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狂》 分卷阅读1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 《轻狂》作者:极慕 文案 年少风雅,鲜衣怒马,也不过一刹那。 上辈子谢宴拼了命地想捂热一个人,只换来那人四个字:痴心妄想。 再世为人,谢宴躲都来不及,那人却又来招惹他了。 谢宴表示:师兄,谈感情伤修为。 简素虞:……我修为够。 看穿一切的吃瓜组:好了我们都懂。 追八卦追得开心的天都云海众人:他们俩成了没有? 离八卦一步之遥的玄音派众人:怎么肥事?他们不是他们没有别乱说啊。 ————————————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宴,简素虞 ┃ 配角:蒲新酒,柳孤灯,月黄昏,岚月时 ┃ 其它: 第1章 重生遇狗 谢宴是被脸上一阵莫名的湿润惊醒的。 下意识地想喊声下雨了,就感觉温热湿润的东西在他左脸颊上扫了一下,还冒着热气。 要命!他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来,就听见一声雷鸣般的“汪!”炸在耳边,轰得他半天才回过神来。 左手使劲一扫身上的重量,右手顺手抓起离自己最近的东西,也没看清是什么就冲着摔在地上的畜生就扣过去。 “汪!!!”比刚刚更响的狗叫声,凄厉得让人不得不捂住耳朵。 拂开挡在眼前一看就很久时间没有清理过的小碎发,谢宴揉揉眼睛,眼前逐渐清晰起来,只见满是杂草的地上蠕动着一只土黄色的狗,狗头上还扣着一个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香灰钵,正气急败坏地颤动着四肢想把头上的东西挠下来。 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过什么声音了,他脑子里一直嗡嗡地回荡着小黄狗沉闷的呜呜声,有点头疼。 破败到仿佛一下雨就要倾塌的屋顶,四壁透风,一尊表面积攒着厚厚灰尘还带着一丝不明微笑的大耳铜佛,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一间废弃寺庙——只是除了身侧一具具摆放的方方正正的棺材,在寂静的傍晚时分,显得尤为诡异。 这是哪? 我怎么在这? 等等,我是谁?这个问题肯定比前几个更惊悚,谢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白皙细长、骨骼分明,就是自己熟悉的双手。他又难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抹了一脸的灰也毫不介意,看样子容貌也是本尊,好像没什么问题……不对,没问题才是问题。 谢宴抬头望天,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不是魂飞魄散了吗? 又花了一炷香的时间,谢宴终于确认了自己确实活着——连肉身都是本体。 一阵穿堂风吹过,谢宴忍不住抖了抖。 虽说也曾是修道之人,度化的鬼怪也不少,但是一醒来眼前一群尸体,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哈,以往对于大街小巷流传的关于借尸还魂的志怪小说,谢宴也曾有涉猎,但是人家回来都是亲友团圆大结局,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了从尸体堆里醒来还和一只狗大眼瞪小眼? 万万没有想到,他被只狗闹醒了。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总不该是被一条狗招魂招回来了吧。 谢宴头又疼了。 实在是听不下狗的惨叫声,谢宴探出身伸手——香灰钵自动从狗头上飞了了出来,还了自己一片耳边情景,只是得到自由的狗,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一双乌黑的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得盯着,全身紧绷,时刻戒备着。 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体力尚有灵力——竟然是灵力,谢宴望着食指尖一团清澈柔和的光芒。 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啊。谢宴眉毛皱了皱。 似乎感觉总有一个什么像是木棍一样的东西磕着自己的腰,有点难受,他往旁边挪动了几下,感觉还是被磕着,于是只好伸手探了探,触手一片寒意,手感细腻。谢宴怔了怔,仔细一瞅,一只雪白通透的笛子,外层光晕带一层淡淡的青色,似是氤氲着一层淡雾。然而这样仙气逼人的一只笛子的末端,束着一条惨不忍睹的剑穗——丝倒是上好的天蚕丝,就是颜色花花绿绿,还留有线头,硬生生是为这笛子添了些烟火气。 认出这惨不忍睹的杰作就是出自自己之手,谢宴不好意思地耸耸肩:“碎冰啊……” 思虑着放到唇边吹几下庆祝一下自己活过来,又想到自己神奇的五音天分,算了估计也不会比狗叫声好听多少,还是看着过过瘾吧。 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中的笛子,慢慢的,指尖的光晕变得稀薄,然后彻底消失。 谢宴终于认识到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饿了…… 想他曾经堂堂一个魔道中人,一朝还魂法力尽失,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就看见只瘦骨嶙峋的狗,难道就要惨无人道活活被饿死在义庄? “汪!”耳畔又响起了被忽略许久的狗叫声。 “知道了,以后就喊你二黄吧,念你把本少——”许久未曾开口,他话都说得不太利索。“唤醒,以后就跟着本少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谢宴大发慈悲地拍拍胸脯。转头一看,小黄狗不知道从哪里叼着一只脏兮兮的苹果,正睁着一双大眼睛怯怯地望着他。 “咦?”想不到这畜生还挺懂得知恩图报的啊。“祭祀用的水果?”谢宴也不客气,操起一个就和狗一起咔哧咔哧地啃起来。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是可以放慢了步子,听起来倒有几分急促。 有人来了!也不管嘴里塞满了果肉还没来得及下咽,谢宴第一反应就是扔掉苹果握紧碎冰躺回棺材里,露出个生无可恋又略带肉痛的纠结神情,继续挺尸。 脚步声越靠越近,只是推推这个棺材,移移那个棺材,倒是没发出什么其他的声音,似乎只是寻常的视察。 然而棺材里谢宴正心情复杂。 自己又没死,为什么要下意识地躲起来? 还有为什么要手快,才吃了一半的苹果啊…… “咦?” 听声音似乎是个壮汉。 谢宴差点喜极而泣,人声! “这土狗,天天来义庄里偷祭品!去去去!到别处去!小心冲撞了神灵!”壮汉的声音变得不耐烦,挥舞着鞭子驱赶着瘦骨嶙峋的狗。“有我在这,你就是饿了吃尸体,也别想动这些祭品!” 这话犹如当头一大盆冰水,直接浇灭了他心头的喜悦……谢宴不服。吃了苹果怎么了?难不成几个人哪怕是死了,还没几个苹果重要吗?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感觉到自己被两道灼灼的目光注视着,谢宴几不可察地放慢了自己的呼吸,过一会有人来掰自己的手指。 “……握得还挺紧。”壮汉嘀咕了一声。 喂!!谢大少内心不甘地咆哮着。不尊重死者也就算了,连死人的东西都抢吗?感情这家伙是来搜罗陪葬品的?这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2 世道还有没有王法?想要拿走碎冰,问过我了吗? 谢宴只觉得一股气从脚底冲到天灵盖。 王大壮一看,眼前好好躺着的尸体蓦然坐起身来,一张灰白干枯的脸,眼皮飞速地翻动着,眼里只有大片的眼白,长长的红舌头,仿佛被开水烫了般收回自己的手,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脸色铁青,瑟瑟发抖着:“鬼、鬼——鬼……” “我——死——得——好——惨——啊啊啊啊啊——”为了烘托诈尸的气氛,谢宴觉得还是应该嚎一嗓子。 嗷,反正自己五音不全,再配上这干涩嘶哑的嗓子也能让人毛骨悚然。 “其实不擅音律——也有一定的用处吧。”谢宴轻巧地从棺材里跳出来,摩挲着碎冰,望着风一样窜走的背影,无奈道。 就这么个胆子就敢偷陪葬品,谢宴心里暗暗鄙视。好歹是自己活过来见到的第一个活人,还没来得及问问,就差点被他活活吓死。 瘦骨嶙峋的狗趴在他鞋子上,边咔哧咔哧欢快地啃着苹果,边满足地摇着尾巴。“呜——” 谢宴举着双手,看了看自己身上这破破烂烂还散发着霉味的行头,说不出的嫌弃,倒真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鬼魅。 想他谢大少,邺城上下,修仙中人,名满天下,再多的玉树临风,也架不住这身破烂粗布麻衣这样糟蹋啊。谢宴揉着满头乱糟糟鸡窝一样的头发,多少次“岂有此理”都没法表示出内心的郁闷。 他确实闻名邺城的,只要是姓谢的,在邺城都是人人喊打,无非是“勾结外敌”“通敌叛国”之类的俗名,没错,俗名,谢宴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也确实是名满整个修仙界,谁提起谢宴不会加上几个“欺师灭祖”“人神共愤”的前缀,这样的自己竟然没死—— 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明显刚刚啃的半个苹果完全不够。 做人就是麻烦啊。谢宴心里暗暗感慨道。 不过说起来,记不清是多久没有感受过饿的感觉了。 反正现在也不知道在哪,找个地方弄点食物,休息一晚上,再去考虑一下今后的打算好了。 “各位大师、仙人,就是这个庄子闹鬼!刚刚那个鬼没有眼睛,舌头比我手臂还长——”那边熟悉的壮汉音用他夸张的语气正在描述自己的撞鬼精力,“夜黑风高,道长们小心脚下,这边走——” 谢宴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哟,还请救星来了是吧? 虽说魔性被人散去了,但灵力尚在,凭借微弱的灵识,感受到刚刚吓得屁滚尿流的壮汉似乎是找到了一群专门降妖除魔的修道中人。 让他有些惊讶的是,手中的碎冰,发出了淡淡的荧光。难道说—— “大叔不必客气,度化怨灵是我们修道之人的本分。”一个柔和的声音,回答道。 除了棺材又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谢宴索性牙一咬,心一横,冲着第一个迈进门的大腿就抱了上去。 “呜呜呜呜——仙人救命!这里有鬼要杀我!有鬼、鬼、鬼要杀我!”将一脸的灰尘污垢和勉强挤出来的几滴眼泪都蹭在了人家月白色的外袍上,心里忍不住赞叹对方的好修养。 只见进门来的几位少年身负长剑,衣袂偏飞,的确是一派仙气凛然的气势。 咦?月白色衣袍,玄音派的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难怪碎冰有感应……谢宴眼里的情绪明灭不定。 几个少年都给他吓了一跳,后面的两个甚至被他一嗓子嚎得直接躲在了他面前这个少年的身后。 一行少年眉清目秀,眼神干净,谢宴扫视了一遍,飞速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阵,也没有匹配出任何相似的面孔,于是他暗地里吁了一口气。 “不用担心,没事的。”许是,看他被吓得不轻,为首的少年替他拣去了发间的杂草,用轻柔的声音安慰道。 “求大仙大发慈悲!刚刚那个鬼吐着红舌头要生生吃了我和我的狗!哇——”谢宴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终于酝酿出情绪,嚎啕大哭起来,随后顶着惨不忍睹的鸡窝头,拎起还一副事不关己默默在地上啃苹果的狗,就冲外面风风火火地跑去。 “呜呜呜还请仙人们在此做主!我等肉体凡胎就不在此叨扰了!” “汪呜——” 第2章 义庄插曲 把义庄里不安分的尸体丢给这些小辈超度,年轻人嘛,总要历练一下,谢宴美滋滋地想着,然后自己找个地方凑合一下,整理一下仪容,弄点吃的—— 然后他满面春风地穿过院子,脚步却停在了门口,再没法迈出半步。 结界。 肉眼难见的灵力丝线密密麻麻地笼罩在这个宅子的四周,将这个空间如茧般束缚起来。 小心环顾四周,尤其向身后瞥了几眼,确认没人后,他闭上双眼,集中精力,掏出腰间已经感受到灵力而蠢蠢欲动的碎冰,将灵力集中在笛子顶端,向结界戳去—— “咔——”听到了一声脆响,交界处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类镇魂祛邪的结界本就趋于防守,也脆弱,谢宴的嘴角牵起一个弧度,印得鬼魅般面孔都有了一丝人气。 灵力不纯,这几个后辈还是要好好修炼啊。 几乎是立刻的,结界又补了回去,原先的裂痕消失了,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要不要这样啊,突然在这么个破地方醒来,没人嘘寒问暖没有什么山珍海味甚至残羹冷炙也就罢了,还被个不起眼的破结界困在这么个阴气森森的地方。 说出去都没人相信,一个大魔头也有这么落魄的时刻。 虎落平阳被犬欺。 谢宴脑海里第二次蹦出这句话,无语望天,像是转毛笔一样地转了转手中的笛子,也不管笛子下粗制滥造的剑穗又揉成了一团线。 再说——好歹本大少现在不是魔啊。 这个破结界到底是怎么感应阴邪之物的啊…… 玄音派的人这些年好歹好好教导一下自己的后辈啊,误人子弟……谢宴低下头,恶狠狠地瞪着门口左手边那只咧着血盆大口的一脸得意看着他的石狮子。 血盆大口?谢宴眨了眨眼,视线又移到了右边的石狮子,才发现自己确实能清晰地看到这对狮子的正脸,甚至每只狮子的嘴里都空空荡荡的。 普通的石狮子的摆放,以家宅的方向为指标左雄右雌,背靠大宅面朝宅外,以自己威武雄壮的脸对外,一双兽眼虎虎生威。民间习俗常在每月十五号,按时用寺庙里开过光的清水调和御守盐,擦洗眼睛,看清作祟小人和妖邪之物并吞吃低级的魅怪,祛邪镇宅,逢凶化吉。 更是在嘴里加上了一枚小球,好让被妖怪激怒的狮子不会误伤无辜的人。 然而,这宅子前的一对狮子,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3 确实是栩栩如生,嘴里的小球却不知所踪,或可以说是匠人偷工减料,亦可能是谁家淘气的孩子趁大人不注意将嘴里的球抠去玩耍,但是,风水面向都摆放错,也错得太过刻意。 倒显得是故意为之。 思忖片刻,谢宴一拍额头,恍然大悟。 左右都是镇邪,这义庄确实和别的地方的邪不太一样。别地的邪都是往外赶,恨不得把所有的邪都赶到义庄里镇压才好,这不,堆满了普通人的尸体,就算不生邪也能招来些。 直接把这宅子作为个辟邪阵眼,四周结界,辅以狮子镇压,邪物可进不可出,好保护无辜的人,这样倒也省事。 脑袋挺灵活。谢宴在心底真心实意赞叹了一句。 但是现在为什么不让人出去了?刚刚那位虎背熊腰的兄弟不也出去了吗?还搬来了一群玄音派的小辈…… 谢宴最终还是把这点归咎于年轻人犯的错误。 一旦想通了,顿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其实想出去有个很简单的方法,毕竟是玄音派自家的结界,只要运用些许灵力,就他掌中的碎冰吹奏一曲——管他吹得好不好听,以为此媒介,让自己体内的灵力与结界中的灵力融合一遍,便能毫无阻碍地通过。 但这最简单的方法却让谢宴犯了难。 碎冰乃是玄音派至宝,不可多得的仙家圣物,笛声空灵清新,如溪水玎玲,常被用于安魂驱煞,太过高调,容易引得他人觊觎。他现在灵力尚未恢复,碎冰在手,自保当然不是问题—— 可是后面一群玄音派的小辈,要是被听到了怎么办? 谢宴无奈地揉了揉头。 无计可施之时,他突然想起儿时做过的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孩童,谢大少还没什么架子,经常与一些年纪的下人一起玩耍,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站在石狮子背后,比比看谁的手最长,能够同时捂住家门口一只大理石狮子的眼睛。 然后再被舅舅像拎小鸡一样拎回房间教训,再罚抄几遍家训,再听半柱香舅母孜孜不倦的劝戒让他不要任性,妨碍石狮子看护家宅。 或许会管用的吧。 他蓦然抬起头,低头在食指上咬出一道口子,另一只手催动体内灵力,用碎冰使劲抵住结界中深厚的灵力罩,硬是拼尽全力在茧中间戳出一道小洞,再将指尖凝结的血滴,透过几不可察的洞口,一滴打在石狮子的左边眼眸上。 “嘶——”石头与血液融合后发出一声被腐蚀的轻响。 谢宴怔了怔,随后无所谓地耸耸肩:看样子体内魔性没完全去除,算是所谓的邪物,被困在结界里还真没什么好冤枉的。 看到玄音派的这些小辈也能猜到自己已经死了不少年头了,那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他心底是不敢往下深究了。 不好意思啊,暂时失明一下。谢宴略带歉意地拱了拱手。 就在他如法炮制想暂时毁了右手边雌狮子的灵识之时,突然从天而降一场冰凉,吓得他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碎冰就势滑向袖内,掩盖在宽大的袍子之内。 谢宴被浇了个晕头转向,直到几滴散发让人作呕气息的液体滑进嘴里,他才连忙呸呸几声狠狠抹了把脸,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呼救声:“救命啊!杀人啦!” 民间传说:黑狗血可以驱魔降妖,因此往往小说戏曲里的道士祭祀做法时,必定要备上一碗黑狗血,传说能让妖魔献出原形。 放屁!要是狗血这么有用,家家常备,还要道士做什么?谢宴心里早已把第一个散播出这种谣言的人问候了好几遍。 这隔夜的狗血,气味太冲,他在地上杂乱的稻草上滚了几滚,愣是没能摆脱萦绕不去的销魂气味。 喂,好歹一个堂堂的戏火尊者啊,以前到哪里不是鸡飞狗跳腥风血雨,结果有一天别人往身上泼了一阵狗血腥气……谢宴越想越觉得憋屈,简直岂有此理。 “仙人!我就说这厮定是诈尸后的奸邪之物,你看他被泼了狗血痛苦得满地打滚!求大仙发功收了这妖怪!”王大壮心里害怕,瑟瑟发抖地躲在玄音派小辈身后张望着,声音还是在耳边响雷般炸起。 邺城人士,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都知谢家公子纨绔顽劣,人送绰号“谢疯子”,因而每天去谢国师府邸告状的人络绎不绝。面对舅舅的质问,只要是自己闯的祸,谢疯子都一口气认罚绝不辩驳,毫无二话。 对,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 诈尸?对。 奸邪之物?也对。 被泼了狗血痛苦得满地打滚?也没错。 刚刚还不忿嚎叫着的谢宴突然沉默了。 云奚本是不太赞同王大壮的做法的,但他们一行人在逐步检查义庄里的死尸的时候,突然发现棺材里少一具尸体,又看他在门口鬼鬼祟祟,就默许了。如今见这人跌坐在地上痛苦不堪默默不语,也信了几分。 “你是何人?”云奚伸手去拔背后的剑,嘴唇翕动几下,向四周的师兄弟们传送出密语。 “扑哧——”谢疯子突然笑出声,抬起头无辜地看着这一群后辈,“缚妖咒这种低级术对我没用,况且是你们。”这种术法,他十岁就学会了,常用来捉树上的小鸟和有时混进院子里野猫,和玩一样。 这自大的话像刀子一般戳进这群玄音派小辈的心里。 有人已经恼羞成怒:“你不要瞧不起人!” 然而谢宴看到为首的少年轻轻扬了扬眉,问道:“前辈也听得懂密音传语?”密音传语是玄音派的独门术法,常用与同门之间交流情报也可用于求救,五音组合千变万化,外人是远远听不懂的。 糟糕!谢宴暗道差点暴露,连忙打着哈哈:“我就是随便说说。”密音传语?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竟然都有名字了……作为创造者的谢宴心情顿时复杂。 云奚又扬了扬眉,显然完全不信。 “反正你们也抓不住我,”谢宴无奈地摊了摊手,“要不大家就此别过吧,相逢是有缘,再见还是朋友——” 这回轮到云奚笑了:“前辈真要能走的话,早就走了,不是吗?” 谢宴被这少年笑得喉间一梗,顿时脸上呈现出一副咬牙切齿的纠结与尴尬。 还不是这个破结界?还不是你们在别人全神贯注运功的时候偷袭,害得人灵力岔行经脉紊乱?他现在四肢百骸里流动着向四面八方横冲直撞的紊乱灵力,撑着地面的手都有些抖。 “师伯常说,降妖除魔,度化教化是为第一。我们这些小辈能力有限,只能请前辈跟我们回趟灵山。”见他不回答,蓝衣少年语气温柔,动作却不客气,招呼师兄弟用缚妖绳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开玩笑,不说度化,玄音派那些人不把他大卸八块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4 ,他都谢天谢地。 “别闹。”谢宴嗔怪道,手动不了,只得向他后方扬了扬下巴,“先解决你背后的东西,再说些有的没的吧。” 感觉背后一阵血腥气袭来,云奚一个旋身,反手一剑挡了上去,同时又偏过脸,躲过一阵随劲风飘来的尸臭气味。 毕竟邪气太重,他们这些人有灵力护体并不觉得有什么差异,只是普通人进来久了,长时间浸润邪气,意志不坚定的难免会狂性大发。 比如这里唯一的凡人。 估计近距离接触尸体,染了尸毒,这回发作了吧,贪心也要有个底线啊。谢宴鄙夷地想。 动作挺漂亮。谢宴在一旁美滋滋地欣赏着少年和尸人的交锋。 人尸变后,力道灵活都大大增强,毕竟是少年,过了几招后,云奚渐渐落了下风,而且他顾忌师门祖训,始终不肯痛下狠手。 其他人也看出了形势不利,纷纷举起剑,向尸人砍去,却被一阵阵掌风弹开。 风清剑法第一式,雨过天晴。云奚扬起剑,挽起几朵剑花,小碎步绕自尸人左侧,还是犹豫了一下,从纷乱的剑花中间斜切入,一剑刺在了尸人心脏的一寸之外。 似是痛极,被激怒的尸人哀嚎一声,奋起一掌,拍在了云奚胸膛上,使得他重重地撞在了门板上,摔得灰头土脸。 “师兄!” “师兄——咳咳咳” 云奚警惕地盯着逐渐靠近的暴怒尸人,忍着剧痛,用灵力在自己面前结起一个破败的防护结界。突然—— “吱—吱—吱吱——” 什么鬼……一阵刺耳的笛声响起,躺在地上的少年们连同暴走的尸人,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手执一支还泛着白光的玉笛,玉笛的末端挂着一只花花绿绿已经乱成一团球又满是线头的剑穗。狗血和泥土遮住了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只剩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扬着,粗粗看去似乎是在笑。 笛声又变换了几个调子,尸人痛苦地捂住脑袋,从脚开始一层一层,凝结成冰,再无法动弹。 望着近在眼前的尸人,云奚心下一松,想着再来一曲清心诀,好度化尸人,使得灵魂安息。 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太骨感,只见那人靠近尸人,以迅雷不及耳之势,凝聚灵力以笛代剑直接刺进了对方的心脏。 喷涌而出的血飞溅得两人满身都是。 云奚忍不住抹了一把脸,冰冰凉凉的。 谢宴眼里也溅到了不少血,手中碎冰的末端也还滴着血,他也不管自己看起来煞是怖人,缓缓道:“你师伯说错了,冷血的东西,没法度化,最好的做法就是——杀!” 说完,眼前一黑。 完了,要饿死了。这是他最后的想法。 第3章 狭路相逢 “你醒了?先喝点粥吧,我去楼下叫师兄他们来给你看看。”一个穿着明显不太合身的月白色外袍的小少年,见他醒来,面上一喜,急匆匆跑楼下去报信。 诶?这群小辈还是懂得知恩图报的嘛。饿得早已前胸贴后背的谢宴捧着碗就开始狼吞虎咽,从没觉得白粥也这么美味过。 看这样子,应该是在一家客栈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谢宴解决完一大碗粥,站起身来蹦跶了两下,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收拾干净了,看着挺清爽,也换了一身体面的月白衣裳,就是略有些偏小,也不知道是他们谁贡献出来的。 他又拿起桌上的镜子观察了下自己的脸,还好没有缺鼻子少眼睛,倒和他原来长得一模一样,五官俊朗,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若不是他魂飞魄散,都怀疑这就是他本来的身体了,但是玄音派把他尸身拿去喂狗都不为过。入土为安?不存在的。 然后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的狗呢? 他在尝试破结界的时候,二黄不是还在旁边啃苹果,安静如狗的吗?狗呢? 哎呦,把救命恩狗弄丢了。谢宴有点沮丧,片刻后他决定下楼去问问那群小辈。 一打开门,他就听到楼下雅间里云奚恭敬的声音。 “师伯是听到密音传语了吗?那天晚上确实危险,弟子们初战不敌,多亏了一个神秘前辈以笛音退敌。” 师伯?就是那个什么教导弟子度化妖魔的师伯?若他没被逐出门派,想起来也算是这些小辈们的师伯,至于和他同辈的人嘛,嗯,好像也是不多……谢宴竖起了耳朵。 “……笛音?”一个清冷的声音反问道,难得带着一丝疑惑。 完了完了完了——谢宴听到这声音,脑海里就回荡着这两个字。 “对,笛音——很难听……”云奚看着眼前人清清冷冷的面孔,忍不住注意自己的措辞,毕竟被人所救,这样说别人好像不太好。“前辈吹了一段曲子,随后尸人爬满冰晶,冻成冰人,再没法动弹——噢对,白玉般的笛子,却挂着一个奇丑的剑穗。” “丑剑穗?” “是的,颜色花花绿绿的,乱成一团……”云奚看着面前人的愈加冰冷的脸色,说不下去了。 一阵抑人的沉默,沉默到空气仿佛都要凝结。 “——碎冰。” 两个字吐出来,却带着颤抖,像是咬牙切齿,听得谢宴心惊肉跳。 如同当头棒喝,谢宴神速折回房间,在枕头旁翻了翻,翻到了碎冰。 还好这些孩子心思单纯,没想过打碎冰的主意,谢宴笑笑,随后又觉得自己太小人之心了,碎冰本就是玄音派的东西。 听到脚步声,谢宴一个箭步,冲到窗。 背后突然一声剑鸣破空而来。 佩剑宵练出鞘?看来简素虞是真的要杀他。 不由得怔了一怔,以至于攀上雕花窗时,谢宴右脚一崴,整个人向右倒去,随后只觉得宝剑擦过左肩,一阵寒气浸入,似蚁噬般,疼得他咬紧牙关,不停倒吸气。 稳住呼吸,运气脚步轻点,足下生风,飞速逃离了客栈。 幸好逃跑的功夫,他向来不差劲。 没想到他们随便一个密音传语,竟然把玄音派的人引了过来;嗷,来的人还是简素虞,不得不服。 想起简素虞,他体内涌起一股气,浑身上下都疼,脑壳疼,胸口更疼。 当年他手刃玄音派的掌门,火烧灵山,玄音灭门,后被作为掌门亲传弟子的简素虞手执镇派至宝——碎冰笛封印魔性,一剑穿心,魂飞魄散。 这是因果。 他永远记得,那时简素虞那张谪仙一般俊美面孔,皱紧的眉头仿佛结着霜,紧闭着眼睛,仿佛自己是什么污秽之物,仿佛会脏了他的眼睛。 他再丑恶能比得过世人自私自利的丑恶嘴脸?就算碾碎了又如何?人心凉薄、趋炎附势、落井下石,所以他们都该死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5 ! 总觉得胸腔翻涌,有什么气要喷薄而出,谢宴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光洁如初。 心下一凉,竟然没有封魔金针?恍然间竟恢复了些许神智。 然而简素虞留下的一缕寒气打乱了体内灵力循环,气海内四处乱窜的真气终是抑制不住,爬向四肢百骸。 加上前尘往事萦绕心头,抬起眼,眸子竟已然泛着暗红的诡异光芒。 谢宴突然停驻于城东郊桦树林最顶端的叶片上,将碎冰执于唇边,挑衅地吹了一段曲子。自己脚下的叶片发出脆响开始结冰,而后蔓延到整棵树,在午后毒辣的大太阳地下,生生冻成了冰树,而后他手里捏了个诀,“哗——”的一声,整棵树毕毕剥剥地燃了起来,他毫发无损地站在火焰里,颈间一朵小叶紫檀火焰暗纹若隐若现,任由火舌将自己的衣服染成绛色,忍不住放肆大笑起来。 现在碎冰在自己手里。 这是轮回。 对于人人得而诛之的妖魔鬼怪,谁不是杀之而后快? 度化? 纸上谈兵,花言巧语! 踟蹰着,向扁舟里迈进一步,却似乎是觉得扁舟里有什么洪水猛兽,急忙退后,捂住嘴。 谢宴在码头观察了这少年两个时辰的时间。 这小公子,年纪轻轻,似乎比起玄音派的小辈还要小一点,身着一身海蓝色外袍,袍子上几条四足无角蛟龙相互盘绕,每只蛟龙的眼睛都用食指大小的半颗珍珠镶嵌,栩栩如生。手持一把金光璀璨的长剑,剑气逼人,不过此时这剑正被主人用来撑着地,防止自己跌倒。 东海岚家的族纹便是这四足蛟龙,谢宴曾经在舅母和岚月时的袖口看到过。岚家也是修仙世家,祖上以海盗起身,后转为商人,垄断了国家的船只运输,因此积攒了不知道多少珍宝黄金,又远离中州,俨然一个海上帝国。岚大小姐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但是在外闯江湖,哪能不挨刀,常年在海上拼命,总会遇到些超出理解之外的诡异事件,所幸岚家有一代家主骨骼精奇,得高人指点后得道羽化,随后,岚家就顺理成章地迈入了修仙行列。 谢宴觉得他估计是遇到岚家的哪位小公子了,而且他很可能和自己舅母一样——晕船。 其实除了他,还有一群人,都在这少年背后排队,等着上船,对,等了两个时辰。 碍于这少年一看就是名门的装扮,围观的群众都敢怒不敢言,只得私底下嘀咕几句。 少年扬起一张俊秀得有些凌厉的脸,唇有些发白,转头冲身后的窃窃私语大声道:“你们急什么啊,能比人命急吗?前方城里义庄大□□,也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把封印给破了。” 谢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少年又尝试了一下,结果还是退了回来,忍不住捂住嘴,一脸恨恨地盯着船上的艄公,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 咋一遇见岚家的人他还是倍感亲切的,但这孩子太任性了,让一群人陪着他闹,岚月时小时候也这样,都是惯的。谢宴摇摇头。 那少年看了他手中的锦帕两眼,露出三分诧异,八分嫌弃,瘪嘴倔强道:“离我远点。” 谢宴压了压纱帽,眨了眨眼,只觉得这少年挺眼熟,眼熟得还挺亲切,但是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岚隐是打心里讨厌陌生人的靠近,看他戴着纱帽想是有什么脸上有什么损伤或是隐疾,见他不动作只发呆,心里觉得烦,道:“滚。” 一听这话,谢宴有点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羞恼,虽说谢家和岚家关系一向不错,不用这么较真,但这小子的教养也太差劲了吧。 也顾不得长辈作风,谢宴干脆利落地把手帕甩人脸上,扛起人就直接丢进船舱里,末了还若无其事地拍拍手:“不识礼数,我就今天替你爹娘小小教导一下。” 围观的群众啧啧称奇,似乎是在感慨他的大胆妄为。 岚隐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么无理地对待,小脸都气白了,指着谢宴半天“你你你——”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了?”谢宴微笑着摊摊手,隔着一道纱幕看着在船上摇摇欲坠的少年。 他当年上房掀瓦,下地偷瓜,闹得全谢府鸡犬不宁的时候,这小子估计都还没出生呢,对付这种熊孩子,还怕没办法吗? 也不想废话,岚隐脚尖点地,想飞回岸上,却感觉小腿以下就像黏在甲板上似的,动不了了,仔细一看,从脚底到小腿外面结了一层冰,将他的双脚整个冻在了船上。一口火气咽不下去,忍不住骂道:“我要废了你的手!” “这么喜欢站着就一直站着吧。”谢宴转了转手中的碎冰,笑嘻嘻道,“如果不好好说话的话,你就也不要说话了。” 回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一道剑光,有人已经发出一道惊呼,他虽然及时偏过头,另一只手赤手抓住剑身,但是锋利的剑刃还是削去了半面纱幕,露出半张略带惊讶的脸。 这下估计是被岚家的小公子完全记恨上了,谢宴无所谓地把玩着手中的金剑,忍不住感慨道有钱人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锋利的剑身反光印出他一双含着笑的双眼:“剑倒是好剑,丢过来就别想着轻易拿回去了——”话语戛然而止。 “阁下修为了得,为何要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听到这声音,谢宴仿佛全身都被冰冻住了一般,怔了怔,才连忙将纱帽转了个圈,压低,将自己的脸遮住,连脖颈间的剑在他动作间入肤半寸也毫不在意。 岚隐听到“小孩子”的时候,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楚辞右手将剑架在那人项上,见他不动作也不出声,就径自拿回了岚隐的佩剑,又伸手想卸去他腰间的笛子,却发现指尖一触及他衣衫,感受到一阵寒气,下意识地缩回自己的左手。 果然,袖子边上已经被冻出了一道又一道冰凌。 然后他蓦然发现,眼前的人早已退开五步,单足立于另一艘船舱上,冷冷地盯着他们不说话,而自己的右手仍然保持着持剑的姿势,动弹不得。 谢宴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红衫银铠的男人,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印记,只觉得他整个人在时间的积淀下,越发显得沉稳成熟。楚辞,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果然是仇人才更容易狭路相逢。 谢宴眼睛一眯,融去了男人手臂上的冰凌。 “丢人。”岚隐嘟囔一句,偏过头去看水里的游鱼。不多时他抬起头,怒气冲冲地向谢宴瞪去,用眼刀把他凌迟了一遍又一遍。 不理会小孩子的闹脾气,谢宴压低声音,开口就有些威胁的意味:“我该说过,不好好说话就不要说话了。” 吓得后者连忙捂住嘴。 “隐儿,我想到有东西还没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6 给你就返回来,谁知半路就收到你发出的讯息。”揉了揉手臂,楚辞好脾气地解释道。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楚辞竟然也半只脚踏进了修道之路。 不同于作为通阴阳晓人事立足于廷的谢国师府,楚家世代忠良,三代为侯,四处戎马征战,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是名副其实的显贵世家。楚辞作为楚家长子更是十岁随父出征,十三岁便能独当一面,成为朝廷最年轻的将领也不过十六七岁。 然而当初岚月时不知道为什么瞧上楚家二公子楚歌了,闹死闹活地就要嫁,还把他和舅舅烦了好一阵子,结果还不是一拍两散?当初楚歌死在牢里,岚月时还求着自己招魂……谢宴眼里冷意凝结。 都是命!谢宴恶狠狠地想。当初楚侯府看不上岚月时的身份,活该他们的宝贝儿子们也来沾染这些神神怪怪。 懒得和他们纠缠,谢宴冷冷地吩咐早被吓到的艄公开船:“走吧。” 谢宴面无表情地自己看了看的双手,永远忘不了双手被自己亲人鲜血沾满的温热触觉。 视线飘到湖面上印出的空中几朵残存的流云,谢宴又叹了一口气。 其实别人说得对,自己就是疯子。 第4章 临安诡事 小扁舟在顺着水路飘了两天两夜,也足够让人冷静。 本来想着就这么飘到邺城,然而这天艄公在临安靠岸补充干粮的时候,谢宴忽然听岸上的人嘀咕了一句,最近听说临安有妖魔作祟,忽然就被勾起了兴趣;再加上临安又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于是他就丢下了一点从小公子身上摸来的碎银,绝尘而去。 急得艄公在身后大喊:“公子留步!您给得太多,这这这——老朽这找不开呀!” 凭借儿时的记忆,谢宴在西湖边上找了一家客栈,里头人影攒动,熙熙攘攘的。 客栈老板坐在柜台后一手算盘敲得啪啪作响,也不知是不是忙得太久,面上有些灰败疲倦之气,相比之下老板娘精神就好多了,略施粉黛,正招呼着客人,忙得不亦乐乎,而他们三岁的小儿子靠着小凳子,摇着拨浪鼓,不断嘟囔着“阿毛!要阿毛陪我玩!”嚷着嚷着竟然哇哇哭了起来。 “我叫阿毛!我陪你玩!”谢宴哄骗道。 小孩子泪汪汪地瞥了他一眼,扭过头去,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谢宴瞧着有趣,俯下身忍不住戳了戳孩子胖乎乎的脸蛋,逗得还挂着泪珠的娃娃张开嘴就一口咬在他指尖上。 客栈老板夫妇忙跟他赔不是,见他形单影,估计是出门在外,便好心送了他一碗刚出锅的甜汤圆。 许久没有尝过人间的美味,谢宴乐呵呵地吃完后,难得凹在大床里,安心地睡了两天。 不知道是不是他睡得太浅,还是在梦得太深,总觉得半梦半醒之间,有人立在他床头,静静望着他。 “公子,现在快戊时了,还是谨慎出门为好。”客栈老板抬起头,不知何时多出的黑眼圈昭示着主人的精疲力倦。“最近临安城有些不太好的传言。” “哦?”谢宴露出大大的笑容,迈出门槛的脚收了回来,随手捞了张凳子,附身柜台前,一手撑着下巴,桃花眼眨了眨,“愿闻其详。” 老板被他的笑容闪了一下,咳了咳,望了望四周,见无人注意,压低声音道:“公子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城北王员外家的小侄子大婚。原本是喜气洋洋的日子,谁知王公子在喜宴上敬酒时突然浑身抽搐,面目扭曲,两眼一闭,倒地就不省人事了,把一干宾客吓得不轻。结果大夫急急赶来后竟发现人就这么没了,你说谁也想不到大喜的日子,竟成了大丧啊——” 哦?“老板你这说得仿佛你自个亲临现场一样,莫不是凶手就是你吧。”谢宴笑笑,伸手拨弄着算盘上的算珠。“再不济就是那位仁兄拈花惹草,惹上了什么风流债,怕是负了什么小娘子,给人报复了吧,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公子说笑了。”老板拍掉他作乱的手,瞪圆了一双眼,认真道:“您还别提,这王公子还真是个流连烟花柳巷的登徒子,但是要是就这么个人没了也就算了。谁知接下来的时间,临安城便时不时有年轻男子暴毙身亡,面容扭曲,全身上下却无一伤口,官府愣是查不出死亡原因,只得去寺庙里求问得道高僧,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说法。那天之后官府严令不许妄论鬼神,大家私底下都传是有女鬼索命,像公子这么年轻俊秀的,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听说女鬼最喜欢附身阳气虚弱之人,吸食活人精气,使人气竭而亡。”谢宴的视线在老板的前额扫过,调侃道:“我看老板你眉间一团黑气,似是奸邪之物缠身,还是需要去寺庙烧个香求神庇佑什么的,最好能求个开过光的玉贴身佩戴,方能。”不易察觉地,谢宴皱了皱眉,神识还没上辈子灵敏,竟将精气丢失误以为是劳累导致。 “不瞒公子说,小人前段时间生了场重病——”客栈老板忙倒了杯茶水,惊恐地注视了水里的自己片刻,恍然大悟,忙谢道:“多谢公子赐教!多谢多谢!” 谢宴指尖一动,一指劲风划过,掌柜身侧的茶盏突然“啪”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当家的,哪位客人把东西碰掉了?伤着没呀?”后院突然传来了老板娘急切的声音。 “没——没,我就是不小心碰掉了杯子,不碍事。”边说着边打算蹲下身来处理碎片。 趁老板背过身去,柜台上的笔飞了起来,在他后背留下一幅乱糟糟的符画。 “唉?公子有话好好说!小人这件新衣服还是内子刚缝制好的,手下留情啊!” 虽说由于女鬼索命的传闻,戊时的临安城外巷确实是少了不少人,但是不影响他原本的繁华。 华灯初上,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各色各样的商贩都聚集在十里长街,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大家脸上全是喜气。 谢宴没有戴纱帽,一身绛衣,闹市穿巷漫步。 他不是喜欢逛街,只是处于热闹之中,会让他有种自己不是一个人的错觉,至少能沾染上不少烟火气。 最后他在一个糖葫芦小贩面前停下。 依稀记得,岚月时最喜欢吃的就是糖葫芦。 他们青梅竹马,关系时好时坏,因为时不时总打架。从五岁起,岚月时丢向他的就不再是书和毛笔,而是刀和匕首。后来慢慢长大,她去岚家呆了几年后回来,完全不改泼辣本性,一手九节鞭抽得他满地找牙。 于是有一天他忍无可忍,用缚妖咒将岚月时用自己的九节鞭困在树上大半天。小姑娘又倔强,也懂有泪不轻弹,硬是一晚上在树上一吭不吭,最后被舅舅放下来的时候,手都被绳子磨破了,愣是没喊一句疼。自然这之后,他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7 又被罚抄写家训一百遍,跪祠堂面壁思过。 总归是他突然良心发现,知道做得太过火,于是投其所好,偷偷买了个糖葫芦放在岚月时房间里。出乎意料的,那天岚月时突然和他道歉了,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所以说小孩子的友谊,确实很神奇。 “要一串——” “糖葫芦,全要了。”一个少年突然挡在面前,付了钱,扛着一整个糖葫芦棒子,喜气洋洋地转身,突然惊喜地望着他,“前辈是你啊,师伯一直想当面谢谢你啊。” 他那不会是想当面刺死我吧。谢宴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不必不必,你买这么多糖葫芦做什么?” 云奚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师伯让我带点回去,分给山上那些师兄师妹,糖葫芦嘛——一般人都喜欢。” 他这害羞的样子,倒是有点少年的样子了。谢宴忍不住出言调侃:“你们师伯,也喜欢吗?” “师伯吗,我觉得他是喜欢的——”云奚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刚想小声地开口,就听见一声冷冷的呼唤,在闹市里也清晰可听见。 “云奚?” 谢宴也听见了,一个箭步,挤进人海里。 “诶?前辈?前辈!” 不理会身后少年的呼唤,谢宴拿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逃跑速度。 没好气地看了眼手中最后从少年那边顺过来的一串糖葫芦,差点被抓住,真是冤家路窄,这都能遇见。 体内总有一股气隐隐躁动,隐约猜到是什么,谢宴深吸一口气,将躁动压下去。 一返回客栈,谁知官府的刀兵个个人高马大,横眉冷竖,早已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再加上围观群众窃窃私语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根本看不出什么情况。 难道是他留下的符印发挥了作用? 刚想进门,却被守门的官兵拦了下来, 正当谢宴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时候,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客栈老板在人群中看到了他,连惊喜地冲他摆摆手:“公子!” 趁守门的官兵怔忪之际,谢宴侧身挤进门,强挤出眼中泪水,双手紧握住老板的手,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出去一趟可算是吓坏了,这心里始终胆战心惊,生怕出什么事情。走,我们去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竟然敢在临安城撒野!此等奸邪之物,必定不能轻饶!” 客栈老板:“……” 一头雾水的老板,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拽向了后院。 许是看他与受害者一家关系密切,官府的人也就没有拦着他。 后院空地里,一只雪白毛团蜷缩在空地当中,瑟瑟发抖着,原本雪白的皮毛不知道被什么粘在灰暗的地面上,对比起来十分显眼。 “这就是妖物?”谢宴犹豫着,问向身边的老板一家。 也不过刚修成人形的猫而已,现在刚刚化形的小妖怪都学会吸人精气了,是他落后了吗? “公子回来了啊——”怀抱着孩子的老板娘发丝凌乱,也顾不上形象,似乎还心有余悸:“可把我吓坏了,没想到我们这小老百姓兢兢业业大半辈子,还能遇到这种事情。方才我给幺儿蒸了点米糕,想着时候到了就进厨房了,谁知一出来就见这妖怪站在幺儿身边,吓得我马上喊来当家的,谁知这妖怪一见到当家的之后就蜷成一团,没法动弹。” “说不定是因为公子留在我身后的墨宝。”客栈老板帮腔道。 墨宝?谢宴哭笑不得,那只是了个简单的驱邪符。 老板娘怀里的孩子还可怜兮兮地抽噎着,看样子确实是吓得不轻。 “如此害人性命的妖物,为了以防万一,必须就地正法。”谢宴义正言辞地说完后扫了小家伙一眼,果然这孩子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了过来。 环顾四周,其他人都站着两尺开外,唯独一个大胡子敢上前查看猫妖的情况,想必也是个头头。如今他眉头紧锁着,想是不知道如何善后。 客气凑到了这位大胡子身边,谢宴建议道:“官差大哥,这妖物潜伏了这些日子才被发现,想是有些滑头,在下不才,早年拜在灵山门下,恰巧懂些驱邪镇妖之术,只得将此妖交给我,必让他在我一味真火中灰飞烟灭!这样岂不皆大欢喜?” “喵呜——”白猫闻言颤抖得更厉害了,抬起毛绒绒的头,蔚蓝的眸子哀求地望着他。 正值大胡子怀疑地望向他之际,谢宴笑嘻嘻的,右手指尖生出一小簇明火,向着猫妖飞去。 “喵!”空地里的白猫凄厉地嘶叫了起来,空气里都似乎弥漫着一股肉焦的气息。 “阿毛!呜呜呜呜——阿毛!阿毛——”小家伙彻底嚎啕大哭起来,挣脱着从老板娘的怀里挣脱出来,随后死死地抱住谢宴的小腿,不住地哭喊着。“阿毛阿毛!” “那就劳烦大师了,如此也省的我等去山上的寺庙里请大师了。”大胡子见状,冲着谢宴点了点头,拱了拱手,带着官府的人离开了。 见没什么外人在,谢宴抵着眉心,扬扬手,收回了自己的火,头疼道:“你这小猫,别演了行不?” 真是吵得他脑子都要炸了。若不是这孩子能吵,他定要烧着猫妖一炷香的时间! 其余三人愣在当场,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含惧带怯望着谢宴。 这种眼神,倒是让谢宴恍惚了片刻,他俯下身,摸了摸小家伙的头,柔声解释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所以你的阿毛不会事的,放心。” 听到他的话,小家伙眼里被欣喜充满,扭捏了片刻,凑身过来,轻轻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 这孩子……感觉到脸颊上湿漉漉的,勉强能被称为“吻”的东西,谢宴真是哭笑不得。 “那公子,这猫——”老板娘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谢宴站起身,凛然问道:“你叫阿毛是吧?我问你答,老实交代,否则——”看了一眼脚边小家伙亮晶晶的双眼,谢宴不觉住了口。 白猫听到了他的话,弱弱地缩着一团,两只猫耳朵都被吓得耷拉了下来:“是。” 见他这样,谢宴就更明白有内情了,连他最简单的驱邪符都受不住,哪来的能力和胆子去吸食活人精气?“你好不容易修成人形,应该清心静气,勤加修炼,等到机遇来临修成仙也说不是不可能,而不是靠着什么歪邪路子,这样会入魔的,你知道吗?” 看他可怜兮兮的,脚边的小家伙在自己父母惊呼声中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安抚般地摸了摸猫头。 似乎找回点勇气,阿毛舔了舔小家伙的手,缓缓开口:“大人,我没害过人,喵——” 老板看到自己的儿子与白猫相处甚欢,忍不住开口求情道:“公子,他说他没害过人,要不——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他说没有害人就没有吗?坏人难道脸上会写着“我是坏人”四个字吗?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8 会吗? 谢宴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鄙视道:“好好说话,不要卖萌!我前几日便发现客栈老板双眼乌青,前额一团黑气始终不散,若没看错,便是妖气缠身,这不是因为受你影响,难道是受我影响吗?” 闻言,阿毛用他那蔚蓝的大眼睛,无辜地望了他一眼,望得他一噎。 “阿毛没有害人。前段时间幺儿的阿爹生重病了,幺儿哭得很伤心。只有阿爹好起来,幺儿才不会难过。” “你……”谢宴惊讶地望着他,一人一猫对视片刻,谢宴先移开了视线,“你给了幺儿的阿爹一条命?!” 怪不得老板身上始终有股弥散不去的妖气。 “喵喵喵——”阿毛开心地承认。 客栈老板和老板娘面面相觑,显然是难以置信。 从前也听说过猫有九命,因而不少猫妖修炼成仙渡劫靠得便是自己的九条命。只是他没想到,这猫竟然会把自己的珍贵的命分给别人。 “阿毛阿毛——乖,吃——吃米糕——”小家伙一手轻轻摸了摸猫耳朵,一手将已经黑乎乎的米糕递到阿毛面前,奶声奶气地哄着。 阿毛吃着米糕,满足地喵喵叫,全然忘了之前被谢宴一道符打回了原形,痛得死去活来。 谢宴迈出一步,却感觉自己的袖子被紧紧抓住,一回头对上老板娘恳求的眼神。 “公子,要不放过这猫吧,好歹它救了我当家的,而且幺儿也喜欢它……” “是啊公子,我们虽然不富裕,但是再多养一只猫还是养得起的。” 谢宴看了这些人一眼,叹了口气:“阿毛,那城中屡屡有人暴毙,你可知道些什么吗?” 第5章 暮后逢殃 打量了下四周,这是个亭子,亭子四周杨柳依依,前面湖水随波荡漾,上方牌匾上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问水亭”。 从阿毛含含糊糊的话中知道,湖边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提起湖边,据说王员外的侄子曾向家里提出退亲,叫嚣着自己心上人,问起来竟说是湖边惊鸿一面的一位佳人,连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不过闹了几天后消停了下来,大家也都没当回事。”临走前,客栈老板不经意告诉他了一个小传闻。 如此说来,还真是女鬼索命。 听说最近一段时间总有人在湖边上昏倒,然后长睡不醒,甚至最终死在睡梦中。 官府也有请了高人施法,又是祭天又是驱邪但是折腾个半天,又查不出个什么来。 也不知道是习俗还是什么节日,人们三三两两,举着花灯在岸边,聊天散步,一副安乐和谐的样子,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谢宴身穿一身绛色长衫,腰间别着一支通体雪白的笛子,一头乌黑的发丝,一双眼尾带笑的桃花眼,俨然一个翩翩佳公子样。他相貌出众,就算是抱胸百无聊赖地靠在湖边的树上,也收获了不少暗送秋波的目光,然而他只当没看到。 奇了怪了,明明这些女子曾经扭头看过他,但是他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月亮完全出来的时候,突然见湖中心的桥附近一阵混乱的灵力波动。 谢宴眯起眼,冷笑一声。 该来的还是来了。 饶是他脚程快,没有佩剑在身,无法御剑飞行,横穿整个湖,也用了不少时间,等他到的时候,断桥附近早已不见人影。 福至心灵,他眯起眼,悠闲地坐在断桥低矮的栏杆上。 等了一会,察觉到身后一阵妖气靠近,他勾起唇,也不回头,也不防备。 能伤到他的妖魔鬼怪还真没几个。 一只冰凉的手拍在了他肩上。 谢宴转过头,一看,双眼蓦然睁大,惊得差点掉下水,幸好及时地稳住了自己。 他看见岚月时站在他身后,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怎么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面容,声音,语气,都如出一辙。 见他毫无反应,岚月时扬起自己艳丽的脸,径自坐在了他旁边,在他面前摆了摆手:“傻了?”说罢。 谢宴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垂下头,低头把玩着腰间的碎冰:“你是谁?”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双手正微微颤抖着。 视线在碎冰上停了一下,“岚月时”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会,不服气地看他两眼:“你是这么多人来,第一个不会被我迷惑的。” “我就当作是夸奖吧。”谢宴苦笑了一下。 身边的小妖变了好几个形之后,终于变回了自己的样子,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外披一身石榴红底云锦纹样纱衣,微风吹过,轻纱飞舞,顺滑的长发被简单地用一根丝带束着,正捧着脸好奇地看着他,不经意间顾盼生光:“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先说你为什么要杀这么多的人?”谢宴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下她的头,顿觉一股强大的怨念直冲头顶。 然而女鬼仿佛也受了惊吓一般,后退两步惊恐地望着他:“你会杀我吗?哪怕我根本没动手,”女鬼脸上的表情凶狠了一下,“是他们活该!” 扬了扬眉毛,谢宴没有说话。 女鬼继续道:“我只是变成了他们心底里的人,是他们自己心里有鬼,自己不愿醒来,以至于被人抽离了魂魄,丢了性命。像上次那个王姓书生,家有病弱糟糠之妻,辛勤赚钱让他上京赶考,结果他高中后抛弃糟糠之妻娶了大户人家的女儿,使得那个可怜的女人郁郁而终;那天他过来看到了我变成了那个女人的样子,就吓得魂不附体。这样的人,不该死吗?” 抽离生魂?谢宴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逆天改命之举,这是疯了吗?“小丫头,佛家常说,因果报应,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女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也相信寺庙里大和尚们的那套说辞吗?”然后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睛,奇怪地望着他,“你和我不是同类吗?只要不死,哪来的因果轮回?” “我……”谢宴突然觉得自己没法辩驳。 其实我比你高级多了,谢宴腹诽道。 像他,一直天不怕地不怕,却都再世为人了。 “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假的?”女鬼苦恼地捂着头,“我觉得我哪里都没出错啊。” “不在你——”谢宴咬了咬唇,无奈道,“大概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心魔了吧。” 岚月时确实曾是他的心魔,因为愧对她,而愧疚这种感情会藏心里一辈子,如影随形,不经意就能想起,曾经有很对不起一个人,而且再也不能弥补。然而这种愧疚随着那个人的离去也就烟消云散了,就算愧疚,有什么用呢? 其他的,对于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 “岚月时——我表妹,她早就死了。” “她是我在这世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9 上,最后一个亲人。” “她死在我手上,我亲手——杀了她。” 其实说出来也没这么困难。 只是想起来,手上那腥甜温热鲜血的黏糊触感,似乎怎么洗也洗不掉。 谢宴下意识地摩挲着双手,他的眼眸里的暗红色又深了一分。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声巨响,仿佛镜子碎裂的声音。 模模糊糊,甚至能从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看出来人高挑挺秀的轮廓。 “又是他!阴魂不散!”女鬼咬牙切齿暗骂了一句。 谢宴好奇地看了下恼羞成怒的小女鬼,调侃道:“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不了不了,我可惹不起,毕竟心脏脆弱,可受不了他的一剑。”女鬼嘲讽道。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太对劲? “谢宴!” “啊?” 谢宴还在想他是什么时候暴露了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突然耳际一阵香风略过,人早已不见踪影,但恍惚间还听见了少女清脆的笑声。 “我是逢殃啊,我们见过的……” 美人你谁?谢宴仍然一头雾水。 但他没有时间思考,就随着身侧虚空里最后一阵碎镜之声顿在了原地。 来人沐浴在冰霜般的月光下,一身月白色长袍,手执一柄长剑,不见剑身却能在月光下看到剑身的影子,此刻正在月光下散发着阵阵寒气,竟不似凡物。 借着月光下,可以看到男子光洁白皙的脸庞,五官俊俏,目若琉璃,一头银发惹人注目,如同寒冬腊月第一朵雪中绽开的白梅般出尘绝艳,此刻正如同佩剑般,面上正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寒意。 谢宴感到耳畔传来一声女子不屑的冷哼,于是抬起眼,和男子的视线对上,才发现他一直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不紧不慢地靠近,谢宴手中的碎冰发出的光也愈加强烈。 所以该来的,还是要来。 简素虞沉默不语,谢宴被他一头白发闪得还没回过神来。 一时间,竟然相对无言。 “你是真的吗?” 良久,简素虞冷冷开口。 谢宴才如梦初醒,立刻使劲摇头撇清关系:“假的假的。” 开玩笑,他求生欲望很强烈的好吗?再说,真的那个,不是早就被你一剑刺死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总觉得简素虞闻言后眼神有些黯然,随后立刻揉了揉眼睛,果然见面前的人仍旧是那般冷面无心,谢宴心里自嘲了一下,果然自己的眼神还是不太好。 闻言,简素虞面无表情。 “公子你看,这人总这样,每次见到我都这么一句话,孜孜不倦地问。”耳畔突然传来逢殃的声音。 谢宴心里一凛,简素虞这是得多恨自己,都气出心魔来了,哪怕是在幻影里都能见到他。若是在巅峰时期,双方都倾尽全力的话,尚能一战。但是现在身体灵力都还未恢复,他在脑里思考片刻,似乎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期,在现在的简素虞根本跑不掉…… 不管了,试试吧,他忽然一个转身,刚想向后跑,却见明明在后面的简素虞,早已移动到面前,握紧了宵练。 谢宴暗自调运体内剩余修为勉强一战时,只闻半空中两声剑鸣龙吟之声,诧异间只得举起手上能抵挡攻击之物自保。 没想到许久未见,简素虞的剑法精进不少,不愧是门派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谢宴后怕地摸了摸自己左胸,还好,心脏还在。 “啊——”身边的少女突然现出形,痛苦地捂着肩膀,瞪着简素虞,挑衅道,“怎么?你终于舍得对我下手,要废我修为了?” 简素虞恍若未闻,只是定定地盯着谢宴的手,目光灼灼,似乎要把他的手掌盯住一个洞,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见他灼热的视线落在碎冰上,谢宴把手藏身后,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是我传家宝。” 简素虞果然皱了皱眉,开口道:“碎冰。” 碎冰听到主人的呼唤,就挣扎着想要飞向自己主人的手中。谢宴打死不松手,扬起眉,梗着脖子冷声道:“这是别人送我的定情信物!打死也不能给你。” “哦。”早就习惯了他的胡说八道,简素虞冷淡地应了一声,把宵练丢回了剑鞘里。 谢宴松了口气,看样子并没有想把他就地诛杀的意思,然而下一刻——他脚底一寒,还没来得及反应,两只脚就被冻在了地上。 破笛子!谢宴心里懊恼。说反水就反水? “公子!”见谢宴受制,逢殃急了,无奈寒气入体,浑身上下提不起气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恼意,碎冰意思意思亮了一下就完全暗了下去。 简素虞伫立在他对面,视线淡淡地望着别处,话却是对着他说的。 “跟我回去吧。”声音冰冷又低沉,离得近了,能颤到人心里去。 谢宴的脸僵住了,心像碎冰的光一般完全沉了下去,敢情是想把他抓回灵山,那还如现在给他个痛快,他怒道:“做梦!” 这两个字就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破了简素虞脸上的镇静,饶是修养再好,面上都有一瞬崩裂。 没有佩剑,他只得强行运起灵力,脚底升起一阵火焰,慢慢融化腿上的冰。 然而这只是徒劳,冰一融化立刻又有新的冰凝结,他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不多时就有些力不从心。 简素虞见他不停抵抗,皱了皱眉,出手封住他各处大穴。 然后谢宴忽然发现自己的双手腕和双脚踝间骤然各划出一道血口子,原来简素虞竟然暂时切断了他的经脉来阻止他运用法力。 “你直接杀了我吧。”万念俱灰之间,谢宴跌落在地,放弃抵抗,“反正你又不是没杀过,反正我又入魔了,现下并无遗言,我只求干脆利落。” 闻言,简素虞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嘴唇翕动几下似乎想开口,竟有几分不知所措。 谢宴抬头,恶狠狠地吼着,一双眼睛气得血红:“我离经叛道,我咎由自取,这不是你说的吗?” 谪仙一般的人怔了怔,蹲下身,低下骄傲的头颅,雪白的发丝随风四处翩飞,浓密的睫毛在眼下盖下出一片阴影,却紧紧扶着他,出手点了他的睡穴,低声又坚定道:“不闹,我们回去。” “公子!公子你怎么样?简素虞你发什么疯?” 朦胧间,只觉得这人的面目在月光下显得温柔许多,仿佛受了蛊惑一般,谢宴点了点头。 第6章 逆天续命 黑暗中,有人在说话。 温声细语中带着一丝怨恨,依稀可以辨析出是个女子的声音。 “……我身无长物,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易的了。” “想我咳咳咳咳——也在家人师门中恣意妄为、轻狂半生,什么珍奇古玩、山禽海珍没有见过?交易就罢了吧……”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0 “你拿走吧……”声音几不可闻,最后带上了一丝颤抖的哀求。“求你了公子……” 蓦然惊醒,谢宴直到坐起身来都还未回过神来。 四肢并无痛感,想是被灵力横阻的伤口早已愈合,他怔忪地打量了四周。 几张素色的屏风,上面连个图案都没有,屏风脚附近是个竹编画篓,奇怪的是,画篓里一张画也没有。窗边纺织着一张楠木书桌,桌上文房四宝俱全。房内没有熏香,但谢宴估摸着这墨该是上好的墨,因为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墨汁香气,沁人心脾,安神静定。 倒是有种简素虞的风格。 思及此,谢宴坐起身,手腕处的温热传来,才发现有人竟一直守在他身边。 简素虞一袭月白色浅衫靠着床沿,一头银白色的秀发与床边帷幕纠缠一起,一手抵额,另一只手则轻轻握着谢宴的手腕。 不持宵练的简素虞,整个人的冰寒气倒是少了不少。 但是好好的一头黑发,怎么就白了呢? 谢宴心疼地腹诽道,忍不住伸手,就像在梦中肖想过的无数次那般,指尖轻点,拂平了熟睡之人轻轻蹙起的眉头,触感冰凉,就如同他本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谪仙气质。 简素虞眉间忽然闪过几缕白光,谢宴好奇地轻点了一下,于是光芒便如同夏夜萤火,扑闪了几下熄灭了。 不多时,一个细小的银灰色剑纹于简素虞眉间若隐若现。 显然是宵练,谢宴啧啧称奇,无怪那天晚上他没注意简素虞是如何出剑,只是几道剑光闪过便伤了叫逢殃的丫头的,原来人家早已冲破屏障,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许是感受到了过于的灼热目光,简素虞紧闭的双眼颤了颤,吓得谢宴忙缩回自己的手,假装无事发生。 简素虞幽幽转醒,视线在谢宴的手腕处停留片刻,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给他倒了杯茶,又不知怎么回事,似乎被什么惊到了一般,朝着谢宴的方向用力一掷。 “……诶?”谢宴立刻手忙脚乱地接住,望着几步开外的人,倚在窗台的颀长身影,无语凝噎。 难道他身上有什么奇异的气味吗?谢宴闻了闻自己衣饰,似乎并无不妥。 不知道的话,还以为简素虞怕他呢。 别吧,当初简素虞可是一袭月白长衫,单凭一柄长剑,踏过尸山血海,穿过千军万马,杀到了他面前。 以薄情寡性著称的人丝毫不念及同门之谊,伸手捏了几道剑诀,一招云淡风轻,六道白色剑芒划过,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也包括被一剑穿心的自己。 止水剑圣,一战成名。 可是,这般薄情寡性的简素虞竟然没有像上次一样将他就地诛杀,这着实也是出乎谢宴的意外。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宴知道,依照简素虞的性格,就算三天三夜不说上一句话也不足为奇,更妄论主动跟他攀谈了——简直天方夜谭,所以为了避免尴尬的气氛,他考虑了下措辞,就势清了清嗓子。 “那个吵吵闹闹的丫头还好吗?”谢宴眨了眨眼,脸上满是疑惑不解,抿着唇问道。 此话一出,瞬间觉得整个房间里的温度下降了。 额……似乎触到了什么逆鳞。 谢宴内心好奇,但是好奇还是要有命好奇的,于是不动声色地往床里挪了挪,生怕简素虞下一刻就按奈不住唤出宵练,给他一剑。 仓促间,他瞄到窗前那人一头银丝,犹豫不决道:“你—你的头发怎么好生生就——” 简素虞无意识地拂开额前几缕碎发,垂下的眼睫扑闪几下,随即淡声道:“没死便是。” “没死?!”谢宴闻言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简素虞的脑子被门夹过了? 他心中暗忖,思考简素虞这些年是不是遭遇过什么重大变故,竟然整个人都变得悲悯了许多。 如此说来,那玄音小辈口中念念不忘的“教化度化”之道倒真是有可能是来自于简素虞的教诲。 “宵练不会杀她。”简素虞皱了皱眉,微微颔首,补充道。 难道是他的脑子被棺材盖夹过,记忆出了偏差? 听这情形,似乎那丫头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谢宴虽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但是事情蹊跷,必要时自然乐意做做人情。 “因我是公子的人,所以舍不得?”一声冷哼倏忽响起,窈窕身影自空中现身,逢殃心急如焚地望了谢宴一眼,想近身前来但却又似乎被什么所束缚住,只能问候一句,“公子无恙?” “闭嘴。”简素虞微微阖目,攥紧了衣袖,手中一道白光闪过,逢殃身上的禁制又多了一重。 这是哪里飞来的桃花运?果然长得太俊也不行……谢宴有些郁闷,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们要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能私下解决吗?” 不是他不解风情,想这两人许是结怨已久,所以他不想夹在中间,腹背受敌,两个字:心累。 简素虞眉间的剑纹隐隐发光,只得伸手制住,冷声道:“管好你的人。” 怎么就成他的人了?谢宴咋舌,若是他去酒肆茶馆闲逛,逢人招呼句大哥,四海之内皆是他哥? “逢殃,你既唤我一声公子,我也不管那些前尘往事,只需你回答我一句,临安城中活人生魂被夺,与你有无干系?” 逢殃缄默不言,直盯盯地望着他,也不知是在看着眼前之人还是透过眼前之人看到了些什么别的东西,许久才试探道:“有……” “唰——”宵练出鞘,于昼见其光不见其影,于夜见其方不见其形。 一道白虹剑气闪过,简素虞已手持灵剑,只取季逢殃的眉心:“说。” 桌上崭新的青瓷白边茶杯在剑气激荡间,竟化为齑粉。 “若有半句不实,有如此盏。” “简素虞,你真当我怕你不成?!” “!”这是真的要解决深仇大恨了吗?刚刚不是还说不用宵练吗?谢宴吓了一跳。如此强劲的灵力,想是简素虞必是动了真怒,季逢殃修为如何他看不出来,看不出来自然是在他之上,可是思及简素虞的修为,拆掉半条街的房子恐怕绰绰有余。 对,估计拆还是都给你拆得整整齐齐的。 这样对比他好像下来,他好像才是三个人中最弱的那个…… 考虑一下伤患可以吗?活一次多不容易你们懂吗? 谢宴一个腾身,连忙环抱住简素虞的腰,“别别别!我开玩笑的!你们把事情弄清楚了之后再打好吗?” 简素虞身形一顿,低声道:“这鬼魅抢夺生魂,违背天道——放手。” “我不!打死都不放手!”谢宴扯着嗓子,死死不撒手。 刹那间,简素虞眼中杀气尽现,身上灵力暴涨,谢宴一个躲闪不及,竟被震飞了出去。 肩膀兀自撞上了床沿,疼得他右手一麻,作势在地上滚了一圈,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同时溢出几声惨叫:“痛痛痛痛痛!痛死我算了——” “公子!”季逢殃忙唤他。 “哪疼?”简素虞周身的杀气立刻消了下去,随手将宵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1 练放至一旁,伸手便要去扶,想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隐隐有些手足无措。 谢宴捂着肩膀一直喊疼,勉强借力站了起来,弱不禁风地靠在简素虞身上,苍白着脸,苦恼道:“前几日被宵练刺伤,寒气始终逼不出体内,加上这几日车马劳顿,确实不太舒服。” 简素虞正在为他输送灵力以驱逐体内宵练寒气,亦是苍白着一张脸,唇瓣翕动片刻,喃喃道:“是我不好。”越到后面,几不可闻。 “公子……”季逢殃动弹不得,但一双秋水眸子里俱是担忧,“肉体凡躯,终是免不了生老病痛——” “没事没事,我一大老爷们,皮糙肉厚,受点伤不是很正常吗?”谢宴笑着摆摆手。磕磕碰碰算什么,他又不是娇气的姑娘家,以后修为上去之后,还怕这些小伤吗? 简素虞忽然抬头睨了谢宴一眼,吓得后者噤若寒蝉,然而手上灵力仍然源源不断。 “噗通——”谁知季逢殃竟是跪了下来,悲声道,“公子再造之恩,逢殃永世难忘。” “……”谢宴纳闷,他实在是想不起自己曾经施加给谁过什么让人永世难忘的恩德。于是他只好求助似的转向简素虞。 然而简素虞眼观鼻鼻观心,颔首,连个眼神都不曾给他,蹦出一句悲喜莫辨的话:“不如以身相许吧。” 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谢宴一脸懵逼。 “公子,临安城中人人自危确实与我有关,因那活人阳气确实是我采集的,但是魂不是我摄取的。”季逢殃面掩悲色,娓娓道来。 传说北方紫霄山上有位高僧,天生慧眼,能通阴阳,观史今,传天道,解人惑。 无论人、妖、鬼、怪,拜访者络绎不绝。 大多数都是上山问些前世来生之事。 然而不说前世今生,就忆起少年时光,季逢殃却总是一片空白,总是觉得自己缺了点什么东西。 一旦心中有惑,便再难潇洒自在。 于是她在一个雨夜走了一趟紫霄山。 然而那位无所不知的大师见到她只是频频叹气,劝她早日投胎,除此之外,不肯多言。 “为何?”谢宴面上浮起疑惑,随即恍然道,“说不定,这和尚的修为在你之下,自是看不到你的今生今世,故弄玄虚罢了。” “不,他什么都知道——临走前他赠予我一颗花种,告诉我皆是前世因果,若是有一日开花,便能解答我心中所惑。于是我寻来南疆壤、天山雪、陌上水,日日精心照顾,然而经年累月,花种毫无动静。我便偷入皇宫,翻阅古籍才知此花名为雪里开——” “于是你就以活人心血,男子精气养花是吗?”简素虞质问道。 “不错,”逢殃供认不讳,“但是摄魂一事,确实与我无关。” “为何是在临安城?”简素虞突然又问了一个看死无关紧要的问题。 然而季逢殃却愣住了:“临安?这我不知,只是一心想着到这里来……” 谢宴和简素虞飞快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意味不明的高深莫测。 想是有人刻意为之,保不准与抽离生魂之事有些许关系。 “你之前还道你从不信神佛之言,缘何对于那和尚的话深信不疑?”谢宴白眼。以人饲花?想他纨绔轻狂时期也未曾有过这么荒诞的想法?草菅人命的话,可是要被舅舅打断腿的。 “那大和尚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我被人逆天续命。” 谢宴还真倒是吃了一惊,连忙抿了口茶压压惊,随机反应过来,不由嗤道:“续命?逆天续命?且不说你鬼气森然,难以找到可以压制住的肉体,看你修为也不低——”咋一想起,刚刚这丫头还跟简素虞叫板,估计修为也不可小觑,“帝王命主紫微,因而整座皇宫都被至刚至阳的龙气环绕,你自由出入皇宫毫发无损,为你续命的不知是哪位玉树临风的下凡上仙?不如介绍给我,我去和他结交,也好蹭个八年寿命十层修为的。” 言罢,简素虞一副“我不认识此人”的样子,后退半步,偏过脸,淡淡道:“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见两人神色皆有古怪,活动活动肩膀,忍不住问句:“怎么了?” “公子既已归来,便请收回我身上修为内丹和筑形龙骨吧。” 季逢殃恳声叩首。 谢宴愕然,依稀记起来了,天生龙骨保他体格强健,与他身体纯火灵根相得益彰,加上根骨绝佳,因此他的修为一路水涨船高,入派之前便早已结丹,也让舅舅舅妈以他为荣。 怪不得这丫头敢和简素虞叫板,原来修为内丹竟是他的,季逢殃既已失去肉身,沦为鬼魂,本是怨念缠身,无法运用任何人的内丹,然而有谢宴的龙骨筑形,那内丹堪堪是认了主。 只是后来他死的时候,这些身外之物的去处他竟是都忘记了,眼前就只有一个人的脸,从清晰到模糊,记着记着都能记到下辈子。 “作为交换,还请公子归还我的那段记忆……” 第7章 她恨我 “我不知道……”时间太过久远,谢宴只记得季逢殃似乎是以某段记忆与自己做了交易,然而那段记忆,不出意外的话,该是被他一道诀干脆利落抹去了。 别人的记忆,留在自己身上做纪念吗? 何况若没记错,季逢殃当时是央求着他收走的,想必也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现在让他拿出来,他上哪去找? “在你识海里。”简素虞提示道。 谢宴:“……你变了。” 谁能告诉他,简素虞究竟怎么了?竟然——连窥看别人识海这种枉为君子的事情都能做出来,谢宴愕然。 一定是他遇见简素虞的姿势不太对。 想他小时候做过的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哪件拎出来都是黑历史,谢宴有些担心地瞥了他一眼。 然而后者恍若未闻,就是睁着一双琉璃双目,淡淡的视线扫过谢宴的腰间的碎冰。 也罢,怪他自己从不对简素虞设防,谢宴自认倒霉。 季逢殃的视线在他们俩之间逡巡片刻,最后转向谢宴,迟疑道:“公子,这事之前我们已经商议过——” “你、你们?”谢宴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一人一鬼,惊道,“你们刚刚演我?” 所以这两人早就背着他合谋什么,把他一人蒙在鼓里?他正转向季逢殃,想问点什么,被简素虞睨了一眼,噤了声。 简素虞早就习惯了他胡思乱想下的胡言乱语,不紧不慢从乾坤囊中取出一幅画卷和一只精致的小锦盒,递到了他手上,波澜不惊解释道:“有色墨和无声纸。” 相传,前朝有位才华横溢的画师,尤其擅长画人,王公贵族,文人雅士争相收藏,一时洛阳纸贵。因他笔下的人物,一颦一蹙,栩栩如生,即使是技法相仿的赝品也无法模仿出那十足的韵味。面对众多求师之人,画师一律托词道是梦中之作,时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2 人莫不感叹画师的梦中作画天赋异禀。求师的人不少反多,于是画师只得将自己的画纸和砚墨相赠,流传于后世便被称为有色墨与无声纸。 至于持有这墨纸的后人有无绘制出超越前人的画作,那就是后话了。 “正是,我从皇宫里顺出来的。”季逢殃点头,眸子里里仍有些担忧,“现下公子的修为未恢复,只能行此法了。” “我、我不会画画。”谢宴捧着画纸和砚墨啼笑皆非。吃喝玩乐他会,逞凶干架他也会,但是诗词歌画,不好意思,一窍不通。 季逢殃一脸古怪地望着他,片刻后,才艰难道:“有色墨是用来吃的。” 简素虞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一个瞬移,站定至在桌边,径自取出锦盒中的圆球状墨团,两指一拈,递到了谢宴唇边。 “吃?”谢宴下意识都凑上前去,稍一用力,唇触碰到简素虞冰凉的指尖,感觉到后者的手瑟缩了一下,他也没放在心上。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倒是有些像吃了一口干面粉。 “接下来识海中的记忆便会展现在无声纸上?”季逢殃的视线紧紧落在简素虞身上。 谢宴刚想询问,还需要他做些什么的时候,简素虞一点灵力抵在了他眉心,道了句:“有我。” 压住心头一阵悸动,谢宴乖乖地闭上了眼,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识海里一片虚无,唯余前方有一亮光,于是谢宴不自主地向前凑去…… 白光一过,他竟然站在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在叫卖声中伫立许久,才反应过来,估计眼前的街巷没人比他更熟悉了。 邺城! 如果这是十几年前的邺城的话,那他会不会有机会见到舅舅舅母一面? 心中忽然腾起一阵喜出望外,他下意识地朝着国师府的方向迈出脚步。 手腕上蓦地一紧,谢宴转过头,只见简素虞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冷静的话语却残忍地摧毁了他心头的欣喜。 简素虞说:“你不必期待,因这是别人的记忆。” 谢宴面上略过一丝苦涩,仍然笑道:“我知道。” 于是他任由简素虞扯着他,带他目不斜视地进了眼前花团锦簇,熙熙攘攘的勾栏大院。 谢宴眼角瞥到上方漆红的牌匾上印着几个鎏金色大字:百花楼。 百花楼?谢宴有印象,听说是被人一把火烧成了灰烬,伤亡惨重,至于后续就未曾听人提起了。 当一个女孩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时,谢宴只觉得自己不由自主地向这姑娘飞去。 待到双目清明之后,谢宴看了看自己的缩水了的双手,又透过手掌心的水珠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原来是记忆里的季逢殃。 然而简素虞却不见了踪影,他心头刚升起疑云,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我在。” 谢宴习惯性地点了点头,接着才后知后觉到对方估计是看不到。 还没来得及细想,花嬷嬷那八面玲珑的一张大嘴就扯着嗓子不停地在念叨:“算什么命?能给我算出金子吗?乱力鬼神能给我带来钱?不能?不能还不给我去干活!前段日子还有个老秃驴说百花楼有什么血光之灾,呸呸呸!再让老娘看到你们偷懒还扯嘴皮子,不把你们的嘴扒了!” “我才不信什么乱力鬼神。”被一路嚷嚷吵得头痛,小声地嘟囔了几句,逢殃将湿漉漉的手在粗布衣衫上擦了几下。 果然那个道长又来了。 寒来暑往,自从季逢殃记事起,那一袭青衫道人,总是风雨无阻地出现在街对面,青色的身影单薄得像是风中摇曳的柳枝。他总睁大他那漆黑又无神的眼珠子,时不时地望着她,望着百花楼的方向。或许并不一定是在看她,只是她每次无意间抬起头,总能恰好接受到对面的目光。 温润像是上好的翡翠。 可是这个道长的眼睛不是瞎了吗?她悄悄地想。 一直被人盯着看,哪怕是个瞎子,时间久了,难免也会生出些毛骨悚然。 可是道人似乎也没什么恶意,感受她的目光还会微微笑一下,有时还会轻声道:“逢殃,如果你愿意的话,和我走吧。” 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但是说的话却很奇怪,因此每次季逢殃总是不再搭理他,转身就走。次数多了,竟然连对方为何知道她的名字都忘了问。 或许她也不知道,每当道士如此说的时候,她古井无波的眼眸变得晶亮,第一次带上了几丝希冀与心动。 然而她听嬷嬷说,这些道士总是神神鬼鬼的,装腔作势。 “运气好的话还能唬住几个傻子,还不是为了几个钱!”花嬷嬷嗤之以鼻,扶着她中年发福的腰身一步一步扭进百花楼。“什么破花,你种了五年了都没开花,还不死心?” 可是他也不太像是装腔作势,至少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自然不是啊傻姑娘,这道士周身一圈柔和的虹光道气,想必是修行了多年,假以时日,得道登仙怕也是不在话下。谢宴心中暗叹。 逢殃是把话吞了回去,急匆匆给自己的小花盆浇了几勺水,疾步跟了上去,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男人嘛,接近女人无非就为了两样东西。”花嬷嬷懒懒地抚着涂满丹寇的手指,斜眼瞥了她已经渐渐长开的侧脸,“不是财就是色,不要看穿得一身正气,人模狗样,脱了衣服谁知道是不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呢!想想你娘,什么山盟海誓矢志不渝,到头来不过就是满嘴胡话,逢殃,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 许是那道长从谁那里听说了她的名字吧……逢殃的头更低了,之前无意间道士在她心里激起的涟漪终是归于平静。 花嬷嬷估计是戳中她的伤心事,也放软了语气:“你啊,别学你娘,就好好听嬷嬷的话,等到了金子赚够的时候,嬷嬷我做媒,给你寻个老实人家就嫁了,也免得我百年之后,你继续颠沛流离。” 金子会有赚够的时候吗?她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一片平静。 “至于现在,手脚利索点,好好干活,去,把今晨新采的花瓣给拂风姑娘送去,仔细着点,还带着露水呢。” 拂风……逢殃的手不觉握紧片刻,低低地应了句:“……是。” 邺城四美,风花雪月,一笑倾城,艳绝天下。 邺城四美的大名简直如雷贯耳,谢宴似乎还见过其中的三位,只不过百花楼的花魁——拂风乃是四美之首,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就为了见她一面,谢宴自认没有这份殊荣。自从百花楼大火之后便不知所踪,后来人们提起她的时候也不过扼腕感叹下美人香消云陨的悲凉与她所留下的 “簪花带酒”的美谈。 也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美人究竟生得如何,谢宴提起精神。 在花嬷嬷的碎碎念下,逢殃一直觉得世界上是没有什么妖魔鬼怪的,直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3 到她第一次见到持着一把团扇,浅浅对她笑着的拂风,一双秋水剪瞳,眼尾弯弯,仿佛能把人魂都勾了去。 妩媚近妖。 但是这样的可人,对谁都言笑晏晏,仿若拂面春风,却唯独对她例外。 “你这野种怎么还在这里凭空污人眼珠?”一见到她,拂风果然大发雷霆,扬起手打翻了逢殃手中的花篮。 阳春三月,明明是回暖的日子,但是被花瓣雨淋了一身的逢殃却感到一阵发寒,忍不住瑟瑟发抖。 大概是花瓣上的露水太重了。她无辜又委屈地想。 “滚出去!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就挖出你的眼睛!”拂风恶狠狠道,美丽动人的脸扭曲地有些怖人。 目睹了全过程的谢宴不由地对这小丫头有些同情,连带着拂风那姣好的面容都有些看不过眼。 “哎呀,我的姑奶奶哟,别跟这小贱蹄子一般见识。”花嬷嬷姗姗来迟,一手摇着小团扇一手拍着拂风的肩头,好声好气地哄着,“动这么大的气容易伤了身啊。” 转头望见逢殃还不知死活地杵在原地,不耐烦道:“还不去后院劈柴?杵着等着吃晚饭?” 逢殃慌乱点点头,埋头跑了出去。 跑的远了,还听到花嬷嬷在劝拂风消消气,等着晚上要见将军大人。 “我觉得她恨我。”逢殃说这话的时候,抱着双腿,眼神却很平静。 她身边的盲眼道长似乎也不会安慰人,默默地在她手上塞了小半块桃花糕。 西街角的桃花糕,清新绵软,入口即化,此刻被油纸包裹着,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听说我娘以前抢了她的老相好,然后那人成了我爹之后又另娶他人,娘郁郁而终,她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把气都撒在刚出生的我身上,哈哈,就像我之前看过的某个话本里的故事。”逢殃还难得笑了笑。 “如果不开心,就不要强颜欢笑。”盲眼道长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掌心的温热直达心底。 “所以你是不是又要我跟你走?聘者为妻奔为妾,我爹一穷二白的时候,也让我娘和他走,但是等他飞黄腾达的时候,他就八抬大轿娶了别人。爱上这么个薄辛的人,我一点都不恨拂风,甚至有点可怜她。”逢殃像个发怒的小刺猬突然窜起,反手把因为激动而捏碎的桂花糕渣子都丢到了道士的青衫上。“花嬷嬷说的一点没错,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谢宴:“……” “我不会跟你走的。”季逢殃不知道第几次开口拒绝。“非亲非故,非师非友,为什么要抛弃现在,去和陌生人地赌一场未知?” 木讷的道士嘴巴张了张,清秀俊逸的脸上满是无措,却什么辩解也没说出来。 撩起袖子,手臂上是斑驳的新伤复旧伤,条条触目惊心,但逢殃毫不在意,一手操起笨重的斧头,一手拾起粗圆的木桩,哪怕突兀的木刺磨得她眼泪都掉下来了。 “我还要继续种我的花呢——” 眼角余光瞥到身侧早已空无一人,只余下小半块被干净油纸包裹着的桃花糕,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而面前所有圆滚滚的柴木早已劈好,整整齐齐地摆成了一个小山丘。 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委屈,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从指缝里漏出来。 没什么人对她好,也没什么人愿意听她说话。 她恐怕是太缺关爱了,哪怕是陌生道人偶尔的示好,都能得她肺腑之言。 而这个道士,莫名地闯入她黯淡无光的生活,一次次要带她走出泥淖的承诺,让她沉沦,更让她控制不住地……害怕。 害怕只是大梦一场。 第8章 簪花带酒 立秋之后,几场雨水清瘦,放晴之后,天高气爽。 桂花飘香的时候,御史大人家的大公子迎来了冠礼。 御史府全府上下喜气洋洋,更是挑选了良辰吉日,大宴宾客,席间更是邀请了不少的王公子弟与文人雅士。 与少年英豪相配的,自然是名酒美人。 拂风作为邺城四美之首,收到了请柬,也合情合理。 那日她盛装打扮了一番,身着一件浅紫色镂花织锦留仙裙,身披白色薄烟纱衣,柔顺的青丝被一只上好的汉白玉珠钗绾成一个简单的随云髻,配上精致的妆容,整个人显得面赛芙蓉艳若桃李。 拂风的心情似乎不错,花嬷嬷更是给她指派了几个伴行丫鬟。 拂风受邀的消息传来时,底下不少人背地里都巴望着,只盼着能与花魁一同跟去赴宴,也好出去见见世面,见识下上流官宦人家的生活。 更出乎逢殃意外的是,这里面竟有她。 她低头应了下来,匆忙清理了下自己,便素面朝天地跟了过去。一路上战战兢兢,生怕惹得拂风不悦。 御史府里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至少她在百花楼后院只能望见一堆又一堆的圆滚木柴,狭小而拥挤,而府邸花园里假山环绕,数不清的树木植被,宽敞明亮到不知道堆下多少的木柴。 人人面上俱是喜色,来往送礼的人络绎不绝,一时之间,门口竟是找不到立锥之地。 拥挤中,不知道是谁推了逢殃一下,踩住了她的下摆,她一个趔趄,不自主猛地向前扑去。 糟糕! 混乱中有人抓住了了她的手腕,温度灼人得让人忍不住逃离,一句低声磁性的“小心”响在耳边,免了她以头抢地的惨剧。 “多、多谢将军出手救我丫鬟!”拂风脸上也是惊疑未定的,伸出的手还停驻在半空中,半响才冷静下来收回手,沉下脸,对着逢殃低声喝道,“笨手笨脚的,还不过来?!” 闻言,逢殃忙退到拂风身后,低下头,挡住对方身上浓郁的桂花香气和试探的目光,清晰地听到了对方一声轻轻的感叹,如耳畔情话般呢喃。 “无妨,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年轻的将领伸出手,拂了拂美人额前略显凌乱的碎发,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了无数次,“没事的,不过一个丫鬟,看你上心得——” ——看不出来,你年轻时倒是会撩啊。谢宴暗地里朝楚辞翻了个白眼。 拂风闻言,脸白了白,不安地扶了扶鬓间的白玉珠钗,轻声问道:“将军也是刚到?” “来了倒是有一会了。御史大人院子里的桂花开得正盛,芬芳馥郁,我刚去瞅了几眼,还没什么闲人,不知道美人可赏脸?” “却之不恭。”拂风重展笑颜。 作为随行下人,逢殃只能默默伫立在门外。 隐隐约约地,能望着院子内两人言笑晏晏、谈笑风生。 檀郎谢女,若是忽略了拂风的年龄,自是十分般配的。 拂风抚着鬓间的芬芳馥郁金桂花枝,说了些什么,笑得倾国倾城。 少年将军温柔举起酒杯,正待开口,忽然一阵微风拂过,拂风鬓上的桂花花瓣竟簌簌落落飘了下来,更有几瓣被吹至酒盅中。 此间雅意,未饮先醉。 言笑之间,更有几位风华正茂的少年围了上来。 撺掇着,哄笑着,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4 楚歌也不顾被桂花枝碰歪的发冠,干脆大方,一饮而尽。 生性多媚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着,眼角余光却是暗暗地瞥了逢殃一眼,就仿佛打量着猎物的夜狼,毫不掩饰眼中的侵略性。 逢殃心下一惊,捂着嘴倏忽退后两步。 小腿突然勾到了门槛边的花盆,惹出了动静,逢殃强按下慌乱的心,转身不管不顾地跑远了。 晚宴过后,邺城四美之首的拂风姑娘与风流多情的少年将军相约一道赏桂的佳话如同馥郁的桂花香一样飘荡在整座城里,惹得不少文人墨客趋之若鹜,更是惊动了当今圣上。 圣上更是御笔亲批“侧冠风流,簪花带酒”八个大字,赏赐给了年轻的将军。 自此,拂风“簪花带酒”的雅名艳传四方,宫中正啧啧称奇之时,门庭若市的百花楼里却在一大早炸开了锅。 逢殃正端着一盘子,上有两个精致的小菜,只见几个横眉怒目的小厮们迎面而来。 一时间,原本宽敞的过道竟显得狭窄,于是她只得后背紧贴着墙,用手护住盘子,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又引来一顿责罚。 待到送完酒菜,逢殃才从几个厨房的几位姐姐口中得知,有人丢了东西。 “怎么会有人吃了豹子胆了,竟然去偷拂风的东西?” “可不是嘛,听说还是那次簪花带酒后,楚将军亲自赏赐的玛瑙石榴簪花,闪耀着红艳艳的光芒,想必价值不菲吧。” “是啊,拂风可是爱不释手呢。前几日我还看她戴在头上呢,衬得整个人楚楚动人。” 拂风的簪花竟然丢了。 谁有那个胆子去动拂风的东西?逢殃也觉得有点奇怪。 花嬷嬷早按捺不住,一早上所有人都能听到她骂骂咧咧的声音。 “妈妈再如何也不曾克扣谁的水粮,咋地连个洗手的水都腾不出来。别总想着飞上枝头,肖想不属于的自己的东西!要是让我查出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偷拿了拂风的赏赐,非打断他的手脚丢出门去喂狗不可!” 所闻所见多了,逢殃也未曾放在心上,想必是楼里有人偷拿出去当铺里卖了,估计是追不回来了吧。 然而当她午间回到自己简陋的住处小憩时,躺下休息时,感觉不太对,感仿佛枕头里有什么硬物,硌着她的脖子。 电光火石之间,她竟明白了。 逢殃不是傻子,她猛地窜起,一手扯过枕头里的簪花,便慌不择路地向门外奔去。 盲眼道长原来算命的摊子空空如也,也不见人影。 逢殃无力垂下头,胸口剧烈起伏着,衣袖下握着钗花的手微微颤抖,静静地伫立着,手足无措。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道人,只是下意识地跑了这里。 然而没有人,没有颀长如松的身影,没有温润如水的声音,更没有让人怦然心动难以拒绝的善意。 那人风雨无阻坚持了这么些年,终究是缺席了一次。 谢宴能看到一切,更能感受到逢殃的情绪,一股不属于自己的苦涩在胸腔里蔓延开来,仿佛一柄生了锈小刀在心上一刀一刀钝钝凌迟着,让他又无奈又心酸。 她没有动,也不知道怎么办。她只知道若是回去,估计会有一屋子的人冷冷地注视着她,脑海里闪过拂风一双美丽却饱含怨怼的眸子。 怎么办?逢殃打量了自己浑身上下,咬了咬唇,跑出来得急,身上也没有几个铜板。 不对,她不能出逃,若是出逃正好着了对方的道,可是回去的话,不但百口莫辩遭受到一顿毒打,还必然会被逐出楼。这出连环计还是成功的,无论是退是进,竟都免不了离开百花楼无处可去的下场。 其实来龙去脉也不难猜,不过是一出监守自盗的戏码,目的也简单,就像拂风骂过无数次的那样,要她滚出百花楼。 拂风,看来是容不下她了。 逢殃双眼无神,茫然望着街巷里来来往往的人影,鼻尖隐约还闻到桂花糕清新馥郁的香气,却怎么也迈不出一步。 浑浑噩噩中,仿佛有个声音划破了虚空,拨开了层云障日,为在茫然无措停留在波涛汹涌的码头上的她撒下一丝指引的灯光。 他说:“逢殃,你怎么了?” 仿佛是找到了依靠,她紧紧抱着道人,就像抱住大海之中随波飘荡着的浮木,闻着对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仿佛还未缓过神来,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乖巧地任由道人一根一根温柔地松开她捏得用力的手指,取出了被自己体温浸得温热的钗花。 他掰了一小块桂花糕,送至逢殃唇边,见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自己脸上的笑意才抑制不住得荡漾开来。 道人摩挲了手上贵重的钗花片刻,像哄小孩子般,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不用担心,你回去吧,就像往常一般。”顿了顿又认真加上一句,“我会保护你的。” 逢殃怔忪片刻低下头,她心里也清楚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她还记得御史府里见到那人狼一样的目光,与其回去受欺侮,不如…… 然而一心念着要带他走的道人,却没再念着带走她。 他说会保护她。 “我会等的。”脸上的认真之色,溢于言表。 嘴唇翕动片刻,她望着他瘦弱的身子,望着他蒙着一层幕布的眼睛,望着他脸上关切的神色,终是没有拒绝。 道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轻轻笑了:“反正……不差这一点。”不激越,不悲苦,仿佛是在说着什么开心的事情。 迟疑着,对方温热的手指划过她的额头,眉眼,脸颊,脸上带着逢殃看不懂的怀念和几许伤感。 后来很多年后,逢殃忆起前尘往事时,却忍不住想,若是当初点头随他走了,便不会有之后徒增的伤悲了。 第9章 是神仙吧 画堂三月初三日,絮扑窗纱燕拂檐。万物萌动,春情勃发,草长莺飞,柳绿花繁。 传说这一天是上古女娲和伏羲定情的日子,因而为了一年的风调雨顺,朝廷特地下旨在护城河外举行一年一度的消灾驱邪仪式。 届时,平民百姓,王公贵族,贵胄子弟,就连许多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们都手持一朵兰花,出行游玩,城郊踏青,堪称万人空巷。 在有人一大早派人接走了拂风之后,花嬷嬷实在撑不住百花楼的姑娘们一番恳求,在大家热切的注目下,皮下皮肉不笑地点了头。 在后院劈柴的逢殃被人遗忘了好几天,当她头晕眼花,捂着肚子摸进厨房吃了点残羹冷炙之后才稍微缓了点。 “活着很艰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活着。”逢殃一字一句,仿佛在说服自己。 “那就慢些吃。”一只干净的手把一只热腾腾的灌汤包子递在了她面前。 逢殃犹豫片刻,伸手接了过来,狼吞虎咽。 好半天,她冒出一句:“你是神仙吧。” 好几个月前,拂风丢失的簪花倏忽出现在她闺中方桌上,没人知道簪花是怎么出现的。 东西既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5 然已经找到,拂风只是不做声地瞥了藏着众人中的逢殃一眼,也不予追究,不多久这事便不了了之。 盲眼道人未曾解释其中明细,逢殃也不去问。 他总是悄无声息出现悄无声息离开,说起话来温温的,又带着莫名的疏离感,让逢殃总是觉得他遥远又神秘,就连他的笑容都在云端缥缈。 道人似乎很了解她,然而她却只知道他的名字:温无。 温无,温无……逢殃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仿佛心里有什么要蓬勃而出。 似是心有所感,盲眼道长轻笑了一下,离得近了,都能听到他胸膛里传出的闷闷的笑声。“和你一样,我是人。” 逢殃怔怔望了他片刻,不禁想了想,若是他眼睛还在,该是怎么让人如浴春风。她不动声色扭过脸,灵动的大眼里闪动着不解的光芒:“怎么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会哭会笑会难过会深爱会痛心会疯狂。” 芸芸众生,皆在苦海,爱恨嗔痴,难逃命运。 ……这些道士,果然都神神叨叨的。逢殃没注意到盲眼道长脸上有种近乎残忍的悲悯,只是将一个浑圆的果子放在了道长的掌心,就着道长的五指紧握住,低声道:“我知道你……你不愿意说便罢了。你能帮我种花吗?” “你从何处捡到的?” “是拂风给我的,她说是我娘的遗物。我以为只要我悉心照料,总能开出花来,但是三年来,一直没见发芽。” 她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花种,仿佛在望着什么绝世珍宝。 “……竟是雪里开——冬时生根,雪里开花。”道长用拇指摩挲了片刻,面上是逢殃看不懂的悲恸,声音里藏着一丝哽咽。“没想到在你手里……” 继而大力握住逢殃的手,认真又执拗:“逢殃,如果它开花了,你愿意跟我走吗?” 手掌相触的地方传来一阵熨帖的暖意,让人不忍放开。但是逢殃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转过身,望着窗子外伸进屋子里的枝丫,上面还点缀着几点新爆出的绿意,不免生出些希望,于是她慢慢道:“等它开花再说吧。” 堤坝间,全是踏青的人,一眼望去,好不热闹。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身后的盲眼道人突然低声冒出一句,发间一朵迎春花迎风绽放,几分温柔,几分滑稽。 逢殃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别过脸,捂着嘴,忍俊不禁。 盲眼道长怔忪片刻,愣愣道:“……你笑了。” “有人落水了!” 剧烈拍打水面的声音在熙熙攘攘的人声里显得格外突兀。顺着声音望去,原本平静的人海沸腾了起来。定睛一看,才发觉水花中心有人在挣扎。 溺水!逢殃脑子一片空白,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道长一路小跑拽到了人群岸边。 岸边挤满了人,但大家大部分都是看热闹多于救人。 被人挤来挤去,逢殃有些喘不过气来,只好用力地抓着道人的衣袖,推搡间,不知是谁撞了她一下,脚崴了一下,她竟直直地向河边倒去。 “逢殃!”有谁在惊慌失措地喊着她的名字。 原本端坐在船头袅袅娜娜,怀抱琵琶轻拢慢捻的花魁忽然直直站了起来,上好的琵琶兀自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钝响,而她的视线仍然紧紧地盯在人群沸腾的中心。 “怎么了?”船上一名身着干练的女子探出头去,腰间几节横鞭随着她的动作划过空气发出小片呼啸声,明艳的脸上满是吃惊,“谢宴快看,好像有人落水了!” 水花扑腾间,有个模糊的人影缓缓向下沉去。 “我去看看——”被点到名的绛衣少年将视线从拂风身上收了回来,放下酒盅,正待起身,“诶?好像有人下去救了?” 有人伸手扯住了拂风的手,将失态的花魁拉回了位置上:“别担心,有人下去了。你手怎么这么凉,喝杯热酒暖暖吧。” “没……多谢大人……”拂风被他握着手腕,接过酒盅,小口抿了抿,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嘘声。 “谢宴,救人的人也沉下去了!”岚月时见湖面晃荡,水花却逐渐减小,急得整个人都要探出船外。 谢宴没动作,目光看向主座上的楚辞:“楚大哥,虽然扫兴,但是好歹是两条人命,要不我去看看?” 一身便装的少年将军并不着急,缓缓喝完一杯酒,沉静如水的眸子对上湖面掀起的一圈圈涟漪:“为何要多管闲事?” “你们继续喝酒,我去把这两人抓来给给大哥出出气。”另一名楚辞有四五分相像的少年起身抱拳,一脸理直气壮。 楚辞脸一横,瞪道:“你什么时候会水我怎么不知道?胡闹可以,别把自己赔上去” 话音刚落,手腕一紧,脸色苍白的花魁扯了下他的袖子:“求大人们救救他们吧。” 美人愁眉不展,原本清亮的眸子上已氤氲了一层薄雾,眼圈泛红,泫然欲泣。楚辞心中一软,抚着拂风柔若无骨的手,将美人脸庞的碎发拂到了耳后,软了调子:“看你吓的……” 言罢,两名少年相视一眼,转身出去。 岚月时、楚辞、楚歌,还有年少时的自己……藏着逢殃身上的谢宴听到了这几个声音,一时间脑海里思绪万千,像被猫抓乱了的渔网,千头万缕,想理顺却找不到头。 眼前的景象受到影响,竟然开始模糊起来。 “谢宴,静心。”这时一个熟悉的清冷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一向冷肃如高山冰莲的声音化成了雪山下的潺潺流水,抚平了谢宴开始躁动的神识,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简素虞的泠泠言语中暗含的能称之为温柔的东西。 不多时,人被救了上来。拂风连忙凑身去探视,听了下属几句通报的楚辞无奈,也跟了上去。 两个人浑身湿淋淋地昏在船上,周围围了一圈人。谢宴还在吃苹果,却被岚月时拽着衣领也拉了过来,透过人群的缝隙扫了一眼,只觉得地上的人有几分眼熟。 ……像是城北百花楼对面的那个说自己在等人的算命瞎子……好像叫什么温无…… 身旁的拂风忍不住垂泪,双手紧拽衣袖,在上好的料子上印出一道道褶子,低声唤了句:“逢殃……” 少年谢宴含糊不清道:“这瞎子为了救个丫头够拼命的啊。” “也是,这小丫头长得挺俊。”岚月时查看了他们的状况,补了一句。 “月时不说我还没发现,这丫头确实是个美人胚子。”楚辞悠悠地晃了晃酒杯。 拂风听到这一句,原本苍白的脸更白了。 “哇——”地一声呕出一口湖水,盲眼道长虽落水,但风姿样貌丝毫不乱,他虚弱地咳嗽了几声,便顶着众人的视线不断摸索着,摸到了一角衣袖顿了下,确认了衣料粗糙的质感后才捧着少女的脸庞乱了分寸:“逢殃?逢殃!” “瞎子,她没事,别嚎了。”谢宴又啃了几口苹果,手里暗暗画了一个印。 温无觉得身上的水分正以可感受的速度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6 蒸发,几缕发丝纠缠在额间仍不掩风姿,轻声道:“有劳谢公子。” 谢宴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咳咳咳——”逢殃艰难地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盲眼道长关切的脸庞,“瞎子,我死了吗?” 话音刚落,一记重重的掌风袭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生生挨了一耳光。 “你……”拂风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含着泪硬是没落下来。 众人皆愕然,连逢殃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狠狠掐了自己手心几下,才没落下泪来。 “拂风姑娘别动气,伤了手可就不好了。”楚辞把美人拥进怀里,轻声安慰着,继而又似是无意提了一句,“之前没仔细看,不过这丫头五官样貌倒是与拂风姑娘有几份相似。” “大概美人美得千篇一律,丑的人丑得各有千秋——嘶!”岚月时撑着美目,瞪了谢宴一眼,小声道,“你掐我做什么?” 容貌这种东西并不一定都是上天的恩赐,更大多数情况下都会招致祸患,尤其是对于无财无势的老百姓来说,。出生尊贵的谢大小姐虽然性情豪爽,却并不懂人情世故。 “风尘气。”楚歌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发间还滴着水,在这么多人注视下,逢殃半捂着脸,下意识地望了楚辞怀里的花魁一眼。 那双脉脉含泪的眸子望着她,没有了以往只针对她的仇恨与厌恶,只有悲痛和绝望。 第10章 雪里花开 确实是有什么变了。 花嬷嬷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派人给逢殃送了好几身华丽的衣服还有几盒好看的首饰,甚至让她搬出了柴房旁的简陋屋子。 “哎哟姑奶奶,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呢?”花嬷嬷挥挥手,就有人取走了她手中的斧子,一路簇拥着,把她迎到了一个精致的房间。 淡淡的檀香充斥在四周,幽静美好,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从镂空的精雕花窗中照在粉黄色的帐幔上,底端是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摇。下方是一方床榻,繁复华美的云萝绸锦被如水般铺在榻上,单薄却柔软。窗边放着一张梨花大理石大案,案上各种精美的首饰和衣裳堆积如山,椅子上还放着一方琵琶。咋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小家碧玉的闺阁。 “花妈妈,我柴还没劈完。”逢殃一头雾水,作势就要下楼。 “小祖宗唉,别别别——”花妈妈亲切地握着逢殃的手,热情四溢地把她按在了椅子上,“你看这些赏赐,全都是将军大人赏给你的,你看这上好的云锦纱!还有这夜明珠,啧啧啧,比鸽子蛋还大哩!能被将军大人看上,前世修来的福气啊!” 逢殃脸色一白,双手紧紧地揪着自己的粗布衣服,强颜欢笑道:“妈妈这是打趣我呢?将军大人对拂风姑娘可是爱护有加,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 花嬷嬷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但继续绽开朵笑容:“逢殃,话可不能这么说呀——” “亏你有自知之明!”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喝。 逢殃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拂风冰冷的面容。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就癞□□妄想天鹅肉?妈妈你还和她废话什么?后院的柴劈完了吗?”拂风气得面容都扭曲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责。 花嬷嬷陪笑道:“这妈妈可做不了主,全都是将军大人的意思。这些赏赐都是大人派人送过来给逢殃的。听说兵部尚书大人这几日回京,楚将军邀请尚书大人来我们这小地方喝喝小酒,指明要逢殃今晚作陪。” 逢殃还没来得及答话,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拂风的一耳光就落在她脖子上。很快,脖子上就浮现了触目惊心的红痕。 逢殃捂着脖子,与怒目圆睁的拂风面面相觑,良久,她叹了口气:“妈妈,我去。” “兵部尚书季浮冰……不……不许去。”拂风噙着泪水,坚定道,“我不许你去。”一句话重复了好几次,都带上了一丝恳求的意味。 见她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逢殃心里不知怎么生出一副报复的畅快:“大凡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驰而恩绝,拂风,你去找面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人生三大悲事:美人迟暮,英雄末路,江郎才尽。 红颜逝去,枯灯残烛,惹得无数人感怀流光易逝,成年难却。 梳洗完毕,逢殃打发小厮去通知花嬷嬷,自己打开了小窗透了透气。 月朗星稀,一袭青衫。 容貌本就清秀的人变换了平时不修边幅的装扮,仿佛传说中的仙人一般持着一柄长剑,停驻在半空中。 眉目分明,双目前蒙着的黑色幕布丝带尾随风飞舞,气质出尘。 清风徐过,衣襟飞扬,他伸出手,柔声道:“逢殃,我带你走吧。” “原来真是神仙。”逢殃倚在窗前,撑起下巴,柔声道,“在你眼里,我就和你的芸芸众生一般苟活着、期盼着、巴望着你们这些神仙来救赎是吧?” 盲眼道长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直直地望着他,虽然他已经失去了双眼,半天才冒出一句:“逢殃,我叫温无,温暖的温,虚无的无。” 本来就是个在人世间颠沛流离的人,任人宰割,苟且偷生。盲眼道长没有想到的是,神仙出现在逢殃的生命中,只不过是让她的更加不堪——只是如此。 “温——无?我知道的,我在你的袖口见到过。”逢殃伸手温柔地捧住他的脸,眼角带笑,吐气如兰:“看看你的脸,你是在难过吗?是不是我就该像其他人一样,握住你伸出来的手,才不会辱没你作为神仙的高贵身份?” 温无盯着她,半响,一字一句道:“雪里开发芽了。” “你……说什么?” “逢殃,雪里开快开花了。” 逢殃眼里依稀泛起泪光,捂住自己的脸,凄厉地笑了起来:“骗子!那种子早就死了!都是骗子!我娘遗言说雪里开开花的时候,我爹回来接我,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人呢!那个可怜的女人不过就是用一个可悲的谎言让我活下去而已!” “逢殃,我知道,我都知道……”温无急忙辩解道,手足无措:“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尽管非我所愿,却因我而起,我会带你走,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无论什么。” 逢殃听着,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平静得可怕,仿佛他说的任何话都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她眨了眨眼,缓缓反问道:“无论什么?” “嗯。” “那你走吧。”逢殃细细地盯着他,想把他的模样刻在脑海里,目光格外的温柔:“我相信你。我不知道你以往的纠葛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我相信你是神仙,我也相信你的承诺。可是我母亲去世父亲不知所踪,把我一个人孤零零丢在百花楼,你知道一个人是什么意思吗?饿了没人问,病了没人管,死了也不会有人关心,每天看着无数人来,又看着无数走,受尽男人们的欺辱和女人们的白眼。” 说着,她轻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7 轻笑了笑,笑得温无心里一沉:“在把花种给你的时候,我早已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温无,希望这种东西——太沉重了。” 明明只是很平静的叙述,但是温无却觉得心中堵着一口浊气,止不住得难过。 她永远无法忘记,当年逃出百花楼在外巷里见到的那一双饱含贪婪和疯狂的眼睛,弥漫在空中挥之不去的酒气与男人汗水混杂一起,让人作呕。 “大神仙,”逢殃喟叹一声,“你来迟了,迟到了整整五年。” 既然救赎迟到了,那便只好错过。 逢殃被晚风吹清醒的时候,忍不住打个哆嗦的时候,窗边早已空无一人,不知道温无离开了多长时间了。 本就不是一路人,走了也好。 只是忽然有点想念那小半块充满善意的桂花糕,黏软香甜。 恐怕不知道要在记忆深处封存多久了。 “砰砰砰——”门外黑影略过,随即一阵剧烈砸门声响起。 “谁?” 逢殃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拖曳着一地红得刺眼的衣裙,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冲到了她面前,吓得她退后两步距离。 ——竟然是拂风。 一向弱柳柔美的拂风蓬头垢面,状若疯狂,若不出声,断断认不出来。 花魁紧紧按着她的双肩,力气大得吓人,口中念念有词:“逢殃不要怕!逢殃不要怕!逢殃逢殃——” 似乎拂风一贯的熏香里掺杂了什么异样的气息,逢殃蹙起眉,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泠声道:“拂风,你怎么了?” 拂风似乎受了什么刺激,只是喃喃道:“逢殃不要怕,我已经杀了那个负心汉……不要怕站到我身后……我会保护你……” 一个两个都说要保护她,可是迟了就是迟了。 逢殃不由伸手整理起拂风散落的发丝,才发现原本闭月羞花的面容上溅满了斑斑点点——竟是鲜血。 天亮的时候,京兆尹府早已听闻消息,派了不少人来。 而逢殃仍然愣愣地立在门旁,睁着一双美丽却无神的大眼睛。 花嬷嬷愁煞了一张老脸:“今年真是晦气,出了人命这可怎么办才好?” 入夏四月底,兵部尚书季浮冰殒命于百花楼。 一时间邺城大街小巷热议纷纷,竟是引出了不少旧年的桃闻轶事。 也不过是话本里传颂过的一个最普通的故事。 十几年前,为人刚正不阿的兵部尚书在考取功名的路上饥寒交迫时,结识了一位青楼女子,于朝夕相处郎情妾意下,私定终身,谈婚论嫁。谁知金榜题名之时,那男人还是遗忘往日山盟海誓,抛弃旧好,另娶他人——哪怕青楼女子早已怀胎三月。 被人押下楼的时候,拂风早已恢复清醒,艳绝天下的花魁尽管失去了往日的风光,却仍然那么美。她全程没有说一句话,权被当做认罪,只是在路过逢殃的时候,平静的面容才裂开了一道缝隙。 “逢殃——”拂风咬住下唇,至清至浅的眸子里泛起波光,“我——”她的唇嚅动好半天,始终没有连成一句完整的句子。 逢殃也不开口,一直静静地等着。 “京兆尹大人,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母女有话要说,你就稍微通融一下呗。”说这话的是一身便衣,在一旁眯着眼饮酒的楚辞。 “不需要!”逢殃冷冷剜了他一眼,狠狠道,“逢殃自小形单影只,无父无母,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她恨,恨这个女人生下了自己,恨这个女人把自己丢在一边不闻不问,甚至装作陌生人对她动辄杖责叱骂;而对于她已去世的爹,却提不起多少恨意了,爱是一种情感,恨是比爱更强烈的情感,大概人对于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都是没有零星感情的。 拂风一张姣好的面容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她提起茶壶,颤抖着好几下才没落在地上,努力了好几次,终于倒满了一盏茶,嗫嚅道:“逢殃,娘——我不求你的原谅,喝下最后这杯茶,我们之间就两清了吧。” 逢殃毫不犹豫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叮”得一声,因为太过用力茶杯撞在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楚辞欺身过来,眯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片刻,一手拨弄着逢殃散在肩膀上的一缕碎发,似情人般附身耳语,满缱绻情意:“不用这么看着我,兵部尚书死得其所。” “楚将军在说什么,逢殃不明白。”逢殃回得咬牙切齿。 “你们抓错人了——季大人是我杀的。”一声柔和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峙。 逢殃扭头,双手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衫,鬓上环翠叮响,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温无——”他——不是走了吗? “我不会丢下你的。”温无一个字一个字,坚定道。他将佩剑高举过头,而后缓慢松开手,任由佩剑落在地上,任由别人将他五花大绑,而他的蒙着布带的脸上,却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不是的,如果温无想走的话,根本没有人可以留住他,逢殃想上前,却被楚辞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楚辞倒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人,不过他很快平静了下来:“如此,一起带走吧。” “不——不行——”逢殃抵着头,有些使不上力气,整个人不自觉地倚在前方高大的人身上,喃喃道,“温无……”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还未看清,就见原本被押解的青衣道人挣脱了绳索,一个飞身出现在逢殃身边。 “逢殃,我在。”青衫道人小心将她搂在怀里,一手紧握着她的手,见她口鼻七窍里止不住地开始涌出鲜血,禁不住大惊失色,一向温润的声音也变了调,“逢殃,逢殃你怎么了!?你中毒了?!” “逢殃,这世道不饶人,到了下面,娘一定好好补偿你。”拂风突然挣脱了桎梏,一头向旁边的柱子上撞去。 “温——”温无,我不甘心。逢殃想开口,但是一张口,就有更多的血涌出来。“带——带我走——走——” 温无背负长剑,一手小心翼翼将她放至在地上,柔声道:“好,逢殃,我们走。我带你去吃桂花糕,去看漫山遍野的雪里花,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你等我一会,一会就好。” 边说边解开脑后系好的幕布,露出一双寒星双眸。 那眼瞳,却是一片血红。 第11章 跟我回去 “后来呢?”谢宴悠悠转醒,有些头疼地按着自己太阳穴,接过逢殃递上的一杯体贴茶。 “后来她死了。”回答他的自然是简大冰山。 谢宴:“……” 好险,差点没提上一口气被活活呛死。谢宴忍不住咋舌,大冰山讲起冷笑话来的杀伤力简直——毛骨悚然。不对啊,简素虞怎么回事啊?活脱脱地转了性子,就仿佛被夺舍了一样…… 逢殃望着桌上墨迹已干的画卷,皱着眉头,迟疑着回道:“后来确实是死了。”面上无悲无喜,一片坦然。 谢宴估计她是化鬼为煞太久以至于七情覆灭,感受不到一个作为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8 人的情感纠缠,暗暗叹了口气:“我只听说,百花楼是被一把火烧没的,有风声说火势极大,诡异得烧了两天两夜便自己熄灭了。” 百花楼一家平地起火,火势盛大却不蔓延,围观的人来救火,泼了不少水却没于事无补。众人见帮不上忙,便只能面面相觑。据说那诡异的火烧了整整两天两夜才停下,将原先气派繁华的楼宇直接烧成了灰烬,更妄论里面未曾逃出来的人——怕是尸骨无存。 谢宴陷入沉思,忆起转醒时那道人的赤红双目。那肯定不是一双肉体凡胎的眸子,倒是像入了魔之后的样子,可是温无道长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邪气,俱是正统天罡真气。 这道长,怕是有些来路吧。 少女静静伫立在一侧,半晌艰难吐出几个字:“……是他做的吗?” 只见简素虞转过身望着季逢殃片刻,指尖一动,将陷入沉睡的后者收入乾坤袋中。 谢宴望着他雪白的背影,看不清他神色,心下纳闷:这是要和他说悄悄话的节奏?“……师兄,你这样弄得我们俩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简素虞眉头一蹙,不觉按住眉心的剑纹,泠声道:“……无妨。” “好吧,清者自清。”眼见他眉间银灰色的宵练剑纹溢出丝丝微光,隐隐已有出鞘的架势,谢宴忙口不择言地哄道:“冷静冷静,我、我发誓,我对你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闻言,简素虞一怔,清冷的视线蓦然扫过来:“……没有?”带着杀气的眼神在谢宴颈间的紫檀火焰暗纹上略过,杀意更甚。 只觉得脖子一凉,谢宴忙捂住自己的命门。感受到简素虞身上释放出来的剑气,他缩了缩脖子,蓦然觉得有种要认真回答的感觉。 几个字在胸腔里跳跃片刻,撑得整个心胀胀的,一瞬间谢宴差点豁出去,忍不住告诉他真话。然而他想起那年那峰上寒冰池中简素虞回他的话,比寒冰池里中千年寒冰的寒气更令人伤心碎脉。 那是身为骄傲的门派大弟子得知自己被人觊觎之后,表现出由衷的愤怒与讥讽。 简素虞冷笑着,一字一句告诉他:“痴心妄想。” 思及此,谢宴假装无事发生,露出毫无破绽的笑容,转了话题:“温无这名字倒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温无……”见他岔开话题,简素虞也不在意,抿了唇转过头去,似乎轻叹了一口气,微乎其微到谢宴根本没注意到,“是天火。” “天火?”谢宴惊了,“难不成是天谴?虽说季逢殃在世遭遇诸多不公,那些苛待她的凡人虽刻薄但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罪不至魂飞魄散吧。”乖乖,这天火一烧下,楼里多少条人命?泱泱众生皆具有三魂七魄,因而死亡入轮回后不断新生,然而魂飞魄散便是彻底地消失了,自是连轮回中都找不着踪迹。修道之人修的便是道,最忌逆天而行,毁人魂魄破坏轮回法则是大忌中大忌。 简素虞用他淡漠的双目瞥他一眼,脸上满满写着:你最没资格说这话。 面上一哂,谢宴心下暗道句“非常时刻非常手段罢了”,他倒没有傻到说出来呛简素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打不过。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他讨好道:“您继续,小的洗耳恭听。” “你可记得青崖山镜月谷?”似乎是不想提起,简素虞眉间一皱。 谢宴颔首,自是记得的。 彼时他还是玄音派内门弟子的时候,天下大体来说还算太平,鬼修、妖修、道人、人间虽时常有摩擦,但就是些小打小闹。出于居安思危或许是单纯提高战力的目的考虑,道派之间时常相互切磋,举办几场比试夜猎之类的,其中最负盛名的自然是五年一次的宗派大比。 不少男道修苦修几十年,摩拳擦掌就为了在宗派大比上大展拳脚,名扬天下。若能在宗派大比的获得名次就意味实力,而实力,便是一切,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 而对于女修来说,就简单多了。女修相对于男修来说,修炼起步艰难,进阶更是困难重重。所以她们经常会选择与修为高深的男修结为道侣,一同修炼,宗派大比对于她们来讲,不过是结识那些英姿飒爽天赋异禀的男修,简单来说,换个方式相亲罢了。 若论女修最想结为道侣的宗派第一名,不是以音律著称的风雅玄音派弟子,不是使得一手好刀的豪爽清静山弟子,也不是常年手持一柄灵伞擅长炼制丹药的明心阁弟子,而是从不现身的神秘莫测的青崖山镜月谷的弟子。 原因无他,镜月谷的人——天生仙根。 每当宗派大比开始,镜月谷的人从不现身,却稳拿第二,这是宗派之间不成文的规矩。 根基天生高人一等,实力差距自然不可小觑,想来做那等欺侮下界之事也是为人不称道,因而镜月谷每次只是默默包揽宗派大比的第二名,让其他门派凭实力争夺其他名次。 “温无是镜月谷的人?”有意思,天生仙根却生得一双赤瞳,说不定是仙还是魔。“他竟然能降下天火?” 镜月谷的实力,果然不可小觑。 说起来也好笑,年少的谢宴未曾听说过此间轶事,踏上擂台,一手撑着自己的清浊伞一手握着白虹,嚷嚷着要镜月谷的人出来对战。 随后自是被自家的暴躁师父——浩渺剑仙的一脚踹下了擂台,还因擂台胡闹的罪名受了一顿罚。 “和别人不一样的,温无并非天生仙根。”简素虞点点头,“他自带神格,因为一些不明的原因的化为堕仙。” 这么能打的吗?谢宴首先惊叹了一下,随后转念一想,他和简素虞在季逢殃记忆里看得不差,不出意外,温无的不明原因就是季逢殃。还有他们俩一直守着开花的雪里开,估计此间秘事,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那丫头之前拿了自己最珍贵的一段记忆和我换了修为金丹和筑形龙骨,若是换回来失去了龙骨,想必不多时也消失了吧。”谢宴不自觉地抚了抚光洁的后颈,以前这里有一枚金针,专门用来封住体内的筑形龙骨,以防他控制不住龙骨狂性而走火入魔。 “温无的事情,我们无法过问。但是筑形龙骨自是会想办法帮你拿回来,还有你的金丹……”简素虞静静望了他一眼,带着几分试探,笨拙地开口道,“跟我回玄音吧,徵峰的梨花——嗯开得很好。”末了还慎重地问了一句:“……跟我回去吗?” 第一次听到简素虞说这么多话,以往冷静自持的门派大师兄身上似乎带着几分局促不安的气息,倒像是个小心翼翼的新娘子似的。不知怎么的,看得谢宴心里又惊奇又好笑。 他脸上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摊了摊手:“我是傻了吗?回去送死?回去之后必定人人喊打,打又打不过,跑又不跑不掉,还不如——”他偷偷瞅了简素虞一眼,继续道,“还不如去明心阁拜访故人,休养生息。” 简素虞眉间一蹙,似是想起些什么,双拳紧握,有些恼道:“不许去。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9 ” “跟你回去不安全。” 话音刚落,只见简素虞欺身上前,紧握着谢宴的手腕,定定看进他眼睛里:“不、许、去。” 谢宴:“……” 谢宴能感受到面前的人身上熟悉的冷淡香气,一下子就恍惚想起徵峰万年不谢的白梨花树,树下的人一袭月白衣衫落满破碎的花瓣,姣好的侧脸在柔和月光衬托下愈发让人痴醉……痴心妄想。 回过神来,清晰地看到简素虞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眸里印着有些失神的自己,再近些似乎就能碰到简素虞双唇……成啊,动不动就用美人计,不娶何撩?不过是仗着他埋在心底的仅剩的那一点不可见人的肖想,谢宴目不斜视退后两步,拉开了两人距离,别开脸道:“热……” 简素虞不动声色放下手,抿了抿唇,哑声道:“有我——还有师叔在,一定还你个公道。” “师伯……”一声如蚊呐般的声音突然自门口传来。 两人扭过头,俱看到了不知何时伫立在门侧的小小少年。 一下被两双带着似是不满的眸子盯着,云奚紧张地口干舌燥,双手都出了汗:“还有前辈。”哇,这俩人的眼神都仿佛要吃人般…… “何事?”简素虞也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轻轻抬了下眼。 谢宴望着他一下拉开的距离,自嘲般笑了笑,没有作声。 “义庄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义庄?难不成是他沉睡的那家义庄?谢宴迅速看了云奚一眼:“查出些什么了?” 第12章 溜之大吉 “封魔阵。” 听完云奚仔细的述说,简素虞轻启双唇,一语中的。 早先谢宴醒来的时候就觉得奇怪,那义庄气氛太过诡异,尤其是门口狮子的面向,隐隐有些镇邪封魔阵的架势。如今听简素虞这么说,他倚着门剥着橘子,一点也不惊奇。 然而下山历练的少年往往只在书中或是年龄稍大一点的师兄师姐们口中,听说过这些细枝末节,显然是无法淡定的。云奚只恨自己修为不够高深,嘟囔道:“弟子办事不利,不慎将邪魔放出阵,任他为祸人间,还请师伯责罚。” 谢宴嘴角一抽,轻咳一声,将刚剥好的酸甜可口的橘子果肉塞在少年掌中,安慰似地拍拍肩膀:“不怪你。就算不是你,他迟早也会出来,有道是——祸害遗千年嘛。”更何况,凭几个小孩子,哪能拦得住他?全然忘记自己当时因为腹中空空而晕了过去…… 简素虞的视线淡淡扫过了祸害一眼,也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云奚的肩膀,没有作答。 “不行!”少年猛地抬起头,双目里满是坚定,握着拳道,“请师伯放心,云奚必定竭尽全力要把那邪魔抓回来。” 谢宴:“……” 少年怀着满腔热血,手里还抓着橘子就兴冲冲地跑出门,嚷着要去打探消息去。 一时间,院子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尴尬四溢。 以往的日子,谢宴总喜欢黏在简素虞身边,甚至还以逗弄这朵高岭之花为爱好,乐此不疲。现在想起来竟然感觉久远到自己都不记得了。 “谢宴。”身后简素虞在唤他。 谢宴仰起头,往嘴里丢了一瓣橘子。听到声音后也没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静静等着他的后话。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说什么?自己莫名活了过来,如烟往事俱忘却,没什么可说的。谢宴又塞了自己一瓣橘子,唔——挺甜。他笑道:“无可奉告。” “那回门派——” “悉听尊便咯。” 简素虞的家原来在临安。 不大不小的宅子,素墙黛瓦,院子不大,种满了淡色的花,假山错落有致,流水潺潺,远远看上去,倒有那么几分心如止水的境地。 门口一盏大红色的祈福平安灯高悬着,随风飘荡,不分日夜,光彩鲜明,视之耀眼。 风水这样好,怪不得养得出简素虞这样的人,谢宴的脑海里浮现出简素虞冰冷却异常俊秀的脸。 反正他打心里是没想过简素虞原是出自书香世家。 在他以往在邺城的日子里,对这种书香子弟的印象就只有两个字——迂腐,说得好听点就叫书生意气,似乎满脑子的风花雪月,时不时写点小诗卖弄才学,调戏调戏青楼的姑娘们,换得几盏茶钱,这样的人似乎脾气品行一向都很好,总觉得没什么共同语言,他向来避之不及。简素虞那冷冰冰的脸?书生意气?完全不沾边好吗? 谢宴记起了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 那时的简素虞怀抱仙剑,一袭雪衫地倚靠在徵峰上最古老的一棵梨花树下。簌簌落落的梨花瓣下,男子远眺云海,眉间轻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犹如一株带刺的铁海棠。 他还记得他当时只是盯得久了点,就被简素虞狠狠地瞪了一眼,一副要把他眼睛挖出来的凶狠的样子。 那孤寂的气息,深深地吸引了谢宴,恨不得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奉上,一解他心中之忧。 很久之后,谢宴才懂,这种感觉叫做怦然心动。 简宅的下人看到他,也只当是留宿的客人,一日三餐从不会少,碰面也略微点头示意,没有监视的意思。 简素虞把他带回来也就是丢在房里,他刚开始还惴惴不安,总担心什么时候会被带回灵山处置,但是好几天也不见简素虞人影。许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吧,渐渐地,他就看开了,大不了一死,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还害怕的。 不是没想过偷溜,简素虞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想办法溜到了大门口,刚迈出去一步,就听见早已有灵识的石狮子低吼一声,随即被大门的结界弹了回来。 一个个都成精了,好好的不驱邪,偏要把他这奸邪留在宅子里。 他还不信邪地翻上了几丈高的墙,还是被弹了回来。 谢宴恨恨跺了跺脚,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灰溜溜地回了房间。 太无聊了。简素虞倒是没有拿走碎冰,谢宴偶尔也拿出来吹一下,但是他的音感实在是太差了,自己都觉得惊人,也觉得没必要祸害别人。 其实和关押犯人也没区别,除了饭菜稍微好那么一点。谢宴闲闲地想,手上动作不停,这几天闲下来,他没事做就坐在书桌侧,翘着二郎腿,折纸鹤,泄愤一样地把屋子里的所有能看到的纸都折成了纸鹤。别看他一大老爷们,三下两下,指下一只栩栩如生的千纸鹤 找了万里无云也无风的晴天,他偷偷抓着几只千纸鹤,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灌注些许灵力,纸鹤们仿佛活了一般,扑闪着翅膀,向宅子的四面八方飞去,不多时就被结界弹了回来,一动不动地在地上挺尸。 密不透风。 这样下去真的会无聊死。 谢宴脸上一片愁云惨淡。 所幸,还有人会时不时找他说话。 “前辈,你这是在做什么啊?”单纯懵懂的少年一进门便见到谢宴的手不停 分卷阅读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20 忙活着,指尖灵动,脚下握着一只黄色土狗,正呼呼睡着,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瞧着新奇,云奚凑上来试探着用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纸鹤的翅膀。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也能送几只给你?”谢宴笑得眯起眼,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其实我是折起来送你师伯的,他呀,一直不出现,估计是生我气了。” 云奚眼中先前还闪着欣喜的光芒,一听到是要送给自家师伯的,立刻摆了摆手,拒绝道:“谢谢前辈,我还是不要了。我怕师伯不高兴……” 眼看着少年在桌旁小心地剥桔子还怯怯地缩脖子,谢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管自己一脚踩在了狗尾巴上,惹得脚下黄狗的不满地闷呼一声:“怕什么?你师伯又不吃人!” “师伯确实凶啊——不,我是说师伯受人尊敬,上次宗派大比,有位清凉山庄的前辈亲热地唤着师伯的名讳还拍了师伯的肩一下,被师伯当场削下了手臂。” “唔——你师伯确实最恨旁人近身。”这哪算凶啊,谢宴不赞同地摇摇头,如果是他看到有人对简素虞无礼,不但把胳膊卸了,嘴也给撕了!然后第二天灵山的全派上下的话题就是“丧心病狂:谢轻狂为爱灭口”“揭秘!简师兄与谢疯子不得不说的往事”了吧…… 云奚点点头,耿直的双眼里倒是看透了一切:“前辈,你是师伯的旧识吧,我看师伯对你很好。” “……你哪里看出他对我很好?”谢宴咋舌,这小孩是不是对“很好”是有什么误解吗? 少年给了他一副“别装了我懂”的眼神,扑棱着纸鹤的翅膀,道:“我自五岁起便跟在在师伯身边,师伯即使是面对掌门掌教们也都是一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更遑论对我了。我从没见过他对着谁和颜悦色讲过这么多话过,真的。” 好像还真是这样?但是和颜悦色就算了吧,谢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顶,问起了另一个件事:“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那他知道头发为何变白了吗?” 少年挠了挠头,迟疑道:“变白?师伯的头发不是天生的吗?我跟在师伯身边的时候,他便是白发了——” 玄音派三宝闻名于修真界,那便是司药的丹、苍深的剑,以及简素虞的颜,更可况简素虞自身实力不凡,作为全派年轻一代中的翘楚,被全派上下当宝贝一样供着。简素虞头发白了,难道他们都这么袖手旁观? “诶——咳咳咳前辈……”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带着委屈的惊呼。 原来谢宴心下惊奇之余,手下没个轻重,竟一下把人脸按在了一盘橘子里。望着一脸狼藉的少年以及染了汁水的月白道服,谢宴愧道:“……把你衣服脱了。” 云奚本想说自己能用个清洁术就行,但见前辈一脸愧疚,就乖乖地脱了衣服,回自己房间换衣服去了。 玄音派弟子时常下山试炼,出于保护弟子的考虑,门派道服向来都缝有些许符文,常用以隐匿气息,在必要之时能够逃避一些低级的魔物鬼怪的追踪。 这些天和被关禁闭一般,气息沉闷,不好过啊……嘿,不过总算还是出来了。 走出大门,谢宴随手把不合身的道袍丢在地上,伸了伸懒腰,对着门口两边的石狮子拱了拱手。想了想少年提起简素虞那又敬又怕的样子,还是软下心向云奚密音传语,提了下自己晚上回来,无须担心。 不得不感慨,外面的空气就是和宅子里不太一样。 然而他一离开简宅的结界范围,就再也迈不开一步。于是他斜了一眼腰间的横笛,威胁道:“信不信我烧了你?” 脚上的冰也不认输地向小腿上长了一寸。 伸手探了探,但是碎冰就和长在他腰间一样,卸都卸不下来。 为了防他逃跑,准是简素虞又做了什么手脚,这破笛子!谢宴气急败坏地想。 “投降,我投降!”谢宴无奈摊摊手,“我就出去逛逛,你老别再发威?我发誓我天黑之前一定回来行不行?” 闻言,脚上的冰消了下去。 谢宴盯了眼白玉般的碎冰,就仿佛一支华丽的挂件,横于腰间,就像那天一样再没作为。 正在踌躇之际,忽然一阵凄清的洞箫声响拂过了深邃的天空,如烟如缕,仿佛一阵清风便能吹散。 “吹得也没比我好多少呀……”谢宴眯起眼,附耳静听片刻,追寻着萧声源头而去。 第13章 故人初现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还有人吃饭不给钱?我李老汉卖了这么多年的馄饨总算是见识到了!” 这声响亮的叫骂声在一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里,尤其醒脑。 谢宴嘴里叼着根草,百无聊赖地凑近围观人群中看看热闹。 方才追寻奇怪又熟悉的萧声而来,谁知到此踪迹全无失去了目标。 周遭若是有什么异常,碎冰有灵,必然会提出警示,然而现在腰间横笛全无反应,就如先前协商好的一样安安静静。 “没带钱?没带钱出来吃什么馄饨?还等人送钱?半个时辰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看穿着也像是出自富贵人家,真是小小年纪不学好!骗子年年有,今年还特别多!”李老汉边在馄饨锅下添柴加火,还边骂骂咧咧。 在他旁边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身着海蓝外袍的少年。他顶着周遭的窃窃私语憋着一张羞恼的红脸,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双目紧紧盯着眼前的瓷碗,仿佛有深仇大恨似的。 诶?谢宴暗道一句冤家路窄。 本想绕道,但看锦衣玉食的少年这副落魄样子实在是看不过去,好歹是东海岚家的人,哪里轮得到宵小之辈欺侮? 好像看到岚家少年,总会不自觉心软,谢宴暗叹一口气,于是他收回了后退的脚。 颤颤巍巍的李老汉将刚包好的馄饨赶鸭子一样下了锅,一转身,见那吃白食的少年竟然还在,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再骂几句,却见一个面容姣好的绛衣青年一个箭步冲到面前揪着他衣领,横眉冷竖,破口大骂,唾沫横飞:“大胆!我们家少爷来吃你家馄饨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求神拜佛就不错了,还嫌弃?别说是馄饨钱,买你命的钱都够!” 见一个忠心护主但十足十的恶奴形象唬住了人,谢宴大手豪迈一挥,一锭银子丢在正瑟瑟发抖的老汉的脑门上,冷哼两声:“没眼力的东西!” 岚隐诧异地瞪着他,似乎被他的疯癫行为吓到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转过头,谢宴脸上堆起一个谄媚的笑容,对着少年做了个请的手势,然而对四周指指点点的老百姓怒目圆瞪,恶声道:“看什么看?都散了!” 在暗处顺势抓住少年的手,将他踉踉跄跄地拖到了巷子深处,然后他忍不住弯下腰捧腹大笑起来。 “你是谁?”少年忍无 分卷阅读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21 可忍地退后几步,一手按在自己腰间的剑柄上,警惕地望着他。“好像见你有点眼熟……” 谢宴蓦然想起上次见面的不愉快,貌似他还蒙着面来着。 谢宴不自觉摸了摸脸,心道我倒还觉得你挺眼熟的,笑道:“眼熟?大概是因为我长得比较大众,好多人都说过我眼熟。” 也许是眼前人的笑容太耀眼,岚隐搭在剑柄上的手松了松,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仿佛满脸都写着“你高兴就好”。 见少年没说话,谢宴从怀里掏出点碎银塞他掌中,语重心长叮嘱道:“钱财虽然是身外之物,但是出门还是要带的……” 岚隐瞪大眼,连忙把钱还给他,嘟囔道:“笑话!我会没钱吗……”对上谢宴似笑非笑的目光,心虚地提高了声音,眼神四处乱瞟,“我……我不过是等人……你多管闲事……” “行行行——”对于这孩子别扭的小性子,谢宴饶是相当有耐性的,也忍不住朗声大笑,“是—是我打扰了——” “不准笑!”岚隐伸手想去揍他,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上,上好的衣服料子上沾上了泥土,手掌蹭在地上,似是被小石子磨出几道口子。 谢宴忙想低下头看看这孩子有没有摔着,忽见视线里出现了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五指修长,骨节突出,苍白得有些发青。 “你来了!我在馄饨摊等了你好久……”惊喜着,岚隐借着那只手的力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染着的灰尘。 谢宴只觉得鼻尖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挥散不去,他眯眼凝神,只见眼前的男子一身黑袍扮相,宽大的兜帽遮住了真容,倒是有几分邪修的样子。 “没用!”黑衣人一顿斥责劈头盖脸而来,“被人指指点点的你不会打回去吗?” “我也不想留在那里……”岚隐低下头,拽着黑衣人衣角,小声抽噎起来。“可你说去去就回——” “一个买馄饨的老不死都下不了手?什么事都要我给你解决,只会哭的废物!”黑衣人取下腰间洞箫,解下兜帽。 谢宴隐约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颈间火纹亮了下,眼中赤色一闪而过,指尖凝出一缕真火,恰好照亮了来人因许久未见天日而苍白近鬼的面容。 这一照面,双方都愣住了。 “哟!简素虞上哪找了个这么像的?”忽然,干枯的手伸出来捏着下巴,用力地像要捏碎他的骨头。“啧啧,瞧着鄙夷的表情,比上几个来,像了好几分——” 耳畔一阵拳风飘过,谢宴下意识侧过身,左肩挨了一拳,若是他没反应过来,这一拳怕是要招呼到脸上。 我曹,一言不合就打人? 惊讶间,一拳正中右眼,打得谢宴眼冒金星。 打人还打脸?! 谢宴火气窜上来了,气得都忘记了运用灵力,飞起一脚直接踹在了腹部,果然见男子的整张脸都绿了。 “别打了——”少年呐呐地想劝架,却被两人飞过来的眼刀吓得住了嘴。 于是手足无措的岚隐就见眼前两个男子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了起来。 虽说很久未曾舒展筋骨,但渐渐地,谢宴占了上风。开玩笑,他谢宴跟在苍深身边的那日子,动不动就挨罚,剑术没什么大造诣,体能倒是到达了好几个人的强度。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痛快打了一架之后,大汗淋漓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们还好吧……”岚隐隐约觉得是自己引起的矛盾,杵在原地,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迟疑道,“要不……我去给你们买点吃食吧。” “我没事,他倒是要被我打死了。”谢宴望着跌跌撞撞远去的少年,皱眉没好气对着旁边挺尸的人道:“我还不知道你如此暗恋他?是这些年被他追杀,一来二去看对眼了,蒲新酒?” “你……”愣是蒲新酒杀伐果断这么多年,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也有一丝怔忪。但他毕竟见过大风大浪的,眼中迷茫一闪而过,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夜空中闪亮的星星,讪讪道:“见鬼见多了,我是懂了,这几年简素虞这人如跗骨之蛆,一直追着我,比恶鬼还可怕。每次一见到他,我就吃亏,打不过打不过!” 语气熟稔得仿佛谢宴不是去世了十年,而是离开了十盏茶的功夫。 冰凉的地面硌得他有些不太舒服,听到这话,谢宴斜了他一眼。想他虽出生正派,被逐出清静山后多年御鬼修炼,估计明里暗里是给其他道派惹了不少麻烦。而依照简素虞嫉恶如仇的性子,双方交手次数估计不少。“打不过就跑。您老跑路的功夫,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老了,自从养熊孩子之后,我就想着安稳过日子。”蒲新酒后知后觉才发现身上的血腥味,暗暗施了一个清洁诀。 谢宴的视线在岚隐消失的方向略过,万万没想到这孩子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隐隐地,似乎有什么事情忘记了,谢宴一时没想起来。 谢宴和简素虞之间终究是隔了太多东西。或许在上辈子的最后所有的羁绊被简素虞一剑斩断了,但谢宴面对他,哪怕千言万语,愣是没法像以前一样滔滔不绝,任性妄为。但是蒲新酒不一样了,虽说他们关系没好到推心置腹,然而在蒲新酒面前,谢宴跟他是平等的,也算是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过得好吗?” “死不了,就那样——”蒲新酒沉默了一下,似是想大力拍一下他,因为没有力气而放下手:“你小子死过一次的人了,醒来有空关心这关心那?” 谢宴莞尔一笑,心下想着找个地方叙叙旧。 却见蒲新酒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抽出腰间洞箫,瞟了他一眼,眼里俱是谨慎之光:“……你也来和我算总账?” 谢宴闻言站起身来,刚想问句何出此言,边发现自己双脚动弹不得。以为是碎冰捣鬼,谢宴心下一凛,低声道:“你快走!”定睛一看,却见地面上不知道何时伸出了几只黑手,牢牢地抓住了谢宴的双腿。原来是蒲新酒出的手,谢宴一脸黑线。 蒲新酒左眼挨了一拳,此刻眼圈红肿,有几分滑稽。他没心没肺地吹了一声口哨:“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对呀,为父心疼你。”谢宴反唇相讥。 倏忽之间,空中几道浅蓝色剑光略过,谢宴只觉得寒意从脚底浸入四肢百骸,四遭的鬼手吃了痛,呐呐地缩回了地底下。 简素虞一身月白长袍,伫立在巷子口,眉间剑纹透出微光,气质如雪,望向蒲新酒:“城中异事,与你有关。” “汪——”最近日子里吃饱喝足,养得膘肥体壮的黄狗,蹿到了谢宴跟前,欢快地摇着尾巴绕着他的腿打圈。 岚隐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望向蒲新酒的方向,断断续续地解释道:“我……我想去买些糕 分卷阅读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22 点,在东街口遇到了师尊……”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猜啊!”蒲新酒饶有兴趣地盯着怒发冲冠的剑修,有恃无恐,“不就是些魂魄?你尽管动手,若是我受伤,你猜谢宴会不会心疼?” 喂!开个玩笑而已,上赶着认爹?被简素虞周身四溢的剑气和凛冽的眼神冻了一下,谢宴暗地对蒲新酒使了个眼色。对方接到了他的眼神,甚至还抛了个媚眼回来。 谢宴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个大力搂住简素虞腰身,不管不顾吼道:“以和为贵!别打打打打——”双方实力不凡,一旦打起来动静太大,势必引起关注,谢宴现在满脑子只有“低调”二字。没法,仇人太多,低调低调。 与此同时,蒲新酒一挥衣袖,面前腾起一股黑烟。散尽之后,只余二黄在原地被烟呛得汪汪叫,而插科打诨的鬼修和手足无措的少年早已不见身影。 腕间一痛,谢宴一抬眼就见到眼前的人的眼里似乎布满了血丝,看起来有几分憔悴。 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力道大得吓人,似乎都要将他骨头生生捏碎。 简素虞一手提着宵练,一手捏住他的手腕,白发如霜,正居高临下,死死地盯着他。 一副要和他同归于尽的样子。 良久,那双淡若琉璃般的眸子似乎黯淡了一瞬。 “我们也来算总账吧。” 恍惚中,沉积已久的洁光片羽逐渐显现出来。 第14章 门内龃龉 灵山身处中原东南,泉山环绕,层峦丛翠,景色不凡。 经过数万年的时光流逝,底下上古灵脉却未曾枯竭,因而多年前引得一位驾鹤而来的化神大能在此开宗立派。世人都传说灵山上有一修仙门派——玄音派,里面个个气质脱俗,恍若天人下凡,每年总有不少人趋之若鹜,资质好的挤破脑袋也想上山寻求世外高人拜师学艺,资质差的也期盼着余生能见神仙一眼沾点仙气延年益寿。 玄音派以乐为刃,伤人于无形,加上镇派的七弦风清剑法,剑法如风,变化多端,闻名与、于修真界。又由于太过神秘,每年只开山一天,招收骨骼精奇的弟子。其他时间,灵山闭山,雾气氤氲,不说寻到玄音派的世外高人,就是寻到上山的路都困难。 然而总是有例外的。 今年,五年一度宗派大比就在此展开。宗派大比专为宗派弟子所开,年轻的弟子们若在比赛中崭露头角,取得名次,不说拔得头筹也不枉苦修几载。 对此,各派门规自是极其严厉的,不说比试期间,就是在平时也是严禁私下斗殴的,要知道残害同门乃是大罪。 但是明面上一片和谐,只要不闹大,私下里,这些事总是少不了的。 正在大家都在热烈讨论今年门派大比是玄音派的简素虞夺得魁首还是天都云海柳孤灯更胜一筹之时,分派给各门弟子热身演练的演武场上的喧闹声,吸引了一大群弟子的注意。 柳时新揪着眼前人的衣襟怒目直瞪,收在腰间的大刀晃了晃,道:“看你这废物模样,连刀都举不起来,对得起天都云海祠堂里里供奉着的列祖列宗,还不滚出去?” 成年以后,柳鸣鸿的体格比起原来好了不少,高高瘦瘦,似是清静山中伫立着的挺拔青松,但是他仍然像小时候一样,体内毫无灵力,甚至无法修习家族世代传承的刀法。 柳鸣鸿面上憋得通红:“放……放开!我大哥——” 一旁的云鹤手忙脚乱地上前撕扯着柳时新的手,然而对方的双手却如同铁箍一般,根本无法撼动。 柳时新手腕用力将阻挠着他的玄音派弟子摔到一旁,恨声道:“你大哥你大哥,除了拖大师兄后腿,你还记得自己是谁?” “天都云海,柳——柳、鸣、鸿!”柳鸣鸿正想开口,却感到膝盖一痛,竟直直地跪在了地上,深紫的外袍上染了不少泥泞。 “总算还知道自己谁。”柳时新冷笑,“喜欢丢人现眼那就在这里丢个够吧!” 柳鸣鸿咬紧牙关,双拳紧握,顶着巨大的灵力,却还是无法自己站起来。 外场上,不少玄音派的弟子都在围观,甚至有人想上前去帮忙,却在看到簇拥在柳时新身后的一群深紫色外袍的弟子们时停下了脚步,只是扶起了被推翻在地的云鹤。 天都云海自家的事情,外人确实也不好插手。 此时,谢宴正在外场打着瞌睡,横陈在腰间的雪白玉笛随着他的呼噜声一晃一晃的。他昨日因为练剑偷懒被自己师父罚着顶了好几时辰的水桶。他生性好动,苍深更是放话洒出一滴加一个时辰,磨磨蹭蹭折腾了许久才结束。 听到底下窃窃私语,谢宴才悠悠转醒,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双眼,挤进了人群里。 看见是天都云海的人,谢宴伸了个懒腰,不打算管这闲事,正要离开,却见身侧一个身影略过,挤得他向旁边踉跄了几步。 “又找他麻烦,柳时新,你皮痒了是吧?” 一声怒喝过后,下个瞬间,两个同样身着深紫色长袍的身影便在人群之中打了起来。双方挥着长刀,势均力敌,金鸣相交,砰砰作响。 “新酒!新酒小心!”跪在地上的柳鸣鸿突然发出了惊呼。 清静山的天都云海是向来以世家传承,内门弟子都为拥有柳家血脉之人,修为自然比外门弟子高了不知道多少层次。 双方缠斗片刻,柳时新一脚将蒲新酒踹了出去,收刀入鞘。“一个废物,一个乞丐,”视线在云鹤身上略过,嗤笑道,“还有个傻子,倒是绝配。” “你——”蒲新酒捂着腹部,喘着气,一双眸子凶狠地瞪着,刚想破口大骂,却被柳鸣鸿拽住了胳膊。 谢宴闻言大惊,刚想教训一下人,却见云鹤欺身向前,右手一扬,不知道将什么粉末撒向了柳时新。 霎时间,柳时新浑身沾满了雪白的药粉,捂住双眼发出一声哀嚎。 云鹤更是怒上心头,扯着身旁拭汗用的方巾便拍了上去,嘴里还嚷着:“我叫你欺负人!我叫你欺负人!” 天都云海的弟子们见此,怒上心头,拳脚相加,不分轻重地招呼上去。 看到自家人被打,玄音派的人也不是吃亏的主,忙簇拥着上去帮忙。 柳时新腹部挨了好几拳,起了怒意,摸到腰间大刀,立时出鞘,绕着自身半周,横扫了出去。 谢宴正制止住两个互相缠斗着的弟子,还未开口,回头就觉一阵刀风扑面而来,退避不及,左边脸颊被刀尖划破了一道口子。 惊讶中,谢宴抹了把脸,温热湿润,竟见了血。 柳时新后背被踹了一脚,踉跄着扑到了一名玄音派弟子身上,又吃了几下暗拳,忍下眼中不适,勉强挥舞几下刀,冷声质问道:“堂堂玄音派 分卷阅读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23 之人竟也会做出这下毒暗算的卑劣之事,莫不是前几次宗派大比简素虞便是如此获胜的吧?” “闭嘴!简师兄赢得堂堂正正!”云鹤刚开口,便被循声观位的柳时新一记刀气排在胸口,咳嗽了几声。 “在下不才,简素虞的手下败将,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玄音妙法!”谢宴双目微敛,摸到背后一空,才想起今日未佩剑,面上一窒。只得暗自回忆起简素虞催动碎冰之法,执起碎冰,置于唇边—— “谢师兄!”玄音派的人制止不及,连忙封闭听觉。 灵山上下,谁不知道浩渺剑仙座下大弟子——谢宴,于音律造诣上天赋异禀,进而扰人心智,退可取人性命。 “吱——吱——吱吱吱——”一声凄厉的笛声划破天际,巨大的灵力翻滚波动,惊得山中云雀尖叫几声逃离天际。 天都云海的人则应接不暇,忙捂上自己耳朵。 “……魔音?”柳时新皱着眉,难耐地捂着耳朵吼道,匆忙封住自己听觉,一个挥刀便冲着谢宴袭去。 地面上的弟子受了荼毒,正痛苦地满地打滚,而罪魁祸首谢宴则一脸无辜地望着他们。没料到身后有偷袭,谢宴一时不察,被柳时新的刀柄顶在了后颈。谢宴被清静山霸道的灵力逼退半步,只觉得后颈剧痛,有陌生的气息顺着脊柱直冲头顶,抑制不住一口热血涌了上来。 “不过如此。”柳时新讽道,又在刀中注入了灵力,正欲用刀气震飞眼前之人,却见眼前人左脸血迹淋淋,一双微翘的桃花眼,映出眸子里抑制不住的杀气。 颈间火纹触及脸颊上滴落的血渍,散发出血红的微光,谢宴忍不住抹了一把,握紧手中玉笛,眼中隐隐泛起红光。指尖凝聚灵力,霎时间颈间火纹红光更甚。 柳时新修习柳家内门心法许久,自是不让人轻易近身,而眼前人身法奇快,只觉得眼前一花,瞬间封住他几个大穴,一时之间陌生的灵力浸身,五脏六腑火烧火燎起来。 谢宴掐住他脖颈,沾了血的碎冰抵在胸前,再近一分便能直取心脏,他脸上还挂着鲜血,眼里泛红,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天都云海柳时新?” 柳时新仍将刀柄抵在谢宴腹部,双眼紧紧盯着谢宴,不服气道:“你是谁?” “玄音谢轻狂,简素虞的手下败将。”谢宴嘴角含笑,对着云鹤的方向努了努嘴,“而现在,你输了——向众人道歉。” 柳时新自小养尊处优,作为受人尊贵的内门弟子,尚未受过如此欺侮,他别过头,恨恨嘟囔道:“不过如此。” “自己也不过一个绣花枕头。”蒲新酒冷冷地嘲讽了一句。 自视甚高的柳时新被一个激将,炸起来想拔刀再战,却被谢宴狠狠压制住。 “怎么回事?!谢宴你的脸怎么回事?”身着玄音的月白色长裙的岚月时,腰间格格不入地别着一条折了好几折的九节鞭,出现在外场。 “月妹!”云鹤眼中一亮,断断续续地讲了前因后果。 “身在我玄音派境内,自然要遵循玄音派的规矩。”岚月时瞄了一眼谢宴微红的眼眸,一鞭子把柳时新捆了个结实,怒道,“走,押去见掌教师叔。” 玄音派正殿。 之前还一脸不虞的柳时新挣脱开掣肘,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面色恭敬。而谢宴则是抹去了脸上鲜血,一脸惊讶:“原来私下欺凌是天都云海的传统?” 飞云道人是天都云海的长老之一,此次有关清静山的参与宗派比试大小事宜俱是由他负责,此时他板着一张脸,冷声道:“不过天都云海的弟子间的切磋而已,玄音派弟子自可作壁上观。” 这话说的,反而是怪他们多管闲事了。谢宴眼里泛起红光,反驳道:“作壁上观的玄音派弟子,被你派弟子踹出内伤来了。” 柳时新闻言手一指一脸狼狈的云鹤,忙出声解释:“师叔,是那弟子先对弟子用药,弟子情急之下,才出手伤他。” 飞云道人望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小小比试还闹出如此兴师动众的误会,回去倒立三日,择日去向玄音派弟子道歉便是。” 柳时新恭敬回了句是,便俯首退在一旁,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伤了人也只是小罚,道歉也只是对玄音派弟子而已。那柳鸣鸿先前被侮辱之事,便仿佛没有发生一般,这心都偏得没边了。众人心里默念。 “天都云海的长老果然秉公无私。”岚月时抓紧了手中鞭子,讽刺道。 “道歉?那也要人接受才行!”谢宴眼里一片浅红之色,剜了柳时新一眼,“不好意思,除非他先向那位柳公子道歉,否则——” “否则如何?”飞云道人瞪大眼睛,一甩拂尘,冷声道,“你这是在威胁老夫不成?你可知你现在言行该当何罪?” 这时,听到动静的简素虞才姗姗来迟。被他出尘的气质所惊艳到,众人倒吸一口气,玄音派的弟子们则是恭敬地俯首。 “谢宴是玄音派中人,不劳长老挂念。”简素虞背负长剑,一身冰雪剑意,大步踏入正殿,视线在谢宴带血的脸庞上停了一瞬。 玄音派掌门天元君正在闭关,由大弟子简素虞暂代峰主,浩渺剑仙苍深暂代掌教之责,另一位长老终年云游,因而玄音派大小事务都是由他们俩处理。他这话一出,众人都听出了维护之意。 飞云道人也不傻,面色微青,道:“自然相信贵派的决定。” 谢宴出了正殿,柳鸣鸿拽着一脸不情愿的蒲新酒怯怯地迎了上来:“……谢师兄,对不起。” 其实谢宴自己打心里是没打算管这事情的,若不是云鹤不慎把自己饶了进去,只得摆手道:“无事。你自己勤加修炼,下次便不会被欺负。” 柳鸣鸿闻言一怔,低头道:“好的。” 蒲新酒见他被戳中痛处,瞪了谢宴一眼,拉着柳鸣鸿离开了。 谢宴一头雾水站了一会,一转头正巧见简素虞从正殿出来。 “门内禁止私下斗殴。”简素虞淡淡地说。 “我知道。”听着也没有要训他的意思,谢宴捂着脸,大胆道,“但那小子背后说你的不是,我就忍不住。我就是受不了有人说你一句不好——” “闭嘴!”简素虞眉头一皱,面带恼怒,斥道,“胡言乱语加上私下斗殴,按门规律例,去藏书楼抄写门规两百遍。” 弄了半天还是被罚了,谢宴咬咬牙,只觉得脸上伤口更疼了。 谢宴这人不记仇,有仇必须当场就报,于是他默不作声地向门外去。 而身后,谪仙般的俊美剑修轻柔得摩挲着怀里揉成一团的剑穗,望着他的背影许久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上线 第15章 听 分卷阅读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24 说你被揍了? 谢宴心下不忿,一路疾走,与听到风声赶来的柳孤灯撞了个满怀。 柳孤灯一脸幸灾乐祸:“听说你被我表弟揍了?” 谢宴瞥了他一眼:“是你表弟被我揍得满地找牙。” 柳孤灯见他脸上有血,细细看了片刻,收起开玩笑的性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我那表弟就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少年意气罢了。我已经说过他了,你也别放心上。” “哼,就说两句?你跟他说什么了?”谢宴嫌弃地拍掉他的手,“你们门派长老可是宝贝得不得了,就罚了几日倒立而已。” 简素虞不是还直接放过你了吗?柳孤灯心里吐槽一句,摆摆手认真道:“自是跟他说你这个人随性而为又睚眦必报,让他别去招惹你,躲着你点。” “就知道在背后说我帅,别打扰我正事,走开走开。”谢宴拂开他的手,“以后你的宝贝二弟再被他欺负,你可别心疼。” 柳孤灯面上笑容一滞,急问道:“我二弟怎么了?” “自个去问!”说罢,谢宴大步而去。 估计他是被简素虞训了心里不痛快,柳孤灯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见这人猴子一般消失在视线内。 片刻忽闻外院一声惨叫,外头顿时一阵骚动。 柳时新浑身是灰地闯了进来,一脸刷白,显然是受了不小惊吓。胡乱地披着一件不合身的天都云海深紫色外袍,柳时新捂着脑袋踉跄着撞在了柳孤灯上,抬起头哭嚎道:“疯子!谢轻狂那个疯子……” “我已经告知过你不要惹他啊,时新你该不会又没沉住气吧?”柳孤灯见他言行慌张,好奇问道,“怎么了,你又被他揍了一顿?” 柳时新颤抖着放下手,原先一头长长的黑发竟然被烧得一丝不剩。顶着光溜溜的头,他抬起脸,露出被火烧了大半的眉毛,带着哭腔,控诉道:“师兄,他追上来对我笑了一下……我身上便着火了——衣服头发和眉毛……” 柳孤灯捂住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大笑出来。 “我笑起来好看不?”谢宴一步踏进院子,把玩着碎冰,对着柳孤灯使了个眼色,“伤了我的脸,我就烧了你头发和眉毛,也算公平吧?” 柳时新已经被他弄怕了,立刻捂着脑袋,躲到了柳孤灯身后,瑟瑟发抖。 “你你你——”你了半天,听闻了后续的飞云道人更是被他气得想拍桌子,愤而转向简素虞:“简道友,宗派大比之际,这便是玄音派的待客之道?” 简素虞缄默了片刻,道:“我已经罚过他了。” “玄音一直热情待客,若非如此,我对他笑什么?天降奇火烧了他的头发眉毛,与我何干?”谢宴俯首行了一礼,微笑着睁眼说瞎话道:“若是在下微笑示意便能天降奇火,那此刻长老岂不是一身须发尽无?” 柳孤灯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你天生火灵根,控得一手好火? “岂、岂有此理!”飞云道长望着自己得意的后辈被烧得一身狼狈,气得须发皆抖,“孤灯,速去请浩渺剑仙来!我倒要看看,玄音派作为宗门大派能否给个说法!” 话音刚落,谢宴就听到几道剑气略过身边,一道打在了膝弯处,逼得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大殿上。 “听说飞云道人找我?”空中一道衣袖挥震声一响,一名身着鸦青色道袍的少年剑修便负手跨了进来。 苍深进正殿的时候,视线便在殿中数人的面上略过,将殿中众人神态映入眼帘,视线同样在谢宴外袍上的血迹上停留了许久。 苍深成名极早,还在少年时期便入主羽峰峰主,一手风清剑法出神入化,成为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剑修,因而现今还是一副少年模样,眉清目朗,器宇不凡。天元君闭关以后,浩渺剑仙成为玄音掌教,为人刚正,赏罚分明,协门内众人,把玄音上下治得井井有条。 飞云道人知道眼前少年虽面容稚嫩但修为深不可测,忙起身迎接道:“惊扰了浩渺剑仙,快上座。” “……师父,你手上握着的是根竹枝。”谢宴小声提醒道。 苍深低头一看,才发现不对,低声道:“咳咳——方才正在冥想,来得匆忙,再说就算是一根竹枝,也能教训你。” 飞云道人:“……” “可是我这徒弟犯事了?”苍深上座,笑容璨璨地望向谢宴,只笑得谢宴背脊发寒。 听闻浩渺剑仙收徒极为严格,这些年也就收了谢宴一个内门弟子而已,而且他教导徒弟更是严苛到了动辄打骂的地步,飞云道长心下有数,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苍深听完,喝了口茶,立刻转问谢宴:“你是打输了?” 飞云道人、柳孤灯:“……” “承蒙师父教导,自是不敢输。”谢宴回道。 “输了的话自己回去领罚。”苍深赞许地点点头,转头望向简素虞,“素虞怎么说?” 简素虞的视线在谢宴脸上略过,重复道:“已按门内律例处罚。” 与简素虞相识多年,苍深心下明白简素虞这句话便是在为谢宴开脱。让简素虞求情也是不容易,他也有些好奇谢宴究竟做了什么,让简素虞也向着他,现在便也卖个面子,点点头:“那就照素虞说的吧。” 飞云道人不可置信:“浩渺剑仙,这是?”就这么结束了?说好的严苛待徒呢? 他哪知道苍深确实教导徒弟极为严格,但终归是自家的人,关起门来如何打骂都没事,没必要非得在外人面前长他人志气。苍深笑得如沐春风:“飞云道长不知,我这徒弟,平时就极为注重外表,哪怕平时练剑划到手都要闹腾半天。现下被伤到,怕是心里一时半会缓不过来。素虞按门规罚都罚了,我也不好说什么。” 谢宴刚想反驳,被苍深一记眼刀飞到,呐呐不语。 “可是他烧了我们天都云海弟子的头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此荒唐的事情,我派弟子以后出去如何见人?简道友,浩渺剑仙,我请二人来自是希望玄音派给个公道。”飞云道人一脸的痛心疾首。 “你门弟子伤了他的脸。”简素虞冷冷堵道。 还触到了他的后颈封印,岚月时这话却不好说出来,只是面色不虞地瞪了对方一眼。 苍深沉默片刻,转过头,瞪了谢宴一眼,意味深长道:“自己回去绕着羽峰山脚跑两百圈,知道我为什么要如此罚你吗?” 真要说出来吗?谢宴眨眨眼:“自是罚弟子比试之时,让人近身见了血。” 苍深一脸严肃地颔首:“知道就好。” 飞云道长:“……” “左右这么多人,难怪月时想要我来凑个热闹。”一声细弱女声响起。 苍深叹了口气,扶上女子的手,关切道:“你身体不好,怎么来了?” 简素虞也站 分卷阅读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25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25 起身,默默扶着女子瘦弱的身体。 他身边的女子同样着玄音派月白色服饰,亭亭玉立,气质倒是和简素虞颇为相配。思忖间,那女子回眸,目光在谢宴脸上轻柔扫过,开口的声音也温和得让人舒服:“师叔,来龙去脉月时已经告知我,天都云海的弟子失去了头发,谢宴脸上见了血,双方各有损失,罚就算了吧。” 岚月时伫立谢宴身边,小声呢喃了一句:“……从没见过简师兄如此温柔。” 谢宴转头,瞥了岚月时一眼,脸上写着:你若是像鸢师姐一般,我也对你温柔。 鸢折纸咳嗽几声,一双秋水剪瞳略过飞云道长,柔声道:“道人,谢宴他不太懂事,若是道人硬要追究的话,左右弟子平时也不出商峰半步。要不就拿我的头发给天都云海赔罪吧——” “不敢不敢!”飞云道人忙摆手。 “鸢师姐言重,是天都云海唐突了。我派弟子一时意气,还希望大家不要放在心上。”柳孤灯忙俯首拒绝。开玩笑,谁不知道你背后那个云游四海的七曜君最是护短?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她不火急火燎地来天都云海闹个天翻地覆? 天都云海的门规是极其严厉的,也会有内门弟子犯错酌情减轻责罚的情况,但也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全门上下护着一名弟子的情况。思及此,柳孤灯羡慕地望了谢宴一眼。 “私下斗殴,按照玄音门派律例,应罚抄写门规两百遍。”简素虞突然出声。 “那就如此吧。”鸢折纸柔声道,自是没有人提出反对。 忽然苍深想起来什么,拍了下桌子,问道:“逆徒,你的白虹不是还丢在在我宫里的案上,你用的什么揍——咳咳和人比试的?” 谢宴心下一凛,下意识地侧过身想藏起腰间的横笛。 然而众人在苍深提到之后,都集中在了他身上,自然是将他的动作看得分明。 “……这是碎冰?”岚月时望向他腰间,估计他是偷拿了碎冰,想必又要被罚,狠狠地瞪他一眼。 鸢折纸的视线扫过他腰间也是一顿,惊讶道:“那不是素虞的东西吗?” 谢宴只是单纯地觉得碎冰生得好看,便从简素虞屋子里偷拿出来,想着把玩几天就还回去,谁知道会闹出这么一出。此时不知道如何收场,只能呐呐地望着简素虞。 这事情可大可小,说大了是私下盗窃师兄法器,说小了不过是年龄小不懂事而已,主要还是看主人怎么说。柳孤灯双手抱胸看热闹,望向简素虞,却见后者一双冷淡眸子平视前方,仿佛周遭发生的事情都与自己无关。 简素虞正在魂游天际,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有碎冰,遂回过神来,却见大家都在望着自己。他注意到谢宴望过来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抿了抿唇,不由开口道:“我送他的。”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谢宴更是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相比之下,苍深就淡定多了,他点点头,很是赞同。外人在场,若是简素虞不圆场,势必要让自己和谢宴落得个看管不力之失和盗窃法器之罪。 “他说好看,我便送他了。”简素虞垂下双目,盯着谢宴腰间的碎冰缓缓道,带着一股不可置疑的力量。 谢宴眼角上挑,笑得风情万种,摩挲着腰间横笛,喜滋滋地像只偷到了萝卜的兔子。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半晌后众人纷纷告别。 柳孤灯临走之前拍了拍谢宴的肩膀,佩服地五体投地,给了他个“兄弟你真行”的服气眼神。 谢宴一把抓住走在最后的简素虞,附到耳边说了句话,见后者下意识地拉开距离,于是飞快向前一步将东西塞到他手里,在简素虞发飙之前笑嘻嘻地窜出门去。因为跑得太着急,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只听他讨好地大喊了一声“师父!”勾上前方苍深的肩膀,师徒俩一同走远了。 简素虞垂下眼,只见掌中一支鲜红欲滴的冰糖葫芦,还带着温热。 细语呢喃犹在耳畔,谢宴说:“师兄——比试加油。” 第16章 比试吃瓜 宗派大比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之中,忙里偷闲的谢宴被岚月时拉着去药庐做苦力,帮忙捣了几天药。 算算日子,这日恰好轮到岚月时的比赛。 被心血来潮的师父拉着练了一会剑的谢宴来不及休息,匆忙赶去比赛擂台。 一抬眼,正巧望见柳孤灯在对他招手,显然给他留了个空位。于是他放慢脚步挤到了柳孤灯身旁,勾上另一侧青衣男子的肩膀,嬉笑着躲进他伞下,讶然道:“耽搁了一下,我来迟了,没想到黄昏也来了。” 柳孤灯得意地扬了扬手上一个白色小瓷瓶,笑道:“方才去药庐,正好黄昏也要来凑凑热闹,我们就一同来了。” 道门中人都知道坐落江南水乡的明心阁,阁中弟子不擅剑阵符箓,却凭借派中炼的一手好丹药而在道门中占得一席之地。昔日,七曜君因爱徒鸢折纸先天不足之故,曾多次前往幽篁里向明心阁求药。而明心阁阁主不定时闭关炼药,思来想去地,就把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首徒派遣到了灵山,还美名其曰“出派试炼”。 此刻,月黄昏一身青衫,手执一柄墨绿绸伞,俨然一名正统的明心阁弟子打扮。他生得温文尔雅,眉清目秀,安静伫立在那里就仿佛一个从江南烟雨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人物,然而一开口:“一出门就看他跟个鬼鬼祟祟的茄子似的,在我门前晃来晃去,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了他那宝贝弟弟来讨聚灵丹的。反正前些日子炼制了不少,现在空闲下来,我就想着来凑热闹——看看那个被你烧成光头的弟子。” 谢宴笑岔气:“连你都知道了?” 身着一身深紫色天都云海外袍的柳孤灯,咋一看还真像个紫色长茄,他凑近谢宴,低声耳语道:“你别看他这么无动于衷,他刚知道的时候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一路上向我确认了好几次时新是不是今天比赛呢。” “你们在说什么?”月黄昏美目一横。 “没没没。”谢宴立马摆手,“我们就是在讨论,云鹤丢柳时新身上那药粉哪里来的。” “我给了的啊。”月黄昏眨了眨眼,坦然承认,“那傻小子跑来找我要辣椒粉,我又不是厨子,怎么会有?估计着是拿去捉弄人玩吧,自然随便给了他一瓶让人起疹子的药粉。” 没想到你还会炼制这种乱七八糟的药。柳孤灯和谢宴对视一眼。 谢宴环顾四周,道“话说云鹤人呢?这几天似乎一直没有见到,连这般热闹的场面都没看到他人。” “自然被罚了呀,鸣鸿和蒲新酒也一样,蒲新酒更是被直接取消了这次比试资格。”柳孤灯斜了他一眼,羡慕道:“你当他们都像你一样,被全门派护着呢?” 月黄昏赞同地点点头:“我也听说你们司药长老直接把云鹤锁屋子里关禁闭了,想也是怕他这儿子在这期间再出什么乱子来。” “可怜,云鹤最爱热闹了。”谢宴 分卷阅读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26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26 惋惜道,“不过那个蒲新酒看着资质不错的,竟然被你们长老直接取消了比试资格,也太狠了吧。” 柳孤灯无奈地耸耸肩:“其实只要认个软就好,但是新酒这孩子脾气倔——你看,他在那里,今年比试他也只能来看看了。” 这时,人群中一阵喧哗,正巧是岚月时与柳时新登上了台子。 岚月时手执一柄九节鞭,冷冷凝视着面前的一脸生无可恋的光头刀客。 谢宴一转头也看到了人群中的蒲新酒,挥了挥双手,笑容可掬:“小新!” 蒲新酒:“……” 站住台子上的柳时新听到这声呼唤,脸色发青,握着刀的手肉眼可见地抖了几抖,想必是被谢宴的疯子行径吓到,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月黄昏憋笑憋出内伤。 柳孤灯清了清嗓子,把一脸老大不愿意的蒲新酒招到了身边,视线转到台上,认真道:“谢宴,不是我吹,我这表弟虽性子冲动了点,但是天资不低,修炼也刻苦,恐怕月时不是他的对手。” 月黄昏则摇了摇头,提出了异议:“这光头能伤到谢宴背后,纵然不一般,但我看月时一脸要为谢宴报仇的愤愤不平,战意恐怕不低呀。” 谢宴脸一黑:“好歹我也是个高手,能不提我被人袭击后背的事情吗?” “行啊,你被人划伤了脸。”看着谢宴又黑了几分的脸,蒲新酒觉得大仇已报,心下生出几分痛快。 谢宴咧开嘴,笑意盎然地望着他,望得后者噤若寒蝉。 正巧台上比赛开始,柳孤灯拉住要闹起来的两人。 月黄昏灵力一点,将墨伞定在半空中,堪堪将几个人都遮住,扭头对身边的人道:“我站月时,要不我们赌一赌?” “行啊,我压我表弟。”柳孤灯痛快应道,“一瓶聚灵丹如何?” 下一刻,谢宴刚想说话就觉得怀里一沉,一抬眼就望见月黄昏笑眯眯的脸:“正巧谢宴前些日子在我药田里偷偷种的西瓜熟了,我们就赌一个瓜的时间吧。” “西瓜……”蒲新酒觉得自己似乎跟不上他们野马脱缰般的思维。 “诶?那不是你宝贝二弟吗?”谢宴将碧绿西瓜丢回月黄昏怀里,随手一指。一见柳孤灯闻言乖乖扭过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过柳孤灯身侧的大刀,刷刷刷将西瓜整整齐齐地切成几份。 柳孤灯发觉被骗,转回来恰好抓个正着,惊怒道:“谢宴!竟然拿我的刀切西瓜?!你给我站住!” “前辈,这西瓜很甜啊。”蒲新酒本着见者有份的心态,毫不见外地拿了一块西瓜尝了起来。 “是啊,生长的时候沾了不少灵力。”月黄昏赞同地点点头。 挂着一脸笑容的谢宴被暴走的柳孤灯提着刀追得上蹿下跳,场面一阵鸡飞狗跳。直到上座的飞云道人出面训斥,将胡闹的两人制住,才停止了这场闹剧。 台上两人一鞭一刀打得如火如荼,台下谢宴和柳孤灯各从月黄昏那里拿了块西瓜,文雅地吃了起来。 简素虞在台上坐定许久,一垂目,就看到了四个人混在人群里默默地吃瓜的诡异景象。 察觉到简素虞的目光,谢宴还讨好地举起西瓜对他笑了一下。 月黄昏自然体会到了四周突然冰冷下的气息,他甚至面带遗憾道:“要是你们把简素虞拉下来就好了,说不定还能请他冰镇一下西瓜。” “噗哈哈哈哈哈——咳咳咳——”柳孤灯笑得太激动还被呛了一下。 “他那冰灵根太罕见了。”谢宴的眼神扫过众人一圈,憋着笑故作委屈道:“要不给你烤一下?让我用火烤还是孤灯用雷烤,你说了算。” “算了吧。”蒲新酒又啃了一口西瓜,“你们说的是台上冷冰冰的那个?他呀,一看个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前两天我去给鸣鸿拿药,路上遇到他愣愣地盯着一串糖葫芦,如临大敌,像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一样。” “很正常啊。”月黄昏赞同地颔首,“我自小在幽篁里便听说过,他天生冰灵根,从小在灵山长大,确实是被玄音派上下当神仙养的。都说大道无情,你看他清冷得不近人情的样子,想必修道之路是一帆风顺的。” “那叫谪仙啊,我听天都云海的女弟子们背地里都是这么喊他的。”柳孤灯一脸好奇,用胳膊碰碰谢宴,“听说他似乎对鸢折纸很特别啊,是真的吗?” 谢宴侧耳听着,瞥了他一眼道:“想不到你们天都云海也这么八卦。” 人群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 只见柳时新转换刀势,激起全身灵力,岚月时灵力耗尽,被霸道的刀气,从台上震飞,落在台下,后退了几步才站住脚。 既已下台,岚月时心下不甘,也只能俯首认输,几步跨到谢宴身边。 “岚姑娘!”柳时新在背后喊她,“一直攻我面门,破绽太大。” 岚月时潇洒摆摆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柳孤灯适时将一块西瓜丢给她,调侃道:“我们还打赌说你能撑过一个瓜的时间。”奸笑得像个偷了腥的狐狸,勾上月黄昏的肩膀,道:“现在——我赢了,聚灵丹聚灵丹。” 月黄昏愿赌服输,干脆利落地将一个瓷瓶丢给他。 岚月时小口地吃着西瓜,满不在乎道:“打不过就打不过,谢宴能打过就行。” “哦?”柳孤灯心下考虑着如何再从月黄昏手里拿到一瓶聚灵丹,问道,“下把我要对上谢宴,你们觉得我能赢吗?” “你问我?”谢宴指了指自己,慢条斯理道:“你要是说几句好话,我可以让你几招啊。” 柳孤灯:“滚……” “得了,就你那剑法。”月黄昏十分不信,“若说练剑天赋,我见过比你更高的,真不知道浩渺剑仙怎么会收了你为徒。” 谢宴不满瞪了他一眼:“因为我帅!” 蒲新酒望着柳孤灯,道:“大师兄,我听说浩渺剑仙平生最大爱好就是和弟子切磋,是吧?” 谢宴还没来及堵住岚月时的嘴,就听她坦然道:“那叫单方面殴打好吗?还不是因为谢宴是一群人里被揍了一顿之后,唯一一个能站起来的?苍深还拍了拍他肩膀,送了他两个字:‘不错’。” 月黄昏恍然大悟:“怪不得羽峰的人老从我这讨伤药,跟讨一日三餐一样。” 柳孤灯:“严师出高徒哈哈哈哈哈哈——” 谢宴看着笑成一团的众人,无比鄙视:交友不慎交友不慎…… 作者有话要说: 吃瓜组全体上线 第17章 不务正业 岚月时说得对:“藏书楼里珍藏着玄音派自创始以来的各种稀有典籍和功法,若非特许,寻常弟子可是一辈子都难得一见——好好把握机会。” 因此,每次被罚在藏书楼里抄门规的时候,谢宴总是分不清这到底是处罚还是奖赏。 谢宴哂笑几下,向来对笔墨不甚上心,若不是岚月时提醒,都忘记处罚这回事了。他只想着赶紧把两百遍抄完,好恢复自由,再说都快要轮到他比试了。 藏 分卷阅读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27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27 书楼中。 一张红楠短案,两盏青灯。一端的人肃然危坐,执笔蘸墨,目不斜视,一丝不苟,另一端的谢宴打开《心戒》,看了前几页后便有种昏昏欲睡、头晕目眩的感觉。 他就不懂了,一个修仙门派为什么会有经书这种东西,索性不抄书了,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简素虞视而不见,继续自己的对藏书楼典籍目录的编撰,字迹工整,一笔一画都能隐隐透露出主人沉稳气节。 真是挺好看的,谢宴也确实见过好看的人。名动邺城的四美“风花雪月”,他曾有幸见过几面,相比之下,简素虞似乎是多了些仙气的样子,仿佛随时要挥挥衣袖乘风归去。若要说一个人好看,必定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之类的词,然而,用这些词形容一个男子,总觉得不太合适,最后他只得谢宴在心里摸摸感叹两个字:好看。 谪仙一样的人,不知道笑起来会是怎么的冰雪消融天地失色?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谢宴是个爱好逗弄别人的人,用柳孤灯的话,那叫撩人。 他讨好一笑:“师兄。” 简素虞充耳不闻。 说话当然比抄书有趣多了,哪怕自说自话。谢宴觉得自己有时候一本正经起来,滔滔不绝,让人不得不信服,比如现在。“师兄,我这个人啊,就是这样生性跳脱,不拘小节。之前的和天都云海的事情,真的都是误会。” 他突然身体前倾,双手握住某人正着奋笔疾书的手,送去自己万分真诚的目光,却被手上的温度吓了一跳:“哇,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冰?我给你捂暖试试!” 似乎被他突然的发难吓到,简素虞下意识地一缩手,蘸满笔墨的毛笔在雪白的生宣上划出长长一笔——看样子似乎又要重新写了……简素虞皱了皱眉头,慢慢抬起头,琉璃般通透的眸子里满是寒霜。 谢宴恍然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他随后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人极度反感别人碰他。于是身体向后一躲,脱口而出:“我认错!我认错!” 一道劲风划过脸颊,只见一支通体雪白的笛子悬在他面前,威胁般抵着他的眉心,散发着莹莹的寒光。简素虞道:“坐回去。” 见人开口了,谢宴心里腾起一阵莫名奇妙的自豪感。 但是看到碎冰,谢宴面上露出几分委屈:“……你不是说送我了吗?”于是试探性地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碎冰—— “咔——”一小撮冰粒子从指间蔓延,似乎有鲜活的生命般,像墙外的青藤一样迅速蔓延了他整个手臂,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全身,在他还没来得及惊讶时,便将他冻在了原地。 谢宴:“……” 简素虞伸手召了一下,碎冰仿佛有灵性一般,光芒闪烁了一下暗了下去,轻轻地落在案上,仿佛是一支人畜无害的普通笛子。他面无表情地瞥了谢宴一眼,重新坐了下去,继续自己的事情。 谢宴:“???” 从小也曾见过不少怪力乱神之事,知道凡是有些修为的人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法器,比如他舅舅的承影剑,比如岚月时的九节鞭。这些法器都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而且认主,若能有幸得到一件,那对于修仙问道无疑裨益甚大。谢宴知道简素虞的笛子也是他的法器。。还别说,这笛子倒挺符合主人的气质——可是不是送他了吗?谢宴腹诽道。 看这样子是不打算管他了嘛,谢宴耸耸肩,算了,自己来好了…… 难得安静片刻,简素虞暗自松了口气,正在认真地审查某位祖师流传下来的孤本是否还完整,只觉得耳边传来一阵不怕死的轻笑。 “师兄,干嘛要生这么大的气?” 谢宴大大咧咧地靠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姿极其不规矩,倾斜着身子,翘着腿,一手托着腮,双眼里满是狡黠的笑意。 简素虞放下笔,闭上眼,再睁开时眸子里涌起一阵冷意:“再抄十遍。” “!”只觉得阵阵冷意自大腿以下传来,谢宴连忙正襟危坐,暗自调运内息,然而身上的冰越来越厚,将他牢牢地固定在了椅子上。 “完成后自动解开。”简素虞又静静地补了一句。 谢宴气得在宣纸上乱图乱画,随后揉成一团,泄愤似的向简素虞丢了过去,然而纸团拍在了不知何时开始出现在两人之间的结界上,弹了回来。谢宴自觉无趣,只好乖乖地抄起书来。 接下来两天,谢宴都乖乖地抄书,不发一言,闲暇时间还会在藏书楼里挑选几本功法借回去研究,像是真的在为宗派大比做准备一般。以至于简素虞都开始怀疑之前谢宴自己所塑造出的世家纨绔子弟形象,想到终于要结束再无聊又冗长的惩罚,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但是这种如释重负在最后一天一大早就见到谢宴意味不明的笑脸时,转化成了疑虑。 谢宴放下笔,忍不住伸了个懒腰,随后托腮冲着对面的人笑道:“师兄,我抄完了。” 简素虞的眼睛仍然没有离开经书,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师兄,你认识蒲新酒吗?就那个天都云海的弟子,看着眼神凶狠,很是桀骜不驯的那个?”手一扬,几本书轻飘飘地飞到了他面前,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随即谢宴凑到他身边,看清简素虞笔下的字迹,惊叹道,“《心戒》?!” “抄写门规修身养性。”简素虞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用袖子盖住桌上字迹,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皱了皱眉,“你可以走了。” “我现在已经不算戴罪之身了,所以现在你管不着我咯。”谢宴嘿嘿一笑,直起身子,随手在桌上拿了张纸,十指飞快舞动着,“听说师兄和蒲新酒说了好久的话,还让他从藏书楼拿走了一本功法?” 正在简素虞思考蒲新酒是哪位的时候,一只栩栩如生的千纸鹤飘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想必又是他的胡言乱语,简素虞没放在心上,但目光还是鬼使神差地停留了片刻,随后挥了挥手掌,将纸鹤扇了回去。哪想到一抬头,空中早已飘着大大小小的千纸鹤,正围绕着他扑闪着翅膀。 始作俑者的眼眸在葳蕤烛火映照下都明亮了起来,正一脸得意地朝着他使着眼色:怎么样?好不好看? 然而,碎冰亮了一下,只听得此起彼伏的脆响,仿佛是夜深人静冬意初至静谧中的落雪有声。 “不务正业。”简素虞送了他四个字。 竟然真有这么闷的人。谢宴望着被冻在半空中的纸鹤们瞠目结舌。 谢宴轻笑一声:“好不容易解脱,就庆祝一下——” 话音刚落,空中一只纸鹤“砰——”的一声,半空炸响。 简素虞闻声面色一怔,终于抬头望着他。四溅的火星就落到了桌上的典籍上之时,简素虞终于反应过来,立刻扬手一道寒冰诀,随即化水,意欲灭火。 一时之间,满室狼藉。 其实用水救火本身也没有问 分卷阅读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28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28 题,但是—— 谢宴收回空中的幻火,捧着一本湿哒哒的《妙火诀》,捂嘴憋着笑:“简师兄你也太任性了吧。好歹也是一份不错的功法啊,你二话不说抬手就毁,我拦都拦不住。” “明明是你——” “我这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吗?结果你弹指间就泼水,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谢宴表面上无奈地捧着心,甚至还痛心疾首地拍了拍桌子。然而天知道谢宴看到简素虞的冰山面具裂开一道裂缝有多想放声大笑。 平素与人交流少,简素虞吃亏就亏在这里。一般情况下门派里发生什么事,掌门或者长辈们问他意见,他通常都意简言赅地用几个字表达,像是“是”“嗯”之类的。从小到大,简素虞又一直是门派众弟子中的楷模,因而他说的话,大家都深信不疑。思及此,简素虞忍不住有些怒意。 “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想杀人灭口吗?”谢宴狂笑着退到窗边,怕他一个生气把满是墨汁的砚台丢过来。 “谢宴!”简素虞用碎冰指着他,双眼都要冒火。 “在!”谢宴举起手,嘴里还是不忘调侃:“不就是几本书吗?毁了就毁了呗,反正你字写的这么好看,空闲之间,随手抄写几本也不在话下,你说是吧?” 长这么大,简素虞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胡说八道!” “看看地上的水迹和冰渣子,我问你,书是不是你毁的?”谢宴继续扭曲是非,“你看你被我说中心事气急败坏的样子,这可不行,师兄你这样子就算到了师父面前——” 歪头躲过了一只飞过来的砚台,谢宴扭头看了下雪白的墙壁被墨汁染得漆黑一片,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躲得快,然而面上故作惋惜道:“师兄你这样乱丢东西,下个不知道倒霉的又是哪本典籍了。” “滚!”简素虞只觉得他发作得莫名其妙,忍无可忍地拔剑向他刺过来,“你到底发什么疯?” “我吃醋不行吗?”谢宴咬牙切齿道。他一个箭步跳下窗台,空出一只手注入灵力,带飞了堆在案上的一叠书,“师兄,你看你又乱丢东西!” 一地乌黑墨汁,若是不慎沾上些,那这些书恐怕是废了。 无暇理会他的胡言乱语,简素虞整张脸都白了,忙停下攻势,回头去接住飘飞在空中的书册。许是从没遇到过这么慌乱的情况,动作倒显得有些笨拙。 谢宴抓了桌上的碎冰就横冲直撞地往外跑,却也忍不住回眸望了一眼,嘴角不由地翘起。 第18章 认输行吗 “咦,我听月时说这两日,简素虞也天天往藏书楼跑,我还以为你会在藏书楼抄门规抄到乐不思蜀了呢。”一上台,柳孤灯暧昧地冲着上座的某个方向眨了眨眼。 谢宴:“……我要告诉黄昏,你的刀可以轻易地劈开丹阳木。” “喂!把我的刀当柴刀?”柳孤灯宝贝地捂住自己的刀,不满地嚷嚷,“给我的断水一点尊严好吗?”月黄昏炼制的一手精纯聚灵丹,随便一颗放在道门中都是抢手货,而这种有价无市的抢手货正是自小无灵根的他二弟柳鸣鸿修炼淬体紧缺的丹药。毫无疑问,能炼制聚灵丹的月黄昏就是柳孤灯的祖宗,得罪不起。 “要不我们商量一下呗,你直接认输,我就让黄昏多送你几瓶聚灵丹怎么样?”谢宴笑吟吟地建议。 “美得你,当我是时新呢。想跟简素虞对决?那就先打赢我。”柳孤灯道白了他一眼,“我要是放水,飞云师叔非把我给削了不可,拔剑吧。” 台下的柳时新面色一青,只觉得膝盖中了一箭。 “来来来。”谢宴收起面上不羁的笑容。 只听见一声清脆龙吟之音,宝剑出鞘,红光一闪,映出谢宴战意弥漫的双眼,肃杀剑意如同白虹贯日般炫目,只叫柳孤灯浑身一凛。 “好剑!”蒲新酒忍不住赞叹一声,眼中也带着一丝跃跃欲试。 “不是说你个惨不忍睹的剑穗是幸运符吗?”台上的柳孤灯的视线在他的佩剑上停留下,问道,“只用个没带幸运符的白虹,不用你的清浊伞?” “没必要。”谢宴眼睛一眯,向柳孤灯左侧空门攻去,“我的白虹对你的断水才公平。” 柳孤灯催动灵力,运起大刀,面前横扫一圈后,利落地换手挡住左边谢宴的一记横挑。 天都云海的刀法霸道,只见一阵又一阵刚猛刀气向谢宴招呼去,而谢宴见势头过猛,忙将刺出的剑收回,反手格挡,凭借玄音派灵活的剑招一一化解。棋逢对手,双方许久未活动的身体都热腾起来,片刻间,已经过了二十多招。 柳孤灯见他由攻转守,立刻趁势追击,双手捏诀,立时身边显现出一阵风阵,混杂着紫色雷电,旋转着向谢宴攻去。 谢宴不闪不避迎上去,也不甘示弱从怀里抓出几只符纸所制的纸鹤,抛向半空,登时空中几只纸鹤自燃起来,结成了一个火阵,映得他整张脸熠熠生辉。 两阵相撞,漫天剑意刀气混着火焰雷电将台上两人到底身影包裹了起来。 上座的鸢折纸不得不抬起手,阻挡着巨大的灵力波动,一扭头只见身侧的人一脸寒意,紧抿着唇,不由问道:“……你很紧张?” 简素虞不答话,默默松开了紧握的双拳,盯着自己的手掌,片刻后望向台上摇了摇头。 “谢宴!”岚月时从月黄昏的伞里钻了出来,紧张地想上台一探究竟。 月黄昏忙拽住她,摇了摇头。 就像月黄昏说的那样,虽然师承浩渺剑仙,但是谢宴生性跳脱,不像简素虞那边心如止水,因而在剑术造诣上尚且无法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面对柳孤灯以攻为守的贴身刀势,防守灵力消耗极大,是十分吃亏的。 岚月时知道,若是想赢,发挥白虹的威力的同时还有个很重要的点:能自如地运用灵力,然而他后颈的封印…… “叮——” 台上烟雾中忽然传出一声清亮的兵戈交接之声,裹挟着力拉崩倒之势的灵力在半空中荡开来。 “谢宴大意了。”月黄昏惋惜道,“倘若带上清浊,则能助他化解三分之一的攻势。” 蒲新酒幸灾乐祸道:“要知道宗派之中,大师兄可是和简素虞齐名的人。” “输赢倒是无所谓。”岚月时气愤地跺了两下脚,“就凭他这性子,我就不赞同他参加这次宗派大比。” 有还未熄灭的火焰从烟雾中爬行出来,直接爬上了擂台一侧的柱子之上。两道身影仍在缠斗,雾气皑皑,连上座的尊长们都看不太分明。又几缕雷电从两人交战之处漏出,撞到了柱子上,硬生生将柱子压到了,惹得站在附近的弟子纷纷退避。 “素虞,你……”鸢折纸蓦然望着身边忍不住站起来的师弟,一脸惊讶。 “别管他,估计是修炼遇到瓶颈了。”苍深嘴里叼着根草,一点没长辈的架势,凉凉地 分卷阅读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29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29 解释,“好好的,跑去藏书楼抄《心戒》。” 闻言,简素虞身形一顿,只缓缓抬手,建起一层薄薄的冰凌屏障,为上座的长老们阻挡了对战时荡开的精纯灵力,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台上。 “叮——”又一声清脆刀剑碰撞之声响起。 不多时,轰的一声巨响,台上的两人被对方的灵力一撞,都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此时烟雾尽散,围观的弟子们终于看清了两人的身影。 双方的情形半斤八两,衣衫破碎,蓬头垢面。 “你打落我的刀也就算了,差点把我的头发也烧了!”柳孤灯不满道。 “说得好像你在电我的时候,有留情一样?”谢宴的剑还搭在他肩上。 台上的两个人对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或或——” “不愧是我的徒弟。”苍深起身大喝一声好,他拽着旁边的鸢折纸,朗声笑道,“总算这小子没给我丢脸。看到没有?那是我徒弟!我徒弟——打败了天都云海的首徒!” 飞云道人:“……” 柳孤灯踉跄两步,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也露出了笑容:“恭喜恭喜。能对上简素虞了,开心不?” “你赶紧下去看我表演吧。”谢宴收起剑,轻推着他下台,捋了一把杂乱的头发。 言语间,全场的人只觉得寒冷之意扑面而来,忍不住搓了搓手。 谢宴抬起眼,迎着一阵冰雪剑意,细细地注视着姣好的面容。 简素虞皱了下眉,单手起势,背负的宵练立时出鞘,在阳光下只能看到剑身发光,却看不到剑身本体。 谢宴收回白虹,欺身向前两步,直直盯着简素虞琉璃般澄澈的眸子,温声喊了句:“师兄。” 下意识后退半步,简素虞垂下头颅,望了一眼散发着阵阵寒意的宵练,默然不语,等着他的后话。 “他在做什么?”蒲新酒用手肘碰了碰岚月时,“求简素虞让他几招?” 岚月时瞥了台上一眼:“除了调戏,还能做什么?” “一言不合就搞事情,估计又要被暴打。”月黄昏换了只手撑伞,痛心疾首道,“心疼我辛苦炼制的伤药。” “啧啧啧,他不是一直这样仗着自己属火有恃无恐,所以老去招惹简素虞的吗?”柳孤灯讨好地蹿到月黄昏身边,“别给他留伤药了!多炼制点聚灵丹呗!若是需要什么材料,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赢了孤灯,终于能跟你并肩了,而现在要与你一决胜负。”谢宴停顿片刻,带着期望的眼神望着他,“若是我赢了,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什么要求?”简素虞望着他道,只觉得自己永远也猜不透眼前嘻嘻哈哈着的少年的想法。 只觉得下一瞬间,耳畔多了道温热的呼吸,几个字入耳,烫得他半边脸颊都发热。谢宴拉开距离,笑吟吟地补充道:“师兄信不信一见钟情?” “闭嘴!”简素虞面带恼怒,宵练上灵力暴涨,结出一层又一层薄冰。 谢宴匆匆后退,提起剑抵挡住带着凛冽杀意的剑招,边打还边不怕死地问:“师兄这是答应了?” 自问从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简素虞眸光一寒,吐出两个字:“做梦。” 闻言,谢宴呼吸一窒,立刻撤去了防势,没好气道:“那我不打了,我哪舍得对你出手?” “他们俩在打什么呢?”鸢折纸下意识地想拉旁边的人问一下,手下一空,只发现自己那剑痴小师叔已经离开多时,不知所踪了。 “谢宴,你给我拿起剑。”简素虞呵道。 “我不!”谢宴心烦意乱地挥着剑,“我认输行吗?”说完直接赌气地收回白虹,转身就走。 “这家伙把比试当儿戏呢?”柳孤灯恨不得提起刀上台揍谢宴一顿,让他脑子里的水倒出来。 然而简素虞的攻势还未止住,眼见面前的人转过身,竟然将后背空门直接暴露在他剑招之下。 “噗——”一声锐器刺入血肉的钝响在寂静无声的擂台上显得格外清晰。 “你……”握剑的手不禁抖了两下,简素虞脸色苍白。 “谢宴!”月黄昏最先反应过来,奔上台去,给面上毫无血色的谢宴喂了几颗化解体内冰寒灵力的丹药。他转过来头,吼了踌躇向前的简素虞一句:“你别过来!” 蒲新酒脸色都变了,嘀咕了一句:“虽然是自作孽,但是简素虞这招也太狠了。” “我就说我不同意你来比试,你还不信是吧?非要来非要来!”岚月时又急又气地拍了谢宴一下,拍得后者咳个不停。 谢宴自己捂着挂彩的脖子上,压住体内乱窜的冰寒剑气,安慰道:“没事没事,我又不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脖子上的血蹭到了颈间的紫檀火纹,映得他眼眸都隐隐泛起血色。月黄昏离得近,一眼就看出他的异常,心下一惊,怔忪片刻便用身形挡住了外人探视的目光。 鸢折纸在弟子搀扶着,也缓缓走上了台上。她注意到了简素虞藏在宽大的衣袖之下手正滴落点点血迹,想必是收回灵力的时候遭到了反噬。 目送着一行人将谢宴送走,鸢折纸只得叹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姐。”简素虞垂着头,表情看不分明,“什么叫……一见钟情?” 鸢折纸抬起头,见这个向来冷面无情的师弟似是有些手足无措,温声宽慰道:“谢宴就是那个欢脱性子,他说的话你别在意,就当玩笑听过就好。” “玩笑吗?”简素虞轻轻呢喃一句,“可是一点都不好笑啊……” 第19章 离我太近了 轰轰烈烈的宗派大比最终还是落下帷幕了,今年依旧是玄音派的简素虞拔得头筹,抛开神秘的万年老二神秘不可言的镜月谷来说,谢宴拿到了第三名,而天都云海的柳孤灯,在败给了谢宴之后打败了同门师弟柳时新夺得第四名。 然而谢宴作为一个伤患,被月黄昏坚决无视了他所有的抗议,硬是留在药庐休养生息好几天,甚至连柳孤灯和柳时新表兄弟的对决都没能赶上。 “我面前有一把折断的剑,一条充满荆棘的路,一个看不清的未来,一场回不去的梦。” “说人话?” “伞坏了,鞋磨脚,雪大,不想起床。” “正好正好,你消停会。年关将至,月时回邺城了,你要少了根头发我可承担不起。”怕他无聊,月黄昏特地从藏书楼抱了一堆草药图谱给他翻。 熏炉生暖香,室内雾朦胧。桌上的图谱谢宴翻开第一页,依稀见到“雪里开”“昆仑”几个词,描述得神神鬼鬼的,便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动力了,只是把玩着月黄昏的墨伞,百无聊赖地一开一合一开一合:“我又不是病秧子,再说难得今年灵山上飘雪 分卷阅读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30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30 啊,想必江南还是那边暖意融融的吧,你今年不回明心阁吗?” 灵山上下宁静。云天迷雾,窗外一片银装素裹,连道路都被雪掩埋得不甚清晰。月黄昏种植的灵草上都覆上了一层薄雪,平时在灵田间昂首阔步的灵禽们都缩在窗边瑟瑟发抖,一时天地间只剩簌簌落雪声。 月黄昏分拣灵草的手一顿,背对着谢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还不是为了你。” “黄昏,我已经好了,真的。”谢宴凑到正在分拣药材的月黄昏面前,认真地转了两圈,“你看,四肢健全能蹦能跳。” “呵呵。”月黄昏冷笑两声,“别逼我药晕你。” 其实在灵山上百无聊赖的不只是他们,今年参与宗派大比的多数人都留在了灵山上。弟子们停下了几天课业,时不时相约出去下山喝喝酒赏赏雪,而柳孤灯和蒲新酒则是因为天天在月黄昏面前晃来晃去,被打发去看守丹炉。 “大师兄,月大哥坑我们的吧?”蒲新酒望着他面前十几种颜色、形状、纹路各不相同的上好珍稀木材,“哪个是丹阳木?” “我看看……”柳孤灯抓耳挠腮了一会,最终还是放弃治疗:“管他呢,每种都放一点进去总不会错吧?” 蒲新酒犹豫着问了一句:“……要是火力相冲的话,丹炉会不会炸?” “我靠快拿出来!如果丹炉炸了的话,月黄昏会杀了我的!” 谢宴刚蹑手蹑脚溜出来,就见到茄子师兄弟俩蹲在一起,一脸焦头烂额的场面。他冲柳孤灯眨了眨眼睛,没安好心地建议道:“丹阳木极其坚硬,遭遇上好金戈碰撞之后,会呈现明显的深紫色,你当我哄你呢?” 没错,他就是想看柳孤灯用断水刀劈柴。 “我信你才有鬼!你又偷跑出来?”柳孤灯没好气地瞥了他的颈间一眼,“行了知道又是要看你家简素虞是吧。赶紧走,在这碍眼。等下黄昏发现的话,我给你打掩护,不然够你喝好几壶的!” “好兄弟!”谢宴万分感激地冲他挤眉弄眼,炫耀地扬了扬手上气若游丝的灵禽,“千万别告诉他我顺走了他养的一只山鸡,不然我得被他的伞剑扎成筛子。” 柳孤灯:“???” 今年灵山的落雪实在厚。玄音派刻着入派誓言的石碑旁边横卧着一块巨大的石头,相传是女娲补天时遗落下的一块石子,如今也被覆上风雪。正面刻着一个巨大的“音”字,背后是师门祖训:玄音妙法,天地共存。 谢宴在路过这块石头的时候,还遇到了被司药长老关禁闭许久的云鹤。他幼时遭遇变故,智力永远停留在了七岁,因而看到门内大雪时,开心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被霜雪打得红扑扑的脸上一直挂着憨厚的笑容,双手捧着雪,兴致盎然地告诉身边老大不情愿的柳时新,一定要把刚落下的雪送到商峰给鸢折纸观赏,全然忘记了前几日的龃龉。 相比于其他的峰,徵峰是最为寂寥的一个峰。徵为冬音,峰里的人也多属水,因而山峰常年竹林挺拔,覆以冰霜,雾气弥漫,白雪皑皑。 山静心静,上善若水。偶尔会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笛音,低回婉转,余音绕梁,吹得整座山峰都一派寒蝉寂寥的凄清。 然而,这份凄清却被一声呼唤声打破了,吓得不少专心练剑的弟子们一个趔趄,目光惹不住飘向雪竹林深处的小木屋。 “师兄师兄!” 谢宴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一手拎着只耷拉着脑袋羽毛五彩斑斓的山鸡,一手将小木屋的脆弱的门拍得吱吱作响,屋顶上几簇雪团摇摇欲坠:“师兄在吗?” 屋里没有回应,只有屋外被风雪压弯了枝叶的竹子时不时落下几块雪团,发出簌簌声响。 难道下山了?可是他能去哪?谢宴也只知道,简素虞从小在灵山长大,双亲名号、家住何方一律不知。 “我特地抓了只山鸡来给你赔罪。清蒸烧烤辣炒炖汤,随便你选哪种都行!”谢宴又不信邪地拍了拍门,冷不丁被手上恹恹的灵禽捉了一口,下意识地手一松。 本就被他提着脖子正奄奄一息的灵禽经这么一摔,落在地上翻了个白眼,彻底昏死过去。 屋里仍旧没有动静。 念了一个决,他抛起回到手中的山鸡,旋身飞上屋外上百年历史的梨花树枝上,而后稳稳接住,索性一屁股坐下来。 该不会又跑到藏书楼去抄经书了吧。 谢宴闭上眼,从怀里掏出几只纸鹤,附上神识,俯仰天地之间,只觉得一草一木风起云落都随着纸鹤的翱翔,在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 然而其中一只纸鹤径直停在了小竹屋屋顶。 什么鬼,原来就在屋子里吗?可是谢宴愕然。站在门口这么久竟然一点简素虞的气息都没感觉到,难道大雪天他还能自己冻成冰块不成? 其实情形也差不多。 用蛮力硬破除了屋子外的结界,谢宴一进屋就看见那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唇乌青,似乎早就不久于人世了。 谢宴吓坏了,忙运起灵力,点起屋子里的火盆,让整个屋子都暖和起来。双手触碰到他的脸颊时,只觉得冷得像屋外的雪一样,于是谢宴大着胆子揉了揉他的脸,想让他的脸色重新红润起来,同时在他背后注入平和温润的灵力,以驱赶体内的彻骨寒意。 屋里火盆中的木柴哔哔啵啵地响着,显得四周尤为静谧。 不多时,简素虞的脸色终于好看了起来,谢宴顿时有种把冰块捂化了的成就感。 好好的人,练功出了岔子晕在屋子里,就没人注意到。谢宴心里顿时又气又心疼。 周身暖洋洋的,仿佛置于温水之中,一遍又一遍地驱散内心深处不断涌上来的刺骨寒意,受不了这冰火两重天的折磨,简素虞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脸,没有平时挂在面上玩世不恭的张扬笑意,反而满脸的焦急。见他苏醒,眸子里终于溢出点点欣喜来,仿佛六月的微风,让人心底都暖起来。 简素虞敛起眼,长长的睫毛像扇子般扑闪了两下,脸颊还带着刚恢复过来的红润,轻声说了句:“……你离我很近。” “啊……我——”他的声线低沉到可以称之为轻柔,谢宴禁不住绯红了脸,忙退后几步,慌里慌张地端起桌子上的还冒着热气一小碗米粥,“我……我怕你突然醒过来,所以每隔半个时辰就去热了下鸡汤还熬了点粥,你要尝尝吗?” 简素虞抬起眼一看,桌子上除了馨香的鸡汤外还有几道清淡的小菜,白嫩的豆腐,碧绿的青菜,雪白的米粥,让人食欲大开。再加上一双透着殷切的亮晶晶的双眼,让人没法拒绝,于是他点了点头。自己接过勺子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谢宴还坐在桌边直直地望着他,耳朵尖都是红的。 气氛一时尴尬,谢宴有些别扭地开口:“我知道你比试那天不是故意刺我的,其实也怪我自己一时气急。当时黄 分卷阅读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31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31 昏还吼你了来着,他就是心疼他浪费在我身上的丹药,你别放心上。” 简素虞点了点头,幽幽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啊?”谢宴怔了怔,理所当然道,“破了结界不就进来了吗……” 为了防止外界干扰更好地修炼,简素虞在屋外设下多重禁制,哪怕他师父天元君到来之前都要先用传音符知会一声。谢宴倒好,谈笑间就把禁制毁了,而且还根本没有自己做错事情的自觉。 “我可以帮你补回去的!”见简素虞半晌没说话,谢宴笑吟吟地开口,“在下谢宴,邺城人士。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陈规陋习,一概不懂。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对你一见倾心,再见倾情。”他停顿片刻,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便灼灼地望了过来,“……你怎么说?” 一时之间,屋内好像就安静了下来,只有两人到底呼吸声在屋子里越发明显。 手一顿,勺子瞬时落回碗里,简素虞地睁着自己琉璃般通透的眸子,茫然地望着他,艰难开口道:“……什么怎么说?” 谢宴闻言面上一窒,有种无力感袭上心头:“我、要、追、你!懂了吗?” 简素虞沉默。 “我知道你现在还不喜欢我,”谢宴飞快地补充道,“但是我发誓我真的很好的而且我会对你特别好,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视线在某一处停顿,简素虞淡淡道:“你对大家都很好,也不用对我特别好。” “那是不一样的。”谢宴循着他的视线而下,忽然在床头杂乱的几卷书下看到几根熟悉的丝线。轻轻一扯,只见一枚花花绿绿还混有杂色丝线的剑穗便出现在眼前:“……这不是我前些日子丢失的剑穗吗?” “嗯,捡的。”简素虞点点头,一脸的风轻云淡。 谢宴手里紧紧握着那枚剑穗,闷声道:“你一点反应都没有,但是我心里——不公平。”然后他又重复了一遍,“不公平——” 简素虞刚想开口,只感觉唇上一阵温软,带着不同于屋外冰雪的火热气息,霎时一股热意从相触的地方叫嚣着,直达到心底。怔忪间眯起眼,只看到眼前人的黑的发亮的眼眸里竟全部都装着自己的身影。 “我觉得你也该试试心里兵荒马乱的感觉——”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屋外的簌簌落雪声以及一室的春暖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 发个糖不容易啊 第20章 有谢宴呢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两指弹出万般音。 这几日,有两件爆炸性的事件在天都云海众弟子中引起了热议。 其中一件最富有争议、也最让人忍不住探究的,便是徵峰风雪环绕不息的奇景。那般壮阔绮丽的景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惹得所有弟子都赞叹不已。 谁都知道,徵峰的简素虞自从天元君闭关之后,便暂代了峰主之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向冷清冷面的简素虞突然大发雷霆,足足封山了三日之久。 据一名热心的徵峰练剑弟子所说,奇景发生那日之前,曾见到一名身负雪白长剑的玄音弟子被人灰头土脸地从简师兄的雪竹林里打出来,狼狈的背影仍不掩其宸宁之姿,正是浩渺剑仙座下的大弟子——谢宴。 其中明细不为人道,各种猜测,一时口耳相传。流言蜚语疯传之际,更是被无心人士增添了各种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细节,描述之逼真,刻画之生动,连蜗居在羽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无心剑的浩渺剑仙都信了几分。 “徒弟,老实交代。”苍深嘴里叼着一片竹叶,手执着一根竹枝,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一下轻敲在谢宴的左肩上,纠正了他顶着水盆而微微倾斜的站姿。“你是不是提着剑去找素虞一雪比试那天的前耻去了?” “我哪打得过他啊?”谢宴老实地回答。更何况他本来是提着东西上去赔罪了,只不过后来——谢宴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唇瓣,仿佛上面还残留着那人冰冷柔软的触感。 “啪——”苍深一竹枝拍在他乱动的手背上,打得谢宴猛地缩回了手,语重心长道,“徒弟啊,你没事别跟素虞过不去,那孩子很好的。” 当然好了,我看上的人怎么会不好?谢宴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身为我的徒儿,好胜心当然很重要。但是素虞那性子经不起你逗弄,又是自家人,你要是输给他也不丢人。你看你把人素虞逼得闭关闭了好几天,以后别去找他不自在了。为了让你记住教训,再罚你半个时辰好了。”苍深思忖片刻,又认真加上一句,“但是对上其他人,不能输。” 与司空见惯风平浪静的玄音派相比,天都云海恰好相反,直接炸开了锅。 简素虞与谢宴的传闻一路愈演愈烈,弟子们都讨论得津津有味,还有不少弟子偷偷在羽峰附近转悠只盼得见一面传说中的风云人物,更有甚者——以灵石为筹码偷偷设了赌局。 柳孤灯献宝一样将一大包上品灵石塞到月黄昏怀里,眯起眼笑得像个狐狸:“前些日子比试的时候,门派里的弟子们都在打赌谢宴能不能打赢我。我压了自己,输得精光,今天终于都赚回来了嘿嘿嘿——” “噢?”月黄昏一手撑着伞,转了半圈,一手提起了怀里分量不轻的灵石袋,认真道,“那你下次压之前麻烦告诉我一声,我跟你反着压,稳赢。” 柳孤灯不满地反驳道:“谁说的?这种事情跟着我有肉吃。你还记得上次时新和月时比试那次?” 蒲新酒盘坐在药庐屋顶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在手边的小石子,建议道:“月大哥,别听师兄吹。这次他们都在争论徵峰异象缘故,赔率最小的是简素虞与谢宴大战引起天人异象,而赔率最大的是谢宴调戏不成反被揍,简素虞怒上心头生异象。” 谢宴不得不服:“……不过要是能把‘不成反被揍’几个字去掉就更好了。” “压这个的就寥寥无几。”蒲新酒继续道,“你们看大师兄的样子就知道,必然赢得盆丰钵满。” 柳孤灯神采奕奕,但笑不语。 “看这分量就知道能买好几个他了。”月黄昏掂量了袋子里的灵石量,上下睨了暗喜的柳孤灯一眼。 “八卦还是你们天都云海最八卦,打扰了。”谢宴哭笑不得道。 柳孤灯拍了拍他的肩膀:“实话告诉你,兄弟,有空来天都云海找我。我保证了你在清静山呆了一个月之后,从天都云海的掌门到外门弟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娶过几房妾侍、每日先炼药还是先练剑、出门先迈左腿还是右腿,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月黄昏、谢宴:“……失敬失敬。”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蒲新酒忍不住眼角抽搐几下,“我好像对天都云海的祖训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柳孤灯豪迈地拍拍胸 分卷阅读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32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32 膛:“我下次要悄悄开一个盘,就叫谢宴能不能把简素虞追到手。兄弟,你和你家那位可别让我失望哟!” 谢宴连忙摆手,模样颇为谦虚:“快别这么说,现在还不算是我家的——” 月黄昏:“……” 对于不要脸的人,决不能低估其不要脸的程度。 另一个消息,刚有些风声出来的时候还未曾获得多少关注,但是苍深的一句“物尽其用,人尽其力,宗派大比门派弟子确实表现不错,是该下山去做点事”彻底敲定了下山试炼这件事情的时候,全门上下都沸腾了。 凡是十六岁以上的玄音派弟子,择日可自行下山历练,为期四个月,不过以免出现变故要时常与门派保持传音符的联系。商峰代峰主鸢折纸一手操办相关事宜,又召见了几名阅历高的弟子,嘱咐了许久,让门下弟子都听从师兄师姐的安排。 谢宴身为邺城国师府的大公子,自小便是在红尘中长大,熟知凡间放人情世故,因而对于山下红尘俗世,并没有像派中其他的弟子显得那般兴致勃勃。他那天练剑完直接从苍深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随随便便就收拾好了行囊。临行前一晚上,暴躁师父十招轻松把他打趴下,还认真地嘱咐了一句“在外对战,不许输。” 宗派大比有些时日了,柳孤灯本来是要随众人一同回天都云海去,结果一听到玄音派门人要下山试炼,说什么也要拉着蒲新酒和柳鸣鸿跟着谢宴一起去。飞云道人耐下性子劝了他几遍无果,只得以毫无修为为由驳回了柳鸣鸿,看在他门派首徒的身份上,对剩下的睁只眼闭只眼。 “那哥你多保重,多关照下新酒,他性子倔。”柳鸣鸿呐呐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柳孤灯疼爱地摸了摸弟弟的头,温声道:“我在你包里放了许多聚灵丹,记得淬体时要服用。还有,我已经说过时新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要是再犯病,你就发传音符给我。” 只听到柳时新冷哼两声,先走到前头去了。 柳鸣鸿连连点头,也背着包袱颇为不舍地扭头跟着天都云海的大部队走了。 柳孤灯还定定望着沿山脚向下延伸着的深紫色长队,直到彻底消失在眼帘内才收回视线。 “可怜的云鹤,又被司药长老关禁闭了。”谢宴半真半假地感慨了句。 柳孤灯叹了口气:“我能理解你们长老的心情。就像我二弟因为先天无灵根吃了多少苦,若不是有聚灵丹吊着,恐怕根本无法淬体修炼,难登道门。我恨不得把天天把他圈在身边护着。” “幸好还有黄昏帮你。”谢宴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唉!月时回邺城许久了也还未归来,是要缺她一个了,还有黄昏——” “我说,你们缺药师的吧?”一袭青衫的月黄昏,撑着一柄墨伞出现在谢宴身边,朗声道,“左右玄音派管不着我,如果不缺的话,我自己下山看看去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缺缺缺!”柳孤灯忙把他拉到身边,“反正也就我们几个熟悉的。” 当谢宴在山脚下看到背负宵练一袭月白门派长袍的简素虞时,不止谢宴,其他的人也一下子惊在了原地。没想到这回简素虞也要下山,按他的身份来说,显然是没有必要的。 “我是不是眼花了?”蒲新酒惊讶道。 月黄昏从怀里掏出一个碧色的瓶子丢给蒲新酒,道:“拿去,专治眼疾。” “行啊,谢宴,你出门还不忘记拖家带口?”柳孤灯勾上谢宴的肩膀,调侃道。 谢宴道:“……将来才是我家的。” 简素虞垂着眼,静静伫立在人群之外,仿佛天上谪仙般,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高冷气息。 “我觉得我们还缺一个能打的。”蒲新酒望着那气场强大的人,建议道。 谢宴甩开大半身躯都倚靠在自己身上的柳孤灯,径直几步向前,扯起简素虞的袖子,殷勤道:“师兄这边这边,这里五缺一,我觉得我们天生一队(对)!” 又是掌门首徒,又是代峰主,不用脑子想也知道简素虞那积压许久的威势吓得门派的弟子们都不敢靠近,只能形单影单站在人群之外——看着怪可怜的。“简兄,一起吧?”柳孤灯试探着开口。 简素虞下意识地想挣开袖子上的手,一抬眼,见到几个人都殷切地望着他,于是点了点头:“好。” 望着一脸傻笑的谢宴拽在简素虞袖子上纹丝不动的手,柳孤灯会心一笑:想必下次开盘稳赢…… 玄音派下山的弟子们一回头,能看到派中大师姐和浩渺剑仙都还在镇派怪石旁边的石阶上站着。苍深身为掌教自然是要现身的,鸢折纸身为门派大师姐,这次下山的事情多由她安排,而且她温柔到了骨子里,自然也忍不住在临行前再多叮嘱几句。 苍深一眨不眨地盯着简素虞的背影,叹了口气:“从小在派中长大,这是素虞第一次下山吧。” 鸢折纸闻言望了望身边的少年师叔,柔声道:“不用担心,有谢宴呢。”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宽慰的眼神,说起了年少趣事,一路闲聊着,慢慢回山上去了。 “所以我们要去哪?”月黄昏看了一眼谢宴。 谢宴回忆起苍深的话,脱口而出:“三江城。你们听说过吗?” “三江城?”蒲新酒飞快地望了柳孤灯一眼。 月黄昏见他俩人形色奇怪,好奇道:“你们听说过?” “三江城,在天都云海的辖围偏远地带,我从未去过。”柳孤灯顿了顿,继续道“谢宴,据说它是一座死城,而且听说有个引人遐想的名字——岁月未侵之城。” 作者有话要说: 玄音:低调护短 天都云海:高调八卦 明心阁:我们是正经门派 镜月谷:(隐身中) 第21章 雨天别站窗边 虽说是偏远地区,但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全体御剑而出,也不过几炷香的功夫。更何况这几炷香的时间里还包括某人卖萌扮惨非要和简素虞共乘一剑,惹得旁边的三人被突如其来的寒气冻得浑身鸡皮疙瘩,牙酸得只能无语望天。 三江城城门大道。 挤满了琳琅满目的摊贩的街道上,各路行人优哉游哉:有就着一件物品讨价还价的,有骑着软轿疾行的,还有驻足观赏护城河风光的——一股繁华尘世的气息扑面而至。 夕阳西下,几个俊逸超凡的身影在热闹大街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本来长得仪表堂堂,加上浑身那凌驾于俗世人之上的缥缈气质,实在是显眼,惹得不少粉衣罗裙的女子们时不时偷偷扭头瞥几眼。 “……我觉得天都云海对死城的定义有点误解。”月黄昏耸了耸肩。 “真是怪了。”蒲新酒嘀咕道。 东有城曰三江,时人入而不得出,然城中十室九 分卷阅读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3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33 空,门可罗雀,。 柳孤灯也只是前些年在家中长辈讨论时,略略听到了一些风声,据说城中渺无人烟,毫无活人气息。有人说猜测是妖怪作祟,因而每年总有人先后入城,可是再也没见过这些入了城的人。 天都云海自己也有派人去查看过,硬是找不到入城之路,而且城中除了空无一人,也没有什么诡异的地方。至于那些消失了的道人们,连存于门派内部的本命灯都未曾熄灭,估摸着是去哪处仙缘福地修行去了吧。左右不过一座空城,空着就空着吧,反正无鬼怪也无怨气的,天都云海的人便也就听之任之了。 然而看着面前一片灯火通明的闹市长街,柳孤灯也不确定了,只能暗暗说服自己,说不定是这几年又有新人口移居迁徙呢? 谢宴倒是没在意这些,默默地喂简素虞挡下身上四面八方投射过来若有若无的视线,时不时还扭头瞪了三四个过分关注他们的女子几下。 看什么看?没见过长得好看的人吗? 其实他也压根就没有把柳孤灯的话放心上。他想得简单,没有邪崇最好,就当出来玩会;若是有的话,那最好,不负试炼之名。思忖间,一股浓重的酸味钻进了鼻子里,呛得整个人一激灵:“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 月黄昏自然是将他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的,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是啊,醋坛子翻了的气味啊。” 简素虞置若罔闻,倒是柳孤灯闻言偷笑了起来:“黄昏,你这话的酸味也不小啊。” “闭嘴!”月黄昏整张脸蓦地通红,衬得整个人面若挑花,煞是好看,“柳孤灯你再乱说话,我就把你的舌头的扎成刺猬!”作势就要举着伞去打他。 柳孤灯在几人之间抱头鼠窜:“诶?我就开个玩笑,你别这么激动!” 二人争闹之际,谢宴早已停到了一个摊贩面前,好奇地打量着摊位前摆放着的瓶瓶罐罐,一面黑色褪得显得发白的进气迎风招展,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醋”。 柳孤灯见他被吸引了视线,扶着谢宴肩膀,看了一眼,道:“想必是三江城的闻名遐迩的老陈醋吧。” 锦旗下坐着一名脸上满是褶子约七十上下的布衣老汉,一头的花白灰发,听闻柳孤灯的话,一双眼睛笑得眯起来,脸上的褶子也皱得更深了些:“公子是识货人,三江城的陈醋只老汉这一家啊。老汉家的醋是根据祖宗上面传下来的方子炼制的,说与公子们听听也无妨。原料选自上等高粱,加入新鲜酒曲发酵七七四十九天后,再拌入谷糠麸皮,一半进行熏醅,另一半进行淋醋。这样酿出的醋液态清亮,醋味醇厚,而且贮放时间长。酿醋可是门学问。” “吃醋也是门学问呀。”柳孤灯接过话茬,解释道,“听说三江城的百姓极其喜欢吃醋,酒楼里老醋花生、糖醋丸子、酸辣浇汁鱼等各种佳肴不胜枚举,就连穷苦人家也极其喜爱在饱餐一顿之后,醋拌一盘凉瓜皮解解馋。” “他们是不是也喜食醋泡鸡蛋的……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的样子。”蒲新酒一脸疑惑。 老汉闻言,一双眯成缝的眼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感:“公子所言不假,城中确实有这样一个习俗。每当有人生辰之际,家中长辈都会为过生辰的人烹煮酒酿鸡蛋,若是穷苦些的人家买不起酒,那只能以醋泡鸡蛋代替了。” 月黄昏啧啧称奇:“我在江南还未曾听说过这般的风土人情。” 事后,兴致盎然的谢宴死活要嚷着要买一罐醋回去做醋泡鸡蛋尝尝鲜。征得其他人默许后,柳孤灯忍无可忍地把他一路上拖到了全城最大的一家客栈里落脚。 客栈里的人也就两三人围坐一桌,点着小菜喝着小酒热切讨论着什么,见有人进来,似乎隐隐约约投注来探查的视线。 见四周并无异常,几人将包袱放在桌上,拉着两张桌子并成一张,安心坐了下来。 “客官——几位?”店小二似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气势的人,被吓得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 柳孤灯将一包银子放到店小二手中,和煦地笑道:“五间上房。” 有自己的小心思,谢宴本想抗议,却被四周的窃窃私语拉走了思绪。 “这几位男子这样出门不是找死吗?长得还挺不错的,可惜了。” “是啊,现在城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白日街道上别说男人了,连只公鸡都找不到。” “估计不久,他们家里人可就等着给他们收尸了——” “收尸?上哪去收尸?失踪的那几个人可是连尸体都找不到啊……” 月黄昏执起一只茶杯,若无其事地啜饮了一下口,压低声音道:“这城里有故事啊。” “要想知道,这里不就有个知情的人吗?”蒲新酒飞快冲谢宴使了个眼色。 谢宴心领神会,招了招手,示意店小二弯下腰,小声问道:“小二哥,方才听隔壁桌讨论得热火朝天,可是城中出了什么事情?” 店小二谨慎地朝四面望了望,俯下身,压低声音,道:“客官不是本地人吧?最近城里发生了连续失踪的案子,失踪的全是壮年男子。现在人心惶惶,男人们都躲起来了。不瞒客官说,小的还是这些天,头次见到这么多公子们一同现身。” “咦?不提我还没发现,刚刚我们几个进城时,在大街上晃悠的人中也是女人们居多。我还以为是我太多疑了。”柳孤灯恍然大悟。 “非人力所为。”一向寡言少语的简素虞突然道,“这座城不对劲。” 谢宴赞同地点点头,暗自琢磨着柳孤灯所提过的两个字:死城。 一座城到底要如何才能被称为死城? “我好像感受到了一股——”月黄昏突然脸色一凛,右手按紧了桌上的伞剑,扭头望向柜前与店小二攀谈的青色背影,“很不舒服的灵力。” “你该不会是因为人家穿得和你一个颜色的外袍,不太舒服吧。”柳孤灯嘴上却不忘调侃,神色却很是小心谨慎。 观其他人的神色,显然也感觉到了。谢宴依言也转了过去,只听得只言片语飘入耳中。 “小二哥,你的腿还痛吗?”一个听着温润无害的声音道。 “多谢道长赐药,好多了。现在一口气给客官们拎两大桶水上楼,也不会再痛了。”店小二忙声称谢,笑逐颜开。 “三江城地处三江汇聚下游,气候湿润,常年多雨水,估计这雨——不多时又要开始了。”青衣道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小二哥你——多多保重些吧。” “道长说的是,小的一定谨记。道长为了失踪案一件事奔波了一天了,也请注意身体。”店小二连连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道,“对了道长,小的记得您说过,若是有外地来人入城的话,要知会您一句。方才有几名在小 分卷阅读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34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34 店落脚的公子似乎是外地来的,也是刚进城不久。” “噢?有人进城?”青衣道人身形一顿,温声道,“可是我身后这几位道门中人?” “是了,我们几个有来自玄音的,天都云海的,还有明心阁的。”谢宴笑得恣意,仿佛丝毫未曾感觉到他身上的肃杀之气,“敢问阁下是?” 青衣道人未曾转身,只是呼吸一顿:“原来是四门弟子,你们尽快出城吧。” 柳孤灯托起腮,睁眼说瞎话道:“回去?这可不成。三江城本就在天都云海的辖围,便是门中长辈派遣在下来探查虚实的。” “估计这位道长也是来三江城除妖斩魔的吧,说不定我们几个留着会拖人后腿。”蒲新酒讽刺道。这个世界便是弱肉强食的,他估计眼前这人也同修道时见过的许多人那般不耻,明着为天下苍生,暗着为了那么点功劳以及资源,不惜欺骗和构陷其他无辜的人。 “为何?”简素虞冷冷道,似乎是因为对方未曾自报家门有些不满。 “为你们好。”青衣道人终于转过身来。 谢宴打量几个来回,只觉得眼前这人皮肤白皙,气质温润,长得也是极为清秀的,但不知为何,身上总有一股退散不去的杀意。 “咦?他的眼睛——”月黄昏讶然。 话不投机半句多,青衣道长继续没有理他们,转身上楼。 柳孤灯望着那人背影,思及他被幕布围住的双眼,嘀咕道:“可惜了,竟然是个瞎子。” “谁说他是瞎子?”月黄昏纠正道,“他的眼睛完好无损。” “诶?那他怎么蒙着双眼?”蒲新酒想起自己怀里的碧绿瓷瓶,问道,“难不成眼疾?” 月黄昏是药师,对于疾病伤患之类的事情极为敏感,他既然这么肯定,那多半便是如此了 。谢宴迟疑道:“曾经听舅舅说过,有些修道之人,为了使自己能更加自如地运用灵力,追求更高的境界,常常以幕布遮住双眼。尤其是剑修,这样触动全身,以心代眼,能够早日登入天人合一的境界。” “确实有一个门派的门下弟子是这样的。”简素虞望了青衣道长的背影一眼,确认道,“……镜月谷。” “你们去留自便。不过既然猜出了我的身份,我再送个忠告吧。”青衣道长温和地笑了笑,“下雨天站在窗边能看到龙,如果被龙发现,会瞎了眼睛。” “另外,在下姓温。”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上线。 其实11章谢宴提过,温无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一般。 感谢收藏?(?ω?)?收藏和点击数就是更新的动力。 第22章 龙的传闻 墨色的云块占据了天空,沉甸甸的仿佛要坠落下来。片刻之后,滂沱大雨自高空倾倒下来,溅得漫山遍野都白茫茫起来。 “果然下雨了。”似是十分厌烦阴雨季节,蒲新酒不耐地搓了搓胳膊,张罗着让店小二给大家热了一壶茶。 “这个季节下雨不是常事吗?”月黄昏的视线飘到窗外,面上带了一丝怀念,“幽篁里的雨季最长的时候能达到三个月呢,为什么要说果然?” 炉子上的水烧开了,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一时间,满室茶香。 柳孤灯也不顾现煮的茶水滚烫,大大咧咧地牛饮一口,顿时通体舒畅:“你们竟然相信那个姓温的道长说的话?话说我自小随着长辈四处降妖捉鬼,见过许多精怪鬼邪,老的少的,美的丑的,还没见过龙啊。” 昨日那名道人自述姓温,他们各人将所知的有关镜月谷一切消息,像个拼图一般拼在一块,终于弄清楚了那名弟子的身份。道门中传闻,这些年,总有一自称镜月谷弟子的温姓盲眼道人,他修为高深,行走世间,以除魔卫道为己任。 雨点敲得客栈的屋顶咚咚作响,沿着屋檐流泻而下,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水坑。 谢宴就站在屋檐下,只觉得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带着黑云压城前的如虹气势:“你们都在这……师兄呢?” 月黄昏接过柳孤灯递过来的茶杯,动作顿了一下,嘀咕道:“他有手有脚,要出个门,我们哪里管得着?非要跟着那个温道人出——诶?”话音刚落,只见自己口中的温道长,正身着一身鸦青色的道袍,背负一把不知名的长剑,倚靠在楼梯口面无表情望着他们。 柳孤灯心下一凛,镜月谷的人果然不同凡响……外面看着平淡无奇,然而他就这么毫无声息地静静伫立在身后,而他们竟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究竟站了多久。 高手过招,瞬息之间可取人性命——足以见得此人多么深藏不露。 “你们有人出去了?”温无低叹一声,“我警告过你们的,现在看来你们果然不信。” 下雨天站在窗边能看到龙,而如果被龙发现,则会瞎了眼睛。 谢宴心想你这人说话神神叨叨的,有人相信才怪。但是眼见简素虞出门许久还未归来,联想起城中年轻男子失踪的传闻,谢宴心下不安。他只得惴惴不安地望着剪不断理还乱的雨幕,盼着能早些见到那熟悉的身影。他刚从窗台探出头来,就觉得手腕一紧,猛地一个大力,向后踉跄了几步,一声呵斥响在耳边。 “眼睛不要了?!” 感情这个道长是面冷心热的人,一边说着不管他们,一边又忍不住出声提醒。柳孤灯腹诽道。 温无不知如何瞬移到了谢宴身边,手还紧紧拽着谢宴的手腕,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讶然,语气古怪:“你……” “你拽着谢宴做什么?!”月黄昏面色不虞地将谢宴从才认识一天的道长手里拽了回来。 温无许久没说话,认真地观察了谢宴一会,面上阴晴不定,似是欣喜,又似是怀念。 “温道长知道城中失踪案的内情?”谢宴的话打破了这莫名其妙的尴尬。 温无没有答话,他的手在空中滞留了一会,良久,随即慢慢放了下来。他收回脸上莫名情绪,缓缓问道:“……你叫谢宴?” 谢宴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何眼前这神秘道长对他的态度比先前好了许多,于是软声道:“温道长,出去那人是我师兄。” 温无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见眼前道长油盐不进的模样,柳孤灯出声安慰道:“嗨,你家那位不但人生得俊秀,又是道门弟子中的第一人,他的实力你还不清楚?不就出去了一会,你瞎操心个什么劲?” 眼前的道人神秘难测,又多方隐瞒,柳孤灯直觉这人不可信,但是他没法向其他人解释这股诡异的感觉。 就是因为长得俊秀才更需要紧张好吗?没听其他人讲越是年轻俊秀的男子越危险吗?谢宴虽然不相信什么神龙传说,但是他始终对于“死城”二字保持着高度警惕,风言风语 分卷阅读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35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35 未必都不可信。 “孤灯,你照看好黄昏和小新,我出去看看。”谢宴眯起眼下了决定,执起白虹,又一道法诀召出了自己的清浊伞。 “刷——”倏忽之间,一道锐利的剑锋出鞘。 谢宴猛地收回踏出门槛的脚步,同时颈间的紫檀火纹亮了一下,面前本能地腾起一阵真火,逼得屋子里的人都后退了半步。谢宴眨了眨眼,盯着一动不动停留在自己颈前半寸的赤红色灵剑,不解道:“温道长,你这是何意?” 温无怔忪了一瞬,一脸的恍然大悟,只是冷声道:“他人的死活我不管,但是你不能出去送死。” 虽然不太喜欢面前蒙眼道长,但是月黄昏难得与他站在了统一战线,也点头致意:“谢宴,我同意孤灯的,简素虞实力非凡,想必是查出了什么,要不再等到傍晚吧。” 温无显然对于他们这群人的自我安慰不甚感兴趣,收回剑,凉凉地说了一句:“有什么好查的?出去必死无疑,谢宴你不准给我出去送死。” 谢宴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无理取闹的人,气笑了:“凭什么?” “就凭——”温无转过了脸,用神识打量了他们几个片刻,淡淡道,“你们几个加在一起都打不过我。” 月黄昏:“……” 蒲新酒附在柳孤灯耳边,轻声道:“大师兄,这个道长的话为什么这么欠揍?” 分明感到了这扑面而来的嫌弃之意,柳孤灯只能无奈耸了耸肩,毕竟人家说的也是事实。 “行,我人不出去——”谢宴眼神一动,从乾坤囊里掏出几只符纸折成的纸鹤,在温无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便丢到了门外。“但我的神识可以出去吧?” “你疯了?!”温无冷斥一声,飞身跳出门外。 须臾间一阵剑气激荡,飘在空中的纸鹤便被毁了个粉碎。 “你才疯——”谢宴刚想反驳,就觉得空气中飘来一阵灼烧感,忍不住噤了声。 显然大家都感受到了,蒲新酒一杯茶浇灭了桌上的火炭,嘟囔着:“怎么觉得这屋子要烧起来了……” “可不是吗?看外面。”月黄昏用肩膀撞了撞还在呆愣着的谢宴。 雨点依旧敲得客栈的屋顶咚咚作响,沿着屋檐流泻而下,谢宴定睛一看,只觉得那颜色有些不太对。 似乎也是也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雨水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接近火焰的颜色。一簇一簇的,间断落在地上,发出腐蚀地面的嘶嘶声。 “天降榴火,如你所愿。”温无望了谢宴一眼,一个瞬身回到谢宴身边,抬手在周身布下一个防护结界,一字一句道,“你们都被它发现了。” “……三江城有龙?”谢宴望着天地间逐渐密集起来的火幕,一双疑惑的眸子直直望着温无。 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神龙是一种存在于古代神话中的生物,传说他们周身被火焰环绕,能腾云行雨,能平地起火。可是就像柳孤灯说的,修真界已经许多年未曾出现过龙了,就连蛟都难见——蛟早在道门中人的捕猎中消失殆尽。要知道,蛟龙的内丹若是炼制成丹药,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可是大补,修为不知道能跳跃几个台阶。 温无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这样下去,迟早整座城会烧起来的,谢宴感受着屋子里越来越热的温度,心下奇怪道:“天降榴火,若是放任下去,不会焚城吗?”言外之意是你怎么还不出去救人。 “焚城就焚城,旁人与我何干?”温无轻笑了一声,面上带上一丝嘲讽,“再说——可不是天天焚城吗?” 天天焚城?谢宴一头雾水。 温无转向他,平淡道:“你想救谁?” 想救谁?谢宴心下一惊,立刻环顾四周。只见屋子里,月黄昏倚靠在窗,边望着外头火幕沉思着,柳孤灯坐在他身边眉头紧皱,心大的蒲新酒只是一口一口啜饮着早已凉了的茶。忍不住松了口气,谢宴问道:“不对啊,分明昨日你还同那店小二说笑——” “啪——”一道深紫色的闪电划破长空。 远远地,谢宴只听到了一声冗长悠远的兽鸣,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一阵厉风划过,吹得所有人睁不开眼睛,谢宴调动浑身灵力,对抗着突如其来的威压。 “店小二也早死了。”身边的温无恍然未觉,只是静静伫立着,“所有人只要在城中留宿过一夜,那就会被城中四角隐藏的上古法阵抽走寿数。” “所有人?” “没错,所有人,包括这屋子里的几个,也包括你心心念念的师兄。至于你,我想它也没想到,会出现你这么个例外。” “……为什么我会是例外?” 温无闻言笑了笑,他笑起来是极其温柔的,若是唇边没有那一丝玩味的话:“谢宴,你是不是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我——”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龙吟过后,谢宴被远古生物的威压压得胸闷气短说不出话来,只能听到温无毫无感情的话落在耳边:“谢宴,这是座死城。” “你闭嘴!”龙吟之声渐息,谢宴逐渐站起身,瞪着眼恨声吼道。 仿佛在印证温无的话般,屋子里的三个人兀自站起来,闭着眼,面色青白,沉重地拖着脚步,蹒跚着向门外走去。 榴火落在他们身上,腐蚀出一道又一道伤口,幸而修士体内残留的灵力很快将身体上伤口修复好,然后腐蚀修复再腐蚀再修复,如此循环。 “孤灯?黄昏?小新?”谢宴趴在结界壁上,焦急地唤着。听着温无一句一句的无感情的述说,让谢宴有种恍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整座城的人都死了,你想救谁?换个方式来说——你能救谁?” 作者有话要说: 谢宴:为什么我会是例外? 温无(冷漠.jpg):因为你是主角。 经提醒,有些不能看的章节重新过审了,现在应该能看啦。 最重要的,最近考试周,考完回来更。 第23章 万鬼过巷 随着眼前之人一字一句的刺激,谢宴只觉得头痛欲裂,似有千万虫蚁在内里撕咬,疼得他咬紧后牙,压下到嘴边的□□。 白虹感受到了主人濒临崩溃的心境,不安地鸣动起来。 温无在一旁袖手旁观,带着居高临下的倨傲目光。 忽然白虹周身光芒大盛,谢宴抬起头,一手执起长剑,抬手倾身刺了过去。 温无见他双目赤红,若有所思地抬起双眼,一个闪身跳了出去,带上门板。 于是谢宴的一剑刺在了门板上。 温无一手挑剑,一手翻转门板,凌厉的攻势,悉数挡了下来。 眨眼之间,双方已经过了几百招。 双剑都不是凡品,相接之时,灵气激荡,震动着脆弱的门板咯吱作响。 分卷阅读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36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36 就像温无说的,他们几个人加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他,谢宴与他交手之时,才明白他这话并非夸口。 一招一式,似乎都在对方的预料之内,每次出剑,都能恰到好处地被格挡下来。 谢宴急着出门,温无却挡在面前,仿佛逗弄宠物一般,硬是不让他迈出门半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打斗的动静太大,就在此时,谢宴忽然听见一声疑惑的问话:“……谢宴,温道长,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一转头,蒲新酒正奇怪地望着他们,深紫色的外袍被榴火烧出了好几个洞,只是看人的样子似乎并无大碍:“刚刚怎么回事?我好像突然睡着了……” 谢宴收回剑,狠狠地锤了几下自己的前额,压下脑海中翻涌的剧痛。 温无也收回了自己的剑,上下打量了蒲新酒片刻,似乎没看出什么异常,倒是语气也带了几分惊讶:“你竟然醒过来了?” 然而失去意识的月黄昏和柳孤灯正紧闭双眼,青白着脸,早被眼疾手快的谢宴两个手刀劈晕,伏在桌边,没有动静。 谢宴警觉地挡住他们一群人面前,横剑相隔,谨防眼前这个底细莫测的道人再次发难。 对峙之时,顺着屋檐滴落的榴火慢慢变了颜色,逐渐变淡变白,咔地一声脆响,结成了冰柱,直直地在空中伫立着,似是山洞里天然形成的钟乳石。 “师兄!”谢宴惊喜地唤了一声,双目的赤红褪掉了一血。 一股冰寒之意扑面而来,温无抬起脚,避开地面上的冰凌,下意识运起周身灵力挡了一下。 简素虞清冷的眸子在谢宴蒲新酒和不省人事的两人身上略过,确认众人都平安无事才暗自松下一口气,抬起眼握紧了手中宵练,冷冷地注视着对面的道人。 “你竟然回得来?”温无认出了来人,面上的惊讶之色更甚,他唇角噙着笑,“有意思,你们真有意思——让我大开眼界。”随即转过身,也不理会一屋子的敌意,旋身向城门的方向略去。 谢宴想去追,却被简素虞挥手拦住,他朝着柳孤灯和月黄昏的方向扬了扬下把:“不急,先叫醒他们。” 蒲新酒早就倾身上前,大力摇醒了自家师兄,又如法炮制地想去摇醒月黄昏,然而后者却始终未曾醒来。 “我们几人之中就黄昏修为最低,估计还需要休息下才能清醒过来。”悠悠转醒的柳孤灯已然恢复了神志。“先把他安置在房间里吧。” “师兄,失踪之人的事情有眉目了吗?”谢宴想起月黄昏的话,扭头望向简素虞。 “这座城的人——你们出去看看就知道了。”简素虞垂下双目,冷言道,“温无他不可信。谎言不可怕,可怕的是掺杂着真相的谎言。” 一行人安顿好了月黄昏,布好周身结界抵御天上不住落下的榴火,急匆匆御剑赶到了三江城的城门口。 眼前情景却让众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大街小巷,闹市长街,到处都是面色青白,双目无神的走尸。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像某种虫蚁大规模迁移般,熙熙攘攘地,向城门的方向拥过去。从天而降的榴火在麻木的肉身上不断地腐蚀出伤口,整座城都萦绕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肉焦味。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三江城的护城河。 背负长剑的温无就伫立在城门口的最高处,衣角被风吹得翻飞猎猎,周身的结局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只是面上神情恍惚。 “他们是疯了吗?”柳孤灯喃喃道。 失去意识的群众们像是受了某种蛊惑般,一个个爬上高大的城墙,径自从上面跳了下去,扑通扑通溅起一阵又一阵的水花。 蒲新酒也目瞪口呆:“这……下饺子一般地跳河,他们失去意识是要淹死的吧?” “若温无对我说的是真话——”温无那些冷冰冰的话语犹在耳畔,谢宴缓缓开口,“这些人早就死了。” “怎么会?”见眼前划过一个熟悉的背影,柳孤灯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了这种毫无知觉的自杀行为。 行为受阻,走尸剧烈挣扎起来,一声脆响磕在了城墙上,霎时整个头血肉模糊,更有几滴血溅射到了柳孤灯狼狈的深紫色外袍上,他俊朗的脸颊上也沾上不少。柳孤灯用灵力将人困住,难以置信道:“你看他们流的血还是温热的,怎么会是死人?” 前额磕破的走尸一抬起头,鲜血顺着脸颊流淌,模糊了面容,但是大家都认了出来,正是先前客栈里与他们攀谈的店小二。 “要不先想想办法让他们停下来?”谢宴望向他们。 简素虞飞快点了点头,抬起手,就着城外的护城河,忽然环绕城墙的外边腾起一片透明的冰墙。 失去意识的走尸们不管这些,他们依旧毫无知觉地簇拥着挤向前。走在前排的人都被后面汹涌而上的人潮压在了冰墙上,压得嘴脸和四肢都变了形。 先是有几声凄厉的鬼叫撕破长空,似是控诉他们的介入,接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演变为万鬼同哭的场面,惊得大家都飞快捂上了耳朵。 “比谢宴吹的笛子还难听,耳朵要炸了。”柳孤灯抱怨了一句。 谢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躺着都能中箭?” 蒲新酒是也是没法忍受着鬼哭狼嚎,他不耐烦地吼了一句:“吵死了!这些东西能不能闭嘴?!” 瞬息之间,万籁俱寂。 “……咦?”蒲新酒敛起面上不悦,缓缓放下手,只见全场所有人还有脸带怯懦的走尸们都仿佛在望着他。 他也奇怪自己是怎么在不省人事的走尸脸上看出怯懦的,就是感觉好像是那么回事…… 最先回过神的是柳孤灯,他心下一颤,迟疑道:“新酒你怎么——” 蒲新酒觉得不大对劲,再加上被这么多人注视着,面上发烫,他摆摆手,弱下声音:“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仿佛是得到了某种指令般,万鬼同哭之景再现。 谢宴:“……” 如此闹腾自然惹来了温无的注意,只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的方向。 柳孤灯收起平时的吊儿郎当,面色难看,一直目光灼灼盯着蒲新酒看,盯得后者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比他的脸色还糟糕的是简素虞,他虽然修为不低,但是维持这么大面积的冰墙还是头一回,更妄论失去理智的走尸们一直在不断地冲击着。渐渐地,人数最密集的那处上方的冰墙已然现出裂痕,恐怕不多时就要破裂了。 “他们无非想要跳河自杀,若是我们毁掉了护城河,他们失去了目标是否安静下来?”谢宴望着简素虞额角落下的冷汗,咬着唇,面露忧色。 “叮——”一把长剑钉在了足前三寸处,警告的意味很明 分卷阅读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37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37 显,同时响起的还有温无肃杀的声音:“我出来看着的原因就是怕你们把事情折腾得更糟糕,你们收手吧——给他们留个全尸。” 猝不及防一口大锅从天而降,柳孤灯不满地辩解道:“怎么是我们要折腾?分明是他们自己要跳河——”说到一半他自己也明白了。 溺死的人能留全尸,若是真的毁掉了护城河,那毫无意识的走尸从高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少了水流的缓冲,坠在干涸的河床上,势必要摔得粉身碎骨。 “那你说怎么办?”谢宴目光如炬地望着蒙眼的道长。 谢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竟隐隐觉得温无没有骗他,关于死城,关于榴火,关于龙的那些话。 “等。”温无意简言赅地抛给他一个字,有些怅然地注视着东边,层层云雾后面有一丝光亮漏出来,“天亮了,就好了……” “不用。”沉默许久的简素虞撤了灵力,一直簇拥着向前的走尸们一个个落入了水中,他恍若未闻,只是转向身后的某人,“他们听你的,你让他们回去吧。” 谢宴也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去:“新酒吗……”似乎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我?”蒲新酒望着周围众人,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 温无神识强大,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也赞同地点点头,声音被风声传了过来:“对,你。” 第24章 鬼王上线 尘埃落定,一行人回到客栈之时早已精疲力倦。 一番折腾,太阳早已升了起来,却被层层阴云遮掩了起来,看样子又有种要下雨的架势。 简素虞皱着眉,一脸警觉地盯着温无,而温无提着剑走在前面,时不时地望向谢宴的方向,清秀的面容偶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蒲新酒仿佛做错了什么事,配着他那天都云海特有的深紫色外袍,像个被风霜□□过的茄子,垂头丧气地跟在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柳孤灯身后。 大家都没说话,气氛无比沉闷。 “你们这是怎么了?刚从乱葬岗里跑出来?”一迈进门,月黄昏迎了上来,奇怪地望着满身狼狈,灰头土脸的众人,“我一觉醒来,你们都不见了。” “啪——”柳孤灯突然扬起手,一耳光招呼在蒲新酒脸上,似是忍了极其久,“怎么了?你问他!当初他在浅滩上生死未卜,就不该让鸣鸿把他带回来!”他几乎用了十成力量,这一耳光发出的声音,出奇的响,简素虞定睛一看,只见蒲新酒的一侧脸颊已然肿了起来。 谢宴忙上前拉住暴走的某人,肩膀上挨了几记手刀,忍下到嘴边的腥气:“你冷静冷静!” “柳孤灯你发什么神经?!感情打残废了,治伤的不是你!”月黄昏呵斥一声,右手执起伞,挡下柳孤灯扬手过来的一拳。 一个天赋不错前途光明的道派弟子,突然变成个鬼修,还不是一般的鬼修,这事落在哪个正道门派身上都不好看。何况是在一向戒律严明的天都云海,岂止不好看,简直跟活活被甩了几个耳光一般,丢脸丢大了。 被护在月黄昏身后的蒲新酒却是捂着印着五指印的脸颊也不辩解,一声不吭,目光闪躲。 “只有三生受尽世人白眼,看尽世间冷暖,而且都要每一世都要极端痛苦又心甘情愿的情况下死去,才有可能在之后集得三世的怨气,化为统领百鬼的鬼王。”温无冷眼旁观,幽幽道,“只要他一句话,就有无数小鬼听从号令,将你身上的灵气吸干,活活被万鬼撕碎分食而亡,你竟然打他。” “鬼王?”简素虞抬起双目,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宵练。 柳孤灯闻言,气得肺都要炸了,他咆哮道:“管它什么鬼王不鬼王,老子教训师弟,要你废话?”竟然径自挣脱了谢宴的桎梏,又一拳招呼在蒲新酒的下巴上。 “柳孤灯!”月黄昏急急瞪他一眼。 蒲新酒被他一拳打得眼冒金星,偏过头去,束起的头发凌乱地散着,剧烈咳嗽几声后吐出一口鲜血。 “孤灯你不听他解释一下?”谢宴忙蹲下身去,掀开蒲新酒覆在伤口上的头发,眨眼之间,一丝金光在面前划过,隐到蒲新酒衣领里去了。 柳孤灯收手,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了。 “原来在你身上——”温无指尖晕出一团灵力,只听一阵刀风迎面呼啸而过,直直地划破了蒲新酒的衣领。 一条金色的挂坠漏了出来,形状椭圆,流光溢彩——显然并非凡物。 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是什么?”谢宴问道。 温无作势要去夺,却被简素虞一剑挡了下来,他也不恼,玩味冲着柳孤灯笑道:“你这师弟真不简单啊。”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见大家都在等他下文,蒲新酒咳了几声缓过气来,认真地转向柳孤灯,艰难道,“师兄你信我,我——通过了天都云海的入门试炼的,私下从不曾修炼过什么邪修路数,真的。”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我听她讲过,蒲家祖上出过一名尤其喜爱谈狐说鬼的人。他终日书写与鬼怪为伴的故事,听说最后病逝的那天遇上天狗噬日,全城的人都听到了万鬼同哭的凄厉声音。” “从此以后,蒲家的人都时不时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我也是有的。自我出生,便戴着这块玉,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是做什么的。” “若我有半句不实,天打雷劈。” “大师兄,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为了鸣鸿,我也不会去碰那些禁术。” 柳孤灯面上的神情缓和了不少,但是他没有说话。 看他神色,月黄昏从自己的药里找了几瓶,细细地涂在了蒲新酒脸上:“每日早晚各一次。” “好了。”谢宴观察了大家的脸色,打着圆场,“平常心看待吧,道修里未必没有坏心思的,妖魔鬼怪里未必没有好心肠的。鬼王又如何?新酒又没有杀人放火谋财害命。我听师父说,鬼修最后也有能飞升成仙的呢,殊途同归罢了。” 简素虞不赞同地摇头:“防微杜渐,忧在未萌。” “诶?师兄!”谢宴连忙着急地挑着眼冲他使眼色,截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被他挤眉弄眼一通扰乱,简素虞倒是真的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静静地闭上了嘴。 “客官,你们怎么都杵在门口呢?”忽然店小二的声音传了过来。 温无靠在门边,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们惊恐的神情。 “你不是——”死了吗?柳孤灯适时吞回了后面的话,面色难看到像是吞了一只苍蝇般。他衣服上还残留着店小二一头撞在城墙上溅上的血迹,清晰地记得当时的人因为失血过多早已没有了心跳和呼吸。 头上缠着厚厚绷带的店小二面色红润,全然没有昨日的任何异常,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让各位客官们看 分卷阅读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38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38 笑话了,昨天小的睡觉的时候不小心从床上掉了下来,一头磕在了床脚——嘿,就成这样了。” “我这有些伤药,小二哥你先拿去用吧。”月黄昏什么都不知道,好心把个药瓶递给了店小二,后者连声称谢。 结果亲眼见证一个死状的人,又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冲着你活生生笑着。 大家只觉得背后一寒。 温无突然提起长剑,向外走去,他回头冲谢宴点了一下头:“谢宴,记住我说过的话。” “?”被点到名的谢宴一头雾水。 ——温无说过什么了? 月黄昏望着鸦青色的身影远去的背影,开口:“这个神秘的道长说过什么了?” 拜托,我也想知道好吗?谢宴接受到了众人的目光洗礼,无奈:“不知道,我听不太懂。他好像说这是死城,又说这里每天都有榴火,还说我根本救不了任何人——还提到过我们一踏进这座城就死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柳孤灯一脸茫然。 “小二哥。”简素虞突然叫住正捧着一壶热茶,一瘸一拐着出来的店小二,“你的腿还痛吗?” 被叫住的店小二笑逐颜开,因为牵扯到额前伤口而倒吸两口气:“多谢温道长赐药,好多了。现在一口气给客官们拎两大桶水上楼,也不会痛了。” “这似曾相识的回答……”月黄昏瞠目结舌。 “我好像懂温无的意思了!”面前这诡异的答话再加上温无莫名其妙的话,谢宴脑海里灵光一闪,“这座城之所以叫做岁月未侵之城,是因为城中人似乎都在重复着某一日的生活,每一天每一年都是如此,就仿佛岁月未曾在这里留下踪迹一般。” 月黄昏盯着神态各异的众人,道:“我昨晚一觉睡过去,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错过了这座城的秘密。”柳孤灯托起腮,若有所思地盯着正在全神贯注拨弄算盘的店小二,压低声音,“所以昨夜失血过多死去的店小二又重新活过来回到了客栈,对吧?” “今天又是崭新的一天了。”简素虞心下了然,扭头观察了已经开始下雨的天,“除了我们进城的那天,以后的日子一直在重复着某一天。” 蒲新酒也插了一句:“所以,若是不出意外,等下应该会发生天降榴火,然后全城的走尸们集体去跳护城河自杀,对吧?” 月黄昏默默听着他们的话,似乎理清楚了来龙去脉:“那我们怎么办?听温道长的意思,似乎是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那就不要轻举妄动。”柳孤灯拍了下桌子,肯定道,“温无修为深不可测,我们恐怕都无法寻觅到他的踪迹。若没猜错,他现在正在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边。” 谢宴颔首:“如果温无说的没错,城中的人确实都死了,现在整座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阵法,反正他们第二天又会恢复正常。那我们真的没必要白费力气。” “真奇怪。”蒲新酒嘀咕一句,“为什么会有人布出这种阵法?活也不算活着,死也不算死了。” 温无说三江城有龙……谢宴忽然想起。 “早上我跟出去的时候,只觉得温无身法诡异,没能发现什么……”简素虞思考蒲新酒的话片刻,似乎是想出了什么,但是仍然没有抓住转瞬而过的灵感:“这阵法似乎是……把整座城变成个活的炼狱?” 当傍晚时分,城中再度响起那古老又熟悉的龙吟之声时,他们就知道没有猜错。 第25章 三江之龙 之后,谢宴没有管街上熙熙攘攘的走尸,甚至还在客栈的周围转悠的时候,恶作剧般伸出脚绊了下他们。他发现有人曾附近布下过防护结界,看残留下的灵石碎片也知道,还是耗费了不少灵力的。出自谁的手笔,也不言而喻。 谢宴笑了笑,想来那位温道长,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一抬头,正巧见简素虞从外面回来,想必是刚去查探了温无所提到的城中四角诡异阵法的情况。 “师兄!”见面前有走尸路过,谢宴突然大叫一声,假装被绊了一跤,失去平衡向地面扑去。 他自然没有摔在地上,倏忽之间,冷香满怀。他往简素虞怀里缩了缩,伸出手用力地回抱,唇边带着得逞的浅笑,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亮得让人心动。 简素虞浑身僵硬,愣愣地伫立着,睁着一对带着些许茫然的眸子,似乎是不知道是否要推开怀里的人。 “若是城中的岁月不会受到时间的侵蚀,每一天都在不停重复着,那我今天抱着你,明天还能抱着你,只要我们在城中,我就能每天抱到你。” “师兄,我突然好贪心啊,以后出城了,我也想在你怀里赖着,怎么办?”谢宴毛茸茸的脑袋得寸进尺地在简素虞颈窝里蹭了蹭。 简素虞的长睫毛轻轻颤了颤,挠得谢宴心底都痒痒的。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热气,若是谢宴再靠近一点,甚至能吻上简素虞抿着的唇瓣。 那饱满的唇瓣仿佛在邀请一般,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因为身体还清楚地记得当初在简素虞住处那个吻的滋味,凉凉的软软的—— 于是他忍不住凑了上去,两人的结界融为一体,发出柔和的光芒。 感觉到简素虞的呼吸急促了几分随即下意识微微张开了口,谢宴立刻伸出舌头轻轻一抵,便灵活地钻了进去。 没有遭到拒绝就是最大的鼓励,谢宴吻得很温柔,细细描摹着对方的轮廓。 耳畔是走尸们沉重拖沓的步伐声,比这更响亮的是对方紊乱的喘气声,让人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而简素虞一直没动作,只是目光幽深,静静注视着他,直到谢宴觉得要被那古井无波的视线看得退缩的时候,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是默许了。 谢宴心里一喜,仿佛听到了千朵万朵花在心头绽放的声音,呢喃道:“师兄,我好喜欢你啊……” 师兄的唇真的很软,身上的香气让人迷醉,他想。 “月大哥,你在看什么?”突然一个迟疑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哇你们这是——” 犹如一记响雷落在头顶,简素虞只觉得脸上有些热度,立刻推开怀里的人,退后半步,扭头离开了。 咋一看,简素虞的背影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谢宴注意到了他通红的耳根。 “谢宴,你真的喜欢他?你为什么就是喜欢他?”月黄昏咬着唇,幽幽地问,他紧紧抓着自己的墨伞,因为太过用力还能看到手背上爆出的青筋。 “是,我就是喜欢师兄。刚入门派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喜欢他。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谢宴坦然承认,随后轻轻摩挲了下自己的唇瓣,柔声道,“而且他默许了,也心动了。” 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了。 “我——我——”月黄昏清 分卷阅读38 欲望文 分卷阅读39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39 俊的脸庞憋得通红,终是没有说出来,只是恨恨跺了跺脚,也扭头走了。 蒲新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踌躇道:“你知道吗?月大哥好像对你……” “我一点都不知道,所以你也当不知道吧。”谢宴无奈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话。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的。他知道月黄昏护着他对他好,所以一直把别人当兄弟,就同柳孤灯一般。只是没想到的是,某天他溜了早课去药庐找岚月时,因为没见到人而卧在榻上假寐的时候,被人偷偷吻了一下眼睛。 从那以后,他就知道了。 月黄昏不说,谢宴就假装不知道,这样对大家都好,再说他心里早就有人,为何要捅破这层纸呢? 城中就他们几个活人,每个人似乎是心事重重,晚饭时间更是少了几个心照不宣的人,衬托得整个客栈的氛围都冷清了不少。 直到天黑,温无才现身。 出乎谢宴意料的是,这位神秘道长明显一脸疲倦,似乎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他抓住擦肩而过的温无,低声在耳边,肯定道:“你去见那条龙了吧。” 温无似乎叹了口气:“你以为他是我想见就能见到的?” “你都见不到,那谁还能见到?” 温无的视线在屋内扫视了一周,接着转过来,神情莫测地感慨道:“问你们的鬼王,他身上可是带着龙鳞的——” “他身上那条项链是龙鳞?可是这……这跟小新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那条龙也化为走尸了?” 蒲新酒蹲在门口注视着门外挤来挤去的走尸,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宴收回了在他背影上逡巡片刻的目光,抿着唇,有理有据道:“师兄去检查过了三江城四角的阵法,那根本不是什么损人阳寿的阴邪阵法,而是一个阻止城外人进城城内人出城的阵法,是你布下的吧?” “你好像也就骗了我这件事,其他的都是真的。城中的人仿佛戏剧里的傀儡般,每天每天都在重复着相同的生活,说着相同的话,做着相同的事情。说的好听点,确实可以称之为岁月未侵之城。” 温无坐在桌边静静听着,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茶杯口,背后长剑在夜晚中散发出夺目红光。 “实际上是有人将三江城活生生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使得城中人被天火焚烧后再跳河溺死,这是惩戒。有人设了阵法,让城中百万无辜百姓活了死死了活,不入轮回,循环往复地折磨着,对吧?” “温无,这座城到底怎么了?” 谢宴一口气说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面冷心热的道人,盼着他给个解释。 “谢宴……”温无突然出声唤他,言语中增加了一丝怅然,他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长生?” 长生?他们都是道门中人,自然就是顺应天道,长生不老…… “你相信吗?”温无伸手抵着眉心,唇边带上挂上一抹嘲弄的意味,讽刺道,“这座城的人可是一点都不无辜,现在他们都如愿以偿地长生了呢。” 长生?谢宴惊诧地望着他,这——这般浑浑噩噩,毫无意识的走尸已经根本不算是活着的人了吧。 “谢宴,以前三江城不是这样的,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城中异常繁华,客栈的店小二手脚利索,还没有染上风湿。”他薄唇微启,娓娓道来,“但是,自从护城河淹死了一个小乞丐以后,一切就变了——你果然来找你的龙鳞了!” “什么人?”蒲新酒立刻站起身,欺身挡住门口警觉地注视着来人,深紫色的外袍下摆在空中飘荡。 透过蒲新酒的身影,谢宴只能依稀辨认见来人和蒲新酒差不多的身形,只是身姿单薄到仿佛只剩骨头,一身漆黑的外袍与幂离似要将他隐进夜幕里。 蒲新酒扭过头,立刻对谢宴挤眉弄眼。谢宴也秒懂了他的意思:不是活人,于是回了他四个字:静观其变。 也并没有在来人身上感受到任何杀意,谢宴心下稍微放松片刻。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个一身黑的人灼热的视线似乎在蒲新酒身上停留了许久……许久…… 对方确实伫立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清亮,声线介于少年人稚嫩与成年男子的沙哑之间,若是忽略尾声中的难以掩饰的一抹粗厉,该是十分动听的。 “这座城毁在我手上。”他虚弱咳了几声,像是病痛缠身的耄耋之人,道,“我叫远清,是三江城的龙。若是你们想知道三江城的故事——听温无讲不如由我亲自来讲。” 第26章 生辰临近 夏天的三江城是十分热闹的。 桥上的行人们负手停驻着,观赏着城中三江汇聚的壮阔磅礴之势。桥下的浣纱女三三俩俩地聚集在一块,开心地讨论着什么,偶尔传来几声欢笑声。岸边的垂柳袅娜多姿,仿佛女子柔软的双手,迎风招展着,迎来又送走港口附近沉甸甸的货船。 一派国泰民安的祥和。 突然,人声鼎沸的码头爆发出了一阵中年男子歇斯底里的叫骂声。 “站住!小兔崽子!看我不把你皮剥下来!” 几个搬运货物的工人忙转身到一边,避开迎面而来的两个人。 奔驰在前头的少年蓬头垢面,乌黑的脸色衬得一口牙雪白。他嘴里塞着个包子,怀里还紧揣着几个变形的,仿佛一阵风般,熟门熟路地绕过停驻在岸边的推车,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扬把整整齐齐靠着树干的扁担推到身后,一抬腿跨过高高的货物堆,一个闪身拐进小巷子里去了。 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追了上去,在小巷子里晃悠了许久,一路上骂骂咧咧的。 阿九蹲在一个角落,听外头叫骂声已经随风飘散,才安心地拨开盖在头上的竹筐细细打量着怀中物品。过了一会,他扯下发间沾上的枯枝,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拐进了一个破败的房子,推门跨了进去。 里面有人一见到他,笑逐颜开:“阿九,你回来了啊。” 阿九把怀里的吃食塞给他,接过他手中的柴木,不悦道:“远清,你怎么就是不听话?你自小身体不好,不要忙这忙那的。趁热吃吧——你最喜欢的肉包子。” “我希望你回来的时候能有热火烤,便在附近捡了些干枯枝叶。”远清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他似乎是饿了许久,也不管自己脏兮兮的手便抓起一个便大口大口地咬起来。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的。”怕他噎着,阿九在一旁轻柔地抚着他的后背,瘦弱的小臂上一道道刚擦出不久的血口子触目惊心。 “怎么又受伤了?”远清一把拽过他的手,面带几分忧色。 阿九毫不在意地收回手,笑道:“不碍事,不过是在路上跑太快——”他蓦然消声,捂住了嘴。 他不说远清也猜出来了,当即沉下脸,只觉得原本美味的包子变得味同嚼蜡,背过身去:“你答应过我不再去偷东西的!” 虽说二人并无血缘关系,但相依为命相互关照多年,不是血亲却胜似血 分卷阅读39 欲望文 分卷阅读40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40 亲。远清的身体自小就一直不好,因而更多的时候,总是阿九照顾迁就着他,为了二人生计乞讨过活。曾经阿九因为冒险偷东西被人丢下河里差点淹死,那时远清哭喊着求他不要再去偷东西了。 “远清你听我解释,你身体一直不好,再不沾点荤腥补补怎么能行?你别生气,先吃了好吗?多吃点吧……”理亏的人耷拉着脑袋,好声好气劝道,“你就别管了好吗?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真的。” 上天似乎并没有给好人一个做好人的机会。阿九也不想去偷东西,但是他们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又因为常年吃不饱穿不暖,生得瘦骨嶙峋的模样。乞讨的时候,本就争不过街上年轻力壮的乞丐们,若是不偷不抢,恐怕早就饿死在刺骨寒风中了。 “你上回也是这么保证的,还说再偷东西就绝交。”思及此人原先信誓旦旦的样子,远清气愤地嚷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就是这样,每次答应我再也不会偷东西以后又去偷,我们绝交吧。我——我不要管你了。” “远清?”阿九凑到正在生闷气的人身边。 远清气鼓鼓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远清!”他又讨好地叫唤一声。 远清依旧没说话。 “好。”见他如此决绝,阿九心里也腾起火了,左右不过几个包子,这人还真的气上了。 “好得很。没错,我就是这种死不悔改的人。”阿九压着火气,又低声重复了一遍,“绝交是吧?你不管我了是吧?依你,都依你。我现在就出门抢劫去,再去抢几个包子几只烧鸡去,我看你还管不管我?!” “你!”远清瞪大了眼睛,又惊又怒,连忙拽住他的胳膊,急道,“抢劫也不行!” “不是绝交吗?”阿九也不理会身后人瘦弱却坚持不懈的力量,停驻在原地,恶狠狠地盯着他,“你不让我抢劫,我偏去!我第一个要抢的就是你,要把你身上所有烦恼病痛苦楚通通都抢走!我看你身体还好不好得起来!” “阿九你别这样……”拽着手腕的力量忽然轻了许多,心间的委屈泛滥开来,映得远清眼眶发酸。他哽咽道:“好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都知道的——从小到大都是我在拖累你……我知道的……” 话音刚落,阿九也不好再生气了,默默叹了口气。他知道远清又多想了,只得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头:“说什么傻话?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阿九——”远清不自觉捏紧了阿九的衣角,唇瓣嚅动几下,带着些商量的迟疑,低声道,“以后我跟你一道出门乞讨,我们再不偷东西了,好吗?” “谁要你个病秧子同我一起去了?”阿九犹带三分怒色,却不忍甩开手,泠声道,“我们刚刚不是绝交了吗?我没你这个朋友!” “阿九……”远清瘪着嘴,弱弱地唤了一句。 “我现在很生气,你还不快多吃几口包子让我消消气?”阿九恶狠狠地威胁了几句,转而压低声音,轻不可闻地呢喃了一句,“大不了我以后再不偷东西了便是……” “好,我吃。”远清一通狼吞虎咽,软下语气开口恳求道,“都吃完了,你也别生气了……” “你啊……”总是没办法对他狠下心来,阿九心里暗叹一声,摸了摸远清乱糟糟的头发,闷声道:“既然刚刚绝交了,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阿九,是个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小乞丐,你以后愿不愿意跟我相依为命?” 三江城的天空总是特别干净,经过了凉爽的秋风洗涤了好几个月以后,于十一月初三这日突然下起雪来。 冬日里寒风凛冽,各家铺子收摊早,街道上只有偶尔几个行人路过,但也是行色匆匆。 细细密密的雪片落在发间脖颈,寒意渗进内里,是真的冷。背靠着西街一角,阿九冻得整个人都在风雪中发抖。 幸好出门的时候把远清吼了回去,不然依照他那体质,又要病上个好几天。阿九有些庆幸地安慰自己,哈出口气在空中形成一团的白雾,忍不住又搓了搓手。也不知道远清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老老实实呆在废宅里,有没有冻着饿着—— “叮——”一声钱币的脆响拉回了阿九的思绪。 强打起精神,阿九轻声道了句:“谢谢。” 一张口,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几声。阿九咳了许久才消停下来,惹得整张小脸都涨得通红。 阿九掐着快要冻僵的指尖,细细算了算日子。 好像远清的生辰快到了。 心下犯了愁,阿九的眼神在乞讨的破碗里细细扫视了一番。平时乞讨来的钱也就勉强能供两人每日吃食,好像也攒不出多余的钱了。 怎么办呢? 三江城地处三江汇聚之地,江水湍急,水下暗礁丛生,连绵好几里,每年总不少乘船外出的人一个不慎跌落江底,就落得个被群鱼分食而亡的下场。然后或许在某一天的清晨,江水会把这些尸体冲到浅滩上,供人们来认领,久而久之城中就多了一个人人避之不及却又不可或缺的职业——捞尸人。传说这是一群游走在阴阳两界的人,做得多了是要损阴德的。 阿九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若是为了远清他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尸体能有活人可怕吗?但是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会游泳啊。 以前偷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跑进了乱葬岗,在里面遇见过怪事。他曾经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双眼青白动作僵硬的尸体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忽然朝他扑了过来——阿九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逃跑,不慎一个趔趄跌下了河里。 那次阿九差点被淹死,从此以后,他就对水有种本能的畏惧。 阿九收回视线,反正再盯着也不会长出金子来,小心翼翼地一枚一枚捡起碗里的铜板来。已经真的答应过远清不再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了,阿九吸了吸鼻子,眼神暗淡了一瞬后揣紧手中的钱币,咬牙下了决心。 总还是能想出办法的。 城中有这样一个习俗。每当有人生辰之际,家中长辈都会为过生辰的人烹煮酒酿鸡蛋,若是穷苦些的人家买不起酒,那只能以醋泡鸡蛋代替了。将鸡蛋洗净擦干,无需特殊处理,泡在黑醋中密封五天五夜,便是一枚酸咸适当的醋泡鸡蛋。 这些日子昼短夜长,不多时天便黑了下来。 若是省下自己的包子钱,现在跑去街角,还是能买到一枚鸡蛋的。 阿九抬头望了下天色,揉了揉冻得毫无知觉的脸颊,朝着西街角走去。 第27章 江边显形 “阿九,你是不是冻着了?怎么脸这么红?”远清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温热的手掌触碰到冰凉的脸颊,忍不住揉了揉,似乎是要将自己的暖意传达过去。 “你就爱瞎想!”闻言,阿 分卷阅读40 欲望文 分卷阅读41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41 九揉了揉眉心,外面确实是有点冷吹得他自己的头也昏昏沉沉的。不过他身子骨向来好,许多年未曾生过病了。 或许是为了省下钱,他今天还未曾吃过东西?但是这事如果让远清知晓,估计又要难过了。于是他捉住远清在他脸颊上□□的手,压着嗓子轻声安慰道:“你还不知道我吗?就算是脱光了衣服在雪地里吹个一天一夜都不会出什么毛病,现下不过是在街道里站得久了些,不碍事的——咳咳咳——” “不对,你的头很烫。”远清心下一惊,凑身上前,用手背探了探自己的额头,复又贴到阿九的额头上。“阿九,你有没有哪里不太舒服?” 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被远清这么一通嚷嚷,阿九倒还真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的。但是见眼前的人担忧的神色,他又不想让他担心,抵着太阳穴,朝着破败大堂里的火堆靠了过去:“好了休息吧,大雪天的——” 视线内的火光在干涩的眼眸中跳动了好几下,他艰难地眨了眨眼,只觉得眼前一片火光氤氲成一片刺眼的金色,只叫酸涩的眼皮再也挣不开。 “砰——” 一个大活人忽然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来,远清被吓了一跳,蹲下身不住地唤着他的名字:“阿九?阿九!” “别担心——”阿九勉强睁开眼,望见了眼前一脸焦急的人,抿了抿干裂的唇,哑声道,“我就睡一会,一会就好了。” 他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两天。 眼见他烧得越来越迷糊,远清急坏了。 这日冰消雪融,长街上人声鼎沸,济民堂也是一片喧哗。 “大夫行行好!求求你了!先去看看我哥哥吧!”瘦弱的少年穿着单薄的衣裳,趴附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捣药一般不住地磕头。磕头声在大堂里清晰可闻,远清的前额早已血肉模糊,甚至有新鲜温热的血液不断地渗出,沿着他小巧俊秀的五官上爬行,缓缓地滴落在地上。 “求求您了大夫!他已经烧了整整两夜了——” “求您先去看看我哥哥吧!钱我一定想办法!” “来世我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您!” “您去看看他吧——” “对不起了孩子,老夫不是神仙,没有钱真的不好出诊。”这样的事情每天都有,须发皆白的张大夫眼神都没有斜一下,一心一意地捣着手下的新鲜药草。 怎么办?被扫地出门的远清茫然地站在大街上,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病来如山倒,阿九已经不省人事两天了。 第一天的时候,眼见阿九没有醒来,远清心里就慌得不行。他顶着呼啸寒风,挨家挨户地求那些大夫却一直被拒之门外。最后实在无法,只能去城外的寒山寺里给阿九求了一枚据说十分灵验的平安符,符箓上是看不懂的文字,想是什么驱邪避讳的咒文。为了向满天神佛显示诚意,他还将自己的一缕枯燥得发黄的头发塞了进去,只求阿九能够早日醒来。 那天寺庙内松涛阵阵,钟声悠远,撞钟的胖和尚睁着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 “施主。”生得一副珠圆玉润模样的和尚轻声唤他,止住了他虚浮的脚步,“施主,贪嗔痴恨皆是浮云,还望施主不要被尘世情仇所蒙蔽,徒造杀孽。” 杀孽?远清手里揣着平安符,心下哂笑,近日忧心忡忡茶饭不思,闻言踉跄了好几步的人险些笑出声来。 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若是施主执迷不悟,诸般业障最终还将被红莲业火焚烧殆尽。”最后那个和尚叹了口气,如是说。 什么意思?是说他以后会被火烧死吗?万念俱灰的远清没有心情去深思和尚不着头脑的话。 之后很久远清才幡然醒悟,慈悲的僧人那会是在衷心地告诫他。然而他明白的时候,僧人一语成谶,难料世事早已无可回首。 阿九昏迷不醒,若是再这样烧下去,他是真的害怕,也真的恨——恨那些袖手旁观的人。只要谁,无论是谁,哪怕软下心肠,对他伸出一下手,就一下就行。他一无所有,只有阿九这么一个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人,只要能救回阿九的命,他什么都愿意做,真的什么都愿意。 哪怕是杀孽,为了阿九的命,杀孽又有何妨?但是杀了那些大夫,阿九能好起来吗?他不但不会杀了那些冷漠的人,还必须三拜九叩地求着他们,只要他们愿意救救阿九。 钱,只要有钱就行,阿九就能好起来了,远清懵懵懂懂地想。 月夜,夜黑风高。 “大哥,这小子行不行啊?”老三瞥了浅滩上的单薄少年一眼,拎着灯笼,贼眉鼠眼地凑到自家老大身边,谨慎地问道,“看他那样子,就跟个豆芽似的,一副风一大就要被吹走的模样。” 被称作老大的人捏着下巴,思虑片刻,面色被遮在黑云的阴影下,看得不慎分明:“我哪知道?这小子在大街上跪在我面前,足足给我磕了十七八个响头,愣是求我带他来。” “啧啧,看不出来啊,人小心思倒不小。做我们这一行的,一个不慎——哎哟!”老三忽然捂着头痛呼个不停。 “就你跟个乌鸦似的瞎叫唤?好的不说专门挑坏的,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远清麻木地在寒风中站了许久,他已经冷得没有知觉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听别人说捞尸人这一行的钱来得快,求了船老大许久才终于求得他答应。 其实他们做的也不难,只要在每个潮水涨落的日子里,跳下江将被江水冲上来的尸体们带上岸,分拣出来,等待着心急如焚的家人找上门来,将尸体认领回去便可。当然,这之前也会留下一笔不少的谢礼。 说起来简单,然而事实上他们是在赌命,江面下浮浮沉沉,无论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沉入江中的每一时每一刻,每次呼吸之间,都无法确认能否迎来下一次的呼吸。 阴风扫过,一阵混杂着不明腥气的潮湿扑面而来。 远清从来没有下过水。他只是自小听阿九描述过在水下无法呼吸的窒息感,仿若亲身经历一般,自然也连带着也会江水有几分畏惧之感。 但是现实根本容不得他退缩,远清咬咬牙,只要能撑过了这两天,就会有钱救阿九了。 “小子,过来。”船老大的声音被江边的冷风带了过来,刺得耳朵生疼。 远清迟疑了片刻,挪动着脚步,走了过去。 瞅见他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船老大乐得哈哈大笑:“小子,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怕死就快滚回家吧——” “我不怕!”远清突然出声,梗着脖子,语气无比坚定,“我不怕,是……直接跳下去潜到江底是吗?” “这小子,有意思啊。”老三凑了上来,颐指气使道,“今天就让你下水去看看,江 分卷阅读41 欲望文 分卷阅读42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42 底有什么东西吧。磨磨唧唧做什么?快下去!” 远清还没反应过来,后背中了一脚,重心不稳,一个趔趄一头扎进了江里。 霎时间,几口江水涌进鼻子眼睛,冰冷刺骨。远清下意识地想咳嗽几声,却忘了自己根本就憋着气,引得四面八方的江水愈发向鼻子眼睛耳朵中浇灌,挤压着胸腔里为数不多的空气。 “咳咳咳——”远清捂住嘴,止不住地咳嗽了几声,总算缓解了片刻的胸闷气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四周很安静,远清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跳跃的声音,格外的响亮。被浮云遮住了大半的满月光辉撒在江水中,仿佛砸碎了的镜子,熠熠生辉。他下意识地抬手触了触,却让那点光辉从掌中溜走了。 修长的水草从江底伸出来,随着底下的暗流飘荡着,柔软地仿佛岸边的柳枝,一列又一列的鱼群沿着既定的路线从面前游了过去,甚至还有看到有几只小巧的鱼儿绕着他转,只不过越到底下,越感受不到光的存在,再也看不清什么了。 虽然从没下过水,但是远清觉得下水似乎也没有阿九描述得那么可怕。在江水中游荡了几下,他不但不冷了,甚至觉得身子都变得暖和了起来。 “大哥,这小子半天没个动静,该不会淹死了吧?”老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了出来,隔着厚厚的水面,听得不太分明。 “应该不会吧,再说是他自己非要来,也怨不得咱们。”老大迟疑了一会,商量道,“老三你下去看看吧。” “我没事。”远清冲着江面之上的两人大声吼道,也不知道隔着江面,他们能不能听到。“江下太黑了看不清东西,估计瓢子都沉到底了,要不你们也一同下来看看?” “哐当——”一声慌乱的钝响飘入耳道。 怎么了?远清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向江面浮上去。被浮云遮住许久的圆月终于害羞地露出全脸来,远清钻出水面身披银辉,几缕湿润发丝粘在脸颊上,显得整张脸愈发清秀。 岸上,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两人见到他出水后吓软了腿,瑟瑟发抖到不敢直视他。 “老大!他他他能在水下说话——他是个妖怪啊!”老三吓得不轻,偷偷瞄了一眼远清后,脸色都白了,挣扎着向远处爬了几下。 “天啊!他、他、他还有条尾巴——” 第28章 失手被擒 “阿九,起来喝点药了,喝了药你就会好起来的。” 烧得迷糊的人静静地躺在干草上,似乎是听见了他柔和的呼唤声,撑起眼努力地望了他一眼。 “阿九……”一时间悲喜交加,远清吸了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他小心翼翼将人扶了起来,半靠在破宅的柱子上,又低下头吹了吹还浮着药渣的漆黑汤药,细细地望着阿九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了进去,眼神温柔。“慢点喝。” 这样简单的动作却似乎让阿九精疲力尽,他轻声呢喃着:“我……没事……”,然后两眼一闭,又重新昏睡过去。 好像是比原来好一点了。暗暗松了口气,远清拨弄了几下篝火,让火烧得更旺。 “没关系,好好休息,我守着你。”远清伸出手,心疼地摸了摸他烧得通红的脸蛋,最后摘掉了挂在阿九颈上那枚平安符上沾上几根枯黄杂草。 指尖触及上面血红的符文,他像是被烫了一般,惊呼一声哆嗦着收回了手。 “我……”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惊恐万分,上面有很明显的灼伤。 佛门符咒,驱邪避祟。 他毅然把手按在地面上,使劲地摩挲着上面的伤口,直至鲜血淋漓。 一离开水,尾巴变重新变成了双腿,身上的鳞片也早已自动脱落。 脑海中蓦然划过江岸上那两人惊恐万状的神情与船老大被活活勒死的狰狞死状,他们绝望的嘶吼仿佛戏台上尖锐的唱词一般不住地在耳畔回响着,远清无助地捂着自己的脸。 若不是他们慌不择路地逃命,就不会发生这种意外了。他不是妖怪,更不是邪祟,不是的,绝对不是! “阿九怎么办?我好像杀人了……”远清双眼无神,望着自己瘦骨嶙峋手掌上的纹路,茫然失措地喃喃自语道。 然而熟睡的人只剩绵长的呼吸声,并没有回答他。 济民堂门口排起了长队,来看病的人如同过江之鲫,不可胜数。今日门口换了副新对联,上联是“起死回生华佗再世”,下联是“逢凶化吉扁鹊重生”,横批“济世救民”,不少人都指着新对联,讨论得津津有味。 “桂枝五钱,麻花三钱,辅加竹叶八钱,文火熬煮两个时辰,趁热服用,可别忘记了。”白发苍苍的张大夫今日心情甚好,特地叮嘱了两遍。 远清连连点头,不卑不亢接过药包,温言道:“多谢大夫。” 须发皆白的老人挑眉盯了他一眼,又将另一个药包递给他,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怜悯之意,道:“拿去吧,捣碎了外敷几次,不会留下疤痕的。年轻人嘛,总有些磕磕碰碰,还是用得着的。” 手为难地顿在空中,远清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接也不是,推辞也不是。 被他的犹疑逗乐了,张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补充道:“老夫的济民堂还不缺这点小钱,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这——谢谢大夫。”眼中泛起欣喜,远清双手郑重地接过,更是跪下来给大夫磕了个响头。 张大夫受了这礼,心里不由回想起这少年来求药被拒的那日,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跪在了三江城有名的捞尸人脚下。为了救自己的兄长,这少年不住地磕着头,恳求着船老大带自己出海。半大点的孩子,比起他自己最小的孙子都还小呢,这样单薄的身子骨,大冬天下水捞瓢子还能有命在吗? 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多少生离死别。虽然心肠不软,但亲眼所见,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没法坐视不管。嘱咐伙计去把人追回来的时候,他却被告知这少年与船老大也早已不知所踪。 当时张大夫心道坏了,这少年恐怕凶多吉少,谁知这天又见到他了。 “以后莫要同船老大出海了,太拼命了。你哥哥若是急需用药,老夫可以赊给你。”似乎是下了决心,张大夫思忖片刻,承诺道。 “……不——不用了,多谢大夫好意。”他现在已经不缺钱了。远清下意识地揣紧了怀里的碎银,大冷天的,手里已经出了不少冷汗。 那日船老大被他的尾巴活活勒死,受到惊吓的老三也疯疯癫癫地跌入江中断了气。他失魂落魄了好一会,总该还记得船老大许诺过的数目,便从船老大尸体上的钱袋里拿了些碎银。 自己不是妖怪,没有蓄意伤害过人 分卷阅读42 欲望文 分卷阅读43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43 ,这些都只是个意外。只要阿九好起来,一切都照常,都还会是原来的样子。 梦想一向美好,翌日抓完药回去,远清在济民堂门口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截住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恍若梦中。 “官爷,这是怎么了?”张大夫不敢怠慢,连忙拱手行礼,迎了上去。 为首的男人没有理会,不耐烦地掏出画卷仔细比对了片刻,确认过之后,偏过头吩咐道:“就是这个少年,带走。”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两个人来挟制住远清,双手被反剪到背后,动弹不得。 “官爷,这少年犯了什么事?怎么能无缘无故抓人?”估摸着是这少年随着船老大出海捅了什么娄子,张大夫躬身,急急凑了上去。 为首的男人冷哼一声:“奉城主之命,捉拿要犯。闲杂人等阻碍办案者,一律视为同党。” 心里堵着的那块石头仿佛落了地,远清回过头望着难得为他求情的老大夫,轻声细语恳求道:“大夫不用担心我,可否替我照顾下我哥哥?他还昏睡在城北最大的包子铺数过去第五间废宅里。远清谢谢大夫了!” “孩子?孩子!”张大夫还在后面唤他,却被身后的官兵们拦住了脚步。 他身上背负着两条人命,最多不过俯首认罪,这个后果远清也认,只是希望阿九能快点好起来,好能见他最后一面。 只是他不懂的是,为什么这事情最终会闹到了城主面前。 难不成他们已经察觉到船老大死得蹊跷了吗?一想到别人可能发现自己是妖怪的事情,远清禁不住后背发寒。不行,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妖怪,尤其不能让阿九知道。 川流不息的街道,这样气势浩大的一行人总是无法低调,总有路人的眼神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带着好奇或是探究,亦或是害怕,如同芒刺在背。 他可以忍受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但若是那样恐慌惊惧的神色出现在阿九的脸上,他会受不了的。 如果阿九也害怕他远离他,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远清忽然像个困兽一般,奋力挣扎起来。 “你们快按住他!别让他伤了自己!城主有令,要抓活的!” 他突然发难,惊得一行人手忙脚乱,吓得围观指指点点的群众也往后退了几步。混乱中,不知是被谁一个手刀,远清晃了晃脑袋,最后努力地眨了眨眼,却不敌涌上来的眩晕,昏了过去。 第29章 红绸催命 醒来以后,远清发现被软禁在了一个十分华丽的房间里。 为他送上一日三餐的婢女身上穿着的衣裳都是极好的料子,连袖口都绣着繁复的花纹。那婢女也不过双八年华,生得是眉清目秀,但是每当问她这是何处之时,她都像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放下盘子也顾不得布菜,转身就走。 八成是在城主府里。远清用筷子拨弄着碟子里的豆腐,暗暗想。 对门的几个叔婶们在劳作了一天常常聚在一起嚼着家长里短。三江城的城主年轻的时候是位美男子,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的名讳,只有万幸见过惊鸿一面的人私下感叹句风仪伟长,不自藻饰。城主为人平时甚是低调,却为这城做了不少的事情,譬如刨沟开渠,譬如引水灌溉,赢得了全城人民的爱戴。 不知道张大夫会不会好心地去看看阿九,也不知道阿九好些了没有,远清思绪万千地用筷子戳了戳碟子里的鸡蛋。只是远清原本以为自己被抓了,是要被收押入监的,没想到会被神秘城主这么好吃好喝地供着。一时之间心里七上八下的,精致的饭菜也有些咽不下口去。 只是没想到,傍晚的时候他就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城主。 曾被誉为美男子的城主身形颀长,一头乌黑柔顺的黑发,身着一身海蓝色长袍,袍子上用银线绣着大片的流云纹路,腰间一段漆黑蟒带,衬得整个人端是风姿无双——若是忽略他那张脸的话。 一张松弛的脸皮上沟壑纵横,饱经风霜,与济民堂年逾古稀的张大夫比起来,也不逞多让——这实在不该是一个时值壮年的男子身上。 “城主,那疯癫的捞尸人口中的少年就是他?”城主身边一个牛鼻子老道模样的中年道士眯着眼细细着眼前的少年,一双明显在尘世浸淫多年的眸子亮得可怕。 城主沉思片刻,盯着远清郑重点了点头,仿佛狩猎的猛兽看到猎物般,眼里泛着精光,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我等了好多年了,总算等到了……” “恭喜城主,贺喜城主。”牛鼻子老道嘿声一笑,抚手庆贺,很是意味深长地建议,“所幸这少年还未醒来,要趁早啊……” 这两人打着哑谜,远清本能地感到危险,暗自握紧拳头,垂下头颅,避开这两人侵略性的视线。 两日后,三江城受人爱戴的城主捕捉到了一条上古妖龙的消息,在城中不胫而走。 大街小巷,茶馆酒肆,人们议论纷纷。 这可是个稀罕事。一时之间,有人质疑,有人惊叹,有人疑惑,更有好事者去询问见多识广的老大夫。 “张大夫,俺生得这么大还未曾见过龙呢!您见过不?”须发丛生,浓眉大眼的大汉撑在济民堂的柜台前,耐心地等待着老大夫抓药,嘴里叼着一根草。 “是啊大夫,我听人说龙这种动物,吃它一块肉能延年益寿啊。您是大夫,可有什么说法没有?” “大夫给我们说说呗!” “对啊,给俺们也开开眼界!” 背后排着队的众人听到只字片语,都纷纷附和。 “这……医书上有言,龙骨可镇静安神,除烦清热——”张大夫也没多想,顿下手上动作,迟疑着开口。 有人惊叹了一句:“那保不准吃块龙肉能长生不老的说法是真的啊!” 周围也有几人附和着点点头,面面相觑,俱是若有所思。 此龙骨非彼龙骨啊,张大夫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重新往称盘上添了些药材,眯着眼一丝不苟地挪动着秤砣。 “听说那妖龙害死条人命,你们说城主捉了那妖龙会如何处理啊?”忽然有人拍着桌子,问道,“会活活烧了吗?” “一把火烧了?那多可惜啊!”叼着草的汉子一口吐掉嘴里的草渣,到底是实诚人,他大着胆子建议,“反正是个妖怪,要不赏给俺得了。俺拿它涮火锅,吃几块肉喝几口汤,也不枉它欠下的人命一场。” 在场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啊?俺可是认真的。”壮汉粗着嗓子,连连辩解,“保不齐吃块龙肉真能长生不老,退一万步,别说是给块肉,就是给个骨头俺都愿意啃。反正最后这妖物也要死,倒不如进了俺的五脏庙呢,你们说是吧 分卷阅读4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4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44 哈哈哈哈或哈哈哈哈——” 龙是上古生物,不说是妖或者神,按理来说,对于这些远古的神物,都该存一份敬畏之心的。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性本善,天生拥有一份怜悯之心,若是为求延年益寿,啖其肉饮其血,以求问道长生,那人又何而为人?这般骇人听闻的想法与传说中的妖魔鬼怪又有何异? “行了。”年迈的大夫见他们越说越离谱,涨红着脸低声呵斥了一声,“平日里,半生不熟的红薯吃了都能让人上吐下泻的,更别说是个妖怪了,小心长生不成反而搭上自己的小命。”随即抬眼瞄了一眼屋外飘飞的雪片,思及还在废宅里昏迷不清的小伙子,招来伙计低声嘱咐了几句。 老大夫难得悲悯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被抓走的那个少年怎么样了。 醒来时,双眼望见的是熟悉的破败天花板,被腊月里的寒风吹得摇摇欲坠。被这穿堂风一吹,阿九顿时清醒不少,坐起身揉了揉朦胧的双眼,环顾四周也没见到熟悉的人影。脖子上沉甸甸的,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枚平安符,外表是朱砂刻画的繁复符文,内里还塞了一缕头发——远清的头发。 这几日他迷迷糊糊地病着,想必是把远清吓坏了吧,这会功夫,难道是出去乞讨了?阿九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叹了一口气,远清的身体向来不好,这几日奔波为了自己,也不知他吃不吃得消,以后万万不能让他再出去挨冻了。 脑海里灵光一闪,阿九闪电般窜起来,凑到了隐藏在墙角柴堆里的一个小瓦罐前。 粗糙的瓦罐表面的漆色早已剥脱,露出浅色的内里来,下方有几道裂痕,正有浓褐色的液体从当中渗透出来,浸湿了底下一干枯草,散发着刺激的气味。 用力挥了挥弥散在半空中的酸味,阿九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内里的鸡蛋尚且完好,才安了心。他站起身来,捧着罐子,如履薄冰地挪动到门口,生怕里面脆生生的鸡蛋磕着碰着就碎了。大雪天的,门外大街小巷,放眼望去,家家户户门柄上的一记红绸迎风招展,在皑皑雪地的映衬之下,格外醒目。 这么冷的天,又是谁在办喜事呢?远清的生辰也在这几日,他就私心地以为是在为远清庆祝好了。这几日昏睡得没日没夜,也不知道远清的生辰过去没有,要不等会远清回来就直接给他吧。 他正捧着罐子站在门口,胡思乱想着,一扭过头,却差点跟人撞个满怀。 “唉?你总算醒了!”身穿麻布的小厮被他撞得一个趔趄,仍不掩一脸急色,“我家老爷托我带句话,你弟弟出事了!” “砰——”手上一轻,视若珍宝的罐子砸在了地上,声音分外洪亮。 阿九死死地拽着来人的衣领,恶狠狠地质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腊月初八这日,向来为人们所称道的城主下令昭告全城,不日要将城中化为人形、为祸百姓的妖龙依照律例烹杀。又因古书上有言,食用龙肉者能够青春永驻、长生不老,因而全城百姓中凡是在屋子大门上记挂着一道大红色绸带的人家,届时将能分到一碗肉羹。 “为横生枝节,我家老爷让我快去快回。我话已经带到了,你弟弟明日便要当着全城人的面处死了,说不定下一个就要轮到你,我家老爷让你赶紧出城。”小厮奋力掰开他捏在自己衣领上的指尖,转身跑开了,他的身影最终化为一个黑点,融入了无边无际的飞雪里。 远清——远清——阿九怒火攻心,气得四肢发抖,他的腿脚甚至颤得站不起来。眼前原本喜庆的红绸缎带变得刺眼,仿佛这般鲜红是沾染了远清的鲜血一般。他忽然暴起,拼了命地冲上去,直直地撞在了门上,含着泪不住地咆哮着,大力撕扯着那些碍眼的红绸带。 “他是我弟弟!” “他从来没有害过人!不准你们伤害他!” “你们这群魔鬼——谁也别想动他一根头发!” 动静太大,招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被他砸了门的屋子里急匆匆地奔出来一个裹得严实的男人。男人生得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见他如此闹腾,怒从心起,抬起一脚狠狠踹在阿九的腹部,只见他整个人飞了出去,落在雪地里砸出一道深坑。 “哪来的疯乞丐,真晦气!”男子呸了一下,又重新将门柄上的红丝带系好,“啪”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阿九一动也不动地仰躺在大街上,天空阴沉沉的,纷纷扬扬的雪片落在身上,似乎要将他活埋。 “他该不会是死了吧?” “谁知道呢?别多管闲事,走吧。” 阿九手里还死死拽紧了撕扯下来的红色绸带,在掌中勒出一道又一道红痕。 “远清,我的远清……” 第30章 我认命了 “孩子,短短几日为求你的一点血肉,几乎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绸带。”城主面上罩着一只精致的面具,遮住了大半衰老的容颜,伫立在水牢之上,面带喜色道。 在牛鼻子老道的建议下,远清被关进了贴满符咒遍地禁制的水牢里,严密到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也不知道这水里加了什么东西,他一碰到堪堪就现出了龙尾,身上也不断地生出赤色的鳞片。 远清安静地坐在水牢底部,修长的尾巴不自觉地拍打着水牢隔间透明的墙壁,忍着痛不断地撕下自己胳膊上不断生出来的龙鳞,平静骂道:“疯子。” “哈哈哈哈疯子?”时至壮年的城主像是听说了什么笑话,朗声大笑起来,“没错,我确实是疯了,这些年,我连做梦都在找寻你的踪迹!” “修真界的龙早就绝迹几千年了,所幸一百年前就有人告诉我,三江城地处三江汇聚,大泽之畔,将是神龙栖息之地——一百年了……”男子的眼眸里俱是偏执与疯狂,“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等了你整整一百年!” “我定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才能跳出轮回,否则我寿命到头,只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你是不会跳出轮回的。”远清淡淡地望了他一眼,道:“你会遭天谴的。” “天谴?”城主双手一扬,言语中得意之色尽显,“你真该出去看看家家户户门口飘扬着的红绸带——是全城的人都想要你的命!杀了你是众望所归,这是我一个人的天谴吗?就算是也是全城几万人的天谴——要是有也是他们陪我一起受着。” 是啊,全城的人都在盼着他死,远清仿佛能想象千家万户红色绸带飘扬的喜庆景象——对他来说却是催命符。他内心早已麻木,扭过头嫌恶地低骂一声:“魔鬼。”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是能让全城的百姓都一同长生不老,对你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大功德吧。” “我从来不信什么天地神佛,再说若 分卷阅读44 欲望文 分卷阅读45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45 是真有,那先下地狱的该是你——还有你身后几万个愚昧的百姓。”远清痛恨万分地瞪着外表上看着冰壶秋月的男子。“你们想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是吧——你们就做梦吧!到时候等着啃我的尸体吧。” 对于少年的叫骂,城主充耳不闻,他微笑着甚至是慈爱地望着桎梏于水牢之间的少年:“听道长说,你还有个亲人尚在人间?” 远清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手一重,一片带血的鳞片从手臂上剥落,浸入水里,带起一丝细微的血线,发出一声轻嘶,溶掉了贴在墙壁内侧符文上的朱砂。 “道长算出的卦象显示他病得都快死了啊。”男子唇角带上几分狡黠,继续诱哄道,“你想见他吗?”见他不再言语,男子知道自己戳中了痛脚,摩挲着面上的冰冷面具,得意地一笑,“你说他若是知道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是个妖怪——还是个能让他长生不老的妖怪,会有什么想法呢?” 阿九……远清心里轻唤了一句,咬了咬下唇,闷声不语。 “孩子,你哥哥要死了。若是得你一块肉之后,能从此无病无痛长生不老,你会吝啬吗?” 呼吸之间,水牢上方轻微的滴水声清晰可闻。 如果能救阿九的话,只要能救阿九,远清的手心蓦然收紧,他什么都愿意做。 “我可听下面的人报告说你们屋子的大门上,也挂着一条鲜红的绸带呢。”男子见他面如沉水,又在他心头重重地补了一刀。 诛心之言像是压弯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尖锐的痛楚从心底里蔓延开来。原来痛到极致是无法哭出来的。远清的面色一片死寂,无悲无喜,仿佛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布偶,眼眸里再无波澜。 “如果是为了阿九……如果是他……我……认命了。” 远清握紧了拳头,低声道。 腊月初八极寒这日,却是光风霁月。 三江城的城主上座于在城门口的城楼上,居高临下,一张假面,一柄折扇,风流无双。 城门口的正中央悬放着一只方腹三足天罡大鼎,高约四十寸,放下一个少年已经是绰绰有余,鼎旁有对耳,周围铸有虎形饕餮咬人纹路,线条清晰。 远清被收押在一个特制的笼子里,不知道牛鼻子老道用了什么术法,他的龙尾始终没有收回去——他知道这般作为是攻心之计,好让围观义愤填膺的群众将他异于常人之处尽收眼底。 脚下是湍流不息的护城河,波涛汹涌的河水都没能盖住四周群众的窃窃私语声。 “妖怪!”不知道是谁先高喊了一声,一块石子砸在了远清的额角,霎时流出血来。 殷红的鲜血似乎是更加激起了百姓心中的暴虐。于是接二两三的石子、菜叶、臭鸡蛋似冰雹一般向他砸了过来。 “砸死妖怪!” “对!打死他!” 似是累极,远清倚靠着笼子抬起头不言不语,任由那些东西重重地落在背上,划出一道道伤痕,只是木着脸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一张熟悉的脸庞。 偶尔有隔夜的鸡蛋散发着污秽的气味砸在了远清头上,黏糊的蛋清顺着额头流了下来落在眼睫上,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才抬起手轻轻拂了去。 高居城楼上的人收起折扇,扬起双手,停息了群情激昂的群众,痛心疾首道:“此妖龙,在城中为非作歹,伤人性命,不就地正法不足以平民愤。” “念其半龙之躯,有延年益寿之功,特此处以烹杀之刑,所得羹汤尽分大众,以赎其为祸人间之罪。” “杀!杀!杀!” 此话一出,万千百姓挥臂响应。 “杀!杀!杀!” 视线模糊,远清没能在嘈杂的人群中寻到阿九的身影,思及之前城主所提到阿九危在旦夕之言,心渐渐冷去。 只要阿九能好好的,别说是吃他一块肉,就算是将命换给他,远清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使不得啊!”一声呼唤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连绝望的远清都抬起头,微微睁大了眼。 “城主万万使不得啊。”须发皆白的老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扑通一声跪在了城门下,高呼道。 “这不是济民堂的张大夫吗?” “大夫该不会和这妖怪认识吧?” “别瞎说,我母亲的腿脚就是张大夫医好的,他老人家多年来妙手丹心,怎么会和妖怪有什么关系?” “是吗,我可听说张大夫门口没有系上红绸带呢!” “人家是老大夫啊,宅心仁厚不难理解吧。” 有几位受过张大夫恩惠的人,连忙上前劝诫,想扶起一把年纪的人,却被固执的老人一把推开,恳声求情道:“城主大人,这分明还是个少年,啖其血肉非人行径,乃是妖魔作风啊——这怕是要遭天谴的,还望城主大人能够三思!” “老人家。”城主微微摇晃了几下扇子,柔声道,“这妖怪会妖法,化成少年专门骗赤诚忠实之人,若是不信,你问问他有没有杀过人,是不是个妖怪。” 四周霎时安静下来,针落有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被点到名的远清身上,目光灼热。 远远地望了一眼似笑非笑气定神闲的城主,远清木然低下头,刚要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他就是妖怪。”一个熟悉的声音笃定道。 远清蓦然抬起头,只见阿九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大道的尽头。 围在四周的百姓闻言纷纷侧身,给少年让出一条一人宽的小径。 “阿九……”远清伸出手想触到他,但却是那么遥不可及,细碎的呼唤也被吹散在风中。 阿九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跨着脚步靠近,吸了吸鼻子,缓缓道:“他和我从小一同长大——确实是妖怪。”他的声音不大,但是众人都听得分明。 “这……”张大夫迟疑了,他捋了一把胡子,脑海里一直不断闪现着当初少年为了救兄长跪在他面前求医之后,还跪在船老大这位有名的亡命徒跟前磕头的情形,实在是想不出如此有情有义的孩子,怎么会是个妖怪呢。 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远清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双颊憋得通红,随即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得眼泪都止不住落了下来。阿九知道他是妖怪了,阿九嫌恶他了,阿九不要他了…… 第31章 岁月未侵之城 “城主大人,他是我的弟弟。”阿九对着城主所在的方位,附身作礼,面上神情看不太分明,只听得语气恭敬道,“若是他的肉真能让人长生不老,可否赏我一块?” 青春永驻延年益寿也是古书上的记载,想来没人敢第一个尝试,如今这少年自告奋勇尝试正中下怀。 于是四周响起了为少年求情的声音,城主思忖片刻,语气略微为难地点了点头:“如你所愿吧。” “多谢城主!”阿九抬起头,悲喜交加地跑到笼子边,伸手心疼地摸了摸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远清的脑袋。 他这一动作,远清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 分卷阅读45 欲望文 分卷阅读46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46 生辰快乐。”阿九低着头将一个纸包塞在他手里,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他面上的神色,有些哽咽道,“你生辰的前几日,我便做好这醋泡鸡蛋了,都是因为我生病给耽搁了些时日。昨日听闻你出事的时候,我便不小心打碎了,你不会怪我吧?” “我怎么会怪你呢?只要你别不要我——求你别不要我好吗?”远清红了眼圈,恳声哀求道。 “瞎想什么呢?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了你我还不习惯呢。”阿九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轻柔地将他发间的碎叶摘了下来。 “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远清——”阿九忽然唤他一声。 远清一抬头,只觉得左臂剧痛,忍不住痛呼一声,低头一看,阿九的牙齿狠狠地楔进了他的小臂上,尖锐是牙齿生生从远清手臂上咬下了一块血淋淋的肉。 “别哭,疼一下比丢了小命强多了——”阿九也红了眼圈,掉落的泪水滴在了颈间的平安符上,面上表情却是恶狠狠的。他泛着恶心,不住地咀嚼着嘴里令人作呕的生肉,威胁道:“好好活着,带着我的那份一起,听到没?” 阿九回过身,拭去眼中溢出的泪水,完全咽了下去,又对着城主的方向致谢一般地鞠了一躬。 见他安然无恙,四周的人群都躁动起来,显得跃跃欲试。 在靠近人群的时候,原本行为举止正常的阿九忽然发起狂来,指尖死死地抵着自己的眉心,忍不住痛呼一声:“啊!” 离他近的百姓们吓了一跳,忙让开几步。张大夫离得近,想去看看情况,却被拥挤的人群挤到人墙之外去了。 接着他疼得整张脸都白了,仿佛不堪忍受一般,用自己的指甲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皮,直到鲜血淋漓。 “阿九!”远清也不顾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臂,伸出手想去抓住痛苦万分的人。 阿九仿佛正在饱受难以言喻的痛苦,痛楚从头顶蔓延开来,他用指甲抓花了自己头皮之后又抓花了自己的脸,接着是身体和四肢。鹰爪般的五指用尽全力地挠着皮肤,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痛楚。不到片刻,阿九整个人便开膛破肚,血肉模糊,有几截肠子甚至还从腹部漏了出来。 聚在护城河边上的人群一阵哗然,仿佛怕被传染一般,惊慌失措着连连退后。 这景象实在太过诡异,连高坐城墙上稳如泰山的城主,都被吓得身形一颤。 “天谴——这是天谴!”张大夫忍不住痛心疾首地吼道。 “阿九,你怎么了?阿九!你看看我!”空气中飘散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远清哭喊着,拼命地拍打着叮叮作响的牢笼,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才能阻止汹涌而至的泪水。 痛苦万分的人闻言真的回头望了他一眼。只那最后一眼,阿九的眼神中散去了所有伪装出的痛楚,十分平静,然而却遥远到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他顶着鲜血淋漓的脸,张开嘴轻声地说了几个字,然后身子一歪,像个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地落进了湍急的护城河里。 四周是嘈杂的人声,远清听不分明,只是远远看见了他的口型,却明白了。 阿九说:好好活着。 那年的腊月初十到来年的腊月初十,好似天空也在悼念着什么一般,整整下了一整年的雨——似乎把以后日子里的雨水都下完了。 事实也是如此。因为自打那以后,天空中再也没有落下过一滴雨水。 不会下雨了,以后都不会下雨了。 每天都有来自地狱的怒火,将整座城市燃烧殆尽。 又有远古的龙吟驱使着化为走尸的人们一步一步在护城河冰凉的河水中溺死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城中的百姓妄想着长生不老,他们也确实长生不老了。 所有人都无法离开无法死去,每日重复着腊月初八这日的事情,在虚无缥缈的希冀里浑浑噩噩。 这是活的炼狱。 唯一能出城的只有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济民堂的张大夫在举家搬离的时候,叹着气告诉自己懵懂的小孙子,这是神龙的诅咒,是愚昧无知引发的天谴。 后来有人给这座死城取了个名字——岁月未侵之城。 “所以——你因为一个人的死杀了整座城的百姓?”柳孤灯心下大骇,迟疑着望向一身黑斗篷包得紧密的瘦弱男子。 谢宴思忖片刻,轻声道:“阿九不会希望你带着仇恨活着。” 闻言,远清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低声笑了笑。他的笑声粗粝沙哑,仿佛指甲刮在了石头上一般让人毛骨悚然:“阿九死了,我如何活得下去?所以我就屠了整座城的人,要他们全部为我们陪葬。” “刷——”宵练出鞘,一道剑光迎面而来,谢宴挥过白虹,反应敏捷地挡在了远清面前。 “谢宴,你让开。只要他灰飞烟灭了,这座城也就——”似乎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简素虞忽然住了口。 “天啊,他的脸——”月黄昏忍不住惊呼一声。 宵练的剑招被谢宴挡了下来,然而带起的凛冽风势却直直地削开了远清面上的幂篱——露出一颗枯黄的头骨。 “别看!”远清杀气腾腾地吼了一句。见蒲新酒也望了过来,远清手忙脚乱地遮挡住不小心显露出来的白骨,原本的杀气转化为哀求,“不要……看……” 一直没有出声的温无垂下头颅,默默地挡在远清面前,挡住了众人的一干视线,冷冷道:“阿九拙劣的演技根本无法阻止贪婪的人对于长生不老的追求——当时在场所有的年轻男子在阿九假装发狂跳河自尽后,一齐立下生死状,他们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妄图延年益寿成仙成神。最后更是为了防止他生出怨灵,把他化为白骨的四肢和躯干封印在了三江城的四个角落与城主府,让他永世也无法超生。” 此言一出,满座俱惊。 所以有的时候,人心远比妖魔鬼怪更可怕。 “上至半入土的老人,下至嗷嗷待哺的婴儿,只要是屋子前系上了红绸带的人家,他们每个人都有份。”远清带着深切的恨意,冷声道,“既然他们想要无尽的寿命,那我就成全他们。从那以后,三江城的百姓将在日出而作,日落则被魔龙遗孤的怒火灼烧灵魂,化为走尸在护城河里溺死自己,就像阿九死的时候一样。” “远清。”蒲新酒忽然轻声唤了一句。当他开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十分有默契地沉默了下来。 听到他的呼唤,远清的身体几不可见地颤了颤,双手紧握成拳。 “你是不是活得一点也不好?”蒲新酒摩挲着脖子上的龙鳞,不禁红了眼圈,他一改往日的不耐,柔下调子,“你这个样子,他看到要心疼死了。” 客栈里突然传出一阵压抑的抽泣声,混杂着骨头相互摩擦的哭声,越来越响,越 分卷阅读46 欲望文 分卷阅读47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47 来越响。 在静谧的深夜里显得尤为哀伤。 过了许久,蒲新酒拉着远清的手,就像年幼时那般,缓缓消失在夜幕中。 谢宴望着他们的背影,伸出手拍了下温无的肩膀,问道:“新酒真是阿九的转世?我真的想象不出来他那个个性,会护着一个人护到死啊。” “还用问吗?”柳孤灯似乎也是受了极大的震撼,他抬起手偷偷抹去了眼里湿润,“新酒身上的龙鳞不该是最好的证明吗?” “那是远清留下来的头发吧。”月黄昏附和道。 没有理会他们的感慨,温无忽然无厘头地冒出一句,些许怅然:“所以长生到底有什么好的……” “道长,”简素虞忽然开口,叫住他转身离开的身影,“万物随心即为道,不必拘泥于寿命。” “温无!”还没等温无咀嚼完简素虞话里的深意,谢宴也叫住了他,“温道长,我——” “谢宴,三江城的事情已了,我要找到的其中一人也已经找到。”温无却径直打断了他的话,平静道,“再过几日我便走了,你——保重。” 这道别也太匆忙了吧。谢宴讶然,还没来及多问几句,就见到风一般的道人早已一个瞬移,不见踪影。 “他要找的人是谁?”柳孤灯多嘴问了一句。 月黄昏坐下来,凉凉地望了一眼过来,没好气道:“还用问吗?你见温道长喊过之中除了谢宴之外的人吗?” 柳孤灯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他要找的人是谢宴?” 无心理会他们的没有营养的交谈,简素虞揉了揉眉心,转身向楼上走去。 “师兄你该不会误会了什么吧?”谢宴也追了上去,嚷道,“师兄你听我解释啊!我跟温无真的不是很熟啊!” 第32章 瞬息白发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座城终于凭着微弱的希望迎来了原先的繁华。有一缕的炊烟从民宿街坊之间腾起,在晚间的微风中轻轻飘动着。 温无早就不知所踪,谢宴本想抓着他最后想问问关于自己的事情,谁知那日去他房间寻人的时候,发现屋子里一阵空寂,不知何时已人走茶凉。也是,温无出身于神秘的镜月谷,本就和其他道门中人相交甚少,这般来去如风也倒是符合他们一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格。 谢宴叼着一根草,倚坐在客栈的屋檐上,脚下是喧闹的客栈大堂,向来刀子嘴豆腐心的月黄昏面带笑意,正在与伤得不轻的店小二热切地讨论着什么,大大咧咧的柳孤灯坐在桌子边大碗喝酒,时不时附和几句,拍得桌子哐哐作响。 他这个位置,一转身恰好能对上对面简素虞房间的小窗。对面的人眉头紧蹙,绷着一张俊秀的脸颊,原本正盘坐在床上入定,佩剑宵练在桌子上散发着莹莹蓝光。似是察觉到过于灼热的视线,简素虞睁开眼瞥了偷笑的某人一眼,起身走到窗前,“砰”得一声无情地关上了窗户,震得房檐上的灰都抖了三抖。 谢宴又开心地笑了一会,他一手抚着自己的白虹剑,望着人声鼎沸的码头,一手摩挲了下后颈的封印,喃喃道:“难不成我也是条龙……” 然而温无已经走了,再没人能回答他。 自打他们发现温无离开的三日之后,失魂落魄的蒲新酒现身了。大家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去打扰,任由他一人盯着一枚鸡蛋,在房间里呆了好久。 最后让蒲新酒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是看不下去的谢宴。确切地说,是蒲新酒沉默了好几天后,主动来与谢宴聊天。 “远清的怨灵消散了。”不知何时,蒲新酒已然坐在了谢宴身旁,满眼俱是疲惫,全然没有原先天都云海弟子那般意气风发的模样。“我亲手打散的。” “他不会怪你的。”谢宴了然地点点头,百无聊赖地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就像师兄所说,只要远清消失,这座城市便能恢复正常,如今海清河晏,其间缘由大家都心知肚明。 蒲新酒的身体止不住地颤了一下,他紧紧揣着脖颈上的龙鳞,哑声道:“是我怪我自己,上辈子咬了他一块肉,这辈子打散了他最后的残魂——我只是怪我自己。” “他带我去了很多地方,城中最大的包子铺,最热闹的码头,早已成为废庙的寒山寺,还有我们以前住着的破宅院。” “还讲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似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蒲新酒忍不住笑了笑,眼里满是宠溺:“远清说他死前没能吃上我送给他的鸡蛋,便在城主府里藏了好多罐等着我回来。你说他一个活了这么多年的人,还总是跟个小孩子一般。” 忍不住叹了口气,谢宴安慰地拍了拍蒲新酒微微颤抖的肩膀。 那个怨灵怀带仇恨,守着一个死城,等着一个不会归来的人,如今的结局对远清来说,反而是个解脱。 不止他解脱了,这座城也解脱了。 “谢宴。”蒲新酒忽然站起身,扭过头望着护城河的方向,声音飘渺不定,“你说这座城的人,以后会好好的吗?” “会的啊。”谢宴肯定道,“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好的。” “谢宴!”月黄昏忽然惨叫一声,震得屋顶上的两人俱是一惊。 “黄昏出事了!”谢宴一个飞身跳下屋顶,闪进客栈大堂里去了,身后蒲新酒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客栈里原本喧哗的人们早已吓得躲进了房子里,不敢出来。 “我给他检查伤势……”月黄昏惨白着一张俏脸,他手里还手足无措地握着几瓶丹药,惊魂未定道:“他……刚刚还好好的……一下就晕过去了……呼吸没了……” 原先还在与月黄昏攀谈的店小二像是忽然提不上气来,两眼一闭,一头朝着月黄昏栽了过去。柳孤灯还笑称小二哥是累得睡着了,谁知须臾之间,眼前昏死过去的人生出了满头白发,再一探——呼吸没了,心跳也没了。 “是啊,片刻之间就——死了。”柳孤灯最后两字说得很轻,仿佛忌讳什么一般。他始终还记得之前店小二在城头在他跟前撞得头破血流,结果第二天又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的诡异现象,忍不住心里一寒,隐隐的不安。 按理来说,远清已经消失了,不该出现这种意外。谢宴仔细地观察着店小二那张脸——原本带着笑意的年轻人的脸已经变成了一张老年人饱经风霜的脸。“片刻之间就这样了?” “是的,原先并没有什么征兆。”月黄昏肯定地点点头,“孤灯也看到了。” 柳孤灯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蒲新酒的脸色,只见后者也是一副被吓到了神情,才压下心底的不安,是他多想了吧…… 听到动静的简素虞下了楼,他冷静的视线在店小二的尸体上扫过片刻,望向月黄昏:“这只是第一个,你留个心眼,谢宴跟我出来。” 不等谢宴惊疑,就被简素虞一个大 分卷阅读47 欲望文 分卷阅读48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48 力拽到了后院,只见他手一挥,两人周围瞬间腾起一层透明的冰雾,隔绝的外界的灵力窥探与一切人事。 “师兄,你这是要和我说悄悄话?”见他如此慎重,谢宴忍不住调笑道,“方才谁还无情地把窗户都关上了。” 简素虞用力地闭了闭眼,自动忽略了他的吊儿郎当,低声道:“蒲新酒和你说什么了?” “师兄不是我说你,这点醋你都吃?他难过了好几天不过是找我聊聊天而已——”谢宴收起脸上的玩笑,正了正脸色,惊讶道,“你怀疑他?” 简素虞毫不犹豫地点头。 一脸的难以置信,谢宴忍不住为蒲新酒打抱不平起来:“他修为没我高,方才与我在屋顶攀谈,如何越过我和不远处的你动手?再说就算你在打坐顾不上,那孤灯也在大堂里,我倒想知道新酒一个籍籍无名的外门弟子如何在天都云海首徒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倒是让简素虞有一瞬的茫然,简素虞忍不住轻声提醒道:“他是鬼王。” 言下之意自然是蒲新酒用了他们难以察觉的方法动了手。 但是不巧的是,经过了远清的事情,谢宴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行行行,他被安上个鬼王的身份就是原罪对吧?当初远清也是被全城的人按了个妖怪的身份就要啖其血肉的,这也是他的不是对吧?我说他们俩真是几世修来的缘分,动不动就被人安上个什么狗屁身份,再附上些罪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简素虞难得见他如此失态,一时无言,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抓他,却抓了个空。 “店小二的尸体没有什么异样,一丝灵力与鬼气浮动的气息都没有。”谢宴一摆手拍开了他伸出来的手,盯着他,冷声道,“所以师兄,凡事要讲证据,‘防患于未然’这种说辞在指证一个人的时候,是站不住脚的。” 然后他一挥手,面前的结界如同冰层般碎裂,大步走了出去。 只是简素虞不知道的是,他的无心之语勾起了谢宴心底最想埋葬的记忆。 邺城人中上至九五至尊,下至黎民百姓,都知道谢国师深解经纶,兼通术数,为人又谦虚和蔼,亲近可人,可称得上一句先帝的一句“学德兼备”,在一干唯唯诺诺的朝廷大臣中堪称德高望重。 稍微知情的人都知道,谢国师膝下就一掌上明珠——岚月时,自小便形容昳丽,引得无数后院夫人们称赞不已。谢夫人身体弱,因而这位大小姐大多时都寄养在谢夫人母家,没有出落成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性子,反而为人泼辣豪爽,一身红衣猎猎,一副侠女风范,成天舞刀弄枪,一手九节鞭挥得人耳边熠熠生风,揍得邺城的几位宦官子弟满地找牙,想是世间没几个男子自认能降得住——当然这是后话。 说起来谢夫人母家,谁人不知道谁人不晓。路上随便抓个人,都能回一句“岚家的钱可是比邺城所有人再加上国库里的钱还要多呢”,任一码头的货船客船,都能看到海蓝色的“岚”字旗随风飘荡。东海岚家,海盗起家,转商后建立了海上王国,然而朝廷一直听之任之,许多人暗猜,所谓敬鬼神而远之,朝廷该是忌惮修道世家的。 岚家祖训:一为岚家人,永为岚家人。因此只要是身体里流淌着岚家人的血,哪怕一半,都要冠以岚姓入岚家家谱——因此岚月时叫岚月时,而不是谢月时。 国师府除了岚月时名声在外,谢宴也是,不过是更糟糕的声名狼藉,他那爱闯祸的纨绔性子自小便是如此。谢宴虽是谢姓,其实是谢国师的亲侄子,非谢国师夫妇所出,却视若己出。 谢宴发现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的时候是在五岁那年的寒冬。 大冬天的,一群小孩子聚在私塾里闹腾,把好脾气的先生气走后,有人提议大家一起烤栗子。生栗子丢进火堆里不多时变得金灿灿香喷喷,却拿不出来了。几个胆大的孩子火中取栗,都被烫得哇哇叫,谢宴反而很镇静地伸手从火中取出了几颗栗子,分给了每个人。那火苗仿佛有灵性一样,只在他的指尖打转却不伤害他。 再大点的时候,他已经能很熟练地用火去烤鸡窝里的鸡蛋了,把老母鸡烫得在国师府里上蹿下跳;亦或是在烧了狗的尾巴尖,害得家里看多年后门的大黑狗在院子里东奔西跑,真真弄得整个国师府鸡犬不宁。 最过分的一次,谢国师去上朝,连圣上都忍不住出声提醒朝服背后被火烧出了窟窿大小的洞。 向来不喜谢宴爱闯祸的性子,那会岚月时挥舞着她的鞭子,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我小舅说得对,你骨子的顽劣是封不住的!魔头的儿子也是恶魔!” 后来两人一同入玄音修道,手足情深,但儿时的无心之言却被谢宴记了很多年。 “出身不是原罪。”谢宴下意识地嘀咕一声,也不知是在为别人还是为自己辩解。 第33章 疫病横行 就像简素虞说的一般,店小二只是第一例,因为随后城中又有不少的人眨眼间白了头发,片刻便死去。 月黄昏急切地探望了几户出了这事的人家,反复检查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了。他一回客栈就一股脑钻进后院捣鼓自己药材去了,嘴里念念有词,连谢宴几次喊他都没回过神来。 “他这是上了心了。”柳孤灯一脸笑意地揽住谢宴的肩膀,转过身把他往大堂的方向推去,“兄弟,你就别给他添乱了。要不我们去喝两杯?” 谢宴假装嫌弃地推他一下,认真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些人死的很蹊跷?” “蹊跷?难道不是邪门?”柳孤灯后怕地摸摸自己的额头,望了眼大堂的方向,压低声音,“按理来说,远清消失了,这一切不该发生的……其实你师兄的怀疑也不无道理——你别这么瞪着我,我的修为虽然比不上简素虞,但是听到只字片语还是可以的。” 谢宴暗地里咬牙,心想下回他和简素虞说悄悄话,一定把柳孤灯五感封起来。“我相信蒲新酒,他不是那样的人。” 远清短暂的一辈子,到死都和这座城绑在一起。如果他是蒲新酒,估计宁愿早点出城,离开这片伤心地,也不愿意在此多停留一分。要再与城中的人扯上半点关系,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吧。唯一的一点不过是因为城中的人死光了,恰好称了蒲新酒的意——只是这一点而已,不该成为他被怀疑的理由。再看蒲新酒这几日坐在客栈里,盯着某处地方发着呆,城中百姓是死是活他也未曾过问,想来是漠不关心的。 有一瞬间的怔忪,柳孤灯下意识地握着自己腰间的刀柄,那是他心下不安的时候偶尔出现的小动作。他迟疑道:“他那身份——我也不好说什么。倒是觉得城中的人死得挺安详,谢宴,你不觉得这也很奇怪吗?” 谢宴眨了眨 分卷阅读48 欲望文 分卷阅读49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49 眼,回想起店小二的脸上确实没有什么痛苦之色,面色平静得可怕。 真是奇了怪了。 仿佛被传染了一般,自从店小二第一个诡异死亡以后,城中越来越多的人相继同样死亡。这些时候男子通常是家里的主心骨,死亡之后,一个个家庭支离破碎。许多无法接受这般打击的亲人,愣是跪在简素虞面前,哭成一片,也不顾别人冰冷的气场,只是一个劲地求着眼前仿若谪仙的男子救救他们的家人。 “仙人别走!” “救救我父亲吧!”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缓慢地掰开紧紧揪着自己衣角的手指,抽出自己的手,简素虞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声叮嘱了一句“节哀。” 古井无波的话语仿佛是无情的宣判,浑身缟素的女子哭得伤心欲绝。被抱着怀里也才四五岁的孩子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让人不忍心再看第二次。 门口两盏惨白的灯笼迎着阴风招展,烛火在风中不安地跳跃着。背后是一片哭声,背负宵练的简素虞迈出门槛,抬眼望了下灰蒙蒙的天空,想起谢宴以往总爱缠着他,但是这几日似乎安分不少,想是为了这城里的诡异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可惜这次他出来除了度化亡者之外,似乎也没什么新的发现,不过为什么死的这些人都是年轻的男子…… “女儿!女儿你怎么了?”女子突然凄厉地痛呼一声,使劲地晃着自己孩子的肩膀,声若疯癫,“我的女儿!快醒醒!” 简素虞闻言立刻回身,却见方才还窝在母亲怀里嗷嗷大哭的孩子,也如同先前那些男子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头发,瞬间没了生息——这不过是个懵懂的孩子而已。 这种邪门的疾病的发病对象已经从男子转为孩子了…… 那头,月黄昏已经急得团团转了。他潜心研究了好几日,非但没有什么进展,而且城中又出现了新的情况。 总有难以接受的人认为自己的亲人还未死亡,始终不肯让尸体入土为安,甚至将尸体放置在庭院里等着他们这些仙人来起死回生。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一久,接触过尸体的人便倒下了。 “是疫病。”月黄昏拧着眉头,哼声道,“这些人真是——会给我出难题。” 邺城也曾经发过一次疫病,谢宴依稀记得疫病传染速度极快,只要是和生了病的人靠得近几步,不多时便头痛发热,咳嗽不止,最后不治身亡。“孤灯,师兄,我们走访一下城中有白事的人家,劝他们早日将尸体下葬吧——如果可以,直接把尸体焚烧了事,否则这病发作能要了所有人的命。” “你们俩也小心点。”月黄昏叮嘱道,“修士的身体虽然强于常人,但是这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来得诡异,还是谨慎行事为好。” 柳孤灯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若是瞬息白头的病状没有什么头绪,你要不先将缓解疫病病情的药粉先调制出来?” “事有轻重缓急,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月黄昏嗔怪着,白了他一眼。 三人背着刀剑出了客栈,见旁边两人都心不在焉地低着头,柳孤灯忽然福至心灵用力拍了下谢宴的肩膀,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大声道:“我就去那个方向吧,你们俩随意——随意啊。”说完飞快冲着谢宴使了个眼色,笑着跑远了。 大街上空无一人,更有几户人家门前飘荡着几条白绫——想必家里也是去了什么人的。 两个人沿着街道行进,一路无言。 “疫病”这个词落进城中百姓的耳朵里,就仿佛一块巨石击碎了原本平静无波的水潭。也无需他们多加口舌,立刻就有人含着泪退远,让他们直接把尸体焚烧殆尽。 有个别固执的人,死活不愿意自己亲人的躯体消失得如此轻率的,也不得不为了活下来的人着想,含着泪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静静望着尸体被火化。 “师兄,虽然整件事情很邪门,但我总觉得他们这般生老病死,才算是正常轮回,他们那般不择手段祈求长生是不对的。”谢宴低着头,忽然开口,说着一拍前额,奇道,“怪了——为什么我会觉得他们这般死去是正常死亡呢?” 走在前头的简素虞听到他的话,忽然停下了脚步。 谢宴一个不察,差点撞了上去,他及时止住自己紊乱的步伐,顺着简素虞的视线望去。只见午后阳光下,死寂般的街道上,身着天都云海深紫色外袍的人正一动不动地矗立着,如同灵山上挺拔颀长的青竹。 不远处的一户人家正在办理白事,有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哀乐声从里头传出来。蒲新酒背对着一间废弃已久的宅院,伫立在人家的大门口,正眯着眼死死盯着别人的大门。有几条长短不一的白绫从正门上方垂落下来,在蒲新酒的侧脸上落下一条条阴影,使得旁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这是——”望了一脸肃穆的简素虞一眼,谢宴话音未落,只见眼前的人有了动静。 蒲新酒忽然伸手揉了揉眼眶,接着缓缓蹲下身,随意捡起地上一条白色的绫带,慢条斯理地系在了这户人家的大门门柄上。他还记得用手拍了拍绫带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灰尘。 他的动作明明没有任何不妥,但是谢宴却看得心惊肉跳。 如果没有记错,远清要被处死之前,满城百姓都在屋子前系上了红色的绸带。他这举动…… “谢宴?简师兄?”蒲新酒忽然抬眼望见了他们,声音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哽咽,掩饰一般地扭头猛地眨了眨眼睛。 “你在这是做什么呢?”谢宴压下心里的不详,轻松地问道。 蒲新酒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哑着嗓子闷声道:“就在城里随处转转——” “大哥哥!”忽然一个小男孩从大门里窜了出来,面上还挂着泪痕,但仍旧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面前这三个异常俊俏的男子。 不好意思地望了他们一眼,蒲新酒挠挠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还不到大腿高的男孩害羞地凑到他腿边,小声道:“娘说你救了我,还帮我家挂上了砸下来的白灯笼,让我请你去里面喝杯热茶。” “多谢好意了。”蒲新酒低下头,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大哥哥要和师兄们回去了。” “那我还能见到你吗……”闻言,小男孩低头揪着他的衣角,似乎有点难过,声音软黏黏的。 “人间何处不相逢。”心中疑虑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谢宴忍不住也露出微笑,快步走上前来戳了戳小男孩胖乎乎的脸蛋——真可爱,“小子,你要是想他,等再大了几岁,去清静山的天都云海找他啊。记住啊,是天都云海。” “好!那说定了!”小孩子闻言双眼发出精光,激动地捂着自己的脸蛋,喜出望外道,“我以后长大了去天都云海找大哥哥!” 回去的路上,谢宴就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开心得不行:“我跟你们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可好玩了。脸蛋胖 分卷阅读49 欲望文 分卷阅读50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50 乎乎的,戳一下就有一个坑,多戳戳长大后就会出现酒窝……啧啧,我刚刚应该多戳几下。” 蒲新酒嫌弃地远离他两步:“你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你怎么知道的?”简素虞闻言扭头,奇怪地望他一眼。 “月时脸上的酒窝就是我戳出来的啊。”谢大少回答地理所当然。 第34章 是你们在逆天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不眠不休捣鼓了一天一夜以后,月黄昏终于研制好了足够的药粉,并且同柳孤灯一道,把研磨好的药粉撒进了三江城好各处的水井里。这样城中百姓在取用的时候,就能直接服用到水里的药粉。 “累死我了。”月黄昏累得不顾形象摊在桌子上,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都散落了下来,“我觉得我跟这座城八字不合,一直忙着捣药治病,治病捣药。这么多人!我觉得我把未来几年所有的药都磨完了。这次我在药里多加了些灵草,不但控制住城中蔓延的疫病,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这回总算能消停了吧。” “是是是,大药师辛苦了。”柳孤灯闻言在他面前递了一杯热茶,恭敬道,“小的给你打下手时,手脚可还算麻利?” “凑合吧。”月黄昏撑着下巴,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顺着杆子调侃道,“也就看在你天都云海首徒的份上,别人愿意给我打下手,我还不同意呢。” 望着两位精疲力倦的好友,谢宴摸了摸下巴,松了口气道,“这次总算能消停下来了吧?我们已经在这座城里耽误了许久了啊——是时候去别的地方看一看了吧。” “你们就别挑地方了,直接跟我回天都云海吧。”柳孤灯豪迈地拍拍自己胸膛,“我做东好好招待你们。” 天都云海位于清静山之上,比起玄音派所坐落的灵山的秀丽之余,清静山似乎更能称得上一句大气磅礴。清静山占地面积极其广阔,门派建筑依山而建,又以山上嶙峋怪石融为一体,其中最为人所称道的是门派之间高耸的悬空吊桥,交错纵横,巧夺天空,将整个门派连通起来。天都云海这个门派本身也是同样的粗犷奔放,他们把以刀御意,再以意御刀作为门派精髓,以“刀意合一”作为门派自创刀法的最高境界。因而豪爽的天都云海弟子们通常以刀为武器,身着一件深紫色的外袍,颇有些江湖侠客的意气风发。 “作为一个道门中人,飞升之前怎么能不来天都云海看一次闻名天下的云海呢?”柳孤灯继续吹嘘道,殷勤的模样与路边卖狗皮膏药的人一般无二,“我们天都云海的景色真的没话说,你们来不会错的……再说说我们天都云海的人啊,可是有名的——” “八……八卦?”不知道何时出现的简素虞怀里揣着一堆小纸包,静静问道。他皱着眉略带思索的表情,让谢宴和月黄昏笑趴了。 “咳咳咳——”口若悬河的柳孤灯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吓了一跳,冷不防被自己口水抢了个半死。 “师兄,你这是——”谢宴忍住笑凑到简素虞身边,好奇地拾起他怀里一枚纸包,打开看了看,白色的药粉,还散发着淡淡的灵草气息。“黄昏,你可以啊,连我师兄都被你拉去打下手了。” “城中百姓想要些药粉,我拿去分发给他们。”简素虞侧目,视线在谢宴发间不知何时沾染上的一片碎叶上停留了一下。 月黄昏心想我哪使唤得动你们门派的那位,扭过头正欲辩解几句,却见道简素虞低下头,那动作——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吻谢宴的头发,等他电光火石之间明白过来,顿时感觉被秀得头皮发麻。 当然他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人,蒲新酒伸着懒腰刚从后院进来,一抬眼就看到这么闪耀的场景,忍不住捂着脸,咆哮了一句:“天啊!我的眼睛!” 相比之下柳孤灯就淡定多了,他凉凉地看了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一眼,解释道:“人家不就是吹片叶子,看把你们激动的。” 简素虞面上一顿,耳尖似乎诡异地红了一下,他低头盯了怀里的药粉一眼,试图解释道:“我……我腾不出手……” “理解理解。”柳孤灯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了然地摆摆手。 谢宴全程状况外,直到简素虞急急地出了客栈,还是一头雾水地望着客栈里脸色精彩各异的人们,他把玩着手里折成小纸包的药粉:“师兄怎么了?” 一把夺过谢宴手里的药粉,柳孤灯拈起来在他肩膀上轻轻戳了几下,调笑道:“人家都说他腾不开手抱你,你不懂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呢?”谢宴又惊又喜,一把夺过柳孤灯砸在自己肩膀上的药包。 两人下手都没个轻重,只听得“呲”得一声轻响,原先已经松动的纸包被撕成了两半,纯白的药粉撒了谢宴一身,他也毫不在意地挥了挥面前的粉末,继续追问道:“师兄刚刚真是这个意思?” “谢宴!”月黄昏忽然脸色惨白地指着他,他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颤声道,“你这药粉是白色的?!怎么会是白的?” 柳孤灯扭头盯着他,心下一惊,不解道:“你给我的药粉一直都是白色的啊……” 闻言,两人面面相觑,月黄昏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他急急忙忙凑到谢宴身边,用指尖拈了下谢宴月白色外袍上的点点白色粉末,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面色大变:“药粉被人动过手脚了!” 月黄昏是药师,手上最怕染上无辜百姓的鲜血,否则进阶历劫之时将会有葬身天雷的风险。 幽篁里明心阁的大殿的三支大柱刻着的门派“三不救”祖训:妖邪不救、害人者不救、多于百人不救。其中最后一条怕的就是阁中弟子因为术业不精而葬送大量无辜者的性命。 原本研制了许久救命的药粉统统变成了害人的□□。此次,他首次违背祖训行事,竟然酿成大祸——背上了一城人的血债。 月黄昏苦笑一声,暗叹一句,果然是跟这座城八字不合。 柳孤灯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发白,他一把推开谢宴,一耳光甩在蒲新酒脸上,又狠狠一拳锤在脆弱的桌子上,质问道:“为什么?!” 那日,他捧着药正欲出门却发现自己忘记佩刀,回房间取刀之际,便嘱咐趴在大堂桌子上休息的蒲新酒帮忙照看一下。除此之外,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再没有离开过片刻。 谢宴刷白着一张脸,也被这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扯了下默不作声只是拭去嘴角血丝的蒲新酒,小声提醒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谢宴,你让他说什么?讲他如何把我下山时送他的那瓶治疗眼疾的药掺在药粉里的吗?”月黄昏捂着脸,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你不该救他们,也救不了他们。”蒲新酒对自己挨了一耳光的事情毫无知觉,平静得仿佛在讨论今 分卷阅读50 欲望文 分卷阅读51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51 天的天气如何。 蒲新酒确实如同谢宴想的那般,不愿再和城中人扯上丝毫关系,所以他没有动手要了那些人性命为远清报仇——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能忍受有人去救这些本就该死的人们。 这话一出,便是承认了。谢宴蓦然想起那日,在寻常人家大门门柄上慢条斯理地系着白色绫条的蒲新酒,像一个从地狱来的勾魂使者——平静到让人害怕。 柳孤灯被他害死那么多人还无动于衷的神情气得怒发冲冠,他大吼一声:“逆天而为,罔顾人命!天都云海没有你这种心狠手辣的弟子!” 蒲新酒一个闪身躲过,倏忽之间整个人高高地端坐在楼梯栏杆上,身法快得出奇。他平静的语气没有变,甚至连坐着的姿势都没有变。 “他们早就该死了,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入土了。因为吃了远清,才浑浑噩噩地活着——如果你们把化为走尸也能称之为活着的话。” “瞬息白头也不是什么邪门异象,依照天道轮回,那是他们寿终正寝的标志。” “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首先发病的会是年轻男子吗?因为当年立下生死状,先吃下远清血肉的就是年轻男子!远清一消散,首当其冲的那是他们,然后才是年幼的孩子——” “这群十恶不赦的人死了还有你们心疼,那远清呢?我的远清死的时候有没有谁心疼他一下?漫天神佛有没有谁出手救一下他?没有——所有的人、神、仙都看着他死,盼着他死!” “我只是恨,但不是逆天而行。城中活着的这些人本就是违背天道的存在,但是你们却要去救他们——是你们在逆天。” 谢宴竟然无言以对。 第35章 佛随缘,道随心,鬼随性 “我知道你恨,没想到你那么狠。”说这话的是简素虞。 宵练闻声而动,一道剑光快速落在蒲新酒的位置,然而蒲新酒更快,下一瞬已经居高临下地伫立在柜台上,腰间一柄大刀,深紫色的外袍十分潇洒地随风飘动着——这显然不是天都云海的门派身法。 “对,我是恨。都说佛随缘,道随心,那鬼,就随性吧。”蒲新酒轻飘飘地说。 谢宴、柳孤灯、月黄昏面面相觑,却发现有无数漆黑的鬼手从地底伸出来抓着他们的双腿。只要有人强自动用灵力妄图挣脱,便会被闻声而动的鬼手吸个干净——鬼魂最爱吸食的便是修士的纯正灵力,因而大家都动弹不得。 这已经不是蒲新酒了,他变成了鬼王。 鬼王蒲新酒右手一扬,顿时有几个鬼魂在空中显形,挂着长长的舌头,朝着简素虞扑了过去,他微笑道:“简素虞,这座城里到处是孤魂野鬼,你打不过我的。” 简素虞挥舞着宵练正在与长舌鬼们搏斗,口中默念法诀,片片冰凌自半空中长出,将长舌鬼攻上前的手臂刺了个对穿。然而不知疼痛的鬼魂又不断地攻上前来,简素虞心下一动,解下腰间碎冰置于唇边,轻微地吹了几个音。客栈的所有的鬼魂霎时被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片刻以后碎为冰渣。碎冰是仙派至宝,向来驱邪清魅,连谢宴他们脚下的束缚都轻了不少。 蒲新酒面上的表情凝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无奈道:“好吧,宗派大比的第一人还是有些本事的,但是你抓不到我啊。” 仿佛为了印证他所说的话,他又挥挥手,身后空中一群黑影显了形,其中一个矮小的鬼魂一不小心还头朝下地摔在了柜台上,把脖子给摔断了。 谢宴眼角抽搐地盯着它在蒲新酒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爬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摸到自己的头安了上去,假装无事发生凶狠地瞪着屋子里的人。 顺着他的视线,蒲新酒自然也看到了,他安慰一般地摸了摸那个小鬼的头,后者捂着头受宠若惊般盯着自己的主人。 “再说我也不想和你们动手。”蒲新酒忽然大手一挥,一把扯下身上宽大的深紫色外袍,高高扬起手,在众人注视之下,缓缓放开手。 那件象征着天都云海弟子身份的衣袍,就那么颓然垂落在地上,透过飞扬的尘埃,依稀还能看到袖口上蹩脚的针脚绣着的“新酒”两个字。 蒲新酒身着一身玄黑干练衣衫,衬得他脸色苍白。他的目光也在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上停留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什么往事,眼眸里有一瞬间惘然。但他依旧解下了腰间陪伴了几年的长刀,丢在衣服上,发出一声钝响。 “大师兄——别生气,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唤你了,请告诉鸣鸿,蒲新酒同他弟弟一起,死在岁月未侵之城了。” 说完这句话,年轻的鬼王毫不留恋地转身,身后跟着他那些大鬼小鬼。身影在视线内忽远忽近,飘忽不定,最后终是消失了。 “这个没良心的兔崽子!”手掌紧紧地握着蒲新酒归还的门派外袍,柳孤灯忍不住低声咒骂一句,“我宝贝二弟要难过死了……” 这话谢宴听在耳里,一时之间也猜不出柳孤灯对于蒲新酒去留的看法了。 离开的人潇洒走了,原地的人还要默默收拾残局。 自从知道自己背负血债以后,月黄昏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柳孤灯变着花样逗他,都没什么效果。 最后头疼的柳孤灯无可奈何,只能自暴自弃,把所有锅都往自己身上揽:“药粉是我撒进井里的,因果报应都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你和我抢什么啊?” 月黄昏睨了他一眼,回了他两个字:“无聊。” “难不成你心疼我?”柳孤灯觉得自己跟谢宴闹在一起久了,似乎脸皮也厚了不少。 “没睡醒呢。”月黄昏这次赏了他四个字。 “我给你看个东西,你看——”柳孤灯打了个响指,指尖忽然冒出一缕电光,他拍着胸膛,言之凿凿,“放心吧,我可是天生万里挑一的变异纯雷灵根属性,雷啊电啊这种东西,我从小玩到大。以后飞升成仙前历劫据说有致命的天雷?你们如果要历天雷劫,我给你们扛伤害——黄昏你别生气,我没开玩笑,是认真的……” 城中四处堆积着尸体,观察他们满头白发掩盖下的神情,似乎走的时候没有经历过什么痛苦,十分安详,如同蒲新酒说的一般——寿终正寝。 谢宴总觉得真相似乎与他们想得有些出入,其中内情只有蒲新酒一人知晓,不过不知道何时何地才能相逢了。 “据说尸体腐烂的气息常常会引来魔物。这些尸体放得久了怕是要出什么变数。”简素虞表达了他的顾虑。 其余人也表示赞同。 于是他们几个人商量了许久,终于决定把所有尸体移到城外,再一把火烧个干净。 当然话说着简单,然而实施起来,光是搬尸体这件事就花费了不 分卷阅读51 欲望文 分卷阅读52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52 少时时间。不过四个人,八只手——打住,他们当然不可能蠢到自己动手去搬,只不过灵力有限,确实是用了不少时间。 要是蒲新酒还在,肯差遣他的大鬼小鬼们帮忙的话,估计简单多了。谢宴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么多尸体,在城外堆积成山,都快赶上城墙高了。如果想要连着怨念一同焚烧殆尽的话,还必须要靠谢宴体内纯净的红莲业火。 简素虞是冰灵根,月黄昏是木灵根,只有柳孤灯的雷灵根能帮上些忙。 选了个风高气爽的日子,修养了好些日子的谢宴和柳孤灯高高伫立在城门楼上。柳孤灯站在谢宴背后,双手贴在他后背,将体内所有的灵力缓缓输送给谢宴。不远处的月黄昏为他们护阵,他将自己的墨伞往半空中一抛,整个伞面旋转起来,越来越大,将三人的身影都遮了下来,好保护二人潜心施为。 只见谢宴双手合一,敬拜天地以后,颈间的火纹蓦然发出光芒,双手向上一扬点起万千火舌,红莲业火一刹那吞噬了城外的尸山血海。整个外城似乎都化为一座火焰炼狱,其中有怨灵不甘心的哭喊声,甚至还有怨念深的向他们的方向伸着双爪,万般痛苦咆哮着威吓着想冲出火圈,将他们几人的脸抓花。 这时,有一道清脆悠扬的笛声响了起来,如同清风拂面一般,在城中不断地回响着。 安魂曲。 谢宴定睛望去,只见他们落脚的客栈屋顶上现出一个身姿绰约的侧影,正手执一支泛着剔透白光的笛子,启唇静静横吹着,端的是风仪无双。 不是他家谪仙般的大师兄还能有谁? 这场超度法事一直持续到傍晚,结束后,回去的时候每个人都耗尽灵力,精疲力竭。 因为简素虞用碎冰吹出了安魂曲的缘故,天空逐渐飘起片片雪花。晚饭过后,银装素裹的三江城被白雪所笼罩,掩盖了它曾经罹遭的所有灾祸与伤痛。 屋里闷得慌,谢宴打开窗户,想透个气,视线内却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似笑非笑。 嗯?看花眼了吧。谢宴“啪”地一声关上窗户。 然而那人忍不住伸手推开了窗户,凉凉道:“你没老眼昏花,是我没错。” 人生何处不相逢? 蒲新酒曰:新雪,窗外,半空中。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谢宴耸了耸肩。 蒲新酒闻言挑了挑眉,勾起唇,带着些许得意道:“我以为你有话问我。” “没没没——快走,看着碍眼!”谢宴嫌弃地欲关上窗户。 “行!是我有话跟你说行了吧。”蒲新酒连忙服软,他甚至伸手轻轻摸了摸谢宴的头。 毛骨悚然的谢宴正想发飙,却听面前的人开口:“远清让我告诉你,他是你的一个□□。” “什么?!谁说的?”谢宴愕然,脑海里一个名字一闪而过,“温无?” 蒲新酒点了点头,又仿若无意提起另一件事:“月大哥的药其实从始至终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有问题的是这座城的人,他们透支远清的生命太久,远清一死,他们虚不受补,所以自取灭亡了。” “那你还——”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蒲新酒伸了个懒腰:“不是一路人总得找个离开的由头。听手下小鬼说我该去酆都的……要是你以后无家可归,酆都欢迎你——也算不枉你在简素虞面前如此信任我。” 得,难得说次悄悄话——结果全世界都知道了。 “后会有期了,谢宴。” 谢宴想骂他偷听别人悄悄话,又想提一下柳孤灯其实不舍得他,更想问关于他远清是他□□的明细,面对离别,纵有千言万语也止于表达。于是最后他也只是冲着那个孤寂的背影喊了句:“他不是我的□□,他是你的远清。” 他的话语如同纷纷落雪般,融入寂静里,也不知道那人听见了没有。 应该是听到了的。因为男子漆黑的身影顿了下,纵使身边空无一人依旧挺起胸膛,昂首阔步地迈起步子,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倔强与骄傲。 “人生如逆旅——” “我亦是行人——” 清亮的吟唱声……跑调跑到天际。 第36章 你才断袖 “少侠,算命伐?” 算命的人面容平凡到丢在大街里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只是那一双秋水剪瞳映在平淡无奇的脸上,倒是有些违和——这眼睛似乎太过好看了。他头顶戴着顶洗得发白的帽子,浅黄的衣衫上沾了些灰尘,恰似一位家道中落的书生。此时,他正殷勤地拉着谢宴的衣角,语气里尽是自得:“方圆几里的小姐公子们,最爱找贫道算姻缘——在下卜的卦那可是天机,准的不行,从未出错!少侠要不试试?” 谢宴斜了他一眼,视线扫过他摊子上旁边的一面破旧旗子,上面写上三个大字“三不算”,底下还有三排小字:不算死人、不算自己、不算同行。“你不算自己?” “算人莫算己,算己死无疑。少侠,你见过哪个算命的帮自己算的?” 听着还真像那么回事,但是如果真这么准,还会混成这个样子吗? 在他打量的时候,只感觉面前的书生已经不由分说,大力一把扯过他的手掌,细细观摩起曲折多变的掌纹来。 就在谢宴惊讶于一个弱书生都有这么大的手劲的时候,却听见他十分严肃正经地沉下调子:“看这线,嗯曲曲折折——命途短暂坎坷——奇怪,你一段时间后的事情一片空白……” 都什么玩意?!哪来的江湖骗子?“瞎说什么呢?”谢宴一把收回自己的手,万分嫌弃地甩了几下,没好气地瞪了书生一眼。他早早就结丹,不说能与天同寿,但是至少活个几百年是不难的。 忽然发现面前书生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直直地望向谢宴的后方,喃喃道:“手刃最亲近的人呀……啧……可怜啊……” 谢宴见到眼前人一脸惘然,心下大悟,一转身果然就看到了他家出尘绝艳的大师兄:“师兄?” “来来来,师兄转过身来,让他看看!”谢宴福至心灵,招招手,一把熟练地将简素虞转过身来。 只见他月白色长袍背后上贴这副对联,上联是“不借钱不化缘不算命”,下联是“不谈情不说爱不娶亲”,横批“不要惹我”。 想出这鬼主意的是柳孤灯。因为一行人过来的路上,实在是太过高调,尤其是简素虞那张脸。天都云海附近的居民,民风豪放,每每总不加掩饰地盯着他们看,甚至还有胆子大的,上来询问简素虞家在何方,年方几何,一路上烦不胜烦。于是柳孤灯便写了这几张便条贴在简素虞身后,他还一脸无辜地表示:“我可是为了附近的百姓着想,要是一不小心惹怒了你家这位,血溅当场就不好了。” “看到了吧。”谢宴忍着笑意,得 分卷阅读52 欲望文 分卷阅读53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53 意地挑了挑眉。 书生也在片刻之后回过神来,抚了抚自己歪了的帽子,撑着一张笑脸端详着谢宴的面容,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少侠,我看你一双上挑的桃花眼煞是有神,一看便是那风流多情种,桃花遍地开的——” “风流多情?”简素虞歪着头沉吟,细细咀嚼着这个词。 要是此刻白虹在手,谢宴真的想冲上去和这个书生同归于尽。这哪是算命?分明是要人命! “你这人到底会不会算命啊?来来来,我给你算个姻缘——”也不等人拒绝,谢宴一把抓着算命书生瘦弱的肩膀,按在了凳子上,又就着书生的手随意在一堆筹子里抽了一支,然后他细细端详着签子上的文字,然后对照着摊子上的卜书,研究了起来。 浩渺剑仙是个剑痴,从来对这些玄妙命理没多大兴趣,放观整个玄音派似乎并没有听说过哪位长老或是弟子在这上面有造诣的。因而谢宴看到那晦涩难懂的排阵与签文注释,只觉得稀奇。 “喂你这个人放手!别碰我啊啊啊——也别碰我的东西!我的算筹,别人碰了就不灵了!”书生气红了一张脸,倒让原本平淡无奇的脸色多了些生气。 谢宴眯着眼,努力读懂书上晦涩的释文:“赤子之心——天——天地同寿——”然后他瞪圆了一对眼珠子,忽然哈地一声笑了出来,道,“没看出来啊,你的姻缘竟然是个活了上万年的男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书生闻言又气又急,脸色由红到绿,又由绿到黑,好不精彩,动作僵硬地扒拉着自己算命的家伙,还不忘恼羞成怒地瞪着眼前这个笑得直不起腰的男子,骂道:“你才断袖!” “你这样瞪着我倒是挺可爱的,对啊我是断袖,你要我的衣袖吗?”只觉得书生这一眼瞪过来竟然有些小女儿家的嗔怪,颇具风情,谢宴勾上简素虞的肩膀,忍不住开口调笑,“师兄,你看这书生经不起逗……” 书生刚想破口大骂,却感觉一道凛冽寒光落在脸上,忍不住噤声。 “遍地桃花?”简素虞平静无波的眸子地扫了一遍眼前的两个人,淡淡问道。他一把拂开谢宴的手,扭头就走。 见萦绕在自己身上的杀气终于消散,算命的书生才一脸不屑撇撇嘴:“还不谈情呢,他都在人群里直勾勾地盯着你半天了!”那专注的目光,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啊?他之前一直都在看我?”谢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谢宴,你家那位好像一脸杀气地冲到前头去了。”身后忽然传来柳孤灯的声音,“是谁不识字还是嫌命长,又惹他了?” 听到这话语,书生后怕地缩了缩脖子,把摊子上的东西一揽,背在了肩上,正欲溜之大吉。回头见谢宴扭过脸去了,于是报复一般重重一脚踩在了谢宴的脚上,没好气地骂道:“袖子你自己留着吧!死江湖骗子!” 脚背上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谢宴倒吸一口气,望着算命书生不堪受辱捂着脸落荒而逃的背影。 等等,他这是被个江湖骗子骂江湖骗子了? “谢宴,在看什么呢?”身后,柳孤灯勾上了他的肩膀,好奇道,“不去追你家那位?” “马上去!” 简素虞的身法极快,一路上山几乎脚不着地,苦了谢宴一直在后面穷追猛打。他后来干脆御剑飞行,两人如同流星一般地朝着清静山上飞去。 他就不太明白,师兄这是怎么了……好像突然就生气了? “师兄——”见到前头的人闻声习惯性地回头瞥了他一眼,谢宴心里一喜。 忽然一棵粗壮的树干迎面而来,白虹的速度极其快,一下躲闪不及,谢宴正面就撞了上去,“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惊得树干上的一堆鸟雀向四方逃窜。 跟上来的柳孤灯靠着树干,一屁股坐在了一块干净的巨石上休息,也没忘记哈哈大笑:“行啊你,一来就给天都云海行这么大的礼?快起来吧,哥哥我代替我父亲受下了。” 还有点眼冒金星,谢宴用力地拍拍头,撑着白虹站了起来。只见眼前害得他从剑上摔下来的松树的树冠茂盛到能遮盖住阳光,它的树干极其粗大,怕是需要十个人才能合抱。树干上刻着四个大气磅礴的字:天都云海,刚劲有力,入木三分——真是像极了天都云海的风格。 “好像摔傻了……”见谢宴半天没反驳,月黄昏撑着伞调侃道。 察觉到四个大字旁边还有两排小字,谢宴揉着后脑勺,仔细辨认着,一字一句念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柳孤灯闻言摆了摆手:“这是天都云海的祖训。你一头撞上去的这棵树可是我们的镇派之木,是门派的精神象征,活了好几千年了。喏树下那块石头看到没有,往哪看呢——就你师兄左手边的那块!” 谢宴闻声望去,只见树脚下立着一块朴实无华的石头,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石头看着与平时路上遇到歇脚的石头比起来,没什么不同吧。”月黄昏绕着石头两圈,上下打量了一会。 “谁说的?这可是门派的入门试炼石头,每个入天都云海的弟子所要经历的第一关便是这个。简道友,介意把手放上去吗?哎呀没事,石头又不会咬人。” 简素虞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将左手放了上去。 忽然间,石头发出了纯洁无瑕的白光,几乎照亮了树底下的每一个角落。 “啧啧极品冰灵根——”柳孤灯酸溜溜地解释,“听父亲说,这石头里存着一个祖先的魂魄,他专门在这为天都云海的入门弟子们测灵根——若是身上有一丝妖邪之气,试炼石必定会发出警示。” 谢宴忽然想起,蒲新酒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他通过了天都云海的入门试炼,想必就是这个吧。“这么简单?当初和月时上灵山,我们俩爬登天梯爬了大半天。” 入门以后,又会根据灵根优劣,分为外门与内门。内门向来是资质上等的弟子,能享受到优厚的资源与上等的功法,至于外门——大多数都只是外门弟子罢了。基本上所有的门派都是这样。 “入门简单嘛。”柳孤灯舒了一口气,心照不宣地冲着谢宴眨眨眼,“来来来,谢宴,让我看看你的资质如何?” “还用看吗?我可是极品火灵根。”谢宴嬉笑着把手搭了上去,但是他却没放在石头上,转而握住了一脸冷漠的简素虞正要挣脱的手。“头撞得有点痛,我好虚弱,师兄扶我一把……” 月黄昏、柳孤灯:“……” 虚弱个蒲新酒呢?! 第37章 要师兄抱 洗尘宴上,觥筹交错。 “来来来,谢宴多喝点!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干干干——杯!”眼见谢宴一杯酒下肚,柳孤灯红着脖子大着舌头又给他倒满了一杯,自豪道,“这是我们天都云海特有的酒,名字叫醉江湖——不喝别怪我没好好招待你啊!诶对对对我们平时喝酒都是 分卷阅读53 欲望文 分卷阅读54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54 直接开了封,就着坛子就上……你看你这一小杯,来再喝一杯!” 旁边的月黄昏夹着碟子的野味,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位置挪得离两个酒鬼远了些,语气十分嫌弃:“你们俩也别光顾着喝酒,吃点菜吧。”说着忍不住微微别过脸,瞥了下谢宴另一个边八方不动的人,感慨道:这人果真清冷。 身为玄音派首徒,按理来说该去跟天都云海的掌门寒暄一刻,然而简素虞显然没有这个打算,只是安静地坐在位子上,一口一口地抿着酒,像是夜空下一枝独独绽放的白梨花,纤尘不染。 柳孤灯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一听这话也颇有几分道理,于是问道:“对啊谢宴,你千万别跟我客气,想吃什么尽管提。” 眼皮似乎都重了起来,谢宴放下酒坛,狠狠地抵了下眉心,灵台才清明不少。一转过头,望见一个熟悉的侧脸,近在眼前,他忍不住道:“素虞……” “啊……酥鱼是吧?你等会,我去吩咐厨房给你做。”柳孤灯一下站起身,召到个小厮,吩咐了下去。 “嗯?” 被点到名的简素虞放下手中杯盏,扭过头,望进一双因为醉酒而泛着水光的眸子,仿佛在无声无息中吸引着他沉沦。 简素虞回应时上扬的尾音软了谢宴半边身子,他一头栽在人怀里,贪婪地嗅着身上人的冷香,喃喃道:“我……要吃素虞……” 月黄昏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暗地里时不时地瞥去一眼。 霎时间,周围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了过来,简素虞觉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 跟小厮吩咐半天的柳孤灯,被穿堂风吹了会,顿时觉得清醒不少,结果一转头就直接被惊得醒了酒。 我的天呐!谢宴这家伙借酒调戏简素虞啊这是。 “额……他好像有点喝醉了,要不我送他回房间去吧。”柳孤灯试探着伸出手,想去接过谢宴。嗯?简素虞好像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踌躇间,只觉衣袖一紧,是月黄昏拉了拉他的衣角,福至心灵,立刻改口道:“要不简大哥送谢宴回去吧,我好像也有点喝高了。” 简素虞点了点头,一手半抱半扶着谢宴,一手抓了两人佩剑,离了宴席。 “这样不会出事吧?”柳孤灯挠了挠头,忍不住问道,“我家的醉江湖后劲有些大……” 月黄昏瞟了他一眼,悠悠地夹起一片藕片,脆生生地咬了一口:“能出什么事?再说出点事不是更好吗?” 扶着个成年男子不是很吃力,但如果是个喝醉了的成年男子就不一定了。 谢宴醉成一摊泥,根本没法好好走路。他自己脚步虚浮踉跄也就算了,连带打乱身边简素虞的步伐,因此两人回到房间也花费了不少工夫。 一个贴切的形容便是不啻于把玄音的七弦风清剑法,七七四十九式,从头到尾认认真真比划了一遍。 刚迈进门槛,谢宴就腿一软地往地上倒去。 在此之前,简素虞手中的宵练和白虹先直直地落在了地上,用腾开的手去拉住尝试以头抢地的谢宴,两人撞在了关上的门板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要师兄抱——”酒的后劲上来了,谢宴环住面前人的腰,把人禁锢在门上方寸之地,。他觉得面前人身上凉凉的,抱着好不舒服,于是迷迷糊糊地往怀抱深处钻了钻。 在半空中的双手僵了片刻后,终于垂了下来,轻轻地搂住了怀里的人,简素虞低下头,浓密修长的睫毛遮住面下神情。 有穿堂风拂过,烛火葳蕤,两人气息缠绕,相拥的身影在两把剑剑锋映照下跃动着,逐渐扩散到看不分明。 良久,他说:“好。” 怀里的人醉得狠了,窝在他怀里,乖巧又安静,倒没有平时那般潇洒恣意。 “热……”怀里的人忽然呢喃了一句。 如梦初醒般,简素虞立即松开了自己的手,有些羞恼地瞪着地上的宵练,作势想把人推开。 然而怀里的人却又像八爪鱼一般霸道地缠了上来,简素虞属冰,天生体寒,只觉得怀中的谢宴滚烫得似个火球一般,烧得他有些口干舌燥,心头发颤。 简素虞觉得自己是酒喝多了,才会觉得现在的谢宴乖巧。 苍深和鸢折纸都没教过他,他紧张地捏着触手可及的衣料,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之间,阵脚自乱。 正在慌乱中,只觉得脖子上轻微刺痛,温软湿润,带着丝丝热意。明明不是很高的温度,但是简素虞觉得似乎自己像某种烟花被火点燃了一般,整个人都烫了起来。 “……谢宴?”简素虞试探着,唤了他一声。 落在地上的灵剑映照出屋内平日里冷情冷面的剑修,如今面色绯红手足无措的模样。 怀里的人闻声抬起头来,一张红彤彤的脸看着煞是可口,一双泛着水波的桃花眼,还有微微抿着的唇和颈间若隐若现的火纹…… 简素虞觉得自己更热了,他第一反应是自己修行出了岔子,于是偏过头长吁一口气,平息紊乱的呼吸。 “唔——”就在简素虞胡思乱想的时候,面前的人忽然倾身上前,覆上了他的唇瓣。 “碰”一声钝响,简素虞出手如电,劈晕了在他身上作怪的人,连忙接住了失去意识的醉鬼。将人一个横抱安置在榻上,细细地给他盖上了被子。 做完这一切,简素虞轻叹一口气,自己的气息平稳了下来,心好像也没有跳得太快了,只是身子晃了晃,觉得有些晕,想必是酒的后劲来了。 他觉得他很不对劲,或者说每次遇到谢宴都很不对劲,但经脉通畅又不像是修行出了岔子,就是……好像心没法静下来。 丝毫不知的罪魁祸首在床上睡得很安稳。 思忖片刻,他整理了下被谢宴扯得凌乱的衣领,拾起地上的两把剑,将白虹安放在桌上,准备回房休息,然而走到门口时才想起这是他的客房。 今夜无眠,不若去院里练剑。简素虞注视着跟随自己多年的佩剑:“宵练,我怎么了?” 灵剑没法回答他,只是安抚性地闪了闪周身的光芒。 谢宴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环顾四周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客房。想必是昨晚喝得烂醉如泥被师兄给扶了回来,谢宴眨眨眼,他好像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思忖片刻,他忍不住笑自己多心,要是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哪能见到今天的太阳? 桌上白虹下压着几张凌乱的宣纸,熟悉的字句,熟悉的笔迹——《心戒》。 “师兄出门都不忘记抄玄音门规?”谢宴嫌弃地把那几张纸丢得远了些,然后发现下面还有几张纸,似乎就写了两个字,“咦?” 空白的纸上就两个力透纸背的字:轻狂——这是谢 分卷阅读5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5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55 宴的表字,不过很少人知道。 谢国师一直希望谢宴能好好练剑,说不定将来能继承谢家祖传承影剑,成为一名大剑修,然而只能每每在罚他跪在祠堂抄家训时,唉声叹气:“可惜了上好的底子……” 及冠取字的时候,谢国师想给谢宴取个沉稳点的表字,以此为训,曾问谢宴有什么想法。他当时没考虑那么多,就表示随便什么都行,不取也没事。见到他如此不慎重,谢国师痛心疾首,道:“年少轻狂,那就叫轻狂吧。” “师兄竟然偷偷写我的表字……”心里好像有暖流荡漾开来,谢宴高兴地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收起这张纸,放到乾坤囊里珍藏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边写边在想他……“其实可以直接唤我轻狂的——” “这样好像太失礼了……”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谁?谢宴面上忍不住红了一瞬,轻咳几声,掩饰了一瞬间的尴尬,打量着门口的两个身影:“鸣鸿啊……” “谢师兄,没打扰你吧?”柳鸣鸿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问。 柳孤灯极其疼爱这个先天不足的二弟,嘘寒问暖,方方面面恨不得亲力亲为。“没,怎么了?”谢宴实在想不通柳鸣鸿找他有什么事,于是撑着眼打量着他身边的女子,眉如远山,目若流星,正抿着唇嗔怪一般地瞪着他。 柳鸣鸿上的神情似乎黯淡了一瞬,嗫嚅道:“新酒他……” 谢宴闻言大惊失色,忍不住在心底痛骂蒲新酒走得又潇洒又残忍,留下一堆烂摊子。他看着柳鸣鸿脸上显而易见的悲痛,几次想开口告诉他,蒲新酒在酆都,你可以去找他,但一想到蒲新酒离开时决然的话语又息了声:“要不你去问你大哥吧。” “我大哥他——”柳鸣鸿刚想说话,却被身侧的少女打断了。 她瞪着自己明亮的杏眼,没好气道:“你该去看看燎师兄。” 谢宴愣了一下,才想起她口中的燎师兄是谁——柳燎,字孤灯。 第38章 日行一卜 “哈?我还以为你一直不吭声是在思考着怎么要我袖子呢?”谢宴调侃道。这眼睛谢宴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可不就是在山脚下拉着自己算命还踩了他一脚的那个书生吗? “啊?如眉你跟谢师兄认识?”柳鸣鸿一头雾水地看着表情精彩纷呈的两个人。 神特么袖子?!柳如眉虽是女子,但也继承了天都云海一贯的豪爽以及……暴躁。她拔过腰间女子佩刀,乘谢宴还没反应过来便飞快几招,只取谢宴双手。 “咻咻咻——”一阵刀风划过,谢宴身上玄音特有月白色长袍的宽大袖子便撕拉一声,落在了地上。 “拿去送给不谈情的那位,不谢。”柳如眉冷哼一声,叉着腰拖着曳地的深紫外袍,腰间半叶状的玉珏在空中一晃一晃的,迈着大长腿跨了出去。 “咦?她挺上道啊,你说师兄会不会收啊?”谢宴收回投注她身上那块奇特玉珏上的视线,拧着眉头望着自己地上破裂的衣袖,问柳鸣鸿。 “……啊?大概——简师兄会回赠你一套玄音派弟子服饰吧。” “也对……”天都云海是有名的八卦,谢宴一点也不惊讶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欢简素虞,不对差点被带偏,谢宴忙拉回话题,“噢不是,这姑娘是哪位?” “如眉啊,我原本以为你们认识,长得很好看对吧。她是天都云海排行最末端的小师妹,与她爹——也就是前任掌门一样,于推演一门上深有造诣,外号‘卜算子’” “卜算子?”谢宴想起她假扮书生在山下的胡言乱语,忍不住质疑,“很灵?”不是江湖骗子? 柳鸣鸿用力点点头:“很灵的,门中若是有重大的事情,我爹也会喊她占卜一番。谢师兄要是想求卜,只要对她喊一句‘日行一卜’就行。不过一人一天只有一卦,多了就不灵了。” “那她为什么让我去看看孤灯?” “差点忘了正事。”柳鸣鸿的脸白了白,“大哥昏倒了。” “昏倒了?他昨天喝了不少——” “听说情况很严重,爹愁着一张脸,直接把大哥移到了祠堂里。” 柳孤灯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说这话的月黄昏绷着一张脸,蹙着眉:“自三江城出来时,他的脸色就不太对。我问起的时候,他又总推辞自己没什么不舒服的。” “别担心,他身子骨好着呢,还说要替我们扛雷劫,我可是记在心里了。”谢宴宽慰道。 之后,谢宴也跟着到柳家祠堂去看了一眼。祠堂烛火通明,四角四根圆柱,肃穆沉稳,里面供奉着柳家的列祖列宗以及为天都云海做出巨大贡献的祖先们。而柳孤灯毫无声息地躺在大堂正中的台子上,若不是还有呼吸,他都以为躺在上面的是具带着活人面容的尸体。 “爹,你先去休息会吧,大哥这里我守着就行。”柳鸣鸿正扶着一位老人,轻声细语劝着。 谢宴抬眼打量了下他们父子三人的样貌,显而易见柳孤灯秉承了他父亲年轻的风采,而柳鸣鸿的样子则温润了些,估计是随母亲。 然而爱子受累,柳昊仿佛几天之间老了十岁,他不舍地看了毫无意识的柳孤灯一眼,安抚地轻拍了下柳鸣鸿的手,点点头离开了。 “还没醒?”谢宴轻声询问,只见柳鸣鸿无奈地摇摇头,“黄昏去想办法了,没事的。你哥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哪里是能躺得住的人?” 若是平时,让一向活泼的柳孤灯躺在台子上一动不动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现在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难受的便是大家了。谢宴站在门口,仰着头舒了口气,里面太过沉闷了。 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门旁的柳如眉始终对面前这个轻佻的男子动了自己算筹之事耿耿于怀,她脸上闪过一起不耐就要离开,却听见身后那个令人窒息的声音悠悠道:“日行一卜。” “听说你卜算很准,我想知道孤灯什么时候醒来。”谢宴望着柳孤灯,有些担忧。以前他从不信这些东西,但是现在月黄昏都束手无策,试试也无妨。 不知道变出的一把算筹,柳如眉扇子一般摊在手里,冲着谢宴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抽一根。 谢宴的指尖刚碰到,那根算筹便被柳如眉夺了过去。 像是不认识字了一般,她皱着眉仔细看了半天,然后把那枚签子收了回去,没好气地丢出了个已经卜算多次的结果,道:“关键还不是看你?” 怔怔片刻,谢宴觉得这少女八成是为了之前的事情打趣他,无奈道:“既然你算不出来,那帮我算算——” 话音未落,就被一阵大力禁锢在墙上,俏丽少女眯着眼用长刀刀柄抵着俊俏男子,低声威胁道:“日行一卜,不能更多了 分卷阅读55 欲望文 分卷阅读56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56 。” 咋一看,俊男美女,是幅十分养眼的画面,但是再有些人眼中就不那么觉得了。 “你这个登徒子,竟敢轻薄小师妹!?快放手!”不知道从哪冒出的柳时新一把把两人分开,把柳如眉护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谢宴。 你眼睛怎么长得?谢宴挑了挑眉,忍不住出声纠正道:“拜托,是她在轻薄我。你们天都云海的人一向不拘小节,她见我长得好看,就想靠近看仔细点,然后就把我按在墙上了。都怪我长得太俊,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柳如眉内心一片凌乱,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谢宴向来行事乖张,人狠路子野,上回被火烧头发的教训让他终生难忘,在门派里被嘲笑了好一阵子。望见谢宴脸上的笑意,柳时新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心里发怵。但是转念一想,现在这是在自家地盘,他能把自己吃了不成?于是腰杆子又直了起来,梗着脖子:“胡说什么?小师妹一个女孩子能把你怎么样吗?” “无需多言,我有事先走了。”柳如眉推开两人。 这在谢宴看来是懒得听两人叽叽喳喳跑路了,但是外人看来倒像是不堪名誉受损,落荒而逃。谢宴点头就把这锅背上了,他还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纨绔做派:“行行行是我轻薄她,是我见她漂亮,想凑近看,看仔细点。” “咳咳咳。”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警示之意昭然若是。 忽然谢宴像个斗败的公鸡一般,耷拉着脑袋,噤若寒蝉。他小心翼翼地扭过头,一眼就望到简素虞那高挑的的身姿,,忍不住冲着那人身边的月黄昏使眼色:他到了多久了? 月黄昏眨眨眼:很久了。 谢宴一扬下巴:都听到了? 月黄昏点点头:全部。 完了,柳如眉留给他的“风流多情种,桃花遍地开”怕是一时半会不要想着洗干净了……谢宴心下叫苦。 看到谢宴瞬间怂了下来,柳时新心里一喜,本想出言嘲讽一番,结果一看到传闻中的玄音派首徒一副满脸都写着“别惹我”的冷冷神色,又不由地噤声,见没人注意自己拔腿溜了。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莫名打心底地害怕简素虞,其实也不是很多,也就一点点吧…… 简素虞一直没看谢宴,他的视线倒是粘在柳如眉身上,若有所思。直到月黄昏的一句:“简道友,你脖子上是被蚊子咬了吗?需要药膏吗?”才回过神来。 “不……不用。”被月黄昏一句话提醒,不由想起了昨天晚上,简素虞的耳尖红了一下,立起衣领遮住痕迹。 “你们来可是因为孤灯的事情有些眉目了?”见简素虞的视线没分给他一星半点,谢宴开始谈正事,巴巴地望着两人。 “邪崇侵身,柳孤灯左肩的魂火被吹灭了。”月黄昏叹了口气,“因而一直昏迷不醒。” “不可能!”柳鸣鸿反驳道,“我大哥修为高深,怎么可能会被邪灵侵身?难不成——难不成是你们在三江城遇到什么棘手的妖魔鬼怪了……”他怔怔的,一脸茫然。 谢宴思索了一会,轻声问:“是那时候?”那时柳孤灯为了谢宴能释放红莲业火,硬是将自己的一身修为都渡给了他。 月黄昏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神色,有些抱歉:“是我不好,没能护住你们。” “没事,现在不是追究过错的时候。黄昏,你可有什么办法?” “我与幽篁里的师尊通过信了。”月黄昏抿了抿唇,“柳孤灯阳寿未尽,但是需要一人用自身的魂火去引燃他左肩的魂火。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这事十分凶险,稍有差池,魂飞烟灭的便是两个人。”其实是三个人——还有施法的那个人,但是月黄昏没打算告诉他们。 “我……” “我!” “我。” 一时间屋子里响起三个人的声音。 柳鸣鸿为自己大哥自告奋勇,谢宴一点都不奇怪,但是自家师兄和孤灯的交情也没有多深,怎么会愿意为之赴汤蹈火……他微敛眼角,瞥了简素虞一眼,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只见柳鸣鸿怯怯地望着他,欲言又止,谢宴也不急,伸了个懒腰,悠悠地望着简素虞,话确实对着月黄昏说的:“孤灯还昏迷着,鸣鸿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天都云海承受不住;师兄是玄音派的首徒,如果出事,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对玄音来说都是一大损失;我就不一样了,没什么大担子,明显我才是最好的人选。” “不行。”简素虞严词拒绝。 “怎么不行了?”谢宴忍不住争辩,“舅舅说我自打出生以来就怀带红莲业火,可保魂魄不散,你们和我争什么啊?黄昏你说是不是?” 月黄昏欲说还休,像是默认了,只是简素虞眸中含冰,生硬地重复了一遍:“不行。”坚定的视线似要将谢宴冻伤。 “好了,我意已决,孤灯是我兄弟,出了事我没法作壁上观。”谢宴蓦然想起方才柳如眉卜算的结果,柳孤灯醒来的关键便是他——这丫头好像并没有说错…… 那头走出院子时的柳如眉停下脚步,摩挲着手中的签子又看了一眼:“谢宴……” 签子上头竟然是一片空白。 第39章 八卦门派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天都云海。 平日里,谢宴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恭敬恭敬地问候一句“谢师兄安好”。 就连柳昊柳掌门——也就是柳孤灯的父亲都对着他行了一个同辈之间相拜的大礼,这算是十分隆重了,惊得厚脸皮的谢宴也忍不住连忙摆手说“受不起受不起”。 一向看谢宴不顺眼的飞云道人和柳时新在面对他的时候,脸上的神色都缓和了几分,这在柳孤灯口中条例森严的天都云海,算是十分难得了。 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有“卜算子”之称的柳如眉。 只要一见到谢宴,她冷哼一声,扭头就走——冷漠得让谢宴怀疑当初在山脚下殷勤拉着人算命的书生是不是转了性子,好像之后柳如眉再也没找过他算命? 另一个则是简素虞。 “很喜欢当英雄?”自家师兄寒着一张脸,语气不虞得让谢宴咽回了到嘴边的辩解。 依照天都云海的实力,启动法阵所做的准备并没有花费许多时间。 月黄昏安慰谢宴,他要做的事情便是在祠堂里安心睡过一觉就可以了。 在万事俱备踏进祠堂之前,谢宴见到了简素虞高高瘦瘦如同挺拔青松一般,伫立在人群中的身影。 奇怪,人明明很多,但是好像一眼就看得他。 简素虞的眸子漆黑漆黑的,如秋日潭水一般深沉望不到底。 看样子还在生气,谢宴轻叹一口气,不好意思地扯住他的袖子,讨好道:“师兄还在生气?” 简 分卷阅读56 欲望文 分卷阅读57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57 素虞没有理他,正想甩开手的时候,便听到面前一贯恣意妄为的男子低着头,轻笑一声:“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这就是我最后一次缠着你了。”不由地,就停下了动作。 “哎呀——又不是生离死别?我哪有这么容易死啊。”谢宴松开手,故作轻松道,“我才不舍得呢,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牡丹花下,这样做鬼也风流嘛。” “风流多情种。”冷哼一声,简素虞拂袖,转身就走。 谢宴眼角抽搐,在他身后咋舌,这句话是被柳如眉写在了他脸上了? 哪怕有备无患,谢宴仍然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 初次启动这种禁术,月黄昏灵力耗尽,只觉得精疲力倦,脚步虚浮,一手撑在墙壁上才能勉强止住自己发软的身体栽到地上的架势。 他一眼就望见似个雪人一般在门口杵了一天一夜的简素虞,于是大手一指:“把谢宴带回去吧。” 谢宴醒得比柳孤灯晚了一天,醒来的时候是在简素虞的客房里,然而身边空无一人,有些失望。他坐起身来,活动下身体,似乎除了有点疲乏,浑身上下都没什么毛病。忽然觉得床上有什么东西硌着他的手了,谢宴移开手掌,却发现榻上有一枚小巧玲珑的石子,颜色浅白,倒像是小时候在邺城河里捡到的鹅卵石。他捏了捏,又吹了吹放到眼前细细打量了一番,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你醒了。”这日简素虞一进门就注意到,淡漠的语气里蕴含着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温情。原本苍白着脸昏迷在床上的人已经清醒了过来,面色也比原来红润多了,正睁着一对多情桃花眼好奇地研究着什么。 “师兄,我在你床上发现了一枚石子,你也不嫌硌得慌啊。”谢宴知道自己逞能执意要救柳孤灯这事情让简素虞生气了,而对于让简素虞生气的事情,他聪明地绝口不提。 “定音石,门派里的孩子们送的。”简素虞没有再多解释什么,只是伸手取走了他的手里的石子,收进乾坤袋里去了。 谢宴觉得有点奇怪,但是转念一想,师兄也不像是那种会随意丢东西的人,也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天都云海全门上下对他极其关注,柳掌门几乎是一听说谢宴睁开了眼,便带了许多灵丹妙药和珍贵灵草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然而都被谢宴推拒了:“伯父,我和孤灯是好兄弟,你不必这么客气的。” 听得他这么一说,柳昊心里的大石是彻底地落了地。他屏退了众人,神秘地告知谢宴:“孩子,燎儿经过这一番劫难,算是与你的性命彻底连在一起了。他的命火是借了你的命火点燃了,若是他日你遭遇不测,那燎儿——” 这件事,月黄昏倒是还没来得及与谢宴细说,他恍然大悟地保证:“放心吧伯父,在下虽然平时行事轻浮了些,但是总归到底还是惜命的,也断断不会让他人知晓这事。” “如此我便放心了。”柳掌门长吁一口气,转而问起了另一个件事,摸摸脸颊,宝刀未老的面容上划过一丝赧然,“孩子,你与玄音派首徒之间——” 谢宴涨红了脸:“……” 哇塞柳伯父,你可是长辈啊,这么八卦这么为老不尊真的好吗? 太年轻的谢宴根本不知道,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天都云海的八卦是祖传的。 “是这样的——”柳掌门斟酌下词句,欲言又止,“燎儿在天都云海开了盘新赌局,是关于你们的,老夫正在犹豫……” “压!必须压!记得跟孤灯反着来!”柳孤灯竟然真的开了盘赌他和简素虞结局如何,原先谢宴还一直以为这家伙开玩笑的啊,现下羞愤相加到想当场去世。 放着柳孤灯躺在祠堂里安安静静不闹腾多好,就不应该救他!谢宴悔得捶胸顿足。 午后,谢宴打算去找柳孤灯算总账的时候,不慎迷了路。 天都云海依山而建,各个庄子之间的悬空吊桥四通八达,栏杆外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好像从每个角度望去都没什么不一样,于是谢宴走着走着就找不着北了。 他正急得跺脚的时候,却听到下头传来一声熟悉的骂声。 “哪个不长眼的闲得发慌在上面抖灰?” 谢宴探出头,正巧与下层吊桥上探出头的柳如眉打了个照面。 你看,果然冤家路窄。 好男不跟女斗。谢宴从来对于姑娘家都是敬爱有加的,比如鸢折纸,比如岚月时,但是像柳如眉这般,除了人是女的,整个一实打实地猛汉作风好吗?本来对这样活得自由恣意的女孩子,谢宴是心服口服的。但是这位神算把“风流多情种、桃花遍地开”几个字牢牢地写在谢宴脸上,还使得自家师兄放在了心上,这就不一样了。 “你再抽搐,信不信我上来揍你?” “我这不是为了引起你注意吗?”谢宴靠在栏杆上,几缕发丝被微风吹得在脖子上飘动着,他冲着下头喊道,“日行一卜。你帮我算算,我师兄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呗。” 天都云海有规矩,日行一卜,身为“卜算子”的柳如眉在对方每日首次要求卜算推演的时候,是不能拒绝的。于是她压下心里不悦,从乾坤袋里掏出的自己以灵草温养多年的算筹:“真是的,想知道自己去问不就好了……现在你人在上面怎么选——话说燎师兄新开的那个盘,我该压你吗?” 忽然天降奇火,她的宝贝算筹上“呼啦”一声着起火来,连带着整张艳丽的脸都被熏得灰扑扑的。 谢宴看得哈哈大笑,立刻布下一个简易阵法把自己传送走,调侃道:“跟你燎师兄反着来,准赢!” 身后传来柳如眉划破天际的惨叫声:“啊啊啊啊啊啊谢宴!我要杀了你!!!!” 落地的时候,谢宴还止不住笑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指尖一动,慢慢收回自己幻火。他心里有数,这火只不过是吓吓柳如眉,并不会真的烧掉什么东西。 谢宴环顾四周,园林环翠,幽雅却陌生,不像是自己住的客房。不知道被传送到哪里来了,看来自己的阵法造诣还是有限啊,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院子里依稀传来交谈声,谢宴好奇地迎了上去。 “大哥,我始终难以置信新酒他就这么——”是柳鸣鸿的声音。 柳孤灯截住了他的话,语重心长:“鸣鸿,你要记住,任何人都会离开。” “大哥也会离开?!”柳鸣鸿惊慌起来,“大哥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父亲怎么办?我怎么办?天都云海怎么办?” “父亲年纪大了,总有油尽灯枯的一天,我自然也一样。就连清静山入口那棵写着‘天都云海’四个大字镇派松树,它活了几千年了,也有枝折叶落的一天。”柳孤灯宠溺地摸了摸弟弟的头,“我们都不可 分卷阅读57 欲望文 分卷阅读58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58 能陪你一辈子,那时候你能倚靠的就只有你的刀。” “我不行的。”柳鸣鸿怯怯地反驳,“大哥,我做不到的,我自小一点灵力都没有——” “别妄自菲薄!来举起断水来,让大哥看看——对,没事的。”柳孤灯大着声音鼓励道,“你要是觉得自己能力有限,可以慢慢来,不能从一开始就放弃,明白吗?” “大哥我——” “鸣鸿,大哥希望,你以后无论何时,收刀入鞘时都要带着战士般的自豪与荣耀,也不枉你名号前报出的‘天都云海’四个字。” “嗯。”柳鸣鸿吃力地握着断水刀,重重点了点头。 柳孤灯为了自己的二弟,真的是操碎了心。他心境变了不少,而且很可能是他这次遇险所导致,谢宴低声叹了一口气,悄悄离开了。 至于先前叫嚣着找柳孤灯算账的事情,早被他抛到脑后了。 第40章 围观表白 谢宴对赌局的事耿耿于怀,好几天没理会柳孤灯。 最后是柳孤灯自己撑不住,跑来和谢宴赔不是,但是一听说自家老头子也想下注还跑来问情况,止不住当场爆笑。喘够气了,迎着谢宴红白交加的脸色,柳孤灯才腆着笑脸请他们一行人去天都云海的最高处观赏道门一大奇观——云海。 刀山位于天都云海的副峰的最高峰,是门下弟子筑基之后必须要去的地方——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将要在那里选到一把跟随他们一辈子的刀。天都云海的祖先擅长铸刀,上等的刀经过山上天然火海的淬炼,有极大的可能会生出刀灵。这样的刀随手一把放置到江湖之上都是无价之宝,却几百年静置在刀山之中,默默地等待着自己命定的主人。经过时间的积累,刀山里积攒了不少神兵,旁人路过之时,都能感受到弥漫在空中的凛冽刀意。 “真高。”谢宴忍不住感慨一句。 天色微明,被镀上一层金光的云雾随着高风不断翻涌着,在群山之间穿梭着起舞,映得山间翠色若隐若现。一座座青山在云海里之露出一个山尖,仿佛是大海中的一座座轻舟,静静漂浮着。他们一行人置身于期间,有种飞升成仙的恍然。 望着眼见似在指尖缠绕,又似散无踪影,月黄昏沉吟道:“绵绵长飘三万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蓦然回首,只见简素虞一身月白长袍,立于云雾之中,背负宵练,眉目清浅,气质出尘,仿佛随时要羽化而登仙,谢宴忍不住伸手施了个火诀,赶跑了缠绕着他身边的雾气。 “我没骗你们吧?”柳孤灯席地而坐,一脸自豪地望着远方山间的树木花石,解释道,“这可是天都云海现在最高的地方了。听我家老头子说,这刀山以前更高,只不过后来被天雷劈过,就成现在这个高度了。” “这高度还被天雷劈过?”月黄昏惊叹。他生活在诗画江南的幽篁里,自小见得便是温润如玉地小桥流水人家,还未曾见过如此巍峨壮阔的耸立高峰,却听柳孤灯说这还不是最高的时候? “是啊,这在我们内门,是连三四岁的孩子都知道的事情。”柳孤灯说。 就像传承下的祖训“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一般,天都云海的祖先们对高山似乎有股执念,他们热衷于将门派建立在巍峨高山之上,而且经年累月想方设法使山峰变得更高,包括最常见的填土造山,历年历代都是如此。 这样便能无限得接近上天,就好比人通过不断地修行最终飞升成仙一般。 “结果到了上上代掌门的时候出事了。”柳孤灯无奈地摊手,努力回忆起平日里族中长辈提起过的只字片语,“一道天雷将天都云海最高的刀山给拦腰截断,护山大阵上破了个大窟窿听说当时山上的火海焰浆流了出来,差点把整座刀山上的神兵给毁了。” “所以为什么要建这么高的山?你们先人喜欢登高望远?”谢宴笑道。 “不知道啊,反正我是想不通——不过后来有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就给填上了。”柳孤灯换了一口气,继续道,“噢对,补上这窟窿对于门派来说可是大功一件。要知道上天警示所造的破坏,哪是渺小的人说轻易就能补救的——后来补好大阵的人顺理成章接下了上代掌门之位。” 上任掌门?谢宴撑着下巴,在脑海中细细思索着,依稀记得听谁提起过。 月黄昏道:“那不是你们小师妹的父亲吗?” “唉?你们都知道啊,是的,就是小师妹的父亲——她父亲也是个神奇的人。” “上代掌门终身未娶,但是有一天突然从外面抱回个孩子,并声称是自己的女儿。然而抱回来之后,他自己又对这个女儿不管不问,十分冷漠。直到逝世,他们父女俩也没有见过多少面。” “可怜的小师妹,估计自己父亲留给她的唯二两样东西便是惊人的卜算推演天赋与名字了吧。” “她——你们最好离她远一点。”听完有关柳如眉的身世,简素虞冷漠的视线扫过在场的几个人,最后停驻在谢宴身上,淡淡道,“掩饰得很好,但是她眉宇间确实存在浓郁的妖气。” 此言一出,一行人惊讶万分。 “不可能吧。”柳孤灯几乎是跳起来反驳,难以置信,“这么多年来,小师妹一直在门内,怎么可能是妖怪?” “那她通过了你们的试炼石的验证吗?”月黄昏问。 “这……”柳孤灯迟疑起来。当初上代掌门直接将襁褓中的婴儿抱回来又声称是自己的女儿,后来这么多年,谁会去关心她身上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呢? 自家师兄不像是会这般义正言辞指证别人的人,他若是这么说,那多半就是了,谢宴望了下若有所思的三人:“有没有问题把人约到试炼石旁边,一试便知。” 可是以谁的名义去约人呢? 月黄昏道:“我跟她就没说上过一句话,以我的名义太奇怪了吧?” “我是肯定不行的。她对我十分反感,一见到我转身就走。”更何况谢宴上次刚把人戏弄了一番,要是柳如眉见到他的话,估计要打要杀的,于是他也严词拒绝。 简素虞——嗯,不在考虑范围内。 见最终众人都盯着自己,柳孤灯苦着脸连忙摆手,推辞道:“你们别看我啊!如果传到我家老头子耳朵里,他又要多想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天都云海的人对八卦轶事的热衷!” 最后被委以重任的是柳时新。 “不行不行!大师兄你放过我吧!这这这——孤男寡女,月上柳梢,我我我我怎么能去?”柳时新脸色绯红,连连摆手。 柳孤灯威逼利诱好说歹说,甚至搬出门派大师兄的架子,嘴皮子都磨破了,也不抵最后一句:“你要是推辞,我就告诉小师妹,你在房间里偷偷画她!” “这你都知道?我就画了一张而已! 分卷阅读58 欲望文 分卷阅读59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59 ”柳时新惊诧地嚷嚷几声,最终硬着头皮应下了。 千年古松下,门派试炼石旁。今夜无风,月朗星稀,沉寂的清静山中偶尔传来一声清脆鸟鸣。 身着天都云海外袍的成男成女,林中并立,端的是一幅赏心悦目的景象,然而草丛里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煞了此时的好风景。 “他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点听不清?该不会是被清浊隔断了声音吧。”谢宴调整了撑伞的姿势,嚷嚷道。 清浊是把灵伞,是谢国师夫人在谢宴及冠的时候送给他的。伞分两面,一面漆黑如浊墨,可用以抵御强大的灵力攻击,另一面清透如流水,能适时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用以伪装自身,再好不过。但是对于纨绔谢大少来说,大多数情况下清浊都只是把伞,而已。 不过现下他终于体会到了一把灵伞的用处——嗯,伪装在草丛里听别人说悄悄话。 “你能不能抓住重点啊?”月黄昏腾出手,忍不住凑过身去敲了下谢宴的额头,挤到了旁边的简素虞。 而简素虞仍是一脸木然:我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快看快看!时新出手了?!”远远望去柳时新抓住了柳如眉的手,脸涨得通红。柳孤灯忽然兴奋地低声吼道,要不是顾忌当下环境,恐怕他要手舞足蹈起来。 月黄昏:“……”有谁还记得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吗? 一脸的不耐,柳如眉不动声色甩开手,叉着腰,问道:“师兄,你可是有什么话?要是没有的话,我先回去卜算了。” “小师妹我我我我——”柳时新呐呐地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时紧张忘了词,他开始回想着柳孤灯交代给他的事情,开口道,“哈!这、么多年天气真好——噢不对我是说今天天气真好月亮真大,还不——不知道师妹的灵根如何呢?” 柳如眉闻言面色一顿,叉在腰上的手不由地捏了捏自己的腰带,眼角余光瞥过一旁的试炼石,迟疑道,“不……不上不下。师兄要是没什么大事我就先回去了——” “有有有!”柳时新忽然拉住她,脸色红得能滴血,“我有事!日行一卜算不算?” 哈?大晚上的把自己喊过来就为了这个?“……行。你要问什么?”柳如眉正待从乾坤袋里拿出算筹,却被人一只手扣住手腕。 “小师妹,我就想问问姻缘,你、什么时候能多看我一眼?”柳时新另一只手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 “哇!抓着手腕了!”谢宴压抑着自己的狂笑的冲动。 反应慢了一拍的月黄昏探出脑袋,就势接了一句:“按到试炼石上了吗?” “按什么啊?这小子表白了啊。”柳孤灯一阵唏嘘,“看不出来啊……” “……”行,结果就他一个心里念着正事,月黄昏忍不住嘀咕,“后辈突如其来的秀,闪瞎了我的眼。” “哪里哪里。”代柳时新接过了这般夸赞,柳孤灯谦虚地摆摆手。 也不知道柳如眉轻声说了什么,转身跑走了,而草丛里的人早就按捺不住地迎了上去。 “话说我当初,随意帮柳如眉算出的姻缘是个寿命极长的男子——”难不成是柳时新?谢宴放下伞,一掌拍在还傻愣在原地柳时新肩上,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追?” 柳时新没想到这群人竟然还不要脸地在暗处窥看,又惊又怒,但现下暂且顾不上,拔腿追了上去。 望着柳时新同手同脚的背影,一群人又在原地调笑了一通。柳如眉的身份可以慢慢查,错过的好戏可不是天天有的,来日方长不是?于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回了自己房间。 行至中途,谢宴望着空荡荡的双手,才想起哪里不对,只能折了回去。 第41章 误闯禁地 他们藏身的草堆茂盛浓密生机勃勃,似乎并无不妥,可见清浊的清面伪装之逼真,与周围环境合二为一。若不是后面有漆黑的伞柄露出来,谢宴几乎就要找不到自己的伞。 他高举过头,一把撑在自己肩上,从背后望去,谢宴的上半身被清浊完美地融进了周围环境里,夜色下只剩下半身,煞是诡异。正待转身离开之际,谢宴却被千年松树下的试炼石吸引了视线。 柳孤灯说,这块试炼石里寄居着一位天都云海老祖宗的灵魂,弟子们体内异常,只要将手放上去,一探便知。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颈上的一小朵火纹,能感受到皮肤下跃动有力的血管和其间火热温暖的鲜血。自从他小时候发现自己与别人不太一样开始,脖子上便出现了这个花纹,怎么抹也抹不掉。后来谢国师叹息着在他后颈下了个封印,也没细说,只说是为了他好。 舅舅,舅母,表妹,师尊,从来默契十足,只字不提谢宴的身世。就连有过一面之缘的温无道长,也没能告诉他什么便匆匆离开。 我到底是谁?父亲母亲又是为什么亡故了?执念压在心里太久了容易生出心魔,仿佛被蛊惑了一般,谢宴缓缓地伸出手,向试炼石探去—— 不行!谢宴忽然回过神来,后背全是冷汗。舅舅一家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他们绝对不会害自己。谢宴是想知道真相,但是真相往往沉重,他觉得自己可能受不住。 “我忽然又不想知道了。”谢宴喃喃自语道。正要收回手,却感觉手掌一重,一个大力从身后推了过来。 手掌蓦然触到了冰凉的石头之上,谢宴大骇,松开清浊,出手如电,将身后人反手扣住,呵斥一声:“谁?!” 霎时两人缠斗成一团,直直地向前倒去,一同扑在了试炼石上。瞬间试炼石上便腾起了一阵黑红的烟雾——也不知道指示的是谁。 身后人也未乱阵脚,当即勾起一脚,攻向谢宴下巴,逼得他不得不松开手防御。 黑衣人得了自由,也不恋战,最后盯了试炼石一眼,转身逃了,身法如风。 “站住!”谢宴徇声追去,只觉得那人身形有些眼熟,一时半会还没想起来。 显然,那人对于天都云海是很熟的,谢宴追着追着便失去了踪影。 他最后站在一片废墟前,能些微感受到自己残留的灵力。奇怪,人呢?眼前杂草丛生,一片荒芜,这地方谢宴毫无印象。他靠近了墙边,才发现上面涂写着繁复的咒文,满是禁制,细细辨认才在右侧被杂草遮盖的墙面上找到了阵眼。 其中插着一把刀,刀身赤红,隐约有红光闪过,也不知道在这里封印了多少岁月,刀锋依旧锋利如初。 谢宴拨开杂草,凑上前去,才在漆黑的刀柄上辨认出了两个小小的字:挽枫。 “挽枫?柳挽枫,那是上代掌门的名讳!也就是小师妹的父亲——”柳孤灯惊讶万分拍了下桌子,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不留情揪着谢宴的衣襟,“封印?你该不会跑到天都云海的禁地去了吧? 分卷阅读59 欲望文 分卷阅读60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60 那可是禁地!禁地懂吗?按规矩要被罚去刀山面壁一年的。” “就你们这藏不住秘密的地方,还能有禁地?”月黄昏从草药灵书里抬起头,幽幽道。 整理下自己的衣襟,谢宴不在意地啜饮了一杯茶,“那是你们的禁地,你们的规矩。我又不是天都云海的人,再说我又不是自己吃饱了没事闲得慌,散步散去禁地的。” “那人是有意引你去的。”听完谢宴的简单描述后,简素虞断言道,“可有看清是谁?” “还能有谁?”谢宴嘿声一笑,对上简素虞了然的眸子。 两人同时道:“柳如眉。” 当时天黑,谢宴没看清那人眼眸,但是那身影分明就跟在山脚下落荒而逃的书生背影重叠了起来。 “她引你去禁地做什么?” “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谢宴无辜地摊手。 “哎哎别——别别别谢大哥!谢祖宗!这事没那么简单。”柳孤灯好声好气劝说着,“那可是上代掌门留下的封印。你们忘了?他可是补上了天雷毁坏的结界的人啊,万一你把封印破了,那天都云海不是要出事?” “孤灯说得有理。”月黄昏面色凝重,“谢宴你就别闹腾了,事关天都云海整个门派。” “你们还不相信我吗?”谢宴努力回忆起自己见到的咒文,一脸不可置信道,“那不过是一个简单的禁锢咒。” 三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三个字:不相信。 “真的是禁锢咒!”谢宴再三保证,就差跪下发誓了,“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谢宴这人,做事就喜欢干脆利落。不想练剑?——那就睡觉。喜欢个人?——那就去追。若不是午间没见到柳如眉人影,他定要当面对质,问个一清二楚。 是夜,月黑风高。孤零零的赤色长刀仍然坚定地镇在禁制阵眼中,仿佛在守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打量了片刻,谢宴握上刀柄,运上三分力正待将他拔出,只听见长刀不安颤动起来,手掌与刀交接之处霎时一阵灼热。有苍劲霸道的灵力从阵眼窜出,差点震碎了谢宴的手腕。他曾在宗派大比与柳孤灯交过手,明显这灵力与柳孤灯身上的招式同出一脉。 “嘶——”谢宴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松开手,甩了几下,嘀咕道,“我就随便看看——” “谁?”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略带着困惑的声音,是个男子的声音。 谢宴吓了一跳,电光火石之间,“啪——”的一声撑起清浊,遮住自己的身影,跳进了杂草堆里。他一手撑着伞,一手借那柄长刀,背对着墙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四周寂静,只有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似在耳边回响。 刚刚那个男声又消失了。 谢宴不敢大意,正待靠上墙壁,一不小心脚一滑,锐利的刀锋瞬间在手掌上划出一道长口子。 天——谢宴心下大惊,脑海里划过岚月时不可见血的千叮咛万嘱咐。不等他收回手,忽然觉得身后一空,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住什么,却抓到了几根柔软的长草,清浊应声落地。整个人如同失去平衡的木桩一般,猛地像后仰倒—— 后面的墙呢? 然而他最终也没摔在地上。察觉到身后灼热的呼吸声,谢宴一跳三尺远,使劲丢掉手中碎草,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警惕地打量起来人。 来人身形颀长,面如冠玉,目若寒星,披着一件深紫色长袍,明显也是天都云海的门派服饰,正站在月光下静静地观察着他。 “过去一点。”他说,声音带着嘶哑,似乎是嗓子曾经受了很严重的伤。 刚刚出声的就是这个男子?“阁下尊姓大名?”谢宴只觉得这个人面生,而且也看不透面前这人的修为,于是望着径直朝他缓步走来的人,警惕问道。 傲因恍若未闻,只是行至谢宴身侧,自顾自地蹲下身,认真地挑拣着什么,然后放进腰间的乾坤袋里。 “你踩到我的石头了。” 谢宴:“……对不起。” 对面前这人来说,石头好像都比一个大活人重要,谢宴觉得自己是摔糊涂了才会静静站着这里看他捡了一个时辰的石头。 又看着他似乎是捡累了,满意地提了提自己的乾坤袋,然后才注意到伫立在一旁的谢宴。他伸出手拍了拍谢宴的头,拍得谢宴一脸懵逼:“下次去别处玩。”然后便朝着丛林深处走去。 难道柳挽枫留下别有洞天的封印里封的是个人?眼前这个人?于是谢宴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丛林深处是个悬崖,悬崖旁边坐落着一座有些年岁的小木屋,屋子边有座清澈见底的小湖泊。湖边有副石桌石凳,桌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而凳子上正坐着个人——柳如眉。 柳如眉正望着湖水神游,而傲因却像看不见她一般,径直从她身体穿了过去。 安静得诡异,谢宴忍不住拉住沉迷在自己世界的傲因,苦口婆心道:“你等等,我跟你说——你放我一个大活人进入你的领地,这样很危险的。” 好像听不懂他的话,傲因歪着头,像是个六岁的孩子,奇怪道:“啊人?你不是只虬吗?” 谢宴:“……” ……所以说,柳挽枫这是封印了个什么东西啊。 谢宴正在内心疯狂吐槽之时,只听得傲因摇了摇头,吓得摆摆手:“人?!不行不行!”吓得他连声后退,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躲进屋子里去了。 “唉?”我有那么可怕吗?谢宴腹诽。 “他叫傲因,是个活了上万年的妖怪。”柳如眉面色平静坐在石凳上,无意上地把玩着桌子上的石子,视线依旧停留在湖水上,话却是对着谢宴说的,“你终于来了……” “傲因?你把我引到他这里做什么?” “因为——”柳如眉忽然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谢宴,“从山下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能给傲因自由的人。” 第42章 我劝你冷静 我天,柳孤灯快来管管你这个疯癫小师妹! “卜算子,你吃错什么药了?”谢宴愕然,就算胡闹如他,也分得清可为不可为,就像他从来都不会去闲得慌去打玄音护山大阵的主意,“这可是你父亲亲手封印的妖怪,你想让我帮你放出去?” 几万年的妖怪,这么容易就能放出去?对谢宴来说确实不难,谢国师说过,他体内来自地府的红莲业火,拥有焚烧一切的能力。一个小小的禁锢咒,哪怕是天都云海上代掌门留下的,也不在话下。 “别这么叫我!”像是忽然被点燃的爆竹,柳如眉炸毛了。她报复一般地一道掌风把桌子上的石头扫到了湖水里,继而别过脸去,恨恨道,“‘卜算子’从来都不是我,而是我那个无情的 分卷阅读60 欲望文 分卷阅读61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61 父亲!” “我不会帮你的,我也没有帮你的理由。”谢宴静静地看着她发作完气得浑身直抖。“我劝你冷静。” 柳如眉闻言轻声笑了一下,衬得整张脸都艳丽起来,唇边露出一丝嘲讽:“不,你有,因为你身上有秘密。” 试炼石……谢宴心突然咚咚咚跳的飞快,他跟柳如眉一同撞在试炼石上的时候,那上面显示的是魔气……柳如眉怕是蓄谋已久啊。 “你为什么要放傲因出来?”思索良久,谢宴算是妥协了。大不了……放了再抓回去就是。这妖怪不通人情,像是个未开灵智的孩子,骗也能骗回来吧。 “因为这是天都云海欠他的,我父亲欠他的。”柳如眉猛地一拳锤在桌子上,恨道。 谢宴正欲开口,却听见背后一声怯怯的声音:“小虬,你是不是把我的石头都弄掉了……” 一转身对上傲因泫然欲泣的眸子,谢宴连忙一指身边的罪魁祸首,“不是我啊,是她是她!”说着不住地朝着柳如眉使眼色,“柳如眉你怎么回事?快说句话啊!把他好不容易捡回来的石头都弄掉了!敢作就要敢当啊……” 傲因瘪着嘴巴,手里紧紧捏着他挂在腰间的玉珏,望着湖里四处散落的石头,心疼地要死:“可是这里就你一个。” 不是,怎么就他一个了?柳如眉这么大个男——额美人,谢宴忽然想起方才他也是仿佛看不到柳如眉一般径直穿了过去,难不成傲因根本就看不到也听不到柳如眉? “他能看到你也能听到你。”像是理解他的疑问,柳如眉望着不谙世事的傲因平静道,“但是却看不见也听不到我,因为我是天都云海的人。从我摸过试炼石被天都云海认可的那一刻,他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如眉?如眉在吗?”傲因忽然从他话语里捕捉到了熟悉的名字,亲切唤了两声,见没人搭理他,便乖乖地下水去捡自己的石头,面上满是失望,“如眉若是在的话,她会告诉我的……” “那他为什么——”会知道柳如眉的存在? 傲因在湖中小心地挪动着步子,细细地拾起一枚枚石子。湖水很清澈,清澈到甚至一片空白——等等?这湖水怎么一片空白? “因为我们一直写字交流。”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柳如眉脸上满是怀念,然后又被深刻的痛楚所取代,“也因为他以为我是柳挽枫的女儿……” 这信息量……谢宴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却见柳如眉径自踏进湖水中央,冲着谢宴伸出手,眼神里有些令人信服的力量:“你过来。” “噢好。”谢宴听话地应了一句,一只脚踏进了冰冷的湖水里,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刚想朝着柳如眉走过去,却手腕一紧,被人往后拉了过去,靠上了一个熟悉的胸膛。 “别过去。”简素虞一手提着清浊,一手拉着谢宴,宵练停在他身侧,泛着幽幽的蓝光,“他不是柳如眉。” “师兄?!”谢宴又惊又喜地望着眼前的人,可把他高兴坏了,讨好道,“师兄你怎么来了?我……就到这里随便看看……呵呵随便看……” 把清浊塞到谢宴手上,简素虞盯着他片刻,捏紧了他的手腕,道:“……跟过来看看。” 柳如眉没有反驳,事实上她没再说话背对着所有人,因此谢宴也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 “小虬,你盯着他笑了好久,这叫什么?”弯着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傲因忽然好奇地望着他们,双手不自觉地捏着腰间的玉珏,“只要是望着他,嘴角就忍不住上扬,人类把这叫做什么?” 谢宴思索片刻,笃定道,“花痴。” “噢。”傲因一脸受教地点点头,露出笑意,“人脑真神奇,但是我答应过不再吃的——” “现在——”柳如眉转过身,脸上早已满是泪痕,带着点恳求,“现在我还是柳如眉,求你们放他自由吧。” 傲因带着笑意,柳如眉满脸泪水,伫立在湖中的两人悲喜各异,但是离得很近,近得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彼此的手,近得傲因一抬起手就能把他一直念叨着的如眉揽入怀中。然而他们却没法触碰到彼此,只有可怜的一方眼巴巴地望着听着另一方的灿烂笑容与笑声,逐渐泪流满面。 谢宴定睛一看,忽然发现这两人腰间居然都挂着一块相同的半叶状玉珏。 “你看她的影子。”简素虞的话仿佛飘在谢宴耳畔,灼热的呼吸撒在耳廓,让他止不住一阵战栗。 清澈空白的湖水在微风吹拂下,泛起阵阵涟漪,待到终于平静下来,谢宴才看清湖水中的倒影。那身高那身形,明显不是柳如眉,怎么看怎么像是个男人…… 柳挽枫?! 谢宴脑子里忽然蹦出这三个字。 “挽枫?!挽枫我——”傲因忽然惊喜大叫一声,朝着湖里扑了过去,将倒影扑碎了,于是他面色颓然坐在湖底。 原来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然后傲因低下头,愣愣地摩挲着自己腰间的玉珏:“好吧,我知道你送我的玉石发芽之前,你是不会来看我的……”忽然他扭头,求救一般地转向谢宴,“小虬,你有养过玉吗?用了多久才发芽啊?” “玉石发芽?”简素虞面色一顿,似乎想开口纠正,却被谢宴扯住衣角。 “前几天刚发芽。”谢宴盯着他手上的玉珏,总觉得挺眼熟,但是面上苦着一张脸,“好久之前师兄送的龙纹玉,我辛辛苦苦养了……大概几百年吧。” “也是,挽枫说会很辛苦,我不怕辛苦。”天真的妖怪笑着回答道。 “啪——”柳如眉又想笑又想哭,她的眼泪落在湖面上,又轻又重,碎掉的柳挽枫倒影又重新显现,连带着那些碎掉的过去。 “傻妖怪……” 有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恭敬地跪在天都云海的大殿上,俯首道:“挽枫此次前去车迟国必定带回卜算出的天命顽石,补救结界漏洞,不负师尊所托。” “你做事,我总是放心的,速去速回吧。”座上的掌门又叮嘱了几句,放他离开了。 几日后,柳挽枫顺利从车迟国回来,从乾坤袋里搬出了一堆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石头。他仔细挑拣了一番,便放任这些石头在山峰上接受雨露光泽的洗礼。 身上全是汗,粘糊得难受,柳挽枫皱起英挺的眉头。正当他走进房间里打算沐浴更衣的时候,却听到一阵异响。 有一团看不出模样的东西,正缩在他的床上窝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谁?” 没人回答。 试探着,他伸出手去,放轻力道扯了扯被子。 那团东西拽着被子,抖了抖。 柳挽枫又拍了拍。 那团东西又抖了抖。 忍不住轻笑一声,柳挽枫像剥橘子一般,动作轻柔地剥开被子:“ 分卷阅读61 欲望文 分卷阅读62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62 出来吧,我都找到你了。” 瑟瑟发抖的少年,咋一见到强烈的光,不习惯地捂着脸,直到逐渐适应,才慢慢放开手,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和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 柳挽枫一怔,到嘴的一句“哪个峰偷跑过来的孩子”霎时咽了回去。这孩子漂亮得过头了,很明显不是凡人。 “芙蓉如面柳如眉。”最后柳挽枫摸着少年的头,注视着少年清澈的眸子,叹了口气,“你叫什么呀?” 少年怯怯地盯着眼前这个英俊的修士,小心翼翼地打量下四周,神秘兮兮小声道:“我叫傲因——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好啊。挽枫——我的名字,枫叶的枫,你记住咯。”被他谨慎的模样逗乐了,柳挽枫爽朗大笑起来。 傲因有时候盯着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发呆,有时候蹲几个时辰注视着一朵花,还有时候他会在屋外乱石堆里打转。他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他拥有一双世界上最清澈的眸子,爱笑爱玩,柳挽枫也只当他是清静山中偶尔化形的精怪,从来都是像对待年幼孩子一般护着他,宠着他。 谁也不知道天都云海掌门的得意弟子——柳挽枫,在屋子里养了个妖怪。 第43章 万年妖怪 “送你!”傲因把一片通红的枫叶放到挽枫掌中,期待地望着他,“他们说你会高兴的。” “他们?”摩挲着手中红得温柔的枫叶,柳挽枫微笑着夹到了现在正在看的阵法书里,“门外的麻雀告诉你的?” “对呀。”傲因点头如捣蒜,视线落到柳挽枫腰间的枫叶坠子上,“他们说你身上有个很像的。” 奖励一般地摸了摸少年的头,如今的少年站在一起都到柳挽枫的肩膀了。“孩子就是长得快呀……”柳挽枫感叹一声,“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很喜欢。” “喜欢?什么是喜欢?”少年困惑地摸摸头。 “喜欢呀,就是一种情感,就是——”唇角含笑,柳挽枫忽然低下头在傲因的睫毛上落下一吻,“你的眼睛很干净,我很喜欢。” 少年捂着发痒的眼睛,还是不解:“那喜欢是从哪里来的?” 柳挽枫指了指自己的头和胸膛,安慰道:“以后你就懂了。” 柳挽枫的修为造诣高不成低不就,但是他的卜算推演天赋,放眼整个天都云海,都没有能匹敌的。但是傲因总喜欢捣乱,一把推开他推演许久的阵法:“挽枫,这些算筹的光照得我眼睛好疼。” “好好好。”想是这些沉浸日月精华多年灵器对妖怪本身有损害,柳挽枫连忙应声,正要收了,却念头一转,“傲因,你随便抽一根,我给你算算姻缘吧。” “姻缘?我要算!”傲因听闻这两个字,眼里透出光,“桃花姐姐说,姻缘是个好东西,我也想要。” 出乎意料的,这次向来有“卜算子”之称的柳挽枫总共推演了三次,都未能有确切结果。 因为结果总是相同的一个:算人莫算己。 “奇了怪了。”拂去前额上微微冒出来的汗,想必是今天的算筹被傲因碰过了的缘故,不大灵了,柳挽枫暗叹。 最后柳挽枫想了想,让少年自己抽了支平安签,对照着一看。 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 ——大吉亦是大凶。 有自己护着,定能回天转日逢凶化吉,柳挽枫暗下决心。少年姣好的面容背着夕阳暖光,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让人眼神不由都柔了几分。 相处得久了,少年愈发沉稳,话少了不少,但是仍然爱笑爱玩。柳挽枫见多了他的笑容也见过他第一次发脾气。 那是在一个傍晚,柳挽枫晚课回来,发现自己晾晒外屋在的所有石头被人砸了个粉碎。 怀里的书籍落了一地,他心道不妙,急忙地唤着:“傲因?!” 被唤到名字的少年,猛然转过身来,眼底还有未曾散去的愤怒与阴鸷。 这样的少年是柳挽枫从未见过的,正要迈动的脚步不知不觉顿了下来。他觉得这样的傲因有些陌生,陌生到让人害怕。 “挽枫!”傲因忽然嘴一歪,扑到他怀里哭了出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边哭一边控诉道,“他们说我没有心,学不会喜欢!我想要喜欢!我要喜欢你!呜呜呜呜——” 这般爱闹爱撒娇,好像还是他的少年。柳挽枫忍不住把刚刚那个阴鸷少年的眼神从脑海里赶出去。“好了不难过了,我是听不见他们说你的坏话的。”柳挽枫安慰道。 为了哄他开心,柳挽枫特地去清静山后山抓了两只毛茸茸的兔子。傲因小心地抚摸着他们,但是幼小的兔子怕生,垂着长长的耳朵却不断地往柳挽枫怀里钻。 这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凄厉的闪电划破长空,映照出千年古松上被骤雨冲刷的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天都云海”。 被雷声吵醒的柳挽枫,心里担心胆小的少年吓得睡不着觉,急急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打开门,却见少年坐在他门口,已经被雨水浇了个透彻。 “傲因?”柳挽枫一脸担忧唤着他的名字,打横抱了起来。 “挽枫,那些兔子说你喜欢他们,所以我把你放在他们身上的喜欢都拿回来了。”又是一到紫色的闪电,照亮了傲因转过来满是无辜笑意的脸——唇边满是染了鲜血和不明浆液的凌乱兔毛。 只要喜欢,拿过来抢过来便可以了。没有人教他,因而天真的少年认为人的喜欢便是掠夺。 少年的身体笼罩在夜色中,止不住地颤抖着。他不是因为杀了生而惧怕,而是因为首次杀戮见血后的兴奋——难以抑制的兴奋。 雨下得太大,柳挽枫心底腾起一阵寒意,在四肢百骸弥漫开来,冷得说不出话来。 西荒之中有人焉,名曰傲因,长短如人,著百结败衣,手虎爪,名曰獏。伺人独行,辄食人脑,或舌出盘地丈馀,人先开其声,烧大石以投其舌,乃气绝而死。不然食人脑矣。——《神异经》 柳挽枫握着书页的指尖发白,止不住颤抖:“我一定会养好你的……” 伫立在藏书阁的高瘦身影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跑,隐藏在阴影里显得更加无助。 “我不吃萝卜。”少年闹起别扭来,把碗往桌上一放,不悦地撑着下巴,“兔子才吃萝卜,我不是兔子。” “那你吃什么?”柳挽枫迟疑的神情下是深埋在心底的惴惴不安。 “兔子吃萝卜,我当然吃兔子。”傲因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尤其是兔头——” 思及那日雨夜见到的血腥一幕,柳挽枫猛地手一颤,眼中一阵眩晕。他调整呼吸,夹了一口萝卜,蹙起剑眉,试探道: 分卷阅读62 欲望文 分卷阅读63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63 “……可我喜欢萝卜。” “那我……”傲因小心翼翼望了他一眼,抿着唇,踌躇着也夹起一块萝卜,送到嘴里,艰难地嚼动几下,“那我也吃——呕!” 话音刚落,少年急急忙忙奔去门口,吐得脸色发白。 他已经吃不下这些东西了。 柳挽枫再也忍不住,一手将少年搂紧怀里,有些茫然地喃喃道:“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我们吃萝卜好不好?” 靠在柳挽枫安抚的怀抱里,傲因压下胃里的翻腾,眨着眼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好呀。为了挽枫,我愿意永远吃萝卜!我要把你放在萝卜上的喜欢都吃回来。” 柳挽枫收紧了手,头靠在少年瘦弱的肩窝里,心底怀着最后的侥幸:“好,我的喜欢都给你。” 然而还没等到傲因吃多久的萝卜,他就被一个偶然来找柳挽枫的弟子看见了。自然很快,掌门弟子在屋里豢养妖怪的事情传遍了整个门派。 “他还小,从不曾伤害过人。”柳挽枫不安地将受了惊吓的少年护在身后,努力向虎视眈眈环绕着他们的同门们解释。 他喜欢握着一把饲料去逗弄窗外的麻雀们,直到把所有麻雀气到叽叽喳喳个没完。 他喜欢每天去林间一遍遍寻找最好看的树叶,当找到的时候开心地在地上打滚。 他爱笑爱闹爱撒娇,与一个普通的人类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师兄,可他是个妖怪。”见到有些疯魔的柳挽枫,人群里有人开口提醒道。 彼之□□,吾之蜜糖。 柳挽枫,纵使他在你心里千般万般好,在他人眼中,也不过是一个是活了万年的妖怪。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茫然间,柳挽枫拔出腰间的刀,颤抖着,仍然怀着微弱的希望,希望多年情谊的同门能够理解。 “师兄,你是被他迷惑了心智吗?竟然为了个妖怪,与天都云海的同门拔刀相向?” 四周满是窃窃私语声,有人震惊,有人怔忪,有人不解。 雷卦——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 只要自己一直在旁护着,便能逢凶化吉,置之死地而后生。 双拳难敌四手。混战中,有鲜血从磕破的前额上流下来,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摇摇欲坠。恍然中,柳挽枫听见了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仿佛正在遭受极大的痛苦。 撑着头醒来的时候,柳挽枫已经不记得过了多久了。待到瞳孔重新聚焦,遍地全是昔日同门血淋淋的残肢断臂,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耳畔传来一阵轻微的脆响声,仿佛有老鼠正在啃食着水果一样。 像是个失去了灵魂的布偶一般,柳挽枫压抑着心底最深刻的恐惧,木然地转过头。 只见昔日干净漂亮的少年浑身浴血,张开嘴用力一口咬在地上早已冰冷的头颅上,尖锐的指甲从尸体的眼眶里扎了进去,有温热花白同时沾着一丝鲜红的液体喷涌而出。傲因的脸上满是鲜血,他餍足地眯起眼,舔了舔指甲上沾染的汁液,然而俯下身体,疯狂而贪婪地大口吞咽着尸体头颅里淌出的浆液,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这不是他的少年。 这是古籍里记载的恶魔,是会吸人脑髓的万年妖怪,是大荒时期女娲补天遗落下的神石所化的上古妖兽。 惨死的同门诅咒般的声音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 师兄,可他是个妖怪…… 是只没学会怜悯也没学会喜欢的妖怪…… 妖怪…… 第44章 他选天命我选你 听到身侧动静,傲因惊喜地转过身,却见迎面一阵刀风袭来。一时间,他忘了闪躲,只是歪着头望着,无辜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唇边滴落的鲜血染红了颈间的刀:“挽枫?” 忍住滚烫眼眶里即将滴落的泪水,柳挽枫执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赤红色的刀尖划破皮肤,有新鲜的血液流淌了下来,可是眼前的少年却仿佛不知道痛一般,张开双手一点点挪着步子朝着他靠过来。 只要再进半寸,半寸就好,眼前的妖怪必定人头落地,可是柳挽枫不自觉地后退。 少年拥有世界上最清澈的眸子,却能在取了无数人性命后朝你露出个无辜的笑容。 锋利的刀尖划破血脉,鲜血喷涌而出,傲因捂着脖子。似是伤到了喉咙,他哑着声音,委屈巴巴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挽枫,我疼。” 他在喊疼。柳挽枫仰起头,使劲闭了闭眼,始终下不了手。 “我吃了萝卜以外的东西,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傲因小心翼翼地望着他,有几分局促不安,“那你还喜欢我的眼睛吗……我——把我的眼睛送给你吧,你能别不高兴了吗?” “闭、嘴!”柳挽枫红着眼眶,厉声呵斥,声音里蕴含着显而易见的喑哑,“别、别说了……别说了……”他转过身,深深吸了口气:“我杀不了你了,你——走吧。离开天都云海,走得越远越好,别让我再看到你。” “挽枫……”忽然傲因嘴巴一瘪,委屈地坐在地上,抽泣起来,“我——我吃了他们的脑和心,吃了好多好多。我已经学会喜欢,有了人的情感,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柳挽枫伸出手,抚上少年纤细的脖颈,似是要掐上去,然而手臂颤了许久,最后变成了一个拥抱。佩刀幡然落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哀鸣。柳挽枫紧紧把少年拥进怀里,错了,原来是他错了,“对不起……没有教好你……” 本就是顽石所化,傲因没有七情五感,他认为自己没有的东西只要从别处夺来,自己便也有了。 可是喜欢从来不是掠夺,而是克制——是他为了柳挽枫愿意一辈子吃萝卜的克制。 “弟子柳挽枫,修行走火入魔,失手错杀天都云海同门共十一人,自知万死难辞,但凭师尊发落。”柳挽枫跪得挺直,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天都云海空荡荡的大殿里回想着。 高座上的掌门许久都没有说话。 大殿里的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柳挽枫惴惴不安地准备好了满腔措辞之时,只听到座上一手将自己抚养成人传道受业的师尊失望地叹了口气:“挽枫,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柳挽枫怔了怔,好不容易筑起的满腔心防溃不成军,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地跪坐在冰凉的地上。 “挽枫,当初你卜算出现世于车迟国的天命顽石便是他。” “傲因是女娲补天剩余顽石所化的妖兽,用来修补天都云海的结界再合适不过了。” “若是如此,死去的弟子也不算枉送了性命,天都云海的其他弟子还有以后的弟子都会感谢你的。” “身为门派的‘卜算子’,你可自行推演一番此次决定的结果。” 分卷阅读63 欲望文 分卷阅读64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64 年迈的师尊幽幽地补了最后一句:“你且告诉为师,你信不信天命?” 跪附着的男子濒临崩溃,拖曳在地上的深紫外袍随着主人一同颤抖着,他死死地捏着掌中抽出的算筹。 因为捏得太过用力,生生捏成了两半。 由于卜算上的造诣,柳挽枫为门派为他人推演命理了许多年,最后有人来问他——你相信自己算出的天命吗? “师尊,弟子——明白。” 林间小屋,天真的妖怪笑着说很喜欢这个新住处。 “只要有挽枫在,住哪里都好。”也不顾刚包扎好的脖子,傲因乖巧地抱着身边人的胳膊。 柳挽枫温柔地盯着他,用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巴,想要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我要出门一趟。” “去哪啊?”傲因眼里满是不舍。 柳挽枫摸了摸少年的头,满是无奈:“我要去寻找都补好天都云海结界的……石头。估计、估计会有一段时间不在你身边。” “好啊,我等你!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闻言,柳挽枫执起腰间跟随他多年的枫叶坠子,颇为怀念地说:“听师尊说,这是我亲生父母留下的。”忽然他一个用力将坠子掰成两半,将一半递给少年,叮嘱道,“书上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随身佩戴温养着,等到——等到这玉石发芽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未曾察觉到异常的妖怪满面红光,信誓旦旦地点点头。 视线内的封印大阵慢慢关闭,逐渐隔绝了少年纤弱的身影。 柳挽枫闭上眼,亲手封印了满怀希望的少年,阵眼上一柄赤红色的长刀割据了过往的一切。 后来,柳挽枫成为天都云海的掌门。他的师尊坐化前紧握着他的手,将整个门派的责任担子交负在他身上,嘱咐柳挽枫一定要以大局为重,好好保护天都云海。 大概也是因为过往心结,他的修为停滞不前,始终没跨过一层新境界。日日他摩挲着那块只剩一半的玉珏,想象这禁地里的妖怪又在做些什么。光阴逐渐流逝,一想到少年会有几千年几万年的寿命,柳挽枫忽然就舍不得死了。 一日,外出的天都云海掌门抱回一个女婴。这弃婴原本在河水中沉浮多时,眼看就要奄奄一息之时,年轻的掌门将自己的一缕魂魄注入了婴儿的体内。 他望着对他笑得天真无邪的婴孩,带着几分怀念道:“芙蓉如面柳如眉,就叫如眉吧,你以后代我去守着他……” 襁褓中的婴孩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 百年之后,柳挽枫因为魂魄不全没法投入轮回,便附身在天都云海的千年古松下的石头上。因为参悟天命多年,他能一眼就分辨出入派弟子们的灵根优劣——于是后来天都云海的门规上的加了一条:凡是想加入天都云海的弟子,在入派之前都必须要摸一下镇派古松下的试炼石。 为了枉死了那十一名同门,也是为赎清自己的罪孽,他会暗自替每一个加入天都云海的弟子施加一个保护符咒。这样他们就算不慎进入禁地,那个少年也无法发现他们。 从此,那个石妖少年被封印在禁地里镇着天都云海的护山结界,而封印他的柳挽枫则化为一块顽石守着天都云海大门。 两人偏安一隅,各自看遍门派百年的云卷云舒。 “柳挽枫是柳挽枫,我是我。”柳如眉逝去眼角湿润,倔强地仰起脸,像个豪气的侠女,气势如虹。 “可是放他自由会导致天都云海的护山大阵破裂——”谢宴辩解道,试图对面前的女子晓之大义。 “护山大阵?”怔忪在原地的妖怪,瞪着一双浑圆的眼睛,一捧怀里的千奇百怪的石头,自豪道,“我帮挽枫存了好多石头。” 简素虞没有理会傲因,一双美目望向柳如眉:“你可知道自己此举的后果?” 柳如眉目光触及傲因的脸,又变得温柔起来:“天命告诉我,傲因永远都无法走出这里,然而冥冥中谢宴出现了。和我们不一样,他在天命轮回之外——他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个遇见的命途难测之人,于是我不断靠近他去验证,结果也没让我失望。” “你真的疯了!”谢宴越听越气,忍不住重了语气,指责道,“你大师兄若在这里恐怕要被你气死。天都云海这么多人,就算与你并无血缘关系,可是毕竟这么多同门的性命,你告诉我结界护山大阵坍塌之后,他们怎么办?” “你放心,我生是天都云海的人,死是天都云海的鬼。”柳如眉言辞决绝,她抚摸着自己腰间的半叶状玉珏,“谢宴,我只希望你在禁制毁坏的那一瞬,将他拉出结界——” 忽然,她身形如电,一把夺过傲因手中的另一半玉珏,与之合二为一成一片完整的枫叶。 刹那间天崩地裂,飞沙走石——柳如眉把禁制打破了。 就在两人惊诧不已的时候,玉珏里碧绿的光芒四溢,逐渐流泻而出,先是充满了整座湖,然后是土地,像无边无际的藤蔓一般向四面八方爬行。 傲因被突如其来的震荡晃得摔在了湖水里,溅起一堆水花。 “柳如眉?!”谢宴吓了一跳,忙跨步向前去,想拉住她。 跌宕之中,柳挽枫留下的保护咒失效了,女子的模样逐渐在傲因的视线之内显现出来。这是傲因第一次见到柳如眉,他仰起头,伸出手似乎想去扯她的衣角,嘶哑着嗓子唤道:“如眉?你是挽枫的女儿吗?是一直和我写信的如眉吗?” “谢宴——失了魂的柳挽枫跳出轮回,再难寻得自己天命,我亦是。”柳如眉的身形在空中逐渐消失,她恳求地望着谢宴,“我带着两代掌门留下的修为留下来镇守护山阵,拜托你带他走吧。” 她转向一脸焦急的傲因,低下头一滴泪水滴落在湖面:“你对我很好,还会与我分享你最爱的石头,但那一直是因为我是柳挽枫的女儿。你从来都没有因为我是柳如眉而对我好,是吧?” “他是他,我是我,他选天命,我选你。傻妖怪,你自由了——”柳如眉美目盈盈,不断地有泪水划落脸颊。她最后望了一眼,才决绝地别过脸,“记住我的模样,以后你连替代品都找不到了。” 光芒万丈之间,她消失了,化为了一棵巨大的柳树,堵住了结界的漏洞。细长的柳枝随着地面剧震晃动着,仿佛在依依不舍一般。 傲因不顾漫天的飞沙,窜过去捡了起来落在地上的枫叶坠子,温柔地拂去上面的尘土。 “走吧,这里要塌了。”谢宴一手拽过还在怔忪的少年,一手抓过简素虞,向出口奔去。 禁制前的束缚已经消失了,阵眼中柳挽枫的佩刀“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傲因自由了。 他忽然甩开手,紧捏着手中的枫叶坠子,低声却坚定道:“我不走。” “他们都在里面,没有我会害怕的。”傲因说。 两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男子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飞沙走石之中。 束缚他的禁制消失了,但似乎有新 分卷阅读64 欲望文 分卷阅读65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65 的羁绊在他、他们之间产生了。 当一切尘埃落地,谢宴和简素虞牵着手在入口静静伫立了一会,一时间相对无言。正待离开的时候,内里似乎传来了轻微的乐声,仿佛是谁折下了一片柳叶,细细吹奏着。先是微弱的,然后越来越响,温柔缱绻,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静静听了一会,谢宴忽然出声,认真道:“师兄,我愿意为你吃一辈子的萝卜。” 简素虞淡淡扫了灰头土脸的人一眼,松开手,大步向前迈去:“……你早辟谷了。” “唉?我是认真的啊!”谢宴连忙追上去。 前方仍然是一片路遥天远,风高云清。 第45章 痴心妄想 听闻了前因后果的柳掌门久久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望向天际,最后幽幽叹息一声:“如眉早已坦白了整件事,没想到她最后还是——人各有命吧。” 而后,天都云的弟子间都传闻柳如眉奉掌门密令镇守禁地,归期未定。 柳如眉就那么消失了,少了她的天都云海一切如常。 只有柳时新小声地说他会每天画一幅画等着小师妹回来,一直画到她回来。 望着师弟信誓旦旦的模样,柳孤灯终是没有忍心告诉他真相。 后来谢宴想再去摸下试炼石,却被天都云海打扫的弟子告知,陪伴门派弟子多年的试炼石不知何时碎成了一堆白色齑粉。 此事便成了天都云海的一大未解之谜。 “孤灯,若是有天我误入歧途,你一定要阻止我。”谢宴翘着二郎腿坐在屋顶上,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 “我不。”柳孤灯断然拒绝。正当谢宴在心底感叹兄弟情深的时候,就听他把玩着手里的石子,认真道:“我打不过你,我要喊你家那位动手。” “师兄才不舍得呢。”谢宴扬起眉,笑了笑,“当初柳如眉说我寿命短暂,不过我不相信,正所谓祸害遗千年,我觉得自己是要长命百岁的。” 谁知话音刚落,就见在一旁练剑的简素虞放下宵练,郑重地点了点头:“祸害与否,为恶皆当诛。”他不知为何想到了谢宴踏进禁地湖中时的倒影,似乎也有些不太一样…… 月黄昏在一边偷笑。 “当真舍得?”谢宴一脸怨念地嘀咕了几句,突然敛去笑意,垂下了头,面上神情再看不分明,“所以你记住了,能杀我的只有你……” 当谢宴还打算在天都云海插科打诨几天的时候,简素虞收到了门派的传音符。似乎是有什么急事,苍深急着催他们回去,于是通知了月黄昏之后,他们便收拾好行李准备不日回山。 柳孤灯代替天都云海的掌门为他们设了饯别宴,到了离别这日,带领了着天都云海的众人在镇派的千年古松底下为他们送行。 “下回你们来,天都云海必要以门中年代最久远的醉江湖相待。”柳孤灯豪爽地承诺。 时间不久,但是不难看出柳掌门对自己大儿子的喜爱,想必要不多久,柳孤灯就要成为天都云海的下一代掌门了吧。望着自己意气风发的兄弟,谢宴打心底地为他高兴:“好啊,到时候不醉不归。” 突然柳孤灯勾住谢宴的脖子,悄悄瞥了简素虞一眼,笑得神秘兮兮:“我可是在你身上下了不少注的,别让我失望噢!”他坏笑着,心照不宣地拍拍谢宴的肩膀。 “那还真不好跟你反着来,等着吧。”谢宴了然地冲他眨眨眼。 月黄昏与柳鸣鸿寒暄了几句,最后递给了他好几瓶聚灵丹,一行人挥别了众人踏上归途。 风尘仆仆的谢宴回来第一件事就直奔羽峰苍深居住的宫殿,而简素虞则被鸢折纸拉回商峰谈了许久的天。 “素虞,师姐觉得你出门一趟似乎有些不一样了。”鸢折纸难得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 不觉握紧了手中的杯盏,简素虞茫然地望着她:“是吗?” “似乎——”鸢折纸眯着眼细细地打量了他片刻,两分调侃,八分认真,道,“似乎有了点人情味,是因为谢宴?” “不是。” 鸢折纸带着好奇与揶揄笑意追问道:“谢宴这性子确实挺讨喜的,你否认得这么快做什么?” 简素虞:“……” 那头谢宴直奔羽峰,却被打扫的师弟们告知师尊似乎有什么急事一早就下山去了。 “下山去了?”谢宴一头雾水。苍深急匆匆把自己召回来,自己却不知何处去了,也是蹊跷。“好的,你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吧。” “是,大师兄。”扫地的弟子应声退下了。 没有师尊镇着,谢宴可谓喜出望外,没人拉着自己挨揍了,没人罚自己顶水桶了,连一大清早的早课也爱去不去,他更可以时不时地溜出山门,在山下的繁华小镇逛个尽兴。 这天他正刚山下回来,捧着好几只糖葫芦,准备分发给门派里的师弟师妹们,却在山门遇到一个人。 “老伯,你是来入派的?”谢宴望着他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这年纪——额现在开始修仙有点迟了吧。 “少年,你说笑呢,老夫一大把年纪,半入土的人了。”老人被他逗笑了。此时他身着一身素锦玄色华服,上面用银线绣满了祥云纹,估计家世也是不会差的。此时他望着自己手下一个紫檀雕花食盒,纹理细密,色泽光润,满面愁云。“老夫就想来看看犬子,但是他……唉……” “没见着?说不定他是在闭关吧。修道之人有所顿悟时便会闭关,以求突破境界,时限不定——半年一年的都是正常的。”谢宴咬着糖葫芦,宽慰道。 老人重重叹了口气,而后收起面上哀伤,冲他笑笑:“年轻人,相遇一场,这碗莲子羹就留给你吧。” “这……”谢宴为难地望着华服老人颤着身子走下登天梯的身影。 登天梯有上千阶,他刚入门的时候爬上来都累得气喘吁吁,更别说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家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老伯,令郎尊姓大名啊?若是在下得空,必将这碗莲子羹送他手上。”突然灵光一闪,谢宴喊道。但愿不要太久,否则这碗莲子羹早就不能吃了。 老人家的脚步顿了一下,忍不住道:“估计是等不着了吧……”踏出两步,还是轻声道了句:“素虞,犬子素虞,无论如何,多谢少侠好意了。” 素虞?简素虞的父亲?!谢宴风中凌乱。急急急!简素虞的父亲他该如何称呼? 提着莲子羹奔上徵峰的时候,谢宴脑海里还在纠结为何简素虞的样貌与简老伯的那般不同。简老伯虽说剑眉星目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英气风姿,但简素虞那俊秀的长眉,因常年专修剑道而沾染上几分杀意,那清灵如山间朝露的深邃眼眸,还有那色淡如水的薄唇……根本一点就不像好嘛。 分卷阅读6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6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66 谢宴正胡思乱着,一抬眼就见脑海里的人出现在了面前。 简素虞紧闭着眼,正一袭白衣静坐在寒冰池的千年池水之上,周身满是寒冰肃杀之意,煞是气质绝尘。许是听到了动静,他微微蹙起眉,身下的池水蓦然在他心意松动之时,缓缓地敛成一层寒冰,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 “师兄师兄!”谢宴抬起脚,手忙脚乱地躲避着朝着自己蔓延过来的冰阵。 池子上的人蓦然睁开了眼,一双灵秀眸子里满是冰霜寒意:“何事?” 见他理会自己了,谢宴的语气也欢快起来:“我受人之托来给你送个东西,喏——”他把食盒往前一提,絮絮叨叨,“莲子羹。简伯父他一把年纪又大老远地爬了上千登天梯,就为了给你送碗莲子羹……”他说的顺畅,完全没注意对面的人早已双唇紧抿面色冷峻。 一道肃杀剑气扑面而来,霎时间谢宴手里的食盒便四分五裂,甚至有不少汁水溅到了谢宴的脸上,带着莲花微弱的香气。 “滚出去。”简素虞闭上眼,冷冷道。 看这出手是动了怒,而且还气得不轻,谢宴呼吸一顿,又惊又气又懵逼,有些手足无措:“师兄?我就是看简老伯他——” “你是我什么人?”简素虞冰冷的语气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嘲讽,“凭什么来管我的事情?” “我……”谢宴搓了搓自己冻僵的脸颊,朝着自己的双手哈了口热气,试图解释,“要不你先冷静一会,我等你冷静下再跟你解释吧。” 闻言简素虞真的冷静了一会,然而开口却是毫不留情:“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是在说他吗?谢宴下意识环顾四周,然而硕大的寒冰池上就他们两个人。 原来谢宴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不过四个字——痴心妄想。心里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怪不得无论他如何做如何讨好,那人总是冷眼旁观,仿佛在看笑话一般。谢宴恍然大悟,眼里不可避免带上些许黯然,孤灯说得对,这人是谪仙,冷面无心的谪仙…… “有些话你从没说过我就当没有,但是我还是想知道——”谢宴深吸一口气,被寒气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以往满是风情的桃花眼沉寂下来,“你有没有曾经有一瞬间……哪怕一眨眼的时间心动?” 蹙着眉的简素虞闻言不自觉地一顿,注视着那双沉寂如深潭的眸子,却答不上来。 “好的,我知道了。”谢宴干脆利落地转身,望着地面上一朵不知何时被吹进来的雪白梨花,苦笑一声。 “谢宴,我——”身后的人蓦然出声,却没再说出什么来。 谢宴等了一会,直到心里腾起的火苗慢慢熄灭,故作轻松道:“没有就没有,没什么不好说出来的——那以后不打扰了。” 奇怪的是他还有心情担心柳孤灯要赔死了,谢宴自嘲地笑了笑,扭头想着最后望他一眼。 然而眼前的人离他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直到模糊成一团灼目的白色光晕,最后这团光晕慢慢氤氲成三伏天正午的太阳,刺得人险些睁不开眼。 “你没事盯着太阳做什么?”身边有人身着一身漆黑长衫,面上挂着一张赤红修罗鬼面,问道。他身后是人来人往的驿站,吆喝声,交谈声,杯盏相碰声,不绝如缕。 “刚刚想起了一些十年前的往事,蒲新酒……都十年了啊。”谢宴低下头,闷声一口饮尽碗中清水。他用眼角余光悄悄地打量着身边背负宵练的人,心想这人除了一头雪丝,别的倒是一点都没变。 谁知简素虞在专注地盯着他,霎时目光相接,相对无言。 正巧这时,一声响亮的“上菜咯”从背后传来,于是谢宴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第46章 逢九必安 “客官慢用。”驿站小二麻利上完菜,朝着他们热情地哈着腰退下了。 蒲新酒摘下面具,脸色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而比正常人更加苍白:“对啊,十年,上次小隐念给我的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噢十年生死两茫茫!” 用筷子用力敲了下桌子,谢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什么生啊死的?吃饭!” 谢宴答应了简素虞随着他回灵山,而简素虞也答应了要想帮忙解决逢殃的事情,因而他们现在在去北方紫霄山的途中。又因为岚隐要跟着简素虞回玄音,所以无奈的蒲新酒只好跟了上来。十分难得的,正邪不相容的两尊大佛没有在半途中大打出手。 “为什么会有萝卜?”谢宴嫌弃地抖了两下筷子,低声道,“萝卜的味道太冲了……” “行了吧你。在这小驿站就连茶都没有,谢大少还指望什么大鱼大肉呢?”蒲新酒调侃了一句,率先夹起一片红烧萝卜丢进嘴里,“味道还行,家常风味。” “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谢宴摆了摆手,解释道,“小时候有一次因为吃了没煮熟的萝卜,身上起了红疹子,后来就都不吃了。” 简素虞闻言默默抬起眼,然后提起筷子,也夹了一块。 谢宴制止不及,就见他已经咽了下去,忍不住放下筷子,心想这饭吃不下去了,叹了口气:“都辟谷多年了,何必呢?” 谢宴不喜欢吃萝卜是真的。 曾经他说愿意为了一个人吃一辈子萝卜也是认真的。 此间深意,自然只有他们两人懂得。 简素虞蓦然放下筷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谢宴。 蒲新酒原先还想说自己也不经常吃这吃那的,结果一见这两人之间暗流涌动,便乖乖地闭了嘴。一片诡异安静之中,他突然感觉自己袖口紧了紧,一回头是自己小鬼讨好的笑容。 “大人,凉茶。”没头脑顶着荷叶,殷勤地将一碗顺来的凉茶放在他面前。 没头脑是蒲新酒手下的小鬼,总是迷迷糊糊的,隔三差五总是不慎摔断自己的脖子,然后到处找自己的头。后来蒲新酒便给他取了个名字——没头脑。 “大中午的,你跑出去做什么?”蒲新酒忍不住拉下脸色轻斥一声,想伸手摸摸他的头。谁知一不小心用了点劲就把小鬼的脖子揉断了,只得叹了口气,把他的头从地上捡起来,摆正安了上去。 “我看那边有免费的凉茶和白粥,就伪装着悄悄要了一碗过来。”没头脑偷看蒲新酒一眼,迅速地补充道,“那个少年在路边施粥布茶,唯一的要求就是给他哥哥上香点一盏启明灯。我、我不会写字——他让我带着大人去。” “我的字写的可好了,走吧,我们去看看。”谢宴觉得跟简素虞这般大眼瞪小眼也没完,重新露出笑容望着揪着蒲新酒衣角怯生生的小鬼,道。 简素虞收回视线,淡淡道:“我去看看岚隐,他还在房里熟睡。” 路边官道的附近粥摊上围着密密 分卷阅读66 欲望文 分卷阅读67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67 麻麻的人,路过的行人一听说这里有人施粥布茶,都来排起了长队。 被众人围绕着的清秀少年脸上笑起来脸上两个酒窝,充满了活力与生机。他正在按次序为众人派发一碗碗凉茶:“大家都别挤……慢点来,每个人都有份——大家若是不着急赶路,能帮我哥哥放盏长明灯吗?若是着急的话,上柱香就好了。” 免费粥水摊旁边是一张小案,上面除了一个牌位之外笔墨纸砚俱全,有几个路人喝完凉茶正蹲在地上,提笔在长明灯上写着什么。驿站旁边的河面上方,已经飘荡了不少零零落落的长明灯。 “原来是天都云海的弟子。”谢宴望着少年身上明艳的深紫色外袍,侧身附在蒲新酒耳畔小声地说道。 “天都云海的大人们可真是菩萨心肠啊!”有人感叹了一声,迎合声此起彼伏。 戴着修罗鬼面的蒲新酒压低了自己声音,颇为赞同地点头:“最近他们一直断断续续在附近帮助些平民百姓,我也有所耳闻。” 这时,没头脑催促一般地扯了扯他们的袖子,把他扯到了排位前。 信手点燃了一柱香,谢宴刚想拜一下,余光瞥到牌位上的几个字,忍不住眼角抽搐几下,差点笑出声来。他拉了拉蒲新酒的衣角,八卦道:“哈,给自己灵位上香的感觉如何?” 几乎天都云海的所有人都以为蒲新酒死了。后来世人只道统领百鬼的鬼王行事狠辣令人闻风丧胆,却再没人记得蒲新酒了。 “非常怪异。”蒲新酒坦言。 “这少年跟你什么关系啊?给你立牌位还点长明灯为来世祈福?”谢宴细细打量着十几岁少年忙碌的身影,依照这年龄,难道是柳鸣鸿的儿子?好像也不太像啊…… “我哪来的来世?”蒲新酒耸了耸肩,低声道,“感觉他有点眼熟。不过天都云海的弟子还不都那样,远远看上去都没什么分别啊。” 真好啊,死后还有人记挂着。像他们这些轮回之外的人,人死灯灭便是烟消云散,再没有下辈子了。谢宴经历了自己所有亲人的死亡,而他自己就像被留在人生长河中的一场终将散场的宴席上的最后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再没人记得。 “我去帮你打听打听。”谢宴兴冲冲地迎了上去。 忙得团团转的柳逢九刚抬起头,就见身边不知道何时站着一个笑意吟吟的俊秀男子,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着,惹得他不由红着脸多看了几眼。 “蒲兄弟,今年贵庚啊?”谢宴自来熟地勾着少年的脖子,笑得如沐春风。 “啊?我不姓蒲——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所以他们都叫阿九,后来掌门赐名柳逢九。”柳逢九摆着手连连解释。 这少年也太单纯了吧,自己随手试探一下,他就什么都交代了。柳逢九?这名字……柳孤灯那大大咧咧的会取这么小家碧玉的名字?谢宴觉得有些奇怪:“你们掌门过得还好吧?还是那个直来直去的性子?” 听他这般言辞亲切,柳逢九便以为眼前男子或许与自家掌门有些交情,便轻声答道:“师尊日理万机,行事都是三思而后行,直来直去不拘小节的时刻少之又少。” 谢宴一听,心想也对,当了掌门的人了,管着一个门派的大大小小事情,估计柳孤灯是变得稳重些了——还收了眼前这么个乖巧的徒弟。只是这时蒲新酒忽而奇怪的望了他一眼,谢宴以为他是嫌自己八卦,便眯起眼,堆起笑意,假装不经意地盘问:“那你为何在这里为那位蒲新酒祈福?我记得……你先前称他为你的哥哥?” “啊……他曾经救过我的命,后来我入天都云海的时候,才听说他已经逝世很久了。”柳逢九叹了口气,“好像就是死在我故乡的那场疫病里。早知道——当初就坚决点让他和我们一块离开了……” 原本还在心里暗暗吐槽蒲新酒似乎总是对少年们特别留情,比如岚隐,比如眼前这位,结果忽然听到他提到“疫病”二字,谢宴灵光一闪:“你是岁月未侵之城的幸存者?” “是啊,前辈也知道三江城?”柳逢九点点头,继续道,“当时疫病横行,家中白事。年幼的我差点被门口掉下来的大灯笼砸伤,是大哥哥——蒲前辈救了我,后来他还亲自护送我们一家人出城。” “这样啊……”原来是你啊。谢宴想起来了,当初那个信誓旦旦声称长大要加入天都云海去清静山找蒲新酒的孩子。不过那时蒲鬼王早就和他们分道扬镳,跑去酆都潇洒快活了。 他们耳力都不差,想必蒲新酒也是听得一清二楚,谢宴冲着修罗鬼面挑了挑眉。看不出来啊,蒲新酒,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处处留情。 在没头脑的催促下,蒲新酒刚放飞一盏为自己点的长明灯。谢宴和柳逢九的话,他都听在心里。这个眼熟的少年他是也记起来的,不过不是三江城的那个胖嘟嘟的孩子,而是在他几年前上清静山的时候遇见的。 当时这个灰头土脸的孩子,不听他的劝告,非要去天都云海。 “大哥哥,我跟人约好了,你就告诉我去天都云海的路吧。”少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像一只胆小又固执的兔子。 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远清,因为在酆都的很多年,他很久都不曾在旁人身上见到过远清的影子。戴着修罗鬼面的蒲新酒蓦然心一软,就指着天都云海的方向,告诉他:“一直向前走别回头,路的尽头就是天都云海。” “谢谢大哥哥,能告知名讳吗?以后有机会必定报答你。” 蒲新酒本想说不用麻烦了,但是鬼使神差地吐出两个字:“阿九。” “阿九?大哥哥你跟我同名诶?我们很有缘啊。”少年在身后激动地叫唤着。 那时蒲新酒笑笑没回答,心想确实挺有缘的。 逢九,逢九必安——“逢九”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柳鸣鸿取的。蒲新酒心里明白,回想起那次柳鸣鸿神志不清看见他出现在天都云海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鬼魂,一直拽着自己的手不肯松手。蒲新酒望着天空中的点点长明灯,忆起那人怯懦又坚强的脸,呐呐道:“鸣鸿……” 又跟少年寒暄了几句,谢宴长叹一声,冲着蒲新酒挤眉弄眼:“孽缘啊……” 第47章 十年生死 回驿站的路上,没头脑百无聊赖地转着他的头,而蒲新酒的目光一直在谢宴身上流转,直直打量得谢宴一张老脸都不好意思起来。 不就是稍微八卦了一下,这人至于吗?谢宴腹诽道。 “谢宴,”似乎是确认了什么事情,蒲新酒终于幽幽开口,“天都云海的掌门是鸣鸿。” “啊?”始料未及的话题,谢宴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天都云海的掌门是鸣鸿,不是 分卷阅读67 欲望文 分卷阅读68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68 柳孤灯。”蒲新酒强调了一遍。 难不成后来柳伯父改变心意将掌门传给小儿子了?可是继承人人选,怎么看都觉得柳孤灯比柳鸣鸿要合适许多啊……谢宴一头雾水:“为、为什么?” 蒲新酒停下脚步,透过修罗鬼面直直地盯着谢宴茫然的眼睛,他眸子里有某种令谢宴心惊肉跳的黯然。 “因为——柳孤灯死了。” 十年前,被欺压多年的魔族中人在戏火尊者的带领下与正道名门正派全面开战。一心念着报仇的谢宴叛出玄音,和岚月时一起盘踞在蒲新酒的酆都,也就放任手下的人时不时地上道门中做些小动作。直到谢宴被简素虞一剑刺死,他也不曾记得清双方究竟损失了多少人,但是他从不曾听闻他所熟识的人里有出现过什么意外的…… “你果然不知道。”蒲新酒的语气里带这些怜悯,“简素虞是打算瞒你一辈子吗?” “什么……”像是被一道天雷劈懵了,谢宴恍在梦中,觉得蒲新酒的每个字他都明白,但是合在一起好像怎么都无法理解,“你究竟在说什么……” “那时候玄音被你整得元气大伤,之后你被简素虞一剑穿心而灰飞烟灭,后来——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啊。” “天都云海的前掌门亲自上灵山就为了保住你的命,但还是迟了一步,与你命火相连的柳孤灯在你死后没过多久也死了。” “他弥留之际,携着佩刀断水,亲身跳下了天都云海的铸造神兵之地——刀山火海。以魂魄永封佩刀的代价,耗尽全身修为淬炼断水,以身殉刀,化为刀灵。” “失去了魔尊的魔族众人怒火滔天,冲上这些名门正派为你报仇。正巧那时天都云海失去了他们的掌门,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双方大战了好几天,最后——天都云海被屠了。” “我强行出关,赶过去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全门派的尸体,只有鸣鸿一个人安安静静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地搂着为他挡了致命一击的柳时新的尸首。那些妖魔不知为何没有杀他,但是当着他的面砍下了天都云海传承许久的千年古松——看着门派覆灭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我在那边照顾了鸣鸿几天,他始终认为我是个幻影,后来确认他性命无忧后,我便下山了。谁知道在下山的时候便遇到了方才那个孩子,他不听我的劝诫非要上已经灭门的天都云海。” “不过看他这样子以及后来天都云海的养精蓄锐,也能猜到那时鸣鸿应该是把我的话听进去振作起来了——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天都云海就不会消失。” “他虽然毫无灵力,但是柳孤灯把断水留给了他,依靠着断水,他继承了柳孤灯的修为,和正常的修道人是没什么区别的了。也因为这个原因,他成为了天都云海历史上唯一一个拥有两把认主双刀的掌门。” “不过鸣鸿后来就变了,变得阴鸷了不少。他恨死了魔道中人以及各种邪修,不过若说最恨的还是你家那位——他手刃了你,也间接害死了柳孤灯。长兄如父,柳孤灯一死,他的世界就崩塌了。” 傍晚,逢魔时刻来临,天边的云一直送天际烧到眼前,红彤彤的,刺伤了人的眼睛。 简素虞一身白衣,背负宵练侧身倚靠在驿站旁边的一颗垂柳上。落日余晖在他雪白的长发与姣好白皙的皮肤上都镀上了一层金光,衬得整个人愈发明艳动人。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把玩着手中的一颗被夕阳染成橙色的光滑石子,眉峰平和,薄唇微抿,清澈眼眸里飘荡着不易察觉的柔情潋滟,像是漫天闪耀的星辰。 多年前,战战兢兢的柳家后辈告诉他,这种石头叫做定音石——锤打三下便可以开始记录声音,再一锤定音。若是得空想要听的时候,只需轻轻捶打一下就行。这么多年了,简素虞一直十分珍惜。 “师兄。” 简素虞闻声转过脸,只见那人沐浴在一身金光下正在唤他,一如当年,忍不住就放轻了声调:“嗯?” 只不过刺眼的落日余晖似乎在眼里碎成镜片,谢宴看上去仿佛要哭了一般:“你打算——”谢宴的声音晦涩,再不复往日张扬轻狂,“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孤灯的死?你是真打算瞒我一辈子吗?” 不由怔忪了一瞬,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简素虞立时紧张了起来:“不是的……我不是……” 破镜最难重圆,好不容易才修补正常的关系,若是再经历些什么,谁知道以后还能否再面色平静地说上几句话甚至见上一面呢? 见他承认了,谢宴静静望着他许久,眼圈都红了,哽咽道:“孤灯他……死了,因为你,也因为我——不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这个害人精……”他捂着脸慢慢地蹲了下来,像一个后悔莫及痛哭流涕的孩子,“是我害死了他……” “不是你。”简素虞不会安慰人,只能手足无措地揽住谢宴的肩膀,轻声劝道:“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他咬着唇迟疑着,伸出手想摸了一下谢宴的头,却只能在半空中握紧了拳,最后收了回去。 “都是我的错,那时我不反抗是我心里有你,我以后不会了——我会改的。”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谢宴恨恨道,“我以后一定改……不对,没有以后了。” 蓦然浑身冰凉,简素虞怔忡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力道,捏着谢宴的肩膀,慌乱地软着调子:“谢宴,你听我说,别这样对我——”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才明白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然后又在无尽的懊悔中煎熬着,后来这个人活过来了告诉他“没有以后了”。 “不这样?不这样还能怎么样?我能怎么样?”谢宴站起身来,一把甩开他的手,像只见谁扎谁的红眼刺猬,“我一看见你,就想起孤灯的死,我又该怎么样啊……” 简素虞想解释,但是他又不擅长如此,只能茫然失措地握着谢宴的手,着急地想把手中的定音石交给他,想告诉他这颗石子他珍藏了很多年,想告诉他每当夜深人静他开始想念的时候便会拿出来听一下。 因为定音石里珍藏着谢宴的声音。 快被悔恨淹没的谢宴恍然感觉到简素虞往他手掌心里塞了什么东西,还带着那人身上的余温。 这还是简素虞第一次主动送他东西。谢宴怔怔了片刻,望着那人手足无措的模样,然后咬牙一狠心,手一扬,霎时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溅起一朵小水花。“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不知道吗?” 谢宴以前没喜欢过人,他第一眼见到简素虞就觉得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望着他一辈子。不过他觉得只是单纯的他觉得,深怕两人都错过,才一直没放弃,只是后来还是就只能那么算了——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以后,谢宴也不太确定简素虞是不是那个 分卷阅读68 欲望文 分卷阅读69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69 自己有勇气追一辈子的人了。因为一时心软手下留情,谢宴真的失去了太多东西,曾经他那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心里眼里都是那人,但是他是真的怕了。 “谢宴……”简素虞在背后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和声音一样轻,轻得几近央求,“我可以不知道吗……” 谢宴没答话,只是一根一根慢慢地松开他冰凉的指尖,扭头决绝地离开了。 深夜的时候,蒲新酒门都没敲就风风火火闯进谢宴的房间,把意志消沉的他从床上拽了起来:“我去,你们是都疯了还是怎么样?一个躺房间里挺尸装死,另一个魔怔了一般把整条河都冻住就为了找块什么东西?你把他什么东西丢了?” 闻声,谢宴微微抬起眼皮,把一个东西塞到蒲新酒手上,感觉有些疲倦,由内而外都无力的疲倦:“是这个,拿去给他吧。”终究还是没舍得扔。 “我就不懂你们俩了,分明两个人——唉?”蒲新酒接过手一看,有几分惊诧,“这不是天都云海最常见的定音石嘛,一锤定音,能珍藏好多年呢。”说着他捏着石子,轻轻地在床沿上敲打了一下。 下个瞬间,有微弱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蒲新酒侧耳倾听片刻,皱着眉猜测道:“这么轻……好像是微风拂过的声音?” 直到最终定音石里传来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师兄”,谢宴才明白过来。 那是他睡梦中的呼吸声,被人珍藏了这么些年。 十年生死情仇,不思量,自难忘,然而从未宣之于口,最终是爱不可说,恨——也不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 糖与刀齐飞 第48章 我亦是你 谢宴做了一个梦。 眼前是一节又一节的登山梯阶,穿过山腰中缥缈不定的云雾,从肃穆的山门一直蔓延到山下喧哗的小镇中去。 有微凉的雨丝拂过脸颊,谢宴还记得,他第一次与岚月时一同上山的那天,也下了好大的雨。恍然间,有两个模糊的人影缓缓上山,正是年少轻狂的谢宴与岚月时。凭借几分少年意气,他们硬是没动用一分灵力,用自己的步伐脚踏实地,一步一步丈量完了所有的登天梯。模糊的身影随着与山门距离的缩短而逐渐清晰起来,然而台阶上的身影却从互相扶持的两个人变成了形单影吊的一个人。 暴露在雨幕下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捂着伤口的谢宴蓦然停下了脚步,凝视着伫立在一望无垠的登山阶上的人。 那像是谢宴,正微微笑着,眼角微微上挑着的弧度如出一辙;却又不像是他,因为那个“谢宴”双目赤红,眉间更是刻画着一枚十分显眼的古老漆黑龙纹。 那个“谢宴”朝他慢慢走了过来,满是笑意的视线落在谢宴身上,仿佛在调侃:你现在的样子可真狼狈。 在谢宴的身后的地面上,绽放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花,被天降的细雨淋得氤氲了开,血水顺着弟子入门时的登山梯一级一级地向下流淌。 大概是失血过多,只觉得眼前的路都不自觉地模糊了起来,谢宴觉得自己大概是出现了幻觉,估计下一刻就要软了腿从山麓上滚下去。 已经很糟糕了,就不怕更糟糕了。谢宴努力地举起手,挥舞几下,想赶跑眼前的幻象。然而当指尖将要触到之时,只见眼前的另一个自己张开双臂,拥抱一般迎了上来,仿佛被微风吹散了一般,逐渐消失在自己身体里。 幻象消失时的眼神让谢宴怔忡了许久,因为他似乎在说:你亦是我,我即是你。 “谢宴,我姓岚,没有资格报仇,但你是最后一个谢家人。若是谢家满门的血仇未能昭雪,我父母死都不会瞑目。”岚月时的话犹在耳畔。 咬着牙悲痛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岚月时身上的海蓝色外袍被她自己的鲜血染成了一片暗蓝色。她盯着谢宴的目光里有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与沉郁,满满写着两个字——报仇。 沉重到谢宴险些站不住脚,他忽然腿一软。 眼看着就要从山麓上跌下去之时,手腕一紧,从身后袭来一阵清新微苦的草药香气,同时一柄墨色绸伞落在谢宴的头顶,为他在苍茫天地之间,圈出一方容身之地。 “谢宴,你怎么样了?”月黄昏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宴脱力一般靠在他怀里,难得感觉到一阵许多年都未曾感觉到的疲惫之意。他闭上眼,强打起精神,虚弱又无力地威胁道:“不是让你别跟着我吗?你可是明心阁的掌门大弟子,跟着我这个魔头,你会名声扫地的。” 血亲之仇,不共戴天。 他刚刚当着天元君,当着自己师尊,当着全门派上下的面,徒手剖下了自己成形多年的修炼内丹——预示着从此与玄音派决裂,再无干系。 而同样失去了内丹以至昏迷的岚月时则被岚家的长老带走了,只剩他一个人——剩他一个人,在昔日同门或惊愕或不解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踉跄着,迈出了玄音的山门。 只有执拗的月黄昏撑着伞默默地跟了他一路。 “我本就不是玄音的人,他们可管不着我,再说我就是要救你,他们能奈我何?”月黄昏抿着唇,他的脸色比谢宴还难看,担忧的视线扫过谢宴血淋淋的右拳——那是谢宴修炼多年的内丹,如今生生地从丹田里被剖了下来。 闻言,谢宴难得唇边勾起一丝笑意:“黄昏,你傻啊。” “对啊我是傻!但是看看你现在把自己弄成的这副鬼样子,我能比得上你傻吗?”月黄昏越说越气,不由分说一把揽过他,踌躇着伸手拂过谢宴沉重的双眼,一向风风火火的性子如今却忍不住柔了下来,“你先休息会。玄音留不住你的话,我带你去幽篁里,我看谁敢来明心阁撒野?!” 谢宴的伤势不容耽搁,一路上为免节外生枝,月黄昏背着谢宴,一路上御剑飞行,并小心谨慎地隐匿着踪迹,急急朝着明心阁的方向而去。然而饱受精神打击又失去了修为内丹的谢宴实在是太虚弱了,一路上高烧不止,他们时不时就要停下来,在路边能遮风挡雨的亭子、破落的寺庙里或是猎人废旧的宅子里停留一会。 “谢宴,我不准你死。就快到幽篁里了,你再坚持一下,我先去山上给你找点药草。”焦急的月黄昏抿着唇,心疼地摸了摸他烧得火热的前额。 谢宴烧得头脑昏沉,朦胧中感觉有什么窸窸窣窣的东西在靠近自己,挣扎着睁开了眼:“谁?” 有一团漆黑的东西缩在寺庙的东北角,正露出一双带着期待与渴望的大眼睛望着他——仿佛在望着自己食物一般。 原来是不知道哪来的孤魂野鬼。话本里常说鬼魂最喜爱的人的生气,其实不全对,因为它们其实更喜欢修士 分卷阅读69 欲望文 分卷阅读70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70 充满灵力的血肉之躯。 难道是我要死了吗?谢宴强行动用体内仅剩的灵力,痛得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人用指甲狠狠抓过一般。他苦笑一声,无奈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烧得滚烫的前额,想自己曾经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也能有如此落魄的时候。可是他现在还不能死啊,反正经脉尽废,封魔金针留着也没用…… 谢宴咬紧牙关,奋起一掌拍在自己后颈的封印之上,忍着脊椎骨将要碎裂的痛楚,想将体内的封魔金针硬生生逼出来。 “噗——”疼得咬破了下唇的谢宴面色苍白,猛地前扑几下,呕出一摊血来。与此同时,身后一道红光从后颈封印之处窜出,谢宴颤着手费力扯住。霎时红光在掌中化为一段混杂着血丝的细长白骨——正是当初为了压抑筑形龙骨狂性而打入体内的封印金针,如今早就与他体内的一段龙骨合二为一。 血腥味弥漫,缩在墙角的鬼魂躁动地发出几声呼啸声。 望着手中血淋淋的一段骨头与掌中早已干涸的内丹,谢宴怔忡许久。待到恢复了一些一点力气以后,谢宴将东西丢在野鬼的跟前,嘶哑着嗓子,道:“这些东西能保你鬼魂永世不散。若是勤加修炼的话,他日更有可能修成鬼仙。” 空气沉闷了许久。 谢宴不是蒲新酒,不了解鬼魂和活人在想法上有什么区别。他只能赌一把,希望自己遇到的鬼魂是个有些远见的鬼,所以想用那些东西换自己的一条命。 “那我怎么谢你?”声音纤细柔弱,明显是出自一名女子之口,“我身无长物,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换的了。” “想我咳咳咳咳咳咳咳——”谢宴被她逗笑了,“也在家人师门中恣意妄为、轻狂半生,什么珍奇古玩、山禽海珍没有见过?交易就罢了吧……” 然而最后谢宴还是在女鬼的再三恳求下,运用最后一点灵力,取走了她萦绕脑海的一点点记忆。谢宴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便随手丢进了识海里。 月黄昏迟迟没有回来,谢宴一直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了。意识模糊之时,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冰寒之气,忍不住冻得向一旁瑟缩,咳嗽了几声:“咳咳咳你是玄音的人,别——别碰我!” 那人正抚掌在他身后注入温和的灵力,企图修复他经脉具断的丹田,闻言不由一怔。 艰难地挪到柱子旁边,谢宴有了倚靠,顿时有了安全感。肺腑抽痛,他顺了顺紊乱的气息,一字一句都讲得很慢:“黄昏已经很小心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的内丹上仍有本门的灵力波动。”简素虞垂下双眼,搭在谢宴肩上的手不自觉收紧,声音晦涩,“出关后,师叔已经告知我前因后果,你……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简素虞你问我为什么不去问问天元君?!”五脏六腑都在剧烈搅动,谢宴倚着柱子,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问问他为什么要屠我谢府一门?!我舅舅,还有舅母全死了……全死咳咳咳——” 情绪激动的谢宴忽然捂着腹部,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有几缕血丝从嘴角溢出来,看得简素虞心里一惊。 “谢宴,你别激动。”简素虞伸手想安抚下他的情绪,却被谢宴一把毫不留情地拍开手。 “少假惺惺的!”谢宴想笑,嘴角边荡出一抹微不可查的讥意,近乎自嘲,“天元君不是下了格杀令吗?你一路追过来不就是要取我项上人头吗?动手吧,反正我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我……”简素虞望着地上的宵练想否认,但思及自己师尊的嘱咐,只得呐呐不语。 “你们不是担心我成魔吗?”谢宴冷笑着,随即一下扭过自己的后颈——指着上头还覆盖着鲜血的无效封印,挑衅一般地吼道,“我就成给你们看!来啊!诛魔啊!身份尊贵太上无情的玄音门派首徒,平日里斩杀奸邪不是毫不迟疑的吗?” “谢宴!”简素虞脸色一变,急急伸手想去拦住他。 但是谢宴情绪激动,一个不慎扯到了伤口,有什么陌生的气息在血脉里乱窜,直叫谢宴原本破碎的经脉里渗出血来。 瞬间像被无数的蚊子环绕,有细细密密的声音在谢宴识海里炸开。有海浪拍在岸边的声音,有某种古老的兽鸣声,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在高声嘶叫,还有人在温柔又急切地唤着他的名字。 朦胧中,谢宴似乎看到了一张脸——不是别人,又是他自己的脸。唯一不同的是,那个谢宴双目赤红,眉间有一道漆黑的龙纹,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问那个幻影,便疼得晕了过去。耳畔隐约传来一句陌生的呢喃:你亦是我,我即是你…… 第49章 下辈子还 微风拂过,翠绿竹林清脆环响,和着幽篁里一阵若有若无的泠泠琴声,仿佛上好的丝竹之乐,弥漫着一片雅致清幽之意。 忽然,一阵水花激荡之声打破了此时难得的恬淡诗意。 “我又抓到鱼咯!”一脸激动的谢宴此时身着一件明显不太合适的青衫,双袖胡乱地翻折到肘上,露出两截白皙的小臂,挥舞着手中带着鱼的细长竹枝。 月黄昏缓缓放下手中的琴,伸手拉了一把快要掉进水里的人。他的视线在谢宴颈间越发鲜艳的火纹上略过,没好气道:“伤刚好就闹腾,也不多休息休息。” “躺在床上一个月,再不出来晒晒太阳我都要长蘑菇了。”谢宴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拾起身边插满鱼的竹枝,扬起得意的笑容,“黄昏,晚上我们能吃烤鱼了。” 一个不慎被眼前耀眼的笑容闪了一下,月黄昏点点头,心虚地别过脸去。那日他冒雨从山间采药回来,就见到了不省人事的谢宴与手足无措的简素虞,他也忘记惊恐又盛怒的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最后简素虞嘱咐自己好好医治谢宴,便黯然离开了。 一转眼,谢宴都在幽篁里休养了一个多月了。 “黄昏现在看起来傻傻的。”谢宴见面前的人开始神游太虚,便忍不住占些口头便宜。 谁知月黄昏一下回过神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鱼,望着惊愕的谢宴,恶狠狠道:“这些小事,我来处理就行。你……大伤初愈——不准妄动法力!” 经脉尽废,内丹一没,谢宴灵力尽失,后来更是在刺激之下拔出了封印金针。醒来的他感觉经脉里只剩下漆黑色的魔气在隐隐流转着,明显是已经入了魔道了。 帮忙续回经脉费了月黄昏不少的功夫,结束后他不停地追问着谢宴有没有不太对劲的地方。谢宴躺床上休养了几天,自觉自己的身体和以前似乎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然而事实证明,确实还是有些变化 分卷阅读70 欲望文 分卷阅读71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71 的——周围的的一切声音和光都仿佛比原来放大了好几倍。更可怕的一件事是他觉得眼前月黄昏一身青衣,唇红齿白的——十分好看…… 他怎么会这么想?!谢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然后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停留在面前的人水润的红唇上,温软到令人心颤。而眼前的人绯红了一张脸,面露赧色地望着自己,眼角都泛着诱惑的红。 “我——”仿佛被火烫了一般,谢宴慌忙收回手,紧张地用眼角余光偷瞄。自从他能够自如掌控体内红莲业火之后,已经许多年未曾被火焰烫过了,都快忘记这感受了……咳咳,都说邪魔歪道从心所欲,谢宴觉得自己是和原来不太一样了——他的感官,他的物欲似乎都被放大了。另外,他时不时会出现诡异的幻觉。 谢宴脸上的表情忽然凝固了。越过月黄昏瘦弱的肩膀,他看到不远处的那个与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人正笑得得意,额前漆黑的龙纹刺痛谢宴的眼睛。 ——总是像这样,看到另一个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存在的人。 “师尊……先前唤我有事要交代。你若是闲不下来,就去把园中竹下前两年埋下的竹叶青挖出来吧。”月黄昏风也没注意他的异常,怀抱瑶琴,风一般踏着竹叶而逃。 “滚!”谢宴黑着脸,将手中的竹枝尖锐的一端狠狠地掷了过去。然而柔韧的竹枝“咻”的一声轻啸,划破空气,落入幻影背后的湖里,在湖面上荡出圈圈涟漪。 丝毫未损的幻影仍然在静静抿着唇,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仿佛在挑衅一般。 “黄昏,他是个魔物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 “但是师尊,弟子心悦他已久。”月黄昏斩钉截铁地说。 月黄昏曾经提到过的幽篁里独有的酿酒法子:收集竹叶上的清露再加入上好的高粱与酒曲,埋入于竹林下三尺之深,经年岁月,酒香醇厚,别有一番清冽滋味。思忖着什么时候要实践一回,谢宴抱着酒一心往回走。正当推开门之际,他却感受到了屋内不同寻常的灵压。虽然早就心知肚明,但听人说出来,谢宴还是忍不住脚下一踉跄。月黄昏这是唉……谢宴不由想起了某个人——只有在午夜梦回他才会偷偷想一会那人。他在做什么呢?还在想着诛杀自己吗? “谢宴……走吧……”恍惚间,谢宴忽然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月黄昏,只是扭过头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那个幻影刚刚竟然说话了?谢宴发现自己的情况又变严重了,除了幻视竟然还幻听…… “你到底是人是鬼?”谢宴警惕地盯着他。 然而那个幻影只是站在离他不远处的竹林下,一手指着出幽篁里的方向,苍白的肤色被翠绿的竹子映得更加毫无生气。 过了许久,谢宴以为自己方才是真的幻听了以后,那个幻影睁着赤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谢宴,突然仿佛毫无生机的布偶一般,张着嘴重复道:“谢宴,走吧。” “好,走。”最初的毛骨悚然散去,谢宴轻叹一口气,到头来,跟在他身边的也只有这个镜花秋月般的影子。罢了,反正他伤已经好了,也没必要一直留在这里耽误别人。谢宴轻轻放下怀中的酒坛,视线划过天际如血的残阳,最后暗叹一声,悄然离去。 然而他在即将出明心阁竹林阵的时候被急急赶来的月黄昏拦了下来。 “简素虞冷心冷面、无情无爱,除了一身的修为和谪仙般的脸以外,他哪里好?就值得你时时想着他念着他?我又哪里不好,为何比不上他?”月黄昏张开双手拦着谢宴去路,抿唇质问道。 “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也替代不了。我离开也不只是因为他……”他身上还有谢家的血仇,谢宴苦笑一声,“黄昏,谢宴对不起你,只愿你今生无灾无祸,平安喜乐。其他的——算我欠你吧。” 曾遇一人,卓绝风姿置于心尖,其他人再看不过眼。欠月黄昏的情,谢宴怕是这辈子都没法回报了。 “好,如果你觉得欠我,那你下辈子还我吧……”月黄昏低下头,清秀的面容被竹叶投射下的阴影遮掩得看不分明,声音晦涩。最后他的脸完全隐入阴影里,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你下辈子还我吧…… 谢宴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愣了好一会才抚了抚隐隐作痛的额角,呆呆望了下窗外,才发现还是黑漆漆的四更天。 一大早蒲新酒下楼的时候,就见到谢宴仿佛失了魂一般坐在桌子上,双手灵活地折着一只只纸鹤。他的身边的桌上已经叠成了一座小山丘,旁边躺着一只翠绿的西瓜,上面还带着露水。 “新酒,”听到动静的谢宴抬起眼,满是血丝的眸子里闪着让人心悸的哀求,“你告诉我,黄昏他活得好好的,没出什么事情对吧?” 先前谢宴沉浸在失去柳孤灯的悲痛之中,没赶得及询问月黄昏的事情,如今因为梦中陈年旧事,他越想越不安。于是谢宴一大早从驿站跑出去打听消息,结果一致得令人心惊:所有人都说从未听过什么幽篁里明心阁。 闻言,蒲新酒眼里的光黯淡了一瞬,只是沉默不语,望着桌上的纸鹤——人在茫然无助的时候总会找些事做。蒲新酒记得岚月时死的时候,谢宴也是如此无悲无喜地坐在屋顶上,折了许许多多的纸鹤,然后施加些灵力,任由它们洋洋洒洒地飞向四面八方,就像在宣泄他堵在心底无处安放的悲痛一般。 “没事,你说吧,我承受得住。”谢宴低下头,用灵力将西瓜碎成好几份,声音微微颤抖。 道魔大战之际,玄音元气大伤,天都云海被屠,明心阁亦未能幸免于难。魔界中人伙同内应,将血蛊投入幽篁里水域,使得所有人从济世救人的弟子变成了啖人肉饮人血的恶魔,堪称奇耻大辱。为佑苍生,明心阁阁主当即下令封住山门,将全门派几千名弟子封锁在派中,据说里面传来的惨叫声足足响了一个半月才停止。 “破开封印用了我不少力气,尸山血海,怨气遍地,里面的竹子早就枯死了。只有封山大阵上插满了弟子们的灵剑,正中的是他的‘清浅’伞,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 “‘若有后人至此,请告诸天下,明心阁第一百七十六代弟子月黄昏携全派上下在此封派立誓,绝不放任邪祟为祸苍生,以死正道。’这是他留在封印上的话,后面的字迹太过潦草,估计是……失去意识,已经看不清了。” 沉默许久的谢宴忽然咬了一口西瓜,入口只觉苦涩:“……就剩我们俩了。” “当年吃瓜的那几个人就剩我们俩了。”蒲新酒点点头,调笑道,“好歹我家祖上曾出过一个擅长谈狐说鬼的奇人,我本来也想着以后什么时 分卷阅读71 欲望文 分卷阅读72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72 候写篇祭文,把你们的生平轶事都记录下来——总得有人记着啊。开头我都想好了:‘吾友四人,二十余年前生于花朝月夕。一朝再相遇,吾岁月不侵,吾友仍二十余岁’。” 谢宴斜了他一眼,递给他一块西瓜,笑骂一句:“……傻。” 蒲新酒嘿声一笑接过来咬了一口,就见面前的男子微敛了双目,面上神情晦暗不定:“我不会死的——我没有下辈子,也没脸下去见他们……” 第50章 山神娶亲 雨后初霁,紫霄山下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抬眼一望,一串串洁白中带着嫩黄的槐花竞相开放,似要把树枝都压弯了。 岚隐抬头的时候,一片小小的、似雪般的槐花花瓣落在了他的颈间。蒲新酒见状,伸手轻轻将调皮的花瓣拈了去。 此地名为木槐镇,因镇子中种满了香飘十里的木槐花而得名。由于紫霄山山巅深云寺里得道佛僧的名气太大,故而慕名前来拜访的行人都选择在此处落脚。 然而谢宴他们刚到的这一天,似乎特别热闹。 约摸着今日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有好几户人家敲锣打鼓,整个镇子上都环绕着一阵喜庆的唢呐声。 “听说是山神成亲啊!!”岚隐激动地扯着蒲新酒的衣角,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兴奋,“我能去凑个热闹吗?” “……这年头山神都能娶亲了?”谢宴好奇的视线在道路中大红的喜轿上逡巡片刻,闻言凑过头来,一把抓住岚隐的后领,像拖小鸡仔一般把他拖入了镇子口的人潮中,“走,我带你去凑凑热闹。” “喂!放手!”岚隐涨红了一张小脸,扭过头不满嚷嚷着想去咬他,“我可是@#%¥%¥……” 镇子口有一棵粗壮的老槐树,树枝上垂落着一串串散发着馥郁香气的嫩白槐花,树脚下围着一群凑热闹的人。 地上喜庆的爆竹哔哔啵啵炸个不停,零星的红色碎渣四处飞溅。 四周锣鼓震天,谢宴与岚隐两人大眼瞪小眼,双手捂着耳朵,不甘示弱侧身挤到人群前头。见这两人兴致勃勃的模样,蒲新酒与简素虞也只好费力地挤进了人堆里。 只见人群环绕中心,几位头上顶着红绸盖头身着一袭绛红色金绣锦袍的新娘子正整齐一字端坐着。 “一、二、三——七!”岚隐只觉得有趣,“这山神竟然一下就娶七位妻子?” 闻言,谢宴拍了下他的头,教训道:“小孩子家家的,瞎说什么呢?让你师尊听到——”他猛然捂住嘴,心下懊恼,暗骂自己有毛病,为什么要提简素虞。 正在谢宴垂下头鄙视自己之际,不知道为何左侧突然涌进一列人,他一个趔趄向着岚隐身上扑去。 “……天啊你好重!”岚隐被他挤得呼吸困难,往后挪了两步,嫌弃地躲到了简素虞身后,“师尊,这个家伙谋杀我!”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肤色白皙五指修长的手,谢宴也没看是谁,以为是蒲新酒,搭着就站稳了身体,抱怨道:“我哪知道刚刚旁边的人闲的没事,偏要挤我一下?多谢多谢——” 说着他要收回自己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紧了,十指相扣,一时就怔住了。同时蒲新酒不耐烦的声音在谢宴身后响起:“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老喜欢来凑这些热闹,有什么好看的?挤都挤死了!” 那这不是蒲新酒的手,便是——谢宴抬起头,只见那张万年毫无波澜的脸平视前方,目不斜视,只是在谢宴的视线流转过来之时,又加了几分手上执着的力道。 “对啊挤死了!又挤又热!”谢宴脸上的惊讶褪去,面无表情一把甩开右手上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吊儿郎当勾上蒲新酒的肩膀,大半个人都压到黑着脸的蒲新酒身上,轻声调笑,“鬼王大人,要不咱们俩别在这挤来挤去,先出去喝一杯?” 简素虞的手僵在冰冷的半空中,许久才握紧,收了回去。 正当这时人群中一阵喧哗,都热切地讨论了起来。先前挤进人群堆的一列人停驻在七位新娘面前,为首的人捋着白胡子,手上拿着一杆喜秤,上头还系着一朵大红的喜球。 “第一个!” “镇长第五个!” “第四个!第四个!” 围观百姓群情激奋,热切地建议着。 一身华服的老镇长在这个新娘面前停留一会,又在那个新娘子停驻了一会,每当他停驻下的时候,人群中就发出一阵高亢的欢呼声,然而过了许久他手中的喜秤始终没有挑下去——似乎一直未能挑到一个合眼的。 “今日推选出的姑娘竟然没有一个能入了山神大人的眼?”旁边有人压着嗓子地嘀咕了一声。 “这不是很正常吗?”另一个人小声附和,“上个月大人娶亲的时候,也是挑了许久啊。” 每个月都要娶亲?谢宴忍不住扭头望了那两个热切讨论的人一眼,随即面上换上憧憬与敬畏:“山神大人这些年来为了镇子鞠躬尽瘁,降服了多少妖魔鬼怪,没能选出他称心如意的人实在是我们这些人怠慢了。” “是啊是啊。”第一个出声的赞同地颔首,“许是再等一会,那柄山神留下的喜秤便能自己选出一位如意新娘吧。” “可惜了我身为男儿身,不能侍奉山神大人了”谢宴似真似假地感叹一句,随即暗自捏了一个诀。 霎时一道幻火朝着老镇长手中那柄喜秤上袭了过去,逼得喜秤的秤头倒转个头,朝着老镇长的衣领上挑去。 原先两人视线还停留在新娘子们纤细身段上,听到谢宴如此感慨,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下眼前面如冠玉的公子,飞眉入鬓,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着,比起许多女子来也是昳丽了不少……于是其中一人迟疑着开口道:“公子玉树临风,若是真有这份心,想必山神大人也不会拒绝好意……” 这就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谢宴脸一黑。 “噗嗤哈哈哈哈或——”岚隐见谢宴面上闻言一窒,双目嗔怪地盯了他一眼,笑得更开心了。正要开口调侃几句之时,只觉身前师尊侧目斜睨了一眼过来,似是不虞,于是就乖乖地闭上了嘴。 师尊怎么突然不开心了……岚隐瑟瑟发抖。 正在此时,一阵香风袭来,谢宴转过脸只听到人群中又传出一阵嘘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觉得眼前一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眼前着面前悬在空中的喜秤和谢宴头顶上的红盖头,鬼王大人笑得直不起腰来,“山神一定是听到了你的心声哈哈哈哈——” “什么鬼?”谢宴一把扯下挡住视线的红绸丢在地上恼羞成怒,他刚刚分明是想看看传说中这山神会自动挑新娘的喜秤里究竟有什么猫腻,怎么一转头这 分卷阅读72 欲望文 分卷阅读73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73 喜秤就跑自己跟前了? 顾忌到自家阴晴不定的师尊,岚隐捂着嘴憋着笑憋得转过脸去:不,我一点都不想笑…… 简素虞抿唇没说话,一扬手拍掉了悬在半空中的喜秤,只见喜秤转了个头,回到了老镇长的手中。 倒是人群中的老镇长一脸喜出望外,健步如飞地迎了上来:“公子!公子!”唤了几句他似乎注意到了谢宴面上的不虞,觉得不太妥当,忙改口道:“山神夫人!” 谢宴:“……” 见老镇长又要开口,简素虞冷着脸懒得和他们多话,一把握住谢宴的手腕就要走,力气大得吓人。 “唉?公子!”老镇长还在背后呼唤着。 却见简素虞转过身,硬邦邦地留下一句话:“他已有婚配。” 突然失去了辩解能力,谢宴都忘了反驳,一脸懵逼地被拽走了。 悦来客栈的掌柜去镇子口凑热闹了,留下店小二一人在店里核对账簿。 “四间上房。”一个冷冽的声音如是说。 店小二接过柜台上的银子抬起头,眼前白衣翩翩而过,只望见一个模糊的侧脸,忍不住心下惊叹,那位公子长得真是…… “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婚约在身了?”坐在桌子边的谢宴扯着不知道从哪摘下的槐花,好半天回过神,扭头去看还没笑够的蒲新酒。 蒲新酒喊了几个小菜和一盘花生米,正在与岚隐大快朵颐,闻声眼睛眯了眯,一脸高深莫测:“你忘了?” 我天,竟然还真有?!谢宴惊呆了:“和谁的婚约啊?” “还能有谁?”蒲新酒挑了挑眉,笑着往嘴里丢了个花生米,“除了他,还能是谁?不过我没想到你师兄还记得……” “那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谢宴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很烦,谈感情多伤修为。” “没印象?当初在酆都城里,你偏要学着弹什么琴,弹得不少新鬼们难以忍受跑去投胎了,我和我千千万万的小鬼们更是都快给你跪下了!你竟然能忘了?” “我……”谢宴想起来了。 谢宴不通音律是整个魔界和酆都的人鬼都知道的事情,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会一首曲子的。那是他叛出门派,去酆都跟蒲新酒狼狈为奸之时,偷偷学的。 当年简素虞来酆都找他的时候,一身玄衣的谢宴高坐在城门大开的酆都城楼之上,学着古人来了一次琴音退敌。漫天翻滚的音浪在整个酆都城四周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结界,只不过他忘了最重要的一点,玄音秘术对于自家人毫无用处的。 因此简素虞畅通无阻地进了酆都,毫发无损地站在了谢宴面前,依旧风姿绰约。 轻抚过琴弦,谢宴唇边勾起一丝涟漪,赤红的眼里却没有笑意:“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方才我弹的可是《凤求凰》,你闻声赶来可是要嫁给我?” “随你。”冷若冰霜的人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垂落的发丝被周身激荡的音浪吹得胡乱翩飞。 从回忆里缓过神的谢宴烦躁地揉揉眉心,猛地一锤桌子,霎时四周碎花飞舞,把旁边的一大一小都吓了一跳:“我哪知道他记得——” 第51章 谁当诱饵 大红的凤凰霞袍,衣边缀着金丝波浪条纹,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肩头延伸到腰际,配上一根绛红色的软烟罗细腰带,显得整件喜服华贵而不失清雅。 端详了片刻,谢宴摸着下巴称赞道:“好绣工!” “所以你要嫁过去吗?”岚隐刚开口,就觉得客栈里的空气低了一些,忙乖乖地闭上嘴。 将喜服送来的老镇长带着几分讨好地盯着谢宴,劝哄道:“夫——公子啊,能侍奉山神大人可是天赐的福气啊。” 蒲新酒伸出手摩挲了下嫁衣的纱质衣袖,赞同地颔首:“你要是穿上的话,那叫一个国色天香。” “衣服放这你走吧。”谢宴望向老镇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明天过来接——人。” 原先还准备好了一肚子说辞,一听眼前的公子二话没说答应了,老镇长顿时笑得合不拢嘴:“那公子,我们明日吉时见。” 人一走,岚隐就瞪圆了眼睛,愕然道:“你?穿嫁衣?不是认真的吧?” 忍不住瞟了一眼不懂事的孩子,继而谢宴讨好地望向蒲新酒:“蒲哥……” 心下一凛,蒲新酒忙跳远了几步,犹记得上回谢宴这样称呼他的时候还是在酆都,要求蒲新酒给他去找一张瑶琴,结果——自然惨不忍睹。蒲新酒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做、做什么?别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也顾不上心情不佳正在释放冷气的简素虞,一闪身转到简素虞身后,闭着眼推了下面前的人:“有什么事情找神通广大的止水剑圣!” 看堂堂鬼王吓成这个样子,谢宴翻了个白眼:“找他做什么?找他穿嫁衣?” 开什么玩笑,他只不过是想找蒲新酒借个小鬼而已,又不是——又不是让他再去找什么琴,看蒲新酒那德行,好歹他弹的《凤求凰》还是能入耳的好吗…… “我穿。”简素虞淡淡的目光在桌子上精致的嫁衣扫过,随即停留在谢宴脸上,重复道,“我穿比较稳妥。” “师尊?!”岚隐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他家师尊是吃错药了吗? 诶?他不是这个意思啊!眼见简素虞认真地要去收走桌上的那件嫁衣,谢宴赶快一把夺过,丢在蒲新酒脸上,声音闷闷的:“穿什么穿?!我只是想让新酒召个小鬼代嫁,然后引出背后的山神而已。” 要是简素虞一身红装那样去成亲,不管是不是演戏,谢宴都感觉自己会忍不住想杀人。一想到有人会见到他那般模样,真的想—— “喂!”认识多年,蒲新酒眼见他颈间火纹颜色越加艳丽,伸手拍了谢宴一下,“冷静冷静,我试试便是。不过太过耀眼的大红嫁衣驱病辟邪,恐怕会灼伤我手下的小鬼,所以你得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说着将嫁衣丢回了简素虞怀里,耸了耸肩,“不过我也不保证能成功,如果到时候不行的话,你们自己看着办——” 回到房里傻傻愣了两个时辰,他脑海里总是不经意地浮起一张魂牵梦萦多年的脸。谢宴心里烦躁,连喝了好几壶茶,同时颈间的火纹忽闪忽现昭示了主人起伏不定的内心。被那嫁衣一刺激,谢宴算是全部想起来了。那年简素虞只身来酆都,结果被心性尽失的谢宴强抢着套了一身红衣,还拉去拜了堂。若不是之后惊讶万分的蒲新酒赶来一耳光甩醒了他,谢宴都不知道沦入魔道、失去理智的自己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要是蒲新酒那边没办法的话,打不了自己来穿便是。 分卷阅读73 欲望文 分卷阅读74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74 总之,那衣服得拿回来。谢宴下定决心,握紧拳,敲了下简素虞的房门:“……师兄?” 半响,没人作答。 难不成是出去了?也好,要不直接拿回来就是了,谢宴想着就推开了门。 一抬眼就发现竟然有人! “砰——”谢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即关上了门,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他这样…… 面前的人背着他,明显身穿着方才那件大红色喜服。散发着浅蓝色剑光的宵练在他四周晃来晃去,仿佛在着急一般。简素虞闻声不由转过身来,抿着水润薄唇,一头胜雪的白发,面色绯红得恰似三月的桃花,平时一向淡漠双眼里泛着幽幽波光,阵阵涟漪——明显是急得不行。想必是简素虞心里认定了自己要去当诱饵,于是事先试穿一下衣服,谁知谢宴就突然闯了进来。 见惯了简素虞万年不变的冰冷禁欲模样,几乎还没见过他如此失态——满是风情的模样。谢宴的视线在简素虞凌乱衣襟掩饰下露出的锁骨下几片引人遐想的白皙肌肤上略过,忍不住看呆了。 还真是——秀色可餐。 良久,与喜服上暗扣博弈许久的简素虞索性放弃挣扎,平静下气息,长叹一口气,轻声问:“……好看吗?” 谢宴下意识地点点头,而后又回过神来,飞快地摇了摇头,慌乱地摆手解释:“我、我以为房里没人……就想着如果新酒那边不行,我自己去做诱饵……诶?你离我太近了……” 眼见面前这人瞬移过来,谢宴踮起脚紧张得贴着门板,恨不得立刻变成一张人畜无害的薄壁画,贴在门上抠都抠不下来。 简素虞低垂着头,雪白的发丝落了下来,他一手搭在谢宴肩膀上,温声问道:“不好看?” 暖香满怀,谢宴捏紧了身侧的衣料,暗道一句非礼勿视,匆忙偏过头去,只觉得简素虞温热的呼吸都撒在了自己敏感的脖子上,禁不住一颤。 简素虞自然注意到了谢宴难以掩饰的紧张与眼底隐隐的的赤红——那是谢宴情绪激动的标志,于是他微敛双目,又靠近了一点。他手一带,将谢宴带入怀里,收紧手臂压低声音,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清醒的十年里,到处都找不到你。如果这是梦,别醒来。” 本想推开简素虞的谢宴被他略带着痛楚的温声细语扰乱了心扉,想要挣扎的双手在空中顿了片刻,本想回抱却还是紧握成拳,无力地垂了下去。 “谢宴,你在宗派大比上提出的条件,我答应了——我们结为道侣吧。” 道侣?谢宴怔了怔,他那时说了什么来着?刚想开口询问,却觉得唇上覆上一阵温软,有不属于自己的灼热柔软侵入了口内,激得谢宴不由得眯起眼,眼角都泛起了红晕。 满眼都是自己喜欢的人,周身都是他的温热气息,真是太、太疯狂了。谢宴被吻得七荤八素的,都已经不记得自己肖想了眼前这个人多少年了——心魔只因他当初的惊鸿一瞥。 被简素虞强势压倒在床上的时候,谢宴还在想他曾经说过什么话让简素虞记了这么久。直到腰间一松,光洁的胸膛暴露在升温的空气中,谢宴才如梦初醒一般,用力推开了身上的人。 打量了下面色绯红双眼黯然的简素虞,谢宴低下头,心知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深呼吸几下,压下心中燥热,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衫,平静又淡漠地回道:“梦早该醒了。” 简素虞紧抿着唇,许久都未答话,只是在谢宴起身要离开的时候,一指风点灭了烛火,搂着谢宴躺了下去。 当初柳伯父的谆谆委托被谢宴一股脑抛到了脑后,才造成了柳孤灯的死以及后来天都云海的悲剧。他们之间本就隔着血海深仇,柳孤灯的死更是心中的一根刺,谢宴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自己。 谁能告诉他,到底怎么办才好啊…… 满怀心事的两人几乎是一晚未眠,睁着眼躺到了天明。 “瞧你这没精打采的模样。”蒲新酒安慰一般地拍拍谢宴的肩膀,“提起点精神,我找到当诱饵的最佳人选了。” “谁?”谢宴揉了揉犯困的双眼,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得意地眨眨眼,蒲新酒打了个响指,只见一位身穿着天都云海标志性的外袍的弟子出现在他身侧,脸上挂着一贯的不耐烦。 瞌睡虫一扫而光,谢宴惊得瞪大了双眼:“我天!竟然是你?!” “喂,喊我什么事?”柳时新也是一脸没睡醒的模样,倚靠着柱子,没好气道。 “我去天都云海的时候,他一直守在鸣鸿身边不肯离去,因而错过了投胎的时辰无处可去,所以我就把他留下了。”蒲新酒解释道。 “闭嘴!再提我就罢工!”柳时新面上困倦之色一扫而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直接炸毛了,“谁守着那个废物了?!我——我就想看看我们天都云海!对没错!我就是想留下来守着天都云海的好山好水好风光。那个废物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哦?”谢宴被他这薄脸皮逗笑了,“那是谁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为柳鸣鸿挡刀,好保住他的命?” “谢轻狂,那——那是我不慎崴了一下!不慎你们懂吗?”红着脸的柳时新梗着脖子,硬邦邦地辩解,“不准笑!再笑我就罢工!” “好好好!我不笑就是了!那当诱饵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谢宴忍住笑,把桌子上的大红嫁衣丢给他。 不出所料,柳时新的脸直接黑了:“我想罢工了……” 第52章 山鬼杀人 通往山神庙的通幽小路上本一片寂静,偶尔传来一声悠远的鸟鸣声,两侧树木郁郁葱葱,映衬得其间一列亦步亦趋的大红色送亲队伍格外显眼。 “也就你们喜欢凑热闹,百姓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向来不爱多管人事的蒲新酒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随后窝在客栈里呼呼睡大觉。他自己不愿意看热闹也就算了,连一脸跃跃欲试的岚隐都被他以“小孩子不该有危险的好奇心”为由,打发着去客栈后院练剑去了。至于打心底拒绝出面的当事人——柳时新没法抗拒鬼王的话,只好乖乖地地钻进了轿子。依照当地习俗上轿子的时候是必须蒙着盖头的,否则谢宴都忍不住掀开他的盖头,好好观赏了一下别扭少年的纠结神情。 认识多年,谢宴知道蒲新酒向来都是这个不管人事只顾鬼事的性子,也没勉强他,只好和简素虞两人一路无言,沿着山间小路,朝着山神庙的方位而去。 嘴里叼着草,谢宴借着郁郁葱葱树木的遮掩眯着眼观察了一会,微微猫着腰,步履轻慢地跟了上去。 四周寂静,也没什么异常,简素虞提着剑亦步亦趋,一路上始终与谢宴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分卷阅读74 欲望文 分卷阅读75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75 远远的,深山寺庙轻盈灵动的飞檐一角映入眼帘。 本以为这种深山里的山神庙,应该是年久失修的破败模样。然而谢宴意外地发现这座庙干净整洁得与普通百姓的宅子没什么区别,想必是经常是有山下镇子里的百姓经常上来虔诚跪拜再顺便添些香火。 “这供奉的是紫霄山?”谢宴吐出嘴里的杂草,伸出脑袋去,仔细端详着香火氤氲间的模糊不清的轮廓,密语传音道。 “似乎是。”简素虞肯定地点了点头,将话传了回去,“听蒲新酒说,这座山的山神极其受众人爱戴,但又不愿意接受百姓的供奉,于是百姓便以此山作神,日日香火进贡。” 说起寺庙,谢宴见过供奉菩萨的,供奉佛祖的,也见过供奉各式各样的远古上神甚至是对当地做出过巨大贡献的先人前辈,还是第一次见到供奉一座山的——没错,谢宴和简素虞隐匿气息轻手轻脚地躲在门口的柱子旁,远远望去,就仿佛一个灰黑色的土堆。 在葳蕤燃烧着的香火案之下,四个抬轿子的轿夫将喜轿的人连同轿子停在寺庙中央后,而后伏在地上念念有词,正在虔诚地祈祷着什么。 四周静悄悄的,好像没什么异常,但是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对了,越接近山神庙,谢宴越是能察觉到周身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但是他吸了吸鼻子想好好分析一般之时,那股奇异的香气又消失了,甚至变了味,怎么闻都像是——“……怎么好像有股血腥气?” 惊诧之际,一道强横的劲风在空中一划而过,带起了简素虞额前的几缕雪白碎发,与此同时,正在庙里虔诚叩拜的众人忽然齐齐发出一声惨叫,无力的躯体随着被剑风削断的烛火一般,重重地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钝响。 霎时间空气中的血腥味更加浓郁,谢宴猛地咳嗽几声,忍不住捂着下腹干呕起来。或许说出去大家都不会相信,曾被敬称为戏火尊者,焚杀敌人毫不心慈手软的谢宴,最怕的就是鲜血浓郁的腥气。 “什么人?!”简素虞皱着眉低喝一声,略带着担忧的视线落在身边脸色青白的人身上。佩剑宵练察觉到了危险,自眉间化形,在他周身挥舞,散排着耀眼的寒冰之气。 使劲按了按翻腾的胃部,谢宴擦了擦嘴角,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直起腰来。周身奇异香气更加馥郁,谢宴双眉一蹙,下意识地将手伸到后背——这是他练剑多年、习惯性的拔剑动作。 毫无疑问,他身后没有白虹——想必白虹现在正以一个战利品的身份,在某个地方明珠般蒙尘,被岁月遮盖住它原本的光辉。白虹是谢宴入玄音之前便认主的佩剑,对于他有特殊的意义。据谢国师所说,谢宴出生的那日光风霁月,漫天火红祥云,更有白虹贯日的异象。当屋子里传出第一声婴儿啼哭声之时,贯日的白光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在了国师府的大门口,化为一柄灵力逼人的雪白灵剑——被长大之后得知了这一段渊源的谢宴取名为:白虹。 “季逢殃托我转交给你的。”见他失神之际,简素虞垂下眼,从乾坤袋里提出一把剑。 正沉寂在回忆里的谢宴愣愣地回过神,只觉怀里被丢进了一柄温热的剑,再粗粗地一瞥,忍不住讶然——这修长古朴的剑身,散发着白桦般典雅的银白光芒以及若有若无的温热触感,不是他的白虹还能是什么? 四周静悄悄的,似乎刚刚的杀气只是一瞬间的错觉,谢宴轻声唤了一声柳时新,久久无人作答。按耐住心里的不详预感,谢宴一剑划开了轿子前大红的帘布。谁知里头早已空空如也,只有座上摊着些许漆黑色的粉末——那是鬼魂的血。看样子,柳时新的鬼魂似乎被新人喜服外露的喜气所灼伤以至于难以现出形体。 简素虞蹲下身,探了探地上众人的脖颈,冷声道:“速度极快,一招致命。” “不可小觑——”话音刚落,谢宴只觉鼻尖又萦绕着那股奇异的香气,一回首,正对上一对带着欣喜的无辜眼眸。 来人头戴一顶斑斓野花与纤细松枝交织而成的花环,苍白着一张俊俏小脸,拥有一双不谙世事的星眸,身着一件用凤凰花汁染红的赤红长袍,不知用了什么异法,上头还静静绽放着几朵暗红如血的梅花。 “你们是在夸我吗?”陌生的声音传来的同时,一道劲风直袭谢宴脖颈,裹挟着山河崩裂的雷霆之势。 谢宴忙提起剑,格挡了下来,反手一剑刺向对方面门。与此同时宵练闻声而动,直击来人身上几处大穴,所经之处,寒气凛冽。 山鬼微微后仰,灵巧地躲过正面的剑招,又侧过身躲开了简素虞刺向他右手腕的攻击,赤红人影如同风中轻盈的蝴蝶一般飞旋半圈,后退两步,用剑撑着慵懒的身体,微眯着眼对着谢宴露出粲然笑意:“弯弯眼,我还是喜欢你笑起来的模样。” “喜欢我就要杀我吗?”谢宴紧握白虹,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果然这年头,人长太帅也是罪啊。 拂去沾染在衣衫上的冰粒子,山鬼对简素虞仿佛淬了万年寒冰的杀人目光视而不见,抱怨道:“白毛,你都中毒了还这么厉害?” ……中毒?谢宴哑然,下意识地回头瞥了面色如常的某人一眼。正在此时忽然一道鹤唳风声划破耳膜,才重见天日的白虹闻声护主,就着主人的手自发挥舞起来,更释放出剑内蕴含着的为数不多的日月灵力,硬是将山鬼猝不及防的一击挡得偏离了心脏半寸。 “谢宴!”简素虞一步跨向前,指尖未动,在他们面前腾起一层厚厚的冰墙,与此同时,宵练一生二,二生四,化为二十四道冰寒剑影冲着山鬼袭去,发出凄厉的破空之声。 “你们想打我?但是这可是在山神庙里呀。”山鬼只是随意地挥了挥衣袖,所有的攻击在距离他两寸之时都仿佛收到了什么阻碍一般,劲道锐减。就连宵练所化二十四道剑影都合而为一,直直地顿在半空中,对峙片刻后灰溜溜地飞回了主人身边。 正在两人诧异之时,谢宴只觉一阵滔天杀意划破面前的冰墙,扑面而来。他能看到崆峒剑刺过来的方位,能感受到力道,他想挪动身体躲开,但是身体却跟不上脑子的速度。 电光火石间,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挡在了谢宴身前。一身喜服的柳时新捂着胸口被洞穿的大洞,也不管漆黑的粉末从身体里不停涌出来,拧眉恨恨道:“玛德……老子脚又崴了!” 简素虞见势一剑挑飞了山鬼的利剑,扭头去检查他的伤势:“你怎么样?” 被万年寒冰的简素虞关心了一次,柳时新有些受宠若惊。他本想回一句死不了,但转念一想自己早就死了,于是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什么,让蒲新酒费点时间和精力修补一下就行 分卷阅读75 欲望文 分卷阅读76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76 。” “我的剑上竟然沾染了鬼魂的血,脏死了!”山鬼万分嫌弃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佩剑,扶住自己头顶的花冠,吹了下上面的漆黑粉末,“我要快去把剑洗了——不陪你们玩了!” 望着那远去的赤红背影,谢宴本想追上去,但见柳时新伤得不轻,只得按耐住内心的狂躁:“他就是紫霄山的山神?” “怎么可能?”柳时新嗤笑一声,不甚牵动伤口,疼得咳嗽了一下,“你们肉眼看不到,但我能清楚地看到他身上有着浓烈的血色杀伐之气。他应该不是紫霄山百姓口中时时传颂的山神,倒像是相伴而生的山鬼。” 柳时新的伤势不容耽搁,谢宴将他收进乾坤袋里,两人火速赶回了落脚的客栈。谁知谢宴一进门就撞上了一脸阴鹜的鬼王:“你这是什么脸色?酆都被人端了?” 见他们回来,蒲新酒松了一口气,但声音里仍然透露着一丝焦躁:“谢宴,小隐不见了。” 第53章 外甥肖舅 “什么?!他在哪不见的?”简素虞蓦然沉下脸。 难得见他们俩如此失态,谢宴有些奇怪,将装着柳时新的乾坤袋丢进蒲新酒怀里,开口宽慰道:“你们俩溺爱晚辈也要有个度啊。镇子上槐花开得正好,他不过就十几岁的孩子,估计是跑哪里玩耽搁些时间,说不定等会就回来了。” “你——”你了半天,千头万绪,蒲新酒一腔说辞就这么被堵在肚子里,一副被谢宴打败了的神情。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心下烦闷,把怒火发到了简素虞身上,吼道:“简素虞,你又没告诉他?!你自己的事爱说不说我管不着,小隐的事你也不告诉他?” 一向冷心冷面的玄音首徒难得沉默了一会,随后轻声道:“……没来得及。” “你们又当着我的面,在打什么哑谜呢?”谢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事实证明,每次师兄瞒着他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他么到底是有多迟钝?!止水剑圣的那一剑是戳你脑子上了吗?”蒲新酒发作完简素虞,火气又窜到谢宴这里来了,仿佛看弱智一般盯着谢宴,“你们俩的事情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也懒得管,但是你就没想过小隐为什么姓岚?” “我知道啊,岚隐,好像就是岚家的人。” 闻言,蒲新酒翻了个白眼,仿佛满脸都写着:不想跟煞笔讲话。 “谢宴,小隐——他是岚月时的儿子。”最后,简素虞静静地说,“也是你的亲外甥。” “……你、你说什么?!”谢宴惊呼出声,激动地紧拽着简素虞的衣袖,定定地望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岚隐他竟然——” 因为岚这个姓过于稀少,所以谢宴一见到岚隐身上的蛟龙纹,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岚隐是岚家的某个小公子,因而也忽略了岚隐身上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如今总算明白了,原来——原来他竟然是岚月时的儿子。都说外甥肖舅,谢宴怎么也没想竟然是岚月时当年留下的那个孩子—— 有汹涌的热意从心底涌上眼底,谢宴垂下头,使劲抵了抵眉心,才压下心中酸涩。他本来以为这世界上只剩他一个谢家人,再无一个拥有血缘关系的人了,如今有人告诉他:你不是你孤零零的一个人,你还有个小外甥尚在人间。“我——我去出去找找!”谢宴双眼有些茫然,但还是抓着白虹跌跌撞撞地奔出门。 “唉?谢宴,你等等我!”蒲新酒回头抓起自己的修罗鬼面就要追上去,却被简素虞一抬手拦了下来。蒲新酒戴上修罗鬼面,抬眼盯着面前紧抿着唇的人,忍不住揶揄道:“怎么了?你这是在后悔没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他了?” “谢宴他——”简素虞慢慢摇了摇头,简要地复述了一遍在山神庙里发生的一切,蓦然垂下眼,“他本应该能躲过那一剑的。”在山神庙里的那一剑,按照谢宴以往的修为,不该躲不开。 “哈,大剑圣——”蒲新酒轻笑一声,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他境界大跌难道不奇怪吗?你以为他还是你那个整天追在你身后‘师兄师兄’的谢宴?他早就堕魔了!” “他不是。”简素虞决然反驳,回想起谢宴在山神庙里闻见血腥味之后不停作呕的痛苦神情,“道魔本就一念间,他自醒来以后,从未迷失本心,更是从未杀过人——他不是魔。” “他那不过是压抑体内魔性,至于是为了谁,你我都心知肚明。”蒲新酒摇了摇头,暗暗替谢宴不值,“魔修不吞噬他人血肉,不吸食他人修为,如何增强实力?难不成——和你双修?” 也无暇顾及蒲新酒的失礼,简素虞捕捉到了他字里行间的关键词,呐呐道:“那谢宴当初——”当初踏上灵山的复仇之路,更以一己之力将整个门派搅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没错,他吃了人。”随心所欲久了,蒲新酒向来不将这些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作风放在眼里,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怎么?止水剑圣是要杀了他,除魔卫道吗?” 握紧了随着主人心境动荡不安的宵练,简素虞只觉得整只手都在微微颤抖,挣扎着问道:“谁……是谁?” “很多事情你不了解,就不要想着指指点点。”蒲新酒迈出两步,站在客栈的门槛上,回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他吃的是他表妹——岚月时。” “哐”地一声,简素虞手中的灵剑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声。 华灯初上,镇子上的百姓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晚间的闹市长街之上。 不远处,一个贩卖糖葫芦的摊子前面,有一名身着月白衣衫的少年正手执一串鲜红欲滴的冰糖葫芦,眯着眼与他身边的一个男子热切地讨论着什么,面上的笑容十分耀眼。 “原来这座山真有山灵啊。”背负灵剑的岚隐咬了一口又酸又甜的山楂果,嘴角沾上了不少暗红色糖渍,含糊不清地感叹道。 “你这不是见到了吗?”少年身边有一身着灰绿色衣袍的清雅男子,一头柔顺的黑发简单地用一根赤红色的发带高高束起,闻言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他毛绒绒的脑袋,“我不定期会下山在镇子里兜转,看看有没有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 “你下山是来看望你未来的新娘子吗?”岚隐将山楂里的籽吐到了一旁的草丛里,“我前几天听说山神要娶亲,神也会娶亲吗?” “娶亲?”梧桐放在少年的右手顿了顿,随即轻拂开被风吹到唇边的几根青丝,皱起秀气的眉来,“前几年受到在世佛陀的点化,我已经半只脚遁入空门,再不理会这些俗世爱恨情仇。” 谢宴在暗处观察了许久,就仿佛近乡情怯一般,越接近岚隐他心底的胆怯越甚。谢宴想破头,都 分卷阅读7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7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77 没想好一个合适的开场白:“‘我是你的舅舅’?不行,会吓到小孩子的。要不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多一个亲人’?也不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对楚家的人有什么想法——” 就在谢宴纠结地用白虹在地上画圈圈之际,岚隐随意扭头一瞥,就望见了躲在暗处鬼鬼祟祟的他,瞬间惊喜地一指:“是啊,我师尊还有这位前辈都跑去山神庙看热闹了。” 见被发现,从暗处迈出来的谢宴面上有一瞬间的赧然,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晚上好呀。” 岚隐好奇地瞪着晶亮的双眼:“谢前辈,你们不是去看山神娶亲了吗?怎么样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谢宴摆了摆手:“也没什么,我们在山神庙里遇到了一个身法奇快、性子诡异的红衣剑客。” “红衣剑客?!”梧桐忽然拔高了声音,连忙问道,“敢问侠士,你所见到的那名红衣剑客是不是一个头戴花环,满身杀伐气息的男子?” “你怎么——”谢宴肯定地点了点头。 梧桐沉下声:“侠士,你遇到崆峒了——山鬼崆峒。” 岚隐见两人都若有所思的模样,眨了眨眼,随即他拉过身边的男子,带着几分炫耀地冲着谢宴介绍,“这是梧桐,是被紫霄山的山神!” 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气,谢宴热忱地将右手环在梧桐肩上,熟络地打着招呼:“这是山神?山神大人,你身上好香啊。” 这话从一个成年男子口中说出,咋一听有种调戏的意味,梧桐也毫不在意,柔声解释:“当山下的小孩子凑到我身边的时候,也总是这么说。他们说,我身上有股清新的松香味——还有懵懂的孩子问过我是不是松树精所化呢。” 松香的气息?谢宴又凑近对方的脖颈,细细嗅了嗅,低下头思索片刻,嘀咕道:“好像还真是——” “喂!”岚隐被他这一通操作惊呆了,连忙把人从山神身上扒拉下来,小声冲着谢宴嘀咕道,“你干嘛趴到人身上去啊……让人看到多不好呀。” 谢宴心想你这小子太老实了,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少年瘦弱的肩膀,轻声咬耳朵道:“没事,我心里有数。” “两位,我此次下山便是冲着崆峒而来。山鬼嗜杀,要早些阻止为好,如今发现了他的踪迹,自要去查探一番,告辞了。”崆峒冲着在说悄悄话的两人点头致意,急忙转身离开了。 “唔——”岚隐忽然捂着鼻子,向后退后一步,指着谢宴嫌弃道,“你身上的香味才浓郁啊。” “我身上?”谢宴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衣袖,果然是浓郁的松香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沾染上的。他轻拍了几下,待到香气渐淡之后便弯下腰,一双盈盈含笑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少年:“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突然跑出来蒲哥都要急疯了,知道吗?” “我……”岚隐瘪了瘪嘴,别过脸去,别扭得不行,“他不让我出门,我……我就顶了他一句,然后他说以后再也不要管我了——他还在生我的气吗?” 想来他这外甥小时候和他也挺像,有事没事总喜欢和大人对着干。谢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少年脸颊上浅浅的酒窝:“他急都急死了,哪有工夫生你的气?山鬼太危险了,他不让你出门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那我回去跟他认错就是了。”岚隐垂头丧气地保证。 这孩子内有蒲新酒疼着,外有简素虞护着,至于自己的身份,还是先不要告诉他好了。思忖间,谢宴从小贩手里又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塞到岚隐手里:“喏,这个就用来奖励知错能改的少年。” 第54章 良心不会痛吗 月圆之夜。一阵夏风拂过,几缕黑云悄悄蒙蔽上了银盘似的银月,为夏夜的深山笼上一层漆黑的阴影。 山神庙里原先的尸体早已被人处理掉了,只有大堂里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谢宴嫌恶地捂着鼻子。原本一片狼藉的香案上的香烛已经燃尽,血红的烛泪蔓延了整个桌案,更被山下虔诚的山民换上了崭新的红烛,正在被供奉的小山丘石像下方,静静燃烧着。偶尔有几丝微风穿堂而过,引得昏黄的火苗时而飘荡几下。 “吱——”后院被风雨侵蚀腐朽许久的木门在一只修长的手掌轻推之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声。 似乎越靠近后院,松香的气息就越来越馥郁。“应该就在这附近。”谢宴环顾四周,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伸腿迈了出去。 院子里,伫立着一株巨大的槐花树,此起彼伏的一串串雪白槐花枝,沉甸甸地垂落下来,恰似十二月山川上化不开的白雪。山风四送,微凉的香气弥漫得到处都是,熏得人忍不住打上一个喷嚏。半碎的雪白花瓣从树冠上飘落下来,在围着树干的一圈树冠阴影之下间断地形成一片片断裂的雪白地毯。 民间有“宅忌”民谣,曰:柳桑槐杨楝,树中五鬼——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当院不栽鬼拍手。简单来说,柳树、桑树、槐树、苦楝、以及遇风之后叶子哗啦啦作响似“鬼”拍手的大叶杨树,都是镇宅栽树时的避忌。传言中有几分真实,谢宴倒是不知道,不过槐树是木中之鬼,因而不少棺材都是以槐木为材制成的。 枝叶上有一片花瓣微微颤了颤,从树冠上飘了了下来,在半空中旋了几圈,轻轻地落在了谢宴的左肩上。绕了槐树半圈的谢宴扭过头,迎着混杂着不同气息的馥郁香风,从左肩上拈下那片花瓣。 按理来说,洋洋洒洒的槐花花瓣就算被风吹得散落在各个不同的角落,应该不至于出现一瓣花瓣都没有的土地才对。谢宴眯着眼,注视着地面上几个毫无花瓣的位置,拈着花瓣,指尖微动,霎时这片花瓣就如同灌了铅一般,朝着地上的空档处直直地飞过去。 谁知那花瓣仿佛触到了什么实体一般,在碰撞之时,碎成了白色的齑粉。仿佛明白了什么,谢宴正色,执起白虹,用力一挥,只见炫目剑光一闪,霎时面前的结界如同碎裂的薄冰一般被直直地划破,同时几架深色的棺材出现在了眼帘里。 又一剑挥去,其中一架棺材的上盖哀鸣一声,飞了出去,被槐花香气遮掩的浓郁松香气味飘散了出来,还混杂着几分淡到几不可闻的血腥气。 谢宴凑上去一望,只见一个内里躺着一个面容栩栩如生的女子,身上还穿着出嫁时的大红嫁衣——可惜已经死了。她的面容与活着时一般无二则是因为她躺着棺材里灌满了淡黄的松脂,以保尸身不腐。更有几片花瓣点缀在透明欲滴的松脂之上,就仿佛一枚硕大的琥珀一般,美得诡异万分。精致美好的琥珀,如同亘古的山川河 分卷阅读77 欲望文 分卷阅读78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78 流,经年不朽。谢宴忍不住嘟囔一句:“把人做成琥珀,倒是想法清奇……” “这样美好的事物就不会消散了啊。”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红衣山鬼眨了眨眼,面带狡黠笑意,仿佛作弄人一般地将一把东西撒向谢宴。 以为山鬼突然发难,谢宴的心脏一顿,别过脸后退几步,挥舞着白虹,将扑面而来的暗器削成了一堆白色粉末,在周身飘荡着,梦幻、唯美又带着淡淡的馨香——原来不过是槐花的花瓣。 这山鬼身法诡异,来无影去无踪,不过他没有发难倒是让谢宴松了一口气:“……山神呢?” “山神?”崆峒悠闲地跳上了另一副槐木深棺之上,站直了身体,将头顶上的花环摘下来丢在谢宴头上,认真地比划着两人的身高,“我就是山神啊。” 注视着山鬼衣服上茂盛绽放的血红梅花,谢宴脱口而出:“那梧桐呢?” “梧桐?梧桐是我的!”山鬼脸上纯真无害的笑容崩裂出一道缝隙,表情变得狰狞了起来,“梧桐被我丢进水里当水神去了——你来找梧桐?” “不,我就问问。”谢宴察觉这山鬼喜怒无常,忙摆了摆手,解释道。 “问也不行!”山鬼使劲夺回自己的花环,仿佛怕被人抢走自己什么东西一般,凶狠地瞪着自己的丹凤眼,“他是我的!所有觊觎梧桐的人都要死!” 一言不合就开始发疯……谢宴看呆了,刚挪动了一下脚步,想溜之大吉,就察觉到脖子上一道冰凉的剑锋。 “弯弯眼,你要去找梧桐?”山鬼阴恻恻地咬着牙,“不是说想侍奉山神吗?我准了!我要把你做成最好看的琥珀,送给梧桐。” 谢宴恨不得扇那日信口雌黄的自己一耳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将脖子上的剑尖轻轻往远处推了推,谢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找什么梧桐?是槐花不好看了还是你拿不动刀了?” 山鬼闻言放下剑,望着谢宴沉吟片刻,认真反驳道:“我只会用剑。” 这山鬼修为挺高,但是脑子似乎……谢宴突然捧着心重重叹了一口气:“我这个人吧,有个毛病,要是想不通事情就会死不瞑目,死相恐怖,这样怕是会吓到梧桐啊——”他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陷入沉思的山鬼。 “不行!不能吓到梧桐!你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说出来听听,这座山上的事情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山鬼自豪地拍拍胸膛。 见已经把话题引过去了,谢宴迫不及待的开口:“我想知道,你上次说简——那个白毛他究竟中了什么毒?还能解吗?” 山鬼突然一掌劈开了旁边的一副空棺,把噤声的谢宴推了进去,语气里充满了跃跃欲试:“梧桐说人类不可信,你先躺进去我再告诉你。” 咦,还知道讨价还价,看样子也不傻啊。谢宴翻了个白眼,依言乖乖躺了进去,还不死心地问:“他的毒你能解吗?” “什么毒?我瞎说的啊。他那白发不是中毒难道还是天生的吗?”崆峒不知道从哪里捞出一木桶淡黄松脂,哗啦啦地倒进了谢宴身边,闻言歪着头回答,“梧桐喜欢救人,但我喜欢杀人——你快躺下呀,最好笑一下。” “也就是梧桐能救他?” “不救!救不了!等死吧!”山鬼忍不住抱怨,“你怎么比山顶的秃驴们还啰嗦?” “那我就死不瞑目!”被浇了一身黏糊糊松脂的谢宴不服气地坐起身来。 “放开他。”一声冷呵后,一阵劲风袭来,破旧的后院门不堪重击碎成了两半 “白毛冰块脸?”崆峒抬起头,迷茫的视线越过气势汹汹的白衣剑修,落在了他身后被劈得粉碎的门板上,一瞬间清明,吼道,“梧桐最珍惜他的山神庙,你竟然把后院门给拆了?!” 崆峒怒上心头,咬牙切齿地一剑刺向毫无准备的谢宴:“弯弯眼,他毁了梧桐的门,我杀了你,这样梧桐也不会气我杀人了吧。” 幸好身体反应不迟钝,谢宴险险地避过锐利的剑锋,只是被削断了几缕头发。他一脸无奈:这关我什么事情啊? “放了他。”简素虞放下宵练,沉下声,尝试着沟通,“门我赔你。”随即指尖一动,附近的一颗大树轰然倒了下来,引起一地飞尘。 谢宴心情复杂地感受着手执宵练的简素虞四周所涌动着的灵力,脑海里只有八个字:高岭之花,在线凿门。 不多时,简素虞拖着一块被他削得极其平整的门板,仿佛怀揣着什么珍贵筹码,一步步朝着他们靠近。 “等下!说砍树就砍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绷着脸的山鬼突然叫停了简素虞的步伐,摸着下巴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建议道,“……要不再来几朵梅花吧。” 简素虞面无表情地挥动着宵练,只听得刷刷刷几声,门板上霎时浮现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 山鬼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仿佛确认了什么事一般,面露恍然:“白毛,你是不是喜欢弯弯眼?” 简素虞还没回答,谢宴嘴唇一抽,打断了尴尬的话题:“你要是束手无策,我就去找梧桐。” “不许找梧桐!”山鬼炸毛了,恶狠狠地冲着简素虞招手,“白毛你过来亲他一下!我看他还跟不跟我抢梧桐,快点!” ……这都什么世道?谢宴别过脸,于是一个轻飘飘的吻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了发间。同时只见剑光一闪,谢宴听到一声锐器刺入肉体的钝响,以及身旁人的一声压抑着的闷哼。 山鬼拔出自己的剑,感受着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血气,一字一句道:“现在你的良心会痛了吧?” 简素虞抿着唇,胸口一个大窟窿,鲜血不停地从里面汨汨流淌下,在纯白的袍子上染了好几朵鲜红欲滴的梅花,也染红了门板上的梅花。 入眼是漫天的红色,谢宴接住跌进怀里重伤的人,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被灼伤,有一瞬间的眩晕。 宵练护主而动,暴涨的灵力将愣神的山鬼震飞了出去。察觉到一直在发抖的谢宴,简素虞吃力地抬起手,想拭去几滴飞溅到他唇边的血迹,却将谢宴紧紧抿着的唇摩挲得愈加殷红。 “你竟然伤他!我都不舍得动他一下——”谢宴的双目似乎被鲜血所浸染,周身杀伐之气,剑身已变赤色的白虹,携带业火炽热之势向不远处的山鬼刺去。“我要你偿命!” 第55章 尘缘散 只听得一声龙鸣之音,谢宴捏诀,霎时白虹化成一道赤色长龙,口吐红焰,烧灼之势,直冲山鬼面门。 “好像有烧焦味?”灰头土脸的山鬼从遇龙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忽然看到自己身上着了火,大惊失色地蹿了出去,“梧桐救命!” 谢宴红着双眼刚想追出去,却听到身旁的人 分卷阅读78 欲望文 分卷阅读79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79 勉强用宵练撑着身子,气若游丝地安慰道:“我没事,别杀他……” 压下心底嗜血的念头,谢宴重新折回来,半抱着人想疗伤,却发现自己浑身魔气,只会伤上加伤。 “我马上带你下山。” “咳咳咳他说的对——” “也许新酒能有办法。” “我就是喜——” “砰”的一声巨响,谢宴一拳把旁边的染了血的木板锤成了两半,气急败坏地吼道:“省点力气,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有的。”简素虞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唇,眸子里透露着一股执拗与倔强,“有人告诉我,很多事情如果不说出来就是没有,所以我必须说出来——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闭嘴!”谢宴刚想发飙,就见怀里面色苍白的人已然晕了过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谢宴已经失去很多人了,再经不起失去了,于是他一把将人横抱了起来,喃喃道,“师兄?师兄!师兄你撑住,我带你下山……” 简素虞这次伤得很重。 山鬼毕竟与山神相伴而生,他的倾力一击,换成是普通人早就不知道死过几次了。 “你要不去休息会?”蒲新酒好心劝道。因为谢宴自从下山以来就不吃不喝守在简素虞跟前,再这样下去自己要先垮了。 谢宴摇了摇头。 “他本就身中奇毒,这不是你的错。”蒲新酒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没事的。” 这么一闹,蒲新酒依稀透过岁月,回到了多年前,见到了那个跟在简素虞身后调笑耍宝的谢宴,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旁观者清,这么久以来,谢宴对于简素虞的感情,蒲新酒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谢宴向来随性而为,在他们初遇柳鸣鸿被欺凌之时,若不是柳时新嘴快说了一句简素虞的不是,谢宴肯不肯出手还是个问题。如今,人还在,心也在,只是感情的事情,局中人往往看不清。 “我想……等他醒来。”简素虞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虚弱地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 岚隐第一次见到自家无所不能的师尊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也和谢宴一起默默地守在旁边。 “好,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蒲新酒推开门,冲着一脸愁容的岚隐招了招手,“小孩子还是赶快去休息。”于是他们一同出去了。 谢宴忍不住握住简素虞的一只手,使劲地搓了搓,想让这人冰冷的手能暖和一点。鼻尖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谢宴皱了皱眉,黑眸微动,循着香气将隐匿在角落的一个清雅男子按在了墙上。 谢宴大力地掐着他的脖子,像野猫一样凑过去嗅了几下,冷冷道:“山神大人,你身上还是那么香。他都伤成这样了,你竟然还敢过来?” 谢宴骨子里还是存在一些暴虐因子的,只不过他平时吊儿郎当,又爱笑,因此大家都以为他性子活泼好说话。如今被简素虞的血一刺激,手下动作都重了几分。 “我很抱歉……”梧桐被他掐得面红耳赤,怀里的草药落了一地,艰难开口。察觉到谢宴的手蓦然一松,梧桐拾起地上的灵草躲得远了些:“我很抱歉,但是我是梧桐,没有伤害他。” 谢宴嗤笑一声:“山神大人,你见过山鬼吗?” “见过的。”梧桐揉着自己的脖子,只是面色黯了一瞬。 “那他是不是青面獠牙,杀人如麻?” 梧桐呼吸一顿,不说话了。他很久之前就听山林间的鸟儿们说过,山鬼崆峒是十分美丽的,拥有精致的容颜与纯真无邪的笑容,穿着胜火的红衣,热爱美好的事物。 鸟儿们接着又会叽叽喳喳地向梧桐告状,山神大人,漂亮的小鸟因为在山鬼的肩膀上栖息了一会就全被杀掉了。 坐在山神庙门口的梧桐撑着下巴望着一只在他身边翩翩飞舞的幽蓝色蝴蝶,想象着山鬼到底是如何不为所动、冷酷果断地取了这些山间精灵的性命的——分明这么美好的东西,怎么能下得了手毁掉呢? 梧桐沉吟片刻,告诉那些吓坏了的林鸟,若是山鬼又出现了还滥杀无辜的话,那就让他明白,万物独一无二,遵循天地法则,都是有自己的寿命的。他们本就活不长久,山鬼擅自毁掉了的话就没有了。 事实证明山鬼没有听进去。因为后来,梧桐在山神庙香火案上,发现了一个礼物。那是一枚小小的琥珀,其中禁锢着一只幼小的蓝蝶——正是前几天围着他打转的那只枯闪蝶。蓝得那么干净,恐怕这山上已经没有多少只了。 山鬼崆峒用行动告诉他,自己能让这些寿命短暂的生物们永远地美好下去。于是又无视了梧桐所有的祈求,杀光了每个来山神庙告状的生物,把他们的尸体制成了琥珀——好让他们永久地美丽下去。 那些动物躺在血泊中哀求着他们的山神大人来救命,然而梧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林精怪们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倒在自己面前。崆峒剜下野猫的眼珠子,拔下黄莺的翎羽,掺杂着后院雪白的槐花,制成一枚精致的琥珀,小心翼翼地捧到梧桐面前来哄他开心。 渐渐地,动物们都不敢靠近山神庙了,更不要说找山神大人告状了,因为一旦靠近就会被山鬼杀掉。 山鬼热爱用鲜血来洗涤自己的剑,当他在山上再也找不到一只愿意靠近他的动物之后,他跑去了山下。 一个人总共能流多少血?崆峒不记得了,那天他杀的第一个人的血液染红了从山下往山神庙的小径。他只记得,刀锋划过人类的脖子,血喷出来的瞬间会发出林间微风一般的声音。当然他也把那个人制成了琥珀。 梧桐知道事情很严重,所以他开始频繁下山,努力地帮助那些有可能会遭遇山鬼毒手的百姓们。 百姓们滔滔不绝的道谢和赞美让梧桐心生愧疚。他们虔诚地跪在他面前,亲切地唤他“山神大人”。后来他们为了彰显自己的诚意,更是从镇子上选出的年轻漂亮姑娘嫁给他。梧桐断然拒绝了很多次,还是没能避免那些姑娘们躺在冰冷冷的棺材里化为琥珀的命运。 梧桐清晰地记得,自己刚开始看到山神庙后院里一枚人形琥珀的时候,干呕了许久。 然而崆峒始终没有停下他嗜杀的双手,他说他想独占梧桐,所以他会杀掉一个又一个靠近过梧桐的人和动物。 “难道从来没有人发现紫霄山的山神和山鬼是同一个吗?”谢宴眯着眼,打量着面前脸色苍白的男子,“从未同时出现过的两个人,有几分相似的外貌,相同浓郁的松香气息,就没人发现?” 其实很多年前,紫霄山只生出了一个山灵,山灵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不辨善恶,追逐杀戮,作恶多端,被附近的百姓惧称为山鬼。后来紫霄山的深云寺里出了一名在世佛陀,他问了山鬼一 分卷阅读79 欲望文 分卷阅读80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80 个问题:救人难还是杀人难?山鬼认为杀人难,因为他每次来下山去的时候,镇子上的百姓都躲着他,有时候甚至见不到活人。高僧反问他:既然杀人那么难,你为什么还要舍易求难,何不试着救人呢? 山鬼想不明白,但是他依然听了高僧的话,偶尔下山救救人。久而久之,他生出了一个善性人格——后被百姓尊称为山神。紫霄山心地善良的山神救人,嗜血好戮的山鬼杀人,很多年过去,竟然从来没有人将他们想到一块去。 “所以崆峒才是这座山的主人?”谢宴蓦然回想起山神庙里供奉着的是一座石山,而不是一课梧桐树。 “他才是这座山的主人,我是崆峒的一面性格而已。”梧桐点了点头,“人们尊我为山神,是因为他们认为救助自己的山神该是善良的——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你能救人?”谢宴忽然想起了什么,热切地望着眼前的男子,手一指床榻的方向,“山鬼说他中毒了,你会解毒吗?” 梧桐的视线在床上不省人事的人身上停留了须臾时间,声音里带着歉意:“抱歉,他中的是尘缘散,我解不了……” “解不了?那是什么毒?”谢宴咬着下唇,一手握着简素虞的手,一手心疼地拂开他额角的白色碎发,俊脸一直绷着。 “断情绝爱,洗尽尘缘。与性命无忧,只是中毒者一旦动情,浑身上下便会痛不欲生。每痛一次,便会白掉少许头发,久而久之,一头银发——情况就跟眼前这人一样。” 曾经有个少年反问他:师伯的银发不是天生的吗? 床上的人沉睡着,也不知道梦到什么,间或蹙一下眉。谢宴伸出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有些自暴自弃地苦笑一声,断情绝爱,这样也不错。 可是这毒会让人痛不欲生的啊。对待眼前的人,谢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连句重话也舍不得说,更别说看着他受苦了。“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梧桐迟疑,建议道:“要不你前往山顶深云寺,向那位在世佛陀求助一下?他通阴阳,晓人事,说不定会知道。” 谢宴伸出手,轻柔地划过简素虞姣好的面容,最后俯下身,在他额间银灰色的剑纹上轻轻印下一吻,然后拉着梧桐推开门走了出去。 在门轻扣上之后,床上的人睁开眼,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前额,仿佛上面残留着那人的温存与熨帖。 “你所提到的那个高僧法号是什么?”通阴阳,晓人事,说不定就是指点过季逢殃的那个僧人?谢宴暗自思忖道。 梧桐刚想开口,忽然听得一声古朴悠远的钟鸣声,响彻了整座山峰。雄浑澄净的钟声一共响了十二下,等到紫霄山的袅袅余音都消逝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怎么了?”谢宴见他脸色难看,有些奇怪。 如梦初醒一般,梧桐奋力推开过道尽头的窗子,望向天幕,只见漆黑的夜空中,悬挂着一道纤细的七色长虹——相传得道高僧在圆寂之时,肉身会化为一道彩虹而去。于是他呐呐道:“高僧虹化……你要找的寂尘大师昨天圆寂了。” 第56章 求而不得 紫霄山的在世佛陀圆寂了。 “啊?他上次还劝我投胎来着呢。” “是啊,前几天还说过几天清闲下来,给我缝缝断掉的腿呢。” 一下子,仿佛整座山的鬼魂都来了。外人看不到,他们只是来渡一位僧人。 一行人里,只有蒲新酒能够听得到。他默不作声地望着一行鬼魂可怜巴巴地蹲在深云寺的外围伸长了脖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正向里头张望着。 谁知一转身望见自家大人脸上标志性的修罗鬼面,吓得立刻四处奔逃。偶尔有跑得慢的鬼低低地唤了句“大人”,便在蒲新酒点头致意后,瞬间消失不见。 滞留在人世间的鬼跟人比起来,单纯多了。蒲新酒勾起唇角,当初他在酆都下令万鬼不可无故伤人性命之后,小鬼们遇到凡人近身都要惊慌失措。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年轻的佛门弟子,头顶上几枚新印下的结疤。院中事务繁忙,监寺也闭关许久,和尚原先本想如实相告再打发几位施主下山,甫一看到谢宴颈上的显眼的紫檀火纹就怔愣了片刻。最后和尚单手立掌,微微颔首:“阿弥陀佛,监院等候施主多时了。” 一行人便在监寺的了尘大师所留下的谕令之下,入住了深云寺的西厢房。 “小师父,东厢房可以吗?我比较喜欢向阳的屋子,看着亮堂。”谢大少试图讨价还价,结果被一脸不耐的蒲新酒当着面露难色的小师父直接捂着嘴拖走了。 “前辈,那位在世佛陀不在了,那师尊还能好起来吗?”岚隐思及躺在屋里脸色苍白的师尊,担忧之心溢于言表。 走廊里夏风熏人,谢宴带上门,伸手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头顶,语气肯定:“当然,他可是你师尊啊,要有点信心啊。”随即他想起了什么,微垂双目,声音里带上几分落寞与不解:“从小就被全派当宝贝一样供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中了毒,头发都白了……”最柔软的心底仿佛被针刺过一般,让人难受得不行。谢宴明白,这种感觉叫心疼。 岚隐咬了咬下唇,偷偷打量了谢宴一眼,有些迟疑地回答:“……这个我好像知道。” “你知道?”谢宴蓦然睁大了眼睛。犹记得云奚都纯粹以为他师伯的白发是天生的。 “自从我跟在师尊身边的时候,师尊好像就已经白了头发——那年我似乎才四岁。但是我长大后,听师叔祖无意间提过一次,这是师尊应得的惩罚。” “惩罚?”呼吸一顿,谢宴伸手紧紧捉住少年的手腕,声音都冷下了几分,“他天生极品灵根,在玄音门中自小可是被当成仙人养的,多年来一心向道,更是清心寡欲太上无情。更遑论他是玄音首徒,那些年道门年轻一代的翘楚,是众多弟子心中的楷模与典范。能犯什么大错让师——你师叔祖不顾情分这般严惩?” 不出谢宴所料的话,岚隐口中的师叔祖就是他的师父——浩渺剑仙苍深了。醉心剑道的苍深除了对谢宴这个徒弟严厉了些之外,对于其他人都是极好说话的。更何况在谢宴记忆里,简素虞连被罚到藏书楼去抄写《心戒》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能铸成什么鬼怨神泣的大错,非得被苍深罚到喝下这尘缘散不可? 没想到谢宴竟然如此了解自家师尊,岚隐有一瞬间的愕然,呐呐道:“师叔祖之前好像提到过,这个惩罚也是为了师尊好……” “好?好个鬼啊?”谢宴翻了个白眼,“他头发都白成那样了!”虽然说白发配上简素虞那张脸确实挺好看的……想什么呢?都什么时候了,还关注美色?谢宴 分卷阅读80 欲望文 分卷阅读81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81 气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前额。 “师叔祖说师尊求而不得,情极必伤,断情绝爱能让他少受些苦。”岚隐揉了揉自己衣袖上的褶子,没好气嘟囔一句,“可惜那人已经故去了,不然我真想不出什么人能让师尊求而不得。前辈你这么了解师尊,想必有所耳闻吧?前辈——” “求而不得,情极必伤?”谢宴重复了一遍,面色黯然,哑声道,“人都死了,自然求不得……他悔吗?你师尊他有没有说过他曾后悔过吗?” 岚隐见他脸色不好,但还是直言相告:“听师叔祖说,师尊以前为了带走那个人的尸体,与全门派大打出手,扬长而去。事后更是在羽峰正殿跪了两天两夜,应该是不曾后悔过的吧……” 少年的声音很平和,谢宴将视线落在院子中的开得烂漫的槐花上,静静听着。面上平静,心里却是波涛汹涌。那人对他向来是包容的,也可以说是冷漠的,永远不回应,徒留给一个默不作声的背影。从来没有想过会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往日里翘首以盼的结果,谢宴一直以为一切全是自己一场独角戏,求而不得只有从来他自己。简素虞这人真是——谢宴拧着眉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他疯了吗……” “这不是叫痴情吗?虽然师叔祖也说师尊疯魔了。但是上哪去找他这么痴情的人啊——那人故去这么久,师尊身边就再也没出现过任何人。”少年不满地反驳。 “痴情?早做什么去了?!人都死了,他出来痴情给谁看?”谢宴没控制好情绪,拔高了声音。他胸中怀着一股气,像是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被倒出来:“做给一具破尸体看还是全门派看?为纤尘不染高高在上的玄音首徒再添一份‘痴情’的名声对吧?” 岚隐被他一通叫骂吼得涨红了脸,下意识出言维护:“你——你简直刻薄!不可理喻!师尊那么痴情,那个人一死,谁会比他更难受?!要不是为了在以后漫长岁月里少思念那人一刻,他为什么喝下尘缘散——” “那你师尊还亲手杀了他?!”谢宴赤红了双眼,忍无可忍地吼道。话已出口,才察觉到自己失态,谢宴深呼吸几次,别过脸去。 “你……你说什么?师尊他怎么可能——师、师尊……”岚隐蓦然望向谢宴身后,惊愕万分。 在谢宴的身后,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洞开了,面色煞白的人以宵练抵着地,勉强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简素虞未曾说话,只是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着,似乎是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淡色的唇角边依稀溢出一丝血色来。 听到身后剧烈的咳嗽声,谢宴面上一窒,心下忐忑,忽然有些不敢转身去看简素虞的脸色。他到底听见了多少……本来早就决定了以后与简素虞分道扬镳,但是只要简素虞一出现他就忍不住去看,一说话就忍不住去听,一受伤就忍不住去心疼。谢宴真的是无比鄙视自己。原来无论过了多久,只要那人一开口,谢宴就只有低头的份。 “谢宴。”简素虞又捂嘴咳嗽了一声。胸口剧痛,让他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是不是因为伤势,声音都轻了几分:“……别推开我了。你再怎么推我,不管是用言语还是行动,我都不会放弃的。” 岚隐已经不能再诧异了,如果他没有领会错的话,师尊这意思仿佛是在表露心迹——天啊!岚隐急忙盯着谢宴,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然而谢宴绷着俊脸,嘴唇蠕动几下,眼中似乎带着一丝心疼与不忍,但是终究没说出什么刺人的话来。 三个人谁都没有出声,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忽然空中一道灵力乍现,凌厉之势只取简素虞面门。 屏息一瞬,谢宴旋身护在简素虞身前,一手抓住简素虞的手腕,另一个手夺下了飞驰过来的一朵幽香槐花。他握紧了简素虞的手腕,皱起眉,眼中杀意尽现:“谁偷偷摸摸的?!出来!” “啪啪啪——”过道尽头传来了三声干脆利落的掌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深紫色身影出现在视线内,声音里带着三分厌恶七分恨意:“不错不错。简素虞,你不愧是现今的道门第一人,禁术练得可真不错。这分魂不但模样挺像那人的,连身手也不差。怎么?苍深没有阻止你私练禁术,如今走火入魔,重伤加身了?” “禁术?”谢宴心底一凉,扭过头望向身后面色平淡如水的人。修炼禁术一个不慎便会走火入魔,这人到底还瞒了他多少事?!谢宴觉得自己要气疯了。 “天都云海!”岚隐恶狠狠地瞪着走廊那头的男子。“当初你在宗派大比上,特意侮辱我师尊的帐我们可还没算呢。” “小道友,你可得讲道理。”柳鸣鸿摩挲着腰间的双刀,冷冷笑着,“我派的弟子可是被你师尊砍下了手臂,你师尊又损失了什么呢?” “我呸!还不是那名弟子不知廉耻,仗着自己与我师尊的心里的人长得有几分相似,便在光天化日之下,去摸我师尊的脸?冤有头债有主,砍了活该!” “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柳鸣鸿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随即他抽出腰间上等双刀,炫目的刀锋映照出一双阴鸷的双眸,“那今天,那简素虞今天就为了我大哥的死付出些代价吧。” 第57章 冤有头债有主 “不许你伤害我师尊!”岚隐拔出剑,坚定地望着柳鸣鸿。 柳鸣鸿没理会他,双目微敛,默念刀诀,操纵着双刀向着他们攻去。一路上电光带火花,在空中激起几道滋滋作响的雷光,破碎虚空之势,令人望而生畏。 速度极快,岚隐还未看清双刀飞行的轨迹,便被路过的雷霆之势电焦了几缕头发,散发出一丝焦香。“师尊!”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道夺目的贯日白光闪透了众人双目,震慑四野,柳鸣鸿不由地伸手护住自己双目。 空气中灵力与魔气交织融合,疯狂涌动,神兵相接的瞬间,焰闪雷鸣,气吞山河之势竟然径自地将院子里开得正繁茂的一大片槐花平整地削落了下来,落满一地缤纷。 “这是……白虹?”压抑不住的错愕打破了柳鸣鸿阴冷的面具,倒依稀映照出他一如当年空无灵力之时那般茫然模样,“你的分魂之术竟然——” 雪白的剑身映照出谢宴笑意未到眼底的桃花眼,许久,他格开柳鸣鸿的佩刀,随即缓慢抬起头眼神复杂地望着另一把停在自己面门半寸的紫金色长刀:“冤有头债有主。若是心下不甘想报仇的话,且来找我吧,孤灯……” 半悬在空中的断水刀颤抖了一下哀鸣一声,直直地落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柳鸣鸿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少许哽咽,“你竟然还活着… 分卷阅读81 欲望文 分卷阅读82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82 …” 谢宴指尖一动,于是断水刀径自落入掌中:“对,我还活着,想报仇尽管来找我。不关简素虞的事情——谁也不许动他。”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伸来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无力却又坚定地握住他的手。谢宴思忖片刻,假装不在意心里泛起的微微涟漪,也没有挣开。 “谢宴,我大哥他死了。”柳鸣鸿面色黯然,只是声音里蕴含着一丝希望,“如果你还能活过来的话,那我大哥是不是也能——” 谢宴温柔地摩挲着断水的刀身,感受着内里微微波动着的灵力,孤灯,你还好吗?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断水忽然焕发出一阵深紫色的光芒,好似在回应一般。 “柳孤灯早已身死魂陨。”简素虞压制胸中剧痛,轻咳一声。 言下之意了然:柳孤灯回不来了。 其实心中有数,然而谢宴亲耳听到,还是忍不住一怔,手下一重,霎时一道口子出现在指尖,有血珠不断地渗出来。 仿佛被人扇了一耳光,柳鸣鸿从美梦中惊醒,满怀希冀的心都被这一句从天而降的平淡如水的叙述浇凉了:“那凭什么?凭什么你能活过来?” 他忽然怒不可遏出其不意地一记掌风拍在了走廊的柱子上,震得头顶的木屑都落下泪几分:“我大哥与你分明命火相连,如今你活过来了,为什么我大哥活不过来了?” 谢宴侧身,伸手挥动几下断水,将朝着岚隐扑面而来的灰尘和木屑都挥散开来。 “那你是如何活过来的?”柳鸣鸿硬邦邦地问,“当初所有人都见到你被简素虞一剑穿心,死在他怀里了。我大哥更是因此身亡,而你现在正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为什么我大哥他不行……” 谢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醒过来的,没法回答,于是他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 “为了你。”忽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说话的人一如既往地戴着赤红色的修罗鬼面,“柳孤灯以身殉刀是为了谁,你真的不懂吗?”顿了顿,蒲新酒唤出了那个在心头萦绕多年的名字:“鸣鸿……” 柳鸣鸿难以置信地盯着院子里忽然出现的黑衣男子,双唇颤动着半天没能说出话来。他形单影吊地伫立在过道尽头,又惊又喜地望着院子里那个外界传言已然逝世多年的人,仿佛要把这些年落下的都补回来。 正巧,有要事禀报自家师尊的柳逢九一抬眼,只见走廊上的一根错位得十分显眼的漆红色的柱子正摇摇欲坠,而柳鸣鸿恰好站在坍塌处的不远距离内。 “师尊小心!”随着他这一声急切的呼唤,过道头顶的屋檐应声而落。 柳逢九身法不快,还未曾赶到将正在出神的自家师尊身边,就见一个蹑影追风的黑色身影,鬼魅一般将柳鸣鸿拽了出去。于是他随手一抓,将离自己最近一个的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少年拉了出来。 谢宴正在惊异于蒲新酒竟然自行暴露在柳鸣鸿眼前,听到这一声急切的呼唤,忙转身把身后护在怀里,就势关上房门,疾如雷电,举步生风。 走廊过道上的屋顶随即塌陷了下来,发出一声巨响,场面顿时一片狼藉。 “我去看看蒲新酒。”谢宴面露担忧,作势想推开门出去看看情况。 “你手上有伤。”简素虞小心地握着谢宴手上的手腕,淡淡地回答。 谢宴察觉到这人是不打算放手了,只能软下声音:“没关系,只是点小伤而已,蒲哥他——” 腕间的力道只增未减。 “你别这样拽着我,虽然是小伤,但是还是有点疼。”谢宴想直接甩手出门,却又怕加重简素虞身上的伤,心下十分无奈。 腕间的力道轻了几分,只是仍然未曾消失。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先处理一下就是了。”谢宴低下头,运用自身魔气,治愈自己手上不大的伤口。 “嗯。”简素虞轻轻应了一声,也是盯着谢宴手上的伤口,纤长的睫毛仿佛扇子扑闪了几下。 忽然想起了什么,谢宴一把反握住简素虞的手,沉下脸质问:“什么禁术?” 简素虞身体猛地一顿,赌气一般偏过脸去,却不说话。 “你到底偷练了什么禁术?”谢宴呼吸急促,轻手轻脚地将人禁锢在门板与自己之间,追问,“柳鸣鸿说你私自修炼什么分魂禁术?” “说话!”谢宴又靠近了几分。 简素虞蓦然抬起眼,原本淡漠清澈的目光深邃得像一汪深潭,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你是不是分魂化了个和我一样的——唔——”谢宴看呆了,一个不察便被反压在门板上,随即灼热的唇瓣覆了上来。温软的舌头侵入口腔,仿佛不安一般,急切地扫过口腔内的每一寸地方。 冷香满怀,气息紊乱,谢宴觉得眼中一片烟花炸开,绚烂夺目。所幸脑海里还留有一丝清明,他下意识地想推开,却在听到面前的人闷哼一声后便吓得再不敢动了。 两人发丝缠绕,银色墨色交织,别有一番缱绻旖旎。 “你也是天都云海的人对吧?放开我!”岚隐叫嚷了几句,终于得了自由,便整理起自己杂乱的头发。 “……我确实是天都云海的人,看你这一身月白色的服饰,是玄音派的弟子吧。”柳逢九观察着少年的神色,好奇地问道。 岚隐猛地退后两步,嫌恶地盯着好脾气的柳逢九:“你离我远些,天都云海的人都不是好人,尽知道欺负我师尊。” 柳逢九连忙摆手,下意识地辩解一句:“怎么可能?师尊严令禁止天都云海弟子任意欺凌其他道门中人以及平凡百姓。” “你瞎说!刚刚那个人穷凶极恶的模样,没说几句话就想动手杀我师尊!”岚隐急切反驳。 “那人便是我的师尊。”柳逢九也提高了声音,“我师尊从来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估计是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你们有误会就喊打喊杀,要生要死的吗?” “不。”柳逢九一脸正经,认真地解释,“要是我们门派中人中间有了误会都是打一架定胜负。偶尔——师兄弟们会开盘打赌赌一把结果……” “什么?”岚隐愕然,刚想开口吐槽几句,就听到山门处一阵喧哗声。 深云寺大门,一群手持长棍的怒目僧人正在围攻一位头戴帷帽的男子。男子身着一件浅灰色的袍子,身形矫健,挥舞一柄雪白短刀灵活地穿梭在变幻莫测的棍僧阵法之间,泠声道:“我要见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到动静的谢宴姗姗来迟,捂着自己略微红肿的嘴伫立在深云寺的正院的香炉旁边。 “施主。”香烟袅袅,主事的大师微微颔首,古井无波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在棍阵中衣袂翩飞的男子,好心劝诫道,“寂尘师叔圆寂前已有交代:死生不复见。 分卷阅读82 欲望文 分卷阅读83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83 赋雪衣施主,您请回吧。” “他说死生不复见?”男子忽然停止反抗,任由无数根棍棒架在自己的颈上。 “这是怎么回事?”谢宴微微侧目,询问一般地望向如今主事的大师,却见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 “死生不复见?果然是佛门慈悲哈哈哈哈或或——”赋雪衣笑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他忽然缓缓抬起手,颈上的棍棒随着他的动作也一动,却见他并未有什么过激举动,只是一把拽下了自己头上的帷帽。 一张面带几分悲悯,眼下含痣的熟悉面容便出现在众僧人眼前。 四周的棍僧渐渐撤去了赋雪衣脖颈上的掣肘,俯身行礼,正院内霎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主事大师叹了一口气,还是重复一句话,“施主,你走吧。” 赋雪衣冷笑一声,眼里却又落下一滴泪来,直直划过了眼下的泪痣:“看你们这惊愕的神情我就知道,我这顶项上人头是他给我的,对吧?” 第58章 漠北刀客 挨着终年冰川的极北之渊的是气候恶劣的流动沙丘。那里白天烈阳蔽日,晚间万里飘雪,若不是商队为了节省些时间,是断然不会选择这条商路的。更何况,这里靠近边境,多是少数民族。这几年来,边境大大小小纷争不断,矛盾一触即发。时不时地,总有些流窜的沙匪和流浪的杀手们谋财害命杀人越货。 他们当中最臭名昭著的是一位一身黑衣,头戴黑色帷帽,手执雪白短刀“云中雪”的刀客——赋雪衣。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来自于哪个部落,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原因很简单,因为见过他面容的人都成了他手下的刀下亡魂了。边境贸易运送物资的商人每当提起赋雪衣的大名都心有余悸,因为这位刀客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只要被他截货,从人到动物,一个活口都不会留。 生活在漠北附近边城的百姓们都惧怕他,甚至不敢提起他的名字。因为传闻赋雪衣生了一双顺风耳,若是谁在漠北大胆提起他的名字,便会如同往自己身上贴了一张催命符一般,不久便会被赋雪衣的云中雪一刀毙命。 起初人们是不太愿意相信的,但是当有一次有几个大胆的商人头子在漠北边城的客栈里喝高了,大骂痛斥赋雪衣这个魔头杀人不眨眼的时候,第二天他们一行人血淋淋的人头就被挂在了客栈的大门口。真的是一个活口不留,连商人头子一时兴起买的一只绿羽鹦鹉都没放过。有亲眼见证的百姓们记得,那一排挂在客栈大门上的人头都被削了耳朵,淌着的血更是引来了一大群嗡嗡作响的苍蝇,上面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似是死前看到极为恐惧的画面——估摸着那位生得也是凶神恶煞,令人发咻。 不留全尸的死法是最让人心悸的。因为漠北有个传说,若是人死后尸身不全,便会化为孤魂野鬼,永生永世无□□回。 这般铁血震慑之下,再没人敢借胆去提起他那颇具诗意的名字了。万不得已要提起的时候,人们唤他:赋十七——因为他在漠北恶名远扬的时候也不过十七岁而已。 “大人!我我我——”中年男人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地瘫软在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沾血短刀,“放、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求你了!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饶我一命吧大侠!” 帷帽下的人冷哼一声,将锋利的云中雪搭上眼前瑟瑟发抖的脖子上。微微一用力,有一道口子蔓延开来,血丝不断地从皮肤下的血管里渗出来。他手腕一紧,正待手起刀落,干脆利索地割下眼前男子的人头之时,只听到一声长啸划破虚空,随即腕间一痛,五指一松,手中的短刀立时斜斜地削进了粗砺的沙地之中,镌刻着精美流云纹的刀柄露在外面。 “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身披袈裟的僧人俯首行礼,睁着一双阅尽红尘的平淡眸子,淡淡地注视着面前的男子,“施主,放下屠刀吧。” “又是你这个秃驴。”赋雪衣隔着帷帽咬碎了一口银牙,恨恨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无悲无喜的佛祖脸。他揉了揉抽筋的右手,脚尖用力一点,霎时短刀就一翻,弹回了自己掌中。 跪伏在地上的男子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一见赋雪衣被制住狂喜得直哆嗦,也顾不得看赋雪衣的行动,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拔腿就向远方跑去。 与此同时,只见僧人袈裟微动,口中念念有词,顿时背后一道金色佛光闪现,将倾身正欲追上去的赋雪衣牢牢地困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赋雪衣握着短刀,气得咬牙切齿:“秃驴放开我!那是个嗜赌如命的混账!要是今天放他走了,他定会回去将无辜的妻子孩子全部拿去典当了!” 寂尘静静地瞥他一眼:“可是他也不该死在你手上。” “你不让我杀他,有本事你杀他啊。”赋雪衣没好气地反驳。咋一听到,倒多了些许孩子气的意味。 料想人已经走远了,寂尘默念咒语,解除了男子浑身的禁锢:“出家人不可杀生。除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否则任何人都没有擅自结束别人性命的权利。” 赋雪衣面无波澜地抓起一把沙子,将短刀上的腥臭血迹尽数擦尽:“我只杀一个人却能护两个人,杀生为护生又有何错?你们佛门不是最讲究普渡众生吗?为何不渡一下那对可怜的母子?” 遥望烈日狂沙,寂尘“阿弥陀佛”一声,垂下双目,难得解释一句:“施主,我是在渡你,放下屠刀吧。” 深云寺的住持在圆寂之前曾经告诉寂尘,去北方能寻得世上最坚固的寒冰,这是他此生的命劫。无论是在劫难逃还是劫后重生都是他这一世的机缘。 他听从师父教诲,去了一趟极北之渊,那里终年飘雪,有历经上万年才形成的冰川——可以称得上是世上最坚固的寒冰。他小心地带了一块回来,却在返回的途中遇到一名刀客大开杀戒。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于是他制住了那人,怀里万年的寒冰也在打斗之中化为清水。 “秃驴,你是多管闲事了吧。”当时黑衣男子危险地眯着眼,头上的帷帽被大风吹落在肩上,露出许久未曾晒过太阳的苍白面容和一对小虎牙:“我的真容可是要用命的代价来看的,你可知我是谁?” 寂尘注视着男子年轻朝气的模样,回了两个字:“众生。” 谁也不知道,原来传闻中凶神恶煞貌比阎罗的赋雪衣也不过是个双十出头的俊朗男子。 赋雪衣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也回了两个字:“有趣。” 相处了几天,寂尘发现这位令人的闻风丧胆的杀手本性并不坏,只是被内心的杀戮之心蒙蔽了双眼,于是他决定以诚心感化这位漠北的杀人恶 分卷阅读83 欲望文 分卷阅读84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84 魔。 “施主,若我能赢你,便随我云游,以去妄念,可好?” 他们比试了好几场,赋雪衣一一落败。寂尘一再坚持要赋雪衣答应不再伤人性命,然而习惯刀口舔血的男子只是笑得张扬肆意:“如果你拦得住我的话,尽管来。” 于是一名杀手和一位僧人便十分违和地在各自陪同下,踏上了云游之旅。 “啪——”赋雪衣闻言解下腰间武器,将自己的云中雪连刀带鞘,丢在了地上,“秃驴,你看我已经放下屠刀了。” 寂尘缓缓摇了摇头:“施主,你心里并未放下。” “唉!”赋雪衣长叹一声,捡回自己的刀,“是不是秃驴都像你这般无趣啊?感觉自己从早到晚都在对着一个会念佛经的木头啊。” “或许是吧。”寂尘一本正经地回答。 赋雪衣“噗呲”一声笑出来,露出了一对小虎牙,随即伸了个懒腰向前走去:“寂寞人世,有你相伴,好像也没这么糟糕……” “赋雪衣。”慈眉善目的僧人在背后唤他的名字,眼下一点泪痣盈盈欲滴。 “咦?竟然不称我‘施主’了……”赋雪衣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脚步却未曾停歇,“难不成你也觉得我的名字好听?听说我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漠北群丘之上皆覆上了一阵罕见的大雪——赋雪衣,好听吧?我也觉得我的名字挺好听的……后来师父就把他的一身本领和他的佩刀都传给了我。我身无长物,做这些取人性命的买卖也不过是为了讨生活罢了。” 寂尘望着男子背影,第十八次苦口婆心地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要徒增杀孽了。” “不接这些单子你养我啊?我啊,早就习惯这般刀口舔血的生活了。”赋雪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大大咧咧地调笑,“你是没有看见那名女子抱着自己的儿子哭得一塌糊涂,大喊着我的名字就祈求我取走她丈夫的性命呢。要不是看她哭得太吵,我才懒得管,结果被你一通搅和,可算是白忙活一场——我一分钱都没有收哟。” 人性本善。哪怕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原本的心性也是善良的。只不过赋雪衣常年在生活在战乱不断的漠北,这里的人命轻贱如草,为了活下去,善与恶的界限早已模糊不清。如此向来,引导其向善之路,还是任重而道远啊。寂尘轻声叹了一口浊气。 絮絮叨叨半天,见身后许久没有传来脚步声,于是赋雪衣转身,透过飘飞的帷帽纱布向后望了一眼:一身灰色袈裟的僧人伫立在原地,双眉微蹙,似乎正在思考些什么。于是他开口招呼道:“走啦秃驴,今天晚上吃烤鱼。我出身漠北,从未去过江南,倒是听说他们鱼米之乡的鱼是极其鲜美的,要不你带我去看看呗——唉话说出家人不是禁荤腥吗,你能吃鱼吗?” “荤,熏也,乃蔬菜之臭者,非指肉也。”寂尘双手合掌,启步跟了上去,解释道,“然肉使人沉迷,情使人乱性,酒使人乱心,皆是佛家大戒。” “嘿嘿,我听懂了,你是说自己吃不了肉喝不了酒对吧?没人跟我抢鱼,我还巴不得呢。那你晚上就吃你的青菜吧,你要是实在馋得慌的话,看着我就好——我吃给你看啊。”赋雪衣掂量着怀里的碎银,笑得开怀。 耳畔回响着男子清朗的笑声,寂尘心道此人向善之路或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艰险…… 第59章 你信我吗 明净澄澈的湖面之上,一叶孤舟拨开眼前弥漫氤氲的白雾,缓缓行进。僧人双手合掌,脚下仿若踏着佛门金莲,眸带悲悯,祥和的面容在晨光中耀眼夺目,颇有几分九天佛祖在世之相。他望着一路的流转山水,口中未曾间断安定的念经声,越过无尽的时空,渡过无边的苦海,为附近的孤魂野鬼们引得了一条通往彼岸的来世之路。 “秃驴救我!!!”一位换上了浅色薄衫的男子毫无形象地摊在船上,四肢无力,面色青白,双唇都失去了血色。 “施主,贫僧若是停下手中的动作,助你运功缓解,反而会延长了你受罪的时间,因此得罪了。”寂尘见怪不怪,眼神也未曾停留在他身上哪怕一瞬,颇为淡定地撑着竹蒿,“再过一会就到邺城了。” 言语间,赋雪衣忽然腹中一阵翻滚,单手撑地,另一只手一把扯下过头上的帷帽,挣扎着起身,将上半身俯出扁舟外,干呕一声,稀里哗啦地将隔夜的饭菜呕吐了出来。 赋雪衣心里叫苦。他比试几次都输给了不明来历的僧人,也就一时兴起随口答应了一同云游的要求——只不过是想看一下这位以普度众生为己任的和尚到底要如何以一己之力把自己这名自小杀孽深重的人拉上正途。再说他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漠北,英姿焕发的少年郎,谁没有一个执剑四方云游天下的梦?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晕船啊! 当脚触到平地的时候,赋雪衣仍然觉得自己双腿发软,仿佛还在左右颠簸一般。而八方不动的和尚默不作声地旋掌将一道灵气注入他的身后,为他纾解痛苦。 人群熙熙攘攘,拥挤中不知道谁撞了下摇摇欲坠的赋雪衣。他摸着肩膀,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张纸条落入了怀中。 寂尘也看到了,他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一瞬,然后秉持着“非礼勿视”的观念默默转开了脸。 赋雪衣的目光一顿,狐疑地打开了不知来历的纸条。他面上带上了几分认真的神色,眸子微动上下扫视了几遍,随即脸一沉,指尖一拈,生生将其碎成了粉末。 僧人退开两步,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地望着男子。 “干嘛这么看着我?”赋雪衣露出一抹玩味的笑,“不过是不知道哪个旮沓里冒出来的仇人给我塞的一封战书罢了。你看这寒碜的模样,我要是真去了岂不是很掉身份?不去不去,我才没时间去陪他们过家家。”忽然他眼角余光一瞥,瞥见了前方一道锦旗迎风招展:“唉——前面有面摊,走走走吃饭去!我在船上都快把这些天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望着赋雪衣兴致勃勃的模样,寂尘的一句话堵在了嘴边,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他知道每当赋雪衣打算去取人性命之前,都会露出那般兴奋地难以抑制的笑容——就仿佛刚才那般。 热情的店小二招呼了他们,一口气不带喘地报了好几个菜名。赋雪衣听得头昏脑涨,大手一扬:“全要一份!” 寂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于是赋雪衣轻咳两声:“来两碗阳春面。” 很快,热腾腾的面就被端了上来。白白的面条上飘洒着几点葱花,悉心熬制的高汤透着一份醇鲜以及阵阵扑鼻而来的香气。 赋雪衣搓了搓筷子,双眼一亮,食欲大开:“ 分卷阅读84 欲望文 分卷阅读85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85 这面看着很平常,没想到竟然这么好吃……” “那是因为这普通的模样更贴近百姓生活,让人吃起来更有家的味道。”寂尘夹着一株小青菜,解释道。 “家啊……”赋雪衣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不好意思,他没有,家啊情啊,这种东西似乎离他太遥远了。小时候他只有师父,师父只教他杀人;后来长大了他遇到了眼前这个奇怪的和尚,和尚教他如何不杀人。 “以前我杀过一列商队。”赋雪衣蹙着眉,思索着以前的事情,“把他们的头割了下来,整齐地挂在了客栈的门口,你知道为什么吗?”不等和尚回答,他又继续道,“因为他们一行人做的就是买卖奴隶的生意,不知道多少人因为他们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们算是大奸大恶之人吧?可是后来所有人说我太过残忍冷血了,我不懂为了这些人的家庭手刃这群人能有什么错,难不成是我杀错人了?” 寂尘怜悯地望他一眼:“赋雪衣,其实你自己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面上一顿,赋雪衣低下头:“我之所以没有家就是因为那些你总是让我放过的人。他们以后继续做坏事,还会有更多人因为他们而没有家,你懂了吗?” 边境情势一直很乱,大大小小部落出现又灭亡都是十分正常的情况,寂尘也有所耳闻,但是人不该因此沦为复仇的杀人工具。“赋雪衣,仇恨是一种毒,别让他蒙蔽你的双眼,主宰你的思想。况且公道自在人心,你不该以暴制暴,擅自为别人的生命画上终点。” 人这一生,总有些值得铭记的东西,碰巧爱与恨都是,而且——刻骨铭心。若是赋雪衣放下心中仇恨,那死去的人们湮没在历史洪荒中,还能有多少的波澜? “公道自在人心?你是在说我杀人报仇是多管闲事?等着别人来救赎——”赋雪衣猛地放下筷子,站起身来瞪着他,“这就是你们佛门所说的度化之道?那我就明白告诉你,死在我刀下的人就是死有余辜!” 漠北人多事多,欺凌霸辱之事只多不少。若是他不站出来的话,还会有其他人站出来,总会有人站出来的,而赋雪衣不过是恰好因为族人的仇恨,站出来以暴制暴了而已——他杀的都是作恶多端之人,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多说无益,赋雪衣放下钱转身就走。谁知一激动,抬腿踩在靴子上,幸好眼疾手快的他扶住了桌子才没落得个以头抢地的下场。他轻嘶一声,试图正常走路,然而脚腕剧痛,险些逼出眼角溢出的泪点。 “贫僧只是希望施主能放下仇恨。”僧人无奈地望了他一眼,行至赋雪衣面前,转身缓缓俯下:“……上来吧。” 犹豫片刻,赋雪衣跳上了和尚不甚宽厚的脊背,将耳朵贴在上头,耳畔回响着两种截然不同速度的心跳,有种这路会走向天荒地老的错觉。 深夜,静寂的巷子里偶尔传来几声冗长的更声。一个黑影如同鬼魅一般运气跳上城东的一座高墙,蹑手蹑脚地伏在屋檐上健步如飞。眯着眼辨认了一番周围的建筑之后,他跳上谢府的屋檐,悄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奇怪,谢府在邺城也是大户人家,这么晚了全府灯火通明也就算了,连个夜巡的家丁都没有? 赋雪衣扯下被自己呼出的气息暖得火热的黑色纱布,似夜猫一般灵巧地跳下高墙,试图用手指在窗纸上戳出一个洞。谁知不待他靠近,就觉得门上一阵符光冲天,竟然生生被震飞出去!与此同时,柱子旁一道黑影直直地冲着他倒了下来。 有诈!赋雪衣敏捷地一侧身,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尸体。嗅到了被人有意掩藏的血腥味,他心道不妙,赶紧一个闪身干脆利落得朝着大门略去。 浑身上下都是血腥味。赋雪衣出了大门,嫌弃地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早上有人给他传信,许诺以重金相聘,买的正是这一户人家的全府性命。相比于纸上白字黑字藏在某处地方的价值不菲的酬劳,赋雪衣心里是奇怪多于欣喜的。他们做这些生意的,自有一套自己的联络方式,然而他此次随着寂尘出漠北,还未有几日,竟然就有人在当地找到了他。更加让人想不通的是,他心下好奇,来看看两日后的目标之际,这户人家竟然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暗处的朋友,出来吧。”赋雪衣面带微笑,手却按上了自己腰间的短刀,“你们都偷窥我许久了吧。” 话音刚落,三名黑衣人从暗处显形,手持利刃,冷冷地注视着赋雪衣。 “我的命比较硬,要是想拿的话——”赋雪衣抽出云中雪,冷刀直对,语气凛然:“你们一起来吧。” 有阴风吹过,扫起一地的尘埃。下一刻,有三道刀剑刺入肉体的钝声响起,鲜血直涌,在三名应声而倒的杀手尸体的背后凝成一摊暗黑的血池。 ……这是自裁?赋雪衣眯着眼,谨慎地没有放下刀,望着三具倒在地上失去了生息的尸体。 这事情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诡异,不对劲啊。 他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也拿到钱了,估计这个黑锅是背定了……赋雪衣暗叹一声,手起刀落,习惯性地手起刀落,将三名不知来历的杀手的头齐齐割了下来。 用地上尸体的黑衣擦了下自己刀刃上的鲜血,赋雪衣直起身子,心头却一直萦绕着一阵不安。他勉强压下,正想回客栈的时候,却见巷子前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缓缓走来,手执一串只有在超度死人之时才会拿出来的浅褐色楠木佛珠,身着一件青灰色方格的袈裟,悲天悯人的面容在巷子间红色灯笼的映照下如同地狱修罗一般让人心悸。他眼下的泪痣盈盈欲滴,目光沉静,沉静得仿佛在望着什么无悲无喜的草木一般。 赋雪衣猛地一怔,只觉得自己仿佛在自己这般毫无感情的视线下化为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他呐呐开口,试图一次性解释清楚:“我……我没杀人……我进府的时候,他们都死了……然后这群人突然死在我面前……” 见僧人不语,他握着短刀,气息急促了几分:“你信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这个“谢”就是谢宴家。 第60章 好自为之 手里揣着被自己体温熏染得温热的佛串,寂尘久久都未曾说话。 他想他已经找到了世界上最顽固最不会融化的寒冰——人心。一路走来,他们遇到过许多可怜人,有因战乱流离失所的夫妻,有生来无家可归的孩子,还有曝尸荒野的无名人士。在和尚一脸感同身受的悲鸣神情,低声细语地默诵经文超度之时,赋雪衣向来带笑的脸上也是凝重非常,伫立在一旁默默不语。 寂尘一直以为他天性也是有几分善良的。然而就在方才,一 分卷阅读85 欲望文 分卷阅读86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86 路尾随的寂尘亲眼见到一身浴血的赋雪衣从府邸里出来,带着那般从容不迫的微笑,熟练利索地将三名黑衣人的头齐齐地割了下来——仿佛就跟他吃阳春面前要先摩挲几下筷子一般熟练。 “秃驴,你信不信我?”似是有些焦急,赋雪衣执拗地抿唇望着一动也不动的僧人。 “眼见为实。赋雪衣,贫僧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言罢,寂尘嘴唇翕动,周身金光大涨,霎时他身后出现了一尊慈眉善目的巨大佛像,耀眼光芒夺人眼球。 “原来——你一直都不信我。”正面袭来的如来一掌,赋雪衣甚至都忘了躲闪开,只是傻傻地愣在原地。如果人真是他杀的,他大可直接承认,不必如此解释。但是问题是这些人的死,连赋雪衣自己都一头雾水。更让他心凉的认知是:这和尚不相信他。 不知为何,看似全力的一掌,却在碰到赋雪衣身上之时卸去了几分力道。饶是如此,赋雪衣还是不可避免“噗”的一声呕出血来,淡红色的血雾喷在了云中雪的刀锋上。 这和尚竟然要赶他走……赋雪衣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咳得肺部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我没有……你咳咳咳咳……你信我咳咳咳……” 手忙脚乱地捂着嘴里溢出的血,赋雪衣匆忙地收起短刀,想要调理内息之时,却发现自己内府空空如也——竟然连一丝真气也提不上来。一股陌生的恐惧袭上心头,赋雪衣只觉得四肢冰冷到麻木。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僧人,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你……你竟然废了我的武功?” 寂尘双手合掌,转过身去不看他,淡淡道:“刀剑无错,错的是用他们的人。但出家人不可杀生,为阻止施主继续痴迷下去,贫僧只好化去施主一身武艺。” “好好好,佛门慈悲——多谢大师留我一条贱命……”赋雪衣面上挂着嘲讽的微笑,一手握着冰冷的短刀刀柄,一手捂着剧痛的胸口,拖着沉重的双足,一步一踉跄地朝着远方的黑暗走去。 “谢府一百多条人命,自会有人来向你讨。施主,你走吧。”悲悯的僧人微微合上眼,掩去了心头眸中的一丝不忍,默念一句阿弥陀佛,“杀孽深重会堕入阿鼻地狱,还望施主好自为之。” 邺城街头,薄雾茫茫,川流不息。 “冰糖葫芦哟——不甜不要钱的冰糖葫芦哟——” “鲜肉包子!只要两文钱!” “糖人咯——” 面摊的店小二眼前一花,只见一道人影停在身前。他没抬起头,习惯性地扯下肩上的洁净布巾,殷勤地抹了几下桌子与凳子。待到他抬起头只见面前的客人一身纯黑,头戴着一顶纯黑的帷帽,撑在桌子上的手掌青筋绷起,似乎在遭受极大的痛苦,鼻尖也隐约闻到几丝血腥气。 “阳春面……两碗。”客人嘶哑着嗓子,吩咐道。 店小二愣了一下,随即求生欲极强地点了点头,心道这位客人莫不是惹上了仇家见了血了吧。 三更时分,赋雪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流了不少血,趁着夜色栽进了一家药铺,随手挑拣了一些草药,粗略地给自己处理了一下伤口,又在药铺老板惊惧的目光下,放下一些碎银,扬长而去。 他不是中原人,不太懂中原的风土人情,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是一直拖着身体,随心而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他和那个秃驴先前吃面的面摊。依稀还能感受到那人不甚宽厚的后背传来的令人心安的温度,如今也如同四周薄雾一般,弹指间便消散了。 这秃驴竟然不信他还废了他武功,待他重新练回武功迟早掀了他的和尚庙,教他悔不当初!赋雪衣咬着牙,腹诽一声,随手将自己的云中雪放在了桌上,摩挲着刀柄的流云纹。自从他记事以来便随着师父习武,这么多年以来,云中雪早就如同他的左右臂一般随伴左右——可惜他现在武功尽失又被一掌贯身,连挥舞几下都觉得有些吃力,不由地生起几分悲凉来。思忖间,忽然身后一阵大力袭来,赋雪衣忙侧身躲开,横眉一竖,大力一掌横拍向桌子,冷声呵斥道:“谁?没长眼睛吗?!” “小二!给爷上五碗面……再来些下酒菜!”有人在背后高亢地吼了一句,随即几个人在赋雪衣身后推掇,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 见不慎撞到了人,他们有个为首的中年男子扭过头来,见面前的人杀意四溢,忙换上一副笑脸,躬身拱手赔礼:“这位兄台别在意,方才我们哥几个顾着说话没注意,您大人有大量,要不我给您配个罪,要不……” 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如同腊月间的飞雪一般,惊醒了一向暴躁的人,一句狠话在嘴边转了三圈又咽了回去。赋雪衣如同握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着自己的短刀,陌生的恐惧毒蛇一般萦绕心头,吞噬了他心里为数不多的苦中作乐。 大名鼎鼎的“赋十七”武功尽失,他不去找别人麻烦,麻烦难道会放过他吗? 那头子见暴怒的黑衣人忽然默然不语,心下侥幸,正待转身,眼角余光却瞧见此人手中的短刀有几分眼熟。他啧了一声,皱起眉,又斜过眼悄悄地打量了几分。 黑衣、帷帽、流云纹短刀……他顿时惊得目眦欲裂,后怕地退开两步,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赋、赋十七?” 漠北赋雪衣,云中雪一出,割头锁喉,刀锋饮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见被人认出来了,赋雪衣隐藏在黑纱下的脸一白,眼中的寒似要将三月的暖冻成霜白,掩饰一般握紧了自己的短刀,从嘴里挤出一个仿佛淬了冰的字:“滚!” 听到那个名字,几个人本就惊惧万分,见他毫不掩饰的杀意,吓得两股战战,几欲逃跑。 正巧这时店小二来上菜,一瞅着几人间的气氛暗流涌动,果断放下一碗阳春面,低头暗道一句“客官慢用”便迅速下去了。 被人围观的赋雪衣也浑不在意,搓了几下筷子,旁若无人地吃起了面。 为首的中年男子心下害怕,但是一见他发狠却未曾出刀,觉得有些诡异,恍惚间竟嗅见馨香的面香中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眯起精明的眼,揣着胆子,试探道:“阁下……真是赋十七?” 赋雪衣心下一凛,继续沉默不语。 见黑衣人始终不正面回应,执着筷子的手腕更是虚软无力,中年男子面上露出一抹狠厉的笑容。他大着胆子凑到赋雪衣身边,大大咧咧地坐下,果然嗅到了意料中愈加浓郁的血气:“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冒充赋十七了……” 不待赋雪衣发作,他一把端起热乎乎的阳春面,连汤带面从赋雪衣的头上浇了下去,恨声道:“不瞒兄台,在下与赋十七有仇。当初赋十七就将你手中这把云中雪就架在颈间,若不是有个和尚路过出手 分卷阅读86 欲望文 分卷阅读87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87 相助,在下险些命归黄泉,这把云中雪的模样、大小、花纹,我做梦都能梦到……” 一碗热汤迎面浇下,灼热的汤汁黏在纱布上烫得面上都浮起片片红斑。也不管自身狼狈,赋雪衣压下嘴边的痛呼,握住短刀倾力向侧面人的颈间攻去。 男子也不坐以待毙,一手拽过赋雪衣,躲过虚软的招式后夺去他手中锋利的短刀,另一只手一把扯下了他头上的帷帽,狠狠地踩在了脚下,昂着头瞪着眼:“今个不管你是不是赋十七,携着云中雪,这事就别想这么容易过去了!” 碗碗罐罐碎了一地,见到客人厮打起来,瑟瑟发抖的面摊老板和店小二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躲着飞起来的凳子桌子。 头上一片狼藉的赋雪衣涨红了一张脸,紧紧盯着那反射着雪白光芒的短刀,语气淡淡:“还我。” 中年男子望了一眼手上的短刀,面带得意地晃了两下手:“自己来拿——” 赋雪衣猛地扑了过去,却见眼前的人一闪,收力不成一下扑到了桌子上,震得胸前伤口都裂出一道口子来,痛得他一口闷血涌上喉头。痛,全身都痛。只要一运气,全身经脉都仿佛被人拿刀凌迟一般隐隐作痛。 “阿弥陀佛——”这时一道熟悉的佛语如同破云的曙光一般,划破了四周轻薄的白雾。 面上红白交加的赋雪衣一怔,不由回过头去,只见僧人握着一串浅褐色佛珠,正垂目定定望着他。然而这一分神身后一道暗掌袭来,他一个踉跄猛地向前栽去。 惊惶间,赋雪衣眨了眨眼,眼睁睁望着云中雪锋利的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 刀光一闪,也不过一瞬间。 赋雪衣睁大双眼,透过薄雾望见了颠倒的世界,颠倒的蓝天白云还在眼前颤动了两下。他最后看见的是一脸惊愕的寂尘捏断了手中的佛串,几颗小巧玲珑的佛珠砰砰砰地落在了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到了赋雪衣的面前。 原来古井无波的大和尚也会有这般失态的模样,赋雪衣最后想。 第61章 半神半魔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可赋雪衣的武功并没有被废,只不过被真气封住了而已。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叶扁舟之上,随着悠悠江水一同飘荡。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过来的,直到扭头瞥见了水中那个眼下一点泪痣的倒影。 原来那人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骗子,骗我也骗你自己。 “我不要他的施舍。”赋雪衣冷笑一声,眼中寒光更甚。 以命易命,何来施舍?主事的大师轻捏佛珠,重重叹了口气:“赋施主,一切并非施舍。寂尘师叔已然以命易命,也算是偿还了他当初的一念之误。他本非红尘中人,乃是西天菩提之转世,历劫时为救人而亡,也算是功德圆满。” 寂尘圆寂的时候,仍想往常一般静坐在榻,头上戴着厚重的黑色帷帽——为了防止他人看到他早已无头的诡异景象。赋雪衣不知道的是,寂尘动用换头禁术将赋雪衣救回来后,几乎将自己这一世地寿命都分给了他,自己则余下几年不吃不喝,正常讲经参禅,直至菩提法身的一口真元尽数散尽,而他在临死前只留了两句话。 “世界上最坚固的寒冰正是人心,而且是自己的心。” “施主,死生不复见吧……” 我为红尘客,生性多寂寥。平生无憾事,常与青灯伴。寒风覆雪衣,对月念何人。 任深云寺的所有僧人们如何揣度都没能猜透的是,寂尘这位久负“在世佛陀”盛名、早年便已无欲无求的高僧,在寿数将尽之际,眼前究竟浮现的是谁的脸庞。 直到有一天,一名名叫赋雪衣的刀客敲开深云寺的朱红色山门。 “在我们漠北有个传说,若是死的时候尸身不全,便难以转世,所以我——”众人都颔首低眉,静静听着,然而只见赋雪衣手中短刀微动,用力一抹,霎时刀锋染血,鲜艳夺目。 “还给他。” 一道鲜红的血柱立时自颈间喷涌而出,在空中挥洒出一团血雾,震惊众人。 惊愕之际,大家只见赋雪衣的项上人头落在了地上,还骨碌碌地滚了两圈。 赋雪衣又看到颠倒的世界,颠倒的蓝天白云,也看到了所有人脸上的悲悯却再没见到那个朝他疾奔过来一脸惊愕的僧人。 据说杀孽深重是要下地狱的,尸身不全更无法入轮回。他盼只盼走在前头的那人在去地府的路上等他一会,让他看一眼就好。赋雪衣最后勾起一抹笑。 当真是死生不复见。 “阿弥陀佛。”主事大师垂下双目,带领寺中目睹了一切的众僧人低声轻念起往生咒,一同超度刚刚逝去的生命。 “这是怎么了?”一脸疑惑的蒲新酒刚到现场,轻手轻脚拍了拍岚隐的肩膀。他看到身首分离的尸体旁边有一团若隐若现的青黑色新生魂魄,因为太过虚弱甚至无法在梵音靡靡的佛门重地幻化成形。鬼魂周围还萦绕着一圈金色的佛门咒语,似乎要将他引渡至彼岸。 柳逢九扭头望了柳鸣鸿一眼,在后者鼓励的目光下,缓缓开口:“一个渡人的故事。” 菩提无染尘,渡人以渡己。一个终是放下屠刀,另一个则立地成佛。 不知为何,腰间的断水一直不安地颤鸣着,柳鸣鸿伸手按下,眯眼一看便忍诧异万分,因为方圆几里的黑色魔气仿佛被人撺掇一般,正以可见的速度向这边涌过来。 “倒像是在还债一般……”岚隐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就觉身后一阵阴风袭来。抬眼一望,只见后面那人一只青筋爆起的手紧抓香灰炉鼎的边缘,另一只手则难耐地抵着自己眉心,面色狰狞,眼中血丝,嘴唇煞白,仿佛自修罗地狱中的恶鬼一般,吓得岚隐忍不住蒲新酒的方向瑟缩了一下。 察觉到动静的蒲新酒低下头,视线在望受到惊吓的岚隐身上停了一瞬,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粘在了谢宴身上,瞳孔蓦然一缩,神色一凛,沉下声吩咐:“小隐,快去叫你师尊过来,就说——谢宴出事了!” 院中的香灰炉鼎应声而碎,离得近的蒲新酒一手拉着惊讶的柳鸣鸿一手拽着呆愣的柳逢九,飞快地闪到一边,才没被波及到。 眼前一片血红,身上一片狼藉的谢宴痛苦万分地捂着自己的脸,跪坐在地抖个不停,嘴里则念念有词,一字一句均是咬牙切齿:“邺城……谢府……” “他这是要入魔了——”四周魔气肆虐,断水一直在警示使得柳鸣鸿右眼直跳,心中十分不安。 正在颂念经咒的僧人们也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纷纷转过头,口中吐出的佛咒似无边无际的金色袈裟一般,紧紧缠绕住正在魔化的人,杜绝外头汹涌翻滚蠢蠢欲动的魔气钻 分卷阅读8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8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88 到谢宴身体里。一缕又一缕佛经中的金光仿佛清风拂面一般萦绕在谢宴身边,将他禁锢得寸步难行。 眼见谢宴陷入家仇的心魔之中,蒲新酒巴巴地盼着简素虞赶紧来,简直望穿秋水。他焦躁万分,试图唤回谢宴的神智:“……谢宴?” 仿佛按下了什么闸门一般,躁动不安的人突然安定了下来。就在蒲新酒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赫见一阵魔气翻涌,强大的力道将所有的人都震退了几步。修为尚浅的几位僧人更是撞到了墙壁上,五脏俱损,压抑不住口中一缕鲜血。 佛门结界既已破裂,漆黑的魔气似是找到了归属,汹涌着涌进谢宴的身体。尘埃飞舞之际,黑得发红的发丝微动,他睁着一双赤红双眼,眉间一枚刺眼的漆黑龙纹,恶狠狠挤出两个字:“报、仇!” 谢宴手掌一动,地上了无生息的无头躯体便蓦然腾至空中。已然被魔气熏染得赤红发亮的白虹空中翻折挥舞,生生将一具尸体剁成了血淋淋的零碎肉泥,血腥之气空中弥漫,令人毛骨悚然。 柳鸣鸿用灵力凝结成一个防护结界,四周魔气与灵力激荡,在结界表面擦出阵阵电光。他早就听说过谢宴横扫玄音之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当下也不免惊讶万分:“白虹不是普通灵剑吧,不然为何他还能……” “没错,白虹是仙剑。” “果然非凡,可是谢宴堕魔以后如何能使用仙剑?” “因为他本来就是半神半魔。” 这声音泠泠如水,似乎不是蒲新酒啊……柳鸣鸿定睛一看,只见一名青衣道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身后,眼前遮着一块幕布,系于脑后的带子垂落下来,随风飘动。 蒲新酒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还未等他想起来,就见眼前之人一腾手,加固了结界上的几片薄弱之处,温声道:“自三江城分道扬镳后,别来无恙了。” 还未来得及叙旧,那头疯魔的谢宴早已将尸体剁成一摊肉酱,竟有向自己口中吞噬之势。 完了,真疯了……蒲新酒暗骂一句“去特么的魔吃人肉天经地义”,解下自己腰间洞箫,轻飘飘地吹了一段,呜呜作响。谢宴脚下的土地里立时出现了不少黑色的鬼手忍着被寺庙佛光灼伤的痛苦,牢牢地抓住谢宴的双足,更向他整个人身上爬去。 “滚!”谢宴怒骂一声。白虹光芒大盛,除魔荡邪之气震荡四面八方,。与此同时另一道雪白剑光冲破飞沙走石,与谢宴的剑招正面交锋,巨大的灵力波动,不分敌我,横扫四野。 剑光所致,地面上被劈出一到又长幽深的裂痕。周身结界受到巨大魔气与灵力冲击,如同镜子一般,片片破裂。周身黑气障目,他们一行人更是受到波及被击飞了出去,只有修为深不可测的温无依靠手中仙剑勉强稳住身形。 难怪大哥在世的时候,私底下夸谢宴天赋异禀,半神半魔的资质怕是人世间都没有几个……柳鸣鸿思忖着,检查了下身旁的两个后辈的情况,发现他们除了灰头土脸也没什么重伤便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迷尘中,一道丝毫不受制的月白色身影,衣袂翩飞,久久伫立着。眼前的景象仿佛与记忆中的那年重叠,撑着内伤的简素虞有一瞬间的怔忡。在阻止了谢宴吞食血肉以后,他便垂下宵练,望着近在咫尺的白虹剑尖,微敛了双目,盯着眼前一对迷茫的赤红眸子,声线温和:“谢宴,是我。” 颈间的仙剑颤了颤,却未曾再前进一毫,谢宴眨了眨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盯着他。随即垂下剑在众目睽睽之下,踮起脚略过雪白的发丝,在那人俊美的脸上飞快地啄了一口:“我的。” “嗯,你的。”简素虞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蒲新酒刚放下心就看见温无蹙眉望着自己,语气不善:“你当年为何不将他的魂元还给他?” “魂元?”蒲新酒怔了怔,随即脑子转过弯来,“远清留给我的那片龙鳞?谢宴离开后便一直放在酆都了……” 当初谢宴将龙鳞留给他之后,便背负长虹踏上了去灵山的方向,再也没有回来。 第62章 不臣之心 目之所及,一片荒凉。 似是许久不曾有人打理,府邸门口的朱红色圆柱早已褪色,斑斑驳驳,丝毫看不出昔日谢府的金碧辉煌之势。门口坐落着两只舅舅亲手挑选的镇宅石狮,眼珠子被人活生生挖了出来,已然不知所踪,正中的牌匾上灰暗得似一副老旧的绢布,原本烫金的“谢”字也看不分明,只余上头弥散着的些许深褐斑点。远远望去,就仿佛谁的鲜血泼撒在雪梅上干涸了一般,触目惊心。 忍住眼中热泪,谢宴腿一软,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阿宴,别欺负我们家的石狮了,他们平时帮忙看家也不容易啊……” 一记钝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响起。 “成日里不学无术,就知道胡闹,给我去祠堂里面壁!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四处飘风激起的尘埃令双目蒙尘,谢宴不由揉了揉通红的眼睛。 “快从树上下来吧,阿宴,看舅母给你准备了你最爱的桂花羹。那条蛇已经被你舅舅斩杀了,别怕。他也是为你好,你好好修炼不要惹他生气。” 头一低,一滴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滑了出去。 自小父母双亡,谢宴从未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而谢国师夫妇膝下只有岚月时一位掌上明珠,一直视他为己出。若是硬要让谢宴描述一下心中理想父母的期盼,那大概就是如同谢国师夫妇一般严父慈母的模样了吧。 谢宴一直认为他的舅母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母亲。年少的时候,谢宴有一阵子十分怕冷,一到晚上便四肢冰冷,整晚整晚地冻得睡不着觉。早慧的他那时已经知道“舅母”与“母亲”之间有多大的区别了,心底怀带着一丝寄居于他人篱下的悲凉,因而尽量不麻烦别人,只盼着自己咬牙挺过去。谁知道他舅母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了这件事情,为了他能安然入睡,每日都在岚月时睡熟之后来到他的房间,点上安神香,再暗地里施一个火诀,暖了他一个冬天。 府邸里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东西,谢国师夫妇都是让谢宴先挑,这也使得作为亲生女儿的岚月时眼红不已,常常开玩笑说自己是捡来的。 “你回来了。”一个沉稳的男声忽然映入耳廓,陌生又熟悉。 谢宴狠狠一抹狼狈的脸,抬起头,只见来人一身红衫银铠,手持一柄□□,眉宇间一股正气自然天成,端是一副英姿焕发的模样。 挥了挥手,楚辞别过脸,对着身后的下属,沉声下令:“谢家余孽藐视皇权,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逢天子诏令,拿下!” 原本以 分卷阅读88 欲望文 分卷阅读89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89 为谢家灭门的元凶是天元君,是一场道门中人的仇杀,但谢府一夕之间灭门,邺城毫无动静,让谢宴着实感觉奇怪。如今看他们这架势,别说毫无动静,更有可能是皇城里的人在推波助澜。谢宴绷着脸,心头悲痛万分,星眸一沉,泠声道:“楚辞,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谢家传承近千年,贵为皇朝国师,向来兢兢业业,为国占吉凶,为民请天愿,不臣之心从何而来?!” 楚辞冷冷望了他一眼,轻声重复了一遍:“拿下。” “抓我?就凭你们?”谢宴眯着眼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侍卫,横眉冷对。话音刚落。浑身一道黑气涌出,浓厚的魔气震得将他团团围绕的人都退后了几步,煞气逼人,“我看谁敢?” “摆阵。”楚辞面色平静地下令。 手下的侍卫们闻声而动,各人手持一根雪白绳索,环绕着谢宴,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不定。四周有刺眼的光芒滔天而起,与谢宴的头顶几丈出凝结成形,赫然一个实体化的倒扣碗,将谢宴困于其中。 谢宴伫立在阵法中央,闭上眼屏气静听。待到捕捉到一声微弱的呼吸声之后,白虹一出,剑光大盛,一记火红色的旋风随剑而至,片刻之后谢宴听到了一声闷哼声。染了血的白虹散发出阵阵杀伐之气,漫天雪白剑光乱舞,一道又一道火焰旋风呼啸而过,疯狂攻击着四周的阵法一记排阵的人。然而半柱香过去,这结界竟然毫发无损。 “别白费力气了。”耳畔传来楚辞的嘲讽的声音,“这叫八卦锁仙阵,上古神魔皆可困,更别说你了。你越是反抗,这结界的威力就越大。” “煞费苦心了。”谢宴面上自嘲地笑了一下,暗地里却运起丹田魔气,试图以红莲业火抗衡。然而他才从幽篁里出来没多久,月黄昏给他重续经脉的时候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三个月内不要运气。此时强行运气,脆弱的经脉有些无法承受游走于四肢的魔气,隐隐又有断裂之相。四周侍卫们乘胜追击,霎时四周结界发出沉重压力,压得谢宴身姿都有凝滞之势。 停驻在被阵法制住的谢宴身边,楚辞俊毅的下巴微扬,轻声地提醒:“白虹贯日,龙骨天生,若说不臣之心,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证据……” 一、二、三……总共八道被混着朱砂的辟邪符水浸泡过两天两夜的捆仙绳,直直穿透了琵琶骨,谢宴连呼吸一下都能疼得龇牙咧嘴。脸色发白的他抿了抿干燥的双唇,试图弓起身体,然而不慎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直抽气。谢宴的白虹早已被拿走了,他觉得楚辞之所以还让他活着的原因无非就那么一句“你身上的筑形龙骨去哪里了”。 说真话是没人信的,因为谢宴无数次万分诚恳地告诉他送人了,然而后者嗤之以鼻,然后继续往他身上浇灌要命的符水。 大概越是想抓住什么,最终反而什么都抓不住,爱情是这般,亲情也是这般。谢宴现今孑然一身,唯一的愿望便是岚月时一切安好。那日灵山一别后,岚月时也跟谢宴一样,忍着剧痛生生剖去了体内的修为金丹。岚月时说得对,谢家就剩他一个人了,看看现在这般模样——从浩渺剑仙的首徒沦落成人人喊打的魔修,谢宴发誓总有一天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也不知道月时情况如何,谢宴静静地想。 今晚铁窗外的月色很美好,泠泠如水,美好得就像某人一样。谢宴摇了摇有些沉重的头,想把那个不知何时从出现在眼前的人影晃出去。然而晃了几下,眼前的人影不消散反而越加清晰。 “嘘——别让我大哥发现了。”眼前的人轻捂住谢宴的唇,堵住了他满肚子疑问。月华流泻,映出一张与楚辞有几分相像的男子面容。 “你忍一下,我帮你解开捆仙绳,可能会有点疼。”楚歌紧张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尽可能地放轻动作,然而还是惹得眼前的人止不住的战栗,发出几声压抑的呜咽。 仿佛过了一百年这么久,谢宴疼得咬破了下唇。忍住不叫几乎花光了他所有力气,疲软的身体都仿佛不是自己了似的。 谢宴撑着楚歌不知从哪里偷回的白虹,勉强稳住自己,在楚歌的搀扶之下,亦步亦趋地向门外走去。“你为什么要放了我?” “为了——月妹。”楚歌面上似乎浮上一丝羞赧之意,随即紧贴墙壁观察了一下周围看守的位置,放低了声音,“我们出去再说吧。” “月妹?”谢宴轻咳一下,险些溢出声响,忙捂住嘴,“你们该不会……” 楚歌拽着谢宴胳膊的手一紧,正色道:“等谢家的事情了结,虽然父母那边——但我一定会说服父母娶月妹过门的,我以我的性命发誓。” 面上冷淡了几分,谢宴别过脸去:“实话实说令尊令堂早年就看不起月时,因而我也不看好你们。但是如果月时喜欢,那我无话可说。” 父母先逝,长兄如父,谢宴这话就相当于是默许了楚歌的提亲。楚歌连声称好,眼睛都亮了几分,惊喜交加地点了点头。 小心翼翼了半天,总算从地牢里绕了出来,楚歌刚一打开偏院的门,一个焦急的身影就迎了上来。 “谢宴,你怎么样?”岚月时见他脸色难看,急忙用手探了探谢宴的经脉,“伤得不轻。” 一出门,楚歌松了一口气:“大舅子,月妹,我大哥为人谨慎,估计不久就会发现人不见了。为免横生枝节,你们快走吧。” 话音刚落,四周火把亮起,映得原本漆黑的巷子恍若白昼。 一个熟悉的声音划破夜幕,让三人如遭雷击:“走?你们真让我一阵好等。” 见楚歌还傻傻地伫立着不动,脸色黑一阵白一阵的楚辞没好气地吼道:“还不过来?!” 楚歌如梦初醒一般,将两人护在自己身后,朝着四周正对自己面门的箭头,语带恳求:“大哥,放他们走吧。” 楚辞怒了:“闪开!他们是圣上钦点的犯人,难不成为了个妖女,你家都不要了?我倒要看看她今天命有没有这么大——”言罢,一鼓作气夺过身边一个下属的弓箭,搭弓,瞄准,出箭,行云流水。眨眼间一发利箭长啸一声,划破长空,直冲岚月时而去。 “月时!”谢宴眼睛一瞬不眨,他明明能看清楚箭的轨迹,甚至能看清楚箭头上冷幽幽的光芒,然而身体却跟不上速度,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冷箭直直地飞过来。 “大哥不要!” 第63章 酆都鬼域 弓箭猛地砸在地上,楚辞双手颤动,面色哀恸地唤着楚歌的名字:“二弟……” 利箭刺入脏腑,绞痛得额前都渗出几滴冷汗来,楚歌勉强勾起一抹笑容:“大哥,我从小到大没有求过你,求你放过他们吧,还有我的孩子……” 分卷阅读89 欲望文 分卷阅读90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90 原本就勉强提着一口气,如今受到刺激,谢宴忍不住弯下身,剧烈咳嗽起来,同时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喉咙头都涌上一阵腥甜来。 岚月时梦魇一般,呆呆地将楚歌搂在怀里,忍着眼泪拼命地去捂住楚歌的伤口:“不要……不要……” 然而再这么努力也没法减慢生命流逝的速度,岚月时搂着楚歌逐渐冰冷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闻者无一不动容。 “看在二弟的面子上,岚月时,你走吧……”声音嘶哑了片刻,手仍然在抖,然而楚辞微眯双眼,坚定地望着某个方向,“但谢宴……不能走。” 这时天边传来了一阵洞箫声,清冷如霜,众人只觉得寒气从脚底蔓延开来,直冲天灵盖。随即一阵寒风拂过,灰黑的阴云遮住了皎洁的圆月,看不分明的黑影从地里窜出来。离谢宴最近的一个侍卫忽然惨叫一声,随即不知道被什么黑影扼住了喉咙,发不出求救的呜咽。还未等他清楚吐出一个字,众人就听到一声骨头折断的脆响,定睛一看,那人的头已经歪向一边,像个破布偶一般耷拉着脑袋,直直地倒了下来。 明亮的圆月从云雾里透出半边脸来,飞檐上不知何时伫立了一道迎风而立的黑色剪影。踏月而来的人放下洞箫,唇边带着几分疏狂不羁的笑意:“谢宴,酆都欢迎你。” 酆都鬼域终年黑夜,而无白昼。 蒲新酒摸着自己苍白的脸,坦言:“鬼气太重,日光是照不进城内的。” 除此之外,鬼域之中一年四季张灯结彩,城市中更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铺子,欢声笑语从不停歇。方圆几百里所有的孤魂野鬼都在这座城市中安家,一如既往地过着他们尚在阳间之时的日子。 一道清澈的溪流横跨了整座城市,其中倒映着漆黑的夜幕以及闪闪发光的星辰。平日里,河边散着几只零零碎碎的小舟,每条舟上都有一名撑船人。他们本是淹死鬼所化,死后在鬼域里兢兢业业乘船,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将付不起船资的人踢下水去。他们撑船不要钱币,只需要乘船的客人们讲述一个今日最开心的故事,只有逗得淹死鬼哈哈大笑的客人才能免除被踢下水去的结局。然而他们今天破天荒地免费载人一天,这让许多过河的小鬼都惊讶不已。 有消息不灵通的小鬼满脸不可置信,质疑道:“淹死鬼,你该不会是耍我们玩的吧?” 撑船的鬼把肥大的草帽往头上一盖,恶声恶气地回答:“天上掉馅饼你们还不愿意捡吗?今天大人要办喜事了,卖胭脂卖绸缎的鬼们都带着自己上好的货物,万分激动地跑去看热闹了,我们这些去不了的也要出一份力啊。” 所有的鬼都知道,在酆都鬼域,“大人”就特指一个人。 “什么?大人要成亲了?”有谁惊讶地接了一句。 “我要去看看新娘子!” “还有我!” “我也去看看热闹!” 在岸边摆摊的众鬼闻声一顿,随即连忙抓了一份离自己最近的东西,一窝蜂地涌上淹死鬼的小舟,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里头去一点——话说大人怎么突然成亲了?” “这次回来突然就说要办喜事——哎哟谁挤我!” “别踩我的脚!” “再挤我我就掉下去了!” “谁偷咬了我带给大人的烤鸭?” 淹死鬼忍无可忍地将一个试图挤上船的小鬼踢下水,瓮声瓮气地威胁道:“谁再叽叽歪歪,拖延了吉时的话,我就把他踹下去。” “礼成——”蒲新酒见勉强挤出喜色的谢宴喝了岚月时敬的一杯父母酒之后,拖着嗓子喊道。 传言要成亲的蒲新酒难得换了一身大红色的喜袍,却站在了红娘的位置,令前来观礼的小鬼们失望不已。 冥婚在遍地孤魂野鬼的酆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于是不少小鬼好奇地伸长脖子,探着头去望冰棺里躺着的人,却被脑门上突如其来的一个爆栗敲得哇哇直叫。 “东张西望的做什么呀?赶紧入席啊。”没头脑蹙着眉指挥道。 在没头脑的催促之下,到来的所有小鬼们都在特制的宴席上觥筹交错,热烈地讨论着他们的大人何时成亲,然而作为这次婚事中心的三个人却在尘埃落地之后,却避开了所有的喧嚣,像树枝上的喜鹊似的一字排开,齐齐地坐到了屋顶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与屋檐下的喜气洋洋截然不同。 “大喜之日,怎么能不喝酒?”蒲新酒面带轻松地笑了一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坛上好的美酒,“女子出嫁该开一坛醇香的女儿红,以后必定……幸福美满。”他本想说阖家欢乐,但是一想到躺在大厅中的冷冰冰的男子,暗自叹了一口气。 一身红装的岚月时艳烈如火,人比春花俏,然而过分艳丽的脸上却带着几分强抑的黯然。她刚想伸手去接,就感觉面前一只手比他更快地接过酒坛。 “月时是都快当母亲的人了,多饮酒不好。”言罢,谢宴仰头豪饮,琼浆入口只觉苦涩。 沉默了一会,岚月时一鞭子卷过酒坛,小酌几口,感觉眼眶溢出几滴泪水:“他死了。” “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是到了阴曹地府他与舅舅舅母见过之后,我觉得他们应该会很满意他的。”谢宴一把揽过岚月时瘦弱的肩膀,轻声宽慰着泪流满面的人:“你还有我呢。天塌下来,有你哥顶着。” “哥……”像是滞留的江流找到了突破口一般,岚月时窝在谢宴怀里泪如雨下,精致艳丽的妆容被洗刷得一片狼藉。风声掩饰了呜咽,比不远处溪流里的水声更加划痛肝肠。 “我在呢。”谢宴难得柔情一刻,像哄孩子一般轻手地拍着岚月时的后背。 随后酒的后劲上头,伤心了好几天的岚月时沉沉睡了过去。 “多谢。”谢宴望着城中不远处的溪流,上头倒映在天上的星辰,璀璨夺目。额前的一缕发丝被微风吹到嘴角处,谢宴伸手拨弄了一下。 蒲新酒知道话是对自己说的,于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散发着金光的坠子。察觉到自己攥得太紧便立时松开,眼神里犹带几分不舍:“这次我偶尔发现龙鳞不太对劲,之后又收到了柳孤灯的传信,所以才四处打听你的消息。那道长原先说过这龙鳞本就是你的一片魂元,该物归原主,但我总想留在身边做个念想……” “那就留着吧。”谢宴无所谓地笑了一下,“这么大一座城,这么多的鬼魂手下,你靠自身的力量如何能温养他们?” “他们不是孤魂野鬼,而是我的家人。”蒲新酒说这话的时候,面容都柔和了几分。一低头他恰好望见没头脑提着一坛酒,躲在暗处悄悄地观察着他,又想上来献酒又不敢上来打扰的踌躇模样。 “那你就用 分卷阅读90 欲望文 分卷阅读91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91 我的魂元养着吧,反正我天生资质,一时半会也死不了。”谢宴盖棺定论。 若是蒲新酒自己倒是不在意,因为他的身体能自行吸纳鬼气,可用以温养城中的鬼魂们,但若是用别人的,会不会对谢宴的身体造成什么损害……蒲新酒纠结地皱起眉。 “若你真的受之有愧的话——”像是察觉了蒲新酒的犹豫不决,谢宴忽然扭过头认真地盯着蒲新酒的眸子,正色道,“那你告诉我,酆都里有没有传闻中的招魂之术?” 谢宴被符水伤得千疮百孔的经脉,又被蒲新酒接了回去。养伤期间,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的谢宴闲着无事,便开始捣鼓着花花草草。在他养死了第五盆花的时候,谢宴把心思打到了蔬菜上。 蒲新酒一脸鄙视地望着手捧一碗蒜苗傻笑的某人,幽幽道:“你不是早辟谷了吗?” 刚想开口反驳几句,谢宴忽然觉得衣角一紧,随即身后窜出一个兴致勃勃的没头脑。 没头脑揣着一个锦囊,绕着谢宴晃悠了两圈,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了一般:“要试试萝卜吗?” “萝……萝卜?”谢宴呼吸一窒。 没头脑未曾听出什么异样,吹嘘着:“听别的鬼说,萝卜容易养活——” “唰——”眼前白光闪过,吓得没头脑的头都歪到了一旁。一招白虹贯日将没头脑手中的锦囊劈个粉碎,细小的种子从指缝中漏下去,稀稀疏疏地落入土壤里。 不明所以的蒲新酒与没头脑,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 岚月时进门的时候险些撞上一脸阴霾的谢宴,她叹了一口气:“他有次不慎吃了萝卜之后,浑身起红疹,烧了两天才好转。” “我怎么觉得他这样子倒像是想起了什么,在和人怄气一般?”蒲新酒嘟囔了一句。 岚月时点点头:“确实是。” 从小一起长大,谢宴一个皱眉一个眼神,岚月时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想谁?” 紧抓着手中的白虹,岚月时却绷着一张脸,抿唇不说话了。 还能是谁啊…… 第64章 阴阳两隔 下了早课之后,云鹤思忖着去看望一下前些日子病重了的鸢折纸,却在途经后山的时候,听到了草丛里传来的一阵细微的动静。 竟然是一朵会跑的花。 云鹤又惊又喜,料想鸢折纸肯定会喜欢,便疾步跟了上去。 倚靠在软椅里的鸢折纸轻咳两声,放下手中的书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色。右眼皮一直突突突地跳个不停,她心下也有几分不安。 又等了半柱香的时候,屋外熟悉的敲门声响起,鸢折纸终于放下心来。一开门就发现云鹤一如既往伫立在门口,怀里捧着一大束新鲜的花,面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又偷跑过来啊?”鸢折纸嘴角微柔,正要转身,顿觉脖子上一紧。 男子怀里的一大捧花猛然落地,五彩斑斓的花瓣被踩得七零八落。云鹤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面色青黑,额前青筋爆起,紧紧掐着面前女子的脖子。 窒息的感觉让鸢折纸眼前一片空白,似被抽干水的池鱼一般躺在淤泥里动弹不得。她忍着五脏六腑因缺氧引起的剧痛,奋起一手刀,劈向男子的后颈。 该是劈到了命门,高大的男子迎面倒下,两人摔成一团。鸢折纸愣愣地跪坐在地上,望着自己的手,上头全是血,红的发黑,而云鹤毫无声息地倒在地上,后颈一道切口平整的剑伤,边缘焦黑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 听完了蒲新酒的话,浑不在意的谢宴摆了摆手,更是险些笑出声来:“诛杀令百八十年前就下了,你这些日子是一直在酆都闭关,所以与世隔绝了吗?我和月时在灵山剖丹还恩,从此与玄音一刀两断的时候,天元君便对我下了诛杀令。” 蒲新酒没好气地斜他一眼:“他们说你杀了那个傻子。” “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谢宴下意识反驳,忽然觉得蒲新酒似乎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谁?!傻子……云鹤?” “嗯,传说是死于你的白虹剑下。” 白虹?谢宴只觉四肢发凉,一阵阴冷从足底涌上心头。 “为什么?”幽幽午后,院子里传来一阵强作镇定的质问声。 谢宴将白虹丢在石桌上,揉着眉心,平静又疲惫地望着面前一脸倔强的女子:“白虹认主,因为血脉嫡系的关系,这世上除了我便只有你勉强能挥动。前些日子你说回东海一趟便拿走了我的白虹,我想护送你回去却被拒绝了。月时,你跟我说实话,云鹤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此时的岚月时挺着大肚子,情绪极其容易激动,咬着唇压抑着内心的怒火。然而最后她忍无可忍,一扬鞭将白虹甩到了地上,灵剑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哀鸣,期间夹杂着女子不满的叱责声。 “你还想着简素虞,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眼里闪过一抹惊痛,谢宴错愕万分:“我没……” “对,你没有!你只是舍不得,那我拜托你能不能想想我父母是怎么死的?想想谢家满门几十口的人命?” “绝不会忘,做梦都会看到他们的脸。”谢宴斩钉截铁地回答,手却在颤抖。谢宴出生时白虹贯日,更是天生龙骨,而楚辞说他本身的存在就是谢家灭门最大的原因…… “那你说你在不舍什么?”岚月时乘胜追击,“我只不过是用你的剑杀了玄音的一名弟子,杀了一个仇人而已,你有什么理由来质问我?” 可是他不是别人啊,他是与我们相识多年的云鹤啊……谢宴张了张口,却无法辩驳。 “迟早要撕破脸,谢宴。”岚月时嗓子嘶哑,她站起身来捂着肚子,猛地咳嗽了几声,咳得双颊异常绯红,“我们迟早要手刃天元君,将他的头颅祭在我父母的衣冠冢前,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简素虞是天元君最得意的徒弟,你们本就是对立的。”岚月时望了一眼面色晦暗的谢宴,不等他回答便拖着腿,往屋子里去,“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话音未完,岚月时眼前一黑。 刚抬起头,谢宴就望见眼前倔强的身影一歪,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他伸手接住失去意识的岚月时,这才发现她的裙角竟有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不由白了脸:“月时!月时你醒醒,别吓我……” 早产又难产,岚月时已经痛苦了整整两个时辰。屋内女子尖锐的哀嚎声始终未曾停歇,而屋内两个大男子急得坐立难安。 蒲新酒瞥了一眼面无人色的谢宴,默不作声地拍了拍谢宴颤抖着的肩膀。谁知这一下,竟将谢宴一把拍得跪在了地上。 “我不想他了——”面色如纸的谢宴僵硬地跪在门口,捏着衣袖的指尖都是青白的。他哑着嗓子,生怕里面的人听 分卷阅读91 欲望文 分卷阅读92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92 不见兀自提高了音调,“我再也不念着他了!我发誓以后必定手刃天元君,尽我所能报复简素虞报复玄音。只要你好好的,行吗?月时,算哥求你了……” 也不知道煎熬了多久,膝盖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了,晚间的凉风吹得一直提心吊胆的谢宴久久未曾回过神来。直到月上枝头,屋里才传出一声微弱的啼哭声。 谢宴挣扎着想站起来,腿一软险些栽倒,幸好一旁的蒲新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等见到了躺在床上一脸颓然到仿佛——仿佛要不久于人世的岚月时之时,谢宴闻着空气中让人晕眩的浓重血腥气,立时就栽到了床沿边。 自小岚月时便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谢宴见多了她倔强、不服输、热情四射的模样,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虚弱的岚月时,脆得像一张薄纸,风一吹就轻飘飘地消散了。谢宴强打起精神,颤着手指轻拨开她眼前汗湿的碎发:“月时,你真的要吓死我了……” 岚月时抿着干裂的唇,想起身去看看孩子的模样却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露出一个脆弱的微笑:“孩子还好吧?” “好!一切都好!”谢宴连连点头,生怕答慢了,“你也会好起来了的——”话尾处已不自觉露出一声哽咽,他忙别过脸去,不让岚月时看到自己脸上的泪水。 “大人,这位姑娘……”一旁的婆婆望了蒲新酒一眼欲言又止,随后在蒲新酒的了然的目光示意下噤声,轻放下孩子转身出去了。 垂下头的谢宴憋住心底涌上的哀痛,肩膀微微颤抖着。岚月时心知他难过也不说话,她很了解自己的体质,这些日子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再加上这般千难万险地生产,几乎榨干了她身上仅存的一点生气。 “楚歌的寿命没有那般短暂,他是为我挡了一劫。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他,但是也愿意为我替他招魂——” 猛然察觉到了什么,谢宴鼻尖一酸,连忙摇头制止她说下去。他心底害怕,也不愿意去听,因为现在岚月时说的这些话太像遗言了。 岚月时撑着疲惫的双眼,勉强打起精神,似往常一般冲他翻了个白眼:“你就让我说完吧。” “招魂之术本就是以命易命,用你的命不如用我的吧。哥,你不能出事,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我知道你还喜欢着简素虞。当我死后,你可以想他可以念他甚至可以跟他在一起,但你一定要答应我,如果他挡在了你复仇的路上,绝对不能心慈手软,否则我一定死不瞑目。” “哥,对不起——总是拿仇恨绑着你。可我总是忍不住想,我们谢家这么多人,不能白死了啊,你说呢……” 轻飘飘的几句话仿佛雷鸣一般,让人震聋发聩。谢宴浑身一僵,觉得身上的肌肉都仿佛冻住了一般,再无法动弹。 “可惜我看不到孩子长大的模样了……”榻上的女子睁着朦胧的眸子,幽幽地注视着淡紫色的帷布。良久,她忽然眨了两下眼睛,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喟叹一声:“等楚歌醒了,替我告诉他,下辈子我还要听他弹《凤求凰》……” 晚间有清风拂过,屋内的烛火蓦然落下一滴泪来。像是被这一句话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女子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帷幕,不再说话了。 生怕将寒气渡给虚弱的女子,他搓暖了手才掖了掖被角,柔声安慰道:“月时,哥知道你今天辛苦了。好好休息,明天让人给你做些补身子的食物——” “谢宴。”胳膊上忽然搭上一只温热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听舅母说女子坐月子要忌口,我决定明日去向城中的婆婆们请教——” “她死了,谢宴。”面色平静的蒲新酒一把拽住似要魇住自己的人,冷静又残忍地说。 谢宴只觉得冷,四肢百骸都冷,整个人如同置身于冰封之下,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一直冷到心里去。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什么声音,似是美梦被打人打碎一般。他失去了力气颓然跪坐在床边,垂下头再没法自欺欺人了。 见状,蒲新酒伸手合上岚月时还睁着的双眼,双手一挥,拉上了浅紫色的帘布,似要将两人隔绝开来。其实是多此一举,因为他们早已两隔——阴阳两隔。“眼不见则心不痛,这是她方才去轮回的时候残留的一点意识告诉我的。还有——”蒲新酒顿了顿,斟酌一下词句,“招魂需要血祭,她说让你别耽误了时辰……” 死死地捏着掌中的布帛,像只受伤的兽类一样哀嚎了一声,谢宴将自己蜷成一团,声音嘶哑:“我知道了……我懂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章节有毒,一直通不过审核????? 第65章 凤兮求凰 三盏烛火夜色中曳曳而动,细碎的槐树木屑铺满了两具冰棺附近的地面,焚香沐浴过的谢宴一脸木然地蹲在上头,聚精会神地图画着繁杂的符咒。蒲新酒则默不作声地倚靠在一旁,为他掠阵。 四周静谧,附近偶尔传来几声微风拂过树叶的轻响。谢宴站起身来,一切就绪,仍需以亡者心爱之物为引。 亡者心爱之物?谢宴回眸望了一眼躺在冰棺里悄无声息的女子,应该是月时吧…… 最后一步是将匕首刺进被血祭之人的心脏,让鲜血流进地上的符咒之上。他哆嗦了好几下,将匕首都握得灼热了,也没能扎进岚月时的胸膛。 “你再耽搁下去,就要错过子时了。”蒲新酒轻声提醒。 谢宴点点头,狠狠地拧了一下自己不听话的右手,掐得手背都青紫一片,才紧闭着眼猛地扎了下去。 霎时微凉的血喷涌而出,甚至有不少血珠溅到了谢宴嘴里。谢宴缓缓抬起手,用手背抹了一把,面无表情地望着汨汨流淌的鲜血逐渐浸润了脚下的木屑,任由繁复的符咒被鲜血覆盖,发出一阵血红的不祥光芒。 原来一个人能流这么多的血。烛火下,谢宴的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形似鬼魅,明灭不定。他望着脚下一片血红,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眩晕。 阵中血光冲天,漂浮着的细细碎光仿佛有生命一般,涌入男子苍白的身体里。位于冰棺上的三盏象征三魂的烛火在血液的浇灌之下,呼啦一声剧烈燃烧起来,发出哔哔啵啵的轻响,比自己的心跳来,更加清晰可闻。 似乎成功了。 谢宴静静地望着三盏明亮的烛火,那是用岚月时的血换回来的魂元。 子时已到,寒风掠月。屋外的更声整整响了十二下,一声比一声更牵动人心。 “怎么会这样?”谢宴踉跄了两步,扑到冰棺前,足底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撑在棺门的手已然发白,青筋爆出。他明明答应了岚月时,明明答应了要将楚歌救回来。然而 分卷阅读92 欲望文 分卷阅读93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93 一炷香过去了,躺在冰棺内的人面色青白,双唇发黑,毫无生息。 谢宴用手抓乱了自己的头发,茫然无措的脸在凌乱发丝的肆虐之下显得尤为怖人,“他怎么没有活过来?他是不是过会就醒了?” “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一定是我哪里做错了,肯定是。岚月时不会白死的……” “我再看看书上怎么说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疯魔的人哆嗦着双手,抚上一本年代久远的旧书。书里剥落的扉页上依稀可见到“招魂”二字,其余的字迹像是因为书页摩擦得次数太久而让人看不太分明了。 静静倚靠在柱子边的蒲新酒头疼地揉了一下太阳穴,随即注视着谢宴身边的某一个方向,启唇轻叹:“三魂已亮,你成功了。” “那为什么他没有醒……”蒲新酒的话仿佛一缕安魂香,让谢宴狂躁的心渐渐沉淀下来。 “他就在这里。”蒲新酒指了指谢宴身前的三寸开外的地方,“不过你看不见他。”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一般,三盏魂火整齐地跃动了一下,谢宴依言扭头,果然空空如也。 “他说他不愿意独活。”离体的虚弱魂魄拼尽全力抵抗着禁术法阵将他拖回身体的强大吸引,浑身的白光点点溃散,说句话都断断续续的,然而蒲新酒认真听着,一字不漏地复述道,“更遑论是用岚月时换回来的生命。没能保护好自己心爱之人,是自己这一辈子太过于软弱无能。既然月妹已然逝去,那只希望下辈子上天能给他机会,投胎成为一名琴师,就仿佛司马相如邂逅卓文君那般,用绕梁三日的琴声再惹她花前月下的惊鸿一瞥……” “最后,他说很对不起你。” 万事俱备,只欠还魂,然而千算万算未曾算到,岚月时死了,楚歌怎会愿意独留人间? 良久,无人答话,直到冰棺上三盏微弱的魂灯渐渐熄灭,冒出三股细不可察的青烟。有深夜的寒风掠过,将逝去的青烟吹成丝絮,一丝一丝,消散在空气中。 向来不会安慰人,心怀恻隐的蒲新酒望着接连几日遭受晴天霹雳的人:“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蒲哥……”声音嘶哑的谢宴抬起头,一双眸子红得刺眼,透露出一丝诡异,“你给我寻把琴吧。” “没问题。”知他心里难过,蒲新酒一口答应,“心里不痛快不要自己憋着,抒发出来能好受一点。” 显然谢宴是听进去了的。 因为接下来的日子里,谢宴疯魔了一般,拼命练琴以抒发心中苦闷。他一直是面无表情的,仿佛那颗心随着他的家人的死亡而死去了一般。谢宴未曾再落过泪,但是全城鬼哭狼嚎,似乎都在替他哭一般。 “大人。”没头脑轻戳几下孩子脸上的小酒窝,逗得躺在摇篮中的婴儿眯着黝黑的眸子,咧着嘴咯咯笑个不停,“淹死鬼让我问问,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话音刚落,一阵刺耳的琴声激荡而起,吓得没头脑出手如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耳朵。襁褓里的婴儿忽然也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嘴一歪哇哇哭了起来。 蒲新酒一回头,望见小鬼的嘴巴一张一合,于是他扯出了耳朵里的棉花,一把搂起襁褓中的孩子,伸手也戳了戳婴儿圆润脸蛋上的小酒窝:“你刚刚说什么?” 捂着耳朵的没头脑连连摇头。 时间能抹平一切,无论是伤痕,还是爱恨情仇。等到谢宴终于学会了《凤求凰》,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种萝卜之后,全城的小鬼们都喜出望外,恨不得奔走相告。淹死鬼更是高兴得决定不收船资,免费载人整整三天三夜。 可惜时间走得还是太慢。 也可能是谢宴掩饰得太好了,好到蒲新酒一直都未曾发觉。 每当半夜的时候,谢宴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火烧火灼的,仿佛正在被烈焰炙烤一般,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灼热的。这日他实在忍受不了便拖着脚步,摸到水井旁边,舀起一瓢冰冷的井水,仰头灌了下去,未来得及吞咽的水流顺着身体流淌了下来,在幽幽月光下盈盈生辉。见完全不见好转,他提起一木桶的井水,迎头淋下,浑身猛地一震,刺骨的寒意使谢宴有一瞬间怔忪。只觉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冰凉气息,仿佛能缓解他血脉中的燥热一般,他抹了一把满是水痕的前额,迟疑地向某个角落移去。 刚出生的孩子睡眠浅,一点动静就会闹得不可开交。蒲新酒在手下女鬼的帮助下,总算将小祖宗哄睡着的时候,已经是头昏眼花。显然,黑夜与疲倦并不能遮蔽他敏锐的五感,隐隐约约听到后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岚月时与楚歌一同合葬在后院,蒲新酒倒是想知道哪个没长眼的小鬼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一到后院,蒲新酒指风一点,屋檐下两盏大红灯笼瞬间亮了起来,微微摇晃着,将后院角落那个蜷缩着的不速之客的阴影都拖得长长的。 “谁?”端详着那人僵硬了一瞬的背影,蒲新酒越看越觉得眼熟……于是他疾步上前,一把扯着那人的肩膀,顿时露出一张崩溃的脸来,忍不住失声尖叫:“谢宴,你怎么了?!” “你醒醒!”蒲新酒的视线在散发着莫名气味、只余下残肢的棺材内停留了一瞬,又回到了谢宴满是污秽的脸上,只觉得后背一寒,颤着声,“你到底怎么了……” 如梦初醒一半,脸色煞白的谢宴忽然抠着自己的咽喉,然而哪怕抠得口腔内鲜血淋漓,也没能将失去理智时咽下去的东西呕出来。更让他恶心的是,他感觉到一股充盈的力量安抚了血脉里的狂躁,缓缓流淌的魔气使得整个身体都充满着令人作呕的满足感。 谢宴赤红的眸子与煞白的脸与烛火下相映,让人心头发咻。蒲新酒望着他,艰难开口:“没事的……魔修该是如此,你没做错什么——” 魔修向来吞噬他人血肉,吸取他人修为,你没做错什么。有个幽幽的声音在谢宴心底响起,让人无法反驳。 后来为了压过心底的声音,谢宴又开始弹琴了。 婉转连绵的琴声,忽高忽低,忽轻忽重,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如同幽泉一般,每日傍晚时分准时在酆都鬼域之中响起,屏退城外不安分的邪灵妖祟,为整座城铺上一层音浪结界,更是听得城中一干小鬼们如痴如醉。偶尔琴声中还会夹杂着一缕清幽的萧声,如同游丝一般随风飘荡,琴萧相和,时分时合,合时激扬似星垂平野江入荒流,分时清丽若珠玉跳跃鸣泉飞溅,衬着城外如血的残阳,方显荡气回肠。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信手素拨,琴音泠泠,边吟边弹,谢宴忽然面前一暗。甫一抬起头,他就见到一个手持宵练的清冷 分卷阅读93 欲望文 分卷阅读94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94 美人凝眸注视着自己,似雪风骨,令人折颜。 美人的衣摆上全是血迹,也不知道是斩了多少的邪魔恶灵。他启唇轻唤了两个字,声音比指尖的琴音更加清寒。 “谢宴……” 第66章 至死方休 不知道岚月时究竟做了什么,灵山上凡是接近过云鹤尸身的弟子与长老,全都惹上了莫名的蛊毒。发作时,体内仿佛千万只虫蚁在啃噬一般,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有新鲜的血肉才能略微缓解内心的痛楚——让仙风道骨的派中弟子化为食人血肉的魔鬼。 “是啊,他们变得跟我一样了。”谢宴轻抚过纤细的琴弦,面上毫无波澜,甚至嘴角还带着一抹自嘲的笑意。 男子身形颀长,伫立在漆黑的夜色中,成诗的眉目更胜过漫天闪耀的星辰,可他那一双清澈的眸子注视着谢宴,带着疑惑、不解、茫然,甚至是难以置信。 “……云鹤真的死在你手上?”简素虞握紧了手中冰凉的宵练,连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恍惚间,还能听到当初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仰起脸冲着苍深耍无赖:“师叔,是我自愿帮谢宴抄书的,你要是罚他绕着山脚跑圈的话,不如将我一并罚了吧。” 面前一片阴影笼罩下,简素虞呼吸急促,死死捏着谢宴的手腕,气势逼人:“你真的杀了云鹤?!” 不动声色地将手从桎梏中解脱出来,谢宴揉了揉被捏得发红的手腕,未曾聚焦的视线落在屋外的溶溶月色上,面色也是淡淡的:“他死于白虹之下,你不相信吗?” “刷——”白光一闪,锋利的剑刃抵在白皙的颈上,冰寒之气自接触之点丝丝透出,谢宴却恍若未觉。 “为什么?”简素虞持剑的手如他的心一般乱,脑海里全是下山时师尊冷峻的侧脸与无法反驳的话语。 遥望着灵山各峰的天元君,风中负手而立,声音浑厚有力:“多年前,为师的师尊夜观天象得知,将有祸星降落于国师府,若是不除,将来必定酿成大祸。然而在谢宴出生的时候,谢国师出于私心下手封住了他的魔性,但是如今封印松动,谢国师力求保他一命沦落至满门皆灭的地步。现下司药痛失爱子,门派内部血蛊肆虐,人人自危,百年大派被他逼得几乎要封山。素虞,为师这样说,你还是要去寻他吗?” 简素虞不想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所以他决定当面去问个清楚,于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是。” 玄音弟子未经允许不得私自下山,否则等待他的只会是一场漫长的荆棘之路。脚底尖锐的灵力仿佛倒刺一般,深深扎入腿上,力求拖住他不归的步伐。他无法动用灵力,抿着失去血色的唇,拖着沉重的双足,一步一步地挪下了几千阶登山梯。斑驳血迹染上月白的衣摆,像徵峰上偶尔盛放的深色红梅,一点一点,惊艳也惊心。背上的宵练犹如感同身受一般白光湛湛,发出一声声哀鸣。 踏下最后一阶的时候,他浑身都疼出了一身汗,只朦胧听得到天际传来一声哀叹:“素虞,你不悔吗?” “弟子不悔……” 他一定要听那人亲口说,只有那人亲口承认了,他才能死心。如今谢宴承认了,他的心仍在胸腔内怦怦直跳,未曾枯死,却伴随着每一次呼吸,抽痛一下。 “你问我为什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谢宴冷笑一声。桌上的白虹出鞘,一道剑光闪过。 简素虞下意识地收回手,只见手背上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焦黑的边缘十分平整,中央微微渗出血来。这一刀仿佛划在他心里一般,疼得整个人都要拿不稳剑。 曾几何时,这人带着几分赌气撤回剑招,理所当然道:“我哪舍得对你出手?” 当年跟在身后仰望自己的人,可能是追逐得累了,于是选择调转了头背道相驰。如今便换上一副陌生的面孔,冷漠相对,刀剑相向。 简素虞忍不住握紧了手掌,恍然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指间流逝而去了,怎么抓也抓不住。 当看到简素虞手背上的剑痕,谢宴也有一瞬间的怔忡,然而他别过脸去,以后再容不得他心软了:“天下能有第二把白虹?人是我杀的,而且迟早一天我会杀上灵山,让你们要尝尝满门覆灭家破人亡的滋味。” “血蛊不是你下的。”简素虞肯定道,“你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我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谢宴赤红了一双眼,气急败坏地打断他的话,“我堕落成魔,每日都要靠新鲜血肉缓解对杀戮的渴望,当然要让其他人也感同身受一下。魔修向来吞噬他人血肉,吸取他人修为。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我一向来者不拒,连腐朽的尸体都能——都能下手,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简素虞愕然地望着他,只觉脊背发寒,毛骨悚然。 “怎么?”心性大乱的谢宴一回眸,动作轻佻地挑起简素虞线条分明的下巴,“想要血蛊的解药吗?” 血蛊的解药吗……简素虞也不闪躲,定定地望进谢宴的眸子里,微微颤着睫毛,冷声道:“……你想要什么?” “你。” 苍天为鉴,厚土为证,今日红衫加身,尽以薄酒一杯,望万物生灵共同见证良辰美景。 灼烈的赤红映得面前的人面若冠玉,谢宴揪着简素虞的衣襟,踮起脚在肖想多年的唇瓣上印下一吻,灼热的气息熏红了面颊。低头向下,密密麻麻的吻渐次落在简素虞白皙的颈上,只觉得肌肤相亲之处,酥酥麻麻,仿佛有电流划过。谢宴甚至能感受到他冰凉皮肤下涌动的血液,不知道是不是也像他本人一样冷冰冰的—— “砰——”蒲新酒瞪大了眼睛,愕然地盯着面前旖旎的景象,又望了望地上被他砸得粉碎的蒜苗,话都说得不太利索了,“你们——你们——卧槽!” “啪——”面面相觑之中,蒲新酒快步上前一把拽过谢宴,扬手一耳光甩在他不太正常的脸上,“他是简素虞,你特么醒醒啊!” 一朝梦醒,谢宴有一瞬间的恍然,衣服实在太红了,红得像岚月时满地的血一样。他蓦然松开手,面沉如水:“血蛊无解,你走吧。” 简素虞蹙着眉,声音嘶哑:“……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谢宴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桌上雪白的剑,明亮的剑锋里清晰映出自己赤红的眸子。思及后院岚月时的墓碑,他毅然点点头,“至死方休——我和你亦然。” 见到那人赤红的身影越来越远,谢宴突然一扬手将桌上的瑶琴摔至地上。先触到地面的一角立时粉碎,琴面上几根弦更是崩然而断,发出两声喑哑的呜咽。 对不起,让你看到这样面目全非的我。 明黄的符箓,上头画 分卷阅读94 欲望文 分卷阅读95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95 着看繁复的咒文,咋一眼看去,觉得灵台清明了几分,再多看一眼似乎觉得眼前有些迷蒙。想是自己眼花了,蒲新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有用?” 简素虞点了点头:“他心性大变,这些清心静气的符咒乃是师尊亲制,能助他缓解内心的狂躁。” 盯着眼前冷心冷面的人,蒲新酒欲言又止:“他——变成如今这样也是时势所迫,谢家还有岚月时都没了,他觉得自己只剩一个人了……” 身体怔了怔,简素虞哑然。 “但我知道,他还有你。”鬼王拍了拍简素虞的肩膀,像是确认一般地问,“你还要他的吧?”见他迟迟未曾答话,忽然蒲新酒忆起岚月时的临终遗言,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简素虞伸出手想抓住那个消逝的背影,可惜那人孑然一身渐行渐远渐无踪,再也追不上了。于是他黯然垂下双目,不是他不要谢宴了,而是谢宴不要他了。 院子里,一个矫健的身影时而回旋,时而侧身,挥舞着似要化入积雪中的白虹。意志所至,长剑所指,霎时剑招翩跹,漫天白光飞舞。一记激昂剑气涤荡四方,周身的树木上的枝丫应声而断,树下繁花簌簌而落,花如雪,雪似花。冷香四溢,谢宴伸出手,接住了寒冬里初绽的一朵雪白梅花。 翩飞的衣袖里飞出来一张明黄的符纸,随风覆在了掌中的梅花上,边角随风微微动着。以往谢宴闲暇时,最喜欢将所有的符纸都折成纸鹤,而这张,是蒲新酒一大早的时候交给他的。 “今日是远清的忌日。”蒲新酒歪头想了想,将几张黄符递给他,“拿去清心静气,我真怕趁我不在的时候发疯,把我的地盘拆了!” 原本是句玩笑话,谁知晚间归来的时候,蒲新酒只看到一大片焦黑的断壁残垣,空旷得让人害怕。起初认为是谢宴在捣鼓什么幻术,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便使劲揉了揉眼,揉得眼睛都进了几粒沙子,直到听到几声此起彼伏的哭声。 焦黑着一张脸的没头脑,跌坐在已然干涸的溪流旁,同他背着的婴儿一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无法落下一滴泪来。 “怎么回事?”蒲新酒飞速扑了上去,脚步踉跄得险些栽倒。 “大人——”没头脑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喊着他,哭得更加悲痛欲绝,忽然惊恐得盯着蒲新酒的身后,猛地向后退了几步,“他他他他——是他忽然疯魔!烧了所有人!淹死鬼为了救孩子,没能出来……” 蒲新酒转身绝望到麻木的谢宴,仿佛在看着无措的自己一般,颤着声:“你怎么……怎么下得了手……” “对不起……对不起……”谢宴煞白着一张脸,身体抖个不停,仿佛随时都会跌倒。 蒲新酒心疼地抚平没头脑身上的伤口:“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啊……”嘶哑的声音响彻在空旷的平地里,字字断肠。 “有人曾说我这一辈子命途坎坷又短暂——”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谢宴轻轻咳了几声,哑声道,“蒲哥,等我回来必定以死谢罪。” 他试了好几次,才能拖动自己已然麻木的双腿,手中的白虹剑尖随着沉重步伐在身侧里划过一道断断续续的剑痕。 手掌下有些痒,呜咽着的没头脑抬起手定睛一看,几片翠绿的小芽正在夹缝中摇曳着,看叶片的形状倒是有些像是萝卜——当初谢宴打碎的那袋种子竟然发芽了。“大人,如果我不怪他,他还会回来吗?”没头脑怯生生地唤了一句,“他看了一张符箓以后才狂性大发,是被人陷害的。” 符箓……原来简素虞也不要他。 “他会的。”蒲新酒仰望着似要落雪的天空,手指摩挲着脖子上的龙鳞,声音低沉又肯定:“他也是我们的家人。” 可是后来,他再没能看到谢宴归来的身影。 第67章 四足白蛟 当年邺城百花楼的那场天灾现在想来,仍旧令人心悸。更可怕的是,事后并没有查到罪魁祸首,只有附近的少数人声称在夜间看到一个负剑离去的身影。 “这一世的逢殃又死了,我只能继续寻找。后来我遇到菩提子再世的寂尘大师,他说我身上杀孽深重,便邀我来深云寺听他念经说禅,青灯相伴以去心魔。”温无不常笑,但是乍一笑,竟有种春回大地如沐熏风的温和。 谢宴沉默片刻,将一个乾坤囊丢给他:“逢殃发觉自己缺失记忆后,来这里找过寂尘,你们——没见过吗?” “缺失的又何止这一世……”信手接过,温无摩挲上面的布帛粗糙的触感,明显感觉到里头虚弱的神魂,轻声道,“见过的,那时我站在远处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只是她并没有察觉到而已。” “喜欢就直接上啊。”谢宴过来人一般,大大咧咧地拍拍温无瘦弱的肩膀。若是继续藏着掖着,不知道还要错过多久。 “听着真像是你会说的话……”温无感受到在不远处若有若无飘来的视线,轻笑一声,“你要是真懂这个道理,那边那个又是怎么回事?” “我……”谢宴一噎,“此一时彼一时,他——他又不喜欢我!” “这样啊,那他瞪着我的刺骨目光都快把我冻成冰了。”见谢宴窘迫地说不出话,温无也不打趣了,正了正色,“谢宴,如果将来遇到麻烦,找鬼王把龙鳞要回来。” 龙鳞?谢宴拈了一朵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清香槐花,想起来这东西似乎被他送给蒲新酒了。送出手的东西,哪好意思再拿回来?于是他摆了摆手:“我拿着又不能上天入地天下无敌,不过一片魂元罢了。” 好像还真能——温无真是要被他气笑了:“缺失记忆又何止逢殃一个?那里面有你好多年的记忆和修为。”几千年的记忆和修为,他说不要就不要也真是同以往一般——任性。 “前世的对吧?”人家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谢宴也不笨。这个神秘的道人对所有人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唯独对自己与逢殃与众不同。如果逢殃是他的心上人,那自己——“可是温无,我不是你要找的友人。这一世你见到的只有我——谢宴。如果前世的我真的希望被你找到的话,那你也不会在岁月未侵之城与一个身怀龙鳞的幻影纠缠这么多年了。” 最后谢宴咧开嘴,微微笑了:“我叫谢宴,不是别人,只是谢宴。” 谢宴说的没错,当年那人被五花大绑下凡的时候,仍然是毫不在意地笑着:“不过是轮回几世,游戏人间罢了,温无你可别来搅了我的兴致。” 温无有一瞬间怔忪。 越是灵气充足的山脉,越是云气缭绕。哪怕过了正午,深云寺外依旧白云皑皑,青松涛涛。 头上几枚新烙下的戒疤 分卷阅读95 欲望文 分卷阅读96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96 的小师傅,正手持扫帚,一阶一阶地扫着台阶上的枯叶,忽然在地上看到一个椭圆形的阴影,里面是一角青色的衣衫。 他垂下头,低念一句佛语,推至了一旁让了道。然而等了许久,这位施主都静静伫立在一侧,不曾说话也不曾挪动。 小师傅握紧掌中的扫帚,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最近俗缘未了找上山门的施主还真的不少…… 这时墨伞下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静静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冰冷的气息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施主?”年轻的佛门弟子忍不住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十分秀气的男子面容。肤色白得都能隐隐看到底下纵横交错的血管,唯一美中不足是他的眼睛似乎染上了什么重病,上面蒙着了一层灰白的薄翳。 他大着胆子又问了一遍:“敢问施主——” 回答他的是是天灵盖上一只冰冷的手,只觉浑身上下在那一瞬间剧痛无比,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取了出去。随即头皮一麻,他失去了意识,重重地坠落在了台阶上,惊得附近林中的云雀都漫天乱飞。 如果他能稍微仔细一点的话,就会发现来人其实是没有呼吸的。 “喂!我好歹也是个这座山的山灵,你这样绑着我让我很没面子的。”被缚仙索捆得无比结实的山鬼不满地嚷嚷,“我又不会跑!” 他身边躺着一众寺庙的僧众,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腥气冲天。这些杀戮血腥的场面红得就像他赤色艳丽的衣衫一样,他是不在意,只是怕梧桐看见了又不高兴,所以一直叫嚣着要离开。 “嘘,愿赌服输。”一根纤细的指尖点上了他的唇瓣,耳畔传来女子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片刻,一直絮絮叨叨的山鬼忽然安静了下来,他的脸上也变化成了一副和煦的面容,沉下脸色:“你们是何等妖物?竟敢犯我紫霄山地界?” “山神大人,若是寂尘还在的话,我还是会忌惮几分的。但是现在,胜者为王,败者——”随即女子化为原身,赫见一只巨大的白蛟腾空而起,吐了吐细细的舌头后一下张开血盆大口,将附近的一切生灵吞噬殆尽。“裹腹!” 深云寺附近的花花草草都遭了秧,迅速枯萎衰败,而山鬼原本躺着的地方只剩下一剑血红的衣裳,上头用异法盛开的梅花都颓然失色。与此同时,半山腰山神庙背后的那棵郁郁葱葱的仿佛被人抽走了生命力一般,以可见的速度衰败,凋谢的槐花花瓣落在树下那些山鬼珍藏着的琥珀上。 白蛟睁着它棕黄的眼珠子,满足地哈了一口气,霎时山顶阴云蔓延,似有雨滴落下。而附近的青衫男子一动不动地撑着伞伫立着,身形颀长,像一株挺拔的青松。 “呀,蛟吐气得云雨,我又忘记了。”女子一个旋身变回原形,随即熟稔地钻进了男子的伞下,“寂尘圆寂了,承接了菩提之力的赋雪衣也尸骨无存,我们白走一趟了。” “是。”男子低低地应了一句,面无表情地将手放在女子伸出的手上, “你要是还能思考就好了,也好陪我说说话。” “是。”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回答。 女子忽然笑了,亲昵地凑近了些:“我跟个走尸较什么劲呢?走吧,黄昏。” 山脚下的谢宴忽然扭头望了一眼隐在层峦叠翠中的寺庙。 简素虞察觉到他紧紧蹙起的眉头,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总觉得白跑一趟。”谢宴摇了摇头。 “也不算吧——咦,下雨了?”柳鸣鸿摸了一把滴落在脸上的雨丝,撑起伞将身边的徒弟轻轻拉了过来,“逢九,过来点。” 也不知道蒲新酒与柳鸣鸿说了些什么,之后柳鸣鸿友好了许多,连带着面对简素虞的脸色都好看了不少,像是变成他们多年前认识的那个少年。 简素虞静静地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把伞,默不作声地靠近两步,将灵伞笼罩在了谢宴身上。 “师尊,这不是你最宝贵的伞吗?清面伪装,浊面防御,我都求了你好久了——”好奇的岚隐憋着嘴,刚想凑进来看看清楚,就被蒲新酒一把抓住了,捂着嘴塞到了自己的红伞下。 竟然是他的清浊伞……谢宴诧异地望着耳尖微红、将脸扭向别处的人。 “可不是吗?”蒲新酒接过话茬,“你不是帮季逢殃找到温无了吗?而且还拿到了解药。” 也是,温无说要去趟地府,便带着逢殃的神魂离开了。临走前,他还留下了一只可解百毒的青花瓷瓶,谢宴便毫不犹豫递给了简素虞,并且强硬地盯着他服了下去。毒倒是解开了,不过简素虞这头银发是变不回去了。 岚隐还嘟囔了一句:“白发师尊仙气飘飘的也不错啊。” “话说鸣鸿,你们怎么会在深云寺?”忽然想起这冤家路窄的巧合,谢宴随口问了一句。 “最近些日子,总有不少人被活生生地抽走魂魄。大家都传言是——咳咳——”柳鸣鸿尴尬地望了蒲新酒一眼,面色有些窘,“所以我就带着逢九来求教进入酆都鬼域之法。” 蒲新酒:“???” 难怪在临安的时候简素虞对自己喊打喊杀的,蒲新酒暗叹一句“人在酆都种萝卜,锅从四面八方来”。他一脸愤恨:“我倒听说作恶的是条雪白的凶蛇。” “蛇?”谢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朝着撑着伞的简素虞身边挤了挤。他最怕的就是蛇了,年少时一个黑灯瞎火的夜晚,谢宴曾误把地上的白蛇认成了掉落在地的白虹,那之后他就留下不小的阴影。 “但是又听说那白蛇长了四只脚。” “四只脚的蛇还是蛇!” 岚隐闻言,翻过衣袖,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袖口的图案:“师尊,你们说的是这个吗?” “无足为蛇,四足为蛟,应该不会错。”东海岚家的标志便是这四足蛟龙,简素虞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我猜测这白蛟还是个雌的。因为临安的客栈老板说过临安城中的受害人都是男子——”谢宴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新酒,你最后听说她出现的地方是哪里?” “邺城附近的一个镇子里。” 邺城啊……这两个字如今听起来竟恍若隔世。 第68章 邺城灯会 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只见一名身着玄红衣衫的俊俏男子正伫立在一间宅子前,望着门前朱红色的鎏金大门发愣。 大门旁边伫立着两位髭髯如戟的护院,他们见来人背负长剑,气度不凡,已经暗地留意了不少心眼。然而过了许久都未曾见到他有什么异常,两位护院交换一个眼神后便也就随他去了。看就看呗,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分卷阅读96 欲望文 分卷阅读97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97 人非物也非。 原本门前的两座气势雄伟的雪白石狮已然被现在的主人换成了更为小家碧玉的翠绿植株。想来现在这宅子的主人是个出身书香门第的风雅人。 谢宴叹了口气,一转眼却在巷子口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 岚隐手里拿着鲜红欲滴的糖葫芦,默默地缩在简素虞身边。而简素虞就静静地伫立在人海背后,一双黑曜眸子就那么静静地盯着自己。隔得太远,谢宴难以察觉到他眸底深沉如潭,也望不穿他眼中岁月黯淡。 好像只要他一出现,哪怕在人群里,谢宴也总能一转眼就看见。以前岚月时说过,大师兄的气质太过出尘,明眼人只要不瞎都能一眼就注意到他。 可是多年前那位女扮男装的卜算子曾经没好气地提过:“他都在人群里直勾勾地盯着你半天了!”说起来似乎每次谢宴望过去的时候,简素虞的视线不曾停留在其他地方,都是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不知道的话,谢宴都要以为他在默默关注着自己了。 他才不喜欢我呢……谢宴心下嘀咕一句,就如同那日反驳温无一般斩钉截铁。当年被宵练一剑穿心的剧痛,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后背发寒。可是一回想起初遇的时候,他那般失态地盯着自己手上的碎冰:“你是真的吗……”谢宴忽然又不愿意往下深究了。 人总是这样,旁观别人的事情之时,总是说得头头是道。轮到自己的琐事之时,却又缩起头不愿意面对了。 思忖间,岚隐已经一手举着少了一颗山楂的糖葫芦,另一手拽着他师尊的衣角,穿越人海靠了过来。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谢宴伸手揉了揉岚隐柔软的头顶,面上神色温柔了几分。说起来也不知道岚隐知不知道这里是他母家的旧址…… “是我闹着要出来玩的。”岚隐偷偷瞄了自家师尊一眼,见他面上没有任何不快,便大着胆子,半是抱怨半是埋怨道,“以往在玄音的时候,师尊总是闷在小木屋背后的寒冰池里修炼。现在都下山了,他还是闷在房间里,所以我就想着拉着他出来随便逛逛,找点乐子呀。前辈,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简素虞未曾开口,也算是无言的默认,只是视线一直停留在谢宴脸上,仿佛一眨眼面前的人就要消失不见似的。 谢府旧址附近又没有什么闻名遐迩的风景或是吃食,要随便逛逛走到这里也是不容易的。对于过于直白的目光,谢宴恍若未觉,也不戳破这薄如蝉翼的谎言,只是笑笑:“这个时间点可没有什么乐子。如果我没记错,邺城每年六月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灯会持续整整一个月。以前我和岚——别人曾经一起偷偷爬上过邺城最高的祭天塔,那时整座城的上空都笼罩在五彩炫目的花灯光辉之下,可以媲美夜空上的璀璨星河。” 岚隐听得津津有味,双眼里都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连声直问:“六月?不就是现在吗?是不是要等到天黑啊?前辈,能带我和师尊一起去爬祭天塔吗?” “邺城祭天塔,乃是皇都祭天的塔楼。自古以来,只有本朝国师以及家眷才被允许进入,其他人是无法上去的。”简素虞一句话便打破了少年的肖想。 谢宴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在人群里观赏也不差的,灯会大概是酉时开始,等晚饭过后,就差不多了。别的不说,热闹肯定是热闹的,乐子肯定也不会少。” 虽然有些遗憾,但总归是小孩子。一听到能找乐子,岚隐一扫脸上的沮丧之色,兴致勃勃地扯着简素虞的衣角,央求着自己师尊晚上一定要带他出来。 也是拗不过少年的恳求,简素虞还是默默点了点头。一句“人潮拥挤太过危险”在嘴边绕了几圈还是没有说出来。 正如谢宴说的那般,酉时一到,沉寂了一天的整座城都仿佛活了过来。 “月上柳梢头,花市灯如昼。”谢宴拽着就要听见震天锣鼓声就要冲出门去的岚隐,回过头望向客栈里的所有人,“灯会可是邺城一年一度有名的盛况,据说连皇宫里的皇子公主们都有忍不住溜出来看热闹的,你们几个真的不来吗?” “前辈,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柳逢九涨红着一张脸,小声地纠正道。 谢宴无所谓地耸耸肩:“没事,都是那个意思。” 民间提花灯、办灯会的本意是祛除邪崇,远离恶鬼。蒲新酒倒是不怕,只是那些特制的花灯有些晃眼睛是真的。他扭头看了一眼端坐在一旁正浏览着天都云海的传信的柳鸣鸿,秀气的侧脸上隐隐透露着些许期待,忍不住点了点头:“你们先去吧,我和逢九等鸣鸿处理好门派的琐事,之后再和你们碰面。” 是夜,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十里长街,一片火树银花。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花灯重影幢幢,色彩鲜豔,洋洋洒洒。随着人流从巷子的一边徘徊至另一边,震天的锣鼓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如缕。 月夜景好,花灯不灭。 “哇!”一圈逛下来,原本左手牵着谢宴右手拉着简素虞的岚隐已经不得不圈紧了自己从闹市中淘来的吃食与玩具。他新奇地盯着路边舞动的瑞狮,想鼓掌却腾不开手,只能和着众人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惊叹声。 “人群熙熙攘攘的,你揣着这些东西迟早被挤掉,收到乾坤袋里去吧。”谢宴诧异地盯着他怀里满满的一当东西。竟然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岚家是克扣他用度了吗? 岚隐颇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小声地嘟囔了几个字,谢宴没听清,简素虞倒是听清了。于是他一把捞过少年怀里的东西,收进自己的乾坤袋里去了,淡淡地落下一句:“你的乾坤袋都满了,说明买得不少了。” 少年闻言瘪下了嘴巴。师尊这是让他不要再乱买东西了,但他还想再给门派的师弟师妹都带些东西,却又不敢忤逆自家师尊的意思。 “不就是多买了点东西吗?”谢宴觉得自己或许不适合当长辈,每当看到后辈脸上露出些委屈的神情,就忍不住心软。谢大少豪爽一扬手:“买!喜欢什么就买什么,钱不够我给你!” 得了允许的岚隐偷偷瞅了他一眼,忽然笑出声来:“我发现你们俩现在倒是真像是一对严父慈母——唉那边有卖糖糕!”话音刚落,少年融进人群里,蹿得没影了。 “喂!说什么呢?臭小子——”谢宴面热耳红地回过头,见身边这人竟然没反驳,更加尴尬了。他掩饰一般地凑到卖面具的摊子上,假装仔细挑选着琳琅满目的面具,更在面具摊老板殷勤的目光下,拾起一只赤色的兽形面具试戴了起来。透过面具,谢宴能望见眼前之人白皙的姣好面容被五色缤纷的花灯光辉熏得粉红,无端让人的心跳跳快了一拍。谢宴这一抬眼, 分卷阅读97 欲望文 分卷阅读98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98 恰好四目相对,他忍不住涨红了脸,心下感叹幸好有面具的遮掩。 恍惚间,他忽然望见简素虞背后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当他用目光追寻的时候又消失了。这时人影憧憧中,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忽然转过身来,熟悉的五官映入谢宴的眼帘之后,仿佛融进了皮肤里了一般,渐渐变成一片空白,令人心头发咻。 “舅舅!”谢宴蓦然扯下面具塞到简素虞掌中,只觉得胸腔中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拔腿就向那人追去,“舅舅!” 简素虞早年便听师尊说起过,谢宴口中的舅舅——也就是谢国师,他们夫妇早年为保住谢宴一命已然自戕。他直觉这事情诡异,还未来得及提醒,眼前的人便风一样遁走。简素虞一时也未能拉住,他思量再三决定先去把岚隐找回来。 那边,谢宴怀着一点微弱的希望一点一点推开簇拥在自己面前的人,直直地冲着那道身影消逝的方向追去。 他都能再世为人,舅舅和舅母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呢?对啊,还有月时,还有黄昏,还有云鹤…… 然而直到眼前视界开阔之后,谢宴都未曾追上那个身影。他环顾四周,被灯会熏染的赤红的河面上漂浮在几盏七零八落的河灯。传说这些河灯与长明灯一样能飘到冥府去,让冥府的阎罗能为自己的亲人们安排一个美好的来世。 简素虞带着岚隐刚到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蹲在河边静静望着盈盈河灯的谢宴。河面的粼粼波光映照着他整张面带怀念的脸都柔和了不少。 也许是视线太过灼热,谢宴忽然扭头冲着他们微微笑了一下。明明肆意张狂的笑容,简素虞却看出一点他隐藏在深处的自嘲与伤心来。 谢宴掬起一捧河水,洗了洗手,正待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红了。 不是被花灯光辉映照的,而是真的红了。 这条河的水被什么染红了。 第69章 赤色长龙 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想来原先是被闹市中鞭炮的硫磺味盖过去了。 谢宴正要蹲下身再去探个究竟的时候,忽然血红的河底闪过一丝雪白。 “救——命!”河边的人忽然发出一声突兀的尖叫。 简素虞还没反应过来,就发觉一个人四肢并用地朝自己蹿了过来,愣神的功夫已然将人抱了满怀。 “河底有蛇!”谢宴抱紧了眼前的人,缩在人怀里瑟瑟发抖,打死也不愿意撒手。 “……有蛇?”岚隐狐疑地朝河边靠近了几步,仔细观察了一番——然而风平浪静,“该不会是你看错了吧?” 简素虞不语,微微眯眼,霎时宵练从眉间出鞘,一阵剑光袭向河面。 然而河面平静如镜,隐隐透着些血红,只是所有的试探消泯于眼前。 要是蒲新酒在场,看到他这副瑟瑟发抖的模样,估计都要笑弯了腰。 “止水剑圣,谢宴怕蛇,要不你就把河水冻住探探虚实呗。” 一听到这熟悉的腔调,谢宴就忍不住眼角抽搐了几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一回头就望见戴着修罗鬼面的蒲新酒与柳鸣鸿和柳逢九站在不远处,眼里闪着揶揄的光芒,眼里翻来覆去就那么一个意思:你一条龙竟然还怕蛇? 谢宴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谁还没个怕的东西了? 心里其实觉得蒲新酒这个提议还不错,简素虞也未曾多加思量,便单手执起碎冰,默念起法诀,吹了一小段调子,。霎时四周脆声响起,寒气肆虐,一阵薄冰从附近的河面生起,将河面上五色斑斓的河灯都冻在了原来的位置,更是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顷刻之间,一条长河上结成了微微透着粉色的薄冰,隐约透着些不详的气息。 岸边的些许行人已然注意到了这里的变动,逐渐凑了过来,正伸着脖子好奇地注视着河边的异动。 “这颜色——”岚隐好奇地凑到河边,俯身用自己的灵剑戳了戳,锋利的剑刃在冰层上留下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水底似乎真有一道银光闪过,当岚隐眨了眨眼,定睛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又消失了。当他怀疑自己看走眼的时候,冰底暗潮涌动,似乎隐约闪着一丝银白的光芒,逐渐凝聚成一张脸。 柳鸣鸿忽然大叫一声“小心!”,快步向前一把抓住了半个身子探出河岸的岚隐。 与此同时,蒲新酒一个旋身上前几步,在岚隐身后点了几下后撕下一张隐在脊背上的符纸,整个人都散发着阴沉沉的煞气:“小隐,你方才与什么人有过接触?” 岚隐挠了挠后脑勺,抬起眼定定望着蒲新酒掌中被撕得粉碎的的纸末,认真思索了一会:“刚才我离开师尊和前辈后,一直在卖糖糕的摊子前与老板攀谈,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啊……噢!好像只有一位好心的夫人问我是不是迷路了,不过我没有多加搭理就是了。” “你被人下了追踪符。”简素虞蹙着眉望着自己的爱徒,言辞间有几分温情,“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见岚隐摇了摇头,谢宴道:“那位夫人长得是美是丑?或者说在哪里见过她?” “挺美的,还有点眼熟……不过我现在想不起她长得什么样子了。”岚隐苦恼地低下头。 “师尊,你的佩刀一直在响。”柳逢九轻言温语地提醒。 柳鸣鸿闻言按下自己腰间躁动不安的断水:“新酒,岚隐被人施了遗忘咒,估计是想不起那人的模样了。” 每当危险临近之时,大哥留下的断水便会不断出声示警。今日已然响了许多次,难道是如今正临近的威胁不止一个?柳鸣鸿脸色凝重。 思及自己先前在闹市中看到的那张脸,谢宴的面色沉寂下来。 明显对方是有预谋的,趁着岚隐脱离他们的视线范围的时候,利用自己内心的一点微弱期盼将自己引走,然后趁着简素虞思索之际,赢得与岚隐独处的一段时间。这样便能在他身上施加追踪符,事后更是一道法诀抹去了岚隐的记忆,如此一来,便根本无处追寻踪迹。 可以看得出是冲着自己来的,只不过,那人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还来不及细想,谢宴就听得岚隐忽然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一般,嚷嚷起来:“师尊,刚刚我在河底隐约见到了一张脸!” 下一刻,简素虞就觉得怀中一轻,晚风拂面带来阵阵清寒。 有什么事情冲着他来就好,小隐是他唯一的亲人的了,绝对不能出事。完全忘记河里可能有蛇的事情,谢宴拧着眉,三步做两步跨到他们一行人身边。 “河底是吗?我来看看——”谢宴一把抽出白虹。身体里源源不断的魔气汹涌而出,透过被熏染得赤红的白虹试探一般钻入结成冰的河底。 待到搜寻到一丝 分卷阅读9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9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99 妖邪之气之时,谢宴猛地下手刺了下去。 这时他们都听到了一声像是某种兽类的嘶吼声,面面相觑之际一条硕大无比的白色巨蛇破冰而出,带起的碎冰落在冰下,溅起一阵阵水花。 所幸蒲新酒眼疾手快地腾起一层漆黑的防护结界将所有人都护在其中。 “好大的——蛇——”谢宴瞠目结舌,差点吓得腿软。 一边的简素虞连忙一个闪身移至他身边,扶住了他。 “是蛟。”蒲新酒凉凉地望了他一眼,站着说话也不腰疼,“若硬要比较,它也比你低了一阶,又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怕什么?” 岸边的动静实在太大,吸引了不少在逛灯市的众人,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有不少人将白蛟认成了银龙,正提着花灯,面带惊愕或者诧异地望向这边。所有人定睛一看,只见一条几十尺高的白色无角长龙正伫立在邺城的河中,瞪着棕黄的眸子,俯瞰众生,睥睨天下。它忽然哈了一口气,随即邺城上空阴云密布,隐约有雨丝飘下。 “砰——”结界上忽然传出一声钝响。 谢宴一抬眼,只见这白蛟竟然用自己锋利的爪子一张拍在了上头,被攻击的地方立刻显示出几丝裂痕。 忽然眼前的一道雪白的巨尾奋力扫来,竟然将河床上的一座破旧石桥生生扫断!站在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随着破败的桥梁残垣一样,似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落入水中,传来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但见这妖物裹挟雷霆之势而来,蒲新酒和柳鸣鸿也不慌乱,一手揪着一个孩子,匆忙闪到战圈外。 “谢宴,咬他!”蒲新酒闪身之前也不忘调侃他。 众人赫见龙尾横扫之处,河水汹涌,片甲不留,然而伫立在河边的一位玄衣男子与白衣男子却恍若未觉一般伫立在原地不动。当所有人都为他们捏一把汗之时,惊见一团赤红金光乍起,划破长空,闪耀得人睁不开眼。 光芒消失之后,手持宵练的简素虞发现自己被圈在一方天地,连一丝头发都未曾受到任何波及。而那四足白蛟的巨尾便停留在咫尺之远,被一直刚劲有力的利爪死死地按住。 “抓紧了。”他听到了一声低吟,还没来得及答话,便被眼前赤色长龙一个尾巴一卷,随即身体一轻,堪堪地落在了赤龙的两个龙角之间。 邺城上空,一白一赤,一蛟一龙,在半空中盘桓着,瞅准对方脆弱的腹部,不断攻击着。 两条巨兽相互交缠,撕咬,引得夜空一阵阵电闪雷鸣。 和两个少年目瞪口呆地望着半空中簌簌掉落的血肉与鳞片的柳鸣鸿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宴……他竟然是条龙……” “是啊。”蒲新酒点了点头。 “龙是神兽,为何天元君要对他,对谢家下手?”柳鸣鸿思及当年的事情,有些不解,“当年玄音的妖魔预言盛极一时,我也听父亲提起过,但是事实证明谢宴并不是妖魔啊。” “结果是一样的。”蒲新酒平静地回答,“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这就是名门正派的行事风格,所以后来谢家的人都没了。” “不会的,谢家不会没人的。”身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微却又坚定的反驳。岚隐睁着他澄澈的眼睛,定定盘桓在空中的赤龙,喃喃道:“前辈不是还在吗……” “你——”难道知道了?蒲新酒迟疑了一刻,话还未问出口,就听到一记刺耳的兽鸣响彻云霄,惊得所有人都不得不捂住耳朵。 他定睛一看,只见伫立在赤龙犄角之间的一个雪白身影迎风不惧,生生将白虹刺进了白蛟棕黄的眼珠子里。眼睛受伤的白蛟痛苦地扭曲起来,被乘胜追击的赤龙一口咬在脖颈处,锋利的龙爪猛力在白蛟脆弱的腹部划出了一道道深入骨髓的血痕。 正当简素虞如法炮制,想用宵练刺破它另一只眸子之时,挂彩的白蛟忽然爆起,睁着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口吐水柱迅如闪电向着伫立在龙头处的简素虞袭去。 简素虞也不慌不忙,速念法诀,于自己周身和龙头前腾起一层冰盾,抵挡住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攻击。等他挥散面前弥漫的白色云气之时,负伤的白蛟早已不见踪影。 “它跑了——”蒲新酒眯着眼望着半空中的一人一龙,忽然一拍大腿,暗叹不妙,“白虹被带走了!” 第70章 穿竹打叶 “……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还是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你们有闻见吗?”刚沐浴出来,谢宴身上随意披着件松松垮垮的袍子,正抬起自己的胳膊,伸着鼻子不停地嗅着。方才经过了一番搏斗,向来最恶心血腥的谢宴仍旧没有缓过来。他脸色还有些发白,都没有精力去搭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任由凌乱的发丝胡乱披散着。 “应该没有了吧,你都用玫瑰花瓣洗浴过三次了。”柳鸣鸿摸了摸自己饱受熏香的鼻子。 “总比浑身血腥吓坏小孩子好。”谢宴无所谓地耸耸肩,若有所指地望了一眼旁边正在与柳逢九闲聊的岚隐。 他缓缓捋过自己的一头黑发,暗地里施加了一火诀,整个头“呼啦”一声着起火来,将旁边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从没见识过的岚隐和柳逢九更是不约而同地惊叹了几声。片刻之间,几簇赤色幻火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头黑发干了透,说不出的干净清爽。谢宴伸了下懒腰,随即低下头不知道从乾坤袋的哪个旮旯里掏出一条黑色的发带。一端叼在唇上,垂落半空,晃晃悠悠的,另一端捏在自己手上,正尝试着将自己凌乱的头发束起来。 “你的白虹被那只白蛟拿走了,这可怎么办?”蒲新酒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望着谢宴。言语间他背后漆黑的影子里忽然动了一下,蒲新酒若有所感地扭过头,只见漆黑的影子中突然伸出一只鬼手,掌中握着两张短小的纸条。他面色凝重,连忙伸手取了过来,也没忘将体内的一点修为渡了过去作为奖励。那鬼手似乎是喜极,颤颤巍巍了许久才讨好地拍了拍蒲新酒的小腿又隐回他的影子中去。 谢宴转过身,含糊不清地回答:“没关系,到时候拿回来就是了。现在除了我还能有谁用得了?” 白虹认主,除非了极亲的血脉,其他人一妄想用剑便会被灼伤。现在岚月时已死,估计岚隐也就勉强能拿得动罢了。 男子苍白的脸色微微透着红,俊秀的侧脸在微光中盈盈生辉,精致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着,叼在嘴里的玄色发带仍旧在半空中小幅度飘荡着。简素虞只觉得心底最软的那一根弦似乎被垂落的发带轻微地拨弄了一下,莫名的酸胀涌上心头,眼色都柔软了几分。 谢宴半天都系不好结,急得脑门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正巧这时,身后伸过来一 分卷阅读9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0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00 只微凉的手,轻轻地接过他发带的一端,帮忙理了理他自己扯出来的碎发。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谢宴面上一窒,眸子里的光顿了一下。不过是束个发,他还巴不得有人搭把手呢,谢宴这般想想便也释然,就随他去了。 这画面太过岁月静好,一时之间,两人都放慢了呼吸,不忍破坏这一时间的静谧安宁。 简素虞接过他唇边的另一端发带,冰凉的指尖不慎碰到了谢宴温软的下唇。两个人在彼此眼里看到对方时俱是一愣,随即谢宴匆忙低下头,面上神情晦暗不明。 “两件事。第一:我要回酆都一趟了。”蒲新酒浏览完传讯之后,忽然出声打破了空气中凝滞可见的尴尬,语气严肃。 柳鸣鸿凑到他身边去看纸条上的内容,诧异地瞪大了眼:“酆都遇袭?竟然有人会跑到酆都闹事?” “是啊。”蒲新酒紧握着拳,咬牙切齿,“上个胆敢在酆都闹事的家伙尸骨无存了。这些年还没有人敢在酆都放肆的,除了——”他轻飘飘的视线在谢宴身上扫过,“这次闯城的人还打伤了时新。” 闻言,谢宴抖了三抖:“……” “时新?”柳鸣鸿激动得无以复加,“他当时为了我——他——他还活着?!” “他死了。”简素虞淡淡地回答,“不过他成了地缚灵之后,蒲新酒将他带回酆都了。” 因为蒲新酒下过令万鬼不得无故伤害人,所以大部分孤魂野鬼都不敢滞留人间,而酆都就成了他们的驻地,而对于擅闯酆都之人——杀无赦。当年谢宴曾经有幸见识过一些擅闯酆都之人的下场,记得有一名修士不知道是听说了什么还是被人骗了进来。蒲新酒二话没说,手一扬,任其被万鬼啃噬而亡,那哀嚎声听起来真的是——惨绝人寰。 “竟然真有不怕死的人?”谢宴摸了下自己被理顺的头发,高马尾看起来果然精神不少,“你该不会是金屋藏娇了吧?” 蒲新酒警告一般地斜了他一眼:“进城的是一群走尸,时新说他们是被人驱使着进城,像是去找东西的。” “找到了吗?” “没有。”蒲新酒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城中没有他们要找的东西的话,只有一个可能——那东西被我带出来了。”那么只有一样东西了——蒲新酒捏了捏自己脖子上的龙鳞。冒着万鬼吞噬的危险也要进城去找谢宴的龙鳞,这事情还真是说不清,他现在不打算让谢宴知道,还需要自己回一趟酆都问问详细情况。 简素虞观察他的神情也猜出了几分,眼看谢宴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便主动扭转了话题:“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蒲新酒正了正色,“邺城龙脉流转向来是以邺城河流为通道的,有人在龙脉源头大肆屠杀,更在上游用无数的尸体污染河流,扰乱龙脉,致使龙脉灵气外泄,王朝根基不稳。” 谢宴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咋舌:“多大仇?” “估计是对上位者不满吧。”简素虞冷冷应了一句。 “说不定是像——”柳鸣鸿本想说像谢宴这般身怀国仇家恨的人做的,但是刚要脱口又觉得不太妥当。听起来既在戳人伤疤,又似乎在给谢宴甩锅一样,于是他中途改了口:“应该简师兄说的那样。” 天色琳琅,飞鸟相与彷徨,目之所及,一片翠竹茫茫。耳畔有溪水静静流淌,微风拂过,竹林簌簌作响,送来阵阵清新香气。 “倒是很有几分人间仙境的味道。”岚隐搭着谢宴的手,踏过一块泛着青苔的溪石,咕哝了几句。 “是是是,岚小公子,这些竹林可还满意?”柳逢九被柳鸣鸿打发回天都云海去了,怕岚隐无聊,谢宴也乐得点头哈腰,好和岚隐多说说话。 “要说在竹林,我见过长得更仙气的——”柳鸣鸿刚开口,就发觉腰间的断水剧烈地颤了一下,不免噤了声。他皱了皱眉,望向四周郁郁葱葱的竹林,并无人气,清幽异常,似乎并无不妥。 四周幽静,竹叶随风飘落,岚隐只觉得有些清冷,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简素虞站在人群最前头,他望着面前一成不变的竹林,眉头紧锁:“七杀迷魂阵。” “我看看——”谢宴乍一听到这耳熟的阵法,抬眼向四周望去。似乎他们走了这么久,永远被一片葱绿的竹林环绕着,面前的景色都未曾变过。 “七杀迷魂阵,也就是刚刚带你看过的护山大阵。对于外人来说,只有三次破阵机会——否则竹林阵法里蕴含着的灵气将会化为七把青色灵剑,当场诛杀阵中无身份玉牌的人——”那时撑着墨伞的青衫男子怀里捧着一坛酒,伫立在竹林下微微笑着,只是现在回忆起来竟然连他的面容都记不太分明了。 “穿竹打叶……”谢宴面上沾染了些许怀念,忽然轻笑一声,胸有成竹地指挥着其他三人,“喏——以正午太阳为指引,我们四个人各自站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找到正前方数过去的第七根竹子——小隐别紧张,偏了一点也没关系。等会我一声令下,我们同时穿过竹林,将竹子上最底下的一根枝叶削下来。三——二——一——走!” “刷——”四人身形微动,迅如疾电,几乎在谢宴话音刚落,便瞬移至目标竹子下,快准狠地削下了上头最底下的一串枝叶。 因为太过紧张,岚隐微微喘着气,握着剑和竹枝的掌心都出了不少的汗。 赫见面前阵法缓缓移动,竹子仿佛有生命一般,向四周退去,让出一道几人宽的路来。谢宴没说话,潇洒一侧身,率先迈开步子踏了进去,简素虞的视线在谢宴的背影上停留了许久,随后跟上去了。 “哇前辈好厉害!”岚隐惊叹了一声,也亦步亦趋地追了上去。 柳鸣鸿一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有些奇怪:“七杀迷魂阵不是幽篁里的护山阵法吗?怎么会出现这里?” 甫一听到“幽篁里”三个字,简素虞的脚步停滞了一瞬,望着谢宴背影的目光幽深,恍若深潭。 “幽篁里?”岚隐捕捉到这个词,随即眼中带着几分向往,“就是前辈方才所说种植着更加仙气的的竹林的地方?” 柳鸣鸿点了点头:“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到了。因为幽篁里已经——” “谢前辈!?师伯?!”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欣喜万分的惊呼,打断了他的话。 简素虞不解地望着几个被五花大绑在一起的弟子,蹙着眉头:“云奚,你们怎么在这里?” 第71章 手下留情 整座村子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安静得过分。几个身着玄音月白外袍的弟子则一个个艰难地踮脚,五花大绑被绑在村口的木桩上。 “你们这是——罚站呢?”谢宴望着他们光 分卷阅读10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1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01 洁如新的衣服啧啧两声,被绑成这模样还不忘记施清洁诀。 云奚拧着眉,小脸皱成一团,看着十分急切:“前辈,先把我们放下来吧——大家身上都还有伤。” 言语间,简素虞一扬手将,所有人顿感身上一轻,用力扯过自己身上的绳子,狠狠地丢在地上。有人还不解气地踩了几脚,一行人才乖乖地在伫立在简素虞的身侧,呐呐不语地低着头,像是犯了错要挨私塾先生戒尺的学生们。 “云师兄,你们怎么样?”岚隐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掏出了不少灵药灵丹。 “还好,都是些皮外伤。师伯,我们先前——”云奚瞧了瞧简素虞的脸色,见师伯没有什么异议便接了过来,分给身后的师兄弟们。随后他正打算向简素虞禀明事情来龙去脉之时,忽然望见了简素虞背后深紫色的身影,惊讶地都忘了后话:“天都云海?!” “天都云海?!” “他怎么在这里啊?” 身后的弟子低着头不满又小声地嘀咕着。 ……这些年来,天都云海和玄音的关系已经这么糟糕了吗?谢宴无语地望向柳鸣鸿。 面对这些小声的指摘,柳鸣鸿则是一脸无畏地伫立在原地,也不说话。见谢宴望过去,他才露出一个无辜的神情: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着耳边的窃窃私语,谢宴掩面轻咳了两声:“大家放心,我和你们师伯可以保证,他虽然是天都云海的人,但是是没有恶意的。”想起来谢宴也感觉痛心疾首,应该在蒲新酒离开之前问问他到底与柳鸣鸿说了什么的,可惜了…… 话音刚落,讨论的声音不停反而更加热烈了,甚至盖过了谢宴的声音。 “他们就喜欢看我们门派的笑话……” “上次宗派大比前,他们就在练武场跟我们打起来了。” “是啊,还把云奚师兄打伤了——” 谢宴:“……” 这事听着好耳熟……难不成历史总是如此的相似? 这时“刷——”的一声剑鸣,出鞘的宵练将面前最近的一根翠竹直直地削断。高大笔直的竹子哀鸣一声,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所有人顿时垂下头,噤若寒蝉。 环视过所有弟子,简素虞冷着一张脸,一开口寒气四溢:“都听着。” 谢宴:“……” 行吧,既然有人愿意唱白脸,谢宴也就不怕唱□□脸。他歪着头,微微弯了眼角,笑得像个街边卖驱邪符的江湖道士:“大家都是追查而来,要不——我们跟天都云海的恩怨就先放一下呗?” 正在诧异师伯竟然发这么大火的云奚愣愣地望着谢宴片刻,呐呐重复道:“……我、我们?” 谢前辈什么时候变成“我们”了? 柳鸣鸿头顶的问号都快溢出脑门了。他颤着手指了指谢宴,又指了指简素虞以及他背后一干弟子,最后目光落在谢宴尴尬的笑容上,又惊又怒:“……你、你们?以前他们这么对你,你竟然——亏我大哥还把你当兄弟,哼!” 他原本就想着,若是谢宴无处可去,可以投入天都云海门下。反正这些年,天都云海与玄音一向水火不容,也不在乎再多一件让彼此都嫌恶的理由。结果这厢,谢宴已经和人家“我们”起来了,柳鸣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更是气得拂袖而去。 “鸣鸿!不是,你听我解释——”谢宴收敛了脸上不羁的笑容,脚步微动,正欲追上去解释。蓦然感觉衣袖一紧,他一回头正好望进岚隐一双坚定的眸子里。 “……是‘我们’吧?”岚隐小心翼翼地揪着他的衣袖。 一抬眼,谢宴恰好望见简素虞一直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似乎一直静静在等他开口。其实少年的力气也不大,只要谢宴轻轻一挣就脱了,不过岚隐……终究还是与他人不同的。于是他只能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室外月色皎皎,室内茶香氤氲,茫茫白雾洗去了这一路的风尘。 云奚恭敬地伫立在一侧:“我们在临安注意到每次命案发生之际,附近都出现过一名行踪诡异的男子。追查至此之时,那人已经不知所踪。除他之外,我们似乎也没见过这村子里的其他人。” “怎么会是名男子?”茶水刚出炉,清香四溢。谢宴自顾自啜饮了一小口茶,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望着自己,有些奇怪,“……你们都盯着我看什么?” 一干弟子连连摇头。 岚隐瞪着眼睛望着他掌中滚烫的茶盏,艰难开口:“……你不烫吗?” “噢你说这个啊?”谢宴弯着眼睛笑了笑,像两轮弯月。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将手伸进了烧得吱吱作响的火炉之中,炫耀一般地动了动修长的指尖:“我小时候就不怕火了,我还火中取过栗呢。所以以前我和柳——”一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他蓦然歇声,面上笑意也淡了几分。 “别闹了……”一只白皙的手忽然握住了谢宴的手腕,把他的手从火红的炉子里扯了出来。简素虞的眼神落在云奚上,鼓励他继续说下去:“你们怎么会被绑在村口?” “后来——”从一向冷淡的师伯话语中,云奚竟然听出一丝温柔的意味。他的视线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停了一瞬,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们”啊。 “弟子们追来时被困在了村前的阵法里,弟子们才疏学浅破阵不成,便不知道被什么迷晕了过去。等到醒过来的时候,我们便发现自己都绑在了村门口的木桩上,四周翠竹环绕。各人身上都有不少小伤口,似是那人想让放干我们的血,便放任我们在那自生自灭。” “刚开始还有些担惊受怕,但是一直未曾见到那人,以及体内浅薄灵力尚存,便自行愈合伤口,等待救援。”云奚迟疑了一刻,补充道,“不过有师弟声称,曾在临安远远地见过那人一眼。那男子似乎修习了什么阴邪异法,专以取人魂魄修炼。” “你做的不错。”简素虞难得赞许地点点头。 竟然真是个男的……谢宴听得若有所思,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们竟然没有七杀迷魂阵直接斩杀在当场,真是奇了怪了……” 云奚:“……” “师兄,这村子明显不久前还有人在生活的模样。你们一直没有看到其他村民吗?”岚隐捧着自己的茶盏,问。 云奚摇了摇头:“没有,这确实很奇怪。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村子的所有人或许已经遇害了。” “谢宴!”正说着,有个深紫色的身影从屋外窜了进来,正是之前负气而去的柳鸣鸿。他的头发被吹得凌乱,脸上却是难以抑制的惊喜之色:“我——我刚刚看到我大哥了!新酒果然没有骗我——大哥还在我身边……他果然还在……” “谁?!你看到谁了?!”谢宴面 分卷阅读10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2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02 上一凝,蓦然站起来,桌上的茶盏“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大哥啊!”柳鸣鸿激动地整个人都要跳起来,“我方才在月色下看到他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他的肉身已毁,绝不可能化为吸人魂魄的怪物。”谢宴面上斩钉截铁,心里却乱成一团。蒲新酒亲口说过,柳孤灯跳下刀山火海了,早已化为断水的刀灵。那他的肉身也应该早就毁在刀山火海里了,怎么可能被有心人利用?先是邺城中一闪而过的舅舅再是柳鸣鸿见到的柳孤灯——人都死了,还不让安生吗?谢宴握紧拳,面上阴郁了几分,最好别让他抓到幕后真凶,否则定要他付出代价。 柳鸣鸿面上笑容一顿,脑子里有一瞬间空白:“……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吸人魂魄?” “前辈。”谢宴先前说的话云奚还是记在了心里。他俯身拱手,朝着他行了一个礼:“我们方才正在讨论最近抽取生魂的邪修,刚刚谈到这怪物就在这座村子里。” “你们吓我一跳。”柳鸣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长舒了一口气。他望着谢宴,眸子里满是认真:“谢宴,我是真的在月光下看到我大哥了。” “鸣鸿,你是太想他了,我也很想他。”谢宴安慰一般地拍了拍他瘦弱的肩头。当时在邺城的时候,谢宴也是认为自己真的看到舅舅了,然而事实证明这不过是一个幻影罢了。 柳鸣鸿一把抓住他放在肩头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的断水刀上:“他还和我说话了。” 似乎是感受了什么,断水刀闪了一下。 感受着掌中上等兵戈冰冷的触感,或许是柳鸣鸿的语气太过真挚,谢宴差点都要相信了。他顺着台阶,问了一句:“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跟在你身边,这样安全一点。还有——请你手下留情。” 第72章 火焰纸鹤 夜深了,屋内不曾熄灭的烛火一直在风中泠泠跳跃着,除了几个累极了的弟子,似乎所有人都没有睡意。 月色如水,清风似酒。一手拂开眼前凌乱飘舞的发丝后,一人蹲坐在屋顶上的谢宴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寒的断水刀面。光洁的刀锋衬着皎洁月光,映出了一双迷茫不解又满是怀念的眸子。 “敢拿我的东西送人?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谢宴你给我站住!”俏丽的女子一长鞭抽得空气挥挥作响。 谢宴全心全力躲着鞭子在门派里上蹿下跳,身边一只明黄的纸鹤晃悠悠地扑闪着翅膀,随着主人一同东躲西藏:“哎呀,不就两串糖葫芦嘛……我、我拿去送给师兄了!” 刚入门的弟子们三三俩俩聚集在一旁,好奇地看热闹,而大多数的弟子都见怪不怪,一脸冷漠:哦,谢师兄又闯祸了。 “还知道借花献佛了?!”岚月时气笑了。 “月时!我错了!饶我一条狗命吧!大不了——大不了我保证,下次帮你买一堆回来就是了。”谢宴抱头鼠窜,身侧的明黄纸鹤也赞同一般地点了点头。 岚月时冷笑两声,气得一鞭子抽过去:“第二十三遍保证了。” 还来不及扭头解释一下,谢宴就感觉自己一头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疼得他倒吸一口气,捂着额头猛地后退几步。 对方也捂着额头,痛得龇牙咧嘴:“兄弟,你头真铁——” 谢宴不甘示弱地也瞪了他一眼:“彼此彼此。” “阁下该不会是——”岚月时收起鞭子,目光在来人深紫色的门派外袍和腰间品质不凡的长刀上略过,随即不安地拽了拽谢宴的衣角,“天都云海的贵客吧?” “不不不。”对方连连摆手,“在下柳孤灯,是天都云海门下的一个扫地弟子罢了,并不是什么贵客。” 捂着额头的谢宴终于放下悬着的心来:“你好,我是玄音门下的挑水弟子。” 岚月时:“……” 这时谢宴身边的纸鹤盘旋了几圈后,一下子靠近了柳孤灯的身边,不知为何突然炸开。半空中火花四溅,将两人的脸熏得灰头土脸。 谢宴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一手的灰,挤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哈哈——真是不打不相识啊,欢迎来玄音!” 结果当天在门派正厅,这个自称是扫地弟子的男子在苍深面前附身行礼,恭敬又谦逊:“晚辈柳燎,奉家父之命,携薄礼来灵山为前辈祝寿。” “柳世侄,你额间的包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谁欺负你了吧?”苍深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座下自家一直低着头、安静得过分的徒弟。 “没有没有。”柳孤灯随着苍深的视线自然也看到了座下的某挑水弟子。他眼角抽搐一下,连连摆手:“谢前辈关心,只不过是被蚊子叮了一口而已。玄音山高树大,连蚊子都比天都云海的蚊子大,头还铁——” 茶会结束后生怕被苍深抓去盘问,谢宴蒙头就往外冲,却被人拍了下肩膀,藏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蚊子,你叫什么名字?” “抽刀断水水更流……”柳孤灯以往同谢宴炫耀过,他的刀锋利得连水流都能劈断,当时还被谢宴笑话来着。一别经年,人都不在了,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化为刀灵的柳孤灯真的还在吗?谢宴叹了口气,这时候要是通晓鬼灵之事的蒲新酒在就好了。 他正在思索之际,眼前一黑,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他左右坐了下来。 “有什么线索吗?”这是简素虞的声音。 似乎没什么发现,谢宴摇了摇头,转而望向身边的少年,眼底不觉溢出些关心:“怎么还没睡?” “我做噩梦了——”岚隐咬了咬下唇,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我——我梦到他们追着我骂,说我是个有爹生没娘教的孩子……” “瞎说!”谢宴面带愠色地反驳,“你背后有楚家、有岚家、有蒲新酒、有你师尊,还有——还有一整个师门。”还有我,他在心底默默加上一句。 “但是他们没有说错啊。”岚隐一脸无辜地望着他,“我确实没有父母。” 谢宴忽然沉默了,是啊,楚歌和岚月时去世多年了。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到头来亏欠的总是像岚隐一般的孩子以及司药那般白发苍苍的老者。 当年伫立在玄音正殿云鹤冰棺前,杀得双目赤红的谢宴一剑挑断一名弟子四肢经脉,冷笑着:“想要解药?求神求佛不如求我?” 有过一面之缘的司药长老顶着一头花白头发冲到自己面前,大庭广众之下直直跪在谢宴了身下。他老泪纵横地唤着云鹤的小名,用锋利的短匕首指着自己的脖颈,直言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云鹤回来。说没有触动肯定是假的,然而有片刻清醒的谢宴无可奈何,他不是神,是预言中的魔物,非但救不 分卷阅读10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3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03 了所有人还会将他们屠杀殆尽。他发自心底地觉得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简素虞见谢宴脸色不太好,轻轻地说了句:“不是你的错。”一时之间,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在安慰谁。 “其实有没有也没什么区别啦。虽然他们缺席了这么多年,但我还是长大了。”岚隐瞅了眼谢宴的神色后轻松地笑了笑,倒像是在安慰谢宴,“只是有时候很好奇他们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你的父亲出身于将门世家,性子却温和儒雅,而你的母亲刚好相反,热情张扬得像一朵赤红的石榴花,更是邺城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他们都很好……” “是吗?那就好了。”岚隐低下头,“只要能从旁人口中听到一些有关他们的只字片语,我就很高兴了……真的很高兴……” 这是屋檐下忽然传来云奚急切的呼唤:“师伯,有师弟说我们进入的小径已经消失了……” 深夜中地面上竹影幢幢,一阵阵婆娑幽响在耳畔响起。随后一股不寻常的疾风袭来,直接扑灭了屋内的烛火,顿时众人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谢宴,我们似乎被困在这里了。”漆黑中柳鸣鸿的声音也在屋檐下响起。 气氛有些诡异,岚隐下意识地往谢宴的身边靠了靠。 “事实证明,不务正业有时候还是派得上用处的。”谢宴轻笑一声,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打闲暇时候折的符纸,撒向四周。 一瞬间,半空中忽然亮起一簇又一簇的赤色火焰。简素虞定睛一看,一堆火焰纸鹤漂浮在空中,环绕着他们四周扑闪着翅膀,照亮了大半个屋顶。 望着谢宴高大的背影,岚隐好奇地伸出指尖,谨慎地戳了一下停滞在自己眼前的火焰纸鹤。 谁知谢宴身后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别怕,它不会伤害你的。” 话音刚落,被岚隐戳过的那只纸鹤亲昵地用自己柔软的纸喙轻轻啄了下岚隐的指尖。 简素虞微微侧目,盯着自己眼前一只正扑闪着翅膀想吸引他注意力的纸鹤,身上的幻火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翅膀上随风流窜着。忽然那纸鹤盘旋了几圈后,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了一般,直直俯冲下来,在他眉间银灰色的剑纹处轻轻地碰了一下。 恰似那天在紫霄山下谢宴在他昏睡时落下的一个吻。 像是感受到了火光一般,周围密密麻麻的竹林摇曳得愈发厉害,声音也愈加响亮,像是由原来的窃窃私语变成了现在的高谈阔论。 “这些竹子好像在动!”慌乱中,不知道谁低呵了一声。 仿佛印证了他的话一般,眼前的竹林越变越高——那是因为它们有生命了一般,缓缓从四周聚拢过来。移动的过程中,若是遇到譬如房子、门板、篱笆之类的阻碍,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这些阻碍踏平。 柳鸣鸿诧异的声音在一干慌乱的惊叹中格外醒目:“这不是幽篁里的攻击阵法吗?谢宴,这个你会解吗?” 幽篁里的阵法?谢宴翻了个白眼。以前月黄昏只是意味深长告诉他,破解幽篁里的阵法很简单,只有四个字:穿竹打叶。但是穿第几根竹,削落第几片叶子,这种具体细节,谢宴怎么可能会去问? 他望着眼前愈发近的竹林包围圈,忽然想起柳鸣鸿之前信誓旦旦声称看到过了柳孤灯。那个幻影还让柳鸣鸿传信请他一定“手下留情”,难不成这背后的人和早已消失的幽篁里有一点渊源? 一只火焰纸鹤在谢宴侧面慢悠悠地转来转去,映照出他愈发凝重的面容。 也不待他多想,答案是肯定的。 “吹叶是每个幽篁里中人自小就学会的本领。吹木叶要趁叶子青,后面还有一句,等你学会吹叶了我再告诉你。”当年月下有一执伞的青衣男子脚踏飞叶,旋身折下竹顶的一片叶子放至唇边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算了算了,依你的音律造诣,还是去祸害简素虞吧。” 天边忽然有人衔叶而啸,九霄之下都飘起了一缕圆滑流畅、宛转悠扬的乐声。四周的竹林犹如得到了指令一般,从竹节上生长出更多的竹枝,加快速度逼近了过来。 “小隐,封闭听觉。”简素虞一转身却望见谢宴溃散的瞳孔,面色一变,“谢宴,别去听!” 第73章 魔修该死 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谢宴冲着焦急的两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我只是想事情想得入了迷。况且我对乐曲一窍不通,只有悦耳与刺耳两种感受——” 这是实话。玄音门下弟子主修音律,灵根优异如同简素虞与鸢折纸之类的,就连心智不全的云鹤,都有一种对音律的天生敏感,唯独谢宴是个意外。关于这事情,当初苍深也十分纳闷,怎么就收了个音痴徒弟? 岚隐一脸黑线:“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这样不容易被邪门禁曲所迷惑,多好。”谢宴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 每次师门大大小小的切磋,两个弟子抚乐对峙,简素虞和谢宴总是那个能竖着站到最后的人。简素虞是不受影响,而谢宴——不好意思,全部听不懂。 简素虞见他无事,也就放下心来,一看柳鸣鸿正在艰难地对抗这些四周聚拢过来的竹子,便横吹碎冰与天外吹叶之声相抗衡。碎冰一起,清寒空灵的曲子飘荡,四周竹林上霎时爬满了冰晶,颇有成效地阻止了正挤压他们落脚空间的草木阵法。以乐止戈,阵法失去了吹叶声相引,逼近之势暂缓。柳鸣鸿手执自己的佩刀,出手如电,默契十足地一刀横劈出去。正前方几株青竹受到直面凌厉罡风,发出几记哀鸣,应声倒地。 缠斗中,云奚只觉自己脸上沾染了些许汁液,有些痒。他单纯以为是草木碎叶,随意摸了一下,也顾不得剑法招式,横剑便朝这些前仆后继的竹子上砍去。 “师兄,你脸上有血,受伤了?”岚隐地望着他的脸,眸子里满是慌乱。 “没……没有啊……”云奚诧异地望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猩红夺目,脑海中灵光一闪,嚷了起来,“前辈,师伯,这竹子会流血!” 会流血?谢宴一愣,赶紧抓住柳鸣鸿挥刀的手:“都住手!你们都是修士,不能滥杀无辜。” 这些竹子便是原先的村民们所化,谢宴靠得近了,甚至能清晰望见竹节上被禁锢的魂灵扭曲着的脸。 “那怎么办?”柳鸣鸿被呐呐收回刀,“这些东西越靠越近,早晚会将我们挤成碎片。” “不是还有我吗?”岚隐忽然掌中一轻,自己的佩刀竟然被谢宴夺了去。 岚隐怔怔盯着他下巴上不断往下流淌的血液,心下诧异于自己的剑竟然能在别人手上发挥如斯威力。只见谢宴沉声运气,剑光乍起,将缓缓逼近的竹子都打横劈断,无数的血液溅在了他俊秀的脸上,在身侧火焰纸鹤的 分卷阅读10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4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04 映照下,仿佛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修罗。 云奚面露难色:“可是前辈也不能——” 知道他想说什么,谢宴微敛双目,注视着自己手上黏湿的液体勾唇一笑:“我不一样……反正我是魔修。” 简素虞目光一凛,双唇动了动似是想开口,然而吹叶声愈发嘹亮,他只能沉下心来。 魔修杀人不是很正常吗?没有粘过血腥的魔修才是异类,那这些杀孽就让自己背着吧。 “你是魔修?!”身侧忽然出来一声难以置信的质疑声。 也不知道是谁问的,谢宴心想大概是哪个被吓到的小弟子,便轻轻嗯了一声,然而迎接他的是背后的一道剑光。只觉得腹部一痛,有什么东西从伤口中流逝而去,谢宴垂下头,只见白色剑尖上还在往地上滴着他的血。缓缓将体内灵剑拔了出来,谢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周身照明的火焰纸鹤更在主人受伤后暗了几分光芒。 为首的玄音少年伫立在一群弟子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他,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一字一句道:“魔修该死!” “谢宴!”这猝不及防的变故,让简素虞心下一乱,使得他一连吹错了好几个音。焦心如焚之际,他迅速吹了几个尖锐的音,悉数化为白色光符追踪背后操控之人而去。随即他颤着一双手,在自己的乾坤袋里寻找着所能找到的灵药灵丹。 似是背后之人受制,空中回荡的乐曲戛然而止,然而阵法不可逆转。柳鸣鸿连忙运力建起结界护住众人后,才手忙脚乱地扶住摇摇欲坠的谢宴,在他背后注入平和的灵力为他疗伤,也没忘怨怼一句:“我大哥说得对。玄音的人发起狂来,个个都是疯子。” “你……你没事吧?”身边的岚隐吓得小脸苍白,他想上前扶着谢宴,但是又怕自己笨手笨脚弄得人伤上加伤,于是只能局促不安地将目光转向云奚,不满反驳道:“云师兄,他是在救我们,你怎么能背后偷袭?” “什么救不救?”云奚像是在盯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盯着谢宴,满脸的深恶痛绝,“我父亲便是死于魔修之手,堕魔的人都是魔头!岚隐,你父母也是魔修所害,你竟然相信他?” “我……他……”岚隐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他默默低下头,面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你父亲?云奚……”谢宴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口,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你可是云鹤的儿子?那你的母亲——” “你这个十恶不赦的人没资格知道我母亲的名讳。十年前就是魔修屠了玄音,还杀了我的父亲与祖父,更是害得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最后郁郁而终。”云奚眼中噙着泪,眸子里满是仇恨与怒火,像一只暴怒的孤兽,“因为魔修,我家破人亡,受尽白眼……魔修都该死,你也该死——”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少年白皙的脸庞上,结束了他的歇斯底里。 云奚捂着脸,头偏向一侧,喉结微动,不断哽咽着:“师伯……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你都没打过我——如今你为了一个魔修打我?” 简素虞面色一窒,盛怒的棱角软化了一些,然而眸中冷光更甚:“乘人不备,背后偷袭,错在其一;裹挟私仇,置同门生死于度外,错在其二;不知感激,恩将仇报,错在其三,从头到大,我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师尊——”岚隐弱弱地拉了下简素虞的衣角。 “师叔祖说得对,师伯,你就是被一个魔修迷了心智。”云奚含着泪,红着眼圈控诉着,“十年前门中大乱,你为了那人擅自下山踏上荆棘之路。之后又为了抢夺他的尸体,不惜与全门派刀剑相向。” 啧,柳鸣鸿心下暗叹,玄音中的人果然都是一群疯子。 简素虞恍若未闻,只是默默地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掏出一瓶药粉,动作有些笨拙地撒在了谢宴腹部的伤口上。 擅自下山?是来酆都寻他那次吗?然而最后两人不和而散了。刀剑相向?同门相残乃是门派重罪,还是为了他的尸体?难怪作为天之骄子的简素虞会被苍深勒令服下尘缘散,以至青丝皆白。谢宴惊愕万分地望着面前垂目的人,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从这个角度看去,简素虞姣好的面容线条似乎柔和了不少,眸中寒冰尽融,清澈的眸底似乎也沾染了名叫一种温情的东西。就在他缩回手的时候,谢宴一把握住他纤细有力的手腕,一双圆润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 承认或者否认都可以,总该说点什么,谢宴想。 像是心中所感又或者是看穿了谢宴心中所想一般,简素虞忽然抬眼深深望了他一眼,垂落的雪白发丝落在谢宴的指尖与心尖:“没错,我十年前就被他迷了心智了,哪怕喝下尘缘散这么多年都没能忘记他。” 一脸倔强的云奚咬着下唇,闻言气愤地扭过头去。 被他这么深情地望着,有少许热度从两颊弥漫开来,一直蔓延到耳尖——谢宴脸红了。 别说谢宴,这话从一向高冷的简素虞口中亲口说出来,围观的柳鸣鸿都听不下去了,更是被吓得手一抖。 谢宴痛得闷哼一声,旖旎心思散了大半:“鸣鸿——你想谋杀我吗?” 云奚修为不高,这一剑并不致命。但是道门灵剑都接受过驱邪阵法的洗礼,对于邪崇妖魔有天生的克制,因而抑制了谢宴身上的伤势恢复。 “不要浪费灵力了。我是魔修,你们身上的灵力除了帮我减缓痛苦之外,对我的伤势没有任何作用。”原来云奚是云鹤的遗腹子,算了——谢宴身心俱疲地靠在简素虞的肩头,尝试自行调息。 思及蒲新酒那日在紫霄山对他的调侃,简素虞浑身一僵,但为了能身边的人能枕得舒服一些,他暗舒一口气放松了身体。 眼下危机暂缓,谢宴本想着闭目养会精神,猝不及防感觉到自己唇瓣一阵湿润。 竟然是血——新鲜的人血。 鼻尖满是血腥气味,谢宴心下大惊。他蓦然睁开眼睛干呕几声,整张脸都是青白的。随即用力地擦了擦自己的唇瓣,他一把拽过抵在唇边还在渗着血珠的纤细手指,怒目而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第74章 万蚁噬身 从没见过谢宴如此疯狂的样子,岚隐被他突然的发作吓了一跳。他惴惴不安地收回自己的手,捂着自己指尖的小伤口,张了张口,最后小声辩驳道:“我……我听新酒提起过,魔修修炼是倚靠人类血肉的……” 谢宴脸都白了。他曾经在疯魔之时吞噬了岚月时的尸体,难道现在情急之下还非得喝下她儿子的血吗?看,这就是魔修——发起狂来六亲不认。因此谢宴一直不肯与岚隐相认,怕这孩子接受不了,心底更怕从他唯一的血亲眼底瞧见惧怕和嫌弃的神情 分卷阅读10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5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05 。 “你这孩子……”见少年一副被他唬到的模样,谢宴面上的戾气散去不少,心想这孩子恐怕生来就是克他的,打也打不得,骂也骂得不得。他认输一般地轻叹一口气:“别胡闹,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正待谢宴闭上眼靠回简素虞肩头之际,余光一瞥,却在岚隐渗着血珠的指尖附近望见一小只暗红的八足蚂蚁。而岚隐因为挨了谢宴一顿发作,正皱眉垂目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伤口。 暗红的蚂蚁伸着触角,见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便将自己圆滚滚的脑袋伸到血迹旁边—— “别动。”谢宴低呵一声,从他手指上捏下了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红蚁。旁边一只飞舞着的火焰纸鹤福至心灵般突然吐出一小簇火,烧了个干净,空气中隐约飘荡着一阵虫蚁燃烧的焦香。 一直绷着脸的云奚忽然望了过来,他的视线在谢宴手中焦黑的虫蚁尸体上打量了许久才带着几分不确定,迟疑着开口:“……噬灵蚁?” 噬灵蚁同体暗红,是一种对力量极为敏感的昆虫,因而经常出现在力量充沛之地。灵力、魔气、鬼气,只要蕴含力量的东西都是这种蚂蚁最爱。众所周知,它们最爱的食物便是拥有精纯灵力的修士肉体,通常都将人啃得只剩下森森白骨。然而这种东西最惧极炎极寒,偶尔出现一两只并不可怕,只需要一点火便能让它们逃之夭夭。可怕的是,噬灵蚁最喜爱群体行动。 “不会吧?从方才到现在好像也就发现一只,应该没关系。”一想到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的触感,柳鸣鸿就顿感心底一阵恶寒。话音刚落,就四周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嗡嗡声,仿佛外头聚集了一堆的数不清的蜂群一般。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眼看着有几簇暗红色的虫流已然从竹阵的缝隙中挤了进来,心知耗下去不行,谢宴连忙嘱咐众人不要再动用灵力,更是驱动着自己的火焰纸鹤在外围盘桓,重新建立起一层墨黑的结界取代了柳鸣鸿原先的灵力结界。 “别!”噬灵蚁畏火也畏寒,眼看简素虞额间的宵练出鞘,谢宴连忙伸手拦住他,眸子里满是恳求,“你的冰灵根比我更优异,再出手的话,这些东西若是察觉到便如同附骨之蛆,就再也甩不掉了。” “这些蚂蚁——”柳鸣鸿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一大片蚁群已然爬上了谢宴的结界之上。密密麻麻一大片暗红,令人咋舌。 也不再多做解释,谢宴更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运气于经脉。只见颈间火纹一闪,无数赤色火焰从他的结界燃起,贴在上面如同浪水一般翻涌而动。包围着的青竹仿佛被烫到一般,不自觉想向外移动几步,还没来得及逃窜的竹子瞬间化为灰烬,结界上头一大片蚁群更是被灼伤之后发出哔哔啵啵的清脆响声。空气中满是炙烤的气息,间或飘荡着几缕破碎的魂识,不甘地低声咒骂着。 没关系,这些业孽谢宴自己一人承受就好。许多年前,天都云海中有“卜算子”之称的柳如眉曾说谢宴短命,说他命途坎坷。事实证明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成真了。她也说过,谢宴本就在天道之外,那这样的话,天谴也落不到他身上的吧? 成群结队的噬灵蚁像是忌惮这突如其来的红莲业火,集体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像是在等待时机。 简单处理过的伤口渐渐裂开来,谢宴剧烈咳嗽了几声后,吐出一口猩红的血。几滴血沫子飞出了结界外,更是引得一堆虫蚁簇拥分食。 “你吐血了!”岚隐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我有这么弱吗?”就着简素虞和柳鸣鸿的手,谢宴站直了身体,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岚隐摇摇头:“你很厉害,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自己手腕被人捏得生疼,谢宴倒吸一口气后望着柳鸣鸿腰间的断水心生一计,然后轻轻附在生闷气的某人耳侧:“把碎冰给我吧。” 简素虞一怔,似乎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他还未回话就见得面前的人依旧笑得那般玩世不恭,连唇边的弧度都透露着讨好的意味:“师兄,你忘了?碎冰多年前就是我的了,你送的……” 所有人在不情不愿不忍之下,都把自己身上灵力最盛的东西交给了谢宴。 “等会突出重围后,所有人跟着你们师伯沿着溪流往后跑,捂着耳朵千万不要回头——” “为什么要我们走?又为什么捂着耳朵?”岚隐抿唇,执拗地望着谢宴,“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 “因为我吹笛子很难听啊。”谢宴避重就轻,笑得双眼弯弯。 “我留下陪你吧。”柳鸣鸿收回自己的断水,却被谢宴的一个眼神打断了话语。 谢宴佯装幽怨地剜了他一眼,又叹了一口气:“你大哥都发话把你的安危托付给我了,你还不愿意听我的吗?那‘天都云海’——这四个字足够让你走了吗?” 见他们都没有异议了,谢宴忽然抓紧了身侧人的手腕,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噬灵蚁怕我的红莲业火,等会你们就跟着我的火焰纸鹤走。答应我,一定要带小隐和鸣鸿出去,至于其他人——算我欠他们的。” 如果岚隐和柳鸣鸿出事,谢宴会疯的。 “你不欠任何人。”简素虞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留下——”然后他的话就被谢宴以吻封缄,堵在了口中。 谢宴解下了他腰间的碎冰,又轻轻地啄了下他柔软的唇温存片刻:“你更不能出事——你这么盯着我,我更想亲你了。” 简素虞目光深沉得似一方幽潭:“我等你。如果你又不见了我就去找你——无论生死。” 谢宴怔忪片刻弯着眼睛点头:“好。” 一堆玄音少年早已站在了对立面,为首的云奚扭头望着他欲言又止,还是未曾说些什么便别过脸去了。 最后有人扯了下谢宴的衣角,动作几不可查,谢宴还是感受到了。 少年澄澈的眸子里似乎喊着泪水:“你会回来,对吧?” 摸了摸岚隐的头,谢宴承诺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那我和师尊一起等你。”岚隐认真地点了点头,迟疑片刻,还是唤出那个藏在心底许久的称呼,“舅舅……” 猝不及防的两个字让谢宴有些手足无措:“……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是因为那天在谢府旧址门口看到我一脸怀念的模样?” “当你回来我再告诉你。”岚隐吸了吸鼻子,忽然朝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好,等你们安全之后我就自己找机会跑路。”谢宴把他往简素虞身边推去,“帮我好好照顾自己,照顾你师尊。” 谢宴定了定心,用尽全力在正前方破开一道口子,带着结界的火焰纸鹤就势向突破口飞去,引着所有人都向外簇拥而去。 似乎是怕极了这些火光,甫一被照到,地上的错落有序的蚁群便四处逃窜。 眼见一群人逐渐化为一个光点消失在夜幕里,谢宴终于放下了心, 分卷阅读10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6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06 与成千上万只噬灵蚁对峙。每次噬灵蚁出行,至少要啃噬完一个人,否则会一直追着猎物,直到将猎物完全啃噬殆尽。空荡黑夜里,谢宴身边只剩下最后一只火焰纸鹤——之前吻过简素虞眉心的那一只,孤零零地绕在他身边,幻火摇摇欲灭。眼见有一半蚁流似要追去,谢宴咬了咬牙用断水一刀划开自己腹部的伤口,让更多的血喷涌出来。 血腥弥漫,蚁群蠢蠢欲动。 见所有的蚂蚁浩浩汤汤向自己涌过来,谢宴丢下断水,忆起几章断断续续的乐谱,横笛吹起一曲。缠绵婉转的曲声在上空不断回响着,最后一只火焰纸鹤应声而灭,栽在他肩上的血泊中,随即被染得通红。 其实他吹的《凤求凰》不难听,失去意识前谢宴浑浑噩噩地想。 月色下,一个身影犹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伫立着,毫无知觉地任由千万只虫蚁在身上攀爬啃噬着自己的血肉。他一手握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笛子,尾部还垂着一条杂乱的剑穗,而另一只手捏着一只被血浸染得已然看不出本来面貌的纸鹤——像捏着什么珍宝一般。 没过多久,谢宴身边一柄爬满了噬灵蚁的紫金色长刀忽然散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刀身流窜一缕又一缕紫色闪电,刀气裹挟天雷之势,将上头密密麻麻的虫蚁都震落下来。 一个深紫色的高大身影在月下隐约显现了出来,四周电光火花,令人目呲欲裂。柳孤灯想拍拍谢宴的肩膀,无奈只能望着自己的手掌一遍又一遍穿过挚友的肉身干着急:“兄弟,你快醒醒!黄昏还在那边等你去救他……” 第75章 黄昏孤灯 两天后,邺城大雨,大街上不见人烟。 岚隐蹲在客栈门口,撑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今天他会回来了吧?” 柳鸣鸿闻言应了一句:“雨这么大,我倒希望他等雨停了再回来。” “师尊都去找了他好几次了,他到底去哪里了啊……”岚隐嘀咕了一句,却在云奚一个不赞同的眼神下噤了声。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一同望去端坐在桌边静静抄写《心戒》的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又不在说话了。 岚隐重新将望眼欲穿的视线投入淅淅沥沥的雨幕中,只望见一道墨色的伞影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尤为显眼——伞下隐隐约约挤着三个人。他揉了揉眼睛,伞下又变成了两个人,待到看清楚之后忽然大叫一声:“舅舅?!” 还未等他站起身来,一个白色的身影就窜了出去。 像是不敢相信一般,浑身上下都被浇透的简素虞伫立在雨中,定定地打量了许久才哑声开口:“回来了?” “嗯。”谢宴闷闷地应了一声,从月黄昏的伞下钻出来,上前一步一头扎进他怀抱里。 简素虞叹了一口气,或者舒了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我好像等了你一千年。” 为了掩护他们离开,谢宴放出所有魔气作靶随后便封闭自我意识晕了过去。在柳孤灯的呼唤后醒来才发现,自己经脉里的魔气都被吸食得干干净净,休养了两天才恢复过来。谢宴脸上满是疲惫但仍然咧嘴笑着:“我哪舍得让你等这么久?身上全是伤,我怕你看到后心疼——让我再赖在你怀里休息会吧……” 话还没说完,他便精疲力竭地晕了过去。 简素虞垂下双眼,收紧了双臂,轻声道:“我不怕等,也不怕心疼——只怕找不到你。” “……月大哥?月大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柳鸣鸿伸出修长的五指在一直呆滞不动的月黄昏面前晃了晃,可惜后者睁着一双满是灰翳的眸子,仿佛失去灵魂了一般对于外界的声音光线毫无反应。 岚隐将烛火移动得离月黄昏近了些,托着腮盯了好久,硬是没能从后者脸上看出花来:“他是不是听不到……” 以往柳鸣鸿无法修炼,只能依靠聚灵丹淬体的日子里,月黄昏给了他莫大的帮助。谁知现在这人竟然变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面上尽是不加掩饰的惋惜之色,颇为感同身受地长叹一口气:“听说那时幽篁里封山,明心阁一门都以身殉道了,也不知道月大哥是如何活下来了……” 简素虞迟疑了一下,轻声道:“你们听说过蛊母吗?” “蛊母?是指苗疆地区特有的蛊毒之母吗?”鸢折纸身体不好,云奚自小便养在简素虞身边。耳濡目染地,便也沾染了不少简素虞的爱好——比如爱去藏书楼。见简素虞鼓励的目光望过来,云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有些赧然:“只在书中看到过一点点……” 简素虞了然地点点头:“在擅长蛊毒和巫术的部落,人们常常将各种毒虫妖物放在一个容器里让他们相互厮杀。不断吞噬其他毒虫便能增强自己的实力,直至容器中只剩下最后一只最强者——那就是蛊母了。” “你的意思是说月大哥是那年全门中最后活下来的蛊母?”柳鸣鸿讶然万分。 “幽篁里的血蛊以水为引,感染了全派弟子。封山之后,里头的蛊虫再也找不到新的宿主,为了生存竞争便开始相互厮杀——月黄昏应该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 “那他不是——”岚隐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言语中带上几分同情,“几乎可以说是踏着自己同门的尸体活了下来?太残忍了——”他频频咋舌,只觉这事太过匪夷所思。 柳鸣鸿不赞同地反问:“月大哥现在这个样子,哪还算是活着啊——谢宴呢?这来龙去脉是怎么一回事?他有没有说是从哪里找到月大哥的?” 一提起谢宴,简素虞面上似乎柔和了几分,淡淡道:“他累坏了,换好衣服后便在我房间睡下了,睡得很沉——暂时先别去吵他。” 柳鸣鸿:“……” 每个字都懂,合在一起似乎又听不懂了。他与身边的岚隐还有云奚三人默默对望,都在彼此眼中解读出了相似的讯息:信息量太大,我好像没听懂…… 柳鸣鸿刚想开口,忽然浑身一僵再也动弹不得,等到出声的时候,声音却变成另一个人的:“等谢宴醒了,让他救救黄昏吧。” “你你你——”岚隐连忙退后几步,躲到了云奚身后。 “你……还在?”透过柳鸣鸿的脸,简素虞似乎也望见了以往那个豪迈直爽的男子。 “你应该感激涕零才对。”柳孤灯一出口还是没个正型,大大咧咧道,“也就你们会相信什么他会找机会逃跑这鬼话——被噬灵蚁盯上,哪有这么容易跑的?你们当他是神啊?这次要不是我,谢宴早被那群噬灵蚁啃得连骨头都没有了。” 原来当时那般凶险,简素虞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认真:“嗯,我很感激你。” “……”柳孤灯无语,总感觉自己被敷衍了,调侃道,“至少也该说句谢谢吧——我真不知道谢宴是怎么忍受你这么冷冰冰的性子的……” 简素虞茫然地望着他,半天才 分卷阅读10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7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07 淡淡道:“我……谢谢你?” 也不打算逗他了,柳孤灯转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过一直乖乖坐在桌边一动也不动的人的脸颊,柔声道:“还是我的黄昏好……我是孤灯呀,你还记得我吗?” 烛火轻颤,映出月黄昏苍白空洞的面容。 柳孤灯叹了口气,面上酸溜溜的,心底也不是滋味。他故作潇洒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估计谢宴在这,黄昏就能有点反应了——不然那天他也不会乖乖地和谢宴过来了。我说简素虞你可长点心吧,黄昏他喜欢谢宴很多年了……” 岚隐谨慎地望了桌边呆滞的人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家师尊的脸色。 只见简素虞面色微变,柳孤灯假装没看到,继续絮絮叨叨:“当初若不是被他师父锁在了屋子里,他恐怕就要跑出幽篁里去找谢宴了。然而我当时收到他的信后也迫于门派的压力下没法下山,否则也不会不得已向蒲新酒求助。” “谢宴当初堕魔,经脉俱断,都被他一根一根地接了回来——其中代价,他不想让谢宴知道后愧疚,所以我就替他保守秘密,也没什么好说的。”他顿了顿,定定地盯着简素虞的双眼,意味不明地补了一句:“不过你记住,他可不比你付出得少……” 简素虞忽然忆起那年荒山野岭的破庙中,月黄昏面色不善地堵在晕过去的谢宴身前,斩钉截铁道:“他剖丹还恩,已经跟玄音、跟你没有关系了。你不心疼他自有人会珍惜——我会守着他,请你不要再来招惹他了。” 那凛冽的眼神像蔷薇花上的刺一般尖锐。 当时简素虞心里大乱,也未曾多想,只是嘱咐他好好照顾谢宴便回门派调查谢家灭门惨案的来龙去脉了。如今在柳孤灯的提醒下,他才明白过来——月黄昏那是盯着情敌的眼神。 月黄昏的手冷得像冰一般,柳孤灯心疼地搓了搓:“他忘了一切,也不记得我了。但是我听说每个人心中总有些刻骨铭心的人或者事情——如果我没猜错,‘谢宴’这两个字应该是刻在黄昏骨子里的。或许谢宴真能把他唤醒吧……” 他顿了顿,轻声细语地开口:“你不记得柳孤灯没事,那你该是记得谢宴的吧?” 肯定是记得的。那年谢宴离开幽篁里以后,听闻讯息的柳孤灯才姗姗来迟。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月黄昏每天没日没夜地炼药,而柳孤灯就在一旁任劳任怨地替他搬运上等的木材。 “你留在这里不如替我去找找他。”丹炉旁,月黄昏静静注视着眼前为自己捏下发间竹叶的男子,淡淡道。 “我也很担心他,但是跟你一样,我也被禁足了。”柳孤灯很是无奈。 月黄昏咳了一声:“我喜欢谢宴。” 早已心知肚明,但听他说出口,心尖还是有一瞬间的刺痛。“我叫柳燎,星火燎原的燎。你这么喜欢炼药,我以为你一见到炉火好歹多想我一会……”柳孤灯嘀咕一句,用面上放荡不羁的笑容掩饰自己心中的失落,“反正我跟他那么像,你要不要尝试着喜欢我一下?” 炉子中的柴火哔哔啵啵地燃烧着,两人谁也没有承认,那一瞬间令人心动的温情。 似乎真如他所料,听到熟悉的名字以后,月黄昏的双唇忽然微微颤了一下。嘴唇翕动着,似乎在努力地要说些什么。 柳孤灯惊喜交加:“他果然有反应了。” 面上一窒,简素虞渐渐沉下脸。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确实是觉得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了——这种感觉实在不太舒服。 “你想说什么?”柳孤灯俯身凑到月黄昏眼前,侧耳倾听。 案上的烛火微微摇曳,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似乎过了许久许久,毫无自主意识的人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 念出一个人的名字似乎花光了月黄昏所有的力气,随后他立即闭嘴,又恢复了以往对外界毫无感知的模样。 至于那个名字,他说的是:“柳燎……” 柳燎,字孤灯。 他刻在骨子里的名字是柳孤灯。 第76章 当年一剑 岚隐还未抬头就感觉自己眼前一黑,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小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谢宴俯视着眼前的少年,欲言又止。生怕少年反悔,谢宴有几分急切,咬咬牙小声提醒道:“你说等我回来便告诉我的。” 自小岚隐在岚家便听族里的长辈们提过,母亲家里出过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后来长大之后,父亲那边的人又告诉他,正是那个大魔头害死了他的双亲。因而每当逢年过节他望着别人家其乐融融阖家团圆的情景都羡慕得要死,也恨那人恨得牙痒痒。他曾私下问过蒲新酒,只是鬼王瞥他一眼,淡淡抛下一句“逝者已矣,再多是非都过去了”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岚隐心下不甘,便趁着一日简素虞心情不错的时候提起了传闻中穷凶极恶的魔头。谁知一向泰山压顶岿然不动的师尊眼中破天荒地露出一抹痛楚来,他别过脸,吩咐岚隐好好修习法诀后,再无多言——也是这般讳莫如深。 “舅舅,师尊唤你名字时的那个眼神我看了好多年了。”岚隐认真地望着他。 这个称呼砸在心里还是泛起了不少波澜的,谢宴垂下双目,有些丧气:“你竟然还愿意认我——我以为你恨我的。” “对,我是恨你。”少年点了点头,果不其然见到面前的男子脸色大变,继续道,“明知道我那么渴望一个家人,你却迟迟不肯认我。” “不是的。”谢宴连声反驳,紧张得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其实更渴望家人的是谢宴,“我只是害怕——怕你讨厌我。我是个魔修,没想到——没想到你会愿意原谅我……” “你为什么需要原谅你?新酒跟我讲过当年的事情,我父亲为救母亲而亡,母亲死于难产——那都不是你的错。” 可是谢府满门的命确实是因他而亡,舅舅舅母更是为了护住他死在了天元君的手下。就连谢宴自己都认为那个预言真的应验了,因为他确实害死了很多人。 玄音是他屠的,天元君也是他杀的。只是他不懂,那位尊者似乎等他许久,在看见他出现的时候面上都带着疑似解脱的笑容。 依稀记得天元君满面血迹,痛心疾首地望着他:“孩子,谢府满门的血仇就算在老夫手上——放过其他人吧。” 一柄长剑穿心而过又蓦然拔出,随即老者的身体失去了凭依,重重跌倒在地。他望着渺然浩阔的天空,嘴巴一张一合的:“可惜你毁了他……素虞他——他……” 素虞什么呢?可惜到最后谢宴也没耐心听下去,又在尸体上补了一剑,淡淡否认:“不不不,我毁不了他。哪怕全门派都死了,我还是对他下不了手——从来都是这样。但我知道,素虞他也想我死。” 他只知道简素虞 分卷阅读10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8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08 那时来酆都找他,走之前托蒲新酒递给了他一张做过手脚的清新符——最终导致他心性大变将整个酆都鬼域付之一炬。酆都的鬼全是蒲新酒的家人,于是他再也没脸去面对蒲新酒崩溃的面容,也没法再在城中藏着掖着,躲避着自己一直以来竭力所避免的宿命。 “舅舅,那些往事都不是你的错。”不知为何谢宴一直默不作声,岚隐略带关切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云奚在后院洗水果,小隐你也去帮帮忙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了谢宴的神志。 他一转身对上简素虞深邃的视线,只听得面前这人说:“我们谈谈吧。” “唉,谈什么?师兄,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修为啊。”谢宴就势倚靠着柱子坐了下来,托着腮,倒像是在认真倾听一般。 谢宴再如何反驳也没法抹杀天元君死在他剑下这个事实,就像简素虞也无法反驳自己当年手刃了自己心底的人一样。 “我修为够……”简素虞下意识反驳,就瞥见谢宴满是莫名笑意的脸。再迟钝他也感受到了其中不加掩饰的揶揄之意,于是他正了正色:“我们谈当年那一剑吧。” 胸膛闪过一丝钝痛,谢宴脸上的笑意散了几分:“……那一剑?” 简素虞那惊鸿一剑刺到了谢宴的心头,抹灭了他心中所有的侥幸与幻想。经年岁月,他身上被刺到的伤口早就愈合,只是想起来依旧隐隐作痛。 “当年为惩戒我擅自下山,师尊让我喝下了尘缘散。”走廊上静悄悄的,简素虞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所以后来我忘记你了。” 作为门派天之骄子的简素虞,为了谢宴忤逆长辈□□违反门规,甚至还跪在正殿前三天三夜再度恳求下山。其实天元君说的话没错——从简素虞对谢宴情根深种的那一刻起,向来冷情冷面的玄音门派首徒、谪仙一般的人就被毁了个彻底。 但是对于这一切,他本人一如他下山时回答的那样:“弟子不悔。” 可是后来天元君松口后,毫无察觉的简素虞在接过苍深与鸢折纸一脸不忍递上的一杯灵酒后,他就开始后悔了。 或许那时候的他已经不知道何为后悔了。因为他又变回了那个人人称颂的大师兄,帮助苍深和天元君协理门内血蛊感染一事。 所有人都一脸恭敬地伫立在自己极其遥远的地方,颔首低眉,尊称自己一句“师兄”。再也没有人一脸讨好地粘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眼巴巴地瞧着自己,就盼着自己不经意间的一回眸。偶尔他会转过身望着身后空荡荡的一个方向发愣——依稀记得那边是应该伫立着一个人的。 有一日,简素虞从雪竹林的小木屋中找到了一枝洁白无瑕的玉笛。他还记得笛子的名字叫碎冰,还是自己取的。吹奏之时,音色凛凛如冰,寒气逼人。可是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笛子末端那个乱糟糟的剑穗出自谁之手——只有脑海中零星的记忆告诉他,那剑穗是他自己亲手挂上去的。 “师姐,门派里是不是少了什么人?”他问鸢折纸。 鸢折纸顿了顿,避开他满是信任的目光,泫然欲泣:“是啊,云鹤他自小同我们一起长大,如今去世了。” 目光放向远处连绵不断的群山,简素虞也颇为动容地点点头:“难怪我总觉得自己身边有什么重要的人不见了……” 直至后来门派中传言有魔修攻上灵山,待简素虞从寒冰池出来的时候,整个门派已然血流成河。 当看到自己最敬重的师尊倒在血泊中的时候,简素虞提剑就向魔气中央的那人攻去。霎时周围寒气四溢,无数冰凌在空中化为冰雪长剑,直击对方几道大穴。 “你果然想要我的命啊。” 那人睁着一双赤红的眸子,冷冷地望着他,目光令人心悸。 “后来我记不清了。”寂静长廊,简素虞的声音像碎冰吹出的笛音一般飘渺空灵,“之后似乎从众人手中抢过了你的遗体,再以碎冰陪葬——虽然我那时仍然不知道你是谁。师叔也说你不过一介魔修,怎么可能与我有交集。可是后来有一年的宗派大比,天都云海的人在我面前提了你的名字之后,我就无法抑制地想起来了。” 其实也没有多久,“谢宴”这个名字就仿佛脑海中封锁记忆的钥匙一般,一旦打开,浪涌般的记忆扑面而来,令人应接不暇。他心底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再听到谢宴的声音,再看看那人俊逸的眉眼,可是在梦里都只能看到那人赤红的眸子似在泣血,口口声声控诉“你果然想要我的命”。思念如潮,简素虞想起来以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那人已经不在了——死在了自己手上,于是整个人逐渐被迟到的悲伤所笼罩。 后来夜深常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简素虞觉得谢宴是怪他的,所以梦里多少人来来去去,却再也看不到谢宴了。 生怕自己再将谢宴的模样忘记了,于是简素虞开始修炼分魂禁术,分出来的那一魂像谢宴却又不像谢宴。午夜梦回,指尖一缕魂魄在烛火中化形,逐渐化成了一个男子的模样。可是假的终究是假的,那一魂就愣愣站着,不会喊他“师兄”,也不会冲他露出吊儿郎当的笑容,只是木然又怨怼地盯着他,像是在控诉着他那绝情的一剑。 苍深知道后并没有苛责他,只是说人死不能复生,劝他看开点:“素虞,谢宴已经死了,你不要再作贱自己了。” 但是忘不掉的人似内线,抹不掉的回忆是狂犬。一个在心底潜伏,一个在脑海里追咬,硬是花光所有力气抵住过往,只差些力气却未能从画地为牢里爬出来。 无意间翻到乾坤袋里有一枚多年前留下的定音石,他如获至宝一样悉心爱护着。因为多年后里头的那一句轻飘飘的“师兄”,正是谢宴当年在睡梦中的呢喃——每次在耳畔响起就仿佛他还在身边一样。 “谢宴,当年的那一剑,你恨我吗?”他最后问,有些手足无措。 “天元君说的对,你确实毁在我手上。”原来当年……谢宴叹了口气后忽然话锋一转,“我觉得我需要负责……” 一时之间,简素虞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的人微微勾起唇角,像一只偷了萝卜的兔子一般整个人都焕发着粲然笑意。他下意识道:“回玄音后,你也可以刺我一剑,反正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这人估计还未曾意识到自己一脸坦然地说起情话来多有杀伤力。人是我的,心是我的,全是我的,谢宴心底有个小人一直手舞足蹈叫嚣着。 “你既然都以自己作饵,我哪有不上钩的道理?”谢宴状似头疼地揉揉眉心,却掩饰不住嘴角扩大的弧度:“我跟你回玄音……” 第77章 白虹认主 从九岁生 分卷阅读10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9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09 辰刚过不久和岚月时一同被送上灵山,再到谢府灭门之后剖丹还恩叛出门派,谢宴在玄音总共度过了生命中的十一年春秋。 入派之前他是邺城国师府的大公子,吃穿用度,皆是不凡;入派不久,谢宴更因天资卓越被玄音的掌教、眼高于顶的浩渺剑仙——苍深收为座下大弟子,成为继简素虞、鸢折纸、云鹤之后玄音的第四名亲传弟子。可以说,在离开门派之前,谢宴一路平步青云,就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从旁人口中听得自己一路事迹的时候,谢宴自己都唏嘘不已。 “我不回去了!苍深一定会打断我的腿的!”山脚下一人仿佛无尾熊一般紧紧抱住树干,打死也不愿意放手。 何止打断腿?云奚思及师叔祖那暴躁的性子,在心底默默吐槽,清理门户也不是没可能…… 简素虞身形挺拔,宛若青松一般伫立他跟前,衣袍猎猎,柔声道:“无论前方刀山火海,你都有我。” 捂住脸的岚隐则是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师尊的话无法直视也就算了,舅舅太丢人了…… “我不要上山,我要回酆都。外面太可怕了,我要去找蒲哥……”谢宴满脸委屈。越靠近灵山,他就愈发坐立不安,倒像是有些近乡情怯一般。 柳鸣鸿一脸为难:“软的不行,要不来狠的吧?” 狠的?简素虞认真思索了片刻,沉下脸放狠话:“你再闹的话,我就抱你上去。” 谢宴:“……” 柳鸣鸿:还有孩子在旁边呢!你们……打扰了。 最后,看不下去的柳鸣鸿直接上手,一根一根毫不留情地将谢宴的手指从树干上掰了下来,嘴上仍是好心劝哄:“谢师兄别慌,我昨日已经跟新酒传了信,估计他这会已经出发赶过来了。我们一同去给你撑场面,浩渺剑仙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敢情挨揍的不是你们!?黄昏啊——你要是清醒能帮我说句话就好了。他们就知道坑我!”谢宴不耐烦地摆摆手,理了理自己的凌乱的衣衫,随即泫然欲泣地搭上月黄昏的肩膀,嘴上不停抱怨,“你看他们这副把我往火坑里推的猴急模样——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 “怎么会呢?你想多了。”万万没想到谢宴心思竟然如此敏锐,柳鸣鸿心下一惊,假装低下头研究起扎进自己掌中的一个木刺来。 事实证明谢宴想多了:苍深根本没有时间理会他。因为他们一路走过来,路上冷冷清清,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正在纳闷的时候,却听得前方正殿隐隐传来窃窃私语声,似乎还夹杂着苍深的声音。 偌大的正殿,一群身着月白外袍的玄音弟子们被捆仙绳五花大绑地聚集在一起动弹不得。 “师叔祖,你们没事吧?”云奚见状,连忙招呼着师兄弟们为被困在捆仙绳中的弟子们松绑。 “是素虞啊。”苍深终于松了口气,扯过身上乱七八糟的绳子,结果一回头就看见简素虞身边的谢宴,气不打一出来,猝不及防抬起一脚就踹了过去,“把他收起来!看到他这张人神共愤的脸我就来气!” 右膝盖莫名其妙挨了一脚、一头雾水的谢宴:师父你变了,你以前还夸我这张脸长的不错…… “师叔,门中发生什么事了?”简素虞垂目瞧见忍痛揉着自己膝盖、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谢宴,下意识地护在了他身前。 “大师兄,有个疯子魔修潜进了门派!” “对啊,还非要我们去墓前磕头认罪。” “我们奋力反抗,他就把我们关在这里反省……” “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就是个疯子?” 几个弟子七嘴八舌地控诉着那人的种种恶行。 “竟然还有人还能混进玄音?你们的护山大阵是摆设吗?”柳鸣鸿讶然:“你们可有看清他长得什么模样?” “天都云海的人少说风凉话!”一见到柳鸣鸿身上标志性的深紫色外袍,有人就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长得不就跟大师兄身后那个人一模一样吗?” 倏忽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谢宴身上。他指着自己鼻尖,难以置信:“我?” “不可能。”岚隐几乎是立刻反驳,谢宴这一路一直与他们同行,怎么可能跑到灵山上来?唯一不在大家眼皮底下也就消失的那两天——但是只有两天而已啊…… 及时截住了他的话,云奚恭敬地望着苍深:“师叔祖,这事太过蹊跷,会不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没想到云奚竟然愿意为自己说话,谢宴向少年投去感激的目光。可这视线一触到云奚身上就仿佛撞在了什么无形的壁垒上一样,云奚本人更是视若无睹。谢宴暗叹一口气,心知云奚心底的芥蒂没那么容易消除。 云奚就事论事:“当年谢宴屠尽我派,风头盛极一时。我听师尊说过,哪怕他伏诛后,仍旧有不少的魔教散修打着他的名头,在各门各派中闹事。这次难道不是他人假扮吗?” “就是他回来复仇了呗,我们不过是不小心中了招而已。” 苍深话说得轻飘飘的,竟是直接盖棺定论了。然而他兀自坐下调息时面色十分复杂,更是低下头轻声嘀咕了一句:“好歹是我宠到大的徒弟——怎么就变了一个人呢?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声音很轻,谢宴却听清楚了,心底十分不是滋味,一句话险些脱口而出:师父你想说什么,徒儿都听着呢。 门中弟子都不知道,其实苍深应该算是全门派中宠徒弟的师父了。在外人眼里,他是不假辞令眼高于顶的天才剑修;但对于入门极早的谢宴,苍深在剑术上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在生活上更是无微不至,堪称亦师亦友。谢宴骨子里不是个安分的人,但是每当他闯祸,第一个来惩戒他的总是苍深——无非是怕自己罚得慢了,被别人罚得更重。在谢宴眼里,那些小惩罚也是不痛不痒的,看着倒像是堵旁人的嘴罢了。 当简素虞从酆都回来的时候,苍深就守在山门,他们相遇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把我徒弟带回来了吗?” 见简素虞无奈摇了摇头,苍深转身嘀咕了一句:“蠢徒弟不会回来了啊。”渐行渐远的背影在晚风中显得愈发落寞。 简素虞知道他这师叔向来面冷心热,嘴上满不在乎,心里指不定多难过,于是他轻声宽慰道:“师叔,那不是谢宴。” “确实是他。”苍深叹了口气,视线在简素虞背后的人影上略过,“素虞,他回来了——你是不是挺高兴的?其实我也挺高兴的,他毕竟是我唯一的徒弟。” 谢宴死后,他再没有收过徒弟。 刚从简素虞背后伸出半个脑袋,谢宴就听得暴躁师父顿了顿,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素虞,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他——也 分卷阅读10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0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10 不怪他满目仇恨地拿白虹指着我……” 明面上云淡风轻,但谢宴跟在苍深身边多年,知道他这是难过了。他也听得心底涌上酸涩,忍不住就垂下头,膝盖一弯,重重地跪了下来:“师父,徒弟不肖。” “你你你——”苍深惊恐地往后挪动着身子,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随即下意识地望向简素虞,错愕万分,“素虞啊,你这分魂练到第几重了?他怎么突然开口说话了?” “前辈,这才是真的谢宴。”对于他们这对师徒,柳鸣鸿有些羡慕。 一见简素虞确认一般地点了点头,半信半疑的苍深一下信了七八分。诧异过后惊怒交加,苍深一脚踹在了谢宴的左边膝盖上,厉声痛斥:“逆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我的白虹被人抢走了。”这么多年这暴躁性子一点没变……谢宴捂着两边的膝盖倒吸一口气,心中默念“师父打我是疼我,师父骂我是爱我”。 依照简素虞的身份不好求情,柳鸣鸿倒挺乐意送个人情。他简略地将邺城发生的事情述说了一遍,而后强调:“那只白蛟抢了白虹就逃之夭夭了。” 柳鸣鸿是天都云海的掌门,苍深对于这个后辈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可那人手执白虹,挥洒自如——白虹我肯定不会认错。” “白虹认主,全天下现存只有两个人能安然使用而不被反噬。”谢宴耸了耸肩。 苍深望向他,目光灼灼:“一个是你,还有一个人是谁?” “我的外甥——小隐。” 所有人的目光针一样扎在身上,岚隐涨红着脸,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舅舅你别瞎说啊……” “逗你的,我就是想告诉大家你是我外甥。”谢宴弯了弯眼后忽然认真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我们以为死了的人。” 话音刚落,一道耀眼白光穿梭而来,直直地插在了谢宴面前,剑鸣清脆——正是消失了好几天的白虹。 绕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当望见正门口熟悉的身影之时,谢宴也愣在了当场。 “谢宴,是我。”这言笑晏晏的声音,是岚月时。 第78章 故人非昨 “玄音未灭,楚歌身亡,而你继续与他们谈笑风生。”岚月时痛心疾首地摇摇头,“谢宴,你真让我失望透顶。” 还没有从见到岚月时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谢宴一愣,刚想开口辩解,就被一阵刀鸣龙吟之声打断。他一扭头只见刀光炫目,原本一直呆滞着的月黄昏身法奇快地抽过柳鸣鸿身侧的断水,出其不意地刀刃贴在了简素虞的脖子上。 柳鸣鸿心中一惊,下意识想召回断水,却发现自己与断水之间的灵力联系不知何时被斩断了——他的灵力呢? 似乎被谢宴面上的惊愕取悦了,岚月时勾唇一笑,魅惑丛生:“又心疼了?” 身上的灵力似乎不知道何时流失,整个丹田内都空荡荡的。贴着脖颈的刀锋很凉,简素虞微微蹙眉。 在酆都的时候,岚月时难产生下岚隐后,便撒手人寰了。那天是谢宴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他无能为力悲痛万分地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闭上了眼睛。他潜意识里始终认为榨干了岚月时所有生命力的孩子是罪魁祸首,甚至不曾正眼看过孩子一眼,尽管那时候的岚隐还躺在襁褓里未曾满月。然而现在岚月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改头换面得他几乎认不出来。 不对,这种冷漠的眼神,这般不祥的气息,根本不是谢宴认识的那个岚月时。他拍了拍自己冰凉的双颊,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月时,你不是——”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恳求声,在寂静的正殿中显得尤为突兀。岚隐红着眼圈想上前却又不敢,最后愣愣地望着岚月时,面上带着几分执拗:“请你——不要伤害我师尊……” 岚月时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求情有用吗?” “有的。”岚隐咬着下唇,毋庸置疑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道,“应该有用,如果你真是我母亲的话。” 轻飘飘一句话将处在云端的情绪狠狠地拉入谷底。岚月时面上的笑容僵了僵,完美的面具似乎崩裂了一瞬,眸子的颜色也深沉了一些。她似是有几分失落,低声喃喃道:“你们——先是谢宴,再又是你……但是上天终究是站在我这边的。”仿佛是确认了什么一样,岚月时再开口时言语中多了几分底气:“所以我才会向死而生,化为岚家的白蛟,连上天都没法目睹我父母在黄泉之下无法瞑目的冤屈——谢宴,你想换简素虞活是吗?那你杀了其他人!” “月时,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楚歌招魂那天回来了,他说他不愿意独活。”谢宴垂头丧气地望着他,“十年前,我亲口答应了天元君,让所有的仇恨与杀戮都终止于他一人身上——如果你还是坚持要报仇的话,冲着我来吧。反正谢府一门惨死皆是因我而起,别去伤害无辜的人。” “我不相信!”岚月时厉声反驳,毫不掩饰内心的仇恨,“又是为了简素虞对不对?你为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十年前你就死在他手上,十年后你再世为人,为了他甚至甘愿承受万蚁噬身之痛,现在你又要为了他拦下玄音所有的罪责?” 谢宴默然。按理来说他那日龟息后自己应该被万蚁啃噬应该只剩一堆白骨了——这也是他后来要求所有人离开的原因。他是魔修,只要魂灵不灭,假以时日肉体自可再生,但是谢宴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落魄的模样,尤其不想让简素虞看到。但是当时醒来的时候,谢宴的肉体是完整无缺的。仅仅倚靠已化为刀灵的柳孤灯噬灵蚁就退散了?很显然不是,柳孤灯当时护住了谢宴的心脉,而那一波噬灵蚁也在最后关头被吹叶的月黄昏驱走了。 “从未有人提起过我那不知名的父亲,因此我只是依稀从舅舅舅母的只字片语中知道他是魔界中人。我出生时白虹贯日,更是身怀筑形龙骨,不怪你们都认为我是传言中会犯下杀孽的魔物——因为连我自己都信了。”在谢府灭门以后,众人的口径一致得可怕。再加上出生时白虹贯日的异象,谢宴纵使千般万般不愿意相信,最后也是信了:“都是我的错。” “呵呵。”岚月时向前两步,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怪天怪地却唯独从来没有怪过你。可是你呢?你永远因为外人跟我站着对立的立场,如今更是为了一群外人,生生担下这一切,谢宴你对得起我吗?”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抚养我长大的舅舅舅母,所以若是你想要我的命的话,只管拿去——只要别伤害他们。”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全是他的错,让他以死谢罪便好,为什么你要扯上我们大师兄,扯上我们这些无辜的人?” 分卷阅读1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1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11 弟子中不知道谁不满地嘀咕了一声,随即响起了一阵赞同的声音。 简素虞冷眸一扫,苍深更是大声呵斥了一句“玄音弟子便是这等风骨”,这些躁动不安的声音才消失弥散。 “舅舅,不是你的错啊……”岚隐急得几乎快哭出来了。 “你看,这就是你一直护着的门派、一直护着的人。想以死谢罪对吧?好,我成全你,下地府去跟我父母解释吧。”岚月时冷笑两声,一把夺过面前的白虹,一剑抵在了谢宴的颈上。 锋利剑刃在颈侧划出一道血痕,染了主人血的白虹叮叮作响,逐渐不安分起来。谢宴面色未变,只是定定地盯着岚月时。他在赌,赌她心底的一丝不忍,赌原本的岚月时不会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谢宴感受着颈侧微微颤抖的灵剑,目光灼灼地望着岚月时闪烁不定的眼神:“如果真想要杀我的话,不该用白虹——白虹不会弑主。月时,我们从小一同长大,你骗不过我——你此刻正在摇摆不定。” “啧啧啧,你的一魂还寄存在我这里——我看谁敢动你一根头发?”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新酒!” “阿酒!” 柳鸣鸿与岚隐惊喜交加地喊出声来。 脖子上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只漆黑的鬼手,硬生生将脖颈上的白虹包裹起来,趁着岚月时恍神之际,将白虹一举夺了下来。 头戴修罗鬼面的蒲新酒身后跟着一堆灰黑色的鬼影,在半空中若隐若现的。所有人只觉得脚底一片冰寒,定睛一看,无数的漆黑鬼影迫于鬼王不可一世的气焰,正在自己脚下摇曳着。蒲新酒唯一露在外面的眸子轻蔑地望了殿中的众人一眼,视线最后停在了岚月时身上:“我跟天都云海的掌门约好了,也来给谢宴撑场面。你想动他,问过我了吗?” 岚月时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蒲新酒,这是在玄音境内,你的手伸得这么长也不怕断。” “你冒着魔体溃散的危险,进入灵山这等灵力充沛之地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蒲新酒呛了回去。 面色一变,岚月时恨得咬牙切齿:“他自甘求死,你也要能拦得住才行。” “他死了不正是称了你的意了?”蒲新酒眸光一闪,一个瞬身移动到岚月时身侧,威胁一般地挑起了她的下巴,冷声道,“前些日子在多个地方兴风作浪,害人性命并趁乱收集生魂的白蛟就是你吧。我司掌人间鬼魂之事,耳目众多,你真以为你想做什么能瞒得过我?” 岚月时面色一顿,呼吸急促了几分,强自镇定辩解道:“他是世人眼中的魔物,死了之后自有大把的人拍手称快。他的血换我父母回来又有什么不好?” 原来岚月时逼他自戕是想用自己的血招魂——召回舅舅舅母的魂魄。谢宴伫立在一旁,只觉得心底有数不尽的寒意蔓延上来,浸润至四肢百骸,风一吹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谢宴不是魔物。”简素虞泠泠如水的声音插了进来,“他的真身是一条龙,身为堕仙的温无亲口承认过。月时,你打算自我欺骗到什么时候呢?” 面色蓦然灰白,岚月时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像是极力在掩饰什么一般反驳道:“他就是!连他自己都承认了,我父母便是因为护着他而亡。” “冥顽不灵!招魂本就是逆天而为,只要失败一次便再也无法成功,你一次也未曾成功还明白?”蒲新酒蓦然松开自己的手,面上满是厌恶,“你看看自己心性,成了魔之后你已经不配称之为人了,亏谢宴心底还一直对你有所愧疚。” “谁说我一次也没成功?”岚月时瞧着蒲新酒略带惊讶的神情,反唇相讥,“鬼王大人是不知道吗?” “是谁?月黄昏?”蒲新酒略讶然的视线在呆滞的月黄昏脸色扫过,随即果断摇了摇头,“他没死,魂也还在,不过是受了刺激封闭自我罢了。你究竟召回了谁?” 就在蒲新酒思索之际,背后一个略带犹豫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她召回的是我。” 第79章 谢宴 当年杀上灵山的谢宴被简素虞一剑魂飞魄散的消息传到重建的酆都城中之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蒲新酒伫立在城中纷纷扬扬的飞雪中,又一次感受到了多年前远清怨灵被自己亲手打散时的怅然。 “这回轮到我要你带着我的那一份希望活下去了。”那时远清只剩森森白骨的灵体在半空中渐渐透明,“阿九,铭记太累了,你把我忘了吧。” “我不会忘记你的。”蒲新酒背靠着寒山寺的门柱,手中握着一枚圆滚滚的醋泡鸡蛋,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你等了我那么多年,如果连我不记得你,那你就是真的消失了。” “好,那你就多想想我。”怨灵微微笑着,“想我的时候就对谢宴好点——我是他的一魂。” 可是后来谢宴也死了,远清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也没了。 蒲新酒一直想不通,谢宴的一魂还在自己手中,怎么会魂飞魄散呢?然而他只能抬眼望着酆都永无天日的漆黑上空,任由自己掌中的龙鳞在十年中渐渐黯淡。 直到感受到临安城中不寻常的魂灵波动之时,追查丢魂之事的蒲新酒发觉身上的龙鳞又重新熠熠生辉,随后便与刚醒来不久的谢宴不期而遇。 谢宴望着所有人,隐在衣袖下的手微微发抖着:“是我。季逢殃身体里有我的内丹,能感应我的存在,所以她循着内心的指引跟着我一路到了临安。那时候临安城中一直有人丢魂,说明月时一直在附近,等到我与季逢殃碰面之际,她便知道确实是我回来了。” “没错,谁知道你一回来就遇到了简素虞。”岚月时含恨的目光剜了简素虞一眼,“从来都是这样,只要一看见他,你便将什么血海深仇都忘在脑后了。” “你是我苍深的徒弟,我自然不会让人如此欺骗于你。徒弟,我们确实很对不起你,但——谢家这笔血仇本不该由你背负。”这些年总有人在背地里指责苍深养出一个魔头,然而他却浑不在意。冷眼旁观了许久,他还是决定解释一下,“当年谢国师夫妇并不是死在我师兄手上——换而言之,他们是自戕的。” “自戕……为什么??”谢宴呆愣地望着自己的恩师。 苍深叹了口气:“将有魔物降生于谢家——他们至死也想守住这个秘密。” “别说了!别说了!”岚月时忽然疯狂地嘶吼起来,“黄昏你还等什么,快杀了他们!” “素虞小心!”话被打断,苍深急呼一声。 “他们确实是自戗,可惜当时在场的赋雪衣已经死了。”颈间的长刀划破皮肤,带来些微痛意,简素虞也不躲闪,不慌不忙地开口,“因为他们要护住自己的女儿。将有魔物降于谢家——那个魔物从来就不是你,而是岚月时。” 分卷阅读1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2 轻狂 作者:极慕 分卷阅读112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岚月时苍白着脸,提高了音调吼起来,不知道是在说服别人还是自己。然而颤抖着的双唇暴露了她起伏不定的内心:“真的不是我……” 趁岚月时心神大乱之际,一旁的柳鸣鸿与蒲新酒看准时机同时上前制住了身法迟缓的月黄昏并眼疾手快地夺下了断水,一个捏着刀尖,一个握着刀柄。因为太过着急,刀尖扎进了柳鸣鸿的指尖,一滴血珠滴落在了地面上。 “竟然不是我,是月时……”谢宴像是被这个惊天霹雳震晕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忽然想起年少时黑灯瞎火的一个晚上,谢宴曾经在国师府中将一条白蛇误认成自己的白虹——从此便对蛇留下了心理阴影。那条白蛇,或者说白蛟是她吗?谢宴想上前问问清楚,却被蒲新酒一伸手强势拦了下来。 “她交给我处理。”地上伸出的鬼手瞬间将岚月时困住,随即蒲新酒一脸不耐地把谢宴往简素虞怀里推去,“你家那位受伤了,还不快去看看?” “师尊当年本是去谢府询问谢宴后颈封印之事,没想到竟逼得谢国师夫妇自尽。他后来更是因为内心愧疚自愿亡于谢宴剑下。”简素虞捂着伤口,清澈明亮的视线一直落在谢宴脸上,话却是对岚月时说的,“谢国师夫妇是对谢宴有抚育之恩,但是他们宁死也要以谢宴掩人耳目,保下你的性命。他们是因你而亡——谢宴不曾欠你什么。” 蒲新酒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当年你用白虹杀了云鹤,在玄音门派内种下血蛊,这一笔又一笔的血债,谢宴全部都为你背下了——他真的不欠你什么了。成魔化蛟后,你变本加厉,四处抽取生魂,明里暗里做了多少坏事?谢府的妖魔指的是谁,你心底真的不清楚吗?” “原来是你杀了我父亲!”一个少年闻言执剑就要冲上来,却被身后的岚隐紧紧地拽进了衣角。 岚隐急得“噗通”一声,跪在了云奚跟前。他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语气急促地恳求:“师兄!母债子偿,你要是想报仇,就杀我吧。” 云奚握着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几番起落,最后倔强地别过脸去骂了一句“愚孝”。 岚月时苍白着一张脸,抿着唇却说不出话来。 “母亲……”岚隐跪着挪动几步,匆忙用衣袖拂去岚月时脸上的尘埃。 像是难以置信一般,岚月时嘴唇翕动了片刻,轻声道:“你还愿意唤我一声‘母亲’啊……” 岚隐嘴一歪,眼中落下豆大的泪珠来:“邺城灯会那晚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对吗?” 摸着少年柔软的头顶,岚月时静静点了点头。这些年亏欠最多的,无非是眼前这个少年罢了。 “师兄,你没事吧?”谢宴这才放心地扭头去看简素虞脖子上的伤势。断水锋利,所幸伤得不深。 简素虞摇了摇头,回了一句“我没事”,余光却瞥到了柳鸣鸿异常苍白的脸色。 “奇怪,我手上的血怎么一直止不住?”柳鸣鸿轻声嘀咕了一句,一低头,只见自己脚下的血迹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所牵引着一样,逐渐形成了一个个奇异复杂的符号。 岚月时幽幽的视线扫过来:“我在正殿布下了招魂阵,就在你们脚下。” 出乎所有人的意外,柳鸣鸿愣愣片刻后果断一刀划在了自己的手掌上,顿时整只手血肉模糊。更多的血滴在了地上,逐渐将地上的整个法阵染得通红。 “鸣鸿,你在做什么?”蒲新酒急得伸手去拽他,随即手忙脚乱地捂住了他的伤口。 “我要让我大哥回来!新酒你说过会想办法让我大哥回来的。”柳鸣鸿挣开他的桎梏,目光坚定,任由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法阵中。 岚月时就盯着他们缠斗成一团,将乾坤袋中哀嚎着的生魂丢进了法阵中心,淡淡道:“从地府招魂成功之后才会以命易命,失败的话顶多也就流点血损失点修为而已。” 就在此时,柳鸣鸿足底红光大盛,不断涌进的血液仿佛带着某种生命力一般,急促地窜向法阵中心。毕竟是禁术,在场的所有人都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耳畔也一直回响着那些生魂不安分的咒骂声。 翻涌的红光直达天际,迷晕了所有人的眼,用于献祭的生魂更是被这股力量撕得粉碎。尘埃落定之后,于光圈之中,逐渐显现出一个男子的挺拔身姿来。 “竟然成功了……”指尖捏紧了自己的衣角,岚月时愣愣地盯着那人。 “反正准备了这么久也是失败,让我混一个躯体,也不过分吧?”他望了望自己的双手后,回过头冲着所有人朗声一笑。 谢宴惊喜地望着他:“孤灯?!” “大哥?!我大哥回来了!”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口,柳鸣鸿难抑激动地抓着蒲新酒的手。蒲新酒无可奈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唇边荡出一丝宠溺的笑意来。 有人呐呐地吐出了两个字:“柳燎……”轻如蝉翼,几不可闻。 柳孤灯还是耳尖地捕捉了。他行至那人跟前半跪着,握住对方探出来的一只手,俊朗的脸庞都软化了几分。他望着月黄昏呆滞的双眼,柔声答道:“黄昏,我在。” 那年清酒竹楼无风雨,朝念夜想,寤寐思服。你不问,我亦不说,藏着掖着以至于错过了许多。幸好我们都还在,如今终是能够重新来过。 腰间一紧,谢宴一抬头发现自己正靠在简素虞怀里,一句轻柔的呢喃羽毛一般划过耳畔:“我也在,以后在,一直都在。” 谢宴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相触之处传来的阵阵暖意让人熨帖。他眼角上挑,扭过头冲着他露出粲然笑意:“好,我记住了。” 多年前的一个雨夜,一名丰神俊朗的男子撑着一柄青色的伞伫立在藏书楼下。一见大门关上,他咬了咬牙,绯红着耳尖跌跌撞撞地窜到屋檐下正在等雨停的人面前,唇角是不加掩饰的张狂笑意:“师兄,我对你一见钟情了。我叫谢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的宴。” 那人从书籍上抬起双眸,姣好的面容有一瞬间怔忡:“好,我记住了。” 相逢一世,韶华莫负。觥筹交错间迷花了人眼,但你未离席,我怎敢谢宴? 作者有话要说: 嗯,好像烂尾了,本来想写个欢脱的文,结果失败了。 感谢你看到这里,这是一篇无大纲的娱乐文,轻喷。 我发誓以后好好写大纲…… 分卷阅读112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