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暗恋对象哄来同居后GL》 第1页 [GL百合] 《把暗恋对象哄来同居后GL》作者:杨尘微【完结+番外】 简介: 内敛理性的专情西医攻x偏执傲娇的纯情中医受 双向暗恋 排雷:非专业,请勿考究。如有错误,指正后修改,万分感谢! 在孟养眼里,刘稚一直是个木讷的闷油瓶。 早就对她心动了却不敢言说;一直很喜欢她却不敢去追求;甚至都被她表白了,居然还不敢同意! 于是,在百般无奈下,孟养只得使出了撒手锏——把刘稚骗来同居! 与新室友面基的第一天,刘稚拎着行李箱,仰头看向台阶上的孟养,愣了半天,低声道:“好久不见。” 孟养压抑住翻涌的情绪,睥睨着她,佯装淡定道:“好久不见啊,刘稚。” 孟养本以为,哪怕是在同居的日子里,这个油瓶也会一如既往的闷——但却没想到,一切都像是颠了个位! 油瓶会主动接她下班、主动帮她救猫、主动陪她义诊…… 甚至,主动跟她告白! 好家伙!日子熬出头了!油瓶终于不闷了! 孟养敲锣打鼓,欣喜若狂,赶紧点头把人拐回家。 期待已久的恋爱计划,正式启动—— 某日孟养房东身份暴露,遭到刘稚连环质问。 孟养垂着脑袋不敢看她,“听说你无1无靠,特地哄你来同居……” 刘稚冷笑一声,“我还要哄吗?你直说我就来了!” “还有,未经我同意,你什么时候成1了?” 【文艺版文案】 大千世界有千千万万个你和千千万万个我,我们都是彼此小小的缩影。 内容标签:近水楼台,天作之合,甜文,成长,现代,互攻 搜索关键字:主角:刘稚、孟养 一句话简介:还有这等好事? 立意:努力奋斗,自立更生 第1章 好久不见 刘稚在奔跑。 救护车鸣着笛跟在她身后,行驶在岔道众多且崎岖不平的碎石路上。 她的鞋子跑掉了,脚板踩在碎石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血迹。 “姥姥……” 刘稚的眼睛被眼泪迷住了,她感受不到脚板皮肉绽开的疼痛,脑海里只剩这两个字。 平日里几分钟就能走完的小路变得无比漫长,漫长到她好像根本不能跑到尽头。 小小的宅院离她越来越远,远到只剩一个渺小的黑点。 …… “刘医生,刘医生”姜护士拍了拍刘稚的肩,“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刘稚睁开眼,撑着扶手往上坐了些,说话时声音有点哑,“跟主任站了台手术,四点半出的手术室。” 姜护士抬头看了眼时钟,慨叹道:“辛苦了,这个点儿早该下班了。” 刘稚颔首道:“您忙吧,我过会就回去了。” 凌晨四点五十分的医院还算静谧,刘稚枯坐在急诊室门外的休息座椅上,偏首看着长长的甬道,还没有从刚刚的梦境里走出来。 她现在头痛欲裂,尤其是太阳穴这块,痛得就像有人拿着细针狂扎。 这个梦打开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老去的时光就像洪水般倾泻而下,瞬间将她淹没。 梦里被钝化的痛感在此刻无比清晰。 刘稚撑着额头,手臂支在膝盖上,阖眼揉着太阳穴。 轮值医生早就来了,刘稚静了片刻,回科室整理东西。 “刘医生,你明天白班吗?” “白班。” “我想和您换个班,明天日子比较好……”顾医生推了下眼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去领证?”刘稚直起身看着他。 “嗯。” “恭喜,恭喜。”刘稚发自内心地露出了笑容,“我没问题,只要主任那边同意。” 顾医生已经三十四了,长期干急诊,今年相亲找了个女朋友,熬了大半年,终于要结婚了。 “辛苦您了。” “没事。” 刘稚在急诊室待到了护士换班时间才回宿舍,收拾行李收拾到将近一点。 一点整,刘稚拖着行李箱挎着斜肩包从首医附院出来,立在东门口等网约车。 首都的冬天太寒冷了,凛冽的西北风夹杂着沙尘直往衣缝里钻。 刘稚将口罩往上拉了些,遮住大半张脸。 疲惫冲淡了梳骨之寒,困倦钝化了她对温度的感知。 此刻,刘稚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司机鸣了下笛,刘稚朝他挥了挥手。 “你好,是去南景御苑的吗?”司机摇下窗,说话时带着白气。 刘稚颔首,司机主动下车帮她提行李箱。 刚上车,张雯宜的电话就打来了。 “刘稚,你到了吗?我朋友在北门口等你,她一点半要去上班,你快点。” 车辆越行越慢,过了红绿灯后直接龟速前进了。 刘稚靠着车窗,看着窗外枯败的风景,头疼得厉害。 她捏着眉心听张雯宜讲话,声音低浅。 “这会车有点多,还要一会。她有事的话,就让她忙吧,我找家酒店住着。” “我这边有事,先忙去了。我把她号码给你,你们沟通。”张雯宜叮嘱道,“人家性格很好,值得深交。” 刘稚嗯了一声,兴致不高。 -- 第2页 她把张雯宜发来的号码存到通讯录,操作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连室友叫什么都没问清楚。 过了拥挤路段,车辆行驶快了,不一会儿就到了南景御苑。 刘稚下了车,照着张雯宜给的地址,往九号楼进发。 她的指节抵在屏幕上,边走边思忖,组织完语言才拨通了室友的电话。 电话刚拨通就被接起了,一道温和干净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您好。” 刘稚听了这声音,愣了好几秒才回神。 这个声音在刘稚心中是唯一的,刘稚这辈子也难以忘却。 刘稚心跳得飞快。她不敢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您好,我是张雯宜朋友。”刘稚迟疑道,“我叫刘稚,请问您怎么称呼?” 电话那边沉默了,刘稚拿远手机,特地看了下屏幕。 白色的数字变换着,良久,对方才道:“我是孟养。” 听到这个名字,刘稚的心口像被人锤了一拳。她不由得驻足,握着手机的指节都发了紧。 刘稚垂首,呢喃道:“孟养……” 她的声音太轻了,还没传到电话那端就被寒风吹散。 枯败的残叶飘从花坛道飘到人行道上继续摩挲上前。刘稚顺着它,视线落到了一双黑色的雪地靴上。 “抬头。”电话那端的人说,“我看到你了。” 刘稚抬首,望见了穿着米色长款羽绒服的女人。 “不要站在路边了,我等你很久了。” 刘稚很想上前,可她的双脚就像是被粘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孟养放下手机,朝刘稚挥了挥手。 刘稚看着孟养明亮的眼眸,终于迈开了步子,每跨出一步,她的心里就会多出几分畏缩。 短短的几十米,刘稚走出了万米的距离。 终于走近了,刘稚和站在台阶上的女人平视,良久道:“好久不见啊,孟养。” 孟养往后退了一阶,高出刘稚半个脑袋后才道:“好久不见啊,刘稚。” 刘稚顺了下包带,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尴尬。她局促不安地立在原地,等着孟养的下句话。 “这么冷的天,你穿件大衣就出来了?”孟养打量着刘稚,语气有点责备的味道。 “医院全天都有暖气,我基本上不出来,不冷。”刘稚下意识捏紧了行李箱拉手。 提着公文包的男业主十分好奇地瞧着这两个站在楼道口吹冷风的年轻女人。 孟养很不喜欢他看刘稚的眼神,环着胳膊,冷漠地瞥了一眼。男业主悻悻地收回视线。 “上去吧,我帮你搬行李箱。”孟养瞥完人重新和刘稚说话,语调温和。 刘稚刚刚注意到了孟养的微表情。几年未见,她觉得孟养变凶了。奶凶奶凶的。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刘稚把行李箱提上台阶,指节泛红。 孟养没听她的,伸手托了一把。 走上平地,刘稚和孟养的身高差就明显了,孟养的发顶刚好和刘稚的鼻尖齐平。 孟养的白色绒线帽一直拉到眉角,格子围巾捂到鼻尖,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偶尔会掠过挎包落在刘稚身上。 刘稚推着行李箱跟在孟养身后,从她的角度看,孟养真的是很娇小的一只。 电梯里,刘稚和孟养并肩站着,沉默得可怕。 到了九楼,孟养搭了把手,帮刘稚把行李箱提了进去。 抓拉手时,刘稚冰冷的手指和孟养的碰在了一起,两人都跟被火撩了似的,飞快地移开了。 屋里开着暖气,刚进门,刘稚的眼镜上就蒙了层雾气,铺面而来的暖意让刘稚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室内铺着毯子,刘稚穿着棉袜踩在上边,打量着客厅。 “那个是你的房间。”孟养指着朝阳的那个房间说,“我上班要迟到了,先走了,你休息吧。” 刘稚颔首。 时间早过了一点半,孟养匆匆离开,阖门声像极了短促的叹息。她站在门外,手还搭在把手上,舍不得离开。 她生怕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泡影。 --------------------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医疗方面的专业知识均来自网络资料以及相关从业人士口述……如有错误请指出orz我会核实后努力修正!感谢! 【放个预收】 【文案】2022.2.1开文 众仙皆知,那位素有“西方之主”名号的凌光神君宜尔,杀伐果断,神通广大,一身修为无人可敌,正是当今仙界战力天花板。 大抵是因为她太强的缘故,宜尔整日赋闲于烜凌殿,只能看些话本解闷。 近日,宜尔照例在殿中读书,千挑万选出一本火葬场文学,对命途悲惨的女主无比同情,对渣到极致的男主深恶痛绝。 这女主柳孟棠人美心善气质佳,奈何眼睛有点瞎,一生痴情于又渣又狗的男主,被他骗去当了侧室,被正房逼着出家,被妾室们骑到头上作威作福,甚至被下人们大肆嘲讽家世…… 话本看了一半,还没到男主回心转意的剧情,宜尔便已脸色黑沉,青筋欢跳,将书页捏了个稀巴烂。 “什么狗东西!”宜尔愤懑道,“还想追妻火葬场?本君这就把你骨灰扬了!” 宜尔飞速下了道诀,挥挥衣袖直接穿进书里,来到出嫁前的女主身边。 -- 第3页 女配、反派、深情备胎之类的角色宜尔根本瞧不上。 ——她直接穿成了女主天天跪拜的神佛。 是日,柳孟棠燃起青灯,跪于蒲团,喃喃道:“‘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愿……” 寂静的佛堂里忽然响起一道渺远的声音—— “竖子焉能长相厮守!” 柳孟棠:??? “忘了他,本君下凡找你!” 柳孟棠:????? 后来,在宜尔的不懈努力下,柳孟棠终于认清狗男主真面目,报了仇,兴了家,最终成为话本里的女帝,走上了人生巅峰。 宜尔深藏功与名,最后欣赏了两眼和白月光神似的柳孟棠,万分不舍地捏了道诀,准备回烜凌殿继续看话本。 躲在帘幕后的柳孟棠快步上前,握住宜尔的指尖。 宜尔:“?” “神君且慢。”柳孟棠扬着笑,“与其回天上,不如留下来,做朕唯一的中宫皇后。” 宜尔:“?!” 【Tip】 双穿书、无替身梗!!! 坚韧机警的诱受凡人&战力爆表的疯批神仙 第2章 护手霜 刘稚打开箱子,拆开压缩袋,抱着羽绒棉被仰躺在床上。 先前她靠着车窗忍着颠簸都能睡着,此刻她躺在床上反而睡不着了。 说来真是奇幻。 孟养是刘稚的高中同学,高一下学期转来堰城,高二下学期转回首都。 她和刘稚当过一段时间同桌,相处融洽。 孟养比起刘稚,性格更纯善些。她对刘稚一直有朦朦胧胧的好感,经常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刘稚亦是。 她们之间一直保持着种微妙的关系。 刘稚享受这种隐约朦胧的暧.昧氛围,但又没有胆量再向前迈步。 这个平衡最终被孟养打破。 结果也可想而知。 刘稚本以为这辈子见不到孟养了,没想到世界居然这么小。 早知道室友是孟养,刘稚宁愿回职工宿舍挨骂。 眼下,不出意外的话,她和孟养两个人将长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刘稚盯着天花板,长长地叹息。 她阖眼数羊,数着数着眼前的白羊就变成了白绒线帽白羽绒服的孟养。 慢慢的,孟养变成了高中时的模样,笑盈盈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里却含着泪花。 刘稚浑浑噩噩地躺了好久,终于睡着了。 …… 孟养下班回来,刘稚还在昏睡。 她将准备好的食材细心处理了下,熬了一锅羊芪糯枣粥。 羊肉、黄芪、干姜、红枣、糯米,出于职业习惯,孟养一样都计算了分量。 孟养在楼道口吹了将近一小时的风,爪子都没刘稚的冷。 加之高中时代对她的了解,孟养推断刘稚不仅体寒,可能还有胃病。 孟养在吃上素来讲究,吃个粥都要用砂锅熬。 熬粥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孟养搬了张椅子看守在厨房里,在氤氲的蒸汽中看中医药理书。 刘稚被闹铃闹醒时,孟养的粥也熬好了,她推门出来,孟养正在摆小菜。 “醒了。”孟养抬头看她,“洗个手一起吃饭吧。” 刘稚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就咽下了,似乎只要和孟养在一起,她就会变得嘴钝。 “麻烦了。”刘稚浅声道。 喝粥时,氛围有点压抑,孟养主动跟刘稚聊天。 “你和张雯宜都在二院吗?”孟养的瓷勺抵着碗壁,将凉了的粥汤划近,“二院离这边有点远。” “我在首医附院。”刘稚停了动作,“从这边走路过去,十几分钟吧。” 刘稚和张雯宜都是在首医附院规培实习的。 首医附院门诊医师只招聘博士,急诊要求低点儿,刘稚最后选择留在附院急诊,张雯宜去了二院门诊。 “那还好。”孟养拨着碗里的小菜,“我在附院的宁护院,平时不怎么去主院。” “你学的是中医吧。”刘稚问道,“主攻哪方面?” “偏康复这块儿。”孟养拨着勺,“我比你要清闲。” 刘稚啜了口粥,没再说话。 孟养熬的粥又香又糯,落到胃里很暖,就这一会儿功夫,刘稚的心脏也被熨烫出了温度。 她太忙了。 这一年来刘稚基本上没喝过粥,有时候连口热乎的饭都吃不上。 这碗粥,喝得她生出种莫名的恍惚感。 她仿佛回到了中学时代,隆冬里下了晚自习,喝了口姥姥熬好的稠粥。米香和温热冲散了一天的疲惫,那种感觉,让刘稚一直怀念到今天。 “明天是白班?”孟养留意着刘稚的微表情。 刘稚又啜了口粥,声音更低了,“本来是白班,同事请假了,我代夜班。” “几点下班?” “四点。” “凌晨四点?” “凌晨四点。” “挺辛苦的。” “嗯。” 孟养问一句,刘稚答一句,弄得像审讯犯人似的。孟养在心里直叹气。 用完晚餐,刘稚执意要和她一起收拾碗筷清理厨房,孟养没拦着她。 刘稚将清洗好的碟子擦干净放到柜子里,孟养一直在偷瞄她指甲盖上的半月痕。刘稚要比她高得多,又正好背对着她,最后一次偷瞄,孟养干脆踮起了脚尖。 -- 第4页 刘稚观察力很好,她早就注意到了孟养的小动作,搞不懂孟养到底要看什么,实在没忍住,回望了孟养一眼。 孟养心虚地往后缩了一截,佯装淡定地仰头看刘稚。 “怎么了?”刘稚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看一下那边有没有干抹布。”孟养飞快地找了个借口。 “在我手上。”刘稚把抹布递给了她,指节外露。 再白皙修长的指节每天洗刷很多遍消毒液也会变得黯淡干枯,刘稚又是个不太注重护养的,孟养看了心里直泛酸。 “不涂点东西护着吗?”孟养说。 刘稚愣住了,顺着孟养的视线才明白她说的是自己的手。 “涂了也没用,还是得擦掉。”刘稚别过手,挡住孟养的视线。 孟养握着抹布,转身不语。 晚些时候,刘稚收拾房间,孟养沐浴。 半小时后,孟养立在门边,敲了下门。 “要我帮忙吗?”孟养的干发包还没摘,脸颊泛着粉。 “不用了,我快收拾好了。” 刘稚前前后后带过来四个透明塑料箱,此刻,房间里堆满了东西,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有条理,但是离“快收拾好了”还是有点儿差距的。 日常生活用品全在小一点的箱子里,不同季节的衣物被灌在压缩真空袋里排在大箱子中,冬季的被刘稚摊在床上,正在整理。 孟养举起小箱子,询问道:“我帮你放盥洗间里?” 刘稚颔首,向她道谢。 孟养走到她身边,把一管护手霜放在床边。刘稚拿起,叫住了她。 “你忘了护手霜。” “给你擦的。” 刘稚看着这一长串英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的手没事。现在擦了也全蹭在被子上。”刘稚举着护手霜,“你拿走吧。” 孟养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她接了护手霜,抓住刘稚的手在手背上挤了些。刘稚想抽手,孟养就握得更紧。 刘稚在心里叹气,等着孟养擦匀。 孟养擦好就走,心情不太美好。刘稚注意到了她的微表情,联想起了白天她看男业主的眼神,心里又蹦出了那句话——奶凶奶凶的。 “回来。”刘稚喉头紧了紧,叫住她,“护手霜还没拿。” 孟养把护手霜放在刘稚的透明箱子上,转身就走。 …… 盥洗室里,孟养将刘稚的干毛巾和自己的挂在一起,将湿毛巾从塑料袋里取出,放到烘干机上。 说来也巧,孟养的漱口杯和刘稚的款式很像。她的是白色的,刘稚的是黑色的,看起来就像是情侣款。 “这真是……”孟养低声笑了下,再抬首看镜子里的自己。镜子上蒙着的雾气还没褪去,孟养伸手擦拭。 她觉得自己最近有点疯魔。 因为听到的几句流言,就发了疯似的联系高三同学,再架桥联系上刘稚,假装合租,只为帮上刘稚一点忙。 自己腆着张脸送热情,却被对方泼了一盆又一盆冷水。 孟养长这么大没受过几次这样的委屈。 她泼了冷水冲脸,情绪还没调整完,身后的门就被敲响了。 “太晚了,东西我明天再收,你早点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刘稚的白卫衣被灯光染成了暖色调,表情似乎也变温暖了。孟养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好几秒。 “好。”孟养擦干净手上的水,把盥洗室留给刘稚。 门被阖上了,孟养走到自己房门口又折了回来。纠结了很久,倒了两杯花茶坐在沙发上等刘稚。 刘稚擦着头发出来时花茶早就凉了。孟养叫住了她。 “刘稚,我们谈谈吧。” 听了这话,刘稚心脏不由得发了紧。她缓慢踱到孟养那边,不安的感觉又来了。 第3章 嗤笑 “喝花茶吗?”孟养把一直捧在手心的那杯推给了刘稚,刘稚下意识接住。 玻璃杯壁还留着孟养掌心的温度,刘稚握着,垂手看着沉沉浮浮的残破花瓣。 “我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巧”孟养看着刘稚道,“房东人很好,房子也很好,长期住着挺好的。” “不要过度介怀高中时的事。”孟养抱着凉花茶啜了口,“那时候真的太幼稚了。” 少女的内心敏感细腻,很容易为一点小事钻牛角尖。刘稚是个怯懦的人,她权衡了很久,不敢接受孟养的喜欢,最终选择龟缩进自己的安全区。 这一躲就是十二年。 “我那时候做事太极端了,给你造成了伤害。” 刘稚望着孟养,诚恳道:“对不起。” 孟养眼眸暗了下去,笑了下,“过去的事情不提了吧,以后好好相处。重新当回朋友。” “好。”刘稚应了声。 “你伙食怎么解决?”孟养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道:“我早餐和晚餐都是自己做,如果太忙,我可以管你两顿饭。” “我一般都在食堂,除了休息,应该不会回来。” “哦……” 聊着聊着又尴尬了。两人沉默了会儿,互道晚安,各回各的房间去了。 刘稚白天休息过了,晚上精神不错,她将衣服被褥塞进柜子,靠在床头看手机。 两小时前顾医生在和同事们商量婚宴具体时间。他准备在春节前办完婚礼。 -- 第5页 按照法律规定,顾医生有三天婚假。他走了,刘稚和科室里的另外两位医生得连轴转,两周一次的假期也可能要泡汤。 他们商量了十几分钟都没定下来,最后主任一锤定音,把班次安排好了。 刘稚看了一眼表格,发现自己多了两个夜班。她仰躺了会儿,心情有些悄怆。 作息频繁变更,刘稚的生物钟早就混乱了。她盯天花板盯到一两点才睡着,五点刚过就醒了。勉强窝到六点起床,刘稚准备出门买早点。 刘稚左手揉着太阳穴,右手推开门,一低头就看见了隔壁房间里蹲在地上系鞋带的孟养。 孟养抬头看她,表情有点懵。 “你怎么起这么早?”孟养站起身,发现刘稚正盯着她的鞋看。 “刚网购的新鞋,我先试一下的。”孟养忙露出鞋上的标牌,“一直在房间,没出去踩毛毯。” 刘稚的注意点本不是这个,她只是觉得孟养的这双鞋,鞋跟有点高。 “我准备出去买早点,一起吗?”刘稚没继续鞋子的话题。 “小区门口有家早餐店,一起吧。”孟养说。 新鞋的效果不错,孟养的发顶刚好可以和刘稚的眼睛齐平了。孟养心情变得美妙多了,她挺直腰板往刘稚身边站了站。 刘稚微微低头看了眼,孟养微微仰头看她,心里有点发虚。 “新鞋不错。”刘稚说。 孟养秒懂。如果不是分开了这么久,她和刘稚的关系没有以前那么亲了,刘稚铁定来一句“新鞋增高效果不错”。 早晨六点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风刮着脸,有点痛。刘稚立起领子,将大衣裹得更紧了,她现在只想早点到早餐店。 门卫大爷向孟养打招呼,孟养笑着应了。 大爷瞅了眼刘稚,诧异道:“嘿呦,这天儿,穿这么多够清凉啊!小姑娘要注意保暖啊!” 刘稚尴尬地笑了下。 “勇士。”孟养抓住机会补了一刀。 面店里此刻已经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人,刘稚和孟养挑了最里面那一桌,点了一碗面一碗抄手。 抄手和面同时来了,刘稚先将辣椒油推到了孟养跟前,再喝了一匙面汤。 孟养加了点辣椒,也啜了口汤。 “你几点去宁养院?”刘稚停了筷子,见孟养低着头不答话,心里咯噔一下,“孟养?” 刘稚埋首,发现孟养正在掉眼泪,。 “麻烦递张纸……”孟养浅声道。 “原来是辣椒油糊了眼睛。”刘稚喃喃道。 孟养眯着一只眼睛摸餐巾纸,模样很可怜。 “跟我来。”刘稚绕到孟养身边,挽起她的胳膊往里见走。 孟养穿得太厚,羽绒服材质又比较光滑,刘稚只好改牵她的手腕。 老板爽快地领她们到洗碗池边。 刘稚用餐巾纸沾了冷水给孟养拭眼,孟养自己不敢用力。刘稚接湿纸巾,左手托着她的下巴,右手给她擦眼睛。 孟养离得太远,刘稚又托着她的腰,往前带了点。 现在,孟养整个人都贴上了她。 湿纸巾掠过眼睑,冰冰凉凉,灼烧的火辣感减轻了很多。孟养尝试着睁开眼,刚拿开湿纸巾灼烧感又冒了上来。 刘稚又毫不犹豫的给她擦了一遍。 冰了五六分钟孟养的眼睛才不疼了,眼睛有点红,孟养边往回走边掉眼泪。 刘稚回来时忘记了自己还牵着孟养的手腕。 桌上的面和抄手已经凉了好些。旁边那桌大老爷们给予了她们好几次关怀的目光。 刘稚无视了他们,牵着孟养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顿早饭有点糗,孟养飞快扒了半碗抄手就拎着包上班去了。刘稚见她停了勺,自己也停了筷,目送着孟养远去。 中午孟养有事没回来。刘稚自己混了一顿,休息到了晚餐。 餐桌上,刘稚粥喝到一半就到了上班时间。 孟养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看她穿鞋出门。 阖门声响起后,孟养拉开窗帘,视线落在转角处的杨树上。 四分钟后,刘稚从那里经过,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孟养才放下了窗帘。 她低头看手机屏幕,切换了微信账号,接受了好友上午发来的转账,回了条消息。 “转账已接收,有事可以微信联系我。” 同一时刻,刘稚大衣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好几下。 她看到房东发来的消息,回了个“好的,感谢”。 房东发了个憨笑的默认表情。 刘稚犹豫了很久,又发了一句话。 “请问我室友租住了多久?” “她是去年十二月底和另一个小姑娘一块租的,房租是按月交的,我也不知道她会租多久。” 刘稚又发了个“感谢”。 再抬头,绿灯已经亮了。刘稚把手机塞回兜里,继续往首医附院走。 合租房离医院很近,中午那会儿刘稚实在是太累了,叫了部车,这会儿睡了一觉起来,吹着冷风,神清气爽。 二十分钟后,刘稚到了医院。 急诊的值班护士叫住了她。 “刘医生,后勤把你的白大褂放这了。” 刘稚接了,道了声谢。 盼着下班的丁医生见了她,喜笑颜开,“可算来了,我下班了!” -- 第6页 刘稚脱了大衣披在椅背上,把白大褂穿在毛衣上,扣好扣子。 医院暖气太足了,刘稚坐了一会儿脸颊就泛了红。她怕打瞌睡,摸出抽屉里的咖啡,冲了一条,慢慢抿着。 今天上半夜难得清闲,刘稚坐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来人。 后半夜忙了起来,科室里来了两个喝醉酒打架斗殴的,一个被打昏了,拉过来检查脑子,另一个头顶扎了玻璃片,简单清了个创,处理了下伤口。 所幸砸晕的那个检查完了没发现什么大问题,没用得着大动干戈。 忙完了已经到凌晨三点了,刘稚感到些疲乏。她撑着脑袋眯了一小会,姜护士又来叫她了。 “刘医生,张医生叫您,您能来帮个忙吗?”姜护士的声音明显有点慌乱,“有个小孩可能高热引发了颅脑问题。” 刘稚放玻璃杯,抽出消毒纸巾,边跑边擦拭手指。 到时张医生正跟位老太太解释什么,老太太情绪激动,脸涨得通红。 “小孩发热不是正常吗,为什么要住院?”老太太拔高了音量,不准护士把孩子抱走。 “您孩子酒精中毒了,必须要解毒。”张医生耐着性子跟她解释,“刚刚做了脑部CT,孩子可能头脑也有损伤!” “不是,我们就来打个退烧针,怎么又要检查又要打药?”老太太仰头看着张医生,目光满含不信任。 “小孩子皮肤薄,用酒精降温很容易中毒,中毒就可能会导致器官衰竭。”张医生尽量用通俗的语言给老太太解释清楚。 儿童皮肤的角质层要比成人薄得多,酒精可以被儿童的皮肤吸收到血液中,挥发的酒精也可以进入儿童的呼吸道引起急性酒精中毒,严重时会造成脑损伤,甚至多器官衰竭。 老太太明显不知道这一点。 “我们发个热抹点酒精就好了啊!”老太太摊手,音量越来越高。 刘稚远远地就看到了这一幕,在心里做好了被纠缠的准备。 张医生看见了刘稚就像看到了救星,他拿着CT片子快步走过去。 “刘医生,你看看这个。” 老太太也追了过去,“你们怎么搞的啊,诊断要这么久,太不负责了!” “我们发热抹……”老太太又说起了自己那套歪理。 刘稚直接打断了她,“大人是大人,小孩是小孩。” “我和您解释过了,大人的皮肤和小孩的皮肤有区别的。”张医生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放缓了语调,“请您理解一下我们。” “你什么态度啊,信不信我投诉你?”老太太瞥了眼刘稚的工作牌,嗤了一声道,“才个住院医师,你们主任呢,给我找个老医生过来,我们不要你们这种小年轻治!” 老太太喋喋不休,说得吐沫星子乱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医生都是拿药厂的回扣的,尤其是你这种急诊的大夫。”老太太背过身嘟囔着,以为刘稚听不见,“好大夫哪儿有干急诊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非医生,专业知识全部来自于网络资料,体制方面咨询的学医的同学。若有错误请指正,我核实后修改,万分感谢! 第4章 别动 两个医生都不太想和老太太对话。 刘稚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看CT “我怀疑孩子是脑部损伤引起高热。”张医生蹙着眉头说,“专业不对口,你帮我看看。 “右侧硬膜外出了血。”刘稚细细观察了一遍,做出了总结。 “孩子有没有摔到脑袋?”刘稚问老太太。 老太太表情明显凝滞了一下。 刘稚重复了一遍问题。 “昨天晚上睡觉滚到了地上……”老太太迟疑道,“但他说没有哪儿疼啊?” 孩子此刻已经醒了,看见刘稚过来带着哭腔道:“头好痛,想吐。” 刘稚确定了。 “脑出血,要住院。”刘稚朝张医生道。 张医生立马开起了单子。 “脑出血!怎么这么严重?”老太太惊呼道,“你们会不会误诊?” 孩子又是脑出血又是酒精中毒,情况比较复杂。刘稚和张医生合计了一下,决定打电话请王副主任过来。 “王副主任马上过来,您有什么情况可以和他提。”刘稚说。 老太太彻底急了,打电话把儿子喊来了。母子两个在走廊里吵了起来。 刘稚从他们的争吵中得知这个孩子是单亲,法院把他判给了父亲。 孩子的父亲工作很忙,下了班还要应酬,平时都是奶奶在照顾孩子。 刘稚回去时被男人叫住了。 “医生,我孩子严重吗?”男人眼中含泪,说话时也哽咽了好几次。老太太躲在儿子身后,目光也很急切。 “可以治好的,放心。”刘稚驻足,声音平缓有力,“要相信医生。” …… 刘稚回到诊室,耳边仍然回荡着老太太的话。 “好大夫哪儿有干急诊的。” 这话落到急诊医生耳朵里真真的如同刀子割在心头上。 急诊科的医生日常三班倒,熬夜加班是常态,待遇还不是各科室最好的。救了命还可能被患者家属抱怨医术,抱怨赚“黑心钱”。 正常医学生轮科轮到过急诊,体会过这种痛楚,回头申请定科时一定会躲急诊躲得远远的。 -- 第7页 急诊这个科室,不能说是医疗运转中最重要的一个部分,但绝对是最必不可少的一个部分。 老太太对刘稚职称的那声轻蔑的嗤笑声,也真真的在刘稚心口扎了一刀。 五年本科,三年硕士,三年规培,共计十一年时间才能培养出一个合格住院医师。 她这声嗤笑否定了刘稚多少努力。 刘稚紧抿着唇,扶着额头,努力开导自己。 下半夜有点小忙,一直到八点多,刘稚还在急诊帮忙。 清晨这边又有出了严重车祸的拉到首医附院抢救。刘稚白大褂扣子还没解完,又重新扣好奔出去帮忙。 救护车的警报声像是生命的倒计时,催促着刘稚迅速做出反应。 他们在与时间赛跑,与死神为敌。 孟养从宁护院过来,刚好看到刘稚推着急救担架从她身边掠过。另一位医生跨跪着,拼命做着心肺复苏。 担架经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血腥味,来往的人下意识捂着鼻子,远远避开。 孟养立在原处,回望刘稚的背影。 宁护院工作平和,主院这种紧张的氛围她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 孟养从站台护士哪里问到了刘稚办公桌的具体位置。 她立在门口,看着连片的办公桌,从北数到南,到第三张时顿住了。 刘稚的椅背上披着自己的大衣,桌子下边垫着塑料袋,塑料袋上整整齐齐码了一摞书。桌面上干干净净没堆什么东西,衬得红色的马克杯更加显眼了。 孟养把面包袋放好,将马克杯往里推了些。 杯子里留着的咖啡,此刻已经凉透了。 孟养叹了口气,走出办公室,带上门。 刘稚刚从抢救室出来,手术帽还没摘。 “孟养?”刘稚侧身叫住了她。 “嗯?”孟养抬头看她,“准备下班了吗?” 刘稚颔首道:“我去换个衣服。” “那我先走了。” “好。” 刘稚刚进门就瞧见了桌上的面包,她退出去寻孟养,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 起风了,空气中弥散着沙尘,刘稚眯着眼睛寻了一圈,找到了那个米白色的身影。她三步并两步,追上了孟养。 “面包是你放的?”刘稚举着手中的袋子。 “我今天来交申请报告,在走廊那碰到了你,估计你没吃早饭,就把面包留给你了。”孟养说,“你拿着吃吧。” 刘稚和孟养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深冬给世界涂上了压抑的颜色。孟养偏首看着刘稚,目光炯炯,她的眼眸成了灰暗中唯一的颜色。 刘稚捏着面包袋,举起又放下,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 从重逢到现在,她拒绝了很多次了。孟养待她真的很好,她说不出推拒的话了。 “谢谢。”刘稚收好纸袋口,没有再说话。 孟养心累了,她不高兴讲话,闷声走路。 两个人虽然并肩走着,看着却跟陌生人似的。 车流声嘈杂,喇叭声夹杂着风声,刺激着耳膜。自行车的车铃声被盖住了,走在外边的孟养被刘稚拽到了里面。 “走路别出神,注意车辆。”刘稚的肩贴着孟养的,相遇以来,她们很少贴得这样近。 孟养的鼻子蓦的酸了。 渺远的声音穿透时光的壁障传来,孟养又想起了高中时代的事情。 那时候放晚学,她和刘稚同路一起走回家。她走路时老偷看刘稚,思绪飘得很远,遇车来不及躲,刘稚就这么责备她。 后来刘稚就都让她走里边,自己在外边护着她。 孟养是个感性的人,一想到这些,再联想起她和刘稚现在的关系,总是很难过。 从前孟养藏不住情绪,不开心时总能被刘稚看出来。分开了这么久孟养也学会隐藏情绪了。她从回忆从剥离,视线落在护栏上。 “你今天来申请什么?”刘稚顺着孟养的视线望去,没发现什么奇特的地方。 “申请调离宁护院。”孟养回神,注意起路况,“中医科有个主任想来宁养院。” 宁护院护士多医生少,工作要比主院轻松些。如果可以,没那么大经济、升职负担,刘稚真的挺想去宁护院。 “你爸爸怎么说?”刘稚问。 “就是他来做我思想工作。”孟养说,“年轻人要闯荡,要有激情。” 宁护,全名安宁疗护,主要是减轻疾病终末期和老年患者提供临终护理,减轻痛苦。新闻报道大多用“让生命谢幕得有尊严,更温柔一点”这一类标题来形容安宁疗护。 同是生死打交道,孟养和刘稚的工作有着天差地别。 工作的这些年,刘稚更多见证了人生百态,世态炎凉。孟养更多的感受到了人世的温暖和生命的从容。 “我准备买个小电驴”孟养将落在人行道上的树枝踢到一边儿,“从家走过来要半小时,开电驴快点儿。” 刘稚嗯了声,道:“确实方便,但是我觉得自行车更好。” 孟养存着私心,她注意着刘稚的反应,继续道:“电驴最好。” 电驴最好,电驴可以载两个人,她们可以一块儿上下班。 刘稚又嗯了声。 孟养觉得自己已经暗示得很到位了,她不知道刘稚是不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她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可以合资买一个,我有本地牌照。” -- 第8页 首都不仅汽车限行,电驴也限行。非本地牌照不得入内,电驴行驶速度不能超过十五每小时公里。 孟养是本地户口,办理证件来很方便。有了电驴,刘稚上下班,出急救任务时也更方便。 “我可能会影响到你出行。”刘稚思忖了片刻,“还是……” 那个“不”字还没有脱口,刘稚就被孟养的目光打断了。 她一点也受不了孟养这样的目光。 “好。”刘稚应了。 手机地图上显示的最近的电驴店离这边还很远,孟养是个实干派,当即就呼叫了快车,生怕刘稚后悔。 等车的时候孟养忽然想起刘稚从昨天八点到今早还没有休息过。 “要不我一个人去吧,你先回家。” “你不上班?” “下午去。” “你会开吗?”刘稚插着兜,微偏脑袋瞧着孟养。 回忆又来了。 学生时代难得的周末,孟养会蹭刘稚的电驴到大一点书店买正版教辅资料。 尤其是夏天的傍晚,她枕着刘稚的背穿行在巷道里,耳畔有蝉鸣声和风声,鼻尖萦绕着木槿花的香。她们的长发在晚风中翩跹,她们的笑容纯真明媚。 那真是一段无比珍贵的记忆。 孟养凝噎住了。 车到了,刘稚给孟养拉开车门示意她先上车,故作轻松道:“明后两天都是白班,不用担心我。” 话是这么说的,可真的上了路,刘稚很快就犯了困。这么大的工作强度,超人也会累的。 “眯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孟养轻声道。 或许是受了声音的蛊惑,刘稚真的敢安心打盹了。 因为职业原因,刘稚平时根本不化妆。那天孟养帮她收拾东西,小小的箱子里多是日常生活用品。护肤美妆上的东西,总共就翻到了一支洗面奶,一支护手霜。 刘稚甚至连一支口红都没有。她每时每刻呈现出的都是最真实的模样。 刘稚气色很差,孟养凝视着她眼底的鸦青,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她不明白刘稚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如果刘稚留在堰城,情况将要比现在好太多了。那样的话,或许她已经成了主治医生,被当作当作神经外科骨干培养了。 车辆行驶过拥挤路段,速度慢慢提了上来。 刘稚睡得很不安稳,车辆经过减速带时,刘稚被颠醒了。她睁开眼,环顾了四周,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 “还没到呢,你再休息会儿。” 孟养坐直了声,看清了后视镜里一脸憔悴的自己。她把眼镜摘了,掐了掐鼻梁。 “眼睛不舒服还是头疼?” “都有。”刘稚声音有点沙哑。 “按摩悬颅穴。”孟养指着鬓发处,“按摩耳穴也可以。” 刘稚捏了两下耳郭,这个位置是不对的。孟养打断了她。 “别动。”孟养凑上前,指尖点在刘稚的额角处的发鬓里,柔声道,“你自己捏耳垂。” 司机听乐呵了,“小姑娘学的中医啊!” “主攻中医。”孟养把控着指尖的力度,“西医也懂点儿。” 专业人士出手果然不一样,孟养指节的温度似乎注入了刘稚的穴位,头痛缓解了很多。 刘稚僵持在原地,不敢乱动。她的耳垂都已经被自己捏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刘稚腿长,二十分钟够了,孟养腿短,要走半小时(大狗头) 第5章 暖炉 孟养手心很暖,她跟个小暖炉似的,捂着捂就把刘稚捂暖和了。 刘稚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毫不夸张地说,刘稚值一次班都得花很长时间调整。作息长期混乱,头痛是家常便饭,严重时她要吃止痛药来缓解。 孟养按摩很有一套,刘稚紧蹙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 孟养的动作越来越轻,刘稚睡着了她就停了手。 车窗外的风景又单调又枯燥,孟养看着玻璃上映出的刘稚的容颜,伸手,抚过她的眉心。 此刻她们的倒影相互依偎,宁静且平和。 到了地方,孟养根本舍不得把刘稚叫醒,最后还是司机大叔摁了两下喇叭惊醒了她。 电驴是孟养选的,孟养直接付了全款,刘稚从当年的班级群里翻到了孟养的账号,发去了好友申请。 孟养刚同意刘稚就把自己该付的那半钱转了过去。 新款电驴刘稚也不太上手,她开着在店门口的场地兜了两圈,有了把握才敢载着孟养去车管所。 孟养低着头看导航指挥刘稚前进,新款电驴灵敏度高,刘稚又爱用刹车。好几次孟养磕到了刘稚的背上。 经过减速带时,孟养没抓稳后座,半个人趴到了刘稚背上,刘稚背脊僵了又僵。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车管所,又排了好一会儿队,等到走完所有流程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她们随便找了家便利店,吃了点关东煮。解决了午餐问题,刘稚送孟养到宁护院。 宁护院位置比较偏,四周很安静。 这是刘稚第一次到宁护院,孟养主动带她转了圈。 这里有很多癌症晚期的病患,如果在主院,很多人可能要动大手术插满管子躺在ICU,在生的边缘苦苦挣扎。 这里的很多病人已经放弃了化疗,放弃了插管,甚至放弃了疾病发作时的抢救,但他们仍旧过得很快乐。 -- 第9页 刘稚很震撼。 都说医院是照尽人性的地方,刘稚在这里更多的看到的是人性的光辉,而非黑暗。 孟养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来的路上很多病患和他们的家属笑着向孟养问好。孟养一一回以笑容。 冬日里正午的阳光分外动人,再多的阴翳都能被冲淡。刘稚的心情忽然明媚了很多。 此刻,孟养的办公桌也沐浴在浅浅阳光下,放在桌上的白大褂也更显圣洁。 送刘稚回去时,孟养被叫进了病房。 刘稚立在病房外等孟养。 孟养回答病人的语调很温柔,家属诉苦时她也颇有耐心地倾听,必要时会安慰几句。 孟养长相很显嫩,和刘稚站在一起,她就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高中时有同学讨论孟养的长相,觉得她长相清纯,尤其是那双眼睛,笑起来时很有少年感,不沾染一丝尘俗。 孟养显然知道这点,工作时,她会刻意戴上平光眼镜,有了眼镜和白大褂的加持,孟养的气质沉稳多了。这和那个奶凶奶凶的女生有着天差地别。 窗外阳光正好,刘稚看着孟养觉得心脏陷下去了一小块。 “都是这样姑息治疗吗?”走廊里,刘稚问孟养。 “放弃对病人而言无效的创伤性抢救措施。我们能做的只是减轻他们的痛苦。”孟养答。 “我觉得这样挺有意义的。” “是啊,就像新闻上说的那样,让生命谢幕得更温柔,更有尊严。” 到了大门口,孟养朝刘稚挥手告别,再回头,刘稚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 回家的路上,刘稚到超市买了些菜。这两天吃喝全靠孟养,她厚不下这个脸皮。 她休息了三个小时,五点时起床做晚餐。 刘稚的烹饪手法要比孟养简单得多,但卖相和味道都不差。 简单的两菜一汤,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孟养下班回来,隔着门都能嗅到香味。 用好晚餐收拾好餐桌就到了七点,孟养洗完澡再到客厅寻刘稚,没瞧见人影。 其实刘稚撒了谎,她今晚还要去值夜班。 孟养以为她下楼干什么去了,等了半小时没见她回来,特地打了个电话。 刘稚那边正在抢救病人,手机落在办公桌上。直到九点刘稚才回了孟养电话。 “你又上班去了?” “嗯。” 孟养扣着沙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忙吧,我睡觉了。” “好。” 手机暗了下去,孟养凝视着屏幕,心情有点糟糕。 孟养不是因为刘稚出门没告知她而难过,她只是难过因为她一时的心血来潮浪费刘稚宝贵的休息时间。 她有点感动又有点难过,这两种心情交织在一起,给了孟养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早晨刘稚到家,桌上摆着一碗干拌面和一碗排骨汤。桌上有张便条,上面写着“记得热一下”。 排骨汤还是温的,刘稚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 接下来的两天,刘稚都是值四点到十二点的班。工作交接需要时间,孟养下一周才去主院。虽然她们的工作时间完全错开,但是电驴闲置在家里,谁也不骑。孟养照例打车,刘稚照例步行。 午餐两人都在单位解决,刘稚下班时间不定,这一周里,两人共进晚餐的次数几根指头就能数清。 只是,刘稚每次回来桌上都会摆着一碗汤。 前几天是排骨汤,这几天是羊肉汤。汤的味道都挺独特,跟刘稚尝过的不一样。 周五值完夜班的刘稚起床,推开门,正好瞧见孟养坐在厨房看书。家里的中药味儿很重,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药房。 刘稚走近了,发现孟养正在看人体穴位图。 “在熬药?” 孟养收起了书,仰视着她,“在熬药膳。” 揭开锅,汤汁正在翻滚,零碎的中药清晰可见。 “这几天我……” “熬多的,顺便给你留了一碗。”孟养没等刘稚说完就打断了她,“味道怎么样?” “味道很好。”刘稚帮她把砂锅盖盖上,“我头痛也好了很多。” 孟养听了嘴角微扬,脸上藏不住高兴和自豪。 刘稚微微抿唇。她知道孟养是特地熬给她喝的。 孟养对她很好,刘稚有时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孟养对她的这份感情。 “你这周休息吗?”孟养扬着笑容。 “休息。”刘稚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件在脑海里筛了一遍,给出了这个答案。 “我想去个老伯家,能麻烦你当回司机吗?”孟养飞快地补了句,“打车不太方便,那边路窄巷子多,每次我都要走很远。” “你周六什么班,夜……”孟养没说完就被刘稚打断了。 “可以。”刘稚直接答应了。 “你这会儿起来是准备上夜班的吗?” “蹭晚饭。” “好了好了好了,等我盛一下!” …… 孟养做的晚餐和刘稚做的晚餐堪比两个极端。 刘稚准备晚餐必定焖饭,孟养准备晚餐必定熬粥。刘稚是换着花样配菜,孟养是换着花样整小菜。 她们在餐桌上讨论了健康的晚餐吃法,两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说辞都十分科学。 -- 第10页 翌日,刘稚在食堂就餐的时候还和同事讨论了这个问题,同事比较支持孟养的吃法, 急诊的繁忙不分白天黑夜。刘稚午餐没吃完,就被护士一个电话催了回去。 来就诊的是那晚嗤笑住院医生职称的老太太。 她家小孙孙打了快一星期的点滴,康复得很快。老太太不分昼夜地照顾孙子,身体垮了。前天出门买菜吹感冒了,吃了感冒药反而更严重了。 刘稚问:“您吃的什么感冒药?” “就最近广告上说的那个啊!”老太太捂着肚子道。 刘稚没时间看广告,跟老太太艰难沟通了下才弄清楚了药物名称。 “您起了疹子吗,皮肤痒吗?”刘稚的笔划得很快。 “肚子疼,头一直很晕。”老太太表情痛苦。 “您吃了多少啊?” “按照说明书上吃的。”老太太说,“我让孙子算的,三到十岁吃一粒,十到十七岁吃两粒,我五十六了……” “所以您吃了八粒?”刘稚抬头,面色微沉。 “嗯。” “有多久了?” “早上吃的。” “准备洗胃!”刘稚招呼姜护士。 洗了胃,导了泻,一通操作下来,老太太精神萎靡,仰躺着打点滴。 刘稚来检查她状况,她揪着刘稚的白大褂,眼中含泪,“医生,我这有事吗,我孙儿没人照顾。” “您身体检查过了,治得早,没有大事。打完点滴再休息几天差不多就可以了。”刘稚安慰道,“孩子那边护士打着饭,饿不着。您这边要不要叫儿子来照顾几天?”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松开刘稚的白大褂,哽咽道,“谢谢您啊。” “没事,感谢您的理解。”刘稚朝老太太颔首,“有不舒服的地方叫我,我会不定时来转转。” “好,好,好。”老太太点头。 自始至终老太太没给儿子打一个电话,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着,在他床家属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孤单无助。 最后护士从她孙子那边问到了电话,打了过去。 儿子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身上还穿着皱巴巴地西服。他把账结清了,安慰了母亲几句,到病房看了看儿子,得知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到了饭点,不少家属已经开始用餐了。老太太合上眼睛睡觉,时不时翻下身。 她的嘴唇起了皮,不停地干咽着唾沫。 洗胃之后六小时内不能喝水,二十四小时内不得进食。 刘稚回留观病房时恰巧看到了这一幕。看了眼表,端了一小杯温水给她。 老太太接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晚上八点,刘稚下班前特地拜托轮值护士在二十四小时后给老太太打一份粥汤。 轮值护士早上换班时告诉了姜护士,姜护士记在心里,到了时间就给老太太打好了。 “饿坏了吧。到时间了,您可以吃点流食。”姜护士把餐盒递了过去,“刘医生特地嘱托的。” 老太太尝了一口,眼泪掉进了餐盒里。 好几次,老太太撑起身,眺望孙子病房的方向。姜护士看了,心情很沉重。 老太太好了些就要回去照顾孙子,医生要她再留观一下,她死活不肯。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安宁疗护的资料来着网络。 第一次知道安宁疗护是在《新闻周刊》,就跟新闻里说的一样“安宁疗护让生命更从容更温柔更有尊严的谢幕”。 网络上关于这个行业的资料不多,很多地方靠脑补,如有错误,请指出!我一定修改! 第6章 负担 孟养周末必赖床。刘稚受了孟养的嘱托醒得反而比孟养早多了。 她将买好的早餐装盘摆好,等着孟养起床 难得清闲一次,刘稚就餐的速度慢了下来。她边浏览新闻边抿豆浆,一直到豆浆见底都没瞧见孟养人影。 刘稚看了眼表,暂时不准备去敲门。 她简单把餐桌收拾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看了下最新的学术核心期刊。 神经科最近出了个科研新成果,可能对未来脑卒中方面的治疗产生影响。 孟养走近了,刘稚也没回头。 屏幕上是清一色的英文,分开来看孟养每个词都认识,可连在一块看就跟天书似的。孟养弯着腰扶着膝凑在刘稚身边看,这个姿势给她们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嗓子有点儿干,刘稚背过身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孟养仔细读了一段,明白了点模糊的概念。刘稚划拉得很快,孟养有点儿跟不上她的阅读速度。满屏英文看得她脑壳开始作痛,孟养默默走到餐桌吃早餐。 豆浆凉了,孟养撕开包装,倒入碗中热了一下。 “几点去?”刘稚终于收起了手机。 “下午去。”孟养将油条撕成小块放到豆浆里。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孟养吃了一碗豆浆泡油条就饱了。她到厨房开火,被刘稚拦住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准备提前出门晒晒太阳。 难得安逸一次,刘稚对阳光的渴望比什么都大。 这会儿离约定好的时间还差得远,孟养连拖带拽把刘稚带进了家甜品店。她弓着腰细细挑选蛋糕时,刘稚插着兜眺望风景,目不斜视。 -- 第11页 孟养挑了靠窗的位置,落座前将另一块拿破仑蛋糕推到了刘稚面前。 店里装修很上档次,蛋糕都被衬托得贵气了许多。角落里有两个白领似的人物,坐在高脚椅上敲笔记本,手边放着甜品和咖啡。 孟养见刘稚不做动作,拿起叉子在她面前挥了挥。 “我不吃蛋糕,你吃吧。”刘稚将蛋糕推回原位,拿出了手机。 …… 孟养说的老伯实际是去年来宁护院的一位老爷子。 老爷子有一儿一女。儿子公司倒闭了,自家的房子也卖出去抵债了,女儿远嫁国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平日里是老太太照顾老爷子,老夫妻两个一个瘫痪在床,一个疾病缠身,都是自身难保的人。 老爷子的儿子是个很有孝心的,实在支付不起费用了才不得不把父亲接出宁护院。 他们一家所在的社区和宁护院的领导沟通过了,领导借此推出了一项公益项目,成立了志愿宁护小组,下沉到社区帮助有困难的家庭。 孟养是志愿加入的医生之一。 每周末,小组成员会上门提供免费疗护服务,孟养一直是负责这位老爷子的。 老爷子最近的状态已经大不如前了。老太太没力气给他经常翻身,孟养上周去,老爷子已经生褥疮了。如果不是那天孟养做了处理,老爷子肯定比现在还要严重。 屋子很小,孟养从唯一的窗户那边探出头来呼唤刘稚。 刘稚进去后,本就窄小的屋子更显得拥挤了。孟养躲开杂物给刘稚让了条道。 “怎么了?”刘稚看着孟养。 “帮老伯翻个身。”孟养托着老爷子的背,“生褥疮了。” 褥疮处露了出来,刘稚观察了下,觉得炎症有点严重。 “帮我拿下包。”孟养指着刘稚身侧的小桌。 “准备用酒精消毒?”刘稚把包递给了她。 孟养嗯了声。 “已经有炎症了,酒精不够。”刘稚道,“这周围有没有药店。” “我记得南边有一……”刘稚没等孟养说完就从她手里拿走了东西。 “应该不远吧?” “应该没多远吧……”孟养欲言又止。 刘稚熟练地套上手套,看着孟养道:“去买百分之零点五的新霉素溶液和硝酸银溶液,褥疮膏也买一支。” 孟养带的是酒精棉球,操作起来很方便,刘稚先帮老爷子消了下毒。 “大爷,我也是医生,您放心。”刘稚拔高了音量,“我尽量轻一点。” 老爷子听力不差,“你和小孟……一个医院的?” “马上一个院,我是西医,她是中医。”刘稚镊着棉球,目光炯炯。 “你是?”老爷子说话的声音像被根细绳吊着一样,风一吹就能断开。 “我是首医附院的。”刘稚手上的动作没停。 “首医附院好啊……”老爷子的眼睛睁开了些,“小孟要调走了?” “附院和宁护院是一家。”刘稚略作思忖道,“孟养在门诊,周末会休息,可以来看您的。” “小孟可好了,给我开免费药,每周都来看我……”老爷子给孟养一通好夸,“小孟……是个好医生。” 刘稚静静听着,时不时附和一句。 南边那家小药店东西不齐全,孟养只找到了新霉素软膏。她又打车去了最近的大药店,终于买到了新霉素溶液。 刘稚拿到手检查了一遍成分,给大爷湿敷了一下。 “您平时可以用枕头给大爷垫垫。”老太太听不大清,刘稚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补充道,“您要瞧好我摆的位置,一定要瞧好!” 治疗预防褥疮最便捷实惠的方法就是搭枕桥,但是枕桥的位置搭不对反而会给病人带来更大的伤害。 刘稚强调了很多细节,一点都不敢疏忽。 孟养搭手,抬起些大爷的上半身,刘稚小心翼翼地放好了枕头。 “您看清了,是这边。”刘稚拍了拍露出来的枕头,“是这边。” 安顿完老爷子,孟养从包里拿出几袋油皮纸小包。 “这是我配好的药,止喘的,您一天煎一次”孟养拉长了声音,“早晚各喂一次。” 孟养交代完准备离开,老太太拄着拐杖,一直将她们送到出口。 “小孟啊,你是不是要调走了?”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在孟养身边,刘稚跟在她们身后。 “我周日应该休息,您放心,我每周都会过来看看!”孟养扶着老太太,慢慢走到停车处。 老太太攥紧了孟养的胳膊,“我们,我们……” 这一年来孟养是他们一家唯一的希望。 尊严告诉他们不要过度依赖,过度麻烦一个年轻的姑娘,可现实让他们不得不放下所有的傲骨,只为了能让自己的亲人生存下去。 孟养的回答给了她一粒定心丸,老太太既感激又惭愧。孟养能体会她的心情。 刘稚和孟养走了很远,老太太还立在原处向她们招手。 有了几次实践,刘稚开电驴稳多了,他们慢慢驶离这里。老太太立在巷子深处朝她们挥手。 “老爷子褥疮蛮严重的,下周再来,如果还有感染的话尽早去医院。”刘稚看着前方的车流。 风有点大,孟养听不清刘稚的声音,“你说什么?” -- 第12页 “有点严重,估计要生坏死组织了,尽早去医院。”刘稚道,“有了这种情况,在这里我清不了,最好要在无菌环境下。” 孟养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点头,点完才意识到刘稚看不见,于是凑近了朝刘稚道:“我知道了。” 老爷子家里早拿不出医药费了,援助什么都是杯水车薪。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这个家庭破碎不堪。 有时候,病灾对于一个家庭而言是一场致命的打击。 孟养的心情愈发沉重。 经过减速带,孟养又磕上了刘稚的背。 “你干脆就靠着我的背吧。”刘稚说。 “什么?”孟养不可思议道。 “靠着我的背。”刘稚重复了一遍。 -------------------- 作者有话要说: 孟养:“还有这等好事!”【熊抱】 刘稚:“……” 第7章 执念 孟养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周一刘稚值四点到十二点的班。 十二点时,刘稚和孟养相遇于食堂。当时孟养在食堂门口挂白大褂,身后好几个高个医生,刘稚没穿白大褂过去,插着兜穿过了人堆。 打完饭菜,孟养端着盘子四处搜寻,终于在个没啥人的小角落看见了刘稚。 刘稚吃得很素淡,看着像尼姑庵里的伙食。 孟养坐在她对面,看着刘稚的神情不敢说话。 刘稚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生气时的表情很冷漠,下颚线会不自觉地绷得很紧。乍一看和她平时那个冷淡的样子没什么区别。但孟养知道,这差别大了。 “第一天还习惯吗。”刘稚放下筷子,看着孟养。 “挺好的,很快就习惯了。”孟养咽下饭菜才说话,“你们科不是食堂送饭过去吗?” “量是一定的。我下班了,来的食堂。”刘稚声音低哑,孟养得配合着唇形理解她的意思。 “嗓子不舒服吗?” “没有。” 刘稚就是在撒谎,孟养也搁下筷子看着她。 “我先回去了。”刘稚端着餐盘离开了。 孟养蹙着眉头看着她的背影。 …… 刘稚刚出食堂,电话又追了过来。她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划向拒接键。没走两步伐,电话又响起来了。 这个季节,医院的花圃清理得干干净净,目之所及皆为荒凉。 她最终接了这个电话。 “怎么不接电话?”熟悉的乡音灌进刘稚耳中。 刘稚眼眸微敛,“刚刚在抢救。” 她很久没说过家乡话了,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话的腔调有点怪异。 “吃中饭了吗?”母亲继续道,“一定要吃中饭,不能把胃饿出病。” “准备去吃。”刘稚抬手遮住眼前的眼光,等待母亲切入正题。 “你姥姥这两天又不舒服了,老说头晕胸闷。”母亲的声音小了些。 “稳心颗粒一定要按时吃。”刘稚厌烦了母亲作铺垫的说辞,她将土块踩碎,继续等待。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更小了。 “你弟学校这两天也要补习费,你姥姥也要去医院”母亲说,“我和你爸都挺难的……” 姥姥生病是假,帮她弟弟要补习费是真。刘稚简直太了解她妈妈的套路了。 “我最近刚交房租,工资下个月才打到卡上。”刘稚转过身迎着太阳,“钱也不一定够,你先说还差多少。” “你姥姥一个月吃药就要千把块钱,你爸这个月拉的单子……” “我知道,我知道。”刘稚打断了她,“所以还差多少。” “两千多。” 刘稚松了口气,淡淡道:“我转账给你。” “好,好,好。”母亲忙说,“你在那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我和你爸现在就指望你了!” 刘稚在听到这句话后心中生出股不忿之气,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压下这种情绪。 她背过身挂断电话,烦躁地抬首,视线刚好与孟养撞到了一起。 孟养的眼睛干净澄澈,落在刘稚身上的视线总是纯善的。 刘稚内心的焦躁平复了些。 “你怎么还没走。”孟养从主道折到这里,“我就说这个背影怎么这么像你。” 刘稚把电话放到口袋里,“刚刚接了个电话。” “晚上能不能来接我一下。”孟养抿了下唇,“我想去药材市场。” “好。” 上周末刘稚有尝试教孟养开电驴,孟养一实操就废,中途还摔了一跤。幸好冬□□服穿得厚,羽绒服脏了,人还好好的。之后孟养不管刘稚怎么劝,死活都不上车。 买电驴孟养也出了一半的钱,刘稚有义务帮个小忙。 傍晚刘稚准时出现在了附院门口。 孟养加快了步伐,躲开人流往刘稚那边去。 一到下午,气温就降得特别快。孟养急匆匆地奔到刘稚面前,扶膝喘气。 “你冷吗?” “还好。” 刘稚鼻尖都冻红了,孟养才不相信她的鬼话。孟养往刘稚手上塞了个暖手球,揪着刘稚的袖子往马路边上走。 “电驴呢?”孟养逡巡了一圈,没发现目标。 “你骑电驴上药材市场去?”刘稚难得声音有了波澜。 孟养平时都是乘地铁去,然后转乘出租。骑电驴完全是为了把刘稚骗来找的借口,刘稚这么说,孟养有种被识破的窘迫感。 -- 第13页 “要不你先回去吧。”孟养搓了搓脸颊,“我坐地铁去。” “我正好出去散散心。”刘稚将暖手球塞回孟养兜里,“走吧。” 这个点儿是下班高峰期,地铁站人头攒动。刘稚握着拉手,站姿板正。 孟养平时最讨厌吊拉手了,个头矮的吊一会儿胳膊就累了。好不容易空出一个位置,边上又钻出来个老太太,孟养刚跨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刘稚在看手机,她一抬手就握住了铁架子。孟养学着她的动作试了下,觉得累得慌。 “要不几天晚餐就在外边吃?”孟养仰着脑袋和刘稚说话。 “家里我煮了饭。”刘稚俯首应答,“要抓紧时间,在这边吃饭,我们只能打车回去了。” 孟养颔首,跟着刘稚出了地铁门。 刘稚在首都读了这么些年书,中药市场还是头一次来。比起鳞次栉比的冰冷大厦,这里就显得有温度多了。 这里的老字号中药铺挤在一条街上,各个都装修得古色古香。孟养熟稔地穿梭在巷道间,一件铺子一件铺子地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中药的包装还是很古朴的,刘稚提着药包走在街道上,霎时生出种魂穿民国的感觉。 华灯初上,道路冷清。 孟养站在药铺门口,将羽绒服的白帽子戴上,围巾重新围了圈,遮住三分之二张脸。刘稚也解开围巾,顺着折痕重新叠了一遍围上。 刘稚的戴法简单粗暴,她将围巾对折,一端塞进另一端,口鼻全露在外边。 “你这样戴不冷吗?”孟养朝刘稚挑眉。 “还好。” “来,把围巾给我一下。”孟养摊开手心。 刘稚顺从地解开,放到她手上。 “低头。”孟养说,“我够不到。” 刘稚又顺从地低头,探着脑袋。 孟养交叠着围巾,最后扎了个结。刘稚的半张脸都被遮住了,暖和是暖和了,可也丧失了美感。孟养倒是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又把结扣紧了些。 “这样我也会。”刘稚闷声道。 “可你不这么扎呀。”孟养眉眼弯弯,声音愉悦,“暖和吗?” “暖和……”刘稚答。 …… 回去时地铁上人少了好些,孟养终于不要吊拉手了,她贴着刘稚坐,小腿比刘稚短一截。 “你腿好长。”孟养盯着刘稚的长腿。 “还好。”刘稚偏首看她。 “我腿和上半身是五五分的。”孟养痛心疾首道,“都怪我爸那个小短腿。” “裤子的问题。”刘稚揪了一下自己的黑裤,“黑色显瘦,也显腿长。” 孟养对自己的身材和容貌有着莫名的执念。明明是个身材比例很好的人,非要和个高的比腿长,明明是个貌美软妹,却渴望御姐气质。 刘稚高中时就习惯她这样了。 孟养刚吐槽完手机就震动了,打开一看,正是她爸爸发来的消息。 “我爸催我早点进职称。”孟养划拉了下消息,叹了口气。 “我已经申请了。”刘稚说,“周一就成住院总了。” 首医附院要求住院医升主治医必须当一年的住院总医师。刘稚和另一位住院总每二十四小时换一次班,在班期间不得离开病区。 孟养就是觉得自己吃不了这个苦,所以对进职称没那么大念想。 刘稚这么轻飘飘地说出口,孟养怔愣了好几秒。 到家,饭菜早凉了。 孟养拎着药包回了房间,刘稚热完菜叫孟养吃饭。 房门没关,刘稚侧身立着敲了敲门板。 无人应答。 “孟养?”刘稚唤了声。 “这里,这里!”孟养的声音从里间传来,“你往里走一些。” 房间的最里边有间小小的储物室,储物室的小窗连着阳台,刘稚在阳台上晾过衣服,愣是没发现折扇窗户的诡异之处。 储物室里放着个小型药柜,模样像极了缩小版的中药铺子。孟养蹲在药柜前,将采购回来的中药分门别类摆放好。 刘稚矮身,拾起地上最后几袋油纸包问道:“这个放在哪里?” 孟养的小药柜上没贴标签,“非专业人士”无法判断摆放位置。 “这几袋我等会儿要煎,不放这里。”孟养接过油纸包站起了身。 房间的装修是西式风格的,储物间的房门是隐藏式的,阖上就和墙壁没什么区别。 房间里几乎么没有中药味。孟养没像中药铺子那样散装药材,她在每格抽屉下边都垫了干燥纸,每次取用完药材都会重新包上油纸。 孟养取出她的宝贝砂锅,洗刷了一波放到架子上。 “帮我泡个中药,用里边那个陶罐。”孟养指着壁橱。 刘稚按照孟养提示的步骤,取了陶罐泡了中药,“孟医生,还要再过一遍水吗?” “不用了,泡半个小时就好了,过会儿你洗碗我熬药。”孟医生运筹帷幄,合理规划了下时间。 孟养打开电饭煲,出乎意料地舀到一勺粥,“今天怎么不煮米饭?” “我问了科其他医生,他们觉得你的吃法比我健康。”刘稚接了孟养的碗勺,盛起稀粥。 “难得见你赞同一次我的想法。”孟养欣慰道,“刘医生改变很大嘛。” 刘稚嗯了一声。 -- 第14页 吃完饭,孟养熬了将近一小时的药,这味道嗅得刘稚鼻尖发苦。 “这是什么方子?”刘稚问道。 “柴陈煎。”孟养答,“润肺止咳的。” 提到止咳刘稚喉咙忽然痒了起来,她抵着口鼻咳嗽了两声,看着孟养倒中药。 “它还化痰。”孟养将瓷碗推到刘稚跟前,“凉了喝。” -------------------- 作者有话要说: 个高腿长,御姐气质,奋进能吃苦……孟养喜欢的,刘稚全都有! 第8章 举报 翌日,刘稚端着一罐浓缩柴陈煎上班。进办公室时,前室友王护士盯了她一路。 这目光怪瘆人的,尤其是在两人结怨的情况下。 室友间的勾心斗角,小到学生宿舍大到职工宿舍都是存在的。 世界上从来没有两个完全契合的人,因为生活习惯的差异,室友间有点小摩擦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量变引起质变”,她们从摩擦不断最终升级为积怨已久。 在刘稚和孟养合租的前一天,刘稚值晚上八点到凌晨四点的班。 值班结束后,刘稚在办公室熬到将近六点才回宿舍。 她再小心翼翼,再蹑手蹑脚,眠浅的王护士还是被吵醒了。 医院工作强度很大,有时候护士比医生还累,这一点刘稚很能理解。 因此她每次倒这种夜班都会在过道的长椅上休息到临近护士换班时间才回去,那天刘稚颈椎疼的实在太厉害了,迫不得已提前回了宿舍。 王护士通常睡到临近换班的时间才起床,忙的时候一天睡不到五小时。刘稚的开门声就跟定时闹铃一样令王护士痛苦不堪。起初王护士还会忍耐,时间一久,王护士就处处看刘稚不顺眼。 六点回去的这次成了导火索,长时间的工作压力催化了矛盾,王护士和刘稚发生口角。 成年人间很少彻底撕破面皮,王护士冷言冷语了几句,刘稚没多说一句废话,麻溜地收拾东西搬出了职工宿舍。 刘稚忽视了王护士的目光,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 拉开椅子,刘稚忽然明白了王护士眼神的意蕴。 她的椅子上边放着一罐自制蜜糖金桔,玻璃罐下压着张明红色的纸片。 这纸片长得像极了红包,刘稚乍一看也吓了一大跳。 直到纸条摸到手上刘稚才松了口气。 其实这就是彩色卡纸制作的信封,信封里藏着张字条,字条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刘医生,谢谢你!” 刘稚不是那种道德情怀高尚到能为病人垫付医药费的医生,但也不是那种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忘掉一切原则的人。 收受病患红包是严重违规行为,如果真是红包,刘稚就是请假也要追还回去。 刘稚能猜出这些东西是那位老太太和小孙孙送来的。她将感谢信放进了抽屉,把玻璃罐放在了急诊公共餐桌上,准备用餐时间想办法还回去。 住院总的负责的工作芜杂又繁重。 神外一共两位住院总,每二十四小时换班,无任何节假日。 刘稚和这位同事负责所在病区的床位管理,手术申请以及各类会诊。住院总的工作远不止这些,刘稚在这一年里还要做不下于一百台的手术。 刘稚选择了脑血管病和脑肿瘤两个亚科的手术,前者要做满四十台,后者要做满六十台。 住院总制度是每个医生进职称的必经之路,这一年,要多苦有多苦。部分医生熬不过,干脆换了工作。 刘稚虽说已经经历过急诊科的高压摧残,可真的当上了住院总也累会到扛不住。 琐碎的登记事宜就耗费了上午一大半的时间,等到刘稚空闲下来已经是正午了。她翻遍了记录找到了老太太的号码,电话还没拨过去就被叫到医教科。 医教科主任交着十指眼看她,神情肃穆。 “刘医生,你被举报收钱物了。”主任敲了下桌子,“这个问题挺严重啊。” “我没有。”刘稚斩钉截铁道。 被人诬陷的滋味不好受,刘稚来医教科的路上心里都被愤怒且无奈的情绪填满。她不爱表露情绪,更不喜欢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可主任用无比肯定的语气问责刘稚时,刘稚的心脏都发了颤。她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血气在刹那间冲上了颅顶。 刘稚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克制着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陈述这件事。 “今天上班我发现椅子上多了一罐蜜糖金桔,一封感谢信。”刘稚嗓子痛得厉害,声音沙哑,“我没有办法在工作时间查清物品来源,准备利用午休时间把东西送回去。” “但是举报者提供了照片,你手上拿了红包。这点你怎么解释?”主任翻出照片,放大了好几倍。 “那只是红色卡纸制作的信封,不是红包。”刘稚不卑不亢,“我现在就可以去办公室取过来。” “我和你一块儿去。”医教科说。 医院职员知道这件事的严肃性,刘稚回办公室的这一路收到了同事的各色眼神。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目光都想鞭子一样笞鞑着刘稚的尊严。 附院的人员太多了,没人在意刘稚的真实情况,刘稚觉得自己是个含着冤屈被压上刑场的囚徒。 刘稚引路时身姿还是一如既往地板正,在旁人眼里,刘稚兴许还有些淡漠。 -- 第15页 淡漠到就像这件事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孟养刚进门诊部就撞见了这一幕,她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当刘稚路过这里时,孟养猛地背过身躲到支撑柱后边。 旁人或许看不透刘稚的心情,知晓她人品的人也无法和她共情。但孟养可以。 刘稚的下颚线崩得那样紧,她分明那么愤懑,那么委屈。 孟养抿着唇看着刘稚清癯的背影远去。 大家工作都很忙,没人有空跟过去看热闹。 刘稚从抽屉里取出了信封,展示给医教科主任看。 “怎么了这是?”申主任端着茶杯凑上来观望,“黄主任好啊。” “申主任。”医教科主任朝他颔首。 “小刘这是怎么了。”申主任瞧了眼刘稚手上的信封,“这信封远看着真跟红包壳子一样。” “今天早上七八点这块儿,来了个老太太把个坛子放小刘位置上了,手里捏了个纸团。”申主任喝了口茶,“我当时还没进来,就在门边看了眼,还在想这是谁办公桌。” 申主任是自愿留在一线的第一人,年近六十了还坚持留在急诊。他在医院的实际地位要比黄主任高。 “主要是举报的把照片都发过来了,真实度很高了。”黄主任虽然敬佩申主任,但是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医德医风很重要,我必须得查清楚。” 黄主任办事公道,不吃人情面子这套。他主抓附院的医德医风,处理失职医生来毫不留情。大多数职员都觉得他刚直过头了,做事太过于较真。 “那就调七八点这块的监控吧。”申主任捧着杯子退开,“我刚下手术台,脖子疼得厉害,先走了。” “这是自然。”黄主任给申主任让了条路。 刘稚跟着黄主任去调监控,这么远距离看过去,刘稚真跟在拆红包一样。幸好刘稚后来搁下信封展开纸条细读,这样一来,误会就解开了。 黄主任最终也认可了刘稚的说法。 “不好意思啊,小刘。”黄主任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我也是例行公事,希望能理解。” “我明白。”刘稚平静道。 “那就好,我会去澄清的。”黄主任说。 …… 下午有台手术,刘稚心情再差也得坚持做完。 刘稚出门时听见值班台的几个护士在讨论这件事,她们觉得可能是王护士举报的。王护士刚测完病患的体温,推着小车过来。 她和刘稚都显然听到了这次对话。 王护士不带起床气时还是比较理智的,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刘稚,认真道:“我发誓这不是我举报的,虽然我跟你有过节,但也没恨你恨到这个地步。” “我坦坦荡荡。“王护士指天发誓,”信不信由你。” 刘稚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她已经够心力交瘁了,没时间去计较这些东西。 调视频的时候刘稚也看到了,照片是个穿黑衣服的路人拍的,估计是哪个不满治疗结果或者医疗体制的病患家属。 -------------------- 作者有话要说: 非王护士举报!!! 再次强调,作者非医学方向的从业人员,关于住院总制度的了解来自网络资料以及相关从业人员的口述。切勿较真!!! 如有错误请指正,我一定修改orz,万分感谢! 第9章 好累 颈静脉孔区肿瘤切除手术难度达到四级,必须由申主任这种级别的医生主刀。申主任亲点刘稚做一助。 洗手池前,申主任卷着着手术服消毒,刘稚站在他边上掌心交着掌背搓着指缝。申主任打量着她的动作,夸赞道:“这套外科手消毒动作很标准嘛。” 刘稚隔着口罩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 申主任擦干小臂上得水渍,挤了几毫升免洗手消毒液在掌心。 “情绪高昂点,不要被小事扰了心。”申主任笑道,“我年轻的时候也被投诉了好几次,这也是一笔宝贵的人生财富嘛。” “多操作多积累,再读个博,路会走得更顺。”申主任勉励刘稚道,“年轻人,加油啊。” 漂泊在他乡,刘稚已经很久没听过这种长辈口吻的劝勉了。 刘稚不是个冷血的人,她只是善于伪装罢了。听完申主任的话,刘稚的鼻子蓦地一酸。 个子矮小的老头驮着背进了手术室,步伐看起来还有些潇洒。 外科手消毒有时间限制,刘稚不好伸手去擦眼泪。她眨了好几下眼睛,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这种手术申主任做了百十来台,所有操作,所有细节他都烂熟于心。恶性肿瘤来势凶险,刘稚光是看申主任操作,心脏都发了紧。 手术中的申主任和消毒池边那个安慰刘稚的小老头判若两人。他注视着创口的眼睛宛若鹰眼,手上的操作严谨且平稳。 就这一会功夫,护士给申主任擦了两次汗。 正常情况下颈静脉孔区肿瘤切除手术两个小时就能做完,今天这台比同类手术的难度高了好些,申主任完成主要部分就花却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刘稚按照申主任的意愿走刀,不敢分一丝心。 一二级手术刘稚工作的这两年也做了不少,这种四级手术,主任一般都会点主治医当一助,这是次宝贵的积累经验的机会,刘稚丝毫不能懈怠。 -- 第16页 在无影灯的照射下,刘稚额角漫漫渗出汗水。 巡回护士给刘稚擦汗的动作很轻柔。 切口最终被缝合,刘稚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手术十分成功。 申主任出了手术室,用肩头蹭下了口罩,夸了后辈几句,驮着背潇洒地走了。 刘稚消毒清洗完,换了衣服回办公室。 天早就黑了,路过病区时,鼻尖萦绕着各类饭菜混杂在一起的奇怪味道。 站一台手术的体力消耗不亚于进行了场高强度的体育竞赛。只不过体育竞赛大部分是快速消耗,而站手术是慢性体力消耗。 肝脏移植手术的医生时常站八到十二个小时,一台手术下来,整个人都能累虚脱。 刘稚站了三小时,手术结束了有种压在身上的大石头终于搬开的松懈感。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她的肩颈有点痛,不过她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办公室外的休息椅上坐着个人,见刘稚走近了,立马站起了身。 “孟养?”刘稚的咳嗽早就止住了,唯独喉咙还在疼痛。手术时她还没觉察到,闲下来稍一发声,喉咙就痛得像针扎了一样。 孟养举起手中的布包向刘稚示意。 布口袋里装的是孟养做的晚餐,刘稚在孟养的注视下打开袋子,一样一样地取出餐盒。 “我本来下了班等你一块儿到食堂吃饭的,没想到你手术做了这么久。”孟养掀盖子时被刘稚拦住了。 “去就餐区吧,这样办公室里会有味道。”刘稚低声说。 “走吧。”孟养将东西收好,提在手上。 医院食堂里的饭菜偏清淡,吃久了很乏味。孟养做的饭菜口味比起医院的来偏重一点,尝着更爽口。 今天是二菜一汤,比较素。 同是学医出生,孟养能体会到刘稚手术完的心态和想法。 孟养做了黄瓜炒鸡蛋和鱼香肉丝,烧了紫菜蛋花汤,完美避开红烧糖醋等一系列火红火红的硬菜。 几筷子下去,饥饿感被挑了上来。 孟养只静静看着刘稚吃饭,闭口不谈白天的事情。 “通宵完明天休息?”孟养端起了汤。 刘稚颔首。 “这个我去热一下,凉了不好喝。”孟养说。 “可能要来不及了,我今天的数据还没来得及统计。”刘稚接走汤碗,往米饭里加了些凉掉的汤。 孟养叹了口气,“这样对胃不好。” “我知道。”刘稚声音哑掉了。 “嗓子怎么更严重了。”孟养说,“别死撑着,要注意休息。” “咖啡要少喝。”孟养压低了声音,“晚上找个时间休息一会儿,不要死撑。” 刘稚又说了声我知道。 我知道饭吃得太快对消化道不好,我知道通宵熬夜对肝脏伤害很大,我也知道咖啡是刺激性饮品,尤其是速溶的这种对人体伤害更大。 可是我没有办法,因为我是医生。 孟养知道自己说了没用,可就是忍不住想提醒刘稚。 “今天通宵完明天休息一天对吧?”孟养堆叠起食盒装近布袋里。 刘稚嗯了一声。 “好了,我走了。”孟养开玩笑道,“明天记得给我送餐。” 刘稚认真地道了声好。 孟养没听到她的喉音,拎着包就走了。 晚间连上两台一级手术,都属于颅脑损伤方面的,由刘稚主刀。 三场手术站下来,刘稚腿都发了软。放下管钳的那一刻,刘稚才感觉到了胳膊的酸痛。她靠着墙蹲了一会,有了力气才起身回办公室。 凌晨三点的病区静悄悄的,刘稚左手压着右肩膀,穿过长长的通道,身影被昏暗的灯光拉得很长。 她的头昏昏沉沉的,明天的会诊还没安排好,任务压在心头,刘稚的脑袋在运转,运转了一段时间就进入了放空状态。 肌肉记忆带着她走回办公室,等刘稚回过神时,她已经摊开了记录本,握起了圆珠笔。 太累了,太想休息了。 孟养的浓缩柴陈散她已经喝了大半,刘稚指尖摩挲着杯壁,耳边响起了孟养的声音——“要注意休息。” 艰难地与困倦做了会儿斗争,刘稚定完闹钟准备休息一会儿。 值班小灵通突然响了-——病区又出了事。 刘稚推开门,急匆匆地往病区去。 39床的病人前天做完脑肿瘤切除手术正处于观察期,深夜出现继发性癫痫。家属吓坏了,连忙呼叫医生。 刘稚到时管床医生已经做了应急措施。 管床医生是个还在规培期的女生,处理起突发状况来难免有些心慌,保险起见,她叫来了刘稚。 刘稚检查了一遍,作了记录,提醒相应医生给患者做好药物治疗的准备。 好不容易挨到了早上八点,刘稚又花了将近一小时跟换班医生交接了下工作。 孟养在门口早餐店买了屉灌汤包带给了刘稚。孟养熟稔地搁下餐盒,朝交班医生和刘稚颔了下首就离开了。 “这好像是中医内科新来的女医生。”交班医生道,“你们认识?” “认识。”刘稚捧起桌上的玻璃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交班医生瞥了两眼玻璃罐,刘稚注意到了。 “我过会还回去。”刘稚说。 -- 第17页 “嗯,这确实是个大乌龙。”交班医生说,“不要太在意。” 交班医生最初听说刘稚被举报这事儿心里也是一惊,静下心细想就觉得不对劲。 这年头谁会真把钱套红包里送人,还马虎到被人拍了照片? 他之前和刘稚相处过。刘稚处理事情干净利索,专业素养过硬,平时不爱说话,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板正冷清。 刘稚的同事都会觉得她是那种不近人情,刚直清高的人。收礼被举报这事儿压根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事实证明,刘稚真的不是那种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丧失医德的人。 老太太急救那天,护士把自己的手机借给小孙子打电话,刘稚从护士的通话记录里找到了老太太儿子的号码。 刘稚终于要到了老太太家的地址,一下班就把东西送了回去。 不过那封酷似红包的感谢信刘稚还留着。这是她职业生涯的第一封感谢信,极具纪念意义。 刘稚将感谢信的折角展平,压在了抽屉里的专业书下。 -------------------- 作者有话要说: 补了个字数 第10章 感冒 刘稚每次感冒都有相同的前兆,先喉痛再咳嗽,最后鼻塞头痛。 这次顺序有点奇怪,刘稚先头痛后咳嗽,最后喉痛。 值班期间刘稚怕影响工作,没敢碰任何药。 下了班,刘稚到药店买消炎药,走在路上,就着最后一点柴陈煎吞了下去。 药片是苦的,柴陈煎也是苦的,苦上加苦,刘稚的味蕾受到了深度刺激,头脑也清醒了很多。 到了家,刘稚蹬掉鞋子,倒了杯水坐在餐桌边喝完。 苦味终于被冲淡了。 刘稚到洗碗池冲杯子。孟养昨天送餐的那套器具还堆在台子上,刘稚拉下布袋看了眼里边的碗筷。 这套用具瞧着就像新的——袋子没褶皱,塑料餐具盒没有任何划痕。 刘稚思忖片刻,将袋子拉好拎到餐桌上。 十点半,闹铃响了。 刘稚到盥洗室冲了把脸,开始给孟养做午餐。 冰箱里食材齐全,刘稚挑了几样处理简单的,做了两道小炒。 汤还是紫菜蛋花汤,刘稚煮完尝了一口,往锅里加了些盐。 孟养做菜哪里都好,就是偶尔把握不住盐度。昨天的蛋花汤喝着就跟鲜味白开似的。 刘稚加完盐尝了口,满意了。 她用孟养给她送餐的那套器具装好饭菜,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 路口有家西饼店,刘稚犹豫了一下,最终走进去,买了一块小蛋糕。 孟养从门诊部出来,视线落在了等候区的黑衣人身上。 她不可置信地眨了几下眼睛,探着脑袋走近。 “过来。”刘稚朝孟养招手,手心向内。 这声音极具蛊惑性,孟养脑子还没做出反映,步子已经迈出去了。 “你怎么会来?”孟养惊讶道。 “不是你昨天让来的。”刘稚微微挑眉。 “这边,这边,”孟养声音欢快,“我桌子在这边。” “时间太紧了,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凑合一顿吧。”刘稚将塑料袋摊在桌面上,陆续拿出几个餐盒。 “你吃了吗?”孟养握着餐具的手一顿。 “吃了。”刘稚面不改色。 “你就骗我吧。”孟养将餐具盒里的勺子交给了刘稚,“你送的分量太大了,帮我解决点儿?” “我真吃了。”刘稚继续扯谎。 孟养没多说什么,她把勺子放在刘稚面前,将餐盒盖子和壳子分离,各拨了一半米饭。 “来,陪我吃点儿。”孟养强硬道,“被人盯着吃饭怪尴尬的。” 刘稚一时语塞,脑海里忽然蹦出一句话来——“大小姐脾气”。 这声音是她平日开玩笑的语调。 记忆力里有很多次孟养发“大小姐脾气”央求刘稚吃这个喝那个,试试这个,尝尝那个。 这记忆太久远了,久远到脑海里的画面都成了灰白色的。 刘稚挖了一勺米饭塞进嘴里,心里闷闷的。 孟养终于满意了,她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盖在刘稚的米饭上,又夹了几片肉盖在土豆丝上。 “不准嫌弃我口水。”孟养微扬下巴,“快点儿干饭。” 这句子真是幼稚极了,偏生孟养用一脸正直表情凝视刘稚,语调平静,让人觉察不到那种傲娇感。 刘稚扒了一口饭,孟养继续投食。 她挑了一筷子土豆子,细细打量。 室内有灯光,刘稚切的土豆丝又细又薄,颜色保持得也很不错。 “这刀功,不愧是刘医生。” 刘稚做的另一道菜是清蒸鲳鱼。 鲳鱼鱼刺少,刘稚干脆去头去尾,把鱼肉剥了沾着酱送来了。 鱼肉沾料汁沾到位了,孟养拌着米饭吃,爽口又安逸。 “鱼肉满分。”孟养笑起来眼睛里藏着温润的光泽。 “别贫了。”刘稚将装着鱼肉的碟子推给她,“好好吃饭。” 饭菜最终被消灭,汤水也被瓜分干净。 “晚上不要那么麻烦,我回家下面条。”孟养问道,“你吃杂酱面吗?” “今天不喝粥?”刘稚边收东西边说。 “偶尔也改改口味。”孟养留心着刘稚的手指。 -- 第18页 最近刘稚频繁做手术,两只手损伤更严重,看得孟养又想给她涂护手霜了。 “我走了。”刘稚站直身。 …… 通宵值班的作息很难调。 刘稚想蒙头睡到自然醒,但这样晚上铁定失眠。刘稚休息到了下午三点,醒来后开始打扫屋子。 伦·赖特说过“一个好的外科医生必须有一双鹰一样的眼,一颗狮子的心和一双女人的手。” 具备了这些特质的神外医生打扫除也极具特色。 刘稚紧盯窗槽,抹布擦不掉就插了吹风机来吹,玻璃上沾了污渍,她踩着高脚凳去擦。 一通操作下来,家里窗明几净,连跟头发丝都没有。 还没打扫完孟养就到了家。 孟养平时也搞卫生,但没有刘稚那样精益求精到眼皮子底下不能容下一粒灰尘。 刚进家门,孟养还没有发现家中的变化。等到她开始做饭就明显觉察到不对劲。 昨天橱壁上她死活擦不干净的一小块油渍没了,搁在柜子里弃之不用的碗碟也焕然一新。抬头看窗,玻璃跟透明似的。 孟养从厨房探出脑袋,“你今天是搞卫生了吗?” “嗯。”刘稚啜了口温开水。 “好家伙,这比我过年大扫除还处理得干净。”孟养道,“你下午没休息吗?” “休息了。”刘稚瞥了眼客厅,“那边我还没来得及打扫。” 孟养自己以及学医的同学都多多少少有些洁癖,可像刘稚这样的,孟养还是头一次见。 “刘医生,辛苦了。”孟养说,“我一定好好珍惜崭新的厨房。” --------------------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过渡章,晚上六点还会更新! 第11章 老总 医护工作者之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累死一个老总,幸福全科人。” “老总”就是住院总医师。 刘稚显然就是这种幸福全科人的“老总”。她轻伤不下火线,所有工作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必要时工作时长能从24小时延长到36小时。 神经外科的其他医生看在眼里,夸在心里。 经过一夜的缓冲,刘稚的咽喉痛有了好转,但是她的嗓子哑掉了。 早上规培生找她反应情况,刘稚刚说两句嗓子就发不出声音了,她只好在纸上写好回答交给规培生。 医不自医,孟养主动提供免费医疗援助。 孟医生诊断刘稚是急性上呼吸道感染,给她开了个清咽利桑的方子,到小药柜抓了金银花和桔梗给她泡水喝。 一上午过去了,刘稚吃了整整两盒喉片,喝了不知道多少杯金银花桔梗茶。 她一直戴着口罩,一个人在办公室也不会摘下。 孟养劝她请个假调整一下,刘稚一口回绝。 少了她一个医院照样运转,但是别的医生可能要累死。尤其是跟她交班的“老总”,可能要连上48小时的班。 刘稚只期盼着自己早点好起来。这几天她状态不行,错过了好几次给申主任当一助的机会,换成平时,刘稚不休息都会上。 冬季是流行性感冒的重灾季,不少陪护家属都中了招,病房里咳嗽声此起彼伏。 刘稚经过输液区的时候被人叫住了。 “刘稚!” 刘稚转身,看到一个个头很高的男人。 “您认识我?”刘稚把口罩往下拉了些,露出鼻子。 “我是何广易。”男人笑了下,“只听说你在首医附院工作,没想到真给我碰到了。刚刚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久违,王老师还好吗?”刘稚将口罩戴好。 何广易是刘稚初中班主任的儿子,当年和刘稚同班。 王老师是给刘稚学生时代带来重大影响的老师之一,刘稚很感激她。 “在挂水。”何广易叹了口气,“她非要过来看我,这不,直接冻感冒了。” “流行性感冒?” “病毒性感冒,白天不咳嗽,晚上咳嗽到睡不着觉。” “打了几天点滴了?”刘稚往前几步。 “这是第二天,医生说明天还要再来。”何广易愁眉苦脸。 电话响了,刘稚把屏幕给何广易看了一眼,“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过会儿去看老师。” “理解,你忙吧。”何广易又笑了笑。 …… 电话是手术室那边打来的,最近两台手术要协调。刘稚本来是看看实习生那边状况的,眼下只好原路返回,赶回去重新排手术。 手术还没协调完,电话又响了。这回是刘稚带的蒋姓实习生打来的,开口第一句话就给刘稚整得心力交瘁。 “刘老师,对不起,我犯错了!” 刘稚扶着桌子缓了几秒,沙哑道:“怎么了……” 今早刘稚检查了一遍蒋医生昨天下的医嘱,发现少了一份,刚补上,这会儿又犯错了。 蒋医生大体讲清了缘由。幸好不是严重错误,刘稚松了口气,平复情绪。 “稍等,我这边走不开人。” “老师,真的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注意!”蒋医生声音透着慌乱。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越想办好一件事情,就越容易搞砸。刘稚没让他们一直待在办公室写病例,带他们查房、站手术。刘稚从来没骂过他们,犯了错也不会给脸色。 -- 第19页 别组的实习生都羡慕坏了。 越是这样蒋医生越愧疚,她这会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关系,谁都有第一次。但是下次一定要细心。”刘稚声音平和,“我们是医生,有时候一点错误都有可能给患者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你明白吗?” “我明白。谢谢老师。”蒋医生听着刘稚的声音,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好了,我先给王医生打给电话,让他帮忙看看。”刘稚听出了她语调里的哽咽,“你别急,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嗯……”蒋医生深吸一口气。 当“老总”的第一天,刘稚前前后后接了六十多多个电话。当“老总”第二天刘稚一早上接了将近二十个电话,照这个趋势,今天很有可能突破八十个电话。 电话太多,手机掉电很快,刘稚在去病房的路上激情下单了个充电宝。 到时,王医生已经帮蒋医生处理好离开了。蒋医生正准备给病人换药,旁边站了好几个围观的,见刘稚来自动自觉地让出一条道。 刘稚在边上观察她的动作,出声提醒道:“手套。” 老师在旁边看着,很容易让人紧张。刘稚明白这种感受,往后退了些,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让蒋医生稳定发挥。 病人倒是乐呵呵的,“友善道:没关系,慢点来。” 蒋医生的动作很小心,她先清洁了一遍伤口,再在伤口局部涂上了外用药。 入了神,一切做起来就顺畅多了 蒋医生换药手法还不错,刘稚该夸就夸,该指出的错误就指出。 刘稚刚实习那会儿,因为不熟悉流程也出过不少差错。当时带刘稚的老师是申主任。 一般情况下,达到申主任这种成就的医生都不太想带实习生。首医附院一共有三位神经科的专家,申主任是其中之一,其他两位除非医院安排,不然不可能带实习生。 刘稚一共带了六位实习生,她对于实习生的态度很大一部分来自申主任。申主任不会留过多杂事给实习生,也经常给实习生锻炼的机会。 可能是因为申主任长得和蔼可亲,没什么架子,当时和刘稚一块儿实习的几位学生都和申主任关系不错。刘稚也在努力变得和蔼可亲,可是她的气质自带疏离感,她带的实习生根本没人敢跟她亲近。 临走时刘稚叫住了蒋医生。 “这两天病例写得辛苦,中午我请你们喝奶茶。”刘稚发了个红包给蒋医生,“麻烦你跑腿了。” 蒋医生捏着手机,望着刘稚远去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差不多到了午休时间,刘稚才想起早上偶遇何广易的事情,她到输液区寻了圈人,没发现要找的人。 回到办公室,桌上摆了一杯咖啡,手机弹出条蒋医生的消息。 “私作主张给您带了杯咖啡,多余的钱我退给您了,谢谢老师的奶茶。” 刘稚没有回复。 蒋医生买的拿铁,奶味很重。刘稚尝了一口,往纸杯里倒了条速溶。 刘稚一喝牛奶就犯困,拿铁这种咖啡于刘稚而言满足口欲的作用要远远大于提神的作用。 孟养打饭时也给刘稚带了份,互相带饭这件事成了她们心照不宣的约定。 饭盒上还有两条胖大海硬糖,口味比咽喉糖轻些,刘稚连拆两个,没了动饭菜的欲’望。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非医学专业,体制及诊疗方式描写均来自网络资料和相关从业人员口述,如有问题,请指出,我一定会修改!万分感谢! 第12章 房东 临近年关,春节的氛围越来越浓厚。 走在街道上,大大小小的店铺走在橱柜里挂上了红色的彩带。 忙碌到年尾,终于可以放松休息了,多数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温馨幸福的笑容。 刘稚正站在路口等红绿灯,耳边别着电话。 “姐,今年过年回来吗?”刘羿的声音夹着杂音传入刘稚耳中。 “很忙,回不去。”刘稚眺望着信号灯。 “姥姥也想你回来,你已经有两年没回过家了。”刘羿的声音越来越低。 “姥姥最近身体怎么样?”刘稚穿过路口,身影没入人流中,“有没有按时吃药?” “妈给她办了残疾证,每个月能拿到七百块补助金。”刘羿说,“姥姥现在走路稳多了,但是出门一定要推轮椅。” “那就好。”刘稚垂着眼眸,“姥姥想我,你要把手机借给她跟我视频。” “她怕打扰你工作。” “那我打电话给她。” “你放假了吗?”刘稚问,“放多久?” “刚放假,整个寒假就放七天。”刘羿的声音透着愁苦。 “还有半年就好了。”刘稚安慰他,“你期末考得怎么样?” “进年级前一百了!” 刘稚难得露出笑容,“挺好的,目标哪所学校?” “临大金融!”刘羿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一定要上临大金融!” “好好考,姐姐相信你。”刘稚的情绪似乎也受到了刘羿的感染,她也变得坚定多了。 “明年拿到主治医师的职称我就回去。” “我们一起努力。” 刘羿又恋恋不舍地跟刘稚说了好些家里长短,才舍得挂断电话。 -- 第20页 期间刘稚偏着脑袋用肩膀别着手机,翻找背包里的钥匙。 钥匙不翼而飞了。 刘稚将手机塞进衣兜里,再翻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她开始回忆自己最后一次看到钥匙是在哪里。 刘稚记得昨晚出门时,钥匙给她顺手放进包里,走路时玻璃杯和钥匙还撞出过声响,中途她还停下来调整了下位置。 冥思无果,刘稚打电话向孟养求助。 孟养倒是挺淡定的,她隔空指挥,让刘稚从门口的毛垫中找钥匙。 刘稚提起脚垫,什么都没发现。 孟养让两只手捏垫子,从头往下甩甩。 刘稚照做,楼道里扑起了灰尘,钥匙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吧,找到了!”孟养说,“我藏得不错吧。” “找到了,谢谢你。”刘稚能想象出孟养此刻得意的微表情。 “我可能丢了一把钥匙,有事吗?”刘稚说。 “没关系,换锁就好了。”孟养豪爽道,“这回干脆换个密码锁。” 刘稚开门的动作顿住了。 电话两端诡异地沉默了。 “不要通知一下房东吗?”刘稚轻声说。 “肯定要通知房东啊”孟养的声音卡了一下,“我晚上打电话跟她说……” “我先找找”刘稚沉吟道,“找不到再打。” “行。”孟养说,“下班后我去你办公桌那边看看。” 挂了电话,刘稚顺着自己的上班路线细细寻找。 卧室、客厅、餐桌、电梯间、楼道口、小区道路…… 一无所获。 静下心,刘稚回想起孟养的反应,心里有个隐隐的猜测。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她拨通了房东的号码。 电话响起时,孟养正在翻病例。 她的副卡是为刘稚一个人办理的,为了以防“租房骗局”暴露,孟养设置的铃声也比较独特。 孟养在同事眼里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这个铃声一响起,来孟养诊室蹭水的医生也呆住了。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孟养着屏幕上刘稚的名字就已经够糟心了,倒水的同事还一脸惊奇地看着她,这场面足够孟养钻地缝五百次。 “孟医生……你手机好像响了……”同事指着孟养的桌面。 “骚扰电话,不接。”孟养把手机摁成了静音。 “哦哦……”同事点了点头,端着茶杯走了。 孟养扶额,长长地叹息。 电话那头的刘稚举着手机端坐在沙发边,这个猜测在她心中的真实度已经上升到百分之五十了。 刘稚没有打连环call的习惯,既然“房东”不接,那就算了。 她给“房东”发了条措辞礼貌的微信。 “房东您好,我因故丢失了一把钥匙,要更换门锁,想要征得您的同意。” “房东”这回没犯浑,在线装死。 孟养没回刘稚的消息,撑到下班打车回了家。 孟父正在客厅里磨三七粉,见她回来撂下研杵,扬着声道:“呦,稀客啊!” “妈呢?妈呢?”孟养从客厅溜到卧室,从卧室溜到卫生间,找了一圈没瞧见人影。 “你妈跟她姐们出去买衣裳了,怎么,有什么事儿不好跟你爸说吗?”孟父拉下些眼镜,抬眸看她。 “爸,您能帮我回个电话吗?”孟养踱到孟父身边。 “怎么了?” “我……”孟养卡了半天,说不出理由。 难道真的要跟她爸讲,她把她暗恋对象骗到自己家同居了么。 孟养踌躇不决。 “我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她现在跟我住一块,但是她一直以为是跟我一块合租的……”孟养欲言又止,“她不知道我是房东。” “你把人骗过来跟你合租?”孟父一语中的。 “嗯……我该怎么跟您解释呢”孟养的脑袋飞速运转,“我这朋友非常优秀,也是医生。” “她之前住职工宿舍跟同事闹了矛盾,只好搬出来。然后首都的房租你是知道的,我就撒了个小谎。” “你怕伤了朋友自尊?”孟父说,“嗯,这个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要我帮你打电话?” “我今天差点说漏嘴。家里门锁坏了,我让直接换。”孟养愁眉苦脸。 “这也不算暴露啊”孟父推了推眼镜。 “她今天给房东打电话,那个号码是我副卡。”孟养扣了下沙发,“她可聪明了,我回微信估计不能打消她的怀疑,你帮我打个电话试试?” “我明白了。”孟父摊开了手掌。 孟养笑了下,立马把手机递上去,还不忘吹彩虹屁。 电话响了几声通了,刘稚说话时带着点鼻音,听着像刚睡醒似的。 “喂,您好。”刘稚清了清嗓子,“我是刘稚。” “我是南景御园的房东,今天有事儿没接到电话。”孟父换上了板正的腔调。 “是这样的,我不慎丢失了一把钥匙,安全起见,想换把门锁,您看行不行?” 孟养拼命朝爸爸使眼色。 “行啊,但是必须给我一把备用钥匙。”孟父说。 “那是自然。”刘稚的鼻音淡了些了,“换完了我怎么给您?” 孟父被问楞了,她看了眼孟养,孟养正用口型跟他说话。 -- 第21页 “我去拿就行了,医生平时比较忙,我能理解。” “您怎么知道我是医生的?”刘稚反问地非常迅速。 孟养听了这话,恨得拍了下腿。孟父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听小孟说的,你们不都是医生吗?” “哦,原来是这样。麻烦您了。” “没事儿。” “打扰您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儿,那我先挂了。” “好。” 挂了电话,孟父朝女儿道:“你看,这不圆回来了吗?” “吓死我了。”孟养叹了口气,“好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不在家吃饭?” “不了不了,下次吧!”孟养拎了包就推门而出,留孟父独坐沙发。 -------------------- 作者有话要说: orz对不起没有按时更新,今天有点小忙 第13章 巧合 孟养出了门又折了回来,她探着脑袋朝孟父道:“我把副卡留给您,她要还来电话,您给圆圆?” “我要圆不过去怎么办?”孟父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你不得恨死我?” “怎么会呢,我爸是什么人,绝对不可能圆不回来!”孟养堆着笑。 “瞧你这德性。” 孟养找了根牙签把副卡压了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孟父。 “您一定要注意,不能留破绽,她聪明着呢!” “瞧你这说的,她是狐狸不成?”孟父将卡插到自个儿手机里。 ”小狐狸肯定没老狐狸老道,您说是吧。”孟养顺着孟父的意思。 孟父眉开眼笑,“这话不错。” 出了门,孟养看了眼时间,心道不好。 她比往常到家的时间晚了快一小时。 孟养环顾四周,挑了个不怎么忙的熟菜店奔了过去。 乘电梯那会儿,孟养预设了几十种情况,她站在家门口,深吸一口气,开了门。 “回来了。” 刘稚正坐在餐桌边的高脚椅上,支颐看她。 家里只开了一盏挂灯。刘稚浸在暖黄的灯光里,冷清的气质被冲淡,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柔和。 这是孟养梦境里重复了很多次的场面——刘稚在等她回家。 “偶尔改善下伙食。”孟养举起熟食袋晃了晃,“排了好久队啊。” “我下面条了,上网找的杂酱面教程,放了这么久,面条可能坨了。”刘稚起身,到厨房端出了面碗。 “放微波炉热一下就好了。”孟养凑上前观望,“看起来很不错。” 孟养将熟菜装盘,推到桌子中央。 “我先尝尝面条。”孟养抱着面碗尝了一口。 刘稚做的杂酱面口味偏甜一点儿,不正宗,但是也很好吃。孟养连夸好几句。 “第一次做,味道没太把握好,你不用安慰我。”刘稚拌了拌面条,低声说。 要不是灯光的原因,孟养肯定能注意到刘稚泛红的耳朵。 “我办公桌上有钥匙吗?”刘稚岔开话题。 该来的总会来,孟养心中的警报已经拉响,刘稚每说一句话她都要在脑海里翻一遍。 “我找了好几遍,上下班走的那条路我也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孟养面不改色道,“换锁吧。” “我来给房东打电话。”孟养吃完最后一口面,搁下筷子。 “嗯。”刘稚表情平静。 孟养给自己的副卡打电话,第一次,电话没通,第二次电话又没通。 刘稚静静地看着孟养,没说停。 孟养只好打了第三个电话。 这回电话响了几声就通了——接电话的是孟养她妈。 “喂,你好。我先生这会儿在洗澡,有什么事情您可以跟我先说。” 听完这熟悉的声音,孟养五雷轰顶。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水逆到这个地步。 不幸中的万幸是,孟养秉持着做戏做全套的理念,临走时顺道改了个备注。她妈妈这会儿看到的应该是“租客”这两个字。 孟养硬着头皮讲话。 “喂,您好,我是南景御苑的租客孟养,当时租房是和您先生协商的。” 电话那端的孟母拿开手机重新看了眼屏幕,一时间转不过弯儿来。 “你是孟养?”孟母疑惑道。 “是。”孟养快哭了,无人知晓她心中的悲痛。 “你……” “喂,喂,我是房东啊,不好意思,刚刚在洗澡。” 电话那端女声忽然变成了男声。 “你是要说换锁的事儿吧,今天你室友已经给我打电话了。”孟父说,“我同意了,你们换吧。” 此话一出,尴尬的就成了刘稚。 孟养跟得了免死金牌似的,装出惊诧的表情回望刘稚。 刘稚语塞,耳朵更红了。 “哦……我们想换个指纹密码锁,行吗?”孟养给刘稚留个台阶下。 “这个呢,我觉得还是不换指纹密码锁好。”孟父说。 孟母看看先生再看看手机,表情有点崩。 她实在想不通这父女俩要干啥。 但是换指纹或者密码锁这件事她绝对不同意。 孟母闲来无事经常看些容易造成电子产品焦虑的新闻,她总能把发生概率极小的一件事扩大到整个群体。 因此她对高科技产品一直不太信任。 -- 第22页 “这个不行,我之前看新闻,有什么电子干扰器,质量不好的锁很容易被干扰!” 两边的房子隔音效果都不错,孟母的声音传到了刘稚和孟养这边。 孟父顺着孟母的思路说:“安全是一方面,不方便我出租又是另一方面。” “万一以后你们要搬走,换个赖皮进来,我催租他把密码一改,我怎么进去?” “哦,这样啊,那我就换把普通锁吧。钥匙我会给您的。”孟养说,“是您叫锁匠还是我们叫锁匠。” “我来就行了,你们忙嘛。”孟父发出爽朗的笑声,“但是换锁的时候你们起码得留一个人。” “没问题。”孟养道。 孟母非常想插嘴问问这父女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是她只要张嘴,孟父就作手势。 孟养和孟父还敲定了换锁时间,特地挑了个刘稚不在家的日子。 父女两个客客气气地互道再见。 “时间定好了,明天我下班房东正好来。”孟养对刘稚说。 “好,麻烦你了。”刘稚叠好碗碟,端去洗,步伐虽然有条不紊,但背影有那么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晚间,刘稚辗转难眠。她总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虽然一切都解释得通顺。 当初张雯宜介绍房子时只说她的大学同学室友搬出去了,想找个靠谱的一块合租。 当时报出的价格比刘稚了解的低很多,刘稚也问过张雯宜,张雯宜只说她这个同学租得早,家境也挺好的,跟上个室友也是她摊的多点。 刘稚过来前想着要不要联系房东签份租房合同,得知室友是孟养,刘稚很轻易地抛之脑后了。 孟养的个性确实能做得出自己摊一大部分房租,别人承担一小部分的事来。 刘稚本来准备过了这个月再细细跟孟养谈谈房租分摊的事情,现在她越想越不对劲。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刘稚浑浑噩噩地躺到了上班时间,用完早餐,载着孟养去附院。 这个小区的车库都有人租住,春节临近,不少人已经回老家了。小区里的流浪猫多了起来,路过转角处时,孟养叫停了刘稚。 “等等,那边有只小猫。”孟养下了电驴,走到花圃边。 花圃里有个垫着毛巾的纸箱子,上边写着“本人新年归乡,小猫带不回去,不得不遗弃,求好心人收养!” 纸箱侧面写了小猫的名字以及接种状况,箱子里面放了水和猫粮。 天太冷了,小猫缩在纸箱里,冻得团成一团。这是只橘猫,约莫三个月大的样子。 碗里的水早就结冰了,到了正午都不一定化的开。 “奶团。”孟养蹲下声,柔声唤小猫的名字。 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奶团探起小脑袋,朝纸箱外看了一眼,发现来者不是自己的主人又垂下了脑袋。 孟养心都碎了。 奶团看孟养,孟养看刘稚。 “我想捡回家。“孟养仰着脑袋说。 “我觉得不可取。”刘稚站在花圃边,“你如果捡走了,其他想丢猫的人就会仿效,那时候会有更多的猫被丢弃,你都捡回家吗?” 刘稚的声音顺着寒风飘进孟养的耳朵。 “我们平时都比较忙,几个月大的小奶猫丢在家里,谁来照顾。”刘稚说,“猫主人留下的接种信息也不一定真实,你能保证猫不是因为生病被遗弃的吗?” “我还好,可以上班前把它喂饱,下班后再喂一次。”孟养说声,“如果生病了我也可以带它去宠物医院治疗。” “那好,如果春节后猫主人找到了你,你舍得还回去吗?”刘稚看着孟养。 孟养的眼神暗淡了下去,她知道刘稚说的是对的,可孟养有不想放弃。她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常想要得到刘稚的同意。 她们僵持了一会儿,在刘稚快要放弃时,孟养说话了。 “这边太冷了,我们把它带到避风处吧。我上楼拿条毛毯。”孟养小声说。 她站起身,准备回九号楼,背影有些落寞。 刘稚叫住了她。 “你走得太慢,上班要迟到了。”刘稚指着箱子,“你搬它,我上去拿浴巾,毛毯太大,箱子里也塞不下。” 刘稚没等孟养说话,就往楼道那边去。 孟养怔在原地,看着刘稚清癯的背影。 刘稚拿的是自己的浴巾,她们给奶团的纸箱里垫得暖暖和和,将纸箱搬到了背风安全的地方。 孟养一步三回头,直到再不走就彻底迟到了,才上了刘稚的电驴。 “马上七点五十了。”刘稚催促。 孟养抓着刘稚的衣服,还在回望纸箱。 “坐好了。”刘稚托了把孟养的腰。 “今天晚上,奶团如果还没被带走,我们就抱它回家。”孟养迎着风,贴着刘稚的背,“好吗?” 刘稚喉咙发紧,心跳得厉害。 她轻轻嗯了声,算是回答。 孟养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好吗?” 第14章 捡猫 白天的工作还算顺利,刘稚按时吃了午餐和晚餐。 窗外的天慢慢暗了下来,刘稚抱着咖啡杯,打开窗户透风。 长久待在暖和的室内,刘稚的脸颊被闷得泛红。凉风吹乱了她鬓角的发,刘稚抬手,将它们别到耳边。 -- 第23页 头发还是年初修剪过,当时差不多快剪成及耳短发了,只能扎个很低的小揪,到了年末已经及背了。 窗外的景色和刘稚一年前看到的差不多。 附院外的柏油路上车辆汇聚成长龙,缓慢行驶在广厦间,尾灯在暗夜中闪烁。 咖啡凉了些,刘稚啜了口,苦味在舌尖蔓延。 这份雅致与安逸刘稚已经很久没享受过了。 今夜真是难得的清闲,刘稚在窗前站了十多分钟,才回到办公桌前。 手机弹出条消息,刘稚瞥了一眼,有些奇怪。 消息是刘稚的初中同学发来的,她和这位同学初中时代关系不错,但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系。 “刘稚何广易联系了我,说是王老师有事,想请你帮个忙。” 这条消息的下边还跟着一串号码。 刘稚指尖点着屏幕,犹豫了一会儿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何广易几乎是同时接起。 “喂,刘稚吗,我想请你帮个忙。”何广易的声音听起来挺着急的。 “什么事,你先说。”刘稚留意了眼时间。 “我妈这会正在挂水,她腰一直有毛病,久坐了就会痛。”何广易说,“前几天感冒挂水,这几天又得了肠胃炎,胃痛得厉害。我想让她住院来着,可医生不让……” “可能没有达到住院收治标准,医院床位也比较紧张。”刘稚解释道,“这都是有相关规定的。” 何广易刚说完话,刘稚就知道他要她帮什么忙了。 王老师的腰确实有毛病,刘稚是她的课代表,去办公室搬作业时常见到王老师站着批改作业,偶尔还会扭一扭走一走。 公立医院是向社会大众开放的,从这个角度来看,不管是医护人员还是病房床位都是公共医疗资源。 王老师的病情并没有严重到要住院的地步,如果刘稚帮了这个忙,就等于占用了公共医疗资源,真正需要入院治疗的反而得不到救治。 “你们现在还在输液区吗?”刘稚问。 “就在那天碰到你的那个输液室。”何广易声音有点激动,“我站门口等你。” 刘稚拿了自己平日垫背的抱枕,小跑着往输液室去。 何广易离得很远就朝她招手,他期望刘稚能给他妈妈安排一个床位。 “我妈真的很严重,胃痛到站不直身。”何广易说,“你看,能不能……” “这个……不太行。”刘稚垂眸,将抱枕别在身后。 何广易顿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能理解。” “这个抱枕先给王老师垫一垫,”刘稚将抱枕递给何广易,“很不好意思。” “我妈不准我麻烦你来着,她不知道我私下里联系了你。”何广易接了抱枕,“谢谢你啊。” “不打扰你值班了。”何广易笑了笑,“我把抱枕拿给我妈了。” 刘稚颔首,她没有勇气去看望王老师了。 回到办公室不久,王老师用何广易的手机打来电话,安慰了刘稚好几句。 王老师也是那种比较刚直的人,平日里最反感学生作弊抄袭,极其讨厌营私舞弊的人。 何广易拿着抱枕进来,王老师就知道他去找刘稚帮忙了,责备了他很久。 越是这样,刘稚越感到惭愧。 撑到了下班时间,刘稚的情绪才缓和了些。 昨晚下雪了,不过雪落的不多,地上只有薄薄一层。 马路和附院门口的雪都清理干净了,唯独绿化带里还余了些。刘稚捻了一点在手心,看着雪粒融化。 刘稚在出口处碰到了孟养。 彼时孟养正火急火燎地往门诊部跑,顾不上判断脚下踩的那片是滑还是不滑。 她瞧见了刘稚,笑着挥了下手。 刘稚还没回神就被雪团子砸中了。 等到她把衣服上的雪掸干净,再抬头,孟养已经背着包进门诊部了。 …… 今天的道路比往日拥挤,冷风中夹杂了湿气扑面而来,杀伤力倍增。 到小区时,刘稚的脸颊都快冻得没知觉了。 走到楼道口,刘稚特地折回昨天她和孟养放猫的地方——箱子还在,浴巾还在,奶团不在了。 刘稚心里有了答案。 门锁锃亮锃亮的,一看就知道换过了。 刘稚把老钥匙塞回兜里,捏起脚垫倒着颠了两下,新钥匙就掉了出来。 这点默契,她和孟养还是有的。 门开了,鞋柜边钻出个毛绒绒的脑袋。 “喵呜~” 刘稚阖上门,蹲下身看它。 不错了,正是奶团。 奶团不怕生,刘稚来摸它,它也没躲。 孟养昨天应该给奶团洗过澡了,奶团的白爪爪干干净净的,脚心也粉粉嫩嫩的。 “奶团。”刘稚唤它。 “喵呜~”奶团答应。 刘稚先前没养过猫,抱个猫都小心翼翼的。 猫肚子毛绒绒的,捧在手心触感美妙。刘稚怕自己的手冰到奶团,特地用她放在鞋柜上的帽子托着。 客厅里场面有点壮观。 孟养已经给奶团准备上了猫窝猫爬架猫砂盆等系列生活用品。 原本空荡的客厅被塞得满满当当。 沙发边上堆着三四袋猫粮,那规格看着能让奶团从三个月一直吃到三岁大。 -- 第24页 刘稚把奶团放到猫窝里,揭下冰箱上贴的字条。 “记得给奶团喂饭。今早我已经喂过了,你中午再喂一次。桌上的羊奶,记得也要喂一次,三十毫升就够了。” 在刘稚看字条的这个档子,奶团又从窝里走到了刘稚脚边。 刘稚顺手把她抱了起来,坐到沙发上。 刘稚看着腿上的奶团,奶团趴在腿上看她。 大眼瞪小眼。 …… 奶团只是孟养捡猫的开始。 到了晚上,孟养在下班的路上又捡了只狸花猫。 刘稚穿着围裙,插着腰,站在门口和孟养僵持了会儿。 孟养举着猫,仰头看她。 这眼神…… 刘稚叹了口气,默默退到了一边。 狸花也不是孟养捡猫的结束。 翌日,疲于奔波的刘稚打开家门,鞋柜处探出三个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从小到大,整整齐齐。 -------------------- 作者有话要说: 孟养:“放我出门,我还能捡!!!”(努力挣扎) 第15章 温和 这几天刘稚回家,站在门口转钥匙时,心里都会生出些开箱的刺激感。 开门就像开箱,你永远不知道,门后又藏着一只怎样的猫。 刘稚慢慢靠近三只小可爱。 狸花警惕性强,见刘稚蹲下来,立刻蹦跶得远远的,奶团主动蹭了蹭刘稚的掌心。 新来的那只小可爱刘稚分不出它是什么种类。它的胆子很小,刘稚靠近它,它只会后缩。 这只猫毁容了。 它的面部像是遭受过撞击,外伤严重,一只眼睛也肿着,完全无法睁开。 刘稚挪近了些,想要抚摸它的背。它一瘸一拐缩到了最里头。 “它怕生,先别摸它。”孟养从客厅出来,立在酒柜处朝刘稚道。 “它叫什么名字?”刘稚仰头,望着孟养。 “格格。”孟养走近,矮下身来,朝格格招手。 孟养每带一只猫回家,都会送宠物医院去检查,没打疫苗的先打疫苗,生病的先治病。 她抱走奶团那天把箱子和浴巾留在了原地,希望没有家的流浪宠物可以借此避避风寒。 那天她折回去查看,发现箱子里缩着一只灰色的猫咪。 孟养站在寒风中,呼唤了好几分钟,它才露了个脸。 她没有犹豫,抱着箱子就赶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宠物医生给格格做了个简单的清理,露出它原本的毛色。 格格应该是布偶猫和其他种类猫咪的串串,身体是纯白色的,脸上勉强还能看得出山猫纹。 宠物医生给它做了相应治疗,检查了传染病和发育状况。 格格应该是因为腿部的伤被原主人抛弃的,它长期流浪在外的,因为营养不良,完全没长到一岁猫咪的体格。幸运的是,格格没有任何传染病。 孟养听着宠物医生讲解,格格怯生生地看着她们。 最后,孟养把它带回了家。 布偶猫别称公主猫,孟养小时候养过一只猫,名字叫公主。 孟养觉得每只猫咪都是独一无二地。她思索了一下,给它取名格格。 …… 格格听了孟养的呼唤声,慢慢探出脑袋,但仍然不敢靠近。 孟养再贴近了些,抱起它,给它顺了顺毛。格格窝在孟养怀里,不敢做出与人亲昵的动作。 奶团扒着刘稚的裤腿也想要抱抱。 刘稚抄起它的两条小短腿走到沙发边。 狸花猫跟奶团关系比较亲,跟在她们后头跳到了沙发上。 “这只呢,叫什么?”刘稚试探着摸了下狸花猫的脑袋。 “梨花,‘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梨花。”孟养抱着格格走近。 “奶团、格格、梨花”刘稚挨个叫名字,挨个撸了一遍。 “你还准备再抱多少只回来?”刘稚揉着奶团,看着孟养道。 “客厅已经满了。”孟养沉吟道,“好像没地方给它们住了。” “如果你见到一只就往家抱一只,就算把沙发什么都搬走也住不下。”刘稚说。 “没事儿,我还可以往我爸妈家抱,那边地方大。”孟养刚想贴着刘稚坐下,梨花就钻到了她们中间。 孟养把梨花抱进了怀里,一手一只猫,俨然一副人生赢家的模样。 “那么多流浪猫,怎么救得完。”刘稚垂着眼眸,看着奶团蹭她的衣服。 “能救一只算一只啊。” 孟养往刘稚身边坐了些,腾出一只手,揉奶团。 刘稚沉默了片刻,痛心疾首道:“你也可以打救助站的电话。” 孟养顿住了。 “对哦。” “按照你的救助模式,可能马上就要辞职回家开救助站了。”刘稚打趣她。 “也可以开个猫咖,必要时它们可以自己赚钱养自己。”孟养抱紧了毛孩子,“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顺道养下妈妈,妈妈不想上班。” 梨花喵呜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孟养的气质本身就很柔和,她不管说什么话,都会给人一种温和感。与小动物在一起时,温和感会被无限放大。 这是种浸在骨子里的温柔。 刘稚偏首,看着孟养逗猫,柔顺的发垂在耳侧,笑容明媚又温暖。 -- 第25页 她的心像是浸泡在温水里,温度向四肢蔓延。 孟养回过神,发现刘稚正在看她。 “不去休息吗?”孟养偏着脑袋问。 “嗯。”刘稚说,“我过会去。” “想撸毛孩子吧。”孟养笑着说。 刘稚嗯了一声。 “今天下午去老伯那,一块儿吗?” “一起。” “那你赶紧去休息!”孟养放下两只毛孩子,双手推了下刘稚的肩膀。 奶团黏刘稚,刘稚刚把它放下,它就迈着小脚丫子追了过去。 刘稚干脆抱着它一块儿回了房间。 临近一点,孟养敲响了刘稚的房门。 刘稚赤着脚来给她开门。 孟养站在门口打量她。 “你睡觉穿大白T?” “嗯。” “活该你喉咙疼。” 刘稚把门拉开,让孟养进来。 “奶团呢?”孟养没进去,只探望了一眼。 刘稚的房间干净整洁,收拾得很有条理。她的日用杂物分门别类地装在收纳箱里,按照大到小的顺序累在墙角处。 衣柜敞着,孟养撇了一眼,没瞧见多少衣服,倒是瞧见了不少书。 刘稚从衣柜里挑出下午要穿的衣服,放到床上。听了孟养的话,她指了指床铺边。 奶团睡着了,睡姿四仰八叉,没有一点猫样。 孟养终于走近刘稚的房间,帮奶团理了下被子。 “吃完饭再来抱它。”孟养轻声道。 刘稚小臂披着衣服,站在原地看孟养。 孟养和她对视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 “我出去了,你换衣服吧。” 刘稚还没搞清楚状况,孟养就快步走出去,还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刘稚换完衣服出来,孟养正在客厅喂猫。 一猫一盆,一东一西,互不干涉。 梨花没有一点姑娘家该有的吃相,格格胆小到吃口饭都要抬头看看孟养。 桌上有孟养下的面条,还有一碗乌漆嘛黑的东西。 刘稚嗅了下,苦中带甜,估计又是药膳。 “这是?”刘稚托起碗。 “秋梨膏。”孟养头都没回就知道刘稚在问什么。 “秋梨膏不是黄色的吗,看起来比较剔透。”刘稚说。 “我放了罗汉果。”孟养继续往格格碗里加营养膏。 “我嗓子已经好多了。”刘稚打量着碗里的东西。 “你可就拉到吧,说一会儿话嗓子就哑,长时间昼夜颠倒,内分泌紊乱。”孟养回首道,“燥热伤津,气虚血淤。” “我喂你什么就吃什么,别管那么多。”孟养扬着首道,“你是不相信医生的诊断吗?” 刘稚端着碗道:“当然相信。” “我锅里还熬着当归红枣鸡汤,秋梨膏放着,把汤先喝了。” 刘稚被她说得怔愣在原地。 “我已经吃了一口秋梨膏了……”刘稚摩挲着瓷碗。 “你胃不好,秋梨膏可以先放放,鸡汤必须喝。”孟养认真道。 第16章 改变 老伯是肝癌引发的下肢水肿瘫痪,勉勉强强可以撑着手臂靠床坐。 老太太最近身体不太好,一直是老伯儿子在照料。有了他的帮助,刘稚和孟养检查起来方便多了。 那天她们给老人作了基本治疗,老伯的褥疮没有恶化,也稍稍有了好转的趋势。 老伯孙女趴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写作业,刘稚和孟养一来,她就停了笔,小心翼翼地探望着。 小姑娘挺外向的,临走时孟养被她拽住了衣角。 “姐姐,你们是医生吗?” 孟养扬着笑,“对啊,我们都是医生。” “我长大了也想当医生,给爷爷治病。”小姑娘一字一顿道。 旁人或许觉得这只是小孩心血来潮,随随便便说出的一句话,但这句话在刘稚耳里却是一句庄严的承诺。 刘稚的脚步顿住了,她回首,鼓励小姑娘道:“一定要加油。” 小姑娘郑重地点头。 老伯儿子对刘稚和孟养很客气,夸了她们一路,一直送她们到路口。 回去的路上,刘稚对孟养道:“我要去理个发,先送你回家吧。” 孟养撩了一下刘稚的发,“是想剪短一些吗,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依孟养对刘稚的了解,刘稚说的理发绝对是把头发剪短,不存在染烫换造型的可能。 刘稚嗯了一声。 家乡有春节前理发的习俗,刘稚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工作几乎填满了刘稚生活的全部,时间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飞快逝去,有时候一眨眼,小半年就过去了。 刘稚猛然发现,自己早就没了大的整体时间观念——急诊让她以分秒计时,住院总让她以天计时。 年末的理发因此成了种仪式。 “我知道附近有家发廊,造型做的不错,正好我也想理个发,一起吧?”孟养说。 容不得刘稚拒绝,孟养开始手动指挥方向。 “这个路口拐过去。”孟养拍了下刘稚的右肩,“对,就是这里,注意车。” 早就听说此类发廊服务细致周到到让你尴尬,刘稚今天有了切身体会。 理发师递上平板,让刘稚挑选发型,孟养和她并肩立着,翻发型库翻得起劲。 -- 第26页 “你看看这个,我觉得你留这款一定很好看。”孟养看了眼平板又看了眼刘稚。 展示图上的人物留着中长发,长度及肩,整体造型略带蓬松感。 “我们这款发型采用蓬松气垫烫,今年很流行这种高级C形烫发型,这位女士的脸型也很适合……”理发师唠起来就没完。 “就换个这个发型吧。”孟养说,“试试看,尝试着改变。” 孟养挑的这个发型中规中矩,对刘稚的工作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刘稚长到二十八岁一直在黑长直和及耳短发之间来回切换。她有自己的审美,她也觉得这个发型很好看。 但是,她不太敢尝试。 她像个墨守陈规的老古板,囿于自己的小天地,不愿做出改变,也不敢做出改变。 刘稚痛恨这样的自己。 “就试一次,勇于突破自己。”孟养的视线追寻着她的眼睛。 又是这眼神…… “好。”刘稚作了激烈的心理斗争,犹豫了很久才答应。 孟养欢乐得像是自己要换发型似的,豪气地拍出充值卡,敲定了这个发型。 刘稚要转账给她,孟养不肯。 “你晚餐请客就行了。” “好。” 接下来就是理发师的主场了,走完该走的流程,孟养坐在等候区看手机,时不时偷瞄刘稚。 她的一举一动,刘稚在镜子里看得清清楚楚。孟养偷看时微表情可可爱爱的,刘稚紧张的情绪也因此舒缓了。 长发被削短,一簇一簇地落于地上。前半段修剪工作进行得很快,后半段蓬松烫进行得无比漫长。 百无聊赖的刘稚翻出专业论文来看。 漫长又无聊的等待,孟养昏昏欲睡。 刘稚收起手机,颇有兴致地看着镜子里的孟养打瞌睡。 直到工作人员给孟养送来一杯茶,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两小时后,刘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微滞。 她不太适应现在的自己。 这个发型对于多数追求潮流的人而言,是个低调朴素到不能再低调朴素的存在。 孟养立在刘稚身后,轻柔地笼起她的发。 “你看,工作的时候可以这样挽起来,是不是看着稳重多了。” 医院对于着装和行为规范方面有着基本要求,烫发并不违规,但患者更相信成熟稳重的医生。孟养正是理解这点,给刘稚挑了现在这款发型。 饶是这样,刘稚还是觉得自己变化太大了。 “快回家,三个毛孩子还等着。”孟养催促刘稚道。 “不要我请晚餐吗?”刘稚立在原地。 “回家点外卖。”孟养拽着她的袖子,“天都黑了,先回家。” …… 再次打开家门,梨花、格格、奶团正呈手机信号状,整整齐齐坐在门口。它们连抬头看刘稚和孟养的动作都是一致的。 孟养挨个摸头,梨花和格格就跟着她走了,只留奶团在原地等着刘稚的拥抱。 刘稚抱着奶团坐到客厅的高脚椅上点外卖,奶团从她怀里钻出来,好奇地看着手机屏幕。 “别动。”刘稚揉了下奶团的脑袋,把它塞回怀里。 奶团似乎以为刘稚在和它做游戏,在刘稚怀里待了十几秒又钻了出来。 屏幕黑了下去,倒映出刘稚的面庞。 灰暗的色调模糊了刘稚的面部线条,她别过耳鬓的发,看着自己的倒影。 回来时,孟养夸了她一路。 她从高中时代的相遇谈论到阔别已久的重逢,每一句都离不开对刘稚的夸赞。 刘稚面上没什么大波澜,杂乱的情绪却内心在翻涌。 第17章 除夕上 腊月三十那天,刘稚正好在附院值班。孟养抱着猫,坐在沙发上看她。 除夕夜还要待在医院值班,在孟养眼里是一件非常悲惨的事情。刘稚倒是没什么反应,她习惯了节假日值班。 “除夕夜还要在外边……”孟养说。 “我没事,没有人等我回家。”刘稚轻松道。 孟养停了她的话,心里有些酸涩,“我晚上给你送餐。” “不用了,附院除夕夜工作餐很丰盛,好好陪着你爸妈。”刘稚将围巾围好,指节搭在门把手上,“我走了。” 奶团急匆匆地迈着小短腿到门口,喵呜了一声。 刘稚矮身,摸了摸毛孩子的脑袋,推门而出。 孟养撑着胳膊,立在窗户边观望。 三分钟后,刘稚经过杨树。孟养又往前探望了些。 刘稚的脚步忽然顿住了,她抬首,视线刚好与孟养交汇在一处。 孟养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放下窗帘。 她纠结了一会儿,又重新拉开窗帘,没成想,刘稚仍立在原地。 孟养觉得自己丢脸丢大发了。 刘稚朝她挥了挥手,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街上年味儿很浓,街道上满是张灯结彩的,挂拉横幅的,放眼下去,一片红火。 今早头发扎得不怎么好,刘稚一直觉得脑袋上有什么东西揪着。等红绿灯时,刘稚解开头绳,重新理了一遍头发。 到达附院时刚好八点整。 老总见老总,两眼泪汪汪。 一个除夕值班,一个大年初一值班,半斤八两。 -- 第27页 完成了交接事宜,刘稚从包里拿出了一罐秋梨膏。 孟养不准她直接用勺子挖着吃,只给了她小小一罐,让她泡水喝。 刘稚打量着这个罐子,托在手心转了一圈,实在没想出来孟养到底是哪里整来的这么小的器皿。 刘稚又在装小灌的袋子立摸到一把金色小药匙,这么小的勺子刘稚也是第一次见。 她挖了两勺秋梨膏到咖啡杯里,混着温水化开。 繁忙的一天从排班开始。 科室排班、手术排班、安排实习、安排会诊…… 一个上午就这么匆匆忙忙地过去了。 孟养本来准备中午给刘稚送餐来着,有了早上那遭,没好意思来。 今天的工作餐确实丰盛,中午食堂就下了饺子。 刘稚喜欢猪肉芹菜馅的,食堂没有。 同是过节,各地的习俗大的相同,小的各有特色。 包饺子也是,首都的和家乡的包法也不一样。刘稚爱吃的那种是像个卷儿一样连接两头。 想什么来什么。 刘羿给刘稚打了视频,视频里一家人围坐着,吃的就是刘稚心心念念的那种饺子。 “姐,我们也吃的饺子。”刘羿沾了点醋,切了镜头展示给刘稚看,“想吃就记得明年早点回家。” 刘稚搁下筷子,看着手机屏幕。 “姥姥也在!”刘羿拿着手机拐到了姥姥旁边。 刘稚遮住了眼睛,片刻后拿开了。 “姥姥。”刘稚叫了声镜头里的老太太。 姥姥眼睛看不清,握着手机却不知道该看哪里。 “姐在这里,姥姥你看这。”刘羿指着屏幕。 “小稚啊?”姥姥唤了刘稚一声。 这声熟悉的乡音像一记重锤,敲打在刘稚本就不稳固的心理防线上。 刘稚的眼泪藏不住了,她又遮住了眼睛。 “小稚啊,明年一定要回家。”姥姥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朝刘羿道,“我看不清你姐姐,好放大点吗?” “明年,我一定回去。”刘稚哽咽道。 刘稚拿了入口处的白大褂,匆匆回到了办公室。 “小稚,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吃饭,睡觉也要早点。”姥姥叮嘱道。 “我每天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刘稚说,“我在这边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姥姥点头,“今天有饺子吃吗?” “刚吃好,猪肉荠菜馅的。”刘稚眼眶红红的。 姥姥说话的速度很慢,刘稚没说一句她都要花很长时间去领会。 “姐,你晚上可以打视频吗?”刘羿凑到镜头前,“我给你看烟花。” “晚上我有手术,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刘稚说。 “到时候我给你打吧,如果你有时间最好。”刘羿笑着挠了下脑袋,“其实我还想给你直播年夜饭的。” “小稚今天还没休息吗?”姥姥问。 “今天值班,明天休息。” “怎么小年夜还要上班。”姥姥心疼道。 “明年就不这样了。”刘稚说,“姥姥,我同事打电话了,不知道有什么急事。我先挂了,明天再跟你们视频。” “好好好,你忙吧。”姥姥拿着手机,视线任停留再屏幕上,舍不得挂断。 刘稚狠下心,点了红色的按键。 在外工作的这几年,刘稚很少会和姥姥视频。 她可以保持忙碌的状态,日复一日的忙碌中麻痹自己。 她也可以在父母在弟弟面前伪装的无懈可击,但只要姥姥开口,她的情绪就会崩溃。 只身漂泊在外,谁不想家。 刘稚用冷水洗了把脸,把心里的那种酸涩感压了下去。 …… 一点多孟养给她打了电话。 孟养将手机别在耳边,打鸡蛋液,“晚上吃年夜饭吗?” 其实说这个话的时候孟养已经在准备了。孟父孟母正在帮她打下手。 孟母放下手中的芹菜,靠近了先生,小声道:“这是有情况了吗?” 孟父在洗菜,水流声很大,他没听清孟母说什么。 “你说啥?” “这是有情况了吗?”孟母又凑近了些,“谈朋友了?” “我哪儿知道。”孟父道,“她不是有事儿都跟你说吗?” 孟养觉察到刘稚情绪不对,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你看看,你看看,这不出去说话了。”孟母示意孟父往那边看。 “孩子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啥。”孟父关掉龙头,给菜晾了会儿水,“你那儿的菜择完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更新了~ 祝友友们中秋快乐~ 第18章 除夕下 除夕夜,各个病房都在播春节联欢晚会。 刘稚在廊道里走了一圈,主播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手机震动了下,刘稚打开查看。 屏幕上是院里领导发来的慰问短信。刘稚大体浏览了下,塞回兜里,心里落空空的。 今天挺清闲的,基本没人选在这个时间点手术看病。 人一旦清闲下来,就容易懈怠,懈怠了就容易疲倦。 刘稚因为闲,在办公室坐了会儿就开始打瞌睡。 她从东边的电梯等候区一直走到西边的窗台处,走了两个来回才回去。 -- 第28页 真到了要坐下来的时候,电话响了。 神外急诊那边送来位由妊娠高血压引发脑出血的孕妇。 刘稚立马叫了急会诊,制定了相应的治疗方案。 孕妇的情况也很特殊,她傍晚感受到身体不适,出现头痛呕吐等症状,自己打车去了社区医疗站。到达医疗站时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了,驻站医生立马打了急救电话。 孕妇在救护车上就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留着眼泪指着自己的腹部。 抵达附院时,她仍旧保持着这个动作,嘴唇翕动。 刘稚来检查她的情况,她直接抓住刘稚的手,眼眶通红。 刘稚明白她的意思,她在恳求医生保住她的孩子。 那目光让好几个待在急诊很久的护士都忍不住背过身去。 护士用孕妇的手机拨打她先生的电话,打了三四个都无人接听。 影像筛查下来,该孕妇丘脑出血将近四十毫升。 这种情况大部分患者会选择手术治疗。 眼下,孕妇意识不清,家属联系不上,无法进行必要的签字环节,情况无比棘手。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再拖,患者的生命体征都会有波动。 兜兜转转,护士终于联系上了患者的朋友,朋友再联系上了患者的父母。 患者父母居住在距离首都很远的省份,现在赶过来需要七八个小时。 脑出血有六小时治疗黄金期,错过这段时间,患者可能会有严重的后遗症。 丘脑出血十毫升有可能会导致偏瘫,甚至更严重的并发症。 丘脑出血破入脑室,致死率非常高。 几个老总一合计,上报给了院领导。 在这期间,护士终于联系上了患者的先生。 沟通后得知,患者已怀孕39周。怀孕四次,生产还是第一次。 等待是漫长而焦灼的。 拿到通知的那一刻,会诊医生立马下了手术医嘱,护士们立马进行了急诊手术准备。 剖宫产和颅脑血肿清除手术同时进行。 除夕夜,申主任从家中赶来了医院。刘稚这次还是当一助。 晚间八点十分,患者被推进手术室。 牵涉到两个人的性命,医生们所进行的每一步都比之前的还要谨慎,还要仔细。 起初手术很顺利,孩子成功剖出。申主任这边有条不紊地进行血肿清除手术。 不料剖宫结束,患者突然大出血。 “血压太低了。”章副主任道:“快去血库催血。” “她家属来了吗,小夏到外边看看,家属来了就赶紧说明一下情况。” 手术仍在进行,医生们密切注意着她的生命体征。 申主任定力很强,刘稚的心已经有些被扰乱了。 “呼吸机,上呼吸机!”章副主任催促道,“再叫个麻醉下来!” 心跳检测仪发出了警告,患者心脏停跳。 刘稚离得近,立马进行心肺复苏。她盯着监测仪,拼命进行心脏按压。 除颤仪来了,刘稚退让开。 一次除颤,二次除颤,三次除颤。 心跳终于回来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妇产和神外各派一名医生去和家属沟通——也就是,下病危通知。 产妇的先生枯坐在等候区,身旁是产妇的公婆。 来者是位警官,大檐帽放在座椅边,双手掩面。 “现在这个情况有点严重。”妇产科的医生说,“产后大出血,心脏已经停跳一次,除颤三次才救过来。” 面容刚毅的汉子顿时红了眼眶。 “目前是剖腹产和颅脑血肿清除手术一块进行的,她今天送来的时候脑出血已经快四十毫升了,颅脑方面的手术进行的,也不太顺利。” 刘稚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像刀子一样残忍。 “您明白我们的意思吗。”妇产科医生说,“这里需要您签个字。” 男人的颤着手去接笔,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医生……”他哽了哽,“拜托你们,拜托你们。” “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抢救。” 男人用袖子擦干了眼泪,目送着医生离开。 手术室的门再一次合上。一家人都陷入了惆怅和悲痛。 手术室内氛围凝重,申主任蹙着眉头,盯着创口处。 产妇的血压已经低到了五十,失血已经几千毫升。 妇产科和麻醉科的专家都过来了,气氛一时焦灼。 九点二十分,产妇心脏第二次停跳。监测仪的警报音再次响起。 刘稚背脊全是冷汗,轮了五次心脏按压,检测仪上仍是一条直线。 四分钟过去了,六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刘稚每次进行心脏按压,脑海里都会不自觉的浮现这位妈妈含着泪握着她的手,指着自己小腹的样子。以及手术室外,那位警官通红的眼眶。 半小时过去了。 产妇呼吸和心跳都停了,血压降为零、瞳孔开始放大。 十点整,章副主任和申主任出了手术室。 他们要向家属说明情况,签订死亡知情书。 十点二十,医生们陆陆续续出了手术室。 刘稚脱了手术服,摘了口罩,在过道里坐了会儿。 产妇的家属没有大声哭闹,放声痛哭。他们在难过之余,还向医生表达了谢意。 -- 第29页 刘稚阖上眼,抢救时的场景就会再次浮现。 想到这些,悲痛感就会淹没刘稚。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证死亡。可这次,却是给她感触最深的一次。 在这个阖家团圆的除夕夜,有位丈夫失去了妻子,有个孩子,刚出生就失去了妈妈。 -------------------- 作者有话要说: 专业知识均来自网络以及相关从业人员口述,请勿考究。如有错误,指正后修改orz感谢! 第19章 对象 不知道怎么了,刘稚很想哭。 最初是眼眶发涩,喉咙哽的痛,到后来眼泪就决了堤。 刘稚躬着背,双手掩面,保持这个姿势隐忍了片刻,哽咽起来。 抢救失败只是导’火’索,刘稚知道自己这次的崩溃是由多方面因素引起的。 她觉得这样太丢人了,努力克制着自己,用掌心擦拭着眼泪。 忽然,一双手揽住了她。 怀抱是米白色的,带着薰衣草的馨香。 刘稚知道她是谁,就是因为知道,才更不敢抬头。 空旷的廊道里,孟养立着,将刘稚拥入怀抱。 她隔着手术帽,一下又一下摩挲着刘稚的发,心情沉闷。 刘稚的肩膀在微微颤动,压抑的抽泣声让孟养也红了眼眶。 孟养将刘稚抱得更紧,刘稚揪着孟养的衣摆,指节泛白。 大多时候,刘稚将眼泪藏进心底,将懊丧咽回腹中,伪装出淡漠,遮掩住无助。 表面无坚不摧,实际只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的盔甲就能被卸下。 孟养的怀抱,就是摧毁她防线的最后一击。 不知过了多久,刘稚才恢复了平静。她抬眸,对上了孟养泛红的眼睛。 两个人都没说话,默契地选择不提刚才的事情。 “回去吗?“孟养问刘稚。 刘稚颔首,她不太想说话。 孟养拎着包,跟在她身后。 经过的廊道灯光有些暗,照得刘稚的背影萧索又颓丧。 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已接近尾声,病房里充斥着欢笑声。 孟养打开保温盒,将饺子摆在了刘稚跟前。 “猪肉芹菜馅的,我亲手包的。”孟养从袋子里拿出保鲜袋装着的醋,倒在碟子里,“沾点儿。” 刘稚尝了半个,手心遮着脸,擦掉了眼泪。 孟养搬来另一张椅子,坐在她身边。 “情绪调整好了吗?” 刘稚不答。 “如果实在不舒服,可以跟我讲讲。”说话间孟养眼圈又红了,“你一哭我就想哭。” “所有事情都闷在心底,太难受了。”孟养哽了哽,“不要一个人撑着。” 刘稚望着孟养,不知该从何说起。 从16岁那年姥姥脑梗,从父母吵翻到所有邻居都来看热闹的那个寒假,还是从她拉着行李箱只身一人来到首都的那个夏天,亦或是除夕夜亲身经历的这次死亡…… 顿了很久,刘稚哑声道:“我好累,我好想家。” 孟养听了她的声音,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熬过这一年,明年回家。”孟养追寻着她的眼睛。 刘稚低低地应了声。 “洗把脸,把衣服换了,我去热下饺子。”孟养柔声道。 刘稚又低低地应了声。 公用微波炉在走廊尽头,孟养调了时间,等着刘稚从洗手池那边出来。 刘稚的眼睛肿了,她冲完冷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底升腾起浓重的疲惫感。 孟养立在门边,敲了敲门框。 “东西我放回你办公桌。现在心情好了点吗?” “好多了,这个点了,你回家吧。”刘稚说。 孟养够望了一眼廊道顶粘着的时钟,摇了摇头。 “快十二点了,我还不如陪你通宵。” “一直到早八点?” 孟养今天八点多就到了附院,一直等刘稚等到这个点。这个点让她独身回去,确实有些不安全。 “可以趴我办公桌休息一会。”刘稚迟疑道,“可能不太舒服。” “我可以帮你干活。”孟养抽出张纸巾,递给刘稚擦手。 她们保持静默,放缓步调,并肩穿过廊道。 夜深了,有的病房已经熄灯,有的还在观看直播。 十二点整,电视里传出欢呼声,主持人们互道贺词。 刘稚贴着孟养,轻声道:“新年快乐。” 孟养也贴着她,回应道:“新年快乐。” 零点刚过,家人的祝福视频就来了。 刘稚关上门,贴着办公室的最北边。孟养打开窗,缩在办公室的最南边。 孟养接到的是父母的视频,刘稚接到的是弟弟的视频。 两家人说着相似的祝福语。 “闺女啊,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工作顺心!” “姐啊,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刘羿那边爆竹声很大,惊扰到了孟养那边,刘稚走不开,孟养握着手机走到了空旷的室外。 “哪边儿在放鞭炮?”孟母道,“我都好久没听到这样的爆竹声了。” “你听错了。”孟养道,“你那边电视里的。” “怎么还没回家?”孟父看着屏幕里附院住院部的标识,蹙眉道,“外边不冷吗?” -- 第30页 “怕打扰人别人休息。”孟养一说话,就冒白烟。 “不是,大过年的你就这么出去了,深更半夜还不回家?”孟母凝视着孟养,眼神考究。 “今年二十七了,早不是小孩了。”孟养眼神飘忽。 “孟孟,是不是谈对象了?”孟母唤着孟养的小名,有些好奇,“你在陪人家值班儿?” 孟养在心里叹气,她确实在陪人值班,不过那人只是她暗恋对象。 “是个朋友。”孟养含糊道。 孟父听了这话,不太乐意了。 他知道自己家的姑娘洁身自好,不需要父母操心,可还是忍不住嘟囔道:“女孩子家家,搞什么倒贴。” “就是个朋友。”孟养扶额,”真的只是个朋友。” “女孩儿?” “女,朋友。” 孟家父母的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 他们刚刚就瞧见了个高挑瘦削的背影在镜头前飘过——穿着白大褂,背着身在门边打电话。 没露脸儿,但是背影瞧着不错。 既然女儿要瞒着,他们也不好干涉太多。 “明早要早点回家。”孟母叮嘱道。 ”好,一定早点回家。“孟养承诺道。 视频终于切断了,孟养搓着脸颊回了刘稚办公室。 刘稚已经开始工作了。 她正在作统计,孟养探看了一会儿,瞌睡虫就上了头。 刘稚往边上挪了些,孟养搬了另一张凳子坐了下来。刘稚估摸着不到半小时孟养就能睡过去。 不久,刘稚左胳膊一重。 她偏首看去,孟养果然睡着了。因为贴得近,孟养顺势枕上了刘稚的左胳膊。 虽说医院暖气很足,刘稚还是怕孟养着凉,伸手,帮她戴上了羽绒帽。 -------------------- 作者有话要说: orz,抱歉,没有准时更新 第20章 老丈人 趴着睡很容易造成血液循环不畅,孟养睡了不到半小时就醒了。 醒来时她半个脑袋枕在刘稚的小臂上,额角出了汗,手脚也发了麻。 刘稚右手撑着额头,圆珠笔落在一边,看样子也睡着了。 孟养趴回自己的胳膊,看着刘稚,用目光描摹她的容颜。 困倦笼在刘稚的眉心,记忆与现实重叠,孟养思绪飘飞的很远。 刘稚睁眼,对上了她的视线。 孟养默默别过脑袋继续趴着装死。 刘稚继续握笔统计。 孟养热得受不了了,直起身脱掉了外套,绕着墙走了两圈,缓解腿脚的酸麻。 “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刘稚问。 “这会儿几点?” “快两点了。” 孟养觉得自已经待不下去了,她偶尔也值班,但从来没有二十四小时待在医院过。别说一年了,就这么连续过一个礼拜她都能抓狂。 她给刘稚泡了条咖啡,尽量让自己保持运动状态。 刘稚三四点这边又去做了台急诊手术,回来时已经将近六点了。 彼时孟养把椅子拉到墙角处,靠着墙壁,边打瞌睡边追剧。 电视剧播到高潮部分,背景音乐无比激昂。即便孟养塞着耳机,音量调的很大,眼皮还是黏的快睁不开了。 开门声吵醒了她。 春冬之交,长夜漫漫。孟养探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还是黑的。 “再过一两个小时天就亮了。”刘稚说端起已经凉了的咖啡,啜了一口。 “我想回家。”孟养身心俱疲,“我们科夜班还好,不需要走动的这么频繁。” “你这个我真的熬不住。”孟养揉了揉眉心。 刘稚边喝咖啡边听孟养讲话,半杯冷咖啡一会功夫就全下了肚。 …… 八点,闹铃响起,孟养从未觉得这声音如此悦耳。 刘稚还要和另一位老总交班,孟养又巴巴地等了二十多分钟。 出了附院,吹了会儿风,两人清醒了许多。 “下午骑单车出去转转?”孟养提议道。 “共享单车?”刘稚停下脚步。 “我心情不好就喜欢骑着单车吹吹风。”车流声有些大,孟养往刘稚身边凑了些,“两个轮的比四个轮的方便多了,能去的地方就更多了。” 今天天气不错,在外逗留久了,人的心情也会明媚起来。 孟养跟不上刘稚的脚步,中途刘稚特地停下好几次。第三次,孟养直接挽上了刘稚的胳膊,硬生生压慢了刘稚的步调。 “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慢慢走,欣赏呵!” “听过。”刘稚顿了顿道,“可你不困吗?” 孟养一时语塞。 到家也没休息成,孟养和刘稚还在啃面包充饥时,门铃响了。 孟养心中一凛,抢在刘稚前面去开门。 猫眼外立着一双男女,正是孟爸孟妈。 孟养怀着复杂的心情握着门把,颇有种慷慨就义的悲壮感。 三个毛孩子也躲在鞋柜处偷偷张望,顺序还是那么整齐,姿势还是那么默契。 “你爸妈?”刘稚问。 孟养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刘稚就生出种想立马躲进卧室的冲动感。 “我要不要进卧室,你们谈?”刘稚觉得这么说怪怪的。 -- 第31页 “不用。”孟养保持着淡定,缓缓拉开门。 孟父见了刘稚倒还淡定,孟母见了刘稚十分惊讶。 “是刘稚呀!”孟母仔细辨认了下,“好多年没见了。” 刘稚扬着笑,“阿姨好,叔叔好。” 孟父当年被抽调到基层医院造血,在堰城工作了一年多。孟母陪着先生带着女儿也来到了堰城。刘稚就是在那时与孟养相识的。 刘稚和孟养放学同道,孟母喜欢立在小区门口等孟养回家,刘稚碰到了,都会顺道打个招呼。 回忆里的面庞早就模糊不清了,刘稚只记得孟母绰约的风姿和不俗的气质。 刘稚没想到孟母居然还记得她。 孟父工作繁忙,今天还是刘稚第一次和他碰面。 “这位是我高中同学,也是我现在的同事——刘稚。”孟养如是介绍道。 虽然气氛和谐,但是刘稚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怪异。 孟养和刘稚推开道,迎进孟爸孟妈。 中途,刘稚去抱奶团,孟养趁机疯狂向孟父使眼色。 孟父会意,给予女儿一个安抚的笑容。 那次电话乌龙后,孟爸就给孟妈解释了“合租”的事情,孟母带着丝疑惑,思忖良久,表示理解。 孟养昨天团圆饭吃了一半,顺了一叠饺子,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那时孟母还疑心,孟养是不是有了情况。但见到刘稚的这一刻,她就释怀了——安了点心,又失了点望。 新年新房不宜空着,年前孟爸孟妈也都商量好了,决定大年初一到这边暖房。 这事孟养忙忘了,他们还记得。今天他们也是为了这事过来的。 一家四口围着茶几坐了个圈,三只小猫在中间。 刘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想躲回房间,又不好贸然离开。 “小刘在附院哪个科室啊?”孟父打破了沉默。 “在神经外科。”刘稚坐在孟养对面,有些拘谨地应答着。 “这么年轻,能留下来不容易啊。”孟父夸赞道,“很优秀啊。” 孟父没退休前也是附院的专家,神经科方面的大拿,申主任偶尔还会提到他。 刘稚被他这么夸,心中反而生出些惶恐。 “老家是堰城的。”孟父沉吟道,“我十几前有在堰城工作,那边生活很舒适啊。” 孟养扶膝坐着,越听越不对劲。 她爸是个不会聊天又爱到处叨叨的老头,这么一通话问下来,像极了盘问女婿底细的老丈人。 第21章 难过 孟养实在听不下去了,逃到厨房泡花茶。 孟母跟了出去,立在边上看孟养烧水。 “妈,你要不要泡得浓一些。”孟养慢吞吞地撕开茶袋。 “我不喝。”孟母环着胳膊,看着孟养的眼睛,“你给我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孟养胳膊撑着台面,不自觉地后缩。 孟母是学心理出身的,虽说后来为了家庭放弃了事业,但凭着专业知识对付自己亲姑娘简直绰绰有余。 孟养长这么大,从来没在自己亲妈面前撒谎成功。 “你把别人骗来合租,到底是为什么。” “真的就是个巧合。”孟养讪讪道,“我也没想到这么巧。” “我当初只想赚个外快,正好听大学同学说到自己朋友的事……”孟养摁着台面的指节都泛了白。 “赚外快要你爸爸装房东?” “想让她减轻点心理负担。” “除夕夜去送饺子?” “她就一个人在首都,总得吃年夜饭吧。” …… 孟母静静地看着她,良久道:“你和刘稚在一起了?” 孟养沉默着摇了摇头。 “你喜欢刘稚,是吗?” 孟养垂下了头。 “你爸爸用‘善意的合租谎言’那套跟我解释,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孟母的声音柔和了些,“如果我知道你是和刘稚住在一起,我和你爸爸今天就不会过来了。” “怪我没有说明白,爸爸以为今天就我一个人在这边。” 客厅内和厨房外是两种氛围。孟母进来时拉上了门,门外孟父哈哈大笑,门内孟养胆怯心慌。 “妈妈不会怀有歧视和偏见。”孟母说,“刘稚很优秀,你喜欢她,妈妈没有意见。” 孟养抬首,有些惊讶地望着母亲。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笃定吗?” 孟养摇头。 “你喜欢把留给我的字条放在鞋柜上。”孟母说,“那次你放错了字条。” 羞臊感瞬间淹没了孟养,那次字条落在鞋柜和墙角的夹缝里,孟养以为没有被妈妈看到,还特别心安地收拾好,藏在备用文具盒里。 “你是准备用陪伴和温情感化她吗?” 听了这话,孟养鼻子蓦的一酸。 “你自己感情上的事情,我和你爸爸都不好插手。”孟母叹了口气,“我完全没想到你会执着到这个地步。” “现在这种状况,需要你自己去交流沟通。我们过一会就回去。” 孟爸孟妈是带着食材和酒水过来的,准备和孟养一起在新房好好过年。 眼下,计划乱了套。 孟母推门出去,留下孟养独自思考退路。 客厅里还回荡着孟父豪爽的小声,孟母走到猫爬架边,捉了奶团抱在怀里,顺道摸了摸格格的脑袋,眼睛搜寻着梨花的身影。 -- 第32页 有了这些天的精心养护,格格伤口周围有了不同程度的恢复,腿脚却毫无起色。 孟母也爱猫,撸猫的手法很有门道,毛孩子们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立行,”孟母唤了声孟父的名字,“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做午饭。” 孟父愣住了,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孟母打断。 “快点儿,你不是说还有事情没忙完吗?” “你不提我都忘了。”孟父抱歉地笑了笑,“我们先回去了。” 孟养从厨房探出脑袋,“不是说在这儿吃饭吗?” “你爸约了朋友打牌。”孟母走到玄关处,“你赶紧忙。” 门被阖上了,整个家里静默了。 刘稚坐在沙发上,孟养立在厨房边,气氛一时焦灼。 “孟养。”刘稚抬眸。 孟养慢吞吞地挪过去,想要最后挣扎一下。 “怎么了?”孟养把花茶放到刘稚手边。 这场景如此熟悉,刘稚目前的状态像极了那天的孟养。 一切都颠了个位。 “房东是你吧。”刘稚的视线落在玻璃杯上。 “这个……”孟养哽住了。 “换锁那次,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了。”刘稚分析道,“所谓的房东,其实就是你爸爸。” 她的声音如此平淡,平淡到孟养开始心慌。 刘稚拨通了那个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 孟养心脏发紧,杯子差点从手中滑落。 她觉得自己完了。 所有心思正在一点点地剥开,暴露在刘稚面前。 结合起过去的事情,刘稚铁定要从这里搬出去,然后与她断绝一切联系,就像高中那样。 想到这些,孟养眼眶酸涩起来,她轻轻嗯了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刘稚张着的手指蜷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孟养。”刘稚揉着眉心,“我们之间……” 刘稚叹息,继续道:“我们之间……不应该这样。” 整个世界都静默了,孟养似乎能听到客厅里钟摆的滴答声。 “应该哪样。”孟养抬眸,看着刘稚,“我们之间应该哪样?” 刘稚的手臂撑在膝盖上,揉着太阳穴。 她现在头痛欲裂。 “再像高中那样吗?”孟养哽了一声,“老死不相往来?” “刘稚……”孟养眼眶泛红,她掩面,不再看她。 “你要搬走了吗?” 刘稚心脏钝痛。 孟养带着哭腔的这句话,像是在她心脏上扎开了小孔,血液正在汩汩流出。 记忆里有道相同的声音。 “你要搬走了吗?” 十六岁的孟养仰望着刘稚,泪水在眼眶种打转。 刘稚别过脸,不敢看她。 “你不喜欢和我同桌吗?”孟养哽咽道,“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直接说,我改。” “没有。”刘稚闷声道,“我想坐到前面去。” “你骗人。”孟养往后退了些,把自己的桌子和刘稚的拉开。 僵持了片刻,孟养道:“你搬走吧。” …… 她们之间似乎一直是这样。 两个相互喜欢的人,都在努力维持平衡。 这个一旦平衡被打破,天枰就倾斜向了一侧,精心维系的一切都会崩盘。 孟养独自疗伤,刘稚微缩躲避。 她们的感情每一次都枯死在萌发后。 “我想安静一会,我头痛的厉害。”刘稚睁开了眼睛。 奶团好像能理解她的情绪,靠着她的脚踝,蹭了蹭。 孟养的眼睛灰暗了下去,没有做任何回答。 她好难过。 第22章 郁闷 刘稚曾经看到这样一句话——“亲手把你推开的人,或许更渴望你留下。” 她亲手推开孟养,其实更想让她留下。 这一切源于根植心底的自卑。 自卑可以使人怯懦,也可以使人学会伪装。 旁人眼里的刘稚是个长相突出,气质拔俗,干练沉着的神外医生。 只有刘稚知道,自己其实是个怯懦内向的人。 正因为怯懦,所以怕犯错,对待一切都小心谨慎;正因为内向,所以不善与人交往,久而久之就成了淡漠。 刘稚把所有的喜欢都藏在心底,只因为对孟养足够珍惜。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孟养的喜欢——无论是家世还是为人。 早在打通合租室友电话那次,刘稚就隐隐觉察出不对劲。 理智告诉她远离,可压抑心底的喜欢催着她继续前进。 她以巧合为借口一遍又一遍麻痹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孟养给予的安宁。 刘稚仰躺在床上,想起了很多事。 高中时代,从首都过来的孟养租住在学校附近的电梯房,刘稚住在大厦掩映下的旧式楼梯房。 孟养的母亲知性优雅,待人和善,她的母亲庸俗市侩,天天抱怨高涨的物价。 孟养阳光开朗,走到哪里都不缺朋友,而她沉闷阴鸷,早就没了少年人的朝气。 别人评价孟养,表达赞美的形容词能说一大串,到了刘稚这里,就只剩下个“老成”。 少年老成。 孟养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她把对刘稚的喜欢全写在脸上,再加上情窦初开的少年人特有的纯真催化,孟养终于小心翼翼地向刘稚表达了爱意。 -- 第33页 刘稚反应非常敏感,她先是欣喜,接着内心升腾起了浓重的自卑感。 有时候被一个优秀的人喜欢,也是种负担。 涉世未深的刘稚处理事情来没有那么圆滑,她采取了最笨的方法——装傻充愣,迅速逃避。 孟养转走的那天,全班同学都写了送别信,唯独刘稚一人没送。 她立在楼梯转角处,捏着自己的临别赠言,目送孟养的背影远去。 …… 从白天到夜晚,刘稚的脑袋一片混沌。 她设想了很多结局,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大年初二,刘稚吞了止痛药,提早了一个多小时去附院。 她明显觉得今天的自己力不从心,处理事情很不在状态。 工作间隙,刘稚用冷水冲了好几次脸。强迫自己驱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忙碌能让刘稚短时间忘记生活里的糟心事,她把自己的时间填的满满当当,把从前分给实习医生的事情也包干了。 同一时刻的孟养,抱着枕头枯坐在床边。目光暗淡,心情低落。 毛孩子们饿着肚子坐在她脚边,眼巴巴的等午饭。 直到奶团喵呜了一声,孟养的眼睛才恢复了些神韵。 孟养终于站起身,走出了卧室。 家里静悄悄的,好像从来只有她一个人。 摆好猫粮,孟养去洗漱。 盥洗台上刘稚的漱口杯子放在角落里,孟养看着,情绪又上来了。 刘稚不在家,孟养连煮饭的兴致都失去了。她回到卧室,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片刻后,她翻身,把自己闷在被子里。 孟养越想越委屈。 有时候她也很想打醒自己。 刘稚明明不喜欢她,她却一味强求。 所有的感情只有双向奔赴才有意义。一厢情愿在某种意义上只是种无效付出。即便成功了,也不会长久。 道理她都懂,可是孟养一见到刘稚,心都会跟着飘走。再多的自戒都成了泡影,飘着飘着就破了。 孟养丧了一上午,最终决定骑着单车出门散心。 今天天气不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孟养吹着风,心情稍微好了些。 沿着上班这条路骑单车,熟悉的风景映入眼帘。 和刘稚一起去的面包房,和刘稚一起走过的斑马线,和刘稚一起穿过的巷道…… 心情刚见好转的孟养又郁闷了,她调转车头,直接回了家。 --------------------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亲手把你推开的人,或许更渴望你留下。”这句非原创,我没找到出处,第一次见到是在网易云一条评论下边。 过渡放缓节奏的章节,新章正在码orz 第23章 临别 孟养蹬着共享单车踏上回程的路,到家时接近饭点。往常这个时候,她已经拎着保温罐往附院去了。 今天,孟养喂饱了三个毛孩子就回了房间。 房间里没开灯,孟养在被子里闷了会儿,坐起身,拉开了窗帘。 城市的夜景很美妙。从窗口眺望,霓虹灯点亮的道路无比绚烂。 孟养趴在窗台上,吹着冷风,心里空荡荡的。 她第一次觉得家里是这么空旷寂寥。 南锦御苑离首医附院很近,从这里望去,“急救中心”四个红字清晰可见。 孟养凝视着这四个红字,鼻子被冻得通红。 大年初二,年味还未淡去,附院却忙得像打仗。 刘稚连续站了两三台颅脑手术,肩膀酸到抬起来都困难。 饭点时刘稚还在忙,蒋医生从食堂回来,好奇道:“孟医生今天不来送餐吗?” 刘稚整材料的手顿住了,淡淡道:“她不来。” “这会儿正好不忙,您快去吃饭。”蒋医生提醒道,“今天伙食还不错。” “忙完就去。”刘稚搪塞道,“还有一会。” 室内待久了,喉咙又开始干哑。刘稚伸手去摸玻璃罐,打开才意识到秋梨膏早就没了。 她给自己接了杯热水,心情有些烦躁。 刘稚捧着杯子站到窗户边,眺望不远处的南景御苑。 小区每幢楼楼顶都位置都围着一圈装饰灯,就这么望去,挺漂亮的。 热水凉的很快,刘稚回过神再尝时,杯子里已经成凉白开了。 小灵通响了,病区出事了。 刘稚搁下杯子,奔了出去。 咖啡杯搁在窗台上,从黑夜到日出。 刘稚又是一夜未眠。 手术时神经高度紧绷,刘稚感受不到头痛。出手术室不久,她的脑袋就隐隐作痛。 现在离八点还差一个多小时,刘稚回办公室趴了会儿。 头痛愈演愈烈,就像有人在撕扯她的的头皮。 迫不得已,刘稚又吞了一片止痛药。 将近七八点这块,医院喧闹起来。那声音不像是正常情况下该有的,倒像是有人在闹事。 刘稚本不想掺和这些,奈何蒋医生来敲门,向她报告情况。 刘稚去门口探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孟养背着包从一楼大厅走过。 她今天穿着件黑色的衣服,板着张脸,走路带风。 蒋医生也瞧见了,她觉得孟医生温婉的气质被冲淡了许多,就这么看着,倒有几分像刘稚。 -- 第34页 护士台那本有两个男人正在吵嚷,保安拼命拉拽着这两个人,奉劝他们冷静下来。 刘稚的视线一直落在孟养身上。 孟养经过闹事区域时,目不斜视,提了下包,迅速上楼。 黑色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刘稚的眼眸暗淡下去,转身回了办公室。 快到交班点时,急诊那边又把刘稚叫去盯抢救。这一来一回,再加上交班的时间,刘稚整整工作了三十六小时。 下班时刘稚算了下,她和孟养已经将近两天没说话了。 经过这么久的冷静期,刘稚决定从南景御苑搬出去。 于情于理,她都不该住下去了。 家里还是那个样子。开门时鞋柜处依旧探出三个小脑袋,从小到大,整整齐齐。 奶团见了刘稚尤其开心,奔向刘稚时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刘稚给它们喂了羊奶,倒了猫粮。 毛孩子们吃饭时,她回房间收拾行李。 柜子拉开,行李箱摊好,刘稚将叠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放进去。 还是那些东西,过来时收拾的很轻松,准备走时却收拾的那么吃力。 箱子在一点点地装满,刘稚的心却和衣柜一样,正慢慢变空。 奶团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此刻正躺在刘稚腿边睡觉。 刘稚抱起奶团,准备它放到床上。 蹲久了站起身有点头晕,刘稚走了两步,眼前发黑。她扶着衣柜站了会儿,慢慢缓了过来。 厨房有冰糖,刘稚蹲身找冰糖时,奶团就躺在她的腿上撒娇。 它在刘稚腿上滚了圈,差点掉下去。刘稚忙接住它,往怀里揣了揣。 奶团喵呜了一声,也要尝一口冰糖。 刘稚抱它,在高脚椅上坐了会儿。 她的发散在一边,神情有些憔悴。奶团够着身朝刘稚探爪子,刘稚和它击了个掌,露出浅浅的笑容。 孟养回来时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刘稚刚想开口,孟养就别过脸,不再看她。 “我要走了。”这句话卡在喉咙里,上下不得。 “猫我喂过了。”半晌,刘稚才说出这句话。 孟养自顾自地回了房间,还是不跟她讲话。 刘稚放下奶团,跟了过去。 孟养碰的一声,摔上门。 刚走到房门口,孟养就瞧见了刘稚房间里露出的行李箱。 她趁着午休急急忙忙回来一趟,就是为了看刘稚到底走没走。 进门时,刘稚正在揉奶团,阳光穿过她的发隙,静静流淌。这样的刘稚很温柔,孟养很少见到。 孟养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鲜活地跳动,那些阴翳都即将要散去。 她本想主动说两句话,刚想张口又觉得自己掉价,因硬生生把句子给憋了回去。 可是,塞满衣服的行李箱让她的心脏迅速冷却。 刘稚到底是要走。 孟养靠着房门站了会儿,准备回去上班。 拉开门,刘稚正好立在她面前。 “孟养。”刘稚轻声道,“我下午走。” 孟养的眼眶又烧了起来,她从刘稚旁边走过,没再回头看一眼。 第24章 牵挂 东西太多,刘稚一次性拿不走。 医院那边职工宿舍已经住满了,刘稚找了个性价比高的酒店,先送了一部分东西。 孟养下班时恰好碰到刘稚提着包从电梯里出来。 刘稚垂首,没看她,孟养与她擦肩而过,目不斜视。 走出楼道,刘稚回首,看着电梯门慢慢合上。 电梯行到四楼,同乘的两位业主都出去了。 孟养往角落里站了站,光洁的护板倒映出她的侧颜,孟养别过脸,不再看自己。 家里的摆设还是那些,可孟养仍觉得少很多东西。 三个毛孩子探头看她。 孟养往内走,三个毛孩子就跟在她身后。 刘稚房间的门开着,角落里的箱子已经全部被搬走了,衣柜被拉开,放书的哪一格已经空了。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盥洗台,台上的漱口杯也没了,挂在架子上的毛巾也没了。 孟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只知道自己这会儿很闷,心脏又闷又沉。 奶团喵呜了一声。 孟养垂首去看,奶团正窝在摊在地上的箱子里。 箱子里衣服已经收好了,只有一块空着,正好能容下一个奶团。 刘稚本该先把箱子拉走,奈何奶团窝在里面,刘稚把它抱走,它又立马回来。 孟养蹲下身,摸了摸奶团的脑袋。 奶团贴着她的掌心蹭了又蹭。 …… 搬离南景御苑的第一天,刘稚躺在酒店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她一阖眼,各种记忆就会在脑海里翻覆。 熬到后半夜,刘稚终于入眠。 她做了一个梦。梦境和现实发生过的事情有部分重合。 那是个休息日,梦里她仍和孟养住在一起。 早晨起床,她和孟养一起站在盥洗台前,对着镜子刷牙。孟养的头发乱糟糟的,还嫌弃镜子里的刘稚头发乱糟糟的。 黑白漱口杯放在一起,就像她们贴在一起的胳膊。 孟养的发顶只及刘稚的鼻尖,她闹着要刘稚低头,让她梳理头发,刘稚故意踮起脚尖,让她更够不着。 -- 第35页 洗漱完,她们穿着睡衣吃早餐。 砂锅里熬着羊芪糯枣粥,揭开盖子,香气在屋子里氤氲开。 孟养坐在高脚椅上,脚尖点地,托着腮看着刘稚笑。 梦境是温馨甜蜜的,衬托得刘稚的心情更加悄怆。 姥姥曾经给刘稚讲过,梦里愈加甜蜜的东西,可能就是现实里你可望不可求的东西。 凌晨五点,刘稚披着大衣坐在窗前,眺望远处的南景御苑。 她坐了很久,直到太阳出来,天空彻底透亮。 早晨,刘稚和孟养在附院门口碰到。 孟养装作没看到她的样子,兀自走开。刘稚放慢了步伐,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 刘稚腿长,不一会就缩小了距离。孟养提了下包,加快了步伐。 她们之间的这种状态让刘稚心慌。刘稚想道歉,又不知道怎么道歉。 交完班,刘稚带着蒋医生他们查房。 或许是病急乱投医。回来的路上,刘稚叫住了蒋医生。 “小蒋,你们和朋友闹了矛盾是怎么处理的?” 蒋医生下意识想到了孟养,直接道:“您是不是和孟医生闹矛盾了?” 刘稚颔首。 “我一般都送吃的,您要不要试试?”蒋医生道,“孟医生喜欢吃什么,您细想一下。” 刘稚的脑海里浮现了那次去老伯家,孟养在甜品店的模样。 她好像很爱甜食,品尝时眉眼都是含笑的。 “从南景御苑到西城区那边有家甜品店,你去过吗?”刘稚问道。 蒋医生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您说的是甜食记吧?它家的拿破仑切片蛋糕很好吃!” “谢谢你,中午请你吃蛋糕。”刘稚心里有了初步打算。 蒋医生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正在减肥,不能碰蛋糕。您看我这双下巴。” 蒋医生垂下脑袋,挤出自己的双下巴,展示给刘稚看。 “我去完成任务了,先走了!”蒋医生给刘稚带上门。 要安排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忙到十一点多刘稚才有时间分心。 她点了那家店的外卖,忐忑不安地等着。 在医院点外卖这种事,刘稚是第一次干,她生怕产生不好的影响。 从办公室到附院大门有一段路,刘稚刚准备去食堂就餐,外卖小哥的电话就来了。 甜食记的包装很不错,刘稚提着纸袋走在大厅里,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些目光看的刘稚很不好受,她加快了步伐,没等电梯,直接爬楼梯。 午休时间有限,孟养在门诊部四楼上班,刘稚不由地加快了速度。 也许是心理作用,刘稚总觉得有人盯着她。 四楼有些嘈杂。 诊室门口围了好些人,刘稚拨开看热闹的病患家属走近,看到了孟养。 和她说话的是老伯的儿子。 那男人拦在诊室门口,面红耳赤地嚷嚷着。 孟养环着胳膊,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我爸他死的时候还不让我找你,我爸多好一个人啊,被你这种庸医耽误!”男人越说越激动,食指上下指点。 “您分得清安宁疗护和药物治疗的区别吗?”孟养语气平静,眉眼间藏着无奈,“安宁疗护是提供临终关怀的,和医疗救助是有一定区别的。” “你不要跟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词,不要转移矛盾焦点!我爸就是喝你的药出事的!就是你的责任,你不要推诿!” 老伯的儿子长相挺斯文,说话也文邹邹的,看着像律政或教育方面的从业者。 围观者窃窃私语,仿佛看透了这一切。 “你先冷静一下。”孟养说,“你的父亲今年八十四岁,肝癌四期,瘫痪了很久。” “宁护院和你们社区合作推出了安宁疗护进社区的活动,我志愿提供相应帮助,不收任何费用。”孟养按捺住内心的愤懑与烦躁,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 “我很少用药,我开的药方也是很温和的,目的是减轻痛苦。”孟养道,“你如果要查清楚老伯去世的原因,可以申请尸检,我会提供我该提供的材料。” “你不要扯这……” “怎么了?”医务科的医生来了,众人推开一条道。 男人没搭理他,背过身打电话。 孟养和医务科的医生交流情况。 刘稚从人少的地方绕过去,将纸袋放在等候区的座椅上。 -------------------- 作者有话要说: 窝在刘稚行李箱的奶团:“妈妈,我做的对吗?” 孟养:“太对了!来给妈妈香一个!” 咳咳,标了甜文,小虐只是为了更甜。 刘医生要支棱起来了!!!! 第25章 闹剧 男人挂断电话后,楼道口涌出好些人。 这些人自称是老伯的亲属,今天过来就是为老伯讨回一份公道。 他们跟背台词似的重复着几句话,但每句话都离不开一个词——草菅人命。 医务科来的医生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个男人找上了“专业”医闹团队,意图讹诈。 对方人多势众,已经严重扰乱正常医疗秩序,附院保安也过来了,想要劝走这波人。 眼见事态严重,看热闹的纷纷离开。 男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举着手机,展示着一串号码。 -- 第36页 “我要打电话给媒体,曝光你们!” 靠近他的工作人员上前劝阻,被男人一把推开。 “你们干什么,想要摁住我,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给你们像都录好了,我看谁敢过来!”男人缩在一角,指着来往的工作人员。 无论是否正义,一件事情在被营销号带节奏后,白的也能变成黑的,黑的也能变成白的。 舆论压力造成的社会影响非常重大,首医附院非常重视风评,靠近他的工作人员立在原地,犹豫不决。 刘稚在人群中逆行,想要再靠近孟养一些。 拉扯推搡的间隙,有个女人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我的叔啊,你怎么那么惨……” “还有没有公道了!” “你们有没有一点医德?” …… 场面更加混乱了。 孟养靠着墙壁,寒气顺着肩背爬上颅顶。 这种事情,她只在网络上看到过,从没想过自己也会碰上。 老伯的儿子名叫张矩得。在这之前,对待孟养一直是客客气气,无比感激。 张矩得告知她,老伯已去世时,孟养是心痛的。 老伯前半生坦荡无忧,后半生穷困潦倒,但为人一直乐观积极。 孟养和他相处更多的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而不是病患与医生的关系。 张矩得发了疯似的咬定是孟养的问题。无论孟养怎么解释,他都听不进去。 孟养在那一瞬间,无比心寒。 她在嘈杂与混乱中勉强稳住心神,思忖对策。 其实张矩得来闹事的缘由很简单——他要钱。 张矩得将自己毕生积蓄以及父母的养老本全都投入了公司运营,破产后一贫如洗,背上沉重的债务。 老伯将老宅卖掉供他抵债,一家人挤在拥挤的出租屋里,妻子忍受不了巨大的落差与他离婚。 张矩得拿着抵债剩下的钱妄图东山再起,结果还是失败,他甚至背上了更为沉重的债务。 绝望之下,他想到了医闹讹钱这条路。 父亲临终前,他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 他本想将父亲拉到医院抢救一通,死了就一口咬定医疗事故,活着就想方设法制造医疗事故。 张矩得收集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钻研了很久,联系上了靠这口“谋生”的混子。 天不遂其愿。 老伯在除夕夜里静悄悄地走了,直到大年初一才被发现。 那时候的张矩得已经知道成功的概率不大了,可就他就是想搏一把。 再不济也能讹点孟养的钱,苟延残喘一段时日。 孟养高估了人性,而他利用了孟养的善良。 混乱之中,张矩得找来的混子被他人无意剐蹭了一下。混子脾气上头,立马动手打人。 被牵扯到的保安正当防卫了几下,混子像是被点燃的爆竹,打砸得更凶狠了。 缩在墙角打电话的张矩得也慌了,他吼道:“不要动手!千万不要打医生!” 混子根本听不进去,工作人员立马采取必要的安保措施。 到底的女人抱着孩子哭的更凄婉了,那声音像是猫爪子挠着人的心尖。 警察到来前,局面还没控制下来。 局域的打砸规模不断变大,混子掏出衣袖里藏着的木棍,在他附近的人都躲得老远。 安保拿着防爆钢叉制止过来时,他彻底被激怒了。 孟养离混子有些近,他挥舞着木棍过来时,孟养根本来不及躲开。 “不要动手!”张矩得歇斯底里道,“别动手,千万别动手!” 人群一阵骚动,惊呼声此起彼伏。 木棍即将砸下的那一瞬,孟养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接着就是一声闷响。 刘稚替她挨了这一棍。 嘈杂地脚步声响起,保安和警察合力抓住了这个暴徒。 张矩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九点还有一更 第26章 休息 “你是傻吗?”孟养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发了颤,“刘稚!” 她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到呼吸都能感受到痛楚。 “软组织挫伤。”刘稚枕着孟养的肩头,安慰她道,“没有什么要紧的。” 孟养根本不敢动,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小臂虚虚地搭在刘稚腰侧。 “呼吸疼吗?”孟养边说话边掉眼泪,“胸闷吗?” 刘稚其实有点胸痛,呼吸也有些困难。她估计自己应该肋骨骨折了,但还是嘴硬,死撑着不告诉孟养。 “没有什么大事,涂两天药膏就好了。”刘稚挣扎着,想要松开孟养。 “你不要乱动。”孟养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肯定骨折了,我听到了声音。” 刘稚顿住了。 秩序稳定下来后,担架车被推了过来。 孟养推着车,眼泪还在簌簌地往下掉。 警方叫住孟养,让她先做个笔录,孟养看着刘稚舍不得离开。 “去吧。”刘稚说,“我有数。” 疼痛之余,刘稚还觉得自己有些窘迫——一群白大褂,推着一个白大褂。 她尽量低着脑袋,不让别人看清自己的脸。 -- 第37页 一套熟悉的流程走下来,刘稚有些恍惚。 同事看完后把诊断报告递给了刘稚,刘稚趴着看了一行,单子就被人抽走了。 孟养立在她身边,紧蹙着眉头看报告。 “不是去做笔录了吗?”刘稚忍痛问道。 “做好了。”孟养说话的声音闷闷的。 “胸腔脏器没有损伤。”刘稚平静道,“外固定就好了。” 孟养不说话。 刘稚右后背肋骨断了一根,没有引发血气胸和其他并发症。 但孟养知道,后肋断了会非常疼。 “怎么了?”刘稚轻声道。 “你个傻子。”孟养喃喃道。 “你说什么?”刘稚凑近了些,“我没听清。” 胸外科的医生来了,孟养退到一遍,让同事给刘稚固定。 “睡觉劲量用健侧卧位,实在不行可以用俯卧位。”同事叹了口气,道,“这一下不轻啊。” “算工伤吗?”刘稚难得调笑一回。 “工伤。”同事说,“老总可以休息了。” …… 中午闹事的视频被人发到网上,引发了不小的反响。 起初,舆论风向半对半。警方的通告出来后,大部分网友都能明辨是非,谴责医闹者。 孟养被诬陷上这件事比较特殊,如果老伯是在附院去世的,医调委和第三方机构可以介入调解。 但是老伯是孟养志愿援助的,这中间的渠道就有点复杂。 思忖良久,孟养决定走司法程序。 刘稚病假,孟养申请停诊。 下午,她们一起回家。 附院门口,孟养叫了出租。 刘稚戴着胸外围固定器,动作不太方便。孟养帮她打开车门,示意她先进去。 “酒店在哪?”孟养看着刘稚。 不知道是不是疼傻了,刘稚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报了个名字。 刘稚不能靠椅背,偏偏师傅刹车有多。刘稚只好双手扒着座椅,堪堪稳住。 孟养主动环住了刘稚的胳膊,手臂垫在了靠背上。 刘稚又死犟着不肯枕孟养的手臂,司机师傅有是一个刹车,刘稚没稳住,嗑在了孟养臂弯里。 孟养放手臂的位置避开了刘稚的伤处,就这么枕着,刘稚舒服了许多。 “师傅,车上有个后肋骨骨折的病号,麻烦您慢些。”孟养说。 司机抱歉地笑了下,连应好几声好。 苦苦熬到了酒店,孟养上楼帮刘稚取行李。 刘稚搬来的东西不算多,孟养搬了两回合就差不多空了。 “我住……” “闭嘴。”孟养在刘稚开口前就猜到她要说什么了,“跟我回家。” “我……” “你再离家出走一次试试!” 刘稚:“……” 乘着过来的出租,她们回了南景御苑。 孟养将两个大箱子捧到了电梯里,肩上背着刘稚的包。 中途刘稚想帮孟养托一把,孟养将箱子顶在膝盖上,背过身,放到角落里,不让刘稚碰。 “边儿上去。”孟养往上提了提包袋子。 “断了根后肋罢了。”刘稚无奈道,“又不是残废了。” “断了根后肋罢了?”孟养反问道,“要是那个神经病下手再重点,多断几根,打成血气胸怎么办?” 刘稚蹭了下鼻尖,一时无语。 “要是打偏点,打断脊柱怎么办?” 刘稚抿了下唇,无话可说。 “要是……” “但是,我好好的,没有大事。”刘打断了孟养,“不要担心。” 孟养的眼眶倏地红了,她放下包,贴着护板站了会儿。 “都过去了,不要再纠结了。”刘稚说。 孟养蓦的扑过去,抱住了刘稚,双手揪着她的衣摆。 刘稚僵住了。 护板映着她们交叠的身影,刘稚的眉眼慢慢柔和下来。 孟养整个人都窝在刘稚怀里,低声抽泣。 良久,刘稚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现在好好的,别哭了。” “屁。”孟养闷声道,“疼死你。” 电梯门开了。 刘稚拍了拍孟养的背,“到了。” 孟养垂着脑袋从刘稚的怀抱里退出去,将箱子搬出电梯。 刘稚以一个笨拙的姿势,提起角落里的包,背在肩上。 打开门,毛孩子门口排排坐,仰着脑瓜子看妈妈们。 “喵呜~”奶团见了刘稚尤其开心,迈着短腿冲了过来。 刘稚想像从前那样抱起它,腰弯了一半就被疼痛制止。 “喵呜~”奶团站起身,扒拉刘稚的裤腿。 孟养把箱子推到六只房间,回来时刚好瞧见这一幕。 她蹲下身,抱着奶团放到刘稚怀里。 奶团卯足了劲儿往刘稚怀里缩,缩到整稚猫都埋进刘稚臂弯里。 这和刚刚的孟养有的一拼。 “晚上要健侧卧,你枕头不够,我拿个给你?”孟养从刘稚卧室探出脑袋。 “不用,我抱被子就可以。”刘稚揉着奶团。 “被子抱上了你盖什么?”孟养挑眉,“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枕头我帮你拿好了。” 刘稚蹬掉鞋子,说了声好。 回到阔别了两天的房间,刘稚看什么都觉得亲切。 -- 第38页 奶团跳到床上,在被子上打了两个滚,溜到了地上搁着的行李箱里,眼巴巴地看着刘稚。 “不走,这回不走。”刘稚在心里道。 …… 附院医闹时间经过了一下午的发酵已经演变成了关于医患关系的激烈讨论。 晚餐时刘稚刷着手机,密切关注舆论动向。 孟养跟个没事人似的,给刘稚盛着骨头汤。 “准备停诊多久?”刘稚啜了口汤。 “停到你彻底好起来。”孟养低着脑袋,拨着碗里的菜。 “我休整几个星期就差不多了。”刘稚说,“如果恢复的好,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回去。” 孟养搁下筷子看她,眼神好似在说“编,你接着编。” “伤筋动骨一百天。”孟养敲了下桌面,“你起码要休息四周,半年内不能劳累。”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又是孟父打来的电话。短短一下午,孟爸孟妈打了不下于十个电话,孟养大多没接听。 孟养走到卧室里接听。 “孟孟,不要顾虑太多,心态要放松点。”孟父的声音传了过来。 孟养低低地应了声。 该有的心理波动,孟养中午都经历过了,现在她很平静,平静到只想好好照顾刘稚。 今天如果不是刘稚帮她挡着,这一棍要么落在她的肩胛骨上,要么落在她的前肋上。 严重的话,孟养可能现在还躺在ICU。 “小刘怎么样了?”电话那端又传出孟母的声音。 “帮我挨了一棍子,后肋骨折,需要静养。” 孟父重重地叹气,“遇到这种不讲理的人……” “底下准备怎么办?”孟母道,“这件事情挺棘手的。” 第27章 清闲 接完电话回来,刘稚正在收拾碗筷。孟养立马从她手里夺过,端去了厨房。 “我没事……”刘稚无奈道。 “你有事,给我回房间待着。”孟养揪着刘稚的衣服把她带到卧室,“要么趴着要么坐着。” 孟养摁着刘稚的肩,强迫她坐到床上,“碗我洗,有事你叫我。” “就这么闲着挺无聊的,洗个碗也算消遣。”刘稚说。 孟养从透明箱子里翻出一本专业书,塞到刘稚手上,认真道:“无聊就看专业书。” 刘稚:“……” “再不行我把奶团给你抓来,不过它太闹腾了,可能会影响你休息。” 刘稚:“……” 过了一会儿,厨房一直没动静,刘稚出了房门观望着。 孟养房间的灯亮着,从门口看不到人。 “刘稚!” 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刘稚心惊了一下。 “怎么了?”刘稚走到里间,寻找着孟养的身影。 “帮我开一下那个柜子。”孟养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高脚椅拿不进来,家里没有小板凳。” 刘稚个子高胳膊长,踮起脚尖,轻轻易易就拉开了孟养说的那格柜子。 “从前你是怎么放进去的?”刘稚颠了颠药包。 “我爸帮我放的,因为不常用,放在了上边。”孟养接了药包,往回走。 孟养回到厨房,卷起袖子,熟稔地拆包泡草药。刘稚立在门边,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事,说吧。”孟养将砂锅洗刷了一遍。 “孟养。”刘稚顿了顿,“我觉得我们要……” “我们要把同居的事情说清楚。”孟养替刘稚说完了下边的话。 刘稚嗯了声。 “刘稚。”孟养转身,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替我挡棍?” 刘稚怔愣住了。 当时在现场,刘稚就感到惴惴不安。潜意识就告诉她,孟养可能有危险。 刘稚身体的反应要快于脑子的反应,混子快接近孟养时,刘稚就已经开始往人堆里挤。她几乎是飞扑着过去挡在了孟养身前。 棍子落下后,刘稚反而心安了。 “为什么要替我挡棍?”孟养又反问了一句。 刘稚垂眸,不曾答话。 “我要和你同居,和你今天给我挡棍的原因是一样的。”孟养静静地看着刘稚,眼眸藏着平时没有的坚定。 刘稚贴着裤缝的手蜷了起来。 “不管你愿不愿意直面自己的内心,我都要留你在这里。”孟养一字一顿道,“我不想再错过了。” 那一瞬,刘稚心里有了答案。 她的喉头紧了紧,有些不敢抬头看孟养。 “今天的汤好喝吗?”孟养等待了片刻,转移了这个话题。 “好喝。”刘稚低声道。 “今天做的可能药味偏重一点,明天我少放点中药。”孟养背过身,继续洗刷砂锅,“格格今天还没吃药,你去喂一下吧。” 刘稚顺着台阶就下了,“药在哪里?” “茶几上。”孟养说,“它很乖的,你叫它,它会自己来。” 刘稚又嗯了声。 片刻后,孟养转身,看着刘稚的背影叹了口气。 “又闷油瓶又榆木脑袋。”孟养心道。 格格真的很乖,刘稚唤了它一声,它就自己来了,喂起药来毫不费劲。 在孟养家住了这么久,格格脸上的疤痕消了些,新毛也长了出来,颜值升高了不止一个度。 刘稚抱起它,揉了两下。奶团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坐在沙发边,眼巴巴地看着它。 -- 第39页 “喵呜~”奶团伸出小爪子拍了下刘稚的腿。 刘稚只好把两个毛孩子一齐抱在怀里。 奶团垫着腿和刘稚击掌,玩开心了就扑向了刘稚。刘稚忘掉了背部的伤,下意思靠在了沙发上。 刺痛感袭来,刘稚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奶团觉察到了她的不对劲,默默停下,小可怜似的看着刘稚。 刘稚不敢再坐在沙发上了,抱着两个毛孩子起身。 格格长胖了,比之前壮了一圈。刘稚抱它有些吃力,只好先把它放下。奶团也从她怀里跳到了茶几上。 孟养端着牛奶过来,在刘稚面前放了一杯。 “看电视吗?”孟养问。 刘稚很久没看过电视了,孟养这么一说,还真勾起了刘稚的心。 “看。”刘稚颔首。 电视很久没开过了,打开后显示无信号,孟养调试了一会儿才播放成功。 “看什么,综艺、电视剧,还是新闻?” “随便。”刘稚握着杯子坐下。 牛奶是热乎的,喝到胃里暖暖的。 “那就综艺吧,芒果台有个综艺今天播。”孟养的侧脸映着电视的光,眼睛里也有倒影。 这档综艺已经播放了一半了,几个嘉宾正在做游戏,后期剪辑配上了夸张的笑声。刘稚面无表情地看着,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他们的笑点。 牛奶喝下了一大半,刘稚就这么把杯子握在手里,搁在腿上,渐渐昏昏欲睡。 背脊又碰到了沙发,刘稚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第28章 日常 “撞着背了?”孟养反应很快,别坐沙发了,坐高脚椅。” 孟养就拉开茶几,把高脚椅放好。 刘稚在孟养期待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坐了上去。 电视播到了广告,刘稚看了两眼,觉得非常非常无聊。 孟养不发话她又不敢贸然离开。 坐的高,看事物的角度不一样。从这个角度望去,孟养变成了小小一只,靠着沙发,眉眼间略有些倦意。 孟养的眼睛很好看,光亮攒在她的眼眸里,像是繁星闪烁在暗夜里。 刘稚没有直视,但余光里全是孟养。 漫长而枯燥的广告终于结束了,孟养回过神,想和刘稚聊天,刘稚做贼心虚,默默啜了口牛奶。 “怎么还没喝完?”孟养道,“不喜欢喝牛奶?” “不是。”刘稚实诚道,“因为一喝就犯困。” “那就去睡觉。”孟养仰视着刘稚。 “还不困。”刘稚将剩下的牛奶一口闷掉。 综艺继续进行,节目组故意营销cp,剪了两个女生很亲密的镜头。 电视里,两个女生深情对视,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 孟养见了这一幕,下意识就望向了刘稚,两人的视线汇聚在一处。 刘稚和孟养都生出了偷窥被抓的尴尬感,都窘迫地别过头,不再看彼此。 这么坐有些累,刘稚想托着腮看电视,刚一动作就牵扯到了伤口。 “嘶……” “不看了,早点休息吧。”孟养举着遥控器,等着刘稚做决定。 刘稚颔首,她实在是撑不住了。 离了孟养的视线,刘稚慢慢吞吞挪到床边,趴下,看了眼时间。 沾上床瞌睡虫反而散了,刘稚又挣扎着起来拿睡衣,准备洗漱一下休息。 门拉开,孟养正好立在前面,保持着即将敲门的姿势。 “怎么了?”刘稚问。 “要不要我帮忙?”孟养说。 “帮什么忙?”刘稚有些好奇。 孟养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洗澡的时候要不要我帮忙?” 刘稚的背被砸以后红肿了一大片,受伤的位置她根本够到。 刘稚的耳朵蓦的红了,小声道:“我一个人可以。” “有事可以叫我。”孟养本就是试探一问,她就知道刘稚会拒绝。 洗澡时确有点困难,骨折处太痛了,刘稚不管做什么动作都要小心翼翼地。后背清洁起来比之前难多了,有个人帮衬着确实好些。 磨磨蹭蹭地沐浴完,刘稚回了房间。 眼前的一幕,让刘稚很是惊诧。 “你打地铺做什么?”刘稚朝跪在地上整理卧具的孟养道。 “陪护。”孟养头都没抬。 “真的不严重。”刘稚说,“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 “我就要大动干戈。“孟养整理好被褥,试着躺了一下,“这是我家,我想怎样就怎样。” 刘稚凝噎。 孟养抱着自己的衣物去了盥洗室,刘稚将床头柜上的专业书摆正,在衣柜前站了很久才坐到床上。 房东打地铺,租客睡大床。 刘稚没预料到剧情居然是这么个走向。 她拿起书,坐在床上看了会儿,一个字没看进去。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孟养擦着头发出来时,正瞧见刘稚拿着书卖呆。 “你看书不是都戴眼镜吗?”孟养撩了下头发,“最近视力变好了?” 刘稚放下书,看着她。 “怎么还没吹头发?” “过会再吹。” 刘稚不想告诉孟养,她收拾行李时忘掉吹风机放哪了。 孟养赤着脚回自己的房间,丝毫没有身为中医的觉悟。 刘稚忍不住提醒道:“穿鞋。” -- 第40页 孟养一愣,顺着刘稚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脚丫子。 “洗完澡有点热。”孟养讪讪道。 她拿完吹风机,自动自觉地坐到刘稚边上帮她吹头发。 礼尚往来,刘稚顺道也帮孟养吹了下。 十点整,孟养熄了灯。 一整悉悉索索的声响后,房间里安静了。 困意袭来,刘稚渐渐进入浅眠状态。 “你现在是什么卧位。”孟养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俯卧位。”刘稚闷声道。 “用健侧卧位吧。”孟养看着天花板,“我给你的枕头用起来。” 刘稚没动。 “刘稚?”孟养担忧道,“你是不是翻身也不方便?” 刘稚:“……”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刘稚按照孟养说的,用了健侧卧位。 “我要不要再给你拿一床杯子。”孟养又道,“枕头你放腿,胳膊放被子上?” “你的头和躯干要呈直线。”孟养叮嘱道,“躯干略微前倾。” 刘稚终于忍不住了,换回了俯卧位。 “孟养。”刘稚的脸颊蹭着枕头,“我是后肋骨折,而且只有一根。不是偏瘫。” 孟养刚刚说的那套,是完整的偏瘫健侧卧位姿势。 房间里陷入了寂静。 刘稚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阖上眼睛。 “晚上如果有事,一定要叫我。”孟养叮嘱道,“不要不好意思。” 刘稚:“……” “是不是睡不着?”刘稚换了角度枕着脑袋,低声道。 刘稚经常在休息时间被叫去帮忙,长此以往,已经没有起床气了。 孟养意识到自己有点烦人,补救道:“你睡吧,我不吵你了。” “睡不着可以聊天。”刘稚说,“明天不用上班。” “不用了,我看会儿小说。”孟养翻身,将手机屏幕背对着刘稚。 “黑暗里看手机不好。” “容易视网膜脱落,我知道。” 刘稚:“……” “晚安。”孟养说。 “晚安。”刘稚答。 暗夜放到了所有感官。 孟养将手机捂在胸前,倾听刘稚的呼吸声。 适应黑暗后,房间的轮廓变得清晰。 刘稚的收纳箱,刘稚的衣柜,刘稚的行李…… 白天刘稚拥着她说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就是软组织挫伤,没有大事。” 这个傻子不知道当时木棍砸下来的力道有多大,那声闷响让孟养的心脏都揪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惨败,但孟养知道。 孟养捏着她的白大褂,慌到声音都发了颤。 做完笔录回来的路上,孟养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带她回家。” 带刘稚回家,死缠烂打也要带回家。 …… 刘稚没有夜起的习惯,孟养晚间起了好几次查探刘稚的情况。 刘稚眠浅,孟养起一次,她就醒一次。 “是不是不舒服。”刘稚睁开了眼睛。 鬼鬼祟祟的孟养吓了一跳。 “看你睡姿对不对。”孟养松了口气。 刘稚蓦地笑了。 “睡姿不对肯定会痛醒啊。” 刚睡醒,刘稚的声音有些低哑。孟养的心都跟着发颤。 “别这么紧张了。”刘稚说,“不舒服的话……” 其实这句话刘稚早就想说了,奈何实在开不了口。 折腾到大半夜,两个人都睡得不好。刘稚思忖了很久终于决定说出来。 话说了一大半,最后几个字卡在喉咙里,刘稚又开始畏缩了。 “不舒服的话……怎么?”孟养好奇道。 刘稚深吸一口气。 “地上不舒服的话,可以睡上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呀~ 提前更了,评论区随机掉落10个红包~ 感谢友友们的支持~ 第29章 闷油瓶 孟养眨巴了两下眼睛,脑子还没转过来。 “哈?” 刘稚忽然就开始后悔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睡吧。”刘稚翻了个身,俯卧在床上,别过脑袋。 孟养抱着被子,麻溜地上了刘稚的床。 “我睡上来会不会影响到你?”孟养坐在刘稚身侧。 “我睡着了不会乱动,睡姿也还好。”刘稚往边上让了些。 “我压到你怎么办?”孟养下意识来了这么一句,说完了就想抽自己耳刮子。 刘稚不说话了。 “我平时睡姿也还好,每次睡着就在床边占一个小角落。”孟养试图补救,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两下。 “躺好。”刘稚说。 “我的被子不太好放。”孟养讪讪道,“我能不能……” 刘稚整个脑袋都闷在枕头里,默默把自己的被子往孟养拿边拽了些。 孟养压着嘴角,缩了进去。 棉被上带着刘稚的体温,孟养把中间空下的那块压了下去,帮刘稚掖好被角。 “刘稚。”孟养的声音里藏着愉悦。 “嗯?”刘稚应了声。 “晚安。”孟养说。 “晚安。”刘稚闷声道。 晚安? 这一晚非常不安。 孟养激动到后半夜才有睡意,刘稚趴着睡,非常不习惯。 -- 第41页 好不容易睡了两个小时,猫主子醒了。 平日里,奶团喜欢骚扰刘稚,梨花爱骚扰孟养。刘稚一天隔一天在家,没怎么感受到半夜被猫吵醒的崩溃。 今天梨花和奶团去孟养房里寻了一圈,没找到铲屎官,奶团带头,领着梨花和格格进了刘稚房间。 刘稚睡觉会关门,三个毛孩子轮流挠门,那声音让人寒毛直立。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刘稚心里也发了毛。 孟养睡的懵懵的,下意识滚到了刘稚那边,环上了刘稚。 这一下太突然了,碰到了刘稚的伤口。 刘稚彻底清醒了。 孟养也清醒,往后退了好些。 “是奶团吧?”刘稚坐起身,打开了灯。 “孟养缩在被窝,探出个脑袋。” 刘稚打开门,奶团乖巧地喵呜了一声,接着就大摇大摆地把梨花和格格引了进来。 孟养松了口气。 奶团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开始扒刘稚的床。 梨花和格格不太亲刘稚,只敢缩在孟养打的地铺上。 “下去。”孟养握着奶团的小短腿,“床上容不下你们仨。” “喵呜~” “听话,实在不行我把猫窝给挪来。” “喵呜~” 刘稚环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孟养与猫对话。 注意到刘稚的视线,孟养忽然一阵尴尬。 安顿好三个毛孩子,刘稚等着孟养上来再熄灯。 “快五点了。”孟养看着手机道。 刘稚低低的应了声,继续往下划。她在看网友对于附院这次医闹事件的讨论。 傍晚时有位大V发表了一些站在患者视角思考问题的言论。评论区有人曲解了意思,引发了论战。 刘稚往下看了些,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其实孟养碰到的医闹性质很清晰,几乎所有人都在谴责医闹者。但是公众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已经超出了事情本身。 更多的人关注的是医患关系和医患矛盾。 评论区有几个“理中客”表达了对孟养专业能力的怀疑,刘稚下午回复了其中一条。 “我相信每个医生都希望自己的患者能够尽早康复。孟医生遇到的这件事情,最根本的不是专业能力和医患之间信任程度的问题,而是对方将医闹当作取得不正当利益的手段。这种行为就是□□裸的讹诈。” 这条回复很快就成了高赞评论。 “理中客”连发好几条回复,说刘稚是个杠精,是医院派来捂嘴的水军。 刘稚懒得跟他死缠烂打,直接拉黑举报一条路。 孟养不好偷窥刘稚的屏幕,她缩在被窝里,看着刘稚的侧颜。 她一直觉得刘稚很好看,五官和气质都是照着她梦寐以求的塑造的,就连那颗小小的痣都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刘稚浏览起相关推送就容易忘记时间,等她反应过来,一个小时都快过去了。 “睡不着了,要不起来等日出吧。”孟养说。 “好。”刘稚应了下来。 当住院总的这段日子里,刘稚不止一次独自看日出。 日出是个很奇妙的时刻。阳光刺破暗夜,天空从微亮变成敞亮的过程是很震撼的。再多的疲倦和懊丧都能被黎明荡涤干净。 某种意义上,日出象征着希望,象征着新生。 刘稚的房间朝阳,窗户开的很阔。 孟养和刘稚并肩坐着,刘稚腿上窝着奶团,孟养怀里窝着格格,手边坐着梨花。 出了被窝有些冷,孟养就着地上的被子,和刘稚一起裹着。 她怕刘稚压倒伤口,特地把胳膊放在床沿。 这样刘稚未受伤的地方可以枕在她的胳膊上,受伤的地方隔着空,不会被压痛,坐着也更舒服些。 距离日出还有一会儿,孟养往刘稚身边贴了些,刘稚没有后缩。 “刘稚,我还能再问一遍,上次问过的问题吗?” “我为什么要帮你挡棍?” “嗯。” 刘稚又不说话了。 “你是闷油瓶吗?”孟养喃喃道,“闷到人神共愤那种闷。” “我吗?”刘稚偏首,看着孟养 “刘闷油瓶。”孟养对上她的视线。 “日出是个很庄严肃穆的时刻。”孟养认真道,“我问你几个问题,当着旭日的面,一定要如实回答。” 不知怎么,刘稚心跳加速,变的紧张起来。 “我问了?” “你问。”再怎么紧张,刘稚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高中时,你知道我喜欢你吗?”孟养补充道,“虽然我那时候表达的很含蓄,但是我觉得你能猜出来。” “我知道。”刘稚垂眸。 得到这个答案,孟养的情绪激动起来。 “发现合租室友时我的时候,你第一反应是留下,还是离开?” 刘稚蜷起五指,放在膝头。良久,道:“理智告诉我要离开,可我还是留下了。” 孟养注视着她的反应,心中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医闹那天为什么来找我?”孟养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 “买了甜食记的蛋糕,顺路送过来。” “向我道歉吗?” “嗯。” 天空微亮,黎明的第一道光即将刺破黑暗,普照沉寂了一夜的大地。 -- 第42页 “刘稚。”孟养追寻着刘稚的眼睛,轻声道,“你为什么要逃避。” “你明明……有点喜欢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将于10月3日,第30章入V,入V当天更新万字肥章!感谢友友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 第30章 喜欢 “你明明……有点喜欢我。” 孟养的声音像是猫爪子,挠在刘稚的心间。 刘稚抿着唇,心脏加速。 “还是要逃避吗?”孟养等了许久,不见刘稚说话,眼中的星星霎时陨落了。 “我……”刘稚顿住了。 刘稚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不断回响着孟养刚刚的话。 “刘稚。”孟养的声音透着委屈,“你是准备孤独终老还是准备找个人结婚,按照长辈规划的那样走下去?” “如何是这样,我以后绝不纠缠你。”孟养哽了哽。 “我从来没按照长辈规划走下去”刘稚的心情有些沉闷。 她的父母期盼她在堰城当个老师,找个体制内的人结婚,平平淡淡度过一生。而刘稚选择学医,毕业后留在首都打拼。 她从来都没有按照长辈期盼的那样走自己的人生路。 刘稚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似乎面临事业上的抉择时,前方即便有层层关卡,她也能迎难而上。 而面对情感上的抉择时,前方即便是康庄大道,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躲进旁边的荆棘丛里。 “孟养。”刘稚缓缓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想靠近你,又想离开你。” 理智劝她离开,藏在心里的喜欢催她靠近。 她似乎只能在康庄大道的入口远眺孟养的身影。 “你为什么喜欢我呢。”刘稚指节没入发中,按压着自己的悬颅穴,“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我经常自卑,经常艳妒,经常自我怀疑。”刘稚说,“比我优秀的人太多太多了。” 孟养静静地望着刘稚,眼眶发涩。 “我配不上你。”刘稚阖上眼睛。 三个毛孩子似乎能感受到她们的情绪,都保持着静默,贴在她们身边。 天边泛出了鱼肚白,天色比刚刚明亮了好些。这个色调有些沉闷,又能给人带来莫名的期望感。 刘稚睁开眼睛,眺望远处层叠的大厦。 压心底的话说出来,刘稚的心情轻松了很多。 “你要走的那天,我妈妈察觉了我的心思。”孟养说,“她说她早就发现我对你的感情了。” 刘稚情绪也被孟养感染了,她望着孟养,在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 “妈妈说你是个很优秀的人,我喜欢你,她没有意见。”孟养苦笑了一下,”她还猜出来,我想用陪伴和温情感化你。” “你也觉得我很傻是不是。”孟养说,“这种行为幼稚又可笑。” “可我真的没办法了。” “我真的,好喜欢你。” 孟养的语调里没有卑微,她像是叙述事实一样,讲出她心底的想法。 刘稚很羡慕这种坦诚。 “现在这种状况,需要我们一起交流沟通。”孟养的视线和刘稚的重叠在一起,“现在我们交流沟通了。” “刘稚,你不需要问什么般不般配,你只要问自己,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答案显而易见。 她对孟养的喜欢,全都藏在行动里。 刘稚蜷着的手放松了,她眼眸微垂,过了许久,才回答了两个字。 ——喜欢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但却像陨石一样砸在孟养心头,熨烫出痕迹。 孟养扑过去抱着她,右手掌撑着床沿,隔开了刘稚背脊的伤。 刘稚回抱住了她。 爱有很多种。 有一种爱大概是,我理解你所有的畏缩,我了解你所有不堪回首的过往。 明知你不是完美无瑕,也宁愿爱的毫无保留。 我爱你,爱你的一切。 孟养对刘稚的,大概就是这种爱。 “连表白都要有人引导,不愧是你了,刘稚。”孟养边掉眼泪边说。 “我……”刘稚顿了顿,“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要远离我吗?”孟养道。 “不是,不是”刘稚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我……” “和我在一起吗?”孟养感受着刘稚说话时颈窝处的震动。 “嗯。”刘稚这次回答地很快。 “这次不要犹豫吗?”孟养蓦的笑了,“回答地这么快。” “不犹豫了。”刘稚说。 孟养的每个问题都直击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既然是双向的喜欢,她何必再犹豫。 “刘稚。”孟养唤她。 刘稚嗯了声,尾音上扬。 “我能亲你吗?”孟养勾着她的脖颈,眼巴巴地看着她。 刘稚很轻声很轻声的应了声。 得了同意,孟养猛啄了一下刘稚的唇。 刘稚的耳多开始发红。 孟养还是不满意,又啄了一下。 刘稚背脊僵了又僵。 现在这个姿势,很是奇妙。 孟养跪在她的膝头,一只手勾着她的脖颈,一只手撑着床沿。 刘稚脑袋里一片混沌。 两个都很生涩的人,吻得自己气息不稳, -- 第43页 毛孩子们刚刚就自动自觉地坐到一遍,仰着脑袋看她们俩,小小得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好奇。 孟养亲完也开始害臊,默默从刘稚膝头下来,贴着刘稚的肩膀坐下。 她们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日出。 过了一会儿,孟养又贴近了刘稚,环上了她的胳膊,枕在了她的肩头。 “闷油瓶。”孟养喃喃道。 “嗯?”刘稚下意识应了声。 “你能主动点儿吗,每次都是我主动,好累。”孟养把她的胳膊抱得更紧了,生怕一不小心,把刘稚弄丢了。 刘稚的手抚上了孟养的脑袋,面颊贴上了她。 “这样才差不多。”孟养压着上扬的嘴角,把被子裹紧了些。 她们等啊等,直到天彻底亮了。 今天是个阴天,太阳被遮住了。 “白等一场。”孟养靠着刘稚的肩,昏昏欲睡,“我好困。” “睡吧。”刘稚声音低沉。 “你饿了吗,饿了我就先去做个早餐。”孟养有气无力道。 “我不饿,睡醒了吃早午饭吧。” “好。” …… 孟养是真的累了,刘稚的视线在她的眉眼间流连。 她的心脏温热起来。 孟养真的和她在一起了。 原来直面自己后是这样的心情——有些欣慰,有些感动,更多是释怀。 临近十点时,刘稚起身,去准备今天的午餐。 冰箱里没什么食材了,刘稚换了衣服,去逛附近的超市。 很久没这么清闲了,刘稚看哪样东西都觉得新奇。 孟养很爱奶制品,刘稚路过奶制品专区时,特地确定了生产日期,拿了两板酸奶。 孟养醒来后没瞧见刘稚人。 毛孩子们吃饱喝足了躺在客厅里。 梨花拿着逗猫棒窝在沙发上逗奶团,奶团在沙发下蹦蹦跳跳。 孟养寻了一圈,没找着人,只好跟刘稚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后通了。 “怎么了?”刘稚那边有些嘈杂。 “你在哪里?”孟养揉着头发坐到沙发上。 “我在小区附近的超市,你要来吗?” “我马上来,你等着。”孟养快步走到盥洗室,“去超市不带我,太过分了。” “我在奶制品专区等着你。”刘稚的手臂撑在购物车把手上,“速度。” “速度”这个词是她们两个高中时代的暗号。 每周一次的体育课,她们俩会偷偷翘课去图书馆。刘稚个子高,站在后排,逃跑起来非常方便。一米六三的孟养站在第一排,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被体育老师发现。 刘稚逃跑前都会跟孟养对个口型——“速度” 然后,孟养会趁着带队从篮球场往跑道进发的机会,迅速逃跑。 图书馆冬暖夏凉,逃进来看书简直爽翻。 后来,其他同学也模仿起她俩,有时候点名是六七十个人,走到操场就剩四五十了。 也许是刘稚和孟养成绩的原因,班主任一直对她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养心底一暖。 “速度。”她道。 …… 刘稚果然在奶制品专区等着她。 “你拿这么多牛奶干什么?”孟养走近了问道。 “给你的。”刘稚淡淡道。 “还有老酸奶。”孟养粗略扫了眼购物篮。 刘稚嗯了声。 孟养挽上了刘稚的手臂,刘稚明显僵硬了一下。 “拜托了。”孟养笑着道,“刘医生要适应新身份。” “好。”刘稚声音平静,心里慌张。 孟养和她一起推着购物车。 “刘医生,牵手吗?”孟养摊开掌心,等着刘稚覆上去。 掌心是温热的,心脏也是温热的。 这种感觉还不错。 经过拥挤区域时,孟养松开刘稚的手,护着她的背。 蔬果鲜肉挑挑拣拣,前前后后也花费了一个多小时。 到家时已经十一点了,孟养饿了,拆开一盒老酸奶站在刘稚边上。 “你放着,我来。”孟养说。 刘稚卷起袖子,兀自洗菜。 孟养忙搁下酸奶,帮刘稚择菜。 “边上去。”孟养说,“不要影响我发挥。” 午餐是三菜一汤,每一样都很素淡,跟附院食堂的病号餐有得一拼。 吃饭时孟养托腮看着刘稚,忍不住傻笑。 刘稚搁下筷子,看着孟养傻笑。 “冰箱里还有一点昨天的汤,要不要再喝一点。”孟养傻笑完,回神,找了个话题转移刘稚的关注点。 “有点傻。”刘稚总结道。 孟养充耳不闻,去厨房热汤去了。 药膳重新煮了一遍,汤汁更浓厚了。 锅里的月季花和红枣都有些煮烂了,孟养筛了一遍,把汤的卖相变好看了些。 汤里姜味有些重,隔了这么远刘稚都嗅到了。 “热汤怎么变成煮汤了?”刘稚好奇道。 “来了,来了,就来了!“孟养小心翼翼的捧着碗沿,慢吞吞地往这边来。 刘稚接了,直接端到了餐桌上。 “不烫?” “烫。” “太能忍了。”孟养朝刘稚比了个大拇指。 “过奖。”刘稚吹着汤。 -- 第44页 “下午要去医务科了解下情况吗?” “不去。”孟养拨着碗里的菜,“我要在家陪着女朋友。” 刘稚被汤呛了一下。 “开玩笑的,下午我爸妈过来。”孟养眉眼弯弯,“怎么还没适应呢,刘医生。” 刘稚尴尬地撩了一下头发,泛红的耳朵露了出来。 “耳朵红了。”孟养指着自己的耳垂,食指顺着耳郭滑了半圈。 刘稚的耳朵更红了,好似孟养此刻滑的是她的耳朵。 “下午叔叔阿姨过来,我要不要避一下。” 一想到孟母知道她和孟养间的关系,刘稚就有些尴尬。 “你爸知道你……” “他不知道。”孟养叹了口气,“我要告诉他,他得吓一跳。” 孟养没说假话,到了下午,孟父孟母果然来了。 孟父热情的跟什么似的,从进门开始夸刘稚,一直夸到孟养端来他爱喝的茶。 “孩子啊,背严不严重啊,我同学是这方面的专家,要不要请他帮你看看。” “没事儿,没事儿,别不好意思。片子在哪儿,我拍一下发给他。” “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啊。” 如果刘稚性别男,孟父可能真的要拉着她的手说出,准备把孟养许配给她的话了。 “爸。”孟养打断了她,“喝茶。” “我这会儿不渴。”孟父拍开孟养递茶的手,“小刘怎么没有?” 孟养:“……” 孟母看着她先生喋喋不休,眼眸中含着意味不明的色彩。 “孟孟,过来。”孟母招呼女儿到卧室。 孟养前脚进了卧室,后脚就关了门。 孟母坐在床边,颇有深意地看着孟养。 “成了?” “成了。”孟养抬首,“您怎么看出来的?” “你们俩眼神不对劲。” 将才,刘稚向孟养发射求助眼神时刚好被孟母捕捉到了。 爱人和朋友间互相观望的眼神是不同的。 孟养讪笑了下,“果然什么都瞒不住您。” “挺开心的吧?” “很开心。”提到刘稚,孟养总是特别开心。 孟母叹了口气,“两个姑娘在一起,要相互扶持。” “刚开始那阵新鲜感过了,底下就该磨合了。”孟母说,“对待每段感情都要认真。” “我明白。”孟养很认可母亲的说法。 “爸爸那边……“孟养欲言又止,“老头知道了要崩溃吧。” 孟养出生时孟父三十四岁,孟母三十岁,他们比一般人家还要疼女儿。 孟父从孟养出生起,每个月都会为她存一笔钱,按照他的话来说,这笔钱给孟养和孟养的子女攒的。 老头一直希望孟养找到一个疼她的对象结婚,早日稳定下来,生活越来越幸福。 和刘稚在一起,孟父肯定难以接受。 他们今天是特地来探望刘稚的,到了时间也就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孟父对刘稚赞不绝口。 孟母听到那句“如果是个男娃,我想当场把孟养许给她”时,心情有些复杂。 她满含同情地望了一眼先生,附和了几句。 “你那什么眼神?”孟父曲解了孟母的意思,“人家孩子多好。” “是很好。” “我想收了当干女儿。” “嗯……” 同一时刻,孟养和刘稚坐在沙发上,脑袋贴着脑袋。 “阿姨知道了?” “知道了。” “你爸爸说要收我做干女儿。” “得知真相的我爸,会不会眼泪留下来?” 刘稚轻笑,“听起来有些惨。” “晚上吃什么?”孟养的思想很跳脱。 上班时期盼着休息,闲下来又觉得无聊。无聊到下午两点三点刚过就开始思考晚餐吃什么了。 “要不我们约会去吧?”孟养提议道。 “我这个状态,去哪。”刘稚发出来自灵魂的质问。 “补觉吧。”孟养痛苦道。 刘稚被强灌了一瓶纯牛奶,拉去补觉。 这次,孟养充当了刘稚的抱枕。 “你的腿架到我的腿上。”孟养循循善诱,“胳膊,对,就这样,放在我的肩膀上。” 刘稚:“……” “你不要往后缩。”孟养脸不红心不跳,“跟我学学,脸皮厚点。” 刘稚:“……” “不要用一脸羞愤的表情看我,我又没有强迫你。” 刘稚:“……” 孟养也不想这么奔放,奈何油瓶实在太过内敛。她不主动,刘稚就缩在龟壳里,半天不动一下。 “刘稚,你不仅是个闷油瓶还是个乌龟。”孟养的发顶挨着刘稚的下颚,“又内敛又胆小。” “我赞同。”刘稚声音低浅。 “难得见你不反驳我。”孟养蹭了蹭被子。 “医闹的事情你真的不去管了吗?”刘稚往下枕了些。 “谁说我没管。”孟养抬头看刘稚,表情带着那么些小傲娇,“你安心休养,不要担心我。” 说是这么说,孟养睡着后,刘稚撑起身,打开社交软件编辑消息。 她联系的是王老师。 那次附院相遇后,刘稚一直想着请王老师顿饭弥补一下,前段日子刘稚忙忘了,这两天忽然记起来了。 -- 第45页 说来惭愧。 刘稚联系王老师和何广易还有另一层原因。 何广易从事的是传媒类的工作,听初中同学说,何广易运营了好几个公众号,手上还有个关注破百万的微博号。 当天闹事的混子已经被拘留了,张矩得知道自己胜算不大,开始在网络卖惨,甚至造谣孟养,企图利用网络舆论取得一些人道主义补偿。 警方和卫生部门调查取证需要一定时间走完流程。 长时间的网络发酵催生出了一些恶意揣测。 孟养不怎么关注舆论,她们一家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法律维权上。 刘稚想请何广易帮忙,澄清部分不实谣言。 这个事情需要何广易点头,刘稚没把握的事情不会随意透风,她暂时不准备告诉孟养。 她在微信里透露了这件事,何广易让见面细聊。 …… 孟养睡醒时已经七点整了。 刘稚在客厅聚精会神地浏览新闻,餐桌上摆着两碟小菜。 “醒了。”刘稚说,“我煮了粥,没用砂锅。” 许是睡懵了的缘故,孟养没什么食欲。她坐到刘稚身边,环住了她的腰。 共枕了两回,刘稚对于自己的新身份有了基本适应。 “再看什么?”孟养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枕在刘稚肩上。 “上次那篇论文,关于脑卒中方面新的治疗理论的。”刘稚说。 “好认真。”孟养说,“我下了班就不想看这些了。” “那你看什么?”刘稚浅声道。 “追剧追小说啊。”孟养答。 “什么剧,什么小说?”刘稚问。 “视频网站随便找,找不到就看安利。看小说就去晋江百合专区找。” “嗯。” “刘稚。”孟养叹了口气,“你是不是点不解风情。” 孟养的气息吹拂着刘稚,刘稚的耳垂渐渐发了热。淡粉色似乎有燎原之势,没一会儿,刘稚的脸颊也沾染了桃红。 “为什么我不解风情?”刘稚诚心发问。 “你没发现自己反问句说的特别多吗,有事没事就‘嗯’一声。” “怎样才算善解风情?”刘稚喉头紧了紧。 “算了,就这样吧。”孟养贴着刘稚的脸颊,“这样挺可爱的。” “脸怎么这么热?” “家里有点闷。” “不是害羞了吧?”孟养伸手,揉了把刘稚的脸颊。 “没有。”刘稚忍受着孟养的摧残,处变不惊道,“要不要开窗透气。” 孟养忽然想逗刘稚了,她换了副板正严肃的面孔。 “你昨天涂药了吗?” “涂了。”刘稚撒谎不眨眼。 “你怎么够到的?”孟养挑眉。 刘稚:“……” “今天我帮你涂。”孟养贴着刘稚的耳朵道,“你快去洗澡。” 刘稚觉得自己成了陷入盘丝洞的唐僧,明知孟养没安好心,却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洗澡时,刘稚提心吊胆的,生怕孟养来敲门。 孟养并没来。 孟养拿着药膏,盘着腿,坐在刘稚床上等她。 刘稚磨蹭了半天,原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没想到一进房门就对上了孟养的眼睛。 “脱衣服。”孟养用药膏敲了两下掌心,“我帮你擦药。” 刘稚瞬间血气上头。 “我自己来就好。” “你够不到。” 刘稚犹豫了很久,终于慢慢吞吞脱掉了白T。 孟养眼中原先的调笑之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爱怜。 刘稚背对着她,看不清她的神色,整个人都处于害羞的状态。 孟养的指尖微凉,碰到刘稚的的肌肤能带来奇妙的触感。 “刘稚。”孟养低声道,“疼你要说。” “不疼。”刘稚淡淡道,“你继续。” 孟养的动作很轻柔,可再轻柔,碰上红肿的地方还是会带来痛感。 “傻子。” “你说什么?” “刘傻子。”孟养重复了一遍,“我的刘傻子。” “上完药看部电影吧。”孟养提议道,“白天睡多了,我这会儿肯定睡不着。” 刘稚学乖了,没有直接问“看什么电影”。 “你挑一部吧,我看电影没有什么偏好。” 这句话孟养很受用。 “整点儿刺激的,看恐怖片?” “看完更睡不着了。”刘稚否定了孟养的建议。 “那就看丧尸片!”孟养连忙道。 恐怖片孟养其实不怎么敢看,她这么提议只是探探刘稚的“虚实”。 孟养看了好几部《生化危机》,丧尸片她并不是很怕。 她已经脑补出了刘稚边看丧尸片边往她怀里躲的片段。 上完药,孟养迫不及待地拉起客厅的窗帘,打开环绕音响。 她想挑自己看过的片子,翻了三四页下去了没寻到。 “刚刚不是有一部丧尸片吗?”坐在孟养边上的刘稚指了指屏幕左下角,“往前翻一页,大概在这个位置。” 这是一部二战丧尸片。设定很简单,大概就是德军研究的生化武器泄露后产生了大批丧尸军队,这些军队本来封存在地下基地,却因为一个莫名的契机被开启,给社会造成了巨大的恐慌。 -- 第46页 电影的封面很简单,一个德军制式头盔就占满了海报。 孟养一咬牙,点击了播放。 为了营造氛围,孟养还关掉了客厅的灯。 电影刚开场,一切都非常平静,平静到孟养想换电影。 剧情往下推进,某小组携带了专业器械进入了丧尸区。 BGM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气息,孟养偷偷瞄了眼刘稚,观察着她的微表情。 突然,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丧尸叫声响起,屏幕上出现了丧尸的脑袋。 孟养被吓了一跳。 刘稚一脸平静地开了盒酸奶递给了她。 孟养接了,勉强维持着斯文,继续往下看。 BGM更诡异了,孟养心里已经开始发毛了。 这部电影的导演似乎特别喜欢在特别平静的片段加上恐怖元素。 孟养被冷不丁地吓了好几次,手上的酸奶盒都被捏扁了。 “你是不是害怕。”刘稚问孟养。 “不,不怕啊。”孟养结巴了一下。 刘稚笑了。 “真不怕。” “嗯。” 一个小时后,电影进入了高-潮部分。 小组进入了丧尸地下基地,成排的实验品和生化武器摆在一起,画面要多血腥有多血腥。 孟养死撑了半场,整个人都不好了。 再次播到恐怖片段,她直接扑到了刘稚怀里。 刘稚拥着她,拍着她的背。 “换一部吧。”刘稚的喉音熔铸暗夜里 这声音让孟养有了安全感。 “你觉得恐怖吗?” “还行。” “不换。”孟养死鸭子嘴硬,“就刚刚这段恐怖,这段过了我就不怕了。” “嗯……”刘稚的声音里藏着笑意,“要不先从我怀里出去。” “不要。”孟养抱得更紧了,“我冷。你怀里暖和。” “不好。”刘稚模仿孟养的语调,“我热,你身上暖和。” 孟养:“……” “好了,不逗你了。”刘稚说,“看电影吧。” 底下的剧情更为恐怖,小组成员被丧尸军队捕获,打了一剂针,从活人硬生生变成了丧尸。 导演给了他一个脸部特写,活人的生气在一瞬间被抽干,那张脸变得枯败死寂。 孟养看了半小时就撑不下去了。 她干脆不看屏幕,专盯着刘稚看。 她用目光,在暗夜中描摹刘稚的眉眼。 刘稚怎么这么好看。孟养越看越喜欢。 刘稚其实也有被吓到的时候,不过她的反应都很平淡——蹙个眉,略微仰首就过去了。 “女朋友定力太好了”孟养在心里慨叹。 长久保持着一个动作难免不适,孟养换了个姿势枕在刘稚怀里,四处乱瞟,最后和猫对了眼。 黑暗里,猫的眼睛发着莹莹的光,孟养想起了电影的片段,忍不住惊叫了下。 这回刘稚真的被吓到了,她搂紧了孟养,顺着孟养的视线看了过去。 灯被打开了。 毛孩子们排排坐,一脸好奇地看着妈妈。 虚惊一场,孟养捂着胸口,松了口气。 “还看吗?”刘稚憋着笑。 “不看了。”孟养从地上爬起来,闷闷不乐道,“不准笑。” “嗯。”刘稚应了声,尾音发着颤。 “我去睡觉了。”孟养郁闷道。 她往自己房间走,走到一半才想起了自己的被褥全在刘稚房间。 今晚刘稚没关门,三个毛孩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屋。 孟养挨个撸了一遍,告诫它们半夜不要打扰人睡觉。 毛孩子们的眼神都很无辜,尤其是奶团。 它用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看着妈妈们,好似昨晚的挠门事件与它毫无关系。 “你怎么怎么坏呢。”孟养捏着奶团的小爪子,压着声音“恶狠狠”道。 刘稚空出了一大半的位置给孟养,侧卧着等着孟养过来。 孟养走过去,掀起被子,整个人都闷了进去。 “关灯。”被子里传来一声喝令。 刘稚故意没搭理她。 “关灯。”孟养重新发号施令。 刘稚拿着专业书,翻了两页。 孟养终于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 “睡觉闷在被子里不好。”刘稚推了下眼镜。 “熬夜更不好。”孟养小声道。 “我在看专业书催眠。”刘稚补充道:“睡前看专业书有助睡眠。” 孟养凝噎住了,继续闷头睡觉。 刘稚关了灯,凑进她,温柔地拉下被子,整理好。 “晚安。”刘稚说。 孟养别过脑袋,看着刘稚的侧颜。 这个闷油瓶怎么变得这么会撩了? “敢情你不解风情全是装的?”孟养越想越不对劲,直勾勾地盯着刘稚。 “我闷,不代表我不解风情。”刘稚看着孟养地眼睛,认真道,“我话少,不代表我是根榆木。” “你还会两种模式切换?”孟养好奇道。 “不会。”刘稚道,“寝不语。” …… 没工作的这些天过得非常漫长。 法定春节假期过去了,刘稚和孟养前前后后看了四五部电视剧,七八部电影。 所有片子都是孟养选的,刘稚在这种场合一般充当人形抱枕。 -- 第47页 这段时间,她们没有吵过嘴,没有冷过战,慢慢变得越来越黏糊。早上刷个牙都要贴在一起刷,中午吃个饭都要相互投喂,晚上出门倒个垃圾都要十指相扣。 刘稚从一开始的睡觉只敢躺角落,发展成了,见了孟养上来,就自动自觉地奉上胳膊。 健侧卧位也用不着担心了,孟养每天都会充当刘稚的抱枕和压腿棉被。 年初六,孟养被叫到附院去了,洽谈事宜。 刘稚请客,给王老师践行。 饭局进行到一半,何广易和刘稚聊起了医闹这件事。 他从媒体角度分析了自己对这次医闹事件的看法。 刘稚能听出来,何广易很有两把刷子。 营销号想要的是流量和热度。 在正义和流量之间,它们更需要流量。 最后,何广易答应帮刘稚这个忙。 刘稚和孟养提了一次这个事,孟养傻不愣登地看着她,过了会儿,扑了过来,抱着刘稚狂亲。 孟养这两天很忙,刚闲下来就会被相关部门呼去做相应的调查取证。 张矩得继续在网上卖惨,博得了部分人的同情。 何广易写的反思医患矛盾的文章发出去后,引发了不少人的共鸣。与此同时,他又在各个平台组织医患之间暖心故事的分享,把戾气转变为温情。 此后张矩得愈卖惨,评论区骂的就更凶。 互联网的记忆太短暂了,事情过去一周左右,热度就下降了三分之二。 老伯的遗物中有个笔记本,笔记本上有封专门写给孟养以及宁护院工作人员的感谢长信。笔记本上还有很多零碎事件,抱怨儿子自私任性的记录占的篇幅非常大。 后来这个笔记本被某家媒体纰漏了出来,随后官方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 老伯的死与孟养毫无干系。 张矩得因为医闹勒索事件,被关进了大牢。从前说过的谎话也被一一揭穿,他成了人们口中的笑料。 附院打了好几次电话催孟养上班,孟养不想离开刘稚,一拖再拖,拖到元宵才去上班。 正月十四,刘稚请何广易吃饭。 孟养死活要跟上。 西餐厅里,何广易坐在她们对面,越看越不对劲。 对面的甜蜜已经溢出屏幕了,他感觉自己格格不入,碟子里的牛排切着切着也成了豪华版狗粮。 孟养躲懒,不切牛排。刘稚给她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就差叉着喂她吃了。 孟养手侧沾到黑椒酱了,刘稚搁下刀叉,翻过她的掌心,细致擦拭。 孟养的饮料喝完了,刘稚贴心地叫来服务员续杯。 刘稚也不知道孟养今天怎么忽然这么造作了,平时还是大大咧咧,来去如风的女汉子,今天突然就变成玉软花柔、小鸟依人的弱女子。 回家的路上,刘稚牵着孟养,好奇道:“今天怎么这么黏人?” “我黏人你不挺受用的吗?”孟养举起和刘稚十指相扣的手,拇指摩挲着刘稚的食指,“这几天擦护手霜了吗?” 刘稚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 孟养瞥了她一眼,眼神好似在说“骗子”。 我从今晚开始,督促你擦护手霜。”孟养说,“不擦的话……” “不擦的话会怎样?”刘稚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把我关门外?” 孟养摇头,“把你的专业书都一把火烧了。” 刘稚哽住了。 “拿捏住了。”孟养放下举着的手,贴刘稚贴的更紧了。 “何广易看你的眼神不对。”孟养叹息,“女朋友魅力无边。” “是初中同学。”刘稚道,“人家没有安坏心,帮了很大的忙。” “我知道啊,所以我主动付了饭钱。”孟养回眸,“但是该宣誓主权的时候还是要宣誓的。” 春节过后,天气有了回暖的趋势,但是首都的昼夜温差还是很大。 孟养和刘稚吹了会儿风,脸颊冻得通红。 拐角处有家便利店,这个角度能看到热气腾腾的关东煮。 “吃关东煮吗?”孟养缩着脖子问刘稚。 “刚吃完饭?”刘稚道。 “我不喜欢西餐。”孟养把衣领往上拉了些,“西餐吃的是格调,可我爱实在的。” “你这句话是不是意有所指。”刘稚道。 “这个随你怎么猜咯。”孟养笑了起来,眉眼柔和。 这个角度,刘稚能看到她眼底的倒影——孟养的眼里藏着一个她。 便利店里很暖和,孟养要了几串关东煮和一小碗盒装泡面。 堰中校园里也有家便利店,偶尔有同学逃了一会儿晚自习,溜到便利店吃泡面。 刘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校长已经开始蹲点抓人了。因此,她一次也没尝试过。 “在想什么?”孟养看出来刘稚走神了。 “想起了高中的事。”刘稚答。 “晚自习逃课吃泡面?”孟养笑道,“是吗?” 从校服到婚纱的浪漫大概就是这种吧——彼此拥有纯真时代相同的美好记忆。 “学霸肯定没尝试过。”孟养举起泡面,呈到刘稚面前,“来一口弥补一下?” 刘稚就着孟养的叉子尝了一口,“弥补一下。” “每天就要去上班了。”孟养搁下泡面盒子,叹气,“不想当社畜。” -- 第48页 “宅在家无聊,我也想去上班。”刘稚说,“休息了这么久再去当住院总,不知道我还能不能适应。” “这两天,骨头都快睡散了。”孟养总结道,“说是这么说,可我还是不想上班。” 孟养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她今天穿着浅棕色毛绒大衣,这么趴着,活像一只小熊。 刘稚被孟养软萌到了,摸了摸她的脑袋。 在便利店待到九点,外边风更大了。 “要打车吗?”刘稚问。 “不要。”孟养拒绝地很干脆,“我想和你一起压马路。” 街道上人很少,孟养晃着刘稚的手臂,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走快点儿。”孟养已经超过刘稚一臂的距离了,忍不住催促起来。 刘稚故意把步子迈的很大,拉开和孟养的距离。 “好了,好了。”孟养喘着气道,“可以走慢点了!” 孟养走近了,双手挽着刘稚的小臂。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刘稚没太在意。 第31章 注意 “刘稚”孟养扣着她的手指,不愿松开,“我到现在还觉着跟做梦一样。” “刘稚。”孟养又叫了她一声。 “嗯。”刘稚揽着孟养的肩头,“在呢,不是做梦。” “好不公平啊。”孟养总结道,“都是我追你,我没被你追过。” 刘稚笑了,垂首道:“怎么突然变这么幼稚了?” “因为喜欢上了刘稚。”孟养的眼睛里有她的倒影。 “我叫刘稚,不是刘幼稚。”刘稚将孟养搂紧了些。 “你也挺幼稚的。”孟养抱住刘稚的腰,整个人贴着刘稚往前走,“心动了不敢说,喜欢了不敢追,甚至被我表白了还不敢同意。” “小孩子才玩电视剧里那套,成年人直接扑上去了好吧。” “你这是歪门邪说。”刘稚揉了揉胳膊边的脑袋,“成年人因为顾虑太多,不得不隐藏自己的感情,小孩子才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快到小区时,道路上的行人多了,刘稚松开孟养,又装作板正高冷的模样。 孟养啧了声,挽着她的胳膊又贴了上去。 刘稚怔了一下,顺从地牵住了孟养的手。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刘稚看了眼最新消息。 刘羿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姐,你在吗?” “姐,你在忙吗?” 快到楼道时,刘稚给刘羿回了条消息。 “有事?” 刘羿给刘稚发了条短视频,附言道:“能视频吗?” 刘稚打字很快。 “等我到家。” 手机那端的刘羿转着笔,一遍又一遍播着那条视频,心情有些焦躁。 刘稚终于到家了,她播放了那条视频。 这是前些日子孟养被医闹时拍摄的视频,拍摄者应该是当时的围观群众。 因为拍摄角度和画质的原因,刘稚没露脸,孟养的侧脸模糊不清。 视频里张矩得歇斯底里的喊声很清晰,扬声器开着,孟养寻声而来,刘稚只好重播一遍。 这回孟养成功看到了刘稚帮她挡棍的全过程。 木棍落下那一瞬间,孟养心疼的一揪。 刘羿的消息又来了,刘稚朝孟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回房间拨语音电话。 “姐,你是不是伤了?” “没有。” “骗人,你把视频打开。” 刘稚开了视频,故意活动了两下给刘羿看。 “真没受伤吗?”刘羿郁闷道,“这个被打医生的背影特别像你。” 刘羿那边台灯开着,整个屏幕一片敞亮。 刘稚虚虚地靠在床背上,神色自然。 “你看错了吧。”刘稚岔开话题,“今天怎么没去上晚自习。” 刘羿结巴了一下,“有点,有点不舒服,提前回家了。” “然后你就刷手机看短视频?”刘稚挑眉。 “劳逸结合,劳逸结合。”刘羿干笑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而道;“你今天不值班吗,怎么在家?” “一天轮一天,今天正好不是我的班。”刘稚面不改色。 “哦……”刘羿道,“你注意休息。” “其他还有什么事吗?”刘稚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了些。 “还有个。”刘羿忙道,“我同学胳膊骨折了,死活要去上学。” “胳膊骨折了为什么不能去上学?”刘稚道,“多注意一些就好了。” “嗯,我该怎么说呢……他是写字那条胳膊骨折,非要写试卷做笔记。” “真的很勤奋。”刘稚感叹道,“你多跟人家学学。” “我想把他劝回家,怎么说严重一点?” 刘稚轻笑,“你想提前减少一个竞争对手吗?” 刘羿:“……” “骨折愈合前不能做重活,避免造成位移和二次损伤。”刘稚道,“不过,别人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管。” 刘羿应了声。 孟养洗完澡过来,刘稚正看着手机。 她隐隐觉得刘羿有些不对劲。 “怎么在发呆?”孟养说。 “在想事情,走神了。”刘稚起身,往盥洗室去。 洗完澡,照例是孟养协助擦药。 刘稚的伤处已经好了好些,孟养瞧着欣慰多了。 -- 第49页 明天要上班,孟养睡的比往常早些。 刘稚没有困意,她开了盏台灯,调低亮度,拿着本书斜倚着看书。 孟养闭着眼睛属羊,数了一小时也没睡着,她干脆往刘稚身边枕了枕,目光炯炯地瞧着刘稚。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刘稚还是没有反应。 孟养翻身,趴在刘稚身上,一点点往上。 刘稚握书的手僵了又僵。 最后孟养钻进了刘稚的臂弯里,仰着的脑袋遮住了书。 刘稚和她对视,表情有些微妙。 孟养非常贴心地帮她摘掉眼镜,搁在床头上。 “睡觉。”孟养环着刘稚的腰,蛮横道,“你不睡我也睡不着。” 刘稚就这这个姿势摸了摸孟养的脑袋,无奈叹息。 灯熄了,孟养的嘴角噙着得意的笑。 刘稚刚躺下,孟养就滚进了她的臂弯里,自觉地把刘稚的手臂拉到了自己腰上。 刘稚将她往怀里带了些,拇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她的背脊线条。孟养嗅着刘稚发间的香,满意地阖上眼睛。 夜色很沉,一切都归于平静后,刘稚很快有了倦意。 孟养的呼吸声清浅,听着像是睡着了。 “我还是感觉跟做梦一样。”孟养慨叹道。 刘稚:“……” “你睡着了吗?”孟养鼻尖抵着刘稚的。 “没。”刘稚轻声道,“你睡不着吗。” 孟养在她怀里点头。 “深呼吸,憋气,再吐气。”刘稚说,“假装你在看专业书。” 孟养照做,过了一会儿,还是没睡意。 “怎么办,我还是睡不着。”孟养委屈道。 刘稚打开灯,撑着胳膊看她。 “睡不着,聊聊天还是起来运动?” “这个点楼下肯定睡了。”孟养说,“还是聊天吧。” “聊些什么?”刘稚换了个姿势,坐直了些,打开台灯。 “随便聊吧。”孟养平躺着,看着天花板。 “那就聊,你今天睡不着的原因。”刘稚说,“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跟回来的路上说的一样。”孟养叹息,“感觉跟做梦一样。” “这不是躺在你旁边。”刘稚柔声道,“不是做梦。” “是不是生理期要到了,情绪波动频繁。”孟养把被子拉到脑门上,闷了一会儿才重新露脸。 “前几天我去医院职工一览表那边溜达,里边的牌子已经换了新。”孟养说,“之前宁护院的工作人员在最北边,主院的职工在最南边。” “我的介绍也从最北头,换到了最南头,和你在一块板上了。” 刘稚静静地听着孟养的声音。 “我还在宁护院时,偶尔会到住院来。”孟养的眼睛暗了下去,好像陷入了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路过那边,总会驻足。” “你知道我在看谁吗?”孟养瞥着刘稚。 “看我。”刘稚蹭了下鼻子。 “我每次都会驻足看只闷油瓶。”孟养道,“她穿着白大褂,表情淡漠,眼睛里藏着疏离。” 刘稚又尴尬地蹭了下鼻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耳边都会响起一道声音。” “什么?” “别爱我,没结果。” 刘稚:“……” “已经有结果了。”刘稚说。 “其实那天你要走,我挺想发火的。”孟养说,“有句话卡在喉咙里,憋了半天又咽下去了。” “你想知道吗?” “你说。” “算了。”孟养又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好尴尬,好丢人!” 闷了一小会孟养又钻了出来,脸颊红扑扑的。 “我还是想说。” 刘稚下意识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说吧,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我那时候,特别想质问你……”孟养顿了顿,“你每天都从那里经过,有没有一次注意到在宁护院的我。” 孟养苦笑了一下,“肯定没注意吧。” “我把你骗来合租的时候,就是在赌博。”孟养说,“如果你注意到了我和你其实同属一个院,当天我就被拆穿了。” 刘稚摇头,“我注意到了。” “你在北边第二排……应该是,第三个吧。”刘稚说,“扎着低马尾,笑容挺明媚。” 孟养不可置信地眨了下眼睛。 “在合租前还是在合租后?” “合租前。”刘稚如实道,“我偶尔会看看不同职称地医生,发量怎么样。” 孟养有些惊喜,她压着笑道:“发量怎么样?” “级别越高,头发越少。”刘稚叹了口气,“那段时间我掉发也特别严重。” “少量脱发是正常的。”孟养道。 “洗完头发木梳上是有,地上能落一大片。”刘稚撩了下头发,“你看看现在。” 她逆着光,指尖没入发中,略微仰首,周边映出浅浅的光晕。 孟养被刘稚的动作撩到了,心思完全没放在看发量上。 她翻身,搂住刘稚,脑袋往她怀里埋了埋。 “怎么了?”刘稚俯身,揉着孟养的脑袋。 “你不要那么撩人,好嘛。”孟养闷声道,“过分好看了。” 刘稚哭笑不得。 “我没有。” -- 第50页 “你就有。”孟养小声道,“你每次这样我都想,都想……” “都想怎么样?” “都想揪着你亲。”孟养豁出去了,“让亲吗?” 刘稚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 “学坏了!”孟养心跳的很快,凑近,啄了刘稚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orz磕头了duangduangduang。俺食言了……还是卡文,一万字只能在梦里想想emmmmm 对不住orz 第32章 找对象 孟养有些意犹未尽,刘稚看穿了她,直截了当道:“没够吗?” “没够。”孟养没有丝毫羞赧,“再亲一下吗?” 刘稚主动贴近了些。 孟养这次下了狠心,比之前认真多了。刘稚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孟养压着吻。 十指紧扣,鼻息相交,回过神时,孟养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件大事。 刘稚这回彻底绷不住了,撑着床壁,气息不稳。 孟养A完立马缩进了被子里,瓮声瓮气道:“快关灯,我明天还要上班。” 被使唤那人保持这一个姿势,还沉浸在惊讶里。 “怎么这么猛?”刘稚心道。 过了好一会儿,刘稚才熄灯,侧身躺下。 孟养忽又掀开被子,直勾勾地盯着刘稚。 刘稚觉得自己耳根发烫。 “刘稚。”孟养道,“你真有一米七?” “一米七三。”刘稚小声道。 “你这个身高还不如给我。”孟养有点愤懑。 “为什么?”刘稚眨了下眼睛。 “你还能再怂一点吗?”孟养发出直击灵魂的质问。 刘稚:“……” 刘稚刚想说话,孟养就打断了她。 “好了,你别说了,越说我越郁闷。睡觉。” 刘稚浅声道:“晚安。” 孟养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今天不要枕着胳膊吗?”刘稚往孟养那边凑了些。 孟养思忖了一会,默默挪到了刘稚的臂弯里,依旧背对着她。 刘稚从身后拥住了她。 这个姿势给了孟养莫大的安全感,她忍不住转身,彻底埋入刘稚怀里。 刘稚收起胳膊,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样可以了吧?”刘稚问。 孟养在她怀里点头。 刘稚一下又一下轻拍她的背脊,像哄孩子那样抱着孟养。 “睡吧……”刘稚喃喃道,“睡吧。” 翌日,孟养不得不重新开启她的社畜生活。 刘稚很自律,她比孟养起的还要早,永远都闲不下来。孟养不止一次制止她做家务,可刘稚就是不听。 孟养洗漱时,刘稚在做早餐。 孟养吃早餐时,刘稚在看文献。 孟养出门时,刘稚开始做简单的卫生清理。 …… 刘稚仿佛成了位全职主妇,做家务,带毛孩子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中午蒋医生来探望刘稚时,被眼前的画面震慑住了。 平日里一丝不苟,走路带风,忙起来命都不要的刘医生,正穿着米白色的毛衣套着围裙,挥舞着锅铲。 蒋医生见了刘稚一脸诧异,刘稚见了蒋医生一脸尴尬。 人是孟养带来的。 刘稚病假后,顾医生从急诊那边过来,顶了刘稚的老总位置。蒋医生也由顾医生带了。 顾医生的婚期定在元宵,刘稚不想去人多的地方,顾医生给刘稚发消息请她来参加婚宴,刘稚随了份子后,就一直保持潜水状态。 蒋医生前几天就想来看望刘稚,顾医生千叮万嘱,要求她探望病号时,必须把刘稚通知到位。 这点事儿难不倒蒋医生,蒋医生隐约觉得孟养可以帮忙。 午休时,蒋医生敲响了孟养诊室的门,表达了来意。 孟养笑容温和,平淡道:“刘稚一直和我住在一起啊。” 蒋医生心下一惊,脑袋里蹦跶出N个想法。 她喉咙咽了下,等着孟养安排。 蒋医生提着牛奶水果,跟着孟养到了南景御苑。 门被孟医生推开的那一刻,蒋医生听到了刘稚的声音。 “今天中午怎么有空回来了?”刘稚的声音里藏着欢愉,“我还在做饭,你等等。” 孟医生见怪不怪地搁下包,换了拖鞋,往厨房去。 “给你带回来个人,出去看看。”孟养道。 刘稚后退几步,瞧见了立在外边的蒋医生。 气氛一时微妙。 “刘老师好。”蒋医生扬起笑容。 刘稚恢复了几分平时的板正,迅速摘了围裙,领着她往客厅去。 脸色变化地太快了,蒋医生偷偷瞄了眼孟医生,发现她正靠在厨房门边,朝着刘医生微笑。 “刘老师,您最近有没有好些。”蒋医生很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刘稚面对面,她都有种压迫感。这种压迫感不仅来源于身份,更来源于刘稚的优秀。 刘稚淡淡道:“好了很多。” 孟养泡了茶,从厨房端到了客厅,搁下后和刘稚并肩坐着。 有那么一瞬,蒋医生觉得自己就像个拜访师父师母的愣头学生。 她向刘稚简述了一下来意,表达了同事们对刘稚的关心,之后就默默坐在那里喝茶。 “我的后背可能……”刘稚看向孟养。 -- 第51页 “我也收到了邀请函。”孟养看着刘稚。 “那就去吧?”刘稚的语调听起来像小心翼翼地征询。 孟养嗯了声,没再说话。 晚些时候,孟养和蒋医生回附院。路上太沉闷,刘稚成了她们唯一的话题。 “刘稚是不是有时候特别闷啊?”孟养笑道。 “刘老师属于实干派,话少技术精那种。”蒋医生答。 和孟养在一块,那种压迫感就少了许多,孟医生在她眼里,更多的像个邻家姐姐。 “其实她就是不会说话罢了。”孟养调侃道,“太闷了。” 蒋医生没好意思说,其实她觉得,刘医生和孟医生在一块儿时,刘医生一点也不闷。 “刘老师对我们这群规培生太好了。”蒋医生道,“我中途犯了好几次低级错误,我都快被自己蠢哭了。” 孟养嗯了声尾音上扬。 “有次我少下了分医嘱,还是刘老师早上检查帮我补上的。”蒋医生说,“我当时觉得自己要被骂死了,结果,刘医生跟我强调了好多遍医生这个职业的严肃性,就向师长对后辈那样。” “她挺心细的,脾气也好。”孟养说。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罅隙,落到孟养身上。 孟养在额头前搭了个凉棚,眺望着远方。 “刘老师也很厉害。”蒋医生小声道,“申主任经常夸她。” “你是不知道她背地里有多认真。”孟养叹了口气,“她一点娱乐生活也没有。闲下来就是看书看书,再看书。” “没谁不努力就能变得这么优秀。”蒋医生慨叹道,“有时候特别想成为刘老师这样的医生。” 孟养提了提包带,认真道:“那就要不停的努力。” 蒋医生刚想点头,孟养就补了句,“我做不到啊,我太懒了。” 话音落下,两人都笑了。 远在家里收拾锅碗瓢盆的刘稚忽然打了个喷嚏,暂停了手上的工作。 …… 顾医生的婚礼选在了元宵节晚上。 形式是中西结合那种——新人在舞台宣誓,台下摆满酒席。 刘稚和孟养被安排在了男方同事那一桌。 医院事情多,来的同事很少,顾医生邀请了那么些人,真正到场,两桌都没坐满。 今天申主任也来了,正好坐在刘稚和孟养的对面。 “小刘三个月休息满了记得要早点来上班啊。”申主任道,“我还等着你当一助。” 刘稚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 “申叔,我爸这两天老想着约你出去钓鱼。”孟养接过了话茬,“您这周末有空吗?” 申主任挥挥手,“让你爸再等我两年,熬到我退休吧。” “喂喂喂”司仪的试音声响起了,“有声音吗?” 整个厅堂安静了下来。 刘稚和孟养转过身,面向主席台。 “尊敬的各位来宾,今天我们欢聚一堂……” 简短的介绍后,大屏幕上投影出了新人的介绍剪辑。 顾医生请的婚庆团队很良心,剪辑很精彩,尤其是讲述顾医生职业的片段。 荧幕上,爱人想要留医生共进晚餐,医生举起手机,展示了下电话,焦急道:“我有急诊。” 这个片段引发了台下医务工作者的共鸣。 孟养握着刘稚的手也紧了些。 台上的顾医生抹着眼泪,望着穿着婚纱的妻子。 “经历了大半年的爱情长跑,克服了许多困难,他们终于步入了婚宴殿堂。”司仪大声道,“让我们用掌声祝贺两位新人!” 顿时,掌声如雷。 孟养边拍掌边和刘稚咬耳朵,刘稚刘稚离她很近,略微偏首就能-听到她在说什么。 “如果没有我,按照你那个工作进度,恐怕要孤寡一辈子。” 刘稚拍着掌,没搭理她。 顾医生的妻子是名高中教师,长时间待在高三一线,也属于忙到连轴转的人群。 介绍视频播下来,申主任和同事都在夸赞顾医生的妻子。 交换戒指、父母致辞、娱乐互动……这套流程孟养不是第一次见,可每次见,孟养都有不一样的感悟。 到了新人敬酒环节,顾医生满脸笑意地斜着如花美眷到达同事这桌,豪爽地闷下大半杯白酒。 这桌的医护工作者全都喝的饮料,大家都怕喝了酒耽误事情。 两桌人里,就剩孟养和刘稚没有结婚,碰到与婚宴相关的问题,大家聊着聊着关注点就到了她俩身上。 “找对象还是找同行好啊,大家能相互理解,相互包容。” “我觉得不找同行好。”申主任表情有些哀愁,“我老婆神经内科,我神经外科,忙起来根本顾不到孩子。孩子长这么大不知道缺了多少场家长会。” 话音刚落,桌上一片唏嘘。 “小刘小孟一定要注意啊,以后找对象擦亮眼睛,一定找能理解自己,还顾家的!” 孟养和刘稚对视了一眼,埋头喝饮料。 第33章 逃离 “我到现在都记得。”申主任叹了口气,“我刚工作那会儿正好病毒爆发,整个医院超负荷运转。” “院里有对夫妻,男方是呼吸科,的女方是感染科的。忙起来,两个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的距离,整一个月没碰面。”申主任说,“听说他们俩的孩子在家里哭着闹着问爸爸妈妈有没有事。” -- 第52页 申主任敲着二郎腿,胳膊搭在膝盖上,说完眼睛扫了一圈。 周遭喜庆嘈杂,刘稚和孟养这桌出奇安静。 申主任拍了下大腿,“我又犯浑了,今天不该说这些的,来来来,都给我装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气氛才活跃起来。 “刘医生将来有什么打算啊。”一个同事探着上半身道,“我认得好几个单身男同事,要不要介绍认识认识。” 刘稚端着杯子,淡定道:“我没什么规划,一切都顺其自然。” 同事的视线转移到孟养身上,孟养搁下筷子,桌下的手扣紧了刘稚的, 孟养笑道:“我和她一样。” 既然两个年轻人都没这方面的意愿,说话的同事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互动环节到了,小朋友们涌上台做游戏抢礼物。 孟养没什么食欲,侧着身子看舞台。刘稚也放下汤匙,视线跟随孟养落在了同一处。 “那个鲨鱼公仔挺可爱的。”刘稚说。 孟养垂首,扣着刘稚的掌心,黯然道:“你不觉得很眼熟吗?” “嗯?” “跟你从前抓给我的那只很像。” 刘稚记起来了。 从前堰中北门的文具店有时会推个娃娃机出来。孟养每次去都要试试,连续去了一个星期,一个娃娃都没抓上。刘稚实在看不下去了,试了两次,帮她抓了只小鲨鱼。 孟养抱着鲨鱼,就像抱着个稀世珍宝,什么人都不给摸。 刘稚只记得这件事,公仔长什么样却忘记了。 “后来搬家,鲨鱼弄丢了。”孟养说。 刘稚从回忆中抽离,视线落到孟养身上。 “还想要这个吗?” “你要上去欺负小孩?”孟养笑着拍了下刘稚的手背。 刘稚摇头。 “我就是说说罢了。”孟养压低了声音,“送东西的人已经在我身边了,我还差一个玩偶公仔吗?” “我跟你换个位置。”刘稚说。 孟养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不多久,司仪开始往台下抛玩偶。 抛到那只鲨鱼时,刘稚目不转睛,密切关注着小鲨鱼的动向。 司仪先向下边抛了只豌豆射手的玩偶,这个位置贴近舞台,玩偶直直地砸到刘稚怀里,刘稚下意识接住了。 鲨鱼公仔被司仪抛的老远,砸进了女方那桌,被一个小男孩接住了。 刘稚表情没变,可孟养还是看出了她的懊丧。 “好了,不跟小朋友抢玩具。”孟养手指顺着刘稚的虎口摩挲了几下,“这个我也挺喜欢的。” 刘稚嗯了声,没再说话。 “你这几天又没擦护手霜。”孟养蹙眉,“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手,趁着最近不要做手术。” 刘稚的手指修长纤细,没留指甲,看起来干干净净。因为平时清洁过头了,皮肤干燥,摸起来稍稍有点糙。 “我觉得这样正好。”刘稚说,“我没那么金贵。” 孟养掏出手机,将给刘稚涂护手霜写进了备忘录,写完还展示给刘稚看。 刘稚指尖敲打了两下膝盖,没说话。 忽然,孟养的衣角被人拉了下。一个小孩钻到了她身边。 “姐姐,我能跟你换个玩偶吗?” 孟养垂首,刚好瞧见了小朋友手上抱着的小鲨鱼公仔。 “姐姐,可以吗?” “当然可以!”孟养心甘情愿地交上了豌豆射手,抱住了小鲨鱼。 “跟个小孩似的。”刘稚抱起了小鲨鱼,仔细打量。 玩偶制作并不精细,两只眼睛还有些对不齐,看起来蠢蠢的。 “喜欢不分年龄。”孟养抱走小鲨鱼,放到腿上。 …… 九点半,婚庆结束。 刘稚和孟养打车回去。 路上有点堵,两人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今天没见你吃什么,回家要补点儿吗?”孟养捉着刘稚的爪子蹭来蹭去。 “晚八点以后最好不要进食。”刘稚看着孟养蹭她的手。 “你的指头怎么这么长啊?”孟养的手指贴合上刘稚的五指,“长一截。” “我比你高了这么多,手指比你短一接是不是有点不合理。” “这么漂亮的爪子,你自己不爱护。”孟养郁闷道,“你能宝贝点自己吗?” 刘稚又重复了那句话。 “我没什么可宝贝的。” 孟养摩挲着的手指顿住了。 “怎么没有可宝贝的。”孟养正色道,“最该宝贝的就是自己。” 刘稚嗯了一声,孟养知道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司机在前边听着,孟养不好多说什么,到了家她一定要和刘稚好好掰扯一下,纠正她的观念。 十点十分,孟养和刘稚到了家。 孟养催刘稚去洗澡,刘稚冲完才想起来自己的干发包还在外边晾着。 她用换下来的衣服包着头发,向孟养寻求帮助。 喊了一声没人答应,再喊一声,奶团喵呜了一声。 孟养出去了。 刘稚在家里寻了一圈,没发现人影。 她站在窗台处眺望,刚好瞧见孟养拎着两个塑料袋,从杨树下经过。 四分钟后,门被打开了。 “怎么不吹头发?”孟养将袋子放在桌上,呵了口气,搓搓手。 -- 第53页 “正准备吹。”刘稚说。 “电吹风拿来。”孟养把外套脱掉,丢在沙发上。 刘稚照孟养的话做了。 孟养的手有些凉,吹了好一会儿才暖和起来。刘稚靠着沙发坐着,脑袋发沉。 吹完头发,孟养解开袋子,取出一个圆形纸质餐盒,在茶几上打开。 “赤豆元宵,应该还热的。”孟养说,“凉了我再热一下。” 刘稚尝了一勺,甘甜味在舌尖绽放。 “好吃吗?”孟养挨着刘稚坐下。 “好吃。”刘稚喂了孟养一勺。 “我也好久没吃了,挺想念这个味道的。”孟养很满足。 “那为什么只买了一碗?”刘稚有些不解。 孟养理所当然道:“晚上吃东西发胖啊。” 刘稚又给她喂了一勺,拉长了声音道:“所以你就来祸害我,对吗?” “你又不胖。”孟养圈着着她的腰,“你看这个腰,这就是我的梦中情腰。” 刘稚被孟养逗笑了,“你怎么这么贫。” “实话实说咯。”孟养隔着衣服捏了刘稚一下,“你太瘦了。” “彼此。”刘稚泰然道,“我们俩半斤八两。” “还要吃吗,我去拿碗盛一点。” “不用,我可以跟你就一个勺子。”孟养仰视着刘稚,“你嫌弃我?” 刘稚摇头。 “对了,还有这个。”孟养从袋子里掏出三支护手霜,依次排开,“你每个都先试试,看哪个涂着更舒服。” 孟养挑选的这三支都是她曾经用过且效果不错的,她下定决心要把刘稚这双手保养起来。 刘稚又开始重复那句话了——“我没那么宝贝。” “我在出租上就想怼你了。”孟养正色道,“什么叫没那么宝贝?” “刘稚,在我心中就是最宝贝的!” 刘稚和孟养对视了会儿,最终败下阵来,随便挑了一支挤了一点到自己手上。 “可以再挤少一点,多了不太舒服。”孟养拽来刘稚的手,帮她涂抹,“不要擦得那么糙,细致一点。” “不要求你跟外科手消毒那么精细,但你起码要对自己的爪子负责。” 孟养给刘稚擦护手霜时很认真,看着跟找人体穴位做针灸有得一拼。她的睫毛很长,垂首时被灯光映出一片阴影。 “你再看看,是不是舒服了很多。”孟养有些小得意,嘴角扬着笑。 “嗯。”刘稚看着自己的手背,不得不承认,被孟养涂抹过的地方光洁了许多。 “我一直想纠正你的观点。”孟养得意完,表情严肃了许多,“为什么老说自己不宝贝。自己才是最值得宝贝的。” “我不知道你这样的想法是怎么产生的。”孟养说,“如果你连自己都不珍重,哪来的资本呵护别人。” “珍重自己”这四个字勾起了刘稚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 从那个有些封闭的小家走出来,再从堰城走到首都,这一路,她最珍重的是家人的期盼和那颗不服输的心。 每次和家人通完电话,不管是姥姥和父母,亦或是弟弟,结尾的都是那句——“好好照顾自己”。 平心而论,刘稚从来都没有好好照顾过自己。 长期熬夜,三餐不规律是刘稚生活的常态。 这种生活太压抑了,刘稚熬到麻木。 与孟养重逢前,她像一个机器人,断了动力能源才能停止运转,生活在设定好的程序里,每一天都无比枯燥乏味。 孟养的出现,犹如久旱之后的甘霖,让刘稚一颗枯竭的心重新鲜活起来。 刘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孟养的问题,她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她把答案藏在内心的最深处,不敢告知任何人。 ——她想逃离,离开得越远越好。 第34章 奇葩 刘稚长这么大,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是“爸爸妈妈以后就指望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努力。” 读小学时,刘稚把这句话当作自己的信仰。每次遇到那个老套的作文题——“我的理想”,刘稚的开头总是相似的。 “我的理想是,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和爸爸妈妈一起过上好生活。” 后来,刘稚听到的话又换了一个版本。 “爸妈和弟弟以后都靠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努力。” 初中时代,刘稚独立思考的意识强了起来,她虽然觉得父母的话有些奇怪,但从没有表露出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稚在学业上一直很优秀。她要强,从不允许自己失败。 高中时代,刘稚的视野开阔起来。她见了很多的人,别人生活学习的信念似乎都和她不同。 有的同学以梦想为信念,有的同学以追求物质享受为信念…… 再一次碰上理想之类的半命题作文,刘稚忽然无从下笔。 高二一次模考,刘稚发挥失常,掉了一百多个位次。体育课,她一个人躲到自习室丧气了很久。 母亲知道她的成绩时,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像一把刀子,深深地扎在刘稚心头。 当母亲再说出那句话时,刘稚不知道怎么回事,逆反的情绪高涨。 从那开始,她和母亲的关系就一直恶化,严重时她们可以冷战整整一个星期。 她的母亲把自己的理想强加给了她。 -- 第54页 刘稚承载了太多的希望,这些希望成了无形的压力,压在她的肩膀上。 她只敢前进不敢后退,有时,她甚至连舔舐伤口的时间都没留给自己。 最后来,刘稚最大的梦想就变成了逃离——逃离这个家,逃离这一切。 她报考了离堰城很远很远的城市,留在首都工作,整整两年没回家。 “喵呜~” 奶团和梨花打闹的声音拉回了刘稚的思绪。 短短的几分钟,孟养不知道刘稚想了些什么,她保持安静,耐心地等待刘稚的回答。 “太晚了,早点休息吧。”刘稚淡淡道,“你快去洗漱。” 孟养捏了一下刘稚的下颚,“怎么又闷了呢,你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的我咬牙切齿。” 她两只手齐上阵,给刘稚揉出个搞怪的表情,“我去洗澡了,赤豆元宵记得给我留一点儿!” 闷油瓶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 翌日,孟养上班,刘稚继续当她的“家庭主妇”。 早晨孟养赖了会儿床,上班即将迟到。刘稚见她没吃几口早餐,强行给孟养塞了两口卷饼。 孟养边穿鞋边开门,说话含混不清。 “路上慢点。”刘稚说。 孟养挥了挥手,示意她关门。 …… 休息久了,上班就显得格外痛苦。 忙碌的上午过去了,孟养想起了一句诗——“我本可以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阳光”。 她塞着寡淡无味的食堂套餐,无比想念刘稚炒的小菜。 孟养给刘稚发了一张午餐图,配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刘稚:“好素淡的伙食。” 孟养:“想吃你炒的小菜。” 刘稚:“清淡一点有益身心健康。隔了这么久,我居然有些想念食堂的伙食。” 孟养:“……饱汉不知饿汉饥。” 刘稚切了摄像头,拍了一张照发给孟养。 照片上,厚厚的专业书边放了一杯冲泡好的麦片。 孟养:“宝子,求你爱惜一点自己的身体。” 刘稚啜了口麦片,不太能理解“宝子”这个奇怪的称呼。 孟养:“宝子,你还在吗?冰箱里还有排骨汤,热点汤喝一下都比这个强。” 刘稚:“要我给你送餐吗?” 隔了会儿,刘稚又发了条消息。 “可不可以换个称呼……” 手机那端的孟养乐了下,换了个刘稚更不能接受的称呼。 “宝宝,记得喝排骨汤。” 刘稚:“……” 十几秒后,孟养接到了刘稚的电话。 “我正在热排骨汤。”刘稚那边的微波炉声很清晰,“午休时间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孟养憋着笑,“知道了,老婆。” 刘稚拿碗的手一顿,有片刻失语。 “好了,不逗你了。”孟养用肩头和脑袋别着手机去送餐盘,“我爸打电话,让这周末带你回家吃饭。” “他说,他要好好感激你一下。” “准备把女儿许配给我吗。”刘稚说这话时耳朵有些烫。 “行啊,刘稚,你挺会的啊。”孟养绷不住笑了,“油壶漏了吗?” “跟你学的。”刘稚清了下嗓子。 “好了,不跟你贫了,我还有事情没忙完。”孟养说。 “晚上想吃什么?”刘稚问。 丢餐盘的声音有些大,孟养没听清。 “你说什么?” “晚上想吃什么。”刘稚重复了一遍。 “闷油瓶!”说完,孟养挂断了电话,留下电话那端的刘稚一脸错愕。 下午比上午更忙碌了。 孟养接诊的第一个病人有些奇葩。 从头痛到腿,孟养指哪儿他疼哪儿,孟养要给他开检查单他又死活不同意。 “医生,我这个病经常犯,只要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就能好起来。”那人说,“要不您就直接给我开个假单吧,我休息休息看能不能好转。” 那人用近乎恳切的语调和孟养说话,“如果还不行,我还会回来看的!” 孟养不傻,她大体判断出这人只是过来搞张假条的。 “您需要做相应的检查才能判断出病根,我能力有限,单凭口述无法判断出您的症结所在。”孟养说,“做个检查很有必要。” “我是个打工仔,经济条件有限,能省就省。也请您理解一下我吧。” 孟养抿了下唇,“我们有相应的规定,也请您理解一下我吧。” 那人急了,也不装了。 “我就想你帮我开个病休证明,你开还是不开,直说。” “我们有相应规定。”孟养认真道,“我不能开。” 关于病休证明的开具医院有明确规定,孟养无论如何都不能昧着良心给一个没病的人开证明。 那人不依不饶,态度大变,说话时明显带了股冲劲。 孟养在心里慨叹,她好像有种特别能碰到这种事件的独特体质。 医闹这次是,复诊这次又是。 第35章 刘父 孟养比上次淡定多了。 她一边往无死角的监控区去,一边给保卫科打电话,以防万一。 “早知道去挂专家号了,找你这种医生简直是浪费我时间!”那人还在喋喋不休,“果然是庸医!” -- 第55页 孟养懒得搭理他,这种人不回应就是最好的反击。你要是回应了,他就得到了反馈,越骂越起劲;你要是不搭理他,他一拳搭在棉花上,自己反而越想越气。 保卫科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安排人上来了。 那人见态势不对,又叨了两句才走人。 晚上孟养跟刘稚聊这事,无比纳闷自己的招医闹体质。 “因为你由内而外散发着纯善。”刘稚说,“我也不知道这么形容对不对。” “傻白甜?”孟养更郁闷了。 刘稚沉吟了一下,“就是那种没有攻击性,嗯……纯纯的……” “萨摩耶?”孟养好奇道。 “萨摩耶毕竟高且壮,用体型作比的话,你最多算白泰迪。” 孟养:“……” “就是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刘稚的手搭在孟养的肩膀上,“不要太介意。” 孟养把被子拉到头顶,滚到床边睡。刘稚每贴近她一些,她就往边上挪一些。最后一次差点滚到地上,刘稚连忙圈住她。 “我长这么大,没见识过睡觉滚地上的。”刘稚说。 “看来你很想见我滚到地上。”孟养转过声,圈住刘稚的脖颈,“你好腹黑啊,刘医生。” 刘稚贴了贴孟养的脸颊,“不闹了,早点休息。” 孟养顺着刘稚的颈部线条吻了下,轻声道:“晚安。” 这触感太酥麻了,弄得刘稚心也忍不住颤了颤。她指尖摩挲着孟养的发,带着几分抚慰的意思。 “医闹这件事,很打击一个医生对工作的热衷程度。如果实在影响心情,我们可以试试转业。当年首医毕业的很多同学,最后都没有从事临床上的工作。”刘稚说,“无论怎样,生活是你自己的,你要让自己过的开心快乐。” 孟养睁开眼睛,闷闷道:“大道理说的一套又一套,怎么没见你自己实践。” “我是热爱这个职业的。”刘稚浅浅道,“虽然我可能看着没有那么快乐。” 贴得这样近,刘稚每说一句话,孟养都能觉察到她声带的震动。这种感觉。让孟养无比心安。 “扪心自问一下”孟养尾音拉得很长,眼皮发粘,“你快乐吗……” 刘稚果真静下心来好好扪心自问了一通,得到答案时,孟养已经睡着了。 这段时间她过得挺快乐的,尤其是跟孟养在一起后。 孟养本就长着一张初恋脸,睡着了更显恬静,刘稚看着她的睡颜,心脏陷下去了一小块。 刘稚心痒痒的,忍不住在孟养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 孟养爸妈家离附院有点远,孟养和刘稚在路上就耗费了将近一小时。 到时已经将近九点半,孟父前来开门。 孟养露出个笑,本想开开心心叫声爸爸,没成想孟父直接忽视了她,引着刘稚就往里去。 孟母从厨房出来,围裙还没摘。孟养叫了声妈,孟母从她身边掠过,径直走向刘稚。 “人来了就好了,带什么东西啊!”孟母说。 “来来来,坐那休息。”孟父道。 孟养立在远处,看着他们三个寒暄,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安顿好刘稚,孟父走到孟养跟前,“你,过来帮我择菜。” 孟养哽住了,刚想说他偏心,孟父又补了一句。 “算了,你陪小刘坐一会儿吧。” “你那是什么表情,别不乐意。”孟父说。 孟养:“我很乐意。” 刘稚不太会和长辈相处,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一角。 “我爸让我陪着你。”孟养坐到刘稚身侧,“本来叫我去择菜的。” “我要去帮忙吗?”刘稚问。 孟养笑了,“放松,放松。你现在的坐姿像个小学生。” 听了孟养的话,刘稚反而坐地更板正了。 “手机在震动。”孟养用眼神示意刘稚。 刘稚从衣兜里翻出手机。 电话是姥姥打来的,刘稚立马接听。 “小稚啊,在忙吗?”姥姥的声音有些颤。 “姥姥,我今天休息,没在忙。”刘稚说。 电话那端沉默了,刘稚有些焦急地等着。 姥姥很少主动给刘稚打电话,直觉告诉刘稚,家里可能出了事情。 “你这几天……给爸爸打过电话了吗?”姥姥说的很慢。 说来惭愧,刘稚已经很久没和父母通过电话了。他们之间的交流完全依赖刘羿。 “没有。”刘稚如实道,“我爸他怎么了?” 电话那端又沉默了,刘稚下意识将姥姥的这通电话和刘羿上一次的电话联系在一起,脑海里蹦出一个关键词——骨折。 “我爸他是不是骨折了?”刘稚蹙着眉头道。 “是小羿跟你说的吗?”姥姥说。 “我猜的,他说他同学小臂骨折了,说的话前不搭后。”刘稚放在膝头的手指蜷了起来,“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前几天跟人抢场地,打架了。”姥姥讲一会儿停一会儿,“胳膊骨折了。” “医生让他休息,他不听,非去练车,弄得更严重了。” 每年寒暑假是学车的高峰季,附近场地又少,几个驾校的教练经常争抢场地,小则对骂,大则对打。 姥姥这么一说,刘稚也能猜出七八分了。 -- 第56页 “我问他们怎么样了,他们都不告诉我。”姥姥说,“就现在这样,是不是特别严重?” 刘稚垂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不识字,什么都不懂,你要打个电话劝着你爸爸。”姥姥欲言又止,“爸妈……都挺想你的。” 刘稚低低的应了声,“我这就打电话给他。” 刘稚前前后后给刘父打了两三个电话都无人接听,打给刘母也无人接听。刘羿高三课业繁重,周末也是要上课的,手机直接关了机。 “怎么都不接电话。”孟养帮不上忙,只能替刘稚干着急。 她在堰城待过一年,刘稚和姥姥说话又慢,她能听懂她们的话。 “有没有其他人可以联系到了?”孟养问。 刘稚摇了摇头,再次拨通了刘母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终于通了。 “喂。” 刘母的声音传了过来。 刘稚上次和刘母打电话还是去年那次,聊到一半,刘稚就想把电话挂了。 “我爸他胳膊是不是骨折了。” 孟养起身,拉起了客厅通向餐厅的门。 刘稚和姥姥打完电话孟养才记起了隐私意识,她阖上门,把客厅留给刘稚,去厨房帮孟父择菜。 “不是让你跟小刘在一块儿的吗,你怎么过来了?”孟父看着她。 “刘稚在打电话,我先帮你择会儿菜,过会儿回去。”孟养矮身,拽来一个小板凳和孟父坐一块。 第36章 想亲你 孟养有些心不在焉,连续掐掉了几片好菜叶。 孟父啧啧了两声。 “怎么了?”孟养动作一顿,“你想表达什么?” “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孟父叹了口气,“再看看我们家这个。” “人家知道给爸妈打电话,你呢?人家积极进取,想升主治,你呢?” 孟养低着脑袋择着自己的菜,不太想搭理爸爸。 “唉……”孟父又叹气。 “又怎么了?”孟养看向他。 “要是小刘是个男娃就好了。” 孟养心下一紧,提到这个话题她就有些心虚。 “我去看看刘稚打完电话没。”说着孟养起身,麻溜地溜到了客厅。 刘稚正在看日历。 “你爸爸他?”孟养留意着刘稚的表情。 “尺桡骨骨折,移位比较大,挺严重的。”刘稚说,“已经动手术了。” “孟养,我想……” “我没事,你回去吧。”孟养连忙道。 她见到刘稚看日历,就猜到了她下一步的打算了。 “趁着这个假期。”孟养说,“好好和家人聚一下。” 刘稚的视线落在那一串日期上,这是次大团聚,又是场小别离。 孟养虽然舍不得,但也能理解刘稚的心路和想法。 “准备几号走?”孟养问。 “走的时间我们回家再商量,但是,我尽量在下个月六号前回来。”刘稚答。 下个月六号是孟养的生日。听了刘稚的话,孟养抿了下唇,心里暖暖的。 “走了。”孟养拉着刘稚,“先去吃午饭。我妈还差一个汤烧一下。” 刘稚扣着孟养的手指,有些舍不得松开。 餐桌边,孟父正在倒酒。 “小刘尝尝我泡的药酒。”孟父折到餐桌的另一端,连续倒了两杯。 “你那个不好喝。”孟养连忙抱走空纸杯,“病号该喝大骨汤。” “药酒!药酒!”孟父啧了声,将玻璃瓶放在桌上,“你爸什么水平你不了解吗。” “不了解。”孟养拉着刘稚坐到了远离孟父座位的地方。 孟母端着大骨汤过来了,用胳膊肘把孟父推到一边。 “都不知道帮我端汤,尽忙着捯饬药酒了。”孟母瞥了孟父一眼。 孟父讪笑。 刘稚没什么食欲,吃得不多。 孟父调了好几次菜品的位置,将孟母的拿手好菜都推到了刘稚那边。 “小刘不要拘谨,就当是自己家。”孟父乐呵呵的。 “爸,你吃你的,不要往我们这边推菜了。”孟养说。 “我哪儿是推给你,我是推给小刘的。”孟父用筷尾指了指贴近刘稚的那道菜,“小刘尝尝这个,这是你阿姨的拿手菜。” 孟母做的清蒸鱼很鲜美,刘稚尝了一口,夸了好几句。 孟养夹了一大块肚皮放到刘稚的碟子里,“我妈做的清蒸鱼一点不比餐馆差,再来点儿。” “来来来,小刘的碗给我,这道大骨汤特地为你炖的,尝尝味道怎么样。”孟母拿着勺,等着刘稚递碗。 一桌的关注点全在刘稚这边,六目相汇,弄得刘稚耳朵都红了。 刘稚挂念父亲那边,她又不想给孟养爸妈留下坏印象,下半场基本上都在啜大骨汤。 吃完饭,孟养和刘稚帮忙清洗碗筷,孟父和孟母擦餐桌。 孟母调笑道:“你看,这场景瞧着挺和睦的。” “你姑娘个头太矮了。”孟父叹息,“太矮了。” “这不是你的功劳吗。”孟母将干抹布塞到孟父手上,“听你这话,你还赖上我了?” “我哪有!“孟父求生欲很强。 厨房和餐厅隔着不远,孟养和刘稚能听到孟父孟母说话。 “你爸妈感情真好。”刘稚说。 -- 第57页 “妻管严。”孟养擦着碗沿,“要多怂有多怂。” “你跟你爸妈感情也很好。”刘稚慨叹道。 “相处模式不同吧。”孟养将碗搁到碗槽里,“我们家……” 孟养停顿了一下,在脑袋里寻找了一圈关键词。 “我们家相处模式比较欢脱幼稚。” “这样挺好的。”刘稚垂眸,将水流关小了一些。 在刘稚印象里,自己的父母相处模式很沉闷,刘母对于刘父的抱怨从没有断过。别人家父母的浪漫温馨,他们从没有过。 他们不像是夫妻,倒像是搭伙过日子的。 刘稚打心底羡慕孟养的家庭。 “搞定了,我们回去吧。”孟养揽了一下刘稚的腰。 孟父孟母立在门口目送着她们的背影远去。 回去的路上,孟养一直挽着刘稚的胳膊,舍不得松开。 “肩膀枕了会扯到伤口吗?”孟养问。 “早好了。”刘稚答。 话音刚落,孟养就枕上了刘稚的肩膀。 “太瘦了,我喂了这么久,肩膀怎么还是这么硌人。” “是吗?”刘稚偏首,“我已经胖了五斤了。” “还是瘦。”孟养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枕,“我好想分五斤肥肉给你。” “你哪来的肥肉?”刘稚低声道。 “肚子和大腿。”孟养抓着刘稚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刘稚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司机倒是忍不住从后视镜瞄了她们两眼。 孟养别过脸躲在刘稚肩后。如果不是前面有人,她真想直接把脑袋埋进刘稚怀里。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黏刘稚黏得不行。喜欢她衣服上的味道,喜欢她低声说话时的喉音。 “准备怎么回去。”孟养躲了一会儿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高铁吧。”刘稚说。 “不行,你的背受不了。”孟养严肃道,“坐飞机。” 刘稚扣着她的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腿。 “我没那……” 孟养盯着刘稚。 刘稚默默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也要记得带点特产回去。”孟养道,“堰城那边应该比首都热点儿,记得查好温度,选好衣服。” “知道了。”刘稚下意识捏了一下孟养的鼻尖。 这个动作很宠溺,弄得孟养很想在刘稚怀里滚一圈。 到了家,检查完三个毛孩子的状况。孟养和刘稚窝在床上,开始挑时间,买机票。 挑挑拣拣,终于定下了时间。 孟养做了在车上就想做的事情——滚进刘稚怀里,脑袋埋进她的怀里。 “晚上我陪你去买东西。”孟养说。 “好。”刘稚蹭着孟养,贴的那样近,就像在亲吻孟养的发。 “刘稚。”孟养仰首,“我可以说心里话吗?” “说吧。” “我好自私,一点也不想你走。”顿了会儿孟养说,“要是能一起去就好了。” 刘稚揉着她的发,“有机会一定和你一起回去。” “咱们说好了,不许反悔。” “说好了。”刘稚和孟养隔开些距离,托着她的脸颊。 再内敛的人,感情流露了总归会有回馈。 刘稚明显觉察到,她越来越喜欢和孟养接触了。 孟养往上挪了些,胳膊撑着,贴近刘稚。 “刘医生,想亲你。” 刘稚眼睫颤了颤,略微垂首,印下一个吻。 刘稚难得主动一次,一个浅尝辄止的吻显然不能让孟养满足。 她交着刘稚的手,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刘稚被她吻得气息不稳。 清冷美人的脸颊上沾染了隐忍的桃红,这场景激起了孟养的作恶之心。 孟养摩挲着刘稚的肩颈线,渐渐直起身。 被指尖触碰过的地方带着阵阵酥麻感,刘稚的心脏随之颤动。 第37章 纵容 潜意识告诉刘稚,她不能这样容忍孟养的放肆。 她松开孟养的手指,揽住她的腰,倾身,转守为攻。 情到深处,水到渠成。 孟养被刘稚拥入怀中时,脑袋里一片浆糊。 她原本以为自己即将完成猛一大业,没成想,刘稚却给了她临门一脚。 她圈着刘稚的脖颈,越想越委屈,最后干脆咬上了刘稚的肩头。 刘稚轻吻她的脖颈,以示安抚。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 孟养醒的要比刘稚早,她眨巴着眼睛,盯着刘稚的睡颜,心里有种细说不了的激动。 刘稚在孟养的目光中醒来,和她对视了一眼,最后忍不住别开脸。 “之前不是很猛吗?”孟养圈上她,“怎么这会儿害羞了。” 这话让刘稚红了耳根,几小时前温润的触感,相交的喘'息在她的脑海和耳边翻覆。 “藏的够深。”孟养喑哑道,“我还以为我要手把手教你。” 刘稚的下颚抵着孟养的发,“是内敛,不是无知。” 孟养不说话了。 刘稚移颔,贴着孟养的额头。 “怎么不说话了?” 孟养破有深意道,“怎么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 “嗯?”刘稚对上孟养的眼睛。 “人是我追的,白是我表的。”孟养道,“最后怎么还躺零了?” -- 第58页 孟养说的有理有据,刘稚无话可说。 “怎么什么便宜都让闷油瓶占了呢,刘稚。”孟养往刘稚怀里埋了埋,“你看刚问两句,又变闷油瓶了。” 刘稚思忖了片刻道:“我该怎么弥补?” “居然要我来思考?”孟养盯着刘稚,“太不真诚了。” “嗯……”刘稚小声道,“你想我倒追?” 孟养跟得到奖励的小孩一样高兴。 “终于聪明一次。” 刘稚的声音更小了,“怎么倒追啊?” 孟养:“……” 这个问题确实涉及到了刘稚的知识盲区,孟养能理解。 “你会说情话吗?” 刘稚摇头。 “你会写情书吗?” 刘稚再次摇头。 “你会百度吗?” 刘稚终于点头。 孟养对刘稚倒追这件事,彻底失去希望。 “跟你开玩笑的。”孟养啄了下刘稚,“不要当真。” 刘稚觉得自己挺废柴的,在孟养肩头闷了好一会儿。 “好了,起床,我们出去吃饭。”这回换孟养揉刘稚脑袋了。 “你再休息一会,我给你做饭。”刘稚说。 “我没有哪里感觉不适。”孟养附在刘稚耳边,小声道,“趁着空闲,把该买的东西买了,明天收拾行李也轻松一点。” “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刘稚说。 “我觉得你不可以。”孟养撑起身,被子滑落了些。 她们闹腾完洗了个澡,孟养裹着浴袍就回来了,这个动作让孟养的肩头露了出来。刘稚连忙给她拉上。 “之前不挺奔放吗?”孟养挑眉。 刘稚保持沉默。 “晚上吃什么?”孟养不再逗她,转移了话题。 “都听你的。”刘稚和孟养错开了些,到另一边捡衣裳。 “那就去喝粥。”孟养当着刘稚的面解浴袍带子。 刘稚捏着衣服去了盥洗室。 孟养压着唇角,目送她逃跑。 …… 天气暖和了不少,牵着刘稚的手,迎着晚风向心心念念的粥斋进发。 刘稚观察了孟养很久,确定她没事才放心地往前走。 她的步子已经变小很多了,完全按照孟养的节奏来。 粥斋不算太远,走了不久就到了。 孟养点了两份一样的,和刘稚边啜边聊。 刘稚尝了一口,期待值下降了不少。 就这,根本没有孟养熬的香。 孟养见刘稚心不在焉,忍不住戳了下她的手。 “在想什么呢,走神了?” “粥没有你熬的好吃。”刘稚如实道。 “你不是说自己不会说情话吗?” “这就是?”刘稚一脸茫然。 “对。”孟养笑着道,“以后这种话多说点儿。” 刘稚认真地嗯了声。 孟养小口抿粥的样子很斯文,刘稚喝粥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搁下了勺子。 “这家店的抄手也不不错,试试?” “饱了。” “吃慢点有益身心健康。” “我知道。” 在进行了很久没营养的对话后,孟养终于用餐完毕。 她有牵着刘稚进了家百货店,挑挑选选。 货架上挂着一串帽子,孟养摸了摸料子,挑中了一款白色的。 她拿着帽子看向刘稚,“试试这个!” 刘稚捏着这顶长着兔耳朵的帽子,表情凝滞住了。 孟养直接垫着脚尖给她戴上了。 刘稚眼神上瞄,很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孟养眼疾手快给她照了张相。 “怎么样?”孟养笑容明媚,“可爱吧。” “你戴更可爱。”刘稚摘下兔耳帽给孟养戴上。 孟养毫不羞涩,戴着帽子在百货店里溜圈。 刘稚提着个篮子跟在她身后,全程侍从。 “刘稚,你看看那个。”刘稚顺着孟养的视线望去。 “哪个?”刘稚认真望去,瞧见了各类小饰品。 “矮一点看。”孟养说。 刘稚顺从的弯下腰,低下头,仔细打量那排饰品。 孟养把握住机会,将帽子再次扣到了刘稚脑袋上。 刘稚抬头时有点懵。 “不准摘。”孟养强硬说,“我有点儿热,帮我戴会儿。” “可以放在篮子里。”刘稚伸出的手还没沾上帽檐就被孟养拍下。 “兔耳朵不能压坏。” “我也热。”刘稚想了半天,编了个理由。 “掉发那么严重,戴着这个保暖。” 刘稚:“……” “听了个偏方,用生姜擦可以生发。”孟养绕到刘稚背后,解开她的发捋了捋,“下次要不要试试?” 刘稚:“……” “头发散着多好看,非要挽着。”孟养开启了唠叨模式。 -------------------- 作者有话要说: 建议这章与上一章联合食用…… 今天发生了一件令人难过的事,码字一直不在状态orz抱歉 第38章 刘母 刘稚去机场那天,孟养要上班。 她把刘稚送上出租车,一直等到连车尾气都瞧不见了才离开。 刘稚也扒在窗户口,一直等到彻底瞧不见孟养了才回头。 -- 第59页 乘完飞机再乘出租,十点多,刘稚抵达堰城。 这两年堰城发展非常快,主城区拔起的楼厦鳞次栉比。 刘稚坐在出租上,穿梭于街道间。 眼前的风景和耳边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时光与现实重叠。 母亲给刘稚打了电话。 “小稚啊,到了哪儿了?” 刘稚吐出的第一个字,发的是普通话的音。顿了顿,刘稚换成了方言。 “到了……”刘稚四处寻找着路标。 “名人路。”司机师傅说。 “到了名人路。”刘稚感激地朝司机笑了笑。 “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和你爸接你去。”刘母说。 “只有一个行李拉箱。”刘稚靠着车窗看风景,“我打的车,可以直接到家。” “那你到楼下给我打电话。”刘母的声音听起来很喜悦,“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刘稚嗯了声,挂断了电话。 “好久没回家了?”师傅用乡音询问。 “好几年了。”刘稚答。 师傅叹了口气,“我姑娘也是,好几年没回家了。” 堰城人似乎天生热情,司机师傅开始说起了女儿的经历,言语间满是自豪。 说起来司机师傅的女儿和刘稚还真有些像。 同是高考结束离开堰城前往首都,书读完了继续打拼,好几年没回家。 “闺女,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师傅问道。 “医生。”刘稚推了下眼镜。 “医生好啊,家里有了个医生就是好,吃药看病都不愁了!”师傅笑呵呵的,“医生和老师都好,可吃香了!” 医生教师公务员这三种职业是老一辈眼中最理想的职业,除此以外,其他职业都是不稳定有风险的。 刘稚笑了笑,没有搭话。 这一路来,司机师傅问了刘稚很多职业方面的问题,刘稚一一答了,但答的都不深。 临别时司机师傅还祝愿她工作顺利,心想事成。刘稚朝她挥手告别。 刘爸刘妈为了儿子读书,狠心贷款在刘羿学校附近买了套二手房。 姥姥姥爷住在乡下的自建房里,刘爸刘妈就在城里陪读。 二手房比较老旧,只有楼梯,楼道里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广告,地面因为很久没清洁,反着暗沉的光泽。 刘稚去的是刘父刘母那里。 近来刘父住院,刘母两头奔走。 刘稚到楼下时没给刘母打电话,她提着行李箱,吃力地往楼上走。 三楼的中年大叔主动给她让道,衣服蹭在把手上,沾了一身灰。 走到四楼,刘稚和刘母遇上了。 刘母一脸惊诧。 “不是让你给我打电话吗?”刘母放下保温桶,要帮刘稚拎箱子,刘稚躲开了。 “不用了,快到了。”刘稚说,“去给爸送饭吗?” “一起去吗?”刘母说,“先把箱子送上去。” 刘稚用尽力气,将箱子拎到顶楼,刘母连忙帮忙打开门。 刘稚扒行李箱放在门口,跟刘母一起下了楼。 “怎么搞的,怎么瘦了这么多。”刘母捏了下刘稚的胳膊,“怎么就穿了这么几件?” “不冷。”刘稚往回缩了些。 “女孩子家家不挨冻,冻着要留病根,老了要吃苦的。”刘母重复起了这句老掉牙的话,上次刘稚回来,她也是这么讲的。 “我知道。”刘稚要帮她拿鱼汤,刘母躲开了。 “我来提。”孟母说,“你边上站着去。” 刘稚收回手,挨着马路牙子走,刘母又往她这里走近了些。 “首都这两天冷吗?”刘母挨近了刘稚问。 “还好。”刘稚答。 “上次给你腌的豇豆角吃完了吗?”刘母的问题似乎多的数不尽。 “吃完了。”刘稚淡淡道,“同事也挺喜欢的。” “喜欢就好啊,喜欢就好。”刘母略有些激动,“上次那个我少加了一点糖,吃起来应该比上次好,起码不酸。” 刘稚颔首。 手机振动,孟养打来了电话。 “到了吗?”孟养问。 “刚到不久,在给我爸送汤的路上。”刘稚答。 “那我不打扰你了。”孟养犹豫了一下,“有空记得给我打视频。” 刘稚嗯了声,记在心里。 “也要注意休息,你背上还有伤。”孟养叮嘱道,“不准贪图一时爽快摘了固定器!” 刘稚有些心虚,嘴上答道:“你放心。” “好了,那我不说了,挂了。”孟养的声音低了些。 “好”刘稚应了声。 电话被挂断了,刘母看着刘稚。 “谈恋爱了?” 刘稚心下一紧,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答。 “该谈恋爱了。”刘母说,“再过两年就三十了,跟你同龄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跟我同龄的带着孙子孙女满街跑,我外孙还不知道在哪。” 刘稚垂眸,跟孟养在一起前,她就不想要孩子。 她不知道该怎么答。 路边有家水果店,刘稚如蒙大赦,快步走进去,挑果篮。 刘母放弃了婚姻生子这个话题,跟她讲起了水果的挑选方法。 刘稚应两声,按照刘母的方法去挑,果然挑了好几个不错的果子。 她们两个就这么一搭没一搭地聊到堰城人民医院。 -- 第60页 没人提起上次刘稚回来时,她们的争端。 她们的相处模式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亲近时刘母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冷战时母女两个宛若陌生人,根本不愿靠近。 硝烟过后,时间会冲淡一切。 住院部的电梯前,不少人在等候。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很忙很忙,不能保量更新,万分抱歉,等这几天过去了,会好很多orz 感谢理解 顺便,友友们晚安! 第39章 回家 颠倒了医患位置,刘稚还有些不适应。 上了电梯,一个中年女人正和儿子抱怨医药费贵。 儿子看起来二十刚出头,低着脑袋打游戏,不高兴讲话。实在被说厌了,低声回两句嘴,继续打游戏。 到了楼层,刘母拉着刘稚出去,刘稚没有抗拒。 堰城人民医院是三乙级别的,床位也很紧张。 “你爸这回来的巧,刚好有个人要出院。”刘母把汤换到另一只手上,“往前在走一点,对,就这。” 刘稚按照刘母的指示,敲了敲门。 没人答应,刘稚又敲了敲。 “等什么呢,直接推。”刘母刚刚落在刘稚后头,这会儿赶到了,直接推开了门。 刘父正背对着她们刷短视频,听见了开门声也没转过来。 “喝汤了。”刘母道。 “放那吧。”刘父刷着手机。 隔壁床的被子乱着,人出去了,刘稚绕到行道里。 “爸。” 刘父抬眼,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刘稚在柜子上搁下果篮,往刘父身边站了些。 “你咋回来了啊。”刘父下意识把胳膊藏进被子里,用健康的那只胳膊城起身。 “回来看看你。”刘稚看着父亲的动作,心里泛出些酸楚。 “我没事的,没大事。”刘父叠声道。 “回来看爸爸还带果篮啊,弄的真的跟客人一样了。”刘父靠在床背上,拍了拍床边的被子,“几点回来的啊?” “刚到不久。”刘稚坐到了父亲拍的位置,“我把桌子支起来,先吃饭。” “你和你妈下馆子去吧,吃完饭再过来。”刘父瞧着刘稚的动作。 “我不饿。”刘稚接了保温壶,拧开,将里边的饭菜摆在桌上。 刘父断的是右胳膊,吃饭不太方便。这两天全是刘母拿着勺子喂。 刘稚拿起羹匙,刘父连忙躲开。 “放这就行,我自己来。”刘父用左手去接碗,“放这,放这,就放着。” “你让姑娘喂吧。”刘母走近了,“你早点吃完,我们早点回去吃饭。” 僵持了一会儿,门被推开了。 “老汪又散步去了?”刘父笑道。 “这是?”老汪瞧着刘稚发愣。 “我闺女。” 刘父说话的表情和开出租的师父一模一样。 “长得真俊啊!”老汪啧啧了几声,“好福气!” 刘稚不知该说些什么,打了个招呼就保持沉默。提到她,她就微微笑一下,必要时颔个首。 “这闺女做什么工作的啊?” 老汪往自己床边走,刘稚连忙推开。 “医生。”刘母笑着答,“在首都工作。” “哎呦!医生好啊,有点小病都不要去医院,平时还又稳定。”老汪拍着大腿道,“哪像我儿子啊,当翻译的,天天跑东跑西,连着几个月都找不着人。” “当翻译也好啊,眼界广,工资还高。”刘母恭维回去。 “唉……也就那样吧,一年顶天赚个四十万吧。”老汪叹了口气。 “这还不满意?”刘父有些惊诧。 “表面看着风光罢了。”老汪坐在床边,“这不,三十了都没找着对象。” “现在的年轻人普遍晚婚,时代不一样了嘛。”刘父道,“我们那时候过了二十五还不结婚,爸妈要急死了。” “说的也是,时代不一样了。”老汪点了点头,接着话锋一转。 “你家闺女今年多大啊?” “二十八了。”刘母答。 “谈朋友了吗?”老汪的眼睛睁大了些。 “还没吧,小稚。”刘母看向刘稚。 刘稚手指蜷了起来,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答是,孟母铁定要追问,答不是,孟养的相貌又会在刘稚脑海里翻覆。 大家都是成年人,一两句隐晦的话就听出来了,更别提老汪如此直接。 刘稚想了想,道:“她也在首都。” 刘母看向刘稚,眼睛里藏着惊喜。 “你怎么没跟妈妈提过呢?”刘母现在就想撇下刘父和老汪,拉着刘稚好好问下情况。 “没多久,还没稳定下来。”刘稚答。 老汪的眼皮耷拉下来,干笑道:“能在首都工作的孩子条件都不错啊。” 刘稚嗯了声。 刘父比刘母还要激动,他藏不住话,直接道:“他是干什么的?” “也是医生。” “本地人吗?” “本地人。” 刘父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忧。 嫁个首都人意味着可以落户当地,但是堰城距离首都路途遥远,期间来往多有不便,相见很难。 刘父有些舍不得女儿,如果真的要嫁,她更想女儿嫁给堰城本地人。 -- 第61页 又侃了会儿,刘稚实在不想再答了,拿着羹匙给刘父喂饭。 刘父刘母都不再说话,只有老汪在慨叹这辈年轻人的不易。 用餐完刚好十二点,刘母带着刘稚到了医院周边的一家牛肉面馆。 刘母习惯用完餐付钱,刘稚在这之前就把钱付了。 “真谈朋友了?”刘母有些迟疑道,“怎么一点风没透?” 刘稚搅了两下面,思忖了片刻道:“假的,诓老汪的。” 刘母失望了,“他儿子条件是真不错,多个联系方式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妈。”刘稚搁下筷子,“感情方面的事我喜欢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要多久,过了三十岁还不嫁,机会就少了。”刘母道,“你看看跟你同龄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刘稚给面条里加了些辣椒酱,没有说话。 “翻译忙是忙了点,但工资高啊。”刘母道,“先了解看看没什么害处。” “我知道。”刘稚啜了口面汤。 刘稚今早五点多就起了,耗到这个点确实有点饿。 “多考量点以后。”刘母道,“你要老了生了个病,孩子还在读书,谁来照顾你?” “我尽量不让自己生病。” “我也不那血脉传承那套来压你,如果结婚没有必要,那哪来的你?” “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刘稚淡淡道,“现在培养一个孩子,要花多大的代价,你能想象吗?” “我拉扯了两个孩子呢,不都过来了?”刘母光顾着说话,筷子到现在还没拆开。 “还是那句话,现在和从前不同。”刘稚搁下筷子,“不谈那么远,弟弟和我,教养的方式就已经不同了。” 刘母顿住了,良久,道:“有什么不同?” 刘稚不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吃面吧,面条快坨了。” 刘母雨欲言又止,最终转开了这个话题。 “吃完饭休息一下去姥姥姥爷那里吗?” “我直接去。”刘稚重新拿起筷子。 “他们爱吃那种老式软面包,楼下超市有得卖,记得给他们带点。”刘母提醒道,“其他你看着买,不要乱花钱。” 刘稚嗯了声。 吃完饭,刘稚按照刘母说的寻到了老式软面包,除了这些,她又买了牛奶和水果。 东西有点多,乘公交时还好,等到了站点,刘稚拎着这些东西走在乡间马路时,深感绝望。 拎一段歇一段,下午两点时,刘稚终于到了姥姥姥爷家。 家中好像没人,院门紧闭着,只剩扣着的小黄狂吠。 “姥姥!”刘稚喊道,“姥爷!” 无人应答。 刘稚靠着门歇脚,缓过气来给姥姥打电话。 屋子里有电话铃声,刘稚松了口气。 “喂……你找谁?”一道颤颤巍巍的男声响起。 “姥爷,我是小稚。”刘稚将手中的牛奶放下,“我到家了,能帮我开个门吗?” 姥爷耳背,刘稚拔高音量再说了一遍姥爷才有了反应。 “小稚啊,小稚回来了?” “我在门口,您能帮我开下门吗?” “你姥姥啊……姥姥出去锻炼了。” 姥爷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 “姥爷,我在门口,能帮我开个门吗?”刘稚重复了一边,又拔高了些音量。 姥爷还是没反应过来。 “你在哪啊……”姥爷说,“我去接你。” “我在门口。” 刘稚别着手机,揉了揉泛红的掌心。 “你在临口?”姥爷蹲了会儿道,“临口在哪?” 刘稚彻底绝望了,她靠着墙壁,心态有些崩。 “姥姥呢?”刘稚拿好手机,放在耳边,“姥姥在不在家。” “姥姥不在家。”姥爷终于听懂了。 “姥姥去哪了?”刘稚抿了下唇。 姥爷又不说话了,刘稚只得再次重复一遍。 姥爷还是没听懂。 她放下手机,朝着院子喊道:“姥爷,帮我开门!” 这声音够大,姥爷出门查探情况。 没被打开的那一瞬,刘稚比被申主任夸了还要激动。 “是……小稚?”姥爷有些迟疑。 “姥爷,是我,刘稚。”刘稚一字一顿道,“我回来了。” “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姥爷仔细辨认过后,笑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 刘稚提着东西进内,搜寻了一圈,没找到姥姥的身影。 “姥姥呢?”刘稚进了主屋,放下东西。 “你说什么?”姥爷凑近了问。 “姥姥上哪去了?”刘稚放缓了语调,声音响度很大。 “姥姥锻炼去了。”姥爷道。 “有个人打电话,让我到临口去接她。”姥爷说,“是你打的吗?” “是我。”刘稚颔首。 姥爷笑了,“这么久没回家……我快听不出小稚的声音了。” 老人家说这句话是无意的,刘稚听着却有些酸涩。 -------------------- 作者有话要说: 往后十一点更新,感谢理解! 友友们晚安呐~ 第40章 姥爷 “什么时候回来的?”姥爷去倒水,被刘稚拦住了。 “今天中午。”刘稚把他拉回座位上,“您歇着吧,我去找姥姥。” -- 第62页 “她三点多就差不多回来了。”姥爷摆摆手,说,“不用出去找。” “她常去哪?”刘稚觉得自己跟姥爷说不通。 姥爷没听明白,跟刘稚干瞪眼。 “姥姥上哪去了?”刘稚一字一顿道,“我出去找姥姥。” 姥爷眨了下眼睛,还是没听明白。 “我这两天不舒服。”姥爷忽略了刘稚的话,“你帮我看看。” “哪儿不舒服?”刘稚问。 “喘不上气……没力。”姥爷说。 “您怎么还选择性听不清呢。”刘稚拉了张凳子坐在姥爷身边。 “胸闷是吧?”刘稚观察着他的唇色,“最近烟抽多吧。” 姥爷眨了下眼睛。 “还喝酒吗?”刘稚在不知不觉间换了医生问诊时的神情。 姥爷又眨了下眼睛。 刘稚几乎确定姥爷在装听不见了。 “别装了。”刘稚无奈道,“我知道你气管炎犯了。” 姥爷这次回答的很快,“我感冒了。” “听我两句劝吧,姥爷。”刘稚叹了口气,“戒烟这个事情从您六十三提到七十六了。” “我抽的少。”姥爷答。 “少了多少?”刘稚问,“从两包变成了一包?” 姥爷不说话了。 ”您是一点也不能抽的,您明白吗?”刘稚,蹲下身卷起姥爷的裤腿。 老人们大多怕冷,姥爷也不例外。这都入春好久了,姥爷还穿着毛裤和保暖裤。 刘稚费力地卷了好几层,捏了捏姥爷的腿肚子。 “肿了。”刘稚道,“有点严重,您跟我上医院吧。” “怎么要上医院呢。”姥爷抽开腿,慢吞吞地弯腰放裤腿。 “您气管炎又犯了。”刘稚直起身,“这次看着有点严重,去医院检查最好。” “不去。”姥爷回答地很果断,“你给我买药就行了。” 刘稚斩钉截铁道:“不行,这回必须去医院。” 话音刚落,开门声就响起了。 “小稚回来了?”姥姥拄着拐杖进来,满脸惊喜。 “姥姥!”刘稚转过身,忙去扶她,“你上哪去了?” “去锻炼了。”姥姥走到椅边,坐了下来,“回来怎么不打个电话。” 姥姥抹了把眼泪,“这都两年多没回来了。” 刘稚眼眶发酸,她任由姥姥拉着,坐到另一边。 “很忙,没有假期。”刘稚声音很低。 “晓得。”姥姥说,“姥姥就是想你。” 姥姥脑梗后,眼睛就没了往日的神采,如今看着像是蒙上了尘,浑浊又暗淡。 刘稚不敢直视姥姥的眼睛。 “你姥爷这是?”姥姥看向姥爷。 姥爷低着脑袋喘气,没跟姥姥说话。 “他这两天感冒了……发热,不舒服。”姥姥说。 ”我带姥爷去卫生院看看。”刘稚探了下姥爷额间的温度,“这会没有热。” “我估摸着姥爷是气管炎犯了。”刘稚说,“比之前严重。” 老头子烟酒瘾都很大,不管子女孙辈怎么劝,他都不听。 长年累月下来,老爷子气管炎一年比一年严重。换季降温时,老爷子很容易感冒,一感冒气管炎就发作,发作过后就是今天这么个状况。 “他走路都要喘。”姥姥埋汰道,“我拄着拐杖,都比他快。” “我知道了。”刘稚说,“我这就带他去医院。” 老爷子被劝烦了,只好跟着刘稚去医院。 临走时还泡了杯茶叶带着,兜里还揣着包香烟。 刘稚搜她的兜发现了不止一包烟——姥爷分两个盒子装了,一兜一个。 刘稚:“……” “姥爷,真的很严重了。”刘稚严肃道。 姥爷第三次眨巴眼睛。 刘稚带了姥爷来乡里的卫生院。 姥爷走一步喘三步,中间还坐在马路牙子上歇了一会。 姥爷下意识去掏烟,刘稚顺着他的动作就把烟没收了。 “姥爷。”刘稚严肃道,“要命的。” 姥爷这回真没听见,他连头都没抬。 到了卫生院,姥爷又在花圃边坐了一遍才进去。 挂号问诊,一套简单流程走下来也用了小半个小时。 内科的值班医生也跟刘稚一样劝姥爷戒烟戒酒,姥爷要么真听不见,要么听见了也装傻充愣。 医生给姥爷开了检查单——血常规、胸部正位、B超。 姥爷等的不耐烦,坐在等候区,抱怨道:“杀鸡焉用牛刀。” 刘稚跟他解释了一遍流程,姥爷还是不信。 “从前只要开点药,挂点水就好了,怎么现在要做这么多检查?”姥爷对声音响度没什么概念,他这么一说,等候的病人立马转身来看他,似乎很有共鸣。 刘稚明白同行的苦衷,一直在解释。 姥爷却一意孤行,好几次想撂担子走人,都被刘稚拦下了。 “姥爷,这个是必要的,您年纪大了,状况跟年轻人不一样,医生谨慎是好事。”刘稚说。 姥爷这回总算点了次头。 然而到了采血时,姥爷又说了这句话。 采血的医生见怪不怪,没有搭理他,一直在做手头上的工作。 这样弄得刘稚更尴尬了,她一边解释一边道歉,终于平平安安地让姥爷挂上了水。 -- 第63页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了,先更新了orz 友友们晚安~ 第41章 羞耻 护士推完药问他道:“您叫什么?” 姥爷只顾着低头看自己的手背,没听见护士说话。 “您叫什么?”护士又问了一遍。 刘稚忙答:“叫孙常和。” “扎哪只手?” 老爷子没听懂,向刘稚投来求助的目光。 “扎没戴手表的那只手。”刘稚替姥爷做了决定。 护士来查探他的手腕,姥爷下意识把戴着表的那只手缩到后边。 那块表是刘稚前几年回家时给姥爷带的,姥爷一直很宝贝。 “这个推针。”护士递给刘稚,“在快挂完水时提醒护士推进去。” 刘稚刚接,护士又道:“千万不要推那个杆。” 刘稚颔首。 护士估计是看刘稚年轻,还是不怎么放心。 “注意点啊!” 刘稚再次颔首,举着吊瓶找到一个背风的位置。 滴管的速度太慢了,刘稚比对了一下四周人的,略微调快了些。 “哎哎哎!”护士叫住了刘稚,“不能乱动。” 刘稚垂下手,有些疑惑地看向护士。 “医生备注了,老爷子心脏不怎么好,不能打快了。”年轻的护士神色认真。 刘稚微笑了一下,“稍微快一点没事的,刚刚那个速度,这一瓶要吊起码三小时。” 她觉得这个护士应该比她还要年轻,对待一切都很小心,对待患者仍然有一颗赤忱之心。 “总之慢一点保稳些。”年轻护士的声音小了些。 刘稚嗯了声道:“感谢提醒。” “不客气。”护士轻声道。 等后时有些无聊,刘稚拿了看了会儿简讯,给孟养发了两条消息。 “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你先忙,下班再回我。” 孟养回消息很快。 “吃食堂,早上去餐馆,想念你做的饭菜。” 刘稚在不经意间扬起了笑容。 “不到一天。”刘稚回道。 孟养回:“怎么办,就是想你。” “上班时间摸鱼,不怕被投诉。” “我太菜了,目前没人挂我的号。”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挂孟养号的就来了。 刘稚打了一大段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话,发现姥爷一直在盯着她瞧,刘稚下意识摁上删除键,一次性删了个精光。 这也不能怪姥爷,老爷子不会用智能机,电视上播放的又是宣传片,除了睡觉和盯着别人看似乎没什么事可做了。 “您盯着我干什么?”刘稚有些心虚地搁下手机。 “你……”姥爷顿了顿,“怎么对着手机笑。” 刘稚嗯了声,尾音上扬。 “看了条搞笑的新闻。”刘稚说。 “你说什么?”姥爷又没听懂刘稚的话。 “看了个笑话。”刘稚面不改色。 姥爷是知青下乡,有知识储备,虽然反应比年轻时迟钝了不少,但这不妨碍他追求潮流。 “我上次给你买的助听器呢?”刘稚略微拔高了些声音,有点怕把身边睡觉的病人吵醒。 姥爷从上衣衣服兜里掏出,放在手心,颤颤巍巍地递上去。 “您为什么不戴着?”刘稚有些疑惑。 “戴着不舒服。”姥爷指着耳朵。 刘稚将助听器整理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帮姥爷戴上。 “现在说话清楚了吗。”刘稚声音低了有些。 姥爷点头。 “这下不能装傻充愣了。”刘稚笑了下,“医生让你不要喝酒不要抽烟,必须要戒了。” “哪个医生,你吗?”姥爷问。 “我和今天给您看病地医生。”刘稚答。 “杀鸡焉用牛刀。”姥爷别过身,埋汰道,“非让我检查那么多项。” 姥爷的表情,就差没把庸医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扎针的护士远远投来疑惑的目光。 刘稚有些尴尬地背过身。 “该检查检查什么,听医生的。”刘稚说。 她现在深深领会到了同行的不容易,也体会到了患者家属的不容易。 “这里的医生哪有你好。”姥爷翘起了二郎腿,“你是在首都工……” 刘稚尴尬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姥爷,不管哪里的医生,都抱着治愈患者的决心。”刘稚耳朵发红,“您不要这么……” 刘稚思忖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一个妥当温和点的词。 手机震动了一下,刘稚如蒙大赦。 孟养:“刚刚在问诊,不摸鱼了,下班了跟你视频。” 刘稚回了个好。 中途来了个中年男人,扎完针坐到了老爷子边上,手机播放着世界局势的视频。 老爷子太无聊了,凑上去和他说话。 “这不行,这是什么策略。”姥爷喃喃道。 “想不到吧。”中年男人往老爷子这边挪了些。 刘稚听着他们唠嗑,垂首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孟养的微信头像是只小小的企鹅,举着翅膀在挥舞,软萌可爱。 刘稚的指尖落在上边,轻抚。 突然,微信跳出一条提示。 “您拍了拍孟养小可爱软fufu的脑袋” -- 第64页 刘稚:“?” “干什么?”孟养发道,“我这会儿在忙,回去聊。” “不小心碰到了。”刘稚回。 孟养没再回复。 刘稚想弄清这个原理,连戳好几下孟养的头像。 手机卡顿了一下,刚开始没显示出来这条提示语。再戳一堆信息弹了出来。 “您拍了拍孟养小可爱软fufu的脑袋” “您拍了拍孟养小可爱软fufu的脑袋” “您拍了拍孟养小可爱软fufu的脑袋” …… 刘稚试图撤回,戳了半天没有效果,上述提示语反而更多了。 下班回家,孟养看到时有点惊诧,继而内心升腾起一股羞耻。 这个提示语还是她大学期间设计的,现在怎么看怎么羞耻。 第42章 承诺 下班了,孟养给刘稚打电话。 “今天怎么回事。”孟养声音里带着笑意,“戳我那么多下。” “我也不知道,一下就弹出来那么多。”刘稚握着手机,回首看姥爷。 刘稚这边风声有点大,孟养那边都能听见。 “你们那边风好大,要注意保暖。”孟养驻足,等绿灯。 “我看了天气预报,首都下雨,这两天又湿又冷,你也要注意保暖。”刘稚停下脚步,等姥爷跟上。 “你在路边吧。”孟养说。 “嗯,陪姥爷挂点滴的。”刘稚搀起姥爷,放慢了脚步。 “严重吗?”孟养抬首,望着红绿灯。 “老毛病了。”刘稚紧紧捞着姥爷。 “稍等。”刘稚对孟养说。 “姥爷,我打电话请周奶奶接你一下吧?”刘稚立主,“你等等。” 刘稚跟孟养说明了情况,挂断电话,打给了姥姥。 这次姥姥接电话很快。刘稚说了安排,姥姥领会后,拄着拐杖到隔壁请周奶奶帮忙。 周奶奶是个热心的,二话不说就开着三轮来这边接姥爷。 小三轮空间小,刘稚安顿好姥爷,自己步行回家。 刘稚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看着手机屏幕。 微信弹出好几条提示。 孟养拍了好几下刘稚。 刘稚从来没发现过这个功能,一直保持着默认状态。 “你好无趣。”孟养如是道,“像个四五十的阿姨。” 刘稚回了个哦。 “你姥爷怎么样了?” “气管炎,年年犯,很正常了。”刘稚回,“医生要留他住院,我力保把他带回来了。” 孟养过了一会儿,给刘稚打来了视频电话。 “住着更稳一些。”孟养也在走路,看一眼屏幕,再看一眼路况。 “你看路,那边人多。”刘稚一狠心切了语音。 孟养看着消失的视频框,默默将视线转移回路面。 雨下大了,她没带伞。 孟养跟着人群小跑起来,用皮包遮住头发。 “好冷。”孟养喘着气说。 “还有几分钟就到了,回家喝点姜茶。”刘稚说,“别感冒了。” “我知道。”说时孟养已经跑到早餐店了。 “你那边空气一定很好。”孟养停下脚步,在屋檐下避雨。她看着步伐匆匆的人群,思绪全都飘到了刘稚那里。 “为什么这么觉得?”刘稚的声音温柔了许多。 “我看到了很多树,郁郁葱葱的。”孟养说,“还有一望无际的田埂。” 刘稚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孟养提起她才回首去看。 三月的麦苗涨势喜人,一阵风过,涌起阵阵青绿色的麦浪。 “好久没呼吸过新鲜空气了,看着这片绿心情都好了很多。”孟养说。 刘稚握着手机,立在道路边。 “想来看看吗?” 这不是一句客套话,而是一次郑重的承诺。 刘稚很认真,很严肃。 孟养知道刘稚是怎样的人,她勾了下唇。 “说定了,你要带我去。” “好。”刘稚应了。 她们都握着手机,沿着不同的道路走着。 孟养盯着脚尖,刘稚望着前方。 良久,孟养道:“撑伞手好冷,刚刚还踩水塘了。” “下次吧,下次我给你撑伞。”刘稚说。 “说定了。” “好。” …… 刘稚处理完姥姥姥爷这边的事,又赶往刘父那边。 刘母晚上要给刘羿准备晚餐,一般刘父都要等到□□点才能吃上晚饭。刘稚回来了事情就好办了很多。 晚餐被一分为三,刘母给刘羿送餐,刘稚给刘父送餐,分工明确。 母女俩忙到八点多才有时间坐下来吃饭。 “最近工作怎么样?”刘母问。 “挺好的。”刘稚答。 “今天看你回来高兴忘了。”刘母给刘稚夹菜,“不是忙到周末都没办法休息吗,怎么这回有空回来了。” “请了年假。”刘稚没有抬头。 “准备在家待多少天?” 刘稚粗略计算了下时间,答道:“一周左右吧。” 刘母嗯了声。 “你休息一趟不容易。”刘母顿了顿,声音小了些,似乎带着试探,“我和王阿姨和周阿姨说了下……” “妈。”刘稚打断了她,“不要随随便便给我安排相亲。” 刘母梗了一下,声音软和了些。 -- 第65页 “你在首都,工作那么忙。”刘母说,“你想想看,你今年都二十八了,再不谈对象得等到什么时候?” “妈。”刘稚无奈道,“我人生怎么样,是我的人生。我就是这辈子不结婚也是我的自由。” “婚姻多重要你怎么能不明白呢?”刘母拍了拍手背,“你不结婚不生儿育女,谁来替你养老送终?” “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说我是封建思想,但是你想清楚了,这不是事实吗?” “‘养儿方知父母恩’”刘母叹息,“妈妈的心情要等你有了子女,你才能明白。” 刘稚冷静了会儿,把那句“我不想养育子女”咽了回去。 在刘母眼中,这种思想很极端,很极端,刘稚不想再刺激她了, 刘稚保持沉默,等着刘母说完。 刘母觉得自己在跟块榆木疙瘩说话,恨铁不成钢道:“小稚!” “嗯。”刘稚说,“我在听。” “你要对你自己的人生负责。”刘母说。 自从上次大吵以后,母女俩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 这次她们明显收敛了很多。 母女俩都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 作者有话要说: 还在写…… 第43章 辜负 刘稚本以为这事就此揭过了,没成想刘母居然告诉了姥姥。 姥爷要打起码三天点滴。 翌日清晨,刘稚回去接姥爷去卫生院打点滴。 姥姥拉住了她的胳膊,要和她谈心。 刘稚只好放下手头的事,坐下,和姥姥好好谈天。 ”小稚,你是几几年来着?”姥姥拉着刘稚的手问。 姥姥对她和刘羿的生日如数家珍,刘稚立马就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 “我生日您不一直记着吗。”刘稚垂眸。 “姥姥记得你是九三年的。”姥姥拍了拍刘稚的手背,“转眼又是一代人呐。” “我去医院了,再晚点去,姥爷可能午饭都要在医院解决了。”刘稚由姥姥握着手,有些不忍抽开。 姥姥也不强求,让她去了。 刘稚以为逃过一劫,结果姥姥午饭时又在说这事。 “你记得黄家的姑娘吗?”姥姥跟姥爷说话。 姥爷只顾夹菜,没听见姥姥说什么。 “老头子!”姥姥拔高音量。 “你说什么?”老爷子问。 “我说,你记得黄三家的姑娘吗?”姥姥凑近了些。 “谁?” “黄三跛子家的姑娘。” 姥爷眨了下眼睛,明显没听懂。 姥姥放弃了姥爷这边,转而跟刘稚说话。 “囡囡,你记得吗?” 囡囡这个称呼是堰城人唤家里小女孩的,刘稚满了八岁后就很少被这么称呼。 姥姥这么称呼,让刘稚觉得肉麻又难为情。 “不认识。”刘稚如实道。 “应该记得。”姥姥顿了片刻道,“她小时候还跟你一块玩过。” “爬院墙。”姥姥用筷子指着外面那堵墙,动作有些迟钝。 刘稚脑海里一片空白。 “人家九四年的……前年就结婚了。”姥姥说,“上个月就抱上大胖小子了。” “黄跛子高兴的走路都带风。” 刘稚嗯了声。 老人家总喜欢攀比子孙,一比子孙多少,二比子孙事业发展。 姥姥引以为傲的就是刘稚的职业。 老太太们夏季树荫下乘凉闲谈时,提及子孙职业,姥姥总是最骄傲的那个。 骄傲之于还有些难过——外孙女太忙了,已经好久没回来过了。 这是种甜蜜的心酸。 现在孙辈外孙辈都快奔三了,重孙什么的又成为了这群老人的重点话题。 这回姥姥完全插不上嘴。 老姐妹们说现在的年轻人养孩子穷讲究,姥姥陪着笑,她根本不知道怎么个讲究法。‘ 老姐妹们说现在小孩压力大,姥姥勉强说两句关于刘羿学习辛苦的,其他插不上嘴。 刘稚能明白姥姥的心境,但她平生最讨厌被胁迫,被催促。 “姥姥,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不用在催我了。”刘稚搁下碗筷,揉着眉心。 “明白就好。”姥姥说,“上次你妈安排你和周阿姨和王阿姨家的儿子见面,你……” “我不去。”刘稚斩钉截铁道。 姥姥叹了口气,“那姥姥说了这么多,等白说咯” 刘稚不语。 刘稚道:“我有点头疼,先上去睡觉。碗筷你们放着,过会儿我来洗。” 姥姥家是两层自建楼,楼上给刘稚留了房间。 刘稚蹬了鞋子直奔房间。 房间很久没人住过了,但一切都很干净整洁。 姥姥虽然腿脚不便,但仍旧坚持爬楼打扫。城里那套二手房只有两个房间,刘稚前两天都是和母亲挤一间房。 想到这些,再想到姥姥的催促,刘稚就有些心神不定。 她给孟养打电话。 这个点,孟养应该在午休,刘稚电话拨出后又后悔了。 刘稚的电话还没来得及挂断,孟养就接了起来。 “喂,怎么啦?”孟养的声音有点哑。 “嗯……”刘稚不知道的该从何说起。 “怎么了?”孟养动了下脖子,清醒了许多。 -- 第66页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刘稚闷声道。 “你随便说,我听着呢。”孟养柔声道。 刘稚支着额头。 “我被催婚了。”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轻笑。 “这不很正常吗,怎么成困扰了?” “现在被逼着去相亲。”刘稚叹息,“可我一点都不想去。” “不容易啊,好脾气的刘医生居然也烦躁了。”孟养笑着道,“放轻松,实在撑不住就去吧。” 刘稚揉眉心的手顿了顿。 “不去。”刘稚的回答还是很肯定。 “去了完全是浪费时间。”刘稚说,“我不耽误别人。” “榆木脑袋。”孟养有些感动。 “实在不行就去吧,我真的能理解。” “不去。” “榆木还是有榆木的好处的。” “嗯?” “在某些事情上很坚定啊。” “嗯。” “你怎么不谦虚一下?”孟养调笑道,“不像刘医生的风格。” “我是哪种风格?”刘稚有些疑惑。 “谦虚、谨慎、务实、闷骚。”孟养用几个词语精准概括了刘稚的品质。 “前面听着在夸我,后边那个‘闷骚’怎么回事。”刘稚蹙眉。 “不管你承不承认,就是闷骚。”孟养扬着嘴角。 刘稚:“……” “中午吃的什么?”孟养转移话题。 “宫爆鸡丁和炒生菜。”刘稚道,“你今天吃的什么?” “泡面。”孟养答。 “没有营养。” “加了火腿和鸡蛋。”孟养说,“没营养也比食堂饭菜香啊。” “素淡有素淡的好处。”刘稚仰躺在床上,“素淡一点有益身心健康。” 孟养看了眼时间,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刘稚听见了一阵衣料摩擦声,大体能猜出孟养在做什么。 “外边还下雨吗?”刘稚偏首,望向外边的天空。 “还有点,天阴濛濛的。”孟养套好外套,赤脚踏在毛毯上。 “准备上班去了吗?”刘稚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我还窝在被子里。” “刚从你的被窝里爬出来,穿好衣服,准备洗个脸去上班。”孟养蹲下身,摸了摸奶团的脑袋。 “我是一点儿也不想上班。”孟养叹气,“这种天气,我只想躺在被窝里睡觉。” “你的被窝?”刘稚尾音上扬。 “你的被窝。”孟养很平静,“你不在家,睡你被窝怎么了。我还要枕着你的枕头呢。” “是自己的床不够暖和吗?”刘稚笑道,“还是我的床更暖和。” 孟养揉着奶团,思索了很久,才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特别喜欢你衣服的味。” 孟养这样坦率,弄得刘稚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们的洗衣液味道是一样的。”刘稚说。 “不一样。”孟养将奶团抱上膝头。 奶团听见了刘稚的声音,喵呜了一声。 “奶团?” “你妈。”孟养跟奶团说。 随后,孟养切了视频通话,抄起奶团的小短腿,“来,刘医生。看你女儿。” 奶团挣扎着去够孟养的手机,伸出小爪子挠着屏幕。 “欸,我的屏幕!”孟养揪住奶团的小爪子捏在手心,“今晚一定要给你剪指甲。” 奶团:“喵呜~” “等你回来,把梨花抓去绝育。”孟养说,“不能让他嚯嚯家里的姐妹。” 刘稚嗯了声。 “我挂断了,上班要迟到了。” “好。” …… 晚上刘稚又在为送餐奔波。 争执过后,刘母和刘稚又处在了冷战状态。 刘羿下自习后明显觉察到家里氛围不对。他不敢多插嘴,背着包赶紧逃回了房间。 晚上刘稚来给他怂水果,他才敢小心翼翼地问两句。 刘稚只道无事。 后来刘母给姐弟俩各热了杯牛奶,家里的氛围才缓和了下来。 刘父明天出院,刘羿明天休息一个上午。刘母准备趁着这个日子,好好庆祝一通。 十一点多,刘母还在厨房准备明天的食材。 刘稚从房间里出来,主动帮刘母择菜。 “你是下周回去吧?”刘母切着辣椒,没注意,揉了下眼睛。 刘稚低着头,没发现。 刘母半天没搭话,刘稚这才抬头看她。 “别揉了,要用清水冲。”刘稚放下手中的东西,打开水龙头冲了下手。 刘母往后退了一步,不让刘稚碰到她。 “没事,过一会就好了。你别也沾了揉了眼睛。” 刘母放下手,眨了两下眼睛。 “好了,好了。”刘母说,“你继续择菜,择完早点睡觉。” 刘母这回准备的菜品很多,明天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她不得不在今天把能处理的先处理完。 刘稚陪着她,一直忙到将近一点。 一点整,母亲洗漱完入睡了,刘羿房间的灯也熄灭了。 刘稚立在阳台边,从老旧的小区楼望去。 零碎的灯火散作繁星,点缀在暗夜里。 窗户没关紧,寒风顺着缝隙吹进家里。 刘稚裹紧了外套,眼眸中映出夜色的倒影。 思绪放空后,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 第67页 刘稚忽然想起了,临走前的那个夜晚,孟养温热的鼻息和亲昵的耳语。想起了她们相识相知的点滴。 白日里事情多,忙着忙着,再糟糕的情绪都能被抛之脑后,夜深人静时,糟糕的情绪就有可能被无限放大。 她们这样的恋人总会遇到两个这样的关卡——世俗、孝道。 她不是个敢于冒险的人,可蹉跎了这么久,她一点也不想辜负孟养。 -------------------- 第44章 觉察 刘父留院观察了几天,确定无大碍后成功出院。 人逢喜事精神爽,那一整天刘父脸上都挂着笑容。 姥姥姥爷腿脚不便,刘母不好让他们爬顶楼,拎着所有处理好的食材去了他们那儿。 刘羿也有小半年没回姥姥家了,这趟回去,像刚从牢里放出来似的,看什么都稀奇。 一家人终于在非节假日里团圆了,姥爷高兴到丢了一串鞭炮庆祝,姥姥拄拐走路都利索了不少。 吃完午饭,刘羿就要赶回去上课,刘稚送他。 从镇上坐将近一小时车差不多能到刘羿学校附近。 刘稚和刘羿挑了后排两个位置,并肩坐着。 姐弟俩打视频可以聊很多,面对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刘羿把包环抱在膝头,偏手看窗外的风景。 他的肩膀要比刘稚高些,这个角度,刘稚刚好可以看到他的喉结。 从前喜欢跟着她跑东跑西的小屁孩确实长大了,就好像一夜之间脸上就多出了棱角。 “这周还会休息吗?”刘稚看向刘羿。 “今天休了,估计就没有了。”刘羿低声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我想着早点回去上班。”刘稚握着横扶,视线转移到车厢里。 车辆经过颠簸路段,晃动地厉害。刘稚怕碰着腰,一直保持上半身前倾的姿势。 “姐。”刘羿说,“那个短视频,挨棍的是你吧。” 刘稚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应了声。 “都看不清脸,你怎么知道的。” 刘羿的胳膊抵住座椅,护住了刘稚。 “看背影和侧脸。”刘羿用空着的那只手将包抱的更紧了,“你既然瞒着,我也没和他们说。” 这里的“他们”自然是指家里人。 “你背脊伤的严重吗?”刘羿问。 “小伤。”刘稚答。 “能休息一定是大伤,你就别骗我了。”刘羿说,“是骨折了吧。” 刘羿是真的长大了,刘稚看着他的侧脸,感慨万千。 “肋骨断了一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刘稚挺直了腰背,装作康健的模样。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几天?”刘羿低头看她。 “行了,不颠了,把你胳膊放下吧。”刘稚没回答他的问题。 “姐。”刘羿目视前方,“一个人在外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年纪轻轻怎么一股小老头腔调。”刘稚心里感动,嘴上仍旧不留情面。 “都是跟你学的,我们两个,彼此彼此。”刘羿道。 刘稚很舒心地笑了。 “我已经没有事了,不用担心。” 姐弟俩又沉默了。 窗外的风景变化了一轮又一轮,道路两侧逐渐从自建房转变位高层楼房。 快到市区时,刘羿道:“这两天你是不是特别烦躁?” “嗯?” “妈老是催婚。” “小孩子家家不要管这些。”刘稚目不斜视。 “她出发点是好的,虽然有点烦人。” 刘稚觉得她和刘羿的位置对调了。这种话应该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劝刘羿的。 “你这几天都睡的好晚。”刘羿说。 “白天午休过了,晚上睡不着。”刘稚继续说瞎话。 “姐,你是不是……”刘羿欲言又止。 昨晚他夜起,听见刘稚在打电话,语调很温柔。那时候他就在想,姐姐或许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只是不方便说明。 他的脑海里隐隐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嘈杂的脚步声与起伏的惊呼声中,刘稚穿过人流,不顾一切地护住的那个身影。 那是位女医生。 刘羿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惊到了。 “嗯?”不知怎的,刘稚突然开始紧张,“怎么了。” “没什么。”刘羿到底是没问出口。 “姐,你那天护着的是朋友吗?”刘羿道。 “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刘稚看着自己的手背。 “哦。” “前面就快到站点了吧。”刘稚问,“你们几点到校?” “一点半。”刘羿答。 “还有四十多分钟。”刘稚作好了要下车的准备,“学校那边的面包房还开着吗?” “一直开着。”刘羿将包背到肩上。 刚下车刘稚的手机铃声就响了,刘稚没来得及接。 刘羿塞东西的那个档,刚好瞧见刘稚的手机锁屏——一个气质温柔的女生抱着一只黄白相间的猫。 刘羿猛地别过脑袋,强迫自己忘掉刚才的画面。 身旁有电动车掠过,刘稚揪着刘羿的胳膊把他拉到人行道上。 “走路不看着左右吗?”刘稚的语气有点冲。 “刚刚在想事情。”刘羿低头说。 刘稚情绪平复了些,“下次注意点。” -- 第68页 刘羿点了点头,有些惭愧。刘稚拨通了孟养的电话。 白天的大部分时间孟养都在上班,晚上刘母又在。她们联系的时间只剩下中午。 刘稚很珍惜这个时段。 “喂,刚刚在挤公交。” “在走路,不忙。” “午饭又在食堂吗。” …… 刘羿看向姐姐。 “这边路修到我都不认识了,你带路吧。”刘稚让刘羿走在前边。 刘羿个子高,腿长,走了一会儿就停下来等姐姐。 “你继续走,我看着呢。”刘稚说。 刘羿又走了一会儿,发现姐姐还是没跟上,只好插着兜杵在路边。 他停下刘稚也跟着他杵在路边。 刘稚和电话里的人说话时总会眉眼间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 刘羿的心更乱了。 “姐,你快点!”刘羿朝她挥了挥胳膊。 刘稚这才挂断电话,跟上他的步伐。 “先去面包房,我给你买面包。” “不用了。”刘羿摆手,“我直接去学校。” “你们现在晚自习到几点?” “十点半。” 刘稚蹙眉,“不行,要买。” “你有其他什么想吃的也可以跟我说。” 刘羿了解他姐的性格,见推拒不过就放弃了。 面包房里,刘稚见什么都想给刘羿买一份。刘羿自己挑了半天就看中了门口的手打冰淇淋。 “让你挑面包的,你到好了。”刘稚说,“光顾着吃冰淇淋了。” “你看这个行吗?”刘稚夹起一块起司面包,在刘羿眼前晃了晃。 “随便。”刘羿知道只要是自己姐姐看上的,不管他喜欢还是讨厌,最后还是要买的。 这点,他姐和他妈如出一辙。 “够了。”刘羿说,“再买我也吃不掉。”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就吃这些?”刘稚反诘道。 “真的够了。” “那行,结账。”刘稚托着托盘往柜台走去。 刘羿提了下包袋跟在她身后。 刘稚的手机提示音又响了,刘羿看着她停下步伐,回复完了才继续走路。 结账时刘稚看了好几次手机,一直在等待那个人的消息。 今天上午天气阴沉,中午时太阳探头,这会儿天空终于放晴了。 刘稚站在店门口,在额前搭了个凉棚,眺望远处的教学楼。 行政楼翻了新,看起来挺气派的。 “堰中变了很多。”刘稚说。 “要不要进去看看?”刘羿借助身高给她遮了点光。 刘稚摇头。 “我去上课了。”刘羿拎着各式面包,摆着空着的那只手。 刘稚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 手机振动了一下,孟养回信息了。 刘稚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孟养揉奶团的照片。 孟养浸在阳光里,只露出一个模糊的侧脸,白皙的指节落在奶团毛绒绒的背上。 照片是刘稚偷拍的,分别这段时间刘稚才将它设置成了壁纸。 刘稚的拇指摩挲着屏幕,带着难以觉察的温柔。 “十号那天我休息,我去机场接你。” “好。”刘稚回道。 第45章 意外 十号那天,刘稚起了大早赶飞机。 刘父绑着绷带,执意要把刘稚送到机场。 送行的动静太大,吵醒了睡得香甜的刘羿。 刘父刘母送刘稚下楼,刘羿顶着鸡窝头,趴在窗台上,睡眼惺忪地朝他们招了招手。 上了出租没半小时,刘母接到了姥爷的电话。 刘母的表情僵住了。 “停车。”刘母的声音发着颤,“掉头,掉头!” “怎么了?”刘父道。 刘母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妈又出事了。” “姥姥怎么了?” 刘稚心脏像是被人捏着,她看向刘母,放在膝头的手蜷了起来。 “我爸说昏倒了。”刘母无助地看向窗外。 瞬间,刘稚的大脑一片空白。 五雷轰顶之感涌上心头。 “打急救电话!”刘稚迅速道,“电话给我!” 电话那端的姥爷比刘母还要慌乱,他听不大清子女说话,只是单调地重复着“出事了”这三个字。 “姥爷,你别慌。”刘稚稳住心神,尽量用平稳的声音和姥爷说话。 这种时候,她就是一家人的主心骨,她如果慌了,一家人只会更慌。 刘稚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说清了地址和状况。 司机师傅是个热心肠的,听说他们家出事了,二话不说掉转车头返回原路。 “师傅,去堰城人民医院。”刘稚扶着后车座。 “好好好,我快点,你们别急。”师傅按照刘稚说的打方向盘。 “姥爷,听得见吗?”刘稚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着白。 姥爷应了声。 “你不要动姥姥,救护车马上过去,你到路口站着。”刘稚说,“听见了吗?” 刘稚怕姥爷没听明白,放缓语速又重复了一遍。 姥爷听清了她的吩咐,颤颤巍巍地走到路口,等待救护车。 “姥爷,您跟我讲讲症状。”刘稚深吸一口气,保持冷静。 “就今早”姥爷握着手机的手发着抖,“吃饭碗倒了都不知道。” -- 第69页 “您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刘稚道,“慢慢说,说清楚。” “吐了。”姥爷还是很慌张,“接着就倒了。” “刚刚发生的吗?”刘稚咬了下下唇,强忍住鼻间的酸涩感。 姥爷没听清。 刘稚又重复了一遍,姥爷还是没听清。 瞬间,刘稚体味到了很久没有感觉过的无助感。 “姥爷,姥姥昏了多久?”刘稚拔高了音量。 “就刚刚!”姥爷听明白了,连忙道。 “发现的越早越好。”刘稚安慰道,“您放心,会没事的。” 刘稚默算了一遍时间,推演着时间线。 “小稚,你……”刘父道。 “你别说话。”刘稚没有看父亲,“让我想想怎么办。” “快到了,快到了,闺女你别急。”司机温声道。 他们和救护车前后脚到医院。 车上只能载一个亲属,负责的医生把姥爷也带过来了。 姥爷立在急症部的门口,慌乱又无助。 “姥爷!”刘稚叫住了他。 见到刘稚的那一瞬,姥爷像见着了靠山。 那么多次,刘稚都是在抢救室内看抢救室外的人,这一次,刘稚在抢救室外观望抢救室里的人。 脑卒中的医生先做了个ct,出来和家属讨论具体情况。 “家属呢?”来者是个上了年纪的医生。 “在这里。”刘稚站起身,刘父刘母跟着她。 “现在情况不乐观啊。” 只一句话,刘父刘母的心里防线就被击破了。 刘稚蹙着眉头看着ct片子,心情有些焦躁。 医生没有说夸张,姥姥确实很严重。 姥姥是二次脑出血了,风险比第一次脑出血的大的多。 “我们现在准备做个介入,详细了解情况后实施手术。”医生说。 刘稚颔首,静静听着他说话。 “老太太年纪比较大了。”医生说,“手术风险也比较大……” 刘稚明白他的意思。 “您只需要按照您的想法制定方案。”刘稚说。 医生望着她,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 第46章 决定 “现在这个初步CT并不能检查出什么。”刘稚握着电话,声音低哑“我推测是脑血管瘤破裂。” 首都仍在落雨,孟养依着门框,看着窗外飞溅的水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近期回不去了。”刘稚一直都很镇静,但是说这句话时她不由地哽了哽,“我必须要陪着姥姥。” “我理解。”孟养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电话快挂断时,刘稚很轻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她本想着周五这天回去。首都这些天阴雨连绵,如果可以,她想撑着伞接孟养下班。 之后,她们还能一起度过一个安逸的周末。 刘稚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孟养,孟养越是理解,她越是惭愧。 姥姥出血量很大,紧急转移到了市里更高级别的医院。 姥爷疲于奔波被送到了亲戚家照看,父亲外表镇静内心慌乱,只会重复“钱不是问题”、“一切都听小稚的”这两句话,母亲六神无主,一直以泪洗面。 刘稚是一家人的主心骨。 姥姥抢救地比较及时,初步的应急措施已经都做过了。 刘稚表明了职业,和给姥姥主治的石医生协商了很久。 “老太太年纪太大了。”石医生慨叹道。 因为是同行,石医生说话直接了很多。 “你们的心理准备一定要做好。” 刘稚缓缓颔首。她隔着小窗瞧着重症监护室内的姥姥,心情沉重。 姥姥今年八十一周岁了,患者年龄越大考虑的事情就更多,更复杂。 相较于专业书上的病例,毫无关系的患者,刘稚这次举步维艰。 刘稚走到休息区坐下,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转化为肢体上的疲惫,在他的身上漫延。 饭点到了,刘稚接到了一个标记着外卖送餐的陌生号码。 她挂断一次,电话打来一次。 最后孟养的电话来了。 “送餐员找不到你人。”孟养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遥远,“我给你点饺子了,你去门口拿一下。” 刘稚清了下嗓子,“你现在吃饭了吗。” “刚下班,在往回赶。”孟养那边有车流声传过来,无比渺远,“你今天没有好好吃饭吧。” 刘稚站起身,往回楼下走,动作有些木讷。 “姥姥还要人照顾,你不要把自己搞垮了。” 孟养的眼眸里倒影出霓虹灯的颜色,她把箱子往跟前拽了些,等着刘稚开口说话。 “我知道。”刘稚答。 “闷油瓶。”孟养又道,“榆木脑袋。” 刘稚嗯了声,没有反驳。 “我隔着手机,几千公里都能感觉到你的丧气。”孟养声音放柔和了些,“你要明白,你是主心骨,你都这幅模样,家里人还能安心吗。” 刘稚又嗯了声,她认可孟养的话。 “姥姥要是知道你这幅模样,要着急的。”孟养抬首,招呼了一辆出租。 “姑娘,去哪啊?”司机说。 孟养将行李箱拎上去,将手机挪到边上才搭话。 司机采下油门,出发了。 刘稚没舍得挂断电话,她听着孟养的声音,心情就能平复很多。 -- 第70页 “外卖我拿到了。”刘稚摁下电梯上楼的键。 “下边准备怎么办?”孟养看着窗外变换的风景。 “走一步看一步,姥姥年纪确实大了,要考虑的情况太多也太复杂了。” 电梯里挤满了人,刘稚往角落里站了站,轻声和孟养说话。 “不要干等,不要浪费时间。”孟养说,“你和申主任聊过了吗?” “聊过了。”刘稚捏了下眉心,“申主任也觉得很危险。” 孟养的心随着这句话凉了好多。 “刘稚。”孟养唤她。 “嗯。”刘稚应了声。 “先不要那么悲观。”孟养说,“不要那么难过。” 刘稚虽然情绪崩溃,但她隐藏的一直很好,别人只能看出她情绪低落,并不能知道她内心到底有多痛苦。 孟养的话击垮了刘稚的心理防线。刘稚背过人群,忍不住揉了下眼睛。 “好。”刘稚说。 最爱你的人能知道你内心的痛楚,在何处。孟养能理解刘稚的心境,能理解她此刻的崩溃。 刘稚的坚忍,让她心疼。 刘稚拎着餐盒走到休息区,等待石医生过来。 她快一天没进食了,第一个饺子咬了半口,刘稚的眼眶就酸涩了起来。 她搁下餐盒,捂着眼睛,垂下头。 眼泪从指缝中溢出,刘稚擦干净了,佯装镇定。 …… 晚间八点多,石医生终于从手术室里出来。 “石主任。”刘稚叫住了他。 石主任摘下口罩,“是刘医生啊。” “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保守点的那套方案更稳妥点。” “两套方案各有利弊。”石医生说,“你有了决定就好。” 第47章 平安 孟养阖着眼,养神。 从首都到堰城乘飞机,费不了两个小时。 孟养只是计划了一下说辞,中间思想放空了一一段时间,不久就到达了目的地。 下了飞机刚好九点。 堰城今天下雨了,走出机场的那一刻,迷蒙的湿气扑面而来,孟养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 她给刘稚打电话。 “你现在还在市医院吗?”孟养问。 “还在。”刘稚说,“我还在跟石主任商量治疗方案。” “大概几点回去?”孟养立在行道上,将披肩裹得更紧了。 “不知道,大概得到将近十点。” “确定吗?” “差不多。” “你……”刘稚的动作顿住了,她有了种隐隐的预感。 ”你是不是过来了?” 雨下大了,周围环境显得更加嘈杂,刘稚的声音似乎都沾染上了潮湿的水汽,穿进孟养耳朵里。 “我在堰城机场。”孟养不打算蒙她,直接说出了地点。 刘稚从座椅上起来,不知所措地踱到窗台前。 窗外阴沉灰暗,潮湿泥泞,压抑感无边无际。 “下雨了,你带伞了吗?”刘稚喃喃道。 “我打车过去。”孟养道,“你下来接我吗?” “孟养。”刘稚抿了下唇。 “嗯。”孟养淋着雨,将行李箱塞进车里,“我来找你了。” 刘稚放下手机,凝视着窗外的雨。 “我没那么脆弱。”刘稚揉了下眼睛。 “我没什么可宝贝的。”孟养阖门的手顿住了,“我没那么脆弱。” “刘稚。”孟养说,“我们现在是情侣关系。” “我可以给你一个肩膀依靠。”说时孟养也红了眼圈。 刘稚沉默了。 良久,她道:“我在檐下等你。” 孟养贴着车窗,看着雨点打下又滑落。 灯光在水珠的折射下显出别样的绚烂,孟养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车辆再次停下。 “姑娘。”师傅用带着方言味道的普通话说,“到医院了。” 孟养付了车费,道了谢。 刘稚远远就瞧见了她,举着伞奔过去,踏出朵朵水花。 “有没有吃饭?”刘稚问。 孟养握住刘稚撑伞的手,温热的触感让刘稚心随之一颤。 “我不饿。”孟养说。 刘稚揽住孟养的肩膀,将大半个伞罩在她身上。 “先进去吧。” “好。” 医院里很暖和,这里和外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门口有个馄饨店,应该还开着。”刘稚握着孟养冰冷的手。 “你也没吃饭吧。”孟养感受着刘稚手心的温度,“让我暖一下,过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馄饨。” 刘稚松开孟养的手,将大衣脱下,裹在她身上。 孟养要脱下,刘稚不肯。 “裹好,我不冷。”刘稚坐在她身边,制止了孟养的动作。 刘稚拉着衣领,将孟养裹进去,孟养想张开一点点胳膊,她都不肯。 “穿上。”刘稚难得对孟养强硬一次。 孟养只好裹上。 “石主任进手术室了,要等到九点多才说的上话。”刘稚解释道,“还要再等一会。” “你白天都在这干等着?”孟养问。 “说实话。”刘稚顿了顿,“我除了等,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孟养将刘稚的手捉到大衣里,用体温温暖它们。 “别光等着,也注意一下自己。”孟养说,“越到这个时候,你越要保重好自己。” -- 第71页 刘稚颔首,“我明白。” “姥姥现在状况好了些吗?” “一直在icu观察。” “刘稚。”孟养握紧了刘稚的手指,“不要焦躁,先静心。” “好。”刘稚应道,“先静心。” …… 上次她们一块吃馄饨还是刘稚刚搬来那会儿。 时间隔得并不久,但她们的心境已经变化了很多 热汤下肚,孟养总算暖和了一点儿,刘稚没什么胃口,一碗馄饨没动几口。 “订酒店了吗?”刘稚问。 ”来的太匆忙,忘记了。”孟养说。 姥姥还在重症监护室,不需要刘稚陪护。 刘稚在医院周边订了宾馆,一次没去过。她干脆把钥匙转交给了孟养。 “周一的机票买了吗?”刘稚说,“你还要上班。” “买好了,不用担心。” 孟养说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刘稚听了鼻尖发酸。 “我在这边订了房间。”刘稚说,“在对过那个宾馆。” 刘稚这两天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明知自己在浪费时间,却又无能为力。 刘稚将房卡放到孟养手上,“你先过去休息。” 孟养就这这个动作握住她的指尖。 “我陪着你。” 孟养重新变身小暖炉,刘稚紧缩的心脏被她熨烫地平整。 她的到来让刘稚充满了力量。刘稚觉得自己又可以面对这一切了。 她们一起等到石主任出手术室。 石主任见到她们俩一愣。 “造影已经找到具体出血部位了。”石主任分析病患时会重复一遍病人的情况惊醒自己,“静脉出血,非脑血管瘤破裂。” “观察了快一天。”石主任道,“老太太情况还算稳定。” “目前最主要的是颅压问题。”刘稚蹙着眉。 “按照方案,血已经排了。”石主任说,“我进手术室前看了,颅压降下来了。” “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有问题,性命是保住了。” “辛苦您了。”刘稚道。 “主要是同行能理解我们,也给了我们不少建议。”石主任笑了,“放宽心,放宽心,没事了。” 刘稚心安了些。 “谢谢您。” “我下班了。” 石主任朝刘稚摆摆手,离开了。 将近十一点,医院的灯光也暗了不少。 刘稚立在廊道尽头,给家人打电话,声音低浅。 “姥姥平安,目前没有大风险。” 刘母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小稚,姥姥转进普通病房妈妈来照……” “太晚了。”刘稚垂首,“明天再商量吧。” 回首,孟养正拎着包站在不远处。 第48章 意愿 刘稚在奔跑。 救护车鸣着笛跟在她身后,行驶在岔道众多且崎岖不平的碎石路上。 她的鞋子跑掉了,脚板踩在碎石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血迹。 “姥姥……” 刘稚的眼睛被眼泪迷住了,她感受不到脚板皮肉绽开的疼痛,脑海里只剩这两个字。 平日里几分钟就能走完的小路变得无比漫长,漫长到她好像根本不能跑到尽头。 小小的宅院离她越来越远,远到只剩一个渺小的黑点。 …… 又是这个梦。 这回姥姥就站在门口的槐树下,微笑着看着刘稚。 刘稚似乎永远都靠近不了她。 这个梦很痛苦。 刘稚心跳加速,呼吸急促,额角的发被冷汗濡湿。 “刘稚?” “刘稚!” 孟养轻拍她的脸颊。 “梦魇了吗?”孟养有些焦急,“醒醒!” 片刻后,刘稚睁开眼睛。 “做噩梦了吗?” 孟养撑着手臂,看着刘稚,她的发落在刘稚耳畔。 刘稚平复了下心情,冷静下来才答话。 “相同的梦。”刘稚说,“梦到过很多次。” 孟养揉着她的发,“不过一个噩梦,不要太上心。” 刘稚偏首,对上孟养的眼睛。 “关于姥姥的。” “我给我爸打过电话了,ct什么都发过去了。我爸的朋友说基本平安。”孟养抚着她的脸颊,“没事的,放宽心。” 孟养给父亲那边打了电话,孟父咨询过了这方面的专家。专家给出的答案和石主任是差不多的。 “不是这个。”刘稚说,“这是我的一段回忆。” 刘稚望着孟养,眸色湿润,似含泪光。 “能和我讲讲吗?”孟养说。 “其实我最理想的工作不是医生。”刘稚说,“我刚开始想当警察。” “我好像能猜到了。”孟养别过刘稚脸颊的发,“因为姥姥吗?” 刘稚嗯了声。 “我高二那年姥姥脑溢血。”刘稚眸色黯了下去,那段不美好的时光又在脑海里翻覆了。 提起高二,孟养的记忆也被勾起来了。 “那段时间,你性格转变特别大。”孟养说,“我有时候都怀疑,你还是不是刘稚了。” 孟养刚认识刘稚时,她还没有现在那么闷,偶尔也会开开玩笑,周末也会和她一块出去瞎转悠。 刘稚真正开始转性,大概就是在高二刚开学不久。 -- 第72页 不笑了,更不爱说话了。 “原来是因为家庭变故吗。”孟养指腹摸索着刘稚的发,“那我好像能理解了。” “我本来真的想成为一名教师。”刘稚眼眶湿润了,“可那一次……” “那段时间家里特别困难。”刘稚说,“什么事情都是我妈定的。” “当时可以手术,但是我妈没有出那笔钱。她选择保守治疗。” “因为经济负担吗?” “因为刘羿。” “你弟弟?” “嗯。我们这边,结婚讲究彩礼、房、车、三金……还有什么我记不清了。”刘稚说,“基本家里有了男孩,一切收入都是为他攒起一部分。” “有些封建了。” “没办法的事,不管在哪,大部分结婚都要看男方经济条件的。”刘稚望着孟养的眼睛,“这些我工作以后,接触到的男同事大部分也在愁这个问题。” “你跟你弟弟的关系……” “我跟他关系还不错。” “虽然当时我知道手术也不一定成功。”刘稚哽咽了一下,“但是我迈不过内心那道坎。” “我当时甚至觉得我妈妈不孝且自私。”刘稚说,“从那时候起,我就想考得很远,远离父母,逃离这个家。” “我当时就想从事医疗工作,一是觉得以后我成了医生,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会不会小些。二是听说报酬丰厚。” 孟养倾身,吻了一下刘稚的额角。 “当时要是和我说说,会不会心里会好受些。” “孟养。”刘稚唤她,“我这个人,骨子里透着自卑。” “走进一家高档点的餐厅我都会紧张,担心经济,担心自己的利益。”刘稚贴着孟养的脸颊,“你看得出来吗。” “看不出来。”孟养的心脏隐隐作痛。 “可能我学会了伪装,用冷漠清高伪装自己。”刘稚勉强勾起了一个笑,“其实我自卑又胆怯。” “毫不夸张地说,那时候,我羡慕你,又害怕你。” “为什么害怕?” “怕被你看出我的窘迫。” “别的我都不管。”孟养眼眶也发了涩,“我就问你,当时是不是故意推开我的?” “是。”刘稚的回答很肯定,“我在躲你。” 孟养的眼泪落在了刘稚的发间。 刘稚将她抱在怀里。 “对不起。” “你知道我为什么学医吗?”孟养窝在刘稚怀里,“不仅仅是因为我爷爷和爸爸都是从事的这个行业。” “我当时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迷茫。”孟养哽了声,“因为你说你想学医……” “我想,世界那么大,该遇到的人也总会遇到。如果我们在一个行业,我们以后相遇的机会,会不会更多。” 孟养边说边掉眼泪,每滴眼泪都像砸在刘稚的心脏上。 刘稚将她搂紧了些。 “万幸。”刘稚鼻尖萦绕着孟养的发香。 万幸姥姥最后挺过来了,也万幸错过了那么多次还能遇见你。 刘稚内心是这样想的,她觉得说出口太肉麻了,只会将孟养抱得更紧。 …… 因为没订着周日晚上的票,孟养周日下午就要回去。 刘父刘母过来时,刘稚正推着孟养的箱子,送她去出口。 刘羿请了两节语文课的假,也过来了。 他们一齐回首,注视着她们的背影。 出租车停在路口,等不得,刘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没叫刘稚。 刘羿没太看清孟养的脸,刘稚当手机壁纸的那张照片也不太清晰,可直觉告诉刘羿,这个人就是刘稚壁纸上那位。 刘羿手指蜷起。 送完孟养,刘稚插着口袋,回首,刚好瞧见一家人的身影。 “小稚。”刘母朝她招收。 刘稚走了过去,一家人进了楼内。 “送朋友?”刘母问道。 “嗯。”刘稚应了声。 刘母没再多问,刘羿低着脑袋不说话。 “校服领口没理好。”刘稚走到弟弟身边,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走的太急了。”刘羿摁了电梯上行键。 “翘的什么课?”刘稚问。 “语文课。” 他们不说话了,一家人都静默了,上了电梯也只听见陌生人聊天的声音。 “医院那边?”刘母打破了这份沉默。 “暂时不用担心。”刘稚说。 “那就好。”刘母往刘稚身边站了些,“姥姥大概还要多久能转去普通病房。” “一周应该差不多。”刘稚思忖了片刻道。 “单位那边也挺重要的。”刘母道,“姥姥转到普通病房我来照顾,你早点回单位。” 刘稚的视线落在变换的楼层上,她有自己的想法。 “单位那边不容易,你老这么休息在家,老请假,领导对你印象肯定不好。”刘母语气严厉了些,“不要拿自己前途开玩笑。” “妈。”刘稚语气平静,“我有自己的打算。” 刘稚早上和孟养谈过了。 姥姥在刘稚的成长过程中占了很大一部分,老人家今年八十多岁了。 刘稚不迷信什么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但她明白“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 最初,刘稚打算辞职,从首都回堰城。 -- 第73页 虽然可惜,但刘稚觉得值得。 孟养知道后打断了她。 附院有对口支援的计划,孟养建议她申请到堰城下辖的乡镇卫生院支援。 刘稚连夜写了申请书,由孟养带回首都。 孟养没告诉她,这个申请书其实只有中高职称的医师可以申请。刘稚卡在了晋中级职称这个坎上。 刘稚走到这一步太不容易了,孟养不舍。 孟养想,规矩是人定的,秉公办事也要多一分温度,孟养决定试试。尝试后失败再辞职也不是不可以。 刘稚写时脑子里乱糟糟的,写错好几个字。孟养陪着她一遍又一遍改正,组织准确的语言。 刘稚想起孟养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内心慢慢平静下来。 “我申请了对口支援。”刘稚看向母亲,“回堰城的乡镇卫生院工作。” “如果不成功,我就辞职。”刘稚说。 “小稚,你不要任性!” “姐,你不要冲动。” 刘羿和刘母的话音几乎同时落下。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在做什么。”刘稚眸色认真。 “回来支援我同意,辞职不行。”刘父说,“这多可惜。” 电梯门开了,刘稚最先迈出步子。 “小稚,你想想看,在首都工作多好,如果以后能嫁个首都人,落个户口……” “妈。”刘稚停下了脚步,看向母亲。 从这个角度,刘稚觉察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感觉。 “我再说一遍,人生是我自己的。”刘稚说,“我辞不辞职,结不结婚,都要我自己来决定。” “我感谢您为我考虑,可有时候,我有自己的意愿。” 刘母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稚!”刘母道。 “妈。”刘羿拉住了刘母,“这边是医院,要保持安静,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 第49章 申请 孟养带着申请书找到了负责的领导,将具体情况报告了上去。 领导说还需要院里具体研究一下,他们会尽快给出答复。 孟养带着申请书找到了孟父。 孟父盯着她,她眼巴巴地看着孟父。 “爸,我也想去。”孟养说。 “你职称不够。”孟父说,“小刘起码当了几个月住院总,跟主治医师只差临门一脚。” “你差的有点大啊。”孟父颇有深意道,“平时让你吃点苦,你不肯。” “住院医师怎么了?”孟养说,“我也是实打实的自己努力得来的。” “我是认真的。小刘这个或许能成功,而你这个……”孟父摇了摇头。 孟养的心凉了半截。 “你是中医方向的,现在基层最缺的是小刘这类医生,我可以帮你争取争取。”孟父说,“但成功的概率太小了。” “大概要多久知道结果?”孟养问道。 “这个我说不太清,起码要三天往上。”孟父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我替刘稚着急。”孟养说,“她外婆那边挺严重的。” “孟孟。”孟父蹙眉,“你为什么也要跟着去堰城?” 瞬间,孟养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愣了片刻道:“想给履历增点光。” “你可就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孟父碰一声搁下茶杯。 孟养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孟养觉得自己可能要被迫出柜了。她捏着裤子的布料,说不上话。 “果然跟优秀勤奋的人在一块儿变了很多,进步不小啊。”孟父扬起个笑,“我努力给你争取争取。” 一旁的孟母在心里扶了下额头。 孟养松了口气,将自己的申请报告和刘稚的叠在一起恭恭敬敬递给了孟父。 孟父接了回首看孟母。 “看来还要再摆一桌好好宴请一下小刘啊。” 孟母:“……” 孟养干笑了两声,孟母到底是没戳穿她。 吃完晚饭,孟母拉着女儿到阳台聊天。 “如果批不下来怎么办?”孟母问道。 “我……”孟养卡壳了。 “你想辞职去堰城?”孟母交着手指,胳膊撑在玻璃窗台上。 “是。”孟养无可反驳。 “这个我不同意。”孟母说,“但脚长在你身上,你的性格我知道。” “妈。”孟养环住妈妈的胳膊。 “但是妈妈还是要打断你。”孟母说,“你自己应该清楚首医附院一个岗位多金贵,多少人等着替你的位置。” 孟养说:“我知道。” “妈妈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进展到哪一步了。”孟母神色严肃,“但是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像极了已经结婚了的。” “你有没有问过自己,这样值不值得。”孟母说。 “问过了。”孟养顿了顿,“值得。” “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孟母将自己的披肩分了女儿一半,“妈妈已经跟你分析过利弊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抉择。” “妈妈其实不太希望你离开首都。”孟母看向她,“你舍得离开爸爸妈妈吗?” “舍不得。”孟养如实说,“可是……” “行,你不用说了。”孟母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就是,唉。” “妈妈有点羡慕你们,因为你们年轻,浪漫且果敢,敢作敢当。” -- 第74页 “我和她……我们真的错过很久了。”孟养看向天上的星星,“我不想再错过了。” “妈妈明白。”孟母笑了笑,“想去做就去做吧,趁着还年轻。” “妈。”孟养枕着母亲的肩膀,撒娇似的道。 “我要跟你一样年轻,面临跟你一样的抉择。”孟母道,“我的选择肯定和你一样。” “为什么,其实我觉得我们俩性格差别还挺大的。”孟养说。 “我年轻时比你还要闹腾。”孟母笑了下,“这不是结了婚又有了你,很多想做的事情都放弃了。” “妈妈真的挺羡慕你们的感情的。”孟母说,“刘稚那边我能看出来,她很在意你。” 孟养耳根红了红。 “您怎么看出来的。” “她在怒面前几乎没有脾气。”孟母说,“一个干过急诊还当过住院总的医生能这样,不容易。” “你爸跟我谈恋爱那会儿也这样,年纪大了在我跟前也没啥脾气。”孟母顿了顿,“其实你爸脾气挺暴躁的,尤其是忙的时候。” “我没见过刘稚发脾气。”孟养说。 “那天小刘在外边接电话,估计是实习生犯错还是怎么了,我在不远处浇花。她倒不是暴脾气那种,只是看着状态明显就不对,阴沉沉的。” “后来你叫她,她站了一会儿,冷静下来才出去找你,再说话就温柔多了。” “妈。”孟养说,“你这么说我不好意思了。” “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反对你们吗?” “不知道。” “能在危急关头豁出自己安全保护我的人,换我,我也心动,当场就能把自己许出去。” 孟母和孟养都笑了。 “妈,我很庆幸你和爸爸都很开明。”孟养眼中多了几分惆怅。 “嗯?” “开明。”孟养一字一顿道。 “不同的父母教养子女的方式是不同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孟孟才能过得这么自在。”孟母说。 “听你的话,小刘的父母不怎么开明?” “有些。”孟养说,“她有个弟弟,家里好像把资源全都投到他身上了。” “但是生活是你们自己的。”孟母说,“子女独立后,在某种意义上,父母其实是没有必要干预的。” “妈。”孟养再次感慨道,“有你真好。 第50章 愧疚 孟父猜的不错,刘稚的申请报告被批了下来,而孟养的没有。 孟养再去求助父亲,被父亲一口回绝。 “小刘是因为家务事。”孟父凝视着孟养,“你是为什么?” 孟养垂着脑袋,不知道该怎么答。 “我想着吧,就想着可以和她一块工作……”孟养脑袋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非要和她一块工作?”孟父的眉头蹙了起来。 “我跟她关系好。”孟养越说声音越低。 “你和小刘关系好到这个地步?”孟父敲了两下杯壁,“都不能分开了?” “就是这么好。”孟养说,“我不想和她分开工作。” “那你之前没和她住一块的时候,一个人怎么过来的?” 孟养脑袋里蹦跶出一句话——“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阳光。” 孟父被她气笑了,“要不是小刘是个黄花大闺女,我都以为你在和她搞对象。” “这一天天的,怎么黏到分不开了?” “爸,您就别管这个了。”孟养豁下脸,恳求孟父,“您就说,行不行!” “不行。”孟父回答地很干脆。 孟养垂下脑袋。 孟父叹了口气,“你要明白,不是什么事情爸爸都能完成的,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顺遂。” “我明白这个道理”孟养乖巧点头,“可是……” “你为什么非要跟刘稚在一起?”孟父还是很好奇。 “爸,我们的感情你不会懂的。”孟养说。 “这有什么的。”孟父道,“战友情,铁哥们,甚至夫妻之间也不可能事事都在一起。” 孟养嗯了声,没再说话。 家中静了下来,和老姐妹聚完的孟母提着包走到沙发边和女儿说话。 “怎么样?” 孟养摇头。 “底下准备怎么办?”孟母问。 “辞职吧。”孟养云淡风轻道,“其他没有办法了。” “要妈妈说实话吗?”刘母思忖了一会儿。 “您说吧。”孟养靠着沙发边坐下,双手掩面,显得有些疲惫。 “你太冲动了,太不计成本了。”孟母道,“你这是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了出去。” “这是爸妈有能力接受你这样的冲动,如果爸妈没有这个能力,你是不是要不顾一切和刘稚在一起?” 孟养哑口无言。 “孟孟。”孟母音调轻柔,“两个女孩子在一起,走的不容易。”孟母看着女儿的眼睛,“妈妈希望你谨慎思考。” 孟养嗯了声,声音里多了几分沙哑。 “我明白。” “但愿吧。”孟母说,“妈妈也是从自身的角度出发看问题。最重要的是看自己的意向。” 孟养重重地点头。 …… 晚间十点,孟养在阳台上和刘稚通电话,说明了情况。说到辞职的打算时,刘稚的反应很激动。孟养很少见过这样的她。 -- 第75页 “孟养,不用为了我付出一切。”刘稚叹息,“不值得。” “你值得。”孟养坚定道,“天上地下,只有刘稚最值得。 孟养说话时没有丝毫开玩笑的语气,很认真,认真到听起来反而多了几分稚气。 刘稚低声笑了。 “我就这么好吗?” “你有那里不好?”孟养反问道,“怎么又不自信了。” “我是不好意思。”刘稚说,“不是不自信。” “你觉得我值得吗?”孟养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值得。”刘稚答复很快,“你很好,很好,很好。” 孟养的耳朵红了,这种话她听的耳朵起茧子了,但刘稚这么说,孟养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你就想,我很好,我喜欢你。”孟养说,“那你肯定更好。” 刘稚轻笑,隔着屏幕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撩人。 “嗯。”刘稚说,“孟养这么好的人都喜欢我,我肯定也不差。” “对吧,对吧。”孟养扬着笑,有些小得意。 刘稚听着她的声音就能想象出她的表情。现在,她忽然很想捏孟养的脸蛋。 她清了清嗓子道,“孟养。” 孟养收起了笑,等着刘稚说话。 “我说真的,能在附院工作不容易,你的工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刘稚道,“你来堰城,叔叔阿姨肯定舍不得。” “我妈没意见的。”孟养的胳膊撑着栏杆,“她随我怎么办。” “你爸爸呢?” 刘稚一句话就把孟养打回了原型。 孟养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我们就这样分开了吗,见一面都很难。” 这些天,孟养偶尔会在夜班时分醒来,对着空荡的房间发呆。 她好想念刘稚的拥抱,好想念那些睁开眼就能见到刘稚的日子。 “我暂时没想好两全的方法,但是我一定会给你交代。”刘稚垂首,认真道,“我得等姥姥状态好一些。” “刘稚。”孟养望着头顶的弯月。 “住院总要当一年,对吧?” 刘稚嗯了声。 “我熬过这一年,选择第二批对口支援。” 刘稚握着手机的指节发紧,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乱七八糟地卡在喉咙里。 似乎这么些年一直是孟养在单方面付出,她只是走着自己的路,从来没有和她并肩。 孟养对她的这份心意,她受之有愧。 到目前为止,刘稚仍没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51章 相聚 姥姥在一周后转入普通病房,状态基本稳定。 脑出血后遗症蛮严重的,姥姥只能勉强动动左半身。她躺在病床上,瞧见刘稚就止不住地流泪,想说话,却只能动动嘴唇。 刘稚红着眼眶,握住姥姥的手。 姥姥用能动的几根手指摆了摆。 刘稚能明白姥姥的意思,姥姥让她回首都上班。 “我不忙。”刘稚说,“姥姥,我不忙。” 姥姥仍是摆手,无声流泪。 刘父刘母忍不住背过身。 姥姥拉着刘稚的手,舍不得松开。刘稚任由她握着,眼泪掉了下来。 姥姥精力不济,不多久又沉沉睡去。刘稚阖上门从,随着刘父刘母走当廊道里。 “小稚,你下边有什么打算?”刘母问。 “我申请对口援助计划了,接下来回到堰城周边的乡下卫生院工作。”刘稚说。 “这个援助有什么补贴吗?”刘母问。 “是自愿的。”刘稚答。 刘父把披着的外套捏紧了些。 “小稚,这挺不划算的。”刘父欲言又止。 “我申请已经通过了。”刘稚的回答很坚定。 刘稚很清楚父母思考问题的角度,他们习惯把利益放在第一位。 她不喜欢这样的分析方式。 “考上首医不容易。”刘母的语气很焦急,“怎么想来乡下卫生院?” 刘稚并不想答刘母的问题。 “你是不是想把履历变好看些?”刘母说,“你可以挑着去首都附近的基层卫生院……” 刘稚打断了她。 “为什么你总喜欢从利益角度思考问题,这样是不是有些狭隘。” “你懂什么,好多人就是挂个……” “妈。”刘稚叹气,“我考虑好了,已经做好决定了。” “你的决定是错的!”刘母语气严厉了些。 “留在首医附院,时间长一点积攒点经验,以后回来进职称也好进很多。”刘母道,“你知道老李头家的姑娘吗,她在人民医院当医生,一个月工资……” “妈。”这次,刘稚的语气里多出了很多无奈的感情。 “是志愿活动,而不是名利活动。”刘稚说,“您不要把什么事情都与利益挂钩。” 刘母一时语塞。 “爸,您也这么觉得吗?”刘稚问道。 刘父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刘稚没再多言,从廊道口出去了。 春末,堰城的晴天不少。 医院的绿化做的不错,放眼望去,生机盎然。 刘稚在树荫下占了会儿,逐渐平静下来。 她想起自己的交接手续还没办,打开手机查找了最近一周的航班,准备这周末从堰城飞往首都。 -- 第76页 机票定好,刘稚截了图,准备发给孟养,已经到了图片编辑的步骤,刘稚犹豫了。 同一时刻,孟养盯着对话栏,有些疑惑。 不一会儿,刘稚收到一条消息。 孟养;“?” 刘稚打下一段话,看了一遍后又删除了。 孟养:“?” “是有什么事情吗,你直说。”孟养回复道,“这么断断续续的,我看着也难受。” 刘稚:“没什么。” 孟养:“……” 半晌,孟养发了个油瓶的图片,刘稚能明白她的意思。 “我还有事,先不聊了。”孟养回复道,“拜拜闷油瓶。” 刘稚没回复。 到了晚上,孟养再打电话给刘稚,刘稚还是不告诉她实情。孟养越问她嘴巴越严实。这把孟养弄得愁到后半夜才入睡。 周六刘稚踏上回首都之路。 飞机落地时刚好下午两点。刘稚从机场到家将近四点。 电梯上行时,刘稚还有些恍惚。 不过分别两周,她就能感受那种近乡情怯感。 家里很安静,开门时鞋柜处又探出三个小脑袋。 刘稚矮下身,张开双臂去抱奶团。奶团小心翼翼,往她身边走了几步,刘稚摘下口罩,露出整张脸。 “奶团。”刘稚唤它。 奶团直接撒丫子冲了过来。 刘稚又抄起格格,梨花坐在鞋垫上,不为所动。 奶团壮实了许多,格格也恢复的很好,几乎看不出脸上的伤口了。梨花仍是家中的老大,领着两个小弟走得更有大佬风范了。 这两周她不在家,孟养一直睡在刘稚的房间。三个毛孩子的小窝也搬到了她房间里。原本整洁的房间此刻乱糟糟的。 刘稚刚放下奶团和格格,梨花就带着它俩跳到了床上,趴在了乱糟糟的被子上。 看了这遭贼似的房间,刘稚脑壳有些痛。 她将毛孩子门赶下床,换了张床单,把被子拍打好,叠的整整齐齐。 做这些时,毛孩子们就排排坐,坐在地板上看着她整理,刘稚走到那里,它们就看向那里。 草草收拾了一下房间,刘稚备了些熟菜,熬了粥。 五点半刘稚下楼,撑着伞往首医附院去。 首都这些天阴雨连绵,灰暗的天空充满了压抑感。刘稚仰首,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她穿着马丁靴,不甚在意地上的水坑,走得比其他人都要快些。风衣沾上了湿润的水汽,衣角随着刘稚的步伐摆动。 五点五十,刘稚刚好到附院正门口。 她立在绿化带边,雨伞遮住了脸。 六点零七分,孟养从医院出来,步伐匆忙。 这个点,人有些多,孟养没撑伞,只想迅速穿行通过。 快到正门时,她偏首,刚好瞧见了那道身影。 孟养苦笑了下,觉得自己快疯了。 失神的那片刻,孟养踩中了水坑,鞋子和裤脚都湿了。 “孟养。”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接着她就被伞罩住了。 孟养鼻尖一酸,她顾不得身边有什么人,下意识搂住了刘稚。 刘稚僵了下,接着拥住了她。 孟养把脑袋埋在她怀里静了下。 刘稚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摩挲着她的肩背,鼻尖抵着孟养的发。 “好了。”刘稚声音轻柔,“不要挡着别人通行。” 孟养把眼泪蹭在了刘稚的风衣上,吸了两下鼻子,终于舍得从刘稚怀抱里出来。 刘稚牵住她的手,孟养就这这个动作,将刘稚的臂弯抱在怀里。 “好了。”刘稚说。 她腾不出手,只得用脸颊蹭了蹭孟养的发。 “这几天不在家,衣服上都没我的味道了。”孟养闷声道。 刘稚嗯了声,尾音上扬。 “我们的衣服都是一个洗衣液的味道。”孟养红着眼眶说。 刘稚明白她的意思了。 “这么盼着给我洗衣服?”刘稚道。 孟养两只手都抓住了刘稚的左手。 “盼着刘医生给我洗衣服。”孟养理直气壮。 刘稚扣住了她的右手五指,心脏也被捂的热热的。 “给你洗。”刘稚眉眼含笑。 “洗多久?”孟养得寸进尺。 刘稚沉默了片刻,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 “你想要多久?”刘稚问。 孟养没答。 良久,刘稚道,“我活多久,给你洗多久。” 孟养去看刘稚的眼睛,鼻子又酸了。 “不肯告诉我的就是这件事吗?” 刘稚嗯了声。 孟养往刘稚身边挤了些,弄得刘稚没踩稳,又踩了个水坑。 “好好走路。”刘稚说。 “不要。”孟养孩子气的又将刘稚往水坑推。 刘稚被她气笑了。 “我穿着靴子,再怎么我的鞋也不会湿。” “我鞋子和裤子都脏了,回去你给我洗。”孟养一脸傲娇。 “行。”刘稚应了,声音里有了宠溺的意味,“我给你洗。” 孟养压下扬着的嘴角,又往刘稚身上贴了贴。 …… 到家,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脱下外套就像卸下一身疲惫。 刘稚的服务很到家,孟医生抱着猫在餐桌边坐着,热好的菜和盛好的粥一样一样地端到桌子上。 -- 第77页 “洗手吃饭。”刘稚摘下围裙,对孟养道。 孟养到厨房去,昨晚的泡面锅已经清理干净了,灶台也干干净净的。 她洗着手,心里暖洋洋的。 晚餐结束,刘稚果真给她洗衣服。 孟养忙拦住她,把衣服一股脑全摁进洗衣机里。 刘稚这才发现,孟养攒了不止三天的衣服没洗。 “没看出来。”刘稚道,“孟医生居然……” 孟养讪笑,“我那么点衣服,天天用洗衣机多浪费,就想着攒起来一起洗。” 这只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原因是,刘稚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孟养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刘稚颔首,“我理解。” “好了,好了。”孟养把刘稚推出盥洗室,“洗衣机我按下了,舟车劳顿,你先洗漱,早点休息。” 说着孟养踮起脚尖,在刘稚脸颊啄了一下。 “我来吧,你先洗漱。”刘稚指着地上的鞋。 孟养还想说些什么,刘稚用了她的招数,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 孟养抿了下唇,默默走出去。 一刻钟后,刘稚将刷干净的鞋子搁在窗台上,回到卧室。 孟养正在客厅里捯饬猫爬架。 “要我帮忙吗?”刘稚说。 孟养摇头,“不早了,你去洗漱。” 刘稚颔首。 等到刘稚洗漱完再回来时,孟养已经忙活完了。 她靠在枕头上看手机,看着挺文静的,和刚下班的那个相比,好似换了个人。 刘稚靠着她坐下。 “我给你吹头。”孟养翻出吹风机,去够插座。 刘稚接过,插好。 第52章 小刘 “周一就要走了吗?”孟养边帮刘稚吹头边问。 刘稚颔首。 孟养有些失落,但没表露出来。 “团队大概四月初出发,快了,你可以准备了。”孟养拨起刘稚额角的碎发。 “好像没什么好准备的。”刘稚道,“大部分东西要放在家里,堰城那边还算齐全。” 刘稚握住了孟养的手,转身道:“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孟养弯腰,和她抵额。 刘稚揽住她的腰,孟养抱着她的脖颈。 “不过是短短的一年。”孟养抚着刘稚的发,“很快的。” 刘稚捉住她的手,贴在脸颊边,不说话。 孟养就这这个动作摸了摸她的脸颊。 一年是个不小的考验。 孟养并不担心情感变质之类的问题,她只是很舍不得刘稚。 “分别只是暂时的,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好好的。” 她们都很清楚目前的状况。 刘稚留在首都是根本不可能的,孟养辞职是成全刘稚最好的出路。 可刘稚不肯,刘母不建议,刘父更不可能同意。 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刘稚对口支援,孟养当住院总,晋主治职称,最后堰城再聚。 这意味着,她们可能一年都没法见面。 蹉跎了这么久才在一起的两个人,没有谁愿意异地。 孟养越安慰,刘稚越难过。 她好像再也坚韧不起来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孟养矮身,轻吻她的眼角。 “在那边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孟养好不容易占据了上风,勾着刘稚的下颚看着她的眼睛。 刘稚的泪没擦,平时爱以冷清强势姿态出现的美人偶尔脆弱一次,落在孟养眼底颇有楚楚可怜之姿。 孟养贴着刘稚坐下,揽她到怀里。 “你也是。”刘稚闷声道,“不要我不在就不好好吃饭。” 孟养颔首,拭干了刘稚的泪。 …… 真到入眠时,孟养像树袋熊一样缠着刘稚,刘稚轻拍她的背脊,抵着她的发柔声安慰。 刘稚本准备周日晚上走,孟养这样,刘稚干脆延迟到了周一下午。 梨花和奶团已经够大了,周日刘稚和孟养带着两只猫儿子去做绝育。 或许是能感知什么,奶团自趴在笼子里就可怜巴巴地看着刘稚。刘稚一狠心,别过脸,不去看它。 奶团凄惨地喵呜了一声。 手术结束后,奶团和梨花撒着舌头,泪水润得眼睑处湿湿的。 孟养和刘稚一人一只,带着它们回家。 等电梯时刚好碰到孟父孟母。 “小刘回来了!”孟父有些惊喜。孟母朝刘稚淡淡一笑。 “叔叔阿姨好。”刘稚笑着打招呼。 “你外婆怎么样了?”孟父走近问道。 “恢复的挺好。”刘稚说,“感谢您帮忙。” “应该的。”孟父笑呵呵道,“地下准备回去工作吗?” 刘稚颔首。 孟母垂眸,看下孟养。孟养低着脑袋,不去看她。 “别干杵在这里说话了,上去吧。”孟养说。 一家人进了电梯。 孟父见了刘稚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直说个不停。 刘稚一一应着,很有耐心。 “前几天孟孟还闹着要跟你一块去堰城,上面没审批下来。”孟父瞥了孟养一眼,“我努力争取了的,奈何她能力不够。” 刘稚垂首看身侧的孟养,孟养用小指勾着她的小指,这个动作让刘稚心里暖暖的。 “她难受,我倒是挺高兴的。”孟父说,“终于奋进了一回,要去当住院总了。” -- 第78页 孟父边说边瞅孟养,孟养不太想看他。 一家人很久没聚在一块了,晚餐由孟养和刘稚主刀。 冰箱里的食材不够准备一场丰盛的晚宴,刘稚从美团上选购了食材。 食材送来时,孟父不住地感慨现在生活有多便利,还顺便内涵了两句孟养的懒散。 孟养围着围裙撑着门框,淡定道:“这是刘稚点的。” 孟父立马闭了嘴,想了想又道:“小刘在做饭,你在干什么?” “她在帮我择菜,您在看电视。”孟养向孟父展示了一下手中的铲子。 孟父:“……” 客厅里的奶团和梨花生无可恋地躺着,舌头还是撒在外边,眼中透着绝望。 不明状况的格格绕着它俩的笼子转了好几次圈圈。 “这是怎么了。”孟父问孟母。 “绝育了。”孟母把格格抱到自己的臂弯里,揉着它的脑袋。 孟母像想起什么似的,将格格放到孟父怀里,站起身往厨房去。 孟父没怎么抱过猫,手忙脚乱地接住,视线落在孟母离开的背影上。 “小刘,我们一块谈谈。”孟母站在厨房门边,朝里边道。 刘稚放下菜,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去吧。”孟养拍着刘稚的背,示意她宽心。 她跟着刘母来到阳台边。 天色已经昏暗了,远眺天际,只剩几抹黯淡的余辉。 “我知道你和孟养的事情。”孟母说。 刘稚看着远处,内心有些慌乱,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别紧张,我挺理解你们的。”孟母笑道。 “孟养从高中时代就开始喜欢你了。”孟母道,“你知道这个吗?” 刘稚颔首。 “我也算看着你们长大的。”孟母叹了口气,“你和孟养一块过桥,我就站在小区门口看你们。” “那时候我不止一次发愁,我家这个怎么矮的跟个小萝卜似的,同学怎么瞧着一次比一次窜得高。” 听了孟母的话,刘稚也陷入了一段回忆。 孟母在小区门口眺望她们,她们也在桥上眺望孟母。 快到时,孟养会朝孟母挥手,笑容特别明媚。 刘稚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孟母。 她曾不止一次在心里慨叹孟母气质的拔俗,笑容的典雅。 和孟养同道这么多次,刘稚却没有一次主动上前和孟母打招呼。 “小刘。”孟母见她走神,唤了她一声。 刘稚道:“您说。” “我也不绕那么多弯子。”孟母看向刘稚的眼睛,“孟养心思很纯,她认准了哪个人,就是哪个人。” 刘稚说:“我知道。” “她思想偏感性,为了能和你一直在一起,一直想着辞职。”孟母说,“我劝了好几次才勉强劝住。” 刘稚又颔首。 “她爸爸死脑筋,你们的事情他暂时不知道。”孟母笑道,“我也不知道他知道你们俩的情况之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你们的事情,我们做父母的其实无权介入,可我是个特别不放心女儿的妈妈。”孟母说,“下边的话,可能偏重些,希望你能谅解。” “您说。”刘稚静待孟母开口。 “两个女孩子在一起,在现在这种大环境下,压力会很大。” 孟母的神色严肃了许多:“我觉得你是个理性的孩子,你和孟养的性格反差很大。可以互补。” 刘稚明白孟母的言外之意。 “我对感情并不理性。”刘稚垂眸,“阿姨,我其实从高中时代对孟养就有朦胧的感情。” “因为自卑,我选择了躲避。”刘稚道,“我们蹉跎了很久才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放手,除非孟养主动提出。” 刘稚的目光是坚定的,孟母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畏缩。 “这个世界大部分人都能够尊重他人的生活。”刘稚说,“我不畏惧世俗的目光。” 孟母颔首。 “我想知道你父母的想法,他们能接受吗?” 刘稚如实道:“他们暂时不知情,等到一切稳定了,我会告诉他们。” “看来父母这边都是道槛。”孟母微笑。 刘稚没搭话。 “路是你们自己的,能走多久是你们自己决定的。”孟母说,“我希望你们能一直走下去。”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稚再次颔首。 第53章 干女儿 “我妈说了什么?”见到刘稚拉门,孟养忙问道。 “怎么能让你知道。”这声音是孟母的,孟养这才注意到了刘稚身后的妈妈。 孟养背过身,继续做手上的事。 “怎么了?”孟母笑道,“怕我对你对象说不好的话?” 孟养耳根发红,不搭话。 “阿姨没对我说不好的话。”刘稚走到孟养身边。 “这边的碟子能端上桌了?”孟母指着孟养右手边的碟子道。 “可以了。”孟养答。 得了回答,孟母托了两个碟子出去了,动作优雅。 “我妈妈真没说什么?”孟母前脚刚出门,孟养后脚就问上了。 刘稚摇头。 “你们都不肯告诉我。”孟养将最后一道凉菜拌好,出去了。 -- 第79页 刘稚跟在她身后,孟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差一点撞到刘稚的胸口。 “你就这么空手出去?”孟养问。 刘稚反应过来,端起最后两个碟子跟上。 “厨房里温着黄酒,带个杯子端出来。”餐桌边孟养边整理餐盘边道。 刘稚又去取黄酒。 孟父和孟母的视线一直落在她们这里。 “小刘太好了,你姑娘那个公主脾气,换谁谁受得了?”孟父慨叹道。 孟母嗯了声,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瞧着自家先生。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孟父被孟母的眼神弄得莫名其妙,撸格格的手一顿。 “没什么。”孟母说。 孟父又一脸莫名其妙的回过头,继续注视着两个姑娘。 “唉。”孟父亲叹气,“你说我们怎么就没有小刘这样的姑娘。” “孟孟不好吗?”孟母道。 “好啊。”孟父脸上藏不住骄傲,“我自己的女儿当然好。” “你不觉得小刘的性格跟我年轻时很像吗?”孟父道,“不爱说话,只办实事,孝顺有担当。” “你那是害羞,而且不会说话,跟人家稳重能一样?”孟母质问道,“谁想到当初那个奶油小生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孟父讪笑。 “你那时候一句话,能气到我半天没胃口。”孟母道。 “现在呢?”孟父笑道。 “偶尔还会。”孟母答。 “开饭了,尝尝我的手艺!”孟养立在桌边招呼爸妈。 “我想收小刘当干女儿。”孟父朝孟养颔首,放下猫。 “又来了。”孟母叹气,“你得看人家愿不愿意。” “我问问。”孟父道。 餐桌上,孟父一直犹豫要不要提出收刘稚为干女儿的事,没怎么说话。 剩下三人又因为谈话的事情,氛围有些微妙。 “小刘今年二十八是吧?”孟父终于开口了,“我家孟孟二十七。” 孟养听着这话觉得非常不对劲,这怎么有点要牵红线的味道? 孟母在心里叹气,别过脸,不去看她不会说话的先生。 “你俩差不多大,关系又这么好……”孟父说一句顿一句,半天说不到点子上,弄得刘稚也忐忑不安。 ”我想着吧,收你当干女儿。” 话音刚落,刘稚松了口气,孟养有点儿小失落。 “你看看……”孟父道。 刘稚向孟养投去求助的目光,孟养向孟母投去求助的目光。 “酒喝多了吧。”孟母拯救了两个孩子,“要收小刘当干女儿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个干妈的意见。” “再说了,这种事,不该找个正式点的场合?” 孟父被问愣了,这些他确实没考虑到。 有了这么出插曲,餐桌上氛围更凝重了。 好不容易挨到结束,孟养和刘稚送他们下楼。 家里调料快用完了,她们准备顺道去采购。 “好了,别送了,我们走了!”孟父孟母朝她们招手,“你们去便利店吧!” 分别没一会儿,孟养摸着口袋,发现自己忘拿手机了。 “我回去拿个手机,万一院里通知什么。”孟养道。 “我陪你。”刘稚和她一块上楼。 这个点儿,电梯里没人。 孟养忙活了半天,有些小累,倚着刘稚的肩膀休息。 刘稚握住了她的手,动作很温柔,很怜惜。 “累了?”刘稚低声道。 孟养阖着眼睛点头。 “我一个人去,你在家里吧。”刘稚说。 “不好,你明天就要走了,我要缠着你。”孟养睁开眼睛,看着刘稚。 她的眼睛很好看,每次望向刘稚时的眼神既干净又认真。 刘稚看到了她的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她的喉头有些发紧。 电梯到了九楼,孟养挽着刘稚的小臂,脑袋像是黏在了刘稚肩头。 刘稚扣着孟养的手指,塞到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门被打开了,鞋柜那边只剩一只毛孩子了。 刘稚还没回过神,孟养就扑到了她怀里,接着一个干净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孟养扑的动作很猛,猝不及防的刘稚下意识将她护在怀里,腰碰到了鞋柜,被硌了一下。 刘稚呼吸重了些。 “撞到腰……”孟养话没说完,就被刘稚吻没了声。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孟养能觉察出,刘稚吻得很深。 孟养勾着她的脖颈,站不太稳。 刘稚直起身,将孟养压道另一面墙壁上。 老勾着脖子太累了,孟养垫着脚尖,揪起刘稚的衣服。 指节松开的刹那,孟养像是重获新生的涸泽之鱼。 刘稚抵着她的额头,耳朵红了。 “其实你可以同意的。”孟养冷不丁冒出来这句话。 “什么?”刘稚声音很低。 “当干女儿。”孟养说。 “不能同意。”刘稚用鼻尖蹭了蹭孟养的。 孟养哑着嗓子轻笑。 “骨科了是吧?” 刘稚嗯了声,尾音很勾人。 “那多刺激。”孟养又啄了两下刘稚的唇,很温柔很温柔。 刘稚也笑了。 孟养把脑袋埋在刘稚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腰。 -- 第80页 “好了,快去拿手机。”刘稚伸手,去摸墙壁上的开关。 掩着的门忽然发出些声响。 -------------------- 作者有话要说: 刘稚:可以不当干女儿,但一定要当女婿。 第54章 坚定 下一秒,门被推开,刘稚也恰好摁下了开关。 孟父立在入口,表情凝滞住了。 刘稚保持着摁下开关的姿势,孟养的手还搭在她的腰际,两个人僵住了。 “叔叔。”刘稚最先反应过来和孟养拉开了距离。 “爸。”孟养往后边退了一步,脸颊烧的发烫。 孟父并不说话,表情有些凝重。 “爸,您是有什么忘拿了吗?”孟养问。 孟父黑沉着脸进门,走到沙发边,拎起孟母落下的包,转身就走。 “爸,我送你。”孟养给他拉开门,“爸,你……” “叔叔。”刘稚叫住孟父。 孟父顿下脚步,回首看了她一眼。 刘稚走到他身后,手凉得厉害。 虽然心慌,但刘稚的表情还是镇定的。 “我能和您谈谈吗?”刘稚道。 天知道刘稚掌心出了多少冷汗。 良久,孟父凝视着她道:“不用了。” 刘稚立在原处,没有跟上去。 “爸?”孟养又唤了父亲一声,孟父仍旧不答。 他甚至连电梯都没等,从楼梯直接下去了。 等在楼下杨树边的孟母见他黑着张脸下楼,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孟母问。 孟父嘴唇颤了颤,说不出话。 “怎么了?”孟母又问了声,“怎么拿了个包跟丢了魂似的。” 孟父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孟母突然有了个猜想。 “孟孟和小刘是不是没去超市?”孟母问到。 孟父一脸沉重地颔了下首。 “她们俩还在家?”孟母扬声道,“不会吧?” 这么多年夫妻了,孟母太了解孟父了。不过交换了一个眼神,孟母就已经猜出了大体情况。 “你早知道了吧?”孟父说。 “什么?”孟母装傻。 “孟孟和小刘……”孟父说到一半卡了壳,“你就装傻吧!” 孟母叹了口气:“咱们手没那么长,孩子们的事情,少管。”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孟父道。 “什么想法?” “放任她们走歪路!”孟父拍了下腿。 “这怎么能说歪路?”孟母声音大了些,“小刘哪里不好了吗?” “要学历有学历,要容貌有容貌,工作稳定,性格还好!”孟母说,“小刘对孟孟也好!” “小刘哪里都好。”说着孟父声音低了些,转头看了看身后。 “但是两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在一块儿?” “姑娘家怎么了?”孟母顾及了孟父的闭塞心理,说话声音也矮了些,“小刘哪点不比男人强?!” “强强强!”孟父亲苦着张脸,“可是……” “这都什么时代了,你还歧视人呢?” “我没!”孟父连忙道,“这叫我……这叫我怎么办?” “我本来想着孟孟找个男友我给把把关来着,以后还可以帮他们带孩子。” “孟辉,你是学医的,你应该清楚妊娠给女性带来的风险。”孟母认真道,“你舍得自己姑娘去吃这个苦?” 孟父梗住了。 “丢掉你的歧视和偏见吧。”孟母说,“我对自己女儿另一半只有两个要求。” “疼她,有担当。” “疼她的,绝对会认真待她,尊重她。有担当的一定会有上进心,担当起自己该有的责任。” 孟父嘴唇翕动,最终没说话。 “你说是不是?” “终究是违背伦常的。”孟父憋了很久来了这么一句。 “老孟,你怎么这么死脑经呢?”孟母直叹气。 孟父也叹气。 …… 刘稚垂手,放下窗帘,视线和孟养交会在一处。 两人都没有说话。 “真出柜了。”孟养苦笑了一下,“现在我爸妈都知道了。” “我爸可能一时半会适应不过来,今天是应激反应,别在意。” “我挺能理解叔叔的心情的。”刘稚低垂着眼眸,视线落在孟养的肩头。 孟养最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扑过去,抱住了她。 刘稚揉了揉她的发。 “无论如何,我们一起面对。”刘稚语调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可孟养还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坚定。 “老一辈都讲究个至亲认可,我其实也挺讲究的。” “就这样挺好的。”孟养听出了刘稚的言外之意,“有这样就足够了。” 孟养其实在怕。 她贪恋刘稚温暖的怀抱,畏惧一切外部压力。如今的一切在从前看来似乎都是奢望,尝过了甜头,再让她继续孤寂,孟养不敢赌。 她很想得到父亲的认可,得到所有至亲的认可。但她更畏惧因为外部压力失去刘稚。 自己的父亲她尚且不敢面对,更何况刘稚的父母。 刘稚安抚似的贴着孟养的脸颊。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考试,实在写不动了,先发了,周末还会再更。orz -- 第81页 第55章 七夕 周一晚间,刘稚要回堰城了。 快过安检口时,刘稚回首,朝孟养招招手。 “刘稚。”孟养圈着掌心喊了一声。 刘稚顿住脚步。 孟养飞快地奔来,刘稚下意识张开臂膀,拥住她。 周遭人有些多,孟养拥了一会就松开了。 “千万要对自己好点儿。”孟养眼眶发涩,刘稚一垂首就能瞧见泪光。 “你也是。”刘稚扬了下唇,佯装淡定,可孟养分明看出了她眼中的酸涩。 孟养向后退了一步,与刘稚隔开些距离。 “你走吧。”孟养说。 刘稚抿了下唇。 “我走了。”刘稚说。 孟养颔首。 刘稚走了几步又回首,孟养朝她挥了几下手。 刘稚举起手机,指了指屏幕,孟养垂首,看到了她发来的新消息。 “中秋一起回家。” 再抬首时,刘稚已不在原处。 孟养揉了下眼睛,回复了一个“好”字。 …… 距离中秋还有小半年,这小半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刘稚本来在堰城某个卫生院,后来又被调到了刚设神外的三院里。 堰城人口老龄化有些严重,老年人多心脑血管病。堰城三院为脑卒中救治设置了一条绿色通道,刘稚跟着神外的科室主任,每天奔走在这条通道上。 孟养当了住院总,连轴转了好些日子。实习生叫她孟老师时,孟养要缓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 两个人都很忙。刘稚经常泡在手术室,孟养给她打电话经常无人接听。孟养要排很多事务,一天可能要接几十个电话,刘稚给她打电话经常被占线。 好不容易说上话了,匆匆聊了几句就要挂断。 忙归忙,该有的浪漫还是一点没少。 孟养下班时经常能顺道拿几个快递,有时是零食,有时是养生茶…… 七夕那天,头发睡的乱七八糟的孟养大清早的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信息栏标注的是快递外卖。 孟养举着电话走到门口,确定不是骗子和推销后才推门。 拿花的小哥气喘吁吁,见孟养开门快喜极而泣了。 “这是?”孟养道。 “是孟女士吗?”小哥直起身道。 孟养颔首。 “这是刘女士订的花,祝你们节日快乐!” 孟养红了耳朵。 “谢谢。”孟养低声道。 交付了花,小哥转身往楼梯口走。 孟养叫住了他,“可以坐电梯。” 小哥挠头,“没有电梯卡,爬楼梯爬傻了。” “你们花店在其他省份有连锁吗?”孟养问道。 “有的有的,您是要给刘女士订花吗?把外卖软件定位改一下应该就可以了。”小哥笑道。 “你们感情真好。”小哥感叹道。 “谢谢。”孟养道。 七夕下午,刚从手术室出来的刘医生接了通电话,大步走了出去,回办公室时抱着一大束花。 刘稚白皙的脸颊上沾染了俏丽的桃红,她走的很急,很想躲开过路者的视线。 好不容易到了办公室,同事又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患者送的?”坐在刘稚身边的女医生问道。 刘稚没答,耳朵更红了。 “不像啊,患者不会送玫瑰吧?”不知哪个插了句话,“今天是七夕吧?” “刘医生藏的好深啊!有了对象也不说。”同事开玩笑道。 刘稚抿唇,有些不好意思。 办公室里好几位男医生眼睛里的星星霎时破灭了。 晚些时候,孟养和刘稚视频。 刘稚刚下手术台,手术帽还没摘。 说话时声音低哑。 “七夕快乐。” 刘稚眼神里带着疲惫,视线落到孟养身上时会很温柔,很温柔。 “七夕快乐!”孟养隔着屏幕送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吻。 刘稚低声笑了。 “准备下班了吗,这会儿都快十点了。”孟养道。 “让我先坐着歇会。”刘稚摘了手术帽,草草整理了一下头发。 “站了几个小时?”孟养看着刘稚眼底的鸦青色有些心疼。 “还好,大概六个小时。”刘稚答。 “不能站成筋瘤。”孟养蹙眉道。 “静脉曲张?”刘稚微微挑眉。 “嗯。” “我不爱穿裙子,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刘稚道。 “都说了要对自己好点,你怎么还这样。”孟养恨不得穿过屏幕来给她揉腿。 刘稚低声笑了。 “下次拿个高脚椅坐手术台边。” 孟养楞了下,“你最近怎么学会贫嘴了?” “这样不好吗?”刘稚扬着笑。 “好,没说不好。”孟养无奈道。 “这会是不忙吗?” 孟养嗯了声。 “那我先挂了。你抓紧时间趴一会。” 刘稚明白值夜班的痛苦,她不想占用孟养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 “我没你那时候那么忙。”孟养将手机靠在桌上的水杯上,趴在手臂上看刘稚。 “我好想听你的声音,一点都舍不得挂断。” 刘稚起身,往办公室走。 她在看路,这个角度,孟养只能看到她漂亮的下颚线。 -- 第82页 “好空荡。”孟养说。 “有点。”刘稚答。 “我这边又安静又空荡,我现在又困又无聊。” “那就睡觉。” “不要,我要看着你。” 刘稚有些心酸,又有些感动。 “从这回家要多久啊?”孟养撑起些脑袋。 “我在附近租了个小公寓,小几百一个月。”刘稚说,“从这里回去没多久。” 刘稚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到自己的位置。 孟养一眼就望见了她送的花。 “你连个朋友圈都不发,我发了你也不给我点赞。”孟养埋怨道。 “嗯?”刘稚将手机放在桌子上,解开白大褂,露出里边的黑色衬衣来。 “刘医生。”孟养说,“你这样好御啊。” 刘稚笑着拨开散在脸颊边的头发。 “谢谢。” “好御,好想抱着亲。”孟养把脑袋埋进臂弯里,哼哼了几下。 “给你亲。”刘稚拿起手机,将镜头对准自己的脸颊。 “你不能这样。”孟养愤愤道。 “哪样了?”刘稚轻笑。 孟养又把脑袋埋进臂弯,再抬头,头发就有些乱了。 “中秋吧。”刘稚道,“等中秋。” 孟养脸颊发烫。 异地好像激发了刘稚撩拨的技能。孟养最受不了刘稚这种用一本正经的冷清语气撩拨她的模样。 这次没营养的对话一直持续到刘稚走到家。 公寓楼道里灯光昏暗。 眼皮已经开始打架的孟养还不忘叮嘱刘稚注意安全,千万注意脚下。 刘稚推开门,轻声道:“我到了。” 孟养那边没有动静。 刘稚看了眼屏幕,发现孟养已经趴着睡着了。 …… 凌晨三点,孟养睡醒了,发现微信还在保持通话。 刘稚那边黑漆漆,孟养犹豫了一会儿,挂断了通话。 她打开朋友圈,发现刘稚两小时前点赞了她的动态。 朋友圈自动刷新了一下,孟养又看到了刘稚一小时前发布的动态。 “这个七夕【爱心】” 这条动态提及了孟养。 配图是孟养送的花,背景还是白天的。 孟养抱着手机傻笑,心中温热。 第56章 想念 中秋那天孟养和刘稚都休假。 刘稚本打算去首都,奈何孟养先快一步,凌晨四五点就到了堰城。 堰城天亮的早,刘稚打车去接她。 出口处,孟养丢了行李箱就奔过来抱住了她。刘稚险些被她带倒。 “不是说好我回首都吗。”刘稚又惊又喜。 孟养的脑袋埋在她的臂弯里,舍不得抬头。 “我穿着睡衣裹了个外套就出来了。”刘稚摸了摸她的脑袋,“急死我了。” 孟养终于舍得抬起头。 “能让刘医生衣衫不整就出门不太容易啊。” 刘稚理了理她乱糟糟的头发。 “我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了。” “你还想说我什么?”孟养挑眉,“不应该直接亲上来,然后带我回家吗?” 刘稚努力压着嘴角,把孟养刚理好的头发又揉乱了。 “好。”刘稚贴着孟养的耳畔说,“一起回家。” 孟养回去拽行李箱,刘稚腿长,快了她一步。 “你还记得你家时候的样子吗?”孟养突然道。 “记得。”刘稚说,“我都不敢让你碰行李箱。” “现在还是不肯啊。”孟养说。 “不一样的。”刘稚将行李箱拉近了些,孟养和她的手搭在了一起。 计程车上孟养靠着刘稚的肩膀浅眠。 刘稚坐地很端正,与孟养十指相扣。 车辆行至市区,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孟养睡的不是很安稳,刘稚拍了拍她的背,孟养顺势往她的肩上枕了枕。 终于熬到了家,刘稚牵着孟养上楼。 扶手上积灰严重,孟养往刘稚身边缩了些。 “是不是条件很差。”刘稚道。 孟养往刘稚身边缩了缩。 “不要碰那块,衣服不要蹭到墙。”刘稚护在孟养身侧。 “我高中就在这种公寓露挤了三年。”刘稚没有看孟养,“现在你能明白我接触你后的落差感吗?” 孟养扣紧了刘稚的手,点了下头。 “我那时候真的很害怕和你深交。”刘稚苦笑了下,“我觉得自己配不上。” “在我看来,门当户对的思想落后了。”孟养抬首,“不要那么物质,太俗气了。” “不符合你刘医生清高拔俗的人设。” 刘稚压着嘴角,“快说的我不好意思了。” “早餐准备吃什么?”刘稚转移了话题。 “面条吧。”孟养说。 “好。”刘稚应了。 等到真的到了家,刘稚下好了面条端上桌,孟养却倒在小沙发上睡着了。 沙发太小了,这样睡下去,不知道起来会不会腰疼。刘稚尝试托起孟养,将她抱到卧室,手刚搭上去孟养就醒了。 从前孟养的睡眠没有这么浅,刘稚知道孟养转变的原因——当“老总”实在太辛苦了。 “我睡着了吗?”孟养有些睁不开眼睛。 刘稚嗯了声。 “面条下好了。”刘稚轻声道。 -- 第83页 孟养清醒了些。 日思夜想的那张面庞近在咫尺,孟养是神了片刻。 “孟养?”刘稚的声音里带着征询。 孟养圈着她的脖颈吻了上去。 刘稚任她为所欲为。 “大早上的……”刘稚终于透上了一口气,说话有些喘。 孟养没准她说完后半句话,揪着她的领口,把刘稚拉下来。 …… 腻歪了很久再坐上餐桌,那碗面条已经坨了。 “要不要再下一碗。”刘稚问道。 孟养摇头,“我不饿了。” “那我们上午?” “补觉。”孟养回答地很干脆。 她现在只想抱着刘稚补觉,能睡多久睡多久。她实在太想念刘稚的怀抱了。 第57章 万幸 “你爸那边?”刘稚抵着孟养的发,欲言又止。 “之前跟我主动谈了一次,我把我们的事,能说的都说了。”孟养道。 “他是什么反应?” “震惊到说不出话。” 孟养看着吊灯,思绪回到了那天晚上。 爸爸被她的话惊到了,愣了许久都没说出一句话。 就在以为她和父亲要一直僵持到谈话结束时,孟父开口说话了。 ”孟养,你是认真的吗?” “是。” “和小刘组建家庭,不要孩子?” “是。” “就这样过一辈子?” “是。” 孟父叹气。 “你今年也二十七岁了,很多道理用不着我细说,你都明白。”孟父说,“这就是就你想要的生活吗?” “是。” “实话实说,我如果没有接触过小刘,我会坚决反对你的选择。可小刘我接触过,确实是个好孩子。”孟父揉了揉太阳穴,“脚长在你身上,我清楚,这种情况我反对是没什么用的。” “我只奉劝你一句——把事情想得长远一点,慎重考虑自己的选择。” 孟养颔首。 “我很清楚我对刘稚的感情,也很清楚刘稚对我的感情。我相信她,她也相信我。” 孟父不是个开明的人,他的思想甚至有些固化。但是他会尊重他人的决定。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孟父也不可能跟电视里那样强迫女儿和心爱的人分开,更不可能刁难刘稚。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最终没再说什么。 刘稚听了孟养的叙述,心情沉重了些。 “我爸妈那……” “慢慢来。”孟养知道刘稚要说什么。 刘稚抿了抿唇:“对不起。” 孟养往她怀里躲了躲,“其实父母家人的认可只是个形式而已,难道没被认可我们就要分开吗?” “当然不会。” 能得到更多的祝福当然更好,如果没有,只要我们在一起也就足够了。 刘稚和孟养一直是这么想的。 过度纠结任何一件事都是没有意义的,孟养在刘稚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 午餐时间,刘稚接到了刘父的电话。 “小稚啊,你不是说明天出差晚上就走吗?”刘父道。 “对。”刘稚说,“我晚上十一点走。” “我们把晚饭提早了,你早点到姥姥这里来吧。” “好。”刘稚应了。 “爸,我高中同学出差刚好过来,晚上能一块去吗?” “当然当然,你姥姥喜欢热闹,一起来!” 堰城人很重视中秋夜的团圆饭,刘稚本打算聚完再从堰城到首都去,没想到孟养从首都过来了。 在中秋团圆宴上当着两位老人家出柜刘稚做不来,把孟养一个人丢在这个小小的公寓刘稚更做不来。 “这样不太好吧。”孟养蹙着眉头道。 “挺好的。”刘稚说,“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孟养突然笑了。 “怎么了?”刘稚问。 “你说网络流行语总是特别好笑。”孟养扬着笑,“表情怎么那么正经。” 刘稚食指蹭了下鼻梁,“习惯了。” “下次语调可以再轻快点。”孟养看着刘稚道。 刘稚居然真的颔了下首。 “刘医生。” “嗯?” “在这么下去,高冷内敛美人人设要倒了。” “怎么会有这种说法?” 孟养回忆了一下自己听到的议论。 “你还记得你当住院总时带的那几个实习医生?” “记得。” 孟养抿了下唇。 “她们在磕我们cp。” “还有这种事情?”刘稚也忍不住笑了。 “不是那天你点赞我朋友圈吗,后来你又发了我送的花。”孟养说,“之后我在医院碰到她,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我看着都很痛苦。” “她们磕到真的了。”刘稚又用那副正经的表情说话。 “午餐出去吃吧。”刘稚提议道。 “我想吃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孟养说,“顺便到学校看看。” “现在还能进去吗?”刘稚道。 “应该可以,总之先试试。” 医院附近有共享单车,刘稚和孟养一人扫了一辆,往堰中进发。 她们低估了两地间的距离,真的到了地方都快下午一点了。 从前她们读书时,一到饭点,马路边会有各式各样的小摊贩,零星散在学校北门周边。现在城市管理严格后,当初的小摊贩全都划归到了小吃街。 -- 第84页 小吃街离学校不远,刘稚和孟养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当初推杂粮煎饼车的阿姨,最后挑了一家小店,要了两碗馄饨。 学校这些年也翻了新,看起来比她们读书的时候排场多了。 晚间学校的操场是对外开放的,刘稚和孟养等不到那个时间点,只好骑着自行车绕围栏转了一圈。 这一转勾起了她们不少回忆。 “时间过的好快。”孟养说,“我还记得当时在这边看男生做引体向上。” 刘稚指了个方向:“我们把垫子摆在那边做仰卧起坐。” “那时候一次性做三四十个不费劲,换到现在还能做二十个吗?”孟养笑道。 “我恐怕不行。” “我也不行。” “年轻真好。”孟养的长发被风撩起,裙摆也在翩跹。 刘稚望向她,一时忘了移开眼睛。 “别盯着我,看路。”孟养提醒道,“前面车要多了。” “刘稚。”孟养有些小骄傲,“如果再给你次机会,高中还会像从前那样疏远我吗?” “如果真的可以,我还是会疏远。”阳光有些刺眼,刘稚眯了下眼睛。 “还觉得两个高中生谈恋爱幼稚?”孟养问。 “不是。”刘稚道,“幸好那时候疏远你了,不然你高三回首都,我该怎么办?” 孟养笑道:“好像真是这样。” 好像真是这样,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第58章 中秋 下午五六点,刘稚和孟养到了姥姥家。 孟养在找了个水果摊,精挑细选了好些水果拎过去了。 老太太恢复的不错,也算创造了个医疗小奇迹。 老太太挺喜欢孟养的,连夸了她好几句。 刘羿见着孟养神情就不太对。 直觉告诉他,孟养就是姐姐手机壁纸上那个人。 刘稚也觉察到了他的不对劲,拉着他出去说话。 “你怎么了?”刘稚问,“神情怎么这么不对劲?” 刘羿欲言又止。 “姐。”刘羿说,“那个人……” “有话就说明白。” 刘稚心里也有了大概猜测。 “那个人是你……女朋友吗?” “是。”刘稚大大方方承认了。 “你怎么知道的?”刘稚问。 “你的手机壁纸。”刘羿垂着脑袋,“还有上次你打电话。” 话音刚落刘羿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叫你走快点。” “我的壁纸明明没有露脸。”刘稚微微蹙眉,“你怎么看出来的?” “气质。”刘羿道,“看气质就是,特别温柔。” “这事……”刘稚揉了揉眉心,“你告诉谁了吗。“ “妈上次看我不对劲,问了我一回。”刘羿声音小了很多,他从小就有些怕姐姐。 “哪次?”刘稚觉得自己太阳穴痛的厉害。 “就是医院那次,我翘了语文课来看姥姥那次。”刘羿眼眸低垂,“但是我什么都没说。” 刘稚不太相信自己这个妈宝亲弟。 “她怎么问你的?” “她就问我,来的那个姑娘我认不认识。”刘羿说,“我说我不认识,看样子应该跟你关系不错。” 刘稚稍稍淡定了些。 “但是,姐。”刘羿缓缓道,“我觉得妈应该看得出来。” “为什么?” “那天你送她,你们之间的眼神就能暴露一切。”刘羿道。 刘稚一时无语。 “还有。“刘羿又道,“那天妈应该也看到你的手机壁纸了。” “那位姐姐的气质真的很不一样,除了我爸这种大老粗,其他人应该多看几眼就能看出来。” 刘稚:“……” 刘稚望向厨房,刘母正在忙碌。 “小羿!” 刘母喊道:“快来端盘子!” “来了来了!”刘羿如释重负,忙喊道。 刘稚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 刘羿端了两个碟子走,厨房里就只剩母亲和刘稚两个人了。 “别愣在那,把这两个盘子端走。”刘母擦着台面,没有看刘稚。 “妈。” 刘母抬首:“怎么了?” “我今天带回家的朋友……” 刘母别过脸,继续擦台面。 “我看了,挺好一孩子。”刘母说。 “我和她……” “嗯。”刘母笑容淡了些,“我知道。” 刘稚心脏一紧。 “姥姥住院那段时间,我就猜出来了。”刘母放下抹布,冲了下手,“老是看手机,回别人消息时,表情都不一样。” 刘稚内心很忐忑,似乎在等待宣判一般。 “你们总在深夜打电话。”刘母看向刘稚,“什么关系的人,可以在深夜打电话?” “我只猜出来,你谈了对象。”刘母说,“直到那天你送她上车。” “小稚啊。”刘母叹了口气,“我虽然和材米油盐打了半辈子交道,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文化。” “但我不是那么迂腐的人啊。” “妈妈比你想象的要开明些。” 刘稚喉头发紧,眼眶顿时烧了起来。 “我嫁了个男人,带大了两个孩子。”说着刘母摊开了掌心,“除了这个,其他好像也没得到什么。” -- 第85页 刘母的手心因为长久操持家务,已经没有少女时代的鲜润纤细,只剩下肉眼可见的粗粝。 那一瞬,刘稚鼻尖发了酸。 “你爸那儿,我今天下午也叮嘱了,让他别为难人家姑娘。” “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给别人看的。”刘母将手擦干净,“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 孟养在客厅那会儿,刘父和她聊了几句。 “闺女,你今年多大啊?” “二十七。” “比小稚小一岁。”刘父点了点头,又问道,“是哪里人啊?” “首都。” “你要是医生?” “是的。” 刘父不善言辞,性格偏讷,问完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孟养隐隐觉得不对劲。 正常这个年龄的朋友来做客,长辈总爱关怀两句个人情感问题,不仅是寒暄,更是给自家晚辈一种无形的压力。 刘父问了很多,却没有一句提及孟养的感情问题。 晚饭前,孟养找到了刘稚。 “你爸他是不是……” “他知道。” 孟养有些惊讶。 “怎么会?” “我妈猜出来了。”刘稚单手将眼镜往上推了些,揉了揉眼睛。 第59章 十年 晚餐氛围还算融洽。 两位老人家都不知道晚辈之间有什么事情。 一家人难得聚上这么一次,姥爷高兴到喝了一小听啤酒。 用过晚餐,刘稚和孟养主动帮刘母洗碗。 孟养从前觉得自己很会和长辈聊天,可到了刘母这,她却局促到不知道要说些说什么。 “我一个人来就行了。”刘母笑道,“你们年轻人去玩吧。” “阿姨。”孟养道,“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帮忙。” “那好,今天这小厨房热闹。”刘母欣慰道。 刘稚不是个会绕弯弯肠子的人,她边擦碗边道;“妈,我和孟养之间……” 刘母颔首:“我知道。” 猜测和当事人亲口说出的冲击力还是不同的,孟养有些尴尬,这种尴尬更多来自羞怯。 “小稚之前肯定把我说的特别封闭。”刘母笑了笑,看向刘稚。 刘稚耳朵泛红。 “我是你妈妈,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仔细猜还是能猜到的。” 孟养站在刘稚身边,第一次看到刘稚露出这么惭愧的表情。 “无论男女,自己喜欢就好。”刘母说,“过自己的日子,不要管外边怎么看。” 水龙头开的有些大了,洗碗时,水花四溅。 刘母关小了些,用干抹布把溅出来的水渍擦干净。 “我们家小稚,外表瞧着挺成熟理智的,其实心眼可小了。”刘母拍了拍女儿的肩,“平时也不太会说话,长相也偏冷,远远朝你走过来像欠了她钱似的。” “有相处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些。” 孟养忍俊不禁:“是有点儿。” “我没有。”刘稚小声回了一句。 “小稚我是知道的,重感情,会疼人。把人往家领了,十有八九是冲着过日子去的。” “哪家的姑娘都是宝贝。”刘母看着她们俩,“在一起过日子都要担待些。” “好!”孟养认真道,“我们相互担待,相互扶持!” “我爸妈那边也都知道了,按照理论,我们都是见过家长,被家长认可的。”孟养看向刘稚,“是奔着过日子去的。” 刘稚点头。 “那就更好了,那就更好了。”孟母也点头。 “行了,你们年轻人出去玩吧,厨房这里我来就行了。”刘母把袖子往上卷了些,“医生的手是用来救死扶伤的,不是给我刷碟子的,你们的手可宝贝了。” 说着刘母将她们两个推出去。 “小稚,你带着……” “阿姨,我小名儿叫孟孟。” “小稚你带着孟孟出去转转,堰城没有首都发达,但空气肯定比首都新鲜。” …… 刘稚果真带着孟养在乡间水泥道上溜达。 这些年政’府改善人民生活,乡间的主干道路都装上了路灯。 田野里,冬小麦已经种下了。 孟养没见过这种场景,见什么都新奇。 她们都没有说话,耳畔除了虫鸣和风声,剩下的只有无边的寂静。 “这种生活真的太美妙了。”孟养阖上眼睛,深呼吸。 刘稚嗯了声,尾音上扬。 “年纪大了,不需要打拼了,我们就住在这里,每天晚上都像现在这样散步。” 孟养望着刘稚,眼眸中揉进了今夜明亮的星辰。 刘稚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应了声。 “刘医生。”孟养唤她。 “嗯?” 孟养举起扣着刘稚的那只手,十分幼稚地扣紧又松开,松开又扣紧。 “我不知道未来的路会怎样,但我希望,我们能牵着手,一直走下去。” “孟养。” 刘稚把和她扣着的那只手举得更高了些,轻吻了一下孟养的手背。 “我会牵着这只手,一直走下去。” 孟养笑了,眼睛里却闪着泪光。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堰城的最后一个晚上,刘稚也是立在这样昏暗的路灯下,高挑的背影被拉的很长很长。 -- 第86页 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十年,真如浮云流水一般,转瞬即逝。 幸好,她们依然拥有下一个十年,和下下个十年。 -------------------- 作者有话要说: 2021.9.11-2021.11.21 正文完 这本因为取材和三次元生活的原因,真的写的很吃力,很差劲,写到八万字时就痛苦到不知该从何下笔了,中途多次想要放弃。 后期会复盘反思的,下本我会更加努力! 感谢友友们一直以来的包容支持和鼓励! 第60章 番外 似乎在一起后,时间过得飞快。 孟养在第二年冬天升上了主治,刘稚的志愿活动也满了一年。 堰城在十二月份落了一次雪。 那天孟养忙活到晚间九点多才下班,刘稚撑着伞在院门口等她。 孟养和刘稚十指相扣,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把伞合了吧。”孟养说。 “为什么?”刘稚问。 孟养扬起笑,用手心去接落雪,并不答话。 良久,孟养道:“你还记得那一年圣诞节吗,堰城也下雪。” 孟养的话打开了刘稚封尘已久的记忆。 …… “刘稚,我们不撑伞吧?”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不觉得这样很浪漫吗?” “嗯?” …… “记起来了吗?”孟养眉眼弯弯。 “记起来了。”刘稚答。 雪下了已经有了一会儿了,地上积了浅浅一层。 这条道前些日子铺设管道,碎石还没完全清理干净。刘稚不留痕迹地将孟养往边上拉了些,调换了走路位置。 “我那时候不让你撑伞是有原因的。”孟养挑眉,“猜猜吗?” “你说。”刘稚不为所动。 “无趣。”孟养挽紧了些刘稚的胳膊,将扣着的手塞进刘稚羽绒服口袋里。 “听过一句古诗吗?” “什么?” “‘我寄人间雪满头。’” “‘君埋泉下泥削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刘稚说,“白居易悼念元稹的。” 孟养满怀期待地望下她。 “懂了吗,懂了吗?” “不懂,你直接解释吧。” 孟养在刘稚面前从来不遮掩自己的情绪,刘稚的话刚出口,孟养眼中的星星霎时陨落了。 “逗你呢。”刘稚压着笑。 “我们一起共白头。”刘稚用脑袋贴了贴孟养。 “这还差不多。”孟养傲娇道,“我那时候想法可卑微了。” 那时候想法可卑微了 ——一起染过落雪,也算共白头一回了吧。 “我们的期望可能过于美好。” 孟养还沉浸在回忆里,刘稚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你闭嘴。”孟养仰首,不肯刘稚说出什么丧气话。 “我们的发量可能不够。”刘稚一本正经道,“真的到了那个年纪,恐怕我们只能‘我寄人间共秃头了’。” 孟养笑着拍了刘稚两下。 “今天就回去换洗发水,全换上防脱生发的!” “都听孟孟的。”刘稚笑着道。 “怎么不叫老婆了。”孟养挑眉。 “公共场合。”刘稚道。 “哦,明白了,下次在外边,我一定叫你小刘或者小稚。”孟养看着刘稚,表情有些欠扁。 “别了吧孟医生。”刘稚开起玩笑来还是那副正经模样,“我只是开个玩笑。” 孟养顺势要把手从她的口袋里抽出来。 “下次不敢了,老婆。”刘稚立马改口。 “不皮了,两个快奔三的人,还跟小孩子似的。”孟养正色道。 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却又是另一种想法。 和孟养在一起的这两年,刘稚的性格确实转变了很多。 虽然大多数时候,她在病患同事面前还是一副冷漠清高的模样,但是下了班见了孟养就成了现在这副欢脱模样。 刘医生比起刚来时要开朗了很多——这是同事们的普遍看法。 性格上可以相互弥补,受了伤可以相互治愈的两个人,对彼此会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钱钟书先生说:“天下就没有偶然,那不过是化了妆、戴了面具的必然。” 刘稚和孟养深以为然。 因为她们每一次的相遇,都是心动已久的必然。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