《你玩不起吗》 你玩不起吗 第1节 ?  你玩不起吗 作者: 临渊鱼儿 简介: 孟回的姐姐为追求真爱,临时悔婚离家出走了,两家协商后,决定由她顶上空缺。 没人问过孟回意见,她也没问任何人意见,然后在订婚宴上,逃婚了。 孟回在逃婚途中遇见了一个男人。 他斜倚着木栏,姿态闲散,戴着金丝边眼镜,黑色衬衫扣子系得严严实实,指尖夹了支烟。 孟回生出觊觎之心,连夜制定计划,追他当未婚夫。 她使尽浑身解数摘下这轮高岭之月,两人在盛夏的海岛,开始热恋。 情到浓时,孟回开始考虑结婚,却得知他是不婚主义者,无论他再怎么宠她,都不会和她结婚。 孟回果断提出分手,和他断得干干净净。 半个月后,孟回和江家少爷联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某个深夜,她被消失已久的前男友拦在楼下,他神色憔悴,声线极哑:“你真的要和江献结婚?” 孟回眸色无波无澜,语气冷淡:“关你什么事?” 她转身离去。 男人落寞地在她家楼下站了一夜。 大概是一个不婚老男人栽在不乖女手里的故事 下本写《春日越界》 江稚酒醒后,在床头放了200块辛苦费就悄悄跑路了。 本以为再无交集,没想到几天后,她竟然在父亲再婚的订婚宴上和那个200块……重遇了! 男人穿着正式西装,身形挺拔,气质清凛,正轻晃着酒杯,谈笑风生。 无疑是所有女士的目光焦点。 江稚当场愣住,父亲喊她过去,指着男人介绍说:“稚稚,这是你程姨的弟弟,快喊舅舅。” 江稚:“…………” 男人的反应和那晚截然不同,表情冷淡,眼神无波无澜,像是在看陌生人。 江稚忽然起了坏心,笑吟吟地拖长声音:“原来是……舅舅啊。”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回、沈寂 ┃ 配角:孟迦 ┃ 其它:预收《春日越界》~ 一句话简介:【不乖女x风投家】 立意:音乐和爱 第一章 孟回发现放在行李箱里的20万现金不见了,在她离家出走的6个小时后。 一般来说,在揣部手机出门,就能满足大部分消费需求的移动支付时代,鲜少有人会选择携带大量现金出行。 事情得从上周说起。 孟回受邀前去s市参加好友丁菱的婚礼,新娘正准备扔出捧花,伴娘们你推我搡,谁都不愿接,一个比一个逃得快,于是,唯一留在原地的孟回,有幸得到了新娘亲手奉上的捧花。 “祝你幸福哦。”笑闹声中,漂亮的新娘眨了眨眼,对她说。 传闻,接到新娘捧花的未婚女孩,会被预言成为下一位新娘。 孟回轻回拥她,浅笑着道谢。 不料竟预言成真,未婚夫从天而降。 婚礼结束,孟回又在s市玩了几天,优哉游哉在姐姐的订婚宴前夜回到家,却得知姐姐临时悔婚跟人私奔了,更荒唐的是,两家商量后,决定由她顶上空缺。 没人问过孟回意见,孟回也没问任何人的意见,不声不响地在订婚宴上,逃婚了。 由霏市开往拉萨的绿皮火车,全程4000多公里,历时近48小时,一路向西前行。 时间紧急,孟回只买到硬座票,车内坐满了乘客,或眉飞色舞地交谈,或眼神疲倦打着呵欠,混杂的气味说不上好闻,她把口罩往上拉了拉,又将立在脚边的琴盒扶正,阖眼听歌。 耳机里,拥有独特音色的歌手在缱绻唱着:“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 手机震动了下,歌声外放,这副耳机在洗衣机里洗过两次后就有点变傻了,有时进来新信息,就会莫名其妙掉蓝牙,孟回切换静音模式,解锁屏幕。 好意思吗你:“先说好我不是幸灾乐祸,当然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咯【嘻嘻】像你这种爹疼妈爱,有钱有美貌还有思想,难以驾驭的人间富贵花,男人碍于联姻不得不把你娶回家,无非就是当摆设守空房,就算在小说里也是当不了主角的啦,只有成为炮灰工具人,恶毒女配的命!” 好意思吗你:“拜托你是逃婚耶,别整得真跟去游山玩水一样,稍微有点警觉性好吗?!坐你对面那个色眯眯的男人偷看你好几十次了!如果旁边他女朋友眼神能鲨人的话,你现在绝对已经被凌迟处死了我跟你说!!!” 孟回正要回复,两条消息迅速消失。 她眸光一转,扫向对面的年轻男女,前者两眼放光,而那女生视线犹如淬了冰霜,饱含敌意。 口罩下,孟回唇角扯出浅浅弧度,自己管不好男朋友,怪我咯? 隔了两排座位的斜后方,冯雪意撤回消息又发了新的:“为什么找我帮忙?” 孟回这几年虽然待在柏林,托姐姐孟昔月的福,圈内八卦基本没错过,那位强塞给她的未婚夫,正是冯雪意的前男友江献,男方出轨被抓现场,两人分手闹得很不愉快。 她索性将计就计。 有机会让渣男成为圈内笑柄,一雪前耻,冯雪意怎会错过? 不出所料,一联系上,冯雪意想都没想就答应帮她逃婚。 谁能想到从小结仇,相看两厌的冯雪意,会是她的外援呢? 孟回漫不经心地敲字回复:“因为爱情。” 发送成功。 车厢一颤一颤的,广播通知抵达第二站芜城站了,孟回从头顶架子取下自己的行李箱,背着琴盒往出口走。 越过呼噜打得震天响的大爷斜在走道的脚,孟回停在了冯雪意座位旁边。 阴影斜来,盯着聊天页面发呆的冯雪意吓了一跳,犹豫着接过她递来的手机:“你真不带吗,要不把sim卡抠掉?” 孟回摇摇头:“就算没有卡也会被定位追踪到的。” 冯雪意也把提前准备好的旧手机交给她:“江家和孟家有什么动态,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随时保持联系。” 收下手机就意味着有泄露行踪的风险,孟回深深地看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冯雪意翻了个白眼:“我一直就很聪明,好不好。” 孟回还是接了旧手机:“谢谢你愿意帮忙。” “切,”冯雪意嘴硬道,“我才不是帮你。” “嗯,我知道。” 孟回提前下了火车,按照计划,冯雪意将带着她的手机,前往第三站邻省省会s市,交到她朋友丁菱手上,今晚就会跟着新婚的丁菱夫妇漂洋过海去欧洲,开始环球蜜月之旅。 而她则坐上先前约好的专车,从芜城返回霏市,回到灯下黑之处,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月见岛,霏市的附属岛屿,以酒吧和蝴蝶闻名遐迩,近来因音乐节热度火爆,游客登岛需要提前申请,孟回不受此限制,她在岛上拥有一栋房子。 正值春末夏初,午后阳光炽烈,如撒薄薄碎金,港口零星泊着几片白色船帆,白墙绿瓦的房屋鳞次栉比地镶在山脚,美不胜收。 车子游行在跨海大桥上,孟回惬意地闻着海岛植物独有的气息,感觉好像走进了宫崎骏童话世界里的夏天。 奇怪的是,这一路上,她没有看见一只蝴蝶。 孟回的房子朝海而建,独门独户,有个绿藤植物墙围起来的小院子,阿姨定期上门打扫卫生,看起来还算窗明几净。 从踏进门起,孟回就安排好了今日剩余的行程:睡到天黑,吃海鲜大餐,再找个清吧听歌到天亮。 金蝉脱壳和烟`雾弹双管齐下,目前江家孟家的注意力被引去s市,她只要待在月见岛,静观其变,反正带了20万现金,足够舒舒服服地过完这个月。 然而,这份愉悦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进屋后,孟回准备找睡衣去洗澡,谁知行李箱拉链一开,各式各样的情趣内衣和套套争先恐后冒出来,原本放在隔层里的20万现金竟不翼而飞了。 孟回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 她……拿错行李箱了??? 孟回捧凉水洗了脸,稍微冷静下来,记忆回溯,捕捉到蛛丝马迹,下火车时,对面女生盯着她的行李箱多看了两眼,也许是看出来,她们撞行李箱了吧。 不仅行李箱一模一样,连密码都是初始默认的000。 孟回有点想不通,到底是怎么拿错的?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已摆在眼前。 好不容易脱身,在这节骨眼上,她不会选择报警,否则就暴露身份,前功尽弃了。 可万一…… 对方报警了呢? 好在重要证件都在随身的包包里,孟回还找到了以前随手塞的零钱,数一遍,116块,海鲜大餐没了,数两遍,还是116块,会所温泉spa没了,数第三遍,人没了。 落地窗敞开着,馥郁植物清香涌入,她被浓浓疲倦淹没,趴在地板上,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沉沉睡到黄昏。 孟回醒后先去洗了澡,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裙子,去年夏天小住时留下的,阿姨近期应该有晾晒过,气味干净,换好裙子后,她站到了镜子前。 不同于时下受人追捧的“白幼瘦”审美潮流,她瘦归瘦,手臂有着恰到好处的线条,纱裙轻拢盈盈细腰,马甲线若隐若现,隐藏着年轻女孩少见的力量感。 孟回对镜简单编好长发,戴上帽子,出门觅食。 钱包紧巴巴,晚餐的选择有限,她意兴阑珊地在小巷的面包店,简单吃了三明治和椰子汁,漫无目的四处闲逛。 刚走出巷口,孟回被拐角跑来的两个外国女生撞了下,她们匆匆道歉,她条件反射地也用德语回了句“没关系”。 隔了几米仍能听到她们的对话: 你玩不起吗 第2节 “如果我去跟他要联系方式,他会不会给?” “快走吧亲爱的,再耽误下去,我们就赶不上飞机了。” 孟回有些累了,走到桥边小憩,拿出手机,冯雪意设置了app权限,仅有通话和信息功能。 她拨给了丁菱。 一接通,丁菱确认是她,就连珠炮似地说:“江家孟家对外宣称你是因突发疾病缺席了订婚宴,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猫腻。反正能用得上的关系都出动了,连你家的宠物狗茉莉都没幸免,照这架势,估计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你逃,他追,插翅难飞?” “明明要和他订婚的人是孟昔月,”孟回难以理解,“为什么这只小南犬偏要咬定我?” 她看他才是真的有病。 小南犬? 丁菱反应过来这是在说江献,扑哧笑了:“之前放出的风声是江献和孟家千金联姻,你姐跑了,就落你头上了呗。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江献未婚妻了。” “据可靠内幕消息,江献在订婚现场发了好大的火,转头就搂着个美女上酒店去了,说是要……” 孟回望着静静流淌的深绿河水,红唇讥诮弯起:“霸道绿帽戴上我?” “差不多意思吧,”丁菱被她的说法逗笑,“反正他也想让你颜面尽失就是了。” 作为上流圈有头有脸大家族的继承人,被原本就属于高嫁的孟家姐妹相继悔婚,江献怎能忍得下这般奇耻大辱? “对了还有件特别恶心的事,小南犬自己脏,倒嫌弃你姐跟男人私奔不干净了,拜托这都9102年了好吗?!” “我想到了一劳永逸的办法,”孟回自嘲地开起玩笑,“今晚我就去随便找个男的目垂了。” 话音未落,她忽然闻到了淡淡的烟味。 嗯?烟味??? 孟回侧眸,只见离她不远的红花楹树下,男人斜倚木栏,姿态闲散,戴着金丝边眼镜,衬衫扣子系得严严实实,指间夹了支烟。 他黑衫黑裤,站在光影交界处,几乎和暮色融为一体。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注视,男人偏头看了过来。 淡白色烟雾散去,露出一双深眸,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 彼此目光相撞,谁都没有移开。 这么近的距离,该听的不该听的,肯定都被他听到了。 孟回心想着,男人按灭了烟,走到她近前。 他带来的风,裹着夏日烈意,吹得孟回莫名燥热。 等看清他的脸,饶是见过形形色色帅哥的她,也不能免俗地,惊艳了一下。 “回,”蓝牙耳机里,丁菱扬高音量说,“你千万别冲动!” “怎么能随随便便找一男的?!” “必须得是帅哥,而且是大大大帅哥!” 眼前不就有个符合,哦不,远远超出标准的艳遇对象。 孟回挂断通话,仍直勾勾地看他,这是听到了她和丁菱说的话,过来……自荐枕席? 谁知他只是垂眸看了眼腕间手表,却准确叫出她的姓氏:“孟小姐。” 音色偏深沉,有着月涧新雪的冷意,也有雾影穿疏木的清冽,独特而动听。 孟回疑惑眨眼,他认识……她吗? 难道是新型的搭讪方式? 男人微哑的声音落入夜风里,淡得听不出情绪:“你已经迟到了九分十一秒。” 作者有话说: 还没有姓名的寂寂:我不是随随便便一男的 ~ 大家好久不见,鱼鹅带着【钓系坏女孩x禁欲资本家】组合的回寂夫妇回来啦~! 本章2分评全部发红包,完结后从评论区揪3个活跃度最高的幸运鹅各送一本鱼鹅出版的特签书(有染除外,因为鱼鹅也只有一本)感谢宝宝们的支持,喜欢的话就点个收藏叭,强行抱住比心心! 感谢从小缺根筋、是张妹妹小姐姐呀x2、最爱双双的地雷 注:歌词来自《因为爱情》 第二章 晚风吹熄了落日,遥见渔火一盏盏归港,天边出现一粒亮星。 孟回的注意力始终在对面男人身上,橘色光影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柔化了几分,那双眼仍是无波无澜,有着不动声色的疏淡。 但很动人。 美色抢先入眼,占据全部思绪,好半晌她才理清他的话意。 他在等一位孟小姐。 一位和他有约,却迟到了好几分好几秒的孟小姐。 艳遇成空,孟回顿时兴致大减,刚想说“你认错人了”,有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他们身侧。 是一个西装革履,职场精英模样的年轻男人,他微喘着气说:“沈先生,卡恩先生他们已经到了。” 沈先生。 孟回印象中,霏市圈子里并没有说得上名号的沈姓人物,可看他通身气质,绝非出自寻常人家。 “沈先生,”高楼正想汇报德语翻译孟楠来的路上出了车祸,目前在医院治疗的事,冷不防发现了孟回的存在,面露惊讶,“这位是?” 他是总部临时派来的助理,还没怎么摸清沈先生的性情,问得也是忐忑,主要是他近日来工作上的正事没做两件,光是帮忙应付闻风而至的各路桃花,就搞得心力交瘁了。 此刻乍见漏网的一朵,正明艳艳开在沈先生近旁,高楼不由得眼皮直跳,顿觉失职。 夜色里,沈寂面容清冷,淡声道:“德语翻译,孟小姐。” 闻言,高楼再次打量孟回,满脸疑惑。 孟回则是心思百转千回,沈先生在等的是一位和她同姓的翻译,大概是听到她用德语回应那两个外国女生的道歉,误以为她是他要等的人。 而他助理,又误会她是他另外找的翻译孟小姐。 无巧不成书,孟回还发愁在不用身份证的前提下,要怎么找工作赚钱,这不正打着瞌睡,枕头就送上门来了。 她帮忙做了事,他能不付钱? 何况是他错认在先。 换做今天之前,孟回肯定不屑做这种冒名顶替的事,然而丢了20万,囊中羞涩,吃都吃不饱,她的道德感就开始摇摇欲坠了。 对不起咯,孟小姐。 孟回跟着他们走进不远处的澜月会所,花色繁复的藏式地毯,踏上去安静而柔软,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身高腿长,衬衫带风,她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很快,他若有所察地慢了下来,配合她的节奏。 来到电梯前,高楼按亮上行键,门打开后,谁都没有动作,孟回意会到这是女士优先,她进了电梯,男人随后走入,和她并排而立。 还挺有绅士风度。 高楼按了23层,后退到一边。 孟回看着亮起的数字键若有所思,这家会所去年上过热搜,有位家里做房地产生意的富豪,霏市纳税大户,醉酒后侵犯了会所的服务员,就在23层的某个包间。 小姑娘不肯私下和解,报警了,在众人看来,对方来头不小,里面的水深着呢,此举无疑是以卵击石,讨不了好。岂料会所毫不徇私包庇,不仅配合警方调出有力的监控证据,还提供法律援助,小姑娘成功将人以强j罪告上法庭,最终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从那以后,没人再敢在会所惹事生非。 网上舆情发酵,澜月会所态度如此强硬,背后投资人的身份引起热议,没多久,就变成根据相关法律法规,搜索结果未予显示了。 孟回收回心神,看向镜面,旁边的男人站姿挺拔,似月下雪松,目光落到他衬衫袖口,上面缀着两颗菱形墨蓝宝石袖扣,镂空银色镶边,别致又讲究。 她还察觉到他助理在时不时地偷看她,眼神格外复杂。也许在想,德译界的孟含量这么高吗,这位孟小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电梯到达23层,孟回率先走出来,一见会议室的规格,她便意识到,这是一场级别很高,超出她意料的会议,极有可能涉及商业机密。 赚钱虽重要,但她不想陷入麻烦。 孟回停住脚步,隐隐打起了退堂鼓。 “沈先生。” 男人闻声回头,灯光下眸色清淡:“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是……”话到了唇边,孟回不经意瞥见等在会议室里的人,杏眸微敛,冷意昙花一现,她摇头笑了笑,“没问题。” 与会的另一方也是三个人,卡恩先生站在中心c位,助理和随行翻译分立两边。 双方打过招呼,依次落座,只剩卡恩先生的翻译严涛突兀站着,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回,仿佛她是前来勾魂索命的女鬼。 严涛的失态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他没忘记这是什么场合,强压住情绪坐下。 作为德国人的卡恩先生,是把守时刻进民族基因里的,他郑重地表达了迟到的歉意,足足讲了一分多钟。 这番话听起来冗长,但翻来覆去都一个意思,孟回毕竟不是专业翻译,简单提炼出大意:“在跨海大桥上遇到了连环追尾事故,无法按时赴约,对此我深感抱歉。” 孟回翻译完,又捕捉到高助理投来的怀疑眼神,她偏过头,几乎同时,沈寂也侧目看她。 两人的视线再次撞了个正着。 女孩子端坐在墨绿真皮椅子上,长睫微翘。 海棠色的裙摆,红色花瀑般流落地面。 裙子是去年夏天定制的,尺寸贴合,现在孟回又瘦了些,布料略松垮,隐约露出黑色内衣的肩带,以及蕾丝边缘。 雪肤白得晃眼。 孟回对此浑然不觉,微微挑眉,眼神在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寂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稍稍向前倾身,挡住了同排来自助理角度的视线。 这才开口:“意外难以避免,不必自责。卡恩先生远道而来,欢迎之至。” 简单两句话,被严涛翻译成了长篇累牍,其中不乏大量谄媚之语,孟回听得心中冷笑,才近三个月没见,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 你玩不起吗 第3节 只是,他为什么不敢看她的眼睛? 会议进入正题,前半小时还算顺利,可严涛在被孟回抓住一个数据的翻译错误后,心态开始崩塌,冷汗直冒,接连出错。 孟回有分寸,见好就收,体贴地转换成德语:“卡恩先生,您的翻译有些不在状态,也许他需要休息。” 迟到已经落了下风,己方翻译关键时刻又多次掉链子,卡恩先生脸色并不好看。 严涛衬衫汗湿大半,舔了舔发白的唇,不停道歉,态度卑微极了。 连听不懂德语的高楼都忍不住别过脸去,丢人。 会议至此终止。 孟回打好腹稿,准备澄清误会,领钱走人,谁知金主爸爸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留下一句“把孟小姐的薪水结了”,就离开了。 孟回:“……” 唔,被当场炒鱿鱼了。 这不正合她意吗? 孟回看向高楼,不由失笑,他就差把“明明失误的是对方翻译,为什么最后被开的却是孟小姐”写脸上了。 她问:“结现金可以吗?” 高楼回了神:“手机转账不行吗?”他没有带现金在身上。 孟回无奈耸肩。 “孟小姐这样吧,”高楼还有不少事要处理,“你留个联系方式,等我有空取了现金再给你。” “好啊,1360909……”孟回念出熟悉的数字,蓦地顿住,摸出冯雪意给她的旧手机,“我不记得号码了,你打给我吧。” 两人交换了号码。 孟回走出会所,在附近的大排档吃了海鲜砂锅粥,沿着环岛路散步回到家,洗漱完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之际,冯雪意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孟回不介意让她更开心一点,言简意赅讲了自己的悲惨遭遇。 冯雪意果然乐得不行:“你这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哈哈哈哈!” “对了你不是学音乐的吗?去街头卖艺啊,凭你这张脸光站那儿都有人给你扔钱吧。嗐,忘记你不能抛头露面了。” 孟回沉默以对。 冯雪意也发觉幸灾乐祸得太明显了,清清喉咙:“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我把微信小号的权限密码给你,再发个渣男在订婚宴上气到七窍生烟的视频,让你高兴高兴呗。” 孟回解锁点开微信,聊天页面清理得干干净净,住处较偏,信号不好,视频半天加载不出来,她困得眼皮直打架,沉入睡梦前唯一的念头是: 无论谁捡到20万,拿好,别报警,就当她买下那些情趣内衣和套套了。 月落日升,孟回睡到快中午才醒,床头手机“嗡嗡”震动,高楼来电,约她下午见面。 孟回刷完牙,就着温开水吃了两个昨晚买的菠萝包,一并解决早餐午饭。 趁天气晴朗,她把衣柜里的衣服和床单被单全洗了晾好,带上手机出门。 一部深灰商务车停在巷口,等她走近,高楼拉开后座车门:“沈先生要见你。” 如果孟回事先知道,高楼会把她送到名为“玉楼春”,处处透着古色古香的茶楼,她肯定不会随意穿白t牛仔短裤,夹着人字拖赴约。 孟回跟着服务生,沿木质楼梯回环而上,停在南面的包间前。 绕过屏风,孟回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男人,他没戴眼镜,换了淡蓝色细条纹衬衫,颇有光风霁月的清隽。 复古雕花木柜摆着矮松盆栽,树影下,胖乎乎的仿真幼童脚踩青苔,手捧香盒,白烟弥散。 墙上挂了幅逼格很高的字画,写的是什么字,孟回看不出来。 纵然和周遭格格不入,她仍淡然自若地走向他:“沈先生。” 两人对视的刹那,风吹入室,挂在窗口的贝壳风铃互相撞击,清脆作响。 男人朝她颌首致意。 孟回在他对面坐下,桌上的根雕茶海映入眼帘,隔壁间古琴悠悠,好似下一秒,就会有旗袍美人翩然出现,春水烹茶。 没想到还真有。 只不过,美人不着旗袍。 男人卷起衣袖,用袖箍固定,轻捏着茶匙,从茶荷里将茶叶缓缓拨入杯中,悬壶高冲,注水到七分满。 画面极为赏心悦目,孟回目光全程被他的手锁住,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她难免附庸风雅地想到了句也许不那么恰当,形容美人的诗——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透过玻璃杯,她看到芽尖起舞般纷纷朝上,直立悬浮杯中,茶色由浅转深,变成了晶莹剔透的金黄。 待茶叶沉立于杯底,沈寂做了个手势,请她品茶。 孟回端起茶杯,香气袅袅盈来,她闻了又闻,低头浅酌,入口清甜,内质醇和,好喝。 “这是什么茶?” 古琴声清如溅玉,沈寂指尖轻抚着杯沿,低声答她:“金风玉露。”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名字听起来真美,孟回点点头,又尝了两口金汤,等她慢悠悠喝剩小半杯,一个信封和文件被钢笔压着,推到她面前。 信封里装的是钱无疑了,孟回拿起保密协议,从头到尾认真看完:“沈先生,协议我可以签,但暂时无法提供身份资料。” “无妨。”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孟回笃定,即使她违约,他照样有办法追究到底。 既然沈先生这么相信她,孟回就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执笔在文件右下角空白处签了两个字:孟迦。 沈寂喝了口茶,眼梢风掠过她的签名,在“迦”字上微顿,又递去一支录音笔:“整理好会议记录,明晚之前。” 赚钱不易,孟回叹气。 窗外风起云涌,顷刻间乌云堆积成城,压到了檐角,黑暗汹涌而来,吞噬了全部天光。 糟糕!衣服被单还晾在院子里。 孟回急着起身,不小心撞到茶桌,膝盖一疼,立即泛了红,她拿起桌面的信封和录音笔,匆匆跟他道别:“我要回去收衣服了。” “我送你。” “不……”孟回想起自己没车也没钱,拒绝的话拐了个弯,“那就麻烦沈先生了。” 街上行人步履如飞,蝉鸣越发聒噪,红绿灯前堵了一条车河。 后座,男人正闭目养神,丝毫不受干扰。 孟回留意到他眼底的淡青色,除了睫毛落影,还有倦意。 她戴上耳机,歌没打开,冯雪意的微信消息抢先进来:“在干嘛?” 孟回:“刚刚有个大帅哥亲自泡茶请我喝。” 冯雪意明显偏了重点:“什么茶?” 孟回:“金风玉露。” 冯雪意直接怼了语音消息过来,孟回点开,只听到“卧槽”两字,被洗衣机洗傻的耳机又被下一条进入的消息,撞断了蓝牙。 于是—— “这男的段位太高了吧!据我所知,金风玉露是黄茶啊!划重点,黄!他哪里是泡茶,他明明是想泡你!!这茶名可sq了,赠以金风,潜意思就是要你回馈玉露。再划重点,玉露啊玉露,你该不会不懂什么意思吧姐姐?!” 语音突然外放时,孟回愣了下,迅速反应过来去掐断,然而听到了关键字“黄”,她心念微动,干脆置之不理。 放任冯雪意激昂的声音响彻安静车厢,自带立体环绕,震耳欲聋。 高楼分了心听八卦,减速带前忘记刹车,车子有了幅度不小的颤动。 孟回跟着晃了晃,蓦地对上一双映在车窗的深眸。 男人眸色清明,哪见半分睡意? 孟回不禁暗喜,她都纵容火烧起来了,就怕他刻意装睡不接招。 “沈先生,”孟回侧身面向他,笑吟吟地问,“你是这个意思吗?” 作者有话说: 寂寂:嗯,就是想泡你。 ~ 宝宝们,玩火吗不能用,鱼鹅必须得改文名了,请暂时认准封面! 继续掉落红包~ 感谢在2022-04-20 18:00:00~2022-04-21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浅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偷星九月 25瓶;有钱健康顺利 15瓶;doris 3瓶;任翊、若暮、manman、平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章 “沈先生,”孟回侧身面向他,笑吟吟地问,“你是这个意思吗?” 黑云压城,风雨欲来,车厢却被沉默封印,静得落针可闻。 紫色闪电乍现,映照出男人深邃的侧脸,以高挺鼻梁为分界线,光影明灭,转瞬间又隐入昏暗中。 孟回确定他在看她,但看不清,也想象不出,他在以一种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你朋友说得没错。” 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越过黑暗,清晰入了她耳朵,清凌凌的音色,仿佛浸着初雪的冷意。 冯雪意居然没说错? 他真是以泡茶之名,实则想泡她? 你玩不起吗 第4节 孟回唇角漾出几分愉悦,难道他也对她……见色起意? 沈寂视线在黑暗里不受限,淡淡地看着她,没错过她的表情,慢条斯理接道:“金风玉露,确实是一款黄茶。” 然后呢?就没然后了? 这避重就轻的回答严重偏离孟回的心理预设,她继续煽风点火,意有所指:“我觉得沈先生泡黄茶的技术,非常高超。” “孟小姐谬赞,”男人似乎笑了,很低很低的一声,如同一滴墨融入清水,消失无痕,又像是某种幻觉,他同样答得一语双关,“主要是茶好。” 孟回难以判断,他说的到底是茶好,还是她好,或者两种兼有? 但毫无疑问,他的话取悦了她。 正想问清楚,车子已开到了月巷口,如果不是赶着回家收衣服,她必然不会轻易罢休。 孟回下了车,朝车内的男人挥挥手:“再见,沈先生。” 巷口的小吃车四散,穿堂风卷起红色塑料袋,四处飘荡,一只奶乎乎的狸花猫逆着风跟到了孟回脚后,行色匆匆地和她一起赶路。 高楼将这幕收入眼底,留意到后座的沈先生也望着窗外,神情难辨喜怒。 等孟回背影彻底消失,又等了片刻,还是没收到指示,鉴于她刚刚的越界举动,他思虑再三,认为有必要说明:“沈先生,这位孟小姐,不是我之前找的德语翻译。” 沈寂轻揉眉心,语气不咸不淡:“我知道。” 高楼默然两秒:“那还需要再找别的翻译吗?” “暂时不用。” 高楼点头应了声,看到孟回又从巷内走出来:“孟小姐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孟回收了衣物,雨还没下,就想着去买点吃的,她发现那部深灰商务车还停在原地,便多看了眼,走进旁边的便利店。 孟回刚进店,沈寂推开车门,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店里灯光黯淡,孟回身影一晃,藏进了密集的货架中,老板为了省电没开空调,角落有对中学生模样的情侣,偷偷打开冰柜门放出冷气,搂抱着谈情说爱。 孟回本想拿瓶冰镇橘子汽水,没去打扰他们,挑了泡面、蚊香、打火机、花露水和洗浴用品,拿到柜台结账。 老板开始扫条形码,她看向前面的壁挂式电视,正重播着新闻:“月见岛跨海大桥出现连环追尾事故,一共造成6人受伤……” 卡恩先生团队因这场事故迟到,那么,孟回推断,原先那位翻译孟小姐当时应该也在桥上,而且很可能受伤了,否则不会迟迟不现身。 “事故原因,目前警方还在调查中。” 新闻画面即将切换前,孟回的目光定在了桥边护栏,那里匍匐着小块的黑色,乍看不起眼,很难被发现,但很快她就看到,一只黑色蝴蝶,翩翩起舞。 孟回的心却微微沉落。 海岛传说中,黑色蝴蝶是不祥之兆,它一出现,就意味着有一个生命消逝。 “美女一共96块,”老板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现金还是扫码?” 随着登岛人数增多,物价水涨船高,孟回打开信封,指尖捻了捻,数出是三张百元大钞,她抽出一张买了单,找回4块零钱。 出门后,孟回望向巷口,商务车居然还在,不及细究,豆大雨点砸上眉心,她连忙跑开。 前脚到家,倾盆大雨紧追而至,院子里的树被狂风暴雨联手暴击,每片叶子都在簌簌哭着泪流满面。 屋顶噼里啪啦作响,孟回关紧门窗,煮热水泡好面,吃完拿出纸笔,照着录音笔里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写上。 写了半页纸,惊雷炸开,灯啪地灭了,整座屋子坠入黑暗,她打开手机手电筒继续工作,不到十分钟眼睛就受不了了,等了许久没有来电的迹象,她只好去洗澡睡觉。 雨下到半夜就停了,孟回热醒过来,摸到手机按亮,接近凌晨四点,隐约听到不知哪户人家养的公鸡报晓,她决定早点起床,去渔港码头买些便宜的海鲜。 孟回十六岁独自出国留学,在柏林定居七年,期间出现在霏市社交圈的次数寥寥无几,外人大多以孟昔月的标准来看待她,以为姐妹俩同样娇生惯养,实际上她风餐露宿,白水就馒头的日子,不是没有过过。 她早已经习惯了随遇而安。 雨后空气清新,孟回抄近路来到渔港,长长的码头延伸出海,两侧停着满载而归的渔船,一串串灯泡五颜六色地亮着,船头国旗迎风飘扬。 孟回戴着口罩低调融入人群,走过一个个支着白炽灯的海鲜档,听到招工的喇叭广播,循声找过去,停在立牌前,上面写着粗体字:“招聘海鲜搬运工,工资日结。” 像这种日结的短工,一般不会在身份上审查太严。 赚钱的机会,它不就来了吗? 坐在立牌旁大口嗦粉的老板娘看了孟回一眼,头摇得像拨浪鼓:“小姑娘你不行,细胳膊细腿的,万一折了我还得给你倒贴医药费。” 孟回直接把她前面装满海鲜的塑料箱抱起来,还轻松往上颠了颠,老板娘也是急着找人,立马指着自家船队让她快去。 孟回和两个打赤膊的中年壮汉一起将渔船上的海鲜搬到指定位置,快天亮才搬完,人越来越多,她得回去了。 顺利领到100块工钱,孟回低价跟老板娘买了半斤个头极大的海虾,还免费得了两只梭子蟹,老板娘热情地加她微信,让她明天再来。 孟回觉得海鲜搬运工不错,现金日结,工作时间和环境也好,既不暴露身份,还能买到超便宜的海鲜,她欣然应下,提着滴水的塑料袋返回月巷,在巷口打包了鲜虾云吞,买了点蔬菜水果,到家后吃过早餐,继续手写会议记录。 窗外起风了,紫藤花的香气一簇簇地往鼻尖扑,孟回整理完,时间还充裕,她又从头听了遍录音,检查无误后拨通高楼的电话。 高楼告诉她,沈先生就在月巷附近的星空咖啡馆,让她直接送去给他就行。 这种小事,还需要沈先生亲自对接? 他就这么想见她? 孟回流连在镜子前,仅有的四套衣服反复换遍,最后选了一条白色纱裙,收腰设计,轻盈透风。 放在行李箱的护肤品化妆品全跟着20万现金一起不知所踪,只剩包包里的口红,哑光野蔓莓色,很适合春末的色号。 年轻底子好,肤色莹白清透,口红上了唇,整张脸便如同雪面落了嫣红花瓣,引人采撷。 孟回提前赴约,刚出门就收到了坏消息,海鲜档老板娘拉她进去的海鲜水果批发群转发了公安部最新通知,音乐节举办在即,登岛游客剧增,为了防止偷渡客浑水摸鱼,即日起边防部门将在月见岛各大港口、码头设立关卡,对出入者身份进行严格审查。 还好她提前登岛了。 不好的是,海鲜搬运的工作,没了。 想到还有位大帅哥等着她去见,孟回的郁闷稍微疏解了些,可来到咖啡馆,帅哥不见踪影,只有坐在窗边朝她挥手的高助理。 “孟小姐,”高楼解释,“沈先生临时有事要处理,他让我向你转达歉意。” 孟回拉开椅子坐下,把录音笔和手写翻译稿交给他,服务生过来问她喝什么,精心打扮赴约,结果正主走了,半小时内工作艳遇齐齐落空,她无声叹息:“我要一杯比我的命还要苦的咖啡。” 服务生:“???” 手机屏幕亮起,弹出新的群消息,【传单兼职】四字吸引了孟回的注意,她划开来看,快速锁定关键词:工资现结,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谢谢,咖啡不要了。” “不好意思高助理,”孟回又看向高楼,“我有事先走了,拜拜。” 也许大家最近都比较缺钱,孟回照着兼职消息里的地点赶过去,只抢到了60块的份额,传单内容还是劲爆的——男人重振雄风的秘密。 嗯,她命是真苦。 天气热,孟回拣着巷子走,传单见人就发,连路边的车也不放过。 发了快两个钟,剩下的小叠传单被在家门前生炉子的大妈要了去,果然有了男性雄风助燃,火苗蹭蹭往上冒。 孟回留下一张传单扇风,拿到60块折返,远远就看见停在月巷口树影处的黑色保时捷新能源车,吸引她的倒不是这款还未在国内上市的车型,而是它的车牌号,霏m·h0909,不仅包含了“孟回”首字母缩写,还有她的生日。 这是什么缘分? 孟回摘下口罩,打算拍张合照,想起冯雪意的手机限制了相机功能,只得作罢,她继续往前走,从车窗倒影发现头发乱了,停下来整理。 岛上风大,尘多,这部车却纤尘不染,尤其是面前的车窗,干净如镜。 随着弯腰动作,内衣肩带滑落,孟回确认周围没人,准备把它勾回来,谁知右手还没探进去,车窗竟缓缓降落,露出一张仿佛画笔勾勒的俊脸,和上午放她鸽子的艳遇对象一模一样。 “沈先生?”孟回一边淡定地跟他打招呼,一边用传单挡在胸前,飞快将肩带勾回原位,还业务娴熟地随手把传单递给他,笑靥如花,“这么巧啊。” 沈寂眼睑微垂,只见传单上夸张印着:男人重振雄风的秘密,一夜七次不是问题。 “……” 两分钟前。 沈寂刚回复了邮件,视线不经意落到倒车镜,里面出现一道纤细身影,巷子寂静悠长,两旁红花楹开得绚烂,她从远处走来,初时只是个白色轮廓,似一团春日清晨的雾,渐行渐近渐清晰,裙摆摇曳,袅袅亭亭地入镜成画。 沈寂表情没什么明显变化,点开了新的邮件,直到光线一暗,他再次望去,透过单向可视窗膜,原以为已经离开的女孩子正鸢尾花般俏生生立在车外。 沈寂眉梢微挑,好整以暇地看她整理了头发,又见她的手伸进衣领……她完全不知道,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什么。 于是,沈寂降下了车窗。 冷气溢出,凉意扑面,孟回眸光一亮:“沈先生,我可以上车坐会儿,降降温吗?” 等了三秒他没拒绝,孟回就默认是允许,坐上副驾,冷热交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汗。 车内风格偏冷色调,没有任何女性化的物品,他应该是单身。 但,也不好说。 沈寂调高冷气温度,看到她膝盖大片的淤青,是昨天撞到茶桌弄伤的,他深眸微敛:“你没搽药?” 孟回皮肤白,淤痕看起来很严重,其实说不上疼,她就没太在意,主要是穷:“没事,小伤而已。” “副驾储物箱有消肿化瘀的药膏,浅绿色瓶装。” 该不会药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咖啡馆失约是在跟她玩欲擒故纵? 这么看来,沈先生段位的确很高啊。 孟回拉开储物箱,翻动两下,明明已经看到了烟盒旁的浅绿色药瓶,她故作疑惑:“没有啊。” “你确定真的放在……”里面吗? 男人倾身过来,清冽的男性气息忽然扑近,几乎要把她锁在座椅上,孟回一动不动,感觉颊边刚消退的热意重新浮现。 他很快就找到了药膏,意味深长地对上她眼睛,明显洞察了一切。 “谢谢。”孟回接过药瓶,她有一双漂亮的杏眼,笑起来时眼角微弯,有着烟风蒙蒙的潋滟,媚里媚气的,勾人而不自知。 “早点把淤青散了,不然很容易引起误会。” 男人声线低哑得像在跟她调情。 作为无可救药,但又格外挑剔的重度声控,孟回不得不承认,她对他的音色毫无抵抗能力。 “什么误会?” 一瞬间迷茫后,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闪现,孟回下意识偏过脸,他正好要坐直身,就在交错的间隙,彼此近在咫尺。 这么近的距离,除了接吻…… 就只能接吻了。 你玩不起吗 第5节 时间静止,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车里有限的氧气被快速消耗,起初两人呼吸保持在相同频率,渐渐地,不知怎么就,乱套了。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来的。 孟回藏住眸底笑意,又往前凑近,侵入他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回回得意:这可是你自己送上来的。 寂寂低笑:我敢送你敢上? ~ 暂时改成《你玩不起吗》,继续掉落红包~ 感谢在2022-04-21 17:00:00~2022-04-22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优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雅安康 10瓶;一抹丶苍白 4瓶;牵一只蜗牛去散步、优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章 男人的唇形很好看,从唇心到唇角,都有着令人心动的弧度。 一定也……很好亲。 孟回感觉到心脏异常的跳动,又重又快,比鼓点还密集,从未有过的体验。 虽然速度快了点,但艳遇么,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先亲了再说。 沈寂呼吸着她的呼吸,辨认出,夹杂其中极淡的紫藤花香味,下一秒,他意识到—— 没有任何动作,便意味着……某种邀请。 女孩子温热的气息轻拂到上唇,仿佛月影压住了深夜的海面,铺天盖地,倾覆而来,又因她刻意的屏息,若即,若离。 美色在前,孟回勉强只剩一缕清醒思绪,机会难得,仅是嘴唇相贴未免过于纯情,要不直接咬住算了,先咬上唇,还是下唇? 还是上吧。 孟回在脑内进行简单模拟,不受控地做出轻微的吞咽动作,几乎要挨到他鼻尖,将亲未亲时,她忽地感到身下的座椅开始动了。 嗯?????? 原本近在咫尺的距离,被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拉远。 先是,她的唇慢慢离开了他的,然后是上半身,随着座椅往后倾斜,孟回整个人从坐着变成了斜躺。 很明显,她被放倒了。 真皮座椅柔软,承托着搬完海鲜后酸疼的腰,还挺舒服的,孟回索性躺着享受起来,伸手摸了摸,原来副驾座椅调节器在靠近中央扶手箱这边。 怪不得。 始作俑者目视前方,坐姿笔挺,暗灰色衬衫修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副守身如玉,不可侵犯的清冷模样。 孟回轻抿红唇,有些遗憾地想,就差那么一点儿,她就亲到他了。 “沈先生。” 大概骨子里的修养使然,男人还是偏了头看她。 孟回也侧过身,过宽的内衣肩带再次滑落,眼看就要掉出袖口,她装作伸懒腰,抬高手臂,再小幅度耸肩,一点点地往上挪。 发间飘出的紫藤花香,被冷气拆解成丝丝缕缕,月光般清凉散开。 沈寂正等着下文,发觉她的异样,乍见半透明薄纱下,一抹浅绿倾斜着移动,如同藏在春雾里,被风吹得颤颤巍巍的花枝。 他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肩带卡在某处,就不再动了,不上不下的,有点难受,在他视线偏转前,孟回浅浅笑着迎上去:“沈先生,能帮个忙吗?” 男人那双无波无澜的深眸,因敛眉动作,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不能。” 孟回惊讶:“这种小忙你也不愿意帮吗?” 她指了指被他随意搁在仪表台的传单,“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拿一下它。” 孟回眸里藏着一点点坏,疑惑又无辜地问:“你以为我想让你帮什么忙?” 看他静了一瞬又一瞬,久久没有回应,她继续在危险的边缘纵火:“既然你有这方面需要的话,那我就不……” 微妙停顿的间隙,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传单,重振雄风,一夜七次,格外显眼。 沈寂靠向椅背,眼神疏淡地睨着她:“什么需要?” 明知故问。 无形的压迫感笼罩而来,孟回琢磨了下:“一夜七次?” “这种事,”沈寂目光仍不离她,拿起传单,话里话外别有深意,“主要看对方的体力。” ……有被内涵到。 孟回默默收回了揉腰的手,接过传单,借着遮挡,迅速勾回肩带:“沈先生,你的车牌号,刚好是我名字首字母缩写和生日,这是不是太巧了?” 沈寂不置可否,琥珀色瞳孔更深了几分,似笑非笑道:“如果我没记错,这辆车的车牌号字母是mh。” 他尾音微扬,“嗯?孟迦小姐?” 孟回:“……”大意了。 她在保密协议上签的名字是孟迦。 “是mh,而不是mj吗?”孟回反应很快,“可能我太激动,看错了。” “数字0909总没错吧,”她不余痕迹地转移话题,晃了晃手机,“我们这么有缘分,加个微信吧。” “没有。” 孟回退而求其次:“那手机号?” 话音刚落,沈寂的手机就响了,他划开接通,听了两秒:“我这就过去。” “孟小姐,”挂断后,他对她说,“如果有需要,我会让高助理联系你。” 至于么?防她防得滴水不漏的。 以后就漂流瓶联系吧。 主人都离开了,孟回也不好继续赖在车上。 发现他往月巷里走,她戴好口罩追上去,走在他身侧。 薄暮冥冥,落霞漫天,淡橘浅橙粉紫交织,整座海岛陷入盛大而辉煌的温柔中,如梦似幻,像梵高的油画。 巷口小吃车在热闹地贩卖人间烟火气。 巷子狭窄,一群放学归来的孩童笑闹着跑过,两人默契地往中间靠拢避开,孟回裙摆扑上他的黑色长裤,随着行走,不断摩擦出隐秘的暧昧。 一路上频频引人侧目。 孟回反应过来,不仅是由于他出众的外貌气质,还有和他并排走着的她,尤其她膝盖上还有醒目的淤青,有时甚至不自觉地去扶酸疼的腰,确实如他所说……很容易引起误会。 孟回余光悄悄打量,男人不疾不徐地走着,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她笃定,他对此不可能没有察觉。 无论是她的裙摆,还是旁人浮想联翩的注视。 走到十字路口,他们就不再同路了。 孟回站在原地,那道朝东面走去的颀长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她转身往西边走。 迎面被一个陌生女人拦住去路:“嗨美女,我是玉兔酒吧的老板,请问你有兴趣来我们酒吧当乐手吗?待遇从优哦。” 看到孟回露出疑色,叶芙蓉解释道:“前天你从酒吧门前经过,我看到你背的琴盒,只有专业乐手才会用,才舍得用。” “抱歉,”孟回直言拒绝,“不感兴趣。” 她知道这家玉兔酒吧,因经营不善,驻唱乐队主力被挖得七七八八,急需补充新血液。 “为什么?”叶芙蓉难以理解,“你宁可去码头卖劳力搬海鲜,也不愿意来酒吧舒舒服服当乐手?” 孟回杏眸微冷:“你跟踪我?” “没有,你误会了,我刚好去买海鲜。” 暮色渐深,孟回将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顺着她先前的话一本正经道:“是啊,只卖身,不卖艺。” 叶芙蓉:“……” “我真的很有诚意,希望你考虑一下。” 孟回直接走到玉兔酒吧门口的音石前,拿小锤子随意敲了几下,叶芙蓉听到一段流畅的旋律,辨认出是《月半小夜曲》里的两句歌词: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 叶芙蓉知道,她又被拒绝了。 孟回到家上了药,对着浅绿色药瓶研究了会儿,洗净手,给老板娘发信息,以腰伤为由,告诉她明天不能过去码头搬海鲜了。 此时天已擦黑,左邻右舍陆续亮了灯,孟回走出院子,停在檐下柱子旁,上面挂了块小黑板,她拣了根白色粉笔开始写日程安排: 上午:搞钱 下午:搞钱 孟昔月悔婚和情郎风花雪月去了,烂摊子丢给她,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同是逃婚,没理由她日子要过得这么苦。 孟回笔尖略重地写下最后一行字。 晚上:搞男人 *** 十点出头,沈寂结束一场跨时区视频会议,高楼敲门进来:“沈先生,孟小姐整理的会议记录我已经转成电子版归档了,这是您要的手写原稿。” 你玩不起吗 第6节 字迹倒和之前签的“孟迦”没什么区别,沈寂随意翻了两页就合上。 高楼又说:“您让我找的唢呐师傅,目前还没有符合条件的。” “不用找了,我已经有合适的人选。” “谁”就要脱口而出,高楼改问:“需要我现在去联系他吗?” 沈寂望向落地窗外,长睫压落清影:“不必。” 万籁俱寂,长夜走到尽头,海平线上朝阳初升,天光大亮。 孟回整夜好眠,洗漱完出去买早餐,巷口被车堵得水泄不通,刚好卖茶叶蛋的摊档前有人在讨论这事,她就顺便听了一耳朵。 “赵老爷子估计快不行了,来看他的人一波接一波的。我听说前天跨海大桥出车祸,肇事的就是他儿子,急哄哄赶着回来分家产呢。” “老爷子96了,喜丧怎么也得照最高规格办吧。” 孟回了然,按岛上习俗,德高望重且高龄逝世的老人,不仅会鸣丧钟,还会在葬礼上奏唢呐名曲《凤凰于飞》来致以最高敬意。 “不好说,赵家请的丁师傅,吹《凤凰于飞》全岛出名的,可不巧昨天他爸摔了,人还在icu抢救,给再多钱,也没亲爸重要啊。丧葬乐队的队长正火急火燎找人替上呢,哪儿那么好找,往前数三十年,能吹这曲的也数不过十个手指,如今老的走了,小的青黄不接,挑得起大梁的没有,吹倒是能吹,上台去丢人现眼呗。” 孟回也这么觉得,本来学唢呐的人就不多,何况是吹月见岛独传,难度极高的《凤凰于飞》。 半天不到,急寻唢呐师傅的消息攻占各大聊天群,孟回也在海鲜水果批发群看到了,大家都在惋惜,月巷原住民大多是赵老爷子接生的,兢兢业业一辈子,现在人要走了,连替他开路,送他最后一程的唢呐都没有。 听起来,确实挺遗憾。 孟回在微信搜索了《凤凰于飞》的曲谱,难是难了点,但也不是不能现学。 她取来琴盒,打开,里面装的正是一支唢呐。 先试试能不能吹好再说吧。 作为乐器界的流氓,唢呐一出,谁与争锋,妥妥的扰民利器。孟回思来想去,找不到适合练习的地方。 她没钱去录音棚。 通讯录里能帮上忙的只有高楼,孟回拨给了他。 高楼听她说完,沉默半晌:“孟小姐,你是说,你要练唢呐吗?” “对。” 高楼发现事情不简单:“你稍等一下。” 他走进包厢,言简意赅说了通话内容。 沈寂略作思索,沉吟道:“让她去西海岸吧。” 西海岸?那儿不是禁区吗? 高楼按捺诸多疑问,把地点告诉了孟回。 天黑后,孟回背着琴盒,带上保温杯和蚊香来到西海岸,挑了处避风的沙滩,面朝大海,开始试音。 天上一轮明月被揉碎,撒在海面,波光粼粼。 孟回吹得入神,浑然不察,离她三四米远的礁石后,有位听众踏着憧憧月影,不请自来。 男人单手插兜,停在风口处,衬衫如黑色蝶翼鼓起又落下,紧实肌理若隐若现,安静听了片刻,他从兜里摸到烟盒,敲出一根,咬在唇间,长指虚拢着摇曳的火苗,低头凑近,轻轻一吸。 白色烟雾散开,男人的面部轮廓有些模糊。 哀乐声声入耳,他没再动,任指间一抹红光明灭,白烟飘散风中。 本无意打扰,烟意入喉,哪怕极为克制,他仍是低低咳了声。 几乎同时,孟回停止吹奏,打算喝水润喉,依稀好像听到了咳嗽声,她警觉地抓起唢呐,朝礁石堆的方向喊道:“谁在那儿?” 回应她的只有呼呼风声。 难道听错了?又或者…… 人死后,阴阳相隔不复见,而乐音无形无相,古有巫乐祭祀,现有戏已开腔,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就算台下空无一人,戏也要唱完。 音乐能通鬼神之说,可以不信,但不能不心存敬畏。 孟回望着前方的茫茫深海,里面又栖息着多少亡魂? 何况她奏的是告慰亡者的哀乐,还点了蚊香,蚊香也是香,能把……它们吸引过来,似乎也不奇怪。 孟回素来胆大,握紧唢呐,朝礁石后小步靠近,她倒要看看真面目长什么样。 细长影子斜来,印在石面,停止不动,沈寂掐灭了烟,正要走出,听到一道清亮嗓音说—— “你如果是鬼的话,就自己出来。” 沈寂:“……” 作者有话说: 寂寂:那我出,还是不出? 鱼鹅:传下去,回回和寂寂一夜七次(bushi) ~ 喜欢的宝宝点个收藏哈,继续掉落红包~ 【注】:“戏已开腔……四方为神”,摘自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感谢在2022-04-22 17:00:00~2022-04-23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是张妹妹小姐姐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张妹妹小姐姐呀、花花花椰菜dayto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遇deng而安 10瓶;牵一只蜗牛去散步、优姬、想想就想想、jasmin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章 墨蓝夜空上,乌云袭月,将它吞噬得只剩周围朦胧的浅金色光圈,视野随之变暗了下来。 月亮消隐,但星星还在。 孟回屏息凝神筛去涌来的风声、海浪声,礁石后仍是悄无声息,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捕捉到轻微的响动,心弦跟着绷紧,突然间,一团黑影猝不及防地飞出,扑簌着降落在石面,她的影子里。 那是一只胖嘟嘟的灰白海鸥,也不怕生,黄色眼睛滴溜溜转着,在夜色里和她对视。 学音乐的人,一般对声音很敏感,听音辨声是基本功,孟回百分百确定先前听到的是咳嗽声,但不确定,是人还是鬼发出来的。 毕竟她没听过鬼咳嗽,不好分辨。 孟回绕到礁石堆后,细致地检查了遍,人影鬼影都找不见,难道被她吓跑了? 她打开手电筒,在沙滩上找到了几个脚印,初步判断应该是男人的,这也证明不了什么,可能是游客留下的。 时间不早了,阴风阵阵,孟回的好奇心搁浅,收拾东西回家,由于体力严重透支,她几乎沾枕即眠,睡到天亮。 窗外花香催人醒,翌日孟回起床梳洗完,背着琴盒穿过小巷,排在一群吱吱喳喳的小学生后面买了早餐,来到西海岸。 孟回在一块半人高的界碑前驻足,昨晚天色暗,她没看到上面有字,原来是私人海滩。 她对这片区域不熟悉,唯一印象是,十年前出了场严重交通事故,车子撞断防护栏坠海,车里的人好像两死一重伤?从那之后,附近的环岛路段就被封了。 孟回意味深长地轻念出声:“私人海滩啊。” 这个地方是高助理帮忙找的,顺藤摸瓜下去,很有可能会摸到某位沈先生。 那么,昨晚的低咳声…… 可她想不通,如果真是他,为什么不现身? 孟回给高楼发了条微信:“高助理,我看椰子熟了不少,可以帮我问问海滩主人,能摘几个带走吗?” 高助理大概在忙,没有回复。 太阳跃出云层,无人打扰的海滩,椰风树影,浪花一重重晶莹地涌来,孟回拿出唢呐,专心练习。 唢呐名曲之首的《凤凰于飞》,独奏曲,时长5分13秒,除了基础吹奏技巧外,还包含反弹音连弹音,气唇和指气同颤音在内的大量高难度技巧,非常考验功力。 孟回学了7年唢呐。 圈内女孩子大多照名媛淑女的模子打造,出国镀金也是首选高逼格的艺术专业,如服装珠宝设计,钢琴大小提琴,不图学有所成,意在锦上添花。 孟父是知名钢琴家,孟回从小耳濡目染,出国留学前已是专业钢琴十级,可不知怎么就对钢琴失去兴趣,加上没人管着,她索性放飞自我,改学最冷门的唢呐。 回字两个口,唢呐二字也两个口,且穿透力、画面感极强,唢呐一出,其他乐器通通黯然失色,天生的c位。 孟回学的是器乐专业,主修唢呐,托三分钟热度的福,她顺便把能学的乐器都学了,念到硕士毕业,教授给她的评价言简但意深:一人即乐队。 毕业演出当晚,她一袭红裙,站在音乐大厅的中央,手执唢呐,以一曲《小寡妇上坟》,躁翻全场。 太阳升到半空,手机“嗡”地震动,孟回吹完了全曲才停下来,查看信息。 高助理:“孟小姐你是不是有点太聪明了?” 孟回同样没正面回复:“我喜欢喝椰子汁。” 也喜欢,长着椰子树的这片海滩的主人。 摘椰子只是用来试探的借口,既然拿到想要的结果,她就没再深究了。 然而等睡了个午觉回来,孟回竟发现树影处放了一串椰子,新鲜摘下的,挠得她心痒痒,不知再给高助理发信息问能不能把海滩主人带走,也会有求必应吗? 热风扑面,格外醒神。孟回收了心思,投入到练习中,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黄昏悄然来临,她感觉练得差不多了,拨通丧葬乐队队长的电话,照着他给的地址找过去。 队长徘徊在门外,看她出现,急急地跑着迎近。 孟回吹奏了一遍《凤凰于飞》,队长当即激动拍桌:“就你了!” 孟回拐弯抹角透露不想暴露身份的担忧,队长拍胸脯保证,让她尽管放心。 他爽快热络的态度给了孟回某种错觉,像是特意等着她上门。 转念一想,应该是真找不着人了。 孟回住处离赵家不远,不用跟乐队待在一起,只要能随叫随到就行。 你玩不起吗 第7节 入夜后空气滞闷,孟回躺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酝酿出睡意,被一记悲沉的钟声惊散,她按亮手机看时间,23:49。 丧钟一声声响彻月巷,原住民们自发地在家门口挂上白灯笼,一盏盏灯火随风轻晃,像莲花开在黑夜里。 孟回赶到时,赵家儿孙们在灵堂跪了一地,哭声此起彼伏。 她目光越过一片肃穆的黑色,忽然顿住,男人黑衣黑裤,胸前别着白花,侧影清冷料峭,周围哭成一片,他安静垂眸,面上没什么表情。 可孟回分明觉得,他是所有人中最难过的。 “那是谁啊?怎么跪在长孙位?”身后有人窃窃私语,“赵老爷子的长孙不是早已经……” “估计是江家那位少爷吧,有心了,来替小海送他爷爷最后一程。” 两盏长明灯一前一后亮着,将漫漫长夜烧成了灰,天色渐明,晨光熹微。 法事先生朝着东方,高声念了赵老爷子的名讳,生辰与逝时,敬请八方神明接引,往生净土。 赵家长子点燃指路的白色纸马,火光一现,唢呐骤起。 先是短急的一声,裂石流云,刺破晓天,又转为长长的哀音,如泣如诉,最后变得轻灵虚渺,仿佛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等赵家儿孙们跟随灵车离开了,孟回收起唢呐,拧开矿泉水喝了两口,戴上口罩往院内走,在人群里搜寻某道身影。 一转身,遍寻不着的男人正站在红花楹树下,指间夹着烟,积了长长的一截烟灰。 枝头簇簇红花,层层叠叠,开得热烈如火,日光碎影斑驳,落在他身上,更显孤影清寂。 风吹树动,一只藏在花里的黑色蝴蝶,扇动翅膀,慢慢地飞远了。 男人低咳两声,身形微晃,抬手抵住了树。孟回还是忍不住上前,刚碰上他手肘,掌心刺入一股凉意,清晰得如同握住了冰块,彼此视线相对,她轻声说:“节哀。”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眸底幽沉黯然,似乎隐着复杂的情绪:“谢谢。” 孟回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柔软:“先去我家上点药吧。” 跪了整夜,膝盖肯定伤了。 没等他表态,孟回就自作主张带他回了家。 院子花木蓊郁,青石小道弯曲着通向主屋,柱子上挂的黑板,经夜里一场雨,三行字如泪痕模糊,难以辨清。 他之前给她的消肿化瘀药放在卧室,孟回换了身衣服,拿着药膏走出,挖了适量,在手心搓热:“你把裤腿卷起来。” 男人声线哑得不可思议:“我自己来。” “我帮你涂一边。”她把沾了药膏的手递给他看。 沈寂没再说什么,一圈圈地卷起长裤,他的肤色很白,白得接近病态,膝盖边缘呈现出淡青紫色。 孟回轻轻按上去,感觉他有些不自然地动了下,可能是不习惯她的碰触。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窗外一束阳光投进来,光柱里纤尘翻飞,药香味弥漫到他们的鼻尖,清凉而微苦。 孟回不太会安慰人,尤其对于生离死别,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给他涂完,她随手把剩余药膏往自己淤青的膝盖抹,抹来又抹去,斟酌着开口:“其实,赵爷爷活了96年,接近一个世纪,已经很厉害了。” 沈寂微敛目,长睫根根分明,在眼下印落扇形的暗影:“我没事。” “那我去给你倒杯水。” 孟回进厨房洗手,泡了杯蜂蜜水出来,男人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空间有限,单边长腿抵着地面,说不上舒服的睡姿。他呼吸均匀,眉心蹙着,显然是疲倦至极。 她轻放下水杯,坐在沙发前面的地板,近距离去看他睡颜。 他是典型的薄情面相,山根高,轮廓深,挺鼻薄唇,气质疏冷,却偏偏长了双多情的桃花眼,让人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传说中的浓颜系渣男脸。 清风鸣蝉,时间被一寸寸拉长,他睡了多久,孟回就看了多久,后知后觉,是不是要给他搭条薄毯,免得着凉了。 孟回单手撑地起身,还没站稳,头顶吊灯摇摇欲坠,茶桌跟着颤动,整座屋子都开始地动山摇。 隔壁有人大喊:“地震了!” 孟回瞬间失去重心,大半身子跌落地面,脸则是撞向……熟睡中的男人胸口。 唔,好疼。 隔着轻薄衬衫,孟回清晰听到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鼓动着她的耳膜,似有电流直抵心尖。 他的气息徐徐落入发间、颈后,孟回分了心去想,如果此时房屋倒塌,当他们死后被一起找到,会不会被误会为一对风流艳鬼? 不行,太亏了。 他们之间的故事还没开始,在这座海岛,在即将来临的夏天。 震感来得快去得快,屋内恢复了平静,孟回正想起身,一只手轻环住她肩膀,掌心仍是凉的,在汲取着她身体的温度。 孟回微愣,男人混着倦意,如梦呓般的声音低低地传入她耳中: “别动,让我抱一下。” 作者有话说: 寂寂:“老婆,抱抱。” 清醒后:“抱歉,认错人了。” 恭喜屋里回回喜提白月光替身! ~ 感谢在2022-04-23 17:00:00~2022-04-24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illyplaye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蛋丛里的白北 30瓶;lai金田 5瓶;甜牛奶分你一半^o^ 4瓶;ja□□ine、想想就想想、牵一只蜗牛去散步、长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章 “别动,让我抱一下。” 孟回就不再动了,窗外的蝉停止鸣叫,屋里只剩呼吸声,以及乱糟糟的心跳声,离得太近了,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在这方安静里,男人的热息落到她耳根上:“抱歉。” 孟回心想,如果抱歉后面是“我认错人了”,她必定会毫不犹豫赶他出去。 她不屑在爱情里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 但她想错了。 男人嗓音哑意很重,听起来仍是含糊的:“是我唐突了。” 他虽然绅士风度地道着歉,手掌的动作却半分没收,甚至加了点力度,把她搂得更紧。 像是抱住了深海里的一根浮木。 孟回调整坐姿,整个人被他的体温熨得柔软舒适,也许是熬了通宵累到极点,又或许是他的气息太让人安心了,她如一尾金鱼,受了引诱,撞碎水面的月辉,跌入梦境。 屋外有风翻动树叶,簌簌轻响,他们在春末,阳光明媚的上午,相拥着补眠。 沈寂先醒过来,睡意未消,视野中出现一团朦胧黑色,是女孩子的长发,散乱铺在他胸前,染着淡淡香气。 乌发垂落,露出了颈后小块的皮肤,莹白如玉。 沈寂的手还搂在她肩侧,轻拍了拍:“孟小姐?” 孟回睡得熟,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沈寂又等了片刻,稍坐起身,她也跟着他的动作起伏,几缕发丝从喉结轻扫而过,带来酥麻的痒意。 沈寂略作停顿,手臂往下,沿着后背滑到纤细腰身,另一手穿过腿弯,将她抱了起来。 膝盖旧伤复发,隐隐作疼,他走得很慢,但很稳。 进了卧室,沈寂把她轻放到床上,拉来薄被盖到腰间。 孟回不喜欢平躺,翻过身,刚好压到了他的手。 手背覆着温热的软,沈寂微微怔愣,一点点地抽出手,站直了身,长指不自然地虚拢着,上面似乎还有余温。 木窗纳入大量亮光,沈寂走过去拉上窗帘,卧室暗了几分,他不经意瞥见窗边的梳妆台上,一瓶花露水旁边,整整齐齐摆着6盒安全套。 他没什么表情地挪开视线,轻掩上门离开了。 商务车停在巷口,沈寂坐进后座,车子汇入主路,静音的手机接连震动,他接通来电。 “沈先生,原本和江家联姻的是孟家大小姐,她跟人私奔后,两家为顾全颜面决定由孟家二小姐替婚,可她也缺席了订婚宴。当晚,江献在酒店pc被抓,因性质恶劣被拘留10天,江家想方设法捞人,估计今天就能出来了。” 沈寂先前就大致猜到了她的身份,若有所思:“孟家二小姐。” “她叫孟回,回家的回。” 沈寂揉按着眉心,轻描淡写道:“江献该磨磨性子了,不必这么急着出来,让他在里面待够10天吧。” “另外,别让任何人找孟家二小姐的麻烦。” “是,我知道了。” 另一边,蚊子扰人清梦,孟回没多久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她霎时睡意全无,他抱她进来的? 总不能是她梦游吧。 “沈先生?” 没人回应她。 孟回走出客厅,意料之中男人已不见踪影,蚊子嗡嗡嗡纠缠不休,她重新回到卧室,倒了点花露水,抹遍裸露在外的皮肤。 花露水放回原位,倒影斜向旁边的6盒套套,不知道行李箱的原主人是怎么做到把里面空间拿捏得死死的,反正她打开后就不能原样合上了,只得把占空间的套拿出来,随手放在了梳妆台。 他该不会……看到了吧? 可那又怎样? 临近中午,骄阳似火,家里没什么吃的,孟回懒得出去买,简单吃了罐八宝粥,想起昨天还带回一串椰青,挑了个最大的,用菜刀三五下剥皮,凿开小口,插入吸管,坐在树下的摇椅,吹着风,一边想象他从客厅抱她进卧室的画面,一边慢悠悠品尝海岛独有的浅夏清甜。 孟回划开手机,敲字:“高助理,麻烦帮我转告海滩主人,椰子汁很甜,我很喜欢。” 你玩不起吗 第8节 高楼回得挺快:“以后西海岸对孟小姐开放,但爬树摘椰子风险高,回报率低,得不偿失,不值一试。” 作为传话筒,高楼云里雾里的,字面意思看得懂,但又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特地强调:“以上是原话复述。” 孟回迅速get到深意,沈先生这是在委婉提醒她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呵,想抱就抱,抱完就丢,渣男。 如果她偏要迎难而上呢? 她贪图他的美色,只是想谈个恋爱而已,又不是要和他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屏幕弹出海鲜水果批发群的消息,原来月见岛离岛之一的橘子岛附近海域发生火山爆发,引发了地震,好在目前没有人员伤亡。 橘子岛属于禁区,岛上关押着外籍刑犯。 孟回喝完椰子汁,又沉沉睡过去。 丧葬乐队队长结了2000块现金,她可以待在家里躲躲懒,养养伤,后面再从长计议。 谁还不会玩欲擒故纵了? 一闲下来,日子过得比翻书还快,孟回接到陌生电话,显示霏市号码,她没理会,对方很有耐心地继续打,第四遍时她接了:“喂?” “你好,请问是孟迦小姐吗?”甜美女声自报家门,“我是海岛星空咖啡馆的工作人员,有位沈先生在我们店为您预订了612份……” 她停了两秒:“比您的命还苦的咖啡,即日起您可凭手机号或者其他有效身份信息在旗下任意店兑领,终生有效。额,如果咖啡馆不倒闭的话。” 通话结束,孟回的表情在“……”和“???”之间无缝切换。 她看不懂沈先生的操作,不是单方面撇清关系了吗?才三天没见,他就按捺不住了? 而且都打直球明着撩了,为什么不是520、521,或者1314杯咖啡? 612有什么特殊含义? 孟回在微信搜索栏输入数字,结果显示,b612是《小王子》里小王子居住的星球,612寓意着他对玫瑰花的爱。 比想象中更高级的浪漫。 她决定出门去喝第一杯比自己的命还要苦的咖啡。 星空咖啡馆里正放着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乐音舒缓优美,大概是从未有过先例,懵懵的服务生带孟回去找了经理,走完确认身份的流程,经理告诉她可以随意选择咖啡种类。 孟回要了一杯冰美式,指尖随着钢琴曲的旋律轻敲着,两位服务生在柜台后压低声疑惑“我们店什么时候有这种服务了”,不过她的注意力并不在她们这儿,而是被落地窗边,绿植掩映着的挺拔身影吸引。 男人穿了件偏休闲的蓝灰色衬衣,扣子系得一丝不苟,下颌如覆雪的山脊线,周身气质清俊而矜贵,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淡。 离他们桌不远处,三个年轻女孩频频回头偷看他,相互交换惊艳的眼神。 像他这样的人,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坐在那里,就能轻而易举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孟回对服务生说:“你好,咖啡不打包了,在这喝。” 她又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女人,三十多岁,妆容精致,大波浪栗色卷发披着肩,连发梢都透出妩媚。 他喜欢这种风情万种的熟女款? 从孟回一走进咖啡馆,沈寂就注意到她了,眼风轻扫过去,精准逮捕住她明窥暗探的目光。 孟回无辜耸肩,明明那么多人偷看他,为什么只有她被抓到?恰好服务生说冰美式好了,她侧过身去拿,避开了他视线。 沈寂低头浅酌咖啡。 对面,钟沁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我听说你插手了江献的事,那个逃婚的孟家小女儿和你是什么关系?” 虽然他单方面跟江家断了关系,母子俩十年来聚少离多,可钟沁太清楚,他不会轻易干涉别人的事,尤其还和江家有关。 沈寂看向话题中心的当事人,她旁边多了个搭讪的男生,他眸色仍是波澜不惊,淡淡道:“您可以理解为,她是我要护着的人。” 孟回婉拒了想加她微信的帅哥,余光悄悄探出去,发现男人居然还在看她,她笑吟吟地举起咖啡,朝他遥遥致意。 离得远,孟回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变化,只见和他交谈的女人拿起桌面的镶钻手包,步履优雅地往出口走。 擦肩而过时,孟回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前调粉红胡椒,中调土耳其玫瑰和覆盆子,尾调是干净纯粹的白琥珀,如果没猜错,她用的香水是无人区玫瑰。 孟回无缝衔接地坐到和女人同排的另一个位置:“沈先生,又见面了。” 因为代表小王子对玫瑰花隐晦爱意的612,她很难将这次见面定义为巧合:“为什么要送我612杯咖啡?” 男人眉梢微挑:“可能是钱多得没处花吧。” 孟回:“……” 撩人就撩人,有必要炫富吗? “刚刚那位姐姐,是你女朋友?”她认为有必要问清楚他脚下还有没有踏着别的船。 沈寂长腿交叠,姿态变得闲散,似笑非笑地看她,没说话。 “你干嘛老盯着我?”孟回摸了摸脸,“我有这么好看吗?” 《六月船歌》的钢琴曲来到再现部,渲染出夏日夜晚,轻舟摇曳于粼粼波光之上的浪漫氛围。 沈寂好整以暇地往椅后靠,侧脸落入微晃的叶影中,语气透着漫不经心:“比不上月色和雪色。” *** “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眼看暴雨将至,孟回匆匆离开咖啡馆,赶回家收衣服,走到月巷口,刚好冯雪意打来电话,她不吐不快,“拿我和什么月色雪色比,都不是同类,能比吗?有可比性吗?” “我早提醒你了,”冯雪意默默感慨道,“这位黄茶帅哥绝对是情场高手,太会了太会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在夸你美,很美很美。” 孟回停住脚步:“嗯?” “余光中有首情诗,”冯雪意娓娓道来,“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你品品,你细品。” 你是第三种绝色。 孟回在心底默念一遍,唇角不停地往上弯,红花楹落了几瓣花在发顶,她取下来放到掌心,轻轻拨弄,觉得它们今日开得尤为好看。 “再跟你说件事,你逃婚当晚吧,江献就带了个女的去酒店,然后遇到警察扫yellow,现在圈里人尽皆知,你被绿了。” 平白无故被霸道绿帽戴上这件倒霉事孟回早就从丁菱那儿听说了,淡定道:“没关系,他的狗头很快也要绿了。” “不愧是你啊孟回。”冯雪意顿时无比懊悔当初被江献绿,窝囊地没绿回来,“要换你姐摊上这晦气事,估计早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了。” “5岁之后,”孟回笑道,“我就再没有哭过了。” “可恶,被你装到了!” 破音的女声和冯雪意声音交叠着传来,孟回循声看去,灰蒙蒙天光里,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啊啊啊”地尖叫着向她跑来,身后有只肥头大耳的老鼠紧追。 看到有人,女孩不管不顾地双脚离地跳起,紧紧抱住,带着哭腔说:“老……老鼠!” 孟回的视野顷刻间模糊了,一滴泪毫无防备夺眶而出,她迅速低头,泪珠并未在脸上留下痕迹。 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后,孟回回过神,轻拍女孩颤抖的后背,柔声安抚:“别怕,老鼠已经走了。” “真的吗?”蒲嘉念睁眼看了看,大大松口气,发觉自己正被一位漂亮小姐姐单手公主抱着,脑袋还贴在她胸前,立即满脸通红地下来,“谢谢你,姐姐。” 孟回抿紧唇,没回应她,转身就走,裙摆鼓着风。 走到拐弯处,天下起了雨,孟回如梦初醒,又往回走。 小巷空空,女孩已不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积水成河,红花楹落入水中,翻涌着,如同一只只红色蝴蝶,它们安静吸食空气里的喜悦,汇聚到孟回脚下,齐齐扇动蝶翼,像是在缓慢地把她托起来。 不知何时雨停了,眼前出现一抹偏冷色调的灰蓝,孟回抬眸,男人正站在她面前,撑着一柄黑色的伞。 雨还下着,在伞面砸出凌乱声响,落雨如断珠,阻隔了外界,只剩伞下的空间,只剩她和他。 浑身湿透的女孩子怔怔望着他,杏眸剪水,含着雾气。 沈寂不动声色地收紧握在伞柄的手,清劲指节越发分明。 孟回确认了他是真的,不是幻觉,她上前用力抱住他的腰,像一颗被流放的星球,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宇宙。 孟回把脸埋入男人胸口,感觉到他肌理线条绷紧,隐隐有抗拒的意思,于是她抱得更紧了, 将他原话悉数还回:“别动,让我抱一下。” 18年了,孟回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和那个锁在记忆深处的小女孩重逢。 面上是笑着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出,原来开心到极致,也会哭。 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 沈寂的衬衫被她哭湿了大片,热意隔着布料渗入胸膛,他没有哄人经验,薄唇生硬吐出两字:“别哭。” “我哭起来就收不住,”孟回眼睛湿漉漉的,水光潋滟,她认真想了想,提议道,“也许,你亲我一下,就不哭了。” 雨声渐密,整条昏黄的小巷被浇得雾濛濛。 沈寂垂眸,怀里的女孩子红唇艳艳,花瓣般微微张合着,他眼神晦暗不明,千丝万缕地凝住。 在他们脚下,有一条河流,水面倒影朦胧成双,一片红花楹飘到他唇心,好像影子里的她,吻了上来。 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念头刚起,清冽气息袭来,孟回的心瞬间“砰”地跳乱节拍,积水里似有电流,从脚心往上蹿,酥麻感扩散到全身,下一秒,她听到男人低声说—— “闭上眼。” 作者有话说: 寂寂:“闭上眼,我要亲你了。” 沈先生连夜托梦要鱼鹅帮忙澄清一下,他老婆不!是!替!身! 如果大家看得还喜欢的话,麻烦点个收藏哈,爱你们~全部评论掉落红包 ~ 感谢在2022-04-24 17:00:00~2022-04-25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优姬 5瓶;ja□□in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章 清冽气息袭来,孟回的心瞬间“砰”地跳乱节拍,下一秒,她听到男人低声说—— 你玩不起吗 第9节 “闭上眼。” 美貌是最好的通行证,孟回从不缺乏追求者,上学时课桌总被各种情书和礼物塞满,身边常围着献殷勤的男生,异性缘好得让孟昔月羡慕不已。 也许是应了那句话,爱和钱都会流向不需要它们的人,太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一旦有人明确向她表明爱意,孟回就会避而远之。 建立在美色皮相之上的爱,无异空中楼阁,肤浅且易塌。 孟回并不否认,对眼前这个男人见色起意,仅是出于某种占有欲和新鲜感,想让他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只知道他姓沈,不知家世背景职业,也不关心他有过多少情史,从头到尾她想要的只是一段艳遇。 事实证明,任他多清冷孤高,终究还是逃不掉男人的通病,栽到了她手里。 孟回唇畔弯起得逞的弧度,缓缓地闭上眼,准备承接来自他的吻,同时在心里想,不出意外,今晚她就能稳稳当当地给江献戴上一顶绿帽,然后解除莫名其妙的婚约,结束逃婚生活,重获自由。 那么,他呢? 她的三分钟热度能持续多久?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长相气质音色都符合审美的男人,用完就丢未免暴殄天物,要是他技术好的话,不是不可以考虑发展成为长期口口关系,毕竟她是个成年人了,也会有生理需求的。 然而,想象中的吻并未落到唇上,但孟回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一直在锁着她。 因为它们有着清晰的实质感,像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沁着雨水的凉意,悄无声息地捕捉住了她。 沈寂大半轮廓都笼在伞的阴影里,深眸清寂无澜,窥不透一丝情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子,长裙湿透,布料泅出旖旎的形状,本就肤色白皙,在暗淡天光里,更是白得晃眼,微微泛红的鼻尖,似清晨枝头将绽未绽的花骨朵,被春光涂了一抹粉晕,她正闭着眼微抬下巴,等待着什么。 沈寂知道她在等什么。 他薄唇微抿,语调听不出起伏:“这不就收住了。” 伞顶忽地炸开响雷,周遭暧昧氛围骤消,在此起彼伏的汽车警报声中,孟回有那么一瞬的茫然,收住?收什么?? 思绪回笼:“我哭起来就收不住,也许,你亲我一下,就不哭了。” 这、不、就、收、住、了?! 原来她会错意了,他让她闭眼,不是想亲她,而是让她止哭,怎么会有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 孟回不可思议地睁开眼,泪珠继续掉出,从这个角度,最先看到凸起的锋利喉结,是成熟男性独有的性感,光线昏昧,视野朦胧,他的脸藏在暗处,看不分明,深邃的桃花眼,成了唯一光源,而她也是里面唯一的存在。 喧嚣雨声成了背景音,他们站在伞下,静静地凝视对方。 这大概是一场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无论是否师出有名,谁先退,谁就输了。 可孟回清楚地知道,她的领地正在一步步失守、沦陷。 手机连续震动,沈寂面无表情地隔着衣料按断来电:“走吧,我送你回去。” 雨越下越大,裙摆滴着水,在地面砸出一圈圈涟漪,孟回轻轻颤了下,后知后觉感到了冷意,有些懊恼地松开抱在他腰间的手。 伞足够容纳两人,孟回走了几步就往中间靠,若有似无地碰到他手臂,又矜持地往外,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 一路上,伞面始终倾斜在她这边,完全挡开了雨珠。 到家后,男人的灰蓝衬衣淋漓似泼了墨,胸前被她哭湿的,肩侧被雨淋湿的,还有腰间被她抱出的褶皱,已经不成样子了。 孟回以雨大为由,拉他进了屋,找出风筒让他吹干,自己进卧室换了条裙子,拿毛巾擦着湿发出来。 男人单手插兜,站在落地窗前讲电话,背影挺拔,衬衫仍是湿的,勾勒出流畅分明的线条。 孟回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来,他有一副很好的身材,宽肩窄腰长腿,黄金比例。 为这样的美色所迷,一点都不可耻。 煞风景的是,她一直在哭,眼睛像开关坏掉的水龙头,泪水擦了又掉,怎么都擦不干。 客厅的一切都明晰地拓印在玻璃窗上,沈寂视线和她的隔空交汇,微顿,他转过头,便见她在灯下垂泪,眨一下眼就落两颗泪,晶莹剔透地淌成泪河,看起来楚楚可怜。 他意识到,她说一哭就停不下来,并不是谎话。 孟回边哭边用风筒吹干头发,窗外风止树静,连雨都停了,她还在哭。 哭成这样了他也不来哄哄,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孟回索性呜咽出声,顾影自怜:“我会不会哭瞎啊。” 沈寂走到她近前:“去医院吧。” 孟回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去。” 沈寂知道她的顾虑:“附近有一家私人中医馆。” 中医馆坐落于月巷尾,外观跟普通民房无异,也没明显标识,漆雕院门两边各盘踞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梁上挂着盏白灯笼,散发出淡朦的光。 屋子主人张老和沈寂是旧识,坐着轮椅出来,第一眼却是落在孟回身上,微讶之色散去,慈和地笑着朝她点头致意,这才对沈寂说:“是不是腿伤复发了?” 沈寂摇头,和他打过招呼,简单描述了孟回的症状,示意她坐到桌前。 张老为她把了脉,戴上老花镜,仔细地检查她的眼睛,抚着白须笑道:“孟家小女娃,18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爱哭啊。”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要不是这熟悉的症状,他还真认不出是她。 “您老人家记性真好,”孟回叠好纸巾贴在眼睑下方,不甘示弱地澄清,“18年里我就只哭了这么一回。” 沈寂似乎对他们的对话并不意外,声色不露地和张老交换了个眼神,张老拍拍胸口,意思是:眼睛没毛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看沈寂衬衫还湿着,他喊来保姆,让她去厨房熬两碗姜汤。 热乎乎的姜汤喝下,暖意在体内游走,孟回渐渐地止了泪,只余眼尾层层叠叠染着红晕,灼灼如桃花,看人一眼就要勾魂夺魄。 张章听保姆说沈先生来了,特地回房拿了季度财务报表找他审批,见他正和旁边坐着的漂亮女生说话,硬生生地刹停脚步。 “快进来吧,”张老先发现门口的儿子,“多大人了还冒冒失失的。” 孟回也望过去,来人穿着t恤和沙滩裤,五官粗犷,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典型的海岛原住民模样。 “沈先生。”张章进屋后尽量目不斜视,直接表明来意,将文件放到桌面。 沈寂浏览完,翻到签字页,长指握着钢笔,在空白处行云流水地签了两个字。 孟回的注意力全在他手上,指节清匀,白皙无暇,手背的淡青色血管,似雪后若隐若现的山脉。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不弹钢琴可惜了。 孟回挨着桌子凑近去看,辨认出纸面龙飞凤舞的签名,原来他叫沈寂,她刻意拖长了嗓音:“沈……叔……叔?” “咳咳咳!”张章被一口浓茶呛得直咳嗽,张老顺势拉他出去,给他们留出私密空间。 没等到回应,孟回玩心四起,又唤道:“沈叔叔。” 男人定定地直视着她,眸底意味不明,半晌后他竟“嗯”了声,捞起震动不停的手机到外面接听电话了。 孟回:“……” 他居然应了??? 看起来也没这么老吧,难道是他驻颜有术? 刚好张章进来拿文件,孟回和他聊了几句,趁机问出疑惑。 张章耳边又响起她先前那近乎调情的“沈叔叔”,轻咳了声:“你是未成年?” “不是,我96的,今年23岁。” 张章沉默几秒:“沈先生90年的。” 才大她6岁就升辈分,这便宜占的…… 孟回又好奇地问:“他是做什么的?” 张章不答反问:“你觉得月见岛和其他海岛有什么不同?” 孟回认真琢磨了会:“干净。” 月见岛是近年来她见过保护性商业开发最成功的岛屿,随着游客和工厂增多,不可避免地带来垃圾,可岛上整洁干净,植被覆盖率高,周围海域也没有受到污染,在现代化基础上极好地保存了原生态环境。 张章与有荣焉地告诉她:“没有沈先生,就不会有今天的月见岛。” 答了跟没答一样,神秘兮兮的。 孟回想起那场自己担任德语翻译的会议,主题正是关于深海探测机器人的合作研发项目,她解锁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吧。” “好啊。” 孟回顺手保存了他的手机号,眼波流转,计上心头,她拿起钢笔,在茶具上轻敲。 张章觉得旋律挺好听的:“这是什么?” “用你手机号码编的。” “现编的吗?好厉害啊,等下,我先录个音。” 孟回又敲了一遍,等他录完,循循善诱,空手套手机号:“沈先生的号码我也能敲出来。” 张章哪想得到她套路这么深,一脚就踩进了她挖好的坑:“他的数字跟我不太一样,让我听听什么效果。” 国内手机号一般是以“1”开头,孟回敲出1(do),又根据他的提示,试探性地敲了3(mi),蒙中了,敲到第三位数时,张章纠正她,不是6(la),而是没有对应音符唱名的9。 沈寂结束通话回来时,他的手机号已经被张章卖得只剩最后两个数字了,他神情闲散地倚着门,敛眸看手机,橘色灯光映照出光风霁月的侧脸,颀长身影被斜斜折进门槛里。 张章浑然不知自己成了“叛徒”,眼尖地看到他:“沈先生。” 沈寂微颌首,看向朝他摇晃手机,笑得像只狡黠小狐狸的孟回,淡声道:“有点事,得走了。” 孟回以为他是要先走,出乎意料,他仍尽绅士风度地送她回家。 雨后的月巷寂静,暗香隐隐浮动,路灯下,地面积水里汪着一轮轮小月亮,风一吹就碎了。 两道影子平行着前进,此时无声胜有声,孟回正暗自惋惜差点就拿到他完整的手机号了,拐角处突然猝不及防地蹿出黑影,依稀可辨是个矮胖男子,他猥琐笑着,猛地扒开雨衣,肚腩上的肥肉弹了又弹。 孟回还没来得及看清全貌,一只温凉的手迅速捂住她眼睛,耳边传来男人降至冰点,毫无温度的声音:“滚。” 也许是慑于他强大的气场,那猥琐男立刻怂了,合上雨衣,落荒而逃。 脚步声消失了,他的手还捂着她,孟回忍不住眨眨眼,沈寂感到掌心下像有蝶翼扇动,触感格外明晰,他收回了手。 孟回握拳轻叹:“刚刚应该报警的。” 死变态,长着根金针菇还有脸出来祸害人眼睛,再跑晚一秒,她就让他尝尝爆浆鸡柳的滋味。 转念一想,她不能报警,也不能闹事。 沈寂解开袖扣,将袖口叠起,声线冷冽,淬了霜般:“他逃不了。” “那就好。” 有只蚂蚁在小月亮里溺水了,孟回蹲下身,捡了片红花楹树叶,接它上了岸,她忽然想到什么:“沈先生,我有个问题。” 沈寂闻声低头,夜色空明,她笑意盈盈地回眸看他,颊边发丝轻拂,那双被他捂过的杏眼清澈明亮,星辰有迹可循。 你玩不起吗 第10节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曲起,虚虚握住一缕过路的夜风。 “你们男人的……”孟回微妙地停顿,递给他个“你懂的”眼神,“都这么丑吗?” 沈寂:“……” 作者有话说: 寂寂:要不,我现场tuo一个给你看? 说起来,按照辈分,这声沈叔叔寂寂是担得起的 继续掉落红包~ ~ 感谢在2022-04-25 17:00:00~2022-04-26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最爱双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vo 20瓶;宇智波鼬 19瓶;优姬 2瓶;ja□□ine、时光轴里初风筝、牵一只蜗牛去散步、manman、想想就想想、若暮、平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章 院子里花叶交织铺了满地,落地窗敞开着,凉风携着植物清香涌入,不知名的虫声此起彼伏,孟回打开黑胶唱片机,回想着她问完那个问题后,他的反应和给出的回复,只觉面颊发烫,辗转反侧。 次日睡到中午才起,日光明晃晃地斜铺在桌面,她披散着长发,认真推演他手机号的最后两位数。 从小接触音乐,孟回自创了一套独特的记忆体系,尤其对数字过目不忘,根据张章的提示,倒数第二位也没有对应的唱名,那么就应该是0、8、9中的一个,她在纸上写:00、01…09,80……89,90、91…99。 如果昨夜成功得手了,这会儿估计兴致败了大半,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痒痒。孟回耐着性子,一个个号拨过去,有的是空号,有的没人接听,有位新疆的大姐热情问她要不要买手撕牛肉干,还有的地址显示河南、安徽,福建,拨到尾数96,屏幕弹出归属地霏市,她的心跟着一跳,莫名笃定就是他的号码。 此时,沈寂正在会议室听病愈出院的德语翻译孟楠汇报近两日她和高楼陪同卡恩先生实地考察的经过,手机嗡鸣震动,他眼梢轻扫过去,屏幕跳动着一串并不陌生的号码。 他以眼神制止了孟楠接下来的述说,拿起手机,指尖还未触到接听键,震动停止。 沈寂没什么表情地等了十来秒,手机依然全无动静,他抬手扶了扶细金丝框眼镜,轻描淡写道:“继续。” 孟回挂断后,托腮想着,他的车牌号涵盖她名字首字母缩写和生日,连手机最后两位数都对应了她的出生年份,这么深的缘分,她不甘心只成为他生命里萍水相逢的过客。 他们之间一定要发生某些故事,在盛夏结束之前。 但,不急。 成年人的情爱,要么一下就看对眼,走肾不走心,天雷勾地火,烧个热热烈烈,要么像高端猎手蛰伏暗中,你来我往,相互试探,谁都不想先交出真心。 主动进击后,须保持静默,短时间内最好不和他见面,若即若离,引他出手。 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边防大队已经将冒充游客的偷渡者全部抓获,审查主力转到了港口码头,岛上基本不再设防布控,孟回全副伪装在街上、海边寻找那个被老鼠追得跳进她怀里的小女孩,然而直到赵老爷子头七,月巷家家户户摘了白灯笼,她仍一无所获。 倒是冤家路窄地在澜月会所附近遇见了卡恩先生的德语翻译,严涛。 孟回尾随他进了岛上最负盛名的海盗酒吧,正值每日固定的温情怀旧环节,有个女生抱着吉他在台上深情弹唱《漠河舞厅》:“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看来是跟人有约,严涛直直地走向角落的卡座,灯红酒绿,光影摇曳里,孟回视线顿住,盯紧了他对面笑容赧然的女孩。 她怎么会认识严涛? 孟回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停在她坐的沙发后,摘掉口罩,居高临下看着严涛,明明浅笑着,笑意未抵达眼底:“这么巧?” 严涛再次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失态地碰倒水果盘,借口有事溜走了。 坐女孩旁边的男生不悦地瞪了孟回一眼,整个人呆住了,满腔火气消失无踪:“你、你谁啊?” 蒲嘉念回头,面露喜色,眉眼笑成弯弯的月牙儿,甜甜地叫了声:“姐姐!” 孟回被她喊得心软塌塌的,百感交集,喜悦居多:“……又见面了。” 蒲信南看得目不转睛,鞋尖在桌腿下蹭来蹭去,别扭地扯了扯堂妹袖子:“还不给哥哥介绍一下。” “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在我被老鼠追时救了我的姐姐。”蒲嘉念介绍完,“姐姐快坐,我请你喝酒吧。” 盛情难却,孟回不想喝酒,点了杯果汁。 “哦,还没自我介绍,”蒲嘉念笑眯眯地接着说,“我叫……” 孟回心底先一步浮现出熟悉的三个字—— 蒲嘉音。 但她听到的却是:“我叫蒲嘉念,蒲草的蒲,嘉宾的嘉,思念的念。” 嘉念,念迦。 孟回垂睫藏住眼里的热意,她知道,她名字里的“念”是在思念谁吗? 台上的女声在唱:“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你什么都没有说,野风惊扰我……” “姐姐,”蒲嘉念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找你,可都没找到。” 孟回担心蓄积的热意会化作泪,实在不想再哭了,她忽然起身:“抱歉,我去个洗手间。” 等回到卡座,兄妹俩居然不知所踪,孟回拦住路过的服务生:“请问这里的客人去哪儿了?” 能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声色场所混的都是人精,得罪人的事绝不轻易做,服务生嘴巴闭得比蚌壳还严:“不知道。” 孟回怕他们会出事,往他的托盘底塞了两百块,服务生眼风斜向侧门:“后巷。” 大概不忍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白白去送人头,他又好心提醒了句:“他们惹麻烦了,你一个人应付不来的,还有千万别报警,得罪不起。” 孟回戴上口罩,冲向后巷,只见蒲家兄妹被一群小混混堵在墙下,蒲信南被揍出了两管鼻血,无暇去擦,好声好气地求饶:“大哥大哥,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碰洒你酒杯的。” 尽管他压根都没碰到,明显是被人碰瓷了,可对方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前亏。 蒲嘉念躲在他后面,吓得花容失色。 孟回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虽靠近主路,刚好在监控盲区,难怪他们这么有恃无恐。 “你们要做什么?” “姐姐你快走!”蒲嘉念哭出了声,她从小被父母保护得很好,不谙世事,哪里遇过这样的情形,但还是不想把孟回牵扯进来。 “哟,”染了一头黄毛的混混头子,嘴里叼着牙签,不怀好意地笑出满口黄牙,“又来了个妹妹。” “放他们走,”孟回从容淡定地靠近,“我来陪你们玩玩。” 从小她就深谙某个道理,空有美貌却没有能力保护它,便是一场灾难,她练格斗的时间比学唢呐还长。 地痞流氓最是难缠,如果可以的话,孟回并不想跟他们正面交锋,打算尽量用迂回策略,争取全身而退。 “好啊,你想怎么陪哥哥玩?”附和的哄笑声四起。 孟回余光瞥向蒲信南:还不快带她走。 蒲信南回过神,拉起堂妹拔腿就跑,有个凶神恶煞,肌肉虬结的混混就要去追,被孟回伸出的脚绊倒,摔了个狗吃`屎,恼羞成怒地爬起来重拳打向她,孟回早已有所防备,反应极快地往后下腰避开他直逼面门的攻击,拿出防身的变态辣辣椒水,对准他眼睛喷去。 混混大意中招,滚在地上捂着眼痛苦呻`吟。 其他人见状,纷纷同仇敌忾地上前围攻孟回。 孟回无心恋战,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岂料本已跑走的兄妹两人竟然去而复返,女孩瑟瑟发抖着,却以柔弱之姿天真而勇敢地护在她前面:“我、我警告你们,我已经……报、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 “姐姐,”她目光清亮,如同融了春日夜晚的银河,坚定地对孟回说,“我不会丢下你的!” 事已至此,看来不出手不行了,孟回把她拉到后面,摆出进攻姿态:“别浪费时间,一起上吧。” 蒲信南也紧握住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木棍,牙关紧咬,颈间青筋毕露。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就在这时,两束车灯直直地照过来,躲在草丛里野合的猫哀怨炸毛跑远,孟回眯眼适应光亮,一部黑色保时捷停在了不远处,灯光熄灭,车门打开,几日不见的男人出现在她视野中。 他穿着极为正式的西装,打了领带,黑色皮鞋锃亮,纤尘不染,像是准备去参加晚宴,又或者刚从宴会中脱身,他在夜色里不疾不徐,目标明确地朝她走来,周身的凛冽气场无所遁形。 中辣椒水躺地上的壮混混,拼命抹泪,艰难看清了保时捷的车牌号,霏m·h0909,顿时面色大变,慌里慌张地喊道:“老大,他、他好像是沈……” 混混头子黄毛没好气地将人踢到一边,啐了口唾沫:“没用的狗东西。” 他拳风直指孟回,谁知还没命中就被她身侧的男人钳住了手腕,对方看似没用什么力气,偏偏挣脱不掉,黄毛错愕地对上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寒意霎时从尾椎骨蹿遍全身,仍嘴硬道:“在我的地盘上,警告你别多管闲……” 沈寂不以为意地轻松把他往前一拉,再向后推,只听得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紧接着黄毛发出一记痛呼,踉跄着跌落地面,惊恐地单手撑地,往后躲闪,咬牙切齿:“给我上!” 路灯光昏黄,乱影横斜,男人的侧脸有些模糊,他慢条斯理地摘掉腕间的暗绿色手表,随手递给孟回,眼神示意她退到自己身后。 孟回带蒲嘉念退到安全范围,小混混们剑拔弩张地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中间。 男人身形看似匀停,实则暗藏力量,明显也是练家子,拳锋如刃,出手都出在点上,打人不见血,却让人再无招架之力。 这无疑是一场全方位,单方面的碾压。 很快,混混们整整齐齐躺了一地。 蒲家兄妹看得目瞪口呆,孟回也捧着手表望着他出神,她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暴力美学,什么是穿最贵的手工定制正装,打最游刃有余的架,以及什么是所谓的优雅……西装暴徒。 从小到大,因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男生不在少数,可没有人,亲自为她打过架。 从来没有。 原来她也可以是被保护着的。 男人漂亮利落地干完架,眉眼间戾色尽收,转瞬又恢复了惯有的清矜淡漠模样,西装挺括,长腿笔直,他没看在场其他人,径直走近她。 两人视线撞上,孟回眸光闪动,感觉到似乎有根羽毛在心尖上轻挠,微微地酥麻着。 “谢谢。”她把手表还给他。 沈寂接过,重新戴上,淡淡睨着她,但也没问什么。 孟回发现赶来的警察,下意识拉住他衬衫袖口:“沈先生,我不能去派出所做笔录。” 不知为什么,她对他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赖。 “你先去车上坐着,”沈寂看着她按在袖口葱段似的手指,又静了一瞬,沉吟道,“其他交给我。” 孟回点点头,刚坐上副驾,警察就到了。 最后,这场闹剧以受害者蒲嘉念蒲信南去做笔录,惹事生非的混混们被拘留告终,而孟回则被全须全尾,干干净净地摘了出来。 *** 距离风波已经过去两日,孟回洗完澡,在床上做睡前瑜伽,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联系他,请吃个饭什么的,她划开手机,海鲜水果批发群热度空前,大家正议论着两件事。 你玩不起吗 第11节 一是在月巷深夜出没的变态猥琐男被抓了。 二是那帮聚众闹事的地头蛇也被抓了,能当流氓的谁没背个偷鸡摸狗的案子在身,且据说他们还涉嫌非法使用迷幻剂迷j女性,往后日子肯定很有“判”头了。 孟回知道事情必然和他有关,在通讯里找到最新存的,命名为“渣男”的联系人,给他发了条信息:“谢谢你,沈叔叔。” 又坦然相告:“我是孟回。” 几分钟后那边才回:“孟小姐不必客气,举手之牢。” 好一个云淡风轻,又暗藏深意的,举、手、之、牢。 孟回扑哧笑了,翻过身抱住枕头,慢悠悠敲字:“无以为报,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这次久久没得到回复,孟回困得不行,意识慢慢涣散,迷糊间依稀听到手机的动静。 渣男:“嗯。” 她睡意骤消,怀疑是不是存错号码了:“是本人?” 渣男:“我在你家门外。” 孟回丢掉手机,急急地穿过小院,木门开启,男人身姿挺拔地立在缱绻月色下,好似柏林神话传说里踏风而来,与凡间女子深夜幽会的月神,他有着俊美如刻的脸,也有着深情又薄情的灼热眼神。 谁能抵挡得住? 孟回惊喜地撞入他怀中,彼此像榫卯相吻合,严丝合缝,她再三确认:“你是真实的吗?” 她听到他低笑:“不然?” 她心神荡漾,踮起脚,勾着他拉低,同他耳语:“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声音,听起来会让人gc。” “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男人哑着声说,同时用吻回应她,“感受到了吗?” 盛开在院子里的一株蔷薇花,禁不住凉风逗弄,轻颤动着,簇簇香气浓烈扑来,孟回呼吸凝滞,心跳也在砰砰加速,红着脸命令他: “抱我进去。” 作者有话说: 哎呀呀,回回害羞了,寂寂快抱快抱! 《漠河舞厅》好好听,单曲循环n次。 继续掉落红包~ 感谢在2022-04-26 17:00:00~2022-04-27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张妹妹小姐姐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vo 5瓶;ja□□ine、manman、想想就想想、小奶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章 橘黄灯光闪烁着,忽明忽暗,也许是电压不稳,又或许是被风吹的,孟回已无暇顾及,借着月色去看,杏眼眨了又眨,男人清隽的面容浸在光影交织中,总有种不真实感。 那双盛着月辉的深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瞳色幽沉而克制。 夜还不算太深,四面八方仍有说话声传来,听不清内容的私语,而两人被隔绝进另外的空间,漫长寂静中,他们先用眼神交流,接着是气息,试探着靠近,交融,最后……是他的唇。 孟回后背抵着木门,手掌压住了他的心跳,沉稳,有力,一脉脉地牵动着她的神经末梢。 她慢慢闭上眼,去认真感受。 野猫悄无声息从屋顶路过,一群飞蛾撞向门灯,光线凌乱,地上的一双影子并不受干扰,仍在吻着对方。 末了,男人低声问她:“方便借浴室吗,我想先洗个澡。” “……嗯。” 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孟回才收拾好乱透的心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她检查睡衣,开窗将夜风放进来,吹了会儿风勉强降温,坐到梳妆台前,镜子里的人面染薄红,顾盼生辉,很陌生的模样。 她把长发散了又扎,扎了又散。 床上的白色枕头并排摆好,床单褶皱抚平,没有香水,她倒了点花露水,浅浅地擦在耳后、腕间。 做完这些,她关掉灯,让房间里只剩下朦胧月光。 正想着要不要去搜索注意事项什么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孟回呼吸险些停滞,还没回头,男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她闻到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沐浴露气味,它们对上暗号般形成了漩涡,拖着他们一起卷入深海。 海上生出明月。 孟回微屏着息,以指尖为笔,细致地描摹他的面部轮廓,从眉心到鼻尖,再落到薄唇,在上面久久停留。 他怎么能长得这么这么这么好看? 月影覆上墨蓝海面,潮汐受到引力,波澜起伏,孟回忽然想起什么,压低了声跟他说:“我有……” 花20万买的东西终于有机会派上用场。 “我知道。” 男人离开她,熟门熟路地从梳妆台随手捞了个小盒子,塞到枕头下。 接下来的一切犹如梦境。 孟回汗涔涔地偏头,落地窗外,漫天星光坠地,化为流萤,一盏盏金绿色的萤火,扑闪扑闪着,在蓊郁花木间若隐若现,如梦似幻。 从风上檐角到月亮西坠,孟回精疲力尽,意识消失前,她嘟起红唇向他索吻,谁知一出声竟是—— “啾啾。” 嗯??? 孟回睁开眼,对上一只徘徊在窗台的麻雀,它也好奇地歪着小脑袋打量她:“啾啾?” 孟回:“……” 她坐起身环顾四周,哪儿有艳遇对象的影子?鼻间闻到的尽是植物清香,不含任何暧昧气息,梳妆台上的套也一盒不少地摆着。 解锁手机,她和渣男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无以为报,要不我以身相许吧”,他没有再回复,更没有后来的月下私会。 小麻雀呼朋引伴,啾个不停,蝉鸣跟着聒噪起来,孟回软软地倒回去,黑发如瀑散乱开,遮住了白皙如瓷的脸,脑内似慢放着电影,画面一帧桢地过,回忆完所有细节,她抿了抿唇,按压住乱跳的心口,其实不是没做过类似的梦,像这样有清晰明确的对象,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梦,还是第一次。 她甚至记得他唇上的温度,以及…… 之前发传单时他们讨论过关于次数的问题,她有意给他设套,他巧妙表示要看对方的体力。 单就梦境来看,他是对的。 唔,春天即将过去,看来她确实是该谈个恋爱了。 由于做梦消耗掉大量体力,孟回又睡了回笼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在小黑板上复写荒废的日程安排。 上午:搞钱 下午:搞钱 晚上:搞男人 她捻去指尖的粉笔灰,站在丰盛日光里,看着最后一行字,红唇弯起。 非搞不可,势在必得。 敲门声传来:“姐姐,你在家吗?” 孟回拉开门,蒲嘉念抱着一束鸢尾花,还拎了青柠椰子水和生椰拿铁,笑容清甜:“没打扰你吧。” “没。”孟回回以一笑,接了花和饮品,迎她进屋。 “哥哥不准我出门,”蒲嘉念鼓起红扑扑的脸颊,解释道,“不然我早就来找你了。” 酒吧事件仍让她心有余悸:“要不是姐姐和你男朋友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孟回眼尾微挑:“男朋友?” “啊?”蒲嘉念说错话似的轻咬下唇,迟疑地问,“不是吗?” 那晚他们虽然没有任何亲密动作,但看起来格外契合,萦绕周遭的气场隔绝外界,谁都进不去,而且从始至终,那男人的眼里只有她。 孟回喝了口生椰拿铁,摇摇头,答得意味深长:“还不是。” 蒲嘉念恍然大悟地“噢”了声,举起椰子水和她碰杯,心想着,应该很快就是了。 蒲嘉念是家中独女,从小体弱多病,没有要好的朋友,和孟回只见了三次面,不知为何总觉得跟她特别投缘,直到蒲信南打电话来催,提醒说和严涛约了午餐让她别迟到,她才意犹未尽地收了话头。 孟回听到了通话内容,问她:“你和严涛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住在同一个镇,”蒲嘉念坦诚以告,“他是我大堂哥的同学。” “你喜欢他?” “没有没有,他只是个同乡大哥哥。” 孟回看着她若有所思,严涛的心思明显不单纯,毕竟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款女生,白净乖巧,柔弱可欺。 “姐姐,”蒲嘉念看了眼时间,急忙起身,“我得走啦。” 孟回送她到门外,进屋取了手套,戴着口罩,抄近路穿过小巷,来到海鲜水果批发市场的后门,上了二楼。 这是严涛下车进巷后,赴约的必经之处。 孟回等了片刻,不出所料,严涛人模狗样晃悠悠地出现在楼下,她屏住呼吸,提起装着死鱼烂虾的小桶,倾斜倒下。 “卧槽!”严涛猝不及防地被淋了个正着,头发衬衫沾满粘稠的液体,味道令人作呕,他目眦欲裂地抬头,视野里空无一人。 烈日下,他顶着一身腥臭,骂骂咧咧地返回酒店去了。 孟回也到了家,刚洗净手,在国外度蜜月的丁菱打来电话:“回,你让我查的事有眉目了。严涛确实在两个月前,得到了一笔七位数的意外身故保险金。” 孟回眸底浮现讥讽之意,难怪他见到她就闪躲,原来是做贼心虚。 “还有,他已经拿到柏林大学的保博资格,有了世界一流名校的学历光环加持,将来无论留德还是回国,都是前途无量。” 孟回轻笑出声:“他很幸运,遇见了我,确实会……前途无亮。” “菱菱,我写了封举报信,你登录我邮箱,发到柏大的投诉信箱。”她想了想,“不,还是直接发给卢卡斯教授吧。” 你玩不起吗 第12节 他是她的硕导,挺古道热肠一老头,肯定会乐意帮忙。 丁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前途无【亮】,一字之差,天壤之别,顿时好奇得不行:“这个严涛是怎么得罪你的,照理说,以你眼光根本看不上他啊,绝不可能是爱恨情仇。” “他和我没仇。”孟回淡淡地说。 她只是想要,替一位去世的朋友要回原本属于她的东西而已。 “对了,”丁菱又问,“你和那位艳遇对象进展到哪步了?” 孟回一缕缕地梳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唇畔漫上潋滟笑意:“昨晚目垂了。” 在梦里。 “一绿还一绿,真有你的孟回回!”丁菱信以为真,忍不住拍掌大笑,“江家小南犬知道自己绿云轰顶后会气死吧。” “敬请期待。” 聊到手机发出低电量提示,孟回结束通话,慵懒地窝在树下躺椅听风声,昏昏欲睡之际,手机响起,接通后,对方以德语自称是卡恩先生的助理。 先前的翻译会议,严涛多次失误,卡恩先生认为他的不敬业在某种意义上是对同行的冒犯,打算在离岛前宴请她,正式表达歉意。 德国人尤为注重礼仪,可严涛中午才被她用秽水泼了一身,现在又来这出,未免太巧了。 孟回得知地点是在澜月会所,心念微动:“请问沈先生也会出席吗?” 对方给予了肯定答复。 即使是鸿门宴,但她并非单枪匹马赴约。 “好的,我会准时到。” 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傍晚,孟回提前十五分钟抵达会所包间,却仍是最后一个到的。 她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众星拱月般,被围在中间的男人,浅色细条纹衬衣袖口叠了几折,用袖箍固定住,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暗蓝宝石袖扣熠熠生辉,衬得腕间清匀似染了月光。 举止间,尽显成熟男人的沉稳雅致。 他正和高楼说着话,神色有些漫不经心,若有所察地停住了所有动作,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里好像有什么在燃烧,孟回想到的却是,一滴热汗划过他下颌,滴落她眉心的画面。 随着梦境清晰重现,她像站在一团火里,浑身发热。 “孟小姐。”高楼喊她。 孟回收回心神,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意外收到异样的注视,她望过去,看到了坐在高楼旁边,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应该就是那位德语翻译孟小姐。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们撞同个设计师的裙子了,紫橘色系的纱裙,一个去年旧款,一个今年春夏新款。 孟回读懂了她眼神里隐含的敌意,通常女人们聚到同个场合,总会被男人们以他们的标准去比较,尤其是撞衫的情形下,总有一方被艳压,黯然失色地沦为陪衬。 庸俗无聊的把戏。 何必呢,各自美丽不好吗? 双方团队的精算师、律师、研发工程师和投行负责人等乌泱泱坐了满桌,孟回忽略聚集而来的视线,施施然地走向特地为她空出的座位,就在沈寂和高楼之间。 她挺满意这个位置安排。 严涛沉着脸,在桌下握紧了拳头,大中午的他满身脏污,司机拒载,一路上被人遮掩着口鼻指指点点,狼狈不堪,尽管洗了百八十遍澡,似乎仍能闻到恶臭味,他无比肯定这是孟回的手笔。 反正都要按头道歉,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孟回经过时,严涛瞅准时机,装作不小心伸出脚。 然而孟回对他是有防备的,小把戏全看在眼里,轻易就避开坑,还在他皮鞋上用力踩了一脚。 严涛吃痛皱眉,立马咬紧了牙。 孟回没想到的是,路上还蛰伏着其他危机,撞衫的另一位孟小姐有样学样,居然也想着使绊子。 暗脚躲是能躲过,可孟回偏偏就不想躲了,既然他们都想看她当众出丑,那就勉为其难配合表演一下吧。 她假装被孟小姐的玉足绊倒,身形微晃,扶住椅背踉跄着,竟越过高楼,精准无误地坐到了沈寂腿上…… 所有人的视线猛地直了,几乎同时,中央大灯闪烁了下,啪地熄灭了,整个包间随即堕入昏暗中。 视觉受限,其他感官被无数倍放大,孟回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远山薄雾般轻落下,笼罩住了她。 孟回闻到熟悉的清冽气息,犹如重回梦境,心跳怦然加速,她一边调整坐姿,一边欲盖弥彰道:“抱歉,沈先生。” 嗓音里分明没有半分歉意,有的是莫名笃定会被偏纵的底气。 说完,她双手勾低他,缓缓凑近,去亲他。 四周静寂,众目睽睽之下。 她和他藏在黑暗里,旁若无人地,接吻。 作者有话说: 寂寂:人在桌边坐,老婆怀中来 这次是真给回回亲到啦! 不过,深夜私会居然是一场梦耶!好气吖!!! 继续掉落红包~ ~ 感谢在2022-04-27 17:00:00~2022-04-28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一定是美好的一天 8瓶;等 2瓶;优姬、想想就想想、kivo、甜甜的梦、ja□□ine、幽小幽、牵一只蜗牛去散步、四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章 其实,说接吻并不准确,只是她单方面地在吻他。 男人的唇和梦里,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微凉而柔软,但呼出的气息温热,有着撩人心弦的酥麻。 孟回不自觉地抿了抿唇,感觉到他唇心在偏移,不是向后,而是平行移开,两人的唇本来就是贴着的,因而触感格外清晰。 在他完全撤离前,孟回飞快地啄了下,捕捉住将要划过的唇角,重重碾压。 占完便宜,她见好就收,顺势靠在男人胸前,得逞地笑了又笑,继续自编自导自演,给他安莫须有的罪名:“哎,你的扣子缠住了我头发。” 坐在一片乌漆嘛黑里,两眼摸黑的观众们安静地面面相觑,听得懂中文的自是浮想联翩,听不懂中文的就算再迟钝,也能察觉到周围变得暧昧起来的气氛。 高楼则是十分识趣地,默默地停下了准备打开手机手电筒,制造光源的手。 孟回没有像他们所想般在解缠绕的头发,而是摸到一粒衬衫扣子,随意在指间捻着玩。 依然想象不出,男人此时是什么表情,又是在以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孟回唯一确定的是,他并非全然没有反应,他的心也跳快了。 表情可以伪装、眼神可以暗中藏匿,但心跳无法骗人。 她就知道,他绝不可能对她没有感觉。 三分钟后,中央大灯忽地亮起,光明重新回归包间,如暗潮涌动的春意被吹散,一双双藏着八卦之色的眼睛亮如深夜灯塔。 然而方才令人心猿意马的两位当事人,正坐在各自座位上,一个波澜不惊,一个淡然自若,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敲门声响起,会所经理匆忙赶到,态度诚恳地道歉:“沈先生,供电系统出了故障,已经加急修复完毕,给您造成不便,非常抱歉。” 孟回心想,也是有趣,设宴的明明是卡恩先生,经理却向沈先生致歉,而且会所客人皆非富即贵,恢复供电后,会所最高级别的负责人亲自出面,第一时间来到了这个包间,说明了什么? 明显不言而喻。 孟回侧眸看向旁侧的男人,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经理又向卡恩先生道了歉,前脚刚出门,服务生便鱼贯而入,将她逃婚上岛当天想吃的海鲜大餐摆到桌面。 孟回眸光辗转流连,跃跃欲试,静等开席。 己方团队包括高楼在内的其余人,心思全落在别处,毕竟和老板有关的桃色事件,实在罕见。 有眼尖的更是发现,尽管他情绪藏得滴水不漏,面上看不出一丝端倪,可唇角色泽偏深,上面沾着可疑的红色,似乎是……口红? 再看看孟回,唇色已然乱了,乱得分明,乱得证据确凿。 某个事实昭然若揭—— 停电后的那段时间,他们在黑暗里确实发生了什么。 沈寂面无表情地抬眸,凛冽眼风扫去,各路若有似无窥探的视线纷纷作鸟兽散。 孟楠也心绪复杂地收回了目光。 孟回原本还想私下跟她解释之前自己将错就错替名翻译的误会并道歉,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她行事素来有套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究,这位孟小姐存了让她出洋相的坏心,还付诸行动,居然想着全身而退? “抱歉沈先生,”孟回微侧过身,语气透着无辜,“我刚刚不小心被孟小姐突然伸出来的脚绊了下,对你有所冒犯。” 沈寂定定地看进她眼睛,里面盛着明晃晃的笑意,就差写上“我下次还敢”,她对他做的事何止是冒犯,但他还是把台阶放到她脚下,轻描淡写道:“无妨。” 大家都心知肚明孟回是怎么“冒犯”了沈先生,倒对孟楠伸脚绊人的事不知情,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孟楠突然被清楚明白地cue到,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什么叫做被她绊了下?她压根就没碰到她好吗?! 被理直气壮倒打一耙,孟楠难免恼怒,可稍微冷静后,自知处于下风,说多错多,她只得吃下闷亏,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对不起孟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孟回大度地笑道:“没关系。” 冷眼旁观的严涛意识到,原来饭桌上还有看孟回不顺眼的盟友,也许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频频收到卡恩先生的示意,他不得不站起来向孟回道歉:“为表诚意,我先自罚三杯。” 孟回坐着没动,视野尽头,酒液沿着杯壁滑落,像极了鳄鱼的眼泪。 严涛干完酒,被她硬生生晾了好一会儿,处境尴尬,卡恩先生的助理适时出来打圆场,透露严涛已经正式入职他们公司,将会成为双方团队进行深度合作的重要纽带。 孟回听出对方的暗示,不看僧面看佛面,呵,重要纽带么?恐怕很快就要go die了。 她要和严涛清算的也不是这种小账,于是拿起杯子浅酌小口橙汁,算是做了回应,为今晚卡恩先生组的“道歉局”画下休止符。 一番觥筹交错后,包间气氛回暖,专业人士们聊起了正事,孟回则是专心吃起大餐。 你玩不起吗 第13节 三文鱼刺身、白灼海虾、香煎银鳕鱼、芝士焗澳龙、菠萝咕噜肉……她通通尝了个遍,对蒜蓉花蛤情有独钟。 她喜欢蛤蜊壳落到盘子上,清如掷玉的声音。 另一边,孟楠作为专业德语翻译,逐渐找回了主场,周身洋溢着自信光彩,装作不经意地瞥向某个方向,英俊的男人敛眉沉思,长指轻按住转盘,蒜蓉蛤蜊正好停在孟回前面,方便她取食。 孟回也发现了,可偏过头,看到的只是男人专注的侧脸,他怎么可能留意到她喜欢吃什么?或许只是巧合吧。 不过,她有办法验证。 孟回放下龙虾腿,故意左顾右盼,两秒后,一包湿巾果然放在了她手边,封口还是刚打开的。 被取悦到的愉意层层叠叠堆积,满得几乎溢出,孟回擦净手,倾身凑近,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碰了碰他手背,不回应? 她又得寸进尺地勾住他尾指。 孟楠咬紧牙根,只觉嘴里酸涩弥散,她无法否认,他全程关注着孟回,每次分心,都和孟回有关。 如果那晚的会议,她没有因为出车祸缺席,是不是就…… 手机屏幕亮起,打断了孟楠的遐想,她解锁查看信息。 严涛:“别看了,你玩不过孟回的。她以前在我们学校可是出了名的捞女,家里条件不好,仗着有点姿色就四处勾搭男人,走到哪儿身边都围着一帮舔狗,人家要钓的是凯子,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你那位沈先生,肯定早成她裙下之臣了呵呵。” 严涛:“以色侍人的玩意而已,估计沈先生也只是图个新鲜玩玩她。” 心思被洞破,孟楠慌忙按灭手机,可勾起的心潮又如何能轻易平息? 先是同姓顶替,接着撞衫艳压,还搞栽赃陷害,她不相信会有这么巧。 饭局结束后,孟楠在包间外的走廊拐角拦住了孟回,开门见山地点出:“孟小姐,我无法理解,那天晚上你明知自己不是他们等的德语翻译,为什么会参与了整场会议?” 这件事的确是孟回理亏,无可辩驳。 于是,孟楠笃定猜测无误,更加咄咄逼人:“你到底存着什么目的接近沈先生?!” 孟回懂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双手环胸,斜斜倚向墙面,懒散道:“你哪只眼看到是我接近沈先生,明明是他想泡我。” 孟楠分辨不出她话里的真假,又想到严涛发的第二条信息,冷笑道:“以他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哦?”说到了感兴趣的话题,孟回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他是什么身份地位?” 话声刚落,随着光线晃动,一道修长的影子从拐角折过来,很快,男人出现在她们视野中。 孟楠脑子霎时空白,心慌意乱地喊了声:“沈、沈先生。” 孟回淡定地朝他笑了笑,灯光下明眸雪肤,身段窈窕,裙摆掩着纤白笔直的双腿,看起来清纯无害。 沈寂目光越过她,落向孟楠,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孟小姐是我找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孟楠没想到他会帮忙解围,感觉脸颊火辣辣的,像是隔空挨了无形巴掌,她抿紧唇,讪讪道歉:“是我误会了。” 看来严涛说得没错,他和孟回的关系不同寻常,不然怎会明里暗里都在维护她? “沈先生,”送走卡恩先生的高楼拿着手机快步走近,“司机还堵在路上,估计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要不我叫个代驾吧。” 要不怎么说机会总留给不喝酒的人,在场唯一滴酒未沾的孟回举手自荐:“我可以开车。” 高楼颇有眼色,心领神会地接道:“沈先生,您看?” 沈寂垂眸看了眼手表:“走吧。” 两人搭乘电梯来到会所地库,停在专用车位的还是那部孟回并不陌生的保时捷,沈寂坐上副驾,看动作判断她在确认刹车和油门,他好整以暇地挑眉问:“你有驾照吗?” “当然有。”孟回成功启动引擎,9k曲面屏星空流动,杏眸映着繁星万千,漂亮得不可思议。 “不过吧,”她话锋一转,“带练老师曾经提议,如果我家里经济条件允许的话,最好修条路来自己开。” 沈寂不为所动,靠着椅背,隐在半明半暗中闭目养神,眼梢勾起几不可察的弧度。 “沈先生,我怎么不知道那晚是你找的我?” 当时当着孟楠的面,她没拆穿他。 沈寂仍气定神闲地阖着眼,似乎并不打算回答她。 孟回耸耸肩,她没开过这款车,竟找不到安全带在哪儿,正要出声问他,一只清劲的手臂忽然伸来,她刚好向他侧了身,他的手就那么恰好地从她……擦过去。 腕表的银光折射进孟回眼眸,深处,似有一簇簇雪绒花悄然地,带着香气绽放。 沈寂也意识到了什么,动作明显地有了停顿,大约两三秒后,他长睫半敛,按下控制键,智控式的安全带如春柳抽出枝条,将柔软的,面红耳热的孟回,温柔缠绕。 时间仿佛按下暂停键,彼此眼神交错而过的瞬间,孟回一动不动,控制不住地,心跳如雷。 沉默似一粒药片,迅速溶解在有限的密闭空间里,催生出的暧`昧开始缓慢地燃烧。 谁都没有打断,谁也不能打断。 只能任由氧气一点点地变少。 余光里,男人衬衫扣子系得严严实实,像梦中不可亵渎的神明,然而,微动的喉结,被她亲过的薄唇,都在勾着她,无声向她发出邀请: 请你,占有我吧。 在氧气彻底耗尽前,孟回清了清嗓子,打破令人心悸的沉默:“沈先生,你有女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 回回:“听说你只是想玩玩我?” 寂寂:“说清楚,到底是谁玩谁?” ~ 终于迎来小长假啦,立个想日码五千的flag,然后一脚踢翻它!随机掉落100红包~ 感谢在2022-04-28 17:00:00~2022-04-29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最爱双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等着看结局、浅溪溪溪~ 10瓶;想想就想想 4瓶;牵一只蜗牛去散步 2瓶;若暮、优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一章 “沈先生,你有女朋友吗?” 车厢坠入更深的沉默,静得能听到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淌而过。 大概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男人模棱两可地淡声反问:“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 孟回神色坦然磊落:“如果有的话,我只能等你们分手。” “如果没有,”她笑意清浅,“我就要开始追你了。” 虽然从小到大她都是被追的那个,从没有过主动追人的经验,但也不是不可以现学现追。 沈寂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眼眸深沉,语气却疏淡:“孟小姐是个聪明人,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无论艳遇还是谈恋爱,总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方能品出其中美妙滋味,俗话说瓜可以强扭还保甜,可男人不能强上,不然就没什么意思了。 高岭之月要是能轻易摘到,还能称为高岭之月? 孟回并不气馁,她有的是耐心,偏要逐星摘月。 何况,今晚她亲到了他,怎么算都不亏。 慢慢来吧。 斜前方的白色奥迪也在启动状态,年轻女车主本想礼让保时捷,见它亮着车灯,却久久没动静,便先开了出来,不免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挡风玻璃后,坐着样貌气质同样出众的俊男美女,氛围暧昧,她生怕搅扰他们的好事,赶紧驶离现场。 孟回轻踩油门,车子提速很快,流畅地滑出大段距离,平稳开出地库后,她才想起问他:“要去哪儿?” 沈寂轻揉眉骨:“圣昭医院。” 导航立时回应:“已为您规划好最优路线,全程16.8公里,准备出发。” 即使表白被拒,孟回也不觉得尴尬,可车里过于沉闷,放点音乐缓和气氛再适合不过:“来首yellow。” 中控台安静如鸡。 合着还是声纹智控的? 不出所料,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播放yellow。” 曲面屏上银河清澈,繁星闪烁,摇滚的旋律流出,吉他音色迷幻缓飙,略显伤感地演绎着深情。 …… you know i love you so(你知道我已深深为你着迷) i swam across(我曾为你横越海洋) i jumped across for you(也曾为你翻越高山) 车窗外,红花楹逆风倒退,花落如红雪,橘色灯光映入又照出,男人正闭目养神,浸在忽明忽暗的朦胧光影中,遥远似天上月。 孟回车技说不上好,勉强够用,好在作为千万级别的新款豪车,开在路上,家里没点矿的不敢靠得太近,她顺利地抵达了圣昭医院。 孟回熄了火,准备叫醒他,转头就撞入一道视线,男人眸色清明,不见睡意。 “到了。”她拔出车钥匙,还给他。 沈寂“嗯”了声,没接钥匙:“车给你开回去。” 医院离月巷不算远,走路也才半个小时,孟回想了想,还是决定成全他的绅士风度,有借有还,这不又有理由和他见面了? 男人推开车门下了车,孟回趴在方向盘上,轻抚心口,那处被他无意间碰触到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属于余温,她手掌轻压,想把它更久地留存。 那道清隽的身影拐了个弯,从她视野中消失。 这么晚了,能让他亲自去探望的病人,一定很重要吧。 十分钟后,孟回把车停在月巷口,到家后,她泡了个玫瑰精油澡,枕着满床清香,在轻缓的乐音里,回忆种种亲他的细节,擅自加入某些深层次的艺术想象,抱着枕头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 夜深了,开在院子里的蔷薇花,娇羞地红着脸陪她睡去。 次日,孟回天没亮就醒了,洗漱完沿着环岛路慢跑一圈,来到西海岸,惬意享受着椰风树影,特地等到中午给他发信息:“沈叔叔,晚上一起吃个饭?我顺便把车还给你。” 信息石沉大海,等到黄昏,她才收到回复。 你玩不起吗 第14节 渣男:“刚落地纽约,车子高助理会处理。” 原来他出国了,人已不在岛上。 暮色从四面八方涌来,渔船摇曳着灯火,一盏盏归港,孟回的眸光却瞬间黯淡了下去,一颗心仿佛也在缓慢地,无声地塌落。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她捧着满怀的欢喜,周围人来人往,那个她想要分享的人却不告而别,找不到了,过客匆匆离去,留她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可她失去了什么呢? 他又不是她的,他们并非是需要他交待行程去向的关系。 612代表小王子对玫瑰花隐晦的爱意,可电影《小王子》里也有这么句台词—— 如果你想和别人产生羁绊,就要承受流泪的风险。 月老低价贩卖的爱情,总和患得患失捆绑销售吗? 她不喜欢被别人掌控情绪。 孟回深深呼吸,心内的郁结之气,忽如其来,一消而散,她洒脱地对着夜空吹了记口哨,引得树上鸟巢里探出两个好奇的小脑袋,她重绽笑颜,进屋去了。 当晚,高楼过来开走了保时捷。 孟回交还完车钥匙,沿着原路返回,转弯处差点被人撞到,她往后退了两步,借着路灯看清来人。 严涛提着酒瓶,醉意微醺,如同蛰伏在黑暗里的毒蛇,他恶狠狠地瞪着她,眼珠子几乎要夺眶而出:“孟、回!” 他步步逼近,咬牙切齿:“是你向学校举报我论文作假的!” 巷子里已经没有散步的人了,只有零星萤火虫飞着路过,到处静悄悄的,孟回往后退进监控盲区,云淡风轻地说:“是我又怎样。” “我就知道是你这个贱人!”严涛俨然被愤怒和酒精冲昏头脑,不管不顾地冲上前要对她动粗,“别以为仗着有沈先生帮你撑腰,我就不敢动你!” 男女在力量上天生存在差异,别看严涛体格比孟回大了一倍,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她轻而易举就躲过他扇来的掌风,反手还了他响亮一耳光。 严涛被打蒙了,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稳,怒吼着撞向她。 孟回直接利落一脚把人踢到了垃圾桶旁。 深夜觅食的流浪狗丝毫不受影响,边翻找着残羹冷炙,边扭头看热闹。 严涛彻底被激怒,吐出两口血沫,爬起来,拿着酒瓶用力拍向路灯杆,将锋利如刀的碎口,对准孟回。 他要把她的脸毁了,看她还怎么去勾引沈先生! 这次孟回没躲,斜身迎上去,错峰而过的刹那,严涛都没看清她的动作,手腕传来剧痛,碎玻璃瓶应声落地,还没反应过来,腿后覆上重压,他不堪此击,膝盖一弯,竟“咚”地跪地,正好跪在她面前。 简直是奇耻大辱! 严涛气喘吁吁,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他挣扎着起身,起了一半又无力地跪下去:“你是因为妙妙,所以才报复我?” “住口。”孟回眸中涌起冷意,语气里掩不住的厌恶,“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严涛口中的妙妙,是他前女友,也是孟回同住半年的室友程玉妙,一个柔软良善的女孩子。 “你花言巧语pua(精神控制)她,严管她的社交圈,使她在柏林除了你之外无依无靠。” “你承诺等毕业就回国和她领证结婚,哄骗她赚钱供你完成学业,结果你拿着她辛苦赚的钱花天酒地,买昂贵礼物送给别的女生。你只顾自己爽,怀孕了就逼她去堕胎……” “三个月前,”孟回声调低了下来,稍微停顿,在消化着情绪,“妙妙痛下决心和你分手,却因为搭乘的航班意外坠毁,她死在回家的路上。” “而你做了什么?当她爸妈陷在失去女儿的巨大悲痛中,你独吞了她的意外身故保险金。” “你!”严涛明显慌了,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你怎么会知道?!” “呵。”孟回冷笑了声,不再看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穿堂风卷着散乱的垃圾,一股脑地扑向严涛,他趴在地上,紧握拳头愤怒捶地,为他苦心经营,即将被孟回摧毁的一切。 他的名校学历,他的锦绣前程,甚至是,他往后的人生。 流浪狗酒足饭饱,满意地摇着尾巴走了,天上一弯弦月,仍慈悲笑看着人间。 *** 接下来几天,孟回专心搞钱,某个山上牧场,从安第斯山进口的奶牛耳朵被养刁,机器播放的音乐效果不大,产奶量堪忧,她天天跑去现场演奏大提琴,带领它们一举拿下产奶量周冠军,额外得到了奖金。 她的生活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偶尔会忽然想起某个人,然后查一下纽约的天气。 她没有再联系他,当然,他也没有。 好消息陆续传来:严涛因论文造假被柏林大学开除后,躲在酒吧买醉又被警方以涉嫌诈骗带走。 严涛被刑拘的消息在留学生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卡恩先生旗下的公司连夜发表声明跟他撇清关系。 至此,严涛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身败名裂。 转眼就到了程玉妙逝世的百日。 孟回抱着一束白色郁金香来到西海岸,黄昏气数已尽,只在海天相接处留下一道橙红光带,清瘦的月影,孤独地碎在暗蓝海面上。 孟回用打火机点燃了三根仙女棒,插在沙滩上,黑暗中亮起一簇簇浅金色的花火,似划过天际的流星。 她看着它们在风中烧到尽头,熄灭。 妙妙,你现在一定是去了好地方吧。 “砰砰”巨响传来,海上游轮有人在放烟花,依稀可见“marry me”的字样,照亮了半边天。 孟回眼里也有一场烟花盛开。 在它即将熄灭前,映着绚烂烟火的余光中,男人黑衣黑裤,五官清绝,单手拎着个银色小箱子,正穿过溶溶月色,缓缓地朝她走来。 他一出现,所有景物自动虚化了般,唯有他是鲜明的存在。 孟回疑心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睫毛轻颤如蝶翼,眨了又眨。 心神游离间,男人已来到她面前。 好几天没见,见到了才后知后觉深藏的想念,孟回散去握在掌心里的沙子,站起身:“沈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寂似乎并不意外她在这儿,看了眼那束白色郁金香和烧尽的仙女棒,若有所思道:“昨晚。” 他嗓音极哑,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 他从小箱内拿出红酒,往两个玻璃杯里各倒了小半,将其中一杯倾洒沙面,另一杯独自酌饮。 孟回忽然意识到,十年前的今天,附近环岛路发生车祸,造成两死一重伤,从此路段封闭,西海岸也成了私人海滩。 原来,他也和她一样,来这里缅怀故人。 “介意我抽支烟吗?” 孟回的目光从掩在黑黢黢山林里的荒弃环岛路收回,男人的脸近在眼前,模糊了又清晰,她摇摇头,问他:“我可不可以喝点你的酒?” 他以眼神默许了她。 孟回捧着他刚喝过的酒杯,将里面剩的红酒喝完,看他滑动打火机,低头咬着烟凑近,橘蓝色的火苗摇曳中,俊脸显出几分清寂。 男人轻轻吐出一蓬白色烟雾,很快就被海风吹散了。 他没有再动,静止如木雕,任凭一抹红光在白皙指间明明灭灭。 也许是醉意上来,也许是看到了他鲜少展露的另一面,孟回心底涨潮般泛起一波波的柔软,海岸入夜后温度偏低,她环住双臂:“沈先生,我有点冷,可以抱抱你吗?” 沈寂沉默地将积了长截灰的烟按灭在沙里。 孟回如愿以偿抱住了他,将全部重量交付,他怀里出乎意料地温暖,就像避风港,而她是唯一允许入港的船只。 孟回闭上眼,闻着清淡的烟草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跟他说:“她是我遇过最傻的人,稍微对她好点,她就会掏心掏肺。” “她离开的那天,我去机场送她,也许是冥冥之中有所预感,她抱了我很久很久。” “当时并不知道,那竟是最后一面。” “后来我想想,其实我已经跟她道过别了,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 “如果今晚我死了,”孟回脸埋在他胸前,贪恋地汲取着他的温度,“那么,这个拥抱,就是我跟你的最后告别。”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手臂线条在收紧。 “生命无常,应当及时行乐。”孟回抬头,直直地看向他,“你觉得呢?” 那双琥珀色深眸仿佛藏着暗星云,危险又充满诱惑,让人琢磨不透,她的目光一旦被吸进去,就再无归期。 然而此刻,他眼里只泊着她的影子。 这个风姿玉色,身份背景成谜的男人,她目前所了解到的,仅仅是冰山一角,藏在水下的辽阔领域不为人知。 他越是神秘,就越吸引她。 就越想让她,把他占为己有。 “沈先生,你要不要和我试试?”谈一场不求结果,只享受过程的恋爱。 男人眸色晦暗不明,沉之又沉,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如同深夜的北极冰海,表面看起来平静,实则波澜渐起,撞击着牢不可破的冰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摇摇欲坠,在不受控地崩塌。 昏暗中,他的影子仿佛有了重量,雪山似的压住了她。 时间被无限拉长,一切都似陷入虚无中。静了一瞬接一瞬后,沈寂垂下浓睫,覆住了眸底复杂难辨的情绪,哑声道:“不能只做朋友吗?” 像他这种完全有资本恣意风流,在情场游刃有余的男人,只是和她谈个恋爱,来段露水情缘,有这么难? “可是,我不想只和你做朋友。”孟回大概是真的醉了,将温热气息喷到他耳边,直白地轻声嘟囔,“第一眼看到就想目垂的人,要怎么做朋友?” 沈寂:“……” 作者有话说: 回啊,说白了你就是馋他shen子 哈哈哈今天终于睡到了自然醒,随机掉落100红包~ ~ 感谢在2022-04-29 17:00:00~2022-04-30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想就想想、优姬 3瓶;起风了 2瓶;manman、ja□□ine、eleven、牵一只蜗牛去散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玩不起吗 第15节 第十二章 事后,孟回暗自懊悔,在他旧友十周年忌日的晚上,她被酒精迷昏理智,有感而发,不合时宜地问他要不要和她试试,甚至暴露对他见色起意,光走肾不走心的事实。 喝酒果然会乱事。 窗外天光大亮,两只麻雀站在窗台上卿卿我我。孟回倚着床头,点开微信,在搜索框输入关键字:2009年月见岛环岛路车祸。 页面跳转,关于这场车祸的报道寥寥无几,连标题都大同小异,没什么有用信息,她倒是在底下看到了两条评论: “死的人是我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的同学,他本来都已经游上岸了,又回去救他朋友,谁知这一回头,人就没了。” “他刚通过了海军征兵的复检,要不是发生意外,下个月就应征入伍了。” 孟回关掉页面,下巴轻压着膝盖,幽幽叹息,风吹开纱帘,送进一束阳光,亮堂堂地印在墙上。 她在家待了两天,基本没和外界联系。 第三天,冯雪意拨来语音通话,问她近况。 孟回闲着没事,特别有耐心,一桩桩细致告知:“昨晚丢垃圾帮一只狸花猫赶跑了欺负它的流浪猫,今早发现门外有只死老鼠,应该是它的谢礼。” 冯雪意赞许道:“知恩图报,是只好猫猫。” 她意犹未尽地追问:“还有吗?” 孟回想了想:“前不久,在暗巷揍了个渣男。” 冯雪意笑意僵在嘴角,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也被孟回揍过。 逃婚当天,她急速撤回信息,是因为发现犯了错误,她说孟回爹疼妈爱。 事实上,孟回是5岁那年被她爸从外面带回孟家的,关于她的身世,什么野种,私生女,背地里传得特别难听。 但谁都不知道孟回妈妈是谁,更没见过。 孟回对这些流言是知情的,可她似乎并不在意,直到某次宴会,冯雪意得意洋洋地跟小伙伴们分享从父母那偷听来的内幕消息:“她妈妈不要她了。” 话音未落,一阵暴风袭来,冯雪意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孟回扑倒,按在地上,用尽全力,一拳接一拳地打下来,疼得她哇哇大哭,道歉求饶。 两人就这么结下梁子。 冯雪意立刻掐断回忆,轻咳了声,转移话题:“对了,有个好消息,江献出拘留所的当晚,被一帮猪朋狗友邀去雷公山飙车,结果你猜怎么着?老天有眼,他摔断了几根肋骨,还在医院躺着呢!” “也是奇怪,”她难以理解,“以江家的手段,早该把人捞出来了啊,怎么会任由自家宝贝疙瘩在里面待够十天?” 孟回对和江献有关的事兴致缺缺:“一山还有一山高,说不定他暗地里得罪了什么人。” 冯雪意颇为赞同道:“说起来你能藏得这么顺利,得感谢某位风投圈的神秘大佬。” “之前为了找你,江孟两家把能用的关系都用上了,偏偏呢,这位沈先生恰好那么巧从国外回到霏市,大家都忙着去攀高枝抱金大腿,对找你的事就没那么上心了。” 孟回心尖忽地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下,有说不出的酥麻,她声音里浸着笑:“沈先生?” 冯雪意故意卖了个关子:“你还记得大前年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吗?” “印象深刻。”孟回在柏林留学时私底下投资了不少项目,股票基金也有买,那场金融风暴让她几乎散尽了大半身家。 “金融市场大幅动荡,无数企业破产倒闭,沈先生的事业自然也受到了重创。大环境一片低迷,沈先生却带领他的团队力挽狂澜,重组、并购了数家拥有百年历史的家族企业,重新盘活市场,被业界公认为投资神话。” “有可靠数据表明,短短三年内,他个人身家突破了千亿!” 作为投资失败的反面教材,孟回真情实感地心动了:“你说要是他能在投资上指点我一二,我是不是就能发财了?” “哈哈哈别想太多,想攀这根高枝的人多了去,可不是人人都能攀得上的,竞争激烈着呢。沈先生不缺钱,他们只能想方设法往他身边送美女,不过迄今为止好像没有成功的。” 孟回漫不经心地轻笑出声,红唇弯出愉悦的弧度:“沈先生的眼光一定很高吧。” “那必须的!”冯雪意发了个视频,调侃道,“给你看看他长什么样,免得以后真遇上了认不出来。” 沈寂事业重心不在国内,网上几乎没有关于他的资料,不久前某个网红大v征集生活中遇到的高颜值帅哥,粉丝投稿被他剪成了视频发布出来。 孟回点开视频,画面最开始是白衬衫校草,少年感十足,再来是球场上英姿潇洒的灌篮高手…… 最后几秒,一张照片映入眼帘,瞬间攫获了她的心神。 背景应该是在霏市国际机场的vip休息室,男人坐在真皮沙发上,敛目翻看文件,侧脸深邃立体,手工定制的衬衫,极具设计感,肩线挺括,扣子系得严严实实,明明是偏禁欲的气质,却因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像斯文败类。 弹幕疯狂刷屏—— “见多了小奶狗小狼狗,还是成熟男人香啊,完全没抵抗力,鼻血先擦为敬。” “这男人精准地狙中了我的xp!” “实不相瞒,我想目垂他。” “我也我也我也我也!!!” “姐妹别急,他戴的手表,rolex经典限量款,约等于一线城市的一套房,先了解下?” “打扰了打扰了,我在人间凑数的日子【哭】” …… 冯雪意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嗯,和想象中一样帅。”孟回回得别有深意。 她保存视频,心想,她们看到的只是一张照片,没有听过他低沉磁性的嗓音,更没看过他的眼神,尤其是他眼里只有你的时候。 被他看上一眼,就会浑身发热。 她多么想告诉她们,这个男人快有主了,谁都别想觊觎。 孟回心生燥意,额间冒出了细密的汗,推开窗户,涌进来的风也是热的,她若有似无地叹息,冯雪意忙问怎么了? “中央空调坏了。”孟回上午找了维修师傅,检查所有线路,原来是核心部件出了问题,店里没有现货,得从国外调,结果空调没修好,还付了一笔检修费用,她手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 冯雪意纠结得不行,要不借点钱给她?可是,小时候被她揍得那么惨呢…… 客厅热得像蒸笼,坐着不动都出汗,在即将迎来夏天的热带海岛,没有空调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孟回站在冰箱前,拉开门吹冷气:“看来得去找一下我干爹了。” “干爹?!”冯雪意猛地拔高音量,这年头干爹可不是什么好词,她思想开始不纯洁了,“你哪来的干爹?” “收起你脑子里的龌龊想法,那是正儿八经下过跪奉了茶认的干爹。” 冯雪意:“……哦。”委屈巴巴。 “先不聊了,”孟回见天色转阴,关好冰箱门,拿了顶帽子戴上,“我出去一趟。” 她干爹住在山上,环岛路公交只开到上山入口,剩下的路得靠步行。 孟回挑着树影走,住岛上高处的人家非富即贵,出入都是豪车,时不时车内会有打量的视线投出。 一部低调的黑色宝马缓缓停在路边,副驾车窗降下,高楼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孟小姐。” “高助理?”孟回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他,惊喜地走上前问,“方便搭我一程吗?” “当然。” 孟回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谢谢。” “不客气,”高楼启动车子,“孟小姐要去哪儿?” 十年来这片区域变化太大,孟回也说不清具体位置:“到了我才知道。” 高楼按照她指的方向往前开,越开越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去沈先生住处的路线吗? “好像到了。”孟回再次向他道谢,她下了车,很快消失在树林里。 高楼茫然地看向不远处掩映在花木间的别墅,她不是来找沈先生的? 月见岛的生态环境保护得很好,参天大树随处可见,遮天蔽日,织出大片阴凉,孟回凭着印象穿梭其中,却被一面高墙挡住去路。 雕花铁门上隐秘地藏着摄像头,捕捉住她来回走动的身影。 别墅书房,沈寂正在跟纽约的团队开视频会议,面前宽大的弧形桌上摆着一排显示屏,分别对应中国a股、港股和美股等,监控屏幕上屡屡弹出人像提示,他随意瞥了眼,目光微顿,临时终止了会议。 一楼客厅插花的岑姨看见他,问道:“又要出去?” 这才刚回来没多久。 沈寂“嗯”了声:“有点事。” 他出了门,径直往后山走。 孟回爬上覆着绿藤的栏杆,翘首往墙里张望,这片树林什么时候成私人领地了? “孟小姐,”熟悉的清沉声音响起,“你在这儿做什么?” 孟回循声望去,男人长身立在门边,逆光的缘故,俊颜略显模糊,一簇粉色蔷薇斜着探出,盛放在他的身侧,团团花影印上了雪白衬衫,像墨笔浅浅勾勒的山水画,极为赏心悦目。 这副光风霁月的清雅模样要是被网友们看到,肯定又要引发尖叫了吧。 孟回杏眸漾开喜色,跳下栏杆,朝他走去:“沈先生,这是你家?” 她指向墙内:“我来找我干爹。” “孟小姐,”沈寂定定地看着她,语气难辨情绪,“我很确定,里面没有你要找的人。” “我也很确定,”孟回不甘示弱,“我干爹就在里面。” 她想到什么,眼波流转,狡黠的光昙花一现,“沈先生,我们要不要来打个赌?” 沈寂轻易就看破了她心思,明知有陷阱,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问:“赌什么?” “就赌我干爹在不在里面,”孟回已然胜券在握,“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不等他回应,她笑吟吟地弯起尾指勾住他的。 女孩子手指柔软温热,藤蔓般缠上他微凉的指节,冷热碰撞,触感分外强烈,沈寂抿紧唇线,感觉似有热意穿透皮肤,迅速蔓延,直抵心脏,是前所未有的感受。 孟回郑重地和他拉了钩,盖戳:“就这么说定了。” 作者有话说: 来来来,鱼鹅押一根红萝卜,赌寂寂会赢!这可是他家耶,回回干爹在不在里面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祝大家五一快乐哦,评论都送红包~ 第十三章 你玩不起吗 第16节 高墙内的林木明显有专人管理,树形和间距都更具美感,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阳光被筛成一道道细金线,从头顶上方抖落。 置身天然氧吧,肺腑间清新如洗,孟回惬意地背着手,步伐轻盈,将落叶踩出“沙沙”声,远处,有清脆鸟鸣相和。 此处幽静,不受人打扰,适合用来谈情说爱,还可以建座树屋,屋顶最好是透明玻璃,枕着漫天星辰厮混,疲倦入睡,再一起迎接日出。 就等她把人追到手了。 走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前,孟回停住脚步,认真研究周围的每棵树。 沈寂还没看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手机接连震动,他走到另一边接听。 孟回的身影晃进了树木间,片刻后重新晃回来,听到他在讲电话,发音纯正的美式英语,一下就勾住了她耳朵。 沈寂言简意赅地交待完对某家公司的资金投放,结束了通话。 孟回走近,视线垂落,定在他锃亮的黑色皮鞋上:“你踩到我干爹了。” 沈寂:“……” 小时候孟回经常无缘无故生病,哪家医院都查不出病因,她爸爸关心则乱,病急乱投医,经朋友介绍找了位港城的风水先生,对方根据生辰八字,掐指一算,算出她五行缺木,于是在月见岛某处枕山面水的风水宝地,找了棵吸收天地灵气、高树龄的樟树,让她认作干爹。 认亲契用一块金砖压着,收进盒子,埋在了树下。 她此行就是想把金砖挖出来,解燃眉之急。 孟回忍住笑意,指着被他踩住树根的樟树,一本正经地说:“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干爹。” “我赢了,说好的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几秒后,她听到男人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 这一声短暂如春日清晨的露水,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但却真真切切地传入孟回耳中,搭配着独特的性冷淡声线,比她听过的任何一种声音都要动听。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第一次听他笑。 无疑是重度声控的听觉盛宴,孟回下意识去摸口袋找录音笔,里面空空如也,不免惋惜。 转念想想,他只是笑一声,她耳朵就不争气地酥了,那如果是在耳边低喘…… 要命了。 “孟小姐,”男人轻挑了下眉梢,似笑非笑道,“你这是在作弊。” 孟回淡定反问:“难道我干爹没有在里面?” 有哪条法律规定干爹一定得是人吗? “反正我赢了,”她得意地朝他勾着尾指,“愿赌不服输,将来养猪猪。” 说完她蹲下身,从纸袋里拿出小花锄,大致圈出盒子的范围,凿开泥土表层。 沈寂没打扰他们父女叙旧,往后退开,好整以暇地倚着树,解锁手机,低头回复工作邮件,偶尔分心,留意到她挥动锄头以干爹树为中心接连挖了五六个洞,额头浮着细汗,沾了几缕碎发,白皙的颊边也染了薄薄红晕。 在她挖到第八个洞时,他出声提醒:“你干爹的脚筋被你砍断了。” 孟回定睛看去,锄头下正好躺着新鲜断成两截的树根:“……” 好一招以牙还牙。 她默念干爹对不起,欲盖弥彰地拨了些泥土埋掉树根,然后朝他递过去毫无威慑力的一眼,不料目光有去无回,被美色迷住了。 男人站在绿树浓阴下,姿态闲散,衬衣和长裤都属于偏休闲风格,气质里自带的疏冷感被修饰了几分,至少和第一次见面时比起来,不再那么生人勿近了。 不知不觉,乌云层层叠叠地堆积,山林跌入一层比一层更深的暗色里,空气中有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孟回不得不收回注意力,加快速度,大约挖了20厘米深,目标物终于显露出来。 除掉裹在外面的保护层,盒子仍如当年般精致,也许埋入地底,连带着时间也一起被封存了。 她在溪水里洗净手,刚要打开盒盖,眉心砸落一滴微凉,下雨了。 最近的避雨点,毫无疑问是不远处的别墅。 两人前后横穿小溪,沿着湖边花团锦簇的青石路疾行,热风呼呼刮过耳畔,吹得孟回发丝纷飞,她抱着盒子,防晒衫的下摆刚收入廊檐里,倾盆大雨哗啦降落,在地面砸起一串串晶莹的水花。 可能是听到外面动静,一个穿着素色旗袍,圆脸微胖,约50岁左右的女人走了出来:“没淋到雨……” 她声音戛然而止,在看到孟回的瞬间,面上闪过讶异、惊喜,眼角洇出温柔的笑纹。 “阿姨您好,”孟回主动打招呼,“我叫孟回,是沈先生的……” 她刻意拖长音调,歪着头看向沈寂,杏眸微弯,缓缓接道:“朋友。” “快进来,”岑姨没错过他们的眼神互动,会心一笑,“喊我岑姨就好。” 孟回跟着她进了玄关,镂空楠木屏风后,整面墙绘着意境深远的山水壁画,壁炉巧妙融入画中,隔壁是花几,上面摆着花瓶,插了束素雅的花。 家具大多是紫檀木打造,并非附庸风雅的仿古风,看起来都有些年岁了,低调地透出矜贵的古色古香。 家里太久没来客人了,岑姨没找到备用拖鞋,抱歉地说:“直接进吧,不用换鞋了。” 孟回看了眼纤尘不染的地板,直接蹬掉脚下沾了泥土的鞋,隔着袜子倒没觉得地凉。 “这怎么能行呢?!”岑姨急急地阻止她,“寒从脚起,很容易生病的。” 孟回正要说没关系,一双男式拖鞋放在了她脚边,接着,男人那修长漂亮的手又把她的鞋子摆正。 岑姨怔了下,眉开眼笑道:“快穿上。” 孟回穿着过大的拖鞋“哒哒哒”地进了客厅,落座沙发,打量立在旁边的黄铜仙鹤落地灯。 沈寂从厨房洗完手出来,递给她一杯温水。 “谢谢。”孟回正好口渴,接过来喝了大半,杯子放到桌上,“沈先生,你家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感觉以他的性情,应该偏好黑白灰的冷色调极简现代风。 沈寂侧头,淡淡地睨着她:“你干爹也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孟回忍不住扑哧笑了。 这是连家长都见过了?岑姨跟着露出欣慰笑容,悄悄回了房,将私密空间留给小两口。 复古琉璃花窗外的世界笼罩着低气压,风声雨声喧嚣,室内恒温恒湿,体感舒适。 从坐下起,沈寂就电话不断,无关紧要的全摁掉了,直到有备注姓名的来电跳出来,他捞起手机:“介意我接个电话吗?” 孟回摇摇头,其实他完全可以找个能避开她的地方接听,但骨子里的风度修养使然,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断没有把客人单独丢在客厅的道理。 这通电话持续了好几分钟,他讲的是粤语,同样字正腔圆,音色微沉,听起来有种独特的韵味。 是那种会让人耳朵怀孕的声音。 孟回在他的拖鞋里蜷起脚尖,她好想给他写一首曲子,录制好后上传到自己音乐平台的账号,付费下载,到时还愁不赚得盆满钵满? 算了,以他的身家,她可支付不起费用,还是卖金砖比较现实。 孟回打开盒盖,取出里面的金砖,放在手心里,沉甸甸的,可是很快她就发现,金砖上居然刻着“孟回”二字,这意味着只要它进入市面流通,就会立刻暴露她的身份。 失策了。 孟回又拿起认亲契,一张纸条掉了出来,她疑惑地展开一看,熟悉的字迹写着: 愿折寿十年,换我女儿孟回余生平安喜乐 落款是:孟岸远 孟回眼睛眨了又眨,散去眼底汹涌而来的热意。 勉强收拾好情绪,谁知小腹竟发出轻微的咕噜声,热意重现,扑上了脸。 她中午本就没吃多少东西,爬山路,挖了八个坑,体力大量消耗,这个点了难免饥肠辘辘。 察觉到男人看过来,孟回淡然自若地迎上他视线。 沈寂挂断通话,看着她眼角的红,眸色略沉:“岑姨,准备晚饭吧。” “欸!”岑姨笑应着,从房间走出,进了厨房。 她做的是家常菜,四菜一汤,都很合孟回的胃口。 吃完饭,沈寂去书房处理公事,孟回帮忙收拾了餐桌,洗完碗,岑姨拉着她聊家常,这一聊就聊到了十点多,暴雨终于下到尾声。 沈寂拿着车钥匙重新出现在客厅:“我送你回去吧。” 孟回跟岑姨道了别,坐上保时捷副驾,车灯推开浓稠的黑暗,平稳行驶在山林道路,雨还下着,雨刷隔几秒挥动,刷出清晰的视野。 开过拐弯,路中心放了“前路不通”的警示灯牌,沈寂刹停了车,一个穿着绿色荧光背心的物业工作人员小跑过来,抱歉告知:“沈先生,前面路段山体滑坡了,正在联系工程队疏通。” 这是下山的必经之路,他们只能折返别墅。 “哎,怎么会这样呢?”孟回望着被车灯照亮的雨柱,心内暗喜,“看来只能打扰沈先生一晚了。” 一定是天意吧。 沈寂转着方向盘掉了头:“你在笑什么?” “嗯?”孟回摸了摸脸,她笑得有那么明显吗?转过头看他,刚要反驳,车窗上明晃晃地映出一张笑靥如花的脸。 将她的心思暴露得彻彻底底。 途中经过小区商超,孟回进去买了留宿的生活用品,沈寂往购物车里多加了双女士拖鞋,拿出手机扫码结账。 回到别墅,岑姨已经睡下了。 孟回穿着合码数的拖鞋,放轻脚步,跟他上了二楼:“沈先生,我睡哪里?” 二楼是双主卧+书房结构,没设客房,一间主卧虚掩着门,应该是他的房间,另一间则上了锁。客厅空空荡荡,只在角落摆了黑色钢琴,连张沙发都没有。 沈寂带她进了书房。 书墙推开后,一道楼梯出现在孟回眼前,原来这栋别墅还藏了个地下室。 地下室布局更合理,书房,自带浴室的健身房,茶室,影音室里宽敞的沙发,就是孟回今晚要睡的地方。 沈寂将纸袋交给她:“孟小姐将就睡一晚。” 地下室明显是他平时常待的地方,像他这种界限意识很强的人,愿意让她进入私人空间,孟回一点都不觉得将就:“沈先生,晚安。” 橘色灯光倾泻而下,男人仿佛笼着一层清寂月光,连眉眼都跟着变柔和了:“晚安。” 他又补充了句:“孟小姐。” 沈寂离开后,孟回先去洗了澡,她有些认床,辗转难眠,给他发信息:“沈先生,我可以看电影吗?” 几分钟后,孟回收到回复:“孟小姐随意。” 你玩不起吗 第17节 她慢悠悠地敲字:“那我就当自己家一样咯。” 他没再回她。 孟回挑了部法语原文片《放牛班的春天》,有轻快的音乐助眠,睡意潮水般涌来,将她拽入梦境。 电影播放到尾声,沈寂下来书房拿一份资料,经过影音室,脚步顿住,深蓝色皮质沙发上,女孩子睡颜清恬,呼吸平缓。 如同海面升起的,一轮皎皎明月。 他悄无声息地走近,弯腰捡起滑落大半的薄毯,轻轻盖回她腰间。 孟回若有所感,鸦羽似的长睫微动,很快安静垂落,在下方印出扇形暗影。 随着她侧过身的动作,睡裙领口微敞,锁骨弧线优美,乌黑发丝虚拢着白净如暖玉的脸,红唇微张,色泽莹润,玫瑰花瓣般,邀人采撷。 电影画面转换,光影明灭。 沈寂脑中也闪过一幅画面,那晚在桥边,红花楹树下。 女孩子立于晚风中,乌发雪肤,红裙轻轻摇曳。 是满园春色堆积都压不过的好颜色。 实际上,那不是初见。 是重逢。 沈寂非常清楚,有些东西越克制,越隐忍,越欲盖弥彰,越会触底反弹。 她身上有和他一样的气息,她用了他的沐浴露。 气味同样是很隐私的东西,它们已经完成了相互识别,相互吸引,相互交融。 深夜的花园里,雨声渐密,花叶承受不住,晶莹水珠滚落,沈寂喉结耸动,却分明感觉到喉间水分被热意迅速蒸干。 电影闭幕,室内沉入昏昧之中。 万籁俱寂,唯有心跳声鲜活明亮,再也无处可藏。 黑暗迅速剥除、吞噬意识里的所有清醒成分。 鬼使神差的,他单手撑着沙发边缘,一点点地凑近,吻上了她柔软的唇。 作者有话说: 你们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下一秒,回回睁开了眼? ~ 下章就要入v啦,留言都送红包,希望宝们支持正版~下章有双更,会提前到上午8点更新,随时来看哦 所有的甜宠完结文都在专栏,文荒可撩,手动勾手指 下本写《春日越界》,专栏有预收,麻烦大家收藏下~ 江稚酒醒后,在床头放了200块辛苦费就悄悄跑路了。 本以为再无交集,没想到几天后,她竟然在父亲再婚的订婚宴上和那个200块……重遇了! 男人穿着正式西装,身形挺拔,气质清凛,正轻晃着酒杯,谈笑风生。 无疑是所有女士的目光焦点。 江稚当场愣住,父亲喊她过去,指着男人介绍说:“稚稚,这是你程姨的弟弟,快喊舅舅。” 江稚:“…………” 男人的反应和那晚截然不同,表情冷淡,眼神无波无澜,像是在看陌生人。 江稚忽然起了坏心,笑吟吟地拖长声音:“原来是……舅舅啊。” 第十四章 好像回到了那个停电的夜晚, 在澜月会所包间,也是在黑暗中,当着众人的面, 她吻了他。 其实黑暗并没有限制他的视觉,当时他完全来得及避开,甚至阻止她, 但不知怎么忽然就……迟疑了,任她的唇覆上来。 这一次, 是他在吻她。 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后, 理智回归,自制力复苏,沈寂仍闭着眼,放纵自己在她唇上停留了许久。 直到,她开始回应他。 沈寂如梦初醒,已经做好和她四目相对的心理准备,但她并没有醒来, 大概被困在了梦境深处,只是无意识地在回应他。 他以目光锁着她, 慢慢平复了微乱的气息,半晌后才直起身,走出了影音室。 沈寂进浴室用凉水洗了脸, 手心的汗意也一并洗净, 双手撑着洗手台,不经意抬头看到镜子里的人, 被水打湿的短发略显凌乱, 眼神幽黯, 竟觉得有几分陌生。 稍稍冷静,他去书房找到了那份资料,开着落地灯,倚在桌边翻阅,一呼一吸间,催生出体内并未彻底平息的热意,搅扰着思绪,无法再像往常那样心无旁骛。 指尖轻压着纸面,这一页,却久久都没翻过去。 沈寂合上文件,熄了灯,神色淡倦地藏匿进黑暗里。 时间随着雨声滴答流逝,凌晨五点多,暴雨停止围剿月见岛。 一墙之隔的影音室,忽地传来异样动静,沈寂一进去就看到,睡在沙发的人蹙着眉心,发出模糊不清的梦呓。 孟回在做着另一场梦,画面最先出现的是插着五根彩色蜡烛的草莓蛋糕,女人的面孔在摇曳烛光中看不真切:“迦迦,生日快乐。” 画面一转,她换上了白色蕾丝裙,女人在她腰后系了个蝴蝶结,有个小女孩在旁边拍手:“哇姐姐好好看哦!” 接着,女人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带她去了游乐场。 摩天轮升到最高处,绚烂烟火在夜空炸开,女人流着泪对她说:“迦迦,以后和爸爸一起生活,好不好?” 她终于看清了女人的脸,可一转眼,她就消失在人海中。 泪水从眼角涌出,孟回低低地呓语着:“妈妈,别不要我……” “醒醒,”沈寂轻拍她肩膀,“你在做噩梦。” 孟回迷迷糊糊地听到了梦外音,脚下突然踩空,她挣脱梦境醒来,张开双手抱住了眼前的人,跌入真实的,温暖的怀抱。 思绪被巨大的虚空占据,她不知身在何处,更想不起来做了什么梦,半晌后才意识到自己抱着人,靠清冽气息辨认出他的身份:“沈先生?” 男人胸前的睡衣,被她失控的眼泪泅湿了一片。 还是像上次那样,哭起来又收不住了。 好在沈寂已经大致有了处理这种棘手事的经验,将人用薄毯裹住,带上一楼,安置在客厅沙发,他径自进了厨房。 孟回又抽了几张纸巾擦泪,朝厨房走去,停在门边。 男人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一块生姜,刀背压碎,丢进沸腾的热水中。 深色真丝睡衣袖口叠了几折,露出结实的小臂,灯光下,眉骨如刻,鼻梁高挺,俊美轮廓愈显立体分明。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孟回很难相信,这个在投资界操纵资本的男人,此时此刻在亲手为她煮姜汤。 如果拍个视频发给冯雪意,她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可惜手机相机被她设置了使用权限,拍不了。 泪眼朦胧,视野中的男人变得模糊,孟回闻着生姜的味道,微微扬起唇角,颊边梨涡清浅。 怎么办,她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擦眼泪的纸巾湿透,孟回转身回客厅,一团黑影不声不响地从雕花楼梯扶手跳下,灰绿色的眼睛宝石般闪烁,略带警戒地盯了过来,好像看到猎物一样。 孟回一开始以为是猫,但看到它耳朵上两根明显的“天线”,如果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猞猁? 她出现幻觉了吗?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生性喜寒的猞猁,怎么会出现在热带岛屿??? 猞猁突然迈步朝她走来,作为中型猛禽的它,是具备攻击力的,它步步紧逼,孟回不停往后退,刚好和从厨房出来的沈寂撞了个正着,他端着姜汤,分出一只手虚揽住她的肩,稳住了身形。 猞猁看到他,攻击性尽收,化作温驯大猫,乖巧地原地躺下。 “沈先生,”孟回觉得不可思议,“它是猞猁吗?” 沈寂“嗯”了声:“算是。” 他把姜汤放到桌面,随手拉开了椅子,示意她趁热喝。 孟回云里雾里地坐下来:“什么叫做算是?” 沈寂几年前投资了ai研发工作室,应《动物世界》栏目组拍摄需求,以猞猁为原型,研发出了一款集高清摄像头,顶级录音收音设备、高精度定位系统,语言破译器等一体的智能机器人,投放到野生猞猁的活动区,全程追踪它们的生活动态。 孟回大致了解了,低头喝了口姜汤,温度控制得恰到好处,她又问:“那它为什么会在这儿?” “它在执行某项任务时,遇到了意外,芯片被烧坏了。” “什么任务?” 沈寂看了眼她染着水光的唇,神色略显不自然,指尖轻敲桌面:“姜汤快凉了。” 孟回捧起碗,一口喝完,暖意从胃部向外蔓延开,全身都跟着暖和起来,眼泪也止住了。 沈寂收了空碗进厨房清洗。 孟回拿着手机,在微信搜索框输入:猞猁机器人,芯片烧坏。 点开显示在最上面的视频:“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接下来,让我们请出今天的主角,猞猁机器人小柴胡。” 这名字还挺可爱。 画面里,小柴胡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一对正在do的猞猁后面,将它们精准捕捉进摄像头,不料拍到关键处,它暴露了行踪,被愤怒的雄猞猁一头撞飞。 小柴胡断了后腿,仍身残志坚地爬回原位,继续拍摄,猞猁夫妇忍无可忍,联手对它进行了惨绝人寰的暴击。 最后,小柴胡破布娃娃似的飘在浑浊水面,“滋滋滋”地烧坏了芯片,两眼还天真无邪地睁着。 原来是这样的任务啊,怪不得某人会转移话题。 孟回退出页面,朝翻滚着露出肚皮的猞猁机器人招了招手:“小柴胡,过来。” 它体内装有语言破译器,能听得懂她的话,走到她脚边蹭了蹭,无声示好。 孟回笑着摸了摸它脑袋:“好乖哦。” 日出时间已到,落地窗外,乌云未散,天色依然昏暗,如同清水里融了墨,一道耀眼白光乍现,紧接着惊雷炸响,玻璃窗剧烈颤动起来,汽车警报声尖锐响起,此起彼伏。 你玩不起吗 第18节 孟回屏住呼吸,听音辨形,判断这个雷应该是落在了别墅后面,男人的声音从厨房传出:“孟小姐,你进来一下。” “怎么了?” 男人站在窗户边,回头看她,沉吟道:“好像是你干爹被雷劈了。” 孟回:“???” 她跑到他旁边,探身望出去,视线越过蒙蒙的水雾,锁定了后山冒着熊熊橘红火光的干爹树,果然是被刚刚的雷劈中了! 昨天她刚把埋在树下装着金砖和认亲契的盒子挖出来,夜里做了场噩梦,醒来泪流不止,眼泪刚停干爹就被雷劈了,这…… 她挨得极近,柔顺发丝从沈寂肩侧滑落,扫过手臂,发间紫藤花若有似无的香气,侵入他的嗅觉。 沈寂难得有些走神,以致于她问了第二遍有没有灭火器,他才有所反应:“嗯。” “在哪儿。” “先别出去,”沈寂拦住她,“外面不安全,估计快下雨了,火会灭掉的。” 仿佛印证他的话,地上积水里起了涟漪,起初只是轻轻小小一圈,随着山风呼啸,犹如携带着千军万马而来,涟漪开始激烈厮杀。 烧在树上的火负隅顽抗,终究还是不敌暴雨侵袭,被彻底熄灭了,只余缕缕青白的烟,袅袅萦绕。 等雨停后,天色放晴,孟回抱着盒子来到树下,雷劈断了侧枝,伤口处一片焦黑,好在主干完好无损,她心里的愧疚感消失大半。 树和人一样,只要不伤到根本,就能继续活。 孟回从盒内找出纸条,最后看一遍上面的字:愿折寿十年,换我女儿孟回余生平安喜乐。孟岸远 这份契约不作数,我要我爸爸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她沿着中间的折痕撕开,一点点地撕成碎片,同盒子一起重新埋回土里。 沈寂安静地站在斜后方,阳光从树枝缝隙里透出,光线渐亮,她乌发如瀑,整个人浸在心事里,明艳的侧脸镀了层朦胧柔光,有种难得一见的柔弱破碎感。 “沈先生,”她忽然轻声喊他,晨光熹微中回眸一笑,眉眼间已不见感伤之色,有的是潋滟笑意,鲜妍明亮得像清晨花园里含着玉露绽放的蔷薇花,“我们回去吧。” 沈寂眸色深沉,浮现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情绪:“嗯。” 两人沿着来路返回,谁都没有再说话,周围静得只剩下风声。 孟回避开脚下的枯枝,其实这条路她以前走过,大概在十年前?当时她跟着爸爸上山,好像是来答谢干爹,因为自从认了亲后,她就再没生过病了。 爸爸去接电话,她被奇怪的钢琴声吸引着穿过山林,来到某栋别墅前,偏厅里有个年轻清瘦的男生坐着轮椅,在弹钢琴,他短发微乱,皮肤白得近乎病态,大部分五官遮在黑色口罩下,望向她的眼睛幽深如潭,平静无澜,浸着森森寒意。 她还遗憾地想,这么漂亮的眼睛,怎么会看不见呢? 暴雨搅黄了清澈溪流,水面漂浮着枯枝落叶,孟回陷入回忆中,一个不留神踩了长着青苔的石子,脚下打滑,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掉进溪里,沈寂眼疾手快地去拉她,却没想到被她抱住腰,反扑进了后面草地的积水坑。 积水不算深,堪堪漫过了他腰间。 孟回在上面被保护得很好,睡裙仅湿了和他睡衣接触的部分,她掌心压着他胸膛,抬起头,对上他的眼,她笑了。 许是笑声惊扰了路过的风,吹落蛰伏树叶上的水珠,沿着男人发梢流过眉骨、鼻梁,降落在他薄唇间。 孟回不禁心跳加速,咽了咽喉咙,她想起那场梦,因为这样的亲密,只在梦里有过。 又因为他看她的眼神,以及刻意的屏息,让这场意外多了几分暧`昧。 孟回并不想起来,煞风景地偏头打了个喷嚏,随即腰间覆来一股温热的力量,将她缓缓托起,妥善安置在旁边未积水的草地上。 男人浑身湿透,裤脚也在滴着水,真丝睡衣藏不住轮廓,孟回余光饶有欣赏意味地从上往下扫描,忽地停顿,面颊发烫。 不仅是长相气质远超艳遇对象的标准,连……也是。 孟回忍不住又看了眼,再看一眼。 可能是她过于明目张胆,男人意识到了什么,放缓脚步,从并排而走变成了她在前,他在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回到家,沈寂就上楼换衣服了,孟回也到地下室,拿出烘干机里自己的衣服换上,上来客厅,直接和从房间走出的岑姨打了个照面。 “岑姨,早啊。” 在巨雷炸响后,岑姨从梦中惊醒,出来查看,却意外撞见厨房门口亲密相依的身影,她无疑是震惊的,一是孟回去而复返,留宿家中,二来沈寂第一次下厨,是为一个女孩子煮姜汤。 种种迹象表明,这位孟小姐对他意义特殊,否则不会如此反常。 岑姨顿觉欣慰不已,她是沈寂外婆的侄女,算是看着他从小长大,他出国后帮忙守着房子,回来了就负责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独来独往这么多年,他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待在身边了。 岑姨笑着回了早安:“想吃什么早餐?” “我来帮您吧。” 早餐只准备了两份,在孟回有意无意的打听下,岑姨非常配合地透露了沈寂的生活习惯:饮食挑剔,早餐只喝黑咖啡,其他两餐吃得也不多,每次回国都要调时差,作息颠倒,睡眠不好。 屋外又淅淅沥沥下起雨,岑姨发愁地喃喃道:“雨季快来了,估计腿伤又要复发了。” 孟回听不清,也没细问。 两人有着共同话题,聊得格外投机,岑姨看向角落的落地钟:“回回,我给你亮亮手艺,做一道龙井虾仁怎么样?” “好啊。”这道菜也在孟回想吃的名单里,可惜岛上新鲜河虾易得,好茶难寻。 岑姨抚着膝盖起身:“麻烦你去跟沈寂拿点他珍藏的明前龙井茶,今年气候不佳,得的茶叶不多,要是我去跟他开口,不一定能要到。” 她打趣道:“你去要,他肯定给。” 孟回听出岑姨话里的弦外之音,这是误会他们关系匪浅了,可实际上只是她单方面对他图谋不轨,满打满算,他们顶多算是在暧昧试探期的朋友? 她来到地下室的书房,没找到人,又上了二楼,轻敲了两下门:“沈先生,我可以进去吗?” 得到许可,她径直走到书桌前。 桌上摊开着宣纸,男人眉目沉静专注,长指握着毛笔,正在纸上写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 落笔如云烟,笔锋匀劲,锋芒藏而不露,衔接得行云流水,一笔一划皆见功底。 孟回对书法了解不多,但也能看出他写的字颇有风骨,就是……怎么说呢?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清寂感,确实字如其人。 书房面积很大,三面书墙,一整面落地窗,正对着楼下的花园,自然采光,宽敞明亮,窗台摆着一排绿植,墙角有一株白锦龟背竹遥遥呼应,注入几分生气,联手削弱了檀木营造出的厚重感。 书墙的书几乎涵盖全领域,天文地理经济律法文学科技海洋,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大多是原文书,有些崭新未拆封,有的明显时常翻阅,卷起的边角泛着岁月的暗黄。 孟回眼尖地在俄罗斯文学旁边发现了几本书脊花花绿绿的言情小说,她用手机搜了搜书名,全是十几年前出版的。 家里没有可供替换的女士拖鞋,意味着很久没有女性客人登门了,或者根本就不存在这种可能性,没必要准备。 由此说明,他没带过女人回家,所以岑姨第一眼看到她,表情是惊讶的。 孟回猜测,言情小说会不会是他前女友的? 那他还挺长情,留着书睹物思人么? 窗外花园有棵柠檬开了满树花,吹进来的风香中带酸,她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吃醋了。 沈寂写完最后一个“时”字,将毛笔搁回笔架:“有什么事吗?” 孟回回过神,表明来意:“岑姨要做龙井虾仁,让我跟你要点明前龙井茶。” 沈寂在桌旁的清水盆里洗了手,闻言微微挑眉:“不能换别的茶?” 看来这茶真是他心头好了,换做平时,孟回肯定会退让,但一想到之前在玉楼春茶馆,他亲手为她泡的黄茶“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泡茶手法如此娴熟,说不定是其他女人身上用过的套路,她心情难免有些不爽快:“不行,就要明前龙井。” 沈寂察觉到她的异样情绪,不再和她开玩笑,语气放缓:“我去拿给你。” 地下室有专门的茶室,严格控制温度湿度,储存茶叶的柜子和罐子都是定制的,上面贴了精致标签,写着茶名。 孟回的目光从一格格隔开的透明小柜子上逡巡而过,庐山云雾、敬亭绿雪、冰岛班章、六安瓜片、三坑两涧……最后停在了明前龙井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它取下,交到她手中,一开罐,幽香四溢,沁人心脾。 沈寂轻合上柜门,转头看她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茶罐,将茶香闻了又闻:“你喜欢的话,剩下的拿回去喝。” “这样不好吧,你不留点吗?” “与其留在橱柜里,还不如送给喜欢它的人,孟小姐觉得呢?” 不是心头好吗?说送就送?孟回的心情瞬间好了几个度,控制着不让唇角翘得太明显,矜持地点点头:“那谢谢沈先生了。” 前女友什么的都已经是过去式了,而她是现在进行时,唔,也不准确,还没得手呢,勉强算是吧。 孟回拿着茶回到厨房,岑姨听她说沈寂在书房写毛笔字,若有所思,以她对沈寂的了解,练字是为了平心静气,最近他是被什么人或事搅扰了心神吗? 岑姨有一手好厨艺,加上用料都是上品,做出来的龙井虾仁玉中透粉,卖相一绝,口感清软,鲜嫩弹牙,吃完唇齿间茶香余散,孟回很是喜欢。 沈寂则是没什么食欲,和往常一样只潦草举了几次筷子,就算应付了午饭。岑姨在孟回那儿找到了从未有过的成就感,不停地让她多吃点。 孟回实在吃不下了,在桌下踢他的脚,递过去求助的眼神。 沈寂明明会意,却故意曲解,淡声调侃道:“吃不完,要打包吗?” 孟回:“……” 嗯???她是这个意思吗?! 在岑姨看不到的角度,她重重地碾上他鞋尖。男人坐姿笔挺,表情不咸不淡,仿佛根本没受到她的暴力对待。 岑姨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过于热情而没有考虑小姑娘的食量,她放下公筷:“虾仁凉了会影响口感,下次来我再给你做。” 孟回这才挪开施暴的脚,笑着说:“谢谢岑姨。” 吃完午饭,休息片刻,物业工作人员上门通知山路疏通了,沈寂上楼换了身正式的条纹衬衫,准备送她回家,上车后,他递给她一幅落了私人印章的书法墨字,上面写着——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这份礼物简直送到了孟回心坎里,她不由得心花怒放,轻而易举地就被他哄好了。 他知道,他是她此生想摘,且非摘不可的月亮吗? 沈寂看她低头对着书法卷轴笑,偏头看窗外,也在笑,他目视前方,启动车子,驶出车库,光影交错的间隙,唇角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澜月会所附近,孟回收到冯雪意发来的微信:“跟你干爹要到钱了吗?” 孟回:“没有。” 好意思吗你:“要不我借你点救急吧?” 孟回看到“借”字,忽然灵光闪现,金主爸爸就坐在旁边,她可以跟他借钱啊,还是那句话,有借有还,下次见面的机会它不就来了吗? 孟回:“好意心领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好意思吗你:“行吧。” 你玩不起吗 第19节 好意思吗你:“昨晚你姐姐回家了!” 孟回:“意料之中。” 孟昔月自幼娇生惯养,怎么可能吃得了苦?只是一时被所谓真爱蒙蔽,她才做出逃婚私奔的出格事,估计在外面遭受了社会毒打,幡然醒悟了。 好意思吗你:“你奶奶也够偏心的,孟昔月随便装可怜掉两滴泪,就原谅她了。今早被押着去江献病床前再梨花带雨地哭一场,得,渣男也不计较了。” 她不由得感慨万千:“你姐命真好啊,不仅逃婚的事撇得干干净净,还不用嫁给渣男了。” “就像网上说的,如果你感觉负重前行,那么一定是有人在替你岁月静好啊【猫猫同情.jpg】” 孟回:“我爸爸呢?” “不清楚,你爸至今没露面,反正现在压力全来了你这边。我说你要不也学学你姐,去虚情假意地哭一哭呗,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啊。” 孟回不以为意:“打脸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哭哭啼啼?” 好意思吗你:“打脸?!打谁的脸?江献?!等一下朋友,你这么说我可精神了啊!” 孟回一副局外人看戏的态度,格外气定神闲:“好戏还没到高`潮呢。” 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着急现身。 “什么意思?” 孟回看向主驾专注开车的男人,意味深长地回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 好意思吗你:“那我拭目以待咯。” 十分钟后抵达月巷,孟回解开安全带,轻咳了声:“沈先生,谢谢你送我明前龙井茶和亲笔书法,作为答谢,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她补充了句:“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彻底堵死他拒绝的后路。 沈寂下了车,和她一起穿过小巷,来到西面独栋的院落前。 孟回推开门,院子里满地花叶狼藉,通往主屋的台阶上,还躺着一只死不瞑目的老鼠,那只知恩图报的小狸花猫,又来给她送谢礼了。 沈寂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挂在墙上的小黑板,写了三行粉笔字,虽然没淋到雨,由于空气适度大,边缘仍有些发潮,但还是能看出,写的是: 上午:搞钱 下午:搞钱 晚上:搞男人 作者有话说: 寂寂:搞男人?你干脆报我身份证号得了 ~ 感谢宝们支持正版,又可以一起愉快玩耍啦,强行么么哒~! 下章还是明天上午八点更新,评论都有红包哈 感谢在2022-04-30 17:00:00~2022-05-02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张妹妹小姐姐呀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 20瓶;jojo 5瓶;想想就想想 4瓶;manman 3瓶;花花花椰菜daytoy、若暮、kiv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 “沈先生, 你先进去坐。” 孟回注意力都在愁人的死老鼠上,自然没留意到他目光的去向,但那晚在西海岸她连想目垂他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即使被他看到“搞男人”,态度也是淡定坦然的。 她把茶和书法卷轴交给他,捧了一捧花叶盖住小老鼠的尸体, 再扫进垃圾桶,洗净手进屋, 男人倚坐着沙发,黑色长裤的裤脚往上缩, 露出一截冷白脚踝,寒玉般的质地,线条似精雕细琢过,透着隐秘的性感。 孟回打开落地窗,将风迎进屋,家里没什么招待客人的东西,她打起了明前龙井茶的主意, 进厨房煮上热水,从柜子深处找到一套全新茶具, 拆封洗好后端着出来:“沈先生,你可以教我泡茶吗?” 沈寂听到厨房传出沸腾的水声:“你用的是什么水?” “就……自来水。” 孟回反应过来,用自来水泡珍品明前龙井, 确实有些暴殄天物了。 “稍等。” 沈寂走出院子, 来到巷口停车场,从车里拿了6瓶矿泉水回来, 孟回看到瓶身上印着“fiji”字样, 也是水中贵族, 来自斐济群岛的天然直流水。 水煮沸后,孟回照着他教的手法,先取了适量茶叶放入玻璃杯中,按大约的茶水比例,回旋往杯内注水,扁平茶叶吸了水慢慢舒展,散发出独有的清香。 美人素手纤白,泡茶动作赏心悦目,沈寂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微抬高手,孟回心领神会,高提水壶,热水直冲而下,鲜绿芽叶浮浮沉沉,色泽晶莹剔透,清晰映出桌边斜斜插着的一枝红玫瑰。 孟回捧杯抿了小口,口感清淡,好像没什么味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吗?她刚放下茶杯,齿间回甘,清新柔和,回味无穷,果然像极了春天的味道。 怪不得说,一杯龙井茶,饮尽江南春。 孟回透过浅绿茶水和红玫瑰看去,不觉失了神,男人低眉垂眸,细品慢酌,姿态清矜优雅,腕间的暗绿色手表折射出银光,落入她盈着笑意的眼。 仿佛情景再现,又回到了那个午后,窗边贝壳风铃清脆作响,她和他四目相对,她问:“这茶也有别名吗?” 男人同样低声答她:“浮生若梦。” 浮、生、若、梦。 孟回默念着这四个字,人生短暂得就像一场梦吗?心间似乎浮光掠影地闪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快得抓不住,水过无痕,只留一片空白,她怔怔地,望着他。 有树阻挡,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并不热烈,男人坐在光影的交界处,微侧身面向她,俊脸似笼着雪山上的朦胧月光,看不清表情,整个人美好得如同一场梦境。 如果没有荒唐的替婚事件,参加完孟昔月和江献的订婚宴后,她将启程前往埃及,预计定居半年。按照计划,她不会来到月见岛,也不会和他相遇。 幸运的是,没有如果。 她还是遇见了他。 如果初次见面是见色起意,把他当做艳遇对象,想来一场不计后果的风花雪月,还击据说有cn情结的江献,接着是新鲜感和占有欲使然,她千方百计想得到他。可随着接触增多,对他的了解加深,她中了情蛊般,不知不觉就陷进去。 孟回握紧了玻璃杯,某个念头浮出水面:她也许,似乎,好像对他动心了。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谁先动心,谁就输了。 品完茶,孟回从包里找出一支录音笔,作为谢礼双手奉上:“沈先生,听岑姨说你睡眠不好,里面有我之前录的白噪音,应该多少会有助眠效果。” 沈寂接过录音笔,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她手心,肌肤相触,触电了般,两人俱是一愣,他先移开手,垂在桌下,剩余虚张的三根长指,缓慢地收拢,一起握住了笔:“谢谢。” “小礼物而已。”孟回拨了些碎发掩住微热的耳根,抿着红唇,欲言又止,“还有一件事,沈先生,你能借我点钱吗?” 最初在柏林留学,她爱到处乱跑,旅行看展听音乐会,包吧请同学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兜里的钱有多少花多少,当时父女俩闹了矛盾,她爸给的银行卡从未动过,等积蓄花光,不是没有过囊中羞涩的困顿时候,再艰难都靠自己挺过来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借钱,要不是想着和他有借有还,她不至于走这条捷径。 沈寂轻抚着茶杯:“你需要多少?” 听他语气,好像借10个亿眼都不带眨的,也是,作为top级别的资本家,财大气粗,估计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孟回心念一动,试着狮子大开口:“要不,先借1亿?” “可以。”沈寂点头,瞥了眼手表,轻描淡写道,“但你要给我提供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并交待清楚每笔资金的动向。” 孟回投资项目大多是随心所欲,凭着直觉,看中什么投什么,运气还不错,赚了不少钱,听到要写条条框框的计划书她就头皮发麻:“我开玩笑的。” “中央空调坏了,没钱修。”她指了指天花板,正色道,“我想借一万块。” 沈寂拿出钱夹,挑了张黑色副卡给她:“没有密码。” 孟回清楚这张副卡的分量,太招人耳目了,它一出现必然会引起关注:“我想要现金。” 桌上,沈寂电话响起,一接通,高楼的声音传出:“沈先生,高层会议还有十分钟开始。” “我知道了。” 他挂断通话,看向她:“我还有事,钱会让人尽快送过来。” 孟回笑吟吟道了谢,送他出门。 他有正事要忙,她就没把“尽快”放在心上,但没想到竟然那么快,喝了半杯茶的工夫,就有个银行经理模样的中年男人上门,不仅给她送了一万现金,还带来维修空调的师傅。 师傅捣鼓三两下就修好了空调,修理费怎么都不肯收。 银行经理热情地递了张名片,拍着胸口表示,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找他,随传随到。 等他们离开后,孟回站在树荫下,吹着风,啧啧两声,背靠大树果然好乘凉呐。 她叹着空调,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醒来去巷口水果店切了半个冰西瓜,返回时经过玉兔酒吧,撞见里面并排坐着有说有笑的蒲嘉念和蒲信南,于是提着西瓜进去和他们分享。 这个点酒吧没什么客人,听说老板娘接连亏损,心力交瘁,积劳成疾,生病住院了,员工走得所剩无几,身兼数职的收银小妹百无聊赖地趴在吧台后玩手机。 蒲嘉念一看到她,绽开笑颜,甜甜地喊了声:“孟姐姐。” 蒲信南表情淡定,内心狂喜,卧槽她一定是看到他在这儿所以才进来的吧?!啊,他这该死的魅力,走到哪儿都有漂亮妹子主动勾搭。 孟回在蒲嘉念对面坐下,看到桌上有叠厚厚的资料:“这是什么?” 蒲嘉念说:“我之前报名了音乐节的比赛,进半决赛了,在加紧复习相关音乐知识。” 孟回真诚地赞道:“恭喜啊,你好棒。” “没有啦,”蒲嘉念羞赧地摇摇头,“是我运气好。”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蒲嘉念红了脸,手机震动不停,她拿起来:“我先去接个电话。” 外面热浪逼人,蒲嘉念没出去,在几米开外的散尾葵盆栽后,接通了电话:“妈妈。” 孟回听力极好,这声柔软的“妈妈”几乎是重重地撞进了耳膜,牵动着心脏,仿佛有只无形的小手在上面轻攥了下,她迅速偏头看向窗外,临近黄昏,阳光金灿灿的,异常炫目,将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映在窗上的脸,仍带着笑意,眼神却是黯淡的。 电话里的女人,曾经,也是她妈妈啊。 而那个喊妈妈的女孩,她同母异父的妹妹,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可现在,她已经不记得她了。 蒲信南吃着冰西瓜,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话题,发现对面的人在发呆,他重咳了声吸引她注意:“要喝什么,我请你。” “不用,谢谢。” 蒲信南以为她在客气,特别自来熟:“要不喝点凉茶?天气热别中暑了。” 你玩不起吗 第20节 “哥!”蒲嘉念听完电话坐回原位,没好气地数落他,“你这张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登岛当天我们在跨江大桥上遇到劳斯莱斯,你随口说了句要是撞了这豪车得赔不少钱吧,结果劳斯莱斯就被奔驰追尾了,还造成连环车祸。上周四晚上你说音乐节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然后主办方就通知出于某些不可抗力因素延迟举办音乐节了,还有,今早你说雷声那么大,该不会劈到人吧,好在人没劈到,劈了山上的树……” “等等。”孟回出声打断,“你怎么知道雷劈了山上的树?” “看新闻说的,好像是无人机例行巡视拍到了。” 孟回匆匆跟他们道别,赶回了家,这下糟糕了,爸爸看到干爹树被雷劈中的新闻肯定会来月见岛的,到时她不就藏不住了? 时间紧急,她尽可能地清除家里的生活痕迹,收拾好行李箱来到西海岸,考虑到他可能还在忙,发了条信息过去:“沈叔叔,sos!” 渣男:“?” 孟回飞快打字:“我爸知道我挖出金砖导致干爹被雷劈的事了,他很生气,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很凶的,我不想被他找到,你能帮我在酒店开个房间吗?就住一晚。” 她倒是想去他家住,睡沙发也行,但上午刚离开,下午又回去…… 想起冯雪意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又补了四个字:【手动哭哭】 渣男:“你在哪儿?” 孟回:“西海岸。” 渣男:“司机待会过去接你。” 孟回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远处,有海豚越水而出,她轻呼出一口气,莫名地感到了安心,即使她原本就笃定,他会有求必应。 司机来得很快,将她送到了澜月会所,由上次停电到包间道歉的经理亲自接待,住进了顶层总统套间。 这是沈寂名下的专属套间,回岛后他都住在山上别墅,今年还没入住过。 华灯初上,整座海岛沉浸在辉煌的温柔中,孟回在可容纳三四人的浴缸里,泡了个柠檬精油澡,套上睡衣,吹干头发,趴在窗边的沙发上,边听歌边看夜景。 蓝牙耳机里传来丝丝杂音,孟回眉心微蹙,难道被洗衣机洗傻后,又出现了新的后遗症? 重启后杂音还没消失,她忽然意识到某个可能性,应该……不会吧? 孟回喜欢四处旅行,在外面就避免不了住酒店,近年来知名连锁酒店被爆出房间安装了摄像头、窃听器的新闻屡见不鲜,安全起见,她特地找工作室定做了一款具有识别功能的耳机,一旦发现异样,就会有杂音提示。 孟回戴着耳机,地毯式细致搜寻,锁定了信号被干扰得最明显的地方,果然在床头桌的台灯底座,找到了正在工作中的窃听器。 这很可能涉及到窃取商业机密,她没有擅自去动它,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了沈寂。 孟回走遍屋内,重点检查了浴室,看来对方还是有所收敛,没在里面装摄像头,倒是在客厅和会议室找到了另外两个窃听器。 她只是借宿一晚,竟遇到了传说中的商战? 沈寂来得很快,听到门铃声响起,孟回跑回主卧,找了内衣穿上,然后才出去给他开门。 看到她长发披散,穿着睡衣,露出白皙纤细的双腿,他微皱眉,压低声线,几乎用气音问:“浴室有摄像头吗?” 孟回一怔,没想到他第一反应是关心她,心底毫无防备地漫上暖意,她慢半拍地摇摇头。 “抱歉,让你受惊了。” 孟回再次摇头,窃听器装了顶级的收音设备,稍微有点声音都会被捕捉,她拿起客厅桌面的商务笔记本,在上面写:“接下来要怎么办?” 沈寂略作思索,想到近来被送到身边,不胜其扰的各路桃花,决定将计就计,从她手里拿了钢笔,写道:“孟小姐,可以帮忙演一出戏吗?” 孟回长睫轻眨,藏着坏笑的眼神回答了他:乐意之至。 不过,她要演什么角色? 她把疑问写在纸上。 沈寂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好半晌后,他在她的问题下方回了两个字:情人 孟回:“???” 这是什么天降惊喜?! 原本以为是要陪演商业大戏,结果成了丰色戏码,还是演他的情人,这不正合她意吗? 她瞬间入戏,即兴发挥,撩开了长发。 沈寂脱了西装外套,搭到沙发边上,一转身就看到她风情万种地迎上来,抱住了他手臂,用嗲得不行的甜软嗓音说:“老公,你终于回来啦,人家等你好久哦。” 沈寂:“……” 作者有话说: 两人在一起后的某天。 还是在这个总统套间,在他们准备酱酱酿酿时,孟回突然想起来,房间里还有窃听器…… 沈寂吻住她:“所以你别发出声音。” 孟回:“唔唔唔……!” ~ 下章还是上午8点更,评论掉落红包,喜欢小段子的话,以后鱼鹅会继续写,么么~ 感谢在2022-05-01 00:00:00~2022-05-03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sillyplayer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张妹妹小姐姐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阅读的小辣椒 20瓶;jojo 5瓶;doris、manman、kivo 3瓶;优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孟回并不清楚他逢场作戏演的是哪出, 目的又是什么?但因为对象是他,她根本不需要酝酿,迅速进入角色, 并掌握主动权,引领剧本的走向。 孟回拉着他落座沙发,隔着衬衫, 掌下是手臂结实的肌理,恰到好处, 不会过分夸张,她凑近, 脸挨在他肩侧,故意装作被亲得乱了呼吸:“不要……在这儿。” 沙发正对整面弧形落地窗,有着俯瞰全岛的极佳视野,海水呈现出墨蓝色,有人在举办篝火晚会,有人在海边求婚,夜空上, 巡查海岛的无人机灯光一闪一闪。 “darling,”她将小情儿的腔调拿捏得死死的, “抱我。” 沈寂表情没多大变化,抬手轻揉着眉骨,细看之下, 眸底浮现一丝无奈之色。这出戏是他先提出来的, 还能怎么办?只能照着她的剧本演下去。 沈寂配合地进了卧室。 反正没有摄像头,只需要声音出演, 孟回下午收拾东西累了, 想偷懒躺着演戏, 主卧私密性好,空间大,床又软,她趴到上面,靠近安装了窃听器台灯的那边,偏头见男人站在离床边两米开外的地方,她拍拍床,对着他做口型:“来啊。” 总不能让她唱独角戏吧? 沈寂清隽的面容上笼着交错的光影,不为所动。 孟回在本子上写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我们的声音离得太远,会露馅的。” 她侧着身,媚眼如丝,热情似火地朝他招手:来嘛来嘛 沈寂深眸微敛,定定地看着她,好半晌后妥协了,他坐到床边,长腿抵着地板,摘掉手表搁到桌上,和她保持着大约一手臂的距离。 “亲爱的,我已经七个小时十一分零八秒没有见到你了,”孟回不负责任地随口瞎编,“你有没有想我?” 见他没有反应,她又娇滴滴地问:“有没有嘛?” 沈寂解袖扣的动作略顿,声线异常地低:“有。” 孟回得寸进尺道:“那你是怎么想我的?又想了我什么?” 她浑然不觉,睡衣下摆翻起,露出一截纤细腰身,在橘色灯光映衬下,白得几乎晃眼。 沈寂的目光微妙地在上面多停留了两秒,不动声色地回收,将解开的袖扣又系了回去。 孟回体贴地写好标准答案,翻开本子给他看。 沈寂神色难辨情绪,照着台词念出声:“每分每秒都在想你。” 什么叫用最冷淡的语气说最黏腻的甜言蜜语?这就是了,俨然是没有感情的念台词机器。 孟回正腹诽着,却听他刻意暧`昧地压低了声:“我想了你什么,你不知道吗?嗯?” 孟回愣住了,这句话不是她写的!明明知道他是在配合她演戏,但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了某种刺激的真实感。 “讨厌!”她娇嗔着,握住拳头砸了下空气,声情并茂地接台词,“就只知道想着那事儿。” “只有我想吗?” 作为重度声控,孟回真受不了他用这种迷死人的低哑磁性嗓音说调`情的话,轻易就被撩得面红耳热,她思绪断了,想不到该怎么接,索性闭上眼:“亲我。” 她在想象被他亲的感觉。 不知道被热吻该发出什么声音? 不知道那头窃听的人,此时是什么反应? 对方一定想不到,他们压根没有身体接触,比盖着棉被纯聊天还要纯洁,仅仅靠着声音,就制造出了迷惑人的假象。 孟回蓦地反应过来,冯雪意说大家都想攀高枝,源源不断地给他送美女,今晚她无意中发现了窃听器,于是他将计就计,让她帮忙演戏,为的就是让他们知道,他身边已经有人了,以此断绝那些烂桃花。 孟回大概知道该怎么继续演了,她睁开眼,皱了皱鼻尖,质问道:“你身上为什么有别的女人的香水味?!” “你不是说只爱我一个人的吗?!”她声情并茂,敬业地有了哭腔,羞恼控诉道,“你这个渣男!!!不解释清楚,以后别想再上我的bed!” 虽说被平白无故冠上渣男帽子,但这确实是沈寂想要的效果,他眉梢微挑,开始低声哄她。 孟回小腿架在半空,白鹅凫水似的乱晃,胡搅蛮缠地砸枕头:“不听不听我不听!” 旁边,沈寂沉默不语,划开了手机。 “你发誓!”她越演越起劲,由于过于投入,放下腿时不小心横向劈了个叉,臀部撅起,捏着嗓子将醋劲发挥得淋漓尽致,“以后你眼里只能看得到我,身边也只能有我!你是我的人!甭管谁谁谁送的莺莺燕燕,让她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什么年代了还玩老掉牙的美人计,呵呵,她们也不照照镜子,美得过我吗?!” 沈寂交待会所经理先别打草惊蛇,调监控严查今年内所有进出总统套间的人员,等她表演告一段落,他淡淡地嗯道:“我发誓。” 孟回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发誓什么?” 沈寂大概听了个开头结尾:“她们美不过你。” 孟回:“???”这是重点吗? 好吧,这的确是重点。 不得不承认,她被成功地撩到了。 长时间保持同样坐姿,有过旧伤的膝盖隐隐生疼,沈寂抬起腿放到床沿,雪白床单往下凹陷,他往腰后垫了个软枕,懒散地侧眸看她,做了个终止的手势:“不生气了?” 这就要结束了?孟回还有些意犹未尽,重重地哼道:“这次先暂时原谅你,下不为例!” 你玩不起吗 第21节 “别急,”沈寂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对空气说,“我先去洗个澡。” 仿佛她已投怀送抱,甚至主动地向他求…… 孟回极力忍住笑,简直叹为观止,和他比起来,她的剧本无疑弱爆了,一招毙命什么的,这才是情场高手该有的高端操作啊。 男人又看向她,灯下,琥珀色瞳孔清透,有深深浅浅的光在跃动,眼神却格外清正,毫无轻浮之色:“要一起吗?” 孟回的心像被什么牵动着,跳得又重又急,她抿了抿微干的唇,很轻地“嗯”了声:“要。” 她以为片场要转移到浴室,结果并没有,他唤醒了控制面板,在上面轻点了下,浴室开始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是智控式浴缸在放水。 水声里上演着窃听者以为的风花雪月,而他们则是默契地进入了静默状态。 孟回后知后觉地想起某个严重的问题,打开笔记本写道:“他们会查我的身份吗?” 作为唯一攀上沈先生这根高枝的桃花,树大招风,刚刚还挑衅地蓄满了仇恨值,不引人注意是绝对不可能的。 沈寂点点头。 火都快烧上眉毛了,没什么好隐瞒的,孟回直接向他亮了底牌:“逃婚中,不能暴露身份!” 沈寂早就知情她逃婚的事,神情仍波澜不兴,眸色倒是深沉了三分,同样以文字回她:“他们必然会查,但不会查到你。” 简单一句话,蕴含了无数深意,孟回秒懂,顷刻间松了微绷的心弦,确实,以他的能力,完全足以护住她。 她以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柔情似水的眼神看过去。 男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垂,银灰色衬衣扣子系到了最上面,喉结锋利如刃,完美地融合了禁`欲和性`感两种气质。 她忽然有种想扑上去,假戏真做的冲动。 不用想也知道会被拒绝。 孟回百分百确定,他对自己有感觉,而且是男人对女人的感觉,但他在试图抗拒她的接近,只想和她做朋友,为什么呢? 难道这么多年了,他还在为前女友守身如玉吗? 他就这么喜欢她,这么放不下她?传说中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其实关于前女友,只是由几本言情小说引发的猜测,不确定是否真有其人,也许是别的原因? 孟回不喜欢猜来猜去,直截了当地写下问题:“你家二楼书房里的言情小说是你前女友的?” 写完一偏头,男人已经阖眼睡着了,呼吸声平缓,浓密长睫在眼睑下印着阴影,恰好覆在染了倦意的淡青色上,她以目光为画笔,描出他的轮廓,山根,鼻梁,薄唇,无一不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从小到大,除了爸爸,孟回从没和别的男人待在同张床上,某种意义上,他们也算是同床共枕了。 室内静得只剩空调轻微的运作声,冷气温度偏低,她感觉脸更热了,慢慢地靠近他,侵占领地似的,先挪一点,再挪一点,最后额头抵着他微凉的手背,她像只慵懒的猫儿,闻着清冽气息,心神荡漾地醉在了春夜里,逐渐失去意识,跌入梦境。 沈寂并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在她刚有动作时就察觉了,但没阻止,直到她温热的呼吸徐徐落入指间,他缓缓睁开眼,关掉了大灯,只留一盏柔和的壁灯。 她对他毫不设防,睡得很熟,精致鹅蛋脸白净如瓷,红唇微张,仿佛一朵含苞欲放的花,笔记本丢在身侧,打开着,沈寂视线落在最后一行字上—— 你家二楼书房里的言情小说是你前女友的? 此时已是夜阑人静,窗帘没有完全合拢,透进一束溶溶月光,正好映在床角,他就在这团光里低头凝视她的睡颜,忽地勾起了唇角。 好一会儿后,沈寂执笔在她的问题下面写了两个字:不是 他合上笔记本,放到床头桌,依稀听到了门铃声,翻身下床,调高空调温度,悄无声息地走出去了。 沈寂穿过客厅,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意想不到的访客,他神情几乎立时冷了下来:“有什么事吗?” 孟楠在消防楼道里藏了许久,自以为做足心理准备,但一见到他,突然就崩了个彻底,面上紧张之色暴露无余,她鼓起勇气:“沈先生,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她抬步想往房内走,沈寂随手关上了门,语气疏离得拒人千里之外:“就在这儿说吧。” “可是……” 孟楠犹豫地瞥了眼墙上的监控,决定豁出去了,等她把秘密说完,他必然会护她周全。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和盘托出:“沈先生,我是钱董派到您身边的,为的是打听此次和卡恩先生合作的相关机密。” 两年前,孟楠在柏林音乐厅对他一见钟情,从此念念不忘,上个月接到钱董指派的任务,知道是他,她无疑欣喜若狂。 “沈先生,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当您的眼线,密切留意钱董的动向,随时向您汇报。” 说白了就是想中途背叛原主,当双面间谍。 事实上,在桥边那晚,沈寂就已经提前收到消息,德语翻译孟楠是钱董的人,由于和卡恩先生团队的会议涉及到项目核心机密,绝不能外泄,他有意取消会议,尽管会延误时机,影响后续合作。 不料跨海大桥发生连环车祸,孟楠因脑震荡进了医院,恰在这时,孟回出现了,某个计划瞬间在他心间成形。 她以为他认错人了,实则不然。 沈寂清楚她在柏林留学七年,完全能够胜任德语翻译的工作,最重要的是,他信任她。 于是,主动引她入局。 可她似乎和卡恩先生的翻译有私人恩怨,他也无意将她牵扯得太深,当场让高助理结了薪水。 “沈先生,”孟楠没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又交出了有力的砝码,“从一开始我就偏向您这边,从未向钱董汇报过重要机密。” 沈寂云淡风轻地反问:“你确定接触过重要机密?” 什么意思? 孟楠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后退,直到背部撞上了墙,她猛地反应过来,他早就知道她是钱董的人,所以从始至终都防备着她,那些所谓机密资料,只是他想让她看到的而已。 如果她如实向钱董汇报,无疑会掉进他设计的圈套。 沈寂从不将事情做绝,给她留了一丝余地:“你明天找个理由自动请辞吧。” 见他转身要回房,孟楠着急地喊住他:“沈先生!孟回也是不怀好意接近你,我听说她私生活很乱的,为了勾引男人,什么手段都能用得出来,你别被她骗了!” 风从走廊尽头吹来,孟楠不禁打了个哆嗦,她能感觉到,周围迫人的低气压,都来自眼前的男人。 沈寂眉眼似凝结了雪霜,声音听起来更是没有温度:“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轮不到你来评价。” “孟楠,你被解雇了。” “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哪里都比不上。” 门被撞上,孟楠怀着希冀而来的心如坠冰窟,哪里都比不上吗?此刻她意识到,他之前对孟回的关注和偏纵也许只是假象,在商界翻云覆雨的冷情资本家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正如严涛所说,他只是想玩玩孟回而已,等新鲜感没了,照样弃之如敝履。 资本家怎么会有真心呢? 她总会等到孟回被抛弃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回回:做你的春秋白日梦吧 寂寂:上一秒,做事不能太绝。下一秒,什么,她讲我老婆坏话?!炒了炒了 ~ 继续掉落红包,明天要上收藏夹,晚上11点更新哦~ 第十七章 沈寂返回主卧, 看到床上的人从睡在床边,变成睡在了床的对角线,还从被子里露了只脚出来, 指甲修剪整齐,泛着浅粉色,他弯腰捡起掉在地毯的枕头放回原位, 一只手从她颈后穿过,另一手轻扶着腰身, 帮她调整了睡姿。 他动作轻,她全程不受打扰, 兀自睡得深。 对沈寂来说,卧室是最私人的领域,平时除了必要的清扫工作,从不允许别人进入,而她此时就睡在他曾睡过的床上,他非但没有产生排斥心理,反而被勾出了潜藏体内深处的燥意。 他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到主卧衣帽间,拿了睡衣, 虚掩上门,进了隔壁客卧的浴室。 他取消了花洒设定的恒温,把温度往下调了几度, 微凉的水流自头顶浇落, 如同小块的冰迅速融化在烈火里,根本压制不住那股热。 锁骨中间, 有一小粒红痣, 衬衫扣子系得紧, 鲜为人知,冷白的皮肤沾上水,像白纸上描了红砂,分外性`感。 沈寂有着自律且严格的身材管理,水珠沿发梢滚落,从锁骨到线条分明的肌理,人鱼线蜿蜒而下,水珠在某处汇聚,又分了流,漫过修长的腿,地面水光淋漓,墙面上折着一道微弯的影子。 半小时后,沈寂洗完澡,随意裹上浴衣,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他取了支红酒,来到露台,天边挂着一轮满月,繁星同样熠熠生辉。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欣赏月色的心情。 醒酒的间隙,沈寂点燃了一根烟,他在白色烟雾里眯了眯眼,望向深夜里的海,潮水涨涨落落,零星橙黄渔火点缀在港口,平添了几分寂寥之色。 沈寂往烟灰缸里按灭了烟,仰起头,下颌线呈出凛冽的弧度,他在夜风中短发微乱,一口饮尽半杯红酒。 倦意涌上眉心,他指腹轻按两下,解锁手机,拨通某个号码。 很快就显示通话中,接电话的是郑永恒,资深华人心理咨询师,也是他的私人医生。 郑永恒正要问他是不是又失眠了,却听到他说:“我最近遇到了一个女孩。” 郑永恒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白,毕竟这么些年,他们的对话中从未明确出现过异性,过去郑永恒曾经试图将话题往上面引,但无一不以失败告终,便默认这是禁忌话题,听他主动提起,难免感到意外:“她是什么样的女孩?” 露台栏杆上开着浅紫色的花,有风吹来,花影颤动,一簇簇香气萦绕在沈寂周遭,有点像她身上的气息,时浓时淡,从抽象催生出具象,脑内浮现她在床上熟睡的画面,他的思绪受到了干扰,好几秒才开口:“有点坏。” 郑永恒在本子上写好记录:“怎么坏?” 沈寂又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就夹在指间,花香果然被冲淡了,他同样淡淡道:“她想目垂我,但又不想负责。” 郑永恒沉默又沉默,光是那张脸就够引人垂涎的了,加上卓尔不群的绰约气质,即便不知道他的身份背景,想目垂他的女人多了去,但哪个不是被拒之门外? 郑永恒按捺住没问她成功了吗,换了个更有针对性的话题:“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亲了她,”沈寂直白道,“在她睡着的时候。” 郑永恒震惊得不行,拿远手机,确认是沈寂的来电,他喝了两口咖啡平复心情,一针见血地问:“有没有想更进一步的……冲动?” “有。”就在刚刚,而且不只刚刚,但他克制住了。 郑永恒意识到也许找到了解开他心结的突破口:“能多和我再说说她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具象画面再现,历历在目,黄昏的红花楹树下,乌发红裙的她,笑靥如花的她,得意狡黠的她,哭得楚楚可怜的她,得寸进尺的她,柔软窝在他怀里的她…… 沈寂却无意再多说了:“先聊到这儿吧,再见。” 他掐断了通话。 也许有了酒精助眠,沈寂是夜难得睡了个整觉,可梦里总有团朦胧的红色雾气,无论他怎么追,始终若即若离,抓不住,握不着。 你玩不起吗 第22节 天光大亮,太阳出来了,山林、海边的晨雾散去,整座海岛渐渐地露出了清晰的轮廓。 孟回一夜好眠醒来,考虑到做戏要做全套,她又编了一段情节,勾来枕头抱住,懒懒地闭着眼,媚声媚气道:“老公,早安,亲亲。” 她在自己手背上亲了几口。 “老公,下次不准在浴室,人家都要下不了床啦。” 衣帽间里,落地镜前,沈寂系袖扣的动作微顿,面不改色地系好,整理了衣领,戴上腕表,开始计算时间。 六分十七秒后,外面的人还没演到尾声,他有个必须出席的晨会,而离开衣帽间,必然要经过主卧。 沈寂没有迟到的习惯,眼看时间快来不及了,他特地放轻脚步,尽量不引起她的注意。 孟回玩得尽兴,正想着结束即兴表演,一道熟悉的颀长人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视野中,她顿时不淡定了,迅速钻进被子里,严严实实地藏好。 天啊,他怎么会……在里面?! 还有,她为什么要躲起来?! 被撞见现场确实有些尴尬,但不足以心虚到无法面对他,孟回小幅度拉开被子,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谁知悄悄探出去的目光正正好撞上了他的,她若无其事地坐起身,撩起碎发夹到耳后,微红的耳朵刚露出,男人低沉的嗓音便传了进来:“那你好好休息,开完会我再回来陪你。” 同时,孟回心里也回响起另一道声音,故意做作的,勾人心魂的,媚得像狐狸精的—— 人家、都要、下不了、床啦! 其实,他可以不必这么配合她的。 孟回没注意到,沈寂转过身后,向来无波无澜的眸底划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却真真切切,等他离开后,她默默地趴在床上当了一会儿蘑菇,才磨磨蹭蹭地起床洗漱。 专属客房服务生送来丰盛的早餐,具有海岛特色的椰汁芒果肠粉、水晶虾饺,蔬菜煎饼、菠萝包,溏心蛋和热牛奶等,种类多,分量小,孟回坐在露台的椅子上,边用早餐边欣赏海景,心情好不惬意。 吃完后,她在屋里走了几圈消食,又到影音室看了场新上映的电影,就临近中午了,某个出门前说会回来陪她的男人打电话告知还在忙,无法脱身,让她自行叫客房服务点午餐。 孟回还不饿,只要了鲜榨果汁和草莓蛋糕,出自米其林大厨之手的蛋糕,色香味俱是一流,她挖了两口就没再吃了,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味道。 其实5岁那年的生日蛋糕,是妈妈随便在街边小店买的,粗制滥造的劣质奶油,夸张挤出大团裱花,吃在嘴里黏黏腻腻的,草莓也过了季节,味道偏酸,却是她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蛋糕。 手机“嗡”地震动,进来新消息。 渣男:“午餐吃了?” 不是说很忙吗,居然还抽空关心她吃没吃饭。 孟回:“吃得好饱哦,你呢?” 渣男:“嗯。” 渣男:“听岑姨说,昨天下午你爸爸来了一趟后山,确认你干爹没什么大碍后,他就走了。” 孟回:“你觉得他有没有发现我把盒子挖出来了?” 渣男:“应该没有。” 孟回想想也是,暴雨把所有的痕迹都冲刷掉了,况且爸爸并不知道她丢了20万现金,一贫如洗,故而打上那块金砖主意的事,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在会所待到傍晚,跟沈寂打过招呼,收拾好行李箱回到月巷的住处。 孟回以为瞒得天`衣无缝,直到看见原本沾满污泥,不好带走,被她随便藏在杂物间的鞋子,洗得干干净净地晾晒在院子里,沐浴着黄昏温柔的光,鞋带随风摇摆,她心尖最柔软那处仿佛被轻轻地戳了下。 知女莫若父,还是被爸爸发现了。 孟回几乎能想象,他开门进来,见人去屋空,必然难掩失落的表情,他在屋里走来走去,试图找出她生活过的痕迹,终于找到了一双可证明她踪迹的脏鞋,他又是怎样在水龙头下,反反复复,不厌其烦,一遍遍地将鞋子刷洗干净,那时,他在想什么? 孟回在台阶上坐到天色擦黑才起身进屋,冰箱里塞满了新鲜的水果蔬菜、龟苓膏和酸奶,都是她喜欢吃的,桌上用空调遥控器压着张纸条,只写了简单七个字: 回回,你是自由的 孟家每个孩子出生后都会拥有一笔属于自己的家族基金,同时受不成文的规定约束,男孩长大后要为家族企业服务,女孩则是要交出婚姻自主权。 孟回5岁回的孟家,没有享受到福利,自然无需履行义务。 当年大家都以为她爸爸没有为她争取家族基金是巨大损失,毕竟女孩子么,将来总要嫁人的,有笔固定财产傍身总会更有底气,殊不知她爸爸是深谋远虑,并没有让枷锁强加到她身上。 生在富贵之家,钱财易得,自由难寻。 其实这些年爸爸为她买的商业保险和购置的房产商铺,数额加起来远远超过了家族基金,在柏林留学时,她意识到,大多数女生学习音乐、绘画、舞蹈顶多是锦上添花,为将来嫁人添加筹码,真正能给人安全感的出路写在教科书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作为社会运作的两大巨头,同样具有吸引力,要么从政,要么赚钱,孟回认真权衡之后,选择了后者。 她要由自己来掌控金钱。 幸运的是,投资初始,孟回就在创业论坛上遇到了贵人,经他指点,她成功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后来更是开挂了般,顺风顺水,无往不胜。 她光靠投资赚到的钱就有一个多亿,可惜大半折进了大前年的金融风暴中。 那位贵人极为神秘,只以代号“s”和她邮件联系,孟回至今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孟回注意力重新回到纸条上,她待在月见岛这么久没露面,就是想等爸爸的一个表态。 他告诉她,她是自由的。这就足够了。 孟回折起纸条收好,吃了一盒蓝莓酸奶,解开发绳,趴在桌上发呆,收到渣男发来的信息:“孟小姐,你会打麻将吗?” 他不会无缘无故问这种问题。 孟回谦虚地回道:“一点点。”都不会。 但也不是不能现学。 渣男:“明晚有个私人应酬,你方便和我一起出席吗?” 孟回:“好啊。” 渣男:“那我到时去接你。” 孟回退出信息页面,第一时间去搜索麻将技巧,学习麻友们总结的智慧结晶,掌握万能公式nxaaa+mxabc+dd,其中mn可等于零,凑齐后就可以胡牌了。 好像也不难的样子嘛。 手机下载不了相关软件进行实战练习,于是第二天,孟回一大早就跑去老年活动中心向高手们讨教,不料在那儿遇见了私人中医馆的张老,他坐着轮椅,精神矍铄,正和一帮老友们不亦乐乎地堆长城。 张老听她说明来意,大方地将他毕生所学技巧,倾囊相授。 孟回虚心学习,在老年活动中心泡了大半天,感觉学有所成后,她回家洗澡换上裙子,到玉兔酒吧隔壁的美容店找小妹化了个淡妆,充值成为会员后,还被额外赠送了抹茶绿美甲套餐,等她做完,黑色保时捷已经等在巷口了。 孟回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沈先生,我们要去哪里?” 沈寂看她穿着红色长裙,从他的角度仍能看到露出的黑色内衣肩带,他微敛着眸:“绿泉山庄。” 孟回知道这个地方,岛上知名的度假胜地,主打露天温泉特色,因绿化率高,水面倒映出满池绿意,得名绿泉山庄,许多电视剧来采过景,热度火爆,成为了网红打卡点,也是月见岛旅游攻略的首推之选。 孟回按下开关,系好安全带,搓着双手跃跃欲试:“你们筹码玩多大?赢的钱咱们五五分?” 以她的经验,富家公子哥们大多喜欢一掷千金,牌桌上漏的小钱,都够普通人安安稳稳地躺平过好这一生了,别说还是能接触到他这种层次的。 资本家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当然,如果输了的话,她一分钱都不会出的。 然而她注定要失望了。 沈寂单手搭着方向盘,偏过头,目光正好对上那双被笑意点亮,灿若星辰的杏眼:“不赌钱,随便玩玩。” “好吧。”孟回收起打得叮当响的如意算盘。 没筹码赢了也没意思,老年活动中心还赌几粒花生米呢。 沈寂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他薄唇微抿,将笑未笑的样子:“按最高标准付你时薪。” 孟回立刻觉得自己又行了。 抵达绿泉山庄,有门童过来帮忙泊车,沈寂捞起放在后座的西装外套,搭在臂间,孟回看了眼艳阳高照的蓝空,不由得疑惑,这种天气需要穿外套吗? 没想到进了电梯,这件外套竟搭到了她肩上。 孟回微微耸肩婉拒道:“我不冷。” 有了外套遮掩,内衣肩带就没有暴露的风险了,沈寂轻按着外套,语气淡得听不出起伏:“室内冷气大,还是穿着吧。” 他说得有道理,孟回没有异议了,何况这是他的外套,她喜欢被他的气息裹住的感觉,很亲密。 “对了,”她忽然想到某个问题,在他手臂上轻戳两下,笑得像只俏皮的小狐狸,“沈先生,我是以什么身份陪你出席啊?” 作者有话说: 霸道寂寂:除了沈太太,我不接受别的身份 明天起恢复到下午6点更新,随机掉落红包~ ~ 感谢在2022-05-04 00:00:00~2022-05-06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番星 14个;花花花椰菜daytoy、最爱双双、我是人间小美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想就想想、manman 2瓶;墨雅安康、优姬、tsy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沈寂看向那张精心打扮, 过分明艳的芙蓉面,肌肤胜雪,清澈明亮的含水眸和莹润红唇成了点睛之笔, 细看才发现她眼皮上沾了细碎的浅金色粉,随着睫毛轻眨,仿佛藏了一缕落日余晖, 叫人看得错不开眼。 他目光没挪开,别有深意地说:“你一出现, 他们就会知道你是什么身份。” 他稍作提点,孟回便迅速反应过来, “他们”中必然有在会所总统套间安装窃听器的幕后黑手,所以当沈寂一带她露面,她什么身份,岂不昭然若揭? 沈先生的小情儿呗。 原来他今晚带她来参加的是鸿门宴,可不是吃吃喝喝打打牌这么简单,孟回倒不怕暴露身份什么的,顶着沈先生情人的名号, 反正清白是不保了,这点昨晚通过窃听器全程“围听”的人都可以证明, 不管江献愿不愿意,他都得接受人在医院病床躺,绿帽从天降, 妥妥地戴稳在他头上的事实。 那场戏真是一举两得, 不枉她倾情出演。 沈寂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明白了内里关系, 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孟回又想到什么, 轻揪住他袖口:“最高标准的时薪不行, 得加钱。” 说完,她没忍住笑了。 沈寂盯住了她抓着袖口的手,指甲独出心裁地涂成了浅绿色,加上细白的手指,葱段似的水灵灵,有几分春日的明媚。 他明知她在开玩笑:“得看你表现。”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沈寂微曲起小臂,孟回会意,右手穿出外套的袖子,轻轻地挽住了他臂弯。 柔软地毯吸收了脚步声,沈寂配合她的节奏,走得不疾不徐,孟回把声量压到最低,只有彼此能听见:“沈先生,如果输了怎么办?” 你玩不起吗 第23节 她只学了不到一天的麻将而已。 既然设宴目的不单纯,牌桌上必然又是一番暗潮汹涌,可不是他说的随便玩玩就行,如果不赌钱的话,那么会以什么作为筹码?孟回暂时猜不出来。 “没关系,”沈寂轻描淡写道,“我们输得起。” 他说的是,我们。 简单一句话就打消了孟回的后顾之忧,他不提前跟她透底,明显有十成十的把握,说不定就是想借她的手搅和这场鸿门宴,她心里大概有底了。 明面是赴局之人,实则掌控全局。 拐过弯后,两人来到一个包间前,候在门口的服务生恭敬地打开了门:“沈先生,请。” 包间内一派金碧辉煌,华丽的水晶吊灯,巨幅浓墨重彩的欧式油画,连桌椅沙发和铺在地上的羊毛毯都透出纸醉金迷之感。 里面没有烟笼雾绕,也没有环肥燕瘦左拥右抱,冷气温度确实偏低,外套穿着正合适,孟回抿唇笑了,为他这份体贴。 几乎他们一出现,众人的说笑声骤止,毫不夸张,就像寒鸦突然被掐住了脖颈,静得异常突兀,坐在沙发中间稍年长的男人钱坤先站起来:“沈先生,你们来了。” 其余人也换上笑打招呼。 沈寂礼貌性地颌首致意,态度说不上热络,但也并不显得冷淡。 孟回默默地观察面前的6个男人,他们并非是想象中不学无术,只懂吃喝玩乐泡妞的纨绔败家公子哥,相反,个个出类拔萃,一举一动,进退得宜,摆明了就是从小接受精英教育,有过留学深造的背景,当做家族继承人来培养的。 容貌更不用说,富n代们很少有丑的,要么靠遗传基因不断优化,要么靠后天手段重造。 但孟回还是觉得,在场的人中,没有一个能在相貌气质上胜过沈寂,并非先入为主,或者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事实。 光是从容沉稳,运筹帷幄的气度,就远甩他们一大截,这是时间和阅历赋予的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 其实从他一进门,全场静默,他们就输了。 钱坤等人也在暗暗打量孟回,灯影流转下,她半披着男式西装外套,红色纱裙掩到膝盖下方,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的脸,眉眼滟滟如画,乍看清纯无害,实则她的美是带着侵略感和攻击性的,如同长在高山之巅的红玫瑰。 难怪之前家里想方设法往沈寂身边送人都没成功,和她比起来,确实淡了,准确地来说,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男人都是视觉动物,有灼灼珠玉在前,又怎么会看得上一般颜色? 钱坤开口问道:“这位美女怎么称呼?” 他找人调查过她的背景,但一无所获,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沈寂存心要护着的人,自然全方位护得滴水不漏。 “你好,”孟回并不怯场,露出清浅笑意,落落大方地回道,“我姓沈,名迦迦,沈迦迦。” 对于她故意用了沈姓的行为,沈寂以默许表明了纵容之意。 钱坤并不在意她名字真假,但她是沈寂带来的女人,怠慢不得,他笑道:“沈小姐,请坐。” 等沈寂孟回落座,大家跟着依次坐下,服务生敲门进入,在桌上摆好了晚宴,菜单很有讲究,大多是霏市名菜,且符合沈寂口味,觥筹交错,边吃边叙旧,气氛不至于冷场。 孟回从他们的聊天中得知,这些人和沈寂都是旧识,有的还是同学、朋友,年少时意气风发,也许志趣相投,秉烛夜游,有过共同理想,后来分道扬镳,各奔前程,如今他们却生疏地喊他沈先生,甚至不惜为了家族利益,联合起来算计他。 她怔愣地偏过脸,男人侧脸沉寂,一如既往的喜怒不形于色,面上有淡笑,然而笑意未到达眼底,那处光影俱灭,深如寒潭,明面是锦绣繁花做堆,谈笑风生,实际桌下暗影沉沉,埋伏着诸多算计。 他此时会是什么样的心境? 也许好似落在深山的雪,在无人知晓的夜里,悄无声息地落着,叠了一层又一层,你不知道雪什么时候会停,但一定知道,被它覆盖在底下的一切都是寒凉的,即使它们曾经温热过。 他是坦然磊落的正人君子,之所以来赴这场宴会,是看在过去相识相交一场的情分上吧。 孟回颇为感慨,沧海桑田,物非人非,又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 沈寂察觉到她对着自己失神,凑近去,当着众人的面,同她耳语:“怎么?” 孟回收起异样情绪,语气听似抱怨实则撒娇:“沈叔叔,都怪你长得太好看了,每次我只顾着看,都忘了吃东西。” 沈寂夹了块翡翠白切鸡,沾好秘制酱料放在她碗中:“多吃点,你太瘦了。” “人家哪有?你昨晚不是还……”孟回像是意识到场合不对,轻咬红唇,不再往下说了,娇羞低头。 她是故意话说一半藏一半,既粉饰了她的走神,又往暧`昧方向引,继续向围观群众们坐实他们的关系。 整桌人各怀心思,一顿饭吃完,稍作休息,终于来到了重头戏。 包间偏厅摆了张自动麻将桌,主位原本是为沈寂预留的,孟回装作什么都不懂,主动请缨:“沈叔叔,我可以玩两盘吗?我手气很好的。” 沈寂没说什么,拉开椅子让她坐下,直接表明了予取予求的宠溺态度。 钱坤见状,略作琢磨,朝旁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笑着上前,邀请沈寂到隔壁茶室喝茶。 于是,孟回在牌桌上一对三,对面坐着的是钱坤,他长了张酷似当红影视小生的帅脸,城府却深得多了,好像戴着面具,皮笑肉不笑的,可她没有在怕的,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变应万变。 孟回拿到的第一把牌鸡零狗碎,完全凑不成堆,是张老在现场看到都会摇头,劝她保守着打,宁愿放弃听胡机会,也不要因小失大的那种天残牌,她谨慎地挑着牌桌上出过的牌打,好在有惊无险,最后以钱坤的小鸡胡结束战局。 从第四盘开始,孟回观察下来,确定其他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放水,比如钱坤,他有三条红中,却不杠她打出的红中,还拆了三四五万里的四万让她碰,钱坤的下家更是夸张,明明摸到了自摸牌,却丢出来,不要了。 简直手段百出,变着法儿地给她赢。 这就很有意思了啊。 虽然还不清楚他们是什么目的,孟回动起坏心思,他们不是想让她赢吗?她偏偏就不赢,打乱他们的计划,气死他们。 接下来,孟回非常谨慎地乱打一通,有样学样,三条的也拆了丢掉,该碰的不碰,该胡的不胡,他们喂的牌一概不收,这可比自摸容易多了。 “赢了吗?”沈寂悄然出现在她后面。 立刻有服务生搬来椅子,摆在孟回旁边,沈寂坐下,随手搭上了她椅背,去看她的牌,扫一眼便知,她心如明镜,将他没有提前告知的,全部弯弯绕绕的底细全摸清了。 孟回刚要回头,清冽的气息近在咫尺,这个姿势……好像被他从后面拥着,她不禁心如擂鼓,跳得重而急促,面上露出沮丧之色,可怜兮兮地摇摇头:“输了一点,我手气好差哦。” “是吗?”视线对上,沈寂轻易就看穿她心思,微挑眉峰,低声笑道,“还请各位手下留情。” 牌桌上的三人:“……” 简直无言以对,牌都快喂飞了,她一次没胡,他们有什么办法?! 赴宴之前,他们被自己父亲耳提面命,筹码输得越多越好,沈寂是个重情念旧的人,不会白白承下这份情面,往后好处多着呢。 不就是输吗?多难的事?谁能想到会败在他小情人手上,根本输不出去呢? 因为有身后的男人干扰,孟回不小心听牌了,单叫七条,她知道钱坤手里就有一对七条,胡牌概率偏低,等桌上的牌所剩无几,她提议道:“沈叔叔,要不要试试你的手气?” “好。” 孟回算准他的动作,在他往前倾身时也转过身,他手臂果然挨着她肩侧轻擦而过,离得这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长睫,鸦羽似地垂落,呼吸跟着掠面而来,和她的交融在一起,她心跳更快了,从砰砰跳成了咚咚。 等他取了牌回来,孟回直接覆上他手背,明目张胆地吃豆腐,占便宜:“让我看看。” 他手气极好,牌面一开,赫然是自摸的七条。 这…… 彼此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沈寂不露声色地反握住她的手,孟回会意,毫无心理负担地将自摸牌丢掉。 看来他们的想法果然不谋而合。 孟回有些口渴了,往后靠向他胸膛,吐气如兰:“茶好喝吗?” 沈寂闻着她发间的清香,心不在焉地问:“想喝?” 他一个手势,服务生立即手脚利索地把小茶桌搬了过来,沈寂提着紫砂茶壶,给她倒了杯热茶。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孟回按顺序整理好牌,潋滟眼波流转,决定彻底行使情人的权利:“你喂我喝。” 沈寂端起茶杯,送到她唇边。 孟回浅酌了口:“什么茶?” “洞庭碧螺春。” 此情此景落入钱坤等人眼中,无一不惊讶,沈寂注意力从始至终不曾离开她,眼神专注又暗藏深情,毫不掩饰对她的着迷,作为风月场老手的他们,怎会不明白意味着什么? 沈寂少年时已是沉稳心性,行事低调,可顶着张招摇的脸,走到哪儿都是人群中的焦点,追他的女生如过江之鲫,可他似乎无心情爱,每每避而远之,不仅落了个不近女色的名头,甚至一度被怀疑性取向。 见过百般讨好他的女生,但能让他放下身段哄的,配合秀恩爱的,倒是头回见。 这无疑是把人摆在心尖尖上了。 “东风。”孟回喝完大半杯茶解了渴,投入到新一轮的牌局中。 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到,沈寂往她喝过的杯里注入了新的茶水,白瓷杯口沾着她留下的口红印,显眼得很,但他像是没看到般,薄唇正好含住了口红印的位置,茶水入喉,喉结微动。 作者有话说: 寂寂:嗯,我是故意的 随机掉落红包~ 第十九章 不出意外又是一盘流局。 既然大家的心思都不在打牌上, 虚为委蛇地互相说笑两句,就解散了牌局。 孟回打算脱了西装外套去洗手间,刚有动作, 肩膀就被男人的手轻按住,她悄声跟他说:“我想去洗手间。” 沈寂俨然入了戏,很自然地将她散乱在肩侧的几缕长发拨回背后:“穿着吧。” 他都不介意了, 孟回没什么好扭捏的,直接起身走出包厢。 洗手间同样装修得富丽堂皇, 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什么宫殿,空气里飘着一股檀香味, 孟回进了最里面的隔间,刚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听到有两道高跟鞋声进来,停在了洗手台前。 “他们怎么还没散?好无聊哦。” 另一个女声叹气:“本想跟着钱少见识下大人物的,谁想到被他提前赶走了,嫌我上不了台面,给他丢脸呗。” “那位到底是什么来头?搞这么大阵仗。” “连钱少他们都要奉承巴结的, 你自个儿掂量掂量。” “他带过来那女的还挺漂亮,气质也很好。” 人间清醒呵呵笑道:“吃我们这行饭的, 哪个没有点姿色?能当人正牌太太那才叫真本事。” “算了吧,不如做白日梦来得更快。” 孟回按下抽水马桶,外面的人立刻噤了声, 等她出去, 人影早不见了,她洗完手回到包厢, 站在门边, 男人被簇拥在中间, 表情淡淡,如同雪岭寒月,遗世独立,清冷而遥远,半边脸虚笼着阴影,轮廓更显深邃。 钱坤他们有说有笑地聊起小时候的事,意图打感情牌,他们并不知道,他答应赴约,就是为过去的情分画上句点。 从今晚以后,便彻底是殊途陌路。 你玩不起吗 第24节 孟回坐回原位,陪着听了会儿,软软地靠在他肩上,掩口呵欠连天。 “困了?”沈寂低低地在她耳边问。 孟回轻“嗯”了声:“什么时候能走?” 钱坤笑着接道:“山庄有房间,要不沈小姐先去休息?或者泡个温泉解解乏?” “不要,”孟回抱住沈寂的手臂,脸颊在上面蹭了蹭,“沈叔叔,我想回去了。” 沈寂没错过她眼神里的暗示,真就一副被美人迷得失去理智的昏君模样,为了哄她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他看向钱坤等人:“有空再聚,我们得先走了。” 他都这么说了,钱坤也不好再留人,只得笑着送他们出门。 坐上车后,孟回一改精神萎靡的状态,挑了首古典音乐,指尖跟着旋律轻敲,不忘向他邀功:“我表现得还不错吧。” 仪表盘幽蓝的光映在沈寂脸上,他坐姿闲适放松,完全没了在包间里的戒备:“岂止不错。” 她聪慧过人,懂得随机应变,故作懵懂地扮猪吃老虎,钱坤等人被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孟回得意地笑了,想了想又问:“他们为什么要故意输?” “我手上有个和政府合作的重要项目,”沈寂并不瞒她,言简意赅道,“他们都想套交情,借此分一杯羹。” 能被他冠以“重要”二字的项目,必然涉及到巨额利益,怪不得那些人又是装窃听器,又是安排鸿门宴的。 一路畅通回到月巷。 沈寂将车子停在路边停车位,孟回不想这么快和他分别:“有点饿了,我请你吃夜宵吧。” 他在晚宴上都没吃什么东西。 她想带他去感受一下寻常的人间烟火气。 考虑到他挑食,孟回放弃了重油重辣的烧烤,带他来到巷尾的一家粥店,点了海鲜砂锅粥。 这个点已经没有客人了,店面不大,十来平米,胜在干净卫生,门口支了盏大瓦数的白炽灯,飞蛾不停扑撞,光线凌乱,老板娘系着围裙在灶台边忙碌,锅内的热气飘起来,氤氲在灯光里。 柜台后坐了个咬着铅笔,愁眉苦脸的小男孩,他脚边,有只胖乎乎的橘猫在打盹,时不时地发出呼噜声。 孟回的手还没碰到热水壶,沈寂就阻止了她:“我来。” 他用开水烫好了两人的碗勺,抽纸巾擦拭滴落桌面的水,那双养尊处优,漂亮得仿佛为弹钢琴而生的手做起这些事也没什么违和感,原本以他的气质身份,应该和周遭格格不入的。 他就坐在真实的人间烟火中,没有了深重隔膜和距离感,触手可及。 孟回单手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他,浮想联翩,要是他已经属于她该多好,她想抱他,亲吻他,和他一起构成圆满,度过美好的夜晚。 手机震动,是冯雪意发的微信。 好意思吗你:“更正一个错误信息,江献断的是左小臂,而不是肋骨。” 孟回并不关心江献:“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沈先生在陪我吃夜宵。” 好意思吗你:“哪个沈先生,我认识吗?” 孟回:“就是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 好意思吗你:“哈哈哈你就吹吧你!沈先生这么个大忙人,怎么可能有时间陪你吃夜宵?!再说你不是在芜城吗?好歹编个靠谱的行吗,笑死!” 孟回无奈扶额,在火车上白夸这姑娘聪明了,原来冯雪意给她旧手机,就只是单纯地跟她保持联络,打听近况和汇报江献动态,而不是通过定位掌握她行踪。 所以,冯雪意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她在月见岛,真傻白甜本甜了。 孟回心情复杂地回了三个句号:“。。。” 老板娘把煮好的海鲜砂锅粥端上来,上面铺着香菜,热气腾腾的,她道过谢,舀了两碗,将其中一碗放在沈寂面前。 孟回吃了几口粥,留意到他把香菜都拨到一边:“你不吃香菜啊,那给我吧。” 她动作太快,等把香菜从他碗中搜刮过来才后知后觉,勺子上沾了她的口水…… 男人仿佛并未察觉,长指优雅地握着瓷勺,轻刮上层的清粥,孟回就这么看着,一眨不眨地看着,沾有她口水的粥,被他送进了唇间,又被他吞咽入喉。 他喉结滑动的弧度让她面若火烧,心猿意马,这样算间接接吻了吧?虽说之前亲过他,但只是唇贴着唇,估计中学生谈恋爱都没有这么纯情的。 吃完粥后,男人送她回到家门前,孟回脸上的热度还没有消退的迹象,夜色如水,晚风静止,一只浅绿流萤从檐上飞落,搅动着浮在空气里暗香。 互道了晚安,在他转身离去前,孟回轻声喊住他:“沈先生。” “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哪怕高朋满座,转眼就人去楼空,留不住的都是过客,即使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也会被迫分离。” 就像她和妈妈妹妹一样。 孟回清了清嗓子,克制着情绪说:“不是所有人都唯利是图的,至少在我这里,和真心比起来,身外之物根本不值一提。” “我不在乎其他,我只在意,你开不开心。” 如果我认定一个人作为soulmate(灵魂伴侣),就算全世界与他为敌,我也会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 这句话孟回是在心里说的,因为目前她还不确定,他是不是自己的soulmate,更不确定,在三分钟热度心性影响下,她对他因皮相而起了占有之意的喜欢,能持续多久? 沈寂定定地看着,朗朗月色下,眼前女孩子笑得眉眼弯弯,目光坚定又认真,略显笨拙地说着安慰话语,他唇畔漾出若有似无的弧弯:“如果是家人,分离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重逢。” 孟回的心受到了触动,眸光微闪,笔直地望入他的眼,视野被笼进一片柔光中,难以自拔,覆在他眸底的积雪,似乎在一点点地消融。 “嗯。”她绽开笑颜,“一定会的。” *** 沈寂回到家已过了零点,岑姨早已入睡,在客厅给他留了灯,上到二楼,他停在上锁的主卧门前,藏匿昏暗中,陷入长久的沉思。 当年那场并非意外的车祸,他失去了好友赵青海,而二哥,这间主卧的主人,也身受重伤,昏迷了十年,至今未醒。 真的还会有重逢之日吗? 今夜,沈寂没有借助酒精或者安眠药入睡,他躺在床上,戴着睡眠耳机,里面播放的是孟回录的白噪音,有风声、雨声,落雪声,鸟鸣声…… 春夏秋冬,冷暖晨昏。 他在她定制的大自然声音中听完一个又一个轮回的四季,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月落日出,海岛迎来了新的一天。 孟回早早起床去环岛慢跑,锻炼完回家冲了澡,买了早餐和水果来到老年活动中心,大爷大妈们早锻项目丰富,对着人工湖吊嗓子的,练八段锦太极拳的,打各种球的,她从跳广场舞的区域抄近路来到休闲娱乐区,张老风雨不改地坐着轮椅报到,一看到她,连忙招手:“回丫头,老孙头病了,三缺一,你快来!” 孟回正好闲着没事,把早餐分给他们,坐在了牌桌边:“张爷爷,您验收一下教学成果。” “好说好说。” 三位老牌客搓麻经验丰富,技巧娴熟,可架不住遇到运气好的,孟回输了几次小牌后,就开始手气大爆发了,清一色十三幺等大牌不要钱一样胡,接连杠上开花,张老把手头最后两粒花生米奉上,摸着胡须摇头叹息:“有这运气不去澳门,太浪费了啊。” 孟回笑道:“承您吉言,下午就飞澳门。” “你这丫头。” 筹码全被孟回赢走,只能往输的人脸上贴条了,孟回打出个九筒,手机屏幕亮起,来自渣男的信息:“在哪儿?” 孟回分心回复他:“找我什么事?老年活动中心。” 渣男:“兑现你昨晚的酬金。” “回丫头,到你摸牌了。”张老提醒了句,又打趣道,“跟男朋友聊天呢?” 孟回反扣手机,摸了张没用的牌,丢掉:“您怎么知道是男朋友。” “哟!”张老乐了,“要不要我找面镜子给你照照,看你都笑成什么样了?” 另一个老头附和说:“跟朵花儿似的。” 解释就是掩饰,孟回败下阵来:“好吧好吧,你们猜中了。” 没想到这仨老头儿八卦得不行,连牌都顾不上打了,各种打听,她打好腹稿,有感情地背诵道:“他先追的我,又是送花又是安排烛光晚餐、游轮出海看星星,锲而不舍地追了大半年我才答应的,人长得特别帅,家里有钱,性格好,对我也好,将来有结婚的打算,孩子只想要一个,最好是女儿,名字就叫……唔,沈迦吧,学区房已经买了,将来考清华还是北大她自己决定……” 她全情投入地说着,浑然不察有道挺拔身影站在了身后。 直到张老没忍住,破功笑出了声,吹胡子瞪眼地控诉道:“沈寂,快管管你女朋友,她把我们下酒的花生米全赢走了!” 孟回一回头:“……” 作者有话说: 糟糕,牛皮吹大发了! 沈迦迦:拔拔麻麻你们加快速度,人家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见ee? 祝大家的麻麻节日快乐,身体健康!随机掉落红包~ 感谢在2022-05-05 20:00:00~2022-05-07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荔枝酒、是张妹妹小姐姐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呢喃 10瓶;manman 2瓶;花花花椰菜daytoy、想想就想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他来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照这速度推算, 他应该是到了她家后,发现她不在,所以发信息问在哪儿。 不过, 张爷爷怎么就认定他是她男朋友了? 孟回回想着刚刚的一段话,好像没什么不妥,不对, 她临时起意想的女儿名字沈迦,正好和他同姓, 怪不得他一出现,张爷爷就对号入座了。 沈迦两字完全是没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的, 难道说,她在潜意识里,想跟他生个女儿? 她才23岁,生孩子的事不着急,她更期待和他一起制造生命的过程。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张爷爷是他相熟的长辈,他会以男朋友身份配合她逢场作戏吗? 孟回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默默做好他澄清他们没有关系的心理准备,男人上前, 微微弯腰,单手抵着桌沿,眼梢风轻扫向她:“都是老人家, 你下手轻点。” 他声线低而沉, 还带着微凉的哑意,如同清晨薄雾萦绕的山林, 丝丝入耳, 空谷余音。 孟回不争气地酥了耳根, 又想到张爷爷的话:“沈寂,快管管你女朋友!” 所以,他这是在,管着她了? 是不是等于间接,哦不直接承认了是她男朋友。 孟回对着那张近在眼前,俊美如刻的侧脸,止不住地怦然心动,绽放出一簇簇的喜悦,连带着唇角弯起来:“哦。” 你玩不起吗 第25节 “可是,”她无心打牌了,话锋一转,“轻不了怎么办?” 她看向张老:“张爷爷,其实我不只是运气好,我还会算牌。” 张老笑了:“我们也会算啊。” “我的意思是,”孟回说,“你们手上有什么牌,我都知道。” 这下张老笑不出来了,惊讶地问:“所有牌?” 孟回点点头,谦虚道:“基本八`九不离十吧。” 其实很容易算出来的,一副麻将就这么多张牌,她自己手上有一部分,再根据其他三家打出来的牌、留下的牌,加上他们取牌时偶尔不小心暴露了牌面,她都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坐她对面的老头“啧”了声:“我不信。” “洪七伯。”孟回笑意盈盈地报出了他的牌,“你是不是有三张幺鸡,三四五六七八筒……听六九万?” “你这丫头简直神了。”洪七伯大笑着,爽朗地把牌一推。 张老定睛看去,还真是被她说中了,一牌不差:“敢情我们是被明牌跟你打啊,小丫头尽知道欺负我们老头子!沈寂你快来评评理。” 沈寂轻咳了声:“张老,愿赌服输。” 张老知道他的心全偏向了女朋友,不服输地向孟回下战帖:“敢不敢跟我比比琴?” 孟回俏皮地眨了眨眼,大言不惭道:“如果我跟您比琴,那才是真欺负您。” 听到她口出狂言,张老被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摩拳擦掌:“那我倒要见识一下!” 孟回暗叹失算,轻揪沈寂袖口,她不想斗琴,只想和他二人世界:“我没有琴。” “好说,老头子有的是琴。” 张老除了对中医颇有研究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乐痴,家里专门设了琴房,平时闲下来就抚两把自娱自乐,收藏的乐器大多是市面绝版,有钱都买不到的。 为表公允,张老让她先挑乐器。 孟回挑了一张最好看的古琴,轻拨琴弦试音,张老看她动作就知道是行家里手,不敢掉以轻心,拿出了压箱底的古琴。 沈寂坐在琴房窗边的太师椅上,张老太太给他端来白毫银针盖碗茶,轻放桌面,朝丈夫的方向努努嘴:“一碰上琴,就跟个小孩子似的。” 沈寂道谢,笑了笑:“张老是性情中人。” 话音落,琴声起,低音区缓慢地奏出旋律,柔中带韧,沁着丝丝缕缕凉意,他听出这是古琴名曲《梅花三弄》。 孟回坐姿端正,乌发如瀑,只露出白皙的清丽侧颜,长睫低垂,菱唇轻抿,心无旁骛,游刃有余地拨弄琴弦。 从她指尖流出的节奏,变得轻盈明快,跳跃式地翩翩起舞,后又转入高音区,大起大落,高亢激烈,冷肃之气扑面而来,连琴桌都跟着轻颤不已,让人心神紧绷,血液沸腾。 来到尾声部,孟回弯唇一笑,节奏渐慢渐弱,纤细指间风雪停息,唯有寒梅独立,暗香四溢。 与其说是斗琴,不如说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合奏,水平相当,难分高下。 一曲终了,张老意犹未尽,提议接下来不限曲目,自由发挥。 孟回笑着做了个让他先请的手势。 张老闭目抚琴,沉浸其中,琴声如心境,尝尽人生百味后的高远、淡雅、古朴,富有内涵。 一道暗藏杀气的琴音猛地刺入,打破安宁,铮铮如铁马冰河入梦,气势磅礴,可吞江河日月,冰面碎裂,掀起惊涛骇浪,绕是张老功力深厚,也被她不落俗套的猛然进攻,扰乱了神思,打乱节奏,好在他很快稳了下来。 沈寂目光锁在那双纤长的手上,十指迅速拨动,行云流水,错落有致,在一束阳光映照下,几乎快得出现了虚影,明明弹着肃杀之音,可她面容恬静,淡然自若。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张老停止了弹奏,凝神欣赏。 孟回放缓速度,旋律渐轻,风平浪静,柔情似水,有着涤荡尘浊的清灵,月盈潮落万物生,仿佛有一朵朵花在她指尖盛放,一只翩跹起舞的翠凤蝶仿佛闻香而来,降落到琴徽上。 最后,只剩袅袅余音,绕梁不绝。 在她身侧,开了扇小木窗,正对着花团锦簇的院子,莺飞蝶舞,繁花堆积,姹紫嫣红,都比不过她红唇间溢出的浅浅笑意。 美得勾人心魄。 沈寂端在手里的盖碗茶一口没喝,已然凉透了,看她的眼神藏了千丝万缕的情绪,晦暗难测。 也许她忘记了,十年前的那场车祸,他膝盖受伤,双目失明,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意志消沉,在家里闭门不出,那个春日午后,因为某件很小的事,长久积压的负面情绪爆发,他坐在钢琴前,毫无章法地重击琴键,声声浸透着想和世界同归于尽的悲怆决然。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琴声太乱,他甚至没听到她的脚步声,她就来到了他身边,嗓音有着少女纯真的稚嫩:“钢琴不是这么弹的。” 接着,她坐到他旁边:“我教你。” 他知道自己当时状态多糟糕,浑身戾气,棱角嶙峋,但她似乎一点都不怕他。 女孩子的手和他完全不同,小小只,温暖柔软,握着他冰凉的手指,在琴键上轻敲:“这是我偷偷写的曲子,暂定名《破茧》,还没写词,讲的是一只迷路小蝴蝶回家找妈妈和妹妹的故事,你是第一个听众。” 弹完曲子,她问他:“好听吗?” 他没回答,她又问他:“我好渴,你能给我去倒杯水吗?” 她语气自然得好像根本没发现,他的眼睛看不见。 他去倒了杯温水回来,她已经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是他凭空产生的幻觉。 可是,那个海棠花盛开的午后,他分明看见一缕阳光照进了屋里。 当年欠她一杯温水,十年后月见岛重逢,他折合利息,还了她612杯咖啡。 张老太太“哎呀”了声,打断沈寂的思绪:“这算谁赢了呀?” “这还用问?”张老笑呵呵地看向孟回,指着栖在琴徽上的蝴蝶说,“起初你的杀气一现,这只流连花丛的小东西被吓得够呛,后来琴音婉转,又把它从围墙外勾了回来,还乖乖趴着了,说明什么?你的音乐拥有抚平伤痕,安慰心灵的力量。后生可畏啊,老头子甘拜下风。” 孟回回以一笑:“张爷爷承让了。” “我在柏林的导师曾评价过,我的音乐太锋芒毕露了,富含攻击性,完全没有中国人骨子里的内敛含蓄,刚刚更多是炫技的成分,不像张爷爷您弹的曲子,由岁月积淀谱就,充满了欲说还休的艺术美感,意境深远,回味无穷,我再学20年都不一定能到达您的境界。” 这番话不卑不亢,既表明了自己年轻气盛,曲风自当明烈快意,又赞誉了老爷子在琴学上的颇高造诣,两全其美。 果然,张老被她哄得眉开眼笑的,豪迈一挥手:“好琴难得,知音更难得,这张古琴送你了。” 对爱琴的人来说,送琴无疑是忍痛割爱了。 孟回拿不定主意,看向沈寂,他朝她微微颌首,于是她就收下了古琴:“谢谢张爷爷。” 她没白白要琴,根据记忆默写了三首失传的古琴谱回赠给张老,激动得他直接从轮椅站了起来,如痴如醉地开始弹奏。 看得孟回眼都直了,原来他的腿没瘫痪啊。 在张老家吃完午饭,沈寂就把她和古琴一起带走了,问要去哪里,他说到了就知道。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商业中心的一家服装店,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沈寂径直推开门,让她先进去。 店内装修以黑白灰为主,加了金色元素,走的艺术风,看起来很高级,孟回瞥了眼logo,是某知名设计师的服装品牌。 他在信息里说要兑现昨晚的酬金,原来是带她来买衣服,而且是专属闭店服务。 沈先生还真体贴周到,知道她只有四套衣服翻来覆去地轮流穿。 有个店长模样的中年女人迎上来:“沈先生。” 她笑容满面地看向孟回:“这位就是孟小姐吧,你喜欢什么风格的衣服?” 孟回对衣服要求不太高:“舒服好看就行。” “孟小姐身材这么好,感觉什么风格都能驾驭。”店长把一本名册翻开,交给她,“上面都是我们工作室的夏季新款,你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新品目录简约别致,孟回凭感觉挑了三套,试下来都挺不错,店长直夸她眼光好:“沈先生是我们工作室的投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带女生过来店里呢。” 孟回回头,男人坐在不远处的沙发,长腿交叠,正翻看着财经杂志,面上没有半分不耐,随便往那儿一坐就自成一景,并非因为他的衣着多么昂贵,更多的是从内到外散发的清矜气质,卓尔不凡。 他是投资人,那买衣服的钱岂不等于从左边口袋流进右边口袋? 难得遇上喜欢的衣服,孟回忍不住心动了:“我还有两套要试。” 试完后,她直接穿着条浅绿色的裙子坐到他旁边:“沈叔叔,我挑好了。” 沈寂合上杂志,端详了她两三秒,示意站在旁边的店长:“把那套礼服拿给她试试。” “好的,沈先生。” 就这样,孟回又进了试衣间,穿上他亲自为她挑选的红色礼服长裙,一字肩,露出弧线优美的锁骨,腰间是珠片设计,勾出一截细腰,尽显曼妙曲线,裙摆薄纱层层叠叠,是欲露还遮的性`感。 红色很挑人,但这条裙子像是为孟回量身定制,衬得她越发肤白似雪,美艳非常。 店长为她配了双黑金色的绑带细高跟鞋,在脚踝后系了个蝴蝶结。 孟回在镜子前欣赏了好一会儿,直到店长轻声提醒她:“沈先生还在外面等着。” 孟回不知怎么忽然有点儿紧张,他会喜欢吗? 她深呼出一口气,打开门走出去,抬头挺腰,风致亭亭,和男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孟回捕捉到他眸底掠过的惊艳之色,纵然短暂得如昙花一现,仍让她的心有如小鹿乱撞,失了节奏。 孟回红着脸,缓缓地朝他走去,好似待嫁的新娘,在走向她的新郎。 沈寂的眸色更加深了几分,和想象中一样,红色确实很适合她。 孟回许久没穿高跟鞋了,离他还有半米距离时,她不小心踩到了裙摆,整个人失去重心,直直地撞入他怀中。 几乎同时,玻璃橱窗外,和闺蜜逛街顺便吐槽自家哥哥江献的江姗停住了脚步,惊讶道:“等等,我好像看见了我小叔?!” 作者有话说: 回回:要不婚礼就选中式吧? 寂寂:你应该知道我送你裙子是什么意思? 随机掉落红包~ 第二十一章 江姗正想进去一探究竟, 门刚推开,一个眼尖的店员上前,挡在她前面, 训练有素地阻止道:“抱歉,这位小姐,店里暂停对外营业, 为表歉意,您下次光临将享受vip级折扣待遇。” 江姗侧着伸长了脖子, 被珠宝展台遮挡了大部分视线,从她的角度, 只能看到男人挺拔的半边背影,以及趴在他怀里,一袭红裙的女人。 其实她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小叔了,会不会认错人了?仔细想想,他不太可能陪女人来买衣服,更别说在公共场合跟对方举止亲密了。 江姗收回了窥探的目光,继续跟闺蜜抱怨:“孟回也太不识好歹了, 区区一个孟家不受宠的二小姐,又没有家族基金和分红, 她能嫁给我哥,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做梦都得笑醒好吧!” “就是, 太给脸不要脸了!”闺蜜附和道, “话说她到底怎么藏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找到人啊?” 你玩不起吗 第26节 “谁知道呢。”江姗没好气地说, “估计在哪个icu躺着了吧。” 此时, 正坐在沈寂腿上的孟回抬起了头, 牵扯得头皮生疼,她轻轻地“嘶”了声,这次头发是真的缠上他衬衫扣子了。 孟回重新贴回他胸口,隔了薄薄布料,肌理线条分明,透着温热,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记一记地撞入耳膜,直抵她心尖,像是某种印记,不动声色地侵占领地。 他身上不再是木质冷香,闻起来更像是柠檬气息,有个调香师朋友曾说过,柠檬的花、叶和果实都有着不同的气味,孟回判断不出香气是来自哪个部位,可能是换沐浴露了,也许是他经过别墅花园里那棵开满了花的柠檬树,不小心沾染上的。 她喜欢这种干净清新的味道,像即将来临的海岛初夏。 孟回承认,摔倒真不是有意的,但摔的方向很有讲究,好在她反应够快,摔在了该摔的地方。 孟回装作要解开头发,实际上是将它们缠得更紧,享受他怀抱好一会儿后,她往外扯了扯扣子,无辜叹气:“怎么都解不开呢?” 头顶,落下男人低沉的声音:“我来吧。” “嗯,”孟回得逞地弯起眼尾,笑意潋滟,“那你轻点儿,我怕疼。” 在他们斜侧方,有一面落地镜,清晰地映照出画面,正好应了《子夜歌》那几句诗: 女孩子穿着嫁衣,杏眸含春水,面如灼灼桃花,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男人低着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解着乌发,黑白分明,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气定神闲,落在两片嫣红唇瓣的眼神泄露了端倪,喉结略显发紧,心神被发间若有似无的清香搅扰,动作也有些不走心。 解几缕头发而已,他居然用了比她更长的时间,以致于孟回都开始怀疑了,真有这么难解吗? “好了。”再解下去,他可能会克制不住,亲她。 “谢谢沈叔叔。”羁绊解除,孟回也不好继续赖在他身上,在撤离之前,她悄悄地在他心口位置,留下了一枚浅浅的唇印,然后,她翻身下来,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 她完全没察觉,繁复的红色裙摆是从什么位置掠过,自己刚刚又掀起了什么惊涛骇浪。 沈寂神情有点儿不自然地调整了坐姿,拿过目录名册,又挑了几套衣服,让她去试。 漂亮衣服谁会嫌多呢,孟回自然来者不拒,先前识趣消失的店长重新出现,帮她把衣服选好,送进试衣间。 等孟回全部试完,店长留了她的手机号和地址,告知下午就会把衣服送到她家。 最近有部上映的爱情电影口碑不错,孟回计划小小地投桃报李请他去看,但她错估了沈寂的忙碌程度,能抽出一上午时间陪她已经很难得了。 从她一去试衣服,沈寂的电话就没断过,工作上的,私人方面的,见她出来,他挂断通话,将车钥匙递给她:“孟小姐,半小时后我有个会议,你自己开车回去吧。” 孟回犹豫地接了钥匙,瞥了眼她留的口红印,他难道没发现吗?想到他不换衣服就这样出席会议,肯定会引人遐想的,比如,刚从哪个美人乡出来之类?不过,以他的身份,他们就算看到了,也不会说破的,顶多就是有损他的禁`欲形象。 孟回并不打算提醒他:“那你呢?” “高助理会过来接。” “哦。” 高楼就在附近办事,来得很快,沈寂坐在后座假寐养神,一路等了多少个红灯,高楼就通过车内后视镜打量了他几次,欲言又止的,即将经过澜月会所时,高楼才开口问道:“沈先生,您的衬衫好像沾了口红,需要先去会所换一件吗?” 沈寂连眼都没睁开,淡声道:“不必。” 不出意料,他一出现在会议室,衬衫上的口红印立刻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倒也不是说印子很明显,而是它出现在沈寂身上,尤为不寻常,特别突兀。 张章看得目瞪口呆,第一时间锁定了口红印的主人。 会议主题是关于水下机器人的投放,近几年沈寂和政府达成合作,拒绝了高污染企业渗入,在保护生态的基础上发展旅游业,对乱扔垃圾的游客处以高额罚款,三次违规之后便会自动进入黑名单,禁止再登岛。此外,他手下还有个志愿者团队,专门负责收集海上垃圾,以保证周边海域干净。由于工作量巨大,这项工作单凭人力难以胜任,去年他投资的ai工作室特地研发出了一批清理废弃垃圾的水下机器人。 作为志愿者团队队长的张章汇报完策划方案,回到座位,在桌下划开手机,给孟回发了条微信:“。” 孟回已经到了家,舒服地躺在沙发,喝着沈寂为她在星空咖啡馆预订的第二杯冷萃拿铁,收到张章的信息,她开始时还觉得莫名其妙,稍微想想,就猜到了“。”蕴含的深意,她回复:“是我的。” 张章乐了,这姑娘可真有意思啊,他还什么都没问呢,她就全懂了,他故意装糊涂:“什么?” 孟回不跟他绕弯子:“他是我的。” 张章:“你牛牪犇!” 孟回:“能拍张他开会的照片给我吗?” 这有什么难的。张章打开相机,调好角度,按下快门,明明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被敏锐的沈寂发现了,带着警告的眼神冰棱子似地射了过来:删掉。 张章耸耸肩,轻晃手机澄清:不是我要拍的,是你老婆让拍的。 沈寂淡淡地移开了视线:“考虑到即将进入雨季,受洋流影响,水下机器人的投放地点要进行更改。” 张章连忙把照片发出去,接着删除掉。 孟回放大照片,重点查看胸前位置,口红印还在,张章拍照用的钢铁直男角度,但半分都没折损男人的高颜值,他正垂眸浏览文件,细金丝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单手搁着桌面,腕间手表折射出暗绿微光,神色冷淡而专注,让人深信不疑,这个男人,他确实在资本界所向披靡。 难以想象,他动情起来会是什么模样?那张清冷的俊脸,染上谷欠色,又会是什么模样? 她非常非常非常想知道。 孟回把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才退出聊天页面,朋友圈显示有新消息,她点进去,第一条就是蒲嘉念的—— “好无聊哦。” 底下配的是在医院输液的照片。 孟回随手拿了帽子戴上,匆匆出门,打车来到圣昭医院的输液室。 蒲嘉念正数着窗外的树叶,察觉有人影靠近,转过头,惊喜地喊道:“孟姐姐!” 周围有人看过来,她压低了声:“你怎么来了。” “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孟回在旁边坐下,看她脸色略微发白,其他倒没什么异样,稍稍放下心,“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哥呢?” “我哥哦,”蒲嘉念乖巧地说,“他对消毒药水的味道过敏,在外面等我呢。” 孟回也想起蒲信南这个毛病了,又柔声问:“你哪里不舒服?” “发烧了。”蒲嘉念这两天废寝忘食地准备音乐比赛,劳累过度,抵抗力下降,人就病倒了,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尤其是她妈妈。 孟回摸了摸她额头,好在温度不算很高:“还难受吗。” 蒲嘉念摇摇头,因为她的关怀而感到暖心不已,“其实我小时候经常发烧的,都习惯了。” “嗯。”孟回对此印象深刻,总是无缘无故就烧起来,带去镇上卫生院也检查不出原因,只说是早产儿,天生体虚。 她记得有一次深夜下着大雨,妹妹发起高烧,当时继父在外省跑长途运输,是妈妈将人背到了卫生院,半路体力不支跌倒,正好摔在垃圾桶旁,翻找食物的老鼠慌不择路逃跑,其中一只从妹妹身上踏过,吓得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至今仍然留下心理阴影。 “比赛虽然重要,但什么都比不过身体。” “三等奖有10万块奖金,”蒲嘉念咬着唇坦白道,“我爸爸上个月刚动过一场大手术,我妈妈身体也不太好,家里现在还欠了债,我想赚钱,减轻他们的负担。本来我不打算学音乐的,可我妈妈怎么都不肯,一定要我别放弃。” 孟回听得若有所思,当年妈妈不是跟爸爸要了两百万把她卖回给孟家了吗?照理来说,夫妻俩都有工作,也不是贪图享乐的人,怎么都不至于落到这般窘迫境地吧。 “你爸爸……还好吗?” “他待在家里休养,闲不下来,总想着出去工作。”蒲嘉念低下头,哽咽道,“都怪我太没用了,让他们还这么辛苦。” “不是你的错,”孟回轻拍她肩膀抚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蒲嘉念偷偷抹掉眼泪,白嫩小脸写满了坚定:“我会加油的!” 聊着聊着,不知觉间药水快滴完了,护士过来拔了输液管,两人刚出门外,蒲信南快步走到她们近前,别有深意地眯起眼盯着孟回瞧,这是为了和他偶遇,巧合到医院来了?还故意借念念接近他,何必绕这么大弯子? 孟回戴上口罩,无视他的打量,不经意瞥到花木间穿过的一道熟悉身影,她目光尾随过去,只见男人停在树下,垂眸看手表,几秒后,一个小男孩出现在他身边。 他笑着抬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小男孩十岁左右,身材偏清瘦,等正脸转过来,五官赫然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 孟回整个人怔住了,以他年纪,如果英年早育的话,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似乎也……合情合理? 作者有话说: 要不,恭喜屋里回回喜提十岁好大儿(不是) 随机掉落红包~ 感谢在2022-05-07 20:00:00~2022-05-09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番星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适的底牌74、噗通 4瓶;manman 2瓶;想想就想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很快, 又有个戴着渔夫帽的年轻女人从树后小路走出,她身穿浅橘色波点收腰长裙,栗色卷发用宝蓝色发带固定着, 戴了珍珠耳坠,虽然全身上下没有奢侈品点缀,气质温婉大方, 一颦一笑都很动人。 小男孩不停地向她招手。 孟回看到女人朝他们走过去,笑着和沈寂说了什么, 从包里拿出纸巾,擦去小男孩脑门的热汗, 然后三人就坐在了长椅上,有说有笑,气氛和乐融融,俨然是幸福温馨的一家三口。 男人面上散去疏淡之色,短短时间里,孟回就注意到他笑了好几次,对孩子笑, 对女人笑,不是逢场作戏, 也不是似笑非笑,而是发自内心,在家人面前才会有的笑。 如果没记错, 认识这么久以来, 他只对她笑过一次,在他家后山, 她指着樟树介绍说是干爹时。 那个女人, 他儿子的妈妈, 就是别墅书房里言情小说的主人,他长达十多年来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也是他拒绝她,只想和她做朋友的原因吧。 这个认知如同一枚冰针刺入了孟回心口,将几个小时前他陪她买衣服时的欢喜甜蜜,刺得四处逃窜,瞬间烟消云散,她像被隔绝进密闭空间,周围的景物全然失去了颜色,目之所见皆是灰暗,烈日炙烤的地面迎来了暴雨,被浇得稀里哗啦,潮湿、闷热,凝滞,雨水暴涨,冲破堤坝,漫延到无人问津的荒野,这里浊流滚滚,四处透风,空空荡荡,但风里却没有可供呼吸的氧气,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孟回深深地调整呼吸,只是徒劳,牵扯起心底深处更隐秘的,无法控制的疼痛,明知该从他们一家三口身上挪开视线,可偏偏她就是要看着,也许那既是砒`霜,也是一副让人迷途知返的良药,她非要痛到彻底清醒才肯罢休。 可是,他之前对她所有的好和偏纵,又算什么呢? 终究不甘心。 孟回决定去找他问个清楚,然而双腿像是有了自主意识般,明明该向前,却将她往右边带,彻底地带离现场。 她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去质问他呢? 这一路孟回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灵魂仿佛游离在体外,走出的每一步都踏着虚空,完全落不到实处。 走到家门前,脸颊划过一滴液体,她伸手摸了摸,凉凉的,不是眼泪,下雨了。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没心没肺惯了的孟回,怎么可能会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哭? 前脚到家,没多久服装店的工作人员就把衣服送过来了,孟回没看一眼,一股脑地全丢进了衣柜深处,上了锁。 海岛迎来了雨季,她的暗恋,准确来说是明恋,宣告正式结束了。 接连下过几场雨后,屋檐的蝴蝶瓦片间,铺道青石的缝隙里,开始有青苔冒头,在葱蔚洇润的院子中,湿漉漉地捧出一抹鲜嫩绿意。 孟回两天没出门了,她喜欢把家里的灯都打开,披着散乱的头发,趴在窗台边的软椅上,清空思绪,聆听雨声。 雨击打屋顶、轻拍树叶,覆上花瓣,落入水里,都是不同的声音。 你玩不起吗 第27节 起初,孟回觉得特别没意思,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精神萎靡,连雨声也觉得心烦意乱,她实在不喜欢被别人影响情绪的感觉,尽全力地把某个人,以及和他相关的一切从记忆里驱逐出境后,她终于能安安静静地听上一整夜雨声。 他没有入她的梦。 但他给她打了电话,孟回每次都等它响到自动挂断,在它再次响起之前,发会儿呆,然后等响停,直到不再响起,她才若无其事地去忙其他事。 趁着雨暂时停歇的间隙,孟回到巷口花店买了一束红玫瑰,插进花瓶,摆到案台上,供奉起缕缕清香。 依然是无所事事,被雨水淋得潮潮的下午,孟回收到一个同城快递,拆开来,居然是在会所发现窃听器那晚,他们用来交流的商务笔记本。 他寄给她做什么? 孟回没有打开,客厅桌子不知怎么瘸了只脚,她把本子塞进去,高度垫起来刚刚好。 然而到了夜深人静时分,孟回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思绪总被什么勾着,无法聚拢睡意,从床头桌取了一株玫瑰花,一片,两片……单数就出去,双数则继续睡觉。 数着数着,数到了18瓣。 孟回心潮起伏地想,他总不会无缘无故给她寄本子,她倒要看看里面藏了什么玄虚。 孟回披着外套来到客厅,盘膝坐在地毯上,抽出桌下的笔记本,大致翻了翻,没藏实物,她认真检查每页写的字,眸光忽地顿住—— 你家二楼书房里的言情小说是你前女友的? 底下是他的回复,简单两个字笔锋清劲:不是 这就是他想让她看的? 很明显,他已经知道她这两天态度反常的原因了。 如果换在之前,孟回肯定会觉得开心,可他现在连儿子都有了,还那么大了,再提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不是介意他过去,而是在意如今他心里还十年如一日深情地藏着白月光,而且他们还生了儿子,有了切不断的血脉联系,就怕将来会藕断丝连。 ……将来吗??? 孟回感到不可思议,毕竟从一开始,她就只是见色起意,想和他来段露水情缘而已,好像不知不觉间,她对他产生了更多的贪念,想要的越来越多,甚至想到了将来。 得到他的人和心都不够满足她了吗? 拨云见月,抽丝剥茧,孟回终于找到这两天心态不对劲的源头了。 她在吃醋。 吃了比满树柠檬还酸的醋。 孟回幽幽地长叹一声,侧着身望向落地窗外,听檐漏的雨声听到了天亮,才疲倦睡去。 临近中午,她洗漱完,对着镜子精心打扮,打算去玉兔酒吧听歌,顺便吃饭。 刚往唇上抹了口红,孟回听到敲门声,出去一看,门外是蒲嘉念,眼底挂着两个堪比国宝的大大黑眼圈,眼眶红红的,明显哭过了。 孟回牵着她进屋:“怎么回事?” “孟姐姐,”蒲嘉念坐在沙发上,双腿紧紧并拢,手搭在膝盖上,努力挤出笑容,声音哑得像抽了整夜旱烟,“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哥已经买好船票,下午我们就要离开了。” 孟回看出她在强颜欢笑,放缓嗓音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被刷了,”蒲嘉念踌躇地摇摇头,“没进决赛。” “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孟回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是真见不得小姑娘受委屈。 再三追问下,蒲嘉念终于道出实情:“我原本可以进决赛的,但是那些人跟我说,进决赛就要跟他们签15年的长约,不然就别浪费别人的名额。我跟妈妈商量过了,她说不值得因为眼前的蝇头小利,赔上15年自由,所以我就拒绝了。” 小姑娘这是遇上行业潜规则了。 孟回早已司空见惯,月见岛的音乐比赛在业内含金量颇高,近年来发展成了变相的选秀,有后台有人愿意捧就一路绿灯,青云直上,偶尔冒头的好苗子也会被盯上,签成自己的人,方便全方位保驾护航,纯素人确实很少有能走到最后的。 但一上来就是15年长约,吃相未免难看了点。 孟回问:“网考部分什么时候截止?” “今天下午六点。” 孟回站起身:“那还来得及。” “孟姐姐,”蒲嘉念不明所以,“你要做什么?” 孟回笑道:“带你杀回决赛。” 蒲嘉念压根不抱任何希望:“还剩下不到6个小时了,来不及的。” 网考主要是考察乐理知识,机选出题,涵盖范围广,复杂知识点占了20%,采取积分制,答错会倒扣分数,目前入围的最后一名1314分,6小时内刷破对方记录,显然是不可能的。 孟回看向她:“你想不想赢?” 蒲嘉念重重点头:“想!” 好,那我就帮你赢。 两人来到蒲嘉念下榻的民宿,关上房间门,齐齐坐到桌前,蒲嘉念唤醒待机的电脑,注册了新的账号,登录比赛系统。 页面跳出一条根据乐谱选歌名的题目,蒲嘉念才看了开头几个字,孟回就选好答案,页面翻转,积分+1,题目越难,加分越多,相应的,答错扣分也多。 接下来,蒲嘉念发现自己毫无用武之地,房间里静得只剩鼠标密集而快速的“滴答”声,期间住隔壁的蒲信南过来催促别误了上船时间,她连忙出去跟他解释先不走了,到楼下买了两杯咖啡再回来时,积分已经有小两百了。 蒲嘉念不禁两眼放光,孟姐姐好厉害啊!她肯定也是学音乐的,什么问题都难不倒她。 蒲信南也忍不住坐了过来,啧啧称奇,好家伙,这手速,绝了,他单身25年都练不出来。 渐渐地,他视线从电脑屏幕转移到了那张明艳的脸上,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们以前,有见过吗? 时间在紧张刺激中悄然流逝,手机震动声打破安静,蒲嘉念瞥了眼屏幕,小声说:“姐姐,渣男给你打电话了。” 孟回正进行到答题关键处,容不得半点分心:“不用管。” “哦。”蒲嘉念帮忙按了挂断。 听到机械女声播报“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沈寂露出无奈之色,揉了揉疲倦的眉心,她这是真生气了,连他的解释都不愿意听。 要怎么才能哄好?他毫无头绪,感觉比收购一家跨国企业还要棘手。 沈寂换了身衣服下楼,岑姨满脸担忧地拦住他:“这两天你腿伤复发,好不容易才好了些,张老再三叮嘱还得再多养几天,你又要去哪里?” “岑姨,”沈寂将袖口往上叠了两折,“有很重要的事,必须下山一趟。” 他态度坚决,岑姨也没法子了:“那我今晚再帮您约张老做针灸治疗。” “好,谢谢岑姨。” 一路山色相送,沈寂抵达月巷停车场,时针正好指着六点。 落日熔金,红霞漫天,将暮未暮的天边被涂抹得如同梵高的油画,他在黄昏的小巷,清影寂寂,不疾不徐地前行。 巷口网吧里爆发出惊呼,三十秒前,音乐比赛的网络积分排行榜上杀出一个挂逼,几乎掐着截止时间,强势杀进了决赛! 其他参赛选手们愤愤不平,齐声讨伐,要求主办方出来给个说法。 另一边,民宿二楼朝南的房间。 “进了!真进了!”蒲嘉念激动地抱住孟回,仍觉得难以置信,“天啊,好像在做梦一样。” “常规操作,”孟回淡定地拍了拍她后背,“要是再给我十分钟,能杀到积分榜第一名。” “能重进决赛我已经很开心了。”蒲嘉念并不贪心,她想到什么,眉心微蹙,“感觉有点对不起被挤下去的那位。” “傻姑娘,”孟回一眼就看破她心思,在那泛着红晕的脸蛋上轻捏了捏,手感真好,“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你的,我只是帮你拿了回来,不算作弊。” “也是哦。”蒲嘉念娇憨地笑了笑,“姐姐,我请你吃饭吧。” “走,正好饿了。” 吃完饭已是暮色四合时分,晚归的小学生成群结队,嘻嘻哈哈地打闹,孟回买了杯菠萝沙冰,微笑着和他们擦肩而过。 弯月晚星就位,小巷里接连亮起了灯,她家门前的那盏下面,立了道颀长身影,白衣黑裤,半倚着门,颇有玉树临风之姿,逆光的缘故,看不清面上表情,远远瞧着,倒像一座望妻石。 有对散步的老夫妇说笑着经过,男人循声偏头看来,站在原地不动的孟回,就这么被那双好看而多情的桃花眼锁定了。 才两天多没见面,怎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孟回想装作没看到他,径直开门进屋,似乎有点无礼了。 但她又不想表露对他的在意,语气冷淡得不能再冷淡:“有事吗,沈先生?” 沈寂心口莫名地一紧,长睫在眼睑处落了明显的阴影,末梢凝着橘色灯光,细碎地抖落进眸底,看着她的眼神略显迷离:“今晚月色好像不错,去走走?” 微哑的声音透着磁性,被徐徐晚风送进了孟回耳中,应激性地骤生酥麻感。 所谓三分钟热度,是她不喜欢了主动选择放弃,而不是由于外界因素被迫放弃,两者有着本质区别,孟回不想不明不白地放弃,即使被判死刑还得有个罪名呢:“走吧。” 他只字不提被她接连挂断电话的事,孟回更不可能主动开口,于是一对影子沉默地,慢慢地在巷子里走着,一路安静无话,她默默在心里倒数,如果再走十米他还不说话,她就掉头回去了。 走了十米又十米。 路过灯火通明的星空咖啡馆,男人停下脚步,定定地凝视着她,闲聊般说起:“我朋友有个儿子,最近想学古琴,你方便教他吗?” 酝酿了这么久,他要和她说的就是这么无关痛痒的小事? 可能是对他的解释抱有期待,心理落差太大,孟回并没深究他话里的深意,她耐心耗尽,转身要走,不料迎面走来之前那对母子,他们像是刻意等在这儿,女人温柔地对她点头笑了笑,小男孩则是跑过来,对着沈寂喊了声:“小叔。” 小叔??? 孟回怔愣地对上那张肖似他的小脸,心湖犹如被投入一块巨石,溅起的水花十米多高,定海神针似的梗在心间的刺就这么被拔除了,全身为之一轻。 某个事实浮出水面:她始终在意,并且耿耿于怀。 孟回不想在脸上露出端倪的,可唇畔就是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弯起。 原来不是儿子,而是他侄子,这误会大了。 所以,这两天莫名其妙的飞醋她是白白吃了?! 孟回有一丢丢心虚地瞥过去,却发现男人一直在看着她,她第一反应是避开,但没避开,坦然地迎上他视线。 “小叔,”丁皓问,“这位漂亮姐姐就是你帮我找的古琴老师吗?” 沈寂已经从她弯起的唇角收到了冰释前嫌的信号,笑着摸摸他的头:“叫孟阿姨。” “我哪有那么老?”孟回鼓起脸颊,觉得这小男孩怎么看怎么可爱,尤其是脸蛋,格外讨人喜欢,“你想学古琴的话,我随时都可以教。” “太好了!”丁皓蹦蹦跳跳地回到妈妈身边,“妈妈,我一定会好好练琴的,以后和爸爸一样棒!” 丁露微露出欣慰笑容:“乖。”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任务完成,她对沈寂和孟回笑笑,就带着儿子离开了。 你玩不起吗 第28节 目送母子俩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两人也沿着原路返回,依然是谁都没说话,可气氛截然不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误会澄清,孟回如释重负,心情由阴转晴,脚步也变得轻快,踩在云端一样,拐了个弯后,眼看家就近在眼前了,她清清嗓子,主动打破沉默:“大前天下午,我在医院看到你们了,以为他是你儿子。” 又补了句:“因为他跟你长得很像。” 言下之意,她误会他们的关系也是正常的。 沈寂浅浅地勾了下唇:“他是我二哥的孩子。” 孟回解释道:“我之前在你家书房看到了言情小说,就以为是你前女友的,然后你们看起来又像一家三口,所以就……” 彼此目光轻撞上,他的眼神尤为深黯,周围的一切熄灭了声响,任由暧`昧发酵,仿佛无形的网铺天盖地地裹住他们,她突然忘记要说什么了,全部心神都被他吸了过去。 “没有前女友,”男人神色认真,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低声说,“我一直是一个人。” 一直都是。 作者有话说: 回回:好开心好开心! 已经迫不及待想按头这俩谈恋爱了啊啊啊! 随机掉落红包~ 第二十三章 一束车灯斜斜地打上落地窗, 客厅里翘首以盼的岑姨松了口气:“回来了。” 刚走到玄关,沈寂就开门进来了,她温声问:“吃过饭了吗?” 仔细观察他脸色, 还是偏苍白,唇上几乎没有血色,尽管没显露什么情绪, 但能感受到他的心情比出去前好了几分,岑姨心思敏锐, 之前以为他是因为工作上的事,现在看来, 他应该是去找那位孟小姐了。 沈寂“嗯”了声应她,弯腰换好拖鞋,进屋:“张老,久等了。” 张老正老神在在地品着他收藏的庐山云雾茶,笑眯眯地开玩笑道:“要是天天有好茶喝,我住下来都行。” “岑姨,”沈寂说, “麻烦您到茶室取一罐冰岛班章,让张老带回去。” 能落到沈寂手上的必然是极品老班章, 张老不跟他客气,照单全收,琢磨着明儿把茶拿到老孙头和洪七面前炫炫, 保准让他们看直了眼。 沈寂回房换了身轻便的家居服, 靠坐在榻上,张老喝完茶, 随后上楼, 洗净手, 打开针盒,找准穴位,为他施针。 海岛雨季来临,他膝盖因受凉导致旧伤复发,针灸有助于驱寒除湿、通经活络,加快血液循环,需要长期治疗,才有可能根治,但他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待在纽约,忙起来就顾不上身体,久而久之,只怕情况会更糟糕。 张老施完了针,看到接受针灸时从不分心的沈寂按亮手机,作为过来人,他眼儿尖着呢:“找回丫头去了吧。” 沈寂没说话,默认了。 张老吃吃地笑:“除了她,还有谁能让你不顾病体,非要出门去见。” 19岁那年他谈了个女朋友,是初恋,在她生日当天,他发着烧,冒着大雨,坐了三小时大巴来到她的城市,把玫瑰和蛋糕送到她手上,人已经烧傻了。后来因为异地,加上家长不同意,两人分了,但那种为了爱情失去理智,奋不顾身的感觉,一生中有且仅有一次,转眼快50年过去了,仍铭心刻骨,想起来都觉得热泪盈眶。 “谁能逃得过爱情呢。”张老有感而发,意味深长地说,“春来种子发芽树要开花,当那个人真的出现,当一段故事注定要开始,全世界都无法阻止。” 沈寂薄唇微抿:“也许吧。” 等时间差不多,张老收了针,叮嘱两句:“你好好休息,尽量卧床静养。” 他拎着药箱出门,岑姨等在门外:“情况怎么样?” “目前没什么大碍。但肯定不好受,疼起来像无数根针在刺,我之前就有遇过某个病人,四十多大老爷们,疼得哐哐撞墙哇哇大哭的,嗐,扯远了。注意别让他再受凉了,我开几副食疗的方子,你照着煮给他吃。” “好。”岑姨往房内看了眼,送张老到楼下,把冰岛班章交给他,哽咽着说,“当年车子被撞坠海,小海没了,江照成了植物人,一车人就只剩沈寂……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得知好友兄长的噩耗,怎么都不肯配合治疗,这才留下了病根。” 张老轻叹:“沈寂从小就重情重义,恐怕他心结难解。” “是啊,他放任病情反复,不就是在自我惩罚吗?” “交给时间吧。”张老说。 岑姨接过他递来的药方,眉间染着愁绪:“也只能这样了。” 一楼的说话声消失,沈寂抬手盖住了眼睛,以膝盖为中心,疼意向四周蔓延,蚀骨钻心,但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对此他早已经习惯了。 他回想着,澄清误会后,她一改冷淡态度,在溶溶月色里浅笑嫣然的模样,尤其是那双清澈杏眼,盛满了笑意,比繁星耀眼,所有今晚和她有关的画面,电影慢镜头似的,一帧帧地过。 算是哄好了吧。 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同一时间,孟回抱着枕头躺在床上,也在脑内循环回放他那句话:“没有前女友,我一直是一个人。” 她还以为,曾有个女生和他相识相知相爱,共同度过了那段年轻而美好的岁月,他们做过最亲密的事,还孕育了爱的结晶,即使后来分开,也对彼此念念不忘,谁都无可替代。 原来,从来就不存在这个人,全是她臆想出来的。 要是她当时就找他问清楚,也不至于白吃酸醋,黯然神伤。 难怪说智者不入爱河,爱情果然会让人降智。孟回望着天花板,懊恼地想,她才踏进了半只脚,就被迷昏了头。 不知道年少时的沈先生,会是什么样子?她有点遗憾,没机会见识到。 孟回解锁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 渣男:“?” 孟回:“沈叔叔,晚安【手动亲亲】” 沈寂点开浏览器,搜索逗号的寓意,很快找到了答案:未完,待续。 他唇边有了明显的弧度。 她在告诉他,他们的故事,还没结束。 沈寂往对话框里输入:“孟小姐,明天有空吗?” 孟回把这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他要和她约会? 她回复:“有啊。” 养病两天,需要处理的公事堆积如山,膝盖的疼痛也没缓解,沈寂忽然就有了闲暇的心情,懒散地换了个姿势:“教琴的学费也按最高标准算可以吗?” 孟回:“……” 一晚上心神都在飘,她差点忘记要教他侄子古琴这件事了。 “不收学费,你先欠着吧。” 钱哪里比得上沈先生的人情?最好欠到还不清,以身相许。 孟回翻了个身,看到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从窗外屋檐跳下,是某位知恩报德的小盆友又来给她送谢礼了,果不其然,她来到屋外,台阶上放了根吃剩的烤串。 小狸花猫乖巧地摇着尾巴,在她脚边转圈,奶乎乎地喵了声,像是在请她笑纳。 孟回捡起烤串,放到它前面:“这是你好不容易找到的口粮,自己吃吧。” 小狸花猫抬起肉爪子,又讨好地把烤串拨向她:“喵~” 孟回试图用它的语言进行跨物种交流,也学着它:“喵喵~” 小狸花猫:“喵喵喵!” 唔,孟回好笑又无奈地用双手托住下巴,要是她会猫语就好了。 她是不会,但小柴胡会啊。 孟回回到房间拿了手机,点进信息,飞快敲字:“又收到猫猫的谢礼了,我和它无法沟通,你家小柴胡可以借来用一下吗?” 渣男:“小柴胡还没成年,你确定要雇佣童工?” 孟回轻笑出声:“瞳孔地震!!!没成年的小柴胡居然被派去跟拍猞猁夫妇为爱鼓掌的过程?!救救孩子!” 看到她的回复,沈寂同样哑然失笑,清俊眉眼染上一丝柔和:“那是前世的它,格式化后等于重获新生。” 他恢复正色:“明天下午两点接你,顺便带它过去。” 孟回:“ok。” 渣男:“晚安,早点睡。” 孟回:“晚安,承您吉言。”她会早点目垂到他的。 不对,她转念一想,以他的年纪,感情史居然空白,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才是他拒绝她的真正原因? 看起来不像啊。 孟回左右为难,冲着他的脸,短期内她可以接受柏拉图,万一以后色衰爱弛了呢? 前车之鉴,不可凭空猜测,不行,她得想办法验证一下。 可是,要怎么验证??? 夜空之上,薄云散去,月华如水,照着人间各处的无眠。 由于截止时间前,有位原本被淘汰的选手突然空降音乐比赛的网络积分榜,进入了决赛,网友们纷纷要讨个说法,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还在加班加点地检查各种数据,诡异的是,不管怎么检查,完全找不到比赛系统被非法入侵过的痕迹。 虽说不到六小时就刷新了记录,堪称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事实摆在眼前,没开挂就是没开挂,人家凭本事杀进决赛的,何况比赛也没有规定被淘汰后不可以砍号重来。 网络积分赛的负责人眉头紧锁:“数据真的没有任何异常?” “完全没有。” “那就这样吧。”负责人说,“明天官网出声明澄清,这位空降的蒲嘉念选手没有任何违规操作,po出她答题过程中的详细后台数据,免得被公众质疑我们故意包庇她。” 前三名早就被内定,蛋糕总共这么大,都分好了,她一个没背景没后台的小姑娘,就算进了决赛又如何,还不是成为垫脚石,为他人做嫁衣的命? *** 翌日下午,沈寂提前到达月巷,除了能通猫语的猞猁机器人小柴胡,还给孟回带了岑姨专门为她做的红豆椰子冻。 孟回吃了椰子冻,把小柴胡留下看家,和他一起穿过小巷,坐上了保时捷副驾,难得晴天,午后空气闷热,她打开储物箱拿纸巾擦汗,发现了一张精致的烫金邀请函:“音乐节主办方邀请你去当决赛评委?” 沈寂单手搭着方向盘,启动引擎:“嗯。” “那你要去吗?” 沈寂偏头看她:“怎么?” 他向来不喜欢热闹的场合,也抽不出时间出席,但她明显话中有话,眼神里暗藏期待。 你玩不起吗 第29节 “有个小妹妹进了决赛。”其他选手都签了公司,想也知道其中会有什么猫腻,说不定冠亚季军已经内定了,孟回倒不是想走后门,以他的身份地位,如果去当评委的话,一子落而满盘活,说不定会出现什么变数。 沈寂略作思索:“可能没空。” 孟回也只是随口一提,无所谓地笑着耸耸肩:“那就算了。” 车子驶出巷口,汇入主路。 丁皓母子俩住在圣昭医院附近,一座老式民房,带着个小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开了小块的菜园,屋里也是窗明几净的,孟回打量了一番,没发现有男主人生活的痕迹。 她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难道丁皓的爸爸已经…… 丁露微端上茶水和水果拼盘,客气地对孟回说:“孟小姐,招待不周了。” 孟回之前误会了她,挺不好意思的:“没有没有。” 丁露微在他们对面坐下:“我先和你说说皓皓的情况,他没有古琴基础,纯属一时兴起,可能只有三分钟热度。” 这道题孟回可太会了,现身说法:“没关系,三分钟热度的人学东西很快。” 沈寂抬眸,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低头喝了口茶。 事实证明,孟回是对的,皓皓领悟力超群,她稍加指点,他就能融会贯通,才学了一个下午,就可以弹奏出完整的曲子了。 天色将晚,华灯初上。丁露微留他们吃晚饭,青菜是菜园里现摘的,新鲜又纯天然无污染,番茄炒蛋酸甜可口,椰子鸡更不用说。 木质的圆形饭桌很小,三菜一汤就差不多摆满了。 桌下空间也逼仄,稍不注意就会踢到对面,孟回的脚怎么摆都不是,只好微倾斜着身体侧向旁边的男人,还是有点不舒服,干脆把一只脚搭在他皮鞋上。 沈寂自然察觉到了,没做反应,任由她的脚搭着。 要不是有孩子在,儿童不宜,孟回都想得寸进尺地在他脚踝上蹭了。 饭后,丁皓帮忙收拾了碗筷,回房间写作业,丁露微拿出一瓶冰镇杨梅酒,知道沈寂要开车,她只邀请孟回喝:“我自己酿的,尝尝看。” 孟回欣然应道:“好啊。” 嫣红酒液倒进玻璃杯,气泡咕噜上浮,冰块轻撞着杯身,发出好听的声响,孟回试着喝了小口,眼睛一亮,好喝,杨梅也好好吃。 明明喝下去是凉的,半晌后却有一股热意在体内游走,她自知酒量不好,只喝了一小杯。 和丁露微告别的时候,孟回是清醒的,从她家到停车场的这段路,她走的也是直线,但到了车上,她就醉了,脸颊像涂了胭脂。 装的。 就那点儿酒,度数不算高,不至于让她醉倒。 这不是想借醉耍耍酒疯,检验一下他到底有没有难言之隐什么的。 沈寂身高腿长,主驾空间足够大,趁他还没系安全带,她翻过中央扶手箱,直接往他腿上一坐,抱住他胡言乱语道:“你别乱动,星星怎么掉下来了?我在哪儿?” 沈寂眸色骤沉,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晦暗,充满了未知危险。 车外有对散步情侣牵着手走过,聊着周末去郊区农家乐摘荔枝,男人估计是汽车爱好者,回头看了眼,奇怪道:“这款保时捷,国内上市了吗?” “好像没有吧。” 他们并不知道,车内,在酝酿着一场由蝴蝶扇扇翅膀,就轻而易举引发的风暴。 处于风暴中心的孟回感受到了……她不敢再乱动了。 仿佛看见,入夜后的海面,正在升起一座灯塔。 作者有话说: 灯塔:压着我,你礼貌吗? 给我勇敢的,大胆求知的回回点赞! 随机掉落红包~ 感谢在2022-05-09 20:00:00~2022-05-11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张妹妹小姐姐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噗通 4瓶;花花花椰菜daytoy 3瓶;manman 2瓶;沈适的底牌74、故城旧巷、想想就想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天气预报今日有雷暴, 晴了整个白天,趁着落日熄灭,蓄谋已久的黑云层层叠叠堆积, 眨眼间侵占了大片夜空,如同末日来临,狂风乍起, 呼啸而过,席卷着地上的落叶, 为它们重新注入生机,一群枯叶蝶在风中轻盈起舞。 海面上波涛汹涌, 在礁石上撞碎,泊在港口的渔船晃动不止,唯有那座灯塔岿然不动,在暴风雨来临前夕,保持着矗立的姿态。 孟回像坐在一团烈火中,为数不多的酒意早就被蒸发干净了,喉咙也失去了水分, 她轻轻地、小幅度地咽着……咽着,无疑杯水车薪。 真正让她迷醉的, 不是杨梅酒,而是眼前这个男人。 亲自验证后,她可以负责任地得出结论, 他和柏拉图完全不沾边, 她先前的猜测属于跨银河系碰瓷了。 岂止是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比她想象过的, 还要出众, 和他的脸一样, 确实远超标准。 怎么办?孟回有些开心地想,她好像闯了大祸,骑虎难下了。 当然,她很乐意为此买单,并善后到底。 然而灯塔的主人,除了她能自己感受到的……并没有给她其他更多的反应。 稍稍冷静,孟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装醉是把双刃剑,一方面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另一方面,以他的风度修养,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乘人之危,欺负醉酒的她。 失算了。 她确实想错了。 纵然少年时就心性沉稳,但喜欢的女孩子就在怀中,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压制得住原始和本能的反应,沈寂也不会例外。 一道闪电撕裂黑云,狰狞跃出,天地间亮如白昼,紧接着,巨雷猛地炸响,附近民房的一扇扇窗户被震得砰砰颤动。 亮光短暂地映照出男人俊挺的侧脸,额角和脖间暗绿色山脉般起伏的青筋一览无余,越是隐忍,越是无法克制,越是覆水难收。 闪电消失,一切重新浸入昏昧的黑暗中。 车厢里的空气渐渐变得稀薄,察觉到他动了下,孟回下意识地闭紧双眼。 沈寂单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往两边拨了拨衣领,她的脸埋在他右边胸口,好闻的柠檬清香溢出,越过萦绕周遭的荷尔蒙气息,一股清流般,侵入了她的嗅觉。 来自他身上的两种气息,被体温融化后,将她整个人密不透风地裹住,呼吸似乎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沈寂垂眸,视野尽头,是她半掩在乌黑发丝间的脸,白皙清透,暖玉质地,透出浅浅的红晕,妩媚动人,自以为掩饰得好,殊不知蝶翼般轻颤的长睫,刻意的屏息,乱透的心跳声,一一暴露了她。 轰隆雷鸣后,暴雨来势汹汹,以银河倒倾之势,开始屠戮整座海岛。 车外,散步的人匆匆折返,一个个地从旁边跑过,雨珠噼里啪啦砸落,智控式的雨刮器开始运作,把原本被雨水浇得模糊的挡风玻璃扫清晰。 沈寂伸手在控制面板上轻按,雨刮器停止工作后,挡风玻璃成了暴雨的狂欢圣地,密集水痕斑驳重叠,迅速淌成了小河,经过的行人再也无法窥见里面分毫。 他不想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看到她此刻的模样。 车内也有一场暴雨,正在下着。 沈寂额头浮着一层细汗,几缕短发凌乱垂落,他目光不偏不倚地锁着那玫瑰色的红唇,闻出了她呼吸里淡而清甜的酒味,眸底涌现复杂的情绪,但再没有隐忍克制之色。 他喉结重重耸动,车窗上晶莹水珠颤抖着滑落。 感觉到上唇有他的温度靠近,孟回原本绷着的心弦瞬间绷紧到了极限,神经末梢似过着电流,酥麻感四处乱窜,如坠深海般,被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淹没,她一动不动,甚至分不出心去想象,他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然而,男人的热息止步于唇间,似乎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孟回暗暗感到失落,轻抿了抿唇。 沈寂把她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无声地扬唇笑了下,眼神淬出炽意,像荒野里燃着的火,是属于男人的那种火,也是孟回心心念念想看的,他为一个女人动`情的模样。 沈寂瞥了眼腕表,七点四十三分,还很早,他往椅背靠去,直白地以实际行动表明态度,无论她想做什么,任何事,他都奉陪到底。 今晚以后,他们是什么关系,由她来决定。 孟回心脏失了控,疯狂地撞击胸腔,险些要跳出来,他上半身往后靠,但某部分却是往相反方向……排山倒海,天旋地转,她总觉得不真实,可又那么真实。 倾盆大雨还在继续,蛰伏深海的野兽冲破禁锢,海面上,灯塔已经摇摇欲坠。一辆车打着双闪开过,照出朦胧的光柱,雨丝细密,染着橘黄的光,被风吹得斜斜飘落,唯美又浪漫。 孟回从来不是有贼心没贼胆的性格,都到这地步了,断没有后退的道理,她故作迷离地睁开眼,抬头就要去亲他。 前方有户人家,搭了塑料棚,边角积了雨水,凹陷进去一大块,塑料膜承受不住重量,破了,雨水瀑布似的倾泻而下。 孟回突然脸色微变,不是下周才来的吗?怎么不打招呼就提前了?!而且来得这么不是时候…… 这两天又是菠萝沙冰,又是红豆椰子冻的,关键时刻就坏事了。 孟回一边懊悔,一边不甘心地停下全部动作,偃旗息鼓了。 同时,沈寂也心照不宣地垂睫,深眸微敛,驱散眼底的y色,恢复了惯有的无波无澜,他调整好副驾座椅,把怀里的人抱放过去,系好安全带,重启雨刮器,挡风玻璃外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 过了第一个红绿灯,孟回悄悄地放出余光,透过车窗倒影,观察他。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扣子解开了一粒,露出半截锁骨,腰部位置的衬衣折了些褶皱,是她的杰作。 视线再往下,灯塔还没消失。 孟回不由得面红耳赤。 她想和他待久点,可出现紧急情况,又想快点回家处理。 本来路程就不远,加上道路畅通,月巷很快就到了。 孟回打算装醉到底,男人稳稳地抱起她,撑着伞往巷里走,绕过路面的一滩滩积水,停在她家门前。 他握住她的手,解了指纹锁,抱她进屋。 他把她保护得很好,全程,孟回没有感觉到有一滴雨落在身上。 沈寂熟门熟路地进了主卧,将人轻放到床上,他弯腰脱掉了她的鞋子,鞋尖朝外摆好,人也摆成舒服的睡姿。 孟回心想,居然不给盖被子,也不怕她着凉。 念头刚起,薄被就搭到了腰间。 做完这些,沈寂轻掩上门,在门彻底合上之前,他看了眼梳妆台,花露水不见了,6盒套还在。 原封不动。 孟回确认他已经离开,急忙翻身下床,拿了卫生巾进浴室,谁知亲戚根本就没有提前来,让她产生误会的是…… 你玩不起吗 第30节 她把湿透的小团布料丢进水盆,倒入专用洗衣液浸泡。 孟回望着镜子里的人,颊边红云密布,眼眸里漾动着不加掩饰的媚意,看起来像极了院内刚被雨露濯洗过的蔷薇花。 她百分百确定,在车上那会儿,他是想对她动真格的。 唉,要不是没经验混淆了……和大姨妈的区别,如今就该是他们的良辰美景时了。 *** 当晚,音乐比赛的主办方官网发表声明,通过具有说服力的真实数据澄清蒲嘉念没有通过任何违规手段空降积分榜的误会,再次引发热议,有图有真相,大多数选手还是信服的,倒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跳脚得特别厉害,口口声声称主办方故意包庇,开挂小公举必须滚出决赛! 蒲嘉念并不关注外界的议论,专心准备比赛的歌曲,蒲信南则是左手手机,右手电脑,唾沫横飞地和键盘侠,网络黑子们大战三百回合。 转眼就来到了音乐节的决赛之夜。 举办地点在海岛的露天广场,观众们陆续就坐后,暮色还只是薄薄的一层,主办方请来的乐队表演嘉宾就已经把现场气氛炒得火热,在令人热血沸腾的摇滚节奏里,尖叫声如雷贯耳,响彻云霄,有些观众还往舞台上扔花束和荧光棒,被保安及时制止。 今晚将由500名大众评审和10位专业评审,折合票数权重3比7,共同决定今晚的冠亚季军将花落谁家。 孟回的座位在前排角落,周围坐着的都是年轻女生,她们一起举着某个知名乐队的荧光条幅,高声跟唱,眉眼间洋溢着青春和热情。 孟回刚划开手机,就听到她们齐齐发出“哇”声:“好帅!” 她没在意,以为她们说的是台上乐队的吉他手。 直到听见:“他居然在评委席坐下了,我天,他是评委!!!” 孟回的心忽地跳快了一拍,抬眼看去,铺着红色绸布的长桌后,男人坐姿挺拔,白衬衫被灯光染成了浅黄色调,像春日夜晚的毛边月,五官棱角分明,戴着细金丝框眼镜,气质更显清冷矜贵,尽管刻意低调,但在一排西装革履的评委中,存在感依然格外强烈。 不是说抽不出时间吗? 镜头从评委席扫过,他的身影出现在大屏幕上,吸引了现场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和欢呼。 灯火阑珊,男人回头,在人山人海里找她。 很快,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框住了她。 角落这片区域的女生们激动疯了:“天啊天啊,他在看我!” “他看的是我好吗?!!” 热风拂面,人声鼎沸中,孟回站起了身,芙蓉面上笑靥如花,心里藏着隐秘的欢喜,有个声音说—— “他是为我而来。” 作者有话说: 寂寂:我怎么舍得让老婆失望呢 随机掉落红包~ 第二十五章 阴天, 天空衔着墨色,抹去了月亮和星星的痕迹,露天广场除了设有座位的内场外, 外围还站满了观众,莲花似的叠了一层又一层,树上挂着星星灯, 与观众们手上的荧光棒相呼应,好似将银河搬来了人间。 星光璀璨里, 两人隔着热闹的人群,遥遥相望。 屏幕上的惊鸿一现, 凭借着辨识度极高的相貌和气质,沈寂已然成了全场焦点,无数视线从四面八方向他聚集而来,可他浑然不察般,仍回眸看着她。 直到乐队结束表演,主持人宣布比赛正式开始,孟回脸若火烧, 弯着唇看向台上,结束了和他目光交缠的对视。 沈寂换了个坐姿, 好整以暇地拧开矿泉水,喝了两口润喉,他刚结束会议赶过来的, 没有提前跟她说, 是不确定能否抽出时间。 如今看来,算是无心插柳给了她一个惊喜。 主持人正在介绍比赛规则, 进入决赛的6位选手(乐队)通过抽签方式确定pk对象, 两两pk后, 3位胜出者晋级,最后进行冠亚季军的角逐。 蒲嘉念手气不太好,竟抽中了最有望夺冠的超强实力乐队星舰乐队,这无异于以卵击石,妥妥要止步六强的节奏,抽签结果一出,绝大多数人都不看好她,连蒲信南都耷拉着脸。 对蒲嘉念来说,能和高手同台竞技,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她努力调整好心态,尽人事听天命,由于没有太多的舞台经验,她多少还是有点儿紧张,但瑕不掩瑜,整体发挥可圈可点,评委们也给出了不错的分数。 孟回大概预料到了是什么结果,正准备发条信息安慰她,这时星舰乐队上台了,令人跌破眼球的是,他们从第一开始就出现了失误,主唱不仅抢拍,还荒唐地破音了,吉他手、鼓手和键盘不约而同地破罐子破摔,像是在比谁更烂,荒腔走板,各玩各的,乱七八糟,简直是大型群魔乱舞现场。 观众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办方负责人脸色难看得要命,几个评委面面相觑,主持人也傻眼了,耳麦里传来导播的指示,她还没来得及上去救场,星舰乐队的主唱原地单膝下跪,高举着被切断电源的话筒,声嘶力竭地吼道:“敬音乐!” 其他乐队成员们配合地齐声喊道:“音乐不死!!!” 孟回通过分析星舰乐队的反常表现,心里大致有底了,作为夺冠的热门,他们也难逃被潜规则的命运,实力再强也拼不过别人后台更强,提前知道被安排成铺路石的结果,他们假意接受,却在正式上台后,用他们的方式撕碎黑暗,控诉不公。 既然这个舞台已经失去音乐信仰和神圣初心,沦为了资本的名利场,那就干脆一起摆烂到底吧! 孟回还挺欣赏他们不顾一切,敢于为音乐抗争的血性态度,但现实是残忍的,今晚之后,他们的职业生涯很可能岌岌可危,即使乐队不解散,也会面临夹缝生存的境遇。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拉他们一把?太可惜了。 主持人宣布星舰乐队自动弃赛,恭喜蒲嘉念选手晋级。 乐队准备下台,追随已久的乐迷们用力鼓掌,大声告白:“你们永远是我们心里的第一名!” “谢谢大家。”五个大男孩红着眼眶,虔诚地弯腰,朝台下,朝她们,朝心目中的音乐,深深鞠躬。 孟回也跟着拍了拍手,目送他们潇洒离去。 手机铃声响起,她刚接通,那端传来蒲嘉念无措的声音:“孟姐姐,不好了!” 孟回来到选手备赛的房间,蒲嘉念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手里拿了曲谱,满脸沮丧:“刚刚主办方工作人员跟我说,我准备的曲子版权有问题,不能用了,他们给了我一首新曲子,可半小时后就要上台了,哪里来得及啊?” 打败星舰乐队进入前三,意味着最差也是第三名,正好符合蒲嘉念的预期,她本打算轻松上阵的,谁想到意外接踵而至,如果表演不如人意,即使拿了季军也会引人诟病,就真坐实“空降小公举”的名号了。 蒲信南愤怒拍桌:“呵呵,版权有没有问题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孟回一针见血道:“他们是怕你发挥太好,压过了冠军亚军的风头,到时不好圆过去。” 主办方多加阻挠,等于自爆其短,那些人要捧的是草包,这应该也是星舰乐队倍感羞辱,公开撕破脸的原因,关于音乐比赛内里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她先前也略有耳闻,前几届捧出来的全是实力派,红遍大江南北的不是没有,今年却拉胯得不行,变成了靠脸靠后台取胜的选秀节目,贻笑大方。 蒲嘉念无奈叹气:“那怎么办?” 她只是想好好地唱完一首歌,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孟回心生一计:“你去问问主办方,能不能用原创曲子。” “可我不会写曲啊。” “没关系,”孟回从她手里拿过曲谱,开始在空白部分落笔,“我有现成的曲子,很简单,十分钟就能学会。” 蒲嘉念眼睛一亮,马上跑出去了,几分钟后她带回好消息:“可以用!” 孟回也写完了曲子,蒲嘉念凑近一看,惊讶道:“怎么就只有三段旋律,歌词呢?” 孟回笑道:“没有歌词。” 蒲嘉念脱口而出:“你是说要我吟唱?” “对。”孟回点头,“你的音色条件很好,真正能打动人的音乐,并非花里胡哨的表现形式,而是倾注其中的情感。” 她取来桌上的吉他,试了试音:“别担心,我给你伴奏。” “好!”蒲嘉念吃下定心丸,认真投入练习。 其他两位选手已经完成了表演,沈寂偏头看向观众席角落的某个位置,空空如也,他眉峰微蹙,她提前离开了? 舞台中央出现两道身影,身穿白裙的女生抱着吉他,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另一个女生穿着红裙,扎了丸子头,气质清纯,满满的少女感。 一记起步音阶极高的海豚音带着惊人的穿透力刺破月色,先声夺人,牢牢地吸引了台下观众的注意,他们难以置信地伸长脖子往台上张望,这接近人类听觉范围极限的海豚音,竟然出自一个身材娇弱的小姑娘之口。 取得了意料中的效果,孟回唇角勾起浅浅弧度,低头拨动吉他。 蒲嘉念被引领着,心无旁骛地低吟浅唱,她声音空灵干净,婉转自然,犹如天籁之音,又像情窦未开的少女海妖,盛着一派天真无邪,试图勾`引路过船只上俊美的情郎。 追光圈住一红一白的两朵姐妹花。 沈寂的视线始终追随着那抹白色身影,从未偏移,她纤细指尖流出动听旋律,随着节奏轻摆身体,她神秘莫测,仿佛一团清晨雾气,没有人能窥见全貌,只能隔着雾看花影摇曳。 和在柏林时一样,只要沉入音乐,她的世界里就不会再有其他。 蒲嘉念也情不自禁地看向她,明明她们从未排练过,却如此默契,配合得天`衣无缝,而且吟唱的旋律莫名熟悉,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在耳边轻哼过,伴随她进入梦乡。 一曲结束时,蒲嘉念不知怎么就哭了,她走上前,隔着吉他,抱住了孟回。 孟回一愣,笑着回抱她。 晚风温柔,台下的观众们仍如痴如醉,仿佛陷进了一场梦中。 主持人宣布进入投票环节,大屏幕显示出三位选手的数据,专业评审和大众评审的分列两边,内定的季军星舰乐队临时退赛,冠军亚军毫无悬念,专业评审们对蒲嘉念就宽容多了,加上她出其不意的吟唱表演,发挥出色,锦上添花,要不是……绝对能拿冠军的水平,于是没接到任务的专业评审就把票投给了她,至少别让最终票数差距太大。 大众评审的投票已经截止,蒲嘉念意外地拿到了最高票数,但这并不是最后结果,还得汇总专业评审的票数。 紧张的揭晓时刻终于来临,屏幕上,蒲嘉念的名字突然跳到了第一位,以0.01的支持率险胜,冠亚军内定者震惊地你看我我看你,又齐齐看向了蒲嘉念。 她也是一脸懵,弄错了吧??? 观众席掌声雷动,主持人开麦,一锤定音:“恭喜我们今晚的冠军获得者,蒲嘉念!” 孟回下意识地看向评委席,对上那双漂亮深邃的桃花眼,全场灯光仿佛跟着亮了,她知道打破原有定局,导致这个结果的,是他投出的关键性一票。 颁奖仪式开始了,孟回指了指喷泉旁边的一棵树,压住帽子从台上跳下,她跑着穿过狂欢的人群,奔向和他约好的相会地点。 此时此刻,她是一只逆着气流飞舞的蝴蝶。 迎面人流汹涌,孟回不小心被撞了下,男人温热的手掌握住她肩膀,将她带入星光彼端。 树上星星灯闪烁不停,彼此的眼里也有柔光跃动。 返场的乐队表演和观众欢呼声无端成了打扰,他们仅靠眼神交流,默契地沿长着红花楹的小路走去,将喧嚣远远地甩在身后。 孟回面上的笑意就没停过,笑得脸颊都要酸了,走到有萤火虫的地方,她明知故问道:“沈叔叔,你怎么会来?” 沈寂看破她心思:“刚好有空。” 这不是孟回想听到的答案,她面向他,倒退着走:“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 沈寂语气格外地意味深长:“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 有些话不必说得太透,像这样就恰到好处,留有余地,可以慢慢细品,孟回提起裙摆,优雅地做了个淑女的答谢动作:“感谢沈先生百忙之中抽空前来。” 两人眼神又对接上,谁都没有移开,任由气氛变得暧`昧。 又走了一段路后。 “孟小姐,明天有个水下机器人的投放活动,你要不要去看看?” 你玩不起吗 第31节 “你会去吗?” 沈寂“嗯”了声。 “哦。”孟回感觉心口发涨,喜悦满得溢出来,嗓音里浸着甜滋滋的笑,“那就去吧。” 广场就在月巷附近,走了一圈又一圈,眼看时间不早了,沈寂就把她送回了家,刚出巷口,手机接连震动,是郑永恒的来电。 “听说你预约了明晚旋转餐厅的烛光晚餐,而且还是包场,是不是有情况了?” “照理说早该有情况了,你不想结婚,她也不想负责,不正好可以凑对谈恋爱吗?!” 夜阑人静,穿堂风吹来,一只流浪猫衔着骨头经过,好奇地看了眼站在巷口讲电话的男人。 “是。”沈寂低笑着说,“我想好了,明天跟她告白。” 她已经向他走了九十九步,剩下的最后一步,由他走向她。 他刚好有部小游轮,烛光晚餐后,可以带她出海看星星。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好想魂穿回回坐游轮出海看星星! 随机掉落红包~ 感谢在2022-05-11 20:00:00~2022-05-13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张妹妹小姐姐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外院学习英语 10瓶;噗通、想想就想想、manman 2瓶;花花花椰菜dayto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孟回做了个梦, 严格来说,是和蒲嘉念在决赛上演绎的那首吟唱曲子引起的记忆再现,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好, 继父为了养家在外跑长途,经常一走就是半个月,妈妈白天去少年宫给学生们上声乐课, 晚上还领了手工活,有时是串珠子, 有时是叠金箔纸钱,赚的钱不多, 基本用在了姐妹俩身上,漂亮裙子、零食和乐器,别人家孩子有的,她们也不缺。 她像是以局外人的身份,时隔十八年后,重新回到了那个半夜仍亮着灯的客厅,桌旁坐了个女人, 满脸疲惫地打着呵欠,手上动作仍不停。 她看不清女人的脸, 因为那原本幽黑的头发已染了银霜,映得面容模糊。 她推门进了只有几平米的房间,床上躺着两个小女孩, 姐姐在给妹妹讲睡前故事, 妹妹搂着姐姐乐不可支地笑了,本就不牢固的木架子床吱呀着摇摇晃晃, 姐姐轻声制止, 妹妹就很乖地不动了。 “姐姐,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不知道。” 姐姐轻轻哼起曲儿,哄睡了妹妹,自己却没睡着,怔怔地望着映在墙上的皎洁月光出神,床头桌的童话书摊开着,故事还没有讲完。 后来,姐姐离开了家,妹妹也把姐姐忘记了。 于是那个睡前故事就一直没有机会讲完。 而她至今也没找到回家的路。 孟回天没亮就醒了,感觉心好像被什么掏空,思绪同样一片空白,她完全记不起梦境的内容,只觉怅然若失,莫名空虚。 到底梦见了什么?越努力回想,越适得其反,捕捉不到丝毫痕迹。 浑身提不起劲儿,孟回慵懒地趴回去,落地窗外曙光乍现,是海岛雨季里难得一遇的晴天,她偷懒没去环岛慢跑,慢悠悠在巷口吃了午饭,来到西海岸。 没想到张章也在,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身上穿着海洋保护志愿者的马甲。 张章还挺意外她的出现,想了想又不那么意外,他指着停在海边的船说:“沈先生在上面。” 孟回登上船,一眼就看到站在甲板的男人,身形笔挺如雪松,指间夹了支烟,一缕白烟袅袅飘散,背影有说不出的寂寥,她有种想上前抱住他的冲动。 男人若有所察般回头,视线触及她的瞬间,眸底黯色散去,倒映着她渐行渐近的身影,以及她身后的阳光,琥珀色瞳孔某部分几乎变成了透明。 沈寂按灭了烟,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哑声道:“来了。” 孟回立定在他身侧,带着淡淡腥咸味的海风迎面吹来,她掩口打了个呵欠,靠得更近了些,果然闻到他身上清新的柠檬气息。 “没睡好?” “不是,”孟回摇摇头,“做了个想不起来内容的梦。”醒来人就恹恹的。 陆续有志愿者往船上搬潜水设备,她跃跃欲试地问:“我可以跟着下水去看吗?” 沈寂本意是想让她待在监控室:“你会潜水?” 孟回前年和丁菱去普吉岛度假,玩过几次浮潜:“水深多少?” “30米左右。” 孟回绽开笑颜:“那我可以。” 沈寂端详着她的脸,白净如瓷,他无从判断:“抹防晒了吗?” 孟回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防晒霜对珊瑚有致命伤害,而且抹了防晒再戴面镜可能会进水,她抬起下巴,将脸凑过去,眨眨眼:“没抹,天生丽质纯素颜。” 虽说不会游泳也能浮潜,但沈寂并不想让她冒任何风险:“我先试试你是什么水平。” 孟回没有异议,她准备完毕,跟他来到浅水区,先在脑内演练了两遍,随即入水,下潜。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张章啧了声,沈先生明明有潜水教练的专业执照,却从来不教学,每次团队里进的新人,哪个不是自己亲自手把手教会的。 女朋友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孟回的潜泳和上浮技巧也不错,可浮到水面后,她就有些后悔了,不该表现得这么完美的,应该适当露短,趁机让他教,教学过程中身体接触是必然的,不就可以占便宜了? 好在她成功过关,可以跟着他去海底世界探险了。 这次要投放入海的机器人还在进行最后的性能测试,一共十个,半人高,全长得一模一样,看起来有点儿傻头傻脑,不太聪明的样子,孟回注意到它们居然有四只手(机械臂),还背着个垃圾桶模样的东西,该不会是要下海捡垃圾吧?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检测完毕,孟回就看到志愿者们各带着一个机器人,下饺子似的跳进了海里。 下水前,沈寂又检查了一遍她的潜水装备,低声叮嘱:“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不要慌。” 孟回心里淡定得很,面上却有紧张之色,问得一语双关:“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沈寂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后,他点头:“会。” 孟回红了脸,不仅是因为他灼热的眼神,以及,黑色潜水衣是紧身的,勾勒出身体每寸肌理线条,她不经意地就瞥见了…… 跟毫无遮掩有什么区别?热意直冲脑门,再看下去可能要流鼻血了,她非常克制地挪开目光。 太阳晒得后背隐隐发烫,孟回感到男人的手环上了肩膀,他掌心温度比阳光更热,似乎要把她融化,她听到他很近地,在耳边问:“准备好了吗?” “嗯。” 孟回刚应了声,一股力量搂着她,撞碎波光粼粼的水面,双双沉入海里。 入水的瞬间,凉意袭来,冲刷着,中和着,温差趋于稳定,整个人变得暖和起来。 孟回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安静,温暖,辽阔,几乎听不到声音,能清晰地感受到水流从身体划过,像是突然就失去了重量,在虚空里肆意漂浮着,很奇妙的感觉。 旁边,有只大海龟灵活地游过,全无被入侵领地的敌意和戒备,甚至故意放慢了速度,偏头打量她。 那认真的样子,简直像极了天桥下贴膜的老大爷。 不行,孟回好想笑,咬着呼吸器,吐出一大串泡泡,大海龟立刻加速游远了。 难怪说海洋是地球上的最后一块净土,海水蓝得格外清澈,毫无杂质,阳光被折进水里,随着波动,有了生命力般,成为照亮深海的星星。 这是在陆地无法看到的景色。 孟回闭上了眼,心情前所未有的安宁,水在流动,时间却是静止的,一切都悄然无息,在这里,人会忘记所有的烦恼和悲伤,回归到生命本真。 等她睁开眼,被眼前一幕吓了跳。 斜前方,离男人不远处,缓慢地游过来一只小山似的鲨鱼,张开巨大的嘴巴,吞食着水里的浮游生物。 孟回说不了话,往他的方向游去。 沈寂听到了她的呼吸声,侧头看她,面镜后的桃花眼深邃平静,他对她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鲨鱼目不斜视地游走了。 孟回松一口气,还好有惊无险,转念一想,以他沉稳的性子,绝对不会让他们陷入危险中,确实,鲨鱼也不全是有攻击性的。 沈寂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往更深处潜去。 海水颜色也更深了,静谧中,孟回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犹如密集的鼓点,重重撞击着胸腔。 一大群色彩绚烂的鱼迎面游来,没有绕路,直接从他们周围穿过,有一只落了单的红色小鱼,胆子很大,隔着面镜朝沈寂吐泡泡。 孟回又忍不住想笑了,要是有相机记录下来就好了。 其实,沈寂随身携带着水下专用摄像机,用于跟拍机器人的动向,记录操作过程,实时画面都会传输到电脑端。 绕过一片珊瑚,前面的机器人停了下来,原来是发现水草上缠了个垃圾袋,只见它伸出机械臂,精准夹住袋子,接着桶盖打开,里面像是有吸力,自动把袋子吸进去。 孟回被沈寂牵着,时而跟在后面,时而来到前面,近距离围观它一路捡了废弃渔网碎片、塑料瓶和橡胶手套等海底垃圾,满载而归。 船上监控室里,张章撑着下巴看大家回传的数据,其他人都没什么异样,除了1号摄像机。 跟拍任务顺利完成,只是画面里多了:和大海龟并排而游的孟回,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的孟回,闭着双眼、神情惬意的孟回…… 张章打了个饱嗝,纯属狗粮吃多了,撑的。 不知道能不能申请工伤? 志愿者们陆续带着机器人返回,孟回和沈寂是最后浮上来的,他们手牵手在海里共同领略了更多的奇异风景,因而耽误了点时间。 一浮出水面,风声水声喧嚣而来,孟回耳朵嗡嗡的,还有些头晕,沈寂帮她卸下氧气瓶:“还好吗?” 孟回直接靠到他肩上:“我先缓缓。” 从这个角度,那儿的轮廓尤为鲜明,尤其是湿了水后,简直了,要她命的节奏。 可惜只能看,不能…… 缓了片刻后,孟回顶着张红透的脸,走进船里的浴室,简单淋浴完,她重新回到甲板,男人也换了身衣服,闲散地坐在遮阳伞下的躺椅。 孟回四处张望:“他们呢?” “走了。”沈寂拍拍旁边的另一张躺椅,示意她坐。 十分钟前,自知是电灯泡的张章,识趣地带着志愿者们离开了。 你玩不起吗 第32节 孟回直接躺上去,伸了个懒腰,中间隔着张小桌,伸手可及的距离,她把手机放到上面,侧着身,问他:“那是什么鲨鱼?” 沈寂把拧好的矿泉水递给她:“姥鲨。” 孟回印象中,姥鲨这种性情温和,对人类毫无危害的鲨鱼,一般是生活在温带海洋的,怎么会出现在月见岛附近的海域? 沈寂望向海面,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他们是被盗猎者赶来这儿的。” 孟回迅速反应过来:“鱼翅?!” 她以前看过人类捕杀鲨鱼的纪录片,残忍至极,鲨鱼被割掉鱼翅,丢回大海,最后在极度痛苦中慢慢死去。 “可是,作为濒危品种,联合国不是已经发布对姥鲨的禁捕法令了吗?” 沈寂眼里浮现几分讥诮冷意:“巨额利益诱惑下,所谓法令不过是一纸废文。” 近年来公海的非法盗猎屡禁不止,尤其是太平洋和印度洋,盗猎者大多来自泰国越南菲律宾,穷凶极恶之徒,利欲熏心,毫无底线地践踏生命。 五年前,他曾亲手将一个海上盗猎团伙送进了监狱,如今他们就关押在橘子岛。 孟回听得若有所思,姥鲨选择在月见岛的海域繁衍生息,是因为知道这里安全,没有来自人类的威胁吧。 潜水耗费了大量体力,海风吹得人昏昏欲睡,她艰难地抵抗着困意,没成功,渐渐失去了意识。 沈寂好一会儿没听到声音,原来人已经睡着了,距离预定的烛光晚餐还有三个小时,来得及,他准备把她抱进房里睡,手刚搂住她的腰,桌上手机震动,屏幕亮起,弹出一条微信—— “宝贝别气了好不好,真想念你在老公body下……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可能忘记了,这手机不是回回的,是冯雪意给的,所以老公也是她的…… 顶着榴莲壳迅速溜走 第二十七章 夕阳消失在海天相接处, 夜色沉甸甸地压下来,乌云吞噬了月亮,星星也被囚禁, 昏天暗地的阴影铺向海面,海水翻涌如同浓稠的墨汁。 孟回睡了沉沉的一觉醒来,睡意还未彻底消散, 她轻揉眉心,就着一盏昏黄的台灯, 看清了四周陌生的摆设,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 等思绪回笼,她才想起来,这应该是船上的房间。 到处静悄悄的,孟回轻喊了声:“沈叔叔。” 没有得到应答。 她笃定,他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先行离去。 孟回先找了船舱里的其他房间,一无所获, 最后在甲板上找到人。 男人藏匿于黑暗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是根据他指间夹着的一抹猩红的光,辨认出他的所在。 沈寂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没回头, 搭在栏杆上的颀长指节微微曲起, 手背青筋若隐若现,手机接连震动, 他接通, 那端是旋转餐厅的工作人员:“沈先生, 您预订的烛光晚餐还有半小时开始,我们已经按照您的要求……” “取消吧。”沈寂淡淡地说。 他掐断了通话。 其实他鲜少做打断别人说话这种失礼事,但眼下实在没有心情周旋,在看到那条自称是她“老公”的男人发来的信息后,他就不太对劲了,心气浮躁,久久难以平复。 他的理智和自制力,完全派不上用场。 那条信息先是令他失去理智,又像泼面的冰水,让他及时清醒,否则,今晚的烛光晚餐,以及告白,就成了一场荒唐的笑话。 她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却还要来撩拨他。她把他当做了什么?逃婚途中的艳遇?填补空虚的玩物?明明她说要和他试一试时,眼神那么认真。她真要让他陷入第三者的难堪境地? 孟回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她缓慢地朝他走近,嗓音落在风里,笑意未被吹散:“怎么不开灯?” “忘了。” 男人声线压得很低,喑哑,仿佛被砂纸打磨过,应该是抽过烟的缘故。 从抱她回房后,沈寂就一直站在这儿,站了两个多小时,他随手按下开关,橘色灯光闪烁着,照亮了甲板区域。 他的轮廓在孟回眼中变得清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的面容在灯下异常冷峻,下颌线凌厉分明,连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霜雪的凛然,隐在深处的情绪复杂难辨,又恢复了红花楹树下初见那晚,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 孟回暗想,怎么感觉,她一觉醒来,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沈寂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即使是这种时候,他宁可默默忍受,也不愿让还未平息的怒火灼伤到她:“走吧,我送你回去。” 孟回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路上特地找了话题活跃气氛,但他都兴致缺缺,她干脆直接问出口:“你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寂目视前方,瞳色晦暗不明,答得心不在焉:“工作上的事。” 孟回就没多想,像他这种top级别的风险家,也会因工作而烦忧,果然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送她到家后,沈寂就离开了。 孟回给低电量的手机充上电,点进微信,看到突然空降聊天界面的陌生联系人f3,她截图给冯雪意发过去:“你朋友发了一条信息,但撤回了,我没看到是什么内容。” 好意思吗你:“可能是中介或者推销啥的,不用管。” 这个小号是冯雪意用来养鱼的,有资格被养在里面的要么长得帅,要么嘴巴甜会哄人,要么就是活儿好,她按照邂逅时间排序,分门别类,f3集齐了三种优点,深得她欢心,但大鱼大肉总会吃腻的,用得上你时你是大宝贝,不喜欢你了你是哪根葱啊?她迷上小鲜肉后,就将他抛到脑后了。 她只是犯了以渣男江献为代表的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 本来手机交给孟回前,冯雪意把联系人和聊天记录都清理了,万万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只漏网之鱼,她不想让孟回知道自己是海后:“你帮我把他删了吧。” 孟回:“ok。” “对了,你的手机号借我注册个论坛账号?我会对发表的所有言论负责。” 冯雪意很爽快地答应了。 音乐比赛的冠军爆冷落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女孩头上,在当地论坛掀起狂潮,起初是某个网友发帖质疑有内幕,后面原本内定的冠亚军买了水军,推波助澜,带得一手好节奏。 蒲嘉念心理素质再强大,到底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禁不住众人的口诛笔伐,可又势单力薄,无计可施。 孟回注册好账号,id回锅肉:“蒲嘉念选手离上台还剩半小时,主办方突然通知歌曲版权有问题,临时给她换了首新曲子,就问哪家后台这么不靠谱?!希望大家一起曝光它!” “哈哈哈主办方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吗?这后台明显不行啊,小姐姐赶紧把它换掉,当然如果真有后台的话【机智】” “某些人是真的闭眼黑,如果你在比赛现场或者看过视频,就不会质疑有内幕,呵呵也不看其他两人唱成什么样,现在只想求一双没有听过的耳朵。总之代表本人,天籁之音小姐姐,冠军实至名归!” 越来越多的现场观众发言支持蒲嘉念,舆论开始反转,焦头烂额的节目组也出来澄清,表示比赛过程和结果都公平公正,还附了张律师函,起诉某些恶意抹黑,散布谣言的网友。 出乎孟回的意料,风波就这么轻易平息了,说到底吃瓜群众们根本不关心谁是冠军,蹦跶的都是某些被动了利益的人,无能狂怒,搞得乌烟瘴气。 黑帖被管理员删除,论坛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大家开始热烈地讨论月见岛即将迎来的蝴蝶爆发,建起了另一座高楼。 比赛结束,蒲嘉念就要回学校上课了,临行前请孟回吃了个饭,感谢她这段时间的照顾和帮助。 孟回不舍地送她上了船,约好暑假再在霏市见面。 孟回去巷口的小超市买了冰啤酒,看到电视在播着一则新闻:美元遭遇联合做空,全球外汇市场迎来大震荡。 孟回联想到那晚沈寂因为工作上的事心情不好,应该是提前收到了消息吧,这是他的专业领域,她帮不上什么忙,也无法陪在他身边。 孟回不想在这种时候干扰他,时刻坐在家里电视机前关注相关新闻,听各个专家分析金融形势,还是忍不住给他发了条信息:“沈叔叔。” 收到回复已是下午,纽约那边的凌晨三点多,这么晚了,他还没休息。 渣男:“已在纽约,归期不定。” 孟回:“再忙也要顾着身体,等你回来。” 他没回复。 孟回夜里忘记关窗,着了凉,好在经常锻炼,体质好,昏昏沉沉睡一觉高烧就自动退了,但却招惹上感冒,人一病倒,神思就容易涣散。 噩梦一个接一个地做,不是失足踩空,就是被雷劈死,要么坠海身亡……各种死法都在梦里体验了一遍。 这会不会是什么不详的征兆啊? 半夜时分,孟回又做梦了,这次的主角是小时候的她,独自在街上走着,穿过十字路口的人行道时,正前方一辆车急速朝她撞来,她吓得跌倒在地。 千钧一发的时刻,原本在她右边等红灯的另一部车,猛地加速拐弯,竟硬生生地把将要撞上她的车撞到了另一边。 她抬眼看去,驾驶座的男人,长着和沈寂一模一样的脸,顷刻间,鲜血覆面…… 孟回惊醒过来,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似的,冷汗涔涔,她心有余悸地抚着心口,拨通了他电话。 手机响起时,沈寂正在跟团队开会,他瞥了眼屏幕跳动的名字,准备挂断的动作顿住,长指改为轻敲桌面:“暂时休息十分钟。” 他捞起手机,走到走廊尽头的小露台,在自动挂断前接通。 还未开口,一道熟悉的女声急切地传入耳中:“沈叔叔,你还好吗?!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 听她描述完梦境内容,沈寂感到似乎有一双柔软而无形的小手在心脏上攥了下,隐隐生疼,他沉默好几秒,低声说:“我没事,那只是梦。” “那就好。” “你感冒了?” 孟回带着鼻音“嗯”了声:“不过快好了。” 沈寂眸底光影交错:“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孟回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思念的滋味丛生,“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确定。” 孟回知道他很忙:“那我不打扰你了,再见。” 通话结束,沈寂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烟,空空如也,他望向天上的月亮,圆得很美满,她的关心不是假的,他对她的思念也一样。 在露台待了片刻,他重新回到会议室:“今天就到这儿吧,大家辛苦了。” 沈寂没有回公寓,而是来到郑永恒的心理咨询室。 郑永恒察言观色,问道:“为什么临时取消烛光晚餐?” 沈寂疲倦地揉了揉眉骨:“她不是单身。” 郑永恒惊讶:“你的意思是,她脚踏两条船,故意玩弄你的感情?” “不确定,我无意中看到了对方发给她的暧`昧信息。” 沈寂想起两年前柏林的那场音乐会,他们在入口擦肩而过,她朋友用中文说男人只是消遣的玩意,她点头附和,帅哥这么多,干嘛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她的三分钟热度,不仅在音乐上,感情上也一样。 以及重逢的那天晚上,她说去随便找个男的目垂了,还有,摆在房间梳妆台的6盒套。 她在他这儿是有“前科”的,这正是他犹豫要不要和她开始的原因,她的爱意是心血来潮,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玩不起吗 第33节 什么叫不确定?! 郑永恒又问:“你没跟她问清楚?” “没有。” “这可不像以前的你,”郑永恒笑着说,“你变了,你不再淡定、不再冷静、不再理智。” 他对那个坏女孩越来越好奇,居然可以让在感情上防守得滴水不漏,高高在上,天之骄子般的男人,为她心动,为她摆低姿态,为她患得患失。 “看到信息时,你是什么心情?” 沈寂微微皱眉,似乎不愿回想:“愤怒,失望,嫉妒。” “嫉妒?!” “对。”沈寂自嘲地笑了下,他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这种情绪太陌生了,但他确实嫉妒那个男人拥有过她。 还没正式开始一段爱情,就先尝到了苦涩,且无能为力的滋味。 这些天他用繁重的工作进行自我麻痹,但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到她,梦里也全是她。 看来是真栽了。 郑永恒产生了某个大胆的想法,他会不会突破道德底线去……横刀夺爱? 谁知对面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我先走了。” “去哪儿?” 沈寂快步往门外走:“回月见岛。” 他决定当面找她问清楚。 郑永恒一拍桌,得,又不理智了。 不对,他该不会是打算回去当小三吧?! 啊不,是横刀夺爱。 作者有话说: 寂寂: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吃醋 回回:请快来夺我!!! 随机掉落红包~ 感谢在2022-05-13 20:00:00~2022-05-15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蒸的玫瑰__d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蒸的玫瑰__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蒸的玫瑰__d 7瓶;噗通 6瓶;manman 2瓶;on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九点出头, 孟回洗漱完,吃了碗牛奶燕麦粥,看了十几分钟早间财经新闻, 张老就坐着轮椅上门了。 孟回看到他有些惊讶:“张爷爷,您怎么来了?”这个时间点,他不是该雷打不动地泡在老年活动中心打麻将吗? “回丫头, ”张老把轮椅留在门外,站起来, 背着药箱走进了院子里,“听沈寂说你病了, 他让我过来看看,咱两家就隔几百米远,你怎么不来找我?给张章打个电话也行呐。” 他远在纽约,忙得分`身乏术,还惦记着她的病情,孟回尝到了一丝甜意,略微苍白的脸上露出浅笑:“这不是天天下雨, 我懒得出门嘛。” 根据以往经验,感冒不管吃不吃药, 都至少得一周才断根。 张老给她把了脉,查看舌苔:“还有点尾巴,我给你开点药, 吃两天就差不多好了。” 他看她还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其实有一味药, 保管能药到病除。” “什么药?” “药名呢,”张老拖腔带调地打趣道, “就叫沈寂, 专治相思病。” 孟回顿时喜笑颜开, 眸里也有了光彩:“这副药您能给我开吗?” “不能。” 孟回背过去咳了两声,戴好口罩,又指着喉咙:“这里也痛。” “扁桃体发炎,加上咳嗽造成的。” 张老特意带了药来的,选出对症的包成四小包,密封袋装好放到桌上:“每天两次,间隔六小时,饭后半小时服用。” “谢谢张爷爷。” 张老慈和地笑了笑,视线落在水果盘旁边的茶罐上:“这明前龙井是沈寂给的?” “您怎么知道?” “他收藏的茶都会用定制茶罐,”张老说,“前阵子他腿伤复发,我去给他针灸,也得了一罐冰岛班章。” 孟回捕捉到了关键内容:“腿伤复发?” 看来回丫头并不知情这件事,不然上次也不会让他枉顾医嘱下山和她见面,张老暗作思忖:“是啊,十年多的旧疾了,没及时根治,一旦受凉受寒就会复发。” 孟回问:“是当年那场车祸造成的?” 张老点点头。 “他是什么时候腿伤复发的?” 张老说了个日期。 饶是孟回已经大致猜到,仍呼吸一窒,之前她误会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吃醋不接他电话,他不得不来她家找她,澄清了误会,而张爷爷就是在那晚给他做的针灸。 原来,当时他是带着未愈的腿伤来见她。 “回丫头,我这里有套按摩手法,有缓解腿疼的功效,你要不要学?” 孟回毫不犹豫应道:“要!” 见老爷子对明前龙井着实喜欢,看好几回了,茶叶不多,她不舍得全送给他,刚好沈寂上次拿的斐济矿泉水还剩两瓶,她就借花献佛,有模有样地泡了壶龙井茶,哄得他眉开眼笑。 张老爷子教的都是干货,不带半点儿虚的,好在孟回领悟力高,也学得快,基本掌握了精髓手法。 老爷子离开后,她吃了一包药,对着自己的腿按摩几次,加深印象。 接下来,就等沈叔叔回岛了。 应该还要等一段时间吧。 三包药吃完,除了还会咳嗽,头脑昏沉,喉咙痛的病症明显消退了,孟回感觉轻松不少,吃过午饭,趁着天气晴好,她戴上帽子和口罩出门。 据专家预测,今天下午,月见岛的兰幽谷将迎来十年一遇的蝴蝶大爆发。 不少游客慕名前来,街上行人如织,热闹非凡。 孟回坐环岛公车来到兰幽谷,入口处停了几部官方媒体车,还有不少举着摄像机的自媒体工作者,正在为不能到场的粉丝做现场直播,她低调地避开他们,穿过落满红花楹的小路进山。 花丛间,树叶上,已能看到零星的蝴蝶飞舞。 孟回在小溪边遇到年轻的一家三口,爸爸牵着妈妈的手,女儿骑在爸爸脖子上,奶声奶气地小声哭着:“爸爸我不要去看蝴蝶。” 妈妈柔声问:“宝贝,为什么呀?” “因为老师说,蝴蝶是毛毛虫变的,”小女孩扁着小嘴巴,眼泪要掉不掉的,“如果有很多很多蝴蝶,不就等于是有很多很多毛毛虫吗?” 夫妻俩交换了个眼神,爸爸笑着哄道:“宝贝真聪明,可是蝴蝶很漂亮哦,我们就只看蝴蝶好不好?” “蝴蝶!”小女孩指着一群飞过来,栖在溪水边的蝴蝶,破涕为笑。 孟回觉得他的教育方法很好,没有告诉年幼,理解力有限的女儿,从毛毛虫变成蝴蝶是生命的蜕变和升华过程,也不告诉她,蝴蝶短暂的生命仅在三天到一个月之间,而是只带她去看它们破茧后最美好的模样。 她不由得想到了某个男人,如果他将来也成为一个小姑娘的爸爸,会这么温柔吗? 一定会的。 孟回沿着小溪往里走,流水潺潺,水底落叶和石头清晰可见,走了十分钟左右,眼前出现开阔的山谷,漫山遍野的绿意织着浅粉橘黄淡紫的野花,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清香,提前赶来的游客早已占据了最佳观看视野,围得水泄不通,但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发出声响,仅献出欣赏的眼光和摄像头,唯恐惊扰了翩跹起舞的蝴蝶精灵们,远处的山脚,还有一波波游客潮水般涌来。 孟回没有去凑热闹,转身朝森林走去,有风吹来,一群蝴蝶扑簌着从头顶飞过,振翅声颇有节奏感,她想起那天在海底,从他们身边游过的彩色小鱼。 尤其是那只调皮地对着他吐泡泡的小红鱼。 但红色蝴蝶是很罕见的,孟回只在柏林的博物馆看过标本,血漪蛱蝶,世上唯一的全红蝴蝶,它们生活在西非的几内亚森林和刚果森林,生性好斗,经常遍体鳞伤,但被囚禁在标本里的那只,品相非常完美。 她后背也有一只红色蝴蝶纹身,就在蝴蝶骨之间。 来寂静的森林深处寻觅蝶影的不止孟回,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唯有她形单影只,树木枝繁叶茂,遮住了大部分日光,借着风肆意泼洒清凉绿意。 孟回悄无声息地停在离树一米多的位置,树干上,有一只蝶,正在破茧。 这注定是一个艰难且痛苦的过程。 孟回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看着,终于,蛹裂开了条细缝,一抹浅金色的光溅出,接着是颤动的绿,因为湿润,色泽偏暗,一点点地挣着,最后现出了完整的轮廓。 它在风中不停地扇动翅膀。 如果没认错,这是一只金丝翠凤蝶,通体绿色,边缘缀着金色的丝,高贵而优雅,属于月见岛独有的蝴蝶品种。 一只只金丝绿蝶陆续破茧重生。 稀有品种将附近流连的人群吸引了过来,脚步声和喘气声此起彼伏,相机“咔嚓”声更是不停响起,绿蝶们丝毫不受干扰,仍在森林里自由起舞。 铺天盖地的绿意,仿佛是神明随手洒落的星光,萤火般闪烁着,舞动着,汇聚成人间的银河,场面极为辉煌壮观。 有幸见过一次,终生难忘。 漫天飞舞的绿蝶中,有对情侣拥抱着,吻得难舍难分。 看得孟回眼热,脸也热,她有点遗憾地想,这么美的景色,却没有人可以分享。 异国他乡漂泊多年,回国后也跟浮萍似的,居无定所,为自己改名为“回”,如今却没有一个能回去的,可以当做归宿的家。 然而她从未感到孤寂。 此刻却觉得,要是他在,该多好。 因为这个忽如其来的念头,聚在心间的欢喜如流沙般散去,空落落的,孟回低下了头,余光里闪现一道熟悉身影,她惊喜地偏头看去,映入眼帘的都是陌生面孔,根本没有她想见到的那个人。 你玩不起吗 第34节 是幻觉吧。 他还在纽约,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兰幽谷? 张爷爷说得没错,她相思成疾了。 不过,有没有一种可能…… 孟回环顾四周,看到的每张脸都无法和她心里的那张重叠,期待再次落空,取而代之的是更多失落,像蝶蛹将她团团围住,重重地往下跩,连踩在软泥上的脚印都变深了。 但她没有办法像它们一样,破茧成蝶。 孟回无声叹息,黯然收回视线。 下一秒,身后有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你在找什么?” 就在这个瞬间,孟回忽觉一阵眩晕,一颗心像开在春日荒野,猛然脱轨的火车,哐当哐当当,剧烈地跳着,跳着,跳得疼了,空落的部分正在被迅速填补,如愿以偿地补成了她想要的圆满。 血肉丰盈处,鲜花遍开。 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孟回缓缓回过头,目光上移。 本以为远在异国的男人就近在咫尺间,黑衫黑裤,身形挺拔,侧脸清隽如刻,风尘仆仆。 游客自动分流,从他们两侧走过,有人因目睹奇景而发出感叹,也有小孩被踩到脚尖叫、哭闹,金丝翠凤蝶漫天飞舞,风吹起她的发丝,从他胸前、手臂扫过。 时间如同被按下暂停键,孟回什么都听不见了,眼里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盛着的,盛不住,从眼尾一缕缕溢出的喜悦。 她坠入只有他的世界。 他们安静地凝视对方,没说话,眼神已倾诉了千言万语。 无需问他为什么会回来。 他的出现就是最好的答案。 一只翠凤蝶落在了孟回发间,她想起德国有句谚语,schmetterlinge im bauch haben,蝴蝶在肚子里飞舞,意思是怦然心动,坠入爱河。 孟回感觉到,那只体内藏在蛹里的蝴蝶,也开始破茧。 神明在上,山野蝶舞为证,她万分确定。 她是真的对他动心了。 孟回张开双手,抱住了他,跌进真实而温热的怀抱,被他接纳的一瞬,她被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幸福感拥裹。眼眶涌起热意,她用力眨了眨眼,不,不要哭,她才不想在这种时候哭。 恍惚间,蝴蝶骨仿佛化成了两片蝶翼,托着她轻盈飘起,孟回迎着风,顺从地踮起脚尖,凑近,吻住了他。 临时决定回月见岛或许是冲动之举,但接近20个小时的高空飞行,足够让他冷静下来,沈寂设想过无数次,问清楚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之前,必须要跟她保持距离,骨子里的清高倨傲不允许他沦为令人不齿的第三者。 然而,毫无防备地,当那柔软红唇压上来,他的理智和冷静消失殆尽,提前设好的防线全部化为虚无,崩塌得彻彻底底。 都去他妈的。 沈寂选择遵循真实内心,捧住她的脸,吮住上唇,他想象过很多次,在梦里也做过,慢慢地描摹出她唇瓣的形状,一遍又一遍,不再满足浅尝辄止,舌尖轻易就越过齿关,勾住了…… 作者有话说: 寂寂:去他妈的,先亲了再说 按头成功,开始谈恋爱啦! 随机掉落红包~ 最近在重温旧文《时光与你有染》,给没看过的姐妹推荐一下~ 古董收藏家傅时谨粉丝千万,微博十条,关注数0。某天,关注数突然变成1。 粉丝a:男神的唯一关注叫“你好好想想”(什么鬼) 粉丝b:都一个星期了,你好好想想还没回关,心疼男神! 微博热搜:你好好想想今天关注男神了吗? 当事人一直没反应,粉丝们将她的微博扒了个底朝天,这一扒可不得了! 这名字挫挫的“你好好想想”来头可不小,某知名歌手和她互关,某集团旗下官微是她的粉丝,几天前,连平安西京也关注了她…… 众粉丝:水太深,雾太大,细思恐极! 又某天,向来低调的傅时谨晒了两本结婚证,并@你好好想想。 最后,你好好想想是谁? 第二十九章 孟回是因为在最想见到他的时候, 他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满足了她全部的心理期待,所以情不自禁地去吻他。 顶多打算像之前那样, 占点便宜就撤,她完全没想过会得到回应。 但他居然夺去掌控权,开始回吻她。 男人的唇有些干燥, 柔软,和她的相比温度偏低, 碾压上来的触感分明,孟回的第一念头是, 他该不会喝醉了吧? 不对,她没有从他的呼吸里闻到酒味,他是清醒的。 他在清醒地吻着她。 那么,是她在做梦吗? 也不对,按在她后腰,将她压向他的手掌遍布炽意,梦哪有这么真实的? 而且, 他不仅加深了这个原本蜻蜓点水的吻,甚至还…… 他舌尖进来时, 孟回全身像过了一道电流,忍不住轻颤了下,脑中一片空白, 根本无法思考。 耳朵里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春雷似的震动着,空谷传响, 一切都乱套了, 肺部里的空气急剧消失, 她竟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感冒还未彻底治愈,喉咙里涌起痒意,孟回霎时涨红了脸,急忙在他舌尖咬了下,分开后,她迅速偏过头去咳嗽。 两手仍环着男人那劲瘦的腰,脸贴在他肩侧,将大部分重量都交给了他:“咳咳咳……” 好煞风景啊。 谁让咳嗽和爱情一样,都是藏不住的。 沈寂稍稍冷静下来,抬手轻抚她后背,气息俨然是乱的,不规则地喷在她颊边碎发上。 孟回总算咳顺了气,仰起头看他,一双杏眸亮晶晶的,仿佛藏了繁星春水在里头,她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直白地问:“沈叔叔,你是决定要和我试试了吗?” 沈寂直直地看进她眼里,薄唇抿成线,唇色比之前深了,还染着浅浅水光,莫名地性`感,充满了诱惑。 孟回面上热意更甚,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指尖轻点他手臂:“亲了又不负责,那就是耍流氓!” 后悔么?沈寂扪心自问,一时冲动之下,违背原则,没忍住亲了她。 虽然是她先招惹的他,但不得不承认,他是心甘情愿为她沉沦。 金丝翠凤蝶在周围飞来飞去,它们扇动翅膀,制造出来的风暴还未平息。 理智一点点地回归,沈寂闭了闭眼,很快睁开,眸色恢复平静,他低下头,热沉沉的气息落在她颈边,哑声道:“你先把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处理干净,否则……” 孟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云里雾里地打断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 那条信息的内容,以沈寂的性子,做不到一字不漏地复述,但既然亲都亲了,事情也摊到台面,他回岛的目的就是要找她问清楚,于是言简意赅地把不小心看到信息的过程讲了一遍。 孟回先是露出懵然之色,努力回想,微信添加的男性好友就高楼和张章,聊天内容再正常不过了,她忽地灵光闪现:“给我发信息那男的备注名是不是叫f3?” 沈寂语气淡淡:“嗯。” 孟回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不是在逃婚么,手机会暴露行踪,我就没带,现在用的这部手机是我朋友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f3,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沈寂微愣,他这些天的压抑、苦涩,辗转无眠,竟然是这个误会造成的。 他敛着浓睫,神色多了几分复杂。 “所以,”孟回理清楚整个来龙去脉,掷地有声地说,“你误会我一边和别的男人藕断丝连,一边又想勾`引你谈恋爱。” 难怪潜水那晚,她睡醒过来,他连灯都没开,藏身黑暗里抽烟,对她特别冷淡,还骗她说心情不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 原来如此。 孟回笑吟吟地勾住他脖子,压低,重新和他呼吸交缠,她在他鼻尖蹭了蹭:“沈叔叔,你吃醋了。” 吃的还是莫须有的干醋,就和她之前一样,一比一扯平了。 可她怎么觉得,这么开心呢? 被说穿心思,沈寂略显不自然地避开了她视线。 孟回飞快地在他唇上轻啄了下,认真道:“从来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我一直是一个人。” 后半句是他的原话,她临时借用,如数奉还回去。 媒体记者们举着长`枪短`炮一涌而来,冲在最前头的小伙子气喘吁吁,并没发现站在树后拥抱着的两人:“好家伙,这么多蝴蝶,真的是大爆发了!” 暧`昧氛围消失无踪,电灯泡太多太亮了,孟回也不想出现在他们的镜头中:“我们先下去?” 沈寂正有此意,他对蝴蝶不感兴趣,来这儿是为了找她。 “等等,”孟回问出最重要的问题,“沈寂,我们现在算确定关系了吗?”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郑重其事地。 她刻意放缓声线,染了朦胧烟雨般缱绻,每个字都如同一根柔软的羽毛在沈寂心尖轻挠而过,他牵起她的手,往山下走:“你觉得呢?” 男人掌心带着微微汗意,并非表面看起来的淡然自若。不管在专业领域多么游刃有余,一碰上爱情,也会慌乱失措,也会因为小误会而黯然神伤。 也许这就是每段爱情开始时的模样吧。 “哦。”孟回心神荡漾,眉眼笑成了弯月,身体里的蝴蝶,成千上万,像是要托着她起飞,又或者,她已经变成了一只蝴蝶。 山风吹乱了长发,沾在翘起的唇角,她一缕缕地别到耳后,耳根已然滚烫,挂了串红玛瑙似的。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沈寂唇边也勾起了浅浅的,愉悦的弧弯。 两人牵着手下山,和密集的游客们逆向而行,孟回始终被他护在身侧,连裙角都没有被人碰到。 他们来到山脚停车场,坐上后座。 司机启动车子:“沈先生,是要回别墅,还是去会所?” 沈寂阖着眼,没有回应,似乎睡着了,眼睑下方印着扇形的清影,难掩倦意,他在纽约时肯定没多少时间睡觉,又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还要调时差。 你玩不起吗 第35节 孟回想了想:“不如去我家吧。” 男人还是不置可否,她就当他同意了,告诉司机月巷的地址。 别墅有岑姨在,会所总统套房里装了窃听器,做什么都不方便。 虽然她身上也不方便,暂时做不了什么,但男朋友新鲜到手,当然要带回家,金屋藏娇。 商务车平稳驶出停车场,经过长长的下坡路,孟回悄悄地探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没想到,男人长指轻轻滑入她指间,十指相扣,掌心相贴,温度相融。 原来没睡着啊。 孟回不受控地心跳加速,侧头望着窗外笑,心里的那只小鹿都快撞晕了。 一路通畅地抵达月巷。 司机先下车,取出了行李箱,孟回抢先一步接过:“我来吧。” 沈寂只好由着她。 “你要不要坐上来,我推着你走。” 沈寂:“……” 孟回看他一副无奈到失语的样子,乐不可支,调侃道:“你别害羞嘛,这是男朋友的福利。” “如果你力气足够的话,”沈寂一本正经地提议,“不如直接把我抱回去。” “好主意。”孟回上前就要抱他,谁知被反搂住腰,行李箱也到了他手里,接着,她就坐到了行李箱上,被他推着往前走。 好吧,她懂了,这是女朋友的福利。 到家后,孟回立刻催他去休息:“沙发太小了,睡着不舒服,你去我房里睡吧。” 沈寂是有洁癖的,坐了快20个小时的飞机,即使是头等舱,身上也免不了沾上皮革的味道:“方便用浴室吗,我先洗个澡。” 这话怎么听着莫名耳熟? 孟回想起来,在那场chun梦里,他说过类似的话,后面就是酱酱酿酿,梦想照进现实了? 可摆在眼前的现实是—— 大姨妈不请自来,无情棒打鸳鸯。 她进浴室把泡着脏内裤的水盆藏到洗手台下,又给他找了洗漱用品摆好。 沈寂简单冲了温水澡,穿好睡衣出来,她不在卧室,客厅和院子也静悄悄的,应该是出去了,他躺到床上,枕头、被子和床单,属于她的清香簇拥而来,实在是疲倦到了极点,他很快陷入沉睡。 孟回本想去买点菜,走到半路发现忘了带钱,只好折返,一进房间,看到男朋友睡在自己床上,睡美人似的,视觉冲击力太大,她的眼睛和脚就挪不开了。 孟回换了睡裙,在他旁边躺下。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睡觉,竟然会睡得这么地谷欠。 昏黄的灯光下,无论是没系全的扣子,若隐若现的锁骨,锋利喉结,还是起伏的胸口……都对她有着致命吸引力。 孟回最喜欢他的脸,骨相优越,轮廓立体,眉骨高,眼窝深,睫毛浓密而卷翘,睡着后散去了疏离感,薄唇自然地带着点儿弧度,平添了几分柔和。 四下寂静,只听得到他和缓均匀的呼吸声。 孟回忽然想到了什么,睁大双眼,逃婚来到月见岛那晚,她在桥边和丁菱讲电话,开玩笑说要随便去找个男的目垂了,被他听到,接着又被他看到摆在梳妆台的套套,再后来是冯雪意男朋友发来的暧昧信息,他误会她脚踏两只船,失望至极。 所有事件串联起来,她在他心里,无疑是个对待感情不认真,三心二意的渣女形象。 到纽约后,收到她问什么时候回来的信息,他给她回复了冷淡的“归期不定”。 她说等他回来。 他不是忙得没空回复,而是不想回复。 也许他那时已经打算不再回来了。 但他还是因为一个电话,为了她风尘仆仆地从纽约赶回月见岛。 孟回难以想象,他到底经历了多么复杂的心路历程,才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而且! 他在回吻她之前,并不知道f3和她没关系。 所以! 从他的角度,当时是逾越了道德底线,在亲她。 天啊,她居然让心气清傲的他,受了这种委屈。 可是,这不也证明了,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喜欢她啊。 心底的欢喜一簇簇堆积,孟回轻咬着唇,控制着不笑出声,她从床头桌拿来商务笔记本,在他回复的“不是”二字下面写道: “2019年6月3日,月见岛兰幽谷十年一遇蝴蝶大爆发,孟回和沈寂坠入爱河,一生一遇。” 她合上本子,转身窝进他怀里。 这个曾经遥远得像高岭之月的男人,从今天起,就是她的了。 孟回在心里默默地许下承诺:“我也会用尽全力打破三分钟热度的定律,一直一直一直地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刚确定关系,马上就安排同床共枕,一起过夜,寂寂绝对是福利最好的男主!!! 随机掉落红包~ 第三十章 万籁俱寂, 手机“嗡”地震动,亮起来的屏幕显示23点06分。 沈寂已经许久没睡过这么漫长而完整的觉,沾枕即眠, 中间没有醒来,甚至进入深度睡眠,意识一复苏, 就识别出了睡在怀中的人。 沈寂睁开眼,视野从模糊到清晰, 女孩子脸颊压着他的肩,睡颜恬静, 浸在温柔光影中,白白净净的,菱唇轻合,色泽莹润,像含着清晨露珠的花瓣,乌黑长发散乱在他胸前,若有似无的清香, 一只腿压着被子搭在他腰间,大半部分`身体暴露在空气中, 浅绿色的睡裙,本来长度及膝,因为她的睡姿, 纤长白皙的腿一览无余, 蕾丝边角也清晰可见。 她已经是他女朋友。 沈寂迅速适应了新身份,没有像往常般礼貌性地挪开目光, 而是多看了两秒, 才把裙摆捋下去, 搂住她的腰身,将人带进被子里,又在她眉心落了一吻。 他的手仍搭在她腰上,隔着布料,如同捧着一团暖雪。 时间悄然流逝,十分钟不到,孟回就饿醒了,迷迷糊糊间,发现旁边睡了个人,自己就枕在他的臂弯里,她错愕一下,抬头就撞入一双深邃的眼眸:“你醒了。” 她本来想陪他躺会儿,没想到就这么睡过去了。 也许是他太难追了,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追上,突然间,这轮高岭之月竟主动向她奔来,还被拐到了她床上,孟回总觉得有点儿不真实。 说来也奇怪,人没到手吧,她像千帆阅尽,各种言语和行动上的大胆撩拨,现在确定关系了,她倒像个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连和他眼神对视都觉得害羞。 可能是心境变了,她之前贪图他的美色,想要露水情缘,压根不需要付出感情,如今是正正经经地谈恋爱,就好比得到一座世人觊觎的宝藏,自然要以真心做钥匙,慢慢地往深处探秘、寻宝。 沈寂没错过她的反应,嗓音里的倦意去了大半:“饿不饿?” 孟回掩口打呵欠,轻轻地“嗯”了声。 家里没什么吃的,她用沈寂的手机点了外卖,提交订单,对着他的脸扫了下,支付成功。 他手机是最新款,深空灰色,握在手里触感微凉,界面干干净净,一目了然,还真的没有微信。 孟回把手机还给他,从桌上拿起另一部,点进微信,找到发给冯雪意,关于f3聊天页面的截图给他看:“他撤回了消息,我那时什么都没看到。” 明明是男友,冯雪意居然说是中介或者推销,这笔账先给她记着,不过转念一想,要不是这条信息,他们应该没这么快在一起。 孟回还挺好奇信息是什么内容,有那么大的威力能让他误会,吃醋。 沈寂用她的杯子喝了两口凉水,轻描淡写道:“记不太清了。” 实际上字字了然于心,在夜深人静的失眠时分,和她一起反复闯入他思绪。 孟回不太相信:“真的?”大致内容总记得的吧。 “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沈寂起身,进厨房煮热水。 轻车熟路的模样,俨然是家里的男主人。 孟回对着他的背影,弯唇笑了笑。 热水煮好后,沈寂没洗新的杯子,往她杯里倒了半满,敲门声响起,外卖也到了。 桌上摆着两份杂蔬瘦肉砂锅粥和一碟番茄炒蛋,两人面对面坐着,热粥的白气飘在中间,仿佛加了个柔光滤镜。 沈寂长指握住汤勺,一圈圈地搅拌着,等温度合适了,端着放到她前面。 他表面看起来清冷,似乎对什么事都不太在意,实则心思细腻,孟回轻易就被这份细节和体贴打动了,她歪着头,避开白气,笑意盈盈地朝他比了个心。 沈寂唇线一松,也笑了,看着桌面的粥菜,若有所思地说:“少了道餐前甜品。” 孟回不免惊讶:“你还有饭前吃甜品的习惯?” 她记得岑姨说过,他不喜欢甜的食物。 沈寂沉吟道:“以前没有。” 孟回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深意,又听到他轻“嘶”了声,她连忙问:“是不是烫到了?” 沈寂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好像是舌尖受伤了。” 孟回的脸“蹭”地爬上热意,是她……咬伤的?当时他亲到关键处,她刚好想咳,实在忍不住了,就咬了一下,总不能咳他一脸口水吧? 某种意义上,那是她正式的初吻,也是他的,虽然中途被咳嗽破坏了,不得不停止,但前面部分还是挺美好的。 可她记得自己没用多大力气,怎么会受伤? “我看看。” 孟回放下勺子,走到他近前,微弯下腰,正要凑前去看,手腕被他轻扣住。 他指腹恰好按压住她的脉搏,热意刺穿皮肤,随着血液的流动,扩散到全身。然后,她被一股牵引的力量带着,侧身坐到了他腿上。 男人呼出的热息近在耳畔和颊边,声线压得很低:“要检查吗?” 孟回再一次心率失常,肩线绷直,无法动弹,她很确定,他说的检查,绝对不是和她的“我看看”同个意思。 她想说话,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因为他接下来的动作,他在她耳根轻捏了下。 那儿的热度远远高于他指腹,不用照镜子,孟回都知道耳朵必然红了彻底。 你玩不起吗 第36节 在坐姿从侧向被他调整成正面相对后,孟回猜到他要她怎么检查了,心口像有一蓬蓬的烟花炸开,莫名地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期待。 男人的吻最先落在她唇角,一下又一下,若即若离地亲着,从边缘到唇心,来来回回,像是在给她适应的时间。 孟回闭上眼,跟着他的节奏调整呼吸,轻不可闻地发出嗯声,她下意识抿紧唇,却抿到了他的。沈寂收到反馈信号,低笑了声。 孟回感到覆在唇上的力量变重了,他像在品尝某种美味的浆果,耐心十足地轻吮慢碾,停留了很久后,才让她检查他到底有没有受伤。 而孟回已无心检查。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橘色灯光交织变换着,忽明忽暗,光影落在周围,化作了一群蝴蝶,围着他们飞舞。 一吻结束后,孟回眼神迷离,面上红晕密布,呼吸急促得像重获新生的溺水者,他的吻重新回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嗯?” 沈寂喉结微动,低头看了眼,不想她发现他的异样,没重复原话:“粥快凉了。” 说着,他松开她。 孟回晕乎乎地回到座位,脑子里塞了团乱麻似的,好一会儿才想起,他刚刚说的是不是:“这个才算?” 才算是他们的初吻。 这是他特地补给她的。 从他的表现来看,舌尖被她咬伤根本就是假的,就是想骗她去查看,孟回忍不住在桌下踢他的脚:“骗子。” 沈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眉梢微挑:“怎么办?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谁说要后悔了?! 孟回舀了勺粥,咽下去的不只是粥,还有他的…… 其实在柏林时,她经常能在街上、公寓楼下或者图书馆外,看到拥吻的情侣,男女,男男,女女都有,那时就觉得这种交换唾液的行为很不卫生,反正她是接受不了的。 现在么,非但一点不排斥,还觉得意犹未尽,果然接吻还是得跟喜欢的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的美妙滋味。 吃完夜宵,休息片刻,时间已过午夜,沈寂拿出电脑处理公事,孟回想陪着他,抵抗不住生物钟带来的困意,连连打呵欠,在他的催促下,她回了房间,洗澡睡觉。 孟回趴在他睡过的位置,枕头上有淡淡的柠檬气息,她开始回味那个唇舌相缠的热吻,不放过任何细节,又回想他今晚说过的每一句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说缺了餐前甜品,还说以前没有这个习惯,那现在为什么有了?! 因为,她就是他的……餐前甜品。 他故意把她骗过去吻,不就是在品尝甜品? 孟回捂住发烫的脸,双脚踢开被子,在半空乱蹬,她严重怀疑,他真的第一次谈恋爱?不然怎么这么会?! 沈寂是临时决定回月见岛的,纽约那边的工作还没忙完,他换好衬衫,泡了杯黑咖啡,戴上耳机,接入视频会议,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听团队的成员发言,偶尔才出声说两句。 大家都留意到他的背景换了,不像在酒店,也不是家里书房,而且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或许这次的难题也会很快迎刃而解了。 天亮前,沈寂进房间看了孟回三次,给她盖了两次被子,亲了她一次。 孟回一无所知。 等她睡醒,沈寂已经离开了,留了张纸条,说是还有事要处理,早餐买好了放在厨房,让她记得吃。 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垃圾都打包带走了。 二十四孝男友无疑了。 孟回吃完早餐,发了条信息给他:“沈叔叔,你回纽约了?” 他大概在忙,隔了好久才回复:“晚上一起吃饭。” 那就是还在月见岛了。 孟回修改了“渣男”的备注:“好哦【手动飞吻】” 男朋友:“早餐吃了没?” 孟回:“吃了【手动乖巧】” 男朋友:“嗯。” 外面传来小柴胡的声音,孟回出去一看,树下躺着条小蛇,身上好几个伤口,死透了。这种蛇在海岛很常见,没有毒,看来小狸花猫捕捉猎物的技巧进步很大,连蛇都成了它手下败将。 很显然,小柴胡的猫语失效了,小狸花猫该送的礼还是继续送。 孟回清理了死蛇,转身往屋里走,脚步顿住,只见挂在墙面的小黑板上,原本第三行字“晚上:搞男人”被人擦掉了,取而代之的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搞到了。” 作者有话说: 妈耶感觉寂寂好闷骚哈哈哈,也不知道是谁先把谁吃干抹净 随机掉落红包~ 感谢在2022-05-15 20:00:00~2022-05-18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张妹妹小姐姐呀、花花花椰菜dayto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阅读的小辣椒 10瓶;撕烤de苹果 7瓶;噗通 5瓶;manman 2瓶;故城旧巷、想想就想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黄昏, 刚步入六月初夏的海岛,暑热未退,蝉鸣依然聒噪不止, 孟回一袭浅蓝色收腰纱裙,袅袅婷婷地穿过笼着暮色的小巷,路经私人中医馆, 和坐在门口树下摇着蒲扇纳凉的张老夫妇聊了会儿天,来到约定的西海岸。 路上, 孟回就想着,确定关系后的第一场正式约会, 他为她准备的惊喜是海边烧烤,或者只属于他们的篝火晚会? 都不是。 等待她的是一艘停靠在岸边的游轮。 白色阶梯的两侧扶手上,缠绕着一朵朵香槟玫瑰,它们迎着晚风绽放的姿态,像是从始至终就在那里自然生长,为了某个人的到来,毫不吝啬地吐露芬芳。 这是保加利亚的国花, 由德国科德斯在1982年培育面世,花语是“我只钟情于你”, 适合用来告白或求婚。 孟回登上第一节 阶梯,想到它还有别的寓意:没有你,我就像茫茫深海迷失航向的船。 她提着裙摆, 优雅地走完了香气馥郁的花路, 早知道约会这么隆重,她应该穿他之前为她挑选的红色礼服裙。 下一秒, 孟回就推翻了这个念头。 将暮未暮, 海与天的交界处, 晚霞绚烂,浓墨重彩地将水面染成了金橘红交织的油画,更远处,是暗得只剩隐约轮廓的青山,沉落水中,沦为了陪衬,而男人静立画中,闲散地单手插着兜,眸底浅浅的笑意,是最让人心动的点睛之笔,淡蓝细条纹衬衫搭西装长裤,勾勒出挺拔修长的身形,气质清隽出尘,霁月光风,鲜明得无法忽略。 他们没有提前打过招呼,却默契地穿了情侣装,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不管多少次,孟回都对他的美色毫无抵抗之力,全副心神被俘虏,看得目不转睛。 直到男人捧着一束红玫瑰,走到她跟前。 孟回回过神,接住了满怀的清香,玫瑰色悄然染上颊边,她轻声说:“谢谢。” 沈寂牵起她的手,带到餐桌边入座。 晚霞盛宴已散,当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天边,游轮迎着渐深的夜色,驶离海岸,拨开粼粼波光,前往海的深处。 米其林大厨精心烹制的晚餐按照顺序依次送上餐桌,孟回最喜欢的是白葡萄酒焗蛤蜊,青柠椰子烤生蚝次之,她拿起酒杯,倾斜着和他的杯子碰了碰,低头浅酌小口的红酒,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唇角弯起的弧度就没消失过。 明明他工作那么忙,还特地准备惊喜,这份仪式感大大地取悦了孟回,她终于有了坠入爱河的真实感。 玫瑰和烛光晚餐,还有游轮,无一不是女孩子想要的浪漫。 孟回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之前在老年活动中心跟张老他们吹过牛,什么他追了她大半年,又是送花又是安排烛光晚餐和游轮出海看星星……原来她说的话他都记着,还帮她一一实现了。 孟回轻咬着杯沿,她后面是不是还说,有和他结婚的打算,还想为他生个女儿,叫沈迦? 他也会帮她实现吗? 她又喝了口酒,散尽遐思,他们才刚确定关系,不着急,一步步来。 “沈叔叔,”孟回倾身挨着木桌凑近了些,像是要和他说悄悄话,即使甲板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你为什么会决定和我试试?” 她想听他亲口说出那个答案。 沈寂透过昏黄的光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轻笑了下:“我考虑了很久,还是不想和你只做朋友。” 重逢之后,她一次次地越界,他一次次地纵容,那时便知道,栽在她手里,只是迟早的事情。 孟回状似不满地耸耸肩:“和我在一起居然要考虑很久,我就这么没吸引力吗?” “因为很重要,”沈寂语气认真,“不能随随便便做出决定。” 孟回再次被他的话取悦,他们对彼此的要求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她只是想要一夜情,而他考虑的是一段长期稳定的感情,所以中间才历经蹉跎,好事多磨。 “其实,”沈寂并不打算瞒着她,“潜水那晚,我预订了餐厅,准备和你告白。” 孟回立即就想起当时她睡醒出来找到他,他刚好接了个电话,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他冷淡地回复:“取消吧。” 她感觉像错失了一个亿:“现在能补回来么?” 徐徐晚风中,摇曳烛光里,男人坐在光影的分界处,更显棱角分明,漂亮的桃花眼深邃如海,眼尾微扬,倒映着她明媚的笑意,也有了柔光跃动,他郑重其事地低了声问她:“孟回小姐,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桌边红玫瑰娇艳欲滴,眼前女孩子红着脸低眉浅笑,半晌后她朝他望来一眼,清澈杏眸灿若星辰,花瓣似的红唇张合,她点点头:“好啊。” 孟回存了私心,那句“我愿意”,她想留着等他将来求婚,再跟他说。 她一定不知道,她此时的模样,有多么勾人。 沈寂起身,隔着桌子,情难自禁地吻了她。 灯火通明的游轮,不知何时停下,安静地泊在入夜的海上。 今天是农历初二,月亮只是浅而细的一条弯边,像被随意一笔涂抹在夜空,倒是星星很多,宝石般闪烁着,一颗比一颗亮,那是世间多少人的思念? 种着玫瑰花的,又是哪一颗星球? 来夜纵使明月高悬,也比不过今晚她和他看过的星星。 唇舌分开了,眼神还胶着,谁都没有先挪开,孟回嘴里的红酒味被他吮得一干二净,海风阵阵也吹不散体内热意,心口的悸动快难以承受,她偏头望向海面。 海水的颜色很深,接近墨色,灯光照到的区域则是墨蓝,得益于他和他的志愿者团队,这片海域确实非常干净,几乎看不到垃圾,孟回正这么想着,一个玻璃瓶飘进了她视野。 沈寂取来网兜捞起瓶子,里面装了小撮的灰和一张纸条,用英文写着:“这是斯蒂文的骨灰,24岁,来自佛罗伦萨,正在进行全球环海旅行。如果你捡到我,请把我丢回海里,我还想去看更多的风景,谢谢!祝你生活愉快!” 最后面是一个笑脸。 “好浪漫啊。”孟回感慨道,“学到了,以后等我死了,我也要这样。” 你玩不起吗 第37节 沈寂幽幽地看她一眼:“那我呢?” “那就带你一起吧。”他比她大6岁,按照男女的平均寿命算,他很大概率是走在她前面的,到时两个人的骨灰不分你我,漂洋过海,不知道能不能去北极看雪? 也许走到半途瓶子碎了,也许会被无数陌生人捡起,也许它在海里漂泊的时间比他们活着的、相爱相守的岁月都长。 孟回从他手里接过玻璃瓶,虔诚地用英文默念:“亲爱的斯蒂文,你现在途径的是中国霏市月见岛,继续去旅行吧,祝你好运。” 瓶子重新入海,被柔软的水波揽入怀中。 孟回张开双手,高举着和它告别:“再见,斯蒂文。” 身后有属于男人的温度贴近,他从后面搂住她,挡住了大半的风。他们此时的姿势就像电影《泰坦尼克号》里的杰克和露丝,但那是个唯美的爱情悲剧,孟回收回了手,覆上他环在腰间的手背。 男人在她耳边低声问:“要不要吃饭后甜品?” 孟回以为他说的是字面意思上的甜品,不疑有他地应了好,然后她的脸就被轻扳过去,他主动地送了上来,先是气息,接着是他的唇,和她吮吻在一块儿。 他很认真地在教她怎么吃…… 他。 先含后缠再绞,慢下来细细品味,又恢复了先前的节奏,吃进去的每一口都伴随着心脏如雷的跳动,孟回喜欢并享受这种感觉,全情投入其中,然而甜品还没吃完,她就舌尖发麻,呼吸不畅,不得不推了推他。 沈寂仍在她唇角啄吻,轻笑着问:“还没学会怎么调整呼吸?” 学唢呐的女孩子,肺活量一般不会差。 孟回微窘,她不是没学会,而是忘了。 他笑意更深,再多教几次,就会了。 平复喘息后,孟回问出心底的疑惑:“为什么你会做海底垃圾清理的项目?” 这不像是资本家的作风。 众所周知,由人类生活垃圾导致的海洋污染日益严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清理起来工程量巨大,必然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明显是个无底洞。 沈寂抬眸看向远方,陷入短暂的回忆,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也以为自己不会再提起,但对着她很容易就说出来了:“因为有个朋友,丧生于这片海域,希望他的灵魂能栖息在干净的地方。” 孟回听着他略显落寞的语气,颇有几分不是滋味,他说的是十年前的车祸中,为了救他不幸去世的那个朋友吧,也是那晚,他来西海岸缅怀的故友。 她稍稍侧头,从这个角度,只看到了他料峭雪线般的下颌:“你朋友一定很喜欢海吧,所以才选择留在这儿。” “嗯,很喜欢。”沈寂眸底似乎藏着别的情绪,落了光,瞳色仍是深沉的,“他从小的梦想,是当一名海军。” 可是,孟回在心里接道,他却在应征入伍前一个月去世了,成为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而你,守护这片他从小生长的海域,是另一种方式的怀念。 “也许,”她眨了眨眼,讲着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他一直在,从未离开过。” 沈寂没再说什么,搂着她的手收紧了。 月浅星繁,他们在游轮上待到凌晨一点多,他才送她回家。 接下来,沈寂忙于处理公事,孟回只能靠手机和他联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实在想念得不行,她忍不住问他:“就不能来我家工作?” 男朋友给的回复是:“不行。” 孟回:“为什么?” 男朋友:“会分心。” 孟回秒懂他话里的深意,她的存在是最大干扰源:“好吧,那你忙,有空记得想我【亲亲】” 当晚,她又接到他电话:“下周要去柏林出差,给我当随行翻译?” “你那位专业的德语翻译孟小姐呢?” 沈寂站在二楼书房的落地窗前,吹着风,点了支烟,没抽,闻着烟味提神:“已经解雇了,她是钱董安排的人。” 孟回惊讶,看不出来孟楠居然是商业间谍:“她没窃取什么机密吧?” “没有。” “那位孟小姐和我没什么关系,”他状似不经意地说,“另一位孟小姐才是我的。” 某位孟小姐被哄得心花怒放,开玩笑道:“我可以当你翻译,不过要付我最高时薪。” 烟味扑来,沈寂轻咳了声:“没问题。” 孟回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到时我们睡一个房间?” 作者有话说: 寂寂:你想得美 回回:难道你不想? 今天520,评论都掉落红包! 第三十二章 结束通话后, 孟回把申请签证需要的相关资料发给了高楼,喝完半杯温水,她窝在窗前的沙发上, 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发呆,小柴胡乖巧地趴在旁边的地毯,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小柴胡和小狸花猫沟通失败, 本来应该还回去的,可他说不用, 让她留着,孟回就默认是定情信物了, 既可以守家护院,又可以陪伴在侧,她把它当成小宠物来养,散步时也会带上,虽然芯片被格式化了,但它对动物的某些行为有着条件反射的敏感,比如遇见两只躲在角落里, 屁股对着屁股的小狗,它总要好奇地停下来看, 自动开启拍摄模式,把人家小狗狗吓得不轻。 狗吠声凶狠暴戾,藏着听不懂的骂骂咧咧, 小柴胡却一脸认真地继续看着, 要不是孟回把它抱走,估计还得挨一顿联合胖揍。 孟回不由得想到了那只江家的小南犬, 灯下黑归灯下黑,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何况她还以沈寂情人的身份在钱坤他们跟前露过面,照理说以江家和孟家的人脉关系网,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掌握她行踪,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孟回把疑问编辑成信息,发给冯雪意。 好意思吗你:“江家现在都乱套了,前阵子不是美元被集体做空吗,他们家在海外也有不少投资的,估计损失惨重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江献他爸,也就是江氏企业的现任董事长,不久前被爆出私生子的丑闻,小三公然上门挑衅,把江献他妈妈气住院了,公司股价暴跌,全家上下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了。现在大家都对江氏旗下的生物制药研发实验室虎视眈眈,那可是块肥肉,谁不想独吞呢。” 好意思吗你:“据说江家的实验室研发出了新型抗癌药,好像已经通过临床试验,只要保得住,等将来上市,肯定能回一大波血。” 孟回:“孟家就没什么表示?” 好意思吗你:“你伯父高调宣布和江家同进退【微笑】” 孟回并不感到意外,两家利益捆绑得深了,解开是必然要动根骨和血肉的,这种关系比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夫妻关系稳固多了。 “f3是你男朋友?” 好意思吗你:“你怎么知道?!他又给你发骚扰信息了?不是已经删了吗?” 好意思吗你:“其实也不算男朋友啦,就是有需要的时候约出来玩玩。” 都是成年人了,玩的是什么,心知肚明。想当年冯雪意还是个憧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天真女生,被江献狠狠伤过后,爱情观发生巨变,打算玩够了再去联姻,反正圈子里的男人都这样,凭什么搞性别歧视? 孟回:“。” 秘密暴露,冯雪意多少有些心虚,非常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之前不是说要还江献一顶绿帽,还有打脸什么的,现在什么情况?” 孟回:“快了。” 好意思吗你:“期待地搓手手!” 转眼就到了出发前往柏林的日子,孟回简单收拾了行李,从梳妆台拿了盒套套塞进隔层,20万买来的,放着不用太浪费了。 傍晚,一行人在霏市国际机场会合,搭上了登记在沈寂名下,托管给航空公司的私人飞机。 随行的除了高楼,还有沈寂团队的3位成员,孟回之前在卡恩先生攒的道歉局上见过他们,分别是精算师、研发工程师和律师,碰面后,沈寂向他们介绍:“我女朋友孟回,也是这次的德语翻译。” 孟回落落大方地打招呼。 她犹豫过要不要公开他们的关系,毕竟他是因公出差,虽说是翻译,但又有另一层女朋友的身份,感觉有点公私不分了,在别人眼中,他是不是接近沉迷美色不务正业的昏君形象了? 不可否认,被他这么正式地介绍,孟回是发自内心感到愉悦,他总是在各方面给足她安全感。 高楼等四人都从上次的饭局大致知道他们的关系,没觉得多惊讶,何况老板向来公私分明,挑人肯定是以实力为第一标准,如果这关过不了,就算是女朋友的身份也无法成为通行证。 飞机进入平航期,用了晚餐后,他们开始在小会议室办公,孟回则是进小房间,挑了部科幻电影,躺在床上看,看到一半困了,她搂着枕头睡过去。 半夜因为气流颠簸醒了一次,孟回察觉到房间里多了个人,他坐在离床不远的小沙发,姿势散漫,弧形小桌摆着笔记本电脑,长指在触控屏上滑动,屏幕反光映照出英俊的面孔,眉眼如画笔勾勒,肤色呈冷白,仿佛沁着月光的雪面,因为专注而显得没什么表情。 孟回按亮手机,凌晨三点半,这么晚了,他都不用睡觉的吗? “吵醒你了?”男人声音里犹带倦意,隔着昏暗望向她的眼睛,却莫名清亮,是笑意所致。 孟回翻身下床,赤脚踩着毛毯走过去,张手抱住他,醒后慵懒的嗓音听起来像撒娇:“怎么还不睡?” 她刚从被窝里出来,整个人柔软而温暖,就这么贴着他,衬衫上沾的冷意被驱散,沈寂低头闻到她发间的清香,还是熟悉的紫藤花气息,他在她额角亲了亲:“还有份文件没看完。” “那我陪你。” 沈寂目光微垂,她趴在他胸前,困得睁不开眼,他当即推开弧形小桌,抱起她,轻放到床上。 孟回抱着他手臂,不肯放:“陪我睡。” 沈寂躺到她旁边,掖好被角,在上面轻拍两下:“睡吧。” 孟回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应答他,很快失去了意识。 历经15个小时的漫长飞行,终于抵达柏林的舍内菲尔德机场,6人坐上等候已久的车子,前往米特区,下榻的星级酒店定在勃兰登堡门附近。 专门的客房管家帮忙办理完入住手续,孟回和沈寂的行李被送进了同一个房间,里面装修古典奢华,目之所见都是欧式古董家具,搭配了现代化设备,不见违和感,相得益彰。 沈寂在飞机上没怎么睡好,洗了个澡,就躺床上睡着了。 孟回整理完两人的行李,盘膝坐在床边地毯,拿了他的手机,输入密码解锁,连上wifi,往耳朵里塞了耳机,边听歌边看他,美色当前,百看不厌。 大床也是复古风格,层层叠叠的床幔放下来,就是完全的私密空间。 他睡觉时很安静,呼吸均匀,眉心微蹙着,她指尖轻抚,让那处慢慢地舒展开。 从午后到天色黑透,孟回的视线没从他脸上移开过,直到手机跳出高楼发的信息:“沈先生,需要为您和孟小姐预订晚餐吗?” 孟回回道:“你们先去吃吧,不用管我们了。” 高楼:“孟小姐?” 孟回:“哪里露馅了?” 高楼:“如果是沈先生,他会回两个字,不必。” 他求生欲满满地撤回了上条消息:“好的。” 孟回退出信息页面,想到什么,点开浏览器,搜索“第一次注意事项”,一条条看下来,成功把自己弄得脸红耳热。 以前丁菱没羞没躁地分享过,前三次的体验都不太好,光记着疼了,而且她当时的初恋同是白纸一张,毛头小子,简直了,脱缰野马似的,最后还抱着她哭了。 你玩不起吗 第38节 这种事也要看人的吧,就跟小马过河的道理一样。 不过,孟回回忆起那晚在车里亲自感受过的……感觉磨合起来应该会很困难? 她不是知难而退的性子,再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沈寂一睁开眼,就看到她捧着手机,眉眼含笑,隐约透出羞色的模样,他坐起身,轻揉着太阳穴,窗帘遮得严严实实,无从判断天色:“几点了?” “你醒啦。”孟回匆匆退出浏览器,“快八点了。” “吃饭了没?” “没有,”孟回摇摇头,“我想等你一起。” 沈寂伸手打开了壁灯,灯罩是复古深绿色,雕着深浅不一的纹路,倾泻下来的光偏杂乱,也许是联想到今晚他们就要在这张床上发生点儿什么,孟回觉得他坐在光下,睡衣领口敞开着,短发也是微微乱着的模样,谷欠得一塌糊涂,她不禁心猿意马,以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沈寂又低声重复一遍:“想在房间吃,还是外面?” 酒店里就有家米其林双星餐厅。 孟回毫不犹豫:“去外面吧。” 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七年,一有时间就到处跑,几乎每条街道都曾收藏她的身影,几乎每家酒吧和画廊都光顾过,某种意义上,这里算是她的第三故乡。 旧地重游,加上还有他陪着,孟回心情格外雀跃,她知道他不喜欢热闹,特地挑了家以前常去的小饭馆,店面不大,装修得很有柏林的风格。 老板是个打扮时尚的中年女人,和孟回是旧识,两人亲昵地脸贴脸打过招呼,对方注意到她旁边长相气质出众的男人,调侃道:“艳遇?” “不是,”孟回笑意盈盈地挽上他手臂,“我男朋友。” “你们很配哦。” “谢谢。”孟回点了菜,拉着他来到角落的餐桌就坐,“这家店铺像被人下了魔咒,谁接谁破产,短短6年间就换了8个老板,我都担心饭馆还在不在。” 沈寂给她倒了半杯茶水:“这里的地理位置不好。” “是啊,”孟回赞同道,“酒香也怕巷子深,但这家的德国菜很正宗……” 她还没说完,一个年轻男人突然冲进来,面露激动之色:“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沈寂淡淡地扫去一眼,来人身材清瘦,是典型日耳曼民族后裔的长相,他又看向对面满脸无辜的女朋友,眼神变得耐人寻味。 接收到颇具压迫感的目光,男人发现了沈寂的存在,顿时竖起戒备,紧紧地皱了眉:“回,他是谁?” 沈寂站起身,身高和气场都占尽优势,他唇边勾起明显的弧度,语气宣示主权般:“你好,我是她男朋友。” 孟回有些讶异,因为他刚刚说的是,标准德语。 作者有话说: 回回:你怎么会德语?! 寂寂淡淡道:出发前临时学的,就会这一句,预感会用得上。 第三十三章 “你好, 我是她男朋友。” 听到这话,年轻男人,也就是马丁, 犹如溅了火星的炮仗,一点就炸,他气急败坏地抓了抓头发, 转向孟回:“你不是说不打算谈恋爱?!” 孟回也没想到出来吃个饭还能遇上这档子事,马丁是她大学同学, 小提琴专业,柏林本地人, 曾经狂热地追求过她,但当时她忙着赚钱,只想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无心恋爱,就以此为由拒绝了他。 “想法会变的,”孟回试图和他讲道理,“那时我并不知道, 将来有一天也会被丘比特的箭射中。” “西蒙、雷奥……”马丁不甘心,脸红脖子粗, 连珠炮似地念了一串昔日竞争者的名字,“先来后到,他凭什么插队?!” 孟回正色道:“马丁你能冷静一下吗?爱情是不分先后的, 我选择和他在一起, 是因为我喜欢他。” 马丁对她还是了解的,看了沈寂一眼, 重重哼道:“你就是图他长得好看!” “你不是交了个女朋友?” 马丁一噎, 语调弱了下来:“上个月分了, 我现在是单身。” 他也觉得立场站不稳:“回,你的喜欢能持续多久呢?帅哥这么多,我就不信你会一直喜欢这个,等你们分手了,我再来追求你,不许再用不谈恋爱的借口来拒绝我了!” 说完这句话,马丁转身往门外走去。 孟回:“……”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 沈寂往她杯里又添了热茶,好整以暇地开口:“他说了什么?” 孟回清了清嗓子,浅笑嫣然道:“他说祝我们幸福。” 受不了被他用那种别有意味的眼神看,她主动交待,言简意赅:“老同学,以前追过我,但没后文。” 又问:“你怎么会德语?” “上飞机前临时学的,”沈寂轻抚着杯沿,风轻云淡地说,“预感会用得上。” 孟回扑哧笑了:“沈叔叔,你太有先见之明了。” “还会遇见多少情敌?”沈寂忽地低笑了声,调侃道,“说出来让我心里大概有个底。” “唔,”孟回认真想了想,轻点桌面,“可能会从这里排到波罗的海?” 覆上他手背,手感真好,像上等丝绸,凉而滑,她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管它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一瓢饮啊。” 她的甜言蜜语让沈寂颇为受用,面上没显露,反握住她的手,轻摩挲着,指尖透出几分旖旎:“勉强算你过关。” 服务生陆续把菜送上来,香肠拼盘、德国酸菜,老板娘还额外赠送了两杯清啤和水果沙拉,上齐后,孟回指着烤猪肘和清炖猪肘介绍说:“店里的招牌菜,口味完全不同,我每次来都纠结要点哪道,你尝尝。” 沈寂口味清淡,先试吃了清炖猪肘,口感软糯:“还不错。” “是吧。”孟回得意地笑了,给他夹了块烤猪肘,“再试试这个。” 沈寂同样给出了肯定的评价,不在于菜品本身,在于这是她喜欢吃的,是她分享给他的。 用过晚餐,两人走在繁华的街道,正值虞美人盛开的季节,到处弥漫着浓郁香气,孟回如数家珍地跟他说起路过的每一家店铺,哪个路口发生过枪击战,还有某位老婆婆,总是风雨不改地在街尾卖郁金香,熟悉的位置空空如也,应该是上天堂卖花去了。 喷水池边,有个中年男人在拉小提琴,外表落拓,神情满足,琴音悠扬,脚下摆着个易拉罐,里面零星地装着硬币和面额很小的纸钞。 最穷的那段时间,孟回也在街头卖过艺,拉的二胡,收入颇丰,正如冯雪意所说,她往那儿一站,就会有人主动给她送钱,当然,男人居多。 她从不觉得这种行为是在亵渎艺术,如果艺术不能用来果腹,那么,建立其上的精神世界,形同空中楼阁,终会成为废墟。 “沈叔叔。” 沈寂一眼就看破她心思,掏出钱夹,任她挑选。 孟回拿了张十欧元的纸币,放进易拉罐里,男人闭着眼,沉浸在音乐中,如痴如醉。 一转头,她就发现沈寂身边多了个穿着红裙黑丝袜,风情万种的女人,正笑着和他说什么。 好啊,她才刚走开小会儿,他就开始招蜂引蝶了。 孟回走过去,手臂柔蔓似的缠绕上他臂弯,目光直击前面的女人,红唇浅浅弯起:“不好意思,他是我的。” 女人明显误会了她的意思,急了,再三强调:“是我先来的!” “这样啊,”孟回生出坏心思,指尖故作挑`逗地在沈寂胸口轻点,“那就要看这位先生想选谁咯。” 沈寂大致猜到她们的对话内容,眸底闪过一丝无奈笑意,直接搂了她就走。 孟回回眸一笑:他选我了。 “先生,”她还沉浸在扮演的角色中,“请问您需要我提供什么服务?” 沈寂曲指往她额头轻弹了下:“你能把我女朋友还回来吗?” 孟回顺势上前抱住他的腰,轻声嘟囔:“你知道刚刚那女人是谁吗?就不能让你离开我视线。” “一开始不知道。”沈寂以为她是来问路的。 x交易在德国是合法的,以群体经营为主,也有个人交易,那个女人应该属于后者。据某项数据统计,短短两年内,该产业的价值达到60亿欧元,为国家财政贡献了大量税收。 孟回抬头看他:“其实以前我和朋友去过红`灯区。” 丁菱为了收集论文数据,又不好单独前往,于是孟回就陪她去。 负责接待她们的是一个热情火辣的漂亮小姐姐,她跳了段妖娆多姿的钢管舞后,听说她们的来意,事无巨细地告知。 她来自罗马尼亚,是两年前被皮条客拐卖来的偷渡者,刚来时每个月能轻松赚到1000多欧元,其中大部分要交给皮条客,但近来生意不好做,因为某些同事服务水平低,为了招揽客人,不惜自降身价,导致行业竞争异常激烈。 末了,她哭得梨花带雨,期待地问:“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满足你们的任何要求。” 孟回支付给她一笔不菲的小费,赶紧拉着目瞪口呆的丁菱跑了。 沈寂并不感到意外,这确实是他女朋友能干出来的事,漫不经心地问:“是去看帅哥?” 孟回好笑地踮起脚,在他鼻尖上轻蹭:“哎呀,闻到好大的陈年醋味。” “我们是去看美女好吧。再说现在有了你,我哪里还看得见别的帅哥?” 她双眼乌黑透亮,只倒映着他的影子。 周围人来人往,灯火辉煌,沈寂眸光微动,忽然低下头,堵住了她的唇。 他骨子里是个传统的人,并不习惯在公共场合做出亲密举动,但不知怎么就动了念头,不管不顾地付诸实践。 在街头法式热吻完,两人在附近广场走了一圈,到露天剧院看了场音乐剧,回到酒店房间已过午夜,孟回拿了睡衣先去洗澡,半小时后出来,欲说还休地朝他抛了个媚眼,爬到床上。 浴室里弥漫着朦胧水汽,夹杂了沐浴露的香气,沈寂站到花洒下,水温偏低,压不住体内的燥热,冲了片刻,他关掉开关,用干净毛巾擦干水珠,只在腰间裹了条浴巾。 然而,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沈寂无奈失笑,帮她调整了睡姿,手心的触感异常软,他目光锁定了那处,眸色骤深,如深夜来临的海面,掀起波澜,隐藏着无数危险。 而掀起这场风暴,处于危险中心的她,仍睡得无知无觉。 灯塔冉冉升起,沈寂额角青筋若隐若现,正准备去浴室,她刚好翻了个身,不偏不倚地压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沈小寂:已经做好准备 写这章时刚好520,和老徐过节去啦,所以是短小菌哈哈哈 随机掉落红包~ 你玩不起吗 第39节 第三十四章 孟回一夜好眠, 在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中醒来,先伸了个懒腰,完全没有被碾压过的感觉, 意识迅速归笼,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呈对角线霸占了大半张床, 顿时觉得生无可恋,双手捂着脸, 懊恼地叹息了声,在床上滚来滚去。 原本以为很美好的风花雪月之夜, 居然就这么被她睡过去了?! 她握拳砸向枕头,进行深刻自我反省,早知道不喝那杯啤酒了,当时喝着挺清爽解腻的,也没觉得醉,没想到洗了个澡,倒是把后劲催发出来, 在脑中演练某些画面,刚有了个开头, 就被不解风情的周公跩进梦境。 孟回洗漱完,慢吞吞地走出客厅,男人穿戴整齐, 浅灰色衬衣挺括, 不见褶皱,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 正端坐在桌前看电脑, 从落地窗透进来的晨光浅浅地晕在身后, 衬得他的脸轮廓感更深了。 孟回绕到沙发后,搂住他脖子,下巴压在他肩侧:“昨晚为什么不叫醒我?” 明明她洗完澡后,他们交换的眼神,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沈寂偏头,在她唇上落吻,偏哑的声线更显磁性:“叫了,没叫醒。” 她还拍掉他的手,让他别吵她睡觉。 他只得重回浴室,又洗了一次澡。 孟回留意到他眼睑处堆积着倦意染成的淡青色:“你昨晚没睡好?” 沈寂眉梢微抬,轻笑了声,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为什么没睡好?” 孟回感觉脸有点发烫,尤其是被他亲过的唇,酥麻麻的,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忍住笑意:“ 为什么啊?” 瞥一眼他的腕表,40分钟后有个会议,即使想做些什么,肯定也来不及了。 沈寂直接把她捉来怀中,惩罚性地深吻,吻得她气喘吁吁。 直到门铃响起,是他叫的客房服务。 两人吃完早餐,沈寂又进房间换了身衣服,这才动身前往丽榭大厦,参加会议的除了卡恩先生和他的团队,还有当地的官员,一男一女,年龄都在五十岁左右,不苟言笑,脸上有着德国人一脉相承的严肃。 会议主题是关于深海探测机器人的深度合作,随着人类社会的繁衍和发展,当今世界范围内的石油天然气资源逐渐枯竭,以欧美为首的发达国家就将注意力投向了另一种干净清洁的能源,有着“白色黄金”之称的海底可燃冰,并斥巨资进行研究开发。 卡恩先生的公司深耕科技领域多年,成功研发出了一款机器人,命名伊娃,实际是一辆具备高清摄像,探知沉积物等能力的深海履带车,主要用于可燃冰的探测。 去年,伊娃下潜到7000米深的海底,收集了大量真实图像和数据,然而,就在它返回的过程中,被别有用心的x国以远程手段拦截,导致数据丢失,损失惨重。 而沈寂投资的ai工作室,主攻机器人的安全性能方向,强强联合,各取所需,这正是双方能进行合作的基础。 孟回也明白过来,他之前说的和政府合作的重要项目,便是可燃冰的探测和开发,新能源之争,能否抢占先机,无论对哪个国家都有着举足轻重的战略意义。 两位官员此行目的是为了争取在未来合作中的利益最大化,面对他们的步步进击,沈寂表现得从容淡定,进退得宜,条分缕析,侃侃而谈。 孟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几乎对方抛出个问题,他略作思索就能想到应对策略,甚至有时根本不需要思考,在这个不算熟悉的领域,他明显是做过很多功课,所以才会游刃有余,轻松应对。 坐他对面的女官员,从面无表情到微笑,再到眼角皱纹一波波迭起,最后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眼里漾着欣赏之色。 孟回与有荣焉,投资界所向披靡的风险资本家只是别人口中的传说,此刻她真正见识到了他在工作上的专业、专注,沉稳,令人着迷的魅力,对他的了解越多,她就往下陷得越深,无法自拔。 并非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他本来就自带耀眼光环。 以前孟昔月问过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她说除了长得帅性格好,还要让她打心眼里折服,让她愿意为他放下所有骄傲,但他又不会影响到她这份骄傲,在保持各自独立人格的基础上,精神世界必须达到高度契合。 当时孟昔月被她这番拗口的话搞懵了:“你要求好高,真有这样的男人吗?” 孟回也不确定,遇不到就算了,宁缺毋滥,绝不委曲求全,她都做好一辈子单身的准备了。 可是,她现在好像……遇到了。 他是命运馈赠给她的春夏限定,世间独一无二。 当晚,由卡恩先生做东,在米其林双星餐厅设宴款待,为远道而来的一行人接风洗尘。 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到机器人工厂实地考察,正式签订合同,双方团队进行技术交流,深海探测机器人下水实操,等晚上回到酒店,沈寂还要和纽约的团队开视频会议,孟回连他什么时候上床睡觉的都不知道,更别说和他进行深层次的交流。 到了第六天,沈寂终于闲下来,给跟着连轴儿转的高楼他们放了假,在女朋友的要求下关掉手机睡了个长觉,醒来已是次日午后,丰盛阳光在窗外恣意泼洒,被窗帘挡得严严实实,房间里静得只有空调轻微的运转声。 视野还是朦胧的,他第一时间去找她。 孟回坐在床尾的矮榻上,正捧着他手机玩俄罗斯方块,纯粹是打发时间,余光察觉床上的男人动了下,她丢掉手机,伏到他身上:“睡美人,你醒啦。” 他睡衣褶皱丛生,几缕碎发从额前垂落,下巴也冒出了零星的胡茬,不会显得不修边幅,还多了一丝凌乱美,孟回摸了摸他下巴,有点扎手,微微地痒。 沈寂轻握住她的手,带到唇间亲了又亲,语调缱绻地问:“下午有什么安排?” 他特地匀出来的两天,都是留给她的。 孟回不舍得他太劳累,也不想继续待在屋里:“我们去柏林大学走走?” 想带他去看看她的学校,以及拜访她的导师卢卡斯教授,顺便跟老头儿炫耀男朋友。 卢卡斯教授痴迷音乐,淡泊名利,是个物质欲望很低的人,孟回投其所好买了一束郁金香,沈寂则是挑了一支年份不错的红酒作为初次见面礼,可他们去得不巧,扑了个空,卢卡斯教授前天带着学生到奥地利演出去了。 孟回把花和红酒放在他办公桌上,留了张纸条,写的是一段旋律,是他给她上第一堂课教的曲子,她重新做了改编,老头肯定会喜欢的。 前年硕士毕业,音乐学院的领导想挽留她,承诺拿到博士学位后可以留校任教,孟回拒绝了,借用别人的理由“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大家都感到难以理解,毕竟以她的年纪,纵然天资出众,但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能被一流名校破格录用已是无上荣光,只有卢卡斯坚定地支持她。 孟回至今记得他说的话:“年轻意味着无限可能,你应该去音乐家的故乡看看,汲取音乐之外的养分,暂时遗忘你在学校学到的所有技巧,回归到大自然,聆听一草一木的声音,有了阅历和积淀,你才会更懂得什么是音乐。” 于是,孟回的第一站去了波兰,最喜欢的音乐家肖邦的故乡。 她尝试着去收集旅途中的声音,认真去听一朵花怎么盛开,雪花衰老后如何孕育出春天,水消失在水中,落叶归了根……原来生命的到来和消逝,都不是悄无声息的。 孟回整理出白噪音,放到攒了十几万粉丝的音乐平台账号,设置付费下载,因为显著的催眠效果,受到了广泛欢迎,迄今为止下载量已破亿。 全部收入都捐给了自然保护基金会。 参观完学校,在食堂吃了午饭,两人牵着手沿林荫小道走出来,玩滑板的小孩子们你追我赶,像一群欢乐的小鱼般溜过,当地居民喜欢亲近大自然,野外攀岩,废墟探险,森林漫步,公园赏花钓鱼,湖里划船,休闲活动多种多样。 黄昏悄然来临,孟回走累了,拉着沈寂在一片草地坐下,枕到他腿上,风徐徐吹过,橘红的光从树叶缝隙里抖落,轻拢向她的脸,仿佛浅铺了层胭脂。 远处,有背着包的游客在展览的旧飞机前拍照合影。 孟回打了个盹儿的工夫,天色渐暗,她提议道:“今晚要不要去我那儿住?” 她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公寓,地段不错,租金很低,因为里面曾发生过情杀案,一个重度抑郁的女人,枪杀了她的丈夫和丈夫养在外面的情人后,饮弹自尽,沙发地板上血色森森,用血流成河来形容毫不夸张,一夜之间没了三条人命,闹得沸沸扬扬,导致房子一直租不出去。 孟回并不忌讳这种事,一租就是十年,独自住了五年,收留被房东赶出来的程玉妙,两人同住了半年,现在还没到期。 等到了公寓,沈寂看到放在客厅的行李箱,反应过来,今晚在这儿过夜不是她临时起意,而是有所预谋。 门“砰”地轻撞上,孟回转身把他抵上门,笑容狡黠又明媚:“沈叔叔,你想先吃饭,还是先吃……” 沈寂低头,彼此目光轻撞,谁都没有再说话,这一隅寂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烧出了暧`昧,缓慢地从空中沉落,如无形巨网,笼罩在他们周遭。 孟回凑上去,最后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被他吞没在唇齿间。 作者有话说: 啊,终于写到这儿了!要来了!!! 随机掉落红包~ 感谢在2022-05-18 20:00:00~2022-05-21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花花椰菜dayto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钱健康顺利、在外院学习英语 10瓶;噗通 6瓶;恋恋不忘sunrose 3瓶;青鸟 2瓶;想想就想想、花花花椰菜daytoy、manman、四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公寓并不隔音, 隔壁有对情侣在吵架,女生声泪齐下地控诉花心的男朋友在酒吧勾搭了小表子,歇斯底里尖叫着要和他分手, 哐哐当当地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孟回也不想听八卦的,无奈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不停地往耳朵里钻, 像是惩罚她的不专心,沈寂在她唇上轻咬了下, 她“唔”了声,双手抱得更紧, 主动去和他吮吻。 他的吻技越发精进,湿漉漉地绞进来,扫荡般侵占领地,覆在她颈后的手掌,热度惊人,仿佛藏着野火,在失去控制地烧着。 随后, 火势蔓延开,她后背是热的, 腰侧同样发烫,最后是剧烈跳动的心脏,像风中摇曳的花骨朵, 被催发着, 推向最高临界点,在他手心里颤巍巍地绽放。 孟回终于知道, 原来接吻是一件这么耗费体力的事, 等他撤离, 她变成了一块接近融化,或者已经完全融化的奶油,甜滋滋,软绵绵的,她搭上他手臂,有气无力地说:“不行,我要先吃饭。” 她不想中途饿晕过去,太丢人了。 沈寂附在她耳畔低笑,呼出的热气往里面钻:“这才哪到哪?” 作为重度声控,孟回真受不了他用这种声线说话,简直是犯规,她闭了眼趴在他胸口,分明刚被他解渴过,可喉咙干得不行,含着热炭似的,水分蒸发得一干二净。 住处请了菲佣定期打扫卫生,看着还算整洁,冰箱是空的,没有提前让人准备食材,好在楼下就有餐馆,孟回用他手机点了两份中餐,备注要4瓶依云矿泉水和一罐百事可乐。 沈寂坐在暗绿色的丝绒沙发上,打量周围,面积不大,90平方左右,开放式设计,一览无余,象牙白的床,风格简约,橘红色的床单被套,是私藏的夕阳余晖,天花板手绘着夜空,深蓝底色和微闪的浅金星光,达到了完美的融合。 她房间集齐了沈寂认知范围内的所有颜色,色彩丰富,浓墨重彩,却不显得杂乱,最多的物品是黑胶唱片,颇具特色的杯盏碗碟,还有一整面墙的橱柜,摆了她旅行时收集的小摆件,更多是在跳蚤市场淘来的。 孟回并不擅长做饭,偏偏对好看的餐具情有独钟,买回来没用过,只当做收藏品欣赏。 沈寂看向橱柜,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玩偶,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坐着南瓜马车的辛德瑞拉,胡桃夹子里的小锡兵,穿红色舞鞋的小女孩,以及国王与夜莺的音乐盒……在他女朋友的心底深处,住着一个相信童话的小女孩。 中餐送到了,沈寂拧开矿泉水递过去,孟回喝了大半瓶,总算解掉渴意,接了他洗净的筷子,夹了块西蓝花送进嘴里。 隔壁的女人没走成,还在和男朋友翻旧账吵架,越显得屋里寂静,这顿晚饭双方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偶尔不经意的眼神交集都能牵动孟回的心狂跳不止。 饭后不宜进行剧烈运动,孟回便打开了投影仪,随便选了部德语老片子,时长近200分钟,关掉灯,将画面投放到墙上。 故事发生在二战时的柏林,敌方派了位美女间谍来诱惑德国军官,借机窃取情报,经过几番你来我往的交手,女间谍成功潜伏到军官身边,费尽千辛万苦,收集到了德军即将伏击某个要塞小镇的情报,谁知还未送出去,她就暴露了身份,残酷的是,在生死对决中,他们发现自己爱上了对方,最后女间谍射杀了军官,以凝聚了全部真心的吻和他诀别后,她带着情报回到自己国家,挽救了数万人的生命。 看了三分之一左右,孟回先去洗澡,磨磨蹭蹭地花了快一个小时,她吹干头发,顶着红扑扑的脸回到客厅,空气里弥漫开好闻的清香,她没喷香水,是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 沈寂注意到她穿的吊带睡裙和床单同个颜色,几乎可以融为一体,他眸色微深,浮现几分遐思,但她应该没有机会穿着它躺上去。 他拿了睡衣,走进浴室。 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孟回捧住微微发烫的脸,唇角扬起到最大弧度,实在忍不住了,轻笑出声,笑了又笑,热意在体内流淌着,她走出小露台呼吸新鲜空气。 今晚的月色很美,入夜后的街道,点缀着璀璨灯光,多了几分鲜活生动,楼下遍布酒吧和餐馆,正是热闹的时候,街头巷尾都是人,形形色`色,小女孩挎着花篮笑容甜美地卖花,烂醉如泥的酒鬼蜷缩在角落不成调地哼歌,打扮美艳的女人站在路灯下揽客,扒手们是蛰伏在夜色里的毒蛇,紧盯着人群,伺机而动。 孟回认真回忆了一遍注意事项,重新坐回沙发,还是觉得热,调低冷气温度,刚放下遥控器,浴室的门开了,她的心跟着跳快一拍。 来了来了。 她目不斜视地盯着电影画面,恰好放到了英俊军官搂着美女间谍滚入花丛的戏份,不愧是老电影,特别敢拍,而且还是无删`减版本,应景得不行。 旁边的沙发因承受了重量凹陷下去,熟悉的清冽气息盈来,孟回心跳继续加速,咚咚咚,震耳欲聋,有点紧张,又觉得刺激,视野中出现男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接着是他的吻,若即若离地落在耳后。 很快她整个人被抱离沙发。 沈寂随手关掉了客厅的灯,边吻着她,边往某个方向走。 楼下出现欢呼声,是每周固定时间的乐队巡游,一般会有穿制服的白马骑士在前面开路,音乐爱好者们自发组队上街合奏,与民同乐。 你玩不起吗 第40节 那条橘红色的睡裙被丢在离床半米远的地板上。 孟回感觉像变成了一朵白色的云,被风轻飘飘地托到空中,组成她的部分是水蒸气,它们正在迅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遇热成为了水滴。 现在楼下演奏的是什么乐器?小提琴,中提琴,还是大提琴? 被热气烘得迟钝的思绪无法分辨,孟回只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是一架钢琴,除了黑白琴键外,其他部分是浅红色的,而他是极具天赋但技法生疏的钢琴初学者,他很有耐心,且专注地弹奏着断断续续的曲子。 巡游的乐队远去了,人群还未散,属于他们的夜晚才刚开始。 孟回面红耳赤地凑近,模糊地说了句:“在行李箱夹层。” 沈寂瞬间意会,重重地亲了她,短暂离去,十几秒后回来,孟回对过程很是好奇,也想看看真面目,偷偷睁开眼,迎来巨大的视觉冲击,她头晕目眩,却发现他眉心微蹙:“怎么了?” 沈寂无奈失笑:“size不合适。” 孟回:“啊?”上面写的不是标准版吗?关键时刻她又掉链子了…… 她目光下移,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唔,好凶的样子,她艰难地憋住笑,问他:“那现在怎么办?” 总不能让他这样……出去见人吧? 沈寂勾起唇角,将皮球踢回给她,语调中带了毫不掩饰的风流意:“是啊,怎么办呢?” “我下去买,”孟回坐起身,“五分钟内回来。” 沈寂拉住她,锁回怀里,低声道:“让人送。” 对哦,差点忘了。孟回解锁手机,跟他确认商品信息,他在数量旁边点了加1,她红着脸提交订单,写好德语备注:敲门,东西挂门把上,谢谢! 等待的时间他们也没闲着,孟回又被亲了一遍,钢琴曲奏到曼妙处,敲门声终于响起,他坚持弹完最后的音符,才起身出门去拿。 场子已提前热好,舞台上,主角正式登场。 隔壁的情侣也吵完了架,以一记沉重的关门声收场,撞击出的音波渗透进这间屋里,昏黄灯光开始摇摇欲坠,恍惚间,孟回仿佛看见天花板上的星光,幻化成了一只只金色的蝴蝶,它们结成群,在伊甸园里翩翩飞舞,吸食着苹果清甜的汁液。 有一只红色的蝴蝶,轻缓降落在她和他中间,被他温柔地分开蝶翼,以更柔软的姿态,完成了一场生命中极为重要的蜕变。 一滴热汗滴在眉心,犹如蝴蝶扇动了下翅膀,星河倒倾,山洪爆发,潺潺溪水成了滚滚洪流。 这场蜕变伴随着喜悦和痛苦,是不可拒绝的附赠品,因为是他,前者的成分远超后者,他们毫无保留地交付,终于真正拥有了彼此。 第二首钢琴合奏曲余韵悠悠,孟回侧身向着落地窗外,像一尾脱水的鱼,在想尽办法地呼吸着。 沈寂拨开贴着她皮肤的发丝,在蝴蝶骨中间轻吻,那里有一只颤动着的红色蝴蝶,它慢慢地飞入了他唇间,气流带着话音涌出:“什么时候纹的?” 孟回被卸尽了力气,连思考都不愿意,她只想睡觉,敷衍地答他:“记不清了。” 沈寂又问了句什么,她咕哝了声。 他抱她进浴室,放好热水,加了点精油后,把人放进去,自己则是在花洒下淋浴。 原本昏昏欲睡的孟回勉强找回了点精神:“想喝水。” 沈寂裹好浴巾,出去拿了瓶常温的矿泉水,送到唇边喂她喝,还剩下几口,他仰头一饮而尽。 孟回泡完澡,又被他抱回床上,床单被套都已经换了新的,她忽然想起来,就只是单纯地好奇:“上面有没有……” 沈寂知道她想问什么,回想着那如同红色蝴蝶被撕裂后,将残翼印落在布料上的画面,他眼睫半敛,给了她肯定答复。 他又用足以勾住她心魄的低沉声线说:“我也只属于你。” 作者有话说: 恭贺沈先生沈太太新婚快乐哈哈哈 随机掉落红包~ 第三十六章 学音乐, 尤其是学乐器的人,体能一般不会差,住在月见岛时, 孟回养成了环岛慢跑的习惯,生物钟定时在每天五点半唤醒她,今天是个例外, 醒来已经过了九点。 身侧男人还在沉睡,一只手搭在她腰间, 气息轻匀地喷洒下来,彼此像两柄瓷勺相叠, 严丝合缝,密不透风,窗帘没完全拉拢,从缝隙里透入一束光,斜斜地印在床角。 孟回感觉像跑了场马拉松,酸软无力不说,还有点疼, 丁菱果然说得没错,尽管他已经温柔得不能再温柔, 但破茧总和疼痛如影随形。 另一方面,心理上是满足的,尤其在经历之后, 还会有某种微妙的变化, 就像他说的那句“我也只属于你”,这个男人, 是真正地成为了她的, 落了印, 盖过章,除了爱情,他给她的还有归属感。 此时此刻,她就在他的港湾里。 从此以后,无需风雨兼程,再去远航。 又躺了片刻,孟回在脑中过着细节,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条件反射地动了下,他也醒了??? 沈寂本来还睡着,被她的动作扰醒了,没睁眼,下巴轻压她肩上,嗓音微哑地问:“还好吗?” 孟回一动不动,眼神却飘来飘去,轻咬着唇,支支吾吾,答非所问:“别……了。” 沈寂低笑,吻她发红的耳根,同时别有用意地……:“别什么?” 他是存了心想逗她。 孟回险些喊出声,羞恼地捏了下他的手,被他反握住,十指相扣,她轻哼道:“明知故问。” 静了好几个瞬间后,他还是无动于衷,她又问:“不用管吗?” “你觉得应该谁来管?” 孟回怔了怔:“当然是,是谁的就谁来管。” “哦?”沈寂尾音微扬,“那你管吧。” 热意霎时遍布孟回的脸,管就管,她没有带怂的,找准了关键点,实施管辖权,降妖除魔。 十点整,孟回重获自由,她走进浴室,用洗手液洗了手,开始刷牙,没多久沈寂也进来,和她并排而立。 两人的眼神在镜子里相会,默契一笑,浓情蜜意。 洗漱完,沈寂把昨晚换下的床单放进盆里浸泡,手洗干净小团的血迹后,丢进洗衣机。 孟回则是站在穿衣镜前,发现了锁骨下方,蝴蝶骨中间,以及腰后,他留下的痕迹,肌肤白皙的缘故,看得格外清晰,像失水后微枯的红玫瑰花瓣,又像一幅随心所欲的画作。 孟回找了件能遮住吻痕的t恤,刚套上,男人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镜中,睡衣扣子解了两颗,春`光泄露。 等他来到身后,孟回拨开他衣领,果然在肩上找到了她咬的牙印。 好在伤口不算深,可她分明记得当时是用尽了全力的,转念一想,好像也没剩下多少力气。 昨晚他全程都在照顾她的感受,肯定没有尽兴的,但至少两天内,孟回不想再试了。 她和他交流想法。 沈寂薄唇微抿,初涉陌生领域,总有东西会超出控制,当时她吃的苦头,他再清楚不过,本就打算让她好好休养,何况他也不是y念很重的人,不至于为了一己私欲让她难受。 他这么爽快答应,孟回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使小性子胡搅蛮缠:“是不是得到后,我就对你没什么吸引力了,你这个渣男。” 沈寂默不作声,开始从上往下解扣子,她从他的表情判断不出,他是不是要动真格,连忙按住他的手:“我开玩笑的。” 主动献吻后,这一页就算翻篇了。 两人都不会做饭,午餐还是点的外卖。 午后阳光很好,清风不燥,房间里荡漾着旋律优美的钢琴曲,沈寂刚结束了个电话会议,孟回慵懒地躺在他腿上,捧着本黑色封面的书:“沈叔叔,我给你念首德语诗吧。” “du bist mein,,ich bin dein……” 这是德国最早的一首情诗,中世纪时一位修女写给情人的,国风版的翻译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钱钟书先生翻译的版本。 “难道我监`禁你?还是你霸占我?你进入我的心,关上门又扭上锁,丢掉锁上的钥匙。 是我,也许是你,再也无法开门,永远,你被关进我的心里。” 孟回念完原文和译文,笑眯眯地合上诗集:“礼尚往来,你也要还我一首情诗。” 沈寂垂眸,捕捉到她视线,浓密睫毛掩映下,一双杏眼在水里濯洗过般,纤尘不染,清澈透亮,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心。 风轻轻地撞开窗帘,他的瞳色在光影交织中显得越发深邃,压低了声,喊她:“孟回。” “嗯?”孟回竖起耳尖,静待后文。 沈寂微侧坐着,手臂搭上沙发靠背,调整了坐姿,目光仍不离她,指腹在她颊边摩挲:“念完了。” 什么意思? 孟回有刹那的茫然,心念一动,忽然懂得了他的意思,她名字“孟回”就是他所说的情诗。 比我爱你简短,从他口中说出,便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动人情话。 他真的好会啊,还是说男人在调`情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沈寂,”孟回轻扯他衬衣袖子,莫名地感慨道,“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看来她是真的忘记了他,隔了十年之久,他当时还戴着口罩,准确来说,她应该是没认出他。 沈寂笑了下,顺着她的话问:“如果早遇见,会怎样呢?” 孟回也说不准,以她三分钟热度的心性,加上难以避免的异国恋,他们现在还会不会在一起? 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才是一种幸运。 “早遇见的话,”这个角度他睫毛好长啊,孟回抬手拨了拨,“你就不用单身这么多年了啊。” 她眼波流转,意有所指道:“可怜的……也不用这么辛苦。” 沈寂危险地眯了眯眼,某些深藏不露,属于男人的劣根性被激发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孟回立时坐直身体,退到安全范围,把新添了褶皱的睡裙裙摆往下抚平:“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的。” “不然,”男人问得意味深长,“你希望我动哪里?” 孟回不甘示弱,轻拍了拍她的管控区域,撂下狠话:“过两天再收拾你。” 说完,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她停在门边,邀请他:“要下去走走吗?” 沈寂站起身,整了整衬衫:“走吧。” 没有夜色和灯光点缀,酒吧一条街的魅力在白天大打折扣,倒是广场挺热闹的,小孩学滑板,年轻人谈情说爱,老人们说说笑笑回忆往昔。 入口处摆了架钢琴,孟回坐上去弹了首肖邦的《夜曲》:“沈叔叔,你会弹钢琴吗?” 她在别墅二楼书房有看到相关书籍,但不确定是他的,还是皓皓爸爸的。 你玩不起吗 第41节 “只会一点。”好多年不练,生疏了。 旋律早已熟记于心,她指尖在琴键上轻盈跳跃:“很简单的,我教你。” 然而事实证明,他说的“只会一点”纯属谦虚之语,要么就是天赋异禀,都不用她教,就能和她四手联弹了。 琴声吸引了一个年轻帅哥,他手执盲杖,坐在离他们几米远外的树下长椅上,湖水般幽蓝的眼睛平静无澜,空洞,又有种毫无生机,死灰破灭般的美感,他手指跟着节拍在膝盖轻敲,很享受的样子。 孟回无声叹息,惋惜地喃喃道:“长了这么好看的眼睛,为什么会是个瞎子呢?” 她若有所思:“以前我在你家小区的某栋别墅里,也遇过一个坐着轮椅,眼睛看不见的帅哥,但是他好像从千年北极风雪里出来的,我坐在他旁边,冷得直打哆嗦。” “是吗?”沈寂饶有兴致地挑眉,他倒觉得那时她挺淡定的,而且很自来熟,不仅主动教他弹琴,还让他去倒水。 振翅声传来,孟回望过去,只见一群白鸽飞落椅面,犹如花环或者勋章般簇拥着那个年轻男人,其中有一只落在他腿上,他温柔地抚摸它脑袋。 也许他从未见过光明,更不知道此刻掌心下的生灵长着什么模样,但他一定有一颗明亮干净的心。 孟回即兴弹了另一首曲子,是盲人钢琴家克里斯的成名曲,节奏欢快,积极向上,充满了阳光,他收到她的问候,朝着钢琴所在的方向,微笑着点头致意。 她相信,在某个瞬间,他们的灵魂产生了共鸣。 终究还是曲终人散。 不知不觉黄昏来临,天边晚霞烧得轰轰烈烈,广场上的人更多了,胖嘟嘟的鸽子从四面八方飞来,憨态可掬地接受大家的投喂。 路过广场中央的喷水池,孟回停住脚步,朝身侧的男人摊开双手,她心血来潮想入乡随俗许个愿。 沈寂从钱夹里取了枚硬币放到她手心。 孟回双手合十,闭着眼,虔诚地许下心愿:“希望往后的每一年,我们都能一起回到这里。” 她将硬币掷出去,溅起小串晶莹的水花,落入水底,成为了许愿池中的一员。 愿望的载体多种多样,有打火机、子弹壳、口红和钢笔等,孟回看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纪念币,上面刻着的是小王子和他的玫瑰花,她想起某个被忽略的问题:“沈叔叔,你之前为什么要送我612杯咖啡?是不是那时就喜欢我了,欲擒故纵,嗯?” 晚风吹来,鼓起沈寂腰后的衬衫,昏昧灯光下,他面容清隽,笑得格外撩人:“因为十年前欠了某人一杯温水。” 孟回先是愣住,半晌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既惊又喜地冲上前,跳到他身上,用手遮住鼻梁以下的部分,紧紧地盯住他眼睛,蓦地笑了:“原来是你。” 作者有话说: 对上暗号,即将相认! 随机掉落红包~ 第三十七章 沈寂往后退了半步, 稳住她的身体,孟回趁机往上爬,双腿勾住他腰身, 固定好,彼此的视线在同一水平线上,如果不是他说起, 她永远都不可能把他和十年前遇见的那个双目失明的小哥哥联系在一起。 具体细节她记不太清了,印象最深刻的是, 他察觉到她的存在,望过来的那一眼, 仿佛蓄积了世间所有的风雪,凛冽刺骨,且充满厌世感。 瞳孔是浓重的黑色,里面没有一点光,也没有焦距,死气沉沉,口罩没遮住的, 裸露在外的皮肤,大概是长久不见日光, 呈现出病态的白皙,上等冷釉般,冷冰冰的。 周遭像是有无数层无形的膜, 将他和外界隔离开, 谁都走不进去,他也走不出来。 然而他整个人极具压迫感和攻击性, 被他定定地“看”着, 像是在直面死神, 孟回胆子大,没觉得多害怕,他坐着轮椅行动不便,又看不见,而她从小就练格斗,真要打起来,她明显胜算更大。 她看不惯他粗暴地对待钢琴,提出教他弹琴,看他手长得漂亮,没忍住握了上去,温度比想象中的更低,像握住了一团雪,等她原创的曲子弹完,雪融化了,他的手有了暖意。 当时她和爸爸去拜访干爹树,山路走多了,口渴难耐,于是就礼貌地请他去倒杯水给她喝,后面水没喝到,爸爸找过来,带她离开了他家。 所以,他刚刚说十年前欠她一杯温水。 这就是612杯咖啡的来历。 孟回眨了眨眼,从回忆回到现实,近在咫尺的那双桃花眼,深邃迷人,倒映着她的脸和灯光,有了灼灼温度,不再冰冷死寂,眼尾微扬,洇出几分柔和笑意,真实又生动。 和十年前的他,有着天壤之别。 孟回百感交集,喉咙满了又满,想说什么,又说不出,阔别重逢的喜悦盛不住,从泛红的眼角溢出来,两个小时前,她还在想,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原来,当初跌落黑暗深渊的少年已褪尽戾气,披荆斩棘,青云直上,到达了让人仰望的高处,甚至还回到她身边,成为了她男朋友。 孟回将他看了又看,面上笑靥如花,嗓音里却带了近乎哭腔的柔软成分:“抱歉,我没认出你。” 十年来她的五官变化不大,那么,逃婚登岛,红花楹树下重逢…… “那天晚上,你是不是一眼就认出我了?” 他喊她孟小姐,还说她迟到了九分十一秒。事实上,她迟到了整整十年。 沈寂“嗯”了声,抱着她在许愿池边坐下,轻笑着说:“你没怎么变。” 多少还是有变化的,出落得亭亭玉立,更漂亮了。 “不对,”孟回慢半拍地抓住了疑点,“你不是看不见吗?怎么知道我长什么样?” 沈寂笑道:“屋里有监控。” 重见光明后的第一件事,他调取了和她有关的画面片段,保存在手机里,反复看了多遍,她的模样早已熟记于心。 “那晚我没认错人,因为提前收到了孟楠是钱董线人的消息,你又刚好出现,索性将计就计。” “所以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 孟回又清算起旧账:“你干嘛要当场炒我鱿鱼?” “你说呢?” 孟回想了想:“因为我和严涛的私人恩怨?” “只是其一,”沈寂说,“主要不想把你牵扯得太深。” “那你亲手泡的黄茶,金风玉露什么的,真不是暗示想泡我?” 现在想来,他以故人身份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迹可循。 沈寂轻揉了揉她头发:“纯属巧合。” 是她朋友想象力太丰富,误会了他的用意。 “但有一点是真的,”他直勾勾地看进她眼里,缱绻低笑,“与你相逢,确实胜却了人间无数。” 孟回心跳怦然,他说的是,相逢,十年前的初见。 “那年,我出了一场车祸。”沈寂语气轻描淡写,“我的好朋友为了救我去世,我二哥至今在icu昏迷不醒,只剩下我……” 孟回心口揪紧,有如针扎般,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难以想象,这些年他独自承受背负了多少,愈合的只是表层伤疤,深处仍是血肉模糊的,看似无坚不摧,实则旧伤难愈,她不愿,也不舍得他再忆起过往,捂住他的唇:“别说了。” 沈寂在她掌心亲了下:“我没事。” 遇见她的前一天,是接连听闻两个噩耗后他心情波动最大的日子,无意间得知了车祸并非意外,他和二哥的存在,威胁到了大哥家族继承人的地位,背后策划这场车祸的人,是大哥长子江州。 当然,江州和所有的参与者都已经因此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岑姨并不知情,应该是阳光很好的春日午后,她站在落地窗前,感慨了句“海棠花开了”,随即意识到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 等岑姨走后,长久以来所有压抑的情绪如火山爆发,被如数发泄在钢琴上,没想到会把她吸引了过来。 孟回眼眶更红了,她不想哭出来,在他衬衫上蹭掉泪意:“那时候,我应该抱一抱你的。” 其实他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没有因为遭遇重创而一蹶不振,走出低谷后,为了完成好友遗愿,组建海洋保护志愿者团队,投资ai实验室研发水下垃圾清理机器人,以及对皓皓母子俩尽心尽力的照拂。 时间留住的,不止是他丧生海底的好友、病床上无知无觉的二哥,还有他。 孟回越想越觉得心疼,这十年里……他有为自己活过吗? 她吸了吸鼻子:“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沈寂埋在她颈窝,起了波澜的深眸慢慢恢复平静,许久后,他才应了声:“好。” “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孟回一语双关。 沈寂牵起她的手,避开热闹人群,绕着河边小路走,草丛里摆着一盏盏灯,照得水面绿光起伏,谁都没有说话,但孟回觉得,他们的心前所未有地接近,尤其是知道十年前就有过交集后。 在这一刻,她终于愿意相信冥冥之中的注定,命定要相爱的人,哪怕分隔万里,兜兜转转,终会越过人山人海,在某个春天重逢。 前面就是磨坊街,有个柏林旅游攻略小册子上必推必打卡的知名景点东边画廊,沿河而建,极富艺术气息,前身是二战时期将德国一分为二的柏林墙,于1989年被拆除,今年刚好是三十周年。 东边画廊是柏林墙遗址现存的最长一段,长达1316米,为了庆祝它的倒塌,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们在墙上作画,每幅画都深具内涵,耐人寻味。 其中最出名的当属dimitri vrubel的《兄弟之吻》,有很多游客合影留念,随便一拍就能出片,即使是不同肤色,不同种族和国籍,对拍照打卡的热衷是一样的,孟回和沈寂坐在岸边的椅子上小憩,俗话说,熟悉的地方没有好景色,经济拮据时,她也给人当过导游,东边画廊都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为了提高竞争力,还熬夜恶补过作品背后的故事,虽然现在忘了七七八八。 满头脏辫的街边艺人抱着吉他自弹自唱,是一首风格忧郁的德语歌,听得人愁肠百结。 沈寂在查看手机消息,孟回凑近,指着《兄弟之吻》问他:“要不要给你拍张照片?反正来都来了。” 沈寂兴致缺缺,从小到大,他鲜少出现在镜头里,留下的照片更是寥寥无几。 这时,有个甜美的女声传来,说的是中文:“听说在这幅画前合影的情侣,都会一生一世哦。” 她男朋友不解风情地泼冷水:“这你都信?男的亲男的,还一生一世?笑死,就是专门骗你这种单纯小女生的。” “拍不拍,给个准话。” “拍拍拍。” 等他们拍完,孟回看到对面的男人站了起来,她也跟着起身:“要回去了?” 没想到,他带着她走向那对年轻情侣:“你好,能帮我们拍张合照吗?” 孟回微愣,他不是不感兴趣吗? 女生看着眼前样貌气质出众的俊男美女,眼里划过一丝惊艳,她左右张望,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问:“你们是国内的明星吗?” 难道撞破明星秘密恋情了?她食指压在唇上:“我会保密的。” 孟回笑着摇摇头:“不是。” “哦哦。”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接过沈寂递去的手机,“先说好,我拍照技术一般哦。” 孟回说:“没关系。” 她和沈寂站到了《兄弟之吻》前:“你也相信?” 她说的是情侣合照就会一生一世的传说,似乎很多景点都被人为地赋予了类似色彩,比如三生三世桥,名为风雨同舟的船,千年夫妻古树之类,目的在于吸引游客。 沈寂将她搂在身前,手搭在纤细腰身上,他看她一眼,唇角微扬:“入乡随俗。” 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谈恋爱的,但其他女生有的,他也想给她,甚至愿意为了她去相信虚无缥缈的传说。 女生调整好角度,朝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孟回正想着要不要应景地接个吻,刚侧过脸,就被他吻住。 你玩不起吗 第42节 “哇哦。”女生惊呼了声,接连按下快门,定格住美好而甜蜜的瞬间。 原来拍出氛围感的好照片,技术是锦上添花,最重要的是照片上的人,不过,她也太会拍了吧!感觉不用修都能出片了。 女生拍完就把手机还了回来,孟回向她道谢:“你拍得很好。” 女生笑弯了眼:“没有啦。” 她默默在心里加了句,主要是你们长得好。 双方友好告别,女生和男朋友走出几米远,回过头:“祝你们如愿以偿,一生一世哦!” “谢谢,”孟回扬高音量,“你们也是!” 等他们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她转身抱住自己的男朋友,在他唇上用力地印了一吻:“柏林还有个传闻,如果情侣一夜七次的话,就会永生永世不分离。” 作者有话说: 回回:为我自己,哦不为读者谋福利我是认真的! 随机掉落红包 感谢在2022-05-21 20:00:00~2022-05-24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花花椰菜dayto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偷星九月 20瓶;青鸟 5瓶;噗通、恋恋不忘sunrose、沈适的底牌74 2瓶;时光轴里初风筝、四一、onl、manman、想想就想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回去路上, 孟回被街边一家店铺吸引了注意力,覆盖了二楼整层的巨幅灯牌,一个骑着扫帚的小女巫腾云驾雾, 下方是一串星星灯,拼成了德语店名“女巫的小屋”。 应该是她毕业离开柏林后新开的店。 “我们进去看看。”顺便挑点礼物。 门一推开,冷气扑出, 等走进去,橘色的灯火自带暖意, 将面积不算大的小店照出黄橙橙的光亮,在心理感上很容易拉近和客人的距离, 连时间仿佛都变得慢了下来。 店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身材微胖,胡须发白,戴着老花镜,坐在桌后,正翻阅一本厚厚的书,见有客人进来, 他面露温和笑意,以手势请他们随便看。 玻璃橱柜和架子上摆满了别致的商品, 造型独特的香水、铃兰花形状的小台灯,天鹅湖音乐盒,复古的发簪、胸针, 梳子和镜子……琳琅满目。 孟回看中了一对袖扣, 镂空的虞美人花托,中间嵌着粒红玛瑙, 设计独出心裁, 做工精致, 她拿起来往沈寂衬衫袖口比了比,眼神比屋外的明月还要亮:“好看。” 她从未在他身上看过红色的元素,莫名觉得袖扣会很衬他,果不其然。 孟回脑海里有了画面,要是他头发再乱些,衬衫扣子随意地扯开它两颗,腰间揉出凌乱褶皱,站在街角,姿态闲散地倚着墙,指间夹了支烟,漫不经心地抽着,像个刚从风月场离开的浪荡公子哥,随着他的动作,腕间虞美人袖扣的玛瑙红光微闪,他幽幽吐出一口烟雾,白雾弥散间,桃花眼微眯着,遥遥地望过来一眼。 啧,谁能受得了啊。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浑身发热。 沈寂发现女朋友走神了,轻捏她脸颊:“在想什么?” “我买这对袖扣送给你,好不好。”然后再让他复刻刚刚她想的画面,最好拍成视频,独家珍藏版。 沈寂向来是任她予取予求的,自然说好。 孟回又精挑细选了几样小礼物,给爸爸的钢笔,送张爷爷的黑胶唱片,丁菱的是星月耳坠,结账时,她坚持虞美人袖扣要自己买单,好在不算太贵,花了100欧,用的是她在公寓各个角落搜刮出的零钱。 满载而归。 快回到公寓时,天下起了小雨,两人手牵手在雨里跑着,身后,城市的璀璨灯火温暖而潋滟。 进门后,孟回先去洗澡,刚把脱下的衣服丢进篮子里,浴室的门开了,他走进来,彼此坦然相对,空气升温,浴缸因为多容纳了一个人,水漫出来,流到地面,倒映着灯光,像铺了个湿润的月亮,还一颤一颤的。 今晚他们没有实质性的行为,但孟回并不觉得比昨晚好到哪里,他进步神速,磨人的方式花样百出,被抱放到床上,疲倦一层层地涌过来,她连晚安吻都没感受到,就沉沉地睡着了。 高楼和其他人按照计划如期回国,孟回和沈寂则是往后延了三天,看展,听音乐会,野外探险,扎营过夜,城堡上看星星,在郁金香花田前接吻,做尽了情人间能做的所有快乐事。 时光易逝,归期来临,回程还是坐的私人飞机,顺利落地霏市机场,沈寂还有事情要去处理,让司机送孟回回月见岛。 暮色四合时分,沈寂抵达霏市郊区的私人医院,搭乘电梯上到6楼,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病房。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钟沁抬眼看去,先是难以置信,接着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沈寂,你来了。” 钟沁完全没想过儿子会来看她,激动得连声音都透着颤意,要不是身体不允许,她都想下床去迎他:“快坐。” 转头吩咐照顾她的阿姨:“丽姐,准备茶水,再切点水果。” “不用麻烦了,”沈寂翻看床尾的病历卡,眉心微蹙,“我过会就走。” 钟沁迅速地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换上久违的笑容:“妈妈没事了,你别担心。” 大前天她跑完步,腹痛不止,在床上躺了半小时疼痛减轻,就没当回事,没成想吃过午饭,腹部又开始绞着痛,伴随着头晕恶心,来医院做完一系列检查,说是黄体破裂了,医生立即安排手术,在鬼门关走了趟,捡回一条命。 沈寂淡淡地“嗯”了声。 丽姐端着泡好的茶,摆到桌面,轻掩上门出去了。 病房里极为安静,母子俩感情疏远,隔阂太多,相处起来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但儿子能陪着自己,钟沁心里是高兴的,一改恹恹神色,想方设法地找话题和他聊。 钟沁余光瞥向墙上挂钟,还有七分钟就六点半了,她将一团床单抓在手里,又轻轻抚平褶皱,闲聊般说起:“待会儿你爸也过来,你们快十年没见了,要不……” 她欲言又止。 沈寂表情没什么变化:“您确定要我和他见面?” 钟沁顿时语塞,心知他们父子的心结是很难打开的了,一脉相承的性情,谁都不会轻易低头,她也无能为力,免得又把儿子推远:“你这次会在霏市待多久?” “还不定。”沈寂放下茶杯起身,“还有事,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钟沁强忍着情绪点点头,目送他出了门,若有似无地叹息:“要是当年我和他一起去纽约,该多好。” 她选择留在江家,是为了虎口夺食,守住原本属于儿子的那份财产,可如今他已经不需要了,对他来说,江家的产业又算得了什么?她的坚持成了一场笑话。 一步错,步步错。 电梯前,沈寂冷淡地睨着暗下去的上行键,不出意料,门打开后,里面的人看见他,难掩讶异,等对方出来,他目不斜视地走进去。 “沈寂!”江老爷子面色铁青,重重地杵着拐杖,咬牙切齿道,“你的礼仪和修养呢?!” 沈寂仿佛没听到似的,多一个眼神都没给,直接按亮了一楼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合上,江老爷子气得不轻,捂着心口,腮帮子不停耸动,跟陪同前来的管家说:“老张,你也看到了,简直反了他!眼里都没我这个爸了!” 管家安抚道:“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江老爷子连连唉声叹气,他这辈子娶了两任妻子,一共生下三个儿子,大儿子江平资质平平,无功无过,勉强能挑得起家族企业的担子,但想要获得更好发展可能性不大,二儿子江宇痴迷音乐,对经商根本不感兴趣,唯有老三江寂是最像他的,无论性子,还是行事作风,也是他最为看中,准备交予重任的继承人。 谁承想…… 十年前的那场车祸,将整个江家搅得天翻地覆,起初他也以为是意外,后来骇人的真相浮出水面,作为大家长,他要顾全大局,但江寂丝毫不顾及情面,硬是将侄子江洲送进监狱,大义灭亲之举,震惊圈内。 要不是有他顶住压力力保,不知情的大儿子肯定也没好果子吃。 从那以后,江寂便彻底和江家断绝关系,改了沈姓,远走纽约,父子关系陷入寒冰期,再没见过面。 江老爷子时时留意他的消息,一是为人父的关心和愧疚,二是担心他会不会有下一步计划。 直到前年,霏市从缅北引渡回来一批罪犯,其中就有当年制造车祸后潜逃国外的漏网之鱼,他暗中蛰伏数年,关系网渗透到了盘根错节的缅北,就是想让所有人血债血偿,一个都不会放过。 何等的耐心,何等的手段。 想到这里,江老爷子难免心惊肉跳,他这次回来,又是为了什么?江家?还是冲着……江平? 天色已擦黑,沈寂不疾不徐地穿过楼下花园,坐进了等在停车场的黑色卡宴后座,晚上还要出席宴会,他准备先回市中心的住处换身衣服。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左侧的人工湖边,坐在轮椅上的孟岸远收回了视线,助理适时地出声:“孟总,那位好像是沈寂沈先生。” “原来是他。”孟岸远近来瘦得厉害,病号服空空荡荡的,晚风吹过,清晰地现出胸前的肋骨形状,他抵唇轻咳了两声,“我们回去吧。” “孟总,”助理再三犹豫,“您真不打算告诉大小姐和二小姐您的病情吗?” 孟岸远沉默地望向远处,好一会儿后才说:“再等等吧。” 夜色渐深,凌晨一点多,孟回被猫叫声吵醒,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枕头抱,不料却摸到了温热的胸膛,她吓一跳,靠熟悉的清冽气息辨认出是他,整个人趴到他身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真睡得这么沉?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晚宴结束,沈寂本想回市中心的住处,收到她发的信息,中途让司机改道,回了月见岛,黑暗中,他手指沿着她头发摸下去,捧住脸,在额角亲了亲,哑声问:“不是说想我了?” 男人嗓音里满是倦意,孟回听得心尖软塌塌,为他把她说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并郑重地对待:“你不用这么赶的。” 他的所作所为,远远比回复一句“我也想你”,更让她觉得心动。 她发信息就是想跟他撒撒娇,热恋中的情侣不都这样?以前丁菱给她看过和现任老公的聊天记录,肉麻死了,满屏的我想你,你想不想我,连吃饭这种小事都能聊上半天。 孟回还想说什么,察觉到他……不禁面颊一热,就这么经不起撩拨? 她轻声说:“我没吃晚饭。” 男人的手按住她的腰,压向自己,在她耳边低语:“想先吃什么?” 作者有话说: 回回:当然是想先吃…… 随机掉落红包~ 第三十九章 夜深人静, 院子里的花都已枕着凉风陷入沉睡,从屋顶传下两道猫叫声,此起彼伏, 奶凶奶凶的,好像婴儿的哭声。 房间的温度骤然升高,空气中的氧气成分在被快速消耗, 只要有丁点儿火星,就能一点即燃, 烧得轰轰烈烈。 男人深邃的眼眸,是深夜铺着月光的海面, 毫不掩饰地翻涌着y色,明晃晃地充满了某种蛊惑,让人心甘情愿地跳进去,哪怕会被卷入漩涡中心。 微微耸动的喉结,是另一个他为她意乱情迷的证据。 孟回口干舌燥,忍不住抿了抿唇,几乎同时, 她感觉到那绷紧的弓弦,有自主意识般找准了靶心, 她的心跳得乱七八糟,凑上去,想亲他的唇, 谁知直接被钉住了, 脑中漫上空白,再没有力气去够到目标, 动弹不得, 红唇从他下巴擦过。 没有言语的交流, 只剩眼神,一瞬不离地黏着对方。 沈寂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搂着她翻了个身,轻易就找准唇的位置,重重地吻住。 孟回还在天旋地转的晕眩中,跟不上节奏,他吻得毫无章法,比屋顶打架的猫还要凶狠,她也不甘示弱,用尽全力追逐,肺腑间的氧气将要消失,她就去掠夺他的。 你玩不起吗 第43节 两人的呼吸都乱了套,尤其是他。 他们像两根缠绕的藤蔓坠入深海,失重,浮沉,窒息,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唯一能感知到的,是彼此最真实的存在。 一个多小时后,孟回像一朵融化的,粉色的棉花糖,窝在他的臂弯里,长发凌乱地在他肩侧颈间散着,皮肤沾了汗意,分不清是谁的,她望向窗外,悬在廊檐上的灯,随风轻轻摇曳,似一轮朦胧不清的月。 男人还在亲她,从耳后到颊边再到嘴唇,极尽耐心和温存,呼出的热气,将她面上的绯色蒸得更深了。 安静地抱了片刻,他们又进浴室洗了一次澡。 从霏市机场回来后,孟回直接睡到晚上,并不觉得困,就是累,还很饿,可家里的冰箱比她的胃还干净,这个点了也叫不到外卖,沈寂换了衣服出门,到巷口24小时营业的无人超市买了点菜。 孟回泡完精油澡出来,客厅找不到人,厨房亮着灯,只见男人站在料理台前,灯光昏黄,背影清寂,袖扣卷了几折,小臂线条坚实分明,宽肩窄腰长腿,衬衣是修身设计,随着弯腰的动作,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后背肌理,力量与美感兼具,不久前,她在上面留下了抓痕。 和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合,那时她在他家留宿,做了噩梦泪流不止,他也是在厨房,煮姜汤给她喝。 惯来养尊处优,高岭之月般的男人,为了她,开发出宜室宜家的天赋。 孟回走近,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探出头去,看到他把洗净的番茄放在砧板上切成小块,手机靠在一瓶蚝油上,亮起的屏幕显示着:番茄鸡蛋面的做法。 她顿觉好笑,在他手臂轻蹭:“想吃。” 沈寂捻了番茄块,喂到她唇边:“可能有点酸。”超市里剩的番茄不多,他随便挑了两个品相好的,切开来就闻到了酸味。 孟回张嘴吃进去,酸味在味蕾散开,她皱了皱眉,细嚼慢咽,笑得眼尾弯弯:“没有啊,很甜。” 她说的是此时自己的心情。 沈寂微微失笑,又捏了块番茄,“还要吃吗?” “……不要了。”孟回在他腰间锤了下,分明是故意的。 她拿过他手机,清了清嗓子:“下一步,锅中放油,煸香葱花,哦没有葱花,那就油热倒番茄块。” 沈寂照她说的操作,怕油溅到她,往后退远了些,等番茄变软出汁了,加盐和水。 等水烧开后,他将面条放进去。 孟回帮忙计时:“两分钟到了,快下蛋液。咦,鸡蛋呢?” “还在袋子里。” “快点,”她催促道,“面条要煮老啦。” 沈寂往锅里倒入打好的蛋液,用筷子搅拌,一簇簇浅黄的蛋花冒出,他关掉火,直接整锅端到了饭桌上。 晚宴他没吃多少东西,又做了耗费体力的事,闻着面条的香气,也觉得有些饿了。 忘记拿碗了,孟回干脆坐到他腿上,被他喂了一口面条,味道清淡,说不上好,但有什么关系呢,有情饮水饱,这是他亲自为她煮的,意义远胜一切。 就这样,两人相互喂食,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面,又做了有助于饭后消食的轻度运动,亲到最后,孟回面红如霞,连舌尖都是酥麻麻的。 次日毫无意外地都起晚了,虽是阴天,但海岛的初夏暑热猛如虎,尽显威力,房内开了空调,凉丝丝的,体感格外舒适,孟回迷迷糊糊间听到震动的嗡鸣声,从床头桌摸到手机,凭感觉点了接通键,那端传来高楼的声音:“孟小姐,请问沈先生是和你在一块吗?” 半小时后有个和纽约投行的视频会,沈先生向来守时,一般会提前做好准备,可高楼等了又等,拨他电话被告知关机了,只好打给岑姨。 结果岑姨说他不在别墅,除了孟回家,高楼实在想不到他会在哪里了。 孟回偏头看了眼身侧的男人,他也醒过来了,轻揉着眉骨,薄被搭在腰间,上面部分的皮肤裸`露在外,锁骨中间的那粒红痣,被吻痕覆盖,性`感得要命。她并没有被人撞破的尴尬,淡定地说:“对。” 然后对他做口型:“高助理。” 正要把手机给他,男人的脸贴上她手背,神情透着事后的餍足和懒散,却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沈先生,已经按您的要求准备完毕。” 孟回故意使坏,把他胸口当成了画纸,以指为笔,挥毫泼墨。 “嗯,辛苦了。”沈寂掐断通话,手机丢到床尾,把想潜逃的人抓了回来,按在怀里,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胡闹了一通,等出现在视频会议画面中,他又变成了衬衫扣系得严严实实,清冷禁`欲,生人勿近的沈先生。 孟回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边吃着鲜虾云吞边看他,时不时地去揉酸软的腰,呵,善变的男人。 他在开会,她吃完早餐闲得无聊,给院内的花草树木浇了水,小柴胡乖巧地趴在树荫下,被一群搬家路过的蚂蚁吸引了注意,立刻开启拍摄模式。 天色昏沉沉的,空气燥热,但孟回没看见有积雨云,应该不会下雨,她回到客厅,窝进沙发,拿着手机登录邮箱,最新的一封邮件来自“s”,他推荐了一个东南亚私人岛屿的投资项目,问她感不感兴趣。 孟回名下已经有座小岛,是她爸爸送的18岁成年礼,自住度假型,没做商业开发,也不对外租赁,一年到头住不了几天,支付的维护费用一大笔,每年都在烧钱。 何况经历过金融危机,她的身家缩水严重,投资小岛怕是力不从心。 虽然和s素未谋面,但他为人爽快利落,孟回也不兜圈子,说明情况,直言拒绝了。 邮件刚发送成功,她就听到了一记接收成功提示音,猛地侧眸,看到沈寂手机屏幕亮了,似乎是收到新邮件? 嗯??? 孟回心里冒出某个猜测,难道s是“沈”的首字母缩写?! 该不会这么巧吧? 因为十年前的渊源,柏林留学期间,他一直在关注她?藏得够深的。 孟回按捺着激动,点进信息页面,找到“男朋友”,输入:“s?” 想了想,又删掉内容,她要亲自一层一层地剥开他的神秘面纱,这样才有意思。 海鲜水果批发群新消息层出不穷,群友们都在热烈地讨论着百年一遇的热带台风“天马”,据气象专家预测,“天马”将于今晚正面登陆月见岛,风力和降水强度大,范围广。月巷街道办工作人员再三提醒居民们:关紧家里的门窗,阳台花盆全部搬入室内,适当地囤好生活物资,非必要不外出,有什么紧急情况立即拨打…… 从柏林回来后,孟回除了睡就是吃,连大门都没出,几乎与世隔绝,差点就错过了重要消息。 家里没什么吃的,她决定去一趟超市。 沈寂余光留意到她的动向,眼神询问:“去哪儿?” 孟回避开摄像头,用手机打了一行字给他看。 沈寂半敛浓睫,在笔记本上行云流水地写道:“等我十分钟,我陪你去。” 孟回回了“ok”的手势。 其实她从小养成了独立的习惯,深谙靠人不如靠自己的道理,但既然他说要陪她,孟回也不想拒绝,分享和分担本来就是爱情的课题之一。 台风是岛上居民的老朋友了,年年都会来几回,大家应对经验丰富,早已提前囤好了物资,超市里没多少顾客,孟回目的明确,直奔生鲜区,选了西瓜荔枝、提子香蕉等水果,沈寂则是负责挑肉类和海鲜,大多是她喜欢吃的。 两人分工合作,填满了购物车。 结账时,孟回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在我家住,那岑姨怎么办?” 以往这种时候,沈寂没回来,岑姨都是独自待在山上别墅,位置高,不易淹水,况且物业服务周到,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低笑了声:“要不去我那儿住?” 孟回想来想去,总觉得有点别扭,万一他们情到深处时,房间隔音不好,被岑姨听到了?她摇摇头:“还是算了。” 那5盒套都不合尺寸,在柏林买的也用完了,孟回拿了一盒放到柜台上,男人长手从她腰侧擦过,又多拿了两盒,她定睛一看,草莓味的。 作者有话说: 回回:车门已焊死,谁都别想下 随机掉落红包~ 第四十章 太阳破云而出, 天空出现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半边是规则平铺着的鱼鳞状灰云,另外半边是澄澈蓝空, 盘踞着朵巨大白云,被阳光染出了灼目的银边。 巷口的红花楹树下,摇着蒲扇乘凉打牌的人们消失了踪影, 只孤零零地趴着条黄色土狗,正张大嘴巴吐出舌头, 枝丫间的蝉鸣越发吵闹,声嘶力竭的劲儿, 像是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 大包小包地回到家,沈寂把食材分门别类放进冰箱,孟回也没闲着,屋里屋外走了一遍,仔细检查门窗,疏通堵在出水口的残花落叶。 考虑到是百年一遇的超强台风,她又拿了胶带, 往玻璃窗上贴米字,院内花木郁郁葱葱, 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完全不知道将面临什么样的厄运。 整个下午风平浪静,除了空气滞闷, 其他并无异样。 沈寂处理完公事, 转头见女朋友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花板发呆,他伸手握住了她脚踝, 纤细温软, 羊脂白玉般的质地, 盈盈不足一握。 男人指腹略微粗糙,摩挲着皮肤,像过了电流似的,感觉分外强烈,孟回坐起身:“你忙完啦。” 她挪过去,嘟起红唇,迎接他的吻。 随时会有电话进来打断,怕收不住,一发不可收拾,沈寂亲得很克制,浅尝辄止,孟回不满他的敷衍,主动深入,勾缠着他,桌上手机铃声响起,他像是没听到,继续攻城略地,深抵入喉,她难以呼吸,受不住了,用力推他,模糊不清地说:“……电话。” 男人总算放过她,稍稍平复了喘息,接通来电。 孟回捧着杯子喝了几口水,落地窗外不知何时笼罩着一片瑰丽的紫色,她上到二楼,趴在小阁楼的窗户往外望,整个天空像无意间打翻了调色盘,以紫色为主色调,灰蓝、墨蓝、橘红,鲜红交织,美不胜收。 海上也倒映着一幅色彩绚烂的油画,波澜小幅度起伏,以动态注入了生机,收到通知归来的渔船,被大铁链牢牢地锁在港口。 海滩聚集着不少游客,呼朋引伴,兴高采烈,用相机记录大自然的奇观,似乎忽略了藏在美丽伪装后的危险。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穿着荧光绿马甲的工作人员手持大喇叭,尽职地驱散人群。 孟回欣赏着景色,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停在身后,她往后倾倒,靠到了他胸前,被他的气息裹着,很有安全感。 她已经能想象到海面飘满垃圾的画面:“台风过境后,你的团队又有得忙了。” 先前孟回认为,她了解到的他,只是冰山一角,实际上,在上次他带她潜水到海底,告诉她做海底垃圾清理,是为了让好友的灵魂能栖息在干净之地,某种意义来说,是他向她开放了藏在水下,不为人知的辽阔领域。 她已经在他心里了,但不知道具体在多深的地方。 沈寂环住她,手臂收紧,薄唇覆在她耳畔,开会时说了不少话,嗓音听起来有点哑:“有了水下机器人,会省力很多。” “对哦。”孟回差点忘了还有它们,“目前生产出来的总数有多少?” “五百左右,其中有些是残次品。” “那也够它们忙活的了。”毕竟光是月见岛附近的海域都这么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来,转瞬间狂风四起,黑云堆积,黑漆漆地占领天空,很快就压到了檐角。 风呼啸着掠面,孟回连忙关紧窗户,刚下到一楼,天就好像被捅了无数个窟窿,云层再也托不住沉甸甸的水汽,豆大雨点噼里啪啦袭向人间,整座月见岛被厚重水雾严严实实地裹住,到处白茫茫一片。 孟回透过落地窗望去,墙角的一丛蔷薇在风中剧烈颤抖,几乎被整株压得和地面平行,娇嫩花朵和深绿叶片禁不住摧残,泡在了浑浊不堪的水中,她想到了山上的干爹,在经历过被雷劈后,是否能在这场风暴中安然无恙? 小柴胡一反常态,不停地用脑袋去撞门,爪子挠啊挠的,孟回走过去,它绕着她转了两圈,继续去撞门。 难道是门外有什么异常? 孟回试着将门拉开缝隙,风携着水汽扑入,吹得她发丝纷飞,一团黑影闪电般蹿进来,她后背抵住门,关上,看清了黑影的模样,是浑身湿透的小狸花猫。 你玩不起吗 第44节 它被狂风暴雨驱逐得在外面无处藏身,特地来投奔她。 孟回担心小狸花猫着凉生病,准备进浴室找条干净毛巾帮它擦身体,沈寂拉住她的手,带到小柴胡前,轻拍它脑袋:“启动烘干模式。” 小柴胡执行野外拍摄任务,有时遇到了下雨,或者不小心掉进水里,为了保护重要部件,更好地完成工作,体内安装了自动烘干设备。 小柴胡收到指令,释放出热风,贴紧了小狸花猫,后者一开始是抗拒的,慢慢地觉得舒服了,惬意眯着眼“喵”了声,主动抱住小柴胡,翻滚着露出肚皮的模样,萌化了。 孟回再一次见识到了科技改变生活,简直是万能的小柴胡。 雨势越来越大,全世界只剩下了雨声,矛盾地让人感到喧嚣又安宁,岛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透出的橙黄灯火,在水雾中飘飘渺渺,虚实不定,仿佛一盏盏潋滟的孔明灯,飞向天际。 晚餐吃的是牛排意面,孟回捧着手机口头理论指导,沈寂进行实际操作,做出来的成品居然卖相挺好,她非常有仪式感地关了饭厅的灯,从柜子里找到香薰蜡烛点上,淡淡植物清香弥漫开,气氛恰到好处,要是家里有红酒就更完美了。 沈寂将切好的牛排放到她前面。 孟回尝了口,外焦里嫩,鲜美多汁,口感没得说,她又叉了块牛排,送到他唇边:“好吃。没想到我们第一次做就成功了,沈叔叔你好厉害。” 闻言,沈寂侧头看向她,意味深长地上扬尾音:“嗯?” 孟回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热意爬上耳根,转移话题,说起了以前在柏林时投资的项目,透露“s”的存在,一丝不落地观察他反应。 “他眼光不错,推荐的项目很有前瞻性。” “是啊。”孟回点点头,“我靠投资赚了挺多钱,可惜在那场金融风暴中亏了不少。” s是走稳健路线的,她喜欢冒险,偶尔凭直觉乱投,谁知竟运气爆棚,雪球越滚越大。 聊着聊着,蜡烛不知怎么就灭了,他们第一时间在黑暗中寻找彼此。 安静了十几秒后。 男人低沉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莫名的蛊惑:“回回,想不想验证永生永世在一起的传闻?” 孟回的思绪还被他亲昵的“回回”二字缠着,依稀想起来,在柏林街头,她好像跟他说过,如果情侣一夜七次的话,那么就会…… 作者有话说: 回回:这是要我命的节奏啊 最近三次元有个关于工作晋升的考核,会比较忙,尽量保持日更 随机掉落红包~ 第四十一章 试就试, 谁怕谁啊? 外面风雨交加,颤抖的树影印在窗上,如同传说中的海妖, 身姿摇曳,张着手探向屋内,似要抓住什么, 却被“米”字封印住,徒劳无功。 而这安静一隅, 像是被单独切割出来,陷入了真空中。 黑暗屏蔽了视觉, 但孟回依然能感觉到,此时男人看她的眼神,如荒野坠火,以暧`昧作为燃料,不见火光,悄无声息地燃烧着,从他们相互挨着的手臂, 蔓延到她全身。 孟回听到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以及他陡然变重的呼吸, 近得就在唇间,夹杂着淡淡的酒香,令她心神涣散。 可他没有亲她。 明知会发生什么, 也期待着, 但就是没有,正因为这份刻意的静止, 停滞不前, 勾得她心痒难耐, 喉咙里的水分蒸发殆尽,孟回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岂料刚有动作,上唇就被他咬住。 毫无防备,孟回轻轻地“嘶”了声,齿关开启,听到他一声低笑,透出几分得逞意味,她面红耳赤地闭上了眼。 耳朵仍能清晰捕捉到周围的动静,比如窸窸窣窣的声响,是手指、布料和扣子联合发出的,他注意力大多放在吻她这件事上,解得心不在焉,断断续续的。 孟回摸到了一粒扣子,指尖轻压,让它重获自由。 沈寂就不再管了,靠向椅背,沉声说了句:“进入休眠模式。” 孟回动作微顿,刚才小柴胡该不会开启了自动拍摄吧? 小柴胡发出“叮”的轻响,休眠去了,小狸花猫还窝在它怀里打盹,呼噜声细细的。 她无暇再去顾及,嘴里的红酒味已被他吮净。 狂风撞击得窗户“砰砰”作响,孟回亲身感受到了另一种节奏,银河倒倾,化作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重重地砸落人间,渗入地表,body里的某条暗河被唤醒,潺潺而流。 她仿佛回到了那个草长莺飞,鸟语花香的春天。 窗上砸满了一串串雨滴,迅速汇成小河,不停地往下流,水痕未消,又被新的覆盖,雾蒙蒙的看不真切,她颊边、颈间也有淋漓细汗,像泡在了河水里。 第二回 合是在浴室。 他们出现在洗手台的镜子中,浴缸里的水从热到温凉,孟回趴在边缘,乌发湿润贴着后背,蝴蝶骨间的红色蝴蝶露出了半边翅膀。 沈寂帮她洗了头发,用干净毛巾包着,一点点地吸去水分。 他按压的力度适宜,不轻不重,还挺舒服的。 孟回坐在床边,朝他的方向低着头,像只慵懒的猫儿,如果真长有尾巴的话,肯定已经打着卷儿摇来摇去了。 等头发擦了个半干,沈寂拿过吹风机,接通电源,先在手心试了试风力大小和温度,隔着一段距离吹向她发间,洗发水的清甜香气被吹进了空气里。 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先是轻揉着她头皮,然后从上往下梳顺发丝,浮现缱绻之色的深眸,从始至终,锁着她。 女孩子浴在灯光下,肌肤莹白,透出红晕,吹弹可破,像颗熟透的浆果,轻微揉捏,就会破皮,溢出甜美的果汁。 沈寂目光定在她玫瑰色的红唇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喉结滑动,他关掉吹风机:“好了。” 嘶哑的,暗藏某种情绪的声音,听得孟回耳朵尖尖都酥了,心悸难忍,她垂落视线,看到了那座熟悉的灯塔,于风雨中耸立。 下一秒,她就被抱坐过去。 他开始沿着她的额角、耳根……往下亲。 海上正下着暴雨,惊涛拍岸,她成为了灯塔的主人,在深夜中守望,引领着迷航的船,驶入避风的港口。 彼此对上了暗号,如榫卯般契合。 这个夜晚还很漫长,他们有的是时间,在安全港湾里,一曲又一曲地合奏。 直到精疲力竭,才相拥睡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大亮,甚至临近中午了,屋外仍是昏昧一片,台风还未过境,大雨更是没有停歇的迹象。 月巷的排水系统没经受住考验,家家院子浸水,纵横交错的小巷浊流滚滚,被堵得失了方向,根本排不出去,只能破罐子破摔继续堵着,巷口的红花楹树被风连根拔起,成了几只老鼠的救命浮木。 海水倒灌,将环岛路完全淹没,已然分不清海洋和陆地。 孟回饥肠辘辘,饿醒过来,稍稍一动,眉心微蹙,昨夜的画面一帧帧回放,她懊恼地咬住唇,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传说没有成功验证,倒是再次验证了他的话,能否七次什么的,主要是看对方体力。 第四次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至于最后是怎么睡过去的,孟回毫无印象,他肯定做过善后了,她睁开眼就看见了搭在椅子上的深灰色床单,不仅皱,而且像被泼了一团团墨。 孟回做了个深呼吸,似乎还能闻到残余的气息,摆在床头桌的纸巾消失了大半,她锁定地板上的目标,默默地数起来,一、二…… 不远处还丢着个被捏变形的盒子,上面写着,草莓味,颗粒感。 沈寂早就醒了,对怀里人的动作和反应了若指掌,凑近,薄唇挨着她脸颊,也不说话,蜻蜓点水般啄吻着。 声带过度使用,孟回嗓子干哑,好似含了块炭,她抬起头,昏昧光线中,男人短发微乱,面容更显丰神俊朗,桃花眼氤氲着笑意,眼尾微扬,勾出好看的弧度,俨然一副满面春风的模样。 她从他脸上看不出半分疲色,暗自腹诽,到底是谁说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坏的牛?! 男人轻笑出声,屈指轻刮她鼻尖,语气调侃,又带着点儿遗憾:“还差三次。” “其实我觉得吧,”孟回强行挽尊道,“传闻这种事不可信,又没有人验证过是真的,再说了,如果有来世,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 她不贪心,只要他的一生一世就够了。 “咕噜咕噜。”小腹发出声响,孟回打了个呵欠,轻点他锁骨,“沈叔叔我好饿,想吃番茄牛肉面。” 沈寂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孟回接收到扑面而来,无遮无掩的美色,立时睁大了眼,他的身材极好,黄金比例,修长坚实,肌理线条收得很漂亮,又不显得夸张,每一处都是她喜欢的。 沈寂弯腰,随手捞起床尾的睡袍,潦草地系上腰带,就去洗漱了。 孟回清理了地板上的狼藉,走入浴室,挤到他身前,打开水龙头洗手。 双方视线在镜子里轻撞上,男人眉梢微抬,眼神别有深意,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晚,就是在这个位置…… 孟回百分百确定,他和她想到了同样的画面,她红着脸回过头,将手里的水滴甩到他脸上,跑开了。 沈寂对着她的背影,扬起唇角,微微失笑。 面条煮好端上饭桌时,孟回听到“砰”的巨响,开了门,透过雨幕看去,爬着绿藤植物的院墙倒塌了,去年就塌过一次,找人修好后特地种了绿藤,没想到还是不堪重击,眼下风大雨大,她也无计可施。 水中藤条交织,拦住了一个路过的西瓜。 海鲜水果批发群里同样怨声载道,这家瓦片被风掀了,那家地板家具被水泡了,还有人家养的鸭全被冲走了。 如天气预报所说,台风“天马”又在月见岛盘旋了两日,终于离境。 这两天里,孟回和沈寂闭门不出,除了一起吃饭,他处理工作她听歌外,其他闲暇时间,他们从客厅沙发到落地窗边,再到阁楼,又回到卧室,琴瑟和鸣,不知疲倦。到处都弄得乱糟糟的不说,还特别费床单,还好家里有烘干机。 不过,因为夜里被抢了被子,沈寂膝盖有些受凉,引发旧伤,好在不算严重,孟回之前苦练的按摩术派上了用场,她从医药箱取出一瓶张老给的药酒,在掌心里搓热,有模有样地按摩起来。 她手指纤长,葱段般白皙,用力的缘故,指尖透出粉色。 沈寂感到一股股热意渗入皮肤,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效果立竿见影,膝间的酸疼明显有所缓解:“什么时候学的?” “之前我不是感冒了吗,”孟回动作不停,渐入状态,得心应手,“张爷爷上门给我看病,就是那时跟他学的。” 沈寂眸色微黯:“我应该早点回来找你的。” 孟回想到了蝴蝶爆发当天,在最期待见到他,和他分享喜悦的时刻,他风尘仆仆地从纽约赶回来,出现在她面前,甚至逾越某条底线吻了她,那几个瞬间组成了回忆中最美好的部分,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微笑:“没关系,我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沈寂直勾勾地看着她含笑的侧脸,心尖像有根羽毛轻拂而过,他抬起她下巴,在唇上辗转地亲。 孟回分了心去回应他。 按摩得差不多了,她放下他裤腿,掖好被角:“你好好休息,听浩浩说他家里进水了,我过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顺便把从柏林带回来的礼物拿给他们母子。 “好,我等你回来。” 孟回洗净手出门,巷子里随处可见穿着医护服的消杀人员,清洁工们在忙着清扫垃圾,几家店铺恢复了营业,她闻不惯消毒水的味道,进药店买了口罩,刚撕开包装,便见停在巷口的一部红色兰博基尼,主驾车门推开后,一个年轻男人走下来,径直地走向她。 等看清楚他的脸,孟回杏眸微敛,忽地泛起冷意,居然是……江献? 他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你玩不起吗 第45节 作者有话说: 寂寂:我行 回回:我不行 江献摸头:我好像绿了? 随机掉落红包~ 感谢在2022-05-24 20:00:00~2022-05-28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花花椰菜daytoy、一番星 3个;是张妹妹小姐姐呀、蒸的玫瑰__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by怪咖 20瓶;月光砂、柒姐姐 10瓶;注定要暴富的小王同学 4瓶;北门听雪 3瓶;故城旧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孟回已经记不清上次和他见面, 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她5岁回的孟家,在外人看来,生母不详, 于是私生女的名号便扣她头上了,加上有孟昔月推波助澜,带头孤立, 将她挤到了圈子边缘。 当然,孟回也不屑融入他们, 她那时一心想着回家,想妈妈和妹妹, 想外婆继父,还有家里养的狗狗哆啦咪发。 江家在圈内地位高,作为三代里的唯一男孩,江献一出生就受尽万千宠爱,尤其他妈妈,完全把他当眼珠子、命`根子来宠,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捧着, 因而养成了眼高于顶的性格,能成为江少爷朋友的, 必然是家世相当,出类拔萃,同为家族企业继承人选, 否则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风水轮流转, 近年来江家有没落的趋势,而孟家不知走了什么运, 势头正猛, 两家联姻有了契机,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都觉得是孟家高攀了江家。 逃婚前夜,孟回接过一个江献喝醉后打来的电话,原话记不清了,他先怒气冲冲地将孟昔月数落了一顿,再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警告她别不识好歹,能嫁给他江少那是孟家祖上烧了高香,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表示婚后他不会收心,外面照样养情人,除了江太太的身份,其他的她别痴心妄想。 当时听到这里,孟回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掐断通话。 江献又往前走近了两步,男士香水味飘来,孟回摆出微不可察的防御姿态,要是他有什么过激举动,确保第一时间就能把人撂倒。 江献穿着深绿色t恤,搭配黑色紧身长裤,从头到脚,一身潮牌,连头发丝都泛着精致,飙车骨折的手没好完全,不自然地垂在身侧,许是最近家宅不宁,没怎么休息,眼下有着明显的黑眼圈。 江献是典型纨绔公子哥的气质,打高中起就花名在外,女朋友一打一打地换,比换衣服还勤,长相和优越家世的双重优势,让他有了游戏人间,吸引女孩子们趋之若鹜的资本。 江家的男人都有着多情、滥情基因,个个是情种,婚前感情生活多姿多彩,婚后还要乱搞,想当年江老爷子发妻离世没多久,他就将年轻貌美的实习女秘书娶进门,半年后生下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今江献他爸的情人也带着私生子闹上门,看来江献很可能不会成为例外。 也许是先入为主,刻板印象使然,孟回感觉他打量自己的眼神透着一种轻`浮孟`浪之感。 她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多年后面对面相见,江献的开场白竟是:“嗨,美女。” 孟回:“……” 逃了订婚宴,让他当场大发雷霆,恼羞成怒强戴绿帽,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的人就站在面前,他居然没认出来?! 他神经是有多粗? 或者,向来目中无人的江家少爷,压根就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这就说得通了。 江献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不由得蠢蠢欲动,露出自以为勾人的笑容:“美女,跟你打听个事,有位姓张的老中医,他家具体位置在哪儿?” 家里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他妈妈被气到住院,日夜受偏头痛折磨,一哭二闹,口口声声喊着不想活了,他心力交瘁,每次到病房看她都倍感压抑,寻了个由头出来喘口气,帮她找治疗偏头痛经验丰富的老中医,但对方退休后就消隐了,他百般打听,才找来月见岛,地图上没有私人中医馆的精准定位,刚好看到从巷子里走出的孟回,灰蒙蒙天色里,她乌发雪肤,袅袅婷婷,整个人鲜妍明媚,美得张扬耀眼,一下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孟回语气清淡:“不知道。” 江献本意在于搭讪,没对问到地址抱有希望,见她要走,他笑着挡在前面,从兜里掏出手机:“相逢就是缘分,加个微信呗。” 孟回摸了摸手臂,上面起了小疙瘩,意识到他的目的,她细眉皱起,凝着不悦之色:“没带手机。” “真的假的?”江献不信,这年头还有人出门不带手机? 孟回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戴上口罩,直接越过他走了。 江献站在原地,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笑意更深,他身边从不缺美女,缺的是这种款,清冷带刺的玫瑰,越不容易到手,越能激发骨子里的征服欲。 就算找不到老中医,也不虚此行。 自从被孟家姐妹接连退婚后,倒霉事一桩接一桩,好不容易遇见这么合胃口的,他该好好地放松下了。 皓皓家位于老旧小区,地势相对偏低,是此次台风来袭的重灾区之一,孟回到的时候,院里积水还没退,小菜园一片狼藉,她踏过沙包搭建成的临时通道,进入客厅,皓皓和他妈妈正忙着打扫卫生,墙面留下的水痕,大约半人高,家具无一幸免。 皓皓眼尖地发现了站在门外的她,挥手打招呼:“孟老师。” 丁露微讶异地问:“孟小姐,你怎么来了?” 孟回说明来意,往门外张望的皓皓略显失望地收回视线:“小叔膝盖是不是又旧伤复发了?” “对。”孟回有一丢丢心虚地点头,“不过没什么大问题,他现在在家休息。” 家里乱七八糟的,丁露微找了张冲洗干净的椅子:“孟小姐,你先坐会儿。” “不用。”孟回是行动派,手脚麻利地开始帮忙干活。 丁露微对她的初始印象就很好,相处下来,这女孩真诚率直,内心柔软敞亮,给人如沐春风之感,难怪对爱情避之不及的沈寂会为她打破原则。 三人合力将客厅大致恢复了原貌,成就感满满,孟回拿出礼物,分别赠予母子俩,送给丁露微的是一枚嵌着珍珠的郁金香胸针,皓皓拿到的则是一块集齐了音阶的音石,俗称会唱歌的石头。 “谢谢孟老师!”他显然对这礼物很满意,爱不释手地敲了段《小星星》的旋律。 丁露微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胸针,耳边依稀响起某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老婆,你看到了吗?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前面的空地全种上你最喜欢的郁金香,等到盛开时节,你在花间跳舞,我在树下为你弹琴伴奏,我们这就叫只羡鸳鸯不羡仙……” 然而,郁金香还未移栽,他们就分手了。 眸底猝不及防地浮现热意,丁露微用力眨眼逼退,面色如常地站起身:“我去厨房做点冰饮。” 但孟回还是发现了她的异样:“你妈妈怎么了?” 皓皓老大人似的叹息:“应该是想起我爸爸了吧。”他有时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妈妈对着郁金香形状的台灯,无声抹泪。 “其实,”皓皓垂着头,声音带了几分感伤,“爸爸从没见过我,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他们分手后,妈妈瞒着爸爸,生下了他。 他从小就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 每次妈妈带他去医院看昏迷不醒的爸爸,皓皓都觉得那么陌生,又很害怕,怕爸爸再也醒不过来。还没拥有过,就要永远失去。 在单亲家庭长大,相似的境遇让孟回几乎能感同身受,她轻轻地揉了揉他脑袋,柔声说:“爸爸妈妈选择分开,并不一定是因为不再相爱。” 即使无法得到应有的双份爱意,自己也要好好长大。 皓皓鼻音重重地“嗯”了声,他知道妈妈很爱很爱爸爸。 丁露微端着三杯鲜榨西瓜汁出来,孟回正好口渴,两三口就喝完了,又和她聊了片刻,见天色已晚,就准备离开了。 丁露微心知她要回去陪沈寂,就没留吃晚饭,送她出门:“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发个信息。” 孟回笑眯眯地应好:“再见。” 打车返回月巷口,药店前的停车位上已不见那部骚包的红色兰博基尼,江献想必已经走了,孟回打包了两份粥,到家后,客厅没开灯,静悄悄的,她以为他还在睡觉,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门,男人倚在床头,腿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听到动静,他抬眸看向她,俊颜舒展,露出了浅笑:“回来了。” “还难受吗?”孟回坐到床边,轻抚他膝盖。 “好多了。” 孟回倾身凑上去,要亲亲。 沈寂隔着电脑,低头,覆住她柔软的唇,不带情谷欠的吻,你来我往,持续了很久很久。 一吻结束,沈寂埋在她颈间,微喘着问:“周三有个经济高峰论坛在霏市举行,想和我一起去吗?” “好啊。”孟回心念微动,到时她可以带他去和爸爸见一面。 作者有话说: 准备见家长咯~! 随机掉落红包 第四十三章 国际经济高峰论坛为期一天, 是霏市上半年重要的大型会议之一,作为知名的风投资本家,沈寂早就收到了邀请, 往常鲜少在公共场合露面,这次是例外,国内经济发展日新月异, 政策条件好,他有意把事业重心转回来, 还有个原因,想有更多的时间陪她, 尽量杜绝异国恋的可能性。 孟回和沈寂在周二傍晚抵达主办方为受邀嘉宾准备的下榻酒店,前台check in完,推着行李箱来到电梯前,有位特殊的工作人员已经按亮了上行键,等电梯门打开,它“哇”了声:“好多人啊,大家好, 我是金叶酒店的送餐机器人,正在工作中, 麻烦往两边让让,把中间的位置留给我,谢谢!” 电梯里空无一人, 因为小机器人的话, 孟回感觉好像有阵阵阴风吹出,把有些发困的她都吹精神了,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是它感知失灵了, 还是真的有……看不见的“人”? 居然搭个电梯都这么刺激。 她和沈寂交换了个眼神,跃跃欲试。 机器人又奶声奶气地说:“我要进来咯。” 孟回扑哧笑了,这是什么虎狼之语? 沈寂牵起她的手,走入电梯,机器人要去的楼层和他们一样,孟回想验证自己的猜测,悄悄地往前靠近它。 小机器人突然警觉地炸毛,气呼呼大喊:“你不要碰我啊!” 还挺灵敏的嘛。 孟回忍不住逗它:“你是不是傻?” 显示屏的蓝光闪了闪,小机器人“嘿嘿”笑道:“我觉得我挺聪明的呀。” 36楼到了,门打开后,它又很有礼貌地说:“大家不要动,让我先出去,谢谢。” 它走出半米远,还在开心地自言自语:“与您同行,真是太美妙啦~” 孟回觉得有趣,刷卡进了房间后,她用沈寂手机点了晚餐,半小时后就接到取餐通知,它们都是批量生产的,外观看不出区别,她按照提示取了餐,小机器人萌哒哒地眨了眨眼:“您真是我见过全宇宙最可爱的人呢。” 孟回调侃:“没有你可爱。” 它没有回应,无情地转过身就走了。 唔,看来还是有区别的。 吃完晚饭,洗了澡躺在床上,孟回仍对电梯里遇到的小机器人念念不忘:“它好好玩啊,古灵精怪的,还会接话。” 如果可以,她真想拐走它,让它天天出去跑腿买饭。 沈寂回复了封邮件,手机开飞行模式放到桌上,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真有那么好玩?” 你玩不起吗 第46节 孟回闻到了空气里的酸味,不是吧不是吧,堂堂沈先生,连一个机器人的醋都吃? 她侧过身,单手托着下巴,朝向他,抛了个媚眼:“当然没有我的男朋友好玩咯。” 话音刚落,男人眸色骤深,像入夜后月光都照不透的海面,波澜接连起伏着,孟回察觉到危险袭来,第一反应想躲,可没躲开。 床头桌上的台灯因他接下来的动作颤了颤,属于他的温度妥帖覆盖了她,遮住光源,天昏地暗,孟回意识到他要来真的,支支吾吾道:“你的膝盖……” 来霏市前,他们去了趟私人中医馆,张老爷子给沈寂施完针,提醒说近期以保养为主,尽量避免剧烈运动。 当时孟回也在场,听得她耳根发热。 她可不想再次成为他旧伤复发的罪魁祸首。 沈寂的手搭在她睡裙裙摆上:“没关系。” 十几秒后,孟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说的没关系是什么意思,因为,根本就用不上膝盖。 她被掷入藏在他眸底的深海,思绪瞬间清空,失重感和窒息感团团围剿而来。 以他的性子,明天还要出席重要会议,肯定不会不顾医嘱乱来,孟回以为他会用别的方式,比如让她帮他,又或者她自己丰衣足食……但她都想错了,大错特错。 孟回从没想过,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会为她做这种事。 实在是,太疯狂了。 她就像一株烈日下的花,某个缺口,正在快速地失去水分,并未萎蔫,相反地,在濒临枯死的时刻,被焕发出荒靡的生机。 又如同即将溺水的人,肺部氧气全部消失,喘不过气,只能紧紧地,紧紧地将飘来的浮木缠绕住。 灯光涣散,她眼神迷离地往下飘,摸到了他的头发,男人也抬起头看她,面部轮廓是模糊的,忽远忽近,远时不真切,近了又那么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后,孟回终于上岸,水波在后背轻拍,温柔地裹住了她。 孟回偏过头,落地窗外,是霏市繁华的夜景,夜空之上,有一轮半满的月,水里浸过似的,泛着蒙蒙的光。 原来它是浸在她眼里。 沈寂重新躺回原位,搂住她,轻轻扳过红晕密布的脸,虔诚得如同臣服的信徒,情深意长地和她接吻,将先前流失的水分如数还给她。 孟回从他唇舌间尝到了……本就跳得乱糟糟的心脏,犹如遭遇了春雷巨击,歇斯底里地撞着胸腔,她用仅剩的一丝力气回抱他,无意中瞥见他泛红的耳根,以及眸底还未散去的情绪,她心尖霎时塌陷,彻彻底底:“要我帮忙吗?” 沈寂哑声笑了笑。 他们又一次跌入漩涡中。 这一夜,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洗完澡回到床上,孟回迷糊间,被喂着喝了半杯温水,随即跌入梦境,沉沉地睡去。 次日,她睡到自然醒,摸了摸旁边的位置,手心触到丝丝缕缕的凉意,他已经起床有一阵子了。 听到脚步声,孟回循声看去,男人从衣帽间走出来,穿戴一新,量身定制的淡蓝色衬衫,领子衣袖藏着暗纹,设计感十足,低调而奢华,衣摆收进深灰色长裤,勾勒出颀长身形,光是往那儿一站,就勾人得很。 沈寂慢条斯理地系着袖扣,孟回认出是她在柏林送给他的那对,等系好后,她去掉滤镜,以旁观者的角度反复欣赏,满意点头:“我眼光真好。” 沈寂眉梢微挑,意有所指地说:“我觉得我的眼光更好。” 孟回顿时心领神会:“确实。”不然怎么能找到她这么好的女朋友? 沈寂走近床边,拿起搁在桌面的手表戴好:“早餐应该快送上来了,你要是闲着无聊不想待在酒店,市中心体育馆有个机器人展览会,可以去看看,或者去逛逛街,司机的号码我存你手机上了,想去哪儿直接联系他。” 他这是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啊。 换做之前,孟回喜欢自由自在,来去如风,不喜别人插手干涉,但因为是他,她欣然接受,心甘情愿地被他管着:“下午会议几点结束?” “五点。”沈寂看了眼手表,十分钟后,他就要出发了。 见他抬手揉了揉后颈,孟回忙问:“怎么了,落枕了?” “没,”沈寂低笑,“昨晚你太用力了,有点疼。” 经他提醒,孟回想起某些暴力举动,脚趾条件反射地蜷缩,当时好像是真失控了,不过能怪谁呢,她让他停下来,他就是不肯,非要折磨她。 “你快点去开会,要迟到了。”她埋进被子里,俨然一朵害羞的蘑菇。 沈寂拍了拍她翘起的臀部:“我手机开静音,有什么事给高助理打电话。” 薄被下的人闷闷地“哦”了声。 等他走后,孟回又默默地长了好会儿的蘑菇,才起床洗漱,无缝衔接客房服务人员送的早餐,上午她哪儿都不想去,打算待在房间看会议现场的直播。 高峰论坛的与会嘉宾,来自世界各个国家和地区,知名经济学家,投资家,企业家,全球主要交易所负责人等,全是业界翘楚,商界名流,齐聚一堂,共同研讨新形势下的经济创新战略。 受邀参加的还有国内外主流媒体,镜头聚焦于领导讲话,偶尔才会扫向台下,孟回像是开启了自动雷达系统,一眼就锁定坐在前排中间的男人,姿态挺拔,气质清俊,光风霁月,胸前别着红色的出席证,正认真倾听,在一帮事业有成,年龄偏大的国际友人间,气场丝毫不输,显得尤为出众。 连镜头都格外偏爱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两秒。 孟回与有荣焉,饶有兴致地全程围观,直到会议暂停,所有人离场休息,她也跟着拨离电视机前,趴在床上给他发信息:“沈叔叔我看到你了,好帅好帅好帅!” 男朋友:“乖,晚上回去帮我按摩脖子。” 孟回:“。。。” 外面天气不错,风和日丽,天空蓝得无边无垠,午休后,孟回联系了司机,坐车来到体育馆,买票入场,里面人山人海,男女老少都有,热闹非凡。 看来机器人果然很受欢迎。 孟回领了本小册子,站在一边翻看,大概了解了各个展馆位置和展出的机器人种类,她挑中目标,刚走了两步,被一个满头大汗的小男孩迎面撞了下,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扶住她肩膀。 孟回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相帅气的混血帅哥,正正对上的蓝色眼睛,仿佛澄澈的湖,等她稳住重心后,他的手非常绅士地撤离。 孟回摸不准他的国籍,用英文向他道谢。 “不客气。”回应她的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很少听到混血儿中文讲这么标准,孟回惊喜地问:“你是混哪儿的?” 大帅哥不答反问:“你猜?” 孟回接连猜错,耸耸肩,放弃了:“猜不出来。” 他只好道出答案:“中国和德国。” 柏林留学的经历让孟回对他多了两分亲近感:“你中文说得好好。” 费里克斯看着她,嘴角上扬,蓝眸里满是笑意:“你好,我是费里克斯,来自慕尼黑,很高兴认识你。” 他在心里多加了一句话。 终于见面了,孟回。 作者有话说: 报!!!沈叔叔有人想撬你墙角! 祝大家儿童节快乐!随机掉落红包~ 第四十四章 没聊多久, 费里克斯就被他同伴叫走了。 孟回照着小册子的指引,直奔作曲机器人展区,正好有自媒体工作者在直播, 她顺便蹭听了解说。 这是清大团队研发的初代ai作曲,只要在系统界面输入歌词,20秒内自动生成歌曲, 包含演唱和伴奏,且数量不限, 要多少首就能作多少首。 男主播介绍完,正色道:“有职业围棋选手, 世界冠军被阿尔法击败的前车之鉴,不得不引起我们深思,随着科技的快速发展,ai作曲将来是否会取代作曲人?至少目前来说,我个人认为,它的出现必然会给作曲人带来一定的危机感和冲击……” 对于他的说法,孟回并不赞同, 人工智能确实极大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但在艺术领域, 它们是无法取代人类的,即使技术再怎么高度发达,始终是只会遵循指令, 没有情感的机器罢了。 没有一颗滚烫热血, 积满阅历的心,怎么能写出打动人的歌曲? 手机“嗡”地震动, 是冯雪意发的微信:“我伙呆!我男神来霏市开会了!!!” 好意思吗你:“不对不对, 他本就是霏市人, 是回不是来!” 孟回走到角落,点开小视频,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弹幕飘过,压根看不清楚画面,她猜测应该是从会议直播截下来的,只有十几秒。 她又按了播放键,认真看弹幕。 “这真是不花钱能免费看的吗?!我踏马直接锁视频里出不来了,谁懂?!” “你们都夸他长得帅,有气质,衣品好,只有我注意到他的手也好好看吗,重度手控绷不住了!” “三分钟之内,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资料。” “这不是上次粉丝投稿的素人帅哥么,根据法律法规不予显示了解一下?” “用你的小脑子想想,能出席国际经济论坛峰会的会是什么身份?” “有没有人能扒一扒他的花形袖扣,小东西长得好别致的样子,我第一次知道男人和红色元素这么衬。” …… 看到花了100欧买的虞美人袖扣,被网友们扒出6、7位数的高价,孟回乐不可支,难怪她们会误会,气质使然,所有出现在他身上的物品都自带矜贵感。 好意思吗你:“情敌太多,听说会议结束后有个晚宴,我要去和他偶遇!” 孟回慢悠悠地回复:“他有女朋友了。” 好意思吗你:“你怎么知道?!” 孟回打出一行字:“因为我就是他女朋友。” 转念一想,她又删掉,改成:“隐隐约约听说的。” 好意思吗你:“好吧那我放弃。” 冯雪意对他更多是事业上的崇拜,男女之情的成分可忽略不计,区区江献她都拿捏不住,何况是身居高位,在投资界受人敬仰的沈先生,她倒是挺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把他拿下? 孟回想起了之前冯雪意科普的诗,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她回道:“自然是世间绝色。” 好意思吗你:“行吧我算是看透了,男人啊,终究逃不过一个色字【裂开】” 孟回:“前两天我遇到江献了。” 好意思吗你:“你暴露行踪了?!!!” 孟回:“他没认出我。” 好意思吗你:“我的母语是无语。。” 孟回余光瞥见不远处忙碌的嫩黄色身影,直接发了条语音:“有空再聊,拜。” 你玩不起吗 第47节 她收好手机,缓步走过去:“嘉念。” 蒲嘉念闻声抬头看到是她,露出大朵的笑容,激动地隔着桌子抱了抱她:“孟姐姐,这么巧啊。” “你怎么在这儿?” 蒲嘉念指着身后说:“这是我们学校社团的vr体验馆,我刚好有空,过来帮忙。” 自从拿到月见岛音乐比赛的冠军后,数个唱片公司、音乐工作室发来橄榄枝想签她,开出的条件还不错,甚至有mcn想把她孵化成网红,在最短时间内达到流量变现目的。 蒲嘉念和爸妈商量后,以她的资历、水平和身体条件,暂时承受不起成名后带来的光环以及其他附加的负面影响,一家人并没有被所谓的浮华诱惑迷花了眼,一致决定,璞玉还需打磨,目前还是以学业为主,潜心学习,将有一天会大放异彩的。 钱财名利只是身外物,即使泯然众人也没关系,蒲家夫妇最大的希望是女儿能健康、开心、快乐地生活。 “孟姐姐,你要来体验一下吗,挺好玩的。” 孟回在国外时就经常去vr馆探店,国内的还没玩过,她笑着点头:“好啊,我试试。” 体验者以年轻人居多,也有小孩子,不知道在体验什么项目,双腿抖得跟筛子似的,又害怕又爱玩。 蒲嘉念推荐了款基础入门,没有剧情的星球大战游戏,孟回戴上vr眼镜,场景逼真,身临其境,面目狰狞的怪兽朝她发射了一枚炮弹,她侧身躲开,端着冲锋枪激烈扫射,迸射出的血花如同一簇簇烟花。 接下来她又去体验了翼装飞行,钻洞穴,闪避障碍物,还到雪山滑雪,去非洲草原看狮子,从一百多米高的瀑布,急速俯冲而下,痛快淋漓。 孟回摘掉眼镜,颊边红扑扑的,蒲嘉念体贴地给她递上纸巾和矿泉水:“感觉怎么样?” 孟回擦了擦额头的汗:“沉浸感很强,刺激又过瘾。” 国内在这块领域起步晚,但不缺乏精英人才,只要下决心追赶,假以时日总能交出一份优异的成绩单,据她所知,vr体验馆在某一线城市已成功实现了商业化,颇受年轻人的欢迎。 蒲嘉念好像自己受到表扬,喜不自胜地说:“我们师兄拉到投资了,如果没意外,年底就能正式开馆。” 孟回喝了两口水:“到时我一定去捧场。” 蒲嘉念俏皮地眨眼:“我让师兄给你打五折。” “那就这么说定了。” 眼看有一波小朋友朝这边跑过来,孟回趁机提出邀请:“晚上一起吃个饭?” “好呀。” “那等你忙完再给我电话。” 蒲嘉念忙着招待小朋友,孟回继续去其他展馆逛,最吸引她的是星见工作室的新一代无人驾驶汽车和pc实验室研发的手术机器人,陆续看下来,种类几乎覆盖了交通、医疗、教育、家用、环保,这一切都证明着新科技的浪潮正汹涌而来,未来可期。 体育馆外已是黄昏光景,沈寂结束会议赶到时,孟回正围观两个机器人打架,准确来说是格斗比赛。 看到兴头上,孟回察觉自己的手被人轻握住,第一反应是遇到色狼了,她曲起手肘重重往后一撞,听到克制的闷哼声,惊讶回头:“怎么是你?” 男人戴着浅蓝色的医用口罩,只露出鼻梁以上部分,剑眉星目,轮廓立体分明,即使刻意做了伪装,辨识度依然很高,估计是在新闻上露了面,导致进馆后引起过多关注,他才会戴口罩的。 “还好吧?” 孟回没忍住笑,谁让他不声不响地出现,不打招呼就碰她。 其实她刚好打在腹肌,说不上很疼,沈寂和她十指相扣,压低了声:“晚上回去帮我揉揉。” 他说得暧`昧,温热气息扑向耳畔,激起一片酥麻,孟回难免心猿意马,联想到他因她而酸疼的脖子,她有些累了,顺势靠到他胸前:“不是说还有晚宴?” 沈寂轻描淡写道:“推了。”比起应酬,他更想陪她吃晚饭。 孟回心生甜意,偏头亲了下他的脸,观众们发出欢呼声,她注意力重新回到台上。 原本处于下风的机器人小黑,进入倒计时后,像被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握紧小拳头对机器人小红进行接连暴击,最后小红重伤倒地,脑袋咕噜咕噜滚到一旁,身体冒出了烟。 好残酷的比赛。 人群散去,孟回挽着男朋友往vr体验馆的方向走,刚好接到蒲嘉念打来的电话,顺利和她会合。 蒲嘉念一看到他们,傻眼了,马上生出不当电灯泡的自觉:“孟姐姐,要不我们下次再约?” 孟回怎会看不出她心思:“没关系,他不会介意的。” 沈寂点点头,一副女朋友说什么都对的纵容神情:“想去哪里吃?”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蒲嘉念轻咬下唇:“我都可以。” 在月见岛时,蒲嘉念就有预感,这两人在一起是迟早的事,如今她不仅磕cp成功了,还要现场吃他们撒的狗粮。 孟回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去船屋餐厅?” 蒲嘉念眼睛一亮,不好意思地垂睫,孟回便知她是喜欢的了:“走吧走吧。” 半小时后,三人在服务员指引下,进入了临湖的包间,环境幽静,古色古香,窗外望出去就是湖,水面泊着月亮,波光粼粼。 蒲嘉念上次来船屋餐厅,是大一开学,妈妈送她到学校,当晚母女俩在这儿吃了顿饭,只点了两个菜,味道很好,但妈妈吃着吃着就哭了。 妈妈眼里除了不舍,还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珠帘晃动,服务生送来茶水。 包间外,冯雪意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她是眼花,还是出现幻觉了吗?刚才进去的是孟回?牵着她手的男人……是原本应该在晚宴上的沈先生?! 她思绪瞬间如乱麻,怎么都理不清楚。 等等! 冯雪意捕捉住关键信息,狠狠地倒吸了口冷气,江献的小叔是沈先生,如果沈先生也是孟回的男朋友,那么,江献头顶的绿帽来自于…… 卧槽!冯雪意心里有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好你个孟回啊,居然玩这么大! 作者有话说: 掉马来得如此之快,回回满脸无辜:小叔什么的其实我并不知道。 随机掉落红包 第四十五章 这家船屋餐厅最近出了新品, 冯雪意好不容易抽出时间,约朋友过来打卡,不料竟撞见这么惊悚(?)的一幕。 她暂停脑内风暴, 进洗手间,捧凉水洗了把脸,稍微冷静下来, 她划开手机,从下往上翻看和孟回的微信聊天记录。 今天下午新鲜出炉的: “他有女朋友了。” “你怎么知道?!” “隐隐约约听说的。” 明明是沈先生的正牌女友, 却拐弯抹角故弄玄虚,太不厚道了, 冯雪意心情特别复杂,咬着牙,指尖在“女朋友”三个字上使劲戳,同时觉得庆幸,还好她求生欲非常强,得知沈先生名草有主后,马上放弃了, 否则以孟回的性子,不得再把她按地上暴揍一顿? 冯雪意继续滑动页面。 “能用打脸解决的事情, 为什么要哭哭啼啼?” 她靠着洗手台,重新品味这句话的深意,孟回和沈先生在一起, 江献戴的不只是绿帽, 连男性自尊心都被狠狠摩擦,试问曾经的未婚妻摇身一变成了婶婶, 这巨大心理落差谁遭得住?孟回要打的岂止是江献的脸, 整个江家, 甚至是孟家,估计都难以幸免。 难怪孟回自信满满,原来是握着杀手锏,关键时刻亮相,杀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江献的报应就快来了,冯雪意难掩激动,原地跳了两下,胸腔涨得难受,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觉得孟回有点不够仗义,好歹她也是盟友,还瞒这么紧。 等冯雪意看完聊天记录,立刻推翻方才的念头,救命,她都说了些什么啊?! 孟回说,沈先生在陪她吃夜宵。 她是怎么回的? “哈哈哈你就吹吧你!……好歹编个靠谱的行吗,笑死!” 冯雪意羞耻得不行,头抵着墙,此刻好想去死一死,她几乎能想象到,孟回当时是什么心情,一定觉得她很蠢吧,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她非但不信,还取笑回去。 不过也不能怪她吧,又没开上帝视角,谁能想到孟回逃个婚,会遇见沈先生啊? 还有,首次跟孟回提及沈先生,她就有所暗示说让沈先生在投资上提点一二。 冯雪意看到自己的回复,让她别想太多,想攀这根高枝的人多了去……更社死的是,后面还发了个视频,说什么给她看看沈先生的长相,免得见面认不出来。 认、不、出、来! 冯雪意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本想着待会儿出其不意,空降包间,回赠孟回一个惊喜,算了,她还是装作被蒙在鼓里,安静等着看好戏吧。 雕花木窗外,月上树梢,服务生已将菜肴上齐,珠帘轻颤,角落的木柜上,摆着矮松盆栽,旁边荷花状的香炉,白烟袅袅。 清蒸鲈鱼、油焖大虾、菠萝甜酸排骨、蒜蓉娃娃菜……香气不停往鼻里钻,勾得人食指大动,蒲嘉念唇角翕动,微不可察地吞了吞口水,小馋虫的模样看得孟回想笑,舀了碗山楂莲叶排骨汤放到她前面:“别愣着了,快喝汤。” 蒲嘉念脸上浮现一丝羞赧:“谢谢孟姐姐。” 斜对面坐着沈寂,气场太强,有种无形的压迫感,蒲嘉念和他不熟,起初还觉得挺拘谨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可当看到他卷起袖子,面露浅笑,低眉垂首,为孟姐姐夹菜,剔鱼骨,剥虾壳,全程体贴入微,温柔细致,他们周围好像又有了那种别人进不去的磁场,作为局外人的她,闻到了空气里的甜蜜气息,不自觉地跟着笑了。 弄得她也想谈恋爱了。 狗粮和晚饭一块吃,蒲嘉念毫不意外地吃撑了,她发愁地摸摸小腹,想着等回了学校要去宿舍楼下慢走几圈,免得夜里失眠。 休息得差不多,孟回用沈寂的手机扫码结了账,三人往停车场走去,拐角处,蒲嘉念的手机铃声大作,她接通来电:“丽花婶,有什么事吗?”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蒲嘉念霎时面色发白,像丢了三魂七魄:“好,我这就回去。” 她挂断电话,抹了抹眼睛,心急如焚,没头苍蝇似的:“孟姐姐,我、我……” 孟回搂住她肩膀:“怎么了?” 蒲嘉念努力定住心神,哽咽着说:“邻居打来电话,说我外婆摔倒了,她联系不上我爸妈,我现在要回家。” 孟回听到久违的称呼,怔了下,克制着情绪问:“外婆摔得严不严重?” 沈寂留意到她瞬间泛红的眼眶,眸色微深,若有所思。 “不清楚,”蒲嘉念想到最坏的情况,全身发抖,“她身体本来就不好……” 老人家最怕的就是摔倒,明明没病没痛,不小心摔了下,人就没了。 蒲嘉念泪眼朦胧地看向沈寂:“沈先生,能麻烦你送我回学校吗?我没带身份证。” 晚上大巴停运,她要去赶回老家的最后一班火车。 沈寂抬手看腕表:“你家在哪儿?” 蒲嘉念不明所以,说了个地址。 你玩不起吗 第48节 孟回猜到他的用意,连忙接道:“离霏市三小时左右的车程。” 沈寂点头:“我们送你回去。” 事出紧急,蒲嘉念也顾不上太多,只想着快点回去看看外婆的情况:“谢谢你们。” 孟回:“快上车吧,别耽误时间了。” 保时捷亮起两束车灯照开黑暗,过了跨江大桥,驶上高速,没多久,天就下起了蒙蒙细雨,飘落灯光中,有种凄迷的意味。 蒲嘉念不停地拨爸妈的电话,一个关机,另一个不在服务区,令她心惊胆战,他们不会也出什么事了吧?她又去联系堂兄蒲信南,可他人在外地,什么都不知情。 孟回在旁边也有点坐立不安,一颗心悬在半空,没有着落,她放柔了声线,安慰道:“别担心,外婆会没事的。” 蒲嘉念无助地抱住她:“孟姐姐,我好害怕。” 从小到大,除了素未谋面就去世的外公,家人至亲都健在,从没体会过生离死别的痛苦。 孟回一下下地轻抚她后背:“我会陪着你的。” 尘封的记忆挣脱桎梏,姐妹间稚声稚气的对话清晰在耳。 “姐姐我怕。” “别怕,有姐姐在,姐姐会保护你的。” 抵达蒲家所在的南方小镇青塘镇已接近午夜,车子刹停在镇卫生院的露天停车场,蒲嘉念再次向他们道谢,匆匆地跑进了稀薄夜色中。 孟回目光追随着她背影:“我也想去看看。” 沈寂解开安全带:“我陪你。” 住院部在二楼,灯火通明,孟回戴上口罩来到护士台:“你好,今晚有个摔倒送过来的阿婆,请问她在哪间病房?” 屏幕后的值班护士伸手指了个方向:“204。” “谢谢。” 204是个混合病房,门虚掩着,孟回透过中间的透明窗望进里面,很快锁定了目标。 从她的角度,看不到躺在病床的外婆,只能看到蒲嘉念,以及继父蒲东,他正和女儿说着话,身材消瘦,佝偻着背,鬓间发白,脸上褶子深深,比记忆里的样子老了很多。 那个女人,似乎不在? 恍惚间,孟回忽然意识到,她和他们相隔的不只是一扇门,还有回不去的十八年漫长岁月,外婆和蒲叔应该已经认不出她了吧。 她曾是家里的一员,如今成了陌生人,连个当面关心的身份都没有。 “外婆没事,照过ct了,颅内没出血,只是后脑勺肿了。你说你,大半夜的不打声招呼就回来,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呸呸呸我这乌鸦嘴!” 幸好是虚惊一场。 看着熟睡的外婆,蒲嘉念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握住她的手,凑上去轻蹭了蹭,扭头小声辩解:“一个很好的姐姐和她男朋友送我回来的,安全着呢。我也想打招呼,谁让你和我妈的手机都打不通。” 蒲父说:“你妈昨天早上去市场买菜,手机被人偷了,我的刚好没电关机了。” “对了我妈呢?”蒲嘉念四处张望。 “回家收拾换洗衣物了,医生说你外婆最好留院观察两天。” 岳母睡着后,外面就下起雨,蒲东想到给学生上声乐课的妻子没带伞,就出门接她,岂料岳母中途醒来上厕所,不小心被鞋绊倒摔了跤,还好邻居听到动静,及时把人送来卫生院。 蒲东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你妈估计快回来了。” 门外,孟回转过身:“我们走吧。” 沈寂看出女朋友情绪低落,没问什么,牵着她下楼。 两人重新回到停车场,一盏昏黄的灯,引得无数飞蛾逐光往上撞,汪在浅浅积水里的灯影,颤抖不止,仿佛一轮打碎的月亮,被随意地丢弃在人间。 孟回没坐副驾和后座,而是挤到了主驾,坐在他腿上,像个干瘪瘪的气球,软若无骨地贴紧他:“让我抱抱,充会儿电。” 沈寂调整座椅,释放出最大的空间,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亲,无声抚慰。 孟回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一点点地消化压在心间的复杂情绪,很久很久以前,她无比渴望着回到这个小镇,回到他们身边,然而事实是,她离开得越来越远。 而且越来越清楚,那个家,她永远都回不去了。 一道纤瘦身影从车窗外经过,晚风鼓起裙摆,如同一群轻盈的白鸽,孟回如遭雷击,浑身绷紧,条件反射地将脸更深地埋进他颈间。 下一秒,反应过来,车窗贴了单向可视膜,她看不到里面。 许久后。 孟回缓缓闭上眼,被他和黑暗拥抱着,感觉很有安全感,她说出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沈寂,刚刚走过去的女人,是我……妈妈。” 作者有话说: 寂寂:原来见家长是先见岳母大人 端午节快乐呀~随机掉落红包~ 感谢在2022-05-28 20:00:00~2022-05-31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kat 2个;是张妹妹小姐姐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真晴、浅溪溪溪~、秋雨 10瓶;狗蛋丛里的白北 8瓶;噗通 6瓶;bos 5瓶;甜甜的梦、熊毛齐腰、馒馒馒、沈适的底牌7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其实, 从外面掠过的只是一个侧影,孟回甚至都没看清楚她的脸,凭借着强大的心理感应, 和记忆里的人对上了号,分别后的这些年,她鲜少出现在梦中, 或许出现过,梦醒后, 彻底消失了痕迹,是潜意识在自我保护。 提起她, 就意味着要揭开陈年旧伤,要面对当初被当做货物明码标价卖回给孟家的现实,还要磨好那把被腐蚀的钝刀,要么对向她,要么插进自己的心。 封锁了六千多个日夜的“妈妈”二字,轻描淡写地说出,耗尽了孟回全部的勇气, 万般思绪如一束束冰针刺在喉间,她再说不出半个字, 眼睛干涩,但不想哭,也没有眼泪。 沈寂侧颜笼在昏暗中, 看不清表情, 浓密睫毛印着扇形清影,安静地陪着她。 他的怀抱, 对孟回来说, 就是最安全的港湾, 无条件地向她开放,她可以在任何时候停靠、休息,什么都不用去想,任凭风雨来袭,自有他温柔庇护。 沈寂并没感到意外,她的异常是有迹可循的,不止是对蒲嘉念亲昵袒护的态度,还有那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外婆”,以及之前请他吃夜宵那晚,她说,即使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也会被迫分离。 他没想到,这是她的亲身经历。 雨又开始下了,飞蛾还在孜孜不倦地扑火,一辆救护车紧急刹停在门口,孟回睁开眼就看见躺在担架上的中年男人,全身抽搐,口吐白沫,陪同的妻子边哭边骂,用的是本地方言,她居然每句话都能听懂,明明已经很久很久没说过,更没听过。 也许某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她从未忘记,等到了某个时间,受到触发,便会重新唤醒。 手机接连震动,是蒲嘉念打来的电话。 孟回盯着屏幕,犹豫好几秒,清了清嗓子,接通:“嘉念。” “孟姐姐,我外婆没有大碍,还好有惊无险,今晚真的太感谢你们送我回来了!我爸爸明天想请你们吃个饭,不知道你们方不方便?” 孟回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应约的话势必会和“她”见面,既然外婆没什么事,她也不打算在青塘镇久留:“抱歉,替我谢谢叔叔的好意,我们今晚就准备回霏市了。” “这样啊,”蒲嘉念语气听着有几分失落,“那等我回学校再请你们吧,路上注意安全哦。” “好。”孟回挂断了通话。 沈寂亲向她面颊,温热气息停在耳畔:“快凌晨一点了,我们在镇上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好不好?” 孟回状态不佳,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白天开了整天的会,晚上又开了三个小时的车,确实需要休息,她声音轻轻的:“嗯。” “沈叔叔,对不起。”她沉浸在心事中,忽略了他。 沈寂捧住她的脸,抬高下巴,四目相对,他眸底都是认真之色,以她的眼睛为光源,折射出浅浅的光:“说什么傻话?你我之间,无需道谢,更不必道歉。” 孟回临时起意,顺着他的话问:“如果有一天我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呢?” 沈寂略作思索,沉吟道:“只要不提分手,其他的都无所谓。” 姿态摆得这么低啊。 孟回轻笑了下,更紧地抱住他的腰,杏眸亮晶晶的,仿佛藏了万千星光,她学他的语气,没学好,娇嗔的意味更浓:“说什么傻话呢?” “我这么这么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会提分手?” 从见色起意到怦然心动,再到如愿以偿走在一起,她都已经想好要怎么和他过这一生了。 “那,一言为定?” 孟回勾住他的尾指,用力盖章:“只要不出轨,还相爱,我们就绝不分手。” 关于海枯石烂,天荒地老的誓言,太遥远了,孟回不贪心,她只想要今生今世和他共白头,死后烧成灰装进玻璃瓶里一起环游世界。 雨势渐大,两人相视一笑,温情溢满了整个车厢。 青塘镇没有上档次的星级酒店,孟回挑了家评分较高的民宿,临河的情侣套间,她一进门就看到了湖蓝色的圆形水床,两个枕头亲密挨着,床尾处,还独出心裁地凹了两只交颈的鸳鸯造型,周围散落玫瑰花瓣,连灯光都透着……情趣。 孟回拿了中途去超市买的睡衣进浴室,洗完出来,趴到床上,身体是累的,却没什么睡意,她锁死某些硬要冒出的记忆,分散心神,隔着门听他洗澡的水声,脑海里的想象画面同步,越听越精神。 等他在旁边躺下,孟回伏了上去,严丝合缝,体温相融,她从他的唇角亲到唇心,辗转来回,听他心跳乱了,呼吸重了,她轻咬住他的唇,感受着他的失控。 为她而失控。 水床波澜起伏,一波波地撞上礁石,碎成晶莹的水花,她在水中央,而他在她里面。天花板上繁复的复古欧式灯,光圈从柔和转为刺眼,变成了凌晨的烈日,照耀着他们。 出了汗,澡算是白洗了,于是又去洗一遍。吹干头发再回到床上,孟回疲倦至极,无暇想东想西,窝在他臂弯里,刚闭眼就失去了意识。 沈寂随手关掉灯,适应了黑暗,久久地凝视她的睡颜,被他揽在怀中,紧贴胸前的,是她从未向人展露的柔弱内心。 孟回睡得不太`安稳,被梦境缠住了,梦里的她是个5岁的小女孩,妈妈为她买了生日蛋糕,带她去游乐园玩,一簇簇绚烂烟火在夜空炸开,像一场唯美的梦,她开心地说:“真好看。” 一回头,妈妈就不见了。 她着急地在人海里找她,边找边哭。 画面转换,她坐进了车里,妈妈在车外,她泪流满面,紧紧抓着妈妈的手,哭得肝肠寸断:“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和妈妈妹妹在一起……” 车子启动,慢慢地往前开,妈妈也在哭,但还是狠心地拂开她的手:“迦迦,跟着爸爸,好好的。” 妈妈的身影越来越小,有个小女孩披头散发地追上来,声嘶力竭,一遍遍地喊:“姐姐别走!姐姐回来!姐姐别丢下音音!” 小人儿腿短,跑不快,被远远地甩开,踉跄着跌倒在地,又迅速爬起来,继续追车。 “回回,”沈寂轻拍她肩膀,“醒醒。” 孟回挣脱梦境,坐起身,视线仍是失焦的,胸口像塞着湿了水的棉花般沉甸甸,喘不过气,和以前不同,她记得梦的内容,它们填补了记忆的空白,曾经被她故意涂抹掉的那块,恢复了原貌。 沈寂抽了两张纸巾擦去她额头的汗,又把沾在颊边的碎发夹到耳后:“没事了,只是梦。” 你玩不起吗 第49节 “不。”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直抵心尖,湿棉被一点点挑去,孟回贪恋地呼吸着新鲜口气,喃喃道,“不是梦。” “他们说得没错,”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的确是个私生女,5岁之前在妈妈身边长大,后来她就不要我了,她收了我爸爸200万……” 沈寂的心揪紧成一团,封住了她的唇,不让她再往下说。 “我没事,这么多年早就释怀了。”她已经和自己达成和解。 沈寂看着她染上红晕的眼眶,无声叹息,直接戳破她:“口是心非。” “不然,我能怎么办呢?”她面上还是笑着的,格外让人心疼。 “我认识的孟回,不会选择逃避。”沈寂敛着眸,指尖轻点她心口,“要不要试着去把藏在里面的针拔`出`来?” 孟回懂他的意思:“可我怕疼。” 沈寂将她拥得更紧,低哑道:“你现在有我了。” “原来沈叔叔不止会给我打针,”孟回语气变得不正经,“还可以做我的止痛药啊。” 沈寂:“……” 他喂她的止痛药已经开始发挥药效,孟回懒散地眯了眯眼,透过窗帘缝隙望向窗外,晨光熹微,清水里融了墨似的:“反正来都来了,就这样灰溜溜走掉还真不是我的风格。”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面对的。 何况,她又没做错什么,是她欠了她。 另一边,镇卫生院的病房,灯整夜未眠,蒲嘉念在震耳欲聋的呼噜声中,揉了揉眼,脑袋像有小人拿着木槌在敲,一抽抽地疼,爸爸刚做过手术,还在恢复期,妈妈身体差,她就自告奋勇留下来陪护,消毒水味难闻,周围又吵,基本没怎么睡。 蒲嘉念守到八点钟,等医生过来查完房,喂外婆喝了半杯温水,才去公用洗手间简单洗漱。 不敢多耽搁,她扎好头发,快速返回病房。 在门外发现了一道熟悉的纤细身影,蒲嘉念按捺住欣喜走近:“孟姐姐,你还没回霏市呐。” 孟回把水果篮和营养品递给她:“我来看看……外婆。” 外婆呆坐在床上,背影枯瘦,全白的银发,似冬日枝头蓬着的雪,蒲嘉念在这一刻,真切地感受到,外婆是真的老了,并且,总有一天会离开他们,去另一个世界和外公团聚。 她驱走伤感,露出明媚的笑容:“外婆。” 老人循声转过头,被岁月风干的脸布满褶子,一双苍老的眼睛竟迸射出雪亮的光芒:“迦迦,你回来啦。” 蒲嘉念整个人都愣住了。 因为,外婆这话是对着孟回说的。 “外婆,您老糊涂咯,”她坐到床边,脸凑过去,“您好好看清楚,我才是嘉嘉啊。” “胡说!”外婆好像生气了,指着孟回,“这才是我的迦迦!” 蒲嘉念顿觉脊背生寒,外婆这是怎么了?摔倒的后遗症吗? “孟姐姐,麻烦你帮我看着外婆。” 她转身要去找医生,却撞见了僵立在门口,面无血色的妈妈。 作者有话说: 回回:想打针了 寂寂(语气危险):你确定是针? 随机掉落红包~ 第四十七章 孟回听见了窗外稀疏的风声, 在繁茂枝叶间纠缠不休,将游荡的玉兰香气一簇簇地送进来,冲淡了消毒水味, 在她鼻尖萦绕,催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更远处,还有清脆鸟鸣, 一声声地入耳。 孟回抬头看去,视野像经过艺术处理, 初时收入的只有一个模糊身形,她眨了下眼, 终于看清那张脸,几乎和梦中、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上面留下痕迹。 孟回原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能够妥帖,淡然地面对这场重逢,但她想得太简单了,尽管面上不露端倪, 心潮仍不受控制地有了波动。 也许正在酝酿一场毁天灭地的海啸。 叶相思死死地咬紧了牙,发白的嘴唇颤抖着, 她怀疑这是一场梦,但所有的痛觉都在提醒,它正在真实地发生。 魂牵梦绕的人, 就站在不远的地方。 叶相思强忍着泪, 缓慢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 她感受到了痛楚, 同时更多的是阔别重逢的喜悦, 它们共同支撑起这副摇摇欲坠的躯壳。 短短的距离,叶相思走了十八年,才走到她面前。 蒲嘉念不明内里,担心外婆的情况,火急火燎地迎上去:“妈妈,外婆怎么了?!” 外婆眼里没有了神采和光芒,她面向着窗,沉默得像一座安静的雕塑。 叶相思被小女儿晃得头晕,扶着病床护栏勉强稳住身体:“嘉嘉,别担心,妈妈待会和你说。” 目光仍不离孟回,像是怕她会突然消失。 当初离开时,她还不及半人高,如今再见面,她已比她高出了半个头,明眸雪肤,眼神清澈,出落得亭亭玉立,看来她爸爸兑现了诺言,一直以来都有好好地对待她。 千言万语,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说,叶相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表面近在咫尺,实际隔着千万里。 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莫过于此。 蒲嘉念这才想起来介绍:“妈妈,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孟姐姐,昨晚也是她送我回来的。” 第一次从女儿口中知道孟姐姐的存在,叶相思就对她身份有所怀疑,后面的照拂有加更是验证了猜测,或许过去种种都能放下,唯独舍不得妹妹。 即使妹妹早已忘记了她。 叶相思看着姐妹俩,小时候她们长得很像,相差两岁,不知情的外人总以为是双胞胎。 当年她和孟岸远分手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恰巧父亲去世,雪上加霜,她悲伤过度,每日以泪洗面,吃不好,睡不好,孩子营养跟不上,又不足月小产了,从一出生就体弱多病。 叶相思猛地回过神。 听到,眼前的女孩子笑意盈盈地对她说:“阿姨你好,我是孟回。” 这句话无疑是一枚炮弹,精准地投中了叶相思的心脏,无声炸开,鲜血淋漓,杀伤力空前巨大,目之所及都是血色。 又起风了,风撕扯着绿叶,在谋杀它的生机,叶相思再也承受不住,转过身,潸然泪下。 多一秒都待不住,她跑出门去。 跌跌撞撞走出卫生院,叶相思失魂落魄地穿过人群,路上丢了只鞋,毫无感觉,光着脚跑回了家,趴到沙发上,紧抿着唇,压抑地哭。 在厨房煲鸡汤的蒲东听到动静走出来,吓一大跳,他单膝跪在沙发边,关切地问:“老婆怎么了,怎么了啊这是?” 叶相思还是哭,泪如断珠,根本停不下来。 蒲东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手里的勺子握不住,摔在地上碎了:“是不是妈出什么事了?” 叶相思摇摇头,断断续续地说:“迦……迦迦,回来了。” 蒲东听得云里雾里的:“嘉嘉不是昨晚就回来了吗?” 叶相思哭得眼睛都肿了,泣不成声:“是、是叶迦。” “什么?!”蒲东倒吸了口冷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叶迦???” “难道她就是嘉嘉经常念叨的孟姐姐?她们姐妹……”相认了吗? 后半句他咽回了嘴里,女儿向来乖巧,没理由这么大的事会瞒着他们。 “都怪我没用!”蒲东想起往事,狠狠地往脸上扇了一巴掌,“废物,窝囊废,不然你们母女也不会分开!” 他下手不轻,红色指痕立竿见影地浮现。 “你这是在做什么?!”叶相思坐起身,捂住心口,“连你也要往我心窝里戳刀子么,她今天喊了我一声阿姨,我的心都被绞碎了。” “你知道吗,她看我的眼神,很平静,很平静,就像在看陌生人,我还宁愿她怨我、恨我……” “有没有一种可能,”蒲东心存侥幸,“她和嘉嘉一样忘记以前的事了?小孩子忘性大,不记事。” 叶相思斩钉截铁:“不可能。” 桌上手机响了,蒲东接通:“嘉嘉。” “哦,你妈妈没事,就是想起我还在睡觉,家里的煤气忘了关,怕出事才没跟你打招呼就急急忙忙赶回来。” 他支走话题:“你外婆怎样了,吃早餐没?” 蒲嘉念一一回答后:“我问过医生了,他说外婆患有轻度的老年痴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段日子了,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 “爸爸,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们不该瞒着我。” “爸爸向你保证,下不为例。” 蒲东还想问孟回在不在,想了想,作罢。 通话结束,蒲嘉念把手机放到桌上,满脸愁容地看着外婆,长长叹气。 外婆轻点她脑门:“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咯?” “外婆,您又认得我啦。” 蒲嘉念指着自己,又指着孟回:“那我们谁是嘉嘉啊?” 外婆笑眯眯地说:“你是嘉嘉,她是迦迦。” 蒲嘉念:“……”唉,看来还糊涂着。 外婆问道:“你怎么才回来呀?” 孟回拖了张椅子坐近,对上那双慈和的眼,她百感交集,外婆忘记了过去的很多人和事,但还记得她,这座小镇,依然有一缕思念,在牵挂她。 孟回先在心里喊了声外婆,像个委屈的孩子:“我迷路了。” “可不是,全变样了,到处都在修路,灰尘大的哟。”外婆拍拍她的手,“迷路不打紧,回来就好。” “……嗯。” 蒲嘉念捧着手机搜索老年痴呆症,偶尔分心听一耳朵,几乎全程都在状况外。 你玩不起吗 第50节 外婆精力不济,聊没多久就睡着了,孟回陪到十点多,在蒲家人来送饭前离开病房,拐了个弯,迎面遇见昨晚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女人,她牵着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小女孩,边走边呵斥:“哭什么?不许哭!你妈我就算卖血卖肾卖房子,倾家荡产也要救活你爸,我们家不能散,也绝对不会散……” 走廊尽头,不知是谁开了半扇窗,透进来的光线格外刺眼。 孟回往相反方向走。 正值盛夏时节,蝉鸣无休无止,停车场边的浓郁绿荫下,立着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白衫黑裤,单手插着兜,日光从树叶缝隙里筛下,黑色短发镀了层柔和光圈,仿佛春日夜晚清朗的月,自带清凉之意,纤尘不染。 沈寂从玻璃窗的倒影看到她,回转身,唇畔染了笑。 孟回小跑到他近前:“你等多久了?怎么不上去找我?” “没多久,”沈寂揉揉她头发,“还好吗?” 实际上,两人前后脚到的。吃完早餐,孟回说想来卫生院看外婆,没让送,沈寂一直跟在她后面。 孟回如同电量即将耗尽的手机,贪恋地在他怀中充电,汲取力量:“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一记重拳锤进了棉花里,没得到应有的反馈,她刚出击,对方就落荒而逃了。 不远处,蒲家夫妇齐齐顿住脚步。 蒲东望着树下相拥的男女,凭直觉脱口而出:“那是迦迦?” 作者有话说: 蒲父眼泪汪汪:有种水灵灵白菜被拱了的感觉 孟父面无表情:呵呵 继续掉落红包~ 第四十八章 “那是迦迦?” 叶相思的沉默间接给出了答案, 从她角度,只能看到男人颀长的背影,但根据气质判断, 非富即贵,她作为母亲,缺席了太多年, 如今已没有过问的立场:“走吧。” 走出几十米远,蒲东仍频频回头, 犹豫再三,开口:“老婆, 要不把当年的真相告诉迦迦吧。正如嘉嘉所说,她们不是小孩子了,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叶相思直视着前方,日光刺得眼睛生疼,不得不涌出泪水作为盔甲去抵御,她轻轻地笑了下:“说了又能怎么样?” 拿了她爸爸的钱是事实,抛弃她也是事实。 “知道她一切都好, 比想象中的好,我就知足了。” 至于其他的, 叶相思不敢妄想,在她心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蒲东抿紧唇, 终于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夫妻俩进了卫生院, 一朵巨大的白云飘来,遮挡住太阳, 天地间暗了三分, 吹来的风还是带着燥意, 孟回充满了电,拉起他的手,看一眼腕表:“时间还早,我们去逛逛吧。” 集市到了尾声,小商贩们陆续退场,只有街边的店面还开着,皮肤黧黑的环卫工人在清理垃圾,将矿泉水瓶挑出来单独放进蛇皮袋里。 这一幕勾起了孟回的回忆:“小时候我也和妹妹去捡过矿泉水瓶,回收站好像是给一块钱一斤,能买两根绿豆冰棍。” 姐妹俩举着冰棍一路跑回去,满脑门汗,妈妈边数落边帮她们擦汗,一家人坐在天井,缀着蝉鸣的阴凉树影下,说说笑笑,外婆轻摇蒲扇,狗狗哆啦咪发趴在地上酣睡,她把脚放进水盆里泡着,吃着半融化的冰棍,气氛和乐而温馨。 回到孟家前的时光,是她有生以来最美好的,足以成为滋养余生的养分。 所以,恨吗? 恨过。 沈寂长指滑入她指间:“要捡多少个矿泉水瓶才够一斤?” 孟回记得很清楚:“25~30个吧,要看是什么牌子的。” 她轻晃他手臂:“沈叔叔,我想吃冰棍。” 走了几家超市,一无所获,终于在街角一家不起眼的便利店找到了熟悉包装的绿豆冰棍,白气凉丝丝的,孟回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就是这个味道。 她递过去:“你尝尝。” 沈寂在缺口位置咬了口,可能是为迎合小孩子的口味,甜得过分了,看女朋友吃得这么开心,他唇边扬起浅浅弧度,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了整根冰棍。 拐过街角,便是少年宫,孟回在里面学过一段时间的芭蕾舞,由于费用太高中途放弃了,那时叶相思给学生上声乐课,收入还行,但每个月要带她去市里的医院看病,检查加上拿药,没千把块钱花出去回不来,难免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孟回喜欢待在少年宫附近的小书店,名叫“四味书屋”,年幼的她曾问过老板是哪四味,老板掐着手指告诉她:“苦辣酸甜。” “为什么不是酸甜苦辣呢?” “因为这是我的四味。” 孟回似懂非懂:“那我的四味又是什么呢?” 老板笑呵呵地说:“那得你自己亲自去经历才知道。” 出乎孟回意料,十八年来小镇大变样,四味书屋居然还在,连位置和招牌都没改,就像个熟识的故人,热情地邀她旧地重游。 倒是柜台后的人换了,瞧面相应该是老板儿子,孟回问起老板的去向,对方告知,今年是他父母结婚40周年,俗称红宝石婚,他们一起去旅行了。 孟回默默感慨,好浪漫。 书屋的摆设没太大变化,角落多了零食架和冰柜,客人零零星星,分散各处,孟回和沈寂来到她以前最流连忘返的童话区,冷冷清清的,崭新的书页似乎还未被翻阅过。 “我最爱坐在这儿,”她盘膝在干净的地板坐下,“半天就能看好几本书。” 周围有很多趣味相投的小伙伴,或站或坐或躺或趴,大家互不干扰,沉浸在各自的童话世界。 老板很欢迎爱看书、爱惜书的小朋友,在店里看不用花钱,租回家也只收很低很低的价格。 沈寂坐在旁边,和她挨着,他想起了柏林公寓里那整面墙的玩偶,原来是一场她从童年做到现在,还未醒来的梦。 孟回昨夜基本没睡,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她掩口打了个呵欠,靠到他肩上,轻声问:“沈叔叔,你想回到过去吗?” “不想。” “为什么?” 孟回迅速被睡意捕获,没听到他的回答,就陷入了睡梦中。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个遥远的声音说:回不去了。 沈寂动作极轻地放平她身体,头枕到腿上,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些,四下静谧,除了窗外偶尔路过的风,被浓阴净化了热意,夹杂着清新的植物气息,吹得满屋溢香。 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孟回是被手机震动声扰醒的,视野还朦胧着,她打量周围,这是哪里? 哦,青塘镇的四味书屋。 颊边有轻柔的力度摩挲,孟回覆上去,指尖在他手背轻刮,懒洋洋地眯了眼去看,屏幕跳动着一串陌生的号码,她大概猜到了是谁,坐起身,划开接通。 没等她出声,那端自报家门:“迦迦,我是蒲叔。” 孟回静默了一瞬:“……蒲叔,有什么事吗?” 蒲东是个直肠子,笨拙地说了一大段寒暄的话,才小心翼翼扯出正题:“迦迦,晚上回家吃饭好不好?最近荷花开得很好,你不是最爱吃我做的炸荷花,还想吃什么,蒲叔都给你做。” 孟回眼睫蝶翼般轻颤,婉拒道:“不了,谢谢蒲叔。” “迦迦,你不想回来看看吗?这也是你的家。” 毫无防备,孟回被戳中软肋,那根无形的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沈寂伸手搂住她,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逃避无法解决问题,只有把它拔除,才能永绝后患,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挣脱了桎梏,应答道:“好。” 话音落地,只觉身心轻松。 两人相视而笑,窗台上绿意涌动。 孟回挑了几本书,拿到楼下结账,沈寂扫了码,牵着她出门,随意找了家馆子解决午饭。 孟回打开手机,跟着导航穿街走巷,来到弄堂深处的一栋民房前,敲了门后,里面传出温和的女声:“来了。” 门打开,中年妇人好奇地打量他们:“你们找谁啊?” “请问您是妙妙的妈妈吗?” 听到女儿名字,程母立时红了眼眶,往前一步,搭上孟回手腕,亲切地拉着她进屋:“你就是妙妙在柏林的室友回回吧,她跟我提过你很多次,多亏你照顾她了。” 程玉妙好不容易摆脱渣男,却在回国的航班上不幸遇难,至今仍是程母心头的痛,好在严涛最终得到了应有的报应,镇子就这么大,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渣男锒铛入狱的消息早已传遍,臭名远扬,妙妙要是在天有灵,也能安息了。 孟回喝了口茶水,问起她近况。 “事情已成定局,除了看开也没别的法子,”程母看向五斗柜上一家三口的照片,女儿笑容灿烂,她也跟着笑了,“还好有妙妙爸陪着我,上个月我们还收留了一只流浪猫。” “那笔赔偿金,我们准备用来建一座小型游乐园,免费向镇上的孩子们开放,名字想好了,就叫妙妙乐园……” 孟回入迷地听着,不知不觉已是暮色四合时分,临别前,她在门口抱住了程母。 这一次,孟回也抱了很久很久,就像是要把妙妙生前给的最后一个拥抱,还给她还未来得及告别,却从此永别的妈妈。 程家和蒲家离得不算远,走路15分钟就到了,落日熔金,晚霞肆意在天边泼洒成了油画,美轮美奂,孟回停在湖边,当年那部来自霏市的车就是从这儿接走了她,如今荒地成了人工湖,长满荷花。 荷叶鲜绿,层层叠叠,挨挨挤挤,浅粉色的荷花或满绽,或含着花骨朵,上有蜻蜓飞舞,下有红色锦鲤游动,惊起一圈圈涟漪。 清风徐来,盎然绿意,湿润扑面。 也许是近乡情怯,孟回深深呼吸:“沈叔叔,要不你陪我进去。” 沈寂眸底光影交错,心照不宣地笑了下:“走吧。” 那条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路,在他们脚下,走到了尽头。 院门敞开着,孟回敲了敲,无人回应,她跨过门槛走入,十来平方的天井,竟像被岁月封住了般,几乎没什么变化,连井边生着青苔的石头都还在原来位置。 “迦迦。”蒲东系着围裙从里面走出,没想到沈寂会陪同,实打实地呆了两秒,冲他们笑了又笑,“快进来坐。” “蒲叔,这是我男朋友,沈寂。” 沈寂礼貌打过招呼,双手递上登门的礼品。 蒲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无措地接过:“这么客气做什么?” “应该的。”孟回说,“蒲叔,您还是叫我孟回吧。” “哎。”蒲叔点点头,“好。” 孟回挽着沈寂,跟在他身后进了客厅,微微一愣,家具的摆设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瘸了只脚的木桌垫了半块砖,沙发边缘还有她以前不小心用水果刀划的斑驳痕迹,老式的电视机在老地方安坐如山,这些家具,换在别的人家,早就淘汰了,在这里却被当成了宝贝,擦拭得一尘不染。 你玩不起吗 第51节 出走数年,这个家年复一年地守候在原处,等她归来后,依然被它温柔接纳。 然而,孟回难以理解,她之前不是跟爸爸要了200万吗,为什么连最基本的生活条件都没得到改善? “孟姐姐,沈先生,你们来啦。”蒲嘉念将水果盘放到桌上,四处张望,“爸,我妈妈呢?” 作者有话说: 嗐,其实妈妈也挺难的 随机掉落红包~ 第四十九章 蒲嘉念问:“爸, 我妈妈呢?” “呃。”蒲东看孟回一眼,支支吾吾地说,“你、你妈她去……给你外婆送晚饭了。” 蒲嘉念觉得有点奇怪, 家里要请孟姐姐和她男朋友吃饭,不是提前托大伯娘到卫生院照看外婆了吗?照理说这个点,都已经吃完饭了吧。 蒲东轻咳了声:“嘉嘉, 你去泡壶茶。” “好嘞。”蒲嘉念起身进了厨房。 父女俩的对话,孟回一字不漏地听完, 心里门儿清,眸底闪过一丝讥诮笑意, 送饭只是借口,不想和她见面才是真的。 她都亲自登门了,她却避而不见。 就这么心虚吗? 沈寂找到她的手,轻裹进手心,在传递着某种安抚的力量。 气氛尴尬,蒲东不自在地搓着手,绞尽脑汁想找话题, 急得额头冒出了汗,实在憋不住, 他干脆开门见山:“迦迦,你妈妈她……” “蒲叔,”孟回看出他的为难, 体贴地放下台阶, “听嘉念说您之前做了手术,现在身体怎么样?” 蒲东只好止住原先的话头:“恢复得挺好的。” 孟回又问:“您还在跑长途运输?” “年纪大, 跑不动了, ”蒲东摆摆手, “只接些短途的活儿。” 蒲嘉念拎着茶壶出来,给每人各倒了一杯热茶,加入到聊天中,听孟回说起今晚就要回霏市,她撇撇嘴,心生不舍,本还想尽地主之谊带孟姐姐到镇上逛逛的,虽说没有知名景点,但稻子快熟了,正是稻花鱼肥美的时节,荷塘月色也是极美,波光粼粼,泛舟湖中,别有一番野趣。 按计划,蒲嘉念暑假是想待在霏市的,她已经找好一份琴行实习的工作,教小朋友练琴,可外婆摔倒,又生了病,她只想留下来陪伴外婆。 下次和孟姐姐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孟回看出小姑娘的失落:“有机会我还会再来的。”她也放心不下外婆。 “真的吗?!”蒲嘉念当机立断地和她拉了勾,“那说好啦,一定要来哦!” 拉钩这个习惯一直没变,孟回微怔,笑着应道:“嗯。” 墙上老旧的壁钟沉闷地敲了七下,蒲东说:“八宝鸭应该炖得差不多了,我们开饭吧。” “蒲叔,”孟回喊住他,“还是等阿姨回来一起吃吧。” 这…… 蒲东接到烫手山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不得已之下,朝沈寂递去求助的眼神,得到肯定回应,他稍稍松口气:“那我给她打个电话。” 半小时后,叶相思到了家,她穿着绛青色的棉裙,长发梳得一丝不苟,表情整理过,看不出什么异样。 孟回面上不动声色,沈寂加大力度握了下她的手,随即松开,他站起身,颌首致意:“伯母,您好,我是回回的男朋友,沈寂。” 叶相思看着眼前英俊的年轻男人,心底流露出深之又深的情绪,转化为笑容向他展露:“你好。” 蒲东提着心,生怕孟回又来一句阿姨,好在没有,他接过妻子手里的保温壶,带着她落座。 热气腾腾的八菜一汤摆上了桌,蒲嘉念藏不住小女儿心性,分发着筷子,开玩笑道:“比除夕夜团圆饭吃得还丰盛。” 而且大部分都是她爱吃的。 其实是姐妹俩口味相近,蒲东接道:“那你多吃点。” “必须的!” 炸荷花正好摆在孟回前面,她夹起一块尝了尝,外酥内软,花香缠上味蕾,在嘴里溢开。 每年初夏,她期待的就是荷花盛开,趴在凉亭围栏边,稍探出身就能折到一朵还带着晶莹晨露的粉荷,蒲叔会摘下最鲜嫩的花瓣,裹上调制好的蛋液,做成炸荷花,她和妹妹围在灶台,小馋猫似的,炸一朵,吃一朵,最后的成品总拼不回花样。 分离十八年后,能和女儿坐在同张桌子吃饭,是叶相思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她借着喝汤,遮掩眼里的温热,之所以避开,一是因为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会失态,徒增不痛快,二是她拿不准女儿想不想和妹妹相认,如果嘉嘉发现异常,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到时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叶相思偏移视线,看向沈寂,女儿把他带来家里,意味着两人关系必然极为亲密。 无论出众相貌,沉稳内敛的气质,都是上层圈子才能养得出来,最重要的是,他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女儿的在意并非流于表面,而是发自内心,自然而然,不掺杂其他,平等而纯粹的感情。 他们看起来俨然一对璧人,情意绵绵,天作之合。 叶相思再次红了眼,她走过错路才知道门当户对的重要性,也为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希望她的女儿,情路顺遂,一生幸福。 一顿饭下来,除了蒲嘉念认真吃喝外,其他人各怀心思,叶相思更是食不知味,等女儿帮忙洗好了碗筷,蒲东就让她去卫生院陪护外婆。 客厅电视开着,音量调得很低,新闻联播早已播完,小小屏幕正上演着正牌太太撕小三的戏码,又是抓头发又是掐脖子,吓得一只小柴犬缩在桌底瑟瑟发抖。 叶相思低下头,蒲东意识到什么,连忙找来遥控器转了台。 孟回抚着沙发边缘的刀痕,视线盯紧了电视里的小柴犬:“哆啦咪发是什么时候没的?” “得有九个年头了吧。”蒲东惋惜地叹息道,“老得吃不动东西,熬了两天,呕出几口黄水,就走了。” 他没说的是,孟家人接走她的那天,哆啦咪发一路跟在车后狂奔,消失了差不多一周才回来,瘦了一大圈,眼眶深陷,摇着尾巴到他们跟前,像是在自责,没把人追回来。 孟回默然,哆啦咪发和她最亲,走哪儿跟到哪儿,如果它还在,一定会认出她,一定会高兴地跳起来,抱住她的腿。 蒲东:“它是寿终正寝,也没受太多苦,算不错的了。” 孟回轻轻“嗯”了声。 对只有往事可以回忆的人而言,每个话题都有在雷区边缘试探的趋势,一不小心就会两败俱伤,孟回此行目的就是想拔掉心里的刺,她有直面的勇气,也不会容许另一个当事人逃避。 她笑吟吟地看向叶相思:“我能和你聊聊吗?” 叶相思愕然,手藏在腿侧,紧握成拳,指甲深陷入手心,片刻后,她点点头,跟在孟回身后走了出去。 两人沉默地来到了荷花盛放的湖边。 树上开着盏路灯,投落橘黄的柔光,孟回站在暗影里,望着月下随风摇曳的荷花,语气不咸不淡:“后悔过吗?” 叶相思感觉到似乎有只无形的小手攥住了心脏,五脏六腑都跟着疼,她直不起腰,双手撑在栏杆上,勉强稳住了身形。 怎么可能不后悔?! 如果不是别无选择,谁会把至亲骨肉送走?即使那人也和她血脉相连。 十八年来叶相思没有一天过得好,懊悔、愧疚、自责、思念……那种蚀心剜肉的痛楚,如影随形,时时刻刻地折磨着她,夜里只能靠安眠药入睡,梦中总有嘶哑的哭声质问:“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每每醒来,枕头总被泪水浸湿。 可是,后悔有意义吗?一切已无法挽回。 满湖荷花在眼里泡得变了形,叶相思强忍着情绪,尽量让声音听不出异样:“迦迦,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她的问题就这么难回答? 孟回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字字淬着寒芒,是直奔着诛心去的:“托您的福,成为孟家二小姐后,我过得很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她不再说下去了。 叶相思捂着嘴巴,哭出了声,一遍遍地道歉:“对不起。” 凉亭外,十几米远的灯下,站着尾随过来的沈寂和蒲东,后者看到这一幕,心疼不已,又不好上前,只能来来回回地走。 沈寂目光锁着孟回,也有些担心,她向来坚韧淡然,但此刻她亲自剖开的,是心尖最柔弱的部分。 孟回抬眼,夜空上高高挂着一轮孤月,圆满明亮,毫不吝啬地洒落清辉,出口伤人不是她的本意,可就是控制不住,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如果她真想要伤人,那么第一句话就应该是:“你当年卖我拿到的200万,都花哪儿去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叶相思勉强止住了泪,说出酝酿过万遍的话:“那晚,你坐车离开,嘉嘉也在后面追,当晚就发起高烧,退烧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不是故意忘记你的。” 孟回梦见过类似情景,根据种种迹象先前已有猜测,也不觉得太意外:“无论如何,她是我妹妹,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没别的了?” 叶相思抿紧了唇线,极力藏好苦涩,笑着摇头,怕一开口,便覆水难收,现在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 孟回转身就走。 叶相思追了两步,硬生生地停下,目送她的身影在朦胧夜色中渐行渐远。 返回霏市前,孟回又去了卫生院,隔着门看外婆,出神地看了许久,没进去打扰,悄然离去。 回程路上没下雨,她降下车窗,吹着晚风,心里潮潮的,像遇上了回南天,到处湿漉漉,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黑色保时捷开出了镇外,平稳地停在山林边的一块空地,各家各户透出的灯火,萤火般在远处闪烁。 孟回偏头,疑惑地问:“怎么……”停了? 听到“哒”的一下,是解安全带的声音,紧接着,清冽男性气息笼罩而来,将她的话堵回了唇里,和先前的吻都不同,齿关直接被他撬开,舌尖也被勾住,没一会儿就吮得发麻。 作者有话说: 寂寂:老婆不开心,如果一个吻安抚不了,那就来个car z? 随机掉落红包~ 第五十章 夏夜山林静谧, 不知名虫儿的鸣叫可忽略不计,月光轻笼而下,似罩了层莹白薄纱, 更添旖旎意味。 副驾车窗开着,有风吹进来,带了一股燥热, 搅动着里面原本就在升温的空气。 孟回也解开安全带,侧身面向他, 顺从着那搂在腰间的力量,离开座椅, 坐在他腿上。 她手掌刚好按在了他心口,底下的跳动,急促而有力,穿透皮肤,沿着脉络,直击心扉。 你玩不起吗 第52节 男人的脸隐在半明半暗中,像沉落海面的月, 轮廓依稀可见,他呼出的气息, 热度惊人,几乎要把她烫着了。 他的攻势丝毫未减弱,横扫、绞缠, 辗转反复, 直到她难以喘息,推了推他。 沈寂低笑了声, 在她红唇上重重一碾。 孟回空旷的肺部, 重新捕捉到新鲜空气, 贪恋地呼吸着,心跳也乱得不像话,红晕从颊边蔓延到耳根,灼灼如三月桃花。 孟回总算喘匀了气:“为什么?” 这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在山野间,特地停下车吻她。 她完全不知道,此时自己面红耳赤的模样,眼尾流出的潋滟媚意,以及染着水光的菱唇,有多么勾人。 “不想让你带着坏心情回去。”沈寂喉结微动,再次倾身向她,吻了上去。 轻含慢吮,极尽耐心地描摹,仿佛在品尝珍馐,偶尔还要停下来,看她是什么反应,顺便交流两句。 孟回最受不了这种吻法,心不在焉地应着。 末了,他指腹轻压在她唇角,蜻蜓点水,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 他的吻,既像盛夏烈日,又像春夜的皎皎明月光,炽烈、灼热,温柔,让人沉醉其中,孟回心底的潮意被蒸发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盈满的愉悦和甜蜜,清明又敞亮。 他真是她的一剂良药,瞬间就能治愈她。 “沈寂,”孟回轻喊他名字,语气认真,“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办?” 当年车祸后,江老爷子为了顾全大局,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彻底寒了沈寂的心,他和江家断绝关系,远走纽约,一走就是十年。 也许是他骨子里性情凉薄,断舍离并不难。 但她不一样。 叶迦,孟回,回家。 沈寂埋在她颈间,半敛着睫:“你是怎么想的?” 孟回抱紧了他的腰,看向车外,山林茫茫,月光照不到的深处似有野兽蛰伏,好半晌才出声:“我不恨她了。” 那段最美好的时光是她给的,得到过的爱意也不虚假。 恨一个人实在太累了。 从始至终,孟回耿耿于怀的,是被那个给了她生命的女人以金钱交易的方式卖回给了孟家,如果不是如此不堪,她不会至今心结难解。 她曾用尽全力想失而复得某样东西,可越用力,越适得其反,一次次的失望,堆积成了绝望。 正如那句话所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世间万物的来去,自有定数,既然是握不住的沙,那就洒脱地随手扬去。 她再也不要画地为牢困住自己了。 唯一舍不得放下的,是妹妹。 孟回在他衬衫上蹭掉眼角的热意:“顺其自然吧。” “我现在有你了。” 沈寂抬起头,眼神千丝万缕地定在她脸上,似带着某种重量,凝视了许久,他什么都没有说,又一次吻住她。 因为这场小插曲,两人回到霏市已是凌晨一点多。 黑色车子开进松风公馆,沈寂在市中心的住处,顶楼平层,一梯一户,私密性高,和孟回以前想象的一模一样,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的性`冷淡装修风格,家具简约,颇具设计感,面积很大,显得有些空荡,整体上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有什么生活气息。 客厅摆着一大一小的行李箱,应该是他让高助理从金叶酒店送过来的。 孟回又累又困,软绵绵地趴倒在沙发上。 沈寂解开衬衫扣子,目光从上往下,扫向她柔软有致的身形,裙摆下若隐若现,他动作微顿,瞳色渐深,哑声道:“先去洗澡,回房间睡。” “你抱我。”孟回根本懒得动。 沈寂散乱着衣衫,拦腰抱起她,进了浴室。 孟回得寸进尺地提出:“帮我洗。” 沈寂打开花洒的开关,先试了试水温,掉转方向,细密水流沿着她精致锁骨滑落,雪肤玉肌,剥壳荔枝似的,吹弹可破,即使有强大的自制力,他也不可能做到心无杂念,无动于衷。 孟回明显察觉到了,低垂视线,满意地笑了。 地板积了水,倒影成双,飘着一蓬蓬的沐浴露泡泡,她踩上他脚背,试图去镇压。 倒为他指了明路……如鱼得水。 昏黄的灯光轻晃,孟回额头抵在他肩侧,热水从后背冲刷而下,水汽氤氲,将玻璃染得雾蒙蒙的,视野也看不清,只觉天旋地转,积水来不及消空,她站不稳,整个人掉下去,溅起数串水花。 又被他迅速地搂了回来。 玻璃的水雾蒙了一层又一层,孟回彻底失了力,手掌轻按上玻璃,留下清晰的掌印,她觉得好玩,又按了一个,成双成对。 沈寂关掉花洒,拿了干净毛巾,擦干后,用浴袍裹住她,抱出浴室。 孟回累得睁不开眼,后面的事就记不得了。 恢复意识已是次日十点多,身侧的人已不见踪影,她在床头桌找到他留的纸条,说是要去邻市视察某个项目,醒了打个电话给他。 孟回摸来手机,顺手勾了他的枕头抱在怀里,上面还有浅淡的柠檬气息,屏幕显示电话已接通,她慵懒地喊了声:“沈叔叔。” “稍等。” “哦哦。” 两秒后,孟回意识到这话不是对她说的,果然背景音消失了,他大概是走到了没人的地方:“早餐想吃什么,我让人送到家里。” 孟回拉开冰箱拿矿泉水,发现里面放了不少食材,果蔬肉类牛奶鸡蛋,看日期还很新鲜,明显是他提前让人准备的:“不用了,我自己做个三明治吧。” “你什么时候回?” 沈寂沉吟道:“预计六点左右到家。” “好,那你先去忙吧。”孟回隔空给他递了个吻,“我在家等你回来。” 挂断后,孟回回味了下他的话,绽开笑颜,她喜欢他用“家”来定义这个地方,想和他共同组成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孟回热好牛奶,洗了盘车厘子,搭配着三明治,简单吃完早餐,屋里屋外走了一圈,朝南的露台空间很大,采光充足,只摆了紫砂茶海和两张木椅,显得空落落的,要是能种些花草就更完美了。 孟回坐到椅子上,登录手机邮箱,卢卡斯教授给她发了邮件,大意是:遗憾错过会面,期待下次再见,着重强调很喜欢她写的曲子,已经请人重新填了词,制作好后会寄给她。 孟回郑重其事地回复完邮件,双手环着膝盖,望向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脑中浮现的却是昨晚在荷花湖边,那双含泪看着她的眼睛,里面仿佛藏了无尽的委屈和酸楚。 是她心软,过度解读了吗? 又或者,当年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孟回划开手机,在通话页面输入一串滚瓜烂熟的号码,拨了出去。 郊区私人医院的vip病房,孟岸远靠坐在床头,王助理给他递了半杯温水,欲言又止道:“孟总,wn实验室研发的新型特效抗癌药还在初步临床试验阶段,有一定风险,您真的要……” 孟岸远轻描淡写地问:“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王助理一噎,瞥见调了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孟总,是陌生来电。” 孟岸远喝了两口温水润喉:“不用管。” 手机又“嗡”地震动,这次是信息:“爸爸,我是孟回。” 王助理连忙回拨,将手机凑近孟岸远耳边。 听到女儿熟悉的嗓音,如闻天籁,孟岸远眸光微闪,瘦削的脸上露出苍白笑容:“回回,你终于联系爸爸了。” “爸爸,我在霏市,能和您见一面吗?” 以孟岸远目前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合跟女儿见面:“江家联姻的事,我会解决,你别担心。” “不是这件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我想当面和您聊。” 孟岸远早就想好应对的说辞:“我在b市出差,估计没那么快回去。” “那等您回了霏市再给我电话。” 孟岸远还想和女儿多说说话,无奈体力不支,又怕她听出端倪:“好,到时见。” 通话结束,他看向王助理:“下午帮我约孙律师。” 王助理心内凄然,知道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准备立遗嘱了:“是,孟总。” 另一边,孟回回到客厅,无所事事,挑了部俄罗斯奇幻电影《他是龙》,投影到幕布上,俊男美女,格外养眼,画面唯美浪漫,几乎每一帧截下来都能做壁纸。 午餐只吃了点水果,孟回看起第二部 电影,音乐相关的题材,播到后半部分,在悠扬而催眠的乐音中,她慢慢地陷入昏睡。 这一觉睡到了黄昏,落地窗外,落日如画,橙色夕阳余晖被高楼大厦切割,不规则地涂抹进来,将冷硬空旷的室内柔化了几分,如梦似幻。 孟回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只觉得骨头都睡得酥`软了,她一缕缕梳着散乱的头发,耳尖听到输门锁密码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冲到门边,谨慎停下,透过猫眼看出去,确认无误后,她拉开门,直接跳到他身上:“沈叔叔你回来啦!” 几乎同时,电梯门打开,孟回余光晃入一抹浅绿色,转头看去,杏眸微睁,从里面走出来的,不正是上次在月见岛星空咖啡馆坐他对面,那个成熟妩媚的姐姐? 她怎么会来这儿? 孟回笑意收了收,她和沈寂……又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寂寂战术性轻咳:介绍一下,这是我妈 回回:“……” 随机掉落红包~ 感谢在2022-05-31 20:00:00~2022-06-07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花花椰菜daytoy、是张妹妹小姐姐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鬼童子 10瓶;噗通 8瓶;四一、皮皮、onl、若暮、月光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女人容貌清丽, 化了淡妆,从头到脚透着精致,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 过目不忘的大美女,最为吸引人的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风情韵致,是岁月和阅历赋予的魅力, 如同生产于最好年份的红酒,独特而昂贵, 越品越有味道。 孟回至今还记得在咖啡馆擦肩而过时,从她身上闻到的香水味, 而她的出现,就像无人区玫瑰的前调粉红胡椒,带着某种攻击性。 一梯一户的设计,电梯需要权限,她总不可能是找错了地方。 你玩不起吗 第53节 儿子向来行踪不定,上次做手术他来医院看了一回,就再无消息, 后来钟沁听丽姐提起,当晚他们父子俩还是遇上了, 毫无意外不欢而散。 钟沁难免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影响好不容易才缓和的母子关系,听说他出席了霏市的论坛峰会, 便想着来松风公馆碰碰运气, 果然在专用停车位看到了他常开的保时捷。 物业管理员知道她的身份,帮忙刷了电梯, 两人前后脚上来, 钟沁根本没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幕, 面上难掩惊讶之色。 她也在打量孟回,心绪复杂,记忆回溯到了同个节点,当时她得知江献在拘留所待到期满的事是儿子的手笔,特地上岛求证,询问他和江献逃婚的未婚妻是什么关系,那句“您可以理解为,她是我要护着的人”依然清晰在耳,那么,此时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孩子,应该就是孟家二小姐孟回了。 钟沁猜到他们关系亲密,但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儿子性子冷淡,清心寡欲,对男女之情不感兴趣,尤其十年前那场车祸后,气质更是凌厉,寒芒毕露,生人勿近,她总觉得他这一生也许要孤独终老了。 难以想象,将来有一天会有个女孩走进他心里。 沈寂背对着电梯,注意力都在女朋友身上,她穿了他的黑色衬衫,没穿内衣,彼此身体紧贴着,触感尤为分明,衬衫遮不住的部分,白皙修长的腿,露在夕阳柔光中,透出暖玉般的质地。 感觉到他温热的手托住了臀部,孟回轻声制止:“别,有人。” 沈寂拧眉回过头,视线微顿,表情没什么变化。 孟回不想再搞出像上次那样误会他和皓皓母子是一家三口的乌龙,决定当面问清楚:“她是谁啊?” 沈寂把她往上托了托,抱得更稳,语调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我妈。” “什么?!”简单两个字堪比平地惊雷,“轰”的一下,炸得孟回瞬间睡意全无,她飞快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双脚落地,一溜烟儿地消失在门后,径直冲进主卧,钻入被子里,藏得严严实实。 客厅,沈寂弯腰捡起滑落了一半的毯子,叠好,搭在沙发边缘,他进厨房洗完手,拿了两瓶矿泉水出来,常温的放到桌面,拧开另一瓶冰的,仰头喝了两口。 钟沁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反应,没有得到任何有用信息,她又往主卧的方向看了一眼,试探地问:“那是孟小姐吧,我好像吓到她了。” 沈寂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她胆子大着呢,哪有这么容易吓到,估计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才会“落荒而逃”。 “您身体还好吗?” 钟沁收回目光,笑道:“没事了,以后多注意点就行。” 沈寂淡淡地“嗯”了声。 客厅坠入安静,窗外已是天色擦黑,第一颗星星准时就位,灯火依次点亮,整座城市徜徉在五彩斑斓的辉煌中,玻璃窗倒映出两道平行的身影。 “沈寂,”钟沁出声打破沉默,“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她的事……会很麻烦。” 钟沁早已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定联姻的孟家大小姐悔婚出走,由孟二小姐临时顶上,强扭的瓜不甜,她也选择逃婚了。可江家和孟家的婚约并未正式取消,孟回名义上还是江献的未婚妻,而沈寂单方面和江家断绝了关系,但在外人眼中,他始终是江家的人。 再者说,即使解除了婚约,这叔叔和侄子的前未婚妻走到一起,传出去不仅对双方声名有损,两家的颜面也会挂不住。 人言可畏啊。 沈寂压下长睫,盖住了眸底的情绪,似笑非笑道:“那又怎样?” 他不在意世俗眼光,错过她,才是最大的遗憾。 从始至终,他在乎的,只有她。 如果不是她想要自己解决,不让他插手,取消区区一桩婚约,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钟沁又问:“那她知道你和江献,和江家的关系吗?” 沈寂靠向沙发,换了个坐姿,笃定道:“她完全不知情。” 主卧,埋在被下当蘑菇的孟回也笃定,他们谈论的话题必然和她有关,她探出头透气,轻咬着唇,懊恼不已,跑什么跑? 这举动可太不孟回了。 然而,谁能想得到,曾被她视作情敌,看起来才三十岁出头的女人,竟是他妈妈! 说他们是姐弟,她都丝毫不会怀疑。 到底怎么保养的?有机会一定要请教一下。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 孟回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重点是,她贪图省事,穿了沈寂的衬衫,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跳到他身上,还被人撞了个正着,对方又刚好是他妈妈,可想而知,这留下的第一印象…… 与其躲在房间坐以待毙,还不如出去直面,多少能挽回点印象分。 孟回从行李箱里找了条浅紫色纱裙换上,气色不错,白里透红,眼睛清亮有神,她只抹了口红,扎好丸子头,对着镜子练习好表情后,落落大方地走了出去。 不料客厅空无一人,孟回循着流水声找去厨房,只看到了料理台前忙碌的男人,她走到他身侧:“你妈妈呢?” 沈寂将洗好的青菜放进沥水篮,偏眸看向她,灯下,琥珀色瞳孔隐约有光跃动,他微抿的唇线一松:“走了。” “这么快?”孟回猜测,他妈妈可能是怕和她见面尴尬吧,确实,时机并不合适。 她藏不住心事,戳两下他手臂:“老实交代,你们聊我什么了?” 沈寂有样学样地轻捏了捏她脸颊,略作思索:“就聊了我是怎样使尽浑身解数,才把你追到手的。” 孟回被他逗笑:“你说反了吧。”明明是她追的他。 沈寂眉梢微扬,戏谑道:“我不给机会你怎么追?” 闻言,孟回忍不住复盘了起来,逃婚当晚,他将错就错,把她拐去当德语翻译,次日又亲自泡“金风玉露”茶请她喝,她膝盖淤青,他送了药膏,允许她进入他的私人海滩,她在雨中浑身湿透,泪流不止,他带她去看医生,她在酒吧遇到地痞流氓,他化身西装暴徒,英雄救美,雨夜让她在他家留宿,会所套房发现窃听器,他要她以情人身份配合演戏……最后,她有男朋友的误会还没澄清,他千里迢迢从纽约赶回来,不顾一切地亲了她,两人确定恋爱关系。 根据种种细节,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欲擒故纵,蓄谋已久。 这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藏得太好了。 “好吧,四舍五入,也算你追了。”孟回拍板定案,“那我们就是两情相悦,双向奔赴咯。” “嗯。”沈寂低笑出声,是迷死人不偿命的宠溺音,她又感觉耳朵酥了、快要怀孕了,脚下踩着棉花似的飘飘然。 当然,她没忘记问:“你妈妈也太年轻了吧,是不是有什么驻颜秘方啊?” 沈寂深眸微敛,骤起波澜,转瞬即逝:“她20岁就生了我。” 一句话透露出太多信息,孟回愣了下,心底似涨了潮,她喃喃道:“真巧,我妈妈也是。” 在如花似玉的年纪,遇到了某个男人,心甘情愿地为他生下孩子。 “她和你爸……”还在一起吗? 沈寂知道她想问什么:“她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那还好。孟回心想,至少修成正果了,不像她爸妈,一个孤身多年,不再娶妻,另一个早已另组家庭,一家人幸福美满,也许他们直到老死也不会再往来了。 可孟回很确定,爸爸还爱着,爱得很深很深。 曾经拥有过的美好,求而不得的遗憾,是会刻骨铭心的。 孟回的脸贴上他后背,轻蹭了蹭,正想感慨下,小腹煞风景地咕噜作响。 “中午没吃饭?”沈寂特地留意过冰箱里的食材。 “那时不饿,就吃了点水果。”她狡辩,“谁让你不在家,没人做饭给我吃。” 沈寂开玩笑道:“看来以后去哪儿都得把你带上。” “好啊,”孟回扑哧乐了,“说到做到。” 台风“天马”登岛,他们被关在家里三天,除了某方面磨合得特别好,厨艺也有所精进,在孟回的指导下,沈寂做出了还不错的三菜一汤,尤其是那道滑蛋虾仁,鲜嫩可口,几乎大部分都进了她肚子。 “对了,”孟回用纸巾擦干净嘴角,跟他汇报行程,“我明天要出去见个朋友。” 下午看电影时,她收到“s”的邮件,说ta在霏市,想约她见一面。 之前孟回以为“s”是沈的缩写,经过试探后,基本洗清了男朋友的嫌疑,她很好奇对方的真面目,于是答应了邀约。 沈寂明天还有工作要忙,脱不开身:“让司机送你去。” 孟回应了声,见他视线落在自己的裙子上,检查了遍没有不妥:“怎么?” 沈寂眼神深黯:“没什么。” 孟回便没多想。 谁知等她泡完澡,正要套睡裙,男人打开浴室门走进来,将他的白色衬衫披到她肩上,压低了声说:“穿这件。” 孟回:“……” 作者有话说: 寂寂:想看老婆穿我衬衫 回回:我以为你喜欢我不穿 随机掉落红包~ 第五十二章 孟回终于读懂了饭桌上他看着她时眼神里藏匿的深意,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男人好像大都喜欢女朋友穿他衬衫?不仅彰显了双方的亲密,还有某种不可言说,却心知肚明的暧`昧。 浴室里弥荡着泡澡后玫瑰精油的余香, 一缕缕飘向孟回鼻尖,湿润地黏着,催动她的呼吸变快了频率。 孟回望着前方的镜子, 它具有自动除雾功能,清晰地映照出男人挺拔似月下雪松的身形, 幽蓝色真丝睡袍,腰带系得潦草, 松松散散的,露出了锁骨以下的大片皮肤。 坚实肌理上还有她昨晚留的吻痕,由于他肤色白皙,看着像一枚胎记,和锁骨中间的那颗红痣,犹如月亮孤星遥遥相对。 他从她身后伸出双手,慢条斯理地自下而上, 替她系着衬衫扣子。 朦胧灯光裁剪出俊美如刻的脸,以高挺鼻梁为界限, 半边落了暗影,更显轮廓深邃,他垂着眸, 心无旁骛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温热指腹偶尔会碰触到她, 仿佛带了电流般, 从那处蔓延到全身, 孟回禁不住轻轻地颤了下,心跳怦然加速。 沈寂对她的反应了若指掌,唇角扬起弧弯,等最后一粒扣子归位,他收紧双臂环住纤细腰身,看向镜中的她,彼此眼神轻轻相撞,胶着不动,摩擦出的火花却掷到了荒野,迅速引发燎原大火。 周围静得只剩心跳声。 越是静,越是难耐,孟回渐渐地呼吸不畅,小幅度咽着喉咙,这一动,像开启了什么隐秘开关,男人抬手摘掉她的发绳,满头乌发散乱而下,清香四溢。 他凑近,闻她身上的幽香。 孟回又像触了电,变成晚风中颤颤巍巍的粉色蔷薇。 听得男人从喉中深处发出一声低笑,接着,他的吻越过发丝,缱绻地落在她耳后,颈边。 她的意识在一点点地被吞噬。 等反应过来后,人已被抱坐到洗手台上,他的手掌垫在下方,隔绝了冷硬的大理石,孟回背对着镜子,面向他,仰头和他吮吻。 心头的小鹿疯狂乱撞,胸腔发疼。 两只拖鞋接连掉到地面,响起轻微的动静,孟回脚尖蜷缩到泛红,眼里也起了雾气,模糊视野中,晃动着他的脸,昏昧不清,又那么真实地存在着。 回到床上时,孟回换了另一件干净的淡蓝色细条纹衬衫,长度遮到膝盖上方,扣子只扣了三粒,面上的红晕还未褪,媚眼如丝。 你玩不起吗 第54节 沈寂冲了个澡,收拾妥当出来,看到她在玩手机,他刻意压低了声问:“还有力气?” 孟回立即按灭手机,乖乖躺好:“我要睡了。” 沈寂关了灯,躺到她旁边,在她眉心亲了下:“晚安。” 整晚厮混,两人都透支了体力,几乎是同时入睡,均匀和缓的呼吸声交织,在盛夏夜晚,整座城市陷入沉睡,银河悄然坠落人间,温柔星光守护着漫漫长夜的好眠。 孟回的生物钟早已被打乱,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洗漱,吃完体贴的男朋友让人送来的午餐,她稍作打扮,出门赴约,去见一见“s”的庐山真面目。 半小时后,孟回提前抵达约好的咖啡馆,推开门,沁着香味的冷气扑面,她踏着轻快曼妙的钢琴旋律,目标明确地走向落地窗边角落的位置。 那里已经有人在等待,微微低着头,指尖轻敲桌面。 孟回看清他的脸,停下脚步,这不是前几天在体育馆的机器人展览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德混血帅哥吗?!叫什么来着? 她记不起他的名字了。 对方也认出了她,似乎很惊讶地站起身:“是你,好巧。” 孟回走近,笑着跟他对暗号:“s?” “正式认识一下,”费里克斯颇有绅士风度地朝她伸出手,湖水般的蓝色眼眸里浮现笑意,波光熠熠,“我是费里克斯,也是s。” 他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年轻帅气,脸颊偏瘦,骨感分明,像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实在难以和有着稳健老练投资手段的“s”联系起来,孟回和他握了握手:“我是meng,孟回。” “你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她又说。 “哦?”费里克斯拖长了声,一副愿闻其详的语气。 孟回根据他的投资风格和邮件的措辞判断:“我以为你是个中年人。”但性别不明。 费里克斯朗声开玩笑道:“抱歉,让你失望了。” “没有。”孟回回以一笑,前车之鉴,外表和年龄不一定一致,“冒昧地问下,你今年几岁了?” 费里克斯挑了挑眉,坦诚相告:“27。” “比我大4岁。”孟回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你点咖啡了吗?” 费里克斯做了个“请”的手势:“女士优先。” 过去近七年的时间里,他们通过邮件保持联络,聊的全是投资相关的事,如今面对面坐着,并没有网友面基的陌生和拘谨,气氛更像故友重逢叙旧,话题不断。 费里克斯风趣幽默,分享他在慕尼黑的生活,严父慈母模式、融合了中德文化的家庭,以及5个弟弟妹妹和那只叫雪莉的猫猫,孟回听得津津有味,如果不是知道他不了解国内的风俗人情,她差点以为自己来赴的是相亲局。 天色将晚,孟回婉拒了共用晚餐的邀请,费里克斯开车送她回松风公馆,由于管理严格,非业主牌照不予放行,两人在门口分别。 接下来三天,孟回闲着没事,尽地主之谊带费里克斯到处逛,游览知名景点倒在其次,主要是品尝各种特色美食,成功地把他喂胖了。 等沈寂的新项目暂时告一段落,孟回和他回了月见岛,车子一路开到山上别墅,他们的关系早在岑姨那儿过了明路,她就顺理成章地住了下来。 午饭后,略作休息,沈寂到书房处理公事,孟回和岑姨聊了会儿天,泡了杯出自三坑两涧的岩茶给他送上去。 檀木桌后,男人正低头翻看文件,侧脸落入窗外透进的光线里,有种雨后初霁的明亮,衬衫袖子卷了几折,用袖箍固定,露出极具美感的小臂弧线,画面赏心悦目。 孟回默默地欣赏完,走到桌前,将茶杯轻放到桌面,正要转身,腰间忽地袭来温热的力量,她顺势跌落他腿上:“你不是在忙吗?” “不是很急,可以先放着。”沈寂搁下手里的文件,端起茶杯,浅尝了口,喂到她唇边。 难怪他之前说不能在她身边办公,因为她的存在就是最大干扰源。 孟回眼眸流转,含了口茶,贴上他的唇,喂了进去,彼此唇舌交缠,品到了别样的滋味。 落地窗正对着楼下花园,繁花怒放,姹紫嫣红,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角落的柠檬树仍挂满了果,孟回平复喘息,认真回想:“花园的位置就是以前摆了钢琴的客厅吧。” 沈寂点点头,准确来说是偏厅,在某次强台风中倒塌,便推平改建了花园。 “原来是布局改了。”所以她才没把他和当年遇到的失明小哥哥对号入座。 “那部钢琴,是你二哥的?”孟回记得皓皓说过,他爸爸弹钢琴很厉害,拿了很多奖项,肯定也是天赋卓绝,可惜的是天妒英才,成了植物人。 沈寂从沉思中回过神,搂着她一同起身:“我带你去看看他。” 不出孟回意料,他们来到了岛上的圣昭医院,就在皓皓母子住处附近。 特护病房格外安静,无菌环境,孟回没进去,隔着玻璃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枯瘦如柴,头部陷进了雪白的枕头,毫无血色的脸往内深深地凹陷,全身插满管子,只能靠着它们维持生命。 如果不是仪器运作的声响,几乎感觉不到他有生命迹象,事实是他已经无知无觉地昏迷了十年,近四千个日夜,而他至今还在坚持,紧紧地抓住微乎其微,能够重回人世的希望。 他在这世间必定还有许多放不下的惦念,他的妻子和儿子,他的弟弟…… 沈寂立在她身旁,眸色晦暗,异常地沉默。 此时,他会在想什么?他是不是曾经想过,宁愿躺在里面的人是自己? 孟回心尖揪成一团,红了眼眶,找到他微凉的手,十指用力相扣,一遍遍虔诚地默念:希望会有奇迹。 沈寂声线低哑:“我没事。” 十年时间足够看淡生死,他做过很多次和二哥有关的梦,好的坏的都有,心理上是有准备的,但只要二哥还有一丝求生意志,他就绝对不会放弃。 两人紧牵着手,再没说话,目光一致地看向病房内,安静守候,直到日暮西斜时分才离开。 回到别墅,夕阳消失在青山外,天边晚霞流光溢彩,暑气消退了大半,凉风阵阵,孟回指着后山的方向:“我们去走走吧。” 横跨潺潺小溪,进了树林,漫天绿意泼洒而下,她走到了干爹树下,双手合十,再次祈祷。 “我干爹很灵验的,小时候我经常无缘无故生病,拜了干爹后就不会了。” 沈寂向来不信神佛,受她感染,也低眉颌首,是以她男朋友身份,向佑护她的干爹致意。 第二次才为私人祈念:愿二哥早日苏醒,一家团圆。 “啾啾。” 孟回听到稚嫩鸟鸣声,惊喜地发现树上原先被雷劈过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筑了个鸟巢,两个可爱的小脑袋探出来,好奇地盯着他们瞧。 从死亡中孕育出了新的生命。 孟回杏眸一亮,示意他看:“也许是个好兆头。” 沈寂侧头看着她,眉眼在暮色里染了柔色:“嗯。” 作者有话说: 拍胸脯,二哥一定不be! 还有,费里克斯是真来相亲(撬墙角的) 随机掉落红包~ 第五十三章 上次留宿, 由于别墅没有多余房间,孟回睡的是地下室的沙发,成为沈寂女朋友后, 待遇跟着升级,她直接名正言顺地睡进了他主卧。 古色古香的雕花木床,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非常宽敞,榫卯结构, 稳固如山,孟回脚尖抵着床沿使力蹬了蹬, 也没发出“吱呀”声,床边立着一盏落地灯,支架是黄铜质地,铃兰花形状的磨砂灯罩,投落或深或浅的鹅黄色灯光,温暖而柔和。 孟回趴在床上,穿了上下拼接式的粉紫睡衣, 黑发如瀑披散在后背、肩侧,她单手撑着下巴, 专心致志地翻看一本老旧的相册。 相册是岑姨给的,里面是沈寂小时候的照片,他确实不怎么喜欢拍照, 绝大部分都是一岁前的, 背景各异,相同的是表情天真无邪, 一双大眼睛黑曜石般清澈透亮, 皮肤白白嫩嫩, 完美无瑕,糯米团子似的,看得孟回心都要化了,隔空对着他的脸亲了又亲。 她忍不住浮想联翩,如果将来他们有了孩子,一定也会这么可爱,讨人喜欢。 再往后翻,孟回看到了一张别具一格的合照,根据右下角的时间,应该是在沈寂6岁时,他被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妇人抱坐在藤椅上,后面是盛开着的半墙紫藤花。 他没看镜头,而是偏头看向老人,唇角和眼梢都染了笑意,犹如撒了万千星光,熠熠生辉,是那种无忧无虑,毫不遮掩的开心。 孟回的视线在这张照片上停留了许久,老人应该就是他外婆,听岑姨说,他儿时每年都要到外婆家小住半月,两人感情极好,可惜在他9岁那年,外婆深夜心梗发作,来不及见疼爱的外孙一面,就撒手人寰。 孟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也想起了自己的外婆,还有那段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沈寂在地下室的书房开完跨时区视频会议,洗了澡回到房间,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人,不由得脚步微顿,向来只有他的私密空间里,多了一个她,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真正有了家的感觉,或者可以说,是归宿感,前所未有过。 这栋别墅是二哥的,当年出了意外后,他搬进来,替二哥守着,后来他出了国,又由岑姨继续守。 三年前皓皓母子回到岛上,丁露微以离了婚为由,不愿意入住,沈寂便帮忙在圣昭医院附近找了套房子,方便他们就近探望二哥。 沈寂又想到了什么,瞳色忽地黯沉,很快恢复原样,朝她走过去。 孟回看照片看得入神,直到床垫因他躺上来的重量而凹陷,她偏转头,笑意盈盈:“沈叔叔,你忙完啦。” 沈寂瞥了眼相册,将她身子扳正,手越过睡衣,覆上她小腹:“不是说不舒服,怎么趴着?” 他手掌的热意源源不断地传来,说不出的舒服熨帖,酸坠感缓解了不少,孟回枕到他肩侧:“还好,只是有一点点不适。” 可能是多吃了冻西瓜和冰镇果饮,月经提前两天来了,反应也偏大,她喝完岑姨煮的生姜红糖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多少有效果。 孟回的月事一向规律平和,没吃什么苦头,不像丁菱,痛经痛得死去活来,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 她5岁就离开了妈妈回到孟家,爸爸专门请了两位女老师,一个负责教她练格斗,教她如何保护自己,另一个全方位地教导生理知识,所以月经初`潮时,孟回压根不慌不乱,自己去买了卫生巾,妥善处理好。 孟回指着某张只穿着红色小肚`兜,一脸严肃的满月照,又轻戳戳他的脸:“你好像从小就不爱笑耶,看起来像小老头一样。” 沈寂这会儿倒是低低地笑出声,笑里含了些许无奈和纵容,他合了相册,丢到一边,凑近去吻她。 怕引火自焚,他没有亲得太深入,浅尝辄止后,顺手关了灯。 卧室里只剩从窗帘缝隙透进的月光,清莹如水,落了一束在床角,仿佛堆成雪在檀木上燃烧。 孟回窝在他怀里,被好闻的气息包裹着,像躺在小舟上,越过青山万重,漂流直下,随着睡意堆积,她沉沉入睡。 小舟变成了行驶在山路的轿车,她坐在副驾,旁边的男人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拐了个弯,橙黄的灯光刺入,车子受到剧烈撞击,冲破防护栏,直直地坠落深海。 天边挂着一轮惨白的月,海水迅速地淹进来,冰冷刺骨。 画面一转,她站在特护病房外,泪眼婆娑地望着病床上昏迷不醒,被医生和护士围着的人,分明看不清面容,可潜意识那么强烈地告诉她,他就是沈寂。 正对病床的窗户敞开着,纳入明晃晃的光,她下意识眯住了眼,无声的死寂中,有一只黑色蝴蝶慢慢地飞进来,落在了雪白床单上,光影变换,它像一层层血迹,从鲜红叠加到暗红,最后转为一团浓墨似的黑。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 孟回汗涔涔地醒来,第一时间急急忙忙去找他,整个人心慌气短,头晕目眩,血液仿佛在倒流,如山洪爆发。 不用找,他就近在咫尺。 对上那双溢满关切的眼,孟回有种灵魂颤栗之感,伸手按住他胸口,确定那里仍在有力地跳动着,一下下地填补了巨大的空虚,同时驱散了余悸,她用尽全力抱住他,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地:“我做噩梦了。”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去医院看他二哥的场景,被潜意识拼凑、剪切,投入了她梦境。 幸好只是一场梦。 沈寂抽了纸巾,擦去她额头和颈间的汗,放柔了声线安抚她。 你玩不起吗 第55节 孟回如释重负地笑了下,没头没尾地说:“我把那只黑色蝴蝶赶走了。” 沈寂一愣。 她又感慨道:“皓皓妈妈一定很爱很爱你二哥。” 所以才会一等再等,等了十年。 沈寂垂眼,呼出的热息印在她颊边,轻轻地“嗯”了声:“他们确实很相爱。” 就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如胶似漆,山盟海誓,爱到浓时恨不得向对方倾其所有地交付,如愿以偿携手走进了婚姻殿堂,但最终还是分开了。 “时间还早,”沈寂搂着她重新躺下,掖好被角,“再睡会儿。” 孟回担心梦还有续集,只打算闭目养神,可被他的体温烘着,格外有安全感,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醒来已是九点多,沈寂在书房忙碌,孟回没去打扰,洗漱好下楼,岑姨端着早餐放到桌面,笑问道:“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孟回喝了口紫薯粥,熬得软糯糯的,入口即化。 “味道是偏清淡了点,”岑姨说,“经期尽量不要吃寒凉之物,得好好养着。” 孟回没有那么娇气,但她喜欢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粥很好吃,谢谢岑姨。” 岑姨听得喜笑颜开,沈寂一向不注重三餐,珍馐摆在面前也只是寥寥动几筷子,她空有一手厨艺却派不上用场,如今孟回住了进来,她终于能好好发挥。 于是,孟回吃到了她变着花样做的美食,等送走大姨妈,上秤一称,果然重了三斤,难免想起费里克斯,天道轮回,一胖还一胖。 对于女朋友增加的体重,沈寂并不觉得是什么问题,等到了晚上,卧室门一关,加大某种运动的强度,自然而然就降下来了。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孟回每天都过得非常快乐、充实和x福,可沈寂的事业重心在国外,陪她在海岛住了半个月,他就飞去了纽约处理重要事务,两人开始短暂的异国恋。 孟回也回到了月巷的家里,隔着昼夜时差,只能见缝插针地和他联络,大多是没什么营养的对话,乐此不疲。 结束聊天,上了个洗手间回来,收到蒲嘉念的视频邀请,她点了接通。 这段时间她通过妹妹密切关注外婆的情况。 孟回留意到画面里的人脸色苍白:“你生病了?” 蒲嘉念摸摸脑门:“有点发烧,不过已经退了。” “我小时候经常发烧的。” 对此孟回印象深刻,两姐妹都是出了名的体弱多病,药罐子。 “后来我爸妈带我去市医院,检查出我心脏有问题。” 孟回怔住了:“……心脏?!” “是啊,”蒲嘉念拉低衣服领口给她看,苦笑道,“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十几次,好在命硬,挺过来了,现在只要不进行剧烈运动,就和普通人差不多。” 孟回看到斑驳布在她心口周围的手术刀痕,感到好似有一根根针刺入了自己心脏,密密麻麻地疼着,疼得几乎无法呼吸,连声音都是轻颤着的:“怎、怎么会……”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在她离家后吃过这么多的苦,一想到手术但凡有丁点儿意外,她们今生就再无相见之日,孟回便心如刀绞。 “我很幸运。”回想起那段生命中最艰难的日子,蒲嘉念想到的只有爸爸妈妈深之又深的爱意和呵护,以及命运的眷顾,她笑着说,“本来我们家经济条件不太好的,但我妈妈跟她朋友借了钱,我成功地做了第一次手术,度过最危险的时期。” 孟回极力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眼眶已然通红。 她很清楚,妹妹说的妈妈朋友,就是她爸爸孟岸远。 孟回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妈妈用两百万卖回给了爸爸,原来,原来妈妈要这笔钱,是为了给妹妹做心脏手术。 心防崩塌,热泪夺眶而出,她匆匆挂断视频通话,谁知手机接连嗡鸣,屏幕上方弹出一串号码,是爸爸的来电。 作者有话说: 回回的心结就要解开啦,见家长走起,取消婚约走起~ 江献:一脚踢飞这顶绿帽 随机掉落红包~ 第五十四章 时间凝滞了般停止不动, 孟回思绪清空,呆坐在沙发上,就那么看着手机震动个不停, 实际上视野早已被泪水冲刷得模糊不清,滚烫的液体断珠似地滑落,打湿了睡衣领口, 将心间也浇得一片泥泞。 她不想哭的,可就是控制不住, 积压已久的情绪急需找到某个宣泄口。 手机震到自动挂断,隔了一会儿, 又重新震起来。 孟回抹了抹脸,奔向厨房,从冰箱里找到生姜,切出小块,和红糖一起塞进嘴里嚼了两下,清甜辛辣刺激的味道横冲直撞,呛得她连连咳嗽, 发出干呕声。 孟回忍着不适吞下去。 以前生病,照着一日三餐的频率要吃很苦的中药, 苦得眼泪汪汪,每次吃完药妈妈就会奖励她一块姜糖,等甜味压过了苦味, 就不会再哭了。 久而久之, 那苦里的一点甜成了某种心理依赖,再也戒不掉。 可她不愿受它束缚, 牵引起被封锁的记忆, 所以从不轻易哭。 等泪水止住了, 孟回用清水漱完口,回到客厅,捞起手机,回拨未接来电。 那边几乎秒接:“回回。” 孟回觉得头顶的灯光线过于明亮,抬手盖住眼睛,心情复杂地喊了声:“爸爸。” “爸爸已经回到霏市了,明天一起吃个饭?” “我在月见岛。” “那我让王助理去接你。”孟岸远怕她拒绝,又补充道,“我们好久没见了。” 孟回也想当面跟他问清楚当年的事情,就答应了下来:“好。” “爸爸晚安,明天见。” 孟回把手机放回桌上,望向落地窗外,一棵树孤零零地站在夜色里,暗影清寂,要是这个时候,他在身边该有多好?至少有人陪她说说话,哪怕只有一个拥抱。 孟回蜷缩身体,放任自己缓缓地坠入虚空中。 这一夜她没怎么合眼,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灵魂仿佛挣脱了身体,在清醒地四处游离,茫茫然找不到归处。小柴胡趴在沙发旁,安静地陪她到天亮。 王助理八点左右抵达月巷,孟回和他打了招呼,坐进后座。 经过跨海大桥时,孟回降下车窗,吹着风,几缕发丝飘散,沾到了唇边,她没去理,想起了登岛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红花楹依然开得绚烂,燃烧在天际,微风不燥,吹得人昏昏欲睡。 碧海蓝天,在后视镜里渐渐远离。 王助理没有送她回孟家老宅,车子停在了郊区度假山庄一栋两层的小洋房前,这是孟岸远名下的房产之一,距离私人医院近,枕山面水,环境幽静,适合他养病。 王助理帮忙提着行李箱进了屋:“孟总,二小姐回来了。” wn实验室研发的特效抗癌药,暂时抑制住了癌细胞的扩散,孟岸远病情有所缓和,身形清瘦,脸色倒和常人无异,大概是和女儿见面,人逢喜事精神爽 ,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病人。 孟回看向坐在客厅沙发,膝上搭着薄毯的人,走过去:“爸爸。” “回来啦。”孟岸远一大早就起来等了,翘首以盼,本想站起身,可有心无力,“快过来坐。” 孟回在他旁边坐下。 “瘦了。”孟岸远端详着女儿,在外头肯定吃了不少苦,他心疼得不行,照往常般嘘寒问暖,“吃早餐了没?” 孟回没有胃口,也不觉得饿:“吃过了。” “爸爸,您也瘦了。” “年纪上来了,”孟岸远云淡风轻地笑着说,“前阵子不小心着了凉,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不就瘦了。你别担心,小毛病,没什么大问题。” “您好好顾着自己身体。” “欸。”孟岸远听得心尖发酸,面上不露半分异色,“我知道。” “爸爸,”孟回的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了,缓了几秒,才能发出声音,“我有件事想问您。” “什么事?” “当年,您给了我妈妈两百万……” 闻言,孟岸远瞳孔骤缩,因转身的幅度太大,毯子滑落地板,他无暇顾及,忍住晕眩,震惊地打断她:“你怎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孟回语气淡淡:“当时我就在屋外,听到了你们全部的谈话内容。” “回回,你听爸爸解释,”孟岸远急了,“那两百万不是……” “不是她卖我的钱么?”孟回讥诮地笑了下,心头那根刺又引发清晰的疼痛,“可这些年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你误会了。” “所以,”孟回捡起薄毯盖回他腿上,尽量心平气和地问,“真相到底是什么?” 孟岸远颓然地靠向沙发,轻揉了揉眉心,半晌后发出一声叹息:“回回,你先听我讲个故事。” 他和前妻,也就是大女儿孟昔月的母亲是商业联姻,见了两回面就定下婚事,虽没有感情基础,但相处下来夫妻也算是琴瑟和鸣,婚后次年他忙于事业,难免冷落了她。 岂料前妻不甘寂寞,竟婚内出轨,被人捅到他跟前,还口口声声咬定是他的错,是他该有的报应。 事已至此,孟岸远无话可说,他提出离婚,她软磨硬泡,闹死闹活,怎么都不肯离,他心力交瘁,只好补偿了她一大笔钱,终于顺利地结束了为期两年的婚姻关系。 圈内流言纷繁,各种关心的信息或真情或假意,雪花般飞来,孟岸远休了长假,来到月见岛躲清净,夜夜在酒吧买醉,过了段醉生梦死的日子。 某个月色很好的晚上,他路过月巷的清吧,被空灵清澈的嗓音吸引进去,看到了台上一袭白裙,抱着吉他自弹自唱的年轻女孩,也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灼热,她若有所察,遥遥地朝他看来一眼。 就在这个瞬间,全场的灯光亮到了极致。 女孩娇羞地垂眸,孟岸远看不清她是否红了脸,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又重又急。 那是他第一次确切地感受到,原来这就是心动。 正如电影《卡萨布兰卡》里的那句经典台词:“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偏偏走进了我的酒馆。” 他们的相识和相恋似乎是宿命般的缘分,简单到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走进了对方的内心。 那年海岛冬天温度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冷风吹拂,他们相依取暖,用一颗火热的心,用最赤诚本能的爱`欲,将凛冬燃烧、融化成了春天。 可惜月老的红线没系牢,轻轻一挣就断了。 父亲突然病危,大哥多次打来电话催促,孟岸远不得不舍下爱人回家,谁承想他正忙着处理父亲的后事,丑闻却在她生活的小城爆发,人尽皆知。 前妻听说他离婚后火速有了新恋情,心有不甘,指责他先背叛了婚姻,倒打一耙。 你玩不起吗 第56节 前妻不跟他当面对质,挑了个最好的时机,硬是捏造出“小三”的骂名,直指无辜的她。 她生于传统的家庭,从小父母教育严格,和离异的他相爱,无疑是有生以来做得最离经叛道的事,加上在那座小城市,没有人会在意事情的真相如何,他们只会把丑闻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对她口诛笔伐,不齿地谴责唾骂。 人言可畏,她父亲性情刚烈,不堪其辱,气到住院,没多久就去世了。 孟岸远全然蒙在鼓里,得知消息时,她已经从他生命中彻底消失了。 他发了疯地找她,可人海茫茫,一滴水入了海,便再无踪影。 再次见面已经是快六年后,时过境迁,她嫁给了别的男人,还生了两个女儿。 孟岸远温柔地笑了笑,眸底闪烁着细碎的光:“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你是我的女儿。” “如果你真听到了我和你妈妈的对话,那么,”他话锋一转,直接挑明,“回回,你也应该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女儿。” 唯一的,亲生女儿。 作者有话说: 寂寂表示想抢走岳父的宝贝女儿,鸭梨有点大 随机掉落红包~ 第五十五章 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呵护的珍宝, 私底下曾经互许过终生的女人,没留下只言片语,也不给他任何解释、弥补的机会, 就人间蒸发。重逢之后,她已是别人的妻子,而对方家境普通, 长相平平,只是个收入微薄的货车司机, 没有一点能比得上他,更配不上她。 从前他们在一起时谈论音乐, 她唱歌他弹琴伴奏,情到深处,风花雪月,浪漫至极,如今她只能日日围着柴米油盐酱醋茶打转,无异于明珠蒙尘,花落污泥。 孟岸远怎么能接受得了? 更无法接受的是, 她为他生下的女儿,竟然要叫别的男人爸爸, 他们一家人和乐美满,那他呢?! 也许是痛失所爱,双重打击之下, 冲昏了头脑, 孟岸远理智全无,疯魔了般想尽方法逼她离婚, 同时把姿态摆到最低, 承诺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还会对她的小女儿视如己出,结果换来的是她一记重重的巴掌。 这巴掌并没有打醒孟岸远,将目标转向了那个男的,不择手段,威逼利诱,可他视钱财如粪土,根本不为所动。 他们夫妻情比金坚,一致对外,无法撼动,孟岸远心灰意冷,不再奢求一家三口团圆,只想要回自己的女儿,同样遭到了她的拒绝。 这是双方的底线,谁都不肯退让。 某次很偶然的机会,孟岸远得知她的小女儿患有心脏病,急需做手术,但费用对他们家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走投无路之下,她只能向他求助。 孟岸远趁机提出要回女儿的抚养权,她别无选择只能答应,不想把它当成一桩交易,没白要他的钱,她写了欠条,当做是借他的,以后会慢慢还。 现在回想起来,孟岸远真觉得那时的自己禽兽不如,为了一己私欲,将她一伤再伤。 终究是太年轻了,还不懂得要怎样真正地去爱一个人。 真相浮出水面,孟回却感觉如坠深海,胸口沉闷,像塞了乱麻,喘不过气,原来200万另有隐情,而不是她被“卖”回孟家的所得,长久以来无法释怀的执念,摇摇欲坠,山崩地裂。 怪不得这么多年蒲家仍是家徒四壁,用的全是老家具,想必他们省吃俭用,钱都用来还债了。 怪不得那晚在荷花湖边,她看她的眼神,满含委屈。 “前不久,”孟回用力眨了眨眼,听到自己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我去过蒲家,可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 孟岸远若有所思,手轻按在她肩上:“她应该是不希望过去的事影响我们的父女感情。” 毕竟他乘虚而入,把女儿从她身边抢走是事实,而女儿因此对他心生埋怨,也是事实。 她向来有一颗柔软的心。 孟岸远太清楚,他能成功,除了那笔钱的因素,还在于,当他告诉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娶,只会有一个女儿的时候,她心软了,于是答应放手。 也许她觉得那是气话,但在他这儿,一字千金,言出必践,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被伤得体无完肤,虽然最后没有好的结局,但足够了,他再没有力气,像爱她那样再去爱另一个女人。 “回回,爸爸有私心,你和昔月,在我心里分量是不同的。” 前妻自知闯了大祸,丢下年幼的女儿,带着情人逃到国外,双双丧生于街头的无差别枪`杀案中,孩子无辜,当了她两年的爸爸,也有了感情,孟岸远于心不忍,就把她留在孟家,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她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 孟回抿紧了唇线,沉默不语。 被带回孟家后,她是把爸爸当做仇人对待的,像刺猬一样,为了保护自己,用尽各种方式去伤他,久而久之,她发现他是唯一真心爱她的人,就一点点地收了刺,尝试着去接受他的好,可心里还是多少有芥蒂的,等有了能力,羽翼渐丰后,她出国留学,定居柏林,一走就是七年。 父女俩聚少离多是常态,尽管他一有时间就飞到柏林看她,从没错过她的一次生日。 回忆过往几乎耗尽了孟岸远的心力,在女儿发现异常前,他强忍着身体不适,轻声道:“回回,待会还有客人上门,你先上去休息吧。” 孟回一夜未眠,确实也累了:“好。”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处,王助理立即拿着药冲进来,孟岸远吃了药,胃部翻涌,他呕出两口清水,有气无力地说:“扶我回房。” 孟回房间在二楼朝南的位置,天气晴好,落地窗外是湛蓝得无边无际的海,浪花一涌一涌,晶莹地在沙滩碎掉,有几个小孩子不怕晒,兴高采烈地你追我赶,笑声此起彼伏。 孟回趴在床上,身体是疲惫的,思绪却很清晰,回放着爸爸说的每一句话。 她想暂时清空,可它们不肯放过她。 孟回摸到手机,按亮屏幕,纽约那边接近零点,不知道他有没有……念头刚起,手机就开始“嗡嗡”震动,心有灵犀似的,她点了接通:“沈叔叔,你怎么还没睡?” 隔着千山万水传来的声音磁性清沉,像在她耳边低语:“刚忙完。” 沈寂知道女朋友有时会偷懒,午餐就只吃点水果,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吃,远在国外也不忘监督她:“吃饭了吗?” “还没呢,”孟回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露出浅浅的笑,“我在霏市,我爸爸这儿。” “沈叔叔,我好想你哦。”不经酝酿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还带了点儿撒娇的意味。 “我也想你。”男人低声应道。 “有多想?” “一闭上眼全是你,也梦过你好几次。” 听他说着甜言蜜语,孟回跌落谷底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丢丢:“这还差不多。” “回回,”沈寂担忧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孟回忽地鼻尖一酸,他果然最懂她,什么都瞒不住,她也不想瞒,详细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我的心现在很乱,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即使知道了是一场误会,可十八年的心结,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开。 而且,那些错失了的时光,再也不可能找得回来了。 “等我回国再陪你一起回青塘镇。” 孟回心底暖意滋生,在很多事情上她能洒脱应对,唯有那个软肋,她始终缺乏独自去面对的勇气:“好啊。” “那你什么时候回?” 沈寂站在窗前,眺望天边一轮冷清孤月,漂亮的桃花眼落了几点微光,将倦意中和,琥珀色瞳孔变得浅透:“尽量在28号前。” 上次到柏林出差,孟回看过他护照,生日正好是7月28日,她弯起唇角:“那我等你。” 不知不觉就聊到了他那边的凌晨一点,孟回催促道:“很晚了,你快去睡觉。” 男人“嗯”了声,好半晌没挂断,她意识到他在等什么,凑近扬声器的位置,隔空传送晚安吻。 下一秒,她也收到了他的回吻,牵扯出心照不宣的甜蜜。 他确实是她的良药,立竿见影,药到病除。 孟回退出通话页面,戴上蓝牙耳机,男歌手缱绻的声音涌出,是上次没听完的《喜帖街》:“阶砖不会拒绝磨蚀,窗花不可幽禁落霞,有感情就会一生一世吗,又再婉惜有用吗……” 是啊,有感情就会一生一世吗? 像爸爸妈妈,他们曾那么相爱,差一点就成了夫妻,不还是失散于人海,没走到圆满? 再密不可分又怎样呢,留下了那么多的遗憾,往后余生,红尘陌路,再无瓜葛。 如果他们的故事是另一种走向,如果他们当时结了婚,爷爷病危时,爸爸会带着妈妈一起回家,就不会有后来的误会,他们也不会分离,她会在幸福完整的家庭长大,而不是漂泊异国,颠沛流离,无处可归。 只可惜没有如果。 孟回想起了在岛上山间别墅度过的那半个月,可以说是除了童年外最开心的日子,每天早上醒来,睁开眼就能看到对方,白天他忙工作,她在旁边听歌,看书或者写曲,眼神时不时地产生交集,相视一笑,趁着他开视频会议休息的间隙,她切歌进他耳机里,偶尔他也会趁她不注意,偷偷地过来亲她。 他们给草坪浇水,她拿着水管,对准他,将他的衬衫冲湿,浇出若隐若现的肌理线条,他过来抓她,拦腰抱起,回到二楼卧室,反锁上门,抵在墙边,为所欲为。 黄昏,他们手牵手在后山树林散步,躺在涂抹着夕阳余晖的草地上聊天,往往说不了两句话就要停下来接吻。 若是天色还早,他们便沿着山路来到西海岸,吹着海风,欣赏落日,看星星,守望着远航的船回到港湾。 她在海浪无法抵达的沙滩上写下他们的名字,用两颗交叠的爱心圈住,成双成对,心心相印。 等到了晚上,她窝在他怀里看电影,总是看到一半,就被他拖进情谷欠的漩涡,无法自拔。影音室隔音效果好,他很是放得开,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她也可以尽情地发出各种声音。 她没有看完过一场电影。 好几场云雨消停后,两人疲倦到了极点,相拥而眠。 连好友丁菱都忍不住打趣,他们这样的生活和新婚夫妻没什么区别。 “新、婚、夫、妻。” 孟回轻声念出这四个字,某种突如其来的冲动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她似乎、好像……想结婚了。 她非常确定,他就是自己想要共度余生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唔,现在压力給到了沈叔叔这边…… 随机掉落红包~ 第五十六章 孟回的心跳得厉害, 像要撞破胸腔跃出,她用手掌轻压住,感受着难以形容的悸动, 指尖在上面写出“沈寂”二字,一笔一划都透着甜蜜。 想想也是奇妙,从一开始的见色起意, 别有用心想给江献戴顶绿帽的一夜情,再到想认真和他谈一场不求结果的恋爱, 不自觉中步步深陷,难以自拔。 所谓的三分钟热度, 在他身上完全失效,她反而变得越来越贪心,想和他结婚,想和他有个家。 孟回也搞不懂,怎么就死心塌地,非他不可了呢? 你玩不起吗 第57节 爱情就是这么毫无道理可言么? 不过,在那之前, 她得先把莫名其妙的婚约解决掉。 孟回默默地盘算着计划,听到门外响起敲门声, 是保姆来喊她吃午饭了。 简单整理后,她下楼来到饭厅,孟岸远坐在桌边, 面带笑意:“回回, 饿了吧。” 孟回拉开椅子坐下,桌面摆着丰盛饭菜, 大部分是照着她喜好做的, 其他的菜口味偏清淡, 孟岸远舀了碗莲藕排骨汤放到她前面:“我记得你最爱喝这个。” 青塘镇随处可见荷塘,盛产莲藕,每逢上市时节,妈妈去帮忙挖藕,总能带回些主人家不要的残藕,熬一锅藕汤,一家人围坐在桌旁喝,其乐融融。 也许是因为上午那场推心置腹的谈话,父女俩的心又拉近了几分,孟回捏着瓷勺,喝了两口汤,正色道:“爸爸,我要退婚。” 去年初,孟昔月和江家联姻是老太太拍板决定的,孟岸远问过她意见,她没有异议,他也就同意了,没想到订婚前夕,她居然任性悔婚离家出走,更荒谬的是,老太太和大哥瞒着他,竟让回回替婚…… 当时孟岸远癌症复发,不得不待在医院治疗,收到女儿逃婚的消息,他焦心不已,寝食难安,忧思过重,导致病情持续恶化。 王助理不停安慰他,二小姐聪明机智,不会有什么事的,您得以自个儿身体为重。 孟岸远一边配合医生治疗,一边找人打听女儿的情况,一无所获,直到听说她认的干爹树被雷劈了,经医生允许,他来到月见岛,在月巷的住处找到了蛛丝马迹,确认她安好无虞,这才放了心。 “婚是一定要退的。”孟岸远态度明确,他绝不会让女儿走上商业联姻的旧路,重蹈覆辙,正如他之前留给她的纸条,她是自由的,谁都无权干涉她的婚姻。 何况,这桩婚事原本就和她无关,因为江献被拘留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才导致莫须有的污名强扣到她身上。 孟岸远清楚女儿的性子,既然提出了退婚,就必然有所准备:“回回,你有什么计划?” 孟回的计划简单粗暴,直接去找江献,双手奉上绿帽,顺便让他别不识好歹,认清现实,她是他得不到的人。 当然了,当着爸爸的面,不好把话说得太明,她尽量委婉地表达了类似意思。 孟岸远到底比她多了三十年阅历,看待问题更加全面透彻:“你不必亲自出面,让孟家去退。” 其实他早就有了计划,也和大哥老太太沟通过,然而碍于身体因素,迟迟没有个结果。 孟回也这么想过,可她手上掌握的筹码,并不足以和他们谈判:“可是,孟家肯出面退婚吗?” 那不等于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之前听冯雪意说,江氏企业因私生子的丑闻股价大跌,孟家第一时间表态共同进退,既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候反水? “这点你不用担心,有爸爸在。” 很快,王助理送上一份文件,孟回随意翻看了几页,眸光清亮如洗,又觉得不可思议:“爸爸……” 这是要和孟家撕破脸的节奏。 孟岸远笑了笑:“爸爸说过,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女儿是他的底线。 孟回压着文件,长睫微垂,抬眼看他,颊边梨涡浅浅:“那我下午就去一趟孟家。” 孟岸远接道:“爸爸和你一起回去。” 闻言,王助理不由得捏了把汗,以孟总的身体,恐怕是撑不住,可他又不好说什么。 孟回知道爸爸是想给她撑腰,但此行势必会闹得兄弟反目,家宅不宁,她对孟家没什么感情,爸爸不一样,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家,那是他的母亲和大哥。 “不用了爸爸,”孟回摇头拒绝,“我自己可以的,您相信我。” 孟岸远捂嘴轻咳了几声,口腔里尝到一丝血腥味,他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好。” 孟家有他的人,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下午三点,骄阳似火,风吹来阵阵燥热,藏在树荫里的蝉鸣嘶哑刺耳,一部拉风的红色保时捷开进孟家老宅,轮胎碾压着发烫的地面,发出尖利摩擦声。 车子直接刹停在门口,激起一片扬尘,明显的来者不善。 佣人们听到动静,透过窗户探出目光,随着车门打开,一道浅蓝色纤细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有眼尖的认出了她的身份:“是二小姐!” 在众人的注视下,孟回径直走入主屋,坐在窗边茶桌悠闲喝茶的孟老太太和孟林远齐齐朝她看来,前者怒目圆瞪,射出两道精光,气咻咻地斥道:“孟回,你还有脸回来?!” 孟林远则是大喜过望:“妈,您先消消气。” 他换上一副笑脸,大步迎近:“回回,你回来啦。” 孟回敷衍且嘲讽地牵了下唇角,坐到太师椅上,单手撑着下颌,淡淡道:“我是回来退婚的。” 没等孟林远有反应,老太太先不干了,她像听到什么笑话,重重拍桌,震得茶杯跳起:“退婚?!你想都别想,两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轻飘飘一句退婚就想撇下烂摊子……” 受惊的茶杯没落稳,水溢了出来,沿着桌角流到地板。 前两年老太太生了场重病,改吃斋念佛,讲究平心静气,暴跳如雷的样子实在难得一见,孟回索性任她自由发挥,反正左耳进右耳出。 等老太太骂累了,孟回气定神闲地开口:“按照孟家家规,一出生就享有家族基金的,才需要交出婚姻自主权。” “请问大伯,”她笑吟吟看向孟林远,眼里并无笑意,“我从没享受过福利,却要履行联姻的义务,这是什么道理?” 孟林远被堵得无话可说。 孟老太太气急败坏:“什么什么道理?只要你姓孟,只要你一日是孟家的人,为家族做贡献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孟回冷笑了声:“我以前可不姓孟,以后姓什么还不好说。” “反了你了!”老太太气得口不择言,“目无尊长,蛮横无礼,你爸就是这么教你的?!养不熟的白眼狼!早知今天,当初我就不该同意让你回孟家的。” 孟回早料到老太太是非不分,内心毫无波澜,雷声大雨点小罢了,现在孟家可不由她做主。 孟林远适时地出声打圆场:“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孟回懒得浪费时间做口舌上无意义的周旋,她从包里拿出文件:“大伯,您先看看。” 孟林远接过来,扫了一眼便脸色骤变,越往下看,额头的冷汗越冒越多,他瞪大着眼,捏紧了纸张:“你……” 只见眼前的女孩子面容明艳,笑意嫣然,看似没有攻击性,实则并不然,孟林远发现自己这么多年似乎从来就没有看清过这个二侄女的底细,此刻的她像退去刀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孟林远还是难以置信,怎么会?事情他明明做得很隐秘,尾巴也处理干净了,她是从哪儿找到这些证据的?难道是二弟……他们父女一心,要来对付他了。 孟回点到即止:“您应该知道,这份资料如果流露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孟林远浑身僵直,咬紧了牙,腮帮子小幅度地耸动,连汗都顾不上擦,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老太太发现不对劲,扬高音量问:“林远,她给你看了什么?” “……妈,”孟林远回过神,“没、没什么。” 孟回站起身,重新戴上墨镜,意味深长道:“退婚的事,就麻烦大伯了。” 她转身出去,在走廊尽头遇到了孟昔月。 孟回视而不见,脚步没停,孟昔月心虚地笑着拦住她:“孟回,对不起嘛,我也没想到奶奶和大伯会让你替婚的,太离谱了!” “所以呢?” “啊?”孟昔月一脸茫然,“我就想跟你道个歉。” 自己做错事在先,还牵连到无辜的她,道歉不是应该的吗? “孟昔月,”孟回不咸不淡地问,“你能不能,有点担当?” 孟昔月红着眼委屈道:“我也尝试过补救,可江献说我……他不会要我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孟回越过她,往门外走。 孟昔月目送红色车子绝尘而去,她跺了下脚:“烦死了。” 离开老宅后,孟回开着车沿城市主干道跑了一圈,回到度假山庄已是将暮未暮时分,她步伐轻盈地走进客厅:“爸爸。” 孟岸远站在落地窗边看暮色里的海,循声回头:“怎么样?” 孟回走到他旁边:“孟家这边很顺利,就是不知道江家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但她肯定,大伯必会尽心尽力地为退婚的事奔走。 “江家比较棘手,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没关系,”孟回一副胜券在握的语气,“我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嗯?” “爸爸,我交男朋友了。”孟回轻声说,像在和他分享秘密,“他叫沈寂,是做风险投资的……” 孟岸远眸光微凛,眼角的笑纹慢慢淡了,沈寂? 作者有话说: 寂寂:我要见岳父了? 鱼鹅:额,不过好像你岳父一听你名字,有点不太开心的亚子呢 随机掉落红包~ 感谢在2022-06-07 20:00:00~2022-06-13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illyplaye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葵扑奶团、浅惜 10瓶;42839558 8瓶;fox 5瓶;月光砂 4瓶;manman 3瓶;onl、花花花椰菜dayto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七章 乍听沈寂的名字, 孟岸远第一反应是重名了,又听说从事的是风险投资,那么八`九不离十, 应该就是他知道的那个沈寂了。 沈寂,和江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兜兜转转,还是绕回了江家。 孟岸远侧头看着女儿, 从未在她脸上看过这般的小女儿情态,提起男朋友时, 面染娇羞之色,眼角弯弯, 或许连她都没有察觉,眸底泊着无边无垠的温柔笑意,仿佛裹藏了银河,万千星光,璀璨夺目。 他好像通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她们有着相似的眉眼,有着同样情窦初开的模样。 曾经, 孟岸远以为,世上没有任何男人配得上他女儿。 孟岸远了解她, 在感情方面,她眼光很高,特别挑剔, 宁缺毋滥, 绝对不会将就,能走进她心里的人, 必然有着某种特质, 双方在精神上达到了高度的契合, 才能让她交付出真心。 和天底下所有的父亲一样,孟岸远在这一刻,悲喜交加,心绪无端复杂。 “爸爸,您还记得吗?”孟回抿着唇笑道,“13岁那年,我们上山去看干爹,我迷路了,误闯到别墅区的一户人家,当时遇到的人就是他。” 孟岸远问:“你们从那以后就有联系了?” 你玩不起吗 第58节 “不是。”孟回有些懊恼地说,“今年5月我们才重新在月见岛遇见,但我没认出他。” 孟岸远明白了,两人这是久别重逢,再续前缘,又联想到女儿说的最后一张底牌,确实,以沈寂如今的能力和手段,摆平江家不是什么问题。 夜色四合,星月就位,七点整,保姆准时地摆菜上桌。 “爸爸,”孟回低眉含笑,眼波流转,嗓音里沁着甜,“沈寂现在在纽约,等回国了我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带他来见您。” 孟岸远意识到他们的关系比想象中要亲密,到了见家长的地步,估计离谈婚论嫁不远了,他扬唇笑了下:“好。” 父女俩吃完晚饭,聊了片刻,孟岸远回房休息,孟回则是踏着夜色来到海边,人很多,嬉笑打闹玩沙子的小孩,牵手散步的夫妻,躲在礁石暗影处你侬我侬的情侣。 孟回心情不错,走走停停,迎面走来一个高大身影,还牵着一只狗,她定睛看去:“费里克斯,是你啊。” 狗狗热情地朝她扑来,被主人及时拉住,费里克斯似乎并不意外在这儿遇见她:“我也在山庄里住。” “好巧,你这段时间都待在霏市?” “嗯。”费里克斯点头,“有在霏市定居的打算,也不一定,要看我女朋友喜欢住在哪座城市。” “你女朋友是霏市的?” 费里克斯耸耸肩:“暂时还没追到。” “那,”孟回将风吹乱的发丝夹到耳后,歪头一笑,“祝你早日成功。” “谢谢,我会努力的。” “你的狗狗好可爱,”不是名贵品种,而是具有本土特色的田园犬,让孟回想起了哆啦咪发,“我可以摸摸它吗?” “当然,米团性情很温驯。” 叫米团的小黑狗听到指令,主动凑前来,嘴里呼出阵阵热气,孟回蹲下身,伸手轻抚它脑袋:“真的好乖哦。” 费里克斯目光定在她脸上,蓝色眼眸像汪着湖水,澄澈透明,他明显地心不在焉:“嗯。” 前面不远处有人喊道:“看,蓝眼泪。” 孟回抬眸,一片晶莹的蓝光映入眼帘,这是一种浮游生物,受到海浪拍打,会发出浅蓝色的光,如果浪花足够大,它们会飘在半空中,像萤火虫,故而有个形象的名字叫海萤。 当它们成群聚集,就会形成“蓝眼泪”的奇观,吸引无数追泪人前来欣赏。 孟回思绪飘远了,那晚,他们在游轮的甲板上相拥亲吻,她余光里也有这么一片唯美浪漫的蓝色萤光,定格在记忆中,久久不褪色。 “额,你说什么?” 费里克斯又重复了遍原话:“可以陪我一起溜米团吗?” 孟回欣然应道:“好啊。” 米团兴奋地冲了出去,两人一狗,在沙滩留下不规则的脚印。 等孟回陪费里克斯遛完狗回到家,精疲力尽,她洗完澡,刚躺到床上,就失去了意识。 此时的纽约,风和日丽,沈寂难得休息,约了心理咨询师郑永恒上门,他最近的睡眠不太好,断断续续地梦魇,醒来后就再也无法入睡。 “可以和我说说梦的内容吗?” 沈寂喝了半杯温水润喉,轻揉着眉骨,声线带着倦意:“有时梦见我结婚了,新娘不是她,有时是她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郑永恒捕捉到了关键词,一针见血地问:“你改变不婚的想法了?” 沈寂敛眉不语。 郑永恒换了个问法:“或者说,有所动摇?” 层层疲惫潮水般漫上来,沈寂皱着眉,往后压向沙发靠背,手肘垫在后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若有似无地叹息:“不知道。” 郑永恒愣住了,相识快十年,他向来是沉稳自持的作风,无论面对什么困境,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什么时候见过他露出心浮气躁之色?更别说从他口中听到“不知道”这样的回答。 只要牵涉到那个叫孟回的女孩子,他就不再冷静,不再理智,不再将真实情绪藏山藏水,他也会愤怒、失望、嫉妒,患得患失,担忧,迷茫…… 她就像某个开关,可以轻易左右他的情绪,将他变回了有七情六欲的正常男人。 千年寒冰终于被敲开了条裂缝,这是好迹象,郑永恒发挥专业特长,分析道:“你有没有想过,你选择不婚,根源在于你对婚姻持着超乎寻常,严苛至极的审判标准,因为原生家庭的负面性影响,你从理智层面去抗拒、排斥它,可另一方面,你的本能又对它有着渴求。” “在你遇到她之前,你可以轻松地用理智去压制本能渴求,但她一出现,前功尽弃,压不住,自然就爆发了,甚至还占到了上风。” 沈寂神情清淡,语调平静得听不出一丝起伏:“我现在依然觉得婚姻没有必要性,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相爱。” 在他看来,靠法律才能绑定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甚至比不上利益关系,即使结为夫妻,如果将来彼此不再爱了,照样会分崩离析。 “不不不,”郑永恒一本正经地摇着食指,“不婚主义不等于单身主义,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对所有的异性严防死守,杜绝任何的可能性。 “别说工作忙,没时间,都是借口。” 沈寂眼梢风轻扫过去:“因为没遇到她。” 郑永恒:“……” “行吧,你既然为她打破了不谈恋爱的原则,以后会不会也为了她,一步步地退让,放弃不婚?” 沈寂思索许久,还是给出了不确定的答案。 “她不想负责,只想谈不求结果的恋爱,而你不想结婚,基于这个基础,你们确定了恋爱关系。”郑永恒有着过来人的丰富经验,“可是,女人是善变的!万一,她想和你结婚呢?” 沈寂又一次陷入沉默。 郑永恒说回了梦境:“假设她和别的男人结了婚,你能接受吗?” 光是回想那画面,沈寂心口似有针扎,泛起疼意,他几乎毫不犹豫:“不。” 他无法想象,无法接受,她会成为别人的。 试探到这个地步,郑永恒心里大致有数了,在说出“不”字后,本能已然战胜了理智,只是他作为当事人浑然不察,心理障碍短时间内是克服不了的,只能慢慢来了。 但郑永恒相信,假以时日,他会为那个女孩放下全部的骄傲、所有的原则,或者她愿意为了他,心甘情愿地接受不婚。 当然了,最理想的情况是,他能尽快解开心结,和她步入婚姻殿堂,皆大欢喜。 不过,郑永恒转念一想,怎么感觉好事会多磨?罢了,谁的爱情是一帆风顺的呢,不经风雨,怎见彩虹? *** 孟回在霏市度假山庄的日子过得好不惬意,白天陪爸爸,晚上去海边散步,顺便和费里克斯遛米团,每天至少和男朋友通两次电话,住了一个星期后,她返回月见岛,为结束了环球蜜月之旅的丁菱夫妇接风洗尘。 孟回拿回了跟着他们漂洋过海的手机,一开机,由于收入太多信息,它就跟患了癫痫似的,抽搐个不停,她回复完部分重要信息:“菱菱,你下午有空吗?” 丁菱是前天回来的,时差调得差不多了:“有啊。” “我想去买戒指。”沈寂生日快到了,关于礼物,孟回思来想去,觉得戒指最合她心意。 丁菱惊呼:“天呐,你要跟他求婚吗?!” 孟回颊边微热,她是有这个想法。 “你还是我认识的孟回回吗?!”丁菱贼笑兮兮地摸她额头,打趣道,“是谁说帅哥千千万,不行咱就换?又是谁说,天涯处处是芳草,坚决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孟回拍掉她的手:“此一时彼一时嘛。” “真认定是他啦?不会后悔?” 孟回红着脸,认真点头:“嗯,不后悔。” 丁菱好奇得要命,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她跌入爱河不到两个月,就心心念念着想结婚了:“有照片吗?” “有。”孟回拿过另一部手机,按亮屏幕,屏保正是他们之前在柏林东边画廊的《兄弟之吻》前拍的合照。 “好帅!”丁菱眼睛一亮,又隐约觉得他的侧脸有些熟悉,看了又看,眉心突地一跳,“回回,你男朋友该不会是……沈寂吧?!” 孟回笑眯眯的:“是啊。” 丁菱激动地抓住她的手:“那,你知道沈寂是谁吗?!” 作者有话说: 寂寂:有且只有一个答案,是你老公 江献弱弱举手:是我小叔 沈先生不婚是有原因的,接下来就得帮他克服心理障碍了 最近单位有临检,周末要加班,明天请假一天哈 随机掉落红包~ 第五十八章 丁菱激动地问:“那, 你知道沈寂是谁吗?!” 孟回从好友的反应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不是吧不是吧, 她居然对沈寂的另一层身份不知情?!丁菱深深地呼吸,稍微缓和了情绪,随手丢出一枚“炸`弹”:“你男朋友原名江寂, 是江老爷子的第三个儿子,也是江献的……叔叔!” “天啊我的回, ”丁菱夸张地捂嘴,“你和江家是什么缘分, 好不容易摆脱了便宜未婚夫,转头又和他小叔谈起恋爱,这种情节我只在小说里看过。” 孟回的表情在“???”和“……”间来回转换,心口像被撒了把珠子,乱糟糟地跳着,沈寂知道她逃婚的事,想必也知道强塞给她的未婚夫是他侄子江献, 但从没跟她提过他和江家还有这样的关系,有没有可能, 这是先前阻止他向她靠近的原因之一? 然而,他还是选择了和她在一起。 说明他压根就不在意所谓世俗之流的偏见,也不认为错综复杂的关系会影响到他们的感情。 对孟回来说, 无论他是江寂, 还是沈寂,在她心里, 他始终是他, 是她选定要共度余生的爱人。 丁菱对沈寂不了解, 只在某次长辈的寿宴上遥遥地看过一眼,只觉得他气质清冷,周身有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她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回回,你应该有听说过,江家的男人都是情种吧?” 孟回迟疑地点点头:“略有耳闻。” 拿近的来说,江献他爸养在外面的情人带着私生子上门,将江家闹了个天翻地覆,江献脚踏几条船,一边和冯雪意谈恋爱,一边跟别的女人打得火热,订婚宴当晚更是直接带人去酒店开房,再往前追溯,江老爷子年轻时情史更是丰富,据说第一任妻子离世那天,他还流连在温柔乡里…… “我听说,”尽管客厅里只有两人,丁菱还是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沈寂的妈妈当年是靠不光彩手段嫁进江家的。” 孟回想起了上次在公寓门外遇到的美丽女人,沈寂也说过,他妈妈在20岁生下他,其中隐藏的秘辛,不言而喻。 丁菱轻咳了声:“也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啦。” 孟回唇畔弯起浅浅的弧度,笃定道:“我相信,沈寂是例外。” 她相信,在遇见她之前,他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完全和多情、滥情不沾边,反而很专一。 至于其他的她都不在乎,只要是他,就好。 你玩不起吗 第59节 “听从你内心最真实的声音,你既然选择了他,那他就是值得的。”丁菱拉着她起身,“走,我陪你买戒指去。” 两人来到澜月会所附近的大型商场,直奔d家珠宝柜台,训练有素的导购小姐走过来,敏锐地判断出了哪位是真正买主,面带微笑地看向孟回:“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孟回表明来意:“我想看看戒指。” “请跟我到这边来。” d家的设计风格独特,虽价格不菲,仍深受年轻人的喜欢,孟回一眼就看中了某款对戒,尤其是那枚铂金男式钻戒,简约时尚,低调又内敛,她几乎能想象到,戴在他骨节分明的长指上,该有多么的好看。 “小姐您眼光真好,”导购小姐笑意不减,语气真诚,“这是我们家设计师的最新作品,真爱系列收官之作,取的是永恒寓意。” 孟回试了试女戒,尺寸正好合适,就像量身定制,她翻来覆去地看,递到丁菱眼前:“怎么样?” 丁菱挑眉,瞧着她爱不释手,心神荡漾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这么漂亮的手,就算戴个易拉罐拉环也美到不行啊。” “那必须的。” 孟回又往右手无名指套上了男戒,再三比对,她闲着没事总爱把玩他的手指,一根根地轻捏过去,所以大概知道他的指围,反正不合适的话还可以退换:“就要这对了。” 而且以后还会有正式定制的婚戒,这枚戒指的意义主要在于仪式感。 导购小姐:“好的,我这就为您包起来。” 孟回拿出手机扫码结账,接过纸袋,买戒指的整个过程花了不到十分钟,丁菱双手竖起大拇指给她点赞:“孟回速度,名不虚传。” 时间还早,她们到澜月会所做了温泉spa,丁菱老公来接她,顺带送孟回回了家。 孟回洗完澡,躺在床上,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息,她又把戒指拿出来欣赏,想着他收到戒指的反应,惊喜?意外?他一定会喜欢的吧? 哼,他试试敢不喜欢! 接下来就等他回来了,孟回掰着手指数,还有三天,无疑是度日如年。 为了打发时间,她决定亲自给他做生日蛋糕,在这方面实在没有天分,做了几次都宣告失败,不是没发好,就是烤糊了,丁菱听说她的惨况后,主动提出过来帮忙。 有真人在旁边手把手地教学,孟回总算做出了口感和卖相都不错的蛋糕,外沿镶上奶油裱花,再切些水果摆在中央,拼成心形,便大功告成了。 原来也不怎么难嘛。 丁菱捧场地拍了拍掌:“你老公几点到?” 老公什么的…… 热意从耳根蔓延到颊边,一直烫到了心尖尖,孟回看了眼墙上挂钟,时针正好指着三点,她眸底笑意流淌:“他只说今天回,我查了航班信息,落地霏市4点10分,路上不堵车的话,7点前就能到家。” 丁菱:“刚好可以赶上你准备的烛光晚餐。” 风吹得树叶发出簌簌声响,她们谁都没有察觉,讨论的话题主人公带着银色行李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院子里,黑衫黑裤,短发微乱,丰盛阳光照出颀长的身形,影子被斜斜印在地面。 分别半月,沈寂归心似箭,工作一忙完,他便搭乘私人飞机回国,提前申请了航线,为的是给女朋友一个惊喜,听到屋里传出说话声,他停住了脚步。 “你退婚的事怎样了?”丁菱问。 孟回对着蛋糕拍了十几张照片:“我大伯算尽力了,但两家利益关系捆绑得太深,江家又正值多事之秋,怎会轻易同意?无语的是,江献竟然站出来表态说坚决不退婚,非我不娶。” 丁菱听得咋舌:“卧槽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说好的只娶chu女呢?!” “想想也不奇怪,江氏企业如今是他爸掌舵,又冒了个私生子出来,对他是不小的威胁,这时候要不想着拉拢孟家,脑子才是瓦克掉了吧。” “你说,如果江献知道,未婚妻被他叔叔抢走了,不得气到五脏六腑冒烟,要炸了啊。气炸不要紧,关键是可能还要吃哑巴亏,忍气吞声,含泪祝叔叔婶婶幸福。”丁菱都有那么一点点同情他了。 孟回轻飘飘地看过去一眼。 “我说错了吗?”丁菱笑嘻嘻道,“等你嫁给沈寂,可不就是江献的婶婶了?” 孟回:“……” “没想到逃婚途中遇见的艳遇对象,会发生这么戏剧化的化学反应,也太刺激了吧。你得赶紧把名分确定下来,才能名正言顺地打江献的脸啊,我们都等着看渣男恶有恶报呢,沈、太、太。” 屋外,沈寂面上没什么表情地听着,可额角和手背上若隐若现的青筋,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接着他听到熟悉的清软嗓音笑了下,说:“我一开始确实是目的不纯,想着利用他……” 沈寂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去,仿佛从没出现过,阳光依然热烈,金灿灿的肆意泼洒,热风吹动满墙的紫藤花,香气四溢,透过缝隙飘入客厅,飘进孟回鼻端,她杏眸潋滟,含着蒙蒙烟雨般的笑:“他的长相、身份和地位都比江献优越,我把他当做退婚计划里的最后一张底牌,想着给江献重重一击,这样做确实很爽,能出口恶气。” “但我发现自己错了,尤其是知道他和江家的关系后,”她顿了顿,“他不是我用来炫耀,或者说报复江献的工具,他是我爱的人,是要携手余生的伴侣,我舍不得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我想和他结婚,仅此而已,跟其他人无关。” 丁菱双手托腮,会心一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很爱他。” “我从没想过,会这么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着他,一见不到人就牵肠挂肚,日思夜念,很不可思议吧?”孟回笑得甜丝丝的,“我觉得我和他,就像两块失散的拼图,只有找到彼此,才能严丝合缝,拼凑出完整。” 亲手送出去的新娘捧花如预言所说般发挥了魔力,丁菱不禁感慨万千,伸手抱住了孟回:“亲爱的,预祝你求婚成功,有个美好的夜晚哦。” 孟回回抱她:“嗯。”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丁菱颇有电灯泡的自觉,准备开溜。 孟回送她到门外,回房换上红色礼服裙,对着镜子化了淡妆,细细地描眉画唇,等她出来客厅,已接近七点半,天色擦黑,他还没回来。 她解锁手机,拨了他的电话。 此时,停在月巷口的深灰色商务车,沈寂坐在后座,清隽面容上掩不住的倦意,他反手盖住了眼睛,却挡不住她的话字字清晰在耳,回旋不绝—— 我一开始确实是目的不纯,想着利用他…… 手机接连震动,沈寂接通,听了两秒,低声道:“在巷口,就快到了。”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事实是什么,他要当面听她说。 沈寂下车,在溶溶夜色中,不疾不徐地穿过小巷。 孟回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她迫不及待地扑上去,搂住他脖子,压低,对准他的唇亲了上去:“沈叔叔,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误会要听老婆解释清楚,绝对不让中间鱼赚差价! 随机掉落红包~ 第五十九章 盛夏天气晴朗, 夜空呈现出澄澈的墨蓝色,明月皎皎,繁星如织, 恰到好处地相得益彰,谁都没有遮掩对方的光辉。 深色海面上潮水起伏,零星几盏渔火, 缓缓地驶入港湾,在海的另一边, 连绵青山只剩模糊的轮廓,虚影重重, 岸上的灯塔仍高耸明亮,十年如一日地驻守原地,为迷航的船只指引方向。 朝思暮想的人,穿着一袭红色纱裙,随着奔跑的动作,袅袅晚风中,裙摆绽放如花, 等她轻盈地跃入怀中,沈寂感觉好像抱住了一朵红色玫瑰, 没等他反应,吐露出的幽香已喂入了唇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堆积的思念, 如潮汹涌,孟回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中, 整个人飘在云端般, 晕乎乎的, 靠着拥抱和亲吻,来确认他回来了的真实感。 她乱亲一通,毫无章法。 而男人呼吸略沉,掌心热度滚烫,但没有回应她的吻,孟回猜测他可能是不太习惯在外面亲热,毕竟这个时间点,随时都会有人散步经过,她双腿环紧他的腰,要他抱她进屋。 门“砰”地撞上,沈寂抱着她穿过小院,角落的一丛蔷薇安静而热烈地盛放,迎着风娇羞摇曳,从他出现起,孟回眼梢唇角一直保持上扬的弧度,心口涨满了喜悦,随着他走动的一步又一步,不停地溢出来。 在他跨过门槛,即将进入客厅时,孟回看着近在咫尺的锋利喉结,情不自禁地凑上去含住,她的动作分明很轻,却仿佛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引得山洪爆发。 男人喉结重重地耸动,心跳也失控地乱了,孟回得逞地笑了笑,轻轻咬住,只听得他克制地闷哼一声,转眼间天旋地转,她掉进柔软的真皮沙发里,而他如月影般严严实实地覆了上来。 还有他炙热如盛夏夜的吻。 像是要惩罚她,他狠狠地碾压着她的唇,舌尖撬进来,极尽所能地吮尝,搅弄,压根不给彼此喘息的机会,孟回努力跟上疾风暴雨的节奏,面红耳赤,如同一块软绵绵的奶油被丢到烈日底下,几乎快要被他吻得融化了。 隔壁突然传来拍桌声,接着是邻居的怒喝,震耳欲聋,打破了这一隅寂静:“说,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行,不说是吧,今晚别想吃饭了!” 小孩子“哇”地爆哭出声,抽抽噎噎地说:“互、互为……相反数。” 孟回正意乱情迷着,本不想听的,奈何他们声音太大,往耳朵里钻,原以为能听到什么八卦,居然是家长在线暴躁辅导孩子作业,渐渐地,男人慢下来,温柔地轻吮她唇珠。 孟回也含住他下唇,默契得像卡准正确位置的齿轮,从单方面的掠夺和接受,变为交换、分享甜蜜,互相取悦,他们搂抱着,吻了又吻,在擦枪走火前,她推了推他:“先吃饭,我还给你做了生日蛋糕。” 晚餐摆在桌上,孟回从冰箱里拿出蛋糕,关掉灯,插上蜡烛,用打火机点燃,她轻声哼唱生日歌:“沈叔叔,祝你三十岁生日快乐,快许愿吧。” 客厅里光线昏昧,唯有微弱烛光轻曳,被风吹得一颤一颤,隐隐有熄灭的趋势,沈寂坐在对面,定定地看着她,眸色深沉,情绪难辨。 女朋友精心准备了生日惊喜,沈寂不忍心扫她的兴。 在纽约时一天睡不到5个小时,只为早点回来见她,加上长途飞行的疲累,以及无意中听到了她和好友对话后郁积心间的难言滋味,喉间干涩,他一开口,声线便如抽了整夜烟般喑哑到了极点:“你来许吧。” 他掩饰得很好,孟回并没有察觉异样,想着人都是她的了,愿望自然也是,她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默默地许愿:“希望沈叔叔身体健康,平安顺利,希望我待会求婚成功,希望我们爱意不减,相守到白头。” 她又贪心地追加了一个自己每次生日许愿时的结束语:“希望世界和平,国泰民安。” “我许完啦。”孟回笑着朝他眨眨眼,“我们一起吹蜡烛吧。” 她鼓起红扑扑的脸颊,细瘦烛光不堪一击,很快被吹灭,孟回另外点了香氛蜡烛,打开黑胶唱片机,古典乐悠扬动听,浪漫气氛营造到位,毕竟是第一次求婚,她难免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沈叔叔,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孟回满怀期待,满怀着愉悦,将礼物双手奉上。 她目光牢牢地锁住他的脸,不错过一丝表情。 沈寂隐在昏暗中,视线落在那精致小巧的红色丝绒盒上,深眸半敛,根根分明的浓密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方印着扇形的阴影,他大概猜到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耳边条件反射地回响起了她朋友那句,“你得赶紧把名分确定下来,才能名正言顺地打江献的脸啊……” 孟回注意到他似乎面色微变,昙花一现后,恢复了无波无澜,不是想象中的任何一种反应,也许是烛火黯淡,她看错了吧? 她迅速驱散那突如其来的诡异错觉:“快打开看看。” 沈寂垂在桌下的手,虚拢着握成拳,又慢慢松开,他接过丝绒盒,似接住了千万斤的重物,压在手掌,也压在心口,沉甸甸的,在她再三催促下,他打开了盒盖,一缕亮光刺入眼睛,不出所料,镶着碎钻的男式戒指露出了完整轮廓,光芒似无形的利刃,直直地捅进他心间,疼痛悄无声息蔓延开。 他的腰背无法再保持笔挺的姿态,沉沉地靠向椅背,桃花眼幽深如寒潭,底下遍布急流,全被压制住了,他仍紧盯着她,薄唇抿成了线。 同一时间,孟回起身,退后两步,提着裙摆,往前微微弯腰,笑靥如花:“沈寂先生,请问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她后悔为了仪式感弄烛光晚餐了,这么重要的时刻,根本就看不清他表情,可总不能求婚到一半,跑去开灯吧?实在太破坏氛围了。 沈寂独坐一侧,周边是冷冷清清的黑暗,沉默了许久后,他稍稍抬起头,下颌线条绷紧似雪线,脖颈间暗青色的青筋山脉般起伏,他的声调却很平静,过分地平静了,听起来甚至带着点儿牵强的笑:“为什么突然想结婚?” 孟回思绪里充盈着期许和高兴,顾不上细究他的话,展露出几分羞色:“结婚需要什么理由吗?想结就结了啊。” 如果不是深爱一个人,怎么会想着和他结婚呢? 她相信,以他们的默契,他一定能领会到她的深意。 她对婚姻轻佻的态度,让沈寂再难保持沉稳冷静的表象,他合上戒指盒盖,放回桌上,单手解开两粒衬衫扣子,拨开衣领。 孟回迟钝地意识到什么,一颗心就像故障的电梯,不受控地往下坠,唇角笑意瞬间消失:“你、你不想结婚?还是,你觉得这时候结婚太早了?也是,我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月……” “回回,”沈寂倾身,朝她的方向靠过去,语气认真,“我认为,婚姻不是儿戏,结婚应该要经过慎重思考,而不是一时冲动,意气用事之下就做出决定,更不应该掺杂别的因素。” 你玩不起吗 第60节 孟回听得一头雾水,她没把婚姻当儿戏啊,习惯了四处漂泊,随遇而安,没有比想和他结婚,想和他有个家更确定的事了,还有,她不懂:“什么叫做掺杂了别的因素?” 沈寂只望着她,没说话,烛光跃进了琥珀色瞳孔,时而深,时而浅地曳动着,驱不去那霜雪般的凛意,他深深地调整呼吸,牵动着还未平复的,淋淋漓漓针扎般的疼,他黯声问她:“回回,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江献的关系?” 江献的名字一出,穿针引线,拨云见日,孟回明白过来症结所在了,满腔的热情顿时被冰水浇冷了大半:“你是什么意思?” 桌面手机铃声乍响,是丁菱的来电,孟回没接,响到自动挂断,丁菱又拨了过来,肯定是有什么急事,她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丁菱小心翼翼的声音:“亲爱的,你还好吗?” 眸底猝不及防地涌现热意,孟回强忍着情绪,模棱两可地应了声。 丁菱:“我跟我老公提起你今晚要求婚的事,他跟我说,沈寂好像是……不婚主义者?当时的晚宴上,华人商会的会长想给孙女和沈寂做媒,结果被他以不婚为由婉拒了。我觉得他有可能是逢场作戏,说辞而已,不一定是真的……” 没等她说完,孟回挂断了通话,笔直地看向对面的男人,视野中的他,是模糊的,明明离得那么近,却感觉远在天边,她用力地眨眼,想看清他。 然而他仿佛已经成为一抹虚影,看得见,摸不着,更抓不住。 “你是,不婚主义者?”孟回听到自己问了出来,而且还是笑着问的。 话音落地,空气似冷冻结冰顷刻间凝滞住了,沈寂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眼神复杂,晦暗至极。 好半晌后,他说:“……是。” 沈寂做不到对她说谎,至少在目前,他仍是不婚的想法,尤其,他无法接受,她想借着沈太太的名义回击江献,他可以尝试着克服心理障碍和她结婚,但那是出自爱,而不是为了这种荒唐可笑的理由。 孟回总算体会到了什么是一秒天堂,一秒地狱,短短的时间内从云端坠落深渊,摔了个粉身碎骨,她心如乱麻,俨然在崩溃边缘:“对,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一开始就知道你和江献的关系,所以才想着千方百计把你追到手。” 作者有话说: 那啥,寂寂你撑住,自求多福吧,鱼鹅就先溜了…… 祝大家的爸爸父亲节快乐,平安健康,随机掉落红包~ 第六十章 气氛降至了冰点, 浓情蜜意仓惶退场,唯剩那香薰蜡烛还在哀哀流着泪,虚弱地撑起一角光明, 映照着同时跌入深渊底的两人。 孟回逼退眼里的热意,她无条件地相信他,信任是相互的, 在他问出“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江献的关系”后, 这份原以为牢不可破的信任裂开了一条缝隙,她仍抱着希望, 想和他解释清楚误会,但得知他是不婚主义者后,她的世界,在这个瞬间全然崩塌。 原来他是这么想她的。 原来,他居然是不婚的。 而她竟傻傻地去向一个不婚主义者求婚,多么……可笑! 可他从来没告诉她,他只想和她谈恋爱, 没想过和她结婚。 从头到尾,她就像个笑话。 孟回目光涣散, 颓然地跌坐回椅子,紧紧抓住裙摆,揉出团团褶皱, 指甲隔着布料掐进手心, 也许是麻木了的缘故,她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 理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灰意冷之下, 她彻底放任自己说着言不由衷的话:“逃婚当晚,江献就带着情人去开房,还进了拘留所,闹得人尽皆知,我感到非常难堪,于是计划以牙还牙,也给他戴一顶绿帽。刚好你就出现了,呵,声名在外的沈先生谁不认识?我稍微托朋友一打听,就知道了你和江家的关系。” “没办法,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微薄了,只能找一个比江献更厉害的靠山,而你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只要成为你女朋友,不仅能报复江献,还可以将江孟两家闹得天翻地覆。” “至于为什么要向你求婚?”孟回脑中一片空白,静默好几秒,她随口胡诌道,“因为我没有安全感,担心你知道我利用你后会和我分手,所以就急着想用婚姻绑定你。” 这样的回答,他还满意吗? 沈寂也不好受,心像被撕碎成了一片片,钝钝地疼着,她刚刚说的话,纯属气话,他一个字都不信,他怎么会不清楚她对他的心意? 从听到她一开始确实是对他目的不纯,到她朋友让她早点确定名分,再到她送戒指向他求婚,一切都那么巧合,在感情领域,他也是新手,遇见棘手的难题,同样会不知所措。 沈寂只是想当面跟她问清楚,甚至做好心理准备,即使是真的,他也不在意。 当不婚被摆到明面上,事情就变得更复杂了。 沈寂试图为此辩解,不婚虽然是事实,但他爱她,他需要时间去克服心理障碍…… 然而,现在的他没有把握,无法向她许诺。 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摆在中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无非是伤自己、伤对方更深罢了,孟回已经心力交瘁,她不再看他,冷声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沈寂收回了想去拉她的手,垂在身侧,长指虚拢着,仿佛想抓住些什么,他声音极哑,字字说得很慢很清晰:“回回,等我们都冷静下来,再好好地谈谈。” 孟回恍若未闻,木雕般呆坐着,盯住蜡烛的微光,没回答他。 明暗交织的光影中,男人又站了很长的时间,孟回余光瞥到他的身影动了下,往门的方向无声移去,关门声传来,然后是缓慢离远的脚步声,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并不知道,他带走了那枚戒指。 视觉受限,听觉屏蔽,孟回蜷缩着身体,双手交叠,趴在桌面,深深地把脸埋进去,好好的生日惊喜,有惊无喜,不欢而散,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闻到了奶油的香味,甜丝丝的,一阵阵地往鼻间钻,撞上她呼吸里的苦涩,纠缠不清。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 万籁俱寂,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午夜来临,孟回如梦初醒,胡乱地抹了把脸,她抱起蛋糕出门,失了魂般在蜿蜒的小巷里走着,穿堂风吹起红色的裙摆,推着她往后退。 她偏不,硬是要逆风前行。 巷口的小吃摊收掉了,只有几家夜宵店还在营业,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充满了人间烟火味。 孟回远远地就看见了停在红花楹树下的深灰色商务车,他还没离开,她看一眼就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来到垃圾桶前,把蛋糕丢了进去。 蛋糕迅速失去了圆满甜美的形状,雪白奶油裱花,拼成爱心的水果块,和散发着臭味的垃圾混杂在一起,不分你我。 孟回转身,沿着原路返回。 两只闻香而来的流浪狗,激动跳起,合力打翻了垃圾桶,哄抢着蛋糕,你一口我一口地大快朵颐起来。 商务车内,沈寂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瞳色黯寂,他看向倒车镜,视野如同隔着薄雾,映在镜里的纤细背影渐行渐远,成了红色小点,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他不自觉地弯下腰,拢紧手指,握住了丝绒盒子,如果没把戒指带走,或许它会和蛋糕有着同样的下场。 流浪狗饱餐一顿后,满足地摇着尾巴离去,夜宵店的灯一盏盏熄灭,月亮藏进了云层后,星辰依旧璀璨,夜风还在巷子里穿行不休。 沈寂淡声吩咐道:“走吧。” 前排的司机收到指示,启动车子,驶离月巷。 凌晨两点半,沈寂回到山间别墅,岑姨知道他会在孟回家过夜,但还是习惯性地在客厅留了盏灯,孤零零亮着,散发出一丝温暖。 岑姨上了年纪,睡得早,觉浅,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来,听到车声,还以为是幻听,直到开门声响起,她出来一看,语气难掩诧异:“沈寂?你怎么回来了?” 沈寂心情不好,无意多说什么,只冲她颌首打过招呼,就上楼了。 思绪空空如也,头昏昏沉沉的,沈寂推开窗,风灌进来,鼓动他的衬衫,他站了片刻,捞过烟盒,敲出一支烟,滑动打火机,虚拢橙红的火苗,咬着烟低头去凑,轻轻一吸,猩红的光亮起。 他幽幽地吐出烟雾,眉峰微蹙,面部线条凌厉,轮廓更显分明。 太久没抽了,第二口时被呛到,尼·古·丁闷进肺腑间,他倚着窗台,抵唇咳嗽了几声,心口被绞碎的那处仍在痛着,他任由它向四处蔓延,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好受一些。 积了一截的烟灰断裂,掉落地板,随风四散。 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丁菱从电话里听出了不对劲,丢下老公来孟回家里陪她。 孟回趴在落地窗边的小沙发上听雨声,长发散乱,神情无悲无喜,仿佛一朵失去了大部分生命力,即将枯萎的玫瑰。 作为曾经有过命交情的异姓姐妹,无论对错,丁菱始终坚定地站在她那边,同仇敌忾地数落了一通后,还不觉得解气:“身为不婚主义者,却还要来招惹你,这不是存心玩弄感情吗?” 孟回眼皮微动,总算有了反应,嗓音砂纸打磨过似的:“是我主动招惹他的,而且一开始我也没想过要和他长久。” 谁能想到会情不自禁地一步步深陷,越来越贪心。 他多次拒绝过她,可能是她说想谈一场不求结果的恋爱,给了他错误信号,才会一错再错。如今走到这个地步,双方都有责任。 感情这回事吧,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丁菱叹气,见她眼眶发红,从后面抱过去:“亲爱的,你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其实人难过到某种程度,即使心底的泪泛滥成河,眼里也是流不出来的,孟回摇摇头,疲惫地阖上眼,也许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她不想在深夜做决定。 但今晚注定是难眠之夜,不可能睡得着。 他不婚,而她是一定要结婚的,他们还能走得下去吗? 时间一寸寸烧成灰,天色磕磕绊绊地亮了,许是不敢亮得太明显,到了九点仍灰蒙蒙的,孟回单方面做过千百次决定,始终舍不得,狠不下心,她想把选择权交给他。 等待电话接通的间隙,孟回心情平静,直到熟悉的低哑声音传入耳中,才牵动心尖泛疼,她抬手轻按住—— “沈寂,要么结婚,要么分手,你选一个吧。” 作者有话说: 寂寂:绝对不分手 虐不到哪里去的,大概还有十来章就完结啦 随机掉落红包~ 第六十一章 “要么结婚, 要么分手,你选一个吧。” 在这种攸关原则底线的问题上,孟回不可能做到冷静, 她就是冲动任性,就是意气用事,怎么了?! 与其说是逼他做决定, 实际是在逼自己。或者说,她在做困兽之斗, 在赌,孤注一掷, 赌他足够爱她。 5岁被迫离开妈妈,跟着爸爸回到孟家,从小到大,对拥有一个完整家庭的执念,早已根深蒂固,深入骨髓。 如果一段感情无法走入婚姻,无法最终构成她心目中温暖的家, 那么不要也罢。 可是,她……舍不得。 孟回无法否认, 和他在一起时的开心快乐,甜蜜自在,是真真切切感受到的, 做不得假, 因为那个人是他,所以她才这么为难。 换做别人, 她早已洒脱地放手离去。 那端一片沉寂, 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孟回微仰起头,眨散闪烁的泪光,同时在心里倒数,一、二、三……六,他还是没有回应,她便知道他的答案了。 她赌输了。 勉强拼凑好的心直坠冰湖中,再次碎裂,沁着化不开的寒意,孟回无声地笑了下,真奇怪,这种时候她还能笑得出来,没有再说什么,她挂断电话。 也截断了那句即将传入她耳中的:“回回,我不可能……”和你分手。 沈寂靠坐在床头,额头上密布细汗,几缕碎发耷拉着,他全身乏力,喉咙灼痛,仿佛含着热炭,说了几个字,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止不住地头晕目眩。 岑姨徘徊在门外,考虑到他刚从纽约回来要调时差,估计还在睡,可昨天他生日,反常地没有和回回一起过,半夜回了别墅,他们之间必定发生了什么事。 岑姨担心不已,听到房里的动静,她顾不上敲门,推门进去,空调开得太低,迎面扑来的冷气让她打了个哆嗦,看到坐在床边的人脸色苍白,透出不正常的红晕:“沈寂,你是不是发烧了?” 你玩不起吗 第61节 她用手一探,果然触感滚烫,急急忙忙地下楼找了耳温枪,量出39.2c:“我让医生过来看看。” “不用。”沈寂嗓子哑得发不出声,是用气声在说,“不碍事,我得出去一趟。” 往常岑姨惯来是顺着他的,可人发着高烧,哪有让他往外跑的道理?她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势态度:“退烧前,哪里都不准去!” 岑姨打完电话,十分钟不到,私人医生就来了。 除了膝盖的陈年旧伤,沈寂平时注重锻炼,身体底子还不错,为了赶在生日前回来,睡眠时间被压到最少,高强度的工作下,积劳成疾了,他吃下医生开的退烧药,也许是药里有助眠的成分,很快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沈寂出了一身汗,烧算是退了,他简单冲完澡,打算下山找她。 他拉开衣柜的门,满柜冷色调的衬衫中,一条粉紫色的真丝睡裙抢先撞入眼帘,是她留在这儿的,其实只穿过一次,她更喜欢穿他的衬衫当睡衣。 沈寂对着它看了好一会儿,随手拿了件衬衫,换上,下楼。 岑姨又帮他测了体温,接近正常,她稍微放下心,知道拦不住他出门,好说歹说劝着吃了半碗的白粥,目送他坐上车后,收回视线,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和回回,到底怎么了这是? 阳光明媚,海天一色,海岸线露出清晰的轮廓,风里飘着海洋腥咸的气息,热带植被几乎覆盖全岛,绿意盎然,深灰色商务车沿着环岛路平稳驶向月巷,种在路旁的红花楹,就着日光热烈地燃烧,路面浅浅铺着落花,被路过的车碾了又碾,如同一幅残美的抽象画。 蝉鸣依然聒噪,它们只有这个夏天了,唯一,也是最后的夏天。 紫藤花爬满了墙,叶片深得发绿,折射着光,浅紫色的花一簇簇地开着,溢出淡淡香气。 沈寂站在门前,敲门没有应答,拨她电话,是关机状态,他眉峰微蹙,低头输入密码,提示音响起,门应声而开。 她没改门锁密码,他仍被允许进入她的私人领地。 然而,没等紧绷的心弦略松,沈寂发现屋里悄无声息,已然人去楼空了,七月盛夏的烈日底下,裹夹着植物气息的微风轻送,他却感到脊背生寒,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中。 她不辞而别,去哪里了? 此时,孟回正在回青塘镇的绿皮火车上,丁菱本想陪着一起的,她拒绝了,只是失个恋而已,还不至于要生要死,心知他一定会找她,她不想待在月见岛和他见面,也不想回霏市,天大地大,她好像无处可去。 火车慢悠悠地前进,车窗外,是成片开得正好的木槿花,薄云遮不住如火骄阳,肆意泼洒着金色的光,明晃晃地亮着,目之所及,所有的景物都似失了真。 冷气太足,孟回摸了摸手臂,坐在对面的是一家三口,年轻的妈妈抱着女儿,靠在丈夫肩上闭目养神,她丈夫则是偏头看着母女俩,面露温柔的笑容。 孟回视线定在小女孩身上,约两三岁,穿白色蕾丝小裙子,头上扎了两个可爱的小揪揪,别着草莓发夹,团团的小脸蛋,白里透红,睡得格外香甜。 一看就是被爸妈宠爱着长大。 孟回眼里流露出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羡,她幻想过很多次类似画面,她,妈妈和爸爸,随便在哪儿,随便做些什么,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可现实中从来没有。 她所在的家,永远只是半圆半满。 小女孩伸了个懒腰,小脚不小心蹬掉了妈妈连接着手机的耳机线,歌声流泻而出:“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女孩妈妈迅速插回耳机线,对周围受到打扰的乘客致以抱歉一笑,回应她的大多是善意目光。 孟回抿紧了唇,看向窗外,抬手轻捏泛起酸意的鼻尖,颊边梨涡若隐若现,默念着:回、家、了。 火车准时到站,孟回换乘了下乡镇的客车,一路晃晃荡荡的,抵达青塘镇,已是暮色四合时分,她漫无目的,四处逛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荷花湖。 几个晚归的初中生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地冲过,掠起一股燥热的风,个个充满了鲜活少年气,打铃声清脆,巷角一拐弯,他们就消失了踪影。 老大爷悠闲地背着手遛弯,偶遇树下对弈的老友,手痒痒地要来一把,有只肥嘟嘟的橘猫,懒洋洋卧在花影下睡觉,倦鸟归巢,投喂张大嘴巴嗷嗷待哺的幼鸟,在这座南方小镇,处处是岁月静好的模样,连时光都跟着放慢了下来。 不远处有人卖荷花,孟回买了朵莲蓬,走进湖边的凉亭,在长石椅上坐下,边欣赏黄昏的荷湖,边掰莲子吃,她没有取掉莲子心,吃进去的每一口都清香中含着苦涩。 红色蜻蜓在粉荷上停了又走,坐着小板凳安静垂钓的大爷,自得其乐,只时不时地眨下眼皮,俨然入定,孟回看了眼他脚边的塑料水桶,似乎没有鱼影游动。 晚风徐徐,暮色一层深过一层,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孟回吃完莲子,拍拍手,打算去镇上找家宾馆过夜,刚起身,她听到身后传来惊喜的女声:“迦迦,你回来了。” 孟回不由得浑身一僵,手里拿的莲蓬硬生生被她折断了。 叶相思吃完饭出来散步,顺便丢垃圾,不经意瞥见凉亭里的熟悉身影,一开始还以为看错了,悄悄地躲在柱子后看了许久,不敢靠近,察觉到女儿要离开了,才出声喊住她。 不能再逃避了。孟回强迫自己转过身,和她打了个照面,眼神并未对上。 叶相思按捺住满心的激动和欣喜,走上前,孟回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心绪极端复杂,不知该摆弄出什么表情面对她。 “我、我要走了。” 即将擦肩而过时,叶相思柔声问道:“迦迦,还没吃饭吧,要不回家我给你做?” 也许是她语气里小心翼翼的成分让孟回心软了,又或许是“回家”二字的巨大魔力,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了蒲家客厅的沙发,轻抚着小时候在扶手上留下的刀痕,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就像做梦一样。 又好像中间分离的十八年时光,从不存在,她一直在这里长大。 蒲东是闲不下来的性子,身体稍微好转就接了活儿,帮人运送一批水果去了桐城,蒲嘉念则是找了家教的兼职,饭后就去学生家教小提琴了。 叶相思过惯节俭的日子,一日三餐基本不会有剩饭剩菜,当真是高兴得昏了头,她摘掉围裙往外走:“迦迦,家里没菜了,我出去买点。” “不用了,”孟回虽然饥肠辘辘,但没有食欲,“我吃面条就行。” “欸,好。”叶相思笑着应道,重新进厨房忙碌,女儿以前最喜欢她煮的鸡蛋面了。 锅碗瓢盆声、洗菜声入耳,汇成了不规则的节奏,声声催眠,孟回双臂环胸,蜷缩在沙发角,困意层层叠叠堆砌,昏昏欲睡,她顺从地被勾进了梦境。 她又出现在特护病房门外,隔着玻璃窗看床上的男人,医生进进出出,护士拿着病危通知书,高声喊道:“沈寂的家属呢?赶紧来签字,谁是沈寂的家属?!” 她冲上前:“我是!” 护士用严厉的审视目光打量她:“你是沈寂的什么人?” “我……”四下安静,孟回如寒蝉般噤了声,像做错什么事似的,她深深地垂下头。 是啊,她是沈寂的什么人呢? 作者有话说: 寂寂,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姐妹们真的非常抱歉抱歉抱歉,不是全职写作,三次元的工作都堆到一起了,实在抽不出时间码字,鱼鹅带着键盘先跪下了,要煎要煮要炸,悉听尊便。 随机掉落红包~ 第六十二章 画面转换, 特护病房消失了,孟回置身荒野之中,环顾四周, 白雾萦绕,一片白茫茫,天空上诡异地同时出现了太阳和月亮, 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一只黑色蝴蝶在前方翩翩起舞, 明知它预示着什么,理智告诉她往后跑, 双腿却有了自主意识般,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蝴蝶骨中间传来灼烫感,红色蝴蝶纹身似要挣脱束缚,屡试屡败。 草地踩上去软绵绵的,没有实质感,她回过头,没看到脚印, 黑色蝴蝶带着她来到空地,光秃秃的, 中间矗立的一块墓碑格外显眼。 会是……谁的墓? 她大步流星地跑近,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刻的名字,脚下突然裂开缝隙, 一道白光将她吸了进去, 从高空失重跌坠,她猛地惊醒, 撞入一双饱含着关切的眼睛。 叶相思担忧地蹲在沙发前, 轻声问道:“迦迦, 做噩梦了?还好吗?” 孟回坐直身体,意识缓慢回归,她接过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梦境画面支离破碎,钝刀似地割着原本就紧绷的神经,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我没事。” “面煮好了,快来吃吧。” 孟回先喝了半杯温水,坐到饭桌边,粗瓷碗盛装着面条,上面铺了个金黄的煎蛋,撒着青绿的葱花,热腾腾,香喷喷,她吃了两口,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怎么不吃了?”叶相思看她不再动筷,问道,“是不是不好吃?” 孟回喉咙被泪意哽住了,她摇摇头,缓了几秒后:“十八岁那年的生日,我在柏林皇后饭店吃的长寿面,是您做的?” 叶相思整个人愣住了。 当年孟岸远把女儿从她身边带走,并未狠心切断她们的联系,他在两人共有的账号设了私密相册,上传女儿的照片,密码是0909。 所以这些年,叶相思从未错过女儿各个阶段的成长。 他们都很有分寸,一个上传照片,一个查看保存,不曾有过额外的交流。 直到女儿成年生日前夕,孟岸远联系上她,问她要不要一起给女儿庆生。 叶相思心动了,跟丈夫商量后,她跟着孟岸远来到柏林,在饭店后厨,亲手做了一碗长寿面,藏在屏风后面,看着女儿和爸爸有说有笑,看着女儿一口一口地把面条吃完。 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和满足,不可否认,也夹杂着苦涩和心酸。 她欠女儿的,太多太多了。 老旧的钟沉闷地敲了下,七点半了,叶相思从沉思中回过神:“……是。” 其实,孟回早就猜到了,只是当时不愿相信,这算什么呢?一边不要她,不闻不问,时隔多年后又出现,还躲躲藏藏,迟来的补偿,她一点都不稀罕。 可她最后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将那碗面吃得连汤汁都不剩。 孟回握紧了木筷:“为什么?” 叶相思心口揪疼,哽咽道:“迦迦,是……”她把直冲唇边的“妈妈”咽了回去,“是我对不起你。” 孟回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端详她的脸,岁月并没有钟爱厚待她,眼角叠着的鱼尾纹,不复往日清亮的眸子,鬓间掺杂的银丝,霜雪般刺眼,曾经她也是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女,在最好年纪遇见了喜欢的男人,一见钟情,享尽爱情的甜蜜,和他孕育了爱的结晶,可惜天不遂人愿,命运随手写下的一笔,波折重重,他们在人海中失散,再次重逢已物非人非。 爸爸说,那给妹妹做心脏手术的200万是她跟他借的,每个月他银行卡都会收到一笔还款,数额不等,但从未间断,她答应让她跟他回孟家,更多的是不忍心看到他后半辈子孤独无依。 因为他告诉她,此生不会再娶,只会有这么一个血缘相系的女儿。 换位思考,在那种别无选择的情形下,孟回莫名笃定,自己不会做得比她更好。 她分明有那么多的苦衷,可从来不说,独自默默承受着,为什么不说呢?! 沉默横亘在中间,孟回被深深的无力感攫获,感觉一颗心就如同久旱的田野,地表失水龟裂,寸草不生,那些水分全部聚集到了眼眶,化作热泪,一滴滴地掉进碗里,砸出一圈圈涟漪。 叶相思顿时慌了,伸出双手想去碰她的肩膀,又僵硬地收了回来,颤抖着声音再次道歉:“迦迦,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孟回侧过头,收不住的泪,在脸上淌成了两条小河,视野中的人面容模糊,她再也忍不住了,用尽全力抱上去,像个孩子一样,在妈妈怀里哭出了所有的委屈。 不仅是过去十八年堆积的,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以及她和沈寂的分手,痛彻心扉,重重大山般压得她喘不过气,直到此刻才以这样的方式宣泄出来。 叶相思全身紧绷,先是难以置信,顷刻间潸然泪下,接着慢慢地回抱住她,胸前的布料湿润了大片,温热的液体渗透进皮肤,一路烫到了心口,将残缺的那处,一点点地填补回圆满。 屋外明月高悬,星星静静地点缀着,虫儿欢快歌唱,桌上还剩大半的面条糊掉了,汤汁冷却,孟回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哭着,没有要停下的趋势,叶相思被她哭得手足无措,在她后背一下下地轻抚:“回回,没事了没事了。” “我、我想吃姜糖。” 叶相思愣了下:“我这就给你拿。” 老太太喜欢吃姜糖,有时神志不清了发脾气,得用糖哄,家里随时备着,叶相思从橱柜里找到罐子,取出一颗姜糖,放到她手心。 孟回撕开包装纸,将糖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甜腻微辣的味道,是为她量身定制,最好的止泪药,百试百灵,效果立竿见影。 果然,她不再哭了。 你玩不起吗 第62节 叶相思暗暗松口气,趁机提出:“迦迦,今晚就在家里住吧,睡妹妹的房间好吗?” 酣畅淋漓地哭过一场后,孟回实在太累了,思绪打结,无法思考,叶相思便把她的沉默当做默许,欢天喜地地进小女儿房间,给她找干净换洗衣物去了。 孟回洗完澡,躺在木架子床上,房间不大,有一股艾草的味道,摆设没太大变化,梳妆台还是原来那张,镜子碎了半个角,折出凌凌的光,墙上的海报从香港女星换成了时下热度正高的实力派男明星。 她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床随着翻身的动作发出“吱呀”声,越添烦乱,一闭上眼,某个身影就会清晰地浮现在脑中,挥之不去。 明明下定决心不再让他有任何干扰她的可能性,可她太低估了他的影响力。 停! 不准再想和他有关的事了。 好不容易酝酿出睡意,又被一声猫叫惊散,孟回迷迷糊糊之际,以为还在月巷的住处,皱眉嘟囔了句:“小狸花,别吵。” 谁知猫叫一声比一声凄厉。 孟回睁开眼,木窗外天色昏沉,她摸到手机想看时间,按了两下没反应,想起来是关机了。 一开机,屏幕弹出提示,几十条信息和数十个未接电话,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接近凌晨五点,孟回盯着备注看了几秒,正要删掉,手机接连震动起来,“男朋友”三个字毫无防备地跳进眼里,她一动不动,任由它嗡鸣到自动挂断。 他格外有耐心,一遍遍地拨过来,似乎只要她不接,就会一直拨。 孟回长睫半敛,按下了接通键。 下一秒,喑哑到了极点的声音轻撞入耳膜:“我不同意分手。” 孟回心间忽地涌出难以言喻的情绪,她张了张唇,又听到他说,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回回,我现在在你家外面,天亮后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寂寂:千里追妻中 随机掉落红包~ 感谢在2022-06-14 20:00:00~2022-06-21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姐姐 10瓶;噗通 8瓶;qinyin、fox 2瓶;onl、四一、月光砂、注定要暴富的小王同学、寄云间su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三章 “回回, 我现在在你家外面,天亮后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孟回看着蚊帐顶出神, 确实,分手应该体面而郑重,而不是凭着一时冲动单方面地电话告知, 它和结婚一样,也是两个人的事, 反正总要面对的,时间迟早的问题而已。 泪水干透的缘故, 颊边皮肤紧绷,明显是睡着时偷偷哭过了,看来姜糖止泪的效果持久,没有一哭就停不下来,孟回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我不在月巷。” “我知道,”男人低低地应她, “我在青塘镇。” 孟回微愣,强装平静的心湖犹如被投进了一粒小石子, 他居然这么快就找来了这儿? 他果然是最懂她的,知道她无处可去,会选择躲进记忆中最安全、最温暖的避风港。 明明, 他也曾是她可停靠栖息的港湾。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孟回挂断了通话, 起床洗漱完,从衣柜里随手拿了条妹妹的白色棉裙换上, 扎好头发, 虚掩着门, 没有惊动屋里的任何人,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拂晓时分,天色将明未明,所有物体依稀可辨认出轮廓,虽是夏日,空气里沁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孟回像穿行在星河之中,走到巷子尽头,拐了个弯,荷花湖近在眼前,旁边就是停车场。 她一眼锁定了那部黑色保时捷。 男人后背微弯,倚靠着车门,指间夹了支烟,一抹猩红的光时明时灭,短发略显凌乱,黑色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衣领往两边拨开,肩线不复平时的挺括,腰间的布料也有着不规则的褶皱。 身后是一盏玉兰花形状的路灯,投落昏黄清幽的光,将他孤零零的身影照出了几分寂寥。 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光影变换,像她幻想出来的虚假存在,又或者是梦境,总觉得不太真实。 孟回站在原地,没挪动脚步,她从未见过他这副落寞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好似……丢了三魂七魄。 若有所察般,男人偏头看了过来,黯淡的深眸仿佛被什么点亮,灿若星辰,他按灭了烟,丢进垃圾桶,朝她径直地走过来,脚下生风,眨眼间就到了她近前。 孟回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他拥入怀中。 男人收紧双臂,抱得那样用力,似乎想把她揉进身体里,孟回的脸被迫贴在他胸前,衬衫料子柔软,沾着露珠似的微凉,底下是心脏沉稳有力,且乱了节奏的跳动,她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连风都吹不散的烟味,在她出现前,他一定抽了好多支烟。 他在这里等了她多久? 孟回挣了挣,反而被抱得更紧:“放开我。” 沈寂喑哑地“嗯”了声,却根本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手掌压着她腰后,往自己的方向靠,低头埋在她颈间,呼吸着幽香的气息,彼此体温一寸寸地贴合,他才有了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他不知道,失去她消息的这两天里,自己是怎么度过的。 他是个无神论者,也没有任何的宗教信仰,此时却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玄学,要么将时间永远地停留在这个拥抱着她的瞬间,要么倒退回他生日的晚上,她向他求婚前。 沈寂后悔了,离开纽约前郑永恒提醒他,情侣间发生矛盾再正常不过了,何况他心结难解,可有什么问题可以冷静下来商量,也许会有更妥帖的解决方式,总之,他绝不同意他们以分手收场。 “回回,对不起。”沈寂语气晦涩地跟她道歉,剖白内心的想法,至少态度是要表明的,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没考虑过结婚的事,但他愿意为了她去试着解开心结,只要是她,婚姻似乎也并不如想象中般难以接受。 “回回,我必须如实地告诉你,我的确认为,维系一段感情靠的是爱,而不是法律上的婚姻关系,等到爱意消磨殆尽,婚姻无以为继,结了婚又离婚的人数不胜数,实在没有必要……” 还没结婚,他就在想离婚的事了?他对他们的感情就这么没信心? 孟回的心猛地沉落谷底,眸里泛起一股冷意,猛地推开他,冷笑着打断:“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如果没有婚姻,那么爱情将死无葬身之地!” 她难以理解他的逻辑,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爱,可如果是真的爱一个人,会不愿意跟她结婚吗?!” 和前女友长跑十年没结婚,分手不到三个月就和别的女人领证的例子,她不是没见过。 或许他终究在意世俗偏见,在意她曾是江献名义上的未婚妻,做不到为了她,和整个江家对抗。 说白了,就是还不够爱吧。 一缕晨光穿过树梢,斜斜地打在檐角上,朝阳在天边露出完整的轮廓,周边蓝灰色的云,被烧出了绚烂的玫瑰色,湖面水光粼粼,清风徐来,满湖的荷花轻轻摇曳,薄薄的香气浮在水面,不知谁家的公鸡,跳上枝头,伸长了脖子“喔喔”长鸣。 “沈寂,你想过吗?”孟回笔直地看进他眼里,距离很近,红血丝清晰可见,染着深深倦色的长睫,在眼睑下方投落阴影,下巴冒出了淡青色的胡茬,她轻轻地笑了声,“要是不结婚,将来你或我进了icu,谁都没有资格在对方的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婚姻不仅是爱情的归宿,还是一个真正的家的起点。 他可能不会懂得,家对她而言有着怎样的意义,而邀请他当她的家人,又是意味着什么。 三年前,她和丁菱在瑞士旅行,遇到了特大暴风雪,迷失方向,和外界失去联系,两人抱成一团取暖,命悬一线之际,丁菱问她,要是就交待在这儿了,这一生还有什么未了的遗憾? 当时她认真想了想,大概是还没谈过一场两情相悦的恋爱,没有体会过在完整的家庭长大是什么感觉,在这世间没有一个能给她归宿感的地方。 她实在是太渴望有个家了,是非得到不可的执念,即使是他,也无法撼动分毫。 然而命运和她开了个大大的荒唐的玩笑,他竟是不婚主义者。 既然他不愿意和她结婚,为什么要在柏林的东边画廊《兄弟之吻》前和她拍接吻照?误导她,他想跟她一生一世,为什么又要承诺,等到百年之后,两人的骨灰一起装进玻璃瓶里去环游世界? 热恋期说的甜言蜜语,果然做不得数,她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一定不会去招惹他,甚至避而远之,宁愿不开始,宁愿没有尝试过浓情蜜意,也不想要如今走向两败俱伤的结局。 得到再失去,还不如从没得到过。 路灯熄灭了,巷子里隐约传来早餐的叫卖声,沈寂沉默了许久,背对着初阳,晨曦微光照不散他面上难掩的落拓,轮廓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他伸出手,想去握她的手腕:“回回,你上次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分手,要么结婚,我还没有回答。” 孟回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手,抬眼和他四目相对,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还有意义吗? 孟回觉得尤为可笑的是,向来洒脱自如,来去如风的她,竟然有朝一日会沦落到,以分手去要挟一个男人和她结婚,太陌生了,她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她怎么会……如此卑微? 不可以这么卑微的,她的骄傲绝不允许。 “沈寂,我们分手吧。” “我们现在就去领证。” 同一时间,两人的声音轻轻撞上,交叠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广东之前下了快两个月雨,地板很滑,不小心就摔了,当时只是膝盖疼,没想到左手手腕也受伤了,做了理疗,医生建议这两天最好不要用力,无奈之下只能请假了,给大家造成不愉快的阅读体验,鱼鹅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抱歉! 语音输入找不到感觉,只能单手打字了,所以码字速度很慢,应该没多少章了,大家可以等完结再来看,鞠躬。 掉落红包~ 第六十四章 “我们现在就去领证。” 孟回忽然感觉到仿佛有只冰冷且无形的小手在心脏上用力地攥了下, 霎时间疼得她无法呼吸,如果是在前天他生日,她向他求婚那晚听到这句话, 她必定会无限欢喜,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明明按照计划, 他们会有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 可此时她又是另一种心境。 孟回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恍惚地想,似乎他也有点陌生了, 沉稳持重的他也会冲动吗?短短两天时间里,他竟从不婚,变成了要和她结婚,他是真心的吗? 婚姻在他心里就这么儿戏?他的原则就这么容易被打破?实在太荒谬了,他到底把婚姻当做了什么?哄她开心的手段?以为她无理取闹地以分手为由逼婚,无奈之下,他只能被迫答应? 可惜的是, 她现在不想要了。 清晨的微风凉凉拂面,带着他身上的烟味和柠檬味, 中和起来有种清苦的气息,让人格外清醒。 孟回极慢地眨了下眼,唤回游散的心神, 克制着问:“你是在施舍我吗?” 沈寂目光始终笼着她, 薄唇紧抿,眸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连语气都透出几分涩意:“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总觉得她随时会像一缕青烟般飘远, 他慌乱不已, 失了分寸,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她,可被她避开了。 “回回,我确实是排斥婚姻,但我不排斥和你结婚……” 孟回轻笑着打断他:“我只有一个问题,在我跟你求婚前,你有想过和我结婚的事吗?哪怕只是个一闪而逝的念头。” 沈寂静了一瞬又一瞬,欲言又止,然而无可辩驳,他不愿意用谎言来欺瞒她。 对孟回来说,他的沉默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好吧,”孟回面上还在笑着,笑意却未抵达眼底,她的心好似在冰天雪地里滚了一遭,出现无数个空洞,到处都在漏风,奇怪的是,居然一点都感觉不到疼,“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你玩不起吗 第63节 热恋时的浓情蜜意退却,露出了底下嶙峋的尖石,无论是谁再往前一步,都会遍体鳞伤。 孟回对感情的要求很高,严苛到容不下一丝瑕疵,这也是她宁缺毋滥,不肯轻易谈恋爱的原因,在她认知里,一个男人如果不想和一个女人结婚,那么根本就谈不上爱她,顶多是喜欢而已。 热爱尚且抵不过漫长岁月,而喜欢,又能维持得了多久呢? 如今她算是亲身试验过了,建立在美色皮相之上的爱意,确实无异于空中楼阁,肤浅且易塌。 她在这份爱中,渐渐地失去了自我,居然愚蠢到妄想着把幸福寄托到另一个男人身上,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他们都说爱她,也许都有各自的苦衷,可事实是,谁都不愿意要她,十八年前别无选择,现在孟回决定先发制人,长痛不如短痛,她要掌握主动权,做先抛弃,先离开的那个人。 “沈寂,”孟回认真地对上他的眼睛,掷地有声道,“如果一段感情需要其中一方退让、将就、委曲求全,甚至放弃原则和底线,你觉得它能持续多久?” 他确实可以违背本心和她结婚,但在爱情的坟墓里,他的爱意能抵得住一年还是几年的消耗?万一他将来后悔了呢,婚姻不过如此,结了又离,简直是浪费时间,得不偿失,他们之间总有个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会在哪天炸开,也许到时会伤得更深,日夜如履薄冰,没有安全感,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换个角度,假设她和他一样选择不婚,框定在某个范围内,不受任何外界的拘束,可恋爱真的能谈一辈子吗?俗话说人不如新衣不如旧,如果他喜欢上别的女人,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去,如果他后悔不婚了,想和对方结婚,那她又算什么?要是真走到这步,她一定会恨他的。 江家的多情基因在圈内是出了名的,她会成为让他深情专一的例外? 他们会有孩子吗?不结婚的话,孩子就成了私生子,在看似完整,实际上并不完整的家庭长大,重蹈她的覆辙。 孟回立马掐断思绪,又回到那个卑微如尘的怪圈了,为什么考虑的是她被抛弃,就不能是她抛弃他吗?! 既然谁都承受不住将来对方的后悔,还不如及时止损,让过去成为一段还能称得上美好的回忆。 “回回,”沈寂抬步向前,拉近和她的距离,眉眼在浅金明亮的光线中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颀长的影子悄然锁住了她,他哑声道,“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玫瑰色的朝霞消失了,天空恢复澄澈的湛蓝色,荷花湖里,一滴映着日光晶莹剔透的露珠“咚”地从荷叶上滚落入水,孟回低下头,声线里染上了明显的疲惫和无力:“沈寂,我们……好聚好散吧。” 说完,她转身往回走。 前阵子陆陆续续下了十几场小雨,青石地板缝隙长出了幽绿的青苔,孟回穿着拖鞋,走得又急又快,一不小心脚下打滑,还好她反应迅速地扶住了墙,有惊无险地稳住身子。 不远处一家石磨肠粉店,热气漂浮,几个下了夜班的中年男人围桌而坐,看到这一幕,有人吹了记口哨,大声用方言问她:“小姑娘,没事吧?” 孟回朝他们摇摇头,继续前行。 拐了个弯,迎面差点和人撞上,孟回来不及避让,就被抱住,她垂眸看着眼皮发红,肿成核桃的女孩:“嘉念,你怎么了?” 蒲嘉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地说:“姐姐,我还以为你走了。” 昨晚给学生做完家教回来,妈妈告诉她,孟姐姐在她房里睡着了,她心里有诸多疑惑,又发现了妈妈的异样,妈妈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把真相说出来。 故事很长,妈妈讲得很慢,听完差不多就半夜了,她困得不行,忍不住眯了会眼,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房看姐姐,谁知里面空无一人,她以为姐姐不辞而别,于是就追了出来。 听到她喊姐姐,孟回浑身一僵,有种天旋地转之感:“你都知道了?” 她,知道了多少? 蒲嘉念鼻音很重地“嗯”了声,抱着她又哭又笑:“妈妈已经告诉我了,原来你是我的姐姐,哈哈哈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啊,不对,做梦都没有这么好的事……” 巷子老旧悠长,吹来潮湿中夹杂着植物清香的风,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孟回屏息凝神,问:“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在叶相思的讲述中,某部分有着尖锐棱角的事实被掩去,她选择一如既往地保护不谙世事,纯真无瑕的小女儿。 因此,孟回从妹妹口里听到的是一个被善意编织过的谎言,没有一对有情人因误会分手的遗憾,也没有200万,更没有撕心裂肺的生离,只剩心甘情愿的归还,以及她回到爸爸身边,两个家各自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圆满。 正如歌词所写,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 孟回悬着的心放下了,嗯,这样就很好。 “妈妈还说,你爸爸接你走那天,我冒着雨从巷子里追车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哭,然后就摔倒了,当晚发了场高烧后,醒来人就傻了,还把你忘记了。” “姐姐,对不起,”蒲嘉念小声在她耳边说,“我不是故意忘掉你的。” 孟回百感交集地摸摸她的头:“原谅你了。” 蒲嘉念软了声,甜甜地跟她撒娇:“那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走吧。” 几只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乱叫,姐妹俩像小时候那样,牵着手走在盛满阳光的小巷,走出的每一步都和记忆的画面重叠,又是一个转弯—— 蒲嘉念朝前面的人招手:“妈妈,我把姐姐带回来啦!” 叶相思看着她们笑,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说: 手残党,尽力了╥﹏╥ 预计下章能写到文案了叭 第六十五章 心头大石落地, 到家后,蒲嘉念困得眼皮都睁不开,拉着孟回一起回房间补回笼觉, 不知怎么躺到床上,大脑皮层异常活跃,人就精神了。 也许是作为家里的独女, 体弱多病,无比渴望别的孩子有兄弟姐妹陪着长大, 加上屡次得到帮助和保护,蒲嘉念心里早把孟回当做姐姐看待, 戏剧性地如愿以偿后,她很快就适应了两人的新关系:“姐姐,妈妈昨晚给我看了小时候的照片,我们长得好像哦,就像双胞胎。” 蒲嘉念说着,努力睁大眼,细致地打量姐姐好一会儿, 撇撇嘴:“现在不怎么像了。” 当年高烧失忆后,妈妈把家里和姐姐有关的东西都藏起来了, 估计是怕睹物伤情吧,虽然妈妈说得云淡风轻,但她能感觉得到, 妈妈很难过。 好在苦尽甘来, 如今一家人算是团圆了。 “姐,”蒲嘉念思维跳脱, “妈妈说你以前叫叶迦, 而我叫蒲嘉音, 后来才改名蒲嘉念,怪不得上次在卫生院,外婆居然对着你喊jiajia,原来是迦迦,而不是嘉嘉。” 外婆看似糊涂,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 蒲嘉念又想到,妈妈的名字是叶相思,她叫蒲嘉念,加起来就是——思念。 还有,叶迦,孟回,是回家啊。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蒲嘉念又想要哭了,她翻了个身,伸手抱住身侧的人,哽咽着笑道:“姐姐,欢迎你……回家哦。” 孟回眼尾渐渐泛红,半晌后轻轻地“嗯”了声,情绪满涨,喉咙发涩,无法言语,她默念着:我、回、来、了。 曾以为没有勇气独自去面对,所以要他陪着,现在看来,好像一个人也没有那么难。 由此验证了那句亘古不变的真理,靠人不如靠己。 蒲嘉念靠在姐姐肩上,闻到了由内散发的幽香的气息,催眠效果显著,她止不住地打呵欠,咬牙强撑着,不想就这么睡过去,害怕醒来发现是梦一场。 孟回指尖轻点她眉心,柔声说:“睡吧。” 分别前一晚的睡前故事,她还没有讲完,迟到了十八年,是时候该让它有个结局了。 “小美人鱼的姐姐们用头发从巫婆那儿换了一把刀,告诉她,只要你把刀插进王子的心里,你就可以恢复人鱼原形,回到我们的身边。可小美人鱼太爱王子了,她舍不得伤害他,于是她亲了亲他,丢掉刀子,纵身跳进大海,慢慢地化成了泡沫。” 蒲嘉念睡意朦胧,喃喃道:“那,她最后也算是回家了吧。” 孟回没有回答,轻声哼起了熟悉的旋律,蒲嘉念听出是在月见岛音乐比赛中的哼唱,她的思绪随着缥缈乐声飘远,直到完全失去了意识。 她沉沉地睡着了。 等呼吸声渐趋均匀,孟回垂落视线,怀里的小姑娘睡颜甜美,日光描出颊边细细的绒毛,像个无忧无虑的纯真孩童。 清晨温度适宜,木窗正对着花团锦簇的小院,凉风阵阵吹入,满室浮动着淡淡香气,灰白的墙上有光影轻晃。 临近中午,送完水果从桐城返回青塘的蒲东听妻子说起孟回回来了的消息,顿觉欣喜若狂,一个大男人,没忍住红了眼眶,蹲在天井连着抽了两根烟后,抹干眼泪,钻进厨房忙碌去了。 蒲东生性内敛,寡言少语,习惯性做的比说的多,他对继女是真心疼爱,也满怀愧疚,不顾路途奔波,做了满桌她爱吃的菜,累得满头大汗,但他是真高兴,好久没这么舒畅过了。 要不是妻子制止,他都想喝杯小酒庆祝下。 无需寒暄,一家人只要往桌边一坐,热闹的烟火气萦绕,多年分离的隔阂仿佛自动消失,气氛和乐融融。 外婆看着一对如花似玉的外孙女,笑纹深深,漫出一层层的慈爱:“迦迦,吃完饭,你就得去写作业了,音音,你可别去吵姐姐。” 孟回和蒲嘉念交换了个眼神,异口同声答道:“知道啦,外婆。” 外婆满意地点点头:“好孩子。” 这一幕看得叶相思心里甜酸相交,翻涌不休,她扭过头,用力眨眼,蒲东在桌下轻握住她的手,传递无言的安抚。 饭后,休息片刻,蒲东从水井里捞起一个大西瓜,用刀切开,每人拿了一块,凉丝丝,沙沙的质地,用来解暑再好不过。 蒲嘉念笑得身下的木椅直打颤,孟回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瞥见了她胸前斑驳的手术刀痕,眸色不由得微黯,低头咬了口西瓜,甜滋滋的。 木门突然被人推开,闻讯从县城火急火燎赶来的蒲信南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气喘吁吁地扶着树,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不敢置信地盯着孟回瞧了又瞧,顾忌着有长辈在,他把路上反复念了n遍的“卧槽”二字吞了回去:“你真的是……叶迦?!” 孟回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 蒲信南渴得不行,猛吞口水,从桌上拿了块西瓜,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暗暗琢磨着,难怪在月见岛那会儿他看她的侧脸有些面熟,总觉得以前在哪儿见过。 没想到她竟然是他的童年阴影,小魔女叶迦。 他只比她小两个月,可没少被她欺负,被拳头打,被飞旋腿踢,被按在地上摩擦……要不是她跟她爸走了,他都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自那以后,蒲信南被妈妈耳提面命,千万不能在蒲嘉念面前提起她姐姐,所以慢慢地,他也就忘记了这么一个人。 可怕的是,蒲信南后背蹿起一股凉意,他居然对她有过非分之想,卧槽简直不要命了的节奏啊这是!要真付诸行动的话,得闹出多大笑话? 她明明知道他是谁,却始终冷眼旁观,等着看好戏,想看他出丑,太过分了! 蒲信南的心理活动精彩纷呈,蝉鸣在树上聒噪不停,墨绿色的叶影投进水井里濯洗,墙角的三角梅迎着烈日生长,水泥地面泼着淋漓的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盛夏,自由自在,来去如风。 然而对孟回来说,她的夏天已经提前结束了。 某些东西,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夏天。 下午天气转阴,没有要下雨的迹象,蒲嘉念便跟姐姐提议去荷花湖泛舟,顺便钓鱼,蒲信南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被她拉去当了苦力。 经过停车场,孟回漫不经心地多看了一眼,那部黑色保时捷已经不在原地了,她的心尖轻轻地揪紧了下,浮光掠影般,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感受。 其实他走了,也好。 孟回无法否认,他的存在会动摇她的意志,她又不是铁石心肠。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是小矛盾,几乎没有调和的余地,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只能往前走,不要回头。 蒲嘉念熟门熟路地跟工作人员租了条小船,省下一百块的人工费,免费劳动力蒲信南只得认命地划起桨,将船撑到了荷花湖中心。 湖水呈现青绿色,并不清澈见底。 孟回清空思绪,惬意地倚着船头,闭上了眼,微风吹拂发丝,将流逝的时间拖慢,四周安静极了,隐约能听到巷子深处传来的狗叫声。 蒲嘉念瞅准位置撒了把诱饵,可鱼儿大都藏在水下,不肯出来咬钩,白忙活了三个多小时,眼看太阳都快落山了,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蒲信南正要笑话她,收到孟回的一记眼刀,嘴唇抿得紧紧的。 你玩不起吗 第64节 见状,蒲嘉念得意地笑了:“以后我可是有姐姐撑腰的人了!” 蒲信南:“……” 回去路上,蒲嘉念特地绕到市场买了条鱼,当做是自己钓的,进家门前再三叮嘱不许说漏嘴,两人都口风紧,蒲东对小女儿的话深信不疑,当晚就做了道酸菜鱼。 月落日升,不知不觉孟回在蒲家住了一个星期,蒲嘉念每天带她出去玩,美其名曰重温儿时回忆,姐妹俩走遍青塘镇各处。 孟回彻底平复了失恋的心情,拨了爸爸的电话,没人接听,她继续拨,第三遍快自动挂断时,终于接通了。 孟回靠着灰色的墙,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蹭着地面,犹豫了好几秒后,她先开口:“爸爸,我和沈寂分手了,不能带他去见您了。” 回应她的依然是沉默,孟回把手机拿远了点,还是通话状态,她眉心微蹙:“爸爸?您还在听吗?” 一记压抑而沉重的呼气声后,那端传来王助理沉急切的声音:“二小姐,你快回来吧,孟总他、他还在抢救,情况不是很好!” 孟回呼吸猛地一滞:“我爸爸他怎么了?!” 第六十六章 孟回咬紧下唇, 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勉强冷静下来,这个时间点, 能出入青塘镇的交通工具只有私家车,她冲进客厅,敲响了蒲东夫妇的房门:“蒲叔。” 正准备睡觉的蒲东听到她有急事要赶回霏市, 二话不说换了衣服,捞起车钥匙往外走。 叶相思见女儿脸色发白, 连忙问出了什么事,孟回脑中一片空白, 只对她摇摇头,转身跑出门,穿过小巷,坐上了小货车。 一路上惊起接连起伏的狗叫声。 车子上了高速没多久,暗沉的云层再承托不住沉甸甸的重量,倾盆大雨降落人间,雨珠钢针般砸着车顶, 雨刮器调到了最高档,仍刮不尽层层叠叠的雨水。 深夜, 凄风苦雨,孟回如同被绑缚着沉没在河流下,忽然间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她呆呆地盯着前方出神, 能见度实在太低,到处都是白茫茫, 有的车加开了双闪灯, 在朦胧雨幕中一闪一闪的, 她像奔赴在一条不归路上。 路况不佳,蒲东半点不敢分神,又担心她的情况,内心焦灼不已。 照着导航的指引,抵达霏市郊区私人医院已是凌晨一点多,这里没有下雨,夜空不见月亮,只零散地挂着几颗星星,高挂在楼顶,可与星月争辉的红色“十”字灯牌格外显眼,让蒲东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孟回推开车门下车,跑上台阶,踉跄着,单膝重重地跪在地上,发丝纷飞,膝盖被震得生疼,刹那间失去了知觉。 蒲东马上冲过去,将她扶起来,这孩子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内里早已天翻地覆了。 能让她这么反常的……蒲东猜到了某个可能性,不寒而栗。 果然不出所料,蒲东跟着来到5楼,走廊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和医生说着什么,余光瞥见他们的身影,飞快跑了过来:“二小姐,孟总抢救成功,刚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医生说他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今晚……” 王助理还没说完,孟回就被跌跌撞撞冲来的孟昔月抱住,冲击力太大,她毫无防备,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住墙才稳住身体。 孟昔月哭肿了眼,紧紧地抱着她,像抱住了救命稻草,声泪齐下,语无伦次地说:“孟、孟回,爸爸他……我一个人……好害怕,我们该怎么办?” 尽管王助理不停地安慰她爸爸一定会没事的,但他再怎么尽心尽力,始终是隔了一层的外人,这世上能真正和她感同身受的,能给她安慰和依靠的,只有孟回。 她们都是爸爸的女儿。 “孟回,我真的好怕……” 孟回又何尝不害怕,天塌了,整个世界摇摇欲坠,风雨肆虐,可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不能乱,透过玻璃,她看到了被复杂仪器围住的熟悉身影,感觉心尖有如钝刀在割,监测仪上那条起伏的线模糊了几分,她用力一眨眼,又变清晰了。 夜渐渐地深了,月亮从云层后出现,洒落温柔的光辉,孟昔月哭着哭着就趴在孟回肩上睡着了,眉头蹙着,泪痕未干,睡得不太`安稳。 孟回简单调整了下,让她的头靠到椅背。 蒲东心情复杂地看着重症监护室,躺在里面的男人曾经是他的噩梦,曾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他担心他会抢走妻子,拆散好不容易才得到圆满的家,但最终他却成了小女儿的救命恩人。 这份恩情,蒲东至今牢记于心,不敢忘记。 可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默默地祈求上苍。 蒲东的视线落到孟回失去血色的脸上,她没什么表情,更没有哭,他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但能感到她周身散发出的,浓得化不开的难过。 他宁愿她像她姐姐那样哭出来,而不是什么都憋在心里,独自承受。 蒲东心疼得不行,眼神变得越发动容,生离死别不是一个女孩子能承受得住的,他站起来,走到她身侧,轻拍了拍她肩膀:“迦迦,吉人自有天相,你爸爸……会好的。” 好一会儿后,孟回轻轻地“嗯”了声,沙哑道:“蒲叔,您先去休息吧。” 蒲东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没事,我陪你一起等。” 孟回点点头。 脚步声由远及近,王助理神情凝重地从医生办公室回来,孟回跟着他来到走廊尽头,风有点大,裹夹夜的凉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王助理轻按酸疼的太阳穴,压低了声音,把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的事告诉她:“孟总五年前就做过一次根治性切除手术,术后恢复得还不错,他一直也有注意调理身体,可五年后的存活率仅有11%……” 他语气微顿,又接着说:“在你逃婚前夕,孟总病情复发,癌细胞扩散,只能被迫待在医院静养。” “他再三叮嘱我,不能向你透露任何消息,也以在a市出差为由隐瞒了行踪。后来,你坚持要和孟总见面,他知道纸包不住火,于是铤而走险试用了wn实验室新研发的特效抗癌药,加上在度假山庄的那段日子有你陪在身边,孟总每天都心情愉悦,治疗效果比预期的好。” “我们都以为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前两天例行检查,报告显示癌细胞又有向脏器转移的迹象,今晚孟总的心脏突然停跳,被送去抢救……” 孟回对此毫不知情,她听到这里,身形微晃,手臂撑在栏杆上,白皙手背清晰浮现出青筋,整个人被铺天盖地的悲痛笼罩住,心痛如绞,疼得她喘不过气,更说不出一个字。 “二小姐,请你一定要振作。”王助理抹掉眼角的泪,即使心有不忍,但还是说了出来,“医生说,孟总的情况很不乐观,即使熬过今晚,恐怕也……时日无多了。” 言下之意是:让她好好地陪他走完最后一程,算是成全了今生今世的父女情分。 “我知道了。”孟回转身,拖着僵硬的双腿,坐回原位,椅子是连在一起的,孟昔月本就睡得浅,一有点风吹草动,她就仓惶惊醒了:“爸爸!” 恢复意识后,孟昔月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泪水先流了下来,她捂着脸压抑地啜泣。 孟回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味,不算浓,但很刺鼻,周围的一切消失了,或者说被屏蔽掉,她置身虚空,一分一秒的流逝都尤为缓慢,然而夜再漫长还是走到了尽头,东边的天空,一点点地亮了。 一缕和煦的晨光透出蓝灰色云层,穿过树梢,整座城市开始苏醒。 孟回偏过头,两眼红通通的,望向那轮初升的红日,她似乎看到了更远的地方,看到了那只梦中翩翩起舞,预示着会有生命消逝,怎么赶都赶不走的黑色蝴蝶,以及那座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名字的墓碑…… 第六十七章 廊顶的灯还亮着, 投落橘色柔意,本该是放晴的天,太阳又被乌云吞没, 天色昏昏暗暗,仿佛清水盆里混了墨,将雨未雨, 风也停了,空气凝滞, 四周被低气压侵占,静寂得连落针声都清晰可闻。 孟昔月体力不支, 哭累了睡,睡醒哭,眼睛红肿,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极了。 孟回整夜都没合眼,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放在旁边的矿泉水一口都没喝过, 蒲东和王助理时不时担忧地看她一眼,默默叹息。 医生从重症监护室走出, 漫长的等待终于等来了好消息,医生告知孟岸远已度过危险期,将转入特护病房。 “太好了!”孟昔月双手交叠按在胸前, 完全失了平时的仪态, 哭笑不明地道谢,“谢谢医生!” 王助理面色稍缓, 不明内情的蒲东也松一口气, 心想, 鬼门关前走了趟回来,人应该没事了吧。 孟回则是定定地隔着玻璃窗望着躺在病床上的人,目光紧紧追随,心绪千丝万缕地缠绕住。 孟岸远转入特护病房后,还是昏睡状态,王助理让人送了早餐过来,大家都没什么心情,随便地吃了点,蒲东知道自己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跟孟回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孟昔月熬不得夜,在病床边守了一个多小时,心律不齐,胸口发闷,实在撑不住,她到沙发躺下了。 王助理轻声问:“二小姐,要不你也去休息会儿,我来守着孟总。” 孟回摇了摇头:“我不累。” 王助理便没再说什么,打算先眯会儿,再来替她。 孟岸远气若游丝,呼吸声轻得几乎听不见,或者随时会消失,孟回一眨不眨地看着,小时候她生了病,爸爸每次都会在床前不眠不休地彻夜守护,直到她好转,他也像是陪着病了一场,在外面闯了祸,也是他去善后,他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只告诉她,别担心,有爸爸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从小到大,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外,对她最好的人。 然而,他身患重病,她不仅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被孟家推出来替婚,还想着他会出面帮忙解决,殊不知他正饱受病痛折磨,仍牵挂着逃婚在外的她,不顾病体来月见岛找她,为了和江家退婚,不惜以两败俱伤的方式和兄长反目…… 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因为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只能尽力帮她安排好。 短短时间内,爸爸瘦了好多好多,面无血色,眼眶深陷,骨节突出,生命力在不受控制地逐渐流失,明显是即将离世之人的形态。 她的爸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不对,他明明还没有真正地老去。 孟回一向对生死看得很淡,此时此刻亲自体会到这种切肤之痛,却发现根本难以承受。 她从没想过,将来有一天,爸爸也会不在的。 那她该怎么办? 太阳又出来了,亮光从窗帘缝隙透入,明晃晃地投在墙壁上。 孟岸远眼皮翕动,慢慢地睁开了眼,孟回立即凑近,低了声,忍着泪,轻声喊他:“爸爸。” 视野由朦胧转为清晰,孟岸远终于看清了女儿的脸,他全身提不起力气,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只做了口型:“回回。” “爸爸。”孟回轻覆上他手背,感受着上面的暖意,心潮起伏,眼眶发热,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她用力点头,“是我,是……回回啊。” 身体是什么情况,孟岸远心里有数,他依然微笑着,无声地说:“对不起。” 尽了最大的努力,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对女儿有着太多的歉意,对不起,爸爸没保护好你,对不起,爸爸隐瞒了你,对不起,爸爸可能……陪不了你多久了。 不,不要对不起。孟回抿紧了唇,强忍住眼泪,她只想要爸爸活着,好好地活着,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不是已经把那张写着“愿折寿十年,换我女儿孟回余生平安健康”的纸条烧掉了吗?! 如果天地真有灵,举头三尺真有神明的话,她再用自己的二十年去交换,可以吗? 这时,孟昔月浑浑噩噩地再次从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地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依稀听见说话声,她激动地弹起来,赤着脚下地,扑到病床边:“爸爸,您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我好担心您……” 孟岸远温和地对着她笑了下。 他还很虚弱,几分钟后又陷入昏睡中。 孟昔月眼里汪着泪,小心翼翼地轻扯孟回衣摆,像是要寻求安慰似的:“孟回,爸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对吧。” 孟回沉默不语,只看了她一眼,眸色无波无澜,装着一潭死水般,孟昔月明白过来什么,如同被戳破放完了气的气球,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死死捂住嘴,还是呜咽着发出了声。 也许在强大的求生意志驱使下,孟岸远在特护病房住了两天,生命体征趋向平稳,清醒的时间渐长,也能开口说话了,孟昔月又升起了一丝奢侈的希望,现代医学越来越发达,说不定会有奇迹呢? 孟回和王助理并不像她那么乐观,倒觉得更像是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不由得心下凄然。 孟回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为了让爸爸安心养病,她出面谢绝了亲朋好友的探病,孟家那边只有她大伯来过,老泪纵横,坐了没多久,就摇头叹气地走了。 在生死面前,恩怨是非都不再重要了。 孟岸远难得有了点精神,吩咐王助理把律师约过来,遗嘱是提前立好的,但有些补充协议需要孟回签字才能生效,他到底是存了私心,公司和房产、股票、基金等在内的大部分财产都给了孟回,也给孟昔月留了一大笔钱、房子商铺,足够她余生衣食无忧。 孟回一想到他把这些安排好了,就会少一份挂念,随时都可以离去,她态度坚决,拒绝签字:“爸爸,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您好好的。” 孟岸远怎会不清楚女儿的用意:“回回,爸爸答应你一定不轻易放弃,一定会坚持到最后。” 可你知道的,那天迟早都会到来,爸爸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帮你把后路铺好,至少能保证在物质上不会有任何的后顾之忧,这是爸爸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你玩不起吗 第65节 “乖,听话,”孟岸远轻拍拍她的手,“签了吧。” 孟回鼻尖酸涩,逼退了汹涌的泪,握着笔在协议书上签了名字。 孟岸远如释重负。 王助理收到他的眼神,带着律师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父女俩,孟回喂他喝了小半杯温水,扶着他躺好:“爸爸,你想和她……见一面吗?” 两人都清楚,没点明的“她”是谁。 命运弄人,错过了大半生,孟回不想他们之间再有遗憾了。 孟岸远疲倦地闭上了眼,过往画面走马灯似的过,那个酒吧里背着吉他低吟浅唱的女孩子,忽然抬头朝他嫣然一笑,全世界都跟着亮了,再回首,记忆仍鲜活美好,那就让它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吧。 他不愿意让她,看到如今衰败的模样。 但有一句话,他终于可以留给她,但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小叶子,我做到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都在爱你。我爱了你,这一生一世。 许久许久后,孟岸远云淡风轻地说:“不了吧。” “回回,你知道吗?”他轻笑着,“有时候,遇到一个人是人生所幸,没有遇到,其实也是一种幸运。” 第六十八章 出于复杂又纯粹的心理, 孟岸远不想和故人相见,但有个人是他临走前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见一见的:“回回,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沈寂来见我?”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孟回低垂眼眸,默然片刻,她有多久没见到他了? 沈寂来青塘镇找她的第二天, 由于电话屡次被拒接,他给她发了信息, 说是临时有急事要赶回纽约,要她等他回来。 孟回没回复, 删除了信息,将他的号码拉入黑名单。 几天后收到一则国际经济新闻推送,大意是他被卷进了前段时间美元被集体做空的风波,已回到纽约配合调查,她不小心点开了视频,是蹲守的记者在机场拍的,他一身黑衣, 面容清冷,气场强大到无法忽略, 面对铺天盖地的采访镜头,他沉稳淡定,应对得游刃有余。 她相信以他的能力和手段, 全身而退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就没有过多地关注。 孟回没办法在这种时候跟爸爸说,她和沈寂分手了, 只含糊道:“他、他现在不在国内。” “这样啊。”孟岸远语气难掩失望, 有限的体力消耗太多, 他被深重的倦意拖进了睡梦中,呼吸仍然很轻,胸口起伏的幅度也很小,孟回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心口像塞了团棉花,正吸水膨大,侵占所有喘息的余地。 随着孟岸远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孟回面上不显露,可一颗心越发焦灼难安,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睡着了也是噩梦不断,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连王助理都看不下去,多次提醒她注意身体。 孟回知道爸爸心心念念想见沈寂,从黑名单里放出他的号码,拨了过去,可他一直是关机状态,估计是调查还没结束。 她握着手机,在病房外站了很久。 黄昏的夕阳余晖一层层地漫上来,橘红浅金色的晚霞涂抹在天边,仿佛构建了一场不真实的梦境。如果真的是梦就好了,依稀间,孟回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回过头一看,竟然是江献。 上次见面在月巷巷口,江献没认出她,只当成是艳遇,以问路为由跟她搭讪,白白地错失了好机会,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他是有备而来的,不仅摸清了她的身份,连她父亲的病情也一清二楚。 人果然要经历事情才会真正成长,面前的男人已褪去了纨绔子弟的轻浮之色,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似乎不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有了某种说不出的危险性。 来者不善,孟回下意识地竖起戒备,冷淡地问:“你来做什么?” 江献双手环胸,倚着栏杆,好整以暇地打量她,不得不承认,这张明艳动人的脸确实很吸引人,一朵带刺的玫瑰,征服起来才更有快感,而他势在必得。 江献眯起眼睛,笑道:“别整得跟仇人见面一样,我好歹还是你的未婚夫。” “这桩婚约的实情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孟回面无表情地撇清关系,“从头到尾我都没答应过,何况孟家已经提出退婚,我们只是陌生人的关系。” “如果我就是非你不可呢?”江献不自觉地加深笑意,联姻是最好的方式,一来她勾起了他的兴趣,二来是为了挽回颜面,三来要争取江氏企业的掌控权,必然少不了孟家的支持。 话不投机半句多,孟回不想浪费时间,转身就要回病房。 “你爸爸的病并非不治之症!”江献急忙抛出最后的筹码,“江家旗下生物制药实验室研发出的抗癌药,目前已经通过临床试验,治愈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孟回猛地顿住脚步,日渐消沉的心脏枯木逢春般,被重新注入了生机,咚咚地跳动,疯狂撞击着胸腔。这款抗癌药她以前大致听冯雪意提起过,但当时没怎么放在心上,江献的话无疑给了她一丝希望,就像长久行走在黑暗的人,突然遇见了一缕曙光。 孟回按捺住汹涌的情绪,稍稍冷静下来,是真是假她暂时无从分辨,即使是真的,以江献的性子,他绝对不可能会这么好心。 “你有什么条件。”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江献单手插进裤兜,挑起眉峰,露出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我只有一个条件。” “很简单,你和我结婚,作为女婿的我,怎么会见死不救,抗癌药马上就能为岳父安排。” 商业联姻,不过是各取所需,他丝毫不认为这是乘人之危,反而把姿态摆得高高在上,居高临下地施恩,然后等着她感激涕零。 抓住软肋,一击即中,她不可能不答应的。 落日燃尽,浓墨重彩得像一幅油画的晚霞也淡了,月亮露出半圆的轮廓,晚风轻吹动发丝,裙摆微微摇曳,孟回不动声色地敛着眸,覆住了眼底全部的情绪:“我考虑一下。” “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江献已然胜券在握,别有深意地说,“不要让我等太久,毕竟,我等得起……” 他语气稍作停顿,瞥向病房里面,笑容加深:“岳父大人可等不起,希望你早点给我个满意的答复。” 孟回虚拢的手指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她轻咬着牙,下了逐客令:“慢走,不送。” 江献目的达到,大摇大摆地走了。 孟回心事重重地回到病房,坐在床边守着陷入昏睡的爸爸,等医生们过来查完房,她走进洗手间,捧了把清水洗脸,双手撑着冰凉的大理石洗手台,看着里面的人,无声地问: “你真的要把婚姻当做交易吗?违背本心,屈服现实,嫁给一个根本不喜欢的男人?” 心里又有一道声音质问她:“结婚而已,有你爸爸的命重要吗?!人死如灯灭,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都不可能再见面了,以后,你就没有爸爸了。” 孟回心口阵阵揪疼,克制着低咳了两声,抽了两张棉柔巾,擦掉脸上的水珠,逼自己不准哭。 有了新的希望,是一件好事,哪怕需要她付出代价。 两天时间匆匆而过,孟岸远病情时好时坏,孟回一边照顾她,一边托丁菱和冯雪意去查江家研发的抗癌药的真实性,由于还在保密阶段,得费一番工夫调查。 倒是孟昔月忍不住了,她把孟回拉到外面的角落:“我听江姗说了抗癌药的事,她还说,只要你和她哥哥结婚,他们家就愿意救爸爸,这是真的吗?” 孟回默认了。 孟昔月立时大喜过望:“那你还犹豫什么?赶紧答应他啊!” 见孟回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孟昔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突然生出被毒蛇盘上脚腕的颤栗感,她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倒吸一口冷气:“你别告诉我,你不打算答应。” “孟回,”她情绪有些失控,低吼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 “如果换做是我,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那是我们的爸爸啊,从小到大他那么疼你宠你,要星星就不会摘月亮,予取予求,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他……” 浓稠的悲伤堵住喉咙,孟昔月张着嘴巴,说不下去了。 孟回这边还没表态,她即将和江献联姻的消息却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在因低血糖晕倒一次后,王助理拿出长辈的威严让她回家休息。 孟回坐车回到休闲山庄的别墅,在门口被消失了近半个月的男人拦住—— “回回,你真的要和江献结婚?” 第六十九章 夜已深, 整座山庄徜徉在一片盛夏的静谧中,依稀听得远处的潮水拍岸声,与草木间的蛐蛐声相和, 墨蓝色夜空之上,繁星如织,月亮仅是一团朦胧的柔光, 将周围的薄云浅浅染了金色,像缥缈的空中宫殿。 凉风吹拂, 不知是谁家院子里的柠檬在悄悄开花。 清新的香气扑面,孟回勉强打起了点精神, 透过昏黄的路灯,看向眼前的男人,他一身黑衣,萤火般的灯光,映照出他线条分明的轮廓,神情憔悴,面上倦意难掩, 眼睑处覆着暗影,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不过是半个多月没见,她神思涣散,忽然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又觉得仿佛在一场梦中。 如果他们没有分手, 此刻她一定会上前抱住他,投入温暖, 充满安全感的避风港湾, 只要有他在, 什么都不用想…… 孟回立即掐断了这个荒唐的念头,垂落视线,盯着地面,不再看他。 她现在只有自己了。 沈寂也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复杂晦涩,她本来就瘦,如今更是又清减了许多,仿佛风轻轻一吹就会倒下,他的心口揪疼着,声线极哑,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要和江献结婚?” 配合调查结束后,他第一时间赶回霏市,刚落地机场,就收到她要和江献联姻的消息,他一开始以为是先前的谣言,但听说江孟两家都开始挑成婚的黄道吉日了,可见并非空穴来风。 他太清楚,婚姻对她而言有着重要而特殊的意义,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怎么可能态度骤变,委屈求全地答应嫁给江献? “回回,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孟回往后退,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抬起眼,眸色无波无澜,表情冷若冰霜,如同在看着一个陌生人,语气听起来也冷淡极了:“关你什么事?” 说完,她转身推开矮木门,走进去。 她丝毫没察觉,在她身后,一层一层的夜色漫上来,男人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眼神一点点地黯淡。 保姆知道她要回来住,特地等在客厅,看她面色苍白,走路发飘,不免担忧地问:“要吃点东西吗?” 孟回摇摇头,上楼去了。 放入浴缸的水自动停止,热意裹上来,涤荡着皮肤,她却感觉一颗心置于荒野,冰天雪地,像是停止了跳动,这些天来,她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过真实情绪,一直压着,压着,怎么都找不到发泄口,在某个临界点,反反复复,神经绷紧,直逼崩溃边缘。 孟回把脸埋进水里,体会让人清醒的窒息感。 怎么办,她好像……快撑不住了。 洗完澡,孟回躺在床上,蒲嘉念发来视频邀请,她不想让妹妹发现异样,改成了语音通话。 蒲东了解的消息有限,只跟母女俩说孟岸远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所以她们还蒙在鼓里,蒲嘉念问了她爸爸的情况,孟回模棱两可地回应。 大多数时候都是蒲嘉念在说,孟回安静地听,姐妹两人聊到半夜才挂断。 明明身体不堪重负,累到了极点,孟回并没有睡意,眼睛干涩,含了细沙似的,一闭上就疼,按亮手机,凌晨三点半了,她只好吃了粒褪黑素。 窗户没关,风一涌一涌地吹进来,孟回赤着脚走到窗前,意外地发现楼下,影影绰绰的树影中仍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看起来清寂又落寞。 她以为是幻觉,再细看,确实是他。 他还没走吗? 都这样子了,还有什么意义呢?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孟回抿紧唇线,关好窗,重新躺回床上。 窗帘后的身影一闪而逝,沈寂没有收回目光,定定地凝视着她所在的房间,眸底覆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像火烧后残余的灰烬,夜风路过,卷起地面青绿的叶片,飘远。 手机“嗡嗡”震动,沈寂接通后,那边立即说:“沈先生,据我查到的消息,孟先生目前是病危状态,江献以江家实验室新研发的抗癌药为由头,逼迫孟家二小姐和他结婚。” 沈寂敛眉,深眸如月色下的海面,暗潮汹涌,下颌线淬了寒光般凌厉,他语调淡淡,听起来分明没有半点温度:“我知道了。” 通话结束,向来习惯藏山藏水的他罕见地露出怒色,握紧了手机,手背的青筋清晰显露。 夜空上,悄然划过一颗流星。 你玩不起吗 第66节 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孟回一夜无梦,难得睡到了天色大亮,洗漱好下楼,在保姆的再三劝说下,她勉强喝了半碗紫薯粥,步行来到私人医院。 病房里,孟岸远还没醒,孟昔月一早就过来守着了,听到脚步声,她回头看了孟回一眼,什么都没说,又扭回去,自从上次谈话不欢而散后,这些天她们即使共处一室也是零交流。 孟昔月无法理解,只是结个婚而已,真的比爸爸的命重要吗?!可惜她有心无力,还有些懊悔,要是当初没逃婚多好,如今的局面就不会这么被动。 但她非常确定,如果爸爸知道实情,一定不会同意让孟回为了他去联姻的。 孟回把花瓶里微蔫的花取出来丢进垃圾桶,插`进一株她在路上买的荷花,看得孟昔月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控诉道:“孟回,你没有心!” 孟回轻抚着浅粉花瓣,置若罔闻。 敲门声传来,她循声看去,看到了门口的年轻男人:“费里克斯?” 费里克斯朝她点点头,抱着一束花走入,轻声说:“我来看看伯父。” 又补充:“我父亲和伯父是故交。” 他这段时间都在忙着处理外公的后事,分`身乏术。 孟回无暇去探究,甚至连过多的情绪也没有,只礼貌性地让他落座,倒了杯温水给他。 费里克斯在病房待了一上午,中间孟岸远短暂地醒来,和他说了两句话,又昏睡过去,他陪到黄昏才离开。 保姆送来晚饭,孟回潦草地吃了点,丁菱打电话告知,江家抗癌药的消息属实,她紧绷的心弦总算略略地松了。 只要药是真的,一切就都好办了。 江献之所以执意选择她做联姻对象,究其根本是为拉拢孟家,实现更深层次的利益关系捆绑,巩固因他父亲私生子的出现而动摇的地位,如意算盘确实打得不错,可纵观整个江家,真正有决定权的人,非江老爷子莫属。 孟回决定直接去和他谈,明知是龙潭虎穴,她也要去闯一闯。 同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最后拼尽全力还是失败了,大不了答应江献的要求。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比爸爸活着这件事更重要。 江家老宅位于市中心的繁华地带,面积广阔,传统的中式园林风格,内部装修古色古香,和月见岛的那栋山间别墅如出一辙。 传闻中江老爷子手段狠厉,曾是商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大人物,见面后,孟回觉得他性情比想象中温和几分,但一番交谈下来,她全然推翻了第一印象。 他确实是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通身锋芒藏得丝毫不露。 江老爷子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皮笑肉不笑地问:“小姑娘,你还有什么和我谈判的筹码?” 来之前孟回就做好碰上硬钉子的心理准备,闻言不慌不忙,淡定地回以一笑:“没有。” 她坦然的态度倒是让老爷子刮目相看,他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意味深长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嫌弃的话,今晚留下来吃个便饭,顺便商量一下你和江献的婚事。” 回应他的是一道沉稳的男声—— “她不可能嫁给江献。” “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 第七十章 五分钟前。 一部黑色保时捷开入江家宅院, 刹停在喷水池旁,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暮色的光影中,熟门熟路地疾步走进客厅, 径直上了楼。 这些年江家的佣人早已换了一拨,面对这个陌生且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生怕他冲撞了主人家, 如临大敌地想上前叫住,反而被赵管家阻止:“不用管, 你们去忙吧。” 佣人们应着走开了,频频回头, 窃窃私语,议论来人的身份,赵管家重重地咳了声,她们立刻四散,各自忙碌去了。 二楼的书房门虚掩着,门外站着听说孟回登门拜访老爷子,想看她有什么后招, 以便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江献和兴致勃勃看热闹的江姗兄妹。 孟回明显是有备而来,可敌不过老爷子见招拆招, 她节节败退,最后筹码全无,联姻成了板上钉的事, 江献勾起唇角, 得意地笑了。 带刺的玫瑰虽然扎手,征服的过程却充满乐趣, 等她成了他的人, 他要把那些刺一根根拔下来, 让她臣服在脚下,为之前不识好歹的逃婚行为付出代价。 江献正这么想着,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冷风袭来,他回过头,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小叔。” 沈寂压根没看他,越过他进了书房,刚好听到老爷子说留孟回吃晚饭,顺便商量婚事,本来就冷峻的脸又蒙上了几层霜雪,语调沉得没有温度:“她不可能嫁给江献。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 话音落地,犹如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投入深海,炸开后,屋里屋外皆是一片死寂。 稍微没有定力的江姗,露出一副被雷劈的表情,旁边的江献也是目瞪口呆,面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没听错吧,孟回居然是……小叔的未婚妻?! 江姗严重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吞吞口水,轻扯他袖口,艰难地问:“哥,你听到了吗?” 此时的江献思绪缠绕如乱麻,无法思考,更无法回答妹妹的问题,为数不多的理智全用来窥探书房里的动静,极力克制着,腮帮子一耸一耸的。 饶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江老爷子,从见到沈寂出现的惊喜,到听了他话后难掩震惊,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气势消减,中气不足地问:“你说什么?” 其实他听清楚了,只是不敢相信,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寂大步流星地走到孟回身边,牵起她的手,两人一同面向老爷子,他掷地有声,字字清晰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孟回下意识地挣了挣,反而被他握得更紧,他手心微凉,汲取着她的温度,她正想澄清他们已经分手了,如今没有任何关系,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让她迅速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深意,到唇边的话便忍了回去。 江家的每一个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只有他,是和她在同一边,她不再是孤军奋战,他为了她,不惜以莫须有的未婚夫身份,亲自和他的家人对峙。 她曾说过,他是她最后的底牌,知道他和江家千丝万缕的关系后,她舍不得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没想到还是难以避免地走到了这一步。 孟回平静无波的心起了微澜,但很快又被她平复了。 沈寂面沉如水地牵着她往外走,江老爷子太阳穴一抽抽地跳,气急败坏地喊道:“江寂,你站住!给我把话说清楚!!”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这个家当什么了,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沈寂脚步未停,周遭笼罩着低气压,江献和江姗如梦初醒,提线木偶般自动地往旁边避让,快走到楼梯口时,沈寂似乎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距离隔得有点远,灯光橘黄,温柔倾洒而下,江献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眼神里浓浓的警告和威慑意味,铺天盖地,躲无可躲,不寒而栗。 江献咬紧牙关,条件反射地后退,背部靠到了墙壁,只觉寒意从尾椎骨蹿起,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江姗捂着胸前,大气不敢出,太可怕了,她转身往房间走,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好梦幻,得好好消化一下。 孟回状态不佳,是打车过来的,出了门后,她用力甩开他的手。 沈寂当机立断,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安置在副驾,系上安全带,车门自动落了锁,孟回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又下不了车,她靠向椅背:“沈先生,需要我提醒一下吗,我们分手了。” 沈寂侧过头,目光锁着她:“我没答应,不算分手。” 孟回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自嘲道:“从头到尾,这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而已,现在game over了,就该好聚好散,难道你玩不起吗?” “对,”男人哑声而笃定地答她,“我就是玩不起。” 孟回不经意地对上映在车窗的那双眼睛,它们好似会骗人,交织着深情和酸楚,让她的心不自觉地又揪紧了下,这段时间,他一定也很不好过。 沉默萦绕在车厢里,沈寂知道她因为父亲的病心情不好,无意在这种时候额外带给她困扰:“我先送你回去。” 孟回闭上了眼,像是妥协了。 沈寂启动车子,平稳地驶离江家。 听闻儿子回来的消息下楼,追到屋外的钟沁站在渐深夜色里,神情复杂地目送车子远去,红色尾灯一闪一闪,拐个弯,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那个女孩子在他心里的分量,他竟会为了她,回到十年来未曾踏足的江家。 城市的灯火辉煌灿烂,一盏盏连成了灯河,逶迤地通向天际。 过了跨江大桥,孟回轻声道:“去医院。” 抵达目的地已是半小时后,沈寂推开车门下车,跟在她身后:“我上去看看伯父。” 孟回第一反应是拒绝,可想到爸爸心心念念想和他见一面,便什么都没说。 两人搭乘电梯上楼,来到特护病房,里面只有王助理在,打过招呼后,他就出去了。 护士帮忙抽了腹水,打了止痛针,孟岸远躺在床上,枕边放了个透明的无菌袋,装着手机,屏幕是暗的,在播放着一段录音,内容简单,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字,稚声稚气的:“爸爸,爸爸……” 孟回想起什么,悄然红了眼眶,5岁那年她回到孟家,对爸爸是怀着敌意的,无论他对她多好,一直不肯开口叫他爸爸,某次半夜高烧,烧得不省人事,她害怕自己快要死了,爸爸彻夜不眠不休地照顾她,退烧后,心理格外脆弱,人还迷糊着,就喊了声爸爸。 没想到当时这一声竟然喊出了爸爸的泪。 更没想到,他会录音,保存到现在,甚至在弥留之际,反复地听。 据说人在临死前,会走马灯式地回顾这一生,她是爸爸此生的圆满,还是遗憾?无论哪种,孟回深信,他的回忆必然都和她有关。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最疼爱她的爸爸。 孟岸远若有所察地睁开眼,费力看清了床前的人,面露微笑:“回回啊。” “爸爸。”孟回鼻尖发酸,极力忍住泪意,轻握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爸爸,我把沈寂……带来给您看了。” 这一幕让沈寂心里颇不是滋味,他弯下腰,凑近:“伯父,我是沈寂,对不起,我来晚了。” 后一句话,更多是对孟回说的。 孟岸远循着声,视线慢慢地转移到沈寂身上,黯淡的瞳孔闪过一簇亮光,明明是正式的第一次见面,因为他是女儿的男朋友,孟岸远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亲近感:“好,来了就好。” 第七十一章 两人之间的感情发生变故是事实, 孟回再怎么掩饰,始终做不到和沈寂像以前那样浓情蜜意,但对孟岸远来说, 沈寂的赴约等同于见家长,尽管一切都和想象中有着极大的出入。 飘着消毒水味的病房,虚弱不堪的身体, 说不上体面的面貌和衣着。 这种时候,也顾不上太多了。 孟岸远的注意力都在未来女婿身上, 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他吃力地抬了抬手, 孟回会意,摇高病床,扶着他坐起来,往腰后塞了个软枕。 沈寂微弯着腰,和他的视线在同一水平线。 孟岸远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些天他在昏睡中陆陆续续地做了很多梦,梦见的大多是已经去往另一个世界的人, 他逝世的父亲多次入梦,坐在病床边, 什么都不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生命进入了倒计时,恐怕撑不过这个月了, 女儿是他最大的牵挂, 如果他走了,他的女儿怎么办, 谁来保护她? 孟岸远看看女儿, 又看看沈寂, 露出久违的欣慰之色,确实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最重要的是,这是女儿真心喜欢,选择一起共度余生的男人,他相信她的眼光。 何况以沈寂的能力,足以护女儿周全,这样他就能放心了。 孟岸远笑了笑,瘦削的脸骨相毕露,几乎只剩了一层皮,包着突出的骨节,他手指动了下,孟回掌心轻轻地覆上去,他反手握住,其实不能算握,他没多少力气了,是孟回在配合着他的动作。 你玩不起吗 第67节 孟岸远牵着她,慢慢地,带向沈寂的位置,郑重地交到他手上,模仿着婚礼上的仪式,将女儿托付给他。 沈寂怎会不懂他的用意,心潮起伏,握紧了孟回的手,喉咙似乎含着热炭,此时此刻千言万语都显得过分苍白,于是同样郑重地点点头,向他许下了承诺。 孟回抿紧了唇,泪水就要夺眶而出,硬是被她逼退回去,一颗心乱糟糟的,随即浮现某个可怕的念头,爸爸立好遗嘱,安排好了后事,现在又把她交给沈寂,他是不是就能……安心地去了? “爸爸,”孟回红了眼,哽咽着轻声说,“您一定要好起来,将来等我结婚了,我还要挽着您的手走完长长的红毯……” 悲从中来,她顿了顿:“我打算生一个女儿,像您爱我那样去爱她……” 她说不下去了。 孟岸远浅色的瞳孔里掠过一抹喜色,暗夜烟火般璀璨,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糯米团子似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张开小手,奶声奶气地说:“外公,抱抱。” 他错过了女儿5岁之前的成长,成为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以后会有个长着和她相似模样的女孩,甜甜地笑着喊他外公。 想一想就觉得很美好。 只是,他能等到那一天吗? 不舍得离开,更不甘心就这么轻易放弃。 坐了不到半小时,几乎耗尽了孟岸远的体力,药液里有止痛安眠的成分,哪怕他再怎么强撑精神,还是抵不过,靠着床头睡着了,呼吸仍是细细的。 沈寂帮忙扶着他躺回去,掖好被角,跟在孟回身后,虚掩着门出去了。 今晚月色很好,繁星满天,吹来的风凉丝丝的,树叶“沙沙”作响,时间的流逝好像变得慢了下来。 “回回,对不起。”沈寂出声打破沉默。 孟回知道他为什么道歉,也不领情他在爸爸面前配合她演戏,定定地望向前方,眸中倒映着城市的繁华夜景,可她的情绪是一片虚空,语调淡淡:“你没必要跟我道歉。” 她疏离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让沈寂心口骤疼,默然半晌,待那疼意勉强消退些许,他再次开口:“药的事,你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孟回一点都不意外他知情江献以抗癌药相逼她结婚的事,从他出现在江家,站在家人的对立面,站在孤立无援的她身边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无法否认,他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有他在,事情会好办很多。 同时,她又为生出这样的念头,深深地唾弃自己。 然而她已穷途末路,没有别的选择了。 生死面前,所谓的骄傲、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用有心理负担,”沈寂看出她心中所想,深眸光影交错,低声道,“就当做是,我对你的补偿吧。” “你没有欠我什么。”孟回说。 他们的恋爱本就是两情相悦,即使落得分开的结局,也不存在谁亏欠了谁。 “那这次你先欠着,以后再还。” 天边的满月糊成了一团柔光,孟回咬了下舌尖,月亮重新变得清晰,她扶住栏杆,轻“嗯”了声。 沈寂看她一副摇摇欲坠,又要强装平静的模样,按捺住拥她入怀的冲动:“那我先走了。” 沈寂离开后,孟回调整好情绪,回了病房。 一抹身影从走廊尽头走出,是孟昔月。 离得远,孟昔月没听到他们刚刚的对话,无从判断他们是什么关系,但那个男人出色的长相和气质,都表明他身份背景不俗。 孟昔月神色若有所思,他会是谁呢? 另一边,江家老宅的客厅灯火通明,用过晚饭后,钟沁和江姗回房休息,老爷子和江平、江献坐在沙发上,各怀心事,今晚沈寂的回归,以及说孟回是他未婚妻的那番话,坚决的护短态度,都给他们带来了不同程度的震惊和强烈危机感。 江老爷子是最镇定的,江平则是垂着头,双膝收拢紧靠,掩饰内心的不安,不知怎么回事,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爷爷,”江献还没彻底回过神,“小叔到底是什么意思?” 话都说这么明白了,哪有听不懂的道理,无非是不想、不能接受罢了,江老爷子怜爱地看了孙子一眼:“阿献,你就非孟家那个小女娃不可吗?” 江献扪心自问,要说喜欢么,也没那么喜欢,说白了是出于某种征服欲,且因为她而丢尽脸面,想趁着她爸爸病危,落井下石地报复,出一口恶气罢了。 不料她竟是小叔的未婚妻,再想到他志在必得,提前把两家联姻的事传了出去,弄得人尽皆知,如今要怎么收场才好? 再者说,孟回已经打上了他江献未婚妻的标签,叔侄俩同争一个女人,传出去有损江家名声,他还有什么脸面在圈子里混下去?小叔就丝毫不在意外界的指指点点吗?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三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去,谁都没想到,沈寂居然去而折返,江献脑中一片空白,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事态紧急,沈寂打算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他直接拉了把木椅,面对着他们坐下,开门见山道:“抗癌药和江家的实验室,选一个吧。” 他黑衫黑裤,坐姿笔挺,面容清冷凌厉,无形的气场压人,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像在谈论着天气。 江平和儿子面面相觑,实验室是江家最后的底牌,失去了它,外界虎视眈眈之下,家族企业无疑会面临分崩离析的命运,江平深信,以沈寂的手段,收购实验室,甚至将整个江家企业收入囊中,不过是时间问题。 和实验室比起来,抗癌药显得无足轻重,做出选择并不难。 江平如鲠在喉,悄悄地观察老爷子的脸色,这一次,父亲的心会偏向谁? 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胜算。 江老爷子手握拐杖,重重地敲击,地板咚咚作响,他怒斥道:“荒唐!” 就为了一个女人,枉顾父子,兄弟情分,不惜以实验室威胁,他看他是色令智昏,被灌迷魂汤了。 “你们商量下,”沈寂不再和他们周旋,站起身,垂眸看了看手表,“明天上午前给我答案。” 第七十二章 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满, 像刚从水里洗濯过,散发出莹莹光亮,温暖可亲。 江家客厅内, 气氛凝重,江老爷子再也维持不住安坐如山的样子,捂着心口, 吹胡子瞪眼睛地骂道:“这个逆子!存心是回来气我的!” 江平仍保持着颓唐的姿势,地板上印的影子阴森森, 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暗自琢磨着, 虽说同为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五根手指伸出来还有长短之分,父亲表面是在训斥沈寂,实际上心里高兴着呢,从小到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他一向偏心沈寂,是把沈寂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的。 十年前那场车祸, 导致父子离了心,沈寂毅然决然和江家断绝关系,远走异国, 老爷子气急攻心, 大病一场,而江平也顺理成章地接手了江家企业, 因能力有限, 一步步如履薄冰地走到今天。 听说沈寂回到了霏市, 江平第一念头便是,他目的不纯,很大可能是冲着家族企业来的,他要把曾经属于他的东西夺回去,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是幌子而已。 让江平感到无力的是,只要沈寂开了口,老爷子断然不会拒绝,说不定还很乐意将产业交付给他。 江老爷子一丝不落地观察儿子和孙子的反应,清了清嗓子,问道:“江献,你是怎么想的?” 江献并没有想得那么多,紧握着拳头,面上火辣辣的,犹如隔空受了一巴掌,他只觉得屈辱,自尊心被碾压得稀巴烂,换了别的人,被这样打脸,他怎样都要不择手段,出口恶气的。 可那是小叔,在投资界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加上爷爷有心补偿,必然任他予取予求,拿什么和他争呢?再次颜面扫地已然成了定局,可江献真的很不甘心,明明就胜利在望了,却被横插一脚,竹篮打水一场空。 “爷爷,我……”江献说了几个字,收到父亲暗示的眼神,他又把话憋了回去,垂头丧气地答道,“我都听爷爷的。” “好。”江老爷子连连点头,“不早了,各自回房歇着吧。” 他上楼后,江献内心憋屈得不行,气冲冲地出门,找朋友到酒吧买醉去了。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凌晨三点半,沈寂回到市中心的住处,洗完澡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个丝绒小盒子,打开盒盖,取出里面的男式婚戒,套入无名指,尺寸稍微偏大,他想起什么,又把它戴到中指,尺寸正好,就像量身定制。 沈寂的思绪回到了生日那晚,烛光摇曳,她一袭红裙,明艳动人,笑吟吟地向他求婚,一幕又一幕,画面在脑海中反反复复浮现,甜蜜又痛苦地折磨着他。 纵然长夜漫漫,窗外天色还是一点点地亮了,沈寂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被噩梦惊醒,在梦里,她彻底不要他了,嫁给他人为妻,她和那个男人还生了个活泼可爱的女儿。 他的心像被整个地掏空了。 冷汗涔涔,沈寂简单冲了个冷水澡,来到私人医院,昨夜孟岸远又出现了呼吸衰竭,好在发现及时抢救回来,孟回在病房陪护了爸爸整夜,正吃着王助理给她带的杂蔬粥,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王助理先看到了门口的沈寂:“沈先生。” 沈寂朝他颌首致意,走了进去,孟回满脸倦意,眼眶还泛着红,对着病床上昏睡的爸爸出神,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 主治医生下了最后通牒,要她做好心理准备,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沈寂伸出的手犹豫着停在半空,改搭在她坐的椅背上,声线沉哑:“江家答应了。” “唰”的一下,骤风吹散了薄云,太阳重新出现,日光照得满室光亮,孟回的眸底也落了几许光点,闪烁着,星辰般熠熠生辉,惊喜来得太突然,思绪清空,完全不知该做何反应。 她不清楚他是用了什么方式,竟让江家人在一夜之间改变了主意。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瞬间她的心情,犹如溺水之人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劫后余生。 九点出头,江家实验室的医疗团队就过来了,几乎和孟昔月前后脚到医院,得知他们的身份,她惊讶极了,飞快冲进病房,气喘吁吁地问:“孟回,你答应嫁给江献了?!” 话音没落地,孟昔月便察觉到一道冰冷至极的目光斜来,循着望去,整个人怔住了,她忍不住摸了摸手臂,这不是那晚和孟回站在走廊聊天的男人吗?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这么可怕? 好在他看了两秒便收回视线,孟昔月松一口气,很快又打起精神,江家派人来了,意味着爸爸的病有治愈希望了。 医疗团队通过检查报告全面评估了孟岸远的身体情况,在主治医生的配合下,制定出了一套治疗方案,并于当晚实施了第一疗程的治疗。 手术室外。 孟昔月好奇地打量着坐在孟回旁边的陌生男人,压低了声问:“王叔,他是谁啊?” 王助理:“二小姐的男朋友,沈先生。” 孟昔月无法将他和圈内的人对号入座,猜测应该是孟回留学柏林时认识的,她挺直腰背,继续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缓慢流逝,孟回面上没显露什么情绪,实则绷紧了心弦,惶惶不安,恍然不觉自己的手被沈寂握着,十指相扣,传递无声的抚慰。 沈寂凑近:“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清冽的男性气息袭来,被熟悉的安全感笼罩着,热意汹涌,孟回轻轻地眨了下眼,如同蝴蝶扇动残破的翅膀,她嘴唇微微翕动,终究还是没有回应他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朝着她深鞠了一躬:“非常抱歉,孟小姐,您进去见孟先生最后一面吧。” 孟回的世界瞬间天崩地裂,遍地坍圮,只剩下黑白两色,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跌跌撞撞地跑进去,跪在手术台前,泣不成声:“爸爸……不要,丢下我。” “别哭,”孟岸远泪眼模糊,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留恋,“对不起,回回。” “爸爸,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灯光苍白刺目,孟回不停摇头,大颗的眼泪砸落,晶莹地碎裂:“您答应过我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当年被爸爸带回孟家,她不情不愿,只想着逃离,离得越远越好,后来才知道她如此幸运,一直被爸爸用全心全意的爱呵护着,不受外界的风雨侵袭,原本以为还有很长的时间,但命运何其残忍,不肯给她弥补的机会。 以后,她就没有爸爸了。 “回回,这辈子有你这么一个女儿,爸爸已经很开心很圆满了,”孟岸远以指腹轻拭她的泪,怎么都擦不完,他温柔地笑了笑,“下辈子,爸爸继续当你的爸爸,好不好?” 孟回感觉到他的手无力地从颊边滑落,心脏遭受重击,碎成一片片,她立刻紧紧地握住,上面已经没有了温度,她像握住了冰块。 “不要!” 孟回猛地坐起身,撞入一个温热的怀抱,趴在他肩上大口喘气,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泪夺眶而出,挣扎着推开他就要下床:“我爸爸呢?!” “你爸爸没事,”沈寂抱着她,柔声道,“第一疗程的治疗很成功。” 你玩不起吗 第68节 孟回定定地看着他,涣散的心神稍定了定,这才发现自己在病床上:“真的吗,你没骗我?!” “嗯。”沈寂轻抚她后背,“你体力不支,昏过去了,刚刚是在做噩梦。” 第七十三章 原来是梦。 孟回仍心有余悸, 心口咚咚作响,撞击得胸腔生疼,牵动着全身都开始疼, 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脑子晕乎乎的,脚尖刚挨上地板, 就失去了重心往下栽。 还好被沈寂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知道她急着去见她爸爸, 扶着她来到隔壁病房。 孟回朦胧的视线越过整面墙的透明玻璃,落在了病床的人身上, 雪白床单隆起清瘦的一团,有着轻微的起伏,监测仪器上的各项数据平稳,趋于良好。 这会不会是另一场梦境? 孟回深深地呼吸,消毒水味不再刺鼻难闻,她指甲掐进手心,被回馈了真实的疼痛, 喜悦铺天盖地地将她裹住,她目不转睛地看着, 唇角一点点地弯起,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如释重负。 泪水冲刷而下, 在苍白的脸上淌成了两条小河, 颊边梨涡浅浅,盛满了笑意。 见她身形晃动, 沈寂伸手搂住, 顺势带进了怀里, 孟回理智想拒绝,但一感受到他的温度,在本能驱使下,她的脸贴着他胸口,隔着薄薄的衬衫,听到了那久违的,沉稳有力的心脏跳动。 这些天来堆积的情绪,不受控制地爆发了,起先她咬紧了牙,无声地哭,后来就不再压抑,哭出了声。 其实,她也好害怕失去爸爸…… 失控的泪水泛滥成灾,灰色衬衣墨染般湿了大片,软软地贴着皮肤,沈寂的心也被浸得湿淋淋的,又像被火烧着,颇不是滋味,他收拢双臂,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嵌进身体里,让她成为他的一部分,最好永远都不分开。 孟回稍微平复了情绪,杏眸刚下过暴雨,水光潋滟,嗓音听起来很是沙哑,明明有千言万语,最终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沈寂低头,直直地对上她的眼睛,像是要看进她心里,他眼神微黯,藏着若有似无的涩意:“回回,你我之间不必说谢。” 孟回思绪混沌,不知该说什么,她闭上眼,斩断两行泪涌,顺带避开了他的目光。 不远处,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孟昔月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不禁瞠目结舌,爸爸第一疗程的治疗结束后,她给江姗打了电话,打听是什么情况。 岂料江姗也不知情,昨晚她哥哥江献和一帮朋友在酒吧通宵,喝到胃出血,被送到了霏市中心医院,人还没醒。 得知江家的医疗团队上门,江姗同样倍感震惊,看哥哥的样子,不像是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到底是怎么回事?!灵光一闪,她联想到了昨晚回来的……小叔。 他说,孟回是他的未婚妻。 很显然,一定是小叔插手了。 孟昔月当时险些拿不稳手机,脑子乱糟糟的都不太够用了,冷静了片刻才梳理清楚,王助理口中孟回的男朋友沈先生,居然是江献的小叔?!那位在投资界赫赫有名的大佬,沈寂?! 这样一来,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孟回是什么时候攀上这根高枝的?逃婚前,还是逃婚后?藏得真好,一点风声都不露,换做是她,有个这么厉害的未婚夫,早就宣扬得满城皆知了。 被亲小叔戴绿帽的江献,真是好惨一男的,孟昔月幸灾乐祸地想,她当然不会去同情他,只觉得是罪有应得,谁让他落井下石,这下报应来了吧。 经过第二、第三疗程的治疗,成形肿瘤细胞被清杀,阻断了复发的本源,机体的免疫功能逐渐恢复,孟岸远脱离生命危险,从行将就木的状态,慢慢地恢复了生机。 这段时间,沈寂每天都会来病房探望,风雨不改,孟岸远本就对他印象不错,加上有了病危之际托付女儿那出,完全是把他当做准女婿看待的。 眼看他们聊天说笑、下棋,相处格外和谐,爸爸的心情越发地好,孟回就迟迟没说破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实。 费里克斯也来得勤,他眼尖地发现了孟回和沈寂之间的异样,在跟她求证后心生暗喜,找准缺口,提议道:“孟,我不介意当你的挡箭牌。” 孟回不解地蹙眉。 费里克斯把话说得更明白:“我可以当你的假男友,帮你摆脱困扰。” 孟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孟,你还记得我说过愿意为了那个喜欢的女生留在霏市的事吗?” 孟回点点头,又听到他说:“其实,我是……为你而来的。” 面对费里克斯突如其来的告白,孟回完全懵了,他喜欢……她??? “你没听错,”费里克斯笑道,“前年柏林的音乐会,我就在台下,台上唢呐solo的你很迷人,牢牢地抓住了我眼球,也许算是一见钟情吧。” 孟回问:“那时,你就认出我了?” “没有,我是后来无意中从孟伯父那儿看到了你的照片,才知道你就是孟。” 孟回略作思索:“抱歉,费里克斯,我不能接受你的表白。” “为什么呢?”费里克斯换了德语。 孟回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坦言道:“我不能在里面还没有清空的情况下,去接受另一个人,这样对你不公平。” 费里克斯默然片刻,蓝色湖水般的漂亮眼眸波光渐淡:“我知道了。” 又问:“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当然。”孟回粲然一笑。 “我打算回慕尼黑了,这是送你的临别礼物。”说着,费里克斯上前拥抱了她一下。 “等你的心清空了,一定要优先考虑我。” 孟回笑而不语,她不确定要用多长的时间,无法向他许诺。 费里克斯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挤挤眼,戏谑道:“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估计现在的我已经被分尸千万遍了。” 孟回若有所察地偏头,视野中出现一道挺拔的身影,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但能感觉到萦绕他周遭的低气压,像一朵沉闷的积雨云。 风雨欲来,费里克斯洒脱地松开她:“再见。” 孟回挥手道别,目送他离去。 沈寂走到近前,和她并排而立,橙紫色的晚霞在天边流光溢彩,美如莫奈笔下的油画,如梦似幻,在听到她说心里还有他时,他无疑是狂喜的,然而以他对她的了解,分手得那么决绝,毫不给他挽留的机会,事情并不那么乐观。 “回回,”沈寂隐在光影处,酝酿了许久,喉结轻轻滚动,“你还没听我解释不婚的原因,这样,对我也不公平。” 孟回没做声,直视着前方,青山外只剩下半圆的夕阳,看它一寸寸地跌坠,消失了踪影。 沈寂长指虚拢,又缓缓松开,轻描淡写地说:“我的出生,是我母亲蓄谋已久嫁入江家的手段。” 婚姻对钟沁来说,是一桩利益交易,而他是最有权重的砝码,让她大获全胜。它在他来到这个世界前,就向他展示出了狰狞、丑陋恶心的面目,很小的时候,沈寂就知道,自己有个极其不光彩的身世,久而久之,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心结,让他从骨子里排斥婚姻。 就像二哥二嫂那样,哪怕爱得轰轰烈烈,婚后的浓情蜜意不还是昙花一现,最终两败俱伤。 沈寂是打算一辈子不婚的,可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会遇见她。 孟回怔愣地看着他,怪不得他每次说起他妈妈时,总是一副疏淡的语气。 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心气高傲的男人,会有着那样不堪的出身,她还以为他生来就在高处,如皎皎明月,不染尘霜。 孟回无法否认,这段时间他在身边的陪伴,给她带来了安全感,如果没有他,她或许也可以自己撑下去,但有他在终归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他还为了她,回到那个他曾经断绝关系的江家,和那些他不想再有交集的人谈判,在私人情感上,孟回对他是感激的,可理智告诉她,感情一旦出现裂缝,就不可能恢复如初。 他什么都好,无可挑剔,除了不婚。 而这一点,恰好是她的底线。 孟回收回心神,浓睫低垂,克制着汹涌的情绪:“沈寂,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的问题会一直存在?”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他无法说服她不婚,她也无法说服他结婚,那么,如果不想彼此伤害,及时止损是最好的方式。 这段日子沈寂每分每秒都像在地狱般煎熬,心空空落落的,无法接受失去了她的事实,总在深夜惊醒,接着清醒到天明。 “回回,”他哑了声,几乎是恳求的语气,“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第七十四章 次日, 直到午后,浓阴里蝉鸣聒噪,炽烈的太阳在窗台上肆意泼洒, 向来准时报到的沈寂还没出现,孟回坐在沙发上削苹果,果皮一圈又一圈地垂落, 余光时不时若有似无地往门外飘。 孟岸远听王助理汇报完近日公司的事,一偏头就见女儿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略作思忖,问道:“回回, 沈寂今天不过来了?” 孟回回过神,缓缓摇头:“不清楚。” 她按亮手机,没有任何和他有关的消息。 孟回是干净利落,做出决定就不会后悔的性子,可他的坚决出乎意料,她执意分手,他不肯同意, 谁都没办法说服对方,于是就这么僵持着, 剪不断,理还乱。 手机接连震动,是高楼的来电。 “上午有个高层会议, 沈先生缺席了, 他手机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是关机状态,”高楼语气略显焦急, “孟小姐, 你能联系上沈先生吗?” 孟回察觉到事情不寻常, 心口揪紧了下,他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高楼又说:“孟小姐,我现在走不开,你能不能帮忙去沈先生的公寓看看是什么情况?” “我现在就过去。” 孟回打车来到沈寂市中心的住处,门锁密码没改,她顺利开了门,客厅空荡荡的,落地窗没关,地板被雨水打湿了,她径直朝主卧走去,里面温度偏低,冷气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床上的男人,他似乎睡得很熟,一只手臂垂在床沿,薄被凌乱地搭在腰间,露出了上半身的大部分部位,深灰色睡衣解开了两粒扣子,褶皱丛生。 他短发微乱,苍白的脸上透出异常的红晕,嘴唇也有些干燥,呈现出病态的模样,孟回往他额头探了探,果然掌心触到一片滚烫,她蹙着眉,轻推他肩膀:“沈寂,醒醒,你发烧了。” 沈寂烧得迷迷糊糊,低声呢喃着什么,孟回凑近,终于听清了他的话:“不,不分手。” 孟回确认他并没醒,完全是在无意识下说出来的,高烧不退,几乎病得不省人事,还惦记着不和她分手,她心里越发觉得难受,碎裂成片,如置火海。 她知道他过得不好,但不知道,是这么地不好,她甚至以为,结束这段感情,他会比她更快抚平伤痕,把她当做匆匆过客抹去,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新生活。 为什么要这样呢?值得吗? 心神游散间,沈寂醒来了,睁开眼看了看床前的人,很快又闭上,唇角扯了个自嘲的弧度,一定是梦吧,她怎么可能会在这儿? “沈寂,你必须要去医院。” 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梦境都要真实,沈寂再次睁眼,她竟然还在,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眸底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喜色,迅速将人手腕扣住,拉过来。 孟回毫无防备地失去重心,压到了他身上,正要起来,被他手脚并用地缠住,温热的气息从头顶倾泻而下,喷向耳畔:“别动,让我抱一下。” 孟回动弹不得,他的身体热度惊人,传染了她:“你在发烧。” “没关系。”沈寂低低道,每每半夜醒来,只能抱到一团冰冷的空气,而此刻她是真实的,真实地在他怀中,他笑了笑,眉梢染上愉悦的笑意:“回回,回回……” 他一遍遍地喊她。 “还是去医院吧。” 你玩不起吗 第69节 沈寂拒绝了,虽然很不舒服,但他哪里都不想去,只想抱着她,希望时间暂停,孟回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好说歹说才让他松了手。 她到厨房倒了杯温水,从医药箱里找出退烧药,喂他吃下。 等他陷入沉睡,她调高空调温度,给高楼回了个电话,安静地坐在床边守着。 看似薄情的人,比想象中用情更深,她真的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 不知不觉黄昏来临,孟回用耳温枪测了测,沈寂的烧退了,人还沉沉地睡着,呼吸渐渐均匀和缓,她给他点了份清淡的粥,收拾好上次留在衣帽间的衣物,悄然离去。 孟回回到私人医院的病房,简单和爸爸说了沈寂的情况,孟岸远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换了另一个话题:“回回,我听昔月说,前天你去了派出所,怎么回事?” 孟回喝了两口水润嗓子:“就是逃婚那天,我在火车上错拿了别人的行李箱,而我行李箱里放了20万现金,当时不方便暴露身份,就没有报警。” 没想到前阵子警方抓获一批网络du博的团伙,其中有一对涉事情侣交待了资金来源,警方就顺藤摸瓜和她取得了联系,让她去一趟所里配合调查。 带的现金丢了,银行卡又不能用,那段日子不知是怎么过来的,孟岸远心疼地拍拍她的手:“难为你了,当时吃了不少苦吧。” “还好。”孟回浅浅笑了,“说不上苦。” 甚至可以说,她过得很幸福很甜蜜,因为有……他在。 孟岸远没错过她面上一闪而逝的落寞,斟酌着问:“你和沈寂最近在闹矛盾?” 尽管他们掩饰得很好,但他是过来人,不会连这点异样都看不出来。 “爸爸,”孟回抿了抿唇,轻声说,“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孟岸远惊讶道:“为什么分手?!” 孟回从沈寂生日那晚的求婚事件说起,牵动了被压抑多天的情绪,偶尔停顿下来,断断续续的。 孟岸远听完,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回回,其实你提出分手,沈寂不婚却不肯分手,或者他同意分手,本质上都是出于爱。” 孟回一愣,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孟岸远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你选择断舍离,与其说是自保,实则是你舍不得伤害他更深,索性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对此,孟回默认了,她问:“那他呢?爱一个人,却不想和她结婚?” 孟岸远笑道:“我认为,爱不是与生俱来的能力,是需要先被给予,需要学习的,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爱,然而直到离去时仍是一场空。” “沈寂一出生,迎接他的不是爱意,也没有人教他该怎样去爱,所以他看似无所不能,实际上并不懂爱。他选择不婚,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而不肯跟你分手,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在向你求救。” 孟回难以置信:“求救?” “从来没吃过糖的孩子,突然得到了一颗糖果,尝到一点甜后,最害怕的便是失去,”孟岸远笑看着她,“是你教会了他爱,也是你给了他那颗糖,让他尝到最甜的滋味。” “也许他曾经身处深渊,在爱的领域自我封锁,被你敲开裂缝后,他从内心渴望你能拉他一把,将他带离黑暗。” “爱有很多种形式,”孟岸远看向落地窗外,视野中的树枝繁叶茂,叶子随风轻摇,婆娑作响,他笑声比这夏日的夜色更温柔,“尽管我很爱很爱你妈妈,但不打扰,也是一种爱。” 只要她能过得幸福,那么他也是幸福的。 “回回,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有时候,遇到一个人是人生所幸,没有遇到,其实也是一种幸运。” 夜渐渐深了,孟回回到别墅,洗漱完躺在床上,脑中仍回旋着爸爸的话,他从另一个角度,剖析了她和沈寂的内心,还有好多以前忽略的东西,让她有种拨云见月,豁然开朗之感。 爱并非苛求圆满,爱是能允许残缺的。 正因为有了缺口,他们才能相互契合,合成另一种圆满。 他们现在就在磨合的过程中。 第七十五章 (正文完结) 长夜漫漫, 辗转反侧,孟回正打算吃褪黑素,手机屏幕亮起, 进来一封新邮件,发件人郑永恒,自称是沈寂的心理医生, 他把经沈寂同意后,关于不婚部分的就诊记录录音发给了她。 孟回再三犹豫, 还是点开了音频文件,按照时间顺序, 一个个地听下去。 前面的记录里,医生多次引导他谈论感情话题,无一不被拒绝,正如爸爸所说,他将自己的情感世界隔绝、封锁住了,铜墙铁壁般,不让任何人有窥探、侵入的可能性。 直到三分之二的录音播完, 孟回才听到和自己有关的内容,耳机里响起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我最近遇到了一个女孩。” 这是他和心理医生的谈话中第一次出现异性, 而且是他主动提起的。 医生追问:“她是什么样的女孩?” 孟回屏息凝神,好几秒后听到他回答了三个字,她给他留下的印象居然是—— 有点坏。 他认为她是坏女孩, 出乎意料的答案。 医生又问:“怎么坏?” “她想目垂我, 但又不想负责。” 孟回:“……”他确实说的是实话。 接着,在医生问他是什么想法时, 他答:“我亲了她, 在她睡着的时候。” 孟回惊讶地坐起了身, 他是什么时候亲的?! 她不停地搜寻记忆,难道是留宿他家,睡在地下室的影音室沙发那晚? 医生直白地问:“有没有想更进一步的冲动?” “有。”他说。 犹如一道电流从心尖上过,孟回浑身轻轻地颤了下,她环住双臂,下巴抵在膝盖,继续听。 接下来,他找心理医生咨询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她以旁观者的角度,见证了他的心理变化过程,从对女人避之不及,全方位严防死守,到遇见她后,一次次地破例,一边艰难阻止她靠近,一边却又不受控制地被她吸引,对她心动,甚至主动去靠近她。 她成了他的例外,而他根本就无法拒绝。 在得知她只想要一段不求结果的恋爱后,他终于有所动摇。 医生问他:“听说你预约了明晚旋转餐厅的烛光晚餐,而且还是包场,是不是有情况了?” “是。”他低笑着说,“我想好了,明天跟她告白。” 跟所有初坠爱河的男人一样,他语调微扬,满满藏不住的愉悦,孟回反复地把这句话听了几遍,她很清楚,后面是他误会她有了男朋友还不负责任脚踏两只船的乌龙。 只是她没想到,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冲击,连医生都惊诧于他的变化,他不再淡定和冷静,还坦言他嫉妒那个男人…… 接着,他千里迢迢从纽约赶回月见岛,不管不顾,像失去了理智地吻她,他们正式确立关系。 窗外已是天色微明,孟回点开了最后一个文件,日期是在他生日前夕,医生深层次地分析了他不婚的原因,问他既然一次次地打破了原则,以后会不会为了她,放弃不婚? 他说:“我不确定。” “我确实是排斥婚姻,但我并不排斥和她结婚,我会尝试着去克服心理障碍,尽量在两年之内……” 医生接道:“你们才恋爱两个月,还有大把时间,你别急,慢慢来,你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告诉她你的心结,我想她会理解你的。” 孟回抬手盖住了微微发热的眼睛,原来,在她心血来潮向他求婚前,他也在很努力地自救,想给她一个家。 她把他从黑暗中拉出来,却甩开了他伸向她的手,而他仍不肯放弃地攀在崖边,不愿再回到那个困住他的深渊。 孟回偏头,一缕晨曦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投进她朦胧的眼眸中。 她得好好想一想。 *** 时光如白马过隙,转眼就来到了9月9日,孟回的24岁生日,她和蒲嘉音、丁菱、冯雪意吃了午饭,带着她们送的礼物,提着个定制小蛋糕来到病房,和爸爸一起庆祝生日。 尽管孟岸远的病情已经稳定,但作为特殊病例,医生建议他继续留院观察。 父女俩分吃了蛋糕,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九点,孟岸远眼观鼻,鼻观心,让她早点回家休息。 今晚月色很好,风也温柔,孟回走路回到别墅,似有预感地抬头看去,门外的树下站了道颀长身影,其实她早就笃定他会来找她。 沈寂怎会错过她的生日,上个月在纽约时就挑好了礼物,他把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递给她:“回回,生日快乐。” 孟回不经意瞥见他戴在白皙长指上的戒指,她眼光果然不错,这枚求婚戒指很衬他,可惜……她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落向地面。 她接过礼物:“……谢谢。” 见她要进屋,沈寂挡在她前面:“我还准备了另一份礼物。” 他这么说着,然而久久没别的动作。 孟回疑惑地看他,灯光昏黄,他在光影交织处,看不清表情。 “回回,”沈寂似乎隐忍着情绪,缓缓地,低了声问,“你,还要我吗?” 孟回忽然意识到,他说的第二份礼物,是他自己。 沈寂没等到回应,又向前一步,影子笼罩住了她:“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话。” 他嗓子仿佛被砂纸打磨过,喑哑极了,还透着几分苦涩:“今晚之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孟回心口像塞了团湿棉,压得她难以喘息,又像被人一把推到了悬崖边,他的意思是……要和她分手了? 耳边又响起爸爸的话,如果他同意分手,也是爱意的另一种表现,他尊重你的意愿,只要你能过得开心。 沈寂从她长久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心如刀绞,钝钝地疼着,面上不显露分毫,他转过身,慢慢地走入夜色里。 孟回站在原地,紧紧盯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思绪如乱麻,记忆碎片飞闪而过,历历在目,初见时坐着轮椅,双目失明,在满是阳光的屋内弹琴的他,重逢后红花楹树下,清冷淡漠的他,暴雨中,撑着伞为她遮风挡雨的他,山谷里,漫天蝴蝶飞舞,在她最渴望见到他的时候,恰好出现,拥她入怀,吻了她的他…… 他们还有那么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真的……舍得吗?从此天涯陌路,再无瓜葛? 孟回莫名地深信,她不会遇见,比他更好的人了。 脚步声匆匆地追随而去,男人立于海边,清影寂寂,风鼓动他的衣衫,也吹乱了她的长发。 孟回跑过去,撞进他怀中,对上那双幽深清亮的桃花眼,里面闪烁着不加掩饰的喜悦和激动,还有她的影子,他们身体贴紧,严丝合缝地互补,像所有爱情最开始时,最纯粹的模样。 “沈寂,”她如同挣脱了束缚的蛹,重获新生的蝴蝶,被风轻盈地托着,飞入他的怀中,在他的身体里,她绽开笑颜,笑意盈盈地说,“我们再试试吧。” 沈寂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心如擂鼓,跳得重又急,生怕又是梦一场,他失控地红了眼眶,将她抱得更紧更紧,半晌后颤着声笑应道:“好。” 他低头,就着月光和海风,吻住了她,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缺失的那根肋骨,重新归位,不再空荡透风。 孟回轻咬他的唇,给予热烈的回应。 在这段爱情里,她并没有失去自我,他的存在,帮助她更好地圆满了这部分,她可以独自幸福,也可以化一为二,拥有双倍的幸福。 你玩不起吗 第70节 生命无常,流年短暂,她只想抓住现在能抓住的一切。 至于未来,他们会走到哪一步,能不能走出一个好的结果?不走下去的话,谁知道呢? 孟回仰头,望向墨蓝夜空,眸底映着繁星如织,宝石般璀璨。 也许月亮知道。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非常对不起,写文以来第一次断更这么久,给大家造成了糟糕的阅读体验,鱼鹅在这里先跪着了,本想等手腕的伤好后存完稿再一起放上来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又迎来了“创文”的任务,工作量剧增,只能忙里偷闲,每天写几百字,终于不那么忙了,结果老徐住院做了个手术,没办法集中精力码字,所以就拖到了现在╥﹏╥,真的很抱歉。 今年本来计划写两本,下半年肉眼可预见地忙碌,估计有心无力了,所以打算写个轻松的免费短篇,可能是校园文(老徐住院时跟他回忆了好多往事,比较有灵感)具体的等开了会在微博@临渊鱼儿通知。 谢谢大家一路陪伴到这里,你们的支持一直是鱼鹅写作的动力,花评和批评鱼鹅都有截图保持在相册,每个睡不着的夜晚都会去翻开来看一看。嗐,好像有点啰嗦了,总之就是非常感谢^_^ 后面还有番外,大概12号更新。 评论掉落100点红包,全文完结后再抽六位送特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