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捡回个小奶娃》 第1页 [仙侠魔幻] 《师父捡回个小奶娃》 作者:殷零【完结】 简介: 山上捡回的小奶娃,又软又傻又依赖师父 自以为是他心上的唯一 却发现,师父身边不仅有花裙子的姐姐围绕 还多了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这让殷零不知该如何自处 师父如霜雪般清冷的瞳仁下藏了太多秘密 她探究不得,只能负气离开 待她有了显赫的身份和人人惊叹的实力 那个夜夜入梦的孤孑身影再度出现 身份却是 公主的未来驸马... 【师徒小剧场】: 殷零:师父,剥虾虾,不会。 幽崇:我该不是捡了个傻子。 殷零:师父,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温柔的?漂亮的?有钱的? 幽崇:我喜欢傻的。 殷零:??? 内容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成长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零,幽崇┃配角:苏梦玄,桃祈,玲珑┃其它:养成,逆袭 一句话简介:师父捡回的小肉娃,没想到... 立意:只有自己强大,才能毫无畏惧。 第1章 捡回个奶娃娃 粉嫩的婴儿在树下哇哇啼哭,俊美男子四下张望,却并未瞧见他人。 他抱起女婴,轻轻拍打摇晃。不出多时,女婴竟咯咯笑了起来,边笑边挥着肉乎乎的小手,啪的打在男人脸上。 虽是婴孩,却似是用上了十成的力气,让男人白皙的脸上多出一道红晕。 小肉球!个子小小胆子倒是挺大,居然敢打我脸,信不信我这就给你丢了。他咬牙切齿地威胁。 怀中的小人儿似乎听得懂,嘴巴即刻扁了扁,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别哭别哭,小祖宗。他故技重施地又摇又晃,可怀中的小人儿似乎不领情,直哭得小脸都紫了。 男子一下慌了神,只得胡乱哄道:不哭不哭,若是没人来认你,我便留你做徒儿。 哭声顿时停止,婴孩忽闪着满是泪珠的大眼睛,让男子只觉上当。 跟这等我呢,小鬼头。他翻翻女娃的襁褓,没有找到任何,却在女娃的脖子上发现一块玉佩。 那块玉玲珑剔透,看来便造价不菲,玉佩上的图腾中,赫然刻着一个殷字。 原来你姓殷。他抬头看了眼飘落的樱花。樱自飘零,你便叫殷零吧。 男子名唤幽崇,在这幽溪山上已过了许久。此山荒无人烟,只有挚友苏梦玄在不远处的山腰上住着。 幽崇素来喜静,性子又冷,但是凭借一张好皮相和高深的功力,还是被口口相传得人尽皆知。 捡回殷零的第三天,幽崇便开始后悔。这个肉球一样的小家伙,没事便蛄蛹着爬上他的腿,然后呼呼大睡。但凡将她挪开,便是瘪嘴,皱眉,然后嗷嗷大哭。 他的府邸虽大,佣人却是极少,现下被吵得心烦,只得替女娃找了个奶娘。 只是虽有奶娘照顾,女娃却还是喜欢粘着幽崇。特别是天黑入夜,她就咿咿呀呀地搂着幽崇不放,正是学语时,还会指着漆黑的天色口齿不清的说:怕怕。 奶娘担心扰着幽崇,不管不顾地抱过殷零扭头便走。听身后的小人儿哭得屋顶都要掀了,幽崇只得颤着心肝无奈的说道:让她留在这吧。 他一手撑头一手拍着奶娃娃,没过一会儿,肉乎乎的小人儿便睡得满脸口水。 开过先例后,这鬼精灵便学会了掐软肋,每每用过晚膳,就扯着幽崇的头发不撒手。 只要将她放下,她准能哭得毁天灭地,惨绝人寰。久而久之,为了不秃,更为了不烦,幽崇还是在卧房的角落里替她安了张小床。 苏梦玄拎着葡萄来串门时,幽崇正抱着殷零看书,他翻翻书页再颠颠孩子的模样让来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负心汉,你不是说过只爱我一人,这是你同谁的私生子!说吧!我承受得住。他平日里就没个正形,见有乐子调侃,便是佯装痛苦地说道。 闭嘴,要演戏出去演,这是我新收的徒儿。幽崇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蠢到因为婴儿哭,便答应收她为徒的事。 呃苏梦玄一时无法消化幽崇说的这些。 虽然没多少人知道,但你好歹曾经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如今疯癫到找要一个婴孩为徒,是想教她跑,还是教她跳? 幽崇一时无言以对,殷零却似是听懂了什么,扭过头恶狠狠地看着苏梦玄。她双腮微鼓,薄唇紧抿,奶凶奶凶的样子可爱到不行。 诶,你徒弟,好生可爱,让我抱抱我才准你收她。他一脸憨笑地伸出手。 小人儿却惊得怯怯地往幽崇怀里钻,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身前的男子。 幽崇本觉她怕生,正要安抚,怀中的人儿却一把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朝着苏梦玄说:抱。 准了准了!不然你让给我吧,我也缺个小小的徒弟,我看这个就挺好。 怀中的娃娃软软糯糯,身上还带着一股奶香,简直要把他的心融化。 -- 第2页 幽崇面无表情地从苏梦玄手中接过殷零,一脸不悦地说道:方才可是有人话我疯癫,现下却是想从我这抢人。 那紧张宝贝的表情,让苏梦知晓,他是真对这徒儿上了心。幽崇素来淡漠,现下有这么个活宝陪着他,倒也是极好。 虽是重视,却也没忘了她是自己的徒弟。待殷零稍稍长大,幽崇便日日让她在自己的寒冰床上躺够一个时辰。 她内力极高,可谓是传说中的天选之人,只是根脉属火,不免对这寒冰床异常抗拒,稍稍靠近便开始啼哭挣扎不止。 幽崇虽不忍心,却也知晓这种事不能依着她,寒冰床本就对内功增长有着奇效。若是她能从小克服,以后便不会惧怕相克的属性。 因此,不管殷零如何哭闹,幽崇也仍是让她日日来冰室躺着。 见她从开始的全身发抖,满脸煞白,到能安然地在上面睡个午觉,也不过用了两年时间。 在这寒冰床上一睡便是十年,此时,殷零已出落成一个姿色绝世的大美人。 只是容貌虽然美艳,举止却并无半点端庄。幽崇教她的那些法术全被拿来抓鱼猎鸟,日日练完功后便溜到山间吃得肚儿滚圆才舍得回来。 幽崇平日有正事要处理,对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在烤鱼时把山烧了,留他份清净自然是极好。 山间的小动物看到殷零便没命地跑,那兔子,见到她,简直跑得比兔子还快。 殷零腿上缠着铅块,吭哧吭哧地追。久而久之,却是白白地练了身好轻功。 每每和幽崇过招,她便蹭地一跃窜上最近的树顶,做着鬼脸不肯下来。 因此,她几乎没有穿过裙子,每每在集市上看到成衣店,便撒泼打滚地闹着要买。 可幽崇总是低头思索许久后,便拎着她的后领离开。受气包有时也会气鼓鼓地难过,但只要带她上酒楼吃个好吃的,再去茶楼听个戏,便就把那些不快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又是一个午后,趁着幽崇小憩,殷零悄悄溜出了府邸。原是她练功时偷懒,让幽崇罚了午膳,奶娘悄悄给藏了两块桂花糕,她一口便囫囵吞下,连味道都没尝出。 外边日头极好,但小动物们却是有默契般一只未见。她东摸摸西找找,寻了半天,别的没找着,却在草丛中听到一声痛苦的呼救。 殷零折了根树枝走近,见地上躺着一名面色煞白的男子,身边的麟玄蛇正龇牙咧嘴地朝着他吐信。男子手臂上的两个小洞,汩汩向外淌着黑血,显然已被咬伤。 这蛇个头不大,毒性却极强,许多擅长制毒的门派上山都是为了捕猎此蛇。 殷零却不同,自儿时被蛇咬到小脚肿成馒头,幽崇便日日让她带着特制的解毒丹。从此,她便见蛇就逮,拿树枝一串一烤,简直人间美味。 见男子疼得哼哼唧唧,殷零只得从腰间掏出匕首,快准狠地解决了一旁的毒物。 见她一刀将蛇毙命,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一旁的男子也是愣得停止了哼唧,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子,满眼都是好奇和惊艳。 收好匕首,殷零从身上掏出一颗药丸,不由分说地塞进男子口中。 有点疼,忍着些。她扯下衣摆扎紧他的上臂,徒手为他挤起了毒血。 殷零的声音又软又轻,他只顾盯着那姣好的脸庞,完全忘记了疼痛。 多谢姑娘相救,敢问姑娘芳名,他日定当登门道谢。男子虚弱地说,想要作揖的手却怎么也无力抬起。 不用了不用了,我也只是路过此地,莫要登门了。殷零吓得小煞白,若是让师父知道自己跑出来猎蛇,怕是又要没饭吃了。 那怎么可以,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在下天乾族大皇子慕冥,不管姑娘是要银钱还是奇珍宝器,我都可以满足。他的脸上挂满诚恳,殷零却自顾掏出匕首分起了蛇肉。 她划开蛇皮,取出毒胆,生了火便架上嫩肉烤了起来。慕冥还想说话,见殷零盯着蛇肉流口水,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她出门前本就穿着练功用的破布衫,加上一顿爬树摸鸟,身上脸上皆是沾满尘灰。 现下她呼呲呼呲吹着蛇肉,不顾热烫便急不可耐咬上一口的样子,更是让慕冥心酸不已。这定是山下穷苦人家的女儿,穿着简陋,还一脸吃不饱的模样。 见慕冥死死盯着自己,殷零不好意思地笑笑,从蛇肉上撕下一截,递给他。 因怜惜而心疼不已的心情顿时又被猛烈的激动所替代,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接过蛇肉,想着她都饿成这样了,还愿同自己分享,莫非是对自己有意。 却不知殷零的心里正在絮叨,你都中毒了还吃我蛇肉,我就只是客气客气,你还真不客气。 二人相对无言地吃完手上的食物,殷零摸摸肚子,只觉意犹未尽。 看看天色不早,她赶忙起身说道:我该回去了,你自己能回吧?伤的也不是脚。 慕冥心有不舍,却也知不得强求与她,跟着起身追问:无论如何,还请姑娘告知姓名,家住何处,否则我心难安。 殷零哪顾得这些,她只想着师父起身时若是见不着自己,怕是晚饭都没得吃,便赶忙挥挥手边喊边跑:我叫牛二花,别谢了,在你忘记前记得我便好。 -- 第3页 牛二花男人的笑容顿时凝固,这名字,还真是清新脱俗,听着就好养活。 第2章 宴会再遇牛二花 回来时,幽崇已坐在前厅用茶,他修长的手指拢起杯盏,听着动静,眉头稍稍紧了几分。 师父殷零谄媚地坐到幽崇身边,搂上他的手臂。徒儿好饿,饿得肚子都叫了,不信你听听。 虽已是个半大的姑娘,却还是改不了儿时撒娇的那套,她圆溜溜的小眼湿漉漉地看着幽崇,幽崇便只得叹气。 王妈,给小姐备饭吧。 王妈是殷零的奶娘,素来知晓幽崇嘴硬心软的脾性,早早便将饭食备好,只等殷零回来。 稍稍梳洗后,来到前厅。想是因为午膳没用,晚膳便都是她喜欢的吃食。 殷零平素喜甜好肉,但独独不爱红烧肉上的那层肥腻,幽崇平日又不喜浪费,她便只能用筷子戳来戳去地挑着。 幽崇平时话不多,用膳时更是不轻易开口,见她这般,只能蹙了蹙眉,轻咳两声。 听着动静,殷零了然于心,不情愿地扒拉了几根面前的菜叶子,满脸可怜兮兮地盯着盘中的肉。 幽崇叹了口气,夹起几块红烧肉,放入空碗,又用筷尖将精瘦和肥腻处分开,才将碗放到殷零面前。 吃吧,不喜欢的剩给我。说罢,又不嫌油污地为她剥了两只大虾放在面前。 殷零一言不发地将虾和肉吃完,吃罢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地将碗推到幽崇面前,还要。 从小到大素来如此,只要有幽崇在,红烧肉没有肥腻,而虾也不会有壳。 幽崇虽生着闷气,却还是默默将碗底所剩拨到自己碗中,继续为她挑肉剥虾。 过几日便是桃源君主的生辰,届时你给为师安分些,莫要捣乱。幽崇面无表情地说。 哦殷零的注意力只在幽崇指尖的大虾上,过了许久才顿时醒悟,什么,你要带我去吗? 嗯 那我可以穿裙子吗? 明日带你去买。 第二天,天未大亮,殷零便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幽崇门前。待听得屋内响起动静,更是急不可耐地嘤嘤叫唤。他听得头疼,只能简单束发,便拎着她下山赶集。 幽崇极少带她下山,故而一到集市,殷零便觉得这也好看,那也新鲜。 只是心里揣着事,顾不上细逛,拉上幽崇便往成衣铺赶。他们去的是此处最好的成衣店,虽价格不菲,却皆是孤品,并无二样。陈列的衣服或华丽,或清新,好看得让殷零挑花了眼。 她的目光紧盯一件红色软纱拖地百水裙,腰间以黑色丝缎点缀,看起来明艳又张扬。 只是细问了价格后,殷零又瑟缩着选择了另一件便宜的。幽崇冷脸看她犹豫不决的小模样,不耐地掏出银钱说:就要那件红的。 抱着衣服的小姑娘一路都在傻笑,看着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幽崇不禁反思平日是不是苛待了她。故此,当殷零提出要上茶楼听书时,幽崇破天荒地没有多说什么。 她啃着糖葫芦,一脸兴奋地晃着脚。平日殷零最喜欢的便是听书看话本,想她小时,贪玩成性,却在一日抓着袖管便要幽崇教她识字。 本以为她这是懂了事,通了窍,却在不久后发现,她识字不过是为了看那些书房里的话本子。且日日挑灯看至深夜,气得幽崇罚她抄了一百遍自己的名字。 彼时的小人儿苦哈哈地抓着兔毫,一笔一划地写着,边写边扁着嘴哀嚎:这笔画也太多了,师父,你给我改名叫殷一一吧! 故此,苏梦玄时不时便打趣地唤她一一,引得她鸡飞狗跳地追着苏梦玄打。 话本先生未到,殷零便在一旁耐心候着。她伸手将糖葫芦递到幽崇嘴边,一脸谄媚。 师父,吃,孝敬你的。 幽崇板着脸摇头,殷零却不死心,死皮赖脸地将糖葫芦怼上幽崇的唇,不管,你碰着了。 幽崇无奈咬下一颗,滋味酸甜,不算讨厌,但眼瞅小姑娘已至豆蔻,却还是懵懵懂懂,撒泼耍赖,实属不像个大家闺秀。想来是因为日日住在深山,又无娘亲照拂,着实让人怜惜。 他有些烦闷地想要出去走走,殷零只顾听书,点点头便乖乖坐着不动。 经过银楼时,想起殷零如获珍宝的红裙子,鬼使神差地拐进了门。 台子上摆的饰品大多相似,金银玉饰华丽无比,却略显庸俗。 他粗略看了一圈,一眼便相中店里唯一的红玉镯子,掏钱买了下来。 红玉镯子透着绮丽的光,他小心用帕子包好,然后贴身收起。 老板娘本就因他异常出众的俊颜而盯了半天,现下更是含笑打趣道:公子长得一副好皮相,对娘子还贴心,属于难得。 幽崇低低嗯了一声,没有多语。 回到茶楼时,小人儿正哭得一抽一抽。幽崇蹙眉想问,却发现她不过是被台上的故事吸引,顿感无趣地坐下。 他捏着茶盏听了一会儿,才知那故事说的是君王皇后恩爱相携,却因后妃善妒离间,致使二人产生嫌隙,最终引得皇后自缢的烂俗桥段。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殷零抽抽,一副看智障的模样。 -- 第4页 呜呜,师父,若是他日你收了新徒弟,她有意挑拨,你会不会因为我又蠢又笨便不要我了。 她说得认真,幽崇却只觉好笑,一个她就够自己头疼了,还再收一个,真当他是名门大派。 心里这般想,嘴上却是淡淡地回了个字:会。 这下小人儿哭得更惨,甚至引来他人侧目。 你这个负心汉,不如现在便把我丢了吧。她嗷嗷哭得认真,幽崇却又好气又好笑。他从怀中掏出新买的玉镯,摊开帕子摆在面前。 莫要哭了,否则我收回去了。 殷零平素练功,不戴首饰,梳妆台上唯一有的也不过是苏梦玄送来的一支素银钗子。她两眼放光地看着玉镯,豆大的泪珠都顾不上擦。 给我的吗?她眼里的惊喜让幽崇很满意。 嗯见她哭红了眼,终是没忍心逗她,只是淡淡回应。 谢谢师父,若你以后不要我,我便带着我的新衣服和新镯子离家出走,让你人财两空!小没良心一脸认真的地说。 咳幽崇一口茶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 转眼到了生辰宴,丫鬟一早便为殷零束起青丝,梳妆打扮。 她皮肤本就白皙细嫩,只是稍稍描了个眉,画上口脂,便美得让人惊心。 换好裙子和首饰后,殷零只觉认不出自己。她一脸兴奋地冲到幽崇面前,毫无形象地喊着:师父师父,你看,好不好看。 初见的刹那,幽崇满眼皆是惊艳,只是看她丝毫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不禁后悔只教了她练功,却没教好礼仪。 走吧,你也不小了,平日端庄些,否则我便喊个姑子来专门教你。 是殷零这才收了正形,提着裙摆跟在身后。 二人出现时,喧闹的宴厅鸦雀无声,过了许久才复又热络。 人们并未见过殷零,交头接耳地讨论这是谁家姑娘,生得如此出众。 幽崇引殷零至女宾位后,才独自回到男宾席。他虽独门无派,但仍有不少人上前敬酒。殷零吃着食物,看着歌舞,只觉什么都新鲜,哪儿都好玩。 席间有不少男宾上前搭话,殷零只顾着吃,嗯嗯啊啊地便应付了去。只是嘴里虽然塞满食物,眼睛却仍是紧紧跟着幽崇。 那个在人群中分外显眼的男子,薄唇上扬,拿着酒杯与人叙话。 身边不时有穿着华丽,面容姣好的女子对其举杯,幽崇也是一一回应,并无半点不悦。 无耻老贼,平素对着我就凶巴巴,见着穿花裙子的就喜笑颜开。说罢,恶狠狠地拿起桌上的杯盏便喝了起来。 幽崇向来不让她喝酒,府内也从未备过酒,她曾在酒楼闹过一回,幽崇拗不过,只得暗暗叮嘱小二拿来一壶最烈的。 入口时,那苦辣的滋味险些让小姑娘撅了过去。自此,便乖乖断了念想没再讨要过。 如今,醇酒入喉,却是美妙异常,酸甜的口感夹杂一丝花香,让人回味无穷。 她正诧异间,殿内的光源突然缓缓暗下,笛声伴着弦音骤然响起,衬着乐声,从里间缓缓走出一个女子。 女子身着淡粉色委地丝缎长裙,裙摆以金线滚边,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桃花。 她身姿婀娜,随着乐声舞动,动作间,裙摆的花朵随之摇曳,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殷零艳羡地看着,她自小便跟师父修炼,从未学过歌舞。面前的女子唇红齿白,只是几个动作,便让她觉得宛若仙子降世。 一曲舞毕,女子优雅躬身,台下众人无不叫好抚掌,其中最为欢脱,声音最是高亢的便属殷零。 她一脸兴奋地望着女子,却见那个仙子般的身影,款款走近幽崇。 她举杯向他,眉目间皆是风情,而素来淡漠的男子,也是满眼温柔,笑着摸摸她的头。 二人站在一处的场景宛若画卷,和谐,般配。殷零抚了抚心口,只觉有些难受,她执起杯盏,一杯杯添满,再一杯杯喝尽,想要冲散心头的堵闷。 看着女子撒娇地搂上幽崇的臂,她才知道,师父的温柔,不是只属于她。 她的世界只有他,而他,似乎还有另一个她不知道的世界。 从头到尾,幽崇都没有往她这里看过。殷零使坏般又叫来一壶酒,直至喝完,都没有等来他的冷脸。 曾经只要犯个小错,幽崇都会上前训斥,如今佳人在怀,却是连她喝酒都不管不顾了。 殷零心下委屈,只觉头又晕又重,只能放下杯盏到后院透气。 此间府邸修葺得极好,枝繁叶茂,各处栽满桃花。她寻了个角落倚着,却是迷糊得看不清虚实。 恍惚间,有个颀长的身影靠近,接着,便是一声惊喜的:牛二花。 第3章 上门求娶 殷零被吓了个激灵,眯瞪半天才看清来人是谁。你才二花,阴魂不散的家伙。 听她埋汰,慕冥并不恼,见殷零一身酒味,醉得迷迷糊糊,只当她是这里的丫鬟,偷摸喝醉了便独自躲着醒酒。桃府的酒最是美味,也难怪这馋嘴的小丫头会醉成这样。 你的闺房在何处,我这便送你回去。见殷零打着晃站也站不稳,慕冥不放心地问道。 -- 第5页 不用你管,没人愿意管我。她瘪着嘴一脸委屈,摇摇晃晃地便要走开。 慕冥担心地上前搀扶,还未触及,便被温香软玉撞了个满怀。他心跳如雷地摊手站着,任由怀中人稳了稳便孩子般哭了起来。 见她哭得伤心,慕冥却是动也不敢动,所幸没过多久,殷零便累得睡了过去,慕冥这才放下一只手替她稳着。只是他心里的小鹿还未撞死,身后便传来厉色的男声:放开他。 他回身望去,见一名俊美异常的男子身手敏捷地上前,徒手便接过怀中的人儿。 他的眼神尖锐得像把匕首,仿佛即刻就要将他戳穿。男子身边跟着桃源星君的独女桃祈,此时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醉酒的殷零,满脸皆是嫉恨。 怀中一空,慕冥伸手想抢,但见府邸的主人跟着,不敢冒失,还是停下了动作。 我们是故友,曾经遇难,是二花出手相救。今日见她喝醉在此,我也只是想送她回去,还请兄台莫要怪罪。慕冥谦卑地说,可幽崇的脸色却是沉了几分。 故友?你说她叫什么?他的声音越发清冷。 牛二花慕冥已惊觉可能这小混蛋是在骗她。 呵,那便寻你的牛二花去吧,莫要缠着我徒儿。他打横抱起殷零,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回去后的殷零又哭又吐,咿咿呀呀地折腾了半天,奶娘心疼地在旁照拂,幽崇却恼了火在房中不管不顾。 他气闷得厉害,只觉胸间有一股无名火要发泄,却不知哪里才是出口。 缓了许久,还是不放心地来到殷零房中。奶娘见是幽崇,往他手中塞了碗蜂蜜水,便小声叮嘱道:零儿若是醒了,就将这蜜水喂她喝下。说罢,掩上房门便退了出去。 幽崇无奈地看着面色殷红的人儿,眉头几乎要蹙成一条线。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殷零微微睁眼,接着伸手呢喃道:抱。 还敢要抱,现下是谁都能抱了。他无奈地揉揉眉头,声音透着一股愠怒。 呜,你胡说,师父,我只要师父。殷零醉得迷糊,耍赖嚷嚷得仿佛呓语。见来人没有动静,更是顺着眼角大滴大滴淌下泪来。 幽崇心软地侧卧在旁,像儿时那般将她的头枕至臂间。怀中的人儿闻到熟悉的味道,只觉安全地蹭了蹭便伸手环住他的腰。 幽崇全身一紧,不自然地想要将她撒开,身上纠缠的小人儿却是抵死不从,手上暗暗使力,嘴上还不依不饶地骂了起来。 臭幽崇,平日对着我便苦哈哈的一张脸,见着花裙子的姑娘,却笑得比什么都好看。丢我一人在旁,自己陪姑娘喝酒,还摸她的头,呜说着说着,越发觉得委屈,小嘴一瘪忍不住呜咽出声。 幽崇一脸无奈,用手轻轻拍打哄着。 你已经长大,要懂得人情世故,也怪为师平日将你护得太好,你用你的猪脑子想想,他人生辰,我若是冷着一张脸,那得是个什么样子。 桃源星君是父亲的义兄,当初落难时,他有恩于我。于情于理,我同他的女儿熟络也是正常,你想想可是这个道理。他耐着性子和她解释,殷零似懂非懂地听着,仍是气得两腮鼓鼓。 可是师父从未对我笑得那般好看。她委委屈屈地呢喃,静默许久后,猝不及防地抬头咬上他的唇。 幽崇一个怔愣,伸手便想推开。可殷零像只受惊的王八,恶狠狠地咬着不撒口,直到口中尝到一丝腥甜,这才心疼地缓缓松开。 我错了,师父。殷零此时酒已吓醒一半,坐起身懊恼地垂着头。 幽崇面色如常地拿起台子上的蜂蜜水,用小勺舀起,送到殷零嘴边。她安静地张口喝完,看看幽崇唇角的伤,复又低下头难过起来。 好了,我的事说清楚了,该你了。幽崇重重放下碗,声音响得让殷零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我,我有什么事。殷零心虚地问,她虽然喝得迷糊,却还是依稀记得发生的事。 牛二花是谁?幽崇的不悦已经越来越明显。 殷零脸色一变,吓得一翻滚便换成跪姿。 师父,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去抓蛇,还不是你不给饭吃,我实在是饿坏了。她悲天悯地地喊着,大有六月飞雪之势。 那这和牛二花有什么关系?幽崇不解。 我去猎蛇,他被蛇咬,我便救他,他要报恩,我说不用,他问名字,答牛二花。殷零不假思索地用大白话叙述。 就这样? 那你还想怎样。她一脸真诚,却用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幽崇。 幽崇前后捋了捋,觉得她没理由说谎,这才起身离开。 休息吧,以后莫要喝酒。还有,莫要招惹那些不明不白的人。 他说得笼统,殷零听得迷糊,只觉脑袋像灌了铅那般沉,随口应下便又躺倒睡了起来。 待到醒转已是次日午后,殷零换上练功服,小心翼翼地缩在墙角看着幽崇。幽崇唇角伤势明显,见她闪躲,挥挥手便唤她过来。 她缓步走着,一脸乖巧的模样,只是到了幽崇跟前,便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 第6页 这两天怎么越发喜欢跪着。幽崇剑眉紧蹙,声音不怒自威。 苏梦玄打巧来访,见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不知该走进还是退出。踌躇再三,还是嬉皮笑脸地迈着步子将殷零扶起。 小女娃顽皮属实寻常,怎么忍心罚她跪着。苏梦玄打着圆场说道。 我没罚她,她自觉心虚罢了。再说普通人家的女娃到这年纪,都已经出嫁,怎的到你这就还小了。 幽崇本觉昨日是自己疏忽,没想再提,谁知她这虔诚的作态,愣是让他想起了昨日的不忿。 幽崇不吐不快,苏梦玄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薄唇,面有异色。 看着我作甚?幽崇被他看得恼了。 啧,你昨日逛勾栏了?苏梦玄满脸贼笑,笑得暧昧至极。 幽崇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你又在胡诌些什么。 那你这唇,是谁咬的。他玩味地抚了抚自己的唇,满脸心领神会。 这,这不过是昨日被野猫咬的。幽崇支支吾吾,却是怎么也说不出真实的原因。 哦原来如此他看看同样面带猪肝色的殷零,故意将话尾拉得极长。 正想着如何调侃幽崇,管家却是急火火地赶来通报。 主子,外面来了好些人,称是天乾族的太子前来提亲,带的聘礼足有上百箱,在咱们府前都要放不下了。管家惊惶地说道。 幽崇脸色深沉,闭上双眼想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告诉来人,府内只有家主,并无小姐,让他们回去吧。 管家虽有疑惑,还是接了令出门回绝。 方才刚觉有趣的苏梦玄如今似是发现了更大的趣事,一脸不解地问:提亲?向谁提亲?咱们家的小丫头? 幽崇没有说话,只是冷眼扫过殷零。 零儿,你好大的本事,连太子都心悦于你。天乾国可是大国,咱们这幽溪山都在人家地界上,你属实算攀了个高枝。苏梦玄语气夸张,偷眼观察幽崇的反应。 殷零不敢说话,只能怯怯地看着幽崇,一脸惊吓的小模样。 沉默许久,幽崇才一脸平静地开口:罢了,既然这太子那般喜欢你,你便嫁了他去吧。昨日见你们搂抱一处,想必你也同样心悦于他。确实,同他一起,总比呆在我这破山上好。 他语气平淡,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涟漪,似是真下了决心要让殷零奔着这高枝而去。 苏梦玄直想掌自己的嘴,非要提什么高枝,平日嘴坏惯了,别是真在这事上刺激了幽崇才好。 他刚要改口劝阻,就见殷零兔子般抱着幽崇的腿嚎了起来。 师父,你不能不要我,我同他真的没什么,你若是赶我走,我便天天不吃饭把自己饿死。 她软趴趴的威胁似乎对幽崇没有什么作用,任凭殷零在他脚边哭得梨花带雨,眼前人也依然不动声色。 苏梦玄素来疼爱殷零,见幽崇此番犟过了头,心疼地拉起殷零便说:罢了,既然你师父这般坚决让你嫁人,你去了就是。到时富贵荣华,美味珍馐,还不用练功,哪处不比跟在他身边好。 他话中带刺,明知幽崇口不对心,却还是想刺激他。 殷零此番心里焦急,分辨不得,只能奶凶奶凶地对着苏梦玄拳脚相加:我才不要,我只想在师父身边。 好了,不嫁便不嫁,莫要听你苏哥哥胡诌,日后安分些便好。他本就只是赌气,犯不着为此真把小丫头给推出去。 苏梦玄看他翻脸快得像翻书,只觉里外不是人,没好气地怼了回去:我胡诌?倒是不知哪只野猫,能给你咬出这般模样。你若有心,往后便莫要端着,待野猫跑了,你才知什么叫后悔。 他话里有话,幽崇却依旧死鸭子嘴硬。 我是怕零儿不知底细去了受苦,后宫妃嫔众多,这丫头从小便在山里,若是斗,她能斗过谁。不若他日寻个寻常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也算圆满。幽崇事无巨细地分析,不知是讲与苏梦玄听,还是解释给自己听。 他不愿承认自己舍不得这小丫头,从小到大,哄睡,识字,喂饭,练功,她的根茎,已经深深埋入幽崇心底,与同他连为一体,像是生命里的一部分,斩不断又理不清。 故而待慕冥复又单独拜访时,殷零没有闪躲,而是大方请他入府吃茶。 殷零烹茶的手法与他人不同,选用最嫩的芽尖辅以山泉水和独酿的蜂蜜,入口清甜回甘,令人流连忘返。 慕冥轻抿一口,满眼皆是惊艳。但殷零没有同他客套,自顾开口便说:我对你无意,日后还请莫要再来寻我。她说得真诚,眉眼间却尽是冷漠。 慕冥望着她眨眼,只觉心脏像是一分为二般,疼得让人窒息。 素来呼风唤雨应有尽有,此间第一次倾慕女子,便就尝到了爱而不得之苦。 无事,你我不过初初相识,不用担心我会为你茶饭不思。只是见你一介女流,穿着朴素地在深山觅食,故而想予你荣华,只是报恩罢了,毕竟你曾救过我的性命。 他顿了顿,故作轻松地说,既然你现在过得很好,那我们便做对友人,日后若你有难,我定当全力扶持。 -- 第7页 他的眼底像有揉不开的墨,氤氲着浓浓的悲伤。这悲伤让殷零喉咙发梗,只得轻轻回了声:好。他分辨不出真假,却仍是选择相信对方只是为了报恩。 日子恢复平静,转眼又到年关。每每这时,孤家寡人的苏梦玄都会来幽崇这里住上一阵,采买年货,赏梅踏雪,待到大年夜,再与府中众人一同守岁。 他们上集市买了糕点,糖果。殷零最是喜欢王婆婆家的糕点,她的糖心年糕只在此时供应,口感软软糯糯,一口咬下,果酱特制的包心在口中溢开,幸福感直冲头顶。 殷零哒哒哒地跑到时,年糕已经卖完。她仰着精致的小脸同婆婆问好,又含着失望选了一些其他糕点。 婆婆微笑着将食盒递给幽崇,又另外拿过一个精美的盒子,放到殷零手上。 小丫头,过年好。 殷零甜甜道谢,却在看到盒中的年糕后欣喜得两眼放光。原是婆婆知道她要来,特地为她留了三块,生怕小姑娘吃不到年糕要哭鼻子。 幽崇掏钱来付,婆婆却说什么也不肯收,直到殷零撒娇着说:婆婆,这可不是年糕钱,这是丫头过年孝敬你的。婆婆这才勉强收下。 第4章 她是客 回到府中时,下人们已经打点好一切。用过晚膳,殷零便拿着刚买的烟花,满脸期待地蹲在院中等天黑。 此时雪已停了,她穿着红色的袄裙,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美得宛若仙子。 奶娘怕她冻着,心疼地拿来斗篷替殷零裹上,她咧着红润的嘴唇嘿嘿傻乐,引得奶娘爱怜地在她的小脸上掐了一把。 幽哥哥,幽哥哥!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娇俏的女声。 殷零与奶娘同时侧头,却只看到一个粉嫩的身影快步跑进幽崇书房。 手上的烟花突然变得无趣,她闷闷地往奶娘手里一塞,便要去看个究竟。 书房里传来女子欢快的笑声,殷零木木地在门外杵着,想象幽崇此刻的表情。他可有在笑?还是在用温柔的眼神看她? 幽崇早已洞悉门外的一切,暗暗一笑,便起身拉开书房的门。 殷零猝不及防地失去重心,跌进始作俑者的怀里。她小脸涨得通红,一副被抓包的窘态。 师,师父,原,原来有客人啊,要喝茶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探头往幽崇身后看。 着粉色纱衣的女子端坐在自己惯常的位置上,赫然便是那日作舞的美人。 甚好,也让客人试试你泡茶的手艺。幽崇憋着笑,故作严肃地说。 他刻意加重了客人二字,便是安抚殷零。无论如何,旁人皆是客,只有她,才是这幽溪山上的人。 可殷零这猪脑子此时哪听得进话,浑浑噩噩地便苦着脸泡茶去了。 茶水送来时,桃祈捻着兰花指轻抿一口,便惊喜出声:好喝,幽哥哥你的侍女手可真巧。 殷零的脸立时黑了下来,侍女?她这一身哪里看起来像侍女。 这袄子上的料子还是苏哥哥托人专程到西域采买,才不是她这一身纱裙可以比的。 她委屈地将不高兴全写在脸上,却是忍着没有发作。 这是我的徒儿殷零,不是侍女。幽崇素来就冷,此时没有表情的脸上更是有一丝明显的不快。 零儿,这是桃源星君的独女桃祈,道是宫里嘈杂,便来我们处做客幽崇声音柔和,似是解释又似是在安抚。 零儿来,天黑了,哥哥带你去放烟花。苏梦玄本想凑个热闹,却在门口听得这一插曲,怕小姑娘不快,便支着她出去玩。 真好,零儿有这么多哥哥陪伴,不似小桃,平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桃祈哀戚戚地说道。 本欲起身的殷零此时却径直走到桃祈身边,微笑着伸出手。 那我们一同去吧。 她笑靥如花,明媚得连幽崇也跟着勾起了唇角。 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衬着雪光,把四周映照得亮堂堂。殷零顶着冻红的小鼻子,同桃祈在院中笑闹着打雪仗。 她使坏地捏了一个便往苏梦玄身上砸去,苏梦玄早就注意到她贼兮兮的小眼神,往幽崇身后一躲,雪球便猛地在幽崇脸上炸开。 哈哈哈。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幽崇也只能拂拂身上的雪,一脸宠溺地看着殷零。 吃点心啦。奶娘的喊声在前厅响起。 来啦来啦!殷零疯跑进门,一个猛子便往奶娘怀里钻。 小祖宗,看把你冻的。奶娘心疼地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接着又用温暖的手捂了捂她的脸。 我不冷她嘿嘿笑着又把汤婆子塞回奶娘手中。 刚想喊他们来坐,却听一旁传来了桃祈的啜泣。 你们都对零儿真好,让我想起了娘亲,如果,娘亲还在便好了。 桃祈年幼丧母,故而桃源星君对这个女儿也是百般溺爱,只是平日事务繁忙,终归不能像母亲般日夜陪伴身侧。 别哭,我也不知道我的父亲娘亲是谁。但是有师父,奶娘和苏哥哥,这就很好了。她顾不上桃祈惊讶的目光,拉着她的手来到桌前坐下。 这是我最喜欢的糖心年糕,王婆婆只留了三份,我把我的这份给你,你尝尝,可好吃了。殷零大方地将自己位置上的年糕推到桃祈面前。 -- 第8页 幽崇赞赏地看着日渐懂事的殷零,只觉满心宽慰。殊不知,没有吃到年糕的小丫头大眼睛一转,「啊呜」一口便咬上了幽崇手上的那块。 噗呲幽崇被她这饿狼偷食的举动逗得笑出声来,毫无嫌隙地与她分食。 见素来冷淡的幽崇非但没有生气,还与殷零同吃一块年糕,桃祈又是惊讶又是嫉妒。 少时幽崇曾在桃源宫住过一段时日,初见时,桃祈只觉这便是天下最好看的男子。 她日日紧随其后,幽崇却只是冷漠应对。本以为这便是性格使然,却在多年后的今天,发现他其实也有温柔的一面,也会这般被人逗笑,心里突生的失落,让嫉恨像野草般,肆意疯长。 她堂堂大族公主,父亲还是幽崇的恩人,凭什么,她就不如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 本以为这只是偶然的宴客,谁知没过几天,幽崇便领着桃祈来到殷零面前。 她穿着轻便的短衫,束起头发露出精致的面庞,飒爽得像个女侠。 从今以后,桃祈便与你一起练功,望你们能和睦相处,一同进步。幽崇板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师姐,往后还请多加照顾。桃祈脸上满是希冀和得意。 殷零虽知这些只是寻常,心里却难免多了些小情绪。本以为师父永远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师父,现下平白多了个徒儿,不知可会有什么改变。那些独属于她的偏爱,会否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变得不再罕有。 桃祈的天赋不如殷零,却因为桃源星君的溺爱,得了几件法器傍身。 她素来不喜练功,平日只是弹琴练舞绣花,做些女儿家喜欢的事。 故而这次提出要让幽崇教他,桃源星君也是欢喜得不得了,她是独女,大业终要交予她继承,若是不学无术,怎么也无法让人信服。 殷零想不到这层,只是稍稍有些情绪低落,便在练功时走了几次神。 她平日贪玩,算不得认真,但胜在天赋高,属于老天追着喂饭的类型,便还是鲜少让幽崇头疼。 今日她满心不安,一开始,便出了几次错。虽然桃祈做得甚至不如她,可幽崇还是挑着殷零的错处不放。他面色凝重,辞藻严厉,直训得殷零几乎要哭出来。 看看身旁的桃祈,殷零不愿认输,可越急越容易出错,想着师父以后可能更喜欢桃祈,她就小手一偏,险些一个火球把树给烧了。 今日午后不准用膳,到寒冰床上躺两个时辰再回来。幽崇说完这句,殷零破天荒地没有反驳。若是往常,她定要先顶个嘴,撒个娇,才会不情不愿地往冰室挪。 但是此刻,殷零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别过头,没让任何人看到她湿润的眼眶。 终于明白,偏爱或是偏心都是相对的,没有另一个人的比较,自诩的偏爱便是个笑话。 奶娘悄悄端来她最喜欢的糕点,从前殷零被罚,奶娘从未这般做过,只是为母之心总是细腻,从小带大,她早已把殷零看做自己的孩子。也只有她观察到,今日的殷零,和往常不同。 听到脚步,殷零也是佯装假寐,奶娘叹了口气,轻轻放下糕点,才转身离开。 她在寒冰床上睡了整整一夜,待到第二日奶娘来收碗盘时,才发现面无血色的殷零仍旧睡在原处,昨日端来的糕点也还是一动不动地放在床头。奶娘慌忙上前,摸摸殷零的脸,眼泪便溢出眼眶。 来人,来人啊!她哭着将殷零抱下冰床,又脱下袄子紧紧将她围进怀里,这才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幽崇赶来时,殷零仍像人偶般耷拉着头,面色惨白。 王妈,备个火盆,再灌几个汤婆子,送到零儿房里。对了,再给零儿煮碗参茶,里面多放些生姜。他一边从奶娘手中接过殷零,一边神色紧张地嘱咐。 火盆让冰冷的室温逐渐升高,幽崇披上锦被,在殷零手脚处各放了个汤婆子,才将她围抱进怀里。 她的体温骤失,仅靠自身无法恢复,只能借助幽崇的体温,让她慢慢地热起来。 幽崇还未束发,一缕青丝垂在她的脸侧,衬得她愈发苍白。他轻轻用手抚过殷零的脸,满眼都是欲碎的疼惜。 桃祈闻声而来,见到此景,正欲开口便被幽崇喝退。 出去! 她委屈地退到门外,幽崇虽冷漠,却也从未这般对她说话。 从小便以为只要长大,就可以嫁于幽崇。可如今,一切都在向她无法操纵的方向慢慢发展,让她无能为力。 喂下好几碗热汤,殷零才慢慢醒转,她睁眼看到幽崇,却是不自觉地向一旁瑟缩,似是不想让他靠近。幽崇的心猛地一疼,伸手又把她捞回怀中。 别动,何时学的这般任性。他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我,没有,我只是睡着了。她向来不擅长说谎,眼睛不自然地瞟着各处。 这次是为师严厉了,但你分明可以做好,我也只是一时情急。以前不是没有罚过你,也并未见你如此。幽崇长长地叹了口气。 师父,如果桃祈比我优秀,你会更喜欢她吗?犹豫许久,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这句。 沉默,室温似是恢复了冰冷,过了许久,幽崇才暗暗叹了口气说:零儿,记得我说过吗?在此处,她是客,所以师父只能对你严厉,予她客气。 -- 第9页 第5章 收留小白 幽崇的话,宛若破冰,让殷零一下温暖了起来。她回身抱住幽崇,将头靠在他的肩窝处,就像小时候那般。幽崇侧了侧身子,不自然地退开。 好了,你也热起来了,好好休息,以后莫要使性子让人担心。他起身掖好锦被,不放心地摸摸殷零的额头。 不知何时,又再沉沉睡去,醒来时,身边只坐着奶娘,此时已经入夜,看着奶娘困倦得不住点头,殷零心里不禁愧疚难耐。 她愈发认真地练功,没有再为此耍过性子,只是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对幽崇撒娇,仿佛有道无形的隔阂,就这么生生将他们隔开。 烦闷时,殷零还是喜欢到后山散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的回忆,让她感到安全。 施展轻功爬上树顶,任阳光温暖地洒在身上,舒服得令人困倦。 没睡多久,树下便传来一阵悲戚的呜咽。殷零不耐地低头看去,只见一只幼小的狼崽正被几只灰狼撕咬,雪白的毛发上满是伤痕。 狼崽似是出生不久,连走路都显踉跄。她想起当时自己也是被如此丢弃,不禁萌生出一股强烈的愤怒。 这山可是风水不好,怎么总喜欢把孩子往这里丢。她一边埋怨一边施放术法,未动兵刃,便把灰狼吓得四处逃窜。 小狼同样吓得不轻,他瑟缩着小小的身子,浑身颤抖地望着殷零。 走,带你回去疗伤。她故作慈爱地对着小狼微笑,殊不知,惊吓过度的狼崽一口便咬上她的手背,顿时血流如注。 真是小没良心。殷零掏出帕子擦擦血迹,不管不顾地抱起狼崽便走。 慢着!一进门,幽崇便把殷零喝住,两眼直勾勾盯着她受伤的手。 她只当幽崇埋汰小狼,一脸不悦地说道:这小狼被几只灰狼欺负,若我不管,他活不下来。 闻风而来的奶娘生怕二人又吵起来,赶忙接过殷零手中的狼崽,低声说道:你快去把自己的手包包,这狼崽我替你照顾。 她感激地回奶娘一个眼神,一脸桀骜地瞪着幽崇。 这府里的小畜生只能有一个,自己选,留你还是留他。幽崇怎会不知她又来了脾气,日日除了练功,便是想尽办法躲他。 你怎么还拐着弯骂人呢。殷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气鼓鼓地用好看的眼睛瞪了幽崇一眼。 面对少女的怨怼,幽崇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薄唇轻勾。他一把拉起殷零的手,径直带入自己房中。 撒开撒开,无耻老贼,青天白日的,你便把人往房里带,想要作甚?殷零不管不顾地放飞自我,幽崇却是停下动作,危险地眯起眼睛。 他用拇指擦过下唇,接着,不由非说地将殷零推坐在贵妃榻上,用双手在身侧支撑固定。 你说我想作甚?他妖媚般蛊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吹出的气息让殷零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她慌乱地抬眼看他,满脸飞霞般氤氲着不自然的红。 嗤幽崇绷不住笑出了声,一把抓起殷零的手,便替她处理伤口。 作甚?自己是看不到被那小狼咬成这般模样。狼崽还小,伤口并不严重,只是擦伤了一点皮。 殷零没有顶嘴,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幽崇,猜想他们到底是变了,还是没有。 师父,我可以养他吗?当初,我也是这么小便被丢在这里,没有我,他就活不了了。 她素来不介怀自己的身世,虽然没有爹娘,但师父给她的,并不比任何人少。 好幽崇头也没抬,只是认真地替她上药。 嗯?殷零只当自己听错,方才那般凶神恶煞地反对,如今却是这么痛快的答应,着实让人反应不过来。 我说好,你开心便好。他还是没有抬眼,眉间却有着化不开的温柔。 梳洗包扎后,小狼虽还有些怕人,却明显比方才精神许多。 殷零用牛乳拌了肉沫喂他,小小的一只,却是呼呲呼呲地吃了一大碗。 吃饱喝足,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殷零手上的伤口,像是歉疚般,用舌头舔了舔,再摇摇尾巴。 你这狗,不对,你这狼,怎么有点像狗。幽崇话虽不多,却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殷零忿忿地白了幽崇一眼,小狼却是开心地扭着蹒跚的步子,来到幽崇身边,蹭了蹭他的腿。 师父,你抱抱小白。殷零被逗得咯咯直笑。 小白?连名字都像狗。他俯身抱起小白狼,任其在怀中欢脱地舔了舔他的脸。 好可爱的小狗,幽哥哥,让我抱抱。桃祈今日下山探望父亲,一回来便见幽崇手中毛茸茸的小团子,满心欢喜得很。 她跑到幽崇面前,不由分说,便从幽崇手中接过小狼抱着。 他是狼,不是狗。方才调侃小白的幽崇,现下却是正色为他纠正。 无妨,幽哥哥,可以把它给我吗?祈儿好喜欢?桃祈素来只要一声令下,便可得到心中所想,故而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欢,想要便会大方表达。 幽崇看了一眼满脸紧张的殷零,她眼眶湿润,紧紧咬着红润的下唇,却不敢辩驳。 -- 第10页 他终于发现他的小丫头变了,不似曾经的活泼开朗,多出的,只有不自信的怯懦和瑟缩。 那是他用心宝贝了十余载的人,她本该被纵容着跋扈,现下,却是连自己最怜惜的小狼,都不敢开口争取。 不可,他是殷零救回来的。幽崇语气坚定,透露着隐隐的不悦。 桃祈何曾被人如此冷脸相待,莫说一只狼,便是东方的九色凤雏,只要她想要,爹爹也会为她寻来。 可自从上了这幽溪山,幽崇虽是明面上客气,私下却是疏离得很。 他对殷零的宠爱犹如千万根针,慢慢扎进桃祈心中,让她刺痛不已。 零儿,可以吗?把小狼让给我。桃祈微笑着看向殷零,眼中满是相悖的凌厉。小狼吓得挣脱了桃祈的怀抱,跑向殷零身后躲着。 我说了不可以。幽崇面色如常,只想维护她喜欢的一切。桃祈有整个桃源宫为她呼风唤雨,而殷零,只有他。 幽哥哥你偏心,你也是我的师父,凭什么你只偏爱于她?我们自小相识,父亲还于你有恩,为何你只会维护这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她就比我这个公主还重要吗?她不就像这只小狼,只是捡来的!桃祈已经丧失理智,毫不介怀地说出最伤人的话。 殷零湿了眼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提醒了她,原来自己什么也不是。 一直依赖的家和师父,一直蛮横乖张的自己,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许是年幼不记事,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捡来的,没有权利跋扈。 桃姑娘,人情亲疏不是只有血脉相通才能定论。若是那般,夫妻又算作何物。我是看着零儿长大的,她虽不是我的女儿,我却把她看作亲生,我的孩子,你不能这样欺负。 鲜少插手主人家事的奶娘已是红了眼眶,愤愤不平地挡在殷零面前。 殷零安静地转身要走,这里太过嘈杂,她不喜欢。 幽崇狠狠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身边。 桃祈,我并未忘记义父对我的恩情。但我也有我想守护的人,在这幽溪山上,零儿,不是外人,还请莫要插手幽某的家事。他语调如常,却是字字透着疏离。 家事,合着我和她都是你的徒弟,却只有我是外人。好,我走! 桃祈哭着跑出门外,幽崇没有阻拦,只是派了护卫一路跟随,护送回宫。 师父,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殷零知道幽崇最重恩情,若是桃源星君责问,他该如何作答。 无妨。莫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无论何时,都不能让人轻贱了自己。 殷零乖巧点头,转身扑进奶娘怀中。她还是喜欢撒娇,这座不大的府邸,寄托了她所有的欢乐。 转天,桃源星君便带着桃祈携礼上山致歉。桃祈穿着华丽的宫装,恢复了往日的乖巧。 她在星君身旁边坐着,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殷零不安地站在苏梦玄身边,苏梦玄俏皮地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在身旁坐下。 幽崇会客,他们本不该在此,可苏梦玄平时便不喜欢桃祈,今次知晓小丫头被那般对待,更是非要看看他们唱的哪出戏。 今日来此,是因小女跋扈,特地前来致歉。星君没有客套,待到坐定便直奔主题。 义父说笑了,是我照顾不周。幽崇谦卑地起身作揖。 你坐,你坐,还有一事与你商谈,可他转头看看殷零,欲言又止地暗示。 您但说无妨,这里都不是外人。幽崇面色和熙,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你看桃祈如今也已长大,虽是姑娘家,却自小便不害臊地四处宣称以后要嫁你为妻。 父亲,你怎么取笑人家。桃祈捂着脸打断了星君的话。 哈哈哈,你看,平日大大咧咧,今次还害羞上了。你们自幼相识,也算是竹马青梅,虽有耳闻义弟曾为你商谈过一门婚事,但如今他们也已不在,此事,还是你自己做主。我看,你们便定个好日子,喜结良缘,我们也好亲上加亲。 未待星君说完,殷零的耳边已经嗡的一声炸开。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师父有一天也会成婚,会有另一个女子占据他的生活,成为他最重要的人。 第6章 骗入青楼 殷零心里一阵害怕,害怕得只能借口泡茶,起身跑向门外。她想听幽崇的答案,却更怕听到她不想听的那些。 义父,我落魄在此,一无所有,莫要委屈了桃祈妹妹。幽崇婉言相拒,桃祈却急得站起了身。 我不介意,我们桃源宫势力盛大,不需要你有什么。我是独女,待到父亲退位,你便做个君王。届时,你曾经失去的,我都可以给你。桃祈只当他是自卑,忙不迭地出声劝道。 哈哈哈,看看,看看,还未出嫁呢,便急着把我的桃源宫拱手送给情郎。但是,丑话说在前,你的那个徒儿如今也已长大,若是还住在此处,难免会有诸多不便,所以后面的话殷零没敢往下听,逃也似的便往小厨房跑去。 她心不在焉地烹茶,发着呆想他们的对话,终归这里不是自己的家,也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 第11页 苏梦玄觉着烦闷,别人的家事,他不想管,他只好奇自己心里的猜想是否是真的。 踱步来到后厨,见殷零愣着神,便坏笑着说了一句:你马上就有师娘了,又是公主,当初你没攀上高枝,现下你师父倒是快了你一步。 殷零笑得天真,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这是好事,我该恭喜师父,桃祈美貌端庄,又是个公主,师父同她一起,自是极好。我想起还有急事要办,哥哥你替我把茶端去前厅可好。说罢不待他反应便独自离开。 苏梦玄端着泡好的茶,见殷零一脸无谓的模样,竟不知自己可是猜错了什么。 送走桃源星君,府上才发现殷零不见的事。平日幽崇知晓她喜欢到处玩耍,从未过分担心。但今日,他总隐隐不安,在门口来来回回地徘徊了好几圈。 直到晚膳时分,殷零也没有回来,幽崇至房中查看,见她屋里摆放齐整,并没有移动的痕迹。 他不安地抱着小白候在前厅,只等她回来时,好好训上一顿。可又过了一个时辰,小丫头还是没有出现。 幽崇这才慌了神,派上所有下人一同出外寻找。殷零怕黑,几乎不会在夜间单独出门,想到此刻她正被黑暗萦绕,幽崇心里就犹如被千万只虫蚁嗜咬,难耐万分。 见小丫头真不见了,苏梦玄也是万般后悔。都怪他,试探试探,这下可好,连小丫头也试探丢了。 他面有愧色地看着幽崇,会不会是我说的话刺激了丫头,他才离家出走。 幽崇若有所察地看着苏梦玄。 你同她说了什么? 我说你攀上了高枝,她马上就有师娘了。苏梦玄一脸后悔,幽崇却气得狠狠推搡了他一把。 你为何要这样说?他语气里是盛极的愤怒。 我不过想看看你们是否都对对方有意,便没忍住逗了逗她。其实,你的心,早就属意丫头,为何不愿坦白。丫头今天这般,应该也是心悦于你的。 你在这乱点什么鸳鸯谱,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关心她很正常,莫要以此做文章,引得她被人诟病。幽崇不悦地说道。 你是怕自己被人诟病还是她?早便不兴这套了,你还真老古董地觉得自己当了师父就是爹?莫要忘了,你娘便是你爹的徒弟。苏梦玄一脸埋汰地白了幽崇一眼。 你幽崇被噎得哑口无言,自己确是忘了爹娘原先便是师徒的事。 莫要说些旁的,就算我对丫头有别的心思,丫头也可能只是觉得师父成亲,她便不能留在此处,仅此而已。 哟,幽大公子还学会读心了?你便知她怎么想?人都丢了还非要编些门门道道,她当初就该嫁给那个大皇子,跟着你有什么前途。呵呵,说不定小零儿现在就在那大皇子的府上吃香喝辣呢。 可惜苏梦玄并未猜对,今日下山后,殷零四处寻找住所,却发现走得太急未带银钱。 身上唯一值钱的便是幽崇给她买的镯子,她平日稀如珍宝,断是舍不得用其典当,便只能挨家挨户地找寻活计以此营生。 可四处晃了两圈,得到的答复不是人手充足便是小本生意无意请人。她垂头丧气地往前走,没走几步,来路就被一名妖娆的女子拦住。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若是寻不到落脚的地儿,可要去我那处?我那儿最是缺你这般天仙似的姑娘。她画着细眉,看起来虽有些年纪,却仍是美貌非常。 殷零转转了眼珠,不解地问:你那儿需要做些什么? 女子笑得一双眼都眯了起来。 不过就是茶楼里端茶送水的简单活计,若是姑娘多才多艺,那唱个歌跳个舞就赚得更多了。 殷零想了想,反正也无处可去,不如便同她去瞧瞧,若不合适再走便是。 好吧,还请姑娘带路。她一脸爽快地说道。 二人所到之处离市集有段距离,虽已慢慢入夜,却仍是热闹非常。 红砖绿瓦间,搭起的高台以绸缎点缀,显得朦胧又神秘。台上的姑娘身着抹胸兜衣,白嫩的玉肩上披着一层薄纱,虽不是绝色的容颜,却也被衬得无比勾人。 殷零久居深山,何曾见过如此绮丽的画面,一时间被吸引得移不开步子。 带路的女子见她这般模样,也是轻笑出声:姑娘,可好看?咱们这处便是这般有趣,日日都有歌舞,杂剧,戏曲,热闹得很。姑娘你生得如此好看,便是不用上台舞一场,也定是能得个好价钱。 我何事都不干,为何给我银钱?殷零有些不解。 这,那不是姑娘生得美,往那一站便是赏心悦目,你看那些个歌舞杂耍,还不就是看个热闹,好看。她说得支支吾吾,殷零却开始觉得有些奇怪。 虽见识不多,却也见过歌舞,其间女子鲜少穿着暴露,更不曾像这厅中女子,柔弱无骨般娇笑着瘫在男子身上。 她一脸疑惑地指着歪七扭八的人群问:这是作何,人前为何皆是无故搂抱,成何体统。 男女情到浓时,搂抱不过是寻常,姑娘还未长大,许是见不惯,慢慢便习惯了。女子慌忙解释。 -- 第12页 茶楼牌匾上是烫金的「怡红阁」三个字,名字虽是诗意,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想着来都来了,自己也没处可去,便不怕死地跟着女子往前厅走。自小便在山中修炼,除了师父,她还真没怕过谁。 第7章 青楼吃播 姑娘,你往后就住这间房,另外,平日唤我云姐便可,在此,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她笑着对殷零说。虽是总以笑脸示人,但此刻殷零却觉得这笑有些假。 好,谢谢云姐。虽然好奇,她还是抑制了想要问话的冲动,一脸乖巧地回道。 那你早些休息,明日,我再带你见客。云姐笑得更欢了,那不怀好意的样子,让殷零打了个哆嗦。 她关上房门,拖来屋中的贵妃榻顶着,这才转身打量了起来。 房中各处皆是布置华丽,特别是床,又宽又大,以红纱帐点缀,若非这是茶楼,她定会觉得这是嫁娶的新房。 走了半日,早已疲乏不堪,殷零在柔软的大床上打了几个滚,便沉沉睡了过去。 睡到日上三竿,云姐才来敲门。她睡眼惺忪地打开,便被一堆衣服塞了个满怀。 我的小姑奶奶,快选一件换上,咱要开门做生意了。云姐嗓音尖细,脸上的粉厚得吓人,殷零尚未完全清醒,打眼看去,吓得腿一软便瘫坐在地。 哟,姑奶奶,怎么还坐下了,快换衣服呀,要云姐帮你换吗。她边催便抬手关上房门,拉着殷零的衣服便要上手。 别别别,我自己来。殷零顿时吓得清醒,虽然儿时也是王妈替她更衣,但此番这个女子,只让她心生恐惧。 殷零磨磨蹭蹭地翻了翻手上的衣服,件件「缺胳膊少腿」,翻了个遍,也没找着件合适的,不由疑惑地问道:这,就没件完整的? 云姐听罢,暗暗在心理唾了一句,接着便摆出招牌般的笑脸说:小姑奶奶,这才美,美便是给人看的,藏着掖着作何?大家看了开心,你赚的银子才多。 殷零将衣裳往地上一丢,毫不客气地回道:我虽见识不多,但又不傻,你今日不给我换了这衣服我便不在这端茶递水了。 云姐听罢粲然一笑:哟,这端茶递水还递出个牌坊了,我告诉你,你今儿个是换也得换,不换也得换,来人呀,给我替她换。语毕,一群身强力壮的男子破门而入,伸手袭向殷零。 殷零小心过招,并未使用法力。这些男子内力不高,功夫也不算好,在她眼里不过是几个绣花枕头,她轻松几招,便把来人打趴在地,一个个躺着直哼哼。 你们这些个废物。云姐见殷零轻轻松松便搞定了她的一众手下,心下暗道轻敌。她眼珠一转,蓦地伸出利爪,反身便向殷零光速袭来。 哟,这个有点能耐,云姐虽有些许法力傍身,但在殷零眼里,不过仍是雕虫小技。 一道火球穿出,便让云姐放出的冰凌化得渣也不剩,甚是她的头发,都被殷零烧掉了大半。 终是发现眼前的不是善茬,云姐只想打自己几个大嘴巴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又傻乎乎的小丫头,谁能猜到她竟是个如此难啃的硬骨头。 云姐一众人等只得往地上一跪,把头磕得咚咚响。 姑奶奶,你以后想穿啥便穿啥,你要穿着华服去洗碗我都不拦你了。云姐欲哭无泪,这头发被烧了个半拉,往后可怎么见人啊。 甚好,给我拿些布多的衣服来,莫要露出其他地方。殷零看着云姐的头直想笑,憋得脸都在抽抽。 最终,殷零还是选了件素白的布裙便上场忙活,可她向来有人照顾,娇生惯养,除了烹茶,连碗都未曾洗过一块。 让她到后厨洗碗,她小手一滑便把堆叠的贵价碗盘尽数摔碎。 让她至前厅奉茶倒酒,她便把偷摸小手的客人一顿胖揍。 眼看生意都要做不成了,云姐只能让她上台献艺。可殷零不会跳舞,那唱歌总会吧,不就是张张口的事,她这么想着,也便真这般去做了。 殷零摇曳生姿地上台,台下众人皆是因她的容颜深吸一口气,只是待她开口唱歌,那口气便吸得更深了,深的让人几近窒息。那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歌声,吓得众人纷纷捂上了耳朵。 祖宗祖宗,别别,别唱了,客人都要跑光了。云姐苦不堪言。 本还因紧张而闭眼的殷零一下瞪圆了双瞳,果真,台下早已空无一人。 那我要作甚?她苦得小脸皱皱巴巴。 别,您啥也别干,就呆房里,呆房里别动,或者出去逛逛也行。 云姐不敢赶她离开,更不敢吩咐她再做些什么,只盼殷零能安安静静的别砸了她的招牌便好。 那可不行,不食嗟来之食,大家都在忙碌,我怎可在此独自讨闲。 她说得大义凛然,云姐却是在心里暗唾一口,祖宗,这话可不是这么用的,您再多闹腾几日,我的小店就不保了。 不若,明日你便往那台子旁一坐,想干啥便干啥,你长得这般好看,这客人们看着你便觉得赏心悦目。她换上一副笑脸,同殷零商量。 于是第二天,殷零便换上好看的裙子,往台上一坐,磕起了瓜子。 -- 第13页 大家目瞪口呆地欣赏她磕了半日的瓜子后,云姐觉得自己离关门也不是太远了。 又过一日,殷零觉得嗑瓜子枯燥,便端来了水果和点心,在台上乐此不疲地吃了起来。 那些糕点制作精美,皆是这怡红阁的招牌。她低垂眉眼,薄唇微张,小口小口地咬着那些精致的吃食,红润的唇瓣上下瓮动,让台下的众人无不偷偷咽了咽口水。 我要她吃的那个杏仁酥。 我要那个龙须糖。 我要那个黑色的糕点。 叫喊声此起彼伏,没过多久,店里的食材便销售一空。云姐眯着眼数银子,心里虽觉得不对劲,但也顾不得多想。 往后几日,生意依旧火爆,大家纷纷来看殷零吃点心,甚至时常因此而客满排位。 云姐苦着脸数银子,这几日她才惊觉自己开的是青楼,而不是酒楼,但这小祖宗打不得,骂不得,她又能怎么办。 幸好小姑娘胃口不算太大,吃得虽慢,但每盘吃个几块也就饱了。 剩余时间,云姐便让她坐在一旁消食,着急忙慌地让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上台跳舞。 怡红阁的姑娘们无不嫌恶殷零,自殷零来到此地,她们已许久没有生意可接。 作为头牌的玉碧更是视殷零为眼中钉,觉得风头尽数被她抢去,颜面尽失。 但众人皆知她的功力高深,连云姐都对她有所忌惮,自是不敢造次,只能默默等待机会。 第8章 逃出魔窟 终是有一天,玉碧从熟客口中听得有人在寻一名女子,描述中女子的姿容又与殷零近乎相同。 对方是个有钱的主,特地叮嘱不能走漏了风声。但不管此人是何目的,玉碧只想让殷零从此消失,于是悄悄带着人前去相认。 公主,这是那名女子的画像。挺拔的男子由半跪起身,亲手将手中的画卷递给上座的女子。 她居然藏在那种烟花柳巷之地,怪不得谁也找不到。她在那地方做甚,可是已污了清白?女子唇边满是讥讽的笑。 未曾,据臣所知,该女子平日何事也不做,只需在一旁吃点心便可。男子如实禀报。 女子脸上的淡定几近崩盘,什么?吃点心?你可有弄错。她并不满意这样的答复,只想从属下口中听到殷零的不幸。 并未弄错。男子头上已沁出细细的汗珠。 很好,那我们便帮帮她,让她有事可做。一丝诡恶浮上美丽的脸庞,让所见之人无不胆寒。 殷零近来日日在怡红阁表演吃食,随手捏捏腰身,都觉圆润不少。 故而当云姐让她在房中休憩一日时,她毫不犹豫便答应了。那些糕点瓜果虽是美味,日日食用,也觉腻人得很。 她自在地窝在房中翻阅话本,这怡红阁的话本同她平日看的那些有所不同,只道些世俗情爱,且情到浓时,男女所行之事稍显露骨,再往下发展她便看得云里雾里,一脸迷茫。 话本偶有配图,只是画中人皆是衣衫不整,动作诡谲,让殷零不明就里地面红耳赤。 幽崇虽教过她浅显的男女有别,却也不曾说过太多。殷零无趣地合上书,刚一起身,门外就传来云姐的呼喊:姑娘姑娘,开开门。 她叫声急促,殷零顾不上多问,便将门拉开一条缝。只是还未站定,就被人推了个踉跄,回神时,眼前只有一名男子,身后的门已被云姐迅速阖上。 你是谁,来我房中作甚?殷零隐觉不安。 面前的男子青衣长髻,长得虽是周正,眼里却透出贪婪的光。 他丝毫不理会问话,伸手便掏出一道绳索扔向殷零。那绳索似个活物,幽幽腾起,迅速将她捆绑不动。殷零只觉周身灵力似被压制,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束缚。 莫要挣扎了,小娘子,这捆仙锁可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解开的。只要你乖乖听话,行完乐事我便替你松绑。 男子的指尖滑过她的脸庞,殷零厌恶地撇过头,不顾一切地呼喊云姐。 可无论如何叫喊,云姐也没有出现,她就像只待宰的羔羊般,被男人轻拥入怀。 殷零恶心得全身哆嗦,男子身上透出一股若隐若现的桃花香,这掺杂果味的花香,她似是在哪儿闻到过。 思索间,男子的唇已触上她的脸颊,右手更是肆无忌惮地缓缓伸向前襟。 殷零全身寒毛倒竖,她愤怒地双手紧握,直接催动内力便将绳索焚毁。 男子停下僵在半空的手,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捆仙锁的灰烬。 这是公主给的宝器,现下成了一摊灰,他要怎么捡回去给主人交差。 连宝器都能轻易焚毁,这又是遇到了个什么样的小妖怪。他苦不堪言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只觉双腿都开始变得瘫软起来。 殷零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伸手一晃,便召出一团火焰直击男子面门。 被痛击的男子丝毫不敢反抗,捂着血肉模糊的脸,连滚带爬地逃出房间。 男子满脸血污地跪在殿前,看着桃祈盛怒的俏脸,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废物!原以为你便足够对付那个小丫头,岂知你如此没用,事没办成,连我的宝器都给丢了。桃祈震怒地拍碎了茶几。 -- 第14页 公主,那名女子的功力着实厉害,属下实在不是她的对手。 他的这般说法只让桃祈更加气愤,一个黄毛丫头,不过在幽崇身边多待了几年,便连她的捆仙锁都可破解,着实招恨。 替我派人去个地方!桃祈思索一番,眼珠一转,忽又笑了起来。 殷零此刻才知晓怡红阁做的是什么买卖,她向来吃饱喝足便回房休息,自是从未过见识过这夜幕下的红烛,摇曳得有多么销魂。 她虽懵懂,却也知晓男女有别。自六岁雏形初长,幽崇便从房中撤了她的小床,让她独自居住,不管如何哭闹,幽崇都不曾妥协。 平日稍有过于亲密的举动,也是一脸抗拒地阻止,只道女子应学会自爱自护,不可与夫君之外的男子过分亲密。那时年幼,她虽不明缘由,但见师父生气,也只能牢牢记在心上。 稍稍大些,话本看得多了也是又明白了几分,便不再与幽崇哭闹,更不与幽崇以外的男子过分亲密。 现下知晓云姐骗她来此只是为了取悦他人,殷零气得只想一把火烧了这个污秽之地。 她小手一摊,掌心上便浮出一团幽红的火焰。云姐生怕她一掌呼在自己脸上,吓得跪地嗷嗷求饶。 姑奶奶,你别玩火了,莫要伤着自己的贵体。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饶,把门外赶来的慕冥都吓得后退了几步。 零儿,你没事吧?慕冥一脸疑惑地看着与想象中相悖的画面,只觉自己似乎有些多余。 是你啊,你怎么在此,来玩姑娘?殷零大大咧咧地问着,吓得慕冥差点跪了下来。 没有没有,我从不来这种地方,是有人告诉我你在此处,所以特地前来救你。他把头摇得发髻都有些微散,忙不迭地向殷零解释缘由。 哦!当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走吧。她叉着腰的手还未放下,三步两步地迈进前厅便喊:所有姑娘都给我出来! 众人听着动静无不好奇地探头,只见殷零走上二楼回廊,往栏杆前一站,便扯着嗓子喊开了:今日姑奶奶我就要离开此地,那些被骗来的姑娘都可随我一起走。 她一嗓子号的响亮,四周的看客却皆是交头接耳着偷笑。尤其是那些姑娘们,更像是看傻子般鄙夷地看着殷零。她们的眼神宛若冰霜,就这般冷了殷零的心。 她毫无留恋地踏出这片黑暗之地,眼底有些许暗淡。 第9章 慕王府 零儿姑娘,你要去哪儿,我送你。慕冥急急跟在身后。 不用了,我也无处可去,当初便是要谋个活计,才被骗去了那里。她的声音很轻,轻得慕冥分辨许久,才知晓她说了什么。 你可以去我那里,我的王府很大,你定会喜欢。慕冥的语气中满是诚恳。 殷零抬眼看了看他,复又低头说道:我不去,我们并不相熟,怎可平白去你那里。 无妨,我那处正好缺个侍女,寻了许久都没找到合适的,我看你便挺好。慕冥大言不惭地说着谎,生怕殷零又找出其他拒绝的理由。 可我什么都不会,当初便砸了怡红阁许多碗盘。她幽幽叹了口气。 你靠近点。慕冥神秘兮兮地凑近殷零,用只有二人才可听得的声音说道:其实,我府上近日到了一批珍宝,就在我房中的暗室内。所以我要寻个可靠又功力高深的侍女,专门打理我房中的事物。 他生怕殷零不信,把脸都憋得通红,殷零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真的?那我去看看。 慕冥的王府自是极好,殷零好奇地左右张望,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慕冥则是腾出府中最好的别院,又交代好了下人,这才让殷零搬了进去。 她在床上坐定,一边惊讶地看着奢华的内饰,一边感叹床头的花瓶可能就够她吃上一年。手指不经意地擦过瓶身,那光滑的触感 当啷!还未来得及多感受几分,花瓶便被拂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尚未走远的慕冥急急返身,却见殷零哭丧着脸,试图捡起地上的碎片。 别动,莫要伤着自己。他急忙拉起殷零,又喊来身边的下人打扫。 这,很贵吧。低着头的人儿一脸窘迫地问道。 不贵不贵,不过十两银子,都是假的。慕冥一脸不在意地说道,心里却是在狠狠滴血。 莫说这是名家仙逝前最得意的作品,便是在他生前,也是有价无市。 真的吗,那等我有了自己的住处,给你十两,你帮我买个一样的。殷零开心地说道。 慕冥呆愣原地,只想抽自己两个嘴巴。 王府之大,下人自是不少,慕冥一早便派人悄悄打扫好寝宫,待到此时,连角落也是纤尘不染。 连接几日,殷零除了看书便是蹲在院中看蚂蚁搬家,日日如此,无趣得恨不得帮蚂蚁一起搬。 殷零不止一次向林管家讨活,可慕冥的叮嘱如雷贯耳,管家又怎敢顶风作案。 时间长了,慕冥见她着实烦闷,便让林管家想些累不着的活,让殷零充实些便好。 管家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将殷零带至厨房。厨房的正中摆着两个筐,殷零好奇地看向筐内,里面分别装着红豆和绿豆,并无什么特殊。 -- 第15页 正想疑惑发问,却见管家哎呀一声「不慎」手滑,将一筐绿豆尽数倒入另一个筐中,与红豆混杂在一起。 殷零瞬间石化,林管家却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一脸心虚地说:人老了,手脚不好,容易抖。说罢,端筐的手不断颤动,让两种豆子繁复地掺杂在一起。 主子要喝红豆汤,你看,这都混一块儿了。不若今日就劳烦零姑娘替我将这豆子区分开来,你看可好?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殷零的嘴却半天没有合拢。 演技虽拙劣,殷零却也不好意思拆穿,只能乖乖地搬了张凳子,在院中边晒太阳边择起了豆子。 活虽不难,却因豆子甚小还是忙活了半天。待慕冥忙完公事,便见殷零老太太般弓着背,眯着眼,与筐中的小豆子们做着斗争。他皱着眉看看管家又看看殷零,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自殷零来后,慕冥便鲜少出门,现下,更是因为怕管家又想出择豆子这种烂主意。 而让殷零留在书房为她研磨烹茶。殷零素来便为幽崇的做这些,自然习惯得很。 她白嫩的手指宛若柔荑,拎起玉壶倾倒便是醉人的茶香。慕冥看得出神,丝毫没有注意下人的通传。 表哥,听说你收了个小妖女,在哪儿,出来让我瞧瞧。跋扈的女声自门外响起,吓得殷零手一抖,整杯热茶尽数撒在手上。 她烫得倒吸一口凉气,慕冥更是顾不上来人,拉起殷零便往最近的水池跑去。 他将殷零的手浸泡入水,直到殷零冻得打了个哆嗦,才掏出帕子为她细心擦净。 她是谁,撒开,你给我撒开。女子不悦地上前分开慕冥擦药的手,双眼气得煞红。 你作甚,没见我在擦药吗!慕冥急吼出声,殷零在旁不知所措,只能麻利接过慕冥手上药说:我自己来吧。 这是我的表妹青娆,从小骄纵惯了,你莫要放在心上。他忙不迭地解释,殷零却是慌忙起身,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拜见公主殿下。她声音轻柔,面容绝美,光是往那一站,就让青娆的火气又多了三分。 你这狐媚妖子,莫要在此迷惑我表哥,识趣的便给我速速离开王府,否则我便要对你不客气了。青娆嘴唇开合,口中说出的,却都是些不尽人意的污糟话。 凭什么,我是大皇子请来的,既没做错事,也没越过矩。唤你一声公主是对你尊敬,而不是给你不要脸的底气。 殷零不甘示弱地回嘴。她自觉没有做错任何事,既是如此,就不该平白受着。 你!你这个小贱人还敢顶嘴!青娆气得越发口不择言。 零儿说得没错,是我请他回来的,且这是我的王府,你又有何权力在此赶我的人。 慕冥被殷零的一番说辞震惊,他只当她会像其他人那般,对青娆忍气吞气,却不知,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会有如此硬气的一面,让他更觉新奇。 表哥,我自小便一心向你,你怎可如此说我。青娆跺着脚,气得眼眶都红了。 那你也一定知晓我不曾属意于你。慕冥声音清冷,脸上难得出现不耐的表情。对了,把你安插在我这的眼线撤了,否则,我便自行处理。 你!你们欺负人!青娆留下这句,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直到她的身影隐没,殷零才弱弱问道:我,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 不曾,你做得很好。慕冥笑得连眼尾都微微翘起,只觉愈发喜欢这样的她。可坚强,可柔弱,不趋炎攀附,更不无故妥协。 第10章 跋扈可爱小青娆 所以,你究竟为何离开幽溪山。慕冥终于忍不住开口,这句话他想了很久,一直憋着没敢问。 哦,师父要嫁人了,呸,不对不对,他要娶妻了,我还在那赖着不好。殷零云淡风轻地说。 慕冥见她一脸无事的样子,这才放心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只是他不曾发现殷零离开时眼角泛起的光,那是她不愿被人窥探的秘密,更是她倔强得不愿被人知道的软弱。 那个陪她跨越了十几个年头的男子,已经无法再与她同行,那这冗长的岁月,又该如何度过。 她的脑子她的身体她的心,无不在叫嚣着让她回去,回去再看看那张脸,听他再唤一次名字,便就足矣。可纵是那般又有什么意义,既然无法相守,便要学会洒脱地再见。 旁人向来觉得殷零无忧,只有幽崇明白她悄悄藏起的小自尊。 儿时被山下玩耍的孩子们嘲笑没有娘亲,她会仰着小脑袋一脸骄傲地说:我有全天下最厉害的师父。 来接她的幽崇无意听到,便从此不再让她下山玩耍。奶娘心疼幽崇管得太严,却不知,也只有幽崇,曾在夜里听到殷零隐忍的啜泣。 那一声声的呜咽,让殷零变成一把刀,将幽崇的心生生凿开,再将自己装了进去。 哈呜!好没劲啊!殷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在王府呆的时间长了,她又开始如当初在怡红阁那般,没把自己当个外人。 慕冥怕她闷着,买来一堆话本,又怕她觉得自己无用,专门雇了个大盗来偷自己的王府。 -- 第16页 下人们不敢帮忙,只能躲在一旁偷看,又怕殷零受了伤,自己会被主子责罚。 当小丫头仰着精致的小脸,得意洋洋地把贼人绑到门外时,他们才一脸惊讶地出现,一个个把手拍得极响。 这种戏码大约几天便要演上一次,连下人都觉得自己的演技足够搭台唱戏时,殷零终于忍不住发问:你的房中到底有什么宝贝,带我去看看呗,天天招来这么多贼人觊觎。 慕冥当即吓得白了脸,哪里有什么宝贝,他的房中压根连密室都没有。一时心急,连忙打岔说道:开春了,我带你出去打猎吧。 殷零许久没有上山烤过野味,一时间口涎分泌,心里馋得不行,急忙应了下来。 就近的幽溪山是不能去了,慕冥带上一行人,浩浩荡荡便要往更远的山脉行进。只是刚迈出门外,青娆便一身劲装,骑着白马赶来。 带上我,我也要同你们一起。她平日便是小孩子心性,虽比殷零长上几岁,却是玩心极重。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打猎。慕冥一脸不悦地问。 嘿嘿,我是听舅妈说的。青娆笑得天真,殷零觉得她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 那便一起吧,人多热闹些。殷零见他们僵持不下,只能出来解围。 慕冥恨恨地转身上马,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怕路途遥远为殷零准备的马车,此时也因多了个青娆,而开始叽叽喳喳地热闹起来。 我同你说,我表哥六岁还在尿床。哈哈哈,还喜欢用白床单,那个黄印子。哈哈哈,刘婶洗了半日都没洗掉。 马车里笑得嚣张,慕冥不仅想把车顶棚掀了,更想把青娆的天灵盖也一起掀了。 还有还有,他从小便好女色,刚学会走路时,见着漂亮姑娘,便眼巴巴地跟在后头跑,跑着跑着便把门牙给摔掉了,哈哈哈。 青娆一副小姑娘心性,见了热闹便忘了殷零是自己的「情敌」,嘻嘻哈哈聊得不亦乐乎。 你给我闭嘴,否则我也把你门牙给豁了,那时候你都没出生,就给我说得头头是道。慕冥愈发后悔带上了她。 略略略,都是舅母同我说的。青娆压根不惧他的威胁。 他这般你还喜欢他呀。殷零笑得肚子疼,忍不住便想逗逗青娆。 其实我也不晓得这是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只是从小同他一起玩耍,慢慢就习惯了,便觉得,这个人,会同我玩耍一辈子。青娆满脸无邪地说。 殷零的唇角突然僵住,脸色变得凝重。 青娆却似是没察觉般,继续看着窗外说道:所以,见他对其他姑娘好,我会生气,会害怕,会担心这个一直陪在身侧的人,突然就不在自己身边了。 殷零想起她和幽崇,那十几年的陪伴,是否也给了她这样的错觉。 所以她才会害怕,会心酸,会义无反顾地选择逃离而不敢面对,这些,或许真的只是习惯在作祟。 虽已开春,山里的积雪却仍未消融。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试图寻找猛兽的足迹。 青娆平日不喜练功,只喜欢女红,故而身子也较弱,走了几步便嚷嚷着不愿再动。 山间肉眼可见的活物只有天上的飞鸟,慕冥只能派了两名护卫上前探路,自己则带着剩余的人寻了块干净的地方休憩。 两个小姑娘百无聊赖地玩起了雪,玩着玩着,便一手一个地丢起了雪球。 慕冥向来不齿这般幼稚的游戏,便只是远远地躲着,看她们脱缰似的撒丫子疯跑。 啪!一个白影稳稳砸来,慕冥头一偏,雪球便在身后侍卫的脸上开了花。 失礼失礼,哥哥。殷零一脸歉意地上前,掏出帕子为侍卫拂去脸上的碎雪。女子的馨香随帕子传来,侍卫顿时脸红得厉害。 无妨无妨。他不好意思地笑着,慕冥却恨得牙痒痒,早知道便不偏头了。 慕冥刻意往前站了站,待下一个白影闪过,他飞身上前,稳稳地用脸接住了雪白的球体。 正想站定装委屈,便见殷零和青娆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他好像条狗啊。青娆呆愣着说。 确实,我们走远些玩。 好 见自己被嫌弃,慕冥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看了一眼身旁俊秀的侍卫,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给我捏雪球狠狠地砸他们! 侍卫吓得腿都开始发抖,他大概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用最凶狠的语气,说最没用的话。 第11章 云素钗 小的不敢。 不敢?那往后你便专门守恭房。慕冥声音冷淡,似乎不像在开玩笑。 别,主子!我这就扔!侍卫吓得不轻,抓起一团雪便掌间用力,向前方掷去。 还有你们,不想守恭房的都给我扔!慕冥见被砸得嗷嗷乱窜的二人,满脸都是得意的坏笑。 你们,都给本公主过来!青娆气得哇哇大叫,身边呼啦啦地围过她带来的一众侍卫。 一时间,雪球纷飞,笑声震天,每个人的头上,身上都落满了雪花。 -- 第17页 殷零一时招架不住,嗖的一声便窜到树顶休息。青娆目瞪口呆地看着,连吃了两个雪球才反应过来。 你是猴吗?给我下来!她在树下嗷嗷叫唤。慕冥见殷零不在,更是肆无忌惮地朝青娆脸上「招呼」,直打得她要哭着回去告状。 见青娆哭丧着脸,殷零有些不忍地翻身下树,拎着青娆又嗖的一声上去了。 青娆从未爬过这般高,吓得搂紧了殷零的脖子不敢动弹,她悄悄往下看了一眼,嗷嗷叫着便往殷零的怀里钻。 嘿嘿,真软。正想安抚的殷零见她一脸傻笑,忍不住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个暴栗。 众人玩得全身湿透,只得找了处干燥的地方生火取暖。探路的侍卫们扛回两只鹿,殷零掏了匕首便独自处理了起来。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手起刀落间,便把一整只鹿分成了小块。 零儿,你真粗俗,都不像个女娃娃。青娆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我觉得零儿姑娘很厉害,长得好看,还什么都会。方才被殷零「特殊照顾」过的那个侍卫红着脸夸道。 咳咳慕冥吃味地黑着脸,吓得侍卫胆寒地退了两步。 殷零没有搭理他们,慕冥向来有些孩子气,但对下人也都是极好。 她小心接过侍卫们削好的树枝,将抹上调料的鹿肉一一串好,架上火堆。 青娆哪见过这般阵仗,向来她的膳食都是烹制精美后,才端至面前,何曾露天吃过现打的野味。随着香味溢出,她靠殷零愈发的近,时不时还砸吧两下嘴。 殷零笑着翻了翻,找了块烤好的递给青娆。青娆本想推让,可看着滋滋冒油的鹿肉,愣是没忍住,呼呲呼呲地就张嘴咬了一大口。随着香味在唇齿间四溢,青娆瞪圆了眼,满脸皆是惊喜。 零儿零儿,太好吃了,你怎么什么都会。青娆一口又一口,吃得停不来,边吃边讨好地靠近殷零几分。殷零自小便喜欢溜到山上烤食野味,这些自然是不在话下。 见都烤得差不多了,殷零才拿起一块鹿肉,爬上树顶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远处似有金光在闪,闪过一下便立即暗淡。殷零揉了揉眼,想是雪天晃目,没有理会。 可那道金光似是在同她玩耍,一下一下地跃动在前,让她不得不在意。她狠狠咬下最后一块肉,抚了抚掌。 我去那边看看,你们先吃。殷零擦了擦手说道。 慕冥急忙起身。 我陪你去。 不用,只是消消食,吃饱了我们再猎只大虫回来。大家都还饿着肚子,没必要叫那么多人陪她去看一道莫须有的光。 那你早些回来,不要走远,有事便喊我。慕冥略有些担心地交代。 殷零挥了挥手,独自朝金光的方向走去,只是看似很近的距离,却出乎意料地远。且越是靠近,身上的内力便越发激烈地涌动,似是在呼应着什么。 直到一处山崖断了去路,她才缓缓停下了脚步。面前已没有了任何金光,她不安地探头看了看,崖壁高悬,底下是一塘幽静的死水,黑沉沉的,似有诡物潜伏,让人深感窒息。 殷零怕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故而在幽溪山上,她只敢在清浅的水中摸虾,绝不敢涉足深塘。 她惊惧地收回视线,往后退了几步。正想转身离开,却发现潭底切切实实发出了耀眼的金光。 浑身的内力又开始蠢蠢欲动,殷零抑制不住好奇,小心地再探头看了几眼。 只是待她回头,金光渐弱,似是同她迷藏,她探究地往前走了两步,脚底却突然一滑 啊!惊叫划破天际,惊起了漫天飞鸟。 殷零蹭着尖锐的山石,迅速往下滑落,她试图抓住岩壁,却因雪水而数次滑脱。 身上手上被枝丫和石块划伤,周身火辣辣地疼痛,却抑制不了下滑的速度。 「咚」的一声摔进冰冷的水里,四下涌来的未知和恐惧将殷零紧紧包围。 她不知前方的慕冥是否听到了自己的尖叫,只能无助地挣扎,任由黢黑的深潭慢慢将她吞噬。 窒息,生命之火似是在慢慢湮灭,全身已经不再疼痛,力气也在渐渐流失。 她想起幽崇说过她本体属火,故而让她睡了那么多年的寒冰床,只为了让她不再那般惧水。 可直到此刻,她才知晓,很多一心想逃离的事物,一旦接近,便会被打回原形。 全身的力气丧失,缓缓沉向池底。失去意识前,恍惚看到金光化成一个圆球,将她笼罩其中。 殷零虚弱地眯眼,只当是消亡前的幻像,可圆球骤然幻化成形,飞入她的掌间,她看不清来物是何,只能攥紧双手,任意识越发模糊。 似是沉入了一个冗长的梦中,梦里有她的幽溪山,她的奶娘,和她最牵挂的那个人。 她无忧无虑地看着,会撒娇,会脸红,他用那张素来清冷的脸对她笑,笑得天边的云,都失了颜色。 殷零是在青娆的哭声中醒来的,她全身湿透,手心却似是传来一阵阵的热源。艰难地抬手看去,拳间是一支素净的金钗。 这是?她吃力地蹦出两个字。 方才捞你上来时,你手上便抓着了,冷吗?面色这般青白。 -- 第18页 慕冥心疼地脱下身上的毛皮斗篷将她包裹紧实,接着便不由分说地打横抱起,飞速下山。 山下的马车备了衣服和炭炉,青娆一路哭着跟随,倒是让殷零有些意外。 她只觉青娆恨他抢了慕冥的关爱,却不知道,她也是那般关心着自己。 干爽地窝在炉边,殷零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青娆认真为她绞干了头发,才一把抢过手上的金钗,为她插在发间。 怎么还戴这般素淡的钗子,明日我让下人给你送些好看的来。声音里是满满的怨怼。 殷零吃力地笑笑,只觉头顶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渗透全身。她身上遍是从悬崖摔下时划破的伤口,青娆不忍看,只能眯着眼为她上药。 是不是可疼了,忍一忍。我告诉你,给你擦药不是喜欢你,慕冥哥哥我也不会轻易让给你的,你可别这么看着我。她嘴硬地说着,眼底却是抑不住的担心。 我也有殷零刚开口,喉间却是一甜,从嘴角涌出一滩鲜血。 你别说话,表哥表哥,你快来啊。青娆遇事就慌,先哭为敬地喊开了。 马车空间狭小,慕冥却是不管不顾地迈开长腿,将殷零搂进怀中。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害怕,害怕得抑制不住发抖。殷零的口鼻汩汩地往外冒血,任青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你别死,大不了以后不凶你了,你看,表哥抱着你我都没生气,你要好好活着和我斗,一定不能有事。 青娆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她从来没有朋友,而对殷零,她却是真的喜欢。 殷零只觉身子越来越轻,混沌间,似有一个女声在耳边细语:云素钗滴血认主,你是它亲选之人,愿你可以带着它,再赴荣光。 再醒来时已在慕王府上,殷零动了动身子,发觉伤口都已包扎上药。 她想起梦中的声音,四下寻了许久,才在发间找到了所谓的云素钗。 钗身十分素净,却因铸了个奇怪的图腾而莫名好看。她轻轻用手抚了抚,只觉钗体似是有感应般,发出了刺眼的光亮。 你,选择了我?殷零讷讷地问。刚想嘲笑自己怎么同一支金钗对话,钗身便即刻又亮了起来。 行吧殷零支撑着坐起,想也没想便用尖锐的那头,扎破了细嫩的指尖。鲜肉淌出,不待她动作,便被金钗一并融尽。 你还真不客气。金钗回应般发出了耀目的金光,接着便暗淡下来。 才回过神,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刚刚应下,慕冥便急急推门入内。 你玩火了?为何房中突然透出强光。他一脸焦急,见殷零好端端躺在床上,这才平静下来。 未有,你看错了。她暂时不打算告诉他人云素钗的事,不为旁的,只是乏力得不想说话而已。 殷零在慕王府好吃好喝地养着,幽溪山上却早已乱成一锅粥。 自殷零离家,幽崇和苏梦玄便没日没夜地寻找,本就清瘦的幽崇现下更是憔悴得脱了相。 虽已明确拒绝婚事,桃祈却总道是有自己的责任,带了一批人马,便在幽溪山上驻扎。 幽崇无心理会,也就由着她去了。平日幽崇下山,她陪着一起寻找,幽崇回府休憩,她就守在近旁照拂。 幽崇白日出外找寻,夜间便瘫在殷零最喜欢的樱花树旁饮酒。 当初离宫时以为自己已再无牵挂,谁知就是这么个小丫头,便让自己生生没了半条命。 桃祈不甘地隐在角落,连唇瓣咬得渗血都不曾察觉,她不明白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为何就让幽崇无法割舍。幽崇眼中的缱绻让桃祈嫉妒,嫉妒得面目全非。 不甘的唇角突然上扬,美艳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无比渗人。 第12章 青楼寻人 桃祈慢悠悠地端来一碗醒酒汤。幽崇抬了抬眼,正欲回绝,却见桃祈的护卫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赶来。 公主公主,不好了。他神色异常地在桃祈身边耳语,幽崇只依稀听见「找到」「居然」几个字。他紧张地看向来人,桃祈却遮遮掩掩地将人带往一边。 什么?怡红阁?糊涂啊!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委身在那种烟花之地。桃祈瞥了眼树后藏匿的幽崇,佯装痛心地装腔作势。 幽崇浑身酒味地从树后走出,满眼煞红地攥住桃祈的手腕。 你说什么!是不是找到零儿了! 疼,幽哥哥你弄疼我了。桃祈瑟缩着娇喊,声音黏腻得连一旁的侍卫都皱起了眉头。 抱歉幽崇缩回手,不放弃地紧紧追问。可是找到零儿了? 不曾,是你听错了。桃祈眼中满是闪躲,惺惺作态地用帕子撷了撷眼角。 不可能,你定是知晓她在哪里!你告诉我,她在哪里,你说啊! 他疯魔般晃着桃祈的肩膀,便是自小相识,桃祈也不曾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模样。 你莫要冲动,更是莫要再伤害自己。侍卫说,他们在勾栏发现了零儿,就在那家最大的怡红阁。桃祈状似难堪地低头,眼底却都是满满的嘲讽。 你的心肝宝贝委身于那般污秽之地,现下便看你该如何抉择,反正就算你不计前嫌地前往,也仍是找不回她的。 -- 第19页 桃祈心里得意洋洋,脸上却佯装焦急地跟着幽崇下山。 夜幕下的勾栏正是热闹之时,尚未踏足,便有些许穿着暴露的女子对着幽崇媚笑。他恶心得阵阵反胃,每寸皮肉都在叫嚣着悸动。 究竟在哪儿,快带我去。幽崇不耐地催促,完全失去了曾经的儒雅。 说是叫怡红阁,幽哥哥,我怕,这些男子的眼神似是要吃人。 桃祈心里冷笑着,面上却似是被这灯红酒绿所惊吓,满脸惶恐地往幽崇身后躲。 男子们的目光在桃祈身上贪婪流转,幽崇只要想到这样的目光曾日日围着殷零,他就恨不得将这些人的眼珠一个个挖出碾碎。 最大的楼阁就在眼前,高筑的围台上一群女子正跳着绮丽的舞蹈。幽崇眯眼望着烫金的怡红阁三字,猛地抬手,招牌便应声而碎。 啊!众人纷纷抱头鼠窜,闻讯赶来的云姐见幽崇这般架势,便知又遇上了麻烦。 她挥着帕子媚笑着走向幽崇,一脸夸张的模样。 好俊的少爷呀,我这可从未来过你这般的男子,公子是想喝酒还是听曲儿。云姐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抖。 这里可有个叫殷零的姑娘。幽崇的声音冷若冰霜,从怀里掏出殷零的画像摊在云姐面前。 云姐愣了愣,顿时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又是这个坏事的丫头,早知便不该将她骗来此处。 她强装镇定,一脸娇笑地回应:我这有玉碧,花穗,青言,就是没有公子口中的殷零。 呵,是吗。幽崇不动声色地抬手,五指隔空一旋,云姐的右臂便应声折断。 啊啊!公子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这里真的没有这位姑娘。云姐疼的直叫唤,身边围观的看客却是越来越多。 这不就是在台上吃点心的那位姑娘吗,长得可是真好看,云姐,我出五百两,包这姑娘一夜。身边一位看似儒雅的男子,在见到画像后,不知死活地凑了一嘴。 幽崇目露凶光,下一秒,男子便七窍流血地没了气息。围观的众人慌忙四散,只剩云姐独自跪在幽崇面前,似在等待审判。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不说!幽崇的眼睛变得血红,俊美的脸庞因愤怒而变得狰狞。 我说我说,这姑娘确是在我这住过一阵。但我什么也没让她做,她只是在我这吃喝了几日便离开了。云姐哭得像要撅过去。 去了哪里?嘶哑的声音宛若地狱的恶鬼,低沉,骇人。 我也不知,那日有位客官出了万两白银,说要包下零儿姑娘。之后发生什么,我是全然不知,只知后来姑娘跟着另一位看起来身份高贵的爷走了,但走去哪里,是真的没有交代。云姐不敢再瞒,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全盘托出。 听得这些,幽崇似是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嘶吼,双手一抬便将怡红阁焚烧殆尽。 桃祈何曾见过这般的幽崇,像是暗夜中的鬼魅,抹去了白日的芳华,只剩阴暗的羽翅。 她呆愣在幽崇身边,不敢有任何动作,似是害怕惊扰了恶魔,便会将她一并粉碎。 直到苏梦玄闻讯赶来,怡红阁已烧得仅剩残骸。幽崇发髻披散,无力地跪在废墟前。 他从不曾弯下自己的双膝,便是当年父母被害,国土尽失,他也仍旧坚韧地站着,不曾低头。 然而现下,他的心丢了,被那个只会撒娇依靠他的小娃娃尽数偷走,失去了重新站起来的理由。 见苏梦玄赶来,桃祈这才俯身抱住幽崇。 幽哥哥,她只是你的徒儿,你能不能振作起来,看看我。零儿委身烟花地,是她不自爱,不是你的责任,你莫要再这般自责了。 你给我滚。幽崇没有动弹,周身发散着危险的气息。 嗯?桃祈似是怀疑地看着幽崇,他从未同人说过狠话,就算冰冷至极,也绝不与人轻易起冲突。今次,不对他人,却是用这样狠的话来驱赶自己。 你先走吧。苏梦玄也是厌极了桃祈。他相信事实并非如此,自是听不得桃祈口中的任何诋毁。 桃祈何曾受过这般委屈,愤愤地带着侍卫转身离开。 四周恢复平静,只有月光打在幽崇身上,显得分外萧瑟。苏梦玄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幽崇这才如梦初醒般,深深埋头压抑肩膀的耸动。 幽崇的这厢深情殷零全然不知,自打坠崖后,她便全身冰冷,怎么捂都热不起来。 青娆为她带了最暖的天山雪貂裘,她裹得紧紧实实才同青娆移至院中晒太阳。 零儿,你说女子为何要修炼,绣绣花抚抚琴不好吗?我有两位兄长,氏族荣耀本不需我来争取。既是如此,为何还要逼我去参加什么花钿会。青娆苦着脸埋怨。 花钿会是何?殷零紧了紧身上的裘袄。 你住荒山的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青娆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是啊,我是住幽溪山上啊。 青娆张了张嘴,愣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前些年突然崛起了一个神秘氏族,力量非凡但从不参与战事,许多大族借机拉拢,他们也始终保持公立。 所以花钿会到底是什么,你废话真多。殷零直白地表示嫌弃。 -- 第20页 你有点耐心呀。青娆皱着眉回击。 他们每隔三年便会举办名为「战魁会」和「花钿会」的两场斗法,分别召集不曾通过修炼品级的各族才俊,以男女分组的形式进行比试。 每组选出一名优胜者,给予「承天战爵」和「纳地仙姬」的封号。由于他们实力强大,又属中立,各族各派的小辈们便是抢破了头也想争取这份殊荣。 赢了给赏金吗?给的话我也要去。殷零突然两眼发光地问道。 俗不可耐,钱在那份殊荣面前,一文不值。但说到奖赏嘛,我记得是有一块专门的佩玉,你若是能陪我一起去那便最好了。青娆一脸愁苦地说。 听到没有赏金,殷零略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那我不去了。 青娆见她反水,急急改口说道:不不不,我记得前几年为了激励贫苦修仙的有为才俊,特设了一千两的赏金。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真的?不是为了让我陪你唬我的吧。殷零再度两眼放光,犹如饿了三天的狼崽子。 青娆吓得一愣,却仍是一脸硬气地说道:若是到时没有赏金,你就找我赔!可是你在这府上吃穿用度不愁,每月也有月钱,为何还需要赏金啊?遇到麻烦了吗? 听青娆这么一问,殷零眼中蓦地泛起水光,在太阳下晕成一道光圈。 不是,是我的师父,他要成婚了,我想给他送份贺礼。 那是好事呀,替我向你的师父道喜。青娆并不知其中渊源,只是真心祝贺地说道。 嗯,他含辛茹苦培育了我十几年。若是我能赢得这份荣光,也算是对他这些年的另一种交代。 十几年?你不也就十几岁。青娆惊讶地问道。 殷零目光呆滞地看向一处,用手拢了拢披风。 我是师父捡回来的。 空气似是凝固,平时大大咧咧的青娆此刻却像是意会到了什么,愣了好一会儿才安静地将头靠上殷零的肩。 无事,若是过得不开心就别再回去,就算没有这慕王府,也还有我的公主府,我不会丢下你的。你还小,姐姐来保护你!青娆一脸坏笑,把胸脯拍得咚咚响。 殷零深知只有自己强大才能无所畏惧,却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温暖得湿了眼眶。 另一边的幽溪山上,自责的苏梦玄抓了怡红阁的一众人等,同幽崇一起细细盘问起来 第13章 初赛偶遇 云姐如今也是悔不当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了起来:有没有天理啊,你把我怡红阁都烧了还想怎么样! 幽崇满身黑气地走到云姐面前,恶狠狠地伸手掐住她的下巴:你让零儿做了什么,好好说,说不好我便让你像那座破楼般,粉身碎骨。 他眼中不复往日的儒雅,满脸都是狠戾的杀气。 爷,真,真的没有,当初我见那个小丫头四处找活,似是没处可去,才好心收留了她。我日日好吃好喝地待她,真没让她干过活。云姐吓得浑身哆嗦,磕磕巴巴地说着。 你带她去那种烟花之地,也算是好心?莫要伪善了,你的目的是什么我想你比谁都清楚!苏梦玄心疼不已。 他们往常带殷零下山,也从未靠近过这些地方。殷零自小便被保护得极好,若非被骗,他们的小丫头断不会靠近这般黑暗之地。 两位爷,我怎敢欺瞒你们。我原是存过坏心,可那丫头厉害得很,便是我整个怡红阁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平日喜欢玩火,第一天刚来,便把我头发给烧了一半。你看看,我这头上连发髻都是假的。云姐委屈得不行,慌乱地薅着自己的发髻以示清白。 这像是零儿会干的事,丫头厉害着呢,应该不至于被这些市井小人所欺。 苏梦玄小心地看了眼幽崇,见幽崇的眉眼似有舒展,这才深深松了一口气。 可不是吗,那丫头厉害着呢!她日日在台上歌不唱,舞不跳的,光是坐着吃点心,便让我那怡红阁的吃食都卖断了货。 云姐为人最是圆滑,见幽崇神色有所缓和,更是忙不迭地夸起了殷零。 花了一万两的男子呢。幽崇丝毫不买账,脸色再度阴沉下来。 那位公子我知道,他被零儿姑娘打伤,那面皮,烧得都发出了焦味。玉碧毫不露怯,急忙抢着答道。 她面色含羞,偷眼看向幽崇,这般绝色又有能力的男子。若是自己的囊中物,那还回青楼作甚。 幽崇果真看向了她,虽然冷若冰霜的表情里,看不出丝毫情绪。 然后呢?他沉声问道。 玉碧虽是有些畏惧,却还是壮着胆子柔和地回话:然后便来了另一位公子,看扮相和气质,应该也是个权贵。他面色和善,对零姑娘更是照顾有加。想是妹妹也对那位公子有意,便与我们辞行独自随公子离开了。 玉碧巴不得殷零不能回来,自是空口白牙地随意胡诌。 可知他的姓名,去往何处? 不知,况且公子你一把火就把怡红阁给烧了,现下便是零儿姑娘回来,也寻不到了。 -- 第21页 玉碧作势擦了擦眼角。我们这么些姐妹,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幽崇厌恶地瞥了她一眼,想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说道:愿意的,可去我名下的产业做事,不愿去的,我也不阻拦,找管家领些银子便可自寻去处。但是你们两个他用手指了指云姐和玉碧。 你们两个给我留在这里,什么时候为我找到人,什么时候放你们离开。 幽崇的语气满是威严,吓得云姐一阵哆嗦。玉碧则是暗自偷笑,她方才还愁着该怎么接近幽崇,现下自己找上了门,倒也省事。 作为勾栏最红的头牌,玉碧自是生了张惑人的面孔,身形又似水蛇般婀娜,鲜少有男子能逃过她的媚眼。 玉碧不走,只要公子不嫌弃,玉碧愿一直在此伺候公子。 她偷眼看向幽崇,却见一双冷眼嫌恶地看着她。 算了,你们还是一同去吧,我这人闻不得骚味。幽崇留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玉碧愣在原地,自己何曾受过这般羞辱。而姑娘们又怎会不知道她的想法,一个个掩着嘴在一旁偷笑起来。 知道殷零无事,幽崇和苏梦玄也稍稍放下了心。虽然线索在那名男子处中断,但只要她平安便比什么都重要。 自殷零离开后,幽崇第一次睡了个整觉。 在慕王府的殷零却是日日都睡得极好,她每天同青娆嘻嘻哈哈地玩闹,把小没良心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青娆天天寻着不同借口,一来便是一整日,巴不得拎了包裹便住在王府。 慕冥虽是不满青娆日日缠着殷零,但听闻他们要去无名氏斗法,也还是无条件地支持她们。 你们这些丫头,刚见面时剑拔弩张,现下却好得像一个人似的,日日占着我的小侍女不放。慕冥不满地抱怨。 青娆今日又为殷零送来补汤,她近日已不似之前那般寒凉,身体也轻快了许多。 你懂什么,姐妹情谊岂是你这般糙汉能理解的。我要快快将零儿的身子养好,我们还要一起去斗法呢。青娆不满地嘟囔。 她送来的都是极名贵的药材,若是换算成银钱,殷零顿时不敢再往下想。 因着这两人日日为她进补,她近日都圆润了不少,慕冥更是带来了极为罕见的百花膏,擦在患处,那日落下的疤痕一道也没留下。 闻着百花膏的香味,她突然一愣,接着看向慕冥:你何为会知道我在那个地方? 何处?悬崖?你喊得险些雪崩,我们都差点回不来了。慕冥笑着打趣。 不,怡红阁。 慕冥脸色一沉,当时事发突然,他竟是忘了这一层。来人面生,他赶着前往,竟是忘了将人留下,自是没了机会细问。 他是谁?又怎么知道他和零儿的关系?疑团越来越大,让人不禁胆寒。 报信者我并不认识,或许,其中暗藏玄机,你放心,我会派人调查。慕冥安慰着说道。 转眼便到了斗法的日子,殷零的伤虽未彻底痊愈,但也好了个八成。 就算不能以最好的状态进行比试,她也仍是想去探探自己的实力。 无名氏的宫殿建在一座海岛上,所有与会者必须先在岸上的据点完成初试,才能在入选后上岛。这座海岛就在幽溪山后,但殷零怕水,也便没来过几回。 无名氏的海岛极为神秘,平时除了受邀者,他人拒不接待。 故而来人皆是跃跃欲试,打算好好打入决赛,好去那个神秘的宫殿里看看。 殷零对这些倒是没什么兴趣,她回头看看幽溪山,只觉恍如隔世。 那个以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地方,现在就在眼前,她却没勇气回去看看。 不知师父的婚期几何,若是她还平白留在那里,师父一定不知要如何开口让她离开。 殷零早已想好,待到存上足够的银钱,便在苏梦玄的近旁建个小宅子,独自立个门户。她还是喜欢幽溪山,清净,纯粹,承载了她所有的过往。 报名如火如荼地进行,青娆站在人山人海中,一脸云淡风轻。 反观身旁的殷零,那紧张的小脸,无论怎么压抑,都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别怕别怕,输了给你安慰奖。青娆只是来走个过场,应付应付,故而心里并无任何担忧。 我要自己赢得的,怎可平白靠他人。殷零很有骨气地说。 报名点的男子戴着黑色面具,逐个记录与会者的信息。待轮到殷零时,那名男子却是愣了愣,接着便神色慌张地低下了头。 嘿,这个哥哥可是心悦你?你看他慌的。青娆在一旁悄悄耳语。 殷零狠狠白了青娆一眼,又掐了掐她手背上的嫩肉,这才作罢。 百无聊赖地候了许久,才轮到她们上场。与会的上千人中,每组只有十个上岛决赛的资格。 青娆毫无意外地在第一场便被刷了下来,而殷零过五关斩六将,却是轻松地进入了百人决赛。 剩下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殷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桃祈! 桃祈显是也看到了她,款款移步向殷零走来。她身边还是围绕着一群侍卫,众星捧月般将她护在其中。 -- 第22页 妹妹好久不见,幽哥哥说你怕扰了我们,故而回了别处,不知妹妹住得可舒心?若是住得不如意,也可去我那选处宅子,我那还空置了几处。桃祈满面含笑地说,她话语温柔,确是在为殷零着想的模样。 青娆似是看穿了她的假面,一脸不悦地回应道:这不是桃祈公主吗,妹妹在我那住得挺好,就不劳姐姐费心了。 殷零张了张口,犹豫了许久还是吐出一句:师父近日可好? 桃祈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很快便又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 他啊,自是挺好,待我也是极好,能遇见幽哥哥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殷零释怀地笑笑,极力掩饰着心里没来由的酸涩。 上岛前的晋级赛,殷零和桃祈都顺利进入。殷零一心只想如何获胜,青娆却在不经意间看到桃祈狠戾的目光。 你和你师娘是不是关系不太好。青娆有些担心地问道。 殷零偏头想了想,说:算是吧,曾经因为我捡回的小狼,是有过一些芥蒂。 那你记得小心点,不要吃了亏,你的伤还没好全,输了不妨事,莫要再受伤了。她伸手拢了拢殷零的衣服,满眼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殷零感激地笑笑,她从未有过朋友,眼前人给予的温暖让她不再孤单,也不再害怕。 她迈开大步向前,走向那未知的挑战。 第14章 进入决赛 与殷零对决的是一名略显粗犷的女子,她身着简单的布衣,面容黢黑,看起来倒更像个武夫。 先前大家都在忙着自己或是他人的比试,一直也没静下心来看过赛况,此时岸上只余这最后一轮,所有人这才围着台子观摩起来。 这姑娘生得真好,不知出自何门何派?这般美人就该养在家中,出来斗什么法。台下有男子起哄道。 你就只知道姑娘长得好不好看,她可是进了最后一轮,你呢?一旁有人忙不迭地泼冷水。 桃祈冷眼看着一切,眼中的戾气愈发重了起来。 呵,不过是个身份低贱的孤女,空有一副皮囊有何用,还不是从勾栏出来的。桃祈嗤笑着暗讽。 她也没压着声,附近的人都听到了,包括站在前方的青娆。 人群一下哗然起来,青娆愤怒地回头,一下没忍住扯着嗓子便喊开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这天乾公主就比你桃源公主低上几分是吗?零儿是我妹妹,她也是你配胡诌的? 青娆一直不喜与贵女们打交道,嫌她们矫情,更嫌她们表里不一。 故而,她鲜少在大场合抛头露面,就算实在躲不过,也会如一些命妇那般,施以薄纱遮面,所以桃祈自然不认得有这么一位公主。 原来是天乾的青娆公主,幸会。桃祈微微作了个揖,眉目间有些许惊讶。 她只当青娆是王府的丫头,怎知殷零居然搭上了公主。也怪青娆在第一局便败北,丝毫没有给人留下任何印象。 吵什么,怎么回事。维场的面具男子听闻动静,不悦地分开人群问道。 桃祈怎可容得自己落下个长舌的名头,满脸温柔地躬身回答:是我唐突认错了人,惹了妹妹生气,还请大家莫要怪罪。 虽是来斗法,桃祈仍是画了个全妆,眼角更是以桃色脂粉点缀,更显楚楚可怜。 认错的事时有发生,况且台上的姑娘那般绝美,许是同哪家头牌长得有些相似罢了。已有不少男子开始替她说话。 哪家姑娘喜欢被人说这种是非,我看是有些人嫉妒她人之风华,故意施以诋毁。一个斗法会,打扮得似是要参加花魁赛,显是司马昭之心。同样有女子听不得这般浑语,站出来替殷零不平。 都闭嘴面具男声音不大,却威慑力十足,四周马上安静了下来。 你,若是斗嘴比斗法厉害,想是来错了敌方,望好自为之。他用凌厉的目光撇过桃祈,透过面具,都能感受到嫌恶。 桃祈无措地站在原地,双拳紧握,心里已是恨毒了殷零。 风波过后,台上的比试继续进行,殷零已大致知晓台下发生了什么,只是心里突然生出一个疑问,为何桃祈会知道自己在那个地方? 她突然想起那名男子身上的暗香,那香味,分明与桃祈身上相同。 莫非 她不敢再往下想,现下最重要的是眼前的比试。 晃神间,对方趁机上前,以身形带动气流撞向殷零。殷零的轻功并非白练,飞速闪身将对方运出的真气纳为己用,一个抬掌便将来人推下了台。 场内鸦雀无声,落在台下的女子也不可置信地看着殷零。 刚才发生了什么?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发问。 还能这么玩?吸纳对手打出的招,将对手打下台? 这不等于让对手自己打了自己?也太羞辱人了。 有什么可羞辱的,又没有规定不能这么做。大家纷纷讨论开来。 殷零面色如常,微微向众人躬了个身,便淡定地走向台下。 场上响起面具男子淡漠的声音:殷零,晋级。 -- 第23页 一行人满怀希冀地坐着福船上岛,福船船体巨大,可容纳近二百人,船身红黑相间,从远处看去,像是一只蛰伏的巨兽,显得分外壮观。 由于参赛人选中,有许多身份精贵的王公贵胄,商贾后代,故而每名上岛的与会者皆可带上一人,作为照料或者陪同。 青娆吹了一天的风,只觉脸都要麻了。她本想让侍女陪殷零上岛,可见到桃祈那不依不饶的样子,却是怎么也放心不下,只得亲身上阵。 桃祈自打知晓她是天乾的公主,便不敢再那般明显地找茬,殷零是要除,但不能以得罪天乾为代价。 她独自倚在船栏边思索,却不想,殷零独自起身,缓缓向她走来。 她小心地在桃祈身边站定,双手扶上栏杆,才瑟缩地看了一眼船底的波涛。 听说你怕水。桃祈嗤笑出声。 殷零皱了皱眉,开口答非所问:你可是很厌恶我? 桃祈脸上还是满满的嘲笑。若你的夫君对她人百般疼爱,你又会怎么想。 若是我的夫君心悦她人,我又何必苦苦纠缠,这般不平等的关系本就是自取其辱。 这番话,她没敢说出,就算再傻,她也知道桃祈这是生了误会,有了嫌隙。 你可是觉得师父对我关爱太多?殷零不解地问。 呵桃祈根本不想同她讨论这种问题。 我是师父带大的,从我还是个小肉团开始,他便一直如此待我。大概,在他心里,只是把我当作孩子,所以请你莫要误会。殷零略显艰难地说出这些话,心底的酸涩再度袭来。 桃祈看了殷零一眼,心中只觉虚伪。幽崇看她的眼神绝非一般,她却如此愚钝,甚至不知幽崇根本没有同意婚约。这般蠢笨,着实配不上幽崇。 自小入梦的男子,她怎会甘心如此假手于人。 看着汹涌的潮水,桃祈握紧了拳,缓缓在殷零身后伸出了手 零儿小心。一直观察这处的青娆发觉不对,紧张地起身喊道。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一股力量便从身后推向殷零,让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她,毫不设防地朝围栏外翻去。 往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汹涌波涛,殷零绝望地闭上双眼,却被一双大手狠狠拉回。 她惊魂未定地抬眼,救他的仍是那名冰冷的面具男子。还未来得及道谢,青娆便急急上前拉住了她,将她撞了个踉跄。 你究竟想做什么?人是你的,殷零也离开了,为何还要苦苦相逼?青娆脸上的愤怒溢于言表。 桃祈神色慌乱,一脸无辜地争辩: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是妹妹没有站稳。 她双眼通红,满脸委屈的小模样,直勾勾地盯着殷零,一副心怀坦荡的架势。 我看得分明,是你在背后推她。这副丑样子,只让我想到爱而不得,因爱生恨,莫非,零儿的师父根本不要你,一直都是你在惺惺作态? 桃祈脸色突变,眸底一片寒芒。 又是你,再生事端,就给我下去。面具男看向桃祈,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般明显的针对让桃祈十分不悦,凭什么,凭什么殷零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偏私? 男人果真都是同样的草包。她存着满心不甘,无处发泄,只能暗自腹诽。 既然暂时除不掉殷零,那就打败她,这纳地仙姬的名号,她绝不能让。 虽然桃祈资质不高,平日也练得不勤,但胜在有个厉害的爹,随手一掏便是一等一的法器。不似那个孤女,在幽溪山那么久,只见她掏过那柄破旧的匕首。 众人在沉默中上岛,陆上看着不大的岛屿,近在眼前却是尤为壮观。 四周的植被珍稀罕有,远远地便可瞥见岛屿中心矗立的傲人宫殿。 下船后就是无名氏搭建的斗法台,斗法台的底座以灵石修葺,木头架空的表层上拢了一层黑色的皮毯。 接应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在马上颠簸许久,终是到了无名氏的主宫。 宫殿仍是红黑相间的外饰,在慢慢暗下来的天色中,显得愈发神秘。 众人比了一日,皆是精疲力尽,找到安排的房间后,便相对无话,各自回房休息。 殷零早已累得手都抬不起来,在青娆的絮叨中,意识渐渐模糊。 次日,马车又将众人带至昨日的场地。台下为与会者设置了一排排坐席,席上摆着茶水点心,与昨日相比,显得惬意许多。 台前布置了结界作为屏障,最高的观景台上,另设了一排供裁判裁决的高位。 为了让选手可以中场休息,男女二组共用一个场地,轮流进行斗法。 殷零凭借超强的天赋和卓绝的轻功一举击溃对手,进入最终决赛。 正想下台休息,却听一旁传来冰冷的声音:花钿组最终决赛名单,桃祈,殷零,请二位与会者做好准备。 她略显沉重地回到座位,见青娆正不安地看着自己,只能深吸一口气后,在软榻上缓缓坐定。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桃祈已端着杯盏缓缓走来。随着她的走近,那股淡淡的桃花香愈发明显,让殷零想起那日勾栏内的男子。 她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幽崇的恩情不可弃之敝履。既是如此,那这件事,就必须要弄个清楚。 -- 第24页 殷零换了副笑脸起身,迎上同样笑靥如花的桃祈,看似风平浪静的二人,内心皆是暗潮汹涌。 第15章 对决桃祈 恭喜妹妹进入决赛,姐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桃祈媚笑着开口。 殷零想起初见时,笑意吟吟地站在幽崇身边的她。可如今,还是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笑容,却让殷零心生胆寒。 谢谢姐姐。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在桃祈面前盈盈举起。 桃祈脸上挂着亲和的笑,杯盏相碰后,二人便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喝下这杯茶,我们的误会也算是解了,决赛时可要记得对姐姐手下留情。桃祈嫣然一笑,荡着粉色的裙摆转身离去。 她为何要突然与你说和。青娆不悦地埋怨。 殷零不明就里地撇嘴,一脸无奈地说道:许是不想日后尴尬,又或是觉得方才言行有过。毕竟若她真的同我师父成婚,那样也不至于太难看。 你只知道你的师父,那你可曾想过,这样的女子,配得上你师父吗?纵是她身份再高又如何,几次三番的陷害,怕是你都已经忘了。 殷零不知如何回应,只得闷闷坐在一旁。她同样憎恶自己的软弱,总是不知不觉便被人牵着鼻子走。 所幸休息了会儿,便就轮到她们上场。 殷零信心满满地走上圆台,步履轻盈,似乎每一下都踩在云端。 二人在圆台中央汇合,各自躬身作了个揖,便要拉开距离。 那个男子,的确是我派去的,被你认出来了呢。转身前桃祈低声说道。 殷零惊诧地看着桃祈,不知她究竟意欲如何。 我都已经离开幽溪山了,为何还要害我。她的语气带着疑问,透着满满的愤怒。 殷零自小便鲜少接触外界,故而总觉人性本善,从未想过有人会平白作恶。 桃祈缓缓停下脚步,脸上满是阴霾。 呵,便是因为你,幽哥哥才没有同意婚约。你们负师徒之名,怀苟且之心,竟也不觉得臊人。桃祈不再遮掩,将心中的不快全盘托出。 殷零怎可由得她人诋毁幽崇,一时气急,脱口便道:何人规定师徒不能在一起,三纲五常是你家写的?我就是喜欢师父,与他无关,要骂你便来骂我,反正,反正我也骂不过你! 她气势汹汹,一脸急切的样子看起来煞是可爱。因为气急,并未压低嗓音,引得场内一片哄笑。 怎么斗个法还吵上了,这妹妹敢爱敢恨,令我好生喜欢。 说话的是药王的大弟子昀煊,他最是爱凑热闹,每场斗法皆是在喋喋不休地解说。 小脸都气红了,换是我说,若是这丫头插足,那便无理可讲,可若是人家的师父并不喜欢这公主,那拒绝了也是无可厚非。又有一名女子插嘴道。 可不是吗,这女娃娃的师父据说便是幽溪山上的冷面郎君,人家师徒若是有意,何必等你来了才插足。我看,要插足的便是这公主,别以为身世显赫便可以强抢良家俊男。 旁观者皆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时间众说纷纭,优势慢慢偏向殷零。 拒婚一事本还无人知晓,现下被殷零一嚷,已是闹得全场皆知。 桃祈眼中冷意骤现,满脸阴郁地吼道:到底比不比。 来殷零唇角一勾,既有心害她,那又何必客气。 二人分开一段距离,刚拉好架势,桃祈便迫不及待地运起一股带着桃瓣的邪风,直直向殷零的方向冲去。 殷零奋力一跃,仍是躲闪不及,小臂被桃瓣划了几道伤痕,顿时血流如注。 妹妹,师父没把你教好哦,第一招便失势了。桃祈得意地笑道。 呵,再来。殷零边说边汇聚全身内力,抬手往桃祈的方向砸去一个火球。她的动作又快又狠,让桃祈险些避而不及,狼狈地祭出风镜为盾。 风镜乃桃祈手上的仙器之一,是有名的防御利器。据称此镜形成的风盾,金刚不破,坚韧异常,当初桃源星君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得已收入囊中,想不到此番却在这小姑娘手上认了主。 被风盾挡住的火球,急转直下,狠狠在地上砸出个大洞,风镜!居然是风镜!台下已有人惊讶出声。 这小姑娘的火球也很厉害,就是不知道这地,到底要不要赔。 无名氏并没有武器上的规定,故而对与会者使用仙器,也没有特别的限制。 大家对风镜的震惊尚未平息,桃祈便从腰间又抽出一物。初看只是匕首,眨眼间,便在桃祈手中幻化成一把利剑。 御剑,居然是御剑,这公主究竟有多少仙器。台下又开始喧哗。 又是仙器?如此豪横,怪不得看上的男人便要得到手。已经有人开始酸溜溜地嘲讽。 桃祈双眼狠狠一瞥,起哄的人便缄口不敢再言。 御剑可将内力转化为成倍的能量,以弥补个人实力上的不足。虽不如风镜那般难得,却也是令人垂涎的仙器。 殷零并不在乎桃祈用的是什么,幽崇曾说,无惧便无畏,反正她也不认识,那么打就对了。 -- 第25页 可当对手再度施展攻势,她已开始有些招架不住。 桃祈立着盾挥剑上前,除此之外,身边还连带着刮起几缕带着桃瓣的小旋风。殷零除了短刃并无其他武器,只能咬牙吃力地顶着。 御剑极长,剑身闪着寒芒的光,桃祈挥舞着上前,裙摆翻飞,像是作舞般令人神往。 殷零此刻可无心欣赏,她一边逃窜,一边趁机汇聚出一个个小火球,攻向桃祈。 由于伤势未愈,加上体力消耗,殷零的攻势开始变得吃力,显得狼狈不堪。 在这柄长剑面前,自己的短匕显得太过可笑,她甚至没有掏出,就这般徒手应对。 殷零放出的火球被旋风一缕缕刮散,不是销声匿迹,便是被打向一旁。唯一打中桃祈的那个,也被她立起的风盾挡下,显得脆弱不堪。 桃祈脸上的笑容开始愈发得意,手上的进攻也没有因为优势而停下半分。 待她再度带着旋风携剑上前时,殷零闪避不及,后背撞上其中一缕,被风中的桃瓣狠狠挂了几道,顿时血肉翻飞。 呃她吃力地单膝跪地,只觉连原来的伤都开始隐隐作痛。身上的白布衫被血水浸润,背后已然全被晕成了红色。 妹妹,不行就下来吧,认个输就好,莫要为了一场比试把命都搭上。方才支持殷零的女子开始出声劝阻。 桃祈闻言却并未给殷零喘息的空间,她再度携剑攻上,动作又快又狠,似是就怕殷零认了输,将失去光明正大杀她的机会。 躲啊。已有女子发出尖叫。 殷零强忍剧痛,闪身躲避,可虽逃过了风,却还是被桃祈的利剑一下戳中右肩。 她猛地后退,忍痛抬手运功,桃祈却是不死不休,急追向前,狠狠地想要把她刺穿。 就在即将招架不住之际,殷零反手打出一个火球,直击桃祈心口,将桃祈震退几步,直直摔在地上。 由于攻势太强,毫无防备,桃祈被这一击打得吐出一口鲜血。她抬手抹了抹嘴角,便又重新捡起御剑,起身向殷零袭来。 这是多大仇啊,下死手了。已经有人开始担心。 若是支撑不住可以休战。面具男子也冷冷开口。 殷零没有应答,只是捂着肩膀,试图缓缓起身。她的脑中一片混沌,有幽崇,有王妈,有慕冥,有青娆,还有,她不能输! 头上忽而传过一股热能,似是在为她汩汩注入能量。殷零突然想起头上髻着的云素钗,抬手便将它取下。 青丝随之披散,衬着染血的白衣,让人只觉凄美。 金钗在殷零手中发出耀目的光,似是和她意识相通。转瞬间,钗身蓦地变成一支法杖,在她手里熠熠生辉地矗立。 殷零只是稍稍挥动,试了试手,便有一股力量将桃祈震回远处。 而随之消失殆尽的,还有她刮出的那几缕残风,连带着破碎的花瓣,像是从未出现过。 桃祈瞪大了眼,她从未听闻殷零身上有任何仙器,可这股力量,似是仙器都无法比拟。 莫非是,神器? 不可能!便是幽崇也只有一柄月轮扇,她一个小丫头,凭什么拥有神器,幽崇不至于这般宠她。桃祈暗暗想着,满眼都是狠戾的恨意。 这是什么法器?还是仙器?我怎么从未见过。 这看着倒像典籍里写的神器,可这么个毛丫头,哪里来的神器。 确是,自古能化形的便是仙器和神器,而以素钗为原型的,还未曾听过。 莫不是月华玄女的那支?可那只是传说,我也是在书卷上看到的。 台下议论纷纷,各有见解,更有甚者,已是露出贪婪的目光。 第16章 阴毒之法 这是从哪儿偷来的,我记得幽哥哥不曾有过此物。桃祈起身意图试探。 那是你不知道而已,师父就是疼我,不服?殷零气焰高涨,白净的小脸得意地抬得老高。 桃祈咬牙切齿地攥紧粉拳,支起风盾便疯狂地向殷零冲去,方才她的发髻被打散,此时披着一头乱发,显得无比骇人。 急了,她急了,妹妹小心。众人纷纷倒戈,齐齐站向殷零。 殷零气血上涌,只觉心潮澎湃。她狠狠蓄力,用法杖凝出一颗巨大的火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攻向桃祈的风盾。 啪!风镜应声而破,裂成几块碎片,惨烈地粉碎在地。 桃祈被打得向后飞起,狠狠砸在设好的结界上。她面色痛苦地挪了挪身子,唇角溢出一滩鲜血。 我,我认输。自知无法取胜的桃祈不甘地开口,连仙器都被打碎,自己显然不是殷零的对手。 她只是疑惑,为何到最后殷零才祭出那根法杖,莫非,这法杖真不是她的? 也是,这般神器她怎配拥有,若是能将它抢到手!桃祈的脸上再度浮现一丝阴戾。 花钿会,殷零胜!冰冷的声音宣誓着成功,殷零这才瘫软了双腿,昏死过去。 醒来时,面前是一张放大的笑脸,她吓得一骨碌坐起,和那张笑脸撞在一起。 哎哟,你这小丫头怎么受了伤还毛毛躁躁的。青娆捂着头哀嚎。 殷零虽是头上无伤,却也是疼得眼泪都在打转。 -- 第26页 你作何凑我那般近,还笑得如此诡谲,骇人得很。 青娆一边揉着头一边絮絮叨叨:我见你赢了高兴,不笑还要哭吗!且你一直不醒,我还以为你被那小妖精打坏了。 殷零这才想起自己在决赛中昏厥的事。 你是说?我赢了?她四处打量了一圈,正是无名氏为她分配的房间,而身上受伤的地方,也已经一一敷上药粉,包扎了起来。 她吃力地动了动身子,虽还是有点疼痛,却也已恢复许多。 是啊,桃祈不是认输了吗?她就比你聪明,一吃亏便喊停,不像你,傻子似的往前冲。不过还真是痛快,你连她的仙器都打碎了,想想她那吃瘪的表情,真是令人心旷神怡。还有还有,你那法杖是怎么回事,我怎不知你有这般厉害的武器,是仙器吗?早怎么不掏出来?青娆像只小鸭子般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殷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坐在原地独自愣神。她也是第一次知晓云素钗的用法,更是没想到,它的威力竟如此强大。 一阵叩门声响起,青娆匆忙为殷零穿戴齐整,这才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冷冰冰的面具男,他手上顶着一个黑色的木质托盘,托盘上覆着一块红色绸缎。 男子缓缓走到殷零面前,单膝着地,将托盘举至头顶。 恭喜姑娘获得本次花钿会的魁首,这块佩玉,代表了纳地仙姬的身份,望好好珍惜。 殷零轻轻掀开绸缎,托盘上是一块渗着红纹的佩玉,玉面刻着无名氏的图腾以及花钿二字。她细细查看,虽未看出是否名贵,却还是细心地将佩玉收起。 此佩玉也是无名氏的通行令,只要出示,便可随意出入无名氏的领地,更可在危急时,到任意分支寻求救援。黑衣男子继续说道。 殷零木讷地点着头,听他说完,才傻乎乎地伸出双手。 赏金呢?她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引得黑衣男子险些没崩住笑出声来。 什么赏金?他有些忍俊不禁。 诶诶,大人大人,她脑子被打坏了,你莫要理会。大人辛苦了,大人慢走。青娆忙不迭地将黑衣男子送出门外。 刚闭上门,她便一脸心虚地回身认错。 姑奶奶,赏金是我骗你的,那一千两,我赔。青娆卸下曾经的盛气凌人,一脸讨好地碰了碰殷零的手。 噗呲殷零没憋住笑出了声。 早知你是骗我,当初来时我便问过,就看你何时要过来讨饶。殷零笑着说道。 青娆板下脸,故作不悦地嘟囔:那你还陪我参加。 箭在弦上,岂有不发之理。殷零淡然地说道。况且师父并没有同意婚约,那赏金便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她突然想回幽溪山,见见那个心心念念想着的人。 明日,便是明日,就算带着伤,她也要回到幽崇身边。 只是,虽然这般想着,入夜后,却是莫名呕了一摊黑血,接着昏死过去。 待到天大亮,青娆才发现昏迷的殷零。她急急唤来无名氏的医师,经过一番细细查验,却发现这无故的昏迷并非因伤势而起。 那究竟是因为什么,何时能醒。青娆焦急万分。 医师额上已沁出一层薄汗,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还是说不出个原因。 无名氏与天乾族的名医陆续前往会诊。但不管来人多有盛名,也均是查不出结果。 直至来了一名巫医,他翻了翻殷零的眼睑,才面有难色地开口问道:这位姑娘可曾吃过什么? 这几日皆是在岛上用膳,并未吃过其他。青娆眉头紧蹙地回忆许久,突然惊叫出声:还有,决赛前,零儿喝过一杯茶。 茶?巫医若有所思地问道:可有留下杯盏。 未有,昨日桃祈来敬茶,二人就一起喝了一杯。青娆不安地说。 面具男子听罢即刻整了整佩剑,向众人抱拳道:我们这就派人去桃源宫,看看桃祈公主可有发生此等情况。 青娆在床边候了半日,却是没等回个好消息。桃祈并无异常,身体康健地在桃源宫好好呆着。 见线索中断,天乾族也派来几名巫医一同查看病因。大家合计许久,才有一名资历较深的老巫医缓缓开口:若是我没猜错,这本是中了噬心蛊,只是阴毒的是,对方只在这位姑娘身上埋下了蛊虫,并未施蛊,所以我们才查不出原因。 老巫医顿了顿,抚了抚垂至颈间的胡子。 此乃极为阴毒之法,利用这位姑娘的心脏作为温床,豢养幼虫,以此吸食她的精气,让蛊虫愈渐强大。此法有伤天和,有损阴骘,故而鲜少有人会用,早已失传许久。 那你快把虫抓出来啊。青娆急不可耐。 巫医看了看毫无生气的殷零,一脸遗憾地说:这,老夫无法。 老东西什么叫无法,难道就让零儿这么被虫啃吗?青娆的小暴脾气顿时压不住了,毫不客气地开口骂道。 老者是天乾族的御用巫医,此番下来,他只觉自己离告老还乡已经不远了。 -- 第27页 青娆,不可无理。闻讯赶来的慕冥开口怒斥,他的心里比青娆还急。但也知道,怪责他人,起不了任何作用。 公主息怒,并非微臣不愿救治,而是臣根本无能为力啊!老巫医慌忙跪下,满脸皆是无奈。 御医请起,您再想想,可有什么其他法子。慕冥赶忙上前扶起巫医。 老者皱着一张脸,颤颤巍巍地说道:谢大皇子,这办法也是有的,便是用极寒之地的至阴草和极光之地的至阳花,同时入药,辅以温补的药材熬制成汤,一并服下,就可逼出蛊虫。 那这些药材我们库里可有?慕冥皱眉问道。 并无,这些都是稀有之药,至阴草在药王谷深处的冰谷便可寻得。难的是这至阳之花,且不说极光之地偏远,就是到了那处,此花也属凰城所有。 由于三年只产一朵,并对内力加强有奇效。故而至阳花所处的山顶一直都由一只火麒麟和火凰共同看护,凡人根本无法靠近。 无妨,我亲自前往,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向他们要来一朵。慕冥说罢便要起身前往。 我也去我也去。青娆急急跟上。 巫医看着这对急性子兄妹,一边擦汗一边慌忙将人拦下。 且慢且慢,先不说目的地偏远,就是不远这姑娘也未必撑得住啊?巫医总有种老命不保的感觉。 这是何意?慕冥满脸疑惑地问。 姑娘可是在不久前受过伤?这旧伤未愈,新伤又起,身子本就虚弱,再加上蛊虫侵蚀,根本撑不了几日。 老家伙,那你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青娆又挥起拳头。 巫医紧紧护住了头。 公主莫怪,还有一法。 快说!粉拳在空中威胁地晃了晃。 巫医眯眼看看青娆,慌忙接着说道:那便是用内力比她高深之人的心头血,将蛊虫引至其身。但是这方法也只是用了另一个身体拖延,治标不治本,若是要救后来者,还是要去寻找解药才行。 用我的吧,我的功力比零儿高。慕冥毫不犹豫地上前。 不可,你是大皇子,为了一个女子,家国也不顾了吗。虽早已释怀,但青娆心里还是有些吃味。 国事繁忙,慕冥本就自顾不暇,现下怎可让他冒这个险。但自己功力浅薄,显是也帮不上这个忙。 犹豫间,一个好听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我的徒儿,不需他人来救。 第17章 初入凰城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日光下,走进一名青衣男子。他白玉如仙的面庞上,剑眉紧蹙,一双惑人的桃花眼,宛若寒潭般深沉。 表哥,他是谁啊,长得比你还好看。青娆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 慕冥一言不发,双拳已在身侧紧握。 幽崇目不斜视地来到殷零身旁,轻轻抚上她的脸说:零儿,师父来晚了。 床上的人儿面色苍白,像个瓷娃娃般没有回应。 可否回避一下,留个巫医帮辅我便好。幽崇掏出短匕,冷若冰霜地开口。 众人纷纷散去,只余慕冥不愿离开。 我也留下吧。他沉沉开口,面上是少有的肃穆。 也好,另有一事相求。幽崇顿了顿说:若是零儿醒来,莫要告诉她此事,将我送回幽溪山便好。 说罢,他静静宽衣,将匕首狠狠插进心窝 殷零醒来时,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一片混沌,只有幽崇的声音,忽近忽远。 她还是第一次离开幽崇这么久,也是第一次发现,他对自己来说,是这般重要。 青娆贼兮兮地给殷零喂粥,边喂便红着脸问:你的师父既然没和桃祈在一起,那你看,我当你师娘怎么样? 噗殷零一下没忍住,在青娆脸上留了几颗饭粒。 好啦好啦,我有我的表哥,不与你抢,开个玩笑罢了,吐我一脸。青娆嫌弃地扯出帕子擦了擦。 不过,你师父长得可真好看,若不是已经有了表哥,我一定要给你抢过来。青娆一脸花痴地笑着,全然不觉自己说错了什么。 殷零愣了愣,一脸诧异地抬头。 你为何会知道师父的模样? 青娆心道不好,即刻将嘴捂上。可话已出口,收也收不回,只能转着眼珠想着应对之策。 他是不是来过,你说话啊!殷零的声音愈发拔高。 慕冥闻讯赶来,接过青娆手中的碗使了使眼色。 你先出去吧。 青娆只能懊悔地退到门外,边走边不安地回头看。 慕冥不愿隐瞒,仍是决定全盘托出。 你师父,他确实来过。 殷零急切地抓着他的袖口,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那师父在哪儿,为何没有出现? 慕冥顿了顿,似是思虑许久,才缓缓开口答道:他,在幽溪山,昏迷不醒 慕冥将事情的经过全盘托出,虽然知道殷零可能会因此涉险,却也不想在这等大事上多做隐瞒。 -- 第28页 他知道,殷零一定会救幽崇,若是如此,他便陪她一起。 毕竟他曾允诺,做对友人,互相扶持。 离开的时间不长,却还是恍如隔世。殷零抚着门前的樱花树,那曾经用匕首刻下的痕迹,已经高得连伸手也够不着。 那是儿时幽崇比着她的身高划下的,一年一次,从未间断。 零儿,零儿你回来了。出门打水的奶娘见着殷零便急急丢下木桶,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殷零心疼地为她擦着脸上的泪,边擦边憨笑着劝慰:不哭,不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殷零从未见过奶娘掉泪,从小到大,她便总是笑着,似是没有什么可以予她忧愁。今次,却因为自己的任性,自己的不安,伤害了这么多关心她的人。 我去看看师父。殷零松开奶娘,转身往里走去。 奶娘犹豫着拉了一把,片刻后,又再缓缓松开。殷零已经长大,她相信她能自己承担一切。 幽府还是原来的模样,她在幽崇门口站了许久,才轻轻推开了门。 那张熟悉的紫檀雕花床上,幽崇安静地躺着,他面色如常,似是沉睡般,看不出半点伤恙。 师父,我回来了。 殷零轻轻走近,俯身趴在床边。她的眼角微热,却仍是笑着用脸蹭蹭幽崇的手。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她仓惶地将耳朵贴向幽崇心口,感受那微弱的动静。 师父,我饿了,想吃红烧肉。终是忍不住捂着嘴,缓缓蹲下身子。 没有多做耽搁,见过幽崇后,殷零便骑上府里的青鬃马上路。 慕冥早已候在门外,马车里,是一些奇珍和珠宝。他知晓,若是交换不到,讨要不得,殷零一定会上手去抢,他不能任她涉险,只能亦步亦趋地跟随其后。 走过几个晨昏日暮,才在一片密林的尽头看到一座皇城。 巍然高耸的城墙是明艳张扬的赤红,墙身以金色图纹点缀,显得热情又端庄。 一行车马刚到黝黑的城门前,便被门口守卫的铁骑拦下。 领头的护卫身披金色铠甲,面色肃穆地问道:来者何人,可有拜帖。 我乃天乾大皇子慕冥,前来拜会凰族帝君,望将士通传一声,这是我的佩玉。慕冥恭敬上前,双手奉上身份信物。 铁骑护卫看了看来人,接过佩玉便转身进了城内。 二人忐忑地候了许久,才在门口重新看到他的身影。 随我来吧。护卫面无表情地归还佩玉,接着勒马回头。 凰族四处皆是雕梁绣柱的重楼飞阁。而城内的宫殿更是气势磅礴得令人咋舌。 巍然矗立的重檐庑殿顶建筑,斗拱交错,金瓦盖顶。每根檐柱上都画着金色飞凤,栩栩如生的振翅之势,仿若要冲破云霄。 殷零无心欣赏,只是忐忑地跟在身后,直到大殿上的侍卫通传,她才醒过神来,仓惶跪在殿前。 殿上坐着的帝君帝后身着华服,面色和善地唤人赐座。二人容貌上乘,丝毫看不出年龄。特别是帝后,杏眼明仁,点染曲眉,乍一看与殷零还有些相像。 二位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若是为了求花,那便可回去了。上座者骤然的冷语,让殷零突生凉意。 身后摆着的那些珍宝,摆了半个大殿,足见来人之心诚。 我必须救师父,有什么条件,你们都可告知。殷零毫不畏惧地对上帝君的眼,大有势如破竹之势。 帝君原只当殷零是慕冥的妻妾,并未多加关注,现下见小丫头一脸桀骜,便是多看了几眼。 小姑娘蛾眉倒蹙,瞪着一双大眼直勾勾地望着他,虽无几分大家闺秀之态,却是让人莫名地怜爱。 不是本君不愿帮辅,而是这凤凰山顶唯一剩下的那朵,已经被麒麟族的帝君所定。若是你们可以等,待结出新芽,我可以无偿赠予你们。帝君一脸遗憾地解释。 可是我等不了了。殷零顿时红了眼眶,她不知道幽崇的身体可以支撑多久,更是冒不起这个风险。 帝君不安地低下头,眼前的小丫头虽不算恭敬,却也不让人讨厌。 他不知该如何回绝,只能淡淡地说了句:本君无法失信于人,二位还是先请回吧。 殷零的眼底有出离愤怒的失望,她没有向二人辞行,只是毅然地转身走出殿外。 慕冥回来时,殷零已在马车上休憩,她双眼紧闭,满脸的忿然作色。 慕冥不敢说话,静静坐在一边。 我要去偷至阳花。殷零突然开口,吓得慕冥猛地一震。 慕冥并无异议,若她要偷,他就陪她去。 低低地回了声「好」,便轻松地靠上马车的窗沿。 不是你,是我自己去。殷零知晓他会错了意,给了一个眼色,便扯过毯子躺下休息。 若是可以,让人子时唤我,月黑风高才能便行歹事。她小嘴一咧,笑得没心没肺。 慕冥回应般勾唇,心里却是酸涩得厉害,这般任性又韧性的小丫头不是自己的,着实有些可惜。 待到入夜,殷零拗不过慕冥,只能带他一起上山。虽是想着莫要连累他人,却仍是听信了那句人多力量大。 -- 第29页 凤凰山的山势陡峭,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徒步而上,没有行马。 山间乱石丛生,并未开辟道路,二人御着轻功艰难而上,走得辛苦万分。看起来不远的距离,却是用了半个时辰才到达山顶。 因要吸收日照,至阳花只是被圈禁在围栏内,并无任何遮挡。虽已入夜,花身却仍在月光下熠熠生辉,闪着奇异的光。 结界旁,趴着早已酣睡的麒麟兽,另一侧的梧桐树上,栖息着周身红光的火凤凰。 二人隐在山石后看着,丝毫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过不多会儿,慕冥扭头,在唇上竖了竖食指,便向外探出了身。 殷零想要阻止,又怕闹出太大动静,只能看着他步履维艰地向前缓缓移动。 仅仅三十来尺的距离,却像是走了半日那么久。他全身紧绷,额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突然间,麒麟挪了挪爪子,似要醒转。吓得二人顿时僵硬了身子,不敢再动。直到再度恢复平静,慕冥才继续向前,伸手向花探去。 嗷!就在指尖即将碰触到花的前一刻,麒麟兽突然瞪圆了双眼,愤怒地站起身来。 不待慕冥反应,它便纵身向前飞扑,一掌将他打翻在地。 慕冥!殷零慌忙从乱石后窜出,一把拽下云素钗便向前放出两个火球,火球横冲直撞,又猛又狠,麒麟兽跳了两跳,却像逗乐般直接将其吞噬。 殷零傻了眼,刚要再动,却见麒麟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慕冥,一口咬住他的胳膊便往外甩。 第18章 身世之谜 啊!慕冥发出痛苦的哀嚎,全身腾空,狠狠砸在乱石上不能动弹。 他挣扎起身,被咬伤的右臂鲜血淋漓,甚有被灼伤的痕迹。 缓了片刻,才支撑着抬起左手,掏出冰魑笛吹了起来。因着负伤,吹奏时有中断,但断断续续的音符仍是化为一段段冰凌,向着麒麟兽径直飞去。 麒麟兽跳跃闪躲,却仍是被四散的冰凌射中几道,行动迟缓起来。 被惊动的火凤凰见势不对,挥动着翅膀驱散了几道冰凌后,便直直冲向慕冥。 慕冥凝神加快速度,冰凌愈发密集。见形势不利,火凤凰急转调头,一喙便叼着殷零的后领飞上了天。 慕冥始料不及,立即停止了动作。 零儿!他声嘶力竭地吼着,冲上前去便想将殷零救下。 可麒麟兽也不是吃素的,一爪拍下,慕冥就被震出一丈远,丝毫没有靠近的余地。 腾空而起的殷零抓着法杖,默默蓄力施法,虽是害怕得有些发抖,却仍是强迫自己冷静应对。 她倒吊着悬在半空,想要挣扎又怕火凤凰一松口便把她给撇了。颈间的玉佩从前襟滑出,漾在半空,随着殷零一同晃荡。 殷零刚想举起法杖,便见火凤凰拢翅下落,将她轻轻置于一边的草垛上。 还未知晓发生什么,又见两瑞兽俯首屈下前足,乖巧地立在她的身前。 嗯?殷零疑惑地缩了缩身子,防御地将法杖牢牢握紧。 他们似乎怕你。慕冥也支撑着站起,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两只瑞兽。 尽管看似如此,殷零也还是不敢动弹。两只庞然巨兽的阴影笼罩在身,脑中都是被一口吃掉的画面。 在原地僵持许久,麒麟兽突然摇着尾巴舔了一下殷零的手。 殷零瑟缩着后退,全身几近石化。 它,它是不是想吃我?殷零小声问道,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看起来不像。慕冥顿了顿,又说:只是,怎么无论什么凶兽在你身边,都有些像狗。 麒麟兽回头看了眼慕冥,龇着牙便朝他扑去。 别!殷零惊吓出声。见殷零开口,方才凶狠无比的麒麟兽顿时乖巧地回身,一脸温顺地依偎在她的脚下。 是不是,吃之前,要先哄食物开心,这样会比较好吃?殷零呆滞不动,一脸惊惧的模样逗得慕冥嗤笑出声。 来者何人,为何夜闯凰族圣地。还未来得及探究,便有骑卫驭着火凤凰从天而降。 我们二人还未来得及解释便被不由分说地负手扣押。 见骑卫动手,两只瑞兽肉眼可见地不高兴起来。火凤凰腾空而起,周身的红光似是要将众人一并焚毁。 怎么回事?骑卫们面面相觑,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 住手!领头骑卫认出了殷零二人,恭敬地抱拳说道:还劳烦二位陪我走一趟。 大殿上灯火通明,帝君帝后坐在原位,脸色稍稍有些不好。 殷零颔首站在殿中,脑子里想的都是该换个什么方法才能要到至阳花。虽然心有歉意,但与幽崇的性命相比,一切都显得没那么重要。 骑卫向帝君禀报着大致情况,帝后放下茶盏,自顾打量了殷零一眼,又忽然起身。 你的玉佩从何而来。她面色一变,失仪地冲到殷零身前。 殷零吓得倒退几步,这是我从小便戴着的。她疑惑地看着帝后,两手紧紧护着胸口的佩玉。 借我看看可好。帝后眼眶微湿,语气突然柔和得不像话。 殷零犹豫着松手,却仍是没有摘下,只让她打眼看着。 -- 第30页 帝后颤抖着双手,轻轻摩挲佩玉上的图腾。 你叫什么?爹娘在何处? 帝君似是也注意到帝后的反常,目不斜视地观察着她们。 殷零虽心有存疑,却还是乖巧地答道:我叫殷零,没有爹娘,只有一个师父。 你的爹娘不在了?帝后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不是,我是师父捡回来的,所以,我也不知道爹娘可还在。 帝后失控地想扯殷零肩头的衣服,忽又发觉不妥,便独自拉着她的手来到殿后。 直到看见她右肩的火焰胎记,帝后才一手搂过殷零失声恸哭起来。 儿啊,你是我的女儿,娘亲终于找到你了。 殷零一下接受不了这般说辞,只能迷茫地拍着帝后的薄背安慰:漂亮姐姐,是不是弄错了,你这般年轻,怎会是我的娘亲。 错不了,你肩上的胎记,就是到死,我也记得一清二楚。且你身上的佩玉,是你出生前,父亲亲手为你打的,上面的图腾便是我们皇家的标记。帝后依旧停不下眼泪,哭得我见犹怜。 之后的一整天,殷零都在迷茫中度过。 突然寻回的父亲娘亲,突然多出的公主身份,都让她觉得像做梦般不真实。 而寻回独女的帝君帝后更是对殷零百般疼爱,万分纵容,似是想把曾经亏欠的一切,尽数给她补上。 故而当殷零提出想要山顶的至阳花时,帝君二话不说便亲自替她摘了来。现下在他眼里,麒麟族算什么,只有他的女儿,才是最重要的。 拿到至阳花,殷零便准备返身启程。帝君帝后心里虽有千万个不愿,却也还是装作开明地答应,生怕引得殷零不快。 空白了如此多年的亲情,没有热络,只有生疏,还有彼此相处时的小心翼翼。 除了紧密连结的血脉,他们不曾有过任何交集。所以刻意,所以讨好,所以害怕好不容易重回的一切又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他们带殷零重认了山顶的凤凰,那是她儿时的玩伴。殷零出生时,凤凰也还年幼,彼时的殷零总是用肉呼呼的小手揪凤凰身上的火羽,一人一鸟天天打得翻天覆地,鸡犬不宁。 由于当时太小,殷零早已没有了印象。但当那只凤凰被带到殷零面前时,却是欣喜得一头扑进她的怀中。 他叫伊伊。帝后笑着对殷零说。 一一?殷零眉头一蹙,呃,估计她和自己一样不爱写名字。 帝后不知她心里所想,仍是温柔地笑着回应,因为你小时候喜欢对着她咿咿叫,所以叫他伊伊。往后他便跟着你,有他带着你也能飞得快些。 殷零现下可没空同这只火鸟叙旧,她一心只想救回幽崇,便二话不说拉过凤凰的脖子一跃而上。 慕冥想要同乘,可还未等帝君上前阻止,就被伊伊一脚蹬下。这一家人,连鸟都是护犊子。慕冥恨恨地想。 你同骑卫一起,莫要往我女儿身边凑。帝君威严地瞪了慕冥一眼。 凤凰开始慢慢腾空,殷零惊吓得紧搂脖颈,生怕一不注意就会滑落。 一一,慢点一一!她一边双手用力一边叫得撕心裂肺,全无半分公主的模样。 侍卫们颔首不敢抬头,帝后也只能尴尬地叹息:应该是儿时被撇下吓到了,过阵子就好,过阵子就好。 幸好一一飞得快,否则在天上就被殷零掐死了。 到幽溪山时,刚落地,殷零便软着腿哇哇吐了起来。管家慌忙上前为她顺背,全然顾不得问这火凤凰的来历。 张伯,呕这花快呕入药。她小脸苍白地掏出至阳花,吐得几近昏厥。 缓了好一会儿,殷零才慢慢平静下来。 幽崇的房门虚掩,苏梦玄正坐在床边独自对弈。 到你了,快点快点。黑棋落定后便是几声催促,过了一会儿又自嘲般执起白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殷零没有出声,轻轻端着药上前。 闻着药香,苏梦玄惊讶回头,净白的脸上已是胡子拉碴。他颤抖着动了动唇,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殷零不急宽慰,慢慢地喂幽崇喝下药汤,才转身对苏梦玄笑了笑说:苏哥哥,没事了。 紧绷的神经蓦地放松,让苏梦玄一下佝偻了脊背。 喝下药后,幽崇仍是没有苏醒,按巫医的说法是还要再等上几天。 急切的二人守在床边,日日眼巴巴地看着,生怕幽崇醒来时第一个见到的不是自己。 可干瞪眼难免无趣,二人便又搬来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什摆弄起来。 因此当幽崇猝不及防地醒来时,二人脸上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师,师父,早上好,啊,不是,你醒啦?殷零支支吾吾地语不成调。 苏梦玄也立时收起满脸笑意,故作严肃地站在一边。 幽崇虽心有存疑,却还是拉过殷零看了一圈,直到确认她身上无伤,这才放下心来。 你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还有,我是怎么醒的?花哪儿来的?可有受伤?向来并不多言的幽崇只要在殷零身边就会变得嘴碎。 -- 第31页 殷零让他重新躺好,这才慢慢将近日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像是说了个幻奇故事,有仙草,有神兽,还有她突然认回的爹娘和显赫的皇族。 幽崇一脸凝重地听着,几欲开口,又再默默咽了回去。 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既是找到了双亲,你,要回去吗? 他的眼中有落寞,有不舍,有自认为藏得很好,却还是在阳光下暴露无遗的依恋。 第19章 玲珑回府 殷零满脸坏笑地宽慰:你见过哪派弟子日日回家的,且不说幽溪山也是我家,就算要回凰城,不是还有一一吗,他飞得可快了,一会儿就能到。唯一不好的就是有点儿颠,不过吐啊吐啊的慢慢也就习惯了。 比起幽崇的担忧,殷零更舍不得离开这里。 苏梦玄沉默地看二人叙旧,憋笑憋得脸都转为赤红。幽崇这才发觉二人的笑不似欣慰,不像欢喜,而是真的想笑。 他不安地蹙了蹙眉,伸手够向桌上的铜镜,殷零阻止不及,只能暗搓搓地往门口移动。 幽崇疑惑地看向镜面,只见镜中人的脸上满是粉敷的煞白,一对浓眉以石黛相连,便是薄唇上,也被涂满了厚厚的口脂。他头顶的乌发胡乱交错,被扎成几股辫子,散乱地髻着各色发钗。 他的脸色愈沉,刚要发作,两个始作俑者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还未住上几日,帝君便派人来寻,道是已为殷零备好寝宫,让她瞧瞧可有需要改进之处。 月笼宫是殷零出生前便为她建好的。这些年来,虽没有人居住,却也日日有人洒扫整理,并无半点脏乱。 主殿内雕栏玉砌,玉阶彤庭,寝殿中摆着一张紫玉珊瑚榻和白玉雕花妆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原是怕殷零不喜,便挪去了其他物件,只等她回来时再亲自挑选。 殷零已觉太过奢华,只添置了一张七屏围榻椅和奉茶用的圆桌,便就此作罢。 虽是生生父母,却因分隔甚久而相处得小心谨慎。帝君帝后掏了心地想给,殷零却瑟缩着什么都不想要。他们对话客气,笑容拘谨,便是旁人看来,也略微有些生疏。 故而他们心下并不愿让殷零回幽溪山,只想能多些时间相处,好消去彼此心间的隔阂。 幽崇的想法亦是如此,于是,殷零便在凰城又多住了几日。 因她占了要送予麒麟帝君的至阳花,怕父君为难,殷零还是决定亲自前往麒麟城致歉。 麒麟城依着凰城而建,二族常年联姻,母后便曾是麒麟城的长公主。 殷零穿了一身鹅黄色宫装,淡雅出尘。裙幅在身后拖迤,显得优雅又端庄。 侍女为她简单绾了个飞仙髻,鬓发间只缀了云素钗,脸上虽是略施粉黛,却美得让人扼腕惊叹。 麒麟帝知晓了原委,非但没有怪罪,还在后花园为殷零设了百花宴。横竖都是自己的外甥女,重新团聚自是要庆贺一番。 此时正值莺时,花开繁盛,百鸟齐鸣。殷零开心地同母后在园中收集花蜜,想着转天又能泡壶香甜的新茶,心里便是满满的餍足。 她笑容明艳地穿梭在花丛中,一不留神却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幽崇的怀抱稍显冰冷,而这个胸膛却炙热得让殷零退却几分。她揉揉撞疼的鼻子,抬眼便是男子在日光下张扬的笑。 这是谁家的漂亮妹妹,可有撞疼。略显轻浮的言语,虽不周正,却也不让人反感。 面前的男子俊朗温和,略白的肤色衬着深邃的五官,似女子般美得没有攻击性。 最是让人惊艳的便是他的满头银发,丝丝分明,在阳光下透着莹白的光泽。 殷零不知来者何人,只能无助地将眼神投向母后。 这是舅舅的独子,子辰,你该唤他一声表哥。帝后微笑说道。 她的舅舅便是麒麟帝君,当年仅是惊鸿一瞥,便不顾一切地求娶龙帝之女。龙族皆是银发貌美,想必子辰这一头银发,也是随了他的母亲。 这是,韵汐妹妹?他的眼里有惊讶,有激动,还有一种让人无法言明的情绪。 韵汐是殷零出生时帝君为她所起之名,只是用惯了现下的名字,便决定不做更改。 子辰一脸熟络地拉起殷零的手,殷零却不适地往后瑟缩,使劲将手抽出他的掌心。 妹妹现下都同我生疏了,想想小时候,她便是沐浴都要粘着我一起。子辰脸上是无边的落寞。 你!殷零羞得满脸通红,帝后却是被逗得哈哈大笑。 当时零儿刚刚会爬,不记得你也是寻常,且那会儿你也不过四岁大,倒是你记得清楚。她一脸慈爱地看着两个孩子。 那是,妹妹可是说好要给我做媳妇的。子辰捂嘴轻笑。 殷零可不觉得好笑,恼羞成怒地瞪了回去。 无耻老贼,想都别想! 子辰听罢也不恼,只是故作伤心地问道:妹妹可是已有心仪之人? 听到此,帝后也是好奇地看向殷零,一脸希冀的模样。 殷零本不想作答,但见他们盯着自己,便还是犹豫了片刻才否认道:没,没有。她心里有疑惑,但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怎好拿出来胡诌。 -- 第32页 回到凰城后,殷零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幽溪山。幽崇虽已好转,但当时留下的创口却仍未彻底恢复。 她向父君讨来了最好的药,日日悉心照料,可不管用上多名贵的药材,也还是祛不了幽崇心口的那道疤。 殷零指尖微凉,轻轻从创面上擦过,顿时就红了眼眶。 幽崇只是浅浅地笑,毫不在意地说道:莫要介怀了,男子就是要有些疤才有气魄。 他顿了顿复又开口:这是徒儿送我的第一件礼物,为师一定好好珍藏。 殷零被逗得轻锤了一把幽崇,可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般无法平静。 一切似是又回到最初,平静安逸,日日便是修炼,读书,烹茶。 唯一不同的便是多了小白和一一。小白长得很快,不过月余,便已同殷零的腰部一般高。他们日日凑在一块打架,用苏梦玄的话说,便是鸡飞狗跳。 一一怎可容得有人说他像鸡,翅膀一扇,便向苏梦玄吐出一团火球。 苏梦玄吓得四处逃窜,边跑边不服输的说道:没事别和你主人学着玩火,小心给自己毛烧秃噜了。 一群人欢笑着看他们打闹,身后却突然传来温柔的女声:我可有扰了你们,幽哥哥,我回来了。 殷零回头看去,身后站着一名娇柔的女子。 她身着淡蓝色长裙,裙身素净,不堪一握的芊芊楚腰用一缕薄纱轻缚,更显柔弱身姿。 她面上略施粉黛,一双楚楚动人的杏眼鲜活灵动,头上,则是殷零最熟悉不过的垂鬟分肖髻。 那是幽崇唯一会盘的发髻,殷零练功时只喜欢简单束发,可但凡幽崇空闲,便会为她盘上垂鬟分肖髻,她只当幽崇觉得好看,便也欢喜地常常赖着他篦发。 心里突觉不快,殷零抬眼默默看向来人。 玲珑,你你没死!幽崇眼里是遮不住的欢喜。他鲜少大喜大悲,此时的表情却是有满得似要溢出的情愫。 一旁的苏梦玄看着也是同样欢喜,二人快步走向玲珑,似是多年未见的老友,欢欣,喜乐。 幽崇攥紧玲珑的手,骨节微微泛白,像是怕她消失般,许久都没有放开。 殷零看着二人相交的指节,突觉有些眼热,悄悄返身退回屋中。 她觉得有些累,便默默拆散发髻,转身躺回床上。 醒来时,已至瞑昏,四处漆黑一片,只有前厅传来欢喜的笑声。 没有人来唤她,也没有人想起她,她便像融进这黑暗般,匿去了平日的生气。 直到奶娘唤她用膳,她才起身胡乱束了个发。 幽崇看到殷零时并无异样,只是眼含笑意地同她介绍:零儿,这是我的妹妹,玲珑。 殷零张了张口,这才惊觉幽崇话中的妹妹二字。她一脸疑惑地看向二人,正想发问,玲珑便接着他的话说道:我是父君收养的,自小便和哥哥一同长大,父君总说,小时为女,大时成媳,待到长大便让我们成婚。 玲珑笑起来双目微弯,明亮得宛若天边那轮素娥。 苏梦玄小心地看了眼殷零,幽崇却是漫不经心地解释:那都是儿时说的玩笑话。接着,便不再言语。 气氛顿时沉默,殷零埋头扒饭,一副饿极了的模样。 幽崇还是细细将虾剥好,再一只只用玉箸递到殷零面前的甜白瓷小碗中。玲珑眸光微闪,盯着幽崇的长指便停下了动作。 哥哥,你从前都不曾这般对我。她声音里略带委屈,却如山泉般清脆好听。 幽崇顿了顿,还是夹了只虾,直接放入玲珑碗中。玲珑瞥了一眼幽崇,轻轻一笑,便乖巧地自己剥好吃下。 殷零孩子气地也拿起一只,笨手笨脚地剥了起来。只是没一会儿,便一声惊叫,嫩白的指尖被虾尾扎破,渗出一滴血珠。 她一脸心虚地看着幽崇,愈发觉得自己没用。 若是往日,幽崇定会说上几句。可今日,他只是看了眼殷零,顺了顺气,便又低头替她剥起虾来。 殷零只当他嫌自己无用,心里的委屈又更平添了几分。 哥哥疼人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玲珑不经意地笑道。 她眼中似有星辰大海,还有殷零不曾参与的,他的过去。 这般幸福的神情,大抵,幽崇曾经对她的照拂,也是如此,明艳又张扬。 幽崇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用膳。他素来主张食不言寝不语,平日殷零只要多说几句,幽崇便会不悦斥责。可如今换成玲珑,他却是一句怨言都没有。 殷零随意扒了几口,就放下碗筷回到房中。她的卧房与幽崇相邻,听着门响,便飞速贴上墙角,窥听邻屋的动静。 第20章 心悦于你 房门闭合,接着便响起二人的说话声。玲珑果真去了师父房中,还真是有说不完的话。 她更贴紧墙面,却始终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 幽崇儒雅清冷,说话素来平淡,冷静。而玲珑温柔娟秀,淡雅出尘的气质与幽崇如出一辙,惶是谁人看到,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 殷零心里闪过一丝不安,这种无法掌控的心跳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她这才发觉自己对幽崇的感情与他人不同,不似父君母君,不似奶娘管家,更不似苏哥哥。 -- 第33页 那是一种莫名的悸动,世人仿若称之为爱。 她想不通道不明,倒是迷迷糊糊在墙角屈起双腿,睡了过去。 幽崇送玲珑回房时,见殷零虚掩的门缝中透着光。他抬手轻叩两声,见屋中无人回应,才缓缓推门进入。床榻上被褥齐整,而墙角的殷零正蜷缩着身子睡得香甜。 幽崇无奈轻笑,摇了摇头便将她抱回锦被上躺好。 刚一松手殷零便悠悠醒转,她伸手捞过幽崇的脖子拉向自己,哼哼着长舒了一口气。 呼吸轻扫过幽崇耳边,痒痒的让他有些不适。鼻尖传来殷零惯用的茉莉香,夹杂着她身上自带的淡淡奶味,让幽崇僵硬地挣脱起身。 见他已经如此抗拒和自己亲近,殷零不禁像儿时那般扁着嘴掉下泪来。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这般委屈。幽崇微笑着看她。 我本以为幽崇会说上几句,谁知他不说,她便更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裹着被子往里挪了一些,伸手拍拍空出的位置向幽崇努努嘴。 幽崇疑惑地看她一眼,声线柔和地说道:作甚,这般大了还要哄睡?越发矫情了。 殷零不悦地咬咬下唇,脑子一抽便朝幽崇凶道:让你躺便躺,说这么多又是作甚。 幽崇惊愕地想要发作,狠狠地握了握拳,还是撑着头,侧倚在殷零身边。 说吧,要怎么哄,听故事还是拍背。见殷零耍性子,他有些好笑,却还是想看小丫头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他对殷零太过熟悉,熟悉得只要翻翻眼皮,都知道她是在想事还是使坏。 师父,你对玲珑是怎样的感情?殷零小心翼翼地问道。 幽崇眯着眼瞥她,翘了翘唇角,只吐出两个字:妹妹。他大抵已经知道小丫头为何如此反常,心里反倒是愉悦得很。 就只是妹妹吗?那婚约呢?她急切地问,小手紧张地攥紧被子。 幽崇不紧不慢地捋起殷零额前的碎发,顺至耳后,一脸平静地回答:只是妹妹。所谓婚约本就是儿时的玩笑,根本不作数。而且,我从来不曾心悦于她,从,来,不,曾。 他特地做了强调,殷零却仍是惴惴不安。 那,师父可会娶她,会不会又不要零儿了。她苦哈哈地问着,眼眶红红的让幽崇莫名想逗。 他原是吃不准小丫头的心思,现下看她的模样,已是了然于心。 那,师父替零儿找个夫君,不就好了。他满脸逗趣,小姑娘却是当了真。 我不要。我只想同师父在一起。我她羞红了脸再也说不出下句,幽崇却是一把将她揽过,俯身印上了她的唇瓣。 空气仿若凝固,鼻尖萦绕的都是他的气息。殷零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脑子却像炸开般乱成一片混沌。 过了许久,她羞赧地不敢睁眼,任幽崇的指尖缓缓撷过她略微红肿的薄唇。 若你敢说要嫁人,那就不是现下这般简单了。 殷零觉得师父定是在哪儿学坏了,可她没有证据,只能拉起被子将头捂得紧实。 是害羞了,还是生气了?幽崇从未话过情爱,更不曾这般大胆,一时间吃不准小姑娘的心思,也是惴惴不安。 没有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回应,奶声奶气的,让幽崇更是爱怜地将锦被一齐拥入怀中。 呼!过了许久殷零才忍不住探头。你想憋死我呀,师父。 她面色红润,肤若凝脂,微散的鬓发贴在额头,显得慵懒不已。 幽崇的脸上透着红晕,见她盯着自己,也是不好意思地颔首,将她的头埋入自己怀中。 老家伙,你是不是看上我很久了。殷零不知死活地说道。 她这顺杆爬的性子,幽崇一早便知,什么也没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殷零本想化解尴尬,却不曾想幽崇竟这般配合,一时也是无话,只能软软地埋着头不敢动弹。 不知何时,又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幽崇仍在身侧紧闭双眼,他睫毛纤长,在白皙的皮肤上刻下剪影,引得殷零不自觉地向前凑近。 嗯?被吵醒的幽崇发出慵懒的鼻音,见殷零瞪着一双圆眼看着自己,便唇角微勾地揉揉她的发顶。 师父,趁天没亮,快,你快走。她着急忙慌地说着,仿佛幽崇只是前来偷欢的男子。 幽崇不悦地蹙起浓眉,声色俱厉地应道:以前你赖在我的房中赶都赶不去,现下倒是赶起我来了!乏了,莫说话。 说罢,搂过那颗毛绒绒的脑袋重新闭上双眼。 次日,幽崇步出房门时,苏梦玄正悠闲地在门外「遛鸟逗狗」。见他来时的方向不对,更是瞪大了眼,在门前确认了好几遍。 你!你!你个禽兽!苏梦玄故作惊讶地说道。 他早已不屑这端着心思的二人,分明心里皆有彼此,却都犟着不敢承认。 休要胡说,我只是哄睡把自己给哄睡了而已。幽崇说得拗口,苏梦玄却满心欢喜地笑出了声。 看你这春心荡漾的样子,开窍了? -- 第34页 他贼兮兮地在幽崇身旁调笑,门后藏着的玲珑却是恨得险些咬破唇角。 她自是听出幽崇是从哪个房门走出,也分明听到二人之间的对话。但她岂是退缩之人,她手中的底牌,可不止这一张。 殷零出来时,幽崇已在园中对弈。他侧头瞥了殷零一眼,小姑娘便羞红了脸低头跑开。 苏梦玄对这二人的互动,只觉恼得没眼看。 一个是胜过至亲的兄弟,一个是看着长大的妹妹,真凑在了一起,他在一旁算个什么。 虽是如此,心里仍是喜不自胜。早便有心撮合,两根木头却总不开窍。 苏梦玄的父亲曾是幽崇身边的亲卫,他与幽崇自小一同长大,自是知晓玲珑对幽崇的一片心意。 只是感情这回事,不按时间先后,不看情深几许。若是无心,便是空谈。 零儿,零儿!青娆风风火火地从门外跑来。 自从殷零回了幽溪山,她无事便寻了借口来找,连慕府都鲜少再去。 说到底慕冥也不爱理他,冷冰冰的,倒不如这里,还能同小白一起玩耍。 两个小姑娘凑到一块儿便嘻嘻哈哈地跑开玩耍,幽崇冷冰冰地喊她们用膳,殷零含糊应了声,便从桌上抓了两个包子。 幽崇无奈摇头,殷零却是红着脸往玲珑身旁跑去。 零儿,你发烧了吗,脸这般红。玲珑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用手蹭她额头。 殷零别过脸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听罢青娆便蹭地站起身来喊开了。 什么!他亲你! 她的声音响彻云霄,听得幽崇都尴尬地扶额以做掩饰。 诶,你轻点!咋咋呼呼的,我还要不要做人了!殷零的脸愈发透红,红得似是要滴出血来。 玲珑这才反应过来捂住嘴,她偷偷摸摸地看看四周,兴奋地俯身问道:他这是心悦你吗?那你呢,你也倾慕他吗? 殷零捂着脸点了点头,曾经她还懵懂自己对幽崇的感情,可是现下,她已万分笃定,幽崇便是她认定的那个人。 真好,我都这么大了,还没有遇见两情相悦的人。青娆狠狠咬着手上的包子。 殷零抬手摸摸她的头。 慕冥呢? 油!把手撇开。青娆嫌弃地扭扭头,一掌拍开殷零的手。 方才我便想过,若是表哥亲我,我定是不答应的。或许我对他本就不是男女之情。 说罢她又转头看看身后,贼兮兮地靠近殷零。不过那个苏梦玄看起来挺有意思,他可有娘子? 殷零狠狠白了她一眼,作势拂了拂手嫌弃道:你这水性杨花的女子,还想做我嫂子? 二人打闹着笑作一团,小白在身边跟着撒丫子乱跑。 这般热闹呀。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 殷零反射地回过头,只见玲珑一身白衫,正从幽崇另一侧的房中缓缓步出。 那间房! 那是一个长年封闭的房间,自殷零儿时起,便不曾有他人入内。 那时幽崇常常独自呆在屋中,一呆就是小半天。而他不在时,门上则是落了锁,无人可进。 殷零总以为那是幽崇的密室,藏着奇珍异宝。直至有一天,她趁着幽崇不在,悄悄趴在门缝上看了许久,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个简单的卧房。 床上的被褥是娇艳的桃粉,床边的紫檀描金妆台放着珠嵌的玉盒,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女子所用。 当时年幼,殷零并未多想,时间长了便忘了它的存在。稍稍大些,偶尔忆及,也只当幽崇有些怪癖。但自己的师父,怎么都不能嫌弃,也就没有细问。 如今见玲珑从房中走出,不用多想,殷零自是明白了几分。 第21章 二人落水 玲珑巧笑倩兮地越过众人,边走边用余光悄悄观察殷零。她拿不准小姑娘是否知晓这间房为她所用。但现下看她那吃瘪的表情,心里的得意更是草长莺飞般生长。 零儿,她是谁啊?看看人家,沉鱼落雁,仪静体闲,再看看你这猴样,多跟着学点。青娆不知死活地开口斗嘴。 殷零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满脸平静地回道:这是师父的青梅,一心倾慕与他。说罢自顾走开。 青娆愣了愣,狠狠拍了两下自己的嘴,这才颠颠儿地跟上。 我说笑的,这不是为了逗你嘛。那个女子哪有你好,她,她,她怎么看也不如你好看嘛。 青娆憋了半天却是说不出殷零的优点,气得殷零又再狠狠跺了跺脚。 打趣归打趣,青娆自是怕人欺负了殷零,便整日赖在幽溪山上不肯离开。 山间本就没有其他消遣,不过半日,青娆便闷得趴在小凉亭里不住哼唧。 幽崇在书房内处理事物,玲珑便跟在一边描描画画。殷零探着头想进去看看,却又顾及面子,不愿动身。 苏梦玄见她探头探脑心不在焉的样子,只得笑着步进书房做「监工」。 过不多会儿,玲珑拿着一只巨大的「蝴蝶」从房中走出。她嫣然巧笑,弯着眉眼对园中的二人说道:我们去放纸鸢吧。 不得不说,玲珑的手是真的极巧,便是护着殷零的青娆见了,都赞不绝口地夸上半天。 -- 第35页 幽崇和苏梦玄无事,也陪着三个姑娘一同出门。小白在前方跑着,殷零便跟在身后撒丫子追赶,全无半点端庄。青娆跟着苏梦玄套近乎,而玲珑,则与幽崇一起走在最末。 零儿可真闹腾,像个男娃似的。 听闻身后二人提及殷零,走在前面的青娆顿时竖起了耳朵。 无妨,她还小,天真些更显可爱。见殷零朝这边跑来,幽崇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柔情。 玲珑捕捉到他眼中的情愫,负手往他面前一站,俏皮地问:那我呢?哥哥喜欢我吗?她眼里满是期待,一脸认真地望向幽崇。 幽崇定了定神,仍是微笑着回答: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那我的清白呢,谁来负责,以后我如何嫁人。 刚拉起青娆的殷零,突然听到这段对话,顿时僵住了脚步。 而青娆更是立时捂住殷零的耳朵,一脸愤怒地看向幽崇。 幽崇眼里有慌张,有不安,他伸手向前,殷零却装作没听到般拉着青娆便走。 直至走出很远,她才双腿一软,无声地瘫倒在地。她的心,无法安宁,就像大风肆虐后,卷碎的一地残渣,破败不堪。 青娆心疼地低下身来,同她坐在一处。 也许是有误会呢,零儿,无事,还有我,你不要憋着,难受就哭出来。 她颤抖着语句破碎,虽不曾体会男女之情,却仍是彻骨地为殷零心疼。 而殷零始终惨白着脸不肯说话,像个破败的布偶般,颓靡地席地而坐。 身后传来苏梦玄的呼喊。小白会意地低下身,待殷零一跃而上,便飞速往树林深处跑去。 她还是这般无用,除了闪躲,根本无法应对任何场面。 他们赶来时,只剩青娆呆滞地坐在原处。玲珑轻柔地上前扶她,却被青娆狠狠推搡在地。 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用恨极的目光看着他们,似是想要看清,这华丽的皮囊下,究竟是安了颗什么样的心。 青娆恨恨走向林中,离开前,用沙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的声音说道:若是肃不清原来的关系,就莫要招惹他人。 苏梦玄不放心地跟着青娆,而幽崇和玲珑则选了另一条路前往。 小白驮着殷零,只能不停地向前奔跑。直到前方出现一个松软的草垛,他才轻轻将殷零置于其上,用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脑中依旧混沌。她缕不清其间因果,只知若是幽崇,定不是那般负心之人。她信他,却仍是介怀玲珑口中的过往。 直到天色渐暗,她仍是呆滞地坐在原处。 幽崇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她慌乱地带上小白,往更深的地方跑去。 眼尖的玲珑看到一尾白毛,扯过幽崇便让他至另一个方向寻找。而她自己,则是不紧不慢地上前,慢慢往殷零离开的方向步去。 妹妹,这般乱跑可是会让姐姐担心的。妖媚般的声音至身后响起。 殷零惶恐地打了个颤,回身便是玲珑那张锋芒毕露的脸。她狠戾的表情与平日大相径庭,靠近的步伐像厉鬼般让殷零生惧。 我她惶然不敢出声,玲珑却是不死心地追问。 你可是心悦幽哥哥。 殷零脸色白了白,却还是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 玲珑轻蔑地白了一眼,唇角微翘地挑衅:我的清白给了幽哥哥,所以他,我是必然要争取的。 而你!最好自己消失!玲珑一步步靠近殷零,洁白的裙袂在月光下森然冷凝。 而殷零一步步往后退着,直至被逼近冰冷的湖边。 她的脸上露出邪恶的微笑,突然闪身拉住殷零的手推向自己,在湖面上掀起滔天涟漪。 玲珑!幽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殷零怔愣着回头,眼里只有幽崇急切得嗜血的表情。 见玲珑在水里苦苦挣扎,殷零顿了顿,还是毅然决然地跳入水中,抓住玲珑的手。 冰冷的湖水扎心刺骨,殷零想起那日的深潭,心中的恐惧愈发强烈地在胸口翻涌。 她似是看到玲珑得意地朝她媚笑,只一瞬,便又转为慌乱。 幽崇的身影探入湖中,将殷零托上岸后,才复又下水抱起玲珑。她孱弱地窝在幽崇怀里,脸色青白地紧闭双眼。 不待殷零解释,幽崇便抱着玲珑与她擦身而过。 他的眼中有愤怒,有怨怼,唯独失去了曾经的深情和缱绻。 大抵他们的感情不过如此,殷零如是想。她更怀念从前,单纯地做他的小徒弟,就算只是一个眼神,都可以明白对方心里所想。人若是有了贪念,就一定会心生恐惧。 衣角湿哒哒地往下滴水。闻声赶来的苏梦玄赶忙脱下自己的披风将殷零牢牢裹住。 她红着双眼站在原地,早已冻僵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走吧青娆用双臂搂紧殷零,试图为她带去一丝温暖。 之前的伤仍未痊愈,现下便因玲珑再度落水,情这个字,当真让人糊涂至极。 他们回府时,幽崇已在玲珑房中生起火盆。他顾不得换下湿透的衣服,忙前忙后地为玲珑准备汤婆子。 殷零看着他的模样,深觉眼熟。想起那年怄气睡久了寒冰床,幽崇也是这般担心地看顾自己。 -- 第36页 只是物是人非难免唏嘘,她深深叹了口气便转身回了自己房中。 奶娘见幽崇抱着玲珑回来,只当是玲珑落了水,跟着悉心照料。可现下看殷零湿哒哒地独自回房,心里不禁怒火中烧。 她停下熬煮姜汤的手,一把抢过幽崇的汤婆子,便满脸怒容地来到殷零房里。 殷零换好衣裳裹在被中,青娆一边为她绞干湿发,一边不停地絮絮叨叨。 奶娘摔门走入时,二人吓得微微怔愣。她没有言语,只是眼眶微红地替殷零生起火盆,并怒其不争地往她怀中塞了那个抢来的汤婆子。 王妈!殷零无奈,只能用软软的语气撒娇。她鲜少见过奶娘生气,便是再大的事,也不曾看她红过脸。 王妈慢慢掀起被沿,将殷零冻僵的双脚浸入热水,这才抬眼看看鼻子冻得通红的小姑娘。 嬢嬢疼你这么久,不是让人平白欺负的。咱们囡囡生得这般好看,不怕找不着更好的男子。若是这处容不下你,嬢嬢明日便带你走,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到我的丫头。 奶娘刻意扯着嗓子说话,似是生怕邻屋的二人听不见。说着说着,自己却是难受得哽咽起来。 殷零怯怯地拉着奶娘袖口,想道那只是误会。可记忆分明停在玲珑刻意落水前的那幕,便还是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奶娘早觉二人相配,想着姑娘还小,不用着急。可如今见幽崇抛下殷零只顾他人,顿感失望难耐,心觉所托非人。 不知是受了风寒还是旧伤未愈,待到入夜殷零便发起了高烧。 青娆早在落锁前就回了公主府,奶娘也已回房休息,现下只余她一人在房中,迷迷糊糊却辗转难眠。 恍惚间,似是看到幽崇的侧脸,棱角分明,眉目如画。他轻轻抚了抚殷零的脸,便徒手将她打横抱起。 殷零无力地耷着手,像是重又坠入那片深潭般,无助,恐惧。 而蛰伏在旁的人心,更是阴暗得宛若最深的一隅,想要把她吞噬,啃尽。 周围的温度突然降下,殷零微微睁眼,见是放置寒冰床的冰窖,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幽崇将她撑起,在寒冰床上仰躺平整后,才让殷零在自己身上趴好。 冰冷的寒气透过幽崇的身体,被他以内力中和,再缓缓传到殷零体内。那股沁凉驱散了她的灼热,也消除了她心里的大半不快。 指尖缓缓触上幽崇的脸,直至确定不是做梦,才委屈地兀自红了眼眶。 第22章 香囊,大鹅?鸭子? 幽崇意会般将她的右耳贴近心口,用轻得只有彼此才能听清的声音说:感觉到了吗?每一下跳动,都是因为你。 她想起幽崇的疤,那般狰狞的一道,深深刻在心口,让人无法忘却。 他们曾经生死与共,福祸相依,却是在表露心意后,开始变得猜忌怀疑。 第二天醒来时,殷零的头下枕着幽崇的臂膀。嫩黄的丝绸被褥被她全数占去,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穿着白色中衣的幽崇侧躺在旁,见她醒来,满眼都是掩不住的幽怨。 小丫头气性没过,狠狠一脚踢上幽崇的小腿骨,他并无设防,疼得一声闷哼,掀开被沿便将她搂进怀中。 本想挣扎的小姑娘感受到贴近的冰冷,这才安静地软了手脚。 身上这般凉,也不知盖被子。她闷闷地嘟囔,心却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幽崇笑着将她搂紧,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红晕。 不妨事,我怕吵醒你,现下给我捂捂便好。他怎舍得冻着他的小姑娘,便是将最凉的手脚伸远,生怕挨着了她。 殷零忽闪着睫毛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你待玲珑那般好?是因为念及旧情,还是,一心真可属意二人。 她眼底满是委屈,让幽崇心生不忍。 非也,玲珑可能知晓一些事,与我的爹娘和族人息息相关,所以,我必须稳住她。而现下不知其中可有危险,故而我也不能把你掺和进来。 幽崇心里有担忧,有惧怕。自当年国土分崩离析,父母亲眷皆亡,他便以为自己再无软肋。如此滴水不漏地密谋多年,只待有朝一日,收复国土,报仇雪恨。 玲珑此番突然回来,只道这些年失了记忆,许久才能恢复一些。 她坚称父王母后并未亡故,可是再道细节,已是无法想起,只能待她慢慢恢复。 捡回殷零时,他在幽溪山尚且不足一年。是她,让他慢慢走出阴霾,开始有了笑容。 那些年,谁人都道是小丫头黏着幽崇,却不知,只有同她一起,幽崇心里的冰川,才会慢慢溶解。 那些她哭闹不肯入睡的夜,也只有她在身边,梦里才不会出现那喧嚣的战鼓和连天的血焰。 她不是他的拖累,而是他的救赎。 不知何时开始,殷零慢慢长成了他的软肋,拔不走,断不去。 二人步出房门时,玲珑已在前厅准备早膳。她满脸柔和地招呼二人,心中却早已暗潮汹涌,无法平息。 妹妹现已豆蔻,哥哥如此宿在她处,对她的名节不好。玲珑轻声曼语地说道。她显是知晓二人互动,却仍是装着温柔大度,一副正宫的做派。 无妨,待零儿及笄我便娶她。幽崇头也不抬地往殷零碗里夹菜。 -- 第37页 殷零一脸惊愕地抬眼,虽已鸣蜩,却还是因为受寒而紧紧裹着袄子,显得格格不入。 玲珑看着二人,险些将手里的玉筷折断。她目露寒光地瞪了许久,终是没有忍住,转身走出门外。 师父,你这般刺激她,若是她想不起来该怎么办。殷零有些后怕,生怕玲珑就算想起了,也因为自己,而不愿告知真相。 幽崇眼中眸光闪动,一脸无谓地劝慰道:无妨,她若不说,我可以自己查。留下玲珑,是因为她是我的妹妹。玲珑身世可怜,又被我族牵害,让她在外流落,我着实放心不下。 殷零了然于心地覆上他的手背,她的掌心依旧冰凉,刚一触及,幽崇便担忧地让她捂上盛着热粥的白瓷碗。 她想起因桃祈而负气出走的日子,心有余悸地宽慰道:我无事,一人在外太苦了,我定会记得他是你的妹妹,你莫要担心。小家伙眼睛溜圆,一脸信誓旦旦的样子。 用罢早膳,殷零便吭哧吭哧地搬来幽崇的红木嵌螺钿扶手椅,在院中边晒太阳边悠闲地绣起香囊。 她素来不会女红,此时更是小手肿成了萝卜,才歪歪扭扭绣出个鸳鸯的雏形。 今日幽崇出外办事,她才悄悄寻了这个机会。想着从前,自己总是红口白牙地嗤笑,称这不是修习之人该做之事。 直到日落西山,香囊还余大半未绣。估摸着幽崇快要回来,她又吭哧吭哧地将座椅搬回书房。 玲珑正在房中看书,听着声响,轻蔑地抬眼看她忙活。殷零美则美矣,但此刻被身上的绣花袄子衬得宛若村姑,姿色尽掩。 她不屑地起身,想看殷零究竟施了何等妖法,能让冰冷的幽崇甘心给一个小娃娃做保姆。 儿时,她也曾试图撒娇,彼时的幽崇总是冷冰冰地端着脸,让宫女替她把事做好。 玲珑一度以为幽崇只是不会照顾人,可现下,冷冰冰的他却是把一个小丫头给宠上了天。 正想着,殷零袖口滑出一物,被眼尖的玲珑飞速拾起。 她神色异常地看着手里的荷包,怔愣一瞬,才面带嘲讽地嗤笑出声。 这是什么鸟?大鹅?玲珑不遗余力地拿殷零取乐。 殷零小脸煞红,一个箭步就要上前争抢。可玲珑岂会给她献媚的机会,双手施力,抬手便将荷包的边线撕裂。 你作甚!殷零气愤地向前推搡,刚抢下香囊,便见玲珑失重地向后倒去。她试图以手支撑,手腕的玉镯狠狠敲上案面,顿时碎成几段。 殷零懊悔地将她扶起,却见玲珑赤红了双眼看着地上的碎片。 你为何要如此,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物件。她还是第一次见玲珑如此失态。 殷零一时反应不及,像个犯错的孩子般,乖乖立在原地。 幽崇刚跨进门,就听得这震天的动静。 他匆匆赶至书房,见傻站的二人和一地的镯子碎片,顿时便猜到了几分。 哥哥玲珑满脸泪痕地扑进怀中。幽崇想要抗拒,却是不忍将她推开。 他记得这个玉镯,玲珑进宫那日,手上便戴着它。她只道是生母所留,这么多年来,一直视若珍宝,不曾摘下。 哥哥,娘亲留给我的镯子,碎了。我再也没有念想了。她哭得梨花带雨,殷零的脸色却是又白了几分。 她从小爹娘不在身边,自是知晓玲珑心里的苦。只是现下看玲珑哭得伤心,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是我不好,不该同你抢,更不该推你。我只是见香囊碎裂,一时情急,真不是有意冒犯,你莫要怪我。殷零深深低下了头,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 幽崇僵硬地拍着玲珑的背,俯身捡起碎块,以帕子包好,并允诺明日便会找人修复。 玲珑还是抽抽搭搭个不停,边哭边赖着幽崇不肯撒手。 幽崇无奈地看向殷零,殷零虽不愿,但自己惹下的祸不能不管,只能努努嘴让幽崇好生安慰。 她悻悻退回房中,傻乎乎地捋了一番,却是越想越委屈。分明是玲珑先手扯坏香囊,怎的到最后却是自己在道歉。 猪脑子!殷零不禁暗骂自己。 此番矫情直到用膳都不曾结束。 殷零气鼓鼓地看着玲珑惺惺作态,只觉面前摆着的桂花糕都变得不香了。 不就是装可怜嘛,谁不会! 她默默掏出皱皱巴巴的香囊,往自己面前一摆,小嘴巴巴地就瘪了起来。 幽崇看看丑乎乎的香囊,再看看满是哀怨的殷零,一脸不解地伸手拿过。 殷零本想阻止,可拼命挤泪的情绪影响了她的判断,一时反应不及,还是被幽崇抢至手中。 这他满脸涨红,显是在努力憋笑。见殷零的小脸怒气愈深,这才稳下心神,忙不迭地夸赞起来。 这鸭子好生别致。 此话一出,殷零顿时傻了眼,一把抢过香囊便不再搭理幽崇。玲珑在一旁暗暗偷笑,看得殷零愈发生起气来。 幽崇不知缘由,只是看着殷零疑惑问道:你的手怎么这般红肿。 殷零怄气地别过头不愿搭理,幽崇却是耐心地待她吃完,才拿上药箱随她回房。 小丫头正在怄气,黑着脸便将他往外赶。幽崇也不恼,只是握着她的双手细细擦药。 -- 第38页 这是玲珑做的? 他自是不信殷零会故意针对玲珑,可既是发生,其中便定有原因。 别问了殷零闷闷地摇头,这个中缘由叫她该如何启齿。 那是? 是我替你绣鸳鸯时扎的。殷零的声音越来越低。 鸳鸯?幽崇不禁想起那两只鸭子,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 那十根手指都是自己扎的?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殷零。 殷零窘迫地点头,无比后悔在怄气时,做了将荷包取出的决定。 幽崇默默点头会意,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那,你们是怎么回事?他接着问道。 大抵是因为脸也丢尽了,殷零一把掏出那个丑兮兮的香囊,情绪激动地在幽崇眼前晃了晃。 她抢我香囊,还给我撕了,这可是我特地为你绣的。殷零气得小脸通红,一幅孩童告状的可爱模样。 听闻她是为自己所绣,幽崇这才好好端详起那个破裂的香囊。虽然绣的不算太好,但心里还是高兴得很。 殷零平时最厌烦女红,幽崇曾以为自己永远也收不到她亲手做的绣物。此番拿在手中,自是珍惜非常。 你替我将它缝好吧,那鸭子就别绣了,莫要再伤了手。他又再拿起药膏细细擦拭起来。 殷零满脸不悦地看着他。 鸳鸯!跟我念!那叫鸳鸯! 他向王妈借来顶针,慢慢看殷零缝完,才心满意足地将香囊挂上。那满脸得意的神色,让殷零心里暖意融融。 次日,玲珑在幽崇腰间看到香囊,这才变了脸色。 第23章 诡异梦境 玲珑只当幽崇会怪责殷零,却不曾想,他会如此宠她,连那般丑陋的香囊,都要日日携带。 她满脸阴霾,只觉自己还是小觑了殷零。因为幽崇非但没有嫌丑,甚至每天挂与腰间,逢人便要显摆。 这般幼稚的行为,莫说玲珑,便是相识幽崇的任何人,都觉得难以置信。 且玲珑发现殷零的灵根极高,属于千年难遇的异灵根。只要修炼得当,便可集天地阴阳之气,三界五行之灵,统统化为己用。 此种圣体,最适合做为采补的炉鼎,也难怪幽崇这些年要宝贝似的将她藏与山上。 她明眸微闪,脸上满是嫉恨之色。二人皆是孤女,凭什么她就比自己好命。 可既然她是幽崇心尖上的人,她就必须和殷零「重归于好」。 第二天,玲珑一早便来到小厨房忙活。四周摆满药材,王妈想要帮手,都不知从何而起。 她叮叮当当地捣鼓了一个早上,才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向书房。 幽崇在房中务事,殷零便乖乖缩在一旁看话本。今日看的是一本怪奇志异,她用毯子把自己裹得像只蛹,满眼皆是惊恐之色。 幽崇许久才发觉她的异状,长臂一伸,从她手中将书抽走。 她这一动把殷零吓了个激灵,幽崇皱着眉看了几眼书页,一脸不悦地问道:这话本是谁给你的? 殷零惊魂未定地转着眼珠,觉得此刻的师父比书中的精怪鬼魅更加可怕。 苏,苏哥哥给我的。她弱弱地咽了下口水。 没收幽崇惜字如金,面无表情地将书塞入一旁的书架。 殷零正看到紧张之处,顿时皱皱巴巴地哀嚎:别啊,师父!我还没看完呢! 幽崇瞥了一眼,随手从架上扯了本诗集,递到殷零面前。 看这个 小丫头苦着脸还想抗争,见幽崇满目愠色,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缩了回来,乖乖翻起了诗集。 玲珑进来时,殷零已裹着毯子沉沉睡着。她耷拉着脑袋,听着声响,眯着眼抬头看了看来人。 玲珑轻轻将碗置于面前的书案上,满眼含笑地说道:这是我为零妹妹特地调配的药方,以千年雪参,五色鹿茸等温补药材,辅以极地狼血熬成,对妹妹屡次受寒所带来的损伤有奇效。 幽崇长指一屈,拿起面前的莲纹青花小碗,靠近鼻尖。 碗中的汤水药味极浓,隐隐透着一股腥臊,令人有些反胃。 太腥,都放了什么,还是不喝了吧。虽是自己的妹妹,但多年未见,并不知她去往何处。 且此番回来,玲珑多生事端,那日她坚称是殷零推她入水。但以幽崇的了解,殷零惧水,从不会无端在水边站着。 既是二人各执一词,那便必有一人说谎。可惜当时冲昏了头,并没有听殷零解释。 他不安地看着那碗汤药,不知曾经活泼善良的妹妹,是否依旧如昨。 见幽崇满眼置疑,玲珑只得强撑辩解。 原来哥哥现已与我生分至此,若你觉得我下了药,那便明说,莫要使这种眼神看我,让人寒心。她眼眶微湿,一脸气极的模样。 幽崇只是心有存疑,本也没有证据,顿时不知该如何说辞。 还来不及反应,一个圆嘟嘟的身影猛地上前,抓过小碗便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底朝天。她咂巴咂巴红润的小嘴,仰着头,一脸讨好的模样。 幽崇爱惨了殷零这邀功的小样子,正欲抬手拭净她唇角的药汁,回过味来的小丫头却是被药汤的腥臊恶心得一阵干呕。 -- 第39页 她方才便闻到那令人不适的味道,只是不愿幽崇为难,才壮着胆子喝下碗里的汤药。 幽崇疼惜地为她顺背。说来也怪,不知道可是汤药的作用,身上的冷意逐渐消除,慢慢暖和起来。 突然不冷了,玲珑的药是真的有效。她丢开身上披着的毯子,忙不迭地夸赞。原是不想让他们为难,没想到这药汤确实有用。 深夜,殷零的房门轻轻拉开一条缝。接着,便从门里伸出一颗小脑袋。 万籁俱静的幽府,只有残月透下稀稀落落的光,勉强照清前路。 她轻手轻脚地探出门外,听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往书房方向走去。 书房里漆黑一片,殷零轻轻燃起红烛,就着摇曳的烛光,读起了下午没读完的话本。 虽是修炼之人,却仍是对这些诡谲的民间小故事感兴趣,那异状的人形,迷离的走势,无不让她寒毛倒竖,惊惧不已。 虽是害怕,却仍被不同的故事情节深深吸引。特别是那些人鬼殊途,人妖相悖的传说,犹如一块顽石,狠狠荡进她的心湖。 她凝神专注,丝毫没有注意身旁的动静。直到一只大掌轻轻搭上单薄的肩,她才被吓得惊叫出声。 幽崇飞速捂上她的嘴,满脸都是愠怒的神色。 让你莫要看这闲书,你便夜半在此偷看,为师的话现下是听不得了。明日你便去睡想起殷零受寒的身子,幽崇生生把睡寒冰床的后半句憋了下来。 师,师父被吓得伸手想要求抱的殷零,顿时放下了停在半空的双臂,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凶巴巴老头子。她不甘心地低头嘟囔。 幽崇又好气又好笑,打又舍不得,骂也骂不听,只能一手揉上她的发顶,将她拥入怀中。 闻到熟悉的气息,殷零这才放松下来。刚想伸手回抱,却听头顶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都不确定是谁,就敢抱,难道你真以为抱着的是你师父吗? 他的声音阴沉深邃,犹如从地狱爬出的厉鬼,让人毛骨悚然。 殷零猛然推开身前之人,飞速窜到角落,便张嘴「嗷」地嚎了出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幽崇发现小姑娘真被吓狠了,这才柔下脸来上前安慰。 殷零此刻怕极了幽崇,一靠近便拳打脚踢地赶他离开。幽崇耐心地哄了好一阵,她才渐渐安静下来。 夜已深沉,幽崇将她送回房中,掖好锦被,才起身准备离开。 小姑娘拉着他的手,可怜兮兮地问:不吹蜡烛可好? 幽崇憋着笑,抿了抿唇。 好 那那殷零涨红了脸,怎么也说不出让他陪着的话,只能红着脸向幽崇招招手。 你凑近点,我有话要同你说。 幽崇不疑有他地贴近,白玉般的脸上,落着帐外投来的烛光,他长长的羽睫低垂,看得殷零渐渐乱了呼吸。 她拉过幽崇,在他脸上飞速印上自己的唇,这才不好意思地钻入锦被,将头紧紧蒙住。 幽崇愣了愣,抬手抚脸,轻笑着摇了摇头。 窗外突然起风,透过穿堂,吹得像是低低的呜咽。殷零伸了伸脖子,一脸惊惧地重新埋入锦被。 过了许久,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朦胧中,还是那轮弯弯的素娥,透过枯枝投下淡淡的残影。 她不知身处何处,只能慢慢向前走着。身旁的枯树光秃干涸,伸出的残枝像是一只只鬼手,让一切更显诡异。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出现一些模糊的人影。她似是找到救赎般向前奔跑,可越是靠近,便越显得诡谲骇人。 面前站着的,男女老少皆有,穿着身份各异。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皆是面容枯槁,双眼失了黑瞳,在微弱的月光下,左右摇摆,让人惊惧不已。 殷零张了张口,生怕惊动面前的人群,又以手迅速捂上,返身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她不知身后的人可有追上,只是漫无目的地跑着,跑着,接着,一脚踩空 啊!从梦魇中惊醒的殷零已是满身大汗,她惊魂未定地喘着,小脸吓得青白。 桌上的红烛已经灭尽,她不敢动弹,只能瑟缩着裹在被中,睁眼等待天亮。 幽崇起身时,殷零正恹恹地坐在前厅愣神。她眼下乌青,气色颓败,一看便是没有睡好的模样。 说了莫要看那闲书。幽崇气不打一处来,走近便在她头顶扣了一记响栗。 匆匆用过早膳,殷零急切地想回房补觉。刚要转身,却听玲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哥哥,天气转热,我想上集市买几身衣裳,你陪我去可好? 她语调娇俏,接着便听幽崇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见此情形,殷零急忙转身跟上。 我也要去。 幽崇站定身子,一把将她喝住:回房休息,莫要再闹腾了。 他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威严,殷零却无惧地站定不动,瞪着一双大眼和他抗衡。让幽崇和玲珑单独逛集市,她哪有如此大方。 这般对峙了一会儿,幽崇才深深叹了口气,转身走向门外。 殷零知晓他这便是同意了,急忙踏着欢快的步子跟上二人。 -- 第40页 她已许久没有来过集市,此番前来,虽然困倦,也仍是东张西望地瞧个不停。 市集上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还未靠近,带着甜香的牛乳味便悠悠地飘满街头巷尾。 殷零巴巴地瞧着,满眼都是白花花的牛乳糖。正想伸手拉幽崇衣角,却发现幽崇早已跟着玲珑往成衣铺子去了。 她不得不小跑着跟上,小心扯扯幽崇的袖口。 第24章 怪症爆发 师父,我想吃那家新铺子的牛乳糖。趁着玲珑挑选衣物,殷零轻声在幽崇耳边嘟囔。 他似是有意刁难,一脸不悦地驳回:不可,近日便是太骄纵你了,才敢夜半遛至书房看小书。 幽崇的语气不容置疑,殷零也只得悻悻地就此作罢。 说话间,玲珑挑了好几身衣裳,由掌柜殷勤地拿着,一件件展示在幽崇面前。 你帮我挑挑,哪身好看。玲珑笑颜如花,欢喜地翻着那些华丽昂贵的衣裙。 幽崇无心挑选,只是低头轻语:喜欢便都买下吧。 殷零眼馋地看着,羡慕至极。虽然心头挂满牛乳糖,但并不妨碍她想穿漂亮裙子的心情。 幽崇瞥了眼殷零,似是洞悉一切般,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去吧,你也去挑两身。 我也有吗?殷零这才欣喜地看向幽崇,正要起身,一旁的老板娘便扯着嗓子嚷开了:这位公子真是会疼人,给媳妇买了这么多衣裳,还不忘为妹妹也添置几身。 话音未落,殷零的脸便垮了下来。幽崇正想开口,却见老板娘已转身进了里间,只能勾勾唇看着气鼓鼓的殷零,一脸无奈。 身旁的玲珑却是笑得欢喜,待幽崇付好银钱,说了送往地点便紧挨着他出了门。 平日逛得累了,幽崇总要带殷零去茶楼听书。今日本想让小丫头补觉,却还是拗不过她,只能带着二人一同前往。 小二往常便熟识幽崇,今日见他多带了个姑娘,便甜着口上前招呼:公子,又带小徒弟来喝茶啦,这位姑娘好生标志,可是你的夫人? 玲珑羞赧地低下了头,幽崇却是开口解释道:不,这是我妹妹。 他悄悄瞥了殷零一眼,见她并无异色,这才松了口气。 今日茶楼请了戏班唱戏,两个姑娘听得高兴,幽崇却没有太大兴趣。他至书局为殷零挑了几本轻松的话本,才缓缓踱步走回茶楼。 本还专注听戏的殷零,出了茶楼却是困倦难耐。她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一抬眼便发现边巷的角落似是站着一个人影。 角落昏黑,厚厚的雨棚下堆着破旧的杂物。而那个人影就隐在这黑暗中,诡异地左右摇晃。 殷零不禁想起昨夜的梦境,那些聚集的人群,与现下看到的,简直并无二致。 她吓得赶忙回头,却见幽崇和玲珑早已走出老远。本想独自上前确认,却终究没有胆量,只能小跑着跟上他们。 疲惫且受到惊吓的殷零,连晚膳也没有用,便独自回房窝进了锦被。 她想了许久也没有想通,那些梦境中的人影怎会在市集出现,莫非,自己真招了什么精怪? 虽有不安,却因为疲惫,还是沉沉睡去。刚一入梦,就回到昨夜的荒芜枯林,那群人影站在前方,失了瞳仁,张着漆黑大口,在面前左右摇摆。 他们并不靠近,只是这般诡异晃动,便让殷零汗毛倒竖,一身冷汗。 在诡境中挣扎许久,殷零才一声惊呼,从梦境中苏醒。 幽崇尚未入睡,闻讯赶来时,殷零正惊魂未定地坐在床头。 他伸手拥住殷零的肩,只觉小姑娘全身都在颤抖,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做噩梦了?幽崇微微蹙起眉头。 嗯殷零缓了缓神,将头倚上他的左肩。 师父,若一直重复同一个梦,可是说明什么?她不解地问道。 幽崇鲜少入梦,思虑许久,才宽慰地答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是噩梦,便是告诫你,莫要再背着为师看些志异小书。 他勾指刮了刮殷零挺翘的鼻梁,接着从外衫的兜里掏出一个小包。 殷零伸手接过,刚打开,便有一股甜香直冲鼻尖。 牛乳糖!她的双眼蓦地发光,拿起一颗便囫囵塞入口中。香甜的滋味顿时满溢,让她忘却了方才的惊惧。 好了,入夜了,明日再食,唔还未来得及说完,殷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他的唇。一股甜腻从她口中蔓延,让幽崇猝不及防地在身侧握了握拳。 含着糖块,幽崇的眼神有些迷离。始作俑者并不自知,只是哈哈笑着往自己口中又丢了一颗。 好东西要分享。她笑得天真无邪,丝毫没有注意到幽崇微微暗下的眼眸。 睡吧他长舒一口气,替殷零掖好被角。小人儿却一边拉着他的食指,一边睁着湿漉漉的双眼看他。 怕她脸色涨红,满目皆是局促。 幽崇微微蹙眉,无奈地在身旁斜卧,深深怀疑这小姑娘是有意为之。 许是真的累了,没一会儿,殷零的呼吸便开始匀称,绵长。 -- 第41页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侧颜,漆黑的瞳仁似是泼散的砚墨般,蓄满深情缱绻。 幽崇运起内力,从体内催出一块红若染血的玉髓,不过一瞬,玉髓便没入殷零心间,不见了踪迹。 哥哥,父王给你的噬魂玉可还在身上? 那日,玲珑的问话似还回荡在耳边。 不曾,离宫时我并未带走,现已不知去处。幽崇看穿了她的故作镇定,一脸平静地回答。 怎么可能,我找遍了宫闱,都没有她一时心急,说快了嘴,立时闭口不语。 过了不久,见幽崇并未探究,她才缓缓开口解释:我是想着那般神物,若是流落到仇人手中,未免可惜。他们,强抢家国,还我不会放过他们。 玲珑眼底满是伤怀,既有悲愤难当,又有惨烈的恨意。 见她眼角滑落的两行清泪,幽崇终是不忍再说什么,只是抚慰般拍了拍她的后背。 当时见她痛极,幽崇不敢多问,现下冷静下来,倒是品出了几分不对。 当晚,一夜无梦。只是天未大亮,拉开房门的殷零便被一个黑影吓得瘫软在地。 那个人影贴着她的房门站定,形容枯槁的脸上,失了黑瞳仁的双眼空洞无神。他悠悠地晃荡,似是风吹动的草人般,在殷零面前左右摇摆。 啊!殷零猝不及防地尖叫出声。而早已回房的幽崇,听到声响,只着了中衣便火速冲出房门。 他一脚踢开那个诡异无常的人影,顾不得细看,上前搂住殷零。 怀中的人儿显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句不成句,语不成调。 他,跟梦里,集市,一样。 幽崇心疼地将殷零搂紧,只能从她稀碎的语句中,寻找微弱的线索。 经管家查看,那是府里新来的一个帮工。至于为何成为现下这般,并无人知晓其中原因。 天大亮时,苏梦玄匆匆赶来。原是不止幽府,便是各处,都出现了这般诡异的情形。 那些失了黑瞳的人,显是失了元魂。他们男女老少各异,有功力卓绝之人,也有市井普通百姓。没有相同特征,更没有明显指向。 像是一场不知所起的瘟疫,不知靠近何处,才会染上病症。 他们并无理智也不做其他动作,不过一日,便瘫成一具干尸,不再动弹。 府中本无护卫,由于不知事发原因,幽崇便招了几名壮卫守夜,更是明令禁止府中之人随意下山。 他们隔绝在幽府,只不时在苏梦玄口中听闻,山下的荒隅已放置了无数尸首,堆积得像座小山。 这骇人听闻的一切让人心惊,更让殷零无所适从。她不知这些诡事是否同自己的梦境有关,可梦中的一切,又分明复刻着现实。 殷零分外忧心凰城的现状,可幽崇同样担心她的安危。思虑许久,殷零还是决定修书一封,让一一带回凰城,以示平安。 此时天已擦黑,他的火羽穿破云霄,在空中划下一道裂痕。 幽崇道是玲珑梦魇,此时还在她的房中叙话。殷零气恼地坐在院中,猜想二人此时可是如她们那般亲密。而玲珑若是惊惧得无法入睡,幽崇是否也要一并同眠在侧。 她的心里泛起一股酸意,自己这般性子,定是无法接受三妻四妾,三宫六院。但幽崇这并不分明的态度,倒叫人觉出坐享其人之福的意味。 那日被温柔乡所迷,不及提醒。今次冷风一吹,倒是清晰记起玲珑提过的清白和负责。此番想起,殷零心中还是梗塞不已,难以自持。 她并非顽固不化,只觉若是许了终身,便不该再予她人希望。 而若是早已肃清一切,便不该同过往之人含糊不清,甚至,夜半纠缠。 思虑间,越发伤怀,直至一把长剑,横上她的脖颈,这才警醒过来。 她欲抬手顽抗,对方却似是知晓她的意图,刀刃更贴近了几分。 殷红的液体顺着白刃淌下,让殷零顿时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弹。 瓦楞沙沙作响,顷刻间,一群拉满弓弦的黑衣人就将幽府重重包围。 护卫赶来时,殷零的前襟已被染得鲜红。她在人群中焦急寻找,却迟迟未见幽崇的身影。 或许,他在忙。 殷零自嘲地想着。心口像是裂了一条大缝,让呼吸都变得不畅。 若是不想这小美人死,便将噬魂玉交出来。羁押殷零的男子语调轻浮,满是不屑地喊道。 第25章 三途河畔 幽崇此时才匆匆赶到,见此情形,眼热得似要溢血。 他愤怒地将玲珑推至身后,一脸厉色地说:噬魂玉不在我处,当时事发突然,根本不曾带上。 幽崇语气坚定,眼神却疑惑地瞟向玲珑。 若是这般,那这小美人可就留不住了。或是,用你身边那个来换,如何?领头男子发出猥琐的笑声,满眼戏谑地看向玲珑。 幽崇额上青筋暴起,牢牢将玲珑护在身后,右手已悄悄召出月轮扇隐在身侧。 他暗暗施招,电光火石间,一道光束直指前方。以白刃挟持殷零的男子,即刻应声倒地,不再动弹。 领头话事的黑衣男显是急了,挥手便向檐上的射手发出指令,齐齐放出暗箭。 -- 第42页 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殷零慌乱躲闪,虽应接不暇,却满眼皆是幽崇的安危。幽崇只是寸步不离地护着玲珑,像是在说些什么。 一道白光闪过,似疾羽飞驰,直直指向玲珑。须臾间,那个青白的身影闪身而过,以宽厚的肩背挡住利箭,牢牢将玲珑圈进怀中。 师父!殷零嘶吼出声,似是飞鸟哀鸣,显得凄然卓绝。 崩裂的血花在幽崇的白衣上漫开,浸红了殷零的眼。她疯了一般奔向前处,全然不顾仍在四处飞窜的利箭。 风声在耳边作响,带着穿梭的箭鸣,让她乱了心绪。 霎时间,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贴近,耳边响起的,是利箭穿透身体的闷响。 殷零不可置信地回头,眼前放大的是奶娘口鼻溢血的脸。她用身体将殷零紧紧护住,单薄的脊背,被三支白晃晃的箭羽刺穿。 囡囡,王妈可能,不能保护囡囡了莫要再鲜血随着话语愈加汹涌,不待奶娘说完,便毫无生气地瘫倒在地。 王妈!殷零的哀嚎近乎嘶哑,她似是要掀了这天地,疯魔般朝黑衣男子袭去。 殷零步伐渐乱,眼前似有一片殷红,让她绝望疯狂。 她毫无阵法地厮杀,直至一道白光,刺穿她的胸膛。 痛感传遍全身,意识愈发模糊,整个人都似是悬在半空,无法落地 重新睁开眼时,已是一处未知的所在。荒芜的大道上,无花无叶,只有遍地的黄沙和被风掀起的层层狂浪。 殷零疑惑地摸摸心口,并未寻到任何痛感。而周身的轻盈,让她怀疑自己早已身首异处。 她慢慢走上那条大道,并无想象中的惶恐。 心底有太多的悲痛和愤恨,它们撕扯着她的神经,占据她的理智。 道路越发宽敞,直至踏上一片花海。滴血的殷红肆意生长,衬着夜色,犹如披上了一层血红的地衣。 近旁的河水昏黄一片,隐隐带着血色,溢出一片腥臭。 她心下阵阵犯怵,眼前的红花,似在一本书鉴中看过。名为曼珠沙华,生长于,三途河畔。 原来,自己真的死了。 她心中并无惧怕,反倒有种释怀的轻松。 远处有光亮跃动,待她好奇走近,才发现光源来自一个小姑娘的灯笼。 她穿着一身艳红抹胸小裙,乌黑的青丝在头顶随意盘结成髻,发间插着一朵曼珠沙华。 细白的脖颈上挂着银色项圈,眉间稚气未退,约莫也就十五六的模样。 她挥着手上的灯笼,正与身前的厌鬼打的难舍难分。 那是以人间欲望为饵食的庞然恶鬼,体型越大,吸食的罪恶便越多。 此时身前的这只足有二楼高,一伸手,便揪着小姑娘的腿丢出老远。 殷零初来乍到,不知如何站队,但见小姑娘落了下风,仍是飞速召出云素钗,毫不犹豫地向厌鬼攻去。 对对,揍他。一头栽进土里的小姑娘狼狈起身,一边欢呼雀跃,一边擦着脸上的脏污。 厌鬼看着可怖,实是外强中干。他跌跌撞撞地冲向殷零,却被殷零反骑上肩,生生挨了两棍。 气急败坏的厌鬼左右晃动,试图将殷零从脖颈上甩下。可殷零岂能随他所愿,一个重击便让这庞然大物化作一团黑烟,就此袅袅散去。 这就,完了?一旁的姑娘匆匆跑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很厉害吗?殷零根本不识鬼怪,也是惊讶地问道。 面前的姑娘似是想到什么,闭眼感知片刻,才苦着脸哀嚎出声。 确实完了,我又办错事了。她懊悔得捶胸顿足,满眼皆是歉意。 殷零不知何出此言,只能耐着性子劝解:慢慢说,别急。 她缓了缓,拉过殷零在一旁坐下,这才娓娓道来:我叫夜珏,是这三途河畔的接引使者。近日不知为何,增添许多莫名枉死之人,我便偷了个小懒,摇动了招魂铃。谁知谁知就把你给招来了。 她满是愧疚地说着,边说边偷眼看殷零的反应。 所以,我没死吗?殷零分明记得箭羽已穿透身体。 夜珏不置可否地思虑许久,才开口答道:你只是元神不稳,又被招魂铃影响,所以 她白皙的小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声音越发地小,低头不敢看她。 所以!我是不是没死?殷零的声音又拔高几分。 是,我会想办法让你回去的。夜珏偷眼看看殷零,眼里却有要负责到底的坚定。 殷零笑了笑,似是毫不在意地回了句:行吧。 她还不想死,刚认回的父母还未尽孝,王妈的仇还未得报,只是那幽溪山,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走吧,我先带你转转,来都来了。夜珏蹦蹦跳跳地向前跑去。 殷零顿时僵在原地,来都来了?莫非这小姑娘,根本不知该怎么让自己回去。她无奈扶额,不甘心地跟上夜珏。 穿过花海,便到了一片隐在花丛中的小村庄。夜珏拉着殷零的手,走在这天地间最暗的一隅。 她手上的萤灯幽幽发着蓝光,随着走动,一路晃荡,衬得周围更为阴森。 -- 第43页 村落不大,前行不久便到了一处名为望乡台的所在。望乡台上立着一座巨石,巨石旁站着一位轻搅热汤的极美女子。 好香殷零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涎。 夜珏听罢赶忙回头,一脸惊惶地交代道:你可莫要向孟婆讨汤喝,喝罢你就回不去了。 殷零又再咽了咽口水。 原来她就是孟婆。 她曾在书中见过这个名字,当时,只觉是位垂暮老妪,却不曾想,面前的竟是如此美艳佳人。 孟婆此时也看向她们,招招手便让来人上前。 你怎把凰族帝姬给召来了,还想不想回去了。孟婆的话里有嗔怒,更多的却是对夜珏的宠爱。 夜珏不可置信地看向殷零,满眼皆是浮夸之色。 你是帝姬?我便说嘛,如此清丽出尘的绝世女子,怎会是普通人。 她不遗余力地溜须拍马,生怕殷零回去再参上一笔,她便小命不保。 好了,来都来了,待你师父回来,再将帝姬送回即可。孟婆浅笑着说道。 殷零突然发现,怎么这处的人,都喜欢把来都来了挂在嘴边。 那个,听说,喝下这汤,便可忘却往事,是吗?殷零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若能忘记幽溪山上的过往,似乎也不算什么坏事。 孟婆未来得及回话,望乡台旁便来了一位白衣女子。 她长发及腰,面容清润白皙,红肿着一双杏眼,被带至焃鴠镜前。 此镜阴阳交互,可遥望家乡,让亡魂再看尘世一眼,与亲人做最后的告别。 殷零远远站着,不知她所见何物,全身竟是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 孟婆早已看惯,只是柔荑翻转,便取来一碗孟婆汤,慢慢走向女子。 这是孟婆汤,以八泪为引,喝下便可忘却前尘往事。既已阴阳相隔,便喝了早些上路吧。她语调清冷,面无表情地将汤碗递至女子眼前。 我不喝女子覆手打翻,眼底满是倔强之色。 她不忍忘却那个心心念念思慕的人。弥留之际,那句「来生一定要认出我」宛若磐石般,深深印在心底,让她无法平息。 孟婆并不恼,复又打了一碗新的在她面前站定。 若是你不喝,便要坠入这忘川,同这河底的冤魂一起,等待千年。 女子瑟缩着看向河面,那些挣扎着的诡异人形,在蠕动,在嘶吼。 他们或是平静,或是不甘地伸展双手,像是要将她拖入这不灭炼狱,一同承受不得轮回之苦。 且待他百年,你将看着他从桥上走过。那时,他已认不出你。许是他身边,还陪着另一个同行之人,但那个人,绝对不是你。如此反复,世世循环,便是这样,你还是决定不喝吗?孟婆话中,已有了怒其不争的怒意。 我,不喝!语毕终是纵身一跃,坠入了这滚滚忘川。 殷零伸手想拉,却险些将自己带入河中。她失魂般张着口,看女子被冤魂拖入水中,慢慢隐没不见。 眼泪早已打湿双颊,不知是何信念,能让如此瘦弱的女子宁可承受千年之苦,也要留住那份回忆。 在桥上站了许久,夜珏才带殷零至一旁休息。 她盯着幽蓝的烛火看了半天,才自顾自地喃喃说道:其实,我曾经也险些成为三途川下的亡魂。 第26章 娘亲 殷零惊讶回头,却见夜珏一脸平常,似是在说一个从旁听得的故事。 曾经,我只是山间修炼的兔子精,修为不高却爱上了一名凡间男子。那时,我幻化人形与他相伴,虽人妖殊途,却是彼此倾慕。 直到有一日,硝烟四起,他一身戎装,征战沙场。我为了救他,施法覆灭强敌,却不知,他是那天界的神君,下凡历劫,被我篡改了命数。自此,我便被罚入幽冥,直至接引百万亡魂归途,才可重回人间。 她说完,才转头对殷零笑了笑,笑得不真,还带点苦。 是孟婆可怜我,才为我瞒下没有喝汤的事。否则,这无边的幽冥,该用什么才可支撑度过。 她眼里映着蓝光,闪烁的,却是晶莹的希望。 殷零说不出自己的故事,她和幽崇的过去里,有太多嫌隙,太多不安,太多的不确定。 那个飞身扑向玲珑的身影,那些扎在王妈身上的箭羽,无不成为一道道利刃,深深割剐着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那些没有娘亲陪伴的日子,是王妈不辞辛劳地将殷零带大。是她接替了母亲的角色,给了殷零最完整的关爱。 她没有子女,自从来了幽溪山,便一直陪在殷零身侧。她唤殷零囡囡,却总是在他人问询时,小心地看向殷零,再小心地同他人解释:我只是她的奶娘。 我,该如何知晓,一个人是否来过这里?殷零哑声问道。 她的声音略微颤抖,显是花了很大力气才保持平静。 夜珏有些好奇,却还是牵着她的手,来到孟婆处问询。 她,还未来。不过,快到了。孟婆一脸平静,似是洞悉一切般,没有再做言语。 不安地候了半日,王妈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踏上望乡台。抬眼的一瞬,她便眼眶通红地奔向殷零,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 第44页 囡囡,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囡囡,你快回去。王妈泣不成声,满眼都是自责的神色。 她前后左右地看着殷零,却不曾知晓,元魂上,不会有箭伤。 王妈,我没事,你把囡囡保护得很好,囡囡没有死。短短一句话,却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逐字挤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仍王妈怎么擦,也无法为她擦尽。 求求你,让王妈回去,我来替她。殷零无措地朝孟婆跪下。 不不,你让零儿回去,让我做什么都行。王妈慌忙拉起殷零,眼底是近乎疯狂的执念。 孟婆看着二人,眼里有一丝动容,却仍是轻轻叹息。 生死已定,该上路了,你可从镜中看看故乡的亲人,以此作别。孟婆声线清冷,带王妈来到焃鴠镜前。 王妈紧紧盯着殷零,一刻也不愿移开。 不用了,我想见的人,便在眼前。只要零儿平安,喜乐,我这一生,便没有遗憾了。 她捧起孟婆汤,释然地将它举至唇边。 娘,娘亲,你别喝,你别丢下零儿。殷零撕心裂肺地哭喊。 王妈惊愕地顿住,这是殷零第一次喊她娘亲,她开始有些舍不得。如果,只是如果,如果能多陪零儿一些时间,那该多好。 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淌下,坠入那微微冒着热气的汤碗中。 殷零疯了般地想要上前,双手却被夜珏狠狠桎梏。 零儿,你忘了方才的女人吗?让她去吧,来生投个好人家,也算圆满。她动容地哽了喉咙。 殷零这才瘫下身子,跪坐在地。她望着河里狰狞的冤魂,撕心裂肺却毫无他法。她的心死了,死在这荒凉的奈何桥上。 娘亲,你慢些走,零儿在这送你,你不会寂寞。 她捂住了嘴,慢慢弯下身子,任眼泪一颗颗砸在地面,像是要冲净心里的斑驳。 王妈微笑着将汤饮尽,深深看了殷零一眼,才消失在奈河桥头。 娘! 她的嘶吼回荡在三途川上,像是一道哀鸣,混杂在冤魂们悲戚的哭声里。 她便这般跪着,朝着王妈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愿起身。 带王妈来的就是夜珏师父,过了许久,殷零才起身向众人辞行。 虽有些难以平静,她还是诚恳地握了握夜珏的手。 若不是因为你的乌龙,可能我便见不到王妈最后一面。我与你的他一样,在阳光下等你。记得,早些回来。 殷零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引得夜珏嫌弃地埋汰。 别笑了,真丑。 她轻轻抱了抱殷零,挥手不再说话。幽蓝的萤灯映在脸上,像是这黑暗之境中,闪亮的明星。 穿过来时的大道,殷零便陷入无边混沌。她飘忽地转醒,睁眼已在凰城内的寝宫。 帝后殷切地候在床边,似是洞察一切般,只说了句:回来就好。 她一口一口给殷零喂粥,强装镇定的手却是掩不住地微微颤抖。 娘亲,真好喝。殷零仰头对着她笑。虽是如此,帝后也仍是发现,殷零眼里的光,好像暗了。 那是她疼入心尖的骨肉,她怎会不恨。但若是殷零不想提,她便愿意陪着她,将一切慢慢忘记。 接连几日,殷零都乖乖地躺在床上养伤,她开始试着和母后撒娇,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那般,巧笑着围在娘亲身旁。 偶尔烦闷,也会穿着红裙在城墙上端坐。那宛若彼岸花的艳色,在阳光下飘着,似是在迎接重生的灵魂。 她一坐便是一天,暗卫们在城墙下守着,生怕一不留神,那片殷红便会踏空陨落。 一只蝴蝶飞过,殷零扬着宽大的裙摆踏上墙檐,伸手向其探去。 可下一瞬,她便被天旋地转地扑倒在地,一脸吃痛地捂住伤口。 你作甚!愠怒的男声自头顶响起。 痛痛痛!小脸疼得扭曲,始作俑者却似不曾听到般,气得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他一头银发披散在肩,不由分说便将地上的人儿打横抱起。 诶诶,你放我下来,我要喊非礼了。殷零扭得像只鲑鱼,面色凝重的男子却是将她越箍越紧。 喊吧,我负责。男子白玉般的面容似是雕琢,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因不悦而紧抿的唇瓣牢牢闭合。 登徒子,放我下来。殷零佯装伤痛,嗷嗷叫了半天,子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她放下。 你这命是我救的,若是敢那般从城墙上跃下,便是忘川我都要给你捞回来。他似是真的担心,英挺的双眉紧紧蹙在一起。 我本来就是从忘川回来的,况且谁说我要跳了,我不过是在抓蝴蝶。殷零不甘心地嘟囔。 接着,又似是捕捉到什么信息般,惊讶地抬头问道:什么?你从哪儿救我回来的。 子辰一脸怀疑的眼神,看了殷零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幽溪山,那夜,我截了你的凤凰,才知你在那处。本想送去几名暗卫,没想到却是来迟。 殷零置疑地拍拍身上的灰,一脸不信的表情。 这么巧?你个登徒子没有监视我吧。她一口一个登徒子,却是把子辰气得不轻。 -- 第45页 他勾指弹了弹殷零的头,一脸埋汰地说道:若是监视,便不会待你出事才来。怪我,若是早盯着你,大概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的语气颓靡,满脸后怕的表情。 殷零捂着额头发愣,想的却是幽崇也喜欢这般用长指弹她。 她慢慢坐回墙檐,一语不发地在阳光下伸开五指。 夕阳透过指缝映在她的侧脸,子辰看了很久,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似是怕惊扰到什么,蓦地又缩手抽回。 二人相对无话,就这般坐了许久。 一一和小白都已被子辰接回,王妈也已不在。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无所谓。 她的话越来越少,只是天天在城楼上坐着,一坐便是一整天。 子辰日日来陪,她也不恼,有时听他絮叨,也能给他一个微笑。 直至那天,他莹白的发丝飘至殷零鼻尖,痒痒的扰人心神。 不如,嫁给我吧,反正曾经也有婚约。好听的声音在身侧响起,简单的几个字,却似有万分的小心翼翼。 殷零仰着小脸对他笑,笑得眼睛像月牙般,闪烁莹亮。 好,先相处一段时间吧,到时若是无法心悦彼此,我们便退婚。 子辰来提亲时,全场并无反对。只让二人先做相处,待殷零及笄再考虑成婚之事。帝后担忧地看着殷零,深知她并未释怀。 她不知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后悔,没把女儿留在身边,悉心守护。 如今的殷零失去了眼里的光,像只傀儡般,假笑着穿梭在空荡的行宫。 所以,当帝后提出,让她先去麒麟城住一阵时,殷零并没有拒绝。 帝后有太多担忧,她小心翼翼,她步步为营。这块身上掉下来的肉,因为长久分离,却似是和自己不亲。 幽崇已来过凰城几回,只是次次都被挡在城外不得入内。帝后不知殷零所想,但她既是说了不想再回,那她便会将幽溪山的一切挡下。 思来想去,还是换个地方最为稳妥。而麒麟城,便是最好的选择。 殷零只是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便带着侍女一同前往。 第27章 乞巧夜游 回凰城已近两月,心情也开始慢慢平静。 她不知幽崇曾经来过,更不晓母亲告知于他,帝姬从未回城。 幽崇像只无头苍蝇般在两地徘徊。那夜负伤,支撑着恶斗许久,直到剿灭最后一人,才终于体力不支地失去意识。 醒来后,尸横遍地,唯独他的小丫头,就此杳无踪迹。他疯狂问询,玲珑只道是殷零的尸身被掳,除此之外再说不出其他。 他又开始颓丧,比当初殷零负气离家时更甚。 总以为殷零只能依附于他,却不知,自己才是那树上的桑寄生,失了养分,就抑不住枯萎残败。 城后的尸山越堆越高。幽崇隐隐觉察,这些似是和噬魂玉有关。 他不愿相信殷零已逝,却仍是日日守着尸山,徒手搬开,再一具具辨认。 诡暗的月光下,只有幽崇在麻木动作。那些面目全非的人形,让玲珑一阵阵恶心,干呕。 哥哥,我们回去吧,你还有我。玲珑轻轻从身后环住幽崇。 不过是个死人,拿什么同我抢,就是可惜了那灵根,若是她还在,该是多好的炉鼎。玲珑嘲讽地想着,一双美目,因嫉恨而显得越发狰狞。 幽崇轻轻松开腰间的手,顿了顿,才看着玲珑正色道:我会替你寻个新的住处,幽溪山,你莫要来了,她不喜欢。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幽崇,只觉他在顽笑。 他已经死了,哥哥! 玲珑失控怒喊,幽崇却似是没有听到般接了一句:只要没见到尸体,零儿便没有死。 那段时日,四处流传着男子掘尸寻妻的佳话。只是,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他感动了所有人,殷零却是一无所知地在麒麟城里啃鸡腿。 只因她念了一句想吃,麒麟城的鸡,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没有腿的。 这座城,与凰城相邻。没有磅礴雅致的飞檐重阁,只有威严宏大的金色行宫。 子辰将殷零安排在最幽静的一处,日日沐着阳光,都能看到园中的海棠一簇簇地开得热闹。 她图清净,只带了两个侍女。虽麒麟宫并不缺侍女,但自己的,处起来总是相对熟稔。 子辰不在这般小事上设限,若是惬意,她要把行宫搬来,也不是不可以。 初回凰城那会儿,帝君为殷零安排了十名侍女。本因数量庞大想扣去一半,却看他们扁着嘴忧心,只能小手一挥,潇洒地一并留下。 这些小宫女与她年岁相仿,梳着一色发髻,倒是让殷零犯起了难。 你们叫什么?十名宫女一字排开,体态相近,举止相同,着实叫人难以辨认。 奴婢们尚未起名,但凭帝姬吩咐。 起名?这可叫殷零犯了难。她最不愿动的,便是这种脑筋。 这样,你们叫阿一,阿二,阿三就这般数到了阿十。 今次,她带的便是其中最机灵的两个。 阿八阿八,阿八阿八。殷零在院中的贵妃榻上喊着。 子辰恰逢进园,一个箭步上前,便抬手掐住她的双颊问道:怎么了,是谁把你毒哑了。 -- 第46页 他眼里有满满的怒火,殷零却是一脸看智障的无措表情。 主子,有何吩咐?还没来得及回话,阿八便小跑着来到殷零面前。 殷零看看她,再回头看看子辰。 阿八,给给我倒杯水来。 是阿八看看两人,一脸疑惑地走开。 你,能不能起点正常的名字。子辰一脸黑线地将指骨捏得咯咯作响。 殷零不屑地瞥他一眼。 不好吗,挺好的,多好记。虽说让这些妙龄少女叫这名字,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她咬着手指冥思苦想,仍是觉得起名这件事实在太过糟心。 不许吃手,脏。子辰不悦地取出帕子,将她的手细细擦净。 殷零的心瞬间抽痛,她思考时惯常啃手,幽崇也曾这般替她擦过。两张完全不同的脸,却叠出一样的笑容,真是令人伤怀。 虽告诫自己不许再哭,眼眶却仍是微微有些湿润。还不及用心平复,便见子辰一把抓起她的手,重又塞回口中。 别哭别哭,吃,我不拦着你了。 殷零诧异地看着他,不知该不该把手放下。脚趾尴尬地在鞋里蜷缩,只觉子辰小时候大概被撞到过头。 她无奈地放下手,没好气地问道:你来作甚? 子辰细细替她又擦了遍,才一脸兴奋地回答:今夜适逢乞巧灯会,可热闹了,我带你去玩。 殷零本就闷得快要发芽,听着灯会,欣喜得一跃而起。她回屋换了身英挺的侍卫服,这才步出闺房走向子辰。 你这是,扮演最矮侍卫?子辰毫不留情地嘲讽。 殷零白他一眼,上下左右地看着一身行头。 你懂什么,据说市集后有一家小倌馆,个个玲珑剔透,令人喟叹。我这不就想打扮打扮,好去开开眼界。她一脸期待地搓手,完全无视子辰越发阴沉的脸色。 是谁告诉你的。他咬牙切齿地狠狠问道。 殷零完全沉浸在欢喜中,一脸悦色地回答:就是你安排的暗卫哥哥说的。 哥哥?子辰的脸更黑了几分。 出来领罚,否则我就将你卖到小倌馆去!他板着脸吼道。 角落藏着的暗卫慌忙现身,还未走到跟前便腿一软噗通跪了下来。 大皇子息怒,平日帝姬烦闷,唤属下陪她说上几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他声音洪亮,字正腔圆,一脸刚正地自述清白。 退下,待我回来再领赏罚。子辰平日总是言笑晏晏,此时发火,殷零才瞥见他眉间的一丝狠戾。 你要对他做甚?是我无事同他叙话,为何要怪罪他人。殷零横身拦在暗卫面前。 子辰微微闭眼,隐忍许久,才故作无事般说道:身为暗卫,怎可逾矩,这是麒麟城的规矩。若你不想他罚得更重,就莫要再管。 殷零虽觉不公,却也只能自责。这不是她的凰城,她并没有实权,只能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暗卫,才与子辰离开。 二人一时无话,沉默地步上马车。子辰体恤地伸手来扶,殷零却是不自觉地闪躲,一脸赌气地抿着嘴。 想了许久,子辰才无奈地捏捏眉心。 败给你了,我不罚便是。他声音气闷,一脸委屈地妥协。 看这小丫头,气性多大,一上车便坐在前方,怎么也不肯同他说话。 现下听得子辰松口,才一溜烟地坐回身边,满脸谄媚地伸出小指。 拉勾 他最是喜欢殷零这幅模样,明媚,灵动,不似当时的苦闷,日日提着裙摆似要跳楼。 幼稚他粲笑着勾住她的小指,一种无法名状的情愫,从指尖,悄悄蕴染至心口。 就似一位名家,随意挥手泼墨,便在他心里洒下一片浓墨重彩的盛景。 马车行进许久,才闻人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殷零欣喜地掀开帘帐,便见通天灯火,似明艳的金乌般,照亮了一整个夜。 她满心欢喜地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往灯会跑去。 咳咳焦急又刻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殷零这才忆及伪扮的身份,一脸乖顺地站回子辰身边。 这才像话。子辰赞许着点头。殷零这难得一见的乖巧,让他很是受用。 他此番没带侍卫,就这般亦步亦趋地跟在殷零身后。 灯会上有许多未见过的新鲜吃食,殷零一手一个吃得欢喜。 原来同幽崇一起时,他总怕殷零积食,而不肯买太多。子辰却是毫不顾忌,只要殷零喜欢,他便大方地往外掏银子,仿佛自己才是身后的那个随从。 殷零此刻作了男妆,束着高拢的马尾,显得英气非常。她的五官绝美,虽不如寻常男子般俊朗,却仍是有一种绿鬓朱颜的秀气之美。 你怎不吃?她嘴边挂着一抹糖浆,眸光晶莹地看向子辰。 子辰嗤笑出声,刚想笑她像只小花猫,便见一名着淡紫纱衣的姑娘莲步轻盈地朝殷零走来。 她手上捏着一枚鸳鸯荷包,刚想递出,就被身后的子辰惊艳得瞪直了眼。 -- 第47页 殷零疑惑看去,便见紫衣姑娘失神般越过自己,将荷包递至子辰面前。 公子,这是我声音轻轻柔柔,在子辰听来却甚是烦闷。 不待她说完,子辰便一把拉过殷零,邪魅地舔去她唇角的那抹糖色。 殷零顿时红了耳根,面前的姑娘却是容色惨白,一言不发地落荒而逃。 你作甚!殷零在他的锦缎鞋面上重重踩了一脚,事后仍觉不过瘾,还狠狠地用绣花鞋底在面上磨了磨。 看着跳脚的小姑娘,子辰甚是得意,丝毫没有注意到一直尾行在后的黑色身影。 他在那,就是那位公子。一群穿着艳丽的女子,不知从何处窜出,人手一只荷包地向子辰跑来。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娇艳的姑娘们团团围住,吵嚷着往他手里塞自己的荷包。 殷零虽是惊讶于子辰的魅力,可还是偷笑着转身,悄悄隐没在熙攘的人群里。 嘿嘿,带着你,我怎可见识到南风馆的趣处。 顺着暗卫哥哥描述的方向,殷零很成功地把自己走丢了。她险些挠破头皮,才壮着胆子走近一名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 第28章 南风馆 灯会上的男女多是戴着面具,这点并不称奇。只是这名男子的面具,让殷零想起了无名氏。 思索再三,她才心虚地走到男子面前,一脸尴尬地问道:公子,你可知南风馆该往怎么走? 虽有面具挡着,殷零仍是察觉到男子探寻的目光。她隐隐有些后悔,怎就没戴个面纱再出来。 前方,左拐,到岔路,再右转,接着,再右转,便到了。他的声音略带沙哑,似是压着喉头,显得有些阴鸷。 多谢!殷零羞红了脸,撒丫子便往前方奔去。 面具下的薄唇微微勾起,眼底却藏着盛极的不悦。 走了许久,才见到那热闹喧天的灯红酒绿。殷零想起怡红阁的过往,后劲没下,缩了缩脖子就要离开。 只是还不及转身,便被两位姑娘一左一右地架住臂膀,推搡着走进那片淫靡之地。 公子,我们这新来了几位娇娘儿,个个貌美如花,一掐一个水灵。 殷零瑟缩着打了个抖,一脸尴尬地说道:可可我想去的是南风馆。 呸,又是个玩小倌儿的,这细皮嫩肉的,真是可惜。两个姑娘骂骂咧咧地松手,转身便换了两名细眉秀目的男子迎上前来。 公子,南风馆今日可是来了个绝色,您真是赶早不如赶巧。男子一脸艳羡地说着,似是被殷零占去了天大的便宜。 他娇俏的姿态让殷零莫名惶恐,顿时便泄了胆巴着门不肯进入。 可到嘴的鸭子岂有飞了之理,二人又是牟足了劲将殷零架起,不由分说地推入一间房中。 强抢民男二字尚未出口,殷零便被房中的「美景」惊愣了眼。 四散围绕的纱帐中立着一张圆床,圆床上躺着的男子宛若谪仙,披散的黑发丝缎般遮住微微敞露的胸膛。 摇曳的燃烛罩着红纱,映得男子的侧脸更是如妖媚般蛊惑着人心。 虽是完全不同的两张脸,但这眼神,与幽崇太过相似。她傻傻地看得出神,直到男子覆手将她牵过,一把搂进纱帐 啊啊啊,登徒子你做甚!把手撒开!殷零这才惊醒,挣扎着便要起身。 男子看似瘦弱,搭在腰上的大手却如钢铸般无法撼动。 他眉目如水地看向殷零,勾起下巴便要俯身上前。 公子到南风馆,不就是来寻乐的吗?声音似有磁性般,缓缓地在耳畔停下。 他玩味地看着殷零,一脸逗趣的模样。 胡说!殷零匆匆将他推开,两手交叉着护在身前。 我我不过不过是心里烦闷,想要找人说话而已。她局促地辩解,话语磕磕巴巴。 哦?找小郎君只为闲聊?公子倒是有趣得很。男子谄媚地看着向殷零,随意披的外袍微微松散,露出大片玉白冰肌。 你你先将衣服穿好。殷零促狭地遮住双眼。 男子轻笑着撑头侧卧,稍稍拢了拢衣服,才轻轻拉开她挡着的手。 这般羞赧还敢来南风馆,公子真是可爱得紧。他毫不掩饰的戏弄,却让殷零置气地在他身旁躺下。 谁说我怕羞了。 他的感觉与幽崇太过相似,那眼神,那戏弄的语调,和那个撑头侧躺的动作。 她便这般絮叨地说着,直到困倦难耐,才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男子抚上白净的侧颜,眼中流露的却是微微的怒意。 呵,如此不设防,还敢来南风馆,看来需要好好教导一番。 他轻轻用手拢起殷零的发丝,俯身便在她的唇上深深覆下。 完了完了。睡到子时,殷零才悠悠醒转。她着急忙慌地穿上鞋帽,伸手便往兜里摸索钱袋。 钱呢?殷零尴尬地立在原地,今日,可是要把这十几年的脸,一次性丢光了。 这个那个小郎君,你这可否赊账。她连脖根都透着微红,垂下头在原处不敢看他。 -- 第48页 公子这可算白嫖?一双桃花眼好看地眯起,手指轻轻把玩垂落的碎发。 不不,我一定会回来补上的。殷零晃着细白的小手,急得眼眶微红。 男子好笑地勾了勾唇,一把拉住面前的白嫩柔荑,将人带至怀中。 哦?那就是说,公子还会再来光顾我?那我可得先收点定金。 定金?可我没带 话未说完,眼前突然一黑,微润的唇瓣紧紧相贴,让殷零霎时乱了心跳。 她一时忘了挣扎,直至男子抬头,眼含波光地用指抚过她的唇。 这便是定金,公子记得回来。 男子抬眼轻笑,殷零却是如兔子般,撒丫子跑得没影。 直至跑到街头,殷零才拍拍胸口平复气息。还未来得及站定,便听低沉的质问在身后响起:你居然真敢来这地方。 她无措地后退几步,转头便看到子辰那修罗般的侧脸。 我我不过是好奇而已。殷零慌乱摇头,生怕子辰拿此事向母后告状。 过来他霸道地开口命令,脸色却阴沉得吓人。 殷零怯生生地走上前去,又隔了一段才缓缓停下。 子辰仅存的耐心尽失,将人拉至怀中后,便掐着殷零的下颚问道:你怎么敢! 他面色不善地将人塞进马车,一路上,便是沉默不语地闭目养神。 真的只是好奇,我想,我们还是解除婚约吧。殷零声如蚊鸣,车内的温度却是又冷了几分。 休想子辰浓眉紧蹙,额间道道青筋尽显。 当初说好只是试试,无法相处便退婚,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小丫头也是不甘示弱,叉着腰恶狠狠地问话。 子辰并不理会,邪魅地瞥了殷零一眼,便继续阖目休憩。 马车行至宫前才缓缓停下,殷零拔腿想遛,却被子辰一把拉回,不由分说地拦腰抱起。 她无措地拍打他的后背,却是坚如磐石般没有任何反应。 子辰径直走向内室,将不乖的小姑娘往软塌上一丢,便双手支撑,满面黑云地覆在殷零上方。 殷零翻身想逃,子辰却像疯魔般与她十指交扣,狠狠定在身侧。 终究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再是蛮横,此时也是吓得浑身颤抖。 你到底想做甚?强撑着问出一句,声音却像是筛糠般,颤颤巍巍地抖个不停。 做甚?子辰危险地眯眼,黑沉的气息让人几近窒息。 说!他可有碰你?是这里,还是这里?气息越发低沉,他的嗓音暗哑,右手轻轻拂过殷零的唇瓣,又缓缓滑至颈间。 你够了!殷零惊叫出声,正欲抬手,子辰的唇已移至她的耳后。 软糯的触感让她全身发怵,一时情急下只得拔出金钗,狠狠扎入子辰肩脊。 呃痛吟在耳边响起,刺眼的殷红慢慢浸透他的白裳。 殷零无措地拔出金钗,伤口却像开闸般涌出更多鲜血。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去喊太医。她慌乱地捂住伤口,血水却潺潺顺着指尖溢出。 你是退婚不成便要谋杀亲夫? 殷零见血流得更多,便手忙脚乱想将金钗插回去的举动,让子辰异常心塞。 他怀疑殷零是故意的,可是他没有证据。 太医,太医。殷零小跑着步出寝宫。 一番诊治后,太医称子辰并无大恙,只是受了皮外伤,休憩几日便可大好。 他闷闷地看着殷零,开始后悔方才的作为。 抱歉,我只是一时气急。他边说边伸手探向殷零发间。 殷零瑟缩着后退,赌气不想理他。 坏了,似乎真把小姑娘吓到了。 子辰惶惶不可终日,不知该如何弥补。 接连几天,殷零都借口抱恙,不愿见人。子辰怕引她不悦,也是安静地在寝宫养伤。 直到几日后,他才突然带着一列侍卫,在殷零园中一字排开。 你房中的暗卫告病,我便给你带了几个新的,你自己来挑吧。他试图挤出一抹笑,可惜,看起来不是很成功。 殷零这才抬头瞥了子辰一眼。 新的,那原来的暗卫哥哥呢,你是不是把人家怎么了?她显是对子辰有几分偏见,不留情面地脱口而出。 你个小丫头就是这般看我的?若是不信,待他回来你便自行去问。子辰也是气得不轻,一脸不悦地在远处坐下。 他偏头微微示意,面前的侍卫便意会般在殷零面前一字排开。 他们身着黑衣,有男有女,均以黑纱遮面,看不清真实容颜。 只一抬头,殷零的目光便被一双黑瞳吸引。 这清冷的眉眼分明便是南风馆里的小郎君。 他是子辰的人?还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她的脑中嗡嗡作响。 殷零故作不知地从身边略过,却见小郎君俏皮地朝她挑了挑眉。 就他吧鬼使神差般,她的指尖指向他的方向,回神时,已是来不及后悔。 子辰脸上有阴晴不定的揣测,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 第49页 甚好,这侍卫是我新招的,谁知你眼光这么毒。再给你留个女侍吧,好事成双。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一脸慵懒地步至女侍面前。 还不见过帝姬。子辰一脸威慑地提醒。 女侍这才屈下右膝,颔首面向殷零。 第29章 两名新侍卫 紫溪拜见帝姬。她音色婉约,入耳便让人生出几分好感。 起来吧,往后不用遮面,否则,你们这身打扮,我会忍不住让你们去偷银子殷零边说边自顾捂嘴偷笑。 是紫溪这才缓缓揭下面纱。 入目是一张出乎意料的脸,本以为女侍狠戾,相貌总是粗犷。 却不想,紫溪肤色净白,一双小鹿眼娓娓动人,衬着精致的五官,让人我见犹怜。 子辰,你也太浪费了,这般好看的女子,你却拿来当侍卫。殷零一边上下打量紫溪,一边小口开阖称赞不绝。 按你这么说,我要将她纳入后宫好好养着?子辰试探地看了一眼殷零。 是个好主意!殷零眼睛一亮,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越发黑沉的脸色。 紫溪耳根通红,慌忙出来救场。 属下哪有这等福分,只愿陪在帝姬身边,保帝姬安宁无虞。她眸光晶莹,眼神却坚定不移。 待子辰离去,殷零才悄悄拉过小郎君抵在墙角,恶狠狠地问道:喂!你为何在此?是他的细作还是来讨债的。 她秀眉轻蹙,个头只到肩颈,却气势汹汹地将手撑上他耳侧的墙面。 男子好笑地看着殷零,微微翻转便反客为主将她卡在臂间。 我不叫喂,我叫慕灵。他拉起殷零的手,以指轻描,不过寥寥数笔,便让殷零急急退缩。 至于为何在此,属下恰好有些功夫在身,又见宫内正在招侍卫,就 他声线柔和,萦绕在耳畔,让殷零有些慌乱。 就这样?殷零置疑地看他。 不然呢?还是帝姬觉得属下倾慕佳人,故而追随到此?男子薄唇轻勾,面带桃花地盯着殷零。 不不,如此甚好,宫里自是比南风馆要好上许多。面对慕灵时,她总是怒其不争地犯怂,这让殷零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她才是主子啊喂! 刚要离开,慕灵长臂一伸,复又将她牢牢禁锢。 说来,帝姬似乎还欠我 啊!你别说了,还还,你找阿八要,要多少取多少。小人儿低头穿过长臂,一溜烟便往寝殿逃去。 男子翻身靠墙,发出一声轻笑。怀中,似乎还留着她惯用的茉香。 登徒子,我还未找他算账,他却先同我算上了。殷零气得小嘴微瘪,午膳却是破天荒地多用了半碗。 据称,当时的怪症已蔓延此地,殷零被明令不可出宫,只能日日无趣地困在园中玩耍。 她恹恹地提着细颈瓶,同侍女们忙前忙后地在花丛中穿梭。 殷零烹茶时惯用新鲜花蜜,以人手亲自采集,虽有些许麻烦,泡出的茶汁却是清甜顺口,独有一番风味。 头顶金乌高悬,她转眼便见慕灵与紫溪站在墙角,正低着头说着什么。 园中只这两名侍卫,平时总是一左一右地隔着老远,这几日,却好似分外亲近,总是黏在一起。 殷零焦灼地咂咂嘴,转头不看他们。 忍不住再回头时,慕灵已失了踪迹,正欲寻找,耳边却传来他温柔的话语:天热,喝杯水歇歇。 他毫不闪躲,直勾勾地看着殷零,殷零却是不好意思地低头,接过手中的水杯一饮而尽。 正想抬头道谢,慕灵却径自转身,重又站回紫溪身旁。 殷零狠狠磨了磨牙,油然升起一股不悦。 紫溪今日穿了粉紫的襦裙。 殷零不喜侍卫穿得黑沉沉的,便让紫溪像寻常般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她只比殷零年长两岁,小姑娘,自是要穿裙子才最是好看。 此刻,她娇俏地站在慕灵身边,不知听到什么,笑得一阵花枝乱颤。 这小郎君真是惯会逗人开心。殷零恨恨地想。她总是藏不住情绪,不悦的表情就这般明晃晃地挂在眉间。 慕灵朝这边看了一眼,才从案台上拿起一个细颈瓶,走到殷零身边。 我来帮你吧。他不爱说敬语,私下总是大喇喇地说话。殷零本也出自民间,自是不在乎这些。 随你她心下正觉不爽,扭头便去了远处忙活。 采完一小瓶,刚要回案台放置,便见紫溪也取了器具跟在慕灵身旁。 她鹿眼微垂,淡扫峨眉间,少了几分凌厉,却是让人平生几分怜惜。 她似是不惯劳作,柔荑嫩白,生疏地摆弄器具。慕灵在旁细心教引,只不小心双手轻触,便让少女娇红了双颊。 殷零心里有些吃味,却执拗地不愿承认。她恨恨将器物往桌上一放,便小手一甩自顾回了寝殿休憩。 连幽崇都过不去的美人关,凭什么要为难这个小郎君。 遇事不决睡大觉,殷零往床上一躺,拢过被子便闭上了眼睛。 -- 第50页 两眼一睁一闭便到酉时,她草草用过晚膳才招了下人们到园中讲故事。 除了看话本,殷零最喜欢的便是说书。 每次见小侍女被说得一愣一愣,殷零都有一种快慰的餍足感。 今次,她又招了所有人在凉亭中围坐。 天边银蟾高悬,清冷的月光透过枝丫静静地铺了满园。殷零不顾阻挠地往亭中的石桌上一坐,端着一颗夜明珠便阴森地讲开了。 她今日讲的是民间流传的诡事。当初幽崇阻止,让她不许再看,现下离开了幽溪山,却是逆反着在宫中日日翻阅。 殷零长发披散,刻意压低嗓音,还未说上几句便吓得小宫女惊叫连连。 紫溪与慕灵坐在一处。她换了一件鹅黄色的襦裙,衬着惊惶的神色,更显灵动可怜。 慕灵双手伸展,慵懒地搭着围栏。乍一看,似是将紫溪拥在臂中,引人遐想。 殷零今次讲的是一个红衣女子的故事。当说到女子轻飘飘走来,襦裙下却并无双足时,一旁的侍女无不吓得高声惊叫。 紫溪小脸透白,在那一刻也是垂眸埋进慕灵肩头,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殷零突觉有些泄气,不顾众人的叫嚷,独自踱回房中。 那双眼,实在太像幽崇,一下就让她乱了心神,失了分寸。 说好前尘往事不再提起,现下被一个南风馆的小郎君乱了心绪,殷零不禁有些自嘲。 阿二伺候她洗漱后便回了耳房,现下空荡的室内只余她一人惆怅。 初时红烛晃得心烦,便让阿二吹熄了才走,现下四处漆黑一片,却是让感官更加灵敏起来。 殷零想起方才故事里的红衣女子,不禁深深地咽了咽口水。 耳边似有异响,像是虫翼摩擦,又似衣裙摆荡,窸窸窣窣地令人诡异难分。 她额间不禁沁出细汗,往日看的诡谈齐齐浮现脑中,叫嚣着在记忆里轮转不止。 啊!突觉有人在身旁发出细密的呼吸,殷零寒毛倒竖,不禁惊叫出声。 别叫,是我。温柔的气音在一旁低低响起,覆在唇上的大手,传来的却是幽崇的味道。 师父?她恍惚地唤出这两个字,回应的却是却是慕灵的声音。 是我,我来向帝姬讨要欠款。他温声细语,身体却是无赖般倚上床榻。 登徒子,你半夜偷摸着来我房中,就不怕被责罚吗?殷零厉色说道。 那帝姬舍得罚我吗?慕灵似是吃准了殷零的脾性,轻笑着便把她的话噎了回去。 那你这样对得起紫溪吗?殷零仍是有些气恼。 慕灵心下疑惑,顿了许久才调笑着说道:紫溪?帝姬可有闻到,这殿内好大的酸味。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被窥探心事的殷零却恨不得抓破他好看的侧脸。 我与她无事,我的小帝姬。轻浮的话语脱口而出,听得殷零莫名发冷。 你们如何与我无关,我才不在乎。殷零抬脚踢他,却是踢不动分毫,这个慕灵看来还当真有些功夫在身。 他无奈地攥住殷零,将她拉近自己。轻柔的鼻息从耳畔拂过,引得身前的人儿又是一阵颤栗。 就在以为他会有下一步动作时,身旁突然一空,他只轻轻留下一句:看来还要再努力一些。接着便轻声离开。 殷零看着黑魆魆的房顶,不禁有些迷惑,这个慕灵到底是谁,总觉得一切没有那么简单。 一夜无眠,直至子辰来找她用午膳时,殷零才懒懒起身。 她已许久不见子辰,自怪症频发,各大族便集结一起,共同寻找症结所在。 此刻他坐于殷零身旁,眼下乌青,脸上隐隐透着一丝憔悴。 事情进展如何?事关苍生,殷零有些忧心地问道。 不算太顺利,但已经稍稍有了眉目。他长指撷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才复又说道:药王谷曾有一件名为聚魂灯的神器,可用以汇聚,吞噬元神来炼化侍灵。而若是献祭生魂,炼出的侍灵将更为强大。 由于此法有违天和,聚魂灯一直由药王谷的师尊保管,久未现世。但是不久前,药王谷深夜遭劫,聚魂灯便是在那个夜晚就失了踪迹。 这般看来,那怪症极有可能便是那贼人所为。殷零秀眉紧蹙,缓缓放下手上的玉箸。 许是如此,且按这罹难的人数来看,他们此次应是想炼化极强的侍灵。只是越强的侍灵对驾驭者的灵力和灵根要求便越高,否则将会产生极大反噬。以目前来看,暂时还没有人能达到这个要求。子辰心系苍生,满眼皆是愁绪。 第30章 身份暴露 若是如此,为何还要平白牺牲那么多人?殷零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 子辰吓得一愣,抚慰般拍了拍她的手。 所以他们迟迟没有动作。且为了掩人耳目,并非只祭了功力高深者的生魂,就是那普通百姓,他们也没有放过。他边说边恨恨地磨了磨后槽牙。 应是贼人还未寻得那噬魂玉。毕竟,只有以血染玉,才可在侍灵现身认主时不遭反噬。但是这玉,早在多年前也已不知所踪。 噬魂玉?殷零微微抽动手指。那夜黑衣男子口中寻的,分明就是此物。莫非,这噬魂玉真在幽崇身上? -- 第51页 想起那夜的情景,殷零再度握紧双拳,眼底满是恨意。 子辰松开她的指尖,夹起一只大虾放入碗中。 殷零正欲开口,便听身后的慕灵不悦地说道:她不会剥虾。 殷零猛地回头,用置疑的目光看向他。这事,连父王母后都并不知晓,慕灵又是从何而知? 你怎知晓她不会剥虾?正想开口,子辰却是比殷零先一步问道。 慕灵眼底有一刻失神,转瞬便恢复平静。 帝姬曾在无意中提起过。他字正腔圆地回答,满眼的笃定让殷零自己都开始不确定起来。 幸而子辰并未多问,用过午膳便又出了宫。 殷零想了许久,虽对慕灵心有存疑,却不知该如何试探。 她还是无法直面幽崇。虽奶娘的死同他没有直接关系,但那夜发生的每一幕,都像尖刀般,在她心里刻下最丑陋的疤痕。 殷零已许久没有好好练功,园中郁郁葱葱,山石林立,着实不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可她今日便是想发泄,心里似有一股无名火在四处乱窜,叫嚣着让她别再躲藏。 她闭目聚气,眼前都是奶娘口鼻淌血,幽崇以身弑箭的情景,越是忆及,气息便越是混淆不堪,让她痛苦不已。 别练了一只大手覆上她的肩膀,殷零蓦地睁眼,一掌便向身前的来人袭去。 她出手又狠又准,掌风带着焰气直冲慕灵,让他猝不及防。 小心紫溪飞身将他推开,右臂却是被殷零的焰气刮到,顿时血流如注。 殷零这才清醒过来,慌忙上前查看紫溪的伤势。 紫溪紧咬下唇,似是疼痛难耐般,软软倚在慕灵身边。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殷零秀眉微拢,一脸担忧地向紫溪致歉。 指尖尚未触及,慕灵便打横将紫溪抱起,一言不发地向园外步去。 幽公子还真好命,竟是有如此多的好妹妹。见他如此,殷零也是话中带刺地探寻,可慕灵的步子只是一顿,便又重新大步向前。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待子辰回来,她便要辞行回宫,那些腌臜的过去,她再也不想忆及。 呆愣了许久,慕灵才独自回来,他屈膝在殷零身前蹲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放肆,把手拿开。殷零从不摆公主架子,今次,却是恼怒地不想看他。 慕灵笑了笑,也不恼,只是温柔地看着她道:紫溪没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已经回房休息了。另外,别人有多少好妹妹我不知晓,慕灵,心里只有公主。 殷零有瞬间闪神,继而又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曾经便是意志不坚才轻信了那些,现下怎么还是记不住教训。 可面对慕灵亮晶晶的眼睛时,她只是狠狠憋了个「哼」字,便回房将他隔在门外。 直至晚膳,殷零才看到紫溪。她面色红润地站在慕灵身边,显是伤口已无大碍。 用过饭后,殷零提议来推牌九。阿二阿八最是爱玩,布好圆桌便准备了各色点心酒菜。 殷零素来对下人极好,故而私底下,大家对她也是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亲近。 几人在牌桌前坐下,定好输了便罚一杯酒的规矩,才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 殷零牌技级差,但又挡不住她爱玩,故而开局不久便被罚了两杯。 她燥热地用手扇了扇脸,一脸不服地叫嚣:再来。 桌上摆着各色糕点瓜果,殷零随手捏起一颗樱桃便往嘴里塞去。 慢着还未入口,便听一声怒喝响起。大家疑惑地看向慕灵,见他徒手从殷零手中抢过樱桃,才一脸不悦地开口说道:这樱桃不可食用。 为何?殷零戏谑地看他。 因为,因为慕灵面色凝重,似是想不出该如何解释。 因为色泽异常,看着并不新鲜。想了许久,才终是憋出这么一句。 阿二听罢却是不乐意地叉腰怒斥:胡说!这是我午间亲手摘的,你的意思是我有心要害帝姬?她怒目圆瞪,一副不死不休的霸道神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总之,帝姬不能吃!慕灵玉白的脸颊急得转红,想要辩解却是说不出任何理由。 殷零含笑看着他们,转而悠闲地捻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 好了,别吵了,我不吃便是。甜腻的汁液在口中溢开,殷零心里却是咚咚地跳个不停。 她不能吃樱桃这件事,只有幽崇知晓。 彼时殷零年幼,见樱桃红润光泽,就巴着桌台吃下一整盘。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全身红疹高烧不断,险些小命不保。 当时并未察觉是这红果的原因,只是多用了几次,便也知晓,这突如其来的急症,竟是与那樱桃有关。 她又转头看了看慕灵,这张脸,除了眼神,可以说与幽崇毫不相关。那他,到底是不是幽崇。 不管了,先玩再说。 接下来的一局,是紫溪被罚。她也没有扭捏作态,爽快地拿起酒杯便要置于嘴边。 殷零顾及她身上有伤,正要劝下,便见慕灵一语不发地抢过她的杯盏,仰头一饮而尽。 -- 第52页 紫溪有伤,我替她喝了一语未毕,身边的众人已经开始起哄。殷零只觉他们吵,烦躁地将面前的桃花醉尽数饮下。 一轮下来,倒是殷零和慕灵喝得最多。姑娘们不胜酒力,个个娇软软地趴在桌上。 我先送紫溪回房,晚些再来送你。慕灵轻轻揉揉殷零的头,才转身带紫溪离开。 要要你送!殷零大着舌头说话,满脸都是不服。 她强撑着扶起阿二阿八,将她们送回耳房后,才东倒西歪地躺回自己床上。 哼!我才是帝姬,你凭什么先送她。这个讨厌鬼果然和幽崇一个样,靠不住。 殷零恨恨地嘟囔,头昏脑涨地看房顶在止不住地打转。 眼皮越来越沉,直至忍不住闭上眼睛,才响起房门开阖的声响。 烛火已熄,黑暗中,一个人影缓缓靠近,接着便是诡异的粗喘。 谁?殷零顿时清醒,警惕地起身坐起。 还未等到回应,便觉一具滚烫的身子沉沉覆下,将她围困其中。 起开,你压我头发了!殷零不断扭动,试图挣开这具热气腾腾的身体。 可禁锢她的双臂宛若磐石,耳边只有慕灵沉沉的低吼:别扭了,我被下药了。 他的声音带着隐忍的沙哑,大手狠狠掐着殷零的双臂似要将她揉进骨血。 什什么药?殷零顿时僵直了身体,脑中警铃大作。 你说呢!慕灵咬牙切齿,手上的力度却是越发狠戾。 呃,疼。她娇柔的声音似是一把利刃,冲破了慕灵最后的防线。 大手蛮横撕裂交领,烫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颈间。 药该怎么解,我替你叫太医。她的声音颤颤巍巍,身子却抑制不住地隐隐发抖。 直至温热的唇瓣贴上脖颈,殷零才猛然惊醒,手忙脚乱地无措挣扎。 不要!师父,零儿不要。她连连的哀哭让慕灵收回了理智。 你,知道我是谁了?快,先封住我的穴道。 殷零飞速起身,制住幽崇的穴位后才手忙脚乱地将衣服拢好。 我早已猜到了。今次是谁给你下的药,可是那些欢好之药?殷零太阳穴突突地跳,虽已猜到个大概,却还是愤怒难当。 幽崇此时也不愿再装,换上自己的声音便难耐开口:是紫溪,而且药性极强,我怕是很快便会冲开穴道。届时你不用手软,将我打晕便好。 他黑着脸交代,额上却早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呵,打晕?殷零脸上闪过强烈的怒气,她不管不顾地坐上幽崇的腿,蛮狠地吻上他红润的唇瓣。 唔幽崇眼里惊讶骤现,接着便是难耐的隐忍。他被无边的欲望折磨,却又强撑着不愿伤害他的小姑娘。 过了许久,殷零才抬头不住喘息。她轻轻拍了拍幽崇的脸,半讥半讽地说道:幽公子真是好本事,易容术藏了这么久,都未被人知晓。且这换的面目也是绝色,不费吹灰之力,便引得小美人为你折腰。不惜下药,也要赠你清白,着实叫人好生羡慕。 她小嘴一开一合,说出的话却直教人难堪。 零儿,不是幽崇有些惊惶,他的小姑娘从未这般对他说话,那字字冷漠,句句讥讽,无一不是她想离开他的证据。 别叫我零儿,你的零儿已经死了,跟王妈一起死了!殷零眼眶微红,说到王妈便有满满的恨意从胸口喷涌而出。 第31章 合欢迷局 我亲眼看着她从孟婆手中接过汤碗,步过黄泉。你的零儿死了!我只是一个从三途川旁回来的恶鬼! 与你毫不相干。所以你别再纠缠我了,不管是玲珑,桃祈,紫溪,你同谁一起都好,就是别再缠着我了!殷零声嘶力竭地喊道。 响声惊动了阿二阿八,她们焦急地拍着门,殷零却只是冷声朝门外吩咐道:准备一桶沐浴用的冰水,越凉越好。 幽崇满眼都是心疼,他早已冲破了穴道,却是凭借毅力深深隐忍。 零儿,有很多事并非我不愿告诉你,而是怕你牵扯其中,受到危险。 又是怕我危险,既是不可同甘共苦,就莫要再招惹我。殷零愤愤打断他说的话。 幽崇满脸痛苦,似是下定决心般,拉过她的手缓缓说道:我说,我都告诉你。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似是在和药性抗争,身上虽已被汗浸湿,却还是强定心神将一切娓娓道来。 曾经我也是一族太子。彼时,家国兴盛,国泰民安,父皇与母后恩爱相携。只是当时我尚且年幼,父皇便提拔了舅舅为丞相,表兄为大将军,并给予了半数兵权。幽崇眼里有撕裂般的疼痛,让殷零有些于心不忍。 好了,难受就先别说了。她缓缓站起身,却被幽崇抬手拉回身侧。 不可,这次就算危险,我也不会再让你逃了。便是上天入地,你我都要一起。 他被药性折磨难耐,却还是紧紧抓住殷零的手强撑着继续说道:那夜,战鼓喧天,宫内只留了少数兵马,其余,全被支开在外。我的舅舅和表兄,一同谋反,当着我的面,将利箭刺进了父王心口。 -- 第53页 那时我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被奶娘带着逃亡。幸而半路遇见桃源星君,才将我救回他处,改名换姓,收作义子。你总问我为何一再容忍桃祈,只因为我于义父,实在亏欠太多。 说到一半,阿二和阿八带着冰桶回来,见到这般狼狈的幽崇,也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放下冰桶,殷零便遣她们出屋。 可是,帝姬。两个小丫头担心地踌躇在旁,不敢独留她一人在内。 出去殷零心里很乱,此刻失了耐心,只能急急催促。 见她如此,阿二阿八才闭门退出,只是心下仍是不安,便一人一侧地守坐门外,听着屋内动静。 幽崇衣襟微敞,露出紧实的胸腔。见殷零背过身去,却是并未合衣,直直坐入水中。 好了,你可以转过身了。入水便是一阵清凉,虽这般压抑对身体并无益处,可他不能伤到他的小姑娘。 殷零闭眼转过,未听着任何动静便微眯双眸悄悄窥探。直至见他并未宽衣,才一脸轻松地将大眼睁开。 幽崇被她的举动逗乐,薄唇轻启不禁笑出声来。 小丫头强装镇定地叉着腰,满脸皆是窘迫的绯红。 好了好了,继续说吧。她拖过圆凳在幽崇身边坐下,打算安静地听他解释完。 嗯周身的不适得到缓解,幽崇也是闭上双眸将剩余的一切娓娓道来。 由于怕他们斩草除根,义父便隐藏了我的身份并将我养在宫中。其后,寻回了玲珑,也为了不连累他们,我才带着玲珑去了幽溪山。 自此,我掩藏锋芒,行事低调,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为父母,为当时亡故的将卫复仇。我以为自此便没有了软肋,直至有一天,我在门外捡到了那个肉团子。 他睁眼含笑看向殷零,虽是不一样的脸,流露的却分明是那日夜相对的缱绻。 殷零有片刻慌张,却仍是嘴硬地反问:那你的好妹妹呢。 说到玲珑,幽崇却是狠狠皱起了眉头。 我知晓你恨我,只是那夜事发突然,玲珑又在那时告知我想起父母所在何处。所以,我才一时分神,没有顾及到你。且那箭羽淬了毒,中箭后我便神志不清,行动迟缓,待我赶到你身边,已是望尘莫及。 他顿了顿复又重新蹙起剑眉说道:那日清晨,玲珑突然问我可有将噬魂玉带在身上,当夜,幽府便遭了劫。虽我不想怀疑自己的妹妹,可是,这件事必须查清楚。 听他说完,殷零才暗暗松了口气,她分不出其中可有隐瞒,却仍是不愿再徘徊在他和玲珑之间。那种杯弓蛇影的不安,让她宛若妒妇,自己都看着不喜。 好了,我知道了,你泡完就赶紧走吧。她自顾翻身倚上床榻,面朝墙内便不再理他。 幽崇知晓她心里有气,张了张口,只能沉沉叹息。 一时无话,室内安静得渗人。直至天边露出鱼肚白,身后才响起哗哗的水声。 殷零赌气假寐,待到门声开阖,才困倦地沉沉睡去。 这一觉醒来便是日上三杠,她慵懒地用过午膳,却仍是未见幽崇和紫溪的身影。 心跳顿时加速,一股强烈的不安骤然涌上心头。 慕灵和紫溪呢。她慌忙开口询问阿二。 阿二面色凝重,说出的话却是让殷零宛若惊雷。 他一大早便被大皇子抓去了。据说是清晨听闻哭喊,接着便有人见着紫溪姑娘衣衫不整地从慕灵房中跑出,道是被污了清白。 你可知是几时?殷零不愿相信,他分明在此待到天亮才走。 大抵是在卯时。阿二一脸疑惑地答道。 听罢,殷零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外,只留阿二和阿八在原地面面相觑。 她遍寻各处,都未找到子辰的踪影。直至冲破心内隔阂,寻到了紫溪房中。 紫溪满脸红晕地在桌前烹茶,见是殷零来了,才慌乱地在面上挤出一丝哀戚。 帝姬,请用茶。她声音细小,像是受到极大委屈般,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殷零愤然将琉璃杯拂至地上,开口狠狠说道:莫要装了,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紫溪仍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满是不解地极力佯装。 属下真不知帝姬所言何意,此次是我被污了清白,为何还要来质问与我。 她眼角又是滑过一滴泪珠,若非殷零知晓实情,怕是也要被蒙在鼓里。 呵,清白?那我便让人来验验你是如何失了清白。否则,欺君之罪,不知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说!人在何处,否则,我便真动手了。 她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与之不符的威严,论是谁人看了都要胆寒几分。 水牢 未待紫溪说完,殷零便头也不回地向水牢奔去,既是纵了这个局,子辰必是要对幽崇不利。 水牢建在宫城地底,殷零赶到时,门口已站了众多侍卫把守。 她愤然迎头上前,却被守卫们齐齐拔剑拦下。 滚开!殷零早已失去理智,掏出云素钗便将一众人等打倒在地。 -- 第54页 她慢慢步下阶梯,所见之处皆是一片昏暗。四周恶臭难当,沿路的牢笼中,关着一个个瘦骨嶙峋的身体。直至走到尽头,殷零才在中央的台子上看到遍体鳞伤的幽崇。 他上身未着片缕,双手被铁链紧缚,牢牢定在身侧。一旁站着的子辰,正高高扬起手上的焰鞭,狠狠抽向幽崇。 住手!纵是心里有恨,殷零仍是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得煞红了眼。 她宛若修罗般步上圆台,举起法杖便直直指向子辰。 放了他殷零五指紧握,利甲刺进血肉也不觉疼痛。 见到殷零,子辰有片刻慌乱,但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不可,他污了紫溪清白,我必须给紫溪一个交代。子辰正色道。 呵,清白?慕灵昨夜宿在我处,天亮才回,怎就污了他人清白?你倒是同我说说。殷零好笑地看着子辰,伸手拉开交领,露出一片暧昧的红痕。 你!子辰恨恨地握紧长鞭,双眼赤红得近乎嗜血。 那,他更该死!他气急地从腰间抽出软剑,不待殷零反应,便生生穿透幽崇的蝴蝶骨,从身前刺出。 不!似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殷零不经思虑便抬起法杖向子辰袭去。 你还是要护着他?子辰脸上有深深的痛苦,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因为一个小姑娘,而变得如此不堪。 确实,这个局是他设的,他早已知晓慕灵身份,才会不动声色地将他带回,想让殷零死心。 只是殷零终是放不下幽崇,到最后,还是他输了。 不走可以吗。子辰第一次如此狼狈地恳求,殷零却低头不想理会。 她飞速解开幽崇身上的铁链,一把将人扶起,才淡淡看向子辰的方向。 他在冰水中泡了一夜,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只是对你有些失望,若是他意志不定,是不是就真要牺牲一个女子的清白来成全你的私欲,这样的你,好可怕。 她吃力地扛起幽崇,头也不回地向水牢外走去。 子辰的眼中有求而不得的痛苦,却不知,水牢的一角,紫溪也在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幽崇伤得很重,殷零只能先带他回了凰城。 帝君帝后虽有存疑,但殷零不说,他们也便没有多问。 直至太医将幽崇的伤处理好,帝后才轻轻扣响门环,在殷零身旁坐下。 第32章 悔婚 零儿,这位是? 面对帝后关切的眼神,殷零不忍隐瞒,还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并全盘托出。 而帝后听罢并未过多表示,只让殷零好好照顾幽崇,接着便独自步出门外。 幽崇醒来时,殷零正趴在他的身边皱眉熟睡。他隐隐有些心疼,不知自己这般跟来,可是害了殷零。 只是知晓她要与人成婚,心里便堵得厉害。 曾经二人相携,只因同命相怜,皆是一无所有。可如今她乃一族帝姬,自己竟还孩子气地想要将她强留身边,实属自私之行。 他收买南风馆的小厮,入宫扮做侍卫,他用易容术换了另一张容颜,只为能跟在她身边,哄回他的小姑娘。可时至今日,他才知晓,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非分之想。 那幽溪山上的小院,与这戎宫豪庭相比,显得那般可笑。 他盯着殷零看了许久,直至她睡眼惺忪地抬头,才慌忙移开目光。 师父,你醒啦,还疼吗?殷零口齿不清地嘟囔,说出的却仍是那些关切的体己话。 不疼了幽崇开口答道,目光却还是紧紧盯着殷零不放。 他的小姑娘,可能以后便见不到了,此刻只想将她的一颦一笑,牢牢刻进脑海。 见幽崇看着自己,殷零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她一边故作忙碌地掖掖被角,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你分明可以抵抗,为何要让子辰这般伤你。 她知晓幽崇的功力不在子辰之下,却不知,他为何要这般任其折磨,不作反抗。 因为,我想让我的小丫头来救我,我只是个侍卫,怎可谋逆主上。幽崇自嘲地说。他从未这般狼狈,这般看不起自己。 殷零愤愤转头,却是在他身旁坐定。 你不是!你是我的师父,你不比任何人低下。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幽崇,颓靡,无助,似是烂了根茎的植物,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枯萎。 你和子辰,是定了婚约吗?幽崇小心地向殷零确认,他多希望殷零可以告诉他不是,可他更希望殷零得到一切她值得拥有的。那些,他给不了。 殷零红着眼看他,只是嗯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她不曾看见幽崇迅速暗淡的眼神,也不曾看见他身侧隐隐颤动的双手。 原来好日子是有数的,上天一日一日地替你算着,待到过完,便将你狠狠摔入地狱,不得超生。 接连几日,殷零都在提心吊胆地等着子辰来告状。 而帝后则是日日陪她赏花,烹茶,听她和幽崇斗嘴,说他们在幽溪山的趣事。 她总是淡淡地看着殷零笑,也清楚地明白,二人分明彼此思慕,却因为一些说不得的原因刻意疏远对方。 -- 第55页 那个原因,他们不提,帝后也没有多问。她总是相信,只要心有彼此,就算步上岔路,也一定能在对的路口相遇。 她只是个母亲,和天下最平凡的女子一般,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喜乐。 子辰在三天后才来凰城拜访,他并未提及婚约之事,只是带了一箱厚礼前来致歉。 帝君坐于高位,对子辰却甚是满意。他平日操劳国事,并不能像帝后那般细心。可作为一个父亲,子辰无疑是贤婿的最佳人选。 他单膝跪立于大殿上,一脸悔意地向帝君帝后抱拳作揖:那日是我不好,不知那名侍卫是零儿的师父,故而做了责罚。只是此事关乎一名姑娘的清白,晚辈不得不给那位姑娘一个交代。 见殿上的帝君变了脸色,一旁的殷零也是愤然拍桌而起。 你怎么还信口胡诌,你这般利用紫溪,想过她的感受吗? 她继而转向帝君,颔首说道:父君,我要同他退婚。 子辰脸上有瞬间的愤怒,继而又转为失落。 帝君似是并不意外,板着脸便威严开口:胡闹,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当初既是你自己同意的,此刻就不准退婚。 帝君与殷零平日鲜少相处,自回宫后,更是一直对她和蔼有加。今日为了子辰发这么大的脾气,殷零也是着实没有想到。 但她不愿为此事妥协,仍是一脸厉色地向帝君抗衡道:父君,当初零儿日日蹉跎,才应了子辰的话。但彼时也已说好若不合意,便立即取消婚约,怎的到了现下,还要强买强卖了呢?她不禁有些激动,语气愈发加重。 帝君也是怒其不争,站起身便对殷零怒斥道:所以我们凰城的帝姬便是这般失信与人?还是我的乖女儿放不下内室的男子,就算弃了这帝姬的身份,也要随他而去? 殷零本不愿再提幽崇,只待等他伤好便送回幽溪山。可现下帝君如此质问,倒是让她骑虎难下,满脸通红地忤逆道:对,我就是不想当这帝姬了,现下我便带他离开,谁要当帝姬谁去嫁。 她愤然说完便起身向后宫走去,只留帝后一脸忧心地拉着帝君。 你为何要这般逼迫零儿,你真的了解她吗?帝后急得满眼泛红,帝君却是强作镇定地拍拍帝后的手。 我这是为了她好。放下身份与那般薄情的男子一起,难道才是对她好吗?嫁予子辰有何不对,起码他不会在那般危急的情况下,保护不了零儿。 你,糊涂!帝后顿时湿了眼眶,转身便往殷零房中赶去。 月笼宫内,殷零并未收拾任何物件。她只是脱下了繁冗的宫装,换上来时的布衣。 帝后悲戚地看着殷零,犹豫许久,才轻轻憋出一句:零儿,别走。 殷零回头看她,淡淡地挤出一抹笑,将头靠上她的肩窝。 娘亲,是孩儿任性,我会回来看你的。她轻轻搂上帝后的腰,心里难过得皱皱巴巴。 眼泪滑过眼角,在帝后的肩头氲出一团水痕,她轻轻抬手为殷零拭净,才悠悠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你没有错,这次是子辰的不对。你不用因为父君的话介怀,待他消气,我便去把你接回。 她往殷零手中塞了一些银钱,才派人扶着幽崇,将二人送至宫外。 宫门前,一一已候在原地,因为并不打算在幽溪山上停留太久,殷零便将小白托付给了帝后照顾。 一一难得没有撂挑子,乖顺地俯身让幽崇上背。而殷零只是深深回望了一眼凰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她怕自己后悔,更怕自己舍不得。 故而殷零不曾看见,宫墙上,帝君孤傲地望着她的方向,直至她的身影隐没天际,仍是桀骜地不愿离去。 重回幽溪山,四周略显清冷。殷零轻轻扣动门环,出来相迎的却只有管家。他脸上有惊讶的喜色,继而便慢慢红了眼眶。 他将殷零带至她最喜欢的樱花树下,那里立着一个小小的坟包,坟包内,睡着她的奶娘。 一旁立着的无字碑上空无一物,管家轻声叹息,只道是等殷零亲手为她刻上才好。 他似是老了几岁,鬓间的须发微微透出细白。殷零知晓他与奶娘交好,若不是因为此事,二人也未必不能凑成一对良缘。只是如今,阴阳相隔,更是让所留之人,更显伶仃孤桀。 她默默掏出随身短匕,就着飘落的枯叶,慢慢刻起碑文。 指尖数次划破,殷零也不曾停下,鲜血渐渐染红石碑,直至碑面上,印下深深的几个大字慈母王氏之墓。 她静静靠在碑旁,透过零落的枯枝,看天色寂寥。曾经她最喜欢在这棵树下玩耍,不过短短时日,便已物是人非,只余一片凄凉。 玲珑一直在幽溪山上等着幽崇,见她如此真心,殷零也终是可以选择放心离开。 她独自回房转了转,只带走了幽崇给她买的红玉手镯,其余一件未动。 而幽崇房中,玲珑正坐在床边认真喂他喝药。她月眉星眼,浅笑含春,耐心地用小勺将药汤送入幽崇口中。 而幽崇披散着长发,朱唇轻抿,玉颜雕塑般与玲珑契合,俨然一对璧人。 殷零看得眼眶微热,过了许久,才轻轻抬手扣了扣门栏。 -- 第56页 见是殷零,幽崇眼底有一丝慌乱,他不知殷零可会再因玲珑而心有不快,只能不安地将手向她来的方向探去。 殷零后退两步,向着幽崇双膝跪地,深深稽首扣了三个响头,才缓缓站起身来。 幽崇的心突然钝痛,他似有预感般伸手,却仍是无法靠近殷零分毫。 师父,零儿该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她红着眼眶保持微笑,似是这一切,就像逛个集市般稀松平常。 幽崇慌乱向前,狠狠跌至地上,却只是轻声说了句:保重自己。 他紧紧握了握拳,还是决定放她离开。直至殷零的身影隐没门外,才张口咳出一滩污血。 殷零尚未走远,听到玲珑的嘶喊,慌忙转身回房。在凰城时,伤口分明已经开始愈合。但此时的幽崇却是满面惨白,似是得了重症般昏迷不醒。 她心中并非没有疑问,幽崇虽受过箭伤,身体却并无大恙。 而这次仅是肩上挨了一剑,就虚弱得无力咯血,这一切,都显得于理不合。 第33章 召出侍灵 她决定暂时住下,待幽崇恢复如常,再另做打算。 那日之后,幽崇的外伤愈渐好转,而精神状态却开始逐日颓靡。他日日神思倦怠,对殷零的态度也变得愈发冰冷。 他开始接受玲珑对她的好,甚至在玲珑唤她相公时,也不再矢口否认。 每每此时,殷零总是无奈地颔首。分明说好要离开,亲眼见到时还是如此剐心地痛。 只有苏梦玄看出其中有异,幽崇那形容枯槁的模样,分明不是受伤所致。他心里有一丝存疑,只是未查清前,并不敢给出任何定论。 幽崇开始越来越暴戾无常,而每次发过脾气后,身体便又再虚弱几分。 直至那日,殷零步出房门时,不慎将玲珑撞倒。正欲躬身扶起,便见幽崇大步上前,狠狠在殷零脸上甩下一个巴掌。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幽崇,眼前的人,分明是一样的皮囊,可却又显得那么陌生。 想起他用易容术佯装慕灵的模样,便是那般,她都可以轻易认出幽崇。 而现下这个与幽崇相同的皮囊里,装的,又究竟是谁。 还未做出任何反应,幽崇便将她打横抱起,飞身跃上马匹。一时间,风声鹤唳,耳边只有萧瑟的马蹄,和身后玲珑焦急的呼喊。 她不知幽崇将带她前往何处,直至穿过密林,进入幽冥毒谷,殷零才隐隐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幽冥毒谷是由一片诡秘森林和低险的山谷组成,其中乱石林立,毒物丛生,甚有令人迷失心智的瘴气,极易产生幻觉。 幽崇将殷零圈禁在马背上,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让殷零觉得无比陌生。 与他往日的淡漠不同,那是一种透骨的寒凉,让殷零想挣脱却又动弹不得。 两只马匹飞速在幽暗中奔驰,稳稳地穿过毒物和迷障,来到一座黑色的城楼前。 这座城楼外观恢宏,漆黑的墙面上竖着各类大型动物的爪牙,令人望而生畏。 门外把守的护卫,头顶尖角,面上是层叠的鳞片,握着双枪便向他们走来。 来者何人!护卫抬枪挡住幽崇的去路。 不及开口,殿内便传来一个妖娆的女声:让他们进来。 三人被放行入内,穿过昏暗的长廊,才到达一处光亮的内殿。 殿内灯火通明,一张兽皮铺设的贵妃榻上,柔弱无骨般倚着一个娇媚女子。 她颜如渥丹,一双凤眼慵懒地瞟向众人,素色裹胸外松散地披着一层纱衣,露出大片雪白的盈盈细肩。 她伸出手指朝幽崇的方向勾了勾,用沾满口脂的红唇娇笑道:幽公子还是这般惑人,噬魂玉可有带来? 噬魂玉!听闻此物,殷零顿时警觉地看向女子。 感受到她的目光,榻上的女子也是缓缓起身,慢步向殷零的方向走来。 她长指微勾,轻轻抬起殷零的下巴,才满是惊叹地说道:如此绝色的女子,用来将养噬魂玉,幽公子倒是舍得。 殷零急退几步,疑惑地看向幽崇,他目光涣散,却并未看往殷零这处。 将养?此为何意?莫非,噬魂玉,在自己身上? 她疑惑地在暗袋中摸索,并未发现身上藏有此类物件。 见她如此,身旁的女子发出骇人狂笑,一边擦拭眼角一边看向殷零。 莫要寻了,幽公子可是全告诉了我们。小美人儿,看在你将玉养了这么久的份上,拿到玉后,我便不再为难你。 她缓缓走向中央的石桌,用手轻拭桌面上摆着的一盏圆灯。 随着她的动作,灯内亮起幽幽的荧光。恍惚间,似有万人哭嚎,惨戾地在空气中撕扯,蔓延。 她抬眼看向殷零,眸中蓄满几近喷涌的狂喜。 这便是聚魂灯!她的声音略显狰狞,圆睁着双眼说道:待我将噬魂玉从你的身体里掏出,便可召唤世间最强的御灵。届时,我会替你的师父夺回皇朝,也算是与你们做了一个交换。 她发出狰狞的狂笑,用涂着黑蔻丹的长指紧紧攥住殷零手腕。 殷零震惊地看向幽崇,似是在向他求证,又似是在等他解释。 幽崇面如冠玉,眸色微暗地看向殷零,虽有些神思倦怠,却仍是音色微哑地沉沉开口。 -- 第57页 是,我待你好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收取一些回报了。待我收回国土,复我皇朝,便会同玲珑成婚。届时,你仍可以在我身边,做我最好的徒儿。 他的声音依然清隽,但在殷零耳中却宛若魔障,令她振聋发聩。 所以,那些过往,那口口声声的倾慕,都是骗我的,对吗?她的薄唇微微轻颤,虽极力隐忍,却还是不经意地红了眼眶。 幽崇瞳仁微动,似是要说些什么,却还是蹙着眉没有张口。 好了,莫要再煽情了,把噬魂玉交出来吧。女子不耐地打断他们,转身从桌旁的玉鞘中拔出一柄长剑。 殷零警觉地召出法杖,虽是悲愤难当,却也不想软弱地被人随意鱼肉。 哟,你的小徒儿似乎不太听话。女子好笑地瞥了眼幽崇,长剑一摆便直直向殷零的方向袭来。 殷零怎会甘心妥协,躬身躲过她的剑气后,便兔起鹘落地举起法杖,召出火球,将她击倒在地。 女子忿忿地看着她,拍了拍手才唇角微勾地笑道:不愧是异灵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当真是收了个好徒弟。既是如此,那你还是自己来吧。 她转身将长剑抛向幽崇,一脸戏谑地倚在墙边,似是在等待一场好戏。 幽崇手腕翻转,剑身闪出一道渗人的寒芒。他以刀锋指向殷零,眼底是一片令人陌生的黯然。 师父,这当真是你本意?殷零声音破碎,椎心泣血般立在幽崇面前。 幽崇并无应答,虽未有任何动作,却仍是擒剑直指殷零心窝。 好她微微颔首,继而看向幽崇的双眼说道:迄今为止,我记忆里所有的画面,好像都与你有关。我自以为我是你生命中的无可取代,却不知,一切终是我的虚妄。说是我欠你也好,是你负我也罢,今日过后,我们便算是两清了。 她深深看了幽崇一眼,身体前倾,直直撞向剑锋。 利剑穿透心口时,绽出一朵殷红的血花。幽崇面带苦楚地瘫跪在地,生生呕出一滩鲜血。 他目光迷离地看向殷零,指尖微动,却终是没有如她所愿般,炙热地奔往她的方向。 身体仿若漂浮,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殷零只是叹息,死前那跑马灯似的回忆,怎么都与幽崇有关。 就算到了此刻,她都无法怨他,没有住进他的心里,算不得他的过错。 就如那九重天上的玉楼,无法触及,只因未成谪仙。 她与幽崇,似是一场千尺游丝的梨花梦,走到这,也该醒了。 殷零释然地向后倒去,倾身间,仓惶地拂过身旁的石桌。 桌上的物件纷纷滑落,其中,便有那盏聚魂灯。 它在地上狼狈碎裂,在耳畔沁出一声脆响。 顿时,落地的残骸中青烟骤起,似是有意识般慢慢汇聚,并入殷零心口。 众人未辨虚实,便见殷零的身前华光耀目,在近旁渐渐幻化出人形。 那是一名身形比常人大上两倍的男子,虽称不上面目可憎,却也在眉眼间流露几分凶相。 他背阔肩宽,身材魁梧,只一出现便躬身俯在殷零面前,用震天撼地的声音说道:侍灵,终身效命于主人! 殷零在神识涣散前轻轻瞥了他一眼,接着便昏死过去。 居然被这小丫头召出了侍灵,幽崇,都是你干的好事!女子咬牙切齿地从地上捡起佩剑。 咯血的幽崇面色苍白地躺在殷零近旁,显是也已经失去知觉。 她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的二人,狠狠忒了一口,才转身逃向门外。 只是不及走远,便被侍灵大步追上,像猫崽儿般拎着后颈提回身边。 他脸上是渗人的笑,不待开口,便大掌一收,生生折断了女子细嫩的脖颈。 一旁的侍卫见势急急转身,还未跑出门外,便在侍灵的抬手间个个化为灰烬。 玲珑在案台后惊慌地咬着唇瓣,直至侍灵一边一个地扛走二人,才不甘心地从阴暗的一隅走出。 她脸上是扭曲的嫉妒,只盼殷零能在这剑伤中死去,才可平息她心头的熊熊怒火。 分明一切都仅差一步,却这般被殷零占去了便宜。 殷零醒来时,正睡在一张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上。她转头看了看陌生的内饰,只觉有些迷茫。 胸口传来的剧痛让她想起方才的一切,莫非,自己已经死了? 不,这里不是三途川,自己,应该是被救了。 她掀开锦被,在看到包扎好的伤口后,才深深叹了一口气。 身旁坐着一名看似丫鬟的女子,她脸上稚气未脱,从身上的衣饰用料,足见主人对她的重视。 见殷零醒来,女子笑盈盈地起身,扶起她喝下一杯水后,才郑重地向殷零福了福身:我叫小笛,是这王府的丫鬟,姑娘可觉还有哪里不适,我替你唤医师。 一切甚好,只是敢问姑娘,这是何处?殷零无法起身,只能颔首回应。 第34章 玉狐宫 这是玉狐宫,昨日你们在君上曾经居住的王府前昏倒,可把府中的管家吓坏了。你伤得太重,府中又无医师,只能先把你送来了宫里。小笛个性活泼,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 第58页 我们君上可真是个好人,长得又好看,还法力高强小笛说着说着便羞红了脸。 殷零意会地低头浅笑,见她那般可爱的模样,又是忍不住逗她道:看来姑娘很是倾慕你们君上。 小笛的脸更是臊红,不好意思地摆弄着自己的手。 狐族的姑娘哪个不倾慕君上,我只是君上从荒野捡回的小狐,能侍奉在他左右,便已是天大的福分。 小笛这个名字便是君上给我起的,他总说我平日喜欢说话,声若扬笛,婉转悦耳,故而唤我小笛,你说,可是很好听? 小笛一说起狐帝便开始滔滔不绝,让殷零不禁想起幽崇,她的名字,也是幽崇起的。 思索间,门外响起守卫的声音:虞妃娘娘,君上特有交代,还请娘娘莫要为难奴婢。 本宫不过是来看看贵客,你们倒是长了几个脑袋,也敢拦我! 随着跋扈的话语,一名女子昂头步入室内。 那名女子一袭烟绿宫装,裙幅上的牡丹暗纹影影绰绰。乌亮的青丝绾成了十字髻,显得十分娇俏可人。她生着一双狐狸眼,虽看着年纪不大,却显出一种别样的风情。 参见虞妃娘娘。 一见女子,小笛便慌乱躬身,很是害怕的模样。 女子冷冷瞥了小笛一眼,才抬眼看向殷零。她优雅步至床沿,用抹着红蔻丹的细指轻轻勾起殷零的下巴,语气不善地说道:这带病的美人都如此我见犹怜,君上还真是救回个宝贝呢。就是不知道这小美人儿,想要个什么位份。 她姿色上乘,说出的话却句句嘲讽。 殷零是被救来此地,想着既承了他人恩情,便不与她计较。 可女子见她一副逆来顺受的柔弱模样,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尖狠狠使力,朝着殷零说道:莫要装出这人畜无害的无辜样,这狐媚子的招数,对本宫可没有用。 殷零被掐得生疼,终是忍不住拍开她的手。她面上血色尚浅,却仍是一脸桀骜地看向虞妃说:莫要把你那腌臜的心思用在他人身上,你的君上再好,我也不稀罕。此番你们将我救回,我确是心怀感恩。但若是娘娘这般恶意揣度,便有些失了身份。 哟,小嘴倒是挺能说,怕就怕有些人,也就空长了一张嘴。 虞妃的脸色稍有缓和,小笛却是一脸愤然地上前护住殷零。她双手在两侧伸展,用清瘦的身子牢牢挡在殷零面前。 虞妃娘娘,你莫要怪责姑娘,后宫一直都只有你这一位娘娘,君上就算是为自己充盈后宫,也没有什么不对。 她话音刚落,殷零便一脸疑惑地看向小笛。这是来帮她的还是来捣乱的?她满头黑线,眼见虞妃的脸色愈发难看,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只是刚醒来,她甚至都没见过她们口中的君上,她是无辜的啊喂! 现下这玉狐宫可是已经易主了?连个小丫鬟都敢这般同我说话!虞妃盛怒地推向小笛。 小笛身子本就单薄,被虞妃一推,更是重心不稳地往殷零身上倾倒。 呃殷零一声闷哼,紧紧用手捂住胸口的剑伤。尚未恢复的伤口在小笛的撞击下,复又裂开,殷红的血水,缓缓在雪白的中衣上蔓延。 啊!姑娘,你没事吧。小笛悠扬婉转的声音在此时显得分外刺耳。 一旁站着的虞妃却是吓得白了一张小脸,她不知殷零竟伤得这般重,更是不知这无心的一推,竟会连累到她。 无措怔愣时,门外传来一声威严的质问:你来此作甚?竟是善妒到连一个受伤的女子都不能放过? 从门外走进的男子面色冷沉,虽有一副比女子更甚的美艳皮相,却清冷卓然得令人望而生畏。 他看了一眼殷零,伸手攥住虞妃的细腕质问道:又是你干的?她已伤至如此,你还不肯放过。若是你我恩爱相携也便罢了,你分明知道我对你无意,还要这般,究竟是要作何? 君上,我我没有。虞妃一脸委屈地看向男子,想做解释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怎就没有了,方才虞妃娘娘还唤姑娘是狐媚子。小笛见缝插针地上前告状。 虞妃的眼角顿时转红,倒是让殷零有些于心不忍。她轻咳两声,见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转向了自己,才有些虚弱地开口解释:都是误会,娘娘只是不慎推倒了小笛,又正好撞在我身上,才会如此 听殷零说罢,男子的脸色微微好转。还想再说些什么时,便被殷零的哀叫打断。 好痛,娘娘,快帮我叫医师。她朝虞妃挤挤眼,虞妃忙会意地接话道:好好,你忍一忍,我马上就去。 平时这些小事她何曾亲自管过,今次却是乖乖提着裙摆,替殷零跑腿去了。 女医到时,殷零已疼得嗷嗷叫唤。男子为了避嫌,早早回了寝宫,只留下小笛在一旁伺候。 虞妃紧张地看女医处理伤口,那血糊糊的软肉深深烫热了她的眼角,让她不禁有些后悔。 早知道我便不推小笛了,害得你这般。虞妃难过地抽了抽鼻子。还有,谢谢你愿意为我解释。 -- 第59页 她眼底满是真诚,只觉殷零不似那些曾经勾引君上的女子那般惹人讨厌。 嗨,无事,都是误会。殷零大肚地挥挥小手,满脸都是释然。 她看得出,虞妃并不坏,只是被一种扭曲的情感禁锢,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待伤口处理完,虞妃才支开下人,独自陪着殷零说话。 她卸下了锋芒,像个小姑娘般倚在殷零身边。 你叫什么,为何会伤得这般重?她担忧地看着殷零的伤口,一脸好奇地问道。 殷零咂了咂嘴,想了好一阵,才将事情的经过向虞妃娓娓道来。 她省略了御灵的部分,只将三人的爱情情仇像故事般,说予了虞妃。 虞妃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紧握双拳,眼中蓄满愤慨。 只是最后,她终是感慨地叹息道:或许最好的时光,便只能藏在回忆里。 殷零本不愿多事,见她感伤,还是多嘴地问了一句:你不是宫中唯一的妃子吗?为何会如此失势? 见虞妃眼眶微红,她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多嘴,可话一旦出口,便已来不及收回。 我是玄夭唯一的妻子,但这一切,并非如他所愿。虞妃的语气有些幽怨,面上,却是像诉说他人的故事般平静。 狼族和狐族素来交好,故而儿时,我便心悦与他。虽只有过一面之缘,他却犹如那天边桂,一直是我心上唯一的光。 两年前,父王带着我前去和亲,玄夭只是浅浅看了我一眼,便淡漠地拒绝了和亲的请求。彼时,皇弟尚小,母亲带着他一同前往,却是在那日,于这玉狐宫里,生生失了踪迹。 虞妃眉眼低垂,身侧的双手却越握越紧。 从那日起,遍寻皇弟不得,父王便将罪责一并迁怒于玄夭。玄夭抵死不认,发展到最后,两族只能出兵交战。 犹记得当时,战鼓喧天,旌旗猎猎。硝烟弥漫下,到处都是战死的将士。玄夭不忍同胞受难,终是俯首妥协,而说和的唯一条件,便是娶了我。她自嘲地笑笑,眼底满是凄凉。 她做梦都想同玄夭一起,只是,不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这条鲜血铺设的道路,让她往后走的每一步,都显得于心不安。 自那天后,虞妃便经常来找殷零。殷零伤重嗜睡,她便端着针线,在一旁静静绣着荷包。 她为玄夭绣过许多荷包,莲叶的,鸳鸯的,玉竹的。只是每一个,都被玄夭狠狠丢弃,什么也没留下。 即便如此,虞妃还是日日绣着。这寒凉的深宫,总要有一丝期盼,才能桀骜地独自向前。 殷零醒来时,虞妃刚绣好龙首上的犄角。她放下手中的荷包,便从食盒里端出温热的药汤。 那是由许多名贵药材熬煮而成。自那日见到殷零的伤口,她便夜不能寐,愧疚难当。 虞妃拿着小勺,细心地喂殷零喝药。殷零不好意思地抬手,刚想接过汤碗,便听门口传来一声怒喝:你又来此作甚?你给她喝的是什么? 二人打眼看去,只见玄夭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脸上依然透出那股淡漠之色。 虞妃没好气地白了玄夭一眼:补药啊,还能是什么,我可熬了两个时辰。 听罢,他大步走近,将药汤置于鼻下闻了闻,才满是讥讽地说道:莫要在此摆什么小心思,还有你。他继而转向殷零,神色复杂地打量了几眼。 莫要再乱吃他人给的东西,否则便会像同你一起的男子那般,被人暗算,中了蛊都不自知。 什么男子。殷零疑惑地看向玄夭。 第35章 幽崇失智 就是那日与你一起送来的男子。玄夭疑惑道:难道你们不是一起的? 殷零沉默片刻,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在哪儿,我可否见见他?殷零掀开被子就欲起身。 虞妃慌忙将她拦下,朝玄夭努了努嘴道:你,去把人带来。 玄夭闻言攥了攥拳,狠狠白了虞妃一眼,才让护卫前往接送。 幽崇出现时,殷零并不意外。令她意外的是,幽崇一见到她,就一边喊着姐姐我怕,一边毫不「认生」地往殷零怀里钻。 她失神地怔愣原处,不知幽崇的神志是真的出现了偏差还是刻意为之。 他的眼神炙热,清澈,像孩童般没有任何杂质,与曾经的清冷完全悖离,并不像是有意伪装。 他,伤到头了?殷零一边用力将幽崇推开,一边满脸质疑地看向玄夭。 玄夭在太师椅上坐下,喝了一口茶后才缓缓说道:他并非痴傻,只是中蛊后因强烈刺激而用内力压制蛊虫,导致心魔骤生,三魂丢了一魂,才会变成这样。 那还能救吗?殷零有些不解,不知幽崇又是在何时中的蛊。 自是可以,取失魂之人的青丝,甲片,埋入土中,日日以其最思慕之人的血水浇灌,待到发芽,便可静候回魂。 听起来很简单的方法,却让殷零实实在在地犯了难。 可师父未过门的妻子,现下不知在何处。她满面愁云地说道。 虽有私心想与幽崇撇清关系,可见他现下失智如幼童,也终是狠不下心来。 -- 第60页 无妨,你把具体详情告知于我,我可派人去找。毕竟你的伤是因为虞妃加重的,本君也该付些责任。玄夭一脸嫌弃地看向身旁的虞妃。 她正一脸认真地逗着幽崇,根本没有注意玄夭在说些什么。 零儿,你师父可真俊,我还是成亲得太早了。哎,都怪当时年少无知。虞妃一脸惋惜地说道。 你!玄夭胸口似有一把无名火,烧得既莫名,又汹涌。 他狠狠按捺下心底的异动,一脸不耐地向虞妃催促道:入夜了,都回去吧,零姑娘也要休息了。 虞妃还未来得及回应,心智如孩童的幽崇却先开始不依不饶。他死死抱着殷零的胳膊,一脸无赖地不愿离开。 我不走,我不敢一个人睡,要姐姐陪。他哀哀嚎叫,让殷零想起儿时的自己。据称,她当时也是这般缠着幽崇,不知,这算不算是现世报。 她一脸尴尬地看向众人,左右为难间,就见虞妃笑盈盈地将幽崇拉过,满脸兴奋地说道:零姐姐受伤了,换烟姐姐陪你睡,可好? 她一脸恩客的猥琐模样,伸手便想搂上幽崇的肩。只是还未触及,便被玄夭一把拦住,急急拉回身侧。 你作甚?回你的揽月阁去,今晚,我陪他睡。 话音刚落,玄夭便想抽自己一个嘴巴。那全场暧昧和探究的目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让你多嘴!堂堂狐族君主,竟要沦落至此! 一炷香后,玄夭便更想抽自己了。他的昆玉阁内,幽崇只着中衣,大喇喇地在玉床上横躺。 他脸上的表情天真无邪,嘴上却不知死活地喊着:公子,你快来呀。 这一副毫不相关的做派,让玄夭怀疑,幽崇是不是早前逛窑子逛多了。 他烦躁地缩了缩身子,在一旁的鹿角榻上堪堪躺下,才可怜巴巴地闭上眼睛。 明天,明天就去找这小瘪三的未婚妻。玄夭恨恨地想着。 过了好几日,虞妃才同意让殷零下床。她几乎每天都来陪殷零,看起来很闲的模样。 她身边从不带侍女,却日日跟着一名影卫。那是狼帝在她儿时便培养的死侍,对虞妃忠心不二,坚贞不渝。 二人无事便在园中品茶赏花,无用武之地的影卫,则被虞妃指使着去小厨房切水果。 小羁,别用菜刀切西瓜,都是蒜味。虞妃皱着眉头抱怨。 小鸡?殷零震惊地看向影卫,虽不算特别魁梧,但这个名字着实不适合一个成年男子。 小羁,羁绊的羁,他的全名叫无羁。虞妃用埋汰的眼神白了殷零一眼。 殷零不甘示弱地回瞪,这起名的功力。与自己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羁谁也不想看,他只觉得羞耻。 嬉闹间,一个小小的脑袋从树丛中探出,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二人。 虞妃用帕子擦了擦手,上前抱起小男娃,再使劲揉了揉他的发顶。 这是玄夭的小侄子,玄辰。给,借你玩。她大大咧咧地将玄辰抱至殷零腿上,顺手递了片西瓜给他。 玄辰小手捧着西瓜,却并不急着吃,她两眼亮晶晶地将西瓜递给殷零后,才奶声奶气地对殷零说:姐姐,吃。 殷零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而虞妃却在一旁翻起了白眼。 当初见我时怎就没这么殷勤,小白眼狼。她一脸不悦地捏捏玄辰的脸,小人儿却不服气地顶嘴道:你才是小白狼,我是小狐狸。 园中顿时笑声满盈,伴着玄辰那句:西瓜怎么是蒜味的。一片喧嚣的热闹。 玲珑来玉狐宫的那日,天气有些阴沉。 虞妃刚念叨完马上要变天了,玄夭便带着玲珑步入园内。 她看着比原来清瘦不少,一双杏眼更是灵动地在脸上眼波流转。 见着幽崇,玲珑毫不犹豫地飞身上前,直直扑进幽崇怀中。 哎,可惜了,英年早婚。虞妃叹息着摆摆头,还未说完,便见幽崇满脸嫌恶地将玲珑一把推开。 姨母,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 众人纷纷石化,尤其是玲珑,更是一脸窘迫得不知如何应答。 虞妃悄悄在殷零耳边低语:你确定这是他未婚妻?莫要弄错了才好,否则你师父的芽芽,可是发不出来的。 殷零秀眉紧蹙地看着二人,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尽管如此,玄夭还是僻了一处日光最好的角落,将幽崇的甲片和青丝埋下。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拉过殷零,悄悄同她说道:这位玲珑姑娘,身上有很重的阴毒之气。若非常年与毒物接触,绝不可能有如此气息。你与她接触时,切记小心。 此话当真?联想到幽崇身上的蛊,殷零不禁有些怀疑。 第36章 玲珑挑衅 此处紧邻苗疆,我对此只也是略知一二。但幽公子身上的蛊略为险恶,若是下蛊之人,应会有反噬才对。现玲珑未遭反噬,那下蛊者便可能另有其人。 玄夭事无巨细的分析,让事情的真相,更如蒙了一层云雾般,无法细辨。 殷零对蛊毒并不了解,唯独在花钿会的那次,也因为找不到凶手而不了了之。 -- 第61页 若那次是桃祈所为,那现下她可有遭到反噬? 自玲珑来后,照顾幽崇的任务便交还给了她。可幽崇似是对玲珑极度不喜,还是日日缠着殷零不放。 他现下心性如稚,与玄辰倒是玩得极好。二人日日在殷零面前争宠,把整个后花园吵得鸡飞狗跳。 姐姐要陪我去赏鱼。幽崇抓住殷零的一只胳膊说道。 不,姐姐要陪我放纸鸢,你找你姨母去。玄辰不甘示弱地抓住另一只胳膊。 二人推推搡搡,险些让殷零的伤口再度开裂。 停,两个小兔崽子,再吵吵全给你们丢出去。虞妃被吵得头疼,只能出来说和。既然如此,我们来推牌九吧,来来来,身上都有多少钱,统统拿出来。 她毫无形象地一脚蹬上石桌,满脸期待地搓着小手。 咱们两两组队,我们两个仙女一组,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一组。虞妃一脸狡猾地朝殷零挤眼。 「小兔崽子」们本想抗议,听到这分组的类型,还是乖乖闭上了嘴,认命地坐在了同一边。 开局没多久,殷零和虞妃就狠狠输了一把。二人面面相觑,眉头都竖成了两个八。 你不是说小孩子好对付吗?殷零在虞妃耳边抱怨。 虞妃瞪了一眼笑眯眯的幽崇咬牙切齿道:这两个显然不是一般小孩,那个还是你师父。若不是玄夭作保,我都怀疑他是装的。 没过一会儿,两位「仙女」就把银子输光了。虞妃正不服气地想回宫取,便见玄夭迈着大步从远处走来。 来得正好,站住!她急火火地朝玄夭跑去,还未站定,就伸手摸上他的腰窝。 你作甚?玄夭拦住她做乱的小手,耳根爬上了一抹红晕。 给钱,我输光了。虞妃可怜巴巴地指了指桌子。他们欺负我。 她眼角微垂,委屈得差点伸出兽耳,引得正要发火的玄夭生生憋回半口气。 谁让你带他们赌的,辰儿还这般小。他一边念叨一边被虞妃拉着坐下,往手里塞了两张牌后就听她抱怨起来:你看,这怎么打。 玄夭凝眸思索,没一会儿,便把虞妃输去的钱赢了回来。虞妃数着白花花的银子,甚是喜悦,猝不及防便在玄夭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相公,你真厉害。她满眼都是白灿灿的银子,完全没注意到玄夭微微勾起的唇角。 好了,回去休息吧,谁的银子谁拿走,小小年纪不准学这些歪歪道道。 玄夭一边说着一边自顾离开,幽崇本想跟上,回过神又立时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不跟着走,该休息了。虞妃正龇牙咧嘴地心疼银子,见幽崇这副模样也是好奇地开口问道。 因为哥哥说,如果我再跟着他,就让我跟玲珑姐姐睡。幽崇可怜兮兮地往殷零身边靠了靠,一脸苦相地抱怨。 噗!虞妃乐得一下没憋住。 玄夭可真损,诶诶,你靠零儿这么近作甚,男女授受不亲,找你媳妇去,玲珑本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她原是只想逗逗幽崇,谁知他却愤怒地站起身,一脸不悦地怒喝:她不是!我要娶的是零儿姐姐,不是她。说罢赌气地向园外跑去。 还未跑出几步,便撞上来寻他的玲珑,玲珑一脸不悦,显是已听到了众人的对话。 那个他现在只是个孩子虞妃正欲解释,就见玲珑神色愠怒地走到殷零面前。 零姑娘,当初你便没羞没臊地寻了各种借口让哥哥宿在房中,现下他成了这般模样,你还是不愿放过吗? 他要娶的是我,这也是他亲口所说,零姑娘不看重清白,不代表我也不在乎脸面,还望姑娘自重。 她目光不善,眼底尽是藐视,说出的话句句带刺,字字直指人心。虞妃气得胸口起伏,伸手便想往玲珑脸上招呼。 只是手刚扬起,就被另一只手抓住,接着便是一声脆响,在玲珑的脸上画下一道掌印。 看着殷零涨红的脸,虞妃只觉爽快。她拉过殷零的手一边擦着,一边用嘴作势吹吹。 疼不疼,怎么就自己上手了,多脏。戏还没演完,便见玲珑抬起的手被殷零制住,反手又是一个巴掌。 殷零的身体微微颤抖,看着玲珑的目光却是一片厌恶。 玲珑姑娘,你几次三番用师父父母的安危做要挟,以此为筹码留在幽溪山时,我和师父正彼此心悦。 我不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现下,我不想追问,更是不想要他了。所以,你若是喜欢,便自己把人看好,莫要在此摆出一副怨妇的模样,叫人恶心。 殷零不吐不快地将情绪宣泄后,便转身朝园外走去。她轻轻瞥了眼藏在暗中窥视的幽崇,眼底满是复杂。 虞妃不放心地跟上殷零,耍着赖要宿在她的房中。她们头碰头地说着体己话,宛若一对双生花。 零儿,你心里还有师父吗?虞妃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引起殷零不快。 有她承认得毫不犹豫,接着又自嘲地勾勾嘴角。 -- 第62页 可是,我不会再同他一起了。那日,他亲手将剑锋指向我,告诉我他要娶玲珑,告诉我我只是他养玉的容器时,我和他,就已经两清了。曾经,我只能依附于他,现下也该为自己而活了。殷零的眼里有哀伤,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希冀。 那,我们离开这里后便一起开家茶楼吧。虞妃突然说道。 为何,你要离开这里?那玄夭呢,你不是爱他入骨吗?殷零不解地问。 虞妃自嘲地笑出了声,边笑,边用手擦擦眼角。 是啊,连你都知道我爱他入骨,可是,他不爱我啊。 那一夜,虞妃一直蜷缩着身子。梦里的他喃喃呓语,口中念叨的,都是娘亲这两个字。 只身远嫁狐族,他的爱便是她最大的赌注,筹码是离开疼爱她的爹娘,和那个再也不敢提及的故乡。 梦中,幼时的玄夭闪烁着双眸,将一颗珍珠放入她的掌心。 少年只是一句此珠为信,待到长大我来娶你。便轻易地困了她半生。 曾经她不懂,现在却终是知晓,一眼万年不是传说,不是缱绻,那是一坐牢,一座只困住了痴心人的牢。 和亲那日,她贴身带着的信物还未取出,便被玄夭冰冷婉拒。那句公主,我心里已经有人。让她明白,回忆里,终究只有她一个人。 第37章 我叫虞烟 自那日起,虞妃便不再绣荷包。 而埋着幽崇青丝甲片的那一隅,也一直都没有发芽。 虞妃撺掇着让殷零取血来试,可殷零想起玲珑的那番话,仍是决意不管。 路是他自己选的,就算他心里没有玲珑,也同她殷零没有任何关系了。 虞妃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愿殷零再同幽崇有任何瓜葛。更何况,她自己心中的事还未解决,何暇顾及他人。 自她来玉狐宫半年起,宫内的大臣便日日觐见,以虞妃无所出为由头,逼玄夭选秀纳妃。 初初从无羁口中听闻此事时,虞妃还愤怒难当。但见玄夭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也还是生生将这口气给忍了下来。 不是我不下蛋,是你们君上不行阿喂。他连洞房花烛夜都宿在自己宫中,我和谁生啊。 时间久了,倒也是习以为常。虽然玄夭心里没有自己,可见他孑然一身,并未招惹他人,这日子便也还是可以勉强支撑。 她开始慢慢接受这份平庸,顶着虞妃这个头衔,做行宫里的一具行尸走肉。 若非看到那张姣好的脸,她可能都不会记得自己也曾那般鲜明地活过。 那日的天很冷,初雪刚降,碎琼点点飘落,引得殷零伸手来接。 二人在亭中围炉赏雪,喝着夏日撷采的荷花茶,更显几分惬意。 玄夭带着一名女子从远处走近时,虞妃正往炉子里添加炭火。 他身材颀长,穿着一件白貂皮袄。而身后跟着的女子,娇小玲珑,一袭白衣委地。二人衬着雪景,有种说不出的般配。 殷零不明就里,只是小心地看了虞妃一眼。她似乎并未察觉,往炉子里又添了一块炭火。 虞妃,这是霍老将军的孙女霍芯,因府中修葺,过几天又适逢赏雪宴,故而暂且在宫中借住一段时间。玄夭似在征求,又似是通知,声量极小,却让人觉得来势汹汹。 本以为将大闹当场的虞妃,只是淡淡抬眸,打量了霍心两眼,便低头微微笑道:好俊的女子,霍老先生辛苦了,妹妹便放心住下吧。 她垂眸颔首,又往炉中添了一块炭火。直至二人走远,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姐姐这是?殷零心有不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霍老将军想让玄夭纳他孙女为妃,已经提过多次。虞妃灿烂地笑道,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 未待二人将盏中的茶水喝完,玄夭便只身来到凉亭。 跟我走他低低出声,声音里有虞妃曾经无比希冀的温柔。 有事就在这说吧,零儿是我妹妹,不用回避。若是指要娶霍姑娘的事,就不用说了,我知道了。虞妃眼都没抬,语气淡漠得听不出情绪。 玄夭有些按捺不住,抬手想拉虞妃,她堪堪往身边一躲,看向他的眼眸里满是嫌恶。 你我并没有答应。玄夭不知自己为何要解释,能让虞妃死心,不是自己这两年来心心念念的事吗。 他缓缓收回伸出的手,犹豫之色被虞妃尽收眼底。 不就是怕狼族出兵吗?你敢娶她,我就敢让父王覆了这座城!虞妃眼眶微红,似是盛怒般拍了拍桌子。 只是下一刻,她又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满脸顽笑地说道:这些年,你如何待我的,家书上只字未提。我一直以为,只要待你好,你便会慢慢倾慕于我。于是,冬日的姜汤,夏日的荷包,无论你如何糟践,我都会做了新的送到你面前。 我端端听着虞妃这个名讳,便得意至极。到最后,却险些忘了,我也有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叫虞烟。 她解下头上的妇人发髻,任长发随之飞散。未染口脂的红唇微不可察地轻颤,说出的,却是绝心绝情的字句。 所以,玄夭,我们和离吧。这句话,一整日都在玄夭的脑海回荡。 -- 第63页 战败迎娶敌国公主,于他来说,本就是屈辱。而此时一切都可以结束,他却莫名的不愿放手。 心里似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作祟,它们叫嚣着嘲笑,嘲笑他的懦弱和无能。 他没有同意和离,却开始发现,虞妃看他的眼神,再也不似从前那般闪烁。 他开始在意虞妃的举动,看她毫无芥蒂地带着霍姑娘在小花园玩耍,或是毫不顾忌地让无羁背着她满园子乱跑。每每看到她,玄夭都觉得心口像压了一块大石般,无法纾解。 够了,身为王妃,怎可与侍卫如此亲近,若是传出去,教人如何看你。忍耐许久,玄夭终是从角落现出身形,满脸不悦地指责。 虞妃一脸没心没肺的笑,毫不在意地揉揉无羁的头。 又有何妨,我们都要和离了。打小他们便说无羁是我的童养夫,这下,可以给他个名分了。 她只是说了句顽笑话,无羁却被逗得脸红至耳根。 玄夭气愤难耐地将虞妃拉下,一把扛上肩头便走。 你莫要这般作态,不就是怪我欠你个洞房吗?那现在便来侍寝。他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青天白日下便口无遮拦起来。 众人听罢均是羞红了脸,尤其是殷零,两手捂着玄辰的耳朵,抱着他便要逃开。 虞妃惊叫着挣扎,无羁却是牢牢挡住了玄夭的去路。 放开公主。他一副人狠话不多的架势,伸手便想从玄夭肩上救下虞妃。 玄夭转身闪躲,一边应对无羁的攻势,一边担心颠着肩上的人儿,渐渐落了下风。 只要我们一日未和离,她便是我的妻子,让开。玄夭沉沉出声,话语间满是威严。 虞妃生怕玄夭伤着无羁,只能示意无羁退下,狼狈地被玄夭扛回宫中。 一路上宫女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一袋米啊。 她鲜少来玄夭的寝宫,自从嫁到玉狐宫后,玄夭便从未召她侍寝,就算洞房花烛夜,他们也是分别宿在自己寝宫,未行夫妻之实。 故而,当大臣们责备虞妃无所出时,虞妃也在四处散布玄夭「不行」的消息。 这黑锅,总不能只她一个人背。 听说,你说我不行?玄夭的眼底满是危险。 虞妃脑中一炸,不由脱口而出:哪个不长眼的,这种事都敢传给你听。 这意思是,你确实说过?他眸色渐深,掐着虞妃的五指越收越紧。 既然如此,那我便让你知道,我到底行不行。 第38章 玄夭变卦 他制住虞妃的双手,强制扣上头顶。长指在她的合襟上一撕,耳边便响起布帛撕裂的声音。 虞妃惊愕得迸出眼泪,刚想开口,唇瓣便被玄夭牢牢堵住。 她不知玄夭为何如此,当初冷心冷情,现下自己愿意和离了,他反而使着坏不让她走。 直至虞妃险些岔气,玄夭才松开她的唇瓣。暗自庆幸间,一片温热便紧随其后地覆上她的脖颈。 他气息渐沉,步步失了分寸,大手也没有停下动作,在她的腰间堪堪作乱。 虞妃吓得连连惊呼,就差没直接上口喊非礼。 若是在洞房时她大抵是愿意的,可现下,她想要和离啊。 虞妃越想越慌,脱口而出的便是无羁的名字,她哀哭着唤了一声,无羁便突破重围闯入内殿,一脸戾气地站在他们面前。 放开公主。人狠话不多继续用剑锋指向玄夭。 玄夭并不惊讶,只是拉过锦被将衣裳凌乱的虞妃牢牢裹住。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二人,在这种时候召出影卫。或许,虞妃真是对自己没有心了。 在玉狐宫内,她从未因为危险而唤出无羁,谁知第一次,便是在这种时刻。 思及此,他无奈地勾了勾唇,独自步出门外。 胡乱行走间,到了埋藏幽崇魂引的角落,一名女子颔首坐于一旁,正看着空荡荡的土地发呆。 女子身段纤细,单薄的背影透出几分凄楚,只是周身隐隐散发的黑气,令玄夭有些避之不及。 参见君上。还未来得及绕开,玲珑便楚楚站起,向玄夭福了福身。 嗯,玲珑姑娘在此做何?玄夭尴尬地回应,不知玲珑方才可有看到自己明显偏移的步子。 他无奈地走向玲珑,同她一起俯身察看。 这魂引总是不发芽,许是哥哥的心真不在我这里了。她含泪欲垂,通红的双眼更显我见犹怜。樱桃小嘴不点而赤,也是实打实的美人胚子。 玄夭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颦眉道:许是时间不够,姑娘再等等。 他短短的一句话,却似是给玲珑平添了几分安慰,话匣子一开,便与玄夭立在原处聊了起来。 好生羡慕玄君主与虞妃的感情,伉俪情深,独宠只予一人。不似我,为哥哥遭遇变故,待回来时,哥哥就多了个小徒弟。玲珑面带苦笑,用「委婉」的方式控诉着幽崇和殷零。 玄夭的眉头愈蹙愈紧,这是明晃晃的嚼舌根啊。殷零一直与幽崇保持距离,便是他失智,也不曾有过逾矩。 而幽崇即便已是稚童心性,却仍是不待见玲珑。或许,他心中之人,确实并非玲珑。 -- 第64页 他们的过去玄夭并不知晓,故而,究竟是谁负了谁,他也不想评断。 只是他与虞妃,像是突然陷入了僵局,无法前行。思及此,玄夭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君上可是有何烦恼。玲珑人如其名,有着一颗玲珑心。见玄夭唉声叹气,便立即上前关切。 玄夭本不愿多语,见她眸光闪闪,也终是没忍住问了句:若是曾经倾慕于你的女子,突然开始厌恶你,这是为何? 他面色凝重,一脸求知欲旺盛的表情。 玲珑自是知晓玄夭所谓何事,勾勾手指便轻轻覆在玄夭耳畔低语。随着她的唇瓣开阖,玄夭渐渐愁眉舒展,唇角轻勾。 只是还未待他忘形,便有一声怒喝自一旁响起。二人惊诧地分开距离,回头便是虞妃一脸嫌恶的表情。 玲珑姑娘真是好本事,幽公子搞不定,便来搞我们君上。厉害,厉害!她抬手抚掌,眼底却尽是鄙夷。 玲珑刚想解释,便见玄夭一把将她拦至身后。她上前,他拖拽。 玲珑心里想哭,别拽我阿喂,她口中搞来搞去的,污的可是我的名节。 可玄夭哪管得了这么多,他只当虞妃善妒,此番吃了玲珑的醋,便是心里仍有自己。 他身躯伟岸,堪堪将玲珑挡住,一脸邪魅地看向虞妃。 如何,吃醋啊?你不要这虞妃的位置,多的是人要。他一脸得意,只觉玲珑传授的要诀当真有效。 这倒是,我只是想不通,当初为何会看上你。虞妃不在意地耸耸肩,径直穿过二人向宫中走去。 玄夭不安地立在原处,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怎么出口便成了示威。 他不悦地转身回宫,留玲珑一人在原地独自凌乱。 幽崇自失魂后便一直不爱搭理玲珑,便是见着了,也是喊上一句姨母便光速躲到一边。他曾经温柔清冷,失起智来却是能把玲珑气得半死。 自玲珑挑衅后,殷零便不让幽崇跟着自己,可他日日耍赖跟在玄辰旁边,殷零也没有任何办法。 她心可大着呢,反正气的也不是自己。 今日虞妃来殷零处用膳,玄夭便带上玄辰一起,玄辰拖着幽崇,而幽崇身后又跟着玲珑,加上个无依无靠的霍心,这宫里的人,算是来齐了。 他们换了个大桌子,才勉强把小厨房的菜色摆齐。 众人相依而坐,除了玄辰和幽崇,皆是各怀心事。 这茯苓糕真不错,君上你尝尝。霍心夹起一块,小心地放入玄夭碟中。 虞妃白眼纷飞,还没飞完,便见玄夭将那块茯苓糕夹给了自己。 别夹来夹去的,也不嫌脏。她埋汰地瞥了玄夭一眼,见霍心一脸受伤,才惊觉说错了话。 幽崇则是择了一块肉至碗中,反复倒腾,将肥腻的部分剔掉后,才把剩余的精瘦放入殷零碗里。 殷零有瞬间的怔愣,他忘了一切,却是在记忆深处保留了这个习惯,让她唏嘘不已。 霍心并不知情,生硬地出口打趣:幽公子真是体恤,妹妹好福气。 一语中的,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玲珑愤愤地看了霍心一眼,便低头不再言语。 一时间,气愤尴尬,大家飞快地进食,试图结束这荒唐的午膳。 想起那个不发芽的魂引,玲珑眸色渐深,眼底布满黑云。不就是让它发芽?能有多难,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表情愈发狰狞。 午膳过后,霍心便缠着殷零讲故事。玄辰和幽崇听罢,也是一门心思地闹腾,就差让殷零搭台唱戏。 殷零平日便被称为活话本,对于这般简单的要求,自是没有推脱。 第39章 误入汤泉 她装模作样地往石凳上一站,便开始瞎编起来。可是接连说了几个故事,大家都觉得不够刺激。 说些吓人的吧,我喜欢听吓人的。霍心开始出馊主意。 殷零咽了咽口水,看了眼与玄辰坐在一处的幽崇。虽然他现在傻了,也早已不受限于他,可看到那张脸摆在自己面前,还是反射性地有些生畏。 一旁的众人也开始附和,纷纷要求殷零来些「刺激」的。而这些众人里,赫然就有一个幽崇。 现下的他,只是稚童心性,那他可会惊惧? 殷零勾了勾唇角,忍住想笑的冲动,开始在脑中拼凑最骇人的故事。 灵动的眼珠往四周转了转,见身旁有口古井,便就地取材地开始杜撰。 从前,有户人家,家中有口古井。那古井,深不可测,提出的水却是腥红恶臭 她尽量压低声线,纵是青天白日,也将众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座的年纪均不大,最大的已经傻了,其次就是虞妃。虞妃虽不怕,却是爱听,边听边做着鬼脸,发出怪声,吓得众人惊叫连连。 这场闹剧一直到玄夭回宫才停止,他方才出现,便被玄辰直直扑进怀里,嗷嗷哭了起来。 他从开始便惊吓难当,记着自己是个小男子汉,才强忍着没有发作。 现下看到舅舅,当时的恐惧和委屈被一并放大,终是没忍住掉下泪来。 殷零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她受人之恩在此养伤,却把人家的侄子给吓哭了。这 -- 第65页 她不由得转头看向幽崇,见他面色青白,死死抓着衣角,便知,这个大宝宝,也被吓到了。 所以,曾经他不让自己看那些书,是因为,他害怕? 入夜后,惊魂未定的众人们才各自回宫。玄夭用哀怨的眼神看了一眼殷零,才不情不愿地带走了二人。 玄辰惊吓得不愿自己入睡,非要玄夭陪伴,而幽崇平日便与玄辰一起,也只能跟着一并带走。 他本想去虞妃宫中,可现在却要照顾孩子。 早知道,他也装作惊吓,让虞妃收留才是。 殷零洗漱完毕才回到自己房中,她现下只是借住,并没有专门的佣人伺候。 熄灭燃烛后,四下万籁俱静,虽心里仍是有些害怕,却也已不似曾经那般强烈。 她闭着眼沉沉入睡,刚要进入梦乡,便被一阵微弱的呼吸惊醒。 殷零惊悚睁眼,只见床边倚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披散着长长的发丝,让人看不清眉目。 她吓得惊叫出声,那颗头却突然开口劝阻:姐姐莫叫,是我。 殷零燃上烛火,见霍心的脸慢慢清晰,才渐渐静下心来。 你做何半夜来我房中,况且,你是如何进来的。她拍拍心口,一脸疑惑地问道。 姐姐未关好门,我方才想敲,一推便进来了。不知今晚可否同姐姐一起,我,我一个人有些害怕。霍心低下头,圆圆的眼睛在烛火下更显楚楚可怜。 她也是一人借助宫中,不敢叨扰虞妃,只能来找殷零求助。 还未等到殷零应答,便有另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匆匆跑入房中,引得姑娘们又是一阵惊叫。 幽,幽公子?还是霍心先认出了幽崇。 极冷的冬夜,幽崇只着一件单薄的冬衣,披头散发地握着殷零的手。 零儿,你没事吧。 他双手冰凉,眼里蓄满担忧,听到殷零的尖叫,便惊慌失措地匆忙赶来。 没,没事。隔这么远,你都能听到我的声音?殷零惊吓过度,只觉脑子嗡嗡作响,丝毫没有注意到幽崇已经不再唤她零姐姐。 幽崇点点头,仍是不愿松手。殷零急急抽出,又拿来自己的披风往他身上一裹,才把人囫囵赶出门外。 我没事,霍心害怕所以与我同住,你无事也回去休息吧。她漫不经心地开口催促。 所幸幽崇也没有过多纠结,见殷零无事,便乖乖离开了。 第二日,大家似乎都没有睡好,宛若狸猫集会,皆是眼下乌青。 殷零用过午膳便想去汤泉解乏,这霍心看着娇弱可怜,睡相却是差得离奇。几次三番地将殷零踢下床榻,令她有口难言。 玉狐宫有一处极好的汤泉,许是吸收了药王谷的灵气,对身体复原有极好的疗效。 平时虞妃便常陪着殷零来泡,可今日恰逢葵水,便还是让殷零独自前往。 你的手怎么了。闲聊间,瞥见殷零手上的纱布,虞妃疑惑问道。 无事,小伤,不知何时割到的,并不严重。殷零随意挥了挥手,辞别虞妃便独自向汤泉走去。 汤泉在后宫最为偏僻的一隅,因路途偏远且各个主宫皆有分支而鲜少有人光顾。 玄夭在其上建了座楼阁,还起了个风雅的名字,隐仙居。 殷零走近时,见银门大敞,便迈入其中将门锁好。 汤池内烟波袅袅,引得室内水雾蒸腾。四周以低矮的山石点缀,附以薄纱,显得朦胧缥缈。 她将换洗的衣物置于干爽处,才上手解开钗裙,缓缓进入水中。 水波晶莹,温热地熨帖着肌肤,盈盈一握的腰身在水中舒展,令她惬意得一声长叹。 她舒服地在池缘上伸展双臂,刚要阖眼,便见汤池的中央咕嘟咕嘟冒起了细密的泡泡。 殷零惊惶起身,未待细看,便见池中缓缓浮起一片长发,接着便是妖媚惑人的双眼。 她一时吓得僵住了动作,直至男子秀美的面容完全浮出,才尖叫着沉入水里掩盖春光。 你,你为何在此,登徒子,给我滚出去。殷零面颊赤红,因为愤怒而嘶哑的声音颤抖不已。 我,我只是在此洗澡。幽崇满含委屈,眼睛却毫不避讳地直直盯着殷零。 还看!闭上眼睛,滚出去!殷零的怒号已明显染上哭腔。 见她不悦,幽崇只能慌忙闭眼,狼狈地爬出了汤池。 他仅是上身未着衣物,反观自己,殷零只觉亏得一塌糊涂。 见幽崇将门紧闭,她才狠狠拍打了一下水面,将头埋入水中。 失了泡汤的心情,只能草草整理后,匆匆步出隐仙居。 她脸颊羞红,直至回了主苑,都没有缓过劲来。 幽崇现下稚童心性,不知恢复后可有如今的记忆。但往后不可及,现下若是到处乱说才是不得了。 她心下一紧,慌忙前往御花园堵住「小兔崽子」的嘴。 大家都在园中烤火,幽崇果然也在其中,殷零气势汹汹地上前,还未迈出几步,便听幽崇的声音如雷鸣般在耳边响起。 零儿,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洗澡。 第40章 封为帝后 他气沉丹田,声若洪钟,刚一开口,便让满园的人都跟着羞红了脸。 -- 第66页 当然除了玲珑,因为她是气红的。 大家疯狂地左顾右盼,一边不好意思地颔首,一边竖着耳朵等「最新情报」。 只有虞妃心直口快地看着幽崇问: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殷零惊慌失措地捂住虞妃的嘴,幽崇却是在一边站得笔直。 我并非有意要毁零儿清誉,只是忘了关门,便 他的头越俯越低,接着又似是想到什么般猛地抬起。 可是我一定会负责,就算没有今日的事,我也是要娶零儿的。 不用了殷零狠狠打断幽崇的话。 话音刚落,玲珑便黑着脸站起身。 怪哉,知道哥哥在其中,还要这般下作的进入汤池,当真是为了上位,连清白和廉耻都可以不要。她言简意赅,却字字伤人。 虞妃气恼地举起粉拳,恨不得就这般招呼在玲珑脸上。 可是想了想,她还是放下了手,满脸讥讽地看向玲珑。 会说话就多说点,我怕我更会说抢了你的风头。其一:若不是你从中作梗,他们的孩子大概都能爬了。 其二:你相公就算傻了,心悦的还是殷零,你用血浇灌那魂引,倒是发芽了?其三:你相公不关门,扯我们零儿做甚?我们零儿才委屈好吗! 她噼里啪啦地说着,眼见玲珑的脸色开始愈发阴沉,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诶诶,你别气急败坏啊,用手当惊堂木,且不说这是石桌,就问你的手疼不疼。 还未开口便被虞妃打断,玲珑气得脸色涨红,一改温柔常态。 你们这些女子,趁我夫君失了一魂便想从中算计,当真是下作至极。还有你,虞妃,只为了爬一个男人的床,便可以发动战乱,你看狐帝又心悦你了吗?真是可怜。 玲珑失了分寸,句句不堪入耳。虞妃气得满脸涨红,刚想发作,便见殷零迈步上前给了玲珑一记耳光。 她甩甩有些发麻的右手,看着一脸震惊的玲珑愤怒说道:说我时莫要扯上别人,既然你说我争,若是我不争的话岂不是失了你的意?那他,我要了。 她伸出细指,牢牢指向幽崇。还未待他表态,身后便响起一个略带愠怒的男声。 俗话说得好,蛊惑人心。这其中,惑人的便是一个蛊字。幽公子送来时,就是被蛊给害了。所以,他心里有谁,现在谁也别下定论。鬼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蛊,影响了他呢? 玄夭唇角微勾,从拱门的阴影旁缓缓走出。他面色微沉,看了一眼虞妃后,才用好听的嗓音继续说道:另外,我的家事,不劳姑娘费神。你不是本君,就妄自揣测我的心里有谁,着实令人可笑。我奉你们是客,不是让你们来给我的王妃添堵的,还望姑娘自重。 他说罢拂袖而去,一个谜团却在殷零心里骤现。蛊?当时因为伤心便忽略了这点,所以,这个蛊,可是幽崇突然变卦的原因? 众人不欢而散,只有幽崇亦步亦趋地跟在殷零身边。 跟着我做甚!她没好气地开口。幽崇却似是没有听到般,仍旧不愿离开。 经过魂引时,殷零扭头看了看空地,那处的小苗已经破土而出,发出极细的一根嫩芽。 她突觉有些脸疼,魂引生芽,便是昭示幽崇心悦之人,就是玲珑。那自己方才那般叫嚣,又算何等蠢事。 她失魂落魄地步入房中,刚一抬脚,便被门槛绊住,狠狠向前倒去。 惊慌中,一个温暖的大掌托起了她的腰身,将殷零稳稳拉进怀里。 你为何还不走。她的声音里满是委屈。 幽崇阖上门,将殷零腾空抱起,放至床沿后,才托起她的脚踝细心查看。 扭到了吗?他语气里都是关切,眸中的神色却不似前几日那般懵懂。 没有,你,你恢复了?殷零想到了那魂芽,不禁开口问道。 幽崇疑惑地抬眼看她,似是不知所云。他眼里还是一片清明,带着未知的懵懂。 原来,并未恢复。殷零缓缓舒了一口气,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幽崇,既想知道前因后果,却又怕他告诉自己,那一切都是真的。 幽崇端正地抬起殷零的脸,眼里有炙热有似曾相识的温情,他声音轻柔,像是怕惊扰了殷零般,在她的耳边缓缓开口:零儿,我心悦你。 幽溪山的日日夜夜忽而闪过眼底,曾经他也对自己说过一样的话,只是今日,他们之间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狠狠拉下幽崇的手,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心里没有你,我已有了未婚夫,还请幽公子莫要叨扰。 她语气决绝,令幽崇眼中的柔情破碎。他失控般攥住殷零的腕,将她握得生疼。 过了许久,幽崇才一字一顿地开口问道:我只问一次,你心里可是无我? 是!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只待他话音一落,殷零便决绝开口。 幽崇没有答话,只从贴身的袋中掏出一物,放入殷零手中。 如柳的柔荑上,是一枚未绣完的香囊,那两只形态迥异的鸳鸯,分明便是初初她给幽崇的那枚。 你殷零疑惑地看向幽崇,不知他是否恢复了记忆。 -- 第67页 只是,就算恢复了又如何,他们便如这香囊般,永远也不会有绣完的那天。 那日后,幽崇便没有再主动找过殷零,他带走了那枚香囊,和自己的心。 转眼,就到了玉狐宫的赏雪宴。殷零曾几次辞行,都被虞妃以赏雪宴为由留了下来。 后花园被玄夭布置得焕然一新,妖娆妩媚的舞姬,在园中的露台上翩翩起舞。 玄夭请的人不算太多,都是族内群臣和关系较好的君主。虞妃陪着他同坐主位,像往常一样扮演着恩爱相携。 都闻虞妃多才多艺,不知可有荣幸能见得虞妃翩然一舞。 不知是谁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台下众人便纷纷附和。玄夭刚想发怒,就被虞妃轻拍手背按下。 无事,我跳。 当朝王妃怎可与舞姬相比,她自是知道有人想折她脸面。但那又如何,如今的她,已不想理会这些。 不可玄夭轻轻摇头。 他已看到发言的便是霍将军,只是立了几个战功便如此行事乖张,这作态着实让人心下不喜。 他执拗地揽着虞妃的腰,不轻不重地用手环紧。 霍将军此言差矣,我的王妃怎可与舞姬相比。若是觉得虞妃身份不够,那今日起,我便封她为帝后,这样,总该够了吧? 玄夭掷地有声,让在坐的大臣皆是惊诧不已。 第41章 虞烟离宫 虞妃却是轻笑出声,她看了一眼玄夭,眼里有他从未见过的落寞。 君上说笑的,大将军莫要当真。听闻君上马上便要纳霍心妹妹为妃,我就献丑为大家舞一曲,算是恭祝君上和妹妹,两情缱绻,白首不离。 她说罢转身步下高台,再出现时,已换下繁重的宫装,换上一身妖娆暴露的红色舞服。 她的腰身曼妙,施以红纱遮面,薄纱未尽处,一双媚眼微微上挑,稍稍抬眸,便有惑人心魂的美。 虞妃早已听得,玄夭请钦天监观过天象,合过八字。也早已知晓,那专门从北疆引进的蛛丝红缎,做成的两套喜服,正挂在玄夭的偏殿内,熠熠生辉。 她垂眸轻笑,一抬手,便随着旖旎的乐声翩翩起舞。 这曲沐心舞是阿娘自小便教予她的,她从未在人前跳过。只因阿娘说,这支舞,是狼族的女子跳给心上人看的。 只可惜,她的心上人,心却不在她身上。 一曲终了,虞妃款款走到玄夭面前,向他福了福身,才低垂着眉眼说道:一祝狐族永盛不衰,二祝君上洪福齐天,三祝帝君帝后白首不离。另外 她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颗珍珠,缓缓放入玄夭手中。 君上儿时的承诺如雷贯耳,虞烟不敢忘,只是既然那只是儿戏,便还是完璧归赵为好。 珍珠在玄夭的掌中熠熠生辉,表面精刻的夭字,是他儿时亲手纂于其上。 你,你便是儿时强烈的震惊在眼底翻出暗涌,玄夭伸手上前,却被虞妃闪身躲开。 小女子虞烟,在此别过。 她没有多语,转身牵过殷零就走。并非同族,和离书不要也罢。 红纱从面上飘落,随风飘至空中。玄夭迈步想追,却被无羁狠狠拦下。 这不就是君上想要的结果吗?放公主自由吧。 这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或许,曾经是吧。 玄夭无力地垂下双手,任群臣呼喝,任霍将军将孙女扶上高台。 他僭越之心如此明显,玄夭怎会不知。他早知宫外埋伏了十万精兵,就等他们反了便要将其一举拿下。可就在此时,虞妃却做了这样的决定,让他措手不及。 他已无心再去批判,只是握着手里的珍珠,看向坐在虞妃位置上的霍心。 起来!他的声音带着愠怒,透着令人惊惧的威严。 霍心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玄夭,不知他为何突然翻脸。 是玄夭亲自接她入宫,是祖父告诉她,君上对自己青睐有加,要纳自己为妃。怎就一个赏雪宴,一切便换了模样。 这是虞妃的位置,起来。玄夭戾气未减,脸上都是不耐。 莫急,君上只是被虞妃败了兴,现下最大的麻烦自己走了,也省得祖父为你清路。霍将军在霍心耳边低低耳语。 霍心乖巧点头,躬了躬身,才随霍将军回到原来的位置。 宫外的精兵自是霍将军为虞妃而备,就待她违令不允纳妃时,许下个善妒的罪名。 妖妃惑主,宠冠六宫,无论从何说起,他都没个错处。 玄夭烦躁不已,曾经被两国的战乱蒙蔽了眼,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虞妃早已悄悄藏进了心里,连自己都不曾察觉。 他心知虞妃现在不可能回来,只能派了两名影卫悄悄跟着,以防他的小姑娘受到伤害。 而殷零和虞烟出了宫后,并无去处,便只能先寻了一处客栈留宿。 重获自由的虞烟,看啥都新鲜,哪哪都好玩。二人点了一桌好酒好菜,没过多久,就喝得东倒西歪。 你要回狼族吗?殷零眯瞪着大眼勾上虞烟的肩。 不不回,当初我执意要嫁,父王便告诉我,嫁了便便别哭着回来。你呢,你回去吗?她大着舌头回看殷零。 -- 第68页 殷零嘿嘿一笑,满脸傻样地说道:我我也不回,因为幽崇,我也同父王闹僵了,嘿嘿嘿,咱们真是同命相怜。 不准回,说好的一起开个茶楼。嘿嘿嘿,不然我们开个南风馆吧,找一堆细皮嫩肉的小郎君,一左一右,嘿嘿嘿。 虞烟的虎狼之词让无羁羞红了脸,不巧被她斜眼瞥见,便勾着无羁的下巴打趣道:我们家无羁也好看,就做个头牌吧,本公主先宠幸你。 她的大胆言论险些让无羁跪下,更让一边守着的两名影卫丝丝沁出冷汗。 这情况,报还是不报?头还能不能保得住? 直到虞烟回房休息,他们才手轻手轻脚地御起轻功,回去找玄夭复命。这一路忐忑,因手脚酸软甚至还狠狠摔了一跤。 说吧,她离开本君是否伤心不已,暗自流泪。玄夭咬牙切齿地捏着手里的珍珠把玩。 影卫将一切如实禀报,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完,室内的空气便沉沉降下几度。 玄夭大掌往桌上一拍,连话都顾不上说,便飞身向门外闪去。 虞烟!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影卫瑟缩着往门外一看,哪还有半个人影。只有被劈成两半的红木桌,孤零零地躺在原地。 客栈的房间,狭小且带着一股霉味,室内只有一张简易的木床和满是划痕的圆桌。虞烟面色潮红地将自己裹在被中,周身散发出浓烈的酒气。 玄夭抽了抽鼻子,对此处的环境深深感到不适。可他深知自己已失了虞烟的心,此刻若是强硬将她带走,也仍是无果。 他默默叹了口气,只能认命地躺到虞烟身旁,将她圈进怀里。 曾经因为怨怼,有意冷落虞烟。现下静静看她的眉眼,才从中看到几分那个小姑娘的影子。 烟儿,我们居然错过了那么久,是我的错。他心里有几分疼痛,搂着虞妃的手,也开始愈渐收紧。 别吵我睡觉。虞烟小手一挥,嘟囔着便拍上玄夭的脸。 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后,才又咧着嘴嘿嘿笑了起来。 你真好看,跟我死去的相公真像,不然你做我相公如何?若若你不愿意,也可来我的南风馆做小郎君,姐姐包你赚大钱,嗝。 她嬉皮笑脸地发着酒疯,气得玄夭狠狠掐上她的小脸。 就这么想我死?还有,你舍得我伺候别人吗?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恨不得现在就给她一点厉害瞧瞧。 虞烟根本不知危险,一边在他的身上胡乱摸索,一边坏笑着看向他道:那我先验验货,嗯,不然你就专门伺候我吧。 她浑身酒气,虽熏得厉害,却让玄夭觉得有股无名火在冉冉而生。 他一声低吼,将虞烟沉沉压于身下。随着她不安的挣扎,那股无名火便愈发升高。 别动他眸色渐暗,哑着嗓子覆上她的双唇。唇齿间过渡的酒气浓烈,却让玄夭觉得甘甜万分。 虞烟小手推据,被封印的唇内发出低低的呜咽,玄夭狠狠掐着她的双臂,恨不得即刻便将她拆吃入腹。 直到虞烟快要窒息,玄夭才不舍地离开她的双唇。 呼吸啊,傻丫头。他一时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被嘲笑的虞烟恨恨看着他,一边喘气一边委屈地哭出了声。 你欺负我,登徒子,你这样会被我相公打的,呜。哦对,我相公死了。她一脸委屈,继续胡言乱语。 玄夭气得不轻,狠狠掐住虞烟的脸,强迫她嘟起粉唇。 我就是你相公,再敢胡说,我我就揍你。他一脸戾气,说出的却是幼稚万分的话,乍然听来,连自己都觉得极度不适。 幸而虞烟没有再闹,似是真的累了般,抱着他的手臂,一边嘟囔一边闭上了眼睛。 玄夭的唇边溢出一抹苦笑,合衣而卧,将虞烟拥入怀中。 次日天未亮,他才不舍地起身。他似是有些明白君王为何不早朝,可虽有万般不情愿,玄夭还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这片温柔乡。 还不是时候,不能操之过急。只有他的小姑娘原谅他,他才能心安。 知晓虞烟和殷零要寻住院,玄夭一回宫便让暗卫将自己名下的一处宅院,以最低的价格,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给虞烟。 具体有多低,嗯,近似于白送。 可谁会平白接受一处这么大的宅子,他很想问问玄夭,如果是你,你要吗? 可他不敢问。 所以他只能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想了半天,他才将自己佯装成一名老伯,哎哟一声躺倒在二人面前。 老伯,老伯你没事吧。虞烟果然上钩地一把将「老伯」扶起。暗处观察的玄夭狠狠瞪了一眼二人交握的手,嗯,这手,不能要了。 似有所察的影卫慌忙将手抽出,换上一副破败的粗哑嗓音。 无无事。姑娘你们可真是好心肠,你们住哪儿呀,我定要亲自登门道谢。 感受到玄夭的目光,影卫吓得全身僵硬,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扭曲起来。 这什么模样,分明就像个老流氓。玄夭又开始咬牙切齿。 不用了老伯,我们还在寻找住处,只是举手之劳,不用挂心。殷零乖巧地回答。 -- 第69页 哎呀 老伯一拍大腿,中气十足得让二人吓了一大跳。 我正要去远方投靠儿子,若是二位姑娘不嫌弃,这房子可赠予你们。老伯慷慨地说道。 二人听罢也是长舒一口气,只是虞烟理智尚存,喜笑颜开地对「老伯」说:不可,还是售卖给我们吧。 第42章 无名茶楼 最后的成交价自是比玄夭预期的高,可那也比没卖出的好。因为玄夭交代,若是没卖出,他就不用回来了。 幸而玄夭并没有生气,只让继续跟着便放他离开了。 又过几日 虞妃娘娘正在找商铺。影卫回来禀报。 商铺?玄夭剑眉微蹙,一下便想到虞烟口中的南风馆。 可知她要开何铺子?他摩挲着下巴问道。 属下不知,只知娘娘寻的都是大型商肆,许是想开个茶楼、客栈也未可知。见玄夭蹙眉,影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我看她是想开个南风馆吧,不行!把我名下最好的那家茶楼给她,并告诉她不准转业。玄夭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于是半个月后,城里最火爆的茶楼开张了。 茶楼位置极佳,只是首日,便引来客流如注。 虞烟和殷零分别着了紫衣和红裳,在门外巧笑倩兮地接引来客。 她们施以薄纱遮面,仅是嬉笑间的眉眼,便有种令人难以忘怀的美。 以碎石堆砌的大门重重围着藤蔓,进门便是一道晶莹的水帘,以水车循环推动。 水中辅以西海明珠的粉末,莹莹1光芒下仿佛进入仙境,令人美不胜收。 进入前厅,四壁以琉璃纱点缀,中央用千年晶石筑了个高台,台上摆放了一张铺着白虎皮毯的贵妃榻。 茶楼奢华但要价不高,待客也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故而自是座无虚席,热闹非常。 一时间,觥筹交错,人满为患,连招待权贵的雅间,都坐的满满当当。 嬉笑间,灯光渐暗,丝竹声起。众人定睛看去,却见中央的高台上降下两道纱幔,纱幔中,坐着一位红纱掩面的娇俏女子。 女子身着同色抹胸襦裙,外披一缎红纱,如藕般的玉臂被衬得更为白净细嫩。 纱幔缓缓落上贵妃榻,带着女子侧卧在上,娓娓开口。 她的声音细腻,柔和,好听得让人忘乎所以。和着古琴,说的是一位金刀客在杀害目标的过程中,爱上「猎物」的凄美故事。 所有人皆被故事吸引,一时间,鸦雀无声,只余她的声音,宛若天籁,娓娓道来。 待到尾声,说到金刀客为了保护心爱的女子,终是以命换命时,全场无不叹息,更是有女子轻轻撷帕抹泪,满是伤怀。 世人皆爱喜剧,但不圆满的遗憾,更为牵动人心。 一语终了,她缓缓起身,御气从台上落下。丝幔轻舞,仿若天上的仙子,又是引起一阵惊呼。 她缓缓步向一旁,从同样掩面的虞烟手中接过一壶茶,语调清晰地说道:这茶由小女子亲手烹煮,一日仅得一壶,它并无标价,却需要用一个故事来换。 来客皆是对佳人的真容神往不已,而仅此一壶的茶饮,更是让众人好奇得跃跃欲试。 他们一个个步上高台,讲述着或真实或虚构的故事,由听书人置换为说书人,倒是也让人觉得分外新鲜有趣。 台下两位老板娘托腮观望,媚眼如丝间,让台下众人表现欲更盛。 几轮下来,却是一名衣着简陋的公子赢得了那壶茶。小二捧过玉壶斟满,他拱手向殷零作了个揖,才缓缓捧起杯盏置于唇边。 只是浅浅一品,他便瞪大了双眼。 好茶!我虽一介穷书生,见识短浅,但此茶,当真是陆某从未品过之绝。 他掷地有声的夸赞,无不引起在场之人的兴趣,纷纷下定决心要再来夺个胜负。 茶楼自此便成了当地最热闹的所在,日日人满为患,座无虚席。 殷零还是如期掩面而至,只讲一个故事,只烹一壶茶。 说完,她便转身回到搂上的雅间,同虞妃一起品味看客的悲喜。 除了说书,茶楼还请了一些外形姣好的男女,起舞弄剑,说书弹唱,日日都不重样。 故而,虽茶楼并无牌匾,却被传得神乎其神。都称那无名茶楼有最好看的歌舞,最好听的故事,最美味的茶和两个美若天仙的老板娘。 而殷零每日只说一个的故事,更是传得街头巷尾,引多方人士慕名而来。 她日日勤加练功,试图恢复内力。可努力了许久,仍是欠些火候,无法召唤御灵。 日子好像渐渐趋于平静,想起幽崇的次数开始越来越少。虽然偶尔也会好奇他的近况,但那种心痛的感觉,已经鲜少出现。 她和虞烟就这般嬉笑打闹,直至那夜,玉狐宫的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 滔天的火光犹如羲和,明晃晃地照亮整个皇城的夜。虞烟失魂落魄地在原地踱行,分明已经慌了神智,却还是逞强着不愿承认。 姐姐,咱们回去看看吧,这火光是玉狐宫传来的。殷零轻轻攥住虞烟的手,用指腹捏了捏她的手心。 不去虞烟别扭地转头,满目的忧虑却还是在眼底暴露无遗。 -- 第70页 殷零深知她的担忧,仍是不管不顾地喊来无羁,命他前去玉狐宫探个究竟。 不准去虞烟执拗地喊住无羁,继而咬了咬唇,又再松口说道:看看就回来,自己小心些。 二人等了半宿才等到无羁,跟着回来的,还有他背上的玄夭。 玄夭满身脏污,到处布满大大小小的剑伤。除了那张清隽的脸,身上几乎没有一块是好的。 虽然一直嘴硬,可看到这幅样子,虞烟还是没忍住掉下泪来。 快,叫个医师。她双唇哆嗦,脸上已渐渐失了平静。 可是公主,现在医馆都已闭门无羁还想往下说,便见虞妃的脸色狠戾得近乎嗜血。 那就给我砸开!今晚他若是有事,我便让所有人陪葬!虞烟的双眸已变得赤红,直到玄夭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才恢复往日的和煦。 烟儿,我没事。玄夭虚弱地唤她,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却又显得那般陌生。 他的双手冰凉,似是全身的能量都在缓缓流失,凉得让虞烟心慌。 别怕,再等一会儿,我已经让无羁去请大夫,你别说话,再等等。 她慌乱得稳不住颤抖的指尖,豆大的泪珠顺着尖巧的下巴滑至玄夭脸上。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他颤颤巍巍地伸出长指,想要拭净她脸上的泪。可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靠近他心心念念的眉眼。 虞妃伸手将他的大掌贴近面颊,逞强抑制的眼泪也开始转为泣不成声。 你别说话,你要是死了我绝不原谅你。她恶狠狠地攥了攥玄夭的手。 玄夭玉眉舒展,却是一脸轻松地笑出声来。 那若是我不死,你便会原谅我,是吗?他一脸没正型的笑,恼得虞烟狠狠掐了他的手心一把。 看你表现吧。她脸上透出一抹红,像山花般让玄夭看得沉醉。 没过多久,医师便扛着药箱同无羁匆匆赶来,他背后顶着一柄短匕,连白胡子都险些要被汗液浸透。 虞烟燃起了府中所有的蜡烛,独自陪着医师在床前为玄夭处理伤口。 他的伤并不算太重,除了后腰的剑伤较深,其他都是长长短短的皮外伤。 只是,虽不算太重,处理后,仍是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瘫软在床上动弹不得。 送走医师后,虞烟才得空坐回床头,为玄夭擦拭额上的细汗。 她手上动作不断,口中却仍是好奇地问道:玉狐宫出了何事? 霍将军,反了咳咳咳玄夭面色凝重,没说几句便剧烈咳嗽起来。 虞烟轻轻将他扶起,靠在自己身前,端过床头的水,用小勺耐心地喂他。 不急,那个老秃驴,待你好了,我便回狼族要兵,替你打回来。她一脸痞气地说着,双手作势挥舞,险些将水撒了玄夭一身。 可,他为何要反?虞烟还是不解。他的孙女已经为妃,而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孙女,还有什么不满。 玄夭见她一脸疑惑,只得拍拍她的头,无奈地笑道:因为我不愿纳霍心为妃,所以,我的烟儿,这事,你还是要付些责任。 为何?我都走了,你为何不纳,你有什么问题?你不行?虞烟心直口快,仍是直来直去地问话。 等我好了,你再试试我行不行?玄夭咬牙切齿,接着又补充道:我只会有你一个,不会再娶他人。 为何,你不是一直都憎恶我吗?在她的印象里,玄夭总是对自己不喜。但凡见面便是冷言冷语,冷心冷情。 玄夭思索了许久,才看着她的眉眼答道:曾经是我错了,只觉战败屈辱,便由此迁怒于你。烟儿,你可否原谅本君? 玄夭的深情款款却让虞烟不适。想起曾经的日日夜夜,仍是让她觉得寒心无比。 那你为何要看天象,合八字,为何要准备喜服,蓄一室红布。若不是你要迎娶霍心,做这些劳什子为何?虞烟语调激动,想起那一室殷红,便觉得刺眼伤神。 那是为你准备的,当初我只是将你接入宫中,连堂都未拜,我只是 莫要说了,我不信。你现下便是怎么说都好,反正死无对证。虞烟狠狠打断玄夭的话,一想起过往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休息吧。她气恼地转身便走,急得玄夭焦急地翻落床下。 第43章 另一个王妈 呃玄夭隐忍的闷哼让虞烟驻足,她强忍着没有回头,只是唤来暗处的无羁。 无羁,今晚你在此照顾。她冷冷丢下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 玄夭无奈地看着虞烟的背影,勾出一抹苦笑。 第二日 公主,君上说,不愿别人为他换药。无羁面露难色,俯首向禀报。 那就别换。虞烟压根不吃这套,喝了一口茶便起身忙了起来。茶楼客人这么多,她才没心情管这傲娇东西。 回去一趟吧,否则真守寡了。殷零在一旁打趣。 -- 第71页 虞烟狠狠瞪了她一眼,仍是嘴硬道:不去。 那我让翠儿去吧。殷零有些无奈。 翠儿是茶楼新收的侍女,面容娇俏且身材玲珑有致。特别是柔和的嗓音,每每说话,都引得客人面若飞霞,满是红晕。 虞烟本意是将她招来府中伺候,可见她外形出众,便还是带来了茶楼,为客人奉茶送水。 此番听得殷零要让翠儿去侍奉玄夭,她心里倒是多出了几分吃味。 去去,让她去。心里虽不喜,可嘴上却仍是强硬,头一扭,便赌气去了包房。 翠儿自然心生欢喜。玄夭虽是落魄君王,但能力出众,容颜绝色。 且自从昨日见他的第一面起,她便早已暗生情愫,现下见虞烟对他不喜,自然要把握这个机会。就算今后只能伏低做小,在旁伺候,她也是愿意的。 翠儿疾步回府,匆匆推开玄夭的房门,便娇滴滴出声道:君上,奴婢来替你换药了。 虞烟心不在焉地来回踱步,一会儿送错茶点,一会儿算错银钱。直到殷零嗤笑出声,她才恶狠狠地看向她的方向。 小蹄子,作甚!你是不是故意的。她心知殷零有意用翠儿刺激自己,可强烈的自尊就是让她逞强着不愿低头。 殷零轻轻拉过她的手,用长指在手心描了一个心字,才缓缓让她握紧。 遵从自己的心,不要因为误会而错过。既然存疑,就去询问,自己猜算是怎么回事儿。她淡淡地对虞烟笑,笑里有言外的苦涩。 莫要像我这般,现下想问,都不知他在何处。昨日玄夭便已告知,幽崇在她们离去的次日,就已恢复如常。而那日之后,他便带着玲珑离开了玉狐宫。 他只托玄夭带给殷零一个条子,条子上写着两个字:等我。 殷零思索了一夜都不知其意,而至于等不等,随缘吧,有缘自会相遇。 虞烟狠狠跺了跺脚,还是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外。殷零笑着摇头,又重新回去招呼起了客人。 府内寂静无声,虞烟推开门便往玄夭的卧房冲去。 卧房木门大敞,尚未走近,便听得翠儿娇滴滴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君上,莫要害羞,伤口捂着不好,奴婢帮您更衣吧。她声音似是能掐出水,更让虞烟生出掐死她的冲动。 你们在作甚!她大喝一声便往门口站定,屋内的二人顿时被吓得无声,停下了彼此互相推据的手。 烟儿,你回来了。玄夭死死拉着领口,挣扎着便要下床。他满脸委屈,双眼湿漉漉地盯紧虞烟,让人看着就有些于心不忍。 我来吧见他衣裳周整,二人也无越矩的行为,虞烟只是愣了愣,便换回了一副平静的表情。 翠儿静静退开,暗暗白了虞烟一眼,才不情愿地关上了门。 耍什么脾气呢?她静静坐到玄夭身旁,伸手便要扯开他的衣襟。 玄夭不好意思地想要推辞,咬了咬唇,终是脸一红松开了手。 你别一副被我逼良为娼的样子。虞烟一脸不耐。 他身上缠着细密的纱布,多处已被裂开的伤口氲湿,透出暗红的血色。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裂开了这么多处。她脸色有些不善,微微透着一丝心疼。 玄夭满脸委屈地看着虞烟,大气不敢出地回应道:昨晚追你时,摔下床 他小心翼翼地盯着虞烟,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玄夭,那般恭让,谦卑,看得虞烟心里越发地不好受。 好了,换药吧。她小心拆开缠着纱布,虽带着细密的伤,却被他紧实的身材衬得更显威慑。 虞烟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轻轻在他的伤处撒上药粉。 直至身上的伤处理完,玄夭才舔着脸泼皮般说道:腿上的还没换药呢。 他脸上透着无谓,反观虞烟,倒显得是她小肚鸡肠了。她狠狠撇了玄夭一眼,开口便唤了几声无羁。 无羁不在府上,你我本是夫妻,有何不好意思的。玄夭脸上满是无辜,倒显得是虞烟小心眼了。 她咬牙切齿地看向玄夭,双手往他的腰带上一扯,便强装镇定地处理起伤口。 玄夭一时被震慑得羞红了脸,强忍着身体激起的暗涌,拉过锦被牢牢裹紧腰腹。 怎么,倒是你不好意思了?虞烟坏笑着看他,手上的动作却是分毫没有拖延,迅速地为玄夭疗伤换药。 继而,她又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认真看向玄夭。 说吧,霍将军究竟为什么要反?她根本不信玄夭说的那些,一心只想从他口中套出真话。 真是因为你,还有,我把霍心指去和亲了,所以他一脸坏笑,看得虞烟狠狠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霍将军想将孙女嫁给你,你却指派她去和亲,不反你反谁。也不怕,姐姐给你打回来。她撸起袖子,满脸大义凛然地说。 玄夭似是并未听到般,只是轻轻拉她坐至床沿,将头靠上她的肩膀。 打回来了你还当虞妃,可好。他两眼亮晶晶地从床头取出那枚珍珠,轻轻放入虞烟的手心。 -- 第72页 完璧归赵。 这两日,她似是看尽了玄夭的模样。那些从未有过的温柔,耍赖或狡黠,让他的形象更加生动分明,牢牢嵌入心底。 被尘封已久的情愫似是被唤醒,一丝丝,一缕缕,让她有些恐慌。 而虞烟的改变,让殷零不自觉地想起幽溪山的过往。她无法分辨那些真假对错,只知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令她来不及做出反应和思考。 只是十几年的感情不可能作假,曾经的悉心呵护,也绝不是佯装出来的虚情假意。 她还是带着疑团回了幽溪山,那里大门紧闭,只有铜铸的门环冷清地悬于其上。 幽府中只余了管家留守,虽曾经也不至于繁荣,但现下的光景,却让人更觉清冷。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卧房,房中一切如昨,显是有人日日打扫,并无半点尘垢。 殷零敞着门坐上床榻,铜镜里的面容似是变了,又似是还与曾经一样。 零儿姑娘。一道女声自门畔响起,抬眼看到的却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孔。 你是?殷零疑惑问道,面前是一名面容姣好的妇人,虽看着年岁不算太大,眉目间却透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慈爱。 她微笑着走近殷零,似是一点都不认生地抚上她的发顶。 我是王妈,是幽公子将我带回来的。他只让我在此等你,待你回府,便贴身跟着伺候。 她的手心很暖,只一抚过便让殷零的喉头有些哽咽。 王妈你也叫王妈?她的双眼微湿,颤抖着将冰冷的手贴近那片温热。 是,以后就由我来护着小姐。妇人眼中闪过一片晶莹,那抹熟悉的光芒,令殷零心生神往。 她毫不犹豫地带王妈下山,府中事物正好缺人打理,来个王妈倒也省心许多。 殷零说不出如此相信她的理由,只觉王妈身上有股自己熟悉的气息,让她觉得安全。 回府时,殷零并未多说,只道是以后便让王妈料理家事。 虞烟并无异议,只是例行公事般问道:王妈,你一直都在幽溪山吗? 她只随口一提,王妈却是很认真地回答道:并非,我是幽公子救回来的,因着也无处可去,便让我跟着照顾零儿姑娘。 她满脸都是和善,看着让人起不了任何疑心。 以后便劳烦王妈多多照顾了。殷零笑颜如花地凑近,王妈身上有股好闻的玉兰香,让她想起凰城的寝宫外,那颗高大繁盛的玉兰树。 二人生活简单,也不喜太多人围在身边,故而府中有王妈和翠儿,便也足矣。 只是今日翠儿的眼神让虞烟如鲠在喉,可二人并未有逾越之矩,便仍是让她挑不出任何错处。 这般善妒的情绪喜只令自己不喜,说好要离开,却好像还是被玄夭把控得死死的。 王妈当晚便为大家做了一桌好菜。唯独稀奇的是,道道菜色,都是殷零的心头好,让她啧啧称奇。 尤其是她最喜欢的红烧肉,王妈特地将肥腻的部分分开,让殷零不禁蹙起了眉头。 莫非是幽崇告诉过她?她想开口询问,却又觉这般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今日临走前,她特地到奶娘的坟前上了香,可碑上摆放的新鲜花束,分明是有人日日前来祭拜。 她吃不准幽崇可是在躲她,只是若他不愿出现,那便由他去吧。 她已不是曾经的小姑娘,这些小情绪,不足以将她撼动。 夜半,众人纷纷熄烛休憩时,府中却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第44章 又见无名氏 叫声从玄夭的卧房传来,虞烟不想同他太近,便将他安排在无羁的院中,也方便无羁从旁照拂。 众人赶到时,只见玄夭房门大敞,翠儿姿势狼狈地躺在地上,正托着腰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 怎么回事?殷零看着翠儿,面上是难得一见的清冷。她早已看出个大概,却仍是想听她亲口解释。 我,我只是担心君上口渴,想问问君上可要用水。翠儿双眼微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的衣裳单薄,裹胸襦裙下,仅披着一层半透的轻纱,衬得玉臂如藕般白嫩细长。 虞烟好笑地看看翠儿,再看看把自己裹得像粽子般的玄夭,满脸都是戏谑的表情。 她倒是更想看看到底是郎有情妾有意,还是翠儿自己心里有未唱完的戏。 那你跌坐在此,且夜半喧嚣,又是为何?虞烟不说话不代表殷零就会轻易放过她。 是我打了她一掌,夜半未有叩门声,却唐突进入男子房中,实属逾越之矩。 玄夭不待翠儿解释,便沉沉出声,白净如玉的脸上,是一脸无惧的坦然。 我,我敲了,可能是君上并未听见。翠儿眼神闪躲地辩解。 虞烟并未开口,可殷零却显是不愿相信。她现下早已不似当初那般稚嫩,眼里见不得这些脏东西。 无论如何,半夜私入主上卧房,已是逾矩,你收拾收拾走吧。无羁,将她的身契还她。 翠儿是殷零和虞烟在牙婆处救下的,当时她正要被卖去勾栏,一路啼哭着不愿屈服。殷零深知烟花之地的险恶,便花了大价钱为她赎身,谁知 -- 第73页 翠儿一听殷零要赶自己走,忙不迭地屈膝下跪,咚咚磕起了响头。 主子,主子你别赶我,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她哭得涕泪横流,见殷零不动声色,便以膝作步,跪爬至虞烟面前求饶。 烟主子,我真的没有,你们千万别赶我走,否则,我真不知该去何处。烟主子,我求你了。 虞烟何曾见过这般阵仗,她久居深宫,素来口硬心软,见翠儿白净的额头都磕得鲜血淋漓,顿时便软下了心肠。 零儿,她许是真的无心,不然这次就算了吧。再说再说她也被玄夭打了一掌,现下唇角淌血,许是受了内伤。你夜半将她赶出去,若是真有什么不测,我们的良心也过不去。 虞烟不忍心地为翠儿求情,见殷零面色依旧沉重,便只能斜眼看向玄夭。 君上,你说呢,翠儿冒犯的是你,看你如何抉择。 我?客随主便。只是,我怕她再到我房中来,不若你今晚陪着我。玄夭满脸坏笑着说道。 虞烟并不恼,只是往玄夭的床沿上一坐,便幽幽开口:既然如此,那她不走,你走,便谁也到不了谁的房中。 她面上憋着笑,眉眼弯弯地看着玄夭。玄夭顿时便泄了气,乖巧地拉了拉她的手。 别,错了。 他满脸都是屈就,抬首便陷入虞烟清丽的眼眸。 可既然错了,仍是要罚,就就罚二十个板子吧。她抬眼示意无羁,不忘轻轻加了句:细皮嫩肉的,你轻些。 交代完一切,虞烟才讨好般看向殷零,见她仍是一脸沉色地怄着气,只能轻笑着哄她。 说也说了,罚也罚了,妹妹就莫要再生气了。她将手伸向殷零的腰窝,微伸着细指便要上前挠痒。 殷零闪避不及,只能轻笑妥协。 你和君上都无异议,妹妹怎敢有意见。 她们嬉笑着打闹,一路又洒下一片笑声。 翠儿被打了板子后,便在床上歇了好些日子,加上玄夭的那一掌,着实让她伤得不轻。 殷零事后仍到她房中作了警告,见她俯首拼命保证,才勉强放她一马。 她不愿让虞烟吃亏,曾经那个软弱的自己,在这一瞬,仿佛都变得强硬了起来。 她已经稀里糊涂地造就了今日的局面,那她们之间,有一个圆满便好。 玄夭的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只要得空,便会来茶楼帮虞烟。他何曾做过这些粗活,没有给虞烟添乱便已不错。 只是他的皮相惑人,倒是为茶楼吸引了一批女客,也算帮了虞烟一点小忙。 什么时候打回去,我回狼族请兵。每当虞烟兴致勃勃地问道,玄夭总是闪烁其词地回答:我伤尚未痊愈,再等等。 如此与她日日相处,便已很好。若是能一直做对平凡夫妻,不做君王也无妨。 他只想贪心一些,再等一阵,再过一阵便好。待到虞烟愿意重回他的身边,他才可安心地坐回那个位置。 茶楼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是情报收集最便利之地。 来此处的有剑客,有平民,有修士,有散仙。大家在此议事,听取情报,似是人人和善,实则暗藏杀机。 有时,殷零也怕突生变故,幸而来人都只是喝茶听书,并未给茶楼带来什么麻烦。 只是防范于未然,她仍是计划着要收些影卫在暗处守着。 殷零正在包房内细细盘算,便听掌柜敲门告知有人寻她。 让他进来吧。她头也没抬,仍在计划着有多少盈余可以用来请人。 纳地仙姬。 直到来人沉沉开口,她才震惊地抬起了头。 面前的男子黑衣长裳,面上戴着的面具,分明便是无名氏惯用的那副。 你,是无名氏的人?殷零疑惑问道。 是,无名氏有事同你商谈。男子并未客套,直接便道出了来意。 何事?虽已赢得纳地仙姬的称号,但无名氏给她留下的回忆并不算太美好。殷零客气地为黑衣男子斟上一杯茶,一脸好奇地猜想原因。 黑衣男子谨慎地四处看看,以眼示意殷零可否隔墙有耳。 殷零并未多语,直接喊来无羁,便让他在门外守着。 现下可以说了吧。她自顾喝了口茶,一脸平静地看向男子。 都说无名氏不涉世事,但其实,我们有当今最强大的暗卫组织。我们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收纳人才,战魁会和花钿会便是吸纳人才的途径之一。无名氏平日收集情报,行善除恶,虽有最优秀的金刀客,却也只接惩治恶人的订单。 黑衣男子冷静地说着,面具下的表情似是凝重,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这些与我何干?你们想招我加入?可是抱歉,茶楼事物繁忙,我脱不开身。 这些事,听起来便让人觉得麻烦,她一介女流,只想安生地在茶楼里为来客说书。 是,无名氏是要请姑娘加入,但是,并非担任影卫,而是请姑娘代理君主。黑衣男子突然起身,单膝跪地向殷零俯首作揖。 属下黑焰还请新君就位。 -- 第74页 他一脸认真地说跪就跪,着实将殷零吓了一跳。君主,开什么玩笑?她不过一个小女子,凭什么掌控那么大的组织。 这个,你起来,起来说话。殷零一脸惊恐地将他扶起,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拒绝会有什么下场。 这位壮士,大侠,我一穷二白,功夫善浅,凭什么做你们的头头。不然,不然那块佩玉还给你,当我没比过,当你没来过,可好? 殷零慌乱拒绝,黑衣男子听罢又再作势俯身。 请姑娘再考虑考虑,我们君主闭关,指明要让你来代理新君。姑娘若是不去,属下只能天天来茶楼候着,否则实在无法交代。他一副耍赖的模样,让殷零大大怀疑起无名氏的实力。 那般神秘且高深莫测的组织,还需来茶楼蹲人?她一脸漠然地打开门,留下一句「请便」,便飞速离开包房。 并非她不愿帮这个忙,只是知晓自己几斤几两,才不想坏了人家的大事。 她还是愿意在茶楼说书,虽是碌碌无为,却也乐得清闲。 只是从那日起,台下便多了一名黑衣清隽的男子。他面具下的眉眼似是利刃,日日坐在最靠近殷零的地方,盯着她的动向。 殷零每天都为他送上一壶茶,只是对代理君主之事,仍是不愿松口。 虞烟自小便崇尚英雄,听闻此事,却是坚持让殷零前去试试。 你总说幽公子被父母之事挟制了手脚。若你当上无名氏的君主,便可亲自差人去查,许多疑团也可从中解开。 虞烟说得不无道理,若非她的提醒,殷零险些忘了幽崇的身世。 她思索了半日,虽没有答应,却起身去了幽溪山上苏梦玄的府邸。 苏梦玄的府邸离幽府不远,虽比幽府小些,却也玲珑雅致。 他素来喜欢热闹,便收了几个丫鬟,平日叽叽喳喳地在府中调笑,显得好不热闹。 殷零定下心神扣动门环,门扇开启间,露出的却是一双灵动的大眼。 零儿还未看清来人,便被一道馨香扑了个满怀。她定神看去,才发现抱着自己的是许久未见的青娆。 久别重逢的喜悦浸湿了殷零的双眼,她无措地握着青娆的手,不知满腔满腹的言语该从何说起。 肩头已被青娆的珠泪氲湿,二人就只是紧紧相拥,口中反复念叨着对方的名字。 第45章 无名氏新君 二人激动了许久,殷零才反应过来问道:这不是苏哥哥的府邸吗?你为何在此? 她脸上带着狡黠的笑,让青娆顿时语塞得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我我只是。 她急得羞红了脸。殷零却只是微笑着牵起她,迈步向门内走去。 苏梦玄正在书房看书,隔着乌木雕花的刺绣屏风,能隐约看到他骨相分明的下颌线。 殷零从旁闪身,向青娆比了个手势,便轻轻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身体立时僵直,接着从口中喃喃地吐出两个字:零儿。 殷零的眼眶顿时有些灼热,略显艰难地开口问道:哥哥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啊。他自然地牵过殷零的手,缓缓睁开眼帘。 那,青娆是我嫂子吗?殷零嬉皮笑脸地逗他们。 青娆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绢,苏梦玄却是大方地表态道:哥哥一穷二白,就看你嫂子愿不愿意嫁了。 他满脸坏笑,引得青娆羞红了脸狠忒一口。 说是看我愿意,这边却用上了你嫂子,当真不嫌臊。她满面飞霞,引得二人哈哈大笑。 殷零的突然到访,让苏梦玄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青娆,你替我们烧壶水,泡个好茶吧。他声线轻柔地说道。青娆识趣地嗯了一声,便带上房门去了小厨房。 好了,想问什么,你问吧。他似是知晓殷零此番来意,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 殷零根本不知从何问起,只能答了一句:我什么都想知道。 幽崇何事都不愿告诉她,她一直都像被蒙在鼓里,一切不得而知。 好,哥哥都告诉你。苏梦玄的唇角牵出一抹苦笑。 曾经,幽崇是羽灵族的太子,而我的父亲,则是太子身边的亲卫。所以我自小便同他一起长大,直至羽灵族被反。 当时,玲珑只是被弃在宫城门外的女婴,帝后心善,便将她留在宫中,当作自己的女儿抚养。 儿时,我们确是一同长大,而他们所谓的婚约,不过是在一次家宴上,丞相随口说出的玩笑话。 当时帝君并未允诺,只道是儿女尚幼,此事日后再叙。而玲珑确是对幽兄热情有加,可幽兄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待人清冷,所以并未和玲珑有过任何逾矩之行。 苏梦玄虽时常没个正形,但在正事上从未骗过殷零,所以他说的话,殷零还是信的。 那,为何玲珑总是让师父对她的清白负责,而师父为何从来不做解释。她不禁有些气恼,幽崇总是回避这个问题,让她无从考证。 苏梦玄面有难色,想了很久,还是开口说道:因为因为那夜,奶娘只从太子寝宫救出了幽崇和我,玲珑被留在了自己的寝宫 -- 第75页 他脸上因回忆透露出丝丝困苦,让殷零有些不忍再问。她伸手攥住苏梦玄的大掌,只觉掌心一片冰凉,让她有些不忍。 不若,就别说了。殷零轻轻出声。 那夜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我的父亲。后来我和幽兄悄悄潜回皇城,城内的皇旗已换了模样,而帝君帝后和几位功臣的头颅,则被生生挂在城楼上示众,其中,就有我的父亲。 帝君帝后何等仁慈,深得族内百姓敬重。当时,便有许多族人在城门前跪拜焚香,而逆贼见此,仍是不愿善罢甘休,将这些人当众凌迟,尸身丢入了乱葬岗。 苏梦玄眼角微湿,让殷零心底万分后悔。她从未想过二人的经历是这般痛苦,眼睁睁看着父母的头颅被曝晒示众,也只能淌着血隐忍。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反手将殷零越攥越紧。眼里虽含着深邃的痛苦,却仍是事无巨细地将一切统统告知殷零。 之后,桃源星君的下属找到了玲珑。她被送回时,发髻凌乱,衣衫不整,见到任何人,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惊惧模样。而只有当幽崇出现时,她才似是恢复了神志,往他怀中一扑,便是嚎哭了半日。 那究竟发生了什么?殷零心底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却侥幸地不愿往不好的地方想。 她被新上任的太子玷污了,便是幽崇曾经的表兄。 殷零脑中宛若惊雷,混沌了许久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所以,师父才一直不愿告诉我真相。她的耳边轰隆作响,似是知晓了幽崇为何曾经对此闭口不谈。 是,幽兄是君子,事关玲珑的清誉,他怎会将这种事挂在嘴边。就像一个烂在心底的秘密,虽然不曾约定,却没有人再提。 若非见你和幽兄矛盾丛生,哥哥也不会将此事告知与你。所以你莫要怪他,他只是性格使然。但他心里究竟在乎谁,哥哥是知道的。苏梦玄似是松了一口气,幽幽地叹息出声。 可可他什么都不愿告诉我,便是没把我当自己人。而且,他用我的心血养玉,还说要娶玲珑,这些都是他亲口承认的!殷零想起那日,仍是觉得心血郁结。 苏梦玄皱了皱眉头,有些事他并不知晓,包括这些日子,幽崇也没有再回过幽溪山。 玉?可是噬魂玉?苏梦玄有些疑问。 正是,那时的怪症便是因此而起,他将玉豢养在我心间,阴错阳差被我唤出了侍灵。 不可能,那块玉一直是将养在他自己心间的。只是那段时间,他道是玲珑问过这块玉的下落,当时并未告知。所以这事虽然诡异重重,但他知晓事实绝不会是殷零口中那般。 十几年来,幽兄如何待你你是知道的,他一直在养精蓄锐,只待报仇雪恨,收复故土。而他不告诉你一些事,也是出于保护,不愿将你陷入危险之中。更多的哥哥就不便说了,这该由他亲自告诉你。只是你如今也已长大,很多事,你已可以明辨。 苏梦玄说了这么多,也已是解了殷零心里大部分的疑团。她并非不愿相信幽崇,只是现下连他在哪儿都不知晓,又该从何问起。 心里还是难免有些怨怼,玄夭都晓得来找虞烟,他却带着玲珑走了 殷零顿时替幽崇不值,幽崇死守着这个秘密,连她也不愿透露。玲珑却几次三番以清白为由,有意地不将话表明,着实让人生气。 她愤愤地想将一切捋顺,线索却似是在唤出侍灵的那日终结。玄夭道是幽崇中了蛊,那当日那些绝情之话,可是并非真心? 见屋中沉默许久,青娆才轻轻叩了叩门。她知晓二人有体己话要说,便沏好了茶一直候在门外。此番进门,见气氛凝重,二人皆是面色微沉,便微笑着上前打趣。 这是谁惹我们家妹妹生气啦,小脸拉得这么长。 苏梦玄体恤地接过手中的茶盏,才微笑地对青娆说道:哪儿敢,我若是欺负了她,你还不找我算账。 二人岁月静好的模样让殷零羡慕不已,真正的感情便是如此,不论身世,无分贵胄,只是那股想和对方在一起的冲劲,便可以支撑二人勇敢向前。 问清了一切殷零便匆匆辞行,她似乎已经不再迷茫,有了想要前往的方向。 青娆自是舍不得殷零,打听了她现下的住处,才不舍地让她离开。 别过二人之后,殷零并未回茶楼。她越过后山来到那片海滩,才从腰间掏出佩玉扔向码头上的男子。 带我去无名氏。 船只带着风帆在海上行进。阳光正盛,海风正猛,她知道前路崎岖,却丝毫没有畏惧。 若是停滞无法让她释怀,那么前行,才是最好的选择。 岸边已有上百名黑衣男子列队站立,在殷零踏下船只的那一刻,便齐齐单膝跪地,满是肃穆地喊道:恭迎新君就位。 坐在无名氏的主殿上,殷零只觉如梦似幻。曾经柔弱得只会依赖幽崇的自己,莫名就被推上了这般高位。 她只想为幽崇查清一切,就像虞烟那般,想为心爱的人夺回他曾经失去的。 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从殿外走近,他手中捧着一副托盘,托盘上是一块令牌和一颗珍珠般大小的方形之物。 -- 第76页 君主,这是无名氏的领袖牌和您的面具。说罢,他单膝下跪,将托盘高举至头顶。 殷零小心翼翼将令牌收入囊中,才转手拿起盘中的方形物件。 物件闪着银光,侧旁有一颗凸出的按钮,她轻轻一按,方形小物便蓦地幻化成了一副银色假面。 她将假面嵌入耳畔,喉间发出不怒自威的声响:给我查,当初在这岛上给我下蛊的,到底是不是桃祈。 便是从桃祈出现的那天起,一切开始失控。而这座岛上,与她有嫌隙的,也只有桃祈。 幽崇可以因着桃源星君的缘故而宽恕桃祈,但她不能。她除了幽崇,谁也不欠。 这,可是当初我们并没有找到证据是她所为,且一旁的男子俯首低语,话音未落便被殷零急急打断:且什么,去查,暗中查!你问她她自是不会承认,但莫要忘了,蛊虫会反噬。既然如此,我们便去看看她如今的下场! 第46章 月红院苏妤 男子有些震慑,昨日还唯唯诺诺不愿接任的女子,今日便能如此霸道地施命于人,着实让人感到反差。 还有,无名氏的品级如何区分?未待男人作答,殷零又再开口问道。 无名氏并非大族,故无明显品级之分。来者皆是兄弟,分为四个堂由我们四人分别带领。一直俯首的男子恭敬答道。 那我该如何称呼你们。殷零有些犯难。 殿内的四名男子身材虽有些许差异,但均是黑衣遮面,令她难以分辨。 在下青龙。 在下白虎。 在下朱雀。 在下玄武。 四名男子分别抬手作拳,一一报出自己的名号。 殷零: 这起名的功力,和自己有的一拼。还不如叫东西南北,她还能凑个热闹,叫个中。 好,我知道了她很想笑,可是她不敢。虽然不知他们功力如何,但四个打她一个,还是足够的。 那君主可要在岛上常驻?方才为首的青龙再度问道。 殷零想了一会儿,还是摆了摆手拒绝。 不了,我便像往常一样留在茶楼,毕竟那里是消息最为流通之地。且也算有缘,茶楼尚未起名,你们便找上了我,恰恰被人唤做了无名茶楼,也算是应了个景。岛上之事便由你们四人掌管,若有他事,再来茶楼寻我便好。殷零说得口干舌燥,这无名氏,怎么连口茶也不给喝。 她正想唤人上茶,却听青龙再度开口说道:其实,茶楼隔两条的街的月红院便是我们的据点,也是平日接洽赏金任务的根据地。 什么?殷零顿时石化。 这月红院她自是知晓,那是城里最大的青楼,规模之大,足以比拟当初的怡红阁。 她不禁蹙起了秀眉,一脸抗拒地说道:你们逼良为娼?好好的接洽点为何要设成青楼,你们可知,这是害了那些女子。 殷零一时有些气急,想到所谓的名门正派居然干这等勾搭,当下就想掀了面具扬长而去。 君主莫要着急。原已站起的四人再度颔首,慌忙向殷零解释原委。 当时君主只道这样方便掩人耳目,且院中的姑娘都是自愿前来,皆是卖艺不卖身,并未行下作之事。 听到此,殷零才缓缓舒了口气,渐渐松开眉头。 若我知晓有人强迫这些姑娘做她们不愿意的事,便断了你们的双臂。她声音狠厉,听得四人背后均是起了一层薄汗。 虽不知君主为何执意要让如此稚嫩的小姑娘代为管事。但凭她的语气和胆识,定是有她独特的过人之处。 既是有分据点,殷零便没有久留,在岛上熟悉了各处位置后,便与青龙和白虎下岛回了茶楼。 他们二人平日负责分据点,而朱雀和玄武则留在岛上训练下属。虽是看起来规模不大,却仍是安排得井然有序,分工合理。 殷零对此颇为满意,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无名氏既然能被各族肯定,那必定有他们的过人之处。还是老君主教导有方,自己莫要将他创下的伟业毁了才好。 即便到了此刻她还是不知无名氏为何会找上自己,她既无领导才能也无卓绝的实力。难道,他们只是在曾经的获胜者里抽签选择? 在茶楼见着虞烟后,殷零便拉着她回府。 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虞烟不解地问道。 殷零四下看了看,才抬首凑近她的耳边说:姐姐可曾知晓两条街外的月红院? 月红院?那不是供男人取乐之处吗?虞烟皱了皱眉,不知殷零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正是,我们回去佯装一番,也去见见世面。她还未告知虞烟自己接管无名氏的事,只想先去月红院看个究竟,再做定论。 二人回府时王妈正在小厨房忙碌,听着声响,便将他们拉至前厅,捧出两碗热腾腾的鸡汤。 快趁热喝,这可是炖了一个下午的,一只鸡就两只腿腿,嬢嬢都给两个闺女留着呢。王妈脸上透着慈爱,让二人心间犹如春风和煦般温暖。 -- 第77页 多谢王妈。她们乖巧坐下,直至将碗内的汤喝完,小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才捧着暖乎乎的小肚子站起了身。 回房前,王妈往殷零手中塞了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用牛皮纸细心包裹的牛乳糖。她捻起一颗放入口中,只觉一股沁甜缓缓漫入心间。 二人在回府前便购置了两套男装,现下特地描了浓眉,作了绾髻,看起来就像两名清秀单薄的文弱书生。 她们故作男子之姿,在路上佯装跋扈地走着。只是形态着实刻意,走不多久,便开始同手同足起来。 二人看着对方的滑稽捧腹大笑,边笑,边为彼此整整稍有散乱的衣饰。 好不容易才笑闹着来到月红院的门口。此时天已转黑,明亮的灯火透出窗幔,映着红墙玉柱,显得好不热闹。 门外早已站满了娇艳欲滴的女子,她们穿着各色华丽衣饰,与怡红阁的唯一区别便是姑娘们并未穿着暴露,全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二人方才走近,便有两名女子迎上前来。她们恭敬地伸展如水般的柔荑,向二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其间未有任何肢体接触,倒是让虞烟犯起了嘀咕:不是说这是青楼吗?怎么女子们个个谦逊有加,以礼待人,我们可是来错了地方? 她轻轻在殷零耳边耳语,殷零却是若有所思地撇了撇嘴。 不急,进去看看。 室内灯火通明,搭建的圆台以纯白的长羊毛毯铺设,圆台上坐着一名气质出尘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广袖交领襦裙,白色面纱上的双眼宛若秋水,顾盼生辉。乌亮的青丝只以素绢松松扎起,未绾任何繁杂的发髻。 女子怀中抱着一把琵琶,长指拨弄间,犹如珠玉落盘,雨打芭蕉般令人如痴如醉。 殷零在二楼寻了处视野最好的包房,才与虞烟同坐饮茶。期间来了几位姑娘,见二人清秀俊朗,皆是讨好般地往上凑。 可二人并无此意,大方地赏过银钱后,便将人一个个都打发了去。 直至领头的女子又换来一波姑娘,殷零才不耐烦地说道:我要她。 她细指透过窗棂指向台上的女子,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置于桌上。 您是指苏妤姑娘?她可是要挑客的。领头的女子看看桌上的钱袋,咽了咽口水,才继而笑着说道:我这便替您问问去。 苏妤,好名字。殷零轻轻抿了口茶,饶有兴致地看向楼下的熙攘。 座中男子的视线无一不被该女子吸引,他们或是贪婪或是欣赏的目光,牢牢地从四面八方围绕着苏妤,紧紧不放。 过了许久,门外响起轻缓的叩门声。 进随着殷零的应答,苏妤才启手推开门扇,缓缓步入房中。 两位公子是想听曲儿还是叙话。她的声音温柔软糯,虽有些隐隐的沙哑,却更像是个小钩子般,生生勾人心魄。 什么都想。虞烟坏笑着便想触碰苏妤的手,苏妤佯装掏帕子,启手便不动声色地躲开。 虞烟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开口朗声问道:姑娘如此出尘脱俗,为何要流落这等烟花之地。 她故作男声,虽学了个七分像,也仍是留着些许女子的娇嫩。 幸而她们外形清隽,一副绿鬓朱颜的白面少年模样,看着也不算违和。 公子此言差矣,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就凭我不偷不抢,只陪来客叙话听曲,也担不上公子说的那般不堪。苏妤大方地直视虞烟,一番言论直听得虞烟面红耳赤。 而殷零看向苏妤的目光,也从审视转为赞赏。她钦佩苏妤的直白,更是欣赏苏妤不卑不亢的态度和一颗七窍玲珑心。 此后,她们没有再作为难,只是如老友般叙话,偶尔试探着问些月红院的情况。 从苏妤口中可知,月红院确是没有行一些违背良知之事。所有院中女子皆只陪酒叙话,若有逾矩之行,便会有暗卫前往制止。 这是此地人人皆知的规则,故而所有常客,也从未对姑娘们有任何逾越之行。 殷零这才放下心来,赏过银钱便让苏妤回去休息了。 只是苏妤刚走,房中便来了两名男子,他们身着玄色长袍,面庞温润,一双星眸冰冷幽深,气势逼人。 殷零只一抬眼,便唤住了二人:青龙,白虎。 她已换回自己的音色,细指撷着杯盏,眯眼看向二人。 君君主。二人显是有些慌乱,并未遮面,就被殷零看出了身份。 见房中还有生人,他们急急转身,掏出面具便要戴上。 不用戴了,这是我的姐姐,不是外人。殷零好笑地看着他们。 二人这才就此作罢,单膝跪地向殷零作揖。 属下参见君主。 起身吧,坐。你们早便发现我了,怎么这会儿子才来。她一边抬手为二人斟茶,一边疑惑地问道。 第47章 王妈的药汤 属下见君主玩得开心,便不忍扰了君主雅兴。二人煞有介事地说道,边说边隐忍着唇边几欲溢出的笑意。 确实有趣。殷零伸出细指抬起二人的下巴。 -- 第78页 只是嘛,这姑娘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意思,不如,换你们来陪?她有意逗弄二人,谁让他们看她的笑话。 君主,属下不敢了。两名壮汉吓得脸都白了,一脸讨饶地看向殷零。 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们忙吧。见他们认错态度良好,殷零才勉强放过二人,带着虞烟回府。 你接了?一出门虞烟便开口问道。 殷零头也没抬,默默地嗯了一声。她自是知晓虞烟在问什么,也明白对于她的决定,虞烟只会支持。 话题就此终结,闲来无事,二人便作着男的子扮相去了最近的夜集晃荡。 夜集上摊位甚多,不是好吃的便是姑娘们喜欢的小物件。二人边吃边逛,直至走近一家首饰铺,殷零才被一只翠绿的翡翠镯子吸引住目光。 她自顾拿起镯子问价,虽要价甚高,却也没拦住她欢喜的眼神。 这过于华贵了,不衬你。虞烟抬头瞥了一眼,复又低头寻起了自己喜欢的物件。 殷零并不介意,掏出银钱便将镯子买下。她从隔壁摊位买了个荷包,细心地将镯子收纳放好,才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回府时,王妈正独自在前厅绣着帕子。她担心殷零和虞烟回得晚,便特地为二人留了门。 殷零往前凑了凑,见王妈将帕子藏于身后,就淘气地伸手将其抢来。 只见帕子上绣着一朵花状的物体,具体是何品类,她也没看明白。她只看出,王妈的刺绣功力,似乎与自己不相上下。 见殷零细心地端详帕子,倒是让王妈急得羞红了眼。她脸上满是踌躇,像个孩子般手足无措地说道:我绣得不好,所以练练手。 不,绣得挺好。殷零一边赞赏地笑道,一边从怀中掏出那个翡翠镯子。 镯子晶莹透亮,发出耀目的光泽,从品相上看,乃是上乘的佳品。 她轻轻拉过王妈的手,不顾她的瑟缩,套着帕子便将翡翠镯划入腕间。 王妈眼眶微湿,似是得了稀世珍宝般涨红了脸。 给给我的。她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让殷零微微感到心酸。 想起远在凰城的娘亲,认回双亲这么久,她似乎从不曾为他们做过什么。 殷零很想回去看看,却不知父王是否已经原谅了自己的任性。 那夜,她同王妈聊了许久,聊她在幽溪山的过往,聊她被陷害时的无能狂怒,还有,她对双亲的抱歉和思念。 二人惺惺相惜地秉烛夜谈,直至到了深夜,才各自回房睡下。 听闻殷零此番受伤,没过几天,王妈便取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强硬地要求殷零吃下。 她只说这是当年所得的偏方,对内力恢复有奇效,其他的一概不愿透露。 殷零把小脸崩得紧紧的,虽然相信王妈,却仍是坚持拒绝。那药丸听着便挺稀有,她既是已经恢复了,也就没有必要吃。 王妈只能悄悄将药丸融进汤里,谎称药膳,才让殷零乖乖喝下。 只是喝完没过一会儿,殷零便全身经脉胀痛。她盘坐顺气许久,只觉体温渐渐升高,接着便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王妈着急喊来众人,刚说完原委,便被虞烟立时喝止。 你到底给零儿喝了什么。她的声音因着急而透出嘶哑,红着眼眶便攥紧王妈的腕子。 烟儿,你别急,找大夫看看再做定夺。只有玄夭保持着冷静,让无羁尽快替殷零找来大夫。 换了几波大夫,也仍未查出端倪,殷零还是一如往常地昏迷着,只是面色依旧红润,像是睡着一般。 王妈细心地在床前照顾,见虞烟来了,便匆匆退出房外。她知道虞烟心里有气,可殷零尚未醒来,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其实虞烟心里早已后悔,那日她不过一时情急,并非不信王妈。而如今,王妈见她就躲,让她寻都寻不到道歉的机会。 幸而殷零并未昏迷太久,第二日便幽幽转醒,只是她刚一醒来,却发现王妈已失了踪影。 虞烟担心地唤来医师检查一番,发现殷零的身体非但没有任何不妥,内力更是前所有般强烈地攒动。 大概是王妈的药有效,我现下觉得灵力几乎要透过经脉溢出。王妈呢,我得好好谢谢她。殷零夸张地撑了撑手,四下寻找王妈的身影。 王,王妈虞烟脸色一沉,支支吾吾地闪烁其词。 发生了什么?殷零突觉不安,换了副神色看着虞烟。 那日,那日我以为是王妈的汤让你昏迷,语气便重了些今日一早王妈就不见了。虞烟心一横,将一切全盘托出。 她也同样担心,王妈素来待他们很好,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定的事实。 殷零翻身下床便要去寻王妈,虞烟担心她的身体,本欲阻拦,可她风风火火地便出了门,任谁也没能拦下。 二人心急如焚地在外寻了许久,眼见天色擦黑,仍是没有寻见王妈的踪影。 虞烟怯怯地跟在身后,怕殷零问责,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直到银蟾悬枝,二人才悻悻而归,刚在门口站定,便见墙角的阴影处瑟缩着一个身影。 -- 第79页 王妈?殷零试探开口。 身影似是惊醒般站起,着急地从黑暗中现出身形。 零儿,零儿,你没事吧。话音未落便已泪湿双颊,王妈匆忙上前,看殷零并无任何变化,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我以为我害了你。她的声音仍是有些哽咽。 殷零用帕子轻轻擦她脸上的泪,一脸宽慰地笑道:怎么会,王妈的药可有效了,我现下觉得内力比以前都强了许多。 虞烟这才瑟缩着走近,将头低得近乎埋入胸前。 王妈,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时情急。她语气中有歉意,有忏悔。 王妈将二人齐齐搂进怀里,脸上满是宽慰的笑。 莫要说些丧气话,都是我的乖囡囡。 此事就此翻篇,再也无人提起。 而眼见一切稳定,虞烟便准备起身前往狼族。玄夭的身体已经恢复,那被夺走的皇权,也该让他们还回来了。 第48章 冰释前嫌 她备好行囊,便将玄夭唤至身边。 那日他们出的是何兵?数目多少?具体有谁篡位?虞烟事无巨细地一一查问。 玄夭在一旁死气沉沉地耷着头,心虚地想着该如何应答。 说话呀!虞烟不禁有些烦躁。 我他的声音轻似飞蚊,却一直没有说出个究竟。 是不是骗我了?虞烟厉色看向玄夭,见他一直不敢应答,便向屋外喊了声:追影! 追影是玄夭的影卫,平日总是贴身跟着,寸步不离。此番若是无事,那也定然会跟在身边。 别,我承认。玄夭像个孩子般低下头,伸手握住虞烟。 其实篡位没有成功,那夜,我就将他们擒获了。玄夭这才将一切全盘托出,气得虞烟狠狠捏住了他的俊脸。 那为什么要骗我,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生怕你不高兴,提都不敢多提。虞烟的眼圈慢慢转红,似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我只是怕你再也不想回来,就找个由头在你身边赖着。 他紧紧将虞烟锁进怀里,用下巴摩挲着她的额头。直至感到怀中人在微微颤抖,才心疼地抬手擦她的脸。 怎么了,为何要哭,若是烟儿真的已经不再心悦我了,那我就 剩下的话近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摩挲着虞烟的脸,听她气鼓鼓地向自己抱怨道:你就怎么,你就离开是吗,那你还来做什么,你走,留下和离书,你便走。 她的眼泪越掉越凶,似是要把离开那日的坚强也一并化作泪水流尽。 不走,我想了这么个损招便是要留在你身边,怎么会舍得走。 玄夭突如其来的黏腻让虞烟有些不习惯,她一把将人推开,吸了吸鼻子说道:你不走,那我走。 她挣开玄夭的手便往外跑去,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一股力量牢牢抓回。 想去哪儿,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别想跑。 玄夭嘴角上扬,一脸邪魅地将虞烟困入怀中,惹得虞烟满脸羞红。她一边挣扎一边气呼呼地说着:你胡说,我们都没 说了一半,便被玄夭的薄唇堵住,温热得湿了眼角。 她衣裳半解,露出细致白嫩的肩头,被玄夭的大掌拂过腰肢,引得一阵颤栗。 玄夭眸色渐暗,埋首许久,才喟叹着发出一声轻笑:莫要再说了,差你的,我都补上。 大掌抚过之处变得愈发炙热,她迷迷糊糊被堵着双唇,塞入榻上的丝绣锦被。 身上的织物已被褪去,新购置的绣花床幔随着红烛的摆动轻轻荡漾。 室温越升越高,只听得虞烟滴滴的娇哭和玄夭压抑的轻哄。 直至玉钩高悬,虞烟才眼角微湿地缓缓起身。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零儿还未来唤我们用膳。她轻轻拢着衣物,身后又被玄夭紧跟着贴近。 定是你哭得太大声,他们不敢惊扰。他邪魅地轻笑出声,松垮披着外衣的身上,露出一片深深浅浅的剑伤。 虞烟本欲给她一拳,回过头后却被这细密的伤痕扎得移不开眼。 她心疼地以指轻抚,紧蹙着秀眉便要下床为他取药。 玄夭怎舍得让她离开,长臂一伸又将她牢牢圈回怀中。 细密的轻吻落在唇瓣,脖颈,所经之处一片灼热,让虞烟娇软不已。 她推搡了许久才从玄夭的怀中挣脱,刚一落地,便头也不回地匆匆跑向门外。这场景实在羞人,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回房整了整衣饰,才一脸慌乱地来到前厅。众人已在若无其事地用膳,见虞烟来了,也只是一如往常地对她招呼道:烟儿,来用晚膳了。 虞烟不好意思地看看众人,往殷零身边一坐,便在桌下踢了踢她的腿。 你怎么没叫我。 她面若飞霞,急于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 可殷零只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汤,便假装严肃地说道:动静太大,我不好意思扰了你们。 噗!众人低头嗤笑出声,恼得虞烟狠狠掐了掐殷零的腿。 -- 第80页 你说什么呢,没羞没臊的,还是不是个女儿家了。 见虞烟急眼,殷零只能讨好地赔罪:姐姐莫要恼,你们本就是夫妻,有什么可嘶 话还未说话,腿间又被一记狠掐,疼得殷零悻悻地闭上了嘴。 那夜之后,玄夭便闹着要在虞烟房中休憩,只是任他磨了许久,虞烟还是不愿同他回玉狐宫。 为何不回,茶楼能赚多少,我给你。玄夭仍是十分不解。 虞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舍不得殷零,更舍不得如此轻松自在的生活。在她一无所有时,只有这个茶楼,是完全属于她的。 再过一阵吧,反正离宫不远,你便先回去。她乖乖地依偎在玄夭身边,任她抚着发间,舒服得几乎要幻出两只兽耳。 不可,若没有你陪着,我睡不着。他无来由的撒娇让虞烟狠唾一口,自那日后,玄夭便如变了个人般,腻得让人不适。 哼,君上以前可不都睡得好好的,还日日让我离你远些。她负气推了玄夭一把。 玄夭并不恼,轻轻将头搭上她的肩膀,才用气声缓缓说道:我怎知我的虞妃如此之甜,你不回,我便日日赖在此处,让你知晓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 他笑得没羞没臊,一把吹熄红烛,便将床幔狠狠拉下 第二日,殷零才刚步上高台说书,便见青龙冷冷地坐在最近的位置。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长衫,儒雅的面上贴了几片胡子,让他的形象顿显粗犷。 殷零淡淡瞥了几眼,便移开目光不再看他。直至一个故事说完,她才让翠儿将青龙引至包房。 她每日只讲一个故事,讲完便鲜少露面。而自打那日的事发生,她便日日将翠儿留在茶楼,不让她再接近玄夭身旁。 青龙缓缓坐定,谢过殷零后,才伸手举起面前的茶盏。 台上已换了姑娘唱曲,面如芙蓉,娇艳欲滴,吟吟哦哦地,虽不算分外出彩,却也引得多人在旁抚掌。 这姑娘,不如我们月红院的漂亮。青龙一语未闭,便引来殷零一阵眼刀。 有事说事,我不是请你来看姑娘的。她没好气地说道,眼里一片漠然。 青龙这才换了副神色,一脸严肃地说道:君主当日中蛊之事,现已初现端倪。 第49章 重见慕冥 君主当时中蛊之事,现已有了初步进展。青龙换了副神色,一脸严肃地说道。 是谁殷零抚了抚唇,并无如想象中的急躁。 我们着人求见桃祈公主几次,都被委言拒绝,而见她一直并未露面,白虎便亲自涉险潜入了桃源宫。桃祈公主确实有异,虽不确定那就是蛊毒反噬,可样子着实惨烈。 她怎么了?殷零不自觉地抓紧桌沿,这才开始紧张起来。 她平日均以薄纱施面,就算在宫中,也不曾摘下。直至有一日,白虎看见看见她薄纱下的脸,溃烂不堪,面目全非。 青龙眉头紧皱,虽不曾亲眼所见,但想起白虎的描述,仍是觉得反胃不已。 据称除了双眼,眼下的皮肤似是出了怪疹,密密麻麻,让人望而生畏。 殷零的长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思考了一阵,才开口问道:可知是何原因,另可有公告求医? 确有,据悉桃源星君曾为她请过许多名医,只是我们事后询问,所有人都不愿透露半点,只道是公主风寒咳嗽,已经拖了许久。而且,他们只是悄悄将医师带入桃源宫中,并未公开征集。青龙如实禀报着查到的消息。 那,这也无法证明当初的蛊虫便是她下的,她可有认识什么擅蛊之人? 未有,桃源宫是名门大族,就算结交,应该也不会结交这些阴蛊之派。青龙不置可否地说道。 殷零只觉桃祈的异状仍有疑点,便还是向青龙交代道:继续跟,另派上我们最好的医师,对外散布神医云游到此的消息,引桃祈请他回府看诊。 是青龙恭敬答道。 刚送走青龙,便在酒楼的前厅见到青娆,她的身边跟着慕冥,正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 零儿! 见殷零款款向他们走来,青娆一脸兴奋地冲上前去。 你们怎么来了,给我送好吃的吗?殷零的喜悦溢于言表,一脸快慰地同青娆打趣,说罢向慕冥福了福身。 还好吗,我回幽溪山寻过你,那里却只有管家一人,可是发生了什么?慕冥点了点头,满是关切地问道。 殷零原地转了一圈,才笑盈盈地看向二人。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鬓发齐整,虽以薄纱遮面,却也能感受到周身发散的出众气场。 长大了慕冥欣慰地笑了笑,抬手伸向殷零发顶,却还是瑟缩着收回。 走吧殷零反手拉上青娆,便将二人带至自己专用的包房。 慕公子可好?许久未见,殷零反倒有些客套起来。 慕冥右手执扇,脸上的笑里却带着些许无奈。 -- 第81页 你我竟是生分至此了吗?相识几载,你好歹跟着青娆喊我哥哥才是。他不满地撇了撇嘴,反倒让殷零不好意思起来。 慕哥哥殷零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句,自己他的府中借住许久,这般确是有些生分了。 慕冥这才缓和了脸色,微微有些抱怨地说道:这才对,以后若是遇见什么困难,第一时间就要同我说。莫要像如今这般,只能从青娆口中,才能探得你的消息。 青娆吃着点心看他们客套,一时开心,也是口无遮拦地打趣:反正你师父也要娶别人了,你就给我做表嫂吧。 殷零面色一沉,纵是过了这么久,听到这些,心里仍是会钝钝地隐痛。 她掩饰地喝了口茶,想要挤出一抹笑,却怎么也勾不动唇角。 慕冥气恼地踢了踢青娆,青娆正为自己的唐突懊恼,立时拍了拍自己的嘴。 零儿,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殷零,只愿能得到她的原谅。 殷零又怎会怪她,喊来一堆点心便含糊地搪塞了过去。 三人热热闹闹地在茶楼呆了一个下午,慕冥才带着青娆起身。虽然距离不远,青娆仍是皱巴着小脸拖着殷零,一脸不舍的样子。 乖,下回再来。哄了许久,青娆才不情愿地放开了手。她平素爱玩,这茶楼又能听曲,又能听书,她自是喜欢得不得了。 只是怄气今日没有听着殷零的故事,非闹着下回要再来听一次。 送走二人,殷零才缓步踱回府中。天闷闷的似要下雨,虞烟将长发高高束起,在头顶牢牢扎了个髻。 她穿着嫩绿的齐胸广袖襦裙,右手执了把蒲扇,在院中呼呲呼呲地扇着风。 殷零悄悄走近,捏了捏她修长的后颈,把虞烟吓得惊叫起来。 吓死我了,怎走路没声。她一脸嗔怒着抱怨,脖下的一块红斑却牢牢吸引了殷零的目光。 这是胎记吗?她轻轻手抚着那块红斑,总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是啊,出生时便有,我弟弟在相同位置,也有一块胎记,只是形状稍稍有些不同。虞烟不经意地说着。 弟弟! 殷零想起了小白,小白毛发甚长,但曾经趴在他背上时,也在毛皮下见过一块相似的红痕,莫非! 我!我可能!殷零激动得不出话来。 虞烟见她这不庄重的模样,狠狠白了一眼。 慢慢说,急什么呢。她仍是不紧不慢地摇着蒲扇,直至听到那句我可能知道你弟弟在哪儿。才一骨碌从椅子上跳起。 你,你说什么,在哪里,你快说。现下换成了她一脸急切,拉扯得殷零的袖口险些破裂。 殷零也没逗她,一脸正经地向虞烟说道:你可记得我曾救回一只被欺负的小白狼,当时在他的颈间,就曾见过相似的胎记。 他在哪儿,快带我去找他。虞烟的眼眶顿时湿润,一脸着急地就要起身收拾。 殷零慌忙将人拉住,满是无奈地劝阻:在凰城,天黑路远,明日我再随你同去。 就这般惴惴不安地过了一夜,直到天刚蒙亮,虞烟便牵着玉狐宫最快的坐骑,沉沉敲响了殷零的门。 虞烟心里急切,不出一日便到了凰城。路上她一直缄默地沉着脸,全身散发出一股无措的慌乱。 零儿,若他不是我的弟弟该怎么办。直至快到凰城门口,虞烟才满眼含泪地看向殷零。 第50章 小白离开 殷零心疼地拉拉她的手,才安慰地勾唇说道:不会的,若是那样,我便陪你一起找。 她现下担心的不是这个,她只是犯愁,父王还认不认自己,还让不让自己进宫。 硬着头皮来到城外,城门两侧把守的骑卫见着殷零便恭敬地抱拳躬身。 恭迎帝姬回城。 她心烦意乱地往里走,还未行至宫前,便见父王和母后正在殿外站着,似是正在等她。 父王还是那副严肃的表情,而母后则是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殷零鼻头一酸,无法自抑制地往帝后怀里扑去。 娘亲,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她头也没抬,闷闷地瓮声说道。 帝后还未来得及应答,帝君便气哼哼地埋怨:还晓得回来,只记得母后,眼里就没有父王。 帝君心里一阵吃味,虽也想念女儿,却还是逞强着嘴硬道。 莫要听你父王的,他心里可是十分挂念你。帝后温柔地抚上殷零的头,一脸嗔怒地看向帝君:你莫要再吓着零儿,否则,我给你赶出去。 这对母女可是反了,还有没有人管了。帝君佯装委屈,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这位是?见虞烟乖巧地站在一旁,帝后这才一脸慈爱地问道。 殷零一把拉过虞烟,向帝君帝后作了个揖,才郑重其事地向他们介绍:这是狼族帝姬虞烟,许是小白的姐姐。父亲娘亲,我先带她去寻小白了。 殷零看出虞烟的强装镇定,一把将人拉上便往后院跑去。 小白被安排在月笼宫的偏殿,殷零刚一靠近,便被急冲冲的力道扑了个满怀。 -- 第82页 诶诶诶,想我了吧,来看看,我把谁带来了。她轻轻揉了揉小白的耳朵,才伸手将虞烟拉至面前。 虞烟傻傻地呆站原地,眼底,有一片晶莹的水光正微微颤动。 小白迷茫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似是想起什么般,用头轻轻蹭了蹭虞烟的腿。 她的泪珠顿时滑过脸庞,蹲下身,便一把将小白搂进怀里。 弟弟虞烟泣不成声地蹲在原地,任泪水打湿小白颈间的皮毛。 你,不用确认一下吗,看看胎记之类的。殷零不知该如何劝解,只能在一旁无助地问道。 不用,我怎会认不出我的弟弟。虞烟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殷零,眼睛红通通地,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殷零咬了咬唇,斟酌许久,还是忍不住又再开口。 可是,可是小白为何是兽型,你却她不解地上前揉揉虞烟的发顶,试图从繁密的发间寻得一对兽耳。 虞烟愤愤地拍开她的手,这才恢复了平日没好气的模样。 具体为何我也不知,但其间定是发生了什么,待我将他带回狼族查查。 她起身便要带走小白,小白听得她的意图,只是呜呜地叫着,似是害怕地往殷零身后躲。 弟弟?走吧,姐姐带你回家。虞烟又向小白靠近两步,见他闪躲,不耐地便要蛮横上前。 你别吓着他了。殷零拦住虞烟,缓缓蹲下身子,才看着小白的双眼说道:先同姐姐回去可好?待你恢复了,再来看我。 她慢慢凑近小白,轻轻用额头抵了抵他,才起身看向虞烟。 待小白恢复,你要第一时间带他回来见我,我在茶楼等着你们。殷零心里酸酸的,深深看了小白一眼,才默默背过身去。 请骑卫送虞烟帝姬和小皇子回狼族。殷零正色向一旁的护卫吩咐,白净的脸上,早已淌满晶莹的泪滴。 小白呜呜叫着又绕回殷零身边,拖着裙摆让她蹲下,才用舌尖舔去她脸上的泪痕。他恨自己不能开口,连句安慰的话都不能对殷零说。 不若,我们一起去吧。有你在,弟弟也定能恢复得更好。 虞烟心里也酸涩得紧,弟弟同殷零在一起这般久,此时若要分离,也定是舍不得的。 她轻轻扳过殷零的身子,将泣不成声的人儿搂进怀里。 过了许久,稍稍平息的殷零才抬首回绝道:我在茶楼等你们,你得保证,一定把要他好好地带回来。 二人离去后,殷零才无神地走进月笼宫。 宫内仍像当初离开时那般,干净整洁,没有一丝改动。只是少了小白在一旁活蹦乱跳,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不知恢复后的小白是什么模样,是个胡搅难缠的小奶娃,还是个儒雅的清隽少年。 殷零轻轻往锦被上一躺,勾着唇便笑出了声。 何事让我的乖女儿如此开心。帝后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而见着帝后的殷零顿时又红了眼眶,一脸委屈地嘟囔道:小白回家了。 这不是好事吗?他的魂丹被封印,不能转回人形,只有回到狼族,辅以至亲的血髓,才能解除封印。帝后耐心地抚着殷零的黑发,随手捡出一络,便扎起了小辫。 殷零这才惊讶地看向帝后,满眼皆是惊喜的神色。 娘亲真厉害,什么都知道。她一脸纯真地笑着,似是只有在帝后身边,才可以放下一切戒备,做回曾经的小姑娘。 帝后拍拍殷零的头,刚想说话,便见殷零一脸忧心地哀叹起来。 父王还在生气吗?可是还要我嫁给子辰表哥。她负气扭着手指,一想起当时的情景,便难受得揪心。 帝后轻轻叹了口气,仍是带着温柔的笑意看向殷零。 子辰那孩子死心眼,曾来找过几次,见你不在,也就没有多说。他本性不坏,只是性子偏执,又觉得对你亏欠,便想好好照顾你。子辰也只是用错了方式,你莫要放在心上,或许过段日子便好了。 亏欠?他于我有何亏欠?殷零有些不解地问道,他们素昧平生,何时有过什么交集。 你可知你当时是如何丢失的,其中,便有子辰的原因。帝后的眼中多了几分浑浊,有些艰难地蹙眉回忆道:当时,你们都还年幼,子辰却对你最是喜爱。他日日都要来宫里玩上半天,抱着你四处溜达,逢人便说,这就是他以后的新娘子。 思及此,帝后噗呲地失笑出声,恼得殷零红着脸嗔怒道:娘亲,你莫要取笑我。 第51章 英雄救美 好好帝后敛住笑意,这才换上一副庄重的表情说道:有一日,子辰趁无人注意,悄悄将你抱走,爬上了一一的背脊。当时你们都还年幼,子辰一个没注意,你便从一一的背上滑落,自此失了踪影。 帝后脸上浮现出一丝强忍的隐痛,继而又如常地说道:当时子辰极度怨恨自己,便独自寻了许久,迟迟没有回宫。而因一一的速度太快,他甚至找不到你坠落的位置,便这般胡乱寻着,直至宫中侍女发现你们不见。 -- 第83页 当时,我们都以为你坠入了海里,子辰也因此而惶惶不可终日,一直到了许多年后,都无法释怀。 可我并不需要他的补偿。殷零虽有些气愤,却也不曾因为听到这些,而怪责子辰。 是,我的孩子自然不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可是零儿,你也不曾知晓,那几年的日日夜夜,子辰是如何在对你的思念和自责中度过的。那些儿时的歉疚在他心里慢慢生根,在你重新出现时又化为偏执,让他只想将你牢牢护在身边。 帝后心里也存着为难,她自是希望两个孩子能走到一起,可她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被心悦之人的光芒照耀,拥有独属自己的光。 过几日,你便回去吧,娘亲知晓你还有事要忙,我和你父亲一切都好,不用挂心我们。 帝后宠溺地摸了摸殷零的头,似是知晓她的心思般,纵容着放她飞翔。 殷零突觉如鲠在喉,只能掩饰地将头埋入帝后怀中,闷闷地不再说话。 之后的几天,殷零一直陪在帝君帝后身边,为他们讲故事,给他们做自己新学的糖霜月饼。 过两日便是中秋,帝后笨拙地同殷零和面,白净的脸上沾染着一片煞白。 让本君看看,这都是谁家的小花猫啊!帝君嗤笑着来看热闹,边笑边掏出帕子为帝后擦去脸上的粉白。 父王偏心。殷零不甘地撅起小嘴,直至帝君上前为她擦拭,才调皮地将手上的面粉抹至帝君鼻尖。 哈哈哈。众人笑作一团,包括跟着前来的护卫,都险些憋出内伤。 帝君向来肃穆,何曾有过如此鲜活的一面。 只见他孩子气地攥过殷零,伸手抓起一把面粉,便让她的小脸顿时覆满白霜。 母后,你看看父王,你要替我报仇。她不甘地向帝后撒娇,脸上满是奶凶奶凶的愤怒表情。 帝后笑得合不拢嘴,只能故作严肃地命令道:夫君,不准动。 帝君最是宠爱帝后,乖乖地不再动弹,直至被抹上一脸白皙,才笑闹着用脸蹭向帝后的脸。 三人笑闹着嬉戏,似是连凰城的天际,都回荡着他们的笑声。 中秋夜,本应举行的宫宴,也被帝君草草取消。三人静静地坐在园中,惬意地吃着月饼。 圆如明镜的天边桂,散发着和熙的光,暖暖地照在世间,照亮了几多游子心。 殷零轻轻咬了一口月饼,才惊喜地叹息出声:这是娘亲最喜欢的桂花馅,娘亲你尝尝。 她将月饼递至帝后唇边,待帝后轻轻咬下,才一脸期待地问道:好吃吗? 零儿做的,自然是极好。 帝后温柔地看向帝君,又将自己手中的月饼送至他的面前。 夫君,这是酸果子味的,你近日总道胃口不佳,吃些酸的便好了。 她的唇瓣殷红莹润,微笑地着看帝君,引得他探头轻轻触了触帝后的唇。 呀!殷零急急捂住眼睛,羞赧地从指缝间偷看二人。 不害臊她满脸通红,却是羡慕父母的感情。即便坐上了高位,也仍是坚定地只有彼此。 孩子还在呢,你作甚!帝后嗔怒地推搡了帝君一把,脸上却藏着掩不住的笑意。 过了中秋,殷零便趁着未亮的天色,带着一一回了茶楼旁的府邸。 她怕离别伤怀,只在月笼宫的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字条上是沾满水痕的勿念二字。 府中寂静无声,虞烟去了狼族,玄夭也回了玉狐宫务事。可直至日上三杠,殷零也只见到了翠儿,并未发现王妈的身影。 王妈呢?殷零疑惑问道。 当初你和烟主子离开后,王妈便道是家中有事,回去看看,她没告诉主子吗? 王妈从未提过家中之事,殷零偶有问起,她也总是露出忧伤的神色,让殷零不敢再提。如今听得她回家,殷零并无在意,用过早膳后,便匆匆上了月红院。 她仍是做了男装打扮,一进前厅,便被知眼色的掌事女子,恭敬地带入包房。 公子你等会儿,我这便为你唤来苏妤。她笑得眼角现出两道细纹,扭着玲珑有致的腰身,便款款向门外走去。 诶,我不是来找她殷零拦之不及,只得悻悻闭上了嘴。也好,苏妤是个可人儿,带来见见,自是不错。 殷零从小窗望下,见苏妤正坐在圆台上唱曲。她的声音温暖黏腻,带着一丝沙哑,仰首看了看殷零。 她的眼神温柔清浅,看向殷零时,却带着一股别样的意味,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殷零悻悻地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杯盏,自顾饮起茶来。 刚用完一杯,便听台下一片喧哗。只见一名五大三粗的男子,正蛮横地跨上台去,伸出大手,牢牢攥住苏妤。 苏妤素来平静的脸上泛着惊恐,后退几步又被狠狠拽回。 男子显是喝醉了酒,酡红的脸上透出骇人的神色,枉是谁人见了,都要怵上几分。 他粗糙的大掌伸向苏妤白净的脸庞,不顾她的惊恐求饶,仍是慢慢滑至脖颈。 不好,暗卫呢!殷零连忙腾身而起,从窗棂上一跃而下。 -- 第84页 放手!她面色黑沉地给了男子一掌,不过轻轻一推便让男子摔落台下。 男子一脸愤怒地看着殷零,全身透着不甘的跋扈气息。 敢推本大爷,看我不把你那小鸡爪给折咯!他一边叫嚣一边抡拳上前,还未碰到殷零便被一腿踢至后方的桌上。 圆桌塌倒,桌上酒菜尽撒,殷零瞥见四下隐匿的暗卫,不悦地沉声怒道:还不处理,愣着作甚? 第52章 苏妤的秋波 暗处隐匿的人群这才现出身形,一把将男子扭出门外。 殷零愤愤地将苏妤扶至包房,一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边执起茶壶,为她倒上一杯水。 多谢殷公子相救,小女子没齿难忘。苏妤惊魂未定地将水饮尽,才眼角微红地向殷零致谢。 她眸光微闪,带着一脸崇拜,直看得殷零不好意思地问道:苏姑娘长得好,还会弹琴唱曲,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为何要在此谋生? 苏妤眼底有些许哀怨,顿了许久,才苦笑着答道:我是庶女,自小不得父亲疼爱。但见我有几分姿色,便还是从小培养,只待寻得机会,就将我嫁给那些达官显贵,好为他谋得金钱和权利。 那你来此不怕被发现吗?想不到苏妤的身世如此凄苦,殷零不禁有些动容,眼里多了几分怜惜。 我的母亲,去年得了一场大病,终是没挨过那个冬天。将她安葬后,我便逃了出来,几经辗转才来到此地,这里的主事说会护我不被家人带回,我就想着先落个脚搏个生路。 她眼里的凄楚又更浓烈几分,让殷零有些不忍地劝慰道:若你在此过得不开心,也可去我那里,我一样可以保护你。 殷零眉目俊秀,一脸坚定地看着苏妤,直看得她红透了一张脸。 可,可殷公子家中的妻室可会不悦。她低头拨弄着裙摆,一脸忐忑地颔首。 殷零有些迷茫,反应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摸着头说:姑娘误会了,小生还未成亲。只是前方无名茶楼的老板娘是我的姐姐,若姑娘愿意,小生可推荐姑娘去那处务事。 苏妤眼中的光蓦地亮起,又带着些许失望地应道:多谢公子好意,可主事的对我有恩,还容小女子再作考虑,再给公子答复。 好,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可随时告知,或去无名茶楼报我的名号,都会有人前来帮你。若你有身契在此,我也可以替你赎回。 殷零一脸豪气地拍拍胸脯,不小心差了力道,把自己疼得面红耳赤。 苏妤看在眼里,以为是殷零害了羞,不好意思地别过身去,才温柔地轻声说道:公子初识妤儿,便待妤儿这般好,真让我不知该如何感谢公子才是。 殷零呆呆地怔愣原地,突觉这画风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她刚想同苏妤解释,便见青龙板着一张脸立在门外,勾起长指叩了叩门板。 他神色清冷,用眼神瞥了瞥苏妤。 家主苏妤一见青龙便端正了神色,满脸意会地退了出去。 青龙将门闭合,才堪堪在苏妤方才的位置上坐下。 他徒手把玩着苏妤的杯盏,意味深长地看着杯沿上落下的口脂。 君主,你可莫要把我这儿的头牌给拐走了。他唇角微勾,憋着笑意看向尚且懵懂的殷零。 殷零反应许久,这才狠狠拍了拍脑袋,道上一句:完了,苏姑娘该不是误会了吧。 她真不该做这男子打扮,还大义凛然地来了一出英雄救美。 思及此,殷零又换上一脸严肃,正色向青龙问责道:方才有人戏耍姑娘,为何暗卫并未出手阻止。 见殷零凶巴巴地瞪着自己,青龙毫不露怯地回答:君主都舍身救美了,暗卫们怎敢抢了君主的风头。且当时属下不在,暗卫们显是见君主出了手,便在一旁不敢声张。 他说得合情合理,倒是让殷零将火全噎了回去。 事情查的如何?她只得蓦地转了话锋,问起桃祈毁容之事。 桃祈公主病急乱投医,自是将我们安排的人请入了宫中。只是公主拒不承认此乃蛊虫反噬,只道是被奸人所害,下了毒,才会毁了容颜。 下毒?那巫医可否分辨?那般毒疮,说是被下毒,也确是有可能。 我们已派人取了毒血用活物做验,并为桃祈公主用上了最好的解毒丹,只待一个疗程,便可知晓可是毒物所致。青龙面色凝重,一脸肃穆地看向殷零。 好,下次带上我。殷零漫不经心地说道。 青龙眉峰一蹙,毫不留情地拒绝:不可,太过危险,若确是因君主而起,恐会对你不利。 你们都不怕危险,我怎能害怕。况且,万一真给人冤枉了,多不好。殷零不服气地摆摆手,继而托腮问道:她可有再见过其他人? 有,是一位名叫玲珑的女子,她唤桃源星君为义父,应是有些故交。 玲珑!殷零面色一沉,接着又舒缓开来。幽崇唤桃源星君为义父,那玲珑如此,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 第85页 我当初曾被师父带入密林深处,并打碎聚魂灯,召出了侍灵。此事,你们可知晓?当时,我身负重伤,还未弄清原委便被玉狐宫所救,一直不知那是什么地方。 殷零这才忆及那日的诡谲和异常,幽崇换了个人似的将她带走,又突然帮衬残害了那么多无辜性命的门派,只为用聚魂灯和噬魂玉替他们召出侍灵,这断不可能是幽崇所为。 幽崇的为人她还是了解的,再结合玄夭所说的中蛊之事,莫非当时,幽崇便已经中了蛊,所以才说出了那番话。 她不禁有些后悔,当时没留在玉狐宫将一切弄清再走,当真是吃醋吃上了头。 青龙见殷零愣神,等了好一会儿,待她回过神来才接着说道:这事属下自然知晓,那是万毒门,建在幽冥毒谷深处。可自从门主遇害后,族内便已空置许久。 遇害?可是被侍灵杀害的那个女子?殷零急急问道。 应该是青龙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觉得这个君主,着实过得有些迷糊。 现下那处不过是个空壳,所有人,都不知去了哪里,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哦,那我中的蛊,可是与她有关?线索像是一团乱麻,总是到了一个地方,就自行团成一股,让她拆解不及。 兴许有青龙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当时中的蛊,便是用七七四十九名幼童的血,辅以七七四十九种毒物,一起豢养虫卵。留下唯一没有被毒物吞噬的,才可作为虫蛊,在他人身上埋下。 第53章 美人面 殷零一掌便让桌子裂成几块,吓得青龙往后退了几步。 真是惨无人道,连幼童都不放过。若是让我发现是谁干的,一定要将他抽筋扒皮,以绝后患。她满身黑气尽显,一脸凶狠地将指骨按得咔咔作响。 君主,你今天砸了两张桌子,两副茶具,赔。他一脸怨怼地望着殷零,看不出是打趣还是认真的。 赔赔,小气鬼。殷零不悦地扁着嘴,看得青龙没忍住笑出了声。 逗你的,这月红院都是君主的,岂有让赔的道理。 所以,原来的君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殷零突然有些好奇。 青龙歪着头想了许久,才一脸认真地说道:他是一个冷冰冰的人,平时无欲无求,让人猜不出心思。 又是一个冰块脸。殷零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一脸埋汰地站起。 我先回了,下次去桃源宫,记得带上我。她胡乱地摆了摆手,便匆匆向门外走去。 回到府上时,王妈已做好了饭菜,正笑盈盈地等着殷零。 殷零惊喜地跑上前,亲昵地握着王妈的手。 王妈,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先用膳吧。王妈眸光微动,忙碌着为殷零布菜。 好她满足地吃着,只想着待小白回来,会是副什么样子。 只是过了几日,虞烟仍未回来,她便再度做了男装,和巫医一同前往桃源宫。 桃源宫内轩昂壮丽,碧瓦朱檐。桃祈的寝宫内更是地铺白玉,极尽奢华。巫医身后跟着做了伪装的殷零和青龙,只觉步履维艰,如芒在背。 让你别来你非来,哪有游医带这么些人的。殷零咬牙切齿地叨叨。 属下还不是不放心你一个人来,万一出了什么事,老君主得活剥了我。青龙同样咬牙切齿地反驳。 眉飞色舞间,桃祈已飘然如仙地从内室走出。 她穿着一身桃色的软烟罗对襟宫装,白璧无瑕的脸上未作任何遮掩。 她的脸!她的脸怎么恢复了。 殷零和青龙惊讶地轻瞥对方一眼,接着又佯装镇定地在背篓中整理药材。 医师的医术当真绝佳,不过短短几日,本公主的容颜便得以恢复,这一切,真是多亏了您的回春圣手。 桃祈明眸皓齿地说着,眼神却是如一把小钩子般,牢牢地挂在殷零脸上。 公主谬赞,公主姿色过人,自是比常人恢复得要快些。巫医虽有存疑,却仍是一脸奉承地说道。 去把医师的诊金取来。桃祈向下人吩咐着,一双锐利的黑瞳,仍是不时看向殷零的方向。 殷零被看得恼了,也是狠狠瞥了桃祈一眼,见她右唇轻轻勾起,似是早已认出了自己。 几人漫不经心地步出桃源宫,特地在外转上几圈后,才回到安排好的民宅里用茶。 桃祈显是已经开始怀疑,几人只能在此候上半日,再悄悄从后门分别离开。 她的脸,为何没有任何痕迹?殷零看向巫医,有些疑惑地问询。 青龙早被殷零吓得冷汗连连,不待巫医开口,便抢先说道:许是真的中了毒,现下解了,自然便好了。还有君主你,你怎能跟桃祈公主对着看呢,被认出来可怎么是好。 还要认吗?她瞪我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显是早就认出我了,就看就看,怕她不成。殷零气鼓鼓地回应,险些又想抬手拍向桌子。 巫医在一旁自顾喝了两杯茶,才不紧不慢地劝解道:就不想听老夫说说? -- 第86页 二人这才住了口,眸光闪烁地看向巫医。 桃祈公主的脸,并非是因为解毒才恢复的。若是中毒,排毒必是要一定疗程,且是慢慢恢复,不可能立竿见影。而公主的脸,仅是短短几日,便光滑如镜,这显然用了其他手段,否则难见如此成效。他轻轻抚了把胡子,见二人夸张地抚掌称是,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会是用了什么手段呢?殷零对这些一知半解,只能虚心求教。 巫医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也许,是秘术,甚至于是邪术。 秘术?那可知具体是什么秘术?殷零更加好奇起来。 这我便不知了,许多秘术是独门单传,现下只能排除,桃祈公主的脸是中毒所为。 殷零点了点头,事情已经有了突破,其他的急也急不得。 几人分散着从后门走出,才伪装着各自离开。 殷零独自回了茶楼,还未来得及同掌柜打招呼,便听席间的人群都在传着近日坊间发生的奇闻异事。 她找了一处说得最为激烈的,便在一旁寻了空位坐下。 你不知道啊,那林家小姐本已经许给了魏家公子,定好下月初八出嫁,怎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真是可惜。一名魁梧的布衣男子,手舞足蹈地说着,脸上带着惋惜的表情。 而身边的几名男子听罢也纷纷附和道:是啊,也不知是谁这么狠的心,居然能做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 殷零一知半解,不知所言具体是何,可心下好奇,又见自己仍是男装打扮,便捏了捏嗓子沉声问道:公子所言何事,可否说与我听听? 来来,兄弟你坐这。男子正说到兴头上,见殷零好奇,也是兴致勃勃地拉着殷零到自己身旁坐下。 他替殷零斟上一杯茶,才一脸神秘地说道:昨日一早,林家传来的惊叫便震破天际,原是侍女想要唤小姐起身,却怎么喊都不见小姐有任何动静。侍女当下觉得不对,便上前将帘帐挂起,你猜,这侍女看到了什么? 男子卖着关子看向殷零,见她一脸好奇地摇头,才一脸惊惧地继续说道:只见这床榻上的小姐,直愣愣地躺着,原先月貌花容的脸上,生生没了一张脸皮,只剩令人惊惧的烂肉,人也早已没了气息。 他边说边扶额叹息:可惜啊,谁不知这林家大小姐瑰姿艳逸,绝色难求。刚许了人家,就要成亲时,却出了这码事。可怜哟,真是可惜了这美人面,不知是谁人要下此毒手。 第54章 美人面疑案 殷零紧紧蹙起了眉头,此地除了之前的怪症,向来平安泰和,鲜少有如此骇人的事件发生。 可有查到是谁所为?殷零看向男子问道。 未有,此乃天乾地界,天乾的大皇子已命人去查,只是暂时还未有结果。 会不会是什么灵鬼精怪?另一个男子表情夸张地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皆是惶恐,连邻桌的几位姑娘都吓得用帕子捂住了嘴。 天一擦黑,街上便人流骤减。因着事发突然,且还未有线索,殷零便还是让掌柜早早闭门回去休息。她提醒了大家注意安全,才返身回到府中。 回来时,只见府中已多了两波人马。一波是慕冥派来的侍卫,一波则是玉狐宫的影使。 王妈从里间匆匆走出,见殷零完好地站在面前,才缓缓舒了口气。 以后不准这么晚回来,也不准去罕无人烟的地方。王妈嗔怒地说道。 此时夜已黑透,天边无星无月,失去光源的院中,透着黑惨的诡异。 侍卫们分批在院中把守,而王妈则是重新检查了门户后,才将殷零拉至前厅。 我有功力在身,王妈莫怕。殷零一边笑着安慰,一边端起了手边的汤。 倒是您和翠儿,若是无事,近日便不要出门了,需要采买的东西我会让人买来。 她轻轻拍了拍王妈的手,却见王妈仍是不放心地念叨:那,你可以不去吗,就好好呆在家中,王妈可以保护你。 一时觉得唐突,又慌忙改口道:不是,是还有这么多侍卫可以保护你,我也放心。 殷零郑重地竖起三根手指,满脸都是严肃。 我保证,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您就别担心了,还有许多事正等着我。 她细心地为王妈盛上一碗汤,便低头不再言语。 所幸,一夜相安无事,直至轮换的侍卫到来时,府中连一只苍蝇也没进过。 殷零照例来茶楼说了一个故事,才缓缓步至台下。 她细心地观察着座上客,见人们虽还聊着昨日的事,但语调中的惊恐已不似当初那般强烈。 见包房内有道目光正追随自己,她莞尔一笑,抬步便上了二楼。 什么风把大皇子给吹来了,真是贵客临门,让小店蓬荜生辉。殷零笑着叩了叩门,手中端着一壶亲自沏好的茶。 快来快来,馋这口好久了。他起身接过殷零手中的茶,替她倒上一杯,才为自己面前的杯盏添满。 听说你近日忙着查美人面的事,怎还有空来我这喝茶。殷零在慕冥身旁坐下,好奇地想要打听一些最新消息。 -- 第87页 慕冥一脸苦笑,仍是带着惯常的儒雅说道:正是出来调查,才得空来你这坐坐,看看你好不好,再叮嘱几句。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有胆便来找我,一个两个全给收拾咯。她一边笑着一边作势挥拳,看得慕冥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的什么话,你在明他在暗,若是用些下作手段可怎么是好,还是要多加小心。我每日派两波人马去你的府上守着,入夜便不要再出门了。慕冥孜孜不倦地说着,让殷零觉得他就像个老父亲。 她调皮地做了个鬼脸,才一脸妥协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也要在府中保护王妈和翠儿。现下烟姐姐虽不在府内,玉狐宫也仍是派了众多影使把守,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 也好,总之万事小心,我只是来看看你,现下便要走了,若是无事你也早些回去。慕冥显是真的很忙,交代过后便匆匆离开。 殷零独自坐在房中,琢磨着这般奇案可会再度发生。 相安无事地过了两日,就在大家渐渐放松警惕时,噩耗再度传来。 今日的天气阴雨绵绵,刚过巳时,茶楼便坐满了议论纷纷的人群。 殷零撑着一把素色的油纸伞,刚一进门,便见台上站着那日与他同坐叙话的魁梧男子。 他仍是一身干净的粗布衣,展臂向台下比划着说道:大家既然都好奇,我便在这说给大家听。毕竟桌子小,你们围着也不方便。男子大喇喇地在台上坐下,掌柜刚想阻止,便被殷零急急拦住。 无妨,让他说,这台子本就是让人说书的。另外,再给他送上一壶茶。 是!掌柜转身便去沏茶,而殷零则是缓缓步上二楼,想听男子究竟要说些什么。 大家好奇地望着圆台,只见男子端端地坐在殷零惯常的座位上,自然地翘起了二郎腿。 且说那林小姐,当日被掀了美人面,这尸骨虽已下葬,但少了一张脸皮,仍是让至亲心痛不已。而这事尚未完结,今早那秦府,便又传来一声尖叫 台下听众皆是瞪大了眼,一脸惶恐地等着男子道出下文。 我那屋宅,便在秦府近旁,而我家小妹,则是那秦府的洒扫丫鬟。据说啊,今日一早,本就阴雨绵绵,而秦府小姐原要上街采买,却迟迟未见起身。 男子顿了顿,见掌柜端上一壶茶,便为自己满上一杯,才转向台下继续说道:小姐不起身,贴身丫鬟自是要前去伺候,你们猜怎么着? 他作势又停住了话锋,神情可怖地看向台下。 快说呀,别卖关子。台下众人显是着了急,骂骂咧咧地便要男子赶紧说完。 男子这才定了定神,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这秦小姐的脸皮已然消失,那血淋淋的模样,与当初的林小姐并无二致。 台下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甚有女子,已经被吓得以帕遮面,惊惶落泪。 又一个?殷零用指尖敲击桌面,一脸凝重地看着台下。 这秦小姐可是个美人儿?台下有人发问。 男子沉沉地点了点头,一脸赞许地答道:那自然是,且不说二人皆是家境殷实,便是那绝美的姿容,都可谓是不相上下。 那我便放心了,我家婆娘那脸皮,估计也没人想要。 台下突然传来的打趣,乐得众人在惊惧之余,仍是被逗得哈哈大笑。 殷零蹙了蹙眉,蒙上了面纱,才缓缓步下二楼。 第55章 慕府女尸 她慢慢走上高台,向男子作了个揖,才看向台下说道:大家都莫要掉以轻心,万一此事仅为凑巧,又该如何是好。还望各位能够相互转告,让身边的人都小心门户才是。 大家赞同地连连点头,见众人情绪趋于平稳,殷零才分别为每桌送上一壶热茶,接着回府换上男装。 月红院内,青龙似是知晓殷零要来,早早便在包房候着。 殷零并未表明来意,只一坐下,便突然开口问道:白虎呢,为何总不见他?现下我已记得你的模样,却仍是不记得他的。 青龙愣了愣,才接着答道:他先前出任务受了轻伤,现下便由玄武在此接替。 那玄武呢?殷零左顾右盼,张望许久也未在月红院内见到生面孔。 出外务事去了,此次的美人面事件君主可否知晓?青龙岔开话题问道。 殷零敛眉,脸上是捉摸不透的神色。 略有耳闻。 天乾大皇子请了我们协查,属下知道你们有私交,此番便看君主表不表明身份,接或不接。 接,为何不接。身份,便算了,先瞒着吧。 她并非觉得慕冥靠不住,而是这个中缘由,解释起来太过麻烦,也没有必要。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 好,那就由我去谈。青龙说罢站起了身。据悉,秦小姐的尸身现下便在大皇子府内,死状凄惨,令人悚然。君主不去也好,省得被吓着。 看不起谁呢!我怎么可能被吓到。殷零不服气起站起身,双手叉腰囔着:什么都是你们查,你们办,我就像个小废物。不行,我也要去。 -- 第88页 那,你用什么身份去?青龙含笑看着她,眼中皆是探究的神色。 放心吧,你先行,我晚些再以探望的名义前往,我曾在那住过一阵,他们应当不会拦我。另外,你替我把苏妤喊来,省得我日日来此寻你,像是有什么龙阳之好。她利落地瞥了青龙一眼,却见他连耳根都已红透。 属下无妨,倒是君主,莫要真把自己发展成了磨镜之好。青龙说罢便仓皇而逃,待殷零反应过来,早已没了踪影。 正想发怒,便见苏妤从门外款款走来,她仍是一身素衣白裳,未以白纱遮掩的脸上作了淡妆,犹如出水芙蓉般,耀如春华。她素手纤纤,攥着一块月白鸳鸯锦帕,微微向殷零福了福身。 殷公子苏妤眉目含羞,只一出口,便见殷零红着脸立于原地。 都是青龙,遑论什么磨镜之好。 殷零无奈地扶了扶额,故作镇定地指了指身旁的空位。 苏小姐,请坐。她抬手为苏妤倒了杯茶,才端起自己的杯盏浅啄一口。 叫苏小姐未免生分,公子唤我妤儿便可。 苏妤淡淡的一句却让殷零噎得咳嗽不止,她不动声色地避开苏妤为她顺着后背的手,一脸尴尬地说道:不可,这是姑娘闺名,叫着太过亲密,怎可坏了姑娘名节。 她小心地把握分寸,却见苏妤一脸无谓地答道:公子是客,公子觉得怎么好,便怎么叫。反正,苏妤都是给客官寻乐子的。 她的脸上隐现哀怨,却让殷零立时板起了脸。 不可妄自菲薄,你这般说我可不乐意听了。人无贵贱之分,苏妤便是最好的苏妤,不比任何人轻贱。若是按你说的那般,我也开了家茶楼,可不也是在给人寻乐子? 苏妤这才眼眶微红地止住殷零的话,一脸复杂地轻声呢喃:公子不可这么说,苏妤以后也不说了。 见她如此,殷零才正色交代道:我还有要事在身,此番前来,便是将这个给你。 她从腰间掏出一把弯匕,嵌金的刀鞘上镶着一颗颗红玉,显得华丽庄重。 苏妤不明就里地拔刃出鞘,只见匕身的锋芒闪着寒光,仿若削铁如泥,令人生畏。 她惊恐地将弯匕放于原处,一脸惶然地看向殷零:这,这看着过于贵重,苏妤不能收。 殷零将匕首往苏妤的方向推了推,才一脸严肃地正色道:近日有两名女子遇害,均是被人揭去了脸皮,死状凄惨。听闻遇害者皆是姿容过人的女子,故而将此短匕赠予姑娘,还望处处小心。 她脸上满是诚恳,倒是让苏妤不知该如何拒绝。思索许久,她才轻轻将短匕收与腰间,躬身向殷零作谢。 那便谢过殷公子。 殷零含笑摆了摆手,见时辰不早,忙起身向苏妤辞行。 她回府换了身衣裳才只身前往慕冥的王府,许是做过交代,府中管事并未拦她。 只是独自在前厅坐了许久,慕冥才急匆匆地闻讯赶来,额间,细密地挂着薄薄的汗珠。 你怎么来了。慕冥一脸不悦地问道,他向来总是谦逊有礼,鲜少在脸上见过如此烦躁的神情。 既是不欢迎我,那便走了。殷零急急起身,一脸委屈地作势要走。 不是不是,姑奶奶。慕冥慌忙伸手攥住殷零,一双鹰眸这才柔和下来。 是府中在查近日的迷案,尸身太过悚人,怕吓着了你。慕冥急急解释。 殷零滴溜溜地转了转了眸子,这才一脸神秘地问道:可是那美人面?带我看看。 慕冥沉沉点了点头,却回绝了她前往的要求。 不可,你一个小姑娘看那作甚,早些回去,近日都别出门。 他哑声拒绝,刚想让侍卫送殷零出府,却被小丫头一把挽住了腕子。 好嘛好嘛,带我去看看,我绝对不怕。她鲜少同慕冥撒娇,此番却是娇声祈求,左右摇晃着慕冥的手。 慕冥仍想强硬回绝,却被她闪烁的眸子晃得失了神,不禁心一软便矢口说道:吓到了可不准哭,看完就回府呆着。 殷零偷笑着跟在慕冥身后,刚到医馆,便被一股腐臭味恶心得一阵干呕。 只见医馆的正中放着一张木床,木床上赫然躺着一具身着红衣的女尸。 女尸面上盖着一张白布,白布已被殷红的血水浸透几块,令人不禁心下一紧。 有风轻轻掠过,缓缓吹开白布的边缘 第56章 苏妤遇袭 青龙眼疾手快,一把便将白布重新盖上。 纵是如此,殷零还是从白布边缘看到秦家小姐的半张脸,那张脸上殷红一片。除了丛生的腐肉,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殷零还是发出一声低呼。她紧紧蹙着眉头,双手牢牢按向心口的位置。 慕冥伸手便遮住她的双眼,英挺的身形闪现,牢牢隔绝了殷零的目光。 我没事她倔强地掰开慕冥的手,缓缓舒了口气后才定神说道。 大皇子,这位是?你可真不体恤,怎会把姑娘带至此地,令人受到惊吓。青龙戏谑地打趣。 -- 第89页 这是我的一位故友,是我不够细心,冒失了。他脸上浮现一丝窘迫,略带歉意地看向殷零:不若你先去前厅候着,待我处理完,便来寻你。 他语调轻柔,倒是让殷零不好意思起来。 我真的无事,方才只是没做好心理准备,你们忙你们的,不用顾忌我。 她乖巧地往一边退了几步,见二人复又忙碌起来,才探头探脑地又靠近几分。 青龙担忧地看了殷零一眼,往她身前的位置站了站,堪堪挡住女尸的脸,才动手掀开那块白布。 伤口周围并不齐整,不似刀割的创面,倒像是生生被撕扯下来的。青龙沉沉出声。 他偷偷往身后瞥了一眼,只见殷零面色黑沉,强忍着恶心步上前来。青龙急忙覆上白布,却见殷零已在女尸身旁蹲下了身子。 这是什么。她眼角微红,呆呆地盯着女尸紧攥的右手。眼中泛着湿气,显是偷偷干呕所致。 慕冥闻声走来,掰开女尸的手指,才在掌心发现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黄纸。 这是?殷零疑惑问道,眼神却仍是不自觉地往那白布覆盖的方向瞥去。 具体还不知晓,我们还是先回前厅吧,剩下的便由巫医看看体内可否有异。青龙抽了抽鼻子,转身便往前厅走去。 三人净过手,才在椅子上分别坐下。见殷零惊魂未定地愣在原处,慕冥忙叫下人端来了一杯牛乳茶,温热地让她捂在手心。 原先,她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何曾见过这等残戮的画面,血淋淋地让人心慌。 早就叮嘱你别去看热闹,非要这般好奇,把手都吓得冰冷。 慕冥亲自将牛乳茶送至殷零手中,不小心触及她的指尖,只觉一阵凉意。 他嗔怒地看着有些静默的小姑娘,想要怨怼,却怎么也发不起脾气。 青龙悄无声息地看着二人,好看的俊颜上泛出一股难言的情绪。 我该回去安排巡夜了,殷姑娘可要一起?我送你。 青龙起身辞行,慕冥忙不迭地向他作了个揖,才一脸放心地说道:那殷姑娘便拜托仁兄了。 殷零埋首跟在青龙身后,刚一出门,便一头撞上他如铁的背脊。 她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正要开口,便听青龙戏谑般地调笑道:君主的魅力还真大,连大皇子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殷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满面怒容地威胁道:有心管这闲事不如好好查案,若是再查不出,便扣你月钱。 你!青龙敢怒而不敢言,只得狠狠咬了咬牙,在一旁暗自嘀咕: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又没让你养。殷零有意曲解他的意思,一脸得意地反驳。 青龙无奈摇头,唇角却是一勾,用那双惑人的桃花眼看向殷零。 既然君主只想着扣我月钱,那就让君主养我吧。 他笑得极为嚣张,一路同殷零斗着嘴,直至将她平安送回府中。 府里仍是守着众多侍卫,见殷零回来,四下张望的王妈才放下了心。 虽侍卫们的伙食不需他们打理,可王妈和翠儿仍是备好足够的饭食,将所有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现下城内草木皆兵,才至申时街上便只余寥寥数人,每个人都安静地呆在家中,惴惴不安地闭锁门户,等待天明。 天刚一亮,殷零便起身前往茶楼,还未走出几步,便被人群中传来的议论吸引了注意。 听说昨夜月红院的姑娘被袭,一早便有许多人去看了热闹。一位妇人满脸神秘地对另一位妇人说道。 真的假的,快给我说说。 殷零耳边嗡嗡作响,顾不得细听,便转身去了那日的宅院。 现下府中守卫众多,她只得去那处做了伪装,才匆匆往月红院的方向赶去。 月红院的门外站满了人,刚一迈入,便发现前厅也早已人满为患。 他们并非来此吃酒听曲,而是随便点了些酒菜,便议论起昨夜发生的事。 殷零抬头看了看二楼,见青龙惯用的包房内窗棂紧闭,才三步并作两步地到门外扣了三响。 房中无人应答,过了许久,房门才被青龙缓缓打开。殷零抬眸往里瞧,见苏妤眼下乌青地坐在桌旁,一看到殷零,便红着眼启身扑进她的怀中。 虽在胸前裹了纱布,殷零仍是不适地侧了侧身,将苏妤扶回座位。 怎么了,昨夜出事的,难道是你?话音戛然而止,便见苏妤沉重地点了点头。 殷零大惊失色,复又拉起苏妤,前前后后看了一圈,直到将苏妤闹了个大红脸,才又重新坐下。 伤哪儿了吗?殷零脸上满是关切,倒是让苏妤眼底泛起了波光。 她对殷零恭敬地福了福身,缓缓从腰间掏出昨日那柄短匕。 是公子救了苏妤一命,苏妤没齿难忘。她再度俯首致谢,看得殷零眼底尽是迷茫。 她一把将苏妤按回座上,才一脸严肃地说道:别再谢了,到底怎么回事,我何时救过你。 苏妤薄唇轻启,一边用手抚着短匕上的玉石,一边抬眼看向殷零说道:昨夜,房内突闻异响,虽响声不大,但由于我平日睡得浅,便还是被即刻惊醒。房中漆黑一片,却有一股难闻的异味。 -- 第90页 衬着窗外微弱的光,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形狠狠向我扑来。我当时虽然害怕,却还是想起殷公子赠予的短匕,便从枕下一把掏出,扎入那个黑影的胸口。 第57章 府中异事 结果呢,抓到了吗?殷零一脸紧张。 苏妤摇了摇头,有些失望地说道:未有,暗卫赶来时,他便翻窗逃走了。而且有一点很奇怪 苏妤将匕首轻轻拿起,看向殷零说道:我分明已将短匕刺入他的胸膛,可擦拭刀刃时,却并未在刀锋上看到任何血迹。 她微微颔首,将短匕缓缓拔出,寒芒尽显的刀身上,透着一股白惨惨的光芒。 你再想想,真的没有看清他的模样吗?殷零不甘心地继续问道。 苏妤冥思许久,才一脸茫然地摇摇头:着实太黑了,什么都没瞧见。 好了,你一夜没有阖眼,先回去休息吧。青龙沉声对苏妤说道。见她福身离开之后,才面色凝重地转向殷零。 君主你也回去吧,近日注意安全,我先去慕王府看看,有消息了再去寻你。他向殷零作了个揖,还未走出两步便被拉住了袖口。 去查查医馆,还有,派人排查今日的伤者。虽不知为何没有血迹,但若是真被匕首伤到,便定会有迹可循。殷零冷静地向青龙吩咐。 青龙回首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才转身走出门外。 回到茶楼,虽人们仍在讨论昨夜之事,但由于青龙封锁了消息,大家也只是胡乱揣度着事发经过。 殷零蒙面坐于二楼的包房内,一脸茫然地看着人群。 脑中来回浮现的都是那具女尸,那半张脸,那张黄纸,和光亮的刀锋。 这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线索,悬悬绕绕,乱成了一盘迷乱的奇局。 过了许久,青龙才戴着面具悄悄潜入茶楼,他纵身从后窗翻入,把沉思的殷零吓了一跳。 怎么,这茶楼的门不合心意,非得爬个窗?她没好气地说道,一脸怨怼的模样引得青龙嗤笑出声。 正好从后门经过,省得引人注意。他自顾在殷零身旁坐下,口干舌燥地端起桌上的茶壶。 慢点,慢点,不跟你抢。殷零唇角浮起一抹笑意,托着腮看青龙灰头土脸地往口中灌水。 这是怎么了?她不解地问道:慕王府也不至于不给水喝呀。 青龙放下茶壶,才抹了抹嘴角说:属下赶着回来,一时着急,没顾上。 是发现什么了吗?殷零这才坐直身子,一脸严肃地正色问道。 青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眸子,脸上带着一丝诡异。 君主可还记得昨日的女尸? 一想起那半张脸殷零就浑身发怵,她顿时心下一紧,有些犹豫地低声回答:自是记得 今日一早,慕王府便发现那女尸失了踪迹,寻了许久,才在离月红院不远的那个路口寻到。经过查验,发现其他都一切如常,只是尸首的胸口上,多了一处刀伤。 刀伤?可是匕首所致!殷零惊呼出声。 正是,从刀口的形状看,裂口短窄,切面齐整,应当就是君主给苏妤的那把短匕所致。且那具女尸不过短短两日,便已形同干尸,枯槁得不成样子。青龙皱了皱眉,脸上浮现一副略显埋汰的神情。 殷零周身发冷,只是稍作联想,就觉得喉头开始渐渐发紧。 你的意思是,可能是那具女尸,在夜间袭击了苏妤?她平素最怕这些奇闻异事,想到那张脸庞在黑暗中缓缓行进,便起了一身细密的汗毛。 是有这个可能,但也不乏是有人对女尸做了手脚,故意设局迷惑我们。 殷零点了点头,继而再度说道:让慕王府将尸首看好,另外,多派些人护好月红院。毕竟你们那里,都是些貌美如花的姑娘。 嗯,君主也得护好自己,毕竟我们君主,也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青龙嗤笑着说道,她总是喜欢逗趣殷零,见她一脸吃瘪的模样,便觉得心旷神怡。 夜幕又临,街上基本没了人影,只有巡夜的护卫,稀稀拉拉地在各个角落穿行。 王妈和翠儿在院中摆上几张大桌,做了许多好菜,招呼府中的护卫一同前来用膳。 他们原是客气地推辞,但见菜肴精美,又被娇软的翠儿哄得盛情难却,便还是卸下刀甲,在一旁大快朵颐起来。 殷零早在茶楼与青龙用过饭食,回来后便进了自己房中,没再露面。 直至叩门声响起,她才莲步轻移地打开房门,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之色。 主子,喝碗热汤吧,喝完早些休息。翠儿的俏颜在门外显现,手中的汤碗正散发着氤氲的热气。 殷零整日都在想着女尸之事,现下只觉胃口平平,甚至有些反胃。 我不太舒服,便不喝了。她微笑着摆了摆手,刚要闭门,却见翠儿不管不顾地侧身挤进房内。 这汤王妈熬了许久的,一直念叨着要给主子补补,主子若是不喝,可要让王妈伤心了。翠儿一脸执着,自顾将汤碗置于房中的圆桌上。 -- 第91页 听闻王妈,殷零顿时软了心肠,只得无奈地对翠儿说道:那就放那儿吧。 她关上房门,盯着燃烛看了一阵,才端起汤碗喝了一口。 呃一股不适涌上喉头,殷零急急放下汤碗,用手顺了顺心窝。 她寻来几本关于奇闻佚事的书籍,在摇晃的红烛下,细细翻看起来。只是翻了许久,也仍未从书中发现任何与此次有关的记载。 眼皮越发沉重,殷零懒懒地抻了抻身子,便准备熄烛就寝。 只是刚一停顿,就听得门边有窸窸窣窣的异声响起。她停下吹蜡烛的动作,一双杏眼紧紧盯向房门。 嘿嘿嘿细小的笑声诡异地在门外响起,衬着静谧如墨的黑夜,让殷零起了一身冷汗。 护卫呢?府内守着那么多护卫,应该不会有事。她忙不迭地安慰自己。 可随着声响越发密集,殷零的心也开始更加慌乱起来。她只觉眼皮愈渐沉重,身上也异常地软绵无力。 双手越握越紧,指甲已狠狠嵌入皮肉,可随着动作越大,头晕的现象便更加明显,让殷零险些撑不住身子。 救喉头只能发出轻微的声响,她便这样圆睁着双眼,见门缝缓缓挤进一个诡异的影子 第58章 无脸纸人 嘿嘿嘿影子一边发出诡异的笑声,一边穿过门缝,露出整个身形。 殷零定睛看去,只见一个诡异的纸人跃然立与身前,空白一片的脸上没有任何五官。 她背后一凉,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一句救命,却没有听得任何回应。 府中的人呢?殷零只觉寒意更盛,强撑着从发间取下云素钗,紧紧攥于手里。 纵是被强大的恐惧笼罩,她仍是觉得困意不断袭来,这种眩晕的感觉,更像是迷药所致。 纸人似是预判了她的动作,未待殷零将钗身幻化成杖,便一把将云素钗从她手中击落。 它的头上披散着凌乱的黑发,稍一靠近便可闻见腐朽的气息。而身子则是由黄纸裁成,一举一动间,都透着一股浓烈的诡异。 直至此时,殷零才知晓女尸手上紧攥的黄纸是从何而来。 她狠狠咬了咬舌尖,只觉一股腥咸在口中蔓延。剧痛让殷零的精神清明几分,抬手便召出一团火球向纸人袭去。 纸人措手不及,被熊熊燃烧的火球直接殆尽,刺耳的尖叫在耳边回荡,让殷零不禁瘫软了身体。 她强撑着站起,猛灌几口置于桌上的冷水,又将剩余的一把泼在脸上,才觉得神志清醒许多。 只是刚想拉开门,便觉全身寒毛倒竖,失神地往后退了几步。 门外仍是窸窣作响,发出一声比一声高亢的尖锐笑声,那笑声层层叠叠,叫嚣着又从门缝里挤进许多个黑影 殷零的身子越发瘫软,刚要抬手,便被两个纸人一左一右地牢牢架住。 它们控制着殷零的双手,没有五官的脸越凑越近,伸手便向她的侧脸探去。 殷零敏锐地观察四周,同时暗暗催动内力,试图挣脱禁锢。只是随着那黄纸裁制的手越来越近,她的绝望便更深几分。 完了,不会这张脸皮就交代在这了吧,她的背后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门被撞开,一道剑芒从眼前划过,利落地将身前的几个纸人劈成两半。 殷零怔怔地看着一切,直至看到那张熟悉的假面,才全身一松,无力地跌落在地。 君主那道玄色身影蓦地在身旁闪现,一双微凉的大手,牢牢圈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身。 都怪属下来迟,君主可有受伤?他的声音轻轻扫过耳边,身上透着一股好闻的墨竹香。 我精神顿时松懈,不及发问,殷零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那一觉,似乎睡了许久,梦里的幽崇,只是一脸忧伤地看着她,喃喃重复着等我这两个字。 她突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幽崇,好像他已离自己很远,又似乎一直都在。 她用力地朝着他的方向奔跑,只是不管怎么努力,都还是无法靠近分毫。 直至一个温柔的声音将殷零唤醒,她才泪眼迷蒙地睁开双眼,看向身旁的人。 做噩梦了吗?男子的声音温柔且带有磁性,假面下的双眸让殷零觉得分外安心。 她腾身从床上坐起,一把掀开男子的面具,才板着脸冷声问道:你是谁? 那张脸丰神俊秀,宛若黑玉的瞳仁里,透着温柔的光。 属下玄武。男子起身抱拳,月白如玉的脸上虽没有表情,却透着殷切的关怀之意。 是你啊,难怪觉着有些眼熟。殷零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看到墙角堆迭的纸人,吓得又是往后一缩。 这些到底是什么?还有,府中的其他人可好,为何动静这般大,却没有侍卫来?另外,我为何会那般脱了力气,着实有些奇怪。殷零红润的小嘴上下开阖,让玄武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君主想先听哪个?他满眼含笑地看向殷零,抬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拂至耳后。 这亲昵的动作让殷零吓了一跳,不自觉地侧头一闪,便躲开了那纤纤长指。 -- 第92页 你,一个个说。她不自在地看着玄武,脸上却莫名染上一抹红晕。 玄武尴尬地收回悬于半空的手,有些无措地说道:属下方才看过,这些纸人身上都誊写了红色咒文,许是被人所控。而这府上的其他人,也均被迷药迷倒。所以才会在君主呼救时无人应答。 他眼里透着危险的光,脸色阴沉得让人如芒在背。 府中,出了内鬼。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殷零觉得振聋发聩,心有余悸。 查!殷零眼底滑过一丝狠戾,心里虽有了方向,却依旧不想冤枉任何人。 她在府中巡视一圈,又至王妈和翠儿的房中看了看,才小心地退出门外。 院中的侍卫均被迷倒,殷零无奈地看了一眼玄武,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不然,不然你今晚就宿在偏房吧,省得夜半出什么事 她紧紧咬着下唇,生怕被玄武看出她是因为害怕才将他留在府中。 所幸一夜无事。天一亮,殷零便让玄武去月红院寻来青龙。而自己,则是轻轻叩响了王妈的房门。 零儿,怎么了?王妈睡眼惺忪地拉开门帘,另一只手还在不适地捶打着后腰。 殷零闪身进屋,将门牢牢闭紧后,才一脸关切地问道:王妈,你这是怎么了? 王妈精神有些不好,只是微微抬了抬眼,便继续捶着腰身说道:也不知怎的,昨晚睡得虽沉,却一直做着噩梦,今早睡过时辰不说,还全身酸痛,好不难受。 殷零不动声色绕到王妈身后,抬手为她捏起了肩颈。 那就多休息会儿,您昨日熬的汤好喝,都是用什么做的?她试探地开口问道。 王妈即刻回头,按住殷零动作的小手。 无妨,别累着你。只是,我并没有熬什么汤,昨儿个身子有些不适,翠儿见了便让我回房休息,一个人将厨房的事全包了。王妈脸上透着赞许,边说边看着殷零的脸色越发黑沉。 可是发生了什么?终是察觉出不对,王妈立时起身,神色慌张地看着殷零。 无妨,您再睡会儿,有些事我还需要再查查。她轻轻执起王妈的手,将她扶至床头,才起身去了后院。 后院中已聚集了昨夜和今日轮首的侍卫,见殷零来了,纷纷有序地立于两侧,抬首看向殷零。 而殷零则是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看着角落里的翠儿,继而狠狠开口:跪下! 第59章 翠儿之死 翠儿顿时软了双腿,噗通一声跪于殷零面前,她脸上满是惊恐,一脸委屈地开口问道:主子,可是翠儿做错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难道不比我清楚?殷零嗤之以鼻,丝毫不想同她多说半句废话。 而翠儿仍是一副小白莲的模样,可怜兮兮地扯了帕子便开始抹泪。 天地可鉴,我日日在府中洗衣做饭,操持家事,何曾做过对不起主子的事。 是啊,翠儿姑娘日日都与王妈忙前忙后地务事,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一旁的护卫见翠儿委屈巴巴的模样,心有不忍,便替翠儿说了两句。 殷零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复又继续说道:昨日,所有人用过晚膳后,都失去知觉沉沉入睡。而我因没有用膳,你便端来一碗汤,想着法子让我喝下。若非我喝得少,恐怕那慕王府的女尸身旁,现在已经多了一个。 殷零气得小脸通红,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翠儿。 主子,奴婢没有,真不是奴婢所为。昨夜难怪昨夜奴婢沾着枕头便沉沉睡着,应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奴婢真是冤枉的。翠儿忙不迭地为自己申辩,煞白的小脸上悬着大颗大颗的泪珠。 是啊,翠儿姑娘单纯善良,怎会做如此之事。方才的护卫仍是热心开口,把殷零气得脸色越发黑沉。 住口,你是来当差,不是来断案的。你们遇事不查,被下药渎职不说,现下零姑娘教训下人,倒是热心地出来打抱不平。 慕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同前来的还有戴着面具的青龙和玄武。 属下知错,还望大皇子恕罪。护卫闻声回头,未待慕冥走近便惊慌失措地单膝跪地。 慕冥脸上愤怒不减,仍是冷漠地说道:昨夜值守的都去领罚,方才多嘴的,多领五十鞭。 他平日总是笑脸迎人,突然显出这样的一面倒是让殷零有些慌乱起来。 她急急拦下慕冥,脸色稍稍有些缓和地说道:他们日日来我这守着,我早已心存愧疚,此番也不是他们的错。若你这般责罚,只会让我心有不安。 殷零急得眼眶微红,让慕冥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深深叹了口气,才面带不悦地妥协道:那便只扣半个月的月钱,方才多嘴的,扣一个月。 多谢大皇子,多谢零姑娘。护卫们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向二人躬身致谢。 你没事吧?慕冥转身看向殷零。话音刚落,便听玄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有我在,她没事。 殷零偷眼看去,刚想说话,便被那面具下的眼神瞪得闭上了嘴。 -- 第93页 也是,慕冥并不知晓自己同无名氏的关系,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多说才好。她只能重新看向翠儿,问出方才仍未解答的问题:为何要害我? 翠儿惊魂未定,依旧嘴硬地苦苦争辩:奴婢真的没有,主子待我这般好,我怎会害您。 慕冥刚想接话,却被身旁的玄武冷冷打断。 那为何昨晚除了我和零姑娘,整个府里只有你是清醒的? 翠儿脸色突变,急忙矢口否认:胡说,我用过晚膳便睡下了,直到天大亮才醒,你莫要信口雌黄。 是吗?当时我们巡视全府,我的神识分明辨出你是清醒的,那时你在作何?你的主子险些遇害,未来得及平复便匆忙赶去确认你的安危,你便是这般回报她的。玄武唇边挂着嘲讽的弧度,面具下的双瞳如鹰般直视翠儿。 我我真的没有,要如何才能相信。翠儿哭的越发凶狠,只让殷零觉得有些烦躁。 她从身上掏出一张黄纸,狠狠掷于翠儿面前。 这是从你后窗外捡到的,里面残留的粉末便是下在饭食里的迷药。当然,你自是又要狡辩这并非你所为。既然如此,你闻闻那黄纸上的味道,可是与你身上的相同。 翠儿的脸色顿时煞白,想要争辩,却说不出任何话语。她惯用浓香,是由多种香料混合而成,味道独特,且经久不衰。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殷零抽出青龙的软剑,直指翠儿喉管。 我自认平日待你不薄,吃穿用度从未有过短缺,便是你身上的衣饰香料,都比普通人家的女儿还要好上几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毕竟相处了这么久,说没有感情也是不可能的。 「我说,我说」翠儿这才垂下眼帘,跪爬着来到殷零脚边。 其实前夜,那纸人便已来过。它本欲对奴婢下手,可是临了却同奴婢说主子的美貌更甚,与我乃是云泥之别。奴婢一时害怕,才答应了他的要求。 你是说,纸人会说话?殷零又更惊讶几分。 是的,像是刻意做过掩饰的声音。翠儿沉沉点了点头。 那纸人说,只要我将府中之人全部药倒,它便放过我,还会给我一笔银钱。 所以你便因为嫉妒和私心,选择加害零姑娘?这并非借口,你大可以将一切告知,我们自会保护你。慕冥的语气有些不善,吓得翠儿连连摆手。 不是的,你们也知道那纸人有多厉害,它既然可以越过这么多护卫找到我,就一定可以再回来。这是你们的失误,凭什么要怪到我的身上。翠儿歇斯底里地喊着。 殷零有片刻失神,手一松便让软剑滑落脚边。正想让慕冥将翠儿带回审问,便见翠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拾起短剑,直直冲向殷零。 呲!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在殷零眼前炸开的,只有迸裂的鲜血和玄武闪着寒芒的剑锋。 他的长剑将翠儿对穿,直直刺出胸膛。 殷零腿一软,眼泪不可抑制地从脸上滑落。她从未起过要杀翠儿之心,只是想让慕冥把她保护起来,免受纸人毒害。待到事情结束,再还她身契,让她去别处谋生。 可是翠儿,竟是真的想杀她! 呵,终究还是太过慈悲,自以为变得强大,却在生死关头,发现自己还不如一名侍女狠戾。 将尸体处理了吧,莫要脏了我的府邸。 殷零冷冷开口,转身步出庭院。 第60章 案件又起 慕冥想要跟上,刚一动身,便被玄武一把拦下。 让她自己呆会儿吧,大皇子还请随我来一趟。他将慕冥带至偏房,便从墙角拿起一个纸人。 这是昨夜潜入零姑娘房中的纸人,每具身上都写着红色的符咒,若王府内有通晓此术之人,可请他们代为看看。玄武将其中一具递给慕冥,又拿走另外两具,才匆匆下了逐客令。 还有翠儿的尸体,大皇子还是尽快将这些送回府中,莫要耽搁了时辰。 可,可我想去看看零儿。慕冥有些不好意思。 她现在应该不想被人打扰,还是先忙正事吧。玄武仍是坚持己见地催促。 慕冥咬了咬牙,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那就一起走。 殷零本觉心头郁结,想找人聊聊,却不知,几个人早已肩并着肩,就差手拉手地一同走出了府邸。 待她出来时,院中早已空无一人,只剩轮值的护卫们正把守着各处。 她在府中兜转一圈,见翠儿的尸体和纸人都已不见,这才独自来到王妈房中。 王妈一言不发地摸摸殷零的头,显是已经知晓了方才的事。 她为殷零倒上一杯加了蜂蜜的牛乳茶,才满脸慈爱地小声开口:来,喝点甜的,心情会好些。 本还无事的殷零顿时觉得有些绷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滑入杯中。 王妈见状只能手足无措地替她擦眼泪,便擦边开玩笑地打趣道:原来零儿喜欢咸口的,那下回同王妈说,莫要自己加料。 殷零噗呲笑出了声,边笑边低头喝了一口牛乳茶。清甜的滋味在口中漫开,让心头的郁结顿时纾解几分。 -- 第94页 王妈,我是不是个很糟糕的人?殷零一脸认真地问道。 王妈愣了愣,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生气。 为何要这么说?她并未正面回应,而是想知道殷零到底是怎么想的。 因为因为我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却总是有人试图害我。 王妈的脸色这才舒缓几分,她缓缓覆上殷零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在这世上,没有人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但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对得起自己。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其他人的看法,就没有那么重要。 我的零儿很好,难免遭人嫉恨,但你一定要记得,莫要太过慈悲。那些事,是他们不好,你为何要怀疑自己? 殷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往桌上一趴,便累极地睡了过去。她的神经紧绷了太久,只有在王妈身边,才让她觉得莫名安全。 她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身上正披着王妈的毯子。时间已至正午,殷零拍了拍略有褶皱的衣裳,便准备起身去茶楼看看。 去哪儿,先来喝汤。刚一出门便被王妈拦下,手上硬是被塞进一碗溢满药香的热汤。 这,王妈我挺饱的。殷零的眼神四处漂移。昨夜会喝那碗汤便是因为王妈总喜欢特地为她熬一些药膳,虽不至于难喝,但味道也终是有些奇怪。 王妈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略显不悦地说道:我在里面加了许多精贵药材,怎可说不喝就不喝。难道你就没发现自己的内力增加了吗? 殷零这才突觉有异,近日繁忙,已许久没有练功,可体内的内力却是在逐渐攀升。她总以为是自己天赋异禀,没想到,竟是王妈的汤药所致。 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小脸涨得通红。 王妈,我给你的月钱,应该不够买这些药材,你怎能自己她说着说着又蹙起了眉,一脸固执地坚持道:不行,用了多少银子,我补给您。 她一张小脸越发通红,倒是让王妈更加严肃起来。 汤若是凉了我便真要生气了,这都是当初剩下的药材,你若是不喝,药效过了才是真的浪费。 王妈一边说着一边将汤碗怼至殷零嘴边,咕咚咕咚地便灌下整整一碗。 殷零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词,填鸭 她当晚便将一叠银票送至王妈房中。王妈没有推辞,很干脆地便收下了。只是有个条件,以后她做的汤,殷零都要一滴不剩地全部喝完。 那几个被玄武砍坏的纸人,经过多方查证,是被远古巫术所控。 那用来誊写符文的红墨,便是混合了多种邪物的血水。而其中散发的腐败气味,则是百年古尸的尸油所致。 慕冥将翠儿的尸身置于医馆院中,守了几日,也没见纸人再度前来。 日子就这般平静地过了几天,直至三日后,噩耗再度传来。 即便全城戒备,即便每个角落都派了侍卫看守,那天晚上,还是接连有三个姑娘遇难。范围开始越来越广,甚至已经延伸到了玄夭的地界。 玄夭不得不派出了几乎所有的守卫,在两城之间牢牢把守。 随着罹难的人数越来越多,王妈开始将殷零困在府中,不让她随意出门。 而玄武似是知晓殷零烦闷,时不时便翻墙来到她的院中,陪她下棋叙话。 你为何总是不好好走正门,这般悄悄来我院中,也不怕坏了本姑娘的名声。就在他再度突然出现时,殷零有些忍不住地嗔怒道。 玄武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地从怀中掏出一本话本。 那,我真走了啊。他将话本在殷零眼前晃了晃,又急急收回怀中。 那是殷零近日最挂在心上的话本子,讲的是她最喜欢的宫斗轶事,奈何一直被王妈困在府中,想上书局都没有寻到机会。 她吞了吞口水,一脸餍色地盯着玄武的胸口。 你你再看我我可要喊非礼了。玄武一脸坏笑地拢了拢衣襟,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拿来见殷零恼怒地摊开小手,他才顽皮地指了指自己的脸。亲一个便给你。 下作!殷零一掌朝他俊秀的脸上挥去,趁他分神,伸手便掏向他的怀中。 出什么事了?听着声响,王妈紧张地推门而入,见殷零伸入玄武衣襟的手,不禁猛地遮住了双眼。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先走了 王妈匆匆退出房门,只剩面面相觑的两个人,鸦雀无声。 第61章 以身做饵 完了,你该对我负责了。玄武似笑非笑地调侃。 殷零则是脸不红心不跳地掏出那本书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负不了,这么多人要我负责,我先负哪个。 她说罢便掩嘴偷笑,见玄武严肃地板起一张脸,这才稍作收敛地说道:我可是你们的君主,你是不是想要这个位置,没问题,让给你。 玄武一脸好笑地揉揉殷零的头。 要来做甚,无名氏本就公平公正,并无明显的阶级之分。好好交代,你这小姑娘,还要对谁负责。小小年纪,净是不学好。他满脸无赖地蹲在殷零面前,把小姑娘气得够呛。 -- 第95页 你才小!你哪里都小!她叉腰往玄武面前一站,一脸不服气地喊着。 玄武耳根发红,抬手掐住她秀巧的鼻子。 还敢乱说话,我小不小你怎么知道,嗯?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便这么闹,以后谁敢娶你。 殷零撇开他的手,一边大口呼吸一边扯着嗓子喊道:我下个月便及笄了!她眼圈憋得微红,神情也开始越发黯淡起来。 你说,世间男子是不是都喜欢温婉娴静的女子。而我这般幼稚蠢笨的,则像你说的那般,无人问津。 玄武托腮想了一会儿,才一脸贱兮兮地说道: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挺准确。 他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躲过殷零的粉拳。见小姑娘似乎真的气急,才揉着她的脑袋开始顺毛。 其实也不尽如此,有些人喜欢小家碧玉,有些人喜欢玲珑活泼。你要等,一定也会有人喜欢傻的。他意有所指地看看殷零,见她再度恼羞成怒,才愉悦地笑弯了眼。 你走吧,把白虎换回来。殷零气得背过身去,一个人呼呲呼呲地生着闷气。 见小姑娘当真了,玄武这才舔着脸来到她的身前安慰:气什么,我也心悦你呀,还有大皇子。 殷零白了玄武一眼,仍是没好气地说道:他不算,他曾被我救过,只是感恩。至于你,你别取笑我便好,无赖! 她将方才抢来的话本取出,对玄武摆了摆手便认真看了起来。直至看得倦了,才发现玄武已经趴在茶几上沉沉睡着。 他的眼下有些许乌青,两扇羽睫在上方投下更深的阴影。高挺的鼻梁下,一双薄唇红润亮泽,让殷零不禁咽了咽口水。 青天白日的困成这样,夜里做贼去了吗?她一边抱怨一边拿毯子为玄武披上,直至盖得严严实实,才重新回到窗台旁看起了书。 书中讲了一只狐狸精幻化成美人的模样,以此蛊惑君王。殷零突然想起幽崇的易容术,不禁带着疑惑看了一眼玄武。 她轻手轻脚地来到玄武身边,前后观察了好几圈,才将手伸向他的脸颊。 你作甚?玄武突然睁眼,把殷零吓得险些魂归故里。 她一边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一边心有余悸地怒道:你想吓死我吗? 玄武并未答话,只是一脸深沉地看着她。 你方才要做甚? 我我殷零突然失了语,支支吾吾地想了一阵,才不管不顾地将手伸向玄武的脸。 我看你的皮肤甚好,想摸摸看。她大言不惭地扯着谎,手上却动作不断地将他的脸捏扁搓圆。 直至把玄武扯得龇牙咧嘴,他才耐着性子冷冷开口:摸够了吗? 殷零猛地缩回手,一脸窘迫地羞红了脸。 手手感不错。 这脸皮看着没什么问题,他的性格也与幽崇一点不似,或许,他真的不是幽崇。 当初就该问问易容术是怎么变的,到底是在面上佯装,还是法术幻化而成。 殷零一脸尴尬,见天渐渐黑了下来,便拖着玄武与她一同用膳。 王妈已经备好饭食,见他们前来,才收拾了碗筷开始布菜。 殷零看了看碗中的红烧肉,见玄武正与护卫说话,便偷偷拉了拉王妈的衣角。 王妈,一会儿记得别给我夹肉。她轻轻在王妈身旁耳语。 王妈虽有些不解,却仍是意会地点了点头。 到了席间,殷零紧张地观察玄武,见他只是欢快地同护卫酣畅对饮,根本没有往自己这边看过一眼。 她不禁有些失神,对着一桌饭菜却突然没了胃口。直至晚膳结束,殷零都没有吃上一口肉,她看着酒气熏天的玄武,顿时湿了眼角。 原来,他真的不是幽崇。 她总是希冀幽崇能在身边悄悄守护自己,却不愿承认她只是无法接受,幽崇带走的不是她。 那个醉得东倒西歪,狼狈万分的无赖男子,有哪点能与梦中的影子重叠。终归不过是自己痴心妄想,揪着一点希望,都要试图诓骗自己。 殷零有些自嘲地摇摇头,拍了拍裙摆的褶皱才独自回到房中。 第二日一早,她便屏退了所有护卫,只留下最强的两名守在王妈院里。 慕冥赶来时,殷零正和青龙玄武饮茶。见他们悠闲地谈笑风声,慕冥才卸下担忧,一脸轻松地同殷零打趣:我还以为你这么厚的脸皮都被撕了呢,这是怎么了?我的护卫又惹你生气了? 殷零摇摇头,待慕冥坐定后才一脸郑重地说道:美人面都这么久了仍是没有进展,我决定,用我做诱饵,将它们引出来。 三人怔愣片刻,难得意见一致地道出一句:不行! 为何不行,它曾经的目标便是我。殷零不悦地抗议。 玄武狠狠瞪了殷零一眼,才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凶手并没有用自己的真身,若他只是派了纸人,而中途弃之,我们便仍是寻不到真凶。 可一具女尸头上的头发和身上的尸油,并没有那么多。殷零狡黠地咧嘴轻笑。 什么意思?三人再度疑惑地看向殷零,脸上满是不解。 -- 第96页 这些日子,我查过许多书籍,甚至回过一趟凰城。通过史料记载和巫师口述,控制纸人行歹毒之事需用到百年女尸的尸油和头发,而一具女尸则只能下达一个指令。 所以呢?三人依旧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第62章 亲身惑之 裁制这些纸人的黄纸,是用极阴之地的万年槐木制成,而万年槐木极其罕见,因此耗材稀有。当初,我和玄武便摧毁了好几个纸人,再加上被巡夜侍卫发现并毁坏的,凶手手上的纸人,应该不多了。 所以,你是指,凶手不会再轻易丢弃纸人?玄武应声说道。 聪明殷零赞许地拍了拍手。 届时,我来惑其上钩,你们便从旁装装样子,与它周旋。待到纸人逃跑时,再悄悄尾随其后,揪出主谋。她的眼中散发着晶莹的亮光,似是做了一个了不起的计划。 三人捧场地抚掌称颂,待殷零的表情稍稍平静后,慕冥才一脸凝重地问道:那万一遇到危险该怎么办,不行,我不能让你冒险。 不行你拍什么掌,把手放下。殷零愠怒地瞥了慕冥一眼,接着看向另外二人说道:既然大皇子不同意,那就我们三个来。再说了,万一人太多,给纸人吓跑了怎么办。 你!慕冥被噎得险些说不出话,他无奈地眨了眨眼,才一脸妥协地说道:行吧,算我一个。 那就好生休息,待到子时,便在零姑娘的院子旁埋伏。玄武说完就拉起殷零,一脸自在地朝她院中走去。 诶诶,你去哪儿?殷零甩手挣脱禁锢,立时将脚步停下。 去休息啊。玄武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殷零仍是没有明白:你去哪儿休息? 你院中的偏房啊,这些日子我都在那守着,也难怪你能被盯上,这般没心没肺。他抬手揉了揉下巴。 殷零突然明白为何玄武总是眼下黑青,莫非,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守着自己? 心里涌上一股暖流,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慕冥不服气地说道:为何他可以在此休息,那我也要在这。 话音刚落,玄武便急急反驳:你堂堂大皇子,怎么这都要学。是宫里的床不够大,还是通房丫头不够美艳,留不住您。 慕冥的脸气得通红,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何时有什么通房丫头,你莫要恶意诋毁。 殷零揉了揉眉间,只觉他们喧哗。她抬手分开剑拔弩张的二人,一脸妥协地说道:院中还不差这几个住处,你们随便挑一间,莫要吵了。 她妥善安置好「幼稚二人组」,才不耐地背身说道:青龙,你看着他们。另外,翠儿不在了,你们那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便为我挑一个。 听到翠儿,几个人才静下来,青龙瞪了他们一眼,接着朗声回道:不若,就把苏妤给你吧。 你不是舍不得吗?殷零转过头,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她目光灼灼的审视,倒是让青龙的耳根红若滴血。 抛头露面终归不好,而且她的心青龙瞥了一眼尚在一旁的慕冥,这才咽下了后面的话。 好了,改日你将她带来再议,先去休息吧。殷零自顾回了房中。 一切,都待今晚过后再说。她心里并非不怕,而是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刚过亥时,殷零便握紧云素钗坐于床边,僵直地保持许久后,又匆匆将金钗插回发髻。 那些纸人看起来不强,莫要真把它们伤到了。 屋内漆黑一片,殷零就这般在床沿上坐着,直至透进拂晓的熹光。 她困倦至极地推门而出,见另外三人也同样一脸倦容地从角落显现,这才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王妈已经备好早膳,他们顶着疲惫心不在焉地用着。几人并未将这一切告知王妈,若是被她知晓,一定又会加以阻拦。 就这般在院中蹲守几日,直至城中再现噩耗,殷零的院里仍是连苍蝇都没有飞进一只。 是不是你太丑了,纸人不想要。玄武蹙眉盯了殷零半晌,才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 殷零被气得直瞪眼,又不好意思夸自己的姿容,只能愤愤将那口气咽下,恹恹地坐于一旁。 好啦好啦,逗你的,气得像只河豚。玄武笑着用手戳戳她的脸,这才放轻了声音宽慰道:我们无名氏的小丫头怎么会不好看,纸人不要你哥哥要。 他笑得人畜无害,却让殷零越发恨得牙痒痒。她狠狠踩了玄武一脚,这才扮着鬼脸坏笑着跑开:就凭你? 她的笑声仿若银铃,让玄武无奈地摇了摇头。 熬了几夜,大家都已渐渐没了精神,可凶手仍在逍遥法外,便仍是不可松懈。 用过晚膳后,大家疲惫地回房休息,只待等到子时,再重新起来蹲守。 殷零并未睡着,而是燃着红烛看书,直至子时将至,才将燃烛匆匆熄灭。 残月早已爬上天穹,房内没有一丝光线,引得殷零越发困顿。她揉了揉眼,将睡不睡之际,听到门廊处传来一声异响。 -- 第97页 背脊顿时绷直,此番没有诡异的嬉笑,只有窸窸窣窣的微弱声响,在一下下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殷零在黑暗中睁大了眼,无法视物的环境让感官越发敏锐起来。她似乎已经感受到那干枯的身子,正一寸一寸地往门内挤进。 他们三个呢,他们,究竟在不在? 鬓间早已沁出冷汗,身上开始不由自主地越发冰冷。这种惊恐,并非外力上的恐惧,而像是就算知道绿毛虫并不能伤她,见到了仍是会失声尖叫那般。 那是一种原始的反应,这种恐惧让殷零失了力气,一身冷汗地盯着房门死死不放。 声音越来越响,直至感觉一具纸人已完整立于身前,她才动了动手指。 嘿嘿嘿尖锐的笑声突然在黑暗中响起,让殷零顿时寒毛倒竖。 她正欲抬手招出云素钗,便听一个浑厚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是我,玄武。 你吓死我了,黑灯瞎火的作何这般吓人。殷零这才拍着胸口低喘出声。 不是想逗逗你吗,谁知你这么不经吓,还说自己胆大。玄武嗤笑出声。 以后不准吓话音刚落,殷零又再度浮起一身虚汗。 方才门并未开阖,那玄武是怎么进来的 面前的到底是谁! 第63章 呼之欲出 嘿嘿嘿,被你发现了!声音再度从黑暗中传说,让周围的空气,更加冰冷几分。只是发出的声音尖锐暗哑,不再似玄武那般浑厚磁性。 见情况有异,殷零一边喊人一边小心地招出云素钗,想要攻击却又怕失手将纸人毁坏。 幸而仓惶间,房门大开,三人从门外一举击破,将殷零牢牢护在身后。 他们的进攻汹涌却又带着保守,不消多时,便让纸人节节败退,狼狈地向门外逃去。 追!玄武做了个手势,几人便分别悄悄跟上。只见那轻飘飘的影子迅速跃上屋檐,没过多久便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该死!殷零一声暗骂,急急加快了脚程。正觉吃力间,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掌握住手心,牢牢牵着她前进。 她看着身前的玄武,只觉有些恍惚,而那回头时的眼眸,更是让殷零想起了某个记忆深处的人。 她狠狠晃了晃脑袋,想要摆脱这危险的想法,只是还没回过神,便被一句顽笑泼了一头冷水。 晃什么,脑子进水了?玄武眸中带笑,方才还令她失神的脸庞顿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闭嘴,要跟丢了。殷零嫌恶地甩开他的手,气鼓鼓地向前赶去。 可纸人似是知晓后方有人跟着,一直左顾右盼地四处绕路。 就这般周旋了许久,直至四人精疲力尽,才在一堵墙后隐没了身形。 别跟太紧,它发现我们了。殷零气喘吁吁地抚着心口。 这样,我们分成两组,我和零儿拉开距离跟上,青龙和玄武则绕至前方,以防不慎跟丢。 慕冥一边悄悄跟着一边作出计划。见他们连连点头,才同殷零一起渐渐放缓脚步。 纸人在城中绕了几圈,直至再也看不到身影,才晃晃悠悠地朝另一个地方飘去。 你猜他会去哪儿?殷零小声地开口。 慕冥想了想,只是不可知地摇了摇头。 我似乎已经猜到了。看着纸人行进的方向,殷零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 他们小心翼翼地跟了许久,才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前停下脚步。见纸人直直从墙边跃入,二人这才悄悄地翻上了瓦顶。 这府邸的华丽程度,几乎赶超我的王府,看来,应该是户显赫的人家。 桃祈公主,自是显赫。见慕冥仍在胡乱猜测,殷零这才不耐烦地开了口。 此话当真?你是如何知道慕冥仍是有些讶异,他虽与桃祈并不相熟,却也大概知晓她和殷零之间的芥蒂。 殷零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丢下一句:顶着风,我都能问见她的骚味。便独自翻入院中。 角落里漆黑一片,不远处甚至站着护卫守夜。青龙和玄武此时也已到达,四人摸着黑躲避侍卫的巡查。没过多久,还是生生遗失了纸人的踪迹。 有刺客!刚想分头寻找,便听院中传来一声怒喝,熙攘的人声鼎沸而至,牢牢地将四人围困其中。 冲天的火光映红兵刃,把殷零面前的小路照得亮亮堂堂。她负手看向前方,一脸了然地候着那个早已等在暗处的人。 只是侍卫尚未出手,除殷零外的三人便已沉不住气,他们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软剑,准备突出重围。 住手未待血刃剑锋,便听柔美的声音自暗处响起。 一个拖着宽大委地裙裾的身影正款款从阴影中走出,身后,跟着一群看起来便不好对付的死侍。 桃祈公主?全场大概只有慕冥在震惊。他甚至没有如往常那般谦虚行礼,而是用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桃祈。 桃祈今日穿了一件鹅黄宫装,本就艳丽的脸上显得更加白玉无瑕。 她微微向慕冥福了福身,这才娇柔地道出一句:慕公子怎可这般盯着一个姑娘看,真是羞人。 -- 第98页 她的声音柔媚却显做作,让身边的几人不约而同地起了一身寒毛。 我们是来调查美人面的案件,方才那作恶的纸人便是进了这处府邸,还请桃祈公主放行,让我们搜查一番。慕冥这才抱拳恭敬道。 桃祈闻之秀眉一挑,脸上的表情却似笑非笑。 搜查?我的公主府便是这么随意搜的?哈哈哈。她发出跋扈又张狂的笑声,一手指着殷零一边便意有所指地嘲讽道:这不是我们的小徒儿吗?怎么,出了怡红阁,又去了何处,身后跟着这么多哥哥。 殷零看着桃祈那嚣张的表情,狠狠用指尖掐了掐手心。 而玄武则是剑眉紧蹙,正欲开口,却听殷零已经用比桃祈更加甜腻的声音说道:怎么,桃祈公主见我比你好看,是不是又想找个男子来毁我清白?上回的捆仙锁已经被我焚毁,不知公主可否又寻了新的来对付我?她眸中带着狡黠的笑,一脸鄙夷地看着面前的桃祈。 妹妹休要胡诌,你在烟花地不就是要做那皮肉生意何必将脏水往姐姐身上泼。桃祈显是有些失了理智,什么浑话都开始口不择言地往外蹦。 殷零要的便是这效果,她轻轻拢了拢头发,露出精致的小脸,仍是毫不露怯地直视桃祈。 我不愿意的事,就算整个月红阁加上你,都拦不住。我可记得,桃祈公主便是我的手下败将。至于那捆仙锁,统共只有两条,一条在玉狐宫的君主手上,另一条嘛,自然便是属于公主您了。玄夭是我姐夫,我见过他手中的那条,就不知公主的这条,可否拿出来看看? 见桃祈变了脸色,殷零淡淡一笑,只欲乘胜追击。 另外啊,你猜我为何会知道那名男子是公主的人?她脸上露出狡猾的笑,见桃祈欲言又止,便就刻意装了一副娇柔造作的样子说道:因为那名男子,身上的味道,与公主的一模一样。公主的香料可是特地调制,世间独有。那男子身上的味道如此浓烈,想必定是与公主十分亲密,甚至 她突然用帕子捂住了脸,一脸娇羞地看着桃祈。 你!你胡说!他不过是我的侍卫,我怎会同他亲密。桃祈终于恼羞成怒地吼出了声。 第64章 激烈对决 哦!侍卫啊,我不过随口说说,没想到桃祈公主这么快便承认了? 藏不住了藏不住了!殷零只觉自己嘴角的笑马上就要藏不住了! 你!那种地方本就是让人寻乐子的,哪条规定写了我的侍卫不能去?桃祈恼羞成怒,恨不得撕了殷零那得意的嘴脸。 殷零丝毫不恼,仍是条理清晰地反驳道:自是没有规定,那又是哪条规定说明,我在那里出现便是供人取乐的?虽不知你为何如此恨我,但天天揪着同一件事,便是你的不对了。 她直直撩起袖管,让玉臂上的守宫砂赫然显现,看着桃祈越发黑沉的脸色,只觉心里痛快万分。 你说那侍卫不是你派的,那便不是吧。至于那毒疮是不是你下蛊害我的报应,终归会有分晓。殷零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那是被歹人下毒所致,只是我已经开始怀疑,当时中的毒,会不会是你下的。桃祈不知殷零究竟知道些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谨慎试探。 若是我下的,我便直接毒死你,省得让你害了那么多人。幸亏当初师父没有娶你,否则,我真会以为他瞎了。殷零毫不客气地说道。 桃祈最放不下的便是幽崇,听闻此事,顿时一脸狰狞地煞红了眼。 你又有多高贵?喊着师父却怀着那样的心思,到最后他选你了吗?真是五十步笑百步。桃祈一脸嘲讽,只觉占了上风。 是,我心悦他,但我从未阻止他。即便是当初参加花钿会,也只是想为他买个成婚的贺礼。我只希望他平安喜乐,就算身边不是我,也没有关系。 别把自己说得如此脱俗,我就不信你会甘心。桃祈冷冷地打断殷零,只觉她虚伪至极。 我为何不甘心?我只会怨自己不够好,而不是像你这般,肆无忌惮地害人。就算你的脸恢复了,那颗心,也早已腐烂生疮。这辈子,下下辈子,师父都不会看上你这种女子。 殷零越说越激动,恨不得马上撕毁桃祈的假面,让她的丑陋公诸于世。 你居然敢如此诟病本公主,来人啊,把她给我拿下!桃祈显是气得不轻,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骇人。 她身上染着熊熊怒火,指挥着暗卫齐齐攻向殷零。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只差这最后一张美人面。既然来了这里,你们,一个都别想走!随着身旁的暗卫越来越多,桃祈的表情也开始越发得意。 她被一群暗卫牢牢护在其中,骄傲得几近忘形。 来,把你这张脸给我,我便放他们走。你不是最喜欢自诩高尚了吗?现在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小脸重要,还是你的哥哥们重要。 暗卫们的剑锋直指四人,将他们团团围困其中。 谁敢!玄武一声怒喝,眼底的萧杀仿佛要把桃祈燃成灰烬。 三人纷纷从腰间抽出软剑,紧紧地将殷零护在身后。 -- 第99页 让让,让让。殷零显是不喜欢这样的保护,用手分开众人,便一脸无惧地走到桃祈面前。 我的脸就在这,有本事,便拿走。若是没本事,就把那些女子的一并还来。 她的声音带着威慑,纵使被这么多暗卫护着,仍是让桃祈心生猝然。 她置疑地看着殷零,不知她究竟有什么底气,可以如此同她叫嚣。 上!桃祈一声令下,蛰伏许久的暗卫便齐齐出动。剑锋三尺间,一个个黑影飞速向殷零冲来,仿若嗜血的妖兽般,要将她啃食殆尽。 殷零不慌不忙地一一应对,举手投足间,倒是让桃祈有些莫名的畏惧。 她取下悬在臂间的绫带,在手中幻化长剑,提防地护在身前。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让殷零险些笑出声来。如此多的暗卫守护在侧,却还是这般惶恐,桃祈公主的胆识,看来确实不大。 她有意地向桃祈靠近,时不时便对她施法偷袭。 废物,都来保护本公主!还有,抓活的,千万不要伤到她的脸。 桃祈手忙脚乱地抵挡攻势,一边往后退一边声嘶力竭地指挥暗卫。 殷零几人则是越战越勇,瞬息之间便让桃祈的暗卫军节节败退。 快!让我的死士团来。见形势不利,桃祈慌忙出声,便要召出星君为她特别训练的死士团。 这支死士团在桃祈年幼时便已备好,无一例外都是角斗场里选出的绝顶高手。 在那遍布血气的炼狱,他们让上百人残忍厮杀,剩下的最后一个,才可纳入死士团。便是如此,仍是经过层层角逐,才堪堪选出了这最强的二十个。 他们踏着昔日同伴的尸首攀上顶峰,为的不过只是留下那蝼蚁般的性命。 只是就算分出了胜负,仍是坠入另一个无间地狱,以死士的身份为另一个人活着。 宛若失去灵魂,他们一次次地为桃祈扫清屏障,以一挡十,挡百,甚至挡千,令所有人都为之胆寒。 四周风声鹤唳,只觉几十道残影从空中突现,落于众人面前。 殷零莞尔一笑,虽已感觉到他们的强大内力,却仍是毫不露怯地娇软说道:哥哥们如此英姿飒爽,可一定要对妹妹手下留情啊。她天真地眨巴着大眼,倒是让从天而降的死士们看得不明就里。 上啊,你们这群废物,是不是没见过姑娘,养着你们还不如养只畜生。桃祈急得失了分寸,口不择言地怒骂起来。 方才的激斗中,她薄纱制成的披风已被殷零焚毁。此时,那雪白的双肩暴露在外,令她羞恼万分。 还有你,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桃祈指着领头的死士说道。 男子半遮的眉目肉眼可见地蹙紧,正要抬手解去外衣,便听桃祈又再暴怒地吼道:慢吞吞的是要作甚,再拖拖拉拉便让你将裤子也解了。 这般羞辱的话语让殷零等人都蹙起了眉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人前端庄得体的桃祈公主,怎会说出如此粗鄙的语言。 他急急喝止了慕冥等人,看向带头的死士便疑惑问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着实不明白,你们为何要为如此不堪的人卖命。 第65章 强召侍灵 那名死士看了殷零一眼,还未有任何动作,便被桃祈急急喝止:别听她废话,快,把它们拿下,切记,莫要伤了那女子的脸。 殷零目光灼灼,仍是不甘心地说道:她撕了多少姑娘的脸,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这些我不知你们可否知晓。但若是你们家中也有姐妹,定也不会希望她们遭受如此恶事。 死士团本不知美人面的事,但见桃祈要求护着殷零的脸,便知殷零所说的一切,并非空穴来风。 他们有的是战后遗孤,有的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弃儿,都是从小便被封闭训练,直至接受那惨无人道的斗决。虽然手中沾满鲜血,但胸口跃动的良心,实则并未泯灭。 殷零的话让桃祈后怕,她的父亲掌着名门大族,为了不让人诟病,并未与这些死士结契。此番若是他们突然反水,一切便都毁了。 只要再有两张脸皮,最后的两张,她的脸,便不会再腐烂生疮。 还愣着做甚?听她讲故事吗。桃祈扒下身旁护卫的外衫,牢牢裹在身上,双手执起长剑,便风风火火地向殷零冲去。 她的脸不能毁,绝对不能! 死士们这才执起各自的武器,摆好阵型,与四人厮斗起来。 这些死士们的实力高深莫测,不过几招,便让殷零几人开始力不从心。 战况越发激烈,敌众我寡,他们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你们先走吧,她要的本来就是我。殷零慌忙看向慕冥等人,一脸焦急地催促道。 要走一起走。玄武喝止了她的想法。 分神间,一名死士的剑锋刺入殷零左臂,顿时血花四溅。他眉头一蹙,稍作犹豫,却是收回了攻势,转向另外三人。 他?是在手下留情?殷零心道有戏。 只是未待回过神来,另一边的慕冥便又中了一剑,顿时让局势再度节节败退。 走啊,你们快走。殷零越发焦急。可他们又岂会临阵脱逃,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搏斗。 -- 第100页 就凭你们,还想跑。桃祈发出渗人的坏笑,原本柔美的声音开始变得尖锐刺耳。 殷零气得咬了咬后槽牙,顿了顿,便不管不顾地念起了口诀。桃祈好奇地看着,只觉愈发好笑。 投降吧,都这时候了,还念什么经,难道妄想死了能给你蹦出两舍利子? 她的笑声越发猖狂,更加狠戾地再度施令:杀了她,给我把她的脸皮取了。 死士首领的眉头开始越发蹙紧,他略带犹豫地看着殷零,顿了顿,才开口轻声说道:投降吧,少受些苦。 殷零并未抬眼,口中仍是喃喃念叨。 胸口开始越发灼热,强烈的痛感从胸腔蔓延至全身,让她的脸色惨白如灰。 突袭巨响,众人回望之际,只见一个巨大的身影现于殷零面前,令人骇然。 侍灵听命。 那个庞然巨物在殷零面前身姿半跪,让众人更是惊诧万分。 保护我们四人,另外,别动那二十名死士,其他,随便你。殷零乏力不堪,诚不欺她,召出这侍灵,果然需要消耗极大内力。 是刚一回首,便见震惊无比的桃祈再度乱了阵脚。 还想保护她?全都给我上,把她杀了,那脸皮,我也不要了! 嫉妒让桃祈面目全非,凭什么,凭什么殷零可以顺风顺水地得到一切。 天资,神器,侍灵,和幽崇的心。她不甘心,明明她才是那个尊贵的公主。 她盛怒地执剑加入,还未靠近,便见侍灵稍稍挥动大手,将几个侍卫狠狠分成两半。 太残忍了,教训教训便好。殷零嗔怒道,身上仍是虚弱得不想动弹。 哦侍灵沉声回应,将赖在地上的殷零往肩上一扛,才又自顾地保护起其他三人。 殷零吓得险些尖叫,扶着侍灵的脖子才堪堪将身子坐正。 她敛了敛慌乱的神情,一脸肃穆地对桃祈说道:投降吧,莫要让这么多兄弟因你丧命。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那些死士。 跟着这样的主人,只会坏了你们的名声和良心。收手吧,凰城,天乾族或是无名氏。无论你们想去哪里,都可以创造新的成就。 早在殷零说出那句别动死士时,他们便已停下手上的攻势。如今再听得殷零这一席话,更是干脆将武器一并收回囊中。 你们这是在作甚?但凡知道你们是这种叛徒,没有地方会收你们。桃祈已经近乎疯狂。 死士首领看也没看桃祈一眼,径直走向殷零,在她的面前抱拳作揖。 但凭主人差遣。 随着他的动作,另外十九名死士也一并抱拳,齐齐低下头颅。 但凭主人差遣。 死士们早已受够了桃祈,非但从未把他们当人看,还让他们像傀儡般陪同玩乐,万般折辱。 呼声响彻云霄,让桃祈狼狈地瘫倒在地。 她,她不过是个孤女,你们莫要听她的,我养了你们这么多年,怎可如此忘恩负义。 养?你口口声声的养,便是让我们从小日日修炼,与恶兽搏斗。斗过了无数凶兽,再与自己的弟兄们厮杀,才能留得这条性命。 我尊贵的公主,你觉得,这,算不算苟且偷生!我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流着上百名弟兄的血,那是我们同食共寝了十几年的弟兄,你这种没有心的人又怎会明白! 随着头领的话语越发激动,死士们的眼眶也都渐渐红了起来。 我,我没有,那都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想让你们变得强大,才会如此训练你们。可是我,我平日待你们不薄啊!只要杀了他们,我就放你们自由,我保证! 桃祈疯狂地摇头,见身后的侍卫们也渐渐放下兵戎,这才无措地求饶起来。 不薄?你何曾把我们当过人。你身为大族公主,残戮跋扈,让我们滥杀无辜也就罢了,见栩钰面容姣好,甚至强迫他当男宠取乐,这便是你所谓的不薄?领头男子语不惊人死不休,让殷零深深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嘶!原来桃祈公主这么玩得开啊,怪不得那般看不起烟花地,原来自己的公主府,便可以取乐殷零嘲讽地说道。 第66章 死士倒戈 你倒是想乐啊,你配吗?就是因为不配,才要亲自去怡红阁。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桃祈依然嘴硬。 堂堂凰城帝姬,你觉得配不配?就算配,也不至于像桃祈公主这般,下作至极。玄武忍不住开腔,看向桃祈的眼中满是鄙夷。 桃祈满脸惊愕,刚想开口,便被玄武一把掐住下颚。他眼中恶意盛极,说出的话更是让桃祈险些崩溃。 本想留你一些体面,但你显然惹错了人。不知桃祈公主可还记得,十岁时,只因侍女被义兄随口夸了一句清秀,便被生生剐去了眼珠。 你桃祈眼里的惊恐瞬间放大。 你可是惊讶我怎会知晓这些?不止是这些,我还知道你同你的几位表兄,还有几名侍卫苟且之事 接下来的话他并没有公之于众,而是轻轻靠近桃祈耳语,见她的表情愈发惊惧,才伸出长指堵住她的唇瓣。 -- 第101页 你做的恶,也该到此终结了。以蛊术害人,遭到反噬后,不惜再用远古秘术来恢复容貌。那么多张美人皮,你心里可是很得意?玄武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 桃祈知晓大势已去,想要通知父亲,却已经没人再听命于她。她不甘地转了转眼珠,仍是牟足了劲地垂死挣扎。 今次若是谁救了我,我便将新得的那件神器赐给他。话音刚落,便有几名侍卫跃跃欲试,只是他们刚移动分毫,便被其中一名死士生生砍断了双足。 你们,是要造反?桃祈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 是又如何,难道还要多谢桃祈公主的特别关爱吗?方才提到的栩钰扯下面罩,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他背手来到桃祈面前,鬓发下的面容好看得让殷零都有片刻失神。 不准看一只大手霸道地捂上殷零的眼。她气恼地掰开眼前的桎梏,却见身后站着的竟是玄武。 面前的桃祈已然疯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拖着栩钰的袖子,哭得不能自已。 栩钰,我是真的喜欢你,绝对并非玩弄。眼泪顺着美艳的脸庞滑落,让殷零都觉得我见犹怜。 哦?那可是要让我做驸马?栩钰眼底透出玩味的笑,虚虚实实地让人看不出真伪。 桃祈肉眼可见地顿了顿,接着便连连点头。 是,是,我一定让你当驸马。 栩钰顿时笑得张狂,一把伸出背着的手,便让桃祈的脸上燃起熊熊火焰。 啊!啊!我的脸!我要杀了你!惨烈的尖叫应声而起,桃祈疼得在地上剧烈翻滚,让殷零顿时有些动容。 莫要在这种时候慈悲,想想被她害过的人,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玄武似是看穿她的心思,一把捞过殷零,便将她打横抱起。她方才强制召唤侍灵,此时已虚弱得有些站不住脚。 栩钰做完这一切,才苦笑着来到殷零面前。 你看,我把她的脸毁了,现下真没处可去了。他好看的脸微微皱起,可怜巴巴地用那双桃花眼看着殷零。 殷零被逗得噗呲一笑,只能佯装妥协地说道:赖上我了是吧,行,跟我走吧。 话刚说完,只觉抱着她的双臂突然收紧,疼得殷零怒目圆瞪。 等等她挣开玄武的手,来到桃祈面前,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有些不忍地皱起了眉头。 说吧,那蛊虫和邪术,都是谁教你的?她心里知晓,桃祈没这个本事,在她身后,定有更强的人。 桃祈放下掩面的手,用一张骇人的脸恶恨恨地看看殷零。 你想知道?呵呵,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自会有人替我收了你,你等着!还有幽崇,你们只配一起下地狱!她声嘶力竭地笑着,眼里蓄满泪水。 住口,你害了那么多人,该下地狱的,是你!慕冥同样伤得很重,此时,他精疲力竭地撑起剑,只想一刀解决了桃祈。 就在剑锋即将触及时,天边突然飞过一只白鹤,一跃而下,将桃祈稳稳接走。 她在白鹤背上狼狈地趴着,一边发出瘆人的怪笑一边向众人叫嚣:想杀我?哈哈哈,今日杀不了我,往后便等着本公主将你们一一杀绝。 慕冥扶了扶额,只觉愈发头疼。 这是桃源星君的白鹤,今日的事,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恐怕,会有一场恶战要打。 怕什么?不就是要我下地狱吗,我就是从那里回来的,她若是敢来,我便将她一起拉下地狱。殷零似笑非笑地说道。 在府中躺了几日,殷零才恢复些许元气。只是躺久了,难免全身酸疼,想要出去转转。 趁着王妈不在,她悄悄巴着门缝,刚一开门,便见院中稀稀拉拉地跪倒一片。 拜见公主。偏生这些人的嗓门还大,这震天一吼,吓得殷零险些背过气去。 她堪堪扶住门栏,刚想说话,便被闻声赶来的王妈立时喝止。 怎么还敢下地!王妈怒气冲冲地便将殷零往房里拖,见她死死扒着门栏不放,才一脸愠怒地高声说道:作甚?反了你了。 殷零眼巴巴地看着满院阳光,一脸祈求地哀声道:一会儿,就一会儿,你看这太阳多好,我就晒一会儿。她几乎想要撒泼打滚。 王妈回头看看院中杵着的二十个挺拔身影,顿时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那行,那就把药喝了。她一脸不悦地走向厨房,临了,还回头看着身后的死士们说道:你们,来个人,把药给她端来,其他人,监督她喝完,若是等我回来药还在,便让你们好看。 所有人都抖了三抖,只有死士头领一脸悲壮地跟着去了小厨房。 王妈最近的药显是越来越猛,那浓重的异味简直三里地外都能闻见。 殷零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苦着脸,见端着药的男子仍是一脸严肃,便顽皮地起了逗他的心思。 你叫什么? 属下萧何。公主喝药吧,该凉了。他一句话便歇了殷零想逗他的意图,一脸愁苦地盯着那碗黑乎乎的汤汁发呆。 -- 第102页 你说王妈应该不是桃祈派来的吧,我怎么闻着这药汤子一股屎味。 殷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逞口舌之快,还没说完,就见王妈挥着一根擀面杖怒气冲冲地朝她而来。 第67章 死士归顺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呢! 见王妈的擀面杖马上就要招呼至头顶,殷零赶忙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说道:这是哪位美女姐姐熬的药呀,真香,零儿还能再喝十碗。 她夸张的神情让王妈转怒为笑,继而顺着她的话答道:行,一会儿我就再给你熬十碗去,你先把这碗给喝了。 啊?别别,女侠饶命,我喝我喝。殷零捏着鼻子,几口便将手里的药喝得一点不剩。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今日的药里,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看殷零乖乖将药喝完,王妈的脸色稍有缓和,待她转身回了小厨房,殷零才龇牙咧嘴地顺起了胸口。 快,蜜饯,果子,糖,快快,我不行了。她夸张地扯着萧何的衣袖,将他的衣裳扯得皱皱巴巴。 口中的怪味愈发浓烈,正想找水,唇边便多了一颗甜甜的牛乳糖。 殷零贪婪地嘬了一口,连带着舔上了那还未来得及退开的手指,一声低哼从身后响起,回头却是玄武那张惑人的脸。 青龙呢,怎么没随你一起来。殷零顾左右而言他,一张小脸早已热烫难当。 玄武的耳根红得滴血,嘴里却仍是不忘打趣:一边说自己长大了,一边还害怕吃药,羞羞脸。青龙伤得比我重,让他先休息了,怎么,只想你青龙哥哥啊? 呸!我谁都不想,没见着么,我这还有二十个哥哥,你羡慕吗,略略略。她边说边做起了鬼脸,逗得身边的死士个个忍俊不禁。 谁羡慕你啊,月红院多的是妹妹,哪个不是妖娆多姿,风情万种,谁要看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一会儿我就带着你的哥哥们去找妹妹。玄武咬牙切齿地斗着嘴。 殷零最不喜被人说成小娃娃,顿时就被气得眼眶微红:你才小,我马上就及笄了,你们去你们去,一个都别留。她沉沉地将头埋入臂间,气闷地不再理他。 萧何见状,稳稳立于玄武身前,将他和殷零隔开。 玄武公子,我不知你与公主是何关系。但公主现下不想见你,你还是先走吧。 其他死士见殷零仍是低头不语,并未喝止,也是齐齐起身立于殷零身前。 玄武公子喜欢找谁都请自便,我们,只会与公主同在。方才公主还劝说我们加入无名氏,现下,我觉得,我们还是留在公主身边为好。 玄武有一丝慌乱,不是因为死士团不愿加入无名氏。而是他感觉到,殷零是真的不高兴了。 零儿他想上前和解,却被那道人墙牢牢隔开,连小姑娘现下的表情都看不到。 零儿,我只是想逗逗你,我错了。他难得地出声求饶。 你该唤我君主,先回去吧。小姑娘的声音不怒自威,震慑得让玄武找不出任何理由。 他心道不好,在石桌上悄悄留下那包牛乳糖后,才悻悻地回了月红院。 能否做一个领导者并不看年纪,而是靠经验,脑子,和实力。我是在十岁时当上那个百人团的团长。最后,所有的兄弟,都死在了我的刀下,只剩我一人。萧何单膝跪于殷零面前,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身后的死士们则是以同样的姿势颔首,甚至有人偷偷抹起了眼角。 殷零鼻头一酸,跟着双膝委地,又竖起三指朝天说道:过去的便是过去了,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们。只要有我一口吃的,便一定有你们的一份。 殷零稚气未脱的话语让死士们忍俊不禁,接着又是齐齐伸出三指,发出震天的昊响:与公主同在。 这厢还在慷慨激昂,另一边就传来一声怒吼:你们这些天煞的小崽子,这么冷的天跪着作甚?亏我还给你们买了好酒,烧了好菜,一个个的冻坏了别来找我。 王妈怒目圆瞪地看他们起身,还未站定,便淡淡撂下一句:来吃饭吧,今日零儿才可下床,我备了许多好酒好菜。黄汤下肚,醉过一场,就当是饮过那忘川旁的孟婆汤,将前程往事一并忘了,从头再来。 王妈说罢自顾转身,刚走出两步,便又回头补充道:还有,年纪轻轻的,别老穿这黑鸦鸦的衣服。明日,云绣阁的师傅便会来府上。到时,你们都去选些喜欢的样式,做几件新衣裳。 这是谁家嘴硬心善的大美人呀。殷零笑意盈盈地挽着王妈,小嘴抹蜜般将她哄得不甚开心。谢谢王妈,照顾我,还有这些兄弟们。她感激地攥了攥王妈的手。 王妈微笑着拢起她眉间的发丝,这才轻轻舒了口气:都是可怜的孩子,年纪这般轻,却经历了那么多事。前几日,慕公子派医师来为你们疗伤时,这些孩子,衣服遮掩的地方连一块好肉都没有,当真是让人心疼。 他们可厉害了,一个人能打成百上千个呢。殷零心里不是滋味,嘴上却仍是自豪地宽慰道。 -- 第103页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再厉害,在我眼里也还是些不大的孩子。你可不能像那个桃什么的公主,你一定要对他们好,就算身处高位,也一定不能忘了善字。 王妈眼泛热泪的尊尊教诲,让殷零不禁想起远在凰城的娘亲。 娘亲也曾告诉过她,就算有了帝姬的身份,也一定要心怀善意,福报万民。 今夜的酒菜太多,一缸缸一摞摞地堆叠在庭院。他们只能再度拼起一条条长桌,和乐融融地与王妈一同准备。 殷零负伤较重,被安排在一旁歇息,她端坐着思索许久,才略有不适地悄悄喊过栩钰。 你去月红院把青龙和玄武请来,青龙若是伤得走不动便让他休息。 好,属下明白,这就去。栩钰顽皮地眨了眨眼,吹弹可破的皮肤让殷零恨不得狠狠掐上一把。 只是隔着两条街,没一会儿,栩钰便带着二人踏入后院。青龙看起来精神不错,并没有玄武说得那般严重,除了胳膊上扎了绷带,其他皆与平日无异。 玄武的目光则是一直追随着殷零,见她并未露出厌恶的神色,才壮着胆蹲到她的身前。 第68章 虞烟回府 他的双眼晶莹发亮,像只小狗般露出可怜兮兮的讨好表情。 二人相视许久,直到殷零的眉头微微蹙起,玄武才面红耳赤地憋出两个字:错了。说罢一个斗眼,便把殷零逗得嗤笑出声。 你怎么这么烦人。她嗔怒地在玄武肩上锤了一拳,刚想起身,便听门外传来一句熟悉的调侃:我们家小零儿本事挺大呀,姐姐才回去多久,便藏了这么多男子在府中。 殷零惊喜回头,只见虞烟和玄夭在院门旁站着,身边,还有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 姐姐殷零亲昵地扑进虞烟怀中。因跑得太急,还险些绊上一跤,幸而玄武眼疾手快地接着。否则,身上的伤口估计又得开裂。 怎的又受伤了?虞烟眼尖地看到殷零的伤,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你便是这般照顾我妹妹的?她继而转向玄夭,一脸置疑地逼问道。 美人面的事她也知晓,可这最后一环玄夭并没有参与,自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低垂着眼眸,一脸心虚地讨饶道:近日不是去接你了吗我的失误。平日清冷的玄夭突然如此委屈,倒是让殷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是姐夫的错,是我们怕打草惊蛇,故而没有通知他。殷零忙替玄夭说话。 见虞烟仍是一脸盛怒,殷零急中生智地看向身旁的小男孩。 这位小兄弟有些面生,这是? 她现下才开始认真地打量他。小男孩约莫十二三岁,初见雏形的脸上已脱去稚气,露出显赫的天人之姿。 他的五官立体分明,英挺的剑眉下,一双泼墨般的黑瞳,宛若寒潭般深沉。 这样好看的小公子,该不是你替我找的童养夫吧?平日嘴贫惯了,重逢的喜悦让殷零再度口无遮拦地调笑起来。 小公子脸上几不可闻地现出两团红晕,未待殷零细看,便被虞烟一把护至身后。 何时学的这般嘴贫,还有没有点小姑娘的样子,主意都打到我弟弟身上来了,当心以后没人敢娶你。虞烟暗唾一口,满脸嫌弃地看着殷零。 弟小白?殷零这才回过神来,大张着嘴险些瘫倒在地。 你不是说他还小吗?过了许久她才缓过神来,脸上挂满虞烟是骗子的表情。 虞烟懒得辩解,仍是一脸好笑地说道:他不过舞勺,是不大啊,不还比你小一两岁呢么,你也小。 她一脸鄙夷地看着两个小家伙,心道让弟弟当童养夫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人,亲上加亲。 想着想着,虞烟脸上的笑便越发邪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闷葫芦,天天喊着要零姐姐,怎么见着却不会喊人了,好歹你被她骑了那么久,是个男人就骑回来。虞烟毫不掩饰地大放厥词,让身旁众人险些跪倒在地。 殷零慌忙伸手捂虞烟的嘴,狼狈中,却觉一道目光如利刃般紧紧瞪着自己。 零儿,我叫虞轩,若是你喜欢,还是可以唤我小白。小白羞赧颔首,可说出的话却并未让人觉得他害羞。 殷零尴尬得变了脸色,想如过去般抚上他的头,却堪堪收回了手。 叫姐姐 小白摇头 叫姐姐 小白又摇头。 你这小狼崽子,定是跟你姐姐学坏了,以前可没这么不听话。殷零气恼地捏了捏他的鼻子。小白只是又乖又奶地看着,眼角微红,让殷零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好了好了,吃饭吧。她无奈地摆了摆手。 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这些个壮汉都是从哪儿来的。虞烟好奇地凑近殷零,还未听得回答,便被玄夭一把提溜到身旁。 吃完再说。他用大手箍紧虞烟的肩,气得虞烟在他腰侧狠狠掐了一把。 -- 第104页 殷零无奈地笑笑,只得独自招呼起众人。刚一坐稳,两侧便立时挤来了玄武和小白。 玄武自顾倒着酒,审视的目光让殷零只觉如芒在背。而小白则是优雅地进食,不时再给殷零夹上一筷子她喜欢的菜。 这位兄弟可是叫虞轩,来,我敬你。玄武独自满上杯盏,抬手伸向小白。 而小白也是微笑地替自己满上,举杯与他相碰。 别,他还小。殷零出声劝阻。在她心里,小白仍是那个小小的肉球,柔柔弱弱的,需要她来保护。 小白则是极度抗拒殷零的这个说法,一把凑近耳边,便小声地呵气开口:我不小了,零儿。说罢正色饮尽杯中酒,似是方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殷零一脸麻木,看他们斗法似的推杯换盏,想说话却插不进嘴。 直至二人皆是喝得脸色潮红,才听玄武莫名其妙地问出一句:你这小姑娘,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人? 与你有关系吗?殷零顿觉好笑。 玄武激动地箍住殷零的腕,让殷零不禁皱起眉头。 你可是没有心的?为何你对所有人,都看似亲近,实则疏离至极。他的眸中殷红一片,不知是因为情绪起伏还是喝得太多所致。 可能吧,他向我要心间将养的石头,我便亲自剖开了胸口让他取。我当这是个误会,他却仍是带着他的未婚妻双双离开。殷零眸中微闪,目光却并无焦点。 零儿,他心里没有你。小白还是第一次喝酒,一张俊脸通红地看着殷零,眼神有些迷离。 谁说我心里没有她,我有。玄武也显是失了神志,瞪着小白便急吼吼地嘶号出声。 我说的又不是你。 那你说的是谁,你说的不是我,你作何看我? 你便坐在零儿身后,我不过是顺带看到你,自作多情个什么劲。 二人像是降智为三岁孩童,让殷零只觉喧哗。她无奈地起身回屋,刚坐下一会儿,便听门环被轻轻扣响。 谁啊?殷零起身拉开房门,只见王妈正端着两个食盒,一脸心疼地看着她。 我见你也没吃什么东西,便另外用食盒给你带了些。现下府中人多,今日大家高兴,多饮了些酒,可是吵到你了? 殷零轻笑着摇了摇头,脸色却是不自觉地又暗淡几分。 第69章 激怒玄夭 孩子,你要等,真相虽然可能会迟,但它一定会来。只有把一切弄清楚,才不会后悔。王妈似是总能看穿殷零的心思,一语便解开了她心中所有郁结。 你要慢慢沉淀,慢慢变得更好。就算到了最后,一切都没有如你所愿,可那时的自己,也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王妈的话让殷零无限触动,曾经,她的努力只是为了能以平等的姿态站在幽崇身边。而现在她似是明白了,只有自己,才是唯一拥有且可控的。 殷零囫囵吃完盒中的食物,才与王妈一同回到院中。 院中早已喧哗一片,嬉笑的,怒骂的,嚎哭的,每个人都在用各种方式抒发自己的情绪。 他们涨红了脸,一身酒气,看似烂醉如泥,却只有自己才知道究竟是否清醒。 暗卫来找玄夭议事,他前脚刚走,虞烟后脚便溜到了玄武身边。 嘿,你也是无名氏的?她边问边向小白使眼色,嘴角朝殷零的方向使劲努了努。 玄武眯眼看她,唇边却是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正是,久闻虞妃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风华绝代,姿色无双。 他不遗余力的夸赞让虞烟很是受用,顿时便忘了此番前来的目的。 唤我虞烟便好,我正要同君上和离,以后便专心当小白和虞轩的姐姐。虞烟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神却仍在不断地审视院中众人。 快替我看看,这里面可有比我弟弟更好看的?还有你们无名氏,可还有其他好看的男子。虞烟扒拉着玄武的手,一脸焦急地问道。 看来本君那日表现得还不够好,让我们的小虞烟仍是想着和离,甚至已经开始找起了下家。危险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吓得虞烟立时打了个寒战。 不是,我们本就要和离,何况,我不是在找下家,你听我解释。 她一边说着一边被玄夭扛上肩头,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被冷冷喝止。 还在挣扎?劝我的虞妃省省力气,否则,稍后怕是会累得无力动弹。他面不改色地说着浑话,却是让虞烟羞得满脸通红。 放开我,你要作甚,这么多人呢,无赖,下作。虞烟骂骂咧咧地垂打着玄夭后背,在一众人等的目光下,如麻袋般被扛回房中。 你怎能这样,以后让我如何立足,丢死人了,我好歹也是半个府主呢。虞烟哭丧着脸,脑中还在想着栩钰貌似长得不错。 玄夭哪还听得进这些,一把掐住虞烟的双颊便狠狠开口:再这般激我,我便真答应和离了。到时,我回去纳十个八个妃子,个个都要比你温柔貌美。 虞烟愣了愣,半天发不出声。平日吵着要和离的是她,现下玄夭说要纳妃,却是让她半天缓不过劲来。 -- 第105页 她气得胸口起伏,过了半晌,才气鼓鼓地冒出一句:你去,你有本事便去!现下府上有这么多男子,再加上个无名氏,姐姐就不信找不到更好的。到时我一天换一个男宠,个个都要比你厉害! 厉害?玄夭假笑着咬了咬牙,脸色变得愈发冰冷。他的指尖再度收紧,将虞烟的小嘴掐得有些微微嘟起。 我今日便让你看看,谁比较厉害。他紧紧按住虞烟,蛮横地吻上她的唇,见她仍是不断挣扎后更是以齿轻轻撕咬,激得她惊叫不已。 虞烟这才察觉玄夭可能误解了她的意思,可话被堵在唇间,让她一时酥麻得无法动弹。 春宵暖帐,他将虞烟完整纳入掌中,稍一沉身便让身下人惊呼连连。 虞烟衣裳半敞,玉白的肌肤上满是旖旎的红痕,声音细碎娇软,随口溢出一个音节都能让玄夭溃不成军。 孟浪!过了许久,虞烟才软绵绵地吐出两个字,玄夭含笑搂着她,嘴里仍是不正经地说道:还敢不敢找比我厉害的? 他轻佻得让虞烟不敢抬头,只能气鼓鼓地在被中哼了一声。 你觉着我弟弟和零儿可是般配?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钻出锦被,拖着鼻音兴奋地问道。 玄夭微微皱了皱眉,将虞烟白嫩的肩头牢牢裹紧,才意有所指地开口:那烟儿的目的是希望虞轩喜乐,还是零儿喜乐? 他的神情严肃,让虞烟不禁开始认真思考。 我希望她们二人皆能平安喜乐,得偿所愿。手心手背都是肉,在虞烟的心里,二人位置等同,并无明显区别。 可零儿的喜乐不在虞轩。玄夭一语道破,让虞烟的眼神莫名有些暗淡。 她狠狠咬了咬下唇,有些遗憾地说道:我倒是不如你细心,明知零儿还未放下,却仍是想要将她和虞轩凑成一对。我只是气恼那个幽崇,分明心悦的是零儿,却还是带着玲珑走了,不可饶恕。 你怎知他就没有苦衷?玄夭捏了捏虞烟的鼻子,亲昵地将她搂紧。 作为男子,不能只为儿女情长,还要兼顾家国天下。我们循规蹈矩,但凡有一步行差踏错,伤的都是根本,都是许许多多无辜的性命。 就如当时的霍心,那日,宫外埋伏了十万精兵,就待我表态。结果,你倒是先一步离家出走,打得我措手不及。 我我怎么知道提及那日的窘迫,虞烟就臊得厉害,自己误打误撞离宫,倒是坏了两拨人的好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幽崇,也有他必须完成的事吗?虞烟有些无奈地问道。 谁知道呢。若是你有重任在身,你会带着零儿一起涉险吗?玄夭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倒是让虞烟的心绪更加凌乱几分。 天刚一亮,虞烟便敲开殷零的房门。昨夜大家都闹得挺晚,现下院中寂静一片,只有殷零瞪着满是红血丝的双眼哀怨地看着她。 你怎如此憔悴,昨夜可是没睡好?虞烟不管不顾地挤身进屋,刚一坐下,便听哀怨的声音自门畔响起。 你们昨夜动静太大,令我难以入睡,倒是姐姐厉害,怎的今日还如此精神奕奕,容光焕发。殷零怨怼地撇撇嘴,让虞烟顿时面若飞霞。 青天白日的说什么呢,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知羞。 第70章 迎接小生命 她继而换了副表情,一脸好奇地看向殷零。 给姐姐交个底,你可还想着你那师父。若是你贼心不死,我便不撮合你和虞轩了。 虞烟看似大肚,实则心乱如麻,到手的弟媳就这么飞了,令她着实想哭。 那便莫要撮合了,当初我就只是把小白当成弟弟,从来没有生过那种想法。她无奈地在虞烟身旁坐下,面上仍是那副难掩的疲惫之色。 那幽崇呢,你心里还有他吗?话一出口虞烟便后悔了。 只见殷零的神情由生动转为黯然,接着寂寂无声。 她们就这般静静安坐,直至过了许久殷零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不知道。她似是将一切说尽,又像是什么都没说。只留那一脸悲怆,让虞烟知晓一切都并未结束。 她将玄夭昨夜的话倾囊相诉,末了还另外加上一句:如若我是幽崇,定不会舍得让你以身涉险,我会亲自将一切妥善处理,再来许我心爱的姑娘一条康庄大道。 她口中的一切都让殷零动容,却又不知她为何要同自己说起这些。 虞烟虽有遗憾,却仍是心怀快慰地看着殷零:我虽然希望你可以同虞轩在一起,但我更希望你的笑,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虞烟平日里难得有个正形,这突如其来的煽情却是让殷零有些不知所措。 她红着眼哽了半天,才可怜兮兮地吐出几个字:姐姐,我困。 睡睡睡,就知道睡。虞烟愤愤拍了拍桌子,这才不情不愿地步出房门。 房中恢复平静,殷零圆睁着大眼,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虞烟的话宛若一道魔咒,反复回荡在耳边,令她无法释怀。 所幸日子还是一如往常,除了府中多了小白和二十个死士,其他并无二致。 -- 第106页 而死士团的成员们则是能文能武能下厨。自从他们来了,便将府中的活计大包大揽,连王妈的日子都开始变得越发清闲。 而那日强召侍灵后,殷零才知道自己的能力依旧平庸。若非是有噬魂玉和王妈的药汤辅佐,估计现下还只能躺在那张床上不得起身。 故而她现在一早便开始勤加练功,直到下午才至茶楼为来客们说书。 今日,她说的是一段凄美的人鬼殊途。故事缠绵悱恻,曲折迷离,让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呕 就在大家凝神屏息之际,台下传来一声异响,殷零好奇地循声看去,却发现声音是从虞烟的方向传来。 虞烟双眼微湿地捂着嘴,面上的潮红不知是因害羞还是身体不适所致。 殷零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直至将故事讲完,才匆匆赶往台下。 怎么,今日的故事这般恶心吗,都给你 不不虞烟慌忙摆手,脸上透着一股虚弱的苍白。 许是吃坏了东西,自昨夜起,就时不时地恶心反胃。一语未毕,她再度执起绣帕捂住口鼻,慌乱无措地至角落干呕起来。 殷零眉头紧锁,关切地为虞烟顺着背。直至稍稍平复,才拉起她的手一同返回府中。 给她倒了杯水后,殷零才让萧何出去请大夫。 大夫鹤发童颜,以一方丝帕覆于虞烟腕上,接着以手探脉。 直至来来回回确认了好几次后,才一脸喜色地看着虞烟说道:恭喜姑娘,这是喜脉啊。 喜,喜脉?虞烟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随即狠狠往殷零臂上掐了一把。 啊!殷零吃痛出声,面上却是同虞烟一般的喜色。 疼,疼,不是做梦。她开心得原地转圈,一时不知究竟该作何反应。 快,快给大夫封些赏钱,讨个吉利,另外,快去玉狐宫把君上请来。 殷零喜不自胜,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而虞烟则是用手抚着扁平的腹部,不知里面何时就藏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不过多时,玄夭便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二人面前。他面色慌乱,连平日齐顺的发髻都有些微微松散,看向虞烟的眼神灼热且汹涌,溢出的却是满满的爱意和感激。 那是虞烟从未见过的眼神,让她庆幸这一路玄夭都没有放弃自己。 君上,我们有孩儿了。虞烟音色轻柔,听在玄夭的耳里却宛若雷声隆隆。 他轻颤着抚上虞烟的腹部,不可抑制地淌下两颗滚烫的泪珠。 你,你怎么虞烟慌乱地以手拭泪,还未拭尽便又复再濡湿。 玄夭双唇微颤,直直将虞烟拥入怀里。 烟儿,谢谢你,谢谢你带来我们的孩儿。 众人看着他们又哭又笑,心里却是如三九艳阳天般温暖又热烈。 虞烟不愿回宫,玄夭便在府中作陪,他日日盯着她的肚子嘿嘿傻笑,直至把虞烟吓得花容失色。 你说我们的孩儿叫什么好?若是男孩就叫玄焰,女孩的话,叫玄月,可好?他揉着下巴希冀未来,一脸兴奋的模样让虞烟不禁笑出了声。 孩儿才那么小一点,你便起好名字了,那君上希望是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自从知晓身体里多了个小生命,虞烟便安分了许多,她轻轻将手窝入玄夭掌中,鼻间满溢的都是他身上的墨竹香。 女孩吧,皎若明月,像你这般。玄夭的唇角仍是微微勾起,这个表情已经重复了几日,与他曾经的清冷相去甚远。 无事时,虞烟便带着他们在院中做女红,只是不出半日,便又吵得不可开交。 零儿你绣什么老鼠?虞烟皱眉怒道。 殷零不服气地将小衣服举至她面前,你是不是眼神不好,这是老虎! 尖嘴猴腮的,哪里像老虎?还有这个煎蛋是怎么回事?虞烟又拿起另一件小衣服。 你!你看看清楚,这是牡丹。 二人吵得面红耳赤,若非顾忌虞烟肚里怀着孩儿,殷零指定要跟她好好打上一架。 只是吵归吵,闹归闹,殷零绣的小衣服还是被虞烟好好地收了起来。 她总是摸着依旧扁平的肚子,一脸欣慰地同那还未成形的孩子说:你看,你的干娘多疼你,十个指头都扎破了,也还是要给你绣衣服。 殷零则是一脸委屈地对着她的肚子告状:你看你娘亲多没眼光,这么好看的老虎都能认成老鼠。 第71章 重见故人 她突然想起玄武,自打前阵子与他吵过一架后,玄武便再也没有出现。 那日二人因公事上的分歧争吵不止,殷零想跟着出个危险的任务,玄武却怎么也不同意。一时气急,殷零不走心地说了句:让白虎回来吧,你回岛上。 话刚出口四周便安静了,玄武一脸凝重地看着殷零,眼底是看不穿的伤怀。 她以为玄武定会再与自己争上几句,说她是小白眼狼或是骂她没良心。 可玄武没有,他只是用那双眸子看着殷零,直至殷零在那片深潭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才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 第107页 之后回来的便是白虎,殷零不知玄武为何要生那么大的气,只是即便想要问询,也一直没有机会再见。 随着时间推进,虞烟开始吐得越发厉害,好不容易吃上一点,也被吐得一干二净。 殷零只好亲自采买了许多梅子,在小厨房为虞烟制汤。材料被一并洗好后,放入锅中慢慢翻煮,不到半个时辰,满满的一锅酸梅汤便出现在虞烟面前。 殷零自幼不喜酸,一闻那味儿便被刺激得直冒酸水。而虞烟则是两眼放光地捧着碗,自顾自地一口气便喝下了三碗。 在她准备盛第四碗时,殷零慌忙上手制止:不能再喝了!你都没吃什么东西,伤胃。 她急急接过王妈刚送来的瘦肉粥,一把推至虞烟面前。 给,先把粥喝了,你不吃饭,孩子也要吃。 虞烟恹恹地盯着那碗粥,眼底顿时暗淡无光。 待我把他生出来,先照着小屁股打一顿,让姐姐如此难受。她抬手捧起那碗粥,脸上出现了以身赴死般的悲壮表情。 直至看着虞烟把粥喝完,殷零才启身去了茶楼。因为虞烟的身孕,她每日仅是例行公事地讲完一个故事便匆匆赶回。多了萧何他们的帮衬,她安心地当起了甩手掌柜,变得越发懒散。 今日为了煮梅子汤,时辰拖得晚了,殷零并未梳妆打扮,只将一头青丝随意轻拢,便素面朝天地去了茶楼。 她此时穿着一件青色罗裙,烟视媚行间,更显肤白胜雪,粉面含春。 殷零缓缓行至高台,还未开口,便被一双深眸顿住了脚步。 天地仿若止于一刹,无前路也不可退,她便这般看着那个早已刻在心间的剪影,不争气地酸了鼻头。 幽崇还是像往常那样以掌撑面,恬淡出尘地看着殷零。他的身边坐着玲珑,二人不知说了什么,一夕之间便把幽崇逗得目如弯月,清冷不再。 这是殷零都鲜少见到的表情,幽崇向来肃若寒星,只有当初面对她时,才会有笑得如此开怀的瞬间。 殷零咬了咬唇,并未自乱阵脚,而是一边说着故事,一边悄悄观察起二人。 她承认自己难过得几乎快要丧失理智,可眼前的这个人太过熟悉,幽崇今日表现出的,并不是原来的他。 虽然佯装着冷然和陌生,但他眼中不慎透露的缱绻还是被殷零一眼看穿。 想起虞烟说过的话,殷零仍是决定静观其变,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些什么。 她仍是时不时地瞥向二人,面上并未流露任何不悦之情。 玲珑见她如此,分明有些失望,不甘心地又再靠近幽崇几分。可幽崇似是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位置。 见此情形,殷零不禁勾了勾唇角,幸而有面纱掩饰,并未显露全貌。 她不疾不徐地说完一个故事,临了,才第一次在圆台上揭下掩面的纱巾。 老板娘终于摘面纱了!一声惊呼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殷零,更有甚者已经向台前迈近了几步。 我本以为老板娘貌若无盐才需掩面,现下,我觉得我才该遮面。 这是天上的仙子吧,老板娘我以后天天都来。 老板娘可否婚配? 称赞声此起彼伏,倒是把殷零闹了个大红脸。她原来的目的只是想看看幽崇的反应,不曾想却引起了这么大的骚动。 幽崇淡淡地看着殷零,面上的表情却是不显。他克制得太过用力,一不小心便被殷零看到那牢牢攥紧的手指。 殷零不动声色地摆摆手,让全场安静下来后,才继续开口说道: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说书人,只是我的故事里,从来都没有你。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幽崇,见他目光不自觉地收紧,这才满意地颔首步下高台。 殷零亲自到后厨烹了一壶茶,又取了些幽崇平日喜欢的素点心,这才捧着玉制的托盘来到他们桌前。 玲珑眼里满是意外,显然没想到殷零会亲自前来。若是以前的那个小哭包,定是早就已经哭着躲起来了。 她一脸轻佻地看着殷零,心里却不禁有些发虚。 只见殷零不卑不亢地放下茶盏,为二人分别倒上一杯后,才笑意盈盈地缓缓开口:不知你们要来,都没有提早准备,要用些什么尽管同他们说,都记在我账上。 她沉稳得令人咋舌,对曾经的过往也是只字未提。 反观玲珑倒是有些慌乱,她无措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你师父自从好了后记忆便有缺失,忘了许多过去的事,显是连你也忘了。 殷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却是在桌下勾了勾幽崇的手。 听说你是我徒儿。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好听,面上故作沉稳,耳根却悄悄透着红。 是呀,师父可要尽快想起我喔。她俏皮地冲幽崇笑,食指却在他的掌心里轻轻打转。 幽崇的耳根又更红上几分,微微反攥了一下殷零后,便急急松开。 玲珑不知二人的小动作,只见幽崇莫名红了脸,便觉更加气恼。 我们很快便会回宫,到时 回宫?哪个宫?玲珑话才说到一半,便被殷零急急打断。 -- 第108页 自是回羽灵族。话音刚落,幽崇便闪过一记眼刀,似是不愿让殷零知晓他们的动向。 殷零神色如常地点点头,虽心里仍有万分疑惑,也还是微笑着对二人说道:那有空记得回来看我。 自是会的。玲珑娇笑着挽上幽崇,断是殷零万分冷静,也还是被扰得心乱如麻。 第72章 玲珑拜访 那我先回去了,姐姐近日身子不适,我还赶着去照顾她。殷零匆匆辞行,人却并未回府。她至无名氏的小院作了伪装,才一脸冷然地朝月红院走去。 你可知晓羽灵族?她今日连苏妤都没找,直接便把青龙喊来了二楼包房。 青龙愣了愣,沉思片刻后才开口说道:略有耳闻,那曾是一个辉煌的皇族,因擅长治愈术而远近闻名。但是自从十几年前起了变故后,便鲜少再有消息传出。 听说族内的忠烈之士死的死,逃的逃,剩余的也只有那些奸臣和无辜百姓。 殷零随手把玩着杯盏,口中却是不容置疑的坚毅。查,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全都查清楚!特别是整个皇族的信息,我都要知道。 可是,羽灵族似是与魔教有勾结,想要打入内部并不容易。而且,这是何人发布的任务,为何没有来月红院同我协商? 青龙从未在这种事上有过退缩,此番却是瞻前顾后地找了许多理由。 殷零启手便将杯盏抛出,碎片四散飞溅。 我发布的,你接还是不接?不接我另找办法!她语气不善地看着青龙,脸上映着的只有失望。 青龙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才一脸颓丧地说道:我查,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殷零心情不佳,没有召来苏妤做掩饰便匆匆离开。 她心里有些不满,不知为何向来无所不能的无名氏,却突然连一个羽灵族都不敢接近。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其中一定有问题,她紧紧攥了攥拳,想要回府却仍是不自觉地回到茶楼。 幽崇方才坐过的位置已经换上新客,殷零失落地瞥了一眼后,才转身朝门外走去。 老板娘,稍等。还未迈出两步便被掌柜急急拦住,殷零疑惑地抬眼看他,只见他手上端端躺着一根红绳,红绳上,穿着一颗镶着红豆的玉骰子。 这是?见掌柜将红绳置于她的掌心,殷零这才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方才窗边的那位公子悄悄塞给我的,只道是老板娘的及笄礼。掌柜恭敬回道。 殷零顿时变了脸色,一把扯着掌柜的宽袖,将他拉得踉跄。 还有吗?他可还留了什么话? 他让您切记保全自己。听及此,殷零这才卸了全身力气,有些颓然地回到府中。 她愣愣地看着那枚骰子,思索着幽崇为何不肯同自己相认。 虞烟捧着一碗酸梅汤缓缓走来,边喝边龇牙咧嘴地盯着殷零的手。 这便宜玩意,值得你看这么久吗,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她埋汰地从殷零手上抢过骰子,看了一眼便烫手般塞回殷零手中。 殷零嗔怒地白了虞烟一眼,这才嘟囔着喃喃说道:这是师父留下的。 她将今日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告知虞烟,末了,才加上一句:你说,他可是遇到了难处? 虞烟发了好一会儿呆,突然狠狠拍了一把桌子,把愣神的殷零吓得够呛。 入骨相思。他这是在告诉你他心里有你,至于让你保全自己,定是像我那日说的,他想将一切处理妥当,才会回来找你。虞烟眼神发亮,突觉自己可能是一个潜藏的断案奇才。 殷零知道她又飘了,狠狠白了虞烟一眼才嫌弃地说道:这些不用你分析,瞎子都看得出来,我只是不知他为何要在玲珑面前做戏,还假装不认识我。按理说,若是师父已经夺回皇朝,就不必在我眼前做戏。而若是没有夺回,他和玲珑又为何要一起回宫,玲珑可是被那些人夺了清白。 语毕,殷零慌忙捂住嘴。她怎就没过脑子,一秃噜便把玲珑的事说了出来。 虞烟听罢脸色一变,又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什么!莫非幽崇就是因为玲珑失了清白才不要她的?听姐姐的,这种男人,不要也罢。虞烟突然开始替玲珑说话,脸上满是怒其不争的愤怒之色。 殷零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谈不上谈不上,他们从未在一起。都是当初的逆臣撮合,连帝君帝后也没有同意。这其中,只有玲珑在执迷不悟。 虞烟这才急转话锋,马上又站到了幽崇那边。那玲珑还时不时以清白暗示,当真是我险些就信了。故而一开始,我才那般反对你和幽崇在一起。 虞烟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日日用这种事来束缚一个男子,就算得逞了也还是得不到他的心。 若是有一天,你发现幽崇没有负你,那便一定要将他抢回来。虽然背地里说一个姑娘不太好,但玲珑看起来,确实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虞烟如长姐般尊尊教诲。 只是,今日才说了玲珑的坏话,第二日,她便亲自来到府中拜访。 -- 第109页 以后千万别在背后嚼人舌根。虞烟一边飞速地整理衣裙,一边叨叨地向殷零抱怨。 殷零好笑地看着她,伸手在妆奁中挑选合适的珠钗。 你的骰子呢,快,快戴上。虞烟抬手就往她身上摸索,还未动作几下,便让殷零痒得嬉笑闪躲。 事情还未弄清楚呢,我不戴,若是师父真想娶玲珑,我这般,便是做了坏人。而且,既然师父有意隐瞒,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姐姐也切记莫要提到此事。 殷零倔强地摇摇头,那枚玉雕的骰子,也确是被她放置于妆奁的最深处。 虞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妥协道:由你由你,也不想想,当初你和幽崇心悦彼此时,是谁非要出来横插一脚。 二人相携着步入院子,此时虞烟的肚子已经微微显怀,只是穿上了宽大的衣裙,面上看来也仍是如往常一般。 玲珑独自在前厅候着,见二人缓步走来,仍是改不了嘴碎的毛病,看着虞烟便一脸得意地开口:怎么好好的虞妃不当,非要带着零儿在外面独过。君上那般天人之姿,又是一族君主,纳个妃子岂不是正常。这般平白地将自己的男人拱手相让,我都替你不甘。 虞烟正欲发火,便听殷零在一旁低低说道:好好的一个姑娘,偏生长了张嘴。 第73章 生辰之日 噗呲她胸口的气顿时全消,一下便被殷零逗得笑出声来。 玲珑显是也听到了殷零的话,脸上顿时生起怒意。 见她面色不佳,虞烟的心里更痛快了,特意用手撑着后腰,挺身让肚子更显几分。 那可不,若你有幸嫁给幽公子,也定要记得不要为这般小事介怀,男人嘛,三妻四妾乃是常事。 见玲珑的脸色越发黑沉,她顿时心情大好,又是唇角微勾地添上几句:还有啊,我可是狼族公主,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子,我的夫君只能有我一个,也确是只我一个。我不回宫是想体验民间生活,况且君上日日都会来此,又有什么区别。 如此便好。玲珑句句不占便宜,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她随手拿起桌上的贺礼,便朝殷零的方向缓缓走来。 妹妹,这是我和幽崇送你的生辰礼,你现下独自在外,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玲珑说罢便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后院。 不过,显是不用姐姐担心。这短短时日,府中便多了几十名青壮男子,还是妹妹有本事。 虞烟险些被玲珑的话气得跳起来,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气息平稳。 没办法,我们府中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就算请上几百名侍卫也并非请不起。况且她师父已虞烟突然想起殷零的交代,顿时止住话头。 那就多谢玲珑姑娘了。殷零缓缓福身,并不打算换其他称呼。 她师父已经怎么了?玲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虞烟,脸上带着怀疑。 虞烟机灵地转了转眼珠,这才一脸微笑着说道:她师父已经同她没关系了,还望玲珑姑娘莫要再提起。 殷零缓缓舒了一口气,这才赞许地点了点头。 呕虞烟不适时地又发出作呕声,那声音不疾不徐,绵密冗长,让殷零怀疑她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声响刚一停下,虞烟便一脸歉意地看着玲珑说道:现下怀有身孕,闻不得骚,便不陪姑娘说话了。玲珑姑娘若有兴趣,可自行在府中参观玩耍。只是这府上侍卫众多,姑娘可一定要多加小心,省得被污了清白又要赖上幽公子。 她说完便带着殷零匆忙离去,生怕玲珑回过神来会撕了自己的脸。 玲珑气得浑身发抖,脸上却透出一抹诡异的笑。 直至确认她已离府,虞烟才带着殷零回到前厅。 这些,分送给那些穷苦人家吧。虞烟指着玲珑带来的物什对管家说道。 是管家微微颔首,提着那些礼盒便要步出前厅。 等等虞烟眉头一皱,想起玄夭曾说过的话,立时将人喝止。 先让人检查一番,确认无毒了再送,莫要害了人家。 待管家走后,虞烟才一脸神秘地拉过殷零。 你可记得,君上曾说过,玲珑身上有很重的阴毒之气。若非她现在连演都懒得再演,我险些都忘了这茬。 殷零这才想起玲珑曾问过噬魂玉的去向,自己当时便怀疑蛊是她下的。那现下幽崇和她在一起,会不会有危险? 看来,羽灵族的事,还得再抓紧些。 生辰那日,你打算怎么过,可要姐姐替你操办一场?虞烟兴奋地搓着手,一脸期待地问道。 殷零摇了摇头,心里仍在想着玲珑的事。 就大家一起吃个饭便好,没必要刻意做些什么。 虞烟有些无奈,她还想请个戏班子回来唱戏,可见殷零这般坚持,也只能妥协地说道:好,好,都是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你自己做主。 到了殷零生辰当日,虽然没有多少人知晓,府中也仍是收到了一堆贺礼。有从凰城送来的,还有慕冥的,玄夭和虞烟的。 -- 第110页 其中最为有趣的便是凰城送来的一块凿音石。可将声音复刻在内,待到需要时,再将其释放出声。 这是帝君早些年得到的小玩意,觉着有意思,便送给小姑娘玩耍。 其他的便是姑娘家喜欢的头面首饰,彩玉华裳。特别是慕冥送来的那套头面,以最为稀有的蓝晶作为点缀,虽只镶了寥寥几颗,却也价值连城。 慕大皇子果真大手笔,这头面,就是我看了,都欢喜得很。虞烟爱不释手地啧啧称奇。 殷零只是稍稍瞥了一眼便毫不留情地说道:轻点,别弄坏了,可是要还回去的。 虞烟有些不解地看着殷零。 为何?你不喜欢吗? 也不是,只是太贵重了,且我现下离宫,没什么场合戴,送我,着实有些浪费。 殷零有些惋惜地看着那套头面,当真是好看得不像话。 这便是你小家子气了。又不是什么无价之宝,既是有价,待他生辰时,你再还个贵的不就得了,哪儿有把人家的心意往外推的道理。你师父让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把堂堂凰城小帝姬养得如此寒酸。虞烟眼底满是埋汰,一脸嫌弃地替她将礼物收回里间。 二人刚收拾完毕,王妈便神秘兮兮地将殷零唤至自己房中。 零儿,今日是你的生辰,王妈也没什么可送的还未坐定,她便有些局促地开口。 王妈,你不用送我什么,我什么都不缺。话一开口,殷零便知她在顾虑什么。 王妈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们这么久,自己感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再收王妈的礼,这于理不合。 王妈没有接话,而是自顾从妆奁深出掏出一个小布包。 那甚至称不上是个小布包,而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素色手绢。 他将帕子轻轻打开,平凡的绢子中却闪出一道极不平凡的光芒。 殷零一时被晃得扎眼,偏了偏头才看清光芒源自一颗赤色晶石。 这是?殷零不知所以,目光却仍是被牢牢吸引。 其实,我曾经也是富庶人家的小姐,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只说镶嵌在法器或神器上会有奇效。现下我家道中落,留着它也没什么用,便想嵌在你那钗子上,也算有所价值。 殷零顿时有些震惊,难怪王妈当初连绣花都不会,刚来时做饭也只是勉强能入口,原来,有着这层原因。 第74章 赤晶加持 震惊之余,殷零还是微微摆手,一脸惶恐地对王妈说:不行。这太贵重了,您日日照顾我们,我都还没有送过您什么,怎还反过来收您的。 想起那些进了她肚子的汤药,殷零心里就更愧疚了,只待等到派发月钱时,再把那些药钱一并补上。 见殷零好说歹说都不肯收,王妈有些面露难色地说道:其实其实我是有个事想要找你帮忙。 她支支吾吾地低着头,过了许久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妈你尽管说,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全力去做。殷零拍着胸脯保证,生怕她是觉得自己靠不住才会这般犹豫。 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前些日子有个远亲找上我,她遇到了些麻烦,需要一大笔钱财,所以王妈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也肉眼可见地浮现两道红晕。 殷零却是沉沉地舒了口气,满是无谓地说道:我还以为您要让我替您寻仇呢,需要多少,我这便给您取。 她拍了拍裙子就要起身,刚一动作便被王妈一把拉住。 不行,我怎可平白收你的钱,你是小辈,让我的脸往哪儿搁。不若这样,你收了我的晶石,我便收下你的银钱。若你不收,我就将它当了,剩余的再给你另寻一个礼。 王妈置气地看着殷零,眼底透着一股执拗。 见殷零仍在犹豫,她急忙补充道:据说,这晶石就算嵌在烧火棍上,都能成为强大的法器。你可想好了,若是不要我就真当了!到时要是落入魔族手里,哎后果不堪设想。 王妈作势将晶石小心收起,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殷零。 王妈,你这便是故意的!你分明在故意激我!殷零狠狠跺了跺脚。 那等我当了你便知我是不是激你。她扭头便往门外走去,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殷零。 直至走到当铺门口,才听得背后传来一句:回来吧,真是的,生得好看就算了还喜欢欺负小孩。 王妈双脚微软,险些站不住身子,生怕殷零非要要亲眼看到才会死心。 她麻利地回过身,从殷零头上拔下云素钗后,便一溜烟回了府。 诶,怎么还抢小孩东西呢。殷零在背后边追边喊。从来不知王妈脚程竟如此之快,一点也不像一个没有内力的妇人。 素钗上的花样正好有个缺口,稍稍加工便可将晶石牢牢卡住。王妈关着房门捣鼓了半天,才算是把赤晶固定在了云素钗上。 看看,看看,这不比原来好看多了,原来素得像根秧秧。 她打开房门便向殷零显摆,显摆够了才美滋滋地将云素钗戴回殷零发间。 -- 第111页 我们零儿就是配得上最好的。王妈突然有些哽咽,倒是让殷零有些不知所措。 她急急转身回到房中,过了许久才吭哧吭哧地搬出一个大箱子。 这里就是我的全部家当,王妈你,你若是不收,我便把这石头抠下来。殷零奶凶奶凶地看着王妈,边说边将素钗紧紧握在手心。 小兔崽子学会威胁人了!王妈气得笑出了声。 彼此彼此。殷零一脸不服气地回嘴,接着便同王妈笑作一团。 实在拗不过殷零,她还是收下了那个箱子。想起这些都是小丫头日日说书赚来的,王妈的心就难受得揪在一块儿。 所幸自己还在身边,若是丫头需要,还是可以在一旁帮衬。 直至日暮西山,众人才纷纷归来。 殷零在不远处另盘了一个武馆,本是为了自己练功修炼所用,可天天看着一群绝世高手在院中扫落叶,抓蛐蛐,做饭,总是会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因此,她还是将死士团和无名氏的暗卫都安排到了那里,每日练练功,交流交流心得,省得白瞎了这一身的功力。 今夜,死士团是同青龙和白虎一起回来的,殷零使劲地往身后张望几眼,却还是没有看到玄武的身影。 当初还问我生辰怎么过,现下人都不见一个,真是个白眼狼,养不熟。她有些失望地回过身,一边背着人群一边不停地骂骂咧咧。 嗯,你何时养过我?一个男声自耳边传来,吓得殷零险些将滚烫的鱼汤泼上来人的腰腹。 玄武端端稳住殷零的手,一边看着不可言明之处,一边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 祖宗,我险些就交代在你手里了,哪有寿星亲自动手的,给我。他稳稳接过殷零手中的海碗,见她愣神,还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 他这是消气了?殷零一边嘟囔一边走向小厨房。 最近死士们都去了武馆,小白嫌自己弱小,也非要一同跟着。府中只剩王妈和虞烟,改天还是得再请两个丫鬟。 今日的菜多是附近酒楼送来的,直至帮王妈布好了菜,殷零才有些好奇地看向玄武。 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 玄武不疾不徐地为殷零夹了只虾,才一脸不正经地问道:这是君主关怀属下,还是姑娘挂念情郎? 他没个正形的模样让殷零有些不悦,顿时显得有些气恼。 别贫,我只是想问问羽灵族的进展如何。青龙每日不是躲着我,便是闪烁其词,羽灵族当真那般危险吗? 见她是真的担心,玄武才一脸严肃地正色道:说不上来,他们背后肯定有其他势力在,而且,可能是魔族。若是牵连到这些,就比较危险,毕竟他们在暗处,我们防不胜防。 那可有突破口?殷零顿时犯了难。 莫急,慢慢来,我们去了两个兄弟,只是现在仍是沓无音讯。玄武有些伤怀地说道。 听及此,殷零不禁红了眼眶。 什么意思,你是指,他们,他们可能是遭遇了不测?见她眼波流转,玄武心里莫名有些慌乱。 该死!好好的生辰,非要把小姑娘急哭。 他赶忙换上笑脸,为殷零夹上一块茯苓糕后,才故作轻松地说道:胡说什么呢,只是没查到而已,放心吧。 殷零显是不信,立时发令制止道:让兄弟们回来,都别查了。 她默默端起酒杯,向席间众人敬酒。这些都是她的兄弟,一个都不能少。 待到生辰过后,她会亲自走一趟,这是幽崇和她的事,没必要让兄弟们来承担。 虞烟现下不能喝酒,只得乖乖坐在玄夭身边。而小白近日潜心修炼,也是滴酒不沾地在一旁照顾。 虞烟就像个珍奇动物般被牢牢护着,一脸垂涎地看着众人大快朵颐。 第75章 惊吓之礼 你说,我们的孩儿是不是该从小锻炼酒量,比如,现下,稍稍地抿几口。虞烟小心翼翼地在危险边缘不断试探。 她目光聚集远方,丝毫不敢往身旁瞥上一眼。 直至一碗鱼汤被端至面前,才听玄夭清冷的声音响起:想被抓回宫的话,你大可以试试。 虞烟立时犯了怂,一把抓过鱼汤便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身旁的小白垂着头,只觉自己这个姐姐,看起来似乎也不太聪明,难怪能和殷零玩在一起。 殷零哪里知晓这小狼崽子的腹诽,仍是和大家一同划着酒拳。 她酒量本就不好,划拳还总是输,没过几轮便红着脸瘫在一边。 我和你们说,遇见危险就跑,别傻愣愣地往前冲,在这的所有弟兄们,一个也不能少,听到没。殷零醉醺醺地咋呼着,却是把一群汉子听得热泪盈眶。 你喝多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玄武伸手便将殷零扶起,王妈更是小心地端来一碗醒酒汤。 殷零醉得不轻,含着醒酒汤边喝边往外溢,直至玄武往她口中塞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她才仿若惊醒般瞪大了眼。 你给我吃了什么。 口中怪味四溢,让殷零即刻便想往外吐。而玄武则是预判了她的动作,用一双大掌死死捂住殷零的嘴。 -- 第112页 乖,吞下去,这可是我寻了很久的,你的生辰礼。他眉间并无调笑,让殷零知晓眼前的人不会害她。 只是药丸太大,憋得殷零两眼通红地指了指醒酒汤。 啊,抱歉。玄武这才松开了手,看殷零借着热汤将药送服下肚。 直至饮尽碗中的汤水,殷零才小脸一板,故作严肃地问道:你可是给我下毒了? 是是是,还是下的情蛊,若你心里没我,便要翘辫子了。玄武不动声色,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见殷零脸色发青地蹙着眉,这才勾起两指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 及笄了也不见得聪明些,当真是傻得可以。 他自顾喝下一杯酒后,才龇牙咧嘴地继续说道:羽灵族主修木法,最是擅长治愈术,由于靠近蛮夷荒地,又在药王谷的尽头,所以他们炼的药也是最好的。你吃的这颗,便是我偷出来的秘药。 那你怎知它有没有毒。殷零开始试图抠自己的嗓子眼。 无毒,且已存放了十几年,吃过后,你便不会再被御灵反噬。 玄武皱了皱眉,见殷零仍在抠自己的嗓子眼。 十几年,呕,早已发霉了吧,那羽灵族的人怎么不吃。她怀疑玄武想害自己,可是她没有证据。 因为这丸丹药里本就加了万毒谷的奇草,此草虽增长内力却带有剧毒,没有噬魂玉,根本克不住药性。若是强制吞服,轻则内力全失,重则当场暴毙。 殷零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似是忘了噬魂玉便在自己体内。 你的意思是,我吞下的是毒药?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啊。 玄武知晓她酒还未醒,只能一脸抽搐地说道:你放心,我下回一定先找治脑子的药。 他和王妈一同将殷零扶回房中,直至看她沉沉睡下,才轻轻关上了门。 二人无奈相视一笑,似是有万般默契蕴含其中。 想办法拖住零儿,别让她去羽灵族。玄武看向王妈说道。 他眼中似是覆了一层薄纱,看向未来的路,既缥缈又迷茫。 院中众人仍在划拳,玄武没有加入他们,而是回了王妈安排的偏房休息。 刚一宽衣睡下,便听殷零的房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不好!玄武一跃而起,连外裳都顾不得披,便扯下佩剑朝殷零的房中奔去。 赶到时,面前的骇像让他蓦地睁大了眼,此情此情,便是连他一个男子都惊悚得有些怵然。 漆黑一片的房中,只有月华相衬,而那微弱的光源里,一个没有头颅的女子,正独自翩翩起舞。 她的动作僵硬,似是被折断了四肢,在那静谧无声的夜里,诡异得让人心惊。 殷零裹着被子缩在床角,薄薄的锦被中,传出她惊吓过度的喊叫声。 玄武长剑一挥,刀锋一闪,便让女子没了动静。 他一脚将其踢出后院,才见众人从各个方向匆匆赶来。 这是?他们只见横尸,却不知事情经过,只得一脸疑惑地看着玄武。 待玄武将一切告知后,萧何才一脸了然地掀开女子后背的薄裳。 她的背上画着诡异的图腾,图腾下,是血淋淋的殷零二字。 镇定后的殷零也披上外裳来到后院,心里虽然害怕,却仍是壮着胆子看向女尸。 这显是冲我来的,我儿时就被怪奇志异的小书吓到,最怕的便是这无头精怪。只是知晓此事的人甚少,不知这凶手又是从何而知。殷零心里有了猜测,只待寻到证据,便要将其一一斩获。 萧何,你能准确找到符咒所在,可是见过这般符咒?她突然疑惑地看向萧何。 萧何起身抱拳,脸上的表情却是带了一些犹豫。 属下不确定。只是儿时曾见过类似手法,所以有些印象。但是时间太久,图腾的模样,属下实在记不清了。 无事,我也不需要你画符咒,只是这般情形,可是典籍上所写的御尸术? 殷零曾在书中见过这种术法,当时还在惊诧可以驾驭尸身为自己扫院子干活,只是想想那般诡异的情形,仍是吓得急急翻到了下一页。 萧何有些意外,却仍是颔首说道:正是,驾驭的尸身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稍有不慎便会失效,所以鲜少有人会用。而且,刻意将头颅砍去,显然只是为了吓人。 呵,吓人!还当真是吓人!晓得在我的生辰送上这般大礼,待我知晓是谁干的,定要狠狠给他回上一份更大的。 殷零冷冷看了一眼女尸,眉间却是有些惋惜。 送走吧,送去武馆或慕冥处,然后查查可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将她好好安置,毕竟她是无辜的。 好好的生辰却有一个姑娘因她受害,殷零的心里莫名生出几分难受。 待到萧何将女尸移走,殷零才将几人让进了屋。虞烟方才被王妈拦着,生怕她怀着肚子却见到那些脏东西。 现下酒也醒了,殷零狠狠喝下一杯茶后也仍是心有余悸。 曾经的纸人,现下的女尸,你说,会不会从一开始,那个人的目标就是我? -- 第113页 我看像青龙听罢并没有安慰,而是云淡风轻地说道:桃祈我们一直派人跟着,近些日子,她被星君送去了北疆之地,似是为了修复那张容颜。所以,不太可能是她做的。 可她背后不是还有个人吗,我想,那个人的目标才是我。甚至,一开始的那个蛊,也是他引导桃祈下的。原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居然有人惦记了这么久。 殷零顿时有些好笑。当时,她还是一个孤女,不知加害她的人,到底看上了什么,莫非,是因为幽崇? 替我查查玲珑,就是羽灵族曾经收养的公主。 殷零话音刚落,便听玄武沉沉出声:不可,她现下也在羽灵族,而且,同曾经的皇子一同入了宫。 入宫?可是已将家国夺回?殷零有些越发看不懂形势。 玄武摇了摇头。 不,并未更换国君,所以才显得有些异常。现下的国君,应是他们的仇人才对。此番入宫,双方许是做了什么协议。 第76章 羽灵族的阴谋 我记得当初在幽溪山时,玲珑便说过师父的双亲没有死。而且,她还一直利用失忆和这条线索牵制师父,会不会,城门上的首级的确是假的?殷零突然想起这件事。 玄武听罢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方才还说要为你寻长脑子的药,现下便聪明了。他赞许地看了殷零一眼,才摸着下巴继续说道。 羽灵族擅长治愈术,修的是木法,便是因为全族的灵气和生息都由一棵神树加持。而这棵神树则和羽灵族的皇室血脉息息相关。 什么意思?殷零突然又迷糊了起来。 刚夸过又被打回去了。玄武无奈地摇摇头。意思便是,需要帝君或他的子孙,才能让这棵神树继续活下去。 哦!我师父没有儿子,他也一直在幽溪山。所以,他们才需要留着帝君的性命。那帝后呢?殷零的小脸又皱了起来。 玄武分析道:帝后是谋反之臣的长姐,也便是新帝的亲姐姐,我想,他应该不至于如此残暴。 殷零的眉头刚作舒展,却又再度惊叫出声:不对,那日师父虽做出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却还是悄悄留了生辰礼。他若非是被控制,便是想要以身试险,亲自打入敌方内部。 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被蛊所控,如你所说。当时,他将那般凶猛的蛊移至自己身上,现下并没有清干净。玄武插嘴问道。 自是有可能。见殷零一直没有言语,青龙才接着玄武的话说:况且,与新帝勾结的魔教便有擅蛊奇人,我看那个玲珑就有问题,君主,你日后尽量不要再与她正面接触。 殷零没有说话,而是陷入沉思。 玲珑总是提到要与幽崇回宫成婚,会不会是,想要诞下幽崇的子嗣。 那样,有了子嗣,就有了正统的皇室血脉,帝君和幽崇便可以除去。控制新生的孩儿,总比控制他们容易。 殷零的瞳仁猛地收紧,双眸微红地朝门外冲去。 玄武和青龙立时上手牵制,将她牢牢禁锢在玉椅之上。 怎么了,为何突然二人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殷零则是一下没有忍住,玉颜落满珠泪。 我我怕,玲珑想要诞下师父的孩儿。若是那样,有了新的血脉,师父和帝君便会有危险,我得去救他们! 殷零仍是挣扎着撕扯二人,直至玄武在身后劈出一记手刀,才意识尽失地昏了过去。 小丫头,比想象中聪明。他无奈地勾起唇角,将殷零抱至床榻上躺好。 或许,零儿猜得没错,我们该加快速度了。他与青龙对视一眼,不自觉地握了握拳。 直至睡到日上三竿,殷零才悠悠转醒。虞烟在院中绣着小被子,见殷零起身,忙挺着肚子向她招了招手。 你看,这花开并蒂的图样如何?虞烟满意地眨了眨眼,脸上满是期待的小表情。 虞烟的手艺自是极好,殷零一眼便喜欢上了。她摩挲着丝线绣成的图案,佯装吃醋地嗔怒道:果真是偏心自己的孩儿,姐姐便从未给我绣过什么。 她傲娇地转过身去,唇角却是露出狡黠的微笑。 好好好,待我绣好这床小被子,便给你绣个荷包。可好?可好? 虞烟伸手挠向殷零腰间的软肉,不过几下,便让傲娇的小人儿笑着讨饶投降。 待你诞下麟儿,再来替我绣,我可舍不得姐姐受累,不像这小鬼头。殷零用食指戳了戳虞烟的肚皮,直逗得虞烟哈哈大笑。 他能懂些什么,真是愈发小家子气。虞烟慈爱地看着殷零。 自从肚中多了一个孩儿,她眼里的光便不同了,时时刻刻都散发着母性的温柔。 殷零真喜欢这样的虞烟,像是处处小心,又似是无坚不摧。 她亮着眼睛贴上虞烟的肚子,感觉一双小脚隔着肚皮轻轻蹬了一下。 殷零的双眼顿时瞪得溜圆,眼里却因为激动而溢满热泪。 姐,姐姐,他踢我。殷零的声音莫名开始颤抖。 -- 第114页 坏,怎么能踢你干娘。虞烟作势便要拍打肚子,被殷零火急火燎地匆匆拦下。 你,你怎么做的娘亲,我告诉你,你敢打他我便给你抢了去,以后由我来疼。她吸着鼻涕嘿嘿傻笑,脸上满是羡慕的神情。 姐姐,肚里有个孩儿是什么感觉啊。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让殷零不禁感叹生命的神奇。 虞烟摸着肚子愣了愣。她近日总喜欢摸肚子,像是时时刻刻都想让自己的孩儿知道,她心里有多么爱他。 大概便是,毫无畏惧的自己,突然多了个软肋吧。 她眼底的温柔让殷零动容,像是现下的日光般,让殷零变得温暖起来。 想起幽崇的现状,殷零便想即刻动身去羽灵族。可虞烟和王妈一直以各种理由拖着,让她实在分身乏术。 尤其是虞烟,每当她想辞行,便会耍赖地佯装肚子疼。若非玄武保证一定会为她查个清楚,殷零定是要逼着玄夭把他媳妇接进宫去。 她现下除了去茶楼,便是在武馆修炼。每日抓一名死士团的成员陪练教习,倒是让殷零的功力又更长进几分。 不管恶战可否避免,她都要做好准备,她欠幽崇的,根本就无法两清。 不管最后能不能在一起,殷零只求不亏无欠。否则,她该如何放下心里的桎梏,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虞烟的肚子越来越大,殷零着实放心不下,便决定待虞烟生产之后再作打算。 她开始多抽时间陪着虞烟,二人绣出的小衣服满满当当地堆了整间客房。 就在一个日头极好的下午,门外传来急促又着急的敲门声。 殷零此时正和虞烟在院中栽花,她们种的是茉莉,待到初夏,便能收获满园的芬芳。 虞烟大着肚子在一旁指挥,而殷零则是手忙脚乱地劳作着,不时低头喝一口王妈递来的汤水。 零儿一声哭嚎自远方传来,让殷零顿时停下了手。 她茫然无措地盯着院门,只见青娆光着双脚便从门外跑来。 第77章 麒麟城和亲 青娆穿着一件碧色衣裙,裙摆不知被什么勾破了几道,头发松散地披着,因为跑动,而显得十分凌乱。 她裸露的玉白小脚被划出几道血痕,同样苍白的脸上挂满豆大的泪珠。 不哭不哭,这是怎么了。 青娆一见殷零便扑进她的怀里,而殷零则是小心翼翼地伸着双手,生怕泥土弄脏了青娆好看的裙子。 她哭了好一阵才吸着鼻子停下,面上仍是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我我要被送去和亲了。麒麟城的皇子知道你我的关系,便逼着我前去和亲,除非说着说着青娆又哭了起来。 除非什么?殷零已经开始出离愤怒。 除非用你去换。 殷零深吸了一口气,这看起来,倒真像是子辰的作风。 所以,慕冥怎么说?她定了定心神,继续看向青娆问道。 他说,他说,若是如此,那我便前去和亲。要是真的不愿,就起兵迎战。 殷零突觉有些犯难。 让你嫁予不爱之人的确是委屈了你。可起兵迎战,也实属下策,战乱不止,劳民伤财,苦的只会是百姓。萧何,你去天乾宫把慕皇子请来。 她还是决定把慕冥请来一同商议。毕竟这是天乾族的事,她一个外人说了不算。 殷零先替青娆处理了伤口,又给她换了新的衣裙和绣鞋后,才带她一起去了前厅。 虞烟最好打抱不平,慕冥未到,她便喝着酸梅汤骂骂咧咧地喊开了。 你这表兄真不是东西,一会儿要娶你,一会儿又要娶小青娆,当真是个淫贼。你看看青娆的表兄,那才是个心系万民的好皇子。 好了好了,姑奶奶,你莫要动了胎气。殷零安抚着将虞烟按上座椅,抬头却见王妈手中的茶水已经溢出了杯盏。 王妈,满了满了。殷零慌忙接过茶壶,一脸忧心地查看她的手。 怎么样,可有烫到? 没事,我方才分神了。王妈眼神闪烁地清理桌面,脸上的神情仍是带着一股慌乱。 殷零本想再问上几句,却见慕冥正迈着急促的步子朝前厅走来。 青娆,你怎么不说一声便跑出来了,可让我一顿好找。他关切的神情溢于言表,让青娆顿时红了眼眶。 表兄青娆无语凝噎,只能泪眼婆娑地看着慕冥。 殷零不知他们之前是如何商量的,只能重新开口询问他的意见。 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我离开凰城已久,并未听闻你们有什么交集,子辰又是何时看上青娆的?殷零有些不解。 慕冥来得匆忙,连鬓角都已被薄汗打湿。他自顾喝了两杯水后才朗声应道:青娆并未见过他,我想,或许是因为你的缘故。 殷零的猜测也是如此,虽已沉寂许久,但两城相距甚远,着实没有什么利益瓜葛或正面交集。 我去找他。殷零气恼地站起身,还未迈出步子便便慕冥狠狠拉住。 -- 第115页 你可是忘了当初是为何离开凰城的?你的表兄那般偏执,若是再将你留在那处,你便去不了羽灵族了。 殷零也曾向慕冥打听过羽灵族的消息。故而他对殷零的诉求,一直了若指掌。 那你说要怎么办,难道真让青娆嫁给他?殷零气不打一处来。 青娆都已经快要过了嫁人的年纪,只是不管有多少王公贵胄或外族使臣前来提亲,她皆是不肯答应。 每次父王想要下旨赐婚,她就哭闹不止,甚至以死相逼。我看,她和你的表兄倒是挺配,皆是如此狂躁偏执。 听慕名这么说,青娆的脸倒是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她娇娇地哼了一声,才一脸心虚地搓着裙摆说道:办法是有一个,就是不知表兄可否同意。 你说,说不好我便直接让你去和亲。慕冥虽有不好的预感,却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就是青娆扭捏地看了一眼慕冥后,才略带羞赧地说道:若是表兄肯同我成亲,那我们便有理由拒绝了。 不可! 慕冥还未做出回应,殷零便激动地拍桌反对。 若你要嫁,不也该嫁给苏哥哥吗,毕竟你们曾经 没有,我们从未在一起,从始至终,我的心里都只有表兄。青娆狠狠打断了殷零。 殷零的双瞳蓦地睁大,当初二人那般亲密,难道真的只是误会? 慕冥则没有纠结这些,而是一脸坚毅地拒绝道:可我的心里也没有你,所以我是不会同你成亲的。 为什么?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你还是如此?零儿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为何要这般自作多情!而我在你身后跟了那么久,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吗? 青娆有些崩溃地呐喊,字里行间皆是带着心酸的歇斯底里。 就是因为心里没有,所以我才知晓,纠缠是最无用的。就如我和零儿,我只愿她安好,若要刻意强求,只会同时毁了两个人。慕冥眼帘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 而青娆似是不想听到这些,仍在歇斯底里地吼着:不在一起又如何安好,你莫要用这套善人说辞来感动自己,毕竟人不为己则天诛地灭。 慕冥的眸间蓄满厌恶,那是在他脸上鲜少出现的表情。 无可救药。既是不愿和亲,那便迎战。 见二人吵得不可开交,殷零慌忙出来和解。 好了好了,别吵了,我回去看看。毕竟他是我表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放心吧。 你,先平静平静。她乖巧地摸摸青娆的发顶,又扭头转向慕冥道:还有你,莫要再说什么迎战。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虽你还不曾继位国君,但一定要记得将百姓放在第一位。因为他们,才是国之根本。 这番话,让慕冥感触良深。她小小的身躯总是能迸发巨大的力量,让身边的所有人,都为之触动。 那是他一心思慕的姑娘,就算只是看着,都觉甘之如饴。 那你快去快回,我派一队兵马和暗卫跟着你。慕冥终于做出妥协。 第78章 对峙子辰 殷零摆手拒绝:不用,我带萧何与几名死士便可。况且凰城就在近旁,我的父王母后又怎会看着我被欺负。 她接着又向王妈说道:王妈,虞姐姐便靠你多加照顾了,你看着点儿,莫让她多喝酸梅汤。 她犹豫着思索了一会儿,仍是觉得担心,想了半天,还是同虞烟打起了商量。 姐姐,不若你先回宫吧,生辰那日发生的事明显是在向我示威,我有些不放心。 虞烟听罢也是面露难色。 我与君上商量商量,其实,是他怕余党并未完全铲除,才坚持让我留在这里的。宫里现下时局动荡,他怕我忧心,才一直没有告诉我。 虞烟说的这些殷零也曾想过,只是没想到还是有这么多隐患。 那我便只带萧何回去,其他人都留在府中吧。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便发出一个弱弱的声响。 我,我可不可以留在这里,我不想回天乾宫 所有人都扭头看去,只见青娆正红着脸缩在墙角,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 行,那你就和我作伴吧,零儿的姐妹便是我的姐妹。虞烟一把搂过青娆,一脸不怕生的豪爽模样。 见虞烟主动表态,殷零也有没再说什么,随手收了些东西就带着萧何离开。 一一自从上次回来就一直留在府中。若是带的人多了,也确是支撑不住。 那虞姐姐便麻烦你们照顾了。 走之前,殷零还是不放心地握着青娆和王妈的手,一次次地反复交代。自从那具女尸出现后,她心里就一直有些不安。 晓得了晓得了,一定替你照顾得好好的,快去吧。青娆笑着催促道。 殷零这才翻身上了火凰,看着几人的身影在视线里渐渐缩小,隐没,心里仍是动荡不平。 她并没有先去子辰的王府,而是回了凰城。毕竟先让父王母后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出事了也好搬救兵。 -- 第116页 宫内出奇安静,殷零寻了多处才在御书房找到正在作画的帝君。他眉目低垂,羽睫轻覆,专注得连殷零走到身旁都没有发觉。 画卷平铺在木制桌面,一个目若繁星的女子活灵活现地跃然纸上。 殷零悄悄转至帝君身后,却见那仙子般的画中人分明就是母妃。 噗呲她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吓得帝君怒瞪双眼愤然转身。 兔崽子,还舍得回来。帝君手忙脚乱地遮挡画卷,肃然若霜的脸上不禁泛起一抹红晕。 殷零上手抢过画卷,边看边对着帝君打趣道:我都这么大了,你们还这般缱绻,真是好生令人羡慕。对了,母妃呢? 她方才已在后花园和后宫各处寻过,同样没有寻见母妃的身影。 她有些事,出宫了,你呢,今次回来是为甚?帝君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穆。 无事便不能回来吗,看来父君是真不要零儿了。 殷零作势板起了脸,让帝君脸上顿时浮现几分慌乱。 你分明晓得,父君不是那个意思。 逗你玩的嘛,我这次回来还真有一事。殷零将事情的原委向帝君全盘托出。而他听后却只是毅然地摇了摇头。 我是看着子辰长大的,他不至于做出如此卑鄙之事。曾经是你答应婚约在前,而最后失信毁约的也是你,他才会那般偏执。可即便是那样,他也让你回来了,并没有强迫于你。帝君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我当时确实是我不对,考虑得不够周全,我也是气急了。殷零低着头,抿着嘴,倒是让帝君说不出狠话。 无妨,毕竟他是你的表兄,再怎么样,也不会加害于你。 那此次他为何要用这样的手段胁迫,分明知晓我和天乾族的关系,还有意要用联姻逼我就范。一想到这些,殷零就有些气急。 帝君并未直接反驳,而是思索了一阵后,才心平气和地说道:那你就这般确定,这件事,是子辰做的? 殷零一下就被问住了。她一时急切,确实并未确认过书信或使臣。其中可否有误,或者,可否有人故意为之。 我去麒麟城一趟。父君,若是过了两个时辰我还未回来,你可一定要派人来救我! 她大义凛然的表情让帝君只觉好笑,顺着她的意便一口答应下来。 殷零带着萧何,又带了几名宫中的暗卫动身前往麒麟城。只是候了许久,子辰才灰头土脸地从宫外回来。 他见到殷零时的表情依旧惊喜,只是眸中,少了几分当日的痴狂。 零儿,你怎么来了。我一直想同你致歉,可都没有找到机会。中秋时节,听闻你回来过,可我到凰城时,你已经离开了。 他眼底装满小心和退让,根本没有青娆口中所述的跋扈张狂。 你见他如此,殷零憋了一肚子的话反倒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她疑惑地盯着子辰看了半天,直至确定他不像在撒谎,才板着脸开口道。 你为何要逼迫天乾族与你联姻? 天乾族?联姻?子辰的脸上挂满疑惑,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心虚的表情。 难道不是你要求的吗?还装,天乾的青娆公主现下便在我府上,那日她哭得凄绝,只道是你要让她联姻,否则便攻打天乾,除非除非让我来换。 殷零越说越恼,可子辰却仍是一脸茫然。 我确是知晓天乾族,可我并不知晓你们相识。更何况,若是我要强迫你嫁给我,何必如此弯弯绕绕,横竖都是一个不愿意,我直接给你绑来又有什么区别? 他满脸六月飞雪的冤屈模样,让殷零不禁有些失神。当时就该要来那封书信,省得现下空口白话,死无对证。 所以,这事真不是你干的?她仍是有些怀疑。 不是,我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此事真的与我无关。子辰信誓旦旦地竖起三指,一脸坦然地保证道。 那,到底是谁,为何要这般戏弄他们。殷零有些疑惑。 子辰眯了眯眼,却是不置可否地说道:你真的确定是戏弄?而不是有意为之? 第79章 傲娇的帝君 你是指?殷零也品出几分不对。 比如,这般劳师动众地演出这场和亲大戏,对谁最有利?或者说,这个过程中,是不是有人想要借机引起什么波澜?子辰目光灼灼,只觉事情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莫非,有人知晓我们的恩怨,所以有意挑拨?殷零想了许久,仍是理不出头绪。 她想起那日的女尸事件,也是为了造成惊吓,给她添个堵,实则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莫非,这次,也是暗处耍的把戏? 殷零开始越发好奇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方才等太久,现下天已黑透。她慌忙向子辰辞行后,便往凰城赶去。 子辰提出明日陪殷零一起回天乾族,他也不愿平白被误解,而只有当面对峙,才能让自己的清白分明。 殷零听后并未拒绝,传话必有疏漏,倒不如让他们亲自把话说开。 -- 第117页 回到凰城时,即便时辰已晚,帝君也仍在等着殷零用膳。他命人做了许多殷零喜欢的菜色,可一直等到凉透,也不见他的小帝姬回来。 他支着头在桌旁几欲入睡,连殷零是何时坐在身边的都不曾知晓。 殷零则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帝君,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专注地观察她的父亲。 帝君平时比较严肃,只有帝后在时脸上的冰雪才会消融。 他鼻梁高挺,目若秋波,一副好看的皮相任是谁人都看不出他的真实年纪。 想起初次见面,便喊父君母君为哥哥姐姐的场景,殷零就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零儿,回来啦。帝君被她的嗤笑惊醒,转头便向下人吩咐道:把热好的菜端上来。 他们从未二人单独用膳。平时有帝后在旁调剂,倒是不觉有异。今次只剩他们,空气便有些安静得厉害。 多吃些菜,你太瘦了。帝君斟酌许久,才不知所措地冒出一句。 嗯殷零低头扒饭,同样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二人局促地用膳,倒是把各自的脸都憋得微红。 他们血脉相通,分明是最熟悉的人,却在这个场合显得陌生又局促。 终是分别了太久,都想为彼此塑造一个最好的形象,却又不知该从何做起。 母后怎么还不回来?一口气扒了半碗后,殷零才抬头看帝君。 帝君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口中却是醋意满满地怒道:就知道母后,反正你和父君不亲,用个膳都想着母后,白疼你了。 他话里是满满的傲娇,眼神却仍是偷偷看着他的小女儿。 原来爹爹便是这般想的,那这个绣了许久的香囊便不送你了。独一份,娘亲都没有,因为十个指头实在没地方戳了。 殷零板着脸将那个歪歪扭扭的香囊拍在桌上。 近日,陪着虞烟绣那些小衣服,她的绣工倒是长进不少。 帝君面上未露欣喜,却是心疼地抓过殷零的手来看。 扎疼了吗? 方想说上一句,爹爹什么都有,不用亲自动手。可话到嘴边,却还是被他生生吞下。 疼,那爹爹喜欢这个香囊吗?殷零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唇边挂着狡黠的笑。 喜欢虽墨竹图样仍有些歪斜,帝君却还是喜欢得紧。他的小帝姬从来都只粘着母后,鲜少向他示好。 他自豪地将香囊挂在腰间,随手便抓来两名侍卫在前炫耀。 这让殷零想起幽崇,当时,他也是如此神情作态。这可是说明,他也爱她入骨? 由于心里不安,殷零只在凰城过了一夜,天一亮,便准备同子辰一起回去。 帝君心里一直挂怀曾经的事,却又苦于不好开口,只能扭扭捏捏地对殷零说道:那次是父君不好,父君只是心疼,心疼我的女儿要为一个男子那般谦卑妥协。 殷零不曾想过帝君会提起这些,当时也是自己态度不好,便还是带着歉意对帝君低喃道:女儿有错,不该那般顶撞父皇,身为帝姬,却出尔反尔,丢了凰城的脸面。 听到殷零这般说辞,帝君的情绪便更激动了。 不!你是凰城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可以高傲地仰起头颅俯视所有人。父君气的并非是你的出尔反尔,而是你怎能因为一个男子,便无条件妥协,那般看轻自己。你要记住,不管你身在何处,你的身后,都有一整个凰城。 帝君不是煽情的人,此番说了这么多,倒是让殷零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急急背过身去,生怕帝君又把她的软弱尽收眼底。 二人这般一前一后地站着,过了许久,殷零才翻身骑上火凰,向帝君摆手辞行。 替我问母亲好,待女儿将一切处理完,便回来陪在你们身边。 她不敢看帝君的眼,直至火凰飞上天际,才回头望了望父君的方向。 那个身影仍是巍然竖立在城墙上,似一尊伟岸的雕像般,塑造出一个父亲的形象。 父亲总是沉默,可他们的爱,能为你毁天灭地。 到麒麟城接上子辰后,殷零才同他一起朝天乾的方向飞去。 子辰原是不愿与她同乘,可拗不过殷零的焦急,只能有些哆嗦地跨上一一的脊背。 怎么了你儿时不是骑过火凰吗? 见子辰面色有些青白,殷零才有些犹豫地问道。 原是不怕的,可自从你从背上落下后,我便开始有些畏惧。他的声音微微暗哑,似是做出很大努力,才让自己显得平静。 殷零心里有些泛酸,原来每份执着背后,都有它的原因。 她斟酌了许久才扭头看向子辰。 母后都告诉我了,所以我不怪你,我们和解吧。因为你,我才能遇见那个惊艳半生的男子。又因为你,我才能变成现在的零儿,而不是一个无用的帝姬。 她释然的说辞却让子辰更是放不下。 可他不是良缘,他带给你的,只有痛苦,犹豫和危险。 殷零没有急着反驳,而是轻轻摇了摇头。 可他还给了我生命,喜乐和希望。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有它的轨迹。冥冥之中既是为我安排了这样的命运,我又怎会推辞。不管辛劳,苦难,既是选择了,我就不会退缩。 -- 第118页 你不后悔?子辰虽有动摇,却仍是带着不甘。 不后悔殷零的回答毅然决然,令子辰不禁苦笑出声。 那好,既然你已决定,那便跑吧。就算捅破了天,都有凰城和麒麟城为你撑着。 那一刻,子辰的手不再颤抖,面色也恢复了红润。心头的顽石似是应声碎裂,轻轻敲打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第80章 二人失踪 二人直接去了天乾宫,刚到宫门外,便被告知慕冥不在宫中。 他们只能打道回府,曾经分外热闹的府邸,此时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零儿,你可算回来了,出大事了!见殷零进门,王妈慌忙上前,话中的急切却让殷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有些不安,一脸疑惑地迎向王妈。 直至听闻虞烟和青娆不见时,殷零的耳中才嗡嗡作响,有些踉跄地站不稳身子。 什么时候的事,在哪儿失踪的?她紧紧攥住王妈的手,着急得有些控制不住力道。 就在今早,青娆想去成衣坊购置两身新衣裳,烟儿便陪她去了。可直到现在,二人都没有回来。 那跟着的人呢?没有带暗卫吗?没有带萧何他们吗?我昨日便让萧何回来了。殷零慌乱不已,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王妈见她失神,只能强装镇定地说道:带了,她们带了玉狐宫的暗卫和青娆公主的侍卫。萧领队也是看到他们有人跟着,才和死士团一起回了武馆。 那为何还会失踪?殷零有些不解。 王妈一直在家候着,又岂会知晓事情经过,只能按侍卫们给的说法如实告知。 侍卫们说,烟儿和青娆去了成衣坊后,便让他们在外候着。可过了许久,都不见两位主子出来,他们这才进了铺子去寻。只是翻遍了整个成衣坊,都没有两位主子的身影,便一刻不敢耽搁地回来禀报。 会不会是他们贪玩,从其他出口溜了出去。殷零只能这般安慰自己。可虞烟怀着身孕,不至于如此没轻没重。 不行,我去找找。殷零依旧无法冷静,仍是决定亲自前往。 你带着客人呢,先在家歇歇吧,他们已经都去寻了。王妈心疼地拉住殷零。 殷零在两地连续奔波,发髻散乱,连早膳都顾不上用便匆匆赶回。可即便已经如此加快进程,却还是在此时出了意外。 无妨,我陪她一起。子辰拉起殷零便往门外走去。 二人穿过闹市,行遍小巷,恨不得将每个角落翻遍,也还是没有寻到一丝线索。 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只让殷零更加焦急疲惫,直至她在路上遇见了同样急切的慕冥,才被强制停下脚步。 你作甚,我要去找她们,姐姐还有身孕,若是遇到危险该怎么办!见慕冥拉着自己不放,殷零仍是挣扎着不愿回府。 慕冥心下恼火,却还是故作镇定地对殷零说:我已经派了所有人去找,你脸色不好,一定又是为了赶路而没有用膳。 我用过了。殷零逞强地喊道。 话音刚落,肚子便不配合地传出巨大的咕咕声,让她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猛地染上一抹红晕。 好了,听话,一起回去。这位便是麒麟城的大皇子吧,不若我们就直接回天乾宫,总不能让大皇子一来就陪着寻人,这样不合礼数。 殷零这才想起身边的子辰,让客人陪着奔波,着实是她的失误。 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子辰道:那好吧,我们一起回去。 回宫的路上,殷零仍在为自己的失误向子辰致歉。而子辰却是不以为意地笑笑,亲昵地用手抚了抚殷零的头。 无事,我便先留在这,若是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他突然发觉殷零又有些不一样了,似乎每次见到,都能发现她全新的一面。 三人来到慕冥的书房。这里陈设简单,除了几张桌椅,便是布满整个墙面的书籍。 殷零好奇地翻看,不时发出一声诧异的感叹。 别看了,喜欢的都让你带回去。慕冥无奈地摇摇头,一边从玉制的匣子中取出一封信件。 他将手上的信纸递给子辰后,才面带严肃地正色说道:就是这封信,当时送信的使者身上还带着麒麟城的腰牌。只是他称宫中有事,走得急,我也没从他身上寻到其他线索。所以,此事并非大皇子授意? 自然不是!这把戏如此拙劣,连信上的字迹都与我不符,若是不信,我可以亲自写一封来比对比对。况且,麒麟城的玉玺是圆的,一直都在父皇手上,这方方正正的印记又是从何而来? 子辰啼笑皆非,却是让慕冥松了口气。 这么说,实则是有人冒名? 对,虽然我不知是谁如此大胆,但这般行径,恐怕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我们。子辰有些忧心地看了殷零一眼。 他用上了我们这个词,便是不想将自己撇清。无论如何,他都是殷零的表兄,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不管。 殷零并没有留意子辰的话,而是略显焦急地站起身来。 -- 第119页 会不会姐姐和青娆失踪,就与这事有关,不行,我要去找她们。她急得眼眶通红,双手几乎要将身侧的裙摆扯破。 见殷零如此,慕冥这才从门外的侍女手中接过托盘,托盘上放着两碗粥和几碟小菜。 等等,你们先把粥喝了,我们再一起出去找。 心细如他,一早便看出二人为了赶路,已许久滴水未进。 见殷零狼吞虎咽地喝粥,甚至连被烫到都不管不顾,慕冥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急,慢慢吃,该找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若是对方有意不让我们寻到,就算你再怎么着急也没用。 一语未闭,便听子辰再度提出疑问:你说这两件事,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所为。先是借和亲之名,将零儿引开,待她离去后,再把人劫走。 慕冥听后却是摇了摇头。 若是那般,他怎就有把握零儿一定会去。而且今日她们出行,也是青娆临时起意,并非计划而为。 为何就不是计划?或许你的表妹,便是这计划里的人! 听子辰这般说道,慕冥不悦地拍桌而起,他语气又气又急,直指他的不信任。 那是我的表妹,我怎会不了解她。况且她与零儿长年交好,为何要做如此不义之事。 殷零着实被二人吓了一跳,只能苦笑着出声劝解。 事情没弄清楚前,都别胡乱猜测,找人要紧。 第81章 青娆的谎言 随着气氛的冷然,话音顿时停止,三人都不再言语,而是失神地沉默。 殷零思考着虞烟会去哪儿,而慕冥也同样回忆青娆喜欢的地方。 我去求证个事。 殷零突然跑向门外,子辰和慕冥见状,也急忙跟上步伐。 三人策马在山间行进,直至看到幽溪山上的苏府,殷零才翻身下马。 她轻轻扣动门环,出来应门的却是苏梦玄本人。 见到殷零,苏梦玄虽有些意外,可更多的还是欣喜。 他慌忙将三人迎进府中,顾不上其他,而是关心着殷零的近况。 殷零现在却没有心情叙旧,没说几句便直接打断了苏梦玄。 哥哥,近日青娆可有来寻过你? 苏梦玄听闻青娆,却是突然僵了表情。他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才一脸失落地答道:没有,她已经许久没来过,青娆她近来可好? 听苏梦玄这般说辞,殷零才知二人确是无缘。可她心里仍是装着疑问,便还是直接开了口。 那当初,我问哥哥青娆可是嫂子,为何你们却是那般反应? 许是哥哥不好,当初我的确曾向青娆表明心意,可她告诉我,心里只有她的表兄一人。苏梦玄那张曾经不羁的脸上露出几分痛楚。 除了幽崇中蛊那次,殷零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黯然神伤的表情。 她心里顿时有些不平,却仍是继续追问道:那当初青娆为何时不时便来寻你,还对你那般体恤? 苏梦玄想了想才说:当时,青娆每次来,都是询问你的过往,你的喜好,或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连你喜欢的菜色,你的烹茶方式,她都一一问尽。我曾经一直以为,她只是同你交好,又不知该与我说些什么,才会问起这些,可最后 最后如何?见苏梦玄犹豫着没有往下说,殷零急切地追问道。 见她连小脸都急得皱起,苏梦玄才一脸自嘲地说着:最后,她告诉我,那不过是因为她一心思慕表兄。而表兄却钟情于你,她才想从我这里知晓,她的心上人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殷零的双腿顿时瘫软。青娆分明同自己说过,对慕冥已经不是那样的感情,更是亲口向她表态,自己对苏梦玄心生好感。怎么时至今日,全都换了模样。 她开始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真相。而这些真心对待的人里,终是有一个说了谎。 只是不待殷零表态,慕冥便先一步站起了身。 他分明看出这场闹剧里,青娆才是说谎的那个,方才却还因为维护,险些与子辰翻了脸,当真是嘲讽至极。 难怪当初即使零儿不在,青娆也日日闹着要来幽溪山。我以为她只是怀念零儿,便由着她去了。万一此次的事,真的与青娆有关,我真不知该如何 慕冥迟疑着看向殷零,却见殷零同样看着自己。 她眼中并无怪责,而是带着一丝丝的犹豫。 那,你可知道青娆还与谁有过交集?虽然不愿相信,但青娆可能就是那个切入点。她们后来鲜少接触,殷零只能向慕冥问询。 慕冥思索许久,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青娆住在宫中,而我多在王府。要说日常交集,她并没有什么朋友,就算出宫,也只是到王府寻我或是到市集逛些姑娘喜欢的铺子。 殷零同样不愿相信那般单纯可爱的姑娘会糊涂到与人狼狈为奸,她仍是决定亲自寻找,只愿那个心目中最好的青娆,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从苏府出来后,几人在幽溪山上找了一圈才重新下山。苏梦玄陪了一路,却还是在下山前,被殷零劝了回去。 -- 第120页 她也不知为何如此,只是觉得,面对苏梦玄时,有一些莫名的心虚。那些事,虽与她无关,却因她而起。 他们还是在每一条熟悉的街道反复走着,还是让侍卫拿着画像沿路询问,让无名氏在各路打探消息。只是侍卫换了一拨又一拨,仍是没有把虞烟和青娆寻到。 她们就像是突然从世上消失了一般,让殷零慌乱得不能自已。 她们,不仅仅只有两个人,而是三个。虞烟腹中还怀着孩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殷零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 她从小便没有父亲娘亲陪在身边。故而分外珍惜生命中的每一个人。 是虞烟伴她走过了最难熬的日子,在殷零心里,她早已是如亲姐姐一般的存在。 有些人的感情,连血脉都拴不住。而有些人,不需血脉相通,就能生出永生的羁绊。 她行尸走肉般寻了一天一夜,无论慕冥和子辰如何劝阻,都仍是不肯回府休息。 直至侍卫传令已将二人寻到,他们才匆匆折回了府邸。 虞烟和青娆是在近郊的荒地上找到的,当时晨光熹微,二人被高高的芦苇隐去身形。幸而虞烟的一袭红衣露了角,才让一名眼尖的侍卫发现了踪迹。 她们身上无明显外伤,除了昏迷不醒,并未发现其他异常。 侍卫们也不敢耽搁,见摇不醒二人,便即刻将她们送回府中。 殷零回府时,王妈正端着水为她们擦拭手脸。她们衣裳完整,面颊红润,怎么看都像是睡着一般。 纵是如此,殷零仍是让天乾的女医为二人细细把脉查看,直至确认并未受到任何伤害,才稍稍安下心来。 那,他们将姐姐和青娆劫去,到底为了什么? 听女医禀报后,殷零更是犯了难。劳师动众地将人劫去一天一夜,却未有任何动作。这是,单纯只为戏弄? 她觉得事情未必如此简单,毕竟昏迷不醒便是最好的证明。 二人一直睡到第二日才悠悠转醒,醒来的第一刻,便是虚弱地向身旁要水喝。 玄夭陪在虞烟身边,而慕冥则是衣不解带地陪着青娆。 殷零只能一个人候着,待到听得消息便鞋也顾不上穿地跑到虞烟房中。 虞烟有些虚弱地倚在床头,一见殷零便即刻红了眼眶。 二人哽着喉头说不出话,殷零却是先一步将泪淌了满脸。 第82章 劫持疑云 她赤脚奔向虞烟床前,二人此时却是万般默契地同时开口。 这么冷的天,为何不穿鞋? 你到底去哪儿了,吓死我了! 说罢两两相望,又一起笑出声来。 王妈提着鞋子在身后追,见二人在床榻旁又哭又笑,这才一脸怒容地冲着殷零喊道:把鞋穿上,这般冷的天,怎关着脚丫子就出来了。 她俯身用帕子拂去殷零脚底的尘灰,被拦下后才笑意盈盈地看着虞烟说道:烟儿醒啦,饿了吧,我熬了你最喜欢的肉粥,这就去给你端来。 谢谢王妈。虞烟笑得温和,面上却仍是带着一股困倦之色。 穿好了绣鞋,殷零才轻轻坐到虞烟身旁。她将虞烟上下打量几圈后,便开始略显嗔怒地怨声载道。 怎就如此莽撞,大着肚子还要往外跑,若是伤着肚中的孩儿可怎么办! 虞烟心里也是万分后怕,只能乖乖低头认错。 是我莽撞了。那日青娆想买两身新衣裳,让我陪她一起。我想着许久没有出门,早已烦闷不堪,便就陪她去了。谁知 她的头越埋越低,反倒让殷零有些不忍责怪。 你先说说,那日,你和青娆到成衣坊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虞烟回忆半晌,仍是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当时,青娆选了几身衣裳,让我陪着去里间试试。犹记得那时我在屏风前的桌椅上坐着,没一会儿,便失去了知觉。 殷零咬着下唇,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拳。 接着呢,接着你们去哪儿了? 醒来时,眼睛便被蒙着,着实不知究竟身在何处。只是鼻尖总是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似是带着血腥的腐肉,令人作呕。 思及此,虞烟脸色突变,捂着嘴便干呕起来。 别想了别想了,喝口水。殷零即刻送上王妈方才倒的热水,一边轻轻拍着虞烟后背,一边将水递给她。 直至饮尽杯盏,虞烟的脸色才慢慢好转。她用帕子遮着唇瓣,眨了眨微微泪湿的双眼继续说道。 不知他们用了什么药,只记得那日,我一直昏昏沉沉。除了醒来的那会儿,便没有其他印象。 想到这里,即便天乾的女医已经来过,殷零仍是放心不下。 看来,我要再找几个医师来诊断诊断。 她将子辰和苏梦玄所说之事一一说给虞烟听,临了,才又补上一句:当时,青娆在哪儿?她与那些劫持你们的人,可否相熟? 虞烟面上虽带着震惊,但还是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不曾听见,除了醒来的片刻,其他时间,我都在昏睡。这事,难道真与青娆有关? 殷零也不敢断言,只能拍拍虞烟的手安慰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看看青娆再说。 -- 第121页 她转身步出门外,带着子辰便往安置青娆的院落走去。青娆比虞烟更早一些醒来,殷零不知如何措辞,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房门只是虚掩,殷零轻叩几声才推门入内。 慕冥端坐桌前,为了避嫌,他将青娆的贴身侍女带至府中。见殷零和子辰来后,才挥手示意屏退。 侍女福身关门,而虚弱倚在床头的青娆,却在看到子辰时,被惊艳得挪不开眼。 子辰一头银发,谪仙般的眉目惊为天人。见青娆痴傻地盯着自己,便带着微微轻蔑的语气暗讽道:这就是要和亲的公主? 听闻子辰开口,青娆这才清醒几分。即便已经换好衣服,她还是手忙脚乱地将锦被捂紧。 方才真该让侍女梳妆打扮一番,此时这般模样青娆在心里怨声载道。 这,这位是?她以锦被遮面,只露出两只眼睛怯生生地看向众人。 这是麒麟城的大皇子,子辰。慕冥皱眉应道。 现下身子孱弱,无法向大皇子行礼,还请大皇子莫要怪罪。 青娆的声音又是一番娇软,让慕冥的眉头越发蹙紧。方才分明就已经活蹦乱跳地下床,这会儿子功夫怎么又孱弱了。 无妨这些虚礼子辰并不在意,便还是用探寻的语气继续问道:听闻有人传书与天乾宫,本意是让你我和亲,我此番前来便是要解决此事。 啊?听闻和亲,青娆的脸蓦地又红了。她一脸娇羞地看向子辰,倒是让殷零想起青娆初见苏梦玄时的模样。 子辰了然于心,却仍是想要逗趣一番,便仍是坏心眼地嗫嚅道:这可真是令人为难 你慕冥刚要开口,却被子辰轻轻拉下,一双如丝的媚眼仍是细细瞧着青娆。 青娆被看得面红耳赤,却仍是用连慕冥都鲜少听过的娇嫩嗓音说道:其实,其实我想过了,当以大局为重。所以 子辰听罢险些笑出声来,他抿了抿唇,才一脸遗憾看着青娆。 不不,我此次来便是为了澄清,这次的事并非我所为。且本族实力雄厚,目前并无和亲拉拢之意,还望公主莫要担忧。 他一脸探寻地看着青娆,却见青娆并不意外,而是有些惊醒般避开子辰的眼。 既然话已说开,我便先走了,还望公主好好休息。子辰说罢转身离开。 他根本不想再与青娆周旋,这个姑娘似是心智未开。不仅不太聪明,还带着令他不喜的自私和自负。 见子辰步出房门,青娆才好奇地将殷零拉至床边。 你的表兄分明儒雅俊逸,怎在你口中就那般不堪,他可是已经纳了妻妾? 现在要说的不是这些,而是你们到底被谁所劫?还有,你和苏哥哥又是怎么一回事? 殷零面色黑沉,让青娆不自觉地瑟缩几分。 我怎会知晓是谁劫的我们,当时我和烟姑娘皆已昏迷,根本没有看清来人。青娆一脸心虚,饶是殷零都看出些许不对。 慕冥自小和青娆一起长大,更是看透了青娆说谎时的表情。 他并无接话,而是一脸严肃地朗声问道:那苏兄呢?只是消遣还是移情甚快?便是像你方才看到子辰兄那般,见人皮相俊逸,就顿时倾心不已。 听他这般评价自己,青娆狠狠地慌了神,她拂开锦被去牵慕冥的手,却是被慕冥嫌恶地一把甩开。 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想问问零儿的事。青娆的声音越来越小。 可你分明向我表示过对哥哥有意,又怎可如此引导着让他付出感情,接着狠狠愚弄。 殷零气恼的质问更是让青娆手足无措,她耍赖般往桌面上一伏,便埋头嘤嘤哭了起来。 零儿,你别生气,我只是,我只是贪玩。当初见他个性爽朗,便生了几分兴趣,可可我是个公主呀,我怎能远嫁山间。我的夫婿,从一开始,便认定了是表兄。 听了青娆的话,殷零再也寻不到为她开脱的理由。视为家人的哥哥被青娆一个贪玩便伤得如此,让殷零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见她强撑着用手攥紧桌角,慕冥的心情也是复杂得犯了难。 青娆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若是责罚过盛,便不好向母亲交代。可她如此作为,哪有一个公主该有的样子。 慕冥极力敛眉,一边看着伏案啼哭的青娆,一边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责令道:你给我回宫思过,若我发现这次的劫持事件与你有关,定不轻饶。 青娆诧异抬头。慕冥平日虽端着架子,可也不曾这般凶过她。 况且,她刚被救下,身子虚弱,慕冥不曾关怀便算了,还如此问责,属实令她心寒。 走就走她扭头就往屋外跑去,殷零想要追上,却被慕冥狠狠拉住了手腕。 让她走,我会命人将她拘在宫中,有侍卫护着,她不会有事。 见青娆离去,子辰才从门外悠悠走出。 别让你这妹妹还是表妹出宫,这件事,她脱不了干系。子辰邪魅地眯了眯眼,一脸好笑地揉开殷零眉间的纠结。 -- 第122页 为何这么说?殷零仍是不明就里,青娆在她眼中就是个贪玩跋扈的公主,若是真让她做什么坏事,她定是不敢的。 因为她说了谎。所以我会将她拘在宫中,直至确定无虞,才会放她自由。慕冥沉声答道。 他们突然达成的共识让殷零傻了眼。所以,三人行,还是我最傻? 她不解地摇了摇头,仍是让萧何将城中以及玉狐宫内所有的名医请来,重新为虞烟检查了一遍。 几名医师皆道虞烟只是心脉不稳,许是受了惊吓,应当好好休息。 见他们口径一致,殷零也不再为难,付了诊金便将人送出了府。 而经过一轮的诊脉,虞烟也是疲累不堪。她恹恹地摸着肚子,脸上却泛着甚浓的笑意。 看你干娘,这般担心你的安危,长大后可要得记得好好孝顺。 胡说,是担心你们的安危。殷零又将耳廓贴近虞烟的肚子,直至感受到小家伙有力地踢了一脚,才咧开抿紧的唇瓣笑了起来。 以后,可要看紧你的娘亲,莫要再让她乱跑了。 虞烟抚着殷零的头,也是微笑着喃喃道:不了,再也不让零儿担心了。 她不敢告诉殷零自己可能被灌了药,醒来时萦绕在口中的苦味,现下还仿若停留在舌间。 第83章 虞烟发狂 自虞烟被劫持起,殷零再也没去过茶楼,就连无名氏的一切事务,也由青龙或白虎直接到府中商议。 这日上午,白虎又再风尘仆仆地来到府中,他毫不客气地往殷零面前一坐,便一脸不悦地开口问道:君主,还记得苏妤吗? 殷零愣了一愣,不知青龙究竟何意:自然记得,怎么了,出了何事? 她大概是真看上你了,好好一个姑娘,莫要害了人家,同她说清楚吧。 见青龙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殷零不禁轻笑出声。 好,你去把她带来,我可不喜欢夺人所爱。 听殷零这么一说,青龙却是难得地红了脸:胡说什么呢,莫要坏了姑娘的名节。 他暗唾一口,却是马不停蹄地回了月红院。 殷零无奈地摇摇头,回屋换了身衣裳,又让虞烟给自己扎了个周正的发髻,才一脸惬意地坐回前厅。 青龙回来时,身后跟着许久未见的苏妤。她聘聘袅袅地行至殷零面前,仪态端庄地向她福了福身:殷公子有礼 殷零和青龙皆是张大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你你怎知晓我便是殷公子? 见她如此惊惶的神色,苏妤不禁用帕子掩唇偷笑。 很早便知道了,姑娘这般绝色,不知何人才会错信你是个男子。 这下轮到青龙傻了眼:既知她是女子,你怎么还? 苏妤并不理会,而是直勾勾地看着殷零说道:怎么?我喜欢的是姑娘这个人,又不是你想的那般,龌龊。 她嫌恶地瞥了青龙一眼,倒是让他有些看不懂了。喜欢?你的喜欢可是我理解的那个喜欢,你倒是说清楚啊! 他很想问,可是他不敢。 殷零被二人逗得合不拢嘴,还没来得及闭上,便听苏妤袅袅自荐道:听闻姑娘身边还缺个丫鬟,若不嫌弃,苏妤愿意辅佐在旁。 这下殷零的嘴更闭不上了。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青龙急吼吼地出来制止:不行,你什么身份,怎可在此做个粗使丫头,我不同意。 那你说,我什么身份?不过是个月红院的歌姬。 见他们剑拔弩张地针锋相对,殷零只能苦笑着出声劝阻:青龙说得对,无论如何,你也算无名氏的人,着实不合适。 看她有意拒绝,苏妤只好泪眼婆娑地瘫坐在地,一脸哀怨地看着殷零道:原来,原来姑娘也嫌弃我,我只不过是想跟在姑娘身边 她一边作势抹着眼角,一边从指缝中偷眼观察殷零。 见她露出越发心软的表情,这才乘胜追击地继续说道:而且,姑娘不是在寻羽灵族的消息吗,我便是当时遗留的曙后星孤。虽然父亲只是个小小的言官,可带个路之类的,还是没什么问题。 真的?听闻苏妤乃是羽灵族遗孤,殷零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那就不做丫鬟,只需帮忙打打下手便好,待烟姐姐生产后,你再陪我去一趟羽灵族。 是!苏妤这才挑衅地对青龙做了个鬼脸,险些没把青龙气得背过气去。 不行,你们谁也不准去!可知那里有多危险。青龙还是不管不顾地阻止道。 殷零狠狠白了青龙一眼:我只让苏妤给我带带路,又不让她上战场,放心。到了地方,我就让他回来。不然,你带我去也行。 见他们为此争辩不已,苏妤却是失了耐心,她一把推开青龙,便急吼吼地叫喊出声:你又是我的谁,为何一直管我的事,既然如此,我便直接回羽灵族。 你,你可是没有心的!随你。青龙气得转身离去,让殷零不知如何是好。 不若,你先回去吧,我想了想,在此帮手着实委屈了 -- 第123页 那什么才算不委屈,抛头露面,对男人巧笑倩兮便是不委屈?这次,苏妤没有伪装,而是真真落了满脸的泪。 殷零的本意也是不愿让她抛头露面,怎知被青龙的话带了二里地,一下便跑偏了。 她手足无措地拉过苏妤的手,一脸软糯地讨饶道:我,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这儿和无名氏一样,不兴主仆之说。以后我便唤你姐姐,平时帮王妈一起看顾这个府邸便好。 她把苏妤安排在虞烟近旁的别院,又托人给青龙带了个话才带着苏妤来寻虞烟。 虞烟近日总是懒洋洋地躺着,不是神思倦怠便是暴躁地发着无名火。 她轻轻叩了叩房门,见门并未完全闭拢才缓缓抬手推开。 门扇半敞时,只见一个红色的影子飞快向前窜来,让人看不清动作。 啊!一声痛呼自身旁响起,殷零定睛看去,只见虞烟正瞪着赤红的双目,紧紧咬住苏妤玉白的细腕。 她的手上已淌出细密的血水,一张小脸疼得皱成一团,却不敢用力将虞烟推开。 姐姐!松开!姐姐!殷零焦急地想要拉开虞烟,可她仍是死死咬着苏妤的手,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 见形势危急,殷零只能强制卡住虞烟的双颊,用上巧劲,才将她的嘴堪堪松开。 只是刚一松手,她又疯魔一般冲上前去,仿若眼前站着的是她垂涎已久的猎物。 来人,快点来人! 见苏妤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殷零只能唤出暗卫,将虞烟制服后,又牢牢绑在床栏上。 姐姐,你怎么了?你还认得零儿吗?殷零把绑着虞烟的丝巾松了松,生怕将虞烟的手腕缚痛。 又用帕子擦了擦她满头的细汗,这才一脸忧心地握住了虞烟的手。 零儿!听到殷零的名字,虞烟的眼神才重新清明起来。 她看着殷零溢满泪水的双眼,刚想抬手抚上,却发现自己正被丝帕牢牢紧缚。 我?我这是怎么了?她眼里满是疑惑,还有殷零无力触及的伤怀。 你,方才的事,姐姐可是不记得了。 虞烟吃力地点点头:我方才不是睡着了吗?到底怎么了? 无事,许是做噩梦了吧。殷零挤出一抹难看的笑,难看得连虞烟都知晓,她显是说了谎。 那为何要束着我。虞烟仍是疑惑地挣了挣双手。 第84章 虞烟?药人? 方才姐姐发了噩梦,又拍又打地将零儿弄疼,所以无事,姐姐若是乏了,就继续睡吧。 她小心解开虞烟手上的丝帕,若是姐姐想咬自己,那便由着她。 不过多时,玄夭就匆匆赶回府中。听殷零说了方才的事,才又让人回宫请来了巫医和术师。 他们围着虞烟又是把脉又是作法,兜兜转转折腾了半天,仍是无法确定虞烟究竟被何邪祟所扰。 直至殷零将当初为她诊治的天乾老巫医请来,事情才终于有了些许进展。 老巫医仍是鹤发童颜地跟在慕冥身后,端着沉稳的步子和他保持一定距离。 二人步伐紧促地行至虞烟床前,见虞烟仍是昏迷不醒,才颔首翻起她的眼睑查看起来。 巫医的眉头不自觉收紧,复又道了声「得罪」后,又掀起虞烟宽大的袖管,查看玉臂上青蓝的脉络。 一番确认后,老巫医的腿软得险些跪下。他一脸哀怨地看向慕冥,被慕冥牢牢扶住后才擦着汗惶惶开口道:大皇子,您都是从哪儿找来这么多中蛊的姑娘啊。 他突然斜眼看了看殷零,想起当初救不了她险些被慕冥追着砍,额上复又冒出细密的冷汗。 中什么蛊,和当初我中的一样吗?不待慕冥开口,殷零便急急拽上巫医的衣角。 非也非也。这次乃是生生将蛊虫引入这位姑娘的体内,再借药汤和邪术催化,让蛊虫在体内安然生长。 听闻巫医的这番言语,殷零险些干呕出声。她疯了一般地揪着巫医的袖管,险些把人拉了个踉跄。 你救救姐姐,她还怀着孩儿,她不能有事。殷零双眼微红,似是下一刻就要癫狂得失了神智。 见慕冥非但没有阻止,而是同样用胁迫的眼神看着自己,巫医就觉得两股战战。 他努力稳了稳心神,才一脸严肃地开口说道:这些都是失传已久的毒术,许是会的也只有魔族或蛊族的元老了。这位姑娘中的蛊,会慢慢控制吞噬姑娘的灵智以及元神,直至最后,她会变为一具没有思想,只听命与施蛊者的药人。 药人殷零突然瞪大双眼,拔出腰间的短匕。 救她,若是救不活,我便杀了你!她将刀锋抵上巫医的喉管,声色俱厉地狠狠说道。 巫医被吓得不敢动弹,直至慕冥反手搂过殷零的肩,将手上的利器一把夺去,才苦着脸闪到了慕冥身后。 实在不是老朽不救,而是这般奇术,我着实不得救啊。蛊虫深埋心脉,就算剖心都无济于事。而施蛊者运用的邪术,便是让蛊虫与自己连结,只能听命与他。故而,若要解蛊,需以施蛊者的心头血入药,或让施蛊者死去,才方可解除。 -- 第124页 可我连施蛊者是谁都不知晓。殷零颓丧至极。姐姐还有多少时间? 不知,许是一两日,许是六七日,左不过七日之内。自是越快越好。巫医眼中露出万般疼惜,神色悯然地看向虞烟的肚子。 她的肚子已经挺得极大,许是不久便可让小皇子或小公主安然诞生。 可是现下 姐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姐姐,为何零儿这般没用。殷零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巴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好受一些。 即便到了现在,即便已经有了万般加持,自己也还是这般无力。像是一个废物,不管什么都要倚仗他人。 这不是你的错。慕冥强制束住殷零的手。有些事,敌在暗,你分身乏术。而且这次的事,我总觉得跟青娆有关。 这次,慕冥并未袒护青娆。青娆虽跋扈,却简单无脑,稍一套话便是破绽百出。 他日日到宫中同青娆叙话,虽未问出关键,却处处指证那日的劫持,和她脱不了干系。 医师,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求求您。殷零觉得自己的心在慢慢融化,那种无力感,让她像是悬在半空,完全找不到施力点。 恕臣实在无能为力。他躬身向殷零作了个揖才抬头继续说道:方才路上大皇子曾与我说过府中发生之事,结合姑娘你曾被埋下的蛊,可以见得,这些事,有极大可能是同一个人所为。姑娘可以想想,自己可是惹到了什么人? 殷零目光迷茫地抬起头。 并未,我记得当时,我甚至鲜少下山,一切改变的开端,就是遇见桃祈。再其后来了个玲珑,她虽面上表现和睦,私下却是暗生事端。我的侍灵还把万毒门的门主给杀了,也可能是他们来复仇了。 殷零丝毫没有头绪,只能一件一件地细数回忆。 她似乎有些明白幽崇为何要瞒着,躲着自己,这一切的源头,皆是因他而起。 殷零振作精神来到月红院,勒令青龙和白虎加急调查与她有过节之人。 又同子辰一起回了趟凰城,向两城的巫医和术师寻求其他破解之法。 他们一起翻阅了藏经阁内所有相关书籍,直至两日后,才在一本史书上堪堪找到关于这项邪术的记载。 史书称,药人者,心智全无,元神尽散。所行所欲皆被施蛊者和蛊虫一一控制。 除非将施蛊者杀灭,取出心头血喂哺药人,否则无力回天,药石不可医也。 距离最后的期限不过两日,殷零狠狠攥了攥拳,只盼能将罪魁祸首即刻碎尸万段。 她匆匆赶回月红院,现下争取的便是时间,只有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凶手,才能彻底救出姐姐。 青龙早已在包房内等着殷零,他派出了无名氏内几乎所有探子,只让他们着重调查殷零指出的那三处线索。 桃祈自那日后便一直有人盯着,因着毁了容颜,她连自己的侍女都不愿相见。 而万毒谷的人则是新选了族长。由于原族长狠戾暴烈,后臣们早已怀恨许久。 现下换了新族长,日子过得惬意逍遥,没来感谢殷零就不错了,怎还会来寻仇。 至于玲珑,她已在羽灵宫内安了身。只是羽灵族的看守森严,悄悄潜入的几名兄弟均是接连丧了命。 线索就此中断,虽然殷零隐隐觉察,其间的事情,玲珑一定脱不了干系。 可羽灵族的宫殿,究竟要如何突破,时间,已经迫在眉睫。 思索间,慕王府请人来寻,只道是有了线索,让殷零即刻到府中一叙。 第85章 往日情心上霜 殷零二话不说便只身前往慕王府,府中气氛沉重,下人齐齐候在门外,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她不知其中缘由,只能惶然被下人带至前厅。 前厅坐着黑气沉沉的慕冥,身旁的青娆正气势汹汹地同他说着什么。 慕公子,你寻我来,可是有了新的消息?见气氛不对,殷零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来了?你坐,顺带问问你这好姐妹都做了些什么!看到殷零,慕冥的脸色虽有缓和,却仍是气势汹汹得让人害怕。 青娆此时的神情却是瑟缩,脸上带着惭愧的神色低头不语。 殷零虽觉摸不着头脑,却仍是收敛地蹲至青娆面前,执起她的手:怎么了?又和哥哥耍小性子了? 她越是温柔,越让青娆的眼眶逐渐转红。 见青娆不肯言语,慕冥终是没有忍住,愤愤发声怒道:虞烟公主此次中毒,就有她的一份。当时,我觉青娆言语相悖,便日日将她拘在府中问询,只是越问越觉事发有异,直至实在圆不了谎,她才承认了这一切。 会不会是个误会殷零错愕地看着二人。往日情谊仿若心上霜,附着于心,让她挥之不去。 她已经承认了,甚至用解药来威胁我。 威胁?殷零的目光始终紧跟青娆。 抱歉零儿。直至现在青娆才抬起头来。 你什么都有,还是大族唯一的公主。而我,自儿时起,唯一希冀的便只有表兄,我求求你,你把他让给我。 -- 第125页 殷零惊诧得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可他从来就不是我的啊!她无奈地向青娆解释道。 是,即便你一心只有你的师父,即便你们如何辩解只是一对好友,可表哥的心里还是只有你。 她继而转向慕冥:你以后是要当帝王之人,后宫必定三宫六院,为何要如此情深一人,为何就不能看看我,我在你身后跟了这么久,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啊。 青娆说罢痛哭失声,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 慕冥为难至极,可感情的事又怎可勉强,他便是深有其感,才会甘心以友人的身份,默默守在心爱的女子身边。 他无奈地看着执迷不悔的青娆,只能语重心长地继续劝解道:很多事,我们无法强求,若是真的可控,那便不是感情。 青娆已彻底疯魔,她根本听不进慕冥的任何言语,而是继续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管,我只要你娶我便好,其他的我也不想管。解药就在我手上,你们只剩两天时间,能救虞烟的,便只有你了。 青娆笑得张狂,却让殷零彻底寒了心。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这件事是青娆所为。她知晓爱能令人疯狂,却不知爱也会让人泯灭良知。 温馨的过往仍是历历在目,当初的青娆有多率真可爱,现下就有多么面目可憎。 可虞烟和孩子的性命攸关,殷零只能好言好语地向青娆祈求道:我不知你为何会误入歧途,但我知晓,你不是那般不择手段的姑娘。 谁说我不是?青娆的笑突然变得狰狞。 实话告诉你吧,接近你对你好,也是因为表哥。只有同你一起,他才会多看我几眼。否则,他只会躲在书房,连一个笑脸都不愿给我。你可知,只有与你交好的那段时光,他才会对我笑,这对我来说何其残忍,你想过吗? 无论如何,这也不能构成你作恶的理由。你不过是失去一个不爱你的人,而虞烟肚子里甚至有个孩儿,这对他们又是何其残忍。我求求你,你醒醒吧,变回那个可爱纯真的青娆。 殷零的心里痛苦万分,于她来说,青娆何尝不是一个姐姐般的存在。 零儿,我回不去了。青娆流露出凄惨的苦笑。自我因嫉妒而决定对虞烟下手的那刻起,我便回不去了,忘了曾经那个青娆吧。 可以的,你把解药给我,我们都把今日的事忘了,可好?殷零几乎要给青娆跪下。 青娆并未理会她的祈求,而是径直走到慕冥身旁。 她用食指勾起慕冥的下巴,无视他眼中的熊熊怒火,挑衅般笑道:你看看零儿哭得多惨,是不是很心疼?告诉你们,就算杀了我,你们也找不到解药,所以不用再想了。她这般心痛,你真的忍心吗?你就不愿为她做那么一点牺牲? 殷零心乱如麻,看着慕冥左右为难的痛苦表情,她便恨不得自己与他从未相识。 想起幽崇曾经因为不愿连累她而事事隐瞒,现下殷零才知道,原来就算只是牵连挚友,也能令人如此揪心似箭。 她无法道貌岸然地让慕冥为了救虞烟而娶自己不爱的人,可她的烟姐姐又是何其无辜。 想好了吗?青娆原本清脆的声音现下宛若魔障,未待殷零回话,便听慕冥一脸倘然地沉声答道:好,我答应你。 他一边苦笑,一边用释然的表情看着殷零。或许人间所谓的一眼万年,也不过仅此而已。 他一脸轻松,甚至在唇边勾起一抹凄绝的笑,可紧握在身侧的双手透出的青蓝脉络,让殷零知晓,他只是为了救虞烟而甘心妥协。 殷零缓缓摇头,身子却不自觉地瘫软在地。 耳边传来青娆喜乐的声音:那我便先回去了,你好好安慰你的心上人吧。 殷零顿时不知天地为何物,只知慕冥在她的身边席地而坐,久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我要杀了她!殷零突然醒觉。 青娆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她一直在利用自己,甚至不惜用这般残忍的方法,伤害怀着孩儿的烟姐姐。 不可原谅! 殷零拔下云素钗,只一瞬间便化身为杖。而身边的慕冥似是失去了所有力量,只能用手轻轻拦在她的身前。 若是杀了青娆,没有解药,便真的救不回来了。娶便娶吧,大抵不是你,娶谁都一样。 慕冥自嘲地对殷零笑了笑,轻轻用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是我,是我连累了你,我不能这么自私。她突然绷不住地大哭出声,边哭边用手狠狠捶打着地面。 第86章 青娆的恶行 慕冥苦笑着拦下殷零的手,他今天仿佛只有这个表情,一脸心无挂碍地对殷零说:别难过了,无论如何她也是我的表妹,她做错了事,我不得替她担着吗?若她不愿负责,我这个做表哥的来负,也合情合理。 见殷零仍是苦着一张脸,他只得换了个说法重新劝解道:你再想,表妹闯了祸,有人要杀她,那我这个做表哥的替她担下一切,难道不应该吗?所以,你不用总觉得是自己害了我,若是拿不到解药,就算不是你,狐族君上也是要杀了青娆的,我这是为了救她的命,与你无关。 -- 第126页 听了慕冥的话,殷零知晓他只是想让自己宽心。见她仍是苦着一张小脸,慕冥也只能独坐一旁,无奈叹息。 一会儿我去把药取回,你先给烟姑娘服下再议。 他不由分说地让人将殷零送回府中,自己则是回了天乾宫与父王母后一同商议此事。 天乾族的慕王和慕皇后皆是和善又明事理之人。当年青娆的父亲因战惨死沙场,送回时连尸首都是不完整的。 青娆的母亲自幼便与他鹣鲽情深,自是没受住那份打击,日日啼哭不止,过不多时就郁郁而终,随着青娆的父亲去了。 彼时青娆尚且年幼,慕皇后便将她留在宫中,当作自己的女儿抚养。凡是慕冥有的,便一定会有青娆的一份。 除了事无巨细的体贴关爱,更是连重话都不曾对青娆说过一句。 当时只觉遗下的幼女惹人怜惜,却不知,万般骄纵的背后,会让青娆成为一个这般不择手段之人。 听闻此事,慕王和慕皇后无不扼腕叹息,可事已至此,后悔也只能无济于事。 慕皇后忧心忡忡地抓紧座椅扶手,心觉有些对不起慕冥。 他们一直对这个儿子严厉有加,甚至在慕冥对青娆颇有微词时,也是选择站在青娆这一方。 儿时,慕冥还有一个弟弟,他软糯可爱,像个肉团子一样日日跟着慕冥。 慕冥对他也是喜欢得紧,天天带着读书习字,还为他准备了一把小木剑,打算等到弟弟五岁时,便带他至武场练习功法。 弟弟最是喜欢那把小木剑,日日握在手中,闹着要骑上慕冥的肩头佯装长剑策马。慕冥也骄纵地任其为之,总觉弟弟小,便什么都愿意迁就于他。 当时,青娆便一心思慕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他温柔儒雅,俊逸无双,不管怎么看,都让青娆心动不已。 除了,他日日都被那个小鬼头黏着,鲜少有机会搭理自己。 青娆对这个表弟的厌恶与日俱增,直至有一日终于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那日青娆照常至后花园赏花喂鱼,见小家伙挥着木剑横冲直撞,便嫌恶地推了一把。 许是没有控制好力道,小肉团惯性地向后倒去,倒下时,不偏不倚地拉住了青娆的裙摆。 那条是青娆最喜欢的裙子,原是开开心心地穿着来见慕冥,却被木剑的剑锋不慎刺穿了裙裾,往下划拉出一条长长的裂痕。 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家伙踉跄起身,还未站稳便软糯地向青娆道歉。 只是青娆的注意力只在衣裙破裂的狼狈上,丝毫没有顾及其他。 你可知这是我最喜欢的裙子,你这个烦人的小鬼!她气恼地狠狠推了小家伙一把,让尚未站稳的小奶娃,跌跌撞撞地落入了千鲤池中。 小家伙不会水,扑腾了几下便没了动静。青娆害怕得不能自已,即刻便捂着嘴逃回自己的寝宫。 可怜小皇子只有一个奶娘陪着,奶娘同样不会水,却毅然投入池里,只是她在水中同样扑腾了半天,直至被远处的侍卫救起时,已是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残气。 慕冥当时落了小家伙最喜欢的云酥糕,便匆忙回宫去取。谁知待他提着食盒匆匆赶回千鲤池时,小皇弟的身子都已经开始苍白发硬了。 那是他第一次流泪。不过舞勺的少年僵直了脊背,把那具小小的身体埋进自己怀中。极尽克制,却还是被涕泪糊了满脸。 他记不起父王说的男儿流血不流泪。他只知道,这是他的弟弟,他不过四岁,还未来得及拥有一柄真正的佩剑,还未吃够他最喜欢的云酥糕,怎么能就这样不在了。 少年失魂落魄地跪在原地,直至父王和母后将他和弟弟强制分开,才疯了般地让人救治只余一口气息的奶娘。 为了防止意外,他甚至衣不解带地守在奶娘房中,生怕凶手会因为惧怕而要杀人灭口。 幸而不出两日,奶娘便幽幽醒转,她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赤红着眼眶拉过慕冥询问:小皇子呢,小皇子可还好? 慕冥的沉默让奶娘嚎啕啼哭,直至哭尽眼泪,才用干裂的薄唇指证那日事发的所有经过。 待到对簿公堂时,青娆仍是不死不休地苦苦抵赖。 她先是一口咬定小皇子乃自己失足落水,后见实在隐瞒不住,才扁着嘴承认是自己失手将小皇子推入池中。 青娆何其狠心,就算诡辩时,她都只是青白着一张脸,连一滴眼泪都没流。 慕冥何其不恨,他沉默地立于一旁,恨不得即刻便将青娆一击毙命。 可皇弟已经逝去,就算杀尽天下人,他也不会回来。而奶娘所述的经过也确是小皇子不慎挂破青娆的裙子,青娆才反身推了一把。 事已至此,慕王和慕皇后只能以孩子失足定论,他们对青娆依旧如故,只有慕冥将这股恨牢牢埋进了心底。 他眼里的光消失了,每每看到青娆,都会让他想起那具小小的,苍白且僵硬的身体。故而他常年躲着青娆,虽不直言恨意,却也不曾主动靠近半分。 殷零有着一双和小皇弟一样的杏眼。自他第一次在山上被殷零所救,便从她的眼中读出几分熟悉的意味。那份天真和纯良,令他莫名地产生想要守护的冲动。 对慕冥而言,殷零更像是救赎,将他从那片黑暗中慢慢带出,恢复那些曾经属于他的光彩。 -- 第127页 慕皇后见慕冥神色不对,慌忙起身劝阻道:青娆毕竟是你的妹妹,你不能对不起舅舅。若是她把解药拿出,你便放过她吧。 第87章 谈判 可她要的不止是这些,她要我娶她,否则便不肯把药交出来。慕冥的脸上带着些许嘲讽。 就算这样,你们还是要纵着她吗? 慕王和慕皇后此时的眼神只有震惊。 慕王早就因为小皇子失足之事对青娆心怀不满,若非慕皇后对其百般维护,他断不会让青娆逍遥至此。 他对青娆父母之事也是万般遗憾,可是家国面前,人人平等。 他已经给了青娆富足和生活和公主的身份,这是许许多多战死弟兄的遗孤,都没能享受到的荣宠,为何青娆还是不知足。 不可,我大天乾的太子妃,这般毒辣的女子还配不上。慕王冷冷出声。 可是,可是若是如此,青娆会死的。事已至此,慕皇后仍在考虑青娆的安危。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只顾着你那不成器的侄女?她可是想要害死狐族的皇后和小皇子啊!青娆都已经害我们的小儿子丧命了,你怎么还是如此执迷不悔,还要让她毁了我们冥儿一生吗? 慕王怒其不争,恨不能将青娆即刻处决,慕冥已经是他唯一的儿子,绝不能再让这样的女子成为未来的皇后。 你不能娶她。莫说你从未心悦与青娆,就算你们两情相悦,她也配不上天乾皇后的位置。慕王如是说道。 慕冥心领神会地对父亲作了个揖,一脸赞同地接下慕王的话:儿臣非但从未心悦于她,现下更是厌弃至极。只是青娆现下的举动关乎天乾的安危,儿臣不得不屈服。 此话怎讲?慕王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慌张。 虞烟公主并非只是狐族君上的皇后,更是狼族唯一的长公主。虽她已寻回了遗落在外的胞弟,可虞烟公主在狼王眼里的分量仍是不容小觑。 若是此次青娆当真糊涂地害了她,难免两族会对天乾发起一场战乱。到时,就算祭出一百个青娆,我们也难辞其咎。慕冥事无巨细地分析道。 那该怎么办?慕王一下犯了难。这事牵一发即动全身,若是处理不好,许是真的能让天乾从此覆没。 你先出去吧,我和冥儿有话要说。慕王丝毫不避讳地将慕皇后摈弃在外。 听了二人方才所言,慕皇后才知青娆惹下了多大的祸事。她心里忐忑,但见向来对自己温柔备至的夫君突然如此强势,也是识趣地福身退了出去。 慕皇后在门外不安地候了许久,见二人面色如常地步出殿门,这才一脸急切地迎了上去。 父君,你们可是有了对策? 慕王丝毫没有掩饰心里的气急,轻哼一声,瞥了慕皇后一眼便愤然离去。 慕冥见母亲失落,慌忙执起她的手安慰道:母亲莫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母亲不要再念及舅舅的情谊,无底线地纵容青娆。 慕皇后这才沉重地点了点头。作为国母,孰轻孰重,她心里还是分明的。 青娆用慕冥的未来和天乾子民的安危做筹码,不惜残害无辜的女子和未出生的胎儿,这已经是触犯了慕皇后最后的底线。 她现下已经不愿再插手青娆之事,只愿国泰民安,子民和谐。 母亲清醒便好,之后无论发生什么,还愿母亲不要插手,她配不上天乾公主的称号。 可是,冥儿,你真的要娶她吗?娘亲同样不愿你受委屈。慕皇后眼里透出几分担忧。 见她如此,慕冥却反而笑了。 母亲终于记得冥儿的感受了,冥儿好高兴,我以为母亲心里只有青娆。 听他这么一说,慕皇后心里就更难受了。她的确是因为青娆而常年忽略慕冥的感受。作为一个母亲,这让她羞愧万分。 是母亲对不起你。慕皇后的声音有些哽咽。 慕冥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他轻轻揽过慕皇后的肩膀,一边拍打一边宽慰道:无事,孩儿只是不愿母亲被一些往事蒙蔽了双眼,只要母亲现下知晓便好。 二人相携着回到大殿,刚到殿上,便见青娆也一并被带回了殿前。 殿前灯火通明,慕冥双眸微眯,不知是对青娆的厌恶还是被微晃的光亮迷乱了眼。 慕皇后此番见到青娆,也觉厌烦至极,她刚想斥责出声,便被慕王轻轻捏了捏掌心的软肉。 她诧异回头,见慕王示意般对自己眨了眨眼,这才心怀忐忑地坐了下来。 你的事,我已经听冥儿说过了。慕王威严肃穆,脸上的表情令青娆不禁打了个寒战。 姑父饶命,青娆只是自小思慕表兄,才会出此下策。青娆连磕了好几个响头,临到此时,都不忘称呼慕王为姑父,好以此攀附关系。 这样也好,反正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你姑母本就有意撮合,奈何当时冥儿不愿,现下既然他也松口,你们便择日成婚吧。只是在此之前,还望你先把解药交出来。毕竟虞烟公主和小皇子多耗一日就多一分危险。慕王强忍着心头不适,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 第128页 娆儿听命。只是只是,药我可以交出来,可我希望您能先下一道圣旨,再昭告天下,否则娆儿心下不安。青娆的头越来越低,小脸红扑扑地谈着条件。 放肆!你这是连本王的话都不信吗!慕王顿时有些震怒。 姑父息怒,并非如此,而是君王一言九鼎,只有这样青娆才比较安心。青娆仍旧低垂着眼帘,虽不敢抬头,却丝毫看不出一丝怯懦。 好,朕即刻就颁一道圣旨。 他气急地启身来到御书房,颁布了一道圣旨,并召来文官将此消息昭告天下后才重新坐回皇位。 这样,你可放心了?慕王此时的表情用咬牙切齿来形容都不为过。 慕皇后此时也是震惊至极,她从未想过,自己心心念念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威胁自己的孩子和夫君。 当真是被兄嫂的离世迷了眼,以为只要对青娆好,便可将父母离世带给她的伤痛一并抹去。 现下看来,青娆根本没有对父母的离去有半分伤痛,甚至因为自己的宠爱而恃宠生娇,不惜用整个天乾的安危来作为她自己的筹码。 第88章 换得解药 青娆并未抬头,而是用不卑不亢的声音继续说道:明日,明日我便要同表兄成婚。 慕皇后一脸怒容地站起身:明日?明日未免太过仓促。 无妨,我不需要那么多繁文缛节,只要能与他成婚便好。青娆倘然地对上慕皇后的双眼。 听罢,慕王却是雷厉风行地拍了一记桌子:行!依你!但是,既然你不看重繁文缛节,那就省去三书六礼,省去跪拜天地,直接由轿子抬进太子府便可。冥儿终归要接任我的皇位,这些,本王私以为,还是待冥儿纳后时再做才好。 可,这未免也太 青娆正欲斥驳,却被慕冥狠狠打断:先不论你是以什么手段嫁给我,我肯娶你便是最大的妥协。不要试图考验我的耐性,否则,我便将你交给玄夭君上,我想,他若赐你个五马分尸也是可以解了心头之恨。 你不能这般对我。听闻狐族酷刑,青娆眼中开始泛起薄薄的水雾。 她死心塌地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嫁给慕冥,便是知晓他是个重情义又有责任心的男子。 她坚信自己若是成为他的妻室,慕冥也一定会因为责任而对她生出几分真切的情感。 慕冥现下见到青娆却是恼得很,他没好气地瞥了青娆一眼,仍是面带不善地开口问道那我该如何?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已经做了这般妥协。若是我狠心些,把你直接交给玄夭君上,以他对虞妃的宠爱,怕是会用尽各种残忍的手段逼你交出解药,甚至不惜让人对你百般折辱。 慕冥的话说得极重,吓得青娆紧紧环住了自己的双臂。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才一脸不甘地委屈道:那,那就听你们的,但明日,你定要穿着红裳,策着白马携红轿礼车来迎我。 好慕冥这才一脸沉重地松了口。 拿到解药,他马不停蹄地赶去殷零处。府邸气氛低迷,只有殷零在看到慕冥后,才即刻端着裙摆向他跑来。 可是解药拿到了?殷零急切地拉着他的袖口。 慕冥气都顾不得喘,一把掏出怀中的小木盒便往殷零手上塞。 用雄黄酒化开,然后,喂烟姑娘喝下便好。 殷零感激地点点头,顾不上说话便转身朝后厨跑去。 慕冥赶得急,在门口顺了好一会儿气,才见殷零端着一只小碗朝他的方向走来。 她的步子虽稳但急,怕自己不慎将碗跌了,便只取了一碗酒来。 他们轻轻扣响虞烟的门扉,只有玄夭赤红着双眼前来应门。他已经几日未阖过眼,不管晨昏日暮,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虞烟。 掌中虞烟的手被牢牢紧攥,生怕不慎松开,她就会从自己的眼皮底下突然消失。 殷零小心将碗置于桌上,又从木盒中取出那颗暗红的药丸。 药丸不大,气味却腥臭无比,她强忍着不适将它融入酒中,又用银勺搅动着让其化开。 直至黄色的液体逐渐转为浑浊的暗红,殷零才将手中的碗勺递给玄夭。 姐夫,喂姐姐喝下吧。她秀眉微紧,仍是对青娆的药怀有置疑。 玄夭不疑有他,只是一勺一勺地将腥红的液体尽数喂进虞烟口中。 几人焦急地候了好一阵,见虞烟的脸色愈渐转红,才让小白喊来了医师重新诊脉。 两名医师反反复复地确认了好几次,直至确定虞烟的心脉恢复正常,才含笑朝着玄夭的方向点了点头。 那姐姐何时会醒?殷零欣喜若狂地迎上前去。 大抵就在一日之内。据记载,只要这一日脉象稳定,也就无事了。曾经的那名老巫医如是说道。 太好了,多谢医师。殷零险些喜极而泣。 她微笑着抚了抚虞烟的面容,又似是想起什么般,转身携住慕冥的衣袖。 跟我走 她急急将慕冥拉至院中,还未来得及坐下,便仓惶开口问道:你是如何得来这药的?可是? -- 第129页 后头的话她不敢再说,生怕事情真的如她想象一般,是由慕冥做出妥协才换来了解药。 慕冥挤出一抹苦笑,想要摘去她发间的落花,却怔愣着抬手悬至半空。 就,如你想的那般。过了许久,慕冥才幽幽吐出这句。 虽已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从他口中听得时,殷零还是不禁颤了颤心尖。 微凉的晚风拂上二人面颊,让殷零抓紧了桌沿不再说话。 此时任何的言语都似是不合,劝慰不得,宽慰不可,就算是再小的声响,都怕惊扰了这般醉人的月华美景。 二人就这样痴痴望着天边,直至坠兔收光,才听慕冥发出一声低语:我该去迎青娆了。 这么快?殷零震惊之余只有愤怒。 却听慕冥有些无奈地低叹道:他怕我赖账,非逼着父王下了圣旨并昭告天下,才同意把药交出来。不过,我们也留了后手,不用担心。 这还是我认识的青娆吗殷零显是有些受到冲击。 这才是真正的青娆。慕冥毫不掩饰地将青娆曾经残害皇弟并置身事外的一切告知殷零。 她不可置信地接收慕冥所说的信息,只觉像是天方夜谭。 这与她印象中的青娆背道而驰,似是她曾经认识的,不过是另一个同名同姓的女子。 若是这样,你更不能娶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娶她。殷零煞红着小脸急吼道。 听闻殷零的话,慕冥的唇角却是绽开一个极大的笑。他本就生得好看,此时便更是如星月之辉般,耀目得令人不忍眨眼。 帝王所言,一言九鼎。若是你可以嫁我,我便不娶,你嫁吗? 他暗暗将负于身后的双手握紧,一心期待着自己的疯言或许能改变殷零的心意。 只是最后他还是输了。 见到负气含泪的殷零,他便再也狠不下心。 大抵不是你,是谁都一样。今日是我大婚,你来替我梳妆可好?他款款向殷零伸出了手,殷零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抬手扶上。 他们也许会相识很久很久,但殷零能给他的,或许就只有这一段路了。 第89章 迎亲 二人行至慕王府时,慕皇后安排的白马红轿已停在院前等候。 因为心下终归不悦,她和慕王并未把此次的迎亲看成嫁娶,真真连一份聘礼和嫁妆都没有为青娆准备。 慕冥本还心生怜惜,想着青娆孤苦,理应为其留得一份体面。 可想想青娆所做的事和殿前的言论,他便即刻歇了那份心思。 有些体面,青娆自己都不惜得要,那他这个受害者又在操什么心。 慕冥目不斜视地越过白马喜轿,带着殷零来到自己居住的院落。 那里还和殷零当初来做侍女时一样,简洁却大方。 慕冥迟迟不愿动作,而是说起曾经林管家让殷零分豆子的趣事。想起那时的窘境,二人皆是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眼泪。 还有还有,你摔碎的那个花瓶,我骗你只要十两,其实那是名家的遗作,根本无法买到。你甚至还同我说,给我十两,让我帮你也买一个。慕冥忍俊不禁,脸上洋溢的都是幸福。 哈哈哈殷零笑得夸张,笑得弯下了腰身,不住抹着眼泪。 直至那张扬的笑声,默默转小,继而转为低低的呜咽。 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时,她未及笄,而他也未行加冠之礼。 慕冥就这般安静地立于一旁,没有安慰也不曾递过一方锦帕。这是零儿第一次因为自己哭,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心疼地想要劝慰,却又矛盾地想在殷零心里多留两滴眼泪。也许那样,她就能将自己记得更牢一些。 墙上挂着一套大红喜服,慕冥嫌恶地看了一眼便命人将它撤下。 他独自一人走入内室,待到出来时,身上已换了一套虽红却暗的暗色红袍。 这这不合礼制。殷零脸上透着为难。 我本也没打算合。此次嫁娶,没有三媒六聘,省去三书六礼,更是没有交拜之仪。只是着红衣用喜轿将她送至慕王府中的别院,也就罢了。慕冥恨恨说道。 既要这般屈就,青娆为何还要那般固执,无论如何,她也是天乾的公主。虽不至于心疼,殷零还是替青娆不值。 身为天乾的公主,可以许得更钟爱她的男子。可因为心底的固执,却非要用这样的方式留在慕冥身边,着实令人叹息。 她已经不是公主了,昨日昭告天下时,父亲便一并除去了她的名号。她现下不过是慕王府里未过门的妾室而已。 妾?殷零总以为青娆是奔着太子妃的名号去的,谁知她竟甘心做到这般地步。 此时殷零的心底才对青娆生出丝丝怜悯,虽她确是因为自己的贪念而恶毒至极,但那对慕冥走火入魔般的执念,也让殷零有些佩服。 换是她,又能为幽崇做到何种地步? 殷零没有为青娆说话,私心里,她对青娆还是恨的。再爱,也不能失了底线,走了歪道。青娆今日遭遇的一切,不过是自作自受。 别发呆了,替我绾个发吧。慕冥在铜镜前开口唤道。 -- 第130页 他的发髻已经散开,青丝服顺地披在肩背,透出丝缎般的光泽。 殷零轻颤着执起玉梳,将他的乌发轻轻拢起,在脑后牢牢绾了个髻。 今次终归是我欠你,若有机会,定当报答。殷零一脸郑重地对慕冥起誓道。 他的脸上突显几分失落,即刻便恢复如常。 若是有一日,你的身旁空无一人,那,可不可以回头看看我。慕冥的语气几近祈求,让殷零不禁红了眼角。 外边的日头这般好,你该看看太阳,看看身旁的其他姑娘。而不是把自己困在同一座牢笼,像青娆那般。 呵,青娆,她果真是我的妹妹啊,连执念都与我相同。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伤害任何人的事。 慕冥的唇角溢出一抹苦笑,继而又转为狠戾。 你今日便可报答我。 什么?殷零疑问道。 陪我接亲。慕冥的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殷零慌忙摇头:不可,无论如何,这也是你们的好日子,她不会想看到我的。 好日子?你觉得这对我来说是好日子吗?你若不愿去也行,便在这府中等着我。且既是个好日子,喝杯水酒也是应该。毕竟这婚,是因为你才成的。慕冥的神色宛若凶煞,让殷零突觉有什么在悄悄改变。 最终,她还是选择在府中候着二人。 慕冥轻快地跃上高头大马,回头深深看了殷零一眼,便带着那顶孤零零的喜轿出了院门。 喜轿伶仃只有一顶,身旁既无仪仗也无鼓乐。轿夫皆是慕冥府中的侍卫,平日受尽了青娆苛待,今日更是像迎丧般,死气沉沉,灰头土脸。 一行人这般颓丧着出发,途中被人瞧见,也是指指点点,好奇万分。 直到行至天乾宫,轿撵才在青娆居住的殿前停下。她头上盖了一条艳红的喜帕,羞赧地执了侍女的手缓步走出。 这侍女是青娆的心腹,见了这般寒酸的排场,自是眼眶一热,为自己的公主不值。 可青娆被喜帕遮了面目,并不能看到这些,便只能疑惑地问了句:怎么了? 无事,佩儿扶公主上轿。侍女瘪着嘴将青娆扶上轿撵,刚一坐定,便听盖头下传来青娆轻声的问话:怎的如此安静,并无听闻吹奏喜乐的声响。 许是大皇子嫌吵,怕扰了他人,便没有让人吹奏喜乐。佩儿只能这般劝慰道。 无事,安静些也挺好。青娆心里酸涩无比,却也只能挤出一抹无谓的笑。 喜轿行出宫门,臣民们已在街旁沿道目送。但见这简陋的迎亲排场,新郎的服饰又暗如血衣,便还是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 大皇子当真是天人之姿,只是这喜服的颜色未免太暗,显得有些诡异。 可不是嘛,这轿撵只有一顶,来时无聘礼,去时无嫁妆,身旁更是没有仪仗和喜乐,看来这新嫁娘并不得慕皇子喜爱。 第90章 青娆入府 嘘,轿撵里的可是青娆公主,你没看布告?身旁的人压低嗓子提醒。 听他这么一说,先前大放厥词之人也赶忙捂住了嘴。 居然是她那慕皇子也太可怜了。 青娆的跋扈在天乾是出了名的,夹道看热闹之人无不为慕冥扼腕叹息,道是不值。 只可惜青娆耳力甚好,虽在轿撵之内,却还是听尽了所有闲言碎语。 她的双拳在身侧牢牢紧握,虽恨得几乎要把下唇咬破,也只能强忍着无法痛骂出声。 这般忍耐许久,喜轿才在慕王府内稳稳停下。 听轿撵外的喧哗声愈渐减少,青娆的心也开始变得越发紧张起来。 她汗湿的双手紧紧绞着,目不斜视地从喜帕下摆观察紧闭的轿帘。 帘布终被掀起,入目便是慕冥的那双暗龙纹朝靴。她紧张得不知所措,只听慕冥低沉柔和的嗓音自帘外响起:已经到了。 见青娆躬身而出,佩儿急忙上前搀扶。 因省了叩拜之礼,府中并未安排喜娘。慕冥不耐烦地看了青娆一眼,眼底的暗涌却是比往日更甚。 平日他顾及母亲的感受和青娆的身份,对她也算照顾有加。如今,就算目光只是落在青娆身上,也让慕冥觉得分外不适。 这个院子便留给你了,无事莫来烦我。他的声音清冷,听在青娆耳中却是如闻鼓擂。 我不是应该与你同住吗?毕竟毕竟我们是夫妻。青娆说着说着,反倒脸红起来。 只是见她这般模样,慕冥却是双眉微紧地轻笑出声。 那我往后若是再娶十个八个妾室,都住我房中,岂不让人好笑?你若是累了就回去歇着吧。他一脸不耐地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青娆慌忙拉住慕冥的手,慕冥只一刹那犹豫,又再不动声色地甩开。 这帕子憋得慌,你可否陪我进去掀了再走。另外,今晚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且记得早些来。 她声音轻柔,一改往日的跋扈模样。可这些话语落在慕冥耳中,只让他觉得胃中翻涌不止。 -- 第131页 憋得慌便自己掀开,下蛊都能做出的人,掀不动一块帕子?慕冥没好气的嘲讽倒是让青娆在原地愣了许久。 他向来温文尔雅,就算对待下人也是和善至极。而如今慕冥口中说出的这些,真的还是那个雍容闲雅的表兄吗? 青娆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掀开喜帕,一边拖着颀长的喜服步入院中。 这是慕王府内最为偏僻的院落,不仅离府门甚远,更是和慕冥居住的地方有着南北之隔。 她惆怅地回到房中,只叹自己选择的路,便是再苦,也绝不能有一丝后悔。 慕冥将青娆安顿好后,便匆忙回到前厅寻找殷零。见小小的人儿疲惫地趴在桌上,才轻手轻脚地缓步来到身边。 为了寻找解药,殷零许久没睡,此时精神一放松,自是忍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将睡熟的小姑娘打横抱起,直至抱回房中,也未见殷零醒转。 慕冥笑得无奈,心里却是一片甜蜜。大婚之日能有她在身边,便是怎样也无憾了。 他委身坐于床畔,只是痴痴看着殷零的睡颜,也觉心满意足。 不知不觉竟也趴着睡着,迷迷糊糊间,只听外头传来吵闹的喧哗声。 慕冥神识大开,听得青娆的叫嚣在门外刺耳响起。骂得又急又凶,大抵都是一些洞房花烛凭什么拦我,你们这些下作胚子,待表兄继位后就让你们都成为司礼监的宦官等不堪入耳的秽语。 慕冥眉头紧锁,心下越发烦躁。见殷零也被吵声惊醒,才心生一计,一把扯开身前的交领。 他扯得用力,顿时露出大片玉白紧实的胸腹。 而殷零睡眼惺忪,还未彻底醒神,便被这突如起来的举动吓得愣在原地。 你,你脱衣服作甚?她磕磕巴巴地语不成调。 慕冥非但不答,反倒一把将殷零推向床内,上手撕扯她的前襟。 再帮我一次!耳边传来他的低声喘息,吓得殷零全身寒毛倒竖,手脚并用地想要把慕冥推开。 她疯了般地剧烈挣扎,拉扯中,只听耳边传来布帛撕裂的声响,玉白的右肩顿时从破裂的衣领间显露,明晃晃地灼伤了慕冥的眼。 啊!屋内传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听在青娆耳中,连血液都几近凝滞。 她不顾一切地突破重围,一把将门推开,只见慕冥眼疾手快地拉过锦被,将身下的女子牢牢包裹其中。 退下!不准往床上看。侍卫刚想上前阻挠,就被慕冥急急喝止。 挣脱束缚的青娆趁乱冲进房中,只见慕冥极尽诱惑地敞着衣襟,看得她不禁直了双眼。 见青娆毫无顾忌地盯着自己,慕冥才嫌恶地拢起衣摆。 你身后藏着谁。青娆的质问立时响起。她的声音因愤怒而显得尖锐,扎得慕冥有些难耐地抚了抚耳根。 床上的殷零却是吓出一身冷汗,方才慕冥胡乱撕扯她的衣襟,却并未对她有其他不轨,这显然是要借她来刺激青娆,好躲过今晚的洞房花烛。 殷零蜷缩着不敢动弹,脑子乱成一团。但又想起慕冥的遭遇是因自己而起,便不知要如何反驳,才能不坏了他的计划。 世事总两难,未待殷零想明白,青娆便疯魔般地往床边冲去。 慕冥慌忙起身阻扰,撕扯中,不慎用力过度,将青娆狠狠摔于地上。 你,你打我!外面的小妖精就这么好?连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都为什么你连做戏都不肯。青娆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让殷零的愧疚又更平添几分。 无论如何,他们在名义上都是夫妻,而自己和慕冥也是清清白白。 她很想直接向青娆坦白,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破败不堪的衣裙。 她不是小妖精,下作的是你。就算今日不是她,也轮不到你。在我眼中,你连勾栏瓦肆的娼妓都不如。而我做的这些,也只是为了让你尝尝不择手段的滋味。慕冥把话说得极重,让青娆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我好歹是天乾的公主,是你的表妹啊。房中只余她的哭喊,透着惨绝凄凉。 第91章 喜获麟儿 慕冥轻蔑地瞥了青娆一眼。 公主?表妹?自你用这种腌臜的手段嫁给我时,你便已经不是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现下你的身份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妾室,还望曾经的天乾公主记好了。 妾,妾室不,不,你不是那般无情之人,你不是。青娆喃喃自语,眼神蓄满绝望。 是我平日太纵着你,才会让你有这种错觉。就算绝情也是你逼的,如今这恶果,就由你亲自来尝。慕冥轻浮地往桌前一坐,端起杯中的水酒便仰头独饮起来。 青娆的脑子顿时乱成一锅粥,无论慕冥的话有多难听,仍是被嫉妒占满了所有理智。 她作势扭头就走,趁其不备又突然折返,一把掀开床上的锦被。 殷零满脸透红,衣裳凌乱地躲藏其中,双眼惊惶得如林间的迷失小鹿。 见此情形,青娆却是疯狂至极地痴笑出声。 我道是你情我愿为何会那般惊叫。慕冥,你真是虚伪,分明放不下,还要道貌岸然地借友人的身份留在她身边,甚至不惜强迫她。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 第132页 她唇瓣开阖地喋喋不休,见慕冥愤怒得变了脸色,才又发泄般地继续开口。 我们都是可怜人,她心里藏的永远不是你。你要和她洞房花烛是吗?无妨,我的身下也未必只有你。 青娆说罢夺门而出,那决绝的眼神倒是让殷零看得一阵心悸。 还不快去追回来,这么晚了,她一个姑娘家不安全。殷零急急向慕冥催促道。 我不管 慕冥头也没抬,仍在一脸漠然地继续喝酒。 你不管我管。无论如何,就算只是名义上,她也是你的人。 殷零一把摘下墙上的披风,将自己包裹严实,才准备启身追赶青娆。 慕冥无奈跟上,还未走出几步,就被着急忙慌的萧何撞了个正着。 做何莽莽撞撞的?揉了揉撞疼的鼻子,殷零一脸嗔怒地怨道。 烟姑娘要生了,现下疼得死去活来,出了许多的血。萧何满脸急色,脱口而出的话却是让殷零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不是还有半个月余才足月,怎的现在就见萧何紧紧跟在身后,殷零有些困惑地问道。 他一个尚未成家的男子哪里懂得这些,只能按照医师说的那些告知殷零。 烟姑娘直到傍晚才醒,醒来后便嚷着肚子疼,医师说,许是被解药的药性刺激,才会提前半月生产。 殷零顿时恨得咬牙切齿,方才对青娆的那些担心和怜惜全都荡然无存。 慕冥也跟着一起赶回府中,青娆那处他只派了两名暗卫去寻,让他们寻到后便将人带回府中拘着。 院落里灯火通明,所有人都不敢言语,只剩虞烟的痛呼响彻天际。 殷零着急地冲进内室,刚一进门,便被沉重的血腥味和一盆盆的血水激红了眼。 只见稳婆和女医在一旁指挥着使力,而虞烟则是青白着一张脸,朝殷零的方向缓缓伸出双手。 零零儿。虞烟的声音破败不堪,零散地叫出她的名字后便重新痛呼失声。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又急又凶地握紧殷零的手,透红的眼角滑落两滴晶莹的泪滴。 殷零早已哽咽得无法说话,她只能一边摇头,一边用帕子擦去虞烟满头满脸的细汗。 今夜无风无月,天色沉得吓人。 王妈和苏妤一盆一盆地往外端出血水,让整个院落都弥散着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 虞烟分别执着殷零和玄夭的手,疼得耷着脑袋,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 都是我不好,若是早知如此,我便不要这个孩儿了。玄夭心疼得不能自已。 虞烟听罢倒是清亮了眼睛,一脸宽慰地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胡说什么呢,这是我们的孩儿,若是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疼爱他连我的份一起 不许胡说。殷零气急地喝止了她的话,精致的双瞳中只余袅袅水光。 还有你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 虽已虚弱得只剩气声,虞烟仍是吃力地拉过殷零,在她的耳边喃喃道:跟着自己的心意走。曲折和苦难都是有限的,而后悔,却会跟着你一辈子。姐姐希望希望你一辈子平安顺遂欢欣喜乐。 说罢,虞烟又痛苦地皱起眉目,让一旁看着的人都不禁抹起了眼角。 哇啊!过了许久,婴儿的哭声终于响彻云霄,让所有紧绷的神经都在那一瞬间突然松懈。 而玄夭和殷零仍是死死盯着虞烟,看她的表情渐渐从痛苦转为平静。 姐姐姐?殷零颤抖着手不敢靠近,过了许久,才将长指至于虞烟鼻下试探。直至感觉到微弱的气息穿过指缝,她才捂着脸哭出声来。 玄夭被她的举动吓得大惊失色,险些抱着虞烟就要开始号。 可刚吐出一个烟字,便见殷零呆愣地看着他,那一脸探究的神情和虞烟呼在他脸上的气息让玄夭顿时僵直了身子。 你能不能别那副表情,我以为玄夭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 殷零还未来得及答话,便见稳婆满面悦色地向玄夭报喜道:恭喜君上喜获麟儿,小皇子长得壮实,眉目间,和君上简直一模一样。 她稳稳地将小皇子递给玄夭,玄夭颤抖着伸手接过,生怕一个不慎便将孩儿碰着,摔着。 他小心地搂着他和虞烟的孩儿,仿佛那便是他的全世界。 眼睛和眉毛像我,鼻子和嘴巴像烟儿。玄夭欢喜地将小皇子抱至昏迷的虞烟身旁,一脸缱绻地在她耳边轻轻说道:烟儿你辛苦了,待你休息够了便睁眼看看我们的孩儿,看看他有多好看。 待他将小皇子抱出门外,院中候着的人们纷纷热泪盈眶地用力抚掌,而玉狐宫的侍卫们则是齐整地单膝跪地,发出震天的呼声:恭喜君上,恭迎小皇子。 怀中的奶娃丝毫不惧,睁着圆溜溜的双眼,一脸懵懂地盯着众人。 慕冥轻松地站在殷零身边,二人默契失足地对视一眼,接着相视一笑。 -- 第133页 刚想说些什么,就见他的暗卫从门外匆匆赶来。 大皇子,侧妃找到了 第92章 青娆的洞房花烛 在何处?带回了吗?他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在街尾的南风馆,追风已经将场面控制,可是,侧妃不肯回来。慕冥听得这些话后,脸上有片刻失神。 什么叫不肯?将一个弱女子带回来,有这么难吗?他不禁有些愠怒。 暗卫满面惶恐,直至把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才颔首低头地说出那句令人心惊肉跳的话。 属下属下有罪。我们到达时,侧妃的红肚兜还挂在小郎君的脖颈上,她未着寸缕,属下实在不敢 暗卫抬眼偷瞧,见慕冥脸色铁青地一言不发,身子顿时又僵直几分。 过了许久,慕冥才幡然醒悟,甩了甩衣摆径直朝门外走去。 南风馆就建在勾栏尽头,刚一踏入,便有媚态横生的男子搔首弄姿地迎来。 一身浓烈的香粉味在身侧重重萦绕,熏得慕冥险些就要失态作呕。 让开,莫要挡道。暗卫赶去身旁靠近的男子,护着慕冥就往青娆所在的房间走去。 他手执长剑,面若凶煞,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倒是让众人只敢好奇观望。 直至来到一间坠着花帘的上房前,暗卫才执剑颔首地小心看向慕冥:大皇子,就是这间。 门栏近在眼前,慕冥却是犹豫着羞于抬手。 暗卫壮胆为其推开,门帘刚启便有一股颓靡的气味迎面而来。 他抬眸看向挂着青纱帐的大床,只见青娆面色坨红,满面缱绻地伏在一名容色姣好的男子身前。 她的身上不着片缕,见追风的剑尖直指男子,便用一双玉臂藤蔓般地护着身下的小郎君。 你何至堕落于此。虽对青娆没有男女之情,但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慕冥仍是怒其不争地心痛怨道。 青娆早已疯魔,现下怎还听得进这些。她一边用红润的唇瓣摩挲小郎君的脸,一边满眼得意地看向慕冥。 你看,我并不是非你不可,与你相比,你的非她不可是不是比我可怜多了。 见她仍在动作不止,慕冥的脸上只余失望。他将青娆用被子一裹,打横抱起后就往门口候着的马车里塞。 回府后,慕冥将裹着被子的青娆往床上一丢,才向身旁候着的侍卫吩咐道:从现在起,你们日夜派人守着她,无论发生什么,都别让她出去。 是两名侍卫听命应下,刚想退出门外,便听床畔的青娆声若妖媚般地蛊惑道:侍卫哥哥,往后可要好好伺候我,谁伺候得好,我便赏谁。 她娇笑着将身前的被子拉低,露出一大片玉白的肩颈。房中的侍卫皆是慌忙低头转身,不待慕冥开口便自觉地从房内闭门退出。 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虽然方才我同他人先行了一回,但春宵苦短,我不介意与你再来一次。 见他仍是蹙眉孤桀而立,青娆一把掀开身上的锦被便要投入慕冥怀中。 慕冥嫌恶地侧身躲开,扑了个空的青娆却是娇笑着继续往前。 啪清脆的巴掌应声响起,青娆不可置信地捂着脸,一脸愤怒地将慕冥牢牢盯紧。 你何至下作于此,就凭今日的所作所为,还不知晓我为何无法心悦于你吗?是你看轻作贱了自己,一个人的心,不是胡闹和强迫就能赢来的。 慕冥说罢转身就走,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身旁的青娆。 第二日一早,殷零同王妈在前厅用着早膳,刚刚咽下一口白粥,便见青龙着急忙慌地从门外匆匆赶来。 原是城内沸沸扬扬地传起流言,道是天乾大皇子的侧妃,在新婚之夜去了南风馆,甚至点了头牌小郎君行了一夜苟且之事。 青龙一脸埋汰地说完,才见殷零将一碗新盛的白粥推到他面前。 用些早膳吧。 青龙疑惑地端起碗,见她仍在一脸平静地用膳,只得将满心满腹的疑问暂时咽下肚去。 直至用完早膳,殷零才慢条斯理地对青龙说道:把消息压下去,不管是认错人也好,还是信口胡诌也罢,随便找个借口,让这个流言消失。 她的眼神莫名威慑,让青龙顿时不知该如何拒绝。 只是众口铄金,消息如雨后春笋般越传越盛,甚至传出好几个版本。 大家平日没有太多消遣,这般宫廷艳事自是被传得沸沸扬扬,若非惧怕慕冥问责,估计街头巷尾的话本先生都要开始摆摊说书了。 青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流言压下。只是这厢才刚平息,那厢又传出天乾大皇子和无名茶楼的话本姑娘,在同夜厮混于床笫间的风流轶事。 坊间说得有声有色,甚至连二人之间的动作和对话都杜撰得头头是道。 殷零顾不得这些,自打生下小皇子后,虞烟便再也没有醒来。 她的心脉和气息都与常人无异,唯独每日都在沉沉昏睡,根本没有任何意识。 玄夭复又把当初看诊的巫医请来,检查再三,却发现虞烟身体康健,只是体内似是失了元神,只剩一具空荡荡的肉身。 -- 第134页 已经喝了解药,何解还是如此?殷零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再重新提了起来。与那些子虚乌有的流言相比,显然还是虞烟比较重要。 大抵是因为,解药根本就是假的。慕冥黑着脸从门外步入,自打与青娆成婚以来,他就鲜少笑过。 我已问过青娆,施蛊之人只是在画舫偶遇的小娘子,实则并不相熟。她们一见如故,那名女子自称是玄夭君上的青梅,道是二人自小心悦彼此,直至虞烟姑娘嫁来后才用了手段强迫她离开。 胡诌,我怎不知我竟有个青梅。儿时我确是心悦过一个小姑娘,可现下已经证实那个小姑娘就是虞烟。玄夭气得胸口起伏,不知是谁敢在背后嚼这般舌根。 慕冥知晓这只是个阴谋,便仍是继续说道:那名女子自称,离宫后便去了苗疆,现下回来就是要找虞烟报仇,抢回儿时的竹马。故而,她献计于青娆,道是二人合作,便可让青娆成功嫁进慕王府。 玄夭倒吸一口凉气,那名女子的话显是谎言。只是,无冤无仇,她为何要设计这种暗局,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还能找到那名女子?沉默了半晌,殷零突然开口问道。 第93章 伏击凶手 找过了,那里根本没有这名女子。她既有心害人,又怎会在那处候着我们。 殷零想了想:那青娆呢?她躲着我们,未必就会躲着青娆。 慕冥仍是摇了摇头。 当时便是带着青娆去的,画舫的老板称,那名小娘子已经许久没有来过。 嗯殷零了然于心地透出一抹苦笑。我想见见青娆。 死气沉沉的院内,女子孤立独坐,唱着凄楚的小曲。 见殷零从门外走进,她顿时泼妇般地窜上前去,伸着爪子便往殷零身上撕扯。 幸而侍卫眼疾手快地拦下,可即便如此,青娆仍是污言秽语地辱骂不停。 够了慕冥本不愿踏足此处,但见青娆如此冥顽不灵,也还是跟着走了进来。 我就知有这小贱人的地方就一定有你,真是对奸夫。 青娆狠唾一口,眼中满是鄙夷。见慕冥根本不惜得理她,更是伸出修长的手臂便要将人缠上。 夫君,这么久没来陪我,可是想我了? 慕冥嫌恶躲开,这种烦人的戏码来一次便要演上一次,让他烦不胜烦。 虞妃的蛊至今未解,虽没变成药人,但元神未寻,至今昏迷不醒。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若她还是无法醒来,我便只能将你交给狐族了。慕冥声线清冷地威胁道。 我好歹是天乾皇子唯一的侧妃,这般把我交出去,就不怕打了天乾族的脸吗?青娆丝毫不惧,嘴角仍是带着玩味的笑。 怕,自然是怕,所以很快你便不是了。慕冥虽恨得牙痒痒,却仍是镇定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扔在青娆面前。 戏都被你演完了,也该落幕了。若不是虞妃拼尽全力生下小皇子,就算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现下不是你单方面谈条件的时候,我也不会再被你威胁。 青娆颤颤巍巍地捡起信笺,徒手拆开,又瞳孔放大地将其撕成碎片。 和离书?我现下已经是个残花败柳,你居然还要同我和离?慕冥,你好狠的心。 青娆嚎哭出声,让慕冥不耐地上手掐紧她的下颚。 连自爱都不会的女子,怎配当天乾皇后。你的心,未免也太大了!求不得便委身烟花柳巷的小郎君,真当谁都要惯着你,都会心疼你,你可是忘了你曾如何害人,如何用此来逼迫我娶你的。 他的眼底只有狠戾,让青娆突觉陌生。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三天内,取回真的解药。否则,我便同你和离。到时候,不是将你送予玉狐宫,便是我提着你的头颅前去赔罪!你自己选吧! 他将青娆狠狠推搡在地,一脸烦躁地示意殷零离开。 殷零满脸不忍,仍是上前扶起青娆,轻轻拍去她襦裙上的尘灰。 你救救虞姐姐吧,只要姐姐康复,我便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她卑微地向青娆低下头,下一刻,却被慕冥恨恨拉至身后。 莫要求她,和离书撕了可以再写,反正没有解药便等着做一枚弃子吧。 许是仍对慕冥存着希冀,又或是真的被那张和离书给吓到了。 他们刚一离开,青娆便只身去了画舫。见她果然着了道,慕冥赶忙带上殷零悄悄尾随其后。 可三人在画舫候了半日,那名所谓的小娘子都没有出现。 直至又过了两日,青娆才托身旁的侍卫主动求见慕冥。 她一改往日疯魔的模样,满脸平静地对慕冥说道:那名女子的目标应该就是虞妃,现下知晓虞妃醒不来,便再也没有见我的必要了。还请转告玄夭君上,让他放出虞妃已经苏醒的消息,到时我再去画舫候着。 听她说得有理,慕冥当下便转告了玄夭,放出虞烟已经苏醒的消息。 待到半日后,才见青娆鬼鬼祟祟地来到画舫。她身旁未带侍卫,脸上甚至用薄纱作了伪装。 -- 第135页 慕冥早就带着殷零和萧何埋伏于此,三人候了许久,才见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缓缓朝青娆的方向走去。 离得太远,根本听不见她们说的什么。只见青娆与女子似是发生了口角,没过多久便生生被青娆推了个踉跄。 女子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徒手召出几支毒针便朝青娆的方向狠狠挥去。 青娆近日神思倦怠,一时避而不及,虽侧身闪躲,却仍是被两根银针深深扎入右臂。 青娆!殷零即刻飞身上前,将青娆护在身侧。 只见女子的脸上覆着同色面纱,薄纱未尽处的眉目却让殷零一眼便轻易认出。 玲珑!果然是你。她语调平静地灼灼出声,话音刚落,便听女子嘶哑着嗓子嘲笑道:凰城帝姬可是与天乾大皇子厮混过多,怎的连人都能认错。 说罢她又向殷零放出几支毒针,只是还未靠近身前,便被萧何震出的气流原路打回。 女子当下反应不及,愣是被几根毒针扎进肩胛。她吃力地掏出一颗药丸,往口中一塞,便重新扑向殷零。 殷零早已确定面前的便是玲珑,她急迫地拦下萧何的剑,朝玲珑的方向大声喊道:把烟姐姐的解药留下,我便放你走。 女子笑得张扬,一时忘了掩饰声线。 哈哈哈,我想走,还没人留得住。说罢她挥手放出一团紫烟,回身便往烟雾的尽头飞速逃离。 拦住他!慕冥,你先带青娆回去。殷零带着萧何穷追急赶。直至追到市集,才发现路口出现多名身形相似的青衣女子。 她们施以薄纱遮面,步子不缓不急,着实令人难以分辨。 殷零一个个地细心查找,直至街头再也没有青衣女子的身影,才一脸颓丧地看向萧何。 跟丢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唯一确认的便是,那个青衣女子,就是玲珑。 她的眉眼,她的声音,殷零如何能忘。唯独不明白的是,玲珑和虞烟无冤无仇,为何还要如此加害于她。 二人并未直接回去,而是一同去了慕王府。 殷零原本担心青娆的伤势,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捂住了嘴。 只见青娆虚弱地躺在床上,被毒针扎中的左臂已经开始肿胀溃烂,不起眼的伤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汹涌爆发,甚至已经缓缓蔓延上了脖颈。 第94章 青娆毁容 怎怎么会这样。殷零惊惧得有些不忍直视。 慕冥无奈地摇摇头。方才府医已经来过,只道是可能中了毒。但具体是何毒,还需通过采血验证后才能知晓。 他已经取了普通的解毒丸给青娆服下。但毒性仍在继续蔓延,只是蔓延的速度没有方才送回时那般快。 御医也从宫里匆匆赶来,慕冥虽一直把话说得难听,但生死关头,他还是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御医研究了许久才开始配置解药,青娆所中的毒是由多种烈性奇毒混合而成。虽不是非常罕见,却融入了一味极难破解的药材。 几名医师研究了许久才调配出解毒的药方。所幸天乾宫的库房充足,一些罕见的药材也尚有库存,否则青娆这条小命,估计就捡不回来了。 解药熬好时,青娆身上的毒已经蔓延了整整半张脸,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任佩儿喂了许久,才将小小一碗的解药完全喝下。 殷零顾不上多留,待青娆喝完便即刻赶回府中。 玄夭在外寻找解蛊的方法,而小白也独自回了狼族寻求药方。 虞烟身旁只余小皇子窝在奶娘怀里哇哇大哭,见殷零来了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好奇地看她。 殷零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她伸手接过小皇子,才打发了奶娘去隔壁的耳房休憩。 小奶娃在怀中破涕为笑,一双胖嘟嘟的小手往虞烟的方向挥个不停。殷零刚刚抱着来到床边,他便咿咿呀呀地伸手往虞烟脸上蹭。 殷零只觉喉头梗塞,平息了许久,才喃喃道出一句:姐姐,你快醒醒,看看这小肉球有多可爱。他叫玄怀烟,姐夫说 姐夫说,不用他有多大的本事或成就。但他一定要记得,自己的母亲,是怎样拼死把他生下来的。怀烟,怀烟,心怀虞烟,你曾以为,你不在他的心间,却不知,他的心间其实只有你。 殷零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见她流泪,怀中的小皇子也开始嘤嘤啼哭不止。 她一边胡乱擦着眼泪,一边用手轻轻拍打抚慰那个小肉球,一大一小两个人儿,就这般凑在一起哭得惊天动地。 可不管他们哭得多凶,床上的虞烟也仍是安静地躺着。 萧何听着动静,只能在门外干着急。跟着桃祈时,桃祈除了凶,就没有给过更多的表情。 王妈见他无头苍蝇似的打转,只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推门进了里间。 这是谁家的两只小猫呀,哭得这般响。她面含笑意地搂过殷零的肩,细细用帕子擦去她和小皇子脸上的泪痕。 王妈,你说我是不是丧门星。殷零不禁有些沮丧。 听到她的话,王妈脸上浮出明显的怒意,她气呼呼地捏了捏殷零的小脸,才一脸凶狠地正色说道:这是谁告诉你的,我们零儿是最好的姑娘。 -- 第136页 可,可是与我接近的人,都会有危险。殷零的小脸重新沉了下来。 我的师父,曾经的奶娘,烟姐姐,慕冥,青娆,他们或多或少都遇到了危险,甚至丧命。 殷零掰着指头一个个地数,越数便越觉得是自己连累到了他们。 王妈并不赞同,而是摇了摇头分析道:那你想过他们遇害的原因吗?其实事情的开端,并不是因你而起,而是幽公子的身后背负着太多,不得不被牵连。他也想让你置身事外,只可惜事与愿违。 对!他才是丧门星。殷零这才破涕为笑。可没办法,谁让他是我的师父。 所以,既然躲不过,便只能倘然接受。你要相信,一定是因为你身上有其他人没有的,一定是因为你很好,才会遭人嫉恨。不管你想做什么,王妈都会支持你。 真的吗?若是去羽灵族呢?我想陪他一起完成他的宿命,就算只是将他送到高处,就算到时候要分道扬镳也没关系。殷零的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 王妈愣了一会儿,仍是露出慈祥的微笑。 那就去吧。 既然已经知晓虞烟的蛊是玲珑下的,那羽灵族的征途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殷零只打算先去探探路,便不适合带着太多的人手。虽然王妈坚持要跟着照顾,但殷零还是将她留在了虞烟身边。 最后一同上路的只有苏妤和萧何。对此,青龙愤愤不平,可他再是愤慨也无济于事。他和苏妤之间,并没有可以互相约束的身份。 虽然看起来信心满满,但殷零的心里实则一阵一阵地发虚。 她先至慕王府辞了行。虽然已经解过毒,但青娆的面庞还是无法恢复原样。 她的半边脸溃烂得没有一块好肉。自那日起,便日日躲在黑沉的房中不愿见人。 慕冥只道是青娆自找的,在这十几二十年的磋磨中,他已经无法再对青娆怀有任何怜悯之心。 殷零拒绝了慕冥安排的人手,并承诺若是有一日遇难,定会找人向他求援。 见她如此,慕冥也没有坚持,只是淡淡地看着殷零,眸中的眼光清澈如水。 回府后,她抱着小皇子来到虞烟床边,看着平静如昨的人儿,鼻头就止不住地发酸。 姐姐,你已经好些天没有打过我了,零儿真不习惯。殷零带着浓浓的哭腔,说着说着便又突然笑了起来。 你这儿子,今日尿了十来次的床,王妈洗尿布可辛苦了,就你这做娘亲的还躺在床上,真懒。 还有还有,你做的那些小裙子可都不能用了。小肚兜嘛,怀烟小的时候还能穿。若是你再不起来,我便给他穿小裙子拉。 姐姐,你说如果我混进羽灵宫去,还能不能回来?零儿好怕,零儿害怕再也不能看到你,看到父王母后,看到王妈。可是我不能怕,师父一个人筹备了十几年,他那么孤独,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姐姐,如果零儿回不来了,你会来救我吗?你会知道吗?会醒过来吗? 虞烟的眼角滑落两颗晶莹的泪,可无论殷零怎么呼喊,也再没有了其他动静。 临行前,玄夭交给殷零一支御兽笛。说是笛,却不过只有指节大小。他用绳结将其一穿,牢牢地悬在了殷零细白的脖颈间。 第95章 到达羽灵族 若你遇见危险,便吹响该笛,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动物,以及低级妖兽,都可为你所用,任你驾驭。 玄夭将御兽笛的用法一一教给殷零。 那用完,要还你吗?殷零只觉万分稀奇,这要是召个老虎狮子的,该有多威风。 玄夭粲然一笑,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 不用不用,你的了。但是,一定要尽全力让你的烟姐姐醒来。如果有需要,便派人给我传信,狐族的百万大军,随时为你准备。 还有狼族!狼族出两百万。小白刚从狼族回来,见他们在此,赶忙插上一句。 小狼崽子,这也要争。 你个老狐狸,还不是跟这显摆。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让临别的气氛渐渐变得活跃。 三人分别骑了一匹马就往羽灵族的方向行进。羽灵族地界宽阔,人口众多,也是曾经数一数二的大族。 只是那场变故后,羽灵族就开始迅速衰败,他们封锁了族内所有消息,让人们渐渐忘却了这个昔日繁盛的大族。 三人经过一座府邸时,苏妤不禁眼眶微红,急急低下了头。 府门上挂着烫金的赤色牌匾,牌匾上,赫然写了林府两个字。 怎么了,这是?殷零小心发问。 苏妤无奈地笑笑,缓缓摇了摇头说:这是我曾经的家。 昔日的苏府已经换成林府,往日的盛景也已经不复存在,殷零知晓苏妤心里有多难过,却无法感同身受她的每一分痛苦。 她不禁想起幽崇,幽崇所遭遇的,比苏妤还要沉重万分。那么他的心里,到底又装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涩。 不知不觉已过正午,三人随便找了个酒楼用膳。此地的人们均是保守,特别是女子,皆用厚实的面纱或帷帽将自己的面容完完全全地遮挡起来。 -- 第137页 殷零低下头,悄悄在苏妤的耳边疑惑道:为何羽灵族的女子都不愿露面? 她贴得特别近,引得苏妤脸上泛起阵阵红晕。苏妤往身侧挪了挪,才面若红霞般说道:原来不曾如此,羽灵族向来民风开放,并未如此保守。他们现下这般,定有其他原因。 苏妤扫视全场,见邻桌坐着一名身材瘦弱的男子,便壮着胆子往男子的方向凑了凑。 嘿,兄台,我们是从偏远的地方来的,可否问问,为何此地的女子,皆要将自己的面容挡住? 男子小心地四下张望,见无人留意此处,才畏首畏尾地坐到他们这桌。 你们小声点,两位姑娘如此绝色,奉劝姑娘还是将面容遮掩,以免招来祸端。 祸端?此话怎讲?殷零有些好奇地问道。 宫中的帝君贪恋美色,且又暴戾无常。每每见着街市上的漂亮女子,都要强行掳进宫中,甚至施以暴行。能回来都算好的,可就算回来了,也是残花败柳,满身伤痕。 男子的眼中充满惊惧,吓得苏妤赶忙翻出两条纱巾,便要替殷零蒙上。 怎会如此没有王法。 殷零气得狠狠拍了一下桌面,吓得男子赶忙缩着脖颈劝道。 小姑娘,你可莫要整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便是帝王,何谓王法。就算是嫁做人妇的女子他都不肯放过。何况是你们这般清丽脱俗的小姑娘。听我的,把面容遮好,若无要事,便赶紧离开这里吧。 听男子这么一说,殷零的拳头越发攥紧。难怪路上鲜少见到年轻女子,便是寥寥的几个,也是将自己包裹得比粽子还严实。 他们谢过男子,仍是自在地在酒楼中喝酒吃肉。直至酒足饭饱,才悠然自得地出外寻找落脚的客栈。 此地除了气氛有些阴沉,其他并无明显差异。殷零拗不过苏妤,只得施以薄纱遮面,才与她一同走上白日的街道。 他们简单寻了处落脚点,放下行囊便起身前往皇宫。 羽灵族的皇宫就在城中,整座宫城都围绕着那棵神树建造,故而行之不远,便可以透过重重的屋檐,看到那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 殷零侧目看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对身侧的二人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另有打算,若是早知如此好找,我便不带你了。 她略带歉意地看了看了苏妤,继而转向萧何。 你送苏姑娘回府,然后,好好训练你的死士团,也许有一日,我还需要你们帮忙。 萧何一动不动地站在殷零身后。 我不能走,这里不似表面那般风平浪静,虽看着国泰民安,实则已经一片腐朽。或许,羽灵族的背后,真的同魔族有关。 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殷零气得跺了跺脚。你不回去,我便把你许给隔壁猪肉店的二丫。 猪肉店的二丫最是喜欢萧何,每每让萧何出去买肉,拎回的猪肉都要比其他人买来的大一大圈。 就算让我娶我也不走,我的职责便是保护公主,做为死士,要有死士的原则和信念。一向嘴拙的萧何此时却是头头是道。 无论如何你也是听命于我的,既然如此,你便先把苏姑娘送回去,接着再回来。我就先在客栈里住着,探探民风,再打听打听宫中的消息。 那好 二人这才各退一步。见萧何这么快就妥协了,苏妤连忙出声抗议:我不走,我也是有些功力在身的,羽灵族本就是我的家乡,我不走,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殷零挑了挑眉,向一旁的萧何使了使眼神。只见萧何一把将苏妤扛上肩头,拎好行李,便往客栈后的马棚走去。 殷零嘿嘿一笑,惬意地拍了拍手,才哼着小曲前往市集。 市集离客栈不过两条街的距离,殷零到达时,街道两旁已站满了整齐围观的人群。 她吃力地挤上前去,不明所以地看向身旁的妇人。 大婶,这是在看什么呀? 看热闹呀!未来的驸马正带着公主行街,据说那个驸马英俊潇洒。不仅法力超群,连样貌都是宛若谪仙,绝色脱俗。妇人满眼艳羡地说道。 公主?是羽灵宫里的哪位公主?殷零有些好奇。 大婶头也没回,仍是看着街尾的方向。 宫里不就只有一位玲珑公主吗! 第96章 纷纷阻挠 殷零顿时哑然。 她焦急地看向街尾,那里已经徐徐走来一列白马华轿。队首的白龙驹上,温润儒雅却威风凛凛的男子,正是那个夜夜都要仓惶入梦的身影。 纵然离得再远,殷零也仍是一眼就认出了幽崇。 他一袭淡紫细花纹底锦服,衣摆上缀着大片大片的艳俗牡丹。墨色青丝用同色绸带高束脑后,眼中染着殷零看不穿的愁绪。 那是幽崇从未穿过的颜色,更是他从来都不喜的花样。 殷零不知该不该将他拦下,只能那般冷冷地望着,直至队列渐行越远。 她知道幽崇已经认出自己,就算施以薄纱,他的目光也仍是牢牢刻在自己身上,炙热得让殷零不知所措。 那目光里鲜少惊喜,更多的是责备与不悦,殷零毫不畏惧地同他对视,似是在对他的隐瞒和决绝发起深深的反击。 -- 第138页 最终,还是幽崇泄了气,他无奈地收回目光,孑然看向远处。直至队伍行进宫门,都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 殷零也不恼,她不疾不徐地在集市上逛了一圈,才慢吞吞地回到落脚的客栈。 若是没猜错,那个没良心的一定会来劝她。 殷零悠哉悠哉地在房中看话本,直至困得眼皮打架,也没等到那个自以为会出现的人。 她并未在意,熄了烛火便在那张大床上安然睡去。 一觉睡到天大亮,待到出门时,却在客栈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青龙,你怎么会在这?殷零有些诧异地向他走近。 青龙四下张望,在殷零身后探头探脑地找着什么。 来押你回去,苏妤呢? 苏妤不是回她顿觉不对,若是萧何和苏妤回去报信,青龙便不会问这个问题。可若非如此,青龙又怎会知晓自己在这里。 殷零心下突生寒意。 你为何会知道我在这?她一脸审视的目光,让青龙顿时有些慌乱。 还不是怕你危险,便派人跟着。 真的?她还是有些不信。 难道你觉得我是因为倾慕你才来找你吗?青龙暗暗白了一眼。 虽仍然有些怀疑,但这个理由也还算成立,殷零没有太过纠结,而是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你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就暂时不回去了。 不可青龙急急上前。这里太危险,你必须同我回去。 我就不回,你先回去,这是君主的命令。 将你带回是老君主的指示,还望君主莫要无理取闹。 殷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若是想指示就自己出来当君主,否则,就别管我。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见他一脸熊样,殷零简直就想当街打上一场。 她不管不顾地向前走去,见青龙仍在身后跟着,只能匆匆加快了步伐。 二人你追我赶地走了一路,让殷零烦不胜烦。见她实在不肯屈服,青龙便打算直接上手将人扛回去。 他悄悄向前靠近,刚一伸手,便被殷零一记重击,生生打出了两丈远。 呃随着一声闷哼,青龙口中唾出一滩殷红的鲜血。他恨恨地捂着心口,不知究竟是被气的,还是被打出了内伤。 我,我不是有意的,谁让你凑那么近,还鬼鬼祟祟地伸手摸我。 殷零小心地将人扶起,话还未说完,便险些把青龙气得再次背过气去。 你打人前也不先看看?难怪我不管磨了多少嘴皮子,老君主也非要让你来继任。你这女娃娃倒是有点本事,再多用点力,我估计得躺上半个月。 他哼哼唧唧地赖在地上,任殷零好说歹说了半天,才肯起身同她前去医馆。 青龙伤得倒是不重,只需静养个几天便好。可是客栈无处煎药,殷零只能租了个小院,把青龙一并安置其中。 院落不大,她熬好了药,便想继续出去转转。 青龙耍赖般地嗷嗷叫唤,但凡殷零想出门,他就叫得震天响,不是口渴就是伤口疼,生怕殷零就这般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了出去。 殷零烦不胜烦,但人是自己打的,她不得不认栽。 待「病号」心甘情愿地闭上嘴时,天都已经黑透了。殷零哀怨地瞪了青龙一眼,只得悻悻回到房中。 许是折腾了一天,刚挨着枕头,殷零就觉万分疲惫。她缓缓闭上双眼,不消多时,意识便慢慢散尽,沉沉睡了过去。 窗棂间,蓦然出现一个身影,衬着漫天泼洒的月华,在殷零脸上刻下一片深深的剪影。 我该拿你怎么办。男子低低的气声在枕畔响起,丝丝入梦,带着令人深陷的宠溺。 他将裘被中的娇躯裹紧,又将其牢牢拥进怀中,见小姑娘不耐地扁了扁嘴,只能不舍地将手心的馨香松开几分。 我废了那么大的力气让你置身事外,你怎么还是傻呵呵地一个人跑来了。你可知道这里有多危险,为什么就不能乖乖等着我。 他的眸中透着深深的无奈,无奈之外,却是满溢心头的喜不自胜。 他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哭着离家出走的傻丫头。 她知他苦,懂他悲,他不再是一个人,却又不舍她因为自己而涉入危险。 看着殷零精致的睡颜,幽崇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在她白净的额上落下深深一吻。 这一觉,殷零睡到了日头高挂。她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一睁眼,只觉神清气爽,精神奕奕。 可惜她的笑容自步出门外后便戛然而止。 只见白虎故作潇洒地倚在门口,见着殷零便咧开薄唇粲然一笑。 你,你在这作甚?殷零夸张地弹出老远。 属下来接君主和青龙,快收拾收拾同我回去吧。白虎颔首恭敬道。 殷零小脸一板,不悦地摇了摇头。 不回,你来得正好,那个病号就在房里躺着,你去照顾他。她往青龙的方向一指,扭头便往屋外走去。 白虎急忙上前,往殷零身前一挡,险些就要上手。 -- 第139页 你,你不准出去。 凭啥?殷零怒目圆瞪。 白虎向来嘴拙,比屋里躺着的那个好对付多了。 因为危险,你得跟我回去。没说两句,他就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 殷零玩味地看着白虎;那你给我一个回去的理由,你说得好了便回,说不好,就乖乖地去照顾那个病号。 第97章 我要进宫 我,担心君主的安危。白虎这次倒是没有犹豫,脱口便将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 可殷零显然不接受这个理由,仍是执拗地扭头就走。 昨日说这话的人现下还在里边躺着,白虎你最听话了,我可不想打你,所以还是乖乖照顾青龙去吧。 不行,若你要出去,我便跟着你。白虎看了一眼青龙的房门,仍是固执地缓步跟上,与殷零保持着一定距离。 殷零停下脚步,无奈地瞥了瞥嘴。 那你就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房中?若他想喝个水,排个水什么的,怎么办? 无妨,死不了。见殷零停下,白虎仍是眨巴着一双圆眼,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 见白虎如此固执,殷零也便由着他了,大抵他也影响不了自己什么。只是,这个宫,究竟要怎么进。 她在当地的茶楼蹲守几日,喝遍了各式茶水,听了好几遍的战神娶亲,才在旁人口中打听到些许关于羽灵族的消息。 现任帝君应该就是当年的丞相,他有一儿一女,身边却没有皇后相伴,甚至连后妃都不曾纳过一个。 虽帝君看起来不近女色,但皇子却是难得一见的色令智昏。他无事便在城中策马疾驰,从未因为前方的人群而减缓速度。 但凡见着哪家的姑娘有几分姿色,便要将人强掳进宫,直至折腾得伤痕累累,才会厌弃地直接丢出宫外。 时间长了,若是谁家女眷长时间未归,便会前往宫门外寻找。 百姓们恨得牙痒痒,可他是皇子,普通百姓根本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幸而羽灵皇子的后宫佳丽甚多,人又惯常懒散,平日鲜少出门,倒是给了百姓们一个喘息的机会。 可虽然如此,只要是抛头露面的场合,羽灵族的女子仍是掩面示人。若在路上遇见张扬的马蹄响,更是四下逃窜,躲闪不已。 或许,这个皇子,可以成为她入宫的突破口? 最令殷零意外的不是皇子,而是玲珑。她本以为玲珑的公主身份是做了交易才换来的,谁知她居然是帝君的亲生女儿。 这颠覆了殷零的所有认知,若是如此,玲珑所谓的过往遭遇就无法成立,甚至连最初的收养都是早有预谋。 更不论当初用来挟制幽崇的失身之说,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和哥哥,她又失的哪门子身。 阴险! 想到这,殷零险些背过气去,自己曾经还因此难过了许久,当真是傻得可以。 既然连她都知道了,那幽崇肯定也已经知道了玲珑的所有诡计。 现下他还愿意留在玲珑身边,做那个莫须有的未来驸马,这若不是真爱就定是有其他目的。 殷零自是不信幽崇会爱上弑父叛国的仇人之女。但若是他真的没有恢复记忆,又该怎么办? 不行,一定要混进宫去!只有见到幽崇,才知道他到底存了什么计划。 殷零往口中塞了一块奶酥,又朝白虎谄媚地招了招手。 你说说,咱们的弟兄当初是怎么进羽灵宫的? 白虎自然知晓殷零想做什么,眼神闪躲着不愿看她。 混进去几回,现下把守得更严了,别想了。 翻进去的?还是装作宫人混进去的?殷零仍旧不死心地试探。 不知道白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自顾喝起手中的茶。 不说就不说,我自己想办法。 殷零别扭地转过头,出了茶楼便往羽灵宫走去。 羽灵宫内守卫森严,宫殿错落有致,辉煌磅礴,整座皇宫大得令殷零都啧啧称奇。 真是奢侈,不就住人的宫殿嘛,修这么大作甚。她暗唾一口,不停批判着羽灵族上位者的奢靡无度。 若她知晓这是幽崇的爷爷所建,大抵会想就此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殷零一会儿佯装晕倒,一会儿扮作被大皇子抛弃的孤苦之女,在守门侍卫面前表演了十八般戏码,都还是被狠狠地拒之门外。 加之白虎在身旁探头探脑地守着。不管怎么看,二人都不像是什么良善之人。 撒泼打滚地赖了半天,殷零终于放弃了正门。 她绕着高耸的宫墙走了许久,直至看到一处嫩绿的枝芽,才一脸悦色地停下脚步。 看,这后面有树,一会儿我便施展轻功飞上去,在树丛中藏会儿,等到侍卫都离开时,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宫了。 殷零头头是道地同白虎分析,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那满是嘲讽的眼神。 行,你跳,你跳得过去我就跟你姓。 话音未落便见殷零腾身而起,她的轻功自是不在话下,只是刚要越上墙根,便被一道无形的力量仓惶打退。 啊殷零狼狈地向后跌去,若非有白虎在下头接着,定要把她那小胳膊小腿给摔得个乌青。 -- 第140页 白虎面色微冷地托着殷零,任她如何挣扎也还是不管不顾地扭头就走。 直至把人押回住处,他才一脸无奈地开口说道:别试了,当初我们爬墙被发现后,他们就设了结界作为屏障。现下那座皇宫,连只苍蝇都飞不进。 可恶,那你不早说,险些把我的鼻子撞歪。殷零故作吃痛地揉了揉秀鼻,脑子里想的却是幽崇和玲珑成婚的场景。 若是事情没有进展,幽崇会不会就真的同玲珑成婚了。一想到这,殷零就难过得呜呜直哭。就算不是真心,她也接受不了,那是她的师父,岂能容得她人染指。 白虎迷茫地看着殷零,在身上摸索了好半天,也没寻到一块帕子。 他无奈地抿了抿唇,顿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殷零的肩。 当真那么疼吗?抱歉,我不该不提醒你。 不是,你不懂。殷零还是哭得惨绝人寰,只要想到幽崇一身红装,带着玲珑拜堂成亲,她就疼得想把自己的心挖了去。 你说说我便懂了,就算我不懂,说出来,也会开心些。白虎目光澄澈地看着殷零,让她觉得对面坐着的像只忠诚的大白狗。 殷零不禁嗤笑出声,险些带出一个鼻涕泡泡。 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才一脸委屈地看向白虎:那日,我在市集上遇到公主游街,她轿撵前的未来驸马,便是我的师父。那是同我许过生生世世的人,现下却成了他人的未来驸马,让我怎么开心。 第98章 涉险入宫 白虎有些惊讶。小丫头平日从未提过自己的师父,可当所有人都觉得殷零并不在意时,她却把那个人牢牢地藏在心底最深的位置。 白虎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挤出一抹难看的笑。 他不会娶玲珑的,若是娶了,便是配不上你,那也就不值得伤怀了。白虎如是说道。 他有些不想拦着殷零,换是自己,若真发生了那样的事而无法亲手阻止,应该也会后悔一辈子。 只可惜目前听命与人,实力也不够与羽灵族抗衡。白虎只能继续跟着殷零,防止她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其实殷零的实力远超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虽年岁尚小,却有神器傍身,还可召唤潜心炼制的最强御灵,着实不可小觑。 这日的市集热闹喧嚣,此时青龙已被气得回了月红阁,只剩白虎还在殷零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二人正在书局翻找着新话本,便听街尾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人群四散尖叫,让殷零不禁想起那日听得的传言。 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话本,拦下一名奔跑的路人问道:大婶,敢问这是怎么了? 妇人惶恐地看了殷零一眼,一边挣脱一边连声劝阻: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大皇子来了,你生得这般俊俏,可赶紧先找个地儿躲躲风头。 妇人说完便寻了个铺子躲着,街上大半的屋宅也都闭锁了门户,似是在躲避一场骇人的瘟疫。 殷零转了转眼珠,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她一把扯开面纱,就往马蹄传来的方向跑去。 大皇子的坐骑出现时,殷零没有犹豫,蹭地便往街道的对角冲。她动作又急又凶,险些和大皇子的黑马驹撞了个正着。 只见殷零一袭红衣,惊得马匹嘶叫扬蹄,险些将大皇子掀翻在地。 他面目狰狞地步下坐骑,捂着心口便怒骂出声:哪个不长眼的,敢拦我的道,可是活得腻了?小心我诛你九族。 大皇子边骂边往来人的身上瞧去,见殷零泪眼汪汪地摔倒在地,顿时惊艳地换了脸色。 白虎见状心道不好,方才反应不及,让殷零钻了空子,现下她有意惊了大皇子的马,定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混进皇宫里去。 白虎急忙上前,抬手向大皇子作了个揖。 是小人的妹妹有眼不识泰山,惊了大皇子的马,还请大皇子赎罪。小的现在就把妹妹带回去教训,定不扰了大皇子出游的兴致。 说罢,他抬手扶起殷零,转身便想逃离。 只是鬼魅般的声音还是自后方传来,让白虎顿时怒从心头起。 这么美的小娘子,怎还需得他人教育,本王最喜欢的便是美人。 大皇子面露贪婪,那般灼热的眼神,似是要生生将殷零看穿。 大皇子说笑了,怎能劳您费心,我这就带她回去。白虎仍是固执地拉起殷零,还未走出两步便被殷零狠狠挣脱。 她向白虎使了个撤退的眼色,才一脸柔弱地向大皇子靠近。 他,他不是我哥哥。小女子初来乍到,只是听闻师父在此,便来贵宝地寻找。 殷零楚楚可怜地咬着下唇,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让她自己都有些反胃恶心。 但这对大皇子来说显是极为受用,她亲手搀过殷零,连声线都变得万分柔和。 既是初来乍到,定是无处安身,姑娘若是不嫌弃就来羽灵宫里住着,你的师父,本皇子帮你一起找。 真的吗,那就先谢过大皇子了。殷零眸光水亮地看着他,一脸崇拜感激的神情险些连白虎都当了真。 不可白虎连忙上前阻止,只是还未靠近殷零,就被大皇子一掌击出了两丈远。 -- 第141页 鲜血顿时自他的唇角溢出,让殷零险些露出破绽。她一直以为大皇子就是个草包,谁知这个草包竟有如此强大的内力。 见大皇子还想上前,殷零赶忙拉着他的袖管娇声道:小女子许是被吓着了,现下晕得厉害,我们莫要再理他了,还是赶紧回宫吧。 她作势扶了扶额,一边借着帕子的遮挡向白虎狠狠使了使眼色。 白虎心急如焚,强撑着还想开口,只是话没说出半句,便又汹涌地吐出一滩鲜血,令殷零心惊不已。 她急急翻身上马,不待白虎起身,便与大皇子绝尘而去。白虎蹉跎地停在原地,只能将手中的剑锋狠狠插入地面。 回宫后,大皇子便迫不及待地将殷零带至自己的启轩宫。那是幽崇曾经的居所,也是这个羽灵宫中位置最佳的一隅。 刚一坐定,他便迫不及待地拉住殷零的手,用长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细嫩的手背。 殷零恶心得毛发尽竖。这大皇子虽还算是模样周正,但一身的猥琐气息,还是让人恶心得反胃连连。 她哆嗦着挣扎逃开,仍是故作乖巧地对其说道:大皇子,这皇宫真漂亮,我想出去逛逛。 殷零故作懵懂地眨了眨眼,一副清丽娇羞的小模样顿时让他兴奋得忘乎所以。 好好,本皇子亲自陪你去。唤我宋世,别再唤我大皇子了,显得生分。 他谄媚得几乎要摇尾巴,殷零却是扭头白了个大眼。宋世?我看你送死还差不多。 二人步出寝宫后便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殷零一边记着皇宫各处的位置,一边想着究竟该如何脱身。 当时情况紧急,她想都没想便上前拦了马。谁知这大皇子居然还有一身不浅的功力,不知若是打起来,自己会不会是他的对手。 她脑子稀里糊涂,倒是觉得这次确实唐突了。但事已至此,就算后悔也已经无济于事。 二人无头苍蝇般地在宫里走着,身后跟着一群黑鸦鸦的侍卫。 直至走出老远,殷零才指着一处荒凉的宫闱说道:这处不错,可已有人居住? 宋世不知所云,只得一脸疑惑地答道:并无,此处荒凉,已经空置许久。不过再往前走一些,便是未来驸马的清幽宫。 师父住在附近?殷零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小女子从小喜静,只觉此处深得我心,不知宋大皇子,可否让小女子借住于此。她说着扯了扯宋世的衣角,一脸讨好的模样顿时让他忘乎所以。 第99章 重见幽崇 这宋世略带犹豫,他本意是将殷零安排在自己宫中的别院,谁知她却自己选起了住处。 殷零拿捏着他的表情,满脸遗憾地继续叹道:既然大皇子舍不得,那便算了,将我打发去与宫女同住便好。 她语气轻柔,话中却带着满满的不悦。 见美人不喜,宋世显然慌了。虽他后宫佳丽众多,但如殷零这般绝色又娇俏可爱的,实属独一无二。 殷零只需浅浅一笑,都可令他如沐春风。更何况现下美人认定他小气,舍不得一处破旧的寝宫,这叫他怎么能忍。 丝毫没有多想,宋世一脸豪爽地大方应道:你想住哪儿都行,就算你要住我的启轩宫,我也腾出来给你。 知他早已色令智昏,殷零赶忙巧笑倩兮地婉言道:小女子哪配住那么好的地方,能够住在此处,便已是大皇子对我莫大的恩赐。 她笑得双眼微弯,引得宋世又再凑近几分,正欲将手伸向殷零,便听前方传来一声隐怒的急吼。 你们在作甚? 殷零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隐没在一棵银杏树后,正漠然地看着他们。 他眸光冰冷如霜,在殷零眼里却灼灼似火。殷零知晓幽崇这是生气了,可她非但一点不怕,甚至有些洋洋得意。 让你装失忆,让你答应做他人的驸马,现下便要让你知道,看着自己辛苦种的大白菜,爬出墙外是什么感觉。 这般一想,殷零使坏的心思便更盛了。她故作惊讶地捂住嘴,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黯然道:师,师父,你怎么在此? 宋世顿时惊呆原地。 他,他是你师父? 嗯殷零佯装伤心地点了点头。曾经因为师父,我被赶出家门,可之前相遇时,师父分明说是认不得我了。原来,原来是因为当上了驸马。也怪零儿不好,现下身后无依无靠,难怪师父将我当成累赘,不敢认我。 她越说越伤心,险些让自己入了戏,那愤恨直视的眼神,令幽崇有些心虚地不敢看她。 姐夫,这便是你收养的小女娃?那今日让我遇见零姑娘,可真是天赐的缘分。 苏世喜不自胜,激动地搓了搓手,才又继续说道:只是姐夫你也未免太过狠心,怎么舍得让这般可人的小姑娘流落在外,她这么娇小可怜,若是遇见了坏人可怎么是好。 就是就是!殷零疯狂点头,心下却是暗自腹诽道,你不就是最坏的那个,可真能装。 幽崇难得一见地涨红了脸,他平日里话就少,现下更是薄唇紧抿地想了许久。 -- 第142页 解了蛊毒后,我的记忆尽失,着实是想不起这个小姑娘。所以,姑娘,你还是回去吧,莫要在此逗留了。 我不走,当初为了你我都同父亲闹翻了,而且现下烟姐姐也回了玉狐宫,我没地方去了。殷零委屈巴巴地低着头。 那时我是为了救你才和父王有了争端。所以在我找到落脚之地前,你得负责。 我幽崇心里苦不堪言。待一切处理妥善,负责一辈子他也愿意,可现下,这是个吃人的地方,殷零不能多留。 他自然知晓殷零是故意的,可这小丫头突然变得这般固执,让他顿时觉得失控。 师父的话也不听了?幽崇一脸严肃地淡淡说道。 曾经只要说出这句,殷零便会乖顺得像只小羊。可今日待他说完,殷零仍是一脸玩味地盯着他笑。 反正你都失忆了,也否认了我是你的徒弟,既然如此,你就别管我了。况且,这次是大皇子让我留在这里的,大皇子,你说是吧? 她理直气壮地看向宋世,见他忙不迭地连连点头,这才满意地咧开了嘴。 驸马,既然你已经忘了零姑娘,那就当是本皇子将她请来作客,就别再赶她走了。见幽崇面色不善,宋世即刻做起了和事佬。 我乏了,就先回去休息了。见幽崇还想争辩,殷零故意打了几个哈欠,又悄悄对他做了个狡黠的鬼脸,才转身进了那座略显荒凉的寝宫。 寝宫内比外表看起来更为破旧,除了一张红木雕花床,就只有一副摇摇欲坠的桌椅立在正中。 殷零犹豫着不知如何下手。正四下寻找工具时,便见大皇子带着几名侍女和管事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你们将这里好好洒扫一番,另外,将这些旧的床榻桌椅都给我换了,再添置些新的用具。宋世神气活现地朝下人吩咐道。 待一切交代妥当后,他才回头看向殷零。 零姑娘,若你还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他们就好。平日想吃什么,也可告诉小厨房的厨娘,就把此处当成自己的家,有我在,没人能赶你走。似是怕她被幽崇的话影响,宋世小心翼翼地安慰着殷零。 谢过大皇子。殷零敛眉点头,向宋世福了福身。 一番修整后,寝宫焕然一新,她支开身边安排的小宫女,牢牢地将门户落了锁。 方才同幽崇置气时,倒不觉得害怕,现下暮色四合,万籁俱静的气氛倒是让殷零有些毛骨悚然。 天色渐暗,殷零本想趁着夜色出去探探,可刚踏出房门,即刻便被吓得缩回房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里阴森诡异。天边分明银蟾高悬,却无法照亮脚下的路。 四周环绕着悚人的呜咽声,高高低低,不知是动物的哀啼还是虫鸣,在这静逸的夜里,显得分外刺耳。 殷零赶忙将厚重的桌椅移至前方,吭哧吭哧地将门牢牢顶上。 房中的物什都是新的,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她百无聊赖地玩着烛火,才刚平静,便听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那声音仿若指挠,顿时便让殷零汗毛直立。 谁,谁啊?殷零壮胆开口。 是我,宋世。门外响起宋世压抑的嗓音。 半夜三更的,他来作甚?忆及宋世猥琐的模样,殷零即刻蹙起了眉头。 我已经歇下了,敢问大皇子有何事寻我? 你开门再说。虽已明确拒绝,宋世仍是不依不饶地坚持着。 太晚了,若是大皇子有什么事,就这么说吧。殷零的额头沁出细汗,自己并未同他交过手。若是这般鲁莽地开了门,不知会发生什么。 第100章 夜闯香闺 在门外怎么好说,零儿还是乖乖把门打开,可好?宋世的声音愈渐高昂,不消多时,更是激动地锤起了门。 他不死不休的架势令殷零烦不胜烦,只得哗地推开桌椅,将门一把拉开。 门扇刚启,宋世便闪身而入,险些将殷零推了个踉跄。 找我有事吗?见他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殷零顿时有些后悔。 宋世也不急着说话,只是毛手毛脚地执起殷零的手,便往她的身旁靠近。看她不适地挣脱躲闪,宋世并不理会,仍是亦步亦趋地紧紧跟上。 零儿他呼出的气又热又痒,令殷零不自在地打了个哆嗦。 宋公子,哦不,大皇子,我们萍水相逢,唤我的闺名不太合适,还是唤我零姑娘便好。殷零尴尬地推辞。 合适,换个身份不就合适了,你看,我们羽灵族可好?宋世丝毫不让,仍是一脸艳色地问道。 好,人杰地灵。 那,这个羽灵宫可好? 好,金碧辉煌。 那,本皇子可好? 好,温柔儒雅。 那,嫁给本皇子可好? 不好!心有所属。殷零铿锵有力地拒绝道。 宋世这才敛起方才的和善,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那你可知,本皇子最喜欢的就是夺人所爱,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小美人。他终于不再伪装,凶相毕露地立于殷零身前。 -- 第143页 略有耳闻。见宋世如此,殷零也懒得再装,抬手便要摘下云素钗。 只是刚一触及,便被一道黑气射中手腕,金钗应声落地,让殷零顿感吃痛。 说时迟那时快,正欲躬身时,那团黑气瞬间绕满殷零全身,由破碎的烟雾,慢慢变成一条条令人胆寒的细蛇。 她的手脚被缚,拉扯着想要挣开。而那蛇头则是弯弯曲曲地爬上殷零的玉肩,在脸侧滋滋吐着蛇信。 缠绕之处透着刺骨的冰冷,令人无法动弹。而宋世大手一挥,蛇身便紧紧缠上殷零的脖颈,令她险些窒息。 他一脸不屑地捡起地上的云素钗,用嘴吹了吹,重新戴回殷零发间。 听闻,你有一支神器品级的法杖,想必就是这个吧?宋世一脸戏谑地欣赏着钗身,带着薄茧的大手却不老实地落在了殷零腰上。 现在金钗就在这,你取来打我啊,哈哈哈。 他张狂的笑声令殷零气急,只能默默地在身后拢指运气。 幸而从小睡惯了寒冰床,一条刺骨的冰蛇还难不倒殷零。她唇角微微扬了扬,身上便如烙铁般施放出巨大的热量,将缠绕的团团黑气尽数焚毁驱散。 谁说我要用法杖了,我徒手就能打你。说罢殷零一个抬掌,宋世便狠狠后退几步。 他意外地抹了抹唇角溢出的血,面上非但不怒,反而露出令人不适的笑容。甚至兴奋地连连抚掌,眼中迸射着狂热却贪婪的光。 好!好!我要的便是这样的女子!知道我的太子妃位为何一直空缺吗?那便是为你而留的啊!从未有人这么对我的胃口,只要你乖乖在我身边,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我都给你摘下来。 呲,那你倒是摘啊。殷零面带嘲讽地嗤笑出声。 宋世脸上顿显尴尬,却还是许着那些殷零并不在意的尘世浮华。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金银珠宝,秘药神器,但凡你想要的,我都可以亲手为你奉上。 真的?只要我想要,你都可以亲手奉上?殷零突然露出惊喜的表情。 宋世心道有戏,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那是自然,君无戏言,只要你一句话,我便什么都可以给你。 那你亲手把你爹的人头给我奉上。殷零笑意盈盈,语调却是冰冷如霜。 宋世顿时怒目圆瞪:放肆,你这是大不敬。若你想要的是皇位,待我继位登基,你一样是皇后,何必急于一时。 殷零眼底透出深深的鄙夷,她还以为宋世会冲上来同她拼命,谁知这大皇子当真是缺根筋,都这时候了,想的居然还是美色。 那若是用美色稳住他,可会探出先皇和先皇后的下落? 不行不行,殷零狠狠摇了摇头,若是要委身与他,还不如去死,好人好事可不兴这么做。 思想挣扎间,宋世已经悄悄靠近,他将殷零狠狠推向床笫,复又召出一条新的绳索将她重新捆紧。 又来?有完没完。殷零气急地踢了宋世一脚,未待缩回便被他牢牢控在掌中。 他坏笑着脱去殷零的鞋袜,用指尖轻触那白嫩的玉足,殷零恶心得几近作呕,只能愤怒地聚气运功,试图挣脱那死死缠在腕上的束缚。 别费劲了,你可知,这条仙索助我拿下了多少美人的清白。你乖乖的,也好少受些苦。宋世俯身上前,双肘微屈地支撑在殷零上方。 禽兽,你这般下作的模样当真是丢尽了羽灵族的脸。殷零肆意开口辱骂,双眸却开始愈渐转红。 她疯狂地扭动挣扎,这道仙索甚至控制了她的内力,让全身的气脉紊乱得无法正常施法。 别扭了,小美人,再扭哥哥就忍不住了。宋世手上稍一用劲,殷零的前襟便蓦然撕毁,殷红的绸缎兜衣乍然显现,衬得殷零的雪肌如霜,更是玉白刺眼。 啊!师父,救我!事到临头,方才再嚣张的小姑娘也顶不住了,疯了般地尖叫哭喊。 宋世冰冷的手指已经抚上腰骶,那张令殷零厌恶无比的脸也开始慢慢向身前靠近。 零儿!木门应声而破,不知是承受了多大的力量,才会令它如此惨烈地破成碎片。 幽崇双眼赤红地盯着交叠的二人,只觉全身的血液都要在那一瞬间凝固,殆尽。 他飞速窜至宋世身前,将他一把拉起,又用尽生平最大的力量,将其一掌打出门外。 这一掌到底有多狠,据说太医为宋世医治时。甚至在他的前胸见着了那道鲜红的掌印。 因着没有防备,又被欲念所惑,他险些被幽崇震碎经脉,连骨头都断了好几根。 幽崇顾不得理会宋世,而是焦急地来到殷零身旁。只见他的小姑娘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双手被仙索牢牢地缚在身后。身前的衣裳破裂尽敞,露出的兜衣让幽崇的眸色又更暗了几分。 第101章 脱险 他愤怒地拉过锦被,将殷零完全包裹。接着将吓坏的小姑娘打横抱起,径直回了自己的寝宫。 宋世一动不动地躺在门外,显然是被那一记重击打得昏迷不醒。 幽崇则是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口中轻蔑地吐出了「废物」二字。 殷零从未见过幽崇骂人,此时看在眼里,只觉师父连骂起人来都这么好看。 -- 第144页 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直至闻见那令人安心的气味,才缓缓静下心来。 幽崇的寝宫就在近旁,除了两名看起来白白净净的男侍,便再也没有其他下人伺候。 他让身旁的男侍屏退,又将房门牢牢关紧,才将怀中的小姑娘轻轻置于床榻。 师父见幽崇黑沉着一张脸,殷零只能可怜兮兮地撒娇道。 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不听话?方才若是我不在宫中,若是无人可以伸手搭救会发生什么,你想过吗!幽崇的脸色未有转圜,而是愈演愈烈地更为愤怒。 殷零自知理亏,却仍是一脸不服气地急吼:凭什么你就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凭什么你就可以独自涉险,你来之前知会我了吗?你说认不出我的时候,良心就不会疼吗? 从前殷零可不敢这般顶嘴,今日又是气恼,又是羞愤,还被宋世吓得不轻。顿时就如多生了个胆子,放飞跋扈得不行。 还不快给我松开,也不知那禽兽用这绳索害了多少姑娘,就别让那宋世落在我手里,否则我非把他人道了不可。小姑娘气得腮帮微鼓,说出的话却更是戳疼了幽崇。 此番玲珑出宫几日,原是让幽崇陪伴在侧,却被他寻了几多借口脱身。 只因他得知殷零来了羽灵城,便一直在城中候着,若非如此,今次就真要毁在那禽兽手里了。 幽崇心里一阵后怕,面色清冷地扯开殷零身上的被褥。方才被撕裂的外裳尽敞,随着锦被松松垮垮地直接滑落。 身上只余那件红色兜衣,大片肌肤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空气中,让她起了一身细细的寒毛。 你在做什么,先解开我啊。殷零羞赧不已,连脖颈都透着粉嫩的红。她低头不敢直视幽崇,只将身子狠狠趴向方才散落的被褥。 虽挡好了前方,却是后方失守地露出一片玉白的后背,殷零气恼地想要惊呼,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幽崇用大手轻轻捂住了嘴。 身后之人欺身而下,肌肤传来指尖轻柔的触感,令殷零战栗不已。 说,他碰了哪里?幽崇的声音异常暗哑,语气里透着从未有过的愤怒。 这里?薄唇掠过后颈,又缓缓向她粉嫩的耳垂拂去。还是这里? 他的声音宛若鬼魅,危险又惑人地令殷零一片混沌。气息扫过耳畔,殷零疯狂摇头,却因唇间的禁锢,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呜声。 她的眼中沁出细泪,仍是不管不顾地扭动挣扎。只是她的动作越大,幽崇的喘息便越发急促,直至将她的小脸转向自己,覆上唇瓣的香甜。 没,没有,他没有对我怎么样,师父,你别生气。殷零扭头哀声祈求,险些撞碎幽崇的理智。 看着殷零因挣扎而磨破的手腕,终是让幽崇清醒了几分。 他沉沉叹了口气,只一抬手便轻松将绳索斩断。接着又无奈地伸手念咒,用两指覆上殷零腕间的伤口。 不消多时,伤口便痊愈如初。殷零惊讶得合不拢嘴,一脸好奇地轻抚原处:这是什么法术,为什么没教过我?你吃独食! 她一脸凶巴巴的模样令幽崇又爱又恨,可自己的小姑娘,他又能拿她怎么办。幽崇只得吹熄了燃烛,将殷零一把裹进被窝。 睡觉 你放我回去,我回去睡。 怀中的小身子仍是不自在地蛄蛹,令幽崇不耐地沉沉出声:你的门已经被我毁了,宋世还躺在门外,你想去便去吧。 想到门口的「禽兽」,殷零顿时歇了心思,乖巧地缩进幽崇怀中。 少女的馨香闯入鼻尖,令幽崇一夜无法安眠。没良心的小姑娘倒是睡得香甜,时不时砸吧砸吧小嘴,蛄蛹着往他心口更贴近几分。 晨曦微现时,殷零才缓缓睁开了眼,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幕令她有些伤怀,不禁酸了酸鼻尖。 那些幽崇不在的日子里,她分明已经变得坚强,果敢,能够独当一面。 怎么一旦回到他面前,自己便又成为那个娇弱胆小还喜欢哭鼻子的小姑娘。 无名氏的那一声声君主,怕是要错付了。 殷零轻手轻脚地起身,瞥见身旁散落的仙索,便小心地将其团好收起。错的是人,又不是这个宝贝,犯不着跟一根绳子置气。 只是宝贝也得跟对人,省得落入宋世那般的纨绔手里,不知又会荼毒了谁家姑娘。 刚把绳索收好,幽崇便蹙着眉头醒来,他伸手拉过殷零,心里想着的都是要如何同她算账。 想了半晌,不过是沉沉吐出一句:晚些,我便找人送你回去,你收拾收拾。 我不回,要走一起走。说完殷零就觉不妥,幽崇还有国恨家仇未报,怎可跟着自己回去。 她赶忙补上一句:都不走,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 幽崇眼中尽是无奈,只得轻声哄道:发生了昨日的事,你认为你还能留在这吗?就算让你留下,该有多大的危险,想过吗?我不能时时护着你,你在这,只会让我更加束缚。 你这是嫌我累赘了?殷零眼角微红,激动地脱口而出。 不是,你为何总是这般 -- 第145页 不是什么不是。未待幽崇说完,殷零便急忙抢话:自桃祈出现那会儿,我便知道自己是你的累赘,当时贸然下山并非是我置气,而是我没有自信。她是公主,我不过是个孤女,我能给你什么。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皇族,有了可以辅佐你的兵力。可即便如此,为何你还是不愿将我留在身边,与你一同分担。 幽崇的神情怅然若失,说出的话语却是温柔至极。 你从来就不是累赘。 当初捡回你时,本想将你托付他人。因为我走的是一条复仇的血路,不能让你陪着同行。初见时的你,又软又可爱,娇小得像一个肉团,我就想着,照顾两日,就两日,两日后,我便送她去更好的人家。可是两日后,你对我笑,我又舍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恭喜发财!耶! 第102章 抓奸 这些他从未对殷零提过,目光深情又缱绻。 我也希望你如寻常人家的姑娘那般,单纯又天真。更愿你永远都不懂那些阴谋诡计,能够平安喜乐地生活。但是只要你在我身边,便总有一日会懂。终归还是我太自私,将你带入了这个险局。 他一口气将话说完,便沉默着不再言语。 殷零心软得一塌糊涂,只能娇滴滴地撒娇道:那你就不认我了吗? 认,只是想着待一切都处理好后,再来接你。 当当不用你接,我这不是来了吗?殷零笑嘻嘻地在他面前耍宝。 幽崇蹙了蹙眉,只觉方才的话都白说了。 还未来得及继续劝阻,门外便响起一片纷乱的脚步声,随着嘈杂愈渐逼近,门板也被急促地疯狂敲响。 幽崇,你给我开门!玲珑的声音失了当初的温柔娴静,只剩泼妇般的张扬和跋扈。 殷零震惊地看了幽崇一眼,将声音微微压低:这是玲珑?她也失忆了?我怎记得她原来不是这般脾性。 幽崇无奈地笑笑,曾经的玲珑确是大方有度,不曾大声言语。许是现下觉着已经达成目的,也就有些不管不顾地失了耐性。 那日我在市集看到你们,他们都说你是玲珑的驸马,怪不得要赶我走,原来是怕我扰了驸马爷的姻缘。殷零突然想起这茬,双眼顿时泛起泪光。 幽崇不知所措,却又心虚得有些瑟缩。 你分明知晓不是那样,我装失忆,假意妥协都是为了方便在此筹备。他只得在殷零耳边耳边轻声解释。 殷零耍赖般地扁着嘴,仍是咄咄逼人道:我告诉你,就算是假的,但只要你们成了婚,我们就完了。老东西,你若是敢,你就去,我马上回去嫁给慕冥,嫁给我表哥也行。反正你也不要我了,跟谁都一样。 幽崇有些无奈,却只能叹气哄道:我是不会同她成婚的,你放心吧。 即便如此,殷零仍是固执地扭开头。她并非是个不讲理的人,可只要到了幽崇面前,就会变回那个耍赖撒娇的臭小孩。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留在这。她伸手勾下幽崇的脖颈,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唇覆之,在上方留下一个鲜红的印迹。 接着,她又拿过桌上的匕首,将幽崇的大手一把拉过,划开一个不显的伤口。 殷红的鲜血急急溢出,她一边念叨着别浪费了,一边将指尖的鲜血抹上凌乱的床褥。 幽崇这才知晓她在做什么,顿时红透了耳根。他依稀记得自己从未进行过这种「教育」,不知这小丫头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谁教你的这些!幽崇顿时板起了脸。 殷零不在意地摆摆手:先别管这个了,你未婚妻都要把门敲穿了。 她将幽崇的前襟拉得凌乱,又把自己的头发扯了扯,才一脸坏笑地示意开门。 敲门声愈演愈烈,刚一打开,玲珑便因施力过重而仓惶向前扑去。 幽崇并未接着,而是向一旁闪了闪身形,故而无处搀扶的玲珑,只能被迫给他们拜了个「早年」。 妹妹怎敢受姐姐如此大礼。殷零憋着笑意向趴在地上的玲珑福了福身。 你!玲珑恼羞成怒地仓惶站起,还未站稳,便抬手直直指向殷零。 你为何在我夫君房中。 殷零不悦敛眉,方才唤的还是幽崇的名字,怎的一见她便改了口。 昨晚你的弟弟想对零儿下手,我便将她带来了这里。幽崇面色倘然地答道。 殷零此时心里吃味,一脸赌气地盯着幽崇。直至确认他的脸上并无慌乱和心虚,才稍稍安下了心。 我弟弟看得上她,是她的服气,怎的还不能碰了?她可是将桃祈的男宠都抢回了府中,谁知已经有过多少个男人。玲珑死死盯着幽崇脖颈上红痕,双眼赤红得骇人。 见她如此沉不住气,殷零只觉好笑。 当时城中爆发美人面事件,多少无辜的女子遇害,最后查明是桃祈被蛊反噬所为。只是啊,我除害的时候,并无外人,玲珑公主又怎会知晓那些男子是桃祈公主的人? 我,我也是听说的。玲珑突然有些慌乱。 -- 第146页 哦!那可是隐匿在暗处的死士,又怎会有人知晓他们的身份,呵呵。殷零皮笑肉不笑地有意调侃。 玲珑的脸越发涨红,只能岔开话头继续吼道:现下说的是你为何在我夫君房中,给我扯那些劳什子作甚! 殷零自是不愿相让,也是急吼吼地愤然出声:你们尚未成婚,他怎就成了你的夫君? 以前不知缘由,总以为是幽崇负了玲珑,所以万般忍让。现下玲珑的恶行呼之欲出,若非想起幽崇正装着失忆,殷零险些就要将玲珑做的那些坏事一一述之。 目前还是先留下来要紧,既然幽崇认下了这个未来驸马,便一定有他的打算。 殷零即刻敛了敛心神,一脸委屈地看向床榻:师父,我可是清白的,你已经亲自验过那些话,你可不能轻信。 她脸上透着红晕,说罢立时用帕子捂着脸偷笑。 玲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便被丝绣床褥上那一抹刺眼的煞红刺激得失了理智。 我要杀了你!她疯了般地曲起五爪,向殷零的方向愤怒袭来。 殷零还未放下手中的绣帕,一时疏忽,险些被玲珑一掌击中。 够了幽崇徒手将招式拦下,让玲珑眼中的伤痛又更深邃几分。 她置疑地看着幽崇,探寻许久,才颤抖着问出一句:你恢复记忆了? 幽崇摇了摇头,仍是不愿答话。玲珑何尝不知幽崇可能是在做戏,可那又如何,只要得到了他的人,其他的一切,便都不在话下。 她有着世上最强大的蛊术,只待二人洞房,便可将幽崇的心一辈子绑住。 做戏便做吧,看谁玩得过谁。 玲珑顿时软了声线,恢复曾经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那,你还会同我成婚吗?她低头垂泪,似是做出了天大的妥协。 幽崇敛眉点了点头,双拳却是不自觉地握紧。 我虽什么都想不起,却还是对这位姑娘一见钟情。若你可以护她周全,我们便还是可以筹备成婚。 离成功只差一步,他不能半途而废。但零儿现下也已入了局,他便要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幽崇歉意地看着殷零,却见小姑娘也在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第103章 诡异的羽灵宫 本以为玲珑会拒绝,谁知,她竟什么也没有说,掉头便往宫外走去。 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即刻就对殷零出手。 房中只剩幽崇和殷零二人,他们相对无言,一脸茫然地面面相觑。 她这是想通了,还是憋着什么坏心思?殷零惊讶问道。 幽崇又怎会知晓玲珑的心思,只能漠然地摇了摇头:她不是这般妥协之人,一定是留了后手,近日你我都要小心。 二人说着小话时,玲珑已怒气冲冲地去了宋世房中。见宋世仍是没用地躺在床上瞎哼哼,更是气得想要将他直接了断。 你为何要把那祸害带回来?便宜没占到不说,还把我的驸马也搭了进去。只要想到那抹殷红,玲珑就恨不得将殷零碎尸万段。 待到大计完成,我便将她卖去勾栏,我倒要看看那小蹄子能翻出什么样的浪。玲珑眼中泛着滔天的恨,令宋世有些不明所以。 你的意思是,驸马对零儿下手了?他满脸惋惜,似是失去了什么心爱的宝贝。 玲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气得直直翻了好几个白眼。 虽有些可惜,但我拐回来的女子中也不乏人妇,所以,问题不大。宋世丝毫没有注意玲珑的眼神,仍是一脸陶醉地继续说道:那女子可真是个尤物,长得极美不说,便是那功力和一身的泼辣劲,都与其他女子不同。 玲珑一脸鄙夷地坐上床沿:她本就是幽崇的相好,我好不容易将她甩开,你又给带回来了。目前我也不知幽哥哥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但只要我们洞房,便可给他下母亲教于我的绝情蛊。 绝情蛊?既然都绝情了,凭何爱你?宋世一脸看不懂的表情。 此绝情非彼绝情。玲珑嫌恶地看了宋世一眼。 此蛊惑人心魄,让男子只对一人钟情,若是做出任何不忠之事,便会爆蛊而死,气绝身亡。重点是,先从那处开始爆哦!她邪魅地往宋世身下瞥了一眼,令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女人真可怕。 玲珑继续笑着说道: 不然你以为父亲为何坐到这个位置却没有任何后妃。 莫非是母亲?宋世又向床里缩了缩身子。 可惜此蛊只有洞房花烛时才可施放。所以你把那个小蹄子给我看好了,别让她作妖。还有,你暂时不可动她,待到我和幽哥哥成婚之后,自然会将她赏赐予你。 这厢二人还在上演着姐弟情深,那厢幽崇和殷零便尴尬地对上了眼。 你查出真正的帝君帝后在哪儿了吗?最终还是殷零先打破沉默。 幽崇摇了摇头:虽不知道具体位置,但应该就在宫里。只是神树似有异常,这长势,显然有些不对。 是何不对?殷零还未见过那棵神树,也是惊讶地抬起了头。 -- 第147页 记得儿时,叶片的颜色是明澄澄的亮黄,只让人觉得生机勃勃。而现下,叶片黄中带黑,特别是从远处看,仿若一树颓丧的败絮,令人深感不适。 且外人不知的是,我同父亲都与这棵树有感应,现下我感知到的便是,它的能量在大量流失,有些供不应求。 能量?殷零更不解了。是什么能量? 幽崇点了点殷零的脑门:我不是同你说过吗?羽灵族擅长治愈术,属木法,便是因为全族的灵气和生息都由这棵神树加持。这棵神树蕴藏着巨大的灵力,故而才会引得我族被许多魔教觊觎。 你同我说过?没有啊,不过我好像确实在哪儿听过这些,到底是谁说的。殷零挠了挠头。莫非是我记错了? 幽崇略有些慌张地摆了摆手:别想了,你的猪脑袋也记不住什么。 嬉闹间,外头来了几名侍卫和小宫女。领头侍卫向二人作了个揖后,才直起身来说道:奉玲珑公主之命,特将毓秀宫赐予殷姑娘居住,还请殷姑娘随属下前往。 这,毓秀宫在哪儿?离得远吗?殷零无助地看向幽崇。 羽灵宫着实太大,她连那日回宫的路都没记清,甚至连幽崇口中的神树也还未看到。 不用了,你回禀公主,道是谢过她的好意。零儿是我的徒弟,在我近旁也好照顾。这宫这么大,她便住于我的配殿就好。幽崇不容置疑地说道。 可是,这不合规矩,更是于理不合。侍卫首领仍是谦卑地低头抱拳。 规矩?那我同她一起搬出去可就合了?你就按我的说的回去复命。 幽崇说罢便牵起殷零径直前往配殿。 他的寝宫共有东西两处配殿及两室耳房,殷零选了东面的那间便兴奋地布置开来。 幽崇好笑地看看忙碌的小姑娘,脸上满是宠爱。 莫要当成是搬家了,我们可是来历劫的。 殷零这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你带我去看看那棵神树,说不定我与它也能心意相通。 心意相通?幽崇顿时哭笑不得。早知便让你多同夫子学几年,看你这遣词水平 他迈步走出宫外,殷零则是紧随其后,双眼不停地打量四周。 这里枝繁叶盛,树丛茂密,为何却从未闻见虫鸣鸟啼,也不曾在花间见着蜂蝶嬉戏?殷零奇怪地开口说道。 还有,这些叶片似乎都朝向同一个位置,可是你们羽灵族的树都是如此? 幽崇这才抬眼观察四周。 确实,这些显而易见的场景都被他一一忽略,分明就在眼前的一切,自己怎么就没注意过。 原来只当是设了结界,没有活物闯入也是寻常。可似乎并非是从设结界开始,而是自打回到这里,除了蜈蚣及蝎子等毒物,便没有在宫中见过一只正常的生物。 走,我带你去看看神树。幽崇霎时加快了脚步。 神树就在羽灵宫的中心位置,远远看去,稀疏昏暗的叶片确实如幽崇所言,像是一团团枯萎的棉絮。 即便如此,殷零还是被深深吸引。她缓步走上前去,抬手抚上那些深深的脉络。 头顶的云素钗开始发热,令殷零心慌不已。她只觉一团黑焰在脑中熊熊炸燃,像是神树在试图传达着什么。 第104章 玲珑的真面目 殷零的眉头越来越紧,额间也开始微微冒汗。 幽崇试图将她拉开,却觉殷零身上灼热得令人烫手。她痛苦地沉吟出声,接着,便开始低低地啜泣不止。 疼,我好难受,别咬我的根。殷零哭得不能自已,满脸挂满大颗大颗的泪珠。 幽崇既诧异又心疼,寻遍全身都未寻得一方锦帕,只能执起袖管将她糊得满脸的泪小心擦拭。 零儿,零儿。他轻轻拍了拍殷零的小脸,过了片刻,小姑娘才仿若惊醒般地软下身子。 你怎么了,为何在哭?幽崇眼疾手快地将她接住,触手所及仍是一片滚烫的蕴热。 殷零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方才眼前满是狂烈的黑色焰气,他们又凶又狠,不断缠上我的四肢,用锋利的牙齿嗜血撕咬。 说罢殷零狠狠打了个哆嗦,眼中仍是透着深深的恐惧。 方才你说,别咬你的根,莫非是真的感应到了神树?幽崇满眼的忧虑转为惊喜。 他俯身趴向树根旁的地面,听了一阵,却听一阵脚步正从不远处传来。 幽崇急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灰,作势搂过殷零。 参见驸马。几名侍卫慢慢走近,纷纷向幽崇恭敬作揖。 嗯幽崇故作不屑和跋扈,向来人点了点头。 驸马,此处为宫廷禁地,还望驸马莫要带与本族不相关之人来此。侍卫仍旧没有起身,毕恭毕敬地向幽崇说道。 她不是外人,不过,若是不合规矩,我们便先走了。幽崇故作无谓地带着殷零离开,心里却是生出了莫名的疑团。 此处何时成禁地了?羽灵族素来以神树为荣,还从未有过如此遮遮掩掩的行为。 -- 第148页 方才可还感觉到其他?可有看清到底是什么在咬你?离开侍卫的视线后,幽崇即刻问道。 殷零迷茫地摇了摇头:除了那些黑色的焰气,就再没有其他。 也许和我的推测一样,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篡位,而是为了利用神树,来增强魔族的力量。 魔族?殷零顿了顿。很强吗?如果不算很强,我回去领兵将他们端了便好。 幽崇被逗得掩唇一笑:当然,否则我为何要步步为营,还装作失忆,都是为了拖延时间好将我的父王母后救出。 而且,他们潜伏极深,行踪不定,我寻找了这么久,都不知他们的据点具体在哪儿。 找,找到我便去将他们端了。小姑娘一脸认真的表情逗得幽崇哈哈大笑。 见他这么一笑,殷零倒是红起了脸。师父鲜少这般放肆地笑过,呃,笑得真好看。 他们藏得太深,设在一个深谷中,且从极远的位置便开始设置结界。沿路山势陡峭不说,四周还遍布毒虫和毒物,根本无法深入。 哎,要是我的功力够强,我就直接给那座山推了。小姑娘开始天马行空地想象。 幽崇无奈地勾起长指弹了弹她的脑门:别发梦了,我们连具体的位置都没查清,你便想移山,口气还真不小。而且,谷主应该就是玲珑的母亲。 那你本事更不小,勾结魔族妖女,还要做人家的驸马,还不纳命来!殷零嬉笑地跳上幽崇的背,笑声如银铃般脆响。 幽崇无奈地将她托好,满眼都是宠溺。 恰逢玲珑从旁进园,将这一幕生生看在了眼里。她急忙后退隐没身形,恨得险些将掌心抠出血痕。 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你们尽管挥霍吧。 玲珑不动声色地原路退回,刚一进宫便泄愤般地给了身旁的侍女一人一个耳光。 侍女们瑟瑟发抖地跪了一地,又见玲珑跋扈地喊来身边的男侍:去!去把上回最得我心的那名侍卫喊来。 男侍无措地单膝跪地,俯首抱拳道:敢问公主说的是哪名侍卫? 他吓得一头冷汗,公主「宠幸」的侍卫那么多,也未曾听她提及哪个伺候得最好啊。 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那你把长得好看的统统喊来,至于你玲珑嫌恶地看了他一眼。 你就别来了。 男侍吓得不轻,只能起身领命。待走出宫闱后,才在心里暗骂道:呸,我还不想来呢,破鞋。 这玩弄侍卫的陋习玲珑一早便有。准确来说,桃祈对死士团的所作所为就是从她这学来的。 只是现下幽崇在宫,玲珑便收敛了心性不敢放肆。但既然他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同殷零苟且,又何必再在他面前装什么纯良。 玲珑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急闯闯地就要寻找一个宣泄的点。 很快,侍卫们便被带至寝宫,他们面色不虞地列成一排,如选秀的秀女般候着玲珑挑选。 虽她颇有几分姿色,但侍卫们也是铁骨铮铮的儿郎,只觉万般屈辱。 他们面无表情地站着,惹得玲珑更加不满。 苦着脸给谁看呢,委屈你们了?给我笑!谁笑得好看,我便留下谁,其他的,全都给我丢去喂妖兽。玲珑不悦地摔了个杯子。 不过是几个最低等的侍从,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侍卫们纷纷乱了神色,开始谄媚又惊恐地笑了起来。只是这皮笑肉不笑的神态过于悚人,让玲珑更觉心烦不已。过了许久,她才不耐地朝着两个生得最好的勾了勾手指。 就你们两了,若是让本公主高兴,便放你们走,否则,就跟他们一起去喂妖兽。 玲珑张狂地疯笑出声,只稍稍使了使眼色,便有潜伏的暗卫将剩余的人一一带出门外。 她抚了抚掌,被选中的两名男子即刻缓步上前,伸手拉下帘帐。 室内顿时传出旖旎的声响,让一旁候着的侍女脸红不已。 幽崇和殷零刚一回宫,宫里的男侍便急急上前耳语,他稍稍变了变脸色,接着就不紧不慢地执起殷零的手。 走,带你看戏去,不过,一会儿要是进了内室,记得把眼睛遮上。 嗯?殷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知究竟说的是何。 方才那是谁?是你的人? 嗯幽崇轻轻点了点头。 师父真厉害,这才来了不久,便有了眼线。殷零忙不迭地胡乱夸赞。 还有呢?继续夸。虽不是什么大事,幽崇却觉十分受用。他捏着殷零软乎乎的小手,愉悦地向小姑娘讨要夸赞。 第105章 带小姑娘看热闹 啊?小姑娘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幽崇会提这种要求。 她转了转眼珠,又摸了摸下巴,才一脸坏笑地遣词道老奸巨猾,道貌岸然,为老不尊。 这是夸?幽崇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而且,你是不是嫌我老了?我不过大你十岁出头,你便嫌我老了?他指尖暗暗施力。 不敢不敢,那些几百岁的都还不算老,师父你这是正当年。小姑娘谄媚地笑着。 -- 第149页 二人刚到玲珑房外,便听一声声的尖叫从房中传来,那声响越发高亢,似要争先恐后地穿破云霄。 尖叫中夹杂的娇吟和低喘让殷零红透了脸,乖乖地站在幽崇身后呆若木鸡。 幽崇想要伸手敲门,却殷零急忙拦下。 别敲啊,这,多尴尬。还是说,你生气了?是来抓奸的。她用气声轻轻说道。 幽崇恼怒地捏了捏殷零的脸:抓什么奸,小姑娘家家的,这般容易吃醋。 房中似是听不到外头的言语,仍在发出羞人的声响。 只听玲珑在其间恶狠狠地说道:幽崇不过是我的一条狗,杀他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居然还敢放肆。未当上驸马,便带着姬妾回宫,更是做出那般不堪之举,当真该死! 我非要让他知道谁才是主人!待我们成婚,便让他只能生生世世忠于我,眼中再无他人。 听得这句,殷零突如醍醐灌顶,赶忙拉过幽崇低语:她显是想对你下蛊,你得防范着些。 幽崇轻轻勾了勾唇角:你可将她的话听仔细了?为何不在发现你的那日便下,而非要等到成婚之时?这说明那蛊只能在洞房花烛时才可施放,难怪玲珑总是想方设法地提早婚期。 殷零蓦地红了眼眶。 你若是敢同她洞房,我便让你做凰城唯一的宦官!她恶狠狠的语气让幽崇顿觉好笑,只能从身后牢牢环住她的双眼。 玲珑,你在里边作甚?为何喊得如此大声?幽崇还是抬手敲起了门,语气又凶又急,令室内纷乱一团。 玲珑!开门!见没有回应,幽崇仍是高声喊道。 床笫上的玲珑顿时傻了眼,侍女都在里间候着。而门外的守卫和暗卫,也将那些没选中的侍卫带去了秘境。 现下门外空无一人,自然无人传唤。 该死,他到底听了多久,玲珑的脸色顿时变得灰白。赌气归赌气,毒舌归毒舌,幽崇仍是他的心头挚爱,自儿时起便一直萦绕在心间的白月光。 故而,待门被强制撞开时,玲珑正一脸慌张地在搅成一团的衣物里寻找自己的贴身小裳。 见幽崇失望转身,更是胡乱扯过一件外衣,往身上一裹,便忙不迭地光脚追上。 幽哥哥,是他们强迫我的,我是无辜的。玲珑哭得梨花带雨。 殷零眼巴巴地望着,似乎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特别是玲珑身上那件宽大的侍卫服,分毫没有遮住她颈间欢爱的痕迹。 殷零只瞧了一眼,便惊慌失措地别过身去。玲珑则是恼羞成怒地推了她一把,气冲冲地脱口骂道:装什么装,在这显示你有多么清高吗。 殷零毫无防备地向前倾倒,幸而幽崇眼疾手快地堪堪扶住。否则她非得亲自给大家表演个青蛙趴。 我竟不知,天不怕地不怕的玲珑公主,还会在自己宫中被侍卫强要了清白?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幽崇满脸不屑地嘲讽道。 我更不知,我竟是你养的一条狗?你倒是捏死我试试。他眼底尽是失望,不顾玲珑的哭喊拂袖而去。 方才嘴上有多厉害,现下玲珑的心里就有多慌。她忿忿地打了侍女两个耳光,便盛气凌人地开口骂道:驸马来了也不知道通传吗?要你们何用,全都给我拖去喂妖兽。 公主饶命啊,公主,是您让我们在屋中伺候的啊,公主!侍女哭喊着被拉走,而两名侍卫也赶忙穿上衣服落荒而逃。 玲珑摔尽了屋中的物什,仍是觉得毫不解气。自回宫后,幽崇就不曾来过她的寝宫,今日偏生就这么巧,还带了殷零个小蹄子,让她看尽了笑话,真是可恨。 玲珑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只能泄恨般让下人哗哗跪了一地。 殷零回宫后仍是双颊通红,一脸羞愤地怨怼道:你抓奸还拉着我作甚?当真丢人。 她尴尬得脚趾蜷缩,不知幽崇究竟是怎么想的。 幽崇一脸平静地喝了口茶:早就让你闭上眼睛,谁知你看得比谁都认真,现下反倒是来怨我? 他脸上满是戏谑的笑,让殷零脸上的红晕更甚。 我怎知晓她和桃祈有相同的爱好。 当时你身上的蛊便是桃祈下的,但方法和蛊引都是玲珑教予她的。她彼时借我妹妹的名义与桃祈接近,只说是不愿让你当她的嫂子,让桃祈加害于你。还有,这茶不如你煮的好喝,去给我烹一壶新的。幽崇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 喝什么喝,就是说你从一开始便知道是玲珑做的?桃祈对我下蛊的时候,玲珑都还未回来,既然你知晓,为何还让她回府。殷零愤然说道。 幽崇无奈地替她顺了顺毛:我岂会知晓,那时我昏睡不醒,怎么会有查的时间,这些都是从美人面发生后才查到的。小没良心!也不想想我是替谁接的蛊。 殷零这才不好意思地问道:你也知道美人面?那你当时也在城中? 幽崇点了点头。 略有耳闻。恢复记忆后,我的身体一直孱弱,便租住在城中的一处宅子。说来,离你并不算远。那时,玲珑便行迹诡谲,时常夜半乔装出门,且有时一走便是十天半个月。我觉着好奇,就偷偷跟了几次,发现她去的,就是桃祈的公主府。 -- 第150页 你和她同住?离我不远却从未找过我?你可知道我那段时间有多难过!殷零狠狠扯着幽崇的前襟质问。 自是分开住的,别乱想。不来找你就是不愿将你带入危险,我既装了失忆,便是同你撇清了关系,好与她一同回来羽灵宫。磨了这么久的剑,也是时候出鞘了。 那玲珑就不曾怀疑你吗?殷零只觉玲珑不是那般蠢笨之人。 她自是怀疑,所以后来又重新给我下了一次蛊。 第106章 玲珑过招 啊?殷零紧张地掰了掰幽崇的眼睑,一脸担忧地问道:那你到底中蛊了吗? 幽崇轻轻瞥了一眼,根本不想说话。见小丫头仍在身后穷追不舍,才一脸无奈地回头说道:若是我中了蛊,估计早已遂她所愿,同她成婚了。你方才问我为何要去揭如此难堪之事,便是想拖延婚期。 其实,我们的婚期,已经定在下月初六。我要在那之前寻到父母,再将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下月初六?那也不过半月有余。殷零低落地喃喃道。 幽崇轻轻别过她的头,仍是温柔地耐心劝慰:不用担心,此次她做了这般难堪之事,便是让我有了推辞的借口,起码,可以再推迟一些时日。还得多亏你刺激了玲珑,否则,真到了婚期,我又得想其他办法。 殷零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仍是着急得不行。 天黑入夜,她偷偷换上黑色的夜行衣,便悄悄从偏殿溜了出去。 暮色下的羽灵宫仍是那般诡异,特别是这无星无月的夜里,令四周的环境更为恐怖。 殷零蹑手蹑脚地在树丛间穿行,时不时便被巡夜的守卫吓得不敢动弹。走走停停地穿梭许久,直至夜深,才艰难地来到神树周围。 夜晚的神树比白日更为诡谲,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挣扎的影子,伸展着四肢撕扯哀鸣。 殷零左顾右盼了半天,直至确认巡夜的守卫已经走远,才一脸急色地向神树走去。 她学着幽崇的样子,打开神识,趴在地上听了许久。虽没有听出特别大的异常,却仍是感觉地底存在着一个巨大又未知的所在。 殷零察觉有异,便还是起身上前,试图在树旁寻找其他线索。只是她刚向前探出手去,便被一团黑雾重重围困,将其束缚其中。 这又是什么?为何总是如此黑蒙蒙的。殷零不悦地挥动双臂,试图挥散这浓密的雾气。 只是这些黑烟非但不散,还如当初宋世施放的术法那般,幻化成一条条光滑细长的小黑蛇,将殷零紧紧束缚在旁。 怎么又是这把戏!殷零轻笑出声,只一转手便让那些小黑蛇瞬间焚成黑炭。 四周传出焦燃的气味,让殷零不禁咂了咂嘴:烤过头了,也不知道这蛇肉好不好吃,真可惜。 话音刚落,烟气再度袭来,故技重施般缠了殷零一身。她兴奋地控制了力道,不紧不慢地在腕间微微使力。 故而待玲珑赶来时,殷零正兴奋地施法炙烤着身上的小蛇。 见玲珑气势汹汹地领着一群护卫,便知这怪奇的术法应是她的得意之作。 她抬手向玲珑挥了挥,脸上满是愉悦:姐姐快来,闻闻我烤的蛇香不香。 虽没想过能就此困住殷零,但在自己面前将蛇烤了也未免太过嘲讽。玲珑狠狠咬了咬牙,倒是连假笑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面色肃然地看着殷零,仍是一脸威严地怒喝出声:此女乃外族人士,却几次三番进犯本族禁地,将她拖去黑牢关起来。 急了,她急了。殷零兴奋地搓手手,气急败坏才会露出马脚,她得抓住这次机会。 殷零装腔作势地往玲珑面前一站,仍是不卑不亢地高声应道:我是大皇子亲自请回的客人,是师父的徒弟和未来的妻子,更是凰族唯一的帝姬。把我关进牢里,你可是想好了? 中间那句殷零本羞于开口,但为了彻底激怒玲珑,只得用这般宣誓主权的言语来刺激她。 玲珑气恼难当,曲起五爪便向殷零直勾勾地冲去:谁都不许过来,看我今日不亲自撕了她的嘴。 殷零左右闪避着攻势,仍在不知天高地厚地嘲讽着:你看看你,那爪子,一看便是妖女,你就这么喜欢找我的麻烦,当心我不让师父娶你。 他本就是我的驸马,需要你让?玲珑更是气急,她险些将自己绊倒,只能撒气般地对一旁的护卫吼道:你们瞎了吗?不会来帮忙? 护卫心里委屈,明明就是你说不许过来的啊。 可他们哪敢顶嘴,只能着急忙慌地拔剑出销,纷纷加入二人的战局。 方才还说同我单挑,这么快就不行啦?你是空长了年纪,没长本事呀,怪不得师父不喜欢你。 殷零上窜下跳地四处闪躲,一边保持着安全距离,一边不遗余力地嘲讽着玲珑。 玲珑气得五官都扭曲了,殷零分明只是闪躲,连招式都没放,就把他们耍成这样,当真是小看了这个丫头。 宋世方才听得声响也来凑了个热闹,此番见殷零神气活现地溜着几人,更是兴奋地拍起了手。 零儿加油,零儿加油! -- 第151页 玲珑气得七窍生烟,急吼吼地朝宋世骂道:你再多说一句试试,收拾完她我便来撕了你的嘴。 宋世顿时往后缩了缩,炙热的眼神却仍是紧紧跟随着殷零。 大皇子,你这么温柔,姐姐怎会如此凶悍。殷零继续挑拨道,她本不擅长阴阳怪气,但听得多了,自然也便学会了。 死到临头,还敢多嘴。桃祈的愤怒已经到了临界点。越是如此,她的招数便越狠,让殷零顿觉吃力。 她本想召出云素钗,却不愿在玲珑面前暴露了实力,思来想去,只得浅浅抬掌,向侍卫所在的方向狠狠摧出一颗火球。 火球应声而起,行进的轨迹又急又凶,让众人猝不及防地挨了个正着。 见侍卫们哎哎呀呀地躺在地上叫唤,宋世眼中的惊喜又更盛几分。他刚想劝下玲珑,便见她抬手摇起了腕间的铃铛。 宋世认得,那是母亲的招魂铃。可摇铃召唤大批强力阴兵,让其为自己舍身作战。 他们并无实体,故而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需在平日以阴气充盈招魂铃的力量和生息便可。 多大仇啊,用这个。长姐,你别伤了她。宋世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玲珑摇铃念咒。 自那次花钿会后,殷零鲜少与人斗法,故而也只是好奇地看着玲珑。 直至听得宋世骇然出声:零儿,你快跑,你斗不过她的。 第107章 不经打的玲珑 哦?殷零驻足原地,仍是好奇地看着玲珑。 玲珑往日做的都是面子功夫,险些让殷零以为只有挑拨离间和耍心机才是她的强项。想来这么久,除了画舫那次,还真没见玲珑出过招,当真藏得够深。 随着铃声的越发急促,玲珑身后开始慢慢浮现一群身影。对,不是一个,不是一双,而是一群。 他们初初还如薄雾般模糊透明,不消片刻,便幻化成一个个精兵,铁壁般围绕在玲珑身前。 阴兵身上穿着钢盔铜甲,但从裸露的地方不难看出,铠甲里包裹的都是一具具形容枯槁的骨架。 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漏着两个空荡荡的黑洞。即便如此,却还是一动不动地齐齐看向殷零。 殷零本就害怕这些鬼里鬼气的东西,现下站了这么一排,更是让她不自觉地有些发怵。 她故作镇定地站稳了身形,刚想「夸夸」对方以多欺少,便听玲珑声线尖锐地开口发令:都给我上,杀了她! 阴兵看起来虽然笨拙,却是以极快的速度向殷零冲来,见她慌不择路地向后躲,更是一边发出奇怪的吼声,一边穷追直上。 机灵点,杀了她!见殷零无措闪躲,玲珑就更得意了,她直接从身上掏出一柄玉扇,便朝殷零的方向直直攻来。 放弃吧,我手中的是月影扇,与幽哥哥的月轮扇乃是一对。这可是当初幽崇的父亲亲手赠予我们的,我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你这小丫头,对我造不成威胁。 玲珑嘴上说的得意,使扇的手法却是生疏得很。 你挥得小心些,省得伤着自己。殷零嗤笑着看她摆弄,仍是小心地应对着四周围拢的阴兵。 这些阴兵的实力着实挺强,只是身形略显笨拙,便被殷零一个个地遛着解决了。 玲珑见状慌忙执扇上前,只是还没碰着殷零一根毫毛,便被她的一记火风狠狠打退。 你说,若是幽崇的父王知道你是叛徒,会不会很失望?师父知晓了,又会如何看你。她皮笑肉不笑地对玲珑问道。 玲珑眼中有片刻惊慌,却还是满脸无谓地莞尔笑道:你说他中了我的蛊,又失了记忆,会信你还是信我?就算他信了你那又如何? 只要告诉他,他的父王和母后还活着,而能让他们继续活着的唯一条件,便是同我成婚。你猜,幽哥哥,他会不会答应? 哈哈哈,我现在反而期待你去告诉他了呢。待到我们洞房花烛时,便将你绑在我们房中,让你亲眼看看,你所爱的男子,是如何同别人恩爱的。 听她这般言论,殷零恶心得险些作呕。 你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就凭你?殷零不太明白玲珑是多能装,才能安然地在羽灵族做了那么多年的公主,就她这个德行,当真是连怡红阁的妓子都要自叹不如。 玲珑长得顶多只算小家碧玉,同貌美分毫沾不上边。自小便听得别人在背后偷偷称其貌若无盐。故而,长相便也成了玲珑心底唯一的痛。 现下殷零却挑了这句来刺激玲珑,虽她只是口快,并没有那个意思,但玲珑却是切切实实地对她的话介意不已。 故而玲珑越发疯狂地向前袭去,同时继续摇铃,试图唤出更多的阴兵前来助阵。 急了,她又急了,她可真沉不住气。 殷零好笑地撇撇嘴,伸手取下了头上的云素钗。 钗身在她的手上即刻化杖,衬着镶嵌其上的红色晶石,发出更为耀眼夺目的奇光。 呵,居然还有法器,不过,莫要垂死挣扎了,你可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 你的地盘又如何,我一样打得你满地找牙。说罢殷零直接聚气蓄力,召出一只极其宏伟的火凤凰。在玲珑惊诧的眼神中,直直向她和那些阴兵的方向疾速飞去。 -- 第152页 玲珑一下反应不及,只能反射地抬起月影扇,牢牢挡在自己身前。 仿若一阵烈焰袭过,她狠狠跌坐在地,狼狈地吐出一口鲜血后便不省人事了。 那些阴兵也早已没了踪影,只剩月影扇剩个支架,看起来极其惨烈地落在玲珑身旁。 长姐!宋世这才匆忙上前,让身旁的下人将玲珑架起。 接着又继续转向殷零道:完了完了,你不知道她有多记仇,你赶紧先回去躲躲,没事千万别出来。 说罢他便带人往玲珑的寝宫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向殷零喊道:还有,你的凤凰真厉害,小爷喜欢。 宋世脸上是俏皮且艳羡的笑,只有这时,殷零才觉得他像个被保护过度的跋扈孩子。 殷零本想直接回宫,却见月影扇的残骸正孤独躺在原地,便还是上前将它捡起。 回宫的路上一片畅通,直至走到宫门前,才看到幽崇正黑着脸候在门口。 师父她粲粲走上前去,还未走到跟前,便扑通一声举着月影扇跪了下来。 玩够了?现在长本事了,胆子大了?幽崇的声音不怒自威,吓得殷零头也不敢抬。 过了许久,见上方没有反应,她才试探地抬起了头,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幽崇。 我想帮你找找线索,又想惹怒她将我关进牢里。你想嘛,牢里关的都是常年重犯,万一他们有线索呢?而且,万一你的父母也在那附近呢。 幽崇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他抬手扶起殷零,这才放软了语气说道:我又怎会没想到,只是那里重重把守,连我也进不去。且这些年进宫的探子们也都囚在那处,包括无名氏的兄弟。 那我更要去了,我可是无名氏的君主啊。而且玄夭给了我个宝贝,到时,我便唤些活物和妖灵替我去寻。就是这玲珑怎么这么不经打,我不过放了一招,她就躺了,都没来得及把我抓进牢里。 殷零无奈地玩着手中的扇骨。 这扇子为何在你手上? 听幽崇发问,殷零这才回过神来。 你还说呢,她跟我显摆,说这扇子同你的是一对,接着还用它打我。 第108章 黑牢 吃亏没? 虽觉幽崇的关注点有些清奇,殷零还是乖巧地摇了摇头:没有,她都没碰着我。 那就好,我明日便去看看玲珑的伤势,顺便为你求求情,那个大牢,你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殷零顿时有些着急。 据说进去的就没有出来过,且牢中时有自残发生,应是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我不愿放你去冒险。至于牢里究竟有什么,我自会找机会查清楚。好了,休息吧。幽崇说罢便转身回了房,只余殷零仍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在原地。 可惜事态发展得比想象更快。玲珑半夜便谴人来了寝宫,且看这密密麻麻的上百名侍卫,便知她对殷零怀了极深的忌惮之心。 敲门声急促响起时,殷零还在惬意地做着美梦。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双眼,看到的只有窗外漫天的火光。 殷零平静地穿好衣裳,刚一开门便被幽崇牢牢护在身后。 你们不能带她走,并非是她先动的手。火光照得幽崇的身形分外魁梧,令殷零生出莫名的安全感。 还请驸马莫要掺和此事,公主重伤卧床,驸马理应先去看看。侍卫颔首作揖道。 幽崇仍是一副清冷的表情:公主我自会去看,但我的徒弟,你们不能带走。 她伤了公主,恕属下不能从命,若驸马偏生了维护之心,那就只能从属下的尸首上踏过去。侍卫们摆好架势,将幽崇和殷零团团包围。 幽崇也取出月轮扇,仍是一副顽抗到底的执拗模样。 剑拔弩张之际,殷零毅然挺身而出,独自走向侍卫身前。 是我下手狠了,我跟你们走。 不可,零儿。幽崇急急从身后拉住她。听话,这些让师父来处理。 殷零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听了太久的话,是时候做自己了。 她继而转向侍卫道:我同你们走,别为难他了。 幽崇还想上前抗争,却被殷零的眼神冷冷喝止。这个向来软嫩可爱的小姑娘,突然有了自己的主意,不知到底算不算好事。 他确实逾越了,说是失忆,却对殷零怀了如此深重的感情,任谁都难以信服。 自回宫后,幽崇只见了他的舅舅两面,便是现下的帝君,玲珑和宋世的父亲。 即便不见,他却似乎摸清了幽崇的底细,甚至将整座皇城都设好了结界,令传信的青鸟也无法从上空飞入。 幽崇与外界彻底断了联,除了城内的消息,其他的根本探不到分毫。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又如何有自信护能得殷零周全。 殷零好奇地随他们走入羽灵族的黑牢,牢中确实关着许多前朝遗下的重囚,可他们或是疯疯癫癫地唱着歌,或是焉焉地躺在柴草堆上,抬着一双枯槁无神的双眼看着殷零。 牢狱破旧不堪,四处都是透风的小洞,甚至连牢门都颤颤巍巍地像要坠倒。 -- 第153页 他们将殷零推进黑牢最深处的一间,拔掉她头上的云素钗便匆匆锁上了门。 你们为何要抢我的发钗!殷零急忙冲上前去。 侍卫吓得扭头就跑,边跑边狼狈地开口喊道:玲珑公主怕你用凶器伤人,便让我们先替你收了去。 听闻这小丫头一招便将公主打成重伤,他们只觉后背发凉,一刻都不敢停歇。 殷零无奈地往草堆上一躺,肚子这才咕咕叫了起来。 哎,今晚只想着探险,连那碗最好喝的桂花羹都没用多少,当真是可惜。不知这黑牢里伙食如何,会不会连白面馒头都吃不上。 啊!好想吃馒头。越想殷零就越是饥饿难耐,她刚要起身敲击牢门,便见身旁的草垛下突然伸出一只手,手上拿着一个又大又白的白面馒头。 啊啊啊!有鬼啊!殷零吓得滚落草垛,还未定神,便听隔壁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 别乱叫,小心把人引来,连馒头都没得吃。 殷零瑟缩着上前,用脚拨开茅草,才发现与隔壁相连的墙上有着一个足够穿过一人的大洞。 你,你怎么在这?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洞? 她犹豫地立在洞旁,仍是不敢接过那只馒头。 空气安静了许久,才听墙后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这面墙后,原来住着我的妹妹,她被带走那会儿,才刚及笄,应该跟你一般大。男子的声音突然哽咽,让殷零不自觉地步上前去。 她在那个洞旁靠墙而坐,接着才有所忌惮地轻轻开口:那你的妹妹 说了一半便再也问不出口,明知凶多吉少,又何必揭人伤疤。 二人沉默许久,才听墙后再度传来声响。 她叫桑落,许桑落,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记得她被带走时,不过及笄,想来应是同你的年纪差不多大。 嗯殷零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桑落,这个名字真好听。 你呢,你叫什么? 殷零顿了顿,觉着墙后的不是坏人,才缓缓开口说道:我叫殷零。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殷零的肚子再度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引得墙后的男子不禁捂唇偷笑。 他继续将馒头伸过洞口,稳稳地停在殷零面前。殷零咽了咽口水,思虑许久,才缓缓伸手接过。 谢谢她的声音又软又细,接过馒头便小心翼翼地轻咬一口。 直至听到细小的咀嚼声,男子才满意地勾起唇角。 你的声音同我的妹妹有些相似,不过她不如你好看。 你怎知我长得何样?殷零顿时停下了动作。 方才你们从我门前经过时,我看到了。你吃好了便用墙角的碳灰抹抹脸,莫要让人看去了这幅好面孔。 嗯?为何?殷零有些不解。 存疑之际,却听男子突然一拳砸上墙畔,将牙咬得咯咯作响。 羽灵族的太子宋世是个好色之徒,那年,妹妹刚及笄,便是在你这牢中,被宋世生生强占了 好了,别说了。殷零急忙出声制止,眼中却莫名淌下了两行泪。 而男子近似癫狂,仍在不管不顾地兀自说道: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疼,不过一墙之隔,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妹妹的哭喊声在我的耳边越来越响,接着慢慢转弱,继而失去生息。 第109章 召来一堆毒虫 我恨不得在那一刻死去,却知道,我不能死,我要替妹妹报仇,我要亲手将宋世身上的每一块血肉,都生生用刀割去,让他不得好死! 你可知,为何这处有个如此大的窟窿,便是我生生撞开,挖开,用手指一块块抠掏而成的。我要救妹妹,却无法及时破开这个大洞。而太子离开后,我亲眼从这个墙面的缝隙上,看着妹妹撞墙自尽,却无法伸手拉她一把。 直至她像朵枯萎的花般躺在血泊中,我仍在疯了般地挖凿。终于,我可以穿过这个洞口来到妹妹面前,可她那小小的身子都已经僵硬了。 她才那么小,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男子早已泣不成声。 殷零并未比他好上多少,手中的帕子都险些被其绞烂。她抽抽搭搭地狠狠骂道:待我出去,就把那宋世杀了,替这些姑娘讨一个公道。 嘘,小声些,这可是在牢里。男子急忙出声制止。我叫许逸,你有这份心我便很感激了。只是这黑牢,向来只进不出,算一算,我也来了第六个年头了。 六年,你犯了什么事?殷零好奇问道。 许逸蜷起长腿,面向殷零而坐,让殷零也不自觉地盘腿坐于洞前。 我的父亲是前朝最有名的巫医,当时清剿叛党,本该将我父亲也一并清了去。可奈何父亲医术高明,且蛊术了得,玲珑公主便坚持将他留在身边,向他学习蛊术。 原来如此,难怪玲珑懂得这些。殷零会意地点了点头。 非也,父亲知晓他们都不是好人,便还是有所保留,只教了一些浅显的皮毛。本以为就此可以留全家一命,谁知,不慎被其看穿,玲珑便卸磨杀驴,随便找了个由头,将父亲母亲一一处死了。 -- 第154页 为什么呀!殷零不禁愤然怒道:无论如何也算自己的师父,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许逸无奈地一声冷笑:自是怕留了后患,日后谋反,毕竟父亲的功力不容小觑。幸而父亲知晓他们的劣根,让我在藏了拙,否则恐怕连我都幸免于难。 这么说来,你很厉害咯?殷零兴奋地将头探出洞口,她这才看到许逸的真容。 一个大抵十七八岁的少年,皮肤白净,眉如墨画,虽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中,却仍是将一头青丝扎得整整齐齐。 是有些小本事,却比不上姑娘一笑。许逸毫不掩饰的夸赞让殷零顿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将头缩回。 他没有过多纠结,而是继续说道:父亲的毕生所学都已传授给我,包括他修炼了数十年的功力,也一并渡给了我。 似乎是在牢里闷坏了,他开始侃侃而谈,向殷零诉说着曾经发生的事。 归纳总结,便是新君主与他的一双子女残暴不仁,滥杀无辜,但凡知晓谁有分毫异心,便要将其一并清除殆尽。 那你知道曾经的帝君帝后在哪儿吗?殷零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许逸眉间紧锁,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不是本族人吧?帝君帝后不是在那时便当时首级还在城门上悬挂了三天三夜。 见他并不知晓内情,殷零也没有多说,而是径直躺回了草垛上。 若是许逸都不知晓,那帝君帝后应该不在此处。殷零掏出玄夭赠予的御兽笛,浅浅吹奏,却并未发出任何声响。 只是不消片刻,便有一群蛇蚁毒虫排着整齐的队列来到殷零面前,吓得她险些尖叫出声。 殷零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定了好一会儿神,才打开神识与它们交流。 这些都是玄夭所授,当初她还觉得新奇无比,现下看到这些令人悚然的小东西,还是禁不住地有些胆寒。 刚想问话,忽又想起一件事。 当初便奇怪这偌大的羽灵宫里没有一只小动物或鸟类,现下召来这些毒物,更是应证了她的想法。 这里,当真像座活死人的墓。 殷零不知这些毒物可是玲珑所养,便还是将她们全都遣了回去。 只是小的都掉头了,却剩一只大的迟迟不肯走,殷零最怕的便是无骨蠕虫,偏生这就是只硕大的金毛虫。 它身上并无尖刺,只是懒洋洋地蠕动着肥胖的身躯,摇头晃脑地在殷零面前扭动。 你怎么不走?殷零神识大开,有些疑惑地问道。 那大肉虫非但不应,反而悠哉悠哉地爬上了殷零的肩。 你的味道闻起来不错,内力也不错。 啊?殷零缩了缩膀子。你不是要吃我吧?还没我巴掌大,你也吞不下呀。 玄夭当初只说吹响御兽笛,便可驾驭妖兽,但他没说虫子行不行啊。 幸好那大肉虫闻过味道后,便重新退回殷零面前。它略显老成地向殷零问道:小女娃,你与这里的皇族可是结了怨? 殷零点了点头,继而有些恼怒。 什么小女娃,我可比你大多了。你看!她一边说着一边壮胆将自己的巴掌伸出。 你看你是不是还没我的巴掌大。 大肉虫毫不客气地往她手上一跳,尚未移动便惹得殷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强定心神才没将肉虫掀翻在地。虽然害怕却还是故作镇定地继续问道:说了这么多,你到底留在这做甚,那些小虫子都走了,你为何不走? 肉虫在掌心蠕了蠕身子,却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 我们原是被主人施法控在倚香阁中,只能依靠吞噬毒物和灵兽来提升修为和能力。她让我们在其间自相残杀,只有获胜才有活下来的机会,失败的则用来喂食更大的毒物。 殷零拧了拧眉:那你为何不走?这不都离开倚香阁了吗? 肉虫继续摇头晃脑道:因为你的术法更强,所以我们才能摆脱她的禁锢。不过你把我们召来,却即刻放我们走,应该是对我们有所顾忌吧。既然如此,不若同我结契,这样,你也不用有所顾忌。 自古与灵兽结契便是寻常之事,但殷零不想收一只肉虫子啊! 肉虫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蓦地长出一对翅膀,顿时化为一只美丽的蝴蝶。 这样是不是好些。它继续摇头晃脑地扇着翅膀。 这座宫里下了结界,所以我也逃不出去,倒不如就与你结契,反正我也不讨厌你。 第110章 讨好玲珑 哦,多谢你不讨厌我。殷零险些笑出声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虫子也能结契。 我不是普通虫子。大金虫有些没好气地哼道:我可比那些妖兽厉害得多,且我的年纪,甚至比玲珑还大。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殷零一时不习惯用神识交流,还是直接低呼出声。 一旁的许逸听到,却是担心地敲了敲墙:零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没什么,我自言自语呢。殷零急忙捂住了嘴。 若是有何需要帮忙,一定要告诉我。许逸仍是担心地朝这边喊道。 -- 第155页 这小男娃还挺关心你。似是飞得累了,小金虫径直停在了殷零肩头。 殷零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突觉多只灵虫也不是什么坏事。 故而,一人一虫开始结契时,玲珑正一无所知地摆弄着殷零的云素钗。 这破钗子看着如此普通,当真有那么大的威力?玲珑有些嫌弃地呢喃道。 她摆弄许久,甚至尝试起手施法,可放出的术法却与平日并无半点区别。 就是根破钗子,我妆奁里的哪根不比这强!玲珑忿愤地将云素钗丢弃在地,刚想踩上几脚,便见侍女越过帘帐知会道:公主,驸马来了。 玲珑脸上的表情突显阴霾:比我想得要快呢,让他进来。 她倒要看看幽崇是关心她的伤势还是为那个小蹄子求情来的。 听闻你受了伤,现下如何?我让人煎了药,快趁热喝了吧。 幽崇手上提着食盒,口中却只字不提殷零。 幽哥哥有心了。玲珑面上透着苍白,全身瘫软地倚在床头。 今日伤重无法起身,还望哥哥莫要怪罪。玲珑虚弱地支起身子,与方才中气十足的模样完全背道而驰。 幽崇自食盒中取出汤药,衬着氤氲的热气,散发满室浓浓的药味。 无事,先喝吧。他将汤碗递于玲珑面前,却不见她有伸手接过的意思。 我,有些使不上力。玲珑低头说道。 幽崇拧了拧眉,还是耐心地舀出一勺汤药,亲手递至玲珑唇边。 玲珑也不张口,却是直勾勾地看着幽崇。 哥哥今日这般待我,是当真关心我的伤势,还是想为某人求情。 她眼底透着阴鸷,让幽崇生生咽下那些本想试探的话。 自是关心。幽崇面上波澜不惊,手却仍是稳稳举在玲珑面前。 玲珑微微一笑,这才轻启唇瓣,将勺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哥哥许久未对珑儿如此贴心了,珑儿好生欢喜。她越发贪恋这种温柔,只想尽快将此据为己有。 喝罢汤药,玲珑一脸不虞地盯着幽崇,略带娇嗔地开口问道:下个月便是我们的婚期,我都受伤了,哥哥可是该多陪陪珑儿? 嗯幽崇木然点头,只得囫囵应下。 目前殷零困在玲珑手中,若要护她无虞,只能先将玲珑稳住。 那,哥哥今晚便宿在此处吧,反正下月就成婚了,你在此也好照顾我。 幽崇敛了敛眉,仍是开口拒绝:不妥,不可坏了你的名节,既用完药我便安心回去了。 玲珑见状急忙坐起:我都不介意,你又何必如此端着?可是你还想着那小蹄子,根本就是来替她求情的? 只要一想到殷零与他同住,玲珑就难受得紧。 幽崇有些失了耐性,却又怕她伤害殷零,只能衣裳齐整地躺上床沿。 待你睡着了,我再离开。他默默闭上双眼,打算不再说话。 玲珑翻了个身,却是伸手搭上幽崇。 早知有机会让他留宿,就该早早备下迷情药。这样,便是不到成婚,也可成功对其下蛊。 幽崇不耐地动了动身子,将玲珑的手从身上移开。 他往床沿又再挪动几分,几乎要将半边身子都探出床畔。 玲珑不甘地咬了咬唇,却是顽固地与他贴近。见幽崇仍是紧闭双眼,更是大着胆子靠近他的唇瓣。 即将碰上之际,幽崇蓦地睁眼,翻身滚至床下。 玲珑终于忍不住失控呐喊:你就这般不待见我?她双眼红得吓人,心中的嫉恨更是汹涌得几近溢出。 你同她都可以,为何与我就不行。 幽崇拂了拂身上的尘灰,却在墙角看到闪着微光的云素钗。 他默然将金钗捡起,牢牢握于手上,继而冷冷看向玲珑:因为她不似你这般狠毒,囚了人,还要将东西一并抢去,当真是贪得无厌。 只要想到殷零被孤身囚在黑牢,幽崇就心慌难耐。她的法杖也不在身边,不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思及此,幽崇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玲珑,不管不顾地直接转身离去。 来人!玲珑愤怒至极,用几近扭曲的声音狞笑道:我狠毒,我倒要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做狠毒。 给我盯着驸马,不管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即刻禀报给我。另外,那个小蹄子的饭食,送去最差的,最好是猪都不吃的,别让她好过了。 第二日,送到殷零面前的便只有长毛的馒头和散发着馊味的饭菜。 殷零深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怨声载道:这就是兔子也吃不下啊。 她呆愣地看着面前的吃食,不禁思考自己还能在这活上几天。 墙根突然敲响,殷零挪开稻草,便听许逸的声音自墙后悠然响起:今日吃些什么? 殷零板着一张小脸,无精打采地将饭菜挪到洞口:这些年你是如何活下去的? 许逸迷惑不已,定睛看了看殷零的饭菜,才将自己的那份从洞口递过。 吃我的吧。 -- 第156页 殷零转眸看去,只见他的盘中盛着米饭青菜甚至还有个鸡腿。 她顿时愤然起身,却听许逸继续说道:你是犯了何事进来的,可是惹着了哪位主子? 殷零气鼓鼓地将餐盘推过洞口。 这宫里同我不对付的,只有那个玲珑公主,不就打了她一下,一下而已,居然这般小气。 我不吃,有种饿死我。她置气地往草垛上一躺,这才想起被抢走的云素钗。 抢男人就算了,还想抢我的金钗,我这就给它唤回来。殷零小嘴一抿,即刻打开神识凝气念咒,不消多时,一道金光便从如光剑般穿梭入内,直直插入殷零发间。 第111章 万年金蚕 抢男人?抢金钗?莫非新驸马是你的?许逸对殷零的话产生了好奇。可那新驸马不是玲珑的青梅竹马吗? 你倒是消息灵通。殷零瞥了许逸一眼。 许逸不好意思地笑笑:父亲的医术了得,既传给了我,我便不时替这些狱吏们看看病,疗疗伤,调理调理身体,故而他们才会对我多加照拂。我这菜色甚好,也有这些关系在内,所以你尽管放心。 原来如此。殷零意会地点了点了头,这才把来此的目的告诉了许逸。 只是除了幽崇,她还不能完全信任宫中的每一个人,便仍是隐瞒了幽崇佯装失忆的事实,只告诉了许逸他的真实身份。 就算只是如此,许逸还是兴奋地一跃而起,恳求殷零一定要带上他。 见殷零蹙着眉不动,更是单膝跪地抱拳作揖道:收复国土替父母和妹妹报仇乃是我毕生心愿,若非存着这分执念,我恐怕不会苟活至此。 我更是相信曾经的太子不是这般苟且之人,他此番做的一切,一定有他的考量。 殷零苦笑不已:这不是一条容易的路。你看我,即便我身后有凰城,有无名氏,有死士团,可还是被囚在这座死城,什么消息都带不出去。他们用结界封锁,除了玲珑饲养的毒虫,甚至连一只活物都没有。 可我不怕死。许逸毅然站起,瘦弱的身体在此时显得伟岸无比。只要有一丝希望在,我也定是要复仇的。 你可真想好了?殷零再次确认。 许逸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我的医术了得,蛊术也不差,这还要考虑吗。他笑容清澈,却是给了殷零极大的信心。 那好,恭喜加入我们。小丫头仰着脸,只觉离成功又接近了一步。 说话间,大金虫子扑棱着翅膀,跌跌撞撞地从门外飞进。殷零以为他受了伤,赶忙伸出双手牢牢地接住了他。 元宝,你怎么了。这是殷零替肉虫子起的名字。原是起了个小金,虫子不满意,觉得他比他们都大。叫老金,又不服老,只能妥协地选了第三个,元宝。 他觉着这小姑娘定是没好好读过书。但既是选了同她结契,她便是最好的。 你在和谁说话?许逸探过了头。 殷零仍是不习惯用神识交流,还是直吼吼地喊出了声。 只见元宝扑棱扑棱翅膀,有些哀怨地对殷零说道:还不是你个女娃娃怕我的原型,我这飞得好累哟。 殷零顿时红了脸:其实,你也不用刻意换上这对翅膀,我好像也不是那么怕了。 真的?元宝笑着收起翅膀,重新露出圆滚滚的身子,殷零只是稍稍敛了敛眉,便即刻恢复平静。 她试着用手抚了抚元宝,只觉结契后,似是也不再那般害怕了。 你看殷零嘿嘿傻笑,却见许逸激动地穿过洞口。 万年金蚕!他激动得险些连滚带爬,差点把自己摔了个大马趴。 金蚕一脸惬意地趴在殷零手中,仍是懒洋洋地开口说道:这个后生就比你有眼光,你看看你,刚见到我时,险些吓得将我踩死。 你真是万年金蚕?许逸又再激动地靠近几分。我只在书中见过,你怎会在此。 他满眼放光,一脸崇拜地再度看向殷零:他,他为何会在你手上。 殷零正努力克服不适,只能一脸严肃地胡乱答道:哦,这,我们昨日结了契,所以 这金蚕可是擅蛊之人心之所向,你一定要将他护好了,以免落到有心之人手上。 你这小娃娃怎么说话呢,我还需要这小女娃保护?听许逸这么一说,金蚕突然激动地打了个滚。我可不是那麽好操控的,即便玲珑关着我,还不是不能同我结契。 嗯?殷零这才觉得有些不对。你昨日不是说,你被关在倚香阁中,要与毒物自相残杀,才险些活命?若你这般强大,为何还要同他们搏斗? 元宝嘿嘿一笑:我也没说搏斗的是我啊!我要看着他们打,也很辛苦的好不好。 居然装可怜骗我,看我不捏死你。殷零气鼓鼓地就要攥紧手掌,幸而许逸急忙上前,将她手上的元宝一把夺下。 就算不用我打,她还是用术法和符咒将我禁着,用我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元宝还是蛄蛹着跳到殷零肩头。 -- 第157页 别气拉,小姑娘。他触了触殷零的脖颈,痒得殷零险些嗤笑出声。 那以后不许骗我。殷零闷闷地呢喃,突又想起自己交代的事,这才回头将元宝捧至掌间。 我让你查的事怎样了。 元宝扭了扭身子,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懒懒躺下。 这座牢里倒是没什么异常,只是帝君的寝宫底下,还有一座囚牢,不过牢中仅囚了两个人。还有那棵神树,那棵神树被巨大的力量封印,我着实无法靠近。 两个人?殷零顿时激动喊道。可是一男一女? 正是元宝点了点头,头上的两根触角都在微微颤动。 不过我来的时间也不算长,又一直囚在倚香阁中,暂时也不知道他们是何身份。 会不会里面囚着的,就是曾经的帝君帝后?殷零有些激动。 说话间,远处突然传来脚步,许逸急急从洞口钻回,将草垛恢复原样。 元宝也寻了个角落躲起,只余殷零颓靡地坐在墙角,一动不动地听着声响越发靠近。 姑娘,用膳了。驸马特地交代我们照顾姑娘,这些,都是驸马让属下送来的吃食。 他们将食盒放下便径直离开,殷零上前一看,只见食盒中装的都是她最喜欢的吃食,应当真是幽崇准备的。 她略带感伤地将食盒端过,抱在怀里轻轻摩挲。 不知师父现下如何,可有被玲珑为难,可有探出帝君寝宫的秘密。 殷零含泪将食物吃完,用过膳后,便趴在草垛上沉沉睡去。只是梦中像有一团火焰,熔岩般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痛苦地从梦境中醒转,刚一起身便生生吐出一口浊黑的鲜血。 第112章 殷零中毒 小丫头,你怎么了。 元宝正在殷零身旁休憩,见她突如其来的异样,赶忙上前闻了闻黑血。 有毒!快,张嘴。不过片刻,他便跳至殷零的脸畔命令道。 殷零腹痛难忍,只能乖顺地张开了嘴。只见元宝霎时缩小了身形,径直从她口中一跃而入。 殷零的呐喊更盛,将隔墙的许逸也一并惊醒。 零姑娘,零姑娘,你怎么了。他急急拨开草垛,一见满地打滚的殷零和身旁的那摊黑血,心里顿时明白几分。 这是中毒的迹象,而殷零吃过的,只有方才食盒中的吃食。当时殷零想要同他分享,他念及这是幽崇的心意,便还是拒绝了。 也幸而拒绝了,否则现下连照顾的人都没有。 许逸上前执起殷零的手腕,用指尖探了探脉搏,又翻了翻她的眼睑,才断定中的是什么毒。 只是此毒凶狠,牢中又并无解药,他只能奋力垂打着牢门,用尽全力地高声呼喊:来人啊,你们送来的吃食有毒,快请个医师。 许逸声嘶力竭地喊了一遍又一遍,可除了一片寂静,根本无人理会。 直至喊到喉咙嘶哑,才有一名被他救过的狱吏走上前来。 小声些,莫要惊动了主子。你在此呆了这么长的时间,难道还不知道吗。就连我们都要依靠你来看诊,何况是这狱中的犯人。而且她是吃了外头特赐的食物才中的毒,这意思,你还不清楚吗。 许逸有些惶然,莫非是驸马攀了高枝,便想置殷零于死地,这也太可恶了。 他怒不可遏,难道当真又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消逝。不!妹妹便是在这间牢房离开的,他不能再看着殷零在此殒命。 许逸将殷零轻轻扶起,抬掌贴近她的后背,接着催动内力缓缓运功。 殷零眉头紧锁,按奈不住痛吟出声,许逸只当是起了效,便更是卖力地将内力注入殷零体内。 只见殷零挣扎得越发厉害,接着狠狠吐出一滩脏污的黑血。 她呕吐不止,直至吐出的血水由黑转红,元宝才随着最后一口污血坠落在地。 他挣扎着扭了扭身子,用神识对殷零说道:真是下了死手,如此重的毒,你可知为了替你解毒花了我多大力气,当真是连话都说不出了。幸而有这傻小子给你传输内力,否则,真要把我累死。 有劳殷零险些栽倒在地,幸而有许逸在身后拉了一把,才将她稳稳地扶至草垛上休息。 这饭菜可是你师父送来的,方才你有多开心,现下就有多惨。他不至于巴上了公主,就要除掉你吧。许逸有些替殷零道不平。 殷零唇间并无半分血色,却还是一字一顿地正色说道:不可能,若是你,你会依附于弑父杀母抢夺家国的叛徒吗? 许逸这才变了脸色,顿觉自己一时心急的猜疑有些过分。 所以,许是玲珑公主想除了你?借驸马之名来让你放下戒心? 嗯,只可能是这样,可否帮我个忙?她突然向许逸祈求道。 许逸点了点头,继而侧耳俯身。只见殷零吃力地撑起身子,一阵低语后,便无力地重新瘫倒。 来人啊,有人中毒了,求求你们替她请个太医吧。牢中传来许逸惊慌的呼喊,喊声如雷震天,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消息很快传到玲珑耳中,彼时她正倚在男侍身上惬意地享用水酒。 -- 第158页 自那日后,幽崇便不再见她,她大抵也已经看出,幽崇的失忆,根本就是装的。 既然他喜欢演,她便陪他演。终归有把柄在自己手上,不怕幽崇不肯妥协。 玲珑媚眼如丝地碰了碰男侍的脸,又将一双玉臂往他脖颈上一勾,才娇笑着嗔念道:本宫要去倚香阁,可是不知怎的,这腿好生酸疼,你说如何是好? 男侍生着一双与幽崇相似的眉眼,一对薄唇往玲珑耳畔一贴,便暧昧地呵气哄道:那我便抱着你去。 玲珑顿时笑得更欢了,她得意地用白嫩的脚丫勾了勾男侍,才向方才传令的侍卫吩咐道:让那小浪蹄子死在狱中,不准给她送药送吃的。特别是驸马,一步都别让他靠近。 遵命! 见侍卫领命离去,身旁的男侍才壮胆将手伸向玲珑的纱裙。 玲珑娇嗔推阻,不过吟哦几句,便在他泛着酒气的唇齿间停止了动静。 小美人,宁可去喂虫子都不愿喂我,嗯?我还没有那些个虫子重要? 那双眉眼让玲珑忘乎所以,顿时软着身子在他怀中蹭了蹭。 自是你比较重要。 男侍还想调笑,却知不可逾了矩,便还是卖力讨好玲珑,泛起一室春色。 玲珑猜得不错,她刚收到消息,幽崇便已得知殷零中了毒。他急得险些前去劫狱,可到了门外,却被随行的侍卫慌忙拦下。 不可!眼看就要成功,若是让宋珏寻得了由头,就是玲珑公主也保不住您。 宋珏便是幽崇的舅舅,篡位后的新帝君。他从一开始便怀疑幽崇只是演戏,若非玲珑拼死袒护,并保证自己已经下了两道蛊,他断不会将幽崇留在宫中至此。 虽然知晓这层道理,幽崇却还是静不下心来。 后悔的情绪在心底蔓延不止,若是当初自己坚持将殷零送走,是否,她现在就可以平安无虞,不必遭受这般折磨。 面对与殷零有关的事,幽崇始终无法冷静。被下属的侍卫劝诫许久,才答应由他们前去探探消息。 身边的侍卫都是幽崇亲自安插的人手,他心急如焚地躲在暗处,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失望而归。 如何,零儿现下怎么样了?刚一靠近,幽崇便慌忙上前。 但见两名侍卫颓丧地摇了摇头,又是险些软了双腿。 摇头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他白皙的玉颜顿时转为铁青。 只见侍卫拧了拧眉,还是将方才的对话一一述出:狱吏称姑娘今早中了毒,已经香消玉殒且傍晚时分,来了一名拿着令牌的女侍,已经将姑娘的尸身带走了。 女侍?可是玲珑身旁的?只要没有见到尸身,便是说破了天,幽崇也不会相信这个事实。 走他的理智彻底绷断,不管不顾地便往玲珑的寝宫迈去。 第113章 与玲珑周旋 侍卫阻拦不及,只能百般不情愿地跟上脚步。 这回,玲珑的寝宫外总算多了许多下人把守。只是,玲珑的声音过于兴奋,即便相隔甚远,仍是透过薄薄的窗纱,清晰地传入幽崇耳中。 幽崇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不用打开神识,便知她又在房中搞些什么劳什子。 见幽崇到来,侍女急得直跺脚,想要开门提醒,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思来想去,只好拔高了嗓子,在门外高喊起来:驸马,你怎么来了,公主方才说是乏了,要休息会儿。 她有意的提示落入玲珑耳中,让她吓得险些滚落床榻。 怎么回事,幽哥哥可是在这安了眼线?为何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突然出现。 玲珑一边着急忙慌地套着衣裳,一边对慌不择路的男侍说道:你穿好后赶紧去屏风后躲着,敢出声我就把你杀了。 男侍急忙抓起衣服躲到了屏风后,玲珑四下检查一番,直至确认没有什么异常,才缓缓打开了门。 哥哥,你许久没来找过我了,可是还在生气?玲珑巧笑倩兮地迎上前去,身子却是牢牢地将门口堵着。 幽崇沉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玲珑。 玲珑背后渗出一层薄汗,却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我方才睡着了,现下里头有些乱,所以 无妨言语间,幽崇已越过玲珑进了房中,玲珑阻拦不及,只能硬着头皮也跟了进去。 幸好方才让男侍躲了起来,否则,又得被抓个现行。 玲珑一脸惶恐地抚了抚心口,却见幽崇不适地吸了吸鼻子问:这是什么味道。 房中透着一股旖旎的气味,便是没有经验的幽崇,也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 玲珑急忙开启窗扇,低着透红的双颊说道:许是这些天总是下雨,闷出了霉味吧。哥哥来找我,是为何事? 幽崇心下着急,也没有同她拐弯抹角。 零儿在牢中中毒之事,你可知晓? 听及此,玲珑平静地摇了摇头,右手却是在桌下死死攥紧。 若非哥哥提醒,我险些忘了,妹妹原来还在狱中。她殷红的口脂擦出了唇畔,许是方才亲热时不慎抹了开去。 -- 第159页 幽崇并不想同她周旋,仍是周身清冷地开口说道:她已中毒,你也该将她放了。 若是不放又怎么样?他的心里只有殷零!但凡来此找她,都是为了殷零。 妹妹心里自有决断,若是哥哥没有其他事,就请先回吧。玲珑径直转身,一副送客的姿态。 见他并无反应也不接话,更是又再补上一句:哥哥是聪明人,自是知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若是把我惹急了,她会是什么后果,哥哥应当比我清楚。 幽崇心中疑团顿起。狱吏说的是殷零早已毒发生亡,可看玲珑的表情和反应,她似乎并不知晓这件事。 幽崇顿时急转话锋,将目光落在了屏风上。 那处,怎会有一双青色男靴。 玲珑顺着幽崇的目光看去,只见男侍站着的位置虽未暴露身形,却堪堪露出他的一双大脚。 正想着由头,就见幽崇不管不顾地行至屏风后,将男侍一把揪出。 这是?当真不巧,每每来此,都要撞破公主的好事,是我不该。 玲珑怎会看不懂他的调笑,但见他心里只有殷零,便也是破罐破摔地狠狠开口:是又如何,现下我的身份比你高,你都敢越过我纳妾,我又有什么可避讳的。 原来妹妹是这般想的。幽崇脸上透出黯然神伤的表情。 我忘了前事,想着她是我的徒弟,又是一介弱女子,才会将她带在身旁照顾,也算是我的责任。没有同你解释是我不对,但你怎可如此伤我。 他一脸受伤地拂袖而去,倒是让玲珑疑惑地愣了许久。 什么意思?同我解释?幽崇怎么会突然向她解释,这是示好?该死!怎么偏生在这个时候让他撞见自己「爬墙」。 玲珑后悔难当。幽崇向来清冷自持,从未因她生出过这样的情绪。特别是那受伤的神情,如若神祇般深深印在了玲珑脑中。 她慌忙起身追赶,可幽崇自回宫后便闭门不出,任她喊破了喉咙也拒不见客。 玲珑一脸委屈地在门外站着,便是偏殿的下人为她端来座椅,她也不肯坐下。 过了半个时辰,幽崇才一脸不悦将门打开,朝着门外冷冷开口:进来吧。 玲珑喜不自胜,急忙起身上前,谁知站了太久,小腿一阵酥麻,便是失去平衡直直向前趴去。 幽崇眼疾手快地上前接住,被玲珑扑了个满怀也没有松开。 他将玲珑拦腰抱起,又在她娇羞的眼神中将人稳稳置于贵妃榻上。 哥哥玲珑顿时心下一暖,兴奋得三魂都要飞去了七魄。 见幽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脖颈,更是抬手将那些暧昧的痕迹用纱巾一一隐去。 哥哥,我错了,以后真的不敢了,以后我只会和你玲珑顿时羞红了脸。 幽崇仍是清冷地坐于一旁,见他没有反应,玲珑更是手忙脚乱地从贵妃榻上一跃而起,直直坐上幽崇的右腿。 哥哥,别生气了可好。她抿着唇向幽崇的唇瓣贴近,幽崇不适侧头,让玲珑的唇只是堪堪擦过幽崇的脸。 即便如此,玲珑仍是心花怒放。她只觉幽崇是在吃醋,心头的快慰便又多添几分。 那,那我以后不乱吃醋了,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平常,我晚些便派人去将妹妹接回,好好医治,你看可好? 这话玲珑并未道出真心,只想着将他稳住,待到成婚,下了惑情蛊,幽崇便不可能再爱上他人。 幽崇更是如此,他只想稳住玲珑,将殷零救出。旁的其他事务,他都可以一并搁置。 我也想好了,零儿毕竟是凰族的公主,在此伏低做小也不合适。待她身上的毒清了,我便派人将她送回凰族,这样,也省得大家都不开心。 想到要将殷零送走,幽崇仍是心痛难当。可现下他有什么权利将人留在身边,他能为殷零带来的,不过只有厄运。 你当真愿意将她送走?玲珑双眼都在发亮。 第114章 苏妤?太子? 她在此自是不便,若是我想将她留在羽灵族,当初在茶楼见到她时,便直接带她走了。这次她来寻我也是意料之外的事,当真不在我的计划内。 幽崇说的这番话却是事实,即便日夜想着殷零,他也还是不愿让她留在此处。 玲珑被哄得心花怒放,却是端着架子,先派了个巫医前去牢中。 依她的话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玲珑身上都还没好利索,就把殷零放出来,未免太过便宜这个小蹄子了。 她本不愿替殷零解毒,又怕与幽崇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度紧张,便还是将解药交给巫医,让他喂殷零服下。 巫医领命后便即刻前往大牢,可没过一会儿,就带着满脸的惊恐匆匆回来复命。 公主,公主不好了。 巫医步履仓惶,似是背后追着洪水猛兽。 玲珑正倚在贵妃榻上惬意地享用葡萄,见他着急忙慌地跪至跟前。 更是连眼都没抬便嗤笑出声:怎么了,你慌什么,莫不是那小蹄子死了吧。 巫医连忙磕了个头,沉沉「嗯」了一声。 玲珑这才慌了神,连手上的珠玉葡萄都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 第160页 她直直站起身子,揪着巫医的交领便问:何时的事,尸体呢?那毒也不至于那般狠,她怎会这么没用。 巫医颤颤巍巍地不敢起身,任衣襟被揉得皱皱巴巴也不敢抹平。 他颔首面向玲珑,却是声若洪钟般正色答道:据称,零姑娘痛呼了许久,傍晚时分便已香消玉殒,被礼部的姑子带走处理了。 听到此处,玲珑颓然软了双腿。殷零死了?她怎么会死!她若是死了,自己又要如何同幽哥哥交代。 她平时只顾享乐,并不了解宫中各部的行事流程,现下听闻尸身被带走,不知可是已经被丢去了乱葬岗。 且不能让幽哥哥看到殷零的尸首,她是中毒身亡,尸身只会惨烈无比。到时,幽崇定会把罪责全都归置于自己身上。 带走便带走吧,对外只称是零姑娘在牢中自戕了便好。玲珑闷闷地锤了锤桌面。 殷零醒来时,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她未曾顾及身在何处,而是强撑着身子急急坐起。 苏妤?怎么是你? 苏妤用帕子擦了擦殷零的额角,这才眼角泛红地抚上她的脸。 怪我来得太迟,让你受苦了。 殷零一把推开她的手,面上蕴满急色:你不能在这,赶紧回去。 接着又如若惊醒般疑惑问道:我不是在牢中吗,这是哪里? 这是太子寝宫的偏殿。苏妤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 滴滴点点,都像是打在了殷零心上。 殷零疯了般地撕扯苏妤的衣裳,直至中衣滑落,才在白玉般的胸口及后背上,看到殷红或暗紫的欢爱之迹。 她强忍着咬紧唇瓣,向苏妤高高扬起右手。苏妤闭眼不语,只能任眼泪汹涌地从眼底流出。 过了许久,痛感仍未如期而至。苏妤微微睁眼,却见殷零收回扬起的手,往自己脸上狠狠甩了个巴掌。 她双眼腥红嗜血,像是邪魔入道,又似走火入魔。 那是苏妤从未见过的殷零,单薄的身躯下,仿佛住着一个强大的困兽,要将所有一切,统统拆吃入腹。 我马上便可成功,你为何还要来此。这不值得!你是苏妤啊,你那么好,你应该好好嫁人,拥有疼爱你的夫婿,而不是来此,遭受禽兽的。 这不值得!这不值得!他不配!殷零急吼出声,却被苏妤仓惶捂住了嘴。 嘘!小声些,这里是太子的寝宫,莫要落了口舌。 我不怕,我要杀了他!殷零落榻而起,刚一踩上床基,便软软地瘫倒在地。 苏妤急忙将殷零扶回床上,为她盖好锦被,才边哭边抓紧她软绵的手。 你别生气,苏妤身份卑微,不过只是月红院的歌女。若非当时遇见了你,又几次三番受你照拂,也许我早就随意委身于人,草草了结这一生罢了。 当时的殷公子,给了我毕生不曾有过的欢喜。我日日盼着你来,便是看上一眼,也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只可惜,殷公子不是殷公子,而是殷姑娘。不过,那又何妨,能够遇见,便是上苍的恩赐。若能展你愁容,也算是苏妤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苏妤唇边带笑,即便落泪,也是难掩欢愉。见殷零痛心疾首地蹙紧秀眉,更是伸开五指与她紧紧交握。 若以姐妹相称,便可伴你白首,那你往后便唤我一声姐姐吧。莫要觉得负担,因为我的爹爹娘亲,便是被这些奸人所害,我做的这些事,并非只是为你,更是为了报仇。 她眼底的坚毅孑然骇人,自瘦弱不堪的身体中,迸发令人惊叹的力量。 殷零仍旧缓不过神,却是痛惜苏妤的悲苦。 那般善良却孤孑的女子,本该展颜无忧地笑闹一生,却是沦落到只需一点温暖,便可将自己的真心彻底交付。 这与曾经的自己,又是何其相似。 她对幽崇的感情,便是在那一点一滴的温暖中,被她奉为神祇。 仇!一定要报!曾经是为了师父,现在,还为了你。殷零的双眼顿时清明。 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不可涉险,就在此静静呆着。待到我将一切处理妥当,定会来接你出去。 苏妤微微绽放笑容:待你们收复国土,你当上了太子妃,便让我一直在你身边服侍吧。我现下不过只是残花败柳,能陪着你,便是毕生夙愿了。 殷零气恼地掐了掐她的腰:胡说什么呢,真心爱你的人,怎会计较这些。你可知我当初为何会喜欢你? 虽知殷零口中的喜欢并非那个意思,苏妤仍是红了双颊,她懵懂地摇了摇头,眼中却是流露着不曾见过的欢喜。 因为你我初见时,你曾说过,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当时我和烟姐姐简直想要为你抚掌,这般豁达且清丽的女子。若我们真是男儿身,定是要将你娶回去的。 殷零这才展开笑颜,回忆他们的初见。 在她的笑容中,苏妤突然惊觉,这漫长的岁月里,她险些丢了自己。那个曾经桀骜且自信的自己。 第115章 你是我的孩子 她突然回身看向殷零:那日我将宋世灌醉后,突然探得一个消息,玲珑不是当今帝君之女。 -- 第161页 现下无论听到什么,殷零都不觉稀奇,她的认知早已被这些人击得粉碎。 这般说来,玲珑的母亲,是带着玲珑嫁过来的? 苏妤的小脸几乎皱成一团:非也!我记得,当初宋世的母亲生下他后,就已经过世了。那时,丞相和丞相夫人都住在宫中。所以,这也是羽灵族人尽皆知的事。 殷零不禁扶额,贵圈真乱。 敢情自己折腾了这么久,他们还当真不是亲生姐弟。 那你可知曾经的帝君帝后被囚在何处?殷零不想理会他们的爱恨情仇,只想赶紧将幽崇的父母救出。 苏妤一脸不解:他们不是已经不在了吗? 殷零摇了摇头:也许,并非如此,他们应该还在宫中。有人告诉我,在现任帝君的宫殿下,囚着两个人,若是找到机会,我定要去探探虚实。 我帮你苏妤紧紧攥住殷零的手。 对了,你是如何将我救出的,宋世知道吗?她突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赶忙转头向苏妤问道。 这座羽灵宫里的每一处都透着诡异,让她不得不防。 苏妤面露难色,像是在考量着什么:其实,就是宋世给的令牌,让我去救你。他一直关注着你的消息,知晓你在牢里中了毒,便设法让我前往,佯装主事宫女,将你救了出来。 当时,我还带了太子身旁的御医,御医佐证你已毒发生亡,他们便没有过多为难,让我直接带你走了。 还有,王妈,王妈她也来了 苏妤不禁埋下了头。 你们到底要作甚,一个个地扎堆跑来,当真是来这游玩的吗?殷零气得脸色发白。 苏妤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担心你。当时,王妈扮做奶娘与我同行,而我则是装做茶楼卖唱的落魄小姐,在此探听你的消息。 谁知,就这般唱出了名气,又传入宋世耳中,便被他带进宫里了。 那王妈呢,她在何处?殷零急切地想要起身,未待苏妤阻拦,便听一个声音自门外响起。 谁家丫头,咋咋呼呼的,在老远就能听着你的声响。 闻得熟悉的嗓音,殷零蓦地红了眼眶。王妈的声音同母后有些相似,而这两个人,都是她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的所在。 王妈殷零不禁嗫喏。我好想你,也好想我的娘亲,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王妈手上端着一碗药,见到殷零却是比她先掉下泪来。 死孩子,说是来看看,怎就不晓得回去了。她作势捶打殷零,脸上却是满满的心疼。 你说说,就这么短的时间,我都替你熬过几回药了。不是受伤便是中毒,这次若非苏姑娘将你带出,还不知会怎么样。 王妈止不住地嗔怒絮叨,听在殷零耳中却是悠扬婉转。 别生气嘛。她刚要环上王妈的腰,便被稀里糊涂地灌了一大口药。 苦味溢满舌尖,令殷零不自觉地皱巴了脸。 我看你就是喜欢喝药,一天天的闹腾。来,把剩下的喝完。 她佯装怒意地将药递给殷零,见她一言不发地咕嘟咕嘟喝完,才轻轻勾了勾唇角。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带你走,这里到处都是盛极的阴气,是个吃人的地方。王妈伸手拂了拂殷零耳畔的发丝。 嗯?王妈你是如何知晓的,莫非,你也是修炼之人?殷零这才抬起了眼。 我也从未说过我没有法力在身。王妈不禁无奈笑道。 这里曾是个好地方,特别是这棵神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引得多方垂涎。只可惜,正道感叹着羡慕,魔道却是将其用做孕育妖物的温床,使计夺之,令其几近枯竭。 看似风平浪静,却是在缓慢地积蓄力量,只怕有朝一日,魔道力量盛极之时,天下必定生灵涂炭,正不敌邪。 殷零听罢,险些被最后一口药渣子呛住了喉咙,她轻咳几声,才扬起红扑扑的小脸看向王妈。 那若是这般,为何无人出来制止,更无人前来制约? 王妈叹了口气:这也只是我的猜想。因为当初羽灵族篡位之事来得突然,消息封锁得也快。且自那以后,十多年来一直风平浪静,少有消息传出。新君又是帝后的兄长,与魔族并无瓜葛。 我们来时,宫外一切如常,我也是随苏妤来了宫里,才发现事有蹊跷。 当初我曾受邀来过此地,见过这棵神树。即便过去多年,我也仍是记得神树的风姿,那般光彩夺目,熠熠生辉,且我族的 王妈自觉失言,突然捂住了嘴。 殷零这才觉得不对:受邀?这般大事当是不会邀请平民,王妈,你究竟是何身份?莫不是哪族的落难公主? 好了,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王妈眼神闪躲,却是露出惊慌的神色。 无论如何,你必须同我回去,我怕我一己之力,不能保护好你。 殷零此时却是鼓起了小脸,不服气地哼哼道:我不,我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我不走。 -- 第162页 她一脸心意已决的模样,让王妈痛心疾首。 你不走,行,我就在此陪你。若是你遇到了危险,我便替你挡着。 王妈!殷零气得锤了锤床板。你必须带着苏妤走,我是为了师父,你们这又是 你是我的孩子!王妈止住殷零的话。她的眼中溢满泪水,看了殷零许久,还是恨恨地步出房门。 殷零愣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苏妤连忙上前安慰:无事,让王妈自己安静一会儿,明日我再替你劝劝她。总之,我不会走,这也是我的仇,我理应尽一份力,才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 殷零无措地点了点头,被搅进局的人越来越多,不知可否顺利收场。 宋世将我带回来作甚?她突然想起那个纨绔,不禁有些烦躁。 苏妤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自是对你念念不忘,听得玲珑想要下毒害你,便想将你救出,谁知你的毒已经解了,只是身子还有些孱弱。 嗯殷零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我在牢中遇见一名巫医的后代,是他救了我。 第116章 对峙 她刻意隐瞒了元宝之事,现下那只肥虫子正化了形,隐匿在云素钗中休憩。 元宝十分喜欢云素钗,道是钗中的祥和之气,与平日的腥臭毒物相比,简直要好上百倍。 殷零更是乐得如此,元宝那肥嘟嘟的身躯,打眼一看,总会让她猝不及防地打个哆嗦。 我昏迷了多久,那个纨绔,没对我怎么样吧?殷零伸手紧了紧衣襟。 苏妤面色沉静,唇角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没有,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他现下对我还有几分兴趣,我就吃味地撒了个娇,他便同意不会对你下手。只是,这些日子,你还是装作同我们不曾相熟的模样便好。 殷零意会地点了点头。 次日,幽崇一早便去了玲珑的寝宫,玲珑慌不择路地将他让进屋,一双滴溜溜的大眼却惊惶地四处闪躲。 幽崇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却还是故作镇定地看着玲珑:零儿怎么样了,若是无碍,我便谴人将她送回凰族。 这,哥哥你听我说。玲珑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幽崇的脸色顿时黑沉如墨。 说什么!你说,我听着。他立时在桌旁坐下,握着骨扇的大手透出明显的青筋。 玲珑神色慌张,却也只能在他的身旁坐稳。 昨日,昨日我已遣了医师前往,只是,去的时候,妹妹已经,已经去了所以 见幽崇的肩头开始不自抑地微微颤抖,玲珑更是慌乱地辩解道:当真不是我,若哥哥不信,可去牢中问问,昨日我的巫医前往时,她可是已经被礼部的人带走了。 好了,别说了,你敢说,零儿的毒不是你下的?现下辩解,会不会太迟了?容不下她可以将她送走,为何还要痛下毒手,她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你可是太狠了些! 幽崇说罢更是不甘心地问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首呢?无论如何,我也要将她送回,给凰族一个交代。你把她的尸首交给我,我带她回去。 玲珑这才有些急了:哥哥,若你不说,凰族不会知晓她来过,便怪责不了我们。可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将零儿给害了,难保不会生出事端,引发一场血战。 是你,而不是我们!幽崇面色铁青,根本不愿同她多说。心脏的位置开始剧烈抽痛,令他后悔不已。 我真的不知她在哪儿,信不信由你。玲珑不悦地别过头。 说到底,你心里还是只有殷零,曾经说过的一切,也只是为了哄我。是我蠢笨痴傻,饶是一点点温柔,就算你说的话漏洞百出,我都愿意相信,甚至甘之如饴。可是你呢,你连一丝真心都不愿交付,将我当做傻子般戏耍。 幽崇,可是我欠你的?你分明知晓,我这般心甘情愿地陪你做戏,不是因为你对羽灵族的生息有多重要,而是因为我心悦于你。若非如此,你又怎能回到这里,你可是皇室遗孤,你觉得我的父王会放过你吗! 只要你在这一日,对他都是威胁。是我,是我玲珑,拼死将你护住,让你做我的驸马。 玲珑声泪俱下,幽崇却已懒得再装。 哦?是吗,你说得楚楚可怜,还不是因为我失去记忆,你又下蛊控制了我。若非如此,你敢将我留在身边吗? 我忘却了前事,所以让我当个没有实权的驸马,玲珑,你可是将我当成了玩物。你的宫中,玩物已经不少了,不差我这一个。 幽崇眼中嘲讽暗涌,却让玲珑慌了神色。 我没有将你当作玩物,那些,那些只因你将我气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我的身边只会有你。 别说了,零儿我自然会找,待我找到她,便带她离开,你就自己待在这吧,公主! 幽崇咬牙切齿地说完,便盛怒地转身离去。无论玲珑在身后如何凄厉地哭喊,他也不曾回头。 他打听了各处,说法却是如玲珑所言那般,在她派人前往时,殷零就已被接走了。 -- 第163页 可即便如此,宫中还是无人知晓殷零到底去了哪里,就连惯常弃尸的乱葬岗,也被幽崇派人一一寻了个遍。 他的心里一片空白,几日食不下咽,却不知宫中的另一个角落里,殷零正乐呵呵地啃着鸡腿。 按她的打算,待到身子大好,便要去帝君的寝宫下探探,那自是要多吃些东西,好让身子尽快恢复。 这羽灵族让她受了那么些罪,不吃白不吃。 直至第三日,宋世才姗姗来迟,他口中唤着美人,双手却在身前激动地搓个不停。 殷零不屑地瞪了他一眼,满脸烦闷地喃喃念道:叫叫叫,吵死了,不知道伤者要休息吗。 宋世分毫没有生气,仍是一脸谄媚地搓着手:是是是,是我不好。你看,还是我疼你吧,知晓长姐想毒死你,便冒着风险将你救出,只有我对你才是真心的。 殷零听罢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哦?你的意思是,害我的是玲珑公主? 宋世顿时慌了神色,不自然地抿紧双唇。殷零只觉好笑,在心里暗骂蠢货。 她不动声色地擦了擦眼角,又故作伤怀地佯装道:我还是有些害怕,若公主知晓我还活着,会不会再另想办法杀了我。 苏妤见状也赶忙添油加醋:玲珑公主看着温柔和顺,怎就这般容不下零儿。 宋世被两位美人迷昏了头,忙不迭地应声附和:有我在,她敢!说到底,他只是个异姓公主,最后父王传位的,还不是我。你放心,我定会护你们周全。 殷零眼含泪光,面露仰慕又带着些许惊惧。 她都可以拂了驸马的面子给我下毒,又何况是你。况且况且公主似乎一直看不上太子。 就是就是,那日我便从侍卫耳中听闻,公主说你是个无用的草包。补刀小能手苏妤继续撺掇。 虽然这话是苏妤瞎编的,可宋世却深信不疑。毕竟玲珑当着他的面就直接唤他草包,更何况私底下。 太子的威严顿生,让宋世更看不惯玲珑。 第117章 元宝的妙用 我倒要看看谁才是未来的王。宋世攥了攥拳。 你就留在此地,我已交代下人,他们不会透露关于你的消息。但同时也要小心,莫要随意乱走,让他人知晓了你的去向。 殷零乖巧地点点头:放心吧,我就在这清理余毒,哪里也不去。这毒险些将我药死,我还怎敢到处乱跑。 宋世笑得邪魅:知道便好,若你同意嫁我,我便不再玩乐,替你赢得一片江山。到时,谁也不敢动你。你师父现下被我长姐吃得死死的,你这次中毒,他还不是任其妄为不管不顾。 想到幽崇,殷零只觉心口一疼,她面色不虞地应答道:这些以后再说吧,我们相识不久,现下我只想好好养伤。 苏妤瞥见殷零眼底的难处,有意对着宋世嗔怒:太子当我的面向零姑娘示好,可是太不看重妾了?我不依。 她别扭地转开身子,在宋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厌恶的眼神。 好好好,零姑娘不也看不上我吗,傻姑娘,这也吃味。宋世笑着摸了摸苏妤的发顶,又启手将她转向自己。 她的讨好让宋世得到了极大满足,顿时就歇了纠缠殷零的心思。 待他走后,苏妤才沉沉舒了口气,反观身旁的殷零倒是气得不轻。 你不必与他纠缠,他这长情的模样都是演出来的,背地里还不知害了多少姑娘。 殷零将初来羽灵宫的事及许逸妹妹的遭遇说给苏妤,苏妤听罢也只是黯然神伤道:这些我又怎会不知,她们的遭遇我也受过。只不过我一心想着复仇,自然不会赴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更是我的使命。大抵我也已经残败,若能将你救出,岂不美哉。 我只是心疼你。殷零再说不出其他话语。 苏妤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仍是那副清淡的表情。 不用担心,待你大好,我们便去探探你说的那个牢狱。这件事,也是时候结束了。 有苏妤和王妈在身边,殷零倒是宽心不少。她身上的余毒早被元宝清得干干净净。故而,不过修养两日,二人便开始计划起探索牢狱之事。 宋珏的寝宫建在东北角,与其他寝殿相隔甚远,且从表面上看,修建得倒不如太子殿来得豪华贵气。 初来时,殷零便感疑惑,只觉既已坐上君王之位,为何还要住在如此偏远的寝殿。当时猜测宋珏也是个喜静之人,现下看来,他倒是存了别的心思。 殷零唤出元宝问过一番,才知寝宫底下的牢狱只有一个入口。而那个入口的位置,偏生就是宋珏的床底。 这可让二人犯了难。她们原是打算趁夜前去探路,现下看来,路都甭探了。 三更半夜的,宋珏可不得在床上躺着。看来,还是要另想办法。 那门上可是有锁?殷零继续向元宝问道。 元宝扭了扭身子,一口吃下面前摆着的生肉。 没有,那是个暗锁,只是方位早已被我记下,你只需找个宋珏不在的时辰带我前往便可。 他邀功似地在盘中晃了晃,示意般地用头点了点面前的肉。 -- 第164页 知道了知道了。殷零勾了勾他的脑袋。待我将人救出,便奖励给你更多。 她已慢慢习惯元宝的虫身,即便元宝肥嘟嘟地在玉盘上蠕动,也敢伸出手来抚摸几下。 所以你的本事到底是何?殷零一下一下地戳着元宝的背。 他吃了一整盘牛肉,现下正舒服地躺在原地打嗝。 我能施所有蛊,也能解所有蛊,还擅长惑人心神,致人入幻的法术。毕竟我是吞噬了无数毒物的万蛊之王。若你敢让我存活在你体内,甚至还能让你百毒不侵。 殷零顿时想起虞烟,她将虞烟中蛊的事一一告知元宝,却听元宝虫脸不屑地嗤道:这蛊当时便是借助我的能力下的,原来那女子是你姐姐。 殷零惊喜地点点头。 待我们出去,你替我将姐姐的毒解了,到时,想吃什么都依你。 本以为元宝会欣喜若狂,怎知他却突然愣了愣神。 说到下蛊,玲珑当时还准备了一个绝情蛊,你说,会不会是要下给你师父的? 绝情蛊?是何用处?虽在名讳上已猜出几分,殷零仍是想知道玲珑究竟想做些什么。 元宝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盘沿的水,才向殷零解释道:绝情蛊,便是最狠的情蛊之一。施蛊者将蛊种置于自己体内,待到与交合之时,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给男子下蛊。中蛊者今生只会对施蛊之人钟情,若是做出任何不忠之事,就会爆蛊而亡,再无回天之力。 听罢元宝的言说,殷零不自觉地握了握拳。怪不得玲珑总是催促婚期,敢情是在这等着呢。 现下你已与我结契,她可还能下这个蛊? 元宝点了点头,头上的两根触角连带着抖了两抖。 我只是在蛊种上加持,这是早早便备下的,她自然还是可以施放。 呵呵,那便尽快动手吧。殷零的笑又让元宝抖了两抖。这小姑娘,怎就突然笑得如此渗人。 他们计划一番,还是决定在宋珏离宫时再去探查。但二人目标太大,便只能由元宝日日潜去蹲守。 近日宋珏整日都在宫中,元宝回来时,除了那句惯常的:他在寝宫批了一日公务。还另外带回了一些关于幽崇的消息。 他道幽崇日日揪着一个丑兮兮的荷包,在宫中搜寻殷零的下落。 且幽崇近旁的男侍功力深厚,并非看起来那般朴实无华。元宝蹲守期间,连宋珏的暗卫都不曾发现他的踪迹,却在探入幽崇寝宫时,被幽崇身旁的侍卫抓了个正着。 幽崇在玲珑处见过这只肉虫子,只当是玲珑派来监视自己的,没有多言,便直接将他放了。 二人一虫这般等了好几日,才听元宝兴冲冲地回来禀报:明日宋珏要出宫务事,大抵需要半日,我们要尽快行事。 好!那我们今晚早些歇息,明日一早便潜入宋珏宫中。殷零兴奋得两眼放光。 苏妤拿出纸笔画了个地形图,又在其中一处做了个标记。 我们就从南边的小门潜入吧,此处造景假山甚多,方便隐蔽身形。上回的令牌也仍在我身上,若是到时被发现了,还可称作是太子宫中的宫女,宫女服我也备好了。 第118章 诡异的地宫囚牢 苏妤的计划甚好,殷零并无异议。 只是到了次日,临近出发前,她却拒绝了苏妤一同前往的要求。 殷零想着此行危险,留苏妤在宫中还可在后接应。可苏妤却觉,只有自己跟着,才能认出狱中囚着的究竟是不是帝君帝后。殷零毕竟不是本族人,认不出他们也是寻常。 经过一番争论,殷零还是带上了苏妤,只留王妈在宫中候着。 一来她确实认不出帝君帝后的样貌; 二来,若是真的将人救出,也可让苏妤先带着他们转移。 王妈细心叮嘱许久,她们才换上宫女服前往。 今日的计划出奇顺利,甚至连小路上都少了许多巡逻的守卫。 二人在假山从中埋伏许久,直至亲眼看到宋珏出宫,才有些激动雀跃起来。 只是人虽走了,寝宫外却还是留了许多侍卫把守,她们在外围绕了一大圈,才决定从房顶入手。 寝宫的正门和每个窗棂都站了侍卫,她们寻了一处无人看守的角落,踏着墙檐便一跃而上。 苏妤平时看着瘦弱,却也有些功力在身上,且凭着元宝准确的指路,她们很快便找到了宋珏寝殿的方位。 殷零在房顶上掀了好几块瓦片,才得以从那缝隙中险险通过一人。 她们从上一跃而入,只一抬头,便是一张奢华精美的水玉马蹄足锦架床。 再一观望内室,才知其间的装饰比简陋的外表不知奢华了多少。 殷零咂了咂嘴,左摸摸右看看地啧啧称奇。 苏妤就比较务实,她紧张地翻了翻床上的褥子又用手在上方摸索许久,才在床榻的角落摸到一个凸起的方块。 苏妤轻轻一按,就见床面缓缓打开,出现一个漆黑且往下蔓延的环形阶梯。 零儿,零儿,你快来。她惊讶地往下探了探身子。 殷零也被声响惊动,本欲上前,却又紧张地看了看外头,直至确认并未被人发现,才一脸惊惶地来到床边。 -- 第165页 元宝,就是这个密道吗?殷零看了眼金色的肉虫子。 元宝悠悠地点点头。 对,就是这,从这里下去,我给你们照明。 说罢,他的身子突然亮起,像颗夜明珠般,发出炫目的光华。 殷零惊诧地瞪了瞪眼,你还挺好用哟,要是早些认识你,我也不会半夜看书被抓包了。 在幽溪山时,她就时常在半夜偷偷看书,只是烛火通明,幽崇又知她的花花肠子,便一直不肯在她房中放置夜明珠。导致殷零每每「秉烛夜读」,都会恰如其分地被幽崇抓个正着。 她小心地摸摸元宝的后背,一脸憨笑着说道:嘿嘿,我开始喜欢你了。 元宝不满地扭了扭身子,却是没好气地回头:我可是万年灵虫,玲珑想同我结契我都不愿,结果你这才开始喜欢我,我要离家出走了。 说罢,他作势便要往上飞,还没飞出几米,就被殷零拖着尾巴急急拽回。 错了,一直,一直都喜欢,你真是我见过最可爱的虫子。她即刻朝着元宝恭维道。 什么虫子,我是万年灵虫! 啊,对对对!万年灵虫! 元宝这才傲气地扭了扭屁股,佯装不情愿地飞至前方带路。 阶梯又黑又窄,向下走了许久都还未到,显见这地宫是有多深。 殷零越发感觉这地底囚着的就是帝君和帝后。否则宋珏何必住在如此偏远又毫不起眼的寝宫。 二人又再往下走了几级,还未站牢,便从墙缝中射出许多密密麻麻的银针。 殷零敏锐地闪身而过,直至往下冲了好几层,咻咻的穿刺声才逐渐停了下来。 只是刚一平静,角落便又升腾起一股烟雾,散发着刺鼻的异味。 张嘴殷零刚想问询,就听元宝急急怒喝。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殷零毫不犹豫地张开了嘴。 只见元宝蓦地缩小身形,疾速便从她的口中飞入。 有了元宝的加持,殷零丝毫没有被毒烟影响,她蹭蹭往下冲了老远,才堪堪摆脱那恶心的气味。 只是不知为何,苏妤却不见了踪影,殷零紧张地探了探头,朝蜿蜒向上的黑幕唤了几声:苏妤,苏妤,你在吗? 我在,你别回头,这烟有毒。 苏妤声音嘶哑,透着一股难耐的隐忍,殷零担心地想要回头,却见苏妤撑着双壁,正朝自己的方向缓缓走来。 她面色有些青紫,细白的脖颈上还插着一根细细的银针。 你受伤了?殷零急忙上前。 苏妤摆了摆手,毫不犹豫地拔下那根毒针。 走,先往下走。她蹒跚着走了几步,走的每一下,都似是在针尖上起舞,疼得冷汗淋漓。 殷零伸手点了点额头,用神识向体内的元宝召唤道:我看前方也没有烟了,你先出来,替苏妤解个毒。 说罢她张开嘴,让元宝从口中飞出。 此时苏妤已经渐渐失去神智,只见元宝径直飞到她的颈侧,在伤口上慢慢净化起来。 他一边施法一边絮叨着: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等我们出去就给你加个鸡腿。殷零一边无奈,一边好笑地看着元宝。 话音刚落,便见元宝嗖地飞回自己身边,扭了扭屁股道:好了,解完了。 殷零这才上前摇了摇苏妤,见她仍是没有动静,又一脸疑惑地质问道:那她为何不醒。 元宝无奈地叹了口气,解毒也是需要消耗自身的,她身子不如你的壮实,自然会昏睡一些时辰。 好吧殷零听罢只得小心翼翼地将苏妤背起,一步一步地缓缓步下阶梯。 幸而走了不久便到了底,面前出现了一扇漆黑的大门,门上用青铜焊着一些人形的图样。 那些图样皆是各种刑罚,腰斩,车裂,凌迟,俱五刑等,个个活灵活现,让人不寒而栗。 殷零刚想伸手,便被元宝急急拦下。 不可,上面同样淬了毒,若是轻易碰之,只怕又要耗去我大半精力来解。 那怎么办?殷零顿时傻了眼。 元宝兴奋地扭了扭尾巴,似是邀功般在殷零面前飞了一圈。 自然还是要我这举世无双的万年灵虫来开。 第119章 幽崇的父母 他周身的光芒更盛,让殷零不禁眯了眯了眼。 只见元宝飘至那些图样前,循着记忆中的顺序以头触之,不出一会儿,看似笨重的大门便在他们身前缓缓打开。 这,这就开了,你可真是只聪慧的万年灵虫。殷零急忙开口夸赞。 相处的这些日子,她早已摸清元宝爱听漂亮话的脾性。只要无事吹捧几句,不论是否完成什么任务,元宝都会开心地在她身旁转一个圈。 殷零吃力地背着苏妤,刚一进门,便见笨重的门扇自动缓缓闭合。 门内宽敞无比,入眼便是一个华如内殿的空间。 四周的墙上种满发着蓝光的不知名植物,头顶还悬着几颗难得一见的硕大夜明珠。 -- 第166页 夜明珠下摆放着一张紫檀木雕龙纹云宝座,座上铺着白净无瑕的裘皮毯。 殷零先将苏妤扶至宝座上倚着,接着才同元宝一起走向尽头的小门。 小门上挂着一把大大的机关锁,门外还设了一层算不得高深的法术罩。 这类低级法罩轻易便可攻破,只是到了机关锁的环节,元宝却始终无法参透锁上的数字。 殷零不忍离去,只能蹲在门外一个一个试着。 不过四个数字,一试便耗费了半个时辰。 元宝不好意思地趴在殷零肩上,将头深深埋进自己的小肉脚中。 那日还没有这道锁,今日却加上了,呜,委屈。 他试图撒娇卖萌来缓解心头的内疚,却见殷零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无妨,能到这儿就已经很好了,大不了寻了机会出去,再找人来硬闯便是。 她不在意地嘿嘿笑着,边笑边随手将数字转成幽崇的生辰。 啪机关锁应声而开,一人一虫惊讶地呆在原地。 还没来得及惊喜,殷零便拉开小门迈步而入。只见里头仍是一道道相同样式的铁门,打眼看去,倒是像客栈里的一个个雅间。 帝君!帝后!殷零心里紧张,有意压低了嗓子轻轻喊着。 只见元宝乍然腾空而起,呼扇呼扇地便往最里间的方向飞去。 这里,主人这里。这还是元宝第一次唤自己主人,虽有些不习惯,却觉得莫名悦耳。 殷零倏忽走向元宝身旁,犹豫片刻,才伸手敲向面前的房门。 帝君帝后,你们在吗? 她将耳朵贴近门扇,只听里面传出几声回应般的呼救。 我们在这,快,快救我们出去。 这一刻,殷零激动得几近落泪。虽中途遭遇了机关毒气,受到一番波折。可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她找到了真正的帝君帝后。 好,你们等等,我这就将门破开。 殷零闭眼蓄力,只是轻挥一掌,落锁的位置便被轻易摧毁,令她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这应该又是加持了法盾的锁,谁知,一些都顺利得有些不像话。 声响惊醒了苏妤,她从外间应声而入,刚一进门,便见相对的门后缓缓走出二人。 帝君!帝后!苏妤此时顾不上腿软,提起裙摆便一路小跑,沉沉跪在二人面前。 你是?他们虽穿着寻常衣饰,周身却散发出一股震慑人心的威严和魄力。 殷零此时才开始细细打量二人,只见走在前方的男子器宇轩昂,一双与幽崇极为相似的眼瞳凛然素净。 而他手上牵着的女子眉眼盈盈,未施粉黛却俨然有着一张倾国倾城之貌。 二人皆是年轻得辨不出年岁,殷零看着呆愣,只叹幽崇生得好,当真是继承了父母相貌上的所有优点。 都不用带着苏妤,她也能确认这便是帝君帝后。 还在愣神间,便听苏妤急哭出声:小女乃御史林肃之女林婉柔,当时林家满门被屠,只余小女趁乱逃出了城外,自此化名为苏妤。现小女携仇归国,还望帝君帝后复收家国,让当年逃亡之人,之魂,都可重归故土。 只是短短的一段话,便让苏妤哭得险些背过气去。 帝后满眼疼惜地将她扶起,用手轻轻拍了拍苏妤的手背。 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眼眶倏然转红,连声音都连带着哽咽起来。 只是,我们现下不过是宋珏的阶下囚,并无任何兵骑,也无倾城覆国之力,如何能够做到见帝后流泪,帝君也是心疼地将她单薄的肩脊搂过。 无妨,兵力我来筹集,只要能将你们救出,便就有了希望。殷零两眼放光地说道。 他们这才转头看向殷零。 这小姑娘好生漂亮,你是?帝后眼中难掩惊艳之色。 这是您儿子未来的娘子。苏妤在一旁插嘴道。 殷零顿时羞红了脸。 别胡说她无措地用手绞着身侧的裙摆,脑子一片空白。 娘子? 帝后惊喜叹道:我们家崇儿都有娘子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 殷零暗唾苏妤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俯首说道:您别听她的顽笑话,幽崇是我师父。我是他从小带到大的,所以,师父的仇便是我的仇,理应尽一份力。 帝后听罢笑得更欢了。 诶诶,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帝后,我叫殷零。殷零乖巧答道。 一旁的帝君却在此时展露笑颜,无妨,熙儿当初便是我的徒儿,你看我们有多恩爱。 熙儿便是帝后的闺名。 只见帝后轻轻锤了锤帝君的肩,才面带羞赧地暗骂一句:老不正经。 殷零低头偷笑,也只有这般相知相携的父母,才能生出幽崇那般温如软玉,心细如发的孩子。 好了,事不宜迟,只怕宋珏已经快要回来了,我们先出去吧。想到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殷零急忙看向众人说道。 苏妤连连点头附和。 -- 第167页 正是,途中还有多道暗器机关,我们还是莫要耽误了时辰。 几人这才抬步向前,只是刚跨出门栏,便见方才的王座上,正端端立着一具黑色的身影。 身影并未转头,而是抬手抚掌笑道:当真是看了一场重逢大戏,却不知,曾经的帝君若是见着儿子屈尊给仇人做驸马,会是个什么表情。这场戏,我可不能错过,你们,打算何时演给我看? 只怕你要看不着了。殷零将几人牢牢护在身后,刚想召出云素钗,便见门外呼啦啦地围进一群暗卫。 第120章 殷零落网 还未交手,殷零便觉察出这些暗卫身上浓重的杀气。 元宝早已缩小身形,躲回云素钗中。 他暗暗观望了一会儿,才用神识对殷零说道:这些暗卫看似常人,身上却有着一股死亡之息,若是打起来,一定要多加小心。 死亡之息?殷零皱了皱眉。 嗯元宝耐心地解释道:这是一种特别残忍的远古秘术,便是将人慢慢折磨至死,再将他们的元魂提炼化丹,注入另一个身体。 他们生前越是痛苦,所炼化的元魂丹便会越强。故而,炼化者会用极其残忍的手段让他们生不如死,却求死不能。 殷零不禁打了个哆嗦。这些残忍的术法,究竟都是谁创立的。 她拿上法杖,在宋珏面前摆好架势,才气势汹汹地开口说道:快放我们离开,否则,我便不客气了。 宋珏微微一愣,接着笑得前仰后合。 你这小姑娘有点意思,我倒想看看你要如何对我不客气。 他向外招了招手,门外便涌进更多的黑衣暗卫,细细一看,才发现那遮挡严实的脸上,露出的却是一双双赤红的兽眼。 你先带帝君帝后进去,保护好他们。殷零朝着苏妤喊道。 可是苏妤还在犹豫之际,便被殷零一把推进门内。 她将身后的小门猛地关上,继而抬手运气,放出一颗 微弱的火球? 殷零惊诧地瞪大了眼! 为何,为何她的法力无法彻底施放。即便是在垂髫之年,她施放的法球也不至于如此弱小。 哈哈哈,小姑娘,你这是给我点蜡烛呢?宋珏无情地嘲笑道。 这里早就布满了削弱法力的屏障。否则,你猜,为何他们法力高强,却始终逃不出去? 卑鄙殷零暗暗咬了咬牙。她强打精神,重新试了一次,却仍是不尽人意。 宋珏可不会给她慢慢试的机会,他向后方摆了摆了手,身旁围着的暗卫便蜂拥而上,将殷零押解起来。 他缓缓靠近殷零身前,用手掐住殷零白嫩的双颊。 小姑娘,蛮力是没有用的,看到墙上的伏仙草了吗?这些,就是用来困住你们的。宋珏得意一笑,又用色眯眯的眼神将殷零细细打量一番。 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怪不得世儿那般喜欢你。他用长指在白嫩的皮肤上细细摩挲,引得殷零一阵反胃。 别废话,既然已经落到你手里,就开个条件吧,要如何才能放了我们!殷零不卑不亢地仰着头,双眼恶狠狠地直视宋珏。 那,嫁给我儿子?宋珏仍是一脸不羁的表情。 呸,想都别想。殷零激动地唾了一口,只要想到宋世,她就一阵恶心。 宋珏伸手擦了擦脸,却是反手给了殷零一个巴掌。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说罢他向押解的暗卫示意道:将她送进里间关好,再多留几个人把守,这小丫头,狡猾得很。 小门重新开启,转身前,宋珏悠悠留下一句:你以为是你运气好,能够走到这里。你可想过,是我故意将你们引来的? 他得意地狂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地宫久久回荡不止。 殷零被推入最接近门口的那间房内,直到现在,她才醒悟为何这小门的密匙会是幽崇的生辰之日。 敢情这些都是宋珏设的局,他一早便知道自己会来。 殷零看了看房中的布局,只见各处都与普通的房间无异,除了,出不去。 她烦躁地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上的云素钗。直至耳中传来一阵痒意,才想起那只肉乎乎的灵虫。 元宝,元宝,快出来。 听到殷零的召唤,元宝才慢吞吞地从耳廓爬出。 她轻轻点了点元宝的小脑瓜,接着激动问道:你不是来去自如吗?你先出去找我的师父,告诉他我和帝君帝后都在此处,让他赶紧来救我们。 元宝此番没有扭捏,道了声好便从门上的小窗飞出。殷零巴着门缝,见他挤出带密匙的小门,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不过,没一会儿,元宝便垂头丧气地飞回。 他「咚」地往殷零身旁一瘫,满是怨怼地说道:我才刚一出门,便被发现了。那些伏仙草,把我照得像个月亮。且那些半人半鬼的暗卫,视察能力简直比狼还要强上百倍。 那怎么办。殷零顿时泄了气。 -- 第168页 莫非真要嫁给那宋世才能出去?还是轻敌了,能将泱泱大族收入囊中的人,岂会如此简单。 幽崇的眼皮跳了半日,直至傍晚,才被宋珏遣人带到殿前。 他身形伟岸地立在殿中,既不跪拜也不行礼,只是简单地向宋珏拱了拱手。 宋珏知晓幽崇已明了一切,便也懒得再作隐瞒。 他从王座上缓缓起身,不紧不慢地踱至幽崇面前,才一脸严肃地开口说道:其实,你并没有失忆吧。 幽崇刚想作答,又听宋珏的话语如炸雷般响起。 你的小姑娘现在在我手上,她倒当真是为你,连我的地宫都敢闯,着实令人佩服。我知道你的暗卫也曾探过我的地宫,那你一定知晓那里面关着的是谁。 既然如此,我们也就别再演了。只要你娶了珑儿,我就留他们一命。否则,这城墙上就会挂上真的头颅。 幽崇默然无语。他当然知道地宫关着父王母后,自进宫以来,他便一直研究如何攻破救人。怎奈何地宫内种的伏仙草太多,让他无能为力。 而宋珏手上的暗卫,除了法力,连实打实的拳脚功夫都厉害得令人惊叹。且他们的数量庞大,现下着实无法将其攻破。 我不能娶她,你换个条件。幽崇狠狠攥了攥拳,目光始终坚毅。 宋珏不禁笑出了声。 你和你的小姑娘倒是挺像,连性命都攥在我手上,还敢同我谈条件。那行,那便让她嫁给宋世,可好? 你!幽崇狠狠咬了咬牙。 宋珏收起笑容,换上一脸凌厉的表情。 我告诉你,条件,没得谈。你娶,她嫁,否则,我便将你们四人一并葬在那颗树下! 他容色凶煞如恶鬼,若非为了玲珑,他现下就想直接杀了幽崇。 第121章 四人成婚 幽崇心急如焚,却也只能故作镇定地向宋珏威胁道:你若敢伤他们,我定不会轻饶。 宋珏并不在意,而是一脸轻蔑地把玩手上的珠串。 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只要你乖乖听话,他们都可平安。 宋珏势在必得的语气如雷贯耳,久久回荡在幽崇耳边。 回宫的路上,幽崇始终心神不宁。刚到宫中,便见玲珑兴冲冲地前来寻他。 哥哥,哥哥。她的声音满是惊喜,不顾侍卫的阻拦直接推门而入。 见幽崇呆呆坐于太师椅上,更是欣喜若狂地上前问道:父王说,你同意即刻成婚了? 幽崇没有应答,而是静静地看着她,接着点了点头。 玲珑顿时大喜,一把攀上幽崇的肩。 父王说,三日后,便是好日子,届时我们四人一同成婚,喜上加喜。 四人?幽崇疑惑地蹙了蹙眉。 对啊,原来零姑娘是被世儿带了出去。父王说,她已同意嫁给世儿了。到时,我们便四人一同举行婚仪,也好热闹热闹,这宫里已经许久没有办过喜事了。 玲珑喋喋不休地说着,幽崇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的脑中一片混沌,指尖似要掐进骨血。 自己所有的软肋都握在他人手上,让他如何冷静。 幽崇将玲珑推开几分,极力克制才忍下声音里的颤抖。 那你先回去准备吧。 玲珑正在兴头上,并未察觉幽崇的不虞,而是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哥哥提醒的是,我该回去准备嫁衣了。 见她逐渐走远,幽崇才缓缓舒了口气。三天,只有三天,他一定要在这三天内想到办法,将人一并救出。 那晚,幽崇一夜都没有阖眼,他维持着相同姿势,在太师椅上苦坐沉思。直至男侍轻轻敲响房门,他才醒觉般动了动早已僵直的身子。 该行动了,不管用什么方法,将这个送出去。幽崇自手上摘下扳指,抬手递给身前的男侍。 男侍躬身接过,表情却万分紧张。 宫中现在明令禁止任何人出入,就算只是出外采买的宫人,也要携带特定的腰牌才能放行。您在宫中安插的势力,不知已被探得几分,且如今婚期将至,宫里定是会把守得更严,恐怕 再严也得想办法,我不能同她成亲,更不能看着零儿同宋世成婚。 男侍犹豫片刻,还是收起扳指退出房门。 而牢中的殷零和苏妤第二日便被放出,双双带回宋世的偏殿。 启身前,宋珏给殷零喂食了克制法力的灵药,虽只有七天时效,但也已经足够了。 三天后,便是婚期,这三天,晾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殷零沮丧地回到房中,王妈见状,也知大抵是被抓了个现行。 她替二人分别倒上一杯水,才急切地开口问道:你们可是被发现了? 殷零沮丧地点点头。 那放你们回来,可是有什么条件? 听王妈这么一问,殷零险些没绷住,顿时红了眼眶。 苏妤只能叹了口气答道:宋珏以帝君帝后以及我们二人的性命做为筹码,让零儿嫁给宋世,且还给零儿喂下了克制法力的药物,恐怕这次再难脱身。 -- 第169页 王妈气愤不已,拉起殷零便朝门外走去。 便是我死,也不会让你嫁给那个登徒子。走,无论如何我也要带你出去。 殷零急忙撇开王妈的手。 不行,我不能看着你们涉险。他们人手众多,还用了邪术训练兵骑,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我不能丢下师父的爹娘不管,师父于我有再造之恩,这是我欠他的。 殷零坚毅地看向王妈,眼中并无半分退缩。 我管不了其他人,我只能管你。王妈急吼出声,眼眶红得吓人。 殷零见状只得软了语气,又抚慰般捏了捏她的手心,才一脸不在意地说道:可是我也得管你呀,现下我被封了法力,整座宫殿又被设了结界,如何能够出去。我也只能拖着,走一步算一步。 就这般争执踌躇了两日,事情仍是毫无进展。 为了不让宋世被蛊惑,宋珏甚至让人守着太子殿的偏殿,只为不让宋世见到她们。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色令智昏,此次事态关键,绝不能让幽崇再有翻身的机会。 宋世心里虽急,却也还是乖乖听了宋珏的话。不过三日,便可抱得美人归,他忍得下。 苏妤本欲寻了宋世,撒撒娇,再想办法将信息送出宫。怎奈何非但见不到他的面,连通传个消息都被侍卫们明令禁止。 三人被困在偏殿里,直至最后一日,才有两名宫女捧来了嫁衣和头面。 苏妤将人让进屋,又娇滴滴地对门外的侍卫恭敬道:侍卫大哥,你们稍稍等一会儿,我先让太子妃试试喜服,若是不合身,再让织羽阁的绣女们送回去改。 侍卫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向外院。 见他们走远,苏妤才轻轻关上房门,接着在两名宫女的脖颈后分别敲上一记。 二人还来不及出声,便径直软下身子。只见苏妤手脚麻利地剥下她们的衣裳,接着又开始脱殷零的。 你想借她们的身份混出去?殷零小声问道。 苏妤点了点头,眼神皎洁灵动。 你同王妈先换了衣裳出去,之后再寻人救我。 王妈摇了摇头,不可,你们先走,我自有保全的方法,不用担心。且我这妇人怎么看也不似你们这些小姑娘,便是身形,就先露了破绽。 二人推搡半日,见时间紧迫,苏妤只好换上衣裳,扎好同样的发髻,才和殷零拿上托盘开门。 她们紧张地颔首低头,见侍卫们在院前踱步,更是强装镇定地自他们身旁走过。 侍卫扭头看了一眼,目光停留片刻,便继续走向一旁。 直至成功走出寝宫,二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她们将托盘往草丛中一放,执起宋世的腰牌便往宫门走去。 宫门旁站着许多守卫,甚至连宫墙下,也排着两列穿戴钢甲的黑骑战将。 黑骑战将是羽灵宫最强的骑兵,数量庞大,且由宋珏亲自操练多年。 见他们这么大的阵仗,苏妤不禁有些腿软。 她轻轻勾了勾殷零,又给自己打了打气,才掏出宋世的令牌低头上前。 第122章 出逃被擒 来者何人,你们要去哪里?带头的骑卫统领一跃而下。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的守卫也相继挥矛交错,将城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苏妤福了福身,向其亮出令牌,才不卑不亢地轻声说道:大人,我们是织羽阁的绣女,因着太子妃的喜服缺了金线,便要出宫采买,这是太子的令牌。 她双手将令牌奉上,只见骑卫统领一手接过,又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才一脸暴躁地交还给她。 抬起头来。男子嘶哑的声音响起,让殷零和苏妤只能稍稍仰起了头。 继而他又迈步上前,用粗粝的指尖捏起二人下巴,迫使她们露出白净的小脸。 不过一夕之间,男子便从腰间猛地拔出佩剑,直指身前二人。 抓起来一声令下,身旁的骑卫便将殷零和苏妤团团围住。 苏妤大惊失色,险些乱了阵脚。 大人,为何要抓我们,若是耽搁了明日的大婚,怕是谁也承担不起。 男子并未被她的话吓住,而是恶狠狠地瞪视苏妤, 你们生得这幅样貌,一看便不是宫中绣女,且我们每个人手上,都有你们的画像。 他凶神恶煞地将退路一一堵死,又把二人双双押回宋珏面前。 王座上的宋珏玩味地看着殷零,显然对她们的出逃并不意外。 他手上仍在把玩那条玉石珠串,见小姑娘气呼呼地瞪着自己,这才勾了勾右唇笑道: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同你那废物师父还真有几分相似。 你才是废物,还有你那儿子,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殷零面不改色,语调如常,只有那双大大的杏眼无惧地直视宋珏。 宋珏的面色骤然转黑,接着疾步上前,狠狠掐住殷零的脖颈。 呃痛苦的沉吟自喉间响起,掌锋并未怜惜,而是将五指又收紧几分。 他最是疼爱自己的儿子,岂能容得他被一个小姑娘如此妄言。 -- 第170页 松开,你松开!见殷零痛苦不堪,苏妤赶忙上前,用力拍打宋珏的手。 宋珏浓眉一紧,不耐烦地将朝苏妤狠狠蹬了一脚。可身前的小姑娘并未退开,而是铆足了吃奶的颈,在宋珏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你这疯丫头!宋珏吃痛,这才松开对殷零的禁锢。殷零得以解脱,赶忙大口大口地呼吸渡气。 见她们仍旧誓死顽抗,宋珏不禁黑透了脸。 来人,把苏妤押起来。 一声令下,身旁突然涌现数名黑衣暗卫,将苏妤的双手反剪在后。 苏妤脸上恨意凛然,却仍是毫无畏惧地大声喊道:既是落到了你手里,我就没想过苟活,只是奉劝你还是别太作恶,小心不得善终。 听她这般说辞,宋珏却是抚起了掌。他狠狠剐了苏妤一眼,又朝殷零露出渗人的笑意。 看来,零姑娘是极不情愿嫁给我儿子的。既然如此,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松口,让你能心甘情愿地好好侍奉太子。 说罢,他从墙上摘下一条带着倒刺的软鞭,在空中徒手一挥,便响起一袭急啸的风声。 宋珏眸色愈沉,倏忽间,猛然上前,用长鞭在苏妤的背后狠狠抽了一记。 啊!惨叫凄厉响起,仿佛在殷零心上狠狠抓了一把。 她狠扑向前,想要护住苏妤,却被宋珏的侍卫狠狠制住双臂。 把太子妃护好,明日便是大婚,若要擦伤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他的声音宛若鬼餍,语毕又在苏妤背上狠狠挥了一鞭。 不要!你别打她,你可以打我,是我的错,我情愿受罚。殷零双眼通红,连发髻都挣扎得散乱不堪。 苏妤趴倒在地,疼得几乎发不出任何声响。 太子妃怎可受罚,到时,我儿子该不高兴了。说罢,长鞭又落,倒刺勾上苏妤的皮肤,顿时皮开肉绽。 你有本事便打死我,我就算做鬼也会回来报仇的苏妤气息微弱,用满是杀气的眼神瞪视宋珏。 就算到了地府,我也会诅咒你们,不得善终! 宋珏听罢却是不经意地哈哈大笑。 性子倒挺张狂,都这样了还能说得出狠话。可你越是这样,我便越不想让你死,我倒是想看看,要如何折磨你,你才会求饶。 说罢他大手一挥,向身旁站着的暗卫示意道:来,这姑娘便赏你们了。太子妃近日困在宫中,定无管事嬷嬷为其讲解避火图,你们便身体力行地演示一番,也好叫太子妃知晓该如何才能好好伺候太子。 下作!你敢!我便杀了你!殷零只觉热血直冲头顶,恨不得即刻将其斩杀。 可双手被制,法力被缚,便是挣扎得腥红了双眼,也仍是无计可施。 暗卫们摩拳擦掌,奸笑着向苏妤靠近。直至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苏妤的脸色才渐渐慌乱起来。 她双手无力地推据,淌着眼泪哀哀啼哭,终是忍着不愿开口乞求。 殷零恨得将唇瓣咬出鲜血,只得噗通一声软了双脚,在宋世面前屈膝而跪。 你放了苏妤,我嫁,我不跑了,我发誓,我再也不逃了。 不跑了?那,可是心甘情愿嫁给世儿的?宋珏审视地问道。 是,心甘情愿!殷零字字铿锵,一字一顿地答道。 放开他们。宋珏这才抬手示意,让暗卫们退至一旁。 挣脱了束缚,殷零赶忙上前,脱下外衫将苏妤紧紧包裹。见苏妤哭得脸都白了,更是心疼地将她牢牢圈进怀中。 我们可以回去了吧。殷零面色黑沉地问道。 宋珏没有阻拦,只是冷冷留下一句:该怎么做,还望太子妃心里有数,若是再动歪心思或是惹我们世儿不快,我定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她们搀扶着回到宫中,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苏妤才疲惫地沉沉入睡。 自进门起,王妈便忧心忡忡地不敢言语,现下见苏妤睡着了才着急忙慌地拉起殷零来到外间。 苏姑娘怎么了,可是?接下来的话她不敢说,生怕事情的发展会如自己预想那般。 第123章 阻止洞房 放心吧,什么都没发生,她只是被吓着了。殷零叹了口气道。 不过,为了救下苏妤,我也以此作保,发誓以后不会再逃,且心甘情愿嫁给宋世。 你!王妈脸色骤然一紧。 我没的选。你根本不知这宋珏有多么狠毒,我怕他会再对你们动手,我真的害怕。 殷零将头轻轻靠上王妈的肩,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我好想我的娘亲,您身上有和娘亲一样的味道,能不能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 王妈紧紧搂住殷零,脸上盛起滔天的怒意。 他最好不要让我寻到机会,否则,就算再强,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要将他们一一除尽! 殷零心生感动,只觉王妈是因为疼爱自己才会如此,便抬手擦了擦泪,仰起小脸笑道:莫要伤怀,就当我是去和了亲,如若这就是宿命,我也只能笑着面对。 -- 第171页 她瞥了瞥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今夜,能同您一块儿睡吗?我曾想着,待到成婚,那大婚的前夜,我定要同娘亲睡在一起。只是,大抵今夜,我是见不着娘亲了。 宛若白玉般的小人儿委屈巴巴地红了眼眶,令王妈不禁动容。 零儿,其实我 敲门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王妈起身开门,只见门外站的是御医所的辅官,手上还拿着包扎用的伤药和器具。 她谦虚有礼地点了点头,又从辅官手上稳稳接过托盘。 这些都是方才向门外的侍卫讨要的,苏妤回来时,背上的几道鞭痕鲜血淋漓,需要及时处理。 二人转身走进里屋,苏妤睡得不踏实,听着一点动静便即刻惊醒。 她反身趴在床上,新换的衣裳已经微微渗出血渍。见殷零缓缓走近自己,便红着眼眶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委屈你了,我这便替你上药。殷零抬手回握,继而,轻缓柔和地掀起苏妤背上的衣裳。 鞭痕又粗又长,纵横交错地爬在苏妤白嫩的皮肤上。 殷零不忍直视,只得皱巴着小脸为苏妤轻轻擦药。可即便痛楚万分,苏妤也仍是坚持着没有哼上一句,她的心比伤口更疼,就是因为自己,殷零才会对宋珏做出妥协。 她恨!可她什么也做不到! 你别嫁给他,不用管我,我不怕死。且我早就被宋世同谁,大抵都没有区别了。 语未毕泪先流。听苏妤这般说话,殷零有些气恼地戳了戳她的伤口。 呃!苏妤猝不及防地闷哼出声,却听殷零的声音自身后哀怨响起:你不怕死,可是我怕你死。其间牵扯的不止是你,还有王妈,还有师父同他的父王母后,甚至,还有我自己的性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该疼! 说罢,她又伸手掐了掐苏妤腰间的软肉,这才带着些许笑意说道:活着找机会,总有一日,他们要松懈。到时,我定要替你,替整个羽灵族,复了这个仇。 当夜,殷零是伴着王妈身上的玉兰香入睡的。她呢喃不止地说着儿时的趣事,说幽崇的高冷,和教训她时的絮叨。 字里行间似是回忆聊闲,却字字句句都是对另一个人的情深义重。 那个人长在她生命的脉络里,或许到了明日,就将完全隔绝。 王妈不知如何应答,只能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脊背。此时,安慰最是无用,倒不如让她重叙往日的美好。 晨曦微光时,殿外响起了喜庆的鼓乐。 为了不让二人在婚前交集,宋珏甚至将宋世遣到了较远的寝宫。 自古晨迎昏行,但既是同在一处,便省去了晨迎这步。殷零在房中静静坐着,直至午后,才换上昨日送来的喜服和头面。 侍奉的宫女在一旁为她上妆,直至一切准备妥帖,殷零才微笑着转身而起。 她移步走近王妈和苏妤,瞧见她们眼中的惊艳之色,便知今日的自己一定很美。 王妈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刚想抚上殷零的脸,又触电般地猛然收回。 我的零儿真好看。 她强忍泪水,朝殷零挤出一个分外难堪的笑。而苏妤伤未痊愈,只能由王妈搀着,微微低垂眼帘。 此时,道不出喜,述不了恨,几人只能无声对望,心间繁复一片。 吉时已到,太子妃,我们走吧。喜娘进房催促。她手上捧着喜帕,见势便要往殷零头上覆去。 等等殷零抬手制止,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向王妈缓缓跪下,深深磕了个头。 今日,您便代做娘亲,受了孩儿一拜。 王妈泪似泉涌,即刻上前将殷零扶起。 你本就是我的孩儿啊,是我对不起你,没能将你救出。 喜帕覆面,似是覆上她所有的光。殷零一步一趋地踏上轿撵,被送往那条不知通向哪里的路 八人抬的凤轿红幔翠盖,不过片刻,便在主殿的殿前停下。 喜娘搀着殷零走出,还未站上多久,另外三顶喜轿也随即接踵而至。 殷零知晓幽崇和玲珑也要一起成婚,只是这般,更像是在她心上凿了个洞,汩汩向外淌着心血。 她的心情沉重不堪,随着振聋发聩的鼓乐,响起一声声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殷零被搀扶着一一叩拜,继而送入那令她胆寒不已的洞房。 派来伺候的宫女一直守在近旁,让殷零不敢贸然揭下喜帕。 她透过帕子下方呆呆看着自己的脚,虽面上表情木讷,心里却是慌乱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待会儿要如何阻止洞房,站门后敲昏他?还是,劝他喝酒,让他醉倒? 可混过了今日,明日又该如何?不若,趁他意乱情迷,直接杀了他!对!杀了他! 云素钗还在发间,虽如今用不上法力,但钗身尖细,往脖子上一扎,就算不死,也能去了他半条命。 殷零暗自点头,把一旁的宫女吓了个激灵。 这新嫁娘看着好生奇怪,还是离她远一些。宫女暗暗想道。 此时天色已然黑透,龙凤烛在四周燃起,晃得殷零心里更为不安。 -- 第172页 叩叩敲门声骤然响起,让殷零不自觉地颤了颤身子。 第124章 新郎? 宫女将门拉开,接着躬身退出。 喜帕下,只见一双穿着云纹朝靴的脚在门口顿了顿,接着便朝殷零的方向缓缓走来。 他的每一步都像踏在心间,令人紧张不已。 殷零端坐桌前,看他慢慢走近,接着,在自己身前稳稳坐下。 她攥紧悄悄取下的云素钗,将其隐藏在喜服宽大的袖管间。 只觉一股浓重的酒气迎面扑来,让殷零不适地吸了吸鼻子。 身前之人并未回应,而是伸手取了桌上的杯盏,开始独自饮茶。 你不打算替我掀开喜帕吗?殷零疑惑问道。 空气宛若凝固,只有酒气仍然,飘忽着绕到殷零身后。 殷零不知他想做些什么,紧张得险些握不住云素钗。只见身后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喜帕掀开,接着,用其蒙上了殷零的眼。 你,你作甚,解开。殷零的声音没来由地颤抖,却还是逞强命令着。 黑暗令她的恐惧无限放大,伸手便要拉开眼前的桎梏。 一双大手阻止了她的动作,接着,将其拦腰抱起。 啊!放我下来。殷零惊叫出声,还未来得及抬起素钗,便被一把抛上床榻。 榻上堆着厚厚的床褥和锦被,殷零未觉疼痛,只是待她再度将手伸向眼前,却被一具沉沉的身子蓦地欺身而上。 你,唔唇瓣突然覆上一片柔软。 殷零气恼不已,抬手便将素钗狠狠向下扎去。 她右手高悬,还未落下便被一双大手制住细腕。男子的轻笑吹在耳边,气息细密地打在殷零颈间,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谋杀亲夫?挑衅的气声在耳畔响起。只是稍一使力,云素钗便从那白细的柔荑中直直滑落。 你!你从我身上下去。殷零挣扎扭动,犹被巨大的恐惧笼罩。 双手也被制于头顶,只能踢蹬着双腿怒骂出声。 你若是敢碰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若不信,你便试试。 身上的重量并未减轻,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不可视物的黑暗让感官更加清晰,令殷零分外惊惧。 只觉一双大手突然在身前游走,接着,松开了她喜服上的腰带。 放开我!殷零气恼不已,眼角逼出细泪。她感知着气息的方向,抬嘴便要咬上对方脖颈。 双颊突然一紧,小脸被粗粝的五指牢牢捏住,强制嘟起了嘴。 气息又再靠近,渗入她的唇间,落下温柔且绵长的一吻。直至殷零软下身子,他才堪堪松开对她的禁锢。 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话。无奈的话音响起,让殷零蓦地坐直。 师,师父?她扯开脸上的喜帕,用手揉了揉眼,才不敢置信地往幽崇怀里扑去。 你,怎么是你。小姑娘被吓得不轻,顿时低低地哭出声来。 幽崇面色沉静,仍是不忘打趣地说道:我的徒儿似乎很失望,莫非你希望来的是宋世?可怕是来不及了,同你拜堂的是我,我才是你的相公。 殷零狠狠在他脖间咬了一口。 你怎还胡诌,方才我想尽办法,只为将宋世杀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嗝,只是,你是如何同他换过来的。 无论平时如何逞强,只要在幽崇面前,殷零还是恢复了小姑娘撒娇的脾性,哭得打起小嗝。 幽崇见状也不再逗她,轻轻为殷零拍起了后背。 是我不好,方才只是为了让你记住教训,便吓了吓你。日日想当然地妄自行动,以后可还敢了?他面色黑沉,微微愠怒着说道。 不敢了殷零懦懦地低下头。 向来都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幽崇眸色黑沉地瞥了瞥殷零,有些不自然地为她拢好喜服。 接着,他又一把拿过桌上的玉盘,放到双眼通红的小姑娘手上。 用些点心,方才一直候在房中,该饿了吧。 殷零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才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你还未告诉我,你是如何做到的?糕点还在口中,殷零便急切问道。 幽崇抬手为她倒上一杯茶,这才不紧不慢地解答:你可曾想过,为何我过了这么久才回来复仇?便是因为这条线,我布了十几年。这里半数以上的侍卫下人,以及内官,都是我的人。 啊!你是如何做到的,不愧是我师父。殷零小嘴含满糕点,像只小松鼠般鼓起双颊。 她的双眼晶莹发亮,一脸崇拜地看着幽崇。 幽崇伸手抹了抹了殷零唇角的细屑,仍是一副我是师父,你要听我话的表情。 不让你来,便是我自有准备。若是你出了事,吃了亏,就算复仇成功,我又将如何度过余生。 殷零不悦地瞥了瞥嘴。 知道了知道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平时像座冰山,怎么教训起人来,话便这么多。她不服气地暗暗嘀咕。 幽崇无奈轻叹一口,欺身向殷零靠近。 嫌为师烦了? -- 第173页 徒儿不敢。 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殷零不禁缩了缩身子。 幽崇这才冷沉着说道:那便快些吃,晚些大抵还有场戏要看。 啊?殷零疑惑地抬了抬眉。 我一开始便遣人将你领至我身边,同我拜堂,那同宋世拜堂的是谁,你就没想过吗? 玲珑?殷零这才捂住了嘴。你的意思是,宋世房中的是玲珑? 幽崇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那为何,都这般久了还没找来?殷零站起身,将耳朵贴至门上。 宋珏在酒中下了药,可能他们 幽崇话音未落,便被殷零面红耳赤地捂住了嘴。 那,我们房中的?她指了指桌上的酒。见幽崇含笑点了点头,才把盛酒的杯盏全都拂至地下。 果真是父子,下作!殷零气鼓鼓地骂道。 说话间,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幽崇即刻吹熄桌上的红烛,带着殷零自后窗跃出。 我们也去看看。他难得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殷零看得忘了回应,只觉这样的幽崇,比起往日黑沉的他,不知道要生动多少。 直至走出门外,殷零才发觉身后是幽崇的住处。 而路上宫人们齐齐赶往的地方,显而易见,就是宋世的寝宫。 第125章 宋珏被擒 幽崇带着殷零紧随其后,将身形隐没在山石和树丛间。 刚走近宋世的寝宫外,便听哭闹的喧哗声自殿内传出。他们趁乱跃上高高的檐顶,估摸着位置,挪开檐上的几片青瓦。 瓦楞下灯火通明,只见床榻上的玲珑手执长匕,匕身和锦被间满是淋漓的鲜血。 她用锦被牢牢裹着肩脊以下,只余一对无瑕的白嫩双臂曝露其外。 床前的地上,宋世不着寸缕地痛苦翻滚,用手捂着的身下早已鲜血淋漓。 殷零吓得瞪大了眼,又被幽崇用手紧紧捂上。 别看他的声音抚慰般自耳边响起。 殷零惊魂未定,仍是一把拉下幽崇的大手问道:玲玲珑可是把宋世的给割下了? 其间的话她属实说不出口,只能一脸愕然地紧盯幽崇。 幽崇面色沉静,毫不在意地答道:你以为玲珑是什么善茬,在这羽灵宫中,最最残忍狠戾的便是她。玲珑与宋珏父子并无血缘关系,说到底,她也从未将这个弟弟放在眼里。 听闻哭喊,侍卫和宫人不敢妄自前进,只有几个宫女哆哆嗦嗦地推门而入,替玲珑寻来干净的衣裳。 宋珏也已闻声赶到,见躺在地上嗷嗷哭喊的宋世及掉落在不远处的「小宋世」,更是捂着心口险些晕了过去。 你,你!快,快叫御医!宋珏气得全身哆嗦,却也只能瞪大双眼怒视玲珑。 玲珑一副柔弱无助的惊惧模样,抓着身上的锦被哭得不能自已。 你怎可将你弟弟他以后可是要接任大统的啊!你这般让他如何自处,如何传宗接代。宋珏狠狠用手指向玲珑。 可是父王,我是世儿的姐姐,他却如此夺去我的清白,你又让我往后如何自处。玲珑不甘示弱地回应,又将哭声愈渐增大。 你有清白吗,你就哭上了!宋珏终于没有忍住,揭了玲珑的底。 只见玲珑的脸色顿时转红,接着苍白一片。 蹲在房顶的殷零险些笑出了声,幸而被幽崇及时捂住,一把拉下房檐。 为何你会在世儿房中,那个小姑娘呢?你的驸马呢?宋珏这才觉察不对,向玲珑质问道。 巫医已将宋世及「小宋世」一并抬走,此时殿中只余他们二人,气氛冷然无比。 还请父王先带人出去,容儿臣换身衣裳便来,这事,我定要捋捋清楚。玲珑眼含清冷地说道。 听了他们的对话,幽崇急忙带着殷零翻身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自己房中。 二人并未燃烛,而是合衣躺回床榻。 黑暗中,幽崇拿起一颗药丸,往殷零口中渡去,殷零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将药丸囫囵吞下。 顷刻间,脉络翻涌沸腾,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让她险些背过气去。 师父,你可是想毒死我?殷零往里缩了缩,又被幽崇顷刻捞回。 他将手贴上殷零单薄的背脊,汩汩向里传输着内力。 把嘴闭上,这是解药,很快你便可以恢复了。 殷零这才停止了挣扎。她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心跳跃动得宛若擂鼓般喧嚣。 窗外的月光静逸透入,让她缓缓看清幽崇坚毅的眉目。 她静静地在其眉眼间辅以长指描画,见幽崇仍在闭目运功,更是顽皮地用手一一拂过下巴,喉结和胸膛。 想洞房了?黑瞳蓦然张开,将小姑娘吓了个激灵。 殷零不由自主地摇着头,却感觉贴近的地方开始变得越发灼热。 不不,我,我只是知晓玲珑要来算账,有些紧张。 幽崇轻笑着抚了抚她的头,现下还不是时候,等一切处理妥当,再将洞房补给你。只是,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 第174页 言语间,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四下围拢起盏盏宫灯,将黑夜照得宛若白昼。 幽崇,你给我出来。玲珑声嘶力竭地在门外喊着。她用手狠狠拍打门扇,见无人回应,更是直接运起内力,将大门径直打破。 幽崇正欲燃起红烛,见玲珑来了,也是故作疑惑地对其笑道:洞房花烛夜,公主不在房中,怎会光临此处? 玲珑双眼布满血丝,疯了般地撕扯着幽崇喜服的前襟。 你个白眼狼,我如此为你,为何还要算计于我。 我算计你?我不过是你们的阶下囚,公主何出此言?玲珑公主一会儿想同我成亲,一会儿又去了胞弟的洞房,我尚未不虞,公主怎倒先来兴师问罪了。幽崇不慌不忙地应道。 他向外使了个眼神,只听一片窸窸窣窣的声响由远及近地响起,接着便从暗处穿出密密麻麻的羽灵精兵。 精兵重重围困,将寝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只见宋珏顿时慌了神色,一把抽出腰间佩着的利剑。 你?你们来此作甚?都给本王退下。明知大限已到,他却仍然心怀侥幸,朝着黑鸦鸦的人群喊道。 精兵们的眼里狠戾无比,熊熊冒着杀气,却还是攥紧兵戎等待幽崇发令。 幽崇缓缓起身,示意殷零退去角落,才向前迈了几步。 他缓缓走到宋珏身前,眼底是骇人的冷然。 这个帝君的位置,你坐了十几年,也算够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不不!宋珏慌乱地摇着头。他一边后退,一边趁着幽崇不备,向空中施放了集云令。 只见一批黑骑和护卫雄雄涌入,与幽崇布下的兵力杀得你我不分。 他们多是同一批人马,包括宋珏亲率的黑骑营中,也有半数属于幽崇。 而幽崇布下的兵力知晓谁乃敌对,宋珏手下的精兵却是不知,这一息打斗间,他们甚至连谁是兄弟,谁是判敌也无法分辨,顿时就被杀得所剩无几。 没有想象中的鬼哭狼嚎,也没有想象中的惨烈无度。 宋珏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雄兵越来越少,接着,全站到了幽崇那一方。 你,你居然将宫中的兵力换了,你是如何做到的?他嗓子暗哑,无助地瘫软在地。 幽崇冷冷与其相望,脸上却没有丝毫痛快的表情。 去将我的父君和母后送出来,若敢再做什么小动作,我便保证,你定不会再见到你的儿子。 宋珏这才隐下面上的凶狠。 你别伤害世儿,我去!我现在便去! 他被一批暗卫押解着,缓缓朝寝宫的方向走去。 第126章 宋珏之死 大抵是因为担心宋世的安危,这次宋珏没有耍花样,而是直接从地宫将帝君帝后一并接出。 二人谨慎地跟在侍卫身后,直至见到幽崇,才一脸欣喜地迎上前去。 崇儿?我的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帝后激动地捂着唇,将幽崇紧紧拥入怀中。 幽崇面色依旧清冷,只是反手轻拥帝后的肩。 父君,这个逆贼该如何处置。他一边轻拍帝后的背,一边看向帝君。 帝君犹豫着没有开口,倒是怀中的帝后挣扎着动了动身子。 崇儿,他好歹是你的舅舅,不若,就放他一条生路吧。往后将他关在牢中,也影响不了什么。帝后眼眶通红,怒其不争地看着跪在身前的宋珏。 幽崇勾唇轻笑。 舅舅?他可是为了皇位,便想杀了你和父亲啊。 宋珏听罢急忙跪爬至幽崇身前,把头磕得咚咚响。 不不,我念及亲情,只将他们囚禁在地宫。你看,他们不都好端端地在这吗? 幽崇横眉冷对,依旧面无表情。 即便他没有伤害你们,为了篡位,还是杀了许多忠诚将相和无辜百姓。只可谓是作恶多端,恶名昭著。 可我是你的舅舅啊!宋珏一边喊着,一边露出凶恶的神情。 他悄悄取下藏在靴中的短匕,趁其不备,便往幽崇的方向狠狠扎去。 小心!殷零急喊出声。 还未来得阻止,便见帝后将幽崇一把推开。而另一道红色的身影则是牢牢挡在帝后身前,被宋珏的刀匕狠狠刺穿。 鲜血溅上帝后的面颊,令她哑然失色。 玲,玲珑?她喃喃念着身前人的名字。 只见玲珑唇角涌出大量鲜血,一脸微笑地瘫软在帝后怀中。 幽崇徒手一挥,夺下身旁侍卫的佩剑便直直扎入宋珏喉管。 而身后的暗卫也紧随其上,将手中的兵器齐齐扎入宋珏心间。 只一刹那,宋珏便没了生息,他圆睁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幽崇。 一步错,步步错,自玲珑将幽崇带回的那一刻起,他便心生不安。如今看来,当真是毁在了这一步。 宋珏恨得连眼都没有闭,就这般躺倒在冰冷的石台上。 而他麾下的将相和骑兵见此情形,也都一一卸冠臣服,齐齐跪拜在幽崇身前。 快,快把御医叫来,让他们替珑儿诊治。帝后哭喊着唤道。 见幽崇冷着脸没有动作,更是将身上扶着的玲珑直接推至幽崇怀中,让他抱进房内。 -- 第175页 幽崇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将玲珑打横抱起,送入身后的殿中。 殷零在身后无措地跟着,莫名有些惶然。 只见他将玲珑置于方才的婚床上,刚要离开,便被玲珑急急拉住了手。 哥哥,你别怨我,我是为了稳住宋珏才会那般,我只想为你夺回皇位。玲珑口溢鲜血,却仍在吃力地解释。 帝后紧紧握着玲珑的手,脸上早被清泪浸湿。 是啊,珑儿时常悄悄来看我们,告诉我们很快便可将宋珏扳倒,助你登上皇位。 幽崇回眸看了看帝后,面色却是有所缓和。 我不要帝位,既然你和父亲已经回来了,帝君的位置还是他的,孩儿有自己的事要忙。 见御医已经拿着药箱跪在门口,他伸手拉过殷零,便要转身离去。 看他如此冷漠,玲珑有些艰难地喊道:哥哥,我好疼,你可否在此陪我。 幽崇站直了身子,却还是没有回头。察觉殷零在手心里缩了缩手指,这才一脸冷然地开口劝道:你的话我还不能尽信,且男女有别,你伤口的位置,我看了也不合适,还是让女医为你诊治便好。 说罢便拉着殷零踏出殿外。 珑儿是为了救母后才受的伤,你怎就不能在此陪陪她,她可是你的妹妹啊。帝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幽崇依旧没有理会,权当没有听见。 他带着殷零回到最初的寝宫,推开门便无力地躺上大床。 师父,你你也累了吧,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找王妈和苏妤,她们定在替我担心。幽崇已经开始伸手宽衣,让殷零不禁有些紧张。 见小姑娘一副想逃的模样,幽崇眼疾手快地将人拉回,一脸调笑地勾起她的下巴。 怎么,曾经都不怕我,现下反倒害怕起来了? 他伸手拉扯殷零腰间的系带,吓得小姑娘狠狠后退了几步。 不,不是,我怎,怎会害怕师父。殷零开始莫名结巴,把幽崇逗得唇角微动。 他将小姑娘一把拉过,这才抚慰般地摸了摸她的头。 放心,我太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殷零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乖乖地着了中衣,躺至幽崇身旁。 倚在熟悉的怀中,殷零的脑子却乱得厉害。 方才玲珑的言行让她迷惑,竟是一时分不出真假。 师父,真的结束了吗?玲珑说的可是真的?她当真是为了你,才一直潜伏在此吗?殷零疑惑问道。 四下万籁俱静,她抬头看了看,只见幽崇紧闭双眸,已经呼吸匀称地安然睡着。 殷零用手抚了抚幽崇清晰的眉眼,又用唇碰了碰他温暖的唇瓣,这才微笑着闭上眼睛。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甚至频发梦魇。 梦中的帝君指婚于幽崇,命他娶玲珑为妻。幽崇并未拒绝,而是躬身同殷零致歉,接着将她送回了凰城。 最终,殷零是哭着惊醒的,醒来时,幽崇正眉头紧锁地盯着自己。 做噩梦了吗?幽崇的声音蓄满愁绪,沉重得令人心惊。 殷零翻身而起,哆嗦着唇瓣便向幽崇问道:真的都结束了吗?为何你还是如此忧心忡忡? 幽崇轻轻舒了口气,用手揉开殷零眉间的皱褶。 小丫头就喜欢胡思乱想,你已亲眼看到宋珏被我刺杀,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只是 他顿了顿又再说道:只是,毕竟被宋珏管控了这么多年,族内的事物和人事还需慢慢肃清,以防留下内鬼,引发后患。 殷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需要我帮忙吗?她双眼发亮地看着幽崇,就算只是出份薄力,也能令她感到欢愉。 幽崇却是摇了摇头。 不必,这是羽灵族的事,而你是凰族公主,理应回避。所以,今日我会先将你们送回凰族。 回避?你是信不过我,还是想赶我走?殷零不悦地板起了脸。 第127章 帝后 幽崇面有难色,却还是温柔地摸了摸殷零的头。 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族内事物繁多,你在此也帮不上什么忙。 帮不上忙我可以静静待着,为何总是急着将我赶走。分明事态已经稳定,你却如此古怪,可是又隐瞒了什么?为何你的想法,从来都不愿告诉我。无论何事,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殷零气急,揪着幽崇的衣领便质问出声。 幽崇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只能憋出一个「乖」字。 听到这个字,殷零便更生气了。她翻身而起,离幽崇远远的,蜷缩着身子在门旁的贵妃榻上坐下。 乖乖乖!所以你仍当我是个孩子?大抵昨日的拜堂,你也并未当真。在你心里,我不过只是徒儿,而不是你的娘子。 说着说着,殷零便委屈地埋下了头,让幽崇有些乱了手脚。 他忙将小姑娘拦腰抱起,轻轻放回床上,又拉过锦被将其牢牢包裹。 天气寒凉,不过片刻,小姑娘的身上手上便冰冷一片,不知是冻着了,还是寒了心。 他将殷零的手牢牢捂紧,这才耐心地向她解释。 -- 第176页 并非是我不信你,也并非是我将你当作牵绊,就是重视,才会怕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我不过是要肃清余党,怕你受到牵连。 待我将一切都处理好,自会去凰城同你父君提亲。我要让你名正言顺地出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妻。 他从未道过如此缱绻的言语,令殷零倏然红了眼眶。 殷零抽了抽鼻子,又用头蹭了蹭幽崇的下巴,这才一脸动容地说道:那你便让我陪在你身边,我定不会使坏作乱,定不会扰了你办事。分别这么久,我再也不想同你分开了。 她紧紧搂着幽崇的腰,未闻半分啜泣,却让幽崇感到胸前一片湿濡。 幽崇心疼地将殷零紧了紧,这才有些无奈地妥协道:你这脾气,就算将你送走,你还是会悄悄地跑回来,不走便不走吧,只是莫要再鲁莽行事了。 他的手越收越紧,让殷零有些难受地挣了挣身子。 接下来的几天,幽崇日日忙得不见人影,总是天未亮便起身,直至夜深才会回到宫中。 帝君虽在一旁帮辅,可二人时常意见不合,说着说着便面红耳赤地争吵起来。 大抵都是些族内的事,殷零不便插手,只能时不时地为幽崇煲煲汤,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虽然汤羹时常放到冰凉也不见人影,可殷零仍是毫不抱怨地热了凉,凉了热,日复一日地在这座清冷的殿中候着幽崇。 孩子,不若我们先回去吧,待幽公子将一切处理妥贴,我们再回来。 日子久了,连王妈也有些不忍心地劝道。 可殷零仍是执拗地摇了摇头。 现下是他最艰难的时候,那般险恶的境地我们都一起走过了,这点委屈又算什么。我总觉着他心里有事,我不能留他一个人承担。 殷零微微笑了笑,仍是盯着桌上的小铜锅发呆。 见她如此,王妈只能悄悄叹了口气。 候了许久,没有等来幽崇,却是等来了许久未见的帝后。听闻帝后一直在玲珑床前守着,宛若照顾亲生女儿那般衣不解带,尽心尽力。 对此,殷零不是没有怀疑。 当时,玲珑的所作所为绝非有假,那些荒唐,那些跋扈,那些残忍和居心叵测都不是装出来的。 可为何到了此时,所有人却都来告诉她,玲珑当初的行径只是为了迷惑宋珏和宋世,都是为了替幽崇夺回皇朝。 难道当真只是因为玲珑为帝后挡下了那一刀? 他们感恩戴德地将玲珑视为座上客,甚至连帝君帝后,都还是将玲珑视作自己的女儿一般。 这让殷零觉得不虞,那些分明发生过的一切,难道都是自己的幻觉。 帝后穿着繁冗的宫装,梳着周正的发髻,一步步地迈入寝宫。 她风姿卓越,脸上挂着端庄有礼的笑容,在殷零面前拢裙而坐。 许久未见零姑娘,不知道姑娘住在此处可还习惯? 殷零乖巧地点了点头。 自是极好的,初初来时,我便选了这处。此地清新幽静,极为适合居住。 零姑娘?记得当初在地宫牢狱时,虽只有短暂接触,帝后也已改口唤自己零儿,怎的现下又唤回了零姑娘。 如此生分,竟是为了什么? 不及多想,帝后又再开口说道:我也听闻了当日拜堂之事,崇儿道是一时情急,便将你同珑儿换了过来。 其实,崇儿也是因为我们自小将玲珑视为女儿,才会行出此举。可他不知,我们当初收养玲珑,便是为了替他寻个童养媳,才会将玲珑亲自养在身边。 但师父说的并非如此。殷零心生不悦,有些恼怒地插嘴道。 帝后摆了摆手。 男人的话不可尽信。婚姻大事,自是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崇儿并未知会我们,更未向你的双亲下聘,甚至就连拜堂时,你都以为面前的人是宋世。这婚,定是不作数的。 所以,您的意思是?您直说吧。殷零冷下脸来。 帝后抿了抿唇,又用试探的目光看了看殷零,这才缓缓说道:崇儿往后是要接任大统之人,定是会有三宫六院的。只是男子不打紧,但姑娘家却不能坏了名声,他尚未予你名分,便还是不要同他住在一处为好。 好,我知道了。殷零懒得再言,只是静静答道。 她的脸上平静如常,心底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眼前之人同印象中的帝后截然不同,莫非,她也被玲珑蛊惑了心智? 殷零用意念唤起元宝。 元宝元宝,你替我看看,帝后可是中了蛊? 元宝许是睡着了,唤了好几声才懒懒回应道:看着不像,你等我上前细细查验。 他悄悄绕到殷零身后,躲着帝后的目光飞至头顶。又认真查验了好几遍,才悠悠地顺着原路返回殷零耳中。 没有,她的身上没有阴气,没有蛊虫,更没有受过蛊引的痕迹。元宝如实答道。 第128章 等待 没有?那便奇怪了,为何帝后就像换了个人般,变得另一幅模样。 没过多久,帝后便辞行而去。她刚离开,就见王妈气势汹汹地从里间夺门而出。 -- 第177页 这就是幽公子的母亲?王妈愤然问道。 殷零无奈地点了点头。 是,可又觉得不是。 明眼人都可看出玲珑做了多少坏事,可她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若非是她不知,便是幽崇替玲珑隐瞒了许多。如若她知晓一切还是如此,那这门亲事,我们不要也罢。王妈气恼不已,恨不得即刻便带殷零离开。 殷零宽慰般地朝王妈笑笑。 先别急,毕竟玲珑自小抚养在他们身边,而现下帝君帝后刚被救出,与我并不熟识。我想,待到时间长了,他们自会明白。我也相信师父,他一定可以处理好这些。 一番话下来,不知是在劝慰王妈,还是在劝慰自己。 帝后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反反复复地在殷零脑中来回震荡。 当夜,幽崇便没有回来。殷零唤出身旁的暗卫,让他们查问一番,才知幽崇昨日照顾玲珑至深夜,便在启轩宫的偏殿宿下了。 心毫无预警地空了一块,那种失重般的惊恐重回胸腔,让殷零无所适从。 这个心之所向的人,仍似曾经那般,让她无法明了,捉摸不定。 而这场爱情的博弈里,只有她看不清棋局,走不出困境。 殷零思来想去了许久,仍是沉不住气。可任凭她寻遍了整座宫闱,也没有在任何一个角落寻到幽崇的踪影。 羽灵宫的结界已被打开,院中春色繁盛,在枝头落下许多飞鸟蝶虫。 殷零茫然地坐在其间,只见一只白鸽飞上身旁的枝头,令她不禁神往。 初时,这里像一座牢,困住了她和幽崇。现下,结界已破,她却好像陷入了更深的禁锢。 殷零想逃,却又舍不得。 她让暗卫拿着幽崇的腰牌,自狱中将许逸救了出来。 再见时,许逸仍是那副瘦弱的少年模样,他头上的青丝依然齐整,见着殷零却是毕恭毕敬地拱手作揖。 不知现下该如何称呼零姑娘,是娘娘还是太子妃? 殷零无奈地摆了摆手。 都不是,我还是零姑娘。许公子请坐! 她为许逸倒上一壶茶,这才有些歉疚地说道:宋珏被伏之事不知你可知晓,当日他被师父当场刺死。而宋世,也因设局进了玲珑的洞房,而被玲珑割下了子孙根。 虽无法让你亲自复仇,但他们也算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许逸略带遗憾地笑道:不甘自是有的,但具体如何处置,还是听从帝君安排便好。 殷零轻轻抿了口茶,又向许逸提议道:现下你已重获自由,那往后呢?有什么打算?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你在城中开个医馆,也可好好过活。 许逸不以为然,仍是紧紧盯着殷零。 若是零姑娘不嫌弃,我愿追随姑娘,为你排忧解难。不管是做医师,还是护卫,我定不会逊色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咳咳许逸的话让殷零始料未及,有些意外地被茶水呛着。她背过身去,用帕子掩着口鼻咳了一阵,才面色微赧地转过身来。 我在羽灵宫暂且是客,没有身份不说,更是无法给予你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不该局限于此。 许逸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无妨,名利又有何用,看看我的父亲便知。许逸并无大志,只愿追随帝姬身侧,伴帝姬无虞。虽私心是因感谢帝姬及对胞妹的寄托,但能够伴在身侧,也算是微渺的心之所向。 殷零嗤笑出声:什么帝姬,在此,我不过是个纠缠太子的人。她有些自嘲地笑道。 许逸听出了画外音,却也只是无所谓地自嘲道。 那更是无妨,我也不过是个纠缠帝姬的人,还望帝姬莫要妄自菲薄,更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就算是在这里,你也并非低人一等。 许逸的话让殷零顿时清明,自怨自艾了这么久,她险些又失了自我,成为这深宫中的一道怨影。 她把许逸安排在身边,准备待幽崇回来时再问问可有更好的去处。 这座寝宫位置偏远,却僻静得恰到好处。 从一开始的促狭不安,到后来的泰然自若,殷零也不过只花了四五日。 虽然幽崇不在宫中,可他却将身边最得力的两名暗卫留给了殷零。 他们隐蔽在暗处,虽是一等一的高手,却还是被殷零发现了踪迹。 殷零不动声色,只当没有发现,兀自过着自己的日子。 她将王妈和苏妤接回自己的寝宫,又在卧房的角落里为元宝搭了个大大的窝。 王妈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见着殷零总会有些不满地开口怨怼:幽公子看着儒雅明事理,怎的母亲却如此不辨是非。玲珑做了那么多恶事,她就只当看不见,且听闻她日日守在玲珑身边,像照顾女儿般悉心体恤地为其疗伤。 殷零淡然一笑。 莫想太多,那日玲珑替帝后挨了一刀,帝后心存感激也是寻常。她在地宫关了那么久,不知玲珑的作为也是情有可原。玲珑自称是为了替师父夺回皇位才会如此,这是他们羽灵族的事,我们又有什么权利置疑。 -- 第178页 可你就不委屈吗?若幽公子当上太子,或是继任皇位。到时,帝后让他将玲珑纳入后宫,也并非没有可能。你就真沉得住气吗? 殷零摇了摇头。 若是那般,我自会回去凰族。不管玲珑用什么借口开脱,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她是如何害了烟姐姐。 殷零不敢将帝后所说的话告知王妈,因她知晓,若是被王妈知道,定会即刻将她带走。而她长久的隐忍,不过是在等着幽崇,等着幽崇的一个态度。 此后的日子,殷零没有闲着,而是日日跟着许逸学习医术。 二人头碰着头在院中钻研医书,连幽崇在门外看了许久也不曾察觉。 幽崇浑身肃然,黑着脸走上前去,将殷零打横抱起。 啊!猝不及防的失重让殷零惊叫出声,见是幽崇后又惊喜地揽着他的脖子印下一吻。 幽崇的脸色有所好转,他将殷零轻轻置于桌上,接着覆下一个冗长且深沉的吻。 第129章 舆论 置于幽崇笼罩的身影下,殷零心跳如雷。 她生涩地回应这个吻,直至将小脸憋得一片通红。 见殷零呼吸促狭地喘着大气,幽崇这才放开对她的禁锢。他爱怜地用手拂过鲜红唇瓣,复又紧紧将人重新拥入怀中。 师父,你怎么了?今日的幽崇过分热情,让殷零不自觉地感到陌生。 若我一无所有,你可会嫌弃。儒雅的男子突然说出这番言语,让殷零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说得好似你曾经有过。她眯了眯了眼,徒手摆弄着幽崇细长的手指。 幽崇任她把玩,眼睛却还是死死落在殷零脸上,似要从中分辨出话里的真假。 可你是殷零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即刻用手捂住他的嘴。 我是你的娘子。她挪开自己的手,像是怕他再度开口般,迅速用唇封住。若你不甘,也可以入赘。小姑娘呲呲笑道。 幽崇无奈轻叹,回手挠她的腰。 好,那待这里的事忙完,我便去凰城入赘。 殷零细密的羽睫在脸上投下剪影,让幽崇看得愣了神。他细细摩挲着指下光滑的皮肤,这才面色黑沉地问道:方才穿着侍卫服的男子是谁?为何同你那般亲密。 殷零听罢狂笑出声,幽崇垂着眼不看她,却被殷零笑得有些恼了。 笑什么?他连耳根都透着红晕。 殷零作怪地拉住幽崇耳垂,满脸狡黠地得意道:好酸呀,怪不得今日的师父分外黏腻。 她笑得愉悦,连眼睛都弯成了两弯月牙,引得幽崇也不禁开心起来。 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怎可让其他人给拱了去。 好啊你,敢说我是白菜,那你岂不是拱白菜的猪。小姑娘又再笑弯了眼角。 那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呢?殷零突然试探,让幽崇顿时僵住了身形。 她的事,我自有分寸。 分寸?会因为偏袒而忘却她所做的一切吗?会因为帝后的坚持,而将她一并纳入后宫吗?殷零愤然问道。 幽崇的脸色越来越沉。 是不是母后同你说了什么? 殷零并非圣母,她不愿忍受着委屈扮演相安无事,便将帝后说过的那些一字不差地转述幽崇。见幽崇有些无奈地长吁一气,这才伸手揉了揉他拧紧的眉心。 硬闯地宫时,我也同帝君帝后有过交集,当时只觉得他们和善可亲,就算在那般环境下也依旧恩爱相携,对一切充满希望。 可是被救那日,虽不明确,却分明觉得他们不似当日二人,甚至连对我的称呼都与往日不同,着实奇怪得紧。 幽崇沉默听完,并未表态,更无明显表情。 我知道了。过了许久,他才颔首说道:近日我都不在宫中,你好生照顾自己,最好莫要招惹玲珑,更不要同她接触。 殷零神情淡然,心间有万般委屈,却也觉得自己一时置气,妄自议论帝君帝后,确实有些逾越。 她粲粲地低下头,小声向幽崇致歉道:对不起,师父,我不是有意揣度帝君帝后的。 幽崇倘然一笑,像是并未将此放在心里。 无妨,若她再有此番言论,不做搭理便是。若他们寻你麻烦,就将一切都推给我。 还有,师父。宋世呢?他后来如何?想起许逸,殷零突然喊住幽崇。 幽崇疑惑地回看一眼。 他在牢中,虽派了巫医极力诊治,可还是没保住据称目前有些厌世。你作何突然关心起他来? 见他多有疑惑,殷零忙将许逸的遭遇告知幽崇。幽崇面色沉重地听完,却也只是淡淡道了声:晓得了。 他当夜便出了宫,没说要去哪里,更没有交代几时回来。 第二天,殷零还未起身,王妈便兴冲冲地推门而入。 快起来,小祖宗,你且去看看是谁来了? 殷零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 师父回来了? 王妈满眼埋汰地摇了摇头。 -- 第179页 就只记得你师父,快些,梳洗好了就赶快出来。 殷零无奈地撇了撇嘴,随意套上一身常服走向前厅。 云木桌前的男子一袭素衣,不用回头便让殷零认了出来。 青龙? 男子回眸相看,眼光只在殷零身上停留片刻,就又东张西望地四下看去。 殷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别看了,苏妤还未起身,晚些便会出来。 青龙摸着脑袋笑笑,仍像往常那般对殷零埋汰道:听闻国君被绞,皇位已被夺回。怎的你还是如此灰头土脸,一点太子妃的作派都没有。 且我还听闻,帝后心心念念的仍是当初的养女,甚至放话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听到这些,殷零一点也不意外。 虽然不曾离宫,身边的暗卫也一直隐瞒宫中的消息。可调来服侍的小宫女还是会满眼放光地讨论,言语间都是新太子的绝世雄姿和帝后对玲珑的万般喜爱。 玲珑公主一直住在太子的启轩殿。 大抵是不用搬了,听闻帝后有意让玲珑公主来做太子妃。估计等到太子回来,就会着手婚宴之事。 可玲珑公主不是已经同前太子拜堂成亲,还洞房了吗? 这你便不知了吧!据说,玲珑公主本就是要同现太子成婚的。只是前太子和现太子都被那个妖女做法迷了心智,才会被换了新娘,引发那出闹剧。 真的吗?那玲珑公主可真是太可怜了。 是啊,所以帝后此次坚持要让太子纳玲珑公主为太子妃,以平她往日在这宫中所受的委屈。 当时在墙后听闻这些,殷零险些笑出声来。她开始怀疑一切可是梦魇,竟在一夕之间令人辨不清对错。 我来了,拜见青龙堂主。苏妤自帘帐后缓缓步出,分明在对青龙福身,眼神却是紧紧跟着殷零。 这是怎么了?青龙你可是惹零儿不高兴了?见殷零仍旧愁眉不展地愣神,苏妤即刻换了脸色质问道。 没有没有。青龙赶忙摆手。 殷零这才醒过神来。 非也,是我在想些事,同青龙无关。 苏妤一脸存疑地坐下,仍是不虞地看着青龙。 月红院可好?无名氏可好?还有烟姐姐,他们可都还好?殷零急忙岔开话题问道。 第130章 青龙进宫 青龙点了点头:一切都好,月红院已派人打理,我和白虎则是收了此地最大的茶楼,还调配了一些人来这。反正你都是要当太子妃的,以后也定是要驻扎在此了。 殷零有些尴尬地笑笑。 你动作怎就这么快,事情都还没个准呢。 此话一出倒是把青龙听得愣了愣。 嗯?莫非是他们欺负你了?否则怎就没准,我可是听说你们已经拜过堂了。 「没有,没有人欺负我」殷零挤出一抹苦笑。你来了也好,先把苏妤和王妈带出去,这里还不算彻底安全。 苏妤听后却是极度抗拒地回绝道:我不走!别以为我没听到那些风言风语,要走一起走,这个糟践地方,我们不呆也罢。 苏妤!听话!殷零愤然怒道。 青龙见状只能忙不迭地出声劝阻:不用担心,就算我们加在一起都不是君主的对手,她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出去,莫要惹她心烦。 青龙不自觉地伸手来拉,却被苏妤厌恶地一把甩开。 双拳难敌四手,就算她再厉害又岂能抵过暗处的敌人。还有你,青龙,我素来敬你为兄长,不曾有过其他想法,且我已是残花败柳,望你还是歇了那份心思为好。 苏妤眉目淡漠地说着,像是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青龙怔愣原地,继而怒气腾腾地看向殷零,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是怎么回事?什么叫残花败柳? 殷零面带苦楚,不知如何开口,苏妤却是横身隔绝了青龙的目光。 是我自己大意,初来此处,被当时的太子带进宫,强要了去。我已经没了清白,也配不上你了,你便忘了我吧。她的眼中蓄满泪水。 青龙勃然大怒,连双眼都燃成骇人的赤色。 他在哪儿!我去杀了他!剑锋自鞘间发出夺目的光芒,青龙眼中杀意骤现,疯了般地让人阻挡不及。 他闪身冲出寝殿,待几人反应过来,已经没了踪影。 他在宫中疾驰穿行,拦下几名侍卫便问清了宋世囚禁的方向。 牢门外的狱卒守备松懈,见青龙气势汹汹地满眼杀气,更是吓得直接闪开身子。 青龙毫无阻碍地进入牢中,扯着嗓子便喊开了:宋世,你给我滚出来。 宋世没了子孙根后,正愁无处发泄,赶忙急吼吼地大声应道:你爷爷在此,是谁在寻我。 你居然还没死!青龙循声而至,隔着牢门一脸凶狠地看他。 宋世则是面色苍白地躺在草垛上,分毫不惧青龙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 谁死也轮不到爷爷我,你又是谁?他跋扈地向青龙挑衅道。 -- 第180页 青龙不作回应,只是蓦然举起利剑,凝结一身内力向前挥去。 坚固的牢门应声而破,连宋世的衣角也被几缕剑气刮得碎裂开来。 宋世这才慌了神,朝墙里缩了缩身子,又再哆嗦着嘴硬道:你可知我是谁,我好歹是前朝太子,虽今日落了魄,可也仍是玲珑公主的弟弟。 现今帝后仍是偏疼我的姐姐,你可莫要惹急了我,当心我让姐姐杀了你。 青龙听罢嘲笑出声:姐姐?便是那恶毒的玲珑?无事,待我解决了你,便一并送她去陪你。 他一剑刺穿宋世的右腿,听他哭嚎出声,又再将剑生生拔出,继续刺入左腿。 你到底是谁!宋世叫得宛若屠宰场的猪崽。 青龙勾起修罗般的邪笑,并不作答,只让宋世在疑惑和惶恐中不断深陷。 直至将他的四肢穿了个便,青龙才将剑尖抬起,往他的肋骨上狠狠扎去。 宋世已经号得哑了声,恹恹地躺在地上不时抽搐。 许逸知晓青龙的目的,私心阻了殷零,将她拖延了许久才姗姗来迟。 故殷零来时,宋世已经全身都是血窟窿地不得动弹。她惊讶地捂着嘴,和腿软得站不住的苏妤互相搀扶。 青龙,你别杀他,莫要让零儿难做。苏妤喊叫出声。 青龙双眸赤红,只当苏妤是软了心,替宋世求情,就更加气急地一剑挥向宋世脖颈。 头颅应声而落,骨碌碌地滚至苏妤脚边。苏妤仓惶地退后几步,倏然间不可自控地跌坐在地。 你,你怎就不听劝呢。她顿时惊恐地吼叫出声。 青龙早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见苏妤啼哭,才有些醒然地回过神来。 他俯身抱起苏妤,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表情。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别哭。我已经替你报了仇,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等我们出去,你便嫁给我,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一分委屈,掉一滴眼泪。 苏妤啼哭不止,双手攥拳地捶打青龙。 你偏就知道我愿意嫁你?她的声音里带着娇柔和嗔怒,虽未明确挑明却让青龙高兴得再度将人搂紧。 你定是愿意的,对不对!你若不愿意,我便今生不娶,日日纠缠着你。 不要脸苏妤小声唾道,脸却早已悄悄埋入身前的怀中。 好了好了,这里还有人呢,收敛些。你们不是恩爱便是发狂,让我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殷零无奈地看向牢房,许逸正在其间,泄愤般地挥着利刃,一剑一剑地戳刺着宋世的尸体。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只见一排穿着铠甲的护卫冲入门内,将殷零等人齐刷刷地押了起来。 帝君有令,命我们将牢中造次者一一押至大殿,还望各位莫要反抗,随我们走一趟。前排的首领识得殷零,向她拱了拱手,恭敬地解释道。 青龙沉不住气,刚要挥剑相向,就被殷零急急喝止。 好,我们随你走一趟。她向青龙瞥了一记眼刀,向侍卫冷静回道。 四人连同着宋世的尸首一齐来到殿中。 帝君和帝后威严地坐于上座,而玲珑则是穿着奢华的宫装,一脸乖巧地站于帝后身旁。 见到宋世的尸身,玲珑白眼一翻,险些昏了过去。 她哭嚎着上前,毫不嫌弃地把已经碎裂不堪的宋世紧紧搂进怀中。 弟弟,我的弟弟啊。泪水和鼻涕糊了玲珑一脸,令人无不动容。 他只是个孩子啊,你们为何要下此狠手。见殷零等人一脸鄙视地看着自己,玲珑脸上的凄绝又更浓烈几分。 我记得他同你并无血缘关系,只有拜堂和洞房的关系。殷零一见玲珑就反胃,自是不留一丝面子地反驳道。 玲珑的脸顿时由白转红,瞪着一双大眼仇视地看着殷零。 小姑娘怎就如此牙尖嘴利,青天白日的如此污言秽语,当真不知礼数。见玲珑委屈,帝后当即开口维护。 第131章 青龙受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殷零坦然看向帝后。 我是不知为何您要如此维护玲珑,更不知二位为何与当日的性情相去甚远。但我敬你们是师父的双亲,还望帝君帝后明辨事理,莫要让人不齿。 她不卑不亢地直视座上二人,并未跪拜,也无叩首,除了冷然相对,眼底没有更多情绪。 帝君正欲发怒,就见幽崇自门外匆匆走进。 他轻轻瞥了一眼殿上的尸首和众人,即刻就明白了事情的症结所在。 幽崇看了看青龙,只见青龙有些慌乱,对视一眼后便将视线立即转开。 看看你教的好徒弟,擅自带人到狱中不说,还将宋世残忍杀害。被俘后不仅大放厥词地批判我们不是,更是不知廉耻地捏造玲珑的失身,这般大不敬的作为,你可是还要纵容。帝君向幽崇怒斥道。 幽崇目光淡然,仍是面无表情地拱手回应:是我管教无方,我这便带她回去,还望父君母后莫要动怒。 我哪句说错了,凭什么是你管教无方,分明是他们偏私玲珑。殷零气急辩解。 -- 第181页 住口幽崇愠怒地转过脸,让殷零觉得万般陌生。她失神地梗在原地,过了许久,仍是没有移动身形。 走幽崇只得伸手拉起殷零,向她使了使眼色。 还未迈出半步,便听身后传来冰冷的质问:杀了珑儿的弟弟,这就算完了?究竟是我们偏私还是崇儿偏私? 帝后的声音毫无生机,让殷零不禁皱了皱眉。 幽崇紧紧攥着殷零的手,狠狠闭了闭眼才转过身去。 那母后觉得,如何才算公平?他将殷零握得生疼,似乎在隐忍巨大的情绪。 殷零倒抽一口凉气,幽崇闻得,这才稍稍放松握着她的那只手。 这宋世,虽已被俘,但好歹也是珑儿的弟弟。惩治定是要惩治,只是羽灵族的律法中,未有任何一条写过,战俘可由族外之人惩治。 零姑娘尚未同你正式成婚,如此贸然闯进牢中,将人残害成这幅模样,当真是失了分寸,坏了律法,无论如何,都应小惩大诫。帝君严肃说道。 青龙一脸坚毅地挡在殷零身前。 要罚罚我,我同零姑娘没有任何关系,是宋世强抢了我的妻子,我才会愤然杀之。他目不斜视地看着殿上二人,将身形站得挺拔。 不,此事因我而起,还是罚我吧。苏妤站到青龙身旁,在宽大袖口的遮掩下,轻轻勾住青龙的手。 青龙脸上泛起惊喜,反手将其紧握。 好一对亡命鸳鸯,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们羽灵族,也不是能够肆意妄为的地方。崇儿,你说对吧?帝后抬手抚了抚掌,征询般看着幽崇。 那便施以二十鞭刑,关押牢中。幽崇咬了咬牙,看着青龙冷冷说道。 才二十?太子可否看到宋世如今的模样?帝后咄咄逼人地行至几人身前。起码也得五十。 你莫要欺人太甚!殷零有些控制不了情绪,几乎想要动手。 好!就五十。幽崇急忙将人拉回,一把藏至身后。 师父!你这是助纣为虐。殷零不服气地甩开手,却被幽崇紧紧搂回怀中。 若无事,我们便回去了,拜别父君母君。他匆匆拦下挣扎的殷零,向苏妤使了个眼色。 苏妤急忙跟上,临行前,见青龙用口型向她示意道:等我! 回到寝宫,殷零仍在别扭地发着脾气。若是对方并未刻意针对,她也能够当作无事发生。如今,自己手下的弟兄要在羽灵族接受鞭刑,让她如何能够平静。 殷零一把摔碎了手边的花瓶,赌气不看幽崇。 这次的确是你身边的人僭越,被抓住小辫子,你也只得认了。见她怒气冲冲地掀着眉,幽崇只能好言相劝。 青龙僭越我认,但若是宋世碰了我,你会如何?殷零回首盯着幽崇。 我会杀了他。只见幽崇身上的气压肉眼可见地低了几分。 这便是原因。于理,青龙僭越不假,于情,青龙只是因为苏妤被宋世强占,心里愤怒难当,才会做出如此逾矩的行为,这是血性男儿应行之举。 另外,宋世的尸身躺在大殿,玲珑装作一脸悲戚地俯身其上,哭得不能自已。她可是忘了当初是如何埋汰宋世,如何同他洞房,又如何割去了他的子孙根。 为何只要玲珑一哭,帝君帝后便要慌忙安慰,甚至为了她那几颗惺惺作态的眼泪,就要下死手地惩罚我的人,我才是你未来的妻子啊。 殷零越说越激动,却听幽崇狠狠出声喝止:以后这种话,莫要再说。 你?殷零不可思议地看着幽崇。连你也要偏帮玲珑是吗?好!敢问尊贵的太子,还有多久,我才能带青龙走? 零儿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幽崇神色慌张地伸手拉她,又被殷零一脸戾色地闪身躲过。 太子打了我的人,我可以去看他,替他疗伤吧?殷零冷冷问道。 幽崇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沉沉叹了口气。 你带着这块令牌去牢里吧,施刑的是我的人,我已悄悄作了安排,应是受不了太大的罪。 他将一块令牌置于桌上,回头看了殷零一眼。见小姑娘仍是转身背对着他,这才有些无奈地回身离开。 听他的步伐越来越远,殷零马上抓起桌上的令牌,带着许逸和苏妤便往牢中赶去。 刑罚仍在进行,他们候了许久,才见狱卒带着青龙自刑房的方向缓缓走来。 青龙脸上未有表情,抬眼见着苏妤后却突然促狭地咧嘴一笑。 这一笑,让苏妤哭出了声。她急急跑向青龙,说不出只言片语,只能静默地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见过太子妃,属下告退。羁押青龙的都是幽崇的手下,他们向殷零见过礼,便转身离开了牢房。 苏妤替青龙整平茅草堆砌的床榻,又将自己的外衫脱下,牢牢铺在其上,才让青龙背身趴了下来。 青龙的伤不算太重,幽崇并未食言,确实让人在鞭刑时放了水。 可虽然不算太重,却仍是在背后留下几道深深浅浅的血痕,令苏妤泪流不止。 -- 第182页 疼吗?她有些嗫喏地问道。 青龙摇了摇头。 你愿意随我走吗?他有些期待地看着苏妤。 苏妤面有难色,却还是狠狠咬了咬唇。 我随你走。 放弃你细作的身份吗?青龙抬眸追问。 第132章 解除血咒 殷零感动得正欲落泪,却被青龙的话惊得生生憋了回去。 你都知道了?苏妤的瞳仁蓦地睁大,有些心虚地看了殷零几眼。 殷零呆呆定在原地,艰难地消化他们说的内容。 青龙忍俊不禁:我一早就知道了,只是我看出你是真心喜欢零儿,甚至还在她假扮男妆时,对她萌生了别样的情愫。且我私以为,若是将你揭发,你便会离开我们,那我就真没机会了。 苏妤听完并未觉得意外,倒是殷零的嘴张得更大了。 感情就我蒙在鼓里?你们当真是夫妻同心。她双手插在腰间,气鼓鼓地看着面前「沆瀣一气」的二人。 苏妤屈下双膝,还未低头便被殷零一把扶起。 见她似乎没有真的生气,苏妤这才带着一脸歉意解释道:他们于我有灭门之仇,我又怎会甘心为她所用。 当初离宫前被玲珑下了血咒,让我做她的棋子。我虽一介女流,可也并不怕死,只是我想亲眼看到恶人得到报应,更想亲眼看到皇朝收复,便违心应了下来。 我作证青龙不顾擦药的后背,毅然直起身子。苏妤虽是安排在身边的细作,却当真没有做过任何害人的事。 趴好许逸生气地拍了一下青龙的屁股。 青龙敢怒而不敢言,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 玲珑让我传信,我也只是传达了些简单的信息,重要的当真一字未提。而且,她现在急了眼,让我对零儿下药。 刚被殷零扶起,苏妤又再噗通一声猛地跪下。 就算是自己死,我也不会对你下药的。因为这重身份,我才一直回避青龙,不想他被我这个将死之人牵累,谁知,最后还是拖累了 你怎就这么傻,我还以为你当真一点也不喜欢我。青龙兴奋得又再起身,刚一动弹,便被身后的许逸一把拍下。 别动!他又拍了拍青龙的屁股,让青龙倍感屈辱。 说就说,别动手。他朝许逸龇了龇牙,随后又对苏妤露出一副乖顺的表情。 起来吧,老跪着作甚。殷零又再扶起苏妤。那个血咒又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我知道!见殷零提问,许逸急忙开口抢答:那是一种低级蛊术,方才听苏姑娘说是离宫前下的,许是当时玲珑还小,术法不精,便只下了这般简单的羁绊术。 能解吗?殷零又再问道。 许逸小聪明还想抢答,刚要开口,就见元宝自殷零的钗间飞出,炫耀般地摇着虫尾争道:这题我会这题我会,这血咒我能解! 他挑衅地看看许逸,见他不服气地盯着自己,更是得意地绕着他的脑袋飞了一圈。 你能吗你能吗?没有玲珑的血你能解吗? 直接说,怎么解!殷零不想搭理这两个幼稚鬼,一心只想将苏妤救出困境。 元宝乖乖停在殷零肩上,一脸自豪的表情。 我可以直接解,谁让我是尊贵的 万年灵虫!殷零无奈接话。 元宝得意地嘿嘿一笑,接着飞到苏妤肩上命令道:张嘴。 苏妤面露难色,有些抗拒地看着殷零。 她也怕虫子啊,虽然不是娇滴滴的娇小姐,但见着那么肥嘟嘟的大肉虫,仍是觉得头皮发麻,心底发怵。 殷零对苏妤点了点头。 别怕,上回在地宫,也是元宝替你解的毒,你乖乖配合就好。 想到殷零如此不计前嫌地救自己,苏妤这才乖乖张开了嘴。 元宝嗖地向前,顿了顿又回头哀怨地看了殷零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今晚就给你加牛肉。殷零又好气又好笑。 听到这句,元宝才满意地消失了身形,没一会儿便见苏妤在原地难耐地挣扎起来。 她的脸色倏然转白,接着泛起吓人的青紫,两只眼圈红红地哀嚎着,像是遭受了什么极大的痛苦。 青龙站起身子,将苏妤让至草垛上。 很难受吗?他目光殷切地问道。 苏妤没有力气回答,疼得满头满脸都是大颗大颗的汗珠。没过一会儿,更是张大了嘴,一口一口地往外呕着鲜血。 别碰她,疼是正常的。这相当于将她的血重新洗过一次,吐出来便好了。见青龙意欲上前,许逸赶忙出声制止。 青龙顿住了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踱着小步。 直至苏妤将地面吐脏了一大片,才见元宝咕咚一声掉在吐出的那摊黑血上。 苏妤青白着小脸将元宝捞出,又用随身携带的帕子将他肉乎乎的身体擦拭干净,接着才毕恭毕敬地将元宝送回殷零手中。 多谢零儿和元宝,到此也算是分明了,我终于不用受制于玲珑,做哪些助纣为虐的违心事。她努力站直颤颤巍巍的身子,向殷零和元宝感激地福身作揖。 -- 第183页 青龙先一步搀起苏妤,满脸都是心疼和怜惜。 无事无事,君主年纪虽小,人却宽厚得很,不会计较这些的。 殷零狠狠白了青龙一眼。 感情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连向美人邀功的机会都没有。 调笑间,只见元宝满眼放光地从殷零掌间飞出,蹲在那滩污血前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殷零狠狠皱了皱眉。 元宝,你是饿了吗?我带你回去吃肉,这血有毒,你别喝。 元宝踮着小脚脚,小心地站在一旁,生怕黑血弄污了身子遭主人嫌弃。 他贪婪地又喝下一大口,这才仰着小脑袋对殷零颤声说道:好喝!我本就是万年金蚕,遇见你之前,就以毒物和毒虫为食。还不是因为怕吓到你,才会在同你结契后改吃了生肉。不过我还是会悄悄跑去倚香阁里偷吃毒虫。 元宝嘿嘿一笑,倒是把殷零整不会了。 怪不得你常赖着不吃饭,原来是在外头吃饱了啊。她好笑地点了点元宝的头。 苏妤躺在原地休憩,待脸色稍稍好转,才起身向青龙低声道:抱歉,我我把你要住的地方弄脏了。 青龙受宠若惊般地站起。自苏妤表态开始,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 无事,我又怎会嫌弃你。看到这些血迹,我只会记得你曾受过多少委屈,经历了多少折磨。 平素没个正形,只会同殷零斗嘴的青龙突然温柔起来,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第133章 抢夺金蚕 青龙你正常点,我害怕。殷零怎会错失取笑他的机会,忙不迭地朝青龙打趣道。 青龙气得涨红了脸,见苏妤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也是害羞得不知如何反驳。 几人休息了一会儿便起身回宫,青龙可怜兮兮地巴在门口,一脸舍不得地看着刚拐到手的媳妇。 感情果真奇妙,能令刚烈的男子变得柔情似水,也能让娴静的女子变得强韧坚毅。 那晚,幽崇回来时,殷零只装睡下了,没有为他留门。 幽崇在门外站了许久,透着月光,在纱帘上映下深深的剪影。 他一动不动地挺拔身形,似乎想要穿过层层阻碍瞧见房中的人儿。 殷零也只静静地望着窗纸上的投影,看着看着,竟是看出了一丝悲凉的意味。 他们之间,没有争吵,没有背叛,却是生出了一种陌生的嫌隙。 这种感觉,似乎自玲珑来幽溪山时便有,又似是近日才平白地怦然而出。 想着想着,殷零耐不住地沉沉睡去。直至听到她匀称又平缓的呼吸声,幽崇才放心地回到隔壁偏殿。 第二天起身时,幽崇已经不见了踪影。 殷零不悦地用着早膳,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王妈含笑看了她一眼,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回来了你又赌气不让进,现下走了倒是想得紧。按我说啊,昨日的事,的确是青龙冲动了,怪不得幽崇。 可他起码该哄哄我啊,一言不发,像个冰块。殷零怨怼地用手指敲击桌面。 可他一直都是这幅模样,不善言辞,却事事以你为主。 听了王妈的话,殷零有片刻分神。 曾经的幽崇确是如此,但那是因为当时的他们只有彼此,相互偎依,不分你我。 现在她已寻回家人,幽崇也已救出父母,他们之间已经不似曾经,优先牵连的必是自己的血脉至亲。 且最不幸的是,幽崇的双亲,并不喜欢自己。 殷零有些心慌,向幽崇留下的暗卫问询,得到的也只是他在忙碌公务的消息。 听闻朝中局势动荡,几乎所有官员,都不支持让幽崇来主持大局。 且势力分崩离析太久,也着实无法在短时间内肃清朝中群臣的忠诚。 当晚,殷零候了半日,没有等回幽崇,却是等来了暴怒的玲珑。 她背后乌泱泱地跟着一群侍卫,还未站稳便着急忙慌地骂开了: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金蚕,快把金蚕交出来。 什么金蚕?殷零装模作样地装傻。 见她拒不承认,玲珑更着急了。她向身后使了一个眼色,便见侍卫们在殷零所处的寝宫蛮横地搜了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没有王法了吗?殷零怒声喝道。 只见他们毫不顾忌地又翻又砸,甚至把上前阻挠的苏妤一把推倒在地。 那可是用神器才换得的金蚕,只要你乖乖交出来,我便既往不咎。否则,我定要让你后悔!玲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不堪。 殷零扶起苏妤,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既然说的那么玄乎,那你叫他的名字啊,看他答不答应。 你!玲珑咬牙切齿。这只灵虫落到她的手里不假,可奈何一直油盐不进,无论如何也不肯同她结契。就连唤他的名字,他也无动于衷。 金乌,金乌!你在哪儿?我给你准备了赤虫谷的毒虫,你不是最喜欢吃那个了吗?金乌!玲珑开口一声声地唤道。 殷零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 -- 第184页 金乌!元宝!怎么听起来,好像还是玲珑起的名字好听些。 只是奈何玲珑如何喊叫,也不见元宝有任何反应。 殷零一脸「你看吧」的表情,悠闲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 说吧,要怎样才能把金蚕还给我,倚香阁的虫子们都交代了,当初就是你将他们召到牢里的。自那天起,金蚕便不见了,只要你将他还给我,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玲珑放软了语气说道。 殷零甩了一记白眼,只要想到虞烟险些殒命就懒得再装。 她一脸厉色地看着玲珑,毫不留情地开口说道:还你?让你继续下蛊害人?烟姐姐还在玉狐宫躺着,若是狐族和狼族追究起来而因此进犯,你来负责? 玲珑顿时换了脸色。 所以,你承认金蚕是你偷的?况且,你说虞烟中蛊是我所为,你又有什么证据?她毫不在意地狡辩道。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说金蚕是你的?他可是活物,是只灵虫,若是你的,为何这么久了,你还未同他结契? 我!我没结契难道你还能结?呵,对于蛊术你可是一窍不通。虽然有些泄气,玲珑还是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 殷零嘲讽地看了玲珑一眼,继而开口唤道:元宝。 只见那只金灿灿的小肉虫蓦地施展身形,在众人眼前华丽地飞了一圈,然后攀上殷零的肩膀。 喏。你唤的是金乌,而我唤的是元宝,可见,这只不是你的灵虫。玲珑公主自己丢了灵虫,却想抢我的,当真是不齿只可惜,我的灵虫已经结了契,就算抢走,也不能为你所用。殷零俏皮地眨了眨眼。 这分明就是我的玲珑本想争辩,但看出金蚕果真同殷零结了契,便还是强忍着没有开口。 你行!给本公主等着。她咬牙切齿地留下这句,就带着所有侍卫掉头离开。 殷零一脸无辜地暗自嘀咕:等你,等你作甚?等你一起搭伙玩叶子戏么? 待玲珑走后,苏妤才一脸担忧地对殷零说道:莫要掉以轻心,这个女人,手段多着呢。而且她的靠山,或许不只是帝君帝后。 殷零点了点头,她依稀记得幽崇说过,宋珏等人与魔族有染,或许玲珑现在最大的靠山,就是魔族。 她曾指使我给你下毒,我借口险些被幽公子喝了才躲过逼问。此番看她着急的模样,恐怕还会找我,不若,我来个反间计,下药将玲珑毒死可好?苏妤满脸狡黠地乐道。 殷零赶忙摇了摇头。 不可,若是被她看出你解了血咒,恐怕是要对你不利。近日,就算她寻你,你也莫要答应,就好生在这呆着。 见殷零目光诚恳地看着自己,苏妤只好点头应下。 果不其然,到了次日,玲珑的暗卫就悄悄来了苏妤房中。 第134章 陷害 当时,苏妤正在替青龙缝制一件新衣裳。 昨日的鞭刑将青龙的黑布素衣甩出了几道大口子,苏妤一直挂在心上,就选了个好布料,打算替青龙做身新的。 暗卫来时,并没有走正门,他从窗户一跃而入,吓得苏妤险些叫出声来。 这是公主给的毒药,今日太子不在,你知道该怎么做吧。且公主传令,若你今日还是失败,那你的这条命,也就留不得了。暗卫将一个小黑瓶置于桌上,低沉着嗓音对苏妤说道。 苏妤佯装惶恐地拿过瓶子,轻颤着对他点了点头。 交代完相关事宜,暗卫就即刻按着原路返回。 苏妤无趣地看了看那个瓶子,随手就丢进了置于床头的妆奁里。 她继续拿起针线缝制上衣,每一针,都让苏妤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 整整缝了半日,才将那件衣裳缝好。苏妤悄悄在靠近心口的内袋上,缝上了自己名字,想着青龙收到后的表情,向来豁然的苏妤莫名有些红了双颊。 她将衣裳收好,刚打开门,便被一群侍卫挥剑拦下。 大胆苏妤,竟敢在羽灵宫内毒害玲珑公主,可是不想活了? 眼前站着的都是羽灵族的御前侍卫,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又在为玲珑出头。 苏妤有些替殷零不值,面上却仍是不卑不亢地傲然应道:我何时毒害过玲珑,倒是玲珑的暗卫今日来寻过,说是玲珑公主传令,让我毒害凰城帝姬。 血口喷人!直言公主名讳本是大不敬,你居然还敢如此空口白牙地诋毁公主,当真是活腻了。侍卫统领的剑锋已经抵上苏妤脖颈。 殷零闻声而出,刚打开门,便被眼前的阵仗吓得一跃而起。 把你的剑拿开,有什么话不能说,非要对一个女子兵戎相向。她闪身向前,一把将苏妤拉至自己身后。 侍卫统领自是接过幽崇的命令,让他对殷零多加照拂。可如今自己负命而来,也只能对殷零抱拳作揖道:并非属下有意冒犯帝姬,着实是这位姑娘毒害了玲珑公主,被帝君请去问话而已。 毒害玲珑?殷零质疑地看了一眼苏妤。 苏妤赶忙摇了摇头:没有。今日我都在绣青龙的衣裳,连房门都没出过。倒是玲珑的暗卫来了,给了个瓶子让我毒害于你。 -- 第185页 殷零自是相信苏妤,只是没想到,玲珑的这招先发制人,会来得如此之快。 她看了看苏妤手上的衣服,扭头看向侍卫统领:无凭无据,你们怎能证明此事就是苏妤所为? 侍卫统领抱了抱拳,不容分说地向手下示意道;那就只能冒犯姑娘,让我们搜一趟了。 可苏妤心下一颤,怪不得要让暗卫给她送来毒药,现下真是解释不清了。 二人还未应答,便见侍卫一拥而上,径直涌入苏妤房中。 仿若昨日情景重现,当时搜的是殷零,现下搜的是苏妤。四下纷乱无比,连床榻上的褥子也被一并翻开查找。 不出一会儿,便有侍卫在床头的妆奁里寻得那个药瓶。 他将药瓶双手奉上,待侍卫统领接过后便脸色一沉地下令道:带走。 我同你们一起去。深知解释也是苍白,殷零一个箭步上前,和他们一起前往大殿。 仍是那张冰冷的座椅,仍是那两张清冷的脸。殷零一脸不虞地看着座上的二人,恭敬屈下双膝。 拜见帝君帝后。 帝君帝后见着殷零虽有些意外,却还是很快恢复平静地问道:苏妤,你为何要毒害玲珑,若是受人指使,就大胆地告诉我们,我们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帝君说罢还用意有所指的目光看了看殷零。 苏妤跪在原地,看着那两个曾经崇敬无比的人,突觉有些陌生。 莫非时间真的蹉跎至此,可以改变一切,甚至改变人的心性。 当初的帝后帝后,是多么豁然公正,一心为民,为何到了现下,家国回归,他们却变得如此昏庸无度,不明事理。 她失望地看着座上二人,一脸坚毅地答道:我没有毒害玲珑公主,更没有受任何人指使。若非要说指使的话,我当初是玲珑公主的人。是她指使我对凰城帝姬下毒,因我没有顺从,才在今日早上,派暗卫送来这瓶毒药。 荒唐,简直一派胡言!帝后震怒地拍了拍扶手。 既然她如此嘴硬,就送去审御阁好好地审! 不可!殷零急忙挺身而出。 若是被送去那里,也只是用酷刑让人招供,何来公平可言。 据殷零所知,审御阁在最初只是正常的审讯部门,只有对待重犯,才会施以酷刑。 可自从被宋珏接手后,其间的制度一再更换,到最后即便只是极小的纠纷,也要被折腾得遍体鳞伤才能得以放出。 这些在宋珏掌权时还能理解,现下都已换了国君,怎还能平白将一个弱女子拖去那里屈打成招。 见殷零如此强势,帝后更不满了。 我见你是崇儿的徒弟,才没有加以为难。苏妤一直都是你的人,按理来说,你也难辞其咎。奉劝零姑娘还是莫要生事,以免引火烧身,坏了本宫的一片好心。 殷零稍显稚嫩的脸上带着一股坚毅,仍是毫不畏惧地回答道:清者自清,我既然敢站在这里,便不怕追责。总之,你们不能带走苏妤。 帝后一声冷笑:你这是铁了心想和我们作对?很好!本来我也是要让崇儿送你回去的。既然你非要在此生事,那就莫要怪我无情了。 来人,给我将她们两都送去审御阁。帝后张狂发令。 谁敢!殷零挥手召出云素钗。刚摆好架势,便被苏妤轻轻拉了拉衣角。 不可!苏妤重重摇了摇头。想想幽公子,你要让他怎么做?况且这是羽灵宫,你真要凭一己之力打出去吗?若是这般简单,为何幽君主还要筹谋十几年,甚至隐忍屈辱,步步为营。 莫要淌这浑水,若是真动了手,你和幽公子就再无可能了。座上的,是他的父君和母君,你这般与他们抗衡,日后又该如何相处?苏妤在殷零耳边轻声劝道。 这样的地方,不呆也罢。若是幽崇如此愚孝,那这个人,也不值得我嫁。殷零满脸愠色地颤了颤羽睫。 第135章 审讯受刑 别说丧气话。大抵他们也不敢真的对你动手,我随他们走一趟,不会有事的,放心吧。苏妤轻声安慰道。 她谦卑地屈下双膝,在帝君帝后面前跪下,又深深叩了一记响头。 帝君帝后息怒,凰城帝姬也是因为担心才会出言顶撞,她是无心的。还请帝君帝后看在太子和凰城的面子上,莫要同帝姬置气,小女子甘愿前去审御阁受审。苏妤恭敬说道。 既然你如此识大体,那就随他们去吧。帝后本也不想把事闹大,见苏妤给了个台阶,自是毫不客气地顺势而下。 苏妤回头看了一眼,将手中的衣服递至殷零手上。 那日我见青龙的衣裳破了,就给他做了身新的,你替我送给他。 衣服上留着苏妤的体温,殷零冷着双眼,仍是不甘地攥紧苏妤。 我带你走,我们回凰城。 苏妤摇了摇头。 现下玲珑中毒,你觉得,我们还能走吗?曾以为宋珏便是最大的豺狼虎豹,怎知羽灵族的天,终究还是变了。 她的眼底闪着莹光,让殷零有些不忍。 -- 第186页 我不怕,我们闯出去。殷零有些哽咽地劝道。 苏妤眼中有片刻动容,却还是轻轻拉开殷零的手。 能一个人受的罪,就不要搭上两个人。青龙也在他们手里,就算是为了他,我也不能离开。而且,若是他们借此发难,问责凰族,又该如何是好。 苏妤背过身去,没有再看殷零,独自走向那个可以预见的危险。 殷零失魂落魄地来到牢中,不知该如何向青龙解释。青龙正沉浸在浓浓的喜悦里,根本没有注意到殷零的不安,而是不住地往殷零身后看去。 苏妤呢?她怎么没一起来? 殷零伸手将新衣裳递给他,欲言又止了许久,才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青龙。 青龙听后却是出乎意料地冷静。他面无表情地思索片刻,又一脸正色地说道:苏妤是对的,既然玲珑有意针对,就算你们逃回了凰城,也同样会给凰城带来麻烦。 我知晓凰族未必惧怕挑衅,但个人恩怨,没必要升级为家国之难。民者,国之本也。作为帝姬,你又何尝愿意看到那么多的百姓因此而卷入战争。 听了青龙的这番话,殷零险些掉下泪来。 你为何没有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苏妤。 她本以为青龙知道这件事后,定会暴怒不已,且奋不顾身地前去解救苏妤。 谁知他非但一句怪责的话也没说,更是如此冷静地为她分析劝慰。 在你眼中,我就那么坏吗?青龙无奈笑道:平日我是喜欢同你斗嘴,唱反调,但那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而今日发生的这些,就算换做是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虽然我也心疼苏妤,但事发紧急,你该学会不以感情用事。 青龙冷静又认真的态度,让殷零怀疑昨天巴着牢门脸红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只是在殷零看不见的身后,青龙的指尖已经深深掐入了掌中血肉。 那苏妤怎么办?殷零一脸担忧地反问。 吉人自有天相,只愿他们能看在太子的份上,待苏妤宽厚些。青龙摩挲着手上的衣裳,连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 辞别青龙后,殷零即刻去了审御阁,可门外的侍卫说什么也不让进,让殷零心头的焦灼更加强烈难忍。 她无奈地回到寝殿,只觉在这羽灵宫中,如此孤立无援,除了幽崇,再也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 到了晚上,苏妤才被送回。她全身伤痕累累,淋漓的鲜血将素白长裙都染成了鲜艳的赤红。 殷零颤抖着双手将人接过,把苏妤扶至床上躺好后,才让暗卫寻来了许逸和宫中女医。 将将这么一会儿功夫,床褥便被苏妤身上的鲜血润湿。 许逸难得露出慌张的神色,一脸严肃地为苏妤施放起了治愈术。 治愈术是羽灵族的专属术法,施放极耗内力,且只能止血和一定程度地减缓伤势。 像苏妤这般严重的创口,为她止了血后还是需要女医为其上药包扎。 他拉起殷零退出房门,伸手便向殷零讨要幽崇的令牌。 作甚?殷零不解地看向许逸。 许逸挑了挑眉,有些无奈地说道:苏姑娘都伤成这样了,无论如何,也该知会青龙一声。我同那些狱卒打了多年交道,还算有些交情。若是有机会,也可趁夜将青龙带出,让他们见上一面。 倒是你想得周到,这般体恤青龙。那便去吧,记得待晚些没人了再去。殷零将令牌递至许逸手上,转身回到房中。 王妈端了盆水替苏妤擦拭,边擦边不忍心地眯着双眼。没过一会儿,清澈的水就转为红色,明晃晃地扎着殷零的心。 她不禁想起那个暗淡无月的夜里,王妈也是这样一盆盆地从虞烟房中端出血水。 可现在,虞烟仍在毫无意识地昏迷。而加害于她的那个始作俑者已经又将黑手继续伸向苏妤。 想到这些,殷零已经出离愤怒。她轻轻抚着苏妤的脸,立誓一定要为她和虞烟讨回公道。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找玲珑算账,玲珑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穿着一身玉白衣裙,面上施以同色纱巾遮挡,弱不禁风地被两名侍女扶下舆轿。 而她的身后,乌泱泱地跟着一众侍卫,被侍卫团团围着的,则是帝君帝后乘坐的龙凤辇。 又想使什么坏招了。殷零嘀咕着甩了个白眼。 这翻白眼的习惯还是从虞烟那儿学来的,着实是有些人,让她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应对。 拜见帝君帝后。尽管心有不虞,殷零还是恭敬地福了福身。 只见帝君帝后缓缓从龙凤辇上相继走下,脸色黑得像是殷零炸了他们祖上十八代皇陵。 殷零早就习惯了他们的黑口黑面,见二人并未回应,只能自顾自地直起身子。 帝君瞥了殷零一眼,像是不屑同她计较般,伸手接过侍卫递来的卷轴。 苏妤已经都招了,你自己好好看看吧。他将卷轴狠狠丢在殷零面前,脸上挂满厌弃。 殷零不置可否地弯腰捡起,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了苏妤下毒的经过,卷尾还署上了苏妤的名字和一个清晰且分明的鲜红手印。 -- 第187页 第136章 诬陷 这能说明什么?殷零满脸讥讽地嘲笑道:人都被打得失去意识了,我怎知这手印是不是你们扶着苏妤的手印下的。 帝后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我们会用如此不齿的手段来污蔑你们? 我可没说,都是你自己说的殷零撇了撇嘴,佯装无辜地说道。 你!帝后顿时语塞。 见她落了势头,玲珑急赶上前挽住帝后的手。 我们敬你是凰族帝姬,你却几次三番地挑衅。甚至在此污蔑帝后,这就是大族的做派吗? 听她这般义正言辞的说法,殷零险些笑出了声。她用帕子堪堪捂住小嘴,目光凌厉地盯着玲珑脸上的纱巾。 莫要和我谈做派,别人都可以,但你不行!你今日薄纱遮面,可是又要控诉我指使苏妤给你下毒,害你容颜尽毁,无法正常示人? 玲珑有些不自然地慌了神色。她的脸上确实起了许多疹子,但那只是吃错东西所致,跟中毒没有任何关系。 且她有意喝下的毒药药性极弱,除了装模作样地在床上翻过几翻,并没有对身体造成太大影响。 玲珑原就有意将疹子的事赖给殷零。但此番听她一说,倒是有些露了怯地瑟缩道:我怎知你下的毒会不会毁人容颜,方才我还没想过此事与你有关,现下看来,确有可能因你所致。 你倒真敢说。殷零一脸不屑。你自导自演了这场戏,我就不信你舍得下猛药,把这张脸给毁了。 见她们争得难分高下,帝后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她将玲珑拉至身后,带着微怒问道:你们也别争了,总之,苏妤已经全部招供,现下就看凰城帝姬是怎么个态度了。 她的目光灼灼,一动不动地看着殷零的反应。 殷零毫不畏惧地与其对视,不卑不亢地反问道:苏妤仍在昏迷,还被你们折磨成这样。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不辨是非地对人用刑,我还尚未追究,你们倒先上赶着来给我定罪,你们又是何居心?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没做过! 你!帝后气得脸色煞白。小小年纪倒是牙尖嘴利,既然你不承认,那就一并抓起来,送去审御阁受审。 谁敢!一道怒吼自身后响起,威严肃穆得让帝后震了震身子。 殷零转身看去,只见王妈仪态端庄地朝自己走来,虽穿着简单素净的裙子,却是一改往日谨小慎微的模样,全身透着难以言喻的气场。 殷零诧异地看着她,只觉今日的王妈,似乎与平时不同。 你又是谁?不过一个下人,口气倒是挺大。看来这凰城的人都没什么家教礼数,也怪不得能培养出这样的帝姬。帝后嘲讽地说道。 王妈抬了抬眉,仍是一副高傲的姿态。 你有什么资格评论凰城的人!不知幽崇那般儒雅知礼数的孩子,怎么会有你们这般无知又胡搅难缠的父母。 住口,一个粗鄙的下人,也敢口出狂言。帝君气得脸都红了。 来人,把她们都给我押去审御阁,看是我的刑具厉害,还是她们的嘴厉害 只见侍卫一拥而上,王妈立即回身,将殷零死死护在身后。 她目光凌厉,用常人无法发出的威慑声响喊道:谁敢动我的孩子,凰城必将让他挫骨扬灰! 声浪掀起一阵狂风,让众人痛苦地捂上耳朵。而那些内力不高的侍卫,甚至被声波震得双耳和唇角汩汩流出鲜血。 殷零震惊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王妈。 你真是王妈吗?她满眼都是疑惑,却没有显露出半分害怕。因为殷零知道,就算不是王妈,她也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王妈欲言又止,不知如何解释。 只是还容不得他们多想,便见帝后一脸痛苦地瘫软在帝君怀中,耳际和嘴角更是流出殷红的鲜血。 御医,快传御医。玲珑焦急喊道。 羽灵族的帝后法力如此薄弱吗?见此情形,王妈有些震惊地看向殷零。 殷零同样诧异地摇了摇头。 听闻帝后曾是帝君的徒弟,应当不至于。 那?看着仓惶忙碌的众人,王妈陷入沉思。 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把这两个谋害帝后的贱人抓起来!把她们都送去审御阁,让人好好审审,看她们潜伏在羽灵族,到底是何目的。帝君面色狰狞地喊道。 见他们如此气急败坏,殷零心底没有半分害怕,只是觉得可笑。 论做派论气度论头脑,帝君和帝后加在一起都还不如一个宋珏,这般跳梁小丑又是如何坐上帝位的。 殷零脸色一沉,突然萌生了一个可怕的猜疑 谁若敢动,就等着凰城把这里夷为平地,你们不信的话大可以试试。王妈仍是一脸怒威不动的嘲讽。 还敢威胁本君,抓抓起来。帝君莫名有些慌乱。 侍卫犹豫着不敢上前,你推我挤地推搡彼此。 直至身旁传来一声问话,他们才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 -- 第188页 你们在做甚?幽崇有些不解地看向众人。 他毅然决然地站在殷零面前,和他们站成了一个对立。 幽哥哥,你可算回来了。玲珑上手来扯幽崇,心里却在怨怼着怎就回得这么早。 幽崇不耐地挥了挥手,意有所指地看着玲珑。 怎么回事?他语气不善地问道。 玲珑眼神闪躲地往后退了退,满脸委屈地低下头。 你凶玲珑做甚,是你的好徒弟指使手下毒害珑儿,她的下人还把你的母后伤到了。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偏袒他们吗?帝君气急问道。 你莫要颠倒是非,我的疾吼只能伤到内力浅薄之人,帝后难道也是吗?王妈赶忙出声辩解。 那苏妤呢,她已经将你们的罪行全然招供,你们还要寻什么借口?玲珑心虚地抢过卷轴,一把塞进幽崇手中。 招供?幽崇觉出一丝不对。他急忙展开卷轴,匆匆看了几眼便蓦然换了神色。 审御阁?你们将苏妤带去审御阁了?幽崇厉声问道。 玲珑顿时吓得噤了声。 他们将苏妤带去审御阁,屈打成招,苏妤现下还遍体鳞伤地在屋里躺着。按我说,连这手印,都未必是在苏妤清醒时自愿按下的。殷零赶忙接话。 第137章 王妈究竟是谁? 这副着急告状的小模样让幽崇感到了久违的依赖,他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定心般地将殷零的手握进自己手心。 滥用私刑本就不好,且还是对一介女流,这不是羽灵族的作风。幽崇冷静应对。 见他如此,玲珑骤然变了脸色,用威胁的语气震慑道:哥哥确定要偏袒她? 此时帝后已被带去就近的寝宫诊治,少了她的聒噪,倒是显得安静许多。 好不容易夺回的羽灵族,哥哥是不打算要了?好不容易寻回的父王母后,哥哥也不在乎了?对她过于情深,只会害了自己,还望哥哥三思。玲珑的声音响彻当场,令幽崇有些厌恶地敛了敛眉。 见幽崇不为所动,玲珑继续开口说道:我还有个秘密没有告诉哥哥,相信听了这个秘密,哥哥定会知晓谁对谁错,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不过,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所以,还请哥哥随我离开片刻。 她没有理会幽崇的反应,自顾转头向一旁走去。 幽崇动了动手指,还是松开了殷零的手。 师父!殷零有些不安,伸手回握幽崇。 幽崇知晓她的心思,只能轻轻拉开殷零,抚慰般地摸了摸她的头。 放心,我不会听信谗言,去去马上就回。 既然不信,为何要去?殷零的眼眶顿时转红。 幽崇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用那双忧郁的眼睛看着她,继而挣开了手。 乖,我马上回来。 乖!又是乖!他总喜欢用这个字来对付自己,仿佛自己只是个蠢笨的痴儿。 看着幽崇离去的背影,殷零只觉,那个曾经的师父,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 别急,他有他的难处。王妈的声音温柔响起,听在殷零耳中,却是分外刺耳。 殷零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在为幽崇说话。分明知晓玲珑为人,却纵容她在宫中对付自己的是幽崇。 知晓帝君帝后不顾玲珑作恶,继续偏宠玲珑而不作解释的人,也是幽崇。 而到了最后,所有人都在和遍体鳞伤的她说,幽崇有苦衷,不是幽崇的错。 那该是谁的错?是他殷零吗? 过了好一会儿,二人才相继走回殷零的视野。 玲珑像是打了胜战的将军般,昂首走在前方,而幽崇则是低眉顺目地垂首,恹恹跟在玲珑身后。 那一刻,殷零知道,她输了。 她猜不到玲珑说了什么,但她猜得到,幽崇一定不会告诉自己。 幽崇就像一块尖锐的寒冰,事事不参与,却招招命中要害。 他纵容他们伤害青龙,纵容他们伤害苏妤,更是纵容他们伤害自己。 嘴巴生来做什么的?是用来说话的!可他藏了那么多的秘密,却从来不愿告诉自己。 大抵是因为,她不是那个可以让幽崇信任的人吧。 该如何处置他们,幽哥哥!玲珑的叫嚣得意响起,让殷零的心又更凉上几分。 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们?未来驸马!殷零露出最甜美的笑容,一字一句地问道。 幽崇紧抿双唇,脸色白得吓人。他轻颤着来拉殷零的手,连眼眶都转成了骇人的煞红。 殷零狠狠甩开幽崇的手,却在那一刻,觉得他很可怜。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只是有些情不自禁地想掉眼泪。 这种心境,与伤心不同,与情爱无关,只是突然莫名地溢出,让殷零感到失望。 幽崇不再是那个让自己崇敬的英雄了,她的胸腔里,蓄满幽崇颓靡又软弱的身影,令殷零有些难过。 他身上的光,突然就不见了 那是迄今为止存在于殷零生命中唯一的光,可它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废什么话,快将他们关入牢中。玲珑不耐烦地喊道。 殷零含笑看着幽崇:你也是这样决定的? -- 第189页 幽崇看着她的双眼温柔如昨,却是无奈地张了张口:我会同你解释。 不用解释了,迟来的解释,不如不要。凰城,也请羽灵族太子,从此莫要踏足。 殷零看向一旁候着的许逸,高声对其喊道;许逸,带青龙出来,我们该走了。 许逸接过命令即刻转身,只听玲珑又更着急地朝侍卫喊道:你们还在等什么,他们想劫狱,还不快把人拿下。 见侍卫朝许逸的方向冲去,殷零利落地召出云素钗,就在他们身前燃起高高的火墙。 侍卫们被挡住去路,只能回头无助地看着玲珑。 你们这些废物,喊人,喊御林军,先把这两个主谋拿下。 玲珑急得连脸上的纱巾都应声而落,那密密麻麻爬着的红疹,让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显得更加丑陋不堪。 呀,吓着我了。殷零故意夸张地拍了拍胸口,指着玲珑的脸震惊道。 这话又再戳到了玲珑痛处,令她有些癫狂地向外伸展双手。 只见她的十指倏然变长,变细,像是一根根枯败的枝丫般,转为骇然的黑色。 紧接着,一道道细密的黑气蓦地腾起,像是有生命般,迅速刺向殷零。 殷零正欲闪躲,便被一个身影猛地翻转,牢牢拥入怀中。 哧!身前传来毒针扎入血肉的闷响,让殷零霎时睁大了眼。 面前的王妈一脸痛苦,抱着殷零的力道,却没有因为疼痛而减缓半分。 王王妈?眼前的场景同几年前的夜晚交映重叠,让殷零崩溃地失声尖叫起来。 曾经的那个王妈,也是这样牢牢护住自己,才会因此而失了性命。 许逸!元宝!殷零声嘶力竭地喊着,让王妈无力的身体完全倚靠在自己身上。 幽崇一脸担忧地上前来扶,却被殷零狠狠推开。 滚!你们都给我滚!她的眼中蓄满仇恨,如看玲珑的眼神一般,不带一丝感情地怒视幽崇。 幽崇茫然怔愣着,眼底尽是化不开的忧愁。 王妈躺在殷零怀中,脸色白得像纸一般。元宝也已穿入她的体内,试图为王妈解除身体里的毒素。 玲珑捡起面纱,将眼下的皮肤完全遮住。她让侍卫从殿内搬来软座,一脸惬意地靠在其间看着殷零等人。 精彩,真是精彩,只要是看你哭,我就通体舒畅。玲珑得意笑道。 住口!幽崇忍不住怒吼出声。见他脸色难看得厉害,玲珑这才闭上了嘴。 不知可是元宝的法力起了效,王妈轻咳着呕出两滩鲜血,继而微微睁开了眼。 只是随着治疗,殷零突然发现,王妈的脸在变化,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第138章 离开羽灵宫 娘,娘亲?殷零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接着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巴掌。 她终于知道,初见时为何会觉得王妈的眼神和气息熟悉,也终于明白,为何王妈身上总有一股和娘亲一样的味道,那股悠然的体香伴随着的玉兰味。 自己怎会如此蠢笨,如此不孝,连娘亲在身旁陪伴了这么久都没有认出。 娘亲,你别要零儿了!是零儿不孝,是零儿没有认出你。殷零哭得不能自已。 而殷帝后也早已换回自己的样子,一脸慈爱地抚着她的青丝。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是娘亲不好,没有在儿时就陪着你,才让我们的零儿没有认出我来。况且娘亲用了易容术,还特地改了习性和举止,又怎能说是你的不对。她一脸宽慰地哄着殷零。 只是她的语调越来越慢,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为何要瞒着我,为什么!殷零的哭声越来越大,让殷帝后又再急得咳出一滩鲜血。 当时你负气出走,娘亲实在不舍,却又担心你的安危,才会换了张容颜伴在你身边。若是我用真实身份陪着你,只怕是会束了你的意愿,缚了你的手脚。为此,你父亲还同我生过几次气,怨我是有了女儿便不要相公了。帝后不禁失笑,脸上透出一抹幸福。 我的孩子,千万不要自责。都是娘亲的错,儿时没有保护好你,幸而今日,护住了我的孩儿,也算不枉我在你身边藏了这么久。 不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任性,不该因为一个不值得的人而负气出走,离开凰城。若我乖乖留在你们身边,娘亲就不会出事了。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怎么也停不下来。 殷帝后轻轻叹了口气:傻孩子,那样的话,你便不是我最骄傲的女儿了。我的孩子,就是该敢爱敢恨,就算走错路,也会一路向前,去你想去的地方,看你想看的风景,见你想见的人。 你大胆放心地飞,不必有任何顾虑。凰城,永远是你的后盾。艰难地说完这几句,殷帝后便又失去了意识。 殷零猛烈摇晃着她,像是要把她从梦中唤醒。 好一场精彩的认亲大戏,我都要掉眼泪了呢。玲珑抚掌哈哈笑道,心里却是嫉妒万分。 殷零气得全身发抖,脸上满是连幽崇都未见过的阴戾神色。 若是娘亲有个好歹,我定会让你后悔存在于这世上。 -- 第190页 那不巧了,我这毒,可是世上最为难得的凌霜散。独独只有这一剂,却是用在了你身上,你说我有多恨你。哈哈哈!玲珑尖锐笑道,声音刺耳得让人毛骨悚然。 见殷零沉着脸隐忍,玲珑又再开口刺激道:还有,忘了告诉你,此毒,无解!你就慢慢看着你的娘亲死吧!是你亲手害死了她,非要同我争,现下可是高兴了?你甚至认不出自己的娘亲,当真是可笑。 你真的该死!殷零失控呐喊,举起云素钗便用尽全身内力,向玲珑施法挥去。 只是临到关头,却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堪堪挡在玲珑身前,让殷零猝不及防地收了手。 法力又凶又猛,因为收招而强力反噬在殷零自身,将她震飞了几丈远。 殷零不可置信地抬头,用决绝的眼神看向玲珑身前的幽崇。 你,居然为她至此? 许逸和青龙正好赶到,见到这一幕,急忙冲上前去,将殷零护在自己身前。 无妨殷零捂着心口,抬手拨开二人。 几年前,你为玲珑挡过一箭,今日,你又为她挡了一招。任何理由,我都不想再听,只望幽公子记住,今日这招,是我替你受的。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恩断义绝。 说罢,她抬眼看向青龙和许逸,用极其虚弱的声音说道:带上母后和苏妤,我们回凰城。 她用暗哨召来火凰,此番,幽崇没有阻拦,而是满脸心安地看着殷零离开。 他的脸上透着轻松,待火凰不见了踪影便将玲珑一把推开。 路程并不算远,却像是耗上了极长的时间。 殷零心急如焚地看着昏迷的母后,默默祈祷她的万年灵虫能解了这个毒。 只是,即便到了凰城,元宝仍是没有出来。 火凰停在大殿门外,刚一落下,便见帝君自殿内匆匆赶出。 父君!殷零翻身而下,没有一丝犹豫地狠狠跪在帝君面前。 这是怎么了?帝君不知缘由,目光却是停留在帝后身上。 见帝后换回了自己的容颜,后背还被黑血浸湿,脸上不禁露出惶恐的神色。 快,快去请巫医来。他没有责问殷零,而是上手将帝后打横抱起,匆匆走入殿内。 巫医哗啦啦地跪了一地,轮流上前为帝后诊治伤情。 只是不管换了多少人,他们也还是无措地摇头,让帝君眼底的伤痛又再深刻几分。 元宝此时也已出来,他晃晃悠悠地腾空而起,还没飞到殷零腰间,便软趴趴地往下坠去。 殷零眼疾手快地将他接住,满脸急色地问道:怎么样,能解吗? 元宝呼扇呼扇翅膀,有些难过地摇了摇头。 这种毒,天下仅有,却无解,连我也无能为力。我尝试过数次,甚至耗尽内力,也只能暂时拖住帝后的性命。 能拖多久,我一定能找到解药,一定能。殷零的眼泪又再忍不住滑落,她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废物,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如果没有娘亲,以后,她要在谁的怀里哭。 拖不了多久,我的内力已经支撑不住了,珍惜最后的时光吧 元宝的话像是判了死刑,让殷零崩溃地跪在原地。 她缓步来到帝君身前,面如死灰地说道:父亲,你打我吧。是我害了娘亲,若是我不任性出走,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帝君面色凝重,似是气急般地高高举起右手。 殷零闭上双眼,等了许久,却未等到预期的疼痛。 她微眯双眸,第一次看到威严的父亲红了眼眶。 你是我们的孩子,为何会那么想?若是这伤在你身上,那才是要了我们的命啊! 你可知,寻回你时,你的娘亲有多开心。那些积压了十几年的自责,伤痛,像是在一夜之间倏然融化,让她重新学会了笑。 殷零顿时颤了颤身子,眼圈通红一片。 第139章 回忆 只是回来后,她一直觉得你同我们不亲,甚至刚到凰城,你便要回去儿时住的地方。当时,母后觉得是你常年不在我们身边,才会同我们如此疏远。 故而她才抓紧学习厨艺,换了一副模样,陪在你的身旁。你的母后啊,她可是从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殷零来到床前,执起帝后的手,才发现她的掌心,已经因为劳作和照顾自己,变得粗糙不堪。 是女儿的错,娘亲,是女儿不孝,我居然连自己的娘亲都认不出,我怎配为人。悔恨占满心间,令殷零无法释怀。 别胡说,你娘亲会不高兴的。我们都支持你的决定,天下这么大,女娃娃也该有自己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帝君的声音自身后温柔响起。 能陪在你身边,就是她最开心的事。若不是我政务繁忙,我也想扮做侍卫陪在我的宝贝女儿身旁。帝君调笑说道。 殷零泣不成声,将头埋入帝君怀里。 想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想看的风景也看过了,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了。 一切都结束了,她会好好留在这宫中,陪在父君母后身旁。 过了好一会儿,帝后才悠悠转醒。她一睁眼便抓着殷零的手问:你方才收招过猛,可有受到反噬? -- 第191页 殷零轻轻摇头:没有,我没事,巫医已经替我看过,也喝过药了。 听她这么说道,帝后这才放心地转向帝君。 我可提醒你啊,这事不怪零儿,你不许说她半句。帝后向前伸手,像个孩童般地撒娇讨抱。 他们许久未见,帝君也是蓦然红了眼圈,倚至床头让帝后靠在自己怀中。 我怎敢说咱们的宝贝女儿,我只是心疼你,若是可以,我情愿替你受这份苦。 那怎么行,你可是一国之君,只有你们好好的,我才能安心。帝后灿烂笑道。 自那日起,帝后的身体开始日渐虚弱,虽从表面看来并不明显,但清醒的时间开始愈发减少,总是断断续续地一直昏睡。 殷零日日守在床边,帝后睡着时便翻看医书,而待帝后醒来就陪着她说话,做些帝后喜欢的事。 医书上并未记载此毒,却被殷零在一枚竹简上发现,凰族的贵族之血,能够直接入药,可以起到延年益寿,青春永驻的效果。若是血统纯正,灵根品阶高深,甚至能够增强内力,起死回生。 虽说只是几枚落满尘灰,且散乱不堪的竹简,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殷零便不会放弃。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悄悄剜臂取血,再趁帝后睡着时,灌入她的口中。 同时,殷零也给元宝喂食许多珍惜药材,助其恢复内力,好不时为帝后清理身上的毒素。 不知是不是起了作用,自那日起,帝后的精神变得好了许多。 她时不时便和殷零说些过往的事,说凰族辉煌的历史,说她和帝君的相恋,说殷零出生时,她的小手有多软。 那时,帝君还是个不羁的太子,而帝后,则是麒麟城里最无忧无虑的帝姬。 当时的帝君俊逸却木讷,直至及冠都还如一块木头般,不解半点风情。 而帝后心思细腻,温柔端淑,只在宫宴上作舞一曲便让帝君铁树开了花。 他丝毫不知该如何引起佳人注意,就日日寻了借口去麒麟宫,道是爱吃王嬢嬢做的点心。 王嬢嬢是帝后的奶娘,因帝后喜甜,故而做得一手好点心。 帝君在麒麟宫里连吃上一个月,直至吃得脸色都像云片糕那般白,帝后才不解地问道:你分明就不喜甜,为何还要日日来同我抢。 她小脸微鼓,满眼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这男子长得真是好看,就是糕点吃得有些多。 帝君当时正往嘴里送一块茯苓糕,听她这么一说,险些一口没咽下去,把自己给呛死。 他咳得惊天动地,满脸赤红,帝后只能一边替他顺着后背,一边给他送来一杯水。 怎么样了?见帝君慢慢缓了下来,帝后才一脸后怕地问道。 帝君摇了摇头。 你你是嫌我吃得多吗?他满脸通红,低头不敢看她。 帝后噗呲一笑,却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可不是,都要把我这舒韵阁给吃空了。 我我有钱,我可以养你。帝君的头更低了。 帝后原只想对他调笑,却是被帝君的一句话羞得满脸通红。 你!你怎么胡说呢。她慌得厉害,连手都不知该摆在哪里。 我哪里胡说了,真的,以后我来养你,决不食言。帝君严肃说完,完全没查出话里的不对,即刻转身就走。 第二日,他便送来许多头面首饰及点心,让侍女们端着在院子里站成了一排。 帝后羞赧地躲在房中,只敢巴巴地透过门缝偷看。 只见帝君在门外呆呆傻站许久,接着才一步三回头地步出庭院。 那日,帝君送来的是玉兰糕。甜滋滋的花香漫过舌尖,令她心里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自那以后,帝君还是天天来送,就算天降大雨,也会打着伞在门外站上许久。 帝后终是不忍,见他打了个喷嚏,还是开门将人让了进来。 你作甚日日来送,这样,于你于我的名声都不好。帝后低头斟茶,装作漫不经心,实则心跳如雷。 帝君垂头思虑许久,才巴巴地抬眼看她。 是我考虑不周,既然我坏了帝姬名节,那 那如何?帝后紧张地抢话。 那我明日便来提亲。帝君一脸严肃地答道。 帝后的脸蹭地燃起高热,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言语。 你你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已思慕帝姬许久,今日之话,绝非戏言。莫非?帝姬心里对我无意?帝君突然有些失落。 我帝后仍是不知如何应答,只能一脸通红地低着头。 帝君却是一改往日的周正模样,有些无赖般说道:不可无意,你只能心悦于我。 半月后,十里红妆,那个眸色明亮的女子将手置于男子掌心,自此没有放开。 回忆当初,帝后仍是一脸幸福。她轻松地倚靠在帝君身上,忍俊不禁地说了声:尽会耍无赖。 帝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见殷零已经笑得合不上嘴,只能抬手将帝后抱得更紧。 -- 第192页 能赖得你一生,足矣。 帝后的眼里泛起波光,话中,却是无尽的不舍。 可惜,这一生,怎么这么短,我还没有看够你的笑。 第140章 重逢 情绪突然上涌,让殷零再也绷不住地跑出门外。 帝后伸手想拦,却被帝君出声制止。 让她去吧。只是,这次为何会发生这种变故,那傻小子不是已经夺回皇权了吗? 帝后沉沉叹了口气,眼底是止不住的伤怀。 见帝后身子一直没有大好,殷零只能派人去了一趟玉狐宫,将玄夭和虞烟一并接来凰城。 他们到达时,虞烟闭着双眼,安静躺在玄夭怀里。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还是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不似殷零的精致端庄,虞烟身上透着的,是一种张扬且野性的美,像是生来就该在草原上驰骋,仰着头拥抱明媚的日光。 一见虞烟,殷零的眼眶瞬间转红。似是近日的悲怆太深,就算只是一道含蓄的晚风,也能让殷零莫名觉得伤怀。 她让玄夭将虞烟抱进月笼宫,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开口说过其他。 玄夭打横将虞烟抱起,扭头担忧地看了殷零几眼,同样心照不宣地没有问话。 他将虞烟小心放上床榻,只见殷零沉默闭眼,接着从发间飞出一只金色的小虫。 替我帮姐姐张嘴。殷零沉声说道。 虽有些困惑,玄夭仍是不疑有他,伸手支开虞烟的唇。 只见那只小虫晃晃悠悠,在殷零面前飞了一圈,直接飞入虞烟口中。 玄夭惊愕瞪眼,看那只金色小虫在虞烟的唇齿间失去踪影,接着再寻不到。 这虫子?过了片刻,玄夭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是从玲珑那儿得来的金蚕,据称是下蛊和解毒的利器,当初烟姐姐中的毒,便是拜他所赐。今日让他救回烟姐姐,也算是赎罪了。殷零漫不经心地答道。 那你知不知道,玲珑与魔教有染?玄夭小心试探。 殷零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眼神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虞烟。 我自然知晓,那还是师父告诉我的。只是那又如何,到最后,师父选择的仍是护着她。而羽灵族的帝君帝后也仍是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 玄夭没有说话,不知道真相,便没有权利开口评判。 过了好一会儿,虞烟才有了动静。她同苏妤一样在床上挣扎着打滚,头上脸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玄夭顾不得再思考玲珑之事,一边心疼地为她擦汗,一边轻轻在虞烟耳边唤着:烟儿,烟儿。 虞烟像是听不到般没有反应,过了许久,才又凶又急地往盆里吐了好些黑血。 烟,烟儿,你没事吧?玄夭的脸吓得煞白,一脸慌张地看向殷零。 殷零则是淡定地为虞烟擦拭唇角的鲜血,一边巴巴地抬眼往盆里看去。 见元宝正在心满意足地喝着这些毒血,她才放心地对玄夭劝解道:应当是没事了,让姐姐休息一会儿,晚些就会醒来。 她用长指叩了叩盆壁,露出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喝完记得去洗洗干净,恶心的小东西。 元宝畅快地扭着尾巴,连向殷零邀功也顾不上。 虞烟是一个时辰后醒的,那时,殷零正在园中陪帝后赏花。 二人遥遥相望,像是相隔百年之久。殷零淡淡笑着,眉目秀如泼墨,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想过千万次的重逢,却是虞烟先红了眼。 她启身扑向殷零,以为今生无法再见。 我,我居然醒了,我以为,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只能睡在那个梦里。虞烟声线哽咽,让殷零也跟着动容。 胡说什么呢,姐夫和我的干儿子还在等着你呢。殷零眼含热泪地笑道。 那你呢?你不等我吗?虞烟伸手掐她腰间的软肉。 我才不等呢,我只救你,姐姐可记住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那救命之恩,可是要以身相许? 二人嬉笑着闹作一团,仿佛岁月静好,一切都恢复了曾经的模样。 殷零没有多做隐瞒,还是同他们说了在羽灵族发生的事。二人听后没有再劝,而是即刻派人回族查看有没有为帝后解毒的法子。 对于幽崇的反常,谁都觉得古怪,却又不想再对殷零劝导。 这条路,她走得太苦。遍体鳞伤不算,连自己的娘亲都搭上了。若是可以留在凰城,做一个闲散帝姬,应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起码凰城,不会让她受伤。 虞烟的身体并未痊愈,他们就此借住在凰城,顺便陪着殷零。 虞烟心里的担忧更多,虽每日都在人前展露笑颜,却还是好几次在角落的阴影下看到殷零偷哭。 那个骄蛮明艳的小姑娘再也不复往日模样,眉目下沾染的尽是冗重的忧愁。 又过了两日,宫门外传有人求见帝姬。虞烟不顾病体地挡在殷零身前,怕是幽崇找来,又搅了小姑娘的心。 殷零好笑地跟在虞烟身后,见她扶着玄夭的手走得踉跄,心里又更平添了几分暖意。 宫门外的身影孤傲孑然,虽背向众人却是把身姿站得笔直。 -- 第193页 就算离得甚远,殷零还是会心一笑,准确无误地喊出他的名字。 慕冥! 慕冥微笑回眸,面上一如初见时的朗逸。他身旁跟着一队人马,除了侍卫,便是天乾族最负盛名的那些巫医。 你都知道了?殷零诧异地看着他们。 慕冥点了点头。 青龙来时,都告诉我了,莫要着急,一切都会好的。他的心里没底,却也只能这般笃定劝道。 几人入宫时,帝后正由帝君陪着,在院中的玉兰树下晒太阳。 见他们回来,帝后缓缓回眸,在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 所有人都已知晓她是王妈,而自打知道了这件事,虞烟一见帝后,便会忍不住地红透眼眶。 当初那个爱煮汤,爱念叨,爱在殷零身边打转,绣花很难看的小妇人,怎么会是殷零的娘亲。 而最残忍的是,为什么要让他们慢慢看着她离开。 帝后似是看得很淡,每日都喜欢去院中坐着,坐在那颗玉兰树下,拿着针线绣花。 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恬静的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像是永远都会这般美好。 娘亲,你先休息,莫要再绣这些了,伤神。见她又拿起针线,殷零忍不住地念叨。 无妨,我现下绣得可比以前好多了。人呀,总该留下点什么,才能证明他存在过。 第141章 良婿 胡说什么呢,你会长命百岁,看零儿长大,看零儿嫁人,再帮零儿带孩儿,带孙孙。殷零强忍着眼泪嗔怒道。 帝后忍俊不禁,只能含笑回应:好好,带孩儿,带孙孙。只是,零儿你能不能先答应娘亲一件事? 嗯?殷零看向帝后。 帝后抿了抿唇,像是思虑许久般地说道:就是,你答应娘亲,若是娘亲真不在了,莫要向幽崇问责。且只要羽灵族的太子还是幽崇,也不要对羽灵族出兵。 为何?殷零愤然站起。他们把您害成这样,为何不让我报仇? 帝后忍不住轻咳几声,还是握住了殷零的手。 娘亲有自己的考量。有些事,幽崇身不由己,娘亲私心想护着你,不愿你牵扯过多,才不想说得太过明白。 我自是看出你对他的感情淡了,既然如此,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一刀两断。那个地方太危险,若是娘亲不在了,又有谁能护着你。 因为激动,她的咳嗽声愈发急促,让殷零只能妥协地应和:好好,你莫要着急,你说什么我都答应。那你告诉我,那易容术,可是幽崇教你的? 帝后眼圈坨红,用帕子紧紧捂住了嘴。 自是,在这件事上,是他帮了我。幽崇也不容易,长久以来,孤军奋战,他承受的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你性子急,许多事,他也是出于对你的保护,才没有尽言。帝后一边咳嗽一边艰难说道。 好,孩儿知晓了,母亲莫要再替他说话。虽说你的毒不是他亲手所致,但说到底,他也始终脱不了干系。殷零别扭地转过头去。 见她不悦,帝后赶忙赔笑哄道是是是,都是他的不是,咱不兴和他好了。 她哄小孩般哄着殷零,心底却是有些遗憾。在殷零幼时便没机会哄她,现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恐怕再也哄不了了。 这辈子,注定是有亏欠,不知下辈子,可还有机会同她做一对母女。 娘亲啊,最是遗憾,没有亲眼见到我的零儿嫁人。虽说也曾见你凤冠霞帔地坐上喜轿,但那毕竟只是情非得已,做不得数。若是能亲眼见着我的女儿觅得良人,被他妥贴关爱,娘亲的这辈子,也就没有遗憾了。帝后一脸不舍地说道。 心底突然钝痛,让殷零难受得紧,若是现下有人求娶,她定是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 山石后突然走出一道人影,在帝后面前恭敬屈膝。 请恕在下冒昧,听得了你们的对话。在下倾慕帝姬多年,愿以天乾族的三座城池,及天乾未来的后位迎娶帝姬,还望帝后能够成全。 来人正是慕冥,原是不愿乘人之危,可若非如此,他怕自己再无机会。 卑鄙就卑鄙吧,终归能够得偿所愿,就算做个小人,也无妨。 殷零一脸诧异地看着慕冥,帝后却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讶。她早已看见假山后的那袭衣角,说的这些,也只是为了引慕冥道出自己的心意。 帝后一脸柔和,回眸看着殷零。 殷零被她看了个大红脸,却是羞赧地转过头去。她狠狠闭了闭眼,抬手扶起跪着的慕冥。 这不就觅得良婿了吗,你这大美人就是喜欢操心。殷零无奈地看着帝后。 慕冥惊喜转头,见她眼中柔和的眸光,宛若存于梦中。 你,你这是答应了?他顿时喜不自胜,用手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腿。 直到疼得龇牙咧嘴,才听帝后欢笑着说道:不是做梦,莫要把我的贤婿掐坏了。只是我记得,你已同青娆公主成了婚,这可如何是好? 非也慕冥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当时只是为了换得虞烟公主的解药,情非得已,才会出此下策。只是其后发现解药有假,便没有同她正式成婚。且青娆因被玲珑毁了容颜,早已服毒自戕,香消玉殒了。 -- 第194页 青娆她,居然殷零心底泛起细密的疼痛。 不过短短时日,却发生了这么多事,着实令人唏嘘。 她不禁想起那个笑容明媚的姑娘,又跋扈又嚣张,喜怒无常,却日日唤着她零儿,在她被欺负时挡在她的身前。 青娆不过被执念蒙蔽了眼,虽做错了事,却也着实令人扼腕。 逝者已矣,换来的只有唏嘘。幸而虞烟无事,否则,她定不能如此安心地对其怀缅。 好了,好歹是个太子,怎么像个下人般,动不动就跪。殷零嗔怒地将慕冥扶起。 慕冥喜不自胜,满心满眼装着的都是他的小姑娘。 这就护上啦?帝后看着二人调笑道。 她容色仍是有些苍白,却是因为慕冥的求娶而平添了几分喜色。 帝后执起帕子轻咳两声,这才抬眸对慕冥说道:你们的心意我都知晓了,可否请慕太子回避一二,让我同零儿说些体己话。 慕冥恭敬抱拳,仍是有些云里雾里地应道:是,是小生冒犯了,我这便回。 他脚步轻飘地退出园子,恍惚间还不慎绊了一跤,引得帝后和殷零忍不住发笑。 娘亲看得出来,这孩子,是真心喜欢你。帝后轻轻勾起唇角。 殷零扭捏地转过身去,嘴里不住嗔念:娘亲倒是惯会取笑人的。 帝后拉过殷零的手,终归有些担心地问道:你告诉娘亲,今日之事,可是你的真心话?若是只为了让娘亲安心,那就算是下了九泉,娘亲也定是安心不了的。 殷零气得红了眼眶。 呸呸呸,又在胡说些什么。我自是愿意的,慕冥长得好,又多年待我如故,还是天乾太子。你倒是说说,我为何不愿。 小姑娘憋得小脸通红,让帝后一时难辨真假。 她将殷零的手攥入掌心,这才有些安心地哄道:好,我姑娘说他好便是最好的,娘亲只是怕你委屈,只愿你一生平安欢喜,有人护,被人爱,不再受流离失所之苦。 她的孩子已经受过太多苦楚,若是能被慕冥那般温柔体恤的男子护着宠爱,就算现下只是做戏,终有一日,也定会被他的真情打动,圆满相携一生。 思及此,帝后一声轻叹,重新执起身旁的针线。 第142章 魔族进犯 大美人,又不听话。殷零凑过头去,伸手就要抢帝后手上的东西。 帝后没有防备,还是被殷零一把夺了过去。 那是一块柔软的丝缎布料,上边还歪歪扭扭地绣了一只小虎头。 这?殷零一脸疑惑地比划着。 这是给未来的孙孙绣的。虞烟怀孩儿时,你不总是念叨,说等你以后成了婚,也让我给你的娃娃绣。娘亲这便提前给我的宝贝孙孙备上了。 帝后的话让殷零小脸涨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 我都还没成婚呢,以后再备。 帝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她的状况开始越来越差,每日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昏睡。 且帝后似乎已经知道殷零采血入药的事,日日都让人盯着,任何药食不过殷零之手。 殷零心里着急,却始终拗不过帝后,只能买通了小宫女偷偷往里加。 但无论如何,帝后的身体仍是肉眼可见地衰败。她每日只有极短的时间是醒着的,而每每醒来,也是一边绣着荷包,一边同帝君或殷零说话。 此时的凰城宫殿,已经张灯结彩,筹备起了慕冥和殷零的婚宴。 他们打算先在凰城呆上一阵,之后再回天乾。 大红宫装摆在床头,红艳艳的透着喜庆。殷零不虞这种气氛,便让人卸了房中的喜字,换回平日的素淡。 青龙来敲门时,殷零正对着那套红宝石头面发呆。那是帝君向帝后求娶前,帝君亲手打造的。现下传给了殷零,也算是延续了当初的美好。 苏妤还在凰城养伤,而青龙则是因为无名氏的事务,回小岛上待了一阵子。 是无名氏出了什么事吗?殷零将人带至前厅,眼神却不时地落在门外的雪花上。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美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青龙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入目之处,只有一片苍凉,却始终悟不出同样的心境。 近日魔族进犯的事,你可听说?青龙开口问道。 魔族?发生了什么?殷零目光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们通过羽灵族背面的群山,穿越水路,对周围的渔村进行了破坏。最初只是幻化野兽,叼去村民家的家禽,破坏村民们种植的田地,似乎以此为乐。 接着,他们又掳去村里的孩童和妇孺,甚至幻化成他们的样子,让人难辨是非。 现今,羽灵族周围的村落已经尽数沦陷,根本无法分清妖魅和族人,更不知那些被顶替的人,最后去了哪里。 殷零沉默许久,甚至动了好几次唇,也仍是没有说话。 君主?这回我们可是要帮忙?见她没有表态,青龙只能主动问道。 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娘亲是被谁所害,你又可是忘了,当初我手刃玲珑时,羽灵族太子是如何挡在身前,让我平白受了那一招。殷零冷下脸,一脸平静地看着青龙。 -- 第195页 青龙有些无奈,只能摊了摊手。 那些只是私怨,君主不该混为一谈。且魔族势力庞大,正以惊人的速度占领羽灵族,若是再不想办法扼制,恐怕形势会继续外蔓延,波及其他地界。若是真到了那时候,天下苍生都会遭此劫难,民不潦生。他有些激动地捶了捶桌子。 诶诶,捶坏了要赔的。殷零没好气地说道。 我说私仇也就是提一嘴巴,又没说我不管。只是最近娘亲的状况不好,我得先在这陪着她,实在分不开身,这些就由你们去办吧。她向青龙摆了摆手,转身就要出走门外。 青龙马上将其拉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现下我也没时间照顾苏妤,君主且帮我照顾着些。 好,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 殷零转身又走,青龙再拉。 还有 还有什么,能不能一次说完。殷零怒目圆瞪,不知青龙为何突然扭捏。 青龙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般屈下单膝,向殷零恭敬地行了个半跪礼。 君主已许久不在无名氏露面,为振军心,还请随我回一趟小岛,以振士气。 啊?殷零的脸上只有疑问。我都打算把这君主继位给你了,说到底,我还不如挂在无名氏的一幅画,什么忙也帮不上。况且,都过了这么久,你们那老君主,也该回来了吧。 她伸手扶起青龙,一边困倦地打着哈欠。帝后伤情反复,殷零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见她如此,青龙仍是执拗地说道:无论如何,就算今日下红雨,你也得同我走一趟,总归花不了多长时间。 殷零赶忙后退几步,摆出一副防御的姿势。 你是不是想拐卖我? 顽笑归顽笑,最终,殷零还是随青龙去了一趟小岛。 岛上一切如故,根本没有太多变化。只是那些蒙着脸的弟兄们还是喜欢围着殷零,争抢着给她倒水,送点心。 好了好了,不用你们伺候,都出去吧。见他们如此殷勤,青龙没好气地开始赶人。 不是让我来振奋士气吗?怎还将人都赶了去?殷零诧异问道。 青龙端正了神色,又换上那副只有办正事时才会有的模样。 你同我说实话,你和天乾太子的婚约,是真的吗? 殷零不置可否地笑笑。 这是我的私事,不归你管吧? 青龙顿时语塞,接着开口辩驳:我知晓那是因为帝后垂危,你才会就此做出妥协。但我想,帝后一定也不愿看到你嫁给自己不爱的人。 听了他的话,殷零双目圆瞪,眼眶倏然转红。 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爱到底是什么?是口口声声承诺了一生一世,却一次又一次地挡在另一个人身前吗?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即便是他的婚约,我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这样的爱,不要也罢。 可是青龙还欲争辩,又被殷零生生打断。 不用可是,也没有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对他笑了。曾经他被玲珑施蛊,伤了我,我可以不计较。可玲珑伤了我的母亲,他却护着玲珑,你还要让我装作无事发生吗?殷零越发激动。 青龙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扭头向屏风后喊道:我都听得生气了,你当真是罪不可赦,你还是自己来吧。 第143章 谁是君主 你在和谁说话?殷零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只见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个身影,还未走近便将殷零吓得后退几步。 零儿,小心。见她险些被桌角绊倒,幽崇急忙伸手,将人拉近自己身边。 他怎么在这?殷零一把甩开幽崇的手,满脸怒气地质问青龙。 他啊,他青龙不知所措,只能东张西望地作势挠头。 零儿,你莫要生气。幽崇踌躇开口,眼底尽是伤感。 怎么,你可是又要解释?你我从未交心,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废物,根本不配同你站在一起。所有的事,所有的计划,你愿意告诉任何人,唯独瞒着我。且就算玲珑那般毒害我的母亲,你也同样护着她,我当真是个笑话。 幽崇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却始终板着脸不再说话。 莫要听信小姑娘使性子时说的气话,再不解释,她就真嫁给慕冥了。一旁的青龙倒是急得跳脚。 听到这,幽崇的脸色倏然变冷,在身侧紧紧握了握拳。 就先恭喜帝姬了。他俯首向殷零道喜,并未发现小姑娘逐渐转红的眼眶。 你是不是傻了,为何还同她道喜,快告诉她真相啊。青龙险些背过气去。 殷零不怒反笑,忍不住地开口自嘲:你看,谁都知道的真相,独独我不知道。 不是,你误会了。青龙赶忙辩解,却被幽崇黑着脸制止。 殷零心里有怨,仍是不客气地开口说道:若幽太子到时得空,可以来凰城喝杯水酒,另外,记得带上你的太子妃。 -- 第196页 没有太子妃。幽崇的神色愈发凄惨。我的太子妃,已经是别人的了。 嗯?玲珑跟人跑了?殷零心里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说不上是欢愉还是不快。 即便到了此时,见幽崇为玲珑的事如此伤怀,还是会让殷零觉得无比扎眼。 你是不是也傻,他说的是你。那日你们走后,他便将玲珑关进了地宫,也就是因为如此,羽灵族才会 住口!幽崇一时气急,狠狠打了青龙一掌,青龙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发出一声闷响。 咳见他口中咯出鲜血,幽崇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扶他。 抱歉,我心急了 只是还未触及青龙,便被殷零一把推开,她用手臂将其护在身后,扯着嗓门便朝门外喊道:来人,快把这个逆贼拿下。 门外乌泱泱地涌进一群人,见着屋内的气氛也只能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拜见君主。领头的黑衣男子彷徨屈下单膝,慌得连头也不敢抬。 拜见君主。身后的下属们也一并屈膝,跟着低下头颅。 快,把这个狂徒送出岛去。殷零大声喊道。 领头的男子茫然抬头,看了看殷零又看了看幽崇,接着继续把头低下。 君主,属下不知该怎么办。男子低声说道。 连抓个人出岛也办不到吗?殷零顿时有些气急。 此时,却听幽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按她说的办。 是。那属下是跟着君主,还是押着君主出岛?黑衣男子继续问道。 殷零这才回过了头,一脸惊诧地看着幽崇。 所以,这也是瞒着我的那一部分?她的脸上满是委屈,令幽崇心疼不已。 他快步上前,拉着殷零的手腕向她解释:无名氏是我组建的,但他们都是当初不甘为逆贼所用的兵将和平民,其间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兄弟,仅此而已。 至于将无名氏托付给你,也是因为我当时深陷虎穴,着实无法抽身,而他们同样能保护你,所以就 所以就瞒着我,骗我?即便幽崇是为自己着想,殷零仍是深陷于情绪之中,无法自拔。 好了,不用解释了,是我自取其辱,是我妄自菲薄,胆敢让人将无名氏的君主赶出自己的领地,你说好不好笑。该走的是我才对!殷零愤恨转身,却被呼啦啦的人群团团围住。 君主莫要怪罪,属下并非这个意思。既然前君主已经让贤,属下自是只听您的差遣。但是前君主着实委屈,属下当真心有不忍。 人墙重重围困,却始终保持着低头屈膝之势。 殷零进退两难,只能往椅子上一坐。 好,你说!他有什么委屈? 男子抬首抱拳,声音里带着轻颤的不忍。 我们并非王侯将相,虽苟且留了条性命,却也不愿为奸人所用。故而我们择了一夜出逃,荒山,孤村,哪里无人我们便去哪里。 山间虽可采猎,却耐不住我们人多,还是需要轮流收集了药材和野味至城中售卖,以此换得日常所用。也就是那时,我们中的一人遇见了太子。 当时,太子年纪尚小,只能用帝君给他的两件上品法器交易,换得幽溪山上的府邸。最难的时候,太子也同我们一起吃住,风餐露宿,一日仅食一个馒头。可他从不言苦,一步一步买下这座荒岛,招兵买马,创立了无名氏。 将君主之位托付给帝姬时,太子正打算以身涉险,深入魔族。他是怀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属下只记得,当日太子嘱咐,若是他有什么不测,或是受了魔族蛊惑,便不得带有任何犹豫,即刻将他斩杀。之后再将新君送回凰族,永远瞒下这个秘密。 好了,别说了,你们退下吧。殷零的脑子乱得厉害,开口将他打断。 心里高筑的堡垒被这些言语撼动,显得摇摇欲坠。 她晃晃脑袋,时刻提醒自己,莫要被表象蒙蔽。就算幽崇是个明君,也未必是自己的良人。 既然你回来了,那这个位置就物归原主吧。殷零掏出身上的令牌,径直递给幽崇。 幽崇背着手,仍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我想,你已经知道羽灵族被魔族入侵的事了,此时我已自顾不暇,且弟兄们信服你,由你接手就是最好的选择。 另外,我这次来,还有件事要同你交代。那日护着玲珑,实属情非得已,事后我属实不愿再被胁迫,便还是对她用了刑,让她交出解药。可是她始终没有松口,只称这毒无解。 见殷零落泪,幽崇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勾住了她的手指。 第144章 协定 从前,殷零不开心时,便喜欢抓着幽崇的食指。 只是如今,殷零闪身退开,像是在躲避什么骇人的瘟疫。 幽崇眼底的忧伤骤现,缩了缩手,却没有完全收回。 若是帝后有什么不测,你便将她置于你儿时睡的那张寒冰床上。待羽灵族的事处理妥当,我定会回来的,切记! -- 第197页 你的意思是,你能救娘亲?听了幽崇的话,殷零眼底燃起希望的光。还是说,你只是回来忏悔的。 到时你就知道了。幽崇薄唇紧抿,笑得一脸无奈。 殷零独独记得幽崇当时的背影,看起来很孤独,甚至有些无力的佝偻。 他回眸深深看了殷零一眼,眼里似有泪光,却让人始终看不清。 无名氏的弟兄们跪了一地,朝着幽崇离开的方向,过了许久,也还是无人站起。 回凰城前,殷零带上了那张床。 她的心里乱得厉害,连帝后同她说话,也许久没有回应。 帝后心细如发,自殷零回宫,便已看出端倪。 她不动声色地从妆台上抽出一块帕子,帕子的一角,还绣着一枝小小的墨竹。 给,这是专门绣给你心上人的。 殷零一时回不过神,彷徨开口问道:啊?为何要绣给幽崇。 话一脱口,她便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嘴:女儿方才分了神,说岔了,慕冥,是慕冥。 帝后展颜一笑,开口却是满满的心疼。 骗谁不好,非要骗娘亲。若只是为了让我安心而成婚,对你,对慕冥,都是不公平的。帝后嗔怒说道。 殷零心头发苦,她分明只是在骗自己。 可眼见帝后真的恼了,她也只能赔着笑耐心哄道:胡说,零儿怎敢骗我们家的大美人。 婚期定在下月,只是见帝后的精神越发颓靡,殷零还是将时间提早到了三天之后。 更改婚期那天,慕冥将殷零约到了月笼宫的园子里,同在檐下看雪。 莹白覆盖了所有,只有门外挂着的红灯笼,闪着和熙的光。 慕冥欲言又止,轻轻拉住殷零的手。 殷零愣了愣神,反射地想要挣脱,却又突然停止了动作。 见她如此乖巧地坐于自己身旁,慕冥还是不自觉地勾了勾唇。 你还记得迎娶青娆的前夜吗?他抬眸望向天边的落雪,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嗯?突然提起那些作甚?殷零回头看他,小脸被灯笼的红光衬得更加柔和。 那日,你为了不让我迎娶青娆,做了多番劝解。彼时,慕某心存感激,只愿一生都能做你的知己好友,护你一生周全。 现如今,时过境迁,你因帝后的伤病而要勉强同我成婚,那慕某这个知己好友,也是该来对你劝解一番的。 殷零秀眉敛起,一双羽睫在脸上颤动着投下阴影。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零儿是天上最美的凤凰,可若是囚于我的牢笼之中,就只能成为一只孔雀。慕冥别过头去,手上的力道只增不减。 所以呢?殷零有些不解。 所以,你该属于蓝天,而不是我。能和你在一起,确实是我心之所向。但我更愿意看到的,是零儿快乐。 慕冥顿了顿,有些情难自抑地继续说道:记得有一日,我去幽溪山上寻你。那时你与幽崇坐在樱花树下,同看一页书卷,笑得停不下来。当时我就向上天祈愿,希望你能永远那般快乐。 你可知道,你当时的笑,有多美。或许别人看不出区别,但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你和他在一起时的笑,同其他时候,是不一样的。 所以你不想娶我了是吗?殷零站直了身子,眼底泛着泪光。 慕冥顿时乱了阵脚,他跟着一同站起,用手揉了揉殷零的脸。 傻姑娘,若你愿意,我自是求之不得。但感情是一辈子的事,如果让你后悔,我倒宁愿从未困缚过你。 可娘亲等不了了。我是不是很自私,你分明知道我在利用你,你还水光在眼底不停打转,殷零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慕冥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却还是故作潇洒地说道:我是个男子,本就不在意这些。但我记得你曾说过,你的夫,必是要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日后是要当君王的,到时候三妻四妾,怕是要让你哭鼻子了。 这些话,你倒是记得清楚。殷零破涕为笑。 见她笑了,慕冥这才松了口气。 所以,若是成婚,我们便做一对假夫妻吧。要是能假戏真做,那我自然欢喜,可若是无缘,便在一年之后和离,我们还如曾经那般,做彼此最好的知己。 殷零没有言语,却对自己感到分外厌弃。 我想,还是算了吧,我不能害了你。到时我另寻个人定下协议便好。殷零摇了摇头。 慕冥闻声而动,将殷零牢牢圈在自己的胸膛和座椅间。 你敢他眼中迸射出危险,用唇轻轻擦过殷零的脸。 若是不想被就地正法,我劝你即刻歇了这个心思。他的威胁如雷贯耳,让殷零不自在地绷直身子。 我我只是开玩笑的。很晚了,休息吧。殷零假笑着推开慕冥,匆匆跑回房中。 慕冥无奈发笑,用指腹轻抚的唇瓣间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 两日后,成排的喜轿停到了月笼宫中。不知可是这喜庆的氛围引人开怀,帝后今日的精神显得格外之好。她脸上丝毫没有倦色,刚一醒来便闹着要来殷零的寝宫看看。 -- 第198页 子辰刚从他族回来,闻得帝后中毒的消息,即刻便从麒麟城赶了过来。 他面色凄楚地站在帝后面前,让帝后突然想起子辰儿时的模样。 把殷零弄丢的那天,他也是带着同样的表情,负手立于月笼宫外。 辰儿,你来啦。帝后看看身旁的喜轿,又回头看看子辰,表情有些惶恐。 见她如此,子辰苦笑着迎上,脸上并无半分不虞。 姑姑,为何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让人知会我一声。子辰言语中满是怨怼。 帝后神色慌张,有些闪躲地将人拉至一旁。 零儿成婚之事属实在我意料之外,我也正在试图劝解,你莫要着急。 她轻轻拍了拍子辰的手,生怕这执拗的少年会生出什么不好的情绪。 子辰摇了摇头: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你中的毒。 第145章 落雪之日 帝后哑然失笑,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既然已成定局,为何还要让那么多人跟着担心。 姑姑又怎可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我这就去给你寻解药。子辰转身就走,却被帝后一把拉住。 等等,先陪姑姑待会儿吧,好吗? 子辰回眸看了看她,沉重地点点头。 月笼宫外有几树玉兰,玉兰树下则是造了一方凉亭。殷零派人在其间支起炉子,与他们一边烤火一边赏起了落雪。 三人不约而同地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闻子辰打破这层寂静。 零儿,你不该成婚。 殷零抬眸看了一眼,接着低下头,漫不经心地说道:感情终归是能培养的,你们不用担心。 培养什么培养!凰城不需你来和亲,我们的小帝姬应当快乐平安地嫁给心爱之人。既然都是做戏,不若嫁至麒麟城,大抵我也追不上心爱的姑娘。 到时,若你心意明了,有了自己所爱之人,我便同你和离。总之,让你嫁去天乾那么远的地方,我放心不下。 子辰眼底落寞尽显,像个失去心爱之物的孩子。 殷零摇了摇头。 你可莫要再生事端了,把我娶回去,姑娘就更不会心悦于你了。听闻表哥喜欢的女子个性张扬,活泼可爱,你该一心待她才好。表哥如此封神俊秀,怎会赢不得美人之心。 子辰顿时红透了脸。 你们都知道了? 帝后捂嘴偷笑。 你母后早就同我说过,说你看上一个姑娘,身份不高,惯爱同你斗嘴,却让你喜欢得紧。所以辰儿,莫要担心这些。一切,都会有最好的安排。 她继而转向殷零,拉了拉她的指尖。 零儿,你去小厨房替我们烹两壶茶吧,娘亲最是喜欢你煮的茶水。 殷零撇了撇嘴,见帝后目光迥然,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子。 她心下慌张,不想将视线从帝后身上移开。于是手忙脚乱地煮了两壶茶后,匆匆端回亭中。 帝后仍是满眼星辰般地将目光落在殷零身上,见她回来,赶忙招了招手。 来,依着娘亲坐。 殷零长吁一口气,乖巧地坐回帝后身边。 只觉帝后的双手失了温度,透出彻骨寒凉,殷零匆忙将手炉捂上,又在她腿间多披了一条毯子。 娘亲,我们回屋吧,外头怪冷的。 帝后紧盯天上的飘雪,仿佛移不开眼。 再看会儿吧,今日的雪,这般好。她将头靠在殷零肩上,唱起儿时为殷零哄睡的歌谣。 天儿净,月儿明,叶儿遮窗棂。风儿轻,虫儿鸣,孩儿快睡去 她的歌声渐渐转弱,慢慢地,慢慢地,只剩雪落下的声音 殷零满眼凝滞,分毫不敢挪动身子。她的全身瞬间冰冷,像是小兽般低喘着开口祈求:娘亲,娘亲,零儿冷,我们回去好吗? 娘亲,娘亲殷零眼中蓄满了泪,仍是一声声地轻轻唤道。 子辰抿唇上前,轻颤着抬手,却被殷零一把拍开。 你别动,别靠近娘亲,她只是睡着了,你莫要吵醒她。 子辰红了眼眶,退回一旁恍惚坐下。 殷零泪如珠玉,想要接唱方才的小曲,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 眼泪流了干,干了流。 这该死的雪,能不能别下了。 丧钟不合时宜地响起,整整敲了二十七响。殷零疯了般地尖叫,用手死死捂着耳朵。 停啊!为什么要敲钟!为什么! 零儿,零儿。慕冥匆匆赶来,脸上带着震惊,将殷零一把裹进自己的披风。 帝后仍是那副端庄的睡颜,像是睡着一般,倚在帝君怀里。 父亲,父亲,娘亲只是睡着了,你要带她去哪里。见帝君要走,殷零疯了般地跪在地上,拖着帝君衣角。 帝君双唇微颤着回头,像是瞬间老了好几岁。 是,你娘亲睡着了,咱们送她回寝宫,可好? 殷零点点头,手忙脚乱地起身跟上。 仍是那座寝殿,却见帝君径直来到一侧的偏殿。 -- 第199页 偏殿里放着那张寒冰床,帝君将帝后放置其上,用手缱绻地抚了抚帝后的脸。 直至此刻,殷零才泄了气般跪在地上,用力捂住了嘴。 眼泪汹涌落下,她死死咬着自己的手,不愿发出一点声音。 帝君跟着席地而坐,轻拍殷零颤抖的肩脊。 哭出来吧,孩子,你的娘亲,不会被吵醒了。 哭号应声而起,似雷鸣似风啸,响彻整座凰城。 不知是何时昏厥的,也不知是何时惊醒的,殷零浑浑噩噩地回神时,已是在自己的寝宫。 她光脚就要往外跑,想证实方才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 阿五阿八手忙脚乱地将她拦住,哭着给殷零套上绣鞋。 见她们都在哭,殷零又再卸了力气,软软瘫在地上。 慕冥应声赶来,将她抱上了床榻。 殷零茫然四顾地抬眼,只见床头的喜服依旧鲜艳,却不知被谁绞破了几个大洞。 她疑惑地别过头去,用置疑的目光看着慕冥。 慕冥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苦笑。 这是姑姑剪的。子辰的声音骤然响起,让殷零莫名蹙起了眉。 为,何?声音嘶哑得可怕,仅是两个字,也用上了不少力气。 因为姑姑不愿见你违背自己的心意,一生都活在遗憾里。她说,若是你们的感情需要培养,那便好好相处,待到两情相悦时,再嫁也不迟。 还有,她说,大抵她现在也已经看不到了。这场戏,便不用再演了。 殷零彷徨地抬起头,眼神牢牢落在慕冥脸上。 慕冥释然般笑笑,抬手轻抚她的发端。 不用担心,我也同样松了口气。若是让你那样不明不白的嫁给我,我们都不会开心。现在,我们都自由了。 殷零心痛万分。这嫁衣定是方才支开自己时绞的,母亲早就知道自己撑不过今日,才会一早便要来月笼宫,替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她沉着脸看天色渐晚,看飘散的雪花飞向四处,却看不穿母亲的心。 这大美人是怎么回事,分明想看她获得幸福,却又亲手将这一切绞碎,不知在和谁置气。 除了那件破碎的嫁衣,床头还多了一个金丝银边的矮筐。 殷零伸手探去,只见里边装满了绣物,一看便是帝后近日绣的那些。 第146章 筹备出征 这绣着小凤凰的帕子是我的,绣着小狼的是虞烟的,小狐狸是玄夭,长剑是慕冥,小麒麟是子辰,还有 殷零一件件地数着,眼眶骤然转红。 还有这个小虎头,是给她孙孙的。 还有,还有,这朵玉兰花,是娘亲 殷零猛地捂上嘴,再难自抑地啜泣出声。 从未有过的痛感袭上心头,尖锐地刺穿血肉,令她彻夜难眠。 她整夜整夜地立于寒冰床前,看帝后如水的眉目,在眼前慢慢清晰,复又渐渐淡去。 已经再也流不出泪,殷零心底的恨意,在这一刻,犹如草长莺飞般生长。 直至三日后,她才重新洗了把脸,换上一身鸦青色的宫服。 曾经,殷零只喜欢明艳艳的红,但现在,她要敛去所有颜色,在黑暗中遁形,将那一切罪恶,统统亲手碾碎。 临行前,殷零向帝君深深行了个跪礼,宽大的裙裾铺设身后,像是悄然绽开的黑色花朵。 帝君伸手将人扶起,又拢了拢她鬓边的发,挤出一抹微笑。 此次前行,定是危急重重,你要多加小心,保护好自己。 殷零点了点头,又见帝君将一枚物件置于她的掌心。 这是凰城的兵符,也是传令箭。若是需要兵力支援,只需用其发令,便会有凰城的精兵前去助阵。帝君如是说道。 此次目标不明,未免麻烦,殷零只向帝君要了三百精兵。本还担忧兵力不足,现下有了传令箭,倒是让殷零觉得安心不少。 她将兵符妥帖收好,又向帝君作了个揖,这才转身离开凰城。 殷零先回了趟无名氏,来之前,兵将们褪去原本穿着的黄金战甲,换上了与殷零同色的鸦青软铠。 他们青丝高束,头鍪下的双眸坚定不移,透着不惧生死的魄力。 殷零立于众人身前,瘦弱的身躯在那一刻显得伟岸无比,像是要把身后的百名壮士笼罩于自身的光芒之下。 参见君主。无名氏的门外鸦色一片,自殷零踏下船栏起,呐喊声便回荡不止。 殷零面色沉冷,扬了扬手后目光不移地走进内室。 青龙等人已在前厅候着,殷零环顾四周,独独不见玄武的身影。 玄武就是幽崇吧。殷零突然开口。 青龙愣了愣神,傻笑着点了点头。 干得好!鉴于你瞒了我那么多事,这段时间你都别想再见苏妤了。她拂起裙摆,瞥了青龙一眼,在堂前的高位上稳稳坐下。 青龙顿时惊慌失色,赔着笑向殷零讨好。 当初我尚未进入角色,但我如今可以对天起誓,一心效忠于你,绝无二意。 殷零强忍笑颜,继续装腔作势地问道:那幽崇呢? -- 第200页 青龙又是一副满脸狐疑的表情。 幽崇是谁?我不认识。 殷零被他逗得笑出了声,只能无奈地晃了晃脑袋。 那替前君主隐瞒的事呢? 青龙顿时语塞。 我和君主之间哪有秘密,君主想知道什么,属下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一改常态的谄媚,虽然刻意,却让殷零无比受用。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原来这美人计,竟是这般好使。看来,无名氏是时候收些姑娘了。 她向前倾斜着身子,一脸戏谑地勾起青龙下巴。 青龙随着殷零的动作躬身,险些没有稳住身形。当初那个遇事就慌的小娇娘,突然如此气场全开,令他十分意外。 殷零自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一字一顿地对青龙说道:把你知道的关于玲珑的事,全都告诉我。 玲珑?你怎么突然对她产生了兴趣?青龙禁不住发问。 殷零狠狠白了他一眼,手指轻敲桌面。 她不耐烦时便喜欢做这个动作,青龙自是了然于心。 我说,我说。青龙妥协道:玲珑自小就有些怪异,寻常女娃喜欢的东西她都不喜,偏爱倒腾一些蛇虫鼠蚁,以及学习那些失传已久的巫蛊咒术。 但她却有一点与你完全相同,就是从小到大眼里都只有幽崇一人,直至现在都不曾改变。 殷零不悦地挥挥手。 莫要把我和她混为一谈,她那只是偏执的占有,同我区别大了,毕竟玲珑可没少做伤害幽崇的事。 是是是,君主说得对。青龙赶忙附和。 有些事,幽崇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你们之间,不该一直存着误会。 那日玲珑将他带离,所说的秘密便是帝君帝后已被掉包。而那两个「冒牌货」则是她养的傀儡,故而才会顶不住殷帝后的一声疾吼。 当时幽崇长期不在宫中,却是寻得了玲珑是魔族公主的证据。他要护其完好无损,才能用来交换真正的帝君帝后。 这些我早就已经猜到了。殷零面露自嘲地嗤笑。 青龙脸色一沉,顿时有些不解地追问:那你为何还要那般? 殷零抿了抿唇,想了许久才开口叹道:有些人,即便搂在怀里,仍是让人觉得相隔甚远。他们不惜让心爱的人伤心,彷徨,一次次地以爱之名,将她反复推开,却不作任何解释,更不曾想过对方的感受。 不管你怎么追赶,都到不了他的身边,他总是会用新的方法逃开,将距离重新拉得越来越远。 青龙无法理解这些,只能似懂非懂地挠挠头。 也许,他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殷零凄然苦笑:可我想要的不过是甘苦与共。有些人渴望同甘,有些人情愿共苦,有些人渴望权势,而有些人追求财富。若是大家无法达成共识,那便是不合适。 青龙继续挠头。 小女娃家家的,想的倒挺多。 殷零粲然一笑,有些尴尬地喝了口茶。 我也只是胡诌,现下最重要的便是降服魔族,让他们莫要出来作恶。把你知道的都和我说说吧。 青龙盘腿而坐,经过一番分析,才让殷零大抵明白,这件事也不是完全和自己无关。 攻占羽灵族的是魔族众多分支中的其中一个,名为影蛊城。 当初他们偷来聚灵灯,又让玲珑前去接近幽崇,都是为了从幽崇身上获取噬魂玉。 谁知偏生不巧,幽崇主动替殷零受了蛊。虽省去下蛊迷惑的麻烦,却也阴差阳错地让殷零召出了垂涎各界的强大侍灵。 第147章 异兽魔物 没了侍灵,他们只能将主意打到那颗神树身上,以神树之灵哺饲那些做为鼎炉的妖兽。 那些妖兽以吸食灵力为生,待到足够强大时,再被炼成妖丹,用以提升魔能。 魔族的魔能虽与正派的灵力大相径庭,但等量置换下,吸收的灵力却能置换出数十倍的魔能。 故而他们才会铤而走险,用尽各种方法采补灵力,试图成为统领魔族的最强者。 野心倒是挺大,就是实力差了些,十来年了还未称霸。殷零不屑地说道。 青龙此次并未附和,而是老谋深算地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你要知道,玲珑的母亲原来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浣洗宫女。 啊?殷零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当时的魔君威震四方,且后宫妃嫔众多,玲珑的母亲仅用了两年时间,就从浣洗宫女爬上了皇后之位。青龙继续说道。 登上后位的她并不满足,用计除掉魔君,坐上了他的位置,成为影蛊城唯一的女皇。可毕竟她的实力不足,根基不稳,自是引来群臣反对。故而她又蛊惑宋珏,生下了玲珑,让他们争夺羽灵族的帝位。 听了青龙的这番话,殷零早已哑口无言。 怪不得玲珑会如此执着,原来全是随了她娘亲的脾气。 他们第二日便动身去了羽灵族,在此之前,青龙已去探过虚实,只知主城外已彻底沦陷,连块完整的田地都没有留下。 -- 第201页 殷零到达时,四周一片荒芜,遍地硝烟骤起,完全不复曾经的繁荣。 田地和房屋被不同程度的损毁,不过走了几步,便见一名幼童覆在一具尸首上哀哀啼哭。 幼童容色消瘦,粗布棉衣下的小身子形销骨立。他一边哭喊着娘亲,一边颤抖着身子,在漫天飘雪的荒地中瑟瑟发抖。 殷零眼眶一热,即刻赶上前去。 小娃儿,你怎会一人在此,你的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可好? 殷零一连串的问题让小奶娃更加害怕,他闪烁着一双大眼,将女子的遗骸抱得更紧。 殷零深深叹了口气,将手伸向孩童。 饿了吗,姐姐带你去吃些东西可好。 听闻吃东西,孩童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他一脸渴望地看着殷零,双手却仍是一动不动地搂着女子尸身。 殷零顿时落了泪,她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口,犹豫许久,才喃喃道出一句:娘亲已经不在了,随姐姐走吧。 孩童似是听不懂她的意思,仍是咿咿呀呀地开口喊着:娘亲,娘亲在这,饿,肚肚饿。 心头的刺痛愈发强烈,殷零脱下身上的披风,将小奶娃瘦弱的身体牢牢包裹。她将随身带着的行囊打开,从中取出点心,递至孩童面前。 小奶娃的双眼亮了亮,刚要将点心塞进嘴里,却又突然停下动作。 殷零正感疑惑,只见他抬了抬手,接着将手中的点心送到妇人嘴边。 娘亲,吃。稚嫩的童声在耳边响起,让殷零忍不住地背过身去。 她死死捂紧自己的嘴,双肩随着溢出的哭声不断颤抖。 娘亲正躺在凰城的寒冰床上,她与这个孩童一般。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自己的母亲已经离去。 姐姐不哭,吃。小奶娃停下动作,一边将点心送至殷零面前,一边抬手擦拭殷零的泪。 这一刻,殷零再也无法绷住,抱着小奶娃便嚎啕大哭起来。 她将小奶娃带在身边,在青龙置办的茶楼里落了脚。 城中早已人心惶惶,即便青天白日,也能看到幻化人形的妖兽正向一名女子张开巨口。 他的模样甚是诡异,披着一副男子皮囊,却在口唇处生生裂开,露出一张骇人大嘴。 尖锐的獠牙生长其间,打眼看去,就像一排排锋利的尖刺,让人心生胆寒。 见他如此张狂,殷零即刻跟上,在他触及女子之前,狠狠抓上他的发端。 男子怪叫一声,像是脱去蛇蜕般,完全褪去人皮。他龇牙咧嘴地回头,唇齿间滴下晶莹的口涎。 殷零埋汰地皱紧眉头,执起手中的法杖,看他慢慢逼近。 那是一只难以看出原型的异兽,长着双头人身,身上却满是渗人的厚重鳞片。 他嚎叫着朝殷零跑来,还未踏出两步便被青龙的长剑狠狠刺穿。 异兽哼哼两声便失去了生息,在地上瘫软着无法动弹。 殷零俯身踢了踢异兽的尸体,惊讶地开口暗讽:这实力也太差了吧。 青龙不置可否地上前查看,翻找了片刻之后,才仰着头对殷零说道:这是最低等的异兽,极易被人认出。而此前我曾见过的那些魔物,就连我,都分不出他们佯装的痕迹。 长街上偶有流民逃窜,许多屋舍已被烧成灰烬,独留光秃秃的支架。 羽灵族的卫兵们穿着墨色盔甲,行色匆匆却数量稀少地在街道上穿梭巡查。 为何羽灵族的兵将如此之少?殷零有些疑惑地开口。 青龙无奈回首,字里行间带着可查的畏缩。 其实,这里大部分的护卫都是无名氏的元老,而留驻岛上的那些,则是其后召来的兄弟。玲珑逃离后,带走了宫中的大量兵将,那些兵将本属魔族,在这十几年内,已经慢慢置换,将宫中的兵力悄悄换成自己的势力。 如今幽崇刚夺回皇权,根基尚且不稳,他们自是要抓紧机会,在这节骨眼上,将幽崇一派连根铲除。 殷零听罢有些急了眼。她上前揪着青龙的耳朵,急吼吼地就喊开了:事态如此严峻,你怎么不早说! 青龙弱弱地瞥了殷零一眼,眼底都是委屈。 你也没问我啊。况且弟兄们本就是羽灵族的人,违背你的意思擅自前来,怎还敢明晃晃的告知与你。 殷零顿时哑然,即刻回了茶楼,将手下的所有兵将,一并集合起来。 她对目前的情况做了分析,独留几人镇守此处,其余人等则被安排分散巡视,辨出蛰伏在人群中的异兽魔物,将其一一诛之。 今日救出的孩童已在一旁甜甜酣睡,殷零俯身看了看他,又向众人交代道。 若是遇见与家人走散或无处可去的老弱妇孺,可全部带至茶楼,一并看管照顾。 安排完这些,他们分成十人一组,在羽灵族的各个角落巡视起来。 第148章 夜半的啃咬声 这般进犯最为恼人,敌在明我在暗,分辨不出敌我也罢,还根本不知对方会在何时动手。 殷零四处寻了个遍,就连角落也没放过,却还是不曾发现任何魔族的踪迹。 到了夜间,几十个小队饥肠辘辘地回到茶楼,一番统计后,也仅仅只是诛灭了七只妖物而已。 -- 第202页 且当地的粮仓多处损毁,若是再往下发展,就算不被魔物所害,也定会引发一场空前的饥荒。 昨日听得青龙叙述,他们早已带上不少存粮,可若是时间拉长,救助的民众多了,所带的这些也还是远远不够。 茶楼也容纳不下这么多人,青龙本想将带来的人和救回的民众安置到皇宫,又怕殷零心生不喜,便还是用极低的价钱盘下了附近的几座府邸。 殷零和收留的族人被安排在离茶楼最近的府邸中,当天他们收留了五名民众,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和懵懂可爱的幼童。 当夜,大家均是累极而憩,四周静逸非常,殷零却始终没有睡好。 她深陷一隅可怕的梦境,久久无法挣脱。 梦里的羽灵宫破败不堪,幽崇被神树的枝桠缠住身体,挣扎着不得动弹。 他的眼底尽是悲伤,痴痴看着殷零,却未曾开口说上半句。 不过一会儿时间,幽崇的身体便开始渐渐衰败,像棵失去养分的植物般,枯成一具没有生机的皮囊。 殷零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唤他,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她像被一道结界隔绝在外,只能泪流满面地看幽崇在眼前慢慢衰亡。 惊醒时,天色沉如泼墨,殷零动了动身子,还是披着衣服来到室外透气。 外头无风无月,地上只有枯枝和积雪,在行走间发出细碎的声响。 殷零无心赏雪,紧走几步,却发现脚下多出了几道奇怪的足迹。 这些本不稀奇,只是大雪刚止,足迹却异常明显,让殷零存了几分疑心。 她跟着脚印行进,行至别苑,才见足迹戛然而止。 别苑的屋中住着从长街上救回的女子,殷零依稀记得,那是个眼神明媚的姑娘,身材娇小玲珑,令人心生怜惜。 可是一看又觉出不对。雪地上的足迹又宽又深,无论怎么看,都并非出自一个瘦弱的姑娘。 附近的几个别苑,因为安置的都是这些救回的姑娘和孩童。早就明令禁止,男子无事不得入内。 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让殷零有些犹豫地抬手叩门。 门内无人应答,只有突兀的敲门声骤然回响,让人感到心慌。 动静惊醒了另一间房中的姑娘,她探头探脑地窥探屋外,见是殷零,才惶恐地将门拉开一条细缝。 帝姬帝姬。姑娘满脸惧色地向殷零招手,见她靠近,又再迅速将她拉进房内。 殷零吓了一跳,却也不忍怪责,而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帝姬可有听见,那啃咬声,窸窸窣窣地响了一夜。姑娘用身体抵着门,开口发出的声音里满是恐惧。 殷零错愕摇头,又见那名姑娘神秘兮兮地将食指抵上唇际。 那夜,那夜母亲的房中,响起的就是这个声音。当时我壮着胆子自门缝偷看,入眼的便是父亲趴在母亲身上,啃咬着母亲鲜血淋漓的脖颈,母亲周身是血血都是血。 姑娘的身子不住颤抖,回忆着那个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殷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别怕,我去看看。 握着法杖的手心渗出细汗,殷零小心翼翼地移至那扇门前,用脚狠狠踹开。 室内悄然无声,无边的黑暗将其笼罩,令人探不清虚实。 方才的女子拿着灯烛,在殷零身后踌躇着不敢靠近。 殷零从她手中接过燃烛,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看清了前方的惨状。 只见地上淌着血水,而那名娇小玲珑的姑娘,正浑身破败地躺在其间。 她的身上满是伤口,一双藕臂尽失,只余两只空荡荡的袖管。 黯然失神的双眼圆睁着瞪大,像是不甘又似是惶恐般的注视前方。 殷零上前探了探鼻息,片刻后,无奈地抬手为姑娘阖眼。 紧接着,所有人都被殷零唤起,在最大的厅堂中围坐集合。 这里,混进了魔族。殷零的话让现场炸了锅,大家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谁。 然而,过了许久还是没有结论,他们只能统计人头,查看在人数上是否存有差异。 一轮核验后,殷零惊讶发现,在这府邸中,平白多出了一个人。 原来分配到府上的,是四十八人,现在一算,却有四十九个。 多出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凰城带来的精兵都是帝君安排的,殷零并不熟识,而无名氏的兄弟除了青龙等人,她也同样无法一一分辨。 殷零紧张地看着各色面孔,试图从中找出混淆的破绽。可无论怎么看,他们都与寻常无异,根本看不出任何区别。 就在众人紧张之际,一阵阴风袭来,吹熄了屋中的所有蜡烛。 啊!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四处乱成一团,发出杂乱的碰撞声。 前厅虽然宽敞,可容纳了近五十人,仍是显得有些拥挤。青龙好不容易才摸索着将蜡烛点上,视线方一分明,就见前厅的角落,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 那是安排在府中的另一名女子,她的脖子被生生咬开,正在向外汩汩流着鲜血。 青龙即刻上前救助,可姑娘早已没了气息,惊惧地张大了嘴。 殷零怒不可遏,魔族如此张狂地在眼皮底下行凶。可即便如此,她也仍是无法从中找出真正的凶手。 -- 第203页 所有人都在看着殷零,似是在等她发令,殷零回看他们,只觉有道视线正在窥探自己,嘲笑自己的无能。 她气急握拳,继而勾起唇角,用神识唤起元宝。 元宝元宝,你悄悄混入人群中,闻闻谁的身上有新鲜的血腥味。 元宝当时正在熟睡,听到殷零召唤,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便毫不犹豫地往人群中飞去。 他晃晃悠悠地飞过每个人的头顶,不出一会儿,便在一名男子的头上稳稳停住。 殷零了然地眨了眨眼,朝青龙使了个眼色。 只见青龙猛地转身,刀锋骤现,在男子的心口拉出一道长长的划痕。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让殷零忍不住的想要抚掌叫好。 第149章 难哄 刀锋未尽处,不见鲜血,只有绿色的液体汩汩涌出,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 这只妖物穿着无名氏的黑衣,面罩下的脸仍是与常人无异。 这该如何是好,难不成要将人集中在同一个地方,让元宝日日盯着?更何况,方才是循着血腥味寻的。若是没有的话,元宝能辨得出吗?殷零不确定地问道。 元宝懒洋洋地偎在殷零肩头,深深打了个哈欠。 自是可以,他们身上本就有妖物的味道,你们辨认不出,我还是可以闻见的。况且这种味道,只要是妖物都能识得。 妖物?灵虫或妖兽等,都算吗?殷零突然眼前一亮,目光炯炯地看向元宝。 当然元宝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肯定,殷零顿时来了精神。她掏出御兽笛,凑到嘴边就吹了起来。 笛子发出常人不可闻得的声波,没过一会儿,门外便爬进密密麻麻的毒虫和几个人? 殷零险些连笛子都没拿稳,一脸疑惑地看着青龙。 这几个人是? 青龙同样不解,还是元宝出来作了答:这几个就是幻化人形的魔族妖物,许是品级太低,才会被你召了来。 那我,可以策反他们?殷零险些笑出了声。 说魔族厉害吧,实力确实不俗,将羽灵族这般大族都折腾得翻天覆地。 可要说他们弱吧,也属实不太聪明,放出的妖物如此愚笨,只用个小小的御兽笛就能让他们为己所用,简直外强中干。 殷零将召回的妖物关进耳房,又让那些毒虫和低级妖兽在茶楼和府邸中轮流巡查。 直至安排完这些,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第二日的巡逻,就比昨日顺利得多。有了元宝和御兽笛的加持,他们非但捕获了多名妖物,还将他们一并收入麾下。 而那些无法被御兽笛驾驭的,则是被殷零他们当场斩杀,以免留下后患。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城中的魔族越来越少,而无力对抗的民众也被殷零安排了住处,一并保护起来。 这日,他们刚一出门,就被一批人马匆匆拦下。 领头的铁骑身披重铠,见到殷零便单膝跪地抱拳作揖道:奉太子之命,恭请帝姬至宫中一叙。 殷零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回绝道:不去,忙着呢。若是太子嫌我多事,我即刻便可离开此地。 听她语气不善,骑卫不敢抬头,仍是保持着谦卑的姿势。 太子是见帝姬近日劳苦,想要当面致谢,并与帝姬商议攻破魔族之事。 攻破魔族?殷零嗤笑出声。他素来看不起我,何事都要隐瞒,现下倒是要同我商议? 骑卫汗如雨下,不知如何作答。太子啊,你自己犯的事,惹的人,怎能让部下来哄啊! 思虑间,一旁响起无奈的问话:我何时敢看不起你? 殷零轻抬眼眸,只见一众骑兵自动分成两拨,而身着重铠的幽崇,就如话本中的战神般,踏着硝烟缓缓而至。 他骑着凌云马,眼神明亮,似是瘦了不少。见殷零背过身要走,只能无奈又无赖地策马进行,将人捞上马背。 殷零被拦了个措手不及,有些狼狈地横挂在马上。 见青龙正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更是有些恼怒地脱口骂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救我下来啊。 青龙嘴角的弧度已经控制不住了,他一边使劲拉扯着表情,一边作势向前跑了几步。 诶诶,马太快了,属下追不上。 追不上?这马根本没动! 驾!似是着了提醒,幽崇即刻调转马首,甩鞭飞驰起来。 啊啊啊!险些滑下马的殷零仍是像肥鱼般扑腾蛄蛹,嘴上骂骂咧咧地嚷个没完。 青龙,你完了!你敢背叛我,等我回去就把苏妤嫁给别人。 青龙这才急了,当即就想往前追,可刚跑上几步,又听幽崇悠悠喊了一声:不怕,人都在我手里了,我给你做主。 你!殷零怒极敛眉,用冒火的目光瞪视幽崇。 幽崇丝毫不惧,甚至轻笑着拍了拍她的屁股。 抓好了,若是掉下去,又得哭鼻子。 血液蹭地上涌,殷零连耳尖都已红透,埋着头不敢看他。 等她缓过神时,已经到了羽灵宫。幽崇打横将人抱起,不由分说地带回自己的寝殿。 -- 第204页 宫中的人似是换了一拨,教人眼生得很,而新换上的小宫女却个个婀娜,个个貌美如花。 她们颔首站在殿中,见幽崇如此亲昵地抱着一名女子,都有些不服气地敛了敛眉。 殷零一看更来气了,当即挣扎着就要下来。想当初在幽溪山时,幽崇都不曾找过这般年轻漂亮的侍女,现下当了太子,果真是不一样了。 见她面色不虞,幽崇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将人轻轻放上座椅。 你带我来这作甚,我要回去了。殷零没好气地起身,又被幽崇一把按下。 别生气了好吗?他的声音轻柔,像团棉花般拂在耳畔。 身旁的宫人险些惊掉下巴,不知向来严肃又淡漠的太子怎会突然换了一副模样。 特别是伺候在旁的贴身侍女,更是在袖管的遮掩下紧紧握了握拳。 平日太子便不与女子接触,只有自己可以近他的身,她向来自诩独一无二,甚至以为再过不久,便可以当上幽崇的妃嫔。 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太子突然对她人如此温柔,让人接受不了。 殷零本想离开,可见那个小宫女如此憎恶地看着自己,当即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不好,就生气。殷零故意傲娇地仰头,悄悄用余光偷看那名宫女。 幽崇哪里知道她的心思,仍是一脸紧张地问道:那要如何才能消气? 你求我 求你 见他如此,殷零有些反应不及,顿时愣了愣神。 眼见那名宫女的眸中怒火更盛,殷零更是使坏地嚷嚷道:我渴。 幽崇神色温柔,小心拂开她鬓角的发。 好,等我,我去给你端牛乳茶。 他匆匆起身,刚要走出门外便被那名宫女拦下。 太子,我去吧。声音软糯如水,一双眼眸媚眼如丝地看着幽崇。 第150章 璃娘 幽崇头都没抬,向一旁侧了侧身。 不用了,我去。 宫女面色一紧,自然不会觉得幽崇是因为体恤她才会如此。 可见幽崇早已匆匆忙忙地朝小厨房走去,也只能尴尬地退回了原地。 没过多久,他就捧着热气腾腾的瓦罐前来。罐里煨着牛乳茶,听闻小姑娘都惯爱这些,他一早就命人给热上了。 香味扑鼻而至,倒是真教殷零口舌生津,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见她一副小馋猫的模样,幽崇容色和缓,险些忍不住笑。他拿起盘中的白玉小碗,小心翼翼地盛放至殷零面前。 雾气升腾而起,模糊了幽崇的面目。他轻搅指尖的银勺,用嘴小口小口地吹散热气。 殷零莫名红了脸,伸手想要接过。可幽崇不依不饶地攥着,非要就着自己的手来喂她。 甘甜的醇香渗入舌尖,让殷零满足地眯了眯眼。 见她唇角沾染一抹香甜,幽崇更是以指拭之,又不自觉地伸至唇边轻舔。 此情此景,让殷零的脸倏然红透,连同身旁站着的宫人,也一并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轻浮!她一把拍下幽崇的手,顿时有些生气。气的不是幽崇,而是自己,气自己纷乱的心跳,违背了当初决定远离的决心。 抱歉幽崇神色紧张,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他何曾有过这般表情,看得殷零也忍不住心酸起来。 殷零慌乱站起,不慎打翻瓦罐,滚烫的液体顷刻泼洒,扬了幽崇一身。 他的手上顿时殷红一片,犹带着牛乳茶的热气。 我殷零更慌了,不知所措地伸手,可是还未触及幽崇便被一股力量生生推倒在地。 让开愠怒的声音带着强势和蛮横,自头顶脆生生地响起。 若非看清是那个小宫女的身影,殷零简直都要以为她才是这座羽灵宫的主人。 可既然已经同幽崇划清关系,殷零便还是不动声色地起身,自觉朝一旁躲去。 滚!幽崇的声音冷得吓人,让殷零不自觉的愣了愣。 滚就滚,不就烫了你嘛,小气。她委屈巴巴地在心里念叨不止,还未转身走上几步,就被幽崇一把拉了回来。 去哪儿?他有些不耐地开口。 殷零回头,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幽崇。 不是你让我滚的吗? 不是你,是她。幽崇意有所指地看向小宫女,只见她的手还举在半空,一脸怔愣地呆在原地。 太子?她的声音颤颤巍巍,不可置信般发出疑问。 幽崇眼都没抬,仍是关切地将目光投在殷零身上。 可有摔疼了?来,坐好。他眸中的温柔尽现,见殷零无事才换上另一幅面孔。 近日恰逢羽灵族的多事之秋,可能是因为我无暇顾及宫中,才让你们如此不知轻重!幽崇的声音淡漠非常,一改往日温润如玉的模样。 宫人们哗啦啦地跪了一地,深埋着头不敢抬起。 那名小宫女更是不知所措,有些委屈地落下两行珠泪。今晨太子才对自己笑得欢喜,他何曾展过笑颜。唯有对着自己,才会露出那般表情。 -- 第205页 可她并不知晓,幽崇的那抹微笑,只是因为想起殷零撒娇时的模样。 她同样跪在原地,听着幽崇震怒的声音。 当时因为魔族来势汹汹,我无暇顾及这些,才让身边的暗卫前去安排宫人。也是我的疏忽,忘了交代不要宫女,只要男侍就好。 所以,自今日起,所有宫女都莫要留在此处,你们寻了总管,让他替你们安排其他事务。 幽崇的声音如雷贯耳,让宫女们止不住地磕头求情。 太子,你别赶我们走,我们并未做错什么啊,太子!她们的哀求不绝于耳,听得殷零都有些不忍。 幽崇仍是那副淡漠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冷冷说道:太子妃回来了,她惯爱吃醋,你们还是赶紧退下吧。 我何时喜欢吃醋了,你怎好空口白牙地污蔑人。殷零愤然开口。 话音刚落,又即刻反应过来,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嘴。 承认你是太子妃了?幽崇笑得狡黠,像个奸计得逞的孩童。 见他这般模样,殷零恨得牙痒痒,只能满脸通红地向外走去。 别走幽崇上前抱她,而方才的那些宫人,也早被暗卫一并支了出去。 现下殿中只余他们二人,安静得连耳边的呼吸,都犹如风沙般肆虐。 放开我殷零冷冷说道,心跳犹如鼓擂,与身后的幽崇紧密重合。 幽崇同样拘谨,小心翼翼地放松力道,生怕惹恼好不容易才顺好毛的小姑娘。 不闹了,我已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再闹我怕是打不过你。 殷零猛然回头,果然在幽崇的眼下见着两道乌青。 我也许久没有睡好,且你可别忘了,这都是为了你们羽灵族。殷零嘴硬反驳。 幽崇将脑袋支在她的肩头,似是倦极般无力道:好好,你说什么都对,先睡一觉。 他将殷零抱至床上,不待她挣扎,便用手脚将人紧紧束缚起来。 殷零动弹不得,正欲破口大骂,却听耳边传来匀称的呼吸。她扭头看去,只见幽崇双眼闭合,睡颜安详宁静得像个孩子。 心似乎软了一块,殷零歇了动静,也跟着缓缓闭上双眼。 四周静逸非常,而影蛊城中,却是沸腾不止。 玲珑执着长鞭,坐在两只鬣狗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狠抽面前的男子。 男子名唤哈左,是这次魔族进犯的领导人。他的手下足有十万魔族精兵,却因看不起幽崇而只派了五千低等魔灵前去捣乱。 玲珑有意一举击下羽灵族,让幽崇向她求饶。而哈左则因倾慕玲珑,而各种施计,慢慢折磨,试图让幽崇难堪。 前期哈左的障眼法确是让羽灵族吃了不少苦头。可自从殷零前来,事态突然逆转,将他派出的五千魔灵基本全数剿灭。 玲珑又气又急,特别是知道殷零不计前嫌地赶来救阵,更是气急败坏地把气全都撒在哈左身上。 王座上的女子气势逼人,一双凤眼凌厉地扫过全场。 那是玲珑的母亲,影蛊城的女帝,璃娘。因早期用了太多逆天之术而遭反噬,一生只得玲珑一个孩子。 故而,她对玲珑特别珍爱,尤其是得了帝位后,更是对玲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第151章 攻城 当初,璃娘与侍卫私通,这才有了玲珑。 可终究纸包不住火,这件事还是被魔君发现,誓要将璃娘和腹中的孩儿一并除去。 也就是此时,璃娘起了逆反之心,利用那名侍卫布下的暗线,悄悄杀了魔君。 事成之后,她假意附和,将罪责往侍卫身上推了个一干二净,害得侍卫被万兽啃咬,死状凄惨万分。 这一切,都被璃娘做得滴水不漏,且一切的源头,也都是为了她的女儿,玲珑。 那是她唯一的孩子,而今生,她也只会有这么一个孩子。 璃娘凤眸轻挑,带着万种风情。 以我的想法,大不了就是直接起兵,将羽灵族一举攻下。若是到时候,幽崇仍不屈服,就将他和他的爹娘一并杀了,作为神树的养分。 而且珑儿,你也不小了,莫要因为一个男子如此执着。你可以执着权势,执着金钱,这些娘亲都可以为你赢来。可你偏生选了个最难的,执着于一颗不在你身上的心。璃娘一脸痛惜地劝道。 玲珑摇了摇头,仍是固执地甩了一把鞭子。 我不甘心!这些都是因为你。她起身走到璃娘面前,一脸恨意地看着她的双眼说道:当初就是因为你狠心,为了自己的权势,将年幼的我送至羽灵族做养女。 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那时,所有人都在背后议论,议论我是个孤儿,是个野种。而我最无助的时候,是幽崇挺身而出,惩戒了所有嚼舌根的人,阻断了所有轻看我的目光。 自那时起,他就成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唯一!玲珑满眼伤痛,却在想起幽崇时突然变得柔和。 璃娘不知所措地靠近,试图解开玲珑的心结。 可是,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啊,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你怎可恨我。当时你还那般小,我怎会忍心将你送给别人。实在是娘亲被群臣策反,又怕暴露了你的身份,为给引来灾祸,才会不得已将你送到羽灵宫的。 -- 第206页 玲珑眼底的戾气再现,将璃娘狠狠推离身边。 莫要再哄我了,你不过是为了得到那棵神树的力量,休要把一切都说得这般好听。 不是的,珑儿。璃娘继续辩解道:神树只是其次,选择羽灵族,是因为它是大族,又离影蛊城不远。这样,你才能过上好日子,且娘亲才可以悄悄地去看你几眼。羽灵族的帝君帝后心性良善,若是能被他们收养,定是不会苛待于你。 帝君帝后自然是极好的。玲珑突然软了语气。 知道为何一直没有杀他们吗?曾经你总以为是宋珏护着他们,其实,是我。是我不忍心伤害他们,因为在我心里,他们才是我的爹爹娘亲。 听了玲珑的话,璃娘一脸惊愕,险些没绷住表情。她使劲收敛情绪,攥着玲珑的手却不自觉的越收越紧。 不可以,你只有我这个娘亲,你要什么,你要什么娘亲都可以给你。 玲珑眼都没抬,仍是一脸执拗地坚持道:我只要幽崇。 好!娘亲必会将羽灵族攻破,把幽崇给你了掳了来。不管用什么方法,是用邪术还是蛊术,我也一定会让他衷心于你。璃娘拂了拂袖,眼中阴鸷一片。 殷零醒来时,已至正午。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身旁早已没了幽崇的踪影。 一旁站着的两名小宫女唯唯诺诺,见殷零醒来便立刻机敏地围了过去。 姑娘醒了,可要先用些水?太子同将军在大殿仪事,晚些就会来陪你用膳。 哦殷零浑浑噩噩地坐起,一脸不知身处何处的表情。 她已经出来半日,弟兄们也该担心了。不过,这弟兄们不包括青龙,殷零恨恨地想道。 最终,她还是不顾小宫女的阻拦,执意出了羽灵宫。 幽崇回来时,只余那满室的玉兰香和两个低头跪地的宫女。 自帝后不在,殷零就改用了玉兰香,她时刻缅怀着母亲,只愿能尽快为她报仇。 影蛊城的妖物已尽数散去,虽然今日殷零不在,城中也依旧保持着难得的宁静。 殷零自然不会觉得这就结束了,她平静地候在茶楼中,等待着魔族的下一步动作。 果不其然,刚一入夜,重重叠叠的脚步声便从城外传来。天色红得渗血,像是昭示了一场骇人的血战。 整座羽灵城中风声鹤唳,充斥着渗人的惊啸声。 殷零站在茶楼的屋顶上,看各式各样的妖物魔怪从不同方向缓缓前来。 青龙,白虎,准备迎战。殷零一声怒喝,自屋顶上一跃而下。 城门边早已围满羽灵族的士兵,幽崇一身银铠,孑然矗立于城墙之上。 城墙已于午时加固,城楼上站满弓兵,向远处发射着利箭。 魔族的骑兵骑着双头鬼兽,还未走近就被法箭射穿脖颈。他们狂啸着前进,不出一会儿,又从林中飞出许多鸟头人身的精怪。 殷零从未接触过魔族,只在书中见过,一时也是慌了神,不知如何应对。 只见那些鸟头人动作迅敏,很快飞至城楼上方,往下砸落火球。 小心殷零嘶喊着上前,见幽崇头顶恰好落下一颗火球,赶忙飞身将他扑倒。 幽崇剑眉一挑,有些意外地反手抱紧,在她发顶深深印上一吻。 就知道你放不下为师。薄唇轻启间,吐露的话语让殷零赧然,忍不住抬肘给了他一记。 呃幽崇口中溢出痛呼,脸上却仍旧挂着温柔的笑。 殷零被他看得红了脸,有些狼狈地起身说道:当上太子后,怎么反而变得不正经了。 她抬起法杖,向天上的鸟头人发动攻击,没过一会儿,鸟头人就哀嚎着四处逃窜,在城楼的附近苦苦周旋。 幽崇架着手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暧昧的笑。 干啥呢,怎就小姑娘在那打怪,你个大男人也不晓得帮忙。青龙步上城楼,有些不虞地开口。 幽崇的目光紧紧黏在殷零身上,唇角仍是勾着落不下的弧度。 吃软饭呢,你看我娘子可是很威风? 青龙暗嗤一声,满脸不屑地嘲道:何时就成你娘子了,我可记得,小姑娘是恨透了你。今次来这,不过是为了无名氏的弟兄和为帝后报仇,你可别笑得太早了。 提及帝后,幽崇的脸色不禁冷了下来,那日的情景历历在目,让他痛心不已。 第152章 首胜 我一定会弥补的。幽崇留下这句话后,转身加入战局。 他似乎将一切情绪宣泄在此,攻势又凶又猛,没过一会儿,便将靠近的魔族一一剿除干净。 青龙目瞪口呆地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凑近殷零身边轻声道:你师父,有点猛。 殷零皱了皱眉,难得的没有反驳。 幽崇厉害她是知道的,可她却从未见过幽崇这般厮斗。尤其是那铁甲银盔下的长剑,剑锋寒芒似雪,衬得幽崇的气质更加清冷自持。 殷零的心跳漏了半拍,不自在地执起长杖,催促着加入战局。 直至厮斗到半夜,城门只被顶破了一个角。而城墙外的魔族死的死,伤的伤,全都狼狈地逃回了影蛊城。 -- 第207页 大家累得不想动弹,瘫在城墙旁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都累了吧,我们在茶楼中做了些吃的,大家若不嫌弃的话,就一起来用些吧。 城楼下传来宛若清泉般的温柔嗓音,在刺骨严寒的夜里宛若天籁,令人为之一振。 两波士兵分别看了幽崇和殷零一眼,得到他们的点头首肯后,才欢呼雀跃地簇拥着城下的女子们一同前往。 幽崇面带倦色,刚想上前搀起殷零,便被一道倩影拦住了身形。 太子也一起来吧。听闻太子近日受了风寒,偶有浅咳,若雨特地为你炖了雪梨羹,好润润嗓子。 来人正是方才城楼下的女子,她身着一袭鹅黄小袄,外头罩着同色披风,显得一张小脸更加纯白素净。 她本不是殷零亲手救下的,但曾见过她与白虎站在一处,且坚持着不去府邸,非要在茶楼帮忙。 倒也难得她细心,自己都未察觉幽崇患了风寒。 殷零自嘲地站起,拍了拍背后的尘灰,疾步追上众人。 幽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沉默许久,才步下城楼,翻身跃上凌云马。 驾!待马行至殷零身后,幽崇故技重施,将人一把捞上了马背。 殷零气急挣扎,却被他如钳般的大掌牢牢禁锢,根本分不开身。 挣扎几许,或是真的累了,殷零这才停下动作,乖顺地倚在幽崇身前。 二人骑马跟着前方的士兵,走出几步,就听身后响起急促的呼声:等,等等我。 殷零心下一惊,穿过幽崇的身子向后看去,只见若雨迈着虚浮的步子,在队伍的最后方苦苦追着。 你们,你们等等等我。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原先白净红嫩的小脸都因而透出病态的煞白。 殷零没好气地白了幽崇一眼,有些怨怼地说道:美人喊你呢,你怎就把她丢下了,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幽崇哪曾想过那么多,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有些不解地回应道:与我何干?她追不上大部队,又不关我的事殷零相对无言,有些不虞地哼了一声。 幽崇更加不明所以了,他敛了敛眉,回头向一旁的骑兵发令道:黑风,你回来,带最后的那位姑娘与你同骑。 那位名唤黑风的男子急转调头,不顾若雨的抗拒惊呼,一把就将人拎上了马背。 若雨险些哭了出来,吃力地掰着黑风揽在她腰间的手。 太,太子。小女善未出阁,从未与男子这般亲近,可否换由太子带我? 幽崇的脸更加黑了,连带着殷零和黑风的脸一起黑了。 你的意思是,本太子不是男的?幽崇脑回路清奇地大声问道。 他这一咋呼,把前方的目光都吸引了来,所有人都停下脚步,想看后方究竟出了什么热闹。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若雨被众人围观,有些瑟缩地露出一脸惊惶。 幽崇仍是不依不饶地紧紧逼问:那为何黑风与你同骑便是不妥,本太子就可以,本太子就不是男子?黑风尚未成婚,我却有了太子妃,你自己想想哪个更妥。若你觉得同骑让你清白受损,我替你们指婚便好。 不不,若雨不是这个意思,还请太子莫要指婚。若雨急忙摆手,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黑风面色也是不虞,把缰绳往若雨手上一放就翻身下了马。 我本是粗俗武将,若有逾矩,还望姑娘海涵。姑娘抓好缰绳,我在下方行走便可。 气氛尴尬冷然,让殷零短靴中的脚趾不断抠紧。 你分明知道她的心思,为何还要让大家难堪。殷零不禁小声嘀咕。 幽崇目光坦荡地直视前方,把着殷零的那只手又再收紧几分。 我家小姑娘比较傻,若非单刀直入地将她揪出来,我的小姑娘又得吃味了。他的声音细密入耳,让殷零不禁乱了心跳。 到了目的地,即便茶楼再大,也还是容不下那么多人。 大部分士兵已被羽灵族的大将军带回宫中,只剩幽崇的那批骑卫,同殷零和无名氏的兄弟们一起围坐商议。 魔族定然还会进犯,幽崇有意将他们带回宫中,却还是遭到了殷零的强烈拒绝。 若是他们不来,我们也定是要过去的,擒贼先擒王,现下他们只出动了一名将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这茶楼和府邸中安置了许多无家可归的民众。若我们去了宫里,他们该怎么办。殷零如是说道。 他们也可一起来。 不可殷零摇了摇头。曾经,魔族就是佯装成亲眷的模样,对百姓大肆屠杀掠夺。虽说现在我能用元宝和低级妖兽分辨他们,可若是真有无法辨别的,且又混进宫里,后果将不堪设想。 帝姬说的有理,大本营还是莫要让敌方混入才好。青龙接腔说道。 幽崇神色如常,却是用手指了指殷零:那你,你来宫中住着。 凭什么殷零一下窜到青龙身后躲着。我不去。 幽崇满脸窘迫,脸色通红地说道:你身为帝姬,却日日与这些士兵同住,着实不妥。在宫中,我还能找些宫女伺候你。 -- 第208页 不用不用,我好得很,有空再去做客。殷零大喇喇地挥了挥手。 说话间,食物已经热好,一碗碗香甜的米粥和小菜接连端出,让殷零口舌生津地顾不上争辩。 若雨小心地端着一碗雪梨羹,向幽崇的方向缓缓走近。 第153章 挑衅 她已脱去繁重的披风,只着一身鹅黄小袄,影影绰绰地迈着细碎的步子。 太子,你试试,这雪梨羹可还清甜。 若雨面色红润,完好的妆容衬得小脸更加精致无瑕,而殷零灰头土脸地站在幽崇身旁,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几步。 多谢幽崇一边致谢一边伸手拉过殷零。见若雨仍在有所期待地看着自己,只能拿起小勺轻舀一口,送至殷零唇边。 若雨的眼眶倏然红了,见殷零仍是抗拒地不肯张嘴,这才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是我的疏忽,忘了给帝姬准备。可是,太子与帝姬这般亲近,莫非? 幽崇倘然一笑。 这便是太子妃,只是当时同我怄气,离家出走了一段时间。 你胡诌什么呢!殷零羞恼怒道。 只见若雨脸上的表情由惊愕转为伤痛,最终仅余轻声的低语。 我一直以为,您口中的太子妃是指玲珑公主。怎么会 幽崇不虞地放下碗,双眼直视若雨。 难道,若雨姑娘是觉得本皇子与帝姬不配?他语气淡漠,话里话外都是不忿。 若雨仓惶跪地,双眼如受惊的小鹿般闪烁不止。 小女不敢,只是前日同帝姬闲聊时说起,她并未成婚,也无心上人,且她自称对太子极度厌恶,所以 哦?极度厌恶?幽崇危险地眯了眯眼。 不待殷零逃跑,他一把将人带进怀中,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帝姬在同你顽笑呢,当初与玲珑拜堂的是宋世,与我拜堂的才是她。帝姬不过是和我怄气,回了趟娘家,你说是吧?零儿! 尾音暧昧地上扬,殷零见过幽崇的这种表情,每次出现,她都会很惨。 她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青龙险些笑倒在地,他何曾见过殷零如此吃瘪,分明气得不行,却还是条件反射般地对幽崇生畏。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宫了,帝姬替我煲的汤还煨在炉上,这雪梨羹,恕本君无福消受。幽崇站起身,连带着将殷零一并拉起。 我何时煲了汤?殷零还欲挣扎,只是话未说完,就被幽崇捂住了嘴,一把拉出门外。 恍惚间,她又被拖上那匹凌云马,朝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放我下来,我要 别说话 不待殷零说完,幽崇又再把她狠狠打断,用力甩了两下鞭绳。 直至进入幽崇的寝宫,白马才稳稳停住脚步。他将殷零一把拉下马背,打横抱至寝殿的贵妃榻上。 殷零还欲起身,却被幽崇的双臂牢牢禁锢,他战甲上透出淡淡的血腥味,有些疲惫地用柔软的声音祈求道:别走。 他的全身裹着戎装重铠,却用着最卑微的姿势单膝跪地,将头倚在殷零肩上。 别走声音越来越轻,让殷零不知如何应对。 我不会再优柔寡断,以后,事事同你商量,再也不瞒着你了。 殷零还是无声,只是抿着唇不看他。 你先起来,我脚麻了。过了许久,殷零不耐地挪了挪身子,发现身前的幽崇闭着双眼,已然沉沉入睡。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脱去幽崇的钢盔,还未动作几下,就见身前的人已悠悠转醒。 我,我怎么睡着了。幽崇眼下乌青,面上满是疲态。 殷零有些不忍地放低语调,伸手扒拉他身上披着的铠甲。 好好睡一觉吧。她的动作笨拙却轻柔,脱至只剩单薄的中衣时才突然脸红地向后转身。 我先走了。她像小兔子般逃至门口,还未来得及开门便被一双大手牢牢抵在门上。 都进狼窝了还想逃?戏谑的声音响彻耳际,幽崇见她慌乱,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 殷零哑了声没有说话,见她连眼睛都红了,幽崇这才嗤笑着将人搂回怀中。 逗你的,太晚了,让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我保证,绝对只是单纯的睡觉,绝对不乱动,也绝对不乱蹭。 你!你又在胡说什么呢!殷零面色羞赧,暗地里却是心道不好。坏了,师父一定是跟谁学坏了。 一张大床,愣是被他们睡出了楚河汉界。幽崇疲惫万分,不出一会儿,身侧便传出了匀称的呼吸声。 殷零睁着大眼看他,伸手探向幽崇的眉峰。 这张脸,还是那般好看,许是因为辛劳,像是又瘦了些。一双羽睫细扇般地投在眼下,与高挺的鼻峰呼应出令人神往的弧度。 殷零吸了吸鼻子,想要靠近,却又瑟缩着向后退了退。 刚要迷迷糊糊地睡着,只听扑通一声,传来一声巨响。 幽崇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将床下的人儿一把捞起。 -- 第209页 小姑娘睡相本就不好,这床又比一般的要来得高,这一跤,自是摔得不轻。 她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委屈得双眼溢满水光。 幽崇又心疼又想笑,只得边安慰边自责道:怪我不好,该把床往墙边靠靠,这样你便不会跌下去了。 后半夜,殷零不再别扭,乖乖倚在幽崇怀中,一刻也不敢动弹。 幽崇满意地勾着唇角,心里暗自想道,把床靠墙?别想了,绝对不会靠的! 天刚蒙亮,门外就传来喧哗的声音,只听一阵呼啦啦的振翅声传来,混杂着宫人们惊慌的尖叫。 巡逻的守卫自各个方向靠拢,短靴摩擦地面的踢踏声也随之越来越近。 幽崇和殷零火速披上外衣,行至门外查看。 只见一只只翼鸟在空中不断盘旋,钢铁般的羽翅呼扇出震天的巨响。 那些翼鸟上坐着各色魔族士兵,最大的那只通体赤红,其上倚坐着的则是他们再也不想见到的人,玲珑。 玲珑身着灰色宫装,见幽崇和殷零一同步出房门,妆容夸张的黑瞳顿时变得越发狠戾。 她抬手拍了拍翼鸟的头,翼鸟便乖顺地缓缓落下,降至二人面前。 呵,娘亲都不在了,还能在这给他伏低做小,当真是有骨气。玲珑的声音尖锐刺耳,再也不复初见时的温柔。 殷零面色和缓,却是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我都是这宫里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姐姐还在上赶着往前追,自是姐姐比较有骨气。 你!玲珑面色狰狞地攥了攥拳。 当初只会哭的小姑娘如今这般牙尖嘴利,还真是让人想不到。 虽说不是他亲手杀的你娘亲,可他当时保护我的样子,妹妹怕是忘了吧?玲珑继续开口嘲讽。 第154章 允诺 殷零面不改色,伸手揽住幽崇胳膊。幽崇深深回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地反握殷零的手。 他正要开口,就听殷零振振有词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害我母亲的人不是他。而他也是为了自己父母的安危才会护你一时。若是姐姐连这也要自作多情,那也未免太可怜了。 殷零句句淡漠却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像是捶打在玲珑心上,发出钝痛的声响。 她恨得眼眶泛红,难耐地看着身前的二人,咬牙切齿地问道:哥哥难道不想救出自己的爹娘吗? 幽崇的眼神坚定无比,握着殷零的掌心却愈渐收紧。 我自然想,但我再也不会因此而被你威胁。我已经为此伤害了太多人,也因为他们牺牲了太多人。 你乘翼鸟而来时,可有低下头看一看,看看这羽灵族的横尸遍野,萧瑟苦寒,有哪一件不是因你而起。 我曾以为,只要我一个人妥协,你便会放了所有人。所以我不惜伤害零儿,将她推离我的身边,只为了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你并不满足,你害了桃祈,害了虞烟,害了零儿的母亲,甚至要在我面前,将零儿嫁给宋世,好让我彻底死心。现下,你甚至连无辜的平民也要赶尽杀绝,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幽崇字字铿锵,说出的话语却让玲珑不断摇头。 不是这样的!这些都是因为你,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她的脸色越来越冷,有些疯狂地掀起一阵黑风,将身旁的几棵树木连根折断。 幽崇的声音依旧柔和,其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究竟是谁在胁迫谁?我想,若是父王母后看到今日的情形,大抵会羞愧到含恨而终。是他们一心呵护的女儿将羽灵族搅得天翻地覆,民不聊生。也是他们一心疼爱的女儿,不惜将他们囚禁了十来年,只为了逼迫他们的儿子就范。 别说了,别说了!想到曾经的帝君帝后,玲珑就不禁有些自惭。 当时她且年幼,是帝君将她驼至脖颈,一遍遍地装着大马逗她开怀。 也是帝后一次次地将最稀有的布料裁剪,做成她身上的衣裳,夸她是全天下最美的公主。 往事历历在目,却被她亲手摧毁得面目全非。 她脑中一遍遍地回荡儿时的声响,都是幽崇在她身后喊着的那句:妹妹,跑慢些,莫要摔着。 玲珑目眦尽裂,生怕被回忆撼动了决心。这一路,她走得太远,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她努力定了定神,仍是一脸阴鸷地看着幽崇说道:莫要再同我讲道理,总之,羽灵族和帝君帝后,这一切,只需用你来换。若是同意,我便休战。若不同意,就等着看一切覆灭吧。 幽崇的眉头越锁越紧,不待做出回应,却听殷零嗤笑着开口:就凭你? 她伸手勾下幽崇的脖子,踮脚印上他的唇瓣。 幽崇惊愕地闪着羽睫,片刻后,又再揽着殷零的腰闭上双眼。 够了,你们演给谁看呢。玲珑有些疯狂地嘶吼。 殷零抹了抹唇,有些嘲笑般地看向玲珑:这就受不了了?今夜我们洞房,有胆你就来破坏。我告诉你,曾经是你和羽灵族,是你和幽崇的事。 现下扯上了我,就没那么简单了。你的账,我自是要同你慢慢算,加上烟姐姐,加上我娘亲的份一起算。 -- 第210页 就算现在师父答应了你的条件,我也不会善罢甘休。既然把我扯了进来,你就别想全身而退。这仗,便是你不来,我也得打到你的老家去,所以,你也别再想着威胁他了。殷零小手一挥,将幽崇拉至自己身后,一脸护犊子的模样。 幽崇有些好笑,乖乖由她拉着,心里柔软万分。他的小姑娘长大了,居然可以站出来保护他了。 玲珑惊愕地看着二人,嫉妒在心底蔓延得近乎疯狂。 她强装镇定,在跃上翼鸟的脊背前狠狠说道:那便等着瞧,看这次究竟是你死,还是我亡。 直至翼鸟飞远,殷零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用双手遮挡着发烫的面颊,有些情不自禁地软了脚。 完了完了,我是不是办坏事了,不行,我得马上回去搬救兵。小姑娘哭丧着脸道。 幽崇轻笑一声,有些难以自持地吻了吻她的眼眸。 无妨,你很勇敢,你做了曾经我不敢做的事。 曾经?你不敢做什么?殷零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问道。 幽崇抿了抿唇,言语间满是自嘲。 曾经,我不敢将你扯进是非,怕你受到伤害。谁知,我的小姑娘如此勇敢,坚强地长成了连我都配不上的模样。 曾经,我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父王母后受到伤害。所以步步忍让,次次妥协,却让他们更加猖狂,还间接地害了那么多人。 嗯,是你的错,但也不全是你的错。殷零的眼底是看不尽的落寞。 她慢慢步入房中,在长椅上蜷缩着抱起双脚。 零儿,你可是还在怨我?幽崇有些担心地跟上。 只见殷零呆呆地坐了会儿,又抬起满是水雾的双眼看他。 我替娘亲原谅你了,可我心里却始终存有芥蒂。你知道吗?娘亲睡去前,曾交代过一句话,她说,若是她不在了,让我不要向你问责,更不要对你出兵。我想,娘亲是不曾怪过你的。 殷零将哭不哭的表情让幽崇揪心不已,他将小姑娘的双手捂在掌中,望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向你允诺,待盛世回归,你的母亲,会随盛世一同归来。 殷零不明就里,只能迷茫地点了点头。 听了玲珑的那番话,幽崇还是命人加固了城墙。待他踏着繁星回宫时,殷零早已趴在桌前沉沉睡着。 桌上摆着几道简单的菜肴,虽看着可口,却也已然凉透。 他上前抚了抚殷零发端,刚一触及,小姑娘便悠悠睁开了眼。 她的眸中带着恍惚,不明所以地咂了咂嘴,模样十分可人。 回来了?我让他们把菜热热。殷零睡眼惺忪地说道。 幽崇温柔勾唇,自身后环住她的腰肢。 你呢,你用过膳了吗? 殷零摇了摇头。 我在等你。 第155章 欠下的洞房 二人一同用过膳后,殷零便启身准备离开。 幽崇无赖地将身体抵在门上,故意扮出一副虚弱的模样。 早上还说今晚洞房来着,现下吃饱了就要跑。言语中带着几分嗔痴几分戏谑,人畜无害的俊脸凑近身前,让殷零有些羞恼地推了他一把。 我那是为了刺激玲珑。小姑娘忿忿说道,一张玉白的小脸已经变得煞红。 幽崇拢拳虚掩双唇,有些难耐地发出轻笑。 好了,不逗你了。今晨玲珑那般宣战,想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已将所有人都安排到宫里。毕竟这里终归要比外面来得更安全些。 你安排就好,这里本就是你的地盘。殷零心慌意乱,有些迷糊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的太子妃是不是也不用回去了?幽崇的声音带着蛊惑,轻缓地萦绕在殷零耳边。 殷零慌乱不止,粲粲地推了几下幽崇。 我,我还是住原先的那个寝宫就好。她面色通红,心底暗骂着自己没出息,分明对幽崇还有怨怼,却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而不自觉地脸红心跳。 不行,说话就得算话。幽崇不由分说地将人抱起,一把扔上床榻。 你做甚?为何我总觉得,你近日有些奇怪。殷零小心问道。 幽崇露出一抹苦笑,继而恢复如常。 我只是,想多看你几眼。他将殷零搂进怀里,力道重得让人咧了咧嘴。 又不是见不到了。殷零继续不满地追问:你是不是又瞒了我些什么?你说过不再瞒我的。 幽崇低头轻叹,继而流露一抹悲伤。 若我不在了,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吗? 他眼底都是笑意,一颦一笑间却让殷零觉得全身发冷。 什么叫不在,你要去哪儿?殷零有些慌张地扯着他的袖子。 幽崇眼眶微湿,竭力克制着脸上的表情。 我可能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水光涌上眼底,让殷零有些害怕地不住问道:有多远?什么时候回来? 幽崇不作回应,只是轻勾唇角,用那双眼眸温柔地看她。 不不回来了吗?两行清泪滑过唇角,殷零顾不得擦,而是近乎失控般地急急说道:你要去哪儿,能不能带上我?我不怨你了,你带着我好不好。 -- 第211页 幽崇垂了垂眸,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那个地方,我不能带你去。 为什么?你究竟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能带我,为什么?殷零眉间满是委屈,过了一会儿又换上一脸狠戾的表情说道:不带便不带,我还不惜得跟,你走吧,走得远远的,这辈子都别回来。等你走了,我就嫁给慕冥,谁稀罕你。 幽崇静静听着,唇角仍是带着一抹宠溺。 好,你开心便好。到时候,嫁个好儿郎,好好过日子,好好把我忘了。说着说着,他的眼角还是红了,有些难堪地转过身子。 殷零蓦然跪起,强烈着心头的悲痛,狠狠咬了咬唇。 你想得美,我这辈子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们已经拜过堂,你已经是我的夫君。你若是敢走,我就恨你一辈子,一辈子都恨!她掏出宋世的仙索,趁幽崇不备,施咒将他牢牢捆紧。 幽崇不解地回头,却见殷零缓缓脱下自己的衣裳,用那双无瑕玉臂环上他的脖颈。 零儿,你,你作甚?幽崇的声音沉得暗哑。 殷零细细啄过他的唇角,让幽崇不禁颤栗地抖了抖身子。 作甚?我们可是拜过堂的,欠我的洞房不得还?声音轻缓柔媚,肆意穿过耳畔,让幽崇慌乱地挣扎起来。 不可,你解开我,快解开!他有些怒极地吼道。 殷零充耳不闻,抬起细嫩的柔荑,往烛火的方向轻轻一弹,屋内霎时漆黑一片。 黑暗让感官更加明朗,幽崇僵直了身子,任身上的长衫被殷零的小手缓缓剥去。 零儿,不可,算师父求你,你往后还是要再嫁人的,不能这样。幽崇近乎祈求地说道。 殷零一声冷笑,用唇堵住幽崇的嘴。 呼吸越发沉重,殷零笨拙地使坏,听着耳边不断溢出难以自抑的低吼。 零儿,我真要生气了,放开我!幽崇有些后悔,若是早知有这么一天,当初就该先一步收起这条绳子。 他紧咬牙关,察觉殷零的动作越发大胆,终是气得在她手腕上狠咬一口。 嘶!怎么还咬人呢。殷零不悦地别过脸,张口回咬他的耳际。 幽崇的声音更加难耐,让殷零烦躁无比。 她伸手捂住幽崇的唇,带着威胁的语气说道:你走啊,把你欠的还来,你就可以走了。 绡帐上的银钩倏然晃响,殷零高仰脖颈,发出一声悲切的哭吟。 幽崇乱了呼吸,仍在把持着理智苦苦哀求:零儿,你先解开我,解开。 殷零眼角垂泪,不情不愿地为他解除绳索。 解开作甚?你是不是现在就要走,走吧走吧,反正欠我的也已还上了。 她胡乱捶打着幽崇心口,语气似娇嗔似抱怨,将幽崇的理智搅得一塌糊涂。 他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只能伸手揽过身前的小姑娘,让本不清明的脑子更加迷乱。 娇哭混杂着求饶的声音响至半夜,门外的下人战战兢兢地立着,只知道太子要了好几次的水。 殷零浑身酸痛不已,刚想闭上眼睛,就闻得殿外传来喧嚣的声响。 太子,守城的士兵来报,魔族已经光速突破城门,正朝着皇宫的方向赶来。我们设置的结界也被击溃,想来他们的翼鸟很快就会出现在皇宫上方。大将军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让幽崇不得不松开怀中的小姑娘。 他在殷零的额上覆下一吻,眼底满是深情。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 银甲加身,让幽崇的双肩更显伟岸。他默默覆上头盔,背影里透着一股深切的孤独。 想到这双肩膀曾伶仃地撑了这么多年,殷零就莫名有些伤感,他护尽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想到自己。 相公门扇闭合前,殷零大声喊道。 幽崇顿了顿身子,始终没有回头。 待一切结束,我们就回幽溪山吧,还如曾经那般,只有我,只有你。殷零的声音荡出回响,被那扇轻薄的木门隔绝在内。 第156章 血战 幽崇的肩膀几不可闻地颤了颤,没有片刻停留。 殷零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起身坐上妆台。她细细描绘眉眼,在唇间沾染鲜红的口脂。 又以赤色脂粉,在额间的空白处,细细描绘出了凰族的花钿。 风月摧人,风月不可摧。殷零换上那件凰羽织就的华丽宫装,犹如九天上的谪仙般,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已不再是那个素衣白衫的小姑娘,向前迈的每一步,都像是凝聚了万般力量,撼动着所有人的心。 殷零目不斜视地走到幽崇面前,向他伸出右手。 我们一起。她的目光坚定无比,滑落指尖,在袖管下与幽崇十指交扣。 没过多久,宫墙的四周便传来涌动的异响,殷零站在城墙之巅,任裙裾上的凰羽燃起火焰般的红光。 幽崇一身莹白战甲,站在殷零身后,衬得她的光芒更甚。他们一前一后地相对呼应,不做任何交流,却默契得好似并蒂连枝。 此番前来的魔族要比上次多出几倍,且从实力上看,也比之前的要强上许多。 -- 第212页 城门已被攻破,宫墙外站着一众铁骑和执剑的守卫,他们奋起前冲,与乌泱泱的魔兵们艰难对抗。 对方的巨兽骇人无比,生了三首九足,身长足有半座城楼那般高。 巨兽的背上驮着各式各样的魔族士兵,个个形态迥异,生了一副让人胆寒的模样。 数百只巨兽疾速前进,行至离城墙不远的地方,便卸下背上的魔物,继续向羽灵族的士兵们吐出腥臭的酸液。 酸液腐蚀性极强,不幸命中的兵将们顿时发出凄厉的嘶喊,继而化为一滩血水。 幽崇惊愕皱眉,拿起身后的长弓,向最近的巨兽射出稳稳一箭。 利箭割破长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只见巨兽丝毫没有闪躲,任长箭击上后背,又被坚硬的甲壳生生弹开。 这?殷零同样注意到了这边。 她手执长杖,将内力汇聚其上,放出一颗颗剧烈燃烧的火球。 火球疾速突围,在空气中呼呲作响,任巨兽慌乱地向一旁逃窜,也还是被那浓烈的火焰狠狠击中。 尖锐的叫声响彻天际,巨兽疯狂扭动身躯,在原地炸裂爆开。 腥臭的液体四下喷溅,让面前的许多人都遭了殃。他们被巨兽的腐蚀,发出哀鸣遍野的痛呼。 不行,距离太近了,若是直接斩杀,巨兽便会当场自爆。他的带有强酸,又似有剧毒,若是溅射到弟兄们身上便不好了。殷零不自觉地退后几步。 幽崇垂眸冥思,还未想到对策,就见天边飞来无数翼鸟。 黑色的羽翅铺天盖地,挡住月华的照影。他们自高空俯冲而下,一把叼起城外的士兵,复又飞上天际。 士兵们被长喙里的尖锐兽齿生生啃噬,直至血肉模糊才被残忍地狠狠抛下。 躯体撞击地面的钝声不断响起,他们鲜血淋漓地躺在雪地上,似是在身下开出一朵惨烈的大花。 殷零眼眶赤红地看着一切,她强忍满腔怒火,掏出父王的传令箭发了令。继而她又吹动暗哨唤来火凰,在火凰的耳边低声轻语。 火凰振翅而起,在身后拖出一道绮丽的流光。 玲珑指挥着翼鸟们紧追上前,辗转疾冲几许,也始终追不上那道金色的光影。 她恨恨抚了抚掌,不虞地调转回头,来到城墙上方。 呵,你倒是不计前嫌,前仆后继地为他送死。玲珑仍是一身黑裙,立于红色翼鸟之上。 她嫉妒的眼神似要冒火,一脸阴鸷地看着殷零颈间那掩不住的红痕。 殷零并不作答,而是饶有兴趣地抬眸看她。 玲珑被看得恼了,歇了气焰般地狠戾说道:等我解决完了羽灵族,就去送你的父王母后团聚。 殷零掩唇轻笑,勾动的眉眼间满是灵气。 我看,是你在送死吧。她边说边在身后悄悄抬掌,趁其不备,狠狠朝着玲珑身下的翼鸟发起一记痛击。 只见一道火光在翼鸟的羽侧熊熊骤起,翼鸟吃痛颠簸,将背上的玲珑直接掀翻坠地。 脚下恰是一方泥潭,玲珑跌坐其上,狼狈不堪地沾了满身污浊。 殷零忍俊不禁,想要保持严肃,却又忍不住笑。她将头埋进幽崇怀里,憋得身子止不住的轻颤。 玲珑恼羞成怒地站起,理智顷刻崩塌。她重新跃上翼鸟的背,开始新一轮的进攻。 只见翼鸟群群集结,往二人站着的方向狠狠扑来。 抓住这个小浪蹄子,用你们的爪子,挠花她的脸,再你们的利齿,吞噬她的身体。 玲珑气急败坏的声音尖锐刺耳,毫不掩饰地向翼鸟发出残忍指令。 此时,天边已露出鱼肚白。只见一团黑鸦鸦的羽翅凌驾上空,让殷零不得已地正色敛唇,迎向翼鸟的利爪。 它们疯了般地俯冲,攻势又凶又狠。每只翼鸟的背上还骑跨一名魔族士兵,手上拿着的都是魔族最为尖利的黑羽弓。 据悉,这黑羽弓削铁如泥,不但穿透力极强还射程甚远。箭尖涂抹了致幻毒素,一旦命中,便会失去理智,甚至投敌为友。 殷零小心翼翼地左闪右避,既要躲过翼鸟的利爪,又要躲过四下飞射的羽箭。 开始尚能应付自如,可是随着时间的拉扯,她的体力渐渐消耗,变得有些吃力起来。 翼鸟的数量太多了,零儿,你要小心。幽崇看出殷零的疲态,有些担心地喊道。 城墙下已堆叠了许多翼鸟尸体,可尽管如此,熹光初现的地方,仍是涌进一团鸦黑,将天边的旭日,遮挡得严严实实。 而随着箭羽的越发密集,殷零逐渐后退,轻喘着靠上城墙。 哈哈哈,她已经撑不住了,快上。玲珑得意笑道。 翼鸟们得了指令,开始更加密集地朝殷零飞来,敛住一方天色。 零儿,小心!一声低吼自耳边响起,让殷零有些茫然地别过了头。只见幽崇牢牢覆上自己的背,生生替自己挨了一记寒芒的利爪。 她的瞳仁骤然收缩,嘶吼着跃起,将那只翼鸟的脖颈生生斩断。 幽崇的后背血肉模糊,三道爪痕跃然其上,连带着坚硬的铠甲也被一并抓破。 第157章 玲珑之死 师父,你受伤了。殷零担忧地护在幽崇身旁。 -- 第213页 幽崇面色如常,不动声色地用剑尖支撑着站起。 无妨,你自己小心。他的身形依旧挺拔,让殷零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几许。 二人重回战局,对抗着空中越发密集的翼鸟。抗争了这么久,体力早已不支,幽崇虽然负伤,却也仍是苦苦支撑,不让殷零看出半分不妥。 殷零小心地观察四周,既要对抗魔族的侵袭,又要担心幽崇身上的伤势。 她不断瞥向幽崇后背,一不小心就被一道横空划过的箭羽刺穿了左臂。 幽崇正与几只翼鸟厮斗,见他并未注意到自己,殷零赶忙抓紧箭尾,一鼓作气地将穿入臂中的长箭生生拔出。 鲜血顿时喷涌,幸而一身赤色装扮遮掩了血迹,未让幽崇看出端倪。 可即便如此,没过一会儿,殷零还是头脑发昏,有些趔趄地站不住脚。 元宝,快,我中毒了。她即刻用神识唤出元宝,让他替自己解毒。 箭上的毒虽不难解,可眼见涌现的魔族越来越多,众人尽显疲态,招架得更加吃力。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出现一道强光,顺着金乌的方向,朝着城门的位置缓缓靠近。 强光是由密密麻麻的凰鸟组成,燃着烈焰的尾翼上,散发出耀目的光芒。 每只凰鸟背上,都乘载着几名凰族精兵,他们穿着威风凛凛的焰色盔甲,一脸振奋地高仰头颅。 殷零欣喜招手,只见一一突破重围,稳稳停在她的脚边。 师父,我去拦住他们的巨兽,待我拉远,你就将他们击毙。殷零翻身跃上火凰,朝着幽崇说道。 幽崇默然点头,抬手召出了月轮扇。 许多巨兽已接近城墙,若是他们在人群中自爆,必定会伤到我方兵将。 故而殷零取出仙索,施法伸长后,又将其圈成绳套,小心翼翼地往巨兽身旁靠近。 大怪物,来呀来呀,我在这呢。她在巨兽的头顶疯狂挑衅,巨兽回头看去,见是殷零,半分没有犹豫,直接就在眼前炸开了身子。 使诈啊!殷零反射地捂住了脸。 幸而一一机敏,疾速仰冲了数十丈,才没被巨兽的酸液溅到。 可身旁的士兵们还是遭了殃,虽已隔了一定距离,却还是被巨兽的自爆波及,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哈哈哈,没想到吧,只是没炸花你的小脸,真是可惜了。玲珑在一旁得意叫嚣。 殷零勾了勾唇,仍是一副藐视的神色。 你也只会这些下作的腌臜事了,当真是丑人多作怪。见士兵们受伤,殷零自是恨极。她心生一计,轻飘飘地用言语攻击玲珑。 你说什么!玲珑果真变了脸,她盘旋着自上空飞过,用尖锐的嗓音指挥着翼鸟和巨兽。 都给我把这个小蹄子抓起来,炸花她的脸。 殷零向玲珑做了个鬼脸,掏出绳索抛向最近的巨兽。 巨兽离她还有一定距离,愣是撒丫子追了老远,也仍是无法靠近殷零身边。 此时,一道强光自人群中穿出,稳稳扎入巨兽头顶,发出一声闷响。 巨兽应声而裂,并没有伤到任何人。 殷零绽开笑颜,朝着远处大声喊道:师父真厉害! 见此情形,玲珑更沉不住气了,她悄悄合掌蓄力,朝着殷零的方向狠击一掌。 幸而一一机敏,往后闪了闪身,这才没让玲珑的偷袭得逞。 殷零颔首轻笑,眼底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狠戾。 好了,轮到你了,是时候替母后报仇了。她向周围的凰鸟施令,让他们只绕着玲珑攻击,又趁玲珑分神之际,悄悄抛出仙索,套上玲珑的脖颈。 玲珑察觉时已经晚了,殷零伸手一拽,她便从翼鸟的背上狼狈滑下,狠狠摔在地上。 给我松开。玲珑上手就要挣脱绳索,可殷零怎会给她这个机会,赶忙拖着玲珑的脖子往前行进。 直至来到一只巨兽身旁,殷零才飞速收回绳索,即刻飞离原地。 玲珑变了变脸,转身就要逃开,可就在她动作之际,一道光束刺破长空,径直向巨兽的头颅袭来。 巨兽应声而破,酸液喷涌而出,溅了玲珑一身。 她哀嚎着躺在地上,紧紧捂住了脸。 指缝间渗出鲜红的液体,过了许久,才见玲珑趔趄地站起了身。 她的脸上血肉模糊,更加歇斯底里地朝着殷零喊道:我一定要杀了你! 说罢,玲珑翻身跃上翼鸟,刚要腾空,便被一束光线稳稳击中。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光束射来的地方,无力地自翼鸟身上缓缓滑落。 哥哥哥? 不远处,幽崇冷着一张脸,正静静地看她。他手里握着那柄月轮扇,孑然挺立的身躯仍是玲珑记忆中的模样。 仿若回到儿时,那时的少年会牵起她的手说:妹妹,有哥哥在,没人可以伤害你。 可如今,这心口不断溢出的鲜血,便是她心心念念的哥哥亲手所致。 她不顾脏污,抓着指尖漆黑的土地,向幽崇的方向一步步爬去。 眼泪汹涌溢出,划过那张狰狞的面目,沙哑地喊着幽崇。 幽崇面色如常,没有任何言语,自顾着转身离开。 -- 第214页 哥哥直至断气前,玲珑仍在喊着这两个字,她不断爬向幽崇的方向。就像她这些年来一心的偏执和执着。 她总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战败离开。却从未想过,最后的最后,是幽崇狠心地杀了自己。 玲珑含恨闭眼,最后的场景,便是幽崇决绝的背影。 红色翼鸟仰天长鸣,驼起她的尸体,向后方撤退着离开。殷零本欲阻止,却被重重上前的黑色翼鸟重重围困,无法施展拳脚。 她无奈回到幽崇身边,带着满脸的沮丧说道:完了,待璃娘看到玲珑的尸首,又将迎来一场血战。只是,师父你亲手杀了玲珑,可是会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幽崇,想了想,又再偏过头去。 我不伤心,虽然我曾把她视为最珍贵的妹妹,但那不过只是伪装的假象,所以,她不配。幽崇决然说道。 自玲珑死后,魔族的士兵便突然后退。可幽崇等人一刻也没有停歇,重新加固城门,在城下替受伤的弟兄们疗伤。 也直到此时,幽崇才发现殷零刺穿的手臂,他心疼地替她疗伤,丝毫不顾自己开裂的后背。 瞬息之间,天色骤然转暗,头顶呼呼作响地刮起妖风,带着渗人的哀鸣。 第158章 援军 地面也开始微微颤动,细听之下,还带着宛若闷雷般的隆隆声。 他们来了。殷零抬眸看向幽崇,晶莹的瞳仁里满是坚定。 她的小脸脏污了几处,像是贪玩的孩童般,显出一丝俏皮。 幽崇并不作答,而是细心掏出随身的帕子,将她脸上的污迹擦拭干净。 女娃娃就该漂漂亮亮的。你且记得,若是羽灵族战败,千万不要同他们硬拼,直接回凰城就好。幽崇淡淡地交代道。 殷零冷哼一声,别扭地甩开他的手。 你可别想,若是你不在了,我就陪你一起。 见幽崇不悦地敛眉瞪她,殷零赶忙补上一句:所以,我们一定要赢。 她随手拂了拂裙裾,一脸傲然地跃上凰鸟。 你的命可是我的,不准让他们拿去。 幽崇抚唇轻笑,笑他的小姑娘如此可爱。 方才的血战已经损失了不少人,就连羽灵族与无名氏的弟兄都已死的死伤的伤,疲态尽显地瘫倒在城墙下。 他们用血肉守护着一方天地,为了家国,为了子民,为了这个流离失所的族群,能够恢复曾经的繁盛。 远处的群山之巅满是黑鸦鸦的影子,眼见羽灵族的士兵量已远远不够对抗,殷零再度取出传令箭,准备向凰族求援。 幽崇抬手阻止了殷零,他眉目间满是平静,一脸淡然地说道:这是羽灵族的事,不要再劳烦凰族了。 殷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仍在不管不顾地发令。 方才来的难道就不是我们凰族精兵?来都来了,不能半途而废,反正杀害玲珑的事,也少不了我的份。只是如今兵临城下,不知援兵到来之前,能不能撑得住。她有些担忧地说道。 说话间,城外传来一阵异响。 羽灵族民义会,九百零八人,听候太子差遣。一群身形挺拔的男子自城外呼喊着口号,向城墙下靠近。 羽灵族红花会,五百二十名女子,听候太子差遣。又一群身着素衣布裙的女子,婀娜娉婷地骑着白马,自城外缓缓走来。 羽灵族雄鹰团,六百八十五人,听候太子差遣 就这样,陆陆续续地自城外赶来十几个民间组织,他们都是在那场篡位之战后被迫离开故土的人。 如同曾经的无名氏那般,自发组织成群,就等着有朝一日,可以剿灭反派,重回故土。 这些是连幽崇都没有想到的,他面色越发沉稳,眼眶中,却无言地泛起了晶莹。 殷零生怕他绷不住丢了面子,赶忙用手戳了戳幽崇的腰窝轻声道:嘿,老头子,你可是当太子的人,可千万给我憋住了啊。 幽崇嗤笑出声,抓了抓在腰间使坏的小手。 他一跃跳上城墙,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大声喊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是在孤军作战,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有这么多人和我站在一起,和我一起努力。感谢有你们,也幸而有你们,羽灵族,一定会胜! 羽灵族,一定会胜!城下的人们齐声呐喊,喊声接连不断,连殷零也被这种气氛深深感染,跟着一同喊了起来。 不出一会儿,影蛊城的魔兵就密密麻麻地自多方围袭,除了奇形怪状的陆上魔兵,还有许许多多怪奇的飞龙翼鸟,自各个方向铺天盖地的将羽灵族重重围困。 玲珑骑乘的那只红色翼鸟上端坐着一名女子,虽娇媚年轻有风姿,却还是能从动作和气势上看出,那是玲珑的母亲,璃娘。 女子丝毫不惧幽崇动手,将翼鸟悬至城墙前方,用一双尖细的凤眼盯着幽崇道:我们珑儿那般思慕与你,你却如此狠心地将她杀害,简直罪该万死!原先,只需赔上你一人足矣,可现在,我要让这整个羽灵族,都为我的珑儿偿命!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正欲仰头嘶叫,却被殷零冷着脸狠狠打断:老妖婆,你别叫了。自己行事不端还纵着女儿出来为害他人,你怕是不知道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玲珑就是被你给害死的。 -- 第215页 你也别把错都怪到别人头上,玲珑是我杀的,怎样?她害了我母亲,我来寻仇,天经地义,天王老子也拦不住我。 小姑娘气鼓鼓地叉着腰,满脸都是鄙视。 对,还有你,还有你这个贱丫头,我怎么可能把你给忘了。我要生抓了你,送去勾栏,折磨至死,再剁碎了血肉,喂给我的这些子民。璃娘眼眶腥红,一脸阴鸷地向殷零伸手。 殷零后退几步,佯装弱小地抓着幽崇的衣角嗫喏道:师父,她好吓人,比玲珑还吓人。 幽崇忍俊不禁,刚要开口,又听璃娘有些绷不住地气急败坏道:你便是用这般狐媚子的手段勾引男子的?只怕你的师父今日也救不了你,看看你们的人,大抵都不及我的零头。还是收起你这狐媚子的手段,待到勾栏,再使也不迟。璃娘止不住地哈哈大笑。 我们凰族帝姬也容得你们魔族妄议?一道浑厚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殷零惊喜扭头,见是子辰骑着火凰而来。而他身后的,则是遮挡了半片天的凰城和麒麟城的援兵。 当初魔族签下降书,早已协定万年之内不来进犯,此番你的所作所为,已是违背了当初的约定。子辰继续说道。 子辰,你来啦。殷零一脸笑意地迎上前去。 幽崇吃味般拉住殷零的手,意有所指地朝子辰点了点头。 还搬了救兵?小丫头的手段就是厉害。那就别废话了,都给我上! 璃娘眼神闪躲,丝毫不提协定之事,而是刮起一阵黑风,指挥着大批魔族士兵一拥而上,在城下厮打起来。 他们武法皆斗,一时间,群魔涌动,不断有人倒下,也不断有人接着补上。 幽崇和殷零追击着璃娘,他们分别骑坐在凰鸟背上,向着不远处的璃娘发动攻击。 璃娘被打得四处逃窜,险些挨了一记火球,可虽被她侥幸避过,身下的红色翼鸟还是被幽崇击中羽翅,哀号着坠下了地。 殷零勾着眉擦了擦汗,有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幽崇。 这?这实力是如何当上魔君的?她故意大声嘲讽,气得坠落在地的璃娘不悦地踢了一脚负伤的翼鸟。 废物,飞都飞不好。 她翻身骑上另一只翼鸟,朝着四周的魔兵高声喊道:护着我,都护着我。 第159章 黑白并不分明 幽崇领着殷零退回城墙,有些不悦地板着脸道:你莫要再刺激她了,璃娘这个人不简单,还是有一定本事在的。从现在起,好好保护自己,不许去她面前生事。 他一脸凶巴巴的模样,说罢还勾起食指,在殷零的脑门上轻弹一记。 被训斥后,殷零乖顺许多,只在城墙上挥挥杖,打打鸟。 她心里明白,幽崇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魔族的数量远比他们多出数十倍,且经过这么些年魔能的吸取,实力远比殷零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他们眼见落了下风,特别是冲在最前方的子辰和青龙,身上已经鲜血淋漓,将一身白甲都染成了红色。 幽崇将殷零带回后方,就是想要前去护着子辰。将凰城牵扯进来,他已觉得愧疚万分,若要再连累了子辰,哪怕是胜,他也不会安心。 战况越发焦灼,我方的伤亡也愈加严重。殷零无力地闭了闭眼,有些乱了阵脚。 她骑上凰鸟的背,指挥着他们叼起翼鸟,再丢至偏远的巨兽群中,将其狠狠炸裂。 如此反复几次,殷零成了战场上的空中杀手。但凡靠近哪只翼鸟,他们都要嗷呜乱叫着四处逃窜,让璃娘颜面尽失。 可即便如此,殷零也只是在空中暂时得势,待璃娘喝退了巨兽后,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璃娘得意地扬手一挥,只见地面上倏然出现一团团的黑烟,发出带着腥味的恶臭。 这是剧毒,快屏气。元宝即刻提醒殷零。 殷零赶忙往高空升上几许,向着下方大声喊道:快屏气,离烟雾远些,有剧毒。 璃娘哈哈大笑,仍是那副得意到狰狞的表情。 小丫头倒是挺聪明,居然知道这是剧毒,我还真怕你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毕竟我这毒烟天下仅有,还是花了巨大的代价从第一毒师手上得的,若是用尽了也不被认出,就未免太可惜了,哈哈哈。 殷零想起当初玲珑毒害母亲的样子,也是这幅如出一辙的模样。 她的心间宛若滴血,却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你得意大笑的狰狞模样,当真和玲珑一样丑!不怪你们连男人的心,都要下蛊才能获得。 你还嘴硬!那就等着和他们一起死吧!璃娘显是气得不轻,全身微颤地露出恶狠狠的表情。 殷零顾不上理她,而是对着耳边的元宝说道:元宝,你能解这个毒吗? 元宝难得没有废话,只留下「当然」两个字,便摇头晃脑地向下飞去。 虽说他在下方努力净化解毒,可已有不少士兵吸入毒气,恹恹不得起身。 前方的魔族趁此机会大批靠拢,将手中的利爪深深刺入士兵们的胸膛。 一切尽收眼底,让殷零仍不住地尖叫出声。 她狠狠抓扯着心口,一脸痛苦地催动内力,嘶号着发出非人般的吼叫:侍灵!你给我出来!就算耗尽内力而死,你也给我出来! -- 第216页 她拼了命地运气,直至口鼻溢出鲜血。 经过长时间的征战和受伤,殷零的体力早已无法支撑,这般状态,又该如何才能召出侍灵。 幽崇大惊失色地回眸,赶忙跃上凰鸟的背,来到殷零身后。 他的状态并不比殷零强上多少,银盔已被鲜血晕湿,虽躲过了毒气,却也疲态尽显。 此时见殷零如此不要命地催动内力,幽崇不敢惊扰,生怕让她走火入魔。思来想去,只能屏息聚气,将自己体内的灵力,缓缓渡给殷零。 气息逐渐平稳,璃娘见状,赶忙乘着翼鸟前来阻止。 幽崇分了神地对抗,而凰鸟也是机灵地闪躲,避开璃娘的攻击。 突然自下方射来几道法箭,来回穿梭着刺向璃娘,她惊惶逃窜,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下方传来一个飒爽的女声:敢碰我家零儿,你可是不要命了,老妖婆? 璃娘向下看去,顿时惊在原地。 只见后方密密麻麻地站满援兵,而队伍的最前方,则是慕冥,玄夭和虞烟。 老妖婆,敢欺负我们零儿。算上天乾,狐族和狼族,你算算你们的脑袋,够不够打。虞烟继续嚣张地喊道。 璃娘咬了咬牙,突然勾了勾右唇。 够不够打,你们很快便知道了。她轻拉手上的弓弦,朝着东方放出一道诡异的黑箭。 接着他又仰头望向天际,用令人胆寒的声音尖利喊道:来吧,是时候上场了!你们的仇,终将得报。 在场的人们都被这震耳欲聋的声响刺激得捂紧双耳。未待多时,就见天边飞来许多御剑之人,他们挥舞着寒芒的剑锋,不由分说地攻向众人。 桃源宫?慕冥敛眉喊道。 玄夭和虞烟同样惊诧,一时分神,险些被他们趁乱偷袭。 桃源宫不是名门正派吗?为何会与魔族勾搭在一起?虞烟有些不解。 慕冥忧心忡忡地看着殷零的方向,只能长话短说:还记得桃祈吧,估计是因为桃祈才结了盟,或是更早。总之,你们先去协助零儿,这儿有我。 他扭头重回战局,而玄夭则是同虞烟一起,在幽崇和殷零身旁保护起来。 多了桃源宫的加入,局势更加焦灼,殷零心急如焚地凝聚内力,额上满是大颗的汗珠。 眼看敌军已经打到城下,就连那闭锁的城门,也被击碎了半扇。 双方拉扯之际,只听身后传来轰鸣巨响,像是一尊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又似是天边的响雷被云层闷住了踪影。 众人的目光被这巨响吸引,不自觉地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此时,那平整无物的土地上赫然站着一个身形高大魁梧,且面目宛若修罗鬼煞般的男子。 他屈膝将虚弱的殷零扛上肩头,带着满目狰狞在人群中环视一周。 是谁将我的主人伤成这样?随着话音,他的身形又再高大几倍,迫使所有人都只能惊恐地仰头看他。 殷零虚弱地抬手,却也只能虚指前方。璃娘知道她想指的方向,机灵地在那之前拉过一名士兵遮挡。 是你?侍灵走向男子,仅用一根手指,就勾着他的后领悬至半空。 这名男子是桃源宫的新兵,怎会知道面前的侍灵身为何物。 他只觉得当下的姿势屈辱,并认为己方的兵力足以打败对手,就仍是扯着嗓子不知死活地喊道:可不是她自己走火入魔的吗?这小女娃居然还会用召唤术,可惜召唤出来的也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蠢东西。 第160章 完胜 蠢东西?侍灵的声音带着渗人的威慑。 周围的人急忙后退,让方才嚣张且蛮横的男子变得慌乱起来。 还未待他开口,就见侍灵翻转手掌,狠狠做了个抓握的动作。 顷刻间,男子脸色骤变,一脸痛苦地在众人眼前化为一地粉末。 四周喧哗异动,所有人都动作一致地再度后退,甚有胆小者,已经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往远处跑去。 璃娘同样心慌不已,她强装镇定,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若是在殷零召出侍灵前,他们还有胜算,那现下多了个侍灵,就有些不好说了。 虽然都知道那是千百年来独有的侍灵,且当时还因为他而生祭了不少高级元神。 但毕竟自召唤的那天起,侍灵就一直没有露面。无论是谁,都无法说出他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所以,这一仗,究竟还要不要继续? 璃娘默默退至后方,咬了咬牙,还是发起了指令:都给我上。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方才胆寒的士兵们全都振奋精神,群起直攻,朝着侍灵的方向齐齐攻去。 一时间,寒风萧瑟,马蹄奏响。侍灵眼都没眨,便用尽各种方式,将所有靠近他的敌人一一剿灭。 他们死状凄惨各异,皆是连侍灵的一根汗毛都没摸到。本还带着一丝希冀的璃娘见此情形,也是急转调头,仓惶地准备离开此地。 她别让她跑了!殷零强打精神,指着璃娘说道。 侍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瞥见那抹狼狈的身影,即刻意会地向前追赶。 他迈开大足,踏出的每一步都似要撼动山河,发出慑人的巨响。 -- 第217页 璃娘见势不妙,只能拉过身旁的魔兵,将他们相继推向侍灵。 侍灵视若无睹,仍是继续追赶着璃娘。 你们这些废物,都给我过来,围住他。眼见侍灵就要抓到自己,璃娘赶忙回头喊道。 虽然害怕,可那些魔族士兵仍是顺从地围在璃娘面前,抵挡侍灵的攻势。 而身后的璃娘目光阴狠,愤然抬手间,悄悄放出几道黑色利箭,直射殷零心口。 本以为能够就此偷袭成功,谁知,眼前的侍灵一个回身,将殷零护在身前,用宽厚的脊背,生生挡下那波黑箭。 黑箭落在侍灵背后,像是燃极的灰烬般即刻消散。 他转眸看向璃娘,浓重的眉峰下,透着想要将其撕裂的愤怒。 璃娘顿觉不妙,趁着他将殷零交给幽崇之际,赶忙跃上翼鸟的背,扑腾着就要往影蛊城飞去。 侍灵不慌不忙,安顿下殷零后,转身朝着璃娘逃跑的方向伸出大掌。 四周顿时狂风大作,盘旋着将璃娘拉回身边。 此时的侍灵高若城墙,只是轻易抬掌,便将璃娘和她身下的翼鸟,一并攥入手心。 璃娘拼命扭动身躯,挣扎着用尽全力施法。可无论她使出的术法有多强,打在侍灵身上也仍是如同针尖戳刺般,造不成太大伤害。 侍灵不耐地抖抖手,端详片刻后,直接张开庞然大口,将璃娘和翼鸟一并吞了下去。 吃,吃了?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特别是那些魔族士兵和桃源宫的护卫,更是慌不择路,逃得连鞋都掉了几只。 现场狼狈不堪,教人忍不住发笑。 你,你吃了她可会有什么不适?殷零虚弱地躺在幽崇怀中,一脸担忧地看着侍灵。 侍灵摸摸肚子,只是滑稽地打了个饱嗝。 无妨,我需要的,不过是她的元神。而将她吞噬,能够让我增长不少修为,就是,嗝,这味道差了点。他满脸委屈地答道。 殷零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 她的内力损耗严重,很快就被幽崇带回宫里疗伤。而那些在战场上战死的兄弟,也被一一抬了回来,整齐摆放在神树前方。 魔族,还会来吗?殷零后怕地问道。 幽崇摇了摇头,耐心地吹凉碗中的汤药。 不用担心,他们的君主死了,且剩下的魔兵也已不多,暂时不会来了。他头也不抬地说道。 殷零的小脸依旧苍白,一双眉头紧蹙在那张好看的脸上。 那,帝君帝后呢?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一脸谨慎地观察幽崇的表情。 幽崇不经意地轻叹一口,并无殷零预想中的伤感。 其实今晨我就已经知道他们在哪儿了,我让人买通了几个魔兵,查了这么久,才查出他们的下落。 在哪儿?将他们救出了吗?殷零激动得就要坐起。 幽崇慌忙拦下她,喂上一勺苦药。 莫急,我已让人去寻找入口了,他们就在那棵神树的下方。当初为了更好地汲取神树养分,宋珏在那神树的根茎处,也挖了一座地宫。 又是地宫?殷零瞪大了眼。 正是,只是不知,里面可还有他们留下的妖物。我已让人尽快去寻找入口,你莫要担忧。 见到幽崇一脸平和的表情,殷零这才放下了心。 她倦极脱力般地沉沉睡去,全身上下,都泛着像被大山压过的疼痛。 殷零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是灰蒙蒙的青烟,幽崇背对着她,转过身时却只剩一副白惨惨的骨架。 殷零心惊肉跳地醒来,刚一睁眼,便见两张放大的面孔凑近脸前。 啊啊啊!殷零惊吓叫道。 她定了定神,冷静片刻后,才发现面前站着的是羽灵族的帝君帝后。 殷零认真望着二人的模样,试图从眉眼间分辨他们是真是假。 帝后亲昵地靠近,脸上蓄满担忧。 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她的眼神温暖和熙,让殷零一眼就辨出了真伪。 我,我没事,大家也都没事了,真好。殷零有些紧张地绞着手指,用一双大眼无措地偷看幽崇。 幽崇已换上一身素衣,从脖间的缝隙,可以清晰瞥见包扎好的伤口。 殷零怔愣着看他,想要问问他的伤势可有大碍,却又因为帝君帝后在场而不好意思开口。 帝后的面容突然悲切,偷偷执起帕子抹了抹眼角。 我们出去吧,让孩子们说说话。她将帝君带出房门,临走前,深深看了二人一眼。 第161章 海晏河清 殷零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想起方才的梦境,她就有些心慌,心慌得根本不敢开口问询,问询幽崇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见他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殷零不想深究,唯恐稍有触及,便会惊扰此刻的平静,将所有宁静祥睦,全都一并打碎。 她只能悻悻地抬眼,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 痛殷零惨兮兮地开口怨道。 幽崇无奈抿唇,抬手捏了捏她的后颈。 哪里疼幽崇的声音还是如往常般轻缓。像是没有一丝温度,又似是蕴尽了他毕生的所有柔情。 -- 第218页 曾经殷零不懂,只会闹腾着怨他不够温柔。而如今这个清冷的语调,犹如清粥小菜般,让人前所未有的平静。 全身都疼,你别走,别走,好吗?殷零许久没有撒娇,如今却是想用这般愚笨的方法来换取他的心疼。 幽崇倚上床头,满是无奈地揉了揉殷零发顶。 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殷零点了点头,刚闭上眼,又再赶忙睁开。 你答应过不再瞒我的对吗?她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幽崇阖着眼,轻轻嗯了一声。 那,若你再有欺瞒,我就一生不理你,且还一辈子恨你。殷零恶狠狠地说道。她语气骄蛮,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小。 好幽崇双眼未睁,言简意赅地应了下来。 殷零睁着眼,抓着幽崇的衣角看他,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幽崇似乎累极地闭着眼,终是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不知何时再度入梦,梦里还是那死寂惨白的青烟,青烟未尽处,是幽崇立在神树前的身影,单薄却挺拔。 殷零用指尖描摹着他的轮廓,近在身前,却又无法靠近。 师父殷零向前探了几步。 幽崇没有回头,而是越发靠近神树的方向。神树的枝干上嵌着深深的年轮,有些黯淡的枝叶向外伸展,像是一只只干枯且无力的枯爪。 幽崇伸手抚上神树的脉络,刚一触及,全身皮肉就如失去水分般,肉眼可见地迅速枯萎。 殷零惊叫失声,奋力冲上前去,却还是被那道无形的高墙挡住了去路。 她猛然惊醒,惊醒的下一秒,马上将手探向身旁。 身旁空荡无人,且不带一丝温度,想来幽崇已经离开许久。 殷零顾不上全身疼痛,只是草草披了件披风,就跌跌撞撞地往神树的方向跑去。 此时天色未明,熹光乍然隐现天际,衬得四周都如覆着一层薄纱般朦胧。 殷零远远望去,只见神树周围环绕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单膝跪地,将那些在战场上殉难的士兵们,重重围在其中。 皆是七尺男儿,却无不偷偷俯首抹泪。这海晏河清的安然盛世,都是用弟兄们的血肉和性命生生交换的。 殷零同样伤怀,正要上前,却见幽崇正以梦中的姿势,和神树相对而立。 他的身旁站着羽灵族的帝君帝后,帝后一脸愁容,正悲伤地哭得不能自已。 娘亲?殷零险些叫出声来。她使劲揉了揉眼,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她的娘亲正躺在幽崇身后,仍是那副端庄肃穆的模样,仿佛只是沉睡。 为何娘亲会在这里,而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 带着重重疑团,殷零还是决定上前问个清楚。可就在此时,幽崇缓缓抚上神树。而神树的周身,也开始骤然放出耀眼的光芒。 殷零被灼得睁不开眼,往后退去两步,从指缝间探查究竟。 只见幽崇的双手与神树紧紧连结,不过须臾,便从树干上伸出许多藤蔓,将幽崇的身子紧紧缠绕起来。 崇儿!帝后的啼哭惊醒了殷零。她疯一般地向前冲去,穿过重重人潮,来到幽崇身边。 你在做什么,快撒开。殷零上手拉扯那些坚韧的藤蔓,虽不知幽崇因何如此,心里却始终泛着强烈的不安。 幽崇的眸仁依旧清澈,甚是漾起了水光。 他牢牢盯紧殷零的脸,口中却是用严厉的声音命令道:青龙,白虎,把零儿带走。 青龙和白虎走上前来,犹豫着伸了伸手,却是在触及幽崇的眼神后,一人一边地架住殷零。 放开我!你们为什么要拉着我!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你说过不会再欺瞒我,我恨你,你总是这般自以为是!殷零歇斯底里地挣扎,险些挣脱身后的桎梏。 幽崇转过头来,眼底仍是带着让人看不穿的悲伤。 零儿,是我欠你的,你忘了我吧。他缓缓回过头去,在身前的藤蔓上落下两颗水珠。 你休想!殷零疯了般地拉扯。我不会忘了你的,我会恨你,永远恨你。你若是敢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便这辈子都别再唤我的名字。 伤口再度裂开,染红了身上的衣裙。 幽帝后心疼地将殷零抱紧,用近乎颤抖的声音祈求道:零儿,这是他的选择,也是崇儿作为太子的责任。我们,应该支持他。 帝后泣不成声,将殷零肩角的布料深深打湿。 不过片刻,幽崇便被藤蔓完全包围,深深埋进树里。 而树干也恢复了方才的模样,自枝枒上,生长出无数嫩绿的小芽。 它的叶片愈加繁盛,自每片绿叶的脉络中,渗出细碎的光芒。 这些光芒团团围拢,汇聚成一个巨大光球,再分散成一个个水滴般的形状,落在神树前的一具具尸身上。 这,这是?殷零失神地看向幽帝后。 帝后点了点头,用破碎的语调向殷零解释道:崇儿用自己的肉身,生祭了神树,以此换得所有人的重生。 后面的话殷零没有听清,她的世界陷入混沌,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像是走进了一个囫囵的梦境,回到了儿时的幽溪山。那时的幽崇总是板着脸,责备殷零因为贪玩而划破了衣裳。 -- 第219页 当时的殷零不过八岁,被打了屁股便啼哭着不再理他。 而幽崇悄悄至山下买来糕点,不经意地放在殷零看得见的地方。 曾经的她无忧无虑,而自从把幽崇放进心里,愁绪便开始慢慢滋长,无法遏制地变得纷乱无常。 她不愿从梦中醒来,只愿能就此陪着幽崇,一辈子守在这幽溪山上。 第162章 念 只是顷刻间,幽崇突然换了副模样。 他凶神恶煞地沉着脸,不顾殷零的苦苦哀求,燃起一把大火便将幽府烧得一干二净。 所有的回忆都在一夕之间烧成骨架,像是昭示着殷零珍视的一切都已尽数化为灰烬。 她无力地跪坐在幽溪山上,哭嚎着向眼前的幽崇质问道: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仅剩的一切都毁了。这是我们所有的回忆,如果它都不在了,我该去哪里找你。 幽崇面色和煦,仍像过往般揉揉殷零的发顶。 回去吧,你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你有父王母后,还有凰城的万千子民,就算没有了幽崇,你也还是殷零。 他抬手搂过小姑娘,在额上落下深深一吻,继而将她狠狠向后推去 无边的失重感汹涌袭来,殷零伸手欲抓,却抓不住他凌乱的衣角。 幽崇的眉目越来越远,渐渐变得模糊不堪,殷零无助地闭上双眼,任自己被抛向那抹无边的黑暗。 零儿,零儿,我的孩子,你醒醒啊!一阵呼喊夹杂着哭声传来,让殷零的神智恢复了几分清明。 随着喊声,面前出现一道光源,在浓重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殷零不自觉地被光源吸引,慢慢觉得耳边的呼声变得越来越大。 零儿,你醒了? 她茫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母后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殷零赶忙腾身坐起,抓着殷帝后的双手激动道:娘亲?你你活过来了?我是在做梦吗? 帝后的双眼有些红肿,却仍是执着殷零的手抚上双颊。 你摸摸看,娘亲这不是好好的吗? 指尖传来肌肤温暖的触感,殷零破涕为笑,继而再度开口问道:那师父呢?他在哪儿? 帝后的表情倏然僵硬,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 殷零突然变了脸色,似是幡然醒悟般地惊起道:所以他真的用自己生祭了神树是吗?所以那不是梦,那些都是真的是吗? 她的表情变得狰狞,拂开被褥便歇斯底里地向门外跑去。 帝后反应不及,只能拿上披风和绣鞋紧追在后。 殷零脸色惨白,光着双脚在雪地上跌跌撞撞地奔跑,都已入了春,为何这该死的雪还在下。 不知是碎石还是瓦片的凸起,将殷零白嫩的小脚划破了口子。 鲜血汹涌溢出,她顾不得疼痛,仍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向神树,在那白皑皑的雪地上,踩出一道道延伸不止的红梅。 帝后赶来时,殷零正失神地愣在神树前。她的身旁跪满了人,皆是当初被幽崇救活的士兵和子民。 他们因为担心,一路跟随殷零而来,往殷零身上披了宽大的披风,甚至脱下保暖的外衫,强行垫在那双血流不止的脚下。 殷零毫无反应,只是呆呆地站在神树跟前,继而召出法杖,想要将这棵树连根折断。 零儿,不可!帝后用披风牢牢裹紧殷零,搂进自己怀中。 冷了吧,随娘亲回房,来,先把鞋子穿上。她俯身为殷零穿鞋,却发现殷零的双脚已被冻得红肿不堪,连鞋也无法套进。 眼泪无声地溢出眼眶,帝后抿着双唇,颤抖着无法言语。 我来吧子辰自一旁走出,将殷零打横着抱起,就要往寝宫的方向走去。 跪立的一排身影宛若扎根,只从口中发出令人动容的呐喊:望帝姬保重,否则,羽灵族怎算是胜! 殷零挣扎着又要下来,像是突然惊醒般地哭丧着脸。 快,快把神树砍了,师父在里面。子辰,你帮帮我,你帮我救他出来好不好? 她像疯了一般,披头散发地叫喊,眼神暗淡无光,与街上的乞二婆并无二致。 子辰一时气急,将殷零放下后,扬起手,狠狠在她的脸上落下一掌。 殷零被沉重的力道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红痕骤现。她怔愣在原地没有反应,倒是那些一直跪着的身影扑上前来,牢牢将殷零护在其中。 还望皇子自重,就算是要我们的命,我们也会为太子保护帝姬。 子辰脸色铁青,仍是恨铁不成钢地怒吼道:她的魂早就随你们的太子去了,有什么可保护的。她要砍便让她砍,大抵他的师父已经和树融为一体,让她砍死她师父便是。 殷零的眼底露出惊诧,似是认命般地垂落双手。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直在沉沉昏睡。仅仅醒过来的一会儿,也是眼神空洞地愣愣呆着。 羽灵族的帝君帝后来劝说过,虞烟来逗她开心过,甚至连苏梦玄也来了。 可无论是谁,都无法让殷零做出任何反应。她就像一具行尸般,在脑中回忆着曾经的所有过往。 那种纠结的情绪不知是爱是恨,她既怨自己又怨幽崇,怨他为什么连一句道别也没有,为什么就算到了最后,他也没有告诉自己真相,而是选择默默离开。 -- 第220页 若是她醒得再早一点,是不是就能够阻止一切。 殷零心里清楚,无论如何阻止,幽崇还是会坚定不移地选择这条路。这是他心里的大爱,不会因为儿女情长就有所改变。 可即使无法改变,至少也该好好告个别啊。起码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告诉幽崇,他永远是她心里的英雄,是她今生唯一的相公。 殷零无法释怀,只能将自己长久地埋藏在梦魇里。 可是自那天起,幽崇再也没有入过梦,仿佛她心里的幽溪山,真的已被那把烈火熊熊焚毁。 就这般过了半个月,殷零终于开始重新展颜。她开始至后花园赏花,看书,也开始向身旁的宫女抱怨话本中的世俗不公。 虽然还是会日日在神树旁坐上半晌,可此时的殷零已是平静许多,起码不会日日叫嚣着要把树给砍了。 玄夭、慕冥和子辰都有公务在身,只停留了两日便已匆匆赶回。而虞烟还要照看小皇子,也是不情不愿地随玄夭回了玉狐宫。 帝后本想将殷零一起带回凰城,可见她好不容易恢复一些,终是不敢再提,深怕引发了她情绪上的反复。 殷零就这般时而清醒时而痴傻地住在幽崇的寝宫,当初大战时留下的伤还未好,而召唤侍灵时受到的反噬也是愈发严重。 即便用尽了各式名贵药材,她还是瘦得形销骨立,完全失去了曾经的风采。 第163章 另一种圆满 幽帝后日日前来探望,可见殷零的状态每况愈下,不禁还是在心底存了疑。 她在寝宫的四周悄悄观察许久,直至绕到宫后,才终是在后窗下发现了药渣残留的痕迹。 幽帝后让殷零身旁的两名小宫女留心观察。但凡发现了何风吹草动就即刻前来回禀。 直至过了好几日,小宫女才姗姗来迟。她们惶恐地跪在殿前,生怕因为没有照顾好殷零而被帝后问责。 帝姬她,虽都有好好吃饭喝药,但只要一寻着机会,便会趁无人时,将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小宫女低垂眼眸,只敢偷眼观察幽帝后的反应。 帝后听罢大惊失色,即刻交代了膳食和药汤便匆匆往殷零的寝宫赶去。 幽帝后到达时,殷零正侧倚在床榻上看话本,她的口中喃喃自语,分辨了许久才听出她说的是:师父,你从前总不让我看这些怪奇志异,怎么现下我看了这么久,你还不来阻止。 独留之人最是神伤,幽帝后不愿惊扰,却也着实不忍心看殷零如此颓废。 她强作镇定地发出声响,装作漫不经心地朝殷零说道:今日的甜糕子甚是美味,鱼汤也不甚鲜美,我让他们送了过来,晚些,零儿陪我用膳可好? 见帝后一脸期待的样子,殷零满脸苍白,只得点了点头。 今日的膳食看着确实不错,殷零却始终没有尝出味道。 她听帝后说着幽崇儿时的趣事,不时发笑却又在倏然之间红了眼眶。 原来曾经的幽崇并不淡漠,他甚至比殷零更加顽皮爱笑,且自小秉持正义,从不欺凌弱小,苛待下人。 他就像一颗小太阳般照亮了整个羽灵宫。而此番幽崇所做的一切,也同样值得让他被所有人敬仰,称颂。 只有师父才能生祭神树吗?殷零终于道出许久以来的疑问。 帝后露出一抹苦笑,轻轻摇了摇头。 并非,但必须是羽灵族的纯正血统,只有血统纯正,才能以身祭树,让周围的人获得重生。 纯正血统?殷零喃喃念着,心头却突然涌上一个想法。 那只有生祭肉身才能使人复活吗?殷零继续追问。 幽帝后有些疑惑,不知她为何又能如此不避讳地谈起这些。 可眼见着殷零有些了精神,帝后便还是知无不言地将一切告诉了她。 当时要复活的人数太多,且神树又被魔族蚕食多年,早已不如曾经那般繁盛。故而只凭施法,肯定是不行的。 帝君和我多年困在地宫,身体损耗太大,但时间不允许我们再等,且幽崇也坚决不同意让他的父亲去所以才话音未落,帝后的声音便逐渐嘶哑,有些哽咽地抹了抹眼角。 崇儿说,你刚寻到父母,不可让你就这般失了母亲。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不论是大爱,还是私情,他都可以妥帖守护,也算是另一种圆满。 就他想得周到。殷零狠狠咬了咬牙。他总是这样,总觉得比我空长了些年岁,就什么都不告诉我,一个人生生将一切抗下,好像那样才算是勇敢。他就是个愚蠢的自私鬼,自大狂。 见殷零这般激动,帝后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零儿,你别怨他。崇儿是因为自己太苦了,才不愿让在意的人受到哪怕一点点伤害。他一定是很喜欢你的笑,才会这般不顾一切地替你挡下风雨。 风雨,可所有奔腾而来的狂风暴雨,又有哪一次不是因幽崇而起。 殷零怒上心头,用力扒着碗里的饭。 孩子,你慢些吃,别噎着了。帝后忧心殷零的情绪,只能敛着眉小心劝道。 无妨,我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让师父所做的一切白费。殷零鼓着双颊,含糊不清地说道。 -- 第221页 继而她又将手里的空碗递给小宫女,重新要了一大碗饭。 好,好,你想开了便好。若是这样,我也能放心了,崇儿也终是能安心了。幽帝后一脸欣慰地说道。 用过膳后,殷零一口就喝光了碗里的药汤。 幽帝后目瞪口呆,早知用个膳便能解开殷零的心结,她该日日都来。 自那天起,小宫女再也没有来告过殷零的「状」。 她日日一碗不落地喝药,甚至命人回凰城取来了至阳花特制的丹药。 没过多久,殷零的伤势便好得差不多了。她的脸色开始恢复红润,许是伙食太好,连原来消瘦的身子,也开始变得日渐丰腴起来。 见殷零如此,所有人都深感欣慰。她还是会日日去神树旁坐着,甚至命人在神树的枝枒上,挂了一架秋千。 殷零就在那秋千上荡着,不哭不笑,喃喃自语地说些什么。 雪已融,春又至。神树开始愈发繁盛,那翠绿的叶片晶莹发亮,叶面上生长着清晰可见的层层脉络。 雪融后的寒冷沁人心脾,即便加了一床被子,仍是让人冻得有些哆嗦。 夜里,所有人都已早早睡下。殷零探了探头,直至确认门外没有轮守的下人后,才披上厚实的披风,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 天上月朗星疏,一阵冷风袭来,让殷零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探头探脑地望向四周,在静逸无比的夜里,踩出慌乱的脚步。 自从帝君重回皇位,宫里便减少了巡夜的次数。一是体恤护卫们在战时皆负了大大小小的伤。 二是夜间寒凉,着实不忍让他们在同样的地方,反反复复地走上一夜。 故而这一路,殷零只见过两名巡视的护卫。她闪身躲进树丛,不费吹灰之力,便躲过了侍卫当轮的巡值。 待二人走后,殷零才自暗处现出身形。她抬手提起裙裾,仍是一脸慌张地朝神树的方向跑去。 夜间的神树依旧繁盛,在月光下,每一片树叶都像是发着幽幽的莹光。 她仍是将手贴上树干,像曾经幽崇引导的那般,对神树发起感应。 这些日子以来,殷零已经尝试过无数次。可无论如何,神树也没有再向她传达过任何信息。 她无助地将脸贴向树干,滑落两行清泪。 倏然间,殷零似乎感觉到了神树的心跳,可待她重新感应,却又没有了任何动静。 她无力地跪在树旁,取下发间的云素钗,自腕上深深划过 第164章 零儿,你冷不冷 鲜血划过指尖,汩汩流向神树的根茎。 殷零的血刚一滴落,便被根茎处的土地缓缓吸收,逐渐失去踪影。 她抬手虚扶着树干,只觉头顶的枝叶正忽明忽灭地发着幽光。而手心传来跃动的心跳,像是神树在向她传达着什么。 师父,师父,是你吗?殷零止不住地问道。 她将手上的口子割得更大,希冀能因此而感应到更多。 可惜,除了心跳,便再无其他。 殷零将耳廓紧紧贴着树干,在腕间割出一道比方才更深的伤口。 全身的能量都似是在缓缓流失,她只觉全身冰凉,越发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 一阵寒风袭来,殷零已经觉不出冷。她麻木地眯着双眼,仿佛看到神树前立着一个傲然挺立的身影。 她向身影缓缓伸手,继而无力垂下 巡夜的侍卫发现殷零时,她的身体已然凉透。 此时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殷帝后匆匆赶来,紧咬着唇瓣将殷零紧紧搂进怀里。 她的心里后悔无比,早知如此,便不会阻止殷零和慕冥成婚。 而若是不加以阻止,她的零儿也不至遭受如此痛苦,要在这般寒冷的夜里,孤独地让鲜血流尽。 她嚎哭着抱紧殷零的身体,像是魔怔般地重复着一句话:零儿,你冷不冷? 羽灵族的帝君帝后相继赶来,他们步履匆匆,连外衫也没穿戴齐整,就踏着晨露而至,无力地瘫软在殷零身前。 小姑娘用这般惨烈的方式对待自己,让他们无不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和愧疚。 殷零容色安详,一张小脸虽显煞白,却仍是透着一股病态的美。 雪白的广袖已被染得一片绯色,自袖管中伸出的细腕上满是深深浅浅的伤口。 叫太医啊!快!幽帝嘶号出声,枉是身旁相伴数十年的帝后都未曾见他如此急躁。 而殷帝后紧紧抱着殷零,仍是固执地挥开所有人,不让他们靠近半分。 走,你们都走,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做错了什么?她的眼泪仿佛流干,连哭嚎的声音都显得凄厉无比。 所有人都近不了他们的身,即便太医来了,殷帝后也仍是胡乱地推搡,不让任何人碰到怀中的殷零。 她孤孑无助地瘫坐树下,紧紧抱着怀中瘦弱的身体,她的背影刻画着绝望,而那副绝望的画作,名为母亲。 幽帝后颤抖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她伸手想要触碰,却又反射般地紧紧缩回身旁。 妹妹,太医来了,你让他们给零儿看看。幽帝后鼻头发酸,止不住泪地开口劝道。 殷帝后抱紧殷零的身体,仍是抗拒地将所有人隔绝在外。 -- 第222页 不!我的零儿不需要他们看,我的零儿累了,她她要休息。殷帝后抑制不住地颤抖。 她分明感觉到,怀中的殷零已经越发僵硬。而这身体上的脉搏和心跳,她也早已感知不到分毫。 她不敢,她恐惧,她无法接受从任何人口中,听到那个不愿听到的判决。 幽帝后突然怔了怔神,小心凑近身旁,牵起殷零的手。 探上脉搏的瞬间,幽帝后才突然捂住了嘴,生生克制住喉间险些溢出的呜咽。 你们都退下吧,帝姬需要安静。她直接屏退了下人,却见殷零宫中的小宫女独自迎上前来。 这是方才从帝姬桌上寻到的,若是无事,奴婢便退下了。她将信件呈至帝后手中,继而福了福身,随众人一起退出后院。 信封上并无字样,幽帝后小心拆开,念诵着信笺上的内容:娘亲,帝君,帝后。若是你们看到这封信,那许是我已经失败了。 当初为了解娘亲的毒,我曾在一枚竹简上见过一段记载,称是凰族正统之血,可达起死回生之效。故而,我想取自己的血一试,若是能够因此而救活师父,那才算是真正的圆满。 我的心里,始终存有遗憾。所以,若是失败了,还望父君和母后莫要怪罪,这是孩儿自己的决定,无关他人。 殷帝后面无表情地听完,却是怔怔笑出声来。她一边抚着殷零的脸,一边似笑非笑地说道:或许,零儿心里,是欢喜的吧。既然如此,就将她埋在这棵树下,我想,她也希望继续和幽崇在一起。 她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刚要将殷零抱起,便见头顶的神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特别是羽灵族的帝君帝后。神树关乎着羽灵族的生息,若是仍其枯萎,必将会有大事发生。 他们正要靠近,却被一股力量生生弹开,只余殷零安静地躺在树下,就如一具没有生息的瓷娃娃。 她的周身骤然发出诡异的强光,继而燃起熊熊大火,将身旁的神树也一并卷入烈焰。 不!殷帝后疯了般地冲上前去。可周围似是刮起一阵燃极的火风,将所有一切,全都隔绝在外。 羽灵宫里的宫人和侍卫接起长长的人龙,自各个方向传来用不同容器盛着的水,向神树不断泼洒。 而通晓水法的术师,更是齐齐站在一旁,或施术或捏决,朝着神树的方向,放出汹涌的水柱。 只是,火焰仍在燃烧,所有泼向神树的水源都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结界隔绝,无法靠近分毫。 不管他们多么努力,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冲天烈焰,燃得越来越盛。 直至过了一个时辰,羽灵族的帝君帝后才深深叹了口气,朝着神树的方向缓缓跪下。 身后的所有人也以同样的姿势俯首屈膝。甚至,连宫外的羽灵族子民,都朝着神树的方向,深深跪拜祈祷。 这接天烈焰像是要燃上天际,发出耀眼的光芒。 所有人都望着神树的方向,却不曾在心底滋生半分惊惧。 这场大火整整燃了一天一夜,所有人都在一旁不眠不休地守着,生怕离开后会出现任何变数。 而殷零也早已和神树融为一体,无论如何分辨,也无法从火光中辨认出殷零的身形。 或许,零儿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和幽崇在一起。殷帝后在一旁喃喃自语道。 倏忽间,自火光中分出一道碧色光芒,渐渐幻化为人形,从烈焰中猛然跌出。 第165章 涅槃 众人赶忙迎上前去,却见跌出的是个高大的男子身形,披散着乌黑的青丝,将面目完全遮挡其中。 崇儿?羽灵族的帝君帝后异口同声地喊道,他们面面相觑,用手探了探幽崇颈间的脉搏。 崇儿,醒醒。幽帝晃了晃他的身子,见幽崇慢慢转醒,这才眼含热泪地嗫喏问道:你,你身子可有什么不对?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幽崇紧敛眉目,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她抬手扶了扶额,目光无法聚焦般地用沙哑的嗓音问道:零儿呢?我怎么会在这,生祭没有成功吗? 他一口气问了许多,却还是将殷零摆在第一位。 四周鸦雀无声,幽崇疑惑地看看众人,直至看见殷帝后的身影,才觉出不对般地站起身来。 帝后?您没事?那我为何活了过来。另外他回头看了看燃烧的神树,有些微怔地开口问道:神树怎么会被焚毁? 崇儿,你才刚回来,身子可有什么不爽?还是先回寝宫休憩吧。幽帝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支支吾吾地把幽崇支开。 幽帝后神色凄楚,却目光炯炯地直视幽帝。 告诉他吧,他不该被蒙在鼓里。 她继而转向幽崇,一脸凝重地执起他的手。 零儿,她,看了一本古籍上的记载,她话未说完,幽帝后便哽咽得无法言语,只能将殷零留下的信笺递给幽崇,低下头来不敢看他。 幽崇急切地拆开信封,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凝重。 零儿呢?幽崇的声音冰冷得像是从地府里爬出的恶鬼。 -- 第223页 他往四周环视一圈,直至确认殷零不在,才有些暴怒地质问出声:我问你们话呢,零儿呢? 见他如此,所有人都不敢言语,只有殷帝后朝着燃烧的神树缓缓走近。 这里边睡着的,就是零儿。殷帝后的声音平静如常,她将曾经发生的一切,向幽崇娓娓道来,似是在诉说着一个与他们毫不相关的故事。 与帝后的平静不同,幽崇骤然发出急促的喘息,像是被激怒的凶兽般,暴着满头青筋仰天怒吼。 所有人都不曾见过他的这幅模样,向来优雅自持,谦逊有礼的翩翩公子突然暴怒,让幽帝和幽帝后也被惊得有些反射般地后退几步。 见幽崇不顾一切地朝火焰冲去,两位帝后这才回过神来,伸手将发狂的幽崇牢牢牵制。 你别这样,这火已经烧了一天一夜。就算是可怜我的零儿,你也该好好的。莫要忘了,你的这条命,是零儿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殷帝后哀切着哭喊。 听到这番言语,幽崇才无力地瘫软下来,他从未如此凄厉地哭过,像个孩子般,在所有人面前。 那个柔软的小姑娘,总以为她什么都怕,却不知,有一天,却是她勇敢地换回了自己。 幽崇涕泪横流,披散着一头青丝,狼狈地跪在神树面前。 大男人,哭什么哭,难看死了。突然自前方传来一个清脆狡黠的女声,将幽崇未嚎尽的一声低吼生生噎回了喉底。 他茫然四顾地抬起泪眼,自朦胧的珠泪中,看到一片耀目的彩霞。 冲天的烈焰从中劈开,带着一道灵动的身影从中腾起,自肩胛处展开两扇五彩斑斓的羽翅。 羽翅带着七彩焰色,落下令人炫目的道道霞光。所有人都仰头观望,用最是惊喜的语调大声喊道:神女,这是神女降临,羽灵族必逢大盛。 他们纷纷跪地,朝着烈焰的尽头虔诚祈祷。 焰色越来越低,开始慢慢熄灭,而那个娇俏的身影也随之降落,缓缓收敛背上的羽翅。 直至羽翅彻底消失,众人才揉了揉被强光炫得难耐的眼眸。 只见那个身影缓缓转身,朝众人露出一个顽皮又狡黠的笑。 老家伙,你哭得真丑。殷零有些无奈地说道。 幽崇顾不上答话,只是跌跌撞撞地冲上前去,将眼前那个活灵活现的人儿紧紧拥入怀中。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做这样的决定,我定是要好好罚你。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让殷零有些喘不上气。 殷零无奈地干咳几声,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就知道罚!放开我,方才你可瞅见我的翅膀了?告诉你,我现在翅膀硬了,你可是罚不得了。 她使劲推开幽崇,继续恶狠狠地说道:倒是你,当初,你曾允诺无论何事,都不会再对我欺瞒。否则,就让我恨你一辈子,且此生不复相见。现下你违背了承诺,也该为此付出代价了。 殷零决绝转身,拉过殷帝后便走。殷帝后缩了缩手,想要开口劝解,却又不舍失而复得的女儿受到委屈,便还是乖乖顺着她的步子向前。 幽崇脸色骤变,赶忙将人拦下。 不是的,零儿,我只是以为我再无生还的可能,所以才不想 不想什么,不想同我好好道别,所以让我猝不及防地知道你已经不在了,甚至还要抱着连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的遗憾,是吗?殷零目光清冷,说话的语气却不带一丝温度。 不,我只是怕你伤心。幽崇从未见过殷零这样,有些茫然地慌了神。 所以,晚些知道,我就不伤心了?从来都是你以为,你以为的事可真多。殷零语气不善地嘲讽道。 她继而走到幽帝和幽帝后身前,深深作了个揖。 帝君帝后,多谢你们这些日子对我和娘亲的照拂,近来叨扰了,我们即刻便会启程回凰族,往帝君帝后多加保重。殷零恢复了一脸乖巧的模样,再度向二人福了福身。 幽帝后牵起殷零的手,有些惋惜地劝道:这都皆大欢喜了,为何还要走。过去都是崇儿不好,他太过自我,母后一定会替你好好教训他的,你便原谅了他这次,好吗? 她将自己的称呼都改成了母后,只觉两个孩子为了对方,可以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若是因此分开,未免太过可惜。 殷零小脾气上头,仍是有些不管不顾地怨道:我原谅过他无数次,这次,不想原谅了。是他自己承诺的永不相见,既是承诺,便要为说过的话负责。 第166章 入赘 许是因为死过一次,她再也不愿如曾经那般软弱。至于幽崇,她也不会再如往日那般轻易妥协。 殷帝后被茫然拖着,也是惋惜不已地劝道:不若,再和崇儿好好谈谈吧,好不容易走到今日,也算是一起经历了千辛万难。 殷零轻哼一声,不悦地瞥了瞥嘴。 不可,每次都让他轻易过关,到了下回,还是照犯不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这次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她的小嘴噘得老高,显是正在气头上的样子。 帝后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呀,分明就是在置气,莫要真让人跑了,到时可别找娘亲哭。 -- 第224页 跑就跑,我才不稀罕。殷零恨恨收好行李,召来凰鸟便和帝后一起回了凰族。 自殷零走后,幽崇便如失了魂般,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曾经乖顺的小姑娘怎会突然翻脸,还如此坚决地不要他了。 女人心海底针,这话果然是有一定的道理。 见他如此神伤,幽帝后不止一次来劝,希望幽崇可以放下身段,去凰城求个情,把她乖巧可爱的儿媳妇给接回来。 幽崇闷闷地不愿说话,并非不想,而是当真不知如何是好。这小丫头越发有自己的想法,按照原来的那套,怕是要哄不住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换上殷零最喜欢的那件长衫,至大殿同帝君帝后辞行。 儿臣决定去一趟凰城,将零儿哄回来。幽崇轻敛眉目,向着座上的二人躬身作揖。 幽帝摆了摆手,似是毫不在意地抬眸笑道:去吧去吧,若是劝不回就算了。 啊?幽崇和帝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帝君。 只见帝君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执起身旁帝后的手道:劝不回你就别回来了,留那入赘吧,我同你母后再生一个就是。 帝后羞得煞红了脸,嗔怒地白了一眼帝君。 胡说什么呢。 她继而转向幽崇,用柔和的语气宽慰道:去吧,莫要忧心我们。零儿那孩子并非不讲理之人,只怨你当初把她气狠了。否则,她也不至于就这般头也不回地将你撇下。 那个「被撇下」的人一脸委屈,却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那儿臣先告退了。 幽崇恹恹退出大殿,看了看殿外停着的凰鸟。 那是殷帝后悄悄为幽崇留下的,她知道殷零在置气,就特地交代了让幽崇过些日子再来。 可是幽崇坐不住了,不过短短几日,他便如坐针毡,等不及地想要见到殷零。 他不假思索地骑上凰鸟,穿穿重重云层,飞向凰城的宫殿。 此时的殷零仍像曾经那般,穿着一袭红衣,躺在高耸的城墙上晒太阳。 子辰悄然而至,在殷零的身旁轻轻坐下,不适时地发出两声轻咳。 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儿的。殷零被吓了一跳,有些不虞地怨道。 子辰抬了抬眉,仍是一脸不羁的表情。 听闻你为了救幽崇,险些丢了小命,还涅槃重生了?他一脸好笑地问道。 殷零撇了撇嘴,满脸不悦地瞪着他。 要你管。我倒是听闻你给我找了个名唤雪烟的嫂子,还昭告天下,此生唯她不娶?说说吧,是个怎样的姑娘。 子辰的脸倏然红透,露出一副鲜少出现的羞赧表情。他不好意思地揉揉下巴,连耳根都如滴血般透着红艳的绯色。 她啊?她,她很特别憋了半天,子辰也只憋出这句。 殷零强忍笑意,止不住地调侃道:就这?你也会脸红,不应该呀。当真是遇到了克星,能让桀骜不羁的公子变得如此纯情,哈哈哈。 殷零笑得明媚张扬,气得子辰忍不住想要动手揍她。 他伸手捏住殷零肉乎乎的小脸,露出一脸恶狠狠的凶相。 还敢笑我,拿性命换回的儿郎说不要就不要了,这般荒诞,也不怕他跟人跑了。 跑就跑,不稀罕,我还要招十个八个驸马呢。殷零笑嘻嘻地反驳,抬手反掐子辰的脸。 你撒开! 凭什么,你先撒开。 你不撒我就不撒。 方才俊朗绝美的两张脸被彼此拉扯得滑稽万分,他们大笑着不肯松手,都在幼稚地怂恿对方先做妥协。 我,我来做驸马行吗? 一个好听的声音自身后弱弱响起,他们滑稽地扭头看去,始终不肯松开自己的手。 嘶殷零的嘴角被子辰拉扯着咧开,忍不住吸了吸险些滑落的口水。 子辰埋汰地皱了皱眉,却见幽崇憋红了脸,有些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真的好想笑,可是他不敢。 殷零顿时恼了,一把将子辰的手狠狠拍落。她脸上带着明显的红痕,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幽崇面前。 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说过的老死不相往来,大男人说话怎么不算话呢。殷零不悦地白了幽崇一眼。 幽崇丝毫不恼,仍是一副从未有过的谦虚表情。 你也说过我们拜了堂,我就是你的夫君,你得对我负责。他可怜巴巴地说道。 殷零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有些乱了阵脚般地后退几步。 你,你怎么耍无赖呢。我是小女子,我的话,不用四匹马追!她说罢就想往后跑,却被幽崇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 那也不行,当初是你强迫我圆了房,你不能 啊!殷零尖叫着上手捂幽崇的嘴,还没捂紧,便听身旁的子辰倒吸了一口凉气。 啧啧,原来还能这样,我的雪儿怎么就学不会这招,啧啧。 他眯着双眼露出一副审视的表情,让殷零有些羞愤地踹了子辰一脚。 -- 第225页 我们先走了。殷零匆匆拉上幽崇,头也不抬地回了月笼宫。 阿七阿八匆忙迎上,接过殷零递来的披风便朝幽崇福了福身。 驸马 殷零定住身形,不可置信地转身怒道:你们喊他什么? 驸马啊阿七阿八还是那副不惧的表情。 退下退下吧。殷零心力交瘁,不想再做疑问,还是将他们支了开去。 她继而转向幽崇,仍是一脸勃然大怒般地开口问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幽崇抿了抿唇,仍是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是来入赘的。 第167章 完满 他字正腔圆的回答让殷零顿时石化。殷零张了张嘴,有些结巴地慌乱起身: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别开玩笑了,赶快回去当你的太子。 幽崇拧了拧眉,一把上前,将殷零锁在双臂之间。 我可没开玩笑,父君说是要同母后再生一个,我就留在凰城当驸马了。 见殷零不悦地推开自己,幽崇赶忙换上一副无辜纯良的模样可怜道:渴了,还饿。 殷零抚了抚额,认命地替他传来吃的。 得逞的幽崇暗自偷笑。素来总是对殷零严肃有加,看来这小姑娘是吃软不吃硬。 他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着食物,一边对殷零说着后来发生的事。 自你涅槃后,神树便长出一颗小芽,想是被魔族侵蚀已久,又拯救了那么多人,正好趁着你涅槃的力量,一并获得了重生。 殷零茫然地点了点头。 还有,桃源宫已被正派除名,宫中的有志之士知晓他们的恶行,都已自行离开。而影蛊城也已覆灭,故而现在的桃源宫不过是个空壳,还被万人唾骂厌弃。 殷零再度点了点头。 另外,当初的婚仪太过委屈你了,我已备下三书六礼,还置办了数百箱的珍宝珠玉,想必此时,也该送到后园中了。 哦殷零茫然地继续点头,继而又似雷电加身般地迅速站起。 你说什么?她脸色骤变,起身赶至后花园中。 只见园中已整整齐齐地摞了几百个箱子,每个箱子上都覆着红布,显得喜气洋洋。 帝后正端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一件件地命人翻看箱中的珍宝。 零儿,崇儿,你们来啦,快来,来母后身边坐着。见殷零张着嘴呆站在拱门下,帝后赶忙朝她招手唤道。 殷零抽了抽嘴角,有些迷茫地走上前去。 娘亲,你这就把我卖了?她不悦地红了眼眶,有些委屈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帝后顿时慌了神,拉过殷零的小手轻声道:崇儿是真知道错了。今晨,他可是在我们面前跪了一个时辰,你父王才同意让他进来。他身上的伤还未愈,自醒来后,便不吃不喝,连药也不肯换,准备了这些来向你提亲。你不心疼,娘亲都心疼,那伤口哟,怕是要溃烂了。帝后夸张地撷了撷眼角。 殷零动了动唇,神色有些软了下来。 你,你们莫要给我演苦肉计。 是不是苦肉计,你拆开他身上的纱布一看便知。那些伤,有多少都是为你挡的,真是个小没良心。帝后气得一拍桌子,独自走出后院。 殷零枯坐许久,见幽崇还在远处呆呆站着,终是咬了咬牙,将他带回寝宫。 她支开下人,怒目圆瞪地指着幽崇命令道:脱! 幽崇敛了敛衣领,一脸不解地看着殷零。 零儿,青天白日的,等晚上 殷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手扯他的衣襟。 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她的动作因为气恼而显得粗暴,不禁让幽崇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怎么了?殷零一脸不解,低头看向他捂着的地方。 只见玉白的长衫透出绯色,原本光洁的肌肤上已缠满了月色的麻布。 麻布上血色尽显,甚有不少地方已和肌肤紧紧粘结。 殷零皱着眉想要解开,但凡用些力气,粘连之处就会带下小块血肉,让她忍不住地滑落眼泪。 不疼,一点都不疼,你别哭。他像曾经那般哄着殷零,让那晶莹的珠泪更加汹涌。 都伤成这样了还来作甚?不会养好了再来吗?殷零哭得险些背过气去。 幽崇想要将人拥住,又怕一身的绯色弄污了她,只得苦笑着粲粲道:我怕再晚些日子,你就真找了十个八个驸马,到时,我该打不过了。 殷零噗呲一笑,笑得吹出了个大大的鼻涕泡泡。 幽崇同样跟着傻笑,一边用长指撷去她脸上的泪痕。 以后,我再也不用逞强了,从今天起,你来替我坚强。 他一把按住殷零的后脑,凑上前去,落下深深一吻。 殷零惊惶地摆头,想要挣扎,又怕触到他的伤口,只能乖乖地闭上双眼 换好了药,幽崇便无赖地留在月笼宫中。但凡殷零想赶,他就装疼,装晕,装可怜,无所不用其极。 好不容易抓住小姑娘的命脉,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 第226页 他甚至非要宿在殷零房中,只道是伤口隐晦,除了殷零,不愿让其他人看到。且不管承不承认,二人早已成婚,也落不得任何人的口舌。 见幽崇越发无赖,殷零别无他法,只能由着他去了。 她日日替幽崇盥洗上药,不过几日,便把幽崇那微白的面色养得红润非常。 见他日渐恢复的模样,殷零计上心来,决定在明日就把他赶出宫去。 幽崇看出小姑娘的心思,心内惶恐,却也只能乖顺地不再言语。 到了晚间,刚用过晚膳,帝后身旁最为清丽娇美的小宫女素心便翩翩而至,她向二人娓娓福身,用最是娇媚的声音柔柔说道:帝后念及幽太子负伤,特赐了一池锦花药浴,道是对伤势有奇效,奴婢这就伺候太子至汤池入浴。 她说罢就要扶起幽崇,却被桌角不慎绊倒,重心不稳地跌至幽崇怀中。 殷零顿时眼都要绿了,因着面子也只能违心地结巴道:你,你们男女有别,你,你们这样不好。 她胡乱地说着阻止的话,却无论如何也组织不好语言。 只见素心挽着幽崇不放,仍是一脸坦然地娓娓说道:无妨,帝后称是委屈了太子,就算因着两国邦交也不该如此。故而,道是过了今晚,便将素心赐给太子,不管是做婢还是做妾,都由太子决定,素心悉听尊便。 母后她!她是故意的! 殷零气得背过身去,却听身后传来门扇开启的声音。 若帝姬无事,奴婢便带太子去汤池了。 你敢!殷零一脸黑气地转过身来,却被一个温柔的怀抱猝不及防地扑了满怀。 门扇传来闭合的声响,殷零眼前一黑,被一个柔软的唇瓣紧紧覆上。 舍不得,我便不去了。轻柔的气声响彻耳际,让殷零险些哭了出来。 她委屈得抓心挠肝,想要捶他又怕伤到幽崇尚未痊愈的伤口。 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 四周陷入黑暗,幽崇将人抱上床榻,沉身牢牢覆上。 你赚了个驸马,不亏。 我不要你入赘。 那你想要什么,都给你。 那那不然,我们还是回羽灵族吧。声音越来越小,殷零未着寸缕,有些不好意思地埋入锦被。 幽崇的声音依然缱绻,在她的耳畔轻轻回荡。 我曾允诺,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许你一世独有的深情。待到礼成后,你想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若是你想回幽溪山,我也陪着你。 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回幽溪山吗?殷零的眼睛顿时清亮起来。 幽崇点了点头,爱怜地抚了抚殷零的脸。 到时,你不想接待谁,我们便不让他进,一切都听娘子的。 谁是你娘子。殷零不好意思地嗔道。 幽崇一声轻笑,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身下的人。 都这样了,还想嫁给别人不成? 指尖捂不住娇声,长夜掩不尽缱绻。 一个月后,幽溪山上的府邸换了一块牌匾,烫金的幽府二字下署了一个小小的名字,幽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