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入戏》 第1页 [现代情感] 《危险入戏》作者:长街旧人【完结】 文案: 破镜重圆|久别重逢 美艳清冷实力派影后×假纨绔真深情名流导演 梁雯和昂徳这两个人 如同莫比乌斯环的首与尾,命运相衔 * 梁雯第一次见昂徳是在法国 她是交换生,兼职做他的中文家教 金发绿眸的少年桀骜不羁,性子野,纨绔气 学成后的第一句中文,轻佻又探究 “你是不是喜欢我,小老师?” * 梁雯第三次见昂徳是在中国 她是新人影后,也是被大佬桎梏的莺 昂徳刚刚摘得柏林电影节最佳导演奖,成为当季黑马,就此站上了名流之巅 晚宴之上,他朝梁雯身边的大佬遥遥举杯,骨节分明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圈戒指 大佬冷笑一声,箍紧了梁雯的腰肢 * 去往洗手间的途中,梁雯被拽进角落 温热的呼吸喷洒而下,吻得她头晕发晕 “你疯了吗,被他发现怎么办。”梁雯意有所指 昂徳不以为然,细心替她抹去花糊的口红 轻勾出梁雯颈间的项链,相同的戒指坠在上面,他的笑容更加肆意,法文缱绻: “那就别让他发现。” 当晚,#梁雯昂徳#的词条冲上热搜 有人扒出了两人昔日的渊源 一部小众文艺电影中,他们搭档做主演 流出的剧照中,两人宛若亲密恋人,戴着同款的素圈戒指,十指紧扣,旁若无人地接吻 这是梁雯与昂徳的第二次相见 彼时她被暂时放逐法国,渴望自由 于是昂徳盛情邀请,“同我私奔吧,小老师。” 年少轻狂的风席卷了整个夏季 更动摇了梁雯的一颗心 他们在无人知晓之地坠入爱河 假戏真做,就此再也上不了岸 【阅读指南】 1.HE,男主是昂德,大佬是男二 2.男主破镜重圆,男二追妻火葬场没追上 3.剧中剧跟文中男女主的人设经历无任何联系 4.本文要素过多,包括但不限于暗恋、破镜重圆、火葬场、双救赎、狗血…… 内容标签: 异国奇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雯;昂徳;程铮霆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危险入戏,三人浮沉 立意:想写一个女孩子逆境逢生、自立自强的故事  ? 序 章 凌晨三点整。 南城直飞法国的飞机,还有五小时落地。 航班上的其他乘客早已疲于超过二十一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基本都已陷入熟睡,顶上的灯光都已统一调整至最小光亮度。 舱内只余空调徐徐的风动声,偶有梦话或鼾声响起。 梁雯偏头看向舷窗,触目便是漆黑一片。 她缓而慢地眨了眨眼睛,凉气拂过,不禁裹紧了身上的薄毯。 觉浅、少眠、对睡眠环境有极高要求的梁雯此时备受折磨,在这时不时就有小颠簸的移动交通工具上,她几乎刚闭眼就会惊醒,跟着气流浮浮沉沉几回,仿佛全身被抽了骨头,都要魂飞魄散了。 许是头痛难忍,迷迷糊糊间她又阖上了眼睛。 姑且能算作闭目养神。 梁雯本就睡不好,还多梦。 老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前几日的事便如翻书页般地图图展开。 算到今日,梁雯跟着程铮霆,已有三年五个月零八天了。 程铮霆是程家的长子,明面上唯一的儿子。 南城程氏,发家不过三代,俨然还属新贵,再有老钱许家的加持,早已与南城同呼共吸,把握着经济命脉,有只手遮天的滔天权势。 程父早年自影视业发家,如今已半退居幕后,但也没断过投资,行业感念他的奉献支持,前些年还得了个中法电影协会会长的荣誉职差。 如今这庞大的商业帝国,算是交到了程铮霆手上。 他不仅守得好,还将版图扩得更开。 学生时代的梁雯对此无比熟悉,她一个攻读表演的学生都在中国影史的课本上看过对程家的“歌功颂德”。程家给过学校不在少数的赞助,这也算是一种清新脱俗的聊表心意了。 而梁雯与程家,能够得上关系匪浅。 她受程家资助,不仅得以顺利完成学业,还在去法国南部皇家艺术学院做交换生时倍受照顾,不用为生活费发愁,梁雯自然近乎感恩戴德。 快毕业时,程父在老宅同梁雯见过一面。 程父慈祥和善,像自家长辈,夸到“多读书好啊。” 自会客厅离开时,梁雯看见了程铮霆。 远远、匆匆的一眼,只瞧清了挺括的背影,诸多采访和报道所言非虚,程铮霆永远从容冷酷,他好似一块上等的黑冰玉,难以猜透,神秘万分。 所以梁雯不会想到,这副宛若神佛仙家般超然脱俗的皮囊下,掩藏着多么变态疯狂的灵魂。 自那件事将她与程铮霆套牢,梁雯就好似被困在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内,混混沌沌挨到现在。 锦绣地狱,苦难无边。 她过得艰难,是能咬碎一口牙的难。 -- 第2页 梁雯一毕业就进了演艺圈,匆匆也三年,照理说背倚程铮霆这棵大树,没吃到果子也能好乘凉了,的确片约不断,但只是一种虚假繁荣,对梁雯来说更是变相折磨,因为她没有丝毫自由可言。 接什么本子,演什么角色,程铮霆说了算。 代表作倒不敢说一部没有,只是数目庞大的参演作品中,梁雯的名字永远排在演职员表的好后头,光用大好青春给别人当绿叶去了,而且这些影视剧在某影评网站上,评分都低得离谱。 梁雯生生蹉跎成了专接烂片的花瓶女配。 程铮霆是梁雯的金主,这种话说出去都没人信的。 圈内百花争艳,公司里新人众多,程铮霆放到台面上捧过的人都换了一丛又一丛了,很多演员日日期盼能被他相中。金主风气虽肮脏,但换到程铮霆身上,那就不可耻的,因为那是赏识。 程铮霆捧人,是不要回报的。 梁雯曾在活动方的化妆间内听一个新人演员这么称赞过程铮霆,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生得花朵一般,双手交握在胸前,满面桃花,憧憬和崇拜油然而生。 梁雯当时默默听着,心里头满满都是冷笑。 他不求回报? 全从自己身上讨回来了而已。 梁雯知道程铮霆就没把自己当成个人看过。 她受够了程铮霆的桎梏,于是便生了反抗的念头。 “量的积累不是我的初衷,我想要质的升华。”梁雯站在程铮霆的办公桌前。好似前来述职的下属,说得郑重严肃,实则是在用冠冕堂皇的托词暗暗控诉程铮霆的过分约束。 然而话音都落了半晌,程铮霆一直没有接话,仍垂眸快速浏览,不紧不慢地签手边堆成一叠的文件,这让梁雯无端生出了一丝紧张。 不知又过了几分钟,梁雯急切,便出声提醒了一句。 程铮霆手上的钢笔霎时悬停。 他微微掀起眼帘,瞳仁黑如点漆,虽然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但这种眼神完全能够令梁雯感到胆战心惊了,程铮霆从不把怒火放在面上,每每毫无征兆的动手前,就是这么一副样子。 “说完了?”他的声线波澜不惊。 不等梁雯做出反应,程铮霆就重新把视线放回了合同纸页上,好像多看梁雯一眼都是在浪费宝贵的生命。 “出去。”程铮霆头也不抬道。 第一回 合,无功而返,梁雯惨败。 入夜时分,一辆迈巴赫停在了梁雯的住处门口。 彼时梁雯正站在窗边,纤细的手指头挑起窗帘一角,正看到程铮霆下了车,她迅速抽回手,将指关节抵在唇边,思索得入神,牙齿在皮肤上留下深深的咬痕也浑然不觉痛。 外面有夜鸟凄凉啼叫不止,空气里还泛着股泥土腥味。 倒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悲壮感。 密码门发出开锁响声,梁雯闭上了眼睛。 梁雯是被生拽着长发拖上三楼、掐着脖颈狠抵在露台边的。 瘦削的身体大半都悬在露台外,看起来摇摇欲坠,始作俑者则丝毫不紧张,像是在欣赏她的窘迫,满眼兴奋地细细描摹她脸上的神情,生怕错漏掉任何一处有趣的变化。 “白天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程铮霆抬起另只手,带有羞辱性地拍着她的脸颊。 梁雯尽可能地想忽略掉身上各处的疼痛,咬紧牙关逼迫自己镇定下来,鼻间充盈着来自程铮霆身上幽幽的古龙香,这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竟让她生出了十足的勇气,一字一句重复了自己的要求。 其实她早已预料到了暴风雨的来临,这是程铮霆惯用的手段,他从来不会善罢甘休,稍有不爽便会加倍还到梁雯身上,不管是不是梁雯的过错。 过往的日子里梁雯没少遭罪。 日子久了,久到她竟然习惯了。 “你胆子变大了,莺儿。”程铮霆好似叹了口气。 莺儿,这是程铮霆给梁雯起的称谓。 他喜欢给一切所有物打上属于自己的标签。 莺儿莺儿,金丝鸟笼囚着的夜莺。 “尽管去试。”程铮霆是笑着说这句话的, 那张过分英俊的脸在惨白月光的映照下,狰狞扭曲。 程铮霆不紧不慢地松解开领带,先将梁雯大力甩进了房间内,而后反手关上了露台的落地窗。 …… “小姐,醒一醒,已经到目的地了。”空姐甜美悦耳的声音响起。 梁雯猛地睁开眼睛,惊了空姐一跳。 她竟不知不觉昏睡了将近五小时,只是过程并不舒适。 “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联系……” 梁雯擦拭掉满额的冷汗,谢绝了空姐的好意,下了飞机。 巴黎太大,人口稠密,交通又易拥堵,辗转地铁与出租,梁雯最终是在十点前赶到了试镜会的现场。 自程铮霆那晚放下话后,梁雯便真去试了。 只是,整个影视圈都装聋作哑起来,集体缄默。 梁雯一夜之间就失去了手头上所有已谈好的工作,更无人敢帮她。真较起劲来,她也不是轻易会服输的,国内不行,那就国外,世界之大,总不可能每一隅都受程铮霆的挟制。 倒还真让她找到了。 梁雯曾在法国做过一年期的交换生,多数同学都已进入了那边的影视圈工作,她辗转关系打听,才得知了巴黎有一部文艺电影迟迟定不下来女主演的人选,正在筹备试镜会。 -- 第3页 项目保密,内部消息只说是能冲奖的好本子、大制作。 再多,便也问不出什么了。 她没犹豫,立即投递了资料,不想很快便收到了试镜通知。 梁雯感到无比雀跃,同时也在担忧程铮霆那边。 然而奇迹般的,程铮霆像是默许了,真放她“寻求质变”了。 直到坐上飞机,梁雯都觉得宛如做梦。 但如果她没有被胜利的喜悦冲昏头脑的话,就该察觉到其中异常,程铮霆什么时候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一个人了。 可梁雯暂时管不了那么多。 她此次是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心赴法的。 梁雯走到大厅门口,签到处称得上简陋,连张宣传海报都未挂,只在白纸手写了标语和指引箭头,用透明胶带黏在了墙上,很是法国人一贯的风格。 进到厅内,只见人头攒动,乌泱泱一片,空着的座位都难找,梁雯觉得无比奇怪,文艺电影在中国甚至是世界范围都是小众的,惨淡的市场注定了它的悲惨命运,就连演员都不会铤而走险,首选这类片子。 毕竟谁也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照理来说不该有这么多的演员的。 她突然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好班底,如此有吸引力。 梁雯刚落座,便成为了人群的焦点,低语声都高了不少。 她生得美,本来就白,灯光映照下更是如瓷一样瞩目,东方人的长相在一众深眸高鼻中,尤为出挑惹眼,有不少热情的外国人特意过来跟她打招呼。 为了低调,梁雯随手拿起宣传页遮住了脸,却不知自己亭亭坐在那里,如高洁的天鹅,更添欲盖弥彰之美。 但梁雯穿的也怪,与周遭格格不入。 法国受地中海气候支配,夏季少雨干燥,即使还未入夏气温便颇高了,其余人等都着短袖,更有身材火辣的女生穿清凉的吊带,只有梁雯是中袖雪纺衬衫,脖颈间还扎着丝巾,看起来过于严实了。 坐了不知有多久,终于有工作人员引梁雯进试镜室,途中与刚结束试镜的人擦肩而过。 几个年轻女孩子无比兴奋,因激动法语说得飞快,“什么剧本片段啊,真奇怪。不过他好帅,比照片上还帅,即便不通过能看这么一眼也值了……” 梁雯不明所以,不着痕迹地将丝巾又拉高了些。 刚推开门,她便一眼与主位坐着的人直直对上目光。 梁雯无比惊愕。 怎么会是…… 作者有话说: 有存稿,日更,有不可抗原因会提前请假 程铮霆是男二男二,想骂就骂吧(因为我也想骂他) 喜欢就点个收藏吧,每一个收藏都是对作者最大的肯定,谢谢 第一章 怎么会是他。 怎么竟会是昂德呢。 梁雯呆呆地与他四目相对,不禁有些百感交集。 他倒是没太大变化。相比于在法南艺的时候,只是眉眼更深邃,面庞更冷峻了些。依旧是金发绿眸,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挂着繁复但不会难看的配饰,眸光熠熠,风流却不轻佻。 整个场内,昂德是能让四下宛若无人的独一份的存在。 你第一眼就能看到他,并且而后的无数眼就只能看见他了。 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在这里是,在学校内是,在万众世人面前也是。 一年前,昂德作为威尼斯最佳导演银狮奖的最年轻得主横空出世,影片《百元家族》横扫当季多个颁奖典礼,包揽了一众奖项。 昂德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当年最惊诧众人的一匹黑马。 但不久后,影片男主演在一次公开采访中大倒苦水,称演昂德的电影会让人发疯,剧本上只有寥寥几句话,怎么演全看演员自由发挥,昂德又要求琐碎苛求完美,一场戏来回拍几十遍都有的。 一时间,业内对他这种闻所未闻的执导风格众说纷纭。 只是再多的议论都抹不掉他堪称里程碑式的诡谲才华。 因此,昂德得了个鬼导怪才的名头。 娱记紧抓此热点,在一次颁奖典礼上询问他的反应,昂德倒是满不在乎,出口便是豪言壮语,“那下次只能换我自导自演了。” 这股年少轻狂的风暴席卷了那个夏天。 刮到现今都未消散。 以至于他的名声大到远在中国的梁雯都听说了。 这段仅仅十五秒的采访片段被疯狂转载,视频中的昂德身着西装,顶着一张极矜贵的脸说着最不羁的话,傲气但不自负。 梁雯点开后,硬是看了十来分钟,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看。 她不禁哑然失笑,昂德还是老样子。 梁雯曾幻想过无数种与昂德相遇的场景,虽然当下这一种也不是未被考虑在内过,但绝不是最佳的,毕竟此时此刻,境遇悬殊带来地尴尬应该远胜故人重逢的喜悦。 一个高位,一个底端,云泥之别, 不过再仔细想想,可能也不存在什么喜悦。 毕竟当初不辞而别的是梁雯。 依昂德的脾性,一定会生气,非常生气的那种。 “梁雯小姐,我没有读心术。” 昂德此时正懒懒地托着下颌,一双绿眼睛好似薄荷苦艾酒,闪着琥珀般的光泽,透着微微的凉意,不紧不慢地提醒正发愣的梁雯,“所以不论你傻看着我多久,我也不会知道你即将要说的自我介绍是什么。” -- 第4页 梁雯立即回过神,暗自腹诽昂德功力见长的毒舌。 显然通过手里的那几页个人简历,他早先一步知晓了梁雯的到来,所以不论是惊讶、欣喜亦或者是恼怒,梁雯都错失了亲眼见证的机会。 此时留给她的,只有客套的疏离和隐隐的怒气。 梁雯用流利的法文,从容做完了介绍。 昂德本面无表情,只不过当看到被梁雯紧捏住的衬衫下摆,他露出了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是梁雯不仅没有看昂德,还将视线绕开老远。 所以她错过了。 再等梁雯视线转回时,昂德又恢复了平常表情。 “你的法语说得挺标准的啊。”制片人夸赞道。 梁雯赶忙道谢,“我曾在法南艺做过一年的交换生。” 制片人听到“法南艺”三个字后若有所思,念叨了一遍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立刻偏头问了昂德,“你不也是法南艺毕业的吗?” 昂德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之前肯定见过的吧,我可是听说我们昂德在学校里也很出名啊。”制片人好奇心起,突然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了梁雯身上。 梁雯笑容得体,却回得简短,“见过几次,只是校友而已。” 她自然是避重就轻了,但也只是不想被刨根问底,法国人的八卦之魂梁雯是深刻领教过的,她与昂德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何必把事情闹得复杂。 况且梁雯也摸不清昂德的态度,索性避嫌最好。 昂德闻言,眸光冷了一分。 接着便由工作人员递上了试镜用的剧本片段。 打开这张薄薄的一页纸后,梁雯才明白了方才遇见的那个女孩谈及剧本时,所说的“真奇怪”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林林总总也看过不在少数的剧本,艰涩的难读也好,敷衍幼稚的也罢,最起码都还遵照了剧本写作格式。 手里的这份与其说是剧本,不如说是梗概。 三个角色名,两句关系介绍,一个要求。 再没别的了。 台词、动作、情景,一概没有。 比梁雯大学时候上过的即兴演绎课,还要随心所欲。 这确实挺能让人发疯的。 幸好有之前的那位男演员,让梁雯早早便知道了昂德别具一格的执导风格,否则她定会以为昂德此刻是在故意整自己。 梁雯蹙眉,又快速浏览了一遍纸上的内容。 女主角文莺,男主角察尔金,女主角的现任男友安德烈。 关系介绍寥寥两句,却尽显复杂。 文莺吻安德烈时,看着的却是女伴在侧的察尔金。 于是文莺便用目光做无声的邀请。 梁雯只略加思索,便提出需要一名搭档。 剧组也是早有准备,制片人朝旁侧招了招手,却迟迟没出来人。 “怎么回事,盖里森人呢?”制片人满腔疑惑。 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工作人员探出脑袋,回答道:“盖里森说他午餐吃坏了肚子,刚刚跑厕所去了。” 场内瞬时响起了低低的笑声。 梁雯此时却不太能笑得出来。 试镜中的双人戏份,搭戏演员同样重要,这个盖里森应该就是已经敲定的演员了,他必定是除导演之外最熟悉这个角色的。 此时一旦换人,甚至可能直接影响最终效果。 制片人赶忙差人去催。 “我来吧。”昂德低沉的嗓音适时响起。 他的目光扫过被梁雯自个儿抓皱了的衬衫下摆。 昂德见不得她窘迫。 周遭瞬时安静,众人惊讶到都纷纷张大了嘴巴。 昂德愿意亲自搭戏,这是什么本世纪难得一见的奇迹啊。 梁雯眼看着昂德站起身来,单手揣着口袋,迈着步子走到了自己面前,一米九三的身高一下子将光影挡掉了大半,颇有压迫感。 她又庆幸又担忧。 与其换做毫无经验的人,作为导演的昂德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可时隔三年面对昂德,梁雯心境早已大变,只希望不会出现差错。 “在紧张?”昂德低声询问。 梁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戏谑,立刻回呛道:“该紧张的是你。” 昂德后撤一步,微微躬身,绅士地伸出手,抬眸看向梁雯。 眼神分明是在说,那我拭目以待。 梁雯同样注视着他,探出指尖,从他的手心攀滑至小臂上。 手指好似是在跳舞一般。 他们已然开始入戏了。 梁雯演女主角文莺,昂德饰女主角的男友安德烈。 而姗姗来迟的原搭档盖里森,则稀里糊涂被推过去客串察尔金。 他们正身处一间酒吧内。 文莺漫不经心地在安德烈的手臂处摩挲了几下,而后便踮起脚,用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将大半个人的重量挂在了安德烈的身上。 她此刻像只慵懒至极的猫儿,从鼻间发出一声黏腻的轻哼。 调尾上扬,勾人心神。 “累了,我们回去吧。”声音甜腻。 “再等等,宝贝,演出还没结束呢。” 安德烈敷衍似地应着,眼睛始终关注着不远处的舞台。他还在等压轴表演,可不想坚持了这么久便半途而废了。 文莺看出了男友的心不在焉,便兴致乏乏地松开了手。 -- 第5页 有一丝厌恶从她的眼中一闪而过。 该死,无趣至极的男朋友,还有这场愚蠢透了的演出。 还说是什么期待已久的乐队表演。 拜托,灯红酒绿的酒吧内,为什么要听令人昏昏欲睡的慢摇。 文莺又看了一眼身旁呆头呆脑的安德烈,怒火更盛。 相比于察尔金,安德烈就像个幼稚的孩子,只会用他所喜欢的极力讨好,却根本不懂女人心里真正喜欢什么样的东西,爱慕什么样的男人。 文莺只一想到察尔金,顿觉又爱又恨。 爱他风流,恨他风流。 察尔金的女友绑不住他,文莺也有些力不从心。 别以为她不知道,察尔金爽约,不过又是要去陪他那个蠢钝且惹人烦的女友,本来说好的各自找好理由,引开男女友,他们两人再过二人世界。 虽然才分隔八个小时,但文莺如隔三秋。 结果被那女人一通哭闹,计划便泡汤了。 文莺下楼时,还正巧撞见了察尔金亲吻那女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就是嫉妒了,以至于整顿晚餐都毫无胃口。 忽然,文莺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察尔金,正与他的女友手牵着手,并肩站着,查尔金像是说了什么有趣话,逗得旁边的女朋友笑得花枝乱颤,期间还伴随着好几个看似甜蜜的亲吻。 文莺皱眉,却不愿移开目光,正巧与察尔金对视上。 刹那间,她起了个坏念头。 文莺敏捷地挤到安德烈的胸膛前,单手攀附住他的肩头,抬起头来,逐渐朝安德烈的嘴唇靠近,她还故意朝向察尔金的位置。 她相信,那边的观赏视野,将会是绝佳的。 按照情节发展,这里应当要吻下去的。 因为这是文莺的报复和攀比之吻。 理应干脆,果决、猛烈。 但梁雯偏偏犹豫了。 作者有话说: 日更,后续章节会替换过再解锁 求收藏,求收藏 第二章 面对昂德,她很难做到果决。 他的那双绿色眼睛像碧潭,易让人眩晕。 就像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刚刚炎热起来的天气,午后总让人容易昏昏沉沉,梁雯端着书本讲得声情并茂,还欣喜昂德竟难得安安静静没有捣乱,结果一抬头,便看见他早已趴在桌上睡得沉了。 梁雯只犹豫了一瞬,轻手轻脚按下书本,小心翼翼地往昂德那边靠近,她屏住呼吸,甚至都不敢快速眨动眼睛,就发现这样看,昂德的眉眼生得极为标志,欧洲人的骨相,亚洲人的皮相。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想摸摸看。 还不等她触碰到,昂德突然睁开了眼睛。 绿色的瞳仁,氤氲的笑意。 让梁雯觉得自己像是窃春光的贼。 当然,这些犹疑与心事仅发生在毫秒之间。 但梁雯当下就知道完蛋了,关键情节点上的犹豫是重大失误。 没成想,昂德极为迅速地接上了戏,他用双手捧起梁雯巴掌点大的脸,飞快的在她的唇上啄吻了一下。 梁雯心脏狂跳,呼吸乱了几分。 昂德的那双眼睛仿佛有雷霆万钧的力量,迫使梁雯镇定。 没由来的,她便心安了。 他们颇有默契,迅速又重归于戏中。 “怎么了吗?”安德烈脸上的笑容羞涩且天真。 文莺分神瞧了一眼那边的察尔金,眼神转回到安德烈的脸上时,没有丝毫的堂皇和心虚,只是她好像在走着一段既定流程,伸手挑起了安德烈的下巴,夸得敷衍,“看我的男朋友今天怎么这样帅啊。” 她说这话时,脚尖下意识偏移了安德烈的方向。 拙劣的情话引得纯情的安德烈一阵脸红。 文莺环紧安德烈的脖子,直接贴吻上去。 呼吸渡换,唇齿相偎,温度未散。 一吻毕,文莺如小兽般伏在安德烈的肩头,小口喘着气。 一双眸子特别亮,像天上的星星。 文莺直勾勾地盯着察尔金,忽而探出了她温润的舌尖,在下唇一扫而过,快到察尔金差点未捕捉到。 勾引又矜持。 察尔金眯着眸子,朝文莺做了个下流的手势。 文莺笑得好似阴谋得逞。 她晓得,这是察尔金交给她的入场券。 属于他们的午夜狂欢,才刚拉开序幕。 这时,全场立刻沸腾,掌声如潮水般响彻在整个空间内,席位间的制片人等都站起来跟着鼓掌,纷纷对梁雯和昂德投去赞赏的目光。 而负责客串的盖里森显然还沉浸在戏中,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梁雯,任旁边的工作人员怎么给他打手势也生生没注意到。 “她好漂亮。” 盖里森魂不守舍地自言自语道。 正好被梁雯听了个完全,她抿紧嘴唇,躲闪开了目光,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还环在昂德的脖颈上,与方才戏中判若两人般的,触电似地就缩回了手,想后退几步,与昂德拉开些距离。 昂德垂眸,分明看到她耳廓烧红了起来。 捉弄的笑意浮于唇角。 梁雯未能成功。 昂德看出了她的意图,逗猫儿似的先任她小小挪动了几步,忽然出其不意地伸出手臂,绕到她身后在腰肢上轻轻一托。 -- 第6页 梁雯便又重新挨在了昂德的胸膛前。 她是恼怒的。 只是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眸实在没有威慑力。 昂德只稍稍颔首,就凑近在了梁雯的耳边,明明是坏心眼的招惹却又分寸拿捏得极为得体,轻声慢语地说道:“演戏要专心,我的小老师。” 他用的是中文,字正腔圆。 呼吸落在梁雯的颈间,她敏感地想避开。 梁雯就知道,昂德一定会提到这个称谓。 是的,她曾经是他的中文家教老师。 昂德的中文,一字一词一句都是梁雯亲自教的。 他适时松开了梁雯,眼看她手忙脚乱,足足跳开半尺远。 回到酒店后不多久,梁雯便收到了通知消息,她成功拿下了女主文莺这一角色,工作人员在电话内沟通时,由衷地多称赞了几句。 ——您的表演真的太厉害了。 ——昂德导演破天荒地没有挑刺呢。 ——难怪刚刚讨论时,制片人都坚持女主角非您不可。 听完这些,梁雯道谢得淡然,只是尾音的轻颤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剧组的时间安排很紧凑,明天一早先要开个小会。 待挂断电话,梁雯抓着手机在屋内徘徊了两个来回。 突然一下子扑在了床上,待埋进被子里后,她才放声尖叫了一次,而后才笑了开来,露在床沿边的两只脚小幅度地晃动着,可可爱爱。 梁雯已经有许久没有这样放纵性情过了。 卫浴间内,梁雯轻轻拆下了佩戴一整天的丝巾,暴露出了极力遮掩的秘密,异常狰狞的淤痕几乎爬满了纤细雪白的脖颈,五条指印清晰可见,环在脖颈上,任谁看都是无比骇人的。 这些都是拜程铮霆所赐。 那天晚上,梁雯甚至以为自己就要被程铮霆掐死了。 但几近窒息时,程铮霆松开了手,就像之后丢手了她的人生一样。 梁雯凑到镜子前,轻轻拂过那些伤痕,细碎的刺痛感激得她缩了缩肩膀,手臂上瞬间爬上了鸡皮疙瘩,她倒抽了口凉气,只庆幸自己临走时带上了那满满一盒的遮瑕膏。 灯光照得她面色惨白,挤出的笑更显得苦涩。 但梁雯的眼中,已然有了点点光亮。 午夜,南城。 别墅内陈设一应未动,昏暗沉寂。 程铮霆站在空旷的客厅内,奶白色的皮质沙发,黑色的矮式茶几,抱枕全都摆得方方正正,往日梁雯盖腿用的薄毯也被叠得齐整,放在那里。 他没有作过多停留,转而上了二楼。 梁雯的卧室也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样子,价格不菲的香水和化妆品整整齐齐码在梳妆台上,衣柜内的礼服和名牌套装也都套在防尘袋内,依序挂着,有的甚至吊牌都未拆。 只要是程铮霆买的送的,梁雯一样未带走。 属于她的东西本就少得可怜,连最小号的行李箱都没塞满。 程铮霆踱步,弯腰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相框。 照片中的梁雯眉眼明艳,却独独不笑,美得失真。 手机的消息提醒声响起。 屏幕的亮光在黑暗的室内很是刺目。 讯息简单,仅两个字。 事成。 程铮霆的手指在相片上摩挲而过。 有一丝嗤笑倾泻而出。 这个时节,巴黎的清凉只在早晨,且还转瞬即逝。 李克贝酒店是当地较为老牌的酒店,有着悠久的历史,因此建筑体始终保留着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隐晦的奢靡中不失气派,其酒店最有特色的便是每层半封闭的回廊。 庭院中榆树高大,鸟鸣婉转。 这里将是剧组人员的居住地,也会成为影片一部分的取景地。 今早的小会也要在这里举行。 昂德今天换了一件白色短袖衬衫,面料略硬挺,下摆随性地扎进裤腰内,更显他的宽肩窄腰,这是很典型的法式打扮,如果没有耳朵上的半拖挂的耳饰,看起来活像是还未出校门的学生仔。 “听说你昨天亲自下场搭戏了?”问话的人是帕特里克,他既是剧组成员之一,也是法南艺的毕业生,跟昂德是多年的好友,因有事没去试镜会现场。 他昨晚就拿到了名单,偏还在这里明知故问。 昂德知道他在调侃,没有应声。 “还得是她,才能劳得动你的大驾。”帕特里克不禁感慨。 这个她说得是谁,不言而喻。 帕特里克将烟盒递过去,晃了晃。 昂德倚在栏杆边,偏过脸,对着帕特里克动了动手指,低头从对方的火机上借了个火,半眯起眸子,扬起下颌,烟雾四散开,接着吐出一颗完美的烟圈。 远远地,梁雯竟正往这边走来。 他就这手上的烟猛抽两口,四顾竟无灭烟处,竟直接用手指掐灭。 香烟屁股还带着温度,被昂德收在了手心内。 而梁雯正好走到跟前。 “Bonjour.”梁雯先向昂德打了招呼。 她有心避嫌,但基本礼貌还是不能忽视的。 不知怎的,一见到昂德,梁雯就会想到试镜会上的那段亲吻,双唇之间的贴与碰,酥麻感无端而生,若是再撞上昂德的目光,那种过电般的感觉便会席卷全身,让她心生慌乱。 所以她有意躲闪着目光。 -- 第7页 这时,帕特里克凑过来,热情问候道:“好久不见啊,雯。” 大学时期就数帕特里克跟昂德走得近,自然是认识梁雯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梁雯先进了会议厅。 “你烟呢?”帕特里克一偏头,就见老友手上的香烟已然不知所踪了,正疑惑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发出了怪叫声,“你不会是在怕被雯看见吧?” 梁雯不喜欢昂德抽烟,大学时候抓到过他的现行,在有条有理地列举了吸烟的十条危害、甚至还分享有效戒烟的方法后,昂德被念叨得苦不堪言,不过确实是少抽了很多。 “她不喜欢烟味。”昂德分明顾左右而言他。 “这都过去几年了,你见她还要装好好学生,你说你是那种乖样吗?”帕特里克不禁嘲笑起好友来,挪愉着用胳膊肘去碰昂德。 “闭嘴。”昂德抬脚踢了他的屁股。 帕特里克瘪瘪嘴。 有风拂过,树影摇晃,叶片沙沙作响。 就像昂德此刻不平静的心。 不高兴,她才跟我说了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求收藏,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第三章 剧组小会将在十点举行。 梁雯为了更换酒店,来得有些过于早了。 她静静坐在会议厅内,越过桌椅陈设,望向窗外。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躬身伏在栏杆上的昂德。 有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丝,他昂起下颌,抬手将头发撩了起来,一整个侧脸棱角分明,好似出自名家手下的雕塑石像,该被馆藏的那种。 就是这样一看,梁雯许久没能移开过目光。也是在这一刻,她忽而意识到了,法南艺的那个少年、那场心动、那段青春,她真的忘不掉的。 梁雯的眼睛突然酸涩。 许是光线刺目吧,她暗想。 屋外阳光明媚,鸟叫偶伴蝉鸣,春不掩夏了。 接近十点时,剧组其他成员陆续到场。 昨日出现在试镜片场的男演员盖里森今日穿得浮夸,还特意抓了个发型,整个人看起来骚包又活泛,他刚进屋就瞄准了梁雯身边的座位,急不可耐就想冲过去,中途却被一道旋风般的小身影截了胡。 一个年轻女孩儿端坐在椅子上,她长着外国人少有的娃娃脸,面中几粒小雀斑配她狡黠的双眸,显得更加灵动。女孩满脸得意地望向盖里森,甚至还扮了个鬼脸,根本就是在无声地炫耀和挑衅。 她好像对梁雯充满了好奇,大咧咧地盯着梁雯左瞧右瞧,直到梁雯略显疑惑地将目光转过来,她也不害羞回避,反而笑得灿烂,“你真好看。他们都说昂德定的女主角可漂亮了,我从昨天就在好奇了。” “梅琳达!快把你的口水擦擦吧!”被女孩儿赶到对面坐着的盖里森好容易逮到回击的机会,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这个叫梅琳达的女孩就是要在影片中饰演男主角女友的演员,她同盖里森都能是童星出道,小的时候总在一起拍摄广告,当时还被看作是金童玉女的一对,谁想稍大些后反倒处处不对盘,互呛起来谁也不让谁。 据梅琳达的揭短,盖里森之前就是个冒着鼻涕泡的小屁孩儿,后来也不知从哪里学的小花招惯会哄漂亮女孩子开心,特意叮嘱梁雯可不能被他现在这副好模样给轻易蒙骗了,气得盖里森满脸通红,嚷着是梅琳达造谣。 梁雯被这对活宝闹得哭笑不得。 说话间,昂德和帕特里克正好走进来。 “昂德你快来这边坐,男主角就应该跟女主角坐在一起。”梅琳达热络得朝昂德招手,顺带还略显嫌弃地瞥了眼盖里森,“男配角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那你一个女配角又是怎么回事!”盖里森不甘示弱。 新一轮的唇枪舌战再度爆发。 最终结局是梅琳达主动起身,不由分说将昂德按坐在梁雯身边的位置上,自己则绕过大半个会议桌,故意与盖里森隔着一个座位坐下来,斜眼不服输地瞪他,这又气得盖里森直发抖。 帕特里克赶紧坐到两人中间,仿若习以为常一般,不由分说先是一人赏了个爆栗,絮絮叨叨念了一通,而后强行将两人的手拉了过来,学小朋友握手言和,自己宛若良苦用心的老父亲。 梁雯根本无心观战,方才梅琳达的措辞让她瞬间就如老态龙钟的处理器,因为信息量过大,难以准确且明晰地理清头绪,一时间竟死了机,整个人呆愣在那里,头脑中乱糟糟的,完全反应不过来。 昂德是这部影片的男主角。 原来他所说过的自导自演并不是在开玩笑。 梁雯最后只能用话术这样安慰自己,专业的演员,即便要搭档的是前男友,遇到甜蜜恩爱场景,再是尴尬,也得面不改色地演完演好,这是素养也是工作,况且他们还不是前任关系呢,没什么可怕的。 “你好喜欢发呆。” 梁雯闻言回神,就发现昂德正沉沉地看着自己。 是该默认吗,还是否定呢。 梁雯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三年的时光仿佛长河一般横亘在两人之间,现在好比隔岸相望,只会觉得生分,言语更像是万千蝴蝶困于喉中,翅膀飞扇急于脱出,是她心底的恐惧在拼命想要困死。 “不说话显得更呆了。” -- 第8页 昂德靠在椅背上,手臂伸展开,似是无意地搭在了梁雯的靠背上,从后面看起来仿若蜜恋的情侣,如果忽视掉两人之间冷冰冰的气氛的话,他慵懒地注视着梁雯,沾染上了点从前的纨绔味。 梁雯警惕地瞥了他一眼。 昂德耸耸肩头,唇边多了些笑意。 这时,对面的梅琳达突然看向这边,因为几人刚刚提到了昂德和梁雯的校友关系,她便直截了当调侃道:“昂德,你认识雯这样漂亮的校友,当时就该直接请她来当你的女主角的,大费周章办试镜会,兜兜转转不还是雯。” 昂德一脸沉思,很像是真认同了梅琳达的话。 “我们……” 昂德慢悠悠地开口,还专往梁雯那边看了一眼。 摆明拿捏了梁雯的情绪,还故意要逗她。 梁雯瞬时胆战心惊,生怕昂德在此刻透露有关他们一丝一毫的过往,其实他们之间,并不是多么难以启齿的过往,只是她不想这段过往被广而告之,添油加醋,万一漂洋过海传到某人耳朵里…… 她有经历过,不敢再想下去了。 好在制片人的出现及时打断了这场对话。 会议正式开始。 这部影片名叫《情迷法兰西》。 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法国、迷情乱意的爱情故事。 年轻男女,忠贞和越轨,爱情态度摇摆不定,万花丛中过的风流浪子与佯装文静端庄实则万般卑劣的女学生,诱惑丛生间,两人堕落进了一段危险的背德关系中,大胆的用暴力和忄生爱来直观展现冲突。 梁雯的手指轻轻拂过剧本封皮上的名字,伴着昂德的介绍声开始了翻阅,薄薄的几页纸,每一场次的情景台词动作在几句话之间就尽数交代完毕了,这竟然就是所谓的剧本。 她想起了之前那位几近声泪俱下的男演员。 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威尼斯电影节的红毯上,长忄仓短炮四面夹击,昂德毫不畏惧地表达过,仔细推敲、反复核对的剧本他不需要,那是对演员自由灵魂的束缚,也是对他执导能力的架空,更是斩断通往极致艺术境界的魔鬼之刃。 所以没有编剧,没有剧本。 昂德自己就是造物主。 梁雯看向正在认真解构影片的昂德,每每谈及工作相关,他总会收起平日里一切吊儿郎当的模样,真正是近乎虔诚般地对待他所热爱的,就好似心无旁骛的朝圣者,他在这一刻闪着动人的光亮,让人为之倾倒。 法南艺的毕业典礼上,昂德作为偏科天才,本无缘优秀学生之列,奈何呼声太高,才能太瞩目,校方独独为他增设了特殊荣誉的授带仪式,在他斩获威尼斯银狮奖后,更是破例让他入驻法南艺的名人堂。 他从不将个人得失常挂嘴边,更不对毕生热爱强加修辞。昂德不在其上花言巧语,讲完提前备好的感言后,台下众学生欢呼声连续不断,意气风发的昂德尤显局促嘴笨了,难得笑得腼腆,“谢谢。” 梁雯从不希望,也不敢想昂德失去这些。 所以她比谁都想为昂德守护住。 “我打算加一场戏。”昂德出其不意,“你觉得可以吗,雯?” 会议厅内的众人齐刷刷看向梁雯。 梅琳达和盖里森面面相觑,觉得十分惊讶,那可是昂德,连剧本都是存在脑袋里的昂德啊,加什么戏,减什么戏全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从前哪里听说过他想加一场戏还会征求演员意见的,况且还是走剧情的片段。 是的,昂德方才提到的加戏,是指女主角教男主角中文。 他们俩不知道昂德和梁雯在“教中文”上的渊源,可梁雯心里头是再清楚不过的,即使昂德此时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她本就是多思多疑的性子,难免强加联想,认为昂德就是在故意使旧事重演。 毕竟她躲得明显,依昂德的聪明怕是早就看了个透彻,梁雯越想避嫌,他便越要顺杆子上爬,惯会使坏捉弄,这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原本性格,本以为三年也该有长进了,却不想反倒变本加厉起来了。 不过梁雯始终不愿承认是自己心有顾及。 捉弄也好,报复也罢,梁雯都不希望再度发生了。 “我完全没有问题啊。”想是这样想,但面子上梁雯还是要全得漂亮。 她故意说得轻飘飘的,好似在讲别人的事一样。 所以会议结束后,梁雯叫住了昂德。 他好像心情不错,带着浅笑耐心等梁雯开口。 梁雯深吸一口气,从未觉得斟词酌句有这么艰难过,试探性地说道:“我想,我们现在是工作关系,也都希望这部电影能拍摄顺利,既然那些陈年旧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就别再提了吧,免得把关系闹得复杂……” “你留我,就是为了说这些的?”昂德瞬时敛起笑容。 梁雯有些不敢看昂德。 “怎么,跟我的那些成年旧事,就这么让你觉得难以启齿吗?”昂德眸光冷了三分,他将陈年旧事几个字咬得极重。 梁雯妄图辩解,“不是的……” “我要是偏不答应,如何呢?”昂德笑眯眯地拒绝。 看似不在意,其实他是真的有些恼了。 梁雯语塞,她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得过分绝情了,但挫败之后,还是想极力再争取一下,于是迅速整理了脑子里如毛线一样乱糟糟的话语,刚准备开口再提,就被昂德一个手势制止了。 -- 第9页 “梁雯小姐,你如果是因为方才的加戏而担心,那大可不必,我只是作为导演,基于事实希望影片能呈现更贴合现实的效果,跟什么过往,没有任何的关系。”昂德用了一副疏离的官方腔调,换上了客套的称谓。 这话令梁雯有些窘迫,倒像是在暗指她自作多情了。 可梁雯还是轻轻说道:“谢谢。” 昂德未作多留,走出了会议厅。 梁雯知道,他还是生气了,每回他发怒都是暗暗生闷气,就会像刚刚那样来不及揣口袋,甩手急匆匆便走掉了。 她从会议厅出去时,正巧有一只小鸟歇在了栏杆上。 梁雯认出那是云雀。 鸟儿生得精巧,优雅地梳理着羽毛,喙尖而小,脑后的羽冠微微抖动着,不过一会儿,它便展翅飞开了。 梁雯匆匆上前,恋恋不舍去寻它的身影。 只是早已无影。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谢谢~ 第四章 剧本被摆在酒店房间的茶几上。 梁雯缩坐在单人沙发上,静默地看着窗外。 高楼林立,灯牌璀璨,巴黎市民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她还清楚记得,程铮霆的办公室位于南城地标性建筑的二十五层,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可以俯瞰到最繁华的中心街和各类商场,仿佛是把整个南城踩在脚下,对面的巨幅广告屏上反复播放着程铮霆的脸孔。 只要一想到程铮霆,梁雯就会忍不住颤抖。 手中的玻璃杯半满,水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模糊了光影。 正因为梁雯对程铮霆心有余悸,所以才那般不愿提过往旧事。 她不怕剧组里对自己的任何非议。 但她不能不担忧昂德前途,不能不怕昂德的安危。 她到现在还深刻记得那个年轻的男孩儿。 刚进娱乐圈的那会儿,梁雯接到了人生的第一部 剧,不是什么大制作,饰演男主角的演员是有过两部作品的新生代演员,原眼爱笑,是国内市场最喜欢的那挂少年,科班出身,年头才签了好的经纪公司。 本该有大好前程等着他的。 剧组内本就氛围融洽,梁雯拿的女配角色本就与这个男演员在戏中有不少对手戏,一来二去便跟这个年轻男孩儿熟络起来了,年龄相仿,共同语言自然多,对剧本也难得很有相似见解。 两人如朋友一般相处,真心实意。 这是梁雯为数不多觉得开心的一段日子。 谁知剧还未杀青,他便猝不及防开始走下坡路。 莫须有的绯闻黑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舆论声讨越发激烈,剧组临时更换了主演,他自此再也接不到任何剧目赫通告,经纪公司以雪藏之实打算耗死他,即便要解约还得面临巨额违约金的赔付。 偌大的圈子独独将他推到悬崖峭壁之上,毫无退路。 再后来,就是了无音讯,查无此人了。 很久以后,有人在大街上辨认出了他,正在风尘仆仆地送着外卖,二十来岁的少年已经沧桑了太多,眼神中早没了当年的神采飞扬,唯余麻木和十块,一潭死水仿佛他尚且年轻的人生。 敏锐如梁雯,她笃定这是程铮霆的“杰作”。 程铮霆的手段狠且毒,让这个小演员毫无翻身的可能。 而梁雯当初不是没去找过程铮霆求情,只是好像她越是姿态卑微,程铮霆就越是兴奋,甚至不惜带领着整个圈子,实行了只针对这个少年的驱逐,即使如此大费周章也要置他于死地。 每每午夜梦回,都是无尽痛苦的重现。 程铮霆阴森的声音会从四面八方涌入,令人窒息。 ——牢牢记住,全是因为你。 ——他会有这样的下场,都是拜你所赐。 ——你总跟他有说有笑的,可真是碍眼极了。 程铮霆没有的东西,他也不许梁雯有。 譬如友情,爱情。 梁雯紧紧闭着眼睛,竭尽全力地想将自己缩成更小一团,海藻般的长发散落在皮肉消瘦的背上,像一朵妖冶的黑色大丽花,繁茂却已有衰败之相,又像一张编织得极密的网,网罗住她的一切。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的灯光都熄了一半。 她这才缓缓起身,从行李箱的夹层中拿出了药瓶。 梁雯从一年半前就开始服药了,治疗失眠用的,但为了不产生药物依赖性,她只在进组期间或者过度失眠时才会少量服用,前者是为了拍戏状态不至于太颓靡,后者则是为了起码能活着。 开始只是偶尔一颗药,现在已经需要两颗了。 房间内最后一盏夜灯熄灭。 梁雯侧卧在床上,慢慢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凌晨五点刚过,梁雯烦躁地翻身下床,入睡时间不过才四个小时不到,中途还时不时会惊醒,她顶着憔悴的一张脸在卫浴间慢吞吞地洗漱,苦恼着药物的无效性,眉头皱得厉害。 原本定好的闹钟刚响起,就被掐掉了。 今早就要开始第一场戏的拍摄了,梁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垂眸挖出一大块遮瑕,侧过脖颈,开始仔仔细细地将那还未好的淤痕遮盖干净,她还不想在片场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骚动。 梁雯到达场地时,布景师还在布置场景,一旁的摄影灯光组才开始组架设备,大家都各有分工,井井有条但也匆匆忙忙,一个人要顾着好几处,简直分身乏术,梁雯也不想闲着,上去想搭把手。 -- 第10页 场内大部分的普通工作人员都是第一回 见梁雯,自然不认识,经过身边时会盯住瞧几眼,也是因为梁雯长相太出众的缘故,因此还接连引发了几次小小的事故,有个年轻女孩儿心不在焉忘了看路,傻傻地撞上了门框。 梁雯无奈一笑,赶紧过去询问是否要紧。 女孩儿懵懵地揉着脑袋,摇摇头表示没有大碍。 梁雯不太放心,本想拉着女孩儿到一旁的休息区坐着歇一歇,谁知女孩儿怎么都不肯,满脸担心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凳子,那是她刚刚正在搬运的道具,“可是,我还没完成工作……” 女孩儿还没说,就痛得捂住了额角。 “你这样,可暂时没法工作。”梁雯看着快速肿起的包说道。 女孩儿显然又焦急又为难。 “这个凳子是要搬去哪里?”梁雯问道。 女孩儿指向了大堂的另一边。 梁雯了然地点了点头,“别担心,你先去坐着休息会儿,我帮你把道具搬过去,然后再去找个冰敷袋来,如果不痛了你还可以回工作岗位,要是严重了的话,我陪你一起去请个假。” “谢谢。”女孩儿很是感激。 “这事儿也算因我而起,帮忙是应该的。”梁雯摆摆手。 女孩儿腼腆一笑。 等梁雯上了手,才发现这道具也不是那么好搬的,凳子是实木做的,看起来轻巧,实则奇重,而且这种无着力点的圆凳远比带靠背的椅子难搬运,重心被带得极低,腰背迅速就酸了起来。 海口都夸下了,半途而废多没面子。 梁雯咬咬牙,提起一口气便往前挪着,也不知是不是夜间没睡好的缘故,脑袋昏沉得厉害,像是被甩进了迪厅内一样,眼前的光线忽明忽暗,一阵一阵的白色雪花点在视线内越发密布。 她踉跄了一下。 而后有一只手在她腰侧托了一把。 梁雯惊魂未定,刚稳住脚步,便急急抬眼去瞧,发现来人竟是昂德,刚到嘴边的道谢硬生生拐了好几个弯,囫囵了好几次才说出口,而腰间的那块皮肤隔着衣料被罩于掌下,被捂得温热。 她小小挪动了一下,那只手立刻松开了。 可圆凳的另一边却还被昂德牢牢把着。 梁雯看向昂德,满眼都是疑惑。 “我来吧。”昂德敛住眸光,沉沉出声。 梁雯哪里肯再欠他的人情,一边摇头一边将凳子往自己这边轻轻扯,不想却一点儿都没拉动,她不解,也着急,手上暗暗再用力,一边还倔强地那双用大眼睛瞪昂德,想示意他放开,不想却被他过于威严的眼神镇住。 松手。 未发一言,但那双绿眼睛不容她拒绝。 梁雯避开目光,慢慢放开了手。 昂德紧绷住的嘴角线条冷酷至极,没有一丝的笑意,那双眼睛也好似寒冰,散着丝丝冷气,在这个气温徐徐攀升的清晨,在人来人往的大堂内,平白惊了梁雯一身冷汗,让她有些无措。 而圆凳此刻则被昂德很是轻易地单手拎起。 “你的脸色很差。”昂德凝视着梁雯,声音毫无波澜。 梁雯下意识以为他要出关心之语。 “记得让化妆师尽量遮盖,不要影响拍摄效果。”然而擦肩而过时,昂德只冷冷地留下来这么一句公事公办的话,便快步走远了。 梁雯有些迟钝地转头,却早不见昂德的身影了。 显然,昂德已经把她昨天所说的提议听到了心里,付诸于实践。 只是不知何故,梁雯安心之余又有一丝失落。 这样不好吗,不正是自己所期盼的吗? 或许,是挺好的吧。 梁雯也有些搞不明白了。 那个撞到额角的女孩儿并没有大碍,梁雯找酒店人员拿了冰袋,女孩儿一边拼命道谢一边强烈表示自己真的没事儿,这份工作是她好容易争取来的,所以不敢多耽误,捂着冰敷袋便急急又去忙活了。 八点左右,演员们陆续到了现场。 第一场戏拍的是男女主的初遇,女主角文莺与男友安德烈来法国巴黎旅游,正在酒店大堂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遇到了同来旅游的男主角察尔金和他的女友米娜,两对情侣自一面之缘而相熟,才有了后续故事的开始。 电影的拍摄基本不会按照故事发展顺序来拍。 但昂德有自己的考量,技艺精湛的演员固然可以开场就演结局,但他需要演员下意识的真情流露,尤其要捕捉微表情,不能有一丝的刻板表演痕迹,所以必须从初遇开始,慢慢过渡。 可以说,参与他的电影,就好似真的谈完了一场爱恋。 其他组别的工作人员都在做最后的调试和确定,帕特里克和昂德在跟摄影师做沟通,一时间盖里森和梅琳达无人管,两人一碰面就好似起化学反应,闹腾不已,谁也不肯让着谁,吵吵嚷嚷地跟小孩子没两样。 梁雯独自站在一旁,不怎么说话。 她不做表情时,面上就是淡淡的。 盖里森和梅琳达同时注意到了,误以为梁雯不开心。 盖里森率先站到梁雯身旁,使劲浑身解数地要逗梁雯笑,梅琳达嘲他花花肠子多,嘴毒得要命,表示盖里森在短短几分钟内,已把他毕生所学的花招都展示了个遍,若不是条件有限,他大概还会变出一朵愚蠢的玫瑰来。 -- 第11页 梅琳达挥手驱赶盖里森,誓要当定护花使者了。 梁雯知晓他们两人的意图,也配合地露出了一抹浅笑。 帕特里克作为执行导演,拿起扩音器通知即将开始走戏,梅琳达被迫从梁雯身边离开,心不甘情不愿的,嘴角都耷拉了下来。 而盖里森骤然就精神抖擞了,像是故意要气梅琳达,如同胜利的公孔雀一般,高昂着的头,满脸骄傲地挎起胳膊,不停撇嘴示意梁雯挽上来,他们俩饰演的是情侣,自然少不了这样的互动。 梅琳达就见不得他着副嘚瑟样,抬脚去踩他鞋尖。 梁雯看着这对冤家,没忍住轻笑出声。 盖里森和梅琳达异常惊喜,异口同声道:“雯!你终于笑了!” 不远处的昂德被这边的欢声笑语吸引了注意力,只看到梁雯与盖里森肩抵着肩,挨得极近,梁雯的手腕甚至还搭在盖里森环起的手臂上。 昂德面色一黑,一把拿过帕特里克手里的扩音器。 “Action!” 作者有话说: 梁雯、昂德之间具体的过往,以及梁雯和程铮霆之间的纠葛都会在后面慢慢揭晓,有什么看不明的地方可以评论区留言,不涉及剧透看到就会回复的。 喜欢就点个收藏吧~ 感谢在2022-04-06 17:29:49~2022-06-08 20:1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吃巧克力的Anne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章 昂德在第一场戏中也要出镜,已经换好了服装。 服化组的搭配有浓郁法风,用色大胆。 青白底色的印花衬衫,绘有椰树图案,橘与湖蓝交织,下摆随意地扎进鹅黄色的复古长裤中,金发做了微卷,显得更加慵懒迷人,茶色透片墨镜被别在敞得大开的领口处,露出一片胸膛。 影片中的男主角察尔金是完全恶劣的浪子,他极有品味,在外表上投入了百分之两百的精力,因为精致皮囊是他诱捕猎物的最佳武器,察尔金从不掩饰自己的放浪形骸,这种自信必定需要在衣装上充分展示。 这一身并不是昂德日常的风格,而他的原本性格更与察尔金是同种的两个极端,昂德的风流更多是内敛且起自他人口耳相传的,可能有一分的真实,两分的主观,三分的夸大,四分的添油加醋吧。 昂德就好似光,让来者明知是飞蛾扑火也心甘情愿。 宛如残缺者艳羡完美者、阴暗者永远有追求光明的渴望一样,那是一种合乎情理却又冲动至极的本能反应,悸动是被悄然埋下的顽强种子,哪怕没有阳光雨露,依旧可以野蛮生长,蓬勃壮大。 严格来说,他不是个合格的浪子。 昂德女人缘极好,但他不会沉溺于任何一段的暧昧,更不会进入恋爱关系,与他屹立多年不倒的单身状态相比较,女伴的更换速度就如白驹过隙了,每一个都几乎超不过三周,每一个都对他爱恨交织。 多数的date,昂德都是开着百万超跑接上女伴,转头就去了郊外的荒山,架起摄影机如痴如醉开始积攒素材,当女伴抱怨炎热蚊虫多时,他便会贴心地赠出防晒套装和驱蚊喷雾,多半以女伴气急败坏地离开而结束。 他不那么贴心,却也还是有点贴心的。 所以依旧该死迷人。 梁雯当时听过不少昂德类似的事迹,不可否认,昂德还算是有些品德底线的浪子,不从女人身上牟利,也不够尊重爱情,这句话的重点自然是在浪子,不在有些品德底线,所以她不敢跟浪子谈情说爱的。 而如今,戏里戏外,都要与浪子纠葛。 梁雯此时穿着一双鹅黄色的尖头细高跟,是与昂德长裤颜色相同的鹅黄色,这自然也是服化组的特别安排,更是昂德喜欢用的伏笔暗示,男女主从素未谋面的相逢开始,就已经有了牵扯了。 九公分的鞋跟让她苦不堪言,仅仅是几遍走位,为配合摄像组微调灯光,就已经让梁雯觉得那铅笔样的细跟正在造船自己,几乎全部的体重都压在脚上,前脚掌和后脚跟历经同种折磨,却有两般痛楚。 谁说疼痛能提神,明明是更容易分心吧。 梁雯努力忽略脚上的不适感,继续听其他人的讨论。 这场戏的主要演员们,正由昂德牵头,在每一遍的走位中真切体会,更加深入地了解情绪点的起承转合,有问题就提出来,集思广益,精益求精,讲戏的任务不再被紧抓于导演一人手中,而是被分权至所有人。 最终效果甚至远胜于有完整体系的剧本。 这便于所有演员吃透自己的角色,使得他们自由发挥时不会太过跳脱,也不会太过被束缚,这其实是最大程度地激发了演员的创作欲。 这样无疑是理想的,却也会被认为是缥缈的。 无论何种方式,其本质都是尊重作品和用心制作。 不仅是中国,哪怕放眼世界,影视作品都是没法这样拍摄的,一则剧组人员众多,利益牵扯繁琐,时间就是金钱,二则也没有导演愿意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计,成为投资商眼中浪费胶卷的笨蛋和阻挡财路的麻烦。 于是整个剧组都被进度裹挟,结束后再迅速投入到下一段进度。 周而复始,陷入烂作横生的恶性循环中。 -- 第12页 面对梅琳达和盖里森的提问,昂德显得尤为耐心。他不会直截了当地告诉提问者具体的答案,而是循循善诱,启发对方尽可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哪怕是再杂乱无章,昂德总能拎出清晰的一条线。 额前的一缕发丝落下来,昂德想都没想,习惯性地抬手便撩了上去,手指还未从发根处抽离开,就听到不远处的妆造师近乎绝望的哀嚎声,“昂德!手别再动了!我好容易做好的发型!” 昂德仿佛如梦初醒,赶紧以最快速度收回了手,摸着鼻尖,笑得一脸无辜,眼巴巴望着怒火中烧的妆造师飞奔过来,一边说着抱歉一边用双手扶住妆造师的肩膀,轻轻晃着以求得原谅。 妆造师再是做恐吓状,也还是任劳任怨。 谁让昂德有一张让人没法生气的脸。 周围人见到这种境况,纷纷开怀大笑,剧组的氛围一直都很好,没有任何人自居身份,大家叫昂德都是直呼其名,真正是像朋友家人一样的去相处。 梁雯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有了些笑意。 这时盖里森凑到梁雯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 他表示自己对于一个具体动作的处理还不太拿得准,想请梁雯现在帮忙搭一下戏,看看需不需要做调整,梁雯没理由不答应,同其他人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便跟盖里森避到人少的后方排练。 昂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这段戏主要是两对情侣已然碰面,文莺和察尔金蹲下身捡不慎掉落的物品,不慎碰触到了手,而在文莺起身后,身旁的安德烈便去揽她的肩膀,那究竟该把手搭在肩膀的哪里,就成了盖里森纠结的点。 昂德对细节有近乎变态的要求,连带演员都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梁雯和盖里森尝试了几次,都觉得有些不够自然,别别扭扭不说,还容易挡到摄影机的拍摄角度,最后确定搭在后颈处,但为保险起见,盖里森还是探头喊了昂德一声,希望他过来帮忙看看。 “怎么样,这样好些吗?”盖里森急急地想要个结论。 昂德环着手肘,视线落在盖里森还放在梁雯后脖颈处的那只手,目光灼灼,曲起的指节在唇边轻扣两下,而后缓缓开口道:“不能搭在后脖颈。” 盖里森不解。 “你觉得安德烈是什么样的性格?”昂德反问他。 “安德烈,应该是个蛮软弱的人吧,他在感情中都不占据主导地位的,基本大事小事都要听文莺的决定,感觉他很怕惹文莺不高兴,就做什么都畏手畏脚的,没什么男人气概。”盖里森边想边回答。 昂德点头,“所以他跟文莺哪怕正在交往,也不敢有太出格的身体接触,这一次他会如此主动,是因为文莺踉跄,他本能伸手想去保护,但最大程度,他只敢微微扶住肩膀,还要紧张文莺的反应。” 说完,昂德拍了拍盖里森的肩膀,手指一动,示意要跟他换一个位置,盖里森立刻明白他是要亲自示范,于是迅速从梁雯身边撤步走开。 “可以吗?”昂德偏头征求梁雯意见。 语气淡漠得就好似同事间再正常不过的工作交接。 梁雯没有理由回绝。 “扶住肩膀的话,有足够克制和安全感体现。”昂德只是比划,根本没有触碰到,而后骤然抽开手,转而换到梁雯的后颈处,不忘提醒盖里森,“你看,一旦这样做,会有强烈的压迫感,是一种掌控,这就与人设背离了。” 盖里森认真观看示范,连连点头。 昂德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却只伸出两根指头,贴在梁雯的脖颈边沿,看起来若即若离的,他甚至还在极力控制着手掌,宁愿费力悬空也不愿贴上那片白到晃得眼睛疼的肌肤上。 他越是这样刻意,越显得不清不白。 梁雯自然感受到了昂德的这般避嫌,只是有些烦闷,当想到昂德方才与妆造师的斗嘴打闹时,才有些如梦初醒,更觉得有些不平,她只要求专注眼前工作,那么同样都是好同事,为何只对自己这样畏手畏脚。 好似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当然,梁雯也知道在这件事上是自己理亏,毕竟先绝情的是自己,提出那样伤人要求的也是自己,但这一刻她是担心昂德的,因为这一次他是要做演员的,当摄像机一对准,任何私怨都要抛诸脑后。 现在只是对戏,就如此瞻前顾后,开拍后呢。 梁雯专注时,总会小幅度地变化着站姿,但她显然忘记自己还穿着不够适应的高跟鞋,鞋跟一歪,摇摇晃晃眼看就要跌倒。 她都做好了疼痛的准备了,但预想却迟迟没有到来。 后颈处多了方热源,原来是昂德眼疾手快单手扶稳了梁雯。 梁雯瘦削的后背靠在他的手臂上,后颈的那块软肉还被他的大掌覆盖住,原本泛着凉意的肌肤迅速升温,烧得梁雯呼吸急促,她惊魂未定,单薄的肩膀微微战栗着,瞪圆了一双眼睛,呆呆望着昂德。 她知道,自己该同昂德道谢的。 可下一秒,昂德突然说道:“喏,戏里的这一段就不能这样演。” 语气轻快,像极了是在特意挪愉某人。 梁雯注意到了他唇边的一抹笑,顿时觉得无语。 这人又开始憋坏了。 第六章 神经大条的盖里森愣是没看出一点端倪,还真以为昂德和梁雯在打配合,给自己继续做示范,一边点头如蒜捣,一边还冲梁雯兴奋地比着大拇指,意思是夸她演得好呢。 -- 第13页 梁雯无奈扶额,轻轻叹了口气。 她突然感到颈侧有痒意,微微颔首,就发现昂德还未撤开手,甚至还肆意妄为地活动起搭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指来,食指微微翘起,有规律地一下一下轻点着,像是若有似无地在把玩梁雯那方嶙峋却精致的锁骨。 昂德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喜欢这样叩击着些什么。 不自觉地,很多时候他都不会察觉到。 但这样的小习惯,梁雯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 食指的动作虽细微,但在梁雯的感知中却是无限放大的,修长的手指好似在她的脖颈间弹奏钢《野蜂狂舞》,每一下的轻扣都在与梁雯的心脏共振,手指是缓缓慢慢的,但心脏却在不受控制地狂跳,惹得梁雯心慌意乱。 梁雯没控制住,一把滚烫的呼吸尽数洒在了昂德的手指上。 于是一个抬眸,一个垂眸,四目相对间,梁雯自以为不引人注意地,小幅度地挪动着肩膀,慢慢地,缓缓地,先是内扣肩头,而后一个沉肩,最后再是侧身,完美地避开了昂德分毫未动的手。 她是怕被昂德发现自己脖颈间的端倪。 昂德的手骤然落了个空,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凝滞。 背到身后的手指,被他捏得发白。 在他看来,梁雯排斥自己的接触,甚至唯恐避开得不够迅速。 这时,远处的帕特里克给昂德打了个手势,示意摄像组已经全部调试完毕,随时可以开始第一场戏的拍摄。 昂德匆匆离开,背影好似带着怒气。 不得不说,昂德是十分有魄力。 他们不会进行正式的彩排,马上直接开机。 昂德坚信彩排状态即便再饱满再完美,那就是只是彩排,不开机器拍摄,反而是错过了绝佳的一条片子,再让演员保持住状态,一模一样地演第二遍,几乎是不可能的,那这条胶卷是否要节省就没有意义了。 最坏不过是报废一条的胶卷罢了。 电影胶卷的供应商尤其喜欢昂德,因为他前一部片子所报废的胶卷是个惊人的数额,如果每个剧组都能这样消耗胶卷,利润将是不可想象的,但这也让电影公司与制片人抱头痛哭,差点要从公司顶楼一跃而下。 此刻看似一切顺利,一条过大有希望。 只是,偏偏正式拍摄时就出了岔子。 昂德方才的打趣仿佛是一语成谶,正进行到盖里森和梁雯方才对戏的那个部分,不知怎么的,梅琳达突然就重心不稳,盖里森瞬时伸手去搀扶,依照原定计划起身的梁雯猝不及防,侧颈狠狠擦过了盖里森的手臂。 梁雯本能畏缩,面部表情瞬时走偏。 梅琳达和盖里森也大惊失色。 一时间,戏不成戏,彻底乱了套。 帕特里克无声哀叹,一边留意显示器一边往昂德那边瞧,他们是早有协商的,整个剧组只有昂德有叫停的权利,哪怕眼下场面再意料之外,昂德不喊停,就说明尚有等演员临场反应的价值,这条还能有救。 只是看这越发糟乱的场面,估计是难说了。 果不其然,昂德扬起左臂,叫了停。 “怎么回事,为什么全都愣在镜头前,没有喊停,戏就不能停,哪怕是胡乱接都要演下去,连这点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了吗?”昂德近在咫尺,看得一清二楚,本来还期待梁雯等人会如何救场,结果却大失所望。 他在工作时是非常严格的,但昂德自己也知道发火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是难免声音里带上不悦的情绪,语气就显得重了些,此时他更加担忧的是其余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彻底丢掉剧本、抛开初设,将天性解放出来。 盖里森和梅琳达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梁雯反倒一脸平静,躬身给一圈的工作人员都道了歉。 这种处理方式梁雯的确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已经养成了本能反应,不论是不是她一人的错,不论导演是不是真的发怒,梁雯都弯了一次又一次的腰,久而久之,只要拍摄因故暂停,第一时间她就想弯腰。 但她这次是真心想道歉的,因为方才的确失误了。 梁雯不是生来就忍气吞声的。 在国内时,梁雯初进一个剧组,因为番位小,无人问津,真失误的女主演甩锅给梁雯,自己则在一旁悠然自得,导演勃然大怒,其他人纷纷劝梁雯去赔个不是,梁雯百口莫辩,自然是不肯的。 制片人趾高气扬地“教导”梁雯,人贵有自知之明,让她识趣些,谁让她没有背倚大树呢,说完还示意梁雯看那边娇气万分的女主演,戏谑人家有程总捧着护着,开罪不起,哪能让人家张金口道歉呢。 那位女演员是程铮霆当时最新捧的人,从进组起就不喜欢梁雯,女演员自然是不知道梁雯和程铮霆的关系的,之所以为难梁雯,主要是厌恶她的漂亮,觉得梁雯生着一张妖精脸。 梁雯倔强到最后,也不肯低头道歉。 就在当天,梁雯便被踢出了剧组,一个没有几句词的小女配,谁来演不是演,程铮霆自然也听说了这场风波,他表情平和,一下一下抚着梁雯的长发,口中却说着最令人恶寒的话。 “你不是说过,哪怕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演艺事业,你都是愿意的吗,怎么区区一句对不起,都不愿意讲呢。我给了你演戏的机会,但你好像一点也不懂得珍惜,看起来也一点也不热爱。” -- 第14页 梁雯那时候还敢辩解,“不是我的错,我不会道歉。” 程铮霆摆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点了点头,“可是我喜欢你的道歉,尤其喜欢看你挣扎反抗却不得不服从,别怕,我有一些小办法,可以让你记得深刻,学得迅速,也会让你知道要乖。” 而后无非那些手段,让梁雯逐渐屈服。 甚至让她有些应激。 也没过多久,那位趾高气扬的女演员就突然销声匿迹了,没什么缘由,就好似人间蒸发,程铮霆又换了新人去捧,而梁雯继续接不入流的本子,当不知名的女配,辗转于一个又一个的剧组内,道了一次又一次的歉。 昂德眼神复杂,他分明感觉到梁雯的熟练和麻木。 也许在旁人看来,梁雯是知礼数有礼貌的,不摆架子,不扭捏做作,大方承认错误,招人喜欢的,但她每一次弯下的脊梁上仿佛有千斤重负,压得她从灵魂深处都在发出颤栗,使她越发像个残破的木偶人。 昂德见不得她这样谦卑。 他是想和颜悦色些的,扯起梁雯的手臂,让她站直,与她对上视线后,到嘴边的话又冷得过分,“这样鞠躬道歉做什么,好像我独独苛责了你一样,既然问题已经发生,第一时间该想的是如何解决,而不是道歉。” “但错了就是错了,哪怕并不能立刻解决问题,但这也代表了我自己的态度,不是卑微求饶,更不是想博得同情,恰恰相反,如果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谈何去弥补错误?”梁雯正色道。 她眉眼平舒,一扫方才的落寞,不卑不亢地紧盯昂德。 昂德凝视梁雯许久,好似轻叹了口气。 你也就只对我咄咄逼人。 中场休整,大家又回归于各自的忙碌中。 问题很快也被找到了,根源其实是一颗琉璃珠,看样子是背包上的挂饰,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落掉在了地上,一路滚到了梅琳达的脚边,正好被她踩到,这才造成了之后的那么多事。 梅琳达捏起那颗珠子,气呼呼骂道:“坏东西。” 盖里森也凑到旁边帮腔,却惹得梅琳达将话锋对准了他,“还有你啊,干嘛突然伸手,打乱了全部的计划!” “那你要是摔倒了怎么办。”盖里森嘟囔着,满眼担心。 梅琳达瞬时语塞,慌忙扭过头去。 梁雯此时正小心抚着脖颈,有些担心淤痕是否会露出来。 而就在附近的盖里森自然注意到了梁雯的举动,于是挪到她的旁边,伸出手扯了扯梁雯的衣袖,满眼的歉疚,“雯,抱歉啊,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梁雯笑着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的。 但盖里森依旧不放心,不由分说扳过梁雯的肩膀,屏气凝神仔细看着,生怕错过任何蛛丝马迹,来来回回看了三遍,这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但本来大咧咧的一个人此时垂头丧气的,看起来无比的自责。 梁雯见他情绪低落,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索性倾身给了盖里森一个拥抱,抬手将他的脑袋按进怀里,揉了揉盖里森的头发,语气像极了在哄小孩子,“哎呦,真的没事,笑一笑,不然你要变成苦瓜了。” 盖里森小梁雯好几岁,她全拿他当弟弟看。 年纪小也好哄,没多久盖里森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还能缠着梅琳达继续练嘴皮子功夫,气得梅琳达惊叫连连,张着手指就要过来拧他的耳朵,而后两人被帕特里克拦了下来,捉过去准备听昂德总结。 梁雯见帕特里克也对自己招了手,便起身过去。 作者有话说: 喜欢就收藏一下吧~ 第七章 昂德所站的位置靠近显示屏,身旁的桌子虽大,但几乎没什么其他东西,只有许多纸张随意地散落在上面,有几页没有被遮挡住的,赫然能看见上面绘制精美的分镜图,一帧一帧,旁边还做了文字标准。 梁雯认出那是昂德的绘画风格。 以前上家教课时,昂德寥寥几笔就能捕捉全梁雯的神态动作,画得惟妙惟肖,而后总能趁她不注意夹到书本的几页之后,当梁雯发现之时,昂德便托着下颌冲她笑,满脸的无辜,屡试不爽。 这些涂鸦当然逃不过被没收的命运。 昂德也不气恼,还厚着脸皮说:“好好珍藏,小老师,万一我以后成了举世闻名的画家呢,你带着这些来找我,购画打八折哦。” 梁雯那时候就知道昂德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句有九句半都是不能信的,只当他是又在戏弄人,但不得不承认他画得的确好,天赋有几成不知,但看笔触是肯定逃不掉经年的练习。 昂德自然没能成为画家,但也没浪费才能。 梁雯始终在意自己脖颈上的情况,不想因此影响拍摄。 她一脸心事重重,而且总还要抬着手遮遮掩掩,正巧此时化妆师从旁经过,梁雯抓住时机,快速询问是否有小面的镜子,化妆师只找出了一盘带镜子的眼影,梁雯忙道谢接过。 “之所以提前排演,只是为防止低级错误产生,再遇到突发情况,直接把脑子里储存的所有预设全部抛出去,继续去诠释角色,如果一丁点的意外都能让你们乱了分寸,那浪费掉的胶卷迟早能让我们倾家荡产……” 昂德单手撑在桌边,心平气和地说着,顶上的灯光笼罩在他的身侧,额前发丝投下的阴影斜斜地覆在双眸前,模糊了他眼中的神色,他本微抬着食指,有规律地叩击着桌板,但在偏过脸时,手上的动作停了。 -- 第15页 梁雯正托着眼影盘,看似极为专心地照镜子。 这落在昂德眼里,梁雯活脱脱就像无视老师的学生,只把所有的话当做耳旁风,自顾自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正眼都不肯瞧一下。 昂德憋闷许久的怒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愿意相信梁雯,所以她讲往事不提的时候,昂德嘴上再是不饶人也答应了,他一直在等,等梁雯将所有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但这些没等到,只等到梁雯越发过分的刻疏远、躲避和装陌路人。 更不知道为何,只要一看到盖里森那小子在梁雯身边乱窜,昂德就觉得碍眼。梁雯是从不与其他异性多接触的,昂德很有信心,但在察觉梁雯竞对盖里森意外地包容,甚至是欢喜的时候,昂德简直想发疯。 昂德心思浮躁,草草结束了总结。 “希望你能像在意妆容一样对待你的工作,梁雯。”昂德在经过梁雯身边时,意有所指地看向她抓在手心内的那盘小小的眼影盒,语气冷极了,连脸色看起来都十分难看。 旁边的帕特里克一惊,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梁雯完全愣住了。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深深刺痛了梁雯。 “人不就多看了两眼镜子,你怎么这样说她。”帕特里克一边赔笑脸,一边凑到昂德耳边小声嘟囔,匆匆就想拉昂德离开。 而昂德也是逞一时口快,当即就后悔了。 “昂德·波臣。”梁雯叫了他的全名。 她是真的生气了。 梁雯紧紧抿着唇,面上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但那双满是倔强之色的眼睛睁得极圆,仿佛每时每刻都在诘责和拷问,受苦受难的自然是昂德。 昂德欲言又止,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帕特里克突然萌生了一个不好的猜想,不免有些忧心忡忡,“你的脾气近来起伏有些过大了,不会又是……” 昂德即刻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帕特里克仰天长叹,我看你就嘴硬吧,比鸭子嘴还硬。 这边摄影组已经准备就绪,梁雯被高低错落的机器设备环绕着,高高架起的补光灯通过反光板将这一小片空间照得通亮,余光之中梁雯瞥向昂德,她深吸一口气,誓要将这次表演完成得尽善尽美。 她偏要向昂德证明,自己才不是花瓶。 天光正亮,少云晴朗。 今年份的巴黎夏季音乐节即将举办,李克贝酒店离选址较近,交通便捷,迎来了大批前来入住的外地游客,门廊处总有人声,惊得一院子里的鸟儿叫得更为欢畅,使得这处百年古店平添了些许人间味。 文莺走进来的时候,恰巧没有其他客人同在。 她站在绿植覆盖的院内,抬手挡在眼前,仰头观察面前这栋满是历史感的李克贝主楼,白廊道,橡木门,黄铜环,都尽可能地保留了古韵,好似在巴黎这座现代化的首都城市内独独辟出了这样一块净园。 而这难得的静谧却被一阵连续不断的嘈杂响动给破坏了。 安德烈一个人拿两大个行李箱,喘着粗气,在斑驳的石板路上艰难地拖行,八个轮子各跑各的,互不相干地在路途中行进着,撞上过翘起的石板,碾压过碎裂的石子,甚至还差点深陷于两旁肥沃的泥土中。 文莺深深皱眉,但也只是眼看着安德烈的狼狈。 她这个男友,永远这样扫兴。 先前隔着网线,还觉得他是有些老实可爱的,如今真切实见到面,完全是无趣木讷的,可能唯一比木头桩有用的地方就是安德烈愿意为文莺花钱,目前所有的开支,他都没让文莺掏过腰包。 当安德烈终于来到文莺身边时,她勉强挤出一个笑,精神恹恹地敷衍道:“辛苦啦,早知道就该帮你的,但你总不忍心让我受累的喽。” 安德烈没有察觉文莺神色不对,反而更乐意讨她开心。 文莺自顾自往酒店大厅走去,安德烈在后头急急追。 前台处的服务生态度和善,只是法文口音有些重,说得又快,文莺听得一头雾水,只能靠安德烈去应答,她闲来也无事,拄着前台的柜面,四处看大厅内部的陈设,突然发现又有两人正要推门进来。 那应当是一对情侣,恩爱地牵着手,表情甜蜜。 该死,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文莺死死盯住其中的男生,他高大帅气,活脱脱就像奢侈品牌海报中的男模,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打扮得新潮又不刻意,颇有自己的风格品味,走到哪里都将是人群焦点,那双绿色的眼睛尤为特别,始终荡漾着波澜笑意。 平和与疏离的两种矛盾气质,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曾经看过的各类红人帅哥,在文莺心里都瞬时失去了地位。 而安德烈被惨烈衬托得犹如乡巴佬。 这对情侣排在安德烈的身后等待着,女孩子个头娇小,穿着更受欧美风的影响,吊带短裤,即便露出的双腿并不够纤细,也消弭不掉她的自信活泼,她始终攀着男友的手臂,恨不能将自己揉进他的怀里,咬着耳朵说说笑笑。 欢快的笑声频繁传入文莺耳中,使她更觉心情糟糕。 安德烈将递还回来的证件理得齐整,交到文莺手上,嘱咐她放到包里收好,还特意提醒要放到有拉链的夹层中,以防丢失,转头又向服务生询问音乐节的相关情况,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这对情侣。 -- 第16页 文莺不禁催促,“我们先上去吧,后面还有人等着办入住。” “就快问完了,等我一下。”安德烈仍在执着,甚至还向服务生要了纸笔,埋头记录着,放在旁边的手机好像是个无用摆设,显得他更像一个从中世纪穿越而来的古板蠢蛋,玩不透这新时代的科技产物。 文莺觉得丢脸极了。 她向男生歉意一笑,对方则和善地摆摆手。 “你们也要去那个夏季音乐节吗?”女孩子突然冒出一句话,兴冲冲地指向自己和身边的男生,“我们也准备去诶,不介意的话可以结个伴啊。” 安德烈终于抬起了头,警觉地打量面前两人。 “好哇。”文莺当机立断地答应了。 她知道以安德烈小心谨慎的性子,多半会对这种热情搭讪的陌生人提起一万分的小心,而且早在旅途出发前,安德烈就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强调有多么想跟文莺两人,只两个人单独来看喜欢的乐队。 文莺才不要,她现在有了新的目标。 简单的介绍后,文莺知道这对年轻男女的确是情侣,女孩子叫米娜,男生叫察尔金,他们都同自己年纪相仿,来自法国的南部城市,因在同一所大学就读才结缘,暑期决定一起出行旅游。 文莺同他们相谈甚欢,只是目光频频往察尔金身上落。 被晾在一旁的安德烈有些格格不入,试探性地想主动来牵文莺的手,却被她先一步察觉到,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堪堪避开,安德烈在文莺警告的眼神中局促不安,讪讪地将手背到了身后。 就在这时,一把黄铜钥匙掉在了地上。 安德烈惴惴不安,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这间酒店倒是将古典贯彻到底了,卡片套壳中放置的竟然不是电子门卡,反而是这样一把造型仿古的长柄钥匙,铸刻的花纹围成一圈,环绕着四个微微倾斜的数字“2405”。 “笨死了。”文莺说着娇嗔的话,眼中厌恶却浓烈。 她迅速蹲下身,伸出的手正好与察尔金同时够到钥匙,文莺发现察尔金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在自己的脸上游走,明明是轻佻的打量,但配上他那过分优越的皮囊,任何人都会早在心中为他找好了托词。 哪怕是骗子,也是心甘情愿被骗。 察尔金暗暗用手指摩挲了文莺的手心。 他显然是惯会的老手,毫不慌张,毫不担忧,那么从容不迫地借由递还钥匙的遮挡,轻而易举地只用一个动作,狠狠撩拨了文莺久而不动的心。 察尔金有十足信心,不会被当场揭穿。 不管是误打误撞,还是早已看穿,他都成功了。 文莺起身后十分恍惚,踉跄了几步,安德烈赶忙搭住她的肩头,帮忙稳住了重心,因没见文莺对他的此次触碰表示不满,甚至都没有挪开他的手,安德烈又觉得十分满足了,甚至暗自开心自己再度得到了认可。 柜台前,察尔金搂着米娜,笑容不减分毫。 但文莺却看出了一丝固成模式的虚情假意。 她挑起唇角,笑得得意。 第八章 卡。 倒板声清脆落下。 到此,第一场戏便顺利结束了。 梁雯还未完全从戏中的情绪内抽离出来,略显呆滞地站在原地,周围人行色匆匆,交谈声渐起,分不出到底是默片中混入了穿梭不息的背景人群,还是街拍长镜头中被加塞的一帧定格慢镜头,显得落寞又无措。 她捏紧手指,攥得指尖发白,面上还要扮淡然。 戏中的动作扰得梁雯有些心烦意乱。 明明就是刹那,但却犹如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昂德的手指仿佛有魔力,修剪平整的指甲轻轻扫过皮肉,如羽毛般精准撩拨动胸腔内的那颗心脏,奇迹般地不显轻浮,而那触感竟一时半刻都不得消减,好似是后劲大的洋酒,烈且醉人。 方才全心全意投入并未察觉,突然返回现实,手心中的余温都还未消,在冷气充足的室内被烘托得更加炙热,灼得梁雯频繁搓揉掌心也未果。 而“始作俑者”则立在不远处,被众多人簇拥着,云淡风轻地聆听着纷涌而来的褒奖,通亮的顶光已经被关闭,监视器的屏幕散发着幽光,为昂德周身镀上了一圈朦胧的光影,好似艳绝的神明。 昂德的演技相当之好,现场的人都是万分惊喜。 他真的做到了对别人严格要求的那样,完全脱离纸质剧本,任何对话、动作、转场的衔接,都如行云流水般,他就好像不是在演戏,而是真正变成了察尔金,甚至不如说,察尔金就是他。 因此对于这部电影未来的前景,大家更加有了信心,梅琳达更是由衷感慨,昂德自公开亮相后,便引发了滔天的热议,不止网络受众,就连娱记都表示过惋惜,他这样的屈居幕后,真的白瞎这张脸了。 如今,大众心愿可算能了了。 外边天色已不早,转眼就到了晚餐点。 “雯,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帕特里克提出邀请。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附近有一家评分不错的餐厅,是昂德推荐的,法式食物做得很是正宗,尤其强调可露丽味道极好,晚间正好没有拍摄,又是第一天开工,这顿姑且算作是小型聚餐了。 梁雯瞥见昂德,他此时此刻显得十分忙碌,有几个女工作人员围在他的身边,都团着笑吟吟的脸庞,叽叽喳喳地询问,一连串的问题左右绕不开昂德,左一句喜好,右一遍推荐,好不热闹。 -- 第17页 昂德始终保有耐心,挂着笑照顾到每一位。 骤然,他抬眼看了过来, 梁雯移开了目光。 “不了,你们去吧。”她以订过餐为理由回绝了。 梅琳达本来也在跟着附和,闻言后不免有些失落,饶是非常想梁雯能同去,但也不愿刻意勉强,她拉起梁雯的手,只用两根指头便轻巧地环住了手腕,甚至还远有富余的空间,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一定要多吃些,太瘦了,雯。” 梁雯点点头,应得爽快。 她每天都有在尽力吃,甚至是在强迫。 只是梁雯天生就瘦,原先也不是吃不胖的体质,从考上表演专业起就谨遵苛刻的要求,极力控制体重,但现在因久不得安睡,劳心劳神,就一直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哪怕不忌口也还是收效甚微。 她全力伪装皮囊精致,而美艳外表也在消耗她。 梁雯与众人道别,迈着小步离开。 她感到脚踝后方火辣辣地疼,应该是磨破了。 目送梁雯离开,帕特里克若有所思,碰了碰昂德的手臂,随即凑到他耳边小声询问道:“你觉不觉得,雯的性情变化有些大,我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一样,但好像是郁郁寡欢的,话说得少,连脸色看起来都病恹恹的。” 昂德锁眉,只记得梁雯被磨得通红一片的后脚踝, “我还有点事。”他一巴掌拍在帕特里克的肩上,先从桌上的药箱内翻找了一通,而后循着梁雯方才离开的出口,匆匆就追了过去。 梁雯吊着气,勉强穿过半个廊道,架不住脚下痛意渐剧,见四下无人,便单手扶着墙,索性蹬掉了脚上的高跟鞋。 低头一看,才发现脚趾处已磨出了水泡,后脚跟上方最是惨不忍睹,被硬挺的鞋子边沿割开了深深的口子,血淋淋的一片,还有血迹留在了鞋沿上。 卸了力后,疼痛一波盛过一波。 她倒抽了口凉气,有些无措。 酒店偏偏没有电梯,要从这里走到五层,无异于雪上加霜了。 这时,梁雯感觉身后好像有人。 她偏过头,就看到逆光站定的昂德。 下意识地,梁雯就愣了,而后慌乱着就想把鞋子穿好。可想而知她现下是有多么狼狈,脚上的伤痕又很是丑陋,她不想被昂德看去。 昂德快步上前,眼眸沉沉,不发一言。 梁雯被他盯得一阵一阵地心虚,咬着下嘴唇也不肯说话。 两人相顾无言了有一会儿。 倒也没打算从梁雯这里听到些什么,昂德快速摘掉了手指上诸多的戒指,蹲下身后便单手握上了她的脚踝,骨节分明的手指盈盈一圈,就握了满,昂德的肤色本不算黑,对比之下好似拂在一匹白色锦缎上,极为刺激观感。 梁雯自然挣扎得用力。 “别乱动。”昂德抬眸,带了些危险气息。 手里的力气果然松了几分。 他重又垂眸,抬起另只手,看也不看便准确找到了梁雯的手腕,极度自然地牵过来,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这是让她能更好地保持住平衡。 自己则衔住刚刚从口袋里摸出来的创可贴,一歪头便用牙齿撕下了外包装,变换了好几个角度,才小心地将其贴在伤口处,先是左脚,再是右脚。 “嘶。” 药物清凉,梁雯不自觉发出了声音,一见昂德正抬眼瞧着自己,她生生把后半截的吃痛声给憋了回去,梁雯可不想被他看轻,觉得自己娇气。 虽然梁雯确实挺怕疼。 其实就连梁雯自己都没发现,她好像在昂德面前格外维系形象。 “住哪个房间?” 昂德的询问让梁雯疑惑地“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推辞起来,“你不是还要去聚餐吗,再不过去要迟了。” 说这话的期间,昂德依旧保持着蹲姿,只是更加随意了些,两只手腕搭在了膝盖上,他就静静地望着梁雯,越听到后面一双眸子越眯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翻转,梁雯只觉得头晕目眩。 昂德没有同她多费口舌,直接用实际行动代替了回答,他伸手揽住了梁雯的小腿,直接起身,利落地就将她扛在了肩上。 梁雯惊慌失措,“放我下来!昂德!” 她实在害怕被剧组其他人看到。 “别乱动,又不是第一次。”昂德出声提醒,突然话音一转,难得有了玩笑兴致,满含笑意地问道:“还是说,你喜欢横抱的?” 随即他肩上便落下来一巴掌,梁雯气得一哼。 昂德的前半句确实也不是在胡诌,他一直就是个能“动手”就不动口的人。 从前梁雯上完家教课都要步行很长一段距离才能到公交站,谁让昂德的家是半山别墅,那回她刚出别墅大门,昂德就骑着机车挡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要送梁雯,她可不敢坐,更怕昂德存什么戏弄心思。 梁雯就没见他用机车带过人。 他确实从不载人,梁雯是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昂德那时候也是二话没说,直接这样扛起梁雯,轻放在了后座上,见她半天也扣不好头盔,一边说她笨一边侧过身,三两下就系好了,还不等梁雯组织好语言辩驳,一身轰鸣后,梁雯就被惯性甩到了他的后背上。 半小时的车程,梁雯紧闭着眼睛,双手牢牢交握在昂德身前。 -- 第18页 “你是要把我勒死吗?”昂德停车后十分气愤地质问,掀起衣服下摆让梁雯看,精瘦的腰腹上很赫然是是两道浅色的红痕。 梁雯语塞,尴尬地望向天空。 当她回过神时,就发现昂德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 高跟鞋还孤零零地被遗忘在原地。 “鞋!” “什么时候了,还有空管鞋。” “这是剧组的,不能弄丢。” 在梁雯一再的要求下,昂德只能折返。 他单手把高跟鞋拎起来,不禁好奇,“这鞋跟,能戳死人吗?” “那你要不试试?”梁雯没好气地说道。 而后她听到昂德的轻笑声,“你舍得?” 又一个巴掌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昂德的背上。 梁雯耳朵尖红得仿佛要滴血,连面颊上都泛着红晕。 这人嘴里就没句正经话。 当昂德将梁雯放下来后,她看着准确无误的房门号码,脸上的表情很是惊讶,显得有些呆呆的,“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间?” “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嗯?”昂德挑挑眉。 梁雯眨眨眼睛,索性选择不回答他。 钥匙一旋,门便开了。 “要我送你进去吗?”昂德很是殷切。 梁雯瞪了他一眼,用大半个身子挡住了门,干脆利落地拒绝,“不用。” 她侧身进到房间内,正打算关上门,却被昂德伸手挡住。 作者有话说: 在追更还没收藏的宝儿可以点个收藏,下次更容易找到~ 第九章 昂德一脸犹疑,耸立的眉头下是浓重的阴影。 “还有什么事吗?”梁雯问道。 他抿着唇,走廊灯光昏黄,一双眼睛尤为的亮。 “对不起。” 昂德说这句话时,用的是中文。 梁雯立即便明白,他是为方才片场里的那句冲动话道歉。 在家教课上,学到常用短语时,梁雯最先教昂德的就是这句对不起,他当时总也念不准,梁雯忍着笑,好耐心地比着口型,矫正他的读音。 梁雯眸光微颤,这些她从来没忘记过。 那时候,昂德问梁雯,为什么要先学这句。 梁雯的回答颇有些绕口。 她说的是,只有明白失去之可贵,才懂拥有之不易,道歉同理。很多很多人是难以将这简单的三个字说出口的,所以只有先懂得了一句歉意的沉重,才能在伤害到别人之前试着冷静下来。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道歉有时并不能真正抹平伤害,但却不可缺失。 面对受害者,它代表着一种安抚;面对陌生人,它代表着一种礼貌;面对家人,它代表着一种承诺;而爱人之间,则是另一种意思:对不起,我爱你。 梁雯还开玩笑讲过,以后跟她道歉,只接受中文,标准的中文才行,要是说法语,她才不接收,还要故意装听不懂。 所以现在昂德真的用中文说了。 他还记得,一直记到了现在。 梁雯有些动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能看出昂德此刻的紧张,他只要心里歉疚,往常各式样的吊儿郎当就会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便是紧皱的眉,压得眼眸低垂,死死抿紧嘴唇,嘴角的弧度滑稽地向下撇着。 那么大的个子,垂头丧气地缩在门框内。 像极了被大雨浇了个透又被踩了尾巴的伤心小狗。 梁雯感觉自己怎么能不原谅他。 她甚至在消耗巨大的忍耐力,克制住想去摸头安抚的冲动。 “没关系。” 最终梁雯只能用标准的回答来作结。 昂德没有要让开的意思,面上的神情甚至要比上一秒更加纠结,扶住门框的手指又开始不自觉地叩击着,他突然抬起头,险些撞到了门框顶部,但依旧磨不掉眼睛中愈发亮的光。 “要吃可露丽吗?” 他问得那样兴冲冲,如果有的话,耳朵就已经冒出来了。 梁雯最喜欢的法国甜点就是可露丽,昂德提出这样的询问,像是在示好,也像是在弥补歉意,又或者是单纯就想为梁雯买,再或者是其他什么的,谁知道呢,他问得那么真诚,究竟是什么原因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嗯。” 她只犹豫了刹那,便轻轻点下了头。 梁雯知道,自己不该答应,但面对昂德,她拒绝不了。 没人能拒绝昂德,不是吗? “Bonne nuit.(晚安)”他撤回手,退后几步站回到走廊上,“我明天要早去片场,不能亲自给你送,醒了后拨电话,服务生会把东西直接送上来。” 晚风还带着温度,吹热了梁雯的脸庞。 缓缓阖上门时,昂德一直都还站在那里。 一双绿眼睛里好似有春风过境,已然生机盎然。 昂德一直等到梁雯完全关上了房间门,才迈开步子往楼梯间走去,一边下着楼梯一边拨通了手机中的一个号码,那边响了三声,接通了。 “尽快给梁雯定制高跟鞋,需要多少双就定多少双。”昂德低沉的嗓音在空空荡荡的楼梯间内回响,有震耳欲聋之感,他停顿了一秒,随即补充道:“鞋跟别太高也别太细,她一直穿不惯高跟鞋。” 电话那头服化组的负责人表现得十分为难。 -- 第19页 定制鞋的价格总不会低,还不是一双,预算更是吃紧。 昂德捏了捏鼻梁,直截了当说道:“从我的私人账上走。” 负责人闻言,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 昂德刚走到酒店院中时,催促聚餐的电话便打了进来,嗡嗡震动着,院内的鸟儿跟着啼叫了一声,他看向梁雯所在的那个楼层,立刻掐断了来电,垂眸飞速回了一条消息,而后又抬头深深看了一次。 风吹树动,影子婆娑。 第二天清晨,虽然梁雯没有拍摄通告,但她依旧保持着精准的生物钟,八点的闹钟,六点五十分就清醒了。她这回没有立刻起床,而是侧过脸来,枕在自己的右手上,出神地看着窗户。 她不喜欢吹空调,夜间只掩一半的窗户。 白色轻纱帘随着气流浮动,好似海中畅游的水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晨光渐起,逐渐从帘子后透进来。 今天看样子又是个艳阳天。 七点半时,梁雯掀开薄被起了身,本来已如往常向洗漱间走去,半途生生止住了脚步,折回到床头柜边,拎起话筒,拨通了酒店前台的电话,当值的服务生确认了姓名后,询问除了昂德寄存的物品,是否还要送早餐。 梁雯想了想,只要了一杯伯爵红茶。 大约过了半小时,身着西装的年轻服务生敲门进来,背着左手,轻轻将餐盘放在了桌子上,甜品盒包装精致,印着餐厅logo的丝带在盒子顶部系了一个完美的蝴蝶结,红茶盛在高档瓷杯内,几块方糖四四方方。 拆开甜品的包装盒,三个gros型号的可露丽被好好地用纸卡分隔开,色泽均匀,外壳泛着透亮的光泽度,散发着淡淡的朗姆酒香气。 昂德很会买,这个型号是最原始、地道的。 三个可露丽是不同的口味,有最经典的香草朗姆酒口味,还有后起热门的柠檬蜂蜜味和巧克力味,都是梁雯最喜欢的,焦糖的外壳足够酥脆,甜度刚好,内里的蛋糕体湿润软糯,香甜可口,不经意间就大大刺激了人的胃口。 梁雯破天荒地吃了个精光,望着空空如也的包装盒,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以往的早晨,都是梁雯食欲最不振的时候,勉强两口面包就再也吃不进了,若是之后胃觉得空了,便多喝些水替代。 可能是太久没吃了吧,梁雯这样说服自己。 她坚决否定了有昂德的一份功劳。 整个早晨其实都没有梁雯的通告,原本并不需要到片场,但她始终挂心明天的拍摄,原本就对现在这种无剧本的模式不够习惯,想着多近距离看看,或许能避免再出错,于是收拾妥帖后,还是往拍摄地点去了, 昂德也没想到梁雯会来。 白色长裙,黑色长发,梁雯好似山野精灵,纯净又不染尘埃,不需要要任何多余的装饰,施施然地站在那里,就能自成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人物像,她说话时会牵动起唇角,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 “回神了,兄弟。” 幽幽的声音打破了昂德的失神。 帕特里克早已看穿了他的心不在焉,直接朝想观摩现场的梁雯喊道:“要不要过来看监视器啊,更清楚些,雯!” 猛不丁的一嗓子吓到了梁雯,不禁瞪大了双目。 好胆小,昂德联想到了兔子。 眼瞳乌黑,眼尾微红。 梁雯是真切看到昂德在那边的,甚至还与他对视了好几秒,但她这回没有如之前那样躲闪,也没有做任何的推辞,反而径直走了过去。 昂德还得意那三个可露丽的贿赂成效可观。 孰不知梁雯当下满心都扑在了戏上,直接在旁边蹲了下去,全神贯注地看着监视器,她将雪白的长裙拢在膝头,后摆就随意地拖在了地上,露出了纤细的脚踝,长发打着微卷,散在藕白的手臂上,脸庞即使素净,也足够动人。 昂德似是漫不经心地,用余光瞥身旁的梁雯。 小小一团的人儿好专心,蹲得酸麻了,也只默默锤着腿。 这些他都看在了眼里,于是站起身,捞起了梁雯的胳膊,“过来坐。” 昂德竟然让出了导演椅。 “这不符合规定……”梁雯愣愣的,满眼都是惊讶。 剧组内的导演椅,别人绝对不能随便坐,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我这儿没这样的规定,坐。” 昂德直接拉起梁雯,按着肩膀让她坐了下来。 随着打板声落下,这一场戏正式开拍,场内所有人全都噤了声。 监视器里的每一帧画面都异常高清,再是微小的表情变换都无法隐藏,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观摩拍戏的梁雯,才意识到哪怕是丁点失误都逃不开监视器后的数双眼睛,不免更加为自己明天的戏份忧心。 昂德就站在梁雯身后,他将双手撑在椅子的把手上,身材实在高大,肩背又宽阔,即便弓着身,但怎么看都像是将梁雯圈在了怀中,他目光如炬,一心一意盯着镜头画面,完全没有发觉姿势的问题。 梁雯的鼻间总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好闻气味。 像是阳光照射后散发的味道,干燥、天然又洁净。 突然,镜头转为特写时,画面拍虚了。 昂德猛然向前倾身,手指在屏幕前点了点,划了个叉,旁边的帕特里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暗暗记下准备稍后同摄影组沟通。 -- 第20页 带着那股好闻气味的呼吸落在了梁雯的脸颊边,她本能地去寻觅,一偏过头,昂德那张线条完美的侧脸便撞进了视线里,她无声地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悄然移开目光,就被同样转过脸来的昂德抓了个正着。 毫寸之间,他们离得实在有些近了。 近到梁雯都能从他那双绿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了。 呼吸本是无形无体,却已经兀自攀缠起来了,温度骤升。 昂德明晃晃地紧盯着,不曾收敛过,眼神又实在算不上清白。 惹得梁雯面红心跳,任目光逃也似地转开了。 她明明在排空思绪,勒令自己只注视监视器的屏幕,但不知不觉地,视线就移到了昂德的手上,食指上一直戴着那枚造型奇异的戒指。花纹古朴繁琐。梁雯隐约记得,昂德提起过,这是他家人的物品,传了好几代,颇有历史。 昂德,昂德,满脑子都是这个名字,这个人。 梁雯好似要熟透了。 帕特里克一脸了然,用眼神示意昂德别太欺负人。 谁知这人微微侧身,将帕特里克的视线挡了个完全,酣然眯起眸子,嘴角挂着的笑狡猾似狐狸,仿佛是回到了大学时代,顶着一张好皮囊,恃帅行凶而不自知,大杀四方后便快然抽身,最后徒留一众姑娘梦醒心碎。 但这次好像不同,这为祸人间的东西,竟然有些乐在其中了。 中场休息时,帕特里克去了摄影组那边,只留昂德和梁雯在原处。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显示屏上演员的嘴巴无声地张合着。 突然,一道女声打破了静默。 “昂德!” 第十章 一个年轻女孩儿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兴冲冲地高举起手里的巨大纸袋,朝着昂德轻轻晃了晃,脸颊通红,鼻尖上还顶着点点汗珠,微喘着粗气。 梁雯觉得眼熟,应该是剧组里的工作人员。 “喏,这个给你。” 女孩儿敞开纸袋,掏出东西递向昂德。 梁雯眯了眯眸子。 一模一样的甜品盒,她早上才亲手拆过。 再定睛瞧纸袋上印刷的花体法文,可不就是售卖可露丽的那家餐厅嘛。 “你应该很喜欢吃可露丽吧,昂德,昨天聚餐的时候就看到你转门打包了一盒。”女孩儿笑得甜美,声音也轻轻柔柔的,”这些都是店里刚做的,还有几个新口味呢。“ 哦,专程给昂德买的,专门要送给他的。 梁雯自觉已洞察关键点,但还是忍不住想看昂德作何反应。 不想他了然地点过头,表情温柔和煦,笑着接过了甜品盒,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半点的推脱,连道谢都说得郑重,语调柔缓。 昂德看起来心情非常之不错。 女孩儿顿时变得更加害羞,说话都变得不太利索,更加不敢再多看昂德,抛下一句道别后便飞速跑开了。 梁雯只看见昂德捧着盒子看得仔细,好似在欣赏什么绝世珍宝,还伸手仔细理了理上头绑好的蝴蝶结,动作温柔又小心。 此刻她突然回味起清晨的可露丽,意外地觉得口味平乏,再也想不起任何的香甜和可口,再多仔细想想,舌尖竟然会泛起一丝酸苦。 梁雯四处望,就不肯再往昂德那边看。 突然,甜品盒从后方递了过来。 一转头,就看到昂德还保持着刚刚那副好心情的模样,见梁雯还没伸手,眼眸轻眺,示意她赶紧接住跟前的盒子,看起来是一点都没发觉梁雯复杂的神情。 “怎么了,给你的啊。”昂德出声提醒。 梁雯不由地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给你,给你。 连话术都不带改几分的。 梁雯实在不懂昂德脑子里装得是些什么,他若是从一开始就不情愿受人姑娘爱心满满的东西,直截了当拒绝就好,他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那么开心地收下了,脸差点都要笑皱了,现在转而就给了自己,这算作什么事儿,怪自己在这边多盯着看了会儿,以为自己眼巴巴地是想分一口吃,于心不忍,索性成人之美全给了自己? 梁雯越想越心情不佳。 但她更是困惑,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在意。 谁送什么给昂德,本就不是她该管的事情。 可心脏就好似被狠狠拽了一下,郁闷得很要命。 “我才不要。”梁雯一口回绝。 她的说话声有气无力,低低闷闷的,甚至都不愿多看那个甜品盒一眼,提起裙摆便跨出了座位,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就快步离开了。 独留昂德愣在那里,一脸的莫名其妙。 拍摄场地内人来人往,各种声音嘈杂得很,梁雯满怀心事,每走几步就能遇到相熟的人,大家都用纯熟的法语热情地同她打招呼,梁雯总要愣几秒,才后知后觉回应。 梁雯在想事情,想了好久,才有些头绪。 方才的种种,是源于自己嫉妒了吗? 她赶忙摇摇头,想把这种危险的念头赶紧甩出去。 嫉妒,自己怎么会嫉妒,为了昂德? 梁雯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昂德那张脸,笑的,冷的,淡漠的,生气的,各种表情她都见过,从前略带青涩的,现在已然成熟的,眉眼口鼻,每分每寸她竟然得记得清晰,好似深深刻在记忆里了一样。 -- 第21页 这是奇怪的,也是可怕的。 她其实有些意识到了,但不能承认。 好像只要不承认,这种情感就可以当做没有。 梁雯万分心惊,她真的不想再承受一次那种忍耐到极致的苦楚,第一次她用了足足三年,相隔千里才勉强压制,如今仅仅相见不过三四天,就好似要卷土重来了,而且来势好像更加凶猛。 如果还有第二次,那这次又要用多少年呢。 她不敢再设想下去了,脚步加得更快了。 没一会儿,众人就都存了同一种疑惑,名为梁雯为什么看起来心事重重,情绪低落的疑惑,走起路来都不带看脚下,差点在门前的台阶上踩空。 这时有善于观察的人掩口悄悄八卦,“可能是跟昂德闹脾气了吧,看昂德的脸色也变得好差。“ 众人齐齐看过去,原本眉眼舒展的昂德早已收起了笑意,板着棱角分明的脸孔,更显得冰冰凉,没一点人情味,而冷了不知有多少个度的语调更足以说明一切了。 “都准备好了吗,发呆望着我做什么。” 他的一句话直接叫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昂导的心情,变得比孩子的脸还要快。 梁雯从片场出来,就直接一头扎进了房间的床上,剧本册子随意地摊在膝头,她心猿意马,看了没两行,便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不知怎的就点进了那家餐厅。 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直线距离五公里,实际路程估计是在七八公里左右,法国的出租又贵又难等,公交也不直达,七拐八绕完,还得再步行两公里。 再看餐厅评价,最好卖的单品就是可露丽,基本晒出的所有评价里都包含这个,餐厅还不支持预定,想要买到较为畅销的口味,早早就要去排队等。 梁雯往窗户外看了一眼,好大的太阳。 今天的气温,算是创新高了。 这样来回折腾一趟,可真够精疲力竭的。 她不禁有些感慨,这就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吧,知道他喜欢了哪样东西,再是艰难不易,再是费时费神,都心甘情愿去买回来,不辞辛劳,只为了亲自交给他时,能看到他开心就满足了。 梁雯侧靠在高枕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良久,她一把掀起薄被,将自己裹了进去,远远看去好似一个蚕蛹,鼓鼓囊囊冒着郁闷气。 今日无风,艳阳将白纱帘照得近乎透明。 明亮的室外与昏暗的屋内仿佛两个世界。 几乎一整天,梁雯都在废寝忘食地揣摩明日的那段戏,起初还抱着寥无几字的剧本反复地看,饶是再硬着头皮去发散思维,也没把这单薄的纸页看出个花来。 她之所以这样在意,是因为明天的戏份是自己与昂德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对手戏,还是她最没有经验的撩拨戏码,要怎样把那种欲拒还迎演得好,还不能俗套油腻,这真才让梁雯头疼。 猛然想到昂德在片场所说的话,梁雯索性将剧本抛到了一边,自己盘腿坐在床边,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地想要自己先构思画面,没成想思绪跟着逐渐游移,本来模模糊糊的画面逐渐生动起来。 越构思,越跑偏,梁雯的脸逐渐红了。 该死,谁让是撩拨呢。 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夹住了纤细无比的手腕,抚摸着,滑动着,从小臂摸到手肘处,而后又转到手臂内侧,一路回到手心处,指腹轻扫,骤然掀起一连片的战栗也不停歇,并入指缝内,缓缓交握合拢。 虽无声,却浪潮迭起。 梁雯无奈地扶额,只觉得浑身的温度都升高了好几度,自己好似被抛在了火山口上,不上不下地被架在那里,烈焰烹灼,更是在煎熬她的内心。 她急急中断思绪,决定出去买杯美式。 梁雯是个执着起来就异常较真的人,没有吃透的戏份就坚决不肯罢手,要说她本身睡眠就不好,本不该再摄入这些提神醒脑的饮品,但她不想被昏沉所拖垮,人醒着,但思维是死去的。 她痴狂起来,自己都可以不顾。 此时已经临近午夜。 梁雯住的这个楼层并没有咖啡售卖机,必须要下到二层的餐厅才行,出门前她特意拿了衬衫,披在了睡裙外边,不忘将领子拉高,小心地遮挡住脖子间的伤痕。 她不上妆时脸色惨白如纸,身材单薄,纯白的睡裙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要是再加上脖子上的伤痕,活脱脱就是女鬼相,她还不想在这大半夜的时候吓破其他住户的胆。 一路上静谧无声,走廊空无一人。 楼道内的灯光时不时就闪动两下,扑面而来阵阵的阴凉感激得梁雯微微抖了一下,她不禁觉得背后发冷,面上故作镇定,实则早已悄悄加快了步伐,一鼓作气下到了二层。 餐厅早已打烊,大门紧闭,但顶上的灯光却无比的亮,将半条走廊上的黑暗都驱散了不少,梁雯站在咖啡售卖机前,方才紧绷的神经瞬时松懈了不少,多了些安全感。 纸杯弹出,梁雯将其摆好位置。 咖啡液徐徐流出,苦香渐渐弥漫开。 梁雯躁动的一颗心也略有和缓。 只是轻轻的两声叩击让她瞬间重新紧张起来。 一抬头,发现竟是昂德。 他套了一件白色的无袖衫,露出的臂膀线条精瘦,靠在售卖机边,个头比机器还高出一大截,手指抵在铁皮的外壳上,方才的响动就是这样发出来的。 -- 第22页 “Bonsoir.”昂德懒懒地打了声招呼。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求收藏,也期待评论掉落! 第十一章 梁雯有些迟钝,表情有些呆。 她不知道他为何也会这样凑巧地出现在这里。 很罕见地,一副窄边的眼镜架在昂德高挺的鼻梁上,又有凌乱的发丝遮挡,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就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因夜色深沉而显得晦明不清,似笑非笑,投下的阴影狭长,显得唇线更加凌厉。 梁雯看见他朝自己扬了扬下颌。 她顺势低头一看,发现咖啡杯早已接满。 “这么晚喝咖啡,你还想不想睡了?”昂德虽然嘴上慢悠悠地说着,但手上的动作却极为迅速,从梁雯眼前稳稳地端走了杯子,抿唇刚浅尝一口,瞬时拧紧了眉头,鼻子也跟着微微皱了皱。 “你怎么突然喜欢喝这怪口味了。”他毫不掩饰自己对美式咖啡的偏见,略带嫌弃地看了一眼杯中混沌的液体,口腔中挥之不去的苦味让他脸都要绿了。 梁雯见他这流氓行径,气不打一处来。 又没请他喝,不好喝还要啰嗦。 昂德走了过来,与梁雯挨得近,摸索口袋的功夫,他们两个的肩头总会时不时地擦碰着,他连点单时的表情都那么专注入神,瞳仁在灯光的映射下,好似上乘的淡绿宝石,睫毛是令人极度的浓密,根根分明。 指尖轻划,看起来气势恢弘,实则仅是操作智能机器。 昂德在售卖机上点了一杯牛奶。 “你喝这个。” 他不由分说地将牛奶塞进了梁雯的手里,可当视线落在自己手里的咖啡上时,他明显是异常犹豫警惕的,杯子举起两三回,都是刚挨到嘴边又放了下去,明显缺少一些“赴死”的决心。 梁雯不说话,就默默盯着他看。 “放心,我不会浪费的。”昂德被盯得有些气势不足。 “拿过来。” 梁雯朝昂德伸出手。 昂德只犹豫了一瞬,便把自己的手腕送了上去。 “杯子。”梁雯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昂德略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 两个杯子都还装得挺满,温度也微微有些烫手,梁雯小心翼翼地拉高杯口,将两种液体相互匀了好几次,幸运的是一点儿都没洒出来,最终黑沉的苦咖变成了浓棕色,牛奶混入其中,早已找不到乳白的踪迹了。 梁雯把新调的成品递还给了昂德。 “美式加奶,在咖啡店里可不敢这样点。”她说了句玩笑话。 昂德尝了一口,做了个举杯的动作,赞许地点点头,“好喝。” 梁雯只当他在说好听话哄自己,可真当她自己尝味道的时候,意外发现口味竟然真的还可以,原本有些酸涩的咖啡本味被淡淡的奶香中和掉了不少,唇齿之间丝滑感剧增,能品出一种温暖的甘甜。 她眼睛亮了亮,又接连尝了两口,新奇得不得了。 昂德偏头看她,笑而不语。 他们各捧一杯咖啡加奶,伏在栏杆边听夜鸟啼鸣。 “那家餐厅的可露丽,味道不好吗?” “没有啊。” 梁雯诧异,不知道昂德为何突然这样问。 昂德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显然不太相信这个回答。 “那为什么在片场,你没收那盒?” 梁雯一时语塞,而后含糊着说道:“那是别人的心意,我收了算怎么回事?” 即便她已斟词酌句,但语气中还是微微泛着酸。 昂德完全没料到梁雯怀揣的是这样的想法,只稍微思索片刻,便轻而易举地将梁雯在片场时的古怪反应串联到一起来,顿时想通了,又觉得梁雯实在可爱,一时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梁雯没好气,有些挂不住面子。 她知道昂德聪明,生怕他循着蛛丝马迹洞悉了自己的内心。 于是只能用这种虚张声势试图吓退他。 “什么别人的,笨蛋,明明是我的心意好不好?”昂德轻轻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趁梁雯不备,伸出手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 梁雯慌忙护住脑门,还是有些疑惑。 这人一知半解的话快把她绕晕了。 “昨天我在餐厅里就尝过可露丽了,感觉一定是你喜欢的口味,但是当时快打烊了,只买到那几个最普通的款。”昂德的语速很慢,卷舌音低沉又绵延,有些含混的性感,“所以今天才托萨丽帮忙买的,谁知你竟然不肯收。” 说完,他还故作一脸伤心,眼巴巴望着梁雯。 这是昂德惯常的策略,屡试屡爽,梁雯回回上当。 果不其然,梁雯就吃这套。 她纠结住了,为自己误解昂德感到尴尬又内疚。 “我要是现在给你,还愿意收吗?”昂德眯起眸子,乘胜追击。 梁雯不断地快速眨着眼睛,终于,她迎上昂德的目光,好似刚刚做完什么巨大的思想斗争一样,庄重又强撑镇定,猛地摊开手,说道:“那,给我吧。” 她竟然有些怀念那些可露丽了。 紧紧抿起的唇瓣倏然放松,殷红又泛着水光。 还不等细瞧,下唇就重又被掩藏起来。 细小的贝齿,洁白如珠。 -- 第23页 像小兔子,真可爱。 昂德笑得坏心,明知故问,“什么?” 梁雯瞬时明白他又在捉弄自己,手一收,干脆看都不看他了。 “别别别,不是不给你。”昂德抬手做投降状,“没了,我全吃了。” 说到后面,他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地弱了声。 梁雯不可置信,一脸你耍我的表情。 就是很突然的,昂德猛然靠近,方才不怎么正经的笑容荡然无存,面无表情的脸孔上骨骼感分明,线条走势陡峭,他此刻是冷峻又严肃的,目不转睛地盯住梁雯的眼瞳,像在探究,又像在审度。 呼吸渐促,梁雯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纸杯。 “明天给你买新做的。” 昂德抚上了梁雯的头顶,揉了揉。 语气中的温柔笑意瞬时将梁雯抛进了回忆的浪潮里,她仿佛再度置身于在法南艺的那段时光中,有恢弘礼堂,有高大榆树,有不知哪里飞来的白鸽群,这本该是她青春的美好开始,却变成了苦难前的回光返照。 神奇的是,昂德几乎占据这段时光的四分之三。 南法艺有自己的校内论坛,历届学生们都很倚重这个信息齐全的门户网站,吃喝玩乐学习一应俱全,然而在过于纷繁的帖子里,总有一个人的名字会从最新发布里以一种可怖的速度登顶首页,迅速成为热议话题。 昂德这个名字好似成了论坛的代表标志,牢牢嵌在了无数帖子的标题亦或者回复里,霸道地占据着所有浏览者的视线焦点。 这不足为奇,在法南艺,昂德这两个字被提及的频率不亚于询问学校食堂今日是否提供法棍面包,也许这个比喻听起来不那么恰当,但事实的确如此。他风头正盛,众人对他的关注远超每日必食的法棍。 梁雯从嘴耳相贴间,对昂德有了一个初印象。 挺坏挺坏的初印象。 以至于她带着这样的偏颇第一次走入昂德的家,第一次给昂德授课,将观察得来的细枝末节全部带入,更是加深了这种坏印象,就好似解题时一开始就选错了公式,无论带入多少次正确的数字,结果都还是错的。 她把他当坏小子看,就是笑起来也是带着坏的。 所以梁雯从未发现过,昂德的笑,也是温暖真挚的。 让她不自觉地想贪恋更多。 “我们好久没这样轻松地交谈了。” 昂德的一句话让梁雯瞬时清醒过来。 午夜,热咖啡,再无其他人的长长走廊。 再加上一对久别重逢的男与女,爱情电影的标配开头。 上述这些统统都成为了营造暧昧氛围的有功之臣,让梁雯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分秒之间就情不自禁地迷失进去了,她不知道有多少分的脆弱纠结和心怀愧疚被她从一双眼眸中释放出来,又有多少分被昂德深深看去。 或者说,他已经猜出了几分。 就说嘛,他是聪明人。 “所以,为什么要躲着我?”昂德在说正题时永远直切。 咖啡的温度逐渐转凉。 许是因为这样的气候,再是凉也不至于是冬日那般寒得刺骨,碰一碰就像能把手指手指给冰掉,但反而是现在这种,更加地温水煮青蛙,温差交接,互相让渡,最后是冷不下来,也热不起来。 就好比梁雯此刻的一颗心。 个中原委,她最初只是犹疑,但当下是真的被难倒了,到底该怎么措辞才能把荒唐说得合理,才能把肮脏讲得干净,梁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她显然不具备这种口才,更不确定昂德听到实情能接受几分。 尤其在提及程铮霆这个名字时,她可能会失控。 她有自己的小私心,还想保留些好印象。 不讲明,她就还是昂德记忆里的那个梁雯。 最多带上点不近人情。 所以梁雯只是笑,如紧闭的蚌壳,半分都不肯吐露。 有风吹过,卷起了梁雯的长发,拂落了半遮的立领,脖颈上的伤痕在灯光下暴露无遗,好似上好的雪色丝绸被压上了几道青红染料,色块交错处还显露出隐隐的紫色,看着无比刺目且骇人。 昂德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发现的。 “谁干的?” 第十二章 昂德的表情瞬间凶狠。 他死死盯住伤痕,眸中有剑拔弩张的怒气。 这不是在针对梁雯,而是要透过淤伤死锁始作俑者。 梁雯慌忙捂住脖颈,侧过身不想让他再看。 昂德却没给她逃离的机会,单手扳过了梁雯的肩膀,另一只手彻底撩开了披散着的发丝,那纤细到仿佛一折就会断的颈部终于完全展现在了他的面前,青红一片,最严重处发着紫,俨然可辨是几个手印。 他的手慢慢靠近,却在毫厘之处停下。 梁雯在颤抖,睫羽扑闪,投下的阴影纷乱闪动。 她紧绷着,好似扼颈的天鹅。 “雯。”昂德试着将语调放和缓,轻轻唤了一声。 梁雯尽可能地维持镇定,但脸上的笑容实在过于苦了。 这深深刺痛了昂德。 他承认,自己太过好奇了,也太过激进了。 三年未见过面的梁雯好似一个巨大的谜团,明明没怎么变,却处处透露着神秘,言语、行为都让昂德无比困惑,他其实是有些不确定,有些担忧到躁怒了,迫不及待想拨开那些伪装的外壳,早些与自己熟悉的梁雯面对面。 -- 第24页 这就像剥离一颗洋葱,辛辣的气味会让人涕泪横流,这个过程就是好比是相互较劲,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等好容易剥到洋葱心,一个手重就可能碰得细碎,两败俱伤。 昂德看出了梁雯的为难,也不想逼迫了。 “我要是说不小心撞的,你会信吗?” 梁雯眼眶泛着淡淡的红,很小声地讲道。 昂德本在替她拉高衣领,闻言手上动作一滞。 多么破漏百出的一句话,其中隐喻再明显不过,是连大些的孩子都能听出的异样,可梁雯偏偏就这样说了,或者可以讲她就是故意为之。 她无心敷衍,又不想昂德继续刨根问底。 所以再没有比明言借口的一句话更好用的了。 昂德将她情难自已的委屈和伤心全都看在了眼里,心里百感交集,最终忍不住轻叹了声气,单手将眼镜摘了下来,好似苦恼地捏了捏眉心。 不及梁雯反应,好像被一阵不知何起的和煦微风裹挟住,她就已经被环进了昂德的怀抱中,脸颊紧紧贴在胸膛上,下方跳动着的心脏铿锵有力,没由来的心安,没由来地一阵酸涩,太阳穴嗡嗡地跳动,眼眶被震得生疼。 鼻腔内全是属于昂德的气味,他今天的无袖短衫应该是新换上不久,洗衣液的薰衣草香馥郁浓烈,但好像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引得她更加神往。 不知道是从哪里看到过这样一段话,如果你对一个人有好感,那么只要你靠近他,总会从他的身上嗅到一种气味,那不能用世上任何一种已知名词来形容。 你并不讨厌,相反还会被这种若有似无的气味所吸引住,有人说这是荷尔蒙分泌的产物,还有人说这是愉悦度刺激到神经而产生的一种脑补。 但还有一种说法,这是你与他灵魂的羁绊。 这就像是月老的那跟红绳,每天在茫茫人海中穿梭,与万千陌生人擦肩而过,当有一天突然嗅到这种味道,就如同一种信号,你就知道了。 哦,他出现了。 他们就这样静静拥抱了一会儿。 好像有温热的液体夺眶而出,顺带润湿了胸口的布料。 她感到太委屈了,程铮霆这个名字如鲠在喉。 哽到她连放声痛哭的自由都没有过。 而此刻在昂德的怀抱中,就有一种信号被源源不断地释放着,轻声告诉她此时此刻一切都是安全的,想要做什么也都是被允许的,哪怕是毫无形象的哭泣,哭到丑丑的,脸皱皱的,都是可以被包容的。 眼泪就这样暂时叛逃了,听从了信号。 昂德感觉到了,略微松懈了环绕住梁雯的手臂,与她拉开了些许的距离,梁雯有些没反应过来,昂起头来寻他的眼睛,满脸的懵懂,鼻尖红红的,再配上那双挂着泪珠的眼睛,楚楚可怜。 梁雯后知后觉,嘤咛一声就想躲。 简单的同事关系中,不该出现这样的眼泪。 未免太戏剧化了一点。 昂德的眼神暗了暗。 随即手掌缓缓下滑,落进了梁雯的腰间。 他没有再给她逃离的机会。 好似蛰伏许久的猎豹,盯梢住的猎物忽而要逃,原本出招便要一击即中,能咬穿大型动物的锋利牙齿却猛然变换了方向,只轻轻叼住了猎物的后颈肉。 昂德舍掉腰肢处源源不断的暖意,猛地拉进距离,高大的身影将梁雯整个人笼在下方,一双手不忘避开脖颈伤痕,附在耳后方,刚托起脸庞,略过梁雯惊慌错愕的眼神,一个吻就落在了她的额间。 滚烫的呼吸洒落一片。 梁雯彻底僵住。 有烟花在她脑中倏地炸开。 好似猝不及防坠落花田,被惊扰的花粉洋洋洒洒散了她满头满脸,柔柔痒痒的,忍不住就是接连的三两个喷嚏,让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花香弥漫,能醉倒整个人。 梁雯在花海里兜兜转转,寻不到出路。 宛如她此刻一团浆糊的大脑。 鬼使神差地,梁雯的手绕到昂德背后,一路攀至肩头,明明情不自禁,却只把手掌小心翼翼地搭上去,也不敢挨严实,如水葱般的指尖轻翘着,透着粉。 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昂德的喉头深深滚动了一下。 昂德空出一只手,往自己肩膀处反摸上去。 而后准确无误地捉住了梁雯的手指。 他一把笼住,攥紧在掌心。 一吻毕。 昂德依旧没有松开手。 梁雯抖着肩膀,将将止住哭意,零丁如秋风落叶。 指尖勾颤,似是想要挣脱,又似是在做着不舍的动作。 “是我惹你哭了吗?” 方才的侵略气势不知何时烟消云散,此刻的昂德小心地望着梁雯,手指还捏在梁雯的手腕上,他轻轻地晃了晃,拇指无意地在那方因细瘦而过于凸起的骨头处摩挲着,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牵住手腕放到了梁雯身侧。 “我以后不会再问了。” 他好抱歉。 是想赶紧憋回去的,但眼泪就好似断线的珠子,受地球引力的控制,接连滚落,在梁雯的脸颊上蜿蜒出一道水痕,漂亮的面庞此时就光滑的鹅卵石,带着花纹的那种。 梁雯再也忍不住了。 昂德慌忙弯下腰,抬手替她擦拭眼泪。 “嘘,不哭了,不哭了。” -- 第25页 昂德在哄她,虽然有些笨拙。 他还特意用的是中文。 风势渐大,这句话被吹皱吹散,翻着跟头跌进了梁雯的双眼中,又激起了一叠泪花,在已经被泡得肿胀的眼眶内打着转,模糊了视线,看什么都好似一个一个色块,唯独昂德脸上紧张的神色一点也没被消磨掉。 “晚安。” 是昂德先道的别。 他挥着手,是让她赶紧上楼的意思。 梁雯脚步虚浮,一边走着一边裹紧外罩的衬衫,不见平息的风霸道地将气流通通送进了袖口和下摆,将单薄的布料吹得鼓胀起来,发出嗤嗤的布帛紧绷声。 她差点要被刮倒,背影单薄又无助。 回过头时,昂德还没有走。 距离有些远,只能看到他那身白色衣服,被风吹出了一棱一棱的褶皱,好似湖泊上荡漾起的阵阵涟漪,他又抬起手,挥了挥。 梁雯站定,也半抬起手。 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 他有些近视,眼镜好像还没戴上。 今夜的所有,都好似梦。 一个晚好,故事开始了。 一个晚安,故事落幕了。 都出自昂德之口。 他游刃有余地把握着进程。 梁雯半是被动半是推就地配合出演了。 但她好像并不讨厌。 第二天一早。 梁雯突然接到了拍摄延期的通知。 看群组内的聊天记录,好像是因为摄影组的负责人突发热感冒,这位负责人跟昂德已经是第二次合作,重要戏份缺不了他从旁辅助,索性就推迟了。 大家都欢呼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日,但还是礼仪周到地在群组内跟条祝愿负责人的病况早日康复,梁雯虽然没有参与前述的讨论,但也跟了一条关心。 而此时整个剧组内最着急的莫过于制片人,多耽误一天经费就高速燃烧一天,可在这里的一切都是昂德说了算,这是跟电影公司签好的条例,所以他不敢催昂德。 最后只能在群里借关心语旁敲侧击,声泪俱下地反复叮嘱大家不要贪凉,尤其不要在洗完冷水澡后狂吹低温空调,还闹着要给负责人去送药,恨不得三餐问候。 这下大家都知道了负责人病情的由来。 梁雯都能想到这会子的鸡飞狗跳。 也就在这时,手机推送了一条国内文娱新闻。 一般来说,这类消息的最终命运都是被一键清空,但程铮霆的名字出现在文娱板块,却是不太常见的,况且是热搜第一的醒目位置,还跟连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点进去后,梁雯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程铮霆又有了在捧的新人。 有娱记拍到了程铮霆陪这位新人高调亮相红毯,宴会结束后同乘一辆车,进到了郊外的一间小别墅度过了整夜,第二天清晨程铮霆才独自离开。 那间别墅,曾是梁雯住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求评论,求营养液,会有小红包不定期掉落哦~ 第十三章 女孩儿名叫邱佳佳,年轻漂亮,短短半分钟视频片段里,吐字清晰,柔声细语,能看出性子不似前面那几任张扬骄纵,反而温吞听话,好似漂亮的木头。 她脖子上佩戴的满钻项链,十五克拉的主石,与她清汤挂面般的年轻面孔毫不搭配,不仅显得格外老气横秋,还因不轻的重量无端拖垮了她的肩背。 这条项链,是特别定制款,独一无二。 梁雯自收到起,就连同它那个浮夸的丝绒珠宝盒一起搁进了抽屉的最里面,从来都没拿出来过。 程铮霆送给的梁雯,现在又转手他人。 梁雯没有任何不忿,反而无比欣喜,程铮霆如此高调捧人是头一次,而这一应的舍予更是与往日规格完全不同,她有预感,自己渴求已久的自由,可能就要来了。 但转而她有些为这个邱佳佳感到可惜。 只希望她不会变成自己。 照片里的邱佳佳,上半张脸,尤其是眉眼间便有梁雯的影子在,笑起来后就更神似了,但没有媒体注意到,就连梁雯自己都尚未察觉。 可能真正发觉的,只有程铮霆吧。 这几天,梁雯都没有拍摄任务。 她索性就没有去片场,主要是怕遇到昂德。 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尤其是那个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梁雯,她起初所希望恪守的简单关系本就薄如蝉翼,当下更是尽数分崩离析,从前的,现在的,未来的,如一团乱麻,混沌难理清。 梁雯知晓,一味躲避并不是办法。 现在急需一个突破口。 午餐点,梁雯对着菜单犯了难。 酒店今日提供的菜品以荤腥居多,提问时,服务生大致比划出了炖猪小排和油封鸭腿的分量,直接劝退了梁雯,最后听从推荐,选了这道新出的brunch,班尼迪克蛋和华夫饼,再加两片培根。 华夫饼这样的搭配,让梁雯对口味很好奇。 骨瓷碟中的班尼迪克蛋造型完美,刚用刀叉分离,流体蛋液便倾泻而出,明显是在水波余温中安然地度过了黄金的三分钟,佐以经典的荷兰酱,口感顺滑,最为惊艳的是华夫饼,外壳更焦脆,糖分减半后与咸口更搭。 梁雯觉得相当惊艳,尝过法式布蕾后更赞不绝口。 -- 第26页 她被西式中餐荼毒已久,顿觉以后有了指望。 稍作休息,梁雯便准备出门。 今天有零碎镜头的拍摄,虽然都是非重要的片段,但总会遇到需要当前后景的情况,所以主要的几个演员也聚得全,梁雯当然也不例外。 摄影组负责人的热感冒有了明显好转,预计到明天就可以重新回到岗位上了,大家都纷纷调侃,多亏了制片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又是送药又是端茶递水的,一直忙前忙后的。 梁雯提早出门本是为了拿高跟鞋。 前几日服化组那边联系了梁雯,说要为她定制高跟鞋,当天下午就领了一位师傅来倒模型,梁雯原以为是全剧组的女演员都有份,结果闲聊几句,才知道是仅她一人有这份特殊照顾。 老师傅离开后,梁雯凭记忆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他胸前名牌上的店名,才发现这是一家巴黎数一数二的手工制鞋老店,一双鞋的定价足以让人啧舌,而这位老师傅更是轻易不出山,这次却亲自上门。 脚后跟上的磨伤已经结痂,早已不需要创可贴了。 梁雯当时陷入了沉思。 她刚走到楼梯口,突然接到了服化老师的电话,大概意思是不用梁雯特意过来拿鞋子了,正好有人在这边,下午也要去现场,顺便给她带过去,电话那头声音嘈杂,说话语速也快,像是很忙碌。 梁雯也不便追问,连声感谢后便结束了通话。 等到拍摄场地时,却连工作人员都还没开始上工。 她看了眼时间,觉得奇怪。 只思索片刻,就往大厅西侧走去。 剧组为了方便演员休息,开拍前便单独在直通大厅的那一侧开辟出了一间休息室,原本应该是酒店的会客厅之类的,类似套房形式,内部空间足够大,稍微布置修整一番,便拿来用了。 领班服务生为梁雯开了门。 玄关边的高枝绿植遮挡了大半的视线,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叶片上宽下窄,茎部纤细窄长,看着与棕榈的上部分十分相似,好似两大个鸡毛毽子般散在高大花盆内,长势茁壮。 还没真正走进屋内,就听到喧闹声。 绕过那两盆绿植后,梁雯才看到里间依稀挤了不少人,有在休息用的大床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也有窝在床沿便坐着的,等走到门框边,才发现都是熟悉面孔,盖里森和梅琳达也在其中。 他们俩伙同其他几个演员,一人横握一部手机,显然是在联机打游戏,且赛事正处于白热化阶段,每个人口中的法文蹦得飞快,好似连发乱飞的弹珠,依稀能分辨出是游戏中的某些术语。 梁雯没想打搅他们,自己悄声走了进去。 没想到昂德也在里面。 他打理得干净利落,裤脚边连一丝多余的褶皱都不曾出现,昂德微微侧身,正捏着签字笔在酒店特供的餐巾纸上涂画着什么,那些纸巾层数厚得夸张,捏在手里甚至有一种皮革的韧性触感。 拿来当画纸,反而是有了更合适的用途。 昂德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 跟在网络厮杀的其余人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房间内只剩一个空座位,就在昂德旁边。 梁雯没有得选,只能过去坐。 她与昂德之间,又是例行公事般的一句法文问候语,在这之后缄默便被无限拉长,梁雯注意到昂德一直将注意力投注在小小的一方餐巾上,手里的签字笔就没有停顿过,极为流畅地在画着些什么。 梁雯不想打扰他,索性没有说闲聊的话。 房间的空调出风口呼呼送着冷气,温度打得极低。 不一会儿,衣着单薄的梁雯就有些受不住,似是无意地环紧了手臂。 她试图寻找遥控器,扫了一圈有一圈也没看见。 就在这时,昂德突然起身。 梁雯眼看着他走到床铺边,从被揉得皱成一团的被子底下翻出了空调遥控器,按键声连续响起,引起了梅琳达的注意。 “雯,你也来啦,我们这局马上就结束了!”她几乎是逮着空隙招呼了一声,手指翻飞不断,头也没抬地又投入了线上战役。 又是一阵沉静,空气仿佛要凝结住了。 就在这时,从梁雯左手边推过来一方餐巾。 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 她有些狐疑,对上了昂德含着笑意的双眸,像在盛情邀请。 梁雯垂眸,发现餐巾上是一幅人物小像。 画得正是梁雯,惟妙惟肖。 一双眼睛清冷哀伤。 只一瞬间她就想到了一直被悄悄夹在书页中的那些涂鸦,昂德当时的风格怪诞大胆,都是抓住人物的某一表情定格,无限放大特征,大脑袋大五官,显得诙谐好笑,但现在的这张,却是正儿八经的肖像。 没有任何故意为之的丑化,反而笔触细腻,勾勒用心。 梁雯不知道昂德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的。 但看画上的角度,大概是她进门起。 她轻轻抚过,嘴角上扬。 梁雯怎么会不知道,昂德在逗她开心。 突然,梅琳达的哀嚎声响起。 他们结束了游戏,看来是战况不理想,梅琳气鼓鼓的,分析着失误点,作势要痛扁拖后腿的盖里森,左右比划了好几次,最后也只是虚虚在他结实的胳膊上轻锤了几拳。 -- 第27页 梁雯将餐巾折好,收进了手包内。 聊了几句后,她才得知,原来是这几日接连高温,酒店内的电路有些超负荷,方才在厅内刚接上设备,电闸便跳了,连试了几次都不行,这会儿正在抢修,所以才有了他们忙里偷闲的功夫。 难怪梁雯在大厅时,感到有些热,原来不是错觉。 这时,梅琳达凑到梁雯身边,一脸神秘兮兮。 “雯,我好像看过纪录片,你们中国的剧组在拍摄之前,是不是就要聚在一起,拜拜中国的神,还要烧那个香,烟雾缭绕的那种,跟烧烤似的,你是不是也一起拜过啊,有效果吗?” 梁雯听着她如此奇特的描述,忍俊不禁道;“确实会有这项仪式,一般只是想图个好兆头,但我没有这方面的信仰,俗话说心诚则灵,所以究竟有没有效果,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这番回答闲谈使梅琳达面露难色,她小小的脑袋里此时可能有西方的耶稣、东方的佛祖在轮番斗着法,一时间难分胜负,倒是把她狠狠地纠结住了。 思索片刻,她转而试探性地询问起昂德,“你说,咱们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太顺啊,接连好几件事儿了,是不是就缺了这种仪式啊,要不哪天咱们去做个礼拜,或者是直接找个牧师来,念念圣经,撒撒圣水的?” 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忍笑忍得辛苦。 大家都知道梅琳达是一派纯净心思,没有恶意。 “还圣水,我看你不如直接找个驱魔师来吧。”盖里森不肯错过任何挪愉的机会,急急抱怨道:“这几天波耶夫才跟中了邪似的,有天晚上躲在楼梯间打电话,鬼鬼祟祟的,明明吓我一跳,反过来还怪我走路没声。” 波耶夫就是跟组的制片人。 盖里森怕描述不清,还手舞足蹈地演了一遍。 梁雯被他逗笑,抬手掩口。 昂德侧目,正好看到梁雯眉眼弯弯。 他挑起嘴角,笑意渐起。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知道,有多少宝子是在追更的啊,好久没见到过新鲜评论的作者本人感觉像在单机,, 第十四章 第二局游戏暂时没能开起来。 大家上一把玩得有些精疲力尽,此刻都在躺尸。 也不知道是谁提议放歌,纯音乐如水一般在室内流动。 大概放到了第三首,前奏依旧舒缓。 只是几句英文过后,竟然出现了中文。 梁雯满以为自己听错了。 其他人面对耳感完全陌生的异国语言也产生了瞬时的疑惑。 手机主人摸过去查看,虽然中英文掺杂,但的的确确真是中文歌。他本身是个嘻哈发烧友,随机生成的歌单中正好包含了这首旋律性的说唱, 歌手是中国人,在墨尔本读书,前不久参与了中国某档音乐节目的海外选拔,获得了大洋洲赛区的冠军,这首歌是早前的作品。 梁雯有些好奇,询问了歌名。 重逢。 如此简单的两个字。 砸在梁雯心口上时,却震耳欲聋。 歌曲旋律抒情缓慢,男生的音色低沉蛊惑。 此时正好唱到: 就像偶尔会期待着那些老友重逢 相逢的爱人,情节真叹人 …… 梅琳达好奇歌词意思,便直接询问梁雯。 在场只有梁雯一个中国人,这样做并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不及她开口,却是昂德先开始翻译。 纯熟的中文和流利的法文交替出现,惊呆了屋内的一众人等,他们跟昂德相处这么久,完全不知道他竟然还会讲中文。 梁雯听他娓娓道来,心情越发复杂。 “我想我们都期待着那句,久违啊,爱人。” 这是歌词的最后一句。 却实在太过应景。 从昂德的口中吐露出来时,就被赋予了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口吻极轻极柔,就好似真的有这样一位爱人在他的面前,久别重逢,经年不见,千头万绪的爱意在喉间翻涌得正浓烈,嗓音略微沙哑轻颤。 犹如英伦绅士,有克制的情深,一句话道尽。 梁雯留长的指甲深陷进了手心内。 她游移着目光,最终鼓起勇气朝昂德看去。 昂德也在看她。 盖里森对中文一向有浓厚的兴趣,最开始在片场内缠着梁雯教了他几句,现下再听到,竟然就卷起舌头开始跟学,大家都被他怪异的发音逗得捧腹大笑。 昂德和梁雯,他们在这场哄笑中静默对视。 目光逐渐灼热、交缠。 无声地诉说过往。 “昂德,你的中文,好熟悉的感觉。”盖里森平日大大咧咧惯了,但其实心思十分细腻,猛不丁地抓住了深藏的关键点,随即看向梁雯,“雯,你们中文是不是都这种语调啊,昂德讲的每句话的尾声,几乎都跟你分毫不差。” 梁雯哑然,有些张口结舌。 若不是经盖里森提醒,她都未曾注意到。 昂德初接触中文,如婴儿咿呀学语,而梁雯就是他的入门导师,从阿拉伯字母,到拼音声调,再到汉字语句,无不是跟从梁雯学习而得,他们有高度相似的口语音调、断句习惯、语句组装。 越是将中文当做第一语言使用的人反而察觉不了。 -- 第28页 反而是一窍不通者,瞬时就能发觉。 而语言就是如此神奇的东西,一旦形成,就是割舍不掉的契。 梁雯并没有正面回应盖里森的疑问。 片场的电路即将整修好。 妆造组在群内通知第一场戏的演员们去化妆,大家陆陆续续离开,喧闹之后的沉静更显得室内萧索,梁雯也起身,找了借口出去。 时光能磨平棱角,也能温吞脾性。 她可能没法再那么有勇气了。 玄关处的绿植被带起的风冲散,东倒西歪地晃。 梁雯刚拉开门,就看到帕特里克站在外面。 “是要找昂德吗,他在里面……”她好意提醒,侧开身让出路。 但帕特里克并没有动,反而面露犹豫,可能是经过一番斟酌,他即使叫住了打算离开的梁雯,“现在有空吗,我们谈谈吧。” 梁雯停住脚步,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答应。 大厅那边人来人往,他们就沿着廊道走到尽头,在自助售卖机前停了下来,帕特里克掏出硬币来,虽然梁雯提前婉拒,但等出货口的挡板被翻起,他还是拿出了两瓶巴黎水,瓶身上遇热就挂起了水珠。 梁雯接过来,沁了满手的冰凉。 帕特里克拧开瓶盖,压缩进去的气体争先恐后地从狭窄的瓶口涌出,发出了锐利的声响,他盯着满瓶的气泡,说道:“其实我很好奇你当初的事情,但昂德反复交代,不准我问你,我可以不追问,但是。” 他做了一个停顿,像是下了很大一番决心,转向梁雯,目光幽深,“但是你知不知道,昂德找了你整整三年。” 巴黎水中的气泡一个接一个地无声爆裂开。 梁雯错愕,还在大脑中处理这句话中蕴含的巨大信息量。 帕特里克概述简洁,但所言的现实则漫长且煎熬。 梁雯当时是仓促回国的。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令她措手不及。 前一晚,她还在给昂德上课,因为不知道这件事究竟要处理多久,所以他认为有必要提前告知昂德一声。 “我不着急,等你回来了再过来给我上课。” 昂德说得漫不经心,但第一时间否决了找其他老师代课的建议。 他只认准梁雯。 梁雯没心思跟他开玩笑,还是担心课程进度。 “所以啊,你回来之后最好每天都过来给我上课。”昂德笑着说道。 临走时,昂德问她,“那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梁雯不敢轻易许诺,仔细思索后,才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会尽快的。” 这一尽快,就是三年。 梁雯三年间没有一天好生活,昂德也过得并不舒心。 帕特里克同她描述起那段日子时,仍然心有余悸,“我从来没看过昂德能那样疯。” 梁雯离开的第一天,昂德一切照旧。 他每天吃什么玩什么遇到什么,都随手拍照片发给梁雯。 话痨得要命,事无巨细,梁雯起初还会回复,后来就变成了已读。 梁雯离开的两周后,昂德明显有些焦躁,开始频繁地询问归,可是所有发出去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甚至连已读都接连很久没出现了。这时距离梁雯离开已经一个月有余了,拨去电话,只有冰冷的电子提示音。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昂德彻底坐不住,他疑心梁雯可能出事了。 他辗转一圈,梁雯身边所有的同学、朋友他都问了一个遍,但没一个人知道梁雯回国的具体缘由,也没有人能同她联系上,就连那个中文辅导机构,甚至包括学校的院系和校长办公室,他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趟。 最后得出结论,梁雯就此人间蒸发了。 就好似从来没有她这个人出现过一样。 那段时间昂德就像大爷一样频频光顾校长办公室,最后发展到只要他一出现在建筑物外,就有多名保安准备好把他挡在门外了。 最后还是校方的某名工作人员说了实话,梁雯在法南艺只是交换生的身份,虽然学期还未完全结束,但她早已修读完了课程,鉴于她离开法国领土的前一刻都是安然无恙的,那么校方根本没有办法管这件事。 他建议昂德可以尝试与梁雯本科的院校取得联系。 昂德当即就拨通了国际电话,因为中文不标准,前几次都被当成了骗子,等说明来意,那边冷冰冰地拒绝了他的要求,严肃表明校外不明身份人员无权过问本校学生的情况,随即便利落挂断了。 结果昂德连夜飞往中国。 当时毕业典礼刚提前举办完,他丢下了手头未结的一切,包括结课讲演和毕业作品展示,差点因此而要延后毕业。 “你的那所母校当时根本不让他进,结果他就蹲在校门口,整整三天,抓住每一个路过的学生就问,他那个时候中文口语还没那么好,独独那句话练得无比标准,他后来坐在飞机上,说的梦话都是这句。” 帕特里克讲到这里时笑得无奈,喝了一口巴黎水。 昂德最终确实遇到了知情的学生,却得知梁雯早已退学了,还是因为不太光彩的事情被劝退的。才燃起的希望瞬时又被浇灭,可想而知当时人生地不熟的他,站在异国的土地上,无去处可言。 大概两周后,帕特里克接到了中国警方的电话。 -- 第29页 待他风尘仆仆赶到,见到了坐在警局长椅上的昂德。 灰头土脸,失魂落魄。 “不然怎么说他是个理想主义的傻子,又执拗又不服输。” 昂德就那么漫无目的地去找,凭着零星半点的信息,带着一丝希望,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甚至连常年戴着的手表都抵押了出去,却连一个海城都不能一寸一寸寻个透彻,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其他的城市。 中国之大,想找一个人,比大海捞针还夸张。 在大马路上随便拉着人问显然不现实,昂德后来灵机一动,直接去警局要求帮忙找人,此时他已经身无分文,无处可去,精神恍惚,结果被值班民警怀疑是精神异常,连人带护照扣了下来,直到联系到帕特里克。 昂德当然不肯轻易就放弃。 只是当警察了解来龙去脉后,也不免慨叹。 公安系统全国联网,查询之后确实没有相关联的案件。 警察劝说道:“人姑娘国籍在这家在这,有什么事儿还有家里人顾着,反倒是你一个外国人,千里迢迢跑过来才是够心大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非亲非故,又分隔两地,这也正常,就别纠结了。” 不联系了就是不想被联系。 不透露行踪就是不想被找到。 帕特里克好说歹说,才把昂德劝回来。 没过几天,就听说有人到法南艺给梁雯办结课手续。 帕特里克当时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昂德疯了一般冲去校方办公室,回来之后就恢复如常了,甚至因为变得太过正常而处处透露出诡异,问什么都守口如瓶,烟也是那个时候又抽起来的,还抽得凶。 “他是把魂一块儿丢在了中国。” 帕特里克戏谑,但语气一本正经,又不像是玩笑了。 第十五章 梁雯一直紧紧抓着滑溜溜的玻璃瓶子。 手指被冰得几乎没了知觉。 关于昂德的这段过往,是她错失且缺席的。 如果不是听帕特里克叙述,她真的很难相信,昂德那样傲气矜贵的人,也会抛下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为一个人劳碌奔走,她不知道昂德当初走在异国的街道上,是处于一种怎样的境地,又是如何化解诸多困境的。 她甚至不用过多假设,也知道那是艰难的。 如帕特里克所形容的,昂德真的是个足够傻气的人。 梁雯曾应允过,有机会将带昂德去中国。 看一看她从小生活的城市,依山傍水,没有可以媲美大都市的繁华,但胜在山清水秀,生活节奏缓慢,人间烟火气浓;然后再去北城与海城,高楼林立下有古老的巷弄,喝茶汤吃生煎;有机会还能往西北方走,有恢弘的自然景观,天镜盐湖,漠上月牙泉,青葱碧绿卓尔山。 她失约了,然后昂德独自踏上了旅途。 不是为了放松,而是为了求证。 求证梁雯是否平安。 却在海城就迷失了。 “后来我们都不敢在他面前提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他就没忘过你。”帕特里克是有些气恼的,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没那么差劲,“我不知道你现在有什么样的隐情和苦衷,但请别这么折磨他。” 他不忍昂德再被伤一次,又忧心他的情绪状况。 于是才擅自做主找了梁雯。 用一个不那么恰当的比喻,梁雯就好似一根扎在昂德心上的刺,日日夜夜地隐隐作痛,但他不愿意轻易□□,伤口发炎又愈合,反反复复,久而久之他便习惯带着这份隐患生活下去。 直到她再出现,却不是来彻底消除隐患的。 反而说出来的话像一只有力的手,把刺按进得更深。 刺得昂德更痛,只是他不轻易表露。 “梁雯,你起初可以走得干净利落,也可以忙到音讯全无,这都没关系,但是后来呢,网络多发达啊,从中国传一条消息到法国,一秒都不要吧,你许的承诺,时隔几个月一年的,就没有勇气兑现了吗?” 帕特里克到现在还记得,大概是梁雯消失的大半年后,某天他刷新社交平台,首页突然出现了梁雯的推文,他极为震惊,满以为自己看错了,犹豫再三还是告知了昂德,只看到他一脸平静,说已经看到了。 那一段时间,帕特里克发现昂德使用手机的频率变得奇高。 几乎就是每天,哪怕再忙,昂德都要点进梁雯的主页。 他期待会有新的动态出现,但每一次都是失望。 等真出现了,他反而有些难受了。 梁雯没有主动联系他。 他等了好久。 一直没有。 昂德赌气,即使再挂心也不肯主动了。 梁雯听完了帕特里克的这番斥责,不得不沉默。 什么话说出来,都显得苍白无力,更像托词。 只是不知道,她那部被甩在马路上的旧手机摔成了几瓣,如今又躺在哪家的废品回收站里,也不知道那片被掰碎的电话卡滑进了哪条路口的下水道,更不知道她在那个没有任何通讯的屋子里具体待了多少个日夜。 等她出来的时候,好似都恍如隔世了。 连看个天上的太阳,都能觉得无比亲切。 程铮霆后来确实没有再限制她与人联系,但他报复人的手段简单粗暴,用得最得心应手的就是要挟,梁雯的所有动作全在监视之下,她不敢跟跟任何人提起,也不敢跟什么人主动联络。 -- 第30页 更不敢把昂德轻易地暴露在程铮霆的面前。 思来想去,只在账号上发了篇回归的推文。 有不少同学在底下评论,她答得避重就轻,模棱两可。 而梁雯只希冀这条推文能被昂德看见,更担心被他连环追问。 她向他报平安,在她的第一时间内。 昂德只点了个赞。 鲜艳的红心刺得梁雯眼睛酸涩。 又高兴又哀伤。 高兴没有来自昂德的连环轰炸,哀伤没有来自昂德的连环轰炸。 梁雯回归思绪,视线略过强忍不忿的帕特里克,落在了他身后的自助售卖机上,机器正在发出最低分贝的运作声,树脂玻璃板被蓝白幽色的荧光照得透亮,上面映出了第三个人的身影。 “帕特里克,别说了。” 昂德站在他们的身后,目光沉沉。 被点到名的帕特里克是背着昂德来打抱不平的,他此刻有些心虚。 梁雯不知道昂德在这里站了有多久。 但瞧他的脸色,应该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过来。” 昂德拧紧眉头,比了个手势。 他是有些烦躁不耐在身上的,脸部线条绷得紧。 梁雯和帕特里克面面相觑,不知道在叫谁,于是都没动。 于是昂德选择略过语言沟通这条途径,迈开步子走过来,直接牵起了梁雯的手腕,调转方向准备往回走,他注意到了梁雯脸上诧异的神情,即便眼神再是不平和,也尽量把腔调压得一如往常,好似怕吓着她。 “鞋子我带过来了,你还没有拿。” 昂德不忘向帕特里克递过去一个眼神。 足以让帕特里克惴惴不安。 梁雯跟随昂德,又回到了方才待过的休息间。 里间已然空无一人。 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看着昂德转身去拿装鞋的盒子。 “先试试,有问题再联系店家。” 梁雯点点头,但伸出去接的手却落了空。 昂德直接单膝蹲下,微微抬起梁雯的脚,动作轻柔,好似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扶住后跟,为她脱下了脚上原先的鞋子,低垂的目光落在那道伤痕上,几乎只停留了一瞬,他便为梁雯穿上了鞋子。 银色细闪缀满整只鞋,宛如明星点缀其上。 鞋跟不高,也没常款那么纤细。 梁雯的脚够瘦,脚背白。 正正合适。 “嗯,很好看。” 昂德由衷称赞,右手还搭在梁雯的脚踝上。 打从看到的第一眼起,梁雯就喜欢上了这双高跟鞋。 她不傻,能猜到是谁帮自己定做的鞋子。 正当梁雯斟酌该如何感谢昂德时,就见他突然仰起了脸。 一米九二的大个子,蹲下来都是大大的一只,目光中罕见地包含着犹豫不决,昂德抬起手,一时间又不知道放在哪里好,踌躇半天,一边盯着梁雯的眼睛一边把双手放在了她的膝头上。 忽闪着亮光的眼睛好似再确认着什么。 见梁雯没有出言阻止,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像在讲一个简短的普通故事,他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娓娓道来。 “我气过你的不辞而别,也气过你的沉默不语,想着无论如何,要是再跟你遇见,我一定不要先跟你打招呼。”昂德露出了自嘲般的笑容。 他的双眸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无奈所深切牵绕。 “结果试镜会上一见你,我就知道,完蛋,我好想跟你说话。” 他垂着脑袋,一撮头发翘着,像把小钩子。 连带昂德说的所有话,都像钩子。 扯得梁雯的心,四上八下地乱跳。 骤然之间,梁雯后知后觉,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很早很早之前,就是已经悄然萌芽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昨天给我投营养液的小天使,比心比心!感谢在2022-06-18 20:35:42~2022-06-19 20:1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从教课的第一天起, 昂德就喜欢逗梁雯。 他同梁雯开过不计其数的玩笑。 迄今为止,只有那一个玩笑真正惊到了梁雯。 那是临近新年,氛围逐渐浓烈, 有关跨年夜的各类活动都已经开始预热,花里胡哨的彩带和装饰物陆续都被挂在了相应位置, 穿梭于食堂和教学楼,总能被花花绿绿的传单塞个满怀,社团成员都在奋力宣传。 年前梁雯还要再给昂德上一次课,特意没有排在跨年当天。 自半月前, 学校内的女孩儿们就开始暗暗打听,昂德究竟会去哪一场的派对,就连帕特里克都被堵了好几次, 妄图从他口中套出一些有用信息,但都做了无用功, 根本没人知道昂德的心思,他好像与这盛大的庆祝自动隔绝了。 昂德确实好像不太在意跨年夜。 不然他也不会提出来调课,还选在了跨年夜当天。 梁雯从不喜欢过节日, 更别说是这种约定俗成的庆祝日子,她倒是也所谓, 爽快地答应了, 只是仍旧惊诧昂德真能安安静静上枯燥乏味的课,听外头热闹非凡,人声喧沸吗, 他可不是这么清心寡欲的人。 -- 第31页 她怀疑的态度让昂德有了脾气。 “你天天让我多花心思在学习上, 这会儿我倒是花了, 你反而不信了。”昂德摆出好大一副委屈的模样, 当看向梁雯时, 则换上了一副探究的表情,“你不会是跟别人有约,不好意思拒绝我吧?” 梁雯适时打断他的联想。 “那就跨年夜,你可别临时反悔。” 不久的某天,有消息传出,跨年夜昂德可能有约了。 具体凭证,竟是来源于一个帖子。 那是个深夜,法南艺校内论坛的首位,竟是被一个发布已久、平平无奇的美食安利帖长久占据,且热度在已近乎恐怖的速度飞快增长着,原因是一条新追楼的评论,内容没什么新奇,但评论者的账号却大有来头。 当即有人认出了那是昂德的账号。 不然怎么说法南艺午夜时分都灯火通明,电路中迸发出的火花都把天上的星星都燃烧殆尽,天天都是不眠夜,而静谧的夜晚总会有猫头鹰属性的闲人扎堆聚集,吃到瓜的概率都翻倍增长。 帖子里的店铺是家中式点心店,距离法南艺出奇的远,属于是城市中一北一南的两个极端,根据楼主的介绍,这家店由一对中国夫妻经营,点评软件根本没有收录,虽然点心的品种不多,但造型精美,口味更是正宗。 楼主就是中国人,所以说正宗还是可以参考的。 昂德深夜冲浪不奇怪,但是翻出这样一个沉寂许久的帖子,还在下面认真询问店铺所在的地址,以及特意提问有没有一种糯米制的团子点心,就很耐人寻味了,毕竟从没人听说昂德喜欢吃这类甜食。 中国,点心,跨年夜。 这几个词放在一起,结果不言而喻。 隔日,梁雯是在食堂里知道这件事的,她无意偷听,只是后桌几个低年级的女孩儿说得声情并茂,情绪也有些激动,声音不免大了些,彼时梁雯兴致乏乏地挑着餐盘内的沙拉,今天的口味实在有失水准。 所以下意识的,她就把关注点全部落在了点心上。 糯米制的团子,听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梁雯又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沙拉,蔬菜干瘪,酱汁酸涩。 她无声哀叹,有点想去找找那家店了。 很快就到了跨年当晚,这天上课的全过程,昂德都配合极了。 这让梁雯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还跟往常相同,大概九点就下了课,但昂德叫住了梁雯,美其名曰跨年夜他从来没一个人度过,要梁雯必须负责,这还真是强词夺理了,要调整时间的是他,先发制人的也是他,反正理是全被他占了。 梁雯被他闹得无措,只能拿交通工具来推辞。 她一直坐公交,晚了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我送你回去。”昂德不觉得这是阻碍。 梁雯骤然想到了上回在机车后座颠簸一路的经历,昂德时不时就变速,轰踩油门,过耳的风都带着呼嚎,像刀片一样割裂了空气,只让她觉得险些窒息,一想到这些,梁雯的脸色就骤变。 “这次开车送你。” 昂德仿佛像有读心术一样,打消了她的顾虑。 这下子是真的没有得推辞了。 梁雯就跟哄孩子似的,陪他玩了两局跳棋,打了一次扑克,果盘和零食一应俱全,而她肖想许久的糯米团子,也被明晃晃地摆在了桌上,一个个白胖胖的,外面沾着椰蓉丝,隐隐能看到里面包着的饱满内陷。 昂德好似是有备而来的。 她顿时觉得不亏,心里的小嘀咕也瞬时烟消云散。 他们又接着看了一部九十年代的日本电影,名字叫《情书》,能称得上是经典的文艺片,岩井俊二叙事手法足够细腻,有着东亚文化中典型的含蓄美,梁雯一直听说过,但却始终没有从头到尾看过。 实话说来,是因为她不太能搞明白暗恋为何物。 怕生生浪费了自己的时间,也辜负了他人的心血之作。 不到两小时的片长,一个法国人,一个中国人,听着一窍不通的日语,费力看着电视屏幕上极小的汉语字幕,硬是在略带哀伤的氛围中看出了一丝诙谐,梁雯甚至都不太确定,昂德看懂了几分意思,为何找了个中文翻译的版本。 片尾曲响起,梁雯有些感慨。 暗恋、遗憾、全都那么不动声色的。 她对片中男主角拿着的那本书,印象深刻。 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 影片鸣谢的字幕在滚动播放中,昂德忽然说道:“生命只是一连串孤立的片刻,靠着回忆和幻想,许多意义浮现了,然后消失,消失之后又浮现。” 他引用的正是这本书中的一个话段。 这段话恰如其分地照应了影片中的情感,暗恋无声,又有回响。 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做着一种莫名的铺垫。 梁雯不禁看向昂德,他眉尾锋利,眼尾微微上挑,以前没发现,他的眼睑下方,隐约有粒淡色的痣。她以前听谁说起过,这个位置上长的俗称泪痣,寓意不那么好,泪痣泪痣,眼泪多,情路坎坷。 昂德的目光忽而瞥向梁雯。 电视的光亮像在他的双眸前罩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纱。 梁雯一时看不懂他的情绪。 将近十二点,梁雯有些昏昏欲睡。 -- 第32页 但昂德的目光实在存在感太强,从方才开始就没移开过。 “你总看着我做什么?”咬着团子的梁雯含混不清地问道,她本打算吃点东西提提神,昂德这样子,让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吃了。 昂德笑了一下,慢悠悠地开口,“你是不是喜欢我啊,雯?” 他微微昂着脸,下颌线分明,眼睛里淬着光。 是在开玩笑,对吧,梁雯下意识想。 她完全愣住,咬了半口的团子还捏在指尖上,没意识地稍使劲,饱胀湿润的馅料便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深绿的颜色,好像是绿豆馅儿的。 “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昂德追问到了下一个问题。 十二点,烟花在空中绽放,发出巨大声响。 梁雯的心也跟着悬了一下。 昂德的声音瞬时被这喧闹声掩盖了大半。 只见梁雯张大了嘴巴,呆呆愣愣的。 昂德以为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其实她听得无比清晰,烟花的巨大响动将她脑海中的杂音全部清空,昂德的话恰巧进入,而后如同唱片机中流出的旋律,唱针不拨到一旁,就会循环往复地播放下去。 脸颊通红,她此刻好似一只熟透了的虾。 梁雯根本不敢看昂德,以为他又在寻自己开心。 新年的第一个玩笑,确实需要些非同凡响的内容来支撑。 所以她恰好地错过了昂德眼里一丝认真的探究,还有些紧张。 团子又被捏得更扁了些,馅料慢慢地溢出来,铺在了梁雯的指尖上。 “开玩笑的,紧张什么。” 昂德探过身,用手指戳了戳梁雯的额头。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梁雯瞬时松了口气,庆幸没有傻乎乎地回答,他果然在玩笑。 “走,看烟花去。”昂德一边拉起梁雯往阳台走,一边顺手拿起了装团子的盒子,梁雯则专心盯着手里吃了一半的团子,被自己捏得变了形,丑丑的,馅料外露,像是挂了彩般的狼狈,有点面露愁容。 “怎么了。” “好像是绿豆沙馅的。” 梁雯有点抗拒这个口味,觉得要么齁甜要么涩苦。 昂德直接倾身,就着梁雯的手把团子叼了过去,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吃了进去,顺便还挑了个新的放在了梁雯的手上,另只手扶正梁雯的头,让她专注看新一轮的烟花秀。 五彩斑斓,盛大恢弘。 梁雯不禁看得入迷。 以至于她都忘记了,昂德是有洁癖的。 以前帕特里克跟他同喝一罐可乐都不行,更别说这样分食同一块点心了。 昂德真的对梁雯开放了诸多例外,数都数不清。 一个不自知,另一个未察觉。 作者有话说: 帕特里克:我在叙利亚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这本是很低很低预收开的文,所以希望喜欢的宝子们可以不要吝啬手里的收藏,每一个收藏对作者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代表着一份肯定,谢谢大家。 还有就是大概明天会挂一个新预收,到时候大家可以去看看,喜欢就收藏一下,下本开。感谢在2022-06-19 20:11:20~2022-06-20 20:2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七章 时至今日, 梁雯好像还能记得那个团子的味道。 昂德递过来的的确是她喜欢的红豆沙,不知道是不是指尖沾了点绿豆馅的缘故,绵软香甜里隐约透着那点独有的清苦。 记忆回溯, 令她舌尖发麻,语塞万分。 昂德从不是什么高明的伪装者。 但很难说他是否细致研习过类似情感电影中的套路, 虽然聪明地没有照搬流于表面的做法,但可能也正是没有照搬,再加上文化间天差地别的隔阂,导致他每一回的表现都发挥出了自身的鲜明风格。 像极了精心设计的玩笑。 所以梁雯真的不敢相信, 不敢沉溺。 她仿佛是伟大的自我洗脑者,把先入为主的印象奉为圭臬,一遍又一遍地诚然告诫自身, 昂德是惯会花言巧语的情场老手,什么机车后座载人, 什么跨年夜的告白,不知是他从多少人身上习得的好用技巧。 他们一个是远赴别国求学的穷苦学生,一个是住着别墅开着豪车的二代新星, 梁雯万万是不敢当真的,就像把高山流水看厌, 偶然垂眸发现乡间野草也茂盛, 再好奇再欣赏再探究,都是一时的。 这些是宛如泡沫的幻梦,美轮美奂, 引人入胜。 故事在夏日午后隐秘发生, 但可能都等不到隔日清晨, 便在无人知晓的晚间悄然破灭了, 变成了海面上轻飘飘一层的白色浮沫, 随着几个浪头掀过卷起,很快地就融入咸湿的液体之中,无影无踪了。 日光缓慢消散,休息室的里间光线迷蒙。 犹如海水退潮。 梁雯头一次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 还错得离谱。 昂德的双手还拢在梁雯的膝头上,焐得暖意飙升,从肌肤表层渗入血管之中,再顺着流通的血液滚遍全身,冰冷冷的一颗心脏似有回春之感,让她理智松懈,情绪趁机排山倒海般地袭来。 梁雯本来张了口,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 第33页 此时的任何语言,都不及实际行动来得有用。 她张开双臂,俯身环住了昂德的脖颈,将下颌抵在他的肩膀上。 对不起。 现在这句话轮到她来说了。 梁雯整个人都在抖着,咬字都变得用力起来。 她仿佛想将歉意狠命地注入言语之中,来弥补亏欠。 呼吸如雾,胡乱地、无章法地洒满了昂德一整个左耳廓,猫儿挠似的,痒意横生,出口的话语反反复复,带着欲要啜泣的尾调,骨导传入脑中,让他不禁就想要跟随,好像是在起伏的海面上乘舟,一同漂流进回忆之中。 昂德回抱住她。 手掌在梁雯的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着。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梁雯分明感受到了。 她将脸埋得更深,有些憋闷,于是近乎贪婪地嗅着。 这个空间内,充盈着昂德身上的气味。 一定是疯了,不然她怎么会在距离海边千里的巴黎市中心,闻到大海的旷达味道,而窗外收窄的光线此刻猛然膨胀开,好似同感也被成倍地放大,梁雯感觉丁达尔效应下的光束像浪潮,在她耳边发出撞击礁石的声音。 明明是静谧景色的代表词,却声势浩大。 梁雯真的有些被动摇了。 她倏然抬起头,无端地想去寻昂德的眼睛。 他们离得好近。 昂德的唇几乎贴着梁雯的侧脸。 他看到有光线落在梁雯的眼皮上,瞳仁透亮。 能让世上最璀璨的钻石黯然失色。 昂德喉结滚动,目光落在了她的唇上。 许是光亮刺眼,梁雯不经意地半眯起眸子,两条卧蚕浅浅的,像弯月一样延伸至眼尾,灵动又有生命力,轻颤的睫毛将流转的眸光一瓣一瓣分割开,不仅没有使亮度黯淡,反而显出一种昂贵的稀有。 她的手指本插在昂德发跟处,金色的发丝在指间缠绕又松开,后重又滑到他的肩上,修剪圆润的指甲若有似无地画着圈,做着乱。天地良心,梁雯才不是在有心撩拨,这是她思绪纷乱时特定的小习惯。 也就是这个时候,昂德轻轻唤了梁雯的名字。 她将视线移过去,好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火焰。 不停止地跳动着,越来越炙热。 “你之前想否定我们的过去,不提旧事。”昂德语气的温度却很低。 梁雯一激灵,以为他要算旧账。 “我赞同,不过。”昂德出乎意料地抛出这样一个观点,他把梁雯眼中的惊愕看得分外清楚,故意做了一个停顿,嘴角又扬起了那种恶劣的弧度,“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梁雯小姐。” 提议时,他的手臂还环在梁雯的腰肢上。 不着痕迹地微微收紧着。 有些不容拒绝的意思。 梁雯闻言,骤然轻笑出声,像在笑他孩子般的纯真心。 “初次见面,昂德先生,我叫梁雯。” 她有认真配合出演,还伸出手来,等着友好地交握。 昂德接住,在柔软的手背上轻轻印上一吻。 “认识你是我的荣幸,梁雯小姐。” 他的眼神中,暧昧丛生。 所谓的突破点,好像就此产生了。 可能是昂德给了她莫大的勇气,梁雯突然不想再做寄居蟹,永远背着一个并不够坚硬可靠的壳,一丁点的风吹雨打都能让她一惊一乍,以逃避来匆匆度日,她好渴望突破,好希望从泥泞中脱身。 也许,现在就是时候了。 晚些时候,昂德同帕特里克碰了面。 因为白天的种种,帕特里克是相当惴惴不安的。 他都已经做好迎接昂德暴风雨般的责问了,只是很让人意外,昂德没有发怒,也没有苛责,只是同他并肩站着,无声地递给了他一瓶接一瓶的巴黎水,帕特里克只要想开口说话,昂德的视线就会转过来,泛着冷意。 昂德很厌恶别人多嘴他的事。 哪怕是朋友也不行。 帕特里克自知理亏,吨吨地灌了一肚子带汽的水。 到第三瓶时,他实在招架不住,讨饶似的连连摆手。 接着就是一连串不停歇的强嗝,差点把他送走。 昂德拍着后背,帮忙顺气。 当劫后余生的帕特里克对上昂德洋溢着笑意的双眸时,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气得七窍生烟,“你这小子!搞谋杀啊这是!吓死我了都!” 昂德明显心情不错,刚刚一直在刻意掩藏。 “谁让你做亏心事。”昂德不以为然,还不忘嘲笑。 “你就重色轻友吧你。”帕特里克猜出昂德和梁雯的关系有了大的缓和,指头在自己这损友的额头前比划了半天,都能把空气戳出洞来,痛心疾首道:“你就是这么报答我这个有功之臣的吗,有没有点良心!” 昂德朝巴黎水努努嘴,“这不就是报答吗。” 帕特里克一个白眼都能翻到后脑勺了。 这个记仇的死小子。 他白天不过是出于礼貌,顺手给了梁雯一瓶。 仅此而已。 郁闷归郁闷,气愤归气愤,当帕特里克掏出烟盒时,还是递向了昂德那边,不想却被他摆手拒绝了,这倒是新鲜的头一次。 “我准备戒烟了。”昂德说得郑重其事。 而这句话让帕特里克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 第34页 昂德是个不太喜欢改变的人,情感上是,习惯上也是。 帕特里克本能嗅到一丝不同寻常。 奸情起始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要再度回到剧中剧的部分了,所以为了保证连续性,这一章就稍微少了几百字,鞠躬求谅解。 我真的是文案废,先放一个预收出来,文案会慢慢完善的,大家可以点进作者主页,在【预收ing】那一栏收藏一下《蓝色港湾》,跟这本风格相差不大,港风背景的,谢谢支持。 之后可能还会放一个轻松甜的预收出来,敬请期待罢~ 第十八章 摄影组负责人的热感冒终于痊愈。 这也就意味着一拖再拖的重要戏份即将重启。 这一段的取景地在酒店餐厅, 时空上与前段衔接较为紧密,可以说成就是主人公前厅初遇的延续,同住一个酒店的两对情侣, 总会有机会常常碰面,本就觉得有缘分, 自然少不得同桌食餐。 表面和谐风趣的饭局,桌下却暗藏龌龊风情。 女主人公文莺自与察尔金厅内一别后,常常魂不守舍,无意识地就会摩挲起手指, 好似要把那日的碰触再好好重演回味一番,文莺观人面色最为敏锐,她相信察尔金绝不是扣紧衬衫领口那粒扣子的好好先生。 所以她捉住晚餐的绝佳机会, 意图试探到底。 文莺在释放内心野兽,也在撩火。 她不惧烈焰, 巴不得引火烧身。 这是梁雯目前所理解到的角色心理,但这就如同纸上谈兵,有再丰富的理论知识储备, 都不如一场亲身实践来得有收获,她从未拍过这种尺度的电影, 对于撩拨时的微妙心理更是难有精准把握。 不然也不至于从好几天前就开始焦虑。 梁雯正坐在化妆间内, 阖着眼睛,任化妆师涂抹眼影。 左手边一阵轻微的动静,好像是有人坐下了。 待她睁开双眸, 仅凭撞入余光的那只手, 就认出是昂德了。 他正要做发型。 自昨日轮番的自我剖白后, 他们之间那种古怪的气氛得以大大改善, 但鉴于房间内还有陌生人在, 梁雯也不想突然表现得过分热络,引人议论,便只是偏过头来朝昂德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 香槟色的眼影在她的眼皮上灿若银河,很是漂亮。 她不再摆出拒昂德千里的戒备。 他自然能感觉到,神情显然更加愉悦了些。 今天梁雯的手腕上罕见地出现了饰品。 她平日里并不爱佩戴这些缠缠绕绕的东西,这根链子属于剧组,是为了这场戏的剧情需要,特意选的跟华丽服装搭配的钻石手链。 单排镶嵌,细细的一根。 有简单的环扣,设计成了半脱垂的款式。 昂德注意到,多看了几眼。 实话说来,没什么是梁雯戴着不好看的。 但她更适合素些的手链,合衬气质,太浮夸的反而喧宾夺主。 不过服化组也是费了心思,为首饰的具体样式还同昂德进行了细致的沟通,女主人公文莺自身没有高消费的能力,但虚荣爱炫耀,虽然一切的行头都是男友安德烈置办的,但她享受得心安理得。 文莺有艳压群芳的野心,恨不得精致到手指甲。 珠光宝气,誓要在席间让察尔金的女友黯然失色。 这样的人设,与梁雯本人可谓是天差地别,毫不相干,昂德其实想看看梁雯究竟能有多大的爆发力,能把这个角色诠释到何种境界,或许可以期待,梁雯能够凭借这部作品,从此在世界影坛上占据一份位置。 “你好像有些心事。”昂德突然用中文询问。 梁雯无意地蹙着秀气的眉,面上有隐隐的忧心。 正忙着手头活计的化妆师和发型师闻言对视一眼,满是意味深长。 “我在想接下来的这场戏。”梁雯如实交底。 她知晓昂德使用中文是怕揭露到个人隐私,但也不想这段本无需保密的对话被如此加密,然后再经由传播,变成什么奇特版本的绯闻,给昂德造成困扰,所以她还是用回了化妆造师们熟通的法文。 “说说看。”昂德给予她鼓励。 梁雯转过脸来,正色说道:“文莺这样的女孩儿,像纸。” 她做出了一个好奇怪的比喻。 昂德的眼神亮了亮,大拇指拖住下颌,食指压在唇上,俨然一副被吊足胃口的模样,他无声地示意梁雯继续说下去。 “她浅看起来是内敛生涩的模样,但骨子里却有愈渐膨大的野心,就像纸张一般,拂动起来柔软无害,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锋利的边沿割伤了手。所以我有点不确定,她到底该无措些,还是该游刃有余些?” 梁雯解读出的文莺,狡黠又压抑天性。 第一场戏中文莺暂居被动位置,照情绪的递进来说,她势必不会展开猛烈的攻势,但骨子里的被压迫以及各种的不顺意,让这个姑娘如氢气球般膨大,不断被注入名为负面的气体,随时会爆发。 这种两面性就极为摇摆,寻不出什么错处。 但梁雯试图找出最完美的一种。 昂德听得认真。 “为什么不能两者兼顾呢。”他给出了一个提议,“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面对一件事时的反应,刹那间可以产生无数种变向,任何的真情流露都是存在即合理的,况且甜头初尝,却吃不完全,才真的叫食髓知味。” -- 第35页 梁雯犹如醍醐灌顶,瞬间被点醒。 她太钻研,以至于陷入了误区。 文莺跟察尔金只有几面之缘,凭下意识来识人心,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所以她依旧还是会端着淑女的表象,并不立刻释放本性,试图把自己居于观察者、掌局者的高位,静默观察,严阵以待。 她仍然有骄傲在,所以绝不会先做下三滥者。 所以无论是真是假,她会惊慌,会无辜,更会欲拒还迎。 计谋也好天性也好,一切都合理。 扮猪吃老虎,以自身为饵,诱猎物深入,再慢慢试探、玩弄。 梁雯哑然失笑,“她好卑劣。” “察尔金比她卑劣万分。”昂德挑起了笑。 此时妆造师们整理好工具,便悄然退了出去。 梁雯不希望正式拍摄时再有任何失误,抓准时机想向昂德先套套话。 看看他打算怎么演这段,她也好有个应对。 “我更喜欢出其不意。” 昂德听完了梁雯的提问,突然拉近距离,将她困在了臂弯和椅子靠背之间,笑得玩味,眼神从梁雯的眉弯一直描摹到唇边。 梁雯自然被小小惊了一跳。 “想攻其无备啊。”她快速整理好了表情,悠悠然地说着话,带着些蓄意,一点也不避讳昂德的目光,“看来你没少在古典名著上下功夫啊。” “是老师教得好。”昂德说着恭维话,丝毫不谄媚。 梁雯突然绽出一抹笑容。 “乖。”她伸出手指,快速在他的下颌处勾了勾,“这才叫出其不意。” 昂德没想到有这一招,直接愣住,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一下。 氛围忽而变得有些黏腻,粘连住了两人的目光。 梁雯轻咳一声作掩饰,施施然起身,接着拍了拍昂德僵直的肩膀,开口催促,语气甚至都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快走吧,要来不及了。” 她半提起裙摆,脚步仓促,像落跑的新娘。 昂德缓了好几秒,才掩面笑了出来。 李克贝餐厅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奢华精美。 剧组选定了靠里的桌位。 有半档镂花屏风遮蔽,隔绝出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这个屏风是道具组特意定制的,下半部分完全封闭,可推拉便于特写。 在法国只要是正式些的餐厅,都有严格的着装规定,所以梁雯今天穿着的是一条半开叉的黑色长裙,较为修身,将曲线勾勒得极为精准,自她出现在片场里起,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拐着弯地往她身上落。 梁雯坐下来后,露出了匀婷的小腿。 这场将会是近乎疯狂的试炼,彻底脱离开了框定。 他们连彩排都没有,直接准备进入正式拍摄,按照昂德的原话说,大家就真当这是一次碰头聚会,该吃饭的吃饭,该演戏的演戏,不需要背台词,不需要记动作,没有什么对错,只有好与更好。 梁雯意识到,前一场大概只能算是热身,昂德已经足够包容了。 从这一场开始,所谓的昂氏即兴,初才拉开帷幕。 餐桌上,四人谈笑风生,相见恨晚。 文莺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察尔金的裤管总在她的脚踝处拂蹭,痒痒的,挠人心的很,她故意翘起脚,好似无意地从察尔金的腿侧擦过。 但这个动作被拖延得很漫长。 没人会把这当做不小心的。 下一秒,文莺就感觉膝盖一凉,原来是察尔金挑开了覆盖在上面的裙子布料,好似是警示,又好似是邀请,他用两根手指,在小巧的膝盖骨上点了点。 餐桌之上,正用着刀叉的文莺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对面这个一脸无事的坏男人,她笑意渐深,脚下则肆无忌惮开始做起乱来,贴着裤管,一路向上。 最后高跟鞋尖,轻轻抵在了那一处的咫尺之地。 察尔金的眼神终于变了变。 他行动迅速,不惊扰任何人的,就握住那截脚踝,明明在缓缓往下放,但手就是很不老实地往上移去,碰到了滑溜的裙边。 下一秒,手指就顺着那道开衩摸了进去。 文莺陡然一惊。 叉子上的一段芦笋掉在了圆盘中央。 油光碧绿。 她没什么说服力地瞪了作乱者一眼,更像在娇嗔。 文莺一边从裙摆下面揪出乱点火的手,一边狡黠地转了转眼珠,手肘一动,就碰掉了手边放置着的餐巾,她立刻向在座的三人歉意一笑,便俯身去捡。 唇上的口红仍然耐久鲜红。 她匆匆在指腹处印上这膏体,转而蹭在了察尔金的手指上。 像血,像红叶石楠。 另外两人正在兴致勃勃地交谈,根本没注意到丝毫异常。 察尔金将手指移到唇边,轻轻一吻。 文莺的眼中立刻遍布狂热。 手指再度滑进了裙摆里。 把将将被赠与的膏体抹在了她的大腿上。 痕迹斑驳,像抓痕又似吻斑,暧昧又涩情。 最后的空镜画面定格于屏风上的花纹,成团成簇的花朵,枝繁叶茂,其中有两朵,自根茎处就开始缠绕,不分你我,虚化又逐渐清晰的背景中,正是文莺和察尔金交绕不放的手指。 足够逾情,相当不堪。 作者有话说: -- 第36页 刚过来的宝子们别忘了点点收藏哇,鞠躬道谢 第十九章 这一场戏拍得相当完美, 一遍就过了。 工作人员们团团围在监视器跟前,颇有些意犹未尽。 梅琳达和盖里森全程参与其中,忠实地充当着陪聊的背景板, 精彩的部分是一丁点儿都没看到,这会儿自然不能放过。 两个人一溜烟地就窜到了人群聚集处, 巴巴地等着看回放。 梁雯见大家反响如此之好,心里才算真正松了口气,一直绷得笔直的后腰略微松懈下来,裙子上的褶皱被拉平了些, 这时候她感觉到大腿处有些黏腻,侧过来才发现是残留的口红痕迹。 还是得赶紧清理干净,梁雯暗暗想。 情景中万般合理, 一旦脱离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昂德先她一步,探身连抽几张餐巾纸, 拂开部分裙摆,极为细致得把那些交错的印记擦干净,他神色正直平常, 认真起来总会不自觉蹙眉尖,禁欲得仿佛眼前不是年轻的女性肢体, 而是古籍卷宗, 佛经千册。 梁雯的肌肤娇嫩敏感,稍微用力就会有连片泛起的红肿。 面对这有些糟糕的新鲜红痕,显然不该怪昂德, 但他并不知道这回事, 脸上的镇定如冰面般瞬时被打破, 眉峰跳了跳, 露出了些许的慌张, 他捏住纸巾,迟迟不敢再落下,生怕一个用力会更糟,好心办坏事。 “没事,看着吓人而已。”梁雯赶忙解释,“不痛的。” 说着她拿过昂德攥着的纸巾,无所谓地又来回擦了好几个回合,那些着色度强的口红膏体是被带走得干干净净,但原本白皙的皮肤也显露出了另一种红,从内而外,逐渐扩散开,有一种残损消极的凌虐美感。 昂德按住了她的手指。 此时摄像机仍保持特写角度,对准昂德和梁雯。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显示在监视器中。 围成一圈的众人们自然不愿错过这零星的糖点,纷纷伸长脖子,恨不得长八只眼睛,把所有的细节全都看个全,起先他们还能保有理智,嘴角快要咧上太阳穴了,也可以默不作声地看下去。 当那两个妆造师八卦时,骚动就开始了。 其实整个剧组大概只有梁雯自认为伪装得好,还当跟昂德之间的关系看不出破绽,孰不知从试镜会起,这些人精似的工作人员们早就嗅到了不寻常,往后几日自然多加留意,再互通消息,猜也能猜出七八分。 梁雯和昂德之间,绝对不单纯。 他们私下甚至还组了个赌局,猜测到底是谁先追谁,不过依照目前情况,那些押互通情意的人怕是要赔本了,这显而易见的,是昂德乐在其中,满眼都是对方,眼巴巴在后面追着呢。 因戏生情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了,没人稀奇,大家都只做好分内事就行,保密协议生效期间,没人会向外面多嘴,自找麻烦,而要是在法国,这更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儿,只要不耽误拍摄就行。 俊男靓女搭档,是人总会想多看两眼,多磕一会儿。 帕特里克被周围此起彼伏的嚎叫声闹得头疼,仿佛身处麻雀林,他自己也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抓起扩音器就呼喊道:“那边的银幕情侣,不要再发狗粮了,再吃下去饭钱都省了。” 众人都被逗乐,边笑边起哄。 昂德这才发现还在运转的摄影机,笑骂了一声。 手里动作也迅速,立即拉过布料,替梁雯把裙摆整理好。 恨不得连她的脚面都包严实。 梁雯禁不住这样闹,耳朵尖微微泛起了红。 “走,甭理他。”昂德拉起梁雯,避到了镜头外。 灯影摇曳,琉璃对碰。 他们像要共赴一场盛大的私奔。 剧组临时商定,要把后面的吻戏一鼓作气拍掉。 两场戏是情绪递进的,正好时间充沛,不如就乘胜追击了。 因为涉及到转场,各组员工还要重新搭建设备,调试灯光,正好又赶上餐点,主要演员就都没各自回房间,难得能凑得齐人,急吼吼地开游戏,餐食的包装盒随意散在桌子上,食物都只匆匆扒拉了几口。 梁雯出去找了些清口的糖,回来时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昂德这次也加入了他们。 他好像很在行,玩起来游刃有余,手机稳稳端在手中,不急躁,不吼叫,更不会无能怒骂,手指灵活敏捷,有时甚至能快出残影,好几个没参与游戏的人都围在他身边,一边观摩操作一边赞叹这技术不输职业玩家。 梅琳达和盖里森有昂德带着,直接躺赢。 没出十分钟,就大获全胜了。 谁知昂德却突然放了手机,起身要走。 盖里森难得有这样的胜绩,还想拉着昂德再开一局,下一秒就被梅琳达拍了后脑勺,朝里间努努嘴,示意他看过去。 原来梁雯正一个人坐在小圆桌前。 她不爱打游戏,也不怎么会操作,刚刚梅琳达发出邀请的时候,梁雯就已经摆手说明了,此刻把平板支起来,找一部评分高的经典电影,是梁雯打发时间的常用方式,就是耳机总会揉成一团,难以解开。 盖里森同梅琳达对视一眼,立刻心下了然。 果不其然,昂德径直往梁雯那边去了。 梁雯正埋头与手里麻花一样的耳机线做斗争,她不是个急躁性子的人,但唯独碰上解耳机线这种事,就好想能把自己绕进去,辨不清每根线的走势,一抽,反而绞得更紧,差点变成了死扣。 -- 第37页 这时,一只手拿走了团成圈的耳机线。 梁雯抬头,发现昂德已经坐在了旁边,犹如得心应手的游戏一般,一团糟乱的耳机线到了昂德手上,就变得极其听话,没用几下子就完全解开了缠绕起来的结扣,顺便还分了一只耳机给梁雯。 “我能一起看吗?”昂德指着平板问道。 面对这样先斩后奏的行为,梁雯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Atonement. 赎罪。 简单的一个英语单词就构成了片名,在电影开头闪现一瞬,而后伴随着老式打字机的机械按键声,自写剧本的结尾正跃然纸上,金色短发的布里奥妮此时还是个孩子,头脑里有一万种奇思妙想,天马行空。 而一整个影片,就自她而起。 这部片子中的那条祖母绿长裙让人为之慨叹。 梁雯与昂德也不例外。 “这条裙子,跟你当时话剧演出时穿的那条挺像的。”昂德紧盯屏幕上风姿绰约的塞西莉亚,话语间的主角却是梁雯,“不过你那条是薄荷绿的。” 轮到梁雯惊讶了,“你去看了那个话剧?” 昂德了然点头,“你怎么这样惊讶。” 他们所说的话剧,是法南艺话剧社曾组织的一次表演,算是校庆的系列节目,所以有幸能在礼堂内举行,这让一直无人问津的话剧社看到了扬眉吐气的希望,立誓要排练出能吸引全校师生的节目。 梁雯当时作为话剧社的一员,被选为了女主角。 然而排练过程可谓命途多舛,先是剧本设定被指导老师否定,着急忙慌一再修改,好容易顺利进行下去,原定的男主演却因为玩滑板把腿给摔瘸了,大家都为谁来顶上空缺犯愁,后来还是拉了组内的一个男生。 梁雯那时候听社员抱怨,说本来能有个特帅的替补的。 结果因为不是话剧社成员,就作罢了。 “我当时跟你提过这个表演的,你明明说那天没空去看。”梁雯有些怀疑,要不是自己一向记性好,她都以为是不是记错了。 昂德闻言,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崩裂。 天晓得当时他讲的是气话。 得知梁雯要出演话剧,都已经是排练进行的一周后了,人员早已确定,昂德就是再想装作无意地混进去也是不可能的了,结果男主演出了小事故,他就赶紧去找了负责人,却以归属问题,连尝试机会都不给。 亏他托人提前拿到了剧本,不眠不休地练了三天三夜。 昂德气坏了,还被熟人调侃是不是打算转行学表演了。 郁闷了好久,真到表演那天,还是悄悄去了。 一眼就记住了那天舞台上的梁雯。 薄荷绿的裙子,白色舞鞋。 他直接看愣了眼。 “我,我听帕特里克说的。”昂德拉友人躺枪。 梁雯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影片接近尾声,梁雯询问昂德,最喜欢这部影片的哪个片段。 她以为做导演的专业人士,通常会选海滩上五分多钟的长镜头。 可昂德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 “塞西莉亚坐在海边的那个镜头,水面波光粼粼。” 这段还配有一句台词。 The story can resume. 缘分未尽。 梁雯把进度条拉回去一些,笑着对昂德说:“我喜欢这个。” 海边的房子,白色墙壁,蓝色窗框。 与塞西莉亚形容的一模一样。 还未毁于战火的美丽居所。 昂德眼神微动,其中蕴含着些许情愫。 其实他还有同等喜欢的一段,但他觉得,现在还不是该说的好时机。 Find you,love you,marry you,and live without the shame. 回去找你,爱你,娶你,然后挺起胸膛生活。 这是赎罪里男主人公的自白。 也是昂德内心所期盼的。 作者有话说: 文中台词出自电影《赎罪》。 第二十章 梁雯正坐在化妆间的椅子上。 负责改妆的老师转身去找单色眼影。 挂满衣服的移动衣架被拉到了房间角落, 整整三大排。 服装组的凯特个头较小,此刻几乎是埋在衣服堆里翻找,一顿挑拣, 直到拿出一条红裙子,脸上越发拧巴的表情才得以纾解。 “雯, 这件等会换上试试”凯特朝梁雯招呼一声。 转而裙子被丢到助理怀里。 “赶紧拿去熨烫。”凯特暴脾气,匆匆催促道。 梁雯看着如一团红云般的裙子,不禁有些奇怪,当初定妆时穿的分明是条淡绿色的裙子, 有点同话剧表演时的那条薄荷绿相近,凯特还赞叹过绿色更抬气质,怎么好端端就换了。 于是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凯特闻言晃晃脑袋, 满脸都是焦头烂额后的深深疲惫,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嗐,就刚刚才决定的,还是昂德亲自要求换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通好找, 差点没急死我, 还好衣服备得多。” 梁雯关心了两句,便没再多问。 裙子就挂在身后不远处,从镜子里能窥得一角。 鸽血红色, 抹胸设计, 端庄又妖冶。 梁雯起了些直觉, 但又觉得莫名可笑自恋。 到了现场, 灯光等都已准备好。 这段要在酒店的楼梯间拍摄, 即使已经尽可能减少人员,换了轻便些的设备,还做了半清场,但原本就狭小的空间还是非常拥挤,等预留出站位地后,打光板只能置于上层台阶,其余人员都站到下级平台上了。 -- 第38页 楼梯间的门里门外,仿佛两个世界。 紫色,蓝色,青色,没照到的地方是无尽的黑。 多种色彩的灯光交织,模模糊糊,没有明显的边界线,而亮度显然经过处理,没有那么通透明亮,空间范围内的人和物仿佛置身于上世纪的磁盘带内,画质都有些隐隐闪着黑白雪花点,雾霭朦胧。 梁雯融入这迷幻的灯光中,魅惑如女妖。 昂德就站在几步开外,静静看着梁雯。 她没有一个角度不美。 做鬼都美。 走戏几次,昂德都没真亲下来。 他只是不断变换位置,挪动不大,也就是毫厘之间的误差,但都要一一试过,再做对比,昂德就是这样,每到自己的戏份处,只会更加精益求精。 正在跟灯光师沟通的昂德,还是穿着衬衫,不过不再是开头那件印花复古风格的,这次是一码的黑色,扣子只扣了最下面的两颗,领口大敞,好身材一览无余,腹肌线条在灯光的勾勒下更加深刻。 梁雯也不催促,静静等昂德。 周旋于工作中的他,莫名有魅力。 昂德快步走过来,在梁雯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揽住了腰,将她整个人带进了怀里,双手捧起脸,温热的鼻息就直直扑在梁雯的鼻尖上,这样的距离近到有些危险,是前几次走戏都没有过的。 梁雯飞快地眨了两次眼睛,心跳也被牵连。 她毫不怀疑昂德会直接亲下来。 他的气势好凶好狠。 但事实上昂德并没有,堪堪停在咫尺之地,深邃的目光在面前的两瓣娇嫩上重重扫过,便侧过头询问站在监视器后的帕特里克,“这个角度可以吗?” 梁雯顿时舒了口气,旋即觉得自己好没出息。 吻戏而已,有什么可紧张的。 不过要是自我暗示有用,那这世上会少去一大半失败。 “你刚刚是在期待吗?” 昂德并没有错失梁雯方才的神情。 眼中盛着大片的懵懂,但仰起的下颌却是在等待。 他问得相当直接,梁雯有一种被哽到的感觉。 实话说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样的话若是放在平日里换别人来说,就已经被梁雯自动归结为不怀好意的那一类了,可是昂德说出来,就像是在陈述一个最正常不过的疑问,直白得要死,却让她讨厌不来。 梁雯轻轻推开他的脸,“才没有。” 昂德不允许这样的逃避,继续盯住她的眼睛。 “可是我好期待。” 期待同你变得亲密,从肢体,从内心。 梁雯被他灼热的目光炙烤,恨无处可躲,无地可藏。 她真地越发招架不住昂德说的话。 哪里学来的这些,平白扰乱别人的心。 “别期待了,这条估摸有的拍,赶紧先试一次。”帕特里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梁雯和昂德旁边,毫不留情地撕碎了渐升温的气氛,对两人之间无形的拉扯熟视无睹,仿佛对浪漫过敏。 梁雯趁机拉开距离,专注整理裙摆。 昂德满脸都写着不爽,瞪向帕特里克。 一副平白被抢了骨头还被踹了食盆的狗狗模样。 帕特里克丝毫不惧昂德,笑得贱兮兮的,昂首挺胸,一指挂着的工作牌,趾高气昂起来,“昂德你现在可是演员了,片场得听我执行导演的。” 难得逢昂德放权,他自然不肯错过任何一次过足瘾的机会。 昂德揣着兜,也不跟帕特里克多废话,刚抬脚,人影就已经窜到监视器后面坐着了,这人还举高扩音器,左摇右摇,气焰嚣张。 还真被帕特里克不幸言中,第一次尝试并不顺利。 梁雯站在监视器前,看着回放中自己那僵硬如木头的反应、毫无美感的别扭动作,跟昂德的亲吻不像是调情,倒跟上刑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她看得脸颊发烫,但更是有些无地自容,忍不住在心里默叹。 她知道吻戏不容易,但没想到会这样不容易。 即使梁雯已经做足了思想建设,也已经在脑海中设想了千百种可能性,但真上场,这些就宛如小儿科了,她完全顾不过来,脑子里一团浆糊,不自觉就被昂德带着走了,没有丝毫的自主性。 这是不行的。 这段戏中的文莺和察尔金已然有了类似餐桌调情的好几次逾越,未越雷池的禁忌感会让人的胃口不断变大,妄图索求更多,就好比是一种突如其来、旷日持久的痒意,普通的抓挠已经无用了,需要更加厉害的手段。 止身上的痒,解灵魂的渴。 派对上衣香鬓影,他们从中抽身,龟缩在楼梯间,在逼厌的几平米内肆意狂放,释放天性,把最拿不上台面的欲念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对方看,然后就会惊喜地发觉,他们就是那极少数的同一类。 所以文莺一定要主动,也要娴熟。 像凶相毕露的小兽。 她与察尔金,誓要把对方拆分入肚 至于梁雯的吻技,说生疏都是谬赞了,那完全是一窍不通。 帕特里克几乎是看得无欲无求,面如死灰,终于忍不住暂停了回放,转头问梁雯:“你之前是不是从来没拍过吻戏?” 梁雯被轻易拆穿,不安地搓了搓手。 “试镜会那次,能算吗?” -- 第39页 帕特里克顿时发出爆笑。 连昂德都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好的,不算就是了。 这倒也不是梁雯的锅,实在是她之前在国内接的戏,角色存在感都太低了,别说是吻戏,就是循序渐进的感情线都没怎么出现过,唯一一次,还是个发了疯纠缠男主的反派女配,被一剑杀透了,凉得彻彻底底。 “雯,恋爱总谈过吧?”帕特里克此时还抱有些希望。 梁雯支支吾吾,摇了摇头。 “Kiss,kiss?”帕特里克不死心地追问,还比出了手势。 梁雯强装镇定,但眼神足以出卖她内心的茫然。 昂德抬手,帕特里克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那可难办喽。”帕特里克吹起了口哨,故意盯着昂德看。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梁雯万分焦急,怕因为自己耽误拍摄进度,同时她也很懊恼,自己没有练得更好些,虽然提前看了很多经典的吻戏片段,也细细揣摩了其中的情绪变化,但终究是没有实战经验,劣势分明。 这期间,昂德又看了一遍回放,神色严峻了几分。 “抛开刚才那些,这一段从开头起就不行,情节太单薄,缺少一个切入点,撑不起后续的爆发,导致情绪干,进展快,没有张力,有一种被推着往下赶进度的感觉。”昂德一针见血,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帕特里克歪头思索,左看右看,忽然眼前一亮。 不知是谁搁在台阶上的香烟盒。 “烟啊,避众抽烟,楼道借火,袒露心迹,张力不就来了嘛。” 帕特里克越说越兴奋,眼睛都要放出光来。 这确实是个绝佳提议。 但昂德下意识就要否决,“不……” 他知道梁雯讨厌烟,所以不愿加这种桥段。 “可以呀。”梁雯干脆利落的回答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根本不会抽烟。”昂德低声提醒梁雯。 梁雯微笑,“没关系的啊,只要拍摄效果能好,这些都不是问题。” 昂德与她对视几秒,见梁雯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目光顿时变得冰冷,他走过去拿起烟盒,利落地抽出一根,点燃后递给梁雯,烟丝缓缓燃烧,光是飘出的烟雾,都能把人眼睛熏得睁不开。 这是法国当地的一个小牌子,香烟味烈。 梁雯接过烟,只犹豫了一瞬,凑近猛吸了一大口。 果不其然被呛住,咳得惊天动地。 “不会就别逞强。”昂德拿回烟,直接掐灭。 梁雯扇散眼前缭绕的烟气,用一双被熏红的眼睛望着昂德。 她说:“你能教我吗,我可以学的。” 可怜兮兮,委屈巴巴,偏又生了一双倔强的眼。 他怎么拒绝的了。 昂德自恼地揉了揉额前的头发。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向梁雯举双手投降。 “大家休息二十分钟。”昂德的声音从扩音器内传遍整个楼梯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梁雯毫无防备地被牵起手腕,跟着他朝外走去。 “喂喂喂!你这个演员怎么替导演做决定啦……” 帕特里克挪愉的声音在后方飘荡着。 梁雯被拽进了吸烟室。 门刚带上,她就被圈在了臂弯内。 李贝克酒店室内禁烟,但在二楼的餐厅旁边设置了专属的吸烟室,说是吸烟室,其实就是个电话亭大小的空间,两个人挤在里面,鞋尖抵着鞋尖,想自如转身都有些困难,随意舒展手臂更不可能。 梁雯抬眼看昂德,不知该说些什么起头的话。 两个人都兀自沉默了一会儿。 窸窣声起,原来是昂德在拆烟盒的包装,这是他从剧组的工作人员那里借来的“教学道具”,全新的,刚买来还不及开盒,包着透明的塑料纸,是味道清淡许多的女式香烟,滤嘴处有果味的爆珠。 细长的烟被倒出半截,滤嘴处烟纸斑斓。 “我会教你,烟,还有吻。” 昂德仿佛不是在递烟,而是在给予承诺。 绿茵的眼瞳,亮红的裙子,晦暗一隅里的唯二亮色。 昂德把玩着指间的香烟,状似随意,口中却在耐心讲解,“别把烟雾吸到肺里,在口腔里过一圈,慢慢吐出去。如果觉得烟草味苦涩,那就把滤嘴里的爆珠咬开,味道就会有改变。” 梁雯认真听着,但总隐约嗅到一股水果的甜味。 她花了些时间,最终还是找到了。 甜味的来源自然是那根香烟。 梁雯拉过昂德的手,凑近些,低头轻嗅,烟纸上味道最为浓郁,但连同指尖上也有些附着,她开心地同昂德分享自己的发现,“是葡萄味的。” 眼睛亮晶晶的,好惊喜。 昂德的手还被梁雯捧在掌心里。 他明显愣了一瞬,接着笑得无奈,拿起烟盒放到梁雯的面前,点了点包装盒上的其中一个法文单词,葡萄味爆珠。 梁雯瘪瘪嘴,想直接把昂德的手丢出去。 不想却被他一把反握住。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话就收藏一下,也期待有评论掉落,每天像单机感觉有点冷呜呜 第二十一章 昂德将烟过到了梁雯的指间。 那股馥郁的果香也随之渡了过来。 烟纸再是华美, 里头包裹着的还是硬茬茬的烟草。 -- 第40页 梁雯翻来覆去地看,一支细烟还未点燃就显得烫手了。 她不免想到方才并不算愉快的吸烟初体验,依旧心有余悸。 最终还是昂德帮她坚定了决心。 他将那支烟从梁雯的手中暂时解救出来, 外层的纸就被捏得有些皱了,“张嘴”, 昂德是这样同她讲的,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滤嘴口贴近唇边,他一抬起自己那双绿眼睛, 梁雯就不由自主地衔住了烟。 昂德单手顶开火机,火苗在两人之间跳动起来。 照亮了这一方小天地。 他们颔首垂眸,任呼吸推着火光朝对方那边靠近, 不知从何处吹入的气流把这点微弱拉扯得狭长可怜,几乎匍匐在出气口上, 过一会儿又重新弹立起来,烧得生机勃勃,负隅顽抗。 两对瞳仁中的四粒光点, 也跟着在跳奇异的舞。 关着同一处火光,邂逅同一片热感。 眼中情绪都被烤软了不少。 火舌舔舐过香烟口, 一缕烟雾袅袅升空。 梁雯能清楚感觉到烟管被烘得温热, 因温度攀升,那股葡萄香也愈发浓郁,在她的唇齿间若有似无得萦绕着, 迎上昂德鼓励的目光, 她夹紧烟身, 浅浅地缓缓地吸了一口, 谨遵嘱咐, 只在口腔内过了半轮就吐了出去。 很惊喜的,不呛了,味道也好很多。 她复又吞吐了一次,灰白的烟气弥散开,落到衣物上瞬时化开,没了踪迹,整个吸烟室内都充盈着一股葡萄味,将辛辣的尼古丁味道隐藏得极好,人工合成的果味好似炮弹,糖衣炸开,甜得发腻。 梁雯抽得足够优雅。 两根手指微曲,轻轻夹住香烟中端,涂抹得浓郁的口红已将滤嘴边圈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唇印前边些的位置上,还有一排细小的牙印,梁雯仰起脖颈,叼着烟头,眼神迷离,好似上世纪画报内的摩登女郎。 只缺了顶阔沿帽,还有水纹似的波浪卷发。 不知何时,梁雯已侧过身,朝着对面的墙壁呼出烟雾,一小口一小口的,生怕烟味直扑到昂德脸前,迷了眼睛,把烟气故意吹到别人面前,这在梁雯的印象中是非常不礼貌的,会惹人讨厌。 烟灰随燃烧零星飘落。 她赶忙靠近烟灰缸,可是昂德没教她如何抖烟灰,梁雯只能先把烟头悬在上方,眼巴巴地期望这些燃烧的残留物能乖乖听话,一次性地掉落个干净,不要像下小雪似的,飘落个没完。 但它们显然没那么听话。 昂德适时接手,利落娴熟地弹掉烟灰。 梁雯要去接燃到还剩半支的烟,却被挡了回来。 “浅尝辄止,雯。” 昂德不让她再继续抽,反而把微湿润的滤嘴挨在自己唇边,丝毫不嫌弃那圈明显的口红印,又凶又狠地连抽了两口,牙齿一开合,直接咬碎了爆珠,果甜香直冲上脑,他眯了下眸子,下一秒烟头便被直接按灭。 “做事浅尝辄止,可不一定能学成。”梁雯故意拖长了调子。 她好像又变回了以前,字字句句不服输。 昂德闻言只是笑笑,抬手抹了把下唇。 指腹上一撇浅浅的红。 是口红印记。 烟头孤零零地躺着,烟气暂未散。 梁雯注视着这一幕,轻出声道:“不是说一支烟能解千愁吗,我怎么觉得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你有什么愁苦的事儿?”昂德关注点偏了些。 “有哇,可多了。” 回答时,梁雯的语气轻快,眼神却很沉重。 昂德好像真的有在认真思考,他是这样说的。 “那以后就同我讲,别碰香烟。” 梁雯心头一暖,骤然想到抽烟如此自如的昂德,他是否也是因为遇到了些烦心事,一经接触香烟,迷信它的功效,就此一发不可收拾,成了延入血液之中的成瘾习性,虽然不良但是轻易戒断不掉。 她突然好奇,问起昂德吸烟的起始。 这是梁雯第一次开始关心这件事的原因。 而不是说教性地搬出这件事的种种危害,流于其表。 “十五岁前,我几乎是在剧组里长大的。”昂德倚在墙边,说起过往来轻描淡写,但眼瞳中显然有些不同的情绪,“剧组里的人没几个不抽烟的,成天就像泡在烟里,头发上,衣服上,烟草味洗都洗不掉” 习惯是潜移默化,根深蒂固的。 从昂德接过第一支起,就真正沦为同类人了。 梁雯沉吟片刻,更加好奇,“为什么会一直在剧组里?” “我母亲要拍戏。” 这是昂德第一次提起家人。 梁雯张了张口,还是咽下了追问去向的话。 印象中,她从没见过昂德的母亲、父亲或其他亲人。 昂德一直独自住着那栋大房子。 清冷寂寥,鬼气森森。 距离休息结束还有刚好十分钟。 此时吸烟室内的尼古丁味已然变淡,不够透气的狭小室内温度渐升,梁雯觉得有些憋闷,伸手握住了内侧的门把,还不等她朝外推开,忽然就被昂德按回了原位,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加近。 梁雯不明所以。 “别着急,还有一样没学。” 梁雯抬头看向昂德,大脑有点宕机。 下一刻,昂德就俯身吻住梁雯,来势汹汹。 -- 第41页 仿佛要把她的灵魂都吸住。 唇齿发麻,梁雯好像感觉到昂德正用不算尖锐的虎牙磨着她嘴唇。 如叼住一颗富有弹性的软糖,摩挲掉外层包裹着的糖霜,紧接着半吞进口腔内,吮吸舔舐,高热煨化了一半的内芯,舌尖富有技巧地搅弄挑逗,让所剩的最后一点心甘情愿地献祭自身。 葡萄味,前所未有的浓郁。 梁雯还能分出神。 像在含着一颗水果糖。 将她从里到外沾染了一个遍,能滴出蜜的甜。 尾调部分,淡淡的烟草味重又席卷而来,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恶心感,分不清究竟是昂德口中的,还是梁雯自己嘴里的,他们毕竟分享了同一支烟,而现在梁雯鼻息之间,全都是昂德的味道。 昂德好像发现了她的不专心,一把托起了腰肢。 梁雯好似溺水者。 风浪汪洋中紧紧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他们颠簸,痴狂,陷落。 昂德倾其所有,教了梁雯几乎所有的招式。 这让她有些大跌眼镜,原来简单的一个吻,也有这么多花样吗? 不知道昂德是不是故意使坏,恪尽职守扮演好临时导师的角色,从嘴唇贴嘴唇的吻一直教到舌吻,每一种示范完,他还要询问,言辞严肃,让梁雯试着来一遍,真真切切把梁雯各种的害羞表情欣赏了个遍。 梁雯那里能做到分毫不差。 像极了一个无法举一反三的笨学生。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被昂德扣住后脑勺,再教一遍。 偏偏梁雯还寻不出他的一点错处,真的足够尽心竭力。 昂德好像发现了她的新习惯。 只要一接吻,梁雯就喜欢抓昂德的头发。 本来做得完美的发型,后面糟乱得仿佛是鸡窝。 昂德实在无法,直接牵过梁雯的手,压在自己胸膛上。 短暂的换气时间内,他轻喘着,“我要是秃了,你得负全责。” 梁雯瞅了一眼,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抬手去整理,也好像收效甚微。 昂德将她按进角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教学”。 梁雯“学”得刻苦,嘴唇微微肿着,原本涂得艳丽的口红也被吃得一干二净,真实的唇色泛着一种充盈的血色,她已经不再畏怕吻戏,本能的躲闪已被训练成了镇定接受,虽然还有些生疏,但也能跟着昂德的节奏走。 看上去是毫无破绽的。 大部分搭档的演员拍摄吻戏,亲到最后都已经心如死水了。 可梁雯的心脏还在发了疯地跳。 像一尾活蹦乱跳的鲤。 十分钟不到的速成,还是仓促了些。 梁雯依旧有些没底。 昂德将她脸上的担忧看了个清楚。 “别怕,有我在。” 他帮梁雯将碎发顺到耳后,动作轻柔,像微风。 梁雯耳坠上的珠子小幅度地晃动着,颗颗圆润饱满。 反着莹莹的光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和收藏! 可以来微博找我玩,门牌号点进作者主页,上方文字里自取哦~ 第二十二章 回到片场后, 昂德就被揪住了。 妆造师气得跳脚,数落他这乱得离谱的头发是不是被炮轰过。 彼时梁雯正在补口红,将昂德的回答听得一字不落。 “被风吹的。” 妆造师根本不相信, “什么风这么有威力。” “非常有威力,是不是, 雯。”昂德叫了梁雯一声。 一副找她作证的无辜样子。 梁雯太知道了,他又开始一阵一阵往外冒着坏了,面对妆造师疑惑的审视时,她只能一边打圆场一边瞪了昂德一眼, 索性不理他了。 昂德可能是随口一说。 但梁雯会想到方才堪称漫长的接吻。 当时头脑发热,没法理性思考,现在些微冷静后,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昂德的吻技太好了, 太有经验了。 他没有丝毫的退怯,一切流程烂熟于心,全部局势都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 仅仅试探几下,他就知道了后面的全部步骤, 或循序渐进, 或猛烈进攻,没一种会让人觉得粗鲁莽撞,反而会逐渐上瘾, 难舍难分。 昂德的吻就像他的那些撩妹技巧、 不知道从哪里学的, 又或者是历经多少女孩儿历练出来的。 梁雯知道这一切都算是昂德的私事, 自己是没有权利去管去过问的, 而且自己也本不应该有如此大的反应, 这样执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不舒服,像是攥了个小疙瘩。 她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起来。 梁雯今天走得匆忙,把水壶忘在了酒店房间内。 只能取放在片场的瓶装矿泉水。 可化妆师刚刚补完口红,梁雯不想破坏别人的劳动成果,盯着瓶口十分为难,仔细思索该如何在不太过崩坏表情的情况下保住口红又喝到水。 这时昂德凑过来,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吸管。 直接投掷进瓶子里。 这可以说是解了梁雯的燃眉之急。 她小口喝着水,眼神时不时飘向身边的昂德。 他们挨得很近,肩膀相碰。 “如果你不喜欢刚刚那样的玩笑,那我以后都不会说了,别生气。”昂德以为是自己的玩笑惹恼了梁雯。 -- 第42页 梁雯有点心绪纷乱,但看到昂德认真了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耐心解释道:“不是的,我没有不喜欢,也没有生气。” 她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脸上烦闷的表情 昂德脸上的纠结瞬时化解开,他凑近些,低声说道:“以前都是你教我,现在我也能帮上你的忙了,我好开心。” 我好开心。 这句话一直在梁雯的头脑中反复回播。 如果说昂德此时笑起来是一副有点傻的模样 那梁雯此刻呆愣愣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像有一个惊天的秘密,被逐渐抽丝剥茧开,梁雯貌似能抓到些许蛛丝马迹,但由于实在太过不可能成立,她真的很难全然相信。 “两位大主演的私教时间结束了?”帕特里克跑过来凑热闹。 他这个指代词,歪打正着,精准犀利。 梁雯正在喝水,闻言呛得直咳嗽,脸都咳得有些红。 昂德赶紧帮忙拍后背。 帕特里克见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诚心发誓自己没想吓梁雯,在他脚底抹油溜回导演位之前,一直朝昂德挤眉弄眼。 十足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这段戏的开头有一处场景的变换,察尔金从派对上离开,文莺也跟着出去,一直稳步追到楼梯间内,文莺在外面特意抚平了裙子上的褶皱,又理了理头发,这才昂首挺胸,信心满满地推开那道门。 梁雯要站在外面。 镜头从她推门入内起开始拍摄。 梁雯走出去,站到既定位置,深吸了一口气。 本该徐徐阖上的门却被一只手挡住,昂德的脸半露出来。 “快回去,要开始拍了。”梁雯催他。 昂德又把门缝拉大了些,朝梁雯伸出手来。 梁雯一瞬间预想了很多种可能性,但全都一一落空。 右边的耳坠被轻轻拨了一下,原本错位的珠子被重新摆正。 他的手指不小心擦过梁雯的耳垂。 梁雯呼吸一滞。 等你。 昂德对她比了个口型后便收回了手。 门慢慢关紧,他脸上的笑容也被逐渐分割,最后消失在视线内,只有一条黑黢黢的门缝,梁雯后知后觉地浅浅一笑。 附近的工作人员点头示意。 梁雯抬手靠近门。 楼梯间的顶灯忽明忽暗,察尔金叼着烟靠在墙角,从兜内摸出火机,微微凑近,跳动的火苗照亮了他半张英俊的脸孔。 门在此时被推开,他斜眼看过去。 翻飞的红裙一角像绚丽的多瓣花。 文莺没有任何表面的客套,径直到了他身边,手心一摊,眸子盯在了察尔金嘴边的烟上。 察尔金挑起一抹笑,敞开的烟盒口正朝文莺。 她取出一根烟,在指间转了两转。 同样被递过来的火机却被文莺视而不见。 她把烟咬在齿间,直接凑过去借火。 烟头抵着烟头,暗红的火星瞬时吞噬了干燥完好的烟纸,一股烟雾散出,在他们眼前布了一场大雾。 文莺笑得很坏。 “经常抽?”察尔金哑着嗓子问道。 “看心情。” 文莺吸烟不过肺,一边吐着白雾一边看手里燃烧着的烟。 “开心的时候,或者遇到让我高兴的人,就抽一支。” 她补了这样一句 察尔金来了兴趣,“那现在算哪一种情况?” 文莺沉吟一瞬,而后直直看向察尔金的双眸,“都算,不过遇到的人,还不够让我高兴。” 她在暗示,也在邀请,更在试探。 察尔金吞进一口烟,把文莺困在了墙与胸膛之间 他正对着文莺的脸,吐出了一个烟圈。 “是吗,那你怎样才够高兴?” 气息吹散了那个完美的圆圈,文莺眯起眼睛,一点也没讨厌烟气。 “你什么时候也会绅士地提前征求意见了?” 她就是不行动,只在语言上跟察尔金拉扯。 “哦,看来你喜欢粗鲁直接的。” 察尔金装惊讶装得夸张,但眼神早已悄然变化。 文莺挑挑眉,没有再接话。 在烟雾缭绕中,烟头被一脚踏灭。 察尔金单手箍紧文莺的腰,力气大到仿佛能折断,另只手掐住怀里人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而后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脖颈上暴起的青筋足以证明他有多大力。 不出几秒,文莺就找到了节奏,热情回应起来。 他们不像在接吻,更像在打仗。 一场你死我活的偷情仗。 偏僻晦暗的环境加深了精神上的愉悦度,还有那种背德的刺激感,时刻挑逗着两人的神经,他们拥抱着,从墙边辗转到门边,察尔金把文莺死死抵在门板上,继续攻城略地,还防止有人推门而入,扫兴又平添麻烦。 文莺手上的烟快要燃尽。 她已经感觉到了些许灼热的痛感。 因此没了轻重,牙齿磕在了察尔金的嘴唇上。 一股铁锈味在唇齿间弥漫来。 文莺听到察尔金闷哼一声,随即被更重地碾着舌根。 夹住的烟也被察尔金取走。 他直接用手掐灭,破碎的烟头掉在地上。 被两人凌乱的脚步踏了个粉身碎骨。 -- 第43页 灰烬黑白。 她有些呼吸不顺,但却愈加兴奋。 唇与唇暂时分开,两人抵着额头把气喘匀。 文莺一眼就看到了察尔金嘴上的那个破口,不知道为何,她下意识觉得暗爽,红红肿肿,好显眼,“怎么办,米娜要是看到了……” 此时提到女朋友是有些破坏气氛的。 但文莺就是要提。 察尔金看穿了她的意图,右手撩起裙摆就摸了上去。 “那我就只能找你讨债了。” 文莺隔着布料把察尔金的手轻轻按住,另只手故意把他嘴上沾上的口红抹得花糊,媚眼如丝,欲拒还迎,“你这还带提前收利息的吗?” “妖精。”他笑骂一声。 “专吸你的精气,怕不怕。”文莺伶牙俐齿。 察尔金用动作代替了回答。 裙下暗潮汹涌,一浪高过一浪。 文莺轻喘了一声,好听极了。 分别时,察尔金凑到文莺耳边,“刚刚忘了说,你今天真他妈的漂亮。” 察尔金的恶劣语气。 昂德的神情眼睛。 真实与戏剧半掺。 梁雯从没分得这么清过,她倒宁愿是自己辨错了,小小的心脏里好似有一整节的火车在鸣着响笛狂奔,就没平静下来过。 “卡!” 帕特里克中气十足的声音将他们带回现实。 梁雯的脸颊红得厉害,好似要烧起来一样,她已经完全脱力,只能靠在昂德的肩上缓神。 咬破嘴唇不是设定好的,单纯是个意外。 因为梁雯是真的被烟头烫到了手指。 梁雯看向昂德嘴唇上的伤口,想碰又不敢碰,满脸歉意。 “疼吗?”她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昂德摇摇头,转而却拉起梁雯的手查看。 她的手指内侧被烫到一点,有尼古丁燃烧留下的印记。 梁雯并不放在心上,觉得这就是小伤。 但昂德不同意,执意找来酒精消毒。 他坐在桌子边,牵起梁雯的手指,用棉签轻轻擦拭。 梁雯想帮他把嘴上的伤口也消消毒,但被拒绝了。 昂德表现得十分不解,“这有什么好消毒的。” “那也有细菌啊。”梁雯据理力争。 “你咬的,哪来什么细菌,我可没嫌弃。”昂德把酒精收进了医疗箱内,说得极为自然。 梁雯哑口无言。 她需要赶紧岔开话题。 “对了,为什么要把原先定的绿色裙子换了。”梁雯问出了最开始的疑惑,“是不是不太适合,还是其他原因。” “没有哇,你穿什么颜色都好看。”昂德实话实说。 梁雯更加不懂了,这就很没必要,“那为什么。” 昂德看起来本不打算讲这个答案,可看到梁雯殷切的眼神后,他还是妥协了,“薄荷绿算我的私藏,片场有工作人员,电影上映后有观众,都被他们看去了,那独我这一份的,不就显得不特别了吗?” 梁雯深吸了一口气,捂住了脸。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很能扰乱人心。 昂德回到片场时,帕特里克正捧着手机傻笑。 回放片段的过程中,帕特里克猴上昂德的后背,把手机递了过去,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愉悦轻快,“伊劳迪娅准备来探班了。” “探谁的班?”昂德一脸淡然。 “你说呢!” 帕特里克撞了撞他的肩膀,一脸得意。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有好多小天使来收藏哇,真的特别感谢大家的支持 感情流的节奏就是会相对慢一些,我会保持日更,如果觉得追更辛苦,可以先点个收藏,多攒一些章节再看 第二十三章 梁雯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穿着那条薄荷绿的裙子, 回到了大学话剧表演的当天。 男主演突然变成了昂德,紧接着台下的观众全部消失,舞台上的光柱只笼罩在他们身上, 梁雯身上的裙料在灯下反着柔滑的光。 昂德行了一个绅士礼,朝她伸出了手。 梁雯无法拒绝。 于是他们跳着慢舞, 转着圈,慢慢靠近。 即将接吻时,梁雯骤然惊醒。 她才发现自己竟然窝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显示刚刚过凌晨两点, 梁雯深深吸了口气,只感觉后背黏腻,全都是凉汗, 还好没开空调,不然一定会演变成第二个版本的热感冒。 这之后, 梁雯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盯着天花板,苦思冥想,觉得实在说不通。 自己怎么会无端梦到昂德, 还附带那些奇怪的情节。 疯了。 一夜无眠,就不存在起早。 梁雯为了去二楼买咖啡, 顺道去餐厅, 就没有叫今天的早餐服务,当她站在无比熟悉的售卖机前,大脑好像自动将咖啡的气味与一些记忆片段相串联, 香气越浓, 那些片段就越记得越清晰。 夜晚, 热牛奶, 还有那个额间吻。 昂德根本没出现, 但今天他好像无处不在。 还好沙拉与昂德没有什么直接关联,但梁雯已经被自己这种极度反常闹得有些烦躁,影响到了食欲,她用叉子戳着散落在一堆绿叶蔬菜中的豆类,一个都没戳起来不说,还拨弄得七零八落。 -- 第44页 豆子在盘中胡乱滚着,像是在嘲笑梁雯的分心。 她还在想那个梦。 所以当梅琳达突然落座时,着实吓了梁雯一跳。 梅琳达从刚刚走进餐厅起,就有些魂不守舍的,剧组为了拍摄内景已经把整个酒店包了下来,时间又早,所以餐厅内除了梁雯就没其他人,梅琳达犹豫一瞬,都没来得及选餐点,端着空盘子就过来了。 梁雯确信梅琳达是有什么话要说的。 但忧愁就如阴魂不散的乌云,密布于梅琳达的脸上。 梁雯知道不能催着她说,索性搁下餐叉,静静等她梳理好。 “是不是每个演员都会入戏啊?”梅琳达说话声极小。 她的确有满腔愁绪需要诉诸,但好像是走入团团绕的迷宫,一时间没法理出来合适的开头,又或者是她就是太清楚了,又觉得难以对自己之外的人启齿,只能用这样听起来没头没尾的问题来缓慢引入。 梁雯思索片刻,认真回答道:“多多少少都会的,很多演员都是沉浸派,尤其是在面对跟自己相差过大的角色时,或者是一些与现实脱轨比较深的情节,就是导演在导戏时也是尽量引演员入戏的。” 梅琳达显然不惊讶这个答案,沉沉地点了点头。 “那,搭档的演员会因为过分入戏而爱上对方吗?” 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回答。 梁雯有些摸不着头脑,却隐隐有些直觉。 “也不是没出现过。” 但一般来说,结果分两种。 拍摄期间入戏,双方很快坠入爱河,等拍摄和营业期完全结束后,突然会发现自己出戏了,那种心动的逐渐荡然无存,自然是分手收场。 还有一种就异常稀少,一直在一起,感情也很稳定,也猜不准到底是一直没出戏还是真的爱上了现实中的这个人。 梅琳达显然很认同,突然有些伤感。 葡萄似的眼睛圆溜溜的,里面满是迷茫。 “雯,那要怎么才知道,我爱上的是戏里的这个角色,还是剧外的那个人。”梅琳达突然抬头看向梁雯,语气都变得焦急起来。 显然前面都是铺垫,这才是她真正想知道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真的庞杂又难有规律。 因为感情本就是很无解的产物。 虚无缥缈,毫无规律可言。 即便是感情专家,也没法有百分百的把握。 她只能尽可能给梅琳达一些有帮助的建议,梁雯不是什么经验丰富的爱情能手,相反她这方面开窍得有些晚,但可贵的是,她有相似的经验,尽管不知道那能不能算是,可也是感同身受了。 梁雯一边回答,一边不由自主拿自己做起了比照。 “你喜欢对方戏中角色的人设吗?” 当然不应该。 察尔金放在现实中就是那种最恶劣的浪子,好皮囊,花花肠,嘴巴最最坏,哄得了女孩儿的开心,也骗得了女孩儿的感情,更伤得了女孩儿的真心,他太自由了,所有的过往都是他的辉煌战绩,所有的手段技巧都是他的称心武器。 这样的人渣,梁雯避之不及,谈何喜欢。 可是昂德,曾经也是浪子。 “你会因为对方戏中的台词而突然心跳加速吗?” 好像也不应该。 但当他张口时,自己的心跳就一直没有慢过。 任何台词都像催化剂,把一切激情点燃抛掷升空。 梅琳达点点头,又摇摇头,十分不确定,“我跟他没有多少对手戏,甚至都没有台词,但那一刻我就是会担心,就是会心疼,我都想干脆不要管什么拍摄了,恨不得直接过去安慰他。” 梁雯立刻猜出梅琳达说的人是盖里森。 他们俩最近有一些单独的戏份要拍摄,影片中文莺和察尔金一直秘密维持关系,但这层窗户纸迟早要捅破,两个感情新鲜又趣味相投的薄情人,自然不会在乎身边的正牌男女友,彼此撕破脸后,米娜和安德烈就被甩了。 两个失意人拖着行李箱,在酒店门口相遇。 外面下着小雨,院内石板潮湿。 他们相顾无言。是同病相怜者。 梅琳达此时说的应当就是这场戏。 “可是当摄影机一移开,他出戏得好快,我知道自己不该委屈,但他好像没有发现我的忧心忡忡,依旧跟别人打得火热,玩笑开得很棒,大家都被逗乐了,那一秒我真的感到很疲惫,很酸涩,不对等,我很难受,被忽视的难受。” 难怪这两天组里在传梅琳达和盖里森闹了矛盾。 两个人不再打闹,还是梅琳达单方面不理会。 “其实我没有在生气,只是下意识就想躲他,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但当他出现在周围时,我又想去捕捉他的身影,是不是很奇怪很怯懦?” 梁雯沉思片刻,轻轻抱住了梅琳达。 “不,你愿意分享出来,证明你非常勇敢。” 梅琳达笑得有点苦,像包裹着糖衣的小药片,“所以,我真的好困惑,我已经成功入戏了,演得很好,那什么时候可以出戏呢?” 梁雯突然有些词穷,她也被难倒了。 “没有人比你自己更能懂感情的真实含义,也许探索的过程并不顺利,你会有千百个疑问,也会时不时犹疑,但结果不能被决定,只能被等待,一切交给时间,日久见人心。”梁雯摸了摸梅琳达的头。 -- 第45页 梅琳达和盖里森之间,应该很早很早就超脱友情了。 “只要是对的他,哪怕山海难平,也终会来到你的面前的。” 梁雯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不远处,招了招手。 盖里森其实已经在那边张望好久了,又是探头,又是踱步,端着两个满满当当的餐盘,比餐厅的服务生还要笔挺敬业,看到梁雯的动作后,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上来就噼里啪啦撂出一大堆话。 “你是不是傻了,大早上对着一个空盘子就能饱吗?”说话间他将其中一个餐碟放到了梅琳达面前,里面装着的都是她爱吃的。 梅琳达疑惑地张大嘴巴。 “你什么时候才打算理理我啊。”盖里森别别扭扭问道。 自从上次拍完戏,梅琳达就好似变了一个人,对他敬而远之,爱答不理,盖里森越是想说笑话逗她开心,越是适得其反,他是绞尽脑汁,水也送了,好吃的也送了,就差捶腿揉肩一整套上手伺候了。 “你们坐下来吃吧,我先走了。”梁雯起身告别。 剩下的时间,就交给当事人吧。 梁雯走出餐厅,从走廊上正好能看到院子中心。 昂德和帕特里克正在站那里。 昂德今天好像精心打扮过,一套从没见他穿过的新衣服,头发抓了个新造型,以往那些繁琐的耳饰、项链手链也都戴了上,看起来比明星还像明星,抓过去就能走机场,下了飞机还能直接参加品牌方的活动。 不过也适合他,很帅气。 梁雯眨了眨眼,露出了欣赏的笑容。 糟糕,她是不是有点喜欢昂德。 这个下意识的念头一冒出来,梁雯就觉得完蛋了。 梅琳达的入戏难题,可能又多了一名困扰者。 突然楼下一阵喧闹。 梁雯看过去,笑容僵在了嘴角。 一个戴着墨镜的女孩儿正紧紧抱住昂德。 她穿着嫩绿色的泡泡袖连衣短裙,整条裙子上都是繁琐的碎花,是今年欧美秀场流出的新潮,一不小心就会穿的土气,但配上女孩儿那头红棕色的齐肩卷发,竟意外的时尚,她笑得开怀自信,牙齿洁白。 昂德也难得轻松和缓,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 女孩儿笑意渐深,甚至还抬手揉了昂德的头发。 他们聊得投机,丝毫不觉得院内日头晒。 昂德主动拉过了纯白色的行李箱,女孩儿昂起头,撩了撩长发,顺便取下了墨镜,就是这时,她的视线正好与二楼的梁雯直直对上。 梁雯看清脸孔,立刻认出了她。 伊劳迪娅。 作者有话说: 这章修改了好久,所以发得有点慢了,大家见谅 以后更新正常都是晚上九点,如果没发出来,就是延迟到零点了,大家不用一直等,更新的话收藏夹里应该会有提示,大家第二天看都是可以的。 PS:新人物出场啦!感谢在2022-06-28 20:18:22~2022-06-29 23:4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粥少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伊劳迪娅和昂德。 法南艺时期常常一同被提起的两个名字。 不了解的人会以为是某种流传甚广的神秘代号。 其实细究起来, 也算是对郎才女貌的艳羡和赞颂。 伊劳迪娅是华裔,她的祖父辈留洋出海,把瓷器带到法国, 自此奠基了这条暴利的生意路,她的父亲在英美留过学, 深受资本主义思想的熏陶,短短十年间构建集团,成为了法国当之无愧的瓷器大王。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伊劳迪娅是唯一的第三代。 她在千娇百宠中长大,继承了父母亲的姣好样貌和聪明头脑, 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被推荐进入法南艺,修读美术专业,伊劳迪娅比昂德和帕特里克都要高一届, 是低年级学生口中最谦和温柔的漂亮学姐,一直单身。 自然有无数追求者前赴后继, 急于表现。 突然某天,有人发现了不寻常。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伊劳迪娅跟帕特里克与昂德玩到了一块, 社交账号上总会分享三人出行的动态,有时候是在帕斯拉环山车场, 顶级跑车的音浪声震耳欲聋, 有时候又换到高级餐厅,一餐的价格仿佛在吞金。 假期时私家游艇出海,甚至还有私人飞机航程。 法南艺的普罗大众才真的开了眼界。 由于帕特里克的显赫家世人尽皆知, 昂德的那些奢侈行头大家也是有目共睹, 自然会有不怀好意者中伤伊劳迪娅, 认为她是那类拜金的坏女孩, 看到大把钞票和奢侈生活就再也迈不动路, 丢了尊严。 隔天,中方外宾到访,参观伊拉迪娅父亲的集团。 伊劳迪娅陪同父亲,第一次出镜。 谣言不攻自破。 原来从不是什么灰姑娘的童话剧本,而是豪门千金少爷的联谊。 即便在校期间伊劳迪娅不止一次表明自己同昂德赫帕特里克只是关系要好的朋友,惺惺相惜,但很多法南艺的学生私底下猜测,伊劳迪娅和昂德一定会在毕业之后公开订婚,因为实在关系亲密,过于般配。 梁雯在第一个学期的时候,还见过伊劳迪娅几面。 伊劳迪娅本来已经在法南艺攻读硕士学位,偏艺术管理方向,但不知道为何突然选择退学,gap了一年后竟然重新申请了美国的商科,没人知道为什么,就连昂德和帕特里克也不太了解内情。 -- 第46页 梁雯认为,伊劳迪娅于昂德,当然是意义非凡的。 她是昂德唯一的女性好友。 拍摄现场的所有人,都因伊劳迪娅的到来而窃窃私语。 他们不知道这位看起来优雅又美丽的年轻小姐是谁,又是为什么会来到剧组内,没人听说有角色空缺,当帕特里克说明伊劳迪娅是作为自己和昂德的好友来探班时,八卦声更是只增未减。 伊劳迪娅笑容温婉,根本不惧这样众目睽睽的场面。 “这段时间天气热,解暑的必备品等一会儿就会运到酒店,还有一些见面礼物,希望大家都能喜欢,我是顺路过来见见朋友,谈不上探班,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大家尽管开口,不要客气。” 她天生就有股亲和力,让人讨厌不来。 而当大家收到所谓的解暑必备品和见面礼物后,再度觉得这位小姐真的是平“亿”近人,“豪”无人性,塞得满满当当的巨大礼袋,从风扇到清凉液一应俱全,很是用心,而每人一份的骨瓷盘套装礼盒,更是华丽到让人瞠目结舌。 有识货人认出了瓷盘的品牌,不禁面面相觑。 一众国际奢侈大牌林立的中心商场里,就能找到这家瓷器专柜,门面富丽堂皇,落地窗内展出的新品精致到像博物馆内的文物,因为定位在中高档,一淘售卖品的标签价格,可以抵工薪家庭差不多大半年到一年的收入。 剧组里有将近百人,一百套的瓷器。 出手太阔绰。 而大小姐的手笔可不仅于此,源源不断被送进来的各类零食饮料,面包甜品,餐点小食,身着米其林三星服饰的大厨戴着高帽走进来,站到大厅一角刚刚被搭建好的自助台前,开始组装巧克力瀑布泉。 大家扶住要被惊掉的下巴,热络地鼓掌欢迎。 这样的朋友,他们不介意每天来一位。 连酒店的负责人都跑过来瞧了。 “你这也太夸张了。”昂德小声同伊劳迪娅说。 “难得来一次,我得帮你收买人心啊。”伊劳迪娅看向昂德,用指头点了点他的肩膀,“你每天只专注于拍拍拍,这些事情是一向不在意,有时候也得犒劳犒劳手底下的人,工作效率才能提升。” 昂德无奈地一笑,也不再争辩。 梁雯看到举止亲密的两人,有些无措。 像咬了一只半熟的柠檬,汁水四溅,酸涩发苦。 这时,伊劳迪娅看到了愣在角落里的梁雯,也不管裙摆随风扬起,小步子快速跑过去,一把拥抱住了梁雯,“我们好久没见了,雯。” 伊劳迪娅还是这样和善又勇于表达热情。 帕特里克见状,立刻说道:“中午我们找一家餐厅吧,正好四个人,好久都没坐到一起吃饭了。” “我来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加工作的。”伊劳迪娅半否决了帕特里克的提议,“用不着出去,酒店里的餐厅就挺好,我还没尝过呢。” 梁雯正苦恼该如何婉拒这样的盛情邀请。 之前不是没有跟他们三个人吃饭的经历,正是因为切实感受过,所以才下意识地想逃脱,实话说来那不是一次温馨美好的聚会,三言两语间的话题,梁雯似懂非懂,即便已经尽力照顾到她了,也还是难以融入。 她在那天亲眼见证了自己与他们宛若天堑的隔阂。 仿佛不是一个世界中的人类。 昂贵的餐点梁雯吃不明白,味同嚼蜡。 出身富贵的人她也爱不起,怕是一场美梦。 而现下复杂状况频出,梁雯觉得更不是个好时机了。 谁想帕特里克好像早已具备经验,一句话点出了梁雯,“你可不准再推辞了,雯,再被拒绝一次我可是会伤心的。” 伊劳迪娅笑吟吟地挽住梁雯的手臂。 昂德也在静默地注视着梁雯。 她确实无法推脱了。 酒店餐厅内的熟悉环境让梁雯自在许多。 坐在对面的伊劳迪娅显然新奇许多,一边翻看菜单一边随口提到,她前两年入住李贝克酒店时,餐厅还是另番模样,灰扑扑的色调,桌椅都有些掉漆,负责人信誓旦旦,无比自豪地介绍这是旧风格,老贵族。 “谢天谢地它做了翻新。”伊劳迪娅仅因回忆就露出了痛苦神色,“不然简直比学校礼堂里那扇代代相传的木头门还要年纪大。” 帕特里克很捧场,直接笑出了声。 很难说伊劳迪娅没有受到欧美那边的影响。 她谈吐自信,幽默适度,更加善言辞。 四个人很快确定了菜单,主食都是牛小排配芦笋佐贝西酱,前菜部分梁雯要了一份豌豆浓汤佐鲜奶油,甜品则是经典的蛋白派,凝乳部分由时令水果制成,是餐厅的主打,也是销量最高的种类。 点单时,服务生询问是够有忌口。 “不要有桃子类的制品,尤其是鲜桃,谢谢。”昂德说道。 伊劳迪娅听到后,突然笑了,“你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昂德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 梁雯将这番互动看在眼里,先是惊讶伊劳迪娅竟然跟自己一样对桃子过敏,以前倒是从来没听说过,不过细想起来,自己对这种常见水果过敏的事情,也没跟任何人讲起过,大学时候就不小心误食过一次,把合租的姑娘吓得半死。 -- 第47页 紧接着,她生出了一种羡慕之情。 羡慕伊劳迪娅。 她有长久坚定的友情,还有一个事事帮她记着的好友。 帕特里克一直处于状况之外,趁着上菜期间,悄悄凑到伊劳迪娅的旁边问道:“你什么时候对桃子过敏了,我怎么不知道?” 伊劳迪娅摇摇头,目光移向梁雯。 帕特里克心领神会,噤了声。 梁雯正专心于观察摆盘出色的豌豆浓汤,自然没注意到这一幕。 伊劳迪娅没有先动餐具,反而拿出手机拍摄了菜品的照片,她一直保持着记录的习惯,社交账号被打造得充实又精致,也收获了不在少数的一批粉丝,从最初膜拜她的富人头衔到真心折服于她对生活的态度。 主菜很快上桌。 牛肉表面微焦,芦笋青翠,酱汁清亮。 看起来让人食欲大振。 伊劳迪娅尝了第一口,立刻赞不绝口,“李贝克的这份牛排味道真的很好,不像昨天在金立顿的那一餐,主菜实在太失水准了。” “金立顿前年被摘星,去年靠了一道创新菜,才重新回到米其林三星标准,但是原来的大厨早已经独立出去开餐厅了,所以整体的质量都在走下坡路,品控常常出问题。”昂德解释道。 梁雯默默听着,有些插不上话。 “对了,雯,你毕业后一直在从事什么职业啊?” 伊劳迪娅的一句话。 让昂德和帕德里克齐刷刷看过来。 作者有话说: 这周有榜单啦,乌来乌拉好开心! 第二十五章 伊劳迪娅会这样问也不奇怪。 在国外是很有人专职做演员的, 因为大部分片酬并不够高,大家都有本职工作,演戏反而像是兼职, 除非如好莱坞的那些头部演员,能参演固定续集的电影或者电视剧, 否则仅凭一腔热血很难维持稳定。 “回国之后,我就一直在当演员。”梁雯实话实说。 “在校时我就觉得未来你一定会成为出色的演员,之前有什么作品吗,我也好去恶补一下, 支持支持老朋友。”伊劳迪娅好奇地问道。 梁雯一瞬间有些尴尬,抿着唇没有立刻接话。 还是昂德解了围,“那些都是中文作品, 没有外文翻译的,不如等这部电影上映, 你贡献一张票,为我们的票房助助力。” 伊劳迪娅点点头,随即看向昂德, 故意板起脸孔来,“好哇昂德, 你都没想着送我一张首映式的票, 就打算提早预定我的支持了。” “帕特里克会想着的。”昂德十分笃定,托着下颌,双眸明亮, “机会难得, 他忘了什么都不会忘记这件事的, 是不是, 帕克?” 被点到名的帕特里克匆忙咽下了口中的牛肉, 竟然莫名的慌张起来,尤其在看到昂德若有其事的笑脸时,只能毫无威慑力地怒瞪他一眼,念念有词地比着口型,大概是在交代昂德别乱说话。 伊劳迪娅笑靥如花,“你们两个还是老样子。” 话题已经完全从梁雯身上转开。 梁雯松了口气。 昂德自然注意到,但什么也没说。 谈笑风生间,手机振动声忽然响了起来。 连带着整张餐桌面都跟着微颤起来,震得手掌发麻。 是梁雯的手机。 她赶忙抱以歉意一笑,拿起了手机。 当看清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后,梁雯反应出奇地大,下意识地将手机重重按在了桌面上,突然发出的动静惊了伊劳迪娅和帕特里克一跳,纷纷停下手中刀叉,将疑惑的目光投过来。 昂德就坐在梁雯旁边,首先察觉了她的反常。 脸色惨白,手指不断颤抖。 手机还在持续着嗡声振动。 “不接电话吗,雯?”伊劳迪娅关切地问道。 梁雯不自然地保持微笑,不着痕迹地将手机迅速推远了些。 好像是什么骇人的坏东西,避之不及。 “骚扰电话而已,不用管。” 她编了个像样的合理借口。 “现在个人的隐私安全真的很难得到保障,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电话打进来,你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的信息,不是兜售信用卡就是推销保险,不厌其烦地一遍接着一遍骚扰。”帕特里克抱怨道。 手机还在响着,像是催命符。 让梁雯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眩晕。 帕特里克啧舌一声,“这还真是坚持不懈啊。” 话音刚落,手机终于停止了震动。 梁雯绷得快断裂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片刻,程铮霆这个名字就好像是索命的魔咒,所有的痛苦回忆如洪水猛兽,瞬间要将她吞没,反射条件令她不具备主动挂断电话的勇气,惊慌失措令她想不起来调至静音。 她强撑让自己不会当场崩溃。 只想着离得远些,再远些,好像这样就能躲避开。 可程铮霆绝不是这么轻巧能躲开的。 大概三分钟后,梁雯的手机接收到一条新短信。 屏幕自动亮起,简短的内容立即弹出,一目了然。 梁雯想不看到都来不及。 【贝西酱的味道如何。】 她垂眸看向盘子里青白色的半透明酱汁。 巨大的恶心感涌上喉间。 程铮霆到底是如何知晓她的动向的,梁雯不得而知,但她此时就觉得仿佛是实验室聚光灯底下的小白鼠,正得意洋洋地以为自己逃脱成功,其实不过是从旧笼子进入了新笼子,一举一动都在被窥探记录。 -- 第48页 仿佛是任人宰割的试验品。 苟且偷生时供人取乐,被迫赴死时毫无尊严。 迟早被生吞活剥掉。 梁雯几乎拿不稳叉子,想尽可能小心地放下,却还是溅出来了几滴汤汁,在雪白无暇的餐巾上留下了污渍,看起来狼狈又难看,叉子尖端撞在骨瓷碟边,剐蹭出了难耐的微弱响动。 好在伊劳迪娅他们没有注意到。 愉悦的交谈不绝于耳,梁雯却没心思加入。 她连眼睛都不敢多眨,静默地环顾着餐厅,每个角落都不肯放过,心里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越发强烈,总觉得程铮霆就站在哪个地方死盯着自己。 程铮霆此举就是想让她自乱阵脚。 梁雯承认,他成功了,非常出色地成功了。 这时,昂德在餐桌下握住了梁雯的手。 他的掌心温暖,手指有力,给人以莫大的安全感。 梁雯侧过脸,正好撞上昂德那双透露出关切的眸子,实话说来,那双眸子的力量太过强大,像是两汪绝无仅有的甘甜清泉,滋润心田,疗愈身心,梁雯真的很想很想就此允许自己的沉沦。 就好想她根本不想丢开与自己交握的手一样。 但是她别无选择。 这时候,恐惧反而像一针清醒剂,让梁雯对利害把握颇深,连绵数年的恐惧和苦痛之上是堆积如山的血泪教训,就像一场燃不尽熄不灭的地狱之火,她不想这把火焰从自己这里传递到昂德身上。 梁雯一根一根地抽出手指。 先是小指,紧接着是无名指、中指,拇指。 昂德不甘心地企图挽留,却只是堪堪擦过食指间。 梁雯偏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伊劳迪娅深深看了眼对面的这两个人,笑容依旧得体。 她继续优雅地切割着牛小排。 肌红蛋白在褐色的酱汁中晕出血红。 午餐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有结束的时候。 昂德拿着账单正在签字,帕特里克和伊劳迪娅在讨论着什么,时不时看向梁雯拿这边,而梁雯则一直紧捏着手机,精神高度紧张,视线从餐厅内的每扇窗户上扫过去,静默无声地留意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她真的疲惫又惊恐,深受折磨。 待昂德回来,帕特里克凑过去讲了几句话,昂德立刻表现出一种不明显的犹疑,但习惯性微蹙的眉头暴露了他的真实内心,伊劳迪娅笑着附和,同帕特里克一起推着昂德往梁雯的方向走了几步。 这一幕像极了在学校内,一群人的某一位喜欢上了某个姑娘,正巧偶遇,当事人瞻前顾后,举棋不定,他的那群朋友自然要起哄,敦促他勇往直前,推他迈出那关键的一步,而后便功成身退地等着看结果了。 昂德不断走近,伊劳迪娅就在后方一直看着。 她始终挂着笑容,春风拂面般的暖。 昂德回头看,伊劳迪娅还同他比手势。 应该是他们两人之间才懂的手势。 梁雯看到了这一切,甚至没有给昂德开口的机会。 “我先回去了,午餐很棒,钱之后再转给你。”她抢先说完,而后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留下昂德一个人愣在原地。 伊劳迪娅和帕特里克面面相觑,惊呆似的张大了嘴巴。 梁雯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劣。 她在一次又一次地践踏昂德的真诚。 仗着对昂德的足够熟悉,预判了他张口的目的,不管是怎样具体的一件事,一定是足够令她纠结的,也将是不利于眼下形势的,梁雯忽然很想把两人的关系回归到最初的那种假意生疏。 要怪就怪她软了心,见不得昂德自扰。 但这次,不行。 程铮霆没有放过她。 而且无论怎样看起来,伊劳迪娅和昂德都很般配。 以前她听到这些传闻没感觉,现在越发觉得该是如此。 梁雯此刻很希望自己是入戏太深。 因为断舍还有期限 付诸真心漫漫无期。 拍戏间隙,梁雯溜去二楼买咖啡。 越是精神紧张,她越是想多喝这一口。 不想伊劳迪娅站在售卖机旁边,躲在那一小片的阴凉地处,正在打着电话,脸上的神情是梁雯从来没看到过的,不是方才那种自然得体的笑容,反而透着甜蜜,像在与恋人通话。 但其中的殷切,又像是对面高位者。 铺陈功劳,求得夸奖。 她注意到了梁雯的到来,很快挂断了电话。 梁雯把硬币投进售卖机内,询问伊劳迪娅要不要喝。 她摆手婉拒。 等咖啡制作的空档,伊劳迪娅对梁雯说道:“你不用把我当做假想敌。” 梁雯惊诧,第一时间就是否认。 也许是伊劳迪娅的眼神太过直接,梁雯有些招架不住。 “雯,相比于以前,你变了很多。” “三年了,谁能没变化呢。” “昂德啊。”伊劳迪娅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梁雯无法反驳。 因为的确如此,真要说谁没变太多,一定是昂德。 他依旧纯粹,炙热,真诚,像太阳像野草。 “其实你应当了解昂德的,他对谁越是文质彬彬,就越是没可能,反而是那种小心翼翼,一再试探,不那么从容,甚至还有些笨拙,才是可能的。”伊劳迪娅缓慢叙述着,而后话锋一转,“我不能抢他的重要台词,点到即止,剩下的你要听他亲口告诉你。” -- 第49页 梁雯看着她漂亮的侧脸,一时间接不上话。 “我可不是来给昂德当说客的。”伊劳迪娅抚了抚长发,定定看向梁雯,“但是他想邀请你参加晚上的聚会,所以你会来吗?” 作者有话说: 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先收藏,故事还比较长,可以屯章再看 这两天有可能会改一改文案,因为上榜的原因,希望大家不要取收,故事还是原来的故事 第二十六章 Plaza Musset酒吧内。 昂德毫无目的地转着搁在吧台上的玻璃酒杯。 琥珀色的酒液在方形冰块的周边来回晃动, 流光溢彩。 他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时不时就要往门口望一眼。 帕特里克靠近伊劳迪娅,这会儿正好放到比较激烈的音乐, 于是他比划着手势,便于理解到意思, 询问道:“雯真不来了吗?” 伊劳迪娅抿了一口果酒,“我问她的时候,反正没答应要来。” 帕特里克瞥了眼旁边心不在焉的昂德,哀叹一声“昂德都快成望妻石可, 什么时候他在酒吧里沦落到这般地步过,真是孤独寂寞冷啊。” 伊劳迪娅也看过去,转而问帕特里克, “你确定吗?” 此时昂德兴致乏乏地打发走来搭讪的年轻姑娘。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晚无功而返的第几个了 间酒吧并不高档,胜在离酒店近, 步行走一个街口就能到了。帕特里克翻了翻自己的一沓会员卡,确定没办过这家的,本想现场办一张坐包厢, 奈何这就是街头小酒吧,全都是散座, 没这种贵宾服务。 他们远离人群, 选在了角落的吧台边。 奈何昂德太过惹眼。 前来的搭讪的男与女争先恐后,差点把帕特里克和伊劳迪娅挤走。 他们也予人方便,干脆将高脚凳往旁边挪了一挪。 这不, 又来了一位。 看起来像是拉丁裔的女孩儿。 深麦色的皮肤, 一头羊毛卷, 五官小巧, 健康漂亮。 女孩儿显然门道通熟, 挨着昂德站定后,直接要了两杯酒。 Les Mains Sur Les Hanches. 这是只在法国当地小规模售卖的一种小众酒,有时候商超便利中都不一定能找得到。 看来这个年轻女孩儿是这间酒吧的常客。 苔绿色的瓶身上只有简单的纯白底标签,上面绘制着女郎的曼妙背影。 中文翻译过来叫做,玉手于臀。 呼之欲出的调情暗示。 女孩儿将杯子朝昂德手边推了推,要请他喝一杯。 昂德用食指挡住杯壁,顺着原路推了回去,拒绝的意思极为明显。 女孩儿并不在意,目光在昂德的侧脸上流连一阵,贴得更近了些,似有似无的用光裸的手臂去蹭昂德的手腕,“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一个人喝闷酒?” 混迹酒场中的人眼色犀利,能捕捉到瞬息变化的神情。 女孩儿甚至大着胆子搭上了昂德的肩膀。 从远处错位看,会以为在亲吻脸颊。 刚刚进酒吧的梁雯,看到的就是这么容易误会的一幕。 “嗯?那不是雯吗?”伊劳迪娅眼神好,瞬时了出来。 “啊哦,这时机可不太好。”帕特里克看了眼旁边被纠缠得快要临近的昂德,在心里提自己的好兄弟临场默哀。 “她怎么知道我们在哪个酒吧的?” “我把地址发给她了。”帕特里克坦白,“别忙着谢我。” 伊劳迪娅忍着笑,“你看昂德等会儿会不会谢你。” 梁雯只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过来。 帕特里克传了张图片给她,还发了句消息,并贴心地附上酒吧定位。 【你没来,他真的很失落】 照片中的昂德有种落寞感,各色灯光在他身上投下漂亮的五彩光影,脸孔大半隐在昏暗中,勾勒出的轮廓模糊不清,寂寥单薄。 像来买醉的十足失意人。 梁雯当即就关掉了对话框。 奈何画面就好似烙印在脑海中一样,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做什么想什么,都抹除不掉。 半个小时后。 意气用事也好,头脑发热也好。 梁雯匆匆冲出了酒店房间。 而她如此冲动一把,并不是想来酒吧看猎艳的。 还不等帕特里克想办法提醒昂德,他就已经先一步看到了梁雯出现的身影,起初满以为自己是看错了,眨了好几次眼睛,却发现她转头要出去了。 昂德一着急,直接站起身,女孩儿搭在他肩上的手立刻被甩开。 玻璃杯的酒水洒了大半在昂德的手上。 他也顾不及擦,慌忙循着梁雯的身影就追了过去。 搭讪的女孩儿被留在原地,睁大一双美目完全愣住了。 她是情场老手,还没遭遇过这样的挫折。 帕特里克不忍心,半是安慰半是提醒道:“他坐这儿玩深沉玩了这么久,可算等来了要等的人,况且,你不是他的菜。” 女孩儿怒瞪帕特里克一眼。 踩着恨天的细高跟,捏着腰肢头也不回地走了。 伊劳迪娅忍了好半天,这才笑出了声,“你这张嘴巴。” 她上手轻拧住帕特里克的脸颊肉。 酒吧门前。 招牌闪着刺目的亮。 “梁雯!” -- 第50页 昂德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梁雯本来走得飞快,急急刹住了脚步,心脏狂跳,振动得仿佛随时要爆炸,带得气短,她始终不肯转过身,倔着脾性,背影看起来那么的赌气。 于是昂德绕到梁雯的前方,面对面地同她站着。 “来都来了,为什么急着走?”昂德纯粹在没话找话了。 梁雯捏了捏衣角,不肯回答。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看不爽方才那一幕,才急急忙忙冲出来的。 以什么样的身份呢,完全不在恰当的立场上啊。 “那,还要进去再跟我,我们待一会儿吗?”昂德观察着梁雯的神情,说顺了口,中途赶忙改了措辞。 梁雯摇了摇头。 “那,我送你回去吧。” 昂德在竭尽全力地制造与梁雯独处的机会。 梁雯还是摇头。 她想说,朋友难得来一趟,别因为自己而扫了兴。 但其实昂德等到这里,是彻底把前面那所剩无几的小心翼翼全都用完了,他意料得明白,梁雯心里绕线似的弯来折去,准是又纠结上了。 他有自己的老办法。 梁雯又被昂德轻而易举地扛到了肩上。 这次与上回不同,公共场合,酒吧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赶紧放我下来。”梁雯连拍昂德的背,因为压折胃部,声音闷闷的。 更多的是羞愤。 昂德丝毫不在意,还有空站在原地同梁雯讲道理,十分振振有词,“现在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自己走回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我必须得送你回去,一直看你进到房间才行,我才能放心。” 梁雯腹诽,再晚她不也是一个人走来酒吧的嘛。 这时,附近站着闲聊醒酒的几个法国当地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们低声讨论几句,其中一个高挑的女孩儿走过来,同行的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也跟在后面,齐齐站在了昂德和梁雯的面前。 “先生,你能先把这位小姐放下来吗?” 女孩儿大概有一米八多,虽然还矮昂德十几公分,但毫无畏惧之色。 昂德有些懵,微微俯身将梁雯放了下来。 女孩儿立刻将梁雯拉到了自己身后,侧过头温柔询问道:“你同他认识吗,如果需要帮助,我们可以帮你报警,不用怕。” 梁雯不知所措,看了看这些热心群众关切的样子,瞬时明白了。 他们是把昂德误认成了不怀好意的人了。 “真的很感谢你们的好意,非常不好意思。”梁雯赶紧解释,指了指昂德,“我们认识的,刚刚在闹着玩,实在不好意思。” 以女孩儿为首的这群人将信将疑,审视的目光在昂德身上转来转去 昂德也显得百口莫辩,无辜极了。 梁雯又仔细解释了一通,才暂时打消了他们的疑虑。 “兄弟,就是跟女朋友也要好好说,别动不动就使蛮力。”纹着花臂的络腮胡大哥临走时在昂德的肩上重重拍了两下,语重心长地嘱托。 梁雯听到“女朋友”几个字,脸色瞬时微红。 昂德倒是突然开心,头头是道地应和。 异国街头,凌晨酒吧 一出暖心的误会得以解除。 “让你瞎闹。”梁雯气不打一处来。 昂德气恼地把头发揉得乱糟糟,语调听起来委屈巴巴,“我才真的冤枉,这长相,到底哪里像那种不正经的流氓啊。” 他倒是对自己外貌的认知极为准确。 梁雯在心里默念,还哪里像,哪里都像。 “流氓还分帅的丑的吗?”她忍不住补上一句。 昂德当了真,思索后点点头,“有道理,你真聪明,雯。” 这时候倒也不必哄人开心了。 梁雯恨不得剖开昂德的头看看里面装得到底是些什么。 就在这时,她想起,其实昂德也是有过这样的助人壮举的。 大学那会儿,她同昂德还只能算素未谋面。 梁雯虽是交换生,但也参加了新生的开学典礼。 跟她一起合租公寓的姑娘就是才进校的大一新生,爱玩爱闹,平时最关注校内的那些活动,新生派对自然不能放过。 这算是南法艺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派对之一了,承办者并不固定,直白说就是谁愿意出钱就谁出,多半是在校的富二代们自己想找乐子,顺便带着大家一起玩,只要法南艺的,谁想来都行。 慢慢就形成了这样不成文的规则。 说白了,就是一场校内联谊会,每年派对结束,校内情侣的对数都会激增,当然,也有些倒霉蛋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分手。 梁雯对嘈杂音乐、舞池扭动并不太感兴趣,但架不住合租室友的软磨硬泡,梁雯惯会心软,不忍室友真一个人孤零零的,于是便同意一起去了。 当天场内的浓郁香水味差点把梁雯熏晕过去。 女孩儿们穿得清凉,身材火辣,纷纷舒展腰肢跟着音乐扭动。 梁雯被挤来挤去,好容易逃到角落,暂时能缓一口气。 这个场地分上下两层,上面装饰奢华,还有真皮的沙发。 这是今年承办者单独辟出来的,供好友们使用的休息处,不是任何人能随便上去的,除非由上面的人主动邀请。 一个派对,还分出了三六九等,阶级差异。 -- 第51页 上头突然传来几阵低笑声。 作者有话说: 修文耽误了些时间,让大家久等啦 很开心评论区突然热闹起来了,以后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呐,有关剧情的疑问我看到后也都会回复的 ps:酒吧名字我随便组合的,文中的那款酒,出处来自于redbook里ID为没救售罄路的一篇推文。 感谢在2022-07-01 18:15:23~2022-07-02 23:1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学习学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学习学习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梁雯抬头, 正好与昂德对上目光。 昂德倚在围栏边,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随意系两粒扣子的衬衫松散着, 大半个胸膛都露在外面,脖颈上的银牌花纹繁琐,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杯沿,其中半化的冰块和酒液,随着变色的镭射灯光不断反着光。 他潇洒,不羁, 惹眼极了。 梁雯其实对昂德不那么熟悉,但她知道,他很有名。 合租的室友爱好八卦, 早早把法南艺的帅哥照片无私分享给了梁雯,还拉着她一起打分排名, 梁雯看得眼花缭乱,被问及谁是第一名时,梁雯直接指向了昂德照片, 因为她只对昂德还有些印象。 有眼光。 室友当时是这么竖起拇指夸奖梁雯的。 “你是今年的新生吧,怎么不跟大家一起玩?”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梁雯的思绪拉回现实, 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两个男生, 应该是随机来搭讪的,因为梁雯根本不认识他们。 梁雯当时表现得腼腆,只说有些累了, 想休息一会。 谁知其中一个顶着干草般头发的男生不由分说, 强行塞了一杯酒到梁雯手中, 早有预谋般地说着客套话, 非要哄着她干杯。 梁雯自然知道别人递过来的酒水不能随便喝。 但周围的人显然深深沉浸在欢乐气氛中, 根本没注意到。 梁雯一边推辞,一边急切寻找室友的身影。 那两个男生见梁雯有拒意,竟然想上手强灌。 突然,一注酒液从上面倒下来,将那个男生根根竖立的头发浇了个透,可笑地黏在额头上。 男生当即爆了句粗口,怒火中烧地看向二楼。 “在我的聚会上,你也敢动歪心思。” 昂德耷着手腕,指尖有节奏地点着杯口,笑得凌厉。 这两个蠢货刚刚把白色的粉末加进了酒中,不用细究到底是什么,反正不会是好东西,一边摇匀一边瞄上了早已确定好的目标,趁梁雯落单,又一脸怯生生,以为是不谙世事好拿捏的女孩儿。 被泼了一头酒的男生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气势汹汹就要上楼找昂德理论,还是同行的长着雀斑的男生眼疾手快拽住了他,附在耳边说了几句,落汤鸡脸色剧变,咬牙切齿地盯紧昂德,恨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剥掉。 昂德没有耐心陪他们耗,直接朝旁边勾了勾手指。 “把这两个垃圾弄出去,哪混进来的,脏人眼睛。” 保镖模样的男人迅速下楼。 落汤鸡和雀斑男大惊失色,却也是胆子大,干脆在原地大喊大叫起来,吸引周围人的注意,动静闹得越来越大,最后舞台那边的音乐都暂时停了下来,整个场地内都响彻着这两个人的吼叫。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内容。 无非就是恶人先告状,控诉昂德多管闲事,没权利赶他们走。 梁雯惊魂未定,心脏砰砰跳,不禁有些担心昂德的处境,但发现他还是那么一副淡淡的表情,连眉峰都未起任何一丝的波澜,任底下这两个人吵闹,话说得掷地有声,理讲得邪门歪道,越发不堪入耳起来。 “狗叫够了没?” 一句话震慑住了那两个外强中干的蠢货。 昂德叼着烟,烟雾四散缭绕,像高位的神明。 “扔出去。” 保镖得令,迅速扭住了两人的胳膊,任他们如何煽动,围观者也无一人说话,只意味深长地看着,随着这两个人被摔出会场,这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这场派对就是昂德牵头举办的,况且没人拎不清。 为了无名小卒去得罪昂德。 大家更愿意相信昂德。 昂德打了个响指,音乐重新响起。 所有人就又摇晃起来了。 这时,梁雯看到昂德对自己招了招手。 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仍旧站在原地,傻傻望着他。 昂德好像笑了一下,身影从围栏边消失。 梁雯以为他是走了,仰着头还坚持找了一番。 “不上来吗?” 从后面传来的低沉声音让梁雯瞬时转过身,她正好站在了通往二层的楼梯前,昂德正站在楼梯上,刚刚这句话就是他问的,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梁雯能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还好自己打分排名没弄错。 昂德仍叼着那支烟,碧绿的双眸中有橙红的火光跳动。 不等梁雯回答,他直接牵起手腕带她上了楼。 顺道把她手里还端着的那杯酒连杯子一起丢进了垃圾桶内。 二层比想象中还要宽敞舒适。 一整套的皮质沙发,中央的茶几上堆满了东西。 -- 第52页 几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香槟、洋酒,除此之外就是烟盒。 这一区域的烟味明显重了很多。 梁雯鼻腔敏感,闻不得尼古丁刺激的味道。 她难耐地咳嗽一声,昂德正好吐出一口烟雾。 梁雯顿时感到有些尴尬。 昂德没有说什么,将燃得还剩半根的香烟直接按灭在了离他最近的水晶托盘内,那明显不是烟灰缸,看起来反而像高价的装饰摆件。 梁雯有些拘束地坐在沙发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盖上,像极了幼稚园里听老师话排排坐等吃果果的小孩子。 昂德看得清楚,嘴角的笑意越发张扬。 他暂时收起手机,抬头问梁雯,“吃零食吗?” 梁雯被这突然的问题弄得惊愕,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 可昂德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意,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答案根本不具备参考意义,他早已把茶几上那些包装袋、半空的烟盒扫荡开,认真找了一通,只翻出来了两颗被遗漏下来的清口糖。 看起来简陋得可怜。 “只有这个了,喏。”昂德摸摸鼻尖,朝梁雯递过去。 梁雯赶紧摊开手。 两颗小糖落在了掌心上。 “谢谢。”梁雯认为还是需要认真道谢的。 这时,方才负责“清理垃圾”的保镖已经回来,交给昂德两张卡片。 昂德只瞥了一眼,就甩到了茶几上。 梁雯远远看,感觉像是法南艺统一发放的学生卡。 她选择不多问,专心致志地剥开糖纸,将糖果吃了进去。 “有没有人同你讲过,别随便跟陌生人走,别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嗯?”昂德一时无趣,起了逗她的心思,故意一本正经地说,“安全意识有待加强。” 梁雯又不真是小孩子,才没被吓到。 “我认识你的。”因为含着糖果,口齿有点含混。 言下之意,他有关陌生人的定义就不成立。 昂德明显来了兴致,挑了挑眉。 “我知道你叫昂德。”梁雯做了个停顿,糖果又化开了些,满口水果的酸甜,接着大着胆子下了一个结论,“你不是坏人。” 他盯着梁雯看了半晌,随即半躺进沙发中,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好有趣,怎么会有人凭一面就认定好坏。 但昂德并不想就此产生什么故事。 穿着连衣裙子来这里轰趴蹦迪,像乖乖学生。 他怕栽进一派纯情里翻不了身。 “还想玩就下去找朋友一起,别再一个人傻站着了,不想玩可以一直待在这里直到结束。”昂德一边嘱托梁雯一边横过了手机,开始打起游戏。 手机屏幕光亮荧荧,他的眉眼轮廓分明,神情柔和。 这晚,从不吃糖的梁雯罕见地吃完了两颗糖。 至于派对结束的几天之后,法南艺发布公告,提及两位在校生涉嫌严重违纪,影响恶劣,经核实予以开除学籍处理,照片中的两个男生就是落汤鸡和雀斑男,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梁雯和昂德那时候都以为这只是次意外的交集。 大约是第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然而未来从不可预测。 不然怎么说人与人的缘分妙不可言,上天注定。 二十二岁的昂德桀骜气盛。 二十五岁的昂德反而敛了脾气,只限于对着梁雯时。 巴黎街头晚风习习,竟然带这些凉爽。 “走吧,我送你回去。”昂德朝梁雯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梁雯回过神,眸光一瞬变得无比复杂,其中有太多情绪在同时翻涌,最后汇成了一句话,她这样问昂德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不想昂德对自己好,越好越觉得亏欠。 因为她也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有弱点,有伤痛,犹如逆境中无意抓住的一根浮草,即便再脆弱再无用也会想死死握紧不丢开,更何况是昂德这种专为自己而来的好,她也会沉溺,也会依赖,也会渴望。 但梁雯是为别人总比为自己要更多的人。 昂德每次面对梁雯就会变得像笨蛋。 梁雯不想他成为笨蛋。 于是她企图板起脸孔,用拙劣的演技逼走他。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昂德嘟囔着,不明白梁雯为何这样严肃。 梁雯不接受这样说了等于没说的回答。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昂德。 昂德意识到她是认真了,目光在四周飘忽一圈,抓了两把额前的碎发,突然提高声音,变得好幼稚,“为什么为什么,就想对你好不行吗,我恨不得把过去的、现在的、以后的好全都给你,只给你。” 他偷偷瞧了梁雯一眼,显然这番话还不够有说服力。 最终,昂德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喜欢你呗。” 作者有话说: 我们的德德出息啦,憋了二十多章终于说出来了! 在这里想简单说一下有关于昂德的性格,其实看到这一章相信大家都会感觉到他大学时候更“疯”一点,反而现在会成熟很多,但是人就是很复杂的,面对雯雯的时候他就是会显得有点不太聪明咳咳,因为会不自主地小心翼翼,至于他所谓浪子的一面等等,后面都会交代清楚原因的。 -- 第53页 在这里还要感谢大家的支持,这两天收藏涨得很快,感觉离能入V越来越近了,这本真的倾注了我的很多心血,所以很开心能有一个这么好的开始,也希望在大家的支持下能越来越好!感谢在2022-07-02 23:12:04~2022-07-03 19:5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昔日橘朵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耳边的风好像突然停止了。 梁雯睁大眼睛, 满以为自己听错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过引她疑虑的时候。 但不是她暗暗说服自己别当真,就是昂德先一笑而过。 要是把这些说给别人听,准会觉得他们俩好莫名其妙。 明明喜欢却不肯直说, 瞒得最好的人反而正是彼此。 但暗恋不就是这样的嘛。 当有一方感情界定不明晰或是顾虑太多,就会衍生出这个名词。 很多人会把暗恋看做一场无声的独角戏, 从始至终一人表演一人谢幕;或者是一块夹着柠檬果酱的起司蛋糕,甜美又酸涩。 排除万千人,只为将自己与那个人划进同一个圈里 自此,暗恋者的眼中除那个人再无二者。 喜怒哀乐, 全部只关乎一个人。 会时刻关注对方,他高兴自己就高兴,他难过自己就暗暗陪着难过;会想把自认为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对方, 不求任何回报;会打听对方的一切喜好,事无巨细, 自己偷偷尝试,时时幻想,悄悄做改变。 卑微吗, 有点儿;愚蠢吗,好像会。 但是发自内心快乐啊。 就是喜欢啊, 怎么办呢。 最后终成眷属也好, 黯然退场也罢。 圆满所以珍惜,遗憾所以可贵。 梁雯已经把能与昂德相识看作成最幸运的一件事了。 她与昂德之间的一点一滴像极了童话故事中的情节,只敢小心翼翼地维系着, 每一次的邂逅和相处都让梁雯恨不得屏息而进行, 她好怕这些会忽然变成了海上的泡沫, 随着日出而消亡。 昂德也有类似的顾虑。 他们在不同处境中做着相同考量, 所以都变成了胆小鬼。 还有人说, 再续前缘是五万分之一的幸运。 因为人会长大,会被世故磨平棱角,会变得更加瞻前顾后,难能可贵的纯粹情感也会沾染更多的俗气,变得蔼蔼蒙蒙,比以前更难看清,有人心知肚明装傻,有人犹豫间再度错失。 昂德不想再当一次后悔的胆小鬼。 所说他大胆说了出来。 暗暗期待着梁雯的答案。 一场好像只汹涌了自己世界的盛大暗恋中,梁雯无师自通学会了更为对方着想,这好像几乎变成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本能地就为昂德考虑了周全。 他有无尽才华等着施展,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瞭望。 她不能自私地将他困锁在一方天地内。 陪着她痛苦度日,颠沛流离。 梁雯想看他振翅高飞。 比自己能走多长多远更重要。 梁雯一步步地后退,昂德的眸光一点点地黯淡。 但他还是下意识伸出手,想挽留住梁雯。 她摇头,把双手紧紧背在身后,无声地比着抱歉的口型。 梁雯变成了全世界最最最胆小的胆小鬼。 她近乎落荒而逃。 狠心地把昂德留在了原地。 但梁雯好像忘记了。 她为昂德考量的同时,昂德也在为她思虑。 昂德早已经把梁雯放进了自己的生命中,没有她,人生哪有意义。 大概跑过了半条街道,梁雯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梁雯怕是剧组人员的紧急联络,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原来你是故意不想接我的电话,莺儿。”程铮霆阴魂不散的声音响起。 梁雯瞬时僵在原地,拿着手机一步也迈不动。 “最近还好吗?”程铮霆稀松平常地问候。 梁雯没有立即回答,她正谨慎地揣度着程铮霆的态度。 他没道理打来一通电话,就为了问自己好不好。 程铮霆这种烂人,才没这样的好心。 果不其然,他的语气急转直下,变得不善,“我在问你话。” “还好。”梁雯不想激怒他。 “怎么办,我过得不太好,你却好像挺不错。”程铮霆好像是叹息了一声。 梁雯顿时心头一紧。 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铮霆,有什么烦心事吗,可以同我讲讲啊。” 梁雯就这样静静听着。 她更加疑惑,不知道程铮霆打来这个电话的真实目的。 敲山震虎?还是一石二鸟? 好似没缘由地,程铮霆忽然问道:“你觉得邱佳佳怎么样?” “很有潜力,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出色的演员。”梁雯如实回答。 她自那条八卦花边新闻后,又看到了有关邱佳佳的一些资讯,算不上极有天赋的那一派,但各方面条件也并不差,之前只是缺了些机会,有程铮霆在背后的加持,她的资源连飞升好几个层级,甚至有望出任S+影视项目的女主角。 程铮霆头一次这么大张旗鼓地捧人,自然什么都给最好的。 -- 第54页 要是知内幕者看起来,怎么都有点发奋弥补的意味。 “看来你也没少关注国内的娱乐新闻。”程铮霆轻笑一声,而后声音远了些小了些,“听到了吗,有人夸你有潜力。” 那边立刻传来女人的笑声。 原来邱佳佳就在旁边。 伴随着衣料摩擦声,混合着零星喘息,声音越发不堪入耳。 梁雯皱紧了眉,极力忍耐。 她不晓得这个叫邱佳佳的女孩儿知道了多少,但梁雯知道程铮霆一定又批上了他那层斯文的皮,盖过了败类的本性,狠狠哄骗了邱佳佳。 那边听起来,欲之火都要烧旺了。 但程铮霆还依旧有空问梁雯,“知道你和邱佳佳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梁雯不语。 “都容易忘记该如何学着听话。” 紧接着一声尖叫差点刺破梁雯的耳膜。 南城别墅内。 邱佳佳只裹着浴巾从洗漱室出来,看到程铮霆在客厅打电话。 她踮起脚,悄悄靠近,但只听到了最后的那个称谓。 莺儿。 邱佳佳不知道是谁,但大概能猜到。 可能是这间别墅的前住主,程铮霆不知道哪一任的小玩物。 自她搬进来,别墅的二层的主卧就一直落着锁。 邱佳佳想到这里,便觉得有些可笑,什么年代的过时人,还敢跑过来同她抢,于是她故意凑近,直往程铮霆的怀里钻,年轻的面庞上满是讨好的谄媚,还用最甜的声音来显示体贴,暗暗插旗宣战。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能得程铮霆青眼,但邱佳佳向来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有这样好的机会当然就得牢牢抓住。 胃口会越养越大,人也会养得越来越不知足。 邱佳佳自认为程铮霆宠她,就想要得更多,不允许任何人来分去她的东西。 旧人更没资格,早已是被踢出局,难道还想再横插一脚。 邱佳佳的手开始肆意动作起来,解开了程铮霆的领带,从胸口处一路滑向下方,涂着艳色指甲的手指最终卡在了皮带扣处。 程铮霆瞥了她一眼,并未阻止。 邱佳佳心中大喜,得寸进尺地想解除腰带的束缚。 程铮霆一直都没碰过她,邱佳佳想得天真,认为这是获得更多的捷径。 然而下一秒,程铮霆就说出了刚刚那句话。 同时,邱佳佳也被狠狠推下了沙发。 她的手肘和膝盖撞在茶几凸起的棱角处,有红肿还有擦伤。 邱佳佳被彻底吓到了,蓄着泪水,楚楚可怜地望着程铮霆。 似乎想要博得他的同情。 但程铮霆却丝毫不怜惜美人,甚至抬起脚,慢条斯理地踩在了邱佳佳的手背上,高定皮鞋琴底上的那条棱深深陷进了皮肉内。 邱佳佳吃不住痛,尖叫起来。 程铮霆的眼中满是厌恶。 不知道为什么,邱佳佳的声音刺耳得很,惹得他更加焦躁愤怒。 他用鞋尖抬起邱佳佳的脸,越看越觉得不中看。 当时是怎么觉得她像莺儿的。 就在这时,程铮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挑起一抹笑,手机暂时拿远了些,而后挨近邱佳佳,同她耳语了几句。 邱佳佳闻言后脸色瞬时惨白,满脸都是深深的犹疑。 程铮霆也不着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像在耐心训着宠物。 邱佳佳最终垂下了头。 她慢慢地跪在地上,手脚挨地,艰难地爬行起来。 程铮霆目不转睛地看着,笑得越发疯。 邱佳佳是觉得无比耻辱的。 但程铮霆方才说,只要她肯从这里爬到庭院那边,女主角就是她的。 她不敢得罪程铮霆,更对这个好项目的女主演一角异常心动,但始终泯灭不了自尊心,没几步就停了下来,放声大哭了起来。 程铮霆像是早已预料到,嗤笑了一声。 电话没有挂断,梁雯听得清清楚楚。 而程铮霆却能在这惊天动地的恸哭中,无动于衷地讲着他的情话。 “我有点想你了,莺儿。” 好像还真有那么一丝真情实感的不舍。 梁雯毛骨悚然,两条腿再也支持不住,她缓缓蹲下身,缩在墙角下的阴影中,好像要把自己的踪迹从这个世界上抹掉,半晌,梁雯阖上眼睛,抖着嘴唇说道:“程铮霆,你放过我吧。” 电话那头好久都没人说话,久到梁雯开始紧张。 只有那不停歇的啜泣声,遥远又真切。 不是什么吉利兆头。 “忘了你当初答应我的了吗?”程铮霆不紧不慢地叙述着,“况且,就光是钱,你已经还不起了吧?” 程铮霆张开手臂,靠在沙发上。 眼中满是胜券在握的得意。 作者有话说: 程铮霆的行为由他一人负责,不关作者的事啊!(满满求生欲保命) 里面的一些叙述只是情节需要,不存在任何偏颇立场和话题导向的成分,作者本人是社会主义好青年。 雯雯过去的三年真的过得超乎寻常的艰难,后面会详细交代,所以不要怪她优柔寡断,或者觉得她情绪很消极,碰上程铮霆这样的人,真的很难不疯,雯雯已经很坚强在保持自我了! 第二十九章 -- 第55页 梁雯当然没有忘记。 三年前那个雨夜, 她面临着非常棘手的选择。 梁雯的哥哥正躺在ICU内,等着这笔救命钱。 医院如张着血盆大口的无底洞,吞噬着梁雯的青春和自由, 又犹如无情的钞票焚烧炉,成捆成堆的钱放进去, 都瞬时化成了汽,连个踪影都寻不到。 程铮霆的脸庞掩在黑伞之下,嘴唇微动,带着居高临下、能审视众生的姿态, 吐露出的话无情又让人动容,他说:“我能给你一切,那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一切。” 梁雯不只需要钱, 还需要连钱都办不到的东西。 所以她只能点头,然后被程铮霆带回家。 那个家在她眼里算不上是家, 只是栋富丽堂皇的房子。 毫无人情烟火味。 满地面铺设的深色硬朗石砖,冰得室内森寒。 梁雯坐在高背椅子上,模样狼狈, 雨滴顺着她的发梢和衣角一点一点滚落,在昂贵的地毯上留下了水渍, 屋内空调打得低, 她抖着手指,想攥住湿哒哒的衣服下摆。 然而无补于事,水痕顺着指缝还在无声滴落。 她那时候是很无措的, 更怕程铮霆因此发怒。 面前的方形餐桌长得离谱, 中间镶嵌着整块大理石, 自房间这头延伸到那头, 根本不用怀疑, 餐桌两头的用餐者,相互之间是根本听不清彼此说话的。 所以程铮霆走到梁雯的身边,扶着座椅靠背,同她讲了一个简短的餐前故事。 程铮霆一直很喜欢养鸟。 蓝知更、北黄鹂、金丝雀、绣眼鸟,各种各类都养过。 但不幸的是,没任何一只能活下来的,短则一周,长则一个月,最后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毫无征兆地暴毙在了打造得精美的鸟笼里,瞪着死不瞑目的眼。 “我还没养过夜莺,听说很漂亮。”程铮霆说道。 他伸出手,勾住了梁雯的一缕发丝。 轻绕两圈,发丝就好像在他指间跳起了舞。 “所以,你来当我的小鸟吧,莺儿。”程铮霆贴近梁雯的耳畔,语气用得和缓,神情伪装得温柔,“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啊,莺儿。” 明明是句吉祥祝福,却被他说得鬼气森森。 闻言,梁雯不禁深深打了个寒颤。 自此以后,程铮霆有了一只漂亮且听话的莺。 不知是不是那句祝福起了作用,三年来确实安然无恙。 这件事此时再度被程铮霆翻到了明面上,就像是个好不了的烂病疮,又开始复发,折磨起梁雯来,程铮霆所言非虚,仅仅是那笔钱,梁雯就根本还不上。 她本来畅想得很好,利用程铮霆的资源在娱乐圈站稳脚跟,只要名头打响,哪怕无缝进组得辛苦些,那积攒下来的片酬也不会低的,先一鼓作气全部还给程铮霆,哥哥后期需要的医药费,梁雯再接着挣。 但不知道是不是程铮霆连这步都提前算计好了。 入行三年,梁雯一分钱都没存下来。 先不说那些烂剧配角能拿到几分片酬,程铮霆直接让她充当免费劳动力,根本就没有一点酬劳,梁雯当然抗议过,但程铮霆很轻易地就让她乖乖听话了。 “我这么帮你,你还想从我这里倒赚钱?”他拍着梁雯的脸,试图让她清醒清醒,“生意可不是你这么做的,莺儿。” 梁雯好像真的成了专属程铮霆的宠物。 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离开他就成了废物。 三年来的每时每刻,梁雯都期盼着程铮霆有一朝能厌倦。 但他却好像乐此不疲起来,甚至穷追不舍。 程铮霆轻易撕破了遮羞布,狠狠击打了梁雯的痛点。 即便腿脚发麻,但梁雯好像并无任何感觉,慌了神一句话都说不出,她几乎不曾开口求过程铮霆,被打得最惨的时候都没有,但她现在是真的害怕了。 然而自尊无情地被践踏粉碎,跌了一地。 邱佳佳还在那里撕心裂肺地嚎哭。 程铮霆本就不爽,她自然成了首个被牵连的对象。 真的吵死了,恨不得让她就此闭上嘴,再也哭不出来。 程铮霆直接起身,暴躁地拽过邱佳佳的头发,直接把她往一楼的庭院里拖去,那本来就该是她的去处。 邱佳佳完全被吓傻了,她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更想象不到程铮霆还有这样可怕的一面,她毫不怀疑程铮霆是不是被厉鬼附了体,不然平时那样和颜悦色的人,怎么会这样。 或者是怪电话那边那个该死的女人。 一定是她说了什么话,惹恼了程铮霆。 本能地,邱佳佳开始奋力挣扎,但她的那点小力气在程铮霆的眼里简直就是不自量力,程铮霆在这一方面有过盛的经验,他仅仅是收紧手上的力量,邱佳佳就觉得头皮仿佛要炸开般地痛起来了,叫得更加凄厉起来。 一时间,话语嘈杂,肢体碰撞,拳打脚踢。 多么似曾相识的情形,唤醒了梁雯那部分最痛苦的回忆。 她再也煎熬不下去了,直接把手机砸在了地上。 紧紧埋进环抱住的手臂内,甚至都不记得要呼吸。 手机屏幕碎了一个角,还有道长长的裂痕,贯穿这个屏幕,可是这并没有影响通话的进行,甚至因为方才的暴力行为,扬声器按键被意外点开。 -- 第56页 昂德一直就站在街对面。 他根本不放心梁雯一个人走夜路,便在对面跟着追了一段,没想到就亲眼到了这一幕,昂德不知道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到底说了什么,梁雯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他此刻只想抱抱梁雯。 突然开始下起了小雨。 巴黎因为位于西部,靠近大西洋,受到气流影响,终年温和湿润,时不时就会飘起雨丝,市民早已习惯,出门甚至不愿意麻烦地带着伞,加快脚步就是。 但这阵子的雨势很急,越下越大。 梁雯的睫毛上蒙了一层水雾,她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冰凉的雨水渗入眼眶中,刺得她反射条件般地眯紧双眸,泪水顺势从眼角滑落。 她本不想承认自己流眼泪了。 可眼泪是温热的,被冷冷的雨水砸得粉碎。 再想糊弄过去也没办法说服自己。 恍惚间,梁雯感觉好久都没雨滴落下来了。 她以为是雨停了抬起头去看,却看到了头顶的一片白色。 昂德脱下了外衫,撑在梁雯的上方。 他静静站在梁雯身边,像是在做一种无声的陪伴,比任何的言语都更有力量,任雨水润湿他的发丝,顺着脸颊滑到下颌处,再滚落到衣服前襟处。 还好下着雨。 梁雯的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份庆幸竟然是这个。 这样的话,昂德应该就不会发现自己哭了吧。 虽然她暂时想不通,自己刚刚那样回避了昂德的期待,他为什么还肯出现,还愿意跟自己待在一起,但此刻梁雯是有点开心的。即将穷途末路,他突然出现,如从天降临的盖世英雄,威风凛凛让人心安。 梁雯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有点难看,但她不想昂德为自己担心。 然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 头顶的那片白色突然飘动起来。 下一秒,昂德跪地环抱住了梁雯。 那件衣衫落下,刚刚好盖在他们的头上。 远远看去,好似一瞬到白头。 “没事了,没事了。”昂德轻拍着梁雯的后背,一遍遍地安慰道。 梁雯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像是种本能反应,她抬起手,环住了昂德的脖颈。 借着雨声遮掩,她哭了个酣畅淋漓。 所有的动静,程铮霆一字不落得听了个完整。 自然也包括昂德的说话声。 他一直没有挂断电话,嘴角的笑容越发阴鸷,隔着一扇反锁的玻璃拉门,程铮霆仔细欣赏着邱佳佳惊恐万分的神情,她满胳膊上都是青紫,不断拍打着门,比着求饶的口型。 哭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很是难看。 邱佳佳就没这样不顾形象过。 锁扣轻响,程铮霆打开了门,同时掐断了通话。 莺儿,我们来日方长,至死方休。 邱佳佳恨不得立刻扑进屋内,只是当沾着泥土的脚踩在一片洁净的地板上时,她突然僵住了,细碎的污垢留下了乌黑的印记,看起来是那样的不美观。 程铮霆抬起了手,笑意根本不达眼底。 邱佳佳如惊弓之鸟,吓得闭上了眼睛。 可脸颊边却有温柔的触碰。 “那个角色,是你的了。” 巴掌过后,程铮霆施舍给邱佳佳一颗甜枣。 其实关于开头的那件往事,还有个不怎么好的结尾。 当时已经过了八点,梁雯还没吃过晚餐。 程铮霆让梁雯等着,松开袖扣,转身进了厨房。 大概一个小时后,他端来一盘海鲜煨米饭。 其实本来可能该是碗海鲜粥的。 梁雯怯生生地接过程铮霆递来的勺子,在他罕见带着光彩的眼神中将信将疑地吃进去了第一口,她本不是挑嘴的人,但这口味确实是难以下咽,使得梁雯皱紧了眉。 又酸又咸,好似调味瓶翻进了锅内。 偏偏程铮霆问她,“好吃吗?” 他的手已经移到了梁雯的脖颈后方。 这盘饭应该是程铮霆亲手做的。 梁雯只能违心点头,因为还不想被程铮霆当即掐死。 程铮霆听到后,露出了非常疑惑的表情。 梁雯预感不妙。 可是还不等她做出反应,就被死死按进了盘子中。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她听到程铮霆咬牙切齿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突然感觉自己写变态好得心应手哇,嘿嘿嘿 哎呀,距离能入V章还差一些,怎么这么好事多磨,我真的真的要呜呜呜了 今晚或者最迟明早,会在专栏放新预收,大家明天来看新章的时候记得帮忙收藏一下哈感谢在2022-07-04 20:16:44~2022-07-05 19:2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章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 丝毫不减势头。 昂德背着梁雯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 起初梁雯当然是不肯让昂德背的,她好手好脚,根本无需这样。 可昂德揣着手, 目光静默地落在了她脚上那双帆布鞋上。 不防水的布料已经有些被雨滴打湿了。 -- 第57页 然而,这点立足不稳的理由根本无法动摇梁雯。 她也用同样的目光注视着昂德脚上那双同品牌的帆布鞋。 “只湿一双总比两双强。” 昂德彻底放弃了再讲道理, 直接在梁雯面前蹲下身,冲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年轻的脸孔上是没心没肺的笑容,好像丝毫不为这场雨而感到苦恼, 就如十八、二十的少年人,青春蓬勃。 梁雯哀叹一声,放弃了争辩。 再论下去, 他们俩都得变成彻头彻尾的落汤鸡。 梁雯勉强兜住已经半湿透的外衫,撑在两人的上方遮雨。 浸润布料的水顺着梁雯的手指一路滑到手肘处, 然后在步行的小幅度颠簸中滴落,上一滴落在了昂德的眉弓骨处,下一滴又紧接着正好飘在了他的唇边, 昂德被这微弱的“人工降雨”闹得没脾气,忍得也辛苦。 最后实在坚持不住, 停在下来笑个不停。 梁雯不明所以, 锤锤他的肩头,问昂德究竟在笑什么。 昂德将唇凑到她的耳边,气息顺着笑意尽数抖落出来, 在微凉的雨雾中成为了唯一的暖源, 化作清风在梁雯的耳廓中回荡。 梁雯抽了抽嘴角, 也跟着笑出了声。 她才不是为这点幼稚小事而发笑的。 实在是看到昂德笑, 她就也容易忍不住。 鞋子踩进一个一个小水洼中, 溅起连片的小水花。 他们仿佛是校园中的少年情侣,嬉笑无烦恼。 俨然一副羡煞旁人的登对模样。 还有五十米就要到酒店了。 有些话堵在梁雯心口好久了。 她知道今晚不说,可能就错过再提的机会了。 笑声渐渐敛住,梁雯轻又小声地说话,像是喃喃自语。 “你对我这样好,我还不起。” 昂德听得一清二楚。 这话几乎就是贴着他耳边说的,怎么可能听不清。 他不喜欢梁雯总他这样生分客套又见外,本来想故意用凶话吓吓她,又有些舍不得,反而把自己给气笑了,“我又没让你还,难道我对你好就是想着问你讨什么酬劳和回报的吗?” “你以前还教过我的,与人玫瑰,手有余香,举手之劳。” 什么话都让昂德说尽了,什么理也都让他占尽了。 梁雯说不过他,脑子更有点跟不上。 她见昂德侧过脸来,用那双散发着真挚的眼睛望着自己,自然更争辩不过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双手扶正他的脸,让昂德只管看路不准看她,甚至还心安理得地把脸颊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用沉默来逃避回答。 尽会耍赖。 昂德哭笑不得,却也愿意纵着她。 其实他兀自留了一些话,在心里讲给自己听了一遍。 这些本来就值得。 只要你不总是推开我。 或者你愿意多喜欢我一点。 我会更开心的。 刚进入酒店大堂,空调冷风就激起了凉意。 梁雯从还没进院子时,就让昂德放自己下来,但昂德一直坚持到大堂门前,才把她放下来,梁雯脚上的鞋子踏在了干爽的台阶上,没有沾染上一丁点的污渍,反观昂德脚上那双,模样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昂德直接找前台服务生要了一条毛巾。 他顾不得自己直往下滴水的头发丝,直接把梁雯拉到面前,将毛巾罩在她的头上,先替她擦了两把滴水的发梢,大堂内灯火通明,他俩明晃晃站在这里也箍惹眼,于是赶紧就上了楼。 梁雯嫌吸了水的毛巾重,伸手就要拿下来。 走在前面的昂德一转头,就看到这一幕。 他直接伸出手,拢住毛巾不让梁雯乱动,好好揉搓了一通。 再露出头的梁雯像炸了毛的小猫,顶着蓬蓬乱的头发正瞪着他。 “你是小朋友吗,一会儿不看着就戳戳弄弄起来。” 楼道内尤其阴冷,昂德不想梁雯受凉。 梁雯撅撅嘴,无声地表示了一个抗议。 昂德先送梁雯到了房间门口,一边催她赶紧进去,一边不厌其烦地叮嘱梁雯,诸如空调别开太低,把头发擦干再睡,小心感冒等等。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先打了个喷嚏。 “到底谁才是小朋友,这么会逞强。”梁雯可逮住机会了。 她踮起脚,压住昂德的肩膀让他低下头来,这才勉强能够到,梁雯就用同一条毛巾,帮昂德擦头发,男生的头发短些,也更容易擦,但梁雯好像偏偏使起了小性子,像是要报复昂德方才的捣怪。 使着毛巾,可劲搓揉。 不出所料,昂德的头发也炸了起来。 闹归闹,梁雯后面还是放轻了动作,认真帮昂德擦着头发。 昂德左右的视线被毛巾遮挡着,视角高度仅限于看到梁雯的锁骨以下,隔着毛巾,他能感受到梁雯手上的力度,轻柔,像是云朵,又像是春风,昂德软了脖颈,餍足地眯起双眸,将头又往前暗暗送了送。 从侧面看来,跟要拱进主人怀里的金毛没两样。 “头发湿着着凉风,容易偏头痛。” 梁雯说了什么,昂德就听了个一知半解。 当她撤开手时,他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有点意犹未尽。 “晚安。” 梁雯在关门前同昂德道别,神色温柔。 -- 第58页 但昂德偏就觉察出了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 也有这么多次了,他仿佛都被训练出了熟练度。 这就类似诀别前的过分柔情。 好像在无声地将他推远。 现在他又觉得梁雯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刺猬。 稍有风吹草动,她就竖起身上的尖刺,把自己裹成一个刺球。 不让别人得手,也不放自己出去。 昂德其实从没料想过自己能有如今的耐心,他可以不在意那通电话,不去想前因后果,甚至与这些紧密相连的,属于梁雯身上的那些无穷无尽的秘密,他都可以不去探究,他愿意等。 只要梁雯想告诉他,早晚有一天他能等到答案。 他只需保持信任和等待。 只要不是丢下他,不理他。 梁雯回到房间内,没有没有开空调。 仅是拉开了窗户,露出条缝隙,让外面的凉风置换屋内的湿热。 她拿出手机,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只是钢化膜碎了,虽然裂纹很长,还有点刮手,但是不影响使用。 梁雯承认自己那个瞬间是是冲动了,所以没损坏真的万幸。 她调出程铮霆拨打过来的电话记录,确定是很陌生的号码,又看了通讯录内早已留存的那个号码,梁雯这才没有怀疑自己的记忆。 毕竟,原本的这串号码,她背得比自己的生日还要熟。 这全拜程铮霆所赐。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入v啦,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记得晚上来看肥章啊! 专栏预收新文《食睡知味》,大家帮忙点个收藏吧!感谢! 文案如下: 妖精毒舌美食品评家×腹黑高岭之花首席主厨 一个她招惹他沦陷、她跑路他穷追的故事 * 美食专访截稿在即,俞炜彤急得焦头烂额 她早有心仪人选,但对方却是业内出了名的难搞 池靳铖,哈曼餐厅首席主厨,年轻有为,禁欲寡言 谢绝一切采访,顶着一张艺术般的名品脸专心做菜 俞炜彤乔装打扮,来到哈曼应聘服务生 遭到骚扰时她忍无可忍把餐盘盖在了顾客脑袋上 俞炜彤满以为自己要被炒鱿鱼 “要跟着我到后厨学习吗?”池靳铖发问。 看似冷酷的男人巧妙地为她解除了后顾之忧 * 不到一个月,俞炜彤就把池靳铖拐上了床 她理解为露水情缘,不想对方却认真起来 已经拿到采访稿的俞炜彤毫无留恋地离开 她就像艳丽蝴蝶,从不为任何一丛花停留 况且,这男人太狠太凶太强悍 在床上像疯狗,她可吃不消 * 三年后,俞炜彤回国,名声大噪 毒舌的她,让每一家高档餐厅都心惊胆战 一档美食综艺看中了俞炜彤,邀请她做评委 同时还有另一位海归名厨一起参与评选 俞炜彤与这位神秘嘉宾碰面后,心虚无比 池靳铖变得更加成熟,举手投足间尽显绅士 但他故意挨近俞炜彤,将呼吸吹到她的耳廓边 “俞老师,你知道食髓知味是什么意思吗?” 人一生无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但俞炜彤却两次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看似是机缘巧合的重逢 实则是某人煞费苦心,只为请“俞”入瓮 【阅读指南】 1V1,SCSJ,HE 女主前期不懂爱,所以不长情感谢在2022-07-05 19:27:06~2022-07-06 21:5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雩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梁雯当然不是自愿的。 她完全是被程铮霆逼迫。 将号码输入通讯录, 再备注名字,简单便捷。 但程铮霆偏偏要弄得繁琐,他喜欢从中获取恶趣味。 本来是很简单的十一位数字, 只是当窗外雷电交加,室内昏暗无光, 又被程铮霆那双阴森叵测的眸子从始至终地盯死,总会让人毛骨悚然,后脊发凉,再是思维敏捷也都要慢上半拍。 况且他还有花样百出的即兴要求。 要梁雯不断复述, 不能停顿,不能放慢。 一直讲到他叫停为止。 那一整个晚上,梁雯都在重复那串电话号码, 期间一点点水都不能喝,讲到口干舌燥, 嘴唇发麻,睁眼是,闭眼也是, 这些数字犹如强有力的外来入侵物,蛮横地霸占住了大脑中的每一块边边角角。 最后都不用刻意记忆, 就已经能倒背如流了。 明明这是一段极度枯燥乏味的过程, 可程铮霆就是饶有兴致,因为这能最大程度地满足他近乎变态的控制欲,没有什么能比亲手将梁雯身上的那些倔骨头一根一根折断来得更有意思的了。 他伸出手, 在梁雯头顶揉了两把。 乖孩子。 很折辱人的表扬。 再后来的一整个月内, 程铮霆都很乐此不疲地进行抽查, 只要能见到梁雯, 他总会在非常出其不意的时候, 突然问上她一句,“电话号码是多少。” 只要梁雯稍作思考,他便立即沉下脸。 就此不再风平浪静。 -- 第59页 就是这种应激反应式的培养,让梁雯再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对电话号码异常敏感,只要听到数字一的开头,心里早已用最快速度复述完程铮霆的号码,嘴上也下意识地就想背诵。 哪怕到现在,看到那通电话,也还是会有阴影。 程铮霆的威慑犹如跗骨之蛆,三年甚至更多年都不会轻易消散。 更多的,梁雯也不想回忆了。 她伸长手,拨开了窗户下方的栓钩。 皮肉瘦削,骨头嶙峋,指尖都泛着不健康的惨白。 但从手臂看,梁雯像膏肓的病患。 有些强劲的风立刻顶开了窗扇,气流卷起了梁雯的长发。 她将双臂抵在窗框边,就那样无目的地眺望着远方。 雨水冲洗过这座城市,连灯光都变得些许黯淡。 视线下移,五层楼的高度,只能看到下方漆黑一片。 好像张着大口的巨兽,在悄然等待猎物。 这一夜,梁雯都没阖过眼。 之前她试图说服自己是因戏生情。 此刻她更希望昂德才是入戏过深的那个人。 这样他可能不用难过太久。 昂德的预感没有出错,梁雯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简直可以说是翻天覆地。 其实不止是他,就连剧组内的大部分工作人员,都能感觉到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相比于之前,待在片场的梁雯其实表现得跟昂德更亲近了,不再有刻意避嫌,戏里认真配合,戏外还能谈笑风生,甚至还有互动。 梁雯会跟昂德开小玩笑,偶尔还会捉弄他。 她会亲手投喂小零食给昂德,会跟他用耳机分享音乐。 高强度的拍摄任务结束后,梁雯会伏在昂德的肩头上,强撑着眼皮看监视器,发现需要改善的地方,就微微凑近,耳语几句,她好像突然不再怕所谓的流言误解了,完全的落落大方,怡然自得。 其实这才是最让人不解的。 梁雯变得不再像梁雯,仿佛一夕间换了旁人。 这些举动根本不像真情流露,反而像仍在演着戏。 她把片中的精湛演技完美延续到戏外,企图蒙混过所有人。 昂德不知梁雯到底怎么了,但这让他前所未有的感到惶恐,因为只有在意的人才会愈发思忖,陌生人之间才会不以为然,先前梁雯千方百计想要避嫌,越是纠结越是剪不断理还乱,始终不得其所。 现下的她,好似掌握了诀窍,正在有效施行。 是打算快刀斩乱麻了吗? 没有什么能比不达心底的例行礼貌更能抹杀真心的了。 对他与对别人没有两样,那就说明他不再特别了。 但昂德偏不信梁雯就真的放下了。 换场景时,梁雯和昂德同坐在化妆间里等待。 昂德递给梁雯一只蓝牙耳机。 梁雯笑着接过,嘴角扬起的弧度像例定的公式规律。 “这次有什么歌要分享啊?”她表现得好像万分期待一般。 昂德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点下了播放键。 舒缓流畅的前奏响起,有低沉的乐器伴奏,像小号又像萨克斯。 应该是经过了特殊的处理,音色非常特别。 梁雯专心致志地听着,搭在桌子边的手指轻轻打着节奏。 典型的黑人唱腔浑厚又有力量,将节奏布鲁斯演绎得淋漓尽致,其中蕴含的情感仿佛能击穿人心,好像身临其境到了凌寒冬日,天色灰暗,街道无人,旧报纸打着卷地被刮走。 “我很喜欢这首歌的词。” 昂德一边看着梁雯,一边将手机递近。 他说话时,眸光清冽,眼波流转,炽热的灯光都显得黯然。 这是首英文歌,梁雯空耳听起来,勉强能听懂大致的几句意思。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昂德将词滑到了某一段上。 梁雯三两行看过去后,逐渐收起了模式般的笑。 Just like the day that I met you 就像我们初次相遇的那天 The day I thought forever 让我日思夜想 Its cold outside,like when you walked out my life 外面凛冽寒风吹过我周身,多像无情的你从我生命中陡然退场 Why you walk out my life? 为何你如此轻易地走出我的生活 …… 一瞬间,梁雯觉得昂德实在聪明。 她忍不住想要夸赞他。 很是煞费苦心地,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这首歌,从唱腔到风格,尤其是这整段的歌词,恰恰就是昂德想要质问梁雯的,为什么说他实在聪明呢,前车之鉴还明晃晃放在哪里,即使他问了,梁雯也会顾左右而言他。 所以他不用多费唇舌,用了最简便的方式。 仅是一首情真意切的歌,就能轻巧试探出梁雯的表情。 昂德学了多年的编导专业,本身又是天赋流的导演,从微表情勘破一个人内心的最真实想法本就是他得心应手的本领,就好想是一场顶尖的角逐,梁雯想拼命隐藏的,他都能无声地自我剖解开。 没有锐利言语的紧逼,却能让梁雯无处遁逃。 梁雯知晓昂德在试探。 她的内心很煎熬,本是想拼命掩饰的。 但就如湖泊上的涟漪,涤荡开后就难以消解。 -- 第60页 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控制不了。 I get like this every time 这些天每次我都郁郁寡欢 On these days that feel like you and me 便怀念我们仍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昂德跟着哼唱了两句。 其实他的声线很适合这首歌,唱得也十分好听。 尽管他的英语还算标准,但法文中自带的卷翘舌音还是避免不掉。 有点含糊,有点黏腻,还有无限温柔。 若说原唱是凛冬中的悲痛呼号,那昂德的这一段,则将缕缕阳光送入了漫长寒冷的冬季,令巴黎终年的温暖熨帖了刺骨寒风中的心碎,使其带上了一种独有的悲情美感,比单纯的伤痛还令人扼腕。 这两句歌词,仿佛是昂德在与梁雯诉衷肠。 梁雯怎么会听不懂。 她将视线投向面前的立面化妆镜。 镜中的自己端坐着,眉眼间愁容渐现,脖颈上的那串钻石项链闪着耀目的光,却被眼眸中的光亮夺去了光彩。 梁雯忍着鼻腔内的酸涩,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 “歌词的确很好。” 她仿佛置身与永无解封的寒冬高地。 全年只有漫长的极夜。 一条道走到黑。 巴黎的春风还没法吹到无境之中。 长眠之前尽是遥想。 今天的拍摄结束后,全剧组人员都要去聚餐。 一方面是犒劳多日的辛苦,因为内景戏就快要结束了,另一方面伊劳迪娅来了也有几日,她在巴黎还有其他事情要办,明天就准备离开了,这些天跟剧组人员也都比较熟悉,一起做个欢送了。 法国人的晚餐其实才是最丰盛的一顿。 一般从前菜、主菜到餐后甜点都会搭配齐全。 帕特里克经伊劳迪娅的推荐,包场了一家小餐厅。 无需像高档餐厅那般盛装出席,也不用把所有人员像方格块似的打算,四个人围在小桌子边,吃着相似的餐点说着互不相通的各色话题,既然是聚餐,那还是需要有聚餐的氛围在的。 帕特里克就是看中了小餐厅内的两条长桌。 差不多正好能坐满。 梁雯要换掉裙子,来得比较晚。 她进到餐厅门口,发现大家差不多都坐下了。 “雯!来这边!来这边!”梅琳达老远就朝梁雯招手。 走过去之后,才发现这一圈都是熟人,梅琳达和盖里森坐在同一侧,帕特里克挨着昂德,与梅琳达他们俩面对面,伊劳迪娅和昂德之间空了一个位置,此时所有人都示意梁雯坐那个空位置,众望所归一般。 明显是特意为梁雯留出来的座位。 有点可疑地刻意为之。 尤其在进餐期间,撮合的意味就更加明显。 帕特里克他们四个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梁雯和昂德之间怪怪的气氛,要么是亲近得太范式,要么是现在这样好像隔着玻璃罩,他们不太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站在朋友的角度,他们很快达成了统一战线。 真心希望梁雯和昂德能重归于好。 哪怕就是最开始的那种模式,也好过现在。 处处透露着诡异。 梁雯来之前就把浓重的妆给卸掉了,此时的她完全是素颜状态,唯一用来提气色的口红也在餐前擦了不少,但还是吸引人眼球的,即使徒手分割外壳坚硬的面包,依旧独树一帜的姿态高雅。 “要吃一点吗?”梁雯问昂德。 她泰坦自若。 就像方才把鹅肝分给帕特里克时一样平常。 昂德摇摇头,继续用餐刀切盘内的菲力。 好好的一块牛排,被他切得七零八落,很是难看。 白日里昂德确实试探成功了梁雯的真实想法,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梁雯又得心应手地开始施用客套,把昂德气得够呛,一点食欲都没有,还顺道轻飘飘地化解掉了其他人的助攻。 昂德将杯中的勃艮第一饮而尽后,直接起身。 只说要透气,便快步出去了。 留下帕特里克等四人面面相觑。 梁雯始终垂着眸,手里的半块面包被捏紧。 面包屑纷纷,洒在了洁白的餐盘内。 餐厅正门旁边有条廊道,支了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 正对面就是被半条篱笆围起来的小花圃,算是一处小景致。 昂德就蹲在廊道边沿,手指间夹着的烟,在夜色中闪着红光。 后边响起一阵声音,有人来了。 梁雯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但直至走到昂德身后,他也没转过头。 他没心思赏花草,更没心思搭理梁雯。 因为恰恰是梁雯让他这样没心思。 短短二十分钟,地上就已经落了好几个烟头。 昂德抽得凶狠,面上也戾气十足,他将眉头蹙得过紧时,眉眼间就会显得特别不好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叼着又要燃烧完的香烟,手机被一下接一下地低抛着,下一秒又落回到掌心中。 梁雯一直都没说话,甚至一丁点儿的响动都没发出来。 昂德颓然地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 “现在连看到我抽烟都懒得管了是吧。”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风儿从廊内穿堂而过,扬起了昂德的衣角。 -- 第61页 已经回去了吗? 昂德很是疑惑,扭过头去确认,不想却正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梁雯。 她托着下颌,眼神放空,脸上还能看到些陀红。 好像一副醉了的样子。 有惊讶神色自昂德的脸上划过,他有些不确定,便起身走到梁雯跟前,发现她确实是安静得过了头,不声不响,竟显得分外乖巧。昂德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梁雯过于迟钝地用已不能聚焦的目光去胡乱追随。 还真是喝得挺醉的。 今晚的勃艮第红酒是平价装,度数其实没烈酒那么高,但确实也没人注意到梁雯到底就着餐前面包喝了多少,况且她酒量也不好,红酒又是出了名的后劲儿大,她刚出来就觉得有些头晕,一坐下,酒精彻底发散了。 昂德原本满腔的怒火瞬时失去了出处。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现下根本无济于事。 “梁雯,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昂德在梁雯面前蹲下,仰头无奈地看着她。 他想干脆趁此机会,将要憋到疯的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不管梁雯现在还能听懂多少,清醒后还能记得多少。 再不说他真的要疯了。 “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一直在努力瞒着,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解决好。我也一直没有多过问,因为那是你的隐私,你有权利选择是否告知我,我也完全尊重你的想法,更想全力支持你的选择。” “但是,梁雯,你能不能不要总想着先把我推开得远远的,再去一个人解决那些不知道是否会构成危险的事情。你已经推开过我一次了,那次我们分别了三年,这次你又要故技重施,万一就是分开一辈子了,怎么办?” “能不能不要把我当成需要被全方位保护周全的小孩子,或者是全然把我归类成陌路人,我希望能被你考虑进你的人生,我希望能光明正大地迈进你的生命里,我也能替你分担忧愁,我也能帮到你的。” “理理我行不行,我真的猜不到全部……” 梁雯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云朵上,轻飘飘的,好像神仙一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就是好像总有声音在自己耳朵一刻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她强撑着睁大眼睛,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人,看起来很焦急。 应该就是他在说话吧。 梁雯迷离地眨着眼睛,视线落在了昂德拿着的烟上。 她直接把还剩的半支烟拿过来。 像是要探究什么似的,梁雯把仍在燃烧的香烟凑到眼前,仔仔细细地观察,好像是在品鉴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昂德看得胆战心惊,生怕飘下来的烟灰烫着她,伸手想夺回来,却被梁雯敏捷地避了过去。 Cigarettes(烟). 梁雯忽然眼睛一亮,吐出了这个法文单词。 下一秒,她就把烟嘴塞进口中,深吸一口,猝不及防地呛到了。 “给我。”昂德的脸色臭得要命,“净跟着学这些不好的。” 梁雯咳得惊天动地,苦着一张脸,都不用昂德伸手来拿,竟然直接把烟头抛了过去,昂德手忙脚乱地去接,结果烟头碰在了他的裤管上,随后弹到了地上,被他眼疾手快地掐灭。 昂德几乎要暴跳如雷了,禁不住骂了声俚语脏话。 然后就接收到了梁雯探究的目光。 “不是说你的。”昂德捏捏眉心。 就是烂醉,他也从梁雯身上讨不到半分便宜。 困意袭来,梁雯招架不住,张开手臂直接倒进了昂德的怀中。 昂德被冲得一个踉跄,差点直接坐倒在地上,他垂眸看向好似不省人事的梁雯,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她的脸颊,只是砸吧了下嘴,再没其他反应了。 此时他仿佛成了收拾残局的个老妈子。 先把梁雯靠在椅背上,老老实实把自己扔下的满地烟头收拾好,全部丢进了垃圾桶内,而后掏出手机给帕特里克发了条消息,就把梁雯背了起来,像雨天那次一样,往酒店方向走去。 梁雯的酒品相当好的,不疯不闹。 趴在昂德后背上,一派平静。 昂德放平缓步子,怕太颠簸,让梁雯难受。 其实他根本没有感到累,甚至毫不费力气,梁雯瘦得难以想象,在他背上的重量轻得要命,昂德能嗅到那股淡淡的葡萄酒味,闻多了好像也有点晕醉,脑袋瓜子也跟着飘渺起来,一时冒出来一个想法。 他想,梁雯到底每天吃进去了些什么。 是一点儿肉都没长起来。 这时,梁雯忽然嘟囔了一句。 昂德没听清,赶紧把耳朵凑过去。 过了许久,才等到梁雯又重新念叨了一遍。 “昂德。” 梁雯在叫他的名字。 昂德一下停住了脚步。 他不禁屏住呼吸,等待梁雯的下一句。 可是梁雯好像就是想单纯叫叫他,之后再没出声了。 睡得安然香甜。 昂德失笑,重又迈开步子。 嗯,有点像小猪了。 到了房间门口,昂德让梁雯自己拿钥匙。 梁雯磨磨蹭蹭就不肯从昂德的背上来下,也不理会他。 昂德知道征得背包主人的同意随意翻找,是很失礼的行为。 于是他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女士背包举起来,大声询问梁雯,“我能帮你找钥匙吗,雯,我可以打开你的包帮忙找钥匙吗?” -- 第62页 梁雯闷哼一声,换了一边将脸颊贴在他的背上。 “我当你答应了啊。” 昂德赶紧以最快的速度拿出了钥匙。 等把梁雯安顿好,昂德这才有机会好好歇口气。 他注视着睡得不太安分的梁雯,眸光随即柔和下来,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就在即将要亲到梁雯嘴唇的时候,昂德停住了,不禁挑起一个笑容,转而上移到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 真正的接吻,是要同爱人。 梁雯还没答应他,所以,现在还不行。 昂德想替梁雯拢好额前的碎发,指尖刚挨到,却发现她睁开了眼睛。 其实能看出她是不具备清醒意识的。 但梁雯就是睁大着一双眼睛,很快地,有泪水滑落。 源源不断。 “程铮霆,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梁雯带着异常悲伤的哭腔。 她只是又做那些可怕的梦了,连眼前的人是谁都没看清。 昂德完全愣住,双瞳震颤。 刹那指尖悬停。 替梁雯带上房门后,昂德拨了个电话。 “有个人,帮我查一下近况……” 他没有讲法语,用的是中文。 作者有话说: 肥章顺利产出,我脑干要被抽离了,今天能蹲到评论吗呜呜呜 继续推荐本人新文预收《食睡知味》 文案如下: 妖精毒舌美食品评家×腹黑高岭之花首席主厨 一个她招惹他沦陷、她跑路他穷追的故事 * 美食专访截稿在即,俞炜彤急得焦头烂额 她早有心仪人选,但对方却是业内出了名的难搞 池靳铖,哈曼餐厅首席主厨,年轻有为,禁欲寡言 谢绝一切采访,顶着一张艺术般的名品脸专心做菜 俞炜彤乔装打扮,来到哈曼应聘服务生 遭到骚扰时她忍无可忍把餐盘盖在了顾客脑袋上 俞炜彤满以为自己要被炒鱿鱼 “要跟着我到后厨学习吗?”池靳铖发问。 看似冷酷的男人巧妙地为她解除了后顾之忧 * 不到一个月,俞炜彤就把池靳铖拐上了床 她理解为露水情缘,不想对方却认真起来 已经拿到采访稿的俞炜彤毫无留恋地离开 她就像艳丽蝴蝶,从不为任何一丛花停留 况且,这男人太狠太凶太强悍 在床上像疯狗,她可吃不消 * 三年后,俞炜彤回国,名声大噪 毒舌的她,让每一家高档餐厅都心惊胆战 一档美食综艺看中了俞炜彤,邀请她做评委 同时还有另一位海归名厨一起参与评选 俞炜彤与这位神秘嘉宾碰面后,心虚无比 池靳铖变得更加成熟,举手投足间尽显绅士 但他故意挨近俞炜彤,将呼吸吹到她的耳廓边 “俞老师,你知道食髓知味是什么意思吗?” 人一生无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但俞炜彤却两次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看似是机缘巧合的重逢 实则是某人煞费苦心,只为请“俞”入瓮 【阅读指南】 1V1,SCSJ,HE 女主前期不懂爱,所以不长情 PS:文中英语歌词和翻译均节选于网易云单曲《HEARTBREAK ANNIVERSARY》 第三十二章 梁雯没有喝断片。 她醉得上脸, 显得尤为神志不清。 其实等血液内的酒精消散掉,记忆也就回溯了。 梁雯只能回忆起昨晚前半部分的事情,就是昂德在餐厅廊道内对自己说的那一长段话, 之后也不知道是太过安心,还是酒精作祟, 迷迷糊糊地睡着后就不太清楚了,但肯定是昂德将自己送回来的。 她现在真的非常动摇了。 原来自己自认为对昂德的保护。 于他而言竟然是异常折磨心神的枷锁。 就在梁雯思绪不宁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响起。 打开门后,外面站着的竟然是伊劳迪娅。 梁雯要是没记错的话, 昨晚的席间,伊劳迪娅提到过,她准备在今天早上动身。 “我等一会儿就要走了。”伊劳迪娅挥手打招呼, “方便跟你说几句话吗?” 她今天的穿着,跟来时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很正规的女式套装, 拘谨的窄款裙。 波浪卷的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束好。 这不该是伊劳迪娅的选择,梁雯的印象中,这位比她高两届的学姐, 永远走在时尚前沿,很多的搭配都能在同校女生之间形成风靡潮流, 被争相模仿, 但她一般都兼顾舒适自在,职场品类从没被她考虑过。 梁雯和她说不上多熟,几面之交。 所以梁雯不知道, 伊劳迪娅有什么要跟自己说的。 “方便的, 快进来吧。”但梁雯还是很快速地侧身, 让出了通道。 伊劳迪娅坐在了沙发上。 梁雯没有多余的水杯, 便拿过来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谢谢。” 伊劳迪娅伸手接过, 放在了面前的矮几上。 梁雯也坐了下来。 “我想,你现在应该已经猜到我为什么来找你吧,毕竟我们在法南艺的时候也没有很熟络,还不到能单独完成一场分别时谈心的程度。”伊劳迪娅用她那双淡棕色的眼睛注视着梁雯,面庞是与梁雯相似的柔和轮廓。 -- 第63页 伊劳迪娅的父母亲都是华人。 所以从长相上,是区分不了她的国籍的。 梁雯并不介意她的直白,轻轻点了点头。 刚刚在门口愣了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跟伊劳迪娅之间唯一的共同联系,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你是昂德跟我们提起的第一个女孩儿。”伊劳迪娅说道。 这个我们里,包括帕特里克。 “当时帕特里克特别好奇,恨不得立刻见见你,我也觉得新奇,帕特里克追着昂德拼命问,他很认真地思索过后,才告诉我们答案,听完之后我就觉得哇,原来爱情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吗?” 通过伊劳迪娅脸上的神情,可以想象那是一段很美好的过往。 “也许外人听起来觉得哪有那么多惊艳,但在他的眼里,只要是你,没有不好的。等见到你之后,我觉得是昂德怪异描述最精准的一次,他说你像个小爆竹,可以怕天可以怕地但完全就是不怕他。” 伊劳迪娅说着说着就露出了笑容。 “我们是先认识昂德的没错,但你是唯一真正走进他心里的,而且你真很厉害,是教会他做自己的第一个人,你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他,这是我们这两个朋友都不能做到的。” 梁雯对此有些震惊。 自己真的有伊劳迪娅说得这么厉害吗? “你仍然在犹疑。”伊劳迪娅一语道破了梁雯的不自信,“说实话,我还是很惊讶你的改变,就像彻头彻尾换了一个人,你把原来的自己封存在心底太久了,久到你已经开始畏惧勇敢,变得越发瞻前顾后,不敢放手一搏。” 梁雯抬起脸,伊劳迪娅点了点头。 “你们已经错过一次了。难道还要再继续错过吗?我想,恐怕这次上帝都不会再帮你们了。”伊劳迪娅由衷地叹了口气。 她打开手包,给梁雯留下了一张名片。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开口。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在我这里都算不得什么。” 伊劳迪娅没有半分炫耀的意思,因为她说得完全就是实话,她提前拿到了商科的学位,在一年就接手了家族的企业,将分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最近应该是洽谈海外出口的事情,网页上还有关于她的访谈。 “你别觉得有负担。说句实话,我现在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梁雯不太听得懂她的意思。 伊劳迪娅笑得有些寞然,“应该不要多久,你就会理解我的意思的。” “所以无论如何,请全力以赴,陪在昂德身边吧。” 最后这句话,震荡到了梁雯的心。 伊劳迪娅临走时带走了茶几上的那瓶矿泉水。她好像一直是温柔可亲的,有刻进骨子里的良好修养,处处周全别人面子。 梁雯拿起茶几上的名片。 烫金的花纹将伊劳迪娅的法文名圈在中间。 她突然萌生了一个异常大胆的想法。 可谓是孤注一掷的。 梁雯掏出手机,输入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 没有太多的犹豫,直接拨打过去。 “程铮霆,我想问你一件事。” 今天的拍摄一直持续到傍晚。 散场时,昂德发现梁雯一直在等自己。 他看出来梁雯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但他现在非常不想知道。 梁雯的表情看起来很紧绷。 昂德总预感她要说出来的话可能不是自己期望中的。 他突然不对脱逃者有那么大的偏见了,原来很多时候,真的没有什么能比转身逃跑来得更直接更迅速,只要跑得够快,那些痛苦和悲伤就不会追上来。 昂德恨不得时光能停留在刚才的戏中。 即便是假的,但那个当下情感是真的。 他们真的在用力地爱着彼此。 梁雯见昂德望过来,赶紧挥挥手。 可昂德没有反应。 她无比确定昂德是看到了自己的。 眼看昂德走入楼梯间,梁雯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昂德!” 梁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喊得很大声,余调在楼梯间有力地回荡着。 昂德刚刚踏上高一级的台阶,他收回脚,转过身来看向梁雯。 头顶的光亮将他脚边的影子拉得狭长,干瘦干瘦的。 她微微喘着气,眼神中都带着仓皇。 “昂德。” 梁雯又唤了他一声,却还是接不上想讲的话。 昂德的一颗心从焦急等到冰凉,他也不想看到梁雯这么为难,就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慢慢转回身,准备继续往上走。 楼梯好像变得异常长,腿脚也跟灌了铅似的重。 “你不明白!” 拼尽全力的喊叫充分表明了梁雯的激动。 昂德眼中有光刹那亮了起来。 郁结的眉头还没来得及舒展开,他就被一股力量抓住了胳膊,强行转了过去,下一秒,梁雯的脸孔就到了昂德眼前的极近处。 她是要同他接吻的。 预想得那么义无反顾。 可是就快要成功的时候,梁雯刹住了。 她在想,是否需要向昂德征求一下意见呢? 他每次都有好好跟自己商量。 万一他并不想呢? -- 第64页 不就成强迫了。 与此同时,昂德按住梁雯的头。 呼吸四散,直接衔住了送上门来的唇。 他们无比忘情,无比投入。 脱离一切的尘世喧嚣,肆意纠缠。 梁雯将手指在昂德的后方交叉,狠狠地箍住了他的后脖颈,她把自己交给了这唯一的支点,纤弱飘摇,踮起到极致的脚尖有点酸痛。但此刻已经不再重要。 他们共渡的呼吸将这方空间填到不能再满。 宽大的掌心在她脑后的发间揉搓。 挺直的鼻尖相互轻碰着。 牙齿厮摩。 口腔温度高得吓人,梁雯觉得自己的舌头要被含化了。 她只会仰高下颌,像交颈的天鹅。 抓着变换的空档深深吸一口气。 贪婪又入肺的一口,仿佛即将到来的就是窒息。 确实是窒息。 凶猛的爱情能够吞没一个人的窒息。 恍惚间,梁雯好像见到了海潮。 在眼前汹涌翻腾,起起落落。 连阴无数日的天际好似有金色光芒出现。 终于快要放晴了。 他们不知吻了有多久,最后是昂德靠着墙壁边,双臂揽在梁雯的腰间,双手紧紧交握住,好似怕抱得不够严密,她马上就能飞走了似的。 昂德很高兴。 梁雯甚至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 激情燃烧过后,往往紧接真心吐露。 “我之前其实……”梁雯没打算隐瞒昂德,想着用最简单的措辞把复杂的一通事说明白。 “是事情都处理好了吗?”但昂德止住了她的话头。 梁雯点点头,胸口还为刚才过分的竭力而上下起伏着。 “那就好。”昂德低头,在她的额侧落下一个吻,“解决了就好,没必要怕我介意而绞尽脑汁想该怎么说,我根本不在意那些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他沉吟片刻,挑起了嘴角。 “我只要现在这个结果就好。” 昂德抱着梁雯,像在对待珍宝一般。 “真的等了好久,你打算怎么补偿我,雯?” 真心话落定,激情又被带起了些许。 昂德逼近脸侧,一呼一吸顺着耳廓传输到了她的心尖 梁雯抖了抖,憋着不肯说。 昂德在给她下套呢,她才不要自己钻进去。 “那就,用这个吧。” 昂德好会自问自答,丝毫不打算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的吻又开始连片地落下。 梁雯躲闪不及,急急骂了他一句“流氓!” 反正没什么威慑力。 流氓本人根本无暇分心,含糊应了一声,继续了嘴上的功夫。 白天打给程铮霆的那通电话中,梁雯不多废话。 “所有的欠款,你给我一个总数吧。” 而后,她从程铮霆那里得到了一个令人啧舌的数字。 程铮霆是笃定她还不起这么多钱的,但又乐于看到梁雯苦苦挣扎,于是愿意配合。 梁雯通过名片联系上了伊劳迪娅。 提到这个债偿数字时,梁雯诚惶诚恐了一下。 她怕这个数字过于庞大,会让伊劳迪娅为难。 但伊劳迪娅根本没什么反应,就连声音都没有大起伏,她十分爽快,不问原因,就问要求什么时候要。 梁雯说,“越快越好。” 半个小时后,伊劳迪娅让梁雯去一趟酒店门口。 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毕恭毕敬,将卡交到了梁雯手中。并询问了相关信息,表示电子支票很快就可以汇到中国,梁雯道谢,男人摇摇头,只说受伊劳迪娅小姐拜托,荣幸之至。 再多的钱,于伊劳迪娅而言不过是或多或少的一串数字。 但对梁雯来说,却是能与买断她自由相提并论的等价物。 梁雯传了消息给程铮霆。 他没有回复,不知道究竟看见没。 但梁雯已经没心思管了。 海平线上终有太阳升起。 巴黎的春风即将过境。 凛冬消散。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要上新书千字榜啦,祈愿祈愿 继续推推新文预收《食睡知味》,大家戳进专栏,感兴趣就收藏一下吧 第三十三章 梁雯和昂德今天格外奇怪。 两人并排坐着, 一句话都没说过。 气氛冷得好像掉进了北极圈内,冻得人发抖。 妆造师跟剧组里其他人讲起刚刚这件事,大家还都嘻嘻哈哈的, 根本就没当真,谁还能不知道头一天梁雯和昂德还有说有笑, 看起来相处尤为不错,除非是中了邪,一夜过来翻转了个极端。 远远地,梁雯正朝这边走过来。 紧随其后的昂德仿佛视若无物, 径直擦肩而过。 好吧,是有点奇怪。 等两人坐下来后,矛盾直接被激化。 从没在片场内掏过烟的昂德竟然叼着烟, 烟雾随着每一口的呼吸喷涌四散,将周围都笼进了朦胧的世界内, 额前一缕碎发落在了眉心之间,细碎的阴影将他的眸光割散,平添阴郁和低沉。 他弹烟的动作很娴熟, 灰烬不偏不倚滚到了梁雯那边。 差点掉在了她的鞋面上。 梁雯明显忍耐许久,眉头攒得极紧, 挪了挪脚。 -- 第65页 “这是室内, 能不能不要在这里抽烟?” 尽量礼貌的用词和不太好的语气。 昂德斜瞥了梁雯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瞳内映出的火光平稳地跳动着, 就如同他此刻的目光, 微澜不起, 他好像轻笑了一声, 嘴角挑起的弧度实在不够友善, 烟头上的火星红光轻闪,他也转开了视线。 半截烟头直接被狠狠按灭在白纸上。 纸面瞬时被烫出焦黑的空洞。 余烟直直飘起。 梁雯脸色更冷了,干脆把脸偏到了另一边。 看都不再看昂德。 本来在观察的众人们见状纷纷低头,避开目光,尽管每个人心里都揣着一万个不明白,但也不想这把无妄之火再莫名其妙烧到自己的身上。 不过事实证明,火光一起,燎得就是一片。 这边梁雯和昂德之间的情况大家还没弄清楚,那边梅琳达和盖里森也闹起了别扭,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点事儿,梅琳达就生气了,盖里森像平日那样软着语调哄了几句,梅琳达不依不饶多较了几句,盖里森也恼了。 两个人就跟小孩子似的,气鼓了脸,揣着手谁也不理谁。 梁雯自然注意到了,过去询问梅琳达,关切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不要你管。”梅琳达的语气横冲直撞,甩开了梁雯的手。 这是属于无端迁怒了,梁雯当即被拂了面子。 吃瓜的群众眼皮子跟着跳了跳。 昂德看热闹不嫌事大,坐在那里笑出了声。 梁雯转头看向他,再也不掩饰语气里的厌恶了,“好笑吗?” 没想到昂德竟然真的点了头。 身姿欣长的人即便是窝坐在窄小的单人沙发中,微微松着背部,也不会觉得他是吊儿郎当样的难看,昂德就是这类人,他单手托着脸颊,手指小幅度地活动着,颓唐又迷人,腕间的机械手表遮盖住了手臂上的一段青筋。 “你这种人。”梁雯咬牙切齿道。 昂德瘫靠在沙发上,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别自讨没趣喽。”盖里森意有所指,吹了一声口哨。 梁雯的眼神如果是冷刀子,分分钟就能把这个大放厥词的小子给扎死。 梅琳达倒是抓到了机会,阴阳怪气道:“这又有你什么事儿呢?” “难道就有你的事儿了吗?搞笑!” “你说什么呢你!” …… 火星子蹦进火药桶,彻底炸了。 围观的人本来就一头雾水,越听越迷糊,就像是要他们从枝繁叶茂的一棵树里找出来独一无二的那片叶子,根本是毫无头绪,看似阵仗浩大,但揪不到起因,就连战况升级得都仿佛是坐了火箭。 瞬时吵翻天,所有人都傻了,完全不知所措。 还是随后赶到的帕特里克把他们拉开的。 还没问明白,四个人就各自调头走了。 一人坐场地一角,东西南北齐全。 互相不搭理。 站在一旁观战的制片人拉过帕特里克,“怎么回事,他们四个?” “吵架了呗。”帕特里克像在看傻子似的望着制片人。 制片人被哽了一下,没话找话,“你不怕影响拍摄?” 从帕特里克的表情中看不出丝毫的忧愁,他反而乐呵呵的,语气中都含着兴奋,“怕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情绪都不用酝酿了直接上。” 制片人压根就没听帕特里克究竟说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随便找了个理由便把帕特里克打发走了,又找了刚刚观战的几个工作人员了解情况,得知了四个主演从大清早就开始不对盘了。 估计是私底下有什么大矛盾了。 制片人得到这个结论后,挺着小肚腩,一溜烟小跑进了没人的楼梯间内,捏着手机快速翻找着,鼻尖上的汗珠在屏幕亮光的映照下,闪着晶莹剔透的亮,他看起来十分紧张,又像做贼心虚。 终于找到了那个号码,他兴奋得睁大了眼睛。 “喂,你们赶紧过来,就现在……” 片场已经全部布置好。 今天要拍的是吵架戏份,正符合当下场景。 接之前的主线剧情,文莺和察尔金自接吻之后,私下就已经厮混在了一起,偷偷保持着联系,分别怂恿伴侣,将两人世界变成了四人成旅,成双出行时,文莺和察尔金不会太猖狂,只会带着笑意与彼此交谈。 最多是比初遇时亲昵默契些。 而人山人海的景点,蜿蜒拥挤的队伍,都是他们的保护伞。 察尔金会捏上文莺的后腰。 一路下滑。 后来,他们不再满足于此。 晚上回到酒店后,察尔金总有圆滑的借口走出门,然后将探头探脑的文莺抵在楼梯间内,凶神恶煞地接吻,只要稍微慢几分钟,文莺就会惩罚性地捉着他的舌尖咬,好让他痛一痛,纾解自己的相思之苦。 文莺得出一个结论。 他们就是喜欢这种偷欢的感觉。 亲吻显然不够,他们更偏向于在床上描摹爱情。 雯莺哄着察尔金在酒店的顶层开了一间套房。 单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小小世界。 常常是两人从各自的房间匆忙走出来,一齐右转,进入楼梯间,心照不宣地迈入五层的房间,他们在圆床上抵死缠绵完,与各自的伴侣隔着一层天花板,好不快乐地谈笑风生。 -- 第66页 二十分钟内结束一切。 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一个理着长发,一个塞着衬衫下摆。 相安无事的对视一眼,然后回到房间。 然而世界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总会败露。 发现端倪的米娜叫上还在状况之外的安德烈,一直待在五楼的转角处,眼看着雯莺和察尔金亲昵地牵着手,满脸笑意地走进同一间房,脸色极差的安德烈立刻就想冲上去,却被米娜暂时拉住了。 “再等等,要捉到抵赖不掉的证据。” 米娜对此好像十分有经验,丝毫不见慌张和愤怒。 十分钟之后。 米娜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将还紧紧纠缠在一起的男女逮了个正着。 文莺嗓子里的叫声还没喘完,双手还绕在察尔金的脖颈上,她眯起那双狐狸般的眼睛,静静看着面前这两个脸都气绿了的人,丝毫不觉得羞耻,反而笑得无比得意,她的声音有些哑,还有些没代谢掉的魅。 “你们终于找到这里啦。” 有一种等待过久的倦怠。 米娜再也不能维持往日里的温柔风度,尖叫着就扑上来,狰狞了一张漂亮的脸孔,与床上的文莺撕扯在一起,锐利的指甲划破了雯莺的下颌,但她也没讨到丝毫好处,被文莺扯住头发,一巴掌扇了下去。 被为受害者一方的米娜彻底蒙了,看向站在一旁眼神复杂的察尔金,见他丝毫过来关心的意思都没有,顿觉得万分委屈,就那么坐在地上开始无理撒泼,大哭大闹起来。 安德烈从始至终都像个木头桩子一样。 他不敢说什么,即便气得脑胀。 文莺仅用眼神就能吃死他。 现下这糟乱的情况中,文莺始终万分淡然,她拿过搁在床头柜上的烟盒,从里边倒出来一支香烟,找了一圈没发现打火机,于是轻车熟路地从地上勾起了察尔金的长裤,从左边口袋中拿出火机,顺便将裤子抛给了察尔金。 “赶紧穿上,把你这小女朋友带走吧,太聒噪了。” 文莺衔着烟,讲话有点不清。 可嘴角的笑意却很讥讽。 被点到名的米娜气得简直要爆炸,硬是将哭腔憋住,把毕生积攒到的脏话连篇地骂给了雯莺,不乏就是那些陈词滥调,斥责她不要脸,狐狸精,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勾引别人男朋友,是烂货。 “那你得反思一下喽,小姐。”文莺缓缓吹出一口烟气,面上挂着最和蔼的笑容,说着最诛心的话,“你男朋友宁愿跟烂货睡,都不跟你睡。” 米娜目眦欲裂,挣扎着起身又要去撕文莺。 妆也哭花了,口红也糊了。 张着血盆大口,像吃人讨命的女鬼。 反观文莺,她压根没化妆,脸上还带着事后的潮红。 素面朝天的艳丽。 “都闭嘴。”察尔金低吼一声。 他草草套上长裤,腰带都没扣,将短衫狠狠拍在肩上,单手就将自己已经发了疯的女朋友制住,拽住胳膊就想将她拉出去,“还嫌不够丢脸吗你。” “到底谁丢脸!谁丢脸!”米娜彻底破防。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甩开了察尔金的手,瞬时指向文莺,又指向察尔金,“犯罪者也配指责受害者,你们好要脸啊!” 文莺静默地看着破口大骂的米娜。 没有真爱的女人,好可怜。 作者有话说: 剧中剧大家就看个爽哈,跟男女主人品性格无任何关系 感谢在2022-07-08 20:18:21~2022-07-10 16:3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正在撑伞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米娜颠来倒去就那几句脏话。 文莺听得无比厌烦, 翻了翻眼珠子。 “闹够了没。”察尔金的脸色难看到极致。 此刻的他,劣迹尽显,翻脸也无情。 文莺靠在床上, 斜眼瞧终于把伪善撕碎的察尔金,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她如何不知道跟自己滚在一起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呢,米娜又能不清楚嘛,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但就是情愿啊。 浪子之所以能在感情场上屡战屡胜, 就是因为他有致命的吸引力,即便底细被原原本本地摊开在亮处,依旧会有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姑娘愿意上钩, 她们不会思索爱情会在未来的哪天凋零,只会急于在当下享受。 很突然地, 文莺竟然有些对米娜心存怜悯。 她其实是个好姑娘,长得也漂亮,就是有点蠢, 当文莺出现时,她更显得相形见绌, 米娜只会一味地讨好察尔金, 也只会一味地忍让,只觉得这样察尔金会因为她的乖巧懂事多喜欢她一些。 孰不知察尔金厌烦死了她这种愚忠一样的盲目。 所以好姑娘不要跟浪子谈真爱。 终不会被珍惜。 察尔金偷吃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有米娜知道的,也有她不知道的。 但她从没有慌张过。 先前的每一次, 察尔金都会认真同她道歉, 把她哄得开心, 找着亘古不变的借口, 诸如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 我爱的还是你之类的,多拙劣,但米娜愿意自我欺骗,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就这么恶性循环,勉强维持住畸形的爱恋关系。 -- 第67页 但这次显然不一样,察尔金不耐烦了。 当男人不愿意伪装时,一段关系基本就要到头了。 文莺给察尔金递过去一个眼神。 看似懒懒散散的,其实里面包含着警示。 做决定的时候到了。 察尔金面色冷硬,眼中划过一丝狠绝。 也不管米娜如何哭闹,察尔金直接大力地拽起她,要往门口走。 不想中途却被安德烈拦了下来。 这个从始至终一直在充当透明人的懦弱小子,气得涨红了一张脸,两个肩膀也在跟着颤抖,他突然朝察尔金扬起了拳头。 文莺看到这一幕,挑了挑眉。 然而,面对有完全身高优势的察尔金,安德烈最终还是颓然地放下了拳头,佝偻着腰背,像软骨头的窝囊废,屈辱让他不过头脑地冲动了一下,但也仅仅就是虚张声势了一下,软弱最终还是让他尊严扫地。 察尔金不屑地哼出声,望了眼看热闹的文莺。 分明是在嘲弄她找男人的眼光。 文莺白了察尔金一眼,挥挥手指让他快滚。 米娜的尖叫怒骂即使隔着一扇房门都还能听得清。 彼此彼此好嘛。 现下,房间里独留文莺和安德烈。 文莺根本没拿正眼瞧过安德烈,兀自掀开被子,穿着内衣将散在地板上的衣服捡回来,随意地套上,叼着烟踱步到洗漱间门口,倚着墙又抽了两口,才推开门,将烟屁股直接抛进了马桶内。 经过安德烈身边时,烟气才被吐了出来。 虚无缥缈,如同捉摸不定的文莺本人。 “文莺,我……”安德烈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神色犹豫。 他试图从文莺的脸上找出哪怕一点的后悔和羞愧,任何一点能说服他原谅的理由都可以,可惜什么都没有,文莺坦坦荡荡的做派,一双眸子静如死潭,映出了安德烈滑稽的脸孔。 这时候,文莺显示出同察尔金一样的恶劣品格。 他们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中,腻味了后反而逼得受害方忏悔。 “还不放手?” 文莺拨弄开了他的手,眼神不屑极了。 她连一句正式分手都懒得说。 接连两次挫败的安德烈隐忍到了极限,却也只是扯着嗓子朝文莺无能地嘶吼,“你!你不觉得羞耻吗!你怎么会是这种人!” 文莺突然笑了,“我一直都是这种人哇。” 只是她惯会伪装,对方喜欢什么样,她就能装得像。 道德于她这种疯子而言,形同虚设。 安德烈眼睁睁看着文莺将要走出房间,眼神瞬时恶毒,不知哪来的劲,突然冲到前面去,转身将文莺狠狠推倒在地,好似还不解气,按住她的头往墙边猛撞了一下,却又怕闹出人命,泄愤完就慌忙逃走了。 他从单纯的被伤害者沦为了比伤害者更卑劣的人。 与高大男人有力量悬殊,就从瘦弱女人身上讨回来。 文莺几乎眼冒金星,咬牙缓了好一会儿。 抬手摸摸额角,有点肿。 她啐了一口,“懦夫。” “卡!” 帕特里克差点兴奋地要从椅子上蹦起来。 打板时他都没在意,一门心思还放在监视器的镜头画面上,这场拍摄的效果非常棒,甚至可以说超出了他最开始的预期,本来还担心演员们关系太好,不一定能把戏份中的矛盾激烈程度完全展现出来。 所以,还真是多亏了早先莫名其妙的那场争吵。 从专业角度出发,这是可喜可贺的,但在场围观的工作人员们,尤其是聚在帕特里克身后看监视器的众人,基本可以用心惊胆战来形容这场的观看体验,戏中的摩擦和争执,怎么看都像现实战火的延续。 自由发挥中怎么都得掺杂点私人恩怨。 不然,四个主演倒也不用到现在都还垮着脸吧。 甚至看起来,脸色较开拍前更难看。 打完板后,梁雯就没离开过场中,也不知道最后那一下是不是真的磕伤了,散乱在眼前的发丝她都没拨开,嘴角的弧度撇得极下,脸臭得很,而先后退场的昂德、梅琳达和盖里森也好不到哪里去。 仿佛有无形的火花正在迅猛迸发。 大家都在暗暗寻思,待会儿要是掐起来得先拉哪一位。 只有帕特里克仿佛在状况之外,头也不抬地问道:“今天怎么这样安静,平时闹腾得房顶都要掀翻了,而且雯是怎么啦,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不动哇,不是已经说了这场完美过了嘛?” 就在众人提心吊胆之时,制片人悄悄退了出去。 他来到走廊的尽头,远离拍摄现场,敲了敲房间门。 门开,几个陌生面孔走出来。 这几人都是电视台的采访人员,架着专业的设备。 “四个主演现在矛盾闹得挺厉害。”制片人用手半遮掩着嘴巴,小声交代道:“待会儿该问什么,该引导什么,不用我教你们吧。” 他们纷纷点头,便跟着制片人往片场去了。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很大的喧闹声。 搞不好已经掐起来了。 幸灾乐祸的制片人顿时起了劲,脚下生风般地一路小跑,轰然把门推开,就在前面打头阵,引着后面几个人慌忙赶进去了,生怕慢一秒,心心念念的采访素材就这样凭空溜走了。 -- 第68页 里面确实够热闹。 梁雯正和梅琳达亲昵地抱在一起。 盖里森和昂德站在旁边,勾着肩搭着背。 四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无比真心的笑意,欢快无比。 闹腾的主要贡献值则来自于围观的工作人员们,他们也一反方才的战战兢兢,各各都像笑开了的花儿,捧着心口的有,捂着胃部的有,挠着头的也有,都俨然一副劫后余生、突闻喜讯、虚惊一场的模样。 制片人同采访人员面面相觑,傻了眼。 不该是这种场面啊。 “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家跟着担心了!”梅琳达双手合十,笑着跟大家赔不是,“是我一直很担心这场戏的呈现效果,害怕因为大家感情都太好,不忍心进状态,所以找了昂德商量,还让雯和盖里森一起帮忙打配合。” 这就是场有预谋的乌龙。 其实他们四个人装得并不圆滑。 对话拙劣,就连挑起的刺儿都不是一般的鸡毛。 但实在是没人见过这样失和气的场面,都直接慌了神。 谁还有空辨别是真的还是演的呢。 梅琳达被自己这最后一场戏困扰许久,她本身性子就软,对这种激烈的吵架实在没有概念,于是找来其余三人商量,昂德给了提议,从当天一早就进入角色,不仅能保持住状态,还能通过周遭人的反应来判断效果。 四人决定使用这个方法,极有默契地提前入戏。 就是苦了被蒙在鼓里的群众。 当然,就这一点他们也想到了相应的补偿。 “大家晚上一起聚餐去吧!我们请客!”盖里森高举起手宣布。 没有什么能比吃好吃的能更安抚大众情绪的了,这下没人再纠结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艰难了,注意力全部转向了今晚该吃点什么上了。 只有制片人气得脸都要绿了。 昂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在一派情绪高涨中平静地开口,“波耶夫,旁边的是你的新朋友们吗,怎么也没听你提前讲过。” 突然被点到名的制片人笑得尴尬,一边摸出手帕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边将几个还在状况之外的采访人员推到了前面,“这是,这是库克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之前联系过我们的,想过来做个简短采访。” “档期不是排在下周的吗?” “这,这是因为他们后面要出差,所以提前到今天了。” 莫名背锅的几个采访人员相顾无言。 制片人的后背几乎要汗透,讪笑着找补。 昂德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抓紧时间,直接开始吧。” 结果就是,四位主演完全抗住了各角度的死亡拍摄,精神状态饱满,不仅谈吐得体,对答如流,还给出了不少令人惊艳的解答,显然是吃透了整部影片故事,也对自己角色理解至深,把握足够到位。 这算是部以爱情为课题的文艺电影。 所以梁雯被要求给世俗中的爱情下个定义。 她明眸皓齿,笑容动人,“爱情是什么,大抵就是我遇到他之前,没想过寿数,活到六十岁也行,二十多岁横祸倒也不必斤斤计较什么,可遇到他之后,哪怕是活过一百来岁,都觉得有些不满足了。” 此刻昂德就站在她旁边。 听到这个回答时,他的眸中闪过笑意。 昂德侧过脸望着梁雯,眼神温柔缱绻。 爱情是什么,携爱人手,白头到老,死生契阔。 当梅琳达和盖里森单采时,昂德和梁雯悄然退到了角落,前方是重重人围,后方是一堵墙,他们站得笔直,一动也不动,可垂在腿边的手却并不安分,双双抬起手腕,朝彼此那边摸索过去,而后指尖轻碰,勾缠在了一起。 他们就在连篇私语声中,悄然牵起了手。 晚上的聚餐也算是欢送会。 庆祝梅琳达和盖里森顺利杀青。 酒过三巡,大家都喝得有些兴奋,话也变多了。 梅琳达和盖里森深深对视一眼。 眼神交换过后,盖里森起身,重重咳了好几声,当大部分人都醉眼朦胧地把视线勉强聚焦过来后,他才突然举杯,大声喊道:“我要宣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们可比媒体还早知道哇,以后可别说哥们不够义气!” 大众的八卦嗅觉永远敏锐,纷纷来了精神。 “我和梅琳达!在一起啦!” 盖里森刚说完,就搂过梅琳达狠狠亲了一口。 全场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副主演在组内就成了,影片的男女主角自然逃不开被起哄的命运。 只是大家都闹腾了好一阵子,才发现了一件好笑的事。 梁雯和昂德根本不在场内。 白起哄了这不是。 正跟鸡胸肉较劲的帕特里克被问到有关两位主演的去向,塞了满嘴干柴塞牙的肉,一边用力咀嚼一边含糊不清道:“我哪里知道……又不是跟屁虫,他俩长着腿呢,丢不掉,下雨知道跑回家的……” 两位当事人此刻在餐厅外的角落里。 “你什么时候发现波耶夫他有问题的?”梁雯询问。 今天的这出好戏,源头始自梅琳达,但真正将计就计的是昂德。 而制片人见他们翻脸吵架,故意把电视台的人提早找来,还掐着计算好的时机,就等引导着他们互揭短处,估计都等不到隔日,昂德新作组内主演不和甚至大打出手的花边新闻就会飘上网络的文娱热点板块。 -- 第69页 这只是负面舆论的最先步。 可惜他急于求成,果然上钩,露出了狐狸尾巴。 “从试镜会的时候开始。” 梁雯挑眉,这比她预想得要早。 “波耶夫非选你不可。”昂德讲出了具体缘由。 梁雯仰起脸,笑了起来,“那万一是我表现得好呢?” “你表现得当然好。”昂德勾起手指,逗小猫似的在梁雯的下颌处挠了挠,“但是,波耶夫一直有种族主义的倾向,他绝不会定非白种人,前面他看了那么多的演员,一条意见都不发表,直到你出场,立刻坚定了想法。” 事出反常必有妖。 梁雯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总觉得这事,像是有人背后在指使。 这时,餐厅内传来了喧闹声。 雯循声看过去的间隙,昂德腻腻歪歪凑了上来。 “说好的,在外面不行。”她捂住了昂德的唇。 他们俩其实还没正式确认关系。 虽然白也告了,吻也接了,就差面对面说开了。 准确来说,他们是在以date形式相处中。 所以暂时还不想广而告之。 昂德不情愿,哼哼唧唧还委屈上了,先是朝梁雯的手心里吹着呼吸,搔得她耐不住痒意松了力气,接着乘胜追击,将梁雯抱了个满怀,在她怒瞪的注视下,眼看就要吻到唇,却突然挑起一抹笑,随即撤远了距离。 他是故意逗一逗梁雯。 “没忘,没忘。” 昂德一直很守约,忙着哄心上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更了一千多字,希望大家阅读愉快,疲惫的作者君急需新鲜评论续命呐! 很感谢出现了新的小天使们,大家也尽管放心追更,这本书会一直日更到正文完结的 还没看到预收的朋友们,可以去专栏给新预收《食睡知味》点个收藏吗!谢谢感谢在2022-07-10 16:31:47~2022-07-11 20:5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姜姜不撞奶 5瓶;文文不高兴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清早, 梅琳达和盖里森准备离开。 梁雯和昂德一直送他们到了酒店门口。 虽然只相处几周,可梁雯是真的有些不舍的。 梅琳达和盖里森毫无城府,喜欢就是喜欢, 讨厌就是讨厌,是最敞亮的那一类人, 赤诚且活泼,与他人相处交往时恨不得将一整颗心都掏出来,这让梁雯头一回对剧组生活的刻板印象有了改变。 原来真的可以没有那么多的算计、坑害,原来真的会交到好朋友。 梁雯不太喜欢讲别离, 也不习惯处理别离。 所以此刻的她,稍显手足无措。 梅琳达事事都摆在面上,明明很伤感, 却还是倔强地要挤出笑容来,她思考得简单, 分别的确是件难过的事情,但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她不想因为自己泪腺的过分发达, 导致留给梁雯的最深印象是自己哭皱的一张脸。 可她万分不舍,拉住梁雯就是不肯松手。 车缓缓靠停, 盖里森先和司机先将行李搬去后备箱。 当梅琳达感到眼泪在打转的时候, 猛地拥抱住了梁雯。 梁雯被扑了个措手不及,踉跄着连退好几步。 还是昂德及时扶上她的腰,稳住了脚步。 反应过来后, 梁雯搂住梅琳达的肩膀, 轻声宽慰道:“我们已经交换了联系方式, 可以发消息, 还能视频, 有空还能一块儿玩,而且距离拍摄结束还有挺久,你要是想我们了,就跟盖里森一起回来,随时欢迎。” 梅琳达闷闷应了声,还带出了点抽泣。 梁雯带着笑,看向昂德。 小孩子总会更多愁善感些。 车不能多等,盖里森在旁边适时提醒了一句。 几近临别,梅琳达仍然依依不舍,抓紧时间极小声地对梁雯说道:“还记得你开导我的那番话吗,别轻易错失缘分,雯。” 梅琳达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昂德。 关于梅琳达和盖里森在一起的消息。 虽错失了当晚的现场“播报”,但梁雯在听到他人转述后并不感到意外,自那次餐厅的谈话结束,之后有不少次被她撞见,梅琳达和盖里森上一秒还黏腻在一块,后一秒就慌里慌张避嫌,慢慢也就猜到这是迟早的事情了。 梁雯想了想,凑近与梅琳达耳语了几句。 “真的?!”梅琳达顿时又惊又喜。 梁雯竖起手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梅琳达心领神会,拍了拍胸口又点了点头,意思是只管放心吧。 目送梅琳达和盖里森上车后,昂德来了好奇心。 “你方才同梅琳达说了些什么啊?” 昂德与梁雯并肩站着,穿着普通日常的衣服,像极了新婚不久的夫妻宴请好友,结束后一直将朋友们送出去,礼仪得体地站在家门口,只等最后一位好友上车,一起微笑着挥手作别。 梁雯沉吟片刻,表情极为认真严肃。 仿佛面对的是世界难解的题。 昂德都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秘密。” 她倏然抛下这个答案,转身快速跑进了院中。 被唬住的昂德这才回过神,只来得及捕捉到衣裙一角。 -- 第70页 被风吹得飘然,像盛放的花蕊。 昂德哑然失笑。 什么时候,他的姑娘也学了坏。 开始逗人了。 “嗯……” “慢点慢点……” “动一动,动一动……” …… 房间昏暗,床铺凌乱。 映在墙上的两道人影交叠耸动着。 昂德抑着眉,目光紧锁躺在身下的梁雯,闷哼出声。 梁雯长发散乱,双眼迷离,微张着嘴,小口小口地轻喘着。 两只手在空中交握。 随后一齐压进了柔软的枕头中。 “停!停!停!”帕特里克几乎崩溃,恨不得摔了手上的扩音器,“你俩拍的是激情戏,激情戏,不是马上要奔赴刑场双双断头送命!” 万万没想到,数场吻戏都顺利过来了。 竟然要在这场戏上跌倒再跌倒。 帕特里克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叫停了。 通常来说影片中的激情戏片段,对双方演员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不仅仅是心理上,更是需要克服一定情况的生理反应。剧组也很保护演员的隐私,进行了最大程度的清场,方便后续拍摄。 本来他早有心理准备,开场前就找昂德商量,看看怎么将主演的情绪调动起来,尤其要克服害羞,结果昂德仿若胸有成竹,信誓旦旦地同帕特里克讲不用担心,一切都会进展得很顺利。 然后就是这副“顺利”样子。 两个人僵硬得像老石头,极为苦大仇深。 倒看不出来是热恋情侣,反而更贴合隐忍敬业的杀手。 为了刺杀任务不惜牺牲色相。 生怕下一秒双方兵戎相见,血溅当场。 帕特里克不禁仰天长叹。 他活该信了昂德那张嘴。 这边刚叫停,昂德就立刻翻身躺到了一旁。 他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耳朵尖早已红透。 梁雯身上那股固有的香味还萦绕在鼻间。 昂德本以为跟梁雯在现实中的关系有所突破,那么演亲密戏份自然不用担心,但不知道该说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应对能力,还是低估了梁雯无形之中散发出的魅力,只要在拍摄过程中对上她的眸子,昂德就狠狠栽了。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太复杂,仿佛能摄魂。 丢下被世俗浸染到污浊的躯壳。 直直被剥落至灵魂深层。 昂德忍不住战栗。 他记不起情节的起承转合,想不到情绪的喜怒哀乐,更加忽略了除身下之人之外的所有,好像是进入了一个虚无的空间内,没有时间流逝,没有声音干扰,没有万物生灵,他们是其中仅存的唯二,彼此的唯一。 不再被欲望纠缠,不再为情愫妄动。 昂德就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 爱她。 因此,他也有了不多见的失常时刻。 帕特里克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插科打诨的时机。 “兄弟,你真的太硬了。” 帕特里克挤坐在床沿边,贱兮兮地将巴掌招呼到了昂德未着寸缕的腹肌上,暗暗感慨手感真不错,目光顺带从昂德的裤子上一扫而过。 一语双关。 梁雯没太听懂,一门心思还在戏上。 她将手肘驻在被褥上,托着下颌,光裸的肩头滑出。 昂德掩低眼帘,眸中翻涌的情绪被遮盖住了七八分,他先拍掉了帕特里克不老实的手,而后不着痕迹地拉高被角,严严实实裹住了梁雯的肩膀。 不经意间抬眸,占有欲即要喷薄而出。 他仿佛是獠牙轻露的头狼,圈起领地,严防死守。 昂德早已坐起身,挨在梁雯的背后,体型上的差异有十足压迫感,光是投下的影子都能将纤细瘦小的梁雯一整个笼罩住,但这种侵略气势仅限于朝四周霸道地扩张,触及到梁雯周边,随即转变成了一种守护感。 帕特里克吓得赶紧转开目光。 “我们可能太想要把角色演好了。”梁雯看起来好似未察觉分毫,还在致力于分析总结这么多次的问题所在,“在这场戏中,我们没有把人的本能反应摆在第一位,反而总在考虑这个角色该如何行动。” 这方面,梁雯固然是没有什么经验的。 但她善于从不足中吸取教训。 实话说来,她也紧张极了。 这是演戏。 梁雯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正因为她太想将这段与平日中的亲近区分开,所以会加倍地从人设出发,临阵思忖文莺那样性格的女孩子,会如何如何反应,会如何如何动作,想得多了,表情呆滞,肢体迟缓,就僵硬无比了。 硬把戏与现实作割裂,只会事倍功半。 亲密戏的表现效果最终还是需要演员去实现和呈现,帕特里克只能从一些拍摄角度和动作设计去给出一些建议,剩下的还要交给梁雯和昂德他们自己,领悟透了,自然就能放开完成了。 趁少数几个工作人员在商讨时,梁雯转过了身。 她的后脖颈纤长白皙。 昂德不禁看愣了眼。 猛不丁地,美物从视线内消失。 一双含着探究的美目则突然出现。 昂德赶紧挪开了视线。 梁雯盘腿而坐,裹在身上的薄被因为方才的转动被拧了一圈,在两人的周边撑了一道白色的半屏障,阻隔了其余人的视线,忽而被子之下窸窣涌动,褶皱如波浪般荡起、落下,一直延伸到昂德那边。 -- 第71页 微凉的指尖触到了昂德的手腕。 原来是梁雯在这被子之下牵住了他的手。 “我们再试一次。” 梁雯朝前倾身,与昂德额贴着额。 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变轻了。 “不要怕伤到我,不要怕我会介意,不要再犹豫不止。”梁雯睁着一双如水的眼睛,其中的波纹缓慢涤荡,教人没由来地心安,“什么样子的你我都能接受,我都会喜欢,这一次我们别做他人,就做我们自己。” 梁雯早将昂德看穿。 他们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严格说来,是昂德顾及梁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像是挑挑拣拣的买货者,妄图从杂乱无章的货品中挑拣出最合适的和最好的,诚心诚意地奉献给梁雯,不贪求她全盘喜欢,只希望不会是什么她讨厌的,亦或者是什么糟烂的,平白让她留下不好的阴影。 即使在戏中,昂德都想守护住她。 梁雯将额头抵得更紧些,另只手抚上了昂德的脸颊。 “全把这当做,是我们的第一次。” 作者有话说: 呕心沥血哇,我真的写得呕心沥血!每次都在这种关键时刻卡得要命呜呜呜 第三十六章 他凶极了。 亲吻铺天盖地地落下。 附在唇瓣上、印在脸颊处、最后始终流连于脖颈间。 他表现出了对这段纤细的莫大兴趣, 大掌卡在手下之人的下颌处,逼着她自主地将脖颈抬高,迎合进虎口的弧度中, 无力、脆弱和易折中暗含着无度的战栗,他躬起腰背, 埋头进行新一轮的攻占。 灼热的呼吸仿佛要烧伤喉管。 她的口中只能滚出呼吸。 断断续续,急急促促。 濒临失控。 男人顶着一头金色的乱发,野性又张扬。 好像刚刚成年的雄狮,只顾竭力攻城略地。 她止不住地失神, 灵魂突然就变得很轻,好似坐在过山车上,一会儿飘飘然地被高高抛起, 一会儿又失重般地疾速陷落,在这样突如其来且毫无预知的过程中, 一直被消耗着的精神遁入了矛盾之中。 疲惫却高亢,兴奋并重奇异。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晃动着的阴影总落在她的眼皮上,偶尔有细密的光线从发丝的间隙中照过来, 经由金色头发的印镀,更加耀目, 更加刺激观感, 她不舍收回手来遮挡,只能偏过头,将脸同样埋进他的颈间。 金光点在她的耳垂处, 像坠了一颗珠子。 下一刻, 珠子就消失不见了。 他微微偏过头, 遮挡住了那缕光线。 她轻轻笑了一下, 用颌角抵住爱人的脸颊。 她将两只手抽了回来, 好似菟丝花的藤茎,搂住了他的头和肩膀,手掌贴在后脑勺处,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头发,两个人犹如古希腊的雕塑像,神圣又有艺术美感。 好像看见水塘,有涓涓水声。 这次不再是海潮,而是乡间的潺潺溪水。 有两尾鱼在清澈的水中游动。 如绸的尾部时不时触碰在一起。 她仰躺进一方凌乱的洁白之中。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他。 上方的男人纵然沉着呼吸,却也瞒不过尾调的飞飘。 暂时的隐忍只是为了稍后的尽兴。 他亦在欣赏,欣赏自己一手带出的杰作。 年轻女人的眸子泛着水汽,眼尾都被熏得微红,比上妆时更加动人万分,嘴唇透出往常从没有过的艳色,水光潋滟,淡淡的齿印还未从其上消散,也不知道这是谁撩出的火,该谁背的锅。 她想给予爱人最热烈的回应,或者是奖励。 染着豆蔻粉的指甲尖滑过他的胸膛。 在淡淡的红中开辟出细细的白。 就好像是在水塘中拨桨游船,所行之处厚厚的浮萍皆随着水波退至两旁,船尾走过,复又缓缓聚拢,就好似从没有什么游船、什么开道。 微白还未消散,有人就不愿再等了。 他倾身靠近,是想继续亲吻。 可脖子上的项链挂坠先一步落在了她的唇上。 那坠子小小一块,是个银牌。 上面雕刻着花纹。 原本应该泛着冰凉的坠子早已被攀升的体温焐热,没有意料之外的冷意,也没有突如其来的惊吓,她努动嘴唇,轻轻吻过挂坠,在唇间抿过,又推了出来。 她是在恶作剧,故意教他食髓知味。 仰起下颌笑时,她的眼睛好亮。 比天上的星星都要亮。 一闪一闪,勾得人惊心动魄。 她嘴唇微动,贴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刹那间,他被定在了原处。 趁他愣神的功夫,她裹起薄被,如一尾鱼般,灵巧地从他身下出逃,眼看即将成功,骨节分明的手强有力地扣在了她盈盈一握的脚踝上,力量的绝对悬殊让她不能移动分毫,眼睁睁被拽了回去。 他将鼻尖埋在她如瀑的黑色长发中,似轻嗅,又像啄吻。 得逞的笑意自他的嘴角扩入空气中。 突出的喉结深深滚动了一轮。 不等她做好准备,就被掐住腰肢翻了半圈。 男人精瘦高大的身躯立刻附上,抓住后脖颈就又吻上。 细腻如琼脂,洁白似美玉。 -- 第72页 他欲用呼吸开疆拓土。 重又激起了新一轮的纷乱。 细密的汗珠,交互的呼吸,还有吱呀作响的声音。 她被牢牢困死在方寸之地,指间被某人的手指严丝合缝地填满,带有蛊惑意味地扣紧,从悬空到有支撑,一齐抵着握着攥紧着,仿佛要融为一物。 好像变成了朝圣者。 磕头拜谒时,不见真容的圣使牵过她。 穿过层层轻纱,越过转经轮,一直朝前、向内。 得真神佛光普照片刻。 他们在迷蒙之际依靠本能交换了亲吻。 依旧凶狠,依旧较劲。 …… 帕特里克完全呆住,几乎忘了要喊停。 还是昂德抬手,让这场本就漫长的戏份有了结束。 梁雯着实有些被热到,即使屋内空调打得足够低,但也禁不住裹着被子,来回地翻滚折腾,缕缕长发黏在后背上,好似宣纸上的泼墨山水画,她支起上半身,先想着要帮昂德把鸡窝似的头发整理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定型发胶喷德有些多,头发丝不太听话。 越整理越蓬乱,最终还真成了名副其实的狮子。 梁雯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 昂德丝毫不在意。 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梁雯。 见她摆弄好,昂德才抬起手,替梁雯将散在脸颊边的碎发拨开,又帮忙把披在后面的长发撩起来些,让闷住的热气快些散开,他对这些并不熟练,所以做得格外精细认真,笨拙中透着细致用心。 监视器中的两人,像曲未完后的余音。 绕梁三日,尚不得散。 未完待续。 帕特里克立即察觉出了端倪。 “这条OK吗?” 一句话把还在发愣的帕特里克惊了一跳。 只见昂德已经翻身下床,项链垂在胸口,闪着银光。 原本该套上的长袖开衫被他系在了腰间,欲盖弥彰地在前面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结,垂下的布料倒是能从正面遮挡个七七八八,一旦侧过身,就完全失去了该发挥的效用,无比显眼。 昂德快步走到帕特里克旁边,催促回看。 来回三两边,几乎找不出问题。 这条就算是顺利通过了。 画面最终定格在了那段耳语处。 “雯当时跟你说了些什么啊?”这段没有台词,帕特里克很好奇。 昂德按住了他的肩膀,沉沉地拍了拍。 行嘞,不问还不行嘛。 帕特里克适时闭了嘴。 屏幕上的梁雯侧脸明艳,眸若灿星。 她说的是:good job ,my boy. 昂德一回想起,就觉得有些气血下涌。 帕特里克鲜少看到昂德能有这么近乎落荒而逃的时候。 “发生什么事了吗?” 姗姗来迟的梁雯有些摸不着头脑。 帕特里克望着昂德匆忙离去的身影,笑得咧出了八颗大牙。 “他呀,有紧急情况亟待解决。” 梁雯眨眨眼,更懵了。 这场戏拍得太耗费心神,梁雯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回房间。 正站在门口掏钥匙时,一根手指抵在了她的腰间。 “不许动。” 梁雯甚至不用回头,轻轻拍开了那只手。 “烦死了,你好幼稚啊,昂德。”她含着笑意讲道。 被点到名字的人丝毫没有被她这句打情骂俏唬到,反而变本加厉地环上了梁雯的腰,从她手中拿过钥匙,插进锁孔中利落地转开了门,而后倚着她的肩头,两个人就这么步履急促地进了屋。 整个五层除了梁雯,没剧组其他的人在住。 所以昂德才敢这样胆子大。 梁雯一进屋,直奔大床。 她累得厉害,只想不出力地躺倒。 昂德怎么都不肯松开手,跟着一起倒在了床上。 被褥柔软,状似温存。 梁雯听昂德同她讲新关注的摄影博主,一时来了兴趣。 昂德也不在意,直接将自己的手机给了梁雯,让她自己拿着看。 忽然,有一条新消息弹出。 【你是不是瞒着我跟梁雯成了?】 帕特里克的质问好似捉奸当场。 梁雯正打算把手机还给昂德,却又进了一条信息。 【不应该啊,你怎么那样一副隐忍的表情,欲求不满吗,兄弟。】 帕特里克的感情经验尤为丰富。 所以他理解到的东西总会更多一层。 梁雯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那边瞟去。 然后被他抓了个正着。 “看什么呢?” 昂德刚开口,就被手机砸了个满怀。 他看着梁雯左右乱闪的目光,很是疑惑,待发现那两条消息后,瞬时明白。 空气难得静默。 “雯……”昂德靠得极近,原本轻缓的呼吸有些变快。 暧昧气氛又开始出现了。 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 梁雯瞬时坐起身,手一挥,差点没将昂德推下床去。 昂德懵了,满脸受伤的表情。 梁雯在唇前竖起手指,示意昂德别发出声响。 而后她趿着拖鞋,赶去开门。 屋外是推着餐车的酒店服务生,每日负责送餐。 梁雯这才想起自己早晨出门前预定了中午的送餐服务。 -- 第73页 她接过餐盘,微笑着道谢。 这是梁雯第一次没让服务生送餐进房间。 刚关上门,昂德的声音就从里间传来。 “你这算金屋藏娇吗,雯。” 调笑又委屈。 梁雯本想让他别乱用成语,转念也起了逗弄的心思。 “那你是娇娇吗?” 梁雯觉得昂德应当不会认下这个称谓。 太可爱了。 她刚把餐碟放到桌上,腰间就绕上了一双手。 “你要是同意,那我就可以是。” 昂德回答得认真且笃定。 梁雯手中的动作一滞。 耳廓迅速攀上了红。 作者有话说: 娇娇阿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开头的部分,只用他和她指代,其实是迎合雯雯的诉求,可以当成是梁雯和昂德,也可以是文莺和察尔金,不提名字就是不做区分,看大家自己的理解。 第三十七章 晚上十点。 李贝克酒店的泳池内。 梁雯独自坐在岸边的懒人躺椅上。 酒店平时有规定, 超过晚九点,游泳设备就不再支持住客使用了。 但好在当下这个节点,除了剧组人员就再没其他人住在李贝克, 梁雯提早同领班的服务生说明了情况,对方也就很爽快同意了这一次的破例使用。 不多会儿, 门边传来脚步声。 梁雯并不惊讶,猜到是自己要等的人来了。 循声望过去,果然是昂德。 他穿着黑色泳裤,宽肩窄腰, 手臂结实,并不清癯。 一头扎眼的金色头发又是凌凌乱乱的。 泳帽和护镜还捏在手上。 晚间的拍摄拖得比较晚,眼看快要到约定时间, 昂德怕梁雯等得久,在更衣室里颇有些兵荒马乱的境况, 单手扯下白色短袖,拿上必需品就急急进场馆了,哪里还有功夫在镜子前多驻足, 还摆弄发型。 昂德好像突然患上了黏人的病症。 随手把东西搁下后,非要跟梁雯挤在同张躺椅上。 昂德侧坐着, 伸开双臂从背后将她整个圈在怀中, 今天梁雯穿的是一件连体的系脖泳衣,两根细长的带子在颈后绕上一个结,大片的后背敞露在昂德的视线里, 让他不禁想到了才拍完的那场戏。 他的眸色暗了暗, 自然地印上一个吻。 “怎么突然想来游泳了?” 声音跟着有点低哑。 早晨收到梁雯的短信时, 昂德还小小惊诧了一下, 本来以为是剧组内其他人组织的什么泳池派对, 让梁雯代为转达,可询问过帕特里克后,这位消息通却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昂德赶忙三言两语搪塞了过去。 原来这是梁雯发出的单人邀约。 只邀请了他一个。 随后的一整天,昂德的好心情都挂在脸上。 不只一个工作人员问他是不是遇着了什么好事情。 除开最后收工晚了,破坏了点高涨到顶点的愉悦。 “不是来游泳的。” 梁雯握上了昂德的手,声音有点抖。 昂德立刻就感觉到她情绪的不寻常,放在梁雯腰间的手往自己这边一带,轻而易举地就将她转了过来,倏然面对面,即便碧波荡漾的泳池水面再是无声,反射出的粼粼波光再是柔和,也掩盖不掉梁雯脸上淡淡的惊恐。 是的,梁雯有些怕水,尤其怕泳池。 所有的痛苦经历都绕不开那一个名字。 程铮霆。 他曾经将梁雯按进过泳池内。 毫无征兆,反复数次。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程铮霆就是好奇。 他看着呛了水的梁雯,饶有兴趣地要她同自己解释,在水下濒临窒息的那一刻,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又到底有什么样的画面从眼前闪过,梁雯说不清,紧接着就是新一轮的暴戾行径。 程铮霆好似天生缺乏为人的同理心。 他不明白何为痛,就要看别人痛。 当时梁雯几乎要溺毙。 程铮霆才松了手。 他不是出于任何同情,更不是害怕什么,只是当梁雯是自己的夜莺,好容易养过了原本快成定律的死亡期,自然不能这样功亏一篑,只有继续让她活着,好好活着,才有下一次更新奇的试验。 “怎么了?” 昂德的询问将梁雯拉回现实。 “没什么。”梁雯不想昂德为自己过于担忧,说得也轻描淡写,“泳池的那场戏应该快要拍了吧,我对水有点障碍,所以想提早克服,就找你帮忙了。” 昂德了然地点了点头。 所谓的泳池戏也是最后一场内景戏份,在影片的剧情发展上接在两对情侣分手之后,文莺和察尔金两个人光明正大、再无顾虑地混到了一块,这一部分将是他们两人放浪形骸、离经叛道的开端。 就是很突然地,昂德想起了关键。 “帮忙的事儿,你是不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 梁雯没想到昂德会在这个问题上较真。 她点点头。 这确实是事实,梁雯本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基本能自己单打独斗解决的,她一概不会轻易开口请求帮助,但鉴于克服对水的恐惧这一事本就存在较大风险,梁雯还不想隔天的新闻里出现什么惊现酒店泳池浮尸。 而梁雯唯一能依赖、想依赖的,就只有昂德了。 -- 第74页 不找他,还能找谁? “那我要是不会游泳,该怎么办啊?”昂德玩预设玩上了瘾。 梁雯笑了笑,“那我要不现在联系游泳教练吧?” 她总有办法治得了昂德。 一听这话,昂德恨不得举手投降,赶忙将梁雯揽得更紧了些,左脸颊靠在她的肩颈处,怎么都不肯挪开半分,好似大型的金毛犬,还要轻蹭梁雯的侧脖颈,那头乱发扎得梁雯痒极了。 “我教,我来教,不劳烦教练,我游泳可好了。” 昂德分明吃味,嘴上还得哄梁雯。 他可不累,乐在其中。 而梁雯怎会不知道昂德游泳好。 还不是一般的好。 自法南艺的那场新生派对之后,昂德这个名字就彻底绕不开了,白日在校的时间内,梁雯就能从旁人的嘴巴里把有关他的事情听到耳朵生茧,譬如昂德今天在便利店内买了什么牌子的饮料,又或者是上个周末他又去了哪里玩。 昂德会游泳的事情也是这时候听到的。 晚上回到公寓,梁雯鬼使神差打开了软件。 最新条的动态中,明显是处于私人豪宅的泳池内,充当解说员的帕特里克是拍摄者,全程举着手机录下了这段视频,激动的画外音几乎要冲破屏幕,梁雯赶紧关小了点声音,只看见一个身影在水中游动。 身姿矫健,劈波斩浪,用的是最标准的自由式泳姿。 快速靠岸后,一头金色的湿发率先冲入镜头。 闭紧眼睛的昂德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 顺势将头发完全撩上去,露出了好看的额头。 他那双绿眼睛好似被池水浸润透了,微澜潮起。 Narcissus当时若是先见到了昂德,也不至于会溺亡于河中。 这条动态的文案中艾特了帕特里克的账号,还配上了竖大拇指的表情以及一颗红彤彤的爱心,这与昂德平日里的习惯风格迥然不同,明显是被执着于邀功的好兄弟逼迫这样发的。 梁雯甚至能想象出昂德有多不情愿。 一定是蹙着眉,把好看的脸孔板成硬铁皮模样。 想到这里,就有些想发笑。 “怎么又突然笑了。” 二丈摸不着头脑的昂德有点疑惑梁雯表情的变化莫测。 梁雯掩下嘴角的笑意,敦促他快些想个教法。 昂德倒也很靠谱,他深知在之后的泳池戏份中,并不需要梁雯游出多么专业、多么标准的泳姿,简单来说,她只要能像鱼一样,在水中能待得住,那么就不成问题,所以这不会是一场训练,反而像是一遍适应。 他要带着梁雯习惯水,喜欢水。 所以昂德将梁雯牵起,缓步走到池水边。 梁雯看着愈来愈近的水,感到眩晕,下意识畏缩。 昂德也不催促,他蹲下身,将一浮一浮的池水往前引了些,恒温的池水落在梁雯的脚面上,让她未知的恐惧感消弭了不少,梁雯扶住昂德的肩膀,鼓起勇气,尝试着又往前移动了半步。 晃动的池水涌上来,又退下去。 刚刚好没过梁雯的整个脚面。 好像来到了海滩边。 “要坐下来试试看吗?”昂德轻声询问道。 梁雯攥紧他的手,犹豫一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并肩坐在泳池边,小腿浸泡在水中,那小幅度流动的水有规律地冲上岸,打湿了两人的膝盖,但这种湿漉漉的感觉并不讨厌,反而因为水自带的温度,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暖袭上心间,冲入四肢百骸。 同时,水也在逐渐打通梁雯的旧日记忆。 池水蔚蓝,宁静旷远。 梁雯微微翘起脚,搅动活了周遭的水。 就在这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好似诸多影视剧中演过的那样,凶巴巴的保安大叔提着手电筒,来检查有没有偷溜进泳池里的人,如果被逮住,免不了一阵臭骂。 梁雯一紧张,抓住了昂德的手腕。 两人就突然坠入了池中。 水浪和气泡将他们团团包裹住。 水的流动好似有了形状。 梁雯憋着浅浅的一口气,在水底下睁开了眼睛。 一片近乎透明的蓝。 她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从未见过的水底世界,心里的那点恐惧早已被抛之脑后,梁雯胡乱拨动了两下手掌,下一秒就被牢牢抓住,她偏过头,就看到了正朝自己靠近的昂德。 他眼睛里的绿都被染上了蓝。 混合成了一种湖色。 昂德想带着梁雯快速浮出水面。 梁雯扯住他,明明是想非常迅速的,但在水中一切行动都好像是按下了慢倍速,充满了巨大的阻力,她只来得及抓住昂德的衣角,连续且用力地扯动了好几下,昂德才会意,停下来看着她。 她指指水面,摇了摇头。 昂德果然不动了。 不是因为明白了梁雯的意思,而是听到了说话声。 好像是在喊:梁雯小姐,梁雯小姐。 梁雯眨了眨眼睛,突然呛了口水。 她不由地手忙脚乱起来。 身边的昂德凑近,托住梁雯的头,印上了她的唇。 空气连续地被渡过来。 梁雯环住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忘我地拥吻着。 -- 第75页 如果可以,好想同昂德一直这样下去。 梁雯在心里想着。 等到气全部耗竭之时,两人不得不浮出了水面。 而方才闯入的那个人早也离开了。 岸边的躺椅上放着两套洗漱用品和厚实的毛巾。 梁雯后知后觉,来者应该是服务生。 “我们为什么要躲啊?”昂德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不知道。”梁雯靠在昂德的肩上,不禁笑出了声。 昂德单手扒着池岸,温润如水的目光落在梁雯身上,他喃喃开口。 “雯,或许你会喜欢普罗旺斯吗?” “那里很漂亮,有薰衣草田。” “以后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PS:Narcissus是古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俗称水仙少年,因为非常迷恋自己被仙女惩罚,喜欢上了自己的倒影,最终因为在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溺水身亡。 阿德畅想的未来,永远让人动心呜呜呜 感谢在2022-07-13 20:30:11~2022-07-14 20:5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熬夜的小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普罗旺斯, 薰衣草田。 那会是富丽堂皇的浓郁紫色。 Sault修道院内有吕贝隆山区最著名的花田。 当然,施米雅那山区的也不赖,罗通得古堡周围尽是薰衣草田, 从城镇往山顶眺望,满目历经都是花田, 那丛丛的紫色好似有生命般,绚烂地蔓延开来,无边无际,好像要与天际接壤。 《普罗旺斯的一年》中有记载。 每年五月, 薰衣草就会生长到齐小腿高了。 梁雯掰着手指算了算,现下是六月末尾,那距离下一年的五月就还有十个月零九天, 乍听起来好像无比漫长,但再想一想, 还不足一整年,不是都说光阴如梭嘛,可能哧溜一下, 就到跟前了。 花田的紫,不知道跟这个灯光有几分像。 梁雯盯着紫光看得入神。 剧组的灯光师对色彩显然有很深的造诣, 色彩谱系上的每种颜色, 即便是最相隔甚远的某两种,经过他之手,总能呈现出令人惊叹的效果, 而且他好像很喜欢蓝紫色的基调, 这一场中还加入了点粉色。 梁雯正好坐在紫灯之下。 连眨眼时的光晕都带着微紫。 她不禁又想到书里所叙述的, 晚霞被夕阳染成了粉色。 可能普罗旺斯的三月天, 就是类似光景。 梁雯更加多了分期待。 她不禁看向不远处的昂德, 他正半蹲在监视器后面,同帕特里克说这些什么,不知是昂德的直觉太过敏锐,还是他也在用余光注意着梁雯,当她刚把目光转过去的瞬间,昂德就抬起了双眸。 那双眼睛里本该有纷繁灯亮、粼粼池水光。 但此刻里头就只有梁雯了。 且始终有她一席之地。 帕特里克久久等不到昂德的下一句话,偏过头才发现自己这位友人的心思可能已经飘出去了十万八千里远,顺着视线望过去,果不其然就看到了梁雯,他正好抬手示意,“准备好了吗,雯,可以就位了。” 梁雯于是点点头,从椅子上起身。 她阖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 再睁开眼,气质陡然变换。 摇身一变就成了文莺。 文莺和察尔金本就是酒店的住客,有完全的权利使用配套的泳池设施,只要在酒店规定的时间范围内,但文莺偏偏不愿遵守,她的理由倒也立得住脚,平日泳池内总有人,像下饺子似的,水脏混得厉害。 况且,坏孩子哪里会乖乖遵守规定呢。 可当文莺熟练地用铁丝夹撬开通往泳池的大门时,察尔金还是略微惊诧了一下,文莺倒是习以为常,一边将夹子别回丸子头上,一边笑着说道:“我小时候经常忘带钥匙,跟一条街上的小偷学了他的看家本事。” 什么小偷,什么看家本事。 她一定是喝多了甜酒。 察尔金不当回事。 文莺轻轻将沉重的铁门关上,转身就肆无忌惮起来。 她拉住察尔金,蹦蹦跳跳直跑到池边。 望着满池的水,文莺好似归河的鱼。 兴奋无比,渴求无度。 文莺暂且顾不上察尔金,三下五除二脱下了身上的外衫,她今天穿着整套的黑色内衣,文胸前面坠着一粒亮晶晶、贝壳形状的装饰水钻,本来该是廉价的,但在蓝色的池水面前,倒是恰如其分的应景。 她绷直身体,一道流线型投入水中。 文莺随意踩着水,时而下潜,时而仰浮,腰肢窈窕。 察尔金蹲在岸边,目光灼灼地盯紧水中的这一抹妙色。 文莺用手掌拨水,缓慢地朝察尔金游去,她在距离岸边分米时,停了下来,及肩膀的水载着她上下浮动,高昂着下颌,静默地注视着岸边的年轻男人,神性和妖气在这一刻交融至顶峰。 她宛如水中女妖,类似名为塞壬的生物,发丝缕缕贴在雪白的肌肤上,像是古老神秘的图腾,妖娆又危险,蛊惑的歌声随时有可能传入人类的耳中,上一秒的掌控者可能会立即沦为盘中餐。 但察尔金不怕,他朝危险伸出了手。 -- 第76页 果然,文莺狡黠一笑。 察尔金不及反应,猛地被拽入水中。 水花飞溅中,雯莺咬住了察尔金的下唇。 “你要发誓,永远臣服于我,不允许任何形式的背叛。” 她如同在施着古老咒语。 “要是没做到,会如何?”察尔金毫不畏惧。 文莺唇红似血滴。 “那就得死。” …… 最后一场的内景戏拍摄得极为顺利。 就此影片进程也基本过半。 梁雯裹着厚厚的毛巾同工作人员一一道谢,脸颊边还有正滚落的水珠,头发也是湿漉漉的,但她来不及擦,空调风一吹,就有想打喷嚏的冲动,梁雯拼命忍住,手指尖将鼻头捏得红红的。 另一条崭新的毛巾把梁雯兜头盖住。 有一双手正帮她搓揉着湿发。 梁雯连贯的寒暄话断成了两截。 面前的女工作人员小小惊呼了一声,而后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笑容中满是欣慰和满意。 “辛苦了,辛苦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配合着将梁雯未说的都说完了。 梁雯努力抬起眼眸,微微往后仰。 勉强看到了熟悉的下颌线。 除开昂德还能有谁。 女工作人员见状立刻开溜,梁雯后知后觉张开嘴,但接收解释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能作罢,转过身来的梁雯立刻变了嘴脸,气鼓鼓的,看似对昂德这样大咧咧的行为不太认可,却也没阻止他继续帮自己擦头发。 “太亲密了,影响不好。” 梁雯还带着点口是心非在身上。 “男主角帮女主角擦个头发怎么了。” “察尔金帮文莺擦个头发怎么了。” …… 昂德备好了说辞,一连串讲得梁雯脑子嗡嗡响。 自然就反驳不了了。 “我帮喜欢的人擦个头发怎么了。” 这句话,昂德是突然凑近说给梁雯听的。 只说给她一个人听的。 梁雯彻底成了长嘴巴的哑巴。 从内景转到外景,剧组上上下下都要做调整。 所以难得有几日空闲。 昂德忙得很,没时间时时陪着梁雯,即便他很想,但影片的进度不允许,相比之下梁雯就显得格外清闲,待在房间内几乎闭门不出,白日吃吃睡睡,偶尔回一回昂德抽空发来的短信。 再不找点事情,真的无聊到头顶要长草了。 事实证明,想什么就会来什么。 梅琳达突然造访。 她直接来的酒店,没同任何人打过招呼。 刚刚结束讨论的昂德在一楼大厅遇见了她,便带着来找梁雯。 “盖里森呢,没跟你一起来吗?”梁雯随口一问。 “别提他了……”梅琳达立刻垮了脸。 原来,梅琳达此行可谓是不辞而别,原因是她发觉盖里森近日鬼鬼祟祟,好像总背着她在跟什么人联系,成天抱着个手机不放,哪怕是睡觉都要压在枕头下边,生怕梅琳达会偷偷翻看检查。 “他如果心里没鬼,至于这么避讳嘛。” 梅琳达气呼呼地直接灌了半瓶水。 “这其实并不能证明……”梁雯感觉事出蹊跷,不能妄下断言。 “那你跟昂德会介意对方看自己的手机吗?” 梅琳达发出致命一问。 梁雯当时与她耳语,就是告知了自己与昂德的进展。 而梅琳达也不傻,自然看出了他们两个的关系。 直接归成一对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鉴于梁雯才看过昂德的手机,还不小心撞破了他跟帕特里克之间兄弟式的谈话内容,她只能如实地摇摇头。 梅琳达又看向坐在一边的昂德。 昂德耸耸肩,答案很明显。 “你看吧。”梅琳达显得更加沮丧,两撇眉毛往下耷拉着,“我只是想看看时间而已,但他就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猫,立刻炸毛,以前完全不是这样的。” 不等梁雯出声安慰,梅琳达忽然抬起头,双眼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字字铿锵,“我在网上看到一段话,爱人之间就不应该有任何形式的隐瞒,因为这种隐瞒本质上还是欺骗,会伤害感情,坦诚相待才能让爱情保鲜。” 听起来鸡汤味甚浓,但其实是有道理的。 “我好羡慕你跟昂德啊。”梅琳达感慨道。 梁雯愣了一下,一边抠紧指甲一边强撑微笑。 坦诚相待吗,她反正没有全然做到。 梅琳达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急急说下去,“对了,雯,你知道吗,刚刚那个观点的后面还有一句话,是说在感情中,隐瞒往往是相互且不可避免的,一方隐瞒,另一方知晓后完全不追问,只是因为他也有所隐瞒或早已知情罢了。” “因为每个人在感情共同体之前,总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那么就会有秘密存在,只要这些秘密不对感情构成不忠或者伤害,那就要允许它们的存在,就像尊重对方是一个独立的人。”梁雯尝试着开导梅琳达。 昂德握着水杯的手腕轻轻一顿。 几乎是转瞬间,他又恢复了原样,察觉不出任何异样。 晚些时候昂德还要去亲自看看外场的拍摄地点。 所以他没法同梁雯和梅琳达吃饭。 -- 第77页 第一场的外景选在酒吧门口。 这是当地一家小有名气的酒吧。 以复古风和独一无二的酒水闻名巴黎。 原先敲定的事宜没有任何的改动,昂德的心也落定了。 酒吧老板是个矮胖的络腮胡大叔,表示听说有可能被选为电影的拍摄地,就连门口的一草一木都没动过,天天费心思养着,生怕死掉一株影响了电影画面的构图,甚至还热切追问昂德具体的开拍日期,打算来观摩。 昂德正欲回答,手机突然响起。 一直走出音乐闹的酒吧,他才接通了电话。 “他到法国了?” 昂德听到第一句时就拧紧了眉。 这不是他想听到的消息。 “能查到具体在哪里吗……” 这时,一辆Bentley Flying Spur停在了昂德面前。 “好了,不必了。” 昂德否决了自己刚刚提出的要求。 “他已经来了。” 车窗缓缓摇下,夹着香烟的手指探出窗外。 那明显是属于男人的手,骨节分明。 腕间的百达翡丽流光溢彩。 男人手指微蜷,火星子随着烟灰悉数抖落在了昂德的鞋面上。 从刚开始无声的剑拔弩张演变成了嚣张的挑衅。 “你好像同我的莺儿相处得还挺愉快的,不应该啊。” 男人说着话,手里的烟徐徐燃烧。 昂德面色顿时阴沉起来。 “她不是你的,这也不关你的事。” 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车内传出一声嗤笑。 “看来你还没告诉她。”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把死了昂德的命门。 作者有话说: 修罗场来了嘿嘿嘿,大家兴奋起来了吗! 关于薰衣草花田的两处著名观景地,来源于百度百科,有部分也摘自于《普罗旺斯的一年》感谢在2022-07-14 20:53:24~2022-07-15 21:5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本之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天光彻亮, 鸟啼阵阵。 缕缕晨光自帘后透进室内。 梁雯正倒着水,分神望了眼昂德。 也不知他是怎么了,今天大清早突然发来消息, 孤零零一句“我可以过来吗”,没有前因没有下文, 突兀得很,好似梦呓之语。 梁雯虽一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但偏巧那时候她在洗漱间,没及时看到。 等拿起手机时,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 也不知道现在回复还来不来得及。 谁知消息刚发送出去, 就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惊了梁雯一跳。 她刚拉开门,就被昂德抱了个满怀。 猝不及防极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来了,又在门口蹲了多久。 梁雯立刻捕捉到了昂德的颓然, 好像穿的还是昨日那套衣服,周身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酒味, 处处反常,处处不是昂德平日的作风,她有一瞬的手足无措, 随后便紧紧回抱住,即使昂德的下颌抵得她肩膀生疼。 此刻一个拥抱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有用。 他们在门口抱了一会儿。 “我们先进去吧……” 梁雯好容易从窒息感十足的怀抱中勉强抬起头, 出声提醒。 她察觉到昂德非常的累。 昂德沉默地点点头, 动作迟缓,透露出无比明显的疲倦。 他暂时结束了这个拥抱,还有点恋恋不舍。 双眸毫无神采, 眼底下有些熬夜的乌青。 实话说来, 梁雯还没见过昂德这样子。 好像十分的脆弱无力。 即使精神面貌再是颓唐, 可昂德在进屋行动上却没拖泥带水半分, 他迈着步子, 几乎是贴紧梁雯后退的幅度,仓促挤进了房间内,后脚一勾,直接带上了门,双手重又缠上了梁雯的腰。 梁雯不及反应,就被带进了里间。 而后两人摔进了柔软的被子内。 “再睡一会儿。”昂德的声音低低沉沉。 话音刚落,均匀的呼吸声就在梁雯的耳侧响起。 她尽量小幅度地偏过脸,不想吵醒昂德,因为被他整个环在怀中,梁雯只能看到昂德部分的睡颜,他好像已经睡熟,没有丝毫惹人不快的坏习惯,就那么安安静静的,梁雯才发现,昂德的睫毛出奇的长,浓密如两把小扇子。 睡着时,昂德会不自觉抿紧唇角。 脸颊两边竟然有浅浅的酒窝痕迹。 梁雯出神地盯了一会儿,甚至大着胆子用指尖去点了点。 昂德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看来是累坏了。 也不知是气氛太过催眠,还是昂德的怀抱太过舒适,从不睡回笼觉的梁雯竟然也感觉眼皮变得有些沉重,她兀自团起身子,在昂德的拥抱中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也阖上了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他们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梁雯头一次睡得这样安然。 连她自己都很惊讶,不知道是何缘故。 难道仅仅是因为有昂德在身边吗,会是这样简单吗。 当梁雯打电话要给酒店餐厅,要求送两份早餐时,昂德还睡眼惺忪着,他好像对拥抱有什么执念,简单地说亦或者是梁雯对他有独一份的吸引力,无时无刻就想同她腻在一起,做些亲亲抱抱的事情。 -- 第78页 可他今日好像格外黏人,格外不舍撒手。 昂德连眼睛都没完全睁开,敏锐的循着梁雯的声音就把手伸了过去,一握住她那把纤细的腰肢,就将梁雯拖回了床上,螺旋状的电话线瞬时被拉得笔直了不少,梁雯赶忙匆匆结束了通话。 转过头,就抬起手,佯装要敲昂德的额头。 怪他不经意就使坏。 可梁雯的手刚探过去,就被昂德捉住了。 挨在唇边,昂德连吻几下。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梁雯都觉得有些新奇了。 昂德像只大狗狗,嗅嗅、蹭蹭,拱拱,一刻都不能离。 “雯,我好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温热的呼吸熨在梁雯的手上,更煨在她的心头。 一颗心脏跳得快。 昂德好会讲情话。 明明就是简简单单又无华丽辞藻修饰的普通句子,都不用搜肠刮肚得来,但他就能说得让人脸红心跳,喜欢无比,甚至要比各类影视剧中的表白都更容易让人沦陷,也许是因为他足够真诚,足够中气十足。 昂德半睁开眼睛,绿茵茵的眼眸中还未被光线浸染,喑喑暗暗一片,两只瞳孔中的纹理好似墨绿叶片上的脉络,交错纵横间卷叠成了旋涡,先前的倦色被扫除大半,余下的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梁雯不太看得懂,但她不想追问。 就像昂德先前没有追问她一样。 “我也想。” 不是各种直接肯定的回答,而是一句我也想。 无形中饱含了梁雯的殷殷期盼。 其实梁雯和昂德两个人最相似的一点,就是从不把不切实际的承诺挂在嘴上,他们都从过往的惨痛中总结出了这样一条经验,尤其是在面对昔日遗憾的彼此时,他们更加不敢再轻易允诺。 所以现下再多都只能止步于想的层面上。 可他们怀揣希望,默默努着力。 就像头顶这片天空一样。 总有天光大亮的时候。 昂德轻抚梁雯的脸颊,埋头加深了亲吻。 他们好像把接吻当作了绵长延续的一种过程,贯彻于时间的所有缝隙中,仰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手指勾连,深吻结束后,额头抵着额头暂做休息,而后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一下一下啄着嘴唇,呼吸又交缠到了一块。 直到送餐的服务生敲响了门。 梁雯退拒昂德新一轮的吻,翻出了怀抱。 她刚起身,欲求不满的昂德又想伸手捞梁雯。 躲开了腰,却躲不开臀。 昂德轻轻的一巴掌落在了上头。 梁雯气急败坏,怒瞪了他一眼。 昂德笑得坏,挑挑眉,又歪进了堆叠的被褥里。 一盘是惯常的蔬菜沙拉,另一盘则丰盛许多,不仅有培根火腿,还有好几个餐包,昂德坐到桌前,看着这份量相差过多的早餐,本就是木木的表情更显得有些呆滞,他捏起比拳头还大的实心面包,掂了掂。 真是颇有些重量在。 “怕你吃不饱,就各样都要了点。” 梁雯望着在盘中堆成座小山的食物,也陷入了沉思。 昂德闻言便笑了。 挺意味深长的。 “我可是从刚刚就吃饱了。” 他故意把“吃饱”二字咬得极重。 既像调戏又像暗示。 梁雯拾起叉子,连喂了他好几块青色蔬菜块,堵了嘴。 好清清脑子里的废料。 其实她发觉了,昂德一直在费力调动着情绪,好像是不希望梁雯担心或者是看出来,努力让自己同平日里无二般。 可实则他心事重重。 独自坐在餐桌边的昂德,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低垂着眸子,方才浮在嘴角的笑容早已在梁雯起身倒水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仿若是被设定执行程序的机器人,毫无感情地将食物送进口中,咀嚼,再吞咽。 梁雯站在桌台边,静静看了好久。 水漫过杯子沿,流淌到了手指上。 冰凉的触感让梁雯立刻收回视线。 一滩水渍,狼狈地扑开。 “雯……” 那边的昂德,像是经由了深思熟虑,终于开了口。 梁雯转过头,等待他的后话下文。 与此同时,手机的振动声突然响起。 昂德噤了声,示意她先看手机。 梁雯歉意一笑,解锁后发现是一条新消息。 “太好了,盖里森说他下午要过来一趟。”她快速读完后,同昂德分享了这个消息。 梅琳达自昨天过来后,索性直接住在了酒店内。 梁雯仔细思索后,还是告诉了盖里森。 昂德轻轻“嗯”了一声。 “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啊?”梁雯把话题拽了回来。 “没什么。”昂德明显有一丝犹豫,但还是摇摇头,“先把他们俩的事情解决掉吧。” 梁雯抿住嘴唇,点了点头。 午餐点前,盖里森就赶到了酒店。 显然他也不太好过,风尘仆仆,眉心有拧不开的皱结。 梁雯和昂德也没有多问,直接带他到了梅琳达住的房间门口。 “有什么误会,一次性解开吧。”敲过门后,梁雯嘱咐盖里森,“积怨久了深了,就会像个拽紧的死扣,容易勒伤两个人的感情。” -- 第79页 梅琳达打开门,看到盖里森后脸色就变了变。 她径直走回房间,但门还是开着的。 梅琳达也没有那么绝情。 “快进去吧。”梁雯摆摆手,催促道。 待门关上后,她总算能暂时歇口气,同昂德倚在栏杆边,静待小情侣的重归于好,只是还没过三两分钟,屋内就传来了争吵声,声音大到墙壁的隔音都不起效果了,梁雯暗暗觉得不太妙。 果然,盖里森狼狈地被赶了出来。 梅琳达红着眼眶,使劲甩了上门。 梁雯的心也跟着响动颤了一下。 “怎么回事。” 盖里森垂头丧气,支支吾吾了好半天,这才如实说道:“梅琳达非要我跟她讲实情,还要我把手机交给她检查,我,我当然不能现在跟她说了,所以,所以就,生气了,我被赶出来了。” 梁雯扶额问道:“你来不就是要说出实情的吗?” “我,我是想先让她别那么生气。”盖里森当然也知道自己理亏,可他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转把希望寄托在了梁雯和昂德身上,“你们再帮帮我吧,下午四点,只要到那里,梅琳达就全能明白了。” 梁雯和昂德看向彼此。 作者有话说: 德德也非常纠结,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其实更沉重,更加难以开口,所以给他一些时间吧! 后面一章我还要改一改,不太满意,大概会比较晚才发,大家别熬夜,等明天睡醒就能看啦!感谢在2022-07-15 21:59:04~2022-07-17 19:4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f-Y 5瓶;youer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不是要去逛街的吗?” 梅琳达看着眼前的餐吧, 满脸疑惑。 梁雯紧紧挽住梅琳达的胳膊,生怕她会突然跑掉一样,胡乱编了个理由, “我,我有点饿了, 这家店好像好不错,我们进去看看吧。” 梅琳达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下午三点五十分。 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疑惑了。 梁雯被盯得十分心虚,干咳了一声。 这全都是盖里森的主意,贯彻着要保密就得保密到底的觉悟, 盖里森只愿意同梁雯和昂德透露他正在准备一个big surprise,而且将会是梅琳达期待已久的那种,于是拜托梁雯和昂德能帮帮他。 最终, 梁雯来坑蒙拐骗,昂德则被拉去当了苦力。 梁雯本以为梅琳达会彻底起疑心。 谁知这位单纯的姑娘竟然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 “雯,你终于愿意在非餐点的时间里吃点东西了,那我们快点进去吧, 不过,是不是没开门哇?” 梅琳达看着紧闭的店门, 里边好像黑漆漆的。 “肯定开的, 上二楼看看。” 梁雯松了口气,拉着梅琳达推门就进去了。 希望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她能与昂德换一换。 算了, 还是别有下次了。 餐吧的老板是位年轻的女孩儿, 穿着花长裙, 亚麻色的头发编成了三股辫, 发尾的皮筋处还插着几朵小花, 脸上的笑容分外热情又洋溢,盖里森显然提前打好了招呼,老板提示她们直接上去就好。 梅琳达倒是不着急上楼。 她已经被一楼摆得满满当当的花吸引了注意力。 梅琳达特别喜欢鲜花,不关乎品类,就是各式各样、大大小小、颜色纷繁的花朵同在一个空间内,就能让梅琳达待在原地看个不停。所以她会很留意花店、或者是有花园的餐厅和书吧等,大大小小的店她都去打卡过。 这家店光看外观,完全与花不沾边。 是很硬朗简洁的法式风格。 但进来之后,仿佛淹没在了花海之中。 空气之中都满是花朵的馥郁香气,沁人心脾。 品类似乎比有些小花店都要齐全,插花上全部都洒了水,看起来鲜艳欲滴,而摆在地上的盆栽整整齐齐,错落有致,高的矮的,繁茂的,纤细的,仿佛是把巴黎这个花都微缩进了这里。 就连通往二楼的扶梯上,都洒满了花瓣。 “这原来有这么多花啊!我先前还搜到过这家店的,当时看照片和点评,可一点都没花儿的影子!”梅琳达蹲在一盆小花跟前,兴冲冲地转过头对梁雯说。 “可能是,才改的风格吧。”梁雯一边回答一边看向老板。 老板笑着悄悄指了指二层。 果然是盖里森的杰作。 梁雯突然有些羡慕梅琳达。 有人将她的喜好暗暗记在心里,哪怕再困难,也要自己偷偷准备这些,而且为了最终呈现的效果,始终守口如瓶,就算被误会被责骂,也不愿直接说出来,就是想守护住梅琳达这一刻的惊喜。 “我们上去看看,说不定有更好看的花。” 梅琳达正在轻抚花瓣,依依不舍地有些走不动路。 就在这时,二层传来不小的撞击声。 “哎呦!” 吃痛的声音传到了一楼。 梅琳达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侧耳像是在思索什么。 梁雯暗道不好,连她都听出了这是盖里森的声音,更别说梅琳达。 果不其然,,梅琳达立刻反应了过来,跨着大步走到了楼梯口,将连滚带爬想躲起来、同时还捂着额角的盖里森捉了个现行。 -- 第80页 “盖里森!你怎么会在这里!” 梅琳达叉着腰,中气十足地吼了起来。 “鬼鬼祟祟的,你刚刚是不是在偷听我们说话!” 盖里森这一刻嘴笨得很,拼命摇头试图解释,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急得他满头大汗,被撞到的额角红得要命,看起来可怜极了。 梁雯来到梅琳达身边,一眼看到了坐在顶层楼梯上的昂德。 他正托着侧脸,岔着腿,像个不闻世事的二世祖。 梁雯用眼神示意昂德。 “他怕你一走了之,就蹲在那儿想听听动静。”昂德叹了口气,向梅琳达解释,顺手指了指楼梯拐角上方的那块凸起,“谁想到不留神撞在了那上面。” 盖里森拼命点头,眼神恳切。 “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专程骗我过来的?” 梅琳达先是看了看梁雯,又看了看昂德,恍然大悟。 虽然是事实,但梁雯还是想开口解释一下的。 这回让盖里森抢了先。 “是我求梁雯和昂德帮忙的!既然,既然都来了,梅琳达你上来看一眼吧,我,我花了快一周的时间,准备了好多,你先看看,就会明白了怎么回事了,如果不喜欢,那,那你再走也不迟!” 盖里森急急忙忙,下楼梯时脚下又是一滑。 踩飞的花瓣扬上了半空。 梁雯眯紧眼睛,不忍看能预料的摔倒。 可想象中的碰撞声迟迟没有响起,于是梁雯略微放松施加在眼皮上的力量,这才看到是梅琳达上前一步,伸直手臂扶住了盖里森。 “那,那好吧。”梅琳达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应下了盖里森的请求,但也不想丢了自己的气势,话锋随即一转,故意凶恶恶地说道:“说好一眼的,我只看一眼!就一眼!” 但立下的flag,就是用来推倒的。 梅琳达上到二层,触目景致就让她再也移不开眼了。 梁雯跟在后面上的楼,因为空间限制,楼梯做得窄且台级高,她走得有些发颤,看多了均匀分布的台阶,更容易觉得眼前发晕,昂德本来站在二层的楼梯口,特意下了几级,伸手将梁雯牵了上来。 等站在二层时,梁雯也不禁看呆了眼。 要说一楼的布置充其量算得上是个精致的小花店布局,那么二楼就能称得上是鲜花遍地的梦幻庄园,之所以梦幻,是平时只能在照片、视频或者是游戏当中才能看到,如今真身临其境,会有一种相当不真实的感觉。 粉嫩团簇的花朵是最主要的装饰物。 拱门上用的也是这种花。 左手边是搭建好的秋千架,青绿的藤蔓绕在架子上,上面间隔插着白色、淡粉色的小花朵,右边则是一字排开的自助餐台,各种小点心和吃食被放在□□相间的桌布上,正中间则是被花海圈出的一块小舞台。 一束聚光灯打在那个足足七层高的蛋糕上。 顶上还放着一个小皇冠。 华丽又温馨,像是走进了童话世界。 梅琳达惊讶得捂住嘴巴,但仍然不能阻隔惊呼声。 “这都是,你一个人筹备的吗?”她看向身旁的盖里森。 盖里森挠了挠头,笑得傻气,“是,是啊,你一直说希望十八岁的生日能够特别隆重,最好像童话故事里公主的宴会那样,我就提前翻了你分享在社交账号上的所有东西,又偷偷问了你的朋友,才决定做这个的。” “生日?生日!” 这回轮到梅琳达傻眼了。 她这几天统统把时间花在找盖里森的破绽上了,压根没注意到有什么重大日程,哪里还管到还要好一段时间的生日,所以根本不会想到盖里森会提前帮她庆祝生日。 “所以这几天,你不让我看手机是因为……” “我怕你发现嘛,聊天记录都还在,而且我还记了备忘录,还在日历上做了进程标记,就连,就连壁纸都换成了事项清单,既然是惊喜,我就希望能保持神秘到最后一刻,现在感觉一切都很值得,只要你能喜欢,就好。” 梅琳达眨了眨眼睛,明显有眼泪在打着转,一把抱住了盖里森。“你是不是傻子,我之前跟你发那么大的脾气,你为什么一点都不说,万一,万一要是……怎么办,怎么办!” “没事啊,我早就预想可能会发生误会。” 盖里森真的是纯纯乐天派。 “对了,你要不要看看邀请名单,我应该没有遗漏。”盖里森企图挣脱出一条手臂,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还是看看吧,万一漏了就不好了,对了,还有今天要穿的礼服,妆造师我也请来了,都在后面……” 梅琳达不让他乱动,抱得更紧了些。 “这些等会儿再说,让我再抱一会儿……” 站在不远处的梁雯和昂德看着这一幕,都感到无比的欣慰,尤其是梁雯,她环顾了整个二楼,处处都能感受到布置者的爱意和用心,不必想什么天长地久、白头到老的遥远誓言,这当下就足以证明一个人的真情实意。 “你会喜欢这样的惊喜吗?”昂德询问梁雯。 “当然,哪个女孩子没有期待过这种呢?” 梁雯看向昂德,眼中满含笑意。 昂德揽过她的肩膀,在梁雯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雯,有件事……” -- 第81页 他刚起了个头,却被小跑过来的梅琳达给打断了。 “太谢谢你们!雯,昂德,如果不是你们帮忙,我跟盖里森……”梅琳达直接扑进了梁雯的怀里,撒娇似的念念叨叨,还极力要他们必须留下来,一起度过这段无比美好的时光。 昂德最终在是把话咽了回去。 下次再说吧,总会有机会的。 毕竟良辰美景,不与那些悲伤过往适配。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章过渡章,再加上梅琳达和盖里森的大头戏份到这里就基本结束了,所以想在这段给活宝组合一个比较完美开心的收尾(助攻奖励)希望大家不要觉得他们抢戏了,这之后他们就要去过二人世界啦! 下章应该会比较关键(希望我能写到那个情节点咳咳) 掉落点评论让我回回血吧!感谢在2022-07-17 19:43:38~2022-07-17 23:3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汤不溜blebl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一章 八点左右, 聚会结束。 昂德将梁雯一直送回房间门口。 梁雯的晚安都已经说出了口,昂德却没要走的意思。 “明天要早起拍戏。”她当然知道昂德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 要是放他进来,准又会像狗狗一样扑上来, 亲亲抱抱个没完没了,然后赶也赶不走, 硬推着他到门口,还要被抓住趁机再啃上几口,要不就是哼哼唧唧非要求梁雯给他点奖励,才能迈得动步子。 所谓的奖励, 无非又是亲亲抱抱之类的。 多来几次后,梁雯实在有些吃不消。 可昂德死皮赖脸地扒住门框,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填进门洞内, 他晃了晃戴着表的手腕,笑得人畜无害, “九点不到,还早呢。” 梁雯跟着挤出一个笑,吊足了昂德的希望。 紧接着她就瞬间变脸。 “不行。” 拒绝得义正言辞。 要说耍无赖, 昂德自称第二,没人敢居第一, 他拽住梁雯的手, 晃来晃去,见对方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于是干脆就在门前蹲下来, 还故意将梁雯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带着她一块儿摸摸, 像极了在顺毛。 昂德这是在示好。 他特宝贝自己的头发, 轻易不让旁人碰。 哪怕就是梁雯, 也只能在接吻时无意识地轻薅两把。 手感真的不错。 梁雯差点就动摇了,还好反应及时。 “不行。”她又拒绝了一次,但将语气放得和缓了。 昂德拖长尾调,深深叹了口气,其中婉转哀伤准确无误勾进了梁雯的心里,他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提出此要求的理由。 “我这几天总失眠,来你这儿一趟后,回去便能睡得格外香甜,身子都轻了不少。况且明天要出一整日的外景,你肯定会很累,我想着趁今晚把明日份儿一块补全了,到时候就不来打扰你休息了。” 听起来头头是道,细究起来则毫无逻辑可言。 可昂德偏能说得情真意切,可怜极了。 梁雯对他心软的毛病,真不是一时半会能改掉的。 她沉吟片刻,提出了要求,“先说好,不准一直亲亲抱抱。” “一直,是多少次啊?”昂德仰着脸真诚发问。 “……” “一百次可以吗?”昂德咧着两排整齐的牙齿,乐呵呵的。 梁雯顿时语塞,手一太就准备立刻合上门板。 昂德眼疾手快挡住门,讨价还价起来,“九十次!九十次!” 梁雯一副你是在逗我的表情,“你还有一次表态的机会。” 昂德缓缓比出一个巴掌。 “五次,成交。”梁雯直截了当下了定论。 这回轮到昂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反复翻自己的抬起的手掌,极小声极小声地念叨着,“我说的是五十次……” 梁雯转过头,语调上扬“嗯”了一声。 昂德立刻闭嘴,急急跟着进了屋。 刚把包放在沙发上,梁雯就被箍进怀抱中,呼吸扑面而来。 “还有四次。”梁雯竖起手指头,提醒道。 昂德好敷衍地连连应声,拱进了梁雯的脖颈间,额前的发丝落在她的锁骨处,刺得微痒,不知是不是格外珍惜这接一次就少一次的吻,昂德用鼻尖贴住梁雯的侧脸颊,一路滑到唇角,摩挲一阵,才吻上去。 这第一吻持续了许久的时间。 久到梁雯差点要窒息。 不知他从哪里新习得的技巧,换气时竟能不离嘴唇,昂德的气息比梁雯长久得多,每每都等到她急促地喘出声,拳头锤在他的胸口上,昂德才会稍作停歇,不过也等不及梁雯多呼吸几口,他又严严实实堵了上来。 要是梁雯挣扎太过,昂德的手便摸上了她的后腰。 稍微轻捏,连骨头都要软了。 等绵长的吻终于得以结束,梁雯的嘴都肿了。 “你这是耍赖。” 梁雯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腿脚更软,只能靠在昂德身上。 “你也没规定时长。”昂德笑得像狐狸。 “那我现在……”梁雯企图临时附加重要条件。 “来不及了,不作数。” 第二个吻直接落了下来。 -- 第82页 当梁雯和昂德黏黏糊糊接到第四个吻的时候,昂德的手机震动起来,呼吸错乱间,梁雯胡乱摸到了他的口子口袋,勾住边缘扯了扯,示意昂德接电话,他搂住梁雯,在唇上又狠狠碾了一轮,这才摸出了手机。 说话时,他的喘气声还有些沉。 是帕特里克打来的。 “我不在房间,等会儿去找你。” 帕特里克大约还在那头追问,被昂德简洁地堵了回去。 “怎么了。”梁雯问道。 昂德揉了揉额前的头发,“明天的拍摄行程可能有变动,征用街道的审批刚刚下来,帕特里克的意思是宜早不宜迟,生怕后面会有变动,酒吧那边只用门口,好调节,干脆先把街景的戏份提早拍掉。” 梁雯点点头,她早先就听说征用街道这部分的工作一直推进不顺,因为那条街正好是巴黎市中心最繁华的一条,客流量巨大,相关部门有他们的顾虑,后来托了些关系,手续才好办了些。 这的确要抓紧,保不齐后面有变故。 “那你赶紧去找帕特里克吧。”梁雯自认为工作上的事情大于一切,急急忙忙推着昂德往门边走。 昂德抓住墙边,死活不肯再走一步。 “雯,你这怎么还带赶人走的。” “有事儿就去忙。” “我不……”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门外突然有了动静。 一声接一声的“布谷”传进屋内,明显是有人捏着嗓子在佯装。 大晚上的听起来诡异万分,容易汗毛倒竖。 还偏偏徘徊在梁雯的房间门口。 “这哪个神经病。”昂德骂了一声,迅速拉开了门。 然后就与外头鬼鬼祟祟的帕特里克来了个四目相对。 “大晚上的,你在这装鸟鬼叫什么。”昂德扶额,满脸写着无语。 帕特里克立刻挺直腰背,“我看那些电视剧里,间谍接头不是都有暗号嘛,就也整了一个。” 站在昂德身后的梁雯闻言笑出了声。 “雯,Bonsoir,Bonsoir.”帕特里克听到了梁雯的声音,死命伸长脖子,想要越过昂德的遮挡同她打个照面。 昂德凑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咳,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帕特里克撞了撞他的肩膀,撇撇嘴,挤眉弄眼,“嗐,这大晚上的你说不在自个儿房间,除了是来找雯还能做什么,小样儿还想瞒我。” “等我三十秒。” 昂德说完就关上门,差点撞到老友的鼻尖。 “嗯?你不是……”梁雯原以为昂德要走,还在状况之外。 昂德将死皮赖脸的劲儿发挥到精髓,这会儿又掺杂了些流氓说一不二的嚣张在里头,将梁雯逼退到墙边,然后点了点自己的唇,“最后一个。” 他倒是计算得清楚,一点也不愿浪费。 梁雯本不想再屈从,但看昂德的样子,大有不给就走的气势。 “你烦死了。” 她蛮力地掰过他的肩膀,踮起脚。 响亮地“啵”了一声。 “快走快走。”梁雯连下逐客令。 昂德“吃饱喝足”了,不住摸着嘴唇,出门时还心情愉悦地回头飞吻。 梁雯憋着笑,掩上了门。 转身靠在门板上,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 要死,又让他得逞了。 第二天的街景拍摄很顺利。 除开直照的艳阳和层层围观的人群。 为了保证片段的质量,梁雯穿着高跟鞋在街道上连跑了五遍,当帕特里克比出OK的手势后,她觉得一双脚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街道上铺设的全都是大缝隙花纹的砖块,对于铅笔跟和尖头鞋实在不太友好。 但梁雯不是娇气的人,慢慢走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原本该在看监视器的昂德不知什么时候折返回来,取下正戴着的墨镜架在了梁雯的鼻梁上,而后微微矮身,竟然直接抱起了梁雯,她小小的惊呼出声,来不及制止昂德,就已经到了花坛边。 昂德笑得爽朗,抬手示意围观群众不要起哄。 梁雯捧着红彤彤的脸颊,轻轻打了他一下。 昂德忽然跑开。 梁雯以为他生气了,下意识就去寻找昂德的身影,而后看见他捧着一个双球的冰淇淋从餐车那边走过来,到了跟前后,不由分说就塞到了梁雯的手里,示意她快些吃,不然要化了。 香草味和巧克力味双拼,冰凉香醇。 梁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满足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给我尝一口。”昂德坐在旁边,靠近了些。 无比自然地,梁雯拿着冰淇淋递过去。 喂了昂德一口,自己又就着继续吃。 昂德还闹她,非要跟梁雯抢最后一口的蛋筒尖尖。 分食同一支冰淇淋,打打闹闹,嬉嬉笑笑。 两个人与热恋期的情侣没什么不同。 一旁看着监视器的帕特里克故意挪愉道:“哎呦,孤家寡人啊孤家寡人,也没个人来帮我买只冰淇淋消消暑。” 年轻的导演助理立刻凑过来,很是狗腿,“哥!我帮你买!” 帕特里克瞅了眼这位健身效果出众,荷尔蒙旺盛的年轻大小伙儿,顿时觉得那冰淇淋好像都泛着一股蛋□□味儿,没好气地兜头拍了一巴掌,“买什么买,赶紧把这段片子再倒回去看一遍。” -- 第83页 街对面的三星餐厅。 正值餐点,本该座无虚席的二层却空荡荡的。 火爆的餐厅早已提前打出公告,因人包场暂不接待。 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长久站在落地窗前,静静注视着。 这里的视野是极好的,正对着剧组,取景的街道和花坛都尽收眼底。 “程总,已经预定好了。” 秘书模样的人出现在男人身后,眉眼恭顺。 程铮霆低垂眼帘,目光始终没从底下梁雯的身上绕开。 “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可她从没对我那样笑过。” 程铮霆喃喃念叨着,语气森然。 身后的秘书始终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作者有话说: 程老二又要出来搞事啦啊啊啊啊啊啊 第四十二章 昂德被帕特里克叫过去看回放。 梁雯便独自坐在花坛边, 吃着冰淇淋。 忽然从后方探过来一只手,拍上了她的肩膀。 梁雯转过脸,发现是个陌生的少年, 一头深褐色的卷发,穿着青春洋溢, 斜挎着运动类的背包,脸上有些小雀斑,笑起来两颗小虎牙很是可爱,他的身后还有另几个在鼓劲的同龄男生, 估摸是他的朋友。 “可以帮我签个名吗?”少年将手机和马克笔递过来。 蓝白色的手机壳是某一品牌的联名新款。 梁雯有些惊讶,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少年点点头,将东西又递近了些。 “好, 好的。”梁雯实在有些受宠若惊,她在国内从未被要过签名, 无人问津程度已达到即使大咧咧走在街上,口罩帽子墨镜一样都不戴,也不会有人认出是圈内人, 最多是因为漂亮而回头率高些。 她迅速摘下了墨镜,怕对方会觉得太疏离。 “你的眼睛好漂亮。”少年与梁雯对视上后, 由衷赞叹道。 梁雯笑得羞涩, 表达了感谢后便低着头认真签名,她练习惯了花体的中文名字,等签完后才想起来这里是法国, 对面的也并非中国人, 只能指着未干的字迹问道:“需要再补签一个法文名字吗?” 她是有法文名字的, 只是不做常用。 Iris. 有鸢尾花的意思。 少年看到名字后, 满是好奇地凑过来, 追问读音。 梁雯耐心教了几遍,只收获了变扭的腔调。 少年的几个朋友听到后笑作一团。 虽然听起来十分滑稽,但她还是不愿挫伤一个初接触中文的外国人的学习心,微笑着朝少年竖起大拇指,“没事儿,你第一次接触,已经说得很好了。” 梁雯忽然想到几年前的昂德。 本以为也会在纠正口音上徘徊许久。 她早先在机构内接触过其他的学员,基本都有这个通病,法语属于拉丁语系的一种,与中文差别非常大,即便法语中有升降调的运用,但与中文的四声调还是有区别的,有时不仅不会成为助力还会变成绊脚石。 但当昂德只跟着学了最简单的几个词后,梁雯就确信他的读音概念清晰得可怕,基本的音调关系他都能明确,甚至于在说话的过程会有意咬准那个变调,虽然还不够熟练和准确,但绝对不像零基础的。 梁雯当然问过昂德从前是不是接触过中文。 但昂德几乎等同于没回答。 她也不多纠结学员的个人隐私,只管负责教下去就是。 所以梁雯从不敢居功说自己教学水平有多卓越出众,昂德能在她的手底下将中文学到现在这个程度,一大半也是靠他自身的能力。 名字已经签好,油墨还未完全干透。 梁雯小心翼翼拿住边缘,想要还给少年。 不想却被对方伸手挡住,调转手机后按亮了屏幕。 “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嘛,我还想多请教些中文相关的问题。” 少年笑容灿烂,说得不慌不忙。 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下轮到梁雯无措了,她惊诧得挑起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正快速思考着该如何委婉拒绝,忽然头顶就笼罩下来一片阴影,自己则直接被搂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不方便。” 昂德面上笑嘻嘻的。 但语气实在说不上有多友善。 年轻气盛的少年眼中划过一丝失落,但也没那么轻易放弃,鼓起勇气追问道:“两位是在dating吗,我不介意排队等待,公平竞争。” 梁雯顿时被惊得哑口无言。 昂德挑挑眉,先是低头咬了一大口梁雯手上的冰淇淋,顺势又在她的脸上极响亮地亲了一大口,全程紧紧搂住梁雯不肯松开分毫,彰显亲密,又像极了护食的狗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她是我的”的威慑信号。 “小子,你没机会了。”昂德懒懒地扬起下颌,“我要娶她的。” 丝毫没把面前的年轻孩子放在眼里。 梁雯瞬时看向昂德。 心跳漏了一拍。 她甚至以为自己方才听错了。 这样重的誓言,昂德是第一次许下,但此时此刻的他,眼神坚定如钟,完全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他的侧脸轮廓分明,还残余着十七八岁时的凛然傲气,像不服驯养的野马,桀骜填塞满了他的眉宇之间。 有传说讲到,野马一生只有一处归宿。 -- 第84页 现下,这匹野马找到了主人。 少年不甘心,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梁雯身上。 梁雯能感觉到身旁昂德的紧张兮兮。 像炸毛的大狗,一刻都不移开视线。 于是她摇了摇头,等同婉拒。 少年走后,昂德便急急忙忙把梁雯拉到自己身后,将她挡得严严实实,顺带还将别在领口上的墨镜取下来,又帮她戴了回去,梁雯哭笑不得,假意数落他方才表现得太凶,一副风声鹤唳的模样。 实则是她心头还萦绕着那句,只能没话找话。 才显得没那么仓皇心虚。 “法国男人都是相当执着的,不凶神恶煞一点怎么行。” 昂德说得头头是道,又偷吃了一口蛋筒。 “那你呢?” 梁雯突然问他。 昂德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我比法国男人更执着。” 他确实够执着。 还在法南艺的时候,昂德第一次约梁雯出去玩。 梁雯想都没想直接拒绝,结果他好像越挫越勇,一次不行就两次,坚持不懈地追问下去,最后梁雯实在被问得烦了,才答应下来的,说是仅有一次,可一旦开了先河就再也受不住,之后又有了无数次的同行。 结果还好巧不巧,被学校的人看见,误解了好久。 但也正因为这份执着,他们现在还能走到一起。 想到这里,梁雯笑了,将最后的蛋筒尖尖喂到了昂德唇边。 像极了一种奖励。 昂德咬下来一半,剩余的喂给了梁雯。 是一种自然的分享。 返回监视器前时,昂德收到了来自帕特里克的嘲弄,“我说你干脆弄一张你的人形立牌,黏在雯的身边,随时宣示主权,这样你就不用跑来跑去的了。” 没想到昂德还真思索了几秒钟,“是个好办法,但雯应该不会同意。” 帕特里克结结实实给他留了个白眼。 这人一陷入爱河就没救了。 说起来,梁雯做交换生的那一年,在校期间几乎鲜少有人向她搭讪,刚开学时还有些男生献殷勤,但自从给昂德做了家教后,仿佛是有个透明玻璃罩将她隔绝了起来,再没人来要联系方式了。 梁雯并不在意,还图了个清净。 合租的室友十分抱不平,认为都瞎了眼不成。 这件事帕特里克完全门清,以梁雯的相貌怎么可能会少得了桃花缘,仅凭她在晚会上的那处节目,当晚就有人传到论坛上在询问学院班级和名字了,至于这些为何梁雯都一无所知,全是昂德在暗地中煞费苦心。 他在不怎么知晓自己心意的时候,占有欲就已经膨出了。 所以特意约梁雯一起出去玩,被拒绝是在意料之中,但昂德并不害怕挫败,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连哄带骗让梁雯坐上了自己的机车后座,又很是“恰好”地被同校生看到,口耳相传之后,大家就心里有数了。 昂德有在追的女孩儿了。 梁雯就是这个女孩儿。 他仅凭一人之力,阻断了梁雯全部的桃花。 自己则无比自然地迈入梁雯的世界。 无时无刻都在她跟前晃荡。 昂德相信习惯成自然。 街景的拍摄结束后,昂德没跟梁雯一同回酒店。 他跟帕特里克还要赶去酒吧,跟老板再确认一下明天的拍摄过程,本来梁雯想跟着一起去的,却被昂德劝了下来。 梁雯刚走进酒店大厅,就被服务生叫住了。 “请留步,梁雯小姐,这里有您的一份邀请函。” 梁雯很是疑惑地从服务生手中接过印制精美的卡函。 她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活动需要出席,或者是受什么朋友的邀约。 火漆抠开,信封中的卡片仅是摸上去就知道是上乘的质量,周围一圈烫金的花纹,夜莺歇在鸢尾花茎上,喙部生动,想要去探啄花蕊,卡片中央则是手写的花体法文,书写漂亮,语法严谨。 致梁雯小姐: 诚邀您于今晚七时在弗里斯共进晚餐。 简简单单,没有任何落款。 “这份邀请函是谁托你转交的?”梁雯抬头询问。 服务生有些为难,“抱歉,对方特意嘱托要保密他的身份。” 这时,梁雯突然想到,会不会邀请人正是昂德。 难怪刚刚急急忙忙催自己回酒店,还要前台的服务生帮忙保密,邀请函上还没有署名,这不就是在梅琳达的生日宴会上,被他问及到的“惊喜”嘛,原来昂德真的有好好记住,精心准备。 梁雯顿觉一阵甜蜜。 弗里斯餐厅,巴黎最著名的一家三星餐厅。 食客络绎不绝,可谓是千金难求一个座位。 她同服务生道谢过后,一口气跑上了五楼,进屋后都不曾歇息,就忙着在衣柜中翻找衣服,一边搭配一边懊悔自己来巴黎之后没花时间多买几条适宜出席重要场合的裙子,最后挑中了一条没怎么穿过的浅绿色长裙。 虽然不是薄荷绿,都梁雯觉得昂德应该也会喜欢的。 出门前,她还喷了些淡味的香水。 梁雯还特意去附近的一家品牌店了买了酒。 Champagne Chavost. 产自法国香槟的自然酒,有白花和梨的发酵香。 弗里斯餐厅的整体装修还保留着十七、八世纪的风格,与周围现代化的建筑大相径庭,白色的石筑拱门,门口被修剪成椭圆形的绿色盆栽很是别致,走入餐厅里,到处都是富丽堂皇的装饰,各类古董满是历史的厚重感。 -- 第85页 招待生指引梁雯一路前进,穿过了大厅。 最终在最里间的包厢门前驻足。 包厢不仅最难预约,而且消费尤其高昂。 梁雯颇有些担心昂德的钱包。 她挺直腰背,露出了最好看的笑容,推开了门。 坐着的男人抬起头。 眸光像吐着信子的毒蛇。 梁雯一松手,香槟砸得粉碎。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酒的品牌来源于red书。 忘记收藏本文的小天使们记得点个收藏哦! 顺便推推我的预收文《食睡知味》,戳专栏可收藏,大家都去康康吧! 第四十三章 服务生很快将瓶子的碎片清理干净。 馥郁的酒香还弥漫在空气中, 织起一张清甜的网。 此刻梁雯就站在这网下,鞋面和裙摆上皆沾染了酒液。 狼狈、战栗,无处遁形。 “可惜了这瓶香槟。”程铮霆仍坐在位置上, 面容冷峻,双手交叠着, 语气中好像充满了遗憾,他在方才那惊天动地的响声中连眼睛都未曾多眨一下,不动声色把地梁雯的失态尽收眼底。 气势上先发制人。 他在这方面永远是常胜赢家。 “你怎么会在这里。”梁雯攥紧了手里的裙子。 无须说得礼貌客气,她认为自己同程铮霆之间从来就不存在什么体面, 尤其是在那通电话之后,梁雯更觉得他们已经无形地撕破了脸,那么面对面的时候, 就没必要装出什么老友重逢的动人场面了。 “你确定要站在门口聊吗?” 程铮霆的嘴角浮现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背后墙上的巨幅油画,是某抽象派名家的手笔。 绘制的人形相交、折叠、扭曲。 脏暗的色彩, 纷乱的笔触。 在白色光束的照射下,顶油层泛着阴惨惨的亮。 仿佛是某种庞大的丑恶灵魂蓬勃而出。 梁雯与程铮霆对视了几秒后,提起裙边走进了包间内, 略潮湿的裙摆贴到小腿上,有一种黏腻的恶心感, 如同程铮霆此时一直追随的眼神, 她突然很后悔穿这件绿色的裙子,真的无比难熬。 “多少天了,连句好久不见都不说。” 程铮霆提早起身, 帮梁雯拉开了椅子。 他也不着急回自己的位置, 顺势将手臂搭在了椅背上, 梁雯披散下来的长发就挨在程铮霆的手边, 他抬抬指尖, 只一下一下地轻碰着。 话语密集是典型的标志。 梁雯晓得,他又要在人后发疯了。 一年中的三百六十四天,程铮霆都在发疯。 唯一剩下的一天,还是处于酝酿发疯的过程中。 可她见多了,已经习惯了,而且也不打算再逃避下去了。 “我们是合适说好久不见的关系吗?” 梁雯将手包搁在膝头,转过头定定看向程铮霆。 程铮霆眯了眯眸子,面上不苟言笑,但手上却拽紧了一把发丝。 梁雯默默忍着疼,依然倔强地抬着脸。 她不想再认输了。 没想到程铮霆却陡然松了手上的劲,慢条斯理地抚平西装上的些许褶皱,回到了油画下的主位,那样凛然的姿态一般出现在胜券在握的谈判局上,傲视群雄,血腥厮杀后他从来都是笑到最后的唯一一位。 “巴黎是温柔乡,你都快要乐不思蜀了。” 因为面对的是梁雯,程铮霆还有兴致做个铺陈。 梁雯微微皱紧眉,不想再跟他把圈子兜下去了,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已经把全部的欠款都打给你了,如果这其中还有什么误解的话,今天就全部讲出来,解决掉,也不要再拖拉下去了。” 她生怕一不小心落入了程铮霆的圈套内。 孰不知诱捕的利口已然打开。 “全部欠款?”程铮霆故作疑惑的腔调,可他那双暗含兴奋的眼眸中分明就是在等着梁雯能自己提到这件事,果不其然,他缓缓开口继续讲道:“莺儿,永远别试图跟我耍小聪明,知道吗?” 一张卡忽然被丢出,顺着桌面滑到梁雯手边。 程铮霆用指节叩了叩桌子。 是一种警示。 梁雯第一反应就是昂德查到了这笔钱的来源,她首先担心伊劳迪娅有没有被牵连,随即莫名生出了一种腰杆挺直的勇气,债权人只管收取足额的欠款,还没听说要纠结债务人这笔钱到底是从谁那儿借来的。 程铮霆是完全的生意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这笔钱干净合法,你有什么理由不收吗?” 梁雯铿锵有力地质问。 被质问者忽然笑了,没有任何的恼羞成怒,反而显示出一种疯了似的由衷高兴,他甚至抬起手,为梁雯这番话鼓了几声掌,仿佛是听了一场多么精彩绝伦的辩驳类的公开演出。 程铮霆忽然觉得有意思极了。 梁雯变得比以前生动了。 她终于不再像是一摊死肉,任人捏来揉去。 着重新激发了他的征服欲。 还想再看一次美人低下高贵头颅,卑微讨饶的场景。 “理由,应该快来了。” 程铮霆看了眼腕间的表盘,说了这样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于是梁雯接下来度过了无比漫长的十分钟。 -- 第86页 外面有些响动,门再度被推开。 一片白色的裙角先飘了进来。 “程,我没有迟到吧……” 高挑的年轻女孩儿像来赴一场约会,梳高头发,露出了雪白的脖颈,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手臂上挎着的手包精致小巧,是爱氏才出的夏日系列,限量款的奶白色,配她这一身裙子刚刚好。 只是在与梁雯对上视线后,她直接语塞。 梁雯一直绷着的那口气骤然松掉了,不禁颓然地靠在了椅背上。 她终于知道程铮霆为何如此信心满满。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伊劳迪娅。 而伊劳迪娅也是一脸诧异,显然也不知道梁雯会出现。 布局的程铮霆此刻反而成了文质彬彬的主人家,招呼伊劳迪娅坐到梁雯的对面,而后在这一室死气沉沉的氛围内,从容地点餐,甚至还不紧不慢地向服务生询问红酒的熟成年份,最后选了一瓶97年的Romanee Conti. 均价超过千元美金,在这里最终的价格还要上浮些, 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在为胜利庆贺。 “你逾矩了,伊劳迪娅。”程铮霆讲话没留丝毫情面。 他同梁雯之外的人讲话,都是言简意赅的。 伊劳迪娅面如死灰,沉默得过分。 “把钱拿回去。” 程铮霆的话于伊劳迪娅来说仿佛是不可违逆的权威,她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悦,也没有一点辩驳,慢慢伸出微颤的手,将桌子上的那张卡拿了回来,抬眼间与梁雯四目对忘,她选择逃开视线。 “不要再随意插手我的事。” 上餐前,程铮霆最后告诫了伊劳迪娅。 梁雯没见过如此缄默的伊劳迪娅,式微又怯懦。 她像被束缚在画中的美人,装饰靓丽,却毫无自由。 三言两语间,再结合伊劳迪娅的反应,梁雯大致推论出了一个惊人的结果,程铮霆和伊劳迪娅原先就是认识的,而且还是瞒过他们所有人的相熟,伊劳迪娅来探班也不是偶然,而是有所筹谋。 再结合先前伊劳迪娅的说过的那几句话。 我现在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应该不要多久,你就会理解我的意思的。 所以,现在就是这个不要多久嘛。 这是无比煎熬、味同嚼蜡的一餐。 可惜了弗里斯的招牌鸭胸肉。 梁雯木着表情使用刀叉,在火候正好的鸭肉上划出分布均匀的痕迹,却鲜少吃进口中,原本被牢牢锁在肉中的鲜美汁液一点一点渗出,在盘子中央汇聚成了一汪油润的汤汁,泛着晶莹的光泽。 他们三人不像在品味美食。 反而如同新犯在吃监狱的第一餐口粮。 断不开铁窗之外的牵扯,各怀心事。 “哦对,还没互相介绍。” 程铮霆搁下刀叉,突然有些兴致勃勃。 他顶喜欢在吃饭时膈应人。 “这位是我的未婚妻。” 他看向伊劳迪娅。 “至于这位,是我的莺儿。” 他又转向梁雯。 三人之中,只有他面带笑意。 梁雯直接将刀叉搁进了餐盘内。 不小的一声动静。 这顿饭是多一口都吃不去了。 伊劳迪娅起身匆忙离开时,程铮霆连头都没抬。 梁雯只感觉自己再多跟这个神经病共处一室一秒,就能夭寿十年。 在弗里斯的门口,梁雯追上了伊劳迪娅。 夜幕降临,天空已经全黑,小广场上的喷泉也打开了。 灯光璀璨,还挺漂亮。 但此刻的梁雯和伊劳迪娅谁也没心情欣赏眼前的景致,她们僵持着,空气好似在中间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连呼吸声都被吞了进去,无比寂静。 最终,还是伊劳迪娅先开了口。 “请,别告诉昂德,我想自己跟他说。” 从来洒脱自在的伊劳迪娅满眼都是疲惫。 梁雯看出了她的窘迫,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抱住了她。 “伊劳迪娅,跟程铮霆解除婚约吧,千万不要同他扯上关系,别管什么家族利益,商业联姻,你可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可怕的人……” 梁雯只猜出伊劳迪娅和程铮霆认识。 完全未曾料到他们之间竟然还有婚约。 程铮霆能那么坦然地将三人关系揭穿于台面之上,不仅因为他心里丝毫没有脸面二字,还因为他想挑起女生之间的纷争。 最好是歇斯底里的骂战,打破头的那种老死不相往来。 因为他喜欢看这样的戏。 她才不要遂了他的愿。 “你不怪我的隐瞒吗?”伊劳迪娅的声音中透露着满满惊讶。 梁雯哀叹一声,“那要这样说,我也没坦诚啊。” 有过自身的经历后,梁雯完全能理解这些难以启齿的秘密是人心最底处的脆弱,不是想可以隐瞒,而且瞒着瞒着就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了,顶着还算完好的皮囊行进太久,怎么可能再撕扯开,露出底下的丑与恶。 没人能一下子有这样无畏的勇气。 下意识地,梁雯根本没想到什么被隐瞒的愤怒,她只是真心希望伊劳迪娅不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陷入泥沼,再经历一遍自己尝过的那些苦,困死在婚姻中,慢慢枯萎凋谢,成为无足轻重的牺牲品。 -- 第87页 梁雯当初也许无法救赎自己。 但至少现在,她想朝伊劳迪娅伸出友善之手。 “谢谢你,雯。”伊劳迪娅回抱住梁雯,说话声有些哽咽。 “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选了,我爱上他了。” 作者有话说: 咱们不搞雌竞,就是要girls help girls! 第四十四章 梁雯与伊劳迪娅并肩坐在喷泉池边。 伊劳迪娅毫不在意高定裙子与粗粝石台的直接接触。 两人后方的池子内淅淅沥沥着, 水柱呈抛物线落下,又变成了储蓄的一部分,偶尔有被甩出的水滴落在池边, 在石面上形成了一个接一个的深色圆点,远看像极了本来的花纹, 不出一会儿又消失了。 斑斓的灯光在她们的纯色裙子上留下五彩的痕迹。 伊劳迪娅望着天,开始讲她与程铮霆的渊源。 “雯,家族的责任比你想象中的要沉重,而且难以推脱, 其实本就不该逃避,我已经享受了二十多年的既得利益,怎么算都轮到我来奉献了。” 富人家的生意没有外人看来那么好做。 他们很早就脱离了钱生钱的初创阶段, 现今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要把基业守住, 就如同是盖一栋永不封顶的房屋,兢兢业业、小心翼翼不是在想何时能封顶大吉,而是要永远往上盖, 往外扩,最好能盖上穹顶, 遍布大地。 守住偌大家业是极度困难的。 股权的纠缠分割, 人心的向背偏动。 动辄就是千万上亿的生意,甚至关乎于一个集团的生死。 两个上层家族的强强联合,是更上一层楼的最快捷径, 也是能守住各自利益的最保险做法, 两方都在相似的背景里长大, 有相似的三观和见闻, 既不用弯腰陪尝底层疾苦, 也不用过于强融进更高的门第。 在这类家庭出生的孩子们,先是洪流的裹挟者,后才能做自己。 伊劳迪娅说到这里时,语气平静极了,是一种过于熟悉的习惯了,“十八岁的时候,我就在想,既然以后总要嫁给门当户对的小子,那为什么不能是一个足够优秀、足够有魅力,我足够爱的人呢。” 然后她就见到了程铮霆。 完全符合她的期望,甚至更甚于她的期盼。 二十来岁的伊劳迪娅看不上身边那些还在大肆挥霍家产的二世祖们,从未动过的一颗心终于迎来了为之跳动的人。 其实那是一场尤为明显的相看饭局。 伊劳迪娅的爷爷与程铮霆的外公是旧相识,自从分隔在两个国家后,多年来的联系就没那么频繁了,还是一通生意重新连通起了两个家族,长辈们难得聚在一起,谈及小辈,发现年纪相仿,更觉得是缘分。 叫到一处来,吃吃饭,见见面,认识认识。 饭局过后,两方长辈都很是满意。 有些事情,随着风生水起的生意往来,不明而喻了。 婚约是极为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 当时两家并没有大肆宣传订婚宴,甚至是有意避讳着媒体的,仅仅是又一顿饭局的功夫,就定下来了,长辈们的意思是,还要等手底下一个大项目完全落成,再一起宣布订婚消息,算作双喜临门了。 是否真双喜不得知,但肯定是有双重宣传效果的。 能把两家生意推到全球的前潮浪尖上。 会是新纪元的开端。 “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完美的男人,我没法不爱他。” 哪怕是现在,伊劳迪娅提起程铮霆时,还是不忍苛责的。 不过对于梁雯而言,听到有关程铮霆的正面评价,她还是觉得相当魔幻,相比如十恶不赦的坏人,她更恐惧表里不一的伪善人。 “你很爱他,那他呢,爱你吗?”梁雯问到了关键点。 她企图用这个有点残忍的问题点醒伊劳迪娅。 程铮霆不会爱任何人,因为他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 伊劳迪娅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其实她应当有大概的答案了。 可陷入爱河的女人固执得可怕,梁雯知道伊劳迪娅的想法,她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未听到过,只是装作不在意罢了,伊劳迪娅就像很多人,总觉得能凭一己之力改变爱人,力挽狂澜,拉他回到正轨。 但往往都是感动自我的无用救赎。 听完伊劳迪娅的叙述,梁雯知道自己劝不住她了。 她已经在这条不归路上行进得太远了。 更可怕的是,她是清醒的。 清醒着沉沦。 “雯,对不起。”伊劳迪娅突然道歉。 梁雯一愣,看向身旁的她,“好好的说这些干嘛。” “对不起。”可伊劳迪娅又说了一遍,眼眸中满是浓浓悲伤。 她有非说不可的缘由,但梁雯听得一知半解。 梁雯牵住伊劳迪娅的手,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总是道歉,不要总是说对不起。” 她期许伊劳迪娅做出的改变不会变成一场空。 但就像一场注定会下的雨,早与晚的问题。 乌云在,雨就终究会落。 这边昂德和帕特里克与酒吧老板道别。 无比热情的老板甚至想留他们两人下来,请几轮酒,昂德以明天有拍摄为由推拒掉了,而后拽走了有点蠢蠢欲动的帕特里克。 -- 第88页 在距离酒吧几步开外的地方,有一家小小的饰品店。 窄窄的木头招牌,被两旁现代化的门头挤在中间。 显得不起眼极了。 如果不是玻璃门内那饱和度极高的昏黄灯光。 昂德不禁在店门口驻足。 门帘上挂着的捕梦网拖着长长的羽毛尾巴、 微风一吹,它也跟着动。 “这都是小姑娘逛的。”帕特里克兴致恹恹地打了个哈欠,精神头显然还寄挂在街头那边的酒吧里,“你什么也对路边饰品店感兴趣了。” 昂德只交代他等自己一会儿,便推门进去了。 留下帕特里克张着嘴,活生生吞下了半个哈欠。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店内陈设颇多,看得人眼花缭乱,店主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架着老花镜,笑容和蔼。 昂德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了。 “想要买些什么?”老奶奶问道。 昂德顿时有些犯难,说实话他进店只是一时冲动。 好似受到感召,但其实站在琳琅满目的饰品前,他大脑一片空白,只隐约觉得是该买点什么,耳饰、手串、发夹都可以,不用多贵重,多稀有。 只要是梁雯能喜欢的。 一样小小的东西。 他想送梁雯一件小礼物。 老奶奶像是看出了昂德的纠结,于是换了个问题,“是要买给谁的呢?” “我的爱人。” 昂德说出这句话时,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不是宝贝,不是女朋友,而是爱人。 他用了很正式的措辞,代表了他认真的态度。 老奶奶笑着点点头,步履蹒跚地带着昂德走到另一边。 铁艺装饰树杈下,摆放了格式样的饰品。 大多是成双成对的。 “这些更适合送给爱人,从里面挑吧。”店主提醒道。 昂德垂眸,几乎就是第一眼,一对素圈银戒指跳入了他的视线中,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打磨得无比光滑,非常的好看。 配梁雯刚刚好。 他还记得之前剧组为梁雯选的那串钻石手链,闪着繁复的亮,同她的明艳争夺光辉,贵重是足够了,但不衬她,但是他就是这样想的。 没有过多犹豫,昂德就选定了这对银戒。 付款时,老奶奶娓娓道来了这对戒指的来历。 这是一位老友同他的爱人一起,亲手打造的,银制品,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世界上仅此一对,别无它样,在昂德之前还未迎来过主人。 每天有无数人从它的跟前路过,周边的饰品换了一轮又一轮,但它始终在这里,度过了几轮春香秋冬,好在终于等来了有缘人。 “我的那位朋友与他的妻子携手共度了一生,希望出自他们之手的这对戒指,能把他们那份真情传递给你和你的爱人。” 昂德临走时,老奶奶说出了这段祝福。 对戒被放在了缎面的小盒子中,而昂德则郑重地将盒子放进了口袋内,走两步就要摸一摸,还在原处才能放心,导致帕特里克一路上都以为昂德是穿了不合身的裤子,或者是被毒虫子蛰了痒包,不好意思说。 他们回到酒店,走在楼道内。 刚到三层,一道白色的身影窜了出来。 帕特里克吓得原地转了老大一圈,汗毛倒竖。 而昂德仅凭着来者下楼的跑姿,就把梁雯认了出来,适时伸出手,将跑得有些气喘的爱人接了个满怀。 “你怎么过来了。” 昂德满腔惊喜,轻抚着梁雯的头发。 回过神的帕特里克定睛一看,面前是亲密相拥的两个人,顿时气得哼出声来,一边朝昂德挥挥手一边自觉走开了,他才不要继续留下来当大电灯泡。 “就想来看看你。” 梁雯被昂德带回了他的房间。 画好的分镜图还放在桌子上,她拂过纸上根根利落的笔触,问出了之前心中的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学画画的啊。” 昂德正在倒水,抬头望过来一眼,又继续注意着水柱,“没系统学过,伊劳迪娅那时候是绘画专业的,抽空教了我跟帕特里克几回。” 听到伊劳迪娅的名字,梁雯手指尖一滞。 “帕特里克也跟着学了吗,画得如何?”她顺着话尾问下去。 昂德笑着摇摇头,“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明显是话里有话了。 但梁雯没有心思细想,顿了顿,见昂德还在专心倒着水,鼓起勇气再度开口,“那,你觉得,伊劳迪娅是什么样的人?”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昂德走过来,将水杯递给梁雯,自己坐在了桌沿边。 “随口问问,好奇而已。” 梁雯心虚,有些躲着昂德的目光。 “大多数人应该都很羡慕她,想成为她吧,但我们只觉得伊劳迪娅太苛求完美了,总觉得难以追上她的步伐,她一天里的二十四小时,要分成太多份了,其实只要她过得开心,怎么样都是好的。”昂德很认真地回答了梁雯的问题。 不难听出,他是站在关心朋友的立场上的。 只希望伊劳迪娅不要辜负这份好意。 梁雯点点头,她觉得这个话题可以到此为止了。 再聊下去,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守住对伊劳迪娅的那个承诺。 -- 第89页 “你今天有点古怪,雯。” 昂德注视着梁雯,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 梁雯心尖一颤,怕被他看穿,索性又朝他伸开了手臂。 这时候,没有什么能比抱抱跟有用的了。 果不其然,昂德立刻不再追问,也不再关心古怪不古怪的问题了,直接将梁雯从椅子上抱起来,他自己坐上去,微微收紧手臂,梁雯便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昂德用下颌扫开碍事的衣服后领,吻上了梁雯的后颈。 “昂德,还记得你之前跟我提过的普罗旺斯吗?” 梁雯摸索着,反手抚上了他的侧脸颊。 昂德舍不得挪开唇,只能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我迫不及待想去看薰衣草花田了。”梁雯轻轻说着。 她舍不得那片紫色,更舍不得昂德。 她不想看着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们会去看的,一定会的。” 昂德抵住梁雯的额头,吻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这里简单探讨一下伊劳迪娅会爱上程铮霆的原因,昨天有小天使在评论区问到哒 首先程虽然疯,但他的确是集家世、财力、能力、样貌于一身的完美型人士,所以不知道他内里的人一见钟情并不奇怪,当时的伊劳迪娅就是这样的,她不喜欢那种有钱的年轻富二代,太幼稚了。她一直追寻程的步伐,想变得更配得上他,所以即便后来程的伪善面目被拆穿,她也不够坚定,毕竟没那样对过她,而且婚姻不由她做主,程已经是她目前最合适的选择了,而且伊劳迪娅真的觉得可以靠自己改变他,这种想法大家要警觉,不要想着妄图用爱来改变一个神经病,, 第四十五章 晚上十一点, 夜色深重。 红门酒吧的招牌闪着亮,门前热闹非凡。 停车区早已满员,等待的车辆歪歪斜斜排成了长龙。 车上的人时不时探出脑袋往队头望去, 满脸都是等待过久的焦躁,不时有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们三五成群, 说说笑笑,吸着腹部,擦着车边和后视镜,穿过蛇形的车队, 在那扇红色装饰门前驻足,拍照打卡。 红门酒吧因此得名,但真正的入口却需要另寻。 历险式的进门方式与其颇为著名的酒水单子, 让这间酒吧从确定落址时,就引发了这个片区居住民的关注, 今天开业第一日,更不乏有驱车数小时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仅仅是为了集邮般的快乐。 各处的红门酒吧都有些微差别, 不仅仅是装修上。 每家的酒水单子都有一款特推,独一无二。 这也是能驱使老顾客的最佳动力。 文莺倚在副驾驶的车窗边, 粘着纤长美甲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身前的安全带, 她摇下半扇窗户,探头出去望了一眼,原本就装着不耐烦的眼眸中更显倦色, 她长叹一口气, “怎么前面还有三辆车。” 他们已经等了快四十分钟。 酒吧人员的疏通效率着实慢出了新境界。 察尔金伸直胳膊, 撑住方向盘, 宽大的手掌将上半部分的握柄处尽数遮住, 时不时小幅度地活动手指,握紧又松开,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根根分明,腕间的机械表盘和随意挽起的衬衫袖扣,平白为他增添了一份禁欲。 他也不耐烦,后视镜中眉压着眼,凶恶恶的。 忽然,排在第二位的雷诺ZOE调转车轮,开出了队伍。 其实在过去的等待时间中,已经有不少车辆陆续开口,要么是跟着导航再开两个街区,去那边的收费地下停车库,要么就是沿路找临时停车位。 然而前面的菲亚特还停在原地,纹丝不动。 原因是一分钟前,驾驶员下车去买炸薯条了。 察尔金连喇叭都没按,轰了一脚油门,猛打方向盘,直接开到了空位边,再一个漂亮的侧位停车,加塞进了第二辆车留下的空位里。 有谩骂声顺着半开的窗户溜进车内。 文莺往后看,发现菲亚特副驾驶座上的女孩儿伸出半个身子,瞪圆了眼睛,显然是对这种行径异常愤怒,除了叫骂也没别的能做了。 竖起的中指探出窗外,对准女孩儿晃了晃。 文莺从不忍气吞声。 察尔金目睹了这一幕,挑起嘴角,跟着笑得畅快。 他的目光顺着文莺的锁骨一路向下,文莺今天穿着清凉的吊带,青色的抹胸布料上方是白得晃眼的肌肤,察尔金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不动声色地将座椅往后调了调,而后抬起手,朝文莺勾了勾指头。 文莺迅速捕捉到了他的目光落点,心下了然。 解开安全带后,她依仗自己身材娇小,收起双腿,跪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文莺的眸子在各种灯光的照射下,像猫儿一般闪着亮,紧紧盯住察尔金,只见她吐出舌尖,在涂着唇蜜的嘴唇上轻扫过一圈。 察尔金完全倚在靠背上,俨然一副敞开邀请之姿。 他的手搭在了文莺的肩头,略微施劲。 文莺仰躺在了察尔金的腿上。 她顺势将脚翘出了窗外,高跟鞋的水钻带淬着五光十色的光。 后车上的闲言碎语果然没有缺席。 文莺毫不在意,甚至心情很是不错,扬起了瘦尖的下颌,眼睛盯住察尔金,可手上的动作却实在不太老实,柔若无骨的手贴住他的腰带欲盖弥彰地滑动了两下,忽然向下收拢手指,察尔金闷哼一声。 -- 第90页 他本来就没打算忍耐,这会儿更是如饿狼扑食。 文莺被提住腰,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跨坐在了察尔金的腿上,他们贴得极近,两颗心脏隔着各自的胸膛猛烈跳动着,文莺俏皮地用手指自他的眉心处滑到鼻梁上。 她难以理解,为什么有人能长得如此无可挑剔。 察尔金就实在很多,他不做虚晃一枪的无用动作,右手挨近文莺背后,顺着吊带的下摆就滑了进去,一只手的掌心就足够遮住纤细的腰肢,他搂紧怀中的小女人,吻直接落在唇上、脖颈处、锁骨下方。 最后侵袭到他最初看中的领地上。 文莺眯着眸子,不禁将手指揉进了察尔金的发间。 场记板在挡风玻璃前“咔”的一声被打下。 这场戏大功告成,各组人员得以歇了一口气。 “拍完了。” 昂德附在梁雯耳边提醒。 理好梁雯背后的衣服后,揽紧的手臂未曾松开。 梁雯想坐回旁边的副驾驶座上,刚一试图挪动就感受到了腰间的这股阻力,她有些懵懂地望着昂德,握住他的手臂晃了晃,看不到背后情景让她不自觉紧张,总感觉剧组人的眼珠子全盯在自己和昂德身上。 况且此时的坐姿和处境让她有些别扭。 方才戏中的动作更是大胆。 梁雯满脑子浆糊。 晕头转向的。 眼看着昂德慢慢凑近,梁雯不禁赶忙闭上了眼睛,预料中的亲吻迟迟没有落下,倒是听到储物格的开合声,而后昂德带着笑意的声音便再度在她耳旁响起,“突然闭上眼睛做什么。” 梁雯意识到自己又被戏弄了。 原本已经做好了要同昂德辩论三无轮的准备、发誓要扳回这一局的梁雯在睁开眼睛后,提前准备好的所有词汇都派不上用场了,她望着举到自己眼前的对戒,直接愣了神,久久都说不出话。 “总感觉应当送你些什么才好,就买了这个。” 昂德观察着梁雯,却发现她神情凝重起来。 他下意识认为是否自己太唐突,还是选的礼物不够合心意。 “果然还是做得太过了吗……” 梁雯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没有……”她的声音在发着抖,眼中的惊喜逐渐翻涌而出,“我,我很喜欢,非常喜欢,真的特别漂亮。” 梁雯不是没收过礼物。 只是还没有喜欢的人送她东西。 昂德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其中一枚稍小的戒指被取出来,昂德很是郑重地帮梁雯戴上,而后盒子被塞进了梁雯的手中,昂德很是着急地将自己的手放到梁雯的跟前,看看戒指,又看看自己的手指,眼巴巴等着她也帮自己戴上戒指。 梁雯捏住有些冰凉的素圈戒指,只要先将指尖套进去,而后一路戴至指跟就成,然而明明不是什么困难或者过于精细的动作,可她偏偏心如鼓擂,止不住地颤抖,她极力克制,可未果。 仿佛不是在窄小的车内,而是身处白色教堂。 她知道这是一次简单的礼物相赠。 但她将其当做了誓言交互。 梁雯想一辈子跟昂德在一起。 这对戒指就是见证物。 “我,我只是有点紧张,我没有不愿意。” 梁雯生怕昂德误会,着急忙慌地试图解释清楚。 恍然间好像听到昂德笑了一声,而后梁雯就看到昂德的右手附在自己的手背上,共同捏住了那枚戒指,带领着她,无比温柔地将戒指戴到手指上。 而后,两只手交握住,银戒闪着素色的光。 “礼成,圈住了可就不能跑了。”昂德换用了中文。“我们不仅要这辈子在一起,下辈子,下下辈子,每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他邂逅了爱人,等不及就私定了终身。 梁雯骤然感觉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温柔起来了。 哦不,是昂德的怀抱足够温柔。 替她遮蔽了所有的霜寒风雨。 镜头还对准着车内。 梁雯和昂德的亲昵举动被还原到了监视器上。 帕特里克几乎要把眼睛都给眨烂了,那边的摄影师还没有领悟到让他赶紧关掉摄影机的意图,只憨憨地笑着,还不停比着大拇指,仿佛是一片祥和的同乐众乐,帕特里克极度痛苦地捏住了眉心。 “贵剧组的演员,戏外的感情好像也不错。” 程铮霆站在帕特里克身后,一双眸子紧紧盯在屏幕上。 制片人谄媚着一张脸,笑容几乎要渗透进他用力挤出的每一根皱纹中,滔滔不绝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吹捧。 程铮霆半途出现,由制片人前呼后拥着过来的。 帕特里克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何许人,但直觉不是好相处的。 指不定跟帕特里克或者梁雯有旧怨。 不然何须阴阳怪气,话中带刺。 这么热的天穿着成套的西装,帕特里克是懂货的人,光看一处袖扣上的纹饰,就知道是价格不菲的高端私人订制,这人身份绝对不简单,街角处挺着的那辆纯黑库里南,所上的牌照也值得细究。 帕特里克瞥了眼程铮霆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这人的身份地位,甚至可能在他和伊劳迪娅的家族之上。 “程总,招待不周,还劳烦您亲自跑片场,酒店房间已经定好了,最高规格的,您稍作休息,等剧组收工回去之后,我再向他们隆重地介绍您……” -- 第91页 制片人一路小跑,勉强追上了程铮霆的步伐。 程铮霆只抬手,并未停下脚步。 “不用了,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明天再见也不迟。” 眼看快到车前,制片人快速跑过去,挤开了司机,帮忙拉开车门。 “还是程总想得最周到,您放心入住,有任何事情随时找我。” 程铮霆垂着眸,从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制片人站在扬起的尾气之中,仍在点着头哈着腰。 回到酒店房间内的梁雯,站在洗手台前,在灯光下抬着手指,仔仔细细将那枚戒指看了好几遍,要卸妆时,十分小心地暂时取下来,放到了旁边的首饰盒内,虽然知道银饰性能稳定,但还是怕沾到卸妆水会不好。 她看似宝贝这份礼物,实则宝贝昂德的心意。 洗漱完毕后,梁雯戴回了戒指。 也是时机刚巧,手机突然响了,梁雯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根本压不住满溢出来的笑容,她立刻按下接听键,昂德的声音就在那头响起,如一般情侣相同,开场都是几句没什么实质性内容的打趣话。 “帕特里克突然过来了,等会儿我上去找你。” 三五几句之后,昂德讲出了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他们才分开一小时不到,真应了那句如隔三秋的话。 梁雯应着声,忽然听到有敲门声。 她以为昂德又在故技重施,虽然在心里面笑他幼稚,但还是很快速地走过去开门,梁雯倒要看看举着跟自己通话的手机在屋外面编瞎话的昂德到底有多傻,这次说什么都不能轻轻松松放他进门。 怎么都要,多听他讨饶一句才行。 “Bonsoir.” 门外程铮霆背着光。 像极了深夜降临的恶鬼。 梁雯原本喜悦的笑容瞬时冻结在脸上。 作者有话说: 程老二永远是男女主甜蜜感情路上的绊脚石啧啧 这章之后情节会持续高能,很多伏笔也会揭开,请大家细致阅读~ 第四十六章 梁雯立刻就要关上门。 可程铮霆终究快了一步, 右手迅速地扣紧门板。 任梁雯如何用力,都不能再推动房间门分毫,僵持之间她额角的冷汗越来越多, 当看到程铮霆嘴角挂着的讥笑时,梁雯更觉得自己像极了奶酪陷阱堆中的小老鼠, 猫只探出一只爪子尖,自己就被耍得团团转。 力量上的悬殊,让程铮霆只稍微用力,门板就朝梁雯那边顶过去, 震得她被迫松开手,整个人还往后踉跄了几步,撞在另一边的门框上才勉强稳住步子, 只能睁大一双警觉万分的眼睛,盯紧程铮霆。 昂德在那头听到些响动, 询问发生什么了。 手机紧贴在耳边,梁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只大手凌空探过来。 手机被程铮霆拿走,掐断了电话。 而后梁雯被死死钳制住下颌、推进了房间内。 手机也被随意抛在了铺着厚厚毯子的地面上, 像在丢垃圾。 “怎么回事。” 昂德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很是疑惑。 帕特里克歪坐在外间的椅子上, 探出脑袋, “嗯?” “没什么,雯突然把电话挂断了。” 帕特里克摆摆手,“估摸是手机没电了吧。” 昂德点点头, 忽然想起什么, 出声问道:“你来找我要说什么?” “哦对, 差点忘了正经事。”帕特里克收起嬉皮笑脸, 无比正色, “今天拍外景戏的时候,波耶夫领来了一个男人,看长相应该也是中国人,待了几分钟就走了,有点来者不善,是不是你或者雯认识的人啊?” 昂德听到“中国人”几个字后,立刻警觉。 “什么时候来的?具体长什么样子?” 帕特里克被这一连串问得有些措手不及,他比划了半天,却发现不仅口头描述的词汇无比贫乏,拿过纸笔想画,也发现无处下手,一时间只能挠着后脑勺,望着昂德尴尬地笑。 昂德有极为不好的预感。 只能飞快从手机里翻出一张图,递了过去,“是他吗?” 照片上的程铮霆冷着眸光,野心勃勃的一张脸。 帕特里克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就是他。” 昂德瞬时皱起眉头,想到方才与梁雯莫名其妙断掉的通话,十分不放心,又拨过去第二次,却无人接听,那边都只有冰冷的机械提示音。 希望不会是…… “我上去一趟。” 话音刚落,昂德就冲出了门。 目瞪口呆的帕特里克慌忙套上拖鞋,跟着追了过去。 走廊的微风和月光皆随着甩上的门被隔绝在外。 程铮霆一手松着脖颈间的领带,同时不紧不慢地垂眸欣赏在他手底下颤栗的人儿,他毫不怜惜,不断收紧手指,暴戾的力道在梁雯的脸颊两侧均留下了道道指痕,颜色艳红,痕迹新鲜,看起来可怜极了。 梁雯强忍住压骨的钝痛,丝毫不肯放柔目光。 即便她的那双眼睛里已经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倔骨头,乱棍都打不出一声讨饶。 程铮霆对梁雯这种倔强的目光又爱又恨,当初就是由此生出的兴趣,恨不能将她驯服成温顺的小东西,只是纠纠葛葛三年多,除了让他本就暴怒的脾气与日增长,一点成效都没在梁雯身上显露出来。 -- 第92页 不过看久了,也就觉得顺眼不少了。 起码比外头那些艳俗货色有意思。 就是太瘦弱,好似一折就能断。 他没预兆地松开手,用食指挑高梁雯的下颌,在灯光之下细致观赏着自己方才留下的那些指痕,当看到梁雯因为痛楚皱起的嘴角和微微打颤的牙齿时,程铮霆眯起眸子,十分餍足地露出了笑意。 精神变态的人,喜欢在疼痛中寻获快感。 梁雯僵直着脖颈,不敢轻举妄动。 前一次她之所以敢给程铮霆甩脸子,那是因为在餐厅,即便是在包厢内,也属于公共场合,万幸她从屡次的教训中总结出程铮霆的好面子,他即使在不忿,也不会在外头轻易动手,光鲜的外表是他极力在维护的。 但这一次完全不一样。 深夜,无人走廊,自己的房间。 一旦程铮霆发起疯来,她完全没有胜算。 梁雯眼看着程铮霆抬起右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带着假惺惺的怜惜,他算不得温柔,甚至可以说是刻意为之着,故意用指腹剐蹭那些还红肿的痕迹,起先还有些微痛的不适,后来就是连片的麻,再然后就只能感知到热了。 程铮霆的那双眸子像尖刀,仿佛能割穿皮肉,刺入灵魂。 如同河底冰凉滑腻的水草,带着天然的水腥气。 被盯上就有一种无比的恶心感。 缠缠绕绕,休想摆脱掉。 简直令人作呕。 梁雯尽量忽视脸侧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逼迫自己冷静思考,眼珠子快速转动着,试图从四周有限的条件中找出逃脱升天的可能性,手机倒扣在门口,不知道有没有摔坏,如果蹲下去捡势必要花费近一倍的时间。 似乎那扇紧闭的房门才是最佳选择。 只要能冲出去,一路跑下去。 无论是几层都行。 这时,程铮霆暂时松手,开始脱西装外套。 梁雯攥紧了拳头,意识到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她突然朝仅仅十步开外的门口冲去,期间撞开了程铮霆的手臂,梁雯的目光紧紧锁在门把手上,握住,往右拧,朝里拉开,然后一直跑就好。 一步,两步,三步…… 梁雯的指尖都已经触到了门把。 下一秒,一条手臂抵在背后将她死死按在了门板上。 求生的本能让梁雯用尽全力地挣扎,哪怕胸腔被挤压出剧痛,坚硬厚实的木质板料隔着皮肉反复硌在她的肋骨处,她都不愿意看着分明唾手可得的希望从指缝间溜走,可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量太过强大。 完全不在意她是否会受伤,只想她立马屈服。 “怎么一见到我就要跑。”程铮霆按住梁雯的头,阴森森的声音裹着寒气,透入她的血液和心脏之中,“我有那么可怕吗?” 梁雯咬紧牙关,洒出的泪水沁在不吸水的门板上。 花糊湿润了她的半张脸。 她跑不掉了。 程铮霆扯住梁雯的头发,将她甩在了沙发上。 梁雯顾不得疼痛的后背,手忙脚乱想要爬起来,却被翻身上来的程铮霆重又推倒了回去,她扬起的手臂毫无威慑力,程铮霆仅用一只手就攥住了梁雯的两只手腕,牢牢按在头顶上方。 程铮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令人胆寒。 梁雯不配合地扭着腿,想要踢开他。 却再度被另只手捞住小腿,用膝盖顶住。 这下是完全动弹不得了。 “莺儿,笑一笑。” 可回答程铮霆的只有一张惊慌的脸孔。 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个不太符合情景的奇怪要求。 梁雯好似濒死的鱼,只能用大口的呼吸来冲淡恐惧。 她根本没有给出程铮霆想要的回应。 程铮霆的面色陡然凌厉起来,他不断靠近,嘴唇挨在梁雯的脖颈间,牙齿几乎能感受到皮下不断跳动着的脉搏,梁雯以最大程度仰着下颌,颈间的皮肤好似变得透明,根根血管很是分明。 好像都能听得到里头血液的流动声。 他咧起唇角,牙齿逐渐显露。 梁雯铆足一股劲儿,用力撞向了程铮霆的下颌。 果不其然,程铮霆闷哼一声,皱着眉捂住了嘴,待把手拿下来的时候,下嘴唇上满是斑斑点点的血迹,他刚刚根本没有设防,在冲击中来不及收起牙齿,直接磕破了嘴唇。 力的作用总是相互的,梁雯也头晕得厉害。 仰躺在沙发上浅浅的喘着气。 但她的求生欲极为强大,手指摸至旁边的茶几,用指甲狠狠扣住了边沿,企图带动沉重的身体远离程铮霆,哪怕是能偏离分毫也行。 程铮霆发现了梁雯的小动作,暂时未阻止。 等眼看着她要翻下沙发时,他才一把捉住脚腕拉回身下。 嘴角被挑得极高,未凝结的血液被抹开,拖成了一条淡淡的长痕,程铮霆满眼尽是癫狂,目眦欲裂,他不断收紧手上的力道,好似要把梁雯的肩头捏碎,越看她惨白的脸色越笑得厉害。 “笑一笑!笑一笑!我他妈让你笑!” 嘶吼好似轰炸,彻头彻尾地席卷了梁雯。 下一秒,茶几上的花瓶被程铮霆惯碎在了墙上。 梁雯被巨大的响声惊得一哆嗦。 程铮霆大约是真的疯了。 -- 第93页 “你为什么不笑!为什么只对着昂德笑!” 程铮霆陷入了一场名为误解、内是嫉妒的疯癫中,即便他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不爽极了,极端地认为连梁雯这个人都是属于他的,凭什么一个笑容能够旁落他人,就该什么都该是他的。 他就没见过梁雯那么笑过。 不带任何的功利和勉强,完全发自内心。 凭什么别人能比他程铮霆先看到,还看到那么多次。 他不允许。 一旦陷入这种困境之中,程铮霆下手就没轻没重起来,他直接用双手卡住梁雯的脖颈,步步紧逼,非要她对自己展露出那种笑容。 梁雯止不住地咳嗽,干呕,窒息感越发强烈。 她只能拼命抓挠程铮霆的手。 可无济于事。 “雯!梁雯!你在里面吗!开开门!” 昂德焦急万分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伴随着剧烈的拍门声。 程铮霆笑得不屑极了,他压低声音调侃,“你的救星来了,猜猜看,他能救你吗,该怎么救你?” 梁雯从程铮霆墨黑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 披头散发,一张脸因缺氧而狰狞。 她绝不屈服。 左手在茶几上胡乱摸着,终于碰到了玻璃杯沿。 感谢自己,一直有把杯子摆在茶几边的习惯。 梁雯紧紧抠住杯壁,用最后的力气抬高杯子,猛地砸在茶几上。 碎裂的玻璃霎时洒了满桌。 一滴滴鲜血落进杯子残骸中。 在水渍中晕出血色的花。 “放手。” 梁雯握住一块玻璃碎片,压在了程铮霆的动脉下方。 只要他敢轻举妄动,就会血溅当场。 程铮霆好像一点都不害怕,淡淡瞥了一眼。 “你是在故技重施吗,莺儿?” 三年前,梁雯也是这样用物什抵住程铮霆的脖子,半是威胁半是恳求,也是为了搏一搏生路,也是为了名为自由的东西,却因此给程铮霆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就此才促成了纠缠到如今的局面。 而那是一段很冗长很痛苦的过往。 令程铮霆止不住回味,令梁雯难以启齿。 梁雯手心的血一路蜿蜒。 滴在了程铮霆的白色衬衫上。 程铮霆又一次在她的眼中看到了那种求生的渴望。 这才是他的好姑娘。 喜欢极了。 他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危,捉住了梁雯的手,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将那块碎玻璃片又往自己的皮肉中抵了抵,一条血线立刻现出,与程铮霆手上的属于梁雯的血迹混合在一起,完全分不出彼此。 “你要是能亲手杀了我,就来啊。”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我愿称之为程铮霆的发疯文学and雯雯的漫漫抗争之途 相信大家也看出了程铮霆内心态度变化(虽然还是很暴躁),hzc在等着他了 最近只有咕噜小天使留评,其他的小天使们呢,你们都养肥去了嘛! 第四十七章 梁雯恨不能立刻了结程铮霆。 过去三年里的每个日夜, 这个想法从未打消。 可尚存的理智告诉梁雯,不能为这个神经病变成杀人犯。 而程铮霆正是知道她不会,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任梁雯用利器抵着他自己的脖子, 甚至为了嘲笑她的虚张声势和无用的自尊心,不惜往火上再添一把柴, 看看这个小火堆能燎出多大的焰星子。 梁雯咬紧下唇,恨恨地看着得意的程铮霆。 他早已对这类威胁不痛不痒了。 这时,门口一声巨响。 原本结实的门板被从外直接撞开,锁扣溅落。 昂德破门而入, 当看到沙发上的这一幕时,脸色黑得可怕,三步并作两步, 人还未到跟前就疾速出手,按住肩膀直接将没来得及有防备的程铮霆拉了下来, 一个狠厉的勾拳砸了过去。 程铮霆踉跄着扶住墙壁,吐出了一口血丝。 本就破损的嘴角立即肿了起来。 昂德的出招七分靠怒气,毫无章法可言, 所以当他再要挥拳时,早已看透路数的程铮霆轻巧地接住了昂德的拳头, 而后以方才承受力道的几倍之力打了回去, 而昂德杀红了眼,硬生生扛下来后,与程铮霆扭打在了一起。 一时间难分胜负。 随后赶来的帕特里克想拉架。 结果被一个肘击打得龇牙咧嘴。 “你们俩赶紧松开!” 梁雯在旁边喊着, 却没人肯分神理会。 她看着昂德和程铮霆逐渐挂彩的面庞, 知道不能放任他们再打下去了, 人会出事不说, 这里是法国巴黎, 斗殴绝不是能那么简单解决的,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吹到那群媒体耳朵里,就真的是热闹非凡了。 梁雯有一腔勇气,但实在是自不量力。 正逢两人短暂分开的间隙,她一个跨步踏进其中,正对着的恰好是昂德,他额前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润湿,眼眶下方是一团乌青,唇上更是惨不忍睹,破了的嘴角,牙齿上尽是鲜血,衣服底下还有看不到的拳头印。 程铮霆受过专业训练,招式很阴。 他的每一拳都精准击打在人体较脆弱的地方。 一时间看不出什么伤痕,却能在瞬间爆发出数倍疼痛。 -- 第94页 就是之后修养起来,愈合时间也要比普通的皮肉伤要长许久。 梁雯是突然挡在中间的。 昂德来不及收手,拳头带着风扫了过来。 他的脸上从为出现过那样疯的神情,好像因为这场混战,已经把全身心都投入了进去,连眼神都变得木然,昂德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杀戮机器,只懂得不断出拳,伤害值反变成毅力值,令他越挫越勇。 仿佛整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一件让他关心的事情。 彻底打倒对面的人。 任何胆敢拦路者,都是要被扫清的障碍。 所以下一秒,梁雯被重重推向旁边,坐倒在地上。 昂德根本没有停下手上的攻击,看都没看梁雯一眼。 梁雯惊愕,她从未见过这样漠不关心的昂德。 后知后觉,才感到手心一阵疼痛。 她迟钝地望过去,才发现附近地面散落了不少杯子碎片,自己的整只右手完全按在了玻璃渣子上,慢慢举起手察看,鲜血淋漓,翻起的伤口里还扎着些细小的碎片,在一片血肉模糊中反射着光亮。 梁雯有些恍惚,甚至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那枚素圈戒指被黏稠的血液包裹。 黯淡了原本的光辉。 “雯!你没事吧!” 帕特里克一声惊呼。 那边的两人暂时停下了动作。 程铮霆扶着沙发靠背,吊着双眼睛喘气,从来都平整的衬衫皱成一团,胸前的扣子崩掉了好几颗,衣领大敞,而昂德也没好到哪里去,靠在墙边勉强支撑住身体,不断抹掉嘴角涌出的鲜血。 梁雯无比地迷茫,一直看着昂德。 她不能相信刚才昂德对自己的无端漠视。 那样的推搡是毫不在意的,仿佛是在对待一片虚无。 那么的用力,带着无比的愤恨,好似梁雯才是那个仇家。 而昂德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所做的举动,被愤怒冲淡的记忆逐渐回溯,他始终低垂着头,推搡过梁雯肩膀的左手止不住地颤动着,昂德极力缩在阴影的角落内,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 梁雯轻轻唤了他一声,“昂德。” 其实她不太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昂德的名字,也不是要从他那里讨要来什么道歉或者补偿,只是有些委屈无处倾诉,很希望昂德能立刻走过来,像从前做过的无数次那样,紧紧抱住她,给予无声的安慰。 真的,只是有些委屈。 但昂德却始终低头不语。 被帕特里克搀扶起来后,梁雯不死心,都不等站稳,又急急唤了一声。 可昂德却好像万分痛苦,抱住了自己的头。 仿佛困在了无人之境一般。 密不透风,连句呼唤都进不去。 程铮霆坐在了沙发边,面带讥笑地看着这一切。 既然昂德不回应,那么梁雯就自己过去,谁知她刚往那边迈出一步,就听到了昂德嘶哑如破风箱的声音,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那么用力,颤颤巍巍发着抖,在梁雯心上砸出了一个大洞,“别过来。” 梁雯停住了脚步,张了张口。 看着在墙根处缩成一团的昂德。 她无意识地攥住手,鲜血淅淅沥沥又滴了下来。 这时昂德第一次这样赶她。 那么迫切难耐。 帕特里克上前扶住了梁雯的肩膀,小声安慰道:“你先别过去,昂德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我,或者昂德自己,之后再跟你解释。” 他看向昂德那边,深深压紧了眉。 僵持之间,房间门口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跑在最前面的制片人一看到这满屋子的狼藉,顿时傻了眼,深深哀嚎了一声后便跑了进来,左看看,右看看,着实是分身乏术了。 方才的动静实在闹得太大。 声响从大敞的门传到走廊,下面几层都听见了。 随后赶上来查看情况的剧组其他人等被现场状况唬住,也不敢贸然进来,都聚在门口,时不时探出来几个脑袋探查动静,已经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播甚广,毫无意外地飘进了梁雯的耳道里。 尽管听不到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总跑不掉是这些那些。 梁雯的房间,陌生面孔的男人,还有昂德,满地狼藉。 怎么串联都是出精彩的大戏。 相信都不用到天亮,消息就顺着网线传遍剧组了。 好在外界媒体暂时不会知道。 没人想担上泄密的风险。 制片人看了看梁雯血红一片的手,又试图凑近昂德,却被他凶悍的神情给吓退了一大步,捶足顿胸的懊恼,抖着嘴唇想数落,最后也变成了连天哀叹,“怎么搞的,怎么搞,弄成这样子,之后的戏还怎么拍啊。” 他不关心其他,只在乎利益相关。 等视线转到程铮霆那边,制片人吓得瞪大了眼睛,赶紧跑过来,满脸的小心翼翼,连番赔笑,“程,程总,您这是……” 程铮霆坐得安稳,根本没有接话。 “昂德,是不是你干的,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制片人明显是有意发难,称得上是责备。 被点到名字的昂德笑得不屑,“你怎么不问他是不是该打。” 制片人语塞,气得咬牙切齿,“你是不是疯了,昂德,你打的是这部电影的投资人!最大投资人!” -- 第95页 在场的人闻言,均是一愣。 只有程铮霆好整以暇,静静观战。 这下子连围观在外头的剧组人员都不淡定了,虽然一看伤情就知道是两边都讨不到好处的互殴,但昂德毕竟动手了,最大投资人是什么概念,他的一句话,关乎整个电影的生死,甚至是演员导演未来的前程。 制片人本应该更倾向于保这部电影的。 可波耶夫却一边倒向程铮霆,笑得讨好谄媚。 种族主义者在金钱面前,也能阳奉阴违,压抑本性。 “程总,您看这状况,要不要报警处理?” 保持沉默的梁雯在这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细细碎碎的线索就像是散落的珠子,终于有一条明晰的线能把它们串上了,波耶夫的古怪她早已知晓,真正细思极恐的是,可能从更早的开始,就是一个预设好的局。 自己是饵,昂德是鱼,波耶夫是助澜的工具。 而隐藏在其后的捕捞者,是程铮霆。 有一口气郁结在喉间,逼得梁雯很想笑。 原来她以为的自由,不过是暂时放逐。 起初最害怕牵连到昂德,现在也还是牵连了。 程铮霆根本没拿正眼瞧波耶夫,却将目光投在了梁雯身上。 “你觉得呢,雯,我该怎么办?” 这回他没用莺儿这个称呼,不是保全梁雯的面子。 只是觉得,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独属。 要么用来威慑大胆人,要么用来压迫掌心雀。 “误会,而已。” 梁雯抖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露。 这句话不仅否认了她所承受的伤害,更否定了昂德的奋力付出,梁雯不是不知道这要是落在昂德耳朵里,会是多么的讽刺,但她别无选择,只有暂退一步,才能化解眼前的危境。 制片人显然不肯善罢甘休,欲图争辩。 “听到了?大家都散了吧。” 接着程铮霆的话堵回了制片人的话头。 昂德从始至终倚在墙边,默默看着眼前局面偏倒的一切,散乱的碎发下,那双眼睛从还有些微光变得寂然,他距梁雯不过几步之遥,却仿佛各自置身崖尖之上,中间是天堑般的深渊,毫无通路可寻。 他从未有这种近在咫尺的遥远感。 好像,就要抓不住自己的姑娘了。 有点不甘心这样妥协。 可帕特里克察觉出了昂德的意图,死死按住了他已经握紧了的拳头,在他耳边低语道:“冷静,你得保持冷静,先回去,别辜负了梁雯的苦心。” 随后,昂德被帕特里克硬拖着离开。 一路上,到回到昂德自己的房间,他始终都没说一句话。 昂德将头埋得很低,双手一直在不自控地抖着。 嘴里嘀嘀咕咕,反复念叨着什么。 帕特里克自放下他后,便一直在房间内翻箱倒柜,遍寻无果后,甚至将昂德来时拖着的行李箱打开,连最小的夹层的摸遍了,也没找到他要的东西,帕特里克终于忍不住,朝昂德吼道:“你的药呢!药呢!” 昂德好似充耳不闻,继续沉静在自己的世界中。 “你清醒点好不好!是不是根本没带药!到底断药多久了你给我说清楚!你知不知道不吃药会更加失控!你是不是疯了痴了!昂德!”帕特里克直接揪住了昂德的衣领,拼命摇晃着,试图让他集中注意力。 半晌,昂德才缓缓掀起眼帘,满目凄哀。 “我对梁雯动手了。” 作者有话说: 阿德也很自责,是因为行为和情绪不受控制,具体原因后面会讲到。 第四十八章 昂德的躁郁倾向, 由来已久。 发作最严重的一次是梁雯不辞而别的半年后。 前一秒还一切如常,很突然地,情绪迅速攀高至一个高亢的顶峰, 紧接着就是比过山车还快速得下坠,瞬时滑入了抑郁之中, 这个过程中,他是完全不受控的,而且会不受控制地离深渊越来越近。 帕特里克见证了全过程,劝导昂德去看看医生。 而他也不是讳病忌医, 只是习惯了。 从十几岁起,情绪的起伏就是比吃饭睡觉还要正常的事情,昂德一度将这归为情感的玄学, 与共情力或者同理心有些千丝万缕的练习,甚至还觉得自己能在编导方面有较高的造诣, 与之脱离不开关系。 而且他不想被几张调查表,几个问题框定。 一辈子与一个学术名词和一堆小药片死死绑定在一起。 他总不是天天郁郁寡欢,偶尔性的一两次。 哪里值得大惊小怪。 即便确诊后, 他也没把这看作洪水猛兽,医生还称赞过他, 心态维持得很好, 有利于病情控制,而这也应验了医生的话,昂德再未发病过。 所以也不需要那些药了。 他很坚定地, 把药统统冲进了马桶里。 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一切好似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工作是, 感情也是。 可程铮霆的出现, 却打破了这份宁静。 原来这种心理疾病就像毒瘤, 不发作并不代表根除,它依旧深深扎根,拼命汲取力量,以强威力迅猛地回归,力图摧毁一切。 “我觉得自己可以处理好的。”昂德说话时有气无力的,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可是显然不能,我真的不想让梁雯陪我一起背负这种苦难。” -- 第96页 昂德和梁雯一样。 他们都有不堪的过往,却又试图想在对方眼中漂亮完美些,所以瞒着彼此,谁也不想揭开那层遮羞布,这关乎着他们仅存的,少得可怜的自尊。 “昂德,你还记得吗,这是不能控制的。” 帕特里克拍上昂德的肩膀,“这回你得亲口告诉她,恋人之间不要有过多的隐瞒,还记得梅琳达和盖里森吗,即使是美丽的误会,都极有可能挫伤对方的真心,你全部讲出来,选择权交给她。” 听到这段话,昂德短暂地抬起头。 在低沉情绪中,他显得格外犹豫。 “这是必过的一关,拖得越久,对两个人的伤害就越大。” 而这边,波耶夫捧来了医药箱。 “赶紧帮程总上药。”他不忘支使梁雯。 待波耶夫离开,房间内又恢复了沉寂。 “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吗?” 程铮霆彻底放松开,懒懒地倚在沙发上,斜眼打量。 梁雯始终面无表情,话音落下许久,才缓缓挪动脚步,她自己两只手上满是血,开合医药箱的功夫,就沾得哪哪都是。 程铮霆看着那一道一道的血手印,皱紧了眉。 可梁雯好似浑然不觉,稍一攥紧手掌,又有血液涌出,她就在滴滴答答的血中木然地抬起手,将棉签朝程铮霆嘴边挨近。 程铮霆略有些粗鲁地拽过她的手,隐忍着一股怒气。 指间的棉签歪歪斜斜,紧接着掉落在了地上。 “干嘛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程铮霆忽略了梁雯的抗拒,硬是摊开了她的手。 掌心纵横交错的伤痕,都看不见原来的掌纹,半干涸的血迹凝结成颜色丑陋的深色血痂,却阻挡不住新冒出来的鲜血,缓缓汪成了一洼。 梁雯的脸色惨白到极点,一句话也不说。 她真的相当能忍。 就连酒精倒在伤口上时,也只是蹙紧了眉。 很难说程铮霆不是故意为之,丝毫不在意地拿着大瓶的酒精直接往伤口上倒,血水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刺鼻的味道能熏醉人。 被反复冲洗的伤口露出本色,皮肉翻卷。 更显得狰狞难看。 “疼吗?” 程铮霆将沾着药粉的棉签按进了伤口内。 梁雯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是不愿开口讨饶。 嘴唇干裂,带着病色。 “哑巴一样。” 没得到回复的程铮霆失去了乐趣,拆开纱布,没轻没重地在梁雯的手掌上随意裹了几下,便将成卷的纱布甩回了医药箱中。 梁雯也不反驳,仍然如木偶人一般。 “还傻站着干什么。”程铮霆扬起脸,朝她展示自己嘴角的伤口。 一根新的棉签递了过来。 梁雯刚刚接住,就被程铮霆攥紧了手。 “你不是想要自由吗,我可以给你。” 他笑得恶劣,满腹坏水不知道又在打什么算盘。 梁雯的双眼中有了些迟缓的波澜。 “只要能让昂德永无翻身的可能,你想要什么都行。” 像是开了倒放,眸中的波澜立刻沉寂。 “你休想。”梁雯终于开了口。 程铮霆笑出了声,毫无意外之色,仿佛早已料定了会是这个答案,“看来自由于你而言,也没那么迫切。” “如果自由是以牺牲为代价,那我宁可不要。” “世间千万桩心愿,哪一样不要付出代价。” “这样的代价,不行。” 梁雯否定得干脆利落。 程铮霆手上的力气又大了些,血迹从纱布上透了出来。 梁雯的手颤抖着,额角挂上了冷汗。 “可惜弱者没有资格讲条件,两样,我都要。” 说完,程铮霆甩开了梁雯的手。 距离程铮霆离开后许久,梁雯才逐渐回过神。 她没有叫客房清洁服务,而是蹲在地上,徒手将一片接一片的玻璃碎片捡到了垃圾桶内,手心上缠绕的纱布松了下来,拖出了好长一截。 近乎是撕扯着,暴力地全拆了下来。 染血的纱布躺在玻璃渣子上,在桶内制造出了一出凶案现场。 梁雯缓缓缩紧,将侧脸靠在手臂上,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朝门口看去,却只看到外面夜色浓重,漆黑一片。 她将头埋进双臂间,陷入了一场旷久的沉静中。 昂德原本站在门外。 见梁雯望过来,竟然下意识贴紧了墙。 原来,每个人都有变成胆小鬼的时候啊。 吐露实情就如面对过往一样困难,甚至难度更甚。 他抬头看天,不禁自嘲一笑。 不见月亮,这是稀奇的。 法国的夜晚,很少会完全看不到月亮。 “怎么光站在门口,不进来吗?” 昂德惊诧地偏过头,发现梁雯就站在自己旁边。 梁雯其实有预感。 好像门外有巨大的召唤力,让她一定要去看看。 神使鬼差的,她就真的过来了。 然后在门边捡到了落寞无比的昂德。 “我……”昂德有些迟疑,斟酌着措辞。 梁雯却忽然朝他张开双臂,明明眼角闪着泪光,却在拼命微笑。 这个时候,无须任何过多的解释。 -- 第97页 两人朝彼此迈步,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夏风吹过耳畔,心跳声在安静的夜里震耳欲聋。 “大概两年多前,医生告诉我是躁郁症。” 昂德垂眸帮梁雯包扎哲手上的伤口,尽量不说得那么沉重。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情绪亢奋和低沉的快速转换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医生给我开了好多的药,每一个标签上的名字都那么陌生和拗口,每天几次,一次几片,我当时听得头疼,就想怎么会有这么难记的事情。” 昂德对此显得很无畏。 当然也有病情的原因,当情绪消沉时,他整个人就浑浑噩噩的,连记忆力都变得衰退,根本记不住这些琐碎,随便倒几片药,连水都不要一杯,直接就咽了下去,在沙发上一趟就是一整天。 帕特里克放心不下,成天担惊受怕。 他在那段时间里几乎是住在昂德家里,形影不离,连去趟卫生间都要守在门口蹲点,生怕昂德能放满一个浴缸的水,把自己溺死在里面,所有带利刃的东西,都被藏在抽屉里锁得牢固。 “等情绪稍微稳定些后,医生推荐我加入了康复小组。” 在那里,都是被这类心理病症深深困扰住的人。 大家坐在一起,随性聊一聊,互相开解。 表面平和,但效果是微乎甚微的。 昂德没有将事实说得那么直白残酷,“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十二个位置里已经出现了四个空位,这个数字在后面仍在不断增长,那是我第一次直面这种病症的无情,觉得有一种猝不及防的无力感。” 组员中有一个小个子的亚裔男生。 他看起来真的完全不像抑郁症患者。 会记得每一位成员喜爱咖啡的口味,贴心又温柔。 直到某天,他没有再出现过。 昂德从小组负责人那里得知了他去世的消息。 是在深夜,趁家人睡着的时候,男孩儿悄悄爬上了公寓的顶楼,一跃而下,晨练的人在花坛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没有任何预兆,哪怕前一天他还在午休时计划隔天散会后的午餐。 “说一点不担忧不后怕那是假的,可是大概半年后,我就再也没发作过,那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好像被上帝眷顾的幸运儿,我开始逐渐减少药量,最后完全离开了药物,该死的躁郁症终于要彻底离开了吗,我当时是这样想的。” 昂德讲到这里,看向梁雯,轻轻勾住了她的指尖。 梁雯听到这样的隐情,无疑是震惊的。 很快地,她开始觉得难过。 自己何德何能,在错开这些苦难后,遇到了焕然一新的昂德。 忽然有一种白捡便宜的羞愧感。 “在小组时,我们探寻最多的就是,如何能坚持活下去,可是反反复复,总是不能达成一致,我并没有在那里找到答案,直到。” 梁雯注视着昂德的双眼,等待他将要说出的下一句话。 不知为何,心跳快得不可思议。 “直到再遇到你,我想,我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呼呼呼,第一个关键点终于揭秘了! 第四十九章 梁雯愣住了。 甚至忘了眨眼睛。 心脏跟着狠狠抽动了一下。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 其实是受之有愧的, 梁雯清楚地记得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从试镜会开始,她就一直对昂德避之不及, 丝毫没有在意重逢的难能可贵,没有试图关心过他过去三年里到底过得好不好。 她也成了那些俗人, 惯会以貌取人。 铺天盖地的娱乐新闻教梁雯眼花缭乱,她便默认了昂德的风光无限,前程大好,然后心安理得接收他的关心, 沉溺在习以为常中,而在感情的每一处关键中,梁雯觉得自己像极了被动的小人偶。 用指头推一步, 才肯往前走一步。 始终雾里看花,不曾走进他的内心深处。 梁雯感觉自己实在差劲。 不太勇敢, 还回避。 “跟躁郁症患者恋爱,会很辛苦,发病时我可能还会向刚刚那样, 不受控制。很抱歉之前有所隐瞒,所以, 现在我想把选择权交到你的手上。不用着急立刻给我回复, 你想好了之后,电话或者短信,都可以。” 昂德这样讲, 是存了一点私心的。 躁郁症是会伴随终生的心理疾病, 他深知这其中的艰辛不易, 不仅仅是患者本人需要承担, 越是亲近的人越会备受煎熬, 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与躁郁症患者走入亲密关系。 他希望多上几天的时间,梁雯能认真考虑。 有勇气陪他一起走下去,他会万分感激。 如果不能,至少也不用当面听拒绝。 不然他真的会很难过。 昂德见梁雯始终沉默不语,更觉得自己该先离开了。 谁知他刚刚起身,忽然就被梁雯拉住了手臂,半句晚安语卡在了唇齿间,从昂德的角度,暂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昂德此刻只觉得无比地紧张,比过往出席的任何大型场合都要感到紧张。 如果硬要讲出能比这会儿还令他紧张的。 那只能是跟梁雯的婚礼了。 梁雯轻轻拽了拽昂德的手。 她根本不需要什么多几天的考虑时间。 -- 第98页 那么多的话在心口间剧烈涌动,迫不及待就要膨出。 昂德刚在梁雯的面前蹲下来,就被很突然地扯了过去。 梁雯捧起昂德的脸,直接吻了上去。 “这就是我的答案。” 她的一双眸子亮得出奇。 “说好了的一辈子,你休想中途把我甩开。” 昂德听到这句凶巴巴的话之后,直接笑了出来。 这难道不该是他需要担心的嘛。 这么还被抢了台词。 如果用但丁的《神曲》来做比喻,昂德的前半生就是穿过了圣彼得之门,来到了炼狱,从第一层的傲慢开始,逐渐涤清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这六条宗罪,走入伊甸园中终与贝尔特丽齐相见。 他想穿过九重天,与自己的贝尔特丽齐进入天堂。 而梁雯做决定时无需过多思量,她更依照自己的本心,因为爱情本就不会挑选最万全的时机才出现,换句话说,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是完美的,那么何必纠结这么多呢? 只要我们还活着,还有爱的能力。 为什么不放手一搏。 哪怕需要直面困难,需要做出牺牲。 因为昂德和程铮霆打的这一架,电影的拍摄进度暂且搁置下来,当晚昂德脸上的伤还没那么惨,谁知一早起来,青一块紫一块,妆造师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就算用最厚的遮瑕也不行。 嘴角的破损和细小的伤口扛不住高清摄像机。 于是,流言蜚语四起。 剧组内的不少员工或多或少知晓了发生的事情,个个都胆战心惊的,生怕昂德因此把程铮霆这个最大的投资人得罪了个彻底,资金链一断,所有人的心血就会付诸东流,最后工资能不能如约发,还是未知数。 而程铮霆自那晚之后,再没出现在酒店里,他倒是出其不意把这里搅了个天翻地覆,心安理得把烂摊子和风暴丢给梁雯和昂德去面对。 舌根嚼着嚼着,顺带就引到了梁雯身上。 无非是猜测她与昂德、程铮霆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梁雯倒也不在意,由着他们瞎聊去。 那日几个工作人员站在餐厅外的转角处,议论纷纷,被昂德听见后,他倒是比梁雯更生气些,想要直接过去分辩,却被梁雯拽住了,“他们只不过在津津乐道发生的事实,也不存在诽谤,无需理会就好。” 而后梁雯足足用了五个亲吻才把昂德哄住。 她捂住自己酥麻的嘴唇,坚定推开了昂德又凑过来的脸,装作生气的模样,“早知道就该放你去的,也好过我现在在这里替别人背债偿还。” 昂德见自己被严防死守着,干脆埋进了梁雯的颈窝。 “那你能舍得吗?” 他将一个又一个的亲吻印在眼前这方精致的锁骨上,话讲得瓮声瓮气,但理占得却很足,心情一好,就连接到梁雯翻过来的小白眼都觉得无比可爱,一边讨着饶一边捏上了爱人鼓鼓的脸颊。 昂德哄人永远有百试百应的一套。 专对梁雯有效。 这本该会是一场难以休止的粘腻。 就像是过往数不清的每一次那样。 都是昂德起头,也全是昂德不愿意停止。 直到突然出现的帕特里克拽走了还有些不够满足的昂德。 他们要去与其他可能的投资商洽谈,程铮霆从来不是放放狠话那么简单,所以梁雯将那晚听到的全部悉数告知了昂德和帕特里克,要说突然撤资,的确是最便捷的打压手段,所以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梁雯只希望他们的这一趟能顺利些。 结果刚看着昂德离开才几分钟,梁雯就收到了他的短信。 【要不要吃那家的可露丽!我回来给你买!】 昂德以前发消息从不加末尾的标点符号,这也算是一种长久养成的习惯,结果不知从哪天开始,只要是跟梁雯传讯息,不管是句号还是问号,都要原原本本地加上,而且最喜欢用的就是感叹号。 原因则是梁雯随口提的一句话。 梅琳达自从跟盖里森恋爱之后,频频会在社交平台上秀恩爱,这天截出了聊天记录,称赞盖里森喜欢用标点符号很可爱,梁雯刚点了赞,昂德就凑过来看,而后一本正经地问道:“喜欢用标点符号,真的有这么可爱吗?” “嗯,有点可爱。”梁雯点点头。 不服输的昂德随后就开始了攀比之路。 虽然梁雯当时只是不走心的顺口一夸,但真当看到昂德发来的感叹号后,顿时能体会到梅琳达所谓的可爱了,像那种一腔热忱的大狗狗,都可以想象到输入这些短信时,昂德脸上傻傻的表情了。 【我去买吧,正好散散步。】 梁雯刚发出消息,立马收到了昂德的回复。 一个做着飞吻的小人表情。 看眼熟程度,估计是从盖里森那里收来的。 避开了外面最盛的日头,梁雯选择乘坐公交,下午的四点过后,公共交通工具上的客流量并不算多,她选了一个避阳的靠窗座位,安安静静地看着沿途的风景,不少餐厅外的露天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正在进行下午茶。 五站过后,梁雯下了车。 步行的路程并不算短,但却不枯燥乏味, 也许是因为街上惬意的氛围,各类商铺的橱窗中琳琅满目,商品摆放得井然有序,沿街行走的市民并不算多,大部分人选择坐在椅子上,都穿得简约清凉,戴着墨镜,一边做着自然日光浴一边享受咖啡或美食。 -- 第99页 梁雯今天运气不错,可露丽还没卖完。 就连平时难买到的几个口味,都还有剩余。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回程与来时完全相同,但就是会快速些,梁雯拎着打包盒,不知不觉就要走到酒店了,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瘦得像是不经风吹的纸片,穿着全白的长裙。 待再走近些,梁雯才看到那是个中年女人。 从脸庞和眉眼不难看出,年轻时一定是倾城的样貌。 梁雯看着觉得莫名有些眼熟。 也许是在等人吧。 梁雯很是自然地这样以为着,擦肩而过的瞬间,却发现这个女人表现得与常人不太相同,畏畏缩缩,神情敏感,一双灰败的眼珠子转得飞快,怕人得很,好似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得她跳起。 “请问,您需要帮忙吗?” 几乎没有犹豫,梁雯停下脚步问道。 女人的反应很迟钝,起初根本没有将视线投向梁雯,过了好几秒,那双无神的眸子才转了过来,女人抖着手,颤颤地指向自己,在看到梁雯的肯定后,她突然表现得有些激动,拼命地点着头。 梁雯看见女人发白的唇色,决定先领她进去。 外面的温度还是有些高,太阳又转出了云层。 “您来这里是要做什么,或者是打算找谁吗?”梁雯搀扶着女人,让她坐在了酒店大堂休息区的沙发上,半蹲下来耐心地询问,她注意到女人的皮肤异常苍白,应该许久没见过太阳了,而且脚踝纤细得过分。 女人迅速在沙发上缩成一团,这是一种防卫的姿态。 她自顾自地抠着手指,就是不肯回答。 梁雯不禁觉得有些难办。 与酒店前台的服务生短暂交谈过后,梁雯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个女人好似凭空出现了酒店的门口,毫无头绪可寻。 “要不还是交给警察来处理吧。”服务生提出了建议。 结果原本安安静静的女人突然发了狂,猛地卧倒在沙发上,恨不能将自己从别人的视线里移除,她死死捂住耳朵,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嘴里念念叨叨,带着哽咽的哭腔,“不要警察!不要警察!” 梁雯和服务生交换了个眼神,他们心里都明白了。 就算不是疯子,也绝不是正常人。 就在为难之际,女人拽住了梁雯的手。 “德……德……昂德……” 作者有话说: 新鲜情节出炉! 第五十章 梁雯给昂德又发了条短信。 她看向一旁的中年女人, 轻叹了口气。 方才在大堂时,梁雯忽然听见她含糊不清地反复念叨,很像是昂德的名字, 于是决定还是将她先领回房间里,等昂德回来再说。 但昂德可能还在洽谈电影投资的事情。 二十分钟前的那通电话他没有接。 女人的情绪反复无常, 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再没人提到什么令她害怕的警察,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又坐了起来,开始抠盆栽中绿植的叶片, 玩得专心致志,任梁雯和服务生在旁边商量,也没抬眼看过一次。 梁雯尝试着用更具亲和力的语气来沟通。 “您先跟我回房间好不好, 有好吃的东西,昂德稍后也会过来。” 梁雯觉得自己就是在哄闹脾气的孩子。 也不知道到底是好吃的还是昂德这个名字起了作用。 原本表现得事不关己的女人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很是机警地朝两旁瞥了好几次,终于那双惊兔般的眸子转向了梁雯,像是在打量, 又像是在思考,眼睛里装满了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一派天真。 梁雯这才发现, 女人也有一双绿茵茵的眼睛。 颜色更浅, 像是春日的第一抹翠绿。 瞬时,梁雯有些诧异。 就在此刻,女人直直伸出了手, 朝梁雯晃起来。 像极了是第一次运用肢体的婴孩, 带着不拐弯抹角的直率。 这应该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女人好像很喜欢梁雯, 虽然还是闷闷地不说话, 但基本都会按梁雯说的一一照做, 让她上楼的时候注意点脚下,女人就要牵住梁雯,把自己的手攥成一个拳头,往梁雯手心里拼命塞,让她先坐下来,就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 梁雯觉得自己仿佛突然成了大家长。 既然承诺了,就要兑现。 梁雯倒了杯温水,又拿了几块才买的可露丽。 沙发上的女人从进屋开始,就一直在偷偷地看梁雯,无论梁雯走到哪里,她的眼珠子都会跟着转到哪里,真等梁雯端着东西迎面走过来时,她却突然低下了头,眼神拼命躲闪,又开始无章法地抠着指甲了。 梁雯以为她因陌生环境而害怕,于是拉过了女人的手。 “别怕别怕,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 女人闻言,慢慢抬起了头。 她面容枯槁,看不出实际年纪。 只见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了梁雯的脸颊。 “漂亮……” 明明是句令人开心的夸赞话,可女人却说得哽咽,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也不知道是哪一点触到了她的伤心事,竟呜咽着掉起了眼泪。 梁雯很不知所措。 只能陪着女人,抽纸巾帮她擦眼泪。 过了一会儿,女人脸上的泪痕犹在,可她就好似完全不记得有这一回伤心事,又歪着脑袋,新奇地开始左顾右盼了,捧着梁雯递过去的可露丽,吃得狼吞虎咽,很是开心,眼中透出了不加掩饰的笑意。 -- 第100页 梁雯不知道,这样子到底算一桩好事还是坏事。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刚打开门,就看到门外喘着粗气的昂德。 头发汗得湿了透,也不知道是多匆忙赶回来的。 “不是让你别太着急的嘛。” 梁雯微微踮脚,要帮昂德将粘在一起的发丝理好。 谁知昂德好像焦急万分,拢过梁雯的手腕后,就带着她一起往屋内走,眉头紧锁着,一脸的心事重重,“你说的人在哪里,我先看一眼……” 在看到沙发上的女人后,昂德骤然愣在原地。 “妈。” 很下意识的一声呼唤。 满是不可思议和极度震惊。 女人抬起脸,眼中的情绪瞬时转变成惊慌。 她的嘴角还沾着可露丽上的糖粉。 梁雯在听到昂德的这声称谓后,一时反应不过来。 紧接着她就想到,或许这就是昂德从不提及父母亲,以及大学时期的家中无一张家庭合照的缘故吗,梁雯想得头痛,只感觉进入了一处诡谲的迷宫,她越是往前行进,越是觉得扑朔迷离。 宛如有一场遮蔽天日的大雾,始终在眼前不曾散开。 每每她觉得已经接近真相,却只是被愚弄。 不想女人突然尖叫起来,抓起烟灰缸就朝昂德砸过来。 好似是在对敌对者负隅顽抗一般。 而昂德不知为何,一点要躲的意思都没有。 情急之下,梁雯闪身挡在了他的身前,石头制成的烟灰缸分量很重,还有专门磨刻出来的棱,这一下结结实实砸在了后背的骨头上,梁雯因惯性往前冲了一大步,要不是被昂德接住,她甚至会直接跌倒。 先是毫无知觉,而后是剧烈的疼痛。 梁雯只觉得连左边的手臂都不太能抬得起来了。 “没事吧!” 昂德和梁雯异口同声向彼此问道。 危机的一瞬间,他们下意识担心的还是对方。 那边发了狂的女人用最高分贝尖叫着,不断撕扯自己的头发,面目狰狞,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原本圆润钝缓的法语都带上了锐利的哨音,“为什么要把你生下来!你为什么不去死!不去死!” 这番话明显是对昂德说的。 而昂德一言不发,肩膀微微颤抖着。 他的尊严,是他最想在梁雯跟前能被保留下来的,但总会有种天公不作美的遗憾,昂德被一瓣一瓣残忍地剥开,将每一瓣上面的枯黄痕迹和丑陋斑点都露出来,那么清晰地呈现在梁雯面前。 好像是连上天,都不想他有所保留。 梁雯实在不忍心,跪坐在地上,捂住了他的耳朵。 不用听到,就不会伤心了。 女人不断投掷着东西,手边一切能拿得到的物品,玻璃杯,蛋糕,杂志,统统劈头盖脸地朝昂德这边抛过来,昂德赶忙抱住梁雯,死死将她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抵挡住了这一切, 闷闷的碰撞一声接着一声。 梁雯紧紧闭上了眼睛。 她抓紧了昂德的手臂。 情绪激动的女人踩在皮质的沙发上乱蹦乱跳,不想脚底一滑,直接摔了下去,额角磕在了茶几边沿,瞬时不再吵闹,空歇几秒后,女人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梁雯先反应过来,赶忙过去查看。 还好没有出现伤口,就是撞得有些重,红了一大片。 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搭搭的。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梁雯将女人安顿在床上后,听到了昂德的道歉。 “怎么又在道歉。”梁雯停下手上翻找东西的动作,侧过身看向他,正色讲道:“昂德,你要是再跟我说对不起,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她最听不得昂德跟自己讲这类抱歉的话。 会显得十分礼貌和疏远。 把她推得好远。 “你妈妈……她的情绪太过不稳定,这样对身体会有负担,先吃一点这个药,起码能睡得安稳些,然后我们再一起想办法。”梁雯看着辗转反侧的女人,找出了她平日里吃的药,将瓶子递了过去。 昂德伸手接过,药瓶的重量很轻,空了大半。 里面所剩的药只有零星几片。 标签上注明了安定的字样。 他眸光一滞,什么也没多问。 梁雯正在厅内倒水,放在台面上的手机震动一声。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新进了短信。 是那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惊喜礼物还喜欢吗,雯】 又是程铮霆。 简短的文字通过视觉瞬间打入脑中,让梁雯一瞬间清明万分,突然出现在酒店门口的女人正是昂德的妈妈,而且还神志不清、情绪不稳,这一切看似不可能的巧合全让神通广大的程铮霆办到了。 他那晚所说的话,直接兑现了。 梁雯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拿起手机,将盛着水的杯子交到了昂德的手上,交代完关于安定药物的使用规范后,又随便找了个理由暂时离开,迈出房间后,她一边走得飞快,一边怒气冲冲地回拨了程铮霆的号码。 “你现在在哪?” 她懒得多跟他说一句废话。 “我问你到底在哪!” 梁雯直接提高了音量,打断了程铮霆悠哉悠哉的客套。 -- 第101页 等电话那边报出了房间号后,梁雯便直接挂断。 原来程铮霆已经回到了李贝克酒店。 估计就是再等这一刻吧。 程铮霆特意给梁雯留了门。 昏暗从虚掩的缝隙中透出,昭示着未知。 梁雯没有过多犹豫,大力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甚至都来不及把门带上,就直接冲到了里间,冷眼看着正坐在沙发上的程铮霆。 他没有穿西装外套,衬衫领口随意地大敞着。 领带就被扔在茶几上。 这倒与程铮霆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做派有很大的出入,他的严谨已经规整到了服装上,无论是在外还是在私人住处,西装就好似焊死在程铮霆的身上一样,从不会出现如此不被允许的情形。 这是他一直以来都需要恪守的习惯。 刻进骨子中的有条不紊。 也是束缚他本性的无形枷锁。 “有意思吗,程铮霆。”梁雯深吸一口气。 本就所剩无几的冷静在看到程铮霆的这一刻直接荡然无存,梁雯觉得用蛇来形容程铮霆的冷血都还不够,恨不得剖开他的胸膛仔细看看,那里头跳着的到底是心脏还是石头。 他好心安理得,好乐在其中。 无畏无惧地开展戳别人死穴的游戏。 “那就说说吧,莺儿,看看你猜到了多少。”、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距离揭开全部过往,还有几章! 第五十一章 “从始至终, 这就是个局吧?” 梁雯在程铮霆的对面落座,镇定地注视着他。 他们很少有这种对等而坐的机会。 “所以我能顺利来巴黎,是因为你, 我能确定接下这部戏,还是因为你, 想必就连我在南法艺的全部过往,你也调查了个一清二楚吧,而最终目的,就是为了促成昂德和我在一起, 好利用我来打压他?” 最后这句,梁雯自己都说得有些不确定。 程铮霆的做法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他明明有千万种了当的手段,却选了最不可控的。 梁雯觉得程铮霆不愧是最自负的。 那么地笃信。 听梁雯说完后, 程铮霆鼓起了掌。 他一点也不担忧自己的阴谋诡计被揭穿,相反, 还好像一直在暗暗期待,恨不得梁雯能再早些猜到全部,他已经在这个局里孤单得太久, 看着主人公们浑然不觉地按照路数行进下去,长久后也会觉得厌烦。 “你觉得仅凭一段感情, 就能钳制住昂德吗?” “难道不是吗?”程铮霆将原本交叉起的双手松开, 用手指点了点额侧,“莺儿,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大魅力, 他都为你如痴如狂了。” 梁雯没有接话。 因为这是事实。 她忽然感觉程铮霆算得太透。 人心被他这么轻而易举地玩于股掌之间。 也不知道是浸润于杀伐决断的商战使他养成了这样的算计本事, 还是程、许两家专为了残酷至极的商界而培养出了程铮霆。 “爱情是多么厉害的武器啊, 没什么比爱情更能消磨一个人的心智了, 话本小说影视剧中, 爱情可以令父子反目,兄弟结怨,恋人崩离。” 程铮霆有他那一套的歪理邪说,还试图灌输给梁雯。 梁雯看着如此贬低真爱的程铮霆,忽然想起了些什么。 “所以伊劳迪娅……” 程铮霆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截了当地承认下来,“如果不是伊劳迪娅,你恐怕还没能那么快坚定决心吧,其实我猜到她会耍些小手段,可不论是哪条路,最终结果都不会有什么本质分别的。” 梁雯越来越听不懂他的意思,皱起了眉。 同时为伊劳迪娅而感到不值,连她都被算了进来。 “只要昂德的心在你的身上,就会被处处掣肘,那么你们到底是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都不会影响到什么。”程铮霆盯紧梁雯,故意哀叹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要……” “因为我不想看你们在一起。” 程铮霆挑起嘴角,很是得意洋洋。 他最喜欢看梁雯吃瘪,轻轻松松摧毁掉她的希望。 “尽快跟他整理清楚,你答应过我的,永远要当我的莺儿。” 梁雯本僵着表情,再听到这句话后,突然笑了出来,她实在难以忍得住,笑得越发肆意,一边抹着眼角被挤出的泪珠一边好似很无奈地摇着头,好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荒谬的笑话。 她答应程铮霆的? 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的。 当初也是机关算尽,将她逼到了死路上。 “程铮霆,你一定不止一次在心里骂过我是蠢货吧,为了护住那点少得可怜的自尊心总是死不低头,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忍气吞声三年吗,别无选择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我觉得这是该还给你的,所以我忍下来了。” 梁雯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一通说了出来。 不为别的,只是觉得该跟他有个了结了。 “那个时候,其实我也是真心感激过你的,不管你有多么恶劣,又或者抱着什么其余的目的,你都是那个时候唯一愿意朝我伸出援手的人,所以我心甘情愿被你算计、被你利用。但是,这一次,昂德不行。” 程铮霆明显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来得及接上话。 -- 第102页 趁此机会,梁雯讲出了最后一个疑问。 “你到底跟昂德有什么样的过往恩怨?” 程铮霆将眼中别样的情绪迅速掩藏起来,扬起他那张刻薄冷酷的脸,又挂上了那一副讥讽的表情,“呵,本以为你们前几日的夜晚促膝长谈,已经全然说开了,没想到他还是对你有所保留。” 其实那个天翻地覆的晚上,程铮霆曾折返过。 他拿着新房间的钥匙重回五层。 还未走到梁雯的房间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声。 多真挚的坦诚相待。 程铮霆越听越觉得好笑。 也不知道是在笑里面那对恋人的天真,还是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当时靠在阴暗无光的墙角,抽完了一整根烟。 “雯!” 门未关,昂德直接就进来了。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找到这里来。 他飞快走到会客区域,直接挡在了梁雯前面,将她护得严严实实,确认并没有什么大碍后,毫不畏惧地迎上了程铮霆的目光。 “昂德。”程铮霆眸中的冷光一闪,“你应该很想听到这个称呼吧,法语该怎么说的来着,抱歉,我用英文吧,或许是my brother?” 梁雯难以置信,完全愣住了。 “可惜你不过是个该死的私生子。” 程铮霆用尽全力吐露出埋藏最深的秘密。 梁雯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程铮霆的房间的,她的大脑暂且无法消化如此爆炸性的信息,浑浑噩噩地往前迈着步子,却是根本没抬头看路。 昂德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小人儿就要撞过来。 他抬起手,护住了梁雯的额头。 “愿意陪我出去一趟吗,刚刚跟疗养院联系过了,他们暂时分不出人手过来,只能开车把我妈妈送回去,不会耽误太久的……” 昂德试图用密集的话语来掩饰他的心神不宁。 他突然有点后悔。 后悔没有把帕特里克的话完全听进心里。 都说了不要对另一半有隐瞒,可他总觉得时候还早,怕一股脑倒出来,梁雯难以接受得了,现在仔细想想,未尝不是他给自己的胆怯所找的借口,一次后还有第二次,梁雯竟都要从别人那里去得知。 昂德不知道梁雯有没有生自己的气。 转念一想,生气也是应该的。 她应当好好生一回气。 可梁雯的面上却没有任何的愠色,连说话的声音都还是那么的轻柔和缓,她拉住昂德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当然愿意。” 这让昂德觉得更加的愧疚。 以至于一路上无话,车内安静到能听见呼吸声。 昂德的母亲躺在后座,裹着薄毯,仍因药效而沉睡着。 梁雯始终望着车窗外。 最后一缕余晖在十多分钟前就已经消散。 她却好像无比固执,坚定地想从沉沉夜色中找到些什么。 窗户玻璃上倒映出了她的眉眼轮廓。 艳丽中沾染着淡淡的愁绪。 昂德不时地看向梁雯,却也好似被胶水封了口。 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银灰色的轿车穿过人潮涌动的城市街头,驶入密林旁绕的小道。 疗养院就建在半山腰上。 统一穿着纯白制服的护工们早已在门口等待,梁雯自己下了车,接着几盏不够明亮的路灯勉强看清了疗养院的外观,比她刚刚在路途中见到的还要高大,窄瘦孤单地耸立在这一大片空地上。 发灰的外墙,爬墙虎绕满了整个侧面。 一股陈旧死寂的味道。 等梁雯走进去之后,更觉得阴森可怖。 长长的廊道,左右的房间,冰冷铜牌上篆刻的数字。 从小到大,一字排开到走廊尽头。 左边单数,右边双数。 值晚班的护士和护工们飞快走过。 脚下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像极了白色幽灵。 昂德的母亲被带进了其中一间房内,残存的药效逐渐消失,她刚一挨到疗养院的床,就突然不配合地大喊大叫起来,训练有素的护士们早已对此完全麻木,井然有序地按住手脚,将镇定药剂扎进血管,再绑上束缚带。 房间内的窗户开得高大,轻纱窗帘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裹成了一团任意变换的不明形状。 这里像极了白色监狱。 梁雯站在门口,亲耳听着喊叫声逐渐低落。 最后又回归一派坟墓般的死寂。 梁雯不知道在这里疗养究竟需要花多少钱,也不知道到底会有多少效果,她只知道,普通医院里一天或许有无数生与死的交接,有悲痛恸哭也有喜极而泣,可这里,只有一眼望不尽的白和了无希望的漫漫余生。 像个破洞,破在自己与亲人的生活中。 昂德没有按照原路返程,反而继续往山上开。 他好像对这段路很是熟悉,几个弯几个拐提前就有预判。 梁雯也不问为什么,她相信昂德有他自己的打算。 没想到的是,小山背后竟是一片水域。 有涓涓流水声。 巴黎不靠海,只有一条塞纳河。 这里接近塞纳河的源头,应该是其中一段。 不知道在白天,能不能看到传闻中的那尊洞窟女神像。 -- 第103页 昂德将车停在了崖上,熄掉火。 多亏了有月亮,才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赏夜景的方式梁雯是头一次体验,完全没有对黑暗的天然恐惧感,反而觉得新奇,尤其是透过挡风玻璃去看远方,更像是城市中的汽车影院,而此刻的景致比电影中拍的要好看上千百倍。 月悬于水上,银光铺满了方圆几里地。 “想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昂德侧过脸来,询问梁雯。 “应该不会太长,也可能不太有趣。”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启故事会模式~ 第五十二章 这个故事还要追溯到二十六年前。 昂德的母亲叫莫嘉娜, 在贫民窟中出生和长大。 她的父母亲都是逃来法国的难民,与周围千千万万的苦难人一样,穷困潦倒, 生下两个孩子后更加生活拮据,贫民窟里充斥着暴力与犯罪,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哪怕是一枚钱币掉进来,都会被掰成无数份。 这里的所有人,都长着一双爱财如命的眼睛。 而哪怕是活着, 在这里都异常艰辛。 莫嘉娜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因为抢劫被警察当街开枪打死,他们家连办葬礼的钱都没有, 三个人在野地刨了一晚,草草掩埋, 全家的重担都到了母亲的肩上,也就是两年不到,莫嘉娜的母亲重病不治, 死在了家里的床上。 小莫嘉娜几岁的弟弟,死于一场无缘无故的械斗。 陈尸街头, 等莫嘉娜找到他时, 身体都凉透了。 孑然一身的莫嘉娜被周围蜗居的人霸占去了住棚,好容易逃离了是非之地,尚未成年的她根本没有去处, 骨瘦嶙峋, 胳膊和腿细得像木杆子, 只能与野猫野狗争食, 滚得一身泥, 连连惊吓了好几个过路人。 后来是民间自发组织的慈善机构捡到了她。 管了几顿饭,又通过层层委托介绍,莫嘉娜去了一家洗衣店。 才比洗衣机高出没多少的莫嘉娜做事分外卖力,寡言少语,在炎热的洗衣房内将一筐一筐的衣服搬来搬去,垒成小山般高的衣服常常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她连微薄的薪水都没有,因为要吃住在店里。 艰苦的生活没有磨灭她的斗志。 反而雕琢出了她那一双纯澈又坚韧的眸子。 许是吃饭睡觉较为规律,原本落下来的营养被很快补了回来,莫嘉娜开始快速抽条,身材也变得玲珑有致,尤其是干瘪蜡黄的脸庞,也恢复了正常的状态,身边的人渐渐都发现了莫嘉娜的美。 如果不是这样的出身,应当也能去拍拍电影的。 大家既感慨又遗憾。 老板娘将莫嘉娜调到了柜台,负责接待顾客和登记订单,即便穿着过时老旧的衣服,围着土里土气的大围裙,依旧挡不住莫嘉娜的漂亮,洗衣店的生意开始爆炸性地增长,每天的订单多到像雪花。 方圆几里的小伙儿排起长队,就为了看莫嘉娜。 不少人洗无可洗,甚至拿来了袜子。 莫嘉娜谁也不搭理,只埋头记订单,谁要是敢出言不逊,开不好的玩笑,她准会柳眉倒竖,瞪起一双漂亮的眼睛,拿起手边的大扫把,像是赶小鸡仔似的,将那人赶出店,赶到大街上去。 泼辣直率的名声一传出去,自讨没趣的人倒还真少了。 莫嘉娜从不知道,这一方小小的柜台,会是她命运的转折点。 有天,一位自称是制片人的男人来到了店里,忙里忙慌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名片,塞到了莫嘉娜的手中,向她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原来正巧有一部文艺电影缺女主角,苦寻许久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直到他刚刚经过店前,惊鸿一瞥间就相中了。 男人希望莫嘉娜能去参加试镜。 莫嘉娜听不懂什么电影,什么试镜。 “是不是我会变成画报上的人?”她问得天真。 男人一愣,随即解释道:“很相近,但不仅仅是一张不会动的照片,那是一段视频记录,你的影像会被永久地记录保存,喜怒哀乐,动作话语,无论过去多少年,大家还能看到那一刻的你。” “可是,我没有钱做这种记录。” “不用你给钱,反而我们要给你钱的。” 男人的话让莫嘉娜张大了嘴巴。 她青葱的年华全被困在这间小小的洗衣店内,那些时髦新潮的电影,她一次也没去看过,一部都叫不上名字,要是问她各类衣服的洗涤方法,都比问这些年轻姑娘该了解的东西有用。 这时里屋的老板娘走了出来,怕莫嘉娜上当受骗,拿过名片看了又看,又用审视的眼神将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老板娘倒是听说过这家电影公司,见所谓的制片人穿着贵价,疑心打消了三分。 制片人再次征求莫嘉娜的意见,“你想来试试看吗?” 莫嘉娜或许不懂电影,但她懂赚钱。 “那你们给的钱,会比三欧要多吗?” 她在洗衣房工作,一天只能拿到三欧。 “当然,多很多。” 莫嘉娜便点了头。 最终,老板娘给莫嘉娜放了半天假。 这是莫嘉娜第一次乘坐小汽车,也是莫嘉娜到达两个街区之外,她站在电影公司气派恢弘的大厅内,眼巴巴地盯着头顶那块彩色玻璃穹顶,也不觉得脖子酸痛,哪怕看得眼前发花,也不舍得移开目光。 -- 第104页 什么都新奇极了,她仿佛踏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当剧组的其他人见到莫嘉娜后,便知道女主角非她莫属了。 这世上再难找到第二个如此合适的人了。 哪怕就是这一个,能遇见都是用掉了必生的运气。 莫嘉娜在镜头前手足无措,甚至有些畏惧这有着黑洞洞圆圈的大机器,棚内的灯光更是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仿佛刚出生的婴孩,面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又惊又怕,可即便是这样,专业人士仍看出了她的潜力。 他们不愿放弃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宁愿花上数十倍数百倍的功夫,也心甘情愿等,等她蜕变成瑰宝的那一天。 最终,莫嘉娜被定为了影片的女主角。 消息一经传出,不乏有圈内人等着看笑话。 中法合资的文艺片,花了大价钱,富有特殊的跨国意义,莫不是从投资商到整个剧组人员都喝昏了头,亦或者是电影公司再无拿得出手的演员,才会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一个野丫头,来挑这个大梁。 而当电影上映,莫嘉娜的美征服了全球民众。 她的那双绿眼睛,灵动得仿佛会说话,野性又天真烂漫。 莫嘉娜被称为从贫民窟中开出的雨露玫瑰。 她的名字,席卷了影坛各大电影节,她的照片,缕缕登上杂志和画报,莫嘉娜骤然成为了一种神化的美,所有女孩儿都想变成她,所有异性都为她倾倒,哪怕是她的一个微笑,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也会被竞相模仿。 一夜成名的莫嘉娜并没有忘本。 她为曾工作过的洗衣店免费拍了一组海报。 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恨不得将店里店外都贴满。 而在庆功宴上,莫嘉娜遇到了程之朗。 这位来自中国的投资商先前从未露面,不想却是位青年才俊,引得宴会上的女宾频频对他投注目光,可程之朗却只是抱以礼节性的微笑,眼中的疏离万分明显,更是不与任何异性过分交谈。 莫嘉娜在来之前就被制片人千叮咛万嘱咐,差点要提起她的耳朵把谆谆教诲全部灌进去,可莫嘉娜到底是二十岁的小姑娘,有迟来的小叛逆,趁制片人不留神,就一个人偷偷溜走,在会现场里到处闲逛。 她站在自助台前,小蛋糕塞了满口。 还一手拿着一个,吃得异常满足,直到对上了制片人的目光。 莫嘉娜慌忙咽下,转头就想赶紧跑,不想蛋糕上的奶油掉在了地砖上,她一个没留心正好踩在了上面,软滑如丝的质地减少了摩擦力,眼看着莫嘉娜就要摔得极为难看,救场无力的制片人扶住了额头。 突然有人稳稳接住了她。 莫嘉娜惊愕地看着与自己四目相对的年轻男人。 她的唇边甚至还挂着些鲜奶油。 只一眼,莫嘉娜就爱上了程之朗。 明明是无比俗套的英雄救美桥段,可就是抵挡不住汹涌爱意。 莫嘉娜之所以无比出名,大半是凭借其玉女的清纯形象。 而她却在事业刚起步的阶段,蒸蒸日上的时刻,坦然公开了恋情,不仅与大她许多岁的程之朗坠入爱河,还是非白人种的中国富商,这并不被大众看好,更有媒体戏称这是金丝鸟笼关夜莺的现世童话。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教人津津乐道。 更有传闻,程之朗在中国是有家室的。 众说纷纭间,莫嘉娜的玉女形象遭受了很大打击。 制片人也苦口婆心劝说过莫嘉娜,现阶段还是事业重要,再者她究竟对程之朗有几分了解,就敢跟他以闪电般的速度坠入爱河。 可莫嘉娜听不进这些,程之朗是她生命中的光,她只想要程之朗,这个男人足够优秀,足够温润,对她足够专情,莫嘉娜是想同他结婚的,所谓国界、所谓差距,她竟一点都没看在眼里,放在心上过。 她演活了戏中人,还以为爱情能战胜一切。 大约又过了半年。 莫嘉娜的这位爱人,就彻底消失了。 庆功宴结束后,程之朗待在法国,陪了莫嘉娜整整三个月,后来他就为难地提出自己需要回国,过一阵子再来法国看她,程之朗倒也守约,接下来的几个月频繁往来于中法两国。 对莫嘉娜是无可挑剔的好,唯独不提结婚。 与程之朗失了联系后,莫嘉娜彻底沦为了大众的笑柄。 彼时怀胎三月有余的她,甚至无法踏出房门,无数记者架着摄像机彻夜守在屋外,就等着捕捉她自毁前程的憔悴模样,制片人中途来过一次,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莫嘉娜被骗了。 程之朗早已结婚,甚至有一个儿子。 婚配对象是中国境内榜上有名的老钱家族——许氏。 即使在法国,都有他们家的生意版图。 如此爆炸性的消息自然瞒不过那些媒体,花边新闻一经发布,无人在意莫嘉娜是否知情,她成了为人不齿、插足别人婚姻的小三 莫嘉娜有宗教信仰,根本无法堕胎。 孕吐反应严重,整个人肿了一圈。 这更是压倒她演艺工作的最后一根稻草。 积蓄微薄的莫嘉娜于六个月后,在慈善医院生下了孩子。 她对这个孩子爱恨交织,态度恶劣。 不肯看,不肯抱,哪怕涨奶得厉害,都不肯喂。 -- 第105页 恨不得由他自生自灭去。 孩子的名字甚至还是制片人帮忙取的。 而这个孩子,就是昂德。 作者有话说: 过往真的很复杂,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用这种叙事方式能说得明白些,如果大家觉得有任何问题或者疑问,可以评论区留言,要说的话比较多的话就去微博那边找我,笔名前加上晋江就能搜索到了,下一章就换回到昂德视角了,不用担心我会把昂德妈妈的故事写太长。 明天白天我要出去一趟,可能新章会晚些发出来,等不及的话就直接第二天白天再看就好。 第五十三章 莫嘉娜还想重拾事业。 可生完孩子后, 她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状态了。 即使莫嘉娜拼命锻炼,用尽了一切办法,腰肢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纤细, 且因为婴儿彻夜的啼哭,她的精神面貌也大受打击, 眼窝深凹,脸颊不似过往那般饱满,流畅的线条也逐渐变得崎岖。 而那双她最引以为傲的眼睛,已不复清纯。 莫嘉娜变得不像莫嘉娜了。 影视圈是什么样的圈子啊, 比贫民窟多了金钱名利,而势利眼却一点也不见少,昔日溜须拍马的人们如今都用鼻孔瞧莫嘉娜, 等着看这位出身低贱的女演员有朝一日再跌回那摊尘土之中。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每天都有新人冒出头。 就像是雨后新发的春笋。 机会从来都是不等人的, 莫嘉娜错过了最好的事业发展期。 即便制片人已经尽力帮她推介了,但就是没有任何一部影片愿意找她,哪怕是小成本制作, 莫嘉娜退而求其次,能接个女配角也是可以的, 可仍然没有, 最后已经妥协致只要有钱拿就行了。 是否有台词,是否能露脸,莫嘉娜都不关心了。 她迫切需要钱, 积蓄已然见底, 平日就靠制片人接济。 这要求其实与当群演别无它样了。 可还是没有活儿。 后来还是制片人从别处打听到些消息, 告诉了莫嘉娜, 应当是许家在这其中掣肘, 放了话、打点了人,誓要把她变成这个圈子里的边缘人。 “他们是想把我往死路上逼。” 莫嘉娜披头散发地坐在家中沙发上,双目无神。 再过几天,她就要搬出这间房子了,高昂的租金已然承担不起,就连家中稍微值钱点的首饰、摆件,早已变卖掉了,可谓是家徒四壁,空落落的墙惨白惨白的,却都不如莫嘉娜的脸色难看。 她开始咒骂,丝毫没有压低声音。 安睡在摇篮中的小昂德被吵醒,开始哭泣。 “烦死了,成天就知道哭。” 莫嘉娜被吵得心烦意乱,冷漠着一张脸看都不去看。 制片人哀叹一声,过去抱起小昂德,轻轻晃着,柔声哄着。 他会哼唱一种曲子,音调古老。 据说是来自他遥远的故乡。 听得多了,就只有这首曲子对小昂德有效。 只要制片人将小昂德抱在臂弯里边晃边唱,哭得再是撕心裂肺,也会很快就安静下来,眼眶红红的,一双大眼睛直直望着制片人,脸上还挂着未及擦掉的泪珠,撅起小嘴,时不时打出个哭嗝。 又可怜又可爱。 “你有孩子缘。”莫嘉娜得出这个结论。 制片人笑而不语,继续抱起小昂德,玩举高高飞飞机的游戏。 所谓缘分,不过是你同孩子多亲近些,他也自然愿意多亲近你。 越是小的孩子越是古灵精怪,别以为他不记事,其实对身边人的态度最为敏感,谁最多时候抱他哄他陪他玩,即便还不会言语,也全都记在了心里,下回只要一看到这个人,就会伸出短短的小手,笑着讨抱抱。 所以昂德从记事起就知道,母亲不喜欢他。 他更与制片人亲近,这个将近四十岁的单身汉总是忙忙碌碌,却把所有的空余时间用来陪昂德,书本、零食、玩具等,大包小包地运到昂德家,就连每一次的亲子作业,也是制片人陪着昂德完成的。 只要昂德打去电话,制片人都会马不停蹄地奔来。 昂德喜欢这个叔叔。 每一年的生日,昂德许的都是同一个愿望。 希望叔叔能当他的爸爸。 可是年复一年,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而昂德渐渐也从流言中明白了些,诸如自己的亲生父亲是执意要抛下他和母亲的,甚至懦弱到无法当面道别,而自己的母亲不论是否还对这个负心的男人留有余情,可以说都是看不上相貌平庸的制片人的。 而自己,则是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 “你母亲没有不爱你,只是常常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你出生的时候,连你母亲她自己都还只是个尚存叛逆心的年轻孩子,她还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昂德,你要再给她些时间,再等等看。” 这是在片场时,制片人抱着昂德同他说的。 莫嘉娜接不到其他工作,那制片人就顶住压力,只要是他负责的项目,哪怕是硬塞,都要让莫嘉娜进组。 昂德也是第一次看到母亲工作时的模样。 她无疑是热爱表演的,面对镜头时,眼瞳中神采奕奕。 剧组里的闲言碎语不在少数。 但无人能照顾昂德,莫嘉娜只能将他带到片场,随他跑来跑去,饿了就自己去领每日的盒饭餐食,渴了就自己去拿矿泉水,累了困了就自己找地方靠着休息,莫嘉娜对昂德冷漠到仿佛视而不见。 -- 第106页 所以多数时候,都是制片人领着昂德。 教他认识片场那些机器,同他讲解电影的拍摄流程,严格意义上来说,制片人是领昂德进入这一领域的启蒙者,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 制片人询问过昂德,长大了想做什么工作。 “我想当导演。”不满十岁的昂德还是心思单纯的孩子,不懂记仇和碰壁,只一心想扭转母亲对自己的态度,“我想把妈妈拍得最最最好看。” 制片人听完哈哈大笑起来。 他无比尊重昂德的梦想,也不管是不是童言无忌,还是一时兴起,真带着昂德到监视器后头,看影片导演的日常工作,昂德也聪明伶俐,像是天生有这方面的感知,一句提醒解开了导演苦思冥想许久的难题。 导演喜欢昂德,甚至抱他在腿上看拍摄镜头。 自此,昂德在片场又多了一个能说话的人。 只是莫嘉娜还是老样子,对自己这个儿子不亲不疼,候场时就坐在椅子上,大多时候发着呆,偶尔冷冷地看着昂德,指尖夹着香烟,烟雾袅袅飘往上空,扭扭曲曲像是苟延残喘爬行的蛇类。 母子两个,就这么奇怪又平和地把日子过下来了。 昂德十岁那年,莫嘉娜答应了制片人的求婚。 说不上是妥协,可能是一个心如死灰的女人终于看清了现实,身边这个默默无闻付出着的男人,可能才是真正值得托付终生的良配,莫嘉娜辉煌时,他不贪求掠夺,莫嘉娜落魄时,他十年如一日地帮扶照顾。 同甘共苦这个词语。 永远只在后两个字上,世间人大部分很难做到。 世事无常。 就在婚礼的前三天。 这个好好男人,突然离世。 横穿马路时,被高速行驶的货车撞倒,当场身亡。 莫嘉娜听到这个噩耗后,站都站不起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天一夜,旁边的矮桌上还摆着未包完的糖果,猩红色的包装纸,铺满了整个桌面,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一滩新鲜的血液。 “都怪我,都怪我。” 莫嘉娜反反复复,只念叨着这一句话。 制片人下班后,本不用过那条马路的,是莫嘉娜心血来潮,打电话给他,指定了街对面的那家点心店,非要他给自己带一块蛋糕,还催促他快些,好回来跟自己一起继续包装婚礼用的糖果。 如果没有打电话,如果没要吃蛋糕,如果没有催促他。 如果,如果,全是如果。 一个如果改变不了结局。 未成的婚礼临时取消,同一批宾客着黑色正装,出席了葬礼。制片人年迈的父母亲从外省赶过来,花白的头发,悲痛欲绝的面孔,老两口也是敦厚和善的人,并没有为难莫嘉娜,却也无法再表现得多亲近了。 抚恤金和补偿款悉数给了丧子的老人。 莫嘉娜领着昂德,静悄悄地搬出了制片人的房子。 而母子俩的关系,逐渐变得和缓,莫嘉娜倒也没有表现出多喜欢溺爱昂德,只是少了许多忽视,偶尔心情不错的时候,还会主动同他说几句话,可能就像制片人曾说过的那样,莫嘉娜也在逐渐成长,她也要学习如何为人母。 也许还没完全学会,但她在尽力尝试了。 制片人的猝然离世,让莫嘉娜意识到生死无常。 时光可以冲淡一切,包括多年前牵连到昂德身上的恨意。 她有些笨拙地,想与这个世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构建感情。 日子格外拮据艰苦,莫嘉娜不是没想过回归从前打工过活的日子。 她很积极地找工作,但很多店家不是想看她的笑话,就是觉得她在开玩笑,统统无情拒绝了莫嘉娜,还有几份工作她没做多久就被辞退,无非是她长得太漂亮了,让店铺的男主人心思不定。 美貌本不是罪,可一旦与贫穷为伍,便是怀璧有罪。 就在莫嘉娜带着昂德去领救济餐时,有个人找了过来。 竟然是找她出演一部电影,还是当女主角。 这个人认为此角色非她莫属。 莫嘉娜又惊又喜,她以为是人生的第二次好运再度降临,等去了之后才发现这是个惊天的骗局,那个时候法国的忄青色行业正处于快速发展和膨胀开拓的阶段,入行者们自愿的总是少数,大半都是被半哄半骗来的。 她想逃,却根本无力抵抗。 威逼利诱下,拍摄有条不紊地进行。 那个所谓的介绍人,在拍摄结束后,拉开了莫嘉娜的衣领,将自己的名片塞了进去,动作轻浮到好像在打赏午夜歌厅内的舞娘或陪酒女,他笑得很是得意,同莫嘉娜讲,“我们打个赌吧,过不了多久你会回来的。” 这卷影像带一经发行,就被抢购一空。 曾经连胳膊都不多露的玉女演员,如今堕落成了忄青色影片的主演,大家都犹如饿狼扑食,或是急于满足自己曾经的幻想,或是迫切求证自己当年信口胡诌出的龌龊话有几分能对照得上。 人人都成了光明正大的评头论足者。 更有媒体铺天盖地的大幅报道。 纷纷猜测探讨一代女星变艳星的堕落史。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 话题的发酵就犹如面团,一经热度便迅速膨胀,人们反复在莫嘉娜的伤口上重创、撒盐,一时间黑白颠倒,道德出走,下流话成了被奉行的赞扬,污蔑成了被标榜的真言,人人都在借由此事泄私愤,流私欲。 -- 第107页 昂德在学校也因此事备受欺凌。 那些不大的小孩子许是从父母那里听来只言片语,就有样学样地故意说给昂德听,那些脏字乱话不堪入耳,甚至不比大人之间说得轻,有天昂德去上学,从课桌洞里掏出了无数盘相同的影像带。 封面上的莫嘉娜扭着腰肢,妆容妖冶。 周围的同学都在幸灾乐祸。 昂德冷着脸,转头揪住一个就打了起来。 莫嘉娜接到通知赶到学校后,在教室办公室里看到了鼻青脸肿的昂德,就连说明情况的老师都带着有色眼镜,话语间意味不明,“小孩子都是有样学样的,做家长的也要约束自身,自尊自爱,才能不教坏小孩。” 十岁的昂德听得清楚明白,气愤得朝老师龇牙咧嘴起来。 像极了被激怒的小狮子,只能亮出幼齿。 化着烟熏妆,烫着大卷发的莫嘉娜死死扯住昂德细瘦的胳膊,什么也没多说,只是看着态度轻蔑的老师笑。 没过几天,这个老师就进了医院。 听说是在下班途中遭遇抢劫,被打得半死。 “世上巧合那么多,活该她倒霉喽。”莫嘉娜听到这个消息后,满脸得意地感慨,一支接着一支抽着烟,碾灭的烟屁股和烟灰落了满地,她将沙发上的书包甩给昂德,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快些滚去上学。 莫嘉娜后来又回到了那间忄青色产业公司。 很快地,她在歧途上拥有了代价巨大的悲惨成功。 作者有话说: 让大家久等啦 昨天到家太晚了,今早又加了几百字,所以现在才发出来 今晚那章还会正常更新哒,老时间九点左右哦 碎碎念:写这章时真的觉得很艰难,情绪很低落,昂德母亲的故事非常沉重,感觉是完全不被上天眷顾的,世间所有的苦难她都经历了一遍。 第五十四章 莫嘉娜这朵玫瑰的花期太过短暂。 她的前半生, 厄运总是多过于善意好运。 在开得最艳丽的时候,被扬上了一把尘土,而后被纷至沓来的脚步狠狠踩进了泥土之中, 瑰丽的花瓣上满是被碾压的深色痕迹,污秽浸满了花朵枝叶, 再来一场瓢泼大雨,慢慢就被泡烂,成了辨不出形状的废料。 莫嘉娜不由自主地在泥沼里越陷越深。 她在肮脏和金钱中逐渐迷失了自己,烟抽得越来越凶, 开始酗酒,沾染一切恶习,每个日夜只能靠酒精来麻痹神经, 躺在沙发上吞云吐雾,双眼空洞地望着头顶脏暗的天花板, 无声地流着泪。 青春烂漫的鸟儿终究从她的心口上飞走了。 神志不清,情绪不稳定都是过于放纵带来的伴生品,好几次莫嘉娜都在片场出现了幻觉, 紧接着大发雷霆,甚至还要出手伤人, 公司的人也实在厌烦, 只能勒令她停工,待在出租屋内把疯病治好了再来。 昂德每日放学回来,就看到睡在沙发上的母亲。 她好像盘踞在沙发上的一朵糜烂的无名花, 周身散发出颓然的气息, 瘦至皮包骨头的身体肆意地摊平着, 卷到大腿上的裙边冒出毛边, 大片的皮肤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泛着无光泽的惨白。 莫嘉娜的头发已经很长了, 尾稍枯黄分叉。 像团黑色破布从沙发侧边垂下来。 “喂,去帮我买一包烟。” 莫嘉娜看也不看地甩出一张纸票和几个硬币。 纸票皱巴巴的,轻轻飘到桌边,几个圆硬币则滚动着,半途撞在了几个空了的酒瓶子上,发出了脆响,而后歪倒一下,又朝着别的方向继续滚动,最后如螺旋般在同一个地方摆动几下,才终于落定。 昂德沉默不语地捡起钱,转身又出了门。 莫嘉娜含糊不清的咒骂声传来。 “衰仔……成天不说话……当哑巴算了……” 下楼去的昂德并没有立刻去便利店买烟,反而漫无目的地在一条街上走了好几个来回,他不能立刻回家去,虽然莫嘉娜从没明说过,但买烟就是支开他的借口,昂德在不小心撞见过几次后,宁愿在街上多浪费些时间。 最多因为晚回家,听几句耳朵生茧的骂人话。 他不想刚到家门口,就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更不想看不同男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那股未消散的气味令人作呕。 莫嘉娜也到了即便依靠出演忄青色片也无法维持收入的时候了。 她太过糟践自己的健康,心情起伏大,整夜整夜的无眠,以至于容貌日渐枯槁,老得比同龄人更加得快,她只能选择在彻底色衰之前吊住一个男人。 不需要多有钱,不需要多年轻有为,甚至不需要多有修养和内在。 只要能让莫嘉娜活得比现在好一些,就可以了。 临近三十五岁的时候,莫嘉娜勉强找到了结婚对象,她的第一任丈夫矮小丑陋,贼眉鼠眼,精明市侩,手头有一间小小的杂货店,赚得的钱勉强够生活。这个男人足够吝啬,连婚礼钱都不愿意出。 于是莫嘉娜租了一身最便宜的婚纱。 与慈善日选在一天,同好几对手头困难的夫妇一起宣誓。 她好像是为了赌那一口气,或者是与她既定的命运做一次抗争,她从前一度很迷信塔罗占卜,当时的那个神婆远近闻名,在看到莫嘉娜的牌面后,沉默了许久,最后如实相告,莫嘉娜这一辈子,没有爱情和婚姻的缘分。 -- 第108页 走出教堂的那一刻,莫嘉娜挺直了腰背。 她恢复了些以往的神采,得意自己击败了神的旨意。 昂德突然发现,这个半辈子都在与惨烈命运搏斗的女人真的老了,她将自己裹在滑稽且不合身的廉价婚纱里,无论盖了多厚的妆,都遮不住她眼角的细纹,莫嘉娜再也不是那个让世人惊艳的天降之女了。 她彻底被遗忘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淹没在了人短暂的记忆之中。 莫嘉娜的婚后生活并不幸福。 这个男人逐渐暴露了丑恶的嘴脸,他是个十足的赌鬼,很快将那间店铺输得一干二净,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务,自己没钱了后便搜刮莫嘉娜的积蓄,甚至强迫她出去想法子赚钱,稍有不顺心,便大打出手。 新伤叠旧伤,莫嘉娜身上始终没一块好地方。 昂德第一次撞见过这个无用的男人动手时,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抱住了他的腰,试图阻止施暴,但他根本不是一个成年人的对手,直接被狠狠甩在了地上,最后同莫嘉娜一起被揍得鼻青脸肿。 男人拿到钱,晃晃悠悠出了家门。 莫嘉娜吐出嘴里的血沫,从一地狼藉中翻出了半包被踩扁的香烟,抖着手点燃一根,咧着破裂的嘴角吐出烟气,在看到身边的昂德也试图用火机点烟,抬手在他脑袋上抡了一巴掌,“净学没出息的。” “你有出息!你要是有出息就不会过成这样!” 正处于叛逆期的昂德第一次彻底爆发,歇斯底里地吼道。 莫嘉娜愣了一下,许久不曾再说话,只是夹着烟的手抖得厉害,烟灰掉了她一腿,都不觉得烫,等到昂德都骂累了,准备要摔门离开的时候,她才哑着嗓子,很轻很轻地讲了一句话。 “是啊,所以别学我,别当没出息的人。” 昂德站在门外,一步也迈不动。 他知道自己是最没有资格埋怨莫嘉娜的人,虽然过得无比落魄,但莫嘉娜从未短过吃穿用度,每学期不用昂德开口,学费都准时凑齐,虽然是用很不好的态度直接甩给他,但那的确是一份不加掩饰的爱。 很久以前,昂德也搜过莫嘉娜最初的那部成名之作,他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很难想象,影片中不沾染一丝浊气的年轻女孩儿,就是自己的母亲。 美得像是夜晚朦胧的月。 可月光也会黯淡。 没过几天,那个赌鬼又醉醺醺地撞开了门,逼着莫嘉娜再拿钱出来,没要到一分的男人恼羞成怒,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起来,最后意外找到了莫嘉娜保留至今的与程之朗的过往书信。 男人推开扑上来抢夺的莫嘉娜,草草看了几封后,便立刻喜笑颜开起来,他立刻想到了能拿到了一大笔钱的好主意,正好昂德背着书包走进屋,男人钳制住昂德,准备将他拖出去,却被莫嘉娜抱住了腿。 “臭表子,现成的招财宝,你竟然瞒了老子这么久。” 他是想用昂德来勒索程之朗。 能直接联系到程之朗最好,联系不到也不要紧,只要把昂德的身份透露给那些要债的,同他们来一个联手,不怕拿不到大笔的钱。 一声清脆的酒瓶碎裂声。 下一秒,像是有什么东西泄了气。 昂德瞬间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溅在了他的脸上。 脖颈上桎梏一松,昂德踉跄着往前冲了几步,等回过头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男人被酒瓶扎穿了脖子,动脉里喷射出来的血液溅得到处都是,连哀嚎声都发不出来,只能胡乱捂着脖子做垂死挣扎。 几秒后,男人就倒在了地上。 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 莫嘉娜满头满脸都是血,呆呆地站在原地,粘稠的血浆顺着发梢往下滴落,她好像对眼前这一幕毫无反应,漠然地跨过了男人的尸体,缓缓在昂德面前蹲下身,她歪着头盯了昂德好一会儿,突然咧开嘴大笑出声。 她一直笑个不停,像是要把所有的悲苦全都发泄出来。 直到警察赶来时,莫嘉娜还是咯咯笑着。 半干涸的血迹缀在莫嘉娜洗到发白的裙子上,像是一朵一朵的小花,她戴着银色的手铐,脚步轻快,像是在跳一支舞曲,红蓝色的警笛灯光闪烁,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莫嘉娜回过头,飞溅进眼中的血混着泪滑了下来。 但她还在笑,这个笑同影片中的好相似。 莫嘉娜大约是真的解脱了吧。 昂德无处可去,在警局待了整三天。 而审讯工作始终没有什么进展,莫嘉娜非常不配合,要么疯疯癫癫,要么胡言乱语,折腾累了就蹲在墙角处,几个小时都不说一句话,瞪着一双不聚焦的眼睛,也不知道究竟在看着什么。 她可能是彻底疯了。 第四天的早上,半睡半醒的昂德被揽进一个怀抱中。 他下意识地挣脱开,才看清眼前的中年男人有着一张亚洲特征的脸孔,昂德从没见过这个人,但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旁边的警官出声介绍,程之朗,原来这个男人就是程之朗。 没有什么潸然泪下的煽情戏码。 昂德冷眼瞧着自己这位亲生父亲。 程之朗也有些手足无措,尽量克制住激动的声调,一遍又一遍地向昂德作保证,“让你们受苦了,不会再这样了,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 第109页 他试图拉住昂德手,好挽救这迟到太久的亲情。 昂德不着痕迹地避了开。 他不喜欢与陌生人有过多的接触。 程之朗站在那里,笑得尴尬。 后面的事情就极为顺利成章了,程之朗聘请了最好的律师,莫嘉娜被判正当防卫,当庭无罪释放,但因已经诊断为精神障碍,便被直接送去了疗养院,而昂德则被安排进了高档私立学校,未来的路一瞬就被铺成。 自此,他摆脱掉了社会底层的卑微身份。 摇身一变,成了上流社会的有钱人。 昂德依旧与这个迟到太多年的亲生父亲培养不出太多感情,索性程之朗也不是来认儿子的,他给了昂德能给的一切,甚至可以说是在无条件地补偿,程之朗只有一个要求,昂德对外决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昂德只觉得讽刺又好笑,更替母亲觉得不值。 这个男人好像认为钱就能抹平一切伤痛。 或者说,他们那样的有钱人都是这样觉得的。 没过多久,许家就直接找上了门,昂德没见到程之朗的那位正牌太太,只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儿,男孩儿看起来与昂德年纪相仿,却少年老成,穿着量身定制的西装,扎着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两个大人站在客厅内谈话,气氛剑拔弩张。 男孩儿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边,与在旁边坐立难安的昂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昂德一边猜测他这么将就到底累不累,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餐盘里的面包,许是过分大的动静吵到了男孩儿,那双疏离的眼睛就看了过来。 满是厌烦气。 “还以为你天生没表情呢。” 昂德用法语嘀咕了一句,掰了一半的面包递了过去。 男孩儿抬手打掉了面包,用流利的法文回击道:“真没教养。” 昂德有些气,气他浪费食物。 “铮霆,我们走。” 那个男人喊了一声,男孩儿便跟了过去。 这天,是昂德与程铮霆第一次见面,他们尚且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觉得互看不顺眼,彼此都讨厌得很,而也就在这一天,程之朗与许家的掌权人达成了口头协议,私自决定了昂德的命运。 许家不阻拦程之朗用金钱弥补昂德。 但程家未来的接班人必须得是程铮霆。 昂德不能公开认程之朗,不能回中国,不能进程家门。 换言之,昂德永远都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作者有话说: 这章里面有些错别字是为了防pb,大家能看懂就行 昂德的故事差不多就讲完了,下一章会回归男女主的现实视角 大家别嫌我写得太多太长就好,因为真的要交代的点实在太多了啊啊啊 第五十五章 讲到这里, 故事也差不多结束了。 昂德始终望向前方,倔强地直着脖颈。 梁雯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微微靠近了些, 两只手抚上了昂德的脸颊,轻又柔地转过脸庞, 让自己能看清楚他的眼睛。 果不其然,昂德的情绪好似倾泻的沙砾,一发不可收拾。 他眼中细碎的光亮逐渐汇聚。 慢慢在眼眶边研磨成了泪。 昂德很少会把自己的脆弱完全展现出来。 可是太苦了,太无可奈何了, 在过去的数年间,他无法像面对梁雯一样同任何人说出自己的这段过往,不想也根本不能, 无力更改的命途像是一张质地结实的塑料袋,紧紧兜在他的脑袋上, 窒息感不断涌来。 极具悲痛的情绪在里面反复酝酿。 在他的心理上侵蚀出了一个个的破口。 负面情绪不断倒灌进去。 像是一柄锐刃。 日久经年,轻而易举地凿穿了人心。 梁雯懂这种痛苦,甚至可以说是感同身受。 “没事了, 没事了,还有我在。” 她抬起手指, 想替昂德拭去眼泪, 不想反倒是她自己先哭了出来,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个不停, 很快地鼻尖就泛起了红。 梁雯太心疼, 心疼到无法自抑。 昂德用指节帮她抹去泪痕, 如同每一次的惯有安慰, 他最大程度地倾身, 让梁雯靠在自己的肩上,一遍接着一遍地抚摸她的头发,一个又一个的亲吻落在方才手指触过的地方,而后与她头挨着头,静默不出声。 他们早已将信任交予彼此。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足够读懂对方。 所以此处无声,胜过有万千言语。 “程之朗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以为是在对我行善。” 即使情绪已稍平复,可一提及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罪魁祸首,昂德还是无法真正保持时过境迁的平和,他咬紧了牙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恨不得要用最体现内心愤怒的词汇来描述。 “可明明他才是苦难的最根源,当初是他隐瞒在先,欺骗在前,哪怕是旧事重提,都无人苛责过他的半分不是,反而施加在我母亲身上的那些真假参半的诋毁和肆意妄为的强权,足以毁掉她的一生。” 程之朗从未直面过他自己的错误。 起码昂德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他的哪怕一句抱歉。 他甚至不许昂德常去见莫嘉娜,只说多看无益,还频繁地更换疗养院,莫嘉娜经过多轮治疗,毫无起色,甚至越来越严重,原先还能依稀认出些人,保持住短效的记忆,现在则喜怒无常,完全成了个疯子。 -- 第110页 程之朗就是个薄情寡义的感情骗子。 他打温情牌,笼络人心,实则心比石头还硬。 昂德自然看不惯他这样的虚伪做派,很长一段时间都刻意与程之朗对着干,只要听到他说东,就一定偏要往西,这是极为幼稚的报复手段,但可悲的是,昂德除了用这种方式,再无他法能撼动分毫。 哪怕能让程之朗有片刻的烦心、恼怒。 昂德都觉得前头十数年的艰辛能抵消掉分毫。 “我一直以为程之朗是无所畏惧的,可他不过也是个可怜人,竟然也有要顾忌的。”昂德在说完这句话后,做了一个小小的停顿,所谓的可怜并不是什么悲悯,而是一个恰如其分的形容词。 程之朗要顾忌的,自然是许家。 还是那种如猫见了耗子似的本能逃避。 那日找上门来的男人,是程铮霆的舅舅。 不苟言笑,冷硬面孔,三言两语间就能哽得程之朗说不出来话,许、程两家早已是共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程铮霆的舅舅并不在意撕破脸,所以只能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程之朗一退再退。 这个男人同样是个狠角色,心肠更硬。 他并不完全相信程之朗,或者说他有自己的办法。 昂德从那天起,就发现自己处于密不透风的层层监视中,大街上、学校中、甚至是在自己的房子里,都布满了眼线,昂德一开始以为是程之朗做的好事,后来却得知,这全然是许家那个男人的手笔。 程之朗也无可奈何,只能让昂德暂时忍让。 这也是昂德第一次直面强权的可怖。 原来当年他母亲被逼到那样走投无路,只是这些有钱家族随便动一动手指头,就像是对付他这个野路子来历的私生子,根本不值得多费心思,先掌握动向,如若胆敢搞小动作,有的是把柄能拿捏住他。 稍微对比,就能看出程铮霆没少学他这位舅舅的手段。 甚至于连昂德这条命,他们都没放在眼里过。 所以昂德想活下去,就只能做个对他们没有威胁的人。 他不读商科,反而半途出家学起了艺术,随随便便糊弄课业,等着程之朗想办法用人情找故友,让他顺利入学法南艺,进入大学后,昂德更加肆意妄为,买机车玩摄影,成天不见人影,不喜欢的课程就压着及格线飘过。 昂德故意装成放荡不羁的性子。 满脑子不是那些艺术东西,就是跟狐朋狗友厮混。 从不定心,也不讲情爱,与女孩儿说说笑喝喝酒再date,好像没什么值得昂德留恋的,更没有与他关系亲密的异性,他泡在见不到底的钞票里,过着挥金如土的生活,享受着别人的追捧。 昂德看起来已经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了。 这样不学无术,哪里还能对程铮霆构成什么威胁呢。 监视终于松懈了不少。 这样的生活,其实一直都未结束过。 临近毕业时,昂德因为急于寻找梁雯的下落,私自跑去了中国,这自然引起了程铮霆舅舅异常的不满,程之朗也难得发了通火,“你明知道许家视你为眼中钉,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你,为了一个女人,就这样什么都不顾。” “是啊,我哪里能像您那样啊。” 昂德这句话讽刺意味深重,更是之直戳程之朗的肺管子。 程之朗气急,赶昂德出门。 而昂德当真有骨气,在外打拼,有了如今的成就。 这时程铮霆早已顺利接手了程、许两家集团的事务,更有他那位舅舅在后头替他保驾护航,昂德就是再名气响,也构不成丝毫威胁了。 “要说程之朗唯一办对的事情,就是强迫我学中文。” 昂德靠在座椅背上,说这话时看向了梁雯。 “嗯?”梁雯有点疑惑。 既然都是强迫了,怎么还能算得上是办对的事情呢? 昂德突然揽过梁雯的肩膀,倏然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微微颔首,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这才缓缓开口:“这样我才有机会遇到你啊。” “说的什么傻话。” 梁雯在他的胸口处轻锤了一下。 “你这样穷追不舍,什么时候都有机会遇上。” 她本不想昂德遇上自己的前提是独自吃那么多的苦,但安慰的话刚到嘴边,梁雯又觉得十分肉麻,于是故意变了话术,同昂德讲了玩笑话。 “那可不行。” 昂德利落地摇头否决。 紧接着,梁雯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就被他包进了掌心里,大拇指在她的手边摩挲了几次,流连又珍视,而后昂德干脆把她的手挨在了自己的脸侧,狗狗一样地轻蹭着,根本舍不得放开。 “我一刻都多等不了,恨不得再早些遇上你。” 面对表白,梁雯努力控制上扬的嘴角。 这时的氛围正当好。 外头圆月升至顶空,溪水沥沥流淌。 梁雯忽然想起了昂德的母亲。 其实当时在酒店外,她之所以觉得莫名熟悉,并不仅仅是看到了那双相似的绿眼睛,而是她在很早之前,是看过昂德母亲的那部成名作的。 只是昔日美丽的脸孔被岁月无情摧残,已然难认出了。 可以说,是昂德母亲激励了梁雯。 令梁雯坚定了要做电影演员的决心。 -- 第111页 而命运总是这么神奇,昂德帮她完成了这个心愿。 梁雯听完了昂德的全部过往,也觉得是时候该同他讲一讲自己隐瞒许久的过去了,那段昂德追寻了三年、好奇了三年的过去,她也应该在这个午夜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和盘托出了。 人们总说,情侣相处,需要跨过生理的尴尬期。 但却很少有人提及心理上的尴尬期。 她与昂德各自的过去,说实话与他们两人当下保持的状态并无什么直接关系,那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血淋淋的伤疤,没人愿意再将伤口剖开一次,展示给对方看其中的惨状。 可是昂德勇敢地迈出了这一步。 不仅是信守对梁雯的绝无隐瞒,更是对他自己的一次拯救。 很多情绪,就是缺少了一个出口,才会越积攒越成隐患,昂德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过于不成样子的童年养成了他三缄其口的性格,而且数年间也无人能做他的倾听者,临近成年的装模作样,更是让他封闭了内心。 还好,他在梁雯这里得到了一次救赎。 现在,梁雯也想从昂德这里,得到些许解脱。 “我也有个小故事,要听听看吗?” 梁雯笑着对昂德说。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揭秘梁雯断联三年的原因(会有程铮霆的戏份咳咳) 相信大家看出来了,程铮霆如今的做派深受他父亲和舅舅的影响,而有关程铮霆具体的往事,后面也会揭晓,总感觉我写出来的人物咋都有这么嗷嗷惨的过去哈哈哈哈,而且我好喜欢看你们骂渣男! PS:感谢今天新的小天使投的三颗雷,受宠若惊,受宠若惊感谢在2022-07-31 20:44:56~2022-08-01 19:3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方的小王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梁雯有个哥哥, 叶栩。 不是亲的,却胜似亲哥哥。 真说起来,叶栩是突如其来闯入梁雯的生活的。 还是以一种非常戏剧性的方式。 自小梁雯就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 只与母亲相依为命, 再没有其他亲人了。 母亲从不提及有关父亲的只言片语。 小梁雯也好奇过,为什么别家的小朋友都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 自己就只有一个妈妈,虽然自己的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但她还是有点想知道,自己的那一个爸爸, 到底去哪里了。 是因为自己不乖,天使才没有分配吗? 母亲在听到小梁雯的这个疑问后,捧着童话故事书沉默了许久。 “才没有, 是因为妈妈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抵过两个人,所以天使把本应该一人一个的爸爸派去帮助其他有需要的家庭了。” 小梁雯将信将疑, 却觉得这个解释不假。 她的妈妈真的超级棒。 母亲做的小点心精致又美味,全班的小朋友都羡慕梁雯;即使母亲白天要打好几份工,可无论风吹雨打, 接送梁雯从未迟倒过;在幼儿园的亲子运动会上,看似瘦弱的母亲却跑了第一名, 给梁雯赢来了玩具小熊。 有没有父亲, 梁雯都是最幸福的小孩。 所以她再没提及与父亲有关的问题。 总要频繁搬家,反而是她童年里更值得郁闷的一件事。 小孩子总会将玩伴看得极为重要,每每小梁雯刚与周围同龄的孩子混熟, 还没在一起玩过几回, 母亲就就急匆匆准备搬家了, 那时候梁雯自然不能懂得那么多, 只记得邻居们都如看客一般, 聚在一切窃窃私语。 后来,梁雯才大约明白了一些。 梁雯升入小学后,母亲开始做起了家庭烘焙。 这样不仅有时间多陪梁雯,也能稍微轻松些,收入更可观。 这天因为班级要被临时征做考场,放学时间便提前到了下午三点,比平时要早两个半小时,一直被接送的梁雯好容易等到这样一个独立的机会,她也谨记母亲平日里的叮嘱,与好几个同学结伴回家。 半途上,同学请客,梁雯还吃到了个小雪糕。 爬着楼梯时,梁雯特意又擦了擦嘴角,母亲不许梁雯吃太多的甜食,很关注她的牙齿健康,她生怕被敏锐的母亲察觉出什么,再减了她每日额定分量的小蛋糕和小饼干。 走到家门前,梁雯发现有些不寻常。 自家的门竟然没有关上。 这是不应当发生的。 梁雯有些不明所以,伸手推开了门。 客厅里的陌生男人和母亲同时将视线转了过来。 “小雯回来啦?” 男人长着一张并不和善的脸,甚至有些凶神恶煞,晒得黝黑,脸侧到眉骨处还有道细长的伤疤,他挤出大大的笑容,显然是不想吓到梁雯,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可这样更是违和无比。 梁雯被吓得不知所措,呆在了原地。 还是母亲将梁雯领到了一旁的小桌边,拿来了点心。 “其实你不用专程过来,我们都挺好的……” “我,我恰好路过,所以,所以就……” “剩下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钱的事不着急,不着急……” 梁雯听着母亲和这个陌生叔叔的谈话,越听越觉得糊涂,他们两个人应当是认识的,却又好像不是梁雯认知范畴内所能理解的朋友情和同学情,因为很疏离,母亲始终保持着单方面的刻意礼貌。 -- 第112页 还有什么钱不钱的问题,真复杂。 不管了,该吃点心了。 就在这时,门口的响动吸引了梁雯的注意力。 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支住膝盖正大喘着气。 “老头子,再不去湾水区钱可就收不上来了,底下人刚问我呢。” 这个人就是叶栩。 梁雯盯着正说话的叶栩,十几岁的少年,剪着利落的板寸,硬茬茬的头发根根分明,像是刺猬,也是晒得黝黑的肤色,看不懂时尚感的夸大短袖和大裤衩,脚下趿着一双黑白板鞋。 “阿栩也在跟着你做老行当吗?”梁雯的母亲问道。 男人干咳一声,朝叶栩摆摆手,止住了他要答的话。 “你先去陪妹妹玩,我同你阿姨还有些话要说。” 叶栩“哦”一声,吊儿郎当地拖长了音调,随即看向了旁边。 暗暗观察的梁雯一被抓包,立刻躲闪开了目光,垂着脑袋用细细的手指头戳着软乎乎的小蛋糕,余光中好似捕捉到叶栩坐在了对面,她也不吭声,滴溜溜转着眼珠子,一副很怕生人的表情。 “这都是什么点心啊,看起来挺好吃。” 叶栩故意提出疑问。 像梁雯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渴望得到褒奖。 他们经常通过解答问题来获得。 梁雯果然上钩。 叶栩仅仅多等了几秒钟,便看到对面的小姑娘半抬起脸,一双大眼睛扑闪着,掩饰不住其中的探究,为认真地用怯生生的嗓音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是玛德琳蛋糕和巧克力手指饼干。” “啊,都是我爱吃的。”叶栩满脸高兴。 他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将本就分量不多的点心全都丢进了嘴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梁雯甚至来不及制止。 盘子中已空无一物,只剩下些许点心的碎渣。 叶栩笑得坏,一双眼睛弯成了线。 梁雯嘴一瘪,抖着肩膀放声大哭起来。 叶栩自知玩脱了,赶紧探过身,手忙脚乱地想哄住梁雯,可委屈巴巴的梁雯才不理会他,心里更加觉得这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大哥哥实在坏透了,拼命躲避他想要帮忙擦眼泪的手,迈着腿就要去找母亲。 “臭小子!做什么要欺负妹妹!我看你是皮痒了!” 被叶栩叫作“老头子”的陌生叔叔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撵得叶栩在不大的屋子里一边鸡飞狗跳地乱窜一边连声讨饶,而窝在母亲怀里的梁雯看得好玩儿,最后憋不住笑出了声。 那一刻,屋子里的人像极了四口之家。 严父,慈母,调皮捣蛋的哥哥,惯会撒娇的妹妹。 而过了约三年,他们真成了一家人。 梁雯的母亲在叶栩父亲锲而不舍的连番攻势下,最终同意嫁给了他。 本来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梁雯母亲不好意思学年轻一辈去试婚纱照结婚照片的,还要花一大笔钱,但从来都对她百依百顺的叶栩父亲这回却不同意,硬是全都安排妥当,甚至还准备了一枚精心挑选的钻戒。 铁血硬汉在看到身着婚纱的梁雯母亲后,竟然红了眼眶。 而梁雯隐约懂得,真爱从不怕来得晚。 当年梁雯的亲生父亲做生意失败,欠下了一大笔高利贷,一个大男人竟然无耻地选择逃跑,甚至还把家庭住址透露给追债的人,让他们去跟梁雯的母亲讨,完全不在意自己妻女的死活。 而带头追债的人,就是叶栩的父亲。 他见过无数破碎的家庭,多数都哭天喊地,装傻充愣,起初还能稍显硬气地耍无赖,当着不知情的家人的面不承认这笔债务,等见到真章后,就只会跪地求饶,涕泪横流地求着再宽限几天。 这些人,不是赌鬼,就是毒鬼,兜里根本没有两分钱。 要么变卖房产,要么搜刮家财,或者用点威慑手段。 因此追债者总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但叶栩的父亲第一次见到如此冷静的女人,她先是要来了合同,仔仔细细看了三遍后,认下了这笔巨大的债务,转身回屋拿来了房产证、存折以及所有的钞票零钱,在全部给出去之前,伸手扣下了五百块。 “这点钱可以暂时留下来吗,住宾馆和吃饭都需要钱。” 叶栩的父亲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其实房子早已经被梁雯的父亲抵押出去了,依靠那点微薄的存款连债务的一个零头都不够,高利贷的催债手段密集又可怕,就是要搅得欠债人的生活天翻地覆,周围议论纷纷,才能让人从骨子里听话屈服。 梁雯的母亲根本无法在短期内还上钱。 那么债务就会利滚利,像滚雪球一样变成更不可思议的数字。 是叶栩的父亲出面,用自己半辈子的积蓄先填上了这个窟窿,顶头的老大一边数着钱,一边抬眼瞧叶栩父亲,“你入行的第一天,我就教过你的,做催债这一行,决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动不改动的心。” “人一辈子能动这一次心,也值了。” 在与梁雯母亲结婚后,叶栩的父亲花了很大代价才退出。 虽然生活艰辛,但再也不用做亡命行当了。 叶栩也安安分分回到了学校上课。 直到梁雯十四岁时,一场车祸带走了母亲和继父。 叶栩抱着两幅遗像,与泣不成声的梁雯并肩站在墓碑前,眼圈骇红。 -- 第113页 “别怕,以后哥管你。” 他确实说到做到,哪怕自己再苦再累,也不能亏待梁雯。 在发现梁雯利用课余时间偷偷做兼职的时候,那是叶栩头一回冲梁雯发火,在便利店旁的巷子里来回踱步,叼着烟却根本没心思抽。 “雯雯,你要好好读书,赚钱的事情不是你这个年纪该琢磨的,哥哥有用不完的力气,那些工作我应付得来,别因为担心我而丢掉功课知道吗,等你出人头地了,哥哥就真的开心了。” 叶栩还撩起袖子,冲梁雯展示自己的肌肉。 呆呆的,简直傻得冒泡。 叶栩不是读书的料子念到半途就辍了学,为了养活整个家,只能走了自己父亲的老路,兼看场子,可能是年轻气盛,做得更狠更决,要是受了伤就睡在外边,好几天都不回家,怕梁雯看到发现端倪。 他就用这些搏命钱,将梁雯供进了大学。 所以梁雯绝不能丢下叶栩这个哥哥。 梁雯是突然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的,她甚至一度难以相信,两天前才与自己通过话的叶栩,从来都生龙活虎的叶栩,此刻正躺在重症监护室内。 “很遗憾,病人已经是植物人状态,能醒来的机会,非常小。” 主治医生直截了当地告知了梁雯结果。 话里的每一个字都能听懂,组合在一起却让梁雯觉得天旋地转。 宛如晴天霹雳。 连夜赶回中国的梁雯直奔医院,风尘仆仆,灰头土脸,披头散发,隔着玻璃窗见到了被一堆导管和医疗设备淹没的叶栩,不会睁眼,不会说话,不会给予任何回应,只有监控仪器上的心电图,能证明他的心脏在跳动。 梁雯瞬间跪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根据随后赶来的警察所描述的,叶栩应当是在行走途中被车撞倒,但事发时夜色已深,事发路段又正好没有摄像头,在路过人发现并报警时,肇事车辆早已逃逸,而叶栩因为送医不及时加颅脑重伤,只救回了心跳。 医生建议,梁雯需要仔细思考后续治疗方案。 叶栩没有医疗保险,也没有购买任何人身意外保险,在世界上的任何国家,一个植物人病患所需的高额医疗费和护理费用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拖垮整个家庭,更何况是梁雯目前拮据的状况。 “我哥哥是完全没有醒过来的可能性了吗?” 主治医生推了推眼镜,面色有些为难。 “这个我们是没有办法现在下定论的,理论上病人是陷入了不可逆的深度昏迷状态,但是相信你也看过不少那种所谓的奇迹,有可能是三天,有可能是三个月、三年,患者也许能醒过来,但也有极大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梁雯咬紧嘴唇,最终做出了决定。 “那我愿意等一等这个奇迹,哪怕迟来点也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咳咳写嗨了,程总下章出场哈(鞠躬道歉) 因为觉得不铺垫雯雯和哥哥的感情,可能不能理解雯雯为什么执着救哥哥 明天日六,二合一肥章,大家记得来看感谢在2022-08-01 19:33:59~2022-08-02 21:0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245417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七章 叶栩的情况有向好迹象。 但暂时还无法从ICU病房转出。 当梁雯拿到第一笔医疗费用单时, 倒抽了口凉气。 她应医生的嘱咐,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单子上那一长串的零后, 还是觉得异常茫然无措,这时候她才大抵懂得, 以治病救人为宗旨的医院固然神圣,可若是没有金钱支撑,同样也是冰冷无情的。 每一张签好字的自愿放弃书,边角都被捏得皱皱巴巴, 有时候还能找到滴落在上面的斑驳泪痕,那是每一个家庭努力到尽头的迫于无奈,但高额的医药费和债务早已压垮了健康的人, 哪里还能顾得上病床上的人呢。 在一片白的阴冷走廊内,每日都有人焦急地守在抢救室外。 缴费窗口处, 总有人拿着药费单唉声叹气。 楼梯间里,更不少呆坐流泪的人。 这就是真实的人世间。 梁雯将医疗费用单小心翼翼地折好,收进了背包内, 而后折返回叶栩的病房,站在玻璃窗外静静看了好一会儿, 这时一名全副武装的医院工作人员推着轮车从她的身后走过, 轮子在地上滑出艰涩的声音。 白单之下隐约是个平躺的人形。 气流微微掀起白单一角,露出一截惨白无血色的手腕。 梁雯目送着轮车远去,不禁捏紧了手指。 这床病人还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儿。 因昏迷不醒被紧急送医, 最后被诊断出来是颅内出血。 已住院一月有余, 但一直未脱离过危险期, 光进抢救室就不下十数次, 主治医生倒是对这个年轻孩子的病情持乐观态度, 主要是后期手术费用得跟上,与家属也说了不少次,但父母亲每每都只是沉默地点头。 起先父母亲还在医院陪床,慢慢地父亲就不来了,再后来母亲隔三差五来匆匆看一眼,只执着于询问孩子好了没有,多久才能好,最后也不再出现了,手机永远处于联系不上的状态,欠下了一大笔未缴清的医药费用。 -- 第114页 医院每年都会遇到几个这样的案例。 为了逃避高额医药费,宁愿把至亲扔在医院自生自灭。 而就在不久前,这个孩子心脏骤停,终于还是没有熬过来。 “估计也是感觉到自己被抛下了,都没什么求生欲望。” 护士站那边都为这个男孩儿感到惋惜,更是为孩子家长的不负责任而气愤,听说本是因为家庭纠纷误伤了孩子,动手的父亲因为自己妻子出具的谅解书,无需承担任何法律责任,甚至把抚养的义务也抛之脑后了。 可能在这样的家长眼中,再生一个比花钱治疗这个要节省得多。 梁雯初听到这件事时,只觉得异常匪夷所思。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亲情缘很单薄。 所以拼尽所有也想留住。 哪怕留住一个也好。 待轮到梁雯自己去筹钱时,她突然有些能理解那些为了钱不得不放弃亲人生命的家庭了,原来贫穷真如巍峨大山,轻轻就能压灭一个家庭的全部希望,还是那种明明什么办法都想过了,什么努力都尝试过了。 可残酷现实中永远不包含喜闻乐见的欢乐结局。 就犹如俄狄浦斯那种该死的宿命悲剧感。 在逃不掉的受挫中麻木并妥协。 梁雯没有亲戚,认识的朋友也不多,不过一个班级里的同学都挺有钱,到如此紧迫的境地,她已经顾不得会有多难堪,只能组织好最诚恳的措辞,挨个向通讯录内的班级同学都发了一个遍。 同寝室的三位室友是最先回复的。 在确定梁雯没有被盗号后,每人直接转了五千多。 她们三个女孩子也不是有钱的富二代,充其量家境比普通人家较优渥些,但也是手头存不住什么钱,平日吃吃喝喝玩玩买买的,花钱速度也很快,一次性五千多,基本是给出各自整个月的生活费了。 还不忘宽慰梁雯别太焦心,钱不着急还的。 可其他的同学就远没有梁雯的这三位室友这么仗义了,多数是一直没有回复消息,明明朋友圈还在接连不断地晒照,少部分问东问西,恨不得将梁雯的家底子都淘个翻天覆地,最后勉强发了小几百的红包。 梁雯并不能苛责他们什么。 愿不愿意借钱,本就是别人的权利。 要说真正有钱的,应该没人能比过远在法国的昂德和帕特里克,梁雯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心思,但开口借钱的话都已经输入了对话框中,她最终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觉得还是给彼此多留些美好印象吧。 昂德坚持不懈地给梁雯发图片,一天十几条。 那边的晚霞看起来好美,橙红瑰丽。 可能没机会再去看了吧。 至于其他的方法,梁雯也尽力去试了,诸如向银行借贷款,但因为她还是未毕业的大学生,根本没有稳定收入,银行的工作人员表示梁雯这样的情况是不符合借贷标准的,至于抵押房产,没有债偿能力的话同样无法办理。 梁雯同样去咨询了附近的房产中介。 那间小房子已经过户给了梁雯和叶栩,手续会有些麻烦,但是还是可以正常出售的,只是平方太小,位置也并不太好,中介表示只能先挂牌,看看有无买家来咨询,至于拿到钱的时间,就未可知了。 给出的房屋预估售价勉强只够撑到下个疗程。 这都无法解决梁雯的燃眉之急。 就在她几近绝望的时候,有通电话打到了叶栩手机上。 叶栩出事后,随身物品便被警局拿去调查,需要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今天才一并还到梁雯手上,看着没有任何备注信息的来电,梁雯正犹豫要不要接,电话就挂断了,随后又执着地打来了第二遍。 梁雯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应当不是广告推销的骚扰电话。 说不准是熟人有急事要找叶栩呢。 “你小子在哪儿乐不思蜀呢,还准不准备来了。” 那头是个很粗犷的男声,扯着个大嗓门,像是破锣锅。 “请问您是哪位?”梁雯询问道。 “嗯?怎么是个女的?拨错号码了吗?”那边显然很是疑惑,说话声忽然变得又远又小,应当是拿离了手机确认,“这不是叶栩的手机号吗?” “是叶栩的,但他现在没办法接电话。” “哦吼,这小子……” “他现在在医院。” 打电话来的人叫奉子。 他自称是叶栩的好友兼同事。 梁雯与他约在了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见面。 奉子染着一头扎眼的黄发,耳骨上打了一溜排的耳钉,脖颈上挂着好几串拖拖拉拉的大项链,纹着花臂,就连小腿上都有连成片的纹身,活脱脱一副社会不良青年的模样,在咖啡厅中极为格格不入。 梁雯初见到他第一眼,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叶栩同她保证过的,不会再与道上的人来往。 这样看来,叶栩瞒了她不少。 奉子仅是长了副不好惹的模样,但说起话来还是极为客气规矩的,他显然没怎么来过咖啡厅这种场所,学梁雯点了一杯美式,把泥浆般的苦涩液体灌进去一大口,表情瞬时扭曲起来,勉勉强强咽了下去。 “你们年轻小姑娘都爱喝这口味啊。” 他盯着杯中的咖啡,怵了。 -- 第115页 梁雯忙帮他要了白开水。 “嗐,今天也不是为了来喝饮料水的。”奉子一边点头道谢,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个有些厚度的信封,“这是你哥上月未结的工资,老板还有我们兄弟几个又凑了些,算是点小小的心意了,你先收着。” 梁雯见状,连连推拒。 最终却也没扭过奉子,还是拿了信封。 “你就收下吧,我们也好少些愧疚。那晚你哥帮忙去收最后一笔账,所以才抄了近路,平时我们至少都要两个人一起,偏偏这一次例外些,就出了事情,我们兄弟几个也是兜里比脸还要干净的人,这点钱也算我们表心意了。” 梁雯点点头,郑重地向奉子道了谢。 她大概猜到,叶栩是又做回了讨债的老行当,当初母亲还在世,就不赞同继父和叶栩陷得更深,一是树敌太多,实在危险,二是接触的人不说都是穷凶极恶,值得深交的靠谱人还是少数,容易被牵连。 但没想到,最终竟是这些看似不靠谱的伙伴搭了把手。 这时,医院打来了电话。 梁雯怕是叶栩有什么事,立刻接通。 “您好,请问是叶栩患者的家属梁雯,梁小姐吗?这边是海城市医院,系统显示您的账户余额已经不足,欠费即将超过最低额度,如果您不能尽快补齐欠款,那么医院可能就要自行决定将叶栩患者转出ICU病房了。” 一听这话,梁雯顿时十分慌张。 “别!别!我会尽快把欠款补上的!真的会尽快的!” 医院那边本就是例行通知,说完道别语后就挂断了电话。 坐在对面的奉子始终静静地看着。 待梁雯魂不守舍地结束通话后,他凑过来些,试探性地询问道:“我多句嘴,医院每天得接收多少病人,谁有真金白银谁才是亲祖宗,叶栩需要的医疗费用应该不是个小数目吧,看样子你也很犯难。” “我,已经尽力借了,但还是……” 梁雯再也强撑不住,露出了疲倦的真容。 “理解理解,这年头就是这样,争来抢去就为个钱字,你开口问别人借这命根子,能不难嘛,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这些兄弟情是真,可也真的是穷,心有余而力不足,要是信得过哥,我带你去找老板想想办法吧。” 找老板想想办法,言下之意就是指高利贷了。 梁雯下意识就摇头拒绝。 这东西是绝对不能碰的。 奉子一摆手,“我知道,这东西在你们看来是害人不浅的,但这也是穷途末路的唯一办法了不是吗,估摸着银行啥的你都跑过了,也明白路数,况且叶栩在老板手底下工作,那你跟我们就是自家人,自家人能坑你吗?” 梁雯知道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自己的确别无选择了。 “这样吧,明天你先过来看看。”奉子敏锐地捕捉到了从梁雯眼中一闪而过的犹疑,提出了这样一个中和的建议,“咱们都是熟人,利息会尽量给你算到最少,期限也会放到最宽,你先支最紧要的钱,也算解燃眉之急了。” 奉子张罗起来实在热情。 梁雯思来想去,便答应先去看看。 结果正如奉子所说的那样,老板询问梁雯后,对叶栩的遭遇很是痛心,拟定了一份合同递了过来,最终的利息算下来,也就比银行的稍微高些,表示她可以先拿回去研究研究,不签也没关系的。 可梁雯已经没有再考虑的机会了。 早上医院下了最后通牒,必须要在今天之内补齐欠款。 她最终借了三十万。 梁雯本来打算得很好,医药费补上了,后续治疗也能正常开展,房子托给中介加急出售,最多不过三个月,准能拿到房款,将这笔高利贷连本带息还清,还能剩余一些钱继续投入叶栩的治疗。 可偏偏就是这份万无一失的合同出了问题。 距离梁雯签完字刚过十天,手机就被连续不断的电话差点打爆,各不相同的电话号码,刚接通那边就迅速挂断,梁雯觉得无比奇怪,心里冒出了些不好的预感,就在这时,室友通过微信电话联系了她。 “雯,出事了,你赶紧来学校一趟。” 简单又仓促的一句话。 听室友焦急的语气,不像是什么能等的小事,于是梁雯都没等电梯,直接飞快地跑下楼,从医院门口招了辆出租车,由于连续的忧思和熬夜,她止不住地犯困,下车时更是突然眼前一黑,差点跌倒。 学校门口围了好多人,竟然有警车和救护车。 呼喊奔走,乱作一团。 梁雯走近些,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忽然被伸出来的一只手从小门拉进了学校内,惊叫声还没来得及冲出嗓子眼,她就被捂住了嘴巴,定睛一看,发现竟然就是打电话来的室友。 “什么都别多问,先跟我来。” 室友在唇前竖起一根指头,表情不像在开玩笑。 梁雯一头雾水,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室友拿下了自己的棒球帽,帮忙戴在了梁雯的头上。 还特意往下压了压,遮住了梁雯的大半张脸。 她们一路飞奔至办公楼,来到校长办公室门口,室友停住了脚步,“你直接敲门进去就好,所有的事情,等你进去就自然知道了。” 室友的神情异常的古怪和严肃。 -- 第116页 梁雯暂且看不明白。 曲起指关节,在门上轻扣三声。 “进来。”校长的声音从从里面闷闷地传出来。 就在梁雯拉开门的瞬间,室友忽然握了握她的手。 梁雯对室友笑了笑。 没想到校长根本没坐在办公桌前,反而拿着一叠纸在房间内来回地踱步,通过步频能看出来他的无比焦虑,等回过头看到梁雯时,校长本就紧绷着的脸上毫无征兆地显露出出奇的愤怒。 “你去趟法国是不是念书念傻了!梁雯!” 校长用尽全力地吼着,将手里的纸张抛向了梁雯。 白纸如一场即兴而起的雪。 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太奇怪了。 大家都太奇怪了。 梁雯蹲下身,捡起了离自己最近的几张纸,浅浅扫过几行,立刻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又拽过更多的几页,捏在手里反复地看,她很希望是自己眼花,但证据凿凿,这竟然是她自己签下的那份高利贷合同。 “高利贷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校长可谓痛心疾首,扶住桌角拼命捏眉心。 原来就在不久前,一伙持有管制器械的人闯进学校,直接将上前盘问的门卫打倒在地,而后极有目的性地分散开来,一部分人留下来,与随后赶到的保安缠斗,另一部分人随机抓学生,问的都是同一句话。 认不认识梁雯,知不知道梁雯在哪里。 这期间他们还闯入正在上着课的教室,打伤了一名教授和五名学生,随后将合同的复印件塞进了校长办公室门口的信箱内。 熟门熟路,猖狂万分。 而在警察赶到前,他们早已全数撤离。 校园里这帮单纯的学生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全都吓得要死,还以为是港片中的那些械斗场面被搬到了现实中来,而流言就像长了腿的鸿毛,跑得飞快,吹到哪就落到哪,很快整个学校都知道这伙人的目标是梁雯。 而受伤的人都是被无辜牵累的。 梁雯自知理亏,但还是想为自己辩解。 校长伸出手,截住了她的话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恶劣影响已经造成了,学生家长会那边已经召开会议,联名要求严惩,我知道你家里有困难,可你到底看没看这合同,利滚利多少钱你仔细研究过没有就敢签字贷款。” “我……看了的……应该没问题啊……” 校长看着一脸无辜的梁雯,叹息着摇了摇头。 “ 你签的这一份其实是附属合同,简单来说跟你见面的那个所谓的公司或者介绍人只是个第三方,还不负担保责任,一切都要以主合同为准,按照主合同上标明的利息和还款限制日期,短短十天吧,利息已经翻过本金两倍了你知道吗!” 这一瞬间,其余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抛到了光年外。 梁雯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一切画面都在眼前碎成了残片。 她感到阵阵眩晕。 “梁雯同学,我们只能对你进行劝退处理了。” 出办公室前,这是校长对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短短半天之内,梁雯失去了本就拥有不多的一切。 她直接被无情地推入深水之中,好像还有人在岸上彻夜守着,只等她即将露出水面,就伸出手,再度残忍地将她按回水中去,反反复复,宛如缓慢的凌迟,沉沉浮浮间让梁雯受尽了苦楚。 那个满口情谊的奉子和老板自然不知所踪了。 梁雯第一次觉得世间之大,无她容身之地。 好在叶栩的医药费还能撑一阵子。 回到狭小破败的出租屋内,梁雯倒头昏睡了不知多久。 梦里,有无数双透明的手,试图扼住手脚,将她拉下深渊。 突然惊醒。 梁雯擦了擦满头的冷汗。 晨光透过玻璃胶带下的玻璃缝隙漏进来。 刺得梁雯止不住地眨眼躲避。 好像还没到穷途末路。 梁雯突然记起来,她还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之前她曾参演过程氏集团的广告中,机缘巧合下认识了集团宣发部分的负责人,于是一直与部门保持着些小项目上的合作,基本都是撰写广告策划案等,后来被引荐给影视研发部的负责人,开始能跟一些中型项目。 出国前,梁雯接下了一个剧本项目。 只要能顺利完成,她还有尾款可以拿。 可程铮霆亲手击碎了梁雯这最后一丝希望。 作者有话说: 肥章新鲜出炉,大家快来看啊啊啊,我需要评论或者营养液抚平我疼痛的脖子呜呜呜 那个程总下一章一定出场哈,戏份还会比较多,大家明天一次康个够 我试试看明天能不能写个肥章(试试看!) 第五十八章 梁雯想到这里, 顿时充满斗志。 虽然并不是多大一笔的钱,但也是雪中送炭了。 距离原定的截稿日,还剩半个月, 梁雯从把这个项目接到手起,就进行了严格的任务划分, 绝不堆叠到最后才来赶工,前半段都有条不紊地完成了,然而中途遇到这样多的事,进度耽误了不少。 无需多加思虑, 梁雯直接打开了电脑。 她想得极为天真顺遂,越快完成就能越早拿到尾款。 -- 第117页 于是梁雯不眠不休,加班加点地赶稿, 连在医院待着的功夫也要打开手机上的文档多写上两笔,这个项目如同梁雯的精神支柱, 令她忘却时间和疲惫,从白天到黑夜再到晨光初显,抬眼后她恍惚到以为还在前一日。 第三日时, 负责人竟然主动打来电话。 “剧本还差一点就能结尾了,再给我一天时间就好。”梁雯看着电脑屏幕上即将完稿的文件, 迫不及待地与负责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谁知一开口,声音沙哑无比,好似指甲在板上刮过, 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惊呼, 随后陷入了沉默。 面对这样的好消息, 负责人竟迟疑了。 “是, 是有什么新增的要求吗?”梁雯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负责人轻轻叹了声气, 而后用最和缓的语气说道:“我们之前的合作一直很愉快,我也知道你对这个项目可谓是尽心尽责,但真的真的很抱歉,我也不想的,可还是必须要终止与你的合作,这是上面的决定。” 梁雯在听到这段话后,笑容全然僵在了脸上。 “你学校那边的事情我们也是一经听说就以最快速度去核实了,我们也觉得很遗憾,但根据原始合同,你已经不符合用人的最低学历标准,所以未免后续有纠纷,咱么就到此为止,相关事宜后续会有法务部与你跟进。” 负责人是位二十五岁的职场女性。 她一直将梁雯当做妹妹看待,也不忍心讲重话。 况且负责人也尽力帮梁雯说好话求情了。 只是差点连自己都被牵连到。 梁雯所就读的本就是艺术性的专业院校,而影视研发部门超过一半的职员都是从这所学校毕业的,历年都有对口的秋招和内推机会,所以学校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几乎同时就在部门里传开了。 参与项目的同事将聊天记录拿给负责人看。 “确定属实吗?”负责人皱紧了眉头。 她知道梁雯的家境不算宽裕,不然也不至于在大部分同龄人都只知道花钱的大学期间,一个人到处找兼职,恨不得把一份时间掰成两半用,但即使再困难,怎么能铤而走险做这种事,还闹得这样不可收场。 同事点点头,小声说道:“确认了,我才往学校打过电话,现在只是在学校官网上出书面通知,但退学手续肯定很快就会办完,整个学校都怨声载道的,觉得自己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校方哪里还敢多留她一刻。” 是否退学,这本是梁雯的私事。 学历变更导致招人标准相悖,这本就是体面的托词。 他们真正担心的是,梁雯所招惹上的麻烦,有可能会把火引到这边来,而且未成形的项目在筹备期间,最忌讳任何不可控的风险,而此刻梁雯就变成了项目的污点,日后也许会让集团在公关上大出血。 但这样的情况,也是头一次遇见。 负责人觉得还是请示一下上面的好。 一旦更换项目的主要参与人,势必拖延进度。 而且很难再找到像梁雯这样磨合得如此之好的合作者了。 却也是运气不好,负责人去找上司时,正逢程铮霆同在办公室内,这位年轻的集团掌权人坐在办公椅上,即便未露分毫声色,压迫感却已然异常强烈了,一向脾气火爆的上司硬生生敛住脾气,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负责人见状连声道歉,就想原路退出去。 未曾想,程铮霆却开了口,“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负责人已经用能想到的最缓和的措辞来汇报整件事了,但还是惹了程铮霆的不快,他倒是没有直接批评负责人,而是将话头转向了一旁战战兢兢的上司。 “难怪每天焦头烂额,连这等小事都要劳你大驾。” 程铮霆说得云淡风轻,但字里话间的意思却重得很。 “他们年轻,经验不足,又怕做错事情,所以才来请示。”上司在身前交握住双手,微微躬身,笑得勉强又讨好,“不过这个项目催得实在着急,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换人,时间不仅紧迫,由我们终止合作还要赔付违约金的。” 上司倒不是为保梁雯才打的圆场。 只是不忍项目中途黄掉,不然又得损失绩效奖金。 “我看你真的是老了。” 程铮霆倏然将椅子转正,眸光如刀般凌厉。 上司立刻僵直了后背。 程铮霆是一点都没给他留面子,当着下属的面毫不留情地斥责,即便从年纪上来说,上司比程铮霆大了将近二十岁,但是在职场上,尤其是在程氏集团里,没人能以年龄论资排辈,这是程铮霆定下的规矩。 “别告诉我在合同上找不到那句,如若因乙方个人原因致使合作有蒙受损失的可能性存在,包括但不限于乙方的名誉、财资变动等。” 上司立即心领神会,忙着拍起马屁来。 负责人听完程铮霆的这句话后,便知道结果已成定局,可能绝大多数的签订者等项目都结束了,都不会知道合同上还有这条例文,因为他们都用不上,但梁雯却正恰恰符合这条,而且情形完全适用。 这就意味着,梁雯不仅不会拿到分毫违约金。 程事集团甚至还能通过正当法律途径要她做出赔偿。 当然这些波折和插曲,负责人是没有告诉梁雯的。 -- 第118页 直到挂断电话,梁雯都没回过神。 荧荧的屏幕亮光照得她面色惨白,文档里排列整齐的黑色小字好像变成了蚂蚁,细细密密地啃食着梁雯本就千疮百孔的一颗心,灼烧的痛意让她不禁呼吸不顺,无可奈何地望着电脑发呆。 好像一切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了。 可人到绝望处,总会比往常更能豁开面子。 梁雯不想就这样轻言放弃,她还要再试试看。 哪怕希望渺茫,那也是一丝光亮。 第二天早晨,她去了程氏集团,却在大厅就迷失了方向,梁雯从来没进到过这样恢弘气派的办公大楼内,身着职业套装的人们脚步匆匆,右边挎着包,左手端着一杯咖啡,整个集团犹如蜂巢,每个人都成了分工明确的蜜蜂。 所有人刷卡通过闸机,而后上了二层扶梯。 二层上有许多部直梯,根据英文字母排序,将楼层分隔开,员工们自觉地排好队,依次在智能机器人的屏幕上输入要去的楼层,等待安排,很少有人谈笑风生,大家一口一口灌着咖啡,面上都被染得苦极了。 梁雯没有工卡,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上班时间点刚过,原本热闹的大厅瞬时冷清下来。 才得空的保安大叔看到了发着愣的梁雯,开口询问来意。 “我找程铮霆,程总有事儿,可以放我进去吗?” 这就是梁雯此行初设的目的。 她指了指紧闭的闸机关口。 保安大叔将梁雯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小姑娘,你应该没有预约吧,上来就说要找程总,可想见程总的人太多喽,在外头排一排,整个广场站不下不说,三天三夜都见不完的。” 梁雯见状,只能放软语气,继续恳求保安大叔。 “不是我有意为难你,就算我这儿放你进去了,你也见不到程总的,大厦这么多层,你难道要挨个楼层,挨个办公室地找吗,还是拉住个人就问,不出三分钟,你就会被楼上的安保人员带下来的。” “那我在这里等程总,可以吗?” 梁雯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随你,随你。”保安大叔摆摆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梁雯站得两腿酸痛,她连续奔波劳累,睡眠严重不足,比正常人体弱得多,大厅里的冷气又开得很足,她只觉得露在外边的皮肤已经被冰凉到没有知觉了,实在支撑不住,换了蹲姿。 她只能用指甲狠命掐脚踝,来保持清醒。 忽然,一队人从二楼扶梯下来。 走在中间的正是程铮霆。 他与梁雯在程家老宅中看到的没什么不同,仍旧那么淡漠,眼眸中装不下任何冻死,整个人冷得像块冰,散发出来的寒气让周围的人都极为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被这位活阎王当场捉个现行。 “程总!程总!我是梁雯,我……” 梁雯踉跄着跑过去,还未近身就被保镖直接拦住。 她万分焦急,拼命想要离程铮霆霆近些,再近些,她心里头有些小希冀,认为程铮霆说不定能记得自己,或者是对自己这个名字觉得耳熟,只要他能停下脚步片刻,愿意听听自己说的话,事情或许就还有转机。 可程铮霆连半分眼神都没给。 他不耐烦地皱起眉,抬手轻轻一挥。 梁雯立刻就被两个强壮的保镖架到了旁边,眼睁睁看着程铮霆等一行人走出门,分别上了车,等她拼命追出去的时候,车队早已没了踪影。 最后一丝希望,也这样没有了。 梁雯魂不守舍地往回走。 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紧跟了一路的面包车。 当她经过一条无人的小道时,车子忽然加速,超过了梁雯,不等她反应过来,车门被猛地拉开,两个年轻人跳下车,一人用帕子捂住她的口鼻,另一人直接抬起梁雯的胳膊,瞬间就将她拖上了车。 速度之快,一看就是熟练且有预谋的。 梁雯被压在车厢里,刚挣扎就被甩了一巴掌。 她与男人的力量悬殊太大,根本无法挣脱开来。 很快地,梁雯的嘴巴被胶带贴住,手脚则被自锁式塑料扎带扣紧,带子狠狠勒进了皮肉内,痛得她根本无法用上劲儿,当黑色布罩兜头落下来后,连视线也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自己被绑架了。 这是第一个跳出的念头。 可身无分文,也没能付赎金的人。 绑架自己能做什么,梁雯只觉得好笑。 但很快,她就开始觉得背脊发凉,越发恐慌起来。 因为,梁雯听到了车上这几人的谈话。 “大哥,你说这女人到底惹了哪一号的人物,竟然直接就要她的命,咱们跟了她好几天了,住的地方比我家还破,瘦不拉几,还成天往医院跑,我说都用不着咱们动手,再等等她自己就能病死穷死了……” “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少打听少打听,做这行的最好就是聋子哑巴,你管是哪一号人物,小心你也陪她一起下去!” “我觉得六儿说得有些道理,大哥,这不比老黄历了,也没泼天巨财能发,忠义气是一回事,但我们也没必要手上沾血肩上背命的,犯不着,要我说这女人长得模样周正,还不如卖去悦色,就等于在这世上死了,咱们也能捞一笔。” -- 第119页 “你小子什么时候搭上的悦色那边?” “我哪能啊,之前陪刀爷就去过那么一趟,抽烟时候跟那边几个兄弟聊了两句,问我手头有没有合适的人,要是货好,弄过去起码这个数目,不过我看这女人,少见的漂亮,肯定比这数还要值钱得多。” “大哥!这么多钱呢!” “可……” “哎呦,大哥你怎么还犹豫上了,这事要是办成了,天知地知咱们知,只要一口咬死,谁能说出个别样的?况且悦色那儿是什么地方,这些货进去就别想走了,要想出来,那也必须得是横着的。” “那,先去探探情况。” 梁雯的生死,在几句话之间就有了反转。 冷汗几乎浸湿了她后背的衣料。 呼吸是那么的艰难。 仿佛每一下都是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口。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又或者被牵扯进了怎样的祸事中,对方要如此煞费苦心,非要毫不留情地致自己于死地。 梁雯并未因暂时保住命而感到片刻轻快,反而更加后怕。 悦色,到底是什么地方。 作者有话说: 我想说,程总你未来会后悔的。 这会儿的你对雯雯爱答不理,以后的雯雯你高攀不起,哼。 祝大家七夕快乐,有对象的99,没对象的就跟作者我一起独自快乐吧! 明天加更哈,二合一肥章,日六日六 第五十九章 悦色。 取怡悦神色之意。 这是海城最高端的会所。 会员预约制, 且不再单独接待新客。 每日只见无数豪车开进电梯,直降地下负一层。 至于车上坐着的,到底是商圈名流还是当红明星, 不可知。 外界对此地的描述笼统又引人遐想,它在线上地图中只有一个平平无奇的地址, 任何相关的外观照片都不现实,而在各类点评软件上,它也不归属任何一栏分类,只有精准搜索时才会跳出, 同样没有任何有效信息。 略有见识过的人胆大,隐晦提及一二句。 说是比作人间仙堂也不为过的。 可梁雯没机会亲眼瞧瞧,她的视线始终被黑色布罩严严实实地遮挡着, 只能尽力屏住呼吸,用耳朵分辨周围响声的变动, 轮胎好像压在了铁质的板材上,发出些微的吱呀声,紧接着手刹被拉下, 车子缓缓停稳。 车辆好像处在一个有限的封闭空间内。 而后一种机械运作的声音有规律地响起。 梁雯觉得极为熟悉,有点像是电梯的运转声。 还没等她仔细思索, 就感觉到车上的几个人迅速移动了起来, 下一秒,车门被倏地用力拉开,期间静默了好久, 无说话声, 无动作响, 久到梁雯都要产生周围人是否全部一瞬消失的幻觉了。 如若不是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她真的要这样以为了。 这时, 有两根冰凉的手指捏紧了梁雯的下颌。 激得梁雯结结实实地抖了个寒颤。 她无法通过简单的接触判断这只手的主人是谁, 年纪多大,甚至是男是女也不好分辨,刚刚那刺骨的寒意如电流,迅速窜进了梁雯的大脑内,除了给她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外,还让梁雯觉得无比别扭。 那简直不像一个活人的手。 几乎没有温热可感。 与此同时,一样物什抵上梁雯的颈侧。 强烈的酥麻感后,她不受控制地昏沉了过去。 等梁雯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房间的大床上,她立刻坐起身来,查看了身上的衣物,都很完好,也没感觉到什么不适,除了手腕和脚踝上被尼龙带勒出的痕迹,随后她才有功夫细细环顾了整个房间。 内部陈设其实同酒店的高级套房差不多。 装饰奢华,一应设备俱全。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梁雯还是悄步走到了房门口,第一眼就发现了这门的古怪,没有猫眼,反而嵌了一个奇怪的不锈钢隔板,她捏住门把手使劲晃动了好几下,厚实的实木门纹丝不动,应该是从外面反锁住了。 她又半蹲下来,在不锈钢板的边缘摸了个遍。 好像也是只能从外边打开。 屋内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和通讯用具。 梁雯同样也没找到自己随身带着的背包。 估计身份证件和手机应该早已被销毁干净了。 如此便陷入了僵局。 梁雯重新走回到里间,直接仰躺在了大床上。 既然所有办法都已用尽,那就只能静观其变,总不能说这个所谓的悦色花了笔钱,只是为了把自己困死在这个房间里吧,一日三餐肯定会提供,既然要分发餐食,就得借助人力,说不定能找到机会。 但梁雯还是设想得过于简单了。 可能过了有几个小时,门口传来响动。 梁雯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却只看到了摆在地上的餐盘。 现在她明白了门上的那个钢板是做什么用处的了,房间的门短期内应该不会打开,一日三餐或者其余所需品都会通过这个只能从外拉开的钢板送进屋。 这与监狱没有任何的区别。 显然悦色这个地方也是很有经验,餐盘是塑料做的,边缘被磨得异常光滑,里面的食物是最简单的卷类,徒手拿起就可以吃,所以自然用不上什么刀叉和筷子,避免了想要寻死觅活者血溅当场的惨状。 -- 第120页 梁雯索性也宽了心,将食物吃得一干二净。 过于无所事事的生活节奏总会让人容易集中注意力思考问题,以至于大大提高人的思维敏捷度,梁雯便是如此,大概只经过三次送餐,她就对收取餐盘的具体时间点起了疑心。 本以为是固定时间回收餐盘,但其实并不是。 第一次的餐食是蔬菜肉卷,梁雯甚至都没挪动过盘子,直接就把卷拿在了手上,她还没吃完的时候,空盘被取走了;第二次送的是面包和奶,梁雯先吃掉了面包,隔了半个小时,她才喝下牛奶,没一会儿餐碟和空杯就被收走。 所以第三次的时候,梁雯故意拖延了时间。 明明听见了送餐的声音,但她偏躺在床上装睡,大概过了有一个小时,里欧昂文才慢吞吞地起来,走到门边拿起了其中一块三明治,细嚼慢咽得过分,就这样又拖延了不少时间,才清空了盘子。 果不其然,这次取盘的速度就很是迅速。 明显是等得着急了。 那么,如何能这样精准把握时间呢? 梁雯擦干净了手上沾到的面包碎屑,抬起了头,从门边开始,将外间和里间的天花板都细细看了个遍,虽然没有找到想发现的那样东西,但表面看不到不代表没有,她心里已经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我知道你们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她站在通道口,镇定地喊着话,好似自言自语。 “不知道你们还要关我多久,但我真的受够了,你们休想再控制我。” 梁雯从卫生间内拿出了吹风机。 而后她将搬来的椅子架在了外间的沙发上,整个人颤颤巍巍地站上去,梁雯极尽全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好让自己看起来真如要一心赴死的人一般,她抬手拽住水晶吊灯,将吹风机的线路绕在灯架上打了个环结。 使劲扯了扯,挺结实的。 实话说,梁雯是没有类似经验的。 依据以往的影视剧中,将脖颈套进去,踢掉脚下的椅子,挣扎几下就了无生息了,可参照科学普及上的来说,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上吊是不太推荐的自我了结手段,过程痛苦漫长,死相也难看。 但在有限的工具选择中,梁雯无可挑剔了。 她咬紧牙关,扫视一圈后,毅然决然地套进了锁扣内。 先缓缓闭上眼睛,再用力把椅子踢掉…… 就在这紧要关头,房门突然被撞开,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朝梁雯逼近,过于突然的响动同样也惊了梁雯一跳,她稍不留声,脚下一歪,椅子就真的掉下了沙发,瞬时她整个人的重量都被悬在了脆弱的颈上。 血液疾速冲向大脑,梁雯剧烈挣扎起来。 好在外边的人赶来得及时,直接将梁雯抱了下来。 缠绕在灯架上的吹风机也松动开,直接落在了沙发软垫上。 梁雯跪坐在沙发边,捂住喉管处咳得惊天动地,毫不夸张地说,方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将她救下来的是个陌生男人,穿着标配制服,看体格应当是保镖之类的人。 男人显然也心有余悸,站在旁边死死盯着梁雯。 生怕她在做出什么寻死觅活的举动。 这可能是唯一的出逃机会了。 低头咳嗽的几秒间隙内,梁雯已经想出了应对。 猝不及防地,梁雯突然向后倒去,仰高了下颌,两只手死命地扼住脖颈,指甲在上面抓挠出一道接一道的红痕,她脸上的表情痛苦极了,张大嘴巴好像要拼命呼吸,眼睛瞪得极大,有泪水顺着眼角不受控制地流下。 除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她再发不出其他声响。 男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够呛,立刻蹲下来察看。 悄无声息间,梁雯看准吹风机所在的位置,拿起后就用尽全力,狠狠朝男人的额侧砸去,她看过科普,人类身体上最脆弱的几个地方,其中之一就是太阳穴上方,只要力气够稳,位置找对,能直接把壮汉击倒在地。 果然,男人捂住额头,痛苦地倒下。 梁雯如敏捷的小鹿,朝门口奔去。 屋外一条长长的廊道,做了极为怪异奇特的装修,仿佛误入了一片漆黑的世界,地砖、墙壁全是一体的黑色,头顶的天花板全是镜面,两边是无数间看似相同的房间,金色的门牌钉在旁边的墙上,编着看不懂的序号。 这种一体色严重影响了视觉判断。 她甚至不敢稍作停留。 只能凭直觉,左转后沿着廊道往前跑。 上方的镜面映照出了梁雯慌张逃离的身影。 根本无处遁形。 梁雯越跑越绝望,她像被困在了走不出的镜像迷宫内,反光的大理石地砖和透亮的砖石墙壁像极了无数面小镜子,每一块里都有一个惊慌失措的梁雯,抬起头后,压抑的空间感更是把她面上的惊恐放大了无数倍。 逐渐逼近廊道尽头,但梁雯却缓缓停下了脚步。 很不幸,她选错了方向。 前方是死路。 她想要立即返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了,被自己打伤的那个人跌跌撞撞从房间内走出来,与随后赶来的另几位安保齐齐看向了梁雯,迈开大步就朝这边追赶过来,梁雯抖着嘴唇,被汗浸湿的发丝就黏在脸侧。 难道就要这样认命吗? -- 第121页 梁雯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但她真的感到无比绝望,甚至都找不到人求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梁雯左手边的房门被打开。 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请帮帮我……帮帮我……” 梁雯瞬时拽住此人的袖口,如衔住救命稻草般地哀求着,她将头垂得极低,卑微至极,腿脚早已疲软不已,摇摇晃晃几乎难以站稳,手指上的这点支撑力显然不够,她一个踉跄,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但即便这样,都没有松开过手里的袖口。 这是梁雯眼下唯一的指望了。 好像听到了一声嗤笑。 梁雯缓缓抬起脸,与程铮霆对上了视线。 他们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牵绕着,兜兜转转间,梁雯总能遇上程铮霆,还都是在她狼狈至极的时候,但这条线显然是牵错的,程铮霆并不是能救她于水火的人,也不会对她的糟糕处境生出任何一丝的怜悯。 程铮霆甚至记不得梁雯这号人。 虽然集团大厅那一面,仅仅才过去三天。 程铮霆的眼里,从来容不下任何弱小无能的失败者。 他本能讨厌眼前这个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的女人,好似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用她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自己,以为能换取同情,其实眼神里全是清澈的愚蠢,换个时兴些的套路以为就能攀上高枝了。 程铮霆将梁雯当成了悦色里那类“货品”。 “请救救我……我是梁雯……程总……” 梁雯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安保们,语气恳切到焦急。 呵,连名头称谓都打听清楚了。 程铮霆越发不耐烦,悦色近来招人都不严加培训的吗。 那片袖口逐渐从指间被扯出。 梁雯的心跟着越来越冷,越来越沉。 她急急跟着抬高手臂,满眼的注意力都在那片布料上,忙得直起指尖,试图去够那已然远离,如水中月般的衣袖,却被程铮霆无情地会挥了手。 程铮霆没有救她,就如上一次一样。 但梁雯不能不自救。 她猛地爬起身,眼疾手快揪住了程铮霆扎得完美的领带,朝自己这边狠命一扯,竟然把程铮霆扯得一个踉跄,不由朝梁雯这边靠近好几步,一个颔首,一个仰头,飘出的呼吸逐渐交缠在一起。 本该是有些暧昧的场景。 如果没有抵在程铮霆脖子上的那枚领带夹的话。 这时梁雯方才从他的领带上拔下来的,用尖锐的那一头对准了程铮霆脖颈上脆弱的动脉,只要有人敢轻举妄动,这枚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小小装饰物,就会成为梁雯手中最锐利的武器。 她也不想这样,变成一个胁迫他人的加害方。 可梁雯实在没有办法了。 程铮霆丝毫无惧色,甚至还偏过头来看。 “别乱动。”她适时提醒,却将领带夹的尖端离远了些。 生怕误伤到程铮霆。 其实就凭梁雯这点破漏百出的威胁,程铮霆只需稍稍抬手,就能制服住她,但程铮霆此时却不想这么快结束,他突然觉得很有趣,就很想看看,这个软心肠的女人到底还能装强硬到什么时候。 明明自己心里头怕得要死,手都在颤。 真可爱啊。 于是程铮霆握住了梁雯抖个不停的手,稳稳当当地将那枚领带夹抵在了自己脖颈的动脉下方,他垂眸看向满脸错愕的梁雯,附在她耳边提醒道:“拿稳了,不然怎么唬住那些你想躲掉的人。” 悦色的安保人员极为警惕,不敢靠近半步。 能光顾这里的人,都绝不是简单身份。 要是在这里出一点点小意外,悦色都会惹上大麻烦。 “还不滚开,围在这里想做什么?” 程铮霆故意板起脸孔,呵斥起这群呆头呆脑的安保。 他们面色凝重,只能听话地退开了。 “谢……谢谢……” 这女人竟然还有功夫道谢。 程铮霆从未觉得如此有意思过,他看过、也接触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却没有一个能像梁雯这般有趣,到处都是矛盾点,就像是一个等待解开的谜团,让程铮霆沉寂已久的一颗心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他迫不及待想将这个顶顶有趣的谜团抱回家。 谁也不给看,留着他自己一点点探索。 梁雯脚下无力,迈步都困难。 程铮霆见状,一只手揽上了她的腰肢,表面上看起来是梁雯胁迫着他往前走,暗地里其实是他在带着梁雯前行,他本不喜欢与女人有过多肢体接触,但对梁雯,这些惯例好像被逐一击破了,他并不感到排斥。 单薄的短上衣窜上去一截。 他的手正好直接贴在了皮肤上。 冷汗蒸腾过后,只留下触手的冰凉和滑腻。 程铮霆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手上加大了些力道。 梁雯此时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只盯着前方看。 “走错了,是右边。”程铮霆稍一用力,就将试探性要往左的梁雯拐回了怀里,“你又不认识路,怎么还能这样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梁雯的肩膀撞在了程铮霆的胸口处,她先是惊了一跳,而后赶忙去看程铮霆的脖颈,还好领带夹没有造成什么划伤,她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即觉得被说得有些没面子,于是嘀嘀咕咕道:“不是让你别乱动嘛,戳破脖子怎么办……” -- 第122页 “那还成我的错了?” 程铮霆悠悠然地反问了一句。 还没人敢像梁雯这样同他说话,太新奇了。 梁雯憋憋嘴,自觉辩不过程铮霆,索性不接话了。 他们坐电梯下到了负一层。 门开,一辆迈巴赫就停在外面。 “程总,这……”守候多时的秘书看到梁雯后,欲言又止。 梁雯赶紧收回了手,急急就想逃离出这个地下车库,却被程铮霆不急不慢地拉住了后衣领,直接扯了回来,“你认识路吗,还是觉得凭你的能力,可以甩掉早已经守在这里的那些安保人员?” 她当然不认识路,也肯定跑不过那些安保。 “上车。” 还不等梁雯反应过来,就被程铮霆塞进了迈巴赫里。 梁雯局促不安地坐着,尽力缩在最角落的,离程铮霆远远的。 “要去哪里。”程铮霆问道。 好一会儿,梁雯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赶忙结结巴巴地接住话,“海,海城市医院。” 程铮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受伤了?” 梁雯连连摇头。 而后便是一路无话。 直到看见熟悉的路标和街道,梁雯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是落了下来,她偷偷看了一眼维持缄默的程铮霆,为自己先前对他的误解而感到愧疚,想来要是换自己遇到大吼大叫、不明不白的人,也不会搭理的吧。 程铮霆最终还是帮了自己。 那他应该是个好人。 梁雯当然不知道,程铮霆之所以让她上自己的车,只是给悦色那边一个无声的讯号,表示这个人从此刻开始,就归属他程铮霆了,不然就凭梁雯能侥幸逃出地下停车库,悦色也会追她到天涯海角。 迈巴赫缓缓停在医院门口,吸引来不少路人的目光。 临下车前,梁雯郑重地将那枚领带夹归还给程铮霆。 “谢谢你,程总,你真是个好人。” 程铮霆没有说什么,目光沉沉地盯住梁雯的后腰。 那上面还残留着他淡淡的指印。 “听到了吗,这个傻子竟然说我是好人。”程铮霆像是自言自语,而负责开车的秘书只静静听着,知道自己无需接这句话。 车内回响起程铮霆的笑声。 “等会儿跟悦色联系,把钱一笔付给他们。” 程铮霆有点好奇,这个小傻子到底值多少钱。 作者有话说: 嘶,日常感慨程总的变变态态。 PS:明天要出去一趟,如果没九点多更新,就说明会晚一些。 第六十章 厄运并未就此停歇。 梁雯此后的处境愈加艰难。 就好像上天得了某种健忘症, 将世间所有的苦难都加注于梁雯一个人的身上,势必要她所经历的每件事都拐入最离奇破碎的悲哀结局中。 真应了那句话,麻绳专捡细处断。 梁雯家的房子忽然被房屋中介撤销挂牌, 原因是那一片地即将被规划进拆迁区,但这些房子的产权归属却有突然了争议, 经过相关部门的核准,这些房子实则属于政府,早年办理的房产手续存在问题,有待追究。 这就意味着, 梁雯最多分到些补偿款。 她甚至没有权利卖自家的房子。 而那些追债的人同样没有放弃,无论梁雯搬到哪里去,哪怕是睡街边最不起眼的小旅店, 他们都消息灵通得很,如同鲨鱼闻到了血腥气, 以最快的速度追了过去,倒没有使用什么暴力的催债手段,只是大肆宣扬、谩骂。 以至于梁雯根本无法从周边人的目光中幸存。 那一双双满含探究的眼睛。 那一张张不断开合的嘴巴。 梁雯那一刻突然就明白了母亲当年的苦楚。 如今她也要过上相似的生活, 不停搬家,东躲西藏。 累累债务未减, 笔笔花销也没停过, 她原先存进去的钱所剩无几,眼看就要见了底,梁雯只能一边尽量拖延, 一边东拼西凑, 但这就像个无底洞, 前天的还没凑齐, 今天的款项名目就出来了。 医院也不再那么好说话, 变得铁面无情。 甚至直接下了最后通牒。 如果再补不齐欠款,要么转院要么出院。 只有一天时间,梁雯怎么可能补得上那么多的钱。 从前她还能不断暗自鼓劲,轻易不肯认输,就是因为相信柳暗花明又一村,苦难皆是考验,熬过这些之后总能有所好转,但梁雯现在显然不确定了,她开始深深怀疑,也许苦海真的是无边无际的。 自己如一叶破落扁舟,艰难漂泊。 梁雯回到出租屋时,却发现自己的所有东西都被扔在了门前的小路上,她在断了一只轮子的行李箱边停下脚步,望着满地狼藉,大脑一片空白。 她敲响了隔壁房东的屋门。 窗里分明灯火通明,交谈欢笑声响亮。 但梁雯硬生生敲了好久,房东才不耐烦地将门拉开一条小缝。 防盗用的安全锁链还拴在中间。 “什么事。”房东满脸警惕。 “租期分明还没到,你怎么能……” 房东厌弃地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地呵斥道:“你欠了那么多高利贷,我怎么敢让你住我的房子,万一那些讨债的人把我们全家杀了怎么办!” -- 第123页 说完就要把门关上。 但梁雯不能接受这样的说辞。 她及时用肩膀挡住门板,试图与房东理论。 房东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从鼻子里哼出怪声,嘟囔了一句“不就是想要钱嘛,穷酸鬼”后,拖鞋的踢踏声逐渐远离,不一会儿又重新回到门边,房东舔了舔两根手指,沾着唾液从一沓钞票里暴躁地揪出几张来。 红色的百元钞票从门缝中被扔了出去。 适逢一阵风刮过,几乎没有重量的纸票被吹上了半空。 洋洋洒洒飘向了各个方向。 梁雯下意识探身,尝试用手去捞。 房东又骂骂咧咧了两句,同时重重摔上了门。 梁雯呆呆地立在门廊下。 直到突如其来的大雨倾盆而下,疾速浇透了地面,也同样打湿了物品和钞票,后知后觉的梁雯才赶忙冲入如瀑的雨雾中试图挽救,可东西四散,这场雨并不等人,她刚把书本抱进怀里,就看到一张钱被水泡得已经浮起。 小心翼翼地才把软得不像样的钱拿起来。 谁知下半截就因水的重量直接断裂开。 破损的钞票残骸躺在水洼中。 豆大的雨滴狠狠一砸,顿时变得稀巴烂。 梁雯止不住地用手去捞,却只挂了一指缝浑浊的碎片。 情绪的崩溃只在一瞬间,梁雯颓然地跪坐在地,积蓄许久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决堤,她几乎是放声大哭起来,企图用这样的宣泄方式来缓解内心的痛苦和委屈,雨水冰冷,眼泪滚烫,均在脸颊上蜿蜒出水痕。 她实在太累了,累到快要撑不住了。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像是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时,两道远光灯刺破雨雾和夜色。 一辆黑色的豪车缓缓停在了梁雯的旁边。 过大的雨势冲得梁雯根本睁不开眼睛,她只能低着头,迷蒙之间好像看到车门被打开,一双高档皮鞋踩在地面上,溅出了水花,皮鞋主人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尽管低沉,但在这场大雨中却还是掷地有声。 犹如孤城之外,金戈铁马之阵,联营号角响彻云霄。 带着十万分的威严、冰冷、好战和喋血。 “梁雯,我能给你所需要的一切。” 她已经走投无路到悬崖边沿,甚至不具备回绝的资格。 黑色雨伞之下,露出程铮霆那双散发着凉意的眸子,他好像一位掌握生杀大权的高位者,立下了明明严苛且不平等的条例,半是利诱半是胁迫,却还好想要低位者对他感恩戴德,乖顺地俯首称臣。 即便这一切前因,都是他随手使的寥寥伎俩。 从医院回去后,程铮霆就拿到了梁雯的所有资料,区区几页纸,通篇都是普普通通,平平无奇,如若不是他先见到这个人,甚至不会想看这份调查,梁雯努力挣得的荣誉奖项和学术成就,在程铮霆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像程铮霆这样由两个顶层家庭通过精英教育培养出来的孩子,根本不能理解作为一个普通人,想要改变命运的唯一方式就是努力读书,他也不会知道梁雯取得这样的学历,又是花了多大的艰辛和功夫。 他早已褪去雏羽,成了看过广阔天地的鹰。 小小鸟的世界,他不屑去了解。 当看到梁雯受过资助的那一栏时,程铮霆仔细思索了一下,好像之前是有个什么女学生来过家里,但那时候他看都没看过一眼,谁知道就是梁雯。 他对梁雯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急于探索。 好像是一件可供掠夺的物品。 程铮霆迫不及待想要据为己有了。 而他考虑得也过于极端,甚至可以说残忍。 像梁雯这样在底层长大的孩子,也许没什么富余的物质财富,也没什么可拿来炫耀的好东西,但她却有坚韧不拔的无用自尊心,这会支撑她恪守道德良俗和底线,轻易不会把自己出卖掉。 所以若是她不到山穷水尽,就不会心甘情愿跟自己走。 一旦猎物不甘愿,就会多挣扎。 就好似斗虫,容易断翅折腿。 平白少了许多乐趣。 程铮霆二十多年的人生过往中,还没有什么是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他曾经想留住好多东西,但最终却从来都没留住过,所以他渴望亲手创造出一个自己的所有物,而这个亟待改造的就是梁雯。 他想来当她的天,享受她的所有依存讨好。 一执着起来,程铮霆的脾气就会像极了顽劣固执的小孩子,拼命想留住只在他生命中充当过客的人和事,比如看似残忍地将蝴蝶的翅膀拔掉,将游鱼困在没有恒定氧气的小桶中,初衷当然不会是刻意折磨。 只是一种想要留住它们的执拗方式。 程铮霆不会承认自己就是这样。 但他确实如此。 梁雯坐上程铮霆的车,比头一次更要局促不安,她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脚尖,从头到脚都已湿透,一双帆布鞋自然不能幸免,甚至原本洁白的鞋头上也挂着污渍,雨水滴滴答答,在脚边汇聚成滩。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脚,却不小心踩飞了水。 瞬时在真皮座椅上留下了斑斑点点。 梁雯哽了一下,再也不敢乱动。 “那些东西别带上车了,垃圾堆一样,脏得很。” -- 第124页 程铮霆的语气比车内的空调还要冷飕飕。 梁雯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在丝丝缕缕的头发后边瞪得极大,她慌乱极了,支支吾吾想要向程铮霆开口恳求,但冻得发乌的嘴唇抖个不停,讲不清连贯的一句话,她下意识想用手去扯他的衣袖,半途硬生生止住了。 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 雕刻精繁的金色袖口。 梁雯怯生生地藏起了手。 “我,我就拿一样东西,就一样东西。” 她太着急了,生怕程铮霆厉声阻止,一边说着一边就去拉车门,眼看已经打开,可程铮霆忽然倾身靠近,拽住把手直接关上,他的力气很大,动作迅速,梁雯躲闪不及,手指被夹在了车门缝里。 痛感瞬时袭遍全身,梁雯没忍住痛呼出声。 她本以为程铮霆是不小心的。 可程铮霆接下来说的话,仿佛将梁雯打进了寒冰炼狱。 “痛吗,这就是不听话的后果。” 他是故意的,故意要梁雯痛的。 梁雯的一颗心沉了下去,程铮霆的真实面目在这一刻开始逐渐暴露,她知道自己哪怕违心也需要暂时迎合,只能咬住牙向程铮霆低头认错,“对不起……我只想拿一样东西,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求求你了。” 程铮霆果然很吃听话这一套,手上的力气松了松。 梁雯立刻收回抖个不停的右手。 手指上是一道很深的压痕。 甲根处冒出了血珠。 她在那堆东西里翻翻找找,最终带回了一个相框。 程铮霆不由分说地从梁雯手里抢了过来,里面是梁雯一家四口人的合影,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最幸福的笑容,原来这就是她所说的最重要的东西,用现代科技定格下静止一瞬的愚蠢产物,还要郑重其事地包在框子里。 哪怕照片中的人已经死了两个,半死不活了一个。 还要借这种无用的东西来寄托情感。 真的很可笑。 程铮霆不禁想起了自己的一些过往,心情更加不快,随手甩到一边,有些重量的相框砸在了梁雯的脚背上,她不禁扣紧了手指,被车门夹到的伤处再度渗出血来,但她并不感觉痛,反而无比的清醒。 她不该对程铮霆抱有所谓好人的幻想的。 大抵世上大部分人都是禁不住细看的。 不人不鬼,全披着绮秀皮囊。 梁雯长达三年之久的煎熬就此揭开了帷幕。 作者有话说: 我可能是傻了,存稿箱设定错日期了。。 这章是昨晚的更新,今晚的章节会照常发(尽量多更些) 明天开始会不定时加更,大家也不用特意等,到时候顺着看就好 第六十一章 三年中的种种。 梁雯没有过多赘述。 只用一句话便轻飘飘地带过了。 往事如烟, 任岁月的微风将其尽数吹散。 昂德看到梁雯微微抬起右手,指甲光滑无暇,当时那可怖的压伤早已没有半分踪影, 但却磨灭不掉它曾经存在过的事实。 就像梁雯遭遇到的那些伤害,也许已经恢复如初, 一点痕迹都不会被找到,但不代表那一刻的痛苦和日后的煎熬就能被抵消,伴生而来的负面情绪总会越积攒越繁多,最终压垮一个本该健康的人。 皮肉上的伤很好愈合, 但心病总是难医。 这也是为何昂德从没询问过。 哪怕他很早就追觅到梁雯与程铮霆之间的联系。 梁雯无比惊讶,随即感到奇怪,“那你为什么一直都不问我呢?” “干嘛非要刨根问底, 不是又怎样,是又如何, 总归旧事重提,平白惹你伤心。”昂德笑着摇摇头,捉住梁雯的手, 与她十指紧扣起来,“我所想所盼所求的不过就是一个你, 这些我都完全不在意。” 不管梁雯改变多少, 经历多少。 只要她是梁雯,这就足够了。 昂德大约是在两年前触及过这个秘密。 也不知是不是翻看梁雯的账号太多次,平台的大数据自动给昂德推送了有关梁雯的推文, 是一位中国粉丝自发为新剧做宣传, 专门把梁雯的定妆照传上了外网的社交平台, 希望能有更多人认识这位好演员。 这条推文的浏览量并没有爆, 点赞数也很少。 然而寥寥几句评论的内容都出奇得一致, 无不是在询问照片中的漂亮女孩儿是谁,发推文者也很是热情耐心,逐条回复。 梁雯。 简单的两字中文名。 昂德刷到时,第一眼就落在了这上面。 他从没关注过中国的影视剧,更加不知道梁雯已迈入影视圈,于是昂德立即私信,从这位帮忙做宣传的粉丝那里得到了他所不了解的信息,梁雯还只是个十八线的小演员,在多部作品里都只能出演配角。 但梁雯漂亮又有潜力,日后一定会大火的。 这位粉丝很是笃定,并将完整的作品单发给了昂德,临道别时,还夸赞昂德的中文水平特别棒,语序完全符合汉语的用语习惯。 而后昂德不眠不休熬了好几个大夜。 他将作品单上能找到的所有影视剧都汇总起来,只挑有梁雯在的镜头,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不知疲倦般,看得简直要入了迷着了魔,等帕特里克敲开昂德的家门时,被他布满血丝的通红眼睛吓了一跳。 -- 第125页 还以为昂德是为新作筹备下足了功夫。 帕特里克差点感动得泪流满面。 可昂德几乎一整天都十分心不在焉,他还在想梁雯那些少得可怜的影视片段,连剧作本身都粗制滥造,哪怕梁雯再是想用心演好,也根本凸显不出她的能力,她在泥潭中奋力保持洁净,却再不复当年礼堂台上的惊艳。 也是从那一刻起,昂德才迫切想做出点东西来。 能让梁雯参演进来,看她再度绽放容光。 他的新作专为梁雯而生,梁雯就是他唯一钦定的女主角。 后来他质疑梁雯参演烂片的频率,稍微花了点心思去调查,结果就发现这些影片背后的投资商,都与程铮霆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再结合梁雯回避不联系的奇怪状态,昂德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们走得坎坷,终于在此时卸掉了全副伪装。 两颗千疮百孔的心被捧到彼此眼前,昂德和梁雯从未感到过如此轻松,也从未感觉他们离得如此之近,曾经的那些距离、那些隔阂、还有那些暗自封锁的情愫,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大放光明的开解。 万千人海,兜兜转转,还是他们俩人。 梁雯向昂德那边移了移,靠在了他的肩头上。 两段故事说得有点久,不知不觉第一缕天光已经微亮。 她并没有太强的睡意,只是难得静谧且无人打扰,梁雯一直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松懈下来,没留意便轻轻打出了一个小哈欠,她揉了揉眼睛,懒懒地将脸颊蹭在昂德的颈侧,难得亲昵又带点撒娇气。 “困了?”昂德扶住梁雯的头,与她挨得更近了些。 梁雯摇摇头,“好久没这么安心了。” 她拖着尾调,有浓浓懒懒的鼻音。 “电影杀青后,我们就去普罗旺斯吧。” 昂德将梁雯的手牵至自己唇边,在银戒上印下一个吻。 他垂眸时的神情是那般虔诚,这比亲吻嘴唇更要神圣,不需要过多的口头承诺,只把最简单易懂的结果告知自己的爱人,其中的不易和为难,他都会一并处理好,既然邀请已发出,他就一定要带梁雯走。 梁雯半窝在昂德的怀中,指尖摸索着他手上的戒指。 她没有做出明确回答,只是抬头去看昂德。 四目相对间,梁雯相信他看懂了。 所以再等等我,昂德。 剧组始终不能复工。 即便昂德脸上的伤已经全好,但程铮霆故意刁难,总是能找到各种借口拖延,整个剧组就这么被卡在了杀青的前夕,几乎所有人员都在唉声叹气,垂头丧气,昂德和帕特里克也在努力想办法,却效果不大。 程铮霆手里的这张网,织得细密无比。 他什么都提前算好了,没其他人愿意帮昂德。 就连帕特里克回去找他父亲,都被直接挡了回来。 别人焦头烂额的时候,程铮霆却显得过分清闲了,他待在酒店房间内,成堆的各式文件将整个桌面占得满满当当,但他并不着急看,而是一边把玩着一枚领带夹一边问站在旁边的秘书,“你觉得这样会有用吗?” “您总会有办法让梁雯小姐回头的。” 秘书答得完全挑不出错处。 却也没给出实质答案。 程铮霆也厌烦听这种客套话,挥手让秘书出去。 他将指间那枚小小的领带夹拿到眼前,眯起眸子仔细看了又看,忽而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这枚领带夹正是三年前梁雯在悦色取下用来威胁他的,程铮霆一直保存着,从前梁雯就在他身边,也用不着拿出来。 结果梁雯来法国许久,他也学会了睹物思人。 程铮霆将领带夹抵上自己的脖颈,效仿梁雯的做法,他尤其乐在其中,根本不在意是否会刮破皮肤,亦或者是带来痛感,他试图从这种模拟中找寻当初那种莫名的兴奋感,更是加深了对梁雯的执着。 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他看了眼时间,笑着放下了领带夹。 呵,她来了。 梁雯走进屋内,看到程铮霆径直走到办公桌边,站在那里随手翻起文件资料,他应当是出过门,万年不变的西裤和衬衫,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袖扣尽数解开,两只袖子都挽到手腕之上,昂贵的机械表盘反着光。 “过来,莺儿。” 程铮霆头也没回,漫不经心地招了招手。 即便再是心不甘情不愿,可梁雯没有忘记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于是状似乖顺地走到程铮霆旁边,不想他直接拽住手腕,将梁雯拉了过来,无比自然地把手撑在她的旁边,好似将她整个圈在了怀中。 梁雯不喜欢这种过于近的接触,忍不住皱了皱眉。 程铮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摊开的文件上,乜有注意到这点。 “帮我看看,哪些项目值得签下来。” 他心安理得地支使梁雯,话已说完,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更加逼近梁雯,呼吸偶尔擦过她的耳畔,今天的程铮霆好像格外有耐心,仿佛要跟梁雯玩一场猫逗鸟儿的小游戏。 梁雯立刻躬身,想要尽可能离程铮霆远些。 哪怕是隔空的接触,都让她恶心。 至于这些条例繁复的文件,梁雯哪里能全部看懂,但毕竟也在影视圈待了几年,对于完全的烂片和稍微不那么烂的片子,她还是有甄别能力的,梁雯拿出了比学生时代更加苦读的精神,迅速浏览起合同。 -- 第126页 多浪费一秒,就要多跟程铮霆这样待一秒。 十分钟左右,梁雯将五份文件放到了他的手边。 “这仅是我个人的判断,究竟是否值得签下来你还要找专业团队具体分析。”梁雯还是将利益要害同程铮霆说了清楚,她不想因为这人一时兴起,最后生出了坏结果,被迫陪同的自己还要被兴师问罪。 程铮霆根本不在意梁雯说的这些,自顾自问道:“为什么选这些?” “这几份的剧本比较新颖,创新点足够,角色人设也在固有基础上做了些突破,故事也是符合市场需求的,尤其是这一个,题材在最近的小说中很流行,影视剧方面还是空白,如果找对合作团体,应该能有不错的效果。” 梁雯没有敷衍了事,相反她还看得仔细。 “所以你是喜欢这几个项目的。”程铮霆直接用了肯定句。 梁雯不太清楚他这话的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头。 当然是喜欢的,如果自己都不喜欢,那就没有了选它们的理由了。 “那就都签了吧。” 程铮霆的果决惊了梁雯一跳。 他对待工作什么时候这样散漫敷衍了。 自己给的意见又不是什么箴言旨意,没必要全然遵循。 可程铮霆已经抓过了桌子上的钢笔,塞进了梁雯的手里,而后在她震惊又疑惑的目光中握上了她的手,在文件上挨个签下了他的名字,程铮霆的字写得很好看,笔锋劲道,应当是刻意跟名家练过的。 梁雯不明白程铮霆是何用意。 他这样比平日发疯还要叫人毛骨悚然。 待最后一笔落定后,梁雯以最快速度抽出了手。 程铮霆手心的温度在她的手上还有些许残余,挺温暖,但她丝毫不留恋,也绝不会心动,反而更加提高警惕,表面上一派平静,暗地里则拼命摩擦指尖,试图把程铮霆接触过的地方都擦个一干二净。 程铮霆也没生气,旋上笔帽后,便抬眼注视着梁雯。 “回国后,这些项目都由你接。” 似乎是一种示好,却因为过于生涩而显得别有用心。 梁雯几乎是踩着他的尾音回绝的。 “我不需要。”她停顿了一秒,而后直直对上了程铮霆的双眸,郑重询问道:“是不是只要我跟昂德把关系整理清楚,你就不会再为难任何人,包括昂德在内,而电影也能立刻复工?” 梁雯再没耐心与程铮霆兜圈子,玩你画我猜。 程铮霆不着痕迹地微微挑眉,点了头。 他永远知道改在何处拿捏梁雯。 “说到做到吗?” “说到做到。” 从程铮霆房间出去后,梁雯发了条消息给昂德。 【我们明天一起出去玩吧,昂德。】 作者有话说: 回忆全部结束,时间线正式拉回 不过之前评论的小天使们都去哪里啦,为啥子都没来留言了呜呜 第六十二章 怎么突然想要出来玩了?” 这是在车上时, 昂德问梁雯的问题。 窗外的一切都被早晨的阳光照得鲜亮无比。 梁雯将视线从沿途风景转向昂德,她微微抬起脸,笑得眯起了眼睛, 颊边梨涡浅浅,“因为今天的天气很不错, 适宜出门玩啊。” 昂德看了眼外边,确实如此。 他顺手帮梁雯扫开被风吹到前面的头发丝,当视线对上她水光盈盈的嘴唇时,喉结禁不住上下滚动了一番, 出其不意地凑过去就想偷个吻。 梁雯也是被“偷袭”出了经验,眼疾手快地挡住了昂德的脸,即便对上他耷拉下来的眼睛也丝毫不心软, 扶住昂德的后脑勺,想叫他乖乖坐正坐好。 可昂德吃不到, 就仿佛浑身难受。 不停用肩膀拱梁雯,还拉住她的指尖轻拽。 “有人看着呢。”受不住的梁雯语速飞快,声音也小小的。 错开了上班高峰的巴士车上虽然略显空荡, 但还是四散坐着几位乘客,尤其是在梁雯和昂德的正后方, 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法国老太太, 烫着时髦的卷发,架着副老花镜正在读一本薄薄的小说。 “没在看我们,别害羞。” 昂德着急忙慌地想哄住梁雯。 最近几天他都在为剧组的事情忙前忙后, 已经记不清上回跟梁雯接吻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本来那天开车到山上, 是个绝佳的独处机会, 但他们两个人轮番袒露心迹, 等故事讲完,氛围已经不适合谈情说爱了。 可梁雯坚定地冲他摇了摇头。 “我们都好久没接吻了,这样感情会淡的。” 昂德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像大尾巴狼。 “……” 梁雯直接红了脸,却还在用眼神警告他。 无可奈何的昂德轻叹出声,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帽子被摘下。 长发在风中扬起。 像是一朵突然盛放的花。 昂德将帽子挡在侧面,阻隔了别人大部分的视线范围,趁着梁雯还在发呆时,搂过脖颈将她拉近,如蜻蜓点水般地,先凑在脸颊上飞速亲了一下,又移到梁雯的唇上啄了一下,吻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就是在替梁雯把帽子戴好时,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随即收获了对面拍过来的一巴掌。 -- 第127页 没什么力道,轻飘飘地像是挠痒痒。 一巴掌换到一个吻,也值了。 梁雯本来只涂了点淡色的唇蜜。 这会儿有一半都跑到了昂德的嘴巴上。 两个人顶着同样亮闪闪的嘴唇,拼命憋住笑。 昭然若揭的罪证,光天化日下的亲吻,偷偷又正大光明。 后座的老太太听到些响动,扶住眼镜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 梁雯的帽子后方绣着一朵小羽毛,针脚细密,栩栩如生,这还是她上一年在影视基地拍戏时,从卖纪念品的摊位上淘来的,摆摊的阿嬷笑容慈祥,说这是爱情鸟的翎羽,会指引梁雯找到那个有缘人。 巴士车将他们两人放在了游乐园门口。 梁雯对今天做了无比精心的规划,早上先在游乐园里玩,中午吃饭的餐厅正好就在游乐园附近,下午再去看一场电影,没有那么隆重,更没有那么特殊,就像普通情侣之间再普通不过的一次约会出行。 即便普通,也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所以梁雯充满了期待。 整体来说,游乐园之行还是挺顺利的,如果忽略掉坐摩天轮时,因为逐渐攀升的高度,梁雯从始至终都紧紧挨着昂德,看都不看外面一眼,在被昂德调侃时还要强装镇定继续去挑战过山车,最后抖着腿被昂德扶了下来。 梁雯坐在餐车前的空位上,心里无比郁闷。 她就不该为逞一时之快,激将上头。 看得出来昂德倒是玩得极度舒爽。 他端着两杯饮料,还在哼小曲。 自己这样会不会显得有些扫兴呢,梁雯不免有些忧心忡忡,连最喜欢的橙子口味的饮料都只是浅浅抿了一口,便兴致缺缺地放回了桌子上,昂德看出了梁雯脸上的不自在,从身后拿出了一样东西。 “雯,快看我,快看我。” 他好似变戏法一般,摸出了形状奇怪的透明管状物,先把神似眼镜的主体架在鼻梁上,而后把联通一体的管子放进了自己的饮料杯里,昂德深深吸了一大口,深褐色的可乐液缓缓充盈至整个眼镜吸管中。 稍微歇气,那些液体又逃也似地落回原处。 架着这副“眼镜”的昂德像极了默片中的滑稽演员。 故意瞪圆了一双眼睛,献宝般地向梁雯展示。 最惹人发笑的还是这种巨大的反差。 一本正经的表情和幼稚的小把戏。 看起来实在不太聪明。 梁雯愣了一秒,没忍住喷出了嘴里的饮料。 恰好用脸接了个“满当”的昂德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 水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落。 梁雯赶紧掏出纸巾,一边帮他擦脸一边不住说抱歉,然而她根本憋不住笑,连带着悬空的手抖个没完,根本没法好好帮昂德擦拭干净,最后索性胡乱将纸巾塞到昂德手里,自己捂着肚子尽情地笑了够。 她很久没这样放声大笑过了。 不用顾及形象,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 因为开心,因为十分值得高兴,想笑就笑了。 昂德突发奇想,掏出手机点开照相模式,又喝了一大口的可乐,顿时知道梁雯为什么笑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他赶紧咽下嘴里的那口饮料,靠在椅背上,注视着梁雯喜笑颜开的面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最后他又死皮赖脸从梁雯那里骗到一个吻。 非说梁雯的这种行为挫伤他的自尊心。 谈及如何补偿,那当然是亲亲。 昂德如果有尾巴,此时应该已经摇上天了,同梁雯肩并肩走着,时不时发出一阵傻笑声,起初还会惊讶到梁雯,走了一段路后她便习惯了,习惯了昂德的自我陶醉和回味,习惯了昂德炫耀般地非要同自己手牵手,边晃边走。 作为回报,他还买了两副夸张的粉色心型眼镜。 美曰其名,情侣款,必须戴。 这份傻劲儿一直持续到午餐时分,昂德小心翼翼地摆弄着刀叉,埋头在弄着什么,梁雯凑过去一看,发现他用豌豆在自己的盘子里摆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邀功般地招呼梁雯过来欣赏。 梁雯差点笑岔气,却还是认真拍了下来。 秉持着不能浪费食物的美德,她将自己社交平台的背景图换成了小豌豆的照片,而后把豆子全喂昂德吃了下去,梁雯忽然很感谢诸如照相、影像这样的科技,豌豆不能永久保存,会发霉会腐败,但照片不会。 拍下的那一瞬,爱意好像都跟着被存留。 下午的电影,梁雯和昂德选了一部重映的老片。 非周末的时间段,本身就不会有太多人来看电影,所以很是幸运,他们仅仅花了两张电影票的价格,就达到了包场的效果,独属于上世纪的陈旧画质,经典又动听的对白,即便剧情不再新颖,情感也依旧动人。 梁雯和昂德关食一桶爆米花。 他们在看电影时都有着不交谈的好习惯。 梁雯更是不愿错过哪怕一帧的画面,凭感觉摸索进爆米花桶里,一双眼睛还紧紧黏在电影大屏上,正好放到激动人心处,她暂时停下了拿爆米花的动作,这就给了昂德时间,足够他也把手放进桶内。 桶不够大,两人的手直接碰在了一起。 梁雯抓了几次,都只捞到昂德故意递上前的手指。 -- 第128页 昂德好似发现了新大陆,玩得无比起劲,这部电影他早已看过,这次等于是陪着梁雯重温一遍,所以对于倒背如流的剧情发展,昂德没有太专注,反而觉得在这小小的爆米花桶里,藏着比电影有意思千百倍的事。 梁雯轻哼了一声,用胳膊拄了拄昂德。 不能再逗了,否则要生气了。 昂德赶紧往她的手指间塞了一颗饱满的爆米花。 梁雯又哼了一声,不过这次是带着心满意足的。 影片结尾。 男女主演终于苦尽甘来。 他们激动地拥抱住彼此,忘情亲吻。 Je t\'aime. 这是影片中的告白。 “我爱你。” 这是昂德对梁雯说的话。 他用了中文,讲得字正腔圆。 昂德其实不善于说情话,他更喜欢将爱意付诸行动。 他轻轻捧起梁雯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昂德那双绿色眼睛在这昏暗的环境中仿佛会说话,其中爱意汹涌如滔天巨浪,梁雯的一颗心跟着剧烈翻涌,七上八下的,本应该不安的,但梁雯已然沉溺,全然把这些抛置脑后。 呼吸是热的,唇更热,像火像炭。 灼烧着两人之间本就不富余的空气。 梁雯发着颤,仰起下颌。 她凭本能找到昂德的脖颈,一口衔住了喉结。 昂德闷哼一声,意乱情迷的吻落在梁雯的发间,额角,脸侧。 仿佛在天地共鉴之下,完成关于爱的献祭。 两人两颗心,一辈子至死不渝。 回程的电车上,阴影将车厢切分得均等。 夕阳如血,丝毫不吝啬地染红了整片天空。 “今天开心吗?”梁雯问道。 “当然,这是我第二次这么开心。” 梁雯好奇,“那第一次是因为什么?” “第一次啊,是试镜会上见到你的时候。” 车辆进站、停靠、又如风般呼啸着开走。 站在站台上的昂德朝梁雯伸出手,想带她出站。 可梁雯却没有给他应有的回应。 “昂德,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梁雯说这话时,连晚霞都映不亮她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摆豌豆小能手·昂德 Je t\'aime是法文,我爱你的意思 看到大家都出现来评论了,好开心呜呜呜 刚刚突然有了个新脑洞,到时候做好饭放预收里给你们看嘿嘿感谢在2022-08-07 22:24:09~2022-08-08 22:1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凛.梦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三章 梁雯的话像支转折生硬的曲调。 音符陡然高走, 好像要飘飞出五线谱外。 激颤刺耳的连续声调震得昂德心口无比发闷。 他尚且不能完全消化这句简单话语中间的含义,或者可以说是根本不想去理解,仿佛装聋作哑下去就能自动消解, 昂德的视线反复滑过梁雯的眉间、眼眸、唇角,希冀能从中找到哪怕一丝表情的破绽。 可惜并没有如他的愿。 “你……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昂德的内心逐渐崩裂, 但还要装傻。 但梁雯没有再给他自我欺骗的机会。 “我知道你听懂了的,昂德。” 她犹如寒冰,说的话冷,面上更冷。 夕阳西下, 霞光黯淡。 最终他们分走站台两边。 一个向了东,一个向了西。 可惜站台不是一条没有尽头的直线,他们从中端分道扬镳, 无论怎么走,最终还是会回到初次相遇的地点——李贝克酒店, 那里还有未完成的电影事业,好像一种命中注定,他们再次陷入了那种尴尬之境。 只是这次不是情起的难耐。 而是情灭过后那一方的无比执着。 歇停许久容易懒人骨头。 剧组突然复工让大家颇为不适应。 不过各组人员还是尽量放快速度行动起来。 只剩最后一场重头戏份, 早拍完早结束,没人再想半道又杀出个什么其他的张铮霆、李铮霆的, 摆着老大的投资方架子, 大手一挥就能暂停进度,尊口一开就差点要了全剧组人的命。 可就是这紧要关头,昂德却较真起来。 他好像中了邪, 吵着闹着非要改电影结局。 这自然与梁雯有分不开的关系。 其实从那天傍晚回酒店后, 昂德就始终没有放弃过, 从前两人来往时, 虽然全剧组都心知肚明, 但昂德还是会注意避嫌,但这次他直接蹲在了梁雯房间的门口,大有梁雯不开门、他就不走的不依不饶。 而梁雯确实没有心软。 昂德在门口整整等了一夜。 无论是打电话还是打短信一律如沉深潭,杳无音讯。 第二日早上门开,还是因为梁雯要去拍戏。 两人拉拉扯扯,动静闹得尤其大。 最后是帕特里克赶过来,生拉硬拽才弄走了昂德。 剧组里的人起初以为是小情侣之间寻常闹别扭,可梁雯却态度坚决,摄影机对准时还如往常一样发挥稳定,可只要戏份一结束,她连笑脸都不愿维持,看都不看昂德一眼就径直离开,完全拿他当空气。 -- 第129页 还有人无意间撞见梁雯出入程铮霆的房间。 再联想到突然复工,大家顿时后知后觉。 随后全体对此保持了缄默。 帕特里克对昂德执意修改结局的要求感到出奇的愤怒,虽然拍摄过程中没有具体的剧本,但是整个故事走向是从一开始就敲定下来的,尤其是结局这样重要的部分,怎么能轻易说改就改,还是为一个那么荒唐的理由。 起因是梁雯在站台向昂德提出的疑问。 “你相信浪子回头吗?”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的,听起来突兀得很。 “就像你的电影结局,浪子是不会回头的,连你自己的都是默认赞同的,又怎么会觉得在现实中能产生超乎戏剧的完美结果,昂德,你是浪子,在法南艺的时候你就是,所以我不敢与你扯上关系,因为我从不信浪子有真情。”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他在顾左右而言他。 “昂德,别再装听不懂了。” 梁雯把话说得绝情又直接,深深刺痛了昂德。 所以昂德为向她证明,不惜要更改结局。 帕特里克听完这个荒谬理由后,紧扯住昂德的衣领,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没让拳头挥到自己这位友人的脸上,“醒醒吧!昂德!你到底疯够了没有!她不想相信你能有千百个理由,还会在乎你这种愚蠢的表真心吗!” 最终结局当然没有改成。 因为梁雯出面,断了昂德的希望。 “昂德导演,你不是这样不专业的随性人。” 她已经学会用公事公办的口吻与昂德探讨一切了。 最后一场戏放在了当天下午。 文莺和察尔金已在一起一年多了。 热恋期之后他们当然也有过摩擦,但最终都安然度过。 就在一周年的前一天晚,文莺还为察尔金回来过晚而极为不悦,举着播出去好几通的未接来电朝他大发雷霆,察尔金则满脸不耐,觉得文莺小题大做,不免联想到先前的几任女友,觉得她们越发相像了。 女人难道都会这样吗。 犹如婴儿必须经历的生长期。 总会从理智过渡到不理智,为一点小事大发脾气。 但文莺已经是最不招人烦的了,这点还是深得察尔金肯定的。 然而吵着吵着,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先不管不顾的,他们纠缠着,亲吻着,从客厅的沙发上滚到了卧室的床上,像是在打一场架,非要辨出输赢,他们吻得极为大力,嘴唇吸得发麻,其余动作更是没个轻重。 最后他们卧倒在一片狼藉的床铺上。 大汗淋漓,精疲力尽,共同呼吸空气中未散的气味。 察尔金伸长手臂,从床头柜上够过来一支香烟,娴熟地挑开银色的火机盖,火光刚滑过,他便喷出了一口烟气,餍足地躺倒回文莺的身边,一般他是不被允许在家中抽烟的,除非是文莺都馋的这口事后烟。 文莺挑起眼尾,冲察尔金招了招指头。 这是要他分享的意思。 察尔金想到了个没玩过的新方法,先自己猛吸一口,而后凑上文莺的唇,用两根手指捏住她的脸颊,直接将包着的这口烟气吹进了她的嘴里,惹得猝不及防的文莺被呛了个结结实实,一边咳嗽一边推了他一把。 这男人只顾在旁边笑,除了坏还是坏。 “让你别在床上抽。”文莺扯起被烟灰烫出黑斑的床单,趁机教训。 察尔金满不在乎,“本来也就不能要了,换新的就是。” 他沾起黏腻的水渍,抹在了文莺的大腿上。 事实确实也是如此。 他们在一起之后,最大头的开销都花在了床上用品上。 和好如初的文莺和察尔金如约去了高档餐厅。 负责他们这一桌的是一个年轻的男服务生。 穿着统一的制服,腕间的绿水鬼却无比醒目。 文莺似是无意地瞥了个正着。 察尔金在结账的时候,文莺负责填写餐厅的改进意见单,她随便在评分栏勾了两笔后,视线移到了征集电话号码的空格上,一般文莺都不会留号码的,防止餐厅又会打来电话啰里啰嗦,说一堆有的没的, 但这一次情况有些许不同。 文莺抬眼看向站在旁边的男服务生。 朝气蓬勃,满眼的懵懂。 文莺飞快写下了自己的号码,状似不经意地在这串数字下面划上了强调的横线,将意见单塞还给服务生时,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滑过了男孩儿的手背,他并没有躲,反而直勾勾地盯着文莺看。 她毫不吝啬地绽放笑颜,风情万种。 “走吧?”察尔金收好信用卡,对此一无所知。 餐后,文莺要同密友去shopping,察尔金便自己开走了车子,第二个路口转角处,遇到了一个卖花的女孩子,面容比她手里的花朵还要鲜嫩,察尔金似是无意的将车子熄火,下车点起了一根烟。 女孩很快注意到了察尔金。 实在是他外貌出众,眼神又炙热。 “先生要买花吗,送太太或女朋友都合适!” 察尔金选了一株黄雏菊,付完钱后却将花束递给了女孩子。 “送给你,同你很配。” 女孩子的脸上迅速染上了红晕。 文莺和察尔金无疑是高度相似的。 -- 第130页 无论是随便的爱情观,还是混乱的关系。 他们当初是以为找到真爱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又背着彼此越轨。 一点也不惊讶,一点也不慌张,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的人,花花蝴蝶,哪里会停歇。 唯一进步的就是,他们先将彼此套牢在了这一段看似岌岌可危却固若金汤的关系中,因为他们再难寻觅到如此了解彼此又能容忍彼此的下一任了。 这便是文莺和察尔金的故事结局。 如所有回头失败的浪子一样,只能重归欲海。 梁雯挂着淡淡的微笑,与每一位工作人员点头致谢。 而那边的昂德却好像迟迟不能出戏,他慢慢滑坐在地上,垂头掩面,颓然又落魄,这吓坏了客串买花姑娘的女生,赶忙蹲下询问昂德状况,只见他摆摆手,嘴唇动了动,女生便点点头,应昂德的要求放他一个人待会儿。 昂德固执地追寻梁雯的身影。 可梁雯始终不肯看他,避得刻意。 程铮霆来的时候,梁雯捧着花刚合照完。 “我们走吧?”程铮霆揽住梁雯的肩膀,凑近提醒。 周围人看到这一幕,眼神瞬时变了变。 梁雯木讷地点了点头,满含歉意地同剧组人员解释了自己没法参加后续杀青宴的缘由,莫须有的下个行程临时提前,所以得压缩时间,后续会在社交平台上同步宣传,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圆滑得挑不出错处。 程铮霆的秘书将行李箱放入后备箱,梁雯躬身上了车。 昂德眼眶红得要命。 明明是想挽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等车都开走了,他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落寞得像是被主人丢下来的小狗。 “忘了恭喜你,杀青大吉,莺儿。”听起来程铮霆心情不错。 “你赢了,开心吗?” 梁雯没有道谢,眸子始终平视前方。 “什么赢不赢的,你本来就是我的。昂德那小子就是个中途蹦出来打家劫舍的小偷。”程铮霆捧起梁雯的一小束长发,凑近轻嗅,“这个味道我不喜欢,回头换掉,不过你这次怎么肯这样听话?” 程铮霆显然还是不完全相信梁雯的。 “我有的选吗,程总。” 梁雯偏过脸来,眼神麻木极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有小天使说感觉虐,作为不能剧透的作者君只能说咱们要对雯雯和阿德有信心啊! 我争取明天二合一更,不能再多透露了就这样子! 感谢在2022-08-08 22:11:18~2022-08-09 21:0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糯米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四章 程铮霆在巴黎有多处房产。 梁雯就住在其中一套公寓内。 倒不至于安排保镖二十四小时值守。 因为程铮霆直接收走了梁雯的身份证和护照, 也不限制她的出行,只是需要出门的时候,会有三两个保镖全程跟随。 本来梁雯是不能在巴黎久留的。 但她同程铮霆说, 自己跟商铺老板定的酒还没到货,所以需要多等几天, 语气和表情勘不出丝毫的问题,而程铮霆随即也差人去那家铺子问了,确有此事,且老板对梁雯这位漂亮的外国小姐也很是印象深刻。 梁雯想要多等几日, 那就等。 程铮霆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自己再费心思的事。 更不会在意梁雯心里到底有没有盘算其他的小九九,他在掌握局势这一块颇有自信心,甚至可以说够到了自负的边缘线, 那些如同小孩子过家家般的幼稚手段,他看不上, 也懒得去费时费力一一查探。 况且程铮霆也隐隐期待,究竟还有什么新颖的花招。 如果莺儿要跑,那就再抓回来就是。 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做这事了。 他都有些轻车熟路了。 只是梁雯这回好像真的变听话了, 吃饭、睡觉很是规律,日头大的白天很少出门, 基本都在傍晚才选择出去随便逛一逛, 刷程铮霆给的卡毫不留情,袋子全让保镖们提着,走在街上还被误以为是哪位新星。 大包小包搬回公寓, 也没见她拆封看过。 她只是不断购新, 像是报复性消费。 除此之外再无更多古怪举动了。 以至于保镖们觉得这份薪水实在领得过于轻松。 程铮霆看过秘书递来的单子, 完全不在意那一笔又一笔数额不小的花费, 甚至还露出些许喜悦之色, “愿意买就让她买,难道还差这点钱吗,从前她一分钱都不肯花我的,算的比谁都清楚,实在是让人伤心。” 但梁雯转变得太迅速。 人的风骨尊严哪里能说丢就丢。 所以程铮霆不介意给平淡的生活再送来些乐趣。 昂德出现在公寓楼下时,梁雯正在午睡,外面愈发吵闹,她不耐地蹙起秀气的眉,懒懒地支起上半身,睡裙的吊带顺着瘦削的肩头半滑了下去,她扯掉遮光眼罩,却先被坐在床边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程铮霆的大半张脸都隐在暗处。 他今天没有出门,所以头发就搭在额前。 平柔顺细软的发丝减淡了他平日里的凌厉气场。 -- 第131页 只是碎发底下的那双眸子还是禁不起明晃晃地对视,里头布满了驱散不掉的霾,总是阴沉沉,雾蒙蒙的,慵懒地散发着攻击性,像狡黠的野兽,眨眼间的功夫,皮囊底下那颗坏心便又不知道能蹦出什么点子来。 梁雯极力忍住差点冲出喉咙的尖叫,拢高了被子。 “你怎么进来了?” 她不喜欢程铮霆这种毫无边界感的行为。 从前的他虽然同样讨人厌,但还没干过这样的事。 这人越发奇怪了,自来法国之后,行为处事就莫名其妙的。 “这是我的地盘,进一进房间怎么了,连你都是我的。”程铮霆的手掌在被面上撑出一片褶皱,他兀自拉近了自己与梁雯之间的距离,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触碰到她的侧脸,近在咫尺的那双眸子终于凶光毕露。 他微微咧开唇,洁白的牙齿下缘有锐利的弧度。 程铮霆玩心大起,像不断用爪子挑弄猎物的兽。 梁雯偏过脸,顺带移开了视线。 她不希望自己眼中控制不住的厌恶出卖真心。 “旧情人就在外面,不出去见一见吗?” 程铮霆嘴上问着征询意见的话,却根本没想给梁雯选择的权利,只见他站起身来,拽起了梁雯的手臂,正逢有风吹过,灰白调的窗帘被掀起一角,后面的玻璃落地窗挡不住阳光,白惨惨的很刺目。 与室内的昏暗完全分属两个极端。 好像连通着一个未知的世界。 梁雯掀开被子,拖鞋都没有穿,赤脚走到程铮霆面前,她的双脚小而瘦,脚腕细得过分,泛着不健康的白,走起路来静悄悄的,连最细弱的声音都没发出来,她忽然按住了程铮霆想要拉开窗帘的手。 “程总,总这样试探就没有意思了。” 她矮了程铮霆不只一个头,但气势分毫不弱。 昂德为何能找到这里,梁雯心里太清楚了,眼前这个人其实满心多疑,他从不会放弃任何能探究的好机会,程铮霆还尤其喜欢把这种方法用在梁雯身上,让她神经紧绷,让她夜不能寐,让她疲倦又无能为力。 他是逗鸟者,只管自己的喜怒哀乐。 鸟儿的意愿他不闻不问。 “这怎么能是试探呢,你又没背着我密谋什么,对吧。” 程铮霆反握住梁雯的手,硬是将她朝自己拉近几步,嘴上说着不在意的话,实则话里有话,同时垂眸细细打量她的眼神,她的神情,那目光好似蛇信子,滑腻地在梁雯的脸上来回扫动、剐蹭。 梁雯忍着手腕上的疼痛,没有接话。 “真不要见见吗,感觉你的心早已飞到外边去了。”程铮霆适时提醒。 梁雯嘲弄地勾起唇角,冷冷笑出声,“那不然呢,既然心知肚明何必还要讲出来呢,毕竟是你用尽了手段把我和他拆散的不是吗,程总,你总不会要我现在假惺惺同你捧出一颗真心来,说我爱的是你吧?” 她毫不留情地撕开了这层欲盖弥彰的遮羞布。 梁雯与程铮霆之间,可以有恨有仇。 但绝不应该有爱。 “我们之间能到这一步,已经是强求了。” 梁雯毫不留情面地又补上一刀。 程铮霆近来的古怪,她不是没有注意到,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反复挑衅,反复试探,再反复故作无谓,态度混乱,而他脾气坏到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像是讨好,又像是作乱,让梁雯根本分辨不清。 如今她后知后觉。 这些所作所为好像是为了争抢爱意。 梁雯只当这是程铮霆的胜负欲在作祟。 困住人还不够,连爱意都试图比昂德获得更多一些。 程铮霆是无情无爱的怪物,哪里能懂什么深奥难解的爱情。 昂德还在外边坚持不懈地喊梁雯的名字。 痴痴地,那么地执着。 “以后你不用再让他来了。” 梁雯神情恹恹,脸色都变得灰败无光。 程铮霆的表情更是不好看,他被梁雯这样当面揭穿还是头一回,以前梁雯从不敢这么跟他说话,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他就如此不留情面地被抛掷于阴谋诡计的那一方,倒显得是他作恶多端,不可饶恕。 他描述不清自己此刻内心的感受。 只是觉得不舒服,异常的不痛快。 他不想与梁雯分立不同阵营,那么的敌对。 如果实在要走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或许是十分惋惜的,但他愿意按住她挣扎的手脚,捂住她的呼喊的嘴巴。将她直接溺亡在阴深泥潭中,哪怕是死,也要躺在自己的身边,跟他一起下无量地狱。 程铮霆忽然抬起手。 梁雯以为他要打自己,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她没看到的是,程铮霆眸光一闪,滞住了手。 “梁雯。” 预想的巴掌并没有落下。 程铮霆只是轻轻勾起了滑落的肩带,为她整理好。 他的手很凉,激起了梁雯胳膊上整整一层的鸡皮疙瘩。 “乖乖待在这里,我晚上再来看你。” 程铮霆的影子被吞没在黑暗中。 离去的背影高大却寂寥。 梁雯第一时间凑到落地窗前,可等她剥开窗帘,殷切地去寻找时,却没看到昂德的身影了,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拼了命地用手掌摩擦方才程铮霆碰过的胳膊,娇嫩的皮肤不多时便泛起可怖的红色,甚至有些肿。 -- 第132页 但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还在不停地搓着。 好似要把那种触感完全抹掉。 梁雯产生了恶心感。 她无声地干呕,生理性的泪水花糊了视线。 程铮霆一直到很晚才回来。 还很罕见地喝醉了,醉得犹如一滩烂泥。 即便是这样,还固执地要保镖将他扶到梁雯的房间门口,醉醺醺的酒鬼却反而记起了相应的礼貌,艰难地倚着墙,把薄薄的门板敲得惊天动地的响,梁雯刚把门拉开,他就挂着笑意往梁雯身上靠去。 梁雯猝不及防,哪里能承受住他的重量。 还是程铮霆自己撑住了门框,另只手握住了梁雯的腰。 动作利落迅速,倒不像是个喝醉的人。 梁雯恨不得他摔出个好歹。 这个酒气熏天的讨厌鬼不请自来就算了,还特别不见外,好像梁雯身上装着什么磁石一样,铁块似的程铮霆非要凑过来,任梁雯怎么挣扎,他都有办法钻着空子搂腰,抱手,揽肩,拖着梁雯步履蹒跚地就晃到了床边。 程铮霆四仰八叉地躺倒,无比畅意。 梁雯嗅着不断散发出来的酒气,脸都要绿了。 这张床她是再也不想睡了。 谁知梁雯刚要走,程铮霆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气很大,完全挣脱不开。 程铮霆扯了扯自己那歪歪扭扭的领带,一时没解开,于是他直勾勾看向梁雯,像是怕她不明白似的,拽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脖颈处靠。 他想要梁雯帮自己松解开。 “你根本没喝醉吧,装得像模像样。” 梁雯挣不过程铮霆,只能靠近些去帮忙。 可回答她的只是一双醉眼惺忪的眸子,失了焦点。 整条领带解开后,程铮霆暂时松开了梁雯的手,因为他发现了更有吸引力的东西,在床上翻过半圈后,他成功够到了梁雯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轻车熟路地解开锁屏密码,而后眯起眼睛翻看起通话记录和短信。 梁雯的手机从一开始就没有被收走。 但程铮霆每天都要检查,主要是看昂德有没有联络。 起初一天里昂德还会打来几通电话,发一些无非是要求见面说清楚的短信,梁雯一次都没接,也一条都没看,程铮霆每每翻到就只是笑,笑得阴森叵测,什么话也不多说,好像这能带给他极大的心理满足感。 “今天他倒是消停会儿了……” 昂德没有再打电话或者发信息。 程铮霆这话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故意说给梁雯听的。 或者两者都占。 人喝醉了就会变得话多。 尤其是男人,程铮霆自然也不例外。 “今天酒会上有几款酒很不错……应该是你会喜欢的……可惜这次不方便带你去,以后……下一次,我带你去现场品鉴……有合适的……统统买下来……”他絮絮叨叨,大着舌头试图理清话里的头绪。 梁雯直截了当地说道:“以后也不方便的。” 程铮霆本来还在认真掰手指头数有几样酒。 听到这样的话后,他有些疑惑地掀起眼帘瞧梁雯。 “这类宴会若是需要携女伴出席,你该带的也是伊劳迪娅。” 梁雯这是在提醒程铮霆要注意身份,上流社会中人情杂乱,关系复杂,没多少人是完全干净清白的,但所有人都习惯了维持表面的和谐,所以什么场合带什么人出席,没有人会试图挑战无形规则,让自己沦为笑柄。 “我想带谁就带谁……我看哪个敢……” 程铮霆很是张狂,好像完全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梁雯懒得跟醉鬼讲道理,摇了摇头便打算下楼去。 可程铮霆突然起身,将梁雯按倒在了床上,他翻身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梁雯,瞪着瞳仁,有点生气的样子,“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梁雯不露惧色,也不作回答。 就那么直直盯着他,目光坦然又审度。 程铮霆不喜欢梁雯这样的眼神,好像把他剖解开。 让他深深想藏匿住的那些不堪和脆弱都有即将暴露的嫌疑。 于是程铮霆捂住了梁雯的双眼。 同时他是想直接吻下去的,但却并不顺利。 他的神情挣扎极了,好似在与什么做着殊死搏斗。 “你能娶我吗?” 梁雯一派平静地问他。 仿佛自己置身事外,毫不在意。、 她不是要什么承诺,只是希望程铮霆能看清现实。 “所以别这样勉强自己了,你做不到的。” 一语双关。 程铮霆已然尽力,但他始终克服不了。 那些心魔丝丝绕绕,还将他困在那个时间点,所以即便已经过去了十数年,程铮霆还是不能与任何女人有亲密的举动,甚至不能够顺利亲吻,他被情爱抛弃在了最外缘,为了不显可怜,他只能用生人勿近来伪装自己。 “轮不到你来说教!” 程铮霆无能地狂怒着。 他似乎从刚才的话里听出了同情。 可他不想梁雯可怜自己,他也不想当可怜虫。 程铮霆深深垂着头,肩膀止不住地颤抖,最终他松开了手。 “你的酒明天就到了,记得赶紧取回来。” 他没有抬头,头上的发胶失了效,额前的发丝散落下来,完全遮住了程铮霆的眼睛,可不难听出,他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已没有了往日的自信与坚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拆穿后的彷徨与敏感。 -- 第133页 梁雯径直走出了房间。 她眸子里的光彩失而复得,是一种急切的闪亮。 我们都再忍忍,很快就能解脱了。 第二天,梁雯去取酒时,老板打量保镖们好几眼。 “你是要离开巴黎了吗,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不少小众的酒,别家都没我这儿齐全,还想着日后叫你来品鉴呢。”老板看出梁雯是懂酒的人,热情客套后又略显得惋惜。 梁雯侧开身,让保镖接过了沉甸甸的酒箱。 “怎么会没机会呢,有缘总会相遇。” 她拉开店门,顶上的风铃随即发出清脆的响声。 梁雯笑得意味深长。 “你们先把酒箱放到车上吧,我还要逛一逛女装店,这样拎着太沉了,也不方便。”刚走出店门,梁雯便转身对跟在后面的三个保镖说道。 领头的保镖冲手下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人立刻会意,拎着酒箱朝车那边跑去。 剩下的两个人,继续跟着梁雯进了女装店,形影不离。 这家女装店紧挨着卖酒的店铺,只是普通的私人经营,与街道上其余的衣服店没有任何的不同,而且空间狭小,光衣服架子就占了三分之二的空间,顾客只能在预留出来的窄小过道中小心地穿梭。 衣服都挺别致漂亮,所以顾客也不少。 这就更显得店铺满当拥挤了。 “你们也不用跟这么紧吧,跟看管犯人有什么区别,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这里就这点大的地方,你们两个人就占满了过道,还是勉勉强强挤进来的,走也不方便走,这会打扰到其他顾客的。” 梁雯哀叹一声,朝保镖提了建议。 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挠了挠头,他们也确实不舒坦。 而周围已经有人投来目光,开始窃窃私语了。 “要不你们先出去等着,我试完这条裙子就出来。”梁雯指了指门口,“放心吧,这家店就那一个出入口,我还能在你们眼前飞了不成吗?” 保镖们觉得也不无道理,况且确实太惹眼了。 于是他们退到门外,死死盯住每一个进出的顾客。 已经过了二十分钟,梁雯还没有出来。 “试一件衣服需要这么久吗?” 其中一个保镖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嘟囔道。 领头的保镖看了一眼手表,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刻召集手底下的两个人冲进了女装店,没有见到梁雯的身影,不顾店主的阻拦又快步走到后面的试衣间,只有两个位置,用布帘做了遮挡。 保镖拉开左边的帘子,里面是空的。 当他准备同样拉开右边时,被店主呵斥住了。 “这位先生!您不能这样!里面有女士在……” 而保镖根本没有耐心听店主说话,不由分说直接拉开了遮挡帘,随后一声尖叫,急匆匆用衣服遮挡住胸口的陌生女人气急败坏地甩了保镖一巴掌,骂骂咧咧地扯严实了布帘,保镖只能捂着脸,不住地赔礼道歉。 店员有些幸灾乐祸,“都说了,这里没你们要找的人。” 三个保镖只能跑出门,开始在附近寻找。 他们一致认为梁雯应当是改变了装束。 但分明盯得仔细,她如何做到的呢。 大约又过了二十分钟。 店员拉开了试衣间的帘子,“他们走了。” 梁雯从角落里堆放的衣物中钻出来,深情感谢了店员。 “真的不用帮你报警吗?” 店员仍然担忧,以为梁雯是受了胁迫,被严加看管起来的。 “没关系的,已经甩掉他们了。” 梁雯换上了新买的一套衣服,以最快速度上了出租。 她急切地向司机报出了地名。 伍尔弗公园北门。 沿途风景她再没兴致去看。 只是不断刷新着手机上的导航,查看还有多远。 出租车没有停在供人员进出的正大门,反而绕了一大圈,将梁雯带到了位于公园背后的停车场,司机缓缓停下车,回头问道:“确定是这里吗,我不能开进这个停车场,只能把你放在这里了。” 梁雯递过一张钞票,笑着说:“不用找了,谢谢。” 她迫不及待下车,小跑着进入停车场。 远远地,梁雯就看到了。 昂德靠在一辆银灰色的老式轿车边,纯白色的短袖衫虽然简单,却很好地勾勒出了他完美的肩背轮廓,双手揣着口袋,好似耐心又平静,但当视线下移时,就能看到地上被他用脚尖划出来的一个又一个的圈。 他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这样等待。 “昂德。” 梁雯不禁笑了。 她提起裙边,飞快地扑了过去。 昂德张开双臂,接住了他的小蝴蝶。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章新鲜出炉! 这就是我上一章让大家要对雯雯和阿德有信心的原因! 他们都超级坚强,意志也坚定,所以会有自己的办法跟程对抗的。 感谢在2022-08-09 21:05:10~2022-08-10 23:3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方的小王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五章 梁雯如同昂德的全世界。 -- 第134页 他紧紧抱在怀中, 根本不舍得放手。 梁雯攀住昂德的肩头,仰头与他接了吻。 这段时间的分离让他们两人都异常难熬,思念犹如茁壮的藤蔓, 发了狂似的在思绪里横冲直撞,野蛮生长, 无时无刻不再挑战着隐忍与克制,他们对彼此的爱意已然变成了刻进基因里的序列,难以阻断和违背。 “都处理好了吗?” 昂德摩挲着梁雯的唇,嗡声问道。 梁雯点点头, 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小口喘着气。 她已然尽力,希望能多拖住程铮霆一会儿。 这就是前一晚她所思忖的解脱。 程铮霆可能还没能意识到他与梁雯之间畸形的相处模式, 他在这方面一向迟钝又不得要领,可这就好比用钝刀子割人, 苦痛绵长又血肉狰狞,终有一方会忍无可忍,要将这把刀子磨到锐利, 捅穿另一人的胸膛。 所以梁雯煞费苦心,硬造出了这一场出逃。 全然因为程铮霆执着而不肯撒手。 刚坐上车, 昂德便替梁雯系好了安全带。 “程铮霆没为难你吧?”他尤其留意了梁雯的手腕和脚踝处, 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由外力导致的伤痕,但仍然觉得不太放心,探过脑袋想去检查后颈和肩头, 在昂德的心里, 程铮霆就是个有暴力倾向的疯子。 梁雯被闹得痒痒, 笑着轻拍开了他的手。 “放心吧, 完全没有, 甚至我还给他留下了点小麻烦。” 昂德被拍开手后,故意压低眉,显得莫名委屈,直接堂而皇之地歪在了梁雯的肩膀上,还故意用那头金发去蹭梁雯的颈窝,等话音都落下来好几秒,昂德才想起来出声询问:“什么小麻烦?” 自梁雯跟程铮霆走之后,越想越觉得憋屈。 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梁雯拼命花钱,该买的不该买的全购了个遍,但其实没一样她拆过包装,更别提那些衣服鞋子了,她更是不会穿的,想来那些还套着各品牌袋子的东西,应该还堆在那间屋子里吧。 昂德听完后,直接笑了出来。 他以为是什么小麻烦,结果还真是“小”麻烦。 估计程铮霆都没当做回事。 “那些东西都是女式的,不少钱呢。”梁雯撇撇嘴,将昂德蓬起的头发往下按了按,“不过我都留了小票,程铮霆要退也是可以的,就是很麻烦喽。” 昂德抬眼望向梁雯,看到了她颊边鼓鼓。 探手捏住了那点为数不多的软肉。 “雯,你真的相当心地善良了。”他满含笑意地哄她。 昂德能透过梁雯冷艳的外表看到她的可爱。 现下更是觉得到了爱不释手的程度。 无论怎么看都可爱啊。 “对了,证件都带齐了吗?”梁雯猛然想起来。 昂德挑挑眉,用手背顶开了嵌在车前座里的收纳格。 “程铮霆没有怀疑吧?”昂德瞥到护照时顺口问道。 梁雯翻开手中的护照,里页赫然印着她的照片。 “当然没有。” 交给程铮霆的那本护照,是他们早先在当地一家店定做的,表面是家照相馆,实则在背地里做着办各类假证的勾当,那人的手艺也确实好,不仅印章仿得惟妙惟肖,就连封皮的磨损程度都做得几乎一模一样。 只要不过检验机器,连海关人员都未必能识别出来。 这本新护照,在程铮霆那里蒙混过关绰绰有余。 程铮霆的秘书沉默着挂断电话。 他紧锁眉头,尽量用最平静的语调转达。 “程总,他们说跟丢了梁雯小姐,直到现在也没找到。” 正垂眸看文件的程铮霆目光一顿,室内大约寂静了几秒后,办公桌上所有的东西都被一股脑地扫到了地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巨大响动。 “一帮废物。” 程铮霆很是咬牙切齿。 被文件砸到腿的秘书抿紧了嘴。 “程总,查到了。”一直在快速翻查的秘书将平板递到了程铮霆跟前,语速极快地汇报道:“梁雯小姐买了一张飞往墨尔本的机票,半小时后起飞。” 程铮霆盯紧屏幕,喃喃道:“怎么可能。” 他突然起身,差点撞掉面前的平板,快步拉开柜子,将隐藏在里面的保险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了梁雯的身份证和护照,程铮霆仔细检查,才发现身份证还有三个月到期,而手里的这本护照则真假不明。 但程铮霆并不紧张,反而拿出了手机。 界面上的蓝点正稳步移动着。 他突然笑了,将手里的护照拿高,迎着灯光看了又看,嘴角的弧度越挑越高,很是玩味,在听到“要不要现在派人去机场拦住梁雯小姐”时,程铮霆直接把手机和护照抛给了方才征询意见的秘书。 “梁雯这几年可是变聪明了。” 程铮霆用指关节扣着木质的桌面。 笑容里带着狠意。 银色的轿车疾驰在公路上。 这是去往普罗旺斯必经的一段路。 临近傍晚,公路上来往都没什么其他车辆。 从巴黎到普罗旺斯仅需要五个小时左右,晚间行车总是不够方便,等到了目的地就要直接找住宿了,所以选在这个时间段的人并不多,昂德和梁雯也是没办法,为了彻底甩掉程铮霆,只得一刻都不耽误地启程。 -- 第135页 突然,昂德一个紧急刹车。 梁雯因惯性朝前一冲又被甩回座位。 她扶住被撞到的肩膀,脸上还带着些无措。 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 一辆黑色商务车横在公路中间,硬生生截停了昂德和梁雯的车,而就在几秒之间,另外几辆车也将左右和后方堵死,许多名着装统一的壮汉有序站好位置,将昂德的车团团围住,明显是来者不善了。 “怎么回事。”梁雯的声音有些抖。 昂德握紧了她的手,出声安慰,“别怕,有我在。” 当看到从人群之后走上前来的程铮霆后,梁雯彻底变了脸色,她想过程铮霆早晚会发现端倪,但没有想到他能这么快找过来,昂德才开出去三分之一的路程,甚至还没到,可程铮霆就已经带着人赶超了上来。 有人敲了敲车窗,示意昂德和梁雯下车。 昂德本想让梁雯留在车上,确保安全。 但梁雯却表示没关系,“该跟他做个了结了。” 昂德和梁雯下车后,始终没有放开过对方的手,程铮霆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无疑是刺目的,但他却不能忍住不去看,甚至在心里头暗暗想,同梁雯手牵手,到底会是怎样一种感觉,手心是不是软软的,暖暖的。 他忽然生出一股子遗憾来。 过去的三年间,竟然没想牵过梁雯的手。 “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我们?”梁雯颇为奇怪。 既然已经被拦在此处,索性就问个清楚。 “以为提早订一张机票,再弄份假护照就能骗过我了?”程铮霆哀叹一声,满眼嘲弄地看向梁雯,“本来以为你起码变聪明了点,却还是仍旧天真,我之所以那么放心地让你出入自由,自然要留有后手。” 程铮霆亮起手机屏幕,朝梁雯晃了晃。 界面中的蓝点停在一处,不断闪烁。 这时追踪定位装置。 梁雯只思索了几秒,便看向了自己拿着的手机。 里面应当放了追踪器。 百密一疏,但也实在是想不到。 这部手机是程铮霆给梁雯的,她一直用了三年多,从没察觉出有任何的异常,难怪在公寓时,他宁可大费周章掐掉室内的固定电话,也不收掉这部手机,原来就是为了此刻这样的情况,以备不时之需。 “程铮霆,到此为止吧好不好。” 梁雯只觉得无比疲累。 三年的控制像极了一场你追我赶的游戏,只是更加盛大,更加永无止境,她不明白程铮霆再这样一成不变的过程中为什么可以不感到厌烦,从前他有过诸多已成过去式的女伴,皆如蒲公英绒般,被风吹散在了时光之中。 只有梁雯,被迫成了钉子户。 甚至要有要她永久钉牢的趋势。 梁雯不想成为程铮霆生命中的一块荣誉勋章。 上面沾染着手足相残的血腥,和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 所以这一次,她要跟他彻底裂清界限。 程铮霆不想多费功夫,示意保镖们赶紧动手。 保镖们逐渐靠近,不断缩小着包围圈,两方人数上的绝对悬殊使得昂德毫无胜算,而程铮霆也不打算纠结什么胜之不武,他在旁人心中本就是卑鄙的小人心思,只要结果,不过问手段和过程。 昂德横起手臂,将自己的爱人护在了身后。 梁雯用力攥紧了昂德的手。 她在等,必须等。 就在这时,跟在程铮霆身后的秘书突然拿出手机,刚接起,便连连点头,而后毕恭毕敬地将手机递给了程铮霆,压低声音提醒,“许董的电话。” 程铮霆皱眉,这个时候打电话做什么。 “你就说我稍后再回。” 他现在可没心思听那些生意场上的事。 秘书一脸为难,“可是许董让您务必现在就接。” 程铮霆只得拿过手机,算是恭敬地叫了一声“舅舅。” 秘书口中的许董,就是许氏集团现在的董事长许岩,也是许家现任的掌权人,他的妹妹嫁给了程之朗,生下了程铮霆,他本人对程之朗是完全没有过好脸色,但几乎是亲手带大了程铮霆,比程之朗这个父亲还要尽心尽责。 许岩对程铮霆的要求极为严苛。 如果这世上能有程铮霆都不可违逆的人。 那只能是许岩。 “阿铮,放他们两个走。” 作者有话说: 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浅更三千字,明天多写点。 第六十六章 许岩的语气很硬, 不容置喙。 而这个他们,不用点明也知道说的是谁。 程铮霆的脸色瞬时难看,挨个扫视了身边的人。 他第一时间怀疑有人走漏了风声。 眼看都到了这一步, 程铮霆自然不肯轻易妥协,更不想落了昂德的下风, 于是生平第一次,要跟许岩讨价还价,“舅舅……” 话刚出口,就被打断。 “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阿铮。” 许岩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没有例外。 事已至此,程铮霆知道再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虽然极为不甘心,但还是阴沉着脸色, 挥手示意手下的保镖们统统散开,“让他们离开。” 原先剑拔弩张的形势瞬间逆转。 梁雯见状,顿时松了口气。 -- 第136页 虽然铤而走险, 但她确实赌对了。 “莺儿,我们来日方长, 总会再见的。” 有贪恋和偏执在程铮霆的双眸中流转, 他用这个私有称呼提醒并敲打梁雯,好让她时时刻刻记住,从三年前的那个雨夜起, 既然选择做了入局的人, 那么在他这个组局者没有宣告解散之前, 就别想着能远走高飞。 沉沉夜色将程铮霆的脸孔切割出两个光度。 没有任何一刻比他现下还要凶恶。 恨不能用眼神将梁雯拆分入肚。 昂德察觉出程铮霆自始至终黏在梁雯身上的目光, 爱人之间的占有欲和男人之间的好胜心令他有些按捺不住情绪, 攥紧拳头就想照程铮霆的脸上来一记,好在有梁雯及时拉住了昂德。 “他那个样子,真惹人讨厌。” 坐上车后的昂德还是没忍住吐槽。 梁雯笑着摇摇头,凑近在他的嘴唇上碰了碰。 “幸好以后不用再看到他了。” 发动车子前,昂德向梁雯要来了那部被装了定位追踪器的手机,再确定没有什么重要东西保存在里边后,他拆下了电话卡,而后直接将手机扔出了半开的车窗,手机在柏油路面上磕碰了好几下,摔得崩裂。 昂德朝程铮霆竖起中指,挑衅地晃了两下。 油门一踩,银色轿车如离弦的箭,飞一般远去。 程铮霆顶了顶后槽牙。 一脚踏在了手机上,死命碾踩。 现下他只能用这个办法来泄无处发的怒火。 “立刻订最近一班回国的航班。” 程铮霆踢开手机余下的残骸,转头嘱咐秘书。 他要以最快速度见到许岩。 公路两旁,杉树高大。 如若从半空的角度俯瞰,依稀能在夜幕之中以两盏透亮的远光灯来辨别车辆行进中的位置,银色轿车在茂密的树叶枝杈间灵动穿梭,上一秒还能窥得一角车后盖,下一秒就被遮挡得没了踪迹。 七八十码的车速很是稳当。 晚间的气温很是凉爽,还有习习的风。 梁雯不太习惯在狭小空间内吹空调。 于是昂德便打开了车窗。 捂住飘飞头发的梁雯靠近窗口,即使被吹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但她还是微微仰起脸,享受着自然产物的抚摸,她在这股风中嗅到了自由之味,若是踏入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中,应当会比这更加惬意吧。 她已经不自觉开始畅想近在眼前的未来了。 在这样的夜里,怎么能少得了音乐呢。 连上蓝牙后,昂德旋开了音量键。 Here we are all alone in this room 我们在这里感受孤独 And girl I know where to start and what we gonnna do 我知道何以排遣 I`ll take my time we`ll be all night girl 我们可以缱绻一宿 So get ready babe I got plans for me and you 准备好了么 …… Hey lets bump and grind girl tonight we`ll never end 今晚彻夜不眠 Let me take u down 让我攻陷你吧 这确实是一首与夜色相映衬的歌。 只是更适合孤单男女在有天花板的房间内听。 在野外,还在疾驰的车内,擦枪走火都显得过分刺激。 梁雯起先当然是被情绪饱满的唱腔所吸引了注意力的,这是首慢歌,歌词简单且咬字清晰,随着歌曲的播放,她逐渐听清了歌词的意思,梁雯倚在车窗边,托起下颌,故意调侃昂德,“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的啊。” 她将眼梢挑得极高,细细长长像是小狐狸。 昂德滚动喉结,轻咳了一声,“歌单自动播放的。” 而后立即切了歌,怎么看都有点慌里慌张。 倒有些值得怀疑话语的可信度了。 梁雯也不戳破,含着笑转回头,继续望向外边。 她不自觉哼起了小曲。 昂德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声太大有些干扰,总觉得梁雯哼唱的调子像极了刚刚被他切掉的那首歌,越想越觉得耳廓烧得慌,心脏怦怦跳。 三个小时后,他们驶入了普罗旺斯。 中国和巴黎的一切,正式成为过去式。 好似昨日幻梦,皆被抛掷于车后。 他们即将迎来崭新的黎明。 其实从电车站台起,那场分手就是序演。 到此为止的悲情开头刚讲出来,昂德就抢了先,他仿佛下定了十万分的决心,眼瞳里除梁雯之外的所有都化为虚无,他只关心近在咫尺的爱人,只想为她拼搏奔走,于是昂德说出了他深思熟虑的承诺。 “同我私奔吧,雯,我带你去看薰衣草花田。” 昂德已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我们到此为止吧,程铮霆大概以为我会这么跟你说的。”梁雯定定地看着昂德,说出来的话将关系走向推向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方位,她用过往浪费掉的青春充分证明了一再妥协是毫无意义的。 所以她这次才不要轻而易举地放弃。 梁雯自然也做好了详细的计划。 于是他们两个人坐在站台的座椅上,和盘托出了各自的筹谋,令人惊讶的不谋而合了,虽然各个方式略有不同,但最终的关键人物都定在了程铮霆的舅舅——许岩的身上,只有他能逼停发疯的程铮霆。 -- 第137页 梁雯想的是直接与许岩联络。 必要时用点小伎俩,逼他出手。 当初在国内,许岩不是不知道程铮霆的所作所为,但因为梁雯实在连个小威胁都算不上,根本不值得去插手干预,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程铮霆的执着,程铮霆的疯癫,在婚姻啊、感情上再夸大其词一下。 许岩或许就能意识到危机已生。 就是为了许氏的未来,他也不能作壁上观。 而昂德赞同梁雯对许岩的激将,却不赞同激将的方式。 “他比程铮霆还要老练多疑,你说的话在许岩那里不具备太多的可信性,而且他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的,搞不好还会惹祸上身,我有更好的办法,能让许岩无论是情愿也好,被迫也罢,都不得不出手。” 梁雯只沉思片刻,就意识到昂德口中更好的办法是什么了。 “你是要找你的父……程之朗?” “嗯,这是他欠我的,也是欠你的。” 程之朗花在昂德身上的钱,在昂德的事业逐步走上正轨后,他便逐笔清偿了,但多年前的那些情债,程之朗仅靠那些钱根本换不上,昂德认为,他现在找程之朗讨一句话作为回报,应该不算强人所难。 况且程铮霆的那些小动作,昂德不相信程之朗完全不知情,但他实在没有当好父亲的能力,从前的风流债伤害到的是两边人,没有教育好养在身边的这个儿子,就睁只眼闭只眼,企图用这种办法来弥补亲情。 哪怕都见过梁雯,知道她何其无辜。 也不闻不问,由程铮霆胡闹。 于是梁雯和昂德默默安排好了一切。 便发挥出各自精湛的演技,来与程铮霆较量。 分手也好,断联也罢,包括什么买酒,什么试衣服,都是经过了他们一点一点的推敲、踩点,确认可行才放进计划中的,遇到程铮霆试探,便见招拆招,利用其他更加反常的情况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也不知道昂德用了什么办法。 程之朗不仅找过许岩,还安排好了叶栩的后续治疗。 梁雯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同昂德去普罗旺斯了。 等叶栩情况稳定后,会考虑接到法国团聚。 程铮霆再也不能构成威胁了。 梁雯和昂德住进了汽车旅馆,一方面是梁雯对此充满好奇,从前只在英美电视剧里看过这类旅店,另一方面是她想与昂德慢慢找租住的房子,不急于一时,希望能让两个人都觉得满意称心,毕竟应当要住挺久一段时间的。 起码要住到明年的五月份。 因为他们还要一起看成片的薰衣草花田。 旅馆的前台女孩儿单指挑出一枚钥匙,眼睛一边盯着手机上播放的电视剧,一边嘴唇翻动,语速极快地解释道:“就剩一间房了,不过我们店里床的尺寸挺大的,两个人完全够睡,绝对不挤。” 女孩儿甚至还抽空用手凌空比划了一下。 可以想象,应该挺大的。 梁雯和昂德看了看那把孤零零的钥匙,又对视了一眼。 最终他们接过了房间钥匙。 也是别无选择地,这间汽车旅馆是附近十公里内的唯一一家,若是要住快捷或星级酒店,还得驱车进市区才行,实在太过不方便了。 “嗨,需要计生用品吗?” 女孩儿从窗口探出头,摇了摇手里的小方片。 梁雯瞬时脸色爆红,一边回绝一边推着昂德赶紧往前走。 这份羞涩一直持续到进入房间。 本该是梁雯先使用浴室的,但她看到昂德已经出了汗,直接吹屋内的冷气很容易感冒,便说自己想先坐着休息一会儿,吹吹空调。 这才换成昂德先进去洗澡了。 梁雯听着一门之隔的浴室流水声,只觉得脸上的烫意好似更加消散不掉,她胡乱甩了甩头,试图把脑子里那些不该产生的奇怪想法全都晃出去,可不仅没好转,反而变本加厉。 她不用看镜子都知道,此刻自己的脸颊一定爆红。 梁雯似是无意地用手扇风,想清清嗓子。 不料喉间干涩,直接咳了出来。 浴室的流水声忽然止住。 “空调温度别打那么低,小心着凉。” 昂德的提醒声还伴随着小小回音,亦真亦幻。 梁雯赶忙连连应声。 天晓得她还觉得屋子里太热了呢。 昂德拉门出来时,只套了长裤,上半身一览无余。 身材可观,明显平时是精于管理的。 梁雯看到后,大脑宕机了足足好几秒,而后迅速别开目光,为显心无旁骛,连声调都不自觉提高了好几个度,“你,你,你怎么不穿好上衣!” 昂德揉了揉湿漉漉的头发,有些无辜。 “衣服我顺手洗了,刚准备挂起来。” 说完他扬起手里滴着水的上衣。 梁雯颇有些无所适从,再一想到方才浴室里的流水声,好像还在耳道里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滚动,将她的一颗心冲得浮浮沉沉,情急之下她蹦出了一个提议,“咱们听会儿歌吧!” 她想的这个办法其实也是有效的。 音乐声可以盖过流水声,免去了一些浮想联翩的尴尬。 只是不知为何,刚一打开歌单。 熟悉的音乐就传了出来。 在寂静的屋内显得尤为清晰声响。 -- 第138页 连伴奏中的每个鼓点、歌词末尾的每个转音都能听清。 很快地,便到了在车上临时切歌的部分,接着继续往后播去。 Your body body oohh Your body body up and down So don`t stop girl get it …… “雯。” 昂德的呼唤骤然变得危险又蛊惑。 作者有话说: 程总暂时回国去耍了,接下来是雯雯和阿德的二人世界!芜湖! 歌曲是Chris Brown的《Take You Down》,文中歌词和翻译均来自于网某云 最后三句歌词我就不翻译了,怕被夹咳咳,看不太懂的可以去直接听这首歌,有翻译。 第六十七章 梁雯惊得差点要跳起来。 她哪里想到放出来竟是这首歌。 “这, 这是歌单自动播放的。” “嗯,那还真的好巧。”昂德一本正经地附和。 说这话时他抱着手臂,倚在浴室门边笑。 梁雯突然有些后悔不该在车上抓住这件事趁机调侃昂德, 此刻她也不得不紧急沿用昂德的那番说辞,听起来还更加没有说服力, 大数据搞出来的乌龙充满戏剧性,让原本平和的氛围迅速滑向失控边沿。 倒显得好像是她刻意为之,惹人误解。 突然,昂德向梁雯这边走过来。 梁雯立刻紧张, 浑身绷得紧。 “咦,好奇怪。”昂德先是抬头看了看空调上亮起的温度数,转头就突然俯身, 双手撑在床单上,将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梁雯牢牢地困在了双臂之间, 带着疑惑的腔调继续问道:“明明温度很低了,你怎么脸红红的,热吗?” 他的呼吸像是带着钩子的风儿。 直吹进梁雯的耳道中, 霸道地往耳骨里头窜。 好似要把她那一颗早已七上八下的心勾出来瞧瞧。 梁雯紧紧抿着唇,睁大一双眼睛, 本是想强装镇定与昂德对视, 不叫他看出来丝毫的不妥,但真到实践的这一步,梁雯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昂德就像是一个自发热的小火炉, 从眼神到笑容再到每一寸皮肤, 都在散着热。 烤得她热气腾腾, 马上就要熟透了。 “没, 没有啊。” 嘴硬的功力被梁雯贯彻到底。 无疑,她是极容易害羞的,还是不愿自认的那一种。 昂德了然地“哦”了一声,还故意拖长了尾调,眼中狡诈的目光充分证明他根本没有相信梁雯说的强撑之言,不过就是换再迟钝的人,也很难相信的吧,他折起手腕,用指关节触上了梁雯红彤彤的脸颊。 嚯,烫得要命,哪里是不热。 梁雯自知已被揭穿,唇边的微笑也变得有些尴尬。 两个人离得实在太近,梁雯轻易便能嗅到昂德身上的沐浴香氛味,不是他平时的味道,而是那种酒店旅馆中惯用的浓郁香型,她几乎要醉倒在这股疑似薰衣草的清新香味中,连带着脑中浑浑噩噩,思维都变得不太清晰。 偏偏周遭氛围还随着攀升的温度逐渐旖旎。 昂德盯住她的唇,逐渐靠近。 “我要去洗澡。” 梁雯情急之下用手抵住了昂德的胸膛。 肌肤与肌肤的直接接触让她倍感陌生,拿离也不是,继续也不是。 “嗯,马上就好。” 昂德的声音低得不像话,也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喉结滚动时,声带所被压制出的必然,他讲了话,看似是回应了梁雯,可逐字逐句都是在为他的行动做解释,就仿佛在说,我将要吻你,要多久呢,嗯,马上就好。 他的唇冰冰凉凉,有着舒服的触感。 并不着急进行深入的唇齿交流。 昂德先是唇贴住唇,用些力气摩挲了几下。 他把温热的气息毫不吝啬地尽数呼出,不仅没把唇上的那点凉意煨热,反而产生了更加鲜明的对比,让梁雯在冰与火之间乱了呼吸,甚至有些急急地想上前迎合,不经意间从齿缝间泄露出了一声轻轻小小的嘤咛。 昂德一顿,依依不舍地暂时移开唇。 这是他在接吻时的惯有步骤。 下一步就是漫长的深吻。 可梁雯却抓住了这个无比短暂的间隙,矮身从昂德的臂弯下逃出了包围圈,仿佛刚才勾人的叫声是她故意放出的诱饵,就等着昂德乖乖上钩,好露出些许的破绽,她跑得飞快,三步并作五步就进了浴室间。 留下了不知所措的昂德。 忽而感到赤衤果的后背一片冰凉。 空调的冷风其实从刚才就直直对着吹。 只不过他后知后觉了而已。 等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逐渐传出。 昂德也体会到了一把与梁雯相似的心灼。 尤其是二十分钟后,浴室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梁雯的声音混合着热乎乎的水蒸气跑了出来,明明是相同的沐浴香氛味,但昂德就是闻得头昏脑热,恍惚间听到梁雯在叫他帮忙递浴巾。 是的,由于太过匆忙,梁雯忘记把浴巾带进去。 昂德眨眨眼睛,突然口舌打结。 梁雯第一时间以为昂德没有听到自己的呼唤,便又把门拉开了些,自己尽力扒住门缝,整个人侧着身子躲在门板后面,探出了半个脑袋,睫毛湿漉漉的,眼睛里也满是氤氲的水汽,“昂德,浴巾。” 昂德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去拿。 -- 第139页 从壁挂到浴室仅仅几步的距离,但昂德却仿佛是在走漫长的征途,却没有什么黄沙漫天、九九八十一难的,反而很是轻盈,他像是踩在棉花上,脚步飘飘然地就到了浴室门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走过去的。 好似这部分记忆被水蒸气吞食了过去。 梁雯伸出手臂,上面还挂着些水珠。 “谢谢。” 她十分不好意思,赶紧推上了门。 昂德靠在墙边半天未动,好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这很不应该。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情形危险又严峻。 要说诸如亲拥抱等的亲密举动,昂德与梁雯之间早已不再陌生,从戏里到戏外,他们已不知道进行过多少次了,那个时候就很想一种特殊的时间段,纯情又克制,要亲吻就只是亲吻,要拥抱就只会拥抱。 与生俱来的生理反应头一回被完全压制下去。 但现下,天性显然是违背不了的。 昂德躺倒在宽大的床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他想要占有得更多一些。 也许是光线昏暗的房间,也许是意味深长的歌曲,更有可能是薰衣草味的沐浴香氛和飘渺无形的水蒸气,当下的一切又一切,都让昂德止不住地气喘,体内好像又一头即将苏醒的野兽,蠢蠢欲动。 高中时期的那个傍晚。 男同学神秘兮兮地聚在教室后排。 几个脑袋团团围住一部手机,不住发出兴奋的怪叫声。 他们叫住了从旁路过的昂德,邀请他一起看。 昂德垂眸只瞥了一眼,便皱眉拒绝了。 青春热血的小电影。 启蒙年轻直男的必备佳品。 但在昂德看来,那是粗制滥造的,流于表面的瑕疵品,生硬地表达出浅陋又直白的宣泄主题,从画面到演员再要配音,毫无美感可言,他觉得这种东西看多了,不只是某样器官会虚乏,精神也会跟着一起疲累。 隐晦的主题,自然要用隐晦的美来表述。 昂德无端想到了那场亲密戏。 那个时候的梁雯比任何时刻都要美丽。 她柔弱无骨,风情万种,让昂德甘愿死于石榴裙下。 …… 该死,不能再想下去了。 昂德紧急刹住了逐渐崩乱的思想,他明白自己还需忍耐,用最大的自制力与那种刻进骨子里的天性对抗,这样狭小粗糙的环境是完全不合适的,他不想日后回忆起来尽是老旧的天花板、破烂的小灯泡。 况且这不是一个人的事。 应当征求梁雯的同意,要等她准备好才行。 不能是情不自禁的半推半就,也不能是迷迷糊糊的半哄半骗,必须得是你情我愿,在能清楚认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完全了解需要承担的后果,她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更没有拒绝,才算是水到渠成的。 是因为相爱,所以想完全拥有彼此。 “昂德。” 梁雯在昏暗中轻唤了一声。 此时已经熄了灯。 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 “啊!什么事!” 昂德一个激灵,说话声音陡然变大。 “稍微过来些,你马上要掉下去了。”梁雯憋住笑,语气有些无可奈何,她微微侧过头,昂德几乎缩到了床的那头,他们身上盖着的被子被绷得笔直,冷风嗖嗖地往里灌,中间甚至能再躺进来一个人。 她也不知道平日里恨不得黏在自己身上的昂德。 今天怎么一副小媳妇似的扭捏样。 昂德挪了又挪,将距离缩小了些。 天晓得,他忍得辛苦,根本不敢靠近。 梁雯整个人香香的,那股味道实在勾人心魄。 “你今天好奇怪……”梁雯翻过身,面朝昂德,轻声讲道。 本来她是想接着月色,仔细端详一番昂德脸上的神情,也不知道是白日里奔波劳累,还是情绪太过大起大伏,梁雯竟然觉得有些困了,这是她为数不多不用靠药物作用产生入眠讯号,越是想瞧,越是眼皮子上下打架。 梁雯的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睡熟了。 昂德听着侧面传来的均匀呼吸声,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他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觉得有点绝望。 困意全无,甚至还感觉无比精神。 漫漫长夜,这得怎么熬。 梁雯是突然惊醒的。 说来好笑,是因为她做了个小噩梦。 之所以用小这个字来形容程度,完全是梦境并不美好,却带着些匪夷所思的喜感,她梦到了自己被一头会喷火的大恐龙围追堵截,自己跑来跑去,恐龙就喷着火在后面追来追去,最后不知怎的扭作一团。 自己竟然跟一头恐龙打打闹闹。 掐爪子,扯脸颊,蹬后背,无所不用其及。 太诡异了,这个梦。 而后逐渐清醒过来的梁雯就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怀抱里,眼前就是结实的胸膛,她以为自己好像盗梦空间里一般,一个梦境套着一个梦境,于是伸出手指戳了戳,头顶顿时传来一声闷哼。 哦,会说话的,那看来不是做梦。 想到这里,梁雯立刻瞪大眼睛,四顾查看。 一抬头,就看到了线条凌厉的下颌。 -- 第140页 在往上,就对上了一双绿眼睛。 梁雯才发现原本安安稳稳睡在床右侧的自己不知为何滚进了昂德的怀里,而此刻自己正心安理得地枕在昂德的手臂上,双手还环在他的腰上,甚至连一条腿还霸道地搭在他的身上,完全诠释了什么叫睡没睡相。 她是像弹簧一般瞬时弹开的。 还顺道卷走了大部分的被子,当然不是故意的。 “醒了?” 昂德忍着酸痛收回手臂。 他几乎一夜无眠,说话有气无力的。 梁雯这才看清昂德的整张脸。 一夜过来,眼底下的黑眼圈更为明显了。 她惊讶地微张开嘴,伸手指了指昂德的眼下。 昂德默默捂住了脸,只敢在心里哀叹。 梁雯这一夜,可真是“折腾”死他了。 作者有话说: 咱们阿德真的是辛苦了,在这件事中得到同意是很重要的! 他可不是不行!只是更尊重雯雯! 第六十八章 “昨晚我真的那样了?” 梁雯听完昂德的叙述, 显然将信将疑。 昂德说,起初一切平常,但到了后半夜, 梁雯就开始不老实了,先是翻来覆去, 趁他一不注意,就滚进了怀中,而后最闹腾的就来了,梁雯一会儿上手拧脸, 一会儿抬腿乱踢,最后像树袋熊一样抱住他怎么都不肯撒开手。 要不是他连叫了梁雯好几声都没得到反应。 昂德甚至以为她是故意来打击报复的。 对这些,梁雯是一点都没印象了。 但她分明记得, 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还是挺平和的。 不过也不太具备参考性就是。 照通常情况来说,是个夜晚里有九个半, 梁雯都是处于失眠状态,程度或轻或重而已,剩下半个晚上, 干脆就是熬通宵的,所以鲜少进入深度睡眠的梁雯自然不太了解自己熟睡之后会做何举动。 “你不信我?” 昂德听到梁雯的质疑后, 瞬时更加颓然。 他耷拉着嘴角, 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恨不得凑到梁雯眼跟前。 一副委屈的模样,无声地控诉着梁雯的“恶行”。 见此情形, 梁雯赶忙挪动过去。 跪坐在昂德跟前, 用手捧住他的脸晃了晃。 “没有, 可能是因为我做了噩梦。” 她在试图哄昂德。 “什么噩梦?”昂德真诚发问。 他的心里像是时刻装着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梁雯只是抬抬手, 昂德便心领神会, 顺从地低下头,任梁雯用手指理顺他蓬乱又茂密的头发,她如实说了那个关于恐龙的噩梦,这没什么可隐瞒的,因为不仅不吓人,仔细琢磨一下甚至还觉得无比可爱。 可昂德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满含震惊。 “所以你把我当成了那头丑恐龙?还会喷火?” 昂德的重点一向放得很偏。 梁雯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越笑越停不下来,若不是昂德伸手扶住了她的腰,估计这会儿已经卧倒在床铺上,蜷缩成一团了,她就着还未拿离的手,在昂德头上轻轻敲了个爆栗,“什么跟什么啊。” 谁想昂德反而不依不饶起来。 他将梁雯搂进怀里,腾出一只手挠她痒痒。 梁雯最怕痒,只顾着用力躲闪,没两下便用完了大半的劲儿,之后只能趴在昂德的肩头,上气不接下气,还要在他的威逼利诱下,说昂德喜欢听的夸奖话,她气不打一处来,用额头顶了顶他的侧脸颊,以作反抗。 昂德顺势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梁雯立刻就老实了。 “不丑不丑,一点也不丑,特别英俊。” 实话说,她不知道用英俊来形容一头龙是否恰当。 但昂德确实是听得开心了。 他以为这个词是用来形容自己的。 开心之后,昂德的注意力就逐渐分散到了别处。 “要不,再睡会儿?” 彼时他已经将脸埋进了梁雯的颈窝里,散碎的发丝搭在他高挺的眉骨上,有一种既慵懒又神秘的感觉,说这句话时,昂德还特意抬起下颌,贴在梁雯的耳廓边,坏心眼地往里吹了一口气。 梁雯一激灵,立即耸起了肩膀。 她最是受不住昂德这样若有似无的撩拨。 尤其是昂德的那双手已经不老实地滑进了她的衣服下摆里,修长的指尖像是在谱一首钢琴曲,在梁雯的后腰上反复流连,平白就令她软了腰肢,只能堪堪用手臂挂在昂德的脖颈上,身体不由地跟着轻颤。 “不……不睡了……” 梁雯被刺激地眯起了眸子。 昂德就好似被饿极了的野狼。 对进食环境挑剔得很,不愿将就不愿随意,于是只能一边要用强大的自制力来忍耐,一边也要通过摸摸、蹭蹭来达成暂时的满足感,解一场近渴。 此时他就是在做着这样的事情。 梁雯可记仇了,她才不想让昂德轻易吃到。 “你这样……确定能睡着吗?” 她暂时捉住昂德肆意作乱的手,自己反而把手伸向了他的腰间,仅用一只手就勾住了昂德的裤腰处,梁雯往外轻扯,同时带着昂德的目光一齐往下移,他的确很能忍,黑色的长裤中间有明显的褶皱和不平。 -- 第141页 梁雯笑得狡黠,轻轻挑了挑眉。 她也不是什么纯情女大学生,这些常识还是知道的。 昂德的呼吸立刻重了一分。 “别招我,雯。” 嗯,危险又有威慑力。 但梁雯胆子变大了,她才不不怕。 细白的手指和黑色的裤子形成了鲜明的视觉冲击。 尤其梁雯猝不及防地收回手指。 裤子猝不及防地回缩,昂德闷哼了一声。 梁雯撩完就跑,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灵活运用于逃跑中,她踩着床铺,直接冲进了洗漱间内,留下一句模模糊糊的“我先洗漱了”就又把昂德丢在了外边,也不管他忍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昂德无奈扶额,强迫自己心平气和下来。 可火烧起来了,哪里那么容易灭。 待梁雯憋着笑从浴室内出来后,就被早已蹲守在墙边的昂德截了个正着,拦腰抱紧,硬是把她的嘴唇亲到红肿水亮,昂德才些许有些狼狈地,几乎落荒而逃进淋浴间内,水声立刻响起,却没见到什么热蒸汽。 今晨这个结局,属于是有点“两败俱伤”了。 而那边程铮霆一下飞机就赶去了许宅。 正好与要下楼吃吃早餐的许岩遇个正着。 许岩知道程铮霆风尘仆仆专程来一趟是为了什么,便让管家先服侍许老爷子用餐,自己过一会儿再下去,而后便让程铮霆进了书房。 “舅舅……” 程铮霆试探性地开口。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有能耐?” 许岩一抬手,止住了程铮霆要说的话。 他额角的青筋跳突着,随时有可能爆发怒火。 “我教过你多少次了,要想做成一件事就得让所有人毫无退路可走,可你呢,自视甚高,没把那个小杂种放在眼里,结果反被他死死咬住动弹不得,你父亲都找到我跟前来了,再不叫你收手,两家难堪。” 许岩捏了捏眉心,满脸的愤然。 程铮霆一愣,昂德不是与程之朗闹翻了吗。 没想到他为了梁雯,竟愿意低眉顺眼回去求那人。 “阿铮,你以前怎样小打小闹我都没管过你,但这次不一样。”许岩转过身,沉沉地盯紧程铮霆,满目的警告之意,“你跟伊劳迪娅的婚事是早已定下来的,别为了无关紧要的女人妨碍许氏的日后发展。” 无关紧要的女人指的是谁,再明显不过了。 程铮霆闻言,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 许氏的发展,满篇的每一个字都与此相关。 程铮霆其实很早就明白,他与伊劳迪娅的这场婚姻,是两个家族共谋发展的必然产物,根本不需要什么爱,他们只要在长辈定下的时间里举行婚礼,交换戒指,互相亲吻,而后在宴席上从容面对各路媒体的采访。 这就是所谓的商业联姻,价值连城又一文不值。 关于跟谁结婚,他本来是一点都不在乎的。 可在巴黎的公寓时,梁雯问他的那一句话,让程铮霆猛然觉得自己无比可悲,出身优渥又如何,他的人生可以说是从出生就定好的,一辈子为家族奉献,走什么路、与谁结婚都由家族长辈敲定。 明明是他的人生,却没人征求他的意见。 程铮霆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他太羡慕昂德了,甚至可以说是嫉妒,昂德顶着私生子的名头,确实不好听了些,但他因此也与家族责任挥手道别,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兴趣、事业,可以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在一起。 所以他心态失了衡,疯了似地想要掠夺。 尤其是梁雯。 她明明是自己从泥沼里救回来的,花费心思养得光彩照人,鲜艳欲滴如清晨初绽的花骨朵,结果昂德这个小偷,趁主人家暂时离开,擅自翻越篱笆,用一点蝇头小利,就骗走了莺儿一颗单纯的心。 程铮霆不甘心。 “我怎么能向那个杂种低头服输。” 他攥紧了拳头,因咬牙切齿而面容狰狞。 “你当然不能输。”许岩拍了拍程铮霆的肩膀,低声嘱咐道:“这一次你本可以赢的,但你太优柔寡断、大意轻敌了,那个女人不过是你的专有物,怎么能对她有恻隐之心呢,记住,爱情不会有任何用处,只会搁浅你的果决。” 许岩虽然身在国内,却查得一清二楚。 程铮霆起初的雷霆手段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可从他答应梁雯多在巴黎留几天起,就注定失败了。 程铮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与许岩一起下楼,程铮霆见到了外公。 “小铮,怎么来得这么早,一起吃点吧。” 这位许老爷子看起来慈眉善目,可年轻时候在商界确实出了名的“毒蛇”,伺机潜伏,一招致命,若没有这些手腕和魄力,他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将许氏从小小的公司迅速推建成综合型集团。 许老爷子身体不好,早早就卸了任。 闲在家里就是读读书,看看报。 闲不住了,时不时还会偷跑出去,活像个老顽童。 他与许岩这个儿子多是商谈公事,与外孙倒是更亲些。 可程铮霆愈长大,愈像许岩,板着张脸,没趣儿极了。 程铮霆简单问候过,仍拒绝了邀约。 他没有功夫再耽误了,程氏那边一堆事等着他拿主意。 -- 第142页 “你倒是亲力亲为教小铮。” 许老爷子看着方才合上的大门,不禁感慨。 “养得跟你,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意思没意思。” 许岩听到后一句话,却突然站起身来,神情恭敬。 “如若有什么错处,请您尽管指出来。” 这不像寻常人家父子间的对话。 倒像是上下级的公事对接。 疏远极了。 作者有话说: 程铮霆会有现在这种极端性格,其实跟程家和许家都脱不开关系。 今天出了个门,所以晚了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几章会先甜一甜,大家放心食用 第六十九章 许老爷子摆摆手, 示意许岩坐下。 “多少年了,还是这个样子,生分得要命。” 老人叹了口气, 腰背虽有些佝偻,眼睛却亮得很。 比一般上了年纪的人都要有精神气些。 “你处处为小铮打算, 这世上难再找到第二个能像你这么对他好的人了。”许老爷子放下了手中的竹筷,望向杯中茵茵的茶水,“我从不插手,因为我也赞同你, 只是我年纪了,容易多愁善感,总会想, 我们到底做得对吗?” 几缕新茶浮在滚水中,上下飘动。 许岩望向许老爷子, 静静地等他把话说完。 “不叫小铮吃感情上的苦,不见得就能避免……” 话语结束得有些仓促。 不是他不愿说完,只是难免又勾起了伤心事, 许老爷子从前还有繁重公事可以麻痹自己,只是退休下来之后, 人到这个岁数, 夜深人静、悄然无声之时,总会回想起前半生的诸多往事。 无非关于亲朋故友,爱人、子女。 畅快事不少, 可再多也掩盖不掉悲伤。 许老爷子转头看向了装台上搁着的相片。 里面的女人笑得温婉。 面庞漂亮年轻, 穿着绿色的衣裙。 拍摄时怼了近景, 能看出来技术并不纯熟。 若是仔细分辩, 能发现程铮霆的眉眼与她有些许的相似。 许岩顺着许老爷子的目光看过去, 原本冰冷的眸光瞬时温软下来,像是寒冰触及到了春日的暖阳,如水一样竟能泛起些许的微澜,这张照片是他帮忙拍下的,那时候被硬拉过去帮忙,自己笨手笨脚,还局促无比。 后来也是他拿主意,洗出来摆进相框的。 一个人的终点,不是死亡,而是遗忘。 他不能忘,也不想别人忘。 “我答应过小慧,要替她守护住阿铮。” 许岩是在回答,但从始至终都在看着相片。 杯中的热茶已经有些失了温度。 卷曲的茶叶吸饱了水分。 纷纷沉在了杯底。 “我还是以前的老观点,我不在乎谁来继承许氏,本就是一家人。”许老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有些微冷的茶水,继续讲道:“只要许氏能长长久久存活下去,能者居上,我这里不搞那些陈旧一套。” 从许岩任董事后,风言风语就没断过。 只因为许岩是被收养的。 虽然也姓许,也被老爷子一手带大。 但终究不连着那条相关的血脉。 许家的那些偏门亲戚们怨言颇多,总怕这块肥肉落进了不相干的人手里,早年还巴巴跑来老宅,想夸大其词,对着许老爷子吹吹耳边风,谁知话还没讲完,就被许老爷子骂得狗血淋头,直接轰出了门。 许老爷子最烦嫡庶尊卑那一套。 照他说,大清都亡了,还端着那套空架子做什么。 他的堂侄小辈们,多是纨绔,游手好闲。 许岩比他们,就犹如云和泥。 公司不给许岩,还能给谁。 “许氏,是一定要交到阿铮手上的。”许岩说得斩钉截铁。 要是放在外人那里,是绝对不能理解许岩这样的做法的,偌大的集团唾手可得,可他偏偏只是行代管之职,当年将只有十岁的程铮霆接到身边,近乎是呕心沥血地按照继承人的样子培养,就是等他有朝一日能接手许氏。 可以说,许岩对此是不求回报的。 老爷子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说。 “哎,随你吧。” 放下手中差不多凉透了的茶,许老爷子独自回了屋。 留下许岩一人,也无心再吃,他本就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要不是有人从前追在后边千叮咛万嘱咐,十分不知疲倦,许岩可能至今都不会有意识在一大清早坐在餐桌边,在他的认知里,这半个小时可以多看好几份报表。 他起身,走到了装台前。 伸出手,在相片上轻轻拂过。 动作极为小心,好似怕碰坏了分毫。 “放心吧,小慧,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许岩喃喃自语着。 阳光从洁净的窗户外照射进来。 再是明媚,也驱散不开他眼中的哀伤。 四十多岁的许岩,眼角也有了遮不住的细纹。 照片中他的小妹,永远年轻。 “还是不太合心意吗?” 昂德看到梁雯抿紧的唇线,轻声问道。 他们提前一天就已经与房东约好,早上直接从汽车旅馆出发,顺路从一家小餐馆买了三明治和苏打水,价格比巴黎便宜了近一半,味道却完全不输有名有姓的高评餐厅,梁雯还打算明天再尝尝另一种口味的。 -- 第143页 梁雯刚从窗户口眺望完,还是摇了摇头。 “这间房子的朝向不太好,卧室西晒严重,冬天冷夏天热,而且虽然房间不少,但空间利用率太低了,我刚刚看了外墙,估计从建成到现在有些年头了,苔藓长了满墙,再加上客厅采光不好,容易过度潮湿。” 依托于经常搬家的经历,梁雯对此很有经验。 昂德惊讶地张了张嘴。 这些全都在他的知识盲区里。 所以他倒没有像梁雯一样从适用性方面来考量,不过达成的结论是一样的,昂德对这处房子也不太满意,纯粹是带点苛求完美的理想主义,要说粗糙的外观还能勉强看得过去,那屋内的结构和陈设实在是视觉折磨。 就好比在馒头里抹了酸甜果酱。 不适配且无比古怪。 屋内的设计仿佛是世界内装锦集。 各国风格都有所体现,却没做到大融合。 房东对自己的品味十分有自信,从踏进屋内就反复强调过,住进来后可以添置家具或者必用品,但原先的成设和装修是一丁点儿都不能改动的,无需做任何夸大,昂德觉得自己没办法与这五颜六色相处融洽。 梁雯向热情的房东道谢,委婉表示了不合适。 这已经是他们逛过的第五处房子了。 只还剩下最后一处没看了。 “好热啊。” 梁雯站在树荫下,眯起双眸抬头看天。 太阳光过于刺目,她赶紧避开,揉了揉眼睛。 昂德将她始终团在手里的三明治的包装纸拿过来,以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扔进了右手边的垃圾箱内。 “不然傍晚再去看吧。” 最后一处房子在半山坡上。 要顺着小路一直往上走,还有不少距离。 也没什么遮挡物,他怕会让梁雯觉得太辛苦。 梁雯拉过昂德的手臂,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柠檬味的苏打水,还是决定要一鼓作气坚持下去,“没事的,都走到这里了,顺道看完吧,如果还是不太合适,我们也好尽快再联系其他出租房屋的房东。” 他们这一趟来,身上的积蓄都不算多了。 昂德求程之朗帮忙后,不想欠他的人情,又转了一笔钱。 所以时间就是金钱,多耽误一天,花在旅馆上的钱就要多一分,只有尽快安顿下来,他们才能开始接工作,不然后期的花销都无法保障。 梁雯对于这种连轴看房早已习惯。 她只是有些过意不去,要连累昂德一起。 “你……是感觉累了吗……要不……” 本来下意识想压缩时间,可前面的话说出口后,梁雯才意识万一是昂德有些坚持不住,但又不好意思直说,正好接着自己的无心感叹找台阶下,没想到被自己坚定地堵了回去,于是赶紧找补。 昂德分明在梁雯的脸上看出了浓浓的担忧。 一副“你是不是体力不支”的探究表情。 他顿时觉得自己面子有些挂不住。 “不是。”昂德忙着否认,“我是怕你累到。” 没成想说着说着却把自己讲笑了。 梁雯跟着也挑起了嘴角,“不会啊,我都习惯了。” 虽然是一句简单的实话陈述,可他就是听到了心里,在法南艺的时候,昂德便知道梁雯与他的家境相差极大,但那时候他从不把程之朗给的吃穿用度当做自己的,私认为自己与梁雯是平等的,无论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如若非要比较,他觉得自己甚至是不如梁雯的。 所以那个时候就产生了要拐跑她的心思。 跟梁雯一起生活,一定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但在此刻,昂德忽然又在想,如果她具备这么多的生活经验,是经由从前所磨砺出来的,那么他更希望梁雯不用这么样样精通,她可以天真一些,可以活泼一点,甚至可以笨笨傻傻一些,这些让他来学就好。 梁雯就负责每天无忧无虑,开开心心。 “那我们走吧。” 昂德拉起了梁雯的手,顺势走在了外侧。 他借身高的差异,不声不响地为梁雯挡掉了部分阳光。 等走到半山坡时,所有疲劳一扫而空。 面对眼前这栋二层小屋,梁雯和昂德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那属于第一眼的满意,漆成白色的外墙,随着岁月更迭自然变为一种暖白,木质的栅栏圈在外围,隔出了一个面积可观的院子,一颗大树郁郁葱葱。 房东是位老太太,满头银丝,和蔼可亲。 她介绍说,这个屋子曾经是旧居,她与丈夫在这里居住了几十年,因为丈夫前两年摔了一跤后,腿脚就不灵便了,多数都坐轮椅,出行不便,于是他们便搬到了山下,这个房子就空置在这里,等待出租。 一楼是餐厅、客厅和洗手间。 难得的是厨房是单独一间,不用怕油烟飘散。 楼梯设在转角处,直直通到二层,最小程度地节约了空间,上面有两个卧室,门对着门,面积都挺大,中间与楼道等宽的小屋子则被拿来当做了储物间,橱柜、架子整整齐齐,是收纳囤货狂人会喜欢的那种。 右侧的卧室里有一扇大窗子。 木质的窗框被漆成了淡淡的天蓝色。 坠着花边的白色窗帘好似给这蓝色蒙上了雾气。 -- 第144页 梁雯小心地将窗帘拉开半边,而后推开了这扇窗子,外面独属于山间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她近乎贪婪地大口呼吸了几遍,这才看向了外面,由于要保证采光,正前方并没有种植太多的高大树种。 因地形优势,能俯瞰山下。 那边薰衣草田,便也在视野范围内。 梁雯都能想象得到,明年的时候,她只要一推开窗户,就能看到那绚丽大片的紫色,湛蓝的天与窗框的颜色绝妙地融合,足不出户,仿佛就已经置身于田间,感受风拂草杆,轻嗅香气了。 “昂德,我喜欢这里。” 梁雯毫不吝啬表达了自己的喜爱。 房东老太太闻言,笑得更加开心了。 昂德与梁雯的想法不谋而合,这间屋子充满了生活气息,装修尤为简单,只做了最基本的粉刷和木地板铺设,但窗帘、桌布等织物能看出来出自精巧之手,样式繁多并极为用心,一些壁橱和挂柜也是手工打造。 仿佛是进入了童话般的小世界。 可爱又有趣。 本来按照谈好的价格,就已经低于大部分的出租房了,但房东老太太喜欢昂德和梁雯,觉得看着可亲,同她的孙子孙女一般大的年级,于是爽快地抹掉了零头,还盛情邀请他们晚上来家里吃晚餐,不容拒绝的那种。 房东老太太临出门时,提及了前院。 “以前都是我家老头子在打理,他腿脚不便后这里就荒废了许久,也就那棵大树还长得枝繁叶茂的,你们要是喜欢养花,可以去底下找花农讨些种子来,这块儿土壤肥沃,什么东西种下去都挺好成活。” 梁雯和昂德留下来,打算先做个大扫除。 “你从前养过花儿吗,昂德?”梁雯突然问道。 她有些强迫症,不能忍受前院杂草丛生,光秃秃的,只是梁雯对养花花草草实在没什么经验,故而有些底气不足,便把希望寄托在了昂德身上,虽然之前去他家里当家教时,也没看到什么盆栽花朵的。 果不其然,昂德摇了摇头。 “不过,如若你也算一种花,那么我还是有些经验的。” 谁料他话锋一转,开始嘴贫了。 昂德还是自我认可在法南艺的成果的,当时梁雯瘦得要命,感觉稍大些的风就能把她整个卷走,于是补习中文期间,他一个平时不在意口欲的人也开始想方设法地制造机会投喂,无外乎顺便买的,再加点威逼利诱。 然后还要变着法子劫梁雯出去玩,哄她开心。 梁雯就该是最艳丽的那朵鸢尾。 怎能营养不良,郁郁不振呢。 他就要梁雯在异国土地上肆意盛放。 “昂德,我认真问你呢。” 梁雯可受不住他这突如其来的开心话。 语气里有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嗔。 昂德立刻搁下了手里的扫帚,伸手将梁雯逮住,牢牢锁在了怀中,双手交握在她的身前,黏黏腻腻地将下颌搁在梁雯的颈窝里,像是下诱鱼的饵,一阵接一阵地将呼吸故意送到她的耳廓边。 耳朵是梁雯的敏感点,昂德无比清楚。 “我也是认真回答的。” 他附在梁雯脸侧,印上了一个吻。 大有一副誓要用亲吻来证明一派真心的模样。 梁雯强忍住笑意,偏抬起脸,而后用掌心挡开了昂德又要落下来的唇,又觉得自己在话语上实在占不住分毫上风,也不能总让他占便宜,于是像是为解气一般,用两根指头夹住了昂德的脸颊,捏了又捏。 “你就在这里贫嘴吧。” 昂德非但没躲,还可劲往梁雯手里送。 生怕梁雯一时兴起就撤了手。 当然,最后昂德还是给出了可行性的正经建议。 “我们可以查些有关种植的资料,应该不会太难。” 由于昂德时不时捣乱加胡闹,大扫除的进展并不够快,始作俑者一点儿也不着急,捏住梁雯的指尖玩得不亦乐乎,一时开心甚至还夸下海口,说剩余的工作量他一个人承包了,就当弥补自己今天浪费掉的时间。 他倒是心知肚明,门清得很。 梁雯都懒得戳穿他了。 临近晚餐点时,他们根据地址来到了房东家。 由于沿路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店铺,梁雯便从花铺包了一束鲜花,当做是登门做客的礼物,这时西方的惯常理解,去别人家时不好空手,但无需特意准备什么贵重的东西,西方家庭更倾向于日常的小玩意。 一束花,一小瓶蜂蜜,都是很风靡的选择。 房东老太太很喜欢梁雯选的这束黄色鸢尾,她还特意扯起系在腰间的鹅黄色围裙,“这束花的颜色同我的围裙颜色太相配了,谢谢。” 说完,她还给了梁雯一个拥抱。 梁雯与昂德走入屋内,瞬时就能还原出他们租下来的那栋小房子的原本面貌,老年人本就念旧,相伴多年的物品早已附加上了时间的馈赠价值,很难在用市场价格去衡量,基本都被保留下来,移到了现在的住处里。 房东太太的先生坐在轮椅上,与他们见面了。 同样是位和蔼的老先生,穿着细格衬衫。 房东太太去厨房做收尾工作,便由老先生带梁雯和昂德参观,整个一楼客厅内,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嵌在墙中的壁炉,普罗旺斯的气候即使到冬季,也不太用得着壁炉,所以装饰意味大于实用性。 -- 第145页 壁炉的台面上一字排开大大小小的相框。 都是家庭成员的合照。 根据老先生的介绍,他与房东太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三个孩子又给他们带来了好几个孙辈,小辈们都住在城镇的另一端,周末的时候会开车过来,进行例行不变的家庭聚餐,偶尔会举家外出野餐。 一张张照片,梁雯看得仔细。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名为幸福的笑容。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家庭合照,很可惜的是,那个时候母亲和继父都不怎么喜爱拍照,而哥哥叶栩也逢青春,对照相也丝毫不感冒,最终也没有能成本成集的可观数量,一个手能数的过来的几张,她常年放在包的内层中。 只有失去了,回首时才会觉得遗憾满满。 昂德扶上了她的肩膀,在她的额间落下一个吻。 他明白家庭对梁雯的意义。 其实昂德也相同。 他与亲近之人之间,同样没有什么照片留存。 但是现在尚且不晚,昂德还有弥补的机会。 因为他再度找到了家人。 梁雯就是他的家人。 老先生还很是骄傲地向梁雯和昂德展示了旁边橱柜里的小玩意儿,一半是木质的小雕刻或者是小玩具,另外一半里多是陶瓷或玻璃制的小摆件,每一个都精巧无比,动物形状的都活灵活现,这几乎都是老先生自己手工做的。 “怪不得,山上那间房子里的橱柜应该也是您亲手打的吧,款式时兴,现在就是去市场里都难看到那样好看的了,真的完全不输大品牌的成品。”梁雯真诚的夸赞令老先生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开饭啦。” 房东太太的声音从餐厅间传来。 昂德帮老先生推轮椅,三人一起过去。 餐点过于丰盛,尤其对于爱好清淡简洁晚餐的法国人来说,这堪比节庆日或者重大会宴的时刻,无花果沙拉满满一盆,顶部洒了瓜子仁提香,旁边的篓中放了最经典的几种餐包,主菜是三文鱼和虾。 而摆在最中间的,则是有名的普罗旺斯炖菜。 将各类蔬菜炖煮至软烂,主要靠香料和红椒增味,全部打成泥后铺在烤盘底部,而后依次摆上爱吃的蔬菜片,放上少许橄榄油送入烤箱,这里面的蔬菜几部不用绿叶的,多是茄子、番茄以及西葫芦。 房东太太还烤了一个苹果派作餐后甜品。 她表示这是自己最拿手的。 梁雯很喜欢这类家常菜,餐厅内的菜色经由大厨把控,将色香味都均衡进一个骨瓷碟中,尽量在一口之间做出不同的层次感,这就缺少了家常的实在与特色口味,而大家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聊天,更能促进食欲。 她胃口大开,比往日吃得都要多。 席间,房东太太问及了梁雯和昂德的关系。 “你们已经结婚了吗?” 她的目光落在了两人相似的戒指上。 梁雯和昂德听到后,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他们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微红。 作者有话说: 这部分先发出来,昨天没更新,怕大家等急了。 剩余的四千字我再改改,还是不太满意,明早发。 明晚的新章还是会尽量多更些的,大家记得来看哦。 多给我些评论吧,最近评论区好冷清呜呜呜 ps:普罗旺斯炖菜的做法部分参考了red书。 第七十章 “没有。” “快了。” 两人异口同声。 房东夫妇笑着点点头。 梁雯则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不知道昂德是否有所计划, 他口中的“快了”又是指何时,他们两个人还没有就婚姻展开过详细的讨论,梁雯认为这该是水到渠成的, 就好像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不约而同的萌生出这个想法。 不用什么特别的准备, 也不用忐忑的试探。 就好像明天会是个好日子。 我们结婚吧,这样子。 而关于结婚的疑问就如饭桌上会出现的无数个小话题,在大家的心照不宣中一笑而过了,他们自然而顺滑地又聊起了房子, 梁雯和昂德租下来的那栋本来是打算作为民宿短租的,但最后老两口还是没有舍得。 民宿的维护需要花费很大力气。 巨大的客流量难以保证陈设等的无损。 半山腰的房子距离市镇更远,出行要多走一长段路, 所以也没有长租的人愿意考虑,但房东夫妇始终相信, 总会等来真正喜爱那栋房子、愿意细心维护的有缘人,终于,梁雯和昂德出现了。 老先生还热心给出了家具店的地址。 如果梁雯他们有需要添置, 可以去看看。 晚餐渐至尾声,房东太太分发苹果派的时候, 梁雯还没从之前的结婚话题中完全抽离出来, 她其实并不排斥婚姻,只是一直以来感到此事尚远,但认真想一想, 好像连她自己都已在心里默认了一件事。 她总会跟昂德结婚的。 不跟他, 还能跟谁呢。 在这个世界上, 她只想跟昂德走入婚姻。 派顶上糖渍过的果片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看起来美味又甘甜。 梁雯尝了一小口, 由衷夸赞道:“真好吃, 谢谢您。” 而在桌子底下,她朝昂德那边探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腿,当昂德的视线下移时,她大大方方地摊开了手心,昂德顿时明白,将勺子换到了另只手上,放下空置出来的右手,与梁雯十指紧扣。 -- 第146页 对面的房东夫妇正在分享家庭趣事。 他们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更加用力地交握。 两枚素戒挨靠在一块,闪着暗哑的光。 新房子很快就打扫干净了,梁雯和昂德便退掉了汽车旅馆的房间,开车去镇上采购生活日用品,他们列了一长条的清单,推着最大号的购物车在货架之间来回穿梭,买来的东西几乎堆满了后备箱和汽车后排。 房东夫妇在搬家时,一些旧家具还留在老屋内。 其实不添置新的,也足够用了。 但既然来了镇上,梁雯还是想去老先生提及的那家家具店逛一逛,与大都市的品牌家具商场截然不同,这家店门脸很小,但纵深很长,多卖一些朴实无华的手工打造品,诸如小圆凳、矮茶几以及壁挂柜等。 店内弥漫着木头的清香,自然又原始。 种类繁多,梁雯险些看花眼。 最后她相中了一个只有三十公分高的矮几。 梁雯不喜那些大块头的笨重家具,尤爱这种精致小巧的,她连用途都想好了,重量比较轻,方便搬运,可以放在二楼的卧室内,平时若是需要办公,直接将电脑摆在上面,席地而坐,还能当临时的小餐桌。 昂德完全没意见,充分尊重梁雯的想法。 家里反正地方大,喜欢就买了,总能摆得下的。 店铺老板听闻梁雯和梁雯租的是房东夫妇的房子,很是大方地打了折,表示自己跟老先生是多年的好友,店里不少款式的家具,都是年轻的时候他与老先生一同设计的,独此一家。 这个小矮几自然摆到了梁雯那边。 是的,昂德和梁雯分开住在两间卧室内。 但昂德一找到机会就要赖在梁雯的房间里,起初还会绞尽脑汁找些理由,后来便形成了一套既定的流程,轻叩门板等梁雯的应答,而后直接开门进去,有时玩心大起的时候,他就躲在储藏室的门后,静待准备进房间的梁雯。 往往是从后方突然“偷袭”。 伸手搂住她的腰,晃晃悠悠就进了房间。 当梁雯盘腿坐在矮几前写稿件时,昂德就侧躺在她身后的床尾,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看来的编发视频,非要拿梁雯试试手,还信誓旦旦地保证技巧早已烂熟于心,成果绝对一流,梁雯将信将疑地分给了他一缕头发。 她是不想分心的,不想却根本不受控制。 梁雯能感受到昂德的手指正在她的发间穿梭,尽量轻柔,万般小心,细心地捋顺每一根头发丝,他好像是在编那种三股的麻花辫,口中还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忆背下来的诀窍,手上的动作时停时行。 估计昂德对于学生时代的考试,都没这么严阵以待过。 梁雯悄然停下了打字,将头往后靠了靠。 这是她从未敢期待过的生活。 两人三餐四季,平淡又幸福。 以至于刚搬进来的时候,她总会恍惚,生怕是幻梦一场。 “编好了,看看怎么样。” 昂德的说话声将梁雯的思绪唤回,她垂眸望向那条麻花辫,技巧是用对了,基本没出错,只是昂德毕竟是头一回编,手生得很,三股只是松松垮垮地搭在一起,没有压紧,歪歪扭扭,发尾扎得更是毛毛躁躁。 怎么说呢,挺倔强的一条麻花辫。 昂德殷切着一双眼睛,明显是想求夸奖。 梁雯轻轻抚摸过这条麻花辫,突然翻身上了床,直接坐在昂德的腿上,俯身同他接吻,昂德只是愣了一秒,便迅速做出了热切的回应,他捧起梁雯的脸,只手从她的耳边滑至下颌处,轻轻掐住,令梁雯仰起头。 “张嘴。” 昂德的呼吸烫极了。 梁雯很听话,下一秒就被掠夺了呼吸。 她感觉像在吃一块难以融化的糖果,在唇齿间推拒、移动。 舌尖都麻了,这块糖好像还没能吃下去。 昂德仿佛在跟她玩一场名为追逐的游戏,只是方式更新颖些,不是用腿脚比速度,而是在口腔之间肆意掠夺,而且没有输赢,没有止境,他总能恰到好处地踩住即将窒息的边缘线,适时地放梁雯缓上一缓。 实在难舍难分之际,他便会渡过去一口气。 原本平躺着的昂德不知何时也坐了起来,将梁雯搂在怀中,摸索着捞起她的两条手臂,直接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这样他们能离得更紧些,仿佛是要把梁雯嵌进自己的胸膛内,昂德箍紧她的腰肢,密不透风。 松垮的辫子散下无数碎发,挠得梁雯脖颈痒,心更痒。 一吻结束,昂德又顶起了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 梁雯过意不去,便以帮忙扎头发作为回报。 相比之下,梁雯的手法就熟练太多了。 完美的苹果头立即诞生。 梁雯望着那直指天花板的冲天辫,眼睛都笑弯了,可昂德生平第一次,新奇得很,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左看看右看看,很是喜欢,更是直接拍了下来,要与方才他拍梁雯的那张一同上传到社交平台。 不知从何时开始,昂德养成了随手记录的习惯。 他们刚布置完新家时,昂德就要拍照。 当时正逢日落,普罗旺斯的晚霞是罕见的紫粉色,异常漂亮,要说昂德没有就构图技巧转门钻研过,梁雯是觉得不信的,他摆出了专程网购的支架,将手机架好,调好参数,而后便拉着梁雯走到了阳台边。 -- 第147页 梁雯背着光倚在栏杆边,正好是剪影效果。 昂德牵起她的手,亲吻在了戒指上。 这张照片一经发布,便迅速掀起了轩然大波。 甚至不用搭配官宣文案,大家便能立刻明白是什么意思,各路将目光聚焦在昂德身上的媒体们纷纷快转,同时猜测照片中的女孩儿到底是谁,而昂德曾经的大学同学们也十分好奇,究竟是谁能拿得下昂德。 知晓内情的帕特里克、梅琳达和盖里森只是在评论区送上祝福,他们都知道昂德此举是为了保护梁雯,不必遭受过多的起底和非议,于是全都守口如瓶,任谁来问,都只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了。 当晚,社交平台上成了昂德女粉们的伤心地。 她们很开心昂德能找到意中人,但自己又难免觉得失落。 哪怕是看剪影,也知道是很漂亮的女孩儿。 果然俊男美女,永远是不二搭配。 自此,昂德便开启了秀恩爱之路。 他这边刚把麻花辫和苹果头的照片传上去,配文我的杰作vs她的杰作,帕特里克就第一个在底下评论,【你俩有考虑过单身狗的感受嘛。】 帕特里克仿佛住在互联网上。 时时刻刻稳居冲浪第一线。 昂德快速打了几个字,回复了他。 【要有做大粉头的觉悟。】 还没过一分钟,帕特里克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控诉昂德的这句话深深戳痛了他脆弱的内心,原因是帕特里克先前总在昂德的动态下互动,还总能拿到评论第一位,很多不明所以的新粉丝便以为帕特里克是名狂热的男粉。 大粉头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 苦了帕特里克自诩英俊潇洒不输昂德。 生生背上了这样一个乌龙的重任。 “你可别得意,小心我过去破坏你和梁雯的二人世界。” 帕特里克本以为这足以让昂德败退。 毕竟昂德比小狗还黏梁雯,恨不得天天跟她贴在一起。 但他还是严重嘀咕了昂德的脸皮。 “随时恭候,只要你这条单身狗能受得了。” 帕特里克骂骂咧咧了几句,直接撂了电话。 梁雯听得一知半解,便问昂德,“帕特里克要过来吗?” “不知道,反正不是现在。” 昂德眯了眯眸子,心思已经不在回答问题上了,将手机随意往床上一丢,握住梁雯的腰,将她往上颠了颠,像是吓唬小孩子似的,而梁雯因猝不及防的暂时颠簸感,赶忙环紧了昂德的脖颈,惊魂未定地眨着眼睛。 “我们还有要紧事得做……” 昂德压低了声音,满含笑意。 梁雯不解地拧紧眉,显然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 昂德并不打算口头解释,双手暗暗地挑起了她的衣摆。 谁想梁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一把推倒了毫无防备的昂德,等他回过神来,重新支起上半身,就发现梁雯早已下了床,快速跑到了阳台上,蹲在那几盆花花草草跟前,开始浇起水来。 昂德抽了抽嘴角,彻底郁闷了。 他难道还不如几盆花来的有魅力吗。 早先梁雯从花农那里买了些种子,楼下的院子里种的是鸢尾,黄、红色系的,而阳台上这几盆,则埋的是薰衣草,花农当时就提醒过,薰衣草并不太适合家养,总会长得慢且瘦,不一定如田里成簇的好看。 但梁雯觉得还是值得试一试的。 所以她把这几盆还没发芽的草看得无比珍贵。 定时定点浇水、松土。 等梁雯忙活完,一回头就发现蹲在门边的昂德,那么高的一个人缩成一小团,可怜巴巴地挤在那里,满眼哀怨地望着自己,梁雯觉得好笑极了,多大的人了,还老喜欢这样子撒娇,还是百试不爽的同一招。 “在你心里,我现在是不是只能排第二位了?” 昂德耷拉着嘴角,语气更是丧丧的。 他现在是完全离不开梁雯。 哪怕是花花草草,他都想与之争争宠。 梁雯想逗逗他,故意绕过昂德走进了房间内。 昂德果真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梁雯,表情更是受伤。 一副你怎么能舍得不哄我的样子。 “还不进来?” 梁雯靠在墙边,招呼道。 昂德故意装听不见,留给她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梁雯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她总有办法治他,于是一边缓步往屋内走去,一边故拖长了音调,用确保昂德能听见的音量讲道:“再不进来,你休想上我的床了。” 身后立刻传来一阵窸窣响动。 还不等她转头确认,就被扛上了肩。 昂德在听到她说的这句话后,就像竖起耳朵的大型犬,利索起身后三步并作两步,急吼吼地便朝梁雯那边走过去。 “我这么听话,晚上就别赶我走了呗。” 梁雯在昂德的亲吻中逐渐招架不住,迅速沉溺。 脑中仅存的清醒都用来编排昂德了。 这人真是好不要脸。 赶过他多少次,哪一次能成功的。 他那边卧室的床铺,自铺好后就再没睡过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是昨晚万章剩余的四千多字。 因为看到大家都比较期待程总的那部分,本文字数也有二十多万了,所以我打算把存稿再重新改一下,加快一下进度,今晚的章节跟明天的合并发,如果我能精简成功,程总就要重新出场了。 -- 第148页 第七十一章 南城。 室内昏昏暗暗。 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 仅靠一盏桌灯供着微弱亮光。 程铮霆以极其无心散漫的姿态倚在皮质座椅内, 他好像心情很不错,甚至还堂而皇之地将双脚叠放在桌沿上,这是从不被许岩所允许的坐姿。 坐没有坐相, 软了一身骨头似的。 但这是在程铮霆自己的家中,在他自己的书房内。 谁能管得了他呢。 况且, 再等等,就更没有人了。 他端起盛着红酒的玻璃高脚杯,对准了灯下的那点光源,慢悠悠地转动手腕, 任杯中猩红色的液体打着旋,困在那隅窄小的空间内无处可逃,程铮霆微微眯起眸子, 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眼中的神情逐渐癫狂。 这样的狭促, 真教人十分着迷。 只轻抿一口,高脚杯就又被搁在了旁边。 程铮霆显然对手中的一叠打印纸更加有兴趣些。 纸页的边角已经有些卷曲,明显是经由频繁翻动才会形成的, 他也确实看了好久,这摞大概是三周前前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的, 先前报废掉的已经有好几份, 皆是因为太过陈旧,已然翻起了毛边,才被秘书换下去的。 他日日都要看, 每天要看上好几遍。 这些才不是什么公司的重要资料, 而是梁雯和昂德发布过的所有推文, 程铮霆勒令秘书一条一条摘录下来, 打印成册, 供他这样翻阅,要是有新发出的,就第一时间立刻印出来,放到这叠纸的最后。 就像是一本永无结尾的摄影集。 只是非艺术、非虚构。 全由真人出镜。 他就像是隐藏在暗地里的窥伺者。 对梁雯和昂德,一分一毫都不愿错放。 程铮霆几乎看的入迷。 哪怕没有实质性的露脸照,他也依旧爱不释手。 原因是他可以通过照片想象,想象梁雯就仿佛是在他的眼前做着这些事,而昂德那边带着秀恩爱的照片,程铮霆也并不会执着于无尽的嫉妒,反倒是给了他无限的灵感,原来还可以同梁雯做这么多的的事情。 在程铮霆的心中,昂德被他看作了先行者。 好似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以身试毒。 为程铮霆先行尝试。 他又浏览到了那张黄昏剪影图,尽管网络上无数人猜测其中的女主角究竟是谁,程铮霆却是只用草草扫一眼,就能毫不费力地认出那是梁雯,微卷的长发、侧脸的线条、凸出的腕骨、还有手指上的戒指。 程铮霆有这样的自信。 哪怕梁雯改头换面,即使是化成灰。 他掘地三尺都能把她挖出来。 这辈子,梁雯是休想从他身边逃开的。 梁雯在程铮霆这里,简直无所隐藏。 她此时身处普罗旺斯的一个不知名小镇,住在半山腰上的那所二层小屋里,房东是一对老夫妻,她又开始依靠撰稿来获得报酬,花圃里种的是红黄鸢尾,花盆里的则是薰衣草种子,她正为它们的缓慢长势而发愁…… 她每周一会去镇上的超市采购,每次必买的都是一款当地生产的玫瑰水,最喜欢镇中那家餐厅的三明治,五天前家中的地毯宣告寿终正寝,她跑了镇上七家店铺,相中了一块白色软长毛的毯子,还为还下来零头钱而高兴…… 一部分是得益于梁雯和昂德的网络分享。 还有一部分,就是程铮霆凭自己本事查到的。 程铮霆将有剪影照的那页纸贴在了自己的脸上,暂时阖上眼睛,近乎贪婪地大口呼吸,仿佛感受到了梁雯发丝的柔顺触感,还有那股不同于任何洗护产品的独特香味,更好像是他捉住梁雯的手,轻轻印上了吻。 “莺儿,你幸福得好让人嫉妒。” “到底有没有想念我呢,哪怕是突然的某一刻。” 程铮霆擎起嘴角,笑意渐深。 梁雯和昂德刚刚拍完的《情迷法兰西》已经进入后期制作环节,预计将在明年全美及欧洲地区公映,昂德和帕特里克协商,准备用此部影片冲一冲柏林电影节,因为文艺题材是比较受柏林电影节的青睐的。 昂德推掉了大大小小的邀约,潜心沉淀。 而梁雯则继续接些兼职,时间灵活,收入也可观。 普罗旺斯的物价很低,而且他们住在较偏远的小镇上,除了日常生活,并无其他过多的开销,在外人看来,曾经国际知名的大导演和虽然没名气但收入也是远远超过普通的女演员,竟然愿意过这样“清贫”的生活。 由奢入俭难这句话是没有错的。 只不过他们两人更像是误入名利场。 曾经的奢靡和繁华,与他们而言只是负累。 他们计划在下一年开展新的电影事业,全心追求梦想。 昂德也在梁雯的陪伴下,开始正视自己的躁郁病症,定期做线上的心理疏导,遵照医嘱适当用药,很快也看到了些成效,原本时不时就不稳定的情绪也逐渐趋于平和,截止目前,他都没有再发过病了。 梁雯定期与中国那边的医院保持联系。 她的哥哥叶栩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程之朗也没有食言,聘请了从国外进修回来的神经领域的专家作为叶栩的主治医生,负责后续的治疗,叶栩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的苏醒迹象。 -- 第149页 专家的意思则是,保持平常心就好。 普罗旺斯的冬季实在没有点冬天的模样。 只有挨近阿尔卑斯山脉的地区有厚厚的积雪,其余地区,基本上保持着稳定的十五度上下的气温,这让从小就感受到中国南方刺骨寒意的梁雯以为是在过春天,收割过的薰衣草花田还留着短短的芥茬,橄榄树霜叶凛凛。 这片地区日常多大风。 当地人在这个季节时都不爱出门。 梁雯和昂德也算入乡随俗,基本在屋内度过。 他们学会了煮热茶,做炖菜,味道一次比一次精进,昂德的手艺比梁雯更好些,他还为梁雯做过中国菜,经典的西红柿炒鸡蛋,口味十分的不错,这露出来的一手震惊到了梁雯,追问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昂德是专为梁雯学的。 中国的菜式纷繁复杂,受限于烹饪工具和食品原料,难度级别高的他掌握不了,还是去同专业一位中国男生的公寓中完成小组作业,尝到了这道西红柿炒鸡蛋,当昂德得知这道菜在中国是家喻户晓的,便决定要学。 自然是这位中国男生教的昂德。 学成后,昂德却没机会做给梁雯吃了。 几年间,他怕手艺生疏,时不时就要找帕特里克试菜。 弄得帕特里克好长一段时间都对番茄类的制品十分厌倦。 梁雯和昂德喜欢躺在那块长绒毯子上。 白天的时候,可以看到湛蓝的天空中飘过去的云,一大团一大团的,像兔子尾巴,又像是洁白的棉花糖,等到夜晚时,他们便会数星星,为此还特意搜索了星座相关的辨认方式,结果指来指去,完全稀里糊涂。 矮几上的茶杯升腾起热气。 像石头烟囱上的袅袅白烟 岁月宁静,一切安好。 冬去春来。 转眼就是新一年了。 种在花盆里的薰衣草经过一整个冬天的养精蓄锐,疯了一般地抽枝,原本是嫩绿色的一小点,也亏梁雯眼睛尖,立即就发现了,还兴冲冲地指给昂德看,他睁大眼睛,仔细辨认后才打消了那可能是杂草的顾虑。 这会儿越长越高,生机勃勃。 梁雯开心得要命,更加勤于照看。 这盆植物在她的心中,代表着全新的希望。 昂德前段时间低价购入了一辆二手摩托,自己动手改装了一下,焕然一新,而原先的银色轿车也就冷落了,时常停在院子里,除非是大采购,不然昂德甚至都不往汽车的那块儿地方落脚。 二手摩托自然不能与品牌机车相比。 最显著的就是速度大幅下滑。 梁雯倒是挺喜欢这一点的。 她可不想再体验一遍坐在摩托后座被吹到怀疑人生了,而昂德见状,也放弃了想要继续改进提速的想法,毕竟能载着梁雯,在乡间小路和城镇穿梭,远比他一个人淋漓尽致地飙车来得有意思得多。 因为梁雯总会用手牢牢圈住他,贴紧他的后背。 这天,他们在十字路口等红灯。 街角的婚纱店在橱窗内摆出了一件新款婚纱。 简洁大气的白色绸缎面料,裁剪贴合,没有俗气的珠钻。 “好漂亮。” 梁雯不禁感慨道。 昂德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他也承认,真的很漂亮。 于是昂德调转车头,将摩托停在了婚纱店的橱窗前,发现梁雯还懵懵地坐在后座上,他便挑起笑容来,提醒道:“不下去看看吗?” 梁雯并没有进店。 而是站在橱窗前,眼睛都亮了。 要走的时候,她还十分不舍地碰了碰玻璃。 昂德自然把这一切看在眼中。 当天的凌晨三点,梁雯陷入了熟睡。 昂德仔细观察了她的睡颜,这才轻手轻脚地坐起身,从枕头下面捻出了一条细线,多亏了晚上偷偷灌下去的三杯苦咖啡,才能让他清醒地撑到这个点,昂德抬手先在梁雯紧闭的眼前晃了晃,又用指头碰了碰她的手臂。 都没有任何的反应,梁雯的呼吸依旧平稳。 昂德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关键的一步还在后面。 他将细线缓缓靠近梁雯的手部,在她左手的无名指根上缠了一圈,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但昂德的手就是不听话地抖个不停,导致他花费了更多的时间,而梁雯忽然动了动手指,昂德大惊失色,立刻不敢动了。 好在梁雯并没有苏醒。 昂德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继续丈量。 他将测量好的细线抽回来,又从枕头下摸出了尺子。 将细线放上去一量。 4.7厘米。 正好是9号。 得到准确尺寸的昂德心满意足。 他重新躺回床上,翻身将梁雯搂进了怀中。 昂德早已在看钻戒了。 他打算在薰衣草熟成的季节向梁雯求婚。 由于前一晚的熬夜,早上的时候昂德睡得极沉。 任梁雯怎么喊就叫不醒。 他们本不需要这么早出门的,但房东夫妇今天要与儿女出去郊游,房东太太准备做苹果派,想到梁雯喜欢吃,便多做一份让他们来取,九点之后房东夫妇家就没人在了,梁雯便选择早些过去。 “我去霍尔斯太太家了。” 临出门时,梁雯招呼了昂德一声。 -- 第150页 他还趴在枕头上呼呼大睡,迷迷糊糊地哼了哼。 也不知道到底听见没。 梁雯到房东太太家时,苹果派还在烤箱内,于是梁雯便与霍尔斯太太坐在餐厅内,一边聊天一边等派出炉,霍尔斯先生则在客厅内为他的藏品做日常清理,三个人都没注意到从窗外悄然开过去的几辆黑色商务车。 作者有话说: 好了,程总要重新上线了。 还想问正在追更的大家一个关于预收的问题,你们是想看我接下来写疯批男主与高冷女主极限拉扯的故事,还是看那种男女主正常点的阳光纯情故事哈哈哈哈(是因为突然发觉自己有写好疯批的潜力,比如程总) 第七十二章 梁雯端着苹果派站在前廊。 刚把钥匙掏出来, 却发现门虚掩着。 这很不应该,她确切地记得自己走时还反锁了。 “昂德,昂德。”梁雯一边喊着, 一边绕到屋后看了看,工具房就修在那边, 她以为昂德醒了之后便到院子里拾掇花草了,以前昂德就会这样,为了不多带把钥匙,就不把门给关牢, 反正人就在院中。 可她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 真奇怪,梁雯想。 她重新走回门前, 却不小心被碎石绊了一下。 手里的钥匙串也掉进了土里。 梁雯被惊了一跳,踉跄着站稳, 莫名觉得心神不定。 弯腰拾起钥匙的时候,全身的血液都快速涌向头部,脖颈和口腔处紧绷发力, 梁雯的心脏跳得又快又重,等直起身时, 也许是过□□速, 她觉得一瞬头晕,视线中的那条门缝,黑黢黢地张着口, 莫名阴森。 但梁雯还是推门走进去了。 屋内更是平静。 外边的太阳转到了云层后。 一室的光亮肉眼可见地黯下去了几分。 忽然, 梁雯被人从后面死死捂住了嘴巴。 她嗅到了檀木和广藿香的味道。 近似于被大雪覆盖的木头, 焚烧过后产生的辛辣。 梁雯瞬时警觉, 想挣脱开, 却被轻而易举地箍紧了手臂。 她无比确信身后的人根本不是昂德,因为自己对这类动作有很不好的回忆,所以昂德绝对不会这样做,而且他根本没有买过这个味道的香水,要说熟悉也是真熟悉,不然梁雯也不会第一时间就能辨别出。 那个人,就很喜欢这类辛辣呛鼻的强势气味。 但,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梁雯显然不想相信。 “我说过的吧,我们总会再见的。” 一道暗含笑意的声音贴着梁雯的耳边响起。 她甚至忘记了继续挣扎。 手上一松,苹果派跌落在脚边,摔得稀巴烂。 浓稠的枫糖浆在雪白的地砖上四溅开,像是血液。 “啊,好可惜。” 程铮霆垂眸看着,假心假意地感慨。 他松开了捂在梁雯唇上的手,撤离时还好似恋恋不舍地从她的脸颊边拂过,这让梁雯不自觉地偏过脸想要躲开,程铮霆也不在意,抓起她的两只手腕,不由分说,就将梁雯往楼上拖去。 相较于一年前,程铮霆没太大变化。 只是变得更瘦了些,阴郁的气质更甚从前。 活脱脱一副杀人越货的不佳面相。 昂德躺倒在卧室的地板上,被敲破了额角,鲜血顺着面部缓缓低落,逐渐在地上汇聚成了一小滩血泊,他双眼紧闭,不省人事,身边站着几个彪形大汉,眼看便是训练有素的保镖。 看到这一幕的梁雯几乎无法呼吸。 第一时间就想冲过去查看昂德的情况。 可程铮霆早有防备,硬将梁雯拖离了昂德的身边。 就是要她眼睁睁看着,却不能近身。 被甩坐在地上的梁雯根本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满眼满心都在昂德那边,支起手臂想要爬起来,却被坐在床尾边的程铮霆按住了肩膀,迫使她乖乖跪坐在他的脚边,梁雯抬起脸来,恨恨地看向程铮霆。 这个人仿佛是她逃不脱的宿命。 像是毒蛇一样,永远在她身旁徘徊游走。 “急什么,他现在又死不了。” 程铮霆瞥了眼昂德,满目的不屑。 “先来解答一下我比较感兴趣的问题。”程铮霆俯身捏住了梁雯的下颌,令她无法逃避开与自己的对视,而后慢悠悠地继续说道:“明明有两间卧室,你们为什么要睡同一间呢?” 程铮霆承认,他有些嫉妒得发狂。 从踏入这栋小房子开始,温馨又充满烟火气的装饰就令他出离的愤怒,相较之下,他自己的那处别墅,除开价位上的奢华,哪怕什么都是顶尖的,但就似冰冷冷的展出物,无一点温情可言。 而走上二层,推开卧室的门。 昂德还在床上沉睡着,安逸到没有任何防备心。 淡色的床单,小巧的矮几,洁白的长绒地毯,梁雯的电脑和用品都整整齐齐摆放在桌面上,是她一贯的风格,可这其中,处处都有昂德的生活痕迹,他的衣服混在梁雯的衣柜里,他的手表和饰品躺在抽屉内。 尤其是床铺上的两个枕头,一床薄被。 梁雯的睡衣就脱在半边略微凌乱的床单上。 触目的一切都在刺激着程铮霆,逐渐膨胀的扭曲心绪让他根本无法理智思考,他只想立刻把昂德从这个世上抹除掉,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变成昂德,切身体会梁雯那满腔汹涌的爱意。 -- 第151页 程铮霆的这个问题,是明知故问的。 实则他根本不在乎为什么,只是想通过这样一种阴森叵测的提问,来震慑梁雯,同时纾解他心中郁结着的怒气,既然他都没有跟梁雯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昂德那个小杂种凭什么可以。 可梁雯没有办法回答。 该怎么说呢,因为我和昂德彼此相爱?因为爱到深处就是想无时无刻待在一起?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别人都能懂,只不过你程铮霆无情无爱,所以才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来? 好像每一个字,都能精准地激怒程铮霆。 因此梁雯选择了缄默。 程铮霆昂起下颌,冲保镖抬了抬手指。 那几个壮汉立即明白,将昂德围在中间,开始拳打脚踢起来,他们都受过专业的训练,皆是实打实发了狠地往下打,那一声接着一声,在屋子里无比清晰地回响,能清楚地辨别出上一拳打在了皮肉上,下一脚踢在了骨头上。 昂德根本无从反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闷哼一声后,吐出了一滩血。 “别打了!你让他们别再打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程铮霆!”梁雯完全被这样暴力的阵仗吓到了,她手足无措,甚至无能为力,手腕被程铮霆拽住,她就像被锁进笼子里的夜莺,再想飞也飞不出他的方圆之地。 梁雯反握住程铮霆的手掌,低声下气地求着。 骇红的眼眶,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 “你几乎不向我求情的。”程铮霆拂去梁雯脸上的眼泪,揉了揉她的头发,“如今你竟然为了他,向我开口求情了。”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意外和惊喜。 但还有隐隐的怒气。 “莺儿,假如有一天,我也遇到了这样的窘境,你会像这样声泪提下地帮我求情吗?”程铮霆凑近梁雯的耳边,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梁雯无比哽咽,瞳仁颤动着。 她知道程铮霆想听什么,但她说不出口。 “你们都没吃饭吗!” 没想到程铮霆抬头冲保镖那边吼了一声。 保镖们面面相觑,不敢作声,赶紧加重了拳脚。 “会!会!我会!我一定会!” 梁雯赶紧抱住了程铮霆的手臂,眼泪落了他一手。 她那哭到红肿的眼眶像是两只糜烂的桃。 水汁汁的,泡发得厉害。 程铮霆满意地笑了,让保镖们止住了围殴。 他如何不知道梁雯是为了昂德的安危才违心应答的,可即使明知是谎言,他也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打动自己的一句话。 只是心口有点闷闷的。 但他还是高兴的。 “莺儿,跟我回去吧,回我们的家。” 程铮霆发出了不容拒绝的邀请。 这时昂德悠悠转醒,他挂着彩,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本来是想坐起来的,但腹部的剧烈疼痛令他根本没有丝毫的力气,昂德兀自努力了好几次,最终只能任命地躺倒在地,大口地喘着气,侧过脸来看梁雯。 他狼狈极了,满口都是鲜血。 昂德是想说什么的,但却痛到发不出声音。 顶着满额的冷汗,艰难地比着口型。 别答应他。 别答应他。 别答应他…… 梁雯看懂了昂德的口型,却只能哭泣。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如此绝望的时刻了,只是上天对于给予她的苦难好像并够满意,不禁反反复复让她经历相似的痛苦,仿佛就连天,都在拼命压低梁雯的头颅,折损她的傲骨,想让她就此认命。 “烦死了。” 程铮霆很不爽。 他不喜欢梁雯与昂德这样的遥遥相望。 仿佛他们是一对苦命的鸳鸯,蛛网上的对蝶。 而自己则是残忍拆散他们的刽子手。 这种感觉,太讨厌了。 程铮霆立即起身,暂时丢下了梁雯的手。 他走到昂德的身边,竟然从后腰处拔出了一把木仓。 这样杀伤力的武器别说是在中国,就是在法国,也是明令禁止的,就算是能够凭证持有的,这把显然也不在那些种类之间。 梁雯不知道程铮霆是用了什么法子弄来的。 只是此刻的他,狂妄至极。 傲然凌驾于所有法理之上。 程铮霆蹲下身,极具羞辱性地用木仓身拍了拍昂德的脸,昂德只能瞪大眼睛,目眦欲裂,喉咙间滚出的尽是模糊的呜咽声,血沫在其间翻涌,伴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嗽,血液飞溅出来,洒了昂德满脸。 昂德的目光明显比先前暗淡了些, 黑洞洞的木仓口就抵在他的太阳穴上。 却也无力挣扎。 只是依旧倔强地盯着程铮霆。 “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种眼神。” 咔嚓一声,程铮霆拉开了木仓上的保险栓。 作者有话说: 战损昂德,疯癫程总,苦苦阿雯,这章buff叠满了。 腰疼得厉害今天,字数少了些,明天多更,大家见谅。 程总已经在bt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鸟…… 第七十三章 “程铮霆!” 梁雯踉跄着冲过去。 “不要……不要……” 她断断续续地恳求, 无比低声下气。 -- 第152页 哭得梨花带雨的梁雯仰起那张泪痕斑驳的脸,下唇被咬得泛白,上面还带着点细微的齿痕, 略微松劲,浮现出更加醒目的嫣红, 她不敢动那把危险至极的木仓,只能轻轻扯住程铮霆的衣袖。 就如三年前在悦色一般。 只是这次她不再是为自己求生。 可程铮霆好似要存心折磨。 他挂着冷笑,将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你疯了是不是!” 然而下一秒,程铮霆就笑不出来了。 梁雯极为迅速地把自己的手指堵在了扳机框内, 即使被挤压得疼痛难忍,但她依旧一声不吭,迫切想救昂德的意图喷薄而出, 她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如若程铮霆真用十成的力气按下去, 她的手指甚至会被当场夹断。 这是她从影视剧里看来的桥段。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用。 程铮霆咬紧牙关。 眼神阴鸷得好似要吃人。 最终他还是推回了保险栓,松开了扳机。 当把梁雯的手指头拽出来时,早已通红一片。 “你就这么在意他?” 程铮霆不禁捏紧了梁雯手上的伤。 梁雯轻轻抽着气, 眼泪已然快要流干了。 她根本不为自己的伤叫痛。 昂德的睫毛不断颤动,尽管视线模糊得很, 但他还是能听清楚说话声的, 他想要握住梁雯的手腕,却发现一切感官都变得迟缓,大脑到手部的距离好像无比遥远, 根本不受控制, 他只能贴住地面, 艰难滑动手指。 程铮霆眼尖地发现了他的这点小动作。 起身毫不留情地朝他的腹部一脚踏去。 昂德极度痛苦地皱起了眉。 梁雯的哭声哽在喉间, 不上不下得要命。 她扑上去, 环抱住了程铮霆的腿,抽泣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梁雯几乎没办法完整说出一句话,只能带着哭腔一点一点往外蹦着几个字,几个词,全都是在求程铮霆高抬贵手,放过昂德。 “那你呢,考虑好了吗,要不要跟我回去?” 这是结果分明的一道选择题。 梁雯只能点头。 无比沉重地点头。 程铮霆脸上的表情顿时明朗许多,他俯下身,拖起梁雯的侧脸,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他的眼神依旧冷气逼人,没有一点发自内心的爱意,反而将注意力转向了梁雯身后,半是炫耀半是挑衅地望向昂德。 这一年来,程铮霆去做过心理疏导。 虽然见效不大,但他已经能克服住小障碍了。 拥抱、亲吻、同枕而眠都可以。 但只能是跟梁雯。 梁雯就是天赐的礼物。 独一无二,不可复刻。 没人能把她从自己身边抢走。 程铮霆就是这么自私地考虑的。 他渴望与梁雯亲近,期盼与她产生名为爱的东西。 爱一定是极好的,不然为何所有人都愿为其赴汤蹈火。 昂德如若能有一丝剩余的力气。 那他都会拼尽全力将程铮霆揍趴下。 “莺儿,这次一定要乖一点,想一想你的哥哥,再想一想昂德,别妄图再像上次那样耍那种小聪明了,也别期待着能通风报信,再有人帮你救你,乱动心思的话,一不留神,你就会害死你最在意的人。” 程铮霆不再是单纯的威胁。 反而字里行间透露了胜券在握的自信。 梁雯有很强的预感,国内那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变动,不然程铮霆绝无可能这样正大光明地飞来法国,追到普罗旺斯。 仿佛全无顾忌,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程铮霆收起了木仓,与保镖交代后续的事情。 趁此机会,梁雯悄悄握住了昂德的手。 我没关系的。 梁雯对他比着这样的口型。 明明极度哀伤,却还要扮出笑脸。 她生怕昂德担心。 连串的眼泪滴在昂德的手臂上。 烫得他心脏颤动。 昂德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原来他从未有保护好梁雯的能力。 “你要保证昂德,平安,健康。” 梁雯抬起头,向程铮霆要一个承诺。 程铮霆没有理由不答应。 不管梁雯是否开这个口,他也都不会让昂德受到任何生命威胁的,毕竟要想梁雯留在他的身边乖乖听话,昂德是枚最有用的棋子,程铮霆不理解爱情,也不够尊重爱情,但他偏偏很会利用爱情。 所以他点了点头,向梁雯伸出了手。 得到肯定答复后的梁雯就再无其他要求了。 她将左手交到程铮霆手上,同时奉上的还有自由、尊严。 一切她以为终于能握住的东西。 昂德只能眼睁睁看着,有一行眼泪悄然流下。 冲淡了他眼尾处的斑斑血迹。 梁雯走得心甘情愿。 带着对爱人无限的牵挂。 黑色的商务车从乡间小道上疾驰而过,大片已经抽杆的薰衣草田从两旁车窗里飞速倒退,梁雯无力地将额头抵在窗户玻璃上,静默地眨着眼睛,连片的景物好似在她澄澈的眼瞳中播电影,一帧一帧放得飞快。 大概再过两个月,薰衣草就长成了。 梁雯终究没能看到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 -- 第153页 临走时,她无意间看到阳台上的景象,花盆不知被谁踢倒,红土瓦的盆边豁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泥土撒得到处都是,已经长得很好的新芽被踩死,如一块绿油油的苔藓,脏兮兮,再无生命力。 大抵自己很快也会变成那样吧。 梁雯这样想着。 如绿色的口香糖,被反复咀嚼。 索然无味后被一只手随意地黏在墙上。 日久经年,风吹日晒。 早已褪色硬化,快与砖石融为一体了。 这时却偏偏另有人要抠下。 历经艰难后,手也脏了,墙上还留有残骸。 而口香糖团成一坨,更加难看。 本就是两败俱伤,互不讨好的行径。 可就是有人要做。 私人飞机上静极了。 空调开得有些低。 服务的空姐送来了薄毯。 程铮霆接过,帮梁雯盖上。 梁雯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双眼放空。 飞机接收塔台指令,在跑道上缓慢滑行,逐渐加速,迅速飞入半空,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腾空感,梁雯并没有任何的困意,但她还是将头靠在了椅背上,缓缓阖上了眼睛,有两行冷泪从她的颊边滑落。 程铮霆抬起指尖,想拭去她的眼泪。 可垂眸注视了许久,悬空的手都有些发酸了。 最终他还是放下了手。 捻起薄毯的边角,轻轻拉高了些。 一下飞机。 梁雯就被转移到了程铮霆的住所。 程铮霆在半道上直接去了公司,他家中的管家和佣人显然都提前知晓情况,不敢怠慢,但也同样不敢亲近,准备好餐食和热茶后,便不见了踪影,独留下梁雯一个人在屋子里,稍微碰出点响动都能听见回声。 梁雯也并不委屈了自己。 她暂时没有胃口,便坐在了客厅内。 当打开电视后,梁雯才发现,原来真的变天了。 程之朗急性中风,已入院治疗,暂无生命危险。 程氏集团正在召开记者发布会,在无数闪光灯的包围之下,程铮霆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来任何才历经长途飞行的疲劳,他穿着熨烫得体的高定西装,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领导者的风范,从容不迫地接受媒体采访。 这标志着新时代的来临。 程铮霆持股超过总额的百分之五十。 他已然成为了程氏真正意义上的掌权人。 至于程之朗如何中风,何时入院,怎么样封锁消息,程铮霆又是如何以雷霆速度购入散户的股票,这些在大获全胜面前,都成了不可提的辛秘,当然会有人好奇,可在触及核心前,就会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程铮霆借由发布会,神采飞扬地宣告了集团日后的进程。 是与程之朗为首的怀柔派截然不同的策略,程铮霆再也不需要事事都要自己父亲的拍板定夺,他的那些宏图伟志向,终于得以实行,当然会有集团的老人以元老自居,纷纷想借此机会上位,视程铮霆为毛头小儿。 但程铮霆都早已用铁血手腕一一摆平。 集团上下,再无人敢不服他。 而程铮霆也用职务之便,为自己谋了点私利。 他要把梁雯带回自己的身边,而许岩就成了唯一的阻碍。 许岩万万没想到,自己养大的是头一意孤行的狼崽子,程铮霆将自己交给他的全部,都反过来用在了许岩自己的身上,最终许岩考虑诸多方面,只能任由程铮霆大摇大摆地飞去普罗旺斯,并承诺不再插手此事。 电视机里播放的那些长篇大论惹人头痛。 梁雯越听越枯燥,思绪直接飞到了十万八千里。 程铮霆回来的时候,梁雯还窝在沙发上,抱着手臂昏昏欲睡,电视中又开始了新一轮有关程氏集团日后影响的相关分析,节目里两个扎着领带的中年男人讲得头头是道,从国内总体经济说到各行业的重新洗牌。 他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梁雯半掀起眼帘,神色寡淡得很。 相较于梁雯的态度恹恹,程铮霆就显得兴奋得多。 他不由分说,非要拉梁雯上二楼、 神秘兮兮好像即将要给她展示什么大惊喜,梁雯根本没有兴趣,面无表情地跟着程铮霆来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前,程铮霆指向这间屋子,向梁雯介绍,“我找了专人定制,等改装好,就跟你在普罗旺斯的卧室一模一样。” 程铮霆在梁雯和昂德的屋子里拍了很多照片。 分毫角落都没有遗漏,力求百分百地复刻成功。 他即将也要拥有与梁雯的家了。 神经病。 梁雯的心里下意识冒出了这个词。 她不知道程铮霆有什么精神上的隐疾,只是越发不像个正常人,试问哪个正常人能想到如此变态的方式,梁雯不想纠结他是要羞辱人,还是折磨人,亦或者只是单纯想要赢过昂德,从方方面面开始,昂德有的他也要有。 无论梁雯如何唾弃鄙夷。 在人屋檐下,就要仰人鼻息。 于是她什么表情变化都没有,木讷地点点头。 “在这之前,你睡在这里。 程铮霆边说着,边推开了旁边的房间门。 这赫然是他的主卧。 程铮霆的一应物品都还完好无缺地摆在里面。 -- 第154页 梁雯平静的面上终于出现了些许情绪的裂纹。 “我睡这里,那你睡要在哪里?” 程铮霆仿佛听了个蛮好笑的笑话,眼中有笑意荡开。 “当然也在这里,就像你和昂德那样。” 作者有话说: 晚上出去了一趟,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程总是有些臭不要脸功力在身上的,咳咳 第七十四章 程铮霆并没有在开玩笑。 他甚至将一应文件等搬进了卧室。 哪怕一秒看不到梁雯在自己跟前都是不行的。 他是十足的工作狂, 尤其是倏然全盘接手程氏集团后,平时就堆得如小山高的文件合同等,现下更是成倍的增加, 桌面上放不下,就垒在凳子上, 薄薄的一份并不起眼,可硬是一点一点叠出了惊人的高度。 程铮霆已经埋头看了快四个小时。 期间还开了一个简短的电话会议,连水都顾不上喝。 他捏了捏眉心,明显能看出疲惫之色。 但程铮霆依旧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梁雯不被允许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只能坐在稍远些的椅子上,蜷起腿脚,像个团子似的将自己缩起来, 这是她惯有的坐姿,面前的矮几上架着平板, 里头播放着电视剧,年轻演员们的嘴巴一开一合,讲着台词。 她根本不想看。 甚至都不知道剧情是什么。 无线蓝牙耳机磨得她耳朵生疼。 是程铮霆怕她觉得无聊, 才找出这部电视剧的。 说什么这是新开播不久的,评分高, 最受年轻女孩追捧。 也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了解得这么透彻。 “坐好, 小心背痛腰酸。” 程铮霆抽空看了一眼梁雯,立即皱眉。 他从小到大都在恪守规矩,所以自然看不惯梁雯如此随性放纵, 可能连程铮霆自己都没注意到, 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像极了许岩, 虽然是明令禁止, 却包含着含蓄的关切, 生怕这样的不当坐姿伤了梁雯的脊椎。 只是程铮霆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关切也是需要资格的。 他与梁雯非亲非故,既不是亲友,也不是爱人。 强行约束,只会让人觉得是多管闲事。 梁雯显然不能体会这样的“用心”。 只觉得自己二十几岁的年纪。 却还要像孩子似的被管这管那。 但梁雯还是默默放下了腿。 她很了解,程铮霆看不顺眼的事,会纠正到底。 直挺挺的坐姿让梁雯更加没有兴致关注电视剧里的内容,她索性伸手关掉了播放页面,将蓝牙耳机摘了下来,揉了揉酸胀的耳孔,像是想到了什么,悄悄点开了上网页面,却发现根本没有网络连接。 梁雯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果不其然,程铮霆才不会忘记这种事。 自从进到程铮霆的住所后,她就仿佛过上了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手机被收走,座机电话被掐断,电视随便看,要是想看其他的电影或电视剧,就要跟程铮霆说,他在平板上下载好再拿给梁雯。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 显得过于大费周章了。 梁雯在国内根本连个能联系的人都没有。 “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程铮霆仍在用命令的口吻。 他抬手将眼前的桌灯调暗了些。 梁雯瞥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才十一点,实话说她从没这么早准备睡觉过,虽然心里头很想与程铮霆就早睡问题具体争辩一下,但他忙得根本就顾不上抬头,面前一字排开数份文件,正在快速阅览。 算了,大概与他也说不通。 梁雯走到床边,掀起被子的一角。 好像床的那头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她几乎是贴住床沿平躺下的,在接近三米的床上只占了小得可怜的位置,稍微一动,就有可能掉下去。 其实如果程铮霆同意的话,梁雯宁愿去睡沙发,去坐硬邦邦的椅子,哪怕卧倒在冰凉的地板上,都好过现在这样。 仿佛上刑一般,还是最折磨人的“千刀万剐”。 梁雯睁大一双毫无困意的眼睛。 床铺上满是程铮霆身上那股清冽干燥的味道。 梁雯嗅得真切,浓烈到像水,几乎能把她淹死。 即使已经这样过了数日,她依旧无法习惯,尝试过屏息,但这些气味就好似无形的手,轻易地躲过了嗅觉的围追堵截,直接在颅脑内生根发芽,源源不断,挥之不去,梁雯除非把自己憋死,不然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尽可能地放空,让自己忽略这些。 天花板上映着桌灯的光晕。 像水母,像瞳仁,像天光云影。 怪诞又奇特。 梁雯双手交叠,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僵硬得好似睡在一口棺材里,只盯着这些光晕看了一会儿,就感觉眼睛酸痛,她翻了个身,开始观察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漆白的外壳,愚蠢又精准地变动着数字。 她备受煎熬,无聊地翻来覆去。 程铮霆自然听到了床那边传来的动静。 他抬头看了看,只稍作停顿,便熄灭了灯。 桌面上还有没处理完的文件。 这算是程铮霆头一次破例搁置手头的工作。 天花板上的光晕瞬时消失。 -- 第155页 房间内响起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床的那边陷下去一块。 梁雯赶忙侧身,用后背对着那边。 拉动被子的窸窣声每响起一声,都让她神经紧绷。 当程铮霆的手臂搭在梁雯的腰上时,她彻彻底底地抖了一下。 “你要掉下去了。” 程铮霆将梁雯搂过来了些。 鼻腔音浓厚,呼吸时有时无地喷洒在她的颈后。 梁雯枕着手臂,绷直了脊背。 “睡不着?” 程铮霆似乎在努力找话题。 昏暗之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是效果很不尽如人意,苍白又无力。 一瞬间空气都有些凝滞。 梁雯本不想理会,但也不想他再继续啰嗦。 “嗯。” 简单的一个字。 堵死了所有的后话。 梁雯彻夜没有合过眼。 她的右手一直放在枕头底下,只有握住那有些冰凉的物什,才能找回一点可怜的安全感,那下面放着一柄锋利的裁纸刀,是梁雯趁程铮霆不注意,从他的办公桌上偷拿过来的。 程铮霆几乎不用这样东西。 所以已经过了好几天,也不见他询问。 第一晚的时候,梁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若程铮霆欲行不轨,她不惧怕用这柄裁纸刀戳进他的胸口内,但程铮霆除了喜欢在熟睡时搭住她的腰外,就再无其他的动作了。 他们这才叫同床异梦。 黑暗之中,梁雯吻上了自己的戒指。 她竟然也学会了祈祷。 翻来覆去念的都是同一人的名字。 昂德, 昂德。 昂德…… 程铮霆每天都起得很早,自律到像个被提前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每回都能在闹铃响起之前将其按掉,这个时候的梁雯其实也是醒着的,但她都会装睡,而且装得越来越像,阖上眼睛,呼吸均匀。 只是程铮霆又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对。 他开始要求梁雯临睡前喝一杯温牛奶。 不知是什么品牌的奶。 腥膻味极重,还特别的甜腻。 有时烫,有时凉,浓淡也把握不好。 梁雯的胃不好,睡前根本不能喝这样的东西。 但她完全没有告诉程铮霆,甚至不曾拒绝,照单全收。 哪怕凌晨胃子绞痛,她也仅是咬紧牙关。 任冷汗细细密密出了一层又一层。 “你近来好容易出汗。” 程铮霆拨开梁雯汗湿的长发。 于是他把空调温度调低了好几度。 吃饭、睡觉、看电视、发呆。 梁雯的生活虽然单调却极为规律,在程铮霆看来,梁雯每晚十一点准时睡觉,虽然偶尔会失眠,但她早上会赖床,也算在正常的作息范围之内,三餐不落,每一顿都有大厨亲自搭配,营养均衡。 但这全都是表面现象。 梁雯就像一个漂亮的娃娃。 外表无恙,内里却在不断损耗。 她的作息比从前更加混乱,成夜成夜精神紧张,重度失眠,几乎就没合过眼,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勉强幸存下来的也变得干枯毛躁,相应地她的胃口也非常的差,食不下咽,但为了不让程铮霆发现,总是勉强吃进去再偷偷吐掉。 两周不到,梁雯肉眼可见地疾速消瘦。 这是程铮霆在陪她吃早饭时发现的。 梁雯脸色蜡黄,有气无力地戳着餐盘里的蔬菜。 仿佛那副叉子有千斤重。 压得她手腕沉重,指尖颤抖。 “你瘦了好多。” 程铮霆捞起梁雯的手臂,几乎皮包骨头。 可梁雯却还要装无事。 她特意避开了他的视线,一派平静地说道:“没有吧。” 于是这顿早餐过后,梁雯的每份餐食都要比往常的量多出许多,还都是高脂高油的补物,她戳戳弄弄,根本无处下筷,根本吃不完不说,就这些要是吃下去,胃子一定会翻江倒海,她一天都别想好过。 程铮霆却死盯住她,勒令梁雯必须吃完。 他想得太过简单。 瘦了就多吃,吃不胖就死命补。 梁雯看着碟中油光温润的荤肉和海鲜,微微一笑。 张口、闭口、咀嚼、再张口。 她机械般地重复着这一系列的动作。 好似没有感情的食饭机器,只知道咀嚼吞咽,味同嚼蜡。 不过梁雯确实也品尝不出什么鲜美之味来。 肥肉滑腻,海鲜生冷。 根本不能细嚼慢咽,否则她会直接吐出来。 梁雯只想尽快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将程铮霆应付过去。 吃得又快又多,一倍多的食物很快就进了梁雯的胃,最后几口她几乎是硬塞,甚至不愿多等片刻,结果毫不意外地噎住了,梁雯涨红了脸,抓起手边的玻璃杯,大口大口喝水,按着胸口,试图能顺遂地结束这餐饭。 但她还是太高估自己的接受能力了。 水刚灌下去,喉间就开始收缩。 本就到极限的胃再也撑不住了。 梁雯捂住嘴巴,跌跌撞撞往卫生间跑去。 她跪坐在马桶边,吐了个昏天黑地,虚弱又无力。 而更要命的是,胃子剧烈绞痛起来。 -- 第156页 梁雯倒抽着凉气,单手扶住光滑的瓷砖墙壁,试图站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她的额头狠狠磕在了洗手台边。 她瞬时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家里空调突然坏了哭唧唧,好热 睡前牛奶是程总泡的,所以水温掌握不好,奶粉也放得时多时少 (这人能干什么事哟,啧啧啧) 第七十五章 梁雯还没有转醒。 她躺在床上, 脸色白得像纸。 额头的撞伤已经做过简单处理,涂了药。 左手上打着吊针,玻璃瓶中的药水缓缓流入血管。 家庭医生将听诊器取下, 示意程铮霆借一步说话。 “这位小姐的身体条件太差了,目前能确诊的就包括长期失眠、精神紧张, 应该是很久都没有办法保持正常入睡了,突然晕倒应当是轻度贫血再加上急性肠胃病的发作,忌暴饮暴食,尤其海鲜这类生冷食物是不能吃的……” 程铮霆听着一连串的病症名词, 表情越发凝重。 他看了一眼那边仍在昏睡的梁雯。 只觉得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 这女人一定是疯了。 既然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一声不吭。 哑巴似的,让她吃什么就埋头死吃下去。 一点都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 “她目前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营养液已经挂上了, 等醒过来之后,没有太大不适感, 可以适当进一些细软好消化的食物,不能空腹服药,目前仪器缺乏, 我的建议是,还是要尽快去医院做系统的检查。” 家庭医生推了推眼镜, 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还是要保持心情愉悦, 有助于病情康复。” 程铮霆点了点头,一一记下。 大约一个小时后,梁雯悠悠转醒。 刚睁开眼睛的时候, 她还十分的迷茫, 一副完全在状态之外的样子, 先是额角上传来的疼痛让她的意识略微清醒了些, 梁雯迟钝地抬起左手, 顺着那根不断输送药液的透明细管,才看到了那一大瓶的营养液。 “你是不是想死在我家里,一了百了?” 此时程铮霆的火气还没完全消,语气十分的不好。 他好似根本没觉得自己也需要付一部分责任。 甚至是很大一部分的责任。 即便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这样的结果也充分证明了程铮霆完全是一个随心所欲惯了的人,他有自己顽固坚守的那一套想法,哪怕是假大空也好,又或者是急于求成也罢,他都还是一意孤行,按头也要进行下去。 而且程铮霆还不能直面自己的错误。 他对道歉有天然的逃避感。 好像那三个字被从他的语言系统里直接剔除。 对如何发音念读,他是一窍不通的傻子。 但程铮霆越是没好气的恶言恶语,就代表他越在乎。 既然越在乎,梁雯就越能拿捏。 “我要见昂德。” 梁雯嘴唇干裂,声带轻颤。 听到这句话时,程铮霆脸上的表情变化可谓十分精彩,原先恼火又讥讽的笑以异常快的速度崩塌,有一分震惊,而后迅速转为嘲弄,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双眸中尽是隐忍不发的冲天火气,嘴角的弧度满是不耐。 “是啊,我怎么就忘了那个杂种。” 程铮霆站在床边,双手揣在西裤口袋里。 “你为了他,哪怕仅剩一口气,都能苟延残喘着。” 语气中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深切嫉妒。 梁雯懒得争辩,只是别过脸,再度阖上了眼睛。 她无所谓程铮霆怎么说。 反正已经做好了僵持到底的准备。 这次她不会再退让。 梁雯数次向程铮霆打听昂德的近况,她只是希望知晓最基本的情况,他人在哪里,伤势痊愈了没,过得好不好,可程铮霆守口如瓶,分毫都不肯透露,还极为自傲地教育梁雯,让她安分守己些,别想有的没的。 所以这直接导致了梁雯的沉默。 即使与程铮霆共处一室,她也不肯多说话。 仿佛用这种无声的抗议,能让程铮霆有所反思似的。 但显然没用,所以梁雯只能另辟蹊径。 梁雯不肯进食、不肯喝水、更不肯吃药。 管家和佣人轮番来送,劝也劝了,皆是无功而返。 她仅靠那一瓶营养液勉强维持基本机能。 程铮霆过来的时候,梁雯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了,长时间的缺水令她忍不住莫名难捱,整个口腔干燥得厉害,舌根发麻,每一次的吞咽唾液都犹如上刑,仿佛吞了万千根绣花针那般刺痛难忍。 面对程铮霆递过来的水杯,梁雯看都没看一眼。 她抿紧干裂的嘴唇,誓要抗衡到底。 “你以为不吃不喝就有用了?”程铮霆将水杯重重放在床头柜上,杯中的纯净水因为力的作用掀起一片高耸的波澜,飞溅出去不少,他丝毫不在意手指上的水渍,反而靠近梁雯耳畔,轻声提醒,“之前上来过的佣人,即将因为你而被解雇,他们拼命养家糊口,却即将失去赖以生存的工作。” 程铮霆在道德绑架上是一把好手。 而梁雯侧过脸来静默地望着他。 她的眼睛里透着为数不多的亮。 -- 第157页 像是久逢甘霖,又像是透彻明镜。 鉴定拷问着他的良心。 “我只是想知道他的近况。哪怕是一张照片,一段视频,都行。”梁雯的声音喑哑干涩,语气一派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却坚定又力量,“何至于你如此严防死守,程铮霆,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心了?” 程铮霆就像一段骨头。 漫长的相处时间令梁雯摸清了所有纹理。 她深知该从何处敲击,能让程铮霆感到痛。 他最吃激将,屡试不爽。 果不其然,梁雯的话刺痛到了程铮霆。 他仰起脸,脖颈拉出凌厉的幅度,几缕落下的发丝搭在额前,在高挺的鼻梁上留下些许细密的阴影,程铮霆好似在思忖,又像是一种装模作样的苦恼,纯粹为了吊足梁雯的胃口,不然他不至于露出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程铮霆将手机递到了梁雯的面前。 她强撑着坐起身,点开了屏幕上的那段视频。 仅看了开头几秒,梁雯就愣住了。 她的瞳孔越瞪越大,透出了完全的不可置信。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梁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扑到了程铮霆的身上,死死揪住了他的衣领,一边拼命摇晃一边歇斯底里地朝他吼叫,目眦欲裂。 程铮霆也不着急回答,只是继续笑。 弥斯精神疗养院内。 昂德穿着统一的病号服,坐在铁架床边。 他抓住一截炭笔头,将皱巴巴的纸团抚平,在上面用力涂抹着,不出几分钟便画好了一张,昂德好似异常紧张且着急,左手将画作放在病房内的唯一一张小矮柜上,另只手就握住了新的纸团,借由膝头磨蹭着想展开。 不够隔音的门外传来各式各样的吼叫和呓语。 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 这里的医生护士们永远不能停歇。 刚稳定好一个,后面还有无数个发病的人要顾。 昂德早已习惯那些鬼哭狼嚎,他只管用心画好手上的画。 也不知道到底画了多少幅。 正面反面,画的全是梁雯。 弥斯几乎可以算是一家公益性的疗养院,破败又贫穷,里面关着的全是重症的精神病患者,无家可归,无人问津,医护资源极度匮乏,大家都忙得团团转,而程铮霆把昂德弄到这里来,明显是想要他自生自灭的。 程铮霆或许给了些莫大的好处,又或者是说了极大的谎。 使得昂德过得尤为辛苦。 病患们不允许接触到任何锐利物品。 医护们极没有耐心地为昂德刮胡子,手法粗暴。 他下颌上的伤痕缕缕添新。 即使昂德数次强调自己是没有精神疾病的正常人,可所有医护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宣称自己没病,要是仍然大吵大闹不听话,他们会直接静脉注射镇定剂,再给他穿上束缚衣,空晾他好几日。 昂德初来时经受过这种非人的折磨。 印象深刻到只要一想到,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栗。 在这里,他的躁郁症越发严重。 可医护们没有对症下药,只是当做精神病去治疗。 这些被丢弃的纸团是昂德一点点收集起来。 炭笔也是他央求一位小护士好容易找来的。 他必须要尽量保持清醒。 药物的影响越来越严重,嗜睡、幻觉、神志不清。 他生怕自己哪一天睁开眼,就再也不记得梁雯了。 于是他选择用画画的方式,亲手把她的眉眼轮廓描摹一遍又一遍,反复画、反复看,如此循环往复,证明自己还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证明自己在这如同人间炼狱的地方,还没有真正的发疯。 唯一的小窗高悬在接近天花板的位置。 微弱的月光透进来,在地面上洒下淡淡的光影。 更显得这间屋子像极了牢笼。 昂德逃脱不掉,他只能伸出五指。 努力迎着那少得可怜的光亮,看自己手上的戒指。 他低垂眉眼,轻轻吻上了戒指。 梁雯,你还好吗。 “你到底把昂德关在哪里了!” 梁雯攥紧拳头,不管不顾地锤在程铮霆的胸口上,企图让他能松懈出只言片语,她认识那种蓝色竖条纹的病号服,了解那空旷到一览无余的房间,昂德清瘦得厉害,颓唐又沉静,梁雯几乎要认不出他来了。 程铮霆笑得怨毒至极。 “你知道又能如何,山高水远,那不成还能救他?” 一个人死了,才真的是解脱。 他才不会放昂德轻易赴死。 那个杂种,就该跟他那个妈一样。 在暗无天日的病房里发疯,直至腐烂。 争执的过程中,梁雯手背上的吊针掉了,鲜红的血珠连串滚了出来,可她浑然不觉,继续与程铮霆奋力撕扯,手上的鲜血蹭在了他的下巴和侧脸上,让程铮霆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怖,修罗模样。 她终究敌不过程铮霆。 他仅用一只手就箍紧了梁雯的两个手腕。 轻轻一推,梁雯就跌坐回了床上。 “所以,你要听话,莺儿。”程铮霆用拇指按住了梁雯手背上不断出血的针孔,轻轻松松地出言威胁道:“你只有乖乖吃饭喝水吃药,那个杂种说不定才会好过一点,他的命,全都掌握在你的手里。” -- 第158页 梁雯怨恨地盯着程铮霆。 但她还是选择了妥协,抖着手去够水杯。 程铮霆先她一步拿起杯子,帮忙喂到唇边。 梁雯忍住恨意,默默吞咽。 虽然次回合还是程铮霆大获全胜。 但他并不觉得愉悦,更不觉得神清气爽。 这其实是程铮霆最不愿意亮出的一张牌。 他本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梁雯发现他的好。 潜移默化间,慢慢被感动。 而不是又回归到旧途,声色严厉地胁迫威逼。 还要在他们两人之间,再度夹上昂德。 程铮霆拼命努力,却好像把梁雯推得更远了些。 即使很不想承认。 但他们两个人确实在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说: 今天空调还是没修好,实在太热了,所以只能浅更一下了,大家原谅我吧呜呜呜 程总折磨人真的好有一套,还有就是雯雯现在需要顾及阿德,所以得服软些,但她不是包子性格大家放心,后面会狠狠痛击程总的!感谢在2022-08-21 22:07:18~2022-08-22 22:1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凛.梦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六章 梁雯乖顺得有些不真实。 谨遵医嘱服药吃饭, 按时喝水。 这本该是件好事情,可程铮霆就是心里头不自在。 虽然谁也没挑明,但梁雯为何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程铮霆都看见她明明没有任何胃口,却要勉力进食,哪怕下一秒因突然反胃吐得一干二净,她还要再强忍恶心感继续吃。 梁雯很迫切地想通过这些向程铮霆展示自己的诚心。 好让远在异国的昂德能过得稍好一些。 “吃不下就别吃了。” 程铮霆抬头, 蹙起了眉头。 他已然没有任何的胃口了。 梁雯刚刚吃得稍快些,又泛起了恶心感。 刚吐完回来,再度漠然地拿起勺子, 舀汤羹。 她好像对程铮霆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继续填鸭式地进食。 “你难道不知饱饿吗?” 程铮霆发了老大的脾气。 他强行夺过了梁雯手里的勺子。 咣当一声狠狠砸在了骨瓷的餐盘里。 程铮霆知道自己这股怒火来得莫名其妙, 没有立场,甚至揪其原因,都怪不到梁雯的头上, 他知道是自己出言胁迫在先,只是光跟自己置气就让程铮霆快要爆炸, 再想到梁雯又是为昂德委曲求全, 他更是火气大。 明明她只要少在乎昂德一点。 不被那些爱意和牵挂所负累,她能很轻松。 可她非要往自己肩上揽苦累。 还恨不得全由她一个人承担了。 简直是世界上最傻的傻子。 梁雯的身体微微一颤,抬起眼平静地望着他。 没有惊愕, 没有恐惧, 像是泛不起一丝微澜的死水。 “不能浪费食物。” 这是梁雯今天主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说着, 她便要端起汤碗来。 没想到, 半途被程铮霆伸手劫走, 他一昂头,将还剩大半碗的南瓜羹喝了个精光,他还特意把空碗拿近给梁雯看,丢下一句“这就不浪费了”后,便起身离开了,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的,愤然又赌气。 梁雯愣了愣,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临出门前,程铮霆还特意叮嘱了管家。 “她中午没怎么吃,下午多留意些,备着点东西。” 他本来是不想管梁雯的。 可真话到嘴边,又不受控制地讲了出来。 梁雯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她很好说话,也特别好伺候,这是佣人们私底下早已达成共识的,这便意味着一些麻烦人的要求她从不会提,不挑剔餐食和口味,一旦过了饭点,就是再饿也不会支使佣人们去专程再忙活。 程铮霆却不屑于她这种“共情体谅”。 他花钱雇人,佣人拿钱办事,不存在什么麻不麻烦。 但梁雯仍旧不曾主动开口要求过。 她把自己与程铮霆分得很清,现下她住在程铮霆的房子里,吃喝用度全部由程铮霆负担,而真正给佣人管家开工资的也是程铮霆,她不过是寄人篱下,无名无分,怎么还能有资格要求来要求去。 况且她巴不得那些嚼舌根的佣人们能消停些。 程铮霆晚上回来时,提了一袋吃食。 这倒是稀奇,以前他从未打包过外面的任何东西。 “你胃病还没完全好,只准吃一个。” 程铮霆将袋子推到了梁雯跟前。 好似一副不在意的神情,但目光却总往那边移。 梁雯不知道这人又想干什么,略有些疑惑地打开。 里面竟然是一盒可露丽。 也不知道程铮霆是怎么打听到的,但可露丽对于梁雯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当她嗅到这股熟悉的香甜味时,就不禁想到了昂德,费尽心思帮她从店里买来,梁雯的心头瞬时酸涩得很,以至于她久久都没下一步动作。 旁边的程铮霆显得有些着急。 “不尝一个吗?” 这是他花了好些功夫亲自排队买来的。 -- 第159页 自午餐之后,程铮霆的脑海中就总会浮现出梁雯那副恹恹的神情,吃什么也不香,仿佛就是为了保持生命最基本的能量需求被迫进食,他拿不准该怎么办,于是支招的重任就落在了秘书头上。 秘书委婉建议,可以找些梁雯爱吃的。 就算胃口再不佳,人看到喜欢的总还是会多吃一口的。 费了些心思打听到梁雯的喜好后,程铮霆本想让秘书或者随便哪个下属去帮忙找找售卖的店,买一盒回来就成,但神使鬼差地,他突然想亲自去,结果那家甜品店异常火爆,程铮霆生等了快一个小时。 当他看到所谓可露丽时,只觉得有意思。 黑不溜秋小小的一个,还一股扑鼻而来的甜味。 程铮霆从不吃这种不健康的甜食。 虽然理解不了,但他很期待梁雯看到后的表情。 惊喜的?开心的?欢呼雀跃的? 各种可能都会有。 但绝不应该是现在这种一成不变的漠然。 甚至还夹杂着微不可察的哀伤。 梁雯听到程铮霆的催促后,暂时收住情绪,从盒子里随便取了一枚可露丽,味道同巴黎那家餐厅的相差不大,但她此刻根本没有品鉴美味的心情,越是尝到后面,越是觉得味同嚼蜡,愣是从糖霜的甜中尝出了苦涩。 这种微苦顺着口腔一路延顺,令她喉管发紧。 梁雯只捡了这一枚,便收回了手。 都不用程铮霆特意敦促。 “是味道不好吗?”程铮霆看出了她的异样。 梁雯特意躲避开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很好吃。” 她从绘制着繁琐法文的精致包装盒上推测出,这份可露丽应该是出自某家著名且昂贵的糕点店,本应该是香甜可口的,只是她此刻贫乏的味蕾不足以支撑住如此丰富的口味,所以梁雯认为不能将错处推至于点心上。 是她自己的问题罢了。 程铮霆的眸子微动,随即大胆提要求。 “我也想尝尝。” 梁雯刚想把盒子推到他那边,就被制止住了。 “枫糖太黏,不想弄脏手。”程铮霆说着讳莫如深的话,但目光却毫不避讳地落在了梁雯方才碰触过甜点的手指,其中意味昭然若揭。 梁雯装作不明白,愣是不接他的茬。 “我帮你去拿餐盘和叉子。” 她刚起身,就被程铮霆扣住了手腕。 “我要你喂我吃。” 他掀起眼帘,紧紧盯着梁雯。 又是这样一副不容别人拒绝的自得神情。 既然话已被挑明,程铮霆就不可能再善罢甘休了。 梁雯没有打算多争辩什么,她只是觉得这样强求姿态的程铮霆十分可笑,或许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没有什么是他想要而得不到的,可能随便动动手指,再困难的人或物,都会变成唾手可得的。 所以他才养成了如此骄傲自私的个性。 然而恰恰就是程铮霆这样的人,现在也有了需要反复试探,小心翼翼对待的人,甚至还破天荒地带着些讨好,他沉溺其中,并没有发觉这是一个极大的弱点,但梁雯发现了,并打算好好利用,让程铮霆也尝尝一败涂地的滋味。 他此刻就像个要糖未果所以耍赖的小孩子。 糖果只是一种手段,他真正需要的是被重视被喜爱。 梁雯确信,只要稍给他一点甜头。 就足以让他食髓知味。 于是梁雯从盒中捻起一枚可露丽。 缓而慢地送进了程铮霆的口中,好似在故意吊他的胃口。 撤手的时候,似是无意,她的指尖自他的唇上摩挲而过。 程铮霆眸光一暗,眼疾手快地捉住了这点柔嫩。 “嗯,是很好吃。” 浓厚的枫糖粘糊他的嗓子,声音瞬间变得喑哑。 程铮霆点评着可露丽,但望向的却是梁雯。 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吃下的这枚,有朗姆酒香,程铮霆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滴酒不能沾的初尝者,这一点点的酒气都能把他从里到外熏醉,不然他为何好似从梁雯的脸上,看到了点隐隐的笑意,总不会是幻觉吧。 “下次要是还想吃,我再帮你买。” 程铮霆迷离了眼神,不自觉笑得有些傻气。 接下来的日子里,程铮霆越发殷勤。 关于那间重新改装的卧室,他确实没有说谎,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尽心尽力了,复原得一模一样,就连一些物什都是来自同品牌的,就连那些被丢在普罗旺斯的衣服和其他小玩意,竟然都出现在了这里。 梁雯蹲下身,摸了摸长绒毛的白色地毯。 不说喜欢,也没表露不喜欢。 程铮霆很是一厢情愿,迫不及待就让梁雯搬了进去,而他早已将自己的衣物和东西绝妙地融入进去,成套的高定西装挂在衣橱内,价格不菲的手表就随意塞在没上锁的抽屉内,他有样学样,一定要如昂德当时那样。 在这处房间内,他为自己编织了一出美梦。 这里面只有他与梁雯,还有他们两个人的美好未来。 程铮霆甚至还要帮梁雯编头发。 他在产生了彻底取代昂德的疯狂念头后,便找了一位业内有名的编发师,跟这位老师学了很久,他是个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到最好的人,并且誓要超过被自己一直看不起的昂德,因此自然比昂德速成的手艺好上太多。 -- 第160页 程铮霆看着自己完美的成果,拍下照片给梁雯看。 梁雯只淡淡地扫了一眼。 现在的程铮霆,不知不觉已经把自己的地位压到了最低,甚至浑然不觉,甘愿做一个他最看不起的人的替身,他想尽办法,拼命努力,从一开始单纯满足于自己的占有欲演变成了仅希望从梁雯这里听一句好话,博她一笑。 他做着自我感动的事。 绝口不提自己曾经造成的伤害。 却肖想起梁雯终有一天能被打动。 不是痴心妄想是什么。 “嗯,好看,喜欢。” 在反复催促下,梁雯言简意赅地敷衍着。 程铮霆还要求梁雯也帮自己扎头发,甚至大言不惭地提及“就像你帮昂德那样”,于是梁雯毫不在意地撩起他的头发,下手没轻没重,揪得程铮霆一度倒抽凉气,最后的成品是一个紧绷杂乱的冲天辫,奇丑无比。 而程铮霆竟也很能忍。 头皮痛到发麻,也愣是一声不是也没提。 “好看吗?” 这下轮到梁雯来问了。 程铮霆仅迟疑了一秒,就立刻点起了头。 “当然,只要是你扎的,怎么都好看。” 他侧过身,亲昵地捏了捏梁雯的脸颊。 这么些天里,梁雯也从配合他演戏中寻到了些乐趣。 她乐意的时候就顺着程铮霆些,多给他尝些甜头,若是不那么高兴了,比谁都绝情寡义,连个笑脸都懒得露给他看,而多半这时候,程铮霆就会不得章法地莫名暴躁,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餐碟叉勺上了。 而后不多时,他就会变着花样拿礼物来哄梁雯了。 活脱脱情深难自拔的模样。 这天程铮霆会议缠身,被困在公司。 梁雯难得清净,也有功夫静下心来看影视剧了。 不想却听到楼下的大门外吵闹不堪。 一把女人的尖锐嗓音几乎能刺穿耳膜。 作者有话说: 程总真的是有点自我攻略意识和受虐倾向在身上的,咳咳 第七十七章 梁雯循声下了楼。 邱佳佳正在门口吵吵嚷嚷。 妆容精致的小脸因争论而变得面红耳赤。 “我说了!是铮霆让我进屋帮忙拿资料的!你难道怀疑我说谎不成?”邱佳佳趾高气昂地伸出手, 指头上染着艳丽的红,不耐烦地翻着白眼,“我可警告你, 耽误了重要事情,小心我让铮霆开除你。” 今日老管家恰好有事出门去了。 应门的年轻佣人面露难色, 拿不准主意。 程铮霆明确说过两条,一是不准放梁雯出去,二是不准让任何外人进来,眼前这位邱佳佳小姐便是属于不速之客, 但她信誓旦旦地打着程铮霆的旗号,将情形说得尤为严重紧迫,吓得佣人很是犹疑。 “让这位小姐进来吧。” 梁雯的一句话适时解了围。 年轻佣人暗暗松了口气, 向梁雯投去感激的目光。 邱佳佳高傲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来,都等不及佣人侧身让开道, 她便骄横地大力撞开佣人的肩膀,挎着名牌小皮包,扭动着腰肢大咧咧走进了屋, 挑高眉毛,颇为不客气地把四周打量了个遍。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梁雯的脸上。 惊诧、嫉妒最后转为故作镇定的不屑。 这一年多来, 邱佳佳被逐渐养成了有恃无恐的愚蠢性子, 又极易受人煽动,她在程铮霆的助力下有了不少的代表作,事业蒸蒸日上, 本该是美事, 可程铮霆对她愈发冷淡, 十天半个月也不曾过去一趟。 感受到冷遇的邱佳佳暗暗发慌。 生怕这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会变作过眼云烟。 由奢入俭难, 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算盘打得很好的邱佳佳本打算主动出击, 却不想程铮霆忽然没预兆地去了法国,她再是不甘心,也只能空空等着耗着,好容易盼到程铮霆回来,再一看程氏集团的新闻发布会,邱佳佳喜形于色,更知道自己不能轻易放手了。 谁知道,程铮霆竟从法国带回来一个女人。 听说年轻又漂亮,比邱佳佳漂亮千百倍。 这让邱佳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她花了很大的代价辗转打听到,程铮霆好像很宝贝这个女人,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贝,不仅接她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还愿意屈降身姿帮她跑腿,买这买那,就为博美人一笑。 邱佳佳自诩是与程铮霆最亲近的女人。 可这是连她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是隐隐嫉妒,这让邱佳佳燃起前所未有的好胜心,非要亲自见到梁雯一面,她不允许有死皮赖脸的女人缠着程铮霆,分去自己的宠爱,于是编出劳什子取资料的借口,非要闯进程铮霆的住所。 邱佳佳被捧得高,心比天高。 无比自信地认为自己能来踩梁雯一脚。 不想一见面,邱佳佳自己就震惊了。 未与梁雯见面之前,她曾在脑海中想过各式各样所谓漂亮的模样,但她独独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漂亮,哪怕粉黛未施,也是一眼看过就绝对忘不掉的美,锐利无比,蛮不讲理地闯入眼中,招摇无比地散发着魅力。 即便邱佳佳很不想承认。 但事实如此,是连她都觉得入迷的美。 -- 第161页 邱佳佳为今日的会面可谓是下足了苦工,将自己最好的一身行头都亮了出来,梁雯着素净的白色连衣裙,她穿当季最新的品牌女装,精致到头发丝,可如此直接的对比之下,却相形见绌,邱佳佳刻意且用力过猛,还无发胜出。 梁雯没有这么多的心理活动。 她只想赶紧送走聒噪的邱佳佳。 “是要拿资料吗,书房在楼上……”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邱佳佳猝然打断了。 “客人来了都不知道要倒杯水的吗?” 邱佳佳不禁挺高胸脯,秀出脖颈间那条钻石项链。 被轻易比下去的窘境令她难堪万分,可最让她气愤的是,好像从头到尾自己的耀武扬威都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梁雯平平静静,和和气气,根本不接茬,还一副女主人的做派,竟支使起人来了。 被晾在一旁的年轻佣人这才如梦初醒,她才刚来做事没几天,暂时顶替她那位不小心扭伤了腰的姑妈,平时都有管家应付这些,她就是在厨房打打下手,此刻根本闹不清这么复杂的情形,本能地又看向梁雯,满眼的求助。 “看她做什么!也就是铮霆发善心,肯用你们这样愚笨的人。”邱佳佳柳眉倒竖,自顾自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翘叠起腿,伸出来的指头点来点去,“你一边待着去,笨手笨脚的,我要她帮我倒水。” 说完,邱佳佳指向了梁雯。 佣人有些焦急,张口想要解释。 梁雯虽然无名无份,但只要有程铮霆,在这个家里就没人敢在明面上支使她,别说倒水这类小事情了,就是让她自己找去厨房都惹人心惊胆战的,梁雯不可怕,可她背后的程铮霆却阴晴不定,万分可怕。 “没事,我去就好。” 梁雯朝佣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用多讲。 邱佳佳看着梁雯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很是痛快。 不多一会儿,梁雯便端着半玻璃杯的水走了过来,邱佳佳斜眼看了她一眼,懒洋洋地伸手去接,可指头才碰到玻璃杯壁,就见邱佳佳极为夸张地尖叫一声,顺势挥开了杯子,里头的水泼了梁雯一身。 “这么烫!怎么喝啊!” 可玻璃杯里分明盛的是温水。 梁雯也不气恼,反而直接坐在了邱佳佳的对面。 “那就别喝了。” 邱佳佳满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想程铮霆应该根本没有什么文件要拿,就算要取,也不会拜托给你的。”梁雯将裙子上被水浸湿的部分抚平整,语调悠然地揭穿了邱佳佳,“那你今天不请自来是为什么呢,只是为了找茬,让我难堪?” “你都知道……”邱佳佳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么多有效信息,却紧抓住被拆穿真面目的窘迫,故意提高声调好在气势上压过梁雯,“真会装,难怪能哄得铮霆对你言听计从的,我可不吃你这套。” 她咄咄逼人,更将梁雯看作竞争对手。 但梁雯无心与她玩“争宠”的游戏。 “项链,很漂亮。” 梁雯突然转移了话题。 邱佳佳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 随即便一脸骄傲地摸上了脖颈间的项链。 “大约三年前,程铮霆从德国的苏富来珠宝拍卖会上拍得的,价格于其他拍卖品而言没有那么贵,三千万的样子,只是主石比较难得,D级无暇十克拉,满钻镶嵌,重得要命,哦对,装它的盒子还极为浮夸。” 梁雯一语道破了这条项链的相关信息。 邱佳佳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因为梁雯说得极为准确,分毫不差。 但以邱佳佳简单的大脑,却串不起这些前因后果,她毫无掩饰地、亦或者是根本无法掩饰地,露出了困顿的表情。 “其实你根本不用来这一趟的。”梁雯决心把话说得更直白了当些,“我并不是你的敌人,你生怕被抢走的一切,我都不感兴趣,而且你要是足够了解他,就应该知道他不喜欢被人当挡箭牌,更讨厌有人给他惹是生非。” 很不巧地是,这两点邱佳佳都直截了当地做了。 “你胡说什么!轮不到你来教育我!” 邱佳佳不禁回忆起程铮霆发疯时的行径,心里头顿时有些心虚,但她还要强撑住,不想在情敌面前露怯,自乱阵脚。 “不是我不想走,而是程铮霆不放我走。” 梁雯说这话时,平静得要命,不带一丝炫耀。 “谁让你过来的。” 一道极为不悦的声音突然响起。 邱佳佳赶忙回头,就看到站在身后的程铮霆。 眸色深沉,眼瞳是看不透的黑,阴恻恻地拧着眉。 “我……”邱佳佳被吓得张口结舌,急中生智开动脑筋,“还不是你好久都没来看我了,我,我等得实在着急,就想来碰碰运气,说不准你就在家呢,哪怕是就看你一眼,我大老远过来这一趟也值得了嘛。” 语调婉转可怜,娇滴滴的委屈样。 说着邱佳佳就起身,想去攀附程铮霆的手臂。 “可能是我不招人喜欢吧,你家里头的人便欺负我初来乍到,像是把我当贼似的盘问了一遍又一遍,嘴上说得客客气气,来者是客,要帮我倒水,谁想那水是滚烫的,差点烫坏了我的手,我都吓死了。” 邱佳佳可谓是颠倒黑白的一把好手。 -- 第162页 小心又哀怨地望向梁雯,就差指名道姓了。 可怜巴巴地想博取程铮霆的同情。 梁雯懒得辩解,仍坐在那里,静静看她演戏。 “那也是你活该。” 没想到程铮霆会这样说。 邱佳佳顿时目瞪口呆,表情呆滞得很。 “你竟敢让她帮你倒水。” 程铮霆纠结的点还真是与众不同,让邱佳佳更是疑惑。 “立刻滚出去,别让我亲自动手。” 他的耐心显然迅速消耗殆尽。 邱佳佳很是难以置信,她尽力挤出些泪花,试图再多解释,可下一秒就被程铮霆薅住了头发,对她杀猪般的惨叫充耳不闻,大力地将她从客厅拖到门口,利落地打开门,直接将哭嚎的邱佳佳推了出去。 “把她处理掉,别让我再看见。” 程铮霆在门边压低声音打了个电话。 这个时候的他就是分外冷血的,毫无情面可讲。 梁雯耳朵尖,即使程铮霆刻意回避,还是被她听了去。 邱佳佳无疑是可怜可悲的,起初便是程铮霆先招惹的她,慷慨大方地给了她诸多甜头,等她头脑昏昏地迷失了方向,已然上钩时,程铮霆却想片叶不沾身,丢她自生自灭去,邱佳佳勇敢一回,却用错了地方。 她可能花了不小的代价来换取这些好处。 可就像镜中月,水中花。 越想留住,到头来越是留不住。 “你就任由她欺负你,莺儿?” 现在程铮霆调转话头对准了梁雯。 梁雯斜倚在沙发上,眨了眨眼睛,无辜又清白,“她说得没错啊。” 其实所谓闲言碎语,各类曲解,梁雯实在听得太多了,多到已经麻木,也从未想过去辩解什么,旁人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哪怕就是莫须有,他们也并不是那么的在乎事情的真假性。 但这话停在程铮霆耳朵里,就变了味。 他觉得这是梁雯强忍委屈的控诉。 这件事其实错不在梁雯,甚至邱佳佳也只是助澜的推手,真要细究起来,程铮霆才是罪魁祸首,可这又回到了人性的软弱论题上,他不会承认自己的错处,所以就得自己心里抑制不住的愤怒、无助、困惑分摊到别人身上 这样他才能好过点。 好说服自己还是那个用情良善的人。 “所以你是在怪我吗?” 程铮霆不喜欢梁雯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劲头。 梁雯先是静默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而后才开了口,“不管我怪不怪你,你都是不会怪罪反思自己的,程铮霆,你可能觉得自己伟大极了,但你只是在徒劳无功地感动自己,以牺牲别人来成全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挤出一个笑来,冰冷又怨恨。 “我从三年前就开始失眠了,必须要靠药物才能有些安稳觉可以睡,本来我只有轻微的胃部不适,后来逐渐演变成严重的肠胃病,睡前不能进食,不能多吃,硬和冷的食物更不行,而且我讨厌的就是牛奶,这些你都不知道,可你却觉得自己做的那一切都是在为我好。” 程铮霆张了张嘴,却觉得百口莫辩。 他从未有如此词穷的时候。 “可我,现在知道了。” 最终,干巴巴地挤出这样一句话。 无措极了。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吗?” 梁雯给足了程铮霆回答的时间,但他们两人之间的空气像是煮沸之后的热水锅,从咕嘟嘟冒泡逐渐变得冰冷,最后又晾成了一锅凉水,程铮霆心里头是有答案的,心知肚明却不能说出口。 显然是预料到了这样的局面,梁雯没有再逼迫。 她无奈地一笑,想绕过他上楼去。 却被程铮霆拉住了手腕。 “我……” 他急忙忙抛出主语,想要挽留梁雯的耐心。 可是那三个字却好像有千斤重,死死压在他的喉管底部。 他再也说不出更多的一个字了。 “别勉强自己了。”梁雯始终不曾看他,轻声说道:“等你什么时候能说出来的时候,可能你就能明白几分我现在的感受了。” 梁雯拱起手腕,想要挣开他的桎梏。 可程铮霆反而紧紧抱住了她。 他抱得那样紧,恨不得将梁雯揉进骨血里。 “我要跟伊劳迪娅结婚了。” 在程铮霆低落的底气中听不到丝毫对婚姻的期待和对未婚妻的爱意,这段即将到来的婚姻反而成了沉重的枷锁,强加在他的身上,束缚着他,制衡着他,让他迷茫,让他想要抗拒却不能。 他是期盼能从梁雯这里听到些安慰的。 哪怕是只言片语,都是好的。 可梁雯说得却是: “新婚快乐。” 下月初的九号,是个好日子。 程铮霆和伊劳迪娅的婚礼就定在了这一天。 两家联姻的消息可谓是一枚重磅炸弹,在国内外的商界都炸出了极大的水花,先前还有专家预测,程氏想要再拓海外市场的野心是足够的,但实力稍逊,而此刻这个消息,则表明程铮霆早已布好了这枚棋。 程铮霆从不打不做准备的仗。 但凡有风吹草动的,最后皆能成真。 婚礼自然是顶级配置,国内的这一场将在南城最高档的维伦饭店举行,程氏豪爽地包下了整座饭店和周围的五星级酒店,不惜花重金从国外请来米其林主厨,负责把控婚礼的菜肴出品,一切都按部就班且程序严苛。 -- 第163页 而国外的那一场,则要去到法国,在伊劳迪娅家新落成的酒店中举办,伊劳迪娅的父亲还赠送了新人一座岛屿,婚礼仪式结束后,他们就要在岛上的庄园别墅中度过蜜月期,而后再回到中国来。 奢华的婚礼像是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一经放出,就要受千人瞩目,万人热议。 两家借此世纪婚礼,心照不宣地转头招待各家的合作伙伴,坐等各大媒体竞争有关婚礼现场披露的独家发布权,他们将在欢呼结彩和觥筹交错间把各自的集团推到人前,而后像是某种必须的仪式,自然把权利分渡到子女手中。 以后家族的兴旺繁盛,就主要靠这对新人了。 他们将从这场联姻变为松散的结合体。 各自为背后的家族牟利。 像梁雯这样,与新郎和新娘方都极为熟悉的人是不多的,但她的身份也实在尴尬,根本不该在这场婚礼上露面,可程铮霆好像自邱佳佳闹事的那一晚起,就陷入了发疯的又一阶段,他竟非要梁雯出席。 真是奇怪透顶。 她到底算什么身份呢? 程铮霆的情人,还是伊劳迪娅的好友? 梁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提前给伊劳迪娅发去祝福短信,她没有用那些快被抄烂了的陈词,也省去了过于繁复的客套话,最终导致只有一句的言语看起来过于简单,发送出去后的不多会儿,便收到了回信。 谢谢。 同样简单的答复。 梁雯本还觉得若是被伊劳迪娅发现自己参加了婚礼,定会生出许多尴尬来,结果等到了现场才发现,自己真的多虑了,维伦酒店专供婚宴的大厅里大概有一百桌,穿着正式的人群乌泱泱的,一眼都扫不过来。 程铮霆为低调避嫌,没有让秘书去接。 而是派人“护送”梁雯一路到达宴会厅前。 她掏出准备好的请柬,负责核验的人偷瞧了梁雯好几眼。 梁雯装作没发现,接过精美的伴手礼盒和对应的分区座位号后,便单手提起有点长的裙摆走了进去,迎面过来的服务生接过她手里的号码牌,引导梁雯走到了对应的座位边,颔首后快速离开,去接待下一位来宾。 这是很靠角落的一桌,视野不佳。 主台边的轻纱和装饰花束挡去了大半视线。 不多会儿,同桌的其他人也陆续落座,男男女女都有,大家谁也不认识谁,只能挂着笑先互问各自是哪方的宾客,一圈听下来都是很远的关系,梁雯是最后一个,她完全与程铮霆划清了界限,只说是伊劳迪娅大学时期的学妹。 这之后,愿意聊天的便开启了话匣子。 像梁雯这样沉默派的,便时不时抿一口柠檬水。 却还是有同桌的人将话往她这边抛。 梁雯只简短地答。 既顾全了礼貌,也表明了意愿。 在仪式开始前的这一小段时间内,梁雯还是不得清净,除开同桌人的试探,还有周围桌的年轻男士搭讪,大胆地便直接过来,开口便是交个朋友,认识一下,委婉些地便托服务生递过来名片或者是纸条。 梁雯几乎没费什么口舌便一一打发了。 她始终带着笑,抬手缓慢地抚了一下耳畔。 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很是醒目。 殷勤的搭讪者们待看清后,便纷纷噤了声。 “你这么年轻就结婚啦。”梁雯身边的女孩儿有些好奇。 梁雯摸了摸戒指,笑着解释道:“大约一年前结的婚。” “我就说嘛,你这样漂亮,新娘怎么会没找你当伴娘呢。” 话里没有明显恶意。 却充分包含了大家好奇的信息。 几乎所有人都屏着气,恨不得竖起耳朵来听。 梁雯没再多说,继续喝水。 世界婚礼的仪式并无什么不同。 伊劳迪娅的父母亲专程从法国直飞过来,便是为了周全这个仪式,先有新娘挽着父亲的胳膊,一直走到中心舞台处,由父亲将新娘的手交给新娘,而后在司仪的主持下,宣读誓言,交换戒指,接吻,最后双方家庭合影。 没有普通人家办得那么喜庆有趣。 触目都是白纱、白色绣球花。 处处透漏出规整、教养、排场。 伊劳迪娅走出来的时候,大半年轻女孩儿都很喜欢她穿的高定婚纱,是由巴黎某位著名的设计师为伊劳迪娅量身打造的,全世界只此一件,听说巴黎那边的一家博物馆早已联系,希望能获得此件婚纱的独家收藏展出权。 梁雯不禁畅想,她与昂德的婚礼,不会这样高调铺张,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宾客,他们可能会找一个小教堂,她穿着那件摆在橱窗内的婚纱,昂德穿着西服,白色黑色都好,他不挑色,穿什么都好看,而后在牧师的引导下说完誓词,交换戒指,彼此热烈地接吻。 她坐得太远,都看不清台上每个人的脸。 只听见那段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誓词。 紧接着便是全场非凡的喧哗。 应当是新郎亲吻了新娘。 梁雯随着所有人一同举杯。 恭祝这对新人新婚快乐。 国内婚礼刚一结束,媒体那边的婚礼现场直拍才发出的时刻,程铮霆便同伊劳迪娅坐上了飞往法国的私人飞机,他们要去赶第二场婚礼。 -- 第164页 所以梁雯暂时处于自在的状态。 她早些时候已经搬出了程铮霆的住所。 梁雯倒是巴不得,只是那几天程铮霆的脸色尤为难看,脾气也差,他并不把一段名存实亡的新婚看得有多么重,只是在外公和舅舅的施压下,就当是为了全伊劳迪娅的面子,只能妥协让梁雯先搬出去一阵子。 兜兜转转,梁雯又回到了南城交界处的那间小别墅。 邱佳佳自那天后便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只在社交账号上冷冰冰地发出了因故无限期退圈的公告,起初粉丝们还颇为不理解,吵闹得厉害,慢慢地,声音便小了下去,他们又有了新支持的演员明星了。 甚至不用过一年半载,邱佳佳就差不多被遗忘了。 小别墅被重新打扫整修过。 恢复到了梁雯之前离开时的模样。 完全看不出中途易过主。 程铮霆特意为梁雯选了一位资格老的佣人,是一位干练的中年女人,微胖,面目平顺,但眼睛里却透着精明,已经在许家做了快三十年,勤勤恳恳,做得一手好菜,懂得些营养学,特意被程铮霆讨来,主要负责梁雯的饮食。 他是煞费苦心,全心全意为梁雯着想。 然而就是这个佣人,让梁雯吃了好些苦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等待,先看着,还剩三千多字明早补哈,这本正文应该能在三十万字左右结束~感谢在2022-08-23 22:53:40~2022-08-25 22:5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凛.梦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八章 帮佣的中年女人姓张。 梁雯便称呼她为张妈。 起初程铮霆未出国时, 张妈还挺尽心尽责。 虽然不会笑脸相迎,但做事干练,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问得一清二楚, 有什么忌口也都细细记下,每日做些什么吃食也都会与梁雯提前沟通, 正如程铮霆所说的那样,张妈是懂分寸的老人,值得信任。 所以梁雯没有设防,一五一十讲了个清楚。 可谁能想到, 程铮霆一走,一切都变了。 起初是菜色样式骤减。 往日里光早餐就有三五个花样,中式面点吃腻了便换成西式面包, 张妈都做得得心应手,而午餐从来都是精致小碟, 既照顾了梁雯的小胃口,又刚刚好不会浪费,两个荤菜、一个荤菜、还有一个半荤半素, 隔一天会煲一次汤。 有时候程铮霆过来吃饭。 张妈还会默默多加两个他爱吃的菜。 而现在却是怎么省事怎么来,早餐只有一份点心, 只从口感就能判断出是出自某间超市的冷冻速食品, 粥品稀得像是一锅水,兑着乱七八糟的米和豆,午餐从四道菜变成三道, 最终减为只有一道, 还是叶子蔫黄的蔬菜。 菜量少得可怜, 梁雯根本吃不饱。 同时再也见不到换着花样的汤水了。 梁雯忍无可忍, 便与张妈沟通过。 她也不要求回到往日的丰盛程度。 起码营养均衡, 菜量过得去。能吃饱吧。 谁知这个中年女人头也不抬地冷声敷衍道:“梁小姐,有肠胃病的人得少食和忌油荤,这些你不会不知道吧,所谓良药苦口,吃饭也是一样,只有自己爱惜身体,才能养得好,我想你也不愿意再吃这种苦头了吧。” 梁雯察觉出些不对劲,但也没有硬辩驳。 “这些我都知道,但医生也说了,少食不是不食。” 于是第二日起,张妈便换了法子。 早餐的清粥竟然变成了海鲜粥,里面放了虾和蟹,梁雯紧皱眉头,用汤勺拨了又拨,最后还是没有敢喝,她端着碗来到厨房,此时张妈正在处理竹笋和硬牛肉,瞥了梁雯一眼后,什么话都没有说。 “张妈,第一天我就同你说过,我不能吃海鲜的。” 梁雯尽可能平静地尝试沟通。 “唔,是吗?”张妈抬起脸来,满眼的惊讶,却唯独没有一丝的歉意,她言之凿凿地辩解,“今天一大早市场配送过来的新鲜货,我想着不能浪费这样的好东西,赶紧就收拾上了,现在看来还是要浪费的了。” 梁雯微微蹙眉,“那你就尽可能多吃些吧。” “这怎么行,小少爷要是知道了,会怪我做了这么年还不懂事的。”张妈抬起挂着血水的手,用力摆了摆,“说起来小少爷同伊劳迪娅小姐还真是般配,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梁小姐,你说是不是啊?” 张妈圆睁着一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梁雯。 梁雯便是从这话里听出些苗头。 中午的烧牛肉口味很是差,梁雯本就不能多吃这种硬肉,但好几日都不见荤腥,她便只打算吃两三块,可第一块就够泯灭食欲的了,肉质干柴难咬,咸且腥膻,梁雯只咀嚼了两下,便忍不住包着纸巾吐了出来。 一经对比,笋汤倒显得鲜美无比。 梁雯喝了一大碗,将笋子捞得很是干净。 而后的几天,菜色依旧难以下咽。 梁雯便只能靠每日的笋汤勉强维持温饱。 随即而来的便是严重的胃绞痛。 病情复发来势汹汹,梁雯有气无力地蜷缩在床上,冷汗透湿了衣服背后,她疼得头昏眼花,伸手好容易拉开抽屉,摩挲了半天却没有找到一片药,但她分明记得自己把所有需要的药品都放在了这里。 -- 第165页 成板的胃药突然便不翼而飞了。 梁雯无法,尝试叫张妈。 却也无人应答。 也不知是梁雯声音太小,还是有人故意装听不见。 痛着痛着,梁雯便揪住枕头沉沉昏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安稳,她的大脑是清醒的,但眼皮子上仿佛压了千斤重的东西,想睁睁不开,想抬抬不起,胃里翻来覆去地折腾,好似五脏六腑都被强力绞在了一起。 等她勉强睁开眼时,已经都傍晚时分了。 满额头都是疼出来的冷汗。 梁雯缓了缓,压住还隐隐作痛的胃部下了楼,却发现张妈并不在家中,厨房里也没有预留任何晚饭的吃食,梁雯咬紧牙关,翻找了橱柜和冰箱,只找到了一小把少得可怜的挂面和两个半生不熟的西红柿。 在法国的时候,梁雯经常做饭。 所以下一碗面条,对她来说算不上难事。 只是胃痛时刻影响着她的动作连续性,梁雯便微微屈起膝盖,将自己的胃部抵在了灶台边,想借助外力来转移些注意力,她以最快的速度切好番茄,起锅热油,随便翻炒了两下便赶紧煮水下面。 梁雯怕自己失手打翻这好容易做出来的面。 于是便准备直接在厨房里扒拉两口。 而她先前下单的药品派送也即将送达。 骑手按响了最外边的门铃,可屋内的接收器根本没有反应。 梁雯使劲按了按黑屏的壁挂接收器,意识到是有人从中央控制端关闭了系统,是谁关的不言而喻,于是她只能打电话给骑手,让他直接将药品的塑料袋挂在铁门上就好,自己稍后再出去取。 碗里的面条还腾着热气。 梁雯静看了一会儿,不禁轻笑了出来。 张妈大约在三个小时后才回到别墅,她一眼就看到了铁门上挂着的白色塑料袋,扯过订单纸扫了一眼,下单人一栏赫然写着梁雯的名字,打开袋子后,里面装得全是治疗急性肠胃炎的药品。 她冷硬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 下一秒装着药品的袋子就被扔进了灌木丛中。 梁雯一直靠在厨房的橱柜边,昏昏沉沉。 一道刺目的白光突然炸开。 她下意识紧闭起眼睛。 “梁小姐,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张妈站在厨房门口,按开顶灯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 梁雯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然而当准备走出门时,张妈却拦住了梁雯。 “梁小姐,您可不能出去,小少爷特意交代过的。” 此时的梁雯快被痛感逼疯,已经不想与这个刻意为难自己的女人有过多纠缠了,她推开张妈的手臂,冷声说道:“我就是要出去,你能怎么样?” 张妈的两颗眼珠子左右转了转,故作犹豫。 “那外头又没什么东西,非要出去做什么……” 梁雯闻言有些警觉,索性直接冲了出去。 果不其然,大门上没有挂着任何的外卖袋子。 骑手拍照留存的地方空无一物。 梁雯站定在原处,一瞬愣住了,随即便全都明白了。 当她返回屋内时,张妈一双小眼睛里淬着隐隐得意的精光,口中止不住地嘀咕:“我不是都说了嘛,外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怎么就不相信呢。” “有没有东西,该不该有东西,你我都心知肚明。” 梁雯上楼前,深深看了张妈一眼。 张妈立刻冷了脸。 自此之后,梁雯的日子更加难过。 每天吃什么,能吃多少,全看张妈心情,高兴的时候她还能用点新鲜食材做点菜,不爽的时候便在早上熬一大锅粥,里面是兑了牛奶的燕麦,三餐都指着这一锅,满屋子都飘着一股奶膻味。 梁雯不是没想过绕开张妈自己解决三餐问题,只是一叫外卖,还没到自己的手上,就被张妈以不健康为理由直接丢掉,而所有的食材和锅具都被放在厨房的柜子里置了锁,梁雯根本没有办法自己做饭。 于是梁雯快速消瘦,身体虚弱无比。 原本好容易补养回去的气血也早已消耗殆尽。 张妈做得决绝且肆无忌惮,底气十足,好像打定主意就算程铮霆回国之后发现这一切也不能拿她如何,很是大义凛然,不过依照梁雯一日比一日不好的境况,她能不能撑到程铮霆回国都是个未知数。 距离程铮霆出国才过了半个月。 这会儿他估计还在跟伊劳迪娅度蜜月。 此刻梁雯躺在床上,不舒服极了,额头烫得厉害。 每天连基本的营养摄入都保持不了,吃饭也不规律,导致她的抵抗力大幅下降,只是晚上没有把被子盖严实,一觉醒过来嗓子就痛得说不出话来了,早饭和午饭都没吃,而张妈又将梁雯丢在房子里,自己独自出去了。 以至于梁雯想喝口水,都得强撑着自己下楼。 她用一侧肩膀紧贴住墙壁,拖着虚浮无力的步子,下三两级台阶便要停下来歇一歇,不用手掌撑住都很难站稳,好几次梁雯都差点一头摔下去,好容易触到一楼的地板,梁雯腿脚一软直接跪坐了下去。 本就因为生病而格外怕冷。 冰凉的地板更是让梁雯止不住地打颤。 她吸住一口气,扣住墙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 第166页 好容易来到厨房,梁雯的视线已经有些花糊,她费力地睁大眼睛,凭借着记忆摸索,费了好些功夫才发现,别说是热水,就连一点常温的水都没有,瓶装水全都在冰箱的冷冻层内,早已冻成了一瓶瓶的冰块。 半碗冷粥摆在桌台上,碗边还豁了个口子。 看起来破落穷酸极了。 梁雯勉强用双手撑在水池边,视线在水龙头和烧水壶间走了个来回后,她便抖着手打开了水龙头的开关,冰凉的水溅落在滚烫的皮肤上,有极为短暂的消热功效,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凉爽过后是彻骨的寒意。 她烧得几乎没有了意识。 缓缓低下头,任水柱拍打在脸上。 梁雯微微张开嘴,努力地吞咽着自来水。 这倒是解了极度口干的燃眉之急。 “你在做什么!” 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梁雯其实听见了,但她连转头去看的力气都没有了。 沾满水渍的手掌在池边的砖块上一滑,她整个人便撞在了台子边,梁雯本以为自己会重重摔在地上,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阵仓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一双手臂稳稳当当地接住,将她抱进了怀里。 应该是刚刚那个在自己身后的说话的人吧。 迷迷糊糊间,梁雯这样想。 厨房天花板上的灯光太过刺目,梁雯被照射得有些睁不开眼睛,这让她本就模糊的视线更加受阻,她难以保持清醒,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半昏迷的状态中,找寻到安全感的本能让她不自觉地松懈下紧绷的神经。 由此,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梁雯很慢很慢地眨着眼睛。 她拼命想要看清此刻抱住自己的人。 但越是努力,越是事与愿违。 是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衣服上还带着晚风的干冷。 明知不可能,但她好希望是昂德。 想到这里,有眼泪从梁雯的眼眶内滚落而出。 “我……难受……” 此时此刻的她脆弱得要命。 声音沙哑又哽咽。 还不及再说些什么,梁雯便昏了过去。 程铮霆搂住暂时失去了意识的梁雯,大脑一片空白。 摸上额头,是惊人的烫意,他仿佛被定格在了无所适从的永恒中,在等待急救的几分钟时间里,他只能用手指小心拨开黏在梁雯脸上的湿发,轻轻地互换她的名字,在得不到回应后,他的一颗心几乎要沉到底。 那一刻,程铮霆几乎以为自己要失去梁雯了。 他完全不能明白,自己才走了十几天,怎么会变成这样。 梁雯比以前更加的瘦,是那种肉眼可见的营养不良的瘦,两颊凹陷,眼圈乌青,嘴唇惨白,手腕和脚踝都是易折的细度,程铮霆都不用费力,就能把梁雯完全环在怀中,她的整个身体如纸片一般轻飘飘。 只要一想到梁雯方才皱着一张小脸。 口口声声喊着难受。 他就心如刀割。 程铮霆不禁骇红了眼眶。 他近乎痴狂地一遍遍地亲吻梁雯的额头。 自己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 这是萦绕在他心头的唯一执念。 急救人员很快便赶到了,他们在对梁雯进行检查的时候,程铮霆被礼貌地劝退到了一边,突然他注意到了桌台上的那碗粥,看起来就像是剩下来的,触手冰凉,还飘着一股奇怪的奶味,已然是馊了。 程铮霆眯了眯眸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又拉开冰箱,发现里面竟空无一物。 就连水壶里也空空如也,一滴水也没有。 而负责照顾梁雯的张妈不知所踪。 程铮霆铁青着脸,将那极度寒酸的粥连碗狠狠摔进了水池里,正在检查的急救人员们因这巨大的动静纷纷看过去,程铮霆的额角一下一下地狂跳着,满脸都是要杀人的凶狠表情。 在救护车上,程铮霆便拨出了电话。 “马上给我找到张兰芬。” 张兰芬就是张妈的全名。 程铮霆对那劳什子的蜜月根本不敢兴趣,之所以婚礼过后要暂留法国,是因为有业务需要洽谈,他连续熬了几个大夜,就是为了能早点赶回来见梁雯。 他本是无比信任张妈的。 张妈是许宅里做得最久的帮佣,她本来负责照顾许家的小姐,可以说是一手将许家小姐带大的,看着她出嫁,而后又开始照顾小姐生的小少爷,也就是程铮霆,张妈对程铮霆特别好,总是慈眉善目的,有求必应。 程铮霆便觉得由张妈来照顾梁雯,再放心不过了。 可恰恰就是张妈辜负了他的信任。 梁雯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虽然已经打过了退烧针,但情况依旧凶险,需要住院观察,梁雯的身体状况实在太糟糕了,大大小小的旧症新疾暂且不说,她长期营养不良,保守估计已经有数日没有正常进食了,还有些脱水征兆。 程铮霆听着这一条条,脑袋里乱得很。 仿佛被当头棒喝。 梁雯昏睡期间,程铮霆寸步都没离开过。 手机直接关机,他一向看得最重的公司事务,全都交给了手底下的人去处理,任何访客都被秘书直接挡住,程铮霆满心都记挂在梁雯身上,他彻夜盯紧墙上的挂钟,只为了按照护士交代的要求,隔一段时间帮梁雯换降温贴。 -- 第167页 大多时候,他只静静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就那么无声地望着梁雯的睡颜。 也不知道看了有多久,程铮霆才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握紧梁雯的手,可即将要触碰到的时候,他又没由来地退缩了,如此反复好几次,从来都无比果决的程铮霆才敢抖着手轻轻覆上,好似在捧着无上至宝。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雯。” 他极为虔诚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祈祷。 而后握紧梁雯的手,将额头抵在了上面。 前几日的连轴加班,长途飞机的疲劳,紧接着又为了看护熬了一夜,时差也没来得及倒回来,疲累在程铮霆的脸上显露无疑,他满眼憔悴,连青色的胡茬都长了了出来,即使秘书送来衣物和洗漱用品,他也没心思。 入院的第二日下午,梁雯才悠悠转醒。 程铮霆累得要命,勉强撑住下颌不让自己睡过去,一抬眼就发现梁雯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他喜出望外,说起话来都有些语无伦次,一边问着渴了吗饿了吗有哪里不舒服吗,一边准备起身去倒水。 许是起来地太迅速,一阵短暂的目眩。 他踉跄了几步,抓住床沿才勉强稳住,即便是这样程铮霆都不敢再耽误,冷水热水来回接了好几次,仔细感受过杯壁的温度,这才敢端过去,而梁雯却已经偏过了脸,根本不搭理程铮霆。 “那,等会再喝。” 程铮霆讪讪地放下了杯子。 梁雯始终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而程铮霆也不敢与她对视,总觉得良心有愧。 张兰芬很快便被找到了,她当时正打算坐汽车返回老家,而后程铮霆用尽了手段,才拼凑起了零星的真相,即便这点只言片语,都已经足够让程铮霆暴跳如雷,愤怒之余是深深的自责和无助。 梁雯的所有忌口和注意事项都是程铮霆反复交代给张兰芬的,而张兰芬再从梁雯那里亲自得到验证之后,除开明面上的苛待,鲜笋、慈菇、海带都是性寒的食物,她日日用这些给梁雯煲汤,更造成了内里的亏损。 这些都是软刀子割人,刀刀都想要梁雯的命。 即便张兰芬死咬无人指使,可程铮霆已经有了猜测。 她一个久居深宅大院的帮佣,大字都不识的几个,哪里能知道那么多利害关系和弯弯绕,明显是有人早先一步费尽心思“好好”指导了她。 梁雯在医院整整住了一周。 程铮霆几乎没有离开过,凡事亲力亲为。 每日来查房的医生护士们自然是认出来了程铮霆,也知道他才新婚不久,现在网络尤其发达,世纪婚礼的消息又挂了那么久,大家很快便敏锐地发觉这位梁雯小姐好像并不是程铮霆那位门当户对的太太。 大家有诸多猜测,却只敢私下偷偷讲。 后来无意间被院长得知,被严厉斥责后,再没人敢乱嚼舌根了,程铮霆每年都要给医院很大笔数目的资助,要是这些议论的话传到这位财神爷的耳朵里,别说钱没了,他要是再一个不高兴,从上到下大家都得倒霉。 程铮霆从来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此时的所有温柔和耐心,只给了梁雯。 梁雯出院的那天,程铮霆带她去了许家老宅。 谁曾想从进门开始,他们便遭到了阻拦,负责安保的队长隔着铁门一边擦着满脑门的汗一边与程铮霆好声好气地解释,“少爷,不是我们不放您进去,您自个儿要进去,我们立刻开门,但要带着那位小姐一起,就不行。” 这全都是许岩授意的。 在听到管家的通报时,许岩火冒三丈。 严令表明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梁雯进许家的门。 而梁雯打从一开始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要不是程铮霆犟着脾气非要带她过来,她才懒得用热脸贴冷屁股呢,于是梁雯稳稳坐在汽车后座上,冷眼看着程铮霆顶着大太阳与安保队长唇枪舌战。 程铮霆这件事办得也确实欠妥当。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已经与伊劳迪娅结婚了,正牌的妻子都还没随他登门拜访过外祖家,梁雯这样一个没有身份的外来女人,怎么能够捷足先登,这要是传到伊劳迪娅那边,等于是无形打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而最后这笔冤孽债,都会计算在梁雯身上。 “那小子他是疯了!彻底疯了!” 彼时许岩正在大发雷霆,急匆匆地来回踱着步。 许老爷子倒是从容淡定得多,捧着瓷杯抿了口热茶,过了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发了话,“放她进来。” 许岩瞪大了眼睛,满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 “把小辈们那样晾在外头,外人看到怎么想。” 许老爷子摆摆手,示意许岩照办。 有什么事,关上门来说,就是家事了。 作者有话说: 先发一半儿哈,后面的部分我还是不太满意,得再改改(越到结尾我就越苛求完美) 大家放心,我拖欠的稿子一定会补上,说到做到滴 第七十九章 梁雯坐在沙发上。 她并不喜欢此刻的处境。 许岩怒气冲冲, 许老爷子则不动声色。 偏偏程铮霆还在这乱蹦的火星子上直接浇了捧热油。 -- 第168页 “张兰芬的事情,没有人想要聊聊吗?” 梁雯不着痕迹地挑挑眉。 许岩脸黑得很,“怎么, 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敢,只是想来讨个合理说法。” 程铮霆很少, 亦或者说从未有过这样直接硬杠长辈过,以至于许岩一直以来都习惯了自己这个外甥的听话乖顺,即便在青少年时期有过短暂的叛逆,但最终他是能懂得长辈们的良苦用心, 走上为他安排好的道路。 而不是像现在这个鬼样子。 二十来岁了还要搞什么迟来的叛逆。 “讨说法?你当这里是公堂还是法院?还敢讨说法?” 许岩的忍耐即将耗尽。 “张妈勤勤恳恳在这里做了大半辈子,从来都是尽心尽责,许家虽说不亏待但也从来没有给过什么莫大的恩惠, 她没有什么文化,字都识不全, 满心敬重和信任,她是真把我们当家人看待,可你却轻易利用了她的善良。” 程铮霆目光紧锁许岩, 直截了当地捅破了遮羞布。 他依旧还记得,自己刚被许岩接到许家时, 张兰芬缩在墙角偷偷看他, 虽然忍不住地抹眼泪,但还是会做鬼脸逗自己,后来的那么多年中, 张妈的陪伴比父亲、舅舅和外公都要多, 自己想要什么, 她都会想尽办法去弄。 这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妇女, 用她的淳朴和真情养育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主人家的孩子, 只是这点善良和真情本就不多,后来更是被许岩鄙夷地看做是懦弱无用的失败诱因,花了好些功夫将它们从程铮霆身上剔除。 待程铮霆长大成人后,早已没了小时候的黏人。 张妈也已苍老,学会了恭恭敬敬地称他为小少爷。 但程铮霆始终记得她的好,记得她的付出。 所以他更不能忍受这种教唆而来的背叛。 至亲者轻易利用了她,教她去伤害自己的爱人。 很是糟糕、又极为讽刺的自相厮搏。 “家人?张兰芬算是哪门子家人?”许岩的眸光冷得很,嘴脸透露出金钱气的刻薄和冷血,比程铮霆更加没有人情味,“她只是个许家请来的帮佣,我们付钱,她做事,纯粹至极的雇佣关系罢了。” 梁雯大约明白了程铮霆身上的无情从何而来。 这一家子,真是活得光鲜又肮脏。 “舅舅,我记得你从前教过我,敢作敢当,为什么你现在却不敢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程铮霆显然也深受这种畸形教育方式的荼毒,他失望又挣扎,企图应证那些自己恪守的条条框框并不是大人说来专束缚他的。 许岩恼羞成怒,“我看你是被这个女人迷昏了头!” 无辜被殃及的梁雯心里头五味杂陈。 怎么说什么都能扯到自己头上。 这家人到底讲不讲道理。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从阿铮身上得到些什么。”许岩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梁雯,“一年前在法国的时候,我帮过你跟那个杂种,也没想过要你们怎么知恩图报,因为只要你能离阿铮远远得就行,可现在呢,你竟还要继续纠缠他!” 这一番话在梁雯听来简直是可笑至极。 真的是疯了,全疯了。 “不是她。” 程铮霆突然开口。 “是我,是我一直在纠缠她。” 在座的其余三人很是震惊,尤其是梁雯。 她能看得出来,程铮霆所说的这句话并不是为了临场解围,他是发自内心,真情实意的,甚至不惜为了梁雯,忤逆顶撞自己的亲人长辈,但梁雯不觉得有一丁点的感动,反而觉得程铮霆很会装傻充愣。 其实他从来都心知肚明。 梁雯的态度,梁雯的内心,梁雯的情感。 但他偏要执着,偏要强留,偏要自私自利。 他好像还存有不该有的幻想。 总觉得只要自己付出得足够多,终能打动梁雯。 但这就犹如栅栏上的铁钉,当初订进去的时候毫不犹豫,即便后悔了,尽数□□之后也不能恢复如初,木质的板材上是一个又一个深深的坑洞,而人心远比木板更加脆弱,有些伤痛,是终其一生都无法原谅和抹平的。 这段谈话进行得并不顺利。 程铮霆与许岩大吵一架后,便带着梁雯离开了。 “这次是你做得过分了些,许岩。”一直没有参与子辈和孙辈矛盾的许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也没了喝茶的闲情雅致,“张兰芬毕竟是家里的老人儿了,这下她算两头都得罪了,记得,别亏待了她。” 许岩立即站起身,向许老爷子道了歉。 “有些东西吧,你为他筹谋得再精密,也不及他亲自去碰碰壁。”许老爷子缩坐在沙发上,光影投射在他的面庞上,将沟沟壑壑照得更加分明,无端好像苍老了许多,“小慧已经不在了,铮霆不能再有事。” 许老爷子起身,准备回房间。 许岩上前搀扶。 “程家还真是生出了一窝子的情种痴种……” 苍老的声音轻轻淡淡地飘散在空气中。 空无一人的客厅内再度陷入沉寂。 梁雯愈发郁郁寡欢。 她又被接回了程铮霆的住处,每天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时常独自坐在房间的摇椅上,正对着半开的窗户,静默无声地一看就是一整天,落叶秋风,雷雨阵阵,皆尽收眼底,有时候昏沉过去,再醒来时天就黑了。 -- 第169页 而程铮霆与婚前并无两样。 他好像完全不用陪伴自己的新婚妻子,清晨早起,陪梁雯吃完早餐后便出发去公司,午休时间他一般不会回来,但总是打电话给管家,无非便是问梁雯午餐吃了些什么,吃了多少,晚上他到点下班,处理不完的文件直接带回来。 梁雯和程铮霆就这样奇怪又和谐地生活在一起。 只是梁雯逐渐变得寡言沉默。 无论程铮霆如何煞费苦心地搜罗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回来,她毫无兴趣,甚至不会拆看一眼,连着包装盒直接堆在桌子上,如果不是家里的佣人们勤于打扫,早已积攒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了。 至于那些时兴的服装和珠宝。 她以前就不喜欢,现在更是不会转性。 如今已进深秋。 梁雯就如枝头的黄色枯叶。 悬着最后一口气摇摇欲坠,内里早已干瘪。 程铮霆也从起初的不甘心逐渐释怀,他明白梁雯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这里,但无论如何,他都确实将梁雯留在身边了,哪怕她不说话,不笑不闹,他都觉得已然满足了,甚至有种逆天违命的成就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 平静又安宁,每日没什么不同。 这天程铮霆难得不去公司。 但早已形成的生物钟让他七点左右便醒了过来,习惯性地向身旁伸直手臂,却发现床铺上空无一人,程铮霆有些疑惑,揉了揉眼睛,微抬起肩颈,朝房间四周望去,便看到了端坐在书桌前的梁雯。 她正专心致志地写着些什么。 程铮霆故意没有出声。 不一会儿,开合抽屉的声音响起。 程铮霆通过方位大致判断出来自另一侧的床头柜那边。 梁雯尽量放轻所有动作,重新躺回了床上。 她明显是有事在瞒着程铮霆。 所以在早餐时间,待梁雯下楼后,程铮霆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他知道私自翻别人的东西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但心中就是有一个声音在暗暗鼓动着他,好像梁雯尽力隐瞒的事情,关系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抽屉内就那点空间。 程铮霆几乎没怎么费力便找到了。 一叠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信件被藏在厚实的精装书下。 他全部拿了出来,纯白的信封上没有贴邮票,也没有写任何的收信人信息,想来应该都是还没有寄出去的,程铮霆直接拆开了最上面的一封,里面只有薄薄一页纸,展开后是满篇都是梁雯的字迹。 亲爱的昂德: 又到了我不太喜欢的秋天。 南城潮湿,现下正处于微热与阴冷并存的尴尬中。 窗外那棵树上的叶子快掉光了。 我数了数,大约还剩五十片。 十分想念我们在普罗旺斯的日子,那边的气候总是更缓和些,屋子前后的树根深茎高,叶片常绿,很少会落,你还同我讲过为何更愿意种花,培土浇水的过程中我们是在养育生命,而清扫落叶却是在做一场死亡的祷告。 你说你不喜欢任何有关别离、死亡的东西。 我也深感赞同,且越发觉得人生如叶。 并不挂于树梢上的皆鲜活。 有的早已被与母体切断养分,叶脉微缩,叶片脱水枯黄,却因为种种原因仍然顽固地没有回归大地,在萧瑟秋风中如残缺的标本,逐渐被风干,丑陋又碍眼,人也是一样,我困于高楼,寻不到出路,内心干涸。 我难过,却滴落不出眼泪。 一封信的篇幅并不长。 程铮霆很快便看完了。 他仿佛魔怔了,一封封地继续往下拆。 亲爱的昂德: 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那就是如果你想写一个人,那就不能只写他。 于是我绞尽脑汁,比平时多用了近一倍的时间。 因为我想写写,但却迟迟不能落笔。 太害怕用尽千言万语都描摹不尽你的万分之一好了。 直至需要动笔时,才觉得自己才疏学浅,词句平乏,描述浅陋。 …… 近来我越发神志不清醒。 所以我决定每一天都要仔细想想你。 我怕会忘记你。 亲爱的昂德: 我有点想念你做的西红柿炒蛋了。 这里阿姨做得口味很好,但不是我想要的。 …… 亲爱的昂德: 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今天看到有人在帖子里争辩,紫色还是蓝色吵得不可开交。 如果我亲眼看过就好了。 这样我就能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了。 …… 最后一封信也看完了。 程铮霆捧着这些信纸,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梁雯不是不说话,只是不想跟自己说。 而这些信中,通篇都没有程铮霆的存在。 没有怨怼、没有泄愤,没有谩骂,更没有憎恨。 他被彻底排除在了梁雯的世界之外。 这种遗忘最是伤人。 所以当梁雯回到房间后,程铮霆发怒了。 他宁愿被死死怨恨着,起码恨也是一种变相的记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绝口不提,像被抹杀掉的尴尬存在,这让程铮霆深深觉得自己无比可笑,所以即刻便激发了他的暴怒因子,满脑子都是无能下的狂怒。 -- 第170页 当着梁雯的面,他将信件直接甩了出去。 漫天飞落,像是下了一场雪。 “那个杂种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念念不忘?” 他阴沉着脸,步步逼近梁雯。 梁雯顿感有些不妙,转身想迅速下楼,却被他扼住了手腕,挣扎的过程中,她换到左手上的那枚戒指被程铮霆用蛮力拽了下来,梁雯的手背和指头上满是因大力而残留的红色印记,看起来麻且痛。 但她暂时管不了这些小疼小痛。 立刻冲过去想从程铮霆手上抢过戒指。 任何东西她都可以不在乎。 但这枚戒指绝对不能离身。 程铮霆仗着身高优势,将手高高举起,眯起双眸去看指间拿着的这枚朴素的银戒指,其实他一直知道梁雯在戴着,从前还能信心满满地说服自己不用在意,但此刻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程铮霆眼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一粒沙子了。 他无法再看到任何与昂德相关的物件。 因为随时随地都能勾起那些记忆。 那些程铮霆曾亲眼见证过的,属于梁雯和昂德的恩爱记忆。 “真寒酸。” 他看着戒指,不屑地嘲弄道。 梁雯拼尽全力踮起脚,伸长手臂去够,但就像被戏耍着一般,每次都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又被程铮霆轻而易举地拿高了些,这样子的耍弄持续了好一会儿,程铮霆露出了有些无趣的表情,竟直接将戒指抛出去了窗外。 “啊,不好意思。” 他不是在道歉,分明是幸灾乐祸。 梁雯彻底愣住了。 后知后觉地跑到窗边向下张望。 院内一片长势甚好的红玫瑰花田。 哪里还有什么戒指的踪影。 她咬紧牙关,转身扑向程铮霆与他撕打在一起。 而最后的结局则是程铮霆轻而易举地将她推倒在地,语气清高地让梁雯冷静冷静,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领后便走出了房间,同时还不忘从外面反锁了房间门,明显就是让梁雯彻底死了准备去找戒指的心。 程铮霆发完疯后径直去了公司。 他隐隐有些后悔,更多的是心神不宁。 总担心梁雯会生出些什么意外来。 以至于第一份文件在他的办公桌上已摊开了许久。 忽然,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管家打来的。 程铮霆捏了捏眉心,右眼皮跳个不停。 “少爷,梁雯小姐……梁雯小姐她……” “有什么事就直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梁雯小姐趁我们没注意……顺着窗子爬到了屋顶上……” 作者有话说: 行嘞,程总隔一段时间就要发一次疯…… 新预收的基本设定差不多想出来,康康明天能不能挂出来文案,是一个关于男女主探索爱情的故事,还是以异国为背景,大概是有点贫富差距,女主是新锐艺术家,男主是地产大亨家的二公子,带点大学故事的那种。感谢在2022-08-27 22:14:20~2022-08-28 21:1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凛.梦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章 梁雯颤颤巍巍地在屋顶上走着。 一阵又一阵的风吹皱了她翻动的裙角。 无论管家和其他佣人在底下如何呼喊, 梁雯都充耳不闻。 这间独栋别墅采用的是现代与复古的综合设计,一层的室内挑高足足有七米高,当初设计师为了兼顾门廊处的美观, 于是在二层的窗户下架构了一截申探出去的微斜坡屋檐,还用现代材料模拟出了棱瓦的波纹和质感。 而当梁雯打不开房间门后, 便将目光投注在了大开的窗户上,她跨坐在窗沿上时,往底下看过一眼,庭院中体积可观的中型灌木丛都变成了小小的一棵, 好似嵌在茵绿草坪上的圆润棋子。 她的心里是有些发憷的。 但梁雯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些壮举。 离地七米高的屋檐,自然不能让她一个普通人借此顺利触到地面, 去寻找那枚不知所踪的戒指,但却足以震慑到底下全部的人, 包括方才那个一脸得意洋洋的程铮霆,梁雯有自信要让他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她在用自己的性命安危做赌注。 赌程铮霆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程铮霆在接到管家打来的电话后,六神无主, 生平第一回 抛下等着他去开会的工作伙伴们,夺过车钥匙在道路上疾驰, 期间数次猛踩油门, 也顾不得究竟超速了多少回,愣是花了比平时少了一半的时间赶回了家。 急匆匆跑进庭院,便看到了站在屋檐上的梁雯。 她看起来神情恍惚极了。 惨白的脸上挂着淡红色的泪痕。 缓缓在高低不平的屋瓦上迈着步, 摇摇晃晃的。 好似下一秒就会跌下来。 “赶紧从屋顶上下来!梁雯!” 程铮霆攥紧了手心, 拼尽全力大声吼道。 梁雯好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到了, 脚底下一滑, 身形一歪, 直挺挺坐在了倾泻着的屋檐上,好在铺设的材料上边满是纹路,增大了摩擦力,她并并没有顺势滑下去,底下的其他人均惊呼出声。 “别动!别动!千万别动!” -- 第171页 程铮霆是彻底惧怕了。 他的目光一刻都不敢从她的身上移开。 “我要戒指。” 梁雯的说话声音很小。 程铮霆只看到她的嘴巴一开一合,却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他不顾脖颈的酸痛,极力眯起眼睛躲避刺目的阳光,试图通过唇形判断出梁雯要说的话,他发誓,无论梁雯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统统照搬。 只要她能从那该死的高屋檐上平安下来。 “我要我的戒指!把我的戒指找回来!” 梁雯见程铮霆毫无反应,情绪猛然激动起来。 不管不顾地极力嘶吼着。 程铮霆抬高手,试图安抚住梁雯。 “找,找,现在就找。” 同时他向周边人使眼色,示意他们快去找戒指。 可当庭院里的其他人刚迈出步子时,坐在屋檐上的梁雯却不乐意了,她忽然直起身,朝底下接着吼道:“你们别动!我要程铮霆亲自去找!” 大家赶紧刹住步子,很是为难地看向程铮霆。 程铮霆咬咬牙,抬眼看向梁雯。 此时的日头越来越大,她明显有些支持不住了。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于是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们这位向来养尊处优的少爷脱掉西装外套,挽起衬衫袖扣,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了齐膝高的玫瑰花圃中,弯着腰一寸一寸地仔细搜寻,手臂上被玫瑰枝茎上的尖刺划得血痕累累。 汗顺着额角不停滴落,太阳晒得他后颈灼烫。 这样的搜寻方式显然不够高效。 于是程铮霆向管家说道:“拿园艺刀来。” 刀刃所到之处,花茎都被拦腰剪断,断口处冒着新鲜的汁液,不一会儿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生命被扼制的味道,玫瑰花瓣四散掉落在深色的土壤中,猩红如血,有的被直接碾进了泥中,半死不活。 这本是程铮霆最宝贝的一片花田。 平常旁人连碰都不能轻易碰一下。 可此时他却为了一枚小小的戒指,将花圃夷为平地。 当最后一小丛玫瑰被剪除后,程铮霆暂时直起身,目光深远地望着端坐在屋檐上的梁雯,她仍然瞪圆着一双眼睛,满是愤恨,其中仅存的半分紧张也并不是分给程铮霆的,她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在盯着花圃,满心装着她的戒指。 程铮霆垂眸,看向花田中遍地残缺。 是有些可惜的。 但还好,梁雯暂时安然无恙。 她还能发怒生气。 大约又过了三两个小时,程铮霆终于在花圃的东南角上找到了那枚戒指,它正巧挂在了一株玫瑰的分茎上,完好如初,闪着淡淡的光亮,没有沾染任何一丝泥土的污浊,程铮霆将其牢牢攥在指间,只感觉灼手得很。 梁雯看到那枚被高举起来的戒指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始终用手死死抓在屋檐最高处的直棱上,一刻都不敢放松,即使冷汗爬满了整个后背,微微润湿了薄薄的睡衣布料,她也不能有丝毫松懈,这是一场她与程铮霆之间剑拔弩张的无声博弈,戒指只是赌注之一。 梁雯不能让自己出一点意外。 昂德还在等着她。 程铮霆刚找到戒指便迅速冲上二楼,开门时的手颤个不停,几次钥匙都对不准那个狭小的锁孔,他急急地骂了一声,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刚转开门锁便迫不及待地冲到窗边,长腿一迈直接跨到了屋檐上。 “朝我这边过来,梁雯,慢一点慢一点。” 他举起了那枚戒指,满眼小心且殷切地看着梁雯。 梁雯愣了半晌,才缓缓有了动作。 当程铮霆真真切切地搂住梁雯的时候,虽已满头大汗,但悬着的一颗心终归算彻底落了地,将梁雯从窗户外抱进了卧室内后,程铮霆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个遍,发现了她脚踝上被砖瓦划伤的长口子。 刚长舒出去的一口气又堵住了气管。 管家送来医药箱后,程铮霆顾不得自己手臂上那些交错纵横的伤痕,而是小心翼翼地捧起梁雯的脚,用棉棒蘸取酒精,贴上伤口处时动作轻柔得不得了,同时还抬眼观察梁雯的反应,怕她害怕疼痛。 可梁雯只在乎失而复得的戒指。 将戒指捧在手心内,一寸寸地仔细检查。 生怕哪里磕着碰着了。 程铮霆注视着半凝结在伤口最下方的血珠。 极为妖冶的一滴,却也足够孤独。 “别再做傻事了,雯。” 他半跪在地毯上,将双手叠放在她的膝头上。 “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这句话程铮霆说得磕磕绊绊的,他从不擅长说好听的情话,就连真心话同样吐露得艰难,但只要一想到上一秒梁雯身处的险境,他就觉得呼吸困难,心脏承载着巨大的疼痛,而后程铮霆意识到,自己是不能没有梁雯的。 即使她并不爱自己,即使她爱的另有他人。 他失意又庆幸。 梁雯将戒指缓缓戴回自己的无名指上,忽然抬手握住了程铮霆的手臂,下一秒就将指甲掐进了他手臂上的伤口中,问道:“痛吗,程铮霆?” 原本已经凝结的伤口又渗出了血丝。 他拧起了眉头,没有答话。 “你以前经常这样问我,所以,痛吗,明白我当时的感受了吗?” -- 第172页 梁雯仅用这一句话就表明了立场。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永不和解。 当梁雯走出房间许久后,程铮霆才逐渐缓过神,他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痕,忽然暴躁地掀翻了面前的医药箱,他将双手盖在自己的面上,良久,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这是他早已知晓的答案。 可亲口听梁雯说,总归会难受。 梁雯依旧不被允许走出住所。 与程铮霆的关系更是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淡状态,他们互不说话,沉默地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沉默地对视后又移开目光,沉默地在同床异梦,两人各怀心事,各有各的自尊和倔强。 而近来程铮霆又不知道抽了什么风。 忽然收走了所有移动电子设备,不让梁雯上网。 于是在偌大别墅内,能陪伴梁雯的只有电视。 她并不是有多喜欢看,但频繁换台也成为了打发时间的方法。 午餐过后,梁雯照理窝在沙发上,机械般地按着遥控器,保持着相同频率,一个接一个地转台,忽然,一栋老式建筑起火的画面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冥冥之中,心底里好像出现了一个声音,蛊惑梁雯又转回了频道。 弥斯精神疗养院意外失火。 新闻标题足够简单醒目,吸引人注意。 到达现场的白人记者站在铁门前,身后是熊熊燃烧的建筑物,背景音里充斥着各种嘈杂音和人声,记者神色惋惜地正在进行播报,“疗养院火势过大,消防员们无法进入搜寻人员,据悉知名青年导演昂德·波臣也被困其中,现下情况不明,更多后续资讯请继续关注……” 手中的遥控器猛地掉在了沙发上。 微微弹动了两下,连闷响都没发出来。 梁雯突发了一场耳鸣。 尖锐连续的哨音在颅脑中旋转。 全世界寂静到只余她狂烈的心跳。 这一个下午,梁雯都没有再换过一次台。 直到最后一条相关新闻播报完毕,她还在愣神。 假意的镇定并不能阻挡悲伤。 她的眼眶迅速湿润,却落不下眼泪。 原来人在面对巨大的悲痛时,所有感官都会变得迟缓,整个人好似被抛进了无极空间中,身体上的任意一处都不再受自己控制,大脑在这个时刻尤其喜欢开玩笑,梁雯只想用无尽的眼泪痛痛快快地淹没自己的神志。 可她真的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过。 无法哭泣,无法失去理智,她在被动承受悲伤。 记者的声音好像还在她的耳中循环着。 “历经三个小时,所有明火都已被陆续扑灭,消防员们立刻进行了搜寻活动,但根据消防队长的陈述,未及时逃出的人员生还几率并不大,但他们还会继续扩大范围,包括昂德在内的所有人员暂被定为下落不明……” 弥斯疗养院的建筑构造异常老旧。 几乎全木质的结构给火源提供了很好的燃烧条件,再加上地区性的长时间干燥无语,火势一起几乎就是不可挽回的结果了,虽然记者和救援人员说得委婉,但根据现场拍摄可以看到,整个疗养院已经变成了一摊焦黑的废墟。 宣布死亡者名单,只是时间问题了。 在程铮霆回来前,梁雯默默关掉了电视机。 之后的几天里,梁雯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但程铮霆好像就是觉得她哪里有些不一样了,是隐隐的那种,具体也说不上来,他想了又想,甚至把这几日自己与梁雯的相处细节反复揣摩了一通,也没有什么收效。 程铮霆便以为梁雯只是在家里闷得有些厉害了。 所以在她提出想去医院看看叶栩时,程铮霆立刻就答应了。 第二天的下午,他陪同梁雯去了医院。 叶栩住在高档病房内,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有智能设备监控生命体征,无须担心任何突发状况,梁雯站在病房门口,遥遥望着病床上消瘦到两颊凹陷的哥哥,只觉得陌生,甚至忘记了要走进了。 主治医生提醒梁雯可以陪病人说说话。 虽然他不一定能听见,但总归是一种常规办法。 程铮霆不放心留梁雯独处。 正犹豫间,却没听见她有赶人的意思。 于是程铮霆便厚颜无耻地留在了房间内。 梁雯探视的时间并不长,甚至极为短暂,她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仔细瞧了瞧叶栩沉睡的面容,替他拨开了额前留得很长的头发,迟疑一瞬后,梁雯轻轻握住了他温热的手。 她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临走时,梁雯替叶栩捻高了被角。 “以后你再想看你哥哥,提前跟我说……” 此时他们已经回到别墅中,程铮霆正脱着西装外套。 这个妥协是他在回程车上新想出来的,梁雯自始至终都还是那张冷淡脸,没有表现出任何见过亲人后的喜悦和安心,情绪沉重得好似有沉重的死气笼罩在她的身上,不说话就是精致且无生命力的偶人。 程铮霆不得不开始反思。 可能是因为真的关了梁雯太久了吧。 他觉得再过阵子,也能放梁雯出去走走。 但必须要有他的陪同才行。 “有什么事想同我说吗,程铮霆?” 梁雯好像对这个恩赐的条件并不太感兴趣,反而没头没尾地问出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她立在距离程铮霆几步开外的梳妆台边,瘦削的身子整个被笼罩在窗帘投下的阴影中,披散着黑色长发,像极了阴森女鬼。 -- 第173页 程铮霆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打起了马虎眼。 “没有啊,为什么这样问。” 梁雯迈开脚步,逐渐靠近,最后停在他的面前。 “我再问你一次,真的没有吗?” 程铮霆轻笑了一声,足以表明他的答案了。 下一秒,他只感觉胸□□发出刺痛。 低头看去,程铮霆的眼中渐渐被不可置信占据,一段锋利的金属条扎进肉里,鲜血一点一点滴下来,甚至还在不断往里推进。 梁雯满脸平静,手上用尽了全力。 是要将程铮霆置于死地的力气。 程铮霆把房间内所有尖锐的东西通通收走了,这面目全非的东西本来是个镯子,不知道梁雯用了什么办法,将它搓得细且尖,成了伤人的利器。 一直被她好好地藏在妆盒的最底部。 “昂德死在那场火灾里了,是不是?”梁雯狰狞着面孔,满眼都是滔天的恨意,“你还真打算这样一直瞒下去,是指望我逐渐能把昂德忘掉,还是往后你又会给我编一个怎么样荒唐的理由呢?” 有惊诧从程铮霆的眼中划过。 他没想到梁雯已然全知道了。 “这场火灾是不是也跟你有关系,你怎么始终都不肯放过他呢?”梁雯目光凌厉,不肯放过程铮霆面上丝毫的微表情,想要尽数洞悉他的心虚和不自然。 程铮霆猛然握紧了梁雯的手。 “难道我在你的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胸口上的伤在两股抗衡的力道中被撕扯得更开。 鲜血一滴一滴砸下去。 地毯上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坑洞。 梁雯望着程铮霆眸中的心痛,忽然笑个不停。 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好似在嘲笑程铮霆的天真。 还是一派天真的愚蠢。 “不然呢?” 程铮霆的脸色疼到发白,但他还是稳住声线,一字一句对梁雯说道:“是我……是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不是他昂德……我已经尽力去弥补了,就算是再冷的一颗心,也该被焐热了吧……” 本来不说这句话还好。 梁雯闻言,忽然前所未有的暴怒起来。 “程铮霆!你把我一辈子都毁掉了你知道吗!就在我好容易摸索到一点光亮的时候,我都快要释怀了,放下来,就要走出去了,可你又该死地出现了!又一次夺走了!这种陪伴,这种弥补,难道不是纯粹因为你愧疚吗!” 他真的太天真,太愚蠢。 愚蠢到那么轻易就相信梁雯能抛下从前的所有,可以跟他和好如初,既往不咎,从头开始,愚蠢到以为自己惺惺作态施舍些好处,就能掩盖住曾经犯下的那些罪行,就能成为被别人歌功颂德的大善人。 “就连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你也要剥夺走。” 梁雯挣脱开了程铮霆的手。 她知道这点伤不足以置他于死地,她也没打算真要他的命,因为他成为杀人犯是不值得的,只是希望他疼,希望他痛苦,起码能感受到她千分之一的煎熬,梁雯想让这个无比自大的男人明白。 他不是万能的造物主,不能挽回任何从前的过失。 当天,程铮霆发疯似的砸了房间内的一切东西。 最后嘶吼着,无力地跪倒在梁雯脚边,双眼骇红。 “这一下,能算我偿清一点了吗?” 梁雯没有理会他。 程铮霆只找了家庭医生,对伤口进行了简单的缝合,同时警告了全屋上下的人不准声张,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大家恨不得变成哑巴、聋子、瞎子,全都垂着头,将嘴巴闭得紧紧的。 自此之后,别墅内的气氛更加古怪。 管家和佣人们脚步匆匆,只专注于手头事。 而程铮霆好像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编制好的一场美梦中,不管梁雯愿不愿意、理不理会,他相较于从前变本加厉地施加好意,只要梁雯稍皱皱眉头,程铮霆便故伎重演,亲自塞刀子到梁雯手里,一副由她泄愤的模样。 他是真的疯了,痴魔了。 梁雯回回都要充满厌恶地甩开他的手。 程铮霆还是不允许梁雯出门。 同时更加细致地检查收缴了所有可能成为利器的东西。 水火不容暂时被包裹在平静之下。 但总有冲破束缚的一日。 这天下午,程铮霆去了公司,佣人们待在各自该待的位置上,梁雯拿好换洗衣物,神色平静地交代管家,自己想安安静静地泡个澡,这期间别让其他人上楼下楼地随意走动,免得发出动静搅了兴致。 管家赶忙答应下来,一点不觉稀奇。 下午泡澡已经成了梁雯新近养成的习惯。 这一周多,她每隔一天都要来一次。 从未有过什么意外发生。 所以管家放松了警惕。 梁雯走入浴室内,轻轻拧动锁扣,将门牢牢反锁住。 浴缸的水声足以掩盖掉刻意放轻的响动,热水的白汽在浴室内蒸腾升空,刚被打开的小小化妆镜立刻蒙上了一层薄雾,梁雯将其沉在半满的洗手池中,用衣物裹住手指,直接在水里头磕碎了镶嵌好的镜子。 她挑出稍大块的碎片,放在了浴缸的边沿上。 不一会儿,热水就放满了。 梁雯和衣坐进浴缸中,调整好了坐姿。 -- 第174页 被拿起的镜子碎片中,映出了她的一双眼睛。 没有那么多伤感,反而平和又释然。 碎片的边缘足够锋利,从皮肤上划过时只有一点点的凉意,还好刚刚溢出人体的血液是温热的,浸泡身体的水温也是足够高的,体温暂时不会因为失血而过快地流失,因此不会加速痛感,现在只是麻麻的,微微刺疼的。 血液如断了线地珠子,滚进清澈的水中。 晕开了一簇簇的红色花朵。 梁雯将手腕沉进浴缸中,缓缓阖上了眼睛。 她的内心没有那么多的恐惧,反而隐隐期待着。 就像理论物理学家Lawrence说得那样,其实分别也没有那么可怕。当我们氧化成风,就能变成同一杯啤酒上两朵相邻的泡沫,就能变成同一盏路灯下两粒依偎的尘埃。宇宙中的原子并不会湮灭,而我们,也终究会在一起。 她只希望,自己还能追得上昂德。 泡在一池血水中的梁雯,美丽、静谧又破碎。 当程铮霆撞开门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梁雯!梁雯!”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浴缸边,将昏迷不醒的梁雯从里面捞起,一浴缸的水已然变得微冷,但梁雯的手臂和脸颊更是冷得厉害,早已不是人体正常的温度,手腕上被泡得发白的伤口深深刺痛了程铮霆的眼睛。 “赶紧叫救护车!” 他六神无主地吼叫着。 程铮霆将梁雯紧紧搂在怀里。 他这次是真的无措了,真的害怕了。 甚至陷入了痛苦的自我怀疑,觉得如果当初他与梁雯拥有一个更好些的初遇,是不是能被梁雯这样深爱着、这样愿意牺牲的就不会是昂德,而是他程铮霆,不过最可惜的是,世界上从不缺任何假设的如果。 但每一个如果,都意味着不可挽回的定局。 梁雯睁开眼后,看到的是一片纯白。 她的第一个想法是,原来天堂真的是白色的。 而后四处转动的视线便落在了吊瓶上。 哦,原来她还在人间。 看到梁雯苏醒过来的程铮霆几乎要喜极而泣,他比上一回在医院时还要狼狈万分,袖口和下摆处全沾上了血水,虽已干透,但将好好一件纯色的衬衫变得分外吓人,程铮霆满眼都是红血丝,抖着嘴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 最终归结成一种格外的庆幸。 庆幸梁雯还能醒过来,庆幸她没有抛下自己。 “我想出去看看。” 梁雯只对程铮霆说了这一句话。 程铮霆愣了一下,而后拼命点头,小心翼翼地拉起她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反复摩挲,反复贴近唇边,反复亲吻,他现在是彻底缴械投降了,连程铮霆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再也拒绝不了梁雯了。 梁雯在医院里待了足足一个月。 每日流水一样的滋补品送到高级病房内。 她没有拒绝,却也挑嘴,最后也没补起来多少。 出院后,程铮霆直接带梁雯去了临省小住,他在那边有一处房产,是间半山别墅,周围树木环绕,空气清新,适合像梁雯这样的人换个环境,安心修养,他们到达之前,便已由管家提前打扫和规整好了。 梁雯没有明确说明。 但还是能看得出她是喜欢这处地方的。 通往二楼的木梯旁边打了半墙高的置书架子。 除了零星几本厚页书外,一张相框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从相片背景和成色能看得出,已经有些年头了,梁雯停下脚步,请拿起相框,仔细端详照片上的年轻女人,不是多明艳的美人长相,但笑容灿烂,莫名有一种亲和力。 “这是我的母亲。” 身后的程铮霆开口说道。 梁雯从未见过,也没听他提及过这位母亲,也不记得在南城的住处有看到类似的照片,于是心里便有了隐隐的猜测,果不其然,她便听到程铮霆继续平静地叙述道:“她走的时候,我才十岁,不靠照片,真的快要记不住了。” 程铮霆的母亲叫许慧。 曾是许家那位娇生惯养的小小姐。 她当年在宴会上对程之朗一见钟情,就如昂德的母亲莫嘉娜一样,被程之朗的样貌和性格所吸引,毫不知情地自愿走入了情网之中,而程之朗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将已然施行纯熟的调情伎俩用在了许慧身上。 当时许慧的父亲和哥哥都不太看得上程之朗。 然而架不住许慧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最终许慧如愿以偿嫁给了程之朗。 而已经在走下坡路的程氏也是及时借助了许氏的这股如意东风,生意越做越大,事业蒸蒸日上,商场中的事情许慧不太懂,婚后的几年间她都过得幸福美满,娘家强势,丈夫贴心,儿子也可爱,是被南城人人羡慕的年轻太太。 直到她无意间发现了丈夫隐瞒的私情。 许慧很伤心,甚至难以相信丈夫早在她之前,就在国外有了交往的对象,甚至还有了孩子,她当即就想带着儿子回许家,可面对程之朗的苦苦哀求,许慧到底犹豫了,而程之朗很会在心理上钳制许慧。 她从来都是骄傲的,这段婚姻本就是自己求来的,父亲和哥哥到现在都颇有微词,许慧可以想象到,如果这桩丑事被传出去,一夜间她就会沦为整个南城的笑话,最终许慧选择自己默默吞下这颗苦果。 -- 第175页 自此之后,她与程之朗之间就产生了隔阂。 而当程、许两家的商业往来密不可分时,程氏已经迈上了新的阶段,可谓是一飞冲天,而程之朗也不再愿意伪装得低声下气,他也想讨回前些年在许家人面前丧失掉的底气,许慧便成了无辜的牺牲品和承受者。 程之朗日日忙于工作,夜夜不归家。 许慧则变得越来越脾气古怪,敏感多疑。 夫妻生活名存实亡让许慧陷入了巨大的空虚感中,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些不清醒了,一日年仅八岁的程铮霆与保姆做游戏,躲进了主卧房间内的壁橱里,亲眼目睹了母亲与陌生男人的亲昵纠缠。 已经有认知能力的程铮霆知道这是错误的。 当晚他便发了场高烧,再醒来便有了相应的障碍。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样的豪门丑闻很快被程之朗知晓,又被捅到许老爷子和许岩那边,程之朗利用这个机会狠敲了许氏一笔,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家发现了许慧精神状态的极度不对劲。 进行检查后,才知道许慧已经病得很严重了。 程、许两家商量后,决定将许慧送到高级疗养院里进行治疗,只是当时距离程铮霆的十岁生日还有一个月不到,许岩不忍心,希望自己的妹妹能陪儿子过完生日之后再走,程之朗满不在意地答应了。 程铮霆生日当天,许慧清醒了好多。 她换上了许久没穿的白色长裙子,将披肩长发梳顺,而后还帮程铮霆扎好小领结,反复叮嘱他要像个小男子汉一样乖乖听外公和舅舅的话,要照顾好小妹妹,是的,程铮霆还有个比自己小了将近八岁的妹妹。 程铮霆当时懵懵懂懂地点头答应。 许慧塞给他一封信,交代必须要亲手交给许岩。 随便找了个理由支走了程铮霆。 而后她从阳台上一跃而下,结束了生命。 程铮霆叙述完了这段往事,期许梁雯能像当初彻夜安慰昂德那样安慰自己,可梁雯仅剩的悲伤全都留给了照片上他的母亲,等再度看向程铮霆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除了一成不变的空洞,什么也没有了。 他母亲的遭遇的确让人唏嘘。 可这并不能成为程铮霆伤害别人的理由。 对于他,梁雯连零星的同情心都泛滥不出来。 在半山别墅内,梁雯最喜欢坐在客厅里静静听歌。 这天是个阴雨天。 窗外植被绿霭霭一片,色灰且暗。 蓝牙音响里正放着林倛玉的《代替》,歌调舒缓: 原来思念也有生命,有呼吸,有你 扎根在我的心,像部□□体 再多的风雨,再多不允许 都不能阻挡我们在一起 …… 梁雯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窗前发了一会儿呆,而后小心地推开点窗子,挨在边上便没再动过,她颤颤地伸出手指,去接那飘零的雨丝。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哭了。 哭得凶狠,眼泪比雨落得还急。 偏还要死咬着下唇,生怕哭大了声音。 程铮霆站在后方,不发一言。 他突然讨厌起下雨天了。 返回南城时,梁雯对程铮霆说:“我想去拍戏。” 于是程铮霆加班加点地熬夜,提梁雯挑选最合适最好的剧本,一切都要尽善尽美,从试镜到进组,一路都有程铮霆帮忙保驾护航,所以梁雯进组后非但再没被为难过,甚至导演和制片人明里暗里还希望她帮忙多美言几句。 拍戏时的梁雯,情绪稳定了许多。 虽然程铮霆还是不喜欢她与同组的异性演员来往过密,但还是都独自忍了下来,再也没像以前那样动用人脉暗地里给人家使绊子了。 就工作上的事项,梁雯会同他沟通几句。 程铮霆因此欣喜若狂。 梁雯的戏份杀青后,影片便紧赶连赶地进入了后期剪辑环节,而后像是乘了顺风车一般,很快便取得了平台上映的许可,程铮霆毫不掩饰地捧梁雯,而也得益于梁雯自己演技过硬,很快便收到看剧大众的喜爱。 她的风格在圈内是独树一帜,且无人能替代的。 漂亮清冷,谦逊又刻苦。 尤其她有一双忧郁却张扬的眼睛。 国内上半年的新人奖项全被梁雯收入囊中。 而新的剧本又被接连不断地递到了她的手上,圈内几乎所有的剧组都希望能与梁雯合作,有了她,就等于有了她背后的程铮霆,从拍摄到上映再到后期的宣发,一路绿灯畅行,根本无需担心了。 程铮霆又帮梁雯选了个好本子。 她马不停蹄地进组,准备冲击年末的影后奖项。 娱记们对这位实力新人很是感兴趣。 他们常常扎堆蹲守在片场周围,希望能多拍到些有关梁雯的第一手新闻,可除了贡献了不少高糊都难掩貌美的路透照外,便再没其他了,至于程铮霆,那都是人尽皆知的了,不值得他们浪费时间。 后来还是一个连跟了好几个剧组的狗仔发现了个新鲜事儿。 梁雯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去寺庙拜佛。 回回都有程铮霆专程开车陪同。 只要有佛塔,寺庙,梁雯都拜,什么都拜。 只求两愿: 一愿昂德来生平安。 二愿昂德来生喜乐。 -- 第176页 而程铮霆曾听过东南亚那边的习俗,一起拜佛,下辈子还能遇见。可梁雯也许是无心,也许是有意,从不会跟他一起拜,总要错出个先后来,而程铮霆私认为,同处一间佛堂过,应当也能作数吧。 于是每每梁雯拜完佛后,程铮霆都让保镖先陪着她回车里,他站在同一尊佛像下,诚恳地跪地祈福,三拜许愿。 她为他,他为她。 他们同求平安。 却不是相互。 毫不意外地,梁雯成功入围百花奖。 她将与另几位资历很深的前辈角逐最佳女演员奖。 至于先前那部被一拖再拖的影片《情迷法兰西》,并没有在欧洲的影院公映,而是于今年二月份入围了柏林国际电影节的相关奖项,因为昂德出事,评审团进行综合考虑后,最终决定授予最佳剧本银熊奖。 而这也是当晚唯一没有本人亲自领取的奖项。 梁雯在直播中看到那尊孤零零的奖杯。 心里头五味杂陈,说不出的苦涩。 百花奖今年玩了些新花样。 在颁奖礼将举办的月头,梁雯就听说了届时会有神秘嘉宾亲临现场参与颁奖环节,保密性做得极好,,就连从相关工作人员那里都问不出什么,不少圈内人猜测估计又是哪位大佬捧的新人要借此露第一面了。 走红毯时,梁雯选了条剪裁简单的淡绿长裙。 无论前后有多少小花大花争奇斗艳,在礼服和妆造上下足了功夫,可当梁雯站在那里时,所有的镜头都齐齐对准了她,梁雯就好似一阵无意穿堂风,偏偏孤据引山洪,无需凹出什么姿势,众人眼里便只装得下她。 红毯上的采访极为简洁,氛围轻松。 于是主持人便代替大众问出了那个问题。 “梁雯小姐一般在寺庙内都求的是些什么呢?” “求平安。” “为谁求呢,这个可以透露吗?” “为……”梁雯停顿了一瞬,她的目光试图穿过层叠的闪光灯望向远方,眼瞳中不禁闪过一丝清明的苦痛,可她只能含糊其辞道:“为一个重要的人。” 拍完照后,梁雯便走进了颁奖厅内。 而程铮霆就站在入场口处,早已等候她多时。 此次主办方特意设置了一个小前厅,提供一些低度数的酒水,还有一些便于拿取的自助点心,将这些圈内人统一聚在一起,利用这一小段时间随性社交,避免了往届入场就枯坐久等的无趣局面。 梁雯不喜欢这种场合,拎起裙边径直往大厅走去。 途中忽然看到一群人围作一圈,热热闹闹地在聊这些什么,这些人都是圈内著名的资方、制片及导演,能让他们这样聚在一起,实属难得。忽而,梁雯在人群中看到一簇耀目的金发,她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这时人群一阵窸窣,纷纷向两边让开。 昂德赫然立在中央,像梁雯这边遥遥举杯。 唇边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恣意张扬。 他无名指上的素戒闪着银光。 梁雯彻底愣在原地,傻傻地连眼睛都忘了眨,本跟在她后面的程铮霆不禁蹙起了眉,宣示主权般地与梁雯并肩而立,抬起手臂箍紧了她的腰肢,只有这样,程铮霆好像才有点能与昂德正面较量的底气。 昂德挑挑眉,盯着程铮霆的眼神冷了冷。 梁雯不受控制地划下了两行眼泪。 原来,原来昂德还活着。 她本想走过去,却被程铮霆连拉带扯地强行带离,半途中,也不知道梁雯哪里来的力气,拼命甩开了程铮霆的手,慌慌张张地扯起及地的长裙,就返回头去找昂德,可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梁雯踩着高跟鞋,连跑带走绕了整个前厅。 仍然没有找到昂德。 仿佛刚才只是她思念成疾的幻梦。 就在梁雯失魂落魄之际,突然被一只伸出来的手拽进了场地的角落内,光亮昏暗间,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一个炙热且绵长的吻直接堵住她的唇,熟悉的气息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梁雯瞬时就辨清了来者。 这个世上,只有昂德会这样亲她。 侵略十足中暗含隐隐克制。 “我好想你,雯雯。” 昂德暂时放过了梁雯被亲得微肿的嘴唇。 而此刻的梁雯只能用一双湿漉迷离的眼睛望着他。 她头昏脑涨,不得思考。 即便梁雯心中有一百一千一万个疑问,但她深知此时不是提问的好时机,于是她自然而然地摸上昂德的手臂,吐着气声问他“你是不是再也不会离开我了”,一双长久忧郁的眸子中也难得有了小鹿般的亮光。 昂德沉沉点了点头,“是,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他们两人相拥过后,像从前那样各自摸上彼此的手腕,几乎在同时都触到了以往没有的痕迹,当他们先后摊开手时,都注意到了极为相似的两条疤痕,梁雯和昂德皆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选择了一同缄默。 其实不用问,他们也都心知肚明了。 这样的伤痕只能是割腕造成的。 梁雯首先乐观起来,她牵起昂德的手,将两个人的腕部贴在一起,而后微笑着说道:“这是上天替我们牵住的红线,所以我们才能一再相逢,说不定到了下一辈子,我们还会第一眼就认定彼此的。” -- 第177页 “我爱你,这辈子爱,下一辈也会爱。” 昂德捧起梁雯的脸,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当晚的百花颁奖典礼上,梁雯成功获得最佳女演员奖项,在座的人们意外又不意外,上台领奖时,却是昂德亲手将象征着荣誉的奖杯亲手交给了梁雯,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昂德扶住梁雯的肩膀,与她进行了贴面礼。 “梁雯小姐同我,是老熟人了。” 昂德的一句话将他们两人本就扑朔迷离的关系推上了惹人猜疑的顶峰,底下的圈内人议论纷纷,试图调动脑中的全部记忆,翻出零星半点有用的片段,而坐在台下正中间的程铮霆,几乎要握碎座椅的扶手。 当晚,#梁雯昂德#的词条冲上热搜第一位。 词条之后跟着的“爆”字无比的艳红醒目。 有人曝出了两人昔日的渊源。 不仅用文字缱绻地叙述了梁雯和昂德之间的缘起经过,更是夸张地比拟为能让神仙落泪的美好爱情故事,甚至还贴心地附上了每一阶段的照片,从法南艺的校园,到文艺片的剧场,再到普罗旺斯的小屋。 显然是郎才女貌,终于修成正果。 其中转载率最高的一张图,则是酒吧门口的那场戏份,梁雯和昂德坐在车内,宛若亲密恋人,戴着同款的素圈戒指,十指紧扣,旁若无人地接吻,仅是流出的剧照截图,就足以让吃瓜群众浮想联翩。 而在文段中,笔者用词犀利地描写出了唯一的反派角色,心理变态,为了一己私欲强取豪夺,硬生生拆散神仙眷侣,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所为种种,再明显不过地将矛头对准了程铮霆,就差把他的大名钉在耻辱柱上了。 程铮霆在看到这篇文章后,气得要死。 连夜让秘书想办法删除所有。 昂德的突然归来让程铮霆如临大敌。 他将梁雯看管得更紧,轻易不让她出门。 可昂德也有对付的办法,不知道从来得来了程铮霆家的住址,天天晚上开着跑车停在别墅楼下,隔着外墙和两层的高度,给梁雯放烟花看,城市禁烟火,所以昂德买来的只能是那种细细的仙女棒,点燃后短暂地迸发出几点光星。 但梁雯却已然满足,趴在窗边,笑得很是开心。 程铮霆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与远在法国的伊劳迪娅的那通电话,他们交谈的口吻一点也不像合法夫妻,反而更像是公私分明的合作伙伴,末了伊劳迪娅只交代了程铮霆一句,她说:“你困不住梁雯的,她的药终于又出现了。” “你下楼去吧。” 程铮霆忽然开口说道。 梁雯惊讶地回头,十分不可置信。 她不相信程铮霆竟然会愿意放自己与昂德见面。 “要是不想下去就当我没说过。” 程铮霆丢下这句话后便走出了房间,下一秒他就听到了急促的下楼脚步声,他调转方向,去了隔壁的露台上,程铮霆从未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绝佳的视力,梁雯雀跃着扑进了昂德的怀抱里,他们亲吻、牵手、拥抱。 他就站在露台上,默默抽完了半包烟。 正如伊劳迪娅所说的那样,往后程铮霆更加束缚不住梁雯了,她果断地拒绝了程铮霆精挑细选出来的所有剧本,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昂德的阵营,哪怕一分钱的片酬都没有,也愿意陪着他筹备新电影。 程铮霆本可以再用叶栩来威胁梁雯。 但他没有再选择这样做了。 不然更显得自己是那样一成不变的卑劣。 梁雯自己,本身就没有再能失去的了,而昂德的出现,只是再度激发了她死寂许久的勇气,她天不怕地不怕,不再愿意向程铮霆妥协了,她好像又变回了鸢尾花从上的美丽蝴蝶,偏偏飞舞,自由自在。 她这样漂亮极了,程铮霆这样想。 自己可能真的,抓不住了吧。 而梁雯曾同程铮霆说过一句话,意味深长,“你不该执着永远追不上的人,而应当及时回头,看看那个始终在原地等你的人。” 可当程铮霆领会到其中深意时,已经不可挽回了。 深夜,南城中央医院内。 心跳检测仪上忽然产生连续的波峰。 躺在病床上的叶栩动了动手指,忽然睁开了眼睛。 等接收到警报的护士赶到时,只看到了空无一人的病床。 叶栩就此失踪了。 听闻此消息的许岩,却焦急万分。 几乎立刻派出了全部的人手,哪怕在南城掘地三尺,也要把叶栩这个人给翻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程铮霆对自己舅舅这种莫名其妙的做法很是不解,在他的印象中,还是头一回见许岩如此不淡定。 于是程铮霆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许岩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半晌才叹出一口气。 “当初,就该狠狠心,斩草除根的,徒留两个祸害到如今。” 而后,程铮霆得知了令他震惊的真相。 车祸肇事者不是什么陌生人,恰是程铮霆的亲妹妹,程婷,那晚道路能见度差,她又忙着接电话,撞到人后惊慌失措,第一时间将电话拨给了许岩,于是后面的一切事情都由许岩接手处理,做得毫无痕迹。 而程婷也被许岩以上学为由紧急送出了国。 -- 第178页 本来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了,可梁雯作为叶栩的亲人却不愿意就此放弃调查,许岩咬咬牙,干脆用了点手段,想让梁雯也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掉,结果阴差阳错导致了程铮霆与她的相遇,以至于纠葛至今。 “所以,你当初怎么都容不下梁雯……就是因为……” 程铮霆难以置信地倒退了几步,后腰重重撞在了门框上。 “孽缘啊……” 许岩低着头,不禁慨叹。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会这样!”程铮霆忽然情绪崩溃,朝许岩大吼大叫道:“我本以为……我本以为可以的,可以弥补的,为什么会这样……原来打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错的!我还不上,再也还不上了!” 程铮霆死死抱住头,神情痛苦无比。 许岩看着这出闹剧,一言未发。 而在两省交界的位置上,低扣着黑色鸭舌帽的叶栩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敏锐地避开了头顶的监控摄像头,他裹进了单薄的衣物,喘着粗气暂时坐在了巷子里,他花了很大功夫才离开南城,已经连续三天没怎么吃了,体力严重不支。 他看向身旁散发着异味的垃圾桶。 犹豫之色挂在眉宇间,仍在思忖。 “喏,给你。” 忽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盛着面包和瓶装水的塑料袋被递了过来。 叶栩抬起头,看到了衣着光鲜的程婷。 他们谁也没认出谁来。 此时本应身在英国的陈婷是偷跑回国的,没有告诉任何人,未免被哥哥或者舅舅知道,她还特意没有直接回南城,而是选在了这个两省的交界处,用早已取出来的钞票开了五星酒店的房间。 她在街对面注意叶栩很久了。 看上去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她在英国参加过社会公益活动。 善心一起,程婷便拐进便利店买了点东西。 结果看到这位流浪汉的半副面容,干干净净,眉宇间还有丝刚毅的帅气,程婷忽然有些慌张,害怕自己的举动唐突了这个人。 垃圾桶和塑料袋,叶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叶栩一边接过袋子一边问程婷。 程婷瞪圆眼睛同他对视了几秒,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露出了一颗小小的虎牙。 “那你是吗?” 她问得愚蠢,却很可爱。 叶栩抽了抽嘴角,“坏人难道会承认自己是坏人吗?” “哦,是诶。” 程婷一点也不害怕,笑得更欢了。 还真是,蠢得可爱。 叶栩一边叼住面包一边这样想。 他们之间所发生的,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而这边的梁雯和昂德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消失不见的叶栩。 大约三周后,叶栩主动找上了梁雯。 他花了一天时间跟踪梁雯,而后埋伏在她必经的道路上,趁梁雯走近的瞬间,迅速将她拉进了没有监控摄像头的角落里,梁雯挣扎得厉害,下意识抬起手臂要使用肘击,却被叶栩轻而易举地接住了。 “是我,小雯。” 叶栩拉高了帽檐,露出了脸。 梁雯瞬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我长话短说,你只要听明白了就行。”叶栩止住了梁雯的提问,警觉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快速同她讲完了自己的计划。 原来叶栩此次返回南城,是不放心梁雯,特意通知她要小心的。因为叶栩想以他一个人的力量去完成一件看似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他打算揭发程家和许家的罪恶发家史和丑恶嘴脸,让他们受到法律制裁。 简单来说就是,叶栩的父亲曾经是帮程家和许家办事的,叶栩怀疑双亲的那场车祸并不是意外,而他通过深入调查,发现程氏和许氏背后,确实隐藏着各种肮脏黑暗的大宗交易。 沾染着无数无辜人的血泪,破碎了一个个的家庭。 那些不法收益通过集团明面上的项目成功洗白。 而现在这些交易,大半掌握在程铮霆手中。 叶栩还缺一部分最关键的财务名录。 “这些文件,我帮你想办法。” 梁雯几乎不带犹豫地说道。 “我起先不愿告诉你,就是怕你现在说这样的话。” 叶栩简直拿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毫无办法。 “那我问你,这些私密文件你打算怎么拿到手?既然是不法名录,程铮霆绝不会蠢到放在公司的电脑里,那么就只剩一个地方了,他住处的书房电脑内,别墅安保齐全,你连进去都难,而我,自由出入。” 梁雯说的的确是实话。 但叶栩还是不想让她搅和进来。 “我可没在征求你的意见,只是礼尚往来,你告诉我了我也有义务告诉你,你不用管我用什么办法,到时候我拿出来,你爱要不要。”梁雯难得说话如此任性,毫不畏惧地迎上了叶栩的目光。 僵持许久,叶栩只能点头妥协了。 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就像按下了加速键。 梁雯尝试了两次,第三次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拿到了名录。 正逢中央下派督导组到南城,这份名录和其余文件都被好好地封在了牛皮纸袋中,在深夜从旅馆窗户外被投进了督导组领导的房间内,隔天领导便下达指令,成立专项调查组,彻查这起惊天大案。 -- 第179页 那些庇护程许两家的当地官员纷纷下马。 程氏和许氏集团内部乱作一团。 程铮霆独自坐在书房中。 直到窗外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红蓝色的光芒透过玻璃照在他的半张脸上。 他靠在椅背上,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肩上的重负,好像终于可以卸下了。 可能梁雯还很得意吧,觉得自己技艺高超,有做间谍或黑客的天赋,轻而易举就拿到了关键性的证据文件,确实早在梁雯行动的第一次,就已经被程铮霆发现了,书房里不仅有隐藏摄像头,就连电脑上都装置了精密的防盗设备。 那些名录文件,是程铮霆故意漏给梁雯的。 不然谁家的机密会放在一个自动登录好的普通邮箱里啊。 想到这里,他不禁浅浅笑出了声。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他累了。 所以放莺儿走吧。 程铮霆先前去过一次医院,就是在昂德突然出现的那个时候。 他有了不寻常的症状。 本以为是熬夜加班导致的暂时性病症。 可当接诊的医生看过检测报告后,神色凝重,坦言程铮霆的精神问题已经处于即将全面崩盘的临界点上,他会越来越易怒,暴躁,甚至会出现不可控制的伤人举动,直到他完全进入癫狂的犯病状态。 那个时候的程铮霆将完全丧失理智,彻底变成疯子。 病因不明,可能是隐形遗传基因导致的。 程铮霆忽然理解了自己母亲的选择。 与其在疗养院里混沌一辈子,不如干净利落地离去。 他当时很平静地问道:“医生,我还有多久时间?” 程铮霆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了一切,其实他很是讨厌并憎恨昂德的,之所以选择放过昂德,只是怕自己离开之后,梁雯没有人照顾,程铮霆相信,哪怕自己什么都不说,昂德也会对梁雯好的。 这个时候,他能相信的人竟然会是昂德。 程铮霆自己都觉得很讽刺。 被带走调查后,程铮霆平静地交代了一切,包括利用影视项目洗黑钱、贿赂各部门的各级官员,官商勾结,以及大大小小的经济犯罪,而许岩参与的部分以及程婷导致的车祸,程铮霆也一并认下了。 保守估计,程铮霆很可能面临无期徒刑。 经此一查,程家的产业几乎全盘覆灭,而许家在丢失了半壁江山后,勉强保持住了根基,南城乃至全国及全世界,都是热议如此规模巨大的复杂型金融案件,两大巨头倒台,又有新兴势力重新补位顶上。 市场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暗自搅弄风云。 第二年的五月的中旬。 梁雯和昂德亮相戛纳电影节。 他们二次合作的新电影《蝼蚁之美》入围奖项。 红毯之上,梁雯的妆造惊艳了在场的所有的外国媒体。 她将原本的长发剪成了齐肩的中短发,发根处染成了深色蔓越莓红,往上十几厘米处自然过渡成了纯白和天蓝的混杂色,梁雯选了一身最简单的白色绸缎吊带修身长裙,完美地展现出了她的曼妙身材。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梁雯佩戴的珠宝。 这是法国某位私人收藏家的珍品,第一次主动出借。 项链坠着的就是世界著名的“传奇之星”。 重达七十克拉的顶级无瑕蓝钻。 已然五十年未现世。 昂德则将头□□成了白金色,身着纯手工高定的白色西服套装,身量高大挺拔,胸前佩戴的蓝宝胸针奢华夺目,与梁雯的项链相得益彰,他依然没有放弃繁琐的耳饰,但这次只佩戴了单边,帅气又时尚。 《蝼蚁之美》拿下了金棕榈最佳影片,梁雯借此摘得最佳女主角桂冠,而昂德将最佳导演奖收入囊中,一部作品包揽三项最热门的奖项,这是绝无仅有的,闻所未闻的头一回。 以往只要拿了其中一样,其他的便只能停留入围。 但这部作品成为了唯一的例外。 因为它值得。 整部影片中,梁雯几乎纯素颜出镜,只画眉毛,涂口红,影片后半段更是结合实际刻意扮丑,完全不化妆,梁雯饰演的角色是以昂德母亲为原型,同时结合了梁雯自身所遭遇过的种种不公和苦痛。 影片锐利点出贫穷之下美丽只会带来灾祸,揭露不法产业下的忄青色行业的猖獗以及对人的摧残,女主人公的前半生坚毅独活,后半段浑浑噩噩,但她从不放弃与命运做抗争,她永远是法兰西土地上盛发的玫瑰, 女主人公是数十万苦难底层群体的缩影。 她站在世人面前,用自揭伤疤的方式来苦苦求救。 影片入选世界百年最佳电影之一。 而法国同年推出了相关的法律草案,加大力度查处不法忄青色产业,中国则在那起与程铮霆有关的金融大案落幕后,开展了全国范围的排查行动,鼓励群众自发举报、上访,誓要揪出喝百姓血的社会蛀虫。 梁雯和昂德的故事没有落幕。 相反,才刚刚开始。 他们正在世界范围内奔走。 或许哪一天,你会遇见他们的。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