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第1页 [古装迷情] 《相见欢》作者:奈桃何【完结】 文案: 柳云芝一朝梦醒,回到了最苦最难的那年。 今生她碰到了救她命的东风。 她这人,好恶分的清楚。 对后母,其人之道还至其身。 继妹和渣男,自然是祝他们喜结连理,佳侣成怨偶。 亲父不慈,滥情博爱,那就好好去山里头反省反省,为她娘守一辈子的坟。 做完一切,她对衡都了无牵挂,只想纵情山水。 离开的那日,却早早在城门遇到了救她命的东风。 她愣在原地,轻轻地唤了一声,“小侯爷?” 男人俊眉微蹙,身后是他的北地十二军,“夫人,一起走。” * 谢栾一生,十七成名,战功赫赫。 他是大越的战神。 大家都说他凶煞如罗刹,杀人不眨眼,是恶阎罗。 可回衡都那年,他中了毒,几欲身死。 天之骄子,一落千丈。 直到他捡了个小东西,不仅命长了,甚至运气也跟着变好了。 只不过,孩子还小,不懂情爱怎么办?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重生 打脸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云芝,谢栾 ┃ 配角:翟紫兰,贺粲,柳烟儿 ┃ 其它:下一本《山间小厨娘》,请多多收藏 一句话简介:纯情少年少女的爱 立意:世间没有后悔药,要过好当下 第1章 收留[修] 沉压的雪不断从枝头上落在安平县至衡都的青砖大道上,两侧的雪已经积的很厚。 两匹高头骏马拉着一辆雕栏马车,正艰难往前行驶。 顶着风雪,车夫有些为难的对着里头喊道:“小侯爷,夜雪渐大,不好走了。” 车门忽然被打开,一个胡装的女子掀开棉布帘子,“贺粲,侯爷让你找找这附近有没有庄子可以歇脚。” 他们人呆在车里,能受得住,但这两匹马怕是挨不过这天寒地冻。 贺粲点头。 这里是衡都外围,靠近马场。贺粲以前跟在侯爷春猎时来过,所以很快辨别了方向。 风雪被吹到贺粲的脸上,头发、眉毛、睫毛好像都结了冰。鼻头冻得通红,就连手脚也没了知觉。 里头传来咳嗽声,车门再一次被打开。 翟紫兰丢出来一件狐狸大氅,没说话。身后不断涌出热意,背脊暖呼呼的,贺粲披上后更为卖力的驾车往前行。 车内,四角挂着灯笼,中间的红泥炉子正烧着金丝炭。 红泥炉子边是位病弱少年,他靠在车壁,脸如羊脂白玉毫无血色。乌黑的头发包裹在暖帽里,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剑眉微微挑上,睁眼时清冷孤寂,闭上时眼睫颤悠悠的。 他的鼻梁高挺,唇不薄不厚。如此,应该算得上谪仙人物。 驾车的贺粲此时大喊一声,马车急刹。 刹那间,红泥炉子往前倾,眼见着烧红的炭全要倒在翟紫兰身上。 少年睁眼浑身散着冷意,不似寒川,倒如同寒冬的月霜。他单手抓住窗棂,右脚快速勾起火炉的铁带,星点炭火跳出,但好在并没有倒下。 虚惊一场。 谢栾手握拳,不断的咳嗽。 “怎么了?” 刚才惊魂一刻,谢栾吓得直盯着谢栾。 看到小侯爷没事,眉头一皱,登时怒气冲冲往外冲。 “贺!粲!” 很快一只手朝着他的耳朵拧过来,疼的他哎哟大叫。 大冷天的,他的耳朵却发烫。 贺粲真的无辜,刚刚,车前忽然闯出个人影差点撞上,吓得他连缰绳都快握不稳。 将这件事说了,翟紫兰将信将疑地看着前方的雪地,手中握紧腰间的玲珑软鞭,眯起眼,借着昏暗的灯光,雪地之中确实躺着一个人。 “会不会是刺客?”贺粲站在右侧,安抚着受惊的马匹,随后看向身后的车门,小侯爷没事吧? 里头的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清冷的音色如同冬日溪泉。 “死不了。” 这话里带着气,贺粲扁了扁嘴,“我就是好心问问。” 翟紫兰给了个脑瓜崩,“晦气话少说,你和小侯爷在这等着,我去看看究竟。北下而来,那些人就跟鬣狗般穷追不舍,保不准那人就是刺客,故意出现在前,想诱我们上当。” 她跳下马车,要往前走。 贺粲一把拉住,眼眸里满是坚定。 “师姐,我去吧。”翟紫兰还有些感动,他嘴臭的说道,“毕竟我功夫高一些,出事了能挡住。” 欠打。 翟紫兰白了一眼,懒得和他计较。 茫茫雪地,两侧竹林间传出虎啸之声。 雪地里,贺粲艰难行走。 终于到了地方,看到那人裹着破旧的棉袄,弯腰去看。 凑近了,闻到了松油味。 夜里寒风刮来,地上的人几乎动也不动。 “小侯爷,人昏死过去了。” 贺粲是个心软的,这小孩瘦的就剩一把骨头。 谁家让这么个条细的娃娃当刺客,他把人抱起,赶紧到车前。 暖意扑面而来,棉布帘子掀开一个大口,雕花的木门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苍白无血,“失温昏迷,不能立马见明火。太快升温,对他不利。” -- 第2页 翟紫兰给了贺粲一个眼神,立马接过孩子。车门上的棉布帘子用玉勾勾住,热气扑腾着,孩子紧皱的脸庞舒展了一些。 凛冽的北风吹在身上,刺骨的疼,尤其谢栾的胸腔之中像是有无数的羽毛刺挠。 他手握紧拳放在唇边,极力遏制不断涌上的痒意。 “小侯爷,你没事吧。”贺粲喊了一声,伸手要将门关上,谢栾搭在门上,轻轻摇头。 他背过身,借着车壁遮住了冷风。翟紫兰叹口气,抱着孩子坐近一些,也叫上贺粲,两人堵在车门,极北之风这才少灌入车内。 等孩子手脚都有些暖和的这功夫,路面的雪又积深了。 贺粲只能先找了一处能避风雪的地方,皇天不负有心人,正巧看见一处破庙。 赶马进去,门一关,风声也被堵在外头。 翟紫兰则是铺好狐狸毛,又从翡翠环扣木匣中拿出一个琉璃瓷瓶,倒出一些粉末入温酒后递给小侯爷。 受了寒,他的咳嗽又严重了些,肺如火烧,吸一口气都觉得艰难无比。这药治标不治本,服过后,谢栾依旧止不住咳。 即便车内暖和,可谢栾依旧身觉入冰窟。他裹紧身上的暖衾,昏昏欲睡,可胸腔之中的痒如同千万只蚂蚁要从喉间出来。 他猛地咳出,手死死捂住。再伸开,手心之中是鲜红的血。 夺目的颜色让他不禁苦笑。 翟紫兰和贺粲的心也不断的揪起来,目光落在谢栾身上带着不舍和难过。 谢栾找出帕子,将手擦干,他神色自然,好似刚刚咳血的不是他。 车内不再言语,马匹轻轻地嘶鸣。 夜雪停,再过三个时辰,便要天明。 车内的人呼呼睡去,被裹着一层层衣物外带一张狐狸毛的小孩此时睁着明亮的眼,一幕幕画面犹如走马灯,不断轮换,睁开明亮的眼。 她无声的哭,忽然又开始笑。 眼泪盈满,枕着的衣裳彻底湿透。 她还活着。 她竟然还活着。 她感谢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也痛恨自己前世的懦弱。 今生,她再活一次,绝不能同以前那般浑浑噩噩,错信他人。 使劲的蹭了蹭肩膀,她想要努力理清现在的情况。 是谁救了自己。 柳云芝动了动手脚,因为被包的实在严实,根本挣脱不开。可若是滚到地上,又会吵醒车内的人。 她想着要不等到天亮,头上就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醒了?” 她抬头,问话的少年穿着一身玄黑织锦鹤纹夹棉大袖,领子与袖口都点缀着洁白的狐狸毛。往上看,是修长的脖子,目光再移一点,俊美的脸映入眼帘。 柳云芝愣住,这张脸,她见过! 可记忆中,他已经死了许久,她惊讶的问道:“你怎么……不对,现在是什么年?” 不等他说,柳云芝已想起。 谢栾少年功大,十五便能率领兵将以少胜多,打下数百场胜仗。十七成名,是大越的战神,纵使顾寒也比不上。他铁面无私,做事果断,爱惜羽毛,也从不刚愎自用。 正是这样,遭受了许多冷眼和嫉恨。 在北都染病回衡静养,却被人散出踪迹,路遇刺杀,元玄一十二年春,三月杨花正盛时,毒发身亡。 那如今就是元玄十一年腊月冬。 十一年……那她便是十三,才被送去别庄。 难怪,柳云芝想起自己放火逃出时,那些仆子并没有第一时间拦她。 原来是,才刚开始。 谢栾见她出神,并未打扰。他手捧着兵书,灯下少年专注认真。 理清思绪的柳云芝叹出一口气,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谢栾救了自己。 如果没有遇到他们,这次她恐怕凶多吉少。 “多谢。”她唇齿相依,轻轻的吐出这句。 谢栾嗯了声,也不客气。 马车很宽,她努力坐正,并没有出口让谢栾帮忙。 挣扎了许久,才从狐狸毛毯里挣出来。 马车只有两人,外边是破庙。 翟紫兰守着火堆,昏昏欲睡,并没注意车内。贺粲就裹着稻草,睡得香,柳云芝放下帘子,不自觉的轻了手脚。 她垂头,今年风雪还会更大,要是单靠自己,恐怕是回不了衡都。 思忖间,一方沾湿的手帕递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擦擦。” 柳云芝道了句谢,胡乱的摸了一把,洁白的帕子满是脏污,她不好意思地说道:“脏了,我洗了再还给你。” 谢栾看着她的脸,比起先前的黑黢,擦过后白了不少。眼尾的泪痣犹如曼珠沙华,吸引了他的眼神。 “不用。” 不过是一条帕子,他多的是。 “你是谁家的儿郎,为何出现在这?”谢栾收回目光,却再也看不进去兵书,那一身是冷州的云棉,宁都的暗纹棉料,不是寻常百姓能买到的。 衡都外围,住的大多是员外郎。 柳云芝不语,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谢栾的手微微收紧,喉咙的痒意传来。 看着小郎君惧怕的皱起脸,他想到了一个猜测—— 衡都早些年风气不好,喜欢养些貌美的道童在家中。说是向道,实则是将他们当作禁脔。 -- 第3页 明皇在位时,曾颁令,若是查到谁家有道童,一概严处。 没想到,这才几年,风气又起。 他将兵书猛地一砸,吓得要说出实话的柳云芝浑身一抖。 “你是逃出来的?” 柳云芝慌忙地点头。 这越发肯定了谢栾的猜想,“是谁家?” 柳云芝喃喃,“柳……柳家。” “柳海?” 小郎君点点头,叫他信了。 好一个大越肱骨之臣,在朝堂声声为君,为社稷。私下却豢养禁脔,残害孩童。 谢栾冷笑一声,“那如今你想怎么办,想找柳海报仇?” 他看向柳云芝,后者啊的一声,连忙摇头。 她还没那个能力,现在回去,是羊入虎口了。报仇也要寻找时机,她还不够强大,不能贸然行事。 谢栾却是误会了,小孩不过十二三,不知事的年纪。柳海为官数十载,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他温声:“怕?” 柳云芝摇头:“不是怕,是时候未到。” 听完她的解释,谢栾扬起嘴角。 “没想到你这般小的年纪,也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的眼神坚韧,不屈。 如火如光。 这样的少年,才是国之根本。 他心中一动,正要说话,痒意再也克制不住,埋首剧烈咳嗽起来。 柳云芝有些慌,想上去拍顺他的背,却被一双大手拽到后面。 她错愕的抬头,是翟紫兰、贺粲醒来了。 两人手忙脚乱的给谢栾煮酒喂药。 等谢栾好些了,这才放下心,看向醒来的小孩。 谢栾虚弱的轻笑,眸子弯下,怕柳云芝被吓到,连忙拦住这两个叽喳闹腾的,“行了,别问些不该问的。” 禁脔是不堪,可耻的过往。 他并不想伤了那小孩的心,“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干扁瘦弱的小孩抬起头,晶亮的眸子能蛊惑人心。 “阿宋。” 谢栾鬼使神差的跟着念。 只有名,没有姓。 真是个可怜的,谢栾深吸一口气,提起力气说道:“你日后就跟着我,等有能力了,再去报仇。” 柳云芝咬着唇,重重的点头。 翟紫兰和贺粲互视一眼: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第2章 诬陷[修] 天明,雪化了一些。 官道都已扫过,马车能行。 到衡都时,两旁卖的是热气腾腾的早点,香味钻入马车,勾起了人的馋欲。 昨夜的雪那般大,都挡不住早市。 熟悉的街道让她恍若隔世,在这并没逗留太久,马车就到了侯府。 侯府位于云雀坊最里,比起别处的繁华,这里门可罗雀。 贺粲下马,拉着铜环叩门。 许久,才从里头出来两个侍卫。 他们眯着眼,有些看不清楚,拿起棍棒中气十足的大喊:“是何人来?” “小侯爷归都,快开门迎。” 那两人往外一探,见轮椅上的郎君。 喜道:“真是小侯爷,小侯爷回来了。” “快,去告诉管事的。” 贺粲还没说两句,门口就没人了。 他挠头,转身无奈的摊手,翟紫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过来抬小侯爷进去。” 又是他?贺粲不是不想干活的人,但也不能都他干。 这从北地到衡都,大大小小哪件不是他。 拿的月份也没增加,干的活还没师姐少。 不公平,他不干。 翟紫兰见他磨磨蹭蹭,顿时吼道:“还不快点!” 谢栾手滚着车轮,“我自己来就好。” 可轮椅是丝毫不动,一抬头,翟紫兰瞪着小侯爷。 那眼神可怕,谢栾不语。 柳云芝好奇地看着,没想到定远侯待手下如亲友一般。 想起柳府后宅里的规矩,她垂下头。 上了台阶,谢栾拍了拍贺粲的肩膀。 “幸苦了。” 贺粲撇了下嘴,紧接着听到谢栾说加月钱,浑身的疲惫都没了。 管事的恰好此时来,他们惊讶无比,“小侯爷,你这是怎么了?” “朱伯,李叔。”谢栾气弱。 朱刚看着少年虚弱的模样,一时没法与画像中那英气少年联系上。小侯爷曾经意气风发,勇猛有力,这会儿瘦巴巴像个猴子精。 李木倒是比其冷静,“先进去吧。” 衡都可不是清净地。 定远侯府的大门紧紧关上,谢栾在一众人的护送下到了正院。 正院的布置还同以前一样,物件规整,瞧着净气。 想来是日日都在打扫,没有懈怠。 云嬷嬷急匆匆来时,差点被台阶绊倒,边上的小丫鬟扶着她,站稳了,理了理衣裳,这才嚎啕进门。 “哥儿,哥儿,你总算回来了!” 帕子没一会儿就都是水。 哭的太假了,柳云芝忍不住看谢栾的表情,他岿然不动,盯着进来的嬷嬷不知想什么。 李木心底骂了句蠢货。 他抬颌,轻咳了一声,幽幽的哭声才停下。 “行了,这里没你什么事。” 云嬷嬷眼角边的褶子堆在一起,刚刚哭的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抬起头还能看见那褶子里含着水。 -- 第4页 她不解地看了眼李木,不敢多语,讪讪道:“那奴婢下去准备午膳,哥儿路途奔波劳累,吃饱了毫生歇息着。” 随即目光落在柳云芝的身上,从刚刚开始,就注意到了她。 哪捡回来的小乞丐。 谢栾都自顾不暇了,还管别人的死活。 云嬷嬷收回眼神,转身出去。 谢栾喝了小口的茶,道:“李叔,那是?” 十年里,他归家极少,是以除了亲近的,其他也都记不全脸。 李木干笑两声,还是朱刚开口。 “小侯爷,那是之前伺候夫人的云嬷嬷。当初请来当乳母,谁知道竟想爬侯爷的……”后头的话没说,谢栾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柳云芝眼往外瞥,没想到会听到侯府的私密事。 翟紫兰和贺粲倒是自如,还招呼柳云芝坐下吃点糕点。 从北地到衡都,李木和朱刚问了许多。 直到谢栾撑不住了,翟紫兰这才轰人。 “小侯爷,你这是何必。”黑乎乎的药放在桌上,谢栾皱了皱鼻子,身子不自觉的离远了。翟紫兰将蜜饯果脯端来,自然的坐下,“其实不必和侯府的人多说话,你回来,他们定会有行动。” 贺粲瞥了眼柳云芝,“师姐,这还有人呢。” 翟紫兰这才想起柳云芝还在屋里,顿时闭上嘴。 谢栾如临大敌,一言不发。 三瞬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喝光了药,手快速的丢了果脯到嘴里。 好一会儿,这才张嘴,“没事,阿宋不是外人。” 这才认识多久,就不是外人了? 小侯爷是不是疯了,还是中毒了脑子不清醒了? 贺粲嘴快,快一步问了心里想的。 得了谢栾的一记眼刀,再看发愣的柳云芝,“阿宋,你跟着外头的婢子去换身衣服。” 柳云芝起身,乖巧点头。 婢子进来领她去水房,回眸时,他们都看着自己。 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她明白。 门关上,贺粲就忍不住开口问了:“小侯爷,阿宋……” 谢栾无奈,将自己对阿宋的猜测都说了出来。 翟紫兰在北地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事,心里不免开始心疼起柳云芝。 “此事不准在阿宋面前提起,禁脔两字是忌。” 贺粲忙点头,他知轻重。 柳云芝还不知里头正误猜了她的身份,对她同情有加。 她跟着婢子往前,经过了一株树时,步伐慢了下来。 婢子顿步,“小郎君,走快些。” 光秃秃的枝条上除了点嫩芽,连片齐全叶子都没有。只有六月的合欢才好看,红如流火,半个衡都都好似被染了艳色。 柳云芝漠然的收回眼神,加快了步伐。 到了水房,婢子就没了人影。 一个青衣丫鬟拿了换洗衣物,傲慢的抬头,“跟我来吧。” 带她到一处地方时,将澡豆和衣物一起塞给柳云芝,“你自己进去。” 一个乞丐,她才不想管。 说完,转身就走。 柳云芝无奈的摇头,选了个房间,推门进去。 水房里弥漫着雾气。 四四方方的大浴池,两边有阶梯,浴池底有石雕莲花。 墙上是狮虎头,但太高,她伸手都拉不到抽绳。 无奈找了个小木桶,尽心尽力的擦洗。 许久没有沐浴,她身上积了一层厚厚的脏污。仔细的用澡巾擦过,冲洗出来的水立即变了颜色。 她拿起澡豆,打出泡沫抹在身上,用力的揉搓,就差把皮搓下来。 柳云芝洗到一半,听到外头有声音。 听着像是贺粲。 她立即用澡巾围住自己,想躲起来也没处躲。 “小侯爷,你放心吧,那小子现在正舒服的泡着呢。” “我给您换洗的衣裳都准备好了,师姐吩咐的药我也都拿来了,侯爷,咱也现在沐浴吗?” “衣裳给我。” “爷,你不要我?” “爷,我和你一块进去,我怕你出事。” “滚一边去。” 谢栾现在就要进来? 那可不行,柳云芝慌乱的想要上台阶,脚底一滑,她抱着澡巾坠入浴池中。 水花四溅。 水从四面八方而来,柳云芝的口鼻都被灌进了大量的水,致命的窒息让她无法呼救。 “阿宋?” “你怎么在这?” 谢栾的声音让她保持清醒,巾帕不能松开。 不能松。 扑通一声。 有人跳入浴池。 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托着柳云芝,肌肤被冰冷触碰,她整个人一缩。 睁开眼,她正被谢栾抱在怀里。 裹身的澡巾早就飘到了身下,她如今正对着谢栾袒露胸怀! 意识到这一点,她全部的血液涌到头顶。 脸颊滚烫,犹如红霞。 “放……放开我!” 她捂着胸,羞愤的就要去咬谢栾。 谢栾:“你干什么?” 冷静的语气让柳云芝一愣。 湿哒哒的衣裳紧贴着他的身体,还有个瘦鸡窝在他怀里,让他很不舒服,就连手也在不自觉的发抖。 轻轻的放下柳云芝,贺粲已经走进来了。 -- 第5页 “爷,你没事吧?” 柳云芝吓得躲在谢栾的身后,快速的用澡巾裹住自己。 “滚出去。” “好嘞爷。”贺粲脚下一转,麻溜的跑出去。 柳云芝:…… 这下怎么办? 她虽年纪小,但终究是女子。 被看光了身子,那是不是应该要谢栾负责? 念头甫一冒出,就被她甩了出去。 这是救命恩人,她怎么可以强嫁。 安静的水房只有水流声,她想好了,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 不用谢栾负责,之后也再不去提。 她深吸一口气:“小……” 浴池中,谢栾倚着池壁。 他的背脊雪白羸弱,上面布满沟壑。新伤旧伤交叠在一起,柳云芝怎么都数不清。 “小侯爷,你的伤?” 她手指着那些伤痕,说出来的却是问句。 谢栾臂膀长伸,不在意的说道:“死不了人,那就不叫伤,是荣耀。” “很疼吧。”那么多,一道未好又接着一道,有些深,有些浅,满背都是。 疼? 记忆中除了师姐和贺粲,就再也没人会这样问。 “时间太久,都忘记了。” 柳云芝不语,她捡起自己的衣服,背过身换上。 谢栾展开手心,刚才滑腻的感觉依旧未消,想着刚刚柳云芝奇怪的举动,他大约明白了。 柳海这混账,对孩子也下这般毒手。 柳云芝偷摸走到门边。 谢栾:“阿宋。” 前者手心出了汗,两颊的飞霞不下,她嗫喏:“小侯爷,什么事?” 谢栾仰头,将原本想说的都隐下。他时日无多,不该逼着一个孩子去挑起重担。转而笑道:“没什么,只是告诉你不必扭扭捏捏像个娘们一样。” “像娘们?”柳云芝指了指自己,她本就是女子啊,为何小侯爷要说她像? 她下意识去摸头发,忽然想起逃出安平县时,她怕被认出来,用镰刀绞了自己的长发。如今的她,顶着一头短而蓬乱的头发,再加上扁平无料的身材。 难怪谢栾他们一直唤自己是郎君。 柳云芝笑出声,看谢栾也越发大胆,她挠头,“谢谢恩公提醒,我知道了。” 她蹦跳着跑出去,高兴的模样让谢栾摸不着头脑。 自己不过是提点一句,有这般开心。 想起柳云芝刚刚的模样,他忍俊不禁。 到了水房门口,柳云芝还扑着胸口。 原先那青衣的丫鬟带着一众人忽然冒了出来,用力扯住她的手。 “终于找到你了。” “就是你,偷了水房里的夜明珠!” 第3章 抓贼 “抓贼了,抓贼了。” 青衣的丫鬟死死拉着柳云芝的手腕,大声呼喊。 不多时,就连外头的婆子也进来。 敏儿大叫:“就是她偷了莲花池的夜明珠,快,抓住她!” 眼见众人就要冲上来,柳云芝皱眉:“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我从没拿过什么夜明珠。” 更是不知道什么莲花池,怎么偷? 敏儿倒竖柳眉,“胡说,刚刚我带你进的水房,见你偷进了莲花池。夜明珠就在那里,我再去看的时候就没了。” 再去看? 柳云芝不禁发笑,忍不住问道:“你真去看过?” 谢栾就在莲花池,她现在进得去? “我……我自然是去看过。” 其他婆子七嘴八舌,“敏儿姑娘是管水房的,大大小小的物件可都登记在册,怎么会有纰漏。她说没有,就是没有了。” “是啊,这侯府只进来你这么个外人,不是你偷的会是谁?” “贼,你就是贼。” 一下,群情激愤。 柳云芝哭笑不得,“你们说话是要真凭实据,空口白牙可不行。” “要不现在就去莲花池看看,到底少了没有。” 谢栾就在那,她去找恩人帮忙。 敏儿却不依,“谁知道你是不是藏在身上,想偷带出去。” “给我抓住她,搜身。” 婆子们撸起袖子,虎视眈眈。 敏儿勾着笑,云嬷嬷交代过,要把这小乞丐赶出去。 要是做到,少不了赏钱。 想着玲珑阁时兴珠钗香膏,还有杏楼糕点以及小苑点茶,就只能对不起这小乞丐。 不过是赶出去,要不了命的。 柳云芝知道,这是诬陷。 她才入侯府,就受到了针对,但让她安安静静受制于人? 绝无可能。 就这样耗了一刻钟,婆子还是没有抓住。 敏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眼日头。 柳云芝也知道,不能再拖。 她叉着腰,吐出浊气。 “别……别追了。” 她们都不会累嘛,跑了这么一圈,她又累又饿。 没人说话,只有敏儿直勾勾的眼神。 柳云芝抓了抓头,无奈的说道:“你们的小侯爷就在莲花池,我出来时要是带了夜明珠,他不就发现了。那敏儿是骗你们的,我不是贼。” “胡说,你胡说。”敏儿一慌,小侯爷来这,她不可能没看见。“你们别听她的,小侯爷在和管事的说话,来水房总不可能一个都没看见。” -- 第6页 她心虚,说话打绊。 几个字咬一下舌头,疼的倒吸凉气。 不敢再让这乞丐讲下去,得赶紧把人绑起来,在小侯爷来之前丢出去。 这样才算是完成云嬷嬷的嘱托。 “快抓起来,她再骗你们的。” 柳云芝手撑着树,有几个婆子表示不对劲,“不如等小侯爷来了再说?” “是啊,敏儿姑娘。” “这夜明珠我们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要是抓错人……” …… 敏儿恶狠狠的扫了一圈,婆子们吓得不敢说话。 柳云芝和她素昧平生,怎可能会有仇怨。 她抿唇笑,“敏儿姑娘,或许我们之前有误会。” 这是个台阶,她若是下了,这件事也就算了。 要是不下,那就闹大。 她握了握袖子里的东西,目光如鹰隼。 敏儿还不知她的打算,心里正权衡。 要是小侯爷真在莲花池…… 就在这一刹那,柳云芝三步并作两步用最快的速度到了敏儿的跟前。 “你……你想干什么!” 被跟前的脸吓了一大跳,她猛地后退,腰腹部却被尖锐的东西抵住。 银光微闪。 敏儿脸色顿时煞白,这是……这是匕首? “别动。” 敏儿只觉得浑身都被狼崽子盯着,顿时打了个激灵,但还是倔强的说道:“你……你竟敢带着凶器来侯府,果……果然是居心叵测。” 柳云芝轻笑,“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扫了一圈,她将匕首往上移,敏儿很快看见了匕首把柄上的黑色血迹。 冷意从脚底攀爬到了背脊,她觉得自己坠入了寒潭,“你……你怎么敢,这里是侯府!” 她急得语无伦次,眼前一片模糊。 寒风呼呼,从耳边吹过。 院里的人都屏着呼吸。 聪明的已经去搬救兵,柳云芝也不制止,手里的匕首故意举高,到了敏儿的脖颈处。 耳畔是幽幽的哭声。 “不要哭,我不会伤你。”她乱糟糟的头发遮了眼,看不清,就往上吹,“我不是坏人。” 敏儿:拿着匕首说不是坏人? 柳云芝抿着笑,看大家都紧张,她也跟着紧张,手也有些拿不稳。 敏儿:…… “乞……郎君,郎君,你别抖。” 柳云芝:“我害怕。” 她害怕,敏儿简直要啐一口唾沫,但她不敢。 “你为什么要诬陷我,夜明珠不是我偷的。” 敏儿欲哭无泪,“你说什么是什么,求你放了我。” 她们僵持时,拱花门后冒出个头。 “小侯爷,我们为什么不去帮阿宋?”正想着,一记脑瓜重击而来,疼的贺粲只能抱紧。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翟师姐。 他抱着头,委屈的叫道:“师姐,你作甚?” 翟紫兰美目圆睁。 “你说为什么?” “我不知道啊。”他委屈的很,本就是不知道才问的,怎么师姐要打他。委屈的看着小侯爷,他坐在轮椅上,眸光慈爱。 难不成,是考验? 、 翟紫兰看他走神,立即拧着他的耳朵,“你想什么呢?” “师姐,疼。” 翟紫兰捂住师弟的嘴,吵得很。 院里,眼见着越闹越大。 她看向一旁的谢栾,“怎么办?” 帮还是不帮。 “他能解决。” 看爷这表情,似乎对阿宋极其满意,贺粲不喜,道:“爷,未必阿宋就不是贼。” 话音才出,就被两人盯上。 他咽下口水,硬着头皮。 “本来就是,刚刚只有爷和阿宋在莲花池,不是爷那就是阿宋。” 他去看了,玉虎头上确实没了夜明珠。 “总之我觉得,他就不该留在爷身边。” 翟紫兰:“我看你就是吃醋。” “才怪!” 谢栾瞥了一眼,“你们日夜都吵,倒是很登对。” 两个同时恶寒,“别了吧。” 翟紫兰嫌弃地说,“这福气我不要,该给谁就给谁,可别轮到我头上。” 贺粲可怜巴巴。 “是云嬷嬷,是云嬷嬷来了。” 不知是哪个婆子叫起来,门后的三人停止争吵,一同看去。 云嬷嬷来时,着急忙慌。 身上衣服都系错,还是身边的婆子提醒。 她先是瞪了眼敏儿,叫她低调些,别将事情闹大。 寻个错处,将人赶出去就好,偏偏要弄成这样。云嬷嬷是咬着牙,恨不得那乞丐把人就那样杀了。 可毕竟是侯府,死个人都要去大理寺走一遭。 她狠厉的看着柳云芝,“你是小侯爷捡回来的乞丐,好啊,你竟带凶器进侯府。来人,将这刺客给我抓起来扭送进大理寺。” 敏儿流着眼泪,“嬷嬷,嬷嬷救我。” 匕首抵着她的脖子,婆子护院是动也不能动。 “你们干什么愣着,快上。”云嬷嬷冷哼一声,“敏儿,你为侯府抓到了刺客,我保证日后绝不会亏待你的家人。不惜任何代价,抓住刺客!” 柳云芝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那个针对她的人是云嬷嬷。 敏儿瞪大眼,“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 第7页 “嬷嬷,救我。” “救我,我不想死。” 她的家人个个都不把她当人看,为什么自己死了却要便宜他们。 云嬷嬷的眼神冷漠,她不曾想过救人。 柳云芝叹了口气,手上的人拖着逃都逃不脱。 她只好一把将敏儿推开,手上的匕首护在身前。 “你们抓我,可问过小侯爷?” 云嬷嬷见她搬出谢栾,不屑的笑了一声。 “何必问他,这侯府的事情还没有我不能管的?”她伸手指着,“还不快抓起来。” 一声令下,所有的仆子都冲了上去。 人多势众,柳云芝本来就被耗尽了体力。 她无奈的一笑,没想到折在一个嬷嬷身上。 她看了眼匕首,很普通,一掌长。 斑点血锈,许久不磨,早已经侵蚀。 这把匕首,能杀人。 她目光坚定,只要等到小侯爷出来…… 仆子们冲到跟前,还没碰到柳云芝,就全都被踹了出去。 云嬷嬷没看清,于是大骂:“你们这群废物!我自己……” 翟紫兰和贺粲拍了拍手,围在柳云芝身侧,“别怕,有我们在。” “没想到,现在侯府是嬷嬷你当家啊。” 贺粲啧了一声,对着云嬷嬷翻了个白眼。 谢栾坐在轮椅上,从门口缓缓而出。 云嬷嬷背脊一寒,“侯爷,奴婢不是那个意思。而是……而是听闻有人偷盗被抓,恼羞成怒要害人,这才没了规矩。还请侯爷恕罪。” 她瞥了眼敏儿,蠢货,还不快去。 敏儿惊魂未定,想起云嬷嬷刚刚的话,只觉得心寒。 那是真的要杀了自己,不是假话。 “偷?”谢栾轻咳,将汤婆子抱住,看了眼不服气的柳云芝,“你认?” 柳云芝摇头。 她没偷东西。 “怎么没有,敏儿告诉我,夜明珠就在墙角坑洞里,还是亲眼看见你藏的!” 云嬷嬷直指敏儿,所有人都看着她。 她爬起来,跪在地上。 “小侯爷,”她死里逃生,手脚还在发抖,“奴婢,奴婢忘记了。” “忘记了?” 翟紫兰噗的笑出来,刚刚还言之凿凿,现在却说忘记了。 光是这样,就确定阿宋无辜。 但贺粲还是去到墙角,发现一处坑洞。 拿着夜明珠,掸掉灰尘。 “爷,还真有。”他捧着夜明珠。 敏儿偷看了眼柳云芝,那么小的年纪,处事不惊,比起她,自己真的差劲。 到如今,腿还抖着。 云嬷嬷嘴角都忍不住上扬,她想看看这小乞丐还能怎么脱罪。 又怒瞪敏儿,这蠢货,连捏造罪名也不会。 这出事过了,她也没必要留在这里。 微风吹来,谢栾轻咳。 柳云芝有些担心,见他招手,连忙跑过去。 才到身边,就被夺去了匕首。 “小孩子,不能玩。” 柳云芝不服气:“我是拿来保护自己,不是玩。” “我再……” “小侯爷,虽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救得了一时却不能救我一辈子。这把匕首,恕我不能给你。” 谢栾:…… “阿宋,你误会了。我是说,再送你一把,这把锈了,杀不了人。” 良久,柳云芝哦了一声。 未避免一直尴尬,她连忙说道:“我也有证据,证明我不是贼。” 第4章 灵泉[修] “什么证据?” 贺粲很是捧场,柳云芝说完就紧接着问。 一众人也都好奇,府里可是严得很,要真是出了内贼,怕是要打一顿再发卖去腌臜地。 云嬷嬷看了眼敏儿,她垂着头,怕的不得了。 没用的东西。 小侯爷站在这杂种这边,她要做的是弃车保帅。 心里打定了主意,也高声问道:“既然你有证据,刚刚怎么不拿出来。” “刚刚没人听我的?” 敏儿低着头,脸色惨败,像是被大手攥着脖子,差些闭息而去。口中苦涩,她紧张的吞咽,额头冒出冷汗。 天如鸦潮,小雪簌簌。 稍一会儿,柳云芝的肩头就铺满碎玉琼雪。 她不在意的抖落,伸出娇小的手,掌心纹路清晰,“借我用用。” 贺粲不知道她搞什么名堂,给了过去。 谢栾身披鹤氅,身姿如修竹。即便病气缠身,却不见丝毫的颓态。他脸颊微微里凹,玉色皮肤被兔毛领围住小半,清瘦的手攀着轮椅扶手。 因为雪冷,他侧过身避开了风口。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青衫落拓,满怀冰雪。 雪落眉间,凝结不化。 柳云芝从不以貌取人,但凡间就谢栾如谪仙。 美人如此,她贪看两眼,也是可以的。 捧着夜明珠,她瞅了眼云嬷嬷。 后者哼了一声,“这也算是证据,难不成是夜明珠告诉你,是谁偷的?” 这话说出来都笑掉大牙。 谢栾眉头轻轻的压下,看到雪花落在柳云芝头上,却不会融化。 他伸手拂去,便听见柳云芝清脆如李的声音,“是。” “噗呲。” -- 第8页 也不知是谁先笑出声。 院子里的仆子丫鬟再也不顾忌有小侯爷在,一声笑接着一声。 这小乞丐说什么,夜明珠会说话? 谢栾淡淡扫了一眼所有人,稀稀疏疏的笑声戛然而止。 柳云芝眉一挑,“夜明珠不能人语,可燕过留痕。夜明珠上的桂花香味极其特殊,只要找到同是此香的人,就能找到贼。” 敏儿面如死灰,她看着那夜明珠,不再辩解。 云嬷嬷问道:“府中是女子都爱搽香,你要是乱指认一个,怎么办?” “这款薄荷桂花香膏,比之寻常不仅多加了些名贵香料,持香久且味清冷。一闻就能闻出。”她转身将夜明珠举高,“小侯爷,你闻。” 柳云芝踮起脚尖,高举着夜明珠。 与他在北地所养的狮子猫有些像。没由来想到这,他溢出笑意。 柳云芝见他笑了,如遇春风,唇角也忍不住扬起来。 只有贺粲皱起眉,闻个夜明珠有什么好笑了。 话还说的慢吞吞,这天怪冷得很,爷畏寒,受不得凉。 于是他横身往里一钻,正好隔绝了两人。 “阿宋,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把事情说清楚。”他夹在两人中间,柳云芝直接被挤开。 夜明珠一下子离远,谢栾无奈的看着贺粲,按着他的额头将人推开。 被贺粲一打乱,柳云芝也不好叫谢栾继续闻。 她道:“因为将夜明珠藏在坑洞里,土将香味衬托的越发明显。” 贺粲接来夜明珠,凑近吸了满鼻。 随后疑惑地看着自家小侯爷,“爷,我怎么什么都闻不到。” 这夜明珠明明一股土味。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不得不佩服别人的狗鼻子。他拿好夜明珠,凑近继续闻,盯着继续说道的柳云芝。 “这款香膏是玲珑阁出的,今夏也就七八盒,小小一盒,就要三两银子。”柳云芝挑眉,“如此贵重的东西,你应该会随身携带,不至于乱放。” 敏儿下意识用手捂着荷包。 谢栾浅笑,眼神示意贺粲。 贺粲上前一把夺过荷包,果然,拿出半指小的粉瓷罐,外头是冰裂纹,盖子打开。 薄荷桂花香穿鼻沁骨。 敏儿瞬间慌了,她跪在地上,“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云嬷嬷似乎在此时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贼,好啊,家贼难防。把她给我绑起来,到时候叫牙婆来,卖了。” “不要,不要,嬷嬷,奴婢知错了。” 被发卖到下等窑子里,真就是生不如死。 柳云芝私觉得,敏儿罪不至此。 “等会儿,小侯爷,能把人交给我吗?” 敏儿只是受人蛊惑,本质不会太坏。 她愿意给个机会,当然,更多的原因是不想云嬷嬷好过。 云嬷嬷的脸色青黑,“小郎君,不可如此。这侯府有侯府的规矩……” “口口声声规矩,云嬷嬷倒是一个不守。” “小侯爷都还没说什么,轮得到你这奴婢张嘴?” 翟紫兰和贺粲看不下去,你一句我一句怼云嬷嬷。 后者敢怒不敢言,只能劝柳云芝,“小郎君,先头是奴婢对你不住,还未弄清真相便误会你,但……” “你想怎么处置她?”谢栾看柳云芝,好奇问道。 柳云芝还没想到,但留着敏儿还有用,暂时让贺粲把人关在柴房。 暖房里,谢栾咳嗽不止。 桌上的药散发着难闻的苦味,他用手指往外推的远了一些,清亮的眸子定在柳云芝的身上,“阿宋。日后同我住一起,我教你兵法武功。” 柳云芝还没反应,就被贺粲拉着出去。 “阿宋,你那匕首是哪里来的?” 虽然破,旧,但上面有血迹,肯定是开过刃,杀过人的。而且,在匕首上还看到了一个古怪的符号,不像是大越的。 “捡来的。”那柄匕首是在别庄地里捡到的,多亏了它,自己才可以逃出。 “你杀过人?” 贺粲顿住,他很好奇。 柳云芝抿唇,缓缓点头。 小侯爷说过,阿宋是禁脔,既然杀人,肯定是当时强迫他做不好的事情。 他有这样的勇气,是个男子汉。 到了东屋,就在谢栾的对面。 占地虽然小了些,但里头五脏俱全。 “我择日就要离开,不在时,就烦你多照顾小侯爷。他看着脾气古怪,但相处久了,就知道不过也是个孩子,你别怕他。” 贺粲他要去田庄理账,多年未回,一屁股的烂账。 这苦担子原本是不用他的,谁知道师姐有事,要出都一趟。 再加上侯府里是人是鬼,他还没摸清。 他拍了拍柳云芝的肩膀,语重心长,“靠你了。” “府里适合你的衣裳不多,你且穿小侯爷以前的旧衣裳。晚些再请人来给你裁新衣,”贺粲将衣柜打开,里头的衣裳八成新,码的整整齐齐,“对了,你这头发也跟狗啃似的,过来,我帮你理一理。” 他取出梳子,将柳云芝的肩膀抓住,忽略她的挣扎,没一会儿,旧手巧的扎出两个小牛角包。 为了好看,还系上了红绳。 “好看。”他摸着下巴,欣赏了一会儿,“等会儿要陪侯爷用膳,你换件喜庆的衣服。” -- 第9页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给阿宋挑了这么一件灰扑扑的衣服。 多么灵的一张脸,衬托的像是灰麻雀。 柳云芝愣愣的点头,等人走了,她才将背着的手伸到面前。细细的手腕上套着一只羊脂白玉镯,软如凝脂,白如截昉。 这是娘亲留给她的,说是外祖家的传家宝。 当时年纪小,并未仔细听。如今却想起时常听到的一个故事,是古时有个农妇意外落水,不仅没被淹死还得了一个玉镯。 这玉镯有奇效,能生灵泉,还能护运。 农妇靠着玉镯赚了许多,开了酒楼,成了第一富商。最后嫁给了王公贵族,只是后来一代不如一代,家道中落。 而这个农妇就是外祖母的外祖母,玉镯也跟着传下,母传女到至今也有百余来年。 但这百来年间,除了太外祖母能使玉镯生泉,不管是谁都不能使用玉镯。久而久之,玉镯就成了一个故事,口口相传。 柳云芝前世并不信这故事,只是觉得有趣记下了。 没想到今生竟可以和太外祖母一样,使玉镯生泉。 她将玉镯靠在杯壁上,心中想着泉水,不过一瞬,豆大的水珠冒出。 像是荷叶上滚动的露水,摇摇晃晃落在杯里。 不能快一点吗? 这也太慢了。 她心里只是想想,一股小指粗的水就涌了出来。杯子很快蓄满,她止住灵泉,眼这才看向杯子。 水清澈无垢,入口丝丝发甜,喝下才片刻,就觉得身子有力。 听娘亲说,灵泉能治病,养颜,种菜…… 作用极多。 她喜出望外,褪下玉镯,想要瞧仔细。 但离了手腕,水珠也没了,玉镯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 与此同时,脸奇痒无比。 柳云芝紧紧握着玉镯,走到铜镜处,就见里面的人痛苦的蹙紧眉毛。朱砂格外艳红,甚至还往外凸起,别的地方也跟着泛红。 她心下一动,将玉镯戴了回去。 水珠沁出,盈满手心。 她取出帕子浸湿敷面,过了一会儿,痒意消退。 震惊中的柳云芝回神,立即想起当年被赶外庄时的情景。当年心思单纯,被刁奴诓骗走了玉镯,不久后就脸发恶疮,久治不好。 这恶疮不是偶发,而是必然。 什么能导致如此? 是毒! 有人给她下毒! 她咬着唇,一声冷笑哼出,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 能给她下毒的定是柳府的人。 正屋 “小侯爷,你还没喝药。”翟紫兰靠在柱子上,好心提醒。 谢栾脸一黑,无奈端起碗饮尽。 苦味弥漫,他皱起眉,“都看见什么了?” 翟紫兰转了转手腕的护甲,高高的马尾随之一荡,“云嬷嬷出府后往觅香坊去,鬼鬼祟祟,像是约了人。我没敢走近,怕被发现。只留个眼在那,不管他们做什么,都逃不过我们。” 她说到这,眉头如春水皱起,“小侯爷,我想着还是晚些出都。这些日子,贺粲不在,有李木和云嬷嬷,我怕阿宋没法护着你。” “她不会现在伤我,在她眼里,我受了重伤,命不久矣。苟活两月,已是极限。”谢栾有些虚弱,阖眼,睫动再睁,“她怎么可能会有额外动作,好让玄皇怀疑她?” “果真是蛇蝎毒妇。”翟紫兰咬碎银牙。 座上人眸如琥珀,清冷之颜却吐出最为刻薄的话:“她可比蛇蝎还毒,但至少这两个月,我们可以平安度过。” 说的容易,两月后就是鬼门关。 师傅不在,让她医治,只有一成把握。 “小侯爷,不然我们回去北地之都,何必待在这糟烂的地方。”衡都,是烂透了,乌烟瘴气。 是人所在之地,就会有矛盾。 北地和衡都,有什么区别。 谢栾呼出一口气,“放心吧,我不会死在这里。” 第5章 妙用 正院 谢栾按着心口,缓缓坐下。 日子愈寒,他身上的疼愈发难忍耐。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春。 他想起北地,还有那儿居住的百姓。时冬无战,可若是七八月,那些宵小得知他中毒消息,定会卷土重来。 “小侯爷,你就别担心北都了。那儿有宋、文两位将军,定能护住,不会出事。”翟紫兰见他神色犹豫,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侯爷他染寒,北地太冷,师傅劝他回衡都养一养。正好也赶在清明前,给老侯爷和侯爷夫人祭扫。谁知内贼透露行踪,路上遇刺,小侯爷中了毒。 这毒她没见过,是以到今日都根治不了。 “云嬷嬷,小侯爷打算怎么处置?” 诬陷阿宋,自以为主,傲慢无矩。这样的恶奴,留着是祸害。 谢栾按了按额头,“还不是时候。” 屋里 柳云芝坐在小圆凳上,转着羊脂白玉镯。 这类白玉产量少,分为山料和籽玉。 籽玉好于山料,在昆仑浸泡千百万年,最后被采集送到工匠手里做成物件。 元玄八年冬,她身上染疾,重病卧床。娘亲去了早已断绝关系的外祖家中,求来了这传家宝。 过了冬,她病况果真转好,也能下地走动。 -- 第10页 娘亲说是托了仙人的福,其实是这只羊脂白玉镯子里的灵泉,治好了自己。 如此想来,自己十岁那年就中了毒。 她沉思片刻,便想起当年娘亲的事情。 她娘亲宋桑枝下嫁柳海后,生了她便再无所出。柳老夫人抱孙心切,一直在她们面前念叨三代单传的事情。 出于无奈,宋桑枝为柳海纳了妾。 第一年生了个女儿。 柳老夫人越发着急,更是将身边的两个丫鬟给了柳海。 生的还是两个女儿。 子嗣单薄,更叫柳老夫人着急,她将主意打在了兴安伯府,想叫柳海再娶一位平夫人。 宋桑枝自然不愿意,自己傻了跳入火坑,万万没有再帮着坑害人。直到,高敏因丈夫病逝,来投奔她,住在了柳府。 因为柳老夫人的磋磨,宋桑枝筋疲力尽,半点也没发现柳海与自己的好姐妹混在了一起。两人甚至有了个孩子,大的不过比柳云芝小三个月,也就是说,在和宋桑枝两情相悦时,柳海和宋敏娘已经是暗度陈仓。 得知这事,她心灰意冷。却不得不打起精神让敏娘成为兴安伯府的义女,抬了身份,自此成了宋敏娘,嫁入柳家,成了贵妾。 进门第一年便有了儿子,柳老夫人高兴的很,越发厚此薄彼。没过两年,宋桑枝逝去,柳府掌家主母空缺,理所当然上位。 柳云芝那时年纪小,几句好话就被哄的晕头转向。再后来,宋敏娘无故梦魇,总是神神叨叨。甚至梦见有人要害她,请来了一个道士,说她和宋敏娘八字相冲,不能待在一处。 离衡都时,宋敏娘真情实意,说终有一日会接她回去。 她信,可在别庄里受尽了折磨,等到的是算计。 她握紧手,指甲掐在肉里。 月牙弯的血痕很快印了出来,这些疼远不及她先前受过的一分一毫,但让她清楚的记得前世她的一桩桩一件件的委屈和痛苦。 这一世,必当奉还。屋外有人言语,像是几个小丫鬟说话。 没一会儿,声音消失了。 柳云芝操控着玉镯里的灵泉,左臂微微悬空,底下用茶壶接住。 几个眨眼,就蓄满了灵泉。 这些灵泉日后就是她的依傍,也是能留在侯府的条件。 阿娘的故事里,灵泉能救人。 小侯爷的身子,就是她也看出来了,如点末星火。 明年春,怕是都挨不过去。 她将茶壶的灵泉备好,等会儿就去给谢栾送去。 “你这死猫,真是要吓死我!” 柳云芝将茶壶放好,玉镯隐在袖下。 凄厉的喵叫声混着怒骂,柳云芝好奇的往外看,窗那儿,一个瘦腰细胳膊的蓝衣丫鬟拿着扫帚奋力的赶着一只猫,可因为猫的身子被凌霄花的藤蔓缠住,只能不断的哈气。 “看我不打死你这个畜生。” 眼见扫帚落下,猫瞪着眼,不屈不甘。 “住手!” 小丫鬟显然是没想到这住了人,转过身,却被郎君的容貌惊住。 小脸尖尖,黛眉细。眼如鹿眸,长睫扑闪。琼鼻小口,这是谁家的小郎君,生的真是好看。 她看的有些呆,手尴尬的放下。 脸颊绯红,口里吐出白雾:“你……你是谁?” “你为什么打这只猫?” 雪地之中,骨瘦嶙峋的猫躲在藤蔓里。 它瑟瑟发抖,眸子瞪的圆。 大概是知道得救了,呜咽的叫着。 小丫鬟解释,“刚刚是这只野猫要翻进来偷食,我去赶,它还敢冲过来咬我。” 实在可气,她就去追。 正好猫被缠住。 她侧目看去,梁上挂着一排的腊味。而其中一条肉被咬了下来,落在地上,格外显眼。 低头一瞧,窗下两边是菜畦,中间留了小道。 这是院里的小厨房。 柳云芝想了想,一手按在窗棂,翻了过去。 小丫鬟歪着头,心想他还没说自己是谁? 能在侯爷的院里,不是刺客。 再说,哪有这般好看,又光明正大的刺客。 小丫鬟还傻傻站着,柳云芝已经走到跟前,居高临下看着还有野性的那只猫。 “小侯爷才回府,还是不要杀生的好。” “小侯爷回来了?”小丫鬟哎呀一声,手里的扫帚就没了,直拍自己的脑袋,“这下糟了,云嬷嬷叫我熏好的鹿肉给这只野猫吃了。” 她气的发抖,看着雪地上的腊鹿肉,眼泪挤了出来。 这鹿肉是宫里赏下的,拢共就一块。 原本是想做腌笃鲜,味道更加。 谁晓得,被猫咬了,好好的东西就这样糟蹋了。 小丫鬟眼泪盈盈,脸皱的巴巴。 “哭什么?”柳云芝去抱猫,解藤蔓时,小猫乖巧听话,安静的趴着。 “喵呜——” 没有进食,野猫软绵绵的,连爪子都伸不直。只能窝在柳云芝的臂弯里,卷成一团,冷的发抖。 丫鬟瞧着野猫,嘴巴都快气歪了。 柳云芝也知道了,小丫鬟是厨娘,叫金花。 七岁入府,在这待了八年,过了春就能离府嫁人。 “不用腊鹿肉,换做寻常的腊肉,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就是……和寻常一样,少了些味。 -- 第11页 金花努了努嘴,她保管不当,贵重的鹿肉没用上,肯定会被云嬷嬷责怪。 她还想攒钱作嫁妆,摸着扁扁的小荷包。 那双圆圆的眼又多了两滴泪,她可怜巴巴的看着柳云芝。 小郎君都愿意救一个长着利爪的玩意儿,那也愿意帮她的吧。 柳云芝:…… 有些压力。 但也还好,怀里的猫冒出头,挣扎的想跑。 她不语,向着腊鹿肉走去。 金花叫了一声小郎君,就看见抱猫的娃娃弯腰,袖子里伸出修长的手,戳了戳。 鹿肉被咬下了一大口,柳云芝盯着怀里不安分的野猫。 “你干的好事。” “喵?” 猫哪里听得懂话,看见吃的两眼发直。 “别动,”她拍了拍猫头,单手提起鹿肉,冲金花说,“野猫吃肉,还有别人看见吗?” 金花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原本她是在大厨房做活。 云嬷嬷指她专门来正院做小侯爷的厨娘,说好手底下会多给人,可谁知道小侯爷年初就回来。 这会儿,牙婆都不爱上门。 厨娘也不好找。 “没人看见,那就不简单了。将野猫咬过的切掉,再用水清洗干净,吃出的味道难道会有变化?” 这……这也可以?金花瞠目结舌,“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的,交给我。” 柳云芝善厨,前世顾寒挑食,为了讨好他,费劲了心思。 她下足了功夫,学了许多菜式。 谢栾身弱,鹿肉补虚赢,益气力,强五脏。 正好合适。 鹿肉熏制还不到时候,就被野猫叼下来。 金花觉得畜牲咬过的也就脏了,可等柳云芝把切下的那块肉丢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疼。 这可是御赐之物。 宫里的东西,就给猫吃了。 野猫低头,吃的多欢快。 她扁着嘴,“小郎君,这火还要旺一些吗?” 柳云芝点头。 鹿肉瘦肉为多,做腌笃鲜并不合适。 她依旧用仔排和咸肉搭配冬笋,加了一点盐,就盛出放进砂锅。 在金花不注意下,加了灵泉,才一刻,浓郁的香味就扑了出来。 金花咽下口水,把火扇旺。 边上放着芫菜,泡发的玉兰叶,以及芝麻油、几粒花椒、黄酒、生姜…… 鹿肉切块,油热入锅,炸过后盛出。 之后放入糖,花椒水,葱姜等佐料,再放入鹿肉配以灵泉用文火煨炖到烂熟。 “郎君,是不是可以吃了?” 她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眼巴巴看着锅里,心说该好了。 柳云芝轻笑,“恩,盛出来就好了。” 金花麻利,一切都准备妥当。 “多亏小郎君,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柳云芝撒了一些芫菜碎和芝麻油在红烧鹿肉上,这才算完成。 金花力气大,提着食盒,脸上轻松。 “小郎君,奴婢先去送饭菜。” 还没走出去,余光扫到一个橘色的影子。 那只野猫还在呢。 这只猫吃饱喝足,肚子竟有些鼓起来。 舔了舔肉垫,随后站起,竖着尾巴往柳云芝这走过来。 “这野猫,还没走?” 柳云芝也讶异,外头的猫野性大,都是叼走东西到隐蔽的地方吃。 没想到这只猫不客气,也不怕。 吃完还留在这,低头,猫头蹭了蹭她的裤腿。 尾巴勾着,喵的叫了一声。 “这猫……倒是知事的,小郎君,它是讹上你了。” 柳云芝蹲下身,摸着猫,一手的骨头。 将它抱起,她忍不住碰了碰那粉嫩的鼻子,“你真要跟着我?” “喵~” 算是回应。 金花去时,柳云芝安置好小猫,也匆忙换了一身衣服去。 可惜到时慢了,谢栾早已吃完去睡下了。 贺粲和翟紫兰捧着空碗,很是高兴,这是头一次都吃完了。 灵泉大约是起作用了。 第6章 毒发 晨曦微亮,外头鸡鸣不断。 柳云芝听到窗外悉悉索索,有人小声的叫喊。 “阿宋,阿宋。” 声音遥远飘渺,手腕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蠕动。 她猛地睁开眼,才发现是昨晚的野猫太冷,睡到了她的边上。 “喵?” 野猫被吵醒,疑惑的抬头,似乎在问她怎么醒了。 比起第一面,此时的野猫格外的温顺。 她轻笑一声,用手轻轻的抚摸。 “小家伙,你这么早就醒了?” 小野猫伸了个懒腰,很配合的喵了一声。 “阿宋,阿宋。” 是金花的声音。 柳云芝起身,穿上衣服。 走近就听到金花的嘀咕声:“怎么没声,难道还没醒吗?” 她疑惑着,还把一张脸贴在窗上。 左右看不见,打算用手指还想戳破窗户纸。 这个天,窗户要是破了,风就会灌进来。 她快走两步,在她戳破前,将窗户打开。 “金花姐姐,这么早,找我什么事情?” 金花比窗棂高半个身子,见到柳云芝,被吓得退后两步。等站稳当了,露出一个傻笑:“阿宋小郎君,我刚刚听见你屋里有动静,还以为你醒了。” -- 第12页 动静应该是野猫闹出来的,柳云芝笑着解释了一句,她揉了揉惺忪睡眼,看的金花心里不断的尖叫。 阿宋小郎君就是不梳洗,也可爱的好想揉一揉。 外头天还没亮,小厨房却有星点烛光。 乌黑的天,有点点星。 “对了,”金花裹着脑袋,手里端着才出锅的开花馒头,献宝似的举高。“阿宋,刚出锅的,热腾腾,最适合现在吃。” 一个小屉笼上,挤着三个红糖馒头。 上头绽开,融化的红糖流下,热气氤氲,将香甜的味道送到柳云芝的鼻子里。 这是衡都有名的小吃,香甜可口,得人喜欢。 柳云芝不爱吃甜的,也会多吃几口这个。 她接过,“谢谢金花姐姐。” 金花笑呵呵歪头,“阿宋你快吃。” 把屉笼递进去,冷风一吹,她冻得缩脖子。再看阿宋,一身单薄,立即皱起眉头,“外头冷,你快把窗户关上,别冻着。” 说真就要伸手关窗,忽然想起什么,打了下自己的脑壳。 “对了,”她弯腰将脚边的碗捡起来,“这是府里不要的鸡杂,给那只猫吃吧。” 话音说完,屋里的小野猫喵了一声。 小厨房时常有这些不要的,如果阿宋小郎君真要留下这只猫,那她到时候都收集起来,免得叫小猫饿着。 她探头去看,小野猫躲在凳子后,瞧不清模样。 想起自己昨日的做法,很是抱歉的挠头:“都怪我昨天误会它。”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柳云芝接过那碗鸡杂,“它不会怪你的。对了,金花姐姐,你可以帮我烧壶水吗?” 金花点点头,“当然可以。” 转身就要走,却被柳云芝叫住。 她转身点了烛光后,让屋内亮堂些。 昨夜接了许多的灵泉,随意挑一些烧开。 灵泉可以压制她身上的毒,谢栾身上的定然也可以。 正想着,柳云芝正要用端水盆,手上一轻,惊讶的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她的灵泉呢? 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去看别的容器。 只要是敞开口的几乎都没了,只剩下一个花瓶还有水壶。 但花瓶里也少了一大半,仔细看,还能在里头看见几根橘色的猫毛。 罪魁祸首一目了然。 柳云芝是又气又笑,而小野猫歪着头,甚至还来她脚边坐下蹭了她的裤腿。 她无奈,“这么多,你一夜是怎么喝完的?” “喵?” 猫只盯着她手里的鸡杂,打滚着要吃的。 只能将屋里仅剩的水壶给金花,窗外的小丫鬟指着野猫讶异。 “这猫怎么变了个模样,昨日还斑斑秃秃,腿上还有伤的。现在身上的伤口像是一夜好全了的,就连腿都不瘸了。怕不是昨天装的?” 真是奇了怪了,这猫成精了。 听到金花说的话,哼唧一声,傲娇的抬头从桌上跳下去,凶煞的瞪了一眼金花,一连串的动作让两人都看呆。 这猫气性真大。 金花挠头,“阿宋小郎君,我去做事了,你有事就叫我一声。” 别看她小小个,却能干的很。 是以事情都压在她身上,没人帮忙。 等人走了,柳云芝将窗门关上。 屋里的烛光晃晃,野猫跳在桌上,慢条斯理的吃着鸡杂。 她过去仔细打量,金花刚刚提醒了自己,昨日还看到野猫的腿有旧伤。 前爪被折断,弯曲不能动。 现在却健全,刚刚走道更是矫健。 还有那满身秃斑…… 此时哪还有先前狼狈模样,她伸手摸着顺滑的猫毛,不得不相信这是灵泉的功效。 野猫呼噜呼噜,并不害怕柳云芝。反而吃完后舔了舔嘴,将头往柳云芝的手心里钻,软乎乎的,比汤婆子还热。 她笑着扯了扯野猫的耳,“你喝了我那么多灵泉,该怎么赔我?” “喵?” 野猫眯起眼,舒服的躺下,呼噜声比雷还大。 被野猫逗笑,柳云芝顺势在它的肚皮揉了一把,“小猫,你以后就跟着我。” “既然我是你的主人,那你也得有个名字。” 叫什么呢? 是在冬天捡到,一开始又那么丑,要不就叫丑月应景。 “丑月。”她叫了一声,野猫抬头,喵了一声。 算是把名字定下。 又将屋子收拾了下,一切都做好,天已蒙蒙亮。 身为院子里唯一厨娘,金花事多。 她寅时三刻就得起,将早间小侯爷要吃的准备好。 今日不知怎么,雪落个不停,人也冷得没精神。好在有阿宋在,帮着做了许多。 她将自己藏了许久的腌菜取出一小碟,舀好热腾腾的白粥,“阿宋,快来尝尝,我上个月腌制的生腌河蟹。” 螃蟹在侯府都算是难得,她能留下的也不多。 看着一小碟的蟹腿,柳云芝闻到呛鼻的酒味,她掩住鼻子,细长的眉毛蹙在一起。 她吃不惯生的。 金花见她这模样,也没强逼着她吃,只是可惜的摇摇头。 用过早膳,柳云芝端着烧好的灵泉,准备去找谢栾。 灵泉不仅可以压制身上的毒,还可以治好丑月的旧伤,甚至那一身毛一夜之间就长回来了。 -- 第13页 那谢栾的毒,或许也可以解。 想起开春后,她心里的石头悬了起来,忐忑不安到了谢栾屋门前。 梅花飘香,红梅点缀皑皑白雪。 青石板早早被雪掩埋,打扫的仆子还没来,她走过,留下一串的脚印。 进还是不进? 柳云芝有些怕,但随之一想,死马当作活马医。 要是救活了谢栾,自己就当是还恩了。 下了决心,她抬高下巴,迈步上了台阶。 还没叩门,门就被打开。 贺粲的大脸骤然出现在跟前,吓了柳云芝一大跳。 “阿宋?”贺粲抬头望天,这日头都没出来,这小子来这里干什么,“你来这干什么?” 没想到两人正好碰上,贺粲急着出门,没等柳云芝说话,就把手里的铜盆往她那边一塞。 “我还有事,小侯爷等会儿起来要洗漱,你帮我候着先。” 柳云芝还没应话,贺粲夹着腿跑远了。 看来是真的有事。 屋里暖如春日,但不点烛光,借着微弱的熹光,她将水壶放在桌上。 轻手轻脚的出门,带着铜盆去小厨房倒热水。 谢栾自病后,作息也有了变化。 在北地时,鸡鸣就醒。现在要多睡一会儿,洗漱完好看书。 他起来时,细碎的雪压在屋顶上,轻微的声响在耳畔骤然放大。 门吱呀被推开。 光亮洒在地面上,谢栾阖眼,“又下雪了。” “是呀,也不知正午雪能不能停。”清脆的声音让谢栾侧目,小小的人影正忙活着,“小侯爷,热水和清茶都备好了,您现在起来吗?” 她转过身,层层幔帐后的人轻咳,“怎么是你,贺粲呢?” “他说有事,先走了,让我帮你打些热水。” “……” 贺粲做事怎么如此不牢靠,他皱紧眉头,“你先出去吧。” 柳云芝还犹豫要不要进去帮忙,听到这话,语气一松,“嗯,小侯爷,我就在门外,你有事唤我。” “不用。” 谢栾沉声,他不是废人,还不需要一个小孩来伺候。 听着他的话,柳云芝并未作声,她轻踏着步子,往外走,手搭在门上。 并未关全,而是留了缝隙。 这样里头有声响,自己也能及时去帮。 床榻上,谢栾用手肘撑着身子,几次借力,却还是起不来。 他轻叹,看着苍白无血的手掌,苦笑。 老天为何不能再留他片刻。 心口似乎有火燃起,脚底却寒冻骤生。体外虚寒,体内心火烧燃,冰火夹击,谢栾脸色一变。 “咳,咳咳……” 咳嗽就如催人命的铃铛,一下又一下。 他捂住嘴,尽量压低声音,不想被阿宋听到。 但外头立即有了关切的声音,“小侯爷你没事吧?” “没……咳,没事……” 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柳云芝不等谢栾拒绝,进门后倒了一杯灵泉,“喝口水。” 她绕过幔帐,到了床榻前。 眼前的人瘦骨嶙峋,与一开始丑月很像。 双眼无神,手掌溢出鲜血。 红的像是山茶,她心里一惊,谢栾到底中的什么毒,如此剧烈。 第7章 试探 贺粲来时,谢栾昏睡过去。 柳云芝用帕子将他的血擦洗干净,掖好被子。 “爷又睡回去了?” 柳云芝摆手示意出来再说,关上门将刚刚的情况描述一边。 说到最后,贺粲的脸如白雪,嘴唇张合许久,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他担心的捏着衣角,“我进去看看爷。” “别。”柳云芝拉住他的手臂,被心急的贺粲瞪了一眼,赶忙回缩,“小侯爷睡下,不要去打扰。” 也是,他刚刚心急,没想到这。 脚不断的踱步,眼见着台阶上的雪都成了冰,贺粲才停下,“阿宋,多亏了你。府里的其他人我放心不下,你在这照顾小侯爷,我去找师姐来看爷。” 他要走时,又回眸。 无声却沉重。 柳云芝肩上落了担子,重的传不过去。 翟紫兰来时,是正午。 雪停了,谢栾还未醒。 披着风雪的两人急匆匆的进屋,柳云芝正围着谢栾的床榻,不就知道在做什么。 “你干什么。”翟紫兰焦急,快步上前将她一把拉开。 柳云芝浸湿的帕子甩的老远,落在地上。 “师姐,你别这么凶。”贺粲要阻拦师姐根本来不及,只能在她动手前先护住阿宋,“是我拜托阿宋照顾爷的。” 红炭飞出一些火星,翟紫兰左手绕着鞭子,怒瞪不语。 贺粲事事以谢栾为重,他说什么就做什么,信什么。 既然爷说,阿宋可信,愿意叫他留着。 那还怕什么。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长舒一口气,瞅了眼呆愣的阿宋,想来是吓坏了。 “别怕,师姐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拍了拍阿宋的肩膀,“更何况你是好心。” 走近了就看得见,是爷嘴唇干,阿宋用湿帕子擦。 “嗯。”柳云芝感激地看了眼贺粲。 翟紫兰知道是误会阿宋,她生硬的瞥了一眼,“你去温壶黄酒,再打来一盆热水。” -- 第14页 贺粲忙叫道我去,还没走远就被喊了回来。 “要你瞎忙活什么,还有别的事交代给你。”翟紫兰白了一眼,贺粲只能乖乖回来。 柳云芝倒是不在意被使唤。 她点点头,小跑着去了小厨房。 贺粲看着她的背影,顿时觉得师姐过分了。 “师姐,你都查过阿宋背景,干干净净,不是坏人。怎么还对他这么凶?” 翟紫兰反思,刚刚心里急,对阿宋的语气确实算不上好。 “行了,等他来,我说声对不住不就行了。现在要紧是小侯爷的事,从北地带来的雪蔓草,还有多少?” 被这么一提醒,贺粲连忙翻出随身携带的荷包。 打开后,递到翟紫兰眼前。 “师姐,就剩这么多了。” 北地雪蔓草极稀有,要去雪山之上采撷,最后阴干,激发药性。这草入药,能解百毒。原本是翟紫兰带来以防万一,谁知路上真就遇上刺杀,谢栾被毒箭射中。 她调配许久,这才研制出暂时能压制剧毒的解药。 今日号脉,谢栾体内原本安静的毒此时正四处窜跳,随着血液奔腾。若是伤及心肺,怕真药石无医。 “不够,要想压制小侯爷体内的毒,这些只能撑一月。”雪蔓草又只有北地有,来回也要一月多。 贺粲皱起眉头,“师姐,要是快马加鞭,我可以在一月内返回。” 他轻功好,又熟知路,一个月足以。 翟紫兰颔首,目送贺粲离开,她叹了口气。 她奉师傅之命来衡都,除了保护谢栾还有要事。 但如今谢栾危在旦夕,也离不了人。 一筹莫展之际,柳云芝进来了。 “翟娘子,东西都拿来了。” 雪铺满了院子,她走时差些摔跤,好在稳住了身子,只是沾湿了衣袍。屋外安静,翟紫兰就着柳云芝端来的黄酒,放入药粉,让谢栾喝下。 热水还得继续温着酒,隔二十个数,还得再喂。 一直到人醒了才是转危为安。 屋外一直没人,翟紫兰正奇怪,为何今日还没人送来午膳。 甚至也没人来问一问。 她环顾屋内,阿宋不见了? 翟紫兰蹙着眉头,听着了外头有人说话,立即出门去,就见府里的厨娘提着食盒,“阿宋小郎君,丑月已经喂过了,你放心就是。” “嗯,谢谢金花姐姐。” 柳云芝目送金花离开,回眸,翟紫兰抱着胸,目光冷漠如雪。 她心一跳,淡笑回应。 进了屋,翟紫兰问话,“为何院里一直不来人?” 就连云嬷嬷和李刚都不曾来问安,这不像是那些人会做的。他们巴不得时刻在侯爷身边,刺探消息。 但若是说和眼前的毛头小子有关,翟紫兰不想信。 梨花木桌上,摆了一道道菜。 香味勾的翟紫兰目光都偏了,但她心怀警惕,总觉得这个小子不简单。 等碗筷都备好了,柳云芝先坐下,顶着翟紫兰的质问,淡笑:“我与他们说小侯爷要教我识字习武,所以让两个侍卫守着,不准人进来打搅。”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小侯爷躺着没醒过,怎么教…… 翟紫兰恍然大悟,再看柳云芝,忍不住夸奖道:“你倒是聪明。” 小侯爷风寒不出屋,那些鬣狗还是会闻着味道来。 但若是往外说教习武功,墙头之上的那双双眼睛,定会按捺不动,先探清侯爷是否真的中毒。 阿宋生的天真无辜,确实是比贺粲聪明。 难怪小侯爷想留下他。 吃过饭后,翟紫兰对柳云芝温和了一些,也没有先前那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她坐在凳上,潇洒的将一条腿蹬在凳面上,擦拭着自己的长鞭时用余光打量身侧正捧着书卷读的人。 被毒辣的目光盯得紧了,柳云芝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将书卷抚平,抬眸,“翟娘子,有什么事吗?” 她眉头下沉,满怀心事。 自己来时,贺粲不在,心里其实已经能猜到一些。 玲珑软鞭握在手里,给翟紫兰平添了几分戾气,她坐正,身子前倾,朝着柳云芝压过来。 “阿宋,你到底是谁?” “我……”她摇摇头,“真的记不起了。” 两人眼神相撞,一个平静一个探究。 许久,翟紫兰败下阵来,“想不起就永远都别想起来。” 她抽离开,将鞭子折一折放在桌上。 “你身份不明,却是我如今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这些话本不该和柳云芝说,但翟紫兰孤注一掷,她赌眼前谢栾的眼光。 赌柳云芝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寒风阵阵,天又下起了雪。 在寂静的雪声中,柳云芝知道了定远侯府的事情。 关于谢栾,关于这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谢栾的生母是当今云贵妃的妹妹,玟王之母。两人是表兄弟,却私下不和。玟王好风流,曾经犯下不少奸掠重罪。 谢栾十岁那年,揭穿了玟王的恶毒行径,让他被送去皇陵反省。 两人交恶,连带云贵妃也恨极了谢家。 老侯爷担心宫里下三滥的手段伤害到谢栾,于是将他带去北地,没有再回衡都。但年前,老侯爷去了,谢栾心乱下得了寒症,到初冬还不见好。 -- 第15页 打了一场胜仗后,老军医便建议他回衡都休养,等春过了再回北地。 正好朝廷下召,谢栾捧着圣旨不甘不愿的踏上回衡之路。 但军中出现了奸细,他们早一个月行走,还故意绕了远路,却还是被鬣狗追上。 一场厮杀,谢栾为救一无辜路人中了毒箭。 “我从未见过这种毒,去信给师傅说时,也不曾闻。总之极其麻烦,只能靠着雪蔓草吊命。” 翟紫兰说罢,脸色青灰,郁气堵在胸口怎么都吐不出去。她咬牙切齿,恶狠的捏着杯子,巨大的力道让柳云芝看的心惊。 “等这边事情结束,回去北地就把那奸细千刀万剐。”还有那路人,要不是小侯爷仁善,她定要让她陪葬。 气话说过后,她看向柳云芝,“阿宋,我不知为何侯爷如此信你。但他信,我就信,我还有事,这与大越未来有关,不能耽搁。可侯府也不是以前的侯府,十年未归,这里的人早已不知黑白。” 她说到激动处,紧紧的握住柳云芝的手,“阿宋,只有你不是局中人。” “只有你可以帮小侯爷。” 两人的目光移向床榻上病躯,翟紫兰的担忧,柳云芝都知道。 她反握着,重重点头。 “救命之恩,莫不能忘。” 谢栾信她,她要证明,自己可以被信任。 有了柳云芝的话,翟紫兰放心下来,写下药方和注意事项,叫她好生顾着,便拿着鞭子离开。 她所面对的,柳云芝不知,但倾佩。 知其难,不退缩。 嘉荣院 “你说的都是真的?”云嬷嬷吃着茶,身后的李婆子用力的按着,“那厉害的两个都走了?” “是的,嬷嬷,是奴婢亲眼瞧见的。” 云嬷嬷思索片刻,“那两个走的这般急,可打听到是为了什么?” 李婆子干笑,“那院子不让进,奴婢什么都听不到。” “废物。” 云嬷嬷瞥了一眼,耸肩让她离远点,“对了,那小乞丐在哪?” “说是跟着小侯爷识字习武,正在院里耍着。” 云嬷嬷皱起眉头,李婆子端来茶点,被她怒斥,“吃什么吃,现在是吃的时候嘛?” 谢栾一整日都没出院子,那两个厉害往外跑就留个小乞丐在。 这不正是试探的好时候,她立即起身,“走,我们现在就去正院。” 第8章 擅闯 金花在院里帮着扫雪,时不时头往外看。 丑月作陪了一会儿,太冷,又跑回了屋里安稳的睡去。 “怎么还不回来?”金花嘀咕了好几遍,拿着扫帚也没有好好的扫。反而目光时不时朝着小门看。 小门是开着的,阿宋小郎君一炷香前出去,说是有要紧事。叫她守在院子里,谁都不能放进来。 又扭身,瞧见屋里点着灯。 有个人影,正坐着看书。 “小侯爷可真用功。”她咕哝一句,看了眼铺了薄雪的路,大力的往边上扫。 到院门边,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 “给我滚开,我是小侯爷的乳母,你们还敢拦我!” 说是乳母,云嬷嬷也没说错。 当年谢栾生母就木,他还未断奶。 老侯爷又在北地,一时家中无了主事的人,云嬷嬷被叫了回来,暂当起了乳母。 吃了大概半月的奶,老侯爷快马加鞭回来,接到身边照料。 记着云嬷嬷的功劳,也允许她继续留在侯府。 金花将耳朵贴在门边,外头守着的侍卫说道:“云嬷嬷,您别为难我们,小侯爷说了,不让任何人打扰他。” “打扰?”云嬷嬷尖利的叫了起来,“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那旁人吗?滚开,再不滚开,我到时候让李木把你们都赶出去。” 接着就是推搡声,云嬷嬷和李婆子的力气敌不过两个守卫,怎么都进不来。 她只能气的甩袖作罢,离开时,恶毒的盯着门后。 柳云芝回来时,金花连忙跑到她身边,把小门一关,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身后还有人。 被拉个满怀的柳云芝欲言又止,张嘴就被小丫鬟打断。 金花比她高半个头,圆头圆脸,说起话来像是打铁一样脆生。 将刚刚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柳云芝眉头锁紧。 “阿宋,你说为什么云嬷嬷非得闯进来。” 金花想不明白弯弯绕绕,身为奴婢,不就是要听主子的话。 小侯爷都说了,不许人来打扰,这云嬷嬷还在外头闹事。真真是不要脸,一点没把自己当成奴才。 想着,她就见到阿宋小郎君边说边去开门,“她怕是有异心。” 话还没琢磨个明白,金花在门后见着个熟悉的脸。 “敏儿?” 她,她不是被关在柴房里等着发落吗? 偷了主家东西的奴婢,是要被发卖出去的。 金花百思不得其解,想着自己听到的一些事情,上前护着柳云芝,“你来干什么,还想欺负阿宋吗?” 敏儿脸色苍白,身子比先前瘦了大半,就靠一张皮撑着骨头。进来时,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人刮倒。 “我……我不是。”她缓缓低下头。 放在柴房那么些时间,敏儿也算是经寒历冷。 -- 第16页 出了事,原先与她交好的避之不及。 她讨好的云嬷嬷更是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还纵容那几个婆子杀人灭口。 敏儿被磨去了尖锐,瞧人的眼神都带着一份不自信。她唇角扯了扯,最终也笑不出来。 “我是来给阿宋郎君帮忙的。” 金花不信的挑眉,“就你,不害阿宋就不错了。” 还帮忙,有那么好心。 被误会的敏儿也不解释,她死死的掐着虎口,想起不久前的事情。 在柴房里,她被打,被折磨,几乎快冻死时。 就是这个人,出现在她面前,给了她两个选择。 死还是活着。 敏儿选了后者,她要活着。 活着看云嬷嬷遭报应。 金花望向柳云芝,“真的?” “嗯。” “好吧,那你在这里要安分守己,”她又指了指屋里,“小侯爷读了一午后的书,连姿势都不曾变过,真厉害。” 她举着大拇指,是真的佩服谢栾。 柳云芝讪笑,“是,厉害的。” 再想起金花说的云嬷嬷,恐怕她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来。 她的目光投向屋内,要想骗过他们,还得来个李代桃僵。 “你们都识字?” 金花不好意思的挠头,“晓得些,但是不全。” 敏儿迈前,“我会。我入侯府前,跟着生父学过几年。字是认全了,但好几年没读,怕是有些生疏。” 柳云芝勾起唇角,生疏没事,会读就行。 于是她去找了本简单的三字经,让与她差不多高的金花穿着她的衣裳,然后坐在廊下大声念出。 敏儿也换了谢栾的衣衫,像是不像,但坐在书房,隔着墙,也看不清身影。 柳云芝什么都没说,那两人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她们都没有多嘴,在这侯府,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不能多问。 有了两人帮忙,柳云芝便一直在谢栾屋里照料。 灵泉是取之不竭,但整日调着情绪,并不好过。 入夜 柳云芝累的睡了过去,眼窝湿润。她频繁想起旧事,就连梦里也都是前世的遗憾和痛苦。 屋外,月华似水,透过一丝窗户的缝隙逃了进来。 冰冷的霜气与梅香一同飘进来,谢栾原先沉压着的胸口也像是疏通一般,畅快的吸了两口。 他的身子,不疼了。 他惊讶中,起身时,无意摸到个柔软的物件。 侧头一看,是阿宋。 他怎么在这? 贺粲呢? 他捂着自己的额头,稍一想,也明白是自己体内的毒发了。 或许翟紫兰的药,无法抑制自己身上的毒。只能让贺粲回去找孟神医,他苦笑一番,“傻子。” 何必救他,不过是命残之人。 反倒累得一个孩子来照顾他。 羞愧,感激,一时间心头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的目光落在了柳云芝的睡容上。 乌发几丝落在面颊上,长眉如黛,飞入鬓中。蝶睫颤颤,一滴晶莹的泪划过小巧的琼鼻上,最后落于殷红的唇。 哭了? 谢栾伸手,想揩去那滴泪珠。 滚烫的泪水让他微微一怔,冰冷的双手似乎也在这时回暖。 柳云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像是猫一样,将头塞到了他的手心,她颤抖地,近乎绝望的梦呓:“娘,不要。” 他愣愣的看着泪流不断的柳云芝。 到底梦见了什么,才会如此悲伤。 他没有抽开手,只觉得此时心隙入水,温澜潮生。 翌日,柳云芝是在争吵声中醒来的。 “说了不准进就是不准进,你们这些奴才,难道把侯爷的话当作耳旁风吗?” 金花的大嗓门简直要划破天空。 她眯起眼,不知怎么,自己的眼肿的不成样子,睁都睁不开。 起身时,身上的衣衫随即落下,掉在了边上的鎏金镂空炭火盆,柳云芝起初还有些楞。 她昨夜并没有披着衣衫,捡起时,眉皱成一团。 打量的眸光落在双目紧闭的谢栾身上,他难道醒来过? “小侯爷?” 柳云芝弯腰,粉面慢慢凑近。 几乎可以闻到那呼出的热气,她唤了好几声,却依旧没有回应。 她捻着衣角,直起身,自言自语,“或许是金花或者敏儿进来过,小侯爷没必要这样逗我。” 院落外停歇的争吵越发响。 柳云芝还未出门就被从窗户后偷溜进来的敏儿拦住,“不能出去。” “你……你怎么爬窗进来?” 敏儿穿着长衫,她身量与衡都一般男子差不多高。 但谢栾的衣衫给她还是大了些,爬进来时,被木勾子扯住了衣衫。她急得汗都出来,“现在不能出去。” “小侯爷病重的事不能让云嬷嬷还有李管事知道。” 好不容易挣脱开,敏儿上去抓着柳云芝的手,“他们不敢闯进来,至少在外人的面上,要做做样子。可要是你出去,他们定会借着想要知道小侯爷的安危,污蔑你。” 敏儿着急的指着幔帐后的床榻,“小侯爷昨日还无恙,今日就不省人事。到时,罪名就会落在你的身上。” “方人者,会被抓起来。” -- 第17页 柳云芝稍微思忖,敏儿说的有道理。 她停住脚步,眸光淡漠,冷冷的警告:“今日你所看见的,都不准往外说。” 谢栾的事,不能外传。 敏儿重重的点头,“是你放了我,敏儿这条命就是小郎君的。” 她举手,指着天,一字一句。 “我敏儿对天发誓,绝不会背叛小郎君。” 柳云芝心中出现了细波,全身像是压了枷锁一般。 她留敏儿,不过是为了以后的计划,根本不需要她的忠心。 “不必,你的主子该是小侯爷。” 她迟早要离开,留在侯府,一是借谢栾的羽翼韬光养晦,在最近的地方,盯着顾寒和柳烟儿。 其二…… 她看向谢栾,拿定了主意,坚定的看向院门。 云嬷嬷好不容易骗过门口的守卫,将人诓去救火。 没想到要进去了,却被一个小厨娘拦住。 她上下打量,白眼都要翻出来,让婆子闯进去,谁知道金花直接回去就抱着个石凳子来。 她还没搞清楚,就看见那东西往自己这边砸。 好家伙,这小贱人想杀了自己? 躲开了,院门被她直接关上。 “死奴才,你敢吓我。”云嬷嬷气的一口血要吐出来,她瞪了一眼,立即有婆子去敲门,里头的人大喊一声,“不准进,小侯爷说了,他要教阿宋小郎君念书。别的事,没空,没空!” “你这死奴才,嬷嬷是有要紧事见小侯爷,你居然敢拦着。” “阿宋郎君说了,不准进。”金花背抵着门,任凭外面怎么敲,就是不开。 “你这头倔驴,嬷嬷是普通人嘛?” “管你是谁,阿宋郎君说了,就是不能进。” “金花!你头被门夹了是不是,阿宋就是个捡回来的乞丐,连侯府的主子都算不上,你听他的干什么。” “阿宋郎君说了,小侯爷要清净,谁、都、不、见!” 金花正说完,就见到柳云芝和敏儿一块儿出来。 她正高兴的打招呼,就听见阿宋小郎君脸色一白,“金花,离远点。” 还没反应,外头已经有了喝气声。 “一、二!” 碰,猛地一下,金花被踹开的极远。 柳云芝咬唇,去扶已经来不及。 院门落下,灰尘四起。 “阿宋算个什么东西,你这个奴才,给我认清楚,侯府的主子只有小侯爷一人。”洪亮的声音穿透屋顶。 李木在院中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那矮个的黄毛小子身上。 “你就是阿宋?” 柳云芝独自站着,她昂着头,没有一丝的害怕。 “是。” 身后的敏儿早已躲了起来,她是底牌,此时还不能露出来。 不远处的金花爬了起来,柳云芝担心的摇头,让她不要过来。可小丫鬟就是不听,一步步的走过来,甚至还冲着她傻笑说没事。 她的指甲掐在指腹,疼让她回神。 李木等的就是这句,根本没有给她说话机会,挥手向前,“不入流的东西,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上,给我拿下。” 金花急得跑来,挡在柳云芝的跟前。 “不可以,你们不能这样对阿宋郎君。” “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不要,不可以让他们伤害阿宋。 金花展开手臂,紧闭双眼,就是不让开。 眼见那些人就要冲过来,柳云芝大呵:“你们敢!” 柳云芝看着稚嫩,可那双眼睛犀利如刃。 “你们抗令擅闯,难不成是想叛主不成!” 这个罪极大,李木和云嬷嬷都不敢担。 后者更是恼羞成怒,大骂,“杂种!再胡说话,我便扯烂你的嘴巴。” 李木虚压手,让云嬷嬷稍安勿躁。 他看向那小子,觉得有些棘手。 怪不得,翟、贺两人能放心离开。 柳云芝丝毫不怕,“我是不是胡说话,你们心里有数。若不是想叛主,因何带着一众人罔顾侯爷之命,闯进正院。” “西院走水,是重事。我来禀告小侯爷,有何不对。”云嬷嬷早有借口,恶狠狠的瞪着。”“反倒是你,阻拦我们见侯爷。” “定是侯爷出了什么事,小杂种,你老实交代!” 果然和敏儿说的,想要往她身上泼脏水。 她快云嬷嬷一步,抢先说道:“既然是求见,为何不能稍等,等金花禀告。” “我……” 这,她打的就是出其不意,好看看谢小侯爷是不是真的病重昏迷。被问住后,云嬷嬷一时语塞。 李木余光扫向紧闭的书房,再看柳云芝面颊带笑,如在风波外。 难不成,谢栾没事? 但他算过,这几日应该会毒发,绝不可能会好好的。 他收敛心思,忽而大笑。 一众人摸不清头脑,“看来是我关心则乱,前几日瞧小侯爷脸色不好,原先伺候在身边的神医之女翟娘子又不在,生怕出了事。” “既然没事就好。” 他突然松口,让柳云芝直觉不好。 “也请阿宋小郎君原谅则个,我们武将出身,做事粗鲁了些。”李木作揖赔礼,看的金花一愣一愣。 就这样,事情过去了? -- 第18页 柳云芝紧绷着,死死盯着他的动作。 不对劲,他定有后招。 她道:“李管事放心,这是你的职责,谈不上怪罪。” 李木手扶胡须,唇角的笑意越发大,“是,确实是职责所在。还请阿宋郎君请小侯爷出来,宫里来口信,贵妃有请。” 柳云芝正寻法子想婉拒,李木已经动了起来。 她呆愣的片刻,李木冲着书房,边喊边往里面冲。 敏儿,敏儿还在里面。 她怎么也没想到,李木居然如此大胆! 不行,她不可以让李木进去,眼见着书房门就要被李木推开。 吱呀一声,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都给我滚。” 第9章 他醒 李木的手已经放在门上,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小侯爷赎罪,奴才有要事禀告。” 屋里再没了声音,他再度起疑。 他躬身,眼眸却无半点惧意,“是宫里来了口信,宣见小侯爷。老奴这就进来,伺候您进宫。” 他边说,手上用力。 柳云芝起初愣了下,书房里的声音冷若冰霜,有那么一刻,她分不清,这到底是敏儿还是谢栾醒了。 再一想,谢栾此时还在屋内,怎么会跑到书房。 与金花对视一眼,两人飞奔到书房前。 “小侯爷说的话,你难道没有听见?让你滚,现在就滚出正院。” 柳云芝怒喝。 李木原先还心生狐疑,难不成谢栾没事? 此时倒是明白。 必然是这两个人想声东击西。 里头的那个不一定就是谢栾。 他将手拢在衣袖里,面上沟壑堆在一起,厚重的衣袍跟着皱起。 他生起一丝逗弄,故意退后两步,说道:“事情紧急,你们却挡路,不许我们见小侯爷,难不成是小侯爷出了事?” “我没事。” 屋内又短促的发声,这下李木越发肯定,那不是谢栾。 李木挑眉,“知道小侯爷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不过,怎么小侯爷不出来,宫里急召啊。” 自刚刚那一声后,他就清楚了。 前几日,府里丢了个奴婢。 听说原先在水房里,是个聪明伶俐的,小时还学过口技。他查过,那奴婢丢给了眼前这个乞丐阿宋来处置。 那想来,刚刚那极想掩饰的就该是那个奴婢了。 他带有杀气的眼扫过柳云芝和金花,后者吓得脸色苍白。 只有那小子,面无表情,实在看不清他此时想什么。 天黑了下来,雪骤然变急。 寒风呼啸,两边僵持不动。 柳云芝站得有点久,衣裳又少,没出息的打了颤。 背着人,她用力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僵冷的身子稍微动了动,她抬高头,“侯爷还在看书,这午后的一个时辰是绝不让人打扰的。” 她顿了顿,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站在谢栾这边。 也对,衡都他十年没回,这个定远侯府早就不是原来的定远侯府。 翟娘子说的对,谢栾现在能信的只有自己了。 “看书?” 李木眯起眼,侧目从窗边的芦苇帘子缝隙看去。 是有个瘦削的人影,手中拿着书,垂眸认真。比对初回府时的谢栾,是有几分相似。 但男人和女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冷笑一声,到如今,小乞丐还想骗他。 “好啊,既然是这样,我就在这等着。书读完了,便接小侯爷出去。”他扭身,又说道,“宫里的人就在外头候着,今日等不到小侯爷,他也不会回去。” 屋里似乎有什么倒了,发出巨大的声音。 柳云芝脸色一白,直视李木。 “那还请李管事在外候着了。” 她拉着金花,转身进了屋里。 关上门的一刹那,李木的唇角的笑意简直像是路上的脏污,恶心的柳云芝忍不住下了重力。 云嬷嬷撑伞到廊下,她声音小的只能两人听见,“接下去怎么办?” 就这样等着? 她焦急的往后看,又小心翼翼的开口,“贵妃娘娘的人可在外头候着。” 李木冷眸一瞥,她就闭上了嘴巴。 听着外头一片寂静,敏儿慌张走过来,“阿宋郎君,宫里来人,小侯爷若是不去,怕是会被弹劾。” 而且,这次不去,定也会被那些人发现谢栾毒发昏迷。 柳云芝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也想不出能解决的好法子。 除非,寄希望在谢栾现在就醒了。 但不可能。 她交叠着手,敏儿慌神,眼圈都发了红。 才跳出虎穴,又进了龙潭。 要是小侯爷真死了,侯府当家的就是云嬷嬷和李管事,自己的命依旧握在他们手里。 “要不,我们和李管事说实话?” 柳云芝的目光犀利又通透,一下子看穿了敏儿,她结结巴巴的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告诉他们小侯爷抱恙,去不了宫里。” 后头话越来越轻,她干脆低下头,不再言语。 金花什么都听不明白,抱着挣扎的丑月过来,“阿宋,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屋外的人虎视眈眈。 -- 第19页 她握紧拳头,眼眸落在敏儿的身上,“你会口技?” “家父讨生活的,学过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敏儿点头。 “嗯。”她抬手,在心中比划了下。敏儿与谢栾差了半个头,一出去就露陷。 好在,她想了个法子,在敏儿鞋里垫东西。 金花手巧,柳云芝一说,脱下了敏儿的靴子。 纳好的鞋底作垫子放了进去,真比之前高出了不少。 敏儿心慌,“就算是我垫的高了,容貌和身形也和小侯爷不像,怎么骗得过那群人?” 她手紧紧抓着柳云芝的手臂,“阿宋郎君,这是去面圣,要是被发现,那就是欺君之罪了。” 柳云芝反拍了拍她,“我自有法子。” 先让敏儿在屏风后多穿几件衣衫,又披了厚厚的狐裘。 从背后看,身影还真和谢栾有些重合。 只是敏儿哭丧着脸,转过身来,舌头打结。 最重要的,是脸。 她和小侯爷可是一点不像。 她眼泪都快下来,难不成自己真逃不过死这个结局。 “若是有面具亦或者斗笠,到时谎称小侯爷染了疾,不能见人。” 话音落下,三人脑子都闪过一个念头。 书房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但只能四处找,还真在角落里发现一个。 破旧的斗笠,外头挂着层黑布。 但存放太久,已经破了。 柳云芝此时想起了谢栾房里的帷帐,“你们在这待着,我去去就回。” 于是她绕到窗后,爬进了小侯爷的屋里。 用剪刀将帷帐剪下,又爬回来。 外头的李木已经等不及,“小侯爷可看好书了?” 屋窗紧闭。 他想看,这时也看不到。 只听到里头有动静,面上止不住发笑。 “搞什么鬼都没用,那些小聪明甚至连台面也上不得。”他胸有成竹,就等着那群乞丐出丑,“云儿,你去告诉外边的人,梅盛木死。” 云嬷嬷看了眼合欢树,立即明白,于是点头,带着李婆子离开。 外头守卫回来,说是宫里人等不住,要进来了。 李木阴笑,将人请进来。 这群人就犹如猴戏,等久了,他也没了心情看。 “这陛下和贵妃娘娘,难道连个侯爷都请不动了吗?” 人还未到,便先听见阴阳怪气的质问声。 李木急忙下了台阶去迎,“见过邓公公。” 面白无须,身胀如浮囊。 邓如春从院门外进来,先装腔作势的掩着鼻子,“哟,这侯府自老侯爷去了,就落败这这样?连门都没有。” 他哼了一声,看见李木,脸色愈发不好。 这蠢货,叫他在外头等了这么久。 “小侯爷呢?” 扫了满院子,该出来的人没出来。 李木即刻添油加醋,定死了谢栾怠慢圣令。 柳云芝听着生气,却也担心敏儿现下出来,吓得演不好谢栾。 “别怕。”她安慰道。“只要出去同他们说,身子染疾,不能见人,把人打发走先。” 敏儿咽下喉间苦涩,重重点头。 成败就在此一举。 众目睽睽,书房门缓缓打开。 李木和邓如春一同看去,一个瘦高的身影在柳云芝的搀扶下出来。 最先发难的是邓公公,他眉高高一挑,不满的看着李木。 不是说谢栾毒发,屋里的是别人? 如今出来的这个,明明就是谢栾。 李木愣了下,不信自己所见,“小侯爷?” “谢栾”身子一僵,好在柳云芝轻轻的捏了几下她的手臂,这才迟钝的开口,“本侯叫你滚,怎么还在这?” 说出这句话,“谢栾”胸口的一口气也吐了出来。 他背脊挺直,李木的身影朦胧,却也知道他此时的脸色。 “谢小侯爷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当着奴婢的面就开始处罚侯府的奴才了。”邓如春举着兰花指,他哼了一声,“这叫陛下等着的,您可是头一个。” 柳云芝扶住了还有些站不稳的“谢栾”,向前一步说道:“公公误会了,小侯爷并无半点违逆陛下的意思。” “而是……” 她难为情的说道:“小侯爷被头虱咬了。” 邓如春听到,马上后退,还拍打衣裳,生怕染了不好的东西。 这头虱可难除的很。 他瞄了眼不动的谢栾,嘲讽道:“也是,从北地回来,能干净到哪里去。” 算了,这样子也不能进宫。 柳云芝捏着拳,看向邓如春,心火怒盛。 护大越,守苦寒之地的谢栾,竟然还要被这些只知阴私的废物嫌弃。 他算个什么东西。 她现在理解,前世谢栾死前为何回北地。 衡都连放他的尸骨,也不配! 深吸一口气,她道:“既然公公体谅,我便让人先带小侯爷去水房沐浴。” “还不赶紧去,啧,真是伺候人都伺候不明白。” 身侧的金花瞪了一眼邓如春,后者起了兴趣,这小东西倒是有趣。 他道:“你们侯府倒是一个比一个硬骨头,尤其是小侯爷身边两个小东西的眼。咱家喜欢珍珠,尤其是像那双眼一般亮的。” -- 第20页 后半句,他盯着金花。 柳云芝不想生事端,拉过金花。 李木毒辣的眼神从未离开,在“谢栾”快走到时。 他忽然拔出剑,速度之快,甚至连柳云芝也没反应过来。 邓如春暗骂蠢货,赶紧避的远一些,就怕头虱到自己头上。 在李木的期待下,斗笠应声落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好啊,你这贱人居然敢冒充小……小侯爷?怎么……怎么是你?” 在斗笠下的分明就是谢栾。 他咬着牙,扑通一声跪下。 柳云芝唇角勾着半分笑,退后半步,嘲笑道:“李管事,这不是小侯爷,还会是谁?” 李木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设了个套,让他跳啊。 他慌乱的抬起头,想要辩解,得到的却是谢栾的冰冷目光。 “李叔,你希望本侯在哪?” 第10章 肃清 “奴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李木将头埋在膝下,他想不通,为什么是谢栾出现在这。 他不甘的垂低头,无形的衬托吊在他的脖子上。 柳云芝唇畔得意,一切都要从一刻钟前说起。 那时敏儿慌的不行,不管怎么安慰,说话时都带了颤音。走了几步路,就腿软的再也走不动。 他们实在没法,便听到窗外有声响。 起初还以为是丑月,没想到是谢栾醒了。 他知道了李木的事情,就来了个将计就计。 邓如春嗤之以鼻,“好大的架子,就是陛下都比不过啊。” 他不怕谢栾,谢问道死了以后,定远侯府就是个空壳。那些北地的功劳,还不是自家老子打下来的,难不成他一个奶娃娃真成那战神? 呸。 不过就是谢问道塑造的假东西罢了。 陛下看谢栾可怜,这才让他袭侯。 他倒是厉害起来了,真是可笑。 邓问春瞟了眼不语的李木,要不就是看在这死奴才是娘娘边上好用的一条狗,他连看都不看。 一切就当是为了娘娘,“这咱家在这这般久,也不见小侯爷问一声。也不知道是目中无人,还是从北地回来,分不清轻重缓急了?” “也对,生了头虱,脑子也跟着坏了。” 柳云芝看了眼谢栾,他面如冰霜,一双眸暗如水潭。寒风撩动他的额发,露出长眉,眉头轻皱。 他在想什么? 邓如春是云贵妃身边亲信,没有后者的允许,怎么可能会对谢栾如此。 亲姨母恨他,占了侯府,操控谢家。 还纵容身侧的恶犬伤他。 他是愤怒还是伤心? 却都不是,谢栾看了眼邓如春,她身边的狗还是一样会叫。 握着柳云芝的手,重了一些。 面上却不显任何颜色,道:“府里还有事,请自便。” 邓如春哎呀一声,这小杂种,居然不给自己一点面子。 好歹自己也是拿着陛下的口令来的,张嘴就要发怒,被柳云芝打断,“来人,带公公出府去。” 这是赶人啊。 好啊,竟是一点余地也不想留。 他可是云贵妃身边的人,那人可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这次回衡都,难道一点都不想尽孝道吗? 再看谢栾,眸子冰冷,如雪还甚。 一眼,邓如春就被杀住。 要出口的话停住,他甩袖,冷哼道:“好个谢小侯爷,咱家自己会走。” 李木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知道已经被邓如春舍弃。 今日的行为,狡辩已经无用。 他深知道理,跪地求饶。 雪地之中,他像是一只狗熊趴在地上,看似用力磕头,却半点伤也没不会受。在军中,谢栾见惯了这些小技俩。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曾经最亲近的人身上看见。 他跟了父亲十年,还记得小时常跟在他们屁股后头,无忧无虑。 长大了,却落了这副田地。 “为什么?” 李木这颗棋子已经发现,对云贵妃来说,已经是废物。 他知,他也知。 柳云芝屏退了所有人,把这里留给他们。 李木抬不起头,冰冷的霜雪让他并不好受。 过了今岁,自己就过了不惑之年,身无所长,也没银两傍身。他这年纪,深知连个女人都没有,膝下无子,日后死了都没人送终。 他忽然大笑起来,仰天看着茫茫的苍天。 “这句话,你要问谢问道。” 他咬牙说出这句话,黑色的瞳仁里是恨,是怨,“十年前,他答应过我,会带着我去北地。” “但最后,他没有。” 哪个男儿愿意守着空壳子,在这宅院中虚度一生。 他不愿意,但谢问道连问都不问,就决定了他的一生。直到死,也不曾让他回北地。 “这都是因为你。” 比起谢问道,他最恨的就是谢栾。 “都是你,还有你娘!”他癫狂的大笑,如刀如剑的目光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谢栾。他确实也做了,只是才拿起佩刀,就被翟紫兰的脚踩住。 “你……你怎么回来了?” 翟紫兰的黑靴碾着李木的手,他的惊讶皆数成了痛呼。 蠢货。 她暗骂一声,冲着谢栾抱拳。 -- 第21页 “小侯爷,事情都妥了。” 她冷哼一声,抬起脚,将那佩刀踢远。 谢栾颔首,她走到后边,扭头冲着书房眨眼。 李木不明白了,他想说什么,却在下一刻听到痛骂声。 “放开我。”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定远侯府里的云嬷嬷。” “我是谢栾的乳母,你们到底是谁,敢绑我。” 一个被捆成猪一样的人丢到了院里,李木看见熟悉的衣裳,心道不好。 云嬷嬷打着滚,满身的狼狈。 她只是去后院找人,谁知道一出去就被打晕。 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心里惧怕的大喊大叫。 下一刻,蒙眼的布条被取了下来。 “你们这些崽种……李管事,你……”她看见跪地的李木,心里咯噔一下,她缓慢转过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身子不受控的哆嗦。 谢……谢栾他没事了? 毒难道没用吗? 就算是不死,这时也该昏迷着啊。 云嬷嬷手指着谢栾,“你……你怎么没事?” 话音一落,她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赶紧跪好,鬼哭狼嚎道要谢栾做主。 不止翟紫兰,就是李木都骂道蠢物。 谢栾早已看透,示意翟紫兰。 后者点点头,上去把人打晕了。 他看向李木,“既然你诸多不满,为何不与他说。” “说?”李木哈哈大笑,“他当时眼中只有你还有那个狐狸精。” 谢栾咬着牙,“你说谁?” 李木早已经不怕死,“还有谁,不就是你娘?” 侯府夫人云蛮,长相绮丽美艳。 那个人就是红颜祸水,李木暗暗想到,“侯爷曾为了她,差点命都没了。她却半点不知心疼,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谢栾不信,李木却停住了。 “他在乎的只有你们,何曾想过我和朱刚。谢栾,我确实叛主了,你身上的毒也是我下的,要杀就杀吧。” 他最后的目光落在云嬷嬷身上,留下了三分柔情。 “她不过是傻了些,只想着帮我,没有干过坏事。”也没机会干。 翟紫兰怒着要拿玲珑鞭去打,这算什么态度。 谢栾摇头,拦下她。 “我不会杀您,但这辈子,你也出不了侯府。” 李木抬头,看着他,闷闷说道:“你和她真像,滥生的好心。” “一个将领,要狠。” “你连侯爷的半分都没有学到。” 谢栾:“杀人简单,但叫人敬爱,难。李叔,为将,狠对敌,爱近人。” 这话,李木听过。 是谢问道说过的,他劝侯爷不要再心慈手软,将人豪取强夺了就算了。 他也说了这句话。 他迷茫的看着谢栾,后者不愿再看他。 被拖走的那一刻,李木听到如风般的轻吟。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 李木毫无原则,对别人的爱憎,只凭借着自己的喜恶。 这样的人,活了那么久,也不曾明白过。 云嬷嬷醒来,看如今态势,又装睡回去。 “带下去,一并关着。” 翟紫兰领命,将人带去。 书房的门吱呀被打开,三张小脸叠在一起。 金花和敏儿互视一眼,互相推搡着,准备同谢栾告退。 柳云芝也跟着走,这时候谢栾应该不好受。 而且是侯府的事情,她不便留着。 一直到院门,谢栾才出声叫住,“阿宋,你留下。” “我?”柳云芝点了点自己。 后头两个很没义气,直接就跑了。 无奈,只能走近些。 她正要问,谢栾便开口,“你愿意和我学东西?” “念书?” 谢栾点头,“还有习武。” 顿了顿,他又说道:“傍身用的。” 柳云芝自然愿意,她重重的点头,怯生生的望了眼,“师傅?” “咳咳咳……”谢栾被这声吓住。 她献殷勤的跑过去,哪知被人一推。 错愕的看着谢栾,有点委屈,“师傅,你不高兴?” “不……不必叫我师傅,你我不算师徒。”谢栾脸都白了一度,自己时日无多,师傅当不得,“不过是指点你罢了。” “你要愿意,便叫我一声谢大哥。不愿,继续和之前一样叫小侯爷。” 他快速地讲完这些话,就怕柳云芝再次出其不意。 那双亮晶晶的眼眨巴眨巴,比捧着宝贝还高兴。 “谢大哥!” 到了除夕,贺粲还没回。 家里的药快没了,但谢栾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 翟紫兰都惊讶了,这是什么奇迹。 是日,谢栾坐在轮椅中,看着院里闹腾的丑月。 连半月都没过,这只猫像是洗了水,饱胀了一倍。 它扑在雪堆里,又跳出来。 转眼看见谢栾,傲娇的扭头,抖落一身的雪。 “噗——咳咳咳……” 柳云芝正在茶寮里煮着灵泉,听到声音,紧张地往外看,“谢大哥,你没事吧。” “没……没事。” 谢栾很想说完,但喉咙被呛到,怎么都说不全。 敏儿此时也不在,柳云芝只能放下手中的活,赶紧跑出来。 -- 第22页 见到谢栾只穿了单薄的衣裳,连狐裘都没披。 想都没想就去拿了,走到谢栾,这儿,忍不住剜了眼。 “今日没有暖阳,你穿得这么少,风寒了怎么办?” 在他身前披好,又顺着谢栾的背。 咳嗽声轻些了,谢栾抬起头,“没事。” 他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被呛到了。 柳云芝仔细打量,伸手过来。 谢栾疑惑中,躲闪不及,只能瞪大眼,“你……你干什么?” 她粲然一笑,像是冬日最不可少的暖阳。 咫尺之间,两人目光相对。 雪停了,可在丑月的捣乱下,院里的梅花落了一层。 红彤彤的铺满了雪地,就如谢栾此刻的心。 心,狂跳不止。 “谢大哥,你脸上有东西。”她将手展开,是如白雪一般的糕点屑。 在谢栾的注视下,她拿出帕子擦掉。 “炉子火还得我看着,有事再叫我。” 她收回帕子,留下个背影。 谢栾的脸布满了红晕,此时脑子嗡嗡。 阿宋,他还留着自己的帕子,难不成是喜欢自己? 被这想法吓到,他赶紧摇摇头。 不可,这不符礼教。 看到要寻个机会,与阿宋好好说一番。 第11章 故地 谢栾想着和柳云芝说说话,但一直拖到年关过去,眼见着都开春,冰雪融化,两人也不曾开过这个口。 毕竟这话不好说。 旁敲侧击,她也懵懵懂懂。 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的。 倒是希望是真傻,谢栾想着,就看见院里蹲着马步的柳云芝偷懒。 一皱起眉头,拿起桌上的花生,弹了过去。 “哎哟。” 柳云芝叫了一声,看见谢栾严肃的脸,顿时挺直腰板。 丑月绕着她转了一会儿,屁颠屁颠到了谢栾的腿上。 叛徒。 这两月,不管是刮风下雪,她都要顶着碗水忍着冻。饿了也不能歇息,只要做不好就得抄字。 抄的还是兵书。 她没怎么读过书,以前做夫人时,为了主好中馈,逼着自己学了些。但字写不好,狗爬一般,歪歪扭扭,总是被人笑话。 如今写的,也差不了几分。 时常被谢栾骂狗爬字。 和他相处久了,初见的光风霁月也荡然无存了。 “想什么?”谢栾敲着桌子,“再过一刻钟就用膳了,今日特地备了乳鸽汤,东坡肉,肘子花……你想清楚,是吃还是不吃。” 柳云芝没有出息的咽下口水,“吃!” 谢栾摸着胖乎乎的丑月,听着呼噜声,被她那模样逗笑。 翟紫兰这时从外进来,手里拿着封信,面容严肃。 “小侯爷,出事……” “嘘,进来说。”谢栾这几日心神不宁,一是贺粲许久不归,二则是朱刚。 朱刚性子直接,又最重义气。 知道李木被送到庄下,闹得厉害。 他想起田庄里还有许多事没理清,就将朱刚派去。 不管是哪头的消息,翟紫兰现下送来的,都不是好消息。 柳云芝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书房,动了动酸疼的手臂。 在这里呆久了,她耳聪目明,在加上谢栾并不防她,也知道定远侯府已然是四面楚歌。 正思忖间,门内又弹出一颗琉璃珠。 “静心,蹲好你的马步。” 柳云芝痛呼一声,撅着嘴重新站好。 “知道了。” 书房内,翟紫兰打开信,老老实实递过去。 果然是朱刚来信。 “是田庄的事?” “去年粮食欠收就挨了冻,十亩本该产四十石,却只得了二十石不到。除却分给农户的,交到侯府才十石。不仅一个庄子如此,其他的五个庄子皆是。但朱刚在田间问农户时,却说没有这回事。” 如果没有,那就是田庄管事私吞粮食。 几乎吞了一半,而且还是五大田庄一起。 十年未回,没成想尽是恶狼。 谢栾并未看信,翟紫兰依旧眉头紧锁,想来还有事。 “一并说了。” 翟紫兰咬着牙,“那群畜牲不仅贪墨粮食,还偷卖侯府良田。最边的田都不是田庄农户所种,而是租赁给了别的人家。还有,小侯爷,他们草菅人命。” 想起信中的内容,翟紫兰深吸一口气。 条条罪状,罄竹难书。 若不是朱刚私下去问农户,恐怕这些都呈不到侯爷的跟前。 “城东田庄王管事,□□迷眼,看上农户家长女,强占其身。她受辱跳河,爹娘欲上城中告状,被一起打死。留下两个无辜小儿,被卖换银。” “城西李管事,见钱眼开,为中饱私囊。上贿赂云嬷嬷,下克扣粮食,害得冬日农户无粮无被,活活冻死。” …… 还有许多,她没有说。 “这些败类,小侯爷,你说,什么时候去解决了他们。” “明日。” 田庄之事不能拖。 翟紫兰点头,要出门前转头问道:“阿宋怎么办?” 她侧身开门,正好能看见院中用功的那个小不点。 谢栾手中的信皱了,平静地说道:“他与我一起。” -- 第23页 用膳时,柳云芝累的吃了两碗。 午后有一个时辰休息,她备好灵泉,就想着小憩。 小厨房里,敏儿和金花在争执。 你一句我一句,扰人清修。 柳云芝将头埋在被子里,最后只能不耐烦的过去,“吵什么呢。” 窗户一推开,敏儿和金花齐齐转头。 “阿宋。” “阿宋郎君,你来评评理。” 两人算是找到了主心骨,都跑到跟前。 起因是金花将今日的剩菜存好,打算一同入锅,做个热汤饭。 寒日未过,送来侯府的菜也不多。 她觉着能省就省,可敏儿倒好,直接把那些东西倒入泔水桶。 气得她争辩了几句,骂她没有好命想享好福。 敏儿蹙着柳眉,怨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到了小厨房你也不曾和我说过这件事。那撤下来的东西,不丢掉,放着生烂不成。” 再说,哪个人愿意吃剩菜。 后边句没说,但金花也品出来了。 顿时,又要吵起来。 柳云芝赶紧拦住,“行了行了,都别说了。” 她扫了一眼菜畦,上头盖着稻草保温。 新鲜菜都靠着外头菜农送进来,但春还未到,送来的也就一些。 府里的吃食大多以烟熏腌制肉类,咸酱菜为主。起初还算是新鲜,吃久了也不喜欢。 随后,金花又抱怨,冰窖里的菜也都吃的差不多。 恐怕立春都熬不过去。 她一惆怅,敏儿也不说话。 怎么也没想到,侯府竟连菜都没得吃了。 柳云芝想着谢栾近日烦忧田庄的事,总不能让他再烦侯府里的,于是她揽下,“不必烦,这件事就交给我。” 金花喜笑颜开,“有郎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敏儿还想问些什么,被金花拉着走了。 关上窗户,柳云芝靠在墙边。 她应下这件事,并没有十足把握,手转着玉镯,心思一动:好在她有宝贝。 这些日子为了谢栾的身子,她取用灵泉的手法越发熟练。 很快,就装满了一水壶。 她绕到小厨房,金花和敏儿正休息。 此时并不在。 看着盖着稻草的菜畦,她快速将灵泉浇灌。 事后,又到了水缸,用灵泉装满。 一切妥当后,练功的时辰就到了。 金花和敏儿吵着嘴从外头回来,“昨日我去打的水,今日该你了。” “胡说,上次说话,每逢单数我来,双数你来。今儿是十八,该是你。” “我哪有这样说过?” “哼,反正我不去。” 一时僵持不下,金花没办法,气的拿起水桶,“去就去,我之后定要和阿宋小郎君说,你好吃懒做!” 那可不行,敏儿走两步,去夺水桶却发现水缸满了。 这个没有打过,那个也没有。 那就是阿宋小郎君。 金花傻笑,“小郎君定是心疼我。” 切,敏儿白了一眼,做什么大梦,阿宋小郎君才看不上这种烧火小丫头。 不过,她心思温柔,想着自己以前那样对他,阿宋小郎君也愿意放过自己。还留她在身边,若是以后他长大了,自己当妾倒也不错。 前院 “敏儿心思重,你为何留她在身边?”读过书,便要学棋。 柳云芝是臭棋篓子,前世就爱,但是不会。 有谢栾带着,也好不到哪里去。 连上之前的,她已经输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这一局也一样,满盘将输。 她咬着唇,托着腮,听到谢栾的问话,迷茫的抬眸。 “因为侯府人少啊。” 她说的可是实话,一开始救她,是想借她之手拉云嬷嬷下马。 谁知道谢栾自己有计划,根本用不着她来操心。 后来留着,完全是因为侯府有关云贵妃的人基本被肃清。除了三四个洒扫婆子,六七个守卫。 就剩下小厨房的两人,和他们两个。 翟紫兰还不算。 她要事在身,忙的飞起。 听了这话,谢栾顿了顿。 在北地,他不习惯有人伺候,身边随着的也就贺粲一个。 “你觉得人少?人多也是非多,这样冷清,不是正好。” 柳云芝点头,“是这么个理。” 但,侯府这么大,洒扫婆子寅时不到起来,扫到正午。中间连口气都不能歇,还有府里的衣裳,都要浆洗。 守卫也少,根本防不住人。 府里上下,人人都身兼数职。 “再这么下去,大家都要累死了。”柳云芝小声念叨了两句。 谢栾重重落下棋子,杀的柳云芝节节败退。 “哎呀,不要,小侯爷,我还没想好呢。”几个眨眼,柳云芝输了。 她还想来,却被谢栾冷眼吓住。 那双眸子,是不满,是失望。 她不敢再动,也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 许久,一声叹息。 “阿宋,明日随我去田庄。” “嗯。”柳云芝应声,谢栾打发她去练字。 进了书房,檀香宁人。 她安静的临摹,谢栾坐在轮椅上想着那些话,没想到自己并没要求,却也累及众人。 -- 第24页 “等从田庄回来,便请几个嬷嬷来吧。” 柳云芝眉头一舒,甜甜笑道:“好。” 翌日 侯府门前备好一辆马车,柳云芝上车前,敏儿蒙着泪。 她张嘴欲言,被金花抢先。 “阿宋郎君,我和你说,院里的菜发芽了。”她滔滔不绝,“前两日才种下,今儿就发了芽子,真是奇了怪了,往年还要立春后才发的。” 柳云芝:“嗯,那你要好好照顾,记得用水缸里的水浇。” 金花点点头。 冲众人挥手,她上车离去。 谢栾端坐,抱着汤婆子闭眼不语。 柳云芝卷着书,心想着是要去哪里的田庄。 少年睁眼,似乎猜到了她的所思,“衡都城西安平县。” 第12章 聂则 翟紫兰驾车贪快,没有贺粲御术稳。 柳云芝在里头坐的闷,蹑手蹑脚出来,看着两边的青山皑雪,想起自己醒来前的那夜。 她的手有些颤抖,翟紫兰递过来个汤婆子。 “怎么?要是觉得冷,就进去。” 她侧目打量,阿宋被包裹在大裘里,兔毛手套,鹿皮靴,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才如此小的年纪,就生的这般郎绝独艳。 长大了还得了。 转念想到谢栾,怕又是一个潇洒美少年。 柳云芝摇摇头,“里头闷。” 贺粲不在,翟紫兰倒是成了他,下意识就开口,“因为小侯爷?” 要知道这几个月,阿宋就如同他的小尾巴,进进出出就差把人栓在裤腰带上。就是翟紫兰自己都看不下去,想让谢栾别太折磨人。 泥人也有三分性,人家要是发火了,看他后不后悔。 哪知里头端坐着的那位竟然冷冷淡淡,说顽石不打磨,日后难成美玉。 再看缩成一团的人,她忍不住腹诽:也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 柳云芝不知道翟紫兰心思百转,很自然的摇头,“不是,小侯爷对我好,心里知道。” 她闷是因为想到了一些事情。 在安平县,发生了很多事。 重回旧地,难免会想起过去,她叹出白气,笑呵呵的眯起眼,糊弄过去,“翟娘子,这次我们要去解决什么事情?” “管事私扣钱粮,佃农冻死。” “还有这种事情?”柳云芝以前管家时,府下也有几家田庄,但管事都是精心挑选,这类恶事断断不会发生。 倒是想起别家府里有过刁奴之事,也是主人家许久未归,田庄管事伙同府中刁奴私自卖地,竟卷走了府里大半的银钱,私逃去了。 没想到,御下以严为名的定远侯府也有这样的刁奴。 翟紫兰在一般念道:“这些刁奴,以为老侯爷去了就没人能管。米虫,败类,恨不得直接将人杀了,一了百了。” 柳云芝没有附和,她冷静的分析,最后得出:“不能杀。” 越是家大业大,处置罪奴刁奴,越是不能随意打扫。尤其是定远侯府,手握兵权,驻军北地。朝中多少双眼盯着,一旦谢栾杀奴传出去,不管是因何去处置,最后都会被曲解。 她说的极对,是,确实大家都盯着谢栾。 这庙堂之上的人,身在沟渠却想染黑皎白月光。翟紫兰忍不住嘲讽,说了些不该说的。 帘子动了动,里头嗽声起。 “祸从口出,少说。” 赶车的两人下意识的板直背脊,像是被抓到错事的小孩。 “他人之言,我重之,则犹泰山。一字一句,压身迫心。所以我从不在意,言行随心,不愧天地父母就行。” 清风把谢栾的话捻入留云芝的耳朵里,醍醐灌顶,将她闭塞的七窍打开。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是赞同,是明了。 午时,安平县到了。 田庄还要往南行数里,路途柳云芝饿了,谢栾叫翟紫兰歇一歇,拿出干粮。 柳云芝伸手刚要去拿糕点,就被谢栾打了手背。 她震惊疑惑。 谢栾:“今日的功还没练。” “什么?”柳云芝不敢置信,到了侯府外,怎么还要练。她求助的看向翟紫兰,后者躲远些。 “还磨蹭什么,快去。” 根本是拗不过,只能蹲了一刻钟的马步。 要启程时,谢栾又掏出虞州宣纸,屈尊为她磨墨。 “堂堂定远侯为你磨墨,你的字若还是那般丑,出去就别说认识我。” 颠簸的车里,他稳如磐石。 柳云芝却连坐直都得用上十分力,平日在书房都写不好字,在车里怎么能写好。 大概又过了一刻,车内响起了第二次怒吼。 “阿宋!你这写的什么字,到底有没有用心听我讲。” “字是风骨,见字如见人。你这一手的狗爬字,拿出去难道惹人笑话吗?” “你回去,不,今夜就给我抄兵书三遍!!!” 两边青松落雪,翟紫兰忍不住放慢车速。 不忍的摇头,“可怜,可怜。” 谢栾是较真的人,若是认定一件事,就会做到头。 这下阿宋惨了。 等到了田庄,柳云芝满袖的墨水,沿途丢了几团的纸,丢一次就得停一次。谢栾丢出去的,她就得下去捡回来。 几次三番,这会儿天都黑了,他们才到。 -- 第25页 田庄外,无人等候。 他们来得急,再加上云嬷嬷的人都已经肃清,无人传递消息。正好打得这些人措手不及,柳云芝杏眼发红,但仍倔强的吸着鼻子,盯着手里的纸团。 谢栾看着就来气,自己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了过去。 怎么一个字就是写不明白。 “还握着那东西做什么,丢了去。” 翟紫兰瞄了眼,识趣的不言,而是上前叩门。 “不要。”柳云芝带着哭腔,她不想哭的,但实在忍不住。上次抄兵书,她好好写字,用了半月。 一夜抄三遍,不眠不休也不行。 柳云芝委屈到不行,眼泪如同珍珠串,流个不停。 那样难过的模样让谢栾一怔,似在某日,也曾见过。 他的心软了下,“有什么好哭的,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可她不是男子,柳云芝更伤心了。 谢栾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放了一马。 书是不用抄了,但要临摹出一张让他满意的字。想着这几日练的字帖都难了些,他想着晚些自己写了送给阿宋练。 那厢,翟紫兰敲开了门。 粗衣的奴仆一打开,便问道是哪家。 谢栾暂不想叫人知道,谎称是耽误了进城时间,没法这才想要来这借宿的。 奴仆起初不肯,但翟紫兰拿了钱。 他犹豫了下,去请了管事。 城西田庄的管事姓李,脑满肥肠,走路肥肉颤抖。外套着锦绣华服,与身边的奴仆一比,真是云泥之别。 “几位客人进衡都是想做什么?”有了钱开路,李阵自然是愿意请人住。再则,看见三位美人,就是没钱,他也愿意赠个方便。 说罢,他眼神□□的看着翟紫兰,最后绕到最小的那个身上。 小子竟比丫头生的还好看。 柳云芝不喜这眼神,躲在谢栾身后绝开。 翟紫兰先言,“家乡遭了灾,走投无路,才来衡都投奔亲戚。” 见三人穿着,非富即贵。 那亲戚,想来也是世家大族,再不济,也富贵非凡。 李阵心里打起了主意,“不知是哪户,没准我认识。” 翟紫兰看了眼谢栾,后者点头,于是说道姓阮。 阮在衡都不出名,李阵半点找不出个厉害的,于是作罢,叫人把这三个送去庄子里的空房。 明明还有许多空着的,却只给了两间。 大概也是觉得无利可图,明早就能打法人,也不想伺候。 住进冰冷的房间,连个炭火也没有,翟紫兰无语,“爷,他们也太过分了。五十两,住客栈都能一个月了。到了这里,连个炭都不给。” 气的她差点拍碎桌子,嚷嚷着要现在就杀了那个人。 柳云芝赶紧把人拦住,冲动坏事。 谢栾怕寒,没有炭也不行。 正当几人苦恼,外头有了敲门声。 是刚刚带他们近来的奴仆,生的憨厚,有些驼背。手里拿着炭火盆,还有一袋的炭火。 “乡下夜里冷,不比南方。这炭不是好东西,但也供一夜,郎君和娘子别嫌弃。” 他说话时不卑不亢,惹得三人侧目。 问了几句,得知他叫聂则,是几年前被卖到这儿的。 田庄的事情他都知道,旁敲侧击问起佃农冻死的事,他起初有些含糊,却见到柳云芝时,叹了口气却不肯再说。 他走后,翟紫兰想生炭。 才点起,就冒出一阵烟。 谢栾和柳云芝被呛的直咳嗽,实在没法,她出去弄来马车里的银丝炭,度过了一夜。 隔日,李阵就派人来赶客。 聂则引人到门口时,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想了一夜,能知道佃农冻死的事要么是李阵的人,要么就被吓的不敢说出实话。 这根本传不出去,外来的人怎么可能知道。 他心思聪颖,一下猜到了关键。 柳云芝推着谢栾,两人平平高,她垂眸,谢栾也在权衡,是否要说出自己的身份。 聂则已经跪下,“不管你们是谁,请你们救救我们田庄里的人吧。” “谢侯爷逝去,小侯爷又常驻北地。田庄管事联手起来,打压佃农,侵吞侯府私产。奴才听说他们知道小侯爷起了疑心,派人来查账,怕一些佃农和奴才坏事。于是打算换了所有不听话,知道事情真相的人。” “还请贵人帮我们一把,请小侯爷救命啊!” 聂则重重的磕在地上,顿时额头出了血。 没法了,过了今天,李阵这些丧心病狂的真的会杀了那些不愿屈服的人。 谢栾手狠狠攥紧,他示意翟紫兰将人扶起。 后者磕的有点发昏,一个大男人涕泪四流,好不难看。 柳云芝在谢栾的授意下,将人推的近一些。 聂则努力站稳,眼前却花的厉害。 轮椅靠的很近,他吐气冰冷。 “这个忙,我帮了。” 第13章 恶罪 有了谢栾的保证,聂则也不哭了。 几人到了一处隐蔽地,雪盖了满林子,冷风吹进来的时候,一个大男人抽搭着,干瘦的身体忍不住发颤。 谢栾与翟紫兰对视一眼,后者递上一张帕子。 “不……不用了。”聂则看着干净的帕子,惶恐地没有接,而是用本就不干净的袖子一擦。 -- 第26页 翟紫兰不喜欢磨磨蹭蹭的人,也皱起眉头,厌恶这人的不干净。 于是一下子塞到他手里,“让你接着就接着,一块帕子而已,又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一句话说出来,聂则红了耳朵尖。 他不知所措,更是下意识想把自己藏起来。 柳云芝借着这会儿,想起自己还有帕子没有还给谢栾。 此时还带着身上,先前洗了就一直放着,忘记了这回事情。 她看了眼谢栾,想着等回去重新还给他一方新的。 趁着李管事没有回来,聂则将这些年他所知道都说了出来。 买卖儿童,私赁田地,杀人,作假账…… 马车里原本用来练字的宣纸用去了大半,这还是聂则所知的,那些他没看见见的,背地里的生意。 谢栾一声冷笑,“好大的胆子啊。” “他们眼里没有主子,难道连王法都没有了吗?” “就在天子脚下,如何做得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田庄里的人呢,难道连出来报官的都没有吗?” 聂则听到此处,脸色白了一度。 他想起什么,快速瞄了一眼柳云芝。 谢栾看出了他的犹豫,眉间犹如大山压下,杀气实质般的直指聂则,“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出来。” 柳云芝靠在轮椅上,谢栾的汤婆子给了她。 明明抱着暖和之物,她却在聂则的话里,身子渐渐的发冷。 田庄并不是没有血气之人,大家都是人,不是随意使唤的牛马。 九年前一户铁姓的佃农不堪压迫,于是叫家中小子逃出去,想要找侯府告状。 谁知到了半道,就被发现。 李阵将人抓了回来,铁姓佃农总共六口人。 妇女儿童被卖,有力气的被关,寻了个理由将人害死。 “自从出了那件事,佃农们也不敢再逃。之后李阵越发张狂,作威作福,大家敢怒不敢言。他贪财,好肉。对吃的要求精细,普通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到荤,他却日日吃。一日,他说吃腻了,竟买了紫河车,叫厨子炖给他吃。就那以后,他上了瘾一般,到处求。” 紫河车是胎儿出生后随母体出来的胎盘。可以入药,但头一次听说,还有人鲜吃的。 聂则垂下眸,继续道:“但田庄里,这东西本就少。去外头卖,李阵又怕传出去不好的名声。他便在田庄后,建了院子。他让所有妇人都住在里头,专门索要胎盘。起初没人提出异议,反正是不要的东西,换成粮食也好。但李阵吃腻了紫河车,就把目光看向那些胎儿……” 一时间,林中静谧。 想起昨夜,田庄里只能看见李阵,还有聂则,其他的仆子竟然都不曾见到。起初以为是夜了,所以人少。 此时一想,或许是李阵将人派到后院,正看守着那些佃农。 可为何他会放心聂则,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想到,三双眼死死盯着那个泣泪的男人。 能让李阵放心的人,又怎么会是个好人。 他们起了警惕,翟紫兰身影一动,护在了谢栾的身侧。 柳云芝也往后拉了拉轮椅,悄然拉开与聂则的距离。 男人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他憨厚的脸上布满泪痕,越是这样,三人疑心越重。 谢栾要开口试探时,聂则紧张的看了看远处,“管事要回来,我得走了。郎君,求您了,一定要把我说的带给小侯爷。” “只有他可以救我们。” 他披好衣裳,将帕子护在怀中。 用余光看了眼翟紫兰,又迅速转身,但走了三步后,他又停下,悲戚的眸光带着怨恨和无奈:“当年有个铁姓小子被卖走,半路却逃脱。他一直想要报仇,于是回到了田庄里。谁知道,大仇没有得报,却成了帮凶。” “他没有脸再活着,却不想田庄里的人也和他一样。” “郎君,娘子,求求你们。” “救救他们吧。” 山林之中,寒风呼啸。 积雪被吹落,正好落在他们之间。 聂则断然转身,孤绝的背影,像是横亘在山中的峡谷。 他这一生,只得到两次温暖。 第一次,是逃出牙婆子手里,逃回来安平县时,有个夫人给了他银子,叫他好好活着。 第二次,是今日的帕子。 仅有的温暖,却坚定了他的信念。 他要报仇并且活下去。 他离开后,翟紫兰驾着马车无言。 车内烧着水,咕嘟咕嘟,吵着人。 柳云芝静不下心练字,她一直想着聂则说的话。 宣纸废了一张又一张,尽数被揉成团,最后丢入竹篓里。以往,谢栾见到,定要说教。 此刻,他也没了心情。 北地苦寒,但从没出现过这般恶劣事件。 吃人,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却在衡都的田庄里发生了,一个连权贵都算不上的人,竟然能做出这些人神共愤的事,却不被揭发。 他攥着手,短甲几乎要掐到肉里。 直到柳云芝水眸望向他,担心的问道:“小侯爷,你的手出血了。” 他眉头骤然一松,怔怔地看向手掌。 苍白的手心,被自己掐出了血。 他还未觉得疼,不在意的要收回去。 -- 第27页 柳云芝一把拽了过来,拿出帕子隐蔽地沾了沾手腕处的玉镯后,熟练的帮谢栾包扎。 手上动作不听,嘴里也开导着。 算着上辈子的年岁,她和谢栾实则差不了多少。 但谢栾是武将,见多了性子直率,且都是为国为民的好将士。自然是不懂衡都这片惯是纸醉金迷、骄奢淫逸之地,如同李阵这样的恶奴,只多不少。 不过圈养人为他生胎儿当食,实在是匪夷所思。 至今想起,都觉得恶寒。 马车渐行渐远,往另一处田庄和朱刚会合。 侯府如今人少,谢栾可信任的人更是不多,再加上还要防着宫里那位,又得时时刻刻装病。 处理田庄之事,要快且狠。 夜深时,总算再城外一处驿站见到了朱刚。 他带着几名守卫,翘首以待。 看见一辆马车,身子前倾,眼都快看到那车帘子里去。 等车近了,他看见翟紫兰,眉梢吊高,憨笑一声。 “是小侯爷,小侯爷总算到了。” 驿站里外空空,只有几个值夜的。他们趴在桌上,见到有人来,也不迎。柳云芝觉得不对劲,小跑着跟上朱刚。 进屋里后,越发觉得死气沉沉。 趴着的人,甚至呼吸都弱了一截。 昏暗的屋内,有那么一刻犹如山里的洞穴。 她紧张地拽紧谢栾的衣袖,胡乱猜测,朱刚会不会和李木是一伙的,先前的傻气都是装的。 就连翟紫兰也握好了鞭子,一旦哪里不对,就把朱刚擒了。 “小侯爷,老朱我有件事要问你。”朱刚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一大片的光。 他的脸被黑暗吞噬,看不清神情。 翟紫兰屏住呼吸,余光看了眼柳云芝,示意她若是哪里不对,就带着小侯爷走。 谢栾玩着轮椅上的把手,抬头轻笑。 少年不羁,笑意胜花。 “我定知无不答。” 朱刚突然跟着一笑,实在的拍了下脑门,冲着几个守卫叫道:“去去去,你们还待着干什么。把这里的人都给丢去后院,再把门关上,准备点热饭菜给小侯爷。” “舟车劳顿,小侯爷肯定饿了。” 说罢,就自顾自坐在长凳上,抱怨说道:“李老哥不在,我老朱是一个人干几十个人的活。那些账,看都看不懂。小侯爷,您就给我交个底,他到底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对李木,他想不通。 小侯爷怎么一回来,就把人关了。 就算是擅闯,罚的也太重了。 翟紫兰本来是要说,谢栾拦住,“你去后边看看,别出大事。” 能想出将驿站的人打晕,不叫别人知道他来了安平县,朱刚是第一个。 “放心,咱们侯府的人都知道分寸。”朱刚往后看了看,心虚的说道,“反正死不了人。” 他脾气大,但轻重缓急是知道的。 手边没有可用的药,那只能让那先委屈委屈。 “小侯爷,李木、我、老侯爷,我们三一块长大。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才有今天。为你们谢家守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抓到兔子,就把家里狗吃了。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壮着胆子,说完有些怕的看了眼谢栾。 见他面无表情,朱刚又找补,“小侯爷,我就是大老粗,有话直说。您做什么肯定是有道理的,可这几日我心慌的很,就怕自己是下一只狗……” 朱刚两鬓发灰,谢栾看过去,他也不怕。 柳云芝上前想替他说两句,一声笑响起。 少年没有一丝的恼怒,手肘撑着头,一双眉风流肆意。 他眸如潭水平静,稍有涟漪便被抚平。 “朱叔,李木他背叛了定远侯府。” “我不杀他,已是仁慈。” 第14章 行动 晨光入东屋,柳云芝轻手轻脚起来,将纱笼里的残烛挑灭。外头隐约几声雀鸟鸣叫,推开窗门,后林雪飞。 屋外,翟紫兰敲门。 她送了些热水,叫她净脸。 说话间,问起了昨夜。 小侯爷告诉李木和云贵妃勾结的事情,朱刚起初不信,但在证据面前也低下了头。人灰溜溜走后,就不知道去哪了。 翟紫兰悄声说,这人会不会也背叛小侯爷。 柳云芝摇摇头,将热腾腾的帕子呼在脸上,一瞬间耳清目明。 下了楼,谢栾在用早膳。 驿站的人都是侯府的守卫假扮,一开始,柳云芝还不知这是为何。 等一起吃了膳,外头就路过两个挑担的人。 他们是芙蓉田庄的下人,是给驿站送藕带来的。一进来,瞧见了桌子里坐着的三位,眼都亮了。 能在驿站的,可都是官。 再看看,这些人没有风尘仆仆,脸上也不着急。大抵不是送军文和信的,那就是要上任的小官。 毕竟大官,谁住在这儿。 两人想了想,将藕带挑了进去。 机灵些的意识到驿站的人都有些面生,出口问了句:“丁驿长还没回来吗?” “没有日当午,他哪里知道回来。”守卫说完,眉毛一挑,一副你我都懂的表情。 前者暧/昧的笑笑,附和说道:“也是也是。对了,我们管事的说,今年藕带收成不好。” -- 第28页 他靠近那个守卫,“得请丁驿长帮帮忙,若是能找到更好的藕带,管事定有重金相谢。” 守卫没有听懂,却不宜回他。 他笑呵呵的拍着胸脯说放心,送那两人离开后,立即严肃的到了谢栾跟前。 一五一十的说出。 “嗯。”谢栾颔首,眸中深思。 柳云芝斟茶,递过来时,胳膊不小心碰到了他。 谢栾低头,接过茶。 甘甜沁人,熨帖全身。 柳云芝见他喝完,立即续上。 翟紫兰抱着胸,鞭子绕在腰间,她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小侯爷,他们说的藕带会是什么?”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柳云芝人看着不大,心智倒是成熟。谢栾瞧了一眼,附和的点头。 “既然这样,不如我去把人抓回来。”翟紫兰直性,在这瞎猜,有什么用。 不如把人带回来,严刑拷打。 她会毒会医,叫人怕的生不如死,不就都招了。 她说完,谢栾便道不可。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去见见那些关着的驿卒。” 柳云芝推着谢栾,路上也在想这件事。 前有贪粮吃人,又来了个管事,竟和驿站有勾结。 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亦或者传出去,定远侯府会招来陛下猜疑和忌惮。 后舍一到,守卫便指着一处屋子。 外头锁着大锁,里面的不断的撞门,锁链哗啦作响。 “安平驿驿长也在里面?”谢栾问。 守卫摇摇头,“我们来时,驿站人就不多。他们的驿长出去至今还没回来,爷,要不我去外面打听,然后把人抓回来?” 谢栾同意,又让其他守卫开门。 昨日被捆的几个驿卒被关了一夜,又冷又困。 见到有人来,叫骂声都轻飘飘的。 等问起丁驿长和芙蓉田庄的事情,屋里的人顿时哑口。 几遍询问,都没答案。 芙蓉田庄是侯府夫人云蛮的嫁妆,原先种的是果林。但她思故乡风景,常常郁郁寡欢。谢问道便花费数年,为她种了十亩莲花。 莲生沼泽,不仅美观,还能生藕。芙蓉田庄便成了衡都最大的供藕庄子,平日会卖去给各个府里。经年累月,田庄私下也做起了生意,跨越南北。驿站送的却都是些公文军报,即便是一些物资,田庄要来能做什么? 他想不通,倒是柳云芝恍然大悟。 前世,她曾听顾寒无意提起,衡都外有座庄子做起了倒卖人口的生意。后被查获,里头的人都被处死了。 难不成就是芙蓉田庄? 她咬唇,思忖要不要说。 扫了一周,面色发青的几个驿卒眼神飘忽。 他们有话要说,但又怕事。 谢栾和柳云芝都看出来了,后者正要开口,就听见外屋朱刚回来了。 “侯爷,侯爷。” 他叫的大声,屋里的也都听见。 侯爷,眼前这个轮椅少年是侯爷? 朱刚从外头回来,手里还提着个捆紧的人。 他挣扎着,嘴里叽里咕噜,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朱刚恶狠狠的将人丢在地上,看了眼谢栾,又转开,干巴巴的开口,“刚刚回来,看见他鬼鬼祟祟,就把人绑回来了。” 谢栾看了眼翟紫兰,后者立即将人嘴上的布条扯掉。 刺耳的声音不断,“你们是哪个侯爷,这里是驿站。你们可知道抢劫这里的后果。” 说完,就看见自己的手下全部被关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这个人,难不成是想……想造反? 丁明亮顾不上其他,“饶命,饶命啊。” 驿站分为驿舍、站,铺。 安平驿简陋些,站、铺基本不会有人来。马匹都快养成老马,驴也都没力气磨墨了。而驿舍不同,一些没钱的小官倒是会路过住宿。他们也从中要点小费,赚点幸苦钱。 丁明亮平日为了多赚点钱,所以驿站里留的驿卒也不多,拢共五个。 现在被一网打尽了。 丁明亮慌了,“侯爷,放我一条狗命。我保证不往外说看过你,这驿站有什么您拿什么。还有这些人,你要杀都杀了,他们定会传出去。” 说完,屋里的人凝着脸色,死死的盯着他。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平日满口仁义,一口一个兄弟。 大难将来,竟先把他们几个推出去。 驿卒心寒。 丁明亮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人,他斗胆看了眼谢栾,心中猜测这是哪里来的侯爷。 听口音,再加上朱刚的容貌。 一下子想到定远侯,顿时脸都快笑开了。 他和芙蓉田庄,有渊源啊。 “侯爷饶命,实不相瞒,小的早就仰慕您了。” “你知道我是谁?”谢栾长眉上挑。 丁明亮谄媚一笑,“小的自然是知道,您是定远侯府的小侯爷。” “我与芙蓉田庄的王管事有旧,仔细说来,我也是为您做事的。”他蠕动着,想要爬到谢栾身边,朱刚一把将人拉回来,“您说,不管是要什么,我都给您。鞍前马后,在所不惜。” 驿站有的,不是战马便是重要公报,甚至是军文。 他竟能为了自己的命,将这些都让出去。 -- 第29页 好一个驿长! 好一个大越子民! 他带着将士拼死拼活,原来保护的是这种人。 谢栾血气上涌,快速起身到了丁明亮身前,他居高临下,此时的他没有一丝的病气,少年凌厉扫了一眼,将人吓得闭紧了嘴巴。 “你说,为本侯做事是什么意思?” 丁明亮本是想单独和谢栾说,但暗示了许久也被无视,只能硬着头皮说:“安平驿常向芙蓉田庄买藕还有鱼和其他菜,一来而往,小的就和王管事认识了。越是偏远驿站,越是清苦,光是马匹上用度就要大半。我们还得时时刻刻备着,以防耽误传信。” “王管事这时便告诉我,有个生财之道:迷晕驿站接待送流放之人的官吏,然后趁机弄走几个官奴,隔日便往外说他们逃了。”起初丁明亮不同意,但王康给了不少钱。说事情都让他来干,他只要假装不知道。 而且官奴私逃,为了推责,大多数都会上报说是死了。 一次两次后,王康给的钱越来越多,比他在驿站一年的还多。丁明亮后来也鬼迷心窍,常给王康送去官奴。 但也不敢做的太过分,遂把眼看向了城中一些农户身上。 “卖官奴,你们好大的胆子。”翟紫兰恨不得一脚踩在那张油腻的脸上,为了钱,什么丧天良的事情都愿意做? 丁明亮木楞的抬头,“我……我是帮小侯爷做事啊。这王康说了,这件事是上面授意的到时候得来的钱,都交给上头。” 这是定远侯府的家事,他顶多是贪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柳云芝看向谢栾,他的背影有些颤,似乎要倒下来。连忙把轮椅推过去,让他坐下。 少年的意气似乎这时没了,他按着额头,“为本侯?” 好一个为他。 他常年在北地,年初才回来一次。为他,不,应该是为了害他。 这一切,怕都是他那好姨母做的。 “谢大哥,你没事吧。” 柳云芝端上灵泉,谢栾摆手,“带下去,脏眼。” “芙蓉田庄怎么办?”和官奴扯上关系,谢栾这次起码少层皮。翟紫兰有些担心,“实在不行,回北地吧。” 这几日,她看谢栾身子差不多了,继续待在衡都,怕会被那些阴谋诡计害死。 还不如回去北地。 那儿逍遥自在,更适合苍鹰。 柳云芝掐了掐指腹,看向清绝无俗的谢栾,自私的想道:他若是回去,自己该如何。 她的仇还没报。 西北寒风吹来,积雪成冰,冷意攀脊,柳云芝打了个颤。 忽然肩膀一重,是谢栾的狐裘。 她抬眸,清亮的眸子里有复杂的情绪。 谢栾浅浅勾起嘴角,少年不羁的说道:“不回,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第15章 虎口 芙蓉田庄 王康听着手下人回来说的事,顿时起了贼心。 “那个小的,果真生的好看?” 他精如瘦猴,肤色黝黑,贼眉鼠眼,说起来更是嗡嗡烦人。 莲田中,残叶漂浮,淤泥成团。 有几个人在下头摸藕带,冻得发紫发冷。 稍有停顿,就会被王康的人发现,责打一番。 听着一片的哀嚎求饶声,王康心情极好,“那位大人催的要紧,正愁没人可以送过去。你们立功了,到时候把人骗来,重重有赏。” 这几日新接的大客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子,前两日送去的莲苞,说是没挨几日就坏了,不满意的很。 眼见着又要来要人了,要是交不出去,就得赔钱。 万万没有叫他把吃进去的钱再吐出去的道理。 看向眼前的人,他笑着说道:“这次你做的不错,可打听到什么那三个什么时候走,还有打哪来的?” 矮个儿结巴,这他倒是没有问。 王康易怒,一巴掌拍的矮子转了半圈,“废物,这些不打听清楚,岂不是自找麻烦去?” 他干了这么多年的生意,靠的就是小心谨慎。 打发人走后,转身回去自己的院里。 田庄专门建了地窖,用来关押各地拐来的孩童。下去的阶梯长满青苔,两侧的壁灯莹莹,王康借着光,下去后便听到几声尖叫。 他皱起眉头,“这群蠢货,要是把货弄坏了,我把他们剁碎喂狗。” 李二跟在他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浑身发抖。 地窖里阴暗,憋屈,臭味冲天。 长相姣好的缩成一团,七八个妙龄姑娘浑身发抖,捂着耳朵连呼出的气都微乎极微。 而在另一边的石床上,两个大汉正强迫一个女孩跪在地上。 那个人不从,脸被连连打了四五个巴掌。 “小娘们,你要是乖一点,老子还能对你温柔点。” “告诉你,不要不识抬举!” “呸!” 女人也是烈性子,她的眸子带着恨意,“有种杀了我,杀了我。” 啪,又是一记响声。 女人被打的东倒西歪。 眼见两人还要来强的,王康上去就是一把扯住他们的后脖领,将人甩了出去。 “谁,谁敢打扰老子的兴……管事,管事你怎么来了。” 见到是王康,两人赶紧把衣服拢好。 “再不来,老子的货都快被你们玩坏了。”他看了眼几乎是一口气的女人,上去就是两巴掌。 -- 第30页 打的两人连气都不敢喘,这才罢休。 他瞥了眼,李二即刻会意,上去看那个女人。 刚刚吊着一口气,松下来后就晕了。 真是要了命,本来想把这个送去那位大人别院的,现在好了,这副样子,还怎么送过去。 娘的。 他暗骂一声,看向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先找张姑来看看,别叫人死了。”王康让人把她抬到石床,扫了一眼角落的人,心思想着,这可都是钱,卖出一个半年都不愁吃喝。 “我告诉你们,这里的货都不是你们可以觊觎的。谁敢动,我他娘的就把你们给卖了。” 身后的人齐刷刷的应声。 王康火气消了一点,打起了驿站里那三人的主意。 他动作极快,等张三回来,问清楚了就起身去驿站。 好在是从南边来的小官,说是经过安平驿,要往衡都去投奔亲戚。身边一个是小厮,一个是伺候的贴身婢女。 总之,是能拿捏的软柿子。 丁明亮没在,不过叫人传了口信来,让他放心的干,他留个后门。 进去便找到酒坛子,往里撒了些粉末。 他做这些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房间里正有七八双眼睛看着。 为首的正是朱刚,身后是守卫和驿卒。 自从丁明亮做出树倒猢狲散的行为,这些人就明白,跟着谢栾才是正道。 于是弃暗投明,戴罪立功。 “老大,要不要现在就抓起来?” 有个驿卒问道,朱刚皱起眉头,“闭嘴。” 离得这么近,现在说话,岂不是会被王康发现。 好在那三人根本没有听见,正抱着酒坛摇晃,准备送去前堂。 王康背着手,“我先在外面看着,等我叫了再出来,听到没有?” 李二和张三小鸡啄米。 他理了理衣服,撩开帘子,正好看见李二说的那三人。 青衣若竹的少年坐在轮椅中,衣裳朴素,唯一贵重的大概是那件狐裘。 他面容围在了毛领里,看不清,但凭着王康这双毒辣的眼,这绝对也是一个美少年。 目光慢慢移动,少年身侧站着个抱胸的高个女子,不似衡都人。 眉目深邃,唇角有颗浅朱色的痣。 本身生的有些俗气,但一身阔净打扮,反倒品出一番风味。 王康对这两个大的,并不感兴趣。 而是将眸光笼罩在一个蹲在看蚂蚁的小娃娃身上,他穿着的衣裳普通,甚至在袖口,膝盖有补丁。 见这情形,王康猜到,这三人大概是家道中落的大户。 王康摸着下巴,邪笑一声:不是正好,他带走那个小娃娃也是做好事,免得叫他亲戚不喜,连这个穷鬼也赶出去。 “谁在那儿?”翟紫兰喝问。 上前两步,鞭子随风而来。 怕被打的王康马上站出去,“几位官爷,小的是隔壁芙蓉田庄的管事,来给驿站送荷花酒的。” “荷花酒?”翟紫兰轻哼了一声,“不需要,给我滚。” 她柳眉竖立,王康赶紧举起手,“娘子莫气,天寒身冷,最需一壶温酒暖身。” 他看了下,这里并没有炭盆。 驿站的炭盆是百文钱,这都买不起,想必是囊中羞涩了。 于是王康胆大的走近一步,“我和驿长是好友,荷花酒是送他尝尝的。不过他人没在,不如我送些给郎君。” “这也算是衡都特产,雪天最宜。” 他热情的很,翟紫兰推不掉。 看了眼谢栾,后者轻嗯了一声。 而王康一直看好的柳云芝抱着膝盖,一句话都不说。 难不成是个傻子? 王康忍不住想,等酒上了,立马试探问道:“郎君准备何时离开驿站?” “虽说是开春,但二月严寒依旧,这乡下地方也时不时大雪。要是再把路封了,出去就难了。” 谢栾看着红泥小火炉,眸光悲戚,胡诌道:“不是我们不想,实在是拖家带口走不了。再加上我的身子……” 他缓缓看了眼自己的腿,叹了口气,背脊也越发佝偻。 没几个眨眼,王康就知道了这几人的来历。 是江南商贾,破了产,这才决定上衡都投奔远房亲戚。从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小郎君在路上就把盘缠用的七七八八。好在友人帮助,让他来驿站住了一夜,这才没有冻死在外。 原来不是官。 这更好,王康又看向柳云芝,“小郎君生的明艳,是郎君的弟弟?” 柳云芝这时抬头,傻笑了一下,躲在了谢栾的轮椅后。 “他怎么……”有点傻? 李二没说,这小娃娃是傻子啊。 不过傻子也好,什么都不懂,更好骗。 谢栾张口就来,“他?我不认识,是路上捡的,脑子似乎不太好。” 暗地里,柳云芝翻了个白眼。 “原来是这样。”王康打着算盘。 就听谢栾再次叹气,似乎将柳云芝当成极大的烫手洋芋,“我要去亲戚家,可留着一个傻子,怕是门都……嘶!” 话都没说完,柳云芝扑上来咬了他一口。 “你才傻子,阿宋不是傻子!” 她气的瞪大眼睛,这脾气火爆,倒是附和那位大人的心思。王康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叫人喝酒。 -- 第31页 荷花酒香味浓郁,甜味压过酒味。 馋的柳云芝也忍不住望过来,王康殷勤的给她倒了一杯,被谢栾拦下,“他还小,不能喝。” 不喝也行,反正是傻子,哄走就算了。 王康没有纠结,积极的灌酒。 没一会儿,谢栾和翟紫兰都趴下了。 只有柳云芝睁着眼,傻乎乎的瞪着他,“他们怎么睡着了?” 王康得意地笑起来,“因为醉了,他们要休息。” “小东西,你过来。” 他大掌如鹰,柳云芝根本逃不掉,被拉着转了一圈,眼神满意:“好身骨,脸蛋又不错,要不是傻子,定能卖高价。可惜了,可惜了。” 小东西瞪着眼,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能让客人满意就行。 他走后,桌上的两人就睁开了眼睛。 “小侯爷,阿宋独自去,不会有事吧?”他还那么小,翟紫兰担心的捏紧了袖角。 就在两个时辰前,丁明亮交代了所有的事情。 还告诉他们,王康有个地窖,专门关这些“藕带”。但他很谨慎,从没有告诉别人地窖入口在哪里。 为了救人,柳云芝和谢栾这才想出这个法子。 送“羊”入“虎”口。 谢栾掐着虎口,冷静说道:“他聪慧,会见机行事。” 朱刚一来就急火,看见谢栾和翟紫兰没事心里松气,又想起阿宋小郎君被带走,焦燥的就像抡东西砸人。 大家伙见他有些怕,躲得远远的。 “小侯爷,这下咋办嘛。”朱刚不懂什么计啊谋的,自己人被抓走了,难道小侯爷不担心? 他平静的就像是一潭水,“还不是时候。” “到底要什么时候?” 雪地上,一辆马车朝着芙蓉田庄行驶。 王康闭眼休憩,身侧的人一会儿上蹿下跳,一会儿探出车外拿起豆子往外丢鸟。 傻子,这样丢能丢到? 好在田庄一下就到了,“小东西,地方到了。” 柳云芝手里是一把红豆,宝贝似的揣着。 眨巴眨巴眼,“叔叔,这里真的会有好吃的?” “当然,只要你听我的,想吃什么都可以。” “嗯嗯,阿宋定会乖乖的。”她主动伸手,牵着王康,目光都是期待。 软软的小手让王康想到些什么,他浑身一震,触及清水眸子,心底有一块地方塌了。 本来想今夜就送去别院里的,他私心里想多看看这张笑脸。 柳云芝手里的几颗红豆掉在地上,她弯腰要去捡。 王康将人拉起来,“这些不要了,叔叔带你去吃好东西,然后沐浴换新衣服,好不好?” 月牙儿弯弯,她诺诺,“好。” 第16章 救人 田庄里的人都如木头一般,走路呆板,目光发滞。 柳云芝暗中观察,发现这些人遇到王康,身子都会轻微抖起来。 由此也能看出平日,王康的为人。 她抬头,王康正看着她。 “在想什么?” 她嘿嘿的笑了两声,低头看自己的红豆去。 真是傻子,王康想。 到水房时,一个婆子出来迎。 她裹着袄,头发花白,一双眼常眯着,上下打量柳云芝。等人垂下头,这才把钩子一样的目光收回来。 “又带了一个回来?” 她的语气稀疏平常,问完后,伸手就要把人拽过来。 柳云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王康急忙上去挡,干笑:“张姑,怎么是你在这?” 他背在后面的手轻轻的挥动,李二得了示意,立即抓住柳云芝。 后者还有些愣怔,就被带进了水房。 水房里,李二正帮着倒热水进浴桶。 看见柳云芝还傻站着,急得就要过去帮忙脱,“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衣服脱了进来沐浴。” 柳云芝发懵,好在李二不是真的想伺候她,只是催促着把脏衣服换下。 等水好了,就自发出去。 外头,张姑眼神没有离开,直到那扇门关上,“王康,你要知道,主子让我来帮你,可不是来卖这些丫头小子的。” 地窖里的那个,被打的毫无人形。 要不是自己用人参吊着一口气,怕是今夜都熬不过去。 王康讪笑,“是,张姑说的对。主子交代的正事,我是一刻都没有忘记。只是,那些东西一时半会儿也送不过来。” 他面上如此说,实则心中嘲讽。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上头主子真的有下来管过。至于正事,让他囊中的钱去招兵买马嫁祸谢栾? 真是蠢的要命,早饭是连坐的。 要是查出来,自己也跟着死。 让他豁出命? 不可能。 但眼前还是要敷衍敷衍,于是王康表了一番忠心,让张姑放下戒备。这时问起了地窖里的那个女人。 张姑实话实说,“暂无性命之忧,但她身子骨虚,要用药养一段时日。” “大概要花多少钱?” 他一说话,就遭了一记眼刀。 “钱,有人命重要?” “没有,没有。”张姑气恼,却被王康敷衍打断,别人的命自然就是草芥,不过这话不能对着她说。 听了用药都是张姑自己去山里采,所费不过就是些木炭。 -- 第32页 他放下心,盘算着那女人好了以后应该卖多少钱才能回本。 心思满足的离开。 张姑摇头,不知道主子为什么会看重这种奸人。 她要离开,李二从里头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堆的破衣服。 “等等。”张姑将人叫住,“那小娃娃怎么安排?” 今日就沐浴,难道王康想要将人连夜卖掉? 李二道:“管事说,先将人安排在您院子里,过两日送去城南别院。” 城南,是那个老不死的地方。 想着刚刚见过一面,唇红齿白又懵懂不知的小娃娃,张姑不免有些痛心。 为虎作伥,她日后是要遭报应的。 哎,张姑叹了口气。 柳云芝穿上锦衣,活脱脱个富贵小郎君。 被人带到张姑院时,闻到了浓郁的药草芳香。 她捏了捏荷包,在驿站拿来的红豆还在。 李二转头,“你在这等着,我去里面先叫人。” 张姑脾气古怪,没有敲门,谁来都不见。 他上去握着铜环,柳云芝已经抬脚上了一层台阶。 落漆的朱门里传出声响:“你干什么,这有毒的,还不放下。” “有毒,哈哈……”凄厉悲怆的笑声随即响起,“正好,我也不想活了!” 之后是瓷器碎裂的声音,李二大叫一声不好。 “张姑,张姑!出事了,这是出事了啊,小子,你在这等着,我去找管事。” 他跑走没多久,门就被打开了。 才见过的老妇苍白着脸庞,“别进去。” 她无力地看了眼身后,柳云芝也透过缝隙,在院里的青石板上躺着,胸口起伏,没死,这个女人没死。 人命要紧,柳云芝看了眼张姑,装疯卖傻的问道:“那个姐姐怎么了?” “要死了。”她疲惫的抬了下眼皮。 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的,按照王康的脾性,恐怕不会轻易饶过她。 看着个天真无邪的小娃娃,她按着额头,说道“她喝了我调制的秋水毒,世上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好不容易救回来一条命,怎么就去寻死了。我老婆子的药都是白来的是不是,一个两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活着才有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说完就后悔了,一个小孩哪里听得懂这些话。 她看向柳云芝,“算了,你什么都不懂,和你说了有什么用。” 有用。 柳云芝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她如果有选择就不会死。 她瞥了眼张姑,这个满口道理,却和王康狼狈为奸的老妇。看似慈祥和蔼,为他人着想,实际自私冷漠。 趁着她叹息的瞬息,柳云芝一把将人推开跑到了女人身边。 她口鼻出血,手脚痉挛,眼白几乎翻到了底。 柳云芝将玉镯晃到腕前,故意傻叫着,“姐姐,姐姐怎么了。” 她整个人扑上去,“你别睡,地上脏。” 也在这时候,让灵泉顺着手指灌进女人的嘴里。 身后的张姑皱起眉头,“我不是说了,她死了。” 她没法站起来,手攀着门,半点力气都借不住。 没想到这个小牛犊这么大力气,把她撞在一边,门哐哐响。好不容易缓过来,还起不来。 她瞪向那小牛犊,“死人有什么好碰的,还不过来扶一把我。” 柳云芝置若罔闻,她看着女人扇动的眼睫,欣喜地继续灌进更多的灵泉。 “死了,人怎么死的,到底怎么回事?” “张姑不是在吗?” 门外人影还无,就传来一阵阵的叫骂声。 张姑和柳云芝齐齐转头,正是王康来了。 他一踏进来,跟随在后面的李二还没站稳,就遭了一巴掌。 李二木然的看着管事,“怎……怎么了?” 难道人没死? 他再看进去,眼皮子跟着直跳。 刚骗回来的小郎君才洗完澡,一身新衣就全是黑色的血渍。 “李二,我让你把人看好,你就是这么看的吗?”王康又是一巴掌,将人扇的说不出话。 这才看向一直被冷落的张姑,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们这些不长眼的,没看见张姑摔在这吗?” 他指桑骂槐,“一个傻子看不见,难道张姑这么大的人,你眼睛都没有吗?” 李二被骂的狗血淋头,去扶张姑起来。 张姑不是个受气的,讥笑道:“王管事倒是眼亮。” 她站好,拍拍自己的衣裳。 王康不敢得罪张姑背后的人,干笑两声,问起了那女人的情况。 听到是自己服毒想死,他脸色不太好。 毒也是要钱的,这次是真的赔本买卖了。 他:“李二,你叫人来把这里收拾了。” 等人要去了,王康又叫住,比丢到乱山岗,他还有个好主意。 “我听说王家庄有人要配阴魂,你把这具送过去,胡诌下生辰。” “王管事可真是厉害,死人的钱也不放过。”张姑被气的笑了,掉进钱眼里的,王康说一没人说二。 柳云芝却在沉思,这女人一时半会儿醒不了,要是真的被送去配婚。岂不是……岂不是又进死穴。 李二把人一抬起来,柳云芝就挣脱开边上的人,“姐姐,姐姐动了,她动了。” -- 第33页 “太好了,”她跳起来鼓掌,上去一把将人的手拉住,“姐姐快醒来,陪阿宋玩。” 她拉着女人的手,李二不耐烦地啧了声,“滚开点,别在这挡着。” “姐姐动了,她刚刚还和我说不许打扰她睡觉,你们不能把她带走。” 王康被这句话说的懵了,难道人没死。 他瞪了眼张姑,快速到女人的跟前,扯起手腕。 脉象虚弱,但平稳。 哪有一点将死的样子。 好啊,那老太婆敢骗他? 他冷冷一笑,眼神狠毒尖锐,一下就刺到了她的身上。 “人没死。” 张姑听罢一脸疑惑,怎么可能,秋水毒无解。 连忙滚上去,抓着手腕,也吓了一跳。 “怎么会没事,她喝了我的秋水,怎么一点事没有。”除了有点虚弱,竟还比之前有生意。 幸好有那傻子在,不然,少了一个货,丢了一大笔钱。 王康看着柳云芝,笑得褶子起,“乖小子,今日你立了大功。” 他的手搁在那毛茸茸的脑袋上,心情太过舒畅,也用了点力。 人是不能再给张姑照顾。 她一开始就不赞成自己做这类生意,恐怕是心软了,想让那女人假死逃出去。 没想到被傻子发现了。 他满意的看着柳云芝,特意给她找了个院子,还专门从地窖里挑了几个姑娘来照顾他。 反正那边要的不急,自己再多留几日,没准会带来好运气。 夜里,柳云芝看着满桌的好菜,一时不太明白王康要做什么。 不仅没有把她关在地窖里,还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 一轮明月挂西山,两个同她差不多的小姑娘正伺候她。她们也是王康拐来的,那应该知道点什么。 “你们……” 她一开口,两个姑娘就抖得和筛子似的。 没办法,她装作吃不下,叫她们先撤走退下,自己则是去找白日里救回来的女人。 第17章 嫁祸 田庄外 朱刚迫不及待想要冲进去,“小侯爷,到底什么时候能救人。” 他脸上蒙着黑布,说话呼出的白气又回到了鼻子里,心情也跟着糟糕,总想着发火。 瓮声说完,眼死死的盯着通亮的田庄。 正好后门打开,一辆马车行驶出,茫茫雪夜里,清脆的铃声不断,揪着人的心。 谢栾知道,时机到了。 “朱叔,你带着人把那辆马车截下。” 见有了活,朱刚撸起袖子,一声令下,带着驿卒前去。 守卫在原地,还等着谢栾的命令。 夜里风烈,翟紫兰看了眼谢栾,劝道:“这有我看着,小侯爷你先回驿站,等事情结束,再寻你。” 少年的目光如剑,直至芙蓉田庄里。 “阿宋还在里面,我要看着他被接出来。” 话音随着夜风吹入府邸,正在院子外踌躇的柳云芝狠狠的打了个喷嚏。她下意识揉了揉鼻子,想着是谁在念叨自己。 眼前的门却开了。 “进来吧。” 屋内没有点灯,那个女人在黑暗中犹如幽魂,柳云芝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大跳。 风呼呼,草簌簌。 女人无神的转身走到屋内,她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月光清冷发寒,落在窗棂,洒了一屋子的霜。 冰冷如同附骨之蛆,柳云芝冷的打了个哆嗦。 女人见状,起身递来汤婆子。 柳云芝抬头,暖意从指尖蔓延,再看女人,她嘴唇发紫,“你……你不用吗?” “财狼的东西,我用了只觉得恶心。”女人冷哼,瞥向柳云芝,“你也是被抓来的?倒是不像。” 锦衣披身,玉食伺候着。 还专门挑了小丫头陪在他身边,也是被拐来的,和她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她烈性,要不是眼前这人确确实实是救了她,没叫王康把自己丢入火坑,她是一点都不愿放人进来。 被女人的眼神看的有点发毛,柳云芝搓了搓胳膊,开门见山,“王康信任我,是因为将我当成傻子。” 她说了为何来此,也告诉女人不要怕,田庄外的人正等待时机,好把王康和那群恶人绳之以法。 “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柳云芝指着天,“小侯爷就在外头候着,只要我们救出地窖里的人,他就会进来带我们出去。” 惨败的月光映在女人的脸上,她的眼兀然亮了。 细枯的手猛地抓住柳云芝,“谁家的小侯爷?” 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柳云芝强忍着没有挣扎开手,直视女人,“定远侯,谢栾。” 果然是他,女人绽开笑容,几近癫狂。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她掩面痛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大叫,柳云芝二丈摸不着头脑,还未出言,便听到女人哽咽的开口。 “我叫楚雪,谢栾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两股清泪顺着楚雪的脸颊流下,昨日之苦,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我为了他只身来衡都,眼见着就快到了,却被一对恶毒的夫妇骗到了这里。现在我总算找到他了!”楚雪眼眸冒着狠意,只要叫她出去,那两人不死难解心头之恨。眼下,她红肿的眼看向柳云芝,看着相貌不凡的柳云芝。 -- 第34页 一个黄毛小儿,敢只身来这里。 定是胆识过人,难不成是谢栾的兄弟。 “你是小侯爷什么人?”她疑惑的问道,却掩不住森森语气,仇怨的眼神尚未消,犹如一只山魅。 柳云芝弱弱咽下口水,“我……我是小侯爷捡回来的乞丐。” 不知怎么,她下意识不想和楚雪交心。 楚雪心惊了一下,乞丐也生的这般好看。 想起父亲曾说过一些衡都的秘闻,她打量了一会儿,试探地说道:“那你如今住在侯府。伺候谢大哥?” 她忽然改了口,亲昵了叫着谢栾。 小人儿却没什么反应,点点头。 她心中琢磨,抚上自己的面颊。 一个乞丐,谢栾都愿意收留在侯府,那自己不远千里投奔,肯定也能留下。 想到这,她露笑,似是与谢栾认识了许久,自然的说道:“他果然是个好人,对了,刚刚你说什么计划,找到地窖口,救人是不是?” 既然要留在侯府,楚雪打算竭尽全力帮助柳云芝。 自己立了功,谢栾也会对她刮目相看。 “我出来时,还有些意识。当时李二以为我昏迷着,就没有蒙住我的眼,借着微弱的光,我瞧见了满地的青苔。墙壁潮湿滑润,他们还差点摔了一跤。之后出来,便见到一堆的乱石。” 潮湿,那定然靠水。 有乱石,想必是靠近假山。 她进来时,曾看见莲田边就有假山群。 难道地窖就在那里? 这也太好找到了,容易的柳云芝有些觉得不可能。 楚雪脸色刷白,猛地站起来,“我们现在就去救人,你刚刚说谢大哥就在田庄外等着,要是我们救了人,怎么让他知道?” 田庄不小,两边是山,要是喊叫,定会被发现。 这样就算谢栾进来,她们也会被抓住。 要知道,地窖里的都是些几天没吃饭的,走路都够呛。 柳云芝唇微微上扬,还有个最简单的法子,不仅可以制造混乱,还能叫谢栾知道人已经就出来。 那就是——放火。 秋冬干燥,最易着火。 “你是说?”楚雪转了一圈,笑意再次上脸,“烧了好,烧了干净。” “楚娘子,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地窖那探探路。” “你一个人?不如我和你一块去。” 楚雪倒不是不放心,毕竟是谢栾的人,此时对她好一些,日后进侯府也不会孤立无援。 柳云芝摇摇头,楚雪身子才好全,还需静养。 更何况,她需要楚雪吸引王康的注意。 这里的火,要适时的烧起来。 她与楚雪约定,两刻后不管自己有没有回来,这里的火一定要烧。 有了保证,柳云芝借着夜色,从篱笆丛里钻出去。 好在她瘦小,脱了外件,就能轻松出去。 霜白的月光冷冷照着前路,她下意识回头,院门口正有两个偷懒的仆子守着火盆。 有个正要往她这边看,正巧一只猫跑出去。 见着是猫,那人啐骂了一句。 柳云芝躲得及时,扑着胸膛。 王康看似对她放松,实则不然。 她凭借着记忆,很快就到了莲田。 这里只有两个人看守,有个人正抱怨,“莲田有什么好看着的,我们这里偏僻,连贼都进不来。” “轻点,要是被管事听见,你就完了。” 那人果然小声了,面上也有了几分惧怕。 靠着墙壁,所幸柳云芝这边没有亮光。他们就守在假山前,要想救人,就得支开他们。 多亏有了灵泉,让她不觉太冷。 蹲下身,捡起一块稍大的石头,她往上面哈了口气。 瞄准一处分向,她用力的往那边掷。 “什么人。”高个的喊了一声,握好木棍,“张大哥,你在这,我去那边看看。” “等等,可能是猫。别管了,管事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必须站在这里守着,哪里都不能去。” “可是……” “有贼是巡逻人的事,我们做好自己的。” …… 柳云芝看着那两人继续站回原地,皱起眉头。 怎么调虎离山不好用了。 反倒因为这个,那两人越发警惕起来,甚至也不说闲话了。 她看了看别的路,不管走哪里,正好暴露在他们视线中。 这下该怎么办? 正着急,一个佝偻的人影正往这边来,她忙靠紧墙,将耳朵竖直。 “这么晚还在这?” 是张姑,她来这干什么? 柳云芝疑惑,那两个守卫也是。 尤其是想到管事的话,两人的语气也硬了几分,“守职所需,张姑夜半出来做什么?” “睡不着,闲逛。” 沧桑的声音在夜里尤其可怖。 小雀叫了几声,月光隐在云层后。 除了张姑手里的灯笼,再无别的光亮。 “这里可不是闲逛的地方,赶紧回去。” 灯笼的光笼罩着三人的脚,影子跑到身后,张姑将手抬高,守卫正要戒备,一阵白烟洒了他们一脸。 “什么东西。” “你……你……” 几声扑腾声后,两人俱倒地。 -- 第35页 柳云芝捂着嘴,震惊这一幕。 张姑为什么要迷晕他们,难道也是冲着地窖里的少女来的? 她要做什么? 眼见着张姑踩着那两人身体,走进假山群。 她连忙蹑手蹑脚的跟上。 走到一处山洞前,张姑环顾四周,见没人,将手放在假山凸起的一块石头上。用力往下一按,洞穴里传出一声轰隆的声音。 地窖竟然在那里面。 不得不叹一句王康的狡诈,要是没张姑,她怕是怎么都不会找到机关所在之处。 张姑进去后,她闪身贴紧。 进入地窖时,一股难闻的气味传来。 底下,张姑的声音尤其清楚,“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待会儿我会带着你们逃出田庄,届时会有马车带你们上衡都。进城后,立即就去报官。关你们的人是定远侯谢栾,一定要把这件事情闹大,不然就没有人会帮你们了。” …… 听着张姑的嫁祸,柳云芝立即明白。 恐怕芙蓉田庄之后有他人的身影,王康的恶行有人纵容。 她敛眉,在张姑还未出来时,立即躲在一边。 找到莲田,她故意将身子弄脏。 地窖有了声音,是张姑带着人出来。 “太好了,我们出来了。” “得救了。” 众人欢呼,甚至抱在一起痛哭。 夜里静,张姑怕被人发现,立即叫人停下。 一双眸阴狠毒辣,“你们都紧着声,要是被发现了,不用老妇说,你们也知道是什么后果。” 张姑训斥道,众人不敢再言语。 她扫了一眼,看见最末尾黑乎乎全身沾着泥的小丫头。 地窖里有这人? 时间紧迫,也来不及细细去想。 夜色里,她带着人急忙往小门走。 谁也没有发现,后头脏兮兮的人影正往地上丢着红豆。 而在另一边,楚雪等过了时辰,她没有再犹豫,拿起烛台将幔帐点燃。 火势越来越大,她转身离去。 第18章 抓人 “不好了,不好了。” 王康正拿着算盘,听到声音急忙从屋里出来,就看见李二满身是汗,累趴在雪地里,见到人,马上爬过来,扯住他的裤腿。 “管事,不好了。” 他大叫着,一直重复这句话。 王康皱起眉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猜测着,“难不成是小侯爷来这里了?” 之前一直听说谢栾回了衡都,但路上染了风寒,又得了头疾,不便出门。 李木和云嬷嬷都在边上伺候着。 他想过去问消息,皆被赶了出来。 回头,朱刚就出现在田庄里说是准备查账。 好在他准备了一手阴阳账,才没有露馅。 李二摇头,一直用手指着他的身后。 王康立即想到,难不成是朱刚又回来了,想打自己个措手不及? 但是问李二,他又说不出话。 于是手里的算盘直直的打在了李二的头上,“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不好了。” 被算盘打了一下,地上的人总算是清醒了。 他抬手指向王康的左侧,“不是,都不是。王管事,是走……走水了,西院走水了。” 李二救了一遍火,但是火势太猛,就要烧到这边来了。 他只能过来先叫王康离开。 王康木然的转头,火光冲天,恍若白昼。 “怎么会着火?怎么会着火,这里都是我的心血。不行,我不走。” 登时,王康一脚把人踹开。 自己今日刚抓回来的人,是要给那位大人的。 要知道,那位大人如今权势滔天,自己若是答应的没有做到,怕是……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心中一寒,更糟糕的其实不是那位大人。 而是…… 他忍不住看向东方,紫微星处。 不会放过的他,不止一个。 他怕是要完了。 快步走出,他恨不得现在自己死在火光之中。 李二在边上连忙说起了第二个坏消息。 张姑走了,莲田地窖的少女也都不见了,跟着没了的,还有一辆马车。 奔走的人忽然停下,“好啊,好啊。” 看着那处的火光,他知道,不必再去了。 如今这火是烧到了他的头上。 “老子让守在那里的人呢?”他像是一只恶狼,死死的瞪着李二,后者怕的咽下口水。 “死了,被毒死了。” 王康咬着牙,“她倒是出手快。” 今日还没把脸皮撕破,她就敢过河拆桥。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和谢栾抖出她背后的主子? 稍一想,王康的脸色更白了,那个人最得恩宠,根本不怕谢栾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他愤怒甩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得利的那位。 没想到,她才是厉害的。 安插在这里的人放出那些女人,到时候将脏水泼到谢栾身上,至于他,不过就是一颗棋子。 不行,王康顿时想了明白。 他转头就往回走,李二叫道:“管事,管事,您不去……” 李二的话还没说完,王康扭头,“去准备一辆……不,你现在去把田庄里所有的马车都准备好,然后叫几个人过来帮我搬东西。” -- 第36页 好在之前他已经将所有的金银珠宝全部换做银票,如今只要稍微收拾,就能悄然离去。 只是,就这样离开还是太过显眼。 多几辆马车不同方向同时离开,才可以混淆视听。 他回去准备好,出来时望见了西院,“阿宋没有逃出来吗?” “院里的门被落了锁,看守的人等发现时,火势已经烧到了第二间屋。火太大,没人赶紧去。” 李二想了想,“不过里面并没有惨叫声,也有人发现竹篱有被人钻过的痕迹。大概是逃出来的,但此时慌乱的很,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到。” 王康想起来那个小孩的眼,纯真善良,对这世间没有一点怀疑。 他的信任,让王康想到了自己的子女。 心中一动,他看向李二,“你去找找,如果找到人,把他带到城外。我在那里等你。” 李二应是。 看着人进去,他立即起身离开。 李二进去没多久,就碰到四处逃命的守卫。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去。” “李二哥,快跑。” 一个守卫被拦了下来,他着急的对李二说完,就将人甩到一边。 这人和李二关系不错,跑了几步就转身,“有人从正门冲进来,说是侯府来人了。” 侯府? 李二愣住,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敢承认。 只能看着着急的守卫继续说道:“快跑吧,被抓到,我们都会死的。” 王康做的事,他们都是知情的。 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谢栾怎么会放过他们,守卫见李二还是不明白的样子,狠下心,跑了。 生死关头,瞬息都关乎命。 等人都跑的差不多,李二像是从水里冒出来。 跑,对啊,现在就得跑。 李二哪里还记得王康的吩咐,现在最紧要的就是逃命。 但是还没走两步,原先他进来的后门,被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堵住。 满头的大汗和狂乱的心跳,在看见那人出现的瞬间停滞。 他木然的站在原地,耳边一空。 脑海中异常的平静,他张了张嘴。 “要变天了。” 淅淅沥沥的夜雨落下,谢栾坐在火把之下。 二十三位佃农跪在地上,遍地的血迹和无言的尸体。 他低头扫了一圈,不禁皱起眉。 这些人面黄肌瘦,手臂甚至没有藕段粗。但在危险来临之际,爆发出了难以预料的力气。 也是他们,帮助了侯府抓住了王康的田庄守卫。 至于地上瘫倒的一片,虚壮而已。 “小侯爷,我都问过了,王康跑了。” 翟紫兰手中的鞭子滴着血,她没有想到这个王康会这样厉害,竟能未卜先知,先跑了。 “阿宋在哪?” 找了田庄一圈,却怎么都没有找到阿宋。 甚至连地窖也没有找到。 谢栾按着轮椅的扶手,他太阳穴突突,忐忑不安。 翟紫兰安慰道:“阿宋机灵,此时定是躲在哪里等着我们,小侯爷你别担心。” “担心?” 他本想矢口否认,话到嘴边,却不得不承认。 “小侯爷,你放心吧。阿宋机灵的很,做事比贺粲还要靠谱。”她说完,就遭了一记眼刀。 这时倒是记起来,眼前这位和她的小师弟是多年好友。 正要赔礼道歉,谢栾淡淡说道:“阿宋和他,怎能相提并论。” 翟紫兰:…… 贺粲,你要是再不回来,小侯爷心里就要没有你了。 远处的某人,正打了个喷嚏。 朱刚恰好此时提着一个人进来,他看了一圈,没见到那小孩。 将手上的人一丢,“阿宋没在?” 他和阿宋没说过几句话,不过那小娃娃生的乖巧伶俐,他很快就把他当作自己人。 自己人总要多上心的。 话音刚落,朱刚脚边的男人猛地抬起头。 “是……是你们。” 李二错愕的张大嘴巴,驿站的那个来投奔衡都亲戚的竟然就是他们的主子。 翟紫兰瞄了一眼,哦,原来是那个误打误撞说出驿长和芙蓉山庄有“旧”的小仆子。 “你们管事呢?阿宋呢?” “管事逃……逃了,阿宋小郎君还在府上,我就是回来找他的。” 他跪在地上,深知此时就该知无不答。 谢栾心下一松,既然在府中,那就没事。他问起王康:“逃哪里去了。” “新城西门,说是在云来客栈等我。” 眼神示意下,立即有守卫前去抓王康。 朱刚不耐烦,一脚踹过去,“问一句说一句,老子拉屎都没你怎么会憋。” 那一脚用了极大的力气,踹的李二背脊生疼。 他倒吸一口气,讨好的看着眼前的人,尤其是那面冷的男人。 轮椅之上,他犹如高山之岭的风雪。 只消一眼,李二就不敢再看。 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见着所有人的神色愈发铁青,甚至翟紫兰和朱刚紧紧盯着他,大骂:“人渣,小侯爷,这种人为祸衡都,让我把人杀了吧。” “我手里多的是毒药,定能叫她生不如死。” 李二浑身哆嗦,“别杀我,别杀我。” -- 第37页 他看向谢栾,抛出自己的救命稻草,“我……我知道阿宋在哪里。” 谢栾顿住,李二想要站起来,却被翟紫兰一脚踩在底下,“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复又转头,“小侯爷,你别信。”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敢在这里说虚话。” 翟紫兰动鞭子,就要先把人打趴下。 谢栾举手拦住,李二赶紧爬过去,“小侯爷,小侯爷,我没有说胡话。我真的知道。” “说。” 他冷冷一句,李二咽下口水。 在双肘的支撑下,站了起来。 “我……我不能说。” “好啊,小侯爷,这个人就在耍花样。” 翟紫兰翻了个白眼,还不如杀了,免得在这听这些废话。 李二咽下口水,“小侯爷,只要你可以放过我,阿宋小郎君我能双手奉上。” 北风悲号,将谢栾的乌发吹散。 翟紫兰琥珀般的瞳仁紧缩,就连鞭子都忍不住抓紧,“小侯爷,他是王康的人,信不得。” 烈烈风起中,谢栾坐在轮椅上,转向另一边。 众人不知所措,听得一声,“带路。” 李二欢天喜地,翟紫兰无语,“小侯爷,你认真的吗?” 这种人能信? 第19章 野心 谢栾并未停住,李二在后推着轮椅。 翟紫兰一双眸犹如暗夜灯火,驿站时与驿卒攀谈的就是李二,能做这类事,大概是王康的左膀右臂。 信这样的人,不亚于与虎为伴。 当然,说李二是虎,抬举了。 她气的将鞭子收起,发出极大的声音,又看了看同样站着不动的守卫,怒喝:“一个机灵的都没有,赶紧去保护小侯爷。” 朱刚抓了下脑袋,“生什么气?” 别人不知道,他们可都清楚。 小侯爷如今已经没事了,一个打五个都没问题,不过就是个小守卫,怕什么。 翟紫兰生气,怕不是吃醋吧。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说。 翟紫兰白了一眼,不想理会。 朱刚扁着嘴,“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是有一说一。喜欢小侯爷就大胆的说,何必吃一个小娃娃的醋。” 她怒瞪一眼朱刚,“你说什么,我吃阿宋的醋?” 这说的什么胡话,且不说她不喜欢谢栾,再则,阿宋是男子,她要吃哪门子飞醋。 才想要解释,就看见朱刚揶揄的眼神。 “算了,懒得和你说。” 翟紫兰转头处理芙蓉田庄的事情,王康比他们做的还狠,为了不被人知道自己的生意,一些佃农直接被割掉了舌头。 田庄的其他人先押到地窖记下口供,之后等谢栾回来再商议报官。 一直到了灰烬之地,谢栾停下思绪,李二喊了声到了。 这才看向眼前的景象,简直是惊心动魄。 火如琉璃通透,将这里的一切烧了干净。只剩下一个水缸,还有些许断壁。 谢栾冷漠的目光扫过,“阿宋在哪?” 李二扑通一声跪下,惶恐说道:“小的做了坏事,也没有任何资格乞求您饶命了。但是小的家中还有两个弟妹,他们无辜。还请小侯爷到时候能放过我的家人……” 他想活,但现在希望渺茫。 但不能再连累家人,李二跪在地上,“小侯爷,祸不及家人。” 谢栾的目光淡漠,“那些被你们拐卖的女子和孩童,是不是也在你面前如此求过你?” “做尽恶事,惠泽家人。 “遭报应时,却乞求不要祸及家人。 “你配吗?” 李二脸色一白,面如死灰,最后的目光落在了莲田左侧。 层层青树,雪落缝隙,目光抵达处是荒废的房子。 假山群最里,也最为隐蔽。 谢栾立刻让人推着他去,进田庄时火势凶猛,形势混乱。阿宋带着人逃不远,如果是趁着混乱,跑到假山,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了假山后,最先看到一座屋子。 老旧不堪,许久没住人,落锁的门上结满了蜘蛛网,在火把与灯笼的光亮下,却没有想象中的恐怖。 他脑海中想起无数的惨案,死去的人脸皆成了阿宋。 如果门后的人真的出事了,谢栾将会恨死自己。 守卫上前,门拍的很响。 “阿宋小郎君,阿宋小郎君。” 不管怎么敲,里头都没有声音。 直到有人喊了声谢大哥,谢栾在轮椅上惊喜地扭头,黑暗之中,从茂林修竹后钻出三个身影。 “阿宋?” “谢大哥……”那人忽然停下,她慢慢的掀开被子,一双濡湿的眸子震惊而失望,“你不认识我了吗?” 谢栾思索片刻,并没有想起来。 他如今担心的是阿宋。 “你们认识阿宋吗?他在哪里。” 楚雪咬着唇,谢栾居然不认识她了,捏着被角的手发白。 她心中一狠,将重重的被子丢下。 其余两人慌乱的想要去捡,但被子一落地,又脏又重。 就这样,雨水浇了他们一头。 为首的女子本就体弱,颤抖地,不可置信的看着谢栾,“谢大哥,你原恨我这么深。” 恨? 侯府的守卫各个耳朵灵,目光立即锁在了谢栾的身上。 -- 第38页 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女子和小侯爷有关,还是那方面的。 一下子,眼睛都亮了。 “我不认识你。”阿宋不在这里,也没有跟着王康走,难道是…… 他顿时有不好的猜测,心中乱如麻。 “长命,你安置好她们。” “是。”脸长眉深的少年抱拳,不敢再多看小侯爷一眼,打着伞到了她们身边。其余两人还算是配合,拿着伞抱成一团跟着走。 楚雪却不肯了,“谢大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谢栾确实不记得她是谁,但依旧带着一丝客气。 “不管是谁,今夜雨大,不适合叙旧。我还有事,你自便。” 他要离开,处理完事情后的翟紫兰赶来,看见中间那人的脸,惊呼一声。 “楚雪。” “翟姐姐。” “呸呸呸,别叫我姐姐。当不起你这大家闺秀的姐姐,小侯爷,你不是去找阿宋了,人呢?” 她是半分脸面也不想给楚雪留,倒是谢栾想起来了,原来那个就是北下时救了的楚娘子。 谢栾并未给予楚雪眼神,冷静说道:“或许上了张姑的马车。” “什么,阿宋可真是胆大。”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红豆,红豆。” “朱刚,你带着人快去找后门,一路上去找有红豆的路。” 下了雨,怕是难找一点。 不过总比没有任何线索来的好。 楚雪显然愣了下,他们就当自己是块木头,理都不理。 她泫然若泣,苍白的脸颊露出一抹红晕,眼见谢栾也要离开,于是委屈地哭诉:“谢大哥,你当初不辞而别,是不是雪儿做错了什么?” 她看向谢栾,咬了下后牙槽,悔恨当初自己对谢栾的看不起。 翟紫兰心直口快,“我们不辞而别到底是因为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是你嫌贫爱富,还说不想守活寡……” 谢栾眉头如山,重重压下。 “够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找到阿宋才是要紧。” “好,听你的。” 也懒得和这种人说话,翟紫兰推着谢栾走。 楚雪跌跌撞撞,“不,不是这样的。” 可等着她的却是冷漠的眼神,她将要说的话全都咽下,还不是时候。 现在不适合解释。 在楚雪上前来,要靠近谢栾的那一刻,翟紫兰上前挡住。这个看似温乎如莹的女子,实则心思深沉。 谢栾为了救她受伤借住府上,其风流之姿被府上老爷看中,为了报答恩情,便提出叫楚雪嫁过来。他们还未说同意,楚雪先不愿,背后之词显尽恶毒。 她不瞧瞧自己,哪一点配得上谢栾。 有了楚雪做对比,翟紫兰骤然觉得,阿宋极好。 “你有什么话就在那儿说,别靠我们家小侯爷太近,免得过了病气。”翟紫兰从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和不屑,楚雪脸色难堪,还是站直了身子退到一边。 她柔柔弱弱,风雨一吹,身如浮萍又似柳絮。 翟紫兰啧了一声,越发看不过眼。 都是被小侯爷救的,阿宋知道谢栾的身份,也从没有奢求过什么。 而眼前这个,从北赶到这里,还不是因为谢栾是侯爷。 被忽视的楚雪掐着自己的手,恍若要昏倒,她故意瞄了一眼谢栾,虚弱的扶着额头。 “翟姐姐,谢大哥,一切都是雪儿的错,都是我……我的错。” 她装作一昏,人直直往谢栾身边歪。 翟紫兰内心啧了一声,快谢栾一步,将手伸直,直接把人环住。 她看着心绪不宁的谢栾,拍了拍胸脯,“小侯爷,你带人去找阿宋,这里交给我。” 说在这,她故意看了眼楚雪。 她扶着额头,挣扎不出翟紫兰的怀抱,只能假装虚弱的睁开眼皮,“我……我应该可以。谢大哥,我也担心阿宋,让雪儿和你一起去吧。” 谢栾置若罔闻。 楚雪眼红,脸上湿润,一时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等人走的差不多,翟紫兰松手后退。 她冷笑,“你的担心略微多余,楚雪。” 翟紫兰让所有人退下,蜘蛛网挂着的大门前只剩她们两个。 灰色的墙壁都是雨水,成了一幅幅阴森可怖的画。 风声夹杂鬼哭狼嚎,翟紫兰趁着微弱的火光,“你最好离小侯爷远一点,我不管你有什么心思,最好别舞到我们跟前。” “翟姐姐,雪儿……雪儿从没有想过。”楚雪没有伞,好在现下雨不大。 细如毫毛的雨水斜飞,落在她们的发间上,凝结成了水珠。楚雪生的落落大方,骨子却比石还硬,“我来此,是报恩的。” “你离衡都远一点,就是还了恩情。此间事了,我就派人送你回去,楚雪,我希望你别想耍手段。小侯爷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你配不上他。” 楚雪抽泣着,看向谢栾远处的方向。“翟姐姐,我来衡都不是要谢大哥对我负责的……” “可笑,负责?” 翟紫兰听得简直捧腹大笑,“凭什么对你负责,你算是什么东西。” 楚雪脸色难看,“翟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们之间一定是有误会,姐姐,你告诉我。” “我来这,是因为父亲逼我嫁人,唯有谢大哥才可以帮我。翟姐姐,你放心,我留在这不会耽误你和小侯爷的。” -- 第39页 “呸呸呸,我和小侯爷清清白白。” 发现根本和她说不通,自己好话恶言说了个遍,楚雪油盐不进。 翟紫兰切了一声,拂袖离开。 不久,楚雪抬起头,她的目光再没了委屈和泪光。 “让我走?” 怎么可能,她决定的事情,就绝不会放弃。 她要留在定远侯府,一个乞丐都能待的地方,难不成她不可以? 她楚雪,将会是侯府唯一的正夫人。 第20章 李婉 柳云芝躲在一众劫后余生的姑娘背后,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喷嚏。 一群人转过来,看向她。 她低下头,揉了揉鼻尖,轻声念着:“不知道是谁在骂我?” 会不会是谢栾? 想着这些日子他的教诲,要是知道自己自作主张跟着张姑出来,此时一定很生气。 她怕的脖子一缩,手心被咯了一下。 是红豆。 她出来时,翟娘子给了自己一把红豆,让她能有机会做记号。 但进了田庄后,红豆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此时,红豆被汗浸湿,团成一团。 她松了松,让红豆散开。 环顾四周,根本没有发现可以丢下红豆作线索的口子。 张姑心思缜密,马车窗户都被封上,任何有空隙的地方几乎都被黑布遮住。 柳云芝汗涔涔的背脊靠着车壁,泥沙犹如硬壳裹在自己的皮肤上。 还是先把红豆放回去,之后再想办法留下点记号,好让他们跟上。 忽然,柳云芝的肩膀似乎被什么东西碰到。 她疑惑的看过去,一个纤细的身影走到了她的身边。 还未开口问,马车就停下了。 “你们都是哪里的,深更半夜在此行路,要做什么去。” 一声质问,让所有人都吊起心。 甚至还有人冒出头,要去看看。 张姑猛地撩开帘子,不准人往外钻,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你们在里头别出声,都给我小心着点。” 众人没了声响,柳云芝听到个小小的声音,她有些讶异。 但很快在背后变声,在张姑放下帘子时,反驳道:“那是衡都的禁军,只有他们是驻在城外的。”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张姑的脸上。 她如狼一般,想要看清楚到底是谁在说话。 此时有了柳云芝的提醒,大家伙也都开始怀疑起,“既然是禁军,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向他们告发定远侯?” “对啊对啊。” “既然是禁军,那必然是保护我们的。” 一声声一句句,张姑的脸越发难看。 要不是禁军就在后头,她一定将这些人的嘴都毒哑。 禁军的人各个都是推崇谢问道,更对谢栾赞不绝口,要是他们贸贸然上前去,说是谢栾拐的,遭殃的会是谁? 当然是自己了。 这些蠢货不会有事,可她有啊。 张姑将灯笼拿远,黑暗重回。 有那么一刻,柳云芝以为自己是圈里的猪狗。 渺渺然的沧桑声音从外头飘来,张姑守在车门口,将一众的话都抛在耳后。 “你们以为,这么简单?” “那可是谢栾,他爹是定远侯谢问道,是陛下最宠爱的臣子。” “当年禁军头领也是从他的手下出去的,你们一群人下去说,是谢栾拐了你们?他们会信,到时候,还不是将你们都关回去,亦或者……杀了。” “要知道,你们可是官奴。” 官奴是什么,是连狗都不如的。 杀了都没人去问。 车里的人脸色一白,柳云芝感觉到身边的人几乎要冲出去,“胡说,救……” 她快速的伸手,连忙将人拦住。 左手死死的捂住那张嘴,她挨着那双冰冷的耳朵,“别冲动。” 帘子外,车夫似乎回来了。 路过时,还能听到禁军在议论今夜值完要不要去夜市。 温暖的车内,柳云芝却觉得冷的动不了手脚。 车子颠簸,细细碎碎的声音又重新回来, 一双冰冷的手攀着她的胳膊,“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声若冰泉映月,清冷又熟悉。 她呆愣片刻,这才松手。 “刚刚大好的逃跑机会,只要我大叫,禁军一定会发现我们。你为什么拦住我,你难道和他们是一伙的?”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也怕是被别人听见。 “亏我还相信你,以为你是来救我们的。” 她颓废的靠在柳云芝的身上,身子软若无骨。身下的人抗拒的想要抽开身子,又被她扭着胳膊,“让我靠靠还不行吗?” “反正这会儿是逃不出去了,都怪你,要不是你,这两个坏人就被抓住了。”她扁着嘴。 “坏人?”柳云芝很奇怪,她是知道真相,但对于这一车的人来说,难道坏人不是谢栾吗? 身边的人猛地转过来,很是惊讶的说道:“不是吧,你难道真的以为谢栾哥哥是操控一切的,而外头的两个是好人?” “定远侯驻守北地,十年都不一定回来几次,他怎么做这些。而那个老妇,张嘴就是让我们去报官,遇到禁军却不放我们下去。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那两个是坏人,他们的目的是让谢栾哥哥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 第40页 她说的很快,但猜的全对。 是,张姑以及她背后的人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你认识谢小侯爷?”柳云芝心有猜测,能如此信任谢栾,甚至也有过这般遭遇的,只有一个人。 可那位小娘子却不回答,她反问柳云芝,“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告诉我你是谁?地窖里的人本就只有八个,王康带走了三位,那连上本公……我,地窖里拢共该是五个。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不是来救人的,那就是害人的。” “好啊,我现在就要告发你。” 反正她到地方,和官府亮出身份,就一定会没事。那两个坏人,也没法陷害到谢栾哥哥。 柳云芝眼见她要大叫,复又伸手。 泥巴全蹭到了她的嘴里,“别叫,我说。” “我是定远侯府的人,我替小侯爷做事。” 此时的柳云芝,已然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 她是大越三公主,李婉。 李婉此时眨巴眼,这小丫头说什么? 是谢栾哥哥的人。 她的手扒着柳云芝的手掌,嘴里咸的发苦,但一点也不生气,含糊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逐渐冷静下来,柳云芝对着她点头。 就在刚刚,她也想起来李婉的一生。 身为大越三公主,李婉身份尊贵,却在她十七那年,被歹人绑走。 失踪了一个月,李婉被从葛囷的府宅里找到。 找到时,人已经不成样子。但纵使如此,她也说芙蓉田庄的事与谢栾无关。就是有了她,谢栾并没有因为田庄的事而被下诏狱。 但也因为这件事,陛下对他御下不严,失望到不行。之后更是褫夺了他的爵位,堂堂的战神,最后沦为一捧黄土,甚至不能埋骨青山。 李婉闻听消息后,一生未嫁。还和顾寒抢夺定远侯府址,最后落败,自尽在公主府里。 “你是谢栾哥哥的人,是不是他知道我被关在地窖里,所以让你来救我。”李婉咬着唇,自从知道谢栾哥哥回来,她无时无刻不想去找他。但母妃不让,好不容易借着来找二皇兄,偷跑出来。 谁知道被人绑了。 她紧紧抓着柳云芝,在地窖时,她每每祈祷谢栾的出现。 果然,是上天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 她和谢栾哥哥果然是心意相通。 柳云芝耳朵一动,她敏锐的察觉到张姑并不是往衡都城内行车。 她猛地起身,李婉被振开。 来不及生气,就听到一声惊呼,“这不是去衡都的路。” “你怎么知道?”李婉眨巴眼。 柳云芝耳朵贴的很紧,听到两侧的青松擦着马车的棚顶而过。 静寂之中,枝上落雪越发清晰。 这条路,道小,两侧青松,路途又是颠簸。要是去衡都,只有一条大路,平坦开阔。 车怎么会碰到青松的? 她眉重重压下,肩膀上如同石墩,无法伸展开。 “那如今怎么办?”李婉也学着她的样子,贴在了车壁上。 柳云芝迟迟不说话,说实话,她也不知道。 如果是去衡都,有三公主在,谢栾的罪是定不下的。 可现在,她根本不知道张姑要做什么,杀人灭口? 极有可能。 她干脆坐正,将李婉也拉过来。 她记得,炆王李况此时正被云贵妃赶到安平县的别院,提前准备春猎事宜。 如果张姑走的路是自己所想的方向,那正好那猎场就在附近。 “你刚刚说你二哥在附近是不是?” “我说过吗?”李婉愣住,二皇兄确实在附近,可她不记得自己说过。 柳云芝重重的点头,忽悠她说道:“方才是你说给我听的,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有个二哥。” “也对。” 柳云芝正要说出自己的打算,外头风声大作,马车也停下。 张姑在外撩开帘子,将灯笼提高,高个的男子在外守着,手中拿着绳子。 大家伙也都察觉出了不对劲,“这是哪里?” “不是说好去报官的吗?” “都出来。” 张姑一声冷笑,行路时,她想了个更好的法子,与其让这些活人做事,不如直接摆出尸体嫁祸谢栾。 她看着这些姑娘,“老妇不想多说,如果你们不下来,那就叫人进去亲自抓了。” 她慈蔼的面目现如同巫婆,或许曾经她也害怕过报应,不忍心杀这些姑娘。但现在,要紧的是主子的吩咐。 在张姑的注视下,大家的心打起鼓。 李婉紧紧抱住柳云芝,“该怎么办?” 柳云芝看着眼前的形势,轻声道:“见机行事。” 第21章 劫持 “快点,都站好。” 车夫凶狠的指挥着,等人都排成一列,把每个人的手都绑在一起。 到了柳云芝和李婉,两人的手挽在一起,根本分不开。 他皱起眉,干脆把两个的手绑在一起。 干完这一切,走到张姑跟前,“姑姑,接下去怎么办,要不要我……” 他在自己的脖子前做了个动作,张姑扫了一眼那群瑟瑟缩缩的姑娘,摆摆手,“还不是时候。” 她要等,等夜再黑一点。 此时与李婉依偎在一起的柳云芝眺了一眼远处,她很快就认出,这是哪里。 -- 第41页 她们正站在衡都外的一个小山坡,山坡下就是马场。如今是二月末,三月春猎在即,马场仍旧灯火通明。 想起些事情,她看向李婉。 双目汇聚,果然都在对方的眼神里得到了肯定。 炆王就在那里。 柳云芝手握成拳头,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翟娘子说,宫里有人一直针对定远侯府。而这个人就是云贵妃,也就是三公主李婉的亲母。她不得不猜测,张姑就是云贵妃的人。 炆王与谢栾有仇,怎么会帮助她们这些棋子。 她们的下场除了死还是死。 唯一的变局,是李婉。 炆王的亲妹妹,也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如何用她来改变已成定局的棋盘? 此时李婉期待的看着她,眼中都是兴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可以得救了。” 她的喜悦,很快被张姑发现。 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傻子,之后越发觉得不对,她四处张望,并未看到有什么追兵。她隐约觉得不对劲,示意车夫上前,把那人抓来。 黑夜下,即便是有灯光,都显得一切昏暗。李婉吓得脸色苍白,直往柳云芝身后躲。 手里的绳子拽的柳云芝生疼,同时也诧异,原来三公主并没有表面那么冷静。 想想也是,她如今也只是十三四的少女。 想起前世她的遭遇,柳云芝心内柔软,她安慰着:“别怕,三公主。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身后小声的呜咽和无助的话语犹如海浪,拍到了柳云芝的耳畔。 “那你想想办法,本公主还没有嫁给谢栾哥哥,不可以死的。” “呜呜呜,怎么办啊。” 眼见着那两个恶人就要过来,她忍不住哭了出来,或许是看到了前路无光,知道了自己真的将要赴死。 李婉原先的镇定全都消失,她就像是无助的浮萍。 柳云芝护着她,抬头看着她落泪,伸手将她冰冷的柔夷包住,将身上的温暖阵阵送到了李婉的身上。 柳云芝还有底牌,她的灵泉可以解毒,还能白骨生肉。 只要有一口气,就可以救回来。 眼见着车夫逼近,她冷静的说道:“三公主,我还有个主意能给我们一线生机。” 要是真如她所猜的,张姑是云贵妃的人。知道李婉的身份,一定会手下留情。 她们的交头接耳,越发让张姑觉得生气。 “张福,你还犹豫什么,快点把人给我抓过来。”张福手中的刀寒光阵阵,听到这话,脚下更快。 张姑扫了一圈,满意的想着:这地方,最适合杀人埋尸。到时,再安排人将脏水泼到谢栾身上,他就是跳进黄河都别想洗干净。到时候做完这些事情,自己就和主子告老,回乡带孙子去。 这里的水太浑了,她呆的越久,离死越近。 张福应声,狞笑着走近。 还未走到,纤细如兰的女子躲在一个黑衣小丫头身后。 她瞪着大眼,而身前的人却挺着胸膛,一身破旧的白裳在寒风下烈烈作响。 “给我让开。” 张福伸手,要把人拽开。 柳云芝没动。 “找死。”他露出自己的刀刃,月光下,仿佛是吃人的野兽。 锋利的犬牙对着柳云芝,她反倒一点也不害怕。 “住手!” 李婉咬着唇,即使害怕,也为了柳云芝上前一步,“你们!你们不可以杀我!” “你算什么东西!”张福冷笑两声,他把手里的刀甩了甩。 眼见刀要落下,柳云芝急忙将人拉后。 “这是大越的三公主!” “什么三公主,公主都在宫里,怎么会在这里。” 寒光一闪,李婉闭上了眼。 但疼痛没有来,张福被急匆匆赶来的张姑一把拽到后面。 张姑老眼昏花,此时根本认不出李婉的容貌,但怕真的是,还是将一张恶毒的脸凑近。 李婉有些厌恶,身子后仰,借着灯笼的光,张姑瞧见了张素净的小脸,两颊凹瘦,眼底青黑,发帘乌黑发油,一缕一缕垂下犹如柳树枝条。 好像是和主子有些像。 她不确定的皱起眉,“你们想胡诌?三公主这会儿应该是在公主府里,怎么会来这里。” “这世间相似的人多的去了,你怎么证明你就是?” 李婉心一提,她出来时什么都没带。唯一的金簪,也被那些人搜罗走。 她心中发气,紧紧拽着柳云芝的衣服,却不敢言语。 见她说不出话,张姑眉一挑,“假冒公主,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先拿那两个开刀。” 张福撸起袖子,大冷的天,他额头上全是汗水,但听到这话,兴奋的舔了下上牙。 山坡前悬空,两边是密林,隐约还可以听到恶狼的声音,唯一的路就是她们来时的路。 她们如今根本不能逃。 柳云芝暗暗续着灵泉,手心虚握,只要刀下来,她就用泉水快速捂住伤口。 大刀闪过银光,如同蛇,锐利寒冷。 她紧紧闭着眼,却听得“嗖”的一声。眼前的男人闷哼一声,忽然背部着地。 张福瞪着大眼,不甘的松开了刀柄。 他死了。 -- 第42页 被一支羽箭贯穿了喉间。 柳云芝呆愣的看着,刚刚的箭矢就在她眼前一寸的地方。 事有变故,这支羽箭从哪来的都不知道。 李婉吓傻了,紧紧抱着柳云芝。 “死……死人了。” 血流了一地,最后渗进了泥土里。 张姑呆愣片刻,大掌一伸,直接往发愣的李婉抓去。 柳云芝要跑已经来不及,她们两个成了张姑的挡箭牌。 一众的女子蹲在地上,吓得惊叫。 “别叫了,你们谁再发出声音,我就毒死你们。”夜里视线不行,手里的灯笼也掉在地上,要是再被声音扰乱,死都怕是不知道怎么死。 她警惕地看着周围,带着人一同往马车移。 “你绑了当朝的三公主,是忤逆大罪。” 地上的碎石让张姑有些烦躁,听到这句话,她手上用了点力气,很快那细嫩的脖颈有了血痕。 李婉拉了拉她的手,示意柳云芝别再说了。 要是惹怒了人,真的会死的。 母妃说了,做人要能屈能伸。 好不容易到了马车,张姑靠在车壁,“她真的是三公主?” 如果真的是,那她真的就完了。 主子不仅不会放过她,就连她的家人也难逃一劫。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柳云芝云淡风轻,“如今已有人追来,你放了我们,至少还有一条活路。” “说的好听,活路,谁给我?”刚刚那羽箭,是从密林而来,百里□□箭杀人,必定武艺高强。 柳云芝将头往后仰,避开了锋利的刀刃。 “我给你。” 她没有丝毫的害怕,李婉想说些什么,便听到她说,“你放了三公主,我跟着你走。” “我会御术,而且是个不起眼的奴婢。他们不会管我死活,这样活路就给了你。” “不可以。”李婉震惊,这是拿她的命换自己的。 张姑有些犹豫,柳云芝喝住还要继续说话的李婉,让她安静下来,“如果那些人是为了三公主来,你放了人,自然就不会再追着你。” 这个小丫头说的对,三公主她必须得放。 不过,不是现在。 她冷眼看着柳云芝,心如硬铁,“闭嘴,你们现在都跟我一起上去。” 又看了那边跪着抱成一团的官奴,这些都是没用的,果然御车还得交给那个能说会道的小丫头。 “你,叫什么?” 柳云芝抬起眸,“阿宋。” 这名字略微耳熟,张姑稍想,便记起了。 “你是王康今日带回来的那个小子?”想起自己的处境就是拜这个小东西所赐,张姑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杀了。 但还不是时候。 她解开两人的绳子,与李婉一起进了马车。 柳云芝小小的身子甚至连跳上去都费劲,但驾车的技术娴熟,让张姑有些惊讶。 这看着约莫十三四的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就在马车掉头离开,密林之中急匆匆的走出四五人。 正是谢栾。 看着一地的官奴,朱刚痛骂:“该死的,竟让人跑了。” 他手中的箭筒被愤怒的丢在地上,早知道刚刚就在树上,把那老奴也一并杀了再说。 朱刚说罢,翟娘子已经上前将那群哭泣的娘子都安慰好。 眼见马车远去,谢栾目光深邃,翟娘子安置好那些娘子,上前问道:“小侯爷,接下去怎么办?” “闹大。” “什么?”翟娘子一时听不清。 谢栾扯起嘴角,冷声:“她想闹大,那就闹大。我记得李况就在附近,你去告诉他,三公主被歹人劫持,往南去了。” 翟娘子顿时明白了,小侯爷是想反客为主! 第22章 生计 马车上,李婉坐立不安。 张姑毒蛇般的眼一直盯着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柳云芝就在外头,她只驾过四五次车。当年顾寒急病,夜里要请御医,但那时府内的马夫痢疾。之后,避免再遇见这样的事,她屈尊学了御术和马术。 不过,学成后,柳烟儿和顾寒丑事败露,也没了无用武之地。 没成想,竟用在这一刻。 夜黑,马前铃清脆渺远。 两侧的灯笼摇晃,风雨之中飘摇,就如人这一生。 她看着前方,思索接下去该怎么办。 从那支羽箭中,她认出了这是定远侯府的。 箭矢用的是铜,稍显钝圆。她曾见翟娘子拿起过,那密林之中的定然是谢栾来支援的人。 一路上,她丢下了红豆,做了标记。 但怀中的红豆少了许多,还不知要行多久,要是出了安平县那就糟了。 两侧风声,带不走柳云芝的思绪。 车壁灯笼高挂,光亮中,车内传出张姑的声音。 “三公主,你想干什么?” 是李婉,她正打算掀开帘子。手还没碰到,就被张姑发现。 “我……我……”李婉肩膀一缩,被吓得又贴了回去车壁。她咬了咬唇,“外头冷,阿宋衣裳不多,我想给她披件衣服。” 手里是先前留下的衣裳,很旧,不知放了多久。 但想起阿宋身子单薄,外有小雨,要是得了风寒,就算是侥幸得了一条命,恐怕也熬不了多久。 -- 第43页 张姑不耐烦的将衣裳抢过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干什么,这是我找到给阿宋的。” 李婉气急,想去夺。但怕张姑手里的刀,只能缩回去。 车内没有点炭盆,张姑自己都冷的瑟缩,有衣裳怎么可能会给那个小东西。她。她没有理会李婉,抱着胳膊,继续盯着柳云芝赶车。 柳云芝在外听见,手里的缰绳拉的更直一点。 “三公主,我不冷。”她有灵泉,稍微取出一些泉水,能坚持很久。“张姑,车内阴寒,公主身子受不了。你先把炭盆点上。” “要你多嘴。”现在是逃命的时候,又不是来游玩,她就算有炭盆,哪有那时间,“赶你的车。” 李婉嗫喏,“阿宋,不用的。” 她也不冷,可话说出去颤巍巍的,齿寒战栗。 怕真的出事,张姑心不甘情不愿点了炭盆,车内温暖了许多。李婉的脸色变好,她看着张姑身上的衣服,“车内暖和了,那你的衣服给阿宋。” “我们之间只有你们会赶车,如果阿宋病了,就只能你亲自上。”她隐隐警告,追兵在后,她一露面,贯穿她的羽箭就在不远了。 张福的惨样映入脑海,张姑唇白了一度,默默地脱下衣裳丢到了外头。 柳云芝感激的一笑,将衣服披上。 李婉嘴角多了一丝笑意,张姑嘁声:“一个下人,三公主倒是上心。” 她那个恶毒心肠的亲娘要是有几分善心,自己也不会这样处境。 一想到她和家人的命都握在了云贵妃的手里,她的脸色发黑。 芙蓉田庄的事情她没有办好,还绑了三公主。 主子定会迁怒到她的家人,她看向李婉,杀心起。要是杀了这两个,自己再带着家人隐姓埋名,或许是一线生机。 但最后,她还是扭开脸,“你放心,等时机到了,老奴定会放了三公主你。” 车内无声,张姑沉重的撩开帘子,目光紧紧盯着要去的路。 夜色黑重,寒风夹带着雨丝从柳云芝的耳边飞过。 见到张姑出来,柳云芝嘴角翘了起来。 娴熟的驾车,让张姑侧目。 一个十二三的孩子,到底都学了什么。 “你的主子是谁?”她忍不住发问。她早年出宫,但依有耳目,若是有阿宋这样的人在三公主身边,她不可能不知道。 会是炆王的人吗? 不对,如果是炆王,怎么可能会搅浑芙蓉田庄的水。 即便是知道三公主在这,也不可能会将几年来布置的棋盘推翻。 她脑中有些猜测,只等柳云芝验证。 柳云芝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眼神,丝毫不怕。 她嘴角浅笑,“你不是猜到了?” “果然是谢栾。”张姑并未惊讶多久,“他是装病是不是?” 年前便传出谢栾病重卧榻,之后更是拒了圣意,留在府内养病。即便是有朱刚代行令意查账,众人都没想到谢栾会欺君。 柳云芝并未说话,倒是帘子后小小的叫了一声。 “太好了,谢栾哥哥没事。” 山路难行,马车擦着青松,颠簸的差点将张姑甩出去。 她紧紧靠着车壁,看着渺茫的前路,心中叹息。 “你背叛了你背后的主子,接下去有何打算。”柳云芝出声询问,语气轻松,仿佛并不是被张姑挟持。 张姑本想反驳,但嘴角扯了扯,手无力的握着刀。 就算没有背叛,自己劫了三公主,在贵妃眼里等同背叛。 夜色浓重寒冷,两人口中呼出白气,身后的炭盆传来温暖,张姑微微靠后汲取温暖。 轻如风的话语送到了张姑的耳里,是柳云芝轻哼:“活着不容易,要做自己更不容易。” 张姑脸色一僵,她快速的看了眼柳云芝,心中有了动摇。 下山的路程快,雨丝落净后,马车就到了原先的岔路口。 而这里,恰好就有禁军。 张姑心悬了起来,“你待会儿坐在我旁边,不要出声。” 想起什么,她手掏出白色的粉末,走近车内。 李婉瞪大眼,看着张姑逼近,抱胸一直后退。 柳云芝心觉不对,反身要进去,却碰到张姑冰冷的眼神。 她眼睁睁看着那白雾扬起,李婉一声惨叫。 “啊!” 张姑快速用布团堵住她的嘴,“你进来干什么,快给我出去。” “你对三公主做了什么?”柳云芝沉声,立即跑进去将人抱住。 怀里的人呜咽,面颊泛了一层红。她眼力好,立即发现红彤彤的面颊里是密密麻麻的水泡。 “你竟然下毒,张姑,你难道一点后路也不给自己留吗?”她没有想到张姑会给李婉下毒,看向眼眸流泪的李婉,不免有些愧疚。 若是自己没有让她挑明身份,或许不会拖入如此境地。 李婉捂住脸,喉间溢出“疼”字。 脸颊就好像火烧,疼的她直想哭。 柳云芝想用灵泉,但张姑紧紧盯着,她只能取一些,让手心湿润,轻轻的敷在李婉的脸上。 张姑沉着脸,“三公主,老奴不想害你,但要是你们敢和禁军说什么,老奴也不敢保证公主的脸能不能完好无损。” 她的脸皱成一团,眸子是死气。 -- 第44页 “好了,小子,现在你给我出去,好好赶车,把禁军给我骗过去,别想耍花样。” 她的刀亮了出来,威胁着柳云芝。 有了灵泉,李婉脸颊的火辣减轻。 她轻声抽泣,柳云芝安慰了几句,顺着张姑出去。 刀尖指着她的腰后,即便是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锋利。 坐好后,禁军也发现了他们。 张姑悲凉又疯狂,沧桑的声音似破冰。 “现在我还不能死,”在知道三公主也在那群人里,张姑已经预见她的结局,“事情没有闹大之前,我要你先带我回陆村。” 那是她老家,她的儿子儿媳都在那里。 “我有罪我该死,他们无辜。祸不及家人,罪不及子女。”张姑深深看了眼帘后,“等一切都办妥,我一定会放了你们。” “为什么不告发她。”柳云芝不明白,“谢小侯爷清廉公正,你若是站在他这边,定会保住你家人的命。” 天真。 张姑哼笑,“我凭什么信你?再说谢栾不过一个异姓侯,如何和李……”炆王和云贵妃去争? 他那生母不就死在了亲妹妹手里? 还要说什么,禁军已然来到跟前。 他们已是另一批人,原先的换值,是以对这辆马车并不认识。 为首的留着胡须,“你们要去哪里?” 夜里出城,少见的很。 张姑面不改色,张嘴就扯谎,“家中奔丧,急着回去。” “原来是白事,”大胡子点点头,城门守卫看路引,禁军伸手要盘查,张姑早些时就准备,递过去。他点点头,“节哀,让行。” 陆村是在安平县往东,正巧经过安平田庄。 这一路,李婉哭的没声,沉沉睡去。 而张姑和柳云芝并坐着,路上泥泞,颠簸的几乎坐不稳。追兵未至,两侧无人,无形之中少了些紧迫感。 此时已过了四更天,几声鸡鸣,欲唤日东升。 陆村还未到,却看见了安平田庄。 柳云芝灵机一动,忽然驾停马车。 张姑警惕,“你要做什么?” “要想马儿跑,先让它吃饱。”她丝毫不怕张姑,径直跳下,泥水四溅,原本就脏的衣裳又多了些痕迹,“更何况,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还是快些去陆村,时间耽搁久了,只会生变。”张姑不同意。 “这辆马车已成了他们的目标,要想躲过他们,就必须换车。”柳云芝说罢,张姑觉得是有些道理。 再想到,安平田庄的管事李阵和王康是多年好友,同样帮云贵妃办事。为了保命,定不会出卖自己。 她随即点头,“好,那速度快些。” 谢栾十年未回,云贵妃要想布局,不可能只在一处点火。张姑的态度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她与张姑走到门前,敲门许久依旧没人。 正当柳云芝要失去希望时,门忽然开了。 张姑连忙上前一些,“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黑衣的男子露出笑意,将目光从泥人的身上移开,“我们管事,等你们很久了。” 第23章 让开 “等我?” 难道李阵知道自己要来。 不对,张姑觉得不对劲,她看向柳云芝。 后者忽然一笑,扭头就往马车跑去。 张姑急得要伸手去拽衣服,可她的手还没伸出去,男人冷哼一声:“把人给我绑了!” 屋里立马冒出四五个大汉一下子将她踹到了地上。 也顾不上疼,她爬起来就想跑。 一只脚重重的踩在了她的背上,像是碾着蚯蚓,男人嘴角一勾,“还想跑?” 冷月之下,寒风吹过。 他看向马车,小人影正准备跳上去,还冲他招手。 “阿宋,你干什么呢?” 脚底下挣扎的张姑被绑了起来,她大喊大叫,吵的耳边都是污言秽语,男人掏了掏耳朵,余光扫了一眼守卫,“愣着干什么,把嘴给我塞上。和那个李振关在一起,等小侯爷来了,好好审审。” 他抬起脚,故意掸了掸靴子,恶心的啧了一声。 张姑被拖进去,身后静谧。 他动了动脖子,看向马车。 小小的人影许久没出来,抱胸正疑惑,就听到一声呼喊:“贺粲,快来。” 他哎了一声,迅速动身。 撩开帘子,柳云芝环抱着一个小丫头,他露出了然的笑意,打趣道:“这多久没见,我们家的小阿宋长大了?” “连媳妇都定好了?” 仔细看,那丫头生的还不错。 就是脸红了点,和北地的女人差不多。 柳云芝无视了贺粲的话,也没力气问他是何时回来,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安平田庄。 手臂稍微用了点力,还是无法抱起李婉。 她无奈的看了眼贺粲,“别胡说,她是三公主。” 什么? 贺粲还没见过公主,探头进去,啧了一声。 虽然没见过,但三公主的名号自己可是耳闻多年啊。那可是衡都小痴女,痴恋小侯爷,不过…… “她怎么会在这?” 柳云芝说了前因后果,听说被下了毒,贺粲才正经了神色。 安顿好李婉,却无处去请大夫。 张姑嘴硬,怎么也不说解药在哪,气的贺粲直骂娘。 -- 第45页 柳云芝脸色平静,未说什么。好在李婉喝了灵泉,暂时性命是无忧。至于那张脸,单靠灵泉,恢复大概会慢一点。但好好调养,大抵是没事的。 烛光烧融,烛台都是蜡油。 帮李婉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出了门。 贺粲立即起身,迎上来,“三公主怎么样?我已经着人去找师姐了,她最会毒,一定可以解开。” “睡下了。”柳云芝淡淡然,泥在脸上已然皲裂,紧绷着,并不是很舒服。贺粲也替她想到,就说热水已经备好,等她去。 她点点头,就要离开。 通宵未睡,风雨洗涤,她太累了。只想快些沐浴,好好睡一觉。可出了拱门还没两步,就听到脚步声。 一个男人从外奔来,没注意到这个泥人。将柳云芝撞得差一些站不稳,稍停顿,板正的身子躬身,“抱歉。” 随后欢天喜地进了院子,“贺郎君,贺郎君,是小侯爷回来了,他回来了。” “真的?” 贺粲笑意深,将佩剑挂在腰间,大步流星往外走。 见阿宋还呆站着,手臂一揽,“走,咱们先去见小侯爷。” 前院 翟紫兰呼出白雾在手中,使劲搓了搓,一路轻功飞奔,风霜都吹她脸上。要不是自己在皮肤上涂了椒,怕是耳朵都得冻掉。 扬眼,看谢栾愁眉不展,翟紫兰识趣的走远点。 从山而下,问了禁军,知道阿宋他们是往这边来。紧赶慢赶,马匹都快累的趴下,但都快出安平县了,那马车却像是消失了一样。 她猜是张姑弃车而逃,可谢栾夹马掉头直往安平田庄来。等到了庄子里,她还以为要恶斗一场,谁晓得,都是些自己人。 她摸了摸鼻子,又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走到一边,忍不住问道:“小侯爷,你和贺粲是什么时候商量好的?” 几天前,贺粲连信都没有,害她担心的要死,给师傅去书了好几封。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原来是小侯爷瞒着她和贺粲谋划了什么。 眼神埋怨,她撩开衣袍重重的坐下。 时不时瞟两眼谢栾,嘴里嘟哝。 即便谢栾听不见,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他正了正神色,“其实也是昨日……” “小侯爷!师姐!我都想死你们了!” 活宝的声音响起,翟紫兰瞬间将矛头对准外头进来的人。 贺粲什么都不知,进来还高高兴兴,张手臂等着师姐和小侯爷的抱。 翟紫兰皮笑肉不笑,双手叉腰。 “贺!粲!” 这一声有如虎啸,贺粲皮子一紧,顿时收好手臂,求救的看向谢栾。 眼神之中,震惊疑惑:“师姐作什么又发疯”? 谢栾:节哀。 “好啊,你回来不和我说。害我为你白担心,混蛋,看老娘不打死你。”翟紫兰抽出鞭子就打。 好在贺粲跑得快。 “师姐,你听我解释。” “咻” 鞭子落在他的脚边。 贺粲蹦了起来,“小侯爷,救命,救命。” 翟紫兰冷笑,“喊救命有用吗?我看谁可以救你。” 柳云芝倚靠在门口,聂则站在一旁。 两人看着里头你追我赶的闹剧,一时无语。 没想到经过了一夜,那两人还这么有力气。 再看上首,谢栾按着额头,眼底憔悴,“停手。” 鞭子正好落在门框上,灰尘激起,要是谢栾不喊,这一鞭子要是落在贺粲身上,定会背脊开花。 翟紫兰还不服气,鞭子就似灵蛇盘在地上。 她握着一端,瞧见外头个泥人,还有聂则。 聂则来时,她还有些惊讶。 昨儿见了的人,死气沉沉,背如罗锅。今儿就改头换面,想起守卫所说,李阵被关,庄子如今已是被清干净。 阿宋也晓得跑来这求救。 越想越是生气,瞪了一眼贺粲,酸溜溜的说道:“阿宋顶重要,你们现在都不避着她,合着,就我不知道。” 柳云芝侧头,这关她什么事。 谢栾坐于中堂,外侧风雨大作。 松柏经霜历雨,沙沙声犹如吼叫,他握紧木椅扶手,贺粲知道师姐是误会了,赶忙解释,“师姐,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实在是事情紧迫,当时你和小侯爷去芙蓉田庄时,李阵想要销毁账本,还想把庄子里的人都毒死,好绝后患。” “我那时才回来,根本来不及与你叙旧,先来庄子里帮忙了。” 聂则连点头,他愧疚万分,“是小的错。” 当时他萌生死志,想着只要死了李阵,那庄子的人都会安全。于是暗中下毒,谁知,毒死的却是其他人。 李阵登时警惕,生了杀意。 要不是贺粲出现,恐怕庄子要死一大半的人。 翟娘子张了张嘴,“原来是这样。” 她收好鞭子,大大方方的认错。 谢栾摇摇头,她松了口气,吐了吐舌头。 “对了,阿宋在哪?”这会儿想起他们来找人来了,“芙蓉田庄的张姑怕是宫里的人,她劫持了阿宋还有……” “三公主。”贺粲自然的接过话,“阿宋就在门外,他都等好久了。” 翟紫兰扭头:“嗯?” 除了聂则,就是个小丫头。 -- 第46页 全身是泥,脏兮兮的看不清模样。 “阿宋?” 泥人点点头。 “天呐,你真是阿宋?” 怎么,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谢栾目光一变,“你……做什么去了?” 柳云芝累的说不出话,“说来话长,对了,跟我们一车的那些小娘子都如何了?” “都妥善安排好了。” 那就好,柳云芝垂首,想来是真的累了,眼前一阵模糊。 只听的一声喊,她就睡了过去。 聂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摔在地上。 他刚要下去扶,就被一道力推出去。 是谢栾。 他将人抱起,没什么重量,轻的像小鸡仔。 翟娘子两步并作一步上前,查探一下脉息。 “没事,是太累了,所以睡着了。” 谢栾的目光凝聚,恬静的睡颜成了一整块泥面具,稍微一碰,还会落下屑,“房间在哪?” 贺粲愣着,被翟紫兰皱眉提醒,这才说道:“就在后院。” 聂则要去带路,被谢栾无视。 卧房里,燃着炭。 这本是给谢栾睡的,贺粲在他的起居上照顾的格外细心。 可现在,崭新的锦被下,却是个泥人。 泥人转了转身子,一大片的“皮屑”落在床铺上。 夜深月明,她一夜酣睡。 屋外,谢栾与贺粲挤在一间屋子里。 听着打鼾声,他有些后悔。 翻身,捂住耳朵,依旧睡不着。 没法,他干脆站起来,在外练了一夜的功夫。 隔日 柳云芝醒来时,日头早升到半空。 屋外吵闹声不断,“我要见阿宋,你给本公主让开。” “不行,小侯爷说了,阿宋现在需要静养。” “你!本公主又不会吵到她,你给我让开,让不让?你要是不让,等本公主回去,就叫二皇兄砍了你的脑袋。” “略略略,就不让。” “啊啊啊——” 被吵的没法,柳云芝只能起来。 睁眼就看到被子的惨烈模样,她一拍头,昨夜竟然没有洗净就睡了。 外头愈吵愈烈,柳云芝只能先将门打开,“别吵了!” 一瞬间,三双眼齐刷刷的看向她。 第24章 扮猪 柳云芝一愣,顶着灼热的眼神,说话都有些结巴。 “你……你们在这干什么?” 李婉被贺粲拦着,翟紫兰坐在石凳上,磕着瓜子。 听到这句话,笑笑说:“等你醒啊。” “等我?”柳云芝指了指自己,难道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李婉此时趁着贺粲分神,一脚踩到他的脚尖,大男人惨叫连连。抱着腿,“你这个毒妇。” 翟紫兰噗呲笑开,难得有女子让他吃瘪。 “阿宋,你没事吧。”李婉担心的挽着她的手臂,“我一醒来就没看到你人,还以为出事了。刚刚出来找你,却碰到这个碍眼的家伙。” 她杏眼蕴着怒气,“你再给本公主说一遍,等回宫,定要杀了你。” “好大的本事。” 贺粲欠打的语气听的柳云芝都拳头痒痒,连忙把李婉拉回来,“别理他,殿下息怒,气大伤身。” 也对,李婉赞同的点头,“要不是阿宋,你死定了。” 她恶狠狠的盯着贺粲。 后者不甘示弱。 柳云芝和翟紫兰对视一眼,各自把人带走。 庄子里有热水,她借来洗净身上黑泥,换上暗红鹊枝圆领袍,玉带在腰间一围,身姿挺拔,再没了昨日的邋遢。 她出来时,李婉用茶灌肚,火气不减反增,气呼呼的模样让柳云芝轻笑。 “别气了,他性子如此,并无恶意的。” “嗯,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是为了你才忤逆本公主,暂且饶了他。”她抬眸,瞳仁微微一震,柳云芝着男装,束发,少了女子的秀气多了点少年意气。 本想问她为何穿成这样,随后想到毕竟是在谢栾哥哥手下,作男子行事总要方便些。 柳云芝则是在仔细打量李婉的脸,昨夜起的密麻水泡此时消了一些,但脸颊两边的红晕甚至比朱砂还艳丽。 灵泉解毒奇效,为何没法将李婉的脸一夜便治好? 她想不通,也不知道从何去琢磨。 李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什么?” “没什么。”柳云芝摆头,心中却是想着灵泉效果减弱,不知道是一时还是长久,她这段时间太过依赖灵泉,一直没有发现。“三公主你的脸,翟娘子怎么说?” 三公主有些沮丧,手肘内收,扁嘴道:“还需半个月才能好,给了些药膏。过不了多时,我就要回宫,母妃看见我这模样,一定会迁怒谢栾哥哥。” 事到如今,她想到的也是谢栾。 她的喜欢是孩时开始,涓涓溪流,汇聚成海。 柳云芝看到了她的澄澈,傻乎乎的,很是可爱。 仿佛当初的自己,她伸出手,揉了揉李婉的头,“别担心。” 有灵泉,辅以药膏,会好的快很多。 她也并没有说,即便李婉不出事,云贵妃也会迁怒谢栾。他们之间的纠葛和仇恨,就好似乱绳,剪不断。 在安平田庄待了七日,帮着处理了田庄的事宜,她行事果决,年纪虽小但做事老练。得了一众人的夸赞,在李阵、王康等田庄管事都承认了罪行,也扭送到了官府。 -- 第47页 谢栾三人则是一直忙着善后,叫聂则送她们回了侯府,就没再出现。 这日,阴雨绵绵,柳云芝正与李婉喝茶。 “你有这手艺,早不拿出来。”李婉说的是不日前柳云芝送来的玉肌霜,“害我用那难闻难洗的药膏三天,都快腌入味了。” 翟紫兰的药膏好用是好用,就是太臭了。 李婉用时,吐了好久。 见她用的这般难受,柳云芝问了翟娘子,于是用川穹、茯苓、白附子等材料,和以羊乳、灵泉制作出的玉肌霜赠予李婉。 她不敢居功,“翟娘子的药膏生效快,你若是坚持用,恐怕一日就好。” 两人说着话,聂则神色沉重从雨中跑来,来不及收伞,他小跑过来。柳云芝知是出了事情,忙问:“聂管事,你怎么来了。” “阿宋郎君,不好了。”聂则湿发贴在额前,眼神焦急地从李婉身上掠过,眼底是难言的情绪。“有人堵了我们的门,让我们交人。” “谁啊?”李婉话听一半,拍着腿就站起来,义薄云天,“谁敢在这里撒野,也不看看主子是谁?” 聂则不敢说,遂看了她一眼。 柳云芝已然猜到,恐怕来的就是炆王李况。 她与男人对视,从其眼神之中读出肯定。 瞄了一眼义愤填膺的李婉,柳云芝叹了口气,“你现在这等着,我和聂则先去看看。” 她往前走,还未有两步,身后的衣裳一重。 回头是李婉。 “三公主?” 长眉微蹙,不解李婉为何拉住自己。 后者松开,直言道:“阿宋,你去没用。那些人不会怕你的,如今谢栾哥哥不在,这里就由本公主罩着。” 她看了眼聂则,昂着头,比那孔雀还要高傲。 柳云芝舒展眉心,嘴角多了笑意。 “你们放心吧,有本公主在,谁都欺负不了这里的任何人。”李婉豪言壮志,拍着胸脯。 聂则撇了下嘴,就是因为她,才来的人。 侯府外,李况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怒视着定远侯府。 “谢栾,你把本王的妹妹交出来。” 该死的,李况暗骂。 他二月初便去衡都马场准备春猎事宜,忙的晕头转向,也忘记与母妃通信。谁知道李婉会偷偷跑出来,他寻了七日,这才得到消息。 是谢栾拐走了他的妹妹。 李况面色铁青,这定远侯府,他进不去,谢栾也不出来。那群守卫个个都是锯嘴葫芦,半天连个屁都没有。 众人寒蝉仗马。 府门这时打开,李况以为是谢栾,“你终于敢出来见本王了,你私掳清月,这件事,本王和你没……” 门开的声音打断他的话,小小纤细的身影落在大家跟前。 李况见到人先是一愣,“清月?” 是三妹。 三妹不仅没有削瘦,还胖了些。 发髻之上簪珍珠,脸若银盘,更显富贵。而且,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三妹越发好看了。 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柳云芝站于李婉左侧,不由得看向李况。 他生的阴柔,承了云贵妃的全部美貌,同样,那骨子里的自私冷漠一脉相接。前世,她与其打过几次交道,行事手段阴狠毒辣,潮湿之地的毒蛇尚且不如他。 “二哥?”李婉眉眼立即弯弯,转头就和聂则和阿宋说,“你们别怕,是我二哥。” 柳云芝和聂则齐齐冒出一个念头:若不是你二哥,也不用怕了。 李婉许久没见到二哥,只觉得他黑了瘦了,却比之前瞧着更似男子。 想着这些日子她一直没有联系二哥,才导致如今一幕,不免心虚。 李况跳马而下,大步登阶。他恨谢栾是真,爱妹也是真。如今看到李婉没事,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 “既然在衡都,怎么不来找我?是不是谢栾关着你,不准你来见我。” “不是这样。二哥,说来话长,等回宫,清月再讲给你听。”李婉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说道。 有妹如此,李况原本想说的话都歇下了。 和谢栾的账暂且记到来日。 李婉走前,要了李况的令牌,转而送到了柳云芝的手里。 “阿宋,我未有府邸,只能住在宫中。这次回去,父皇和母妃定要罚我禁足,没个把月,怕是出不来了。但你若想见过,呈这块令牌就能进宫,我等你。” 说罢,她便跑了。 柳云芝望着手里的令牌,心思飘远。 马车中,李况好奇问道:“那是谁?” “阿宋。”李婉笑如月钩,亮眸星点,“是我的……知己。” 知己二字,太重。 李况并未当真,而是敲了敲她的头,“进宫后,你想想怎么和母妃求情吧。” 李婉顿时哭丧了脸。 谢栾回府不久,便被玄皇召见。 夜深露重,定远侯府的马车行驶在大道之上,还未进宫又折返去了太平惠民药局。玄皇深夜出宫,看望谢栾,特许他不必上朝。 隔日,朝中便推选了新的北地将领暂代谢栾之位。 慧云殿 身着华丽的娇媚女人摔碎了满桌的碟碗,即便如此,怒气依旧未消。 “他竟真把本宫当傻子,早早就准备好了人代替那孽种去北地,他还说自己从不想为他谋划什么?” -- 第48页 “露秋,你说他把况儿放在何处?” 露秋递上花露,轻声安慰:“纵使陛下偏爱又如何,总归是无名分的小杂种,顶破天也不过是个侯爷,怎么也比不过二殿下,娘娘消消气。” 云娇抿了口,心中气去了大半。 “那贱人定想不到,生前敌本宫一等,死后她那好儿子也比不上本宫的儿郎。”她放下茶盏,又问道:“清月公主在做什么?” “殿下正修身养性,练字呢。” “叫她长长记性,为了那个孽种,居然敢骗本宫,私逃出去。”云娇按着额头,露秋忙上前帮着,“这次春猎,本想让况儿解决了那孽种,谁知这病一出,他就躲在门后不出来了。本宫安排的暗棋竟也都被拔了干净,甚至还叫他博了美名。” “可怜本宫的子女。”说起这事,云娇头疼更甚。李况当日在谢栾门前闹事,被玄皇责罚,害的他连这次春猎也没法参加。 更别说李婉,禁足一月,不准外出。 她叹了口气,谢栾回来不过三月,自己精心布置五年的棋都毁了。 定远侯府 “这药真厉害,就连御医都查不出是假疾。” “那当然,我师姐可是天下第一神医的大弟子,尽得真学,她不厉害谁厉害。” “闭嘴,吵死了。”翟紫兰红着脸,“小侯爷服药还需几个时辰才能醒,咱们都出去。” 等到院中,贺粲与翟紫兰打打闹闹离去。 柳云芝回屋后,握着玉镯,她必不可能靠灵泉或者谢栾去活,东风时有但不常有。 不行,她猛然坐起,心想从现在开始,她得好好打算。 借势只会是一时,要想报复顾寒和柳烟儿,她必须自己强大。 要如何才能让顾寒和柳烟儿望尘莫及? 除了名就是利,名利又从哪得? 她想起清月公主李婉赞不绝口的玉肌霜,或许可以从这入手。 第25章 少卿夫人 两年后 云雀坊热闹非常,所有人都在一家医馆前排着。 前头都是人,后头也被围的水泄不通。 今日这般热闹,到底是为何。 有位新来衡都的娘子便徘徊在外,坐在轿里,她用扇遮面,往外撩开帘子浅浅张了一眼。 瞧见这么些人,中忍不住问了句,“她们在做什么?” 随身伺候的绿檀摇摇头,得了令,下车去问。 没一会儿,跑了回来。 裙子被风扯的乱了,也来不及理,“娘子,前头是家药馆。前头的娘子都是去看病的。” 这话一出来,车里的人惊讶了一声。 女子的病都是请医女进府里去的,大排长龙的景象,她着实没见过。 扇子捂嘴,忍不住嘀咕,“衡都竟如此开放。” 不亏是国都。 话落下,车马启程。 没过一会儿,身后传来小厮的嘶喊:“各位娘子,实在抱歉,今日不再面诊。” 此话一出,群情激愤。 有位胖些的,立即叉腰,“你个小子,话可得说清楚。” 随后她用手指了一圈,眼神不善。 “我们姐姐妹妹一早就在你们风致药馆排着了。少说也过了一个时辰,现在同我们说,不看了。”那胖娘子哼了一声,怒道;“不行,把你们郎君叫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申娘子,我们郎君实在是有急事。” 小厮苦笑一声,心里埋怨起郎君来。 风致药馆自开后,靠的就是郎君的妙手打出名声。 但自年初过后,郎君就时常不在药馆待着,他们顶着娘子们的怨恨目光,好不容易劝郎君每月十五来一次药馆亲自坐镇。 谁晓得,午时都没过,郎君就跑了。 他扯了扯笑,生活是难,可也得过下去。 面前娘子们气愤的很,只能下重手先消她们的余怒,于是他拱手诚恳道歉,“今日确实是风致药馆的错,为了弥补各位娘子,本馆决定,只要排上号的,都可以优先购买玉肌霜。前五十名赠送新品口脂,浅水红。” 要知道风致药馆小气的很,玉肌霜一月只能买一瓶,多的也没有。至于新品口脂,也都先送去宫里,她们有时都难买到。 现在说是要送,顿时大家连忙看向自己的号牌,算是否能轮得上自己。 申娘子抱胸,听到这话却是一点没有动摇,“这难道就能抵了你们的错?” 小厮和气的笑笑,看了眼申娘子,心里默念麻烦。 申家娘子吝啬小气,最爱占便宜。 这次算是栽在她手上了,他瞄了一眼大家,正想着办法,后头走出个人,声音淡淡,“那你想怎样?” 风致药馆牌匾下,少年锦衣,斜眼睨了她一眼。 袍下纤细瘦长的身子似松柏,小厮转头,叫了声“郎君”。有郎君,他也不愁了,扭身退后,让少年露在众人前。 “风致君,是风致君。” 有人忽然喊出声,如同石起千层浪,一时大家伙都目光灼灼,犹如松针,将柳云芝刺的有些不适。 她握紧手中的玉骨扇,忍不住抿唇。 申娘子干干笑了一声,“郎君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是我做错了似的。不是你们风致药馆起初承诺的,风致君每月定会坐诊,坐满一整日,可现在进去才几个人,我们拿着号等了这么久,难道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吗?” -- 第49页 小石叹了口气,望向郎君。 申家娘子说了名的难缠,更别说这次错的确实是他们。 哎,他走近些,想劝郎君少说点话,免得和人呛起来。 申娘子则是眉间有些得意,身后的窃窃私语都是支持她的,她又抬头,不客气道:“口脂、玉肌霜这些我们都有。但郎君的面诊可是机会难得,这一下午不在,我们就得再等一个月。” 她环顾四周,大声道:“这样的损失,郎君怎么弥补我们。开门做生意,讲的就是诚信,风致药馆这样不守信,我们以后怎么还敢来。姐妹们,算了吧,咱们有些骨气,别来这。” “我听说隔壁新开了药馆,也有一款玉颜霜。”申娘子转身就指了指后边,“宋氏药铺出品,东西不比这里差,而且整日都有医女,比这药馆好多了。” 她说完,就要带人走。 此时,小石也看明白了。 申家娘子不是来碰瓷,是来给别的药铺拉客的。 他捏着拳头,气的指着申娘子,“你!” 话还说出口,被笑笑然的柳云芝拉了回来。 疑惑的看了眼郎君,小石不明白,这时候怎么还能笑出来。这风致药馆难不成真成他的了,怎么上上下下就属他最操心。 “郎君,她太过分了,我们得阻止她把人带走。” 原本还想劝郎君少一事,听她那样讲,气不打一出来。还有那个宋氏药铺,卖的东西都是从药馆偷买过去的,就是这样,他们才想出的一人只能每月买一瓶。 “不用理她。”柳云芝声音不响不轻,正好落在了申娘子的耳朵里。 她本就胖,走过之路大家伙都给她让出。 是以,此时她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回眸盯着柳云芝,“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柳云芝还未生气,她也不忿了。 “本就是你们药馆做错了,怎么,还不准我们去别的地方?” 申娘子说的也对,确实是柳云芝先错的。 她站定,淡然笑之。不轻不重的眼神,看的申娘子有气却不知道怎么发出来。 “自便。” 这番底气恼的申娘子脸如红霞,眸子怒瞪一眼少年郎君。白藕段的手绞在一起,狠狠的把号牌丢在地上,踩了几脚离开。 还没走远,就听到后头一句,“凭号牌,增玉肌霜一瓶,附带浅水红口脂。” 她心觉不好,扭头,原本跟在她身边的人都一并掉头,一个不留的回去了风致药馆。 她气的回头,那双戏虐的眸子看的她心火烧到了脑后。 等人气呼呼的走了,小石抽空问了句,“郎君怎么都不怕客走人。” 柳云芝拍拍他的肩膀,“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杏楼 柳云芝帮谢栾买好药,回侯府前去了一趟杏楼,买了些糕点。 提着一大包的糕点,走在巷口,便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躲在一边,就看见两个黑衣人拖着麻袋,艰难的往前走。 在她的角度,正能看见里头挣扎的人。 这青天白日,还有鸡鸣狗盗的事情? “这下怎么办,药效过了,人都醒了。” 高个的男人手臂收着,脸色发难。 而另一个壮些的,用脚重重的踢在麻袋上,“打晕了,到时候丢在大街上,到时我看她还有脸留在杜少卿身边不成。” “嘘,轻点。”高个的立即瞪了一眼,随后示意麻袋里的人还醒着,“那先把人藏这,我去把马车赶来。” “嗯,你去吧。” 杜少卿,那不就是杜安。 这个人,柳云芝听说过,是个正直的人,但家风不好,宠妾灭妻,为人不齿。她皱起眉头,看着那麻袋,难道那里头的是杜安的夫人? 她不爱管闲事,但路遇不平,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吴百嘴里叼着草,等了大半天,自己的大哥也没来。他站起身走到巷口,不耐烦地踢着石头,嘴里嘀咕着,“跑去哪里了,该不是被逮了吧。” 他还真猜中了,在吴十牵马车到巷子口时,就被人带走了。 不过吴百还不知道,角落里的麻袋动了动,她已经没了力气,之前的那一脚正好踢在了她的脖子上。 疼的她晕了过去,醒来时甚至忘了她这时的处境。 这是哪里?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自己不是和绿檀在车内。手脚都被绑着,她连动一下都疼,“有人吗?” “救命。” “闭嘴!”吴百上去就要一脚。 柳云芝急忙闪出,“大哥,等等。” 吴百愕然,巷口怎么会出现人,“小子,你谁啊!我劝你快离开,别在这多管闲事。” “你绑的是少卿夫人,就算我不管,你也是吃不了兜着走。”柳云芝笑笑,指着那麻袋,“还是快把人放了,免得之后后悔。” 她先前就该想到,麻袋里的就是少卿夫人孙妙灵。 顾寒和杜安算是酒中好友,两人行走密切。她和孙妙灵也见过几面,性子温顺,如同绵羊。出身和她一样,乡下出来,备受排挤。 杜安娶了妾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孙妙灵。 听说是被休,赶去了庄子里。 也说西去,化作一抔黄土,再无人惦记。 她那时也有了烦忧,没再关注杜安家中事,也忘记打听。 -- 第50页 柳云芝目光落在麻袋里,眼前的大汉,大概就是杜安未来的妾派来的。 想毁了孙妙灵的名声,好让其被休。 只是没想到,杜安的娘却死都不肯,硬是将孙妙灵留在了杜府,占着那正妻之位。 也是如此,杜安更恨孙妙灵。 麻袋随之动的更加厉害,女子虚弱的声音从里传来。 两人对视,吴百犀利的扫了一眼,顿时恶狠狠的咬着牙,“小子,我给你机会了,现在你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他瞪着铜铃大的眼,沙包大的拳头打在墙上,泥沙俱下。 他捏着拳头,邪笑:“小东西,你逃不掉了。” 第26章 讨回利息 柳云芝站在原地,眼神之中没有惧怕,反而迎他的话,“要逃的是你。” 她挑眉,看的吴百不敢轻举妄动。 “臭小子,你什么意思。”他动作停滞,忽然心觉不好,还没等柳云芝说话,巷子外杂乱的脚步声已响起。 他狐疑,“你……你报官了?” 脚步沉,快,隐约可以听到兵刃锐利之声。 不是御林军还会是什么人,吴百心生退意。 柳云芝起初也惊讶,怎么会是御林军来,她是叫的小石来这帮忙的? 然眼前危机还没解决,她没心思多想。 有了御林军当靠山,她也越发有底气。 “是,我报官了,”她直视吴百步步逼近,语气不紧不慢,“大哥,你还有机会跑,等会要是来人了,可就跑不了了。” 吴百咬着牙,“你威胁我?” “怎么可能,大哥,我是为你好。”柳云芝劝说道,“你绑了少卿夫人,可是大罪,被御林军抓到,怕是死路一条。”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响,他狠狠瞪一眼柳云芝,“这次算你走运,下次要是让我遇到你,非得杀了你。。” 柳云芝镇定的点头,嘴里说道:“哦,我好怕啊。不过大哥你又不知道我叫什么,怎么报复我?” 是啊,吴百根本不知道这小子名字。他立即指着柳云芝,“你叫什么,有种留下名号。” 名号,自然是不可以报自己的,要用就用仇人的。 “顾寒。” 这些年,她在外遇到什么麻烦事,基本上都用这个名字。不至于杀了顾寒,但给他多添点麻烦,是自己喜闻乐见的。 吴百记下这名字,凶狠的啐了一口。 “好,顾寒,你给老子等着。” 他转身就往小路里钻,没一会儿就不见人了。 柳云芝松开手,扯了扯后背的衣服。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已经湿了一片。 她跟着谢栾两年,但学艺不精,功夫实在差劲。要是那个大汉真的和她来比试,恐怕也会被塞到麻袋里。 目光落在麻袋里,她快步上前,解开口子。 一个体态肥胖,脸若银盘的娘子虚弱的睁开眼,她张口,却愣了愣。 “顾寒恩公?” 柳云芝:…… “我不叫顾寒,”怎么刚刚把在麻袋里的孙妙灵忘记了,“那是我仇人的名字。” 孙妙灵一时哑然,竟没想到还能如此。 看着少年来扶自己,她不再言语。 “你先在这歇一会儿,我去叫个马车。”柳云芝要走,身后就被人拉住,回眸,却见孙妙灵乞求的眼神。 “别走,那个贼人没有走远。”她怕人又折返回来,收回手,“恩公,我歇会儿就好。” 她靠在杂物堆里,努力的将自己缩小,脖子的疼从一点处蔓延,才一低头,就倒吸一口冷气。 疼。 她痛苦的闭上眼,柳云芝察觉不对劲,赶紧蹲下,“你没事吧?少卿夫人,孙妙灵?” 几声呼唤犹如石沉大海,她赶紧试探了鼻息,还活着,人应该没事。但以防万一,她取出灵泉。 此时,外头的御林军齐刷刷的到了巷口,他们身着甲胄,为首的手握刀柄,犀利的目光四处搜寻。 最后落在了少年的背脊上,蹲在墙角。 身着凌霄花色的暗纹锦绣长袍,头戴幞头,耳边簪花。顾寒眼前一亮,屏息不敢打扰这样的景色。 巷子本就窄,一时容纳不了多人。乌泱泱的人堵着口子,顾寒身侧的人大声呵道:“就是你报的官?!” “人呢,不是说有人在此斗殴?” 他刚要上前,顾寒无奈的将人一把拖回来。 “将军?”那人不可思议,不明白将军的意思。 顾寒啧了声,让人在外候着。 柳云芝连忙将孙妙灵往里推了推,吃力的找好位置,手心已满是红痕。 转过头,瞧见那张熟悉的脸。 她的脸立即抽了,真晦气,在这居然碰到了顾寒。 他何时回来的衡都? 掐着手指一算,这些日子过的舒坦,她倒是忘了今夕是何年。 元玄一十四年,顾寒求娶柳烟儿,后者不肯,寻她来替嫁。 不过现在她逃了,嫁过去的只能是柳烟儿自己了。 她直视顾寒,“你们来晚了,那些人早就跑了。” 那张脸她先前有多喜欢,现在就多憎恶。 不过还不是时候,她羽翼未丰,谢栾也身处泥沼,报仇要徐徐图之,更何况,她的仇家不止这一个。 顾寒,柳烟儿,还有她那好爹和后母,一个都别想跑。 -- 第51页 几番劝解自己,她这才把如剑如刀的眼神收起来。 七月流火正热,顾寒觉得背脊莫名一寒。少年相貌清秀,眼眸冰如寒窖,只是一眼就如坠入冰天雪地之中。 手臂上汗毛竖立,让顾寒忍不住搓了搓。 这个少年郎,怎么好像要杀了他。 顾寒忍不住想,自己上辈子难道挖了他祖坟。 将佩刀收好,挑眉一眼看去,确实没什么异样,“既然你没事,就好。下次遇到这种事情,报官繁琐耽误时间。直接去平安坊头找我们,免得等了。你家住哪里,我护你一程。” 他有心帮一把这少年,毕竟如此绝色少年少有之。 柳云芝不受他好意,“不必。” 这下顾寒身后的人坐不住了,衡都里里外外都尊顾寒,怎么这个少年这么不知好歹。 “你算什么东西,顾将军给你脸,可别不要脸。” 说话之人满口龌龊,柳云芝睨了一眼,认出这就是顾寒的副将马元。 当年嫁到顾家,顾寒身边所有人都对她厌恶非常,尤其是这个马元。不过,她还得对他道谢,当年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发现那两个狗男女的事情。 她本想呛一句回去,却想来日方长。 胸口突觉恶心,眼神厌恶的扫了一眼他们,不再作响。 被这态度气到的马元,拔剑就要上前。 “马元,算了。” 顾寒拦住要上前给点教训的马元,这条巷连的是云雀坊最里,平日绝无歹人敢来。他站在最前头,能看见原先少年蹲着的地方像是有个人。 他如此反常,心生埋怨。 想必就是因为那个人,不再细想,顾寒深深看了眼柳云芝,转头与马元说道:“走吧。” 走出巷口,他脑海中有个声音催促他回头。 细长的巷子里,爬满了藤蔓。 高大的石榴树撑开伞,落下一片阴凉,锦衣少年站于其下,眼神如死人般悲凉。 无由来,莫名的对他有熟悉感。那一幕就好像是镜花水月,他明明知道抓不到,却还是想要伸手。 随后他摇了摇头,断绝了胡思乱想。 定远侯府 翟紫兰一出门,就见柳云芝回来,“哟,做什么去了,竟拉了一车回来?” 刚说完话,门里急匆匆跑出来一个人影。 两人都没看清楚,只道是一阵风。 “刚刚跑过去什么?”柳云芝愕愕然。 “大概是贺粲。”翟紫兰眯着眼,将手放在额上,望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又看回柳云芝,指着那独轮车,“我叫你买药材,难不成你买光衡都所有的了?” 但这形状,也不像是药材。 进了府,一五一十将遇到的事情告诉翟紫兰,后者细眉蹙起,诊治完孙妙灵,忍不住痛骂:“杜安既有心上人,为什么还要娶孙妙灵。娶了就算了,还不好好对她,反倒将她留在乡下,在衡都另娶夫人。若真的是个男人,一开始就抗争到底,何必去招惹人。” “她肚中有了三个月身孕,今日要是那伙人下手再重一些,怕是一尸两命。” “什么,她有孩子了?” 那可真是糟了。 柳云芝不禁为孙妙灵想到,娘们无人,夫君不爱,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小妾,若是没有孩子,潇洒一些和离了就是。 但若有了孩子,她这身子状况又不能落胎,日后难熬啊。 翟紫兰叹了口气,“所以说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骂完,就听到一声咳嗽,“怎么,谁又惹翟师姐生气了?” 小侯爷怎么来了? 翟紫兰看柳云芝,后者也耸肩,她怎么知道。 一身月白色长衫的楚雪含笑立于一边,看着阿宋和翟紫兰之间的小动作,她的脸有些僵。 她为了留在侯府,装病装可怜。得来的只是几句关心,而阿宋这个乞丐,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获得全部人的真心。 凭什么,他凭什么。 楚雪掐着手,唇角逐渐狰狞。 “阿宋,你可算回来了。谢大哥一直在等你,对了,你买的药呢,我拿去煎了。” 翟紫兰斜了楚雪一眼,就她事情多。 “药在独轮车上,我还买了杏楼的糕点,”柳云芝正要去拿,忽然想起药和糕点都放在风致药馆,她忘记拿回来了。 楚雪心里哼笑一声,故意说道:“啊呀,阿宋你不会忘记了这件事了吧?” 这明摆着就是挑事情,翟紫兰无语,手指弄得咯咯响,随后一记眼刀落在楚雪身上,“你要是没事,就去吃点梅子,少在这酸唧唧的。” 楚雪:…… 她咬着牙,“谢大哥,原来你们府中的人都是如此不喜我在这,那楚雪现在就离开。” 翟紫兰巴不得,抱着胸冷嘲热讽。 而要回去收拾包袱的楚雪委屈的咬着唇,脚一动不动。 她在等,等谢栾开口。 但迟迟没等到,楚雪有些慌了。 “谢大哥?” 谢栾:“嗯,你何时走?” “噗呲。”翟娘子的笑尤其刺耳,楚雪哼了一声,转身就跑了。 柳云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她没事吧?” 翟紫兰讽刺道:“能有什么事情,她赶都赶不走。” 说话间,柳云芝耳侧的花落在泥里,金黄花瓣犹如蟹脚,张扬肆意,踩入泥中时,谢栾有些可惜。 -- 第52页 得知了孙妙灵的事情,谢栾倒不觉得是个麻烦。 杜安是鸿胪寺少卿,他的是先生云太师是李况的左膀右臂。两年前,云娇和李况派人给他下毒,一路追杀。这仇他要报,蛰伏两年,是该讨回一点利息了。 第27章 往日之事 孙妙灵醒来时,先是瞧见个北地女子。 她缩了缩身子,却还是被人瞧见。 见到她躲起来的模样,翟紫兰轻声哼笑,眼神扫了一眼,又落在手里的药罐上。 她这人不爱管闲事,但想起这女子的遭遇,不免觉得可怜,于是语气尚且还算和善的说道:“你醒了?” “你……你是?”她拉紧被子,露出一双圆乎乎的眼。 自己应该是被歹人掳走,又被阿宋救了。 对了,恩公呢? 她抬起头,四处搜寻。 但除了这位北地女子,就再没看到别人。 “我在哪,阿宋恩公呢?” 陌生的地方,让她如同一只小兔,眨巴眼缩着背脊,生怕受到伤害。 翟紫兰:…… 她看着像是坏人吗? 还阿宋恩公,她那好恩公早就不管她,跑去潇洒了。 腹诽两句,翟紫兰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 热气腾腾的帕子让孙妙灵一愣,呆呆的看着她,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这里是定远侯府,我不会害你的。拿着帕子给你的脖子敷一敷,能舒服点。” 说起脖子,孙妙灵下意识去摸。 她疼的一激灵,脑海中闪过一幕幕。 是杜安的车夫故意将她和绿檀带去一处荒废的宅子,说是杜家的祖宅,她们没有生疑,信了那个人的话。一进去府里,车夫就不见了,在明白被骗后,跑已经来不及了。 想起那两个贼人的话,她眼神一变,她得救了,绿檀又在哪里。 她赶忙伸手,抓着翟紫兰的袖子,哀声说道:“娘子,你救我时,可曾见到我的婢女绿檀?” 翟紫兰眼盯着孙妙灵的手,忍住甩开的冲动,说道,“不曾,阿宋只救了你一个回来。” 孙妙灵手登时松开,一言不发就要起身穿鞋。 “你要干什么去?” 见着她如此的动作,翟紫兰讶异了一下,伸手去拦。 “你身子还没好全,最好不要瞎跑。” “我要去救绿檀,她还在荒宅里,留她一个太危险了。” 她有一身的蛮力,翟紫兰竟还比不过。 实在没法,先安抚她,“你放心,绿檀没事。” 手臂上的力轻了,孙妙灵抬眸,脸圆润如珠,眉眼淡淡,若是瘦些,该是个小美人。 她上下扫了一眼,并不是说胖人就都是丑的。而是孙妙灵这副身子,虚得很,若是一身肥肉再不减减,活不过廿十。 翟紫兰收回手,孙妙灵颓然坐在床铺上。 “你说的是真的?” 她试探的问,见翟紫兰点头了,这才唇角带了些笑意。 “谢谢娘子,不知娘子怎么称呼?”北地女子戎装在身,英气飒爽,一个眼神,孙妙灵就咬唇垂首,“若是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叫翟紫兰,你瞧着比我大,叫我名字就好。” 孙妙灵轻轻的念了出来,她的声音如泉叮咚,若是忽略容貌,很似春风。 刚刚听紫兰说,这里是定远侯府。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房间,简单又小,一眼就能看完。但该有的都有,方桌上放着茶壶,外头侧着屏风,画的是山水。 幔帐垂垂,边上的香几飘着宁神香。 她心中小小的惊讶了下,那山水屏上是衡都山月大师的真迹,千金难求。宁神香里多是珍贵香料,还有许多,都是外头难得的。 可现在都塞在这个小房间里,定远侯府果然是不显山露水。 倒好药的翟紫兰瞥了眼孙妙灵,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她眉间微见恼怒。 阿宋这麻烦精,早早料到人在衡都荒宅里,于是带着人去了。她想去,也不让,说是府里就她懂医术,要把人丢给了她。 合着她会医术,就是这样被使唤的? 还不如当初与贺粲一样,跑去田庄里做事,也比现在自由。 心里对阿宋埋怨,但目光落在床铺上的人,说不上特别友善,也尽量带着笑,“先喝药,等会儿就能把人给你带回来。” 药罐的药弥漫出热气,很快一股臭味细如水流钻到了孙妙灵的鼻子里。 起初就闻到了一些,但若有若无,她也没当回事。等翟紫兰越走越近,臭味冲入鼻中,她差点吐了出来。 翟紫兰挑眉,有这么臭吗? 她接过轻嗅,没什么味道,都是药草本身的香味。 顿时有些不爽,自己费劲巴拉给她熬药,她什么表情。要不是小阿宋,她肯定骂一顿,“不想喝?” 她作势要倒掉,孙妙灵赶紧摆手,委屈的说道:“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定远侯府的人,还救了她,肯定是不会害她的。 孙妙灵接过,闭着眼喝下。 碗空了,翟紫兰收来,心情才愉悦了一些。 “你怀了三月的身孕,受了惊又被人踹到身子,没小产已是大运。这两天就安心在这休养,其他的都别想。” 床上的女人闻言,猛地抬头,手中的碗差点落在地上,“什么?” -- 第53页 翟紫兰眼疾手快,将碗稳住。 她眼神之中有同情,孙妙灵这个孩子来的根本不是时候。但一些话,她不便说,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口中的苦似乎也成了甜,孙妙灵将手覆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脸上是不可置信,还有一丝的开心。 只消一会儿,她又垂头丧气。 “怎么会如此。” 这倒叫翟紫兰有些惊讶,“你有孩子,自己不知道?” “我……”孙妙灵苦笑,她有些胖,爱吃不爱动,肚子这般大还以为是吃的胖了,“我不知。” “葵水有没有来,也不晓得?”翟紫兰从未见过这样糊涂的娘子,摇着头嘱咐,“有你这粗心的娘,孩子没事真是万幸。” 孙妙灵脸色一红,她确实不知。 屋外,有几声蝉叫。 翟紫兰关上门,转身就碰到回来的柳云芝。 在门口,两人说了会儿话。 绿檀果然就在那荒宅里,但被人打破了头,找到的时候还晕着。此时安置在外院,敏儿照顾着。 这会儿午晌过去,蝉鸣愈烈。 柳云芝神色淡淡,唯独眉头皱起,日头太晒,只能眯起眼。 送走翟紫兰,柳云芝拍了拍衣裳,抬起头,看着那扇雕花木门。 不过是隔着门,都还没见到孙妙灵,柳云芝身子都开始酸疼。 从平安坊到云雀坊,一门之隔。直线路程是不远,但侯府的门偏生在最西边,她要绕半圈,再加上孙妙灵确实不轻,她是咬碎了牙才到的侯府啊。 她抬起酸疼的手臂,刚要敲门就听到孙妙灵的声。 “外头的可是阿宋恩公?” 隔着门,她已经听见了翟紫兰与她的说话声,早早穿好衣裳在后头等着。听到少年朗声应是,孙妙灵将门打开。 她堵住了门,微微仰首,看见昏迷前的那张脸。 她泪圈在眼眶,知是失礼,用手擦了,唤了声“恩公”。 柳云芝摇摇头,“恩公谈不上,姐姐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阿宋。” 孙妙灵怎么会嫌弃,感激的点头,请了人进去坐着。 普通的圆凳,孙妙灵坐不下。只能坐在床上,隔着屏风和柳云芝说话,“阿宋恩……郎君,不知我的婢女绿檀,现在如何。” 卧房的门开着,柳云芝望了眼外头的天。 稍站一会儿,就汗流浃背。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望了一眼屏风后的冰盆,起身换了更近一些的位置。 一丝凉意传来,她才展颜,“她没事,大夫说伤的不深,修养一会儿就好。。” “那就好。”她扑了扑胸膛。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柳云芝看了眼屏风后的影子,她来是有目的的,于是开门见山,“你可知,绑你的歹人是谁派的?” 孙妙灵老实说道:“大约是知道一点。” 柳云芝挑眉,她知道? 屏风后的人垂头,“被装在麻袋里时,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你不恨?”柳云芝好奇的问,“他如此害你,你一点怨气没有,还能这样平静?” 孙妙灵摇摇头,她没有恨,只有后悔。她抚着腹部,苦笑道:“我更恨自己,是我夺了他人婚事。” 成亲那日,杜安就告诉她,已有了心上人。婚事是祖父强逼,她要嫁的人心不可能会在她身上。 杜安希望她退婚,可孙妙灵没有。 柳云芝盯着她,屏风后的那张脸缓缓出现。 她庞大的身躯,几乎是半个屏风。 孙妙灵苦笑,走至榻前,艰难的坐下,慢慢的说道: “我是宁城人,祖父为官告老还乡,成了一方员外。早家慷慨大方,帮了不少进京赶考的书生。可在十年前,家道中落,过的也拮据。小时生了病,没钱医治,活是活着了,可身形常如圆球。 及笄两年,也一直没人来提亲,爹娘也常常操心我的婚事,夜夜以泪洗脸。家里的两个哥哥,也埋怨我为什么生的如此丑陋,害得没人愿意嫁给他们。” 她叹了口气,眼神却依旧澄澈,见柳云芝蹙眉,还安慰一句自己没事,这才继续说道:“直到三月前,衡都的杜家来了,说是祖父定了我和杜安的娃娃亲。我又喜又怕,不敢相信。喜的是解决了爹娘心头之事,怕的是我配不上杜安。” 一个是少卿,一个是家道中落,身无所长的“村姑”。 她是高嫁。 柳云芝不语,面对孙妙灵的妄自菲薄,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相貌丑陋,不识大字,甚至命格硬。 但那又怎么样,这就是他们欺负自己的理由。 孙妙灵忽觉周遭寒气逼人,还以为是离得冰盆太近,于是拢了拢衣裳继续说道:“但那日,杜安没有拒绝两家婚事。我高兴的入了洞房等待他的到来,迎来的却是冷水。”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即便只是做杜府的挂牌夫人,孙妙灵也不后悔离开宁城。然事有意外,孙家怕杜安耍赖,竟直接端来药酒。两人成了一夜鸳鸯,醒来时杜安暴怒,斥责孙妙灵不守承诺,一气之下离开宁城。 孙家去信,杜安的祖父这命杜安将人接回来,可杜安心恨孙妙灵,根本不愿见她,把人安置在乡下庄子里。 这次她以为是杜安原谅了自己,这才叫人接回她,没想到等来的是杀机。 -- 第54页 比起恨,是后悔。 她怎么会把命压在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身上,孙妙灵苦笑不堪,“阿宋郎君,让你见笑了。” “孙姐姐,”柳云芝的目光炯炯有神,说话铿锵有力,“从一开始你就错了。最可恨的是杜安,他身为男人,没有坚定的选择李丽娘,更没有信守承诺,守护好你。你父母的错,他归咎于你,却没有意识到你也是受害者。” 孙妙灵一愣,她愣愣的说不出话。 柳云芝摇头,“孙姐姐,你大错特错。” “与其感慨命运不公,低屈泥土,犹如蝼蚁。为什么不直起胸膛,做出改变。” “你的错,是轻视自己。” “你的错,是甘于现状,顾影自怜。” 一声声,一句句。 孙妙灵只觉得天雷震耳,她目瞪口呆,要说些什么,嘴唇张了张。 阿宋郎君说的是,她在自暴自弃,明明知道一切却还是傻乎乎的等着别人去改变。 她眸中微亮,随即咬住唇瓣,殷红散开,她做下决定。 “我要改变自己。” 柳云芝满意的笑起,“这就对了,孙姐姐,你放心,我们会帮你。” 三月后 楚雪嗑着瓜子,踱步在院中。 她听到隔壁院子里的欢声笑语,更是生气的要去砸了盘子。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愤愤然的跺了一脚,转身回了屋子。 而另一边,柳云芝正踢着毽子,高高的鸡毛毽子从上空落下,又稳稳的立于足尖,她用力的往侧边一踢。 绿檀要去接,脚伸直了都没碰到。 “哎呀,我又输了。”她吐了吐舌头,转身到孙妙灵处,“娘子,你瞧阿宋郎君,这么厉害也不让让我。” 孙妙灵拍了拍她的手臂,望向柳云芝。 少年身姿如鹤,笑如朗月,如此的人,她舍不得说两句。 金花和敏儿嘟着嘴,“绿檀,你技不如人,还怨阿宋郎君。” “是啊,是啊。” 敏儿哼了声,走到阿宋身后,“又不是你娘,怎么都要让着你。” “是啊,是啊。” 金花傻乎乎的点头完,又觉得敏儿说的过分,连忙拉着她的衣服,叫她少说点话。 绿檀不乐意,也要顶嘴。 柳云芝知道,自己再不说话,得吵起来了。 “我的错,我的错,你们就别吵了。”她一说,大家伙也都散开,阿宋无奈的笑笑,坐在孙妙灵边上。 比起三月前,她身子瘦了许多。 配合着药物、针灸还有灵泉,孙妙灵一身的肉几乎减了七七八八。 为了保胎,这才没有继续服药。 她拿着绣棚,上头是一只金蝉。 柳云芝探头看了眼,手中转着茶杯,“孙姐姐,杜府来人了。” 孙妙灵并不惊讶,在住进侯府不久,杜安就知道她在这。来了几次,还送了许多信,无一例外,是催她回府。 “嗯。”她平静的看着柳云芝,嘲讽道,“他不过是为了交差,祖父之命,他怎么敢违抗。” 随后瞧见柳云芝神色不对,大约是猜到了什么。 “小侯爷让我回去?” 她寄人篱下,知道谢栾帮并非是没有条件的。 柳云芝难为情的点头,“若是你不想,我和小侯爷说,他会谅解你的。” 她紧紧握住孙妙灵的手,救她不是为了利用她。 可孙妙灵反握着她,“我要回去,为什么不回去?” 错的是杜安,他最不想的就是自己回去,好和小娇妻欢乐。孙妙灵展眉一笑,若是以前,她还会退居。但今时今日,她有了孩子,那要争的就不只是爱,而是地位。 第28章 接孙妙灵 定远侯府门前,杜府马车停留在外。 银衫男子一脸平静,站于马前。他身侧是一灰衣小厮,“郎君,他们若是还不把夫人给我们送出来,要不去寻太师帮忙?” “这件小事就去寻先生,你是想叫我颜面扫地吗?” 杜安瞪了一眼小厮,眼神示意他再多嘴,少不了一顿毒打。 后者诺诺退后,心中却想着郎君要是再不把夫人带回去,老太爷责打的人就是他了。但见郎君自个儿都不急,他闭上嘴退到一边。 眼看着那扇朱门紧闭,他们从下朝后就在这候着,都到午晌了,定远侯府也不出来人。 “都已经是废物了,还端着架子。郎君,咱们总不能一直等下去。鸿胪寺那边来人催了几次,说是有事寻您。” “竹石,你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本就是糟心事,杜安心里烦闷着。公事没办完,就被祖父逼到这里来,要是不把孙妙灵带回去,他也不必回了。 他紧抿着唇,对孙妙灵这女人越发的恨上。 若不是他,祖父又怎么会这样逼他,安安分分待在乡下,难道不好吗? 正想着,朱门大开。 出来的是个青衣绢花娘子,生的几分美貌,唯独瞧人的眼,清高傲慢。 “你就是杜少卿?” 她嗔了一声,眸光上下打量。 竹石气的要理论,被杜安拦下。 他大方的点头,“是。” “哦,进来吧。我们小侯爷说要见见你,看看是哪个负心汉欺负的孙娘子。” -- 第55页 竹石怒道:“我们郎君不是负心汉,你怎么可以胡说。” 小娘子勾着讽刺的笑,轻哼了一声,并未搭理。 杜安脸色不虞,他看向定安侯府的牌匾,沉思片刻还是迈步跟上。 谢栾身患顽疾,两年都不曾治好。若是寻常人,或许也会说一句他是废物。身处庙堂之中,数个暗流在下,即便谢栾没用,他也不能怠慢。 “竹石,闭上你的嘴。” 今日的要紧之事,是接回孙妙灵。 中堂 此时的两人正悠闲的在屏风后吃着糕点,你一句我一句闲谈。 谢栾在前,听的清楚。 在旁的翟紫兰紧皱着眉头,这几日和孙妙灵相处很是愉快,原本以为那人是个扭扭捏捏的大家闺秀。却不想,说话做事也同样潇洒,“小侯爷,为什么要送走孙娘子。” 留在这,不就是多张嘴巴,侯府也不是养不起。 她想不明白,更不明白的是阿宋。 他们关系如此好,孙妙灵要被再推入火坑,阿宋竟一句话也没有。 谢栾长眉微皱,扫了一眼屏风。 他正要开口,孙妙灵清澈的声音响起,“翟妹妹,杜府是我的家,我怎么能不回去。即便离开,也该是别人。” 她回望了一眼柳云芝,若不是恩公,她恐怕就死了。 孙妙灵慢慢地将手抚在腹部,她的这条命不为自己,而是为了孩子和恩公。 翟紫兰不明白,要问个清楚。 外头敏儿的声音响起,是杜安来了。 日头正好,合欢花的香味似有似无。 杜安进来时,觉得如芒在背。 上首之人身着殷红长衫,面色苍白,乌黑的长发披散,目光冷漠如刀光。他顿感背脊压了秤砣,“见过谢侯。” 身侧的女子是北地人,身比衡都男子不差,束发为马尾,身着黑色胡装。他自诩从不与人结仇,对外更是亲和,这女子的目光狠辣尖锐,几乎是要杀了他。 自己是做了什么事,招人恨到想杀了他。 更有甚者,他还觉得身侧还有人盯着。 那目光肆无忌惮,让他极不舒服。杜安敛神,行礼后直视谢栾,“谢侯,今日杜安前来是为了内人孙妙灵。” 谢栾并未言语,手撑着额头,似乎还有些困意。 杜安倒也不是很急:“男女之事,杜安也懂一二。只是孙妙灵此时还是我杜家妻,侯爷强留人在侯府,是不是不太妥当。” 什么! 杜安说的还是人话? 柳云芝心中愕然,下意识看孙妙灵,“姐姐?” 柔软的手覆在她手背上,她的神色并无不妥,眉目平静,唇角依旧带着笑,安慰柳云芝,“我倒是不生气,就是害了小侯爷的名声。” 轻悠悠的声调仿佛飘渺的烟。 或许真的是看开了,柳云芝回了一个笑,“小侯爷不会怪的。” 在外的谢栾冷冷的抬起眼皮,“好大的胆子。” 他的话犹寒刃,无刀剐的杜安生疼。 他狐疑的看着谢栾,难道不是自己想的如此。 那为何谢栾要霸着孙妙灵? 不是男女之情,难不成还有别的。 他心中胡乱猜测,但面上不显,“小侯爷恕罪,杜安多嘴了。” 谢栾慵懒的用手挥了挥,“孙妙灵是本侯的人无意中救回的,相处时日久了,脾性相对,认了她作义妹。倒是你,杜安杜少卿,既然娶了本侯义妹,为何对外从不说起。” 翟紫兰补刀说道:“杜少卿是不愿提起,还是不能提起?” “谢侯这是何意?”杜安觉得不妙,他皱起眉,“我与内人是在宁城成亲,路途遥远,我怜她身子,这才没有再在衡都大办。” “我怎么听说安平县县丞之女李丽娘如今借助在杜府上,你们打算择日成亲。” “你们查我?”杜安恼羞成怒,丽娘他是偷接回的,就是祖父都不曾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翟紫兰切了一声。 这话不能再说了,柳云芝在后听着,要是杜安真的被气跑,孙妙灵要再想回去就难了。 一次两次,杜府怪的会是杜安。 但要是多次下去,怪的只会是孙妙灵这个外人。 柳云芝要出屏风,被谢栾一声轻笑打断。 孙妙灵拉回她,轻摇头。 杜安道:“谢侯爷笑什么?” “笑的就是杜少卿你,本侯为了义妹的安全,就是查你又何妨。” “谢侯爷在说什么?” 从一开始,就说孙妙灵遇险,她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好好待在乡下庄子里能遇到什么危险? 谢栾此时却不语了,杜安着急万分,却等到翟紫兰的冷眼。 “假惺惺。” 她鼻间哼了一声,故意大声说道:“要不是孙娘子非得和你回去,我才不会让她和你回去。” “我警告你,要是照顾不好我们孙娘子还有她腹中的孩子,我们定远侯府是不会放过你的。” 孩子?杜安越来越听不懂了,他想问个清楚,却被人请了出去。 人走了后,柳云芝携孙妙灵而出,两手交叠,格外惹眼。 谢栾的眸色一暗,“阿宋,松手。” 柳云芝茫然眨眼,忽然想起此时的自己是女子,吐了吐舌,赶忙松开孙妙灵。 -- 第56页 后者的手一空,尴尬的收回。 “小侯爷,妙灵多谢您这几月来的收留和照顾。”她微微弯腰,与前几月相比,她判若两人。 “无需多礼。就如本侯对杜安所说,你日后就是我的义妹,在杜府遇到事情尽管修书与我。”谢栾颔首,眼神诚挚,并非作假。 孙妙灵心中感动,谢过后便跟着敏儿去西院。 此时,亭中主仆谈话。 看着荷叶接天,菡萏袅娜,竹石气的丢下石子,“郎君,谢侯爷欺人太甚。” “若不是看在先生的面上,我杜安定不会理会这一个废物。”杜安此时出了一口恶气,但还是想不通,谢栾如此谪仙怎么看得上孙妙灵这种貌丑无盐,心思恶毒的女人。 “你收收你的手脚,这是定远侯府,不是杜府。”杜安斜了一眼竹石,后者无奈的收起手里的石头,“等接了孙妙灵回去……” “相公。” 身后的娇啼声让杜安身躯一震,他冒出一股莫名的气意,“孙妙灵我和你说过几次,不准……你,你是谁?” 预料之中肥壮的婆娘没见到,等到的却是个隆起小腹,温柔可人的娘子。她身着荷衫,踏着莲步上前,眸子温顺疑惑,“相公,我又怎么了?” “你叫我什么?”杜安不敢置信,这是孙妙灵? 孙妙灵身侧的绿檀白了一眼,“郎君真是厉害,不过几月没见,不认识我家娘子了。” 杜安从震惊中回来,“你真是孙妙灵?” “嗯。”孙妙灵神情疏远,淡淡笑道,“几月前有人假借你的名义接我回杜府,实则是想害我性命。我与绿檀被义兄救下时奄奄一息,养了好几月,这才救回来一条命。相公,听你说来过好几次,并非是我不想跟着你回去。” 她眸中有水光,稍一晃,杜安瞧不见了。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杜安才想问出口,孙妙灵已经接上,“这些日子我已想明白,强扭的瓜不甜,等回去杜府我就与祖父去说,我们和离吧。” 说罢,她转身离开。 身影不拖泥带水,根本没有一丝以前的样子。 杜安愣在原地,心绪复杂。 他试图找到一点当初孙妙灵的影子,但没变的只有绿檀。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郎君,郎君,夫人走远了,我们要跟上吗?”竹石询问道,心中却在嘀咕,郎君的魂都快跟着夫人走了。 杜安瞥了一眼,朝着孙妙灵的背影跑去。 和离? 不可能! 她想的倒是美,有了别的男人就想一走了之。 他们离开后,柳云芝和翟紫兰凑在一起。 “孙娘子真要和离?” “暂时不会,孙姐姐肚里的孩子还没出声,更何况,李丽娘害她的仇还没算。” “那她这是……以退为进?” “自然自然。” 谢栾:…… 他从轮椅上起身,上去就提着柳云芝的后脖领,“少管闲事,你该练字了。” 一晃半年过去,杜府喜得麟子,备了满月酒,邀了定远侯府去。 这夜落雪,柳云芝提着灯笼到谢栾书房,送北地的军文。 要走时,谢栾叫住了她。 “明日的满月酒你去。” 柳云芝扯着嘴角,高兴的嗯了一声。 瞧着她背影都欢快了,谢栾摇着头。可打开军文,脸色一沉。 “云娇还真是不死心,竟想动我北地的主意。” 阴影之中,翟紫兰起身,身上护甲发出沉重的声响。 “让我去。” 贺粲忙,阿宋小,可信之人都在北地,却都被监视着。只有她去,才能破局。 谢栾轻笑,“不用师姐,我有个好人选。” “谁?” “崔则。” 第29章 宋家二郎 二月十五 杜府满月宴,柳云芝赶早备礼。 香车宝马,她们坐于其中。 翟紫兰大咧咧坐着,见柳云芝往外望,忍不住道:“杜安这混东西,要不是孙娘子送来信,我们都不得知他们要办满月宴。拖了大半月,这才慢吞吞送来请帖,合着就没有个诚心。” 说到后头,眼猛地瞪大,怒火中烧。 柳云芝放下帘,将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她笑笑然,不在意的道:“他们诚不诚心左右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他们不请,我们也是要去,杜家怎样我不关心,此时最重要的是孙姐姐……还有杜安调换礼单的证据。” 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礼仪。凡国家大事,外吏朝觐,诸藩进贡……都得是经这。 陆宜为寺卿,年四十,与定远侯府有旧。岁正,鹿国来外吏朝觐,带来罕见银鹿,朝野称奇,更是被誉为祥瑞之兆。陛下龙颜大悦,将这银鹿圈养在司马处,鸿胪寺寺卿陆宜携少卿杜安一同定回礼礼单。 可这礼单呈于陛下前却不见了,陆宜被判失职,贬官在家半年。而杜安临危不乱,背出所有回礼,力挽狂澜,不日将成杜寺卿。 陆宜之妻陈氏当街痛骂杜安,差些被抓。谢栾路过救了她,才知当晚杜安曾来找过杜宜。他们把酒言欢,醉了一夜,第二日礼单就没了。陆宜明白自己是被算计,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此次来,就是替陆宜来找杜安偷盗礼单的证据。 -- 第57页 满月宴,杜府书房守卫松,正是潜入好时候。 “好了,快别想这些了,翟姐姐喝茶。”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翟紫兰火气消了大半。 是啊,杜安打不打算都没用。 他们现在是孙妙灵的娘家人,还能拦着不成。 天儿虽冷,但在马车之中,火盆烧着,还有些干。她特地备下了花茶,倒入杯中时,泛开的涟漪,连带着香味冲到翟紫兰的鼻子里。 她接过饮尽,感受到腹部的暖和,忍不住打趣了声,“你的茶是什么灵泉?我每次喝了,都觉得身子暖洋洋的,比什么仙丹妙药还管用。” 柳云芝笑笑不语。 可不就是灵泉,就是靠着这个救了谢栾的命,还让她成为衡都风头无两的风致君。 想起风致药局,她长叹一口气。 前俩日去了药局,小石拉着她说好几月没去坐诊,客都要气坏了。她推说,天寒难起床,实际都是被谢栾一大早拉着,练了快好几月的骑马射箭。 为的是三月的春猎。 她捂着额头,脑海是小石那张决绝的脸,“东家,你要明日再不来,我就带着药局的人全跑了。” 果真是内忧外患啊。 一炷□□夫,杜府到了。 来贺喜的人不少,在看见定远侯府马车时,忍不住驻足。 柳云芝与翟紫兰下车时,杜府的小厮立即上前引进府里。 内院不准外男进,她如今用的是阿宋的身份,只能留在外院。看向翟紫兰,她点点头,将柳云芝给的东西都握好。 外院待客的是杜安,杜老太爷近来身子不大好,怕把病气过给孙子,就留在院子里不出来。 杜复海胸无大志,早早赋闲在家。他生的有些像鲶鱼,两侧的发如鲶鱼须,垂下两根在手中把玩。 见到柳云芝,他立即拉来杜安。 杜安甩了甩手,不解的看向父亲,“作甚?” “你这孩子,就不爱与我亲近。”杜复海收回手,背到身后,用下巴指了指柳云芝所在门口。“那个是谁,脸生,我不曾见过。” 她生的芝兰玉树,一表人才,一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穿着,锦衣裹身,腰间白玉带缀着金虎,趣味十足。发间又是莲花冠,高高束起,瞧不出是何年龄。 杜安望了一眼,便认出这是定远侯府上的阿宋郎君。 不曾见过,却有所耳闻。 侯府上有位郎君,生的一副好相貌,更是惹的三公主清月芳心暗许。还开了衡都最赚女人钱的药馆,化名作什么风致君。 他其实并不上心,但府里一个两个都拿风致君挂在嘴边。 就连以前他看不上的孙妙灵,也常常往风致药局去,他这才察觉到这个风致君的不对。 他眯起眼,不善的看着来人。 生的女相,骨子里就是媚主的玩意儿,哪有一点风骨在。 还敢自称风致君,呸,果然是不要脸的。 “爹,他就是定远侯府里的奴才。” 话音落下,杜安才觉自己是咬牙切齿,恨意毕露。 他为什么生气? 想起孙妙灵的脸,顿时啐了自己一口,难不成是因为她? 不可能! 他眉头下压,将脑海里的念头一一甩去。 抬头去看,杜复海已经到了阿宋的面前,他心觉不好,以为是父亲是要替自己出去。 可这到底是侯府的人,不能打不能赶。 急忙走过去,却听见爽朗的笑声,“侯爷有心了,我们大娘子有你们这干亲,真是福气。” “你快上座,”杜安愣在原地,不明白为何父亲会和定远侯府的人相谈甚欢,他正要说什么,被一把拽了过去。“稳之,还愣着做什么,快些来请阿宋郎君去坐。” 随后一记白眼,将杜安看的懵了。 这还是他爹吗? 怎么同他的敌家笑颜逐开的。 “请吧,郎君。”他生硬的将人请上座,柳云芝四顾,杜府满月宴请来的人不多,都是些亲近的人。好巧不巧,她竟看到了熟人。 人群之中,一人须髯长垂胸前,手中杯盏推来换去。 痛饮一口后,大呼过瘾。 边上有人劝道:“宋兄少喝些,这酒是杜府珍藏,喝时不烈,醉后无神啊。” 那人大笑,“怕什么,老子千杯不醉。” 杜安脸色一变,正要过去,就被杜复海拦住。 儿子瞪了一眼老子,“爹,今儿是周儿的满月宴,若是有人闹事,别怪我将人赶出去。” 杜复海干笑两声,宋行是兴安伯府的二子,做过几天将军,但因为差点死了于是被兴安伯求了回来。如今在禁军当值,算是个小头领。 平日爱喝酒斗蛐蛐,和杜复海臭味相投。 今日孙子满月,他一高兴请人来这了。 想着毕竟是自己兄弟,总归儿子得给几分面,一只手暗暗拉着杜安,眼神示意:“你给你老子一个面子。” 不为所动的杜安扭头,冷言说道:“爹,你不说就只能我去了。” 杜复海啧了一声,小子越长越大,一点面子也不给老子留。 好在踌躇了一会儿,杜夫人抱着杜周出来。 孙妙灵一身狐裘,手中抱着汤婆子。头戴帽,兔毛蓬松,将她的脸圈成一圈鹅蛋。两颊微粉,大约是太热了,她身侧的绿檀连忙用绸扇扇了凉风,她这才好受些。 -- 第58页 见到柳云芝,她细眉一挑,眼眸都亮了许多。 张嘴欲言,就被杜安扯了一把,差点汤婆子都摔在地上。 “孙妙灵,你别忘了,现在你还是杜家妻。”他凑近孙妙灵的脖边,咬牙切齿,眼神却如同毒蛇,盯着柳云芝。“就算要找男人,也不是现在。” 换做以前,孙妙灵还会苦笑。 此时切了一声,将手拔了出来。 杜安惊讶之余,孙妙灵斜眼睨了他一眼,冷如西北之风,“杜安,你难道忘记你那娇滴滴的外室还等着你的怜爱了?” “你提丽娘作什么?毒妇,难不成是你又想……” 话还没说完,杜安就发现孙妙灵白了自己一眼,转身往上座去。 那儿正是定远侯府阿宋所坐之地。 “好啊,我就知道那是奸夫□□。” 他脱口而出,未曾想绿檀还未走,耳边立即听得一声唾沫声。杜安讶异的看着小跑离开的绿檀,低头一看,靴面上一口黏糊糊的痰。 该死的,连个下人都敢折辱他。 他怒目圆瞪,不远处的人相谈甚欢,根本没有在意这些人。 孙妙灵一坐下,便听到柳云芝问翟紫兰,她压低声音,“正在后头歇着。” 不过,她的目光落在喝的脸红脖子粗的宋行,不由得皱起眉头。 孙妙灵夹起桌前的羊肉,放入柳云芝的碗中。不远处是婴孩的笑声,杜母和乳娘正同人四处介绍。 她收回眼神,见柳云芝未动碗筷,有些惊讶,“瞧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孙妙灵瞧见个粗鄙大汉。 这人倒是眼熟,时常来杜府讨酒喝。起初她以为是个无名浪汉,久了才晓得他是兴安伯府的宋二郎。 “他看着性子野,实则是个好心的。”孙妙灵叫来绿檀,“去厨房叫吴娘准备碗解酒汤,还有备些银钱到时给宋二郎带去。” 说罢,她叹了口气。 心智最快的绿檀说道:“还是娘子好心,兴安伯府如今落败,老的老,病的病,如今就剩个宋二郎在家,不去做活只知来喝酒讨钱。真是不要脸。” 才完,绿檀就发现阿宋郎君盯着她看。 “什么意思,兴安伯府怎么了?”柳云芝一直不曾关注过兴安伯府,一是不想自己之后的举动牵连到外祖家,二则是她与阿娘太像了,若是去那边转一转,怕是都会认出她。 好在二舅喝迷糊了,眼中除了酒再无其他。 孙妙灵打发绿檀走,解释说道:“两年前,兴安伯府宋三郎在外云游染病去世。兴安伯夫人得知,发了急病,兴安伯散尽家财保住了那条命。却也要一直拿药吊着,宋大郎集钱时做苦活被砸了腿,一个家雪上加霜。只剩下宋二郎一人苦苦支撑,但闻说前些日子,兴安伯府就剩下了个空宅子,半丝钱都没了。” “兴安伯要与宋二郎分家,说是不要连累他。”孙妙灵唏嘘一阵,看着宋行,也知为何他执意酒醉。 世间苦事太多,一醉能解千愁。 前世的柳云芝心中除了顾寒便是顾寒,从未想过其他。外祖家如何,她也不曾打听过,依稀记得下场不好。 她心猛的揪疼,那边的吵闹越发响。 是宋行闹着要喝酒。 杜复海拉不动,一屁股坐在凳上,吃力的摆手。 本就是喜庆事,闹成这样不开心,杜安忍不住发火,“宋行,你到底什么意思。” “小子,你喊谁啊。”宋行迷瞪着眼,伸手晃了晃,五根手指都成了十根。真有意思,摇摇晃晃间,听到有人叫他喝酒。 他想都没想,抓起酒壶就往嘴里倒。 谁知拿起的是个盘子,菜肴一股脑的倒在地上。 杜安忍无可忍,手指捏的咯咯响,“宋行你喝醉了,莫要在这耍酒疯。” 一个外人,请他来已是天大的面子,还敢在主人家中发疯。 要不是念在兴安伯的面子上,杜安已经把人扫地出门。 “走就走,老杜,下次再喝。”宋行迷迷糊糊,没走两步就倒在地上。 他骂骂咧咧的起来,立马有仆子上前搀扶,去的不是院子而是大门。孙妙灵备的东西也用不上,叹了口气,恰好此时杜母来寻。 她与柳云芝道别,先去照顾宾客。 柳云芝想了想,起身跟着出去。 第30章 兴安伯府 出了杜府,底下的仆子将人引到台阶下,和声和气的说道:“二郎稍等,我们郎君备了马车,需等些时候。” 他们低垂着头,有些无奈的看着台阶上躺着的宋家二郎。他们杜府是书香门第,底下人的一言一行可都被人看着,尤其是在这正大门,人来人往,双双眼睛都看着,怎能动手。 好在宋行虽迷糊,倒也没有在门前撒泼。、 他起身,嘴里声大,“不用,不用,老子走得了。” 宋行身边没有随侍,他自个儿走。 年幼的仆子看着他踉跄的背影,有些担忧地问道:“宋二郎不必我们跟着吗?” “不必,管这个酒鬼做什么。” 话音才落下,就听到身后脚步声,转头就看见急急出门的俊郎君。 他心一紧,糟了,刚刚自己的话不都被听走了。 “阿宋郎君。”他忙叫了一声,人却根本没有理他。 怕把事情闹大,他转头回去禀告杜安。 -- 第59页 宋行走了很长一段路,四周都是杂物,堵住了人的视线,冷天寒地,他在直接蜷缩在角落,准备睡了。 柳云芝:…… 这也睡得着? 她怕宋行出事,上前却看见一个大男人,脸上都是泪。 心中想起孙妙灵说的,叹出一口长气。 她蹲下身翻了翻宋行,醉酒的人丝毫没有反应,一身的酒气让她忍不住皱起鼻子。 “酒不是好东西,喝多了伤身,什么都解决不了。”她抽出腰间的瓷罐,取了些灵泉倒在其中。无奈的凑近宋行,想要将灵泉喂下。 “哪来的苍蝇,别吵老子睡觉。”宋行迷糊中伸手去挥,寒意从背脊窜到后脑勺,眯起眼正要瞧,猛地见着个人影,吓得酒意散了大半。 他习武多年,即便酒醉,反应也比柳云芝要来的快。 转眼就把人影压在地上,单膝跪在她的背后,怒喝道:“哪里来的小子,敢偷钱到你爷爷头上。” 柳云芝:…… 她偷钱,二舅是不是昏头了,自己身上有没有钱不清楚吗? 被压得生疼,她的脸贴在地面,说话也只能嘟囔。 解释声含含糊糊,宋行根本听不见,手下再用些力气,柳云芝疼的惨叫,早知道就认真的和谢栾学点功夫,也不至于被人当成贼。 她沉声,大叫,“宋二郎,我没偷你的钱。” 哪知宋行哈哈大笑,“小子,哪个小偷会说自己是小偷的。再说,你都知道我姓甚名谁,你还盯我。告诉你,老子是出了名的穷光蛋,你偷错人了。” 他一把将人提起来,柳云芝还没站稳,就被宋行押着要往外走。 柳云芝被气的,喉头只觉得老血卡着。 宋行力气又大,箍住她的手犹如铁链。 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她立即道:“宋二郎,我主子是谢栾。” 宋行听到这名字,有些恍惚,“谢栾,是谢问道的儿子,谢家那个小病侯爷?” 他说话虽然不客气,但手上力气一消,将人放了。 柳云芝往前踉跄两步,站稳了这才揉着手,扭头忍不住瞅了眼二舅,他的力气可真大,刚刚差点把自己骨头都捏碎了。 她揉了揉手,语气不禁带上埋怨,“宋二郎好大的力气。” “对不住,对不住。小兄弟不要怪罪我,当时情况特殊,我一睁眼你就在……等等,小兄弟生的有些眼熟,不知是否在哪里见过?” 宋行眯眼,他搓了搓,总觉得这小兄弟眉眼有几分像自己那可怜的亡妹。但想着她留下的孩子是个丫头,大约是认错了。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虽知这道理,但看见这张故人的脸,他心海翻腾,目光也温柔了许多。 柳云芝还不知怎么辩解,宋行已经晕的不行,靠在墙边,“不知小兄弟叫什么,今日是我不对,到时候登侯府向你赔罪。” “阿宋,赔罪就不用了,只是个误会。”柳云芝将瓷瓶递过去,宋行不追根究底的问,她心里反倒有些不好受,“这是解酒药,你喝了就会舒服点。” 瓷瓶精致,上头缀了许多宝石,五彩斑斓,瞧着就有钱。宋行接来,摩挲几次,张嘴问道:“这该要好多钱吧。” 光是上头的宝石,少不得就要十几两。 工艺之价,更是难算。 想起兴安伯府如今的情况,他忍不住暗骂自己没本事,赚不到钱医治母亲 将解酒药倒入喉中,没有解酒药的苦味,反倒品出一丝清香。 他握着瓷瓶,不舍的还给柳云芝。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家是掏空了,可谢栾不一样。 即便身子不便,成了废物,陛下看重,自然旁人也没法欺负。他们兴安伯府就不一样了,天灾人祸,家道中落,总之底子已经空了。心中的无力感再次涌来,他苦笑一声,“阿宋小兄弟,多谢了。” “客气,”柳云芝握着那瓷瓶,力气大的好似要把它捏碎,抬头见到宋行欲走的背影,她斟酌片刻叫住人,“宋二郎,稍等。” “还有什么事吗?”宋行酒醒的差不多,这才在杜府是丢了脸,他怕是难再去找杜复海蹭酒。也好,这件事就当是给他一个提醒,做人不能再和今日一样。 柳云芝平视宋行,心中默念对不住谢栾,抿了抿唇,这才说道:“我主子听说兴安伯老夫人重病一直未愈,本想前去探望,奈何身子自回衡都便愈发差劲。今得见宋二郎,特来问一句老夫人可需帮助?” 宋行讶异半分,便喜道:“自然是需要的。” 他去过侯府几次,但都被劝回来了。 后来爹和夫人逼着他分家,那段日子,他活得浑浑噩噩,总之若是没有这位小兄弟,他以后都得这样下去。 “不知宋二郎可知道风致药局?” 宋行点头,“两年前,我便去找过。但那劳什子风致君根本就是神出鬼没,根本请不到。我送去的拜帖,也都没回信,之前去那里堵他人,最后却被赶了回来,从那以后我们就绝了再去请他的心,哼,也不知道假装什么清高,要钱就直说,非得做神棍。” 柳云芝内疚的低下头,想起风致药局初开时,确实为了能在衡都站稳脚步,会择一些贵女的帖子。 若不是她当初急功近利,外祖母或许就会获救了。 -- 第60页 “难不成阿宋兄弟可以帮我请到风致君?”宋行反问一句,还没等柳云芝回答就自顾自的说道,“小兄弟别费那个心了,那家伙非达官贵女不会看的。” “倒也不尽然。”柳云芝想要辩解,却被打断,宋行说道:“别看现在给平头百姓看了,实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算不得数的。” 他也渐渐的失望,冲柳云芝抱歉一笑。 时辰不早,他也得回去了。 走到一半,就听那小兄弟怯怯的声音,“宋二郎,其实我便是风致君。” 小兄弟,风致君? 他猛地转身,原先编排的话都成了红霞,爬上了他的脸颊。 在他不可思议的眼神下,柳云芝歉然道,“之前是我不对,还请二郎别再气我。” 哪还敢气啊,这可是能救他老娘一命的。 杜府 翟紫兰换了一身衣裳,出来时却没看见阿宋。 绿檀上前,说到阿宋郎君先走了。 她无语的皱起眉头,又听到和兴安伯府有关,皱的越发深了。 阿宋什么时候和他们扯上关系了。 等满月宴结束后,她出了府门,瞧见侯府的车夫连忙上车。 冷不丁在里头看见阿宋,惊讶的叫了一声,“不是说你追醉汉去了?” 柳云芝斜睨了一眼,扯开话题,“东西可有找到?” “没,杜安比我以往遇到的都聪明,书房找遍了都不曾发现可疑的。我又去了他的卧房,也没发现。杜府拢共那么大,能找的我都找了,怕是重要的东西都不在这。” “嗯。” “会不会被杜安销毁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杜安不是个蠢货,他帮李况做事定然也会留下筹码。 “还有个地方没找过。”柳云芝用手打了个响指,望向翟紫兰,勾起唇角浅笑说道,“他那外室,我们还没去见过。” 李丽娘! 翟紫兰暗呼一声,倒是忘了这个外室了。 “好,那我去那儿看看。”翟紫兰要下车,忽然转头,“你回侯府?” “不,我等会儿要去兴安伯府。”柳云芝面不改色,淡淡笑着。 和她待在一起快两年了,翟紫兰一瞧就知道是有事瞒着自己。她没有多问,马车飞驰而去,她看着滚滚灰尘,想起初见。 阿宋对其余事情都不曾上心,却对兴安伯府的二郎伸出援手,这不得不让她多想。 难不成,阿宋和兴安伯府有什么关系? 兴安伯府前 宋行拉着宋景,“大哥,你这次就信我,真是请到了风致君,我们娘有救了。” “还有你的腿,也能好。” “哪有说的那么神,行了,你少来这里。我们已经分家,你经常来这,弟妹又要生气了。”宋景干瘦,拄着拐,一瘸一瘸的要进屋。 爹去当差了,夫人照顾娘,他自己虽然腿瘸了但是画技还行,前两天有了要了大幅的牡丹画,足足二两银子。 今日就得要了,他要再不去画,这钱就没了。 瞪了一眼弟弟,他转身打算回府。 “哥,大哥,人来了。”马前铃和宋行的声一起响,宋景心中想着弟弟竟真这么大能耐请来了风致君,急忙转身,却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堪堪站稳,马车上下来了一位十五六的郎君。 宋行叫了一声,“风致,不对,阿宋小兄弟。” 他没忘记阿宋小兄弟说的,还不能告诉别人风致药局的东家是定远侯府的人。 干笑两声,拉了拉大哥的衣袖。 “大哥,到时候可别往外说咱们请了……大哥,你发什么呆?” 天阴,寒风大作。 树木沙沙,宋景此时却什么都听不见。 他看着那张脸,喃喃:“小妹,是你回来了吗,小妹?” 第31章 梅花清露 宋景一阵恍惚,这张脸他太熟悉了。 长眉不细不粗,颜色浓淡如同远山蒙雾。眸子清澈,犹如一面冰鉴,能照出所有的物件。 “小郎君,你……你姓什么?”他没了半分理智,拄着拐杖小跑到柳云芝前面。 宋行就怕出这种事情,所以一开始就和大哥说了,阿宋小郎君是生的有些像,大哥还说‘会相似到哪里去’,现在不就打脸了。 “大哥,大哥,你别激动。”他拉不住也不敢拉,只能跟在后面。 阿宋是定远侯府的人,还是性情古怪,爱交权势的风致君。 要是把人惹的恼火了,转身就走,老娘的病不就完了。 他啧了一声,早知道就不告诉大哥,他把人亲自带过来好了。 兴安伯府门可罗雀,屋檐上结了老旧的蛛网。 门口的石狮子也丢了珠子,少了腿。 朱门掉漆,屋檐缺瓦。 大红灯笼上满满尘埃,古旧的颜色让柳云芝跟着一酸。 兴安伯生了三子一女,她娘亲宋桑枝是最小的孩子。 父母爱她,上头三个哥哥宠她,养成天真的性子。后在东游会上,与柳海相遇,她不惜与亲人闹翻也要嫁入柳家。若是以前,柳云芝是站在母亲这边,可现在,她看着兴安伯府几乎快掉落的牌匾,苦笑一声。 母亲错了。 她把自己的过去都舍去,带着所有的热枕和爱意成为一株菟丝花。 -- 第61页 她将一切都压在了男人的身上,而这个男人没有丝毫的犹豫,在娶她的时候就背叛了她。 和顾寒一样。 两年的时间,她没有忘记仇,却也没有让恨意侵袭自己的心海。 宋景两鬓花白,他不过三十,看着却比外头苦作的农夫还要老。 她隐下喉间的不适,“我姓宋。” “宋?”宋景颤抖的声音让柳云芝心里不好受,她掐着自己的指甲,呼出一口长气,轻点头。男人哼笑了一声,泪水含在眼圈里,久久落不下来。 像,很像。 “孩子,那你叫什么?” 柳云芝艰难的吐出,“我不知道。” “两年前,我在安平县被小侯爷所救。性命无碍,但失去了过去一切的记忆。大郎二郎只管叫我阿宋就行,府上的人都这般喊我。” 她浅笑如月,可衣袖被揉的发皱。 宋景犹记得,少时小妹也这般清丽,看似是世人难折的高山雪莲,但性子却柔软脆弱,远远不及眼前这位郎自如。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扯过被宋行拉着的拐杖,快步上前,柔声说道:“有劳小郎君走一趟,我们快快进府吧。” 柳云芝看着走在前头的大舅,她鼻间酸涩。 兴安伯府即便没有祖上辉煌,但祖父曾任北地将领,跟在老定远侯谢问道一同拼打,而后战事平定,祖父定居衡都,那时祖父的族弟染上赌,挥霍了半数家财。那时起,怕就有了衰败征兆。 进了府,便看见一身素衣的大舅母急忙出来。 打量了两眼,轻声叫了声小郎君,随后带着人进了屋。 东屋日头大,墙外种着槐树,墙里有秋千。 宋景宋行两兄弟互视一眼,上前与柳云芝说起老夫人的病情。 原本是头疾,晕了许久,吃了好多药,疼倒是减轻了不少。但不知为何,药吃的越多,身上就出现更多的小红点,等过了半年,俞氏侍疾时看见老夫人大腿后侧溃烂发痒,这才惊觉不对。请了御医来看,用了些药,但怎么都压不住。 “还是阿宋小兄弟的玉肌霜好用,只是太贵太少,实在抢不到。”宋行抱怨了一句,立马被宋景大哥拉到一边,这傻小子胡说什么。 俞氏是丽安县令之女,水乡女子。她身子矜弱,不能生养。宋景怜惜她,这一生也没有想过休妻再娶甚至纳妾。宋玉氏和兴安伯宋秉灿也从未逼迫,这也是俞氏愿意留在府中,不愿分家的原因。 她生性温柔,说话时候轻如弯溪,“小郎君脚下担心。” 跨过门槛,闻到熟悉的梅香还有一声咳。 香几上搁着的是铜制的小香庐,里头冒着袅袅白烟,梅香如同溪流涌入。 幔帐重重,小窗关得紧实。 伯府省吃俭用,用的炭是最低等的无烟楠木炭。 离得床铺很远,怕是难闻的气味蔓延开。 俞氏冲里头喊了一声,“老太太,二郎请的大夫来了。” 幔帐后的人影翻了翻,微弱的呼吸声带着沉痰,“不是叫二郎少来这里,免得他那岳丈不高兴。” 王氏先前主家,眼见窟窿越发大,都快用到她嫁妆了。 想着这家日后都得走她的账,便撺掇着宋行分家。宋行不肯,她又拿肚里的孩子去逼,宋玉氏知晓自己的病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也不想拖累孩子们,便也同意了。 俞氏倒了一杯雪梅清茶,急忙往幔帐中走。 “二郎是孝顺,要不是王氏她……” “少说,”老夫人瞪了一眼,“老二媳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般情况,她要分家也是无可厚非的。反倒是你们,少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娘,你别这样说。” “还能怎么说,这病啊,是好不了了。本来就没几日活的,你们非得拿钱吊着我的命,一个个蠢货。” 喝了清茶,她将心中郁气叹出。 就如俞氏说的,总归是二郎的孝心,她要是将人冷待了,就是辜负了。 “请大夫来吧,别叫他看了吓着。” 柳云芝在外,垂着头不知再想什么。 俞氏出来,轻声说道:“我们老夫人叫你。” 幔帐重重,皆被拉起。 老妇瘦如枯骨,中衣透着点点斑红。 她眼已有些看不清,只见是个小郎君笔直站着,倒似松柏。 宋行宋景此时进来,异口同声道:“娘。” 见到柳云芝,和善的点点头。 虽年纪小,但毕竟是男子,同处一屋总归是不妥的。 宋玉氏睨了一眼,这两个现眼的活宝,她都这般大了还担心什么。 “老大老二,你们去给这位郎君备些茶水。”府里的奴仆都发卖了,家中操持靠的都是俞氏,“今日你们都在,也让俞氏歇歇,这些日子,苦了她。” 俞氏感动,擦了擦眼角,“夫君,你和二郎在这,我去准备。” 柳云芝:“不用,我先帮老夫人看看。”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 宋玉氏见她走近,正要宽慰两句,但瞧见那张脸,嘴根本张不开。 她看了眼老大,又望向老二。 兄弟俩不说话,她怕自己看错,瞧的再仔细些。 “桑儿,囡囡。”她一把抓住柳云芝的手,“你是谁?” 宋行就知道会这样,才和大哥一起进来。 -- 第62页 他抬眸,大哥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娘还死死拉着小兄弟,他一瞧,好家伙,阿宋小兄弟的脸都白了。 完了,娘这一世清誉岂不是要毁了。 到时候阿宋小兄弟和他们侯府的人一说,兴安伯府老夫人抓着小郎君的手不放…… “不行不行!娘,你看清楚,这不是小妹,也不是小妹的孩子,就是长得像了点。”宋行挤了过去,坐在床铺边,小心翼翼的将老夫人的手拉回来。 他不敢用力,柳云芝手中的温暖慢慢离去,她的心越发沉。 薄中衣之下,是发烂的皮肤。 她此时知道了,为何素白的中衣透着点点红。 “不是?”怎么会不是,他就和桑儿生的一模一样,就连耳廓的大小也如出一辙。宋玉氏心上悲意,露出笑,“也对,我桑儿若是还活着,此时也有廿三了。小郎君几岁了,父母是谁?” 她眼眸之中含着希望,柳云芝张不开嘴。 或许告诉他们真相,会更好。 “我年十五,父母……” “娘,你别多问了。云芝被柳海关在府里,不让出来呢。那混账,当初小妹要嫁他时,我就看出来了,那不是好人。也不知道云芝在那儿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 宋行叹息,老夫人不再言语,目光停留在柳云芝身上。 “老夫人,把手给我吧。” 她不会把脉,假模假式的搭在腕上,心中却想着以前的事。柳海和宋敏娘曾对她说过,兴安伯府觉得是她克死的娘亲,十分不喜她。可现在一看,怕是那两人故意撒谎。 外祖母的病拖得太久,身上的皮肤已没一寸是好的。 宋行紧张的盯着,柳云芝抿唇,帮着老夫人掖好被子。 “出去讲吧。”宋行就要跟出来,被宋景拦住。行至院子,柳云芝盯着槐树,许久才扭头,“大郎,老夫人得病前可遇到过什么可疑的人?” 宋景缓缓摇头,“并无,母亲常在伯府,甚少出去。” “奇怪了。”柳云芝嘀咕着,外祖母的病不像是寻常病症,用了玉肌霜,竟一点也没好。不是病那就是毒,谁会下毒? 而此时,宋景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他急忙掩饰自己的神情,“阿宋郎君,是奇怪在哪里?” “没什么,”柳云芝不想大舅他们不安,暂时先瞒着,等寻个日子请翟姐姐来,弄清了再说。她从怀中拿出一小罐的清露,“这是梅花清露,平日饮用沐浴都可放一些。等用完我会再登府,对了,那玉肌霜也可用着,我会叫人送些过来。” “这……”宋景脸色难堪,他难以启齿,自己手上根本没钱。“不知要多少钱。” “谈钱伤感情,大郎只管用,这些都是我主子吩咐的。” 谢栾还真是大好人。 他感激的握着清露,对柳云芝揖礼,“替我兴安伯府多谢小侯爷,今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不必客气。” 柳云芝颔首,很是娴熟的替谢栾受了谢。 临出府,兴安伯回来了。 他一身风尘,鬓发全白,脸上却笑嘻嘻的,“大郎二郎,我今日赚了五两……咦,这位小郎君是?” 柳云芝小时见过一次外祖,他不苟言笑,见到她就板着脸从未和现在一样笑得开怀。 “爹,你回来了。”宋景迎上,“这是阿宋郎君,二郎请来看娘的病。” 宋秉灿笑笑,拍了拍一手的灰,他爽朗说道:“既然是救你娘的,还不请人留下吃个饭。不懂规矩,老二,快拿些钱去买点肉,今日咱们也开开荤。” 柳云芝还没出去,又被拉了回来。 她想说什么,等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了饭桌上。 看着眼前一桌的酱菜和唯一的一盘猪头肉,柳云芝忍不住掉眼泪。 宋秉灿和宋家两兄弟倒是吃的香,时不时劝菜。 饭饱后,兴安伯并未再留。 院中,日头正甚。 他抱着宋玉氏坐在秋千上,想起今日来的阿宋,突然笑出声。 宋玉氏昂头,“笑什么?” “你说呢,老太婆。” “你在想阿宋?”宋王氏也露出一丝笑意。 宋秉灿伸手,帮她的头发理好,眼红了一圈,“定是老天见我们太想囡囡了,才叫个这么像的来见我们。” 两只苍老的手叠在一起,黄蝶飞入院中,扑闪着翅膀。 第32章 风致药局 转眼便是三月,草长莺飞,一派生机。 才从兴安伯府回来的柳云芝转头见到一身疲惫的贺粲,他停在合欢树下,胡茬许久未理,一圈青黑,显得沧桑。 他目光从书房收回,瞅了眼柳云芝,“别进去了。” “为何?”她往里看了眼,门窗闭着。 里头传来一声声劝告,甚至还有撒泼打滚,忽然想起什么,她凑上去,用手掩嘴,压低声音问道,“是孟先生来了?” 孟先生是北地神医,年初忽然出现在衡都,说是云游至此。 其实他们都知道,孟先生是担心谢栾。 见到谢栾的身子好的差不多,原本想走,却被谢栾留了下来。后头遇到陆宜的事情,翟紫兰冒险潜入了李丽娘的院子,至今还未有消息送出来。 陛下不豫,不曾视朝。宫里也一反常态,不再安静,云妃赐舞姬,李况清洗异党,再一次将手伸到了谢栾这头。昨日他出府办事,无意中遇到李况的人,差点被发现。 -- 第63页 一个时辰前,宫里派了太医来请脉。要不是孟先生在,谢栾身子已好的差不多的消息怕是就会被宫里的那位得知。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打消那些人的疑虑。 春猎全权交由李况,先前有陛下在,谢栾不去也不会被人诟病。 可这次,他必须得去。 想来这也是孟先生发火的原因。 贺粲点点头,柳云芝收回眼神,有些无奈的仰着,合欢树上停着两只喜鹊。 它们交颈相依,梳理着羽毛。 许久,身后的门打开了。 白须黑发的老者穿着脏兮兮的道袍,腰间挎着酒葫芦,他出来时东倒西歪,差点就撞到了门。 “小心,孟先生。”谢栾急忙追上,手没扶到,老者已经一屁股坐下,摔得东倒西歪,胡子都飘了。 柳云芝看了一眼,赶紧上去把人扶起来。 谢栾关切的问道,“先生没事吧?” 他摸着腰,“疼死老夫了,不行了不行了,骨头都断了。小侯爷,这可是你的错,老夫不管,这两日你就安心待在府里,和我作伴。” 总之,春猎就别想去了。 他是打定主意,要把谢栾留在身边。 “先生,”谢栾无奈,“就算我这次不去,还有下一次,他们已经对我起疑心。” 李况心思深,云妃不遑论。 他们之前没有来打扰他,不过是觉得他已成废物。 若是再推脱春猎,恐怕他们会更怀疑。 孟先生可不管那么多,但也知道自己是拦不住贺粲。 他指着贺粲,“去也可以,你把他带上。自我回来,就没见他在府里安心待过。” 贺粲翻了个白眼,“师父,我倒也想,但小侯爷不让。” 他近来太忙了。 不仅要管田庄,还得盯梢陆宜。 又得去杜安外室边等着师姐的消息,还得暗中查李况贪污…… 忙的是脚不沾地。 “那让翟紫兰回来。”孟老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自己总共就收了两个徒弟,翟紫兰和贺粲。 前一个聪慧,他的医术都尽数学去了。 就这个逆徒,干什么什么不行,不仅蠢得和头猪一样,连唯一的任务照顾小侯爷都做不到。 “师父,你就别胡搅蛮缠了,师姐有要事在身,回不来。” “滚你丫的蛋,你和你师姐起码有一个留在府里保护小侯爷,你们怎么做的。要不是老夫我来了,小侯爷今日就差点被李况那家伙识破了。” 柳云芝被吓得松了手,贺粲立即被追的满院跑。 “小侯爷,真不救救贺大哥?”柳云芝皱着眉,看着孟先生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掏出药粉,往贺粲身上撒。她听翟姐姐说过,这些药不会要任命,但是会叫人生不如死。 几乎满身沾了一半的贺粲大叫着,“师父别追了,知错了知错了。” “小子,你完蛋了。” 看似年过古稀,跑起来比年轻小伙还快。 谢栾摇摇头,眼盯着,“救了他,你的小侯爷我就得遭殃了。让他们闹着吧,倒是你,这几日我寻你都寻不到人影,干什么去了?” 孟先生的性子他是清楚的,没有贺粲,那他这几日都别想安生了。 将目光移向柳云芝,她坦然的歪头一笑,“去了兴安伯府。” “老夫人身子怎么样?”谢栾拉过她,两人看着院中的戏,闲聊着。 “好多了。”翟紫兰去看过,外祖母果然是中了毒。毒素引起旧疾,两相作用下,这才导致皮肤溃烂。要不是她去的及时,就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不过翟姐姐说,毒入心肺,要拔除毒素得要些时日。小侯爷,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她眨巴着眼,羞赧的咬着唇。 谢栾直接伸手,将她的脸挡住往后一推。 柳云芝:…… 她把谢栾的手拉下来,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猛地被这样紧盯着,她吓得往后仰。 “小侯爷,你干什么?”她不解的看着谢栾。 少年挑了挑眉,带着手上的温热收了回来。仔细看,阿宋的眉眼倒是没有初见那么女相,不过还是柔了些,不够硬朗。这段时□□着练功,也没个长劲。 他点了点眼前人的额头,在柳云芝还发愣的时候,一下子拽着她的耳朵。 “哎哟。” 猝不及防的疼让柳云芝尖叫出声,两只手捂着耳朵,赶紧踮脚。 “小侯爷,你拧我耳朵做什么啊!” 院子里的人也不跑了。 孟先生和贺粲都看向这边,后者使劲的搓着自己的胳膊,痒的说不出话。 谢栾勾起嘴角,手上的力气加大。 “我要做什么,那就要问你了啊。” 柳云芝无辜的望着,她就是想支点钱而已。 谢栾哼笑,“要不是昨日阴差阳错,我都不知道原来名盛衡都的养颜圣手风致君居然是你,阿宋,你还瞒了我什么?” “那风致药局谁帮你开的,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谢栾抱着胸,等着她的解释。 柳云芝:“小侯爷,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她殷红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衡都鲜少人知风致君就是自己,更不知幕后的东家是清月公主李婉。她打算和盘托出,就被谢栾打断,“行了,别做出这副模样。” -- 第64页 他皱起眉,“我不是说了,男人得硬……” “什么?”众人惊疑的看着谢栾,小侯爷从哪学来的下流话。 只见谢栾平静的扫了一眼,随后不紧不慢的吐出下一句,“心智坚硬如磐石,不能我吓吓你,就怕的不行。” 柳云芝:…… 贺粲:…… 孟先生:…… 虽谢栾这样说,柳云芝还是如实相告,顺带支了些钱。 外祖年事已高,做的苦力活让他身子吃不消,前段时间落下高台,腿摔伤了,现在家中休息。风致药局小石守着,她也不敢去,就怕被拉着坐一天的诊,只能来求谢栾。 听了原委,谢栾也没吝啬。 不仅掏了钱,还帮着请了大夫。 问起柳云芝为何这么在乎兴安伯府,后者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阵沉默中,谢栾没有追问。 他信,等到了时候,自然会知道一切。 第33章 揭开秘密 柳云芝得了银钱,又买了些补品去了兴安伯府。 才至门口,就见到宋大郎在外张望。 见到他,一张笑脸绽开。 “阿宋。” 他瘸着腿过来,用了翟紫兰的药加上柳云芝的灵泉,他还未注意到自己的这条残腿已有好转。到柳云芝的面前,他气喘吁吁,请人进来时。 问及为何在外等待,宋大郎无奈地说道。 前几日的有位买家出了二十两银子叫他画雪景雀鸟图,府上正缺了点矿料,原本想着今日托人去山上挖些翠石。但左等右等,那个人没来。他在里头等的有些焦急,就在门外转悠。 没想到,正好遇到她。 进了正院,宋老夫人坐在秋千架上,晒着日头。 而往日尊贵的兴安伯府却坐在石凳上,手里编着竹篓,嘴里咬着烟斗。 柳云芝皱起眉,嘴里忍不住训斥:“宋伯公,不是叫你歇着,怎么还在做活。” “可不是,娘和我都说过爹许多次,就是不听。” 宋大郎一说完,就遭了一记眼刀。 怕被责骂,借口脱身又去了门外。 人跑的没影了,就听着宋老夫人话音,“你瞪什么大郎,他说的难道不对?” “在家闲不住,这活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累不着。”宋秉灿转回头,手里编的飞快,“我年轻时吃的苦,可比现在多,又死不了。” 这话说的实在晦气。 秋千上的宋老夫人已经下来,腿上的腐肉基本好全,如今能走,也不用人伺候着。 她过来拧着兴安伯的耳朵,疼的手底下的人哎哟乱叫。 宋秉灿瞄了一眼偷笑的柳云芝,顿觉得脸面丢尽。 他乞求的看了眼妻玉苏梅,嘴硬的骂道:“你这老太婆,没看见有外人在吗?” 手轻护着妻的手,也不敢甩头,怕无意中弄疼了妻。 柳云芝捂着嘴,将目光移开些。 玉苏梅看了眼柳云芝,“外人,阿宋岂是外人。” 光是瞧着那张脸,她心中就觉得亲切。 更何况还帮了兴安伯府那么多,不仅是救了她的腿,还帮着大郎买卖书画。 还有俞氏的无子之症,也是阿宋叫人来看。 他们兴安伯府是上辈子救了什么人,这才换了今生的福报。 宋秉灿泄了气,垂头干巴巴的说道:“你倒是占便宜,阿宋在定远侯府待着好好的,来和我们做什么亲戚。” 他这兴安伯府已经是名存实亡,整个衡都的笑话。谢栾费尽心思来帮他,这个恩情,他们要报,却不是像老婆子那样直接将人划为一家人。 做法实在不妥。 玉苏梅自知是说错了话,赶紧放下手到了阿宋身边。 她握着柳云芝的手,一双深目仔细打量着,“是我说错话了,阿宋你可别介意。” “不介意的。”她立刻交握着玉苏梅的手,外祖悲戚的眸子,让她觉得酸涩。外祖父站起身,看向她,此时要是再不说些什么,怕是让这两位老人家伤心。 但她不确定是否要说出自己的身世,兴安伯府“百废待兴”,都还没站起来,如何能和正是陛下跟前得了盛宠的柳海去争夺。 她沉思时,目光眺远。 微微侧颜,更如生母。 玉苏梅看的呆了,她忍不住伸手摸上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囡囡,囡囡。” 柳云芝一楞,不敢再动。 她想说些什么,但在外祖母的手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一切土崩瓦解。 宋秉灿心疼的拉过自家妻,玉苏梅挣扎。 “放开,放开。”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人,阿宋明明就和我们的囡囡生的一样。” “你胡说什么,桑儿早就没了。还是你亲自去的北山新坟,老婆子啊,你快清醒清醒,别吓着阿宋。” 北山新坟是宋桑枝的埋骨地,柳云芝想着自己去时,坟山没有杂草,次次清明都有新鲜瓜果,想来是外祖母他们去的。 玉苏梅被环在宋秉灿的怀里,轻轻的抽泣着。 她用帕子掩面,这些日子高涨的思念决堤。 “都怪你,都怪你,当年为什么嘴硬叫桑儿有苦也别回家。还有,你怎么舍心不把云芝接回来,高敏那贱人,心狠手辣,云芝在那儿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不是我不想接回来,而是云芝不让啊。” -- 第65页 柳云芝惊愕的出声,“怎么会不让你们接回,她那时被关……” 惊觉失言,她干笑两声。 宋秉灿直言,“阿宋认识我家云芝?” 在两人的疑惑目光下,她慢慢摇头,说道:“只是好奇她在府中都受了什么,有两位撑腰,还不敢离开。” 不由得想起前世,阿娘仙去,敏夫人进府。 那时柳海来她院子劝,不要耍小性子,要将敏夫人当作亲娘对待。 她闹着要去外祖家,却被关了起来。 好不容易叫贴身丫鬟出府告诉外祖,等到的别人的嘲笑。 他们说,兴安伯府早已和他们断绝关系。 至此,她对外祖一家便亲近不起来。 此时听着,却觉得有猫腻。 果然,在外祖的解释下,她知道并非是兴安伯府不愿来救她。而是,柳海暗中阻止,两头欺瞒。 她冷笑,这仇又大了一些。 这时,她又想起一人,好奇问道,“柳丞相续房也是兴安伯府人,我记得是姓宋,怎么老夫人叫她高敏?” 高姓,既不是堂亲也不是表亲。 她怎么来到伯府的? 见提起这个贱人,玉苏梅气的牙直哆嗦。 “那小狐媚子根本不是我们伯府人,不过是靠着我那可怜女儿的善心,谋了一身好皮。” 柳云芝瞪大眼,什么,宋敏娘不是娘亲庶妹? 很快,宋秉灿就解了她的疑惑。 宋敏娘原名高敏,是宋桑枝出外游玩捡回的。 “桑儿良善,见她可怜就留在身边。两人相处怡然,姐妹情深。之后我们认了高敏作义女,改名宋敏娘。这一切本都是好,谁知道那贱皮子恩将仇报,背地里早已和柳海勾勾搭搭。” 之后的事,柳云芝也清楚了。 高敏稳坐丞相夫人之外,名利双收。 而她的母亲,死在一个无人得知的冬夜,甚至求不来夫君的关怀。 柳云芝笑意渐收,眼眸阴冷犹如毒蛇。 她细细想起上一世,心中忽然有了猜想。 或许母亲的死不是意外。 当年冬夜,大雪虽封,但府上仍有府医,怎么会偏偏那日凑巧了就寻不到。 想起柳海和高敏那令人厌恶的脸,柳云芝捏紧手。 她要查清楚,娘当年到底是不是被他们害死的。 宋秉灿手里轻柔的擦拭着玉苏梅脸上的泪,“你啊,今儿算是在阿宋郎君面前失态。” 玉苏梅说了好一通,心情好些,反倒责怪起宋秉灿来,“行了,好像你少说了似的。” 说着,宋老夫人斜睨了一眼宋秉灿。 柳云芝心中繁乱,手背一暖,是外祖母拉着她坐下。 “阿宋……” “老夫人,伯公。”柳云芝似想通了什么,眼神坚定,“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们。” 第34章 府前闹事 宋秉灿觉察阿宋态度有不同,脸色正经,“但说无妨。” 玉苏梅垂泪,眼圈红肿。 正巧,俞氏端来甜酒酿。 见此情形,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石桌之上,沉浮的粉白圆子犹如一个个小儿,活泼玩水。飘散的鸡蛋就是莲叶,红枣便是莲花。 风吹涟漪,众人的心也一同皱起来。 “厨房还有事,我先走了。”俞氏觉得气氛古怪,想着先走。 柳云芝将人留下。 “大舅母,一起坐下听听吧。” 阿宋郎君叫她什么,大舅母?俞氏震惊的眉飞三寸,面容也绷不住,快速的瞄了一眼公公婆婆,不明白这是闹哪一出。 玉苏梅和宋秉灿更是惊疑不定。 “阿宋郎君是在开玩笑。” 柳云芝看着酒酿圆子,端起一股脑喝下。 黄酒香味刺激了她的心绪,再次抬头,看着三人。 “外祖父,外祖母,是云芝不对。”她将一切告诉两位老人,话罢,玉苏梅潸然泪下。 俞氏与婆婆挨着边,一同抹泪。 她看向眼前人,直叹这可真是苦尽甘来。 公公婆婆这些年都太苦了。 哭着认完亲,宋秉灿用袖角擦了擦老泪,他沧桑的容貌此时更显可怜,一遍又一遍的和柳云芝确认着细节。 在看见兴安伯府传家的玉镯后,这才抱头痛哭。 俞氏从未见过公公如此,也知此时再留着也不妥。 她忙站起身,柔声喜道:“早起就觉得东边云彩异样,枝头更是喜鹊筑巢,没曾想喜事这么快就来到。爹,娘,你和阿宋,不,如今该是叫云芝,你们好好说说话,我去做个饭。”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该是好好吃一顿的。 她去操持,玉苏梅本想跟着,被按了下来。 柳云芝哽咽,“外祖父,别哭了。” 老者哭声隐忍,更是让她心酸。 “哭什么哭,老子是高兴。”宋秉灿皱着个脸,眼泪纵横,用手胡乱的擦了一把,便教训,“你何苦瞒我们这么久,我和你外祖母猜测忐忑了好几日。” “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们。” 柳海高敏两人心思恶毒九转,兴安伯府如此,怕也有那些人的落井下石。更重要的是,她原先不想太早暴露自己的身份,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玉苏梅瞪着宋秉灿,“你闭嘴。” -- 第66页 好不容易认回孩子,就装起来了,她伸手拉着柳云芝。 一直吊在喉头的心,落了下来。 “孩子,你有你的考量,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她鼻翼微动,苦笑着,“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在柳府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只能自己扛。” 柳云芝望着和蔼的外祖母,点点头。 宋秉灿冷哼,“这一切该怪的是柳海。” 那混账居然想把桑儿唯一的女儿赶到乡下庄子里,要不是云芝聪明,跑了出来还遇到了谢栾,怕是早没了。 想到这,他怒火冲天。 “老子这就找他去算账。” “外祖父,”柳云芝摇摇头,“柳海此时得圣宠,身居高位,我家小侯爷对上也得三思后行,咱们不能冲动。” 玉苏梅觉着柳云芝说得对,扯着兴安伯的胳膊,后者怒道:“那就让他得意下去?” 害死了自己的女儿,还害的他们的外孙女流落在外。 当年他们得势时,柳海恭敬摆小,高敏更是柔弱良善。没想到背后竟这样对待桑儿的女儿,他攥着拳,将头偏在一边。 “都怪我,当年要是冲到府里把你带走,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柳云芝摇摇头,错不在外祖。 是柳海的错,是高敏的错。 而这些,她会一点点讨回来。 这边说这话,外头却吵了起来。 宋大郎从小爱画,一手丹青衡都出名。只是他清高,从不卖自己的亲笔。二年前,家中出事,他这才想着卖画卖字。 名气打响后,来找宋大郎的络绎不绝,有一度银钱炒到了百两一幅。其中一位富户张员外来买,言语粗鲁,宋大郎不喜自己的字画沾了铜臭,便放出豪言。 自他的画,无论谁买,俱不超过五十两。 这话一出,惹的宋秉灿气恼,骂他假清高。 之后,玉苏梅病重需钱,宋大郎更是拿不出。他这才知道钱的重要,却因为先前的话,惹的那些“文人雅士”的厌恶。不能卖画,这才没办法去做苦活,后来还被砸瘸了腿。 而在外头和宋大郎吵起来的就是一位同卖画。 他身着灰长衫,指着宋大郎痛骂。 宋大郎也是一头雾水,“这位仁兄,某到底是哪里得罪你,叫你如此恨我。” 府门外,纠集了些人。 穿着相似,面貌憎恶,似乎宋大郎做了怎样的伤天害理事。 柳云芝出来时,便听见那人指着大舅的鼻子骂道,“你装什么,抢人生意的事做得出来,却不敢承认。” 宋前眉头靠近,苦着脸,不解的摇头。 他抢谁的生意,这些人怎么胡说。 那人见他模样,更是生气,上前就要去推搡。 “住手。”柳云芝怕大舅受伤,赶紧上前制止。她上下打量那人,面发黑,一字眉,三白眼,生的一副恶人相。 端的是读书人的礼,做的却不是君子事。 “阿宋郎君。”宋前还不知这就是自己小妹的女儿,看到柳云芝,自然的说道,“你这是要回去了?” 他回头正好看见爹娘各拿着锅铲锄头出来,见到他,忙冲到前头。 “你们想干什么?” 玉苏梅是农家女,并非是闺阁女子,面对众人自然也不怵。 宋秉灿怒瞪这些人,冷哼一声。 “这里是兴安伯府,你们这些刁民,若是不想见官,现在就滚。” 为首的人哼了一声,还要说些什么,目光却被那少年吸引。 兴安伯府不可怕,一家子老弱病残。 要是真有本事,也不会把家底造成这样。 但这突然冒出来的惨绿少年,怕不是普通角色。 他知道现在不是闹的时,振手一呼,“走。” 宋前松了口气,他到现在还是糊里糊涂,根本不明白这些人是为什么来的。 柳云芝却放心不下,那些不像是良善之辈。 披着文人皮,骨子里像是恶狼。 总之不是好人。 “你是怎么惹上的?”宋秉灿耳清目明,也看出了那些人的不对劲。收回手里的锄头,瞪了一眼要说话的宋前,“这里不方便,回去再说。” 刚进府,宋前就被打了一巴掌。 后脑勺火辣辣的疼,他看着下手颇狠的亲爹,委屈说道:“我不认识那些人,更没有抢过什么生意。” 他是真的冤枉。 柳云芝帮着说话,“外祖父,这件事有蹊跷,我想是不关大舅的事。” “对啊,对啊。爹,阿宋郎君说的对。”宋前忙附和,“我这几日都不曾去画摊,真是不知道……等等,阿宋你怎么叫我爹外祖父?” 还叫他大舅。 等下,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宋前瞪大眼,在三人的身上来回指着。 俞氏来时,就见到自己夫君又哭又笑。 她正要问话,宋前已过来抱着她,“蕊 娘,真是天大的喜事。阿宋郎……不对,是阿宋娘子竟是我那可怜小妹的亲女儿。” 话音落下,见俞氏只笑不惊。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好啊,你们竟只瞒着我。” “倒不是瞒,你在外等人来,我要下厨备菜,哪有时间。”俞氏点了点宋前的头,叫他快把自己放下来。 “饭菜好了,快些去吃吧。” -- 第67页 饭桌上,围坐在一起,欢笑声不绝。 吃过后,几人说起府前的事。 柳云芝不放心,便想着要好好查查。 宋前挥挥手,“身正不怕影子歪,让他们来便是,我不怕。” 说完就被玉苏梅打。 “呸呸呸,童言无忌。” 宋前:…… 见过那么大的孩子吗? 校场 顾寒手上一重,接过了手里的东西,估摸一瞧,忍不住发火,“张觉,你又从哪里淘来的东西,脏兮兮的,老子碰都不愿碰。” 将东西往外一丢,他气的瞪了一眼来人。 张觉笑呵呵,过来时,弯腰拾起。 是个旧包袱,外边绣着花,里头鼓鼓囊囊,应该是一些旧衣服。 “气我做什么,顾将军,这可是送来给你的。” 见张觉取笑自己,顾寒愈发生气。他冷哼一声,“带着东西给我滚,别叫我瞧见了。” 这件事还得从他回衡都时说起,今年年初回来,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起先倒是没什么,只觉得有些隐晦的目光似暗箭躲在人后。 但这几日,总有贼人故意做点下流事。 往他身上丢女子用过的亵裤,还故意让人引他去脏污地…… 抓是抓到了几个,全是地痞无赖。 他气的吃不下饭,反倒成了张觉的笑话。 顾寒是真的生气,张觉敛笑,“你说你,我就开开玩笑,至于吗?这些东西不要就不要,我这就叫人拿去烧了。” “别生气了,我来时在外头见到个佳人在外翘首以盼,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娘子。”他故意调侃,“顾寒,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顾寒拿起帕子,胡乱擦了,听到这话,睨了一眼:“胡说什么?” 张觉挑挑眉,没有接着往下说。 他心静不下来,过了会,“你说的那娘子是谁?” “哟,还以为顾大将军真的不在意呢。”张觉坐了下来,见顾寒脸色越来越差,这才轻飘飘的说道,“听身边丫鬟叫了声柳家娘子。” 他换了个方向,将腿翘着。 目光直视顾寒,嘴角全是调笑,“顾寒,你不是去柳府退亲了,怎的,她此时寻上来是兴师问罪,还是来劝你回头的?” 顾寒眼眸一直看向门外,他和柳家青梅竹马,定下了娃娃亲,他不想被亲事累身,一回来就去退婚,柳家并不同意。 他皱着眉,急忙外出。 张觉见事情已经促成,拍拍屁股站起来。 “时辰到了,该去见见旧友了。” 第35章 带她回去 杏楼 张觉来时,闻到了梅花糕的香味。 抬头,二楼窗门正开着,他想了想,没有立即上去。 而是走到梅花糕的摊子前,买了两包。 杏楼糕点在衡都是一绝,唯独没有梅花糕。听说是背后东家觉得这梅花糕俗气,瞧不上,不愿在里头摆。 但他自己不知,越是俗气的东西越是好吃。 这天下多的是俗人。 他理了理衣襟,抬脚跨进。 热闹的茶楼里,人声鼎沸。张觉的衣裳都没沾到香气,就有小厮来引他上楼。 二楼静一些,四周都摆着松柏,石菖蒲…… 小道幽静,小厮瞧着脚上的路,带着张觉在一间房前停下。 “郎君,到了。” 张觉丢了些碎银,小厮眉开眼笑的走了。 他伸手推门,入眼是山水屏风,水墨工笔,格外精巧。屋里燃着暖香,桌上是一些清雅糕点。 瞧着一道道精致玲珑,张觉不自觉把梅花糕拢了拢,语气很是不爽,“我帮你做成了事,就吃些素糕点,阿宋,你这未免也太小气了。” 桌上的人抬起头,是张清秀俊丽的脸。 “张三郎,你来了。” “等久了?” 张觉坐下,看着柳云芝,不禁想起初见时的模样。 他们是在一年前相识的,当时风致药局风头正甚,张觉家的小娘子生了病,脸颊生了许多烂疮。药治不好,膏擦不行。 他去买了玉肌霜,也无用。 这才带着家中小娘子亲自去蹲那风致君,正巧碰见他顶着顾寒的身份得罪人。他觉得奇怪,但也没有戳穿,反倒圆了谎。 柳云芝笑言:“刚到,倒是你,今日怎么才来。” 张觉撩开衣袍,腿翘的老高。 自己为甚晚来,她难道不知道? 他温笑的脸顿时裂开,“老子还不是为了帮你,对了,今日可叫我遇到个趣事,柳府的小娘子堵在门前等着顾寒。素日不近女色的他竟然脸色大变,急着去见。” “柳烟儿?” “你知她?”张觉伸手取了一块糕点,香味雅致,入口甜而不腻。“也对,柳烟儿是这衡都美人之首,还是你风致药局的常客,你不知才奇怪。” 他满嘴的糕点,还不忘记装几块。 柳云芝皱着眉,“你要想吃,等会打包点就是。堂堂御林军副将,怎么同个贼盗般。” 张觉啧了一声,“哪有你有钱,又是风致君,还是定远侯府的。我一月就那些俸禄,家里还有个吞金的小娘子,倒不比你。孤家寡人……” 不对,张觉邪笑。 他指着柳云芝,慢慢将脸凑近,“你倒不是孤家寡人,这背后还有个三公主。” -- 第68页 三公主姿色如仙,玉容娇嫩,深受陛下喜爱。早早就有了府邸,搬出宫来。她有钱有势,又和柳云芝交好,便背着谢栾出资了风致药局。 这事瞒了快两年,没想到因为外祖的事情泄露了。 好在谢栾并未责怪自己隐瞒。 柳云芝敛了敛神色,瞥了一眼张觉,“张觉,若不是看在紫嫣的面子上,这些话我必然告诉清月公主。” 她眼神如刀,锋利尖锐。 张觉吓的不敢言语,他竟在小郎君身上看到了上位者的狠辣。 他快速眨了眨眼,柳云芝又换了一副神情,眼前的人已经带着笑意,“我说着笑笑的,你别记在心上。” 毕竟是求人,闹僵了不好。 柳云芝:“有件事,想求你帮忙。你是御林军,正巧是巡鹿街的,可认识这个人?” 她将素娟呈上,上头是那个男人的小像。 谢栾书画极好,这两年耳濡目染,柳云芝学了七分。 光是七分,丹青所绘已栩栩如生。 张觉接过来看,“有些眼熟,好像是鹿街的混混。这些人可不能惹,他们就是苍蝇,弄不死,只能自己恶心。你怎么招惹上这些人了?” 柳云芝将兴安伯府的事一五一十说出。 张觉指尖抵着手心,一阵阵疼,他打断柳云芝,“兴安伯是你外祖父?这些人招惹了你的大舅,阿宋,我怎么觉得你的身份越发复杂神秘,瞧不透了。” 又是定远侯府,又是兴安伯府。 “况且,我记得兴安伯府并没有你这么大的孙子。” 唯一有亲的,大概是柳府里那无名的长女。 “谁说我是男子?” 话音落下,张觉喉结滚动,额间冷汗,“你不怕我告诉别人?” “既然是我求你,就得有个求人的样子。不坦诚,你如何愿意帮我。” 张觉愣了半天,语出惊人:“你真的不是男子?” 柳云芝:…… 虽觉得无语,但还是点了点头。 张觉连珠炮似的往外蹦:“那你就是柳海长女,顾寒原先是同你定的亲,难道是因为他要退婚,所以你才恨他?” 柳云芝:那倒不是。 不过这些恩怨也不必要让张觉知道,她笑笑,随手将杯盏晃了晃,里头的茶水差点洒到桌上。 用帕子擦了擦,这才点头,“是,也不是。” 张觉不明白了,“你到底要我帮什么忙?” “我厌恶顾寒,恨不得他退婚。但你也知道,顾寒如今心悦柳烟儿,但神女无意,根本不愿嫁他。柳府也不想丢了这么个良婿,你说他们会做什么?” 做什么,张觉怎么知道。 他随口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不成他们还想找个人替嫁?” 柳云芝没有言语,但张觉明白了什么。 柳烟儿是柳海心爱之女,她不愿嫁,自然就会寻其他人搪塞过去。 生米煮成熟饭,顾寒再有怨气也没法说什么。 可他还是不明白,这柳云芝到底要他帮什么。 张觉疑惑的看着柳云芝,后者缓缓开口,“我要回柳府。” “嫁顾寒?” “……” 怎么可能,柳云芝翻了个白眼,“我要回去拿我该拿的,然后和顾寒退婚。” 张觉:好志气。 “我要如何帮你?” “我记得紫嫣是柳府出来的?” 紫嫣和张觉是青梅竹马,但年少分开,再遇见已是云泥之别。张觉用尽心思,这才抱得美人归。 “不要拖她下水。”张觉不同意,并警告柳云芝,“紫嫣单纯,做不得肮脏事。” 柳云芝看着好友严峻的脸,明白他护妻心切。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张觉叹了口气,“不用紫嫣,我有别的法子帮你。” 三日后 柳府马车往福山行,车里的女子娇媚可人,偏偏梳着老气的发髻,说话间也啰嗦了几分。 “怎么还没到地方?” 身后的嬷嬷轻轻的捶打她的肩头,回话说道:“夫人,还需半刻钟。” 出行的正是高敏,伴随在旁的是柳烟儿。 她瞧着比别人都要急,小声骂了句。 高敏瞥了一眼,“烟儿,静心。” “娘,”柳烟儿委屈的叫了一声,随后粘到了高敏身边,“那婚事是父亲定给柳云芝的,又不是我的,为什么要我嫁顾寒。算命的道士说了,我是天生凤命,日后保不齐会当皇后,才不要嫁给一个武夫。” 她说完,扁着嘴生起气来。 原本顾寒都要来退亲了,没想到只是见了她一面,就非得求娶她。 婉言拒绝,却被那蠢蛋以为自己是欲擒故纵。 柳烟儿气的话都说不出了。 高敏摸着自己女儿的头颅,“放心吧,娘会帮你。这几日,娘派人在外头打听着,寻个丑妇装作是柳云芝替你嫁过去就行。” “娘,要是顾家发现了怎么办?” “傻孩子,到时候推说是那贱人打了你,故意夺了你的婚事。总之,你只管柔柔弱弱,一切都让娘来。” 福山到,高敏牵着柳烟儿下车。 嬷嬷在侧,小声说道,“夫人,就在前头。” “你确定那是柳云芝?”高敏踌躇不前,她倒是不怕今日来空了,就算那不是柳云芝,也可以当作柳云芝。 -- 第69页 只是,她交握着手,不免用了些力。 细嫩的皮肤,立即出现了红痕。 当年那消息传来,她以为人已葬生火海,怕惹了兴安伯府不痛快,就瞒着大家。哪知顾寒来求亲,竟看上了她的女儿。 烟儿不愿,自然就要找正主。 柳海还一直不知自己的长女早已不在别庄,为了不让他起疑心,自己就得立即找个人补上。 如今听嬷嬷说,这有个像柳云芝的,她必然不会放过。 福山有座寺庙,供奉的是圣女娘娘。 听说这里求姻缘最灵验,她要赶快去求个好郎君。 后院是桃花林,此时开着一两朵,瞧着还算好看。 她挑了一枝最多了,让丫鬟折下。 一身粉长衫比桃花还要娇嫩,浅黄色的百迭上绣着彩蝶,每走一步都好像要飞起来。 碧落跟在后头,见娘子越跑越远,担心的提醒:“二娘子,夫人让我们去后院等着,不能乱走。” 圣女娘娘在桃花林深处,难得来一次,她必然要去看看。 “扫兴,”柳烟儿瞪了一眼,“闭嘴,娘这会儿有事顾不上我,自然是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不说,她们怎么知道。” 狠狠骂了一通,碧落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随着主子往里头去。 越是里头,日头越浅。 冷风阵阵,柳烟儿抱着手臂,“怎么里头这般冷。” “娘子,要不我们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你要是怕了,你自己走。” 可碧落哪里敢,只能跟在后头。 好不容易见着里头有座庙,小小的只有半个身子高,简陋的用石头子搭起来。柳烟儿上前看,庙上写着“圣女娘娘”。 “这也太……” “闭嘴,不准诋毁圣女。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圣女娘娘保佑姻缘,仙泽大众,庙宇代表不了什么。”她虔诚的跪下,“圣女娘娘若是能保我嫁个好郎君,日后定帮修筑庙宇,重塑金身体。” 碧落也跟着跪下,两人叩首。 忽然,林中大风。 两人急忙闭上眼,等再睁开,地上赫然出现一块素绢。 “碧落,捡起来我瞧瞧。” 碧落小跑上前,捡起递给了柳烟儿。 上头有画,桃李相映,溪流明,玉冠白衣的男子站桥中,上头圆月莹亮。 “娘子,这是什么?” 柳烟儿偷笑着将素绢藏起来,她垂着头,娇羞的看着圣女像。 “是姻缘。” 山腰角落,一个破烂衣裳,脸有朱红印记的小乞丐,正坐着乞讨。 嬷嬷指着她,道:“就是她。” 高敏的罗裙被风轻吹,正如芙蓉。 那小乞丐脏兮兮的,脸上无笑,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但由着那嘴巴鼻子,高敏的心就紧了一紧。 她的手放在嬷嬷的手背,“你瞧她的脸。” 嬷嬷看去,“像是胎记。” “不是,是朱砂红。”她轻轻的捏紧手,朱砂红,是宫里的毒。服用的人,脸上或是身上会有一块印记。这些印记上还会生疮,最后溃烂。 而这毒,她只给两个人下了。 宋桑枝和柳云芝。 她瞧着那小乞丐,忽然轻笑一声。 原以为那贱人的女儿死在了那场火里,没想到,贱命这么大,竟又出现在这里。 正好,她这辈子踩在宋桑枝的头上,那她女儿也要一辈子在她女儿之下。 “等会儿不要闹大,将人带回去。” 高敏得意的离开,却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双同样精明的眼。 第36章 云芝进府 柳云芝坐在路旁,张觉扔着手里的碎银。 “事已办妥,不过这柳烟儿毕竟是你的亲妹妹,真把人往火坑里推,是不是过分了些。” 桃花林中素绢上的小像就是柳云芝画的,柳烟儿不认识,但张觉知道。 这画的人就是顾寒。 还说叫他假扮圣女娘娘给柳烟儿指条姻缘路,叫她说,是推人进火坑。 明知道柳烟儿对顾寒无意,还硬凑这一对。 柳云芝想着前世的一幕幕,对自己来说是火坑,对顾寒和柳烟儿来说,怕是暖巢。如今她的恨早已经从这对狗男女的身上到了柳海和高敏身上,母亲当年的真相才是她要求的。 抬起头,杏眼眯起,柳云芝望着张觉。 眸若雪山之水,张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这张嘴。 本就是他们自家人的恩怨,叫他张了张嘴就乱说。 张觉干笑两声,打算随便说两句就忽悠过去。 “张三郎,你怎么在这?” 声音来的突然,吓得张觉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银子。 他看了眼柳云芝,慢慢直起身子。 原来是常伴柳夫人身侧的高嬷嬷,他语气登时冷了下来,“是你?” 他极不客气,瞥了眼。 高嬷嬷脸色变了变,不满的轻哼一声。 她是有些瞧不起这男人的,紫嫣相貌狐媚,当年被夫人献给柳相做侍妾。身子早脏了,更何况用了药,早亏空的不行。眼前这位郎君算是少年英才,看上谁不好,非得要这个奴婢。 折了不少东西,这才换了人,竟还去了紫嫣的奴籍,明媒正娶。 -- 第70页 简直是个傻子。 不过毕竟还是御林军副将,日后前途无限。 她一个奴才,还没那种胆子和这样的郎君生气。 高嬷嬷浅笑一声,应道:“这儿是圣女娘娘庙,张三郎在这作什么?” 语气之中的嘲弄让张觉很是不爽,瞥了眼高嬷嬷。 “干你什么事。” “你!”高嬷嬷气急。 张觉冷眼,“倒是你,夫人一大把年纪,还来圣女庙,难不成是来求姻缘的?” 搬起的石头终是砸了自己的脚,高嬷嬷脸色发青,张觉这才解气的离开。 柳云芝抓了抓脚,紫嫣的事,她是知道一点的。 前世里也有这么一遭,柳海在江南得了一位美人,带回府后,千娇百宠,高敏嫉妒心起,见紫嫣长相颇美,就用她争宠。 要不是张觉,紫嫣怕就是在柳府香消玉殒。 高嬷嬷身有七尺,壮如男子。颧骨高,脸颊凹,眉粗眼长,凶相毕露。 低头看着小乞丐,忍不住想道:夫人说这就是柳云芝,那为何这些年都不曾回来柳府找他们。 “小乞丐,这不是你该待着的地方。” 柳云芝瑟缩着脖子,似乎是被她吓的说不出话。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清楚,再看那张脸,高嬷嬷只觉得心里舒了口气。 她是怎么从田庄逃出去的,谁都不知道。 但这也不重要,如今重要的是找回来了,这样对顾家能有个交代。 再者说,失踪了两年,还混成了乞丐。 这样的大娘子传出去,名声也不怎么样,到时候还得依靠夫人。 想通了这关节,高嬷嬷试探的话也没有再讲,而是蛊惑般的说道:“小乞丐,你想不想吃饱穿暖?” 柳云芝懵懂的点头。 山腰云海如雪浪,三月寒风吹松竹。 马车行驶,柳烟儿抱着桃花枝,嗅着香味时不时的发笑。 高敏睁眼,瞅了一眼收回,淡言道:“烟儿,你从山上下来,便一直笑。到底是在笑什么,说与娘亲听听。” 柳烟儿抱紧桃花枝,半掩羞红的脸颊。 和田玉细簪挽着右侧的发髻,垂下的海棠花瓣微微一动,染上了桃花香。高敏瞧出了女儿的不对劲,眉往下轻轻的压,还未张口,便听到外头一声唤。 “老爷,这好像是府里的马车。” 柳海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问道手下人,“去看看。” 他抬头,往马车来时的方向看。 那儿高山入云,峰峦连线直冲向北。 是福山。 福山的圣女庙,最是得衡都痴男怨女所喜。 求的可是姻缘。 敏娘为何去那里? 他心中猜疑,如鹰的眼眸直直的落在马车的帘上。 片刻,车内扑出一人。 乳燕投怀般到了他的跟前,俏脸如春,唤了声,“老爷,你怎么在这。” 柳海居高临下,眼神堪比寒冰。 高敏僵了僵,好在柳烟儿在车内呆不住,探出头来。 “爹爹!” “烟儿?”柳海看了眼高敏,“你带着烟儿做什么去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不知道,顾寒正盯着烟儿,要是被顾家知道你带着人去了圣女庙,日后烟儿的名声该如何。” 真是丢了柳家的脸,当初只觉得她温情小意,犹似一朵解语花。久了,便觉得乏味。再加上紫嫣的事出了,他更是对她不满。 要不是看在她为自己生了个儿子的份上,早就休妻再娶了。 柳烟儿小心的下了车,温声的答道:“听说福山的桃花开的盛,再思量姐姐要回来了,所以我央着娘亲带我去摘些,好给姐姐布置卧房。” 柳海皱眉,倒是忘记了明日就是接柳云芝回来的日子。 他扫了一眼高敏,“原是这样,夫人可都准备好了?” 高敏揉皱了衣袖,面上还如春水平静。 她年老色衰,终不及那些年轻娘子。就算平日用着药养着,也不如以前,男人惯会喜新厌旧,要不是自己生了个儿子,怕是柳海也会像是对宋桑枝那样对自己。 “是,妾都准备好了。” 她柔柔的弯腰,风情尤甚于从前。 但柳海一眼未曾看她,只对柳烟儿笑笑,转身离开。 尘土飞扬,一如高敏的心绪。 柳烟儿上来问,“娘亲,你怎么了?” 她冷笑,“你猜他这般急,要去哪里?” “不知道。”柳烟儿老实的摇头,她挽着娘亲的手,不明白为何娘是这般神情。“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娘,咱们现在哪还有时间管这件事。你忘记了,明日就得把柳云芝接回来,高嬷嬷找来的那傻乞丐,能行吗?” 高敏收回视线,轻轻的拍了拍柳烟儿的手背。 “越傻越好,这样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还不是任由自己编撰。” 柳烟儿疑惑问道:“爹爹不会起疑心吗?” 高敏伸手点了点烟儿的额头,“傻孩子,这还不是都为了你。” 柳海在一众儿女里,最喜欢的就是柳烟儿。 尽心竭力的培养,日后是想将她登凤台,成凰后的。 一个顾寒,还配不上。 但顾家势不小,柳海也不愿放弃,家中娘子只有柳云芝及笄。 家里可不缺嫡长女,缺的是婚嫁的筹码。 -- 第71页 此时微风起,草浪层层。 高敏觉得有些冷了,“回去吧,你马术不好,还得回去勤加苦练。等到了春猎,好一出风头,叫那些才俊瞪大眼才是。” 柳烟儿羞怯的一笑,忍不住想起桃花林深处的素绢小像。 “是,娘亲。” 定远侯府 谢栾坐在轮椅上,膝上卧着丑月。 他手顺着丑月的背脊,目光却看向院门外。 金花扫着地,敏儿在边上站着,两人靠着墙角,咬着耳根。 “小侯爷是不是在等阿宋郎君?” “这都三日了,阿宋就留了张纸条,离府出走了。找遍了也没找到人,怕是小侯爷着急了。” 两人的视线聚集在谢栾的脸上,眉眼平静,又瞧着不像是发火。 金花挠了挠头,“阿宋郎君不是说了,过些日子就回来,小侯爷还生气做什么。” 敏儿也不明白,但她打了个比方。 “若是我们以后有了孩子,也和阿宋一样留了书信,却连个招呼都不打走了,我也是要生气的。” 这比喻实在气人,金花代入一想,气的要把扫帚扔了。 “你们在这干什么?” 楚雪来时,就看见这两个奴婢偷懒。 她手里是捧盒,里头都是她亲自做的糕点。 敏儿瞥了眼,不愿搭理。 只有金花傻乎乎的笑道,“是楚雪娘子啊,我们在看小侯爷呢。” 就一句话,楚雪的脸色就不好了。 她瞪了一眼金花,“小侯爷天资容貌,也是你这样的下人可以看的。” 无辜的金花扁着嘴,嘀咕着走开。 敏儿拉了一把,“就你好心,现在好了,碰到晦气事了。” 楚雪未说什么,这些奴才不知好歹,等日后自己成了侯府的主子,就把这些碎嘴婢女全都赶走。 她哼道,就要扭腰到谢栾身边。 哪知转头,小侯爷已经不在。 “小侯爷呢?” 但院中已没人同她说话。 柳府 偏门 柳云芝穿戴素雅,被领着去见柳海。 时隔几年,心境已变。 她看着熟悉的小路,屋瓦,脚踏之处用了十足的力道。 东屋中,柳海心思外飘,手中的茶盏放了又拿,“怎么还未来。” 这已是他问的第三遍。 高敏柔声,“许是路上耽搁了。” 柳海点头,再是对柳云芝不上心,也不免想起以前父女时光。 “老爷,夫人,大娘子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高敏识趣的递了个眼神。 身侧的嬷嬷出了门,没一会儿,一个人影便进来。 她清瘦,却不娇小。 站在堂中,她如松似柏,有那么一刻,柳海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云芝?” 高敏觉得不对,她记得高嬷嬷说,这不是个傻的吗? 但目光清明,唇角似有似无的笑更是让她发寒。 她要说什么,底下的人已跪下。 柳云芝嘲弄的一笑,对着柳海大拜,“不孝女云芝见过爹爹,母亲。” 第37章 直面高敏 沉香院 高敏回来便发了大火,将一应瓷器摔了稀烂。 “那小贱人,竟敢骗我。” 她气,气这柳云芝根本不是如自己所想就是个傻子。 原本还以为她会心怯,到了跟前也和之前一样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没成想,话是说的顺溜,将柳海的目光全吸引去了。 这般能巧言令色,怎么又会成为乞丐? 高敏心起了疑心,面上却还得装作不在意。 “高嬷嬷去哪儿了?” 她扫了一眼那些个鹌鹑般的奴才,脑门上尽是不满。 这些奴才,一个个都不机灵。 她甩着袖子,将梳妆台上的匣子推到地上。 金银珠翠掉了一地,上好的玛瑙,玉镯滚了一圈,好在有地毯铺着,这才没碎了。 边上的奴婢瞧了一眼,更是怕的不敢说话,只能垂着头装聋。 高敏正要怒斥,外头的门开了。 “夫人,奴婢来晚了。” 她一低眉,瞥见了满地的碎瓷器,她将手里的帕子紧了一紧,撇了下脸,下头的人立即明白了,上来将那满地的碎东西打扫干净。 等都收拾好,高敏已然坐在高座上。 她华语眼神之中满是责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查探清楚,柳云芝已经傻了吗?” 今日堂中,柳云芝那目光只如鹰眸。 哪里是个傻子。 高嬷嬷立即跪下,自责道:“都是奴婢的错,当时瞧见柳云芝那眉眼,奴婢慌了神,立即来禀报。” “你这意思,是我没有查仔细?” 高敏气的拍桌,高嬷嬷低着头,吓得连声说不敢。 “夫人,都是奴婢的错。您别气坏了身子,当时事情急迫,奴婢未曾想清。但现下仔细想来,那时偷荷包的贼故意引着奴婢往福山去,叫我能看见与先夫人生的那般相似的柳云芝,这不像是巧合。” 听了高嬷嬷的话,气的头疼的高敏按着额头,好一会儿抬眸。 当时柳海只给了五日的时间,若是找不到柳云芝,就得烟儿出嫁。 好不容易养了个要登枝的凤雏,怎么愿意将女儿舍出去。 -- 第72页 高敏死死的抓着桌角,身子前倾,秋水般的眸子像是落了一潭子的枫叶,红的着了火。 她骨节泛白,死死的盯着高嬷嬷。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全是柳云芝故意做了个局?” 高嬷嬷不敢这般说,“夫人,奴婢昨夜教了她一夜,瞧着的都是傻里傻气。人怎么能一夜之间,就换了?奴婢猜测,那柳云芝是装的。” 谁说不是,高敏眯着眼,满是戾气。 为何装,不就是想故意引她知道,好让她能名正言顺进柳家大门。 她这会儿气消了,好整以暇,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低眉问高嬷嬷,“你说她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说到后来,愈发轻。 柳云芝是为了什么? 要夺回柳家的一切? 她也配? 对外说是在别庄养病,实际早就因大火失踪了两年,这两年她不管是发生了什么,总归是名声不行了。 她想当螳螂,殊不知自己才是黄雀。 歇了气,高敏挥了挥手,高嬷嬷立即从地上爬起。 “你,现在就去查查清楚,这些年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高嬷嬷应声,转头要走被高敏拉了回来,“我总觉得不对劲,你这几日叫人留心着外头的事情。柳云芝替嫁的事,暂不能传到顾寒的耳朵里。他中意我们家烟儿,是冲着她才不愿退亲的,要是知道我们把……” 后头的话没说,但高嬷嬷也都听明白了。 她出去时带上门,正巧遇到柳烟儿回来。 瞧着气呼呼的,像是受了天大的气。 在外立足片刻,听到里头在说及笄宴,高嬷嬷这才想起,过三日就是姑娘的及笄宴。 而这柳云芝不知怎么哄得老爷愿意替她补办,借着姑娘的福面硬是蹭一蹭。 真是不要脸。 她骂着离开。 梨榕院 “姑娘,这些都是夫人院里送来的。”青衣的婢子捧着金丝银线绣的衣裳,柳云芝伸手抚过,这是苏南最最有名的金陵缎,一寸一金,绣的是合欢花,针脚细。 这般富贵的料子,就是侯府也不常用。 是用不起? 当然不是,而是这料子大红大绿,堆砌的都是富贵,却没一点美意。 俗气。 柳云芝想起前世,高敏也是送了这么一套。她相貌丑,身瘦如柴,穿上像是病恹恹的瘦公鸡。 她扯着唇,“好料子,先放到一边吧。” 转头看向另一件青绿色的荷叶衫,素雅干净不张扬。 首饰什么的也都有,但算不得名贵精致。 她兴致缺缺,“都先收着,也替我谢谢夫人。” 小婢女点点头。 外头的粗使打扫,互相咬着耳朵,新冒出来的大姑娘看着气质不错,可惜那张脸实在比不上二姑娘。 嬉闹的声传了过来,被指来伺候柳云芝的小梨,嘟着嘴,极不高兴的说道:“姑娘,你都不生气吗?” 柳云芝对着铜镜,窗外是一株梅。 梅花已落尽,生了些嫩绿的芽叶。 窗框着,像是一幅画。 她手中的檀木梳一下一下的顺着乌发,两年都是做男儿,她早已忘记怎么梳妆。“小梨,你替我梳吧。他们说的也不是假话,确实我的容貌不及二妹妹。” 小梨温柔的梳着,她手巧,很快就梳了偏髻。 左脸的红痕被脂粉遮了一层,不仔细瞧,像是在脸颊落了腮红。 簪上一支精巧的银簪子,做的是桃花的式样。 柳云芝摇摇头,取了支掐金丝芍药步摇,倒算不上华贵,但能将人的目光都吸引到那一头乌发上。小梨第一眼见到姑娘,就觉得她眉眼温柔清丽。 就是胎记大了些,碍了眼。 但稍一打扮,姑娘哪比不过二姑娘了。 要她说,没了胎记,姑娘才是这衡都第一美人。 她心中怎么想,也老实的说。 柳云芝听了笑笑,将那支步摇放下。 “做美人有什么用,”她轻轻的说,“美人从来都是男人的附庸,古往今来,被安上美人的女子几个有好下场的。” “姑娘,你怎么这般说。” 小梨还要说两句,柳云芝打断了她,“换个发型吧。” 拗不过,只能换了个普通的发髻。 上头是朵小翠石花簪,清雅好看。 素脸的红痕有半个拳头大,柳云芝却丝毫不在意,还让小梨将额前的头发都梳了上去。 她不明白,“姑娘,刚刚那样才好看。” 铜镜中的人抚着胎记,这张脸太久没看,一时还有些看不惯了。 午后一过,高敏便派人来请。 “还请大姑娘快些。” 高嬷嬷在日头底下等了好一会儿,背脊一溜的汗。 里头的门还没打开,她皱起眉,正好看见小梨走出门来。 她立即上去,气道:“你们大姑娘到底在干什么,怎么如此怠慢夫人。这都多久了,还不赶紧出来。” 小梨:“嬷嬷,您别急。姑娘不巧湿了衣裳,现正换着。毕竟是去见夫人,总不能失了体面。” 刁嘴奴才,高嬷嬷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却不敢再催。 千等万等,柳云芝推门出来。 “大姑娘做事可真是精细,足足叫我等了半个时辰。” -- 第73页 柳云芝浅笑,“是云芝的不是,叫嬷嬷久等了。只是这身上衣服,发髻,鞋袜不比我在外这般简单。穿着复杂,我实在不会。” “也难怪。”高嬷嬷不与多说,忙带了人去见高敏。 沉香院外头是些梨花,白如雪,清香扑鼻。 柳烟儿左右摇着头,书里的字一个都瞧不进去。 她探头,唤了声碧落。 “你说,娘亲请柳云芝来做什么?” 再过三日,及笄过了,顾寒怕就要来提亲了。 她心中着急,抓着碧落的手腕要去听墙角。 碧落赶紧拦住,“姑娘,夫人说了,你须在屋内将这本诗词看完。” “看什么看,这些日子烦的紧。爹娘说是说帮着我,叫我不用嫁给顾寒。可今日又应允了柳云芝补办及笄宴,这不就是叫大家都知道柳家多了个姑娘。到时,顾寒要是察觉了,还不是我嫁。” “我日后可是要做太子妃的,怎么可能嫁一个武夫。不行,碧落,我总觉得心内不安。你替我去看看,娘是怎么打算的。” 她也要为自己做打算了,“碧落,你回来。” 想起圣女像前飘来的小像,柳烟儿眉梢都带着喜意。 “叫人听着就行,你先替我去问,衡都哪儿傍水的杨柳多。” 她的郎君该就在那儿等着。 院门开了,梨花随着风掉落,日头晒在青石板上,踏上这里的那一刻,柳云芝背脊发寒。 上辈子,她在这被赶了出去,受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 她的目光转向正堂,贤淑静良四个大字叫柳云芝冷笑。 真是叫人生笑,高敏配吗。 她害了娘亲,害了自己,这仇她要报! “是大姑娘来了?” 高嬷嬷将人快快引进,一身月白纱裙的高敏梳着溜光的头,发髻之上满是金翠,她生就娇媚样,再怎么端庄,也一副小家子气。 柳云芝行礼,“见过母亲。” “快来快来,我的好孩子。怎么还叫的那么生疏,你是真忘了还是生气姨母没有早些把你找回来?” “云芝没有这个意思。”柳云芝看她做戏,不着痕迹的将嘲笑隐下。 高敏落下眼泪,湿了帕子。 “瞧你说话如此冷,定是怪罪姨母。”她起身来握住了柳云芝的手腕,声声如泣,“都怪我,是姨母的不对,当年你爹要把你赶去庄子,我就该拼死把你留在家里。谁能想到,外庄竟会走水,叫你失落在外多年。” 手上的温热让柳云芝不喜,但还是陪着做戏。 “姨母说什么呢,世事无常,火又不是你放的。” 高敏的手一顿,眼神示意,高嬷嬷立即将人都遣了出去。 柳云芝冷脸看着,高敏原本温柔的面庞变了副样子。 她转身坐在高椅上,一双眸子冷如寒铁。 “柳云芝,你别在这和我拿乔,算起来,要不是我,你根本入不了柳家的门。” 第38章 大闹笄礼 高敏撕破脸皮,不愿再和柳云芝装。 说完这句话,一双眸子就死死盯着下头站着的人。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若是没有我,‘柳云芝’还轮不到你当。”她是真的柳云芝不假,但自己也能叫她变成假的柳云芝。 当以为是进了柳府,得了柳海几分好颜色,就真把自己当嫡长女了? 柳云芝倒是也不气,她寻了个位置,直接坐下。 气的高敏是火烧头发,却也无可奈何,怕隔墙有耳,只能压着怒气。 “姨母说的也是,要不是你,我还是个小乞丐。”柳云芝混不吝的将手放在脖后,晃了晃头,用手掌撑着半边脸,戏谑的看着高敏,“我是算不得什么东西,但姨母……不,柳夫人就是好人了?你找我假冒柳家长女柳云芝,不是顾柳两家结亲,你不愿柳烟儿嫁,这才找人来替。” 高敏:“你,你胡说什么?” “胡说?”柳云芝往后一仰,行动风流不羁,“哦?原来不是为了这个,难不成是隐瞒你管事不力,残害嫡女的真相。” “贱人,你给我闭嘴。” 这小乞丐,到底知道些什么。 是高嬷嬷说的?不可能,她跟着自己十数年,绝不会背叛自己和别人嚼舌根。 她提了提神,“你到底是谁,都从哪里得知的这些流言。” “是不是流言,夫人自己心里知道。” 安平县别庄生火,确实不是她干的。 但她那时是当家主母,柳云芝被赶去乡下也是她专办的。柳海如今见她不爽,要是被得知别庄曾出了这样的事,怕是家都不让管了。 不行,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可不能坏在“柳云芝”的身上。 更何况,这还是自己请回来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高敏落目在柳云芝身上,她如今也分不清了,朱红砂确实是在眼前人的脸上,她可以肯定这是柳云芝。 但为何柳云芝像是失了记忆一般。 她攥着袖角,让自己冷静下来。 柳云芝眸光如芒,嘲笑一闪而过。 高敏想拿捏自己,以为自己是那黄雀。 “我想要……”她挑高眉,不客气的吃了桌上糕点,说话轻慢,“我从小父母双亡,在村里时,总爱爬墙头听先生讲书念理。可惜没福气念书,最后成了乞丐。夫人,我想要的不多,‘柳云芝’该有的,我都要。” -- 第74页 “母亲,”柳云芝慢悠悠的说,“云芝不曾有过爹娘疼,今儿进了柳府,就把你当成亲娘看,你看好?” 亲娘两个字被咬的极重。 像是狼咬到了猎物,一丝也不能从牙缝里放出去。 高敏听得心惊,还要说什么,柳云芝起身告退。 走到门边,忽然回眸,“对了,母亲,您送来的首饰太过素雅,我不太喜欢。” 等人走了,高嬷嬷进屋。 站在外头,该听的话她一字没漏。 急忙进来,连问道:“夫人,这小乞丐实在目中无人,怎么可以这样威胁您。” 原先还气的高敏此时却笑出了声,高嬷嬷不明。 “夫人,您笑什么?” “蠢货。”高敏斜睨了一眼,经此一事,她算是知道柳云芝忘记了自己的身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小乞丐呢。“叫你查的事可都查到了?” 高嬷嬷点头,“是个孤苦无依的,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奴婢还是去瓦舍里,从一些伎人乞丐的嘴里得知,这小贱人是外乡人,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但在城中一直被打这才到了福山乞讨。至于那个贼,奴婢没有找到人,目前也不清楚是不是柳云芝指使的。” “就算是也无所谓了,那个柳云芝根本就是个贪财草包,算不得什么。”高敏轻笑,但想起什么,又重重的压下眉头,“但这乞丐是从哪里知道安平县别庄火灾的事情,高嬷嬷,你替我去那边问问,是不是有些个不长眼的奴才多嘴了。” “是,奴婢晓得了。” “快去办吧,我这心里总觉得忐忑。”高敏按着心口,如兔在跳,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对了,你把哥儿带来,再去请来老爷来用晚膳。” 她低头看着自己这身衣裳,实在不喜。 “替我更衣,换那件海棠红流光裙。屋里的香也换一换,这檀香闻着多了,像是哪里的尼姑庵。” 男人爱新鲜。 高敏又想了想,“屋内伺候的安儿在哪?” “正在照顾哥儿。” 她将帕子一放,“晚膳就让她来伺候。” 高嬷嬷讶异的抬眸,很快又低下。 三日后 及笄宴 柳烟儿坐在铜镜前,正发着气。 “慕老夫人是娘请来替我笄发的,怎么连那贱人的也要管。” 她将手上的东西掷出去,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碧落赶忙去捡,“二姑娘,您别生气了。是老爷说的,这及笄宴既然要办就得都一样。但老爷和夫人还是疼您的,他们说了,大姑娘等宾客都走了才出来。” “真的?” 碧落捡起东西,用手拂尘,对着柳烟儿点点头。 她憨笑一声,“二姑娘,是真的,奴婢还会骗你不成。” 柳烟儿哼了声,“那就好,原先她就是个乞丐,又出身乡野,要不是对我有点用,娘怎么会找她。抬高了她的身份,不肯帮我分忧,还妄想真用嫡姐的身份压我一头。” 真是想得美,今儿我就叫你出大丑。 迎宾就位,吉时一到,柳海上前开礼。 “今日小女柳烟及笄,多谢各位临场。”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仆子着急忙慌的来。 高敏心觉不对,立即接了话头。 柳海招来仆子,只听一句兴安伯府来人。 登时,他眉间愁色。 兴安伯府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如今都是宾客,他不敢闹大,“家里两个兄弟也来了?” 仆子摇头。 “那就好,那兴安伯可来了?”柳海见仆子又摇头,总算是吐出一口气,好在是那家里三个男人都没来。要是来了,这及笄礼怕是要闹坏了。 好在是老夫人,这位是能说理的。 想来是听说烟儿要及笄,这才来的。 他笑了笑,“请人进来,毕竟也是我丈母,好生招待着。” 兴安伯府得了贵人相助,如今日子好过起来。 再加上宋行在禁军是如鱼得水,眼见得又要高升,总归是亲,不能生分了。等这事了了,自己也得和那边多走动。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正宾慕老夫人站在柳烟儿跟前高念,跪地为柳烟儿梳头加笄。 柳烟儿笑颜开,拜过后,由赞者引着回东屋换衣。 走到半道,她瞥了眼碧落,后者点点头立即出去。 往后绕一绕就是柳云芝所在的屋,外头没人,碧落轻手轻脚过去,掏出自己带着的锁将门锁上。做好这一切,扭头跑了。 片刻后,小梨在边上问道:“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碧落来锁门的?” 柳云芝不语,前世柳烟儿锁了自己,害她错过了及笄礼。后来在贵夫人圈子里名声越发坏,甚至连慕老夫人也不喜她。 小梨:“姑娘,我们接下去怎么做?” 自然是好好的闹一场。 她勾着笑,“走,我们去前头。” 柳烟儿一拜时,玉苏梅正好进来。 见到柳海慈爱非常,又没有瞧见云芝的影,差些压不住怒气。 俞氏硬拉着,“娘,咱们可不能坏事。” “嗯。”要不是为了云芝,她怎么也不来这脏地方,忍了一时气,到时候好叫那对狗男女后悔。她抿着唇,冷笑一声。 -- 第75页 慕老夫人接过有司奉的发钗,高颂:“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时机已到,玉苏梅浅笑坐下宾位。 周遭正是相熟的,有几个嘴多的知晓兴安伯家事,便讽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兴安伯夫人,怎么身子好全,愿意出来走动了?” 玉苏梅冷笑:“阎王瞧不上我这等人,不过老妇看王夫人倒是能得青睐。” 王侍郎夫人气得唇白,却不敢再刺玉苏梅。 冷哼一声,将头摆开。 就算她不多话,衡都谁人不知这兴安伯府是瞧不上柳相的,现在来了还不是落魄了想着来巴结。 与玉苏梅交好的秦尚书家,秦夫人推了清酒来。 “你身子好了也不送个消息给我,叫我担心的很。”她和玉苏梅相交十年,关系极好,兴安伯府落败也有她暗中帮衬着,如今见玉氏身好,她眼眶微红。 玉苏梅:“老姐妹,不是我不想相告。你也知道家中奴仆也都遣散了,家里的个个忙着,我身子将将好些,才肯放我出来走走。” “我又不是怪你,你倒是给我倒苦水。”秦夫人望了眼台上,“你先前不是最厌柳家那几个,怎么忽的改了主意来这了?” 她轻扫了一圈,叫秦夫人靠近些。 凑耳说了些,后者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做什么反应。 秦夫人抓着玉苏梅的手,逐渐收紧。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这柳家怎的如此苛待一个孩子,“你说,叫我怎么帮你?” 玉苏梅又说了几句,秦夫人点点头。 上头慕老夫人正说完颂词,柳烟儿又要去换衣裳。 秦夫人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嬷嬷将来倒酒的婢女轻轻的一推。 酒水洒了一身,秦夫人身侧的嬷嬷立即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婢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高敏略过玉苏梅,带着高嬷嬷上前,“嬷嬷,带着夫人去换身衣裳。你这该死的奴婢,叫你冲撞了尚书夫人。来人,仗打十板子,叫她长长规矩。” “柳夫人,今儿是大日子,责罚打骂实在不该。”秦夫人大方说道,示意高嬷嬷带着自己去更衣。 她走前,看了眼玉苏梅,微不可见的点头。 换了衣裳,回头路上,身侧的元嬷嬷眼尖的瞧见了人影。 她扯了扯秦夫人,两人一同看了眼前头带路的高嬷嬷。 竹影之中的人显然也是一愣,元嬷嬷尖叫了一声,“哎哟。” 高嬷嬷立即停步,转头询问:“怎么了这是?” 元嬷嬷紧紧皱起眉,斥道:“刚刚我瞧见那儿有人!” “怎么可能,这儿是柳家家庙,旁人不得进的。”高嬷嬷宽慰,“许是嬷嬷看错了,应该是什么獐子,狸啊猫啊之类的。” “看错!高嬷嬷是说我和夫人都老眼昏花,分不清人和畜生?” 眼见秦夫人的脸色也不大好,高嬷嬷不敢再胡说。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几个意思。”元嬷嬷指着竹林,“那贼人可能就藏在里头,我们都是官宦女眷,真要是在这出了事情,叫你们柳相如何负责。” 高嬷嬷:“那奴婢立即找人去看。” 竹林此时异动,沙沙声犹如风雷。 秦夫人脸色发白,猛地叫了出声,高嬷嬷还未反应,就见元嬷嬷猛地冲了出去。 “来人啊,来人啊,竹林有刺客,有刺客!” 第39章 春猎将即 元嬷嬷发丝抽乱,扑到了众女眷跟前。 台上的慕老夫人皱眉,对着赞者说道:“那边是发生什么事了?” 柳烟儿眸子往下边瞧,高敏轻斥。 她也不明白,这秦夫人的奴婢要做什么。 席间玉苏梅嗤笑一声,饮酒掩住笑意。她突然而来本就奇怪,自己可不是宋家人,玉苏梅可不会盼着自己和烟儿好。 难不成是知道柳云芝也要成礼。 这念头才起,就被高敏丢出脑后。 十年未有联系,就算不是冲着柳云芝,肯定也没安好心。 “娘,到底出什么事?” 柳烟儿轻声询问,眼中有些怕。 高敏历事多,心里头定心,对着烟儿摇摇头,举指在唇间,无声:“娘去瞧瞧。” 叫上安儿,一同去到柳海身侧。 两人对视,皆是从那目光之中瞧出了什么。 瞥了眼玉苏梅,她也正看着自己。 那目光如针芒,高敏避开,问柳海:“贼人在哪?” 柳海:“那奴才冲出来说是竹林藏了贼,鬼鬼祟祟,很是可疑。我已派人去找了,秦夫人受了惊吓,安排在西屋,请了府医去看。夫人去安慰几句,免得叫人传出去,对烟儿不好。” 及笄礼上闹成这样,日后这些贵眷怕是要说嘴。 他们不约而同的摇头,后宅女子最是碎嘴,堵不如疏。 高敏颔首,带上安儿往后边赶。 俞氏瞧见她急匆匆的模样,拉了拉玉苏梅,“娘,她走了。” 柳家出来人安抚,女眷们私下议论着。 元嬷嬷被扶了起来,满目惊惶。 这模样叫几桌宾客吓得就要走,柳海根本是拦不住,院子的空桌越发多,这及笄宴怕是要毁了。 -- 第76页 侍郎夫人王氏用帕子掩鼻,“这可是柳家的及笄礼,这贱奴才是想干什么?” 她瞄了一眼俞氏和玉苏梅,那两人嘀嘀咕咕,一点也不怕还笑嘻嘻的。 大家怕的要死,她却发笑。 不由得想起,秦小兰和玉苏梅性情相投,是闺中密友。 难不成,这出竹林抓贼的戏码是她编撰的? 倒也不是没那可能,玉苏梅最恨的怕就是柳海了。她亲女儿嫁过去后,受尽冷待苛责,福半点没享反倒早早死了。后来外孙女也没抢到手,只得了宋桑枝的棺椁。 至于宋敏娘,王氏收回眼神,看着案上的菜肴,不禁冷笑。 说是兴安伯府的庶女,可宋秉灿从不往后宅纳妾,谁给他生。 这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那不过是个嫁过人的丫鬟,被抬了身份给柳海续弦。 王氏怕是恨毒了他们,那来这,肯定是为了捣乱。 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随即拍着桌子,就叫道:“柳相,就是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事。不如我们一同去抓贼。” 柳海:…… 说话的工部侍郎夫人王氏,王念忠和他有几分交情,也听过他夫人的名声。 是武将之女,做事雷厉风行,犹如河东狮。 他正要回绝,王氏已经起身,“各位夫人,姑娘,咱们人多,还有柳相的人护着,不必怕那些个贼人。不然大家一同坐着,人影没见到倒是自己吓自己先吓死了。” “柳相,烟儿的及笄礼还得办下去,不能先叫宾客都走了。”王氏看了眼柳烟儿,她是打心底里喜欢这姑娘,想着日后能替家中儿子求亲。 柳相不语,许久才点头。 竹林就在去后院的路上,一群人团在一起,叽叽喳喳,早没了害怕。 俞氏小声开口:“娘,王侍郎夫人要做什么?” 玉苏梅也不明白。 茂密的竹林中,都是柳海的人手。 “娘,云芝怎么还没出来?”俞氏有些着急,不是说好了及笄这天,她们…… 玉苏梅捂住了她的嘴。 在这,少说话。 云芝是个有主意,既然叫她们带人来这,那她定然是有法子的。 竹林里,肃杀声起。 惊的鸟飞兽跑,王氏伸头,对着玉苏梅故意哼了一声,“哪里有什么贼人,元嬷嬷,莫不是你胡说的?” “王夫人,奴婢不敢胡说。”元嬷嬷低着头,扑通一声跪下。 柳海不想掺到女人事中,转头当作没看见。 元嬷嬷还要说什么,王氏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人立即上前,准备动手。 “等等。” 王氏看过去,是个戴着罗帕的女子。 约莫十五六年纪,一身清月祥云,踏步向前,步步逼迫。 有那么一刻,王氏似乎看见了旧人。 柳烟儿掐着碧落的胳膊,用了十足的力,她咬着牙,“她怎么来了?” 不是被自己锁在屋里吗? 柳云芝款款向前,柳海沉声,“云芝,你怎么在这?” 他不悦,顾家女眷也在其中,柳云芝在她们面前露了脸,替嫁的事就不好蒙了。 “爹爹,”柳云芝大方行礼,见过众人,婉然笑答:“我见外头桃李花盛,便和小梨去折。回来却发现门被锁了,正巧看见这儿出事……不知是怎么了?” 话音才落,玉苏梅和俞氏便冲了上来。 “云芝,你就是云芝。” 俞氏嗓门极大,唯恐大家听不见。 柳云芝求救般的看向柳海,目光茫然,似乎并不认识眼前的人。 柳海脸色一白,自己把长女丢在乡下庄子就是两年的时间,这事别人不知道。 要是传出去,那朝堂恐怕都要来奏他。 不行,柳海不能冒险。 “云芝,还不快见过你外祖母。”他赶忙说道,又使了个眼色,柳烟儿乖巧行礼。 玉苏梅并没理睬柳烟儿,而是亲昵的拉着云芝的手。 她慈爱的目光让柳云芝一暖,“外祖母安好。” “好,自然是好的。” 原来这就是柳云芝,王氏上下打量,身量不错。之前衡都的大大小小宴会,这长女就像是死了一样,她还以为早没了。 柳海还没松口气,玉苏梅提起了先前的事。 “刚刚你说被关在外面,是谁干的?” “应该是仆子不小心的。”柳云芝声音温柔。 “不小心?这话说的我是怎么都不信。”玉苏梅的目光落在柳烟儿的身上,随后轻笑着看向柳海,这是她的好女婿,不仅害了自己的女儿还想害她外孙女。 众人的目光聚集,有人交头接耳,有人嗤笑兴安伯府一地鸡毛,嘲讽玉苏梅没有礼数家教,行为做事哪里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玉苏梅不在意,她扫了一圈,看着顾寒母亲任氏。 “当年你娘和顾家大娘子定下了亲事,合着该是你先办笄礼。我还想说,怎么一直没有看见你,原来是有人想把你锁在屋子里了。” 柳海眉如麻绳,瞪了一眼烟儿,见爱女垂头,他就知是什么事情了。 任氏见这火烧到了自己头上,想着儿子的忠告,正要说道。 恰好此时竹林中有侍卫来,他们抬着已经被射死的鹿,“主君,林里没有人,只寻到一只鹿。” -- 第77页 竹林后靠山,没有围墙,鹿应该是从那里跑进来的。柳海简直是咬牙切齿,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的及笄礼会被鹿破坏。 他想发怒,但元嬷嬷毕竟是秦尚书家仆,他强压着火气,眼神逐渐变得可怕。 “元嬷嬷,你当时到底看清楚了没有!” 元嬷嬷手脚登时吓得瘫软,嘴里说着不可能,不可能。 看似是被吓的疯癫了。 王夫人讥笑:“主子和奴才一样,眼浑的很。” 要不是她提出来去瞧瞧,这件事要怎么收场? 她睨了一眼玉苏梅,那婆媳两个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是不是还想着干什么坏事。 这番事后,及笄礼也不欢而散。 柳海又择了个吉时,说要先给柳云芝办。 柳烟儿气的很,却不得不服从。 不消一日,衡都便传遍了柳家长女病好,要嫁顾寒的事。 等回到沉香院,柳烟儿见到外头的梨花,咬着牙说道:“把这些都砍了,白的晃眼,我不想看见这些东西。” 碧落:“二姑娘,这些梨花是夫人……” 啪! 碧落捂着脸,柳烟儿恶毒的看着她,“是你,是你故意没有锁,放了柳云芝是不是。” 桃李之花离这远着,她没有来过家庙,怎么知道在哪里。 爹娘被骗,她可不会被骗。 她气的转身回屋,碧落流着泪跟上,“二姑娘,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梨榕院 玉苏梅和俞氏坐在榻上,看着院子里整齐干净,随意瞟一眼,都是价值贵重的东西。 她拉着柳云芝,有些担心的说道:“芝儿,你在这可都好?” “外祖母,你放心。高……母亲是不敢克扣我的。”小梨从小厨房端来一碟金丝红枣糕,“外祖母,我记得这是你爱吃的。” 俞氏含笑,“是啊,娘最爱吃的就是这些糕点。可惜伯府出了事后,厨子被遣散回了南方老家,再也吃不到了。多亏云芝,娘,你快多吃些。” 玉苏梅拍拍俞氏的手背,“在你嘴里,我倒是馋鬼了?” “对了,小梨,你去煎壶雪芙蓉。” 小梨蹲身,应声告退。 门缓缓被关上,等外头没了声,柳云芝这才问道:“外祖母,大舅母,大舅舅的事怎么样?” 上次拜托张觉查的事,已经差不多。 买画的是个宁城富户,而那混混也是这个买画人指使的,为的就是让大舅舅名声狼藉。先前她去了信,送了稀有的矿石做颜料,富户得了画,再也无话可说。 但柳云芝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是以才有此问。 俞氏:“都已解决,你大舅舅的事情不用多操心,倒是你在柳府,要多小心。” “一个高敏,还算不得什么。”玉苏梅冷哼,牵着柳云芝的手,“外祖母和你外祖父虽年纪大了,但不是怯懦的人,她要是真敢对你下手,我就和你外祖父去御前讨公道去。当年是我们顾忌这顾忌那,脑子不清,不然你娘也不会落得那个地步。” 柳云芝点头,“我有外祖母,什么都不怕。” 三月二十一 春猎将即 楚雪挑了四五件骑装,可都不满意。 隔壁院安静无声,偶有几个小奴婢扫地。 “果儿,果儿,进来。” 很快,一个荷花裙小丫鬟推门进来。 “楚娘子,怎么了怎么了。” 她气喘吁吁,手上抱着一个玛瑙镶珠八仙食盒。小侯爷不喜楚娘子,让她住在这,就留了三个粗使婢子。而她是其中一个,被楚娘子看上,做的活是又多又杂。 “你做什么去了,不是说我叫你就得到吗?” “娘子,我是去厨房给你取吃食了。”她把食盒放下,唇耷拉在下,眉也成了八字。 楚雪:“算了,和你这奴婢也懒得计较。” 自从阿宋走了,谢栾的院子她是一步都进不去。每次想找借口,都被金花和敏儿那两个小贱人赶出来。 还有翟紫兰,这女罗刹时时刻刻都守在谢栾身边。就算得了机会进去,她也近不了身。这都快一年了,自己连谢栾的面都难见到几次,还得被嘲讽是米虫。 两日后,就是春猎。 阿宋不在,谢栾身边又需要照顾的人,她一定要去。 “果儿,你去帮我打听打听,小侯爷什么时辰出门,又是去哪儿。” 她要不用些手段,恐怕就得在这容颜老去。 莺鸟啼叫,合欢树上冒出了两只喜鹊。 谢栾手捧着书,心思却没有在上面,“还没找到阿宋?” 翟紫兰看了眼贺粲,示意“你说”。 后者扁了扁嘴,接过了苦差事。 “小侯爷,没找到——但是,兴安伯府和风致药局我都安了人,要是见到阿宋,一定绑回来好好教训。” “教训什么?”谢栾放下书,衡都水静却深,他只是担心阿宋。“算了,不用去找了。先准备眼前的事,他机灵聪敏,真遇到事情会来信给我们的。” 听到这句话,两人也不惊讶。 小侯爷宽待阿宋,是人尽皆知的事。 翟紫兰放下心,随后说起杜安的事情。 自己在他外室潜伏许久,还真找到了一份礼单,除此之外,还有一册账本。上面氏李况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的一笔笔烂账。 -- 第78页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暂时没有动那账本。 “还有一件事,”翟紫兰将一封信从袖口中掏出,眼眸中的犹豫最终被吞噬,“我在杜安外室那儿发现了一封贵妃亲笔信。” 书信外壳陈旧,但主人保管极好。 谢栾拆开,寥寥几句,却如风浪卷席。 “高敏,时机到,可杀主。” 第40章 邀柳云芝 顾府 任氏一落地,便差人去寻顾寒。 她靠在榻上,闭上眼全是在柳烟儿及笄礼上发生的事。 她来回翻身,烦闷异常。 索性坐了起来,惊了一边的小丫鬟。 将身上衣裳扯了扯,任氏眼眸向外,眉间焦灼。 刘妈妈匆匆忙忙小跑回来,冷天里还出了汗。 任氏要张嘴问,她立即使了个眼色,叫婢子们皆退下。 “大娘子,可别急。”刘妈妈气喘吁吁,任氏赏了杯茶,热茶滚烫,也顾不得七八,喝下后,嘶了一声,说道:“夫人,奴婢去时,哥儿提早了半个时辰下值。问了同在那儿当值的张三郎,说是哥儿去杏楼了。” “杏楼?他去那儿做什么,从来不爱吃糕点,难不成改了性子。” 刘妈妈小心的回道:“许是哥儿孝顺,买来给娘子的。” 这话说给鬼听都不信,她生的儿子怎么想的,自己还能不知道。 不是逢年过节,他何时想得到自己。 定是去给柳烟儿买去了。 “瞧他闹的事,如今自个儿开始逍遥。”顾家是瞧不上柳家的,柳海是柴门学子,靠着兴安伯府一路高升,没想到才过几年,原配就死了。娶了个二婚的低贱丫鬟,套个壳子就成了平妻。 长女被养在深闺,传出的消息寥寥几句。任氏以前看在宋桑枝的面子上,也去打听过,说是被寄养在乡下,早成了乡野村夫。 这样的人自然是配不上顾家,于是等顾寒回了衡都,她就撺掇着去与柳家退亲。谁知道到了柳家,只是见了一眼柳烟儿,顾寒竟鬼迷心窍,非娶她不肯。 外头人知道的是顾柳两家要结秦晋之好,娶的是柳家长女。 在旁人眼里,柳烟儿就是长女。 可经过今日及笄礼后,柳云芝必然会出现在茶余饭后,这柳家真正的长女头衔也该还给她了。 任氏越想越气,头疼的按着额角,“宝珠,现在叫寒儿去退亲,还来得及?” 刘妈妈思索了会儿,将从风致药局买来的薄荷梅花香膏拿来。 打开白玉塞,指腹轻捻,随后揉搓出香味。 她两指按着任氏的额穴,巧劲按压。 任氏都神情松泛,带着懒意靠在榻边,“这可叫我怎么办,寒儿的心思我是知的。柳烟儿也就罢了,出身虽差了点,但到底是养在膝下,不似那乡下野人。” “长女若是烟儿,嫁给寒儿勉强算是般配。换作柳云芝,别说寒儿不肯,就是我也不愿。” 宋桑枝要是活着,亲自教养柳云芝,还能算门当户对。 “娘子莫愁。”刘妈妈唇含笑,“婚事不退也可,那柳大娘子要是名声出了点问题,继续嫁哥儿的不就是柳家二娘了吗?” “宝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任氏扭头,伸手拂开她,冷冷的看着她,“这污人名声的事,我可不做。” 她是不喜柳云芝,但要是叫她害人,也没那个胆子。 刘宝珠被这陌生的眼神吓得六神无主,好一会儿干笑说道:“娘子,奴婢不是这意思。” 任氏转过身,将手托着头。 风从窗缝倒灌,呼呼的吵人。 “宝珠,你先退下吧,等寒儿回来叫他来我这。”刘妈妈浑身紧绷,听着这句话恨不得立刻离开,踏出门槛的那刻,身后的人又叫住了她。 回头,那双眼幽幽冒着寒光。 “明儿是桃花宴,三公主送来的帖子你送张去柳府交给柳云芝。” 桃花宴历年来都由宫里承办,今儿云贵妃放手交由了清月公主来,想来也是表了重视之意。 今年放在三公主府,正好那儿后山长了一片的桃林。 粉海似浪,盛景难却。 不过女眷愿意去,可不是为了这片桃花,而是为了三公主身后的云贵妃。谁若是能在这桃花宴上得了公主和贵妃的青眼,这日后配个王爷怕也不是难事。 她偏要邀柳云芝来,乡下人不知规矩,若是得罪了公主…… 任氏诡异的笑着,刘妈妈去时,浑身阴冷。 柳云芝此时还不知任氏的打算,她许久没有回定远侯府,翻了翻黄历,这才想起后日就是春猎。 猎场环狼虎伺,尽是些暗箭,她担心谢栾。 但一时也走不开,只能合掌朝天祷告。 “姐姐这是在忏悔?” 讥讽声落在耳边,柳云芝眉头蹙起,抬眸见柳烟儿带着婢女站在门口,身着海棠红交领上袄,下裙白色芙蓉。外头披着兔毛缘边兰花月白厚窄袖褙子,披着狐狸毛领披风。 云髻簪着富贵珠钗,杏眼微睁,无辜如鹿眸。 刚刚那话,明明是饱含怒气,但一看见这张脸,好似她没有恶意。 前世,她最会卖乖。 温柔可怜的长相让她对这个妹妹深信不疑,原来不过是美人蛇心。已经知道她的真面目,柳云芝就不会再上当。 -- 第79页 她装傻,看见柳烟儿像是瞧见了亲人。 起身殷勤的来迎,含笑说道:“二妹妹来了。” 谁是她二妹妹,柳烟儿攥紧了拳头,看着那张笑脸,忍不住冒了火气。碧落小声提醒,她们来这可不是挑事端的。 姐姐妹妹一顿寒暄,柳云芝笑僵了脸。 没想到柳烟儿如此会装,自己提了几次及笄,她也一派笑意然然。 “姐姐,与你聊的欢,倒是忘记正经事了。”柳烟儿拿出请帖,“这是顾夫人送来的桃花宴请帖,专门邀姐姐去的。” 说罢,柳烟儿羡慕的叹了口气。 “长姐不愧是长姐,顾夫人一见到你便夸个不停,说你和顾大哥般配。还说了,等笄礼后,就叫你们成亲。” 柳云芝:呸,说谎不打草稿。 就是郡主、县主,任氏都觉得配不上她那好儿子,怎么可能会觉得她和顾寒相配。 “二妹妹,别胡说。”柳云芝装娇羞,低头翻了个白眼。 柳烟儿嗤了一声,没想到她还信了。 不过想着阿娘的交代,她握着柳云芝,情真意切的说道:“长姐,顾大哥人很好,是个英俊上进的人。妹妹真是羡慕你有这样的好姻缘……” 她说到一半,柳云芝猛地反握着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 吓得柳烟儿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瞪着眼,“长……长姐,你要干什么?” 柳云芝笑道,“你刚刚不是说羡慕我的姻缘?” 柳烟儿:“是……是的。”手上一股大力,她疼的想要抽回。 可柳云芝怎么会让她抽走,死死的扒住。 脸上的红痕随着笑容变得愈发显眼,柳烟儿杏眸瞪大,那张脸靠的越来越近。 她……她到底想干什么! 碧落见情形不妙,要上前阻止。 柳云芝忽然放开,柳烟儿像条才被从水里捞上来的鱼。 她大口的呼吸着,耳边传来冷笑声。 “二妹妹,你喜欢那就让给你,好不好。” 第41章 赴桃花宴 屋里桃花香,春息绵延。 院里有声响,该是小梨回来了。 碧落知趣的出门,拦住那没什么规矩的丫鬟,免得闯进扰了主子说话兴致。 窗外,梅树上滴着雨珠子。 银针似的小雨飘落,风一吹,斜飞一侧。 柳烟儿不快,端起眼前的茶盏,里头的水已经凉透了。 她抬眸,语气之中带着委屈。 “长姐怎可以如此想我?难道在长姐的心里,烟儿就是那心思歹毒,只想夺你姻缘的坏女人吗?” 风雨俱下,远山被蒙了一层雾。 柳云芝的视线从外头收回,落在了自己那好妹妹的身上。 她生的我见犹怜,杏眼发红,唇厚嘟起,“长姐,你难道不信我吗?” 信,她怎么不信。 前世信的她,成了顾寒的眼中钉肉中刺。 信的她,最后落城而死。 柳云芝笑容一寸寸消失,她紧盯着柳烟儿,很想问问为什么。 自己对她不薄,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骗自己。 恨意潮生,她掐着自己虎口。 疼让她冷静下来,其实很好想明白,有些人自小就坏。 对付这种恶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失去所有。 柳云芝抿唇,“儿妹妹说笑了,虽然我们姐妹相称,但认识的天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要说信任,是不是太早了。” 眸中的讥讽让柳烟儿羞恼,脖颈连着耳根,一块儿发红。 “你真以为自己是柳云芝!” 从未受过气的柳烟儿脱口而出,等意识到说错话后,她破罐子破摔,斜睨着那人,上下打量着那丑陋的脸,鼻间哼道,“要不是我和我娘,你这贱人还在山上作乞丐呢。” 柳云芝一愣,她没有想到柳烟儿这样沉不住气。 娇娇美人嘴里说着恶毒的话,要是传出去,衡都人怕是会惊掉下巴。 她喝了口冷茶,“二妹妹说话未免太难听了些,要是传出去,怕是对你名声不好。” 美人瞪直了眼,她敢威胁自己。 红木桌上,两人的目光如雷击石,火光四溅。 还是柳烟儿先讥讽,“你不过是个乡野村妇,认识几个人。就算说出去,又有谁听?” “二妹妹,此话差矣,你忘记了,托你的福,我今日才和兴安伯府老夫人也就是我的外祖母相认。如今我身份就是柳家长女,要巴结我的,多的是。你对长姐不恭,口出恶言的毛病,没准哪天外祖母亦或者是哪个攀权贵的妇人来,我一多嘴,就说了出去。” “你,你这个乞丐,到底想怎么样!”柳烟儿气的手麻,“我要告诉爹娘,你根本就不是真的柳云芝。” 柳云芝不在意的拍拍袖子,即便是处于低势,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尽管去,二妹妹,你别忘了,是柳夫人亲自从‘安平县庄子’接我回来的。我若不是柳云芝,那该是谁?” “搬起来的石头可别砸了自己的脚。” 她挑眉一笑,低头抬头,云鬓上的步摇流苏跟着晃动。 起初是低声轻笑,随后是吃吃的笑,慢慢地笑声越来越大。 柳烟儿有些害怕,她来这,是想让这个假的柳云芝明白,能嫁给顾寒是她天大的福分。 -- 第80页 让她也明白,自己和娘才是她能仰赖的。 自己给了她如此高的地位还有优渥的条件,那就要学会感恩戴德。 雪白的小脸登时去了血色,柳烟儿咬着下唇,齿利的破了皮,朱唇愈发艳,“你……你笑什么?” 柳云芝此时站了起来,足足比她高了半个头。 她不说话,逼近柳烟儿。 她进一步,柳烟儿退一步。 直到被逼到角落,柳烟儿弱柳扶风,低头小泣,好似风中残荷。 若是以往,柳云芝怕是会生出一点怜惜,可惜这是个惯会装的。 她的手如铁钳,在柳烟儿还未反应下,将她的下巴钳着。 “嘶——” 柳烟儿倒吸一口凉气,被迫抬起头,看着那张冷艳的脸,她心里发毛。 “你……你想做什么?”柳烟儿眼圈含泪,她想起娘说的,最好不要去招惹柳云芝。可自己不听,非得来耍小聪明。 这时的她,有些后悔。 柳云芝不语,慢慢地贴近,嘴边的热气停留在柳烟儿的耳畔。 等说完,柳烟儿浑身起了热疹子一般。 脖颈一片血红,直到脸颊。 “你……你怎么能如此孟浪!”她愕然的推开柳云芝,提着衣裙跑了出去。 还在外头和小梨说话的碧落见到自家姑娘跑走了,愣了会儿。 看见大娘子从屋里出来,她好奇问道:“大娘子,我们家姑娘是怎么了?” 柳云芝抱着胸,她哼笑一声。 “大约是害羞了。” 碧落不明白大娘子为何这么说,但再不追上,怕是回去又要被打了。她匆匆行礼,快步离开。 等没了人影,小梨不解的说:“姑娘,这屋里只有你和二姑娘,她害羞什么?” “谁知道?”柳云芝耸肩。 她就是说了几句话本里“月下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话,没想到柳烟儿竟然直接跑了。 没想到几年后放浪形骸能和姐夫通奸的柳烟儿,此时还少女情怀,连情郎两字都不能提。 柳海这两日掉入了安儿的温柔乡,连带着瞧高敏,也觉得有些愧疚。 为了补偿她,便打答应这次的春猎带上家中女眷。 高敏夜里吹枕头风,说要把柳云芝也带上。 隔日,柳烟儿在高嬷嬷去送骑服时,知道了这件事。 坐在马车上,她靠着高敏的肩,忍不住问道:“娘亲,为何处处都要带着柳云芝。顾寒若是知道,岂不是会糟。” “傻孩子,越是这样,才能叫衡都人都知道柳云芝无才无德。”高敏点了点自己女儿的头,“我听说,昨日顾寒来寻你,你不见?那可不行,这顾柳两家亲事,他娶的不是你这件事,还要你亲自去告诉他。” 柳烟儿圆眸疑惑,半晌,这才笑道:“娘亲,你是说叫我告诉顾寒,是柳云芝逼我把婚事让给她的?” 这样就不是她不想嫁,而是柳云芝要嫁,长幼有序,她不能不尊。 真是一点就通,高敏朱唇扯出一个笑,不愧是自己的女儿。 正说着,外头的高嬷嬷高声道。 “夫人,这都辰时了,咱们再不走怕是迟到了。” 三公主的府邸在云雀坊外街,离这不远。但若是马车行驶,也需两刻钟。 她撩开帘子,探头问道:“大娘子还未出来?” 高嬷嬷恨得咬牙,“夫人,我差人去问,说是大娘子还在睡。”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走吧。” 等到了三公主府邸,坐落在云雀坊最繁华的地段,进了正门,却是安静的只闻听雀鸟歌鸣。 几个貌美粉衫宫婢来引路,一路都是各种花草。 低矮的是些玉簪,高些是盛开的大飞燕,满树的山茶花墙,单瓣重瓣,粉白朱红……有些是她们都不曾见过的。 等到了地方,是一处开阔的院子。 昨夜落了雨,青石板还有些湿漉,宫婢引她们去到花厅,便瞧见一桌的女眷正说着话。 三公主还未来,高敏扫了一眼,任氏就坐在左侧右上第一位席上。 她身侧跟着顾家小娘子顾明燕,她与三公主是莫逆之交,深得喜欢。 也难怪会坐到那儿去。 柳烟儿不由得嫉妒,鼻子一耸,柔柔弱弱的入席。 顾明燕还不知母亲已对柳家生了厌意,正蹦着要去找柳烟儿问问为何哥哥来寻她,却都闭门不见。 任氏拉着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心想不见最好。 这小贱蹄子手段了得,日后成亲了,寒儿未必是对手。 “你安心待着,等会儿公主来,要你伺候的。”任氏稳住顾明燕,刚刚就没有看见柳云芝,她是不愿来还是…… 余光瞄了一眼小宋氏的席子,母女说说笑笑,像是没发生什么事。 难不成是这对母女坏了自己的好事? 思绪间,帘后来了一名宫婢,说了几句客套话。 清月办桃花宴是被赶鸭子上树,好在比起前者也不落下风。 她着白狐披风,款款而出。 扫了一眼女眷,众人眼中的惊叹尽收眼底。 受着冷风,听着恭维。不爱这些虚的她,立即定好了几个名单,决不与这些人有交际,其中就有那柳烟儿。 瞧她那眼,就好像要把本宫吃了一样。 -- 第81页 清月吐出一口浊气,她坐在帘后的榻上,精致的眉眼微微一挑,召来了顾明燕。 顾家小娘子比她只小两岁,如燕子一般活泼,她喜这性子。 再加上顾明燕没什么心眼,直爽,也不怕她。 宫婢见罢,忙叫桃花宴开始。 一道道以桃花为名的精致食物端了上来,隔着帘子,清月和顾明燕说起了话。 说到柳烟儿忽然冒出个长姐,清月来了兴趣,她手托着头,吃着桃花果子,“那你哥打算怎么办,是娶乡下长女,还是柳烟儿?” 顾寒是阿宋讨厌的人,自然清月也恨乌及屋。 听到顾寒哥哥为此发愁,简直要笑出声。 顾明燕:“……” 怎么觉得三公主很想看大哥的笑话,接下去的话还说不说? 犹豫间,外头宫婢来报。 “柳家长女柳云芝到。” 高敏和柳烟儿互视一眼,皆是幸灾乐祸。 任氏更是,她收着笑,不动声色。 女眷们窃窃私语,清月并非聋子也听到了一些,无非是晚来了对她怎么怎么不尊重,定要责罚。 或者直接将人赶出去,别脏了公主府。 清月本就无聊,她看了眼顾明燕,别人越是阻挠她,她越是想见见顾寒未来的“乡下”妻。 她好整以暇,目光紧紧盯着门口。 一道熟悉的人影进来,面戴罗帕,高髻簪珠。 步伐不似其他女眷,但潇洒自如。 这人……眼熟,清月坐直,见看不清,起身绕到帘前。 柳云芝行礼一半,高敏和柳烟儿忽然窜出。 “三公主恕罪,三公主恕罪。” “长姐并非是故意睡迟的,还请三公主恕罪。” 清月用手指抵着额头,不明所以的看着那对母女。 罗帕下,柳云芝忍俊不禁,柳烟儿和高敏是生怕三公主不给她治罪。 “为何遮着脸?”清月觉得那双眸子像个故人,也使得她的语气愈发柔和。 柳烟儿木然的看着三公主,这还是那个动不动罚人的清月吗? 自己先前要是迟到,少不得一顿说嘴。 怎么到柳云芝这里,就和和气气,根本不去计较。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让柳云芝好过,“三公主,长姐是因为脸生恶疮,所以蒙了罗帕。” 柳云芝瞄了眼,也不否认,“是,云芝的脸确实不宜见人。” 清月惊愕的看着眼前人,这声音,是阿宋! 她怎么又成了柳云芝,清月想不通,只用眼神询问,前者竟也回应了。 想着这些日子遍寻她不到的苦恼,清月一下子眼圈就红了。 顾明燕没有眼力见,以为三公主是被气的,挺身而出指着柳云芝冷哼道:“既然不能见人,就别出来。公主千金之躯,你这种下贱……” “闭嘴。” 顾明燕嘁声,不敢再语。 清月不快的看了眼,这才对柳云芝说道:“明燕的话你别听,若真是身子不适,不来也无不可,不必强逼着自己。” 顾明燕:! 柳云芝:? 众女眷更是沉默。 这柳云芝到底什么能耐,第一眼就让公主也替她说话。 难不成,她会妖术? 第42章 再见李婉 柳云芝不会妖术,甚至因为三公主的好言,叫大家都对她另眼相看。 大家争相猜测,柳云芝是何来历。 昨日去过柳府家庙的,便娓娓道来柳烟儿及笄礼上发生的事。 “柳家何时多了个这么个长女?” 有妇不知,问出后,有人便轻言。 柳云芝是兴安伯府嫡长女宋桑枝之女,只可惜几年前,柳家正夫人死去,留下女儿时不时发癫。 宋敏娘也就是如今的小宋氏,请来道长一算八字,合阴阳,说她命格硬,不能赡养在膝下。说是在后宅深养,不能去外见人,但衡都的人耳清目明,稍一打听就知道柳云芝是被送去乡下庄子里了。 清月不喜这些人嚼舌根,冷冷的瞥了一眼。 顿时,大家安静了下来。 宫婢絮儿上前说道:“屋后的桃花正盛,各位夫人可随奴婢前去。” 桃花林,晚来春。 山泉而下,流水落花,曲折蜿蜒。 桃花宴后是要咏诗作词,一展才能。 清月等人走光了,留下柳云芝,让宫婢在外候着,眼一下便红了。 “阿宋,你叫我好找。” 柳云芝愣着的片刻,三公主已经扑了过来。 她双手环着柳云芝,头一次,用了极大的力气。 细腰被掐的喘不过气,柳云芝想先把人推开,却听到了哭声,“我去风致药局,小石说你不在衡都了。我想着你离开侯府,总该是和我说一声的。” 她满脸清泪,抬起来,正好瞧见柳云芝的罗帕。 那双眼依旧冷静,越看越委屈,她猛地放开,手攥成拳头,狠狠的打在了柳云芝的肩膀上。 “疼。” 这一下用的力道不小,柳云芝身子一歪。 “疼?”三公主冷哼,“你也知道疼,没良心的,你把本公主当成什么了?” 柳云芝挤出个笑,要说好话时,被清月睨了一眼。 “玉肌霜还有各类养颜膏都快没存货了,你一走也不管事,小石来寻我好几次。阿宋,你要是走,也得都安排好先,一走了之,烂摊子都给我和小石。” -- 第82页 不仅如此,还有谢表哥那边。 她倒是没有真生柳云芝的气,听她同自己解释自己的身世,李婉气的冷哼。 “那对母女我早看着不爽,阿宋……不对,如今要叫你云芝。”她是知道阿宋是女子,但也没想到会是柳相的嫡女。 噢! 清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她瞪大眼,指着柳云芝,“我知道了!” 柳云芝:…… 她还什么都没说,李婉知道了什么? 奇怪的看着清月公主,她嗯了一声,“?” “要嫁顾寒的是你,不是柳烟儿?” “你那么讨厌顾寒,处处给他下绊子,还找人给他泼脏水,是因为不想嫁给顾寒?” 可是,清月公主又觉得说不通,顾寒是今年才回衡都。 她奇怪的看着柳云芝。 柳云芝有些紧张,“公主……” “我知道!” 李婉一拍手掌,柳云芝紧忙解释。 “顾寒是不是欺负过你。” “我确实是重……啊?” 李婉自顾自的说道:“我听说顾寒原先性子恶劣,欺男霸女。你当时定然是受到了欺负,才会对他如此厌恶。” 也不是不对。 如果霸的女是柳烟儿,确实说得过去。 柳云芝没有解释,默认了。 好啊,顾寒品性真是差的可以。李婉愤慨,“云芝,既然我知道了你的事,就不会置身事外。我帮你,绝不会让你嫁给顾寒。” “顾寒本来要娶的也不是我。” “什么!” 不是说要娶的是柳家长女吗? “对外说,我是乡下养出来的,说是柳家长女,但大多数人也都是瞧不起我的。” 李婉想要反驳,但仔细想想,确实如此。 在不知道柳云芝就是阿宋的时候,她对这个乡野村妇抱着也是瞧不起的态度。 她一瞬间哑了,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 好像说什么都太虚伪。 她看着柳云芝,后者摸着她的头笑笑,“顾寒不娶我是恩,她们以为我很想嫁?” 顾寒和柳烟儿才是一对。 渣男贱女,其他人怎能插足 李婉点点头,“是啊,我们家阿宋又的是人喜欢。顾寒想娶,我们还不嫁呢。” 两人相视一笑。 说过话,李婉想起个人。 谢栾表哥还不知道阿宋是女子呢。 “谢表哥那儿,你不打算坦白吗?”李婉语气陌生,她原本觉得表哥是这好那好,天下郎君没有比得上他的。但在情爱这事上,谢表哥真的迟钝。 热脸铁冷屁股久了,她也觉得累。 再加上忙着风致药局的口脂,她对谢栾的痴念也就放下了。 这天下好儿郎那么多,见的多了,谢栾也就排排后了。 柳云芝:“我瞒了小侯爷这么久,他要是知道……” “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李婉直说道,“你这次离府出走,他起初气的要把衡都翻过来,之后只让翟紫兰和贺粲找了一天就算了。说你不让他找,那就不找,免得你生气。哎哟,我是真没见过表哥如此在意你,怕你有危险,又怕你生气。” 李婉目带深意,“表哥才不会舍得责怪你。” 后山桃花林 高敏心神不宁,一个小乞丐怎么能得公主的青眼。 而且那两人一看就是旧相识。 “娘,那小贱人怎么能叫公主那般喜欢。”柳烟儿嫉妒的绞着帕子,她和顾明燕一同进宫拜见清月公主。 清月喜欢顾明燕,她认了。 确实比身份,自己不及。比玩乐,她更爱风雅,公主不喜也是情理之中。 但那随便找回来的丑货,乞丐柳云芝为什么可以让清月公主这样宽容。 她不甘,愤恨。 李婉这眼是怎么长的,她又是怎么想的。 “娘,你说公主是不是……” 高敏瞪了一眼,到处是耳,小心说话。 柳烟儿不快的闭嘴,高敏压低声音说道:“那贱人出了风头,到时候更会遭人嫉恨,不必我们出手。” “谁?”柳烟儿不明。 高敏用下巴点了点,任氏正安慰顾明燕。 想着刚刚,清月公主在众人面前对顾明燕如此大声的斥责。 本就是顾家小娘子,千恩百宠的长大。怎能咽下这口气,柳烟儿马上明白娘亲说的,借刀杀人,才不会叫手脏了。 她点点头,唇边的笑意越大。 夭采烂漫,几乎红了半边的天,不过半臂宽的山泉细溪上全是桃花,厚厚的一层,好似陆地。 宫婢在一侧提醒,这才不会有人湿了鞋袜。 “娘,你别说了。”顾明燕委屈的眼圈发红,任氏还在一边,让她巴结好公主,别闹脾气。 这陛下的女儿精贵,她就不能生气了吗? 任氏拉着顾明燕,“明燕,那是三公主。最得陛下喜欢,你怎能同公主生气。” “公主算什么,我爹还是朝中肱骨,没有我爹,这皇城都不一定守得住。” 任氏一听,吓得不敢说话。 她伸手捂住顾明燕的口鼻,左右看着,好在现在没人。 这话要是说出去,怕是连主君都会连累。 她恨自己没有好好管教女儿,“闭嘴,顾明燕,谁教你说的这些话。娘警告你,这些话这次说了就不可再有下一次,敢有下一次,你就去你外祖母那儿。” -- 第83页 顾明燕摇摇头,她不要。 外祖母规矩最严,而且住在浮南老家,那儿远的很,她不要去。 “娘,燕儿不敢了。” 任氏:“这就乖,你记得清月公主是没错的。错的是柳云芝,要不是她,公主怎么会骂你,让你丢脸。再说,实在要说丢脸的还是小宋氏那对母女。你没发现,刚刚说了那么多,清月公主连个眼神都不想搭理。” 有了人做对比,她的脸色也好了点。 小案上是清露,闻之清香。 柳烟儿小抿一口,喜道:“是风致药局的百花清露。” 风致药局清露极多,唯这百花清露难得。 拢共四五瓶,半年都难约到。 她等了快小半年,才找了人走了下门道。 没想到,公主府这里竟然每张桌子都有一瓶,而且味道浓郁,是佳酿。 不止百花清露,在案上还能瞧见许多风致药局的东西。 玉肌霜,两根异色口脂,茯苓散…… 没一会儿,宫婢端上了薄荷桃花水晶糕,各类果子,还有些薄薄的炙烤羊肉,美味佳肴不断。 风从林中穿过,众人都被这次宴会惊到。 往年都不曾如此大手笔,果然得恩宠的三公主就是不一样。 柳烟儿是又羡慕又嫉妒,要是自己以后也和清月公主一般,风致药局是不是也会主动呈上这些给她。 这更加坚定了她要成凤的念头。 “三月桃花始盛开,正是春景怡人,最适琵琶音。”宫婢轻念,随后鱼贯而入仙裙的乐伎,领头的是教坊司的第一琵琶霜香。 清月来时,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柳云芝安静跟在身后,坐在清月公主最近的席子边。 任氏怎么也没想到,原本想送柳云芝来丢脸的,如今顶替了自己女儿的位置。 这乡下来的嫡女,到底是什么能耐。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顾家女眷,柳烟儿心生一计,慢慢走近。 上头说说笑笑,顾明燕只觉得心里恶心。 “明燕,清月公主亲近长姐,不过是一时的。你别怪长姐,”柳烟儿斟一杯清露,安慰道,“她才从乡下回来,身上带着野趣,公主肯定是觉得久违了,才想着多看两眼。” 乡下野趣,听柳烟儿说了,顾明燕想起了件事。 两年前,清月公主被人掳去乡下,失踪了许久。 这件事衡都极少人知道。 顾明燕被说的心里熨帖了些,柳烟儿便接着说道:“你也别怪长姐,她才从乡下回来,不懂规矩。今日已比在家中好些了,至少没有做出说出什么惹怒公主,叫柳家蒙羞。” 柳烟儿说到最后,越发失落。 “明燕,顾大哥这两日还好吗?” 不提哥哥,顾明燕到还能和柳烟儿和气说话。她斜看了一眼柳烟儿,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还有脸提我哥哥,我问你,要嫁给他的是你还是你长姐?” “我……明燕,长姐回来后,这家里的一切都得听她的。”柳烟儿叹了口气,“长姐为尊,我怎么能和她争。” 第43章 东山再起 “你的意思是,柳云芝在家里欺负你?”顾明燕抿清露,眉间思忖。 她不相信,一个乡下回来的能欺负柳烟儿。 小宋氏可是当家主母,柳云芝凭什么? 清溪东流,香风阵阵。 柳烟儿没有直接承认,像是有难言之隐一般,看了眼在上的柳云芝,这才说道:“长姐不是那样的人,明燕你不要误会。” 柳云芝坐在清月公主左侧,两人亲昵。 李婉小声问她:“柳烟儿是不是在想坏主意?” 她那娇滴滴的,像是谁欺负了她。 尤其是看一眼云芝,再转回去,作态矫情,她在宫里见过不少如此的妃子,肚子里全是坏水。 “云芝,要不要我……” 她声音极小,像是柔风。 琵琶音声声如天籁,柳云芝看了眼霜香,最后才看向那席间交谈的两人。 顾明燕是顾寒的亲妹,当年她嫁进将军府,她和任氏百般刁难自己,处处作对。说是她的小姑子,不如说是柳烟儿的。 她抿着笑,“不用。” 等以后柳烟儿和顾寒成亲了,那就有这对母女好受的了。 她不找人麻烦,不代表那两人不找她麻烦。 音暂歇后,便要作诗风雅。 李婉不喜这些,拉着柳云芝要去躲清净,这么久没见,她有好多话要说。 顾明燕眼见着她们就要走,看了眼柳烟儿,不顾任氏的阻拦,强撑着笑意说道:“柳姐姐可是要跟着公主去躲懒,那可不行。” 她怡然笑着,眸子却藏着恨意。 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半点规矩也没有的乡下嫡女,琴棋书画都不会怎么配和公主走的近。 “明燕?”清月维护柳云芝,上前一步,不准她再说。 顾明燕越发嫉恨,她和三公主兴趣相同,门当户对。而柳云芝算什么,空有长女名衔,实际是个克父命,被丢到外庄数年,无人教养,这样的人就是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柳烟儿腰肢柔软,净白的小脸扬起个笑。 柳云芝一看,就知道没憋什么好。 果然,一开口就是娇柔叫了姐姐。 “清月公主,长姐,不若你们都留下。本就是是些小女儿才艺,人多一些,才有趣儿。”她行礼,温笑道。 -- 第84页 “本公主可不会什么吟诗作对,你若是说放纸鸢,斗蛐蛐那还行。” 噗—— 有人忍不住笑了,李婉也没生气。 对她来说,这些文雅之事是强求不得了。 这一点,云芝最清楚。 望了眼下头的人,“你们爱玩就玩,不必在乎本公主。” 谁在乎她了,柳烟儿气的咬牙,她要柳云芝出丑。 顾明燕没想到三公主这样帮柳云芝,袖下的手狠狠攥着,指甲戳到肉里,疼的冷笑。 两人结伴离开,徒留身后猜测。 等宴会结束,柳云芝得了好些赏赐,坐上公主府的马车回到了柳府。一路招摇,没一会儿就衡都都知道了三公主看重柳府长女的事情。 办完公务的柳海从同僚那儿得了消息,高兴的喝了几盅酒。 回去时对着家仆说道:“烟儿品貌佳,若能和三公主多来往,自然是会得云贵妃喜欢。当今太子无能,懦弱不堪大任。誉王就不一样,他年轻才俊,野心勃勃,若是叫烟儿成为誉王妃,日后……” 这些话大逆不道,本不该说。 但他身为朝官,对太子是极不满意。 朝政不善,结党营私,纵容手下贪污……桩桩件件,是积愤难结。 自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太子舅家与他是对头,若他日太子荣登大宝,他怕是保不住这前途了。 家仆沉默了一会儿,“家主,不是二娘子。”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抬起头。 很是艰难的提醒,“是大娘子,受赏赐的是大娘子,不是二娘子。” 柳云芝? 她怎么可能。 柳海拽过家仆的衣领子,危险的看着。 “你说的可是真的?” 家仆汗如雨下,大冷的天却像是到了暑热。 他忙点头,柳海一把将人推开。 怎么会是柳云芝。 怎么能是她? 难不成是陛下授意? 他身在朝堂,不得不多想。 柳云芝身后的人是兴安伯府,前两年,宋秉灿气高,仗着是谢问道旧部和陛下叫板。愤然辞官,成了米虫。家产挥霍,三子死其一,大郎腿废,只有二郎宋行在禁军中节节高升。 难不成,是兴安伯府又要东山再起了? 那一家子老弱病残,宋行又早早分出去,靠什么争御宠? 柳海不免沉思,他不得不考虑兴安伯府背后是不是有贵人相助。 比如:谢栾。 衡都都说定远侯是废物,断了双腿,再也不能回北地。 柳海却是知道,陛下看重谢栾,不止是念旧情。 当年…… “侯爷,夫人找你。” 进府还不到半刻,高敏差人来寻。 柳海不愿见,无非就是柳云芝在桃花宴上如何如何。对他来说,都是柳家的女儿,谁得了好处都是他得好处。 他坐在书案前,元旺立即明白,出门将人打发走。 坐在看公文,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心烦气乱,又唤来家仆。 “大娘子可在院里?” 家仆回道:“又去了兴安伯府,还未回来。” 而此时,残破的兴安伯府门前,多了两辆马车。 一辆装着三公主的赏赐,满满当当。 柳云芝下车时,宋大郎正在门前扫柳絮。 见到人,惊讶的瞪大眼,随后又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问道:“来的是谁?” 话音才落下,屋里挤出三人。 玉苏梅和俞氏飞奔出来,宋秉灿走路故意慢一点,唇角的笑意却不少。 “云芝,你怎么来了?” 宋大郎抱着扫帚,看着娘牵着云芝,丝毫不怕别人看见。 他愣住了。 娘难道忘记了云芝说过的,要装作只见过几次面吗? 俞氏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快些扫,扫完进来。” “等等,”他并排和俞氏站着,见周围有人,又大声问道,“那人——是谁!怎么和娘那么熟——是哪家故交的女儿吗?” 俞氏:…… “夫君,”她叹了口气,“你没看见那马车上写的柳字?” 宋大郎:? “看到了,又如何?” 俞氏一拍额头,心说大郎这演的实在太假,她干脆白了一眼,“那是云芝,不然还能是谁?” 她甩袖走后,宋大郎觉得委屈,“爹。” 宋秉灿哼了声,丢下一句赶紧扫就走了。 门碰的关上。 宋大郎:…… 他做错了什么? 府内,柳云芝拿下罗帕,俞氏将小梨支走一同去搬东西了。 玉苏梅和宋秉灿坐在对面,关心的拉着她的手。 话了几句家常,柳云芝说起了正经事。 “外祖父,我记得伯府还有一处店铺。” 宋秉灿点点头,“那是你外祖母母家留下的,你问这做什么?” “是做的什么生意。” 玉苏梅抢说道,“原先是做的酒楼,后来生意差下去,一直赔。就买来些时兴的江南锦缎去卖,不过这两年我身子不好,家里的钱也都差不多出去了。那布坊就一直空着,没人打理。云芝,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她笑笑,拿出一叠子的银票。 “这里是八百两银,是公主借给我……我们东山再起的。” -- 第85页 宋秉灿皱了皱眉,“云芝,你还是少和三公主来往的好。至于这钱,我们不需要。” 他把钱推向柳云芝,“兴安伯府地处繁华,要是卖出去也能值几个钱。大不了我们一家搬到偏一点的地方,开铺子的钱自然是能赚的。” 柳云芝不明白,随即看向外祖母。 她摇摇头,“听你外祖父的,这钱你还给三公主。” “为何,清月公主是我好友,她心思单纯是不会害人的。” 玉苏梅和宋秉灿对视,似乎想起什么,皆摇头,“她是不会,可她背后的人未必也是心思单纯。” 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云芝皱眉,想要细问,小梨此时却来了。 “这钱先存在我这,”柳云芝想了想,“那件事我想好了再来同你们商议。” 开店的事,三公主帮不上忙,但有人可以。 她明日就能去猎场,得想办法联系上贺粲。 沉香院里,柳烟儿同高敏发脾气。 “爹是不是不疼我了,也要站柳云芝这个贱人那边。” 她甫一出口,就被高敏呵斥。 一口一个贱人,成何体统! 她眸厉,沉声道:“何时学的市井气,要是被你爹听到,少不得又要说我慈母败儿。” 两人正说道,高嬷嬷领着哥儿进来。 柳生熠生的圆圆胖胖,今年六岁,一直在柳家学堂启蒙念书。 高敏见到儿子,展手抱在怀里。 柳烟儿瞥了一眼,“还没日落,学堂怎么放了?” “阿姐,学堂杜夫子身子不爽利,提早给我们放半天。”柳生熠乖巧懂事,脸颊红彤彤的一片,“娘,你别抱着我了。” “儿子都这么大了,不需要你抱了。” 高敏亲了一口熠儿的脸颊,怪道:“我是生你养你的娘,难道抱一抱都不行了?” 柳生熠为难的扭头,看阿姐,她正烦着自己的事。 高嬷嬷也不帮他。 正觉得无助,外头传来个浑厚的声响,“熠儿怎么今日回来了?” 柳海来时,疼爱的女儿低着头,故意不行礼。 高敏抱着儿子,无声的看着他。 他心虚的干笑两声,“怎么都不说话。” “爹要我说什么,娘怎么请都请不到,我看爹你还是去长姐那儿吧,她正得公主恩宠,比我有用多了。” 话里的每一句都刺到了柳海的心里。 高敏不语,眉眼却委屈的好像拧出水来。 第44章 偶遇阿宋 柳云芝回来时,柳海身边的元旺就请她去用膳。 看着还未落下西山的日头,她心中冷笑,用膳不过是借口。 元旺候着,等来的却是一句“不去”。 “我在外祖父那儿用过了,就不与父亲一起,公主赏赐的东西我还未规整,就先忙去了。” 这……这…… 元旺目瞪口呆,“大娘子,是主君要见你。” “噢,我知道了。”柳云芝的罗帕已经取下,肤如玉凝,脸上的红痕也跟着好看了,她眼弯着笑,示意小梨送客。 小梨明白了意思,上前一步,挺着胸膛逼退元旺。 后者是节节败退,一直出了院子,小梨才说:“姑娘事忙呢,就算是主君也会理解的。” “可……” 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元旺愕然,灰溜溜的走了。 李婉给了许多珠钗和布匹,还有宝石珊瑚,大多都搬去了兴安伯府。 这都是些名贵之物,留在柳家,恐怕都会成为那对没良心的囊中之物。 刚刚叫她去用膳,想来也是贪图她的东西。 她带回来一些珠钗,用料精致,是衡都现下时兴的。 挑了一些,装在匣里,让小梨送去给后院里还未见过的几个妹妹。 入了柳府,对外称要清净,柳云芝闭门不见客。 “我记得府里还有个金疙瘩?”她挑了挑眉,对着一方砚台发愣。 柳家只有一子,叫柳生熠,是柳海的宝贝疙瘩。 很稀奇的是,那哥儿并没有被高敏养坏。 柳府上下,只有他替自己说了话,还气愤的离开了柳家。 柳云芝轻轻的哼出笑,将砚台和狼豪都准备好,“小梨,将这送到小郎君的院里。” 其余一些零零碎碎,也都赏给了院里的姑娘。 小梨得的最多,满院子都是欢声笑语。 隔壁院子就不一样了。 柳海沉着脸,将筷子一放。 大家伙连口大气都不敢喘,还是高敏先说了软话,各房的人这才散开。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高敏又给柳海上眼药。 看着那匣子珠宝,还有一幅明远大师真迹。 上头画着是秋霜图,金菊开落,满霜城。 凋零之意扑面而来,柳海脸色发白,立即让把画收起来。 高嬷嬷顺势说道:“主君,大娘子实在是太不把你放在眼里。公主赏赐的那些,说给兴安伯府就给了。好歹柳家养了她这么多年,怎么可以胳膊肘往外拐。难不成是记恨主君将她送去外庄的事,所以才……” “你说什么!”柳海本就在气头上,听到这话,背脊一直。 高嬷嬷立即跪下,不敢再语。 观柳海怒颜,想必是真的气到了,高敏摇摇头,伸手抚着他的背脊,递上一盏青叶,柔声说道:“柳郎莫气,云芝定然不是这种人。不过是奴才乱说,别放在心上。” -- 第86页 “奴才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柳海喝下茶水,冷静了三分。 原本要做慈父的心也没了,不是在身边长大的果然是比不上烟儿他们。 “顾家可有派人来说婚事的事?” 高敏:“桃花宴上遇见了任氏,说了几句。这婚事依旧不退,但要嫁的是烟儿。主君,我听闻六月就是贵妃给誉王选妃,我们烟儿不能嫁顾寒啊。” 她心焦急,烟儿的婚事可不能毁在柳云芝的身上。 要不是及笄那日柳云芝忽然出现在客面前,之后替嫁给顾寒就能瞒天过海。 “主君,你说说该怎么办?” 这笄礼也得给柳云芝风风光光大办,到时候顾家闹上门,柳家就成了全衡都的笑柄。 柳海:“容我再想想,这件事怕是不好处理。” 高敏轻轻的嗯了一声,等柳海走了,冷笑。 等他想,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烟儿之前是借着柳家长女的名头稳住顾寒,要是处理不好,烟儿怕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凉薄女了。 不行,柳海靠不住,还是得看她。 明日就是春猎,她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柳云芝那个丑样子。 届时再找机会,骗顾寒退了亲。 她有了主意,面上也多了笑容。 “高嬷嬷,烟儿去哪儿了?” 高嬷嬷揉着膝盖,“夫人,姑娘和碧落说要去清溪水苑,那儿新出了一款糕点果子,只能当场吃,叫不得闲汉。所以姑娘便亲自去了,可要奴婢去叫回来?” “不必了,她想去就去。” 她要备些东西,明日给柳云芝好好用用。 隔日一早,清月公主就派了马车来接柳云芝。 高敏和柳烟儿本想蹭车,却被清月公主身侧宫婢好一阵嘲笑,叫她们面上无光,只能暗自生气。 清月依着柳云芝的肩,伸手扯了扯她的幽紫色罗帕。 “你见我还戴着这个闷气玩意儿,快摘了去。” 柳云芝伸手解下,吃着清月递过来的酥皮糕点,里头的豆沙太甜,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看着清月公主清澈无比的眸子,她想起昨日外祖父说的话。 不许和清月公主走的太近。 她当时想深问,外祖父就不言了。 清月无错,那外祖父介怀的…… 是云贵妃? 谢栾的姨母,云娇。 想起她对定远侯府做的事,外祖父不喜也是对的。 “想什么呢?”清月推了推出神的柳云芝,“我给你送的骑装带了吗?这次春猎要在那破地方待五日,中途还不让走。杀生哪会有趣,哎。” 她眨巴眼,转而说道:“但我听人说山中有一种花,花瓣鲜艳如霞,我正缺那种颜色的口脂。” 叽叽喳喳的说了个没停,柳云芝忍不住将头望向帘外。 街两道是青布大棚,摊贩叫卖。 外头竟比李婉还吵,她放下,认命听雀鸟莺莺。 杏楼里 贺粲忽叫了一声,“阿宋!” 不对,说完他就摇头。 阿宋是男子,怎么会和李婉坐在一车内。 他挠了挠头,肯定是认错了。 刚一扭头,就见到小侯爷那张脸。 “吓死我了。”贺粲吓得手乱扑打,看师姐慢悠悠喝茶,师傅翘腿看戏,觉得是心寒啊。 谢栾目光紧盯着远去的马车,贺粲的眼堪比鹰眸。 他如果说是阿宋,就不可能是别人。 “小侯爷,是个女子,不是阿宋。”贺粲很不想承认,但这次怕真的看错了。 翟紫兰翘首,谢栾已转头。 能和李婉同乘,也只有柳家新冒出来的长女柳云芝了。 谢栾收回眼神,“时辰到了,我们也该启程了。” 第45章 组队春猎 安平县猎场背靠安平山,相邻是韦水。 山谷开阔,马场就在其中。 柳云芝下车时,就看见了熟人。 张觉? 他怎么在这。 大老远,张觉也看见了柳家大娘子。 先前以为她和三公主是郎情妾意,没想到只是好友啊。 不过在这不方便,他点了点头,示意后便走了。 “父皇让御林军驻猎场。”李婉解了她的疑惑。 前世,她并未有这一遭。 去猎场的只有柳烟儿,正是在那儿遇到了誉王李况。 后来,李况谋逆造反,被太子胞兄珣王带兵拿下。柳家见势不好,于是找顾寒帮忙。那时她觉得顾寒是为了自己才会在太子面前力证柳家清白,护下柳烟儿。 实在是她想多了。 那是他们两个早已暗度陈仓。 罗帕下的冷笑不止,远去的顾寒背后一寒。 他猛的回头,却只看到三公主和一个女子的背影。 张觉叫了一声,“顾将军,你看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柳云芝站的地方。 这些日子,衡都的流言都飘满了御林军。 大家表面无事,实则北地里都在取笑他要娶乡下妻。 顾寒眼底青黑,他烦乱的摆摆手,“没什么。陛下安危,是我等之责任,四周巡逻可都安排好了?要是有任何纰漏,我们的脑袋怕就不在脖上了。” 张觉不敢怠慢,立即去查。 猎场之上,站着个个潇洒俊逸的郎君,就连娘子也一身干练骑装,发髻绑的高,不簪金银。 -- 第87页 马匹在场中肆意的奔跑。 广袤的原野,风一吹,便是草浪。 大团的云絮之下,站着乌泱泱的人。 朝堂上文官为尊,在这,却是露了怯。 身上有酸气的,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近马场半步。甚至女眷也都比他们大胆,凑近了去看那些潘安郎。 柳云芝眺目,她似乎在寻人。 果不其然,在左侧近天子之处,看见了杜安以及他身后的孙妙灵。 唇角才露出喜色,又强压了回去,孙姐姐身后服侍的是…… 是李丽娘? 她生的极有特色,一双吊梢风眼,浓情蜜意。 鹅蛋脸,小樱唇,耳垂有颗褐色的痦子。不难看,反倒多了几分趣味。 杜安真是不怕被言官参一本宠妾灭妻。 不,李丽娘连妾都算不上。 眸光再一转,却看到了上首的谢栾。 他就坐在陛下身边,膝上盖着白狐皮。 目光慵懒,并不在意,也无兴趣。翟紫兰在后站着,却不见贺粲。 她用目光去寻,没成想碰上了柳烟儿。 “姐姐。” 她像是个孩子般高兴,使劲的挥着手。 柳云芝:…… 李婉扯了扯她的衣袖,“你什么时候和她这么好了?” 柳云芝没搭理,将目光移开。 此时和她套近乎,定然是有阴谋。 离得远一些,总是没错的。 眼见着日头开始烈,角号总算是吹响。 春猎开始。 惯例每五人一组,自行挑选。 柳云芝愣神间,四周的人都已经选定,只留下她和清月。 原先同清月一块的兄长阿姐,今次都不愿伸手。 一是柳云芝乡下女,未曾学过马术弓箭,和她一队,怕就要成垫底的。 二则,村妇粗鄙,不屑为伍。 李婉气的跺脚,“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还村妇,阿宋怎么会是村妇。 谢表哥府里出来的,随便露一手都比他们强。 她挽着柳云芝的手臂,对着那边不识货的人哼了一声。 “云芝,那就我们一组……” “姐姐。”柔弱的声音再次传来,挥之不去,格外惹人讨厌。 柳云芝移开视线,想要无视柳烟儿。 可那人不识趣,又攀上了清月。 李婉同仇敌忾,也不想搭理,“谁是你姐姐,本公主的爹可不是柳相。” 柳烟儿脸煞白,跟在其后的顾寒看不下去。 “三公主,烟儿叫的是柳云芝,不是你。” 他口气生硬,听着就像块大石头。 清月直接翻了个白眼,直言不讳,“顾将军是以什么身份同本公主讲话,于公,我是君你是臣,你竟敢为了一个柳烟儿以下犯上。于私,柳云芝是你未来的妻子,你怎么可以袒护别的女人。” “我!”顾寒看了眼柳云芝,她蒙着罗帕,睫毛很长,遮住了眸子。她在伤心? 呵,有什么好伤心的。 自以为坐上三公主的船,就对家中妹妹颐指气使,傲慢无礼。 这样的女人,他顾寒不会娶。 也不知道公主怎么看上这个乡野村妇的。 他生气,冷笑无语。 清月要辩,却被柳云芝拉住。 和他们不必多说,“走吧,我们去找人组队。” 扭头要走的功夫,身后被柳烟儿拉住。 她奋力一甩,弱柳的人儿就往后倒,差点摔倒。 顾寒扶住人的肩膀,恶狠狠的等着柳云芝,斥责她的恶毒。 “柳云芝,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的亲妹妹。她什么都没做错,你要针对人,就针对我好了,不要欺负一个弱女子。” 清月无语的看着顾寒,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柳云芝抬了下眼皮,欺负柳烟儿? 她看向顾寒怀里的人,娇弱如白花,再看自己,比起来确实个子不小。 她扯了个笑,没有急着解释。 配合柳烟儿害怕的神情,顾寒越发认为柳云芝就是那种恶毒妇人。 “她为了你,甘愿放弃和我一队,也要换你加入。而你,恶毒如斯,竟想打自己的妹妹。手足相残,真是恶女!” 顾寒不顾柳烟儿的挣扎,将人抱住。 柳烟儿脸色发青,眼见着人越发多。 只能用尽力气挣脱出,急忙解释:“顾大哥不许你胡说,长姐不是那样的人。” “烟儿,我知道你善良,可你不应该再替你姐掩盖。她是怎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 李婉气的撸起袖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两个人。 “来人,给我……” “殿下别气,气大伤身。”柳云芝倒是平静,她好整以暇,目光幽幽,“顾将军,我很是好奇,在你们的心里,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乡野村妇?” “恶毒姐姐?” “……” 她一字一句,像是玉珠落在瓷盆上。 不大声,却格外引人注意。 那罗帕下,绽开一个笑,她看向柳烟儿,又慢慢移到顾寒的脸上。 柳烟儿从那平淡的眼神里,发现了一丝威迫,手臂的汗毛立了起来,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我从未见过面,君子尚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却口口声声,了解我的为人,难不成你曾自己去过柳家内宅,偷窥我?” -- 第88页 “你胡说!”顾寒羞恼,大声反驳。 柳云芝噗的轻笑,温柔的询问:“那你是从何听来我恶毒,难不成是有人搬弄是非?背后说人者,怕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知是谁在顾将军跟前说三道四,不如叫出来一一对质。说我恶毒,你要拿出真凭实据,至于乡野村妇这一说……” 她环顾四周,侧目而笑。 其淑女之姿,不卑不亢,没有丝毫乡土之气。 “顾将军,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柳烟儿,气的后者咬着唇,露出泪光。 “你什么意思,柳云芝,你怎么可以如此说你亲妹妹。” 柳云芝无辜的眨巴眼,“我可不是那意思,殿下,我们走吧。” 她转身就走,清月吐了吐舌头。 看他们的脸色,可真是出了一大口恶气。 多走了两步,李婉招来一个宫婢,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 “殿下,不用管那两人。” 李婉抬了抬眉,没说话。 欺负她的人,不出点事,可对不起她公主的身份。 “你放心吧,本公主知道数的。”她继续说道,“我们怎么办?大家都找好了人,只剩我们了。” 倒也不是,还有几个纨绔来邀。 李婉想都没想,拒绝了,她虽不在意能打多少猎物,但那些不学无术的子弟,她可不想沾上。 柳云芝也不知如何好。 “清月公主,”正发愁,翟紫兰浅笑盈盈的过来,“见过柳大娘子。” 她站定,抱拳行礼。 高高的马尾在身后荡着,英姿飒爽。 柳云芝下意识的往后看,谢栾在树荫下,一袭青衣,乌发落下几丝。他清冷的眸显出一丝笑意,怀着冒出个猫头,左右晃着。 是丑月! 小侯爷竟将丑月也带来了。 她目光带喜,差点就叫出来了。 翟紫兰挥了挥手,“嚯,你瞧什么呢?” 扭身,见那眼神粘着谢栾,敢情是看上小侯爷了。 可惜,侯爷命中缺姻缘。 这么多年,不近女色,她都怀疑小侯爷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她友善的提醒,“柳大娘子,收收心。” 李婉含笑,翟紫兰竟认不出阿宋。 她用肩膀撞了庄柳云芝,替她说道:“紫兰姐姐放心,柳大娘子对小侯爷可没色心。要有早有了,何必等到现在。” 后头这句轻的听不见,翟紫兰啊了一声。回神的柳云芝才知道,是谢栾请她们一起。 而这一队,有她、李婉、谢栾,少的两名则由贺粲、翟紫兰顶上。 战鼓雷动,号角三声。 在看见柳云芝是和谢栾一同,柳烟儿进山前,不由得冷笑。 废物侯爷,貌丑嫡女。 要不是因为还需柳云芝替她嫁顾寒,不然这两人是真配。 第46章 林中插曲[修] 安平山高,林深。 “谢表哥,我们就在这等吗?”李婉走的有些累,骏马被系在一边,低头吃草。她是看了眼深林,越往里面走,路越难走。 谢栾还坐着轮椅,为避免威胁,还是在外围转悠转悠算了。 她拍拍手,身后是背篓。 里头是小巧的金锄头,剪子。 柳云芝正用棍子逗丑月玩,闻言抬眸。 谢栾同样看向她,目光深邃,似乎看透了她一般。 她慌张的低头,丑月伸出爪子,粉色的肉垫按在棍上,催促着她继续玩。 难道是认出自己了? 不可能。 她特地改了行走习惯,还装着哑巴,不可能会认出她就是阿宋。 指尖触着丑月的猫,无意识的捻着。 丑月不满的转头,喵呜的想要咬,最后又忍住。 不过也不和柳云芝玩了,扭身就到谢栾身边,终身一跃到了他的膝上。 洁白的毛毯瞬间多了几行梅花印,李婉脱口而出,“表哥,这么脏的猫你也让它跳上去,小心身上有虫。” 她厌恶猫,觉得这些个带爪的东西,都不是善类。 丑月倨傲的眯着眼,伸出爪伸了个懒腰。 那表情,让李婉很是吃味。 谢栾眼色不善,将丑月拢在狐毯下。 “清月公主,何必语出伤人?” 李婉愣住,她伤谁了? 瞧那白狐皮,多难得。就是自己,库房里也不过两块,她都还得精打细算,想着做完大氅再做对护膝。 父皇把最好最大的赏给了谢表哥,他竟当作毛毯。 这就算了,脏了皮毛,又不能水洗,久而久之这毛毯就废了。 “表哥,”李婉委屈,“对不住。” 她认错快,心里却不服。 瞪着那只享福的猫,气的拽起柳云芝,眼不见为净。 翟紫兰和贺粲做些简单的陷阱,直起身子擦了擦汗,看到这一幕,急得对谢栾说:“小侯爷,公主和柳大娘子往里头走了,这可怎么办?” 谢栾冷静,“随她们去。” 翟紫兰:…… 不是你叫她们来的,怎么语气又像是巴不得她们走。 她不明白,不过同身为女子,翟紫兰担心公主和柳大娘子对密林中地势不熟,到时迷路,亦或者遇到什么野兽。 将手上的活交给贺粲,随即跟了上去。 -- 第89页 抱着木桩的贺粲:怎么又他一个人干活了,说好的五个人各司其职呢? 合着,就诓他一个啊。 不开心。 贺粲手上动作依旧麻利,但心情不好。 看小侯爷的目光更是充满埋怨,都怪小侯爷,非得把清月公主气走。 树影婆娑,草伏低。 天冷,丑月玩累了,就钻到了毛毯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它呼呼睡去。 谢栾拨了拨它的耳朵,“你倒是一点不急,主人不在了就换一个。” 阿宋走时,是如此。 刚刚亦是如此。 丑月亲人,在府里谁都能摸上几把。 但从来都是片叶不沾身,没有吃的,绝不靠近。 柳云芝,是得了它什么青眼。 竟愿意去亲近。 他手撑着头,晚春依旧寒,风吹到脸上,凉意渐渐。 丑月有些重了,他腿都麻了。 忍不住推了推那货,却被用爪子挥,头埋得更深,打起了呼噜。 谢栾浅笑,无奈的摇头。 没有再烦丑月,抬头,想起了阿宋。 不知在外过的如何,久久没有来信。 他说好不准再去查行踪,就只能干着急。 “贺粲。” “来了,爷。” 贺粲咧开两排大牙,白的晃眼。 怀里抱着匕首和树枝,正在削尖。打猎用的都是箭,可轮到他们时,羽箭只剩下十支。 那发放羽箭的人还大言不惭,说小侯爷腿不能行,到时候打打兔子就算了。如此瞧不起人,他非得好好打打他的脸。 在北地那么多年,冲锋陷阵和布置陷阱,他可是一样没落下。 密林是不能进的,人前谢栾还坐着轮椅,双腿残废难行,进去就露馅了。 许是担心清月和柳云芝。 贺粲:“爷,你叫我做什么。” “去看看,怎么还没回来。” 果然,贺粲没猜错,他就知道爷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道是一句好嘞,将东西往地上放,跑的飞快。 他倒是不担心爷,还怕贼不来。 别看他家小侯爷消瘦,看着命不久矣。 实则,他家小侯爷日日举石墩,力气比先前还大了好几倍。 韦国有个天下第一大力士,人壮如牛,号称能举起衡都宫门前的青铜鼎。咬他说,如今的小侯爷怕是要比他还厉害了。 说是翟师姐和师傅的功劳,贺粲是不信的。 人能治活,但没说会变得这样离谱。 但也找不到原因,只当是老天眷顾他们家爷,把漫天神佛都谢了个遍。 深藏功与名的柳云芝此时还在林中。 李婉气去的快,没一会儿就和没事人一样四处去采花。 翟紫兰念着她是千金之躯,也不敢离身。 树木高耸,映入眼帘的竟然多是菇类。 柳云芝喉间滚动,想起菇类的鲜美,忍不住吞下口水。 但这会儿不是时候。 贺粲来时,看见柳大娘子站着发呆。 她身量高挑,一身湖水绿,清净雅致。珠翠不戴,面蒙罗帕。 要不是查过,还以为是男扮女装。 倒不是贺粲胡说,而是他总觉得柳大娘子熟悉,像一个熟人。 “柳大娘子,我师姐和公主去哪了?” 他上前行礼,风度翩翩。 柳云芝和贺粲相处两年,熟知他的性格。 想必下一句就会语出惊人。 果然,“这里危险,我去看看她们。小侯爷一个人在,我不放心,还请柳大娘子帮忙去照顾照顾。” 谢栾不喜他人近身,在侯府除了他们三个,屋子不准别人伺候。 不禁想起楚雪,在府两年,还是无名无姓。 “我去?” 柳云芝讶异的指着自己,让她去,贺粲是不是疯了。 她可是生人。 不对劲,有些不对劲。 难不成真是认出自己了? 想起谢栾刚刚的眼神,她犹豫一下,试探的问道:“孤男寡女,我和谢小侯爷单独相处,对他名声不好。” “毕竟,”她扭捏了一下,“毕竟我的未婚夫是顾寒。” 贺粲:…… 不说他还忘记有这茬子事,不过他挥了挥手,不屑地说道:“顾寒算什么,一个御林军领头。从小就没见过真的战事,这种外强中干的,别说小侯爷,我都不怕。” 他跟着小侯爷在战场打滚,大大小小的战事,不知道几百场。 顾寒算什么。 柳云芝心有点慌,这话说的怎么好像谢栾要抢她去当媳妇。 这要是有心人听了,侯爷又得多一个仇家。 她看着贺粲,真想上去捂住他那张臭嘴。 怪不得以前翟姐姐总说少和贺粲玩,不然会被打。 那时不明白,谁会打定远侯府的家臣。 合着,是怕她被打。 还好,还好,先前谢栾管她严。 外人并不觉得她和贺粲关系好,“贺官人的话我今日就当作没听见,日后别再说起。云芝的名声是小,要是因为我害小侯爷多了仇家,那就不好了。” 这可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贺粲要是听不懂,她可就要回侯府好好告状。 毕竟不是蠢得,都是千年的狐狸。 -- 第90页 话说出来的那一刻,贺粲就明白了。 他也不知怎么了,对着一个陌生娘子说这些话。 自从看到柳大娘子,他有种亲切之感,一时口不择言,得亏师姐不在,不然又得被揍了。 “对不住了,柳大娘子。其实你可以放心,这天下就没几个人能入我们侯爷的眼。你再好看,侯爷也看不上的”越描越黑,柳云芝白了一眼,觉得贺粲迟早死在他这张嘴上,潦草的行礼就去谢栾身边。 猎场之中,不少人是冲着他来的。 云贵妃一党更是虎视眈眈。 她想到这,不由得脚步加快。 但等到了之前的地方,却没有看见谢栾。 原本轮椅所在的树荫下,只有两道长长的车辙痕,通往的方向,正是安平山山谷。 那儿是野马群所在之地,但不是春猎范围。 谢栾不可能会去那儿,除非有人…… 她想到什么,心中着急。 死死的掐着虎口,柳云芝迫使自己冷静。 现在不是可以急的时候。 谢栾身上的毒已解,衡都寻常人是打不过他的,柳云芝劝慰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返回密林时,鹿径幽幽。 风声灌耳,疑问如春笋,不断冒出。 贺粲和翟紫兰为何不留在谢栾身边护卫? 为何她们没有听见呼救? 带走小侯爷的人为何不掩盖车辙? …… 唯有一个解释,谢栾是自愿跟着人去山谷里。 她望着前方,已看不见人影,只能听见几声呼唤。 鸟静,林不动。 柳云芝唇抿起一个弧度,再次转身,风吹而来,罗帕飘动,耳边的系绳一松。 罗帕飞落,正好落在了昨日雨打的水洼里。 泥水侵蚀的快,一方好好的帕子脏了。她并未停留,而是加快步伐往车辙方向走。 她相信,小侯爷应付的来。 但也明白,有些人心机深,未尝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 她有灵泉,至少呆在小侯爷身边,自己才安心。 不消一刻,她到了。 旷野之上,誉王李况站在谢栾的轮椅旁,贴心的理着他的衣领。 要不是柳云芝知道两人的嫌隙,还会以为这是兄弟情深。 第47章 指桑骂槐 谢栾俯看低洼,那里的草疯狂的生长着,丛丛肥美翠绿,吸引着不远处的牛羊。 李况精致的眉眼从低洼处转回来,目光落在谢栾身上。 都说他这个好表弟,是衡都的废物。 他却不信。 北地战神,传的是神乎其神,百战不殆。 这样的人,难道会轻易蒙灰? 但他和母妃派去的探子,要么连侯府都进去,进去了连谢栾的院子门槛都摸不到。 一个定远侯府,竟比太子府都森严。 他越发觉得有问题。 尤其这两年,他的羽翼时常被拔毛,和太子的明争暗斗基本失败告终。 一个蠢笨如猪的太子何时变得这么聪明了,肯定背后有高人。 他怀疑是谢栾。 早该被毒死的人活到了现在,李况眼眸晦暗不明。 “谢栾,你可知为何那处的草最茂密。” 谢栾抬眸,平静的看了眼李况。还未开口,他胸口忽然一紧,忍不住咳出声。 远远望去,一群野马从西北而来。它们直奔低洼处的肥美野草而去,头马踏入边缘的那一刹,嘶鸣出声。原来那密草掩盖之下的,是成坨的淤泥。 头马逃不掉了,它的前脚蹄子彻底没入其中,马群见状,掉头跑了。 野马嘶鸣,凄惨无比。 李况幽幽道:“肥美的草是诱饵,底下是吃肉不吐骨头的泥潭。那匹马又老又蠢,自以为带着族群可以吃到鲜草,却没想到等来的是死亡。” 言语之中是不满,是嘲笑,似乎又别的意思。 谢栾眉头皱成川字,他不喜欢拐弯抹角。 他依旧沉默。 李况手搭在轮椅背上,用越发亲昵的口吻说道:“谢表弟,你我毕竟是一家人,以前的事确实是本王做错。但这么多年过去,本王早已改正。” 两人的目光落在头马身上,它不断的挣扎,导致身子越发下沉。 过不久,就会溺毙在泥水里,化作白骨。 “韦国等等欺负到头上,你们都已经快打到他们皇城了,父皇昏庸,一味的要和谈,不准起战事。太子更是如此,只会附和。谢栾,这大越已如入泥的头马。只有本王可以救。” 他要和谢栾摒弃前嫌,重修于好。借他在北地的名望,为自己铺砖搭路。 “本王母妃做了许多错事,你放心,若你和我联手,一同救头马……” 李况低头,却发现谢栾看向低洼。 他疑惑的转了过去,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小娘子,竟然只身飞奔到低洼处。 胡绿色的少女犹如一阵风,谢栾手紧紧抓着轮椅。 是柳云芝! 李况有人手在附近,却不能轻易出现,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谢栾身上片刻,是他的人? 现在定远侯府只能派出一个女人来了? 他勾起胜利的笑,嘲道:“她在送死。” 少女身手矫捷,入低洼如履平地。脚上功夫足,不像是寻常闺阁女子。想起贺粲说的,柳家大娘子在外两年,大概是得了奇遇。 -- 第91页 他笑道,“未必。” 两人不说话,却都死死盯着少女的动作。 柳云芝抱着一根木头,用最快的速度,将其掷于低洼之中。 她一手拿着藤蔓,一边催促:“快,抱着木头。” 头马通人性,立即明白是在救它。 前蹄子巴着木头,后退蹬着。但泥中并不好借力,还可能沉得越深。 “别动!” 马显然听不明白人话,头歪着,往外吐气。 柳云芝找来的藤蔓坚韧难摧,她右手缠绕着藤蔓,握好后转了一圈,让藤蔓围住她的腰。 稳稳的扎起马步,身子用最大的斜度往后仰。 她退后半步,头马就往后。 离岸边,就差一尺一寸。 胜利在望,李况却冷哼了一声,“一个女人,她能拉得动如此矫健的头马?可笑,谢栾,你不会信她可以吧。” 这野马力气不小,她能拉得动? 谢栾不语,他紧紧盯着低洼处的少女。 李况自觉无趣,继续看去,才发现马群去而复返。 他嘲笑:“怕是马没有救上来,人就被被踩成泥了。” 话才说出口,谢栾便用不善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不说便不说,他不信那女人可以平安无事。 柳云芝拉着藤蔓,心中焦急。 身后的马蹄声如雷,如果再不跑,群马激愤,她必死无疑。 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头马就能上岸。 她听到谢栾和李况的谈话,这匹马她不能放弃。 她伸出手,学着以前南下时看到的纤夫,往手掌上吐了两口唾沫,使劲的搓,随后将藤蔓放在肩上。 每走一步,手心的火辣和肩上传来的疼就更清晰。 马群与她面对面,数十头矫健的骏马,用清澈的眼神望着她。 一匹全身乌黑,额头一点白的马低着头,慢慢走近。 “我是在救你们的马。” 黑马似乎听懂了,它温顺的嘶了一声,慢慢走进,亲昵的将马首靠在柳云芝的肩上。柳云芝能够感受到,它没有恶意。 “你们想帮我?” 头马在泥水里嘶鸣,每叫一声,马群就会骚动。 黑马咬着藤蔓,柳云芝明白,它们也想出一分力。 独力难支,可有了马群就不一样。 她将藤蔓取下,绕成圈,套在了黑马的脖子上。看向低洼,肥美的水草已胡乱的糟成一团。 头马搁在木头上,看到黑马的刹那,眼神变得温柔。 有了黑马的帮助,头马很快从泥淖里出来。 浑身的恶泥,上面还有断了的水草。 低洼之中的泥水混入了它的口鼻,浑身被黑泥包裹,它上岸的瞬间,就瘫在了地上。 黑马痛苦的嘶鸣,无助的用眼神看柳云芝。 “即便被救,也逃不了死的结果。注定了的结局,谁都没法改。”李况看着那绿衣少女,她就像那些无用废物,成天叫嚣的老臣。 即便有马群,头马还是活不过来。 这不就说明,大越就是如此。 他必将坐上最高的位置,谁都没法阻拦他。 谢栾轻咳,“玟王殿下,不看到最后,怎么知道结局。” 李况要说什么,却发现低洼处,那少女趴在头马身上。 她会医? 到底是谁家的娘子,原本以为是定远侯府出来的,但他仔细瞧过那张脸,奇丑无比。身上胡装料子,竟有些像是宫里的。 头马站了起来,双腿虽然战栗,但在黑马的扶持下,能够站稳。 它活了,它竟然活了。 李况捏着拳头,必死无疑的结局竟改了。 而这一切,都怪那女人! 是谁,她到底是谁。 别让他查到,不然叫她好受。 谢栾俯看低洼,李况却气的转身。 现在是不欢而散,他也明白,谢栾和自己永远都是敌人,绝无可能再有其他情况。 草浪阵阵,原野之上,少女与骏马站于一起。 “快走吧,跑的远一点,别再靠近这里。”柳云芝摸着棕褐色头马的头颅,它温顺的抵着,并没有厌烦。 黑马甚至底下身子,想要将柳云芝驼到背上。 烈马难训,尤其是头马。 司马局的人盯了多久,想要将它们驯服。 此时却在柳云芝的手底,甘愿成臣。 柳云芝抿笑,她知道不仅是自己救了头马,还因为…… 她有灵泉。 救头马的时候,她的一捧灵泉让马群激动。 嘶鸣不断,她能感受出马儿对灵泉的渴望。 想起以前喂丑月时,好像也是如此。 “柳大娘子,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到这了!” “云芝,你没事吧。” 翟紫兰和李婉匆匆赶来,看到野马,都不敢贸然靠近。 柳云芝对着他们笑笑,看见贺粲已经在谢栾身边,提着的气总算松下来。 马群警觉,柳云芝拍拍它们的身体,“去吧,以后要小心,别再掉入泥坑了。” 头马似乎不服,甩头不满的嘶鸣。 黑马直接撞过去,这才停下。 或许是担心还会有人来,它们用头蹭了蹭柳云芝,随后奔跑向前。 它们飞奔在自由中。 向前,不再回头。 -- 第92页 李婉见马走远了,小跑过来拉着柳云芝上下查看。 除了衣服脏了,并没有受伤的地方。 “云芝,你真是吓死我了。刚刚出来,不见你们人影,还以为是出事了。” 她话音刚落,谢栾身后来了御林军。 “小侯爷,末将来迟。”张觉上前,甲胄发出铿锵声。“您放心,末将已经派人将四周都围的水泄不通,刺客绝对不会被放走。” 谢栾虚弱的靠在一边,嗯了声。 草丛中忽然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所有人,举剑相对。 不一会儿,一只虎头虎脑的橘色狸猫叼着雀鸟,昂着头跳出来。 贺粲:“丑月!” 刚刚就没看见这只猫,原来是给自己加餐去了。 他埋怨着上去,一把将它抱起,“侯府没给你吃东西吗?贪嘴的玩意儿,竟丢了小侯爷,自己去打猎了。” 这话像是指桑骂槐,御林军的脸面挂不住。 “是末将失职。” “要说失职,也是顾寒的问题。他是御林军领头,本可以不参加这次春猎,却因为一个柳烟儿擅离职守。” 李婉说话向来一针见血。 想起之前顾寒对云芝的污蔑,她编排起来,更是毫无压力。 “如今出事了,也不见他人影。好好一个男人,竟只知道花前月下。这件事,本公主定要禀告父皇,好好治治你们御林军的罪!” 第48章 坦白一切 柳烟儿捂着心口,她弱柳扶风,还没走两步,便气喘吁吁。 顾寒心疼她,却也不想输。 树影下,柳烟儿同顾明燕一同互相扶着。 “哥,我身上出汗了,这里哪里有水,我要洗洗。”她真是受够了,这林中虫子到处飞,走两步就能看见飞物。 要不是听说三公主带着柳云芝去了,她是根本不愿来。 她发着牢骚,“都怪柳云芝好心当作驴肝肺。” 烟儿姐都那样退让了,说愿意退出让她和哥在一起,她何必在这受苦。 以往的春猎,自己都是和三公主一起。 两人在帐篷中躲清闲就是,根本不用抛头露面,亲历亲为。 一想到这,她气的拽下一片树叶撕碎。 手中都是青色的汁液,柳烟儿装作无辜,拿出帕子,握着顾明燕的手,轻柔的擦拭。 “明燕,不能怪长姐姐。” “毕竟那是三公主,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更何况,长姐总说,在这家中没有人愿意帮她,大概是觉得失望吧。”柳烟儿替人辩解,将自己的善良凸显出来,她眉眼忧虑,“我想着,若是我是长姐,应该也会如此。” “不可能。”顾寒斩钉截铁,“你们不一样。” 顾明燕跟着点头,她挽着柳烟儿的手臂,安慰道:“烟儿姐,你别这么说。这一切都不是你造成,再说,当年确实她命格硬,再留在府上,殒命的不就是你的嫡母。说到底,还是柳云芝的错。养她在外庄,没有将她送去寺庙里,已是大恩。她却还要记恨你们,甚至,还要抢你的姻缘。” 道士都说了,这命格须得在外住满三年才能回来。 两年才到,她就迫不及待的跑回来,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听到他们顾家要求娶柳家长女的消息,她这才不顾家中嫡母生死,私自跑回来。 柳烟儿并未解释什么,而是一直蒙泪。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顾寒的心似乎缺了一块,又空又疼。 要不是柳云芝,自己就可以和烟儿成亲。 这个念头,生根发芽。 他目光深邃,柔情,还有愤怒。 “烟儿,你放心。我不会娶柳云芝,除了你,我谁都不会娶。将军夫人,只能是你。”顾寒做出承诺,他慢慢走进,顾明燕识趣的退后。 柳烟儿崇拜的点头,微微依靠在男人的怀里。 柳云芝,你听到了吗? 顾寒爱她爱的已经疯狂,你到时嫁过去,将会受尽折磨。 得意吧,也只有现在你还能得意会儿了。 这一刻,林中仿佛只有他们两人。 马场 柳云芝换下了脏衣服,却在犯难。 她身材瘦弱,李婉原先替她准备的并不合适,给她过于宽大。 翻来翻去,才发现以防万一,小梨替准备了常服。 是一件暗朱色提花绸窄袖圆领袍,黑色的腰带掐在她不到一尺八的腰上,空出的地方正好能挂上一个祥云波纹荷包。 她小时吃的不好,光长个子不长身子,所以瞧着像是个半大小子。 走出来时,立即有姑娘投来热烈的目光。 就连谢栾的眉头都开始紧皱,她连忙摸了下脸,围面的罗帕竟忘记戴了。 李婉与自己相熟,光是听声音就能认出。 那她这张脸,不过是多了个胎记。 小侯爷是不是已经知道她就是阿宋了,原本停直的胸膛忽然弯了,抬起的头撇在了一边。 “爷,她……她,她有点像……” 翟紫兰直接一拐子,疼的贺粲闭上嘴了嘴。 他委屈的瞪着师姐,打他干什么。 难道他们不觉得柳大娘子这张脸和阿宋很像吗? “不会就我一个觉得她很像吧,会不会是姐弟?” 又或者双生子? -- 第93页 想起阿宋说过,她是柳海豢养的道童。 那…… 柳云芝也是了? 他的老祖宗啊,柳海简直是黑心到透了。 翟紫兰几乎猜到了贺粲在想什么,她白了一眼,师傅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收贺粲。 难不成是看中他傻? 李婉还想着打掩护,摸出绣海棠罗帕送过去。 “云芝,快戴上。” 柳云芝摇摇头,不用了。 她苦笑一声,谢栾已经知道了。 两年来,她女扮男装,也想过和谢栾实话实说。 但她身为女子,行动或多或少都会受阻,更重要的是,怕柳海、高敏察觉。 于是将错就错,继续以男子身份在谢栾身边待着。 她发誓自己没有害人之心。 愧疚的目光望向谢栾,他平静无波,甚至早已预料到。 “小侯爷,我……” 她想解释,告诉谢栾,自己不是骗子。 谢栾却打断了她的话,“走吧,因为有刺客,春猎中止。陛下和皇后、云贵妃已经回宫。其他人正受排查,我们不在,容易被人误会。” 哪来的刺客? 不过是借口,让春猎结束的借口。 他和李况如今挑开,本就没有多少的兄弟情义,彻底完蛋。 不敢保证,李况不会在这对他下手。 他看向柳云芝,想起她在低洼处勇救野马的模样。 傻子,被人惦记上了也不知道。 一路到主帐篷前,柳云芝每要和谢栾说话,都会被有心无心的打断。 这里是司马局的小马场,春猎结束后,本该还有场赛马比赛。 刺客的出现,自然就不能再比。 知道真相的李况死死盯着谢栾,刺客,哪里来的刺客? 他竟然杜撰,想要陷害自己。 咬着后槽牙,李况不得不放弃自己先前的计划。 而举办春猎的太子,以及护卫周边安全的御林军,都被陛下骂了个狗血淋头。 周海春匆匆来时,直扑谢栾的轮椅前。 他上下打量,瞧见谢栾没事,随即拍着胸脯,“小侯爷,听说您遇刺,陛下担心坏了。好在是没事,早说您身子不适,除了陛下的旨令,谁都可以不听。” 他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李况,鼻间冷哼。 “侯爷没事就好,要是出了事,你们御林军……一个都别想脱责。” 李况和太子的脸色都不太好,纷纷谢过口喻。 而等周海春走后,太子第一个向着御林军发难。 谢栾勾起嘴角,迎上李况的恨意。 这是挑衅! 李况脑子嗡的一声,他撩开衣袍,用最快的速度到谢栾身侧。 不顾是否有人,他警告谢栾。 “你给本王等着,这件事没完!” 柳云芝手拽着袖角,她看着谢栾,从来都是清冷疏离,对她偶尔凶煞的谢栾,此时面上带着玩味的笑。 他眼眸之中毫无畏惧,甚至跃跃欲试。 “炆王殿下,我等着。” 李况拂袖,气的冷笑。 他和谢栾交谈的事,不能被父皇知道,不然又会无条件相信谢栾。 事到如今,只能准备替死鬼,断尾求生。 “竹昀。” “是,炆王殿下。” “你去查查,站在谢栾身侧是谁家的娘子。” 现在动不了谢栾,但没说一个女人他也不敢动。 太子训话后,来和谢栾致歉。 寒暄几句,匆忙离开,大概是与皇后求情了。 贺粲有一肚子的话想问,都被翟紫兰堵住嘴。 四周无人,柳云芝咬着唇,如果现在再不说,小侯爷会误会的。 她鼓起勇气,“小侯爷,我有话和你说。” 谢栾抬眸,嗯了一声。 贺粲嘴快,“柳大娘子,你是不是有个……” 呜呜…… 话还没说完,翟紫兰快速的捂着他的嘴,直接往后拖。 “那个,柳大娘子、小侯爷,我和贺粲先回帐篷收拾。” 李婉咬着手,看他们走远,赶忙招呼。 “等等本公主!” 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们。 谢栾看着面带纠结的柳云芝,心中并没有被骗的生气。 “我……” “我不想听。” 柳云芝:! 她猛地瞪大眼,小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当初不是故意骗你的,我也有苦衷。” 谢栾抬手,打断了她的说话。 “我不生气,甚至高兴。”更何况,那一切都是他自己瞎猜。 错的也是他自己。 “原来柳海是你的父亲,那当初你说找他报仇?” 她将一切都告诉了谢栾,轮椅上的扶手被掐断了一截。 柳海真是好算计,寒门子弟靠着世家一步步爬到右相之位。丝毫不懂得珍惜,将发妻磋磨致死,他想到两年前,要不是自己救下柳云芝。 …… 他脸色沉郁,“你应该早点和我说的。” “这是我背负的,小侯爷不用帮我。我要靠自己,让他们为我娘偿命。”让那对狗男女,比她上辈子还要痛苦。 她看向谢栾,每个人背负的仇恨都不同。 而这一桩桩血债,只能她亲手去讨回。 -- 第94页 和谢栾坦白后,柳云芝轻松了大半。 唯一别扭的是想起那两年的亲密无间,后知后觉的有些脸发红。 回柳府的路上,李婉问起谢栾有没有生气。 柳云芝想着谢栾的神色,摇头。 “真奇怪,表哥最厌恶谎话。云芝,本公主可不是盼着你被骂,但表哥这次实在是和往常不一样。” 除了男女之情,她实在想不到别的。 “你说,表哥是不是喜欢你?” 越想越是真的,在侯府时,两人形影不离。 偶尔自己去找,都找理由不让云芝陪自己出来。 柳云珠捂住李婉的嘴,等后者可怜的摇着头,她才放开。 “这些话,以后别再说了。小侯爷他是天上月,不是我这等人能肖想的。” 李婉震惊,“你怎么这么说自己。风致药局靠的是你,你可是衡都的养颜圣手。多少娘子想花重金见你一面。” “云芝,做人不能妄自菲薄。尤其是女人,你要觉得自己差劲,那日后遇到的事情十有八九都是差的,更别说是人了。自信些,你多厉害啊。” 这些话,李婉一口气说完。 柳云芝笑笑,拍拍她的手。 一过七日,春猎的刺客抓住了,宫里这才松了口气。 很快就到了清明。 衡都一派热闹,顾明燕近来送了不少的稀奇玩意,惹的李婉高兴,又重新伺候在一边。 这日,李婉和顾明燕找柳云芝,柳烟儿来踏青。 后者,李婉并不是很想叫。 奈何,母妃说过叫她替哥哥看看柳烟儿的品性,说是瞧上了她。 正好,这次踏青,她就让所有人都看清柳烟儿的真面目。 韦水上游,正是踏青好去处。 在这,摊贩众多,货物琳琅满目。 李婉瞧见了卖荷包的,宫里的是精致,却没有外头有趣。 顾明燕掏钱,柳云芝和柳烟儿站在后头。 “长姐,这些日子可睡得好?” 柳云芝睨她,“嗯……怎么睡得不好。” 这阴阳怪气的话,柳烟儿听着就不舒服,但想着娘亲说的,她再不喜欢,也要维持住表面的关系。 至少在外,要让大家觉得柳云芝刻薄恶毒。 柳烟儿泫然若泣,用帕子擦着莫须有的眼泪。 “长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是我做错了什么,我都能改。” 都能改? 柳云芝上下打量了一番,用看货物的眼神挑剔的说道:“算了吧,都不怎么样。” 第49章 李代桃僵 柳烟儿气的绞着帕子,“长姐还真是大言不惭,那倒是说说,身上到底哪些是你看不过的。” 她剜了一眼柳云芝,跺脚发气。后者挑着眉,似乎比她还要无辜。 “妹妹,你生气了?姐姐我心直口快,但没有别的意思。但你问我了,我也就和你说句实话。你个子不高,有时和你说话还得低着头,太累。还有你总喜欢那些浓香,呛鼻子的很……” 一连说了许多,柳烟儿气的脸色发青。 李婉回来时,还小声问这是怎么了。 柳云芝先一步在柳烟儿之前,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末了还有些委屈。 “是我不该和妹妹说真话。” “是她要问的,再说,你讲的又不是虚的。柳二娘子生气做什么,这难道不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吗?你这脾气,是要改改了。” 柳烟儿目瞪口呆,她改什么? 一句两句,就给她定下性。 再怎么哭诉委屈,李婉肯定不信。 顾明燕来打圆场,让仆子带来一排精致的荷包,各色锦缎,绣样也多。仔细看,绣样针脚缜密,并不算珍品,但胜在便宜有趣。 李婉大气地说道:“云芝,你挑一个。明燕和本公主分别选了双鱼戏水、蝶恋花。” 荷包各个都不一样,有的是荷花娇娇,有的是蜻蜓与蝶,还有的是竹子。 柳云芝不会女红,用的都是金花绣的。 佩久了,穗子也都掉了。 她瞧中了一只芍药花包,月白色的锦缎,芍药大朵的绽放,蓝翼彩蝶停在花蕊上。 “就这吧。” 柳烟儿见状,抢先一步拿下那只芍药荷包。 李婉脸色一变,顾明燕也满脸疑惑。 柳烟儿在干什么? 拿着荷包的柳烟儿,陷入迷茫。 她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抢柳云芝的东西,举头,柳云芝似笑非笑。 唇角的讥讽,让她无地自容。 “我……我是想帮长姐拿。”柳烟儿眉似八字,哀容无辜。 这副样子,好像是别人欺负了她。 李婉要不是还记得这在大街上,早开口骂了。 “那你还不快还给云芝,”有这么一个看似无辜,却心机颇深的妹妹,柳云芝在府里肯定不好过,自己一定要多帮她。 实际上,柳云芝在柳府算得上如鱼得水。 柳海因为清月公主亲近她,以为能够搭上炆王这条线,对她是百依百顺。 高敏学聪明了,知道要顺着柳海来。 既然柳家主君都对她好,自然她做女主人,不能苛责。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高敏怕她捅出去,安平县失火的事情。 -- 第95页 柳云芝心中冷笑,说高敏聪明,不过是在后宅多了那么一点脑子。 实则,蠢笨。 柳海是一家之主,安平县田庄走水,他怎么可能不知。 不过是那时柳云芝可有可无,死了就死了。 找回她,是利益权衡。 若是有一天,她不替嫁顾寒,更和清月公主闹翻,或许柳海就会和高敏倒打一耙,说她冒充柳家长女。 原本她想在是扮猪吃老虎,示弱麻痹他们。 但她不愿装了。 他们怕的是悬在脖子上的刀,是沙包大的拳头。 他们怕比自己还要强的人。 拿回芍药荷包,柳云芝忽然失去了兴趣,丢到了柳烟儿的怀里,“烟儿喜欢,那就送给你吧,日后记得不要伸手去抢。” 那语气,轻蔑不屑,施舍给她的一般。 要是没有她和娘,“柳云芝”到现在还是个乞丐,不过得了清月公主一阵的喜欢,就爬到她的头上。什么好东西她没有,区区一个荷包,她稀罕吗? 被气的昏头,柳烟儿随即冷笑,“长姐是把不要的东西给我吗?也是,这种几文钱的东西,长姐恐怕瞧不上。” 才说完,她就意识到错了。 自己不应该这么生气,而是要装作欢天喜地,好像柳云芝经常做在这些,才好博取别人的同情。 她环顾一周,柳云芝和清月幸灾乐祸。 顾明燕发愣,讶异她为何会说出这种话。 懊恼从心底攀升,她的眼发红,像是白兔。 “长姐,刚刚烟儿不是那个意思。” 李婉拉过柳云芝,离柳烟儿远一点,她了然的啧了一声,“我们都有耳朵,不是聋子。你刚才怎么说,说的什么,可都能听得到。既然柳二娘这么不喜欢本公主买的几!文!钱!荷包,那也不用挑了,免得脏了你的手。” “我……公主,你听烟儿解释,刚刚不是这个意思。” 柳烟儿指着柳云芝,她唇瓣被咬的嫣红。 顾明燕从愣怔中回神,记忆里,烟儿姐姐从来都是温柔恭顺,但刚刚那个表情…… 总之是她从没见过的。 不过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她还是帮着柳烟儿说话。 “公主,烟儿姐姐怕不是这个意思。” 柳烟儿点头如捣蒜,“烟儿听身边的丫鬟说父亲母亲疼爱长姐,为了补偿,都会给许多珍贵之物。烟儿糊涂,竟以为长姐是嫌弃荷包低廉才想给我。” 好一招偷梁换柱。 看似解释,实则给李婉上眼药。 李婉也听出来了,看了眼柳云芝,挑眉摇头。 柳烟儿是真把众人当傻子。 “都是烟儿的错,长姐,您能原谅我吗?” 顾明燕点点头,她是不喜柳云芝,但清月公主和她说过。 她愿意多帮柳云芝,是觉得她可怜。 一个乡下女,挤进贵女圈子多不容易。她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积德行善,日后会有好报。 这话说的也对,顾明燕想着,至少是在三公主面前,两人和睦相处, “不过是个误会,柳大娘子宽宏大量,就别和烟儿姐计较了。”顾明燕没有和柳烟儿希望的那样,帮她说话,亦或者是指责柳云芝。 她竟然和稀泥。 柳烟儿垂着头,帕子遮面,实实在在的翻了个白眼。 顾明燕这蠢货,也不知道接句话。 她使了个眼色给碧落,但柳云芝已经点头,“不是妹妹的错,我怎么好说原谅。不过是哪个婢子多嘴,竟在你的耳边胡嚼舌头。奴才不准议论主人家的事,她难道不知?” “我……” “妹妹良善,却不必给那些狗奴才遮掩。这件事,我回去禀报父亲,叫她来处置。” 李婉:“是家事,本公主不好管。但这样的奴才留着就是祸害,不如早早发卖。若是你们不好处理,本公主不介意帮你一把。” 柳云芝道:“不……不用。” 荷包丢给仆子拿着,李婉和柳云芝继续往韦水边走。 顾明燕着急道:“烟儿姐,那我们也走吧” 她还未点头,人已经小跑着跟上了。 留下柳烟儿和碧落站在原地,吵闹的声让她烦躁,“柳烟儿,你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等过几个月,就有你好看的。” 碧落脸色不好,她提醒柳烟儿,此时还在街上。 柳烟儿挂着泪,收敛了神情。 “碧落,柳巷的书信你可取回来了?” 在圣女娘娘那儿,她知道未来的郎君将会在那儿出现。 柳巷后一条街,是东宫。 她打听过,太子常早起,去柳巷饮茶。 太子喜诗词音律,恰好这些她都会。她故意留下素绢,题诗一首,不去见人。 就是为了神秘感。 男人不就喜欢这样,越想得到,她救越是要让他们得不到。 “姑娘,取回来了。” 那就好,柳烟儿得意的想着,如今太子宫中无正妃,略施小计,还不怕太子不上钩。 韦水边,尽是人来插柳。 顾寒与张觉说完话,转头看见个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姑娘。 “今儿是清明。” “是,顾将军。”张觉下值了,他买了好些糕点,准备回府给夫人品尝。 顾寒:“你着急去做什么?” -- 第96页 人越发多,张觉原本是无意中碰到顾寒,不好意思直接走,才多说几句话。谁知道,他竟拉着自己说烦恼,一聊就是半个时辰。 “夫人在家等着,我就不和顾将军多说了。” 他一溜烟的跑走。 看着那道归心似箭的背影,顾寒心生羡慕。 他见到柳烟儿之前,从未想过成亲。 柳树如烟如雾,他胸口烦闷。近来许多事压在身上,喘不过气。 他抬头眺望,一眼就看见了结伴而行的四人。 “哥哥,他怎么会在这里?”顾明燕一眼就看见了顾寒,她奇怪,顾寒清明从不出来插柳,怎的今日特殊。 难不成,是今日她出门讲的烟儿姐姐会来,所以特意来偶遇? 她表情暧昧的看着柳云芝和柳烟儿,一个是哥哥的未婚妻,一个是哥哥的心上人。 她们大概是会吵起来吧。 柳云芝穿着斜绫纹罗裙,没什么绣花。但穿在她身上,却有十分的美。脸上那块红色印记她也不用罗帕遮掩,坦然大方,目光平静。 旭日的暖笼罩了这处,柳云芝听到后边小声的惊呼,是在赞叹顾寒的俊朗。 可惜,他不是你们的。 而是,她挑起眉,看向柳烟儿。 后者眉头紧锁,似乎并不想在这里遇到顾寒。 也是,人家是要飞枝头的,若是传出去和别的男人有感情债,怕是枝头都不让停。 眼见着顾寒越走越近,柳烟儿慌张的攥着袖子。 她和顾寒说过,顾柳两家的婚事不能退。 兵法有云:势必有损,损阴以益阳。 话句话说,就是李代桃僵。 她诓顾寒,到时说是柳云芝嫁,实则是自己替。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就没人会说什么。 唯一的条件,是现在绝不能对外说两人的关系。 顾寒应了,柳烟儿希望她能做到。 柳云芝看她表情变化,堪比变戏法。 她心里琢磨,柳烟儿到底想什么坏招? “云芝,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温柔发腻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顾寒舔着脸,诡异的笑着。 他叫我的名字? 有病吧! 柳云芝惊悚的快速后退,喉咙汹涌着恶心。 “云芝,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顾寒关心的问道。 这中了邪的样子,让柳云芝迷茫。 难道他也重生了? 断然不可能。 就算他重生,这般温柔也不会对她。 那张脸,每一处都写着算计和不爱。 她余光瞄到柳烟儿得意的笑,还有什么不明白。 原来是做戏。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 “顾郎,我没事。”柳云芝捂着胸口,羞涩道,“刚刚只是,被吓到了。” 顾寒厌恶那张做作的脸,即便和烟儿有几分相似,他也做不到直视。撇开头,他心疼的看着柳烟儿,要是当年母亲遇到的柳夫人不是宋氏而是烟儿生母该有多好。 “嗯,我还有事,便先回去。” “公主,末将就先告退了。” 几句话,恶心了人,就跑了。 李婉:“顾明燕,你哥怎么回事?” 这猎场上时,还对云芝是各种看不惯,今天就换了个性子。 顾明燕也不知道,不过不用在公主和哥哥之间为难,她倒是松了口气。 第50章 调查高敏 才至水边,四名少女插柳回去。 路过风致药局。 柳烟儿和顾明燕瞧见说有新的口脂,便走不动道。 小石如今是掌柜,人圆滑知世。 背后的两个大东家,一个是当朝三公主,最擅口脂,腮红,花黄样式…… 另一个,定远侯府小郎君……哦,如今是该叫做柳大娘子。 平常这两位,是能不来药局就不来。 今儿倒是有默契,一块儿来了。 正好,今早有个消息要禀告给两个东家,他正愁怎么去传消息。 “四位娘子,可是需要点什么?”小石亲自上阵,两位东家身边的分别是柳家二娘子和顾家小娘子。前头那个,是东家的仇人。 后头那个是仇人的亲妹。 嚯,今儿可真是个热闹日子。 顾明燕指了指柜子里的口脂,“那美人香拿来我看看。” 直筒型的外壳,用的木头做的,外头包裹着小羊皮。小石娴熟的拿来一支,旋开后,颜色粉嫩,犹如四月桃花。 两人一瞧就喜欢。 柳云芝给李婉使了个眼色,便匆匆走去了后门。 “你们在这瞧吧,本公主乏得很,便上楼去歇息下。”二楼是风致药局专门设立的,这里有三名宫里出来的医娘,尤其会养颜手法。 其中一招针灸美容,一次便能脱胎换骨。 只不过,这针灸极其难约。 柳烟儿等了快半个月,才说明日可能有空。 她羡慕的看着清月公主上楼,依依不舍,酸道:“清月公主可真是厉害,寻常人都得等许久,她一来就有了位置。我长姐好像也跟着去了,哎。” 酸溜溜的话,听着顾明燕腮帮子都疼了。 “我真是替你不值。明燕,长姐哪里能和你比,她却可以时刻陪在公主身边。” 本就有些气的顾明燕,哼了一声:“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我不陪在公主身边,就比不上你那长姐了?” -- 第97页 她面容冰冷,是真的气到了。 她越不爱听,柳烟儿越是讲,心里本就不快,此时她连看口脂的兴致都没了。 “明燕,是我说错话了,你别气。”她瞄了眼碧落,后者立即去取了杯茶。柳烟儿低声下气,哄道,“是我错了,不该拿你和我长姐比。” 她生的楚楚可人,星眸无辜。 顾明燕收了收气,抿唇摇头,她不是生柳烟儿的气。 而是柳云芝。 凭什么她一个堂堂护南大将军之女,要和乡下来的长女比。 小石背着身,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见了。 他暗暗啧了一声,呸,她以为自己能和东家比? “对了,掌柜的,风致君这月初五可会来?”风致君上月没有露面,上月初,她脸忽生了许多红点,瘙痒发肿。闭门不出了半个月,用玉肌霜和清露搭配,还没好全。 来找医娘,却说这要长期调养。 她快十五了,过了六月就可以说人家。 到时及笄上,她的脸还没好,岂不是糟心。 小石不卑不亢,“顾家小娘子稍安勿躁,风致君还在鹿山采雪莲,取天水,好做玉肌霜,恐怕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去极北之地,来回就得大半年。 顾明燕无奈,只好再买瓶玉肌霜。 小石翻出账本,好一阵找,狼豪蘸墨,勾掉了顾明燕后头的字。 柳云芝也想,家中的那瓶用的差不多了。 账本都还没看,小石堆起一个笑,“柳二娘子,实在对不住,我们家没玉肌霜了。” 柳烟儿的生意,他不做。 后院 李婉从暗道走到了假山后,烟笼池塘,铜钱草片片如荷叶。 浮萍飘零,鲤鱼遨游。 每看到这般景色,她都忍不住驻足。 凉亭下,柳云芝吃着糕点,风淡云轻。 “你倒是不怕被知道身份,”明目张胆从她们的眼下跑进了风致药局的后院,就不怕柳烟儿发现她就是风致君吗? 李婉撩开衣裙,坐在凳上。 她的宫婢都留在外头,有什么动静,会及时来禀。 糕点都是杏楼来的,盘盘精致。 和她公主府里的比,差远了,但也能入口。 挑了一块杏仁糕,吃了两口,便放下,“死小石!叫我们在这等,自己跑哪里去了?” “大东家,你骂我?” 小石青长衫,大跨步,怀里抱着账本和算盘。 李婉和柳云芝对视一眼,难不成叫她们来算账? 她们不是不会看账,而是都花了钱请那么多账房先生,还得自己来,花出去的钱算什么? 打水漂吗? 李婉笑笑,随即拉过小石坐下。 他很是不满,“我的两个好东家,你们把风致药局直接丢给我,什么都不管。我是一天掰成三天用,一天三个时辰都睡不够,吃喝全在药局里。你们一个当公主,小的催个口脂,大门都不让进。一个在柳府,忙的很,除了管我要清露,就再也联系不上。” “在这怎么幸苦,我还不如回南都争家产,后半辈子无忧。” 小石埋怨。 他家在南都,鱼米之乡。石家在那一带是大姓,他父亲石从是南都行会总把头。他娘是青楼伎子,身份低微,被石从看上,赎身后成为了他的外室。 而石家正房凶煞善妒,在他十岁那年,娘被发现了行踪。娘亲害怕,带着他打算跑了。去衡都的路上,被石从的人发现,又抓了回去。他娘成了妾,起初正房不敢轻举妄动,后来石从移情别恋,他娘没了依靠,便被折磨致死。 他伤心过度,直接报官。 没想到石从薄情,根本不管他正房做了什么,他心灰意冷,跳下河。 大难不死,被东家救下了。 石家就两个男丁,他大哥身子孱弱,郎中说活不过廿十。 他若是想争,未尝没有一丝机会。 不过,小石恶心。 石家,他不愿回去,不过是拿着话赌一赌他的两个东家。 柳云芝抿了口茶,笑呵呵说道:“那可不行。”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全心全意愿帮她们打理风致药局,并且有能力的人,可不能放过。 她睨了眼李婉,把自己择干净。 “本公主怎舍得骂你,你真要回南都,本公主还能帮你一把,石家欠你的自然是该还的。”李婉划过来账本,心不在焉的翻了几页。 小石急了,“我才不回去。” 石从被他正房下了药,早不能人道。 大哥时日无多,他若是回去,那就不是对他的报复了。 更何况,石家无情,他恨那个地方的所有人。 “好了,小石,你叫我们来到底是说什么。风致药局出事了?” 小石动了动算盘,才月初,就进了千百两。 药局能出什么事。 “倒不是这事,你们毕竟是东家,总得做做样子查查账。” 柳云芝和李婉温柔一笑,“我们信你。” 随后语气森然,“我们忙的很,你有事赶紧说。” 这变幻实在快,小石咽下口水。 赶紧把事情说一说,原是青州出事了。 他们所需的药草基本都是青州产,那儿的药草药效好。但年初,雪大盖了药田,草药苗子基本冻僵了。本该这月送到的货,要推迟到七月。 -- 第98页 “药局的药所剩不多。”他没有骗柳烟儿,玉肌霜确实所剩无多了。 柳云芝:“除了青州,我们不是还有虚州,南都……难道那边也买不到了?” 青州药材最好,之后是虚州、南都、宁城…… 小石答:“恼的就是这件事,衡都其他药局得知我们的困境,先一步将其他地方药商笼络,不准他们供应我们。青州那边催促不及,剩给我们的就是些劣等。小东家,你说过的,不可以劣充好。” “实在不行,药局关些时日。” 李婉撑着头,她并不在意。 “钱是赚不完的,想来你们也忙碌了这么久,不如好好歇歇。”李婉财大气粗,她眸子带着笑,似在安慰小石,“这钱,本公主有。青州的事,就且放放。” 小石无奈,“我的好东家,我的三公主,你是有钱,但也不能把生意拱手相让。前年多了个宋氏药铺,今年年初一过,我们周边就全是学我们的东西去卖的铺子药局。客人本来就被小东家气走了一半……” “等等,这是什么事?”李婉问道。 她好歹氏是东家之一吧,怎么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没人同她来说。 李婉却是忘记了,为了防止小石来烦她,次次都称在宫里。 他怎么禀告。 “小东家说好每月坐堂,到现在,总共就去了两天。你说,是不是会被气死。”什么风致君,该叫鸽子君。 柳云芝:…… 不必当着她面指责吧,毕竟自己还要脸面。 她不紧不慢地说道,“刚才小石说的不错,现在学我们的如雨后春笋,越来越多。而我们举步不前,拿得出手的只有玉肌霜和清露。” 李婉嘀咕,“本公主可是月月研究口脂,不少人喜欢,谁和你一样。” 话不轻不重,偏偏能被柳云芝听到。 “总之,不如听公主的闭店一阵。”风致药局开到如今,不仅仅是药局,小石能力出众,再加上风致君的名声,不少贵女到此。所得的消息,都会被小石他们收集在匣中,这件事李婉并不知道,她看了眼小石,后者会意。 “听东家们的就是,小的哪有权力。” 李婉白了一眼,拉着柳云芝走。 小石的手在石桌下四处摸索,一无所获。他扫了一圈桌面,目光定在捧盒上。将它推开,果然看见一张纸条。 打开: 查高敏。 第51章 算计名声 高敏所在的沉香院格外的安静。 她丢东西了。 是一支鎏金偏凤七宝扶摇,本该是藏在她的妆匣里,用小铜锁锁着。昨日心血来潮,打算理一理,却发现匣子的锁坏了。 里头的扶摇不知何时,没了。 本该是大事,但高敏意外的没有宣扬。 甚至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她异常的行为引起了柳云芝的注意。 不禁想起外祖父说的,高敏被救时,是从荒山野岭里跑出来求救。是什么样的女子,会逃到那里去。 若是以前,柳云芝还不会想去别的地方。 但经历了许多,她明白,能有高敏这种手段,还有偏凤这种宫里东西,想必身份不简单。 为何这样不简单的人,会藏在柳府后宅。 她让小石去查查,高敏身世必有蹊跷。 还有丢失的那偏凤扶摇,到底是谁那么大能力,可以偷取而不被人所知道。 算了,苦想不出,还是找时间问问翟姐姐。 想到这,她叹了口气。 小侯爷没有责怪她将错就错女扮男装留在他身边的事,但语气客气疏离,那眼神,就好像要和她划开距离。 她托着脸,不知该怎么办。 小梨进来时,嘴里念叨着:“姑娘,二姑娘在自己院里发了老大的火。一回来便斥责碧落,叫她在外头跪着。” “这是怎么了?二姑娘出了名的菩萨心肠,从不责骂下人。难道是碧落做了大错事,大姑娘,你是一同去的,给奴婢说说,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将手上桂花银耳莲子汤放下,殷勤的到柳云芝后,捏着小拳头轻轻的敲着。 刚被指给大娘子时,她总怕性子是个不好的。但相处的这几天,小梨发现柳大娘子做事随心所欲,而且护犊子,从不会对她们打骂。就算做错事,也是轻描淡写,“下次不要再犯”。 想起以前自己在沉香院做洒扫奴仆,时常被责骂。 要是能永远待在大娘子身边就好了。 她越发勤快的捏着柳云芝的肩膀。 有钱能使鬼推磨,柳云芝有钱,沉香院里自然可以安排眼线。 那些个粗使婢子,可没有近身的忠诚。 柳云芝阖眼,轻哼,看来是在风致药局受了大气,在外头不好发作,这才回来。想着以前,她那脸同城墙一般厚,今却不一样。 这么容易生气。 “也没什么,不过是风致药局不愿做她生意,她气着罢了。” 小梨惊讶,风致药局那可是衡都有名的药局,各位夫人娘子趋之若鹜,恨不能抛掷千金。尤其是那儿的小东家风致君,还是三公主的座上宾。 二姑娘是犯了什么错,风致药局不做她生意。 就在半个时辰前,柳云芝回去前堂,就发现柳云芝竟被打了。 打她的人是玉河郡主。 -- 第99页 玉河郡主是出了名的跋扈,皇后是她的姨母,除了宫里的两位,谁都不怕。来风致药局时,见到顾明燕。 就知道李婉在这。 她们两人有嫌隙,连带着看顾明燕和柳烟儿都不顺眼。 原本是相安无事,但玉河郡主要买玉肌霜。 柳烟儿觉着自己和“太子”书信往来,想起先前掌柜说的话,于是好心上去提醒。后者不领情,根本不理。顾明燕瞧柳烟儿可怜,于是多说了两句。 玉河郡主本就看不惯这群人,于是对骂起来。 她凶悍,也带了不少人。 几个仆子力气大,将清月的宫婢都挡住。 顾明燕和柳烟儿都被押到她面前,为了泄气,几巴掌就下去了。 等柳云芝和李婉到时,玉河公主已高气昂的走了。还留下一句话,叫她们有种就去告。 顾明燕惨一些,因为嘴硬,骂了好几句。 柳烟儿求饶的快,受了点轻伤,但她清傲如梅的性子,彻底被打破。 李婉听了以后,也不藏着掩着自己的身份,不准风致药局再做玉河郡主的生意。至于柳烟儿,讥讽了两句就跑走了。 这件事之后,李婉便带着顾明燕回宫找官家去。 她晡时回来,柳海已经寻她问过一次。 听了原委,他满脸愁容,还责怪她不能将妹妹看好。 柳云芝不想听这些,寻了个借口走了。 她看了眼疑惑不解的圆脸婢女,惋惜地说道,“二妹妹定是觉得委屈了,碧落也是无辜,不过是被玉河郡主的人拦住,没能帮她挡下那一巴掌,就被责罚。其实也不能怪碧落,谁能知道玉河郡主会这样对二妹妹。” “也没想到,风致药局是三公主开的。公主和郡主又是死对头,二妹妹怕的求饶又被公主看见,自然就……” 后头的话停下,小梨不听也知道是发生什么。 大概是二姑娘又想讨好清月公主,又想巴结玉河郡主,想着两边都不惹。谁知道,正是不站边,被两人都厌恶了。 而且还不知错,怪丫鬟身上。 都说二姑娘清高,她如兰如云,怎么连基本的风骨都没有。 原本在小梨心里的二姑娘形象,彻底坍塌。 用过饭后,柳云芝出了门。 这消息传到柳烟儿耳朵里,她将桌上的玛瑙桌子拿起,眼都不眨地摔在地上。看见那哄玛瑙桌子碎了一地,她不满的哼了声,“跪上去。” 一个青衣的丫鬟浑身抖着,害怕的看着二姑娘。 她提着衣裙,慢慢走上前。 看着一片的碎瓷碎玛瑙碎玉,跪在上面,她的膝盖就不用要了。 她恐惧的看着柳烟儿,企图求情。 触目,是一片冷漠。 外人都说柳府二娘子纯善,实则就是恶魔。 柳烟儿抚着头发,觉得不痛快,使了个眼色,一个嬷嬷上去就踹了一脚。 丫鬟不禁力道,猛地跪了上去。 “啊!” 惨叫从房里传出,没一会儿,地面出现了一滩血。 看着丫鬟疼的扭曲的脸,柳烟儿慢慢代入了玉河郡主的脸,随后是柳云芝,再是清月公主…… 她不过瘾,起身就要去掌箍。 好在嬷嬷知趣,将人拦住。 “二姑娘,事不可做的过分。” 还未出嫁,要是这随意殴打奴婢的名声传出去,定会有人说凶悍。 宫里给太子选妃,看的不仅是脸和家世,还有品行。 柳烟儿呼出一口长气,点头,随手抄起两支金簪丢到地上,“赏你了。” 丫鬟愣住。 嬷嬷不耐的过来,一把将人拉起来。 膝盖的疼让她惨叫起来,嬷嬷如鹰的眸子瞪着她,警告道:“这是姑娘赏你的,屋里的事你若是往外说,小心你的皮子。” 采荷脸色煞白,忍着疼拿起金簪,慌乱的举手发誓。 等滚出去,采荷看见了还在日头下跪着的碧落。 她唇角都是死皮,几乎要晕了过去。 采荷想去帮忙,就见到夫人身边的高嬷嬷带着人着急的来了。 她扫了一眼,看见了采荷身上的血。 高嬷嬷眉头一皱,就知道二姑娘是发癫了。 “除了碧落,二姑娘院里的都给我清出去。”碧落跟了柳烟儿十多年,用惯了,换了也不好。其余人,都该换了,免得传出去不好的话。 她一进门,柳烟儿还生着气。 “你来做什么,反正柳家有柳云芝一个女儿就好了,还管我做什么。爹也不要我了,我还活着做什么。”玉河郡主身边的婆子力气大的出奇,她的脸被打了,到现在还没消肿。 明明都是一块去风致药局,偏生柳云芝没事。 不仅没事,还在看她热闹。 清月公主冷嘲热讽时,她竟一句话都不帮我说。 “不行,我要告诉爹,柳云芝根本就不是她女儿。”什么替嫁不替嫁,再这么下去,柳云芝就快爬到她头上。那还不如嫁给顾寒,将柳云芝赶出去,免得叫她再受气。 她满脸泪痕,高嬷瞧她长大,怜惜的上去劝慰。 这会儿沉香院也不好过。 夫人前头没了金凤扶摇,后脚去替二姑娘说话,主君将人从书房轰出去。 贼没找到,又不敢声张。 -- 第100页 主君又不敢得罪清月公主和玉河郡主背后的人,那委屈就是夫人和二姑娘吃。 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出气。 “夫人叫您心安安,别同大人物置气。至于柳云芝,也不是没有办法叫她出丑。”很高嬷嬷道。 柳烟儿也不哭了,喜上眉,“我就说娘不会不管,你快和我说说,娘打算怎么叫柳云芝出丑。” “过两日就是杜少卿夫人孙妙灵举办诗会。” 先前是桃花宴,不仅没有为难到柳云芝,反倒叫她成了三公主的泥腿子。这又来个诗会,柳云芝不会还…… 想想,也不是没这可能。 她心思冷下来,“高嬷嬷,要是她会诗怎么办?” 柳云芝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要是真的会诗,在诗会上大放异彩,岂不是叫她丢脸。还不如,叫她不要去,就关在家里。 等柳顾婚期一到,将她塞进花轿。 木已成舟,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这次诗会,不止女眷参加,还会有才俊,以及各府的郎君。” 这又如何,柳烟儿不明白。 高嬷嬷阴笑一声,“若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没了名声该如何?” “若是,众人面前,顾寒和柳云芝双双落水。” 这不娶也得娶,不嫁也得嫁。 也省的夜长梦多。 第52章 酒楼遇事 兴安伯府 宋秉灿和宋大郎这几日忙着生意,几日都不曾回来。 俞氏和玉苏梅也是忙里偷闲,回来收拾点衣裳,到时给人送过去。 柳云芝到时,凑巧遇上要出门的俞氏。 两人是在后门遇见,俞氏惊喜的叫了一声,“云芝,娘,云芝来了。” 侯府很大,但没仆子,后门的角落都挂满了蜘蛛网。 柳云芝含笑,没一会儿就见到玉苏梅急急忙忙的小跑出来。她的腿好全,身上的毒也都解了。 精神头极好,满面笑容的抱着柳云芝的两只胳膊。 才几日不见,她孙女儿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听说春猎出事了,老早就想去柳府看你,可你外祖父叫我不要去给你添乱。”她心里焦急,又怕坏了云芝的事,也不敢让自己闲下来。 好在云芝没事。 “酒楼的生意怎么样?” 俞氏插嘴,“好的很,多亏云芝你的菜谱,城中不知多少人要来我们酒楼吃一顿饭。有人花了几百两,我和你大舅当时脸都快下白了,以为是要告我们讹诈。” 玉苏梅笑开了,当时她也快吓坏了。 “谁知,他是觉得好吃,想叫我们家的闲汉送一些去他府上。”一顿几百两,几千两花出去,眼都不眨,一定是极出名的人。 后来他们打听了,这人是珣王。 是太子胞弟,陛下第三子,有封地,但因为身子不好,一直留在衡都。 其人和善,最爱吃,是出了名的老饕。 有他肯定,那酒楼生意必然会蒸蒸日上。 只是,她有些担心,毕竟外祖父是兴安伯,在外为商,总归是会被说嘴。 “那珣王可有说什么?” 柳云芝的担忧,玉苏梅都明白,轻轻的拍了拍的她的肩头,“我们家的事,无人不知,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你外祖父受惯了冷眼,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就是上朝时,容易受挤兑。你外祖父说,今年就辞官,这伯爷的名头不要也罢。皇帝老子也没留人的理由,我们一家子,平平安安最好。你娘当年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被柳……” 玉苏梅声音戛然而止,她瞄了眼云芝,后头的话停了下来。 有这么一遭,她早已不愿报那些仇。 一家人,团团圆圆,平平淡淡才是最好的。 她拉着柳云芝的手,知道有些事自己无法阻止,“云芝,外祖母别无所求,就希望你能好好的,别和你娘一样,寻错了人。” 这几日,风声多的很。 其中最大的便是,顾寒喜欢的不是云芝。 他们宋家的女儿,不是送去给人糟蹋的。 “外祖母,你放心,我不是没数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回到柳府。”她有千万种的方法,可以借东风来摧毁柳海和高敏。 但她不要。 她要这两个狗男女亲口说出害死母亲的真相。 她要柳烟儿和顾寒感受她上辈子的痛苦。 邀月酒楼,位于云雀坊外。 此处出入,多为达官显贵,文人雅士,还有富户。 边上是杏楼,后头是丰楼,张氏酒楼…… 邀月酒楼门面小,甚至有些破旧,根本没人愿意踏足。 可到了晚饭时,里头就传来一阵阵奇香。 这香味勾人,几乎要把路人的魂魄都锁起来,生拉硬扯的拽进店里。 香的要人命。 有一个便有第二个,吃过的人都说好,到后来,人越发多,吃饭的时辰,邀月酒楼排了一圈的队。 还有闲汉等着,不住地说着这酒楼里的饭菜是真的难抢。 尤其珣王来过后,越发多的人蜂拥进酒楼。 他们要吃最好的,最贵的。 钱,小问题。 人越多,邀月酒楼的名气就越大。 尤其知道东家就是兴安伯,一般人也不敢在这种地方犯事。 柳云芝到这的时,还遇到了熟人。 -- 第101页 贺粲! 正拿着食盒的贺粲也认出了柳云芝,“阿……” 不对,现在不是阿宋,是柳云芝。 是女子了。 前两日,贺粲一直不敢相信柳云芝就是阿宋,阿宋就是柳云芝。 做梦时,都是阿宋的脸忽然长了个女人身子。 他吓得不敢睡。 此时两人见面,贺粲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都怪师姐,要不是她想吃这里的菜,自己也不会来。 更是叹一句大意。 兴安伯就是柳云芝的外祖父,怎么自己就记不住。 他举着黑色的衣袖,故意装作没听见,用手当着脸,就想着赶快逃出去。 但路还没走半道,俞氏已经喊住,“郎君,小郎君,你的钱还没拿呢。” 还要找十两,那郎君不要了么。 听云芝语气,两人相熟,是熟人,可不能让他寒心。 贺粲摆手,“不要了不要了。” 还要什么钱,他现在见着阿宋就怕。 一个女人,怎么敢装成男的在侯爷身边。 天呐,想想以前自己和她说的混账话,后悔的脸都红。 心底却不住地冒出一个想法:怪道阿宋细皮嫩肉,原是女子。 “那可不行,来人,快把钱给送过去。”俞氏可不准朋友吃亏,贺粲被后面人追,逃得飞快。 连轻功都用上了。 俞氏目瞪口呆:“这郎君不会是你的仇人吧?” 玉苏梅熟知云芝和定远侯府的事,瞧那郎君身影,该是谢栾身侧的侍卫。 她拉来柳云芝,寻了个僻静处。 “你可和谢小侯爷解释了?” 承蒙定远侯相救,她的囡囡才活着。 不然那冰天雪地冻不死云芝,也会遇到恶人坏人,总之是大好事。 玉苏梅有些难过,当初如果云芝寻上他们,未免没有一点能力相帮。只是阴差阳错,欠下的恩,必须得还。 他们宋家,不欠人。 “外祖母,你放心。小侯爷待我极好,他帮我教我,在云芝心中,他就是我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柳府事成后,我就回去他身边,尽心竭力地帮他。” 话音才落下,酒楼里忽然有人口吐鲜血倒地。 杂乱声不断,“死人了,死人了。” 柳云芝和玉苏梅慌乱看去,是一个约莫四十的大叔口鼻出血,晕死在地,边上是女子,嚎啕大哭。 “吃死人了。” “这酒楼吃死人了。” …… 定远侯府,谢栾正练剑。 忽然,鼻间一痒,阿嚏—— 身形一滞,剑尖指着偷摸进来的楚雪。 “谢大……哥,我只是来给你送吃的。”她嘴唇相碰,害怕的牙齿打战。春猎,她想出法子想叫谢栾带上她,但第二天就发现自己高烧昏睡,醒来,侯府空了。 好不容易养好身子,翟紫兰不再,贺粲也不在,就端着自己做的糕点想来露脸。 偷偷摸摸的靠近,却被剑指着喉。 只差那么一点,她就要做枉死魂了。 谢栾收回剑,他冷漠的仿佛看一个死人。 “你怎么进来的?” 他让人守在门前,绝不能让人进来。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更加漠然的望着楚雪。 楚雪支吾半天,却想起一件事。 谢栾他不是残了吗? 她猛地抬起头,手上的食盒砰然落地。 眼眸里满是不可思议,一个残废,为什么可以在院里练剑。 她恼自己冲动进来,瞧见谢栾落单就忘乎所以。 更是恨此时的惊慌,定会让谢栾察觉什么。 楚雪喉间滚动,她聪明,也执着。 转念一想,就明白谢栾不会对她做什么,如果真的恶毒狠辣,就不会容许自己在府里住这么久。 但也不会放她离开。 这是好事。 对啊,对她来说,不离开谢栾,不就是好事! 谢栾看她神情几经变幻,最后归于平静。 楚雪盈盈一笑,弯腰拾起食盒,原先的惊慌再无。 “小侯爷,糕点不能吃了,我再去给你做一些。”她要走,谢栾皱眉并没阻止,他想看看楚雪到底要做什么。 剑越发重,仿佛整颗心坠下。 一步,两步……走到院门口,楚雪都没听见谢栾叫住她。 他不怕自己告密? 还是说,他有把握我不会说? 楚雪心中想了半刻,深吸一口气,如蝶般转身,她本就生的好看,一笑更如仙子。 “谢大哥,”她将一切委屈藏在眉里,“你或许不信,但雪儿第一眼见你,便将你当成我的夫君。夫妻一心,我绝对不会让外人知道真相。” 院台上,谢栾如谪仙,楚雪祗敬地将手放在心口。 她的眼,纯净,虔诚,充满了爱意。 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后,谢栾瞥了眼地上的碎屑。 “来人。” 进来的是金花。 她虎头虎脑,和丑月一般。 手里抱着扫帚,有时则是锅铲,“小侯爷,发生什么事了?” 阿宋郎君不在,小侯爷事也多起来了。 作为小小厨娘,她真觉得糟心。 “守卫都去哪里了?”谢栾眉打结一般,清俊的脸满是怒气。 -- 第102页 金花早已知道小侯爷身子好了,也不惊讶,她抓了抓头发,很是无辜地说道,“师傅叫去吃药了,说是能强身健体。” 还说,小侯爷厉害着,不用人守着。 听到这话,谢栾的气也没了。 他摆摆手,“算了,去吧。” 金花乖巧地点点头,顺便把地扫了。 在轮椅上睡着的丑月赶紧起来,闹腾了一阵,又去要吃的了。 谢栾坐下没一会儿,翟紫兰又冲了进来。 “小侯爷,不好了。” 才被楚雪的事烦着,又听见翟紫兰的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谁不好了,谁不好了!” 翟紫兰被吓住,心说今日小侯爷脾气怎么这般大。 “不是说您。” 谢栾瞪了一眼,“那说清楚!” “是……是阿,不对,是柳云芝,她出事了。” 第53章 另有隐情 “毒死了人啊。” “夫君,夫君,你快醒醒。” 三十左右的瘦妇人扑在地上,哭声一阵比一阵凄厉。 周遭的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坐在位置上的马上把筷子放下,唯恐下一个被毒死的就是自己。 瘦妇人嘴里控诉,“就是你们酒楼,是你们害死了他,肯定是饭菜里有毒!” 柳云芝看着开始在酒楼哭闹的人,嘴角的冷意越发明显。 她环顾四周,在角落里发现了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心中了然,叫来跑堂的耳语几句。 目送他离开后,这才瞅着那咄咄逼人的瘦妇人。 面黄脸凹,头发枯黄,四肢纤细但身子中断有些鼓囊。地上躺着的男人,人不高不瘦,鼻子嘴巴里流出黑红的血。 死状可怖,是毒死的没错。 俞氏着急,“这位大姐,可不能冤枉人。要我们真的下毒了,那其他客人怎么没事。” 妇人显然一愣,她目光搜寻了一阵。 最后拔高声音,怒斥道:“说起这事我就觉得蹊跷,各位想想看,邀月酒楼的菜是不是比别的地方香!那味道更是久久难忘,吃了这一次就想下一次。” 若是不在这情形,柳云芝还以为这是在夸赞。 “是啊,我就是这样。” “一日不吃,如隔三秋。” “邀月酒楼的菜奇香无比,色味双全。但你要说吃死人,这怎么可能,珣王都说好的地方,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掰扯不清,报官吧。” “对,叫大夫来看看,到底是不是有毒。” …… 有帮邀月酒楼的,也有诋毁的,还有趁机捣乱的…… 这里头定有幕后黑手,妄图推波助澜的人。 柳云芝扫了一圈,发现原先鬼祟的黑色长衫男子脚跨前一步,“我是大夫,都让让,让我看看这位相公。” 黑衣男子留着山羊胡,稀疏的头发扎成高髻,粗桃木一簪,浑然一派小人模样。 他一说自己是大夫,瘦妇人眼泪都还没擦干就去拉。 “大夫,快救救我夫君。” 俞氏想上前去制止,玉苏梅和柳云芝摇头。 她着急地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于是转身到后院,想找公爹来。 那假大夫像模像样的查看了一番,还从怀里拿出银针,“娘子,可否告诉我,哪一桌是你们点的菜?” 瘦妇人哽咽,指着身前一桌。 上头的菜吃的差不多,唯独一盘清炒蘑菇被剩下。 这也是店里的招牌,许多客人会来点。 玉苏梅有些紧张,在乡下,吃这些山蘑菇吃的不在少数,要是银针真的测出有毒…… 她有些紧张的拉着柳云芝的手,鬓角的皱纹越发深。 柳云芝拍拍她,不必紧张。 身正不怕影子歪。 瘦妇人赶紧把清炒蘑菇端起来,边接着先前的话说道:“各位是有所不知,我家这个以前从不爱下馆子。但自从来这脚楼吃过一次,是日日来夜夜来,一口不吃,神思倦怠,活像是个木头。” 这么一通话,还真让大家都想起自个。 来这吃过后,回家吃什么都觉得寡味。 心里不免冒起嘀咕,难不成是这邀月酒楼在饭菜里头放了点能让人入迷的东西。 这听说有种毒花种子,能叫人吃上瘾。 但吃多了,就会死。 难不成,邀月酒楼用了这种下作法子。 玉苏梅一听,这就是无中生有。 要真的有这种东西,他们还用得着日日研究菜谱,守在那灶台前,睡觉都舍不得。 真她奶奶的放狗屁! 她撸起袖子就想上去破口大骂,哪知瘦妇人已看到了她,立即害怕的叫起来,“打人了,你们毒死人还不够,还想打死我是不是。” 柳云芝拉着玉苏梅,她依旧那副模样。 平淡如水,就连眉都不皱一下。 “你哪只眼看见我们要打你了。”她平静地发问。 瘦妇人尖着嗓子,“怎么,没有打到人就不算打了。你们当官的,就是这样对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吗?” 玉苏梅气地要吐血,说她是当官了,自己又何时摆过官架子。 可现在,瞧他们的眼神都是怀疑。 大夫的银针终于拿了出来,银针的头并没有变化。 大家松了口气。 -- 第103页 柳云芝惊讶,这男的难道有什么后手。 瘦妇人一愣,她看向那大夫,满眼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不应该是没毒的。 她瞪着大夫,咬牙切齿:“你再仔细查查,出了错,我要不好受,也不会放过你的。” 大夫脸上起初还有些淡然,听到话一惊,瞧那女人的模样都怀着点后怕。 “我夫君就是吃了这盘菜才死的。”她拉着大夫的衣袖,恨不得将人扯碎了。明眼人都看不出不对劲。 柳云芝还没张嘴,就有食客指着她。 “你不信掌柜,不信官府,那大夫都出面了,你总不能不信了。” “自己男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诬赖别人去。” “送官,送官去。” 瘦妇人面色惨白,用最低的声音冲着那男人问:“你什么意思,你想反悔?” 是这个人雇他们来栽赃邀月酒楼。 她咬着唇,眸中露出狠意。 地上的男人并不是她夫君,而是皮条子。 她十五那年被卖到了这个男人手里,已经有十二个年头。这十五年,她被关在猪圈,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生孩子。生几个卖几个,直到生不了了。 这男的于是买了其他女人,于是想将她卖了。 可惜人老珠黄,他怕砸在手里,便一直留着。昨夜,屋里头来了个男人,说有法子赚一大笔钱。 而这钱给他也有条件,就是去邀月楼吃饭,假死敲诈。 可男人并不是那么想,钱他要拿,女人他却不想要了。偷听到对话的她,没有办法,为了保命只能选择毒死男人。 那大夫正是看出这点,这女人心狠手辣。 真敢把男人毒死,本来只是想坏他们酒楼生意,现在事情闹大了。 惹得官府的人要来,他自然要把自己择清楚。 “你毒死了你男人,叫我怎么相信你。”黑衣男压低声音,警告这个女人,“柴氏,我告诉你,和我做生意的是地上的男人,他不应该死。” 不是他死就是她亡,柴氏咬着牙,她浑身抖得厉害。 想说些什么,却脑子一片空白。 她以为自己总会运气好一次,可到底,是命。 男人收回银针,他冷笑一声,“你杀人,就该偿命。” 转头,他看向大家。 喊道:“各位,邀月楼的菜没问题。但这女子,有问题。快快将人抓了,扭送官府。” 那一声声如鬼语,叫女人唇颤抖。都快入夏了,她竟觉得身子寒的厉害。 死,死,死! 她终究逃不过一个字,早知当初就该自尽,而不是苟且! 她仰头笑出了声。 柳云芝会些唇语,大抵也知道这女人是被指使的。 可怜可恨。 她心中并无多大波澜,但也明白她此时的绝望。 眼见那男人要趁乱逃走,柳云芝派人跟上。 军巡铺来了人,见到死人也不惊讶,问了情况,便想送个人情给兴安伯。于是打算将女人带走,还没出这门。 就见到两位大人物。 一个胖乎乎,满脸是汗,坐着轿辇匆忙赶来。 另一个是定远侯府的马车,齐刷刷的碰头停在邀月门前。 押铺两边看看,谁也不敢得罪。 于是派了底下两人去问话。 柳云芝踏出门来,便看见翟紫兰冲他笑。 急忙行了一个礼,目光之中都是疑惑。 小侯爷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闭门不出,免得云贵妃他们寻错处? 她满目疑惑,就听见一道喜感的问话。 “前头是不是谢表弟!” 珣王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眉头紧锁,这天热得很。 要不是有人说他瞧上的新脚楼被人盯上,故意捣乱,他是怎么都不出门的。“闹事的人在哪?” 谢栾轻咳,没想到珣王会在。 示意贺粲将他放下,见到珣王,眼眸忽地变大。在衡都多年,也知道珣王爱吃,增胖不少。但不曾亲眼看见,心中也没波澜。 真等看见了,他忍不住道:“珣王表哥,身如大鹏。” 这鹏之大,能抵三四人。 “表弟是夸本王的吧。”珣王笑呵呵的,也看不出生气。他拍着肚子,很是自豪,“本王这一身可都是这酒楼养出来的。” 转头,他脸色瞬变。 “本王倒想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这里闹事。” 他和善的眸子骤然一冷,原本还觉得松口气的押铺立即吊着胆子。 都说珣王就是弥勒佛。 脸大,嘴大,肚大。 最惹不得的是谢栾,那珣王就是惹了还能从手底下好好活着,没准还能骗到一些钱。 但如今最好不惹的和最好惹的一块儿来了。 而且,后边这个瞧着更不好惹些。 他干笑两声,将事情讲了个清楚。 身后的女人麻木,没有丝毫表情,似乎在酒楼里的事她并不知情。 “原来是这样。”珣王看了眼谢栾,也不知道他这表弟来干嘛的,他皱起脸,“既然已经找到真相,那就把人抓起来,律法怎么说就怎么办。瞧着是个可怜女人,却毒死自己的男人,用来栽赃邀月酒楼。” 他不耐烦的摆摆手,“别叫本王瞧见这张苦瓜脸,做错事一点不知错。” -- 第104页 “等等!” 柳云芝出声阻拦,刚刚那一大串,根本没有自己插嘴的时候。 珣王和谢栾一同转过去,视线重合,落在柳云芝的身上。 谢栾勾唇一笑:她必定是发现什么。 珣王则是想:“这人生的真是又好看又难看,一半脸如莲花,一半像是火灼。这些日子总听八卦,说是衡都柳海多了个女儿。难不成,这就是他那个丑女儿?” 一想着,开酒楼的是兴安伯。 前后也就通了。 这大约就是柳云芝了。 “你想说什么?”珣王是饶有兴味。 柳云芝瞥了女人,“真正的黑手不是这个女人,不过是个棋子,珣王殿下,谢小侯爷,还请你们为我们邀月酒楼做主。” 珣王并未搭话,而是看着谢栾:“谢表弟,这都问你了,怎的也不说句话。” 挖苦他时,不是会张嘴的吗? 柳云芝看着谢栾,两人的关系还不宜外说。 “两位大人,幕后黑手并不是这名女子,她不过是被丢出来的弃子。”她不想等,再等下去,这女人再无生意,那就没用了。 她要做这个女人的光,救她于泥淖之中。 越是泥沼里爬出来,越是恶鬼。 她如今需要这样的恶鬼。 谢栾虚握拳,掩住嘴边的笑意。 “弃子?”珣王好奇,“你为何这么说?” 看这女人,表情淡漠,不像是个好人。 而且,听押铺说,那男人是女人柴氏的夫君。但性子暴戾,对她轻则骂重则打,她前几日就想动手杀了,正巧在这时候毒发。 柴氏一不做二不休,推罪给了邀月酒楼。 要不是有大夫站出来,告诉大家饭菜没毒。 恐怕邀月酒楼就得关门了。 好不容易寻到适合他胃口的饭菜,要是没了多可惜。 所以柳云芝这样说,他也愿意听一听。 不然那些烦人案件,他是管都不想管。 “还请两位进去等等,很快人就带到了。”她不卑不亢,含笑如水仙。 珣王不免心神荡漾。 衡都都说柳云芝丑,那张脸如修罗。 他却觉得不是,不过是多点红斑,美人都是有缺点的。 “你这小娘子,真是聪颖。”兴安伯是个木头愣子,根本不会求人。那酒楼里跑堂来他府上,就是柳云芝教的吧。 能注意到女人是被人唆使的,而且还派人去拿住。 他摸着下巴,不禁点头。 “小娘子,那就听你的。” 珣王进去后,顺带看了眼押铺,后者立即明白,将女人重新押回去。 柴氏眼里的光忽然闪了下。 她看向柳云芝,那女子坚毅的侧颜,好看如花。 这个人,可以帮她。 柳云芝觉得身后目光凝聚,转头是柴氏火热的目光。 珣王啧了一声,看着谢栾被搬上门槛。 那轮椅用的是紫檀木,扶手镶金,坐垫更是奢华。父皇善木工,但从没给他们兄弟几个做过,偏偏谢栾得到了。 说不羡慕是假的,以前能打,当宝贝也认了。 现在残了双腿,也疼爱有加。 珣王就怀疑,这表弟不会是他亲弟吧。 心中想想,他不敢说出来。 他哈哈一笑,“谢表弟,有件事本王不明白。” “恩?” 谢栾眉眼又变得疏离冷漠,但熟知他的柳云芝,却知道他心里正腹诽珣王。唇边一笑,叫珣王发现。 他心思科比外表细腻多,瞧出这两人之间的猫腻。 肯定是认识的。 不过一个是定远侯,一个是柳家长女,还是乡下出来的,是怎么相识的? 他故意扬眉,白胖的脸一笑,格外讨喜,“何时,表弟爱管闲事了?” 谢栾修长的手指尖敲了敲扶手,清脆的声叫众人都有些忐忑。 贺残和翟紫兰连忙对视一眼,又快速移开。 都说珣王是个逍遥王,什么都不懂,如今看来,不尽是啊。 珣王笑道:“难不成,表弟也爱吃这里的菜” 谢栾扫过柳云芝,左眉上挑,“嗯,就吃个饭。” 第54章 人被杀了 押铺将客都赶出去,兴安伯和宋大郎出来时,身上还围着罩袍。 都说君子远庖厨。 但天渐热,他们两人心疼媳妇,灶台都是自己亲自围着,俞氏和玉苏梅在外坐镇。 两个男人满头大汗,罩袍满是灰的宋大郎常握笔的手此时拿着火钳,“娘,云芝,你们没事吧。” 随后他看向那高昂着头的女人,第一次发了怒火。 “你是谁派来捣乱的!” 向来文弱的大舅舅中气十足,还想拿着火钳上去拼命。 柴氏被吓了一大跳,往后撤了两步。 她无意扫了一眼柳云芝,知道如今自己能不能活,就在这个人身上。 柴氏不明白,为什么要救她,也不需要明白。 她想活着,这条命要留着。 扑通一声。 她径直跪下,哐哐两个大响头。 宋大郎愣了下,看了眼柳云芝,眉都皱成了川字。 没一会儿,柴氏的额头流了血。 押铺怕死人,叫人上去拦。 他嘴上却犯嘀咕,这可好了,满堂大人物,怎么处理。 -- 第105页 私底下,使了个眼色,想叫人去搬救兵。 没成想谢栾的人拦住去路,只能干站着。 柳云芝找出手帕,递给了柴氏。 她愣了下,眼眸之中从悲凉到感激。 “多谢娘子。” 想起自己先前做的一切,她心中不免后悔。 口鼻如水淹,愧疚感从心底里涌上来,她内疚地低下头,埋在了帕子里。 “舅舅,别冲动。” 真正要害邀月酒楼的不是她。 柳云芝话罢,宋大郎将信将疑。 俞氏急匆匆的来,嘴里的话讲不清。他急忙慌去外头把正采买的宋秉灿叫回来,客人都走光了。 “大郎,你和俞氏去收拾收拾。别在这干杵着,”宋秉灿瞪了眼宋大郎,竟在这么多人面前要和一个弱女子动手,丢不丢脸。见大儿不满的转身,哄俞氏前去,他冲谢栾和珣王点头,“谢侯爷,珣王殿下,这次多亏了你们来。” “本王可没帮什么,来的时候人已经抓住了。” 珣王不揽功劳。 谢栾含笑,宋秉灿是阿宋的外祖父,又跟着祖父、父亲行军多年,和他行这样的大礼,是折煞他了。 “兴安伯不必如此,我们确实没有帮上什么忙。” 他们也是自谦,今日事情一闹,就会有不明真相的人到处攀咬。黑的白的,谁愿意去管真相是什么,造谣不过一张嘴,他们辟谣跑断腿都没用。 为了不让有心人背后生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两尊大佛。 珣王和谢栾就是。 一个是陛下的亲儿子。 另一个,是陛下最疼爱的侄儿子。 邀月酒楼有他们镇楼,名气定会更高。 宋秉灿低头一笑,承情了。 珣王接过话,展了展他细长的眉,手亲昵地揽着谢栾的肩膀。 他和兴安伯并不相熟,只小时候见过几次。 人是个正派的,可是太轴。 知世故,却不想通世故。 但珣王还是佩服他,不怕冷眼不怕嘲笑,愿散尽千金为发妻,也愿意白手起家,东山再起。 小小的酒楼,将会成为他的一方天地。 “兴安伯,”他唇上扬,笑着用扇子拍了拍谢栾的轮椅,“谢侯爷可和本王不一样,他来是吃饭的。” 吃饭? 这还吃什么饭,事闹成这样,怎么招待人。 正在收拾的宋大郎一惊,本来事情就烦,尤其知道云芝女扮男装呆在谢栾身边两年之久。他这心里就暗暗拿着谢栾和顾寒比较,前个残废,怕是不能人道,嫁过去云芝就是守活寡。 后一个虽然性子不行,但好歹是个正常男人,云芝又生的好看,日后若是好好□□,未免不会成为一个好夫婿。 于是他口生恶气:“那就请小侯爷先回去,邀月酒楼暂不能招待。” 楼里的所有眼都注视他们,俞氏面薄,羞红地拉着夫君。 她找补说道,“小侯爷,我家夫君的意思是现下有事,我们要闭店一日。您想吃,倒是我们差人送去。” 谢栾是云芝的救命恩人,大郎说话未免太冲。 宋秉灿暗骂,这蠢货可知是冲着谁说的! 玉苏梅捂着额,别说这是她儿子。 老了老,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 一时气氛尴尬,柳云芝左右瞄了两眼。 谢栾俊脸愣怔,眸子里并未有气意,“本侯……” 他想解释,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捏紧了拳头,此时莫名想痛打珣王。 柳云芝笑笑,小侯爷没生气就好。 她:“舅舅不是这意思,只是担心小侯爷等太久罢了。” 宋大郎深知自己说错话,在这情形下,也得低头。 但他心里,还是觉得谢栾非良配。 可以报恩,却不能以身相许。 “小侯爷放心吧,不出一刻钟就能解决这桩事。二宝,领侯爷去楼上静坐会儿,待处理好事,便能奉上吃食。” 她还有别的事找谢栾。 柳云芝嘴角勾出弯月,她想和定远侯府借两个人。 金花和敏儿。 一个厨艺极好,爱学。 另一个机敏,又对她忠心。 珣王意味深长,眸子来回转,最后敲着扇子,“小侯爷便能坐在一边,静待佳肴。那本王呢?你请来本王,不会只是想要用本王来震慑歹人吧。” 他嘴上打趣,心中却想会是谁来惹兴安伯。 元玄年初,父皇颁旨。 在朝中人能经商,却也只能做些酒楼,药铺之类的生意,其余盐铁,丝绸织布……皆不能碰。但也鲜少有人会和兴安伯如此高调,亲自和夫人孩子一同在酒楼里抛头露面。 这被百官不耻。 文官,武官,除了自己还有不管世事的谢栾,怕都对这个兴安伯不喜。 他冷笑一声,嘴上个个都瞧不起。 但去邀月酒楼的,偏偏就是那些老匹夫。 呸,真不要脸。 “珣王殿下说笑了,我们怎敢怠慢你。” 柳云芝说话好听,珣王很是受用。他寻了个位,坐了下来,“你们说的那黑手到底在哪里?” 二宝还在那指着,“小侯爷,您走错了,楼梯在这边。” 谢栾嗯了声,直接推着轮椅到了他边上。 二宝不怕死,上去就拉着轮椅。 -- 第106页 这小东家吩咐的事情,他可是要做到的。 他力气大,谢栾也不遑论。 两人暗自用力,二宝很是奇怪,“大宝,三宝,快来帮小侯爷瞧瞧,怎么推不动……” 贺粲:“我来看。” 翟紫兰拉都拉不动,用手捂着眼。 果然,谢栾咬着牙:“贺粲!” 这一声,压抑至极。 贺粲终于听出不对,把二宝赶走。 他怎么忘记,小侯爷是为了阿宋来的。 谢栾银牙咬的发酸,双手不住的颤抖,他难言的看了眼淡定的元宝。 果然是高手在民间。 比他力气还大的,少见。 柳云芝正说着案件,以及那个可疑的大夫,看见他,有些惊讶。 谢栾正经地说道:“本侯也想看看,是谁如此大胆在衡都闹事。” 倒是没想到小侯爷好奇心这般重。 柳云芝笑笑,也没多问。 押铺咧着黄黄的大牙,将柴氏往前一推。 “妇柴兰,见过侯爷。” 柳云芝站一旁,柴氏看向她,目光交汇中,明白了什么。 她匍匐在地,将自己所犯罪责一字一句说出,唯在调换毒药上隐瞒了去。 珣王善眉一扬,手摆一摆。 押铺立即明白。 “去,叫两个人找到杨家巷,把这妇人说的那些女子全都救出来。” 死去的男人叫贺三,又叫蒺藜。 是通缉在案的拍花子,衙门抓了十几年,但一点踪迹都找不到。 十多年的大案卷宗压在一起,前两天还怕生霉,拿出来抖落。正巧他看到了贺三的案件,可谓是人神共愤。 没想到,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他唏嘘几声,感叹这世间的道。 恶人果然是没有好报! 柳云芝站于一旁,她知柴氏惨,却没想到遇到过如此多的事。 怪不得,她的眼不由得下移。 柴氏的小腹松垮,确实是孕育了不少儿女。 没过一会儿,一个灰衣的人跑了进来。 “东家,东家。” 他气喘吁吁,叉腰舔了下发白的唇,一把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下去。 喉间的灼热好一点,脸上的恐慌再次袭来。 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他的双股战战。 “杀人……杀人了!” 闹市人多,却没现在人多。 小石买回来两只母鸡,风致药局休假,他看似闲得很,实则忙得连觉都不能睡。 正打算回去炖汤好好补补身子,帮小东家好好干活。 走着走着,就听到有人大叫杀人了。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脚却自己往那边凑。 人群围的水泄不通,固若金汤。 他是怎么都挤不进去,于是问边上兄弟,“里头是发生什么了,大家都围着看?” 那乞丐脸雪白,眼底青黑,嘴唇发皱,说话时,冒着一股股臭气。 小石下意识后退,老者浑然不知。 “小郎君,里头杀人了。”老者惋惜,“是庆春堂的大夫,胡鹿。他杀了人,又被人杀了,真是可怕。” “让开,让开!” 一伙押铺从邀月酒楼出来,小石一眼瞧见了小东家。 他想了想,退到一边,正想和那位老者说话,转头人却不见了。 第55章 前世大案[修] 柳云芝一眼看见了小石,她收了笑,使了个眼色。 小石马上明白,退隐在人群中。 谢栾随在其侧,顺着视线,看到正要离去的男子。 身量颀长,长相未细瞧,但眉眼普通,若不是在意柳云芝,或许一眼看过去就忘记了。心中略有些吃味,能叫他的阿宋这般侧目的,会是谁? “让开,让开。” “都别在这围着,小心把你们都抓进去。” 押铺几句话,巷子口的人几乎都跑光了。 想看热闹的也被轰走,珣王走了两步,大汗淋漓,很是羡慕身后坐轮椅的谢栾。他拿着扇子猛扇,血腥味从巷子口传来,他差点将在府里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他用手捏着鼻子,昏暗的巷子里,倒着两具尸首。 一个就是先前的大夫,另一个瞧衣着,是个乞丐。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天化日,两人互殴致死,竟没有一个去报官,都站在外头看热闹。 柳云芝想要走进看看,谢栾情急之下将她拉住。 “小侯爷?” 她不明白,眸里满是疑惑。 谢栾并未松手,抬眸,清澈的眼里是她的身影。 以前他以为阿宋是男子,所以一直不避讳带在身边。 那两年,她见过许多阴私事,处理过不少死人。 但如今,他不想柳云芝再看这些事情。 “你是女子。” 四个字,让柳云芝心口感动的同时,又生出一种难言复杂情绪。 她曾是“男子”,即便年纪小,也不曾有人和她说,男子有什么不能做的。 但当她恢复女子之身,身边便一直有个声音。 它再说,“你不可以。” “你不行。” “你不能。” 这一切的缘由,只因为她是女子? 是女子,就得被保护着。 柳云芝并不认同,她冲着谢栾浅笑,慢慢的挣扎出手,眼眸平静,“小侯爷,是你觉得女子都看不得那些,还是只我不能去看。” -- 第107页 谢栾沉思,“有何不同。” “很大的不同。”柳云芝望着巷子里走动的人,珣王那如山的身子靠在仆子的肩膀,不敢看一眼。宋秉灿和押铺正看伤情,询问目击者,贺粲四处搜寻可疑的人…… “我虽是女子,但也能做男子所做之事。我感念小侯爷的担忧,怕我是女子会被吓跑。只是,您想错了。我从不怕这些,唯一让我怕的是天道不公,阴私遍生。小侯爷,让我去吧,没准我能查出点什么。” 她依稀记得,元玄十四年六月,云雀坊曾发生过一件大事。 乞丐伤数十人,最后被杖毙在巷子里。 死前眼眸发黑,状若恶鬼。死后,瞳仁发散,好似蛛网。 当时是顾寒接了案子,很快就查出乞丐是半人。 衡都有个毒医拿活人试药,久而久之,那些活人半死不活,发狂发癫,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顾寒管他们叫半人,他们无法医治,找到就必须杀死。 前世,她唯一的好友林之寒便是被半人砍伤。 此时想起故人,柳云芝心中不免发热。 前世没有玉镯,她脸上疤痕越发生烂。寻了不少名医,终于叫她遇到一味善医的大夫。林之寒便是那大夫的夫人。 两人一见如故,各位投缘。 但他们夫妻二人志不在衡都,半年后离开时,遇上了半人。 一死一伤。 眉眼哀切,柳云芝捏紧指尖,她要在好友来之前,将这些人解决了。 她眼神坚定,冲谢栾一弯腰,便向着巷子里跑去。 谢栾一愣,手中仍有温度。 翟紫兰出声,“阿宋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在府里,有些事不防着她,但也尽量不叫她插手。但总忘记,身在如此环境,耳濡目染,阿宋又怎么会是那种不谙世事的。 “她不是阿宋。” 翟紫兰知道说错了,忙打了下嘴。 阿宋早没了,现在的是柳家长女,柳云芝。 她总是记不住这件事。 胡鹿被砍的血肉模糊,尤其是他的头,菜刀直直的砍在上面,要不是衣裳还没换,大概也看不出是什么人。 “云芝,你进来做什么。” 宋秉灿一扭头,就看见他那外孙女端详着那两具尸体。 他上前去扯,将人拉过来,立即问责。 “这都是死人,有什么好看的。你快回去邀月酒楼,不,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还不知道是冲着谁来的。太危险了,你这段时间就不要来了,我让二宝和你大舅舅送你回柳府。” 他大掌一挥,要把人叫来。 柳云芝赶忙拉着,“外祖父,等等。” 她刚才看到了,乞丐的脸发黑,唇却异常的红。 这就是半人的标志。 这件事要引起官家的注意,她记得顾寒说过,半人数量极多,未毒发前,和正常人无异。但若是毒发了…… 后果不堪设想。 “外祖父,我不能走。” “胡闹,你听外祖父的。”宋秉灿沉下眉,叫来二宝。 推拉间,谢栾到了。 “兴安伯,不如让本侯送柳娘子回去吧。” 他出声,宋秉灿沉默了下,同意了。 柳云芝没有拒绝,跟着谢栾一同出巷子。 原本只是酒楼闹事,后来又变成血案。珣王脱不了身,只能在这等官府来。看谢栾要送美人回去,他掩着口鼻,“去给本王查查那两个,他们一定有猫腻。” 身后的侍卫不解。 珣王啧了一声,“柳大娘子非得看死尸,定远侯那么爱百姓却不管不顾这恶案,你要说没猫腻,本王都不信。” 北地回来的和一个乡下回来的。 他们会是怎么认识的? 珣王不免有些好奇。 回去柳府的路上,柳云芝便说了半人的事。 她紧张地看向谢栾,“小侯爷,你信我,我真的没有说谎。” 如果现在去抓,肯定能抓到那个毒医。 这样就能避免祸端。 谢栾心中翻滚波浪,半人,毒医,就连他也不知,柳云芝是从何知道的。 他忽然想到人群之中的那男子,以及这些年在衡都行事格外顺利,是因为一直有人在帮他们收集信息。 而这背后的人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他以为是别有所求,后来是合作共赢。 但现在仔细想想,能得到那些消息,怕是只能从内宅出手。 而风致药局不就是做的女眷生意。 阿宋不会说谎,她说的便都是真的。 他勾着唇角,目光落在柳云芝的身上,灼如烈火。 “阿宋,一直送消息给侯府的人是你。” 翟紫兰愣了下,想半天才明白小侯爷说的意思。 给他们送消息的是风致药局,而风致药局是柳云芝的。不过,她有点想不明白,云芝想帮他们怎么还偷偷摸摸的。 柳云芝心虚的低头,嘴硬道:“小侯爷你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谢栾哼笑,原以为她不会扯谎,如今看来扯的多溜。 “不明白就算了,你刚刚与我说的半人,交给我便是,不要自己去查。”谢栾警告,这半人之事听着凶险,一个不慎招祸自身。 但想起她先前说的话,再瞧见那双眸里有疑惑,谢栾眉头骤然一沉。 -- 第108页 他解释道:“我并非因为你是女子,才不愿意你插手这件事。而是如今事情并不明晰,不能随意抓人。半人这事我会处理,你且放心的交给我。” 谢栾说罢,心却有些像吊桶。 也不知为何,他盯着柳云芝,唯恐她又说一句不是。 好在,后者点点头。 他松了口气,“敏儿和金花没了你压着,在府里作威作福,正好你要去,省的我们都管不住。” 他话音落下,柳云芝啊了一声。 敏儿的性子难说,可金花不是那样的人。 可见翟紫兰都没表情,小侯爷自然也不会骗她。 她浅笑一声道谢,便下车进柳府了。 走时,三步一回头。 倒不是舍不得,而是总觉得什么忘记了,要和小侯爷说。 她将这归结于说谎的心虚。 等人不见了,翟紫兰这才说道:“小侯爷,你说我们是不是养了个狼崽子。” 阿宋并不是禁脔,而是柳海的长女。 还女扮男装。 这可真是离谱他娘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不过,她看小侯爷一点也不怪罪,心说,难道小侯爷都知道了? 谢栾撑着下巴,累的闭眼。 马车行驶了会儿,他听到外头热闹的叫卖声,轻轻的说道:“叫我们的人从柳府回来吧。” 安插在柳府的暗哨没用了。 “等等,还是先留着,叫他们都听柳大娘子的。” “她说什么,就做什么。” 翟紫兰嗯了声。 “小侯爷,杜安那边?” 李丽娘被接了回去,她也不便在那儿守着,好在账本之类的都已经偷了回来。 现在,只要上折子,杜安和炆王勾结罪名就逃不脱。 谢栾睁开凤眸,眉稍稍一挑。 “再等等,还不到时候。” 梨榕院 小梨气的唇都快咬破了,跺得脚直疼。 等看见姑娘回来,眼泪刷的往下流。 “大娘子,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柳云芝款款向前,小梨已扑了过来,仔细看,她的右脸肿的又高又红。 她皱起眉头,摸着那高高的脸。 “谁打你了?” 小梨哽咽,她委屈的说道:“是高嬷嬷。今日小厨房的燕窝吃完了,我就想去厨房要一碗。厨娘说有碗是多的,叫我取走就是。我信了,便想端回来。路上就遇到高嬷嬷,她不由分说,说我不守规矩,监守自盗,打了我十个巴掌。” 看来高嬷嬷是冲着她来的,她收回手,狠狠捏着指尖。 本想慢些对付高敏,没想到她那么急。 “别在这哭,走,去沉香院哭给该看的人看。” 第56章 阴谋再生 柳海近来头疼,一到书房,新纳的安夫人便上来研墨。 她身子娇柔,眉眼温婉。 说话如黄鹂,添得几分乐趣。 但还没一会儿,外头就有人进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主君。” 他脸一沉,怒目看去,猛地将手中的笔一放,墨水四溅。 来的是沉香院的护卫,瘦杆似的,似乎叫青竹。他走的太急,被门槛绊倒,滑跪到了柳海的跟前。 撞得太疼,青竹一时说不出话。 他咿呀许久,柳海是一句都听不清。 自从及笄宴后,柳家是诸事不顺。 后宅不宁,前院难安。 他眼眸如火,大掌拍的桌子如雷震,青竹脸色苍白,抬头时颤抖的身子,“打人了,大娘子要打死夫人!” 话一出,柳海浑身被定住。 他不敢相信,“你说什么,柳云芝打了敏娘?” 殴打嫡母,她怎么敢! “走,立刻去沉香院。” 安儿与青竹对视一眼,满目惊疑,夫人被才来府里不过几天的大娘子打了? 太匪夷所思了。 紧跟上柳海,她倒要看看柳云芝多大胆子。 才至沉香院,柳海就见到这样一幕:敏娘坐于中堂,目带怒气。柳云芝站在一旁,手中捧着瓜果,似在服侍。 青竹说的大逆不道,在何处? 一路走来的愤怒,全部成了疑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大步跨进,见哭哭啼啼的小丫鬟正掌箍高嬷嬷。 高敏见有人来给她主持公道,泪如雨下。 她余光扫了一眼平静的柳云芝,柔弱的脸上迸射出恶意。 想起半刻前,柳云芝带着婢女来讨公道。她敷衍几句赶人走,谁知那贱人居然敢拿别庄的事威胁她。 她早已铺好后路,解决了知道那件事的所有人,自然不怕这小小的威胁。 两人彻底撕破脸皮,高敏哪还能不知道这贱人回来就是报仇。 如今,柳云芝左右逢源。 一个三公主不够,又结交了个定远侯。 原本落败的兴安伯府,靠着个酒楼,还巴结上了珣王。 她原本的计策,是一个都没用上。 捏紧了拳头,她咬着牙,从柳云芝的只言片语中,她还不知道宋桑枝是她毒死的,也不知兴安伯府里的那个老家伙是她下的毒。 她回来,只是要柳家长女这位置。 心中冷哼,她真以为这位置这么好坐? 片刻,她理了理心绪,上前问道:“主君,您怎么来了?” -- 第109页 “我再不来,你们就要闹翻天了!”柳海瞪了一眼,小梨的手便不敢再动。“高嬷嬷是你的亲随,她做了什么,叫你们这样对她?” 柳海滥情,但对下人不算差。 高嬷嬷毕竟是柳府老人,当众被一个小丫头打,是被落面子。 高敏哪能不知,可如今的情势,她怎么帮。 现在就是要顺着柳云芝,麻痹她,叫她对自己生不出别的心思。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将高嬷嬷冤枉小梨的事说出。 听到不过是为了一碗燕窝,柳海对柳云芝越发看不上眼。 外头果然比不过家养的,何至于对一碗燕窝如此小气。 家中难道连这都吃不起了。 要不是还想借着她和三公主搞好关系,届时多让烟儿在玟王面前露露面,此时的她早该被锁在院里,不得出去。 “小惩大戒。” 他皱起眉头,尤其是看见高嬷嬷嘴角的血,心中无名火冒出。 凌厉的扫了一眼柳云芝,恬静如芙蓉,笑颜温柔,似乎教唆丫鬟打人的不是她。 “云芝,这件事你的婢女也有错。梨榕院的燕窝本就是一月一发,她要拿走的是别院的份例。高嬷嬷做事冲动是不对,但若真论起来,你院子里的便是对的。” 这番话说罢,又看向高敏。 “你是嫡母,是这个柳家的大娘子。竟连是非对错都不分,尽由着一个孩子胡闹。从今日起,高嬷嬷和小梨都罚半月月俸,再禁足半月,不准出来。” 他言:“云芝,你御下不严,纵容行事,说明该学的规矩都没学好。确实是我的疏忽,等他日你嫁入顾家,庞大的家业,可不是就管一个院子那么简单。” 她御下不严? 柳云芝看了眼高敏,柳海竟然想把错都推给自己。 她向前两步,不卑不亢,“父亲,你说的有理。女儿是冲动了些,不该在婢女被打就来找嫡母要个说法,而是忍气吞声,听之任之。” 柳海:…… 这些话是认错? 不,明明是逼他。以退为进,斥责他找个当父亲,当主君的眼不明耳不灵。 “大娘子,你没错,只是冲动了些。”安儿柔柔一呼,引来了柳云芝的目光。清冷,犹如春日的月霜,冷的她打了个寒战。 高敏瞧了眼自己,她无法退缩,轻移莲步,继续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泄私恨的做法不足以管家。这件事,高嬷嬷确有错,但您做的也不对。” 一句话,成了柳云芝来找事。 柳云芝并未生气,她抱着胸,平静地看着安夫人。 她一身粉衣,头戴桃花簪,面容娇俏,说话时温柔如春风,格外舒畅。 高敏此时来当和事佬,声泪俱下,是她没有教养好柳云芝,愧对死去的宋氏。 柳云芝脸色越发不好,她在那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就在忍不住时,高敏总算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她想请个教养嬷嬷。 毕竟是要嫁给顾家,总不能真送去个野丫头。 他沉声:“嗯,是个好主意。” 柳云芝冷笑,可不就是个好主意。 嫁给顾寒后,新婚之夜,掀起盖头的那刻,顾寒将她绑了直接送去柳府。那一夜,是她一生中最为屈辱的一夜。 柳海和高敏不承认是替嫁,含糊不清,将罪责推到了她的头上。 一时之间,她成了衡都的毒妇,拆散了顾寒和柳烟儿这一对佳偶。 顾府见事已成定局,不想再被耻笑。于是也请了教养嬷嬷,她还记得,姓赵。 赵嬷嬷最得意的门生就是柳烟儿,顾家请她来时,她已经听了不少流言,自然对她不喜。 再加上当时她刚从乡下回来,妄自菲薄,小心翼翼。柳烟儿背后唆使,让她做出了讨嫌的事。 没过多久,顾家新妇丑事便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 此时想想,她不知道是怎么挨过来的。 当时一门心思想叫顾寒看见自己,简直蠢得如猪。 高敏扬眉,赵嬷嬷是衡都最为严苛的,而且教的都是闺秀,最是瞧不起这些个乡下来的。 有她在,定有柳云芝的苦头吃。 她满口应下,柳云芝也没有异议,柳海这才将眉头展开。 也算是识相。 他转身走后没多久,高敏就收起了笑。 “我头有些疼,就不送了。” 柳云芝这时倒装的客客气气,带着小梨一走出门槛,随后就是一盆水。 青衣的一等婢子故意说道:“大娘子可小心着点路,别叫这水不长眼沾到您的衣裳。” 小梨气的转身要去骂,被柳云芝拉了回来。 她们该讨的都讨回来了,这些细枝末节不用在乎。 更何况,狗仗人势。 就算要对付,也不是和这些个小喽啰计较。 回去的路上,见到了府里不常出门的秋夫人和碧夫人,她们一个圆脸如银盘,身姿丰腴,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另一个纤细,桃花眼,高鬓簪花,举止风流。 身后跟着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少女,一人头戴牡丹,一人戴杜鹃。 见到她时,都愣了下,许久是秋夫人先上前行礼。 柳云芝微微点头,并未多言。 柳星儿年岁小,并未养在嫡母身边,性子单纯活泼。 -- 第110页 “碧小娘,这就是大姐姐吗?” 接柳云芝回来那日,主君吩咐不准她们在外乱走动,说是柳云芝的命格不好,会克着她们。而且二姐姐见了,还吓了半日不肯出门,听说是貌如夜叉。 今日一见,额头虽有些红斑,但真的不至于难看。 碧夫人上前,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嗯。星儿,你和月儿带着小妹去那边玩儿,别跑远了。” 柳星儿点点头,和姐姐妹妹一块儿到一边去。 秋夫人拉着她坐下,柳海纳了三个妾。 她和碧云,还有个梦奴。 梦奴是外头不入流的,身子娇弱,常不出屋。 她们两个是老夫人身边出来的,柳海并不怎么喜欢,一年里来的次数是屈指可数。 “你说,小宋氏这次会不会栽在柳云芝手里?” 碧云摇摇头,大抵是不会的。 和顾家的婚约很快就要到了,九月还得置一次及笄礼。 主君如此看重两家之好,怎么可能会让小宋氏捣乱。 “真是奇怪。”秋夫人托着腮,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嫩如藕段的手。她眼眸如波,“小宋氏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之前是她将柳云芝送走,怎么又愿意将人带回来?要晓得,她精明的很,顾寒这样的夫郎,她恨不得留着给柳烟儿,怎么会给别人?” 除非…… 还有柳烟儿看中的夫婿比其更厉害。 想到这,秋夫人咬着牙,“如果真是这样,就便宜柳云芝了。” 她的大女儿年初已嫁出去,小的也才牙牙学语。 碧云妹妹的一双女儿明年才及笄,定然是这样,小宋氏才会把柳云芝找回来,完成秦晋之好。 “妹妹,你说要是柳云芝死了,主君会如何?” “秋姐姐,你说什么?”碧云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左右看,除了随身的奴婢,没别人,这才把心放下。 她们说是妾,实际就是奴才。 要是弑主被查到,是会祸及子女的。 她捂着胸口,“秋姐姐,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出。” 秋夫人挑高眉,望着不远处正在玩的星月姐妹和自己的女儿。 柳云芝终究是乡下回来的,就算嫁过去,也得不到顾寒的喜欢。但星儿和月儿不同,她们花容月貌,真嫁过去,定能俘获顾寒的心。 秋夫人拉着碧云的手,恳切的盯着:“妹妹,我是认真。我们年老色衰,柳府定还会有新人进。小宋氏精明,只愿给自己的儿女铺路。我们的孩子,她根本不会在意,你可还记得我的怡儿。” 柳怡儿,年初被嫁给了年过三十的礼部尚书。 她的孩子才十五,即便是庶,也该是配个榜眼,进士。小宋氏居然找了个老东西,主君听那贱人的话,还真许配了。 这事,她过不去。 如果让星儿或月儿嫁进顾家,拿捏住顾寒,之后她们女儿的婚事就能拜托自家人。 碧云顿了顿,许久未开口。 秋夫人热切的拉着她的手,“咱们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孩子。” 第57章 飞鸽传书 经此一事,柳云芝在柳府又多个横行霸道的名声。 小梨气的直咬牙,不住的念叨要去缝了这些下人的嘴。 柳云芝倒是不在意,抿了口茶,苦后回甘。 她做事冲动,以前想着进柳府,做小伏低,让高敏放松警惕。但一见到他们那张害阿娘却洋洋得意的脸,她忍不住。 既然忍不了,就无须再忍。 顾柳两家婚期就在六月后,他们定会在这期间做点什么。 明日是杜府花宴,高敏不计前嫌,好言相与,定要她去。 那其中必然有猫腻。 后宅女子无非三种手段,毁人名声,借刀杀人,暗下毒手。 高敏留着她还有用,自然是不会让她的命出事。 至于名声,也得留着给顾寒去毁。 想明白其中关节,柳云芝哼笑,高敏啊高敏,可惜如今你面对的不是以前的我了。 日头忽阴,似要下雨。 小梨收了满肚子的牢骚,看大姑娘平静不语,心中为她抱不平。 主君和夫人不待见,柳府上下又乱嚼舌根。 名声传出去,顾家就会不满。 先前大姑娘已在乡下受尽苦头,回来后主君不闻不问,夫人表面和善,实则就没有把姑娘当成柳家长女。 那些话就是从沉香院传出去的,要没有夫人的首肯,那些下人怎么敢背后议论。 她心疼大姑娘,但后者却根本不在意。 女子名声多重要,夫家若是听见她凶悍,多事的传闻,怕是会被人不喜。 “姑娘,要不奴婢去找三公主帮忙。” 雨淅淅沥沥,如斜飞珠丝,打在墙角的芭蕉上,犹如玉珠落下;几个眨眼,雨开始变大,串串珠帘给院子添了几分朦胧;乌黑的天,咔擦闪过白色的银龙,瓢泼大雨而下,冲刷着青石板上的泥土。 窗未关,雨顺着飘了进来。 靠边的书案被打湿了,上头铺平的宣纸很快皱成一团。 上头是柳云芝练的字,如今瞧不出什么模样了。 小梨抱怨着怎么会突然下雨,手忙脚乱去关窗。 柳云芝摆了摆手,风吹在脸上,不冷。 小梨担忧的是什么,她知道。 -- 第111页 如今的男子喜欢柔顺乖巧,贤惠能干;既是外人眼中的好女,还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她已不算好看的,又从乡下回来,没才没貌,顾寒对她的喜欢已经不多。 若是靠着温柔贤惠的名声,嫁过去至少不会被厌弃。 好像是有道理。 但她不需要。 怎么,男子能挑女子,她们女子就没资格去挑了吗? 顾寒的品性作风,她还不一定瞧得上,自己就得为了渺茫的喜欢让三公主替她做事? 在她心里,顾寒还没那么重要。 风雨声,如沙场肃肃。 她竟有些疲惫,在定远侯府时,她的天地在衡都及其之外。 进了柳府,换为女装。 她就被困在三尺之中,和高敏斗,和柳烟儿斗…… 真想尽快查清娘亲的死因,亲口让高敏柳海说出真相。 她起身,小梨急忙问了一句,“大姑娘,你去哪?” 踏出房门的刹那,屋檐外的雨逐渐变小。 柳云芝回头,平淡说道:“去见个人,你不用跟着。” 姑娘不是刚回府吗? 她在府里认识谁? 小梨没有再问,按捺下心中的疑问。 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该问的就不能多嘴,只有这样做,才能活得更久。 云溪院 两个绿衣的丫鬟正陪着主子坐在檐下谈天,院子素净,左右两边开垦出菜畦,上头铺着茅草。 有些已有嫩绿的芽,再过不久就能吃上新鲜的菜。 还有四五株茄,紫色的茎秆攀着笔直的竹子。七八株蜀葵,高杆子,绿叶子。 院子里的主人不爱花,就爱种菜。 即便柳海不常来这,靠着这些菜,也能自给自足。 梦奴着一身麻衣,挂着笑意。 她身子可一点不柔弱,皮肤晒的黝黑,眼又大又灵活,说话时爽朗的笑声能传到别处院里。 “主子,再过不久就能种豆了。我已和李妈子说好了,到时给我们一个小石磨子,咱们以后就能自己做豆腐了。” “春花,我瞧你是馋主子的豆腐煲了吧。” 春花脸一红,嘟囔两句,你不也是。 梦奴噗呲一笑,“这有什么,你要真想吃,今日就做。” 春花瞪大眼,似是不能判断是真是假。 边上一个不同意。 “主子,你是不知道,厨房那些人捧高踩低。主君不入咱们院子快一年了,别说一块豆腐,就是他们不要的,我们去要都不一定给。” 这话是真。 梦奴歇了心思,抱歉地对她们说道:“都怪我,不爱争宠。苦了你们跟着我,尽是受累。” 春花和紫檀握着主子的手,摇摇头。 她们不觉得苦,只要能跟着主子,做什么都可以。 更何况,在这种种菜,平日里缝些帕子出去卖,过的已是舒坦。 “豆腐咱现在吃不上,但小厨房还有两只鸽子,今晚做个烧乳鸽?”梦奴张罗着,“春花,你去外头找李妈子买些糖来。” 春花咽下口水,点点头,拿起篮子预备出门。 柳云芝到时,天初晴。 雨后清香,让她忐忑的心静了下来。 云溪院在柳府最偏的位置,靠西,外头有假山,树木掩映,要不是自己还有记忆,也要忘记路,找不到进去的门。 牌匾老旧,上头的题字少撇少横。 门落漆,上头结了蜘蛛网,挂了不少的水珠。 她有些忐忑,上前握住铜环,拿不准要不要敲。 犹豫间,里头的门却开了。 春花挎着篮子,很是奇怪外头怎么站了个人。 她好奇的张望,最后落在柳云芝的身上,很是奇怪的皱起眉头,“你是谁,来找谁?” 云溪院的不常出门,自然是柳府上下的脸认的不全。 还以为是哪家院里的丫鬟,看穿着又不似。 被问了个猝不及防,柳云芝的嘴张了半天,却发不出声。 一个堵着,一个拦着。 梦奴看了半天,很是奇怪,“紫檀,你去看看,是谁来了。” 她手上是火折子,正准备烧火煮水烫鸽子毛。 瞧春花出不是,进不是,就知道是外头来人。 柳海怕是早忘记了她,秋水碧云两个更不会想到她。 高敏更不会了。 她这种假清高的,不敢在众人面前做落井下石的事。 会是谁? 真要说起来,唯有一种可能。 但她有些不信,那娃娃被赶走时,自己和她连句话都没说过,怎么可能来她这里。 她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紫檀快步走去,一偏头就见着个熟悉的脸。 “云娘子?” 春花回头,“紫檀姐姐,你可算来了。这人不知是谁,问了也不回话,一直堵在门口。” 柳云芝抿笑,对着紫檀点点头。 若说上一世最对不起谁,恐怕只有梦姨主仆三人了。 前世,她错信谗言,将本就属于自己的婚事当成了柳烟儿,感激又愧疚。梦姨同她说不要嫁给顾寒时,她不仅没听,反倒是将这件事告诉了高敏。 没过几月,便听说梦姨急病去世。 真是好笑,梦姨向来身体康健,怎么会发病。 -- 第112页 等她明白的时,什么都晚了。 先前一直没来看梦姨,是近乡情怯。 她站在门前,觉得手脚发软。 紫檀又问了一声,“可是云娘子?” 柳云芝呼出一口气,定定的点了头。 她骤然狂喜,眉作八字,泪含着。 春花茫然,“这怎么回事?” 她来府不过两年,自然是认不得眼前的人。 歪着头辨认了许久,才从记忆里寻到一些蛛丝马迹,瞧着这张脸,像是刚回来的柳大娘子。 梦奴探出头,引火用的松木劈里啪啦地烧着,火星子冒出了许多,见紫檀在那儿哭完了笑,笑完了还跳,很是不解。 见着谁了这是? 她快速的将松木塞入灶下,火势一下子大了。 拍拍手,起身要去瞧个究竟。 还没离开小厨房,紫檀拉着个人进来了,“主子,主子,你看是谁来了。” “难不成是西门的李妈子,还是送货的小王……” 梦奴取笑的声才落下,瞧见的刹那,手上的火折子一松。 她瞪大双眼,怕瞧错了,揉了揉继续去看。 丁香色的袄子绣着零零散散的花,皓白的彩蝶百迭裙,走一步都宛若在春里。乌发挽了髻,几根简单的珍珠银簪点缀。 和她娘一般,爱素净。 紫檀唤了一声主子,梦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下眼泪来。 两人僵持在院中,很久,柳云芝一声“梦姨”。 梦奴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一把将柳云芝拉在怀里,哭出了声。 春花看的一脸呆,凑近紫檀,问到底是怎么了。 来的人是谁,怎么主子哭的这样伤心。 紫檀跟着梦奴多年,自然是知道当年的事。 在小宋氏之前有位极好的夫人,也是主子的救命恩人。 当年主子还是那些楼里的女郎,要被糟蹋的时,是柳云芝的生母将她赎了回来做柳海的如夫人。后来,宋氏亡故,小宋氏成了继夫人,掌了权。她本就嫉妒主子和宋氏之间的情谊,三句两句便激怒主子,做了错事,于是被关在小院,不复得宠。 原来是这样。 那来的便是乡下才回来的柳大娘子。 紫檀点点头,催促春花快去西门,去外头买些菜来。 哭罢,梦奴歇了口气,拉着柳云芝上下一顿瞧。 “我私下去瞧过你两回。”她要避开柳海和高敏,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去梨榕院,暮色时分曾去过几次,“对了,有件事你得听我说。” 顾寒不能嫁。 顾家就是个火坑,云芝才回来不清楚,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骗。 “我……”柳云芝张嘴还未说完就被打断,梦奴将人拉到小厨房,坐在长凳上,苦口婆心的劝。 顾寒喜欢的柳烟儿,是柳海一直诓骗,不让退婚,后来还许诺了必定会让柳烟儿嫁过去。 柳海是什么人,她还能不清楚。 “总之,顾寒不能嫁。反正顾家也不想娶你,干脆找个时间,让你外祖将婚约退了。柳海你是指望不上的,他这人只认利害,不认亲。” “你别傻乎乎的,上凑着给人做嫁妆。” 说了许多,梦奴总算停下来。 那些话很是刺耳,上一世自己当作讽刺,觉得梦姨是觉得她不配嫁过去。 经由一世,她才明白,梦姨的苦口婆心。 柳云芝:“梦姨,你放心,我不会嫁给顾寒的。” 和高敏他们不过是虚以委蛇,而且,很快顾寒和柳烟儿就会得偿所愿了。 她含着笑,了然于胸的模样叫梦奴松了口气。 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梦奴眼都肿了,起身准备饭时,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云芝生的这般懂事乖巧,姐姐也该是瞑目了。 她撸起袖子,长吁一口气。 “今儿你来,我给你做几道拿手好菜。紫檀,快将关着的两只鸽子拎出来,今儿一只红烧,一只酱烧。” 紫檀哎了一声,忙去提。 柳云芝紧跟着,在鸡笼里看见被喂的十分肥美的鸽子。 紫檀伸手轻而易举的将它们抓住,笑着让柳云芝去歇歇,这里她来就行。 鸽子扑腾,露出脚上的竹筒。 这是信鸽? “等等,这鸽子哪里来的?” 紫檀:“两只前后飞到我们这来吃食,怕飞走了,就一直关着,从没抓出来过。” “那它们脚上的信呢?” “信?”紫檀并没有在意鸽子脚上的东西,翻手一看,还真的有个小竹筒。柳云芝上去取下,撬开竹筒,倒出卷好的纸。 放的时间久了,纸张有点泛黄。 她打开时,紫檀凑了过来,跟着一起念。 “贵妃已知晓你携物潜逃,速离柳府。” 第58章 信鸽回笼[修] “云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贵妃? 宫里就一个云贵妃,她是要传书给谁,为什么又要逃离柳府。 柳云芝定下心,马上找来另一只鸽子。 上面也有竹筒,她急忙取下,纸张崭新,上头的字简洁明了:“逃!” 紫檀吓得将鸽子一丢,两只肥鸽子立即扑腾翅膀飞了起来。 眼见到嘴的鸽子要没了,梦奴着急的喊了一声。 “紫檀,你做什么呢?” -- 第113页 鸽子都跑了。 她手拿着铲子追出来,还没走两步就看到两人惊诧的脸。 “怎么了,你们手里拿的什么?” 柳云芝将纸条揉成团,放入袖中,她看了眼紫檀,后者颔首,迎上对梦奴请罪,“主子,对不住。是奴婢刚刚被鸽爪挠了一下,吓到了便松了手。” 梦奴抬头去看,鸽子飞远了。 她啧了一声,好一阵可惜。 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养的这么肥,居然跑了。 不过也不好怪紫檀,梦奴拉过她的手,仔细查看。有些划痕,好在没有流血。 “算了,不过就是少了两道菜。我之前还藏着条熏肉,春花去买排骨,到时做个腌笃鲜。” 她们院前就有一片竹林,入冬就挖了笋一直放着,这会儿能吃上了。 既然是换菜式,那原先准备的调料也得换一换。 正是晚春,吃的就得一个鲜。 她转身继续琢磨去了,留下两人在原地。 紫檀不明白,为何不让主子知道。 “云娘子?” 柳云芝:“这件事太大,先不要声张。” 柳府有云贵妃的人,这是她想不到的。 倒是是谁,牵扯到了什么风波里,才会接二连三送来消息让她逃。 她皱起眉头,忽然想起沉香院来。 记得前些日子,高敏曾丢了件东西,似乎很是珍贵。 但她并没有大肆去寻,难不成,会和她有关。 她紧紧攥着袖角,看向梦姨。 厨房里,梦奴哼着歌,是江南的小调。 以前听娘亲哼过,她转身,紫檀依旧满脸苍白。 早些年跟着家里读过书,认识字。 上头明晃晃的“贵妃”指的就是高位的上的人。 紫檀的唇不断的颤抖,几欲哭出来。 “云娘子,现在鸽子飞回去,要是知道我们看了信,会不会……” 会不会找上门。 柳云芝冷静,“紫檀姑姑,不用担心。” 定然是有人合伙背叛了云贵妃,一人逃进了柳府,另一人则在暗中帮她。 此时信鸽回去,那人若还活着,定然是觉得同伙得知了消息。 但要是云贵妃查到,也不会祸及她们头上。 安抚好紫檀,柳云芝便去帮梦奴。 城西郊外 柴木院子里,身着棕褐色短打的樵夫正从山下下来,他劈柴,码柴。 门口的黄狗忽然吠叫起来。 他警惕的抬起头,却在空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是两只鸽子。 他脸色一惊,马上去打开鸽笼。 两只鸽子飞进后,被男人一把抓住,脚上的竹筒空了。 “敏娘收到了消息?”他自言自语。 半年前的鸽子,今日才回来。 要说敏娘现在才看见,他不信。 既然不是高敏,那就是别人看到了。 他猛地瞪大眼,将鸽子丢走,旋即回屋。 鸽子懵懂不知,低头继续吃五谷。 夜深,云雀坊却依旧热闹。 白日死了人,坊市虽没有宵禁,但多增了几队巡逻。 谢栾让贺粲去柳云芝说的城外查,等了几个时辰,都不见人影回来。 翟紫兰有些着急,“怎么办,小侯爷,不如让我瞧瞧吧。” 半人被带去了义庄,珣王准谢栾的人插手,孟老先生正带着人在那儿验尸。毒有千种,迷惑心智,使人为傀儡的不在少数。 当街发狂,浑噩不知,最终自杀的他随便列举,就有几十种这样的毒。 一味药对不准,解药反倒成毒。 衡都将来必是风雨,他必然要先做准备。 谢栾摇头,他起身回屋。 这次,他要自己去查。 翟紫兰担心,想要随着一起去。 房门前,谢栾将她拦下。 如水的月光洒在院子里,霜雪同白。 夜风冷峻,似伸出一双手钻到了他们的怀里。 翟紫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不懂为何小侯爷不准她去。 就像,她一点也不明白,侯府为什么还养着楚雪。 谢栾:“你去柳府,保护阿宋。” 翟紫兰啊了一声,指着自己,重复了一遍。 她是侯府的人,跟着谢栾在大家跟前露过面,叫她去侯府,岂不是给柳云芝惹来麻烦。 哪知小侯爷轻轻松松说出“你不是有易容术”的话,差点让翟紫兰吐血。 敢情在小侯爷的心里,易容术是个简单活啊。 熬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李丽娘的院子,她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门砰的关上。 就像是两人之间隔了一堵墙。 谢栾转身回去,她切了一声,随后去准备猪蹄和魔芋。 还得尽快准备好户籍,安排自己的假身份。 在走出院子时,她还是松了口气。 月光冷冷,像披了一层纱。 小侯爷出马,贺粲定会没事。 人走没多久,就有个黑影冒了出来,小脸娇俏,咬着手帕,眼神恐怖。 自从春猎回来后,她不管怎么求,谢栾就是不肯见她。 不仅如此,就连她要出去侯府,也被拒绝。 她银牙咬碎,好一个谢栾。 他是想把自己困在侯府里,还是自大到觉得她不会坏他好事。 -- 第114页 楚雪冷哼,眼盯着紧闭的院门。 正要转身离开时,谢栾身穿夜行衣从屋顶后离开。 这一幕,正巧被她看见。 几近午夜,坊市要关,他要去哪里? 楚雪欲跟上,却被紧随而来的丫鬟看见。 “楚娘子,你怎么在这。” “冬梅呢?楚娘子,你不是说要和她一起去小厨房取宵夜。” 楚雪睨了一眼来的丫鬟,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余光看见谢栾的身影消失,将疑问压下。 她道:“我脚崴了,让冬梅先去拿了。” 丫鬟担忧的上前搀扶住楚雪,月光下,美人蹙眉,一瘸一拐,实在可怜。 “要不要奴婢去找府医?” 楚雪摇摇头,不过是小伤,回去休息下就好了。 苍穹如墨,唯有一轮银月。 乌云漂浮,月儿藏入其中,只剩下丫鬟手中的灯笼照亮前路。 幽静的夜,蛙叫几声。 鲤鱼浮出水面,啵的一声,似乎有什么破了。 楚雪在这一刻,终于想明白了。 谢栾对她无意。 如此对她,不过是觉得她在衡都无亲无故,翻不出波浪。她的唇角挽着笑,手心的疼让她记住这一刻,不争不抢只会被人轻视。 “青衣。” 她低头,身侧的婢女露出疑问。 “楚娘子,你唤奴婢作什么?” 在这府里,楚雪是客。 但哪有什么无亲无故的客可以住侯府两年之久,还能让小侯爷说出尽心照料着。她入府是不久,但看着楚娘子的模样,就知道没有男人会舍得叫她伤心。 她私心觉得,楚娘子就是小侯爷的心上人。 现在侯爷不愿搭理,是自卑。 因为觉得自己残破身子配不上楚娘子。 青衣大胆猜测,侯爷是喜欢楚娘子的。 为了日后的富贵,她想着要讨好侯府未来的女主人。 “青衣,你替我送封信。”楚雪眼神坚定,背脊挺直,她要让爹他们都来衡都逼婚! 晨曦微亮,柳云芝就被小梨拉了起来。 距离花宴还有两个时辰,这时起来是要梳洗打扮。 贴身的兜子用的是云城棉,芽子绿,几朵野花。外头挑了件迎春黄的上衫,上头绣着可趣的云雀,站在枝头惟妙惟肖。披着秋香绿的褙子,裙用的青州纱,朦朦胧胧,跨出一步,百蝶翩翩起舞。 原先柳云芝爱用高髻,梳的一丝不溜,露出红斑。 她眉眼是生的不错,但红斑面积不小,引人注目,她还不喜欢用铅粉。 明明可以更好看,柳云芝却怎么都不愿去打扮。 小梨给挽了个双髻,两侧各簪了两朵海棠花。一半的乌发散着,柔顺的垂在胸前。额前的头发有些卷曲,小梨手巧,拧了两下别在脑后,蓬松头顶上多了两支螺钿银簪。 柳云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愣了下,她的眼微微上挑,黛眉细,弯,犹如柳叶。红斑被铅粉盖住许多,两侧扑了腮红,仔细瞧,两双眼忽闪忽闪好似黑宝石。 “姑娘,你多笑笑。” 小梨看的有些呆,柳云芝可真好看,即便有红斑,也减不了她的美貌。 反倒因为红斑,更能对她怜惜。 可惜,大娘子不爱笑。 这般的容貌,多笑笑,定能让不少人倾倒。 柳云芝:…… 她试着抿唇,却觉得两腮僵硬。 实在想不到好笑的,她拍了拍小梨的手,“将我的帏帽拿来。” 小梨不解,姑娘这般多好看,戴那劳什子作什么。 她嘴上问着,手已动了起来。 帏帽呈荷叶模样,一圈珠帘,青纱蔓蔓。 柳云芝将它戴在头上,轻声说道:“总要钓足那些人的胃口,要是一出场,便被瞧透了,就没什么期待了。” 小梨不懂,但她点点头。 一切准备完毕,就听见外头沉香院的人来请她上马车。 “夫人今日怎么如此殷勤?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这才什么时辰,就要去杜府了。 小梨有些担心,柳云芝勾起唇角,玩着手里的玉镯,不在意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想玩,我就陪着一起。” 第59章 花宴伊始[修] 孙妙灵坐在屋中,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勾起了个笑。 绿檀抱着花上前走两步,“娘子,李氏在外头候着,说是要与你请安。” 她不屑的瞥了眼门外,语气轻佻。 李丽娘是个贪心不足的人,纳进来时,她们娘子就说过不必日日请安,过来点个卯就是。非得自己候在门口半个时辰,也不叫人声张,偷摸站着。 这事传到杜少卿的耳朵里,隔三岔五来寻娘子麻烦。 她替娘子抱不平,说了几回嘴,反倒叫主君给骂了。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杜安就是个色令智昏的。 “由她去,我今日忙的很,没空和她周旋。”孙妙灵折了朵杏花,觉得不太稳重,取下后丢在一边。绿檀帮忙,择了支累金丝牡丹簪,素是素了点,但胜在独一无二。 她满意的点头,“哥儿好些了,今早起来叫声都有力了。” 孩子昨夜染了病,请了府医看过,退了烧,正安稳睡着。 孙妙灵松了口气。 -- 第115页 “叫下头人仔细点,天热减衣,冷了添上,别又裹得一身汗,风寒加重。” 绿檀嗯了一身,帮娘子换了身松石绿绫罗裙。 出门时果然瞧见李丽娘。 树后,她怯懦懦的站着,目带忧色,想上前又不敢,做足了样子。 绿檀啧了一声,“娘子,你看她。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倒像是我们欺负了她。我这就是把人赶走,免得脏了娘子的眼。” 她撸起袖子,粗鲁的瞪着李丽娘。 将人吓得退了好几步,孙妙灵才把人拉回来。 “随她去。” 杜府的一切,她并不记挂。 迟早,这都要成为废墟。李丽娘不知其中凶恶,像海鸟一般猛扎了头进来,她以为敌人是孙妙灵,卯足了劲想踹她下来。 实则不然,再过不久,这个家就得散了。 她不喜杜安,自然对李丽娘怎么构陷她感到无所谓。 到了前厅,她第一个便瞧见了熟人。 三公主清月。 两人相熟,还是因为阿宋。 她上前去招待,清月正百无聊赖的托着腮,“怎么了清月公主,可是觉得花宴无聊?” 见是孙妙灵来,她也实话是说。 “确实,本公主实在想不明白,昨个儿桃花宴,前个儿百花宴,到你这,又来个个杏花宴。整日花花花的,闻着味就觉得熏人。”她还不如宅在府里,研究研究口脂。 边上顾小娘子颇为尴尬,只能端正着身子。 前个儿百花宴就是她请的。 孙妙灵噗呲一笑,“公主若是觉得烦闷,便先去花园,此时杏花儿好看。我还种了不少夹竹桃,粉白都有。对了,还有丝竹之音,也都候着。” “现在人少,公主也清净点。到时人多,就是想这般无聊也不成了。” 清月公主:“也是。对了,孙姊姊,你可曾给柳家妹妹发请帖。” “自然有。”她也是听清月公主说的才知道,原来阿宋是女子,她竟是柳海长女。想起柳家家眷和她明里暗里说柳云芝礼数家教不足,她直想发笑。 这些个后宅阴私,想用在阿宋身上。 他们倒是想得美。 高敏携着柳烟儿到了杜府门前,车马被牵去一侧,日头下,柳烟儿绝美的容貌此时却有些不甘心的看着前头正款款踏入门去的柳云芝。 引她进去的是三公主身边服侍的宫婢,名唤阿留。 阿留在三公主面前最是得脸,见着柳云芝,笑意吟吟彰显了三公主对柳云芝的重视。可对着她们母女,连片余光也不愿给。 区别对待,让柳烟儿越发恨这“长姐”。 “娘,你瞧那些人,竟都是些捧高踩低的。” 她惹恼了三公主,连带着不能进风致药局。在衡都贵女圈里,以能被风致药局待作上客为荣,她柳烟儿向来是走在最前头,哪有被人比下去的道理。 可风致药局不卖她东西,那些个贵女就冷嘲热讽。 如今,竟然巴结起柳云芝来。 呸。 她眼中的厌恶浓郁,实质化的冲向柳云芝。 高敏猛地一拉,“烟儿,大庭广众,小心祸从口出。” 如今来往都是人,要是被听去这些话,在清月那儿编排,自己等人少不得又要被针对。 柳烟儿不服气,她咬着唇,清亮的眸子看着阿娘。 她气都快气饱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 嫉妒几乎让她抓狂。 她眼角发红,恶毒的说道:“娘,这次绝对要好好整整柳云芝。她害的你女儿我多惨,你一定要帮我。” 高敏吐气,点头。 “放心吧,娘都安排好了。” 进府后,阿留领着柳云芝径直进了后院。 前厅坐着各位贵夫人,后院杏花落满地,纱幔飘扬。 最上头的帐,兜了满怀的杏花。 粉嫩,皎白。 树木玉翠,溪水泛光,交相辉映,生趣盎然。 她踏入门槛时,阿留就转身退了出去。 这动作太快,叫柳云芝一愣。 她展眉看去,层叠的幔帐下,香几上摆着香炉,袅娜的烟向上爬。几张榻,摆在露天之下,日头不甚毒辣,微风阵阵,露出朦胧的几支花。 花瓶各色,中插数支。 伴杏,伴梨,既有一枝独秀,也有花团锦簇。 美人榻上,清月依在扶手,双手展开,正聚精会神瞧着书。 两侧无人伺候,她双腿晃悠,累了,转了个身,余光扫到柳云芝的人影,猛地就跳了起来。 “阿宋……不对,是柳妹妹。” 她将书随手一丢,从榻上急忙穿鞋过来。 奔到柳云芝身侧,抬眸,兴奋的挽着柳云芝。但没一会儿,就挑着柳云芝的幕篱,“你怎么又戴这破玩意儿,不是罗帕就是帏帽幕篱。要是好看些也就算了,偏生是随意做的,丑不拉几。” 柳云芝笑笑,并未说话。 见说不听,清月公主拉住柳云芝,坐在榻上,将桌上才从冰窖里拿出的瓜果献宝一般递过来,“我专从宫里拿的,你爱吃荔枝还有葡萄,这冻在里头许久,今早放温,口感倒也不差。” “嗯,多谢公主。” 柳云芝剥开荔枝,塞入口中,吐出核。 香味依旧浓郁,不过此时不是品尝这些的时候,她坐正,目视清月,压低声音,“公主,小石昨日可有去找过你?” -- 第116页 清月公主一头雾水,“风致药局不是关门了,小石大概四处游玩,怎么会来找我。” 一听,柳云芝便道是糟了。 先前,让小石去查高敏,约定不管有没有查清楚,都要每日在柳府门前做记号。昨夜没见到记号,小石又不是蠢的,遇到难解决的事,找不到她也会去找李婉。 但李婉说,没有小石的消息。 怕是遇到难事了。 她皱起眉,高敏极有可能和宫中贵妃扯上关系,还有个外头的眼线。 柳云芝满心的担心,面对清月公主的询问,只能摇摇头假装没事。 这件事,李婉最好不知。 她敛下焦急的神色,眉逐渐松开,“是许久没见,有些担心。” “我道是什么,小石聪慧,圆滑,不会出事的。”清月公主安抚道,见柳云芝脸色好些,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我听顾明燕说,顾寒转性了?” 想起上次在河畔一见,春猎时的顾寒对柳云芝的冷漠和斥责无故成了温柔和疼爱。 她回去想了很久还是想不通,就去找顾明燕问问清楚。 顾家说,顾寒愿意委屈些娶柳云芝,想八抬大轿将人抬进门,好生照顾。这话,清月不信。 她疑惑地看向柳云芝,照理说她也不该信的。 柳云芝:“嗯。” 顾寒和柳烟儿打的主意,她都清楚。 不过是顺水推舟,装傻充愣。 清月公主脑子活泛,自然晓得了柳云芝话里的意思,她含糊说道:“你既清楚就好,云芝,要我说你就不该回去。后宅犹如深林,里头的恶意好似猛兽,能吃的人骨头都不剩。” 她已及笄,不日就要挑驸马。就算能帮柳云芝,也不过些许时日。她怕,柳家人不好相与,到时利用云芝,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知道清月公主是在关心她,莞尔点头。 两人相谈甚欢,外头来了不速之客。 “滚开,难道你们杜府还有本郡主不能去的地方?”婢女竭力阻拦,直接被打了两个巴掌。 清月脸色一黑,定睛去看。 一道火红的倩影扭着腰进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李婉?” 玉河郡主瞪着眼,是她! 是她进宫告状,害得她被罚抄《女诫》。 手都抄酸了,要不是多寻了些丫鬟,怕是这次花宴都不能来。 “叶子兰,你怎么会来这。” 孙姊姊没和她说今日会请这个瘟神来啊,早知有她,今日就不来了。 玉河郡主呵了一声,“本郡主说为何今日出门遇到乌鸦,原是会碰到你,怎么今日不带你那条顾家柳家的狗?” 幔帐之后,身影朦胧。 她眯眼,瞧见气冲冲的清月公主冲了出来。 就要过来打她,来的正好,自己今日请了会点手脚的,到时让她吃够暗亏。 但可惜,一个戴着幕篱的女子出现,拉住了她。 “公主,不要冲动。” 声音清冷,有些耳熟。 玉河郡主盯着她,好一阵想起来,这就是衡都出了名的人。 柳云芝,那丑女人。 李婉还真是不挑,是条狗就要。 她甩袖,嘲讽道:“怎么,不敢?” 清月攥紧拳头,眼冒火光。 “叶子兰,本公主今日非得打的你满地找牙。” 柳云芝暗道不好,使了几分力,将人拉到身后,她挺胸向前,看着明艳的玉河郡主。 “玉河郡主,上次玩闹,闹到殿前,你已受惩罚。今次是在臣子府上,你冒犯金枝玉叶,被众女眷所见,怕就不好收场了。” 是威胁。 玉河板着脸,她就不怕威胁。 柳云芝轻言:“皇后仁慈,更是与贵妃交好,疼爱公主。玉河郡主,你们既是一家人,为何要闹到如此地步。” 清月歪头:皇后何时疼她了? 玉河:竟拿皇后姨母压她! “李婉,你可真是找了条不会叫的好狗啊。”她咬着牙,死死看着柳云芝,一字一句,似乎要把柳云芝连肉带骨头碾碎入肚。 第60章 花宴闹事一 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叫。 玉河郡主是点柳云芝。 清月易怒,尤其是对着眼前宿敌。 这蠢货竟敢骂阿宋,“叶子兰,你再说一遍!” 玉河郡主轻笑,说一遍就说一遍,她怕什么。但李婉让她说,她就偏不说,气死她。 她那边的粗婢有三人,高矮胖瘦不一,但从暴起的太阳穴可以看出,是练过的。她和清月这边只两个人,若是争执起来,怕是对付不了。 玉河郡主跋扈,仗着祖父和皇后的庇护,更是毫无忌惮。 不过是几句辱骂,还不至于暴跳如雷。 柳云芝妙眸含笑,语气轻松,竟是一点不气。 “玉河郡主说的是。” 她伸手将要冲前的清月拦住,后者听了话,震惊的瞪大圆圆的眸子。 阿宋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她向着那叶子兰说什么话。 对面的一听,笑得花枝乱颤。 白皙的手掩着红唇,讥笑的看着李婉,“你瞧瞧,你还没她懂事。” 听衡都人说,从乡下回来的柳家长女貌丑无盐,粗俗无比,是个市井泼妇。此时看来,也不尽然。知道进退,更重要的是胆小如鼠。 -- 第117页 有李婉那家伙做靠山,却怕的不得了。 还不如她那妹妹柳烟儿。 她峨眉上抬,眸子里是嘲讽。 清月受不得气,想要出口大骂。 柳云芝点头,幕篱外的纱笼了全身。 她的声音清脆,好似玉击石心,温和笑道,“公主,不与夏虫语冰不与井蛙语海。有些人她眼见困于三尺,” 声不大不小,正好叫玉河听见。 恰好此时,孙妙灵带着女眷进院。 “你说谁是夏虫,谁是井蛙!”玉河是没读过什么书,但这两句话还是听得懂的。 说她是虫子是□□,柳云芝是什么身份,一个乡下丫头,就是人人都踩的脚下泥。这贱人有什么资格说她,她眼中皆是怒火。 清月公主嗤笑。 这笑声让她更觉得嘲讽,玉河郡主咬着牙,“李婉,你有什么好笑的。” “怎么,难道本公主笑什么,怎么笑,你都得管。虫蛙不当,要做嬷嬷?”她翻了个白眼,很是直截了当。 后面来的女眷站着不动,面面相觑。 孙妙灵轻咳,“公主,郡主,宴席将开。” 玉河郡主很是不爽,但也知后头这群衡都女眷嘴巴很碎,这里的事要是传出去,自己又得抄书。一想起,手腕就酸的难受。 她咬着唇,这次算李婉和柳云芝好运。 入座后,孙妙灵便说一些吉祥话。 婢女端着捧盒,里头是几道春菜。 榻前的长案前,李婉气得甩了甩幔帐,蜂飞花间,本是应趣的场景却叫她心烦。尤其是瞄到了玉河郡主被众星捧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那群围着她的贵女都是一样货色。 她收回眼神,喝下清酒,重重的砸在桌上。 柳云芝取下了幕篱,身子慵懒的靠在榻边,她挑挑眉,伸手摸了摸李婉的长发。小猫似鼓起的腮,登时垮下,圆圆的眸子睁大。 清月伸手挽着她的衣袖,很是不悦的嘟囔,“她是小人得志。” 小时候就是这样。 她们一起在宫中长大,是闺中密友,至少李婉是这样认为的。 但去芙蓉园时,被她发现叶子兰竟背着她和别人说她和母妃的坏话,气的她当场就去揭穿。两人结下了梁子,互相看不顺眼。 好在有幔帐,不然柳云芝都怕两人隔空打起来。 她夹了块白玉柱放入白瓷盘里,外头包着的是焯熟后的白菜,里面是各色的蔬菜。高汤轻轻的浇了一层,咸香适当。 李婉被吸引住,“孙姊姊真厉害,寻常的菜做的这般有滋味。” 柳云芝轻笑,孙姐姐自回来杜府就一直茹素,手艺自然不错。桌上菜式多野菜,还有几道特色小点。 贵家女眷常吃山珍海味,还有复杂繁琐的点心。 第一次吃这些,也觉得新奇。 玉河郡主搁下玉箸,冷哼一声,“杜府的花宴还真是素啊。” 一词多意。 原本还觉得吃的不错的贵女,立即转了口风。 “是啊,杜府竟穷到这地步?” “这些野菜,在乡下是喂猪的。” “……” 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孙妙灵脸沉了下来,绿檀气的咬牙,“这些娘子嘴上怎么如此没有德行,什么叫给猪吃的。” 此时还不宜闹,她如今做东家,要是传出去,定会惹笑话。 她深吸一口气,“众位……” “云宜,你说话倒是好听,竟说大家都是猪。”说话的其中之一是云太师的孙女,她身形娇小,五官普通,但音色好,极好记。 她和叶子兰交情好,是头号跟屁虫。 此时她一开腔,李婉就讥笑回去,她托着头,很是兴奋。 云宜顿时结巴,“我……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玉河郡主翻了个白眼,蠢货,本该叫孙妙灵难堪,现在好了,竟成了骂其余贵女。 “闭嘴。” 她瞪了一眼,云宜委屈的闭上嘴。 孙妙灵偷笑,让绿檀继续上别的菜。清露、酥酪、熟水……还有一些小巧的糕点。玉河郡主的人没有在这上面找岔,但见着清月和柳云芝你笑我笑,心里很不好受。 丝竹之乐起。 云宜在侧上眼药,玉河郡主火气没灭,一下子就着了。 她环顾四周,很快看见了和顾明燕坐在一起的柳烟儿,她在宫里呆了那么久,女子的眼眸能有什么情绪,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更何况,柳烟儿这只雏鸟。 那嫉妒都快溢出来了,她红唇勾起,染着蔻丹的手轻托着下巴。 很快,就要有有意思的事了。 “云宜,你过来。” 她招招手,云宜很快凑过去。 简单耳语几句,云宜眼眸兴味起来,她娇笑一声,点点头。 顺势起身,去了柳烟儿那桌。 柳烟儿正与顾明燕说话,一个盯着清月公主,一个念着近来委屈,顺带说些莫须有的事,怪到柳云芝的身上。 云宜来时,两人用帕子擦了嘴角的冰酥酪。 “烟儿妹妹,明燕妹妹。” “云姐姐。” 第61章 花宴闹事二 云宜这人说好听点是玉河郡主的姊妹,难听些就是她身边一条会叫的狗。 云太师历经三朝,家底深厚。 -- 第118页 陛下最宠爱的云贵妃是云宜的姑母,听说还是内定的玟王妃。 柳烟儿见到她,心里揣测,她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余光扫了一眼意兴阑珊的玉河郡主,想起在风致药局的那一巴掌,她左脸发疼发红,却不得不抬起头。 笑颜如花,国色天香。 顾明燕和云宜两人关系一般,但十分瞧不起玉河郡主。 她眼色冷漠,身子都往里头倾。 云宜也不在意,顾明燕现在装的极好,但私底下谁不知道是个嫉妒的主。她看中的东西,谁都不能碰。 先前是物件,现在是清月公主。 要说她真的会放任柳云芝在李婉身边,别说玉河不信,就是她也不信。 她柔弱一礼,十分不客气地坐在两人之间。 未出阁女子在后院围坐一团,说说趣事儿。 其余的夫人则是在前厅,孙妙灵在这陪着,前头则由杜老夫人招待。是以,柳烟儿并没和高敏一块儿,她往日的精明这时被嫉妒蒙蔽了双眼,一听云宜说起柳云芝的厉害,夸赞她不愧为是长女。 柳烟儿的心就如同火烧,嫉恶爬上了眼眸。 顾明燕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本想拦着柳烟儿,但望见清月公主和柳云芝亲昵的举动,更是发气。 她默不作声,只当作是喝了薄酒,“烟儿,我怕是吃酒醉了。稍眯一会儿,有事你叫我。” 随后就歪在榻上假憩。 贵女谁不是人精,云柳二人斜睨一眼,就知道顾明燕是摆的什么心思。 以前还倒是她蠢,好糊弄。 今儿一瞧,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们将视线移开,嘴角的嘲笑隐下。 清月公主不待见她,柳烟儿是知晓的,也不知道柳云芝在背后说了她多少坏话。既然这边靠不住,倒不如想着投奔别人去。 她瞄了一眼顾明燕,原本是想借着顾寒的关系,借刀杀人。 但谁都不是傻子,顾明燕不愿做柳烟儿手里的刀。 行,她不想,那就自己来。 反正阿娘已经准备好,这次肯定叫柳云芝好瞧。 云宜也抱着如此想法,两人是臭味相投,商讨一番后,云宜回去玉河郡主身侧。附耳说了柳烟儿的谋划,玉河捂着嘴笑了。 看来柳家这对姐妹貌合神离已久呀。 也对,处处不如人的乡下长姐竟然比衡都第一美人还要受李婉的喜欢。 柳烟儿要是心中平衡,那才是真的说不下去。 她弯了下唇,将目光看向幔帐另一边。 柳烟儿随意招了招手,绿衣的婢女从幔帐后走来到她身边,低下头。 耳语了几句,婢女也心领神会。 那处传来欢笑声,她嗤笑,柳云芝,李婉。你们如今就笑吧。 等会儿就叫你们什么都笑不出来。 * 顾寒踏进杜府的一刻,心领神会,扭头看向身后。 骏马拉着的马车停在门口,是定远侯的马车。 他是孙妙灵的义兄,来这确实也不奇怪。 “将军,请。” 小厮唤了一句,顾寒回过神。 他来这,是为了烟儿。 她说,有办法可以让他们两人在一起,即便损了自己的名誉。 想起柳云芝的脸,他就十分恶心。好在,烟儿聪明,能尽快结束这一切,好叫他们两个双宿双飞。 第62章 花宴闹事三 这边几人碰头商议,李婉眼睛尖的很,瞄了两下就拉了柳云芝的袖子,下巴朝那儿点点,“你瞧,正商量怎么欺负你。阿宋,你还拖着做什么,那烂泥一般的家,要我说你就不用回去。后母不慈,亲父不爱,有个妹妹,还整日想你丢脸,半点不念家族情谊。” 就算是皇室勾心斗角,也不会联合外人叫自己家里吃亏。 这个柳烟儿,就是蠢货。 柳云芝缓缓抬眼,还真瞧见个丫鬟从顾明燕那儿走来。 她轻言:“你说我倒是起劲,怎么在自己身上,就都不记得了。顾明燕怕也不是好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与柳烟儿一块儿,总不能是出淤泥不染。” 被戳了一句的李婉斜睨她,顾明燕性子单纯,有嫉妒心却不会做太坏的事。 她将脚抬了回来,扯了扯嘴角,没有接着斗嘴。 可那眼神还是不服气,好似在说,“顾明燕不是那样的人。” “见过三公主,大娘子。” 来的婢女手臂粗壮,腿脚有力,说话更是中气十足。相貌陌生,大概是为了移花接木特意选了个脸生的,高敏和柳烟儿要用什么下作方子,她基本猜到。 婢女自称木槿,是高敏的贴身侍婢,来传话叫她去前院一趟。 李婉与柳云芝对视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怎不叫你家二娘子去,这小宋氏难不成是有什么陷阱等着柳妹妹往下跳?” 谁也没想到三公主这般直白,木槿脸刷白。 “当然,当然不是了。我们夫人就是想念大娘子的紧,对了,是顾将军来了……” 可话到唇边,竟说不出来。 正当着急,一直观望的柳烟儿便过来,她柔柔弱弱施礼,巴望了眼清月公主,见她爱答不理,唇瓣咬的出了了血,这才张嘴:“姐姐,是娘叫我们一起去。” 柳云芝抬了下眼皮,很快又看回面案上的果子。 -- 第119页 比起柳烟儿来,还是这些有意思。 她不作搭理,柳烟儿袖角都揉皱了,此时又不能在清月公主这儿撕破脸皮,以免叫她们发现什么。 幔帐微动,花落衣裳。 美人不紧不慢地拿起果子,眼角连瞧她都嫌累。 委屈,不甘瞬间涌上鼻头,酸涩让她眼眸蒙泪。多说怕柳云芝起疑心,可要是不把她带过去,就错过顾寒英雄救美的好戏。 她咬着唇,含糊说道:“阿姐,我们母亲的话你也不听了,这叫别人听了,会说你不孝的。” 柳云芝:…… 还道是拿什么来拿捏自己,原是用众口铄金这四字来压。 前世,她还怕一怕。 如今,只是淡笑摇头,随后将果子擦干递给李婉。 清月公主懒洋洋的扶了下发髻,轻蔑的瞄了眼柳烟儿,嗤笑道:“你和小宋氏母慈子孝就行了,她又不是你阿姐亲母。” 噗…… 要不是柳云芝及时用帕子掩面,怕是要在柳烟儿跟前笑出来。 她佯装擦了擦嘴角,挑眉望向窘迫的柳烟儿,为了自己的计划不落空,故意冷笑了一声,“算了,殿下。我和她母亲确实没话说,但木槿说是顾寒来了,这我确实想去瞧瞧。” 随后起身,收拾一番。她看向柳烟儿,眸内漠然,“带路吧。” 那语气倨傲,好似将柳烟儿当作马。 气归气,却不敢再次表露,免得坏了计划。 她轻轻恩了一声,委屈的落下珍珠大的泪。 “哭什么哭,本宫最烦哭滴滴的,瞧着就心烦。你再哭,我就让嬷嬷给你丢到湖里,叫你游不上来。”李婉担心的攥紧手,见到如同戏子的柳烟儿,没什么好气的指责。 混账东西,嫡亲的姐姐不去亲近,要和玉河那不是人的东西当姊妹。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嫁给她哥哥,白日做梦。 柳烟儿被吓了一跳,连喘气声都轻了。 * 高敏这头本该是在连廊这儿等柳云芝,可半道却见着个熟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撇下婢女,跟着到了这府上的僻静处,看着眼前的苍老的男人,忍不住掩住鼻子。“不是说了,叫你别再回来衡都。当年虽诈死成功,但她心眼比谁都要多,你的相貌一出现,恐怕就惊动了她。” 此处是杜府最偏僻的小院,供给粗使婢子住的。 花宴繁忙,这儿没人,反倒是说话的好地方。 男人抬起头,胡茬青黑,棕黑色的皮肤上还有汗渍。他假装送菜混入杜府,就是为了能和高敏说一句话。 “来不及了,你必须离开柳府。” 他心里着急,但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贵妃已经知道高敏就是小宋氏,过不久就会叫人来杀她。当年的秘密,没有人能躲过。他伸手要拉高敏,却被一掌打开。 “路三,你记住现在我是什么身份。” 她舌抵住上鄂,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四周无人,这才低声浅语,“你就住在临安山是不是,这些年,你从未找过我,如今忽然出现……难道是当年的事被贵妃发现了?” 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柔荑扶着头,喃喃道这不可能。 路三想去扶,怕被嫌弃,只能往后退一步。 他点头,“当年你毒死云夫人,拿走贵妃的金钗还有御医开的药方后突然消失。她就起疑心派我调查你,当时我劝你离开衡都,你非要嫁给柳海。贵妃没见过你,但知道我会和你联系,于是在诈死前我给你飞鸽传书,想让你快离开衡都。” “飞鸽?” 高敏仔细回忆,自己从未见过什么鸽子。 有几名侍女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路三和高敏齐齐后退,躲进了草木之中作掩护。 “昨日,鸽子回来了。”一年前的鸽子回来了,而且书信不见了,不是高敏,那就是柳海府里有人看了信。那信上提及了贵妃的名讳,定然会被猜到,到时给柳海一瞧,必然会惊动贵妃。 那高敏的身份就会被戳穿。 高敏面色平静,仔细思忖:“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前两日出了盗贼,我那东西不见了。我想着是哪个不长眼偷了去卖,问了所有当铺和金铺都不曾见过,我想着也是,这东西是宫中物品,要出事早出事了。” “不是丫鬟见财起义偷的,必然是另一伙人。” 要是云贵妃知道她留着那东西,必然早过来杀她。如今留着她,必是觉得她有用。 不得不说,高敏比路三聪明。 一下子就想通了症结,“不必慌张,贵妃此时反而无法对我做什么。” 要是她猜得不错,拿走东西的人是定远侯府那边的。 也只有他们还惦记着云夫人的事。 有定远侯府在,云贵妃不会选在此时对她下手,以免遭人口舌。她看着路三,“既然你来了,也不要回山里去。就留下替我做事,山上苦,留在这里,我也可以多帮你。” 路三面露羞色,垂下头,嗯了一声。 “柳家姑娘落水了,快救命啊,柳家姑娘落水了。” 尖利的声音划破两人的安静,路三知道柳烟儿是高敏的女儿,顿时着急的要起身。 高敏猛地拉住路三的胳膊,面上丝毫不担心,反而勾起唇角,“不用去,就让她在里面多待一会儿。” -- 第120页 烟儿做的好。 早些就让烟儿告诉顾寒,落水的是她,到时就会上演一出英雄救美。水中美人,湿透罗衫,没了名节只能嫁进顾家。烟儿到时哭诉,敷衍那顾寒,又能叫柳云芝受尽欺负。 等了大概一刻,听到有人去救,她这才施施然起身。 “路三,你先去柳府后门等我,晚些安排你进柳府。对了,回去路上,将柳云芝落水的事宣传一通,叫她好好出出名。” 说罢,高敏就挤出几滴泪,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我的云云,快让开,我的云云……” 正巧撞上李婉,她直接叫人扣下高敏,不耐烦地说道:“小宋氏,你在这哭哭啼啼做什么?” 玉河郡主岂能错过好戏,跟在李婉身边就是想看看她的气焰被消。谁让她不爽,那就是自己的朋友,她看了眼高敏,随即说道:“三公主你可真是好大的威风,人家女儿落水着急,你难道也要责罚吗?” 高敏擦了擦眼角,和柳烟儿如出一辙的模样着实讨人厌。 李婉冷哼,“放开她。” “呜呜,多谢三公主,玉河郡主。臣妇只是听到小女云芝落水,一时着急。听说有壮士救了她,不知是谁?” 玉河讥笑地看向李婉,“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不过女子名节是大,柳云芝的身子都不干净了,恐怕是要嫁给那男人了,李婉,你说是不是?” 李婉瞥了一眼,冷哼道:“柳家来杜府花宴的可不止一个柳云芝,你们怎么笃定就是她落水而不是柳烟儿。难不成是你们对云芝妹妹下了套……” 她们一愣,玉河直接开骂。 李婉白了眼,“害人终害己,你们小心遭报应。” 她留下个背影,潇洒离开。 高敏望了眼玉河郡主,后者怒瞪,“看什么看,还不去看看你那好女儿成功了没。” 她不敢多说,不安地跟着婢女到了小院前。 顾寒浑身是水,脸为墨黑。 柳云芝浅笑嫣嫣,浑身干净。 意识到什么,高敏突然腿软倒地。 柳云芝眼角的笑很快隐起,双眉微微下压,慢慢走近。 在高敏觉察不对时,将众人视线引到了她的身上。“母亲,你终于来了。妹妹落水差点身亡,多亏顾将军帮她将胸腔内的水都挤出来……呜呜,顾将军,云芝在这谢过你。” 高敏猛地甩开她的手臂,都是她,都是这个贱人,才会让烟儿失去名节。 “你……”她挥手就要打,反被顾寒拉住。 柳云芝惊讶地盯着顾寒,他竟然帮自己,真是日头从西边出来。 还未从惊讶中出来,翟紫兰不知何时冒出,将她扶起。 “没事吧,柳娘子。” “没事。”她扑打衣衫,觉得顾寒瞧她的眼神有点奇怪。 高敏气的头发晕,可也知现在不是吵闹的时候,她怒瞪柳云芝,斥责道:“不是让你照顾好烟儿,你为何推她下水!” 柳云芝早料到有这招,预备将目击者叫出。 顾寒已上前一步,护她在身后,“柳夫人,我亲眼所见,烟儿是自己失足落入水中。” “这不管云芝的事。” 第63章 婚事将近一 小宋氏唇瓣发白,她看着顾寒,眼眸迸射出恨意,如今这场景是着实如了顾寒的愿。 他是如愿了,却是可怜她的宝贝女儿。 她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柳云芝上前要扶着她手臂,也被暴怒中的小宋氏狠狠抓住。鸡爪一般的手用了十足的力气将柳云芝的手腕扣住,她声音极轻,几乎是咬着牙,擦着边出来。 “你现在开心了,断送了你亲妹妹的前途。” 若没有这出事,柳烟儿必然是会成为太子妃,再不济也是玟王妃子。如今只能和顾寒绑在一起,成为个什么御林军家的娘子。 柳云芝淡笑,高敏的力气不足以让她发疼。 她面不改色,右手覆盖在高敏的手背,轻轻的一抚,就让高敏刺疼,猛地缩回。 高敏错愕地看着眼前人,她依稀记得圣女庙前的相见,那双眼茫然不知,而此时熠熠生辉。柳云芝一直在骗她,这场戏是她安排的。 早有猜测,但在此时证实,她竟觉得害怕。 稳当的脚步慌乱无章,柳云芝拉过她,温柔说道:“母亲小心。” 母亲二字,犹如木杵,扎到了高敏的心里。 踏入门槛,柳烟儿小声的抽泣让她回神,手臂的力道减轻,她回头,柳云芝就停在门外。 光照在那张丑陋的脸上,唇间笑逐渐看不清。 “母亲,快去看妹妹吧。她从鬼门关回来,如今神志不清,刚刚对着顾寒竟乱喊太子殿下。” 高敏迟疑,这怎么可能,柳云芝定然在胡说。 她正要发火,柳云芝已转身离去。 外头的人也被孙妙灵安抚离去,只剩下顾寒和等着柳云芝的三公主。门关上的那一刻,高敏听到了一声轻笑。 是嘲讽,“妹妹这次是颜面尽失。” “娘,娘,你总算来了。”高敏抓着手,陡然放开。她恶毒的看着柳云芝,心中咒骂。许久,听到烟儿哭泣,随即转身去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客房之中,摆设简单,柳烟儿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衫。 她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背后,整张脸埋在手掌之中。听到外头高敏的声音,这才出声叫道。 -- 第121页 “娘,怎么办啊。” 她抬起脸,眼哭的像两只核桃,又肿又红。 高敏赶紧上前,心疼地看着自己女儿,迫不及待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柳云芝落水让顾寒去救人,怎么是你掉下去。” 柳烟儿想起这事,就气的受不了。 她谎称是高敏叫柳云芝一同去见顾寒,一切都好好的,就在她快把人推入水中时,她的脚好像被什么打中,疼的就摔入湖里。 鞋袜褪去,果然在脚踝处有红印。 “娘,那柳烟儿当时就站在案上。不仅不救我,还不准木槿救我,故意将她支走找人。”她整个人抖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下怎么办,这府里的贱奴才都瞧过我身子。事情要是传出去,我的名节就没了啊。” 当时在水里挣扎,外衣被水流带走,上岸时只剩下贴身的衣物。而且柳云芝那蠢货,当时竟没反应给她披件外衣,害得那群蠢奴才来时,自己被看了个精光。 柳烟儿气的直咬牙,忙拉住高敏的手臂,“娘,怎么办啊。” 在场的都是贵女,一个比一个长舌头。 就算奴才能□□闭嘴,那些人,他们相府可管不着。高敏摸着柳烟儿委屈的脸,将这一切都怪在柳云芝的身上。 这事也好解决,“你和顾寒要尽快成亲。” “不要。” 她不喜欢顾寒,一个武夫,这辈子最厉害又能走到哪里去。 柳烟儿向往的是宫里的生活,她要成为尊贵的皇后。 她紧紧拉着高敏的手,“娘,我不想嫁给顾寒。” “烟儿,你还有得挑吗?今日落水的要是柳云芝,一切都好说。可偏偏是你。你也放心,对外,顾寒与你是两情相悦,在衡都,你们二人成亲未必不会成为一件好事。行了,这件事就这样定了,我要去找孙娘子,让她将今日这事压下。” “毕竟是在她府里发生的,作为东道主,却连客人的安全也顾不好。为了杜府的名声,孙娘子定也帮你遮掩几分。到时对外就说,顾寒执意娶你,也能落柳云芝的面子。” “那……柳云芝怎么办?” 高敏冷笑:“她以为回柳府就能和我作对,想得美。名义上我就是她的母亲,她的婚事拿捏在我手里。如今不过是仗着三公主的宠爱,敢和我拿乔。等三公主进宫,她还能找谁帮忙?” 李婉快到年岁,该择驸马。 云贵妃最宠她,定会拉她进宫,柳云芝最狂也不过就几月。 她抚上柳烟儿的脸颊,将泪水擦去。 “你放心,娘会帮你。”她温柔的说道,“至于当太子妃,也不是没有可能。你和太子暗中来信,娘都知道。你记得,信中要故意说顾寒对你不好,惹起太子怜爱,让他生起抢夺你的心。到时,你便可顺势往上爬。” “烟儿,记住娘的话。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冷静,只要你装弱,那些男人都会站在你这边。” 柳烟儿点点头。 他们母女说话的空隙,外头的三颗心也各自怀着心思。 李婉左右瞧瞧,最后将柳云芝拉到一边,叫自己的宫女上前帮着挡住。她踮起脚尖,瞄了一眼顾寒,凑到柳云芝的耳叛旁,“阿宋,你有没有觉得顾寒很奇怪。” 闻言,柳云芝侧目而看。 顾寒人高马大,站于树影下。 他身侧没有伺候的人,这么久,竟也没有去换衣物。深色的衣袍贴在身上,风一吹,水落在地上成了一滩水渍。 柳云芝抬眸,这天算不得冷,但沾了水的衣裳穿这么久肯定是不舒服。她下意识抱着双臂,将视线收回,“是有点。” 换做以前,他定然会跟着高敏一起质问她。 这次居然帮她说话。 她想不通,“算了,这人干什么都奇怪。” 想起以前的事,她冷笑,这次自己算是圆了他的心愿,自然是高兴的。 比起对柳烟儿的恨,她更厌恶顾寒。 是他给了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也是他剥夺了她的希望。 柳云芝笑道:“殿下,这次着实是对不起孙姐姐了。可否替我给她带句话,就说花宴的事,我会给她其他补偿。” “孙姐姐哪舍得怪你。” 李婉瞟了眼,失笑出声。 而树下的顾寒,心疼如刀割。 他很想上前和云芝说句话,但脚犹如打了木桩,怎么也动不了。 客房的门打开,高敏搀着柳烟儿出来。 三人目光同时看去,柳烟儿面颊苍白,柔弱如拂柳,见到顾寒,一双秋水眸未语泪先流。 高敏言:“顾将军,今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们特地准备了答谢宴,还请你明日携家眷来柳府。” 柳烟儿将手交叠在一起,素色的衣衫反倒让她愈发娇俏。 看到熟悉的人,顾寒心头一跳,似想起什么,目光不由自主看向柳云芝。 后者平静如初,甚至还带着隐隐的笑意。 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柳云芝很希望他和烟儿在一起。 心头又一疼,好像在滴血。 他嗓音发哑,似带着赌气,故意看着柳云芝,“好。” 高敏的言外之意,谁都听得懂。 说是答谢宴,其实是商讨定亲之事。 柳云芝安静站着,面带戏谑,在顾寒看向自己时不免疑惑,顾寒是在和她挑衅? -- 第122页 大概是的。 只可惜,她巴不得这对狗男女在一起。 自然不会露出难受的表情,不仅如此,她还要笑着祝福。 看着在场的三人脸色难看,柳云芝装作大度的说道:“妹妹,你和顾将军是郎才女貌。” 她故意看了柳烟儿,见她脸色发白,心头说不出的高兴。 高敏拉着柳烟儿气冲冲地离开,柳云芝唇角一勾,也和李婉走出院子。 身后的顾寒忽然出声,“柳云芝。” 大概是自己的错觉,柳云芝竟觉得顾寒声音温柔脆弱,她回眸,露出姣好的侧脸。 温柔的光辉将她的发丝勾勒出来,顾寒好像看见曾经那个一心为他的妻子。 “你真的愿意把我拱手相让吗?” 柳云芝:“?” 根本用不到柳云芝来说话,李婉已经讥讽的笑道:“顾寒,你是不是有病。真要是脑子进水了,还请找御医,别在这里说胡话。” 她翻了个白眼,用力的拉走柳云芝。 顾寒不依不饶,竟然追了过来。 他冰冷的手像是一条蛇,缠住柳云芝的手腕。 触不及防的巨力,让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顾寒,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云芝冷冷抬眸,看见这张脸,除了恶心就是恶心。 她奋力挣脱,目露怒意。 顾寒想解释,却被一颗飞来的小石子打断。他被迫松开柳云芝的手腕,退后两步。 见柳云芝要走,赶紧上前,“云芝,你听我说。” 他有太多亏欠,太多的话想和她说。 当年没说的,他想现在讲出来。 李婉冷哼一声,直接挡在了柳云芝跟前,她挑着眉,让宫婢上前将人拉开。 顾寒暴露在日头下,几乎连柳云芝的脸都要看不清。 柳云芝不知顾寒发的什么病,她冷漠地看着这个男人,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毫不犹豫抛弃了她,生活中无不充满欺骗和嘲笑。 她前世的不幸,有一半是这个男人带给她的。 “顾寒,够了,别再装了。” “从一开始,你喜欢的就是柳烟儿。你对我虚以委蛇到底是因为什么,让我们两姐妹都来伺候你?也不对,你嫌我丑陋,根本不想娶我,那为什么迟迟不退婚约。” “不过是你胆小没用,又当又立。这次,你以为真的没有人可以看出你和柳烟儿的打算吗?你们踩在柳府的脸上,成全了自己的婚约。全然不顾柳家会被世人耻笑……” “顾寒,你和柳烟儿这样的蠢货,日后离我远些。免得我一个忍不住,坏了德行。” 第64章 婚事将近二 婚事将近二·罚禁闭 顾寒呆愣中,柳云芝已经和李婉离开,他垂下头,站了许久,衣裳都半干这才等到杜府的仆从。 出了府院,等候的顾家马车上,顿时响起声音。 “哥哥,你总算来了。” 顾明燕坐等不来,右等不来,手心满是汗。她忙迎上,“怎么衣裳还是湿的?” 柳烟儿的计划,她是知道的。 故意让柳云芝落水,自己在后院想了许久,还是觉得不该这么做。于是就是找了顾寒,他二话没说就去了。 顾寒不语,将头靠在车壁。 闭上眼,全是柳云芝的冷漠和厌恶。这一世,难道她已经不爱自己了吗? “哥哥,府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说不是柳云芝落水,变成了柳烟儿。” “哥哥,你快说说。” 耳边是热闹的叽喳,他挥了挥手。 “别说话,让我静静。” 他嘴角弯了弯,让顾明燕安静下来。 顾寒的疲倦刻画在了脸上,他的唇角微微下拉,沉默的不似以前模样。 顾明燕不明白,她坐正,微微后靠。 哥哥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顾府的车行驶后不久,三公主的马车也跟着出来,随后的是定远侯府。 柳云芝坐于马车之上,而里头却不是三公主,而是谢栾。 “多谢小侯爷。”许久,柳云芝在极其压抑的气氛下第一个开口,她扬眉,偷瞄了谢栾。 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笑意,看她望过来,眉头下压,似有狂风暴雨而来。柳云芝吐了吐舌头,心跳的极快。她捂着胸口,暗骂自己没出息,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在小侯爷跟前就像做了坏事。 她咽下口水,想要解释。 谢栾伸出手心,“给我。” 柳云芝一愣,给什么? 她摸索着腰间,荷包里除了碎银就是一些药丸,难道是要灵泉? 不过,她记得小侯爷身体的毒基本都清完了,即便是要灵泉也没多用处。正当柳云芝不知作何反应,谢栾叹了口气,直接拉过她的左手。 “小……小侯爷……” 手上的温热让她忍不住后缩,谢栾稍用力,她嘤咛一声。 谢栾面无表情,但手上的动作轻柔了些,撩开衣袖,柳云芝白如皓月的手腕有一圈红痕。 不是很疼,柳云芝也不当回事。 “小侯爷,我没事。”她心内暖流,自己都不在意的伤势却被谢栾惦记在心里,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好的让她忍不住起贪念。 似乎是意识到此时的想法,柳云芝慌乱的低下头。 -- 第123页 她干笑了两声,想要收回。 “我真的没事,放一两天就好了。” 谢栾:“别动。” 手上传来一阵清凉,是翟子兰特质的清凉膏。谢栾的手轻轻的托着她的手,两相对比,她像是一片叶落入池塘。 乌发高束的少年低下头,认真的用手涂抹清凉膏。凉意在他一圈又一圈的揉搓中成为了山泉的温暖。柳云芝忍不住瞄向谢栾,多日不见,他似乎瘦了。 脸颊微凹,眼眸坚毅。 尤其是长长的眉毛,肆意的如同春日杂草。柳云芝忍不住伸手,在等反应过来时,指腹已经按在了他的眉上。 他抬起头,这一刻时间静止。 柳云芝听到雷声在耳边炸开,仿佛血液都跟着沸腾。 她听不到了任何声音,整个人沦陷在那片琥珀色的天地里。在那双眼眸里,她看见了自己。 过了很久,很久。 谢栾才轻笑出声,柳云芝窘迫的收回手,“我……我刚刚看见你……” 她结结巴巴说了很多废话,触及谢栾的眸光中的戏笑,脸瞬间红霞乱飞。 她赌气的扁着嘴,撇到一边。 算了,越解释越像是掩饰。 她整个人一垮,“我的手,好了吗?” 手还在谢栾那儿,她轻轻的抬起,在谢栾嗯声后收回。 长街两侧,繁华热闹。 借着这些声音,柳云芝问起了药人的事。 谢栾:“还在查,不过已有些线索。” 他微微侧目,衣袍的一角碰到的柳云芝的裙子。他维持着姿势,在柳云芝发现前,继续问道:“倒是你,在柳府可过的好。” 柳府是虎狼穴,怎么可能过得好。 她叹出一口气,之前打着主意说要靠自己来解决一切,走到如今,却觉得不如继续借小侯爷的东风。 柳云芝将几乎出口的抱怨隐下,说起了自己看到的纸条。 谢栾脸色一变,“果然,他们还有联系。” 起初只是怀疑,在小宋氏房中拿到了云贵妃的金钗后,他很快理清楚了其中关系。 小宋氏就是母亲贴身丫鬟高敏,云娇指使她毒杀母亲,后又里应外合将她送走。 天理昭昭,终是让他找到能证明云娇就是杀害母亲的凶手。 他眼眸阴笃,就连柳云芝都忍不住害怕。 高敏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很快,柳府到了。 柳云芝提起衣裙下车,谢栾拉住她,又快速地松开。 “小心高敏,她比你想得要精明。”害死了那么多人,却可以稳稳当着丞相夫人,如此恶毒的人,云芝怎么对付的了。“我会让紫兰去跟着你,有她在,我放心。” 北地的战事已稳,他不用去操心。 如今剩下的,就是父母的仇。 云娇,高敏,都是他要解决的。 柳云芝点头,给了谢栾一个笑,“我会小心的,比你想的还要谨慎。” * 一晃半个月,柳烟儿和柳云芝两人的及笄礼几日前办好,顾寒就上门下聘。 他急迫的好像要让全衡都都知道之前对柳云芝是多不满意。 小梨端来枇杷膏,嘱咐道:“姑娘,快别伏案了,这都快半个月了,风寒还未好。府医说,就是你劳累过度。” 手上是一本食谱,其上图文并茂。 她笑了笑,“梦姨催了好几次,我想着今日舒服点,赶紧帮着装订好。快了,就差两笔。” 手里的狼毫动了动,完成最后一笔,柳云芝忍不住开怀。 半月前,柳海不由分说,怪她没有照顾好柳烟儿,将她跪在祠堂一夜后又关了禁闭。 她正好不想出现,免得坏了那两人的姻缘,便借病留在院里。 好在翟紫兰聪慧,自己个儿混了进来。 她待在一方小天地,无人打扰,还有趣事听,倒也不觉得闷。 只不过,老是躲着也不是事情。 “姑娘,我今日出去,又碰到二姑爷。”小梨见姑娘听话的喝了药,于是说起了出门所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日日来找二娘子,还故意路过咱们院子。幸好您都病着,不然出去碰见了,又要有人传闲话。” “谁敢传,就撕烂他们的嘴。” 翟紫兰一进来,就听到那晦气人的事。她翻了个白眼,看柳云芝平静无波,心里这才好受点。 “顾寒就是有病,之前咱们娘子和他有婚约时,背后怎么糟蹋辱骂的。如今得偿所愿,又开始惦记娘子。要我说,男人就是喜新厌旧的。小梨,你遇见他赶走就是,别闲着和他搭话。” “还得凶煞一点,将人赶走。”翟紫兰越说越来气,撸起袖子,“你说,他现在在哪,我去打一顿。” 见异思迁的玩意儿,就该打死,丢到江里喂鱼。 柳云芝被逗笑,哄着两人坐下。 “好了,我都还没气,倒你们替我抱不平先。顾寒不管做什么,都和我们院子无关。就算在外面走千百次,都不是为了我。”她隐隐有些猜到顾寒的转变是因为什么,越是如此,自己还就要避开。 翟紫兰呼出浊气,“对,娘子说得对。” 小梨点点头。 “小梨,你帮我去准备些东西,我要去找梦姨。”支开小梨后,柳云芝望着翟紫兰,“紫兰姐姐,小侯爷那儿怎么样。” -- 第124页 逃到北城去的毒医已抓到,他倒是烈性,直接跳入悬崖,花了一天将他的尸体收了。孟神医靠着毒医的手札,也制出了解药。 这两日就打算熬夜假借凉茶之名,赠与衡都百姓。 “倒是好事,那云贵妃和高敏?” 翟紫兰:“你那掌柜是个得力的,这几日多亏他在我们跟前忙活。高敏的身份与我们猜的不错,至于云贵妃,她迟早会受到责罚。” 她冷冷一笑,“就从杜安开始。” * 杜府 孙妙灵哄着孩子,温柔的侧脸带着光辉。 在她身后是暴怒的杜安,还有楚楚可怜的李丽娘,以及杜家双亲。 绿檀护在主子跟前,哼了一声,“杜少卿,你想要的我主子都给你了。纳妾,净身出户,都遂了你的愿,现在你还想干什么?抢小主子,给李丽娘那个贱人当继子吗?古往今来,哪个后娘会孩子好。” “你,你怎么和我说话的。”杜安怒道,“信不信我叫人把你发卖了。” “杜少卿,你搞搞清楚。你休了我主子,咱们没关系了,你凭什么发卖我。是你说不要小主子,让我主子带着走的,这话也写在休书里,且都是过了官印的。你若来强的,我就去报官。你们这些高官,宠妾灭妻,罔顾伦常。” 李丽娘擦着眼泪,柔弱上前。 “这一切都是奴的不好,夫人,你不要和主君怄气了。丽娘走就是了!”帕子下,她却没有丝毫泪意。逼走孙妙灵是她的主意,是,她是妾,但杜安若是不再娶,妾不就是妻了。 不过,孙妙灵倒也聪明,竟拿孩子来做赌注。 她眼睛一转,借势跪下。 “夫人,都是奴的错,不要为了奴和主君争吵。” 她哭的娇滴滴,并不让人讨厌。至少在杜安的心里是如此,原本是觉得孙妙灵真的对自己绝望,但现在想清楚,怕是想拿捏自己。 他快步上前,一把拽起李丽娘。 “什么妾,你也是正经人家出身。我不过是想让你成为平妻,她竟哄我在气头下写休书。孙妙灵,你带着孩子能去哪里。一只破鞋,没有钱,你靠谁养活。走,可以啊,别到时跪着求我。” 绿檀气的很,孙妙灵将她拦下。 杜母担忧:“这是做什么啊。妙灵,你别听杜安的,他乱说的。” 杜父冷眼看着,还走的远一些。 孙妙灵对这个家并没有留恋,至于杜母,她也不过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才来和稀泥。 想起柳云芝说的,她心下轻松,自己愿意带着孩子离开已是做了好事。 “嗯,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还有,孩子会依旧姓杜,就当是报答你们对我照顾。” 她毫不留恋,直接离开。 洒脱的模样,让杜安心里发痒。 绿檀回头啐了一口,大骂:“什么东西,蛇鼠一窝。” 等上了马车,杜安他们迟迟没有追出来。 “主子,要我说,就该留在这看着他们一家子去死。还有,小主子为什么要和那贱男人姓。”绿檀恶狠狠说道。 孙妙灵失笑,“还气什么。杜府气数已尽,至于和他姓,不过是因为觉得有些亏欠。毕竟杜府的钱都在我这了。” 这个法子还是柳云芝告诉自己的,但显然她更心软。 车行驶出城外,车夫也慢了下来。 孙妙灵听到喊声,探出头,是柳云芝骑马而来。 “快,快停下。” 车马停,柳云芝见到了孙妙灵,她翻身下马,动作潇洒。 “孙姐姐,你走为何也不和我说一声。”要不是刚刚街上看见,她们就要错过了。 孙妙灵将孩子给了绿檀,看着柳云芝,面上禁不住的心疼。 同样是为了复仇,云芝比她更辛苦。 “我其实给你们都留了书信。”她忙下车,看着她汗涔涔,忍不住递出帕子,“告别不适合我,想起来就会难受。” 她想安静离开。 柳云芝眼眸含着泪,“为什么走,不是说好留在衡都。” “衡都太大了,人太杂了,繁华的迷住了人眼。我想去江南的乡下,平平淡淡过一生。云芝,不要怪我多嘴。不要执着复仇,人生大把的时间,该看向远方。” “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时间来不及。等安置好,我就会给你写信。” “如果,我是说如果,当你想离开,就来找我。” 天飘起了小雨,柳云芝看着马车在雾色里慢慢消失,她的眼眸逐渐模糊。 茶色的八角山茶油纸伞飘然出现,高大的身影站在她身后。 柳云芝不惊讶,只是淡淡的说:“我更喜欢北地,江南太柔,不是我的天地。小侯爷,你也喜欢北地吗?” 谢栾低头,他无声的点头。 第65章 顾柳大婚一 如果不爱,他不会留在北地那么多年。 养病不过是借口,他来衡都,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查父亲的死。却没想到,母亲也是被人所害。 甚至他们都死在云娇的手上。 雨逐渐变大,伞下两人无言。 许久,马匹嘶的长鸣,柳云芝收拾了心情,用帕子擦了眼泪,对谢栾说道,“走吧。” 再不回去就晚了, 孙妙灵离开后,三公主也送来了一封书信,她要进宫去。 -- 第125页 择驸马就在五日后,她虽受宠,但身为皇室人,婚姻大事也做不了主。还算幸运的是,父皇疼爱她,定然会挑才德皆备的。大概是从孙妙灵的婚事中看出些许道理,她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嚣张。 信上说的并不多,语句之间的感情淡然如菊。 柳云芝将书信收好,她并不觉得女子的命运就是婚嫁,就像孙姐姐说的,可以去远方。 江南,北地,荒漠…… 大好河山,为何一定要嫁人困在后院。 小梨进来时,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姑娘,我就说你不该出去。” 本来昨日是去买糕点,谁知姑娘见了什么,着急的抢过一匹马跑了。半途还下起了雨,回来时就湿透了。 才见好的风寒,要是复发就糟了。 她责备的看着柳云芝,嘴里不住的念叨着。 翟紫兰:“……小梨,你这嘴一日十二时辰念不休。我早就熬好了姜糖水,喝下一碗就好了。姑娘又不是冰雪做的,稍微动一动就化了。” 柳云芝深表同意。 小梨哼了声,却是很认同。 “我们姑娘就跟瓷似的,不顾好,碎了怎么办。” 说说闹闹一会儿,柳云芝有些累了,她打了个哈欠,将两人哄出去。 或许是心思疲累,她沾着枕头就睡了。 夜里,月光落在窗棂。 屋檐的铃铛微微响动,柳云芝觉得口渴,撑着手肘想要起身。还迷瞪着眼,就瞧见床尾的黑影。 “谁!” 柳云芝害怕的大喊,却被石头子点中了穴道。 她微张杏口,着急又难堪。 难道是采花大盗? 不可能,这儿是衡都,若是出现采花贼,早就有御林军抓捕的消息了。 那是贼? 要真是为了钱,那反倒是安全的。 她并未挣扎,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看着黑影将门窗关好,她心里越发急。紫兰和小梨就在外间,如果她能弄出点声音,她们就会听见。 余光一扫,唯一能发出声音只有床前香几上的沉香炉。 铜兽吐雾,反倒让一切都变得不真切。 黑影越来越近,她沉下心。 就在她的一侧,黑影停了下来,柳云芝能感觉到他的动作,床榻微微一沉,他就坐在自己身边。 “柳云芝,你为何不喜欢我了。” 这声音……是顾寒?! 柳云芝惊讶之余,脑海中拼命想着办法。 顾寒看着曾经爱慕自己的女人,怎么也想不通,曾经为了自己跳下城楼的柳云芝,为什么再活一世,却对自己弃之如弊履。 肩上忽然一股重力,柳云芝被拉到了顾寒的怀里。 他将痛苦施加在柳云芝身上,恶心的味道钻入鼻子,连带着勾起了她对前世痛苦的回忆。 “放……开……我!” 她挣扎着,如果现在能动,一定会杀了顾寒。 顾寒悲痛的哭着,“别这样,柳云芝,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我好不容易回来找你,你怎么可以推开我。他们都说你丑陋,说你配不上我,可我不是这样认为。” “我们相处的那段时间,早已使我沦陷。云芝,你等我好不好,我已经和你爹说了,烟儿嫁给我的那天,让你也进门。” 什么? 顾寒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柳云芝脑中轰然一声,她身子瘫软,像是没有支柱。 不可能,不可能。 柳海怎么可能会同意? 大概是知道柳云芝的疑惑,顾寒下一句就是解释,“虽然你母亲是让你做小,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烟儿欺负你。” 前世,他以为烟儿没有心机,实则不是。 许久,柳云芝都没有回应。 顾寒将她放开,看着她想张嘴却说不出话的,连声道歉。 解开穴位后,柳云芝并没有第一时间大叫,她看着顾寒那张脸,故作深情,几欲作呕。 “你不嫌我丑?” “自然不是,娶人娶贤。更何况,在我心里你不丑。” 柳云芝低头一笑,她拿出枕边的帕子,借着黑夜用灵泉将帕子打湿,在脸上胡乱的擦洗,很快红色的印记没了。 恰好此时,缝隙中透过一丝月光映在她的脸上。 绝美的容貌让顾寒一愣,“你……你的脸好了?” 不对,是根本就没有那胎记。 床榻上的人避之不及的离他远点,冷漠的眸光好似今夜的月色。 从顾寒那些所谓的肺腑之言里,柳云芝也猜到,他们是一样的人。 为什么,老天难道不长眼。 竟让这种人也重生,她冷笑着,手死死握着衣袖,如果自己没有前世的记忆,是不是就会被这个男人骗。 前世被背叛,今生就会被欺骗。 “顾寒,”她的语气越发冷,“难道在花宴上的话,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对你,我除了恶心就是厌恶。” “至于当你的小妾,不好意思,我不愿意。” 他以为自己是谁,上辈子的柳云芝不够折磨,这辈子还得喜欢他? 真好笑。 柳云芝也确实笑了出来,“高敏答应你的,做不了数。自然,如果他们逼我,你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具尸体。” “你宁死也不嫁我?”顾寒愤然站起。 -- 第126页 声音过响,外间总算有人发现。 顾寒知道这里不能久留,他开窗而逃,临走前留下一句,“柳云芝,你就是死了也必须嫁给我。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你生生世世只能是我顾寒的人。” 砰! 翟紫兰和小梨赶了过来,窗门大开,他们要追上去却被柳云芝拦下。 “扶我一下。” 刚刚对峙,有点腿软。 小梨:“姑娘,发生什么了,要不要我去请主君。” 柳云芝摇摇头,“帮我去煮碗安神茶。兰姐姐,你留在这,我怕歹人再回来。” 顾寒十有八九不会回来,这不过是支开小梨的借口。 翟紫兰点点头,待人走了,将门窗锁好。 “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将刚刚的事说了一通,柳云芝扑着胸口,想起顾寒的诡异,忍住与翟紫兰说起。 顾寒竟也重生,那柳烟儿…… 应当不会,如果柳烟儿也重生,自己必然会输。 有了这桩事,让柳云芝决定速战速决。 当年医治阿娘的是李大夫,这些年一直查探消息,就在今年得知李大夫会带着女儿回来衡都。 她让人悄悄跟着,监视其一举一动。就在三日前,来人说他见了高敏。这就是突破口,但柳云芝也知道,光是让柳海来断,也只会偏帮。她要做的是以牙还牙。 “紫兰姐姐,高敏身侧出现的那男人这几日可有什么动作?” 翟紫兰摇摇头,“倒是安稳,嘶,但我注意到件事。他在打听柳烟儿的生辰,形迹可疑。” “还有另一个可能。” 柳云芝挑眉,翟紫兰立即想到什么,“难道?不可能,这个高敏我也查过,十几年前嫁的人很早死了,之后一直跟的是柳海。难道这个男人是她的老相好?” 不止是老相好,还有可能和云贵妃有关。 突然出现的男人,要说不是高敏的棋子,谁信。 她低下头,看着刚染的蔻丹,慢悠悠说道:“梦姨的住址安排好没?” 翟紫兰点头。 那就好。 在乎的人离开柳府,她就可以好好对付柳海这对夫妻。 第66章 顾柳大婚二 很快便到六月,这两月里,柳云芝安排了梦奴去了乡下庄子,在那儿天高任鸟飞,不必受气。 这几月,高敏没来对付她,大概是觉得会将她作为妾送到顾寒的府上。 真是想得美。 恢复容貌后,柳云芝的名气倒是又大了点。 柳烟儿更是嫉妒,但也没蠢到去她院子里找事情。 高敏不来招惹她,却不是什么都没做。杜府花宴的事并未传出来,贵女圈里说说,她们倒也无所谓。 反倒是民间,都说是柳云芝不要脸故意跳下水打算嫁给顾寒,却被顾寒识破,于是勉为其难纳她为妾。自然,这消息传的慢一些,都是在市井街巷里说说。 柳云芝不知道,也谈不上生气。 反倒是谢栾,整日气血翻涌,听到传言就暴怒让人查是谁传出来的。顺带把当日的事情添油加醋一通,叫贺粲往下传。 楚雪在外偷摸听着,很快就明白侯爷怕是钟情这个叫柳云芝的。 走了一个阿宋,来了个柳云芝。 气的楚雪几日没有好好进食,她整理下情绪,随后把餐食给了一个新招来的小厨娘。 “不要告诉侯爷是我做的,他看不得我入厨房,是会生气的。” 小厨娘懵懵懂懂,带着食盒离开。 楚雪勾起笑,拍了拍手。 她下的毒是千日欢,最是迷幻人心,到时她趁虚而入,生米煮成熟饭。她忽想起什么,收拾东西快步走出厨房。 后门,站着一对夫妻。 他们抱在一起,互相说着话。 门一开,连忙叫了句“妹子”。 赫然是楚雪的大哥楚要。 “怎么是你们,不是让爹来吗?”楚雪不开心,她瞥了眼两人,往后看没人,于是将门带上,“大哥,大嫂,就你们两个?” 她往他们身后瞧,“不是说要多带点人吗?” 楚要憨笑,楚嫂却是心里嘀咕。 楚雪要做的又不是什么好事情,多来人了不是闹笑话。 她扯了个笑脸,知道这可能是未来侯爷夫人,“妹子别生气,我们也是为了你好。要是一群人来侯府,被说是打秋风的可就不好了。行了,你快进去,免得药效过了,叫别人抢了先。” “行吧,那你们记得待会不要走错了。”她小心翼翼的打开门,将两人放进去,临走前还嘱咐,不要忘记正事。 眼见时机到了,楚雪赶紧去正院。 正好看见小厨娘离开,里头的菜和糕点都吃了。 她偷喜,忙溜进去。 门内,是男人的闷哼声。 身后还能遥遥看见大哥大嫂的影子,她下定决心,壮胆摸了进去。 门里乌漆嘛黑,楚雪还没站稳就被一个男人拉了过去。孔武有力,身上都是侯爷的味道,她没有拒绝反而迎合着。 过了一刻,楚要和楚嫂一对视,心中默念,就要冲出去。 “刺客,抓刺客!” 两人都没看清,就被抓了起来。 屋后,谢栾坐着轮椅出来,他矜贵不可触摸,而楚要嘴里含糊,俨然说的是,“你怎么不在屋里,那我妹妹是和谁?” -- 第127页 谢栾轻笑,没一会儿,楚雪就从屋里冲出来。 “救命,救命,有人非礼。” 她跪在谢栾的轮椅下,犹如一朵白莲,清泪落下。 她的衣衫被扯破,指着屋里惊恐的说道:“侯爷,我本想去服侍你,谁知道屋里竟有人要非礼我,救救我,求您救救我。” 不知是谁扑哧一声,楚雪抬起头,贺粲抱着胸,很不客气的骂了一句。 谢栾的眼眸也充满戏谑,“你看看,屋里的到底是谁?” 她茫然回头,出来的是个女人。 “侯爷,以后这事情别叫我做。”她相貌陌生,不是侯府的人。想起什么似的,楚雪猛地站起来。 “你们算计我?” 她算是明白了,从一开始,她的计划这些人都知道。 放纵她就是为了玩她。 贺粲不屑的嗤笑,“算计?楚雪,是你先下毒的。要不是我师傅,侯爷的清白真的就被你毁了。” 今日孟神医来找谢栾谈话,正好闻见千日欢的味道。 要不是如此,怎反将一军。 好笑的是楚雪还想倒打一耙,贺粲看着这三个人,“早就该把你送走,只是你借病留府,我们不好意思赶罢了。谁知你竟厚脸皮到这种程度,肖想你不该想的位置。” 楚雪:“谢栾,你难道对我没有一点喜欢?” “你看看你的模样,丑的不可理喻,我们小侯爷怎么会喜欢你。得了吧,又丑又坏的老女人。来人,赶出城,让他们一家此生不能来衡都。” “谁敢。” 楚雪看着谢栾,“你的秘密我知道……” 谢栾弹指,一粒药丸落入楚雪的嘴里,很快融化,顺着口水咽下。她惊慌的摸着脖子,“你给我吃的什么,谢栾,你想草菅人命是不是。大哥,去报官,去……” 声音戛然而止。 她望着众人,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贺粲补充道:“这是封喉丸,让你变哑巴的。侯爷,我记得她还会写字,不如挑了手筋。” 楚雪腿一软,她泪如雨下,心中再后悔也回不到当初。 “算了,且让楚家人带回去。他们应该识大体,若是真的有关本侯的事传出……”他看着楚要,轻描淡写,“那就全杀了。” 楚要连忙磕头,发誓。 送走楚雪,整理掉那一批不长眼的婢女,府里又少了不少人。 谢栾想起柳云芝说的话,摇摇头,“再请些人来,云芝喜欢热闹。” * 六月二十五,吉祥日 顾家和柳家大婚,也是这日,北地十二军集结在城外。 柳云芝屋里送来喜服,小梨和翟紫兰护在院前,“我们姑娘说了,不嫁,你们谁都逼不了她。” 高嬷嬷:“主母的话,大娘子不听就算了。主君的话,难道也不听,想做不孝的人吗?” “逼人做小又是哪门子爹。”翟紫兰声音丝毫不比她小,“两个嫡女共事一夫,传出去多好听似的。” “你,这都是为大娘子好。她的名声差,被人叫狐媚妖精。不嫁给顾寒,日后还能嫁给谁。” 翟紫兰嘴巴飞快,“自然是嫁给定远侯!” 第67章 他来抢亲一 什么? 众人皆愣住。 这大胆的婢女说什么,嫁给定远侯? 柳云芝配吗? 即便长得不错又如何,没有教养的乡下娘子,定远侯会看得上? 高嬷嬷冷笑,“做你娘的浑天大梦!” “就当定远侯是废物,她看得上你们大娘子。外头都传遍了,你家娘子闹着非要嫁给顾寒,他可曾说过一句话,没有。” 更别说来柳府提亲。 想到这里,高嬷嬷越发昂头,指着翟紫兰说道:“你给我让开,柳大娘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老奴不客气了。” 小梨咬着唇,就是死也不会让高嬷嬷进去。 寨紫兰冷笑,“你试试。” 这群不要脸的婆子,真打起来必然不是她的对手。 “小梨,你去屋檐下,”此时也不必藏拙,她望了眼屋门,“这儿的人,我会处理。” “兰姐姐。”小梨重重点头,提着裙子小跑躲了起来。 高嬷嬷冷笑,自不量力。 她一挥手,几乎所有的婆子一起上。 翟紫兰身法了得,三下五除二就将所有人都打趴下。 高嬷嬷也是有见识的,一瞧这就是军中练的。 杀招多,和她们这些后院婆子根本就不是一个路数。 “你……我要告诉主君,你根本就不是柳府的人。”高嬷嬷转身就要跑,翟紫兰冷哼一声,飞踹在她的背,人直接晕了。 踩在婆子的身上,她煞气十足。 “有我在,谁都别想欺负大娘子。” “我道是谁,原来是定远侯身侧的翟娘子。”翟紫兰扭头,来者是今日的新郎顾寒。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得了柳烟儿又想要她亲姐,齐人之福,想的倒是挺美。 不过,翟紫兰有些好奇,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 论易容,谁都比不上她。 顾寒脸色阴森,“谢栾要和我抢云芝?他拿什么和我抢,一个不过是在春猎堪堪见过几次面的废物。” “你胡说什么。顾寒,我们侯爷只是腿不行,但你是品行不端。吃着锅里想着碗里,你以为大娘子会喜欢你。再说,你们也不过才见几次面,还对她恶劣,你根本不喜欢大娘子。” -- 第128页 “无非是觉得大娘子是你的东西,疯狂想占有罢了。” 柳海和高敏来时,顾寒和翟紫兰打了起来。 “大婚之日,怎么闹成这样。”柳海真是脸臊的慌,外头多少人等着,吉时都要过了。新郎居然和一个婢女打起来,他一回头看见柳云芝平静地嗑着瓜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柳云芝,你还不快换上喜服。” 高敏和柳海异口同声,柳云芝瞥了一眼,低头看着掌心的瓜子,白了一眼。 “不嫁。” “就算是绞了头发去做姑子,我也不嫁。” 柳海骂道:“柳云芝,这由不得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要你嫁就得嫁。名声差劲,好不容易有人娶,即便是做小你也给我去。” 高敏附和,看着柳云芝打了个哈欠。 “父亲,你为何那么着急同意顾寒的要求,非得逼我做妾。难不成是有什么把柄在顾寒的手里,让我猜猜,是不是柳烟儿和‘太子’的书信?不对,准确的说,是柳烟儿写给顾寒的书信。” 她挑着眉,几乎是笑着说出来。 高敏脸色一白,“是你,是你做的。” 柳烟儿为何会被顾寒嫌弃,柳海为何被拿捏,柳云芝现在算是知道了。当初圣女庙,她和张觉诓骗顾寒,让两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通信,一个认为是解语花,另一个离谱点,觉得对面的是太子。 真真是好笑。 她看着几乎发狂的高敏,淡淡说道:“这件事恐怕还是你的功劳,是你让柳烟儿在信中写顾寒的不好,不愿嫁给顾寒,挑明身份的吧。不过,顾寒也真的是爱柳烟儿,即便如此也要将她娶为正妻,让我做小。” 柳云芝看向顾寒,他也听见了,攻势渐渐的弱下。 翟紫兰见状,将他一掌打落在地。 口鼻吐血,凄惨无比。 但在柳云芝的眼里,是绝佳的风景。 她慢慢走近,漫不经心地说道:“父亲,有件事我忘记和你说了,柳烟儿不是你的亲女儿。” 柳云芝慢慢回头,想要欣赏他此时的神情。 高敏已经迈步,抬起手就是一巴掌。 耳边全是轰隆隆隆的声音,她有些站不稳。 “大娘子,你没事吧。”小梨和翟紫兰蛮上前护住,后者气的抬脚就踹了过去,高敏被摔出几米远,疼的抱起了肚子。 柳海还没从震惊中回来,就听到仆子喊出血了。 他回头,高敏身下满是鲜血,“你……你有身子了?” 这不可能,不可能啊。 这两个月,他从未碰过她,脑海升腾起怒气,疯了一般的攻击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柳云芝说的是不是真的,烟儿根本不是我女儿,一切都是你骗我的。” “他娘的,你居然偷男人!” 柳海上去就是一脚,高敏痛上加痛。 “把陈大夫,还有后院的男人都带上来吧。父亲,人就交给你审问。至于顾寒,我已经说过,绝不会嫁你。” 这个柳家,她待不下去了。 乌烟瘴气,毫无人情味可言。 抬起头,柳云芝看见腾飞的鸟,想起在侯府的一切,她露出笑意,“紫兰,我们走吧。” “不可以,你不能走。”顾寒发疯的冲过来,被翟紫兰一次又一次的踹走,“你是我的,柳云芝。你爱了我那么多年,为什么可以说放下就放下。难道你一直在骗我,你给我说实话。” 柳云芝不予理会,径直外出。柳府大乱,也无暇顾及她。 只有顾寒不依不饶,“我不信,我不信。” “我要娶的只有你,云芝,还嫁给我好不好。” “你不嫁给我,这辈子都没人要!” 柳云芝:…… 她翻了个白眼,正打算痛骂顾寒,身子被人一拽,落到了男人结实的怀里。抬起头,熟悉的脸带着惬意的笑,“谁说的,我和云云早已私定终生,没人要的是你吧。” “你,你,你不是残废?” 谢栾嗤笑,“我,我,我看你才是残废。” 第68章 大结局 顾寒被气的浑身发冷,手抖得厉害。 贱人,柳云芝就是个贱人。 他死死盯着柳云芝,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目光慢慢下移,落在了两人交缠的手臂上。 喜轿就在外头,接亲,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周。 他们议论纷纷,尤其是看见柳云芝和谢栾,眼都直了。 “这不是定远侯,他不是残了吗?” “这你都不知道,昨夜谢侯带着北地的十二军一同进宫,说是找到证据证明老侯爷夫妇身死的真相。可是闹了一夜,早上就将云太师贬到通州,还将玟王送去南若,云贵妃被打入冷宫。” “嚯,是真是假。” “老侯爷和侯爷夫人不都是病死的?” “但这又和柳府有什么关系?侯爷怎么又带着北地十二军来这里,难不成,是为了柳家大娘子。” 知道点小道消息的却说不是,“这哪里是和柳云芝有关,其实是柳海的夫人原来叫高敏,是谢侯生母云蛮夫人的贴身婢女。而在她府上,就藏着云贵妃的人。” “什么!” 有人瞧瞧上头对峙的三人,又看向场中说话的男子,质问道,“你又是谁,宫里的事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 第129页 来人捧着瓜,睨了一眼。 那张俊气的脸垮了下来,“老子就是北地十二军的,你说我怎么不清楚。就告诉你,这次来柳家,抓的就是高敏。” 只见他把瓜皮一丢,举手高喝。 黑衣甲胄的北地十二军迅速从四周包围,顾寒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唇瓣上下一碰,不可思议地看着柳云芝。 刚刚那人的话,他听到了。 谢栾早就该死,不仅没死,反而活得好好的。他那时虽然奇怪,但只作是自己重活一世,必然会有的不一样。 之后的每一件,都和记忆中的产生了出入。 他还没想到因为什么,但刚刚听见那人也喊小宋氏为高敏。想起之前夜入寝卧时,柳云芝说的话。 顾寒试探开口:“你和我一样?柳云芝,你告诉我,你也是重……” 柳云芝冷漠的瞥了一眼,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退出谢栾的怀中,她与其并肩。 两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顾寒嫉妒的发狂,要冲上来,却被谢栾踹开。 他倒在地上,捂着胸口。 大红的婚衣被尘埃染就,慌乱的仆从上去扶他,但被推开。他慢慢爬起来,前世柳云芝爱他入骨,此刻就像看着陌生人。 他知道了,柳云芝是故意的。 他想看自己失态,看他为她发狂,他冷笑擦掉嘴角的血。 装,继续装。 “柳云芝,我知道你是因为我要娶柳烟儿这才生气。那这次,我让你做大,你愿意了吧。” 柳云芝:…… 她摇摇头,顾寒没救了。 “小侯爷,你快去办正事吧。”此时高敏和那男人的丑事败露在柳海的眼前,以他的性格,定然是会出重手。 再不去,人就死了。 谢栾嗯了一声,自然的签上了柳云芝的手,后者有些惊讶,他眉眼带笑,“云云,我要你陪我。” 向来清冷的谢栾竟然撒娇,柳云芝看着那张脸,耳尖臊热,胡乱的点头,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们根本不理会顾寒,擦肩而过时,谈笑风生。 贺粲带着北地十二军进去后,和翟紫兰冷嘲热讽。 直到带出奄奄一息的高敏还有那男人的尸体,顾寒已经不见了,有趣的事,这男人倒是真倔,柳府时至今日,依旧娶了柳烟儿。 送高敏入牢狱时,谢栾和柳云芝站在日头下。 天光大作,蝉鸣扰人。 他们撑着一把伞,想着数月的时光,忽然一起笑了出来。 “高敏会如何判?” 谢栾:“死,但太便宜她。我和陛下提议,喂下铅花毒,随后流放到里南。” 服下铅花毒后,皮肤会大面积溃烂,发痒发疼,却死不了。正对应了她对别人做的,柳云芝并未觉得大仇得报,“还是便宜她了。” 她长出一口气,似乎是有些累了。 “柳海宠妾灭妻,后宅不宁。好在结党营私这条占不上,不然柳家一家子都因为他死了。柳海死不足惜,但后宅那些女子却是可怜人。”想起那日见过的三位妹妹,还有柳家最小的阿弟,她摇摇头。 终究还是狠不下心让柳家一家为娘亲陪葬,但能让柳海和高敏得到报应,未尝不是好事。 柳海获罪抄家,为庶人,之后三代不能为官。他要装深情,说都是高敏欺骗,好,那就成全他。 下半生就去陵墓,和她娘的坟墓为伴。 至于柳烟儿,娘家败了,又被顾寒所不喜,前世佳侣,今生只能是怨偶。 半月后,陛下以云贵妃草菅人命的罪名褫夺封号,赶到了冬安寺里。临走前,谢栾送了一程。 柳云芝陪他一起,长长的大道,两人并肩。 寺中,享过荣恩的云贵妃失去了往日的神色,她疯疯癫癫失去神志回答不出一句话。曾经那么厉害的人,短短时日就成了阶下囚,被所有人欺负。 走出寺庙后,苍茫的大地,青山如烟雾。 “陛下没有怪罪你隐瞒他病情的事吗?”柳云芝低头看台阶,无意的问道。 此时风来,将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一身红衣的谢栾轻笑,怎么会怪罪,他感谢自己都来不及。父母的死本就有疑点,他为何不去查,不过是不想得罪云家。 云太师历经三朝,其下桃李众多。无端猜忌,只会让陛下难做。谢栾是一把斧头,专门砍云家这棵树。即便是他人多言,陛下也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遮掩一二。 越是如此,谢栾越觉得衡都压抑。 这天地,就像是牢笼。 对他的好都带着试探,他视线上提,看着如画的柳云芝,唇角抿起,“确实怪罪了,所以我后日就打算启程回北地。阿宋,你跟我走吗?” 他忐忑的交握着手,为了不让柳家牵累柳云芝,他在当日便要了恩旨,求陛下赐婚他们。 柳云芝忽然停下脚步,向来不怕天不怕地的谢栾额角冒出了冷汗。两人都不通情爱,或许只有那么一丝好感。 眼眸碰撞的刹那,柳云芝慌乱的避开。 “我……我应该明日就会走。”她叹了口气,“天地之大,我却从未好好见过。衡都是安稳,对我来说,却是一日都待不下。明日我会先去庄子,带上梦姨,再往北地。” “你从未说起过。” -- 第130页 柳云芝声音越发轻:“太多的事要处理,我忘记了。” 山间寂静,偶有雀声。 谢栾许久不语,她心忐忑不安,强打起精神笑着说道:“走吧,我们快些下山。” 她的步伐轻快的如同飘落的树叶,若再不伸手,只会越来越远。 一前一后,逐渐拉长。 风动,男人的身形也跟着动。 慢慢的,两人的影子碰在了一起。 * 出城这日,她给亲近的人都留了信件。 就如孙姐姐离开时说的,告别太过感伤。 小雨润如酥,她撑着油纸伞,沉浸在天地之中。 递交户籍后,轻声道谢。 一扭头,却见着个熟悉的身影。 她愣在原地,轻轻的唤了一声,“你们,你们怎么在这?” 北地十二军早已列阵等待,翟紫兰和贺粲更是带有怒意。 “真不够意思,走了也不喊我们一声。”翟紫兰和贺粲对视一眼,“夫人,我们是一起的,要走也一起走。” “夫人?” 他们在胡说什么? 下一刻,谢栾骑马而来,他翻身而下,面上带笑,“不必理会他们,云云,上来。” 少年马尾垂下,一身红衣,满是朝气。 鬼使神差,柳云芝递上了手。 两人共乘,引来哄笑,她羞红了脸,想要下去却被搂了个满怀。 “坐好。” “我的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