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分卷阅读1 长生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 《长生》作者:极慕 文案 愿你长生,愿我长情。 他从来没有求过什么长生的,可惜那个人一直都不信。 天界第一神剑攻×妄自菲薄凡人受 美人如玉剑如虹,不虐。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逢殃,温无 ┃ 配角:西岭,舒颜,明晖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逢殃说:“天上地下找不到一个比我更倒霉的人了。” 西岭闻言,思及某个成天绷着脸的人,转过脸,额前的黑色龙纹清晰可见,笑得直不起腰来:“不,我觉得摊上你的温无更倒霉——唉不对不对,温无不能算是凡人。”话音刚落,他踮起脚,伸手拈了一片伸到屋檐下的嫩绿藤叶,身后是昆仑山万年不停歇的风雪。 浇水的手顿了片刻,逢殃双眼一敛,盯着他赤红的双目,感慨道:“大概吧。” 一阵风刮过,凛冽气息扑面而来,西岭挑起赤红的狭长双目,睨了白衫男子一眼,呼出的热息都在空中化为一段白气:“比谁更倒霉不如一起倒霉,再说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想点好的呢?说不定你上辈子积攒了一世的福气,不然怎么能蒙受天帝眷顾,脱去凡胎,得以问道长生呢?” 逢殃听了暗自摇头,忍不住抿着唇,小声解释道:“我……不求长生的……”朦胧的双眼似乎在呼啸着的风雪中看到了那人惊鸿一剑的身影。 “话说你的叫花鸡应该烤好了吧,都好几个时辰的功夫了——”西岭被整座竹舍萦绕不散的烤鸡香气馋得不能自已,捂着肚子抱怨了一句,“用个仙术就能起火的事情,再不济我开口给你喷点烟火星子,你非要迎着昆仑的风雪取火,还说什么尘世烟火气……” “呀还挺香!”心急的西岭,伸出右脚在地面重重一划,踩灭了四溅的篝火星子,也不顾自己上神的形象,径直从泥土里挖出来被土包裹着的泥球。他熟练地轻轻一敲,整个泥球表面的土块便碎了下来,整个屋子周围都弥漫着荷叶清香与鸡肉的诱人气息。 对的,来自尘世的烟火气,放眼整个天界,除了逢殃大概也没有人会在意了。 逢殃但笑不语,只是接过眼前絮絮叨叨的男子递过来的一只刚从土里扒拉出来的鸡腿,还冒着热气。 说起来,似乎那日也是在烤叫花鸡。 逢殃自出生起便是乞丐。听养逢殃长大的老乞丐说,他那日在西街乞讨,破天荒地被出来游玩的公子小姐们赏了不少钱,高高兴兴地买了只鸡正迈进一间破庙之时,却在门槛附近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哭声。老乞丐见他嚎啕得大声,也算是个命硬的孩子,于是便将逢殃养在了身边。老乞丐对他是极其好的,平时总是一脸慈爱地把乞讨来的冷硬馒头递给他,嘴里还念叨着让逢殃懂事后给他养老。 可是后来老乞丐最后也没能等到逢殃懂事,便在一个雨夜病死了。 再后来的某一日半夜,饿了好几天的逢殃一人在破庙里烤着叫花鸡。忽然听闻一阵金鸣相接之声,一片肃杀之气将破庙的屋顶直接掀了过去,吓得逢殃立刻缩在了积灰已久的破败神龛下,借阴影遮住蓬头垢面的自己。 他惊惶不已地望着两个身穿华贵衣衫的公子在破庙里打斗着,一人身着玄衣,姣好的面容上满是血迹,衬着整张脸都妖魅了几分,不似凡人。 另一个人背对着逢殃,身形挺秀高颀,手执一柄灵光四溢的长剑,身着一件明黄绸袍,袍子上似是用金线绣出的云间苍龙正睁着它神采奕奕的眸子,好奇地望着逢殃。 不多时,黄袍公子的身侧逐渐显现出了一个雪白的身影。 一阵穿堂风吹过,空气低沉了不少,小小的破庙似乎都因为那人的显形而杀意四溢。 “哈哈哈哈哈天界第一神剑是吗?”玄衣男子捂着被灵剑刺伤的口子,痛苦地喘息几声,一双黝黑的眸子在黑夜里亮到让人心悸。他手一指逢殃蜷缩着的角落,诡异地勾起唇:“本尊就诅咒你的剑灵与这个乞丐命盘共享,纠缠永生永世,不死不休。” 逢殃清晰地记得,那人扭头望过来的双眸里没有感情,冷得似昆仑山上的凄厉风雪。 更加清晰的还有胸膛被一剑刺穿的剧痛,眼前一切光亮化为虚无。 后来,他被带到了一座孤山上。 山上终年飞雪,寸草不生。 再后来,有人告诉他,这座山名叫昆仑。 告诉他这话的人额前一枚漆黑龙纹,一双赤红双眼更是映衬着他的头发都显出红色来,也不似凡人。 他说,他叫西岭。 西岭说,他是上古祖龙的唯一后裔,白雪皑皑的昆仑山就是他的地盘。 西岭还告诉他,诅咒他的玄衣男子是魔界至尊,而身着明黄华贵长袍的则是天界至尊,至于想杀了他灭口的那个身影,则是天帝集破军星辰之力与昆仑万年寒冰所铸造的天界第一神剑的剑灵。 剑灵有名曰:温无。 “总归是把剑啊。”西岭那时咕哝了一句,“没有心的东西。” 似乎是许久没人说话,西岭随即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和他说些有的没的。他说祖龙一脉就剩他一个了,说那日魔尊留下的诅咒使得温无伤了他之后自损八百只得去天池沉睡些日子,还说染了无辜人之血后温无又增添了杀伐之气染得剑灵双目赤红,还说昆仑山上总是白茫茫一片许久没有人来听他说话了。 听说是天帝的命令,逢殃留在了昆仑山。 温无也时常会来昆仑小住一段日子,不过也只是来看看西岭罢了,那人的眼神从来未曾在逢殃身上停留过。 因而逢殃心里清楚,那人是极其厌恶他的。 任谁莫名其妙与一个人共享命盘,心里都不会太痛快。更妄论,逢殃享受了温无永恒的生命,却让没有心的剑灵体会到了凡人的喜怒哀乐痛。 只是上了昆仑山后,哀痛的时间似乎总是多于喜乐的日子。 比如梦醒时分里回忆起破庙里老乞丐为他烤的一只混杂着荷叶清香的叫花鸡。 比如听得呼呼风声时想起闹市里小贩手里吱溜溜转着的彩色纸风车。 比如遥望白茫茫昆仑诸峰时思念起初春池塘边摇曳的柳枝。 再比如他从来不曾求长生。 西岭是条活了几千年的龙,他不懂这些。 温无痛他所痛,但他是个没有心的剑灵,他也不懂。 位于九重天界的仙人们都是不会懂的。 没有人懂。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收藏催更! 第2章 第 2 章 竹屋旁开垦出的一小片地上,已然抽出几缕新芽,嫩绿嫩绿的,在风雪中抖擞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长生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2 几下,煞是惹人怜爱。 西岭瞧着稀奇,有事没事总是蹲在旁边观察,时不时还笨拙地用手去拨弄几下,只留给他人一个黑得发红的后脑勺。 逢殃只觉得他这模样,像极了平日里讨到钱去买包子时,紧紧跟在他身后的那条毛绒绒的大狗,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然而逢殃只能无不遗憾地告诉他事实:“昆仑山上的气候太过寒冷,这些芽儿怕是撑不过两天的。” 西岭听闻之后有些泄气,嘟囔道:“我还从没见过昆仑山上开花呢——”于是他赌气似的把自己的灵剑杵进了绿芽旁边的图里上,没好气道:“我的白虹内含日月灵气,但愿能让这些花多撑几日吧。” 逢殃摇摇头,刚想安慰他几句,就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热茶吗?”也不知道悄无声息站了多久。 茶叶必须是产自茅山东边丘陵上条索匀整,色泽翠绿的金坛雀舌,再用昆仑山顶凝结在雪莲花瓣上的露水,才能泡出香气清高,绿润鲜爽的热茶——温无最爱喝的茶。 “有的——没……”逢殃转过身,想了想屋子里的那一壶,下意识摇摇头,“你喝不下去的。” 话音未尽,眼前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只见得他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双唇紧抿着,皱着眉,看着确实是受了不小委屈。 薄荷二两,茶叶五两,沸水冲泡,就是一壶治疗风热外感、头痛目赤的凉茶,鲜香清凉——只是微苦。 你确实是喝不下去的。逢殃轻轻叹一句。 西岭是非常爱喝的,事实上他对人间的一切都跃跃欲试。虽然他从没去过人间,但对逢殃口里的那个凡世间十分好奇,也喜欢缠着逢殃讲尘世的事情。 时间一久,逢殃一边回忆一边诉说着凡间风土人情,竟恍若隔世。 逢殃被天帝一道敕令禁锢在昆仑山,不得出山半步,于是曾求着去凡间游荡的西岭带回了一只大母鸡和几只毛绒绒的鸡崽,悄悄地养在了屋后。 想起那日温无在屋前练剑,而西岭在一旁撺掇,逢殃百般推脱无法,只能在屋后偷偷地烤叫花鸡。 火堆里发出馨香的时候,却见那人一身白衣,风雪猎猎,定定地看着灰头土脸的两个人:“西岭,你也跟个凡人一同胡闹?” 随后在二人惊疑的目光中,一把接过逢殃手里的鸡翅膀,微启双唇,咬了下去。 他也是这般皱着眉,面色不渝,冷声道:“这东西能吃?” 逢殃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就不要勉强了。” 也不知道是在说温无还是说自己。 温无有时候来了还没喝上一盏热茶就走了,有时候又会在昆仑山的冰瀑下闭关,等到西岭想起去探望一下的时候,早已不见踪影,总是这般行踪不定,来去如风。 “虽然他不说,但是我觉得他是来看你的。”西岭毫无形象地牛饮下逢殃自己泡制的薄荷凉茶,半片黄绿色的薄荷叶还黏在茶杯边缘,“他以前从来不会这么频繁的来看我。” 逢殃望着自己杯子里的薄荷碎叶在水中浮浮沉沉,低声道:“今日是初六了吧。” “又是初六了?你们人间有句话这么说来着——白驹过隙!对,这么快就初六了。”西岭的视线在门外风雪中长剑飞舞的身影上停留了一下,坦言道,“但他总归和你命系一线,多关心你些也是应该的。” 所以说无心之言,最为伤人。 逢殃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告诉自己:“我知道的。” 思忖间,一个清晰明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温无!出来和我决一死战!” 窗外一抹荷叶的绿意闪过,看着笑容灿烂的少年,逢殃唇边禁不住溢出几许笑意。 “明晖,你来迟了一步啊,现在只有冷冰冰的薄荷茶了。”西岭冲少年招手,笑弯了眼睛,“每次你来的时候,逢殃都特别开心。下次你来早点,说不定逢殃会给我们多烤一只叫花鸡。” 逢殃默默点点头,有时候总觉得能透过这个少年看到年少时的自己,充满年轻活力与勃勃生机,而不是日复一日地望着茫茫大雪,然后等心慢慢苍老。 “多谢逢殃哥哥好意,不过不用了。”一身红衣的少年魔尊头上顶着一只新鲜荷叶,煞是滑稽地对着他们摆了摆手,靠在门边撑着膝盖,盯着温无一个劲喘个不停,“仙界的光还是那么刺眼睛,哇塞,我说你们天帝真的很——一丝不苟。山脚的封印就没失效过,害的我每次想上山都必须徒步走上来。累死我了——” 明晖是前任魔尊的遗腹子,自小在人间长大,直到上届魔尊陨落后才被接回魔界。魔界向来以强为尊,他们崇尚强者,对于前任魔尊的死都看得坦然。明晖也是每月打着为父报仇的幌子,来昆仑山与温无叫板,只为一睹三界第一神剑的风采。 温无闻言回首,赤红的双目正对上逢殃的双眸,视线也是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对了,这人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况且刚刚他还喝了杯不是滋味的茶,估计情绪好不到哪里去。逢殃心里打起鼓。 西岭还浑然不知,继续调笑:“每次见到温无这双通红的眸子,我都觉得特别亲切。” “喂……”你能不说话吗?逢殃惊恐地只想捂住他的嘴。 果然话音刚落,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 温无的眼睛因为伤了逢殃后染上煞气变得通红,这在三界已经不是秘密了,但是这不代表温无容许别人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 倏忽之间,一仙一魔已经在屋外空地上打了起来。一招一式,犀利无比,你来我往,已经不知多少回合,四散的灵力魔气四溢,激得空中的风雪都飘移了原先的路线。 “是不是我错觉,怎么觉得他们俩这次打得很凶啊?”西岭想不通。 对于温无的不留情面,明晖应付起来也稍显吃力,他格开温无侧面的一刺,旋身向另一侧攻去,笑道:“还行,能让温无不快,我就开心。” 眼神里涌动着一丝少年的天真与狡黠。 第3章 第 3 章 温无是天界至尊的佩剑。 自从铸剑出世以来,昆仑的万年寒冰都压不住破军星天命里怀带的煞气。 而且他化形位列仙班后,内里的煞气只多不少。 一些原本想上前讨个眼熟的仙官们在见到他一脸冰雪冷意后,都干脆俯首行礼,敬而远之。 久而久之,不知是谁先提起来的,然后如同风逐麦浪般,一个接着一个皆唤他“煞神”。 自然是在背后悄悄喊的,明面里谁也不会吃了熊心豹子胆,去触这个逆鳞。 青帝宫里负责照顾花草树木的仙官是比较清闲的,平素只需要打理完花草便可。那日小仙官得空,正巧与几个同僚约定去天池旁边,观赏几位帝君下棋。谁知在半路上,被这名三界有名的煞神拦了下来。 几位同僚面面相觑,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匆匆离开,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上、上神……”小仙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长生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3 官被眼前沉默着的上神周身散发出肃杀的气势吓得额前冷汗直流,思忖着他这几天不曾触怒这位仙君,怎生地惹上这摊子事情。 温无也没看他,目光迟疑了片刻,然而继续沉默着。 “小、小仙有约……若是上神无事……”仙官磕巴着,只想扭头离开。 “我有事。”温无不耐烦道。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他面上不耐更甚。 “?”仙官被他蓦然睁开的赤瞳吓了一跳,就差给这位煞神跪下了,愣愣地直点头:“您请说——” 对于温无的凶煞之名,逢殃也曾听西岭提起过,饶是如此,也总有一些宴会的请柬寄送到昆仑山来。 至于为何送信至昆仑,逢殃不便多问,在他印象里,温无该是有自己的天宫的,转念一想,估摸着是知道西岭与温无私交甚好,因而一同送到了昆仑。 温无在昆仑落脚的时候,往往都是逢殃照顾他起居,但是对于这些事情,他做不得主,去询问正主意思之时,也得到不耐的两个字:“不去”。 或许不该多看那一眼,只见一封请柬上有几行俊秀清隽的小字。 念君如三日,昨日今日明日。 该是用了心的,就连逢殃都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绵绵情意。 温无也是看到了的,只是他恍若未见,伫立门侧注视着远方的皑皑雪山,颀长身姿仿佛与窗外风雪融为一体。 然而室内温暖又安静,只听得到绵长又平静的呼吸声。 逢殃捏着请柬的指尖敛了敛,大着胆子,垂眼轻声问了一句:“不去吗?” 见温无恍若未闻,他又颤着指尖,提高了声音,呼吸声都急促了几分:“舒颜仙子的宴会,你不去吗?” “天界向来是不缺美人的。要说美人,我活了这么多年都看腻了。”西岭曾经闲聊时提起过,一脸的赞赏,“不过天帝的小女儿确实是个美人,好像是叫舒颜是吧,她若是难看,天界就没有美的了——” 温无扭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吐出两个字:“不去。” 好像是逾规越矩了。逢殃咬唇,只觉温无的视线仿佛寒冬腊月的冰雹,落在身上,将整颗心都冻得麻木。 突然,温无闷哼一声,捂着胸口,明显是感受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传来的痛楚,视线变得凶狠起来:“你又怎么了?!” 是啊,又怎么了,然而逢殃本就不该有什么的。 “你什么时候都会来管我的事情了?”语气来带了几分杀意,温无见着逢殃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样子,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守好自己本分,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不该管的不要多管。” 温无是没有心的,他也丝毫不感觉脱口而出的话多不妥。 他继续道:“当初就不该听任殿下对你手下留情的。” 逢殃不过一介凡人,哪怕躲得快也根本无法藏匿气息,确实是逃不过那时在场的几位的法眼,只不过那日奋战心烈,所有人都没有理会他的存在而已。 温无是在后悔初见时,留了他性命。 悔吗?后悔的人或许不止一个人……逢殃捏紧了手中素笺,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发白,使得上面的字迹早已变形。 一念之误,乃至于此,再无法挽回。 然而最终温无还是去赴宴了。 天帝下旨,大宴群仙,甚至还点了逢殃的名。 “算是莫大的恩泽,逢殃你该开心点。”西岭安慰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哪怕面上看着开心。” 逢殃盯着他赤色的双目,点了点头。 到达之时,天池上早已备好了宴席,已然入席的西岭几度冲着逢殃挤眉弄眼,就差招手让他过去了。 望了望身侧人的神情,逢殃默默伫立在温无身后,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西岭将两人神情尽收眼底,心下猜到了六七分,只得失望地举起酒杯,与一侧的仙官谈笑着对饮几杯。 “小温,要见你一面,还得我亲自下旨。”天帝手执佳酿凑过身来,言辞亲切,面上俱是调侃之意。 他一身明黄绸衫,比凡间的帝王更多了些雍容华贵之感,袍上的金龙栩栩如生。逢殃记得上回见到这龙还是环绕在背后生龙活虎的,今日所见,这龙懒洋洋地靠在天帝左肩处,半眯着眼,欲睡未睡,将醒微醒。 温无答得不咸不淡:“殿下若是想见我,下旨召见便可。” “想见你的不是我。”天帝抿了口杯中醇香的液体,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芒,话中尽是深意。 温无身份尊贵,就坐在天帝左手席下,煞是引人注意,连带着逢殃都成了众人的焦点。 觥筹交错间,却也有总有好奇的目光飘过来。 有名仙人指着他的身影,悄声道:“与温无上神共享命格的便是他吗?” 接着有几个人附和着点点头,瞥了眼上座的煞神,压低了声音,再也听不清什么了。 那些叽叽喳喳的窃窃私语,仿佛都在讨论着自己,事实也是这样。无非是感慨他如何如何好命,如何如何结下仙缘,天帝如何如何的仁慈,温无如何如何的凶煞。 逢殃硬着头皮不发一言,只觉得宴席间气氛沉闷,暴露在众人目光下,如同芒刺在背。 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逢殃该对着天界至尊俯首称谢,感恩戴德。 “念了几百年了,你们总也说不腻?”西岭耳力好,自是听得清清楚楚,当即沉下脸来,手中的酒杯砰地一声砸在桌上。 西岭是祖龙后裔,半神半魔的血脉,与天帝母族也是有几分沾亲带故。见他动怒,席间气氛凝滞了一瞬,接着有几位八面玲珑的仙人们早已挑起个新话题,将短暂的不愉快一笔带过。 总拿他这脾气没办法,逢殃想出声宽慰,但现下不是时候。 没事的,都习惯了。 第4章 第 4 章 笙歌曼舞之间,忽然见一群明眸皓齿的仙子们鱼贯而入。一个同样身着明黄色绸袍的少女来被女仙簇拥着入了宴席,露出一张明艳无双的脸来,霎时暗香浮动,令人心醉。 像是被人扣上了什么锁环,席间众仙人忽然停下了手上动作,痴痴地望着大殿中心,惊叹声,抽气声,此起彼伏。 最后是天帝打破了这惊艳的安静,笑道:“舒颜,你来了。” 舒颜嬉笑着点点头,视线在面不改色的温无面上停留了一瞬,美目盈盈:“我来迟了,自罚一杯。”说完径自执起温无席间刚刚斟满的鎏金酒杯,也不避忌地一饮而尽,从始至终,双眸都不曾离开过温无的脸。 “温无,许久未曾见了。” “听说你爱喝茶,我前些日子刚向青帝请教了茶艺之道,若是得空……” “最近新学了一招半式的剑式,要是你能指点一二的话……” “还有,听仙官们说天池的莲花开了,拿来酿酒定是醇香扑鼻,改日开封之时,我定然给你送一壶去……” 温声细语,此间情谊,不难意会。 不愧是三界第一美人,名不虚传,难怪西岭那般夸她。逢殃心下苦笑,美人如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长生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4 玉,长剑如虹,其实他们,也挺般配不是吗—— 哪怕是面对如此美人,温无也是目不斜视,连个眼神都不曾给过。只是略微点点头,盯着杯中物神游,仿佛酒杯中有什么更加吸引他的东西。 在天帝的唤声中才回过神来,温无抿唇尝了尝逢殃刚斟满的佳酿。 “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听见了?”天帝笑得暧昧。 温无颔首,坦然道:“能得舒颜仙子青眼相待是三生有幸。” 舒颜闻言,绯红了一张俏脸,羞赧万分地瞪了朗声大笑的天帝一眼,视线里尽是小女儿家的娇嗔之意,直直让人酥软了半边身子。 哐当一声,在酒足饭饱后旖旎档口,显得十分突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身边的人浑身颤了颤,脸色比方才酒水中倒映出的模样更加苍白。 逢殃慌忙蹲下身谢罪,手忙脚乱着收拾着地面的狼藉,寒意从光洁的大殿地面传来,渗入四肢百骸,冷得他直哆嗦。 温无没有说话,一双冷冰冰的赤眼就那么盯着他的动作,看着他动作轻柔一点一点捡起地上摔碎的名贵白玉酒杯碎片,看着他紧张地用袖口擦拭着案上溅射出来的酒液,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起身却不慎脚下一滑,膝盖磕在案角上,衣袖带翻了盘子里的灵果,甚至还几个鲜翠欲滴的灵果滚到他的脚下,滴溜溜地打着转。 天帝望向温无,抿了一口美酒,眼里晦暗不明。 一时之间,无人开口,大家都屏住呼吸,冷眼旁观。 仿佛在看戏一般。 也没有其他天奴来帮忙,逢殃压下心中难堪,背负着刺骨的视线,目不斜视一人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中收拾狼藉。 舒颜好奇地打量他片刻,一脸的恍然大悟,柔声道:“是你啊,我曾听温无说过你的。” 温无竟会在别人面前说起他,逢殃原本以为温无厌恶他,估计是连提都不愿意提的,转念一想,想来在这位公主心里留下的不会是什么好印象。 天界的佳酿滋味醇醲,后劲十足。 许久不曾喝到天界佳酿,西岭放开怀,与几名仙官一同对饮,不多时竟开始头昏脑涨,直接醉了过去。 待他撑着快要炸开的头,惺忪睁开眼的时候,就见在众人仿若凌迟的目光下,逢殃本就单薄的身影愈显消瘦。 这是——在做什么? “就是这个凡人。”不知角落里有哪位仙官,大着胆子附和了一句,“窃了温无上神命格的那位。” 仿佛洪水出匣般,私语声四起,更有不少人赞同地点点头。 窃?老乞丐说过,不问自取,方为窃。哪怕在最艰难的时刻,逢殃也不曾偷窃过东西,然而现在可不就是窃吗?他和温无因为一个诅咒连在了一起,窃了温无的寿命,享得了温无的长生。 逢殃微敛双目,伸出手,想捡起还在玉砖上打着转的灵果,却见一只绣满繁复花纹浅灰色靴子停在了自己眼前。 也顾不得宴席间笙歌美酒,盛怒的西岭一脚踹飞了地上的灵果,一把用力拽住一脸茫然的逢殃,半是强迫地把人往殿外拖去。 平时西岭嚣张跋扈惯了,一时之间满座瞠目结舌,都未曾来得及拦住他。 西岭气得双目幽红,一拳锤在天池旁的神树上,震得树木枝叶簌簌作响:“他们故意羞辱你,你看不出来吗?” 想起这人在大殿里任人宰割的模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是傻了吗?不知道反抗二字怎么写?做人的时候那般软弱可欺,现在还不学乖?” “你看看那些人冷漠的嘴脸,就没人出来帮你说个话!不乐意你不会跑吗?非得逼自己遭受这些?” “不一样的。”像是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大狗,逢殃踮起脚伸手摸了摸西岭杂乱的头发。“我们不一样的。” 他是凡人,其他人是神仙,整个天界,也只有他是不一样的。 地位渺小到好像谁都能来踩他一脚。 膝盖隐隐作痛,逢殃猜想是方才磕到桌案所致,估计是肿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膝盖。 隐隐知道他身上有伤,西岭面上的怒气消减不少,他闷声感慨道:“凡人,怎么这么脆弱……”就像昆仑山飘着的雪花,轻轻一拈,就烟消云散了。 逢殃不赞同地摇摇头:“西岭,凡人比你想象中的强大。” “我懂,就像你,你若是——”男子的同情目光躲闪了几下,叹了口气,轻言安慰道,“你们凡间有句话怎么说着?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为了自己着想,你若是想远离这些是非,就离温无远点吧。” 逢殃不语,只是想起天真无邪的公主,想起她站在温无身侧柔声说曾听温无提起过他的窈窕身影——十分登对。 确实是该离那人远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单机,随缘更吧 第5章 第 5 章 连天大雪,冷得逢殃都多加了两床被子,更妄论原本开得翠绿的藤萝了。 原本能嫩绿的藤叶早就枯萎,迎着肆虐的寒风稀稀疏疏摇摆着。 “这地方种不活花草的。”西岭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言辞踌躇,“不过昆仑山顶的雪莲倒是年年开得不错。” 逢殃没有放弃,仍然播下了托他从凡间带来的种子,悉心照料,日日浇水,偶尔松松土。谁知道一段时间后,一段绿藤萝竟真的爬上了竹屋,在凛冽的风雪中焕发着勃勃生机。 果不出所料,还是没有坚持多久就枯萎了。 可惜了,仿佛他那一点小小希望也这么枯萎了。 淡淡的苦涩似天边流云,在眼前飘过一瞬,就渺无声息地消失了。 逢殃伫立风雪中,愣愣望着长空,只见一朵翻涌着的苍白雾气离自己越来越近,氤氲雾气中的那张熟悉的脸也越来越清晰。 下意识地垂下双目,逢殃轻声道:“我去给你泡壶金坛雀舌。” 温无见他拘谨不已的模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擦肩而过之时,逢殃只感觉手腕一紧,随后一只触感温润的瓷瓶便被塞进了掌中,也不知道他握了多久,瓶身还留有余温。 “拿去。” 想必那日自己身上受伤的事情,是瞒不过他的。闻着隐隐约约的香气,逢殃不用猜也知道,这药该是哪位仙官所制的疗伤圣药。视线在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上缓慢略过,逢殃抽回手,微微叹了口气:“多谢,但是不需要了。” 温无拽着他手腕的手一紧,泠声道:“谁给的?” 若是前几日还算雪中送炭,但是现在—— “前几天,西岭给了我不少伤药。”因而现在伤都好了。 眼前的人总是低垂着双目,从来也不愿意抬头看他的脸,但是温无知道他总爱盯着西岭的眼睛勾起唇微微笑着,在外人看来俨然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温无也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身形微微一顿,随即带着几分执拗地把东西硬塞进他怀里。 “让你拿着就拿着,是——殿下赏的,谢恩就好。” 是了,不管他愿不愿意,只要他们强加过来的全是赏赐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长生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5 。 天界的恩泽,不能拒绝只能谢恩。 比如天帝赏赐的伤药。 比如被禁锢在昆仑山几百年,以后还会有几千年几万年。 思忖间,又一只青色的锦囊落在了手上。 “也是殿下赏的?”逢殃忍不住问。 “昆仑苦寒之地,普通花草即使发芽也是无法生存的,但若是雪里开,或许上神可以试一试。”温无想起青帝宫里那个仙官说这话时,面上一片信誓旦旦。 温无点点头,听出他愕然的语气,无端生出几分烦躁,大步拐进屋里去了。 风吹散了他不耐烦的语句。 “丢脸之前想想你是谁的人。” “你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命,愿不愿意珍不珍惜没人愿意过问,但是我可不想哪日莫名受伤。” “我不想再犯第二次错了。” 就是秉持着从不给温无增添无谓的麻烦这种心态,所以每当别人在戳着他脊梁骨,一脸鄙夷地谈论他和温无的关系的时候,逢殃从来都不曾反驳。 逢殃也一直告诉西岭,他和温无本就是个错误的相逢,错误的时机在错误的地点遇到错误的人。然而这句话从温无口中说出的时候,心里还是止不住一瞬的难过。 “是。”逢殃愣愣望着他的背影,低低地应了一句,也不知道那人听到了没有。 因为逢殃与温无共享命格的缘故,所以逢殃受到的伤害,温无都感同身受。那日温无决意杀了逢殃一了百了的时候,险些逼得自己灵体溃散。然而温无是三界第一神剑,他本就该所向披靡,不能存在任何弱点,因此天帝设下重重禁制,将温无的弱点禁锢在了昆仑山。 逢殃也有尽量保护自己不受伤,西岭曾叫嚣着要教他仙术防身,最后却因为自己资质有限,不太好教一些高深的术法。 有一次,西岭教了他一个简单的幻术,用稀薄的灵力能将水流凝成冰,再随心所欲地形成脑海里的文字。 逢殃第一次成功时,兴高采烈地捧着一盏金坛云雀奔进屋子里。逢殃只在私塾窗外偷听教书先生讲过几堂课,认识的字不多,但是那两个字他却是提笔练了好久的。他在那人床边案上试了一次又一次,描摹了一遍又一遍那两个早已刻脑海里的字。 四下无人,心头却如擂鼓,直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和他嘲讽的声音。 “连字都写不好还修习仙术,得了长生你还不满足?人果然都是贪得无厌的东西。” 根本不敢转身去看他赤色双目里鄙夷的神色。 后来西岭再怎么兴致盎然地要教,逢殃却也不敢学了。 也罢,天人之间本就隔着千山万水,逢殃只要安安静静地被禁锢在昆仑山,不言不语地被他们过度保护着,便是他们眼中最安分守已的凡人了。 逢殃打开锦囊,几枚小巧玲珑的深褐色种子映入眼帘。 也不知道这赏赐的花从发芽到开花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忽然额前一痛,只觉得一阵寒意从那处弥漫开来,一抬头,是西岭扬了扬手中的雪球,冲着他笑得恣意。 “逢殃,还是你好啊。”消失了许久的西岭,叹了口气,“人间的人真多,热闹归热闹,但总是吵吵闹闹的,有些不习惯。” “你也很好。”逢殃注视着他赤红色的眸子,道。 大大咧咧的男子一旦打开了话匣子,那是停不住的。西岭坐在石凳上,坐姿极其不雅,不住地讲着凡间的见闻。 逢殃面带微笑,细细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眼前都是他描绘出的尘世烟云。 末了,西岭从怀里掏出两支七彩斑斓的糖人,已经模糊得看不清面貌,献宝道:“我让闹市的小贩照着你和温无的模样,画了个糖人,倒有几分神似——咦?竟然压坏了……” “没事的。”逢殃宽慰道,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如获至宝。 在西岭期待的目光下,逢殃张口尝了一下,清香四溢,却在放置许久以后变得如同薄荷茶般,微微泛着苦涩。 他笑了一下,道:“很甜。” 第6章 第 6 章 桌上摆着一个模样精致的锦盒,深红的盒面上雕刻着一幅鸳鸯戏水,里面盘装着几枚洁白绵密,细如龙须的龙须酥。 送礼的仙子脸色酡红,恰似一支开得灿烂的上好杜鹃花,呐呐道:“是我们公主亲自做的,还热乎着呢,希望温无上神好好品尝品尝。” 到底性子随主人,仙子也不避嫌,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家主子向来抚琴写字的手如何如何为讨人欢心洗手作羹汤,不知道做坏了多少份才能集得这一盒精致的。几天几夜整个宫中都飘逸着一股龙须酥的香甜气息,惊得来串门的大太子殿下都收回了迈进门口的脚步。 逢殃也不好拒绝,静静地听她说完,便俯首接了过来,微微笑道:“有劳公主了。” “公主满腔情意都在于此,一定要让上神尝尝啊。”仙子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一句。 听闻动静的温无从门外跨进一只脚,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丢了。” 逢殃打开盖子,霎时间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糕点香甜温热的气息。 “舒颜仙子一番心意,你要不要尝尝?” 空气中的呼吸声倏忽停滞了一瞬。“你想让我尝尝?” “不敢。”逢殃垂下眼,做好了他大发雷霆的准备,然而眼帘内,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拈起一枚,带到唇边,咬了一小口,缓缓咀嚼了几下,蹙眉不悦道:“太甜了……” “你留着——和西岭吃吧。” 西岭确实来者不拒,尤其偏爱甜食,是以一整盒的龙须酥大半都进了他的五脏庙。 他这厢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满地絮絮叨叨:“这糕点竟然叫龙须酥?要我说,这糕点该改名鱼须酥,我们龙须怎么会如此细?逢殃你别这副怀疑的神情,若是不信,我可以化龙让你看看。” 逢殃见他吃得香,想起以往食不果腹的日子,禁不住从锦盒里拈起一块,轻咬一口,酥软香甜,入口即化,蜂蜜、花生与芝麻的混合的香气在口内停留了许久。 邺城西街是小吃糕点小贩们的聚集地,豌豆黄和龙须酥的香味一路从西街口飘溢至西街脚,馋得一票小乞儿们口水都要掉下来。卖龙须酥和豌豆黄的两位婆婆笑起来非常和蔼,每当收摊之后,常用干净的油纸包着一些剩余的糕点,分给他们这些小孩子。人多的时候,往往只能分到一小口,但是一小口的香甜也足以回味好几天了。 天界没有这些东西,咋一看也算是令人新奇的吃食,能做出如此贴近凡间滋味的糕点,想必那位公主是下了极大功夫,要讨一个人欢心的。 逢殃叹了口气,活得久了,灵果灵酒吃得多了,这些滋味都遗忘了不少。 “为什么叹气?”西岭担忧地望着他,“我曾经趴在一个酒楼屋顶,听凡间的说书人讲过,每当有人叹气就代表他心里不开心。”一双赤红的眼睛就那么望了过来,全是不解“逢殃,你为什么不开心?” “没什么,只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长生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6 是有些可怜那位公主。”爱上个没有心的人。 西岭闻言无奈地耸耸肩:“可不是吗?天庭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 “你再看看这锦盒、这点心、这鸳鸯,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她的心思了。” “你看她那架势,连矜持二字都忘记怎么写了,就差没在温无脸上写上‘有主’二字了。” “舒颜那丫头前几日便直接与天帝表明了心志,甚至想求得天帝指婚,若不是温无一直没有表态,这事早就成了。” 逢殃又咬了一口龙须酥,或许是吃得太多,甜得发腻,轻轻道:“……美人如玉剑如虹,他们俩——很般配。” “谁知道呢?人各有命。”左右饮甘魇肥,无事可做,西岭讲起温无与舒颜的往事来。 温无是天帝的佩剑,随着天帝征战三界,参与过大大小小的战役,剑下亡魂不计其数,煞气也愈发浓烈。 谁也没想到几百年后,这把安放在紫薇宫的剑生了剑灵,更没想到的是,几百年后一个黑月噬日的早上,充满煞气的剑灵竟径自化了神。 作为天帝的最小的女儿,舒颜自出生来便受尽了宠爱。 神剑化形是件稀罕事情,化神更是堪称几千年一件的奇事。 年幼的舒颜不知道是从谁口中听说些什么,任凭一堆仙子天奴劝诫也要闯进紫薇宫目睹一眼三界第一神剑的真容,阻拦的宫人架不住这位最深得帝心的妙人,只得放她进去了。 温无刚化神的时候,因为灵力不济一直很虚弱,总是昏昏沉沉地睡着。那日被喧闹声吵醒,朦胧一睁开眼就见到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睁着一双明亮惊奇的眸子望着他。 舒颜也没有想到一打开门,一张冰冷俊秀的脸便猝不及防地闯入了眼帘。那人一头乌黑长发,缓缓睁开眼睛,一对黝黑的眸子就直直望进了她心里,像是遥远北洋里海贝孕育出可遇不可求的纯黑珍珠。 “一见倾心,也不失为一段良缘吧。” 西岭听旁边的男子如是说,没有看到逢殃脸上的苦涩。“不见得。”西岭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口齿间俱是龙须酥甜腻的香气,“温无没有心,你忘了?” 他没有心不代表没有情。 若是真对舒颜仙子没有情意,怎么会在天帝旁敲侧击,有意许配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似是默许般回了一句“三生有幸”呢? 到底是脆弱的凡人,禁不住神剑的一招。当年于破庙初见被他所伤后,逢殃在昆仑山休养了大半月才逐渐恢复。 自小也曾听说过各种神怪传说,逢殃有着所有凡人都存在的,发自心底地,对于神仙的好奇与憧憬。 然而存在于话本之上的神仙再见到他时,双目赤红,整个人就仿佛一柄出鞘的锋利长剑,散发着肃杀之意,让逢殃瞬间就忆起在破庙里差点被人一招致命的痛楚。他手执灵剑,冷冷道:“无妄之灾。” 一个是三生有幸,一个是无妄之灾。 这强烈的对比,如今想起来,也是十分可笑了。 第7章 第 7 章 “逢殃!发芽了!快来看,你上次种下的东西发芽了!” 西岭蹲着,在泥土中观察了好久,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喜出望外地冲着他们喊着。 距离上回温无给他的种子的那天,算算日子,确实也差不多。 逢殃的瞥了一眼在屋子前面舞剑的人,只见他恍若未闻,一招一式,出手迅如闪电,动如雷霆。“发芽容易,你看前段时间开得肆意的藤萝,不多时便枯萎了。这花草我也看不出什么品种,因而不知道这花花草草能活过多久的风雪。” 温无自然也听到了,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双赤红的眸子才慢慢抬起来,注意到了凑到西岭身边的那人怔怔地望着地里的嫩绿花芽的侧影,素白的衣衫,垂落到腰间的长发,面容模糊在漫天飞雪中,只有唇边的笑意似乎残留着淡淡的遗憾。有一瞬间的失神,温无不禁开口道:“冬时生根,雪里开花。”然后收了剑也收了目光,再不看他们,大步迈进屋子里去了,徒留下一个消瘦的背影。 过了好半天,屋外的两人面面相觑,许久才缓过神来,一向冷漠无情的剑灵是在回答他们的话。 一片红得温柔的枫叶,一只绣着两朵并蒂莲花的香囊,一支名贵的白玉湖笔上面系着一枚描画着符文的浅蓝色穗子,还有一本总有些意味深长诗句的诗集。 舒颜仙子送来的东西,总是充满了溢出心间的绵绵情意。 西岭盯着送到温无手中的东西,啧啧称奇。 “温无,那丫头怕是疯魔了。” “明面上不会有人在你们面前嚼舌根,但是天宫里的天奴们,可是天天聚在一块说她笑话呢。” “你说她好歹一个堂堂的天界公主,怎生得就要如此不懂得矜持?” 而后西岭上下打量了温无片刻,不解道:“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浑身上下有什么讨人喜欢的……” 温无没理会他的调侃,若有所思的视线在那一堆东西中扫视了片刻,兀自拿了那支笔与诗集,泠声道:“其余的,丢了吧。” “唉?那你留下了这笔和诗集?温无你这是收下了?!温无?温无!” “温无,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逢殃方才下去泡完一壶金坛雀舌,想呈上来,刚听到了西岭的呼喊声,便险些与擦肩而过的温无撞个满怀。 “笨手笨脚的。”温无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差点亲吻大地的茶盏,皱着眉头,不悦地斥道。 逢殃不知怎么触了他霉头,平白无故受了一顿斥责,茫然地望着一脸惊愕的西岭。 然而让西岭更惊愕甚至惊恐的还在后头。 见到逢殃进来,温无心底不知怎么就一顿烦躁,迎着眼前人茫然的双眼,不管不顾把手头的东西丢进他怀里,不虞道:“拿去练字。” 午睡后闲暇无事,逢殃随手翻了翻诗集,尽是些欲说还休的句子。 他挑了句似曾相识的句子,提笔随意临摹了几遍。 “逢殃。” 有人唤他的名字。 一抬眼,只见思绪中那人迎面走来,白衣黑发,双目赤红,踏着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千山万壑。 “在练字?”他微微垂下眼,停驻在案边,细细地打量了他写在宣纸上的字迹,“唔……念君如三日,昨日今日明日……” 逢殃恍然之间,才想起这正是先前舒颜仙子所送来的那句情诗。他放下笔,望了望自己歪歪扭扭的字,又思及舒颜仙子那清秀的字迹。 高下立判。 逢殃直直望着他赤红的眸子,不由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他忽然开口,抿着唇,有些不自然。“你这字写得比原来好多了——” 逢殃有种去揪着他耳朵,揉乱他头发的冲动,看他的目光就仿佛看着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眼神晦暗不明道:“西岭,你没事扮做温无的模样做什么?” 呼吸之间,眼前人早已恢复原本面貌,一身青衣,额前的漆黑龙纹栩栩如生,一双同样赤红的眸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长生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7 子里满是委屈:“我就是听了天宫里的天奴说的话,有些好奇罢了——究竟温无身上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迷得舒颜那丫头神魂颠倒。” “……自是有些的。”逢殃避开他目光,又补充了一句,“不止温无,每个人身上都有些吸引别人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我身上也有?” 逢殃点点头:“有的。” “真是奇怪。”西岭翻着桌前的诗集,思及天奴们私下的风言风语,不解地撇撇嘴,“那为何温无独得舒颜青眼呢?我以前去找她天宫里喝酒的时候,她理都不理我,二话不说直接把我关在了门外。若论辈分,她好歹也要唤我一句‘表叔’的……” “不一样的。”逢殃夺过他手中饱受□□的诗集,重复了一遍,“论情,你们对于舒颜仙子是不一样的。” 情之一字,能遮蔽很多东西。 “唉,你心思细腻,说的话我也不太懂。我只知道,天帝的脸算是给她丢完了。”西岭叹了口气,直摇头,“现在大家嘴里说的话别提多难听了。” “天帝为何不出面……”逢殃问道。 “天帝?天帝要是能管得住她,哪还有现在的风言风语?天帝也就对大太子严厉了些,舒颜向来得宠,赏赐都没断过,更别说训斥了,自小就没听到句重话。” “也算是一往情深……” “一往情深?算了吧,这都算得上是疯魔了。你说温无也真是的,每次舒颜给他送来这么多东西,他始终也不给个准信。喜欢你就接受,不喜欢你拒绝不就成了,非得这么吊着——”西岭愤愤不平,“我就是没看出来他哪里好,你说温无到底哪里好呢?” “听着是没什么好的。”逢殃的视线落到生宣上的诗句,,感受到舒颜仙子的脉脉深情,语气冷淡地附和道。 “果然你也这么说——话说三界之内,我大概是唯一一个和他一样拥有赤红双眸的人,刚刚我在天池旁逛了一圈都没人能看破,你方才究竟是何时知道我是假扮的?”西岭好奇地问他。 逢殃浑身一僵,扭头去看窗外的皑皑风雪,开口:“你刚出现的时候。” 温无从来不屑唤他的名字,只会唤他——你。 第8章 第 8 章 天宫仍然时不时有东西送来,几瓶精心挑选的伤药,几坛浓香醇厚的美酒,几枝灼灼盛放的海棠花,十足十地殷切盼望着昆仑山上的人给个回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西岭不赞同地摇着头,“这丫头眼里除了温无也没别人了,大太子劝了几百遍,一个字都听不见去。我听说她和天帝因为这事情大吵了一架,吵得凶了,当场就潸然泪下。” 逢殃不好说什么,他知道不说西岭也懂。那些东西,温无向来都是让他丢掉,连观看一眼的目光都吝啬,更别说打开来看一看了。 “舒颜仙子是个好女子,可惜错付真心——她年纪还小,以后悔悟就明白了,给她点时间吧。” 确实是需要时间的。 一日有朵七彩祥云停留在了昆仑山的上空。 众人一抬眼,只见一女子生得一张绝世无双的娇媚面容,正在祥云上盈盈玉立着冲着他们微笑着,又惊又喜。 舒颜身着一件暗纹印花素绢立领的淡色袄袍,一头柔顺的黑发,云鬓里插着一支玳瑁红珊瑚篦,显得整个人清丽绝俗。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她亲自拎了个锦盒,望着温无,笑得羞怯得红了大半张脸。 “温无——”她唤了一声,径自迈开腿,伫立在门头不言不语地望着心里眼里的那人身姿。 正在与温无缠斗中的明晖愣了一下,他红色的外袍飘飞猎猎,调笑道:“原来是见到传说中的本尊了。”又分神打量了舒颜片刻,点头道,“不愧是三界第一美人,温无若是无福消受,让给我也行——唉?” 温无闻言,面无表情地使了些力气,压得眼前的少年,连连求饶。 西岭大步扭过身,一把扯了下舒颜的袖子,小声叮嘱道:“你忘记天帝怎么说的了?” “不记得。”舒颜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扭过头不理他。 “你还知道羞耻吗?”西岭刺她一句,正想说句重话,却被人拉住了衣角,一回头是逢殃的不赞同的脸,只得摇了摇头。 逢殃望了望气氛诡异的众人,开口道:“我茶已经热好了,你们都休息一会吧。” 温无没说话,收了剑向屋里走去,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自己无关。 眼见温无进屋,舒颜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八卦韵事向来一日千里,有所耳闻的明晖瞧着他们神情,只觉得有趣:“看来温无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 逢殃提起茶壶,刚想给温无倒杯茶,却见一只葱白的手伸了过来,有些笨拙地接了过去,殷勤凑到温无身边,道:“我来我来。” 刚泡开的热茶葱绿明亮,冒着袅袅的白烟,模糊了温无面上的神情。 温无总是疏离地远离她一段距离,偶尔点点头说话应上几句,无非是“嗯”“好”之类的词,更多的无尽的沉默与漠视。 舒颜也不生气,不言不语地伫立在一旁望着他喝茶、舞剑、与明晖比试……仿佛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就是莫大的幸福。 临走时,西岭抓住她的手腕,赤色双目被怒气染得愈加浓烈,斥责道:“小孩子家胡闹要有个限度!天帝的话,我可是记得的,你是真不知道装作不知道?” “温无他没有心的!他若是真对你有情,怎么会连个眼神都吝啬于你?” “你多少岁了,能不能用脑子想想?” “他说能娶我是三生有幸!”舒颜停下了脚步,一脸倔强,只是目光暗淡了一瞬,“他早晚会知道我的好……” “他说要娶你了吗?天界传闻有多难听你知道?天天上赶着倒贴,人家还不愿意搭理,你还记得自己身份吗?” 堂堂天界公主这般一意孤行,就如同飞蛾扑火般决绝,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为了他的一句“三生有幸”,舒颜也愿意花光自己所有的勇气。 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口,舒颜一把推开面前的人,带着哭腔吼道:“你懂什么?你喜欢过别人?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你为何说这么重的话?”逢殃拉住西岭,望着那朵祥云已然消失在天际。 “她这般胡闹,天帝已然雷霆震怒,她的婚姻早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西岭似是还没从舒颜的爆发中缓过神来,烦躁地摸摸自己的头,“我确实没喜欢过人,但是追人不是这样追的,对吧?” 明晖闻言,插了一句:“当然不是。在我们魔界,要是看上谁,直接打一架,赢了带回去便是了。哪像你们仙界,这么多弯弯绕绕。” 屋内传来一阵声响,逢殃扭头望去,却见那人冷漠离去的背影,仿佛从不会为谁而停留。 “我喜欢他,你们都不懂。” 不知道第几次被告知温无不在的时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长生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8 候,迎着昆仑风雪而来,却只能失望扭头离去的骄傲公主停下脚步,忽然道。 逢殃摇摇头:“我懂。” “不,你不懂。”她固执地摇摇头,眼神里带了些怀念,“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他。” 那时年纪还小,因而每次总是躲在花丛里,偷偷看他舞剑的身影。一个回眸,一个转身,都让人心动。年幼的舒颜痴痴地望着那人,屏住呼吸,生怕被他发现,直憋得自己满脸通红,心也如同小鹿般乱撞。每次温无随着天帝出征再到凯旋,她总要在南天门守着,就为了见到他一面。 她是温无睁开眼时第一个看到的人,总以为自己是特殊的。 “他们说的我都懂,温无他没有心,为了两界和平,我的婚姻自己做不得主。”她抬眼望着竹屋的方向,眸子里满是眷恋,“但我就想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逢殃思及某日早间的情形,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新长出的绿芽需要更细心的照料,那日逢殃起了个大早,用小火暖过了冰冷的雪水,正在给娇嫩的花草们浇灌着。察觉到身后有人,下意识地提了一句:“舒颜仙子已经被拒见七回了,今天还是让她离开吗?” 话音刚落,手腕却被人紧紧拽住,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被生拉硬拽着撞到了他胸口。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体温,逢殃一抬头,赤红的眸子直直望了过来,让人心尖一颤。 “我不想见她,你为何心痛?”语气里的厌恶不能更明显了,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是为了谁。 于是逢殃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告知面前这个可怜的女子:温无不在——哪怕掩盖在薄如蝉翼的善意背后的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不懂,若是能随心,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就好了。”少女擦干了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仰起艳丽的脸庞,仍然是那个骄傲无比的天界公主。 逢殃望着她逐渐隐去的背影,心里满是同情与悲哀,低声回了一句。 “我懂的。” 第9章 第 9 章 “逢殃,还是你好啊。”西岭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夺过逢殃给他倒满的茶杯就灌了下去。 逢殃坐在他对面,望着他赤红的眸子,斯文地抿了一小口,浅笑:“你也很好。” 似乎是顺了一口气,西岭感叹道:“舒颜那丫头终于消停了,她很久没来了吧?天帝已经把她禁足在天宫里了,生怕她闹脾气发生什么变故,硬是把下凡的路径都封锁了起来,各个关卡,层层盘查。连我一时兴起,要去人世间走一遭都跟做贼似的。” “自从那日舒颜仙子离去,确实是许久没有见到她了。”逢殃点点头。 估计那女子是想明白了,明明白白地喜欢过,再安安静静地死心,这样也好。 “事实证明,喜欢上一个没有心的人是没有好结果的,古人诚不欺我也。”说完,西岭拽着逢殃窜了出去,喜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瞅见你种下的那花,已经有长出花苞了,来来来!” 被他急切的语气逗笑了,逢殃想起有一日浇水时突然发现的花苞,颔首:“是啊,再细细照料几日,这花恐怕就要开了。” “唉——是吗?在昆仑山上,我还没怎么见过除了雪莲之外的花盛放。”西岭作势将背后的灵剑解下来,想伸手去触碰又怕伤到娇嫩的花苞,带着几分惴惴不安,仿佛即将做父亲般又期待又害怕,“那你说用我白虹上的灵力温养几日,它会不会早点开花啊?” “不用的。”逢殃抬手,用指尖温柔地摩挲了几下,“人世间的花,只有经历过风雨才能开得灿烂,开得恣意,开得多姿。” 喜欢一个人是宿命,是劫难。 就像天宫里那位敢爱敢恨的公主,历经情劫沧桑,才能重生才能成长才能成熟。 有的人劫后重生,有的人在劫难逃。 他——还是比不上那位公主的。 逃不掉避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劫难一点一点,如同渗入皮肤的冰雪般,化在自己心头慢慢变成心魔,让整颗心的温度都渐渐逝去。 西岭没有理解他话中的深意,讶然道:“是吗?我总以为给予更多的呵护,能让他开得更好。天天给花草浇水松土,悉心照料才能茁壮成长吧,若是丢在旁边不闻不问,饶是这花再坚韧,想必没过多久,便无人问津地死在着风雪中了吧。” 逢殃被他说得面容一窒。 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西岭转念一想,开口道:“比起其他花花草草,昆仑山顶的雪莲就省心多了,越是寒冷,它就开得越好看。你要是喜欢的话,过几日它盛放的时候,我可以上去给你寻一株来,让你试试能不能在屋子周围种出些来。” “要不,我下次再去人间给你带些花花草草来呗。”见他没有说话,西岭又补充道。 言出必行的人总是挡不住的。 逢殃哭笑不得地望着手中被□□得不成样子的小花小草,从幼苗到种子,一应俱全,似是把一摊贩的花草种子都搬了过来,也不知道西岭那个一根筋的脑袋是如何将它们带回来的。 “我不会挑花挑草,也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就一样都买了些过来。”一根筋的家伙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左右昆仑山是我的地盘,几千年都是这般模样,早就看厌了。我也想看着什么时候山上能开点花。” “却之不恭。”逢殃颔首。 “对了,上回不是给你带了糖人吗?被我毁得不成样子了,这次我一路上万分小心——你看!” 逢殃盯着有七八分像温无的小糖人,衣服是纯白米糖做的,黑发是芝麻糖丝粘结而成,双目用火红的山楂糖汁点亮,缓缓道:“挺像。”反观自己那个糖人,不太出彩,就像他本人一般,顶多算得上清秀二字而已。 “温无!?”西岭惊喜得唤了一声,“我刚从人间回来,挑了些小玩意。” 温无的视线在屋里扫视了一周,更是在几乎要塞满屋子的花花草草上打量了许久,最后停在了逢殃的手上。 不知怎么,西岭似乎在他那万年冷漠的眼眸里看到了一丝嫌弃的意味,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 逢殃还没来得及阻止,手上那枚不太像自己的小糖人便被人抽走了:“很甜的……”你不喜欢的。 “拿来。”温无开口道。 态度倨傲,理直气壮,仿佛他只是拿回他自己的东西。 没有顾忌他们的眼神,温无拿着糖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两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转眼又到了初六,明晖又来了。他睁着一双大眼睛,十分好奇地打量了他们片刻,朝着逢殃眨了眨眼睛,眸子里闪动着作弄的意味:“逢殃哥哥,那位天界公主今日不来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西岭抬眼偷偷瞅了瞅温无神色,作势想去扯他头顶的荷叶。 “别动我的帽子,天界的光太伤眼睛了!”明晖捂着荷叶,逃窜着。 逢殃只觉得空气冷了几分,浅笑着看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长生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9 着他们肆意打闹后,在门后阴影里隐去自己的身影。 金坛雀舌三两,再加半壶雪莲花瓣上的露水——逢殃蓦然停下动作,那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完了。 那人是极其讲究的,只有用雪莲瓣水煮出的金坛雀舌才会有隐隐约约蕴含着莲花的香气。他每次练剑或者比试完,必须要喝上一壶用雪莲瓣露水现煮的金坛雀舌。 若是用普通的雪水替代,他连尝都不用尝,稍稍闻一闻便能闻出来,必定要大发雷霆。 逢殃心下犯难,疾步走到门边想找西岭帮忙,却没在院子里看见西岭的身影,只有一白一红在雪地里你来我往,不分上下。 罢了,左右去山顶的路自己也是熟悉的。算算日子,这几天极寒之日,山顶的雪莲也差不多要开放了,说不定正巧能赶上雪莲盛开的情形。 逢殃下意识地望了望雪里中的两人,抿唇扭过头,踏上了去山顶的路。 第10章 第 10 章 这几日风雪下得极大,上山顶的路比平时更为艰难。 寒风在耳边呼啸着,冻得耳廓生疼,呼出的气在风中化为了一阵白烟。 逢殃不懂仙术,只能拢紧了衣领,喘息着费力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挪动着。 为了护着他,竹屋附近一直有温无留下的禁制,因而常年四季如春。 这一遭出来,他才彻底地体会到昆仑山几万年累积而成的酷寒之意。不知怎么,心底有种畅快的感觉。冰冷的雪片落在发间,仿佛带着人间严冬十二月的熟悉触感。 似乎——早就忘记了自己是个人,许久都没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炽热的心还在胸膛里轻轻跳动。 在凛冽寒光中,一朵朵玉琢般的花苞仿佛要与洁白的冰川融为一体。它们生长在着高寒之地,迎着冰川、暴雪、劲风,不屈地曳动着。 极目远眺,东方的日光从层层叠叠的云彩中疏漏了几丝下来。薄如蝉翼的花瓣仿佛含羞带怯的豆蔻少女,在寒风中颤颤巍巍地慢慢舒展着自己的身姿。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一朵朵雪莲才全然盛放,紫红色的花蕊尽情拥抱着到来的风雪。 昆仑山寸草不生,唯一能在这里活下来的植物便是雪莲花,而且越是寒风肆虐,不染尘埃的莲花就开得越灿烂。 娉婷仙韵无尘染,蕙质冰肌献玉兰。他们才是风雪的精华,是昆仑的灵魂。 双手被冻得麻木,逢殃哈了一热气,用力搓了搓手后蹲下身,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在花丛中穿梭,收集着雪莲花瓣上散着的冰晶——那是清晨的露水凝结而成。 也不知道是不是山顶太多寒冷,他只觉得空气稀薄到吸入肺时,呛得胸膛生疼,于是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看来确实是是被他们保护得太好了。 蹲得久了,逢殃呼吸困难,有点头晕目眩。他抚着额头,使劲地在眉心抵了下,想要缓解这种眩晕感。 脚下是万丈深渊。 西岭曾说过,昆仑山脉之间,积淀了千年万年的寒冰,凡人若是靠近半步,则会被无穷无尽的寒意冻成冰人。 他捧着一锦囊晨露所化的冰晶往回走,心里一直提醒着自己,小心脚步稳健行路。 无奈越是小心翼翼,越是状况百出。 被掩盖在冰雪下的石块绊了几次,逢殃手里紧拽着浅色的锦囊,生怕掉了。估计是被冻得麻木了,他的手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温度,丝毫感受不到冰晶彻骨的寒意,甚至早已感受不到自己的手,然而他强打着精神,一步一步艰难向前挪着的。 途中,有一枚扁长的石块,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的打磨,上面光滑如镜。逢殃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心差点蹦出嗓子眼。 人倒是没事,只是怀里的锦囊飞了出去,被风雪吹进了悬崖旁边的两块凸起的石头之间的缝里。 逢殃抹了一把面上的飞雪,咬咬牙,小心翼翼地探身过去,尽力用胳膊去够,反而将锦囊推得更远。 还差一点。他又往前走了两步。 “咔——”石板碎裂的声音响得吓人。 逢殃只觉得心脏停了一瞬,身子一沉,不受自己控制地落了下去。 与此同时,明晖明显感觉温无的剑势弱了下来,以为是他让着自己,没好气地开口:“你怎么有气无力的?” 颤抖着收回剑,温无没有回答他,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力气回答他了。周身的痛楚十分剧烈,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在被乱石碾压,胃里涌上来一阵腥气,他忽然哇地一口喷出鲜血。 “你怎么了?”明晖也被他阵势吓了一跳,“我明明只用了七分力道。” “他……他出事了……”温无捂着胸口,心脏钝疼,艰难说完便疼晕了过去。 “谁?谁出事了?”明晖扶着他,大声冲屋子里叫唤道,“西岭?逢殃哥哥?温无受伤了!” “西岭?!西岭!逢殃哥哥!” 看他们比试太过无趣,西岭在屋里睡得正香,他刚好梦见逢殃在为他烤叫花鸡,眼见着就要咬到却被一声声喧闹吵醒。 “怎么了?”他不耐烦地从房间里窜了出来。 眼前这面色发白不省人事的温无,西岭才吓了一跳,纯净的灵力透过温无的肺腑,才发觉事情不简单。他惊疑不定地敲了一下明晖的头,疼得后者捂着头,憋住疼出来的眼泪:“你们切磋就切磋,这深入五脏六腑的伤,你们这是要拼命吗?” “我——”明晖委屈巴巴地瞪他一眼,头顶的荷叶一晃一晃着:“我和他打了这么多次,你什么时候见到我碰到过他的衣角?” 西岭转念一想,也有道理,他心下也奇怪,反驳道:“不是你打的,难不成是他被屋外霜雪冻得或者自己摔的不成?” 望着毫无生气的温无,西岭蓦然抬头,眼睛亮得吓人:“说起来,逢殃呢?” 寒风依旧在呼啸着。 被记挂的人,毫无生气地挂在峭壁上一个突出来的冰凌上,仿佛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逢殃不敢动,也不能动,从上面摔下来后,浑身的骨头都仿佛散了一般。 痛,浑身上下都痛。 在不远处的竹屋附近,有一个人,他也能感受到到这般分毫不差的痛不欲生。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停留多久,任凭雪片静静地落在自己脸上,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有血液渗出来,然而一出来便被风雪冻成了冰。 真的很冷,很想要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他想。 蓦然回忆起了还在人间乞讨的某一年冬天,他被突如其来的暴雪冻坏了耳朵。老乞丐心疼得要死,最后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用攒了好几天的铜板,去小吃摊子那边换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鲜嫩的馄饨馅被滑溜溜的馄饨皮包裹着浮在馨香浓烈的鸡丝汤上,上面还点缀着绿绿的菠菜片和红红的萝卜丝,一口下去满口余香,整整暖了他整个冬天。 他双目一片模糊,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不然他为何能看到了那人一袭白衫一柄长剑踏风雪而来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长生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0 ,眉目间满是凛冽剑意呢? 第11章 第 11 章 逢殃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有邺城满是悠闲小舟与精致画舫的护城河,有岸边依依飘拂着的嫩黄柳枝,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弥漫了整条西街的龙须酥清香。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依稀见到了一张案一张床,简单到简陋的摆设。 ——正是他自己的房间。 有人急忙凑了上来,惊喜道:“逢殃,你醒了?我以为你还需要几个时辰呢。” 逢殃在西岭的帮助下,坐起身来,靠在床头,虚弱道:“他——怎么样?”那人对他的痛楚一向感同身受,想必这次伤得也不会轻。 “你怎么突然跑去昆仑山顶了?你也太——你们俩这次吓死我!”西岭后怕地摸摸额间的黑色龙纹,“你都没看到温无那样,我都觉得他要死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他直接痛得晕了过去,那你现在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太上老君那里要了不少的药,如果还有哪里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砰——”有人用力踹开了脆弱的门板,披雪而入。 温无手持灵剑,双目赤红,一身杀气地踏进了门槛,他从进来开始,目光就落在逢殃身上,从未动过。 “温无——你怎么了?逢殃刚醒来,我正要去看你呢。”只觉气氛凝滞,西岭叹了口气,起身关上了大开的门。 “刷——”的一声剑鸣,温无持剑,剑上还飘荡着浑厚的灵气,就像他暴怒的主人,直指靠在床上虚弱的人,双目中满是杀意:“我真想一剑杀了你一了百了。” 恍若未闻,逢殃虚弱地咳了几声。其实他心底一直都知道的,初见的时候,那一把贯穿胸膛的剑,是真的想要了他的命的。 被吓了一跳,西岭面上一窒,伸手挡住身后脆弱的凡人,连声劝道:“够了,你们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动剑的……逢殃你别理会他的话,你不见的时候他都要急死了,你别听他胡言乱语——” “好好说?他做事之前有好好考虑过后果吗?!” “反正不惜命,干脆死在外面得了,撑着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我真是倒了几千年的霉,才会遇到这种事情。” 屋内剑气四溢,温无压抑不住一腔怒火,吼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愤怒,当他看到这人满身伤痕地被西岭背回来的时候,看到他面无血色的脸和乌青的嘴唇的时候,有点惊慌又有点害怕。 ……这个凡人差点被活活冻死在昆仑峭壁,差点——差点就死在眼皮底下。 空气中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似乎是某种花的幽香。逢殃始终不发一语,扬起苍白的脸望着窗外的风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给你造成困扰了,对不起。”良久,逢殃道,语气里满是疲惫。 “你——”西岭本就心疼他,听到他这逆来顺受的答话,气不打一处来,“你忘记我怎么跟你说的了吗?不高兴你就反抗!反抗懂吗?!”然后一剑挑开了温无的剑,瞪着双眼像只暴怒的狮子,冲着温无不管不顾地吼道:“你不自私会死吗?” “不是他想被魔尊诅咒,也不是他想分享你的寿元,根本就不是他的错!” “你、搞、清、楚!逢殃才是受害人——他一个凡人,被你硬生生拉上昆仑山,你问过他愿不愿意吗?你问过吗?” “倒是委屈他了?”温无闻言,唇边勾起一丝冷笑,慢慢荡漾开来。他清晰地冷笑了两声:“受害人?愿不愿意?人间多少人,耗尽春秋,修得大道,以求长生,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不愿意?他有什么资格不愿意?” 在他口中,仿佛拒绝半个字都是不识好歹一般。逢殃抿起唇,嘴角一片苍凉。 “温无你——我真想把你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天池的水。”西岭气得直咬牙。 胸口剧痛,温无心底腾起一阵怒火,他痛,他有什么资格痛?然而面上一片冰冷,只觉得护在逢殃身前的挚友十分碍眼:“一个凡人而已,值得你如此上心?” “他——他是我朋友。”西岭坦然地耸耸肩,“你也是,所以我不希望你们闹别扭。” “是吗?”温无冷哼一声,“那他还真不一般,能入了你的法眼。” “你你你——你给我出来!我觉得你需要一顿毒打冷静冷静。”西岭二话不说揪着温无的领子出去了。 心底蔓延开来的冰冷,比起峭壁遇险慢慢等死的寒意来也不逞多让。眼角有些许湿润,逢殃崩溃地双手捂脸,只觉得漫无边际的日子一片凄凉。 合上门,西岭拽着温无衣襟的手突然松开,他听到了屋内压抑的哭声,想来依照那个人坚韧的性子也是忍了许久。他面色黯然,重重叹了口气,没头没脑地嘟囔了句:“凡人真是又脆弱又强大。” 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他被人禁锢在某个方寸之地,别说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就是一天都忍不下来。 捂着疼得抽搐的胸口,温无没搭话。人伤心起来会是这么痛不欲生的吗…… “我就不懂你了——”似乎是被沉闷的气氛所感染,西岭的声音也低了下来,“都说眼不见心不烦,你要真这么讨厌他的话,总跑昆仑来做什么,找不自在吗?” “没有。”温无反驳地很快,但是他也从未思考过,或许是习惯使然,只要看到那人平安无事,心里就安定很多。 “那你回天宫去吧,反正昆仑比不上天帝赐予华美壮丽的天宫,几朵风雪中的小花小草也比不上你那边各种珍贵茂盛的奇花异草。”闻着风雪中的一抹幽香,西岭建议道,“逢殃他——估计一时半会不想看到你,你先消失一段时间吧。” “你为了他——” “没错。”西岭双目炯炯地望着他,“逢殃比预计早醒了两个时辰,掩饰得再好,紧锁的眉头也瞒不过我——他是活活疼醒的。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但他只是个凡人,比不得你冷面冷心,人心都是肉长的。” “为了他能好好养伤,温无,你走吧。” 第12章 第 12 章 西岭面上看着是个粗枝大叶的暴脾气,但是内心却是个又温柔又细腻的人。他说他也听不懂太上老君絮絮叨叨的嘱咐,索性把各种伤药都讨了一份回来,然而他又能清楚地记住拿回来的灵药的名字与用法用量。于是在他的督促下,逢殃每日按时服药,渐渐地,伤已好了七七八八。 忍不住莞尔一笑,逢殃调侃:“你若再是这般行径,下回再去老君那里怕是要吃闭门羹了。” “他敢!”西岭双目瞪得浑圆,拍了下桌子,显得豪气万丈,“哪需要我说什么话啊?温无一身杀气地往那一站——”他猛然住了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逢殃的神情,不敢说话了。 在他看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长生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1 来,逢殃就是个易碎的瓷娃娃,只不过现在,他变成了一个安静的瓷娃娃。 “嗯。”逢殃轻轻地应了句。 就像这样,一天到头,他也没几句话。这人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总苍白了一张清秀的小脸,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西岭不会哄人,只能无数次小心翼翼地开口安慰道:“你不要伤心了。” “我没有伤心。”逢殃抿着唇,摇了摇头。他一点都不伤心,有点东西就像镜子,碎过一次就没有了——他不伤心,只是死心了。 “你总说你不难过,可我看你仿佛是看破红尘一般。”西岭烦躁地挠挠头发,“就像不想活了一样,但是你要跟温无——” 心软的人终究没好说出那句“纠缠生生世世,死也是死不得的”。 真的不想再听到那两个字,逢殃垂下双目,低低地应了句:“我去看看屋里的茶烧得如何了。” 然而来自天宫的一道旨意还是容不得他选择。 金碧辉煌的宫殿,静谧而宽敞,只剩下了自己与高坐于座椅上的天界至尊。大殿里燃起的香淡淡的,香味特异略微泛着苦,熏得逢殃有些昏昏欲睡。 寒意顺着膝盖和手掌慢慢弥漫上来,只觉得膝盖麻到失去了知觉。低下头,透过白净的地板,逢殃能看到自己微微颤着的身体,面色苍白。上面的人一直没有说话,逢殃也不敢抬起头,安静的大殿里只剩下自己呼吸声,清晰可闻。 逢殃一动也不敢动,估计着跪了有三个时辰了吧。 “听说前段时间,小温受伤了。”座上的人道,言辞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是为了护着你?” 有冰冷的灵气顺着太阳穴透进了脑颅,读取了他的记忆,逢殃逃避一般紧紧闭着双眼,单薄的身体颤抖得更剧烈了。 “舒颜急坏了,但是无论如何问他,他也不肯松口,不用猜也是因为你。”天界至尊的语气里满是不屑,“昆仑山的重重禁制也保护不好你吗?” “不是的,是逢殃自己不安分。”逢殃低着头,呐呐地回答。 天帝闻言笑了,说出的话却是冰冷的:“还是说昆仑的万丈寒冰压不住你的心吗?” 身子一颤,逢殃执拗地咬着下唇,道:“逢殃本就肉体凡胎,非天界之人自然能被昆仑山困住凡身,但是却困不住心。” 座上的人沉默了片刻,朗声道:“我倒不知你心性如此坚韧。你窄额薄唇,注定命途多舛,几世不顺。上一辈子本就是乞丐,下一辈子转世投胎也不会有什么好去处。你在昆仑几百年了吧,还没习惯长生的日子吗?人世间真的好到你天天念着想着?” 心知不可能,但听见他话语中松动,逢殃心里腾起一阵渺小的希望来,忍不住点点头。凡间的春天有一江此起彼伏的柳笛声混杂着浣纱女的捣衣声,夏天有弥漫在大街小巷只让人闻之即醉的浓烈酒香,秋天有弥漫在整座城里让人心旷神怡的桂花馨香。不似昆仑,终年飞雪,无边无际,永无停歇。 “昆仑果然还是关不住你的心,这叫什么你懂吗?” “不识好歹。”逢殃一字一句地答道。确实是他不识好歹,但这般失去自由,在天界做一个被禁锢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他已经忍了好几百年了。若是现在有人告诉他能解开这让人无奈的羁绊,想办法送他回人世间,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若能除去了魔尊诅咒,天界为保住小温会伤了你的灵魂,下辈子痴傻一世,你也不悔吗?”天帝叹了口气,问道。 “不悔。”逢殃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斩钉截铁地回应道。他捉摸不透这位天界至尊的心思。“逢殃从未奢求过长生,只求陛下开恩,放我回人间。” “但如此,小温也会有危险,所以你只能想想了。”思忖片刻,座上的人说出冷酷无情的言辞。 惊得逢殃抬头望了那人眉眼,飞眉入鬓,与舒颜仙子有几分相似眼眸里满是冰冷的决绝,不自觉双眼重了起来,酸涩得似是要落下泪来。 绝情冷酷的话犹在耳畔。“昆仑困不住你的心,那便困住你的身吧……” “听说了吗?那个凡人被天帝召见了。”一个天奴附在另一个耳边轻声道。 “是啊,听说还在里面同天帝陛下说了许久的话呢,哪像我们,近距离瞻仰帝君和仙子们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真是好福气。他可真是——”满是艳羡的人一回头却见背后伫立着一位惹不起的煞神,颤声道,“温、温无上神——” 然而闻声而动的温无赶到启明殿的时候,却被守门的天奴们拦了下来。 咬牙硬着头皮,迎着煞神满是杀气的眼神,天奴才颤颤巍巍地把天帝交代下的话带到。 “上、上神,殿下说……说若是想要人安分,是有——有其他办法——法的……” 双目一凛,温无的视线在九天上的赤红色破军星上略过,旁边的伴星若隐若现,几乎要与之融为一体。他冷声道:“被共享命格的人是我,他是我的人,是生是死由我决定。”作势要闯进去。 “大、大人!”吓得门口的天奴腿一软,颤着声直直跪了下来。“大人身份尊贵,殿下说——您、本就不该有弱点的!” 第13章 第 13 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年年雪里,常绽莲花醉,然而今年雪里开马上要绽放了。逢殃不在,西岭自己接过了所有的事情,一勺一勺小心地为娇弱的花花草草浇灌着已然烹煮过的雪水,优哉游哉。顺着叶片浇灌而下的雪水似月光一般清凌凌地流了下来,流成了西岭面上的满足的笑容,流成了他嘴边哼着的不知名小调。 温无一落地,见到的便是他的背影,脚步忍不住向前迈了几步。 他目光涣散,嘴唇都抿成了一条坚毅的线,盯着西岭的背影瞧了许久,只觉朦胧中眼前的人似乎与记忆中的身影重了叠。 那人永远一身朴素的白色长衫,在面对他的时候,常常低着头,用一头黑得发黄的长发遮住一对木然幽怨的双眸,还有时不时抿起的水色薄唇。只有在面对昂首怒放生机盎然的花花草草之时,那人唇角才会翘起温柔的弧度,漏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那时候他总是微微弯着腰,带着笑意注视着自己培育的花花草草,仿佛在望着什么无价之宝,几缕不听话的青丝在额前调皮地晃来晃去。最后他会在西岭一声搞怪的呼唤下转过身来轻声细语地嗔责几句,露出一对含情脉脉的眸子,干净清灵得似昆仑山巅的雪莲。 “逢——”一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却在面前人转过身来后戛然而止。模糊不清的一个字被自己生生吞了回去,同西岭额前的漆黑龙纹一般,仿佛要灼伤了温无的心。 一时之间,两对赤红的眸子相对无言。 “是温无啊。我还以为你上次气得不会再来了。”西岭先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长生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2 回过神来,又转过身去,继续自己的动作,“你来的时机真不巧,他被你的殿下召走了,看这时间,估计着有一会了。你们没有在天宫碰面吗?” 西岭细细思索了一会,面上有些犹豫,建议道:“我说——要不你等等他吧,应该快回来了。他对你还是——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逢殃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你们如果有什么话一次性也好说个清楚呗。” “屋里有一壶茶,要不你——不对,逢殃好像说你喝不惯的,再说现在估计都凉了。” 温无也不答话,侧耳听着他熟稔的絮絮叨叨片刻后,大步跨进门里去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桌案上有一套洁净的白瓷茶具,斟了一半的茶盏中盛着浅绿色的茶水,上面还漂浮着几片黄绿的薄荷叶。不用想也知道,早已人走茶凉,隐隐约约在室内留下如同山岚云烟般缥缈的余香。 冰冷的指尖轻轻摩挲了片刻,由皮肤浸入的寒意直达到心底,温无忽然执手拾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茶水入喉,清凉中透着些许苦涩——不知道为何那人独独偏爱这种滋味。 靠着小窗的桌子上放置着一本翻了一半的诗集,被寒风吹得刷刷作响的生宣上是那人反反复复镌写了好几遍的诗句。 念君如三日,昨日今日明日。 似乎是比原来写得好得多了。温无回想起那人在雪地里用石块书写他的名字时,歪歪扭扭的字体,忍不住想。 闭上眼,依稀还能见到他模糊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估计逢殃再过一会救回来了,我啊,先出去一趟。”西岭挠挠头,嘀咕道,“以前也没觉得凡间有多么好,但是听逢殃一说,我总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弄得现在三天两头不去一趟就不舒服。逢殃说得也没错,长生似乎是没什么好的,我都一个人守着皑皑不变的昆仑几千年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西岭停下迈出门槛的脚步,扭头望着温无,道:“逢殃挺可怜的,他那性子又喜欢什么委屈都憋在心里,我看着都挺憋屈的——你啊,别总对他这么苛刻。” “他好像特别喜欢我给他带的糖人,这次我一定要缠着捏糖人的老头多帮我捏几个……” 他叹了口气,唇边的白气袅袅飘散,与他的碎碎念一同飘散在裹挟着冰粒的风雪中。 温无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静静坐着,屋里屋外似乎都是那人绰绰身影,时而提着茶壶低着头为他斟茶,时而安静伫立在门边望着他练剑,时而与西岭闲聊打闹着,又时而弯着腰照料花花草草。 原先温无一抬头的时候,总能望见他伫立在身后低眉顺眼的模样,从不敢接近,亦从不曾远离。然而现下转过身去空空如也,只余一团冰冷刺骨的空气。 不知不觉,那人的身影就慢慢刻在了心里,然而终究还是迟了。 “小温,你身为三界第一神剑,不该存在弱点——光是他让你受伤这一条,本就罪无可赦。”天帝警告的话语犹在耳畔。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只听到窗外寒风的怒吼声变成了呜咽声,最后直至完全消失。 “真是奇了怪了。”大大咧咧惯了,西岭坐着的时候也没个正形,转向温无,“逢殃怎么还没回来,你去过启明殿了吗?没见到他吗?” 温无没说话,星眸低垂,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小温?”西岭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神游?” “没见到。”似是有些疲惫,温无苍白着一张脸,抬起眼瞥了他一眼,伸手拍开了在自己眼前晃悠的手。 西岭思虑了一会,急得摸摸下巴又挠挠耳朵,面露忧色:“你说他该不会是受到天帝责罚了吧……他的伤才刚好不久……” “或许吧。”温无知道,那人不会回来了。 忽然之间,西岭觉得自己脸上似乎有点痒,他伸手摸了一把——竟然是血。心下大惊,西岭一把抓住温无的手,果然见他满手的伤痕,尤其是指尖的口子,正汨汨地冒出血来。“小温!你的手!” 温无没说话,指尖的尖锐痛楚疼得他忍不住紧紧咬着下唇,与此同时,心也揪痛,一寸一寸渗到四肢百骸里。那人经历到的痛楚,他也是感同身受的。 “逢殃?!小温你怎么了,逢殃是不是出事了?” 第14章 第 14 章 “砰——”地一声巨响,只见一道墨色天雷划破长空,在头顶炸响,震得整个启明殿都狠狠地抖了三抖。恰逢舒颜在一干仙子的陪同下从天池回来,途经天门,目睹了西岭目空一切、狂傲不羁的模样。 “上神,陛下请您回去。”身边的仙官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坚定。 西岭气得目呲欲裂,仿佛下一刻就要化身怪兽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逢殃呢?我问你们,逢殃呢?” 眼看一掌就要拍在小仙官的天灵盖之际,一道青色的光忽然闪过,逐渐化解了西岭的力道。他甫一眯起眼,眼角余光就望见不远处几道清瘦的身影,袅袅娜娜,亭亭玉立。 “表叔。”舒颜唤他,声音清淡,然而一字一句毫不留情,绵里藏针,“天界比不得昆仑,没有千年风雪,没有万丈寒冰,火气冲天也消不下去。” 这是在提醒他注意身份呢,西岭恨恨地剜了她一眼,心道你也终于明白矜持自贵了:“友人失踪,是我失态了。” 舒颜黛眉微蹙,使了个眼色,周身的仙子以及仙官们立刻识趣地退下去了。眼见四下无人,她有些奇怪:“发生什么事情了?” 见她迷惘神色不似作伪,西岭也坦承相告:“自打逢殃被天帝召见过一回后便不见了,之后小温更是遍体鳞伤。他们俩本就命盘相附,我猜想逢殃是被你父亲囚禁起来了。逢殃前些日子受了伤,还未痊愈,怕是经不起更大的折腾了。我赶来讨个说法却一直在吃闭门羹。” “父皇?”一听温无出事了,舒颜眉宇间也添上了一分凌厉,仿若冬日里的寒霜,“你先回去守着温无,这事不出三日,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舒颜自小便得宠,这点毋庸置疑,不过西岭也是没有想到,两日未到,她便差人来传话说已经有了消息。 窗外风雪肆虐,他给面色苍白的温无掖了掖被子,披上墨色大氅,玄色如鹰,默不作声跟着传话的仙子往外走去。 “你家公主可是找到人了?”本也不报多大希望,西岭随口问了一句。 传话的仙子面色一窒,呐呐道:“公主说上神亲自去一趟便知道了。”末了,见西岭面色凝重,下意识低声提示了一句:“那人伤得挺重的……” 宫殿里静寂安宁,上好的熏香袅袅腾起,循着水晶珠帘之间的缝隙朝着外头散去,随即一室暖香,缥缈醉人。 “他……他这是怎么了?”望见床上之人手上厚厚的几层绷带,西岭差点失声尖叫,好久才平复下来,颤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长生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3 着声问。鼻尖一股挥散不去的血腥味,他急急忙忙想俯下身去查看逢殃身上的伤口,却被舒颜眼疾手快地拽住了胳膊。 满是同情与怜惜的话语响在耳畔,舒颜有些不忍:“万年昆仑寒冰所制成的冰棺可护人心脉,保容颜不老,肉身不腐。” 逢殃面色苍白冷澈,清冷如梅,脆弱地仿佛随时都会凋谢。“他被父皇封进了里头,本会一直沉睡下去,若是这样便也不会痛苦了……但是不知道为何中途醒来——他手上的那些伤……”思及鲜血淋漓的冰棺以及逢殃血肉模糊的十指,舒颜撇过头,说不下去了。 想来也不难懂,逢殃一睁眼发现自己身处桎梏,于是拼命地想从里头爬出来。他没有灵力,只能依靠自己的双手拍打着头顶的寒冰,到最后濒临绝望,甚至不惜一下又一下地抠挖,哪怕指尖磨破,鲜血淋漓也毫不在乎,只盼着能自由。精疲力倦之时,面上血水交融,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这是天帝给逢殃的惩戒。被封在冰棺里的逢殃有呼吸有心跳,他不会死——天帝也不允许他死,但他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沉睡下去,哪怕很久以后——或许是所有人都将他遗忘的时候醒来,意识到自己身陷囹圄然后再慢慢绝望,最后认命地陷在这方寸之地,仿佛一具有意识的尸体一般,永远地“安分”下去。 “逢殃不过是个向往自由的普通人罢了,你父亲就是个疯子!”西岭暗骂一句,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想将人带回去,却见面前一道身影划过。 “以前知微表姑被贬的时候,我也曾见过你这般模样。”舒颜伫立他面前,定定地望着他,吐气如兰。 “什么模样?”眸子里闪过一丝惊痛,西岭扭头瞪她,目光如电。 舒颜抿了一下朱唇:“痛心疾首的模样。” 西岭常常告诉逢殃说,他是祖龙一脉唯一的后人了。然而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因为他其实是还有个妹妹的。然而一千年前,他从小捧在手心的小妹无可回首地爱上了一个魔族人,甚至策划了一场私奔。在无法作壁上观的西岭帮助她逃去相会的时候,他们没有见到那个魔族人如约而来,却等来了天帝的亲兵。最后西岭被天帝罚至昆仑思过,而他唯一的至亲更是被剔去龙骨,活活承受了八十一道天雷之后被贬入轮回,永世不得再相见。 原本光风霁月的人被酷刑折磨得不成人形,但在临走之前她也没忘记扬起一张笑脸,安慰自己的至亲:“哥,人间是个好地方,有花有草还有他……” 有时候,逢殃也会望着他,嘴角含笑,双眼弯弯,眸子里满是怀念:“西岭,人间很热闹,是个好地方呀……” 西岭沉默了半响,坚定不移道:“天界不是人能留的地方,我要带他回昆仑,或者想办法送他自由。” “他是我从父皇那边求来的。”舒颜提醒他,“表叔,你想带走他,难道没想过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屋内熏香芬芳迷离,熏得人喘不过气来,散在两人眼前,直直氤氲了室内女子的面容。 见西岭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舒颜敛起双目,强装镇定道:“你知道,我向来恃宠而骄。” 就再任性这么一回吧。 眼前的人身法迅捷,扬起的剑光凛冽非常,剑法玄妙,却仿若心有所念,招式破洞百出。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温无突兀地挽出一个剑花,剑气激荡起几缕青丝:“西岭,我梦到他了。” 他仿佛在与西岭说话,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梦到他在哭。” 浅浅地笑了笑,西岭唇边仿佛带着六月的盎然生机,只是那笑意未曾到眼底:“小温,你去救他吧——只有你能救他了。” “他在哪?”不觉带上了一丝急切,温无抿唇,握紧了手中之剑,启步就想往天宫的方向迈去。 “你放过他吧。”西岭在他身后叹了口气,不轻不重,却恰好砸在温无心上,“在娶了舒颜之后。” 西岭望着温无远去的背影面色怆然,垂在两侧的双手也被冻得冰凉。他低下头,想起那天逢殃屋子里压抑的哭声,又想起站在山巅上的知微划过脸庞的一道泪痕。 西岭是没有喜欢过人,但是任何真心都经不起践踏。 这个道理,他一直懂。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逢殃和西岭之间不是爱情啦。 第15章 第 15 章 “我就知道他不在!”明晖没好气地说。 逢殃的身形一顿,又垂下头若无其事地抚去一片新长出绿叶叶面上的雪粒子。 明晖虽然年纪小,但也懂得几分察言观色,一瞅见西岭不住地使眼色,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含糊其词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唔……他最近确实忙,没空搭理我也对……” “嗯,两位上神的婚事自然是普天同庆。”逢殃望着自己的双手,淡淡道。天宫的药自然是极好的,现下他的指尖上连一丝伤痕都看不出。 温无与舒颜不日便要大婚,在三界之内广发喜帖,甚至有一份发到了明晖的手上。 不过明晖真心以为那是什么人的恶作剧,他不太懂,温无分明之前还对那位天界第一美人冷着一张冰块脸,为何现下忽然就改口了呢?这不,他这就来昆仑向面前这两位知情人打探虚实,但不想他们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他调侃道:“逢殃哥哥,温无见异思迁,看上了那公主,要不你就离开他呗。” 离开?逢殃面色一黯,如何离开呢? 却听得明晖吐了吐舌头:“不过这碎魂之痛,常人确实难以忍受。” 西岭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话语里的关键词,语气急切:“你能解开逢殃身上的诅咒?”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我们魔族的术法,我是魔尊,自然可以解开。”明晖奇怪地望着面色失常的两人,娓娓道来,“不过要将魂魄一片一片分开,其间痛苦,想必跟死没有多大区别。” 他望着逢殃煞白的脸,小心地斟酌着词句:“要不还是思虑一番吧。” “不用了。”逢殃坚定地望着他,“反正我也是三界之中最想死的人了。” 西岭刚想开口劝阻,却瞥见他极少流露出什么情绪的眉眼间萦绕着一股柔软又欣然的神采,整个人都有血有肉,无端鲜活了起来,不觉就噤了声。 “明晖,拜托你了。”逢殃说。 少年魔尊运起法力在屋内布下了一个又一个繁复的阵法,逢殃站在一侧,安静地不去打扰他。 “好了。”过了许久,红衣少年忽然露出一个疲惫但是放松的微笑,朝他踱了过来。只见他一歪头,将顶上新鲜的荷叶摘了下来,放在了逢殃手上。 “逢殃哥哥,这是我在路过凡间的时候,在江南的一处荷塘里顺手采下来的,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少年狡黠一笑,补充道,“每次你都不觉望着我的头看好久好久。” 逢殃只听得一声沉闷的脚步声,就望见西岭哑着嗓子,有些担忧地注视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长生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4 着他们:“不会出岔子吧?” “能出什么岔子?”逢殃摸着明晖的头,叹了一口气,声音像从悠远的风雪中传来一般空灵缥缈,“我会痛会怕会难过也会绝望,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宁死也不想再被封进冰棺里永眠了……” 面上一窒,随即西岭目光深沉得盯着他,承诺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的朋友。哪怕你去轮回了,哪怕我以后有了后代,你都是我祖龙一脉永远的朋友。” “得友如此,也不枉我天上走一遭了。”逢殃看着他,嘴角笑意渐渐溢出来。 天宫中金殿玉柱,银阶晶帘,一派歌舞升平,丝竹之声不绝如缕,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副恰到好处的喜色。 九重宫阙上,华丽的宴席,美丽的新娘,醇香的佳酿,让所有人醉生梦死,然而温无眉宇一直未曾舒展开,心头忽然浮现出了那人在昆仑风雪中愈加清瘦的身影,仿佛风一吹就消逝了。 一身红装的温无望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子,声音很低,却足以让舒颜听到:“你现在满意了吗?” 在外人眼中,朱唇玉面的三界第一美人眉如远黛,目若秋水,正含情脉脉地望着温无,全然视旁人若无物。然而舒颜猛地眨了几下眼,才压下眼中涌上的酸胀,低哑着声音回答:“这话该问你。”周身太过喧闹,以至于没人听到她声音里蕴含的一丝哽咽。 刚想启唇,温无顿觉心尖一阵剧痛,随着一声闷哼延伸至心口,至脑海,直至四肢百骸。眼前方案倾倒,随着一声脆响,手中杯盏蓦然碎成齑粉,褐黄的酒液伴随着殷红的鲜血散落溅留,淋漓而下后沾染了胸前大红色的衣襟。 “温无?!”舒颜捂嘴惊呼了一声。 正座上的天帝忽然丢下掌中琉璃盏,昂头眯眼注视着天际的星辰,却见原本闪耀着的破军星,犹如被人拿到用剑从正中劈开了一般,另一半的星辰径自飘落,在半空中化为了灰烬。 望着眼前烟消云散的身影,西岭怔愣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捏着明晖的衣襟:“不是说不会出问题的吗?你说话啊!” 少年涨红了一张脸,好不容易才从桎梏下挣脱出来,冲他大吼:“逢殃哥哥执意要解开诅咒,你不是也听到了吗?” “那你就不为他找好后路,放他去死放他灰飞烟灭?!”西岭冷冷一眼扫过来,赤目惊心,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杀人。 仿佛洞穿一切,明晖黝黑的眸子闪着明烛一样的光辉,定定地望着他,不紧不慢的字句恍若绵针一般刺入心头:“神魂俱碎,他——从来就不曾想过后路。” 逢殃说他宁死也不愿被封冰棺,说他是三界中唯一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他说他想死,他说他会死,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过会解开诅咒后愿意活下来。求死……这两个字压得西岭喘不过起来,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逢殃得有多绝望才会一心求死。 西岭眼圈泛红,目光渺远地盯着云雾缭绕的远山,仿若看到了知微跳下轮回之时似刀剑般锋利决绝的背影,忍不住喃喃道:“真是怕了你们了……” 她,还有他都用自己的方式离开了天界,哪怕灰飞烟灭,哪怕玉石俱焚。 不求长生,不惧死亡,惟愿得一人真心相待。 作者有话要说: 点个题! 第16章 第 16 章 身后冰寒刺骨,面前偶有几朵雪花飘落在面前,仿佛要将人活活地埋在里头。从这个角度望上去,只能望见四四方方的天空,若是棺木一合,便是将最后这一片自由的天空也剥夺去了。 轻嗅四周的一丝血腥气,温无仿佛闻到了什么令人心安的熏香一般,静静地合上眼,感觉自己不日便要长眠于此。 “我把他从冰棺里救出来的时候,他的掌中有一枚掺杂着血水的蝇头小字,那是用低等的术法所凝而成,不用仔细辨认我也能看出来那是一个‘温’字。”呼啸的风雪中,他身边的舒颜一袭红衣猎猎,轻柔的声音中糅杂了寒风的呜咽。 那是一个简单的幻术,用稀薄的灵力能将水流凝成冰,再随心所欲地形成脑海里的文字。温无以前在自己的案上见到过一次,歪歪扭扭的,但是依旧能辨认出是自己的名字。 舒颜面上被他双眼中留下的血泪灼烧得泪眼婆娑:“你这个模样……我看着很难过……他若是看到也会难过的……” “公主,我弄丢他了。”再也望不见他唯唯诺诺跟在自己背后的身影了,温无的声音里不带一点温度,恍若下个瞬间便即将与冰雪融为一体,“他再也不会为我难过为我伤心了,他解脱了——真好。” “你别这样,算我求你了……”舒颜小声地抽泣了片刻,断断续续地恳求着。 寒风像一把锐利的刀,发出凄厉的吼叫,在温无面上刻出近似于痛楚的神情来:“公主,温无本就无心,以后更不会再有了。” 舒颜捂住脸,一字一句,溃不成军:“司命说他来自尘世,自然也要归于尘世。他的残魂在天界游荡,若是能温养几百年,也能入轮回了。” 偶尔自私一回,终是抵不过良心的谴责,最后她连道歉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句:“温无,你去找他吧。” “公主……”温无停下迈出的脚步,偏过头,低声道,“对不起,还有——谢谢。” 舒颜望着他的背影笑了起来,她记得自己也曾这么笑过。以往只要能见到他的一个身影便能高兴得好几天睡不着觉,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变得越来越贪得无厌了呢?笑着笑着双目中便有泪珠落了下来。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方素色锦帕,她循着视线向上便望见了一个少年蹙着眉头局促不安的模样。 被她盯得不太好意思,明晖没话找话,出言调侃道:“公主,本尊也是一身红,我们挺有缘的啊。” 接过帕子,舒颜望了他一眼,静静颔首:“正巧你也是一身红。” 天界魔界联姻的消息顿时传遍五湖四海,适时相敬如宾的两人,被传为一段佳话,之后更为两界带了几千年的和平。 少了那人,昆仑再无花开。温无正忙于奔走,将四处收集到的残魂附于雪里开之上。为了能更好地温养魂魄,他甚至用剑削下了自己一半的仙骨。 西岭觉得他是疯了,但是见他难受,也就没再多加评价。 逢殃之于他,就好比一把利剑剑柄系了一根剑穗,在的时候只觉得平淡无奇,可是一旦遗失了,便顿觉不可或缺,翻天覆地地想要找出来,甚至连剑本身也失去了原有的神采。 “我猜转世后的他一定是个大美人,配着你才堪称一句‘美人如玉剑如虹’。”西岭说这话的时候正被几个天兵引向诛仙台,面上仍旧一派轻松。 闻言温无摇了摇头,低声道:“只要是他。” 只要是他,无论如何都可以。 “逢殃总是望着我赤色的眸子,想着你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长生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5 。”西岭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被押走了。 因为扰乱轮回的重罪,西岭被天帝贬至凡间思过,但他在逢殃的影响下时常往人间跑,也就无所畏惧,更是让温无不要打扰他游戏人间。 于是最后的昆仑山,又只剩下一个人面对万年不变的飞雪。 温无视线模糊,手一松,任凭自己的剑狠狠杵入即将开放的雪里开之中。 刺骨大雪中,他怔怔地望着几片被削落的叶子,轻声道:“你等我。” 几百年后,温无自请下凡,带着一方长剑匆匆离去。听闻消息的舒颜叹了口气,感慨这人并不是无心无情,只是情之所钟,俱在一人。 那日邺城春风,百花楼下,怀抱着锦簇鲜花的少女于人山人海中抬眸望了他一眼。 前世的流离,今生的凝望。 “逢殃……”他轻唤。 至此,一眼万年。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