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最是她》 第1页 [GL百合] 《无情最是她》 作者:顾徕一【完结】 文案: 【淡漠冷感傲娇总监*猫系千金年下妖孽】 “喂,你又要走了?” 简烁懒洋洋的,看着阮漠寒穿好大衣,一副即将离去的样子。 “你就不能多陪我玩会儿?” 阮漠寒瞥她一眼:“为什么非要找我玩?” 简烁:“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玩伴啊,别人都太无聊了。” 阮漠寒面无表情:“可是对我来说……” “你还不够好玩。” ****** “漠姐,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你……懂我吗?” 简烁漆黑的眸子,像猫。单纯,赤诚,一派天真与恳挚。 简烁以为阮漠寒会躲,没想到阮漠寒只是静静看着她:“别演。” 眼神像在盯着一只小白鼠。 “有意思。”简烁伸出纤长手指,挑了挑阮漠寒的下巴,眼神一秒变得冰冷而虚无:“原来你找我不是为了钱,而是在利用我。” “利用我,来做你的一个研究。” 看看这世界上,是否真有毫无感情的人。 ****** 不到一年的时间。 简烁:“你希望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 她像只猫,轻蹭阮漠寒的手掌:“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喵。” ****** 大概是两个绝对不可能动心的疯胚美人,玩来玩去最后动了真心的故事。 排雷: 1,两个人都是真.疯胚,不按常理出牌那种,介意勿入; 2,阮漠寒带一个女儿,非亲生; 3,另类意义的甜爽文(非纯甜,酸甜偏甜,肯定有小虐的部分,he)(当然我认为的甜爽也可能非你认为的甜爽,还是介意勿入,谢谢)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漠寒,简烁 ┃ 配角:阮清音,王诺,柏静娴,姜凯伦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疯胚美人莫得感情 立意:自立自强才能收获美好人生 第1章 阮漠寒走进聆音集团市场部的时候,听到里面在议论: “你没查她背景啊?今天要来的那位。” “查了啊,活脱脱一个机器人。” “每早九点A家黑咖啡,中午十二点S家鸡胸三明治,晚上六点准时下班回家,八年如一日,你说可不可怕?” “从来不留人加班,只说一句:明早八点把方案交给我。这是干嘛?赶人回家加班替公司省电费吗?” 众人都笑。 阮漠寒走进去。 众人立刻噤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阮漠寒回头,见到匆忙赶来的人事。 “不好意思阮总监,本来该去公司门口接你的,简总有事找我就耽误了一下。” 她看看办公室里的众人:“阮总监见过市场部的员工了?” 阮漠寒淡淡点了一下头:“见过了。” 众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人事说:“我一一给您介绍一下。” 阮漠寒打断:“不必,现在报一遍名字我也记不住,工作中很快会记住的。” 她指指最里面的一间独立玻璃屋:“那是我的办公室?” 人事:“对。” 阮漠寒:“我先去忙了,麻烦你,给我的办公室装个百叶帘。” 玻璃太敞亮,一览无余的感觉,她不喜欢。 人事应了一声:“没问题。” 又匆匆转身去安排了。 阮漠寒拎着笔记本电脑往办公室走, 关上门的一瞬,听到外间的议论声又起: “看来传言都是真的,长得的确很漂亮。” “漂亮有什么用?冰山似的一张脸,谁敢追?” “难怪三十岁了还是单身,听说还带个孩子,不知是离了还是未婚生的……” 阮漠寒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蓝牙耳机以后,把耳机塞入耳朵。 一个空灵的女声响起: “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没什么执着, 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 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备注1)” 外间办公室窃窃私语的声音被隔绝在外,阮漠寒松了一口气。 她并不在意那些人议论她什么,在她看来,他们只要当好完成工作的工具人即可。 只是那些细碎的声音,不停钻入她的耳朵,让她觉得吵嚷难耐。 她的耳朵太敏感,好像很多寻常人听不到的小声音,她都能听到。 有时候她觉得,这是上天的一个玩笑,也是上天的一个诅咒。 她再次伸手,从电脑包里拿出两个相框。 第一个相框里,照片感觉已是经年,泛着一点黄。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有着一张和阮漠寒类似的瓜子脸,眉目清淡。 第二个相框里,则是一张崭新的照片,看上去刚拍不久。照片里的小女孩,也是不到十岁,看上去跟第一个相框里的小女孩,长得不像,但清淡感觉相像,不过眉眼间,还多了份疏离和冷漠。 阮漠寒把两个相框并排摆在办公桌上。 -- 第2页 那是她在整间办公室,唯一留下的属于她的痕迹。 因为入职前已有过工作交接,她直接开始工作,伴着耳机里清冷的女声。 她喜欢这个女歌手,偏高偏薄的嗓音,好似游戏人间,不带一丝情感,让她觉得安全。 情感什么的,简直是上天多给人类设计的累赘功能。 没有,才是最好。 ****** 六点,阮漠寒准时打卡下班。 她开一辆奔驰E系,连车型都不带一丝圆滑,一如她本人。 阮漠寒把导航目的地输入家的地址,把车开出地下停车场。 一个电话打来,是王诺。 阮漠寒从大学开始唯一的朋友。 “下班了?” “嗯。” 王诺的声音温和而从容,也和那个女歌手一样,让阮漠寒觉得安全。 这或许是因为王诺运营一家慈善机构,名叫“笑研”,负责收留被遗弃的聋哑儿童。 这是王诺妈妈的事业,妈妈重疾去世以后,王诺接手过来。 阮漠寒有幸见过王诺的妈妈,即便重疾卧床,也如莫高窟里的圣女像,脸上罩着温润一层光。 王诺也是这样。 王诺问阮漠寒:“聆音怎么样?” “比我想象的还糟。” 王诺笑:“要达到你的要求,恐怕很难。” 阮漠寒沉默。 她向来话少。 王诺早习惯了阮漠寒的沉默,她主动说:“我把音音接到笑研了,没提前跟你打招呼,不会怪我吧?” 音音是阮清音的女儿,阮清音。 阮漠寒还是沉默。 她知道王诺是什么意思。 果然王诺说:“今天这样的日子,去放松一下吧。” “别闷在家里,你不是喜欢听歌?去找个地方,听听歌。” “音音在我这里,放心。” 挂了电话。 一片细碎的雪花,落在阮漠寒车的挡风玻璃上。 然后一片,两片,逐渐细密起来。融化在挡风玻璃上,一滴滴的,像什么人的眼泪。 阮漠寒和王诺都看了天气预报,知道今天,会下今冬的初雪。 今天这样的日子。 阮漠寒调转车头,向另外一片街区驶去。 ****** 阮漠寒停了车,拢着大衣走到路面上来。 她的大衣,不是黑,就是白,都是这种没什么感情的颜色。 今天的大衣是白色,初雪落在上面,了无痕迹。 阮漠寒轻轻吐出一口气,在冷空气中形成一个隐约的白团。 她往向四周,神情略略迷茫。 她今晚的确不想闷在家里,今天这样的日子,总会让往事一遍遍在她脑子里重演。 所以才听取了王诺的建议,来听歌,把车开到了这片酒吧聚集的街区。 因为平时都要回家陪阮清音,阮漠寒对这里格外不熟。 每家酒吧都有驻唱歌手的声音传出,大同小异,做作的唱腔和咬字。 阮漠寒一脸冷漠。 直到她听到一个女声: “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没什么执着, 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 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唱得不算太好,音准和节奏都出了错。 可能是因为唱歌那人,懒洋洋的拖着调子,一副唱歌都懒得尽力的感觉。 阮漠寒抬头看了一眼传出歌声的酒吧,招牌写着“火山”二字。 她拢着大衣走过去。 门口有两个醉醺醺的女人,撞在阮漠寒身上,阮漠寒立即躲开。 她讨厌跟人太过靠近。 她这样的反应,却让两个醉酒女人觉得好玩似的:“哟,还挺傲。” 笑嘻嘻的勾肩搭背着走了。 阮漠寒走进酒吧。 她挑了角落一张桌子,很少人能看到她,她却能仔细看到小小一张舞台。 一个少女模样的女人,在台上唱歌。 阮漠寒心想:难怪她能唱出那样的声音。 红裙冶艳,火一般灼灼燃烧,却丝毫没有抢去少女脸庞的风头。 少女一张脸,巴掌大,极致艳丽,像一朵不给自己留半分退路的花。 墨黑的眉,墨黑的眼,柳叶一样细长,又上扬,眼尾同样一颗墨黑的痣。 眼里没有半分感情,就那样斜斜倚着舞台上的吧椅,无端端生出一种近妖的感觉。 阮漠寒盯着少女,喝下一口酒。 世界上真有没半分感情的人么? 少女像是唱的极之无聊了,调子拖的越来越长,细长上挑的眼,扫过台下听她唱歌的众人。 直到扫到角落里的阮漠寒之时,滞了一下。 旋即移开,还是那样,没有任何感情。 一曲终了,少女走下台去。 一桌子正中央的女人,拍着巴掌起哄。 “唱的好啊阿烁!” “呜呼!呜呼!” 少女懒洋洋笑着,细长的眉眼一弯,就更妖。 明明脸上笑着,眼睛里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阮漠寒抿着酒,遥望着那名奇怪的少女。 她坐的角落,灯光昏暗,刚好为她打量的眼神,提供了极好的遮掩。 “阿烁这长相,要是每晚来给我唱一首,我这酒吧还不每晚爆满?” -- 第3页 一个大波浪卷发的女人走过来,跟少女调笑。 “我哪儿有这么勤快。”少女笑道。 还是那样,笑着说这话,眼里却没有一丝情绪。 看来不是驻唱歌手,是酒吧老板的朋友。 唱完一首,就不再唱了,端着酒杯的手指都慵懒,听身旁围坐的朋友聊着天。 阮漠寒耳朵敏感,以至于隔了很远的距离,那堆人聊天的声音,还是细碎传进她的耳朵。 说起网红餐厅。说起新做的美甲。说起想捧一个选秀出来的小明星。 少女拿手指,划着自己酒杯的边缘,绕个圈,没半分兴趣的样子。 直到其中一个人说:“我家的毛毛生病了,在宠物医院住了大半个月。” “医生都说救不活了,每天靠点滴撑着,它痛苦我也痛苦,好惨。” 少女抬了抬眼眸。 “那为什么不让它去死?” 少女懒洋洋开口。 她朋友一愣。 “让它去死啊,毛毛。”少女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安*le*死,就好。” ****** 阮漠寒没想到的是,那名少女会向她走过来。 大剌剌往她面前一坐,还是那副懒洋洋的笑。 眼睛里一丝笑意都没有,盯着阮漠寒问:“小姐姐,一个人?” 阮漠寒望着她。 凑的这么近看,也没有一丝破绽。墨黑的眼眸如一汪深潭,看到底,也是一片虚空。 好像真的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 她斜倚在阮漠寒面前,凑近了,身上有一股冶艳大丽花的香气。 “一个人的话,不如跟我约?” 第2章 阮漠寒没想到自己会开口问:“去哪儿?” 少女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之好笑的话,笑得弯下腰,墨黑的长卷发垂在小圆桌上。 因为是过于浓重的黑,在灯光下,就泛起一种妖艳的紫,连头发尖都在闪光,像上好的丝缎。 少女拖长了调子开口:“何必去哪儿那么麻烦,就那边就行。” 她伸出纤长手指,慵懒一指。 指向洗手间的方向。 阮漠寒也没想到自己会问少女:“你几岁?” 少女又笑了:“二十六了姐姐,你不会以为我还没成年吧?” 阮漠寒一脸淡漠,心里微微吃惊。 她没想到少女已经二十六岁,完全称不上少女了。 只是少女长得太妖。 青涩又沧桑。妩媚又锋利。看不出年纪。有时甚至连性别都模糊。 就是一种极致的、纯粹的美。 少女站起来,牵起阮漠寒的手。 又低下头,看一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脸上的表情,微微疑惑。 疑惑什么呢?疑惑阮漠寒手凉么? 阮漠寒的确天生体寒,不过若是因为这个,阮漠寒觉得她自己,才该深深疑惑。 因为少女的手,与她一样冰冷。不止这样,少女甚至连指尖都是冰凉,没有人类的温度。 也就好像没有人类的一切知觉和感情。 为着这个,一向讨厌与人接近的阮漠寒,任由少女牵着她的手,跟着少女走了。 ****** 少女把阮漠寒牵进洗手间,松手,锁门,又把阮漠寒推到镜子前。 她站在阮漠寒身后,拂开阮漠寒浅棕色的长发,露出耳后的一片皮肤。 一口咬下去。 阮漠寒吃痛,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反应。 眉眼间,还是淡淡的。 少女抬头,拥着阮漠寒的肩,望着镜子里阮漠寒的一张脸,笑道:“你长得很好。” “浅浅淡淡的,像幅水墨画。” 阮漠寒跟少女一起,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这不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听到的形容了——像幅水墨画。 她整个人长得极淡。头发没染过,天生就是浅浅的棕,眉毛也是,连带瞳孔也是。 整个人冷白发光,要是不涂口红,连嘴唇都是苍白,整个人都没血色。 少女从背后伸手,抚过她的下巴:“你的这张脸,让我想起一个人。” “我从小到大,唯一没得到过的一个人。” 阮漠寒透过镜子,淡淡望着少女。 少女笑了:“对,就是这种淡漠的眼神,跟她一模一样。” “你们这种人,真的天生就这么淡漠?”少女手向上移:“不会真的连做.i都没感觉吧?” 她冰凉的手指,抚过阮漠寒的下巴,又摸上阮漠寒的耳朵。 阮漠寒轻不可闻的吸了口气。 “哦,原来你的min*感点,是耳朵。” 少女比阮漠寒稍稍高一点,一低头,正好用嘴碰到阮漠寒的耳朵。 嘴和冰冷的手指相反,滚烫。 少女好像就是这样一个极之矛盾的综合体。 “哪里最min*感呢?耳廓,耳垂?还是这颗痣?” 少女像在玩一个游戏,嘴唇轻轻蹭过阮漠寒的耳廓,耳垂,最后是耳垂上的一颗痣。 阮漠寒的耳垂上有颗小痣,和少女眼尾墨黑的痣很不一样,连痣都是浅浅淡淡的棕色。 当少女嘴唇碰到痣的时候,阮漠寒感受到一股颤栗。 三十年的人生,她没跟任何人这样亲近过。 身体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陌生。 -- 第4页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袭来,阮漠寒努力自控。 少女却像找糖的孩子:“哈,原来是这颗痣。” 她索性把阮漠寒转过来,把耳垂含进嘴里,对着那颗浅棕色痣,反复吮吸、噬咬。 不轻柔,带着一点凶狠的力道。 阮漠寒觉得耳垂刺痛,反而形成一种强烈的刺激。 让她几乎很难站住。 阮漠寒觉得不能这样下去。 她偏头,像少女刚才咬她那样,对着少女耳后的皮肤咬下去。 少女又“哈”了一声:“跟我玩这个?” 她凑到阮漠寒的耳边说:“我可经验丰富,所有这些招数,对我都没用。” “是吗?” 阮漠寒轻轻凑到少女嘴边。 柔软的唇瓣似羽毛,轻轻扫过少女的唇瓣。 少女想咬住阮漠寒的唇,用舌尖撬开她的唇齿,阮漠寒却躲开。 就那样用柔软的唇,在少女的唇上轻轻扫着。 唇角,唇峰,接着是人中。 她能感到少女的鼻息乱了一瞬。 可少女显然不会让她这样放肆下去,一把钳住她的肩。 粗鲁的舌头,霸占阮漠寒的口腔。 阮漠寒今天穿着很职业的一字窄裙,少女轻笑一声。 阮漠寒并不认输,找到少女背部的红裙拉链。 手绕到前方。 模仿刚才触碰少女唇的力道,羽毛一般,轻轻扫过。 两人激烈的吻着,却都睁着眼,阮漠寒能看到少女微微皱眉。 阮漠寒很想控制自己,可又涌起某种本能。 少女把手重新抬起来:“呵,你想。” 手指上一点晶莹,在洗手间昏暗的灯光下反着光。 “那你呢?” 阮漠寒也伸出自己的手指。 少女笑得玩味:“看看谁先服输?” 她手指伸进阮漠寒的头发,吻得铺天盖地,手指揉搓着阮漠寒耳垂那颗小痣。 阮漠寒很想对少女用力,却知用力一点用也没有,于是控制自己手上的力道,越轻越好。 像跟自己的本能较劲。 直到最后,两人都气喘,却谁都没有开口说一个“想”字。 洗手间外有人敲门:“阿烁,你在不在里面?我们要走了。” 少女松开阮漠寒:“有点意思。” 细长的眉眼一挑,慵懒又锋利。 她冲干净自己的手指,拉开门走了。 并没有跟阮漠寒说一声再见。 ****** 第二天下午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去王诺那边接阮清音。 一个不大的院子,门口挂着“笑研儿童福利院”几个字,取意“研究孩子们的笑容”。 王诺问她:“昨晚听歌听的怎么样?” 阮漠寒没答,反而问:“你说,这世界上真有没任何感情的人么?”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阮漠寒摇摇头:“也没什么。” 王诺:“我带你去找音音。” 阮清音在玩具室。 清淡淡一张脸,和阮漠寒相似,脸上却有不似孩童的疏离和冷漠。 手里拿着一个玩偶,正用力想扯掉玩偶的眼珠。 阮漠寒走过去:“音音,你在做什么?” 阮清音抬头:“它的一只眼睛掉了,我帮它把另一只眼睛也扯掉。” 阮漠寒无端端想起昨夜那个妖异的少女: “让它去死啊,毛毛。安*le*死,就好。” 王诺走过来:“音音只是感统失调,继续训练,会越来越好的。” 阮清音从小就查出了感统失调的问题,不止注意力不易集中,共情能力也弱,偶尔会显出一种天真的残忍。 阮漠寒:“不知道音音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在我身边。” 她一向要求自己没有感情。 王诺劝解:“你也知道感统失调,是大脑功能失调,跟你没关系。” 阮漠寒蹲下来问阮清音:“周末跟我去别人家做客,好不好?” 阮清音果断拒绝:“不好。” 王诺意外:“去谁家做客?” 阮漠寒这么多年除她以外,并没有朋友。 阮漠寒解释:“是聆音的传统,每个新入职的中高层,都会被请去总裁家做客。” “总裁的妻子,好像就是这样周到的一个人。” 王诺点点头:“那带音音去吧,多接触一点人,对她应该有好处。” 阮漠寒:“医生也是这样建议,可音音并不愿意接触人。” “可不是?”王诺无奈笑笑:“跟我认识这么多年,还是一点不亲近。” 阮漠寒让阮清音先上车。 自己跟王诺告别以前,交代道:“这个月的六万块,今晚我转到你卡上,记得查收。” 王诺问:“每个月孩子们的生活费都由你赞助,会不会负担太重?” 阮漠寒摇头:“不会,这正是我入职聆音的原因。” “是吗?我还以为,你选择聆音有危机的时候入职,是为了以前的事去报恩。” “你想多了。”阮漠寒一脸淡漠:“这个时候入职,他们能开我更多薪水。” 王诺笑笑:“我知道,对你来说,钱很重要。” 阮漠寒载着阮清音走了。 ****** 周六,阮漠寒带着阮清音,按照人事给的地址,来到聆音集团总裁家。 -- 第5页 一栋红墙尖顶的房子,三层结构的独立小洋楼,德式风格,在邶城实属少见。 聆音集团是研发营销各种医疗设备的综合集团,创始人简恪,是现任总裁简铭的祖父,从专注研究助听器起家,一步步让聆音成为医疗设备行业的绝对龙头。 坐拥聆音集团的简家,财力可见一斑。 阮漠寒按响门铃。 很快有人来应门:“阮总监?欢迎欢迎,我是简铭的妻子,柏静娴。” 阮漠寒递上一把铸铁菜刀:“这是礼物。” 柏静娴一愣。 关于带什么礼物上门这件事,王诺曾建议送花,但对阮漠寒而言,那一捧植物的生*zhi*器实在毫无用处。 还不如送些实用的。 柏静娴是见惯世面的,很快神色恢复如常:“这是日本的铸铁刀?阮总监很有品味,谢谢。” 她接过,又低头看向阮清音:“这是你女儿?” 阮清音讨厌见生人,一见柏静娴注意到了她,就开始往阮漠寒身后躲。 柏静娴示好一般,冲阮清音笑笑,出乎阮漠寒意料的,阮清音开始哭闹起来。 比日常见生人更激烈的反应,好像害怕柏静娴。 阮漠寒代阮清音解释:“抱歉,她怕生。” 柏静娴摇头笑道:“这有什么,孩子都是爱哭的。” 她俯身,温柔的冲阮清音说:“你爱哭?那到我家里来哭个够好了。” “我弹钢琴给你伴奏,好不好?” 阮清音一向爱与人对着干,这时反而不哭了,躲在阮漠寒身后,瞪着柏静娴。 阮漠寒:“柏女士,你与孩子相处很有一套。” 柏静娴笑笑:“我算是有经验吧?请进来说话。” 阮漠寒带着阮清音走进去。 嘎吱嘎吱的老旧木地板。琴键泛出一点点黄的旧钢琴。盖着帷幔的古董木家具。 时光好像在这房子里慢下来。 阮漠寒在心里对这房子说:久违了。 第3章 阮漠寒带着阮清音到客厅里坐,柏静娴与她闲话家常,阮漠寒淡淡答了两句,就到了午饭时间。 满满一大桌子菜。 柏静娴笑道:“你们先坐,我叫阿铭下来。” 简铭是那种事事亲力亲为的总裁,周六上午,还在书房忙碌。 两人一起从二楼下来,伉俪情深的模样,简铭一直扶着妻子的手臂。 四人一起围坐在餐桌边。 简铭带头举杯:“欢迎阮总监。” 装着红酒的玻璃杯碰撞在一起,昂贵的水晶发出悦耳的声音。 柏静娴笑道:“我不能喝酒,用椰汁代替,阮总监别见怪。” 阮漠寒摇头:“不会。” 柏静娴又说:“可惜奶奶去海南过冬了,不然今天还能更热闹。” 奶奶是指聆音创始人简恪的妻子,杨海宁。 简恪在世时,杨海宁与丈夫一起打理聆音,是雷厉风行的一把好手。简恪离世以后,杨海宁身体差了很多,在孙子能够接任总裁以后,便退居二线。 阮漠寒没什么话,专注给阮清音夹菜。 柏静娴笑道:“阮总监是个话不多的人,我很喜欢。” 阮漠寒看了柏静娴一眼:“谢谢。” 柏静娴的确如传言中所说,是个周到妥帖的人。 简铭觉得妻子说得对:“阮总监话少,是个实干派。” “到聆音刚一周,就帮我们把出问题的合同解决了。” 阮漠寒的上一任总监被换掉,就是因为跟一个海外客户的合同出了纰漏,公司里都传言那个错误是简铭犯的,真相不得而知。 总之阮漠寒临危受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简铭又敬了阮漠寒一杯:“阮总监这样干下去,很快能升荣誉董事。” 阮漠寒淡淡道:“其实我不需要什么虚衔,多给我季度奖金会更好。” “荣誉董事”也是聆音的一个传统,是一个荣誉封号,没什么实权,用来颁给对集团作出卓越贡献的中高层。 一声轻笑响起。 阮漠寒心里一动。 她耳朵敏*感,所以记得这个声音,不会有错。 懒洋洋的调子,声音很薄,明明在笑,却给人不带任何情绪的感觉。 阮漠寒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个近妖的少女。 她怎么在这儿? 柏静娴放下筷子:“阿烁,你今天怎么会回来?你不是一向最烦回家。” “趁老太太不在,回来拿我的滑板,马上走。” 少女走过来,笑得戏谑:“哟,有客人?” 柏静娴介绍:“这是聆音刚入职的市场部总监,阮漠寒。” “阮总监长得很漂亮吧?还是敏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一进公司,就有好多人来找我打听,听说阮总监文静又内向,在公司谁都不理。” 少女笑得越发戏谑:“文静又内向啊?” 阮漠寒抬头看了少女一眼,少女笑着冲她张张嘴,作出一个噬咬的动作。 唇边的牙齿尖尖,像凶恶又慵懒的猫。 柏静娴笑骂:“没规矩。”又对阮漠寒介绍:“这是阿铭的妹妹阿烁,简烁。” 阮漠寒只点了一下头。 柏静娴问她:“很吃惊吧?阿铭还有个妹妹。因为奶奶把阿烁保护的很好,从不对媒体曝光。” -- 第6页 “阮总监,请帮忙保密。” 简烁哼了一声:“是保护的好,还是嫌弃?” 柏静娴有些无奈:“阿烁。” 简烁拎起桌上一块生鱼片,塞进嘴里:“我走了。” 柏静娴留她:“坐下吃点牛排。” 简烁嫌弃的撇撇嘴:“煎得太熟。” 妖异而野蛮。好像连食物都喜欢生食。 她走了,连同身上那股冶艳的大丽花香味。 柏静娴笑着对阮漠寒道歉:“我们家这孩子被我惯坏了,别见怪。” 阮漠寒摇摇头。 ****** 吃完午饭,阮漠寒带着阮清音告辞。 柏静娴亲自送出来。 阮漠寒说:“不用送了,你们家门前有台阶,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柏静娴惊讶:“你怎么知道?” 她刚怀孕两个月,除了她和简铭知道,连杨海宁都不知道。 阮漠寒轻声道:“我听得出来。” “你的呼吸,比寻常人更急促。还有跟我碰杯时,碰到我手指,体温也比寻常人高。加上你不喝红酒喝椰汁,简总下楼时扶着你的胳膊。” “综合起来,不难推断。” 柏静娴更惊讶了:“你居然能听出人呼吸的节奏?” 阮漠寒点头:“我耳朵敏*感。” 柏静娴赞叹:“这么神奇的天赋。” 阮漠寒却道:“更像诅咒。” 柏静娴一愣。 阮漠寒察觉自己说的太多:“留步,我们走了。” 她带着阮清音去车库开车。 “喂。”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阮漠寒回头,果然看到那妖异的少女站在那儿 ,靠着墙角,手里的滑板支在地上。 简烁。 角落无光,少女的身上更添一种邪魅,邪魅中透出一点点寂寞。 “我大嫂怀孕了?” 阮漠寒瞥她一眼:“你听到了?” 简烁问她:“你确定?” 阮漠寒点点头。 简烁拿着滑板走过来。 阮漠寒让阮清音先上车。 简烁慵懒笑着:“你怎么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小孩子不能听?” 阮漠寒淡淡望着简烁。 简烁问:“你很缺钱?” 阮漠寒:“不缺,但钱越多越好。” “那正好。” 简烁懒洋洋的:“开个价,我想包了你。” “我知道你是聆音的总监,年薪多少?两百万?” “我给你每年五百万。” 阮漠寒没什么惊讶神色,只是淡淡问:“为什么是我?” “我不是说了吗?你和我从小到大唯一没得到的人,很像。”简烁扯起嘴角笑笑。 “就因为这个?” “还有就是,我需要一只金丝雀。”简烁笑道:“来打消老太太让我订婚的想法。” “做她的春秋大梦。” 阮漠寒看向简烁的眼睛,这会儿简烁走到阳光下来了,一双墨黑的眸子还是虚空。 好像真是一个没有半分感情的人。 如果是这样,倒让人羡慕。 阮漠寒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好。” 简烁笑笑,拿着滑板走了。 并没有问阮漠寒的联系方式。 不过阮漠寒知道,只要简烁愿意,总能找到她的。 ****** 周一晚上,阮漠寒正陪阮清音吃饭,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一个陌生号码。 阮漠寒心里有感应似的,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拉上隔音门。 “喂。” “文静又内向的阮总监,晚上好。” 果然是简烁,慵懒又戏谑的声音传来。 拖着长长的调子,像猫。 阮漠寒像是听不出她的嘲讽,淡淡问:“什么事?” “什么事?”简烁觉得阮漠寒问的奇怪:“我要包了你,忘了?” “你住哪?我来找你。” 阮漠寒:“我家有孩子,不方便。” “没想到竟有孩子,你不是纯弯的?”简烁哼一声:“算了,看在你和她那么像的份上……” “那去酒店。” 阮漠寒反问:“不能去你家?” “我?”简烁冷笑一声:“我没家。” “你上次去的那儿,不算我的家。” “我这个朋友家住两天,那个朋友家住两天,你不会想和我做的时候,还对我朋友直播吧?” 简烁笑的越发戏谑:“我倒是无所谓啦,但文静又内向的阮总监,可以么?” 阮漠寒想了想:“那就酒店吧,今天不行,每周六吧,下午两点到四点。” “哈?”简烁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之好笑的事:“做这种事不是一时兴起么?你居然要规定时间?” “要不要精确到几分几秒g.c?” 阮漠寒淡淡道:“也可以。” “呵,吹牛b。”简烁不屑:“我是出钱的金主,我为什么要听你规定?” 阮漠寒问她:“难道你等不到周六?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 “我?想见你?”简烁又冷哼一声:“你不就是个替身吗?” “周六就周六。” 简烁把电话挂了。 阮漠寒收起手机,走回餐桌边。 阮清音好奇:“妈妈,什么人?” -- 第7页 阮漠寒没什么交际,手机很少响。 阮漠寒想了想:“一项医学研究,找我合作。” “研究什么?” “研究人能不能做到没感情。” 阮清音觉得无聊:“这重要么?” “很重要。”阮漠寒说:“而且,这项研究有报酬。” 她告诉阮清音:“以后这些钱都是你的,你就什么都不用怕。” 阮清音:“我不需要钱。” 阮漠寒:“那是因为你从没尝过没钱的滋味。” 没钱,真的很要命。 ****** 周六中午,阮漠寒收到一串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W酒店,1704。” 是简烁。 阮漠寒没存简烁的号码,因为知道自己肯定不会主动找简烁。 吃完午饭,她把阮清音开车送去医院,进行感统训练。 然后从医院驱车到W酒店。 正好两点。 和简烁四点结束,她再开车回医院,五点接到阮清音,时间也是正好。 阮漠寒如机器,所有计算都精准。 简烁来开门,一身大剌剌的衬衫加西裤,一手插兜:“文静又内向的阮总监,你好。” 墨黑的长卷发,垂在脸旁,泛着一点诡异的紫。 青涩又沧桑。妩媚又锋利。看不出年纪。有时甚至连性别都模糊。 就是一种极致的、纯粹的美。 阮漠寒走进房间,门在她身后关上。 她转身,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淡淡问简烁:“我自己脱,还是你帮我脱?” 简烁冷哼了一声:“先去洗澡。” “我喜欢干净的。” 阮漠寒并不在意简烁,对她说了什么,不以为意。 五星级酒店的淋浴间很舒服,连沐浴露都透着金钱的奢靡味道,没有寻常人家的温馨之感,反而让阮漠寒放松。 她裹着浴袍出去。 简烁斜倚在床上,高跟鞋的鞋后跟掉下来,整只鞋被她的脚尖勾着,一晃一晃。 懒懒道一声:“浴袍脱了。” 哗的一声。 阮漠寒问:“跟你没得到的那人像么?” 简烁摇摇头:“老实说,我没这样看过她。” 第4章 简烁微微抬眸,扫了一眼阮漠寒。 今天是阴天,天气预报说有雪,但还没落下来。 窗外是阴沉的,屋子里开了灯,白炽温暖,更显得阮漠寒全身莹白如玉。 简烁却还是那副样,连抬眼皮的样子都是懒懒的。 好像什么都没劲。 “为什么没看过?”阮漠寒问她:“你不止没得到过那人的心,连身体也没得到过?” “呵,她沉迷医学研究。”简烁撇撇嘴:“在我还没追到她的时候,被我大哥看上,送出国进修去了。” “你大哥?” “那时他已与我大嫂订了婚,没想到会遇到那女人。” “褚行云,聆音的高材生研究员。” 简烁翻了个白眼,盯着自己的指甲边,语气显得嘲讽。 连指甲都是美的,在灯下泛着光,像贝壳。 阮漠寒问:“拉窗帘么?” “不拉。”简烁戏谑笑笑:“我一向好心,有人看就当做慈善了。” 阮漠寒向她走过去,弯腰,主动轻吻她。 她却扯起阮漠寒的头发,撩开,露出小巧精致的耳朵,和耳垂上那颗棕色小痣。 “消肿了。”简烁说。 毫不犹豫的吻上去,耳垂整个含进嘴里,舌尖舔着那颗小痣。 揽着阮漠寒的腰一用力,抱到床上。 “你撑得了多久?”简烁笑的玩味。 阮漠寒俯身,像初次见面时那样,轻扫在她的唇角,唇峰。 窗外的雪,这时终于簌簌的落了下来。 轻轻击打在玻璃窗上,别人听来是一片寂静,可听在阮漠寒的耳朵里,噼啪,噼啪。 如同她能听到简烁的呼吸,因为她的轻吻,此时微乱了分寸。 偏了偏头,但因为阮漠寒坐在身上,她无处躲。 她坐了起来,双手箍着阮漠寒的腰,头埋下去,还是那样,带着力道啃噬。 像小兽。 阮漠寒脱力,不再挣扎。 简烁腾出一只手,揉搓着被她吮肿的那颗小痣。 阮漠寒不想倚着简烁,身体向后,一手撑在床上。 长发有些乱了,垂下来,微挡住眼皮。 阮漠寒无意间望向窗外,雪下的细碎,一片片打在玻璃上,以她耳朵听到的节奏,噼啪,噼啪。 简烁玩味的笑了笑:“还有空走神?” 她一手揽着阮漠寒的腰,把她转回来。 嘴向上移,又去吻阮漠寒的耳垂,手换下来,用力,狠揉。 阮漠寒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仍是一脸淡漠。 简烁在她耳边,好似发出一声轻笑。 屋子里暖气很足,与窗外的冰天雪地,好似两个世界。 都出了一身汗。 简烁说:“好滑。” 也不知是说哪里滑。 阮漠寒觉得不能这样下去。 她微微侧头,就刚好也能吻到简烁的耳朵,隔着厚厚的头发,反而方便让阮漠寒以那种极轻的力道。 像羽毛,轻扫,若有似无。 阮漠寒在一片落雪的簌簌声中,专心聆听简烁的呼吸。 -- 第8页 她吻的越轻,越是很微妙的乱掉。 她应和着简烁呼吸的频率,解开简烁领口的扣子,手上的力道也一样,似羽毛,也似窗外的落雪。 轻飘飘的。 简烁屏住呼吸,阮漠寒越轻,她的力道就越重。 两人似在互相攻击。 直到简烁拉着她的头发带开她,扯着嘴角问她:“想要么?” 阮漠寒摇头:“不想。” 简烁举着手指笑:“那这是什么?” 阮漠寒一脸淡淡:“那只是单纯的生*li*fan*应,可我,不想。” 简烁笑出了声。 她推开阮漠寒,翻身下床:“好,那我走了。” 半系上衬衫扣子,浓密的长发凌乱,细长的眼睛带着冰冷的笑意,眼波流转。 不羁有不羁的美。 简烁似一阵风,干脆利落,真的走了。 甩上门,“砰”的一声。 阮漠寒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捡起落在地上的浴袍,披在身上。 她走到窗边,手指顺着外面落雪的印子,轻滑,眼睛往下望。 十七楼的高度,人都变成小小的蚂蚁,她不知道简烁是开车来的还是让人送来的,只是随便的张望。 居然真的被她看到了。 简烁站在路边等车。 其实看不到脸,只是看到一个身影,修长的,鲜红丝绒衬衫配墨黑西裤,连大衣都没有。 站在大雪中,极尽浮夸,灼灼耀眼,连斜斜站立的姿势都透着妖异。 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是她,隔着十七楼的距离,也美得出奇。 简烁不知是不是有感应,往上望了一眼。 阮漠寒收回目光,向后退去。 又把浴袍脱了,钻进浴室。 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在热水的冲击下,觉得耳垂红肿刺痛。 想起简烁戏谑的笑脸,若说此时的自己毫无yu*念,是假的。 但她不想服输。 就静静在热水下冲洗,什么都不做。 强忍过那一阵yu*念以后,阮漠寒感觉自己,得到了一种奇异的满足。 自我惩罚似的。 她穿好衣服,去医院接阮清音。 护士一脸无奈:“音音又把玩具弄坏了。” 她去游戏室看阮清音,手里拿着一个小熊玩偶,耳朵被扯掉半只。 阮清音看到她来,解释:“它耳朵上有个缺口。” 那样的神情,天真又残忍。 令阮漠寒想起刚才的简烁,似无辜的孩童,带着破坏一切的yu望。 阮漠寒对护士说:“抱歉,我赔钱。” 带着阮清音走了。 ****** 周一的时候,阮漠寒的手机上,又出现了那串陌生号码。 阮漠寒正在办公室茶水间,倒着一杯热茶:“我说了,只能周六。” “不是约你做。”简烁的声音刚开始很嫌弃,后来变得兴致勃勃:“她回来了。” “谁?” “褚行云。” 简烁叫阮漠寒:“来跟我一起看她。” 阮漠寒:“我只有周六空,你难道是在找各种理由见我?” 简烁不屑的嗤了一声:“那就周六,不开*房了,我带你去看她。” 电话挂断。 有其他同事走进茶水间,跟她打招呼:“阮总监。” “你好。” 阮漠寒微微低头,浅棕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耳朵。 耳垂还微微红肿,因为刚才简烁的声音响在耳畔,又有那种刺痛的感觉传来。 好像简烁在啃噬耳垂上的那颗小痣。 同事走了,阮漠寒望了一眼同事的背影,等待茶泡好的时间,双腿交叉站着。 左脚尖松垮垮,绕在右边的脚踝上。 在办公室想起简烁,是一种奇异的分裂感。 阮漠寒端起水热杯,离开了茶水间。 ****** 周六中午,阮漠寒的手机上,那个陌生号码又发来一串地址。 竟是聆音的地址。 阮漠寒照例把阮清音送到医院,驱车过去。 停了车,走到简烁指定的咖啡馆。 今天还是下着雪,只有简烁一个人坐在室外。 一件鼠灰色的皮草,松垮垮搭在肩上,里面一件银丝软绸衬衫,亮闪闪的,胸前的飘带也不系,就那样随意的垂着。 阮漠寒走过去,能听到风中,那根飘带击打在简烁胸前的声音。 “她在哪?”阮漠寒问:“褚行云。” “急什么?” 简烁一手撑着头,带着一副猫眼墨镜,一手撑着线条凌厉的下巴。 话是对阮漠寒说的,眼睛却一直望着前方:“先坐。” 服务生拿着餐单过来:“小姐喝什么?” 阮漠寒没看餐单:“黑咖啡。” 她只喝黑咖啡。 简烁冷哼一声:“这么无趣。”叫服务生:“再给我一杯摩卡,两倍鲜奶油。” 阮漠寒瞥一眼桌上,简烁面前的一杯摩卡,已经喝得见了底。 服务生记完点单,拿着餐单逃回店内。 冷得发抖的天气,她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坐在室外。 阮漠寒不知简烁已在这里坐了多久。 从她面前空掉的咖啡杯,从她鼠灰色皮草和墨黑色皮草上沾满的雪花。 店员端来两杯咖啡,又逃了。 -- 第9页 阮漠寒喝了一口,不是她习惯的味道,立马放下不喝了。 简烁却一口接一口。 连咖啡都要喝的浮夸盛大,双倍的奶油那么厚,喝一口,就像白胡子一样沾在上唇。 简烁无所谓的伸出舌尖,细细把奶油舔掉,一点不浪费。 像个嗜甜的孩子。 阮漠寒看着她。 直到咖啡又喝完了,简烁也不说话,就那样一直望着前方,同一个方向。 她们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了。 阮漠寒不催促,只在一阵寒风中吸了吸鼻子。 很偶尔有路人经过,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坐在室外的两人。 简烁忽然问:“你冷么?” 还是像之前一样,目视前方,话却是对着阮漠寒说。 手伸过来,摸到阮漠寒放在桌上的手。 阮漠寒一愣。 简烁把她的手举起来,半空中,跟自己的掌心相对。 然后拇指,食指,无名指,再回到中指,手指一根一根,跟阮漠寒对上。 指腹紧贴着指腹,两人的指尖都是冰凉。 像恋人间的暧昧,又像小孩子的玩闹。 简烁还是托着下巴,目视前方。阮漠寒望着半空中二人紧贴的手。 雪还在下着,掉在简烁贝壳似的指甲盖上,阮漠寒几乎能听到一阵晶莹的声音。 忽然简烁撤了手:“她来了。” 语带兴奋。 阮漠寒望过去。 这时路边有三两行人路过,阮漠寒却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褚行云。 因为她跟自己很像。 不是五官像,而是感觉像。 阮漠寒是瓜子脸,浅棕色眸子像湖。褚行云则要更锐利一些。 只是两人都一脸淡漠,清冷冷的没表情。长相也淡,阮漠寒似水墨画,褚行云人如其名,似天边淡淡的云。 简烁站起来。 阮漠寒望着她,猫眼墨镜遮着,看不到眼底的情绪,只是嘴角扯起,笑得一脸玩味。 第5章 简烁望着褚行云,对阮漠寒说:“我在这里坐了一星期,她每天下午下楼买咖啡,却一次也没看到我,有不有趣?” 的确,简烁顶着这样一张近乎妖魅的脸坐在这里,来来回回的行人都免不了看她一眼。 褚行云的熟视无睹,令她兴奋。 她摘下墨镜,向着褚行云走过去。 阮漠寒望着她的背影想,为什么坐了一周都不动,偏偏今天要去招惹褚行云? 好像需要阮漠寒这么一个观众。 简烁走过去,假装突然扭了一下脚,站着不能动,拦住褚行云的去路。 褚行云本来低着头走路,一脸专注,像在思考事情。 这时抬起头来。 简烁故作惊讶喊了一声:“云姐。” 褚行云先是一愣,神色很快恢复淡然,点了一下头:“阿烁。” 云姐?阿烁? 阮漠寒不露声色。 她坐得远,但敏感的耳朵,仍能听到简烁故作黏腻的声音,让周身的落雪都糊成了一片。 简烁在问:“什么时候回国的?” “一周前。” 简烁故意瞄了一眼褚行云面前的工牌:“进聆音工作了?” 褚行云点点头:“我还要上楼开会,先走一步。” 脚步匆匆的走了。 剩下简烁一个人站在雪中。 这会儿雪下得大了,簌簌落下来,像鹅毛,带着一种要把简烁掩埋的架势。 简烁个子高,站在大雪中,背影薄薄的一片。 她望了褚行云的背影一眼,才向阮漠寒这边走回来。 “我好想她啊。”简烁在桌边坐下,嬉笑道:“她还和以前一样,不怎么理我呢。” 阮漠寒望着简烁妖冶的脸,脑中冒出“故作深情”四个字—— 嘴里说着想,眼底却没有一丝情绪。 像今天的落雪一样冷。 简烁在她耳边絮絮说着:“云姐还和以前一样,那么淡漠,她今天穿的灰色大衣跟我很情侣吧……” 阮漠寒耳朵里,却听着雪落进简烁咖啡杯的声音,奶油溶解,落雪滴进去,像陷进沼泽,暧昧又黏腻。 阮漠寒站起来:“我要走了。” 简烁不悦:“我还没说完。” 阮漠寒抬抬腕上的表:“四点到了。还是说,你舍不得我?” 简烁又嗤了一声:“你走吧。” 阮漠寒站起来走了。 走入到地下停车场的电梯以前,回头望了一眼。 简烁还一个人坐在咖啡馆外,百无聊赖,把玩着手里的猫眼墨镜。 落雪掉在她的鼠灰色皮草上,发出零落的声响。 ****** 这一周,阮漠寒是在周五接到简烁电话的。 “这周我们还是不做。”简烁慵懒笑着:“失落吗?” 阮漠寒坐在会议室里,她刚开完会,周围还有没散尽的同事。 她把手机音量调低,声音也压低:“你失落吗?” 简烁很机灵:“你在工作?” “没有。” 简烁不信:“周围有同事吧?”又笑着说:“想象一下两周前,你在酒店的样子。” 她描述得绘声绘色:“一身的汗,坐不住似的向后躺,一手支在床上。” 又说:“再想象一下,如果我现在在你身后,吻你耳垂上的小痣。” -- 第10页 她早已知道,那是阮漠寒的命门。 电话那端,发出啧啧吮吸的声音。是简烁笑着,在吮自己的手指,发出的声音,跟吮阮漠寒耳垂的声音一模一样,响彻在阮漠寒的耳畔。 阮漠寒穿着丝袜和高跟鞋的腿收了收。 她不说话,简烁自然觉得索然无味。 没吮手指了,甩下一句:“明天到简家,地址你知道,老太太回来了。” 电话挂断。 ****** 周六,阮漠寒还是把阮清音送到医院以后,驱车去了简家。 简烁说的是简家,而不是她家。 好像她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那栋红墙尖顶的房子,映入阮漠寒的眼帘,爬山虎的枯藤在冬日落雪中,显得很寂寞。 阮漠寒按响门铃。 柏静娴很快来应门,看到阮漠寒,一愣:“阮总监,是你。” 看柏静娴的反应,应该是提前知道,简烁今天会带一只金丝雀回家。 阮漠寒淡淡点头,扬了扬手中的一袋五常大米:“礼物。” 柏静娴又一愣,像是惊诧为什么阮漠寒每次的礼物都这么清奇。 可阮漠寒还是觉得实用些好。 柏静娴神色很快恢复,笑着准备接过:“谢谢,这是很好的大米。” 阮漠寒想到她怀孕:“我拿进去吧。” 柏静娴带着阮漠寒走进屋内:“客人来了。” 杨海宁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放着她听惯的评弹,抬头一看,见阮漠寒手里拎着大米,笑道:“礼物?谢谢,真有心了。” 比柏静娴更见过世面,对阮漠寒的礼物欣然接受。 阮漠寒问了好,望着杨海宁的脸。 人老到一定程度,时光在她身上就会慢下来。阮漠寒觉得杨海宁,跟她十多年前见到时相比,差别好像没有很大。 得体的旗袍,精致的发髻,很瘦,涂着口红。 只是脸上的神情,好像更寂寞,让阮漠寒想到刚才墙外的爬山虎枯藤,在冬日的落雪中。 杨海宁招呼她:“坐。” 柏静娴端了水果过来:“阮小姐是聆音市场部总监。” 杨海宁稍显意外:“你是聆音的人?” 阮漠寒点头:“这是一个巧合。” 杨海宁凝视阮漠寒的脸:“你长得很好,像幅水墨画。” 一阵戏谑的笑声响起:“老太太,我品味是不是很好?” 杨海宁的眼神从阮漠寒脸上滑走了。 杨海宁呼吸平稳,阮漠寒也没有看出或听出,她有没有认出自己。 简烁笑着走过来,一袭艳紫的裙子,胸前一大片镂空,裙摆似铃兰,蓬蓬的。 这样盛装,好似要去参加舞会,全然不是在家里的打扮。 简烁好像并没有把今天当成是回家。 而是当成一场表演。 杨海宁看也没看简烁一眼,还是对着阮漠寒说话:“阮小姐裙子好看。” 阮漠寒:“只是上班的寻常衣服。” 杨海宁又问起聆音市场部的情况,阮漠寒一一作答。 她一听这些问题,就知道杨海宁以前是管事的,问得又专又深。以至于阮漠寒的回答里,出现了不少专有名词。 简烁自顾自在一旁沙发上坐下,百无聊赖的:“你们在说什么啊?听都听不懂。” 她剥着果盘里柏静娴切出的橙子,吃得一手果汁。 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吮得啧啧的,笑看着阮漠寒,眼波流转。 似在暗示昨天那通电话,她吮着手指,模拟吮阮漠寒耳垂的声音。 杨海宁操起放在沙发旁的拐杖,一拐杖打过去:“脏不脏?” 屋子里暖气开得足,简烁穿着那条艳紫色的无袖裙子,莹白的手臂露出来,手腕上顿时红红一道。 简烁也不躲,浑不在意的样子。 柏静娴走过来劝:“奶奶别生气,阿烁还小。” 杨海宁冷笑一声:“她还小?” 柏静娴:“总归是我们家最小的。” 简烁嗤了一声:“很快就不是了。” 杨海宁:“什么意思?”她马上看向柏静娴。 柏静娴强笑道:“奶奶,我怀孕了,不是故意瞒着您,只是还不到三个月,本想怀稳了再跟您说,免得空欢喜一场。” 杨海宁笑了:“这是好事啊。” 简烁把橙子皮扔进垃圾桶,“啪”的好大一声:“家里有一件喜事就够了,喜事太多老天看不惯,家里要倒霉的。” 杨海宁瞥着她。 简烁指着阮漠寒:“我的金丝雀你也见到了,我从来就喜欢女的,让我跟那邹什么轩订婚,门都没有。” 她笑嘻嘻:“做你的春秋大梦!” 杨海宁好像习惯了简烁这样跟她说话:“我就说你今天为什么愿意回家见我,原来是为了拒绝跟邹家订婚。” 简烁哼一声:“是我不愿意回家,还是你讨厌看到我?” “你还想拒绝跟邹家订婚?”杨海宁冷冷瞥了眼简烁:“邹家全家刚从国外乔迁回国,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才愿意让儿子跟你见一面。” “现在你又闹这一出,只怕是邹家,不愿意跟你订婚。” “你一点收敛性子的意思都没有,如果真嫁到邹家去,将来只会更丢脸。” 简烁无所谓的笑着:“丢谁的脸?丢我自己的脸,还是丢简家的脸?” -- 第11页 她懒洋洋摊在沙发上:“反正除了少数几家,也没人知道简家还有我这么个妖孽吧。” 杨海宁冷冷道:“无论如何,你到底也算流着简家的血。” “简家是守礼的人家,取消订婚这件事,你自己去跟邹家少爷讲吧,我也懒得替你谋划了。” “替我谋划,还是替你唯一心疼的亲孙子谋划?”简烁妖冶笑着又拿一片橙子:“我自己讲就我自己讲。” 杨海宁:“你该闹的闹完了,我可以跟阮小姐聊聊天了吧?” 她问阮漠寒:“阮小姐到过扬州么?” 阮漠寒摇头。 杨海宁:“该去走一走的,那是我老家,景色美,很适合阮小姐的气质。” 她絮絮讲起扬州荫绿的柳,蜿蜒的路。又讲起浅浅一池水上,如何徐徐升起一轮春月。 杨海宁是大家闺秀出身,文字功底在,忆及家乡景,描述都极具画面感。 让阮漠寒很快想起两句诗:“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备注1)”“谁家唱水调,明月满扬州。(备注2)” 杨海宁很开心:“阮小姐的诗词功夫很好。” 简烁又把吃完的橙子皮扔进垃圾桶,“啪”的一声,戏谑笑道:“老太太既然这么喜欢阮小姐,不如让阮小姐跟我换换,她来当你孙女。” “反正从小到大,你都这么讨厌我。” 杨海宁:“我倒是想。” 简烁嘴角上翘,越发妖魅:“你喜欢任何人,唯独不喜欢我,你觉得我是简家的狗皮膏药。” 柏静娴怕她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阿烁,过来。” 招手把她带到餐桌那边去。 阮漠寒望了一眼,柏静娴在给简烁手腕上、刚才被杨海宁打红的地方,擦着薄荷膏。 简烁低头盯着柏静娴轻柔的手势。 她问:“大嫂,我没跟邹什么轩订婚,邹家就不会帮大哥的忙,你生气么?” 声音压得极低,穿插在杨海宁絮絮的聊天声中,阮漠寒还是听到了。 柏静娴:“不生气,我只希望你开心。” 她忽然说:“阿烁,等我生了宝宝,也还是一样疼你,你不用怕。” 她伸手想去摸简烁的头。 简烁躲开,恶狠狠道一句:“谁要你疼了?无聊。” 眼睛瞥向一旁,盯着地砖。 那样的神情,又让阮漠寒想起刚才墙外的爬山虎枯藤,在冬日的落雪中,寂寞的样子。 可只一瞬,妖冶鬼魅的笑,就又攀上简烁的脸颊了。 快到阮漠寒不确定,刚才简烁流露寂寞情绪的一瞬,是不是她对简烁的错觉。 她淡淡望着简烁的脸,像是要抓出一丝破绽—— 这真是一个毫无感情、毫无情绪的人?还是…… 只是伪装? 第6章 等柏静娴擦完药,简烁一下子站起来,走到阮漠寒身边,扯着她的手腕把她拉起来。 “老太太你聊完没?这是我包的金丝雀又不是你包的,要聊天你自己出钱包。” 杨海宁冷笑:“你包的?你赚过一分钱么?” 简烁狠狠翻个白眼,扯着阮漠寒:“走了。” 走出门外,简烁一转手腕,把阮漠寒甩在墙上,自己抵上去。 她还裹着那件鼠灰色皮草,腿光着,嘴唇却在发烫,撩开阮漠寒浅棕色的发,吻在阮漠寒耳垂上的小痣上。 吻着,又开始咬,齿尖摩擦着小痣的凸起,又疼又痒,奇异的感觉。 阮漠寒半垂着眼眸,眼前的落雪模糊成一片,落在简烁墨黑头发和爬山虎枯藤上的声音,听在阮漠寒耳里,却很清晰。 简烁咬着她的耳垂问:“老太太喜欢你,你很得意?” “还念诗呢,可笑。” 她附在阮漠寒的耳边说话,吐息温存,像恋人间的耳语,偏偏语调又没有一丝感情。 震荡着阮漠寒的耳膜,连同腹部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震荡着共鸣。 简烁说:“老太太喜欢你,因为你只是一只无足轻重的金丝雀,不会去跟她孙子抢聆音总裁的位置。” 阮漠寒想到公司的一个传言:简铭是杨海宁一手扶上聆音总裁位置的。 阮漠寒忽然问:“你爸妈都去世了?怎么去世的?” 简烁在阮漠寒耳垂上狠狠一口:“关你屁事。” 像凶狠的猫。 她堵住阮漠寒的唇,舌头挤进来,在口腔里搅荡,换成指腹去对付阮漠寒的小痣。 阮漠寒身体的重量全倚在砖墙上,哪怕隔着大衣,也觉得红砖硌得发硬。 裙边扬起来时,阮漠寒躲了一下。 简烁敏感捕捉到了她的这一躲:“怎么,阮小姐,怕人看到啊?说不定看到了,还更喜欢你呢。” 她学着杨海宁叫她:“阮小姐。” 笑得咯咯咯的。 阮漠寒被简烁抵着,冷风吹着,混同着腹部的灼热,反而清醒了些。 她想象着柏静娴刚才的样子,伸手,轻摸了一下简烁的头。 简烁猝不及防,没躲开。 堵住阮漠寒的嘴吻得更凶:“你有病吧?”说话都含混不清。 阮漠寒又想伸手去握简烁的手腕。 简烁这下有了防备,一下甩开阮漠寒。 阮漠寒这才注意到,简烁鼠灰色皮草的一边袖口挽着,刚才柏静娴给她擦药的地方,一点没被蹭到。 -- 第12页 晶莹的一片,在下着雪的昏暗天光中,亮晶晶的。 阮漠寒淡淡望着简烁,那样淡漠的目光,好像激怒了简烁,简烁再一次凑近,带着凶狠的气息。 泛着紫的墨黑长发在风中飞扬。 阮漠寒推开她:“四点到了。” 她不再理会简烁,拔腿就走。 简烁在她身后说:“我妈是生我的时候死的,羊水栓塞。” “我大嫂,算是这个家的妈吧,现在也要有自己的小孩了。” 阮漠寒回头看了一眼,简烁把玩着墙上的爬山虎枯藤,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阮漠寒问:“疼么?” 简烁骂:“我cao我又没生过孩子,我怎么知道羊水栓塞疼不疼。” 阮漠寒指指她的手腕:“我是说你被打的地方,你大嫂给你擦过药后,还疼么?” 简烁微微一愣。 阮漠寒走了。 ****** 再见到简烁是下周一。 阮漠寒在自己办公室工作的时候,一直塞着蓝牙耳机,声线清冷的女歌手在唱: “每一个人, 伤心了就哭泣, 饿了就要吃, 相差大不过天地, 有何刺激。(备注1)” 办公室的百叶帘已经装上了,阮漠寒听不到也看不到外间的动静,乐得清静,专心工作。 只是去茶水间倒水的时候,听到外间议论: “那女生好漂亮,像混血儿。” “抱着那么大一捧玫瑰,多少朵?二百九十九朵?” “她是来给谁送花的?站了好久,怎么现在流行女生给男生送花的吗?” 阮漠寒随便听了一耳朵,也没听进心里去。 端着热水回到办公室。 阮漠寒是在走出大办公室、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时,发现众人议论的女生,就是简烁的。 简烁抱着好大一捧玫瑰,站在电梯那边,靠着墙,笑的天真又妖魅。 比怀里灼灼盛开的玫瑰,还要夺目。 来回来去的人都看简烁,简烁发现谁在盯着她,就笑着直愣愣盯回去。 也就没人敢盯着简烁看了,都悄悄瞟一眼,就走了。 简烁就一直那样站在那里,也不着急,墨黑的瞳仁虚无的旋转。 直到看见阮漠寒从市场部出来,冲她笑笑,作出噬咬的模样,露出唇边尖尖的牙。 阮漠寒不打算理她。 偏偏这时,对面的办公室匆匆走出一个人,带着工牌走向电梯,应该是要下楼买咖啡。 是褚行云。 简烁立马凑了上去:“云姐。” “我等了你两个小时,膝盖都僵了。”那样的语调,像撒娇的猫。 褚行云一愣,随即神色恢复淡然:“有事?” “我找你没事,它们找你有事。”简烁笑:“它们都在呼喊主人的名字:褚行云,褚行云!” 声音甜美,又不带一丝感情。 听在阮漠寒耳朵里,分外魔幻。 褚行云说:“我花粉过敏。” 简烁:“你以前可没这毛病。” 褚行云:“人的免疫系统状态是在不断变化的。” 简烁笑嘻嘻:“你的专业领域,我争不过你。” “我还有事。”褚行云撇下简烁走了。 简烁一点没在意的样子,看褚行云乘电梯下楼了,把一大捧玫瑰往垃圾桶边一扔,拍拍手掌,很嫌弃的样子。 发现阮漠寒站在旁边看,冲她狡黠的一眨眼。 按下另一部电梯,走了。 ****** 阮漠寒从洗手间回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众人议论得更起劲: “花居然是送给褚行云的?” “她不是研发部刚来的经理么?国外留学回来的。” “不是已经结婚了?怎么会有女生给她送花?” 阮漠寒刚才也瞥到了褚行云手上的婚戒。 之前听简烁说,褚行云醉心于医学研究,不知怎么还是结了婚。 八卦的同事解答了她的疑惑: “老公是外国人,从国外跟她一起回来,正准备要小孩。” 看来公司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的。 所有的隐私都能扒出来。 只是阮漠寒在想,这样的一群人,竟没一个人认出简烁,没一个人八卦扒出简烁的真实身份。 她在聆音的走廊里站了两个小时,没人知道她是总裁简铭的妹妹,简家的另一个孩子。 简烁的那双眼,墨黑得像不见底的深潭,在阮漠寒眼前晃了一下。 ****** 从那天开始,阮漠寒每天都能在公司见到简烁。 每天送不一样的花,勿忘我,绣球,小洋菊。 没有一种比得上简烁那张脸艳丽。 细长的眉眼,泛着妖冶的光,眼尾一颗墨黑的痣,让整张脸愈发活色生香。 她无所谓的靠着电梯墙,捧着花,吹着口哨。 莫名其妙的调子,像什么诡异的童谣,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 但这些事只有阮漠寒听的出来。 她每次到茶水间倒水,都能听到简烁是众人八卦的焦点。 几个男员工在说: “长得那么漂亮,怎么偏偏喜欢女人?” “别是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吧?” 众人哄笑。 “追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还不如跟我呢。” -- 第13页 有人起哄:“那你去追呀。” 大多数只是过过嘴瘾。 真有一个胆子大的,不在阮漠寒的市场部,在对面褚行云的研发部。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走到简烁面前:“方便加你微信么?” 研发部的玻璃门后面,一堆同样戴眼镜穿格子衬衫的男人,都在对着这边笑。 阮漠寒从洗手间出来,远远望着,就觉得那些笑容猥*琐。 倒显得捧着小洋菊的简烁特别干净。 阮漠寒看到简烁笑笑。 她穿一条小皮裙,抵在墙上的屁*股很翘,吸引着那些猥琐的目光。 简烁从皮裙口袋里把手机摸出来:“加微信呀?”调子拖的长长的。 男人冲门后围观的兄弟们露出一个得意的笑,也把自己手机摸出来。 说着喜欢女人,一旦有男人看上,还是男人香嘛。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滑开,就听到“砰”的一声。 一部手机砸在他眼角,砸得他眼冒金星,眼角顿时乌青了一块。 男人大叫:“你脑子有问题啊?!” “就是因为脑子没问题,才嫌你脏。”简烁朝门后围观的那群人望一眼。 嘴上笑着,眼神冷冷,没有一丝温度。 那群男人做鸟兽散。 被砸伤的男人气急败坏:“我要告你!你得赔医药费!” 简烁扯起嘴角笑笑。 她蹲下,小心翼翼把花放在一边,捡起地上屏幕摔裂的手机,把手机卡抠出来,手机重新甩在地上。 “要钱啊?手机给你。碰你眼角一下我都嫌脏,不要了。” 褚行云从办公室走出来:“不要在这里闹。” 简烁马上把地上的小洋菊捡起来:“云姐,我等你好久。” 褚行云还是淡然:“说了我花粉过敏。” 简烁无所谓的把花扔在垃圾桶边。 褚行云:“你先走,不要在这里扰乱工作秩序。” 简烁笑得乖顺:“云姐,我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当真伸出纤长手指去按电梯。 乘电梯走了。 褚行云望了那眼角乌青的男人一眼,男人脸红:“褚经理,是她突然打伤我,我才在这里跟她理论……” 褚行云只说了一句:“回去工作。”率先走回办公室。 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捡起简烁扔在地上的手机,走了。 第7章 六点,阮漠寒准时打卡下班。 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一出电梯,就看到角落里蹲了一个人。 小皮裙,明黄色大衣,墨黑浓密的卷发散在肩上,抱着膝盖。 很孩子气的蹲姿。 简烁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回头,见是阮漠寒,一脸的不耐烦。 阮漠寒熟视无睹的从她身边走过去,她又主动搭话:“你们地下车库有猫。” 你们地下车库。 倒是真没算作聆音的自己人。 阮漠寒不理她,拎着笔记本电脑,自顾自的走。 简烁以为她不信:“真的,刚才就在这里,黄白花纹的,现在钻到车子下面去了。” 她学猫叫,想把猫引出来:“喵。” 跟真正的猫叫十成像,配着她身上明黄的大衣,真像一只猫。 阮漠寒还是自顾自的走。 简烁嗤一声,站起来蹬蹬蹬追上阮漠寒,捏住她手腕:“你干嘛不理我?” 阮漠寒甩开:“我说了,只有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的时间给你,你就这么想跟我说话?” 简烁又嗤一声:“别自恋了,我在等云姐。” 阮漠寒已经走到自己车子边了,打开车门就要上车。 简烁拉了一把车门,头钻进来问她:“你说云姐看到我在这里等她,会感动么?” 还是那样天真的笑容,如在褚行云面前,笑得一脸乖巧。 阮漠寒一脸淡漠:“与我无关。” 她推开简烁,开车走了。 简烁又蹲回了原处,抱着双膝,往车子底下看。 阮漠寒开车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敏感的耳朵听到。简烁还在学猫叫,想把猫引出来:“喵。” 猫都是独自一只的,很少像别的动物,成群结队。 阮漠寒开车离去,她并不知道,那天最后,简烁有没有等到褚行云。 ****** 周六中午,阮漠寒收到了简烁的短信。 这次仍是一家五星级酒店,但不是上次的W酒店,换成了H酒店。 没有房间号,而是酒店大堂的廊桥咖啡厅。 阮漠寒把阮清音送到医院,准时赴约。 虽然没跟简烁签合同,但她有自己的原则。不会多给简烁一分钟,也不会少给一分钟。 远远看到,简烁已经坐在那里了,一身绿裙,很张扬的鲜草绿。 面前一杯鸡尾酒,又泛着翡翠一样的绿,杯底一颗红樱桃,比不上简烁的双唇娇艳。 鸡尾酒已经喝了大半,不知简烁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多久,她好像总是很闲。 无所事事向四处张望的时候,简烁看到了阮漠寒,懒洋洋朝她招手。 阮漠寒向她走过去。 简烁拍拍自己旁边:“跟我坐一边。” 阮漠寒没有拒绝。 “喝酒么?” “不。” 简烁又给自己要了一杯“烈焰红唇”,酒杯捏在她莹白的指间,刺目的颜色,让人想起火、血和太阳。 -- 第14页 阮漠寒看着她喝酒,问她:“第一个月的包养费什么时候给我?” 这是她们约的第四周。 之前简烁很戏谑的说过,前两个月是试用期。 第一个月的包养费,只能月结,要到第二个月结束,阮漠寒让她觉得好玩有趣,剩下的全年包养费,才能一次性打给她。 久处职场的阮漠寒,对两个月的试用期习以为常。 阮漠寒一提钱,简烁嫌弃的撇嘴:“发个银行卡号给我。” 阮漠寒把自己的银行卡号发过去。 简烁拿起自己新换的手机,手机懒洋洋在屏幕上戳了两戳:“我转给我大嫂了,她会打钱给你。” 阮漠寒看了她一眼。 简烁笑得嘲讽:“怎么,很奇怪?简家的钱都在大嫂那里,我一分没有。” 阮漠寒淡淡说:“可是你有信用卡。” 一个男人走过来:“简小姐?” 简烁懒洋洋:“邹什么轩,你好。” 男人温和笑道:“是邹文轩。” 他微微欠身行礼,在简烁和阮漠寒对面坐下。 阮漠寒打量邹文轩一眼,见他皮肤白皙,眉目清秀,衬衫扣子扣到最上一颗,的确很文气的样子。 简烁问他:“喝酒么?” 邹文轩也拒绝了。 简烁自己喝了一大口,开门见山道:“我喜欢女人,这是我包养的金丝雀,所以不能跟你订婚了。” 邹文轩看了阮漠寒一眼,在犹豫。 阮漠寒看出,他眼里不是对简烁的不舍,本来他刚回国,跟简烁根本不认识。 那种犹豫,是一种不知对父母如何交代的茫然,看来邹文轩是父母的乖宝宝。 简烁见邹文轩这样,放下酒杯,一把将阮漠寒拉过来,直接吻了上去。 深吻,舌头撬开阮漠寒的唇齿,在里面打转。她涂着艳丽的口红,糊了阮漠寒一嘴。 邹文轩移开目光:“够了,我明白了。” 简烁突然站起来:“云姐。” 褚行云和一个金发碧眼的高大男人,从二楼走下来。 简烁擦了一擦嘴就跑过去。 阮漠寒之前就看到,酒店二楼拉着横幅,写着“第七届国际心脏医学论坛答谢午宴”。 所以简烁才约在H酒店,一面拒绝邹文轩,一面等褚行云。 阮漠寒抽出桌上一张纸巾,擦干净简烁糊在她嘴上的口红。 她告诉邹文轩:“邹先生,简小姐要跟你说的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邹文轩点头,脸上的神情一片茫然。 他忽然问阮漠寒:“你了解简小姐么?” 阮漠寒:“她不跟你订婚,是你的幸运。” 邹文轩叹口气:“我回国不久,但也略有耳闻,她做事好像总是很奇怪。” 阮漠寒望了一眼站在远处跟褚行云搭话的简烁:“可能她还是个孩子。” 邹文轩:“她都二十六岁了。” 阮漠寒摇头:“与年龄无关。” 所谓孩子,都是天真又残忍。孤单又狼狈。 邹文轩终于起身告辞。 阮漠寒听到简烁的声音,穿过酒店大堂嘈杂的人声传来:“我一直追云姐,云姐从不正眼看我。” 像是在对褚行云的老公自我介绍。 一副单恋者仰慕的姿态,丝毫没把褚行云拖下水。 阮漠寒听出简烁语带骄傲,像是很享受这样的单恋。 简烁又说:“你跟我大哥一点不像,我大哥很文弱的。”她笑嘻嘻:“我大哥也喜欢云姐。” 阮漠寒觉得自己猜得没错。 简烁,就是把这当成一个游戏。 她需要一个褚行云这样对她毫不在意的人,让她追着跑。 让她不那么无聊。 最好这个人,她大哥也喜欢,让她的追求再添点动力。 好像需要别人来证明,她追的这人是值得追的。 褚行云的声音淡然传来:“我想我丈夫对往事不感兴趣。” “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简烁兴高采烈的喊了一声:“云姐,不要走。” 笑嘻嘻目送褚行云挽着她丈夫离去。 这才走回阮漠寒身边来。 她问阮漠寒:“邹什么轩走了?” 阮漠寒点头。 简烁躺倒在沙发上:“那就好,男人都脏。” “那天在聆音,所有那些男人都盯着我屁股看,你发现没有?” “如果我不把手机砸在其中一个脸上,他们就会得寸进尺,来摸我屁*股。” “你怎么知道?”阮漠寒问:“你被摸过?” 简烁点头:“中学的时候。”反问阮漠寒:“难道你没被摸过?” 阮漠寒摇头,简烁反而惊讶的样子。 阮漠寒问:“同学?” “同学,老师。” 阮漠寒想了想:“你中学时总被人欺负?” 性格古怪的小孩,校园ba*凌的最佳对象。 简烁嗤一声:“放屁,谁敢欺负我。” 做个龇牙咧嘴的鬼脸,像只凶狠的猫。 “阿烁。” 简烁抬头:“大哥,你怎么在这?” “奶奶让我来看看,如果你跟邹家少爷谈的不好,我来解围。” 简烁撇嘴:“老太太屁事真多。” 简铭问:“你跟邹家少爷谈好了?” -- 第15页 简烁得意洋洋:“那当然。” 简铭点了一下头:“那我走了。” 他看上去内向木讷,不像柏静娴周到体贴,跟简烁这个相差很多岁的唯一妹妹,没什么话说。 简烁叫住他:“大哥。” 她兴致勃勃告诉简铭:“你要是早来一会儿就好了,就能看到云姐。” “谁?” “云姐,褚行云,她回国了,进了聆音。” 简铭一脸迷茫。 “你忘记她了?”简烁一脸失落:“不是你送她出国留学的么?” 简铭终于想了起来:“哦,她呀。” “好多年前的事了。” 简烁闷闷的:“我还以为是你安排她进聆音。” 简铭:“她自己选择进聆音,也是想回报聆音赞助她出国留学吧。” 一句话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一个工作电话打进来,简铭匆匆走了。 简烁窝在沙发上,像只打败了架的猫:“他怎么能忘记云姐呢?” 阮漠寒站起来:“我走了。” “你也要走?” 阮漠寒给她看腕上的表:“四点了。” 简烁跌坐回沙发上。 阮漠寒没有半分犹豫的走了。 ****** 当晚,阮漠寒的银行卡收到一笔四十一点六六七万元的进账,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 打款人是柏静娴。 阮漠寒是喜欢柏静娴的。某种意义上,柏静娴跟她有些像。 阮漠寒告诉阮清音:“你的fuck you money又多了一笔。” 一个电话打进来,一串陌生号码,阮漠寒看着眼熟,但并背不出那些数字。 她走到阳台上去接:“喂。” 简烁懒洋洋的声音传来:“钱收到了么?” “收到了。” “出来玩吧,庆祝你收到第一笔钱。” “我说了,我给你的时间是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阮漠寒问:“下午刚见过,你这么快就想我?” 简烁嗤一声:“我只是想多买你一点时间,跟想无关。” “我拒绝。” “为什么?” “没有原因。” 阮漠寒挂断电话,走回客厅。 阮清音问:“还是你医学研究的合作伙伴?” 小孩子记忆力超群。 阮漠寒点头。 阮清音问:“什么事?” “她想付更多钱,让我做更多工作,我拒绝了。” “为什么?”阮清音不解:“你不是一直在给我存fuck you money?” “有些钱能要,有些钱不能要。” 阮漠寒蹲下来,看着阮清音:“有些线,一旦越过去了,就是危险。” 第8章 周一下午,阮漠寒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时,如期看到简烁捧着花,靠在电梯边的墙上。 今天是一束马蹄莲。 阮漠寒身后走来两个研发部的女员工。 她们窃窃私语:“褚经理周末去看生*殖科医生了。” “你怎么知道?” “医生是我表姐的同学。” “她备孕这么久怀不上,会不会因为之前跟那送花的女孩睡过?私*生活太乱。” 阮漠寒回头,刚要阻止,简烁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喂。” “你们眼睛瞎啊?” “我单恋云姐看不出来啊?她要是愿意跟我睡,我还天天在这里苦等什么?” 一张妩媚到过分的脸,笑得冶艳,声音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 两个女员工吓得立即噤声,抢先阮漠寒一步钻入洗手间。 这时褚行云从办公室走出来。 简烁立刻乖巧:“云姐,你们造你谣言,我帮你骂她们!” 她笑嘻嘻问褚行云:“你感不感动?”把手里的马蹄莲递上去。 褚行云照例一句:“我花粉过敏。” 简烁照例把花扔到垃圾桶旁。 褚行云:“你走吧。” 简烁还是乖巧:“云姐,我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她乘电梯走了。 褚行云跟在阮漠寒身后进了洗手间,两人走出隔间的时间也是同步。 一起在盥洗台边洗手时,阮漠寒望到褚行云映在镜子里的脸。 有些苍白,有些憔悴。 跟简烁口中那个醉心医学研究的骄傲女研究员不太一样。 眼里的神采,似已湮没在求医的辛苦和家庭的琐碎中。 阮漠寒冲了手,先褚行云一步走出洗手间。 ****** 周二的时候出事了。 阮漠寒见完客户回公司的时候,刚下电梯,就听到外面闹哄哄一片。 褚行云被一堆人扶着,面色苍白。 有人在打电话:“她没有失去意识,我们已经扶她下来了,你们在楼下等。” 阮漠寒想,刚才她在楼下碰到的救护车,竟是来接褚行云的。 阮漠寒帮忙按着电梯,一堆人七手八脚把褚行云扶进去。 电梯门闭合,阮漠寒的视线越过人群,才看到简烁捧着一束鸢尾站在最外围,一脸迷茫。 像懵懂无知的小孩子。 围观的人群久久不愿散去,众人都在议论: “胃疼的厉害。” “刚开始趴在工位上,一下子就倒到地上去了。” 好像是打完排luan针后的不适反应。 -- 第16页 阮漠寒穿过人群,往市场部的办公室走。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跟着,很轻微,像猫。 阮漠寒回头,看到简烁跟在她身后。 怀里的一大束鸢尾还抱着,紫色的一团,照在电梯廊灯下,在简烁脸上映出一片诡异的紫。 简烁墨黑的瞳孔妖气更重,给人一种她非人类的错觉。 声音却在脆弱的颤抖: “她会死么?” 阮漠寒:“只是打完针后的不适反应。” “我知道是打完针后的反应,我又不是没常识的傻子。”简烁坚持问:“可是,她会死么?” 像是怀着深深的恐惧。 阮漠寒:“会死,但不是现在。” 她撇下简烁,一个人回市场部办公室去了。 ****** 周三下午,阮漠寒果然又在电梯附近看到了简烁。 今天没捧花,拎着一个保温桶。 她长相妖冶,细长的眉眼太出挑,没什么感情的眸子,也仿佛能带人穿越时空,此时拎着一个太过日常的保温桶,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简烁倚着墙站着,低着头,没有平时的嚣张气焰,缓缓无意识的摇动手指,手指上勾着的保温桶就一晃,一晃。 看上去摇摇欲坠。 阮漠寒作息规律,每天差不多三点去洗手间。偏偏褚行云也是个作息规律的,每天差不多三点下楼买咖啡。 所以每天都能看见简烁跟褚行云说话。 褚行云看上去已经不胃疼了,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简烁迎上去:“云姐,我让大嫂给你煲的汤。” “沙参猪骨汤,养胃的。” 褚行云一愣。 随即神色恢复淡漠:“胃不好的人其实不能喝汤。” “那你也不该喝咖啡。” “我买牛奶。” 褚行云按下电梯,走了。 剩下简烁一个人站在原地,保温桶勾在手指上,摇摇欲坠。 她瞥见阮漠寒,举起手里的保温桶笑笑:“要么?我大嫂煲了两小时的。” 阮漠寒走过去,接过保温桶:“谢了。” 简烁一脸玩味:“你不介意这是我送云姐的?” 阮漠寒淡淡问:“我为什么要介意?难道我对你有什么感情?” “你这汤和大众点评霸王餐对我来说没区别,正好带回去给女儿补身体。” 她拎着保温桶走了。 剩下简烁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勾了勾。 笑得越发玩味。 ****** 周四简烁也来了。 满满一怀抱毛绒玩具,小猫小狗小狐狸,都有黑漆漆的眼睛和天真懵懂的神情。 抱着它们的简烁,也有黑漆漆的眼睛和天真的神情,看上去像无害的小动物。 阮漠寒在走廊尽头看着简烁,面无表情:没亮出爪牙的猫,都似乖顺。 褚行云走出办公室,脸色比周三看着略好了一点。 简烁迎上去:“云姐。” “打完针后要保持好心情,你看它们,可不可爱?” 她举起小猫的爪子挥挥:“喵喵。” 又举起小狗的爪子挥挥:“汪汪。” 最后举起小狐狸的爪子挥挥:“狐狸怎么叫?我不会。” 黑漆漆的眸子,闪着赤诚的光,带着一脸纯真的笑意。 像把肚皮毫无保留亮给你的小动物,也像对世间险恶毫无防备的婴儿。 褚行云定定的看了她一眼。 最后还是说:“我对绒毛也过敏。” 按下电梯,走了。 简烁百无聊赖的撇撇嘴,把一怀抱毛绒玩具扔在垃圾桶边,按下另一部电梯,也走了。 阮漠寒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刚才简烁怀里的小猫,脸贴着地,对她微笑。 脸上白色的绒毛蹭脏了一块,看上去就带点可怜。 阮漠寒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走回了市场部办公室。 ****** 周五简烁也来了。 现在办公室众人的八卦内容,已经变成了那绝色美人今天会带什么。 不过没人敢上前跟简烁搭话,众人都记得她把眼镜男的眼角,砸出乌青一片。 今天简烁带着七把伞,赤橙黄绿青蓝紫,抱在怀里,像彩虹。 褚行云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她迎上去:“云姐,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雨。” “你下班在路边等车的时候,不能淋雨,打完针的人要增强免疫力,感冒就不好了。” 她知道这段时间褚行云身体不好,没自己开车。 露出表情卑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伞,我给你撑。” 有女员工从阮漠寒身边路过,议论声被阮漠寒听到: “哇,要是我对象这样对我,我死而无憾。” 褚行云淡漠回应简烁:“没必要给我撑伞。” 眼神在简烁怀里扫过。 简烁机灵的拿起蓝色那把伞:“要不这把吧,很衬你今天衬衫的颜色。” 她也不说是因为褚行云眼神在蓝伞上停留了一瞬,只说跟褚行云衬衫颜色相衬。 褚行云没有任何回应,按下电梯走了。 简烁笑嘻嘻问围观的众人:“其他的伞,你们要么?” 无人敢上前。 这长相过分漂亮的女孩行事乖张,谁知她会不会突然用伞砸青另一个人的眼角。 -- 第17页 阮漠寒走上前,把剩下六把伞接过:“别浪费。” 她在市场部门口放了三把,研发部门口放了三把,各附一张纸条:“没带伞的同事自取。” 绝对公平。 下班时间,阮漠寒开着车从地下停车场出来。 天遂简烁愿,真的下起雨来。 这样细密的雨,在邶城的冬日并不常见。 接下来一个周末,连着元旦小长假,加上天气不好,马路上车流密集。 阮漠寒夹在其中,缓慢挪动车子。 忽然瞥见路边,一把蓝色的伞。 是褚行云站在路边等车,简烁跟在她身旁,撑着那把蓝色的伞。 跟褚行云隔着半身的距离,像是生怕惹褚行云烦。 褚行云没看她,没跟她说话,也没问她剩下的伞去哪儿了。 由着简烁在她身旁,大半把伞偏向她的方向,自己的大半身子淋在雨中,透湿。 褚行云只望着车来的方向,当简烁不存在似的。 一个红灯过去,车流动了,阮漠寒轻踩油门,跟着缓缓往前走。 车子滑过简烁身边。 简烁撑着伞,笑得一脸天真而满足,孩子似的。 只是脸上飘落的雨丝,更显得她眉眼如墨,妖冶又虚无。 好像密集人群中的异类。 ****** 周五晚上十二点,阮漠寒已经上床。 她每晚十二点入睡,早上七点醒来,规律至极。哪怕今天是跨年夜,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耳边有隐隐烟花声传来,阮漠寒耳朵敏感,只觉得吵。 床头柜上的电话滋滋作响。 还没睡着的阮漠寒,摸起来一看,是那串陌生又熟悉的号码。 接起来,简烁慵懒的声音传来:“明天在W酒店,1625。” “就为了说这个?” “啊,无聊嘛。” 阮漠寒的卧室里很静,她细细听着,简烁那边有碰杯的声音,电子乐的声音,众人喧闹着说“新年快乐”的声音。 简烁没跟家人在一起,好像也觉得朋友闹的没意思。 新年想给人打电话,应该是通讯录里翻了一圈,最后竟是给阮漠寒这只金丝雀打的。 阮漠寒说:“我不要1625,我要1704。” “为什么?” “我习惯一成不变。” 阮漠寒直接把电话挂了,翻身入睡。 简烁又打来一个电话,她没有再接。 第9章 周六,元旦。 阮漠寒做好午饭端出来的时候,阮清音在客厅看电视。 正午十二点,没有动画,都是新闻。 大多是讲祖国山河一片祥和,喜迎新年。 阮漠寒瞥了一眼电视里的民居,张灯结彩挂满红灯笼。 她问阮清音:“你想过新年么?” 阮家从不过新年,阮清音也没有过任何异议。 果然这时她关了电视,摇头:“不想。” “新年不是快乐的一天。” 这句话说的太不小孩,阮漠寒沉默一下,问道:“为什么?” 阮清音想了想:“我记得新年这一天,我一个人被扔在路边,衣服很薄,纸箱是湿的,天上还下着雪。” 竟然说的是她被遗弃那天的事。 阮清音被遗弃的时候才三岁,怎么可能有记忆? 是,按常理是不会有。可阮漠寒想起自己,太小时候的往事,大多是不记得的,但的确有那么一两幕,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比如父母的争吵,母亲的决绝,那些癫狂和笑声。 现在想起来像隔着一层雾,看不真切,可你又实打实知道那雾后是怎样的真实。 阮清音的确是元旦那一天,被送到笑研福利院的。发现阮清音的那人,告诉王诺的场景,与阮清音描述一致。 阮漠寒觉得她能懂阮清音。 这是两人之间奇妙的缘分。 阮清音说:“我知道我是被收养的,所以讨厌新年。” “可我们现在是家人了。”阮漠寒走过来拥抱阮清音:“你以后不会再吃苦。” 阮清音回抱她:“妈妈。”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脸上的表情再清冷,怀抱也是暖暖的。 阮漠寒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喜欢新年,不喜欢任何节日。 她记得新年那天,姨妈姨丈总会带着表姐出门做客,临走前会把她和妹妹锁在房间。 姨妈只说:“让你们乖乖做功课,不要分心。” 可阮漠寒耳朵敏*感,她分明听到姨妈在外跟姨丈耳语:“有人生没人养,进我们房间偷东西怎么办?我的金镯子还在那里。” 姨丈是老实人:“小孩子,不至于。” 姨妈坚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们一家人就和和睦睦的走了。每年如此。 阮清音拥抱阮漠寒一会儿,忽然指着架子上的相框问:“她以后也不会再吃苦么?” 阮漠寒望过去,相框里泛出一点黄的老照片上,拥有和阮漠寒一样清秀脸庞的女孩,笑得平和。 “对,她以后也不会再吃苦。” 因为她去世了。 阮漠寒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她又忽然想起简烁。 不知那个看上去非人近妖的女孩,有着怎样的童年记忆。 ****** -- 第18页 下午,阮漠寒把阮清音送到医院,自己驱车去W酒店。 往1704房间走的时候,走廊里有员工在换顶灯,扶梯完全把通路挡住。 一个主管模样的人守在一旁,怀里抱着一筐水果。 阮漠寒走过去。 主管立即道歉:“女士不好意思,请您稍等三分钟。” 阮漠寒点头,摸出手机给简烁发短信:“晚三分钟到,晚走三分钟。” 她说过,不会多给简烁一分钟,也不会少给简烁一分钟。 简烁没有回复。 主管给阮漠寒看他怀里的水果筐:“您挑一份,作为酒店表示的歉意。” 阮漠寒随手拿了一串青提。 主管见阮漠寒站在一边等,问她:“女士是去1704?” 走廊那端的房间不多。 阮漠寒点头。 “呵原来是您。”主管道:“昨天1704房间本来被其他人预订,有客人坚持要住1704,与经理周旋好久,经理都说没见过那么有耐心的人。” 耐心? 阮漠寒眼前浮现出简烁妖冶又慵懒的一张脸。 实在是很难把这张脸和“耐心”两字联系起来。 虽然这“耐心”,从主管的语气听起来,并非褒义。 顶灯终于换好,员工搬开扶梯让路,阮漠寒走过去。 简烁是裹着浴袍来开门的。 “今天好冷。”她说。 阮漠寒倒没觉得今天特别冷:“你不会感冒了吧?” 她想到简烁昨天在雨中那样给褚行云撑伞,自己淋湿了大半。 “或许。”简烁摸摸自己的额头:“我不确定。” 她拉过阮漠寒,白皙的额头抵在阮漠寒的额头上:“你看看我发烧了吗?” 她握着阮漠寒的双手,长而浓密的睫毛轻扫着阮漠寒的睫毛,一双眸子墨黑,像是要看进人心底里去。 一派天真。一片赤诚。 阮漠寒:“没发烧。” “可我额头比你的烫。”语带委屈,像撒娇。 像全世界只有阮漠寒一个人可以依靠。 阮漠寒可不会被她骗,甩开她的手,冷冷道:“那只是因为你洗了澡。” 果然被甩开的下一秒,简烁脸上恢复冰冷的笑意,眸底变得虚无而没有感情。 阮漠寒想,这才是简烁的真面目。 有意思。一个完美的研究对象。 她对阮清音说自己在做医学研究,实在不算假话。 简烁让开通道,阮漠寒走进房间,把手里的青提放在茶几上。 简烁走过去:“给我的?” “新年礼物?” 阮漠寒瞥她一眼。 简烁笑嘻嘻捧起青提:“你要吃么?” 自己摘了一颗塞进嘴里:“好甜。” 阮漠寒摇头:“我不吃。” 简烁走过来,直接堵住阮漠寒的嘴,提子甜蜜的汁液,就顺简烁的舌尖,流进阮漠寒的口腔。 简烁含糊问道:“甜么?” 阮漠寒并不认输,反咬住简烁的舌尖。 简烁手指一动,阮漠寒腰间一松,黑色窄裙直接滑到地上。 薄而透的丝袜露出来,浅黑,配一双黑色高跟鞋,更显得双腿笔直修长。 不过简烁没什么细细欣赏的耐性,直接上手。 她扯开自己浴袍的带子,在肩上一挑,浴袍也就滑到地上。 毫不害羞,直接贴上阮漠寒,刚洗过澡,体温灼热。 阮漠寒隔着薄薄的衬衫和丝袜,能感到简烁身体的温度,和曲线。 阮漠寒今天穿一件软绸衬衫,胸前两根飘带,刚才工整的系了一个结,现在早散了。 长长的,一直往下垂,绕在简烁白皙的指尖,来不及撩开,变作森林帷幔。 阮漠寒低头,把飘带从简烁指间扯出来,自己顺着简烁卷曲的发梢,轻抚过雪顶。 梅花傲然,阮漠寒知道奥义,是至轻、至柔。 简烁的反击是去攻击阮漠寒的耳垂,舌尖刮过耳廓,在耳垂的小痣上一撩。 不知是谁腿软,互倚站着的两人,直接倒在了床上。 简烁的声音在耳边,像美杜莎的絮语:“想要了?” “不想。”阮漠寒举起手指:“我看是你比较想要。” “我?”简烁嗤一声:“我可以立即停下。” 她当真爬起来,从床上下来,走到茶几边,去揪那串青提吃。 一手撑在桌面上,双腿懒洋洋支着,望着窗外,好像在欣赏阴沉的天。 阮漠寒仰躺在床上,望着简烁的背影。 简烁没穿浴袍,就那样赤*条条光着,好像觉得十七楼足够高,没人会从窗口看到她。 也可能,简烁根本就不在乎。 纤腰,丰臀,每一寸弧度都是完美。阮漠寒想,如果世上真有扰人修行的修罗存在,应该就是简烁这般模样。 简烁吃了一会儿青提:“热死了,我再去洗个澡。” 浴室里哗哗水声传来,阮漠寒仰躺在床上不动,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她不知道简烁有没有在洗澡的时候自己解决,两个人刚刚分明都有很激烈的反应。 趁简烁洗澡的时候,她也可以自己解决,没人会发现。她把手探过去。 旋即,又移开了。 每一次忍过身体里的躁动,阮漠寒知道,她会获得一种更大的满足感,来自心里,蔓延至全身。 -- 第19页 因为她又一次战胜了自己的yu望。 如果十六年前,她也能这样战胜自己的yu望和情感,或许今天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 简烁洗完澡,裹了一条新浴袍出来,看一眼时间:“刚好四点。” 阮漠寒:“还有三分钟。” 她说了今天会晚三分钟走。 她在脑中计算,走一条小路,可以躲过两个红绿灯,把这三分钟抢回来,接阮清音就不会迟到。 简烁笑得慵懒:“三分钟,好啊。” 阮漠寒还仰躺在床上,望着她:“怎么,想继续?” 简烁摇头,索性在茶几边坐下,手里把玩着那串青提:“来聊天。” “聊什么?” “你说云姐会喜欢上我么?” 阮漠寒想起昨天雨中,那把蓝色的伞。褚行云一脸清冷站在伞下,没有理会,也没有拒绝。 阮漠寒忽然问:“你以前这样追过很多人?” 简烁笑:“很多。” “追到的有多少?” 简烁一撩浓密卷曲的黑发:“你说呢?” “那些喜欢上你的女孩……”阮漠寒问:“后来怎么样了?” “我怎么知道。”简烁盯着茶几上的一颗青提。 “一旦她们喜欢上我,我就对她们没兴趣了啊。” 阮漠寒从床上爬起来,自顾自开始穿裙子。 “喂,你还没有回答云姐会不会喜欢上我。” “我要走了。”阮漠寒说:“已经过了两分钟,我花一分钟穿衣服,时间就到了。” “今天新年,不能赠送一分钟?”简烁撇嘴:“你送我的新年礼物,除了青提,还可以多这一分钟。” 她把玩着茶几上的青提。 “你不会没收到任何新年礼物吧?”阮漠寒问:“你大嫂呢?” “她和大哥还有老太太,去水库一什么山庄度假了,养胎。” 阮漠寒穿好裙子和大衣,伸手在简烁头上按了一下:“多吃点青提吧。” 她没有多给简烁一分钟,如一阵雾,飘散而去。 第10章 周日吃过午饭,阮漠寒带阮清音来到商场。 昨天在医院,练字的本子被阮清音撕烂。她觉得自己写的太糟,又不懂擦去重来,索性都撕了。 阮漠寒没说什么,今天带着阮清音来买新的。 “要玩具么?”路过玩具城时,阮漠寒问阮清音。 阮清音点头。 阮漠寒带阮清音走进玩具城。 各式新奇玩具,玲琅满目。阮漠寒记得自己小时候,只有一个布娃娃,玩到后来脸都脏了,裙子都起球,传给妹妹,妹妹还是当宝贝,继续玩。 至少现在,阮漠寒可以让阮清音不受这样的窘迫。 她滑开手机,看一眼银行发给她的银行卡余额提示,八位数给她巨大的安全感。 她告诉阮清音:“随便挑。” 阮清音却拖着她的手,快步走出玩具城。 “怎么?” 阮清音:“有同学。” 阮清音一面在医院接受感统训练,一面上小学三年级,成绩不好,但还能勉强支撑下去。 看样子是遇到同学,不想打招呼。 进行了这么久感统训练,性子还是一样孤僻。 阮漠寒想到自己,也从来不主动跟同事打招呼,后来索性称自己近视,走在路上目不斜视,明目张胆的视而不见。 她不禁想阮清音是不是跟她学的。 带阮清音买完练字本以后,阮漠寒问阮清音:“陪我去买支口红可以吗?” 阮清音点头。 阮漠寒带着阮清音走到美妆柜。 她不是那种感觉自己有一百张嘴的,总共只有一支口红,最适合她的暗红宝石色,旋到底用到秃了,再买下一支。 从她工作开始就是这样,从没变过。 她对柜员说:“要一只Ruby。” 意外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褚行云也在这里,显然她也看到了阮漠寒。 阮漠寒想起刚才阮清音对同学的回避,决定自己做个示范试试,于是招呼褚行云:“你好。” 褚行云松了一口气:“你好。” 好像她也是那种遇到不熟的同事、不知是打招呼好还是不打招呼好的尴尬性格。 阮漠寒主动问好,解放了她。 她走过来:“我在选口红,又不知道哪个颜色适合我。” 手里握了满满一把,手背上都是试色。 褚行云姿容清丽,但平日衣着传统保守,从不化妆,看来的确如简烁所说,以前醉心医学研究,不懂女性打扮的那一套。 可现在却突然来买口红。 阮漠寒从她手中抽出一支:“试试这支。” 雾面酒红,有存在感但不高调,应该很适合褚行云。 阮漠寒请柜员来帮褚行云试色。 褚行云因疲倦而略显灰败的脸色,一下子被点亮。 她自己也很意外这样的效果:“阮总监,谢谢你。” 在柜员去帮她们买单的期间,褚行云望着阮清音问阮漠寒:“这是你女儿?” “对。” “真好。”褚行云语带羡慕,又主动说:“我很想要个孩子。” “想了各种办法,一直没有好消息,早知道就早点要,可年轻时候,又觉得医学研究就是全世界。” -- 第20页 阮漠寒多问了一句:“现在怎么想法变了?” “太寂寞了。”褚行云直言:“我结婚就是为了要小孩,丈夫忙事业,我并不在意。” 阮漠寒忍不住说:“可以养条狗。” 褚行云笑了一下:“可狗不会陪人说话。” “阮总监,你早早有了孩子,不懂寂寞的滋味。”褚行云说起来都面带惶惑:“那种从早到晚都没法开口说一句话的感觉,好像被全世界遗弃,太可怕了。” 阮漠寒心想,她怎么不懂寂寞呢? 就是因为她懂寂寞、怕寂寞,十六年前,才会发生那样的事。 让她痛恨自己至今。 柜员买完单回来了,把小票和口红分别交给阮漠寒和褚行云。 褚行云:“那我先走了,再见,阮总监。” “再见。” 阮漠寒望了一眼褚行云的背影。 肩膀秀丽,可此时微微驼着,像是被想要小孩的重担压着,疲惫不堪。 阮漠寒可以想象这双肩膀,在年轻的时候是如何挺拔骄傲。 不知道褚行云现在还是一门心思醉心医学研究的话,会不会快乐很多。 阮漠寒想,为什么人总是有情感、有情绪呢?连褚行云这种年轻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人,都会被寂寞左右。 所以阮漠寒才觉得简烁那么稀有。 她眼前浮出简烁的一张脸。 细长的眉眼,墨黑的眸子,眼尾一颗同样浓重的痣,眼底没有一丝情绪,好像足以倾倒众生的妖物。 而她自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阮清音在一旁问:“妈妈,你在想什么?” 心理孤僻的孩子,总能敏感捕捉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化。 阮漠寒答:“在想我的那项医学研究。” 她带着阮清音绕回玩具城,阮清音的同学已经走了,阮清音一边选玩具,一边对阮漠寒说:“妈妈,我不愿意跟同学打招呼不是因为你。” 阮漠寒意外:“真的吗?” 阮清音点头:“我以后还是不跟同学打招呼可以吗?我本来就这样。” 阮漠寒看着阮清音的小小背影:“可以。” ****** 周一,阮漠寒正常上班。 今年元旦是周六,聆音正值忙的时候,三天小长假缩为两天,不过加班费发的慷慨,员工没有怨言。 下午阮漠寒去洗手间,又在电梯旁看到了简烁。 走在阮漠寒身后的女员工在猜: “今天带了什么?” 褚行云从办公室走出来,衣着如常。阮漠寒望了一眼她的嘴唇,没有涂口红。 简烁迎上去:“云姐。” 她敞开大衣,从内袋里摸出厚厚一叠新年贺卡:“全都是我手写的新年贺卡,因为我对你的祝福太多,一张写不下。” “你抽一张,抽到哪张,就是老天认可了我对你的那项祝福。” 褚行云瞟了一眼简烁手里那叠贺卡。 刚才大衣贴身的内袋里拿出来,带着暧昧的体温,还有简烁身上妖冶的大丽花香气。 温暖,又迷人。像一块磁石,诱惑着人的手去触碰。 简烁捕捉到褚行云的目光,笑嘻嘻道:“你愿意的话,抽两张也可以。” 褚行云最终摇头:“我不需要。” 简烁:“我帮你抽。” 她抽出一张,展开,念道: “我看过一首诗: 你说黑暗中, 天空只要能出现一颗星, 照亮你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你就不会感到孤独,产生绝望。(备注1) 云姐,愿我是一颗星星, 你永远是那轮月亮, 看得见我,看不见我,都好。” 收起贺卡,目光灼灼的望着褚行云,卑微的姿态。 阮漠寒身后的女员工感叹: “哇,这么浪漫。” 褚行云抿了抿嘴,按下电梯,走了。 简烁把一叠贺卡毫不留恋的扔进垃圾桶,按下了另一部电梯。 走之前远远望见阮漠寒,冲她狡黠的眨了一下眼。 好像在玩一个极之有趣的游戏。 ****** 周二,简烁再一次出现在电梯旁。 玫瑰色的裙子,是灰败冬日里难得一见的亮色。更衬得她一张脸花朵般明丽,泛着冶艳的光。 她双手背着,懒懒倚着电梯旁边的墙站着,看上去没带什么东西。 阮漠寒身后的女员工又在猜: “今天会不会还是手写信?浪漫的情诗。” 褚行云按时从办公室走出。 简烁刚要迎上去:“云姐……” 待到看清褚行云的脸,明显一愣,脚步停滞。 阮漠寒也看到了,褚行云今天用了新买的口红。 雾面酒红,涂的很淡。一点不抢眼或者艳俗,反而把褚行云淡雅的气质衬得更明显。 连阮漠寒身后的女员工都在议论: “褚经理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挺漂亮。” 简烁却见鬼似的,转身一按电梯,跑了。 反而剩下褚行云一个人站在原地,愣住。 继而冲进洗手间。 阮漠寒从洗手间隔间出来的时候,褚行云还在盥洗台边,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擦她嘴上的口红。 看到阮漠寒,勉强笑一下:“口红好像还是不太适合我,我不化妆更好。” -- 第21页 阮漠寒点点头:“按你自己自己最舒服的来吧。” 阮漠寒冲了手,转身离去。 她和褚行云心里都清楚,简烁的游戏,结束了。 ****** 周三,周四,简烁都没有再出现。 众人窃窃私语:“那个漂亮女孩怎么不来了?放弃褚经理了?” 阮漠寒却毫不意外。 她从不制止员工聊八卦,只要按时交出她要的工作成果。 周五,众人议论的内容变了: “听说简总今天让人事来找褚经理了。” “什么事?升职加薪?” “不是,好像特意给褚经理找了一个很好的医生,很多怀不上的明星都是在那里看的。” “公司还有这福利?” “当然不了,只对褚经理这样,难道褚经理有什么很硬的背景?” 阮漠寒端着一杯热水,从她们身边路过,没有理会。 ****** 周六,W酒店,1704号房。 阮漠寒静静躺在鹅绒枕上,简烁整个人打横,躺在她的小肚子上。 豪华套房的床,尺寸极大,两人这样躺着也毫无问题。 简烁的膝盖拱起,一只腿跷在膝盖上,白皙的小腿线条完美。 两人刚刚进行了激烈的“搏斗”,现在都还在喘,阮漠寒的小肚子托着简烁的头,一起一伏。 简烁问阮漠寒:“你还是不想做?” “不想。”阮漠寒反问:“你呢?” 简烁嗤了一声。 她翻了一转,变成趴在阮漠寒的小肚子上,抚弄梅花:“你确定还是不想做?” “不想。” 拂过森林。 “还是不想做?” “不想。” 简烁哼一声,一点一点向上吻。 气氛再次灼热。 简烁自己好像觉得不舒服了,贴着床单的腿动了动。 阮漠寒纤长的手指,仿若不经意摸过床单,“哦”了一声。 “你哦什么?” 阮漠寒淡淡:“没什么。”手指又放下。 简烁再次躺回阮漠寒的小肚子上,仰躺。 “喂,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追褚行云了?” 第11章 阮漠寒把玩着简烁那一头浓密的黑发。 墨黑的发尾,泛着妖冶紫色的光,缠在阮漠寒白皙纤长的手指上,一圈,两圈,又松开。 “我不在意。”阮漠寒说:“你追不追褚行云这件事。” “为什么?我找你,就是因为你像褚行云。”简烁捏住阮漠寒的手:“现在正主天天在你眼前晃,你为什么不在意?” “你不介意我利用你,把你当褚行云的替身?” 阮漠寒把手抽出来,继续玩简烁的头发。 “你利用我,我也在利用你。” “利用我什么?”简烁来了兴致,翻了个身,一脸兴奋和期待,像找到新游戏的孩子。 阮漠寒不答。 简烁重新在阮漠寒的小肚子上躺下去。 “好软。”她说。 阮漠寒从不健身。她瘦,小腹平坦,但肉是软的。 简烁用侧脸蹭在阮漠寒的小肚子上,像跟主人撒娇的猫。 阮漠寒问:“褚行云的生*殖科医生,是你找的?” “你怎么知道?”简烁懒洋洋的。 “你又怎么知道褚行云对你动了心?” “一个从不化妆的人,突然开始用口红。”简烁拍着胸口,一副受到了很大惊吓的样子:“还好我跑得快。” “你倒是不想褚行云陷进去。” 简烁在褚行云刚一动心、尚能抽身的时候撤退,还给她找了最好的生*殖科医生,摆明是给褚行云指了条回归家庭生活的明路。 她从不想得到褚行云,也不想害褚行云。 连害人都嫌麻烦,让人恨自己,也是一种牵绊。 阮漠寒更加确定,简烁只把这当作一个游戏。 简烁语带遗憾:“她怎么会动心了呢?” 她忆及往昔:“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她是我见过最淡漠的一个人。” “我是有一天去聆音找大哥的时候,在聆音楼下偶遇她的。” “那时候她特别骄傲,步履匆匆,目不斜视。好像多看旁人一眼,多跟旁人说一句话,都浪费了她做医学研究的时间。” 简烁把头往边上挪了挪,手指无意识的绕着阮漠寒肚脐画圈:“我曾经觉得,她是全世界最不可能动心的一个人。” “无论我怎么追、怎么把她带回家、怎么对她坦白我的真实身份,她还是懒得多看我一眼。” “大哥也喜欢她。”简烁说:“但那时大哥已跟大嫂订了婚,他什么都没做,只说可以送她出国。” 简烁笑嘻嘻:“大哥不像我,大哥是不会犯错误的。” 阮漠寒坐起来:“三点五十七分,我要走了。” 今天她还要穿内y,总体需要三分钟。 她突然坐起,简烁的头就往下滚了一点。 浓密的头发蹭过森林。 阮漠寒小腹灼热。 简烁笑:“你有反应?” “要不你留一会儿,我可以多给你钱。” 阮漠寒推开她:“我说了,那只是单纯的生*理*反应,我并不想。” “不想什么?” “不想和你做。” -- 第22页 阮漠寒干脆利落的穿着衣服,简烁一个人无所事事的躺在床上,光着,举起自己的手指来看。 “你看。”她给阮漠寒看自己亮晶晶的手指:“你真不想?” “不想。” 简烁若有所思:“那你可比褚行云有意思多了。” 阮漠寒并不理她,穿好衣服,准备离开。 “你送我的新年礼物。”简烁忽然说:“坏了,怎么办?” 阮漠寒瞥她一眼。 简烁坐起来,双手撑在面前,赤*身luo体,不谙世事:“青提开始坏了,怎么办?” 阮漠寒:“你还把青提带回去了?” 简烁点头:“那可是我唯一收到的新年礼物。” “你家没有垃圾桶吗?”阮漠寒冷冷道:“青提坏了,就扔了。” 她走了。 最后关门前的一眼看到,简烁重新躺倒在那张巨大的床上,百无聊赖。 床真的太大了,她一个人躺着,就渺小到可怜。 ****** 每月第二个周一,是聆音开集团会的日子。 所有员工聚集在顶楼会议室。 阮漠寒听了一半,全是套话。她觉得无聊,一个人走到楼顶的天台,指间夹着一支烟。 意外看到中央的花坛边,坐了一个人。 是褚行云。 褚行云回头,见是阮漠寒,熟稔的冲她点了一下头。 阮漠寒走到她身边坐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忽然想起褚行云备孕,又收起来。 褚行云笑一下:“你抽吧,我以前也抽,当让我透口气。” 阮漠寒这才把烟点了。 做到阮漠寒和褚行云这样的级别,偶尔从集体会议上溜号,也不会有人指摘。 天阴沉沉的,云很厚,天气预报说有雪,但直到现在也没落下来。 云就那样阴鸷的压在人头顶,显得连风都是灰色的。 灰色的风,扬起阮漠寒浅棕色的发。她涂了红宝石色口红的唇,是此时天台唯一的亮色。 褚行云再没涂过口红。 阮漠寒的红唇间,缓缓吐出一缕烟。 楼顶风大,氤氲的烟雾很快散开,她夹着烟的手指被风吹着,冷的发僵。 她想起简烁的唇,前天,曾吻在她的小腹,滚烫的。 褚行云忽然开口:“你知道每天来给我送礼物的那人是谁?” “是坐拥聆音的简家二小姐。” 阮漠寒默默不说话。 褚行云跟她说这些,可见多么寂寞。褚行云没有朋友,甚至连一个比阮漠寒更熟悉的人都没有。 阮漠寒轻声问:“你因为这个动心?” 褚行云看她一眼。 阮漠寒轻点自己抽烟的唇,意思是口红。 两个聪明的成年女人,在无人的天台抽烟谈心事,褚行云好像觉得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不是因为这个。” 承认了自己动心。 褚行云双眼迷茫:“只是因为,太寂寞了。” 和她要孩子的理由一样。 “一个人这样追随你、仰望你,好像显得你自己,很特别、很值得似的。”褚行云说:“那样灼热的目光看着你,好像寂寞的感觉都被驱散。” 可见褚行云是需要温暖和爱的。 她不是简烁所想要的那个不能动心的人。 阮漠寒站起来,远远走到一边:“你还是少闻烟味的好。” 褚行云笑笑:“你说得对,为了孩子,我不能放纵自己。” 褚行云还在积极备孕,可见她从简烁这事中抽身的很快。稍一动心,立即斩断绮思,所以并没怎么受伤。 阮漠寒问她:“简家二小姐的事,难过吗?” 果然褚行云摇头:“并不,我反而觉得幸运。” “她托人介绍最好的生*殖科医生给我。如果成功怀孕,就不会再寂寞。” 阮漠寒又抽了一口烟,烟雾被风带往远离褚行云的方向。 一点雪白的晶莹,落在阮漠寒同样雪白的手指上。 憋了一天的雪,终于是落了下来。 褚行云站起来:“下雪了,我们下楼吧。” 她神色已恢复如常,看来在顶楼独自吹风一阵,她已有能力放下简烁这事。 阮漠寒不是很确定,褚行云的不受伤,是因为简烁的自私,还是因为简烁残忍中的一抹善良。 ****** 阮漠寒和褚行云,一前一后,回到顶楼会议室。 坐了十分钟,简铭宣布散会,阮漠寒松一口气。 她今天上楼开会忘了带蓝牙耳机,絮絮叨叨的套话不停钻入耳朵,令她十分难熬。 阮漠寒等嘈杂的人群散去,才独自乘电梯下楼。 一出电梯,就听到一阵窃窃私语的议论声,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简烁倚在电梯旁的墙上,笑嘻嘻看着她。 “寒姐。” 阮漠寒从电梯里走出,她立即迎上来。 阮漠寒冷冷道:“叫我姐的人都是叫漠姐,你不觉得这样更顺口?” 简烁从善如流:“漠姐。” 阮漠寒敏感的耳朵,能够清晰听到众人压低声音的议论: “不是上周还在追褚经理么?怎么这周又找阮总监了?” “难道每天在这里见到阮总监,觉得阮总监更漂亮?” “其实没什么奇怪的,年轻人都这样没定性。” -- 第23页 众人都觉得简烁年轻。 细长的眉眼,可以倾倒众生,也可以冷若寒冰。因为没有感情,就显出一派天真的懵懂。 让人根本看不出她的年纪。也很难猜到她已二十六岁。 阮漠寒瞥了一眼围观的人群,褚行云的脸隐于最后一排,很快消失不见。 阮漠寒知道她已能把简烁的事彻底放下。 简烁见阮漠寒根本不看她,指指自己脚边,吸引注意力:“我来给你送花。” 阮漠寒看一眼,地上一大捧红玫瑰,不知是五百零二朵,还是五百二十朵的组合。简烁不能一直抱着,因为根本抱不动。 简烁乖巧笑道:“我特意选了跟你口红一个颜色的玫瑰,你不会不收吧?” “为什么不收?”阮漠寒淡淡反问。 简烁反而一愣:“你没有花粉过敏?” 女人拒绝收花的惯用托词。 简烁像是没想到阮漠寒会收花。毕竟褚行云之前都拒绝她那么久,阮漠寒看上去比褚行云更淡漠更难搞。 这也是她选阮漠寒成为新一任游戏对象的原因。 从听说阮漠寒也只是利用她开始,越发兴致勃勃。 阮漠寒又望了一眼围观的人群:“小刘。” 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走出来,面色尴尬:“阮总监,我不是来围观八卦,我是出来上厕所……” 阮漠寒毫不在意。她说了,她不管员工的时间怎么安排,只要按时交给她工作成果。 她叫小刘只是为了:“把这束玫瑰分了,市场部研发部营销部后勤部各四分之一,插在办公室花瓶里。” “再告诉人事,这周的鲜花费用可以省了,省下来的钱给大家买下午茶,我那份要蓝莓和无糖酸奶,直接送进我办公室。” 她说完拔腿就走。 众人哗然:还可以这样? “喂。”简烁在背后叫住她:“漠姐。” 阮漠寒回头,一脸冷漠:“你还有礼物?” “……没了。” 阮漠寒毫不犹豫的钻入办公室,身影消失不见,空留给简烁一阵冷杉香气。 第12章 周二,阮漠寒照样三点,走出大办公室去上洗手间。 在电梯旁看到简烁时,她毫不意外。 简烁看到她,立即迎上来:“漠姐。” 那份乖巧,比她上周在褚行云面前的表现,有过之而无不及。 阮漠寒瞥她一眼:“你等等,我要上洗手间。” 阮漠寒从洗手间出来时,简烁果然还乖乖等在那里。 乖巧笑容里藏着一点点委屈,像等主人等了太久的猫。 她献宝一般,把身后藏着的一个袋子递到阮漠寒面前。 粉紫色,米色的缎带系成精致的结。 简烁:“你喜欢无糖酸奶和蓝莓?我买了最贵最好的。” 连包装都用足了心思。 阮漠寒:“我今天想吃苹果。” 简烁委屈巴巴:“你不会是不想收我的礼物吧?” 表面委屈,阮漠寒却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她实际正在兴奋。 阮漠寒拒绝她这件事,会让她兴奋。 阮漠寒却淡淡道:“我怎么会不收,我当然要收。” 简烁一怔。 阮漠寒自顾自把那粉紫色的袋子,从简烁手里拿过来,瞥一眼:“这样的颜色和花样,我女儿可能会喜欢。” “她今年才九岁。” 围观的人群发出轻轻哄笑。 简烁并不在意:“你喜欢什么?”她打量阮漠寒衣着一眼:“我下次换成极简黑白。” 她想把袋子拿回去,阮漠寒躲过,直接把袋子拆了,取出里面的酸奶和蓝莓,袋子收起来,像是真要拿回去送给女儿。 又叫人群中的一个女孩:“小张。” 扬扬自己手里的无糖酸奶和蓝莓:“我在办公室经常看你吃酸奶,你喜欢的吧?换你手里的苹果,十倍价钱,你赚了。” 简烁不干:“那是我送你的。” 阮漠寒看她一眼:“我知道,我收了啊。” “我收了以后,就变成我的了。我爱怎么处理,是我的事。” 围观人群被阮漠寒这一系列操作弄的有点懵,包括小张。阮漠寒直接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自己想要的苹果,又把酸奶和蓝莓塞进去。 不忘问小张:“苹果和酸奶,你更爱什么?” “……那当然是酸奶,还有蓝莓我也喜欢。” “那就好。苹果洗过了吗?” “洗过了。” 简烁抢上前:“我帮你切。” 她从豹纹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把刀。 众人议论声又起:“她怎会随身带刀?” 阮漠寒不以为意,直接举起苹果咬了一口,嘎嘣脆。 她嚼着苹果说:“我每季度约牙医全面检查一次,每半年洁牙一次,从不蛀牙,从不牙龈敏感,咬苹果很轻松。” “并且,适度咀嚼对牙齿大有益处。你也该试试,不要把苹果切成小块,直接咬来吃。” 她嚼着苹果走回办公室,把简烁一个人撇在原地。 简烁望着她的背影,把刀收回大衣口袋里,笑得一脸玩味。 按下电梯走了。 ****** 周三,周四,周五。 简烁每天都来,每天都等在电梯旁,在阮漠寒上洗手间的路上堵住她,委屈巴巴叫她:“漠姐。” -- 第24页 每天都带不同的礼物,阮漠寒从不拒绝。 如果简烁带大嫂煲的汤,阮漠寒就直接拎回家给阮清音补身体。 如果简烁送一堆可爱的毛绒玩具,连阮清音都嫌幼稚,阮漠寒正好送给笑研年纪更小的孩子。 简烁问她:“开心吗?感动吗?” 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瓶养乐多的高度:“就这么一点点,有吗?” 又变成半瓶养乐多的高度:“或者这么一点点,有吗?” 阮漠寒的眼神和语气一天天更冷漠:“没有。” 简烁从阮漠寒的眼睛里,看到一种真实的冷漠。阮漠寒不是演的,是实实在在一点也没感动。 简烁愈发兴奋:“是吗?” 阮漠寒几乎可以看到简烁内心那个无聊的小孩,在激动的摩拳擦掌。 她却只觉得烦。 转身,撇下简烁,走了。 ****** 周六中午,阮漠寒收到那串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W酒店,1704。” 阮漠寒每次都是瞥那号码一眼,就把眼神移开。 她不会记下简烁的号码。 吃过午饭,阮漠寒驱车把阮清音送到医院,两点,准时按响了1704的门铃。 简烁来开门。 她今天穿一条G家最新款的裙子,大紫大绿大橙,明晃晃的颜色拼在一起像金刚鹦鹉,穿在她身上却意外和谐。 因为再混乱的颜色,都会被她那张明艳的脸压住。 妖冶的五官,是全身永恒而唯一的亮点,亘古不变。 阮漠寒走进房间,脱了大衣。 一贯的白衬衫,黑窄裙,与简烁形成鲜明对比。 简烁跟在她身后:“我以为你不会来。” “为什么?” “因为我在追你,你好像觉得很烦。” 语带兴奋。 “你追我我是很烦。”阮漠寒道:“但这和你包*养我当金丝雀是两回事。” “每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我们的关系是我收你钱,替你办事。” “你分的很清楚。”简烁很高兴:“这很好。” 她问阮漠寒:“你要洗澡么?” 阮漠寒摇头。 她上次就没洗澡。简烁一开始要求她洗,之后却好像变得不太在意。 阮漠寒问:“不洗可以吗?” 简烁慵懒一笑:“随便。” 阮漠寒并不觉得这是好事。 她一开始被简烁吸引,是因为简烁的冷漠和强硬。 对,强硬,带一点点嫌弃的态度。言语上的和动作上的。 然而这时简烁凑过来,解拉链的动作却很轻柔。 阮漠寒的窄裙滑落在地上,还是和上次一样,薄而透的丝袜,黑色高跟鞋,小腿线条纤长而优美。 简烁:“漠姐,你好美。” 搂着阮漠寒的腰,语带缠绵。 吻上阮漠寒耳垂的动作也是极尽缠绵,甚至称得上温柔。 舌尖轻轻舔过,轻吻,才珍惜的含入嘴中,舍不得噬咬。 小痣上一阵柔软湿润。 简烁这样细心对付了一阵子,摸上阮漠寒的丝袜,一愣:“你没感觉?” 阮漠寒觉得烦,推开简烁。 简烁拉过她手腕:“为什么会没感觉?” 阮漠寒想了想,蹬掉脚上的高跟鞋,甩到简烁面前:“你穿。” 又把自己浅棕色的发尾塞到简烁手里。 简烁很聪明:“你等等。” 她绕到床边,背对阮漠寒,拉开拉链。 金刚鹦鹉的裙子滑落。 墨黑的内y,用上好的蕾丝精细编织而成,才有这样的浓黑,如简烁瞳孔和头发的颜色。 在酒店房间的灯光下,泛着妖艳的紫。 简烁眨眨眼睛,眼波流转,不似人类。走过来,穿上阮漠寒的黑色高跟鞋。 她个子比阮漠寒略高一点,没有差别很大,鞋码也算正好。 阮漠寒倒在床上,发梢被简烁压在手掌下。 微微拉扯,微微刺痛, 鹅绒被一片柔软,但简烁脚上的高跟鞋跟,蹭着阮漠寒的脚踝,坚硬的,锋利的。 简烁狠狠啃噬阮漠寒的小痣,一瞬红肿。 这样了一阵,简烁再去碰丝袜:“呵,原来是这样。” 阮漠寒也了解简烁。 她的反攻,像羽毛。动作极致轻,极致柔。 简烁的脸色渐渐变了,优美如猫的嘴角紧抿。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 “想做么?” “不想。” 还是没人服软,两人就此分开。 还是和上周一样的姿势,阮漠寒竖躺在枕头上,简烁横躺在阮漠寒的小肚子上。 “我在追你耶。” 她一侧脸,贴着阮漠寒的小腹。 阮漠寒懒懒的:“嗯。” “我竟然在追我包的金丝雀。”简烁语气兴奋:“你说,是不是很好玩?” “挺无聊的。” “你真的一点感动都没有?”简烁拇指和食指间的距离,变成了四分之一瓶养乐多:“就这么一点,都没有?” 阮漠寒懒散开口:“你这么追我,没用。” 简烁撑起身子:“为什么?” “因为我才是那个不会让自己动心的人。”阮漠寒沉默了一瞬:“我讨厌别人对我好。” 她之前一次次在面对简烁以后,忍过身体的yu望。 -- 第25页 说实在的,那样很难熬。身体里像有火在灼烧,摧枯拉朽,水分却蒸发不掉。 阮漠寒就那样硬忍。过程中,会获得一种近乎自nue的快感。 “为什么?”简烁再次追问。 “不为什么。”阮漠寒淡淡道:“因为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 “这个世界上,有你这样天生就没感情的人,也有我这样天生就不喜欢别人对我好的人。” “那多有意思。”简烁兴致勃勃。 又问:“那我怎么追你才有用?” “追我最好的办法,就是别追我。”阮漠寒道:“还不如你和以前一样去追别人。” “真的?” 阮漠寒想了想:“还是算了,像你这样,一旦别人喜欢上你,你就逃开,别人会太受伤。” 简烁嫌弃撇嘴:“你很在意别人的感受?” “并不。”阮漠寒淡淡说:“我只是不喜欢人欠我,也不喜欢我欠人。” 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不产生半分妄念,才最好。 简烁墨黑的瞳仁转一转,露出一种似猫也似狐狸的狡黠:“这样的话,我有办法。” 阮漠寒推开她,站起来,径直开始穿衣服。 简烁躺在床上失望抱怨:“喂,你就不问我有什么办法?” 像失去了父母关注、在地上打滚的小孩。 “四点马上到了,我要走了。”阮漠寒穿好衣服,回望她一眼:“我对你真没什么兴趣,小孩。” 她走了,留下的冷杉香味,和她的语气一样,冰凉凉。 简烁独自躺在床上,露出兴奋的笑。 墨黑的瞳仁望到底,却是一片虚无,一丝真实的感情和笑意也无。 第13章 周一,阮漠寒打卡上班。 早上九点喝助理买的A家黑咖啡,中午十二点吃助理买的S家鸡胸三明治。 接过助理买来的三明治时,她摘下蓝牙耳机说“谢谢”。 助理点头往外走,阮漠寒已经撕开三明治包装纸,十分大口的咀嚼。 之前助理头一次看到她这样吃东西,吓了一跳:“阮总监很饿?” 阮漠寒摇头:“并不。” 她只是习惯了这样吃东西。大口咀嚼,口腹充实,食物落胃,身体很快获得需要的糖分和能量。 为什么一定要斯文小口?太过浪费时间。那样吃东西,是为别人吃的,不是为自己吃的。 阮漠寒吃东西的时候不带蓝牙耳机,不然咀嚼的声音好似有回响,响彻在自己耳畔,震耳欲聋。 助理出去以后,外面大办公室的八卦议论,就钻入阮漠寒敏感的耳朵: “真的每天中午都吃S家三明治啊?” 助理压低声音:“连口味都从来不换,只吃火鸡胸肉那一款,是不是很变态?” “太恐怖了吧!那款超难吃的好吗,我之前为了减肥吃过一次,当晚就报复性去大吃火锅。” 助理:“还有更恐怖的,她——从不要酱料!” 众人:“哇噻——!” “不是人。”“机器人。”“绝对的。” 里面办公室的阮漠寒已经火速吃完了三明治,把包装纸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直到落入垃圾桶,皱巴巴的包装纸依然光洁,因为没沾到任何酱料,只有生菜和全麦面包的天然香气。 乏味?寡淡?阮漠寒从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吃东西,本来只是为了保持身体的精力,生命的能量。 重复简单的食物,让她觉得安全。几乎没有调味,从不用美味犒赏自己,让她获得一种近乎自*nue的快感。 就像她一次次在面对简烁以后、忍过身体里难熬的躁动一样。 想起简烁那张过分妖冶的脸,阮漠寒的唇角抿了抿,很快神色恢复如常,重新把蓝牙耳机塞入耳朵。 声线清冷的女歌手,声音空灵到不带一丝感情,阮漠寒从来只听她的歌: “谁说爱人就该爱他的灵魂, 否则听起来让人觉得不诚恳。(备注1)” 纤长手指在笔记本键盘上快速敲击,刚才的议论,不对她心情构成任何影响,只被她当作噪音,隔绝在外。 ****** 下午三点,阮漠寒照例走出大办公室,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瞥一眼电梯旁边,简烁果然不在那里。 身后的女同事在低声议论: “那个长得像混血儿的女孩,不来了?” “追褚经理一周,追阮总监一周,然后就放弃,难道又有新对象了?” “哈哈不奇怪,都说了年轻人没定性。” 年轻人没定性?阮漠寒在心里否认。 给简烁一个她足够感兴趣的游戏,她可以玩到天荒地老。 回到大办公室,阮漠寒听到众人八卦的焦点又变了: “听说营销部空降了一位新总监。” “国外留学回来的,一路读到博士后,实际工作经验不多,不过是个大美女,像葛苇。” 葛苇是个长相明丽浓艳的女演员,娱乐圈颜值天花板,阮漠寒知道这个名字。 “最近集团怎么这么多人事变化?还个个都是美女。” “莫非简总……哈哈哈哈哈。” 阮漠寒关上办公室的门,重新塞上蓝牙耳机。 这些事,她只是随便听一耳朵,从不关心。 -- 第26页 办公室永远不缺少新鲜的八卦话题。今天是你,明天是她,并无任何区别。 ****** 晚上六点,阮漠寒准时打卡下班。 发现相邻的车位,张牙舞爪的停了一辆保时捷911,张扬的红色,像燃烧的火。 之前这个车位没人用,这位邻居是新人。 停车的时候,歪七扭八,车头几乎紧贴着阮漠寒车的后视镜,差几毫米就要撞到。 阮漠寒开车出来的时候,格外小心。 她不想刮伤自己的车,也不想刮伤别人的车,虽然都有保险,但要与人打交道,她想到都觉得麻烦。 第二天早上停车,阮漠寒见到了这位新邻居的庐山真面目。 她比阮漠寒早一步到,阮漠寒把车开过去时,她正倒车入库。 很张扬的一道弧线,车还是停歪了,车头压着线,占据了一些阮漠寒的车位。 阮漠寒刹车,从车上下来,礼貌轻敲那人的车窗:“能麻烦你重新停车么?” 映入眼帘的,是格外明丽的一张脸,丰腴的唇涂得火红,比跑车的颜色更刺目。 她瞥阮漠寒一眼,眼里流露出一股对好看同性的天然敌意:“重新停?没必要吧。” “我从来停车都这样,也没被人找过碴。” “不过之前跟我当车位邻居的都是男人,难道女人车技真的不如男人?” 带着笑,像在玩笑,神情却有点轻蔑。 一看就是从小习惯了恃美行凶,一路被宠惯的那种人。 阮漠寒直接转身走了。 上车,点火,转动方向盘,一道流畅弧线,车子漂亮的倒入库内。 紧贴着女人那火红的车头滑过。 女人尖叫:“你别刮花我的跑车!” 阮漠寒开门下车,径自走了。 女人从车上追下来:“喂,你!” 阮漠寒已经走到电梯那边去了。 她倒不是怕事而有心相让。只是她车技很好,能用车技解决的事,她认为没有必要多费唇舌。 少说点话,少喝一口水,多给地球节约一点资源,岂不更好。 早上电梯很挤,她站在门边等。 很快那长相明丽的女人也来了,一双细高跟鞋,也是火红的。 两人挤在狭窄的电梯轿厢里,阮漠寒发现,女人是跟她到同一层。 出了电梯,哼一声,眼高于顶的钻入营销部。 阮漠寒所在的这一层就三个部门——市场部,研发部,外加营销部。 阮漠寒猜到了,刚才那女人,就是空降的营销部总监。 ****** 下午,阮漠寒乘电梯去顶楼开会,电梯里遇到褚行云。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彼此礼貌的点一点头。 阮漠寒看到褚行云的脸色,已完全恢复如常,心里有点欣慰。 人和人之间本不该有那么多牵绊,褚行云能快刀斩乱麻放下简烁,便是最好。 两人前后脚进了会议室,阮漠寒看一眼,那明丽的女人,已经坐在会议桌首端位置,像只骄傲的孔雀。 今天是集团中高层的工作汇报会,阮漠寒习惯性挑一个角落位置坐下。 简铭和其他董事会成员,最后走进会议室。 简铭指一指明丽女人介绍:“这是新入职的营销部总监钟韵丽。” 众人一片掌声中,钟韵丽骄傲的微笑。如女神一般扫视众人,捕捉到很多人眼底的惊艳,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阮漠寒耳朵敏感,已从简铭客气的语气中,听出这位空降来的美人,与传言不同,与简铭没有半分瓜葛。 会议开始,各部门的总监或经理依次讲PPT。 阮漠寒神色淡淡,言简意赅,简铭听得连说了两个“好”字。 在阮漠寒之后发言的是钟韵丽。 钟韵丽讲的时候,阮漠寒听到一位五十余岁的徐董事,轻轻咳嗽一声,喝了一口茶,然后钟韵丽的声音,微妙的变尖变娇了一些。 这些细节,别人听不出来,却被阮漠寒敏感的耳朵捕捉到。 于是阮漠寒知道了,钟丽韵空降的背后推手,是这位徐董事。 钟韵丽讲完,简铭微微皱眉:“整体还可以,但钟总监可能对国内的市场环境,有一些细节还不了解。” “你可以找市场部阮总监讨论一下,阮总监能力很强,市场部和营销部又有一部分工作重叠。” 简铭这句话是好心,想帮钟韵丽快速上手,他是那种老好人式的领导。 但简铭的工作能力一般,从他刚才说的这句话就能看出。 一句话把阮漠寒架在一个尴尬位置,但他自己浑然不觉。 钟韵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阮漠寒明白钟韵丽,从小到大,学校里或职场上,都有这种人。 长相要第一,打扮要第一,学习成绩或工作成绩也要第一。但凡哪一方面被人抢了风头,就会很不爽,因为早已习惯众星捧月的感觉。 散会,阮漠寒乘电梯下楼。 到了她去洗手间的时间,从隔间出来、在盥洗台边洗手,看到钟韵丽也在。 钟韵丽刚刚洗完手,也不擦,用力一甩,水珠溅到阮漠寒身上。 阮漠寒只当没发生,转身就走。 她不明白一个近三十岁的人,为什么还这么幼稚。可见从小真是没吃过什么生活的苦头。 -- 第27页 钟韵丽叫住她:“喂,你不说点什么?” 阮漠寒回头:“说什么?” 钟韵丽:“我弄湿了你的衬衫。” 阮漠寒:“难道衬衫不会干么?又不是纸糊的。” 她转身走了。 钟韵丽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哼了一声。 因为有简铭的授意,晚一些时候,阮漠寒带市场部员工,钟韵丽带营销部员工,碰头开会,合了一遍方案。 六点打卡下班,阮漠寒等电梯时,两个要去洗手间的营销部员工路过她身边,看到阮漠寒低声议论: “阮总监今天讲方案好牛啊。” “一下就把我们部的花瓶总监比下去了,走后门的和不走后门的就是不一样。” 一阵高跟鞋声踢踏踢踏的响起。 两个营销部员工立即闭嘴,溜了。 阮漠寒一听这气势十足的高跟鞋声,就知道是钟韵丽,看来今天第一天上班,她没打算加班。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员工刚才的议论,进电梯时,狠狠把阮漠寒挤开。 阮漠寒心想挤她干什么,话又不是她说的。 不过她乐于站在电梯角落,乐得自在。 ****** 周二傍晚突降大雪,天气冷的出奇。 周三上班,发现好多员工受凉感冒,其中就包括阮漠寒的助理。 阮漠寒自己下楼买了A家的黑咖啡。中午十一点半,又下楼准备买S家的鸡胸三明治。 一进店,就瞥见钟韵丽坐在店里喝茶,像在等什么人。 阮漠寒以为她在等徐董事。 没想到她一看到阮漠寒,便从桌边站起来,走到柜台前排队。 正好就排到阮漠寒前面一个。 阮漠寒清清晰晰听到她对店员说:“所有的火鸡胸三明治,我全要了。” 店员惊讶:“小姐,我们今天还有六十四个火鸡胸三明治,你确定全要?” 钟韵丽点头,回头瞥阮漠寒一眼,露出得意笑容。 她是故意的,显然已提前对阮漠寒的习惯喜好做过调查。 阮漠寒从没见过像钟韵丽这么幼稚的成年人。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美女姐姐。” 甜美中带点可怜。只有阮漠寒能听出,音色好听的声音中,一丝真实情绪也无。 钟韵丽回头,见一个混血儿模样的美人可怜巴巴望着她,见她看向自己,又小心翼翼重复一遍:“对,就是叫你,这位特别美的美女姐姐。” 钟韵丽被吹捧的心满意足,声音不自觉柔和了一些:“有事吗你?” 第14章 面对钟韵丽的提问,简烁微微弯腰,捂住肚子:“我胃疼。” 像只需要爱抚的可怜的猫。 阮漠寒在一旁腹诽:简烁现在捂住的那不是胃,是阑尾。 但钟韵丽没发现,因为简烁正对她说:“我本来想来买一个不带酱的鸡胸三明治当午餐,不刺激我的胃,没想到全被你买走了。” “美女姐姐,你有没有多余的一个可以让给我呀?我一看你,就知道你的心和你的样子一样美。” “你是大明星吗?演员,歌手?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 简烁故意压低了声音:“我在国内的时间不多,你是哪位明星?名字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钟韵丽笑成了一朵花:“哎呀,我哪是什么明星,普通上班族罢了。” 又很慷慨的说:“三明治我送你一个吧。”还很细心的问:“不要酱是吧?” 简烁点头:“嗯,不要酱,全麦面包胚。” 钟韵丽看她一眼:“你要全麦面包?很硬的,对胃不好。” 简烁:“不不不,全麦面包不加油不加糖,对胃反而比较友好。”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钟韵丽接受:“好吧。”替她对店员交代了一番。 简烁:“姐姐,我真的没见过你这么好心的人。相由心生,难怪你长得这么好看!” 又摸出手机:“我没带现金,加你微信把钱转给你吧。” 钟韵丽笑道:“不用了,一个三明治也没多少钱。”她把店员做好的鸡胸三明治递给简烁,还送了她一杯热果茶。 简烁眨巴着眼睛:“我今天出门遇到神仙姐姐了。” 眼底沁着水光,从可怜的猫,变成招人疼而可爱的猫。 还故意压低了声音问钟韵丽:“其实你就是大明星吧?不愿意透露身份给我而已。” 钟韵丽笑出三道褶子:“真不是啦。” 简烁坚持:“谢谢大明星姐姐!那我先走了,回去吃了饭趴会儿。” 钟韵丽笑够了,冷眼瞥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的阮漠寒:“看什么?我又没多余的鸡胸三明治给你。” 简烁对阮漠寒使个眼色,阮漠寒跟简烁一起走出店外。 她并不理简烁,自顾自往前走。 简烁追上来:“喂,我是帮你要的哎。” 她晃晃手里的鸡胸三明治:“不要么?” “为什么不要?”阮漠寒从她手里接过。 简烁把热果茶也递上去,阮漠寒摇头拒绝。 简烁:“你只吃固定的食物?” 阮漠寒点头 简烁:“你好变*态。” 语带兴奋。 阮漠寒瞥她一眼:“彼此彼此。” -- 第28页 简烁嘿嘿一笑:“过奖了过奖了。” 阮漠寒又瞥她一眼。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夸奖的话吧。 她边走边撕开三明治包装纸。经钟韵丽和简烁这么一闹腾,已经到了十二点,她每天雷打不动的进餐时间。 阮漠寒步子迈的潇洒,吃三明治吃的也畅快。大口撕咬,旁若无人的咀嚼,腮帮子鼓起来。 没有沾酱的烦恼,吃得快也不狼狈。 简烁看呆了:“不要酱的白味三明治这么好吃?”她拉阮漠寒的袖子:“给我尝一口。” “不。” 简烁气:“那我自己去买一个。” “被钟韵丽买完了。” “我去别的门店买。” “随你。” 简烁跑开,跑了两步又回头:“你不会是为了把我支开吧?” 阮漠寒嚼着三明治一脸淡然:“我没有。” 简烁问:“对了,你不是一向计算的清楚?为什么不把三明治的钱给我?” 她笑嘻嘻:“难道跟我这么亲?” 阮漠寒淡淡道:“现在是周三中午十二点零五分,你从十一点五十五分开始跟我说话共计十分钟。我是你的金丝雀,你买我每周六两个小时一年总花费五百万,折算到每十分钟就是八百六十八块。” “一个S家的火鸡胸三明治三十块,你还要给我八百三十八块。” 阮漠寒对着简烁伸出手,手指纤长。 简烁怔住。 “我……我没钱,只有一张信用卡。” 阮漠寒收回手:“看在你帮我要带三明治的份上,给你打个折,免了。” 她把吃完的三明治包装纸团成一团,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去其他店买你的火鸡胸三明治吧。” 不再理会简烁,拔腿就走。 简烁在她身后喊:“喂,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阮漠寒没回头,只冷冷甩下一句:“我说了,对你没那么感兴趣。” ****** 周五,集团开了最后一次集体会,就准备放假过年了。 比国家法定假日多放两天,总共九天。 下班后,阮漠寒先去了一趟公司附近的B家蛋糕店。阮清音想吃巧克力千层,这家店原材料很好加糖也不多,阮漠寒给她带回去。 进店一看,也许是因为快过年,平时不算太火爆的蛋糕店,此时乌泱泱全是人。 阮漠寒给阮清音发了条微信,说会晚一点回家,要排队。 毕竟阮清音想要的东西,她会尽量满足。 一块巧克力蛋糕而已,最多就是排一小时队,又不是摘星。等长大了,快乐就不再是一块蛋糕这么简单。 还好,排了一个小时零五分钟队的阮漠寒,买到了最后一块巧克力千层。 她拎着纸袋走回聆音地下停车场。 旁边那辆火红的保时捷911还没走。 分明两个人影,交叠在后座阴影中。 阮漠寒怕突然走过去,惹人尴尬也惹己尴尬,故意咳嗽一声,脚步放重。 一个身影立马坐正。 很快,徐董事从车里走出来。 阮漠寒淡淡招呼:“徐董事,刚才会上就说要跟钟总监交接文件,这会儿给她拿过来了?” 都是成年人,她给徐董事一个台阶,与人方便,也免得自己与人斡旋。 徐董事借坡下驴:“对,对,我来送文件。” 匆匆走了。 阮漠寒也准备上车走人,却被一只手拉了一把。 指甲尖尖,戳到阮漠寒纤细的手腕,指甲和双唇一样涂成火红。 钟韵丽问:“你看到什么了?” 阮漠寒心想,既然敢在停车场这样,这位钟小姐应该也不是很怕被人看到。 或许,她就是想被人看到。 不是大范围的,而是只被少数特定的人看到,让这件事露出随时可能曝光的样子、作为她要挟徐董事的砝码。 阮漠寒懒得揣测钟韵丽心思,也懒得惹事,只淡淡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钟韵丽故意冷笑一声:“你不会是等我给你封口的好处费吧?” “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 阮漠寒忽然想到之前,简烁称呼那位她不感兴趣的邹少爷:邹什么轩。 阮漠寒诚恳强调一遍:“真对你的事不感兴趣,钟什么丽小姐。” 钟韵丽气歪了鼻子:“是钟韵丽!我与你平级,你好歹记住我的名字!” 阮漠寒甩开她的手,走了。 ****** 周六中午,阮漠寒如期看到那串陌生手机号,发来一个高端小区名字。 看来她的这份“金丝雀”工作,全年无休,并没什么春节假期这一说。 阮漠寒觉得正常,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连医院给阮清音做感统训练的医生都放假了,阮漠寒让阮清音自己在家,给她摆好一块巧克力千层蛋糕。 阮清音问:“妈妈,你去哪?” “去进行那项医学研究。” 观察简烁,就是阮漠寒的医学研究。 这是她这份“金丝雀”工作除五百万年薪以外,额外的福利。 两点,阮漠寒准时抵达那高端小区,简烁坐在小区外的一家咖啡馆等她。 简烁正在吃一个火鸡胸三明治,大口咀嚼,腮帮子鼓起来。 -- 第29页 阮漠寒走过去坐下。 简烁冲她做一个鬼脸,舌头伸出来,白白嚼碎的鸡胸肉糊了一舌头,没有任何酱料。 她在模仿阮漠寒的吃法。 还问阮漠寒:“吃吗?” 阮漠寒摇头:“我只在中午十二点吃,而且只吃S家。” 简烁像是瞬间觉得索然无味,把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扔进垃圾桶。 她指指桌上一副墨镜:“戴上。” 阮漠寒瞥一眼:“为什么?” 简烁笑嘻嘻:“因为我们在潜伏,需要伪装。” 她自己脸上,照例戴着那副猫眼墨镜,在聆音楼下盯梢褚行云时戴的那副。 阮漠寒伸手,把猫眼墨镜从简烁脸上摘下,戴在自己脸上。 纤长手指滑过简烁的脸。 简烁一怔:“你手好冰。” 阮漠寒不理她。 简烁拿起桌上那副方形墨镜戴在自己脸上,笑问阮漠寒:“好看么?” 阮漠寒淡淡:“没感觉。” 简烁哼了一声:“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潜伏么?我带你来看我下一个要追的对象!” 她,阮漠寒,简烁的金丝雀,被简烁带来看简烁下一个要追的对象。 简烁兴致盎然,像在玩一个超级有趣的游戏。 两人不再说话,简烁一脸兴奋的望向前方,盯着小区出口的方向。 阮漠寒静静坐着,身边走过的人,拎满大包小包的年货,还有红色的福字年画和对联。 连街边的枯树上都挂满了红灯笼,处处新春景象。 唯有阮漠寒一身黑色羊绒大衣,简烁一身黑色皮草,两个戴着墨镜像在演骇客帝国的人,坐在这番景象中格格不入。 像两个被春节专列抛弃在外的人。 因为阮漠寒从没体验过春节的乐趣。 姨妈姨丈家的繁华和热闹,是给姨妈姨丈和表姐的。阮漠寒记得一年年的年夜饭,摆满一大张圆桌,但阮漠寒和妹妹能夹的,也就是刻意摆在她们面前的炒青菜和泡萝卜。 阮漠寒记得有一年,她想给妹妹夹一块红烧鱼,被姨妈一筷子打在手背上:“怎么能吃鱼?年年有余懂不懂?鱼要剩到正月十五的。” 阮漠寒缩回手,妹妹在一旁拉她衣角:“姐姐,我不爱吃鱼,我爱吃青菜。” 受过苦的孩子,都早熟。 阮漠寒眼睁睁看着,表姐夹了好大一块鱼肚,姨妈笑眯眯:“好吃吗?剩半条到正月十五就行。” 转头又小声咕哝:“人人都夹哪还剩的到正月十五?贪心的孩子,没家教。” “妈死的太早。” 阮漠寒埋头,深吸一口气。 她从小已知道,不能改变什么的口舌之快,最没意义。 忽然一只手,冰凉但坚决的,把她从回忆漩涡里拉了出来。 简烁语带兴奋:“她出来了!” 第15章 阮漠寒顺着简烁的视线望过去。 不出所料,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是钟韵丽,手里挽着的人是徐董事。 钟韵丽不知从哪里买来一件红色皮草,看起来妖娆华贵至极,配着她红色的高跟鞋,整个人像冬日里的一把火。 简烁下一个要追的对象,是钟韵丽。 所以她那天才会突然出现在聆音楼下,因为她在观察钟韵丽,还顺手帮阮漠寒解决了午饭难题。 简烁望着钟韵丽,兴致勃勃跟阮漠寒讨论:“你觉得她怎么样?我觉得整体还可以,双眼皮割的有点假。” 阮漠寒:“鼻子好看,牙不够整齐。” 简烁:“腿不够直,但X挺大的,将就了。” 阮漠寒:“姿态挺拔,可以加分。” 简烁:“衣服品味太烂,我得教教她。” 冬日,午后,金主和她的金丝雀,坐在街边的咖啡馆,偷看加讨论金主下一个要追的对象。 兴致勃勃,专心致志,像在进行什么严肃的学术探讨。 简烁兴奋的说:“这可太有意思了!” 阮漠寒问:“为什么追徐韵丽就不算伤人?” “你没看她跟那老男人在一起么?” “跟老男人在一起又不犯法。” 简烁一脸得意:“可如果这老男人有老婆有儿子呢?” 简烁摸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给阮漠寒看。 视频里的男人是徐董事,背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看庙会灯展,旁边跟着一个四十余岁的女人,朴素的家常打扮,可见精力都用在了照顾男孩上。 看起来疲惫的容颜,尚见年轻时的清丽。 阮漠寒问:“儿子还是孙子?” “儿子。”简烁说:“老婆四十多岁拼死给他生下的,你说要是他离开这对母子跑去跟钟韵丽结婚,是不是毫无人性?” “人性”这两个字从简烁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阮漠寒淡淡道:“你前期功课倒做的很足。” “那当然。”简烁收起手机,更加得意:“我还知道钟韵丽今天拉徐董事出门,是要去T家买大钻戒!也许他们已经约定要结婚了!” 阮漠寒一脸淡漠。 简烁失落:“你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阮漠寒心想,还用问么? 简烁这样挥金如土的大小姐,在T家一定有相熟的导购。只要推测出钟韵丽想跟徐董事结婚的念头,到几个奢侈珠宝品牌一查,钟韵丽的行程一清二楚。 -- 第30页 阮漠寒懒得解释,只问:“她当小三,所以你选她?” 简烁一拍巴掌:“对呀!是不是很聪明?” 阮漠寒瞥她一眼:“你是道德卫士?” “道德是什么,能吃么?”简烁撇撇嘴:“不过她自己做坏事在先,我追她又踹了她,她难过,也是活该。” “这就算上天给她的惩罚,我是替□□道。”简烁嘻嘻笑着:“这样,我们就不欠她什么,之后也就跟她没什么牵绊。” “你。”阮漠寒纠正:“不是我们。” 简烁“哦”了一声。 阮漠寒站起来。 “你又要走了?”简烁听上去很孤单也很无聊。 阮漠寒不理她,径自走开。 简烁在她身后问:“你春节怎么过?” 阮漠寒:“我从不过春节,我讨厌春节。” 关于春节,她没有半点愉快的记忆。 简烁在她身后低声嘟哝:“巧了,我也是。” ****** 除夕夜,阮漠寒对着电脑,继续工作。 有一些海外客户,没有春节假期这一说。 阮清音在一旁翻遍电视频道:“为什么全都一模一样?” 生气的把遥控器砸开,电池弹出来。 感统失调在阮清音身上的表现之一,就是痛恨一切要求集体一致性的东西。 所以她和阮漠寒一样,深深的讨厌春节。 讨厌电视里所有频道都一样的春节联欢晚会,人们木偶一样穿着刺眼的衣服,鬼吼鬼叫,上蹿下跳。 阮漠寒走过去,把电池装回遥控器里,按开点播,给阮清音调出一部老电影。 阮清音安静下来。 阮漠寒听着窗外隐隐传来的烟花声,在一片安静中更加明显,觉得吵嚷难耐。 她塞上蓝牙耳机,女歌手清冷的声音传来: “心属于你的, 我借来寄托,却变成我的心魔。 你属于谁的, 我刚好经过,却带来潮起潮落。(备注1)” 公司群里,突然弹出一条给阮漠寒的私信。 是褚行云找她:“阮总监,请问你在邶城过年么?” 阮漠寒回复:“在。” 不然她还能在哪。 她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小时候姨妈说她妈“死”的太早没家教,也不算完全说错。 她妈在跟一个男人出国后,就跟她爸一样再没回国过,就连那件事发生以后,也没回国过。 除了给姨妈留下一笔钱,的确跟没妈一样。 听到阮漠寒在邶城的消息,褚行云如获救星:“我和老公回老家过年,海外研发却突然有了突破性进展,有一份文件需要简总马上签字,如果今晚不签,很可能错失实验的最佳时机。” 阮漠寒问:“文件在哪?” 褚行云:“在我办公室密码箱里,密码六位数,我告诉你。” 阮漠寒:“可以。” “我先去办公室取文件,然后送到简总家请他签字,再回办公室扫描发你,你可以马上传给海外的研究员,让他走那边的程序。” 阮漠寒头脑清晰,褚行云感动到想哭:“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要跟聪明人一起工作,这时我要遇见一个猪队友,可该怎么办!” 她千恩万谢:“等回邶城,我请你吃十顿大餐!” 阮漠寒:“不用。” 对她这个不过春节的人来说,跑这一趟,不过是举手之劳。 从私心来讲,研发部是聆音至关重要的一个部门。聆音发展的好,阮漠寒才有更多年终奖可以拿。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因为好心或善良。 她交代阮清音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早点上床睡觉,自己开车出门。 马路上黑漆漆、空荡荡,跟平时的大堵特堵形成两个极端。 像穿梭在时空之外的隧道。 这样的空旷,反而让阮漠寒觉得安全。 她早已习惯这样的孤独。 一路很快开到聆音,阮漠寒顺利在办公室找到文件,在开车去简宅以前,她给简铭打了一个电话,说明自己要到访。 她做事从来都这样有条理,绝不会白跑一趟让自己扑个空。 因为毫不堵车,开到简宅也很快。 柏静娴来开门:“阮总监,你真是聆音的中流砥柱,大过年还要麻烦你。” 看来已听简铭说明阮漠寒所为何来。 这样的漂亮话,阮漠寒从来都是听听就过,淡淡应道:“只是替褚经理跑一趟。” 柏静娴笑道:“你们真是好搭档、好朋友。” 朋友?阮漠寒心想,并不。 只是两人都与简烁这个人有关,因缘际会,有了奇妙的交汇。 阮漠寒从不认为自己除了王诺以外,还有任何朋友。 柏静娴带她进去:“请进来坐,阿铭签字的时候,阮总监喝杯热茶吧。” 阮漠寒跟着走进去。 屋里暖气极足,暗漆红色的古董家具,与古韵十足的年画对联倒很相配。 屋里一派春节景象,不落俗套,反而清雅。 阮漠寒细细打量一番,心想,这是与幼年的她和妹妹,擦肩而过的一番景象。 杨海宁坐在沙发上招呼她:“阮小姐,过来坐。” 给阮漠寒斟一杯茉莉花茶,暖雾袅袅,香气四溢。 -- 第31页 茶几上摆满了坚果、桂圆、红枣,还有一碟饺子,守夜饿了时可以吃。 阮漠寒莫名问了一句:“什么馅的?” 柏静娴笑道:“鲜虾马蹄,阮总监要不要尝尝?” 阮漠寒摇头。 电视里放着阮清音痛恨的春节联欢晚会,正放到名家戏曲选段,杨海宁听的兴味盎然。 阮漠寒把需要签字的文件交给简铭,简铭拿起来翻阅。 柏静娴热情好客:“阮总监不吃饺子的话,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她顺手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和水果刀。 简铭吓的扔了文件:“你别动刀。” 杨海宁也马上说:“你放下,叫芬妈过来削。” 阮漠寒道:“不必了,我很少在饭点以外进食。” 杨海宁点点头:“这倒是养生的好习惯。” 一家人这才作罢。 阮漠寒看看柏静娴,她怀孕应该三个月了,肚子看不出什么,只是脸庞略丰润了些。 对于简铭和杨海宁刚才的小题大做,她像是很不好意思:“他们太关心我。” 阮漠寒:“这是福气。” 简铭翻完文件,签了字,交还给阮漠寒:“阮总监,辛苦了。” 阮漠寒点点头:“简总,打扰了。” 站起来准备告辞。 杨海宁很喜欢阮漠寒,想留她聊天:“这就要走?不多坐会儿?” 阮漠寒:“还要回办公室扫描文件发给褚经理,海外那边等着的。” 杨海宁这才愿意放人:“好吧,路上小心。” 柏静娴送阮漠寒出门。 走到门口,阮漠寒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简烁不在家过年?” 柏静娴叹一口气:“她说在朋友家。” “以前过年也叫她回来的,可她跟奶奶总吵架,跟她大哥也说不上几句话。有一年也不知为什么吵凶了,她指着奶奶的鼻子骂娘,奶奶说她乱了辈分,挥舞着拐杖把她赶出去。” “阿烁再没回来过过年,算起来,也有六七年了吧。” 阮漠寒点点头:“留步,我先告辞。” 她走到车库去开车,墙角传来一阵细碎响动,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很微妙。 阮漠寒:“我知道你在那。” 简烁笑嘻嘻从墙角的黑暗中走出来:“要是我没踩到树叶,就能吓你一大跳了。” 像个想要恶作剧的孩子。 阮漠寒淡淡摇头:“不,从我进门以前,就知道你躲在墙角了。” 第16章 听了阮漠寒的话,简烁一怔。 “你怎么知道?我明明躲得很好。” 阮漠寒点点自己耳朵:“你的呼吸,有声音。” 简烁觉得有趣:“你的耳朵,真这么敏*感?” 阮漠寒点点头。 简宅环境幽雅,周围一片静谧,在这样的环境里,她的确能听到呼吸的声音。 简烁猛然凑到阮漠寒耳边。 阮漠寒反应很快,立即抬手,捂住简烁的嘴。 简烁含糊着喊:“你手好冰!放开放开!” 阮漠寒:“你保证你不会再叫?” 简烁刚才就是想凑到阮漠寒耳边,突然大叫一声吓她一跳。 这时她被阮漠寒冰凉的手,用力捂住嘴鼻,连呼吸都不畅,赶紧点头。 阮漠寒放开了她。 她却再一次猛然凑近阮漠寒的耳边。 很守约定,没有大叫,却在阮漠寒的耳边,轻不可闻的吹了一口气。 邶城冬日,临近午夜十二点,虽没下雪,空气中都有结冰的感觉。 阮漠寒从暖气十足的屋子里出来,只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耳朵僵掉。 简烁湿热的呼吸,掠过她的耳廓,扩散到她最敏*感的耳垂,连同耳垂上那颗棕色的小痣。 像是舌头在阮漠寒的耳朵上舔了一下,极尽暧昧。 寒冷空气中的这一点暖,带来全身颤栗的触感。 还有简烁轻轻那一声:“呼。”钻入阮漠寒的耳洞。 这声音若是别人,根本听不到,可阮漠寒能听到。 似气声又不是气声。调皮的,顽劣的,撒娇的,妩媚的。 简烁笑嘻嘻:“你耳朵红了。” 阮漠寒冷脸:“太冷了,冻的。” 她不再理会简烁,准备向自己的车走去。 简烁:“这么着急干嘛?” 阮漠寒:“我要回办公室给褚行云送文件。” 简烁忽然说:“你知道吗?褚行云怀孕了。” 阮漠寒惊讶:“这么快?” 简烁笑笑:“她们都怀孕了。” 她们。指褚行云,还有她大嫂柏静娴。 阮漠寒忽然想起上次登门拜访杨海宁时,柏静娴给被杨海宁打了的简烁擦药,说了一句:“阿烁,等我生了宝宝,也还是一样疼你,你不用怕。” 她伸手想去摸简烁的头。简烁却一脸嫌弃的躲开:“谁要你疼了?无聊。” 这时,两人站着的一片黑暗阴影之中,忽然钟声大作:“铛!铛!铛!” 远处郊区,传来烟花和爆竹的声音。 午夜十二点到了。新的一年到了。 阮漠寒微微皱眉,想要拉开车门钻进去。 简烁拉了她一下。 阮漠寒皱眉回头,正想叫简烁不要闹,忽然一双冰凉凉的手,捂在了她的双耳之上。 -- 第32页 阮漠寒一愣。 简若橙狡黠的一张笑脸,出现在她眼前:“你讨厌烟花和爆竹的声音?” 对,阮漠寒讨厌烟花和爆竹的声音。 那样过分喧哗盛大的声音,曾不断提醒她,热闹都是别人的,她和妹妹什么都没有。 可简烁怎么知道? 她刚才极微妙的一个皱眉,寻常人绝看不出来,只会觉得她一张冷脸,与平常无异。 简烁有时候机灵的过分,像会读人心。 不似人类,近妖,如同她一头浓密的墨黑长发,在黑夜里泛着妖冶的光泽。 笑容鬼魅又迷人:“不想听的声音,不去听就好了。” 带着笑又没有感情的声音,让阮漠寒想到远古童话,人鱼在浩淼的海绵,钻出来,唱着魅惑的歌谣,吸引着水手纵身一跃,从此葬身冰冷海底。 阮漠寒想甩开简烁的手,可耳朵被她用双手这样用力捂着,那遥远的烟花爆竹声,就真变得轻不可闻了。 简烁用力捂住阮漠寒的双耳,笑容却松垮垮的,挂在脸上,不达眼底。 阮漠寒心里一动。 简烁是觉得她要赢了吗?在两人的这场较量中。 她抬起手。 用与简烁同样冰凉的双手,捂住简烁的眼睛。 她清冷道:“那不想看的东西,也不去看就好了。” 压低的声音,像刺骨的冰雪:“你大嫂一定想不到,说在朋友家过年的你,一个人可怜兮兮扒在窗外偷看吧?” 简烁一下子甩开捂住阮漠寒耳朵的双手:“谁可怜了?” 她骂阮漠寒:“老女人!” 阮漠寒淡淡道:“人变老是客观的自然规律,跟每天日升月落一样,你这么闲怎么不去骂太阳?” 简烁:“我*日。” 阮漠寒:“真乖。” 简烁狠狠跺了一下脚,阮漠寒不理她,拉开车门上车。 不想简烁钻入副驾。 阮漠寒:“你干嘛?” 简烁:“搭顺风车。” 阮漠寒:“我要去聆音,你去哪?” 简烁报了一个小区的名字。 阮漠寒打开导航:“这哪里顺路?隔了十万八千里。” 简烁脱下靴子,把穿着薄透丝袜的大长腿驾在中控台上:“我刚跺脚的时候脚扭了,先搭你的顺风车进城,全当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了,然后我再打车去朋友家。” “你怎么不直接从这儿打车去你朋友家?” “简家这破老房子这么偏僻,我站这儿叫滴滴都要叫半天,我脚扭了哪儿站得了那么久。” 简烁笑得懒洋洋的:“我刚扭伤脚的那一跺脚,可都是因为你啊,漠姐。你不是不喜欢欠人么?你让我搭顺风车,我们就两清。” 阮漠寒发动车子。 倒不是被简烁的歪理说动,而是在这儿想把简烁赶下车,太耗时,她怕耽误褚行云那边的事情。 车子很快驶上马路。 黑漆漆,空荡荡,像穿梭在时空之外的隧道。 如来时路一般的孤独。 不过此时,身边多了一个聒噪的简烁。 简烁安静的时候特别安静,吵起来又是真吵。 她问阮漠寒:“你车里怎么不放音乐?你不是不喜欢烟花爆竹声么?” 窗外有烟花爆竹的声音,隐隐传来,甩在身后越来越远,但还能模糊听到。 阮漠寒:“不想听。” 她觉得歌单是很私人的东西,并不想跟简烁分享。 简烁却全无这层顾虑,她应该连自己的歌单都没有,打开手机的听歌软件,随机点了个歌单,也不连阮漠寒车上的蓝牙,就直接粗暴的把手机音量开到最大。 是一首娇俏欢快的歌: “我懒的要命, 懒的要命, 我只想赖在这里。(备注1)” 这首歌旋律简单,简烁把一双脚架在中控台上,来回摇晃着,跟着大声唱: “我只想, 懒懒的懒懒的黏着你, 赖着你赖着你赖着你, 我不要天我也不要地, 赖在这里,烂在这里。” 她唱得过分欢畅,语气里又没有一丝情绪,听起来就很诡异。 不过她这么吵吵闹闹的,车窗外的烟花爆竹声,倒一概听不到了。 阮漠寒不觉得庆幸,她被简烁吵得脑袋疼。 她往副驾方向望一眼,简烁薄而透的丝袜,在车内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反光。 如同简烁一头墨黑的头发,被她甩的乱七八糟,妩媚卷曲的发尾,泛着粼粼的光。 阮漠寒提醒她:“把腿收起来,小心有交警。” 简烁笑嘻嘻的:“交警叔叔都回家过年去了。” 转头认真看着阮漠寒:“全世界大概只有我们两个不过年的人。” “我,和你。我们。” 阮漠寒抿了抿嘴,沉默一瞬。 简烁挑起眼角笑了笑,眼尾一颗墨黑的痣,也泛着妖冶的光。 阮漠寒开口:“你想多了。同样不过年的还有外卖骑手,厨子,警卫,小偷……” 简烁:“阿巴阿巴,我不听。” 她继续大声唱: “整个世界都不见了, 只有一个你你你我我我我。” 阮漠寒被吵得脑袋疼了一路,聆音终于到了。 -- 第33页 她停车上楼,简烁跟在她后面。 阮漠寒转身:“你跟着我干嘛?” “脚扭了要活血化淤,得适量活动,不能一直坐着。”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阮漠寒懒得理他。 乘电梯上楼,“叮”一声电梯门打开,整个走廊漆黑一片,只有电梯指示灯泛着诡异的红光。 简烁跟在阮漠寒身后,压低了声音问:“你怕鬼么?” 又捏着嗓子模仿鬼叫:“呜——呜——我死的好惨呐!” 阮漠寒冷冷道:“怕鬼?人才比较可怕。” 她“啪”一声按开办公室的顶灯,白炽的灯光洒下来,就算真有鬼此时也无处遁形,简烁这只假鬼被刺的眼睛疼,当即不“呜呜”了。 市场部办公室就有扫描仪和传真机,阮漠寒把简铭签好字的文件,给褚行云发过去:“看看这样可以么?” 褚行云显然一直等着的,秒回:“大恩不言谢!回邶城给你当牛做马!” 阮漠寒:“不必。” 简烁趴在一旁的复印机上撅着屁股:“你该把银行卡号给她,让她打钱给你。” 阮漠寒把手机收起来不让她偷看:“如果褚行云研发顺利,产品问世,聆音自然会给我更多钱。” 简烁“呵”一声:“算的这么精明。” 阮漠寒瞥她一眼:“不然呢?” 她关了办公室的灯,自顾自按电梯下楼,简烁跟着她。 一路跟到停车场。 阮漠寒在车前转身,盯住简烁:“我要回家了。” 不让简烁再跟的意思。 简烁低低“哦”了一声,很快又嘻嘻笑起来:“我是来停车场找猫玩的,玩一会儿我就打车去朋友家。” 她蹲下来,对着一辆车的车底:“喵,喵。” 阮漠寒看了她一会儿,叫她:“喂。” 简烁扭头看她。 阮漠寒指了指右边不远处的一辆丰田:“猫在那儿。” 简烁惊喜:“你听到了?” 阮漠寒点头。 简烁轻手轻脚向那边走过去,像一只猫。 阮漠寒拉开车门上车,简烁忽然转头叫她:“漠姐。” “你居然是我新春见到的第一个人。”她懒洋洋笑着:“新的一年,请多指教。” 阮漠寒看了她一会儿:“看在钱的份上。” 她上车,点火,踩油门,头也不回的开车离去了。 第17章 第二天,大年初一。 一个对阮漠寒来说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她按时起床,给阮清音做了早饭,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工作邮件。 九点,她给自己冲了一杯黑咖啡。咖啡豆来自A家,舌头最熟悉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全。 倚着厨房岛台喝咖啡的时候,阮漠寒敏感的耳朵,听到楼上楼下的邻居家,已经有客人上门:“新年好!”“拜年拜年!” 阮漠寒只觉得吵嚷不堪。 她手机里唯一一条新年祝福,来自王诺。写了很多过去一年的感悟,还拍了笑研孩子们新年画的画给她看。阮漠寒回复了四个字:新年快乐。 对她来说已很难得。 其他的新年消息都是不用理的。来自各位商场导购、楼盘推销、银行贷款专员“情深意切”的模版式祝福。 或许在冷漠的大都市,这一群才是比亲人朋友更关心和惦记你的人。 阮漠寒洗了咖啡杯,坐回电脑前,准备塞上蓝牙耳机,隔绝外界一切吵嚷。 这时,她忽然听到门外有极其轻微的响动。 像是什么人踩着她们家门外的地垫,脚步刻意放轻,像猫。 如果不是阮漠寒耳朵敏感的话,是绝捕捉不到这细微声音的。 她微微皱眉:难道有小偷?可大年初一的早上行窃,这时间点选的未免也太清奇。 阮漠寒翻出手机里的社区民警电话号,让界面处于随时可播号状态,然后操起一直放在门边防身的金属棒球棍,猛一把拉开家门—— 门外空空如也,什么人也没有。 难道她听错了?阮漠寒觉得这绝不可能。 一低头,才看到地垫上躺着一个红包。 薄薄的,扁扁的。阮漠寒捡起来,不知是不是小区送的对联和福字什么的。 打开一看,空的。 难道是哪户邻居亲戚家的孩子恶作剧?阮漠寒把红包丢进垃圾桶。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起,一串陌生又熟悉的号码。 阮漠寒接起:“今天才周二,距离周六还远,你不会已经想我了吧?” 简烁嗤一声:“我现在的目标是钟韵丽,忙着呢。” “那什么事?”阮漠寒道:“周六两点到四点以外的时间找我,我要额外收费。” “大过年的不用这么严格吧。”简烁笑嘻嘻的:“况且,我找你是为了给你送新年礼物。” “你收到了吗?”她问。 兴致勃勃。百无聊赖。 阮漠寒冷冷道:“没有。” “那你开门,地垫上有个红包。” “那红包是你送的?”阮漠寒问:“你送个空红包干嘛?红包本身就是礼物?” 简烁“呵”了一声:“我这么财大气粗的千金大小姐,可能么?” “送钱的话不用送现金。”阮漠寒还是冷淡:“打我卡上就行,你大嫂有我卡号。” -- 第34页 简烁懒洋洋的:“阮总监,你真是钻钱眼里去了,钱就那么香?” “钱不香么?”阮漠寒问:“你送我新年礼物干嘛?喜欢我?” 简烁一阵低笑,妩媚的,天真的,妖异的:“谢谢你大过年的给我讲笑话,比相声段子好笑多了。” “只是感谢你昨晚告诉我猫在哪儿,我也不喜欢欠人。” 简烁把电话挂了。 阮漠寒走到厨房,把垃圾桶里的红包捡起来。 打开,对着掌心抖了抖。 今天是个晴天,窗外的阳光洒进来,阮漠寒莹白的掌心里,三根浅金色的猫毛闪闪发亮。 阮漠寒忍不住给那串陌生号码发了条短信:“你不会把昨晚那只猫吃了吧?” 简烁久久没有回复。 阮漠寒打开电脑,继续工作,并没有再发一条短信过去追问。 二十分钟后,不出她所料,手机响起,短信进来。 是一张照片。 简烁的自拍,对着镜头做鬼脸,细长眉眼上挑入鬓,魅得不似人类,墨黑浓密的卷曲长发随意散着,衬得一张巴掌小脸,精灵一般。 简烁坐在窗边,脸上也有窗口洒进的阳光,金色的在五官上镀了一层,连做鬼脸也好看。舌头长长的伸出来,舌尖上有嚼碎的肉。 又发来两个字:“吃了!” 阮漠寒没再理她,继续工作。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简烁发短信来问:“你为什么不信???” 三个问号,几乎可以想象她失落又撒娇的语气。 语调却冰凉,声音里没有一丝情感。 阮漠寒冷冷回复:“少吃点午餐肉,硝酸钠、亚硝酸钠吃多了致癌。” 简烁很快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又一张自拍。 还是坐在窗口,光着双脚,蜷在椅子上。可能朋友家暖气很足,连一双修长的大长腿也是光着,就一件白色的衬衫,大剌剌裹在身上。 衬衫也穿的不工整,领口斜着,半边莹白的肩膀露出来,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也没扣好,纤长的脖子靠近锁骨的地方,小小一个红点。 像吻痕。 阮漠寒放大了看,照片像素有限,并不看不清楚。 阮漠寒对简烁的生活一无所知。 她也并不想问。 直接把简烁的短信对话框一并删除,落得清静。 ****** 跟简烁再见面的周六,正值大年初五。阮漠寒给阮清音备好下午的点心和酸奶,准备出门。 阮清音问:“还是去那项可以收钱的医学研究?” 阮漠寒点头。 阮清音又问:“为什么今天早二十分钟?” 阮漠寒:“先去见个同事。” 阮漠寒要见的同事是褚行云。 聆音大年初七准时开工。褚行云和丈夫大年初四回到邶城,休整两天,准备上班。 她昨晚联系阮漠寒,说带了老家的特产。 为了感谢阮漠寒除夕夜还替她跑一趟。 阮漠寒回复:“真的不必。” 褚行云坚持:“不然我良心不安。” 阮漠寒理解这种心理,不然总觉得欠着人什么。 褚行云说今天下午给她送过来,阮漠寒便约在了自己出门去W酒店以前。 褚行云准时到达,从后备箱取出一只硕大火腿,白皮红肉,圆滚滚的。 她笑道:“砂锅炖煮特别美味。” 阮漠寒惊讶:“这么大?” “不然怎么表达我的心意。”褚行云道:“我老家的火腿最是美味,要不是怀孕了要少吃腌物,我真想每顿都来上一块。” 阮漠寒点头:“谢谢。” 褚行云:“你好像并不惊讶我怀孕?” 她正值孕早期,除了丈夫和父母,暂时还没告诉其他人。不过她莫名觉得可以告诉阮漠寒,大概因为阮漠寒对别人的事从不感兴趣,反而不用避讳。 阮漠寒不是多话的人,并不欲透露简烁已从医生处获得消息并告诉了她,于是只说:“我听得出来,你呼吸的节奏变快了。” 褚行云更惊诧:“你能听出人呼吸的节奏?这么神奇?” 阮漠寒点头。 褚行云笑问:“那你能听出是男孩还是女孩么?” 阮漠寒:“褚经理,我这是人耳,不是超声仪器。” 褚行云笑:“亏我自己还是做医学研究的,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真是高兴昏了头。” 她笑得一脸满足,开车走了。 阮漠寒拖着硕大一只火腿站在路边,引得来往行人注目。 她因与褚行云多说了几句话,也来不及回家存放这只火腿,只好暂时塞入后备箱,驱车往W酒店。 两点,准时敲响1704房门。 简烁来开门,一把将她拖进去,抵在玄关处的落地镜上。 修长的小腿一踢,房门应声关上。 她一只手钳住阮漠寒双手的手腕,举过头顶。 阮漠寒的手背碰在镜子上,一阵微微的痛觉之后,是镜面刺骨的冰凉。 阮漠寒微微颤栗。 简烁狡黠笑道:“你喜欢,是不是?” 带着点粗*鲁的对待。 简烁空着的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带着她旋转一圈。 阮漠寒变作整个人面对镜子。背后的推力还在,阮漠寒的脸紧贴着镜面,能看到自己的鼻息,在镜面上喷出一团模糊的白。 -- 第35页 简烁从背后凑上来,咬她的耳朵。 一边用齿尖来回噬咬她耳垂,一边含混说道:“看镜子。” 镜子让所有的动作映入阮漠寒眼帘。 视觉的直接刺激,带来一阵羞涩,加重身体的敏锐。 简烁:“不准移开眼神。” 阮漠寒透过镜面上自己喷出的白雾,睁开眼睛,注视着这一切。 长长的睫毛扫在镜面上,简烁一伸脖子,她便看到靠近锁骨处那一个红色的小点。 像吻痕,还没消。 是吻痕么?阮漠寒不很确定。脑中一片晕眩,连带着视线也模糊起来。 简烁放开她手腕,咬她手指。 忽然皱眉:“什么味道?” 阮漠寒反应过来:“哦,是火腿。” 简烁愣了:“火腿?” “褚行云带给我的老家特产。” 简烁放开了阮漠寒:“你拿了火腿就直接来找我做.i?” “有问题么?” 简烁打开房门,拎着阮漠寒纤细的手腕把她拉出去:“走。” “去哪?” “反正我们也不会真的做.i,做火腿去吧。” ****** 城东某高端小区,电梯。 简烁耀武扬威扛着那一只硕大火腿,戴着猫眼墨镜,斜倚着电梯壁站着。 电梯里一个年轻妈妈,牵着小儿子的手,一脸紧张。 小男孩被妈妈牵着,眼睛却一直盯着简烁看。 简烁冲他做一个鬼脸,做出恶猫咬人的啃噬姿态:“吼——” 唇边尖尖的牙齿露出来。 小男孩奶声奶气的开口:“妈妈——” 年轻妈妈立即制止他:“闭嘴,别说话!”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她立即抱起小儿子夹在腋下,风一般的逃了。 简烁放声大笑,抖抖肩上火腿:“她不会以为我sha了人吧!扛着的这是条人腿!” 阮漠寒腹诽:那还不是因为你脸上的bt气质太明显。 她们的楼层到了。 简烁打开左边屋子的门:“我朋友家,请进。” 第18章 简烁扛着火腿率先走进屋子。 阮漠寒跟在后面:“不用换鞋?” 简烁摇头:“已经很脏了,要叫家政阿姨来打扫。” 阮漠寒走进去,发现简烁“很脏”这二字说得太轻。 不是很脏,是特别脏,脏乱不堪。 沙发上到处都是穿过的内y和丝袜,阮漠寒甚至还看到了一条蕾丝内k。几万几十万的昂贵皮草,一件两件三件直接扔在地板上。 “家里没人,你随便坐。”简烁在沙发的内y内k和丝袜间刨出一个坑。 阮漠寒问:“你朋友呢?” 简烁撇撇嘴:“跟她爸妈去三亚旅游过年了。” 阮漠寒懒得坐:“厨房在哪?” 简烁指指右边。 阮漠寒走过去,拉开冰箱,空空如也。 阮漠寒:“什么菜都没有怎么做?” 简烁献宝一样捧出一盒鸡蛋:“有这个。” 阮漠寒从没做过鸡蛋火腿汤这么神奇的食物。就鸡蛋和火腿,什么都没有。 “有围裙吗?”阮漠寒问。 简烁在橱柜里翻找了一阵,找出一条全新的。 可见朋友平时也不做饭。 阮漠寒今天穿一条黑色高腰铅笔裙,长及膝盖,戴上简烁找给她的围裙,发现太短,不能完全遮出裙子。 阮漠寒把裙子脱了,一甩手,向着客厅的沙发扔过去。 她准头很好,裙子稳稳的挂在沙发椅背上,潇洒的“啪”一声。 简烁在一旁鼓掌,又转头懒洋洋笑问道:“se诱我?” 阮漠寒因为穿高腰铅笔裙,所以衬衫是飘逸的短款。这会儿裙子脱了,露出薄透的丝袜和穿着黑色高跟鞋的一双美腿。 前面上有短短的围裙挡着,简烁站在她背后,望着她背影,便能看到纤细的腰肢,从飘逸的衬衫下摆里露出来,再往下又是丰满,凹凸有致。 阮漠寒冷冷道:“不,只是因为裙子很贵。” 她操起一把尖刀,“嘶啦”一声利落的把火腿包装划开,低头专心把火腿切成薄片。 手起,刀落。浅棕色的长直发垂下来,垂在莹白的脸侧。 阮漠寒不想手指上的油渍沾到头发,用手背和一点点指尖,把头发别到耳后。 别得不紧,头发很快又掉下来。 简烁走过去,站在她背后,抬手,把她的一头浅棕色长发束成一束握在手里。 另一只手伸到阮漠寒脸侧,把垂下的一缕头发,用手指梳理整齐,拢到脑后,跟手中的那一束一起握着。 阮漠寒一愣。 她低头继续切火腿,直接问出来:“这是干嘛?谈恋爱啊?” 脸旁没有头发遮挡视线,切起来的确利落不少。 简烁嗤一声:“不知道五星级酒店的厨师做菜,头发全都要塞进厨师帽里么?你这样头发乱散着,我嫌脏,掉我菜里怎么办。” 阮漠寒:“你去找根皮筋。” “啊?” 简烁站着没动,阮漠寒一头又顺又直的头发,还握在她手里,像丝缎。 阮漠寒语气冷冷:“坡一皮,基因筋,绑头发用的皮筋。” 简烁嘟哝:“我又不是弱智。” 她踢踢踏踏走开,过了一会儿,又踢踢踏踏的走回来。 -- 第36页 阮漠寒切着火腿,听着简烁的脚步声响彻在自己身后,像跳着魅惑的圆舞舞步。 简烁站回她身后帮她绑头发。 手指插进丝缎般的柔软发丝,情不自禁的要先梳理整齐。 手指顺着头发,往下滑,往下滑,滑到一个小小的发结,不小心扯着整片头发往后一拉,带着阮漠寒的后脑勺都往后了一下。 简烁:“我可不是故意整你啊,别说包养费又要加。” 阮漠寒沉默一瞬。 “继续。”她冷冷道。 “继续理我的头发。” 也许是因为见褚行云时在冷风里站过,阮漠寒的一头长发被风吹乱,发尾处有一个一个的小结。 简烁用手指梳理,就很容易扯着她头发。 每一扯,头皮微微刺痛发麻,带着后脑勺向后的力道。 阮漠寒并不排斥。 那微微的痛感。 直到简烁梳理好了,用皮筋把她的头发绑成一束,她意犹未尽。 简烁站在她身后,没有走开。 “还干嘛?”阮漠寒冷冷问。 “你脖子长得很好看。”简烁舔舔嘴唇:“我要是吸血鬼,就专挑这样的脖子。” 她在背后注视着,阮漠寒的一头长发绑起来,露出纤长的脖子,后颈莹白一片,连带着浅棕色的细软短发丝。 如晕染开来的水墨画。 简烁一口狠狠咬下去。 阮漠寒抵在橱柜上的腹部,冒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手一抖,刀就不稳,划在手指上,殷红的血滴涌出来。 简烁吓一跳,立即放开她。 “你别污染我火腿。” 这样说着,匆匆去找创口贴,又匆匆走回来。 撕开包装纸,低头,举起阮漠寒的手指嘬了一下,把血嘬干净,又把创可贴裹在指尖上。 阮漠寒冷冷道:“比起你的口水,可能医用酒精的消毒效果更好一些。” 这样说着,却也没把简烁裹好的创可贴撕开,继续低头切火腿。 “别做了。”简烁说。 “你是不是太关心我了一点?”阮漠寒语气冷漠。 简烁双手肘支在台面上看她切火腿:“我说了,我是怕你的血污染我的火腿。” “裹了创可贴就不会再出血了。” “你不觉得痛?” 简烁看到阮漠寒裹着创可贴的手指,按着火腿还是很用力。 阮漠寒短暂的沉默。 “我只觉得不够痛。” 简烁还来不及问这是什么意思,阮漠寒已从旁边的鸡蛋盒里拿出两枚鸡蛋,接连在简烁额头上一磕。 “啪”,“啪”。 无比清脆的两声。 阮漠寒语带欣慰:“你额头很硬。”好像欣慰简烁总算还有点用。 简烁兴高采烈:“这是夸我?” 打蛋,下火腿,一碗简单到寡淡的鸡蛋火腿汤,快速做好。 “有碗么?” 简烁打开橱柜,连碗都是在橱柜深处扒拉出来的。 可见简烁和她朋友,平时真的从不做饭。 阮漠寒把汤盛到碗里,简烁捧到餐桌上。 餐桌边上一堆没来得及扔的纸盒,全是泡面和自热火锅。 阮漠寒指指那一堆:“你过年期间的大餐?” 简烁点头。 大概是很多餐厅过年期间都不营业,连外卖都没法点。 简烁吃东西也不老实,脚踩在餐椅上,一条大长腿折叠起来,膝盖高高拱起。 她今天穿一条玫粉色的裙子,薄纱制成,像芭蕾舞裙,但更蓬,大衣一脱,便像花一样绽开来。 连腿上的丝袜也是粉色,带一点荧光,贴在雪白的腿上,反着妖冶的光。 阮漠寒不懂,简烁为何总穿的这样隆重而盛大,斑斓而夺目,还好她的一张脸足够迷人,她一通乱穿,也从不觉得艳俗。 只觉得一片明丽之间,最夺目的还是她那张脸庞。 简烁埋头苦吃,窸窸窣窣,汤汁都溅到玫粉色薄纱上。 阮漠寒在一旁穿铅笔裙,问她:“不怕烫?” 简烁抬头,笑嘻嘻的,腮帮子鼓着,嘴上沾着一点汤的油脂,让双唇更加娇艳欲滴。 双颊被汤的热气熏着,一片绯红,像春日里灼灼盛开的玫瑰。 阮漠寒简直有点不懂,为什么会有人类长成这个样子。 简烁笑着摇头:“一点都不烫啊。” 分明双唇已被热汤浸的红肿。 她问阮漠寒:“你不吃吗?” 阮漠寒:“我不在饭点以外的时间进食。” 简烁“呵”一声:“机器人。” 阮漠寒“嗯”了一声。 并不排斥这样的称谓。 她利落的拉好腰间拉链,伸手一扯皮筋,轻转一下脖子,一扭头,浅棕色的长发忽的闪开。 简烁嘴里包着汤,看得有点愣。 黑裙包裹的腰肢柔软纤细,大概只有春日柳枝可以比拟。一场柔而顺的长发,则像瀑布,在客厅投进来的日光下,泛着浅金色的光。 简烁只能很没文化的想起一句小学古诗: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并不贴切。她只是觉得阮漠寒像一副水墨画,整个人都罩着一层光。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阮漠寒穿上大衣。 “你要走了?” -- 第37页 “四点到了。” 简烁低头,把玫瑰花瓣似的脸埋进汤碗里。 阮漠寒走进厨房,拎出剩下的大半只火腿。 简烁问:“你要带走?” 阮漠寒:“带回去给我女儿。” 简烁“哈”一声,露出极之嘲讽的语气:“你可真是个好妈妈。” “好到为了五百万当人家的金丝雀,大过年的把女儿扔在家里,来跟金主私会。” 阮漠寒淡淡瞥她一眼,简烁刚才的讽刺没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简烁抿抿嘴角。 阮漠寒拎着火腿走出去的时候问了一句:“你追钟韵丽的事怎么样了?” 简烁重新来了兴致:“当然顺利!” 阮漠寒走了,没再多说一句话。 空留一室香风,和一个捧着汤碗发愣的简烁。 ****** 阮漠寒拎着火腿回到家。 阮清音盯着那硕大火腿,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火腿。”阮漠寒答:“同事给的,晚上给你炖汤。” 她走进厨房,找了一处阴凉通风的地方,把火腿搁置好。 阮清音觉得有趣,跟进来看:“好吃吗?” 阮漠寒想到简烁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大概吧。” 阮清音盯着火腿看时,无意间瞥到阮漠寒的手指上,裹了一张创可贴, “你受伤了?” “小伤。” “做医学研究怎么会受伤?” “……大概有一些烧杯试管什么的,打碎了就容易划上伤。” 阮清音点点头出去了。 阮漠寒盯着裹了创可贴的手指,良久,一下把创可贴扯下。 伤口还新鲜,长长一道口子。 阮漠寒掐住那指尖,用力一挤。 殷红的血珠再次涌出来,一滴,两滴。 她刚才跟简烁所说那句“只觉得不够痛”,是真的。现在这样的痛感,让她内心平和满足。 她需要这样的痛感。 像赎罪。 第19章 大年初七,正值周一,聆音全体员工准时开工。 阮漠寒一走进办公室,就听众人议论:“开工红包怎么比往年少三分之一?” “最近集团势头不好,我们这帮虾兵蟹将,也受影响。” 阮漠寒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走进去,看到办公桌上也放着一个红包。 这是聆音的传统,处处体现人情味,虽在邶城,也按照南方的传统给员工封开工利是。 阮漠寒把红包拿在手里,觉得并不单薄。打开一看,红红一叠钞票,相较于市面上的其他公司,其实已不算少, 可是刚才听众人议论,这已比往年少了三分之一。 可见简铭以往出手是何等阔绰,好像根本没有控制开支这一概念。 阮漠寒把红包翻过来,见背面有柏静娴亲笔写的新春祝福:“身体康健,内心平和,女儿越来越乖巧,但保持性格独特。” 阮漠寒盯着那字迹。 聆音像她这样的中层,少说二三十位。柏静娴对每一个人,手写新春祝福,还写的这样诚恳细致,分明是记得每个人的特质和家庭情况。 实在体贴。也实在难得。 她忽然想起那日去简家,简烁被杨海宁打红了手腕,柏静娴把简烁拖到一边,细细帮她擦药。 后来她想摸简烁的头,简烁不耐烦的躲开,嘴里不屑:“谁要你继续疼我。” 出门的时候穿皮草,却特意把袖子挽起,不想碰到柏静娴给她手腕上擦的药。 其实何等依恋。 不过现在看来,柏静娴的体贴温暖,却不是唯独对简烁,而是对每一个人。 阮漠寒无端端又想起前天,简烁埋头喝汤的样子,头深深埋进汤碗里,再抬起的时候,连双颊都被热气熏红,似灼灼盛开的玫瑰。 那样冶艳,却那样寂寞。心连带着胃,都是空的,都是渴的。 阮漠寒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想起简烁,甚至耽误了一分钟工作的时间。她当即切断思绪,打开电脑。 塞上蓝牙耳机,世界和心绪都恢复宁静,她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专心工作。 她入职聆音两个月出头,已被简铭在集团会上夸过好几次。她对自己的工作能力不盲目谦虚,对聆音的情况,却不盲目乐观。 聆音像艘巨大航母,不是几个像她这样的中层,能起决定性作用。 但她决定尽力,期待事情会有转机。 ****** 阮漠寒没想到当天下午,她就见到了简烁。 先是走到大办公室的时候,就听众人议论: “看看看,我就说年轻人没定性。” “先追褚经理,再是阮总监,现在轮到钟总监,她是对聆音有什么特殊情结?不追到一个不罢休?” “可钟总监不是简总的人吗?她一个年轻小姑娘,怎么争?” 众人都以为空降上位的钟韵丽,跟简铭有什么特殊关系。 八卦议论声压的很低,阮漠寒从众人旁边路过,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走出大办公室,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果然看到简烁等在电梯附近,那是营销部到洗手间的必经之路。 她竟握着一大束气球,卡通造型,格外可爱。猫、狗、独角兽,个个胖胖圆圆,充气饱满,头顶走廊天花板。 -- 第38页 简烁握着气球飘带的雪手,轻轻摇摆,看到阮漠寒走出来,又冲她轻轻眨眼。 带着狡黠的笑。 钟韵丽好像接到了部门员工的报告,踩着高跟鞋急急冲出来。 “咦,是你?”钟韵丽认出了简烁:“那天中午胃疼的小姑娘。” 简烁曾在S家三明治店跟钟韵丽搭讪,讨要了一个鸡胸三明治。 简烁笑笑:“明星姐姐,我查你在哪家公司工作,查的好辛苦。” 钟韵丽望着简烁手里的一大束气球:“你这是做什么?” 阮漠寒站在围观的人群中,本以为简烁会打直球说“追你”,没想到简烁一怔,还未说话,脸就红了。 一直连带耳朵根,绯红一片。害羞的低下头,像豆蔻少女见到仰慕已久的暗恋对象。 嘴角咬着,留下浅浅一道牙痕,叫人几乎能感受到她砰砰砰的心跳,明白她此时为什么说不出半个字。 围观人群中,有人低声评价:“看来从褚经理、到阮总监、再到钟总监,只有对钟总监是情真意切。” “这次如果追不到,她绝不会一个星期就罢手。” 简烁此时的情态姿势,太过真情,以至于围观人群都被拉入了她的粉红色泡泡。 有人慨叹:“年轻真好,能够这样单纯的动心,热烈的喜欢。” “只有这样年轻的喜欢,才是轻盈飘逸的气球,不像成年人的喜欢,柴米油盐加钞票,油腻腻的坠着,哪里还轻盈的起来。” 钟韵丽的一张脸,不管是长的还是整的,还是比较具有吸引力,从小到大追她的人应该不少,看到简烁害羞的样子,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她很机敏,先确认简烁身份:“聆音大楼要员工通行证才能进,你一个年轻小姑娘,又不是公司员工,为什么每次可以顺利出入?“ 显然也知道简烁之前追褚行云和阮漠寒的事。 这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褚行云端着一杯热牛奶从电梯里走出。 她眼眸微垂,显然是听到了钟韵丽对简烁真实身份的发问。 褚行云是知道简烁真实身份的。但她低头不语,与简烁擦身而过,往研发部办公室走去。 甚至没有看简烁一眼,只盯着自己手中的热牛奶。 看来怀孕以后,每天下午一杯咖啡的习惯都换掉。 阮漠寒望着褚行云快速消失的背影,见她轻抚自己小腹,一脸平静,显然她全部所求只是不再寂寞,腹中的小生命已可以全然满足。 所以对简烁不再有半分在意。 简烁望着褚行云的背影消失以后,才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员工通行证,笑着晃晃:“捡的。” 笑罢,又把头低下去,含羞带臊,压根不敢看钟韵丽的样子, 钟韵丽眼见美丽的少女,如此真情,一时愣怔。 别说钟韵丽,就连阮漠寒,都在心里“呵”了一声。 过分炽烈的真情,就像UFO。因为不多见,人们谈及时可以轻松开玩笑,若有朝一日真的见了,当场被震慑到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阮漠寒知道简烁的本性。 阮漠寒隔着人群,遥遥注视简烁。 她不明白以简烁这样的长相,这样的演技,为什么不进演艺圈。也许天天泡在剧组,摄像机和镁光灯对着,也就没那么寂寞。 她忽然再一次想起简烁大口喝汤的样子,像只饥饿又寂寞的猫。 全世界只获得阮漠寒的一点施舍。 那样的反应,会不会也是演技? 钟韵丽还算老道,定了定神,便劝简烁:“我比你大很多,跟你不合适。” 简烁低着头,只“嗯”了一声。 钟韵丽还想说什么,简烁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你……不用说啦,我没想让你为难的。” 眼眶微微一点红,又像努力忍着泪。 围观人群中,有人叹气:“唉,真可怜。” 像是回忆起自己被初恋拒绝的时候。 简烁一点一点,拽着手中气球的飘带,把气球一一从天花板上拽下来,解开飘带。 方才圆圆滚滚的气球,顿时泄了气,变得皱巴巴。 那些小动物脸上的笑,也不再浑圆饱满,变作干巴巴的苦笑,圆眼睛里透着可怜。 简烁蹲下来,一只一只,把放完气的气球展平折好,小心翼翼收进肩上的背包。 像是关于钟韵丽的任何一点记忆,好的不好的,哪怕心痛,也要妥善保存。 她红着眼笑笑,不敢再看钟韵丽的样子,低着头匆匆钻入电梯。 众人最后听到的声响,是简烁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又有人叹气:“唉,真可怜。” 谁没有一段失败的初恋呢。人人都是有故事的同学,对简烁今天的遭遇感同身受。 只有阮漠寒在心里又“呵”了一声。 钟韵丽愣了半晌,回过神来,驱赶吃瓜群众:“别看了别看了,都回去工作。” 众人做鸟兽散。 ****** 阮漠寒回办公室工作了一阵,接到简铭的传唤,关于如何拿下一个全新的海外客户,想跟她讨论。 阮漠寒走到大办公室时,听到众人议论: “那女孩以前追褚经理和阮总监,都是玩玩而已。” “你们觉得,她这次对钟总监是真心么?这么容易真心喜欢上一个人?” -- 第39页 “哎呀你没有十几岁过吗?反正我十几岁的时候,对我的英语老师,那就是一眼沦陷,从此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跑,英语从不及格硬是追到全班前三。” 众人都笑。 “真的,看她样子真不像演的。要是能演成这样,影后奖杯该拿好几座了,还有葛苇什么事。” 阮漠寒继续装没听见,走出办公室。 乘电梯上楼,往简铭办公室走。 忽然走廊尽头,被龟背竹遮掩的角落,一个压得极低的男声传来: “刚才到底什么情况?” 是徐董事。 这样的音量,换作其他人,一定听不到,但阮漠寒耳朵如此敏感,不想听也听到了。 钟韵丽的声音低低响起:“嗨,就是一个在三明治店遇到的小姑娘,像是对我一见钟情。” “你知道,现在小姑娘都仰慕大姐姐的嘛。” 语气像是觉得麻烦,又有一点点骄傲。 看来人人都有虚荣心,钟韵丽绝不排斥被仰慕。 不过到目前为止,这也只是可控的虚荣心而已。因为阮漠寒听到钟韵丽,压低了声音问徐董事:“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婚?” 第20章 面对钟韵丽的逼问,徐董事声音压得更低:“我这个月之内一定跟她提。你知道,我们还有孩子,之前大过年的……” 钟韵丽冷笑一声:“大过年的?” “大过年的你们一家三口和和睦睦,我孤家寡人。” 语气里不乏抱怨,连音量都控制不住的高了一些。 徐董事赶紧“嘘”一声,尽量安抚:“我知道你委屈,可我三克拉的钻戒都给你买了,C家的包也买了两个,我最宝贝你,结婚还不是迟早的事?” 钟韵丽哼了一声,一腔愤懑总算压下来一点。 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 阮漠寒想起年逾五十的徐董事,两鬓花白、大腹便便的样子,完全不愿联想此时龟背竹后面的场景。 钟韵丽的声音再次传来:“周末美术馆有法国印象派画展,你陪我去?” 徐董事吻着钟韵丽的头发,说话有点含糊:“周末啊,看看我有没有空吧……” 钟韵丽冷笑一声:“是看你老婆要不要带儿子去补习班,你有没有机会开溜吧!” 她一把推开徐董事,蹬蹬蹬的高跟鞋声急促响起。 阮漠寒在她走过来以前,走开,进入简铭办公室。 简铭笑问:“阮总监,最近集团有没有什么新情况?” 像是知道,坐在自己这个位置,很多事反而被蒙在鼓里,不如向中层打探。 阮漠寒摇头:“没。” 徐董事和钟韵丽的私事,只要没影响集团,便与她无关。 只是简烁拍的那支视频里,徐董事妻儿的影像,不知为何在阮漠寒脑中闪过。 简铭见阮漠寒难得走神:“阮总监?” 阮漠寒回过神来:“抱歉,我们开始吧。” ****** 晚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来到地下停车场。 一出电梯,竟看到简烁,蹲在角落对着一辆车底:“喵。” 听到阮漠寒的脚步声,抬起头来:“漠姐,猫又跑了。” 语气委屈,像撒娇。 漆黑的眸子,如天真的幼童,一片赤诚的看着你。 可看到底,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真实的情绪。 阮漠寒收回目光,并不理她,往自己车子旁边走。 简烁笑着追上来:“我今天演的怎么样?” 像是很需要观众的认可。 她的这一场戏,阮漠寒是唯一真正的观众。 阮漠寒淡淡开口:“我以为你会用金钱攻势。” “为什么?” “那钟韵丽,摆明了从小没吃过什么生活的苦,长大了也专找有钱人,显然物质享受对她很重要。” 简烁带着一点笑意,睨着阮漠寒。 阮漠寒:“怎么,我说错了?”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她耳朵敏感,双眼敏锐,善于识人察色,一切细节都很难逃过她的捕捉。 简烁只是笑。 她忽然问:“你真的结过婚吗?” 阮漠寒瞥她一眼,不答。 简烁嘟哝一句:“不会连恋爱都没谈过吧?” 阮漠寒并不回应,只是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你太不会恋爱。”简烁狡黠一笑:“你对钟韵丽的判断没错,从小到大,我相信她挑对象的标准,都是金钱至上。” “首饰,包,到后来珠宝名表,我相信她都没少收到。” “所以?” “所以呀!”简烁笑嘻嘻:“你没听过一句话么?若她见过世面,就带她去坐旋转木马。若她一派天真,就带她去看世间繁华。” 竟然很有道理。 钟韵丽见惯了金钱与物质。她唯一没见过的,是体贴与深情。 简烁又献宝一样把手里的保温杯晃晃:“猜这是什么?” “罗汉果茶,听到她今天嗓子有一点点哑,我特意买了保温杯泡的,待会儿等她下班,塞她手里,话也不说一句就撤。” 她笑嘻嘻的,眼底却闪着冰冷的寒光。 拿着保温杯,抵到阮漠寒面前:“我这样追她,你什么感觉?” 她比阮漠寒稍稍高一点,这会儿逼近,微微低头,阮漠寒刚好能嗅到她的鼻息。 -- 第40页 带着危险又迷人的大丽花香气。 “你……兴奋么?”她凑到阮漠寒的耳边,像在咬耳朵。 一手就要搂上阮漠寒的纤腰。 阮漠寒后退一步。 简烁“哈”一声:“怕了?” “怕在我面前暴露你的兴奋?” “你想多了。”阮漠寒淡淡道:“只是现在并非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我要额外收费,怕你付不起。” “你想要多少?”简烁勾起嘴角笑:“还有我付不起的?” 阮漠寒:“维京群岛最近有一座小岛在拍卖,六千万美元而已。” 简烁笑:“狮子大开口!” 已经明白阮漠寒是拒绝的意思。 她把双手背在背后,示意自己不会再碰阮漠寒,再次凑近阮漠寒的耳边:“我会……让你更兴*奋的。” 带危险大丽花香气的灼热呼吸,透过阮漠寒的长发,喷在她的耳垂上。 阮漠寒面色如常,并不理会简烁,拉开车门上车,开车走了。 简烁背着双手,站着原地,带着无辜又狡黠的笑意,一路目送。 阮漠寒以正常车速,把车稳稳驶出停车场,没有比平常快一点,也没有比平常慢一点。 直到开出很远,在等一个红灯时。 阮漠寒打开车窗,撩起浅棕色的长发,对着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己的耳垂。 犹然绯红。 她让二月的冷风不断吹进来,直到耳垂降温,恢复一片冷玉般的白。 ****** 之后好几天,简烁每天都出现在聆音。 跟追褚行云和阮漠寒的时候不一样,连衣着都低调,只是每天带来一个保温杯,在走廊里拦住营销部出来上洗手间的人:“可不可以麻烦一下,帮我交给钟姐姐?” 一声钟姐姐,喊得千回百转。像是有很多的苦涩,可苦涩的尽头,又有一点难掩的甜。 像是世界上只要有钟韵丽这个人存在,就是莫大的美好,哪怕她不愿看自己一眼。 每次被简烁叫住的人,对着她怯怯的眸子,总会心软:“好。” 还不忘交代简烁:“回学校的路上小心呀。” 所有人都看不出简烁的真实年纪,以为她最多是二十岁出头的大学生,家境富足,喜欢年上姐姐,所以之前猛追褚行云和阮漠寒,大捧大捧的送鲜花,用的是金钱攻势。 她们以为简烁自己也没想到,会对钟韵丽动了真心。反而变得低调和小心翼翼,每天一个小小保温杯,寄托全部的思念和迷恋。 甚至有人交代简烁:“对不知根不知底的人,不要暴露太多个人信息知道吗?” 当简烁是单纯天真的小白兔,为爱冲昏了头脑,还有不顾一切的勇气。 她们呵护简烁,就像在呵护十多岁时为初恋不顾一切的自己。好像只有阮漠寒一个人还记得——简烁哪里是什么柔弱小白兔? 不是之前还用手机砸青过研发部一男员工的眼角吗? 也不知是人们忘性大,还是人们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的。 周四,阮漠寒再次被简铭传唤。还是上次那新搭上线的海外客户,让简铭头疼,所以这段时间跟阮漠寒讨论比较多。 阮漠寒路过走廊,那龟背竹后面,却又传来窃窃私语。 “那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每天都来?迷上你了?” 钟韵丽:“你也说是小姑娘嘛,一时上头,可以理解。” 徐董事问:“你就没什么办法让她不来?” 钟韵丽笑:“怎么,吃醋?” 徐董事“哈”一声:“我吃一个年轻小姑娘的醋?” 努力装出成功人士的气度与自信,阮漠寒却一下听出背后的心虚。 果然钟韵丽也说:“吃醋她年轻貌美、一派天真呗,而你老了,身体也……” 徐董事:“是吗?我对你可是敏*感的很呢。” 钟韵丽趁这时问:“那周六的画展……” 徐董事:“到时候再说。” 一阵变沉重的呼吸声传来,阮漠寒完全不想听,快步走开,进了简铭办公室。 ****** 周六中午,阮漠寒收到那串陌生号码的短息,看到上面给出的美术馆地址时,毫不意外。 应该是钟韵丽被徐董事放了鸽子后,约的简烁。 阮漠寒早知道钟韵丽不反感简烁,从钟韵丽告诉徐董事,她没办法赶开简烁开始, 怎么没办法赶开呢?分明简烁说,自己是捡了聆音的员工通行证才能自由出入的。如果钟韵丽要彻底绝了简烁的念头,只要报告给人事、收了简烁的通行证就好。 可见她分明也在享受,被喜欢和仰慕的滋味。 这天,阮清音的感统训练课已恢复正常,阮漠寒把阮清音送到医院,自己两点抵达美术馆,准时赴简烁之约。 反正简烁是出钱的金主,阮漠寒依指令办事。 约在酒店或美术馆,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美术馆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冲阮漠寒招手:“这边这边。” 要不是她过分冶艳的一张脸,阮漠寒甚至认不出这是简烁。 简烁竟穿一件清新的格子大衣,琥珀色牛角扣,白色丝袜配玛丽珍鞋,一派不谙世事的模样。 这样的清纯懵懂,来为爱不顾一切,就很有说服力。 -- 第41页 阮漠寒走过去坐下:“你的戏很完整。” 简烁慵懒笑着:“那当然,我很敬业的。” 她这一笑,本来的面目就露了出来。 寒星一般的眸子里闪着冰冷的光,没有一丝感情,连嘴角都透着疏离。 这样冷漠的灵魂,此时装在一副温情脉脉的女大学生皮囊里,极致反差,让人遍体生寒。 如此鬼魅,如此妖冶,不似人类。 阮漠寒不知简烁在说自己什么敬业。 是演一出深情戏码敬业。 还是当一只妖孽敬业。 阮漠寒感受着自己小臂上微微立起的汗毛,心想:也许简烁这个人,是真正没有感情的。 有意思。 她眸子里的光,一闪而过。简烁懒洋洋瞟她一眼。 “来了。”简烁忽然说。 阮漠寒远远看到,钟韵丽一袭红裙走了过来,看得出刻意打扮过。 简烁一把将阮漠寒推开:“你快走,别让她发现。” 这一推并不柔情,带着一点力道,像是近两个月的相处,一点也没让她对阮漠寒变得亲近。 没有感情的妖孽。 阮漠寒穿着高跟鞋踉跄了一下,快步向一旁走开。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 简烁的声音,低而慵懒的在她身后响起:“我说了,会让你更兴*奋的。” 第21章 美术馆气韵优雅, 馆口两侧,是连绵的龙柏。 阮漠寒快步走过去,藏在植物丛后。 她望着钟韵丽向简烁这边走过来, 走到一半又停下,像是心里踟躇。 阮漠寒瞟一眼简烁,一手懒洋洋搭在椅背上,笑得胜券在握。 果然, 钟韵丽踟躇一阵, 定定神, 还是快步向着简烁走过来。 这时, 简烁脸上的笑容已经换了, 害羞的,带着怯意,低着头, 像是看也不敢看钟韵丽。 钟韵丽走到简烁面前, 妩媚一笑:“小白。” 小白是谁? 简烁还是低着头,连声音都透着怯意:“钟姐姐, 你可不可以叫我乐乐。” 原来是简烁特意编了一个假名, 更名换姓,一出好戏。 钟韵丽犹豫一下:“乐乐。” 简烁又低低唤了一声:“钟姐姐。” 也不知是唤给钟韵丽听的,还是唤给自己听的。千回百转,像是藏着少女无限心思。 听她唤那一声,便能知道她把你当天上月,雪顶花, 若真有一天捧到手里,一定会像易碎品一样小心呵护。 钟韵丽一时之间,微微发怔。 像是想到徐董事。年逾五十的男人, 连与人亲密的动作,都油腻而直接,哪里还有少女情怀的细腻和柔软。 简烁轻轻咳嗽一声,像是被钟韵丽看的不好意思。 钟韵丽回过神来,晃晃手里两张票:“不好意思,我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没耽误你周末的安排吧?” 简烁笑笑:“我周末都有空的。” 这时,简烁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藏在龙柏后的阮漠寒想:不会出什么状况吧? 简烁接起来,她才发现自己真是小觑了简烁。 简烁:“喂?帮我跟贺教授请个假。嗯嗯,等我晚上回学校……” 一面说,一面走到旁边去。 她背对着钟韵丽打电话,从她的方向,正好能瞥到一个黑白影子,便是藏在龙柏后的阮漠寒。 她狡黠的冲阮漠寒眨眨眼。 阮漠寒面无表情。 打完电话,简烁回到钟韵丽身边:“钟姐姐,不好意思。” 钟韵丽问:“你果然是推了很重要的事,特意陪我来看画展,是吗?” 语气十分感慨,像是想到徐董事,明明没什么事,只是被老婆盯着,就没有走开来陪她的勇气。 谁用心更深,可见一斑。 简烁像是故意转换话题:“钟姐姐,你的包好漂亮。” “和你一样,又高贵又优雅,很衬你。” 钟韵丽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C家最新款小羊皮包,冷笑一声:“包啊。” 虽然是冷笑,却藏着无限怅惘。 徐董事给她的都是这些。包,表,甚至硕大的钻石,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钟韵丽拎在手里,舍不得放,却也并不满足。 她带着简烁去美术馆门口排队,阮漠寒隔了大概十人的距离,跟在她们身后。 手里攥着一张票,是简烁之前塞给她的。 细心到连票都提前买好,可见简烁的这出大戏,不能失去阮漠寒这个最重要的观众。 阮漠寒耳朵敏感,钟韵丽的声音又天生高而尖,隔着一段距离,还是能听到。 钟韵丽在问简烁:“春节怎么过的?” 简烁笑笑:“我爸妈因为出国工作,滞留在国外了。我春节跟同学一起过的,包了饺子,又玩剧本杀,最后一堆人喝酒喝多了,歪七扭八的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钟韵丽叹了一声气:“你们年轻人这么热闹。” 像是联想到自己的春节。 包,表,钻石。空荡而豪华的屋子里,这些都在,人却只有钟韵丽一个,连喝红酒都找不到一个可以碰杯的人。 凌晨十二点,她实在忍不住给徐董事打了一个电话。 只响了一声,就被徐董事挂断了。 钟韵丽在心里冷笑:应该是陪着老婆孩子吧,也许在看春晚,被小品逗的笑个不停,一家人和乐融融。 -- 第42页 钟韵丽告诉简烁:“除夕那晚我也喝醉了,第二天一早头疼死了,只好自己给自己冲了杯蜂蜜水。” 故意透露出自己一个人过节,像是要惹人怜悯,哪怕这个人是小她很多的简烁。 阮漠寒想,钟韵丽这类人,是真的不能缺少关注。 简烁听钟韵丽这样说,又低低的唤了她一声:“钟姐姐。” “我……如果我在就好了,就可以给你冲蜂蜜水。” 像是怕钟韵丽误会,连忙摆手:“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单纯想给你冲一杯蜂蜜水。” “照、照顾你……” 声音越来越低。 像是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都是对钟韵丽的亵渎。全世界包括她自己,谁都配不上钟韵丽。 钟韵丽笑了:“我没误会。” “你手艺很好,泡的罗汉果茶,清清甜甜,很好喝。” 简烁故作惊喜:“你喝了?” 钟韵丽发觉自己失言:“呃……有一天办公室茶包用完,我喝了一口。” 简烁低头笑:“那……已经很好了。” 像是庆幸:“感谢那位把办公室茶包喝完而忘了补充的人!” 钟韵丽笑出了声:“真是小朋友。” 她伸手,像是想轻轻拍一下简烁的脸颊,伸到一半,又半自然半不自然的收回。 阮漠寒远远跟在队伍里,淡淡望着这一切。 钟韵丽这种从中学就开始谈恋爱的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对简烁,释放一点能被看出的宠溺,又戛然而止,展现自己的矜持。 阮漠寒知道,钟韵丽已经开始享受简烁的仰慕,但还没沦陷,还觉得自己是掌控局面的那个人。 简烁跟在钟韵丽身边,低着头,垂下的双手捏在一起,紧掐自己的指尖。 这样的身体姿态,好像让任何人都能听到她的心跳:砰砰,砰砰,砰砰。 钟韵丽看着她笑,一脸高高在上的虚荣。 忽然,钟韵丽的手机响了。 钟韵丽摸出来一看,脸色变了变,对简烁说一句:“不好意思,麻烦你先在这里排队,我到旁边接个电话。” 匆匆走到一旁。 阮漠寒藏在拥挤的队伍里,把身体转向一侧,不让钟韵丽看见她的脸。 钟韵丽往侧后方走了一段,阮漠寒能清晰听到,她与来电话的人对话:“怎么,你现在能溜出来了?” “就算你现在过来,入场时间已经过了……” “你就只想跟我在那间出租屋里亲热,哪都不想去,你是不是觉得我见不得人?” “如果我现在回来,你今晚真会跟你老婆提离婚?” 电话那边的人,像在絮絮保证着什么,钟韵丽听了一阵,脸色由怒转为缓和,挂了电话。 她匆匆走回简烁身边:“对不起呀,我突然有点急事……” 简烁一愣。 低下头,像朵忽然失去了太阳的向日葵,那样可怜兮兮,那样惹人怜爱。 连情场老手钟韵丽都有点慌:“真的对不起,乐乐……” 简烁抬起头勉强笑道:“没事,钟姐姐,你工作那么忙……” 她主动从排队的队伍里走出来:“你快去吧,别为了我耽误正事。” “我……我今天能见你一面,已经很开心了。” 语气越来越低,像是拼命压抑着巨大的失落,为了让钟韵丽放心,做出没事的样子。 钟韵丽心都软了:“乐乐。” 她像是想拉起简烁的手安慰她,又觉得这个动作太过暧昧。 简烁发现了,也对着钟韵丽伸出手,伸了一半,指尖微颤。 手又缩了回去。 阮漠寒远远看着,忽然明白简烁在表演哪句话: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备注1) 钟韵丽一愣,像是心都颤了一下。 像是忽然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小心翼翼,轻轻柔柔,触碰之前,连着千回百转的心思。 她又微微皱眉,大概是联想起撇开简烁以后、回到出租屋里的场景。 徐董事是五十余岁的老男人,两鬓斑白,大腹便便。每次脱了衣服,钟韵丽都要移开目光。 也不一定每次都能成功做什么,只是抚摸她身体的手指,都透着油腻。 简烁发现钟韵丽这微妙的情绪:“钟姐姐。” 钟韵丽勉强笑笑:“嗯?” 简烁:“你有没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给我?” 钟韵丽情不自禁点头:“有。” 简烁乖巧一笑:“那你等我一下。” 她跑向美术馆侧面的广场,那里有一个老人,推着特别老式的烤炉,在卖烤红薯。 香气四溢。 简烁买了两个,捧在怀里,急急的跑回来。像是生怕耽误钟韵丽的时间,跑到双颊发红,微微喘着气。 钟韵丽看的心软,向简烁走过去:“没事的,没有这么急。” 简烁笑笑:“我怕耽误你工作。”像是默认了职场精英钟韵丽,丢开她是要去忙工作。 钟韵丽不好说什么,内心更加愧疚。 简烁带钟韵丽,再次回到刚才坐过的长椅坐下。 阮漠寒这时已从队伍中出来,再次藏在龙柏树丛后。 简烁:“钟姐姐,今天天冷,你吃了这个,暖暖身子再走。” -- 第43页 钟韵丽刚要接过,却看到简烁把一个红薯放到一边,另一个红薯握在手里,仔仔细细剥起了皮。 低着头,那么专注,那么细致,莹白纤细的指尖,像在雕琢什么艺术品。 像是心里觉得,只要献给仰慕姐姐的,哪怕一个烤红薯,也要是完美的。 钟韵丽:“我可以自己来。” “不要。”简烁低着头,柔柔的笑,像是舍不得:“红薯皮脏,别弄脏了你的手。” “你的手那么漂亮。” 钟韵丽盯着简烁剥红薯,阮漠寒也盯着简烁剥红薯。 还有偶尔路过的行人,也都盯着简烁剥红薯。 因为简烁的眼神,实在太过温柔。 寒冷的冬日空气中,树木一片萧瑟,唯剩一些经年长青的植物尚有叶子,可在冬日里也透着灰。 唯有这个穿牛角扣格子大衣的少女,双膝并拢,修长小腿并在一起、侧向一边,脚尖点地。手里捧着一个烤红薯细细剥着,盯着红薯的温柔眼神,像是灰败冬日里唯一的光。 大概所有的成年人面对着这个少女,内心都在想同一件事: 其实深爱或不深爱,都是可以搭伙过一辈子的。只是并不深爱的人,会给你买来一个烤红薯。而唯有深爱的人,在会坐在冬日街头,带着无比温柔的眼神,细细给你剥掉每一点皮。 那样温柔的眼神,像是能抵御漫长岁月。 你知道就因为这怦然心动的时刻,她往后余生,都会这样呵护你、宠爱你。 钟韵丽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年下的少女宠爱,接过红薯时有点愣愣的。 简烁带着刚刚剥红薯的温柔眼神,催促她:“钟姐姐,趁热。” 藏在龙柏后的阮漠寒忽然想: 要是真有一个人,不是演技,而带着这样温柔的眼神,在冬日街头为她剥一只红薯。 她……会是什么感觉? 这样的想法只冒出了一瞬,她的面容随即恢复清冷:不,不会真有这样的人的。 即便有,她也不会动心。 感情什么的都是累赘。她早已决定,做一辈子都不会动心的那个人。 第22章 钟韵丽把红薯握在手里。 她今天一袭红裙, 薄薄的羊毛大衣,为的是秀出婀娜身段,在仰慕自己的少女面前, 展现完美的一面。 为了这样的虚荣心,要风度不要温度,在美术馆门口排队,冷是真的冷。 此时温热的烤红薯, 暖着她的手指, 像身边少女温柔又灼热的眼神。 还害羞, 钟韵丽一看简烁, 她的眼神就立即移到一边去, 拿起给自己买的那个红薯,低下头。 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剥起自己的那个红薯。 钟韵丽发现, 简烁在给自己的红薯剥皮时, 要粗枝大叶的多。 而她手里的这个红薯,一点零碎外皮也没剩下, 剥的干净极了, 黄黄果肉像尖尖的小山,飘着诱人的香气。 钟韵丽盯着红薯说:“好久没吃碳水了。” 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腰:“女人多难啊,要穿这么紧的裙子,腰上稍微长点肉,就要挤出游泳圈。” 徐董事喜欢她穿这么紧的裙子,秀出婀娜妩媚的身段。事实上, 从小到大所有追她的人,都喜欢她穿这么紧的裙子。 所以当新陈代谢慢下来之后,她戒断碳水, 严格生酮,连粗粮也不吃。 简烁忽然轻声说:“你的腰就算再粗,一样还是很美。” 钟韵丽笑着问:“你真的这么想?”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喜欢她的人,不在意她的身材。 简烁点点头:“你是天生的美人,就算胖了、老了,也都是美的。” 特别诚挚的语气,让钟韵丽忍不住相信,哪怕以后她在简烁面前三天不洗头,一身邋遢的家居服,简烁还是会像现在这样,带着温柔的眼神,仰慕着她。 那多好。 钟韵丽一向穿得隆重而盛大,不就是为了人群那仰慕的眼神么? 钟韵丽低下头,咬了一口红薯。 “啊!”她眼睛都瞪圆了:“这是什么品种的红薯?也太好吃了吧!” 简烁笑:“就是普通的红薯啊。” “不可能!普通的红薯怎么可能这么好吃?” 简烁笑出了声。 钟韵丽不再废话,对着简烁剥好的薯肉,大吃特吃。 天哪,许久不吃碳水以后,她竟然觉得平平无奇的一个红薯,是天堂才有的美味。 钟韵丽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享受过这么单纯的快乐。 冬日街头,一名赏心悦目的少女,带着仰慕的目光注视着她。不为得到,只因喜欢。而她可以不用顾忌形象也不用顾忌发胖,大口享受碳水带来的原始满足。 “钟姐姐。”简烁柔声叫她。 埋头苦吃的钟韵丽抬头。 简烁笑望着她:“你才是小朋友。” 她伸出纤长手指,在自己唇边点了两点。 钟韵丽这才意识到,她吃得太快,唇边都沾了一点薯肉。 钟韵丽一伸舌头,按简烁告诉她的位置,舌尖轻舔,把薯肉舔掉。 她好像很自信,此时自己展现的,是绝杀般的熟女you惑。 果然,简烁痴痴望着她,把还没来得及从唇边移开的手指,含进自己嘴里。 像是刚刚,是想用自己的手指,帮钟韵丽揩掉薯肉,只是没好意思。 -- 第44页 像是现在,又幻想从自己的手指上,舔到一点钟韵丽唇边沾着的薯肉。 简烁舌尖轻舔,刮过纤长手指。清新的少女,极致的唇带来极致的yu。 阮漠寒在龙柏后注视着这一切。 钟韵丽显然也被这美丽的一幕震撼,望着简烁,有些愣神。 简烁回过神来,赶忙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对不起,我……” 像是觉得情不自禁的一个假想,都是对自己女神的亵渎。 钟韵丽站起来:“我要走了。” 简烁不敢再留她:“嗯,路上小心。” “再见,小朋友。”钟韵丽低声留下一句:“你买的红薯,真的很好吃。” 匆匆走了。 简烁望着钟韵丽的背影,一瞬之间,眼里的温柔底色换作冰凉,挑起唇角笑着问了一句:“怎么样,戏好看么?” 她没有刻意提高音量,相信站在龙柏后有着敏感双耳的阮漠寒,什么都能听到, 阮漠寒从龙柏丛后走出来。 简烁拍拍自己身边的座位,笑望着阮漠寒,像为了满足家长而努力考了一百分的孩子,在家长面前撒娇。 阮漠寒面无表情的坐下。 她还能闻到钟韵丽身上的香水味,过分馥郁的玫瑰香,有些刺鼻。 简烁开始吃自己手里的红薯:“演了这么久,饿了。” 大嚼的样子,生动而野蛮。粗糙的红薯皮都吞下去,却毫不在意。 阮漠寒忽然想起初识简烁的时候,简烁连煎熟的牛排都嫌弃,要带着血丝的那种才好。 像野蛮的动物,只有野性,没有感情。 简烁问阮漠寒:“吃红薯么?” 阮漠寒摇头:“我说过,不在进餐时间以外吃东西。” 简烁转转眼珠:“我记得你在公司吃过下午茶?” “只吃酸奶和水果。” 简烁嗤一声:“这么挑剔。”她凑到阮漠寒的耳边,像是不经意的呼吸,可呼吸对准阮漠寒耳垂上的小痣:“那我呢?你也不想吃我?” 阮漠寒面无表情:“钟韵丽可还没有为你沦陷。” 意思是你做什么了我就想吃你? 简烁一脸哀怨:“我这不是正在努力么?全都是为了你。” 轻轻一句,像耳语,说着最温柔的情话。 “为了你,去追什么钟韵丽,入戏太深,把自己都搭进去。” 像是为了阮漠寒,带着奋不顾身的决绝。 简烁的眸子里,再次闪起温柔的光,好似想起钟韵丽,深情间又泛着哀伤和迷茫: “我好像……真的对钟韵丽来了那么点感觉。” 阮漠寒瞥她一眼,一个毫无感情的妖物,第一次觉醒有了感情的一瞬,总显得分外迷人。 滞了一瞬,阮漠寒淡淡开口:“不少演员演戏时,都会与对手假戏真做。” 简烁闻言,垂下眸子。 迷惘的感觉更深。 阮漠寒伸手,抚过简烁俏丽的脸颊,像安抚,如一片羽毛,在搔痒。 简烁微微颤栗,仰面,闭上双眼。 “可假戏真做的人,不会是你。”阮漠寒忽然凑近简烁耳边。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你演的这些戏,还是留给别人吧。” 语气冷绝,如冰棱。 简烁一怔,猛然睁眼。 她看到阮漠寒眼神冷冷,手指却还轻柔停留在她的脸颊上,一抬手,狠狠拍掉阮漠寒的手。 一瞬之间,简烁眼底的脆弱和迷茫彻底消失,妖冶带点凶狠的真面目露出来:“你怎么看出我是演的?” 阮漠寒不答话。 简烁自言自语:“我明明觉得我演技还可以呀?” 她像是在自己练习。前一秒,眼底一片冰凉,下一秒,又浮出面对钟韵丽的那种温柔。可一秒之后,温柔再次消失,又换作一片彻底的冰凉和虚无。 竟可以做到无缝切换。 阮漠寒瞥简烁一眼,表面不露声色。 不过,她在心里说,有点意思。 简烁,她唯一的医学研究对象。 简烁自己练习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再次看向阮漠寒:“喂,我追钟韵丽到这种程度,都还不能让你兴*奋?” 阮漠寒淡淡道:“差得远。” “为什么?” 阮漠寒不答话。 “我不相信你。”简烁脱下格子大衣,盖在自己腰际:“不如我们来试试。” 大衣之下,一阵微妙起伏。 “你猜,我现在手在哪?” “你疯了。”阮漠寒冷冷说,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不过简烁动作微妙,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你真的……一点不想要?” 简烁压低的声音,像对水手有着致命吸引力的人鱼歌谣,惑人心智。 阮漠寒站起来,径直往远处走。 简烁一愣:“你就这样走了?” “四点到了。”阮漠寒回头:“况且,我的确毫无感觉。” 简烁勾起嘴角一笑,懒洋洋把格子大衣扯开。 原来她的手,安安分分放在裙子外,并没有真的对自己做任何事。 阮漠寒头也不回的离去。 ****** 阮漠寒去接阮清音时,护士很无奈:“她今天又扯坏娃娃的一条腿。” 阮漠寒低头问阮清音:“为什么?” -- 第45页 阮清音:“它本来就坏了一条腿,只剩一条腿,也没法走路。” 她说:“妈妈,你赔钱,买个新娃娃,让它用两条腿走路。” 显然阮清音有一套自己的思维体系。 阮漠寒告诉护士:“对,我赔钱。” 护士无奈的摇着头走开。 阮漠寒带着阮清音回家。 晚上她陪阮清音看了一部电影,《弗兰肯斯坦》。 电影是阮清音选的,阮漠寒觉得自己有义务提前告诉她:“这电影里有恐怖画面,你会做噩梦的。” 阮清音摇摇头:“我不怕这些。” “你怕什么?” “怕别的小孩,非要来跟我玩。” 阮漠寒被她逗得抿抿嘴角。 最后还是顺着阮清音的意,看了这部电影。听到恐怖音乐响起时,阮漠寒伸手捂住阮清音的眼睛。 阮清音抗议:“妈妈,我要看!” 阮漠寒说:“你如果想看这些恐怖画面,就祈祷自己快点成年,我也没有权利和义务再来管你。” 阮漠寒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我还想一夜长到十八岁呢,就再也没有医生护士来逼我,跟别的小孩玩游戏。” “人们接受没朋友的大人,却不接受孤僻的小孩,真是奇怪。” 歪理一套一套。 阮漠寒又抿了抿嘴角。 看完电影,阮清音上床睡觉,阮漠寒继续工作。 临近十二点,她准时关闭电脑,走进浴室。 想起刚才的电影情节,一个残肢拼成的怪物,却向往伴侣、温暖和友情。看来对感情的渴望,是所有生命体共同的弱点。 她又想起简烁。温柔的眼神,冰凉的眼神,竟可以在一瞬之间无缝切换。 简烁是人类,却像一个毫无感情的妖物。 在阮漠寒所有见过的人里,只有她最特别。 所以阮漠寒留她在自己身边,像顽闹的孩童,玩着一个个无聊的游戏。 因为如果简烁,真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阮漠寒就不用再顾忌,自己会生出什么多余的感情。 这样才轻松。 阮漠寒淋着热水,想起今天下午在街头,简烁把格子大衣搭在自己腰际的一幕。 阮漠寒想,如果那时简烁真对自己做了什么,她会被简烁gou*引出感觉么? 热水哗哗留下,阮漠寒觉得自己身体冰凉。 看来,她自己判断准确——简烁虽然有趣,可距离让她兴*奋,可还差的很远。 简烁还能更有趣一点么?阮漠寒想起未来,倒是隐隐期待。 她关掉热水,穿上睡衣,面无表情的走出浴室。 第23章 二月第二个周一, 聆音开集团会的日子。 所有员工聚集在顶楼会议室。阮漠寒依然觉得无聊,摸摸大衣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还在,便溜到楼顶天台。 她很少喝酒, 日常养生,偶尔抽烟算是她留给自己的一个解压方式。 走近天台,这次遇到的不是褚行云,而是另外两个人。 一个压低了的女声从角落传来:“你到底说了没有?” 男声支支吾吾:“我今晚找机会……” 是钟韵丽和徐董事。 阮漠寒耳朵敏感, 在推开天台虚掩着的门之前, 就已听到二人藏在角落说话的声音。 她没兴趣偷听, 决定下楼。 钟韵丽的下一句话却已钻入她耳朵:“今晚再不说, 以后就再别来找我!你记清楚, 房子和你所有的钱,一分都不能给你老婆儿子!” 阮漠寒暂时停下脚步。 徐董事为难:“我儿子还那么小……” 钟韵丽冷笑:“你五十三,我不到三十, 对你来说我也还小, 你不留够钱,我怎么跟你过下半辈子?” 徐董事劝她:“这件事我们好好商量, 毕竟那是跟我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婆, 还有我亲儿子……” 钟韵丽恶狠狠的:“没得商量!不这样,我们就一刀两断!” 徐董事还在絮絮劝说着什么,阮漠寒不愿再听,抽身离去。 ****** 阮漠寒去吸烟室把烟抽了,准备在集体会结束之前,溜回会议室。 她工作能力突出, 无人会来指责她溜号,但她明白,形式上要给简铭和董事会留足面子。 表面的墨守成规, 其实是成年人偷懒的最佳方式。 阮漠寒想,简烁还并不懂得这一点。 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兽,连衣着都是刺目的张扬,被杨海宁骂,也不懂得说一句软话。 还是幼稚。 就想着简烁,一抬头,竟见到了简烁的大嫂柏静娴。 阮漠寒点头致意:“柏女士。” 柏静娴亲切微笑:“阮总监,我约了阿铭今晚去看话剧,所以提前来公司等他。” 柏静娴穿着一条浅灰修身的裙子,阮漠寒瞥一眼她的腹部,已微微隆起,脸上的光泽也越发温润。 上次除夕夜去简家,柏静娴衣着宽松看不出来,现在一推断,大概已怀孕五个月了吧。 阮漠寒不是个多话的人:“我先回会议室。” 柏静娴却叫住她:“阮总监。” “阿烁最近……还好吗?” 阮漠寒回头:“你们没有联系吗?” 柏静娴落寞的笑笑:“以前是有联系的,只是知道我怀孕以后,这孩子好像闹起了别扭。” -- 第46页 “无论我的电话或微信,统统不回。” “过年也是她一个人过的,我想问问,她……还好吗?” 阮漠寒想起春节后初见的那一次,简烁埋头喝汤的样子,还有她手边餐桌上,堆满的泡面和自热火锅。 阮漠寒不知该如何回答好还是不好这个问题,便只是说:“她是成年人,会照顾自己的。” 柏静娴笑笑:“奶奶也这样说。大概全家人里,只有我觉得她从没有长大。” 阮漠寒深深看了她一眼:“柏女士,你好像很会看人。” 这样识别人性的能力,囿于家庭厨房,其实很浪费。 柏静娴不想再耽误阮漠寒的时间:“阮总监,不好意思,耽误你回会议室了。” 阮漠寒摇摇头表示没事:“再见。” 她走进会议室,听到柏静娴的脚步,轻轻在柔软地毯上响起,又停下。 好像在凝望她的背影。 阮漠寒趁着开门的时候回头去看,柏静娴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了。 ****** 今天开完会不久,已到六点,阮漠寒乘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带笑响起:“我就知道会先遇到你。” “你好像从不在办公室加班。” 阮漠寒瞥一眼角落:“怎么,转换阵地了?” 今天下午没在电梯旁见到简烁,她还在想,简烁会不会已登堂入室,追到钟韵丽家里去。 转念一想,怎么可能。 且不说钟韵丽允不允许,单说简烁,怎么会失去阮漠寒这位重要且唯一的观众。 那时她就已经知道,会在地下停车场见到简烁。 简烁慵懒笑着:“在你们办公室外面,当着那么多人,我只能一味装娇羞小白兔,连钟韵丽的面都见不到,怎么追下去?” “地下停车场多好。”她走近阮漠寒:“昏暗,幽闭,像是地下的另一个世界。” “人来到这里,戒备都放松,yu望都苏醒。” 她贴着阮漠寒的耳朵,鼻息喷上那颗浅棕色的小痣:“阮总监,你说是不是?” 阮漠寒面无表情的走开一步。 简烁见无论自己怎么挑逗,阮漠寒都不为所动,无聊的哼一声。 她晃晃手里的信封,像是对着阮漠寒献宝:“看,门票,我攻陷钟韵丽的武器。” 阮漠寒瞥她一眼:“不会话剧票吧?” 简烁笑嘻嘻:“你怎么知道?” “钟韵丽觉得自己高贵风雅,最爱画展、话剧这一套,那位脑满肠肥的徐董事,偏偏对这些毫不感冒,显然不能满足她这一层的虚荣心。” 她忽然张开双手,捏住阮漠寒双臂:“啊,光明的天使!我在这夜色之中仰视着你,就像一个尘世的凡人,张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着一个生着翅膀的天使!(备注1)” 她操着浮夸的话剧腔调,诵出一句《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经典台词,凝望着阮漠寒的眸子,却温柔诚挚,像是无论说出多么浮夸的话,都是她心之所想。 面前的人,当真是她内心仰视的天使。 简烁发现阮漠寒,竟没有躲开她的触碰和凝视,把阮漠寒捏的更紧了些。 玫瑰般娇艳的面庞凑近,带着一身的大丽花香气,像是要从阮漠寒的眼底,看进她的心底。 阮漠寒只是淡淡开口问:“为什么约钟韵丽去看《罗密欧与朱丽叶》?” 简烁:“年少的悸动,纯洁的爱情。这样的剧情,难道不是我的最佳助攻?” 她嘴里回答着阮漠寒的话,对阮漠寒眸子的凝视,却一点不放松。 像是可以完美的人格割裂,一边跟阮漠寒讨论追求其他人的事,一边用眼神对阮漠寒传情达意。 “漠姐,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你……懂我吗?” 漆黑的眸子,如简烁经常在地下停车场逗的那只猫。单纯,赤诚,一派天真与恳挚。 简烁以为阮漠寒会躲,没想到阮漠寒只静静回看着她。 浅棕色的瞳仁,像起雾的森林,迷路的旅人一旦步入,就再也别妄想能够走出来。 让简烁根本看不进她眼底。 阮漠寒问简烁:“你带钟韵丽去看话剧,也是为了我?” “那当然。” 阮漠寒:“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看一眼柏静娴,才挑今晚带钟韵丽去看话剧呢。” 淡漠的语气,却像极大程度刺激了简烁。 简烁狠狠甩开阮漠寒,阮漠寒穿着高跟鞋没站稳,一个踉跄。 眸子里兴奋的光,一闪而过。 不过很快,简烁恢复镇定。 勾起嘴角一笑:“你该不会以为我有恋*嫂情节吧?”她问阮漠寒:“你喜欢这种情节?” 阮漠寒摇头:“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一个彻底没感情的人。” 母亲一样的柏静娴,到底只是你贪恋的一点温暖,还是早已存在你心底。 阮漠寒盯着简烁的眼神,像在盯着一只小白鼠。 “有意思。”简烁伸出纤长手指,挑了挑阮漠寒的下巴:“原来你是这样利用我的。” “利用我,来做你的一个研究吗?” 阮漠寒淡淡望着简烁,像是连躲开都懒得。 简烁得不到任何回应,无聊的撤开手指:“让你失望了。” -- 第47页 “我带钟韵丽去看话剧,与大嫂无关。” “今晚我就会让你明白,我为什么带她去看话剧。” 她走到一旁的角落蹲下,像是在找每次的那只猫。 “今天猫不在。”阮漠寒望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拉开车门上车,离开了地下停车场。 ****** 回到家,阮清音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阮漠寒:“怎么?” 阮清音:“妈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到家的时间,有时会稍晚几分钟。” “你是最守时的一个人,以前你下班回家的时间,都是分秒不差的。” 阮漠寒心跳了一下。 她没想到阮清音会这样敏锐。 表面却淡淡应道:“是吗?也许因为有时候,会多等两个红灯。” 阮清音点点头,走到一边去翻绘本。 阮漠寒瞥那小小身影一眼,也不知阮清音相信了没有。 其实她这理由找的拙劣。又不是从最近的某一天开始,马路上才突然出现红绿灯。 阮清音的问题,她很清楚答案。 从哪一天开始?是从简烁会偶尔出现在聆音停车场的那天开始。 阮清音这一问,阮漠寒才发现,她竟每次都会与简烁闲扯几句。 明明她是最有时间观念的一个人,绝不愿平白浪费哪怕一分钟。 阮漠寒忽然对阮清音说:“谢谢。” 阮清音抬头:“谢什么?” “谢你在我还没下班的时候,帮我把外卖的菜拎进来。” 其实不是。 她是谢阮清音这一问,为她敲响警钟。 吃过晚饭,阮漠寒对着笔记本电脑,继续工作。 忽然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是那串陌生又熟悉的号码。 简烁。 阮漠寒想起简烁在傍晚的停车场,说过一句:“今晚我就会让你明白,我为什么带钟韵丽去看话剧。” 极致魅惑的声音,像诱惑水手自投罗网、丢掉性命的人鱼。 阮漠寒伸手,把电话挂断。 第24章 阮漠寒刚在键盘上打出两个字, 手机又响。 还是简烁。 阮漠寒明白,此时摆脱纠缠最有效率的办法,就是接电话。 她接起来:“喂。” 没有人说话。 是拨错了?会连续拨错两次?阮漠寒留神凝听。 有呼吸声。 有寻常人听不到的呼吸声, 从手机听筒里传来。 接着隐隐约约,传来话剧演员诵读台词的声音:“爱情也像海一样深沉,我给人的越多,自己就越富, 因为这两者都是没有穷尽的。(备注1)” 再接着, 舞台上恢复静谧, 像是演员在静默的表演。 阮漠寒顺手在电脑上一查, 今晚这一场《罗密欧与朱丽叶》, 是有很多默场的先锋话剧。 舞台上静了,手机里就传来另一种响动。 纵使阮漠寒这么敏感的耳朵,也要凝神聆听, 才能听见。 是皮肤与皮肤摩擦的声音。 一个气声响起:“钟姐姐, 其实我很想……握一握你的手。” “很纯洁的……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样。” 好像是简烁,握住了钟韵丽的手。 钟韵丽应该没有拒绝, 因为手机听筒里, 传来一阵皮肤摩擦的声音。 先是手心摩挲过手背。 然后,一阵叠音,像是五指交叠。 阮漠寒想,简烁应该是把钟韵丽的手,拉到了她的腿上放着,偷偷给阮漠寒拨通的电话, 也许是夹在她的两腿之间。 话筒无限靠近两人纠缠的手,才能让阮漠寒听到皮肤摩擦的声音。 即便这样,阮漠寒也听不十分清楚。 阮漠寒望了一眼阮清音的房间。 阮清音躲在里面看绘本, 十分安静。 阮漠寒想了一下,起身,走到客厅顶灯的开关旁,关灯。 简烁今天在停车场的一句话,回荡在她耳边:“今晚我就会让你明白,我为什么带钟韵丽去看话剧。” 阮漠寒倚靠墙壁,眼见客厅陷入一片黑暗,除了阮清音房间淡淡的灯光,就只有一地月光倾泻进来。 好吧,阮漠寒心想:既然简烁要玩这个游戏,那她不妨配合简烁。 黑暗之中,阮漠寒耳朵的敏感程度,被无限放大,她用心聆听—— 简烁用指尖在钟韵丽的掌心,来回划圈。 简烁用自己的手掌,来回摩挲钟韵丽的手背,十分痴缠。 简烁扣住钟韵丽的五指,手指又顺着她的指缝,缓缓滑下去…… 黑暗中这些细碎的响动,听在阮漠寒的耳朵里,极致暧昧。 阮漠寒望着眼前的一地月光,好像和简烁、钟韵丽,三人一起置身黑暗剧场中,只有舞台上泻下微弱的光。 阮漠寒忽然发觉:不对,即便简烁把手机放的再近,即便她的耳朵再敏感,她也不可能听到如此细节的声音。 应该是简烁提前准备了什么特殊的收音设备。 为了让阮漠寒这重要且唯一的观众“听”一出好戏,竟然如此处心积虑。 阮漠寒觉得自己是应该好好配合。 她偏头,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 简烁摩挲钟韵丽手的声音,进一步放大,鼓噪着阮漠寒的耳膜。 一片黑暗之中,阮漠寒抬起自己的右手。 -- 第48页 在一片黑暗中,模仿着简烁所有的动作,抚上自己的左手。 指尖在掌心,来回划圈。 手掌摩挲手背,十分痴缠。 扣住五指,手指顺着指缝,缓缓滑落…… 做完这一切,她面容平静,挂断电话。 忽然,阮清音的房门打开:“妈妈,你为什么关灯?” 阮漠寒顺手把灯打开,客厅里恢复光明:“我刚才在做一个试验。” 阮清音问:“还是跟你那项可以收钱的医学研究有关?” “对。”阮漠寒点头。 她心情很好,主动告诉阮清音:“跟我合作医学研究的那人,发起了一次较量。” 阮清音:“你赢了?” 阮漠寒点点头。 阮清音夸奖她:“我就知道你会赢,毕竟你是我妈妈。” 阮漠寒抿抿嘴角:“谢谢。” “我准备睡觉了。”阮漠寒关上房门。 阮漠寒回到电脑前,几乎不用切换状态,就顺利投入工作之中。 刚刚一场较量,她赢的彻底。 即便简烁这样对待钟韵丽,以此撩拨自己,阮漠寒发现,自己一丝心痒或心乱的感觉,都没有。 她还是那个不会动心的人。 简烁?还差得远着呢。 ****** 周二下午六点,阮漠寒不出所料,在地下停车场见到了简烁。 简烁懒洋洋笑着:“厉害吗?我上了一垒。” 阮漠寒冷冷问她:“按你这样的进度,打算追到什么时候?” “恐怕等到徐董事的妻子儿子净身出户、流落街头,你还没来得及替天行道。” “慌什么?”简烁笑:“我还有后招。” 阮漠寒瞥一眼简烁手里的书:“就凭这本?” 简烁手里捏着一本王小波的《爱你就像爱生命》,应该是今天送给钟韵丽的礼物。 简烁不屑的挥挥那书:“这只是表面功夫。” 她亮出手机,展示通讯录里的一个号码,姓名备注,竟然是“武器”二字。 阮漠寒马上反应过来:“徐董事妻子手机号?” 简烁狡黠笑着点头。 “让她带着儿子,来亲眼目睹徐董事金屋藏娇,她肯定要发疯,大闹一场。” 简烁眼底闪着兴奋的光:“哇,想想都精彩!你说她会不会拿刀?还是一把火烧了那金屋?” “我再趁这时,对钟韵丽英雄救美,你说,她还能不对我动心?” “不可以。”阮漠寒忽然说。 “为什么?”简说瞟她一眼:“徐董事这老头太不厚道,他出轨的事,他老婆本来就应该知道。” “这也是我替天行道的一部分。” “知道与亲眼目睹,是两回事。”阮漠寒说:“只是知道,他妻子还有维持理智的可能,与徐董事坐下来谈离婚,拿回属于她的那部分。” “要是真的亲眼目睹后发起疯来,伤人伤己,还有……孩子。” 简烁一脸玩味的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感悟很深的样子?” “难道……是你自己的亲身经历?” “可我觉得你不像结过婚的样子,甚至都不像谈过恋爱。那么……是你父母的故事?” 简烁有时候,机灵得如同鬼魅,像是掌握了读心之术。 简烁刚才无心的一句话,这时又回荡在阮漠寒耳边:“你说她会不会拿刀?还是一把火烧了那金屋?” 于是,明明在一片幽暗的地下室,阮漠寒眼前却无端端冒出一片红光。 那是火。大火。灼灼烈火。 烧在她的记忆中,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灼灼燃烧,像是要埋葬一切。 一个年轻女人愤恨的声音响起:“人都是不可信的!” “他对那女人有多好,我亲眼看到了!就像他年轻时对我那样!” “那样摸她的脸,摸她的头发……” “小夏,你要教会妹妹,跟我一样恨他!” 女人嘶哑而愤恨的声音,被大火吞没,只余混凝钢筋被烧毁的噼啪声。 面对简烁的逼问,阮漠寒一脸平静:“你猜错了。” 她右手藏在背后,掐住自己的指尖,不让简烁看到。 表面神色如常:“不是我的经历,也不是我父母的经历。” “只是我有女儿,所以觉得徐董妻子为了儿子,该理智的拿回该拿的那份。” 简烁眯眯眼睛:“是吗?” “可要是……我就想让她亲眼看到呢?那才有趣。” 她右手高高举起,五指忽而张开,嘴里模仿火舌迸发的声音:“哗!” 又叽叽叽的笑起来。 眉眼上挑,像倾倒众生的妖孽,又像天真无邪的恶童,善玩最残忍的游戏。 阮漠寒突然回想起阮清音的那句警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到家的时间,有时会稍晚几分钟。” “你是最守时的一个人,以前你下班回家的时间,都是分秒不差的。” 阮漠寒不再理会简烁,拉开车门上车。 简烁跟过来,扬扬手指比成的假□□,枪口对准阮漠寒。 阮漠寒并不理会,简烁笑嘻嘻,又调转“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她红唇微启,无声的发出一个字:“砰!” 阮漠寒径直开车离去。 ****** -- 第49页 周三,阮漠寒不打算开自己的车,免去在地下停车场见到简烁的麻烦。 她提前跟阮清音打好招呼:“晚饭提前给你准备好了,我要推迟两小时回家。” 她打车去了一个地方。 下车,走近一栋叠拼别墅,按响门铃。 一个中年女人来开门,头发凌乱,面容疲惫,只能依稀看到年轻时清丽的痕迹。 女人看一眼阮漠寒,好像有预感:“你来找我,跟我老公有关?” 阮漠寒礼貌的问:“请问贵姓?” 女人:“叫我徐太太。” 阮漠寒坚持:“请问贵姓?” 女人叹一口气:“我姓章。” “章女士,请问你儿子呢?” “他在二楼。” 阮漠寒这才放心开口:“徐董事的公司生活,可能比你想象的丰富多彩。”她不想孩子听到这一切。 章女士一愣,叹出一口气:“其实我不意外。” “他常常加班,手机又时时关机。” 阮漠寒见消息已送达,点头告辞:“我先走了。” 章女士叫住她:“为什么特意来告诉我?” “是不是小三是你朋友,你希望我离婚,特地来把这事捅穿?” “恰恰相反,我与那人毫无交情。”阮漠寒淡淡道:“离不离婚,一切全看你自己的选择。” “那为什么你要特意跑一趟?这么好心?” 阮漠寒微微发怔。 她是一个希望自己没有心的人,怎么会好心呢? 她淡淡回应:“我只是为了公司跑这一趟,徐董事的私事,已严重影响他的工作状态。” ****** 周四下午,阮漠寒去茶水间倒水。 听到众人已经在议论: “你们听说没?徐董事的老婆带着儿子回了娘家,说她才不会等徐董事踹她,她要先踹了徐董事。” “听说是徐董事有小三,被她知道了,立刻带着儿子走人。” “徐董事居然有小三?看起那么老实,真想不到。你们猜小三是谁?” “不知道小三是谁。不过徐董事,好像等他老婆带着儿子走了,才突然发现她们有多重要,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偷偷跑到外面打了不知多少个电话,好像想求老婆原谅,都被宋秘书听到了。” “这人呐,不亲自体验一下失去的滋味,是不知道什么最重要!” 不久之后,阮漠寒再次接到简铭传唤,宣她上楼讨论客户事宜。 阮漠寒估计在那走廊尽头的龟背竹后,又要听到精彩故事,果不其然。 徐董事被钟韵丽逼到角落,钟韵丽压低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要跟我分手?!有没有搞错?!” 徐董事为难,语气却很坚决:“我离不开儿子,连带也不想离开老婆。” 阮漠寒不愿再听,走进简铭办公室。 简铭从一堆文件中抬头:“阮总监,我们可以开始讨论了吗?” 阮漠寒淡淡道:“开始吧。” 第25章 六点下班, 阮漠寒来到地下停车场。 一个明黄色身影蹲在那里,怀里抱着一只猫。 “漠姐,漠姐, 你看,今天猫又让我抱了。” 阮漠寒只瞥一眼,发现简烁手里拿着一根宠物食用的鸡肉肠。 特意带来的? 说要给狗做安*乐*si的也是她。带鸡肉肠来给流浪猫吃的也是她。 残忍是她。无邪是她。 流浪猫不算很亲人,吃完了肠, 挣扎着要跑, 简烁笑嘻嘻放开它, 走到阮漠寒身边。 “漠姐, 猫可爱吗?” 简烁闪着漆黑眸子问她, 像刚才抱在怀里的那只猫,天真而赤诚,不用设防。 这句话其实不是在问猫可不可爱, 而是在问阮漠寒, 她可不可爱。 “不可爱。”阮漠寒冷冷道:“你今天不该在这里。” 钟韵丽的车位空着,看来钟韵丽今天有事没开车。 “我不是来这里找钟韵丽的。”简烁懒洋洋翻个白眼:“今天徐董事不是跟钟韵丽提分手了么?我没打算出现在她面前。” “让她尝一尝寂寞滋味, 更知道有人陪伴的珍贵。” “不过。”简烁瞟阮漠寒一眼, 漆黑的眸子闪着魅人的光:“徐董事怎么突然回心转意要跟老婆和好了?” 阮漠寒不理她,径直往自己车的方向走。 “你昨天去哪儿了?”简烁跟在她身后。 “我最近工作很忙很累,懒得开车,打车回家而已。” “真的?”简烁笑笑。 阮漠寒瞥她一眼,忽然发现简烁跟阮清音很像。 有些时候,阮漠寒都不知道她们对自己的话, 相信了还是没相信。 阮漠寒开车走了。 ****** 周五上班,简铭召集中高层开会。 褚行云走进会议室,吓了一大跳, 忍不住和阮漠寒交换一个眼神。 阮漠寒面色如常。 其实她也看到今天的钟韵丽,实在太过奇特。 平时妩媚的大波浪卷发,今日潦草而凌乱,毛糙糙的。穿一身黑,连口红的调子也暗淡,配上灰败脸色,像要去参加什么人的葬礼。 只是阮漠寒对他人向来不感兴趣,所以并不惊异。 简铭开始主持会议。 对于国外资本雄厚的新客户,应该如何应对,大家依次提方案。 -- 第50页 轮到钟韵丽发言,简铭连叫两声:“钟总监,钟总监?” 钟韵丽回过神来,哀怨往徐董事的方向瞥一眼。 徐董事头也不抬,不看钟韵丽也不看任何人,只盯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像要把本子盯一个洞。 褚行云恍然大悟。 钟韵丽做完提案,几乎是跌回自己的座位上。 她混营销部,也是人精一样的人,心里明白自己大势已去,徐董事被老婆儿子的突然离去深深震撼,再不会回心转意。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褚行云跟在阮漠寒身后轻声说一句:“原来是徐董事。” 阮漠寒:“与你我无关。” 褚行云忍不住好奇:“徐董事的老婆会跟徐董事和好吗?” 她怀孕以后,突然对家庭关系关注,恨不得每个孩子都拥有和睦家庭,健康快乐的长大。 阮漠寒只摇摇头,便走开了。 徐董事的老婆会不会原谅,那是另一个故事,与她无关。 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避免一场闹剧发生。 她不想见到刀,或者火,或者暴力。人在亲眼目睹太过刺目的画面以后,很容易做出失控的事。 一切失控,都不是好事。 ****** 六点,阮漠寒到地下停车场。 刚走出电梯,已经听到角落里有人。 “钟姐姐,我在这里陪着你。” “你什么都别想,嗯?” 如此温柔的声音,像忠勇的骑士,无论外界有什么风雨,她都会持剑守在你身边。 很难想象这样的声音,竟是那个双眼如魅、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的简烁发出的。 阮漠寒远远站定,简烁已经看到她了。 钟韵丽不想见人,面向角落站着,简烁面向外。所以阮漠寒能看到她一张冶艳的脸,在昏暗角落发着光,冲阮漠寒狡黠的眨眨眼。 她在用温柔的话语,安抚钟韵丽。 钟韵丽像受伤的动物,发出轻轻的呜咽。 “以后我该怎么生活?” 阮漠寒面色冷冷:原来是担心这个。 习惯了当菟丝子,不管自己有没有能力,一旦发现失去依附,就觉得无以为继。 “我会照顾你。”简烁柔声安慰她。 “你?”钟韵丽低声反问。 “我还年轻。”简烁言之凿凿:“我有大把未来。你想要的需要的,我都会给你。” 钟韵丽背影轻晃。 阮漠寒闻到隐隐一阵酒气,应该是在办公室就按捺不住,偷偷喝了酒。 此时不知是被简烁说动,还是惶惑的内心迫切需要一点温暖。 “乐乐。”她低叹一声,竟要向简烁的唇主动吻上去。 阮漠寒冷眼看着。 她以为简烁要迎上去,像每次与她深吻一样,敲开双唇,舌齿纠缠,一边吻钟韵丽,一边抛给她一个狡黠眼神。 没想到简烁猛然躲开了。 钟韵丽扑了个空,踉跄两步,愣在原地。 “钟姐姐,你……”简烁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我只想要纯洁的喜欢,你怎么……” 简烁故作遗憾的叹一口气,演完最后一场戏,扬长离去。 阮漠寒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其实从头到尾,她都没亲眼见过,简烁与钟韵丽有任何肢体接触。 简烁突然一走,钟韵丽难以置信似的回头,只看到简烁乘电梯离开的背影,和冷冷站在一边的阮漠寒。 “你怎么在这?”钟韵丽皱眉:“来看我笑话?” 阮漠寒淡道:“来开车而已。” “呵,我都忘了。”钟韵丽睁大美丽而空洞的一双眼,像是这时才发现:“我还在地下停车场。” 所以刚才一时情绪上涌,想去吻简烁,忘了避讳。 阮漠寒径直走向自己车子,拉开车门。 “喂。”钟韵丽在她身后说:“你不嘲笑我两句?” 像是突然失去倚靠,太过寂寞,不但贪恋简烁身体的温暖,甚至也许阮漠寒的嘲笑,对此时的她也是一种陪伴。 阮漠寒忽然发现钟韵丽是个毫无自我的人。 她摇摇头:“我对其他人向来不感兴趣。” 她开车离去,后视镜里望一眼,钟韵丽一个人留在原地,靠着墙,脑袋耷拉着。 早已失去了往日明艳而霸道的生命力。 ****** 周六中午,阮漠寒照例收到那串陌生号码的短信:“W酒店,1704。” 她把阮清音送去医院,自己准时赴约。 简烁正在房间里忙碌,把两张巨大的沙发,用力推着,并到一起。沙发脚在柔软地毯上磨出浅浅痕迹。 阮漠寒冷冷看着这一切。 简烁走过来,脱掉她的大衣。 露出阮漠寒里面穿的白衬衫加黑窄裙,丝袜薄而透,配一双黑色高跟鞋, 简烁脸上浮出一个玩味的笑:“都喜欢这样穿啊。” 她拖着阮漠寒的手,把阮漠寒推到一张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到旁边,身子靠过来。 一阵妖冶绮丽的大丽花香飘过来,阮漠寒透过没拉窗帘的窗子望一眼窗外,忽然落雪。 雪灰扑扑的,击打在窗上,阮漠寒能听到那极细微的噼啪声。 简烁拉过阮漠寒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手指在她掌心暧昧纠缠,画一个圈。 -- 第51页 手掌在她手背来回摩挲,极尽痴缠。 最后,五指顺着她的指缝缓缓滑落,两手紧扣。 简烁俯到她耳边问:“那晚,你有感觉么?” 阮漠寒望着窗外的雪,下的越来越大。 她忽然明白,简烁是在模拟那晚带钟韵丽去看话剧的场景。那晚的钟韵丽,应该也是穿着阮漠寒这样的职业装,只不过色彩要艳丽的多。 黑暗剧院里,简烁真如阮漠寒所想,那样抚摩过钟韵丽的手吗? 让内心的深情在一只手上,舞出百般花样。 只不过,真正的观众却不是身边的钟韵丽,而是电话那端的阮漠寒。 阮漠寒冷冷瞥她一眼。 “有感觉,是不是?”简烁轻笑一声,突然爬起来,逼近阮漠寒。 阮漠寒被她逼着,仰躺在沙发上。 头靠在沙发的一端扶手上,仰着。上半身陷入沙发的座椅里。一双修长的腿又遇到沙发的另一端扶手,高高抬起。 一个很利于简烁进攻的姿势。 简烁手撑着自己的身体,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笑,凑到阮漠寒的耳边哈气。 耳垂上小小一颗棕色的痣,被简烁shi*热的呼吸喷着,变得湿润而晶莹。 “我知道你想要。”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窄身裙上几道暧昧的褶皱。 “你!”简烁忽然一愣,支起身体。 阮漠寒忽然发力,伸手一推,简烁向后倒去。 腰臀被沙发扶手托着,高高抬起,头向沙发座椅摔下去。 阮漠寒此时变为俯身,一伸手,托住简烁的后脑勺。 她逼近,冷杉香气在上,全面压制了大丽花香。她托着简烁的后脑勺,让简烁不得不注视着她的眼睛。 也许直到这时简烁才会发现,阮漠寒浅棕色的瞳仁里,也是冰凉而没有感情的。 腰间褶成一团的窄裙,抵着简烁被沙发扶手抬起的部位,随着阮漠寒俯身的动作,摩擦。 简烁轻扭了一下。 “有感觉的是你,是不是?”阮漠寒冷冷道:“很遗憾,我毫无感觉。” “为什么?” 简烁并非乖乖认输的类型,一仰头,咬住阮漠寒的下嘴唇。 尖尖牙齿,像一只凶狠的猫。 阮漠寒吃痛,却不躲,眸子闪过流转的光。 “你就这点力气?”阮漠寒被简烁咬着下唇,说话含糊。 简烁再次发狠,直到一点淡淡的腥气散出,才放开。 “这下够了么?”她挑唇笑着问阮漠寒。 阮漠寒支起身子,坐正,高高俯视简烁。 简烁仰躺着,望着阮漠寒伸舌,在口腔里简烁咬出的伤口上舔过,面无表情。 简烁深深盯着她,喉头微动。 “你为什么没感觉?”她问:“我不是已经追到钟韵丽了么?” 阮漠寒离开简烁,从沙发上下来。 打开窗户,手臂伸到窗外,点燃一支烟。 “你真的碰过钟韵丽么?”阮漠寒望着窗外,忽然问道。 简烁一愣。 接着,阮漠寒回头,望着还仰躺在沙发上的简烁,冷冷道:“其实我对你有没有碰过钟韵丽、有没有追到钟韵丽,都没那么感兴趣。” “因为,钟韵丽是个没有意思的女人。” 第26章 W酒店, 1704房,巨大而洁白的床上。 阮漠寒头靠鹅绒枕,竖躺着。简烁整个人打横, 躺在她的小肚子上。 一个两人最熟悉的姿势。 简烁拉过阮漠寒垂放在一旁的手,轻嗅了一下,鼻尖扫过她指尖。 “有烟味。” “嗯。” 阮漠寒淡淡的回应,激不起简烁的兴趣, 她丢开阮漠寒的手。 “你现在对我都没感觉了, 明明一开始, 你是有感觉的。” “我说了, 那只是单纯的生*li*反应, 最初的荷尔蒙过后,就没了。” “追到钟韵丽也不行,那怎样才行?” “选一个让我有感觉的对象。”阮漠寒的手指轻移, 绕着简烁的卷曲发梢:“选一个你对她好、会让我有感觉的对象。” “什么感觉?” “不知道。”阮漠寒又把简烁的发梢松开:“大概就是, 看到你对她好,会让我觉得你对我很不好。” 简烁忽然好奇:“你为什么那么想有人对你不好?” 阮漠寒不答话。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 砸在玻璃上, 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阮漠寒和简烁,一个竖躺一个横躺,都是半垂的眸子,却一起望向窗外的落雪。 看了一会儿雪,简烁转一圈身子,由躺着变为趴着, 脸贴着阮漠寒的小肚子:“喂,你说,下一个对象选什么样的人呢?” “千金小姐?酒吧舞女?大学教授?” 阮漠寒不说话。 “还是你更看重性格?高冷御姐?娇软萌妹?嘴硬傲娇?” 阮漠寒还望着窗外的落雪:“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简烁失望。 阮漠寒推开简烁的头, 爬起来,走到床边背对简烁,开始整理衣服。 简烁死鱼一样趴在床上,动也不动,望着阮漠寒的背影。 阮漠寒今天的丝袜,有两道竖着的黑线,细而直,贴着小腿背面,从腰臀一直贯穿到脚踝。 -- 第52页 更显得阮漠寒一双美腿,修长而笔直,却透出禁yu的气息。 简烁舔舔嘴唇:“你又要走了?” 阮漠寒拿过大衣,套在自己身上。 简烁:“你就不能多陪我玩会儿?我说了可以多出钱,多出很多钱。” 阮漠寒拿起包,瞥她一眼:“为什么非要找我玩?” 简烁:“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玩伴啊,别人都太无聊了。” 阮漠寒面无表情:“可是对我来说……” “找不到合适对象的你,还不够好玩。” 她走了,又空留下一室香风,和一个一脸玩味的简烁。 ****** 周二,元宵节。 阮漠寒从不过节,但聆音是个倡导人性化理念的集团,下午,柏静娴出现在公司,带着五星级酒店请来的大厨们,摆了一个下午茶冷餐台,又现场煮起了手工元宵。 这场聚会是给中高层的,所有基层员工的过节红包和元宵,已经分发下去。 并且柏静娴贴心的提前通知,欢迎大家带家人来公司,共享佳节。 会议室变成宴会厅,平时不苟言笑的中高层们,因为家人的到来,放松不少,一片和乐融融。 只有阮漠寒和钟韵丽,是孤身的两人。 柏静娴笑着走近阮漠寒:“阮总监,怎么没带女儿一起来?” 阮漠寒淡淡道:“你知道她,怕生人。” 柏静娴夸赞:“阮总监很懂尊重孩子的习惯。” 阮漠寒:“应该的。” 她觉得阮清音那句话说的对。 为什么人们接受没有朋友的大人,却不接受孤僻的小孩? 柏静娴走开后,徐董事的太太章女士,走近阮漠寒。 她也带着儿子来了今天的聚会。 章女士压低声音:“谢谢你好心提醒。” 阮漠寒淡淡:“不必谢,我也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只是为了避免更大的闹剧。” 她不欲多谈,准备走开。 章女士叫住她:“你不问我打不打算原谅老公?” 阮漠寒转头望她一眼:“章女士,这件事实在与我无关,全看你自己的选择。” 章女士叹一口气:“我还没有拿定主意,你有什么建议吗?” 阮漠寒摇头:“没有。” 章女士再次凑近一步:“告诉我,她是谁?” 这显然是在问徐董事的出轨对象。 章女士今天特意打扮过,一头中长的头发做了卷,双唇涂着抬气色的口红,只是一双眼仍然透出疲惫,警惕的扫过在场所有女性。 问阮漠寒:“她在不在这群人里?” 阮漠寒:“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她头也不回的走开,避到角落,避免章女士再找她。 如果章女士打算原谅丈夫,若对丈夫曾出轨的对象在心里有了具象描述,将始终成为一个忘不掉的影子,横亘二人之间。 心生怨气,最后还是会在孩子心里埋下一颗恨的种子。 阮漠寒躲在角落不愿搭理人,钟韵丽却又追了过来:“你认识徐董事老婆?” 阮漠寒:“不认识。” “她为什么单独找你搭话?” 阮漠寒只说:“她问我是不是有个女儿。” 钟韵丽递上一碗元宵:“凉好的,你吃吧。” 阮漠寒瞥她一眼。 钟韵丽疲惫的一挥手:“我最近很累,无心跟你再战。” “你这样站在角落什么都不吃,柏女士会觉得尴尬。” 阮漠寒接过元宵,喂一颗到嘴里。 钟韵丽“哈”一声,一脸有趣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不露声色把元宵吞下。 钟韵丽一愣:“不烫?” 这碗元宵是她特意让大厨现煮的,拿过来给阮漠寒时谎称凉好,其实芝麻流心滚烫,能烫破人口腔黏膜的那种。 她记恨那日她在地下停车场被简烁推开,阮漠寒目睹这一幕,却一脸气定神闲,越发显得她狼狈不堪。 阮漠寒此时懒得与她纠缠、想直接走开的态度,更激怒了钟韵丽。 “喂。”钟韵丽钳住她手腕:“你真的对什么都不在乎?装出这幅清高样子给谁看?” “装?”阮漠寒淡淡甩开她的手:“钟总监,像你这样什么都在乎,最后又得到什么了?” 她懒得多话,直接走出了会议室。 刚好遇到从洗手间回来的柏静娴。 柏静娴无奈笑笑:“怀孕了就得不停跑洗手间,真累。” 阮漠寒并没有这样的经历来与她共鸣,只淡淡点了一下头。 柏静娴只以为阮漠寒话少,转换一个与阮漠寒有关的话题:“今天会见阿烁么?” 阮漠寒摇头:“我们平时联系并不多。” 柏静娴叹一口气:“我今天叫她回家吃元宵,打电话、发微信,她都没反应,像是很烦我们的样子。” 阮漠寒淡淡道:“大概她不想吃元宵吧。” 柏静娴勉强一笑:“阮总监,麻烦你多照顾她。” 正好这时,简铭在会议室里找柏静娴,柏静娴冲阮漠寒点了一下头,匆匆进去了。 阮漠寒半垂眸子,往会议室外走。 照顾简烁?她想,她并不会,简烁只是她的医学研究对象,一个试验品。 阮漠寒曾以为柏静娴善识人心,现在看来也并不。 -- 第53页 柏静娴竟会以为简烁烦她,烦她们一家人。 阮漠寒静静顺着会议室外的走廊走,轻轻吸吸鼻子。 她的鼻子不比耳朵敏感,但仍比寻常人敏锐。 走廊上一阵大丽花的香气,已经极其轻微,仍然妖冶而孤单。 像开在黑暗角落,无人识别,无人在意。 留下这样的一阵香,一定是简烁刚刚躲在这里,透过百叶帘半闭的落地玻璃,从一条条的缝隙里看了很久。 直到柏静娴出来上洗手间,才匆匆跑开。 这时阮漠寒的手机响起,一串陌生号码,阮漠寒接起:“喂。” “女士您好,我们这里是星月湖畔售楼部……” 阮漠寒直接挂断电话。 联系她的人一向很少,除了王诺,就是各种推销电话。 还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躺在阮漠寒的手机里,上周这号码联系她的短信,她忘了删除。 柏静娴的声音回响在她耳畔:“阮总监,麻烦你多照顾她。” 此时她可以发条短信,问简烁要不要吃元宵。 但阮漠寒直接把手机收了起来。 不,她并不想。 此时她的心里,在想着阮清音的事,而不是简烁。 简烁孤不孤单,与她何干?对她来说,现在的简烁,还远远不够好玩。 ****** 阮漠寒下班回家,阮清音在收拾书包,明天要开学。 “要我帮忙么?” “不要。” 相较于其他九岁小孩,阮清音独立的过分。 并且对于自己所有的一切,有着强烈占有欲。 阮漠寒走进厨房前,问阮清音:“今天元宵节,你想吃元宵么?” 阮清音嗤一声:“我讨厌过节。” 阮漠寒走进厨房,过一会儿,叫阮清音洗手吃饭。 她把一碗元宵推到阮清音面前。 阮清音瞥一眼。 阮漠寒道:“聆音发的,我只是避免浪费。” 阮清音想了想,夹了一颗。 咬破元宵洁白皮子,灰黑的芝麻流心流出来,黏答答。 阮漠寒问:“好吃么?” 阮清音小小一张冷脸:“完全不。” 洗碗的时候,阮漠寒望着刚刚盛元宵的那只小碗,空而见底。 几颗元宵,被阮清音扫荡干净。 阮漠寒打开流水,静静把那只碗冲洗干净。 ****** 一周没见到简烁。 周六中午,收到简烁短信:“国金大厦,G咖啡馆。” 阮漠寒准时赴约。 远远看到简烁坐在咖啡馆门口,不用在钟韵丽面前装小白兔以后,她又恢复了高调而张扬的打扮。 曾经穿牛角扣格子大衣的清纯女学生像是别人,今天的简烁穿成一只火烈鸟,艳粉色的皮草毛茸茸,配一条同样艳粉的包臀裙和牛仔靴。 阮漠寒记得钟韵丽曾穿过一件红色皮草,俗到掉渣。不明白为什么更加艳丽的艳粉色皮草裹在简烁身上,只觉得明丽逼人。 大概还是那张脸太过出众。 戴着猫眼墨镜,只露出秀丽鼻子和尖尖下巴,已看出倾城之色,引得来回路人侧目。 她兴高采烈的冲阮漠寒挥手:“这边这边!” 阮漠寒走近,把椅子拉开一点,并不想跟她坐在一起。 简烁也嫌弃的瞟阮漠寒一眼:“你怎么一身职业装就来我们大邶城的CBD了?好无聊。” 阮漠寒毫不在意,神色冷淡。 简烁哼一声,自顾自拖着椅子跟阮漠寒坐近。 阮漠寒冷冷问:“今天来这里干嘛?” 简烁粲然一笑:“来看美人啊!”豪迈的一挥手,好像咖啡馆前来来往往的美人们,都是她的后宫。 又问阮漠寒:“你要吃东西么?” 这家咖啡馆也卖甜品,阮漠寒好像听员工议论过,现在是邶城炙手可热的网红店。 此时阮漠寒往四周一看,果然挤挤攘攘坐满了人,门口一堆排队的,用眼神射杀店内占着桌子不走的人。 阮漠寒摇头。 口舌之欲,对她来说是最低级的yu望,很容易克制。 “不懂享受!”简烁摇头晃脑:“这家好吃极了!“ 阮漠寒瞥一眼简烁面前的圆桌上。 酸奶舒芙蕾。草莓千层。紫提黑芝麻蛋糕。 简烁用小叉子,把每个蛋糕都捣碎的乱七八糟,蓬松奶油裹挟着松软蛋糕体,塞进嘴里,连腮帮子都鼓起来。 她对阮漠寒做一个鬼脸,舌头伸出来,满是裹着草莓碎的奶油。 阮漠寒并不移开眼神,冷冷看着她。 简烁觉得无聊,嘁一声,把舌头缩回去。 她手上动作不停,三个不算小的蛋糕,很快被她塞了大半。 路过的店员都怕她噎着,给她倒来一杯柠檬水。 阮漠寒问:“你很饿?” 简烁摇头:“并不。” 阮漠寒盯着她唇角沾到的一块洁白奶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简烁这样嗜甜,会不会是因为元宵节没吃到元宵,而产生的代偿心理呢? 简烁问阮漠寒:“看上哪个了?” 嘴里还包着奶油,说话都含糊不清。 阮漠寒冷冷注视着面前的街景。 简烁:“你觉得钟韵丽无趣,你自己选个有趣的。” -- 第54页 “这个怎么样?脖子以下全是腿,看着挺高级的,不会是模特吧?” 简烁仔细观察阮漠寒的反应,阮漠寒面无表情。 “这个呢?双马尾,看着挺乖的,学生?” “梨花头那个怎么样,温柔系,感觉像教过我的一个幼儿园老师。” 阮漠寒始终面色淡漠。 简烁指来指去,得不到任何反馈,终于觉得无趣,讪讪缩回手:“一个都看不上?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绝色美人才能激起你兴趣?” 阮漠寒瞥她一眼:“我看上谁,你都能拿下?” 简烁笑嘻嘻:“那当然。”她兴奋的搓搓手:“你看上谁了?随便指!” 阮漠寒不看面前路过的各类美人,反睨着简烁:“你很擅长撩人?” “当然。”简烁勾起嘴角:“你不就是我在酒吧撩到的么?” “那钟韵丽要亲你的时候,你躲什么?” 简烁一愣。 阮漠寒淡淡望着她:“你觉得我没恋过爱结过婚,我怎么觉得你……” “从没跟我以外的人亲密过?” 简烁那一天的躲开,像本能,带着厌恶和一点惊慌。 简烁“哈”一声,把剩下的一块蛋糕,整个塞进嘴里。 “胡扯。”她说,满满的奶油都从唇缝间露出来。 “我只是怕她迷上我,缠上我,给我带来更多麻烦。”简烁把蛋糕吞下去时,已全然恢复镇定。 勾起嘴角笑着:“况且钟韵丽多脏啊,想到她跟那个脑满肠肥的徐董事搞在一起,我哪下得去嘴。” “是吗。”阮漠寒不置可否,淡淡望着眼前的街景。 她站起来。 “喂,你还没选定下一个对象呢,怎么就要走了?” “到底什么样的对象能让你兴奋啊?”简烁嘟哝着。 “你猜呢?”阮漠寒只留下这样一句。 大衣长长的腰带散开,被简烁拽了一下,可丝滑的毛料,在简烁的指间流水般滑走。 简烁在她背后大喊:“阮漠寒!” 阮漠寒没有回头,静静走远。 ****** 周一,阮漠寒的助理突然宣布辞职。 阮漠寒从不强留人,爽快的在离职报告上签了字。 助理道歉:“阮总监,我奶奶身体出了问题,我要回老家照顾她,不能完成一个月交接期。” 阮漠寒瞥她一眼,眼睛果然红肿。 阮漠寒点点头,她松一口气离去。 阮漠寒自己下楼买A家咖啡,端着咖啡上楼时,听到众人议论: “哪是什么奶奶身体出问题,我明明记得她前年回老家,参加过奶奶葬礼。” “好像是老家的男朋友拖了五年,不知为什么想通了,突然求婚,她感动得大哭,无心留恋邶城,决定立刻打包行李走人。” 难怪眼睛红肿。 阮漠寒端着咖啡走回自己办公室,关上门,塞上蓝牙耳机。 她不明白人们为什么都这么害怕寂寞。 褚行云是。钟韵丽是。突然离职的助理也是,一有亲密关系,救命稻草一样的迫切抓住。 阮漠寒塞着蓝牙耳机,女歌手熟悉而冷漠的声线,让她心里的一点点烦躁很快平息下来: “我不要安稳, 我不要牺牲, 别希望我会爱到满身伤痕。(备注1)” 阮漠寒吁出一口气,她很擅长控制情绪。 况且世界上还有简烁。 妖冶的。冷漠的。天真的。残忍的。 没有一丝感情,好像世间的一切,都她来说都是一个无所谓的游戏。 阮漠寒凝住心神,纤长十指在笔记本电脑上快速敲击,很快专心投入工作。 ****** 中午,因为助理已红肿着双眼欢天喜地的撤退,阮漠寒自己下楼买S家三明治。 接待她的女店员,像是新来的,点单时操作了很久,结账时又遇到了障碍。 不得不叫前辈来帮忙。 前辈本来在给外卖三明治打包,自己的工作被打断,展现出明显的不耐烦:“不是教过你两次了吗?” 女孩站在一边,清秀的瓜子脸通红:“对不起。” 她又低着头小声跟阮漠寒道歉:“对不起。” 声音温软,很是悦耳。 终于下单成功,很快后厨完成出品,女孩扯过一张包装纸把三明治裹好,递给阮漠寒的时候还掉在柜台上,慌的她再次道歉:“对不起。” 阮漠寒接过三明治的时候,瞥一眼女孩工牌,写着“Amy”这样一个名字。 离开的时候,走到门口,听到出来抽烟小歇的前辈,跟另一人议论那女孩: “家境好,出来打打零工体验生活。” “爸妈宠着,男朋友爱着,没烦恼也没压力,工作自然不用多上心。” “所以很简单的操作,教她好几次也记不住,唉,真是给我添麻烦。” 阮漠寒捧着三明治走开了。 ****** 周二中午,阮漠寒再次来买三明治,遇到的还是那女孩。 阮漠寒想了想,可能她学校在附近,趁着午间没课来打工,所以只能顶中午的班。 的确是很简单的点单和结账,女孩依然手忙脚乱,不知怎的,还把收银机给弄锁了。 眼见柜台前的队伍越来越长,女孩急得快哭了:“前辈,还得麻烦你来帮帮忙。” -- 第55页 前辈放下手中打包的工作,叹一口气走过来。 今天没有明着抱怨,但手指把收银机的键盘,按得噼啪作响,谁都能听出她的情绪。 女孩在一旁低着头道歉:“对不起。” 经过这么一闹,女孩更紧张,出餐的时候手一抖,给阮漠寒的三明治,竟从柜台骨碌碌滚到地上。 女孩吓得赶紧从柜台里跑出来,蹲在地上帮阮漠寒捡三明治:“对不起!我马上帮你重做一个!” 一双白白球鞋,头顶一个乖巧的旋,也是洁白的。 “你给我吧。”阮漠寒淡淡道:“只是包装纸脏了,别浪费食物。” 女孩抬头,感受到柜台里前辈射出的眼刀,双眼微红,像兔子。 阮漠寒不欲耽误时间,主动从女孩手里拿过三明治,走出店外。 “姐姐。” 阮漠寒拿着三明治往前走,撕开包装纸便大口咀嚼。 她不在意路上行人的眼光,边走边吃,节约出午饭时间多工作一点,晚上少加一点班,最终获益的是她自己。 “姐姐。” 直到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近,伴着匆匆脚步,阮漠寒才意识到那是在叫她。 她耳朵敏感,自然听出这音色,是刚才三明治店的女孩。 她转头,神色淡淡:“什么事?” 那女孩是从三明治店里追出来的,小跑一段,清秀的瓜子脸微微涨红:“姐姐,谢谢你刚才没为难我。” 她看着阮漠寒手里咬了一半的三明治:“面包都摔扁了。” 其实阮漠寒觉得这没什么。圆的扁的,不都要被牙齿嚼碎,落进胃里,变成身体所需的热量。 女孩却很不好意思:“真是对不起。”把什么东西往阮漠寒手里一塞,匆匆跑了。 阮漠寒低头,还没看清手里是什么,就被光速抢走。 阮漠寒并不惊慌,因为她已闻到一阵妖冶的大丽花香气,知道来人是谁。 果然抬头,一张明艳又懒洋洋的脸映入眼帘。 一阵窸窸窣窣撕开包装纸的声音,简烁把一支棒棒糖塞进嘴里,也不吮吸,直接用牙齿用力咬着,嘎嘣作响。 她眼尾挑起,瞟着阮漠寒:“谁准你要别人的糖?” “你不是我包养的金丝雀吗?” 阮漠寒这才知道刚才女孩塞给她的,是一支棒棒糖。 “我说了。”阮漠寒淡声回应;“我卖给你的时间,只限于周六两点到四点。” 这时路边有发传单的人路过,阮漠寒顺手接过一张。 “我还要别人的传单了。” “你!”简烁把传单从阮漠寒手里抢过,阮漠寒又顺手接过路边有人发的一包纸巾。 打广告的品牌把信息印在包装背面,当作宣传渠道。 “我还要别人的纸巾了。” 简烁瞪着阮漠寒,把棒棒糖的棍子吐出来,阮漠寒瞥一眼,上面一堆深深浅浅的牙印,像被恶猫咬过。 她又一把将纸巾从阮漠寒手里抢过。 阮漠寒淡淡道:“留着擦嘴吧。” 她嚼着三明治离去。 简烁在她背后喊:“喂,你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阮漠寒没理她,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吞入肚内,包装纸团成一团,扔进路边垃圾箱。 第27章 周三中午买三明治时, 不出阮漠寒意料,她又见到了那女孩。 女孩今天终于没出错,点了单、收了银, 自己都吁出一口气。 把三明治递给阮漠寒时,前辈过来,不耐烦的拍拍女孩:“门口有人找你。” 女孩往门口张望一眼,脸瞬间涨红:“不好意思, 马上回来。” 她走出柜台, 匆匆往外跑。 阮漠寒正要拿着三明治离去, 有人叫她:“阮总监。” 阮漠寒回头, 是褚行云, 排在点单的队伍中。 “我老公出差了,我没带饭,来买个健康三明治。” 阮漠寒点点头。 “听说你每天都吃这家的鸡胸三明治?” 阮漠寒机器人一般的饮食习惯, 看样子已在聆音传开了。 褚行云问她:“吃不腻吗?” 阮漠寒摇头:“不会, 吃什么都一样。” 褚行云笑:“你很像以前的我。” 那个一心沉迷医学研究、其余什么都入不了她眼的褚行云。 因为心无旁骛,所以可以专注而矜贵。 现在却不一样了, 褚行云摸摸自己孕育着一个生命的小腹, 忽然起了好奇心:“阮总监,你以后也会喜欢上什么人吗?” 阮漠寒坚定摇头:“绝不可能。” 她拿着自己的三明治走出店外,正遇到那叫Amy的女孩,捧着一个饭盒往店里跑。 看到阮漠寒,不好意思的冲她一笑:“我爸妈来送饭,都说让他们别来了, 可他们总觉得我在店里吃不好。” 阮漠寒往前望一眼。 纵使她这样敏锐的眼睛,也没在人群中捕捉到女孩父母的背影,可见她的父母真正普通而平凡, 走入人群中,很快湮没不见。 女孩叫阮漠寒:“姐姐别看了,他们都很普通。” 年轻人好像都是这样。不太好意思让同辈人见到自己的父母,好像这样会让自己失了面子。 女孩也一样。显然年轻的她还没意识到,一对普通却和睦的父母,是上苍天大的恩赐。 -- 第56页 阮漠寒收回目光,准备离去,却被女孩叫住:“姐姐,方便问问你,你是做什么职业的么?” 阮漠寒回头看她一眼。 今天天气很好,春节之后,寒冬有那么点快要过去的意思,时值正午,天上的太阳明晃晃的。 女孩的眼睛,在阳光下像透明的玻璃珠。不同于简烁一片空虚的天真,而是一种单纯的澄澈。 女孩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阮漠寒回答她:“市场营销。” 女孩笑笑:“希望我以后,也能成为你这样的职场精英,但我笨,所以先来咖啡馆打工,锻炼自己。” 她主动自我介绍:“我是Amy,因为名字叫艾咪,以后你来买三明治,我交代后厨帮你做大一点。” 阮漠寒淡淡:“不用,吃不完。” 艾咪:“……” 阮漠寒说一句:“以后不要主动告诉陌生人你的真名。”转身离去。 二十岁的年纪,这样对陌生人不设防备,可见真正被父母保护的很好。 一个妖冶又天真的声音,懒洋洋在阮漠寒耳边响起:“哈!” “居然有人的名字叫艾咪,这爸妈怎么想的?她要是有个妹妹,是不是该叫艾汪?” “要是有很多妹妹,可以依次叫艾叽,艾嘎,艾哞,艾呱……” 简烁跟在阮漠寒身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阮漠寒咬着自己手里的三明治,看也没看简烁一眼:“别打她主意。” 简烁嚼着一块泡泡糖,腮帮子叽叽响,吹出一个好大的泡泡,砰一声爆了,糊她自己一嘴。 她伸出尖尖舌头,把嘴一圈的泡泡糖舔回去,眼神妖魅,扯起嘴角笑:“原来你知道我在这干什么呀。” 阮漠寒当然知道。 简烁出现在这里,只会因为一个理由——观察阮漠寒。 她也饶有兴致的把阮漠寒当作研究对象,希望发现自己去追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让阮漠寒更兴奋。 她邪邪笑着问阮漠寒:“为什么艾咪妹妹不行?” 阮漠寒嚼着三明治不答话。 “漠姐,你就没发现艾咪妹妹长得有点像你?”简烁说:“莫非你这人有点自恋?” “不准追她。”阮漠寒吞下一口三明治,忽然道:“追她又踹她的,伤人心。我说了,不喜欢欠人什么。” “与人产生纠葛,太麻烦。” 简烁反问:“要是我有一个追她的充分理由呢?” 她又嚼两下泡泡糖,吹出一个硕大泡泡,砰一声爆了,微微冲击阮漠寒的耳膜。 她哼着一首怪诞的歌谣,大摇大摆离去: “鬼怪鬼怪在哪里, 藏在女孩的眼睛里。 鬼怪鬼怪在哪里, 躲在男孩的耳朵里。(备注1)” 太阳明晃晃的,却因为简烁天真而鬼魅的调子,连阳光都变得冷白。 阮漠寒把手里吃完的三明治包装纸,团成一团,扔进和昨天相同的垃圾箱。 ****** 回到办公室,阮漠寒不知为何,觉得身上有股寒意。 她走到茶水间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才回到电脑前坐下。 先看到人事从公司群发来一条消息:“助理一职已经有了后备人选,你要亲自看看么?” 阮漠寒回复:“不用。” 同事都是工具人。工具人什么模样什么性格,通通不用在意。 阮漠寒喝一口热茶,眼神落在办公桌的两个相框上。 先扫过阮清音的照片,眼神再往右移,泛黄照片上那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有着一张和阮漠寒类似的瓜子脸,眉目清淡。 阮漠寒忍不住对着照片伸出手。 在快要碰到照片的时候,却好似被烫到,手指一蜷,缩了回来。 她又想起三明治店那个叫艾咪的女孩,玻璃珠一样的一双眸子,在眼光下反射着澄澈的光。 简烁说的对,阮漠寒自己也发现了,艾咪和她长得有一些像。 像到让阮漠寒忍不住想,如果她也有一对普通且和睦的父母,如果她也在一个普通且和睦的家庭长大。 会不会也如艾咪一样,笨笨拙拙,单纯天真。 而不是像现在的自己,刀枪不入,无坚不摧,但是全部所有,不过一个阮清音,和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阮漠寒收回目光,看向笔记本电脑,继续工作。 无论内心再多感慨,她也不允许自己多浪费一分钟,严格执行着自己的时间安排。 生活已把她锻炼成了这副模样。 那个唱着怪诞歌谣的简烁,又何尝不是呢? 她们都没有艾咪那样的幸运。 ****** 周四中午,阮漠寒去买三明治时,不是艾咪接待的她。 她敏感的耳朵,听到备餐店员在低声议论:“男朋友这样子,以为在拍甜宠偶像剧呀。” 语气酸酸,像吃了柠檬。 阮漠寒拿到三明治走出店外时,果然看到树下角落,两个年轻的身影依偎在那里。 看来今天来给艾咪送午饭的人,是她男朋友。 一个妖魅声音在阮漠寒耳旁响起:“哎呀哎呀,真般配,是不是?” 阮漠寒又远远看了那男孩一眼。 高高瘦瘦,头发略长,廓形羽绒服和球鞋,一身书卷气。 和瓜子脸很干净的艾咪站在一起,一道青春风景。 -- 第57页 阮漠寒不置可否。 简烁得不到她唯一观众的回应,自顾自把台词说下去:“可惜呀。” 她拿出手机给阮漠寒看:“是个中央空调。” 阮漠寒不伸手,她就服务到位,一页页把照片翻给阮漠寒看。 男朋友在来给艾咪送饭以前,还在附近的咖啡店,连续约会了两个女孩,撩发摸脸,姿势暧昧,都被跟踪他的简烁拍了下来。 全是实锤,辩无可辩。 “你的艾咪妹妹还被蒙在鼓里呢。”简烁阴阳怪气的。 阮漠寒淡问:“这跟你要追她有什么关系?” “你没看你的艾咪妹妹,对她男朋友那么上头?要猛然发现这是一渣男,哪里承受的住。” “我追她,在她注意力被我转移、又还没对我上头的时候,让她发现真相,我再及时撤退,让她开开心心追寻新生活,岂不是好?” 简烁说的头头是道,笑的一脸和善,好像真在做什么替□□道的大善事。 配上她妖冶的长相、毫无感情的眼神,就显得格外诡异。 阮漠寒撕开三明治来吃,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 简烁急了:“你还吃?到底对你的艾咪妹妹上不上心?” 阮漠寒嚼着三明治离去。 简烁在她身后喊:“那我可真追了啊。” 阮漠寒没理他。 ****** 周五,阮漠寒一进三明治店,就觉得气氛诡异。 店员们窃窃私语,艾咪低头不语,一张清秀的脸庞通红。 阮漠寒排队之时,敏感的耳朵已听到店员们的议论:“好大的排场!” “艾咪真这么迷人?” 艾咪递给客人一杯气泡水时,指尖微微颤抖,全程低头,像是根本不敢看店的角落。 一声轻不可闻的笑声响起,气声。 阮漠寒看过去,果然看到简烁勾着嘴角,坐在店的最角落,面前的小方桌上,三个巨大的奢侈品牌纸袋,系着精致的丝缎蝴蝶结,里面应该装着三个包。 散发着金钱的奢靡味道。 是送给艾咪的礼物。 阮漠寒并不理会,简烁刚要出声,却被一个尖而厉的女声打断:“白乐!” 简烁一愣。 阮漠寒已知道这个声音是谁,是钟韵丽。 她今天中午也来买三明治,顺着店员和顾客们八卦的目光,捕捉到了躲在最角落的简烁。 她一个箭步上前,逼近简烁:“你为什么从不回我消息?!” “手机停机了又是怎么回事?!” 简烁盯着钟韵丽,脸上渐渐浮出一个懒洋洋的笑。 “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吧?” 钟韵丽一怔。 “我知道你,你是我双胞胎妹妹的女神姐姐,是不是?” 她眨眨眼睛:“我叫白悦,初次见面,你好。” 阮漠寒在一旁抿了抿嘴角。 钟韵丽一脸狐疑的盯着简烁。 简烁慵懒的打个哈欠,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别不信了,你觉得乐乐会这么打扮?” 她今天穿一件黑纱裙,上面绽开一朵一朵盛大的玫瑰,裙摆蓬蓬的,连本来修身的羊绒大衣都被撑开来,像绽开的花。 而最像花的,还是她那张过分明艳的眼,上挑的细长眼睛描了浓黑眼线,配上眼尾一颗墨黑的痣,妖冶而诱惑。 和钟韵丽印象里那个穿牛角扣格子大衣的小白兔,着实太不一样。 钟韵丽半信半疑的问:“那你妹妹呢?手机怎么停机了?” “她躲我?” 简烁脸不红心不跳:“她死了,车祸。” 钟韵丽冷笑一声:“你以为在演狗血偶像剧啊?” 简烁眨巴眨巴眼睛:“好吧,她出国了。” “为什么?” “爸妈知道她迷上一个女人,逼她出国,断了念头。” 钟韵丽又一怔:“因为我?” “唉。”简烁长叹一声:“出国之前,哭得可惨了,眼睛都哭肿了,像只小兔子。” 她揉揉眼睛,委屈的“嘤嘤嘤”两声,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一点水光。 这副委屈又柔弱的神情一出现,钟韵丽又觉得她像曾经的那个小女孩了,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她。 简烁觉得自己的表演欲有点过,收起委屈神情,又变得慵懒而妖冶:“咳,总之,她出国了。” 她指指柜台:“女神姐姐,你的三明治做好了。” 正在这时,钟韵丽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是办公室有急事找她。 她走到柜台接过自己的三明治,深深看了简烁一眼,匆匆离去。 简烁却笑着,望向在偷看这边的艾咪。 艾咪立刻移开眼神。 简烁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笑。 只有阮漠寒一个人能听到。 ****** 周六下午两点,1704。 阮漠寒瞥了一眼来给她开门的简烁,就被简烁一把拉进房内。 脚尖一踢,关上门。 她把阮漠寒拉到镜子前,大衣脱了,直接扔到地上。 从背后的环住阮漠寒的肩,尖尖的下巴,搁在阮漠寒的肩膀上,来回蹭了两蹭。 又伸手,捏住阮漠寒的下巴,微微上抬。 阮漠寒一双微垂的眸子,就不得不看着镜子里两人的身影。 简烁的声音,像魅惑的人鱼:“你看,我们俩像不像?” -- 第58页 她“啪”一声关了灯,屋子里的光线,就变得跟窗外一样,灰蒙蒙的,一片阴霾。 她抱着阮漠寒的肩,带着阮漠寒的身体轻轻摇摆,娇艳的红唇凑到她耳边,轻轻哼着一首情歌: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 当所有思绪都一点一点沉淀, 爱情究竟是精神鸦片, 还是世纪末的无聊消遣。(备注2)” 阮漠寒被她带着,身体微微摆荡,像在阴天的海面上漂浮,又像在跳一支你进我退的舞。 简烁闭着双眼,一脸陶醉,嘴里哼着歌,鼻尖蹭过阮漠寒的耳廓,又用嘴去摩挲阮漠寒耳垂上的小痣。 阮漠寒睁着眼,冷冷注视着落地镜里,两人拥在一起摆荡的身影。 今天简烁故意模仿了阮漠寒的穿着。 白衬衫配黑窄裙,紧紧贴在身上,袖口挽起来,露出莹白一截小臂,有一种干练又优雅的感觉。 她的头发浓密而卷曲,太过妩媚,此时为了更精神,在脑后盘成一个髻。 修长的天鹅颈露出来,蹭着阮漠寒的脖子,变成灰暗房间里一点耀眼的白。 阮漠寒盯着那一点白。 简烁好似一只狡黠的野兽,故意露出一点脆弱的地方,吸引着猎人上前,让她伺机反咬一口。 阮漠寒不为所动。 简烁睁开眼:“怎么,不喜欢我这样穿?” “你不是有自恋情节、喜欢跟你相像的人吗?” 在说艾咪。 “我还以为这样穿,会让你很有兴趣呢。” 她又去用鼻尖摩挲阮漠寒的耳垂,嘴绕到耳垂背后吹着气。 “我不会穿浅色的丝袜。”阮漠寒忽然说:“也不会穿超过六厘米的高跟鞋。” 简烁“哈”了一声,退开一步。 手一甩,阮漠寒倒在柔软鹅绒的大床上。 一头柔顺飘逸的长发,随倒下的姿势扬起,发尾沾在她唇边。 阮漠寒咬咬唇,发尾就钻进她嘴里,刺刺的。 简烁甩开两只高跟鞋,一只脚踏在阮漠寒的耳边,阮漠寒这才看到,脚尖处有一个洞。 “阮总监。”她带着狡黠笑意:“我丝袜破洞了,马上要见客户,能借您的丝袜应应急么?” “那我穿什么?” “穿我的咯。”简烁懒洋洋的:“将就一下。” 她手伸到腰际,眼睛却一直盯着阮漠寒。 阮漠寒抿抿嘴,丝袜就从她手里,被简烁抢走。 两人各自穿好后,简烁将阮漠寒拉起,带到玄关处的落地镜前。 “看。”简烁凑在阮漠寒的耳边说话,声音妖冶而魅惑。 她穿着阮漠寒的丝袜和高跟鞋,从镜子里看上去,真像一个干练的职场精英。 而阮漠寒不是。 发尾沾在嘴唇的口红上,又被阮漠寒咬进嘴唇一点点。 丝袜脚尖处破了一个洞。露出脚趾,被简烁钳着下巴注视镜子里的自己,稍显不自在,脚趾微微弯曲,抠着地毯。 “别咬唇。”简烁甩开她的下巴。 “怎么,有感觉?”她转向简烁。 “怎么,你没有么?”简烁反击。 她揽着阮漠寒的腰,往上一抱,让阮漠寒踩在她的高跟鞋上。 忘了是谁先开始吻谁的,但与其说两人在拥吻,不如说两人在较量,连舌尖的力道,都是恶狠狠的。 “你想么?” “不,并不想。” ****** 阮漠寒捡起地上的大衣披在身上,推开窗,手臂支出去,燃着一支烟。 简烁懒洋洋仰躺在床上,盯着阮漠寒的背影,小腿白得发光,脚踝纤细而美丽。 简烁拖着调子叫她:“喂——” “你刚才,真的没兴趣的样子哎。” 阮漠寒抬起手臂抽一口烟,怕引发房间内的烟雾报警器,又快速把手支出去。 纤长的手指在细细烟卷上轻轻一点,烟灰簌簌落下,像今日阴霾天空憋了整天、而最终没有落下的雪。 不知掉在了哪位过路人的头上。 阮漠寒淡淡“嗯”了一声。 “为什么?”简烁翻了一个身,变成趴着。 手臂支着下巴,小腿扬起,脚腕无聊的转着圈,晃啊晃啊。 “你不是喜欢我对你不好么?” 阮漠寒伸在窗外的手指点点烟灰,转头看一眼简烁:“你是说表面的那些?没用。” 简烁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她。 “我说了,你得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对她好,让我觉得你对我不好。” “艾咪到底行不行嘛?” 阮漠寒没说话,又抽了一口烟。 简烁慵懒一笑,撤开手臂,下巴“哄”一声砸进鹅绒被里。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说:“你真神经病。”声音像从地下传出。 阮漠寒把抽完的烟掐灭:“彼此彼此。” 她关上窗:“丝袜还我。” 简烁脱了,扔还给她。 简烁摸起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还有三分钟到四点。” 阮漠寒一边穿,一边像是随口问简烁:“为什么给艾咪送包?” “哦,艾咪妹妹啊——” 简烁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的。 阮漠寒问:“她和男朋友那么好,不是很重感情的一个人么?金钱攻势算怎么回事?” -- 第59页 简烁一笑:“你是不是真的从来没谈过恋爱?” “我不是说过么?若她见过世面,就带她去坐旋转木马。若她一派天真,就带她去看世间繁华。” “像艾咪这种乖乖女,觉得男朋友空口白牙几句空话就叫对她好,我得让她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好。” 她头头是道:“一个人愿意为你花钱,不一定爱你。一个人不愿意为你花钱,一定不爱你。” 阮漠寒已经准备走了。 简烁失望:“不留下来探讨一下爱情哲学么?” “爱?”阮漠寒反问一句:“这东西真的存在么?” 她毫不犹豫的走了。 ****** 周一中午,阮漠寒去买三明治时,不出意料的见到了简烁。 简烁还是坐角落那张桌子,面前的丝绒盒子里,是两对耳环和一枚戒指。 镶了钻,集体闪闪发亮。 艾咪低着头擦着柜台的桌子,拼命让自己对简烁视若无睹。 阮漠寒排在队伍里,用无比正常的语气对艾咪说:“火鸡胸三明治。” 艾咪抬起头,感激的冲她一笑。 从周五到周一,已经很少有人用正常的语气跟她说话。 阮漠寒在吧台前等三明治时,前辈过来拍拍艾咪的肩:“你男朋友来了。” 艾咪一愣。 她伸手想解开围裙:“不好意思,我马上回来。” “不,不找你。”前辈指指坐在角落桌边的简烁:“找她。” 第28章 简烁懒洋洋抬起头笑了一下, 站起来,往店外走。 “你不用去。”艾咪在她身后说:“这是我们俩的事,与你无关。” 简烁好像没听到, 继续往前走。 艾咪急得叫了一声:“喂。” 简烁回头:“你在跟谁说话?” “跟你。” “我是谁?” 简烁的名字,艾咪已从简烁和钟韵丽的对话中听到:“……白悦。” 简烁笑了一下,走出店外。 ****** 阮漠寒拿着三明治走出店外的时候,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孩子, 对简烁虎视眈眈。 “你知道艾咪是我女朋友吗?” “知道啊。”简烁懒洋洋的, 穿着九厘米的高跟鞋站没站相, 艳蓝色皮草乱七八糟搭在身上, 露出半边肩膀。 “既然知道, 给她送包送钻石是什么意思?” “你也说了是女朋友,女朋友就是随时可以分手的意思,我追她也是跟你公平竞争。怎么, 你不敢啊?” 男生看着面前的简烁, 肤白貌美,腰细腿长, 看上去好像还很有钱, 有点无懈可击的意思。 他气急:“艾咪又不喜欢女人!她对女人从来没感觉!” “真的?你确定?” 男生一时语塞。 简烁走近男生,压低了声音,语带诱惑:“我跟你做个交易,怎么样?” “我给你二十万,你让艾咪陪我一次,要是她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就把她还给你,二十万也白白给你。” “怎么样?”轻飘飘又极致魅惑的声音,真像引诱水手自己跳海丧命的人鱼。 阮漠寒大口咬着三明治从边上路过的时候, 简烁低声说出的这句话,钻入她敏感的耳朵。 “你做梦!”男生气急败坏:“我警告你,你要是再缠着艾咪,我就不客气了!” 他走了,简烁追上阮漠寒。 她舔舔嘴唇:“你吃的好香。”盯着阮漠寒手里的三明治:“分我一口。” “不,我每一餐都要吃够定量。” 简烁扯起嘴角:“你不会按照你的身高体重计算过每天需要多少热量,然后比着吃吧?” 阮漠寒嚼着三明治瞥她一眼。 简烁又凑上去:“就分我一小口。” “自己买去。” 简烁作势要抢,阮漠寒指指不远处:“钟韵丽。” 简烁看过去,阮漠寒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包装纸团成一团,扔进路边垃圾箱。 简烁“嗤”了一声。 阮漠寒撇下她离去。 简烁狡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猜那男生会答应我么?” 阮漠寒不答,飘然远去。 ****** 下午,阮漠寒到简铭办公室商议方案,走廊末端,又听到了钟韵丽和徐董事的对话。 阮漠寒想了想,大概是简铭传召她们这些中层的时候,徐董事才比较有空,所以钟韵丽每次都是这时候来找徐董事谈话。 阮漠寒单从钟韵丽尖而厉的语气,就已能想象龟背竹后,她把徐董事逼到墙角的场景。 她声音透着急切:“你知道我为什么直到今天都还没找你老婆闹吧?” “知道知道。”徐董事听起来冷汗涔涔。 “你承诺过要把现在租的那套房子,买下来送我,到底什么时候兑现?” “我、我在凑钱……你知道,我们家的钱都是我老婆管……” 钟韵丽冷笑一声:“她倒是人财两收,我跟了你两年,你要我一无所有?” “我的青春不值钱么?” “你跟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有老婆……” “你什么意思?”钟韵丽音量都变高:“想赖账?” 徐董事赶紧“嘘”一声让她镇静:“我去想办法,想办法……” -- 第60页 钟韵丽下最后通牒:“给你三天,再不跟房主签合同,我就去找你老婆!” ******* 周二,时间来到三月,快到惊蛰,空气中已经有了万物复苏的迹象。 勉强能算作春雨的第一场雨,也落了下来。 阮漠寒收起伞走进店内。 潇洒的不打伞在雨中走一场,那是少年时候的浪漫做派,阮漠寒极端实用主义,丝毫不愿承担淋雨生病的后果, 柜台点单,艾咪一向单纯快乐的一张脸,今天看上去闷闷不乐。 “姐姐。”她悄声告诉阮漠寒:“我男朋友今天临时有数学竞赛补习,不能来接我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雨,面露惆怅。 阮漠寒实在忍不住告诉她:“除了自己的名字别告诉陌生人,自己的私事,也不该告诉陌生人。” 艾咪低头笑笑。 “我送。” 阮漠寒和艾咪循声望去。 简烁还是坐在角落那张桌子,慵懒笑着,纤长莹白的手指伸出来,挂着一把车钥匙的环来回旋转。 宾利。 艾咪收回目光,把阮漠寒的三明治递给她。 简烁走近柜台:“我的车是紫色的。” 阮漠寒心念一动。 其实简烁比她以为的要更细心,也更聪明。 艾咪每天都绑一条浅紫色的头绳,工作服胸前的名牌旁,别着一枚小小星黛路胸针。 阮漠寒早已知道,艾咪喜欢紫色。 她拿着三明治走出店外,发现有人在身后,帮她撑着门。 简烁一脚支着门,懒洋洋笑着:“想我给你撑伞么?” 阮漠寒望着眼前如雾的雨帘:“不想。” 简烁“哈”一声:“谁要给你撑?” “我只给艾咪妹妹撑。” 声音冷漠,不带一丝感情,如她眸子闪烁的光,璀璨,但虚无。 简烁收回脚,抽身离去。沉重的玻璃门摇晃许久,在淅沥雨声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阮漠寒“砰”一声撑开一把黑色的大伞,孑然一身,走入雨雾之中。 ****** 下午两点,阮漠寒对着一电脑屏幕的表格,罕见的觉得头昏脑胀。 聆音的情况,比她想象的更复杂棘手。像一条巨大的堤坝,表面坚固,千疮百孔都藏在内里,不为外人窥见。 阮漠寒揉揉太阳穴,走到茶水间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她端着茶杯,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信步移至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纤长手指轻轻一扭旋杆,把百叶帘打开。 喝一口热茶,望着落满玻璃的雨滴,敏感的耳朵,捕捉到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的节奏。 她往楼下瞥了一眼。 今天下雨,本来就堵的马路,显得更加拥堵。一辆宾利添越,混在车流中缓缓前行,优雅的紫色,让那辆车在一众黑白车型中脱颖而出。 是简烁今天开来的车。 阮漠寒不知道最后,艾咪到底有没有上简烁的车。 她也不知道,艾咪走出店外的时候,简烁有没有给艾咪撑一把伞。 阮漠寒把最后一口热茶,一饮而尽,手指轻扭旋杆,把百叶帘重新关上。 坐回电脑前,塞上蓝牙耳机。 雨声连同心里的一点噪声,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耳机里女歌手空灵而没有感情的声音: “你不愿多说话, 你想放纵一下, 没甚么可怕, 没甚么放心不下。(备注1)” ****** 下午六点,阮漠寒把车驶出地下停车场。 不知是不是很多人因为今日天气不好,提早下班回家,此时马路上的车辆,反而比平日少一些。 雨也停了,天空只剩一片茫茫的灰。 阮漠寒听着歌开着车,想着待会儿回家要做的一个方案。 忽然旁边有车违规插道,别了她的车一下。 阮漠寒瞟一眼。 一辆玛莎拉蒂跑车,车身涂成荧光紫,像只甲壳虫。 阮漠寒面无表情,点了一脚油门。 她绕到左边,打右转向灯,快速插到那辆紫色玛莎拉蒂前面。 她车技很好。 本以为这事就这样过了,没想到那辆玛莎拉蒂又超上来,像是被阮漠寒插回来以后,心里不服。 那车开过阮漠寒的车旁边时,阮漠寒瞟了一眼驾驶座,开车的是一个年轻女生。 阮漠寒再次点一脚油门,插上去。 她脑筋清醒,开车也果敢,重新插到玛莎拉蒂前面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格外潇洒。 她故意点一脚刹车,把玛莎拉蒂的车速逼慢。 那女生不罢休,又超上来,在阮漠寒的车旁边“滴滴”两声,像宣战,示意阮漠寒跟她走。 阮漠寒跟上那辆车,开上一条平时几乎没什么车的辅道。 玛莎拉蒂是跑车,车速很快,但阮漠寒技术过硬,不遑多让。 两辆车在落雨未干的灰黑马路上,极速前进,互相超越。 阮漠寒开车一向稳重,很少有这样把车速飙上来的时刻,她瞟了一眼仪表盘,此时的车速已经加到70码。 城市公路的极限。 阮漠寒微微打开一点车窗,因车速过快,傍晚的风灌进来,在耳边呼啸。 她耳朵敏感,还能听到轮胎摩擦马路、溅起一点雨雾的声音。 -- 第61页 头顶是一片灰茫茫的天,像随时会压顶而下。 体内的肾上腺素,随着车速在疯狂飙升。 阮漠寒脑中,忽然浮现她今天中午,在楼下望见楼下车流中紫色宾利的那一幕。 她面无表情,舔舔嘴唇,再次超过身边紫色的玛莎拉蒂。 最终这场飙车游戏,是她赢了。 那开紫色玛莎拉蒂的女生,敌不过她车技,“滴滴”按两声喇叭,愿赌服输,开车走人。 阮漠寒缓缓把车速降下,关上车窗。 一时之间,车内只剩下女歌手空灵的歌声,和她还未平息的心跳。 阮漠寒觉得一股莫名的畅意,莹白手腕一转,滑动方向盘,漂亮的一个转向,向着家的方向驶去。 ****** 周三中午,阮漠寒走进三明治店的时候,没在柜台后面看到艾咪熟悉的一张脸。 瞥一眼角落,分明简烁坐在那里。 阮漠寒再扫柜台内一眼,发现艾咪一个人蜷在角落,整个人像只虾一样缩起来。 阮漠寒对今天接待她的店员说:“火鸡胸三明治。” 角落里的艾咪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勉强对她笑了一下,脸色苍白。 等三明治做好的时候,她听到两个店员,压低了声音在抱怨:“真是公主病,来大姨妈都比别人麻烦。” “人家有人宠呗,还不只一个,当然娇气。” 角落里的艾咪,把头埋的更低。 其实职场上的抱怨就是这样。表面压低了声音,其实声音也没压的多低,有意无意的,就想让当事人听到。 突然轻轻“咚”的一声。 阮漠寒瞟一眼,发现角落里的简烁,不知何时到店门口拿了外卖,此时懒洋洋往柜台上一放:“当归益母草红糖茶。” 旁边那店员低叹一声:“第三杯了。” 艾咪不理会,埋着头抱着剧痛的肚子,只当没听到。 简烁也不勉强,笑笑把那杯茶放到吧台角落,自己回到桌边坐下。 晃着脚,捏着手里的手机打游戏:“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只是五分钟后,在阮漠寒拿到她的三明治时,简烁又把第四杯茶放在柜台:“红花檀香赤砂糖茶。” 连店员都忍不住劝艾咪:“这么多口味里,就没一杯你喜欢的?” 艾咪勉强抬头:“前辈,我男朋友……” 简烁“哈”一声:“交代你多喝热水,热白开,对吗?” 艾咪身边放着一个保温杯,浅紫色花纹,应该是男朋友装了热水给她带来的。 简烁双手支在柜台上一本正经:“知道为什么让你多喝热白开么?” “因为成本最低啊,小水壶一烧,保温杯一装,保证你一天不跟他闹腾,他还落个关心体贴的名号。” “姨妈疼?多喝热水。胃疼?多喝热水。感冒?多喝热水。至于多喝热水有没有用,他是不管那么多的。” 艾咪瞪着简烁:“你……” 简烁勾起嘴角笑笑:“艾咪妹妹,我就问问你,你爸妈什么时候只让你多喝热水过?” 艾咪一愣。 简烁把茶推到艾咪面前:“红花檀香活血化淤,喝了你就不痛了,还能帮帮你同事的忙。” “不然她们两人顶三个人的班,多惨。” 艾咪心虚的看了两个前辈一眼,两人各自忙着手上的事,不看艾咪。 艾咪拖着步子走过来,简烁把吸管帮她插好,把茶递给她。 焙煎绿茶清香,赤砂糖甘甜,艾咪小口小口的喝着,熨贴着她的小腹。 刚刚她已经吃了止痛药,但在三月早春的天气里,一个人缩在角落,只觉得手脚发寒,喝了热水也缓不过来,连止疼药都失去药效一般。 直到这时,甜甜暖暖的一杯茶下肚,不是速溶茶包的味道,是真正焙煎慢熬,带着手工的诚意味道,终于让她冰凉的手脚,一点点暖和起来。 小腹抽疼的感觉逐渐缓解。 艾咪小声说:“前辈,我去下洗手间就回来帮忙。” 一个店员看一眼她钻出柜台的背影,忍不住“噗嗤”笑一声。 艾咪回头,阮漠寒淡声提醒:“裤子。” 艾咪白净清秀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简烁这天穿一件薄薄淡紫皮草,刚一直搭在桌边的椅子上,这会儿拎着走过去,弯腰,两只袖子打一个结,替艾咪系在腰间。 乍看上去,像一条松垮垮的皮草裙,毫不突兀。 简烁拉着艾咪就往外走:“带你去买衣服。” 艾咪挣脱:“我当班,不能走……” 简烁走到门口,把一个年轻女生迎进来:“五星级酒店副厨,做三明治和气泡水不在话下,顶你的班,没问题吧?” 艾咪问:“你朋友?” “不啊。”简烁慵懒一笑:“花钱雇的,早在店门口等着了,就看你什么时候坚持不下去。” 艾咪还想说什么,被简烁强行拖了出去。 阮漠寒拿着三明治走出店外,就看到艾咪挣脱简烁的手,跑向她。 一直跑到她身后躲了起来。 简烁笑着走过来:“这是干嘛?” “我根本不认识你,怎么可能跟你走?” 简烁觉得好笑,细长的眉眼挑起来:“你也不认识她啊,躲她背后干嘛?” -- 第62页 今天阴天,有风,简烁一头浓密的黑发被风扬起,卷曲的发尾,扫过她眼尾那颗墨黑的痣。 她看着对面的阮漠寒,挡在艾咪面前,浅棕色的长发也随风飞起,遮挡住她过分秀丽的下颌线,整个人显得更加清冷,如峰顶雪、崖上花。 两人在阴霾的天空下对峙,眼神碰撞,一语不发。 躲在阮漠寒背后的艾咪,只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但并没有敏锐到可以察觉更多,只是说:“我知道这姐姐在附近上班,不是坏人。” 简烁收回与阮漠寒对视的眼神,一瞬之间,那种极其压抑的对峙氛围消失了。 连天上厚厚的云层,都被刚才的一阵风,吹散了不少,阴霾退去,淡淡的光线透出来。 简烁狡黠笑着说:“我也在附近上班。”她指指阮漠寒:“就在这姐姐的公司。” “胡说。”艾咪反驳:“你明明每天无所事事的待在三明治店。” 简烁懒洋洋笑着,妖冶又妩媚:“我是技术工种,不用一直坐班。” 艾咪不信:“姐姐,她真是你们公司的?” 阮漠寒:“我不认识她。” 简烁瞥阮漠寒一眼,一脸玩味。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证件:“好吧,其实我是无业游民富二代,不过我不是坏人,证件给你看。” 简烁晃着证件,阮漠寒和艾咪一起看过去,赫然看到证件上写着“白悦”二字。 阮漠寒目光冷冷。 简烁这个人,对钟韵丽的温柔眼神是假的,给她的手机号也是假的,追完以后,弃之不用,变成一个永远停机的空号。 到了现在,对艾咪的体贴入微是假的,给她看的证件也是假的,佐证身份以后,随手毁弃,变成无人能追查的一团烟。 阮漠寒盯着简烁。 天空中厚厚的云,又聚集了起来,刚才隐约出现的天光,消失不见。 简烁脸上分明带着笑意,可只有阮漠寒能看透她,瞳孔的底色,是一片冰凉与虚无。 阮漠寒忽然说:“别相信她。” 艾咪懵懂抬头:“嗯?” 阮漠寒:“跟我走。” 她淡淡一张脸,神色无变化,却把艾咪带到路边,伸手拦了一辆车,拉开门,示意艾咪钻进去。 “回家去吧。” 她扯下艾咪腰间的淡紫色皮草,脱下自己的大衣递给她:“用这个。” 艾咪接过:“谢谢姐姐,我帮你干洗之后还给你。” 阮漠寒关上车门,出租车呼啸离去。 她的身后,传来一声极其妖魅的轻笑。 阮漠寒转身,一双浅棕色的眸子,光泽愈发冰冷。 此时狂风又起。 头顶厚厚阴霾的云,没有被吹散,反而聚拢在一起,变得更厚,像紧压着人的头顶。 简烁那一声轻不可闻的笑声,消散在猎猎风声中,像一场幻觉。一双墨黑的瞳仁,却紧盯着阮漠寒,冰凉而虚无。 办公楼下的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变作虚化的背景,模糊一片。 阴霾天空下,好像只剩阮漠寒和简烁两个人,在沉默的矗立、无声的对峙。 阮漠寒的长发被风扬起,她的手臂也随风扬起,手里攥着的皮草用力一抛,甩向简烁的方向。 简烁抬手,稳稳接住。 她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就连眼尾那颗黑色的痣,也和墨黑瞳仁一样闪着妖异的光。 “你护着她干嘛?”声音妖魅。 阮漠寒不答,双手插在窄裙的口袋里,今天她的窄裙有一条腰带,绸质的,顺着一双修长美腿垂下的尾端,也如她的一头长发,随风飘扬,像风幡。 简烁静静的走近。 阮漠寒舔舔下唇内侧,上次简烁咬伤她的齿痕,隐隐还在。 忽然,侧面一个高而尖的声音响起:“白悦?” 简烁回头,看见钟韵丽拎着一盒沙拉站在那里。 被她这一声呼喊打断,阮漠寒和简烁之间对峙的气氛,又消失不见了。 钟韵丽上前,犹豫了一下开口:“你有……乐乐的联系方式么?” “没有。” 钟韵丽狐疑:“你不是她姐姐?” “是啊。”简烁连胡扯都是懒洋洋的:“但爸妈怕她偷偷跟你联系,把她关在寄宿学校,培养修女那种,严格到没有任何现代通讯工具。” 钟韵丽垂下眸子:“是吗。”语气寂寥。 简烁扯起嘴角一笑:“不好意思啊女神姐姐。” 钟韵丽走开后,等简烁再回头去看的时候,阮漠寒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 阮漠寒回到办公室,听到捧着饭盒的众人在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徐董事给他小三买了一套房,邶城三环内的一套房!” “是为了跟老婆和好、跟小三一刀两断?这下可是赔大了。哎可他的钱不都在他老婆手里么?” “所以呀徐董事可惨了,五十多岁的人了晚上去做兼职,给一家医疗公司当投资顾问。这都是他跟那公司电话联系的时候,宋秘书偷偷听到的。” 阮漠寒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她走到落地窗前,手指轻扭旋杆,百叶帘打开,透过窗户,就能望见外面阴霾的天。 云层还是厚而密,像是有什么神秘的妖物潜伏在里面。 -- 第63页 阮漠寒望着那片云层想:她和简烁刚才,是为什么在那样狠狠对峙呢? 第29章 周四, 阮漠寒已经知道三明治店内,给自己点单的人不会是艾咪。 因为刚在店外,她已看到艾咪和她的男朋友, 站在树下角落。 艾咪低着头,双手背在背后,不像在谈什么愉快的事。 阮米寒照例点了鸡胸三明治,站在柜台边等了五分钟, 拿着三明治走出店外。 撕开包装, 三明治还热着, 今日依然风大, 她一边走一边大嚼, 冷冷的风混着热热的全麦面包,钻进她口腔。 全麦面包质感粗粝,摩擦着下唇内侧还没好全的伤口。 阮漠寒忍不住又伸舌舔了一下。 “哈。”一声妖魅的轻笑声响起。 阮漠寒不用抬头, 就知道声音的主人, 是给她下唇造成伤口的那个人。 她低头咬着三明治,先映入她眼帘的, 是一双蛇纹皮靴, 白色的莽蛇皮上花纹繁复,像是在向其他生物昭示自己的毒性和危险。 再往上,是艳粉色的丝袜,松石绿的裙子,和洛可可花纹的黑金镶嵌大衣。 简烁又把自己穿成了一只金刚鹦鹉,色彩斑斓, 还穿金戴银。 可她一张冶艳的脸,当真什么打扮都能压得住,在一身过分花哨的衣服中, 竟显出一种妖冶尽头的纯洁与天真。 她坐在广场一张长椅的椅背上,脚踩着座椅,对着阮漠寒吹出一声口哨。 吹的并不十分响亮,因为她也在大嚼一个三明治,从色泽上看是牛肉的。 她坐的这么高调,来来往往路过的上班族都看她,她却一脸笑嘻嘻,毫不在意。 冲阮漠寒挥挥手里的三明治,像炫耀:“我也有。” 阮漠寒淡淡瞥她一眼,耳边一声尖锐口哨响起。 一个戴着红袖章的白发老太太,迈着碎步冲过来:“那边那个小姑娘!谁让你踩椅子的?” 简烁笑嘻嘻的椅背上跳下来,举着三明治一边吃一边跑。 老太太在她身后追:“你别跑!你这种不文明行为是要罚款的!罚款二十!” 简烁“哈哈哈”的笑声混合着她咀嚼牛肉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在带着老太太往广场远端跑。 阮漠寒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把包装纸团成一团,扔进每次扔的那个垃圾箱。 她以为今天中午不会再见到简烁,没想到简烁的身影再一次出现,远远的疯跑过来。 带着一串狂妄笑声,跑到阮漠寒面前,浓黑卷曲的头发早已被风拂乱,发际线处一点婴儿般毛茸茸的碎发,粘在她出了一点汗的额头上。 阮漠寒往她身后望了一眼。 “老太太不会来了。”简烁兴奋的说:“她被我溜到广场最东边去了,叉着腰在那喘气呢,这会儿是跑不回来了。” 她得意洋洋伸出两根纤长手指:“省了二十!” 不知道的还一为她省了两个亿。 她问阮漠寒:“你的三明治吃完了?”她手里也只剩一张吃完三明治的空包装纸,团成一团,比出一个投篮姿势。 “嗖”一声,飞进阮漠寒身边的垃圾箱。 她又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新的三明治,得意炫耀:“我还有。” “你要么?” 阮漠寒摇摇头。她的每一餐,定时定量,从不逾矩。 简烁扯开包装纸,大嚼特嚼的样子,像野蛮又饥饿的小野兽。 “你不饿么?”她问阮漠寒:“认识你以后,我总是很饿。” 她看上去真的很饿。 第二个无比扎实的牛肉三明治,双层肉饼的,很快被她咬掉三分之二。 阮漠寒淡淡问一句:“今天中午不用去找她么?” 指艾咪。 “她今天中午忙着呢,没空理我。”简烁狡黠笑着:“她亲爱的男朋友,给她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阮漠寒很快反应过来:“他答应你了?” 那个用二十万、换艾咪陪简烁一次的交易。 要是艾咪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就什么都不用做,二十万白给。 简烁不屑的笑着:“我还想着要不要找人,给那位男朋友施加点什么经济压力,没想到还没等我动手,他就主动联系我了。” “他为什么想要这二十万?” “谁知道。”简烁扯起嘴角:“也许想要的球鞋出了限量版,也许在玩的游戏要充值,也许喜欢的偶像组合要应援。” 阮漠寒沉默的走开。 “喂。”简烁在她身后喊:“你兴奋么?” 她妖魅的声音,湮没在今天同样猎猎作响的狂风中。 阮漠寒在想一个问题——简烁出了这二十万,在试探艾咪有没有反应的时候,真会跟艾咪有什么接触么? 她曾注意到一个细节。 昨天简烁拉艾咪从三明治店出来的时候,完全没有肌肤接触。 只是用她的手,虚虚拽着艾咪的袖子。 ****** 周五,阮漠寒走进三明治店,看到给她点单的艾咪,眼尾一点点红,像哭过。 瞥一眼角落那张桌子,今天简烁不在那里。 阮漠寒照例点了鸡胸三明治,艾咪沉默点头,没有像往常那样主动与她攀谈。 只是递给阮漠寒三明治的时候,笑了一下:“我让后厨给你多加肉了。” -- 第64页 阮漠寒接过,点头致意,走出三明治店。 “姐姐。” 艾咪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阮漠寒回头,艾咪拎着一个纸袋追过来,把纸袋递给阮漠寒:“你上次借给我的大衣,我没弄脏,不过还是加急干洗了还你。” “谢谢你。” 阮漠寒接过纸袋,淡淡看着艾咪。 艾咪刚在店里没把衣服还给她,而是刻意追出来,显然是有话跟她说。 果然艾咪吸吸鼻子:“我男朋友昨天来找我,他……答应了一笔交易。” 阮漠寒:“我提醒过你,自己的私事,不要跟陌生人说。” 艾咪勉强笑笑:“可你帮过我,你是好人。” “好人?”阮漠寒摇头:“我不是为了帮你,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艾咪一脸迷惑,但还是决定说下去,显然她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说这这件事。 “缠着我的那个女生,是她,跟我男朋友做了一笔交易。” “如果我陪她一次,她就给我男朋友二十万。” “如果我没感觉,就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走了。” 阮漠寒问了一句:“你男朋友要用这二十万干嘛?” “他想当自媒体博主,用这二十万当启动资金。”艾咪说:“如果他事业顺利起步,他说等我们一毕业,就马上结婚。” “你们大几?” “大二。”艾咪呼出一口气。 阮漠寒见她倾诉完了的样子,点点头,准备离去。 “姐姐。”艾咪有点诧异的叫住她:“你不给我一点建议么?” “一切全看你自己的选择。”阮漠寒只留下这样一句。 ****** 周六中午,阮漠寒在家跟阮清音吃饭。 虽然是在家里饭桌上,阮漠寒吃的,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 鸡胸。生菜。全麦面包丁。 只是把一个鸡胸三明治拆分开了而已。 给阮清音还备了其他菜色,略丰富一些。 阮清音一边吃饭一边晃腿,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她吃饭从来都是这副状态。 阮漠寒忽然问阮清音:“你饿么?” “饿?”阮清音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从来没有过饿的感觉。” 阮漠寒想了想:“我也是。” 阮清音说:“可你吃饭总是很香。” 阮漠寒:“那是……” 阮清音抢话:“为了摄取生命体活动所需的必备能量。” 阮漠寒点点头。 这时,阮漠寒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她拿过来看,是那串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1706。” 阮漠寒已经隐隐知道了会发生什么。 她收拾碗筷,带着阮清音出门。 阮清音在车上问她:“妈妈,你在生气么?” 阮漠寒一愣。 “生气?”阮漠寒重复一遍,摇摇头:“并不。” “我从来不生气,你不是最清楚?” 她是一个没有情绪的人,怎么会生气。 把阮清音送到医院以后,阮漠寒驱车到了W酒店。 十七楼电梯口,一个带领结的服务生等在那里:“阮小姐?” 阮漠寒点头。 他恭敬的把一张房卡递给阮漠寒,阮漠寒接过。 房卡揣在大衣口袋里,路过1704房间时,阮漠寒捏着房卡的手一瞬捏紧,房卡的棱角,硌着她柔软的手指。 她走到相邻的1706房间门口,刷卡,开门。 走进去,看到洁白柔软的大床上,摆着一张卡片,打开来,上面是张牙舞爪的三个字:“开抽屉。” 简烁字如其人。 阮漠寒走到靠墙的桌子前,拉开抽屉。 抽屉里静静躺着一只黑匣子,小而精密。 这样的仪器,在阮清音爱看的谍战片里常见,用来qie*听。 那仪器上果然连着一副耳机。 阮漠寒拿起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 一阵滋滋噪音后,简烁唱着怪诞歌谣的声音传来: “一个扭曲的男人, 走了一哩扭曲的路。 手拿扭曲的六便士, 踏上扭曲的台阶。(备注1)” 一阵静默,又伴着一阵滋滋的噪音。 简烁妖魅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是简烁,和艾咪,在隔壁阮漠寒已经无比熟悉和习惯的1704房间里。 阮漠寒对那房间的落地镜很熟悉。 对那房间的鹅绒大床很熟悉。 对那房间的两个单人沙发很熟悉。 对那房间的窗户也很熟悉。 简烁像她自己那首歌谣里所唱,是一个扭曲的妖物,自己给1704装上了窃听器,就为了让那个阮漠寒这位重要且唯一的观众,“听”她和艾咪的一出好戏。 窗外一声惊雷响起,耳朵里的耳机,像是受到天气干扰,发出一阵更剧烈的滋滋声。 今天是惊蛰节气。 阮漠寒面无表情,静静扯下耳朵里的耳机。 拿起刚才扔在床上的房卡,推门,步出,向着相邻的1704房间走去。 脚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天边又一道闪电,透过走廊里唯一一扇窗映进来,灰扑扑的天,一瞬变成诡谲的蓝紫一片。 ****** “砰砰砰。” -- 第65页 阮漠寒伸出手掌,排在拍在1704的房门上。 五星级酒店的隔音很好,不知房内两人的对话或动作有没有被她打断。 一片静默。 没有人来开门。 阮漠寒再度伸手,拍的更加用力,直到掌心发红。 “砰砰砰,砰砰砰。” 伴着一声惊雷,门吱呀呀的开启,漏出黑洞洞的一条缝,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 简烁那张半笑不笑的脸,在门缝后露了出来。 房间里没开灯,在没有闪电的时候,就是昏暗一片。阮漠寒的视线中,简烁的双眸是唯一光艳,闪着妖冶又慵懒的光。 她对阮漠寒的突然出现,毫不意外。 阮漠寒伸手推开她,大跨步的向房间里走去。 艾咪一个人坐在床的一角,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掐着自己的指甲尖。 柔顺的马尾垂在她耳侧,还是绑着淡紫色的头绳,如阮漠寒初见她时一样,露出头顶一个白色的旋。 连头顶的旋都是纯洁和干净的。 简烁跟在阮漠寒后面走进房间,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笑,在又一阵惊雷声中,唯有阮漠寒一个人能听到。 阮漠寒瞥一眼窗下,不露声色的呼出一口气。 窗户开了一条缝,窗帘半拉不拉,白色半透的纱帘随风扬起,像被什么藏在云里的怪物吹着。 云层厚厚的压下来,诡异的蓝紫一片。 窗下是一张单人沙发,被简烁拖过来的,地毯上一道浅浅的拖痕。就如同之前,简烁把两张单人沙发拖到一起,把阮漠寒推在里面。 阮漠寒望着那沙发,浅浅一个小坑,应该是简烁一直坐在这里。 整个人打横,半躺着,头仰在沙发一端扶手上,双膝架在另一端扶手上,也许双腿还在轻轻的随风摆荡。 简烁就那样仰在那里,吹着风唱着怪诞歌谣,所以阮漠寒在qie*听的耳机里,不断听到滋滋、滋滋的声音。 是风的干扰。 阮漠寒又往左看了一样。 简烁那样以那样的角度仰着,其实不太能看到坐在床角的艾咪。 艾咪本来心情郁郁,以为是什么房间服务的服务生来敲门,头也不抬。这时却感到,有一个修长身影,一直站在自己面前,也不说话,也不动作。 她不得不抬起头。 惊讶极了:“姐姐?” “你怎么在这里?” 阮漠寒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这是我的房间。” 纵使单纯如艾咪,也看出阮漠寒的面色,比平时更冷漠。 在窗外闪电映入的紫光中,一张莹白的冷脸如穿越时光的白玉,又如终年不化的雪山。 艾咪看的有点愣:“啊?” 窗外又一道惊雷劈过,轰隆隆隆。 身后的简烁走近两步,站在阮漠寒的背后,凑近她的耳边:“怎么,生气了?” 鼻息带着大雨将至的湿热,尽数喷在阮漠寒耳垂的小痣上。 阮漠寒觉得自己像潮湿角落的一丛苔藓,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悄然滋生。 简烁刚才的一句话,故意伴着一阵雷声说出,凑在阮漠寒耳边,只有阮漠寒能听到,坐得更远的艾咪听不到。 阮漠寒把手里的房卡甩给简烁:“想多了。” 再次转向愣愣望着她的艾咪:“酒店搞错了,你们的房间在隔壁,这是我的房间。” 艾咪又愣愣看向简烁。 五星级酒店会犯这样的错误?搞错客人的房间? 没想到简烁扯起嘴角一笑,懒洋洋的:“是,酒店搞错了。” “艾咪妹妹,我们走吧。” 艾咪迟疑的站起来。 她望一眼阮漠寒,只见阮漠寒已经独自走到窗边,从那一道缝隙间吹进来的大风,吹在阮漠寒的脸上。 阮漠寒连背影都是清冷的。白衬衫,黑窄裙,薄而透的丝袜裹着纤细小腿,丝袜上两道黑色的细线,显得小腿更加修长。 她浅棕色的长发随风扬起,纷乱飞舞,遮在她脸上又被吹开,凌乱的,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简烁笑着又说了一遍:“走吧,艾咪妹妹。” 艾咪见阮漠寒丝毫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拖着脚步,跟着简烁走出房间。 ****** 阮漠寒站在窗前,听到门在身后吱呀呀的关上。 声音一如刚才吱呀呀的开启,露出简烁妖冶而慵懒的一张脸。 阮漠寒回头,冷冷的视线,扫过房间内。 很快,锁定在天花板的一角。 一个极小的仪器,被白色胶布贴着,融入一片洁白的天花板中。若不是刻意观察的话,是一定不会发现的。 阮漠寒走到床边,蹬掉脚上的一双高跟鞋。 她爬上床,脚在柔软的鹅绒被上踩出深深浅浅的坑,如陷在一片沼泽里。 阮漠寒踩过鹅绒床,站到床边略高一点的床头柜上,踮脚。 床头一盏维多利亚仿古台灯,丝绒的垂穗扫过她的小腿,踮脚。 简烁刚才应该也是这样,把qie听器贴在天花板附近的。 阮漠寒伸手,纤长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小小仪器。 她一把扯开胶布,把那仪器捏在手里,从床头柜上一跃而下。 胶布裹了两裹,确定一丝声音也不会传进里面了,扔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 第66页 她光着脚重新走回窗边,窗外的风更大了,伴着轰隆隆的隐雷。 大雨将至。 床头抵着的墙壁,与隔壁房间相连,阮漠寒好像听到那面墙上,发出轻轻两声响。 有人故意在敲? 窗外隐雷阵阵,纵使阮漠寒如此敏感的耳朵,也不确定是真的有人在敲,还是她的幻觉。 终于这时,窗外的雨落下来了。 五星级酒店的隔音很好,没有仪器,她是听不到隔壁简烁和艾咪任何的声音的。况且此时窗外的雨,哗哗作响,掩盖掉其他一切的声音。 阮漠寒给自己点了一只烟。 怕烟被雨浇熄,手腕只伸出窗外浅浅一截,细密的雨丝随风,不断飘洒在阮漠寒莹白纤细的手腕上。 一点点猩红火光的烟头,在雨中倔强燃烧。 阮漠寒抽一口烟,纸卷被雨沁湿了一点点,带着角落苔藓般的潮气。 阮漠寒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 三点五十五分,阮漠寒关上窗,风雨被阻隔在外,房间里恢复静谧。 等雨下透之后,雷也就息了。 她走到窗边,穿上高跟鞋,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衣服,走出房间。 一开门,就看到一张懒洋洋笑着的慵懒脸庞。 简烁等在走廊里,慵懒的靠着墙,脚尖在柔软的地毯上一点一点,让人很难看出她在这里站了多久。 阮漠寒视若无睹,面无表情的路过她。 却被简烁一把握住纤细手腕:“喂。” 狠狠把阮漠寒拖过来,抵在墙上。 仿维多利亚时代壁纸的花纹,摩擦在阮漠寒的后脑勺上。 简烁用鼻尖,轻轻蹭阮漠寒耳垂上的那颗小痣:“你生气了,是不是?” 阮漠寒不回答,也没反应,轻轻阖上双眼。 简烁伸出舌头,在那颗浅棕色的小痣上轻舔了一下,又远离,歪着头,像在欣赏沾了口水的小痣,发出莹润的闪光。 她问阮漠寒:“你就不想知道,刚才我和艾咪在隔壁做了些什么?” “不想。” “要是我想的话,直接留在1706,用你留下的qie听器就好了。” 简烁伸手,手指抚过阮漠寒耳垂上的小痣,抚过她清秀的下颌线,又狠狠一把捏住阮漠寒的下巴,纤长食指在阮漠寒的嘴唇上点了两点。 “可1704,是你的房间呀。”简烁笑的妖冶而狡黠。 窗外的闪电和雷熄了。走廊里一片昏暗,只剩一盏仿古壁灯,发出微弱的光。 照亮简烁美得不似人类的脸庞。 “对。”阮漠寒回答她:“1704,是我的。” “所以,我把我的房间要回来了。” 她狠狠一口咬在简烁点着她唇的手指上。 简烁吃痛,“嘶”一声,却没缩手,任由阮漠寒咬着。 阮漠寒自己松开,吐出简烁手指,瞥一眼手指上深深的两道牙印,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你要走了?” “四点到了。” 简烁忽然反应过来:“你知道我会在走廊等你,所以提前五分钟出了房间?” 阮漠寒静静走远,并不答话。 简烁在她身后问:“喂,你今天到底有没有生气啊?” 阮漠寒不停步的走着,脚步的力道和频率,与平日没有丝毫相异。 轻的像一阵烟,没有任何情绪。 简烁在她身后,一拳狠狠在贴了壁纸的墙上,发出巨大的“咚”一声。 阮漠寒没有回头。 ****** 周一,阮漠寒如期在三明治店见到了艾咪。 她瞥一眼角落的桌子,简烁今天不在。 阮漠寒用与平时无异的语气道:“火鸡胸三明治。” 艾咪笑了一下,交代后厨帮她加大。 阮漠寒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艾咪,每次艾咪帮她多加的几片肉,她都喂了流浪猫。 五分钟后,阮漠寒拿着三明治走出店外。 艾咪追出来:“姐姐。” 阮漠寒转头。 艾咪犹豫了一下问:“你周六怎么也会在那家酒店?” 阮漠寒淡淡道:“工作。” 的确是工作。做她的一项医学研究。 艾咪点点头,欲言又止。显然她问阮漠寒的行踪,是为了跟阮漠寒倾吐自己的事。 除了阮漠寒,这些事她好像再没有额外的倾吐对象。 阮漠寒静静看着她。 艾咪问:“你认识周六那姐姐?” 阮漠寒敏锐的发现,艾咪对简烁的称呼,从那个缠着她的人,变成了“那姐姐”。 阮漠寒:“不认识。” 艾咪:“她周六把我带到酒店房间,也没理我,就一直在那唱歌。” “从1704到1706,都是这样。” “到了三点半的时候她忽然跟我说:你走吧。” “还帮我叫了辆网约车,让我注意安全,到学校以后给她发条短信。” 阮漠寒敏锐如常:“你记了她的联系方式?” 艾咪点头。 阮漠寒多问了一句:“手机号多少?” 艾咪也不知道阮漠寒问这干嘛,低头摸出手机,把通讯录存为“白悦”的那一栏给她看。 阮漠寒瞥一眼,一个187开头的号码。 又一个假号。 -- 第67页 艾咪收起手机又说:“而且,她昨晚真的把二十万打给我男朋友了。” “姐姐,你说她到底想干嘛?是不是很奇怪?” “难道有钱人都这么奇怪的?” 阮漠寒沉默。 艾咪显然也没指望不爱说话的阮漠寒回答她,恰在这时,树下角落,一个男声响起,呼唤着艾咪。 阮漠寒和艾咪一起循声望去,是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 艾咪的男朋友。 艾咪对说一声:“姐姐,我先走了,再见。” 她向着树下那男孩跑过去,像只小兔子。 阮漠寒撕开手里的三明治包装纸,一边大嚼,一边转身离去。 第30章 周二中午, 三明治店气氛诡异。 阮漠寒瞥见柜台里的艾咪,罕见的戴了顶鸭舌帽。 排到她时,她照常点单, 艾咪低着头,好像勉强牵起嘴角笑了一下。 尽管艾咪头埋的很低,阮漠寒双眼敏锐,还是看到艾咪的嘴角, 乌青了一块。 鸭舌帽檐的阴影里, 眼角好像也有块瘀肿。 艾咪在把三明治递给阮漠寒的时候, 又笑了一下, 悄声说:“加肉了。” 她好像总是这样, 无论自己自己惦记着烦恼着什么事,总不忘交代后厨帮阮漠寒加大三明治。 其实三明治加不加大,多小的一件事。 可是这件小事, 在艾咪自己心里天大的事面前, 也从不曾被忘记。 艾咪就是这样,干干净净的, 温温柔柔的。 阮漠寒接过三明治的时候想:在一个普通且和睦家庭里长大的孩子, 就是这样吗? 好像能激起任何人的保护欲。 艾咪和她长得那么像,如果,如果她也在一个普通且和睦的家庭长大。 她现在,也会和艾咪一样么? 干干净净,温温柔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外壳坚硬,无坚不摧。 她又想起简烁妖冶到诡异的一双眼,在酒店昏暗的走廊里, 猫一般闪着魅惑的光。 是。她和简烁,都没有艾咪这样的幸运。 忽然,三明治店沉重的玻璃门被一把推开,一听就不是普通客人的力度。 阮漠寒和艾咪应声抬头。 不出阮漠寒意料,是简烁。 带着一贯懒洋洋的笑意,领着一个年轻女生走进店内。 店内众人集体冲简烁行注目礼,一是因为她的衣着太过隆重,孔雀绿缎面大衣,湖蓝丝袜,外加一双明黄高跟鞋。 二是因为简烁那过分明艳的面孔,像一朵灼灼盛开的大丽花,让这一身浮夸到可笑的打扮,顺理成章的好看起来。 简烁径直走到柜台前,冲艾咪笑笑:“你,出来。” 又转向身边那女生:“你,进去。” 阮漠寒善于识人,记得那年轻女生只见过一次的面孔,是五星级酒店的副厨,上次艾咪痛经时,简烁就请她顶过艾咪的班。 艾咪有点尴尬:“我今天可以上班。” “没说你不可以。”简烁语气慵懒:“让她给你顶班十分钟,我带你去处理一下。” 难得简烁没有直言,带艾咪去处理脸上的伤口。 意外的细心。 艾咪踟躇。 简烁:“赶紧的,不然我带着她杵在这儿你更尴尬,早去早回。” 艾咪问前辈:“可以吗?” 前辈点头。 艾咪现在虽然不怎么出错了,但实在算不上手脚利落的类型,有一个经验丰富的人来顶她的班,自然没有不好的。 艾咪摘下围裙,低着头,匆匆从柜台里走出来。 不得不说,简烁劝人很有一套。 也许天生妖物,善识人心。 简烁带着艾咪扬长而去,看也没看站在一旁的阮漠寒一眼。 阮漠寒面色淡淡,拿着自己的三明治,晚她们两步走出店外。 ****** 简烁选的地点很巧妙。 周末的一场雨连着周一的阴天,到今天周二,出了明晃晃的太阳。灿烂的阳光洒下来,空气中就带了初春的味道。 有时候阮漠寒都觉得,自己一身沉闷的黑白,跟春天这个季节格格不入。 她望向一棵树下。 树枝在初春发出浅浅的芽,还不茂密,但不再光秃秃的树枝足以遮挡树下两人的身影。 简烁带着艾咪,坐在这棵树下,一个广场边缘的位置,即便艾咪摘下帽子,在树丛的阴影下,来往行人也不会注意到艾咪脸上小小的伤。 但这又是阮漠寒从三明治店回聆音的必经之路。 阮漠寒撕开三明治的包装纸,一边咬,一边看到简烁低着头,从一直拎着的一个纸袋里,拿出药和棉球。 低着头,很小心的擦在艾咪眼角和嘴角的伤口上,一点没碰到艾咪。 原来简烁也是会照顾人的。 艾咪背对阮漠寒,好像觉得痛,背影闪了一下。 阮漠寒咬着三明治走过去。 简烁拿着棉球,一边轻轻擦药,一边问艾咪:“疼么?” 艾咪头埋的更低,吸了吸鼻子。 她一低头,简烁擦药的手就不好操作,放低了声音劝艾咪:“抬头。” “忍一忍,乖一点。” 阮漠寒咬着三明治,瞥简烁一眼。 简烁手持棉球,另一只手空着,但也并没伸手去抬艾咪的下巴。 -- 第68页 阮漠寒眼神凝在简烁捏着棉球的手指上。 两个浅红色的点。 那是阮漠寒周六咬的。 咬她手指,带着一点力道。没破皮,但也有点淤血,到今天周二,还没消退干净。 阮漠寒忽然说:“你这样擦不对。”她嚼着三明治,说话就有点含糊不清。 简烁刚才看着艾咪的眼神是柔和的,不是看钟韵丽的那种楚楚可怜,而是不妖冶也不诡谲,一片柔和的。 这时她抬头瞟了阮漠寒一眼,带着迷茫。 阮漠寒把还剩几片肉的三明治,用包装纸包起来,对简烁说:“你让开。” 简烁有点发愣。 阮漠寒直接把棉球从简烁手里接过,把简烁拉起来,自己在简烁刚才的位置坐下。 鼻尖一片大丽花香气,是简烁刚才留下的。 这时简烁站在一边,柔软纤细的小腿像藤,极其扭曲的绕在另一只脚腕上。 高跟鞋鞋跟落地,在地面上轻轻磕出“啪”的一声。 简烁也没管,就那样单脚站在一旁,像只五颜六色的鸟类。 她抱着双臂,低头看阮漠寒亲自给艾咪擦药。 艾咪对阮漠寒显然更亲近,低低的叫了她一声:“姐姐。” 阮漠寒一边嚼着嘴里还没吞下的三明治,一边把棉球按在艾咪的眼角,不是来回擦拭,而是抵住一个点,不轻不重的揉。 简烁的视线,从阮漠寒微鼓的面颊,转移到阮漠寒纤长白皙的手指上,咬了咬唇。 艾咪主动说:“男朋友打的。” 阮漠寒把三明治吞下,“嗯”了一声。 她不意外。 艾咪声音更低:“他不相信我去酒店什么都没做,什么接触都没有。” “收了这二十万以后,像是对这件事回过神来,变成他心上的一个结。” 简烁在一旁很响亮的“哈”了一声。 阮漠寒瞥她一眼,简烁闷闷的止住了笑。 阮漠寒转向艾咪,只是说:“你自己回家也要这样擦药,这样才能把淤血揉散。” 简烁在一旁插话:“你怎么知道?” 阮漠寒冷冷:“这是常识。” 简烁忽然上前,狠狠打开阮漠寒擦药的手。 艾咪刚刚遭遇过男朋友那样的表现,这时被简烁手上的力道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弹了一下。 阮漠寒却一脸淡漠,连反应都没有,只让春天的风吹过她的一缕长发。 像她身边种着的那棵树,棕色的淡淡的,去能抵御外界的一切。 简烁一把从阮漠寒手里抢过棉球,转向艾咪的时候是笑着的:“艾咪妹妹,十分钟到了。” “你该回去上班了。” 艾咪站起来,重新把鸭舌帽戴好:“谢谢。” 阮漠寒把没用过的棉球和药一起,装回纸袋,递给艾咪:“回去记得擦药。” 简烁在一旁吹着自己的指甲:“这药很贵,真的很贵,至少你那男朋友买不起,或者不舍得。” 艾咪拎着袋子,踟躇。 阮漠寒:“没事,拿着吧。你不用反而浪费。” 艾咪问阮漠寒:“我该怎么办?”指和男朋友。 阮漠寒:“这需要你自己得出答案。” 她不愿跟人产生任何纠葛,从不给建议。 艾咪点点头,拎着纸袋向三明治店跑回去。 阮漠寒拿着棉球和剩下的三明治站起来。 简烁单脚跳了两步,跳回她刚刚站着的地方,把掉在地上的高跟鞋穿好,跟上阮漠寒。 她问阮漠寒:“喂,我给艾咪妹妹擦药,你不吃醋?” 每次叫“艾咪妹妹”的时候,都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的。 阮漠寒瞥她一眼,把手里的三明治递过去:“我剩的,吃么?” “今天为什么愿意分给我?”简烁兴高采烈的接过:“我就想吃你剩的,刚就看你吃的很香!” 她打开包装纸,大口大口吞下所剩的鸡肉,像只饥饿又野蛮的猫。 阮漠寒:“这是艾咪让后厨多加的肉,超过了我每餐的定量。” “上一次,我用这鸡肉喂了流浪猫。” 简烁咬着鸡肉,怔在原地,阮漠寒头也不回的离去。 简烁在她身后喊:“喂,你说谁是流浪猫?” 还在大嚼着鸡胸肉,恶狠狠吞下肚去,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 ****** 阮漠寒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又有了新八卦。 众人在议论: “钟总监之前不是被那长得像混血儿的小美人追嘛?好像没追上。我现在才知道,应该是性别问题,因为我看到她!交男朋友啦!” “什么什么?在哪看到的?” “就有天在楼下便利店,钟总监跟一个长得挺帅的男孩,看上去才二十多岁吧,在给那男孩买薯片呢。” “哇,钟总监在公司也算一女神,之前也有挺多小鲜肉追她她没答应,看来是小鲜肉不够鲜啊。” 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阮漠寒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把蓝牙耳机塞进耳里。 只有她知道,其实不是。 钟韵丽并非邶城人,想在邶城三环内买一套可算豪宅的房子,并不容易。 钟韵丽家境不差,安逸惯了,让她放弃好看的姿态去艰苦攒钱,她并不甘愿。 -- 第69页 于是,她用自己两年的青春,在徐董事那里换到了她最满意的一套房,在邶城站稳了脚跟。 物质需求被满足以后,精神的空虚一下子暴露出来。没了油腻的徐董事,没了仰慕她的“白乐”,甚至连故意跟阮漠寒找碴、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太寂寞了,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填补她的空虚,其实是谁都好。 这个小鲜肉也未必多鲜,只是出现在了正好的时候。 阮漠寒想:为什么人都这么怕寂寞呢?好像无论什么性格、什么属性的人,无一幸免。 她纤长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快的敲击,让自己投入一片毫无感情的表格海洋中。 ****** 周四中午,阮漠寒走进三明治店时,听到店员和客人都在窃窃私语。 她往柜台里望了一眼,艾咪还戴着昨天那顶鸭舌帽,帽檐下清秀的一张小脸与昨日无异,并没有再添新的伤痕。 议论的焦点并非艾咪。 那么,就只有—— 阮漠寒往角落那张桌子望过去,果然看到简烁顶着一张笑嘻嘻的脸坐在那里,一脸玩味的看着她。 笑的比平日更灿烂,好像正发生什么极之有趣的事。 阮漠寒静静望着简烁。 简烁的眼角,一块瘀紫,挺立的鼻尖通红,嘴角也肿了起来,渗出一点点血,外加乌青一片。 一张脸调色盘似的,竟比昨日的艾咪更严重。 更诡异的是,阮漠寒发现,即便一张脸色彩斑斓到这种程度,也丝毫无损于简烁的美貌。 反而透出一种瑰丽的美,像藏在神秘雨林中,或者深不可测海底里,某种不为人知的奇异生物。 阮漠寒收回目光,听到简烁不满的“哼”了一声。 阮漠寒对艾咪点单:“火鸡胸三明治。” 艾咪笑笑,对她比了一个“加大”的手势。 又凑近阮漠寒,低声告诉她:“那姐姐刚才进店的时候,撞门上了。” 阮漠寒目视前方,面容淡漠,甚至没有点一下头或摇一下头。 “啪”的尖锐一声,高跟鞋砸在地上的声音。 一阵高跟鞋急促的脚步声后,又“啪”的一声,是双掌拍在木头柜台上的声音。 阮漠寒目不斜视,只望着面前的出餐口,像在专心等待自己的三明治。 简烁又“哼”了一声,双手支在柜台上,身子往柜台里面探:“艾咪妹妹。” 为了跟艾咪搭话,身子伸的老长,也就顺势挤进了阮漠寒的视线。 她悄悄瞟阮漠寒一眼,阮漠寒不为所动。 “艾咪妹妹。” 简烁的调子拖得更长,她的声音又妖又魅,在一间不大的三明治店里,想忽视都不可能。 艾咪不得不回应她:“我在工作。” 简烁懒洋洋笑着:“给你顶班的那位副厨就在门口,我昨天帮你擦药了,你今天是不是应该报答报答我,帮我擦药?” 阮漠寒毫无反应,只是鼻息微动,轻微到连凑在她身边的简烁,也不可能发现。 她猜的没错。 简烁就是故意一头撞在门上的。 不然怎么会提前把那位副厨请好,给艾咪制造一个帮她擦药的机会? 艾咪求助似的看了阮漠寒一眼,简烁也跟艾咪一起,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只盯着出餐口,完全忽视两人的目光。 艾咪犹豫一阵,又瞟一眼简烁调色盘似的脸,还是内心的善良占了上风:“好吧。” 简烁笑嘻嘻的打了个电话,一直等在门外的副厨走进来,艾咪摘下围裙,匆匆走出柜台。 简烁穿着高跟鞋,一蹦一蹦的,跟艾咪一起走出店外。 手里拎着一个纸袋。 她连给自己的药都提前准备好了。 出门的时候,她望一眼阮漠寒的背影,敏锐如阮漠寒,不是没有感受到她的目光。 却连头都没有回。 ****** 阮漠寒拿到自己的三明治,走出店外,撕开包装纸,一路走一路大嚼。 不出她所料,在昨天那棵树下,又见到简烁和艾咪,坐在那张长椅上。 艾咪拿着棉球,很小心的在帮简烁擦药,简烁龇牙咧嘴的,像是疼,又像是在笑。 一张色彩斑斓的脸,还是如春日花朵一般绽开。 阮漠寒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简烁大声的“啊”了一声。 艾咪吓得手一抖:“很痛?”她叫住吃着三明治从她们身边走过的阮漠寒:“姐姐。” 简烁挑起那红肿乌青的嘴角,露出一个得手的笑,却又因牵连到伤口,而一阵龇牙咧嘴。 阮漠寒停下脚步,嚼着三明治看着艾咪。 没看简烁。 艾咪手足无措的看着阮漠寒:“姐姐,其实我处理伤口很不专业的,这位姐姐撞伤这么严重,我该怎么弄?” 阮漠寒淡淡开口:“我不知道。” 简烁一愣。 下一秒,脸上又已换上狡黠笑容:“你不是很懂常识的吗?” 阮漠寒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又把多出的几块肉用包装纸包好,准备离去:“你伤的太严重,已经超出常识范围了。” 简烁:…… 阮漠寒捏着三明治往前走,简烁在她身后问:“你三明治吃不完么?” -- 第70页 阮漠寒头也不回:“我要拿去喂猫。” “什么猫?” “流浪猫那么多,喂哪一只,看我每天的心情。” 淡淡留下这样一句话,阮漠寒飘然远去。 身后又传来一声高跟鞋跺击地面的声音,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 周四晚上,阮漠寒照常对着电脑工作。 手机响起时,阮漠寒望了一眼,竟不是来自什么售楼部或贷款中心的陌生号码。 是一个她存了名字的号码。 柏静娴。 阮漠寒把手机接起来:“柏女士。” 柏静娴也许因为怀孕月数多了,声音越发熨贴温柔:“阮总监,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有没有打扰到你?” 阮漠寒想起上次见柏静娴时,她的一张脸,泛着温润的光。 如庙里被供奉的女菩萨,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阮漠寒淡淡问:“有什么事么?” “阿烁的事。”柏静娴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知道她今天受伤了么?” 阮漠寒短暂沉默。 她问柏静娴:“你怎么知道她受伤了?” “我遇到她了。”柏静娴说:“在家附近的有机超市里。” “阿烁喜欢一种进口冰淇淋,只有那间有机超市有卖,她应该是来买冰淇淋吧,不然她那么讨厌回家的人,也不会大老远跑过来。” “我去超市买水果时,看到前面一个背影好眼熟,仔细一看,竟真的是阿烁。我叫她,她一回头,我看她脸上全是瘀伤,吓了一跳。” “我问她怎么弄的,她也不回答,让她跟我回家我给她擦药,她抿抿嘴,竟直接跑了。” 柏静娴问阮漠寒:“阮总监,请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阮漠寒:“不知道。” 柏静娴叹了一口气:“那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阮漠寒叫住想挂电话的柏静娴:“柏女士。” “请问你是每天都去那间超市买水果么?” 柏静娴一愣:“是,这是我一直的习惯。每天下午去那间超市买水果,全当散步,不然我一个家庭主妇,整天闷在家里。” 阮漠寒:“我知道了,谢谢。” 柏静娴:“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只是想到你怀孕,提醒你注意安全。” 柏静娴笑:“谢谢。” 阮漠寒挂了电话。 不出她所料,简烁就是故意的。 故意趁受伤的时候,去简家门口的有机超市,故意让柏静娴看到她。 简烁……就这么需要关注么? 阮漠寒微妙的抿了抿嘴角。 ****** 周五阮漠寒进店买三明治的时候,看到柜台后的艾咪还戴着那顶鸭舌帽。 脸上的瘀伤还没好,看样子她是打算一直戴到脸完全恢复。 阮漠寒走过去:“火鸡胸三明治。” 艾咪今天没抬头,也没冲她笑,低低的“嗯”了一声。 带着浓重的鼻音。 但还是不忘跟后厨悄声交代:“做大一点,多加点肉。” 鼻音越发明显。 这时角落桌边传来一声:“在别的游戏里,像我这么帅的一般都是主角唷!” 是简烁,坐在那里玩游戏,音量开到最大,让游戏人物把这句台词说的震天响。 虽然是玩游戏,却懒洋洋趴在桌上,纤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 穿波点高跟鞋的双脚一晃一晃。 像是连玩游戏都觉得没劲。 阮漠寒只瞟了简烁一眼,就专心等起自己的三明治。 简烁一直趴在那边玩游戏,也没像昨天一样过来搭话。 还没等到给阮漠寒出餐,艾咪围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艾咪马上摸出来一看,匆匆摘下围裙,就往柜台外面跑:“前辈,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前辈在后面喊她:“喂,现在正忙的时候!” 艾咪回头,脸涨的通红,特别特别抱歉的样子,嘴里却说:“对不起前辈,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那店员在她身后抱怨:“怎么这样!真是公主病。” 这时,一直懒洋洋趴在旁边玩游戏的简烁,在手机传出一声“victory”音效后,站起来扭着妖娆步子,走到吧台边。 伸出纤长手指一叩桌面:“你们一个月月薪多少?” 店员一愣,简烁笑着问:“多少?告诉我?” 她的声音一旦魅惑起来,真像诱惑水手甘愿自己投海的人鱼,带着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估计只有阮漠寒那么敏感的耳朵,能听出其中的空洞和虚无,其他人是决计听不出的。 店员竟真的开口,报出一个千位数。 简烁笑笑:“我给你们补贴。”她指指出餐口忙碌的另一个店员:“你和她,我各给你们补一份这个月的薪水,你们别计较她溜号的事。” 简烁拿出手机:“收款二维码给我。” 店员愣愣摸出手机,简烁操作一番,一阵金钱作响的声音,提示即时到账。 “别误会啊,没有不尊重的意思,就是感谢你们的辛苦。”简烁魅笑着拖长了调子:“我吧,就想护着她。” 她,指艾咪。 简烁细长眉眼上挑,眼尾的光,却分明瞟向阮漠寒站着的方向。 -- 第71页 这时的阮漠寒,终于拿到了她的三明治,并不理会简烁,一个人走出店外。 一出店门,就在角落树下,瞥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艾咪,和她的男朋友。 艾咪好像,在哭。 第31章 阮漠寒撕开三明治包装纸, 咬了一口,又望一眼艾咪和她男朋友的方向。 嘴里熟悉的鸡胸三明治味道,在提醒她不要轻易打破自己的规则。 于是她并没有走过去, 而是咬着三明治往聆音办公楼的方向走。 这时,艾咪却向着阮漠寒的方向跑过来,好像跟男朋友谈崩了。 那高高瘦瘦的男孩在后面追:“话说清楚再走!” 他一把拉住艾咪,感觉用了很大的力气, 艾咪挣了一下, 没有挣脱, 带着哭腔说:“你不是要分手么, 还说什么?” 男孩拉着她:“那你是同意了?” 艾咪忽然摘下自己的鸭舌帽, 红肿双眼,盯住那男孩:“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在酒店房间里根本什么都没发生?” 她让男孩看清她双眼。 男孩冷笑一声:“那女的可出了二十万, 你说你没感觉拒绝了她, 我或许相信,可你说她根本没碰你什么都没发生, 你当我傻子么?” 男孩问她:“要承认么?她碰了你, 你没感觉,拒绝了她。” “我最讨厌人说谎,你要是承认的话,我或许可以重新考虑分手的事。” 艾咪愣一下。 随即摇头:“可没碰就是没碰,什么都没发生,就是什么都没发生。”双眼红肿, 语气坚定。 男孩又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那分手这事,我们就算说清楚了。这事是我们商量决定的,以后你可别出去造谣, 说我抛弃你!” 艾咪红肿双眼盯着男孩,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要涌出眼眶。 一声妖魅冷笑传来。 “你就知道她会这么说?”简烁穿着她的波点高跟鞋走过来,挑眼笑着:“我也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今天穿的倒是干净,罕见的米白,只是面前一个巨大浮夸的蝴蝶结,向左右两边支着,像蝴蝶的双翼。 大概除了在简烁身上,唯有T台走秀时能看到这样的奇装异服。 简烁逼近那男孩:“我就知道你会来跟艾咪说分手,因为你的二十万到手,对你来说,艾咪的利用价值就算完了。” “不是的。”艾咪忽然说。 简烁瞟她一眼。 艾咪说:“他要拿二十万,是为了当创业启动资金,如果事业顺利,一毕业,就跟我结婚……” 艾咪的声音越来越低,但还是坚持说下去,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傻。 简烁却笑了一声:“看来你自己心里,也不是十分相信这话吧?” 艾咪的头低下去,不语。 简烁掏出手机,递给艾咪:“你自己看吧。” 男孩似有预感,扑过来就要抢,简烁早有防备,脚上的高跟鞋一抬,细细尖尖的鞋跟狠踹在男孩的脚踝上。 踹的男孩退开一步,嘴里却叫:“小艾!” 简烁把手机塞到艾咪手里。 艾咪拿着手机,眼睛却看向阮漠寒。 阮漠寒淡淡说:“看不看,你自己选。” 自己选,要不要直面残酷的真相。 艾咪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手机屏幕。 她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惊讶了:“是她?” 简烁在一旁慵懒笑道:“艾咪妹妹,你以为这渣男为什么答应你今天见面的要求?因为他本来就约了这女生在附近见面,女生大四对吧?在附近一家投行实习呢。” “本来也是关系户,工作也不忙,时不时翘班跟这渣男出来喝咖啡。” “今天渣男跟这女生约会,有空档,就顺便来找你谈分手的事。” 简烁讥笑一声:“真是时间管理大师。”她在一边热烈鼓掌。 艾咪把手机还给简烁,到这时,她刚刚要涌出眼眶的泪,反而忍回去了。 对着男孩问:“为什么是她?” 简烁在一边笑:“你认识啊?” 艾咪点头:“我们经管学院院长的女儿,大四的学姐。” 她看向男孩:“我记得你大一的时候,还跟你一堆兄弟嘲笑学姐长得丑,我当时还劝你不要这样。” 简烁在一边说:“哎呀哎呀,怎么一年之间,这人的审美就变了呢?” “可能最终还是发现,只有红通通的钞票最美吧。” 艾咪眼睛通红,却反而没有了眼泪,她平静的问男孩:“你连抵赖都不想了是吗?” 男孩望着艾咪,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简烁告诉艾咪:“他当然不想抵赖了,他已经见过这女生的爸爸、你们那光头院长了。” “接下来是什么?订婚?” 男生只说:“我一开始,只是觉得自媒体博主的路不好走,想跟学姐交个朋友,说不定能给自己留条退路。” 简烁冷笑一声:“结果留着留着,就留到床上去了。” 男生不再辩驳,他现在和院长女儿的关系趋于稳定,自己心里也知道,瞒不了艾咪多久。 简烁告诉艾咪:“其实你这男朋友一开始,确实给自己留了退路的。” 她低头翻翻自己的手机,又把手机递给艾咪:“因为一开始,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勾搭上院长女儿。” -- 第72页 艾咪低头看,简烁在一旁帮她翻相册,连续几张照片,分别是男生和院长女儿,还有另一个短发女生,在这附近的不同咖啡馆约会。 简烁问艾咪:“你也认识吧?” 艾咪低低“嗯”一声:“经济学教授的女儿。” 简烁“哈”一声:“也在附近一家银行实习,你说你这男朋友,是不是时间管理大师?” “佩服佩服。”她再次在一旁鼓掌。 艾咪看向男生:“好,分手,说定了。” 男生反问一句:“你说的?” 艾咪双眼红红,语气坚定:“我说的。” 男生这种中央空调,好像个性都软弱,艾咪一坚决,他反而意有流连:“你不要后悔。” “恐怕后悔的人是你。”简烁在一旁冷冷道。 阮漠寒瞥了简烁一眼。 三月初春,气候正值不稳定的时候。周末雷雨,前半周艳阳天,到了后半周,又变作一片阴霾,空气中的风就再次冷下来。 今天也是,风吹在脸上一片冰凉,风说大又不够大,就吹不散头顶厚重的卷云,一片灰黑。 阮漠寒在风中抬头,只觉得那灰黑的卷云如海浪,快速移动着,演绎着风起云涌的波荡。 阮漠寒的一头浅棕色长发被风吹起,她看一眼身边,简烁一头墨黑的卷发,也随风高高的扬起。 飞舞,飞舞,在风中,像一面黑色的旗。 简烁声音冷冷,脸上却带着妖异的笑,眸子里波谲云诡的光,如远古的妖物复苏。 她挡在艾咪身前,又像一个并非出身正道的女战神。 阮漠寒透过随风纷乱的发丝,浅棕色的眸子望着简烁,又转向简烁身后的艾咪。 在诡异阴霾的天色下,好像穿越时空隧道,望着另一个时空的她自己。 简烁妖笑着说:“我给艾咪两百万,是我给你二十万的十倍。” “要是你没跟艾咪分手,这笔钱马上就是你的,比一个随时可能踹了你的院长女儿,踏实的多。” 艾咪一惊:“我不要。” “你得要啊,艾咪妹妹。”简烁懒洋洋笑着:“我在游戏里砸两百万,是常事。” “你就当我花两百万玩了一3D游戏,目的就是气死他。” 她指指艾咪的男朋友,现在是前男友,嘴里嘻嘻哈哈的一阵笑,毫不遮掩,分外刺耳。 艾咪说:“我怎么可能白拿人的钱。” 简烁问:“你不是想出国学语言么?” 阮漠寒忽然说:“收下吧。” 艾咪和简烁同时看向阮漠寒。 阮漠寒说:“你想出国,资金不多,可以选澳洲,研究生两年学制,你留四十万当学费已经足够。其余的生活费杂费,自己打工去赚。” “其余的一百六十万,拿去捐了,孤寡儿童,流浪猫狗,都可以。” “等你学成开始工作,再捐四十万,这样就行了。” 艾咪犹豫:“姐姐……” 阮漠寒淡漠道:“别傻了,看你这位前男友的选择,也知人该学着现实一点。” “人一生能遇到的契机不多,遇到了,就该抓住,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简烁在一旁慵懒的笑:“你可真不给我省钱。”又对艾咪:“给我个银行卡号,今晚就打给你。” 阮漠寒走向艾咪前男友,一脸淡漠:“看到了?这两百万,本来你也可以分享。” 男孩看着一个一脸清冷的大姐姐,飘逸走向自己,带来一阵清幽的冷杉香气,一时愣怔。 艾咪在后方说:“对,这钱我收了,你后悔去吧。” 男孩叫她:“小艾……” 艾咪转头,不再看他:“你走吧。” 男孩知道多说再无益,黯然离去。 风息了。 天边云层反而退散,露出一点点天光,连带着广场都比刚才稍稍亮了那么点。 简烁的一头墨黑长发,落回肩头,脸上的笑又变得懒洋洋的。 阮漠寒冲艾咪点了一下头,拔腿离开。 广场上的人来来往往,刚才阮漠寒看着简烁和艾咪、外加她前男友,三人对峙良久,就在广场一角,却连一个停下脚步看她们的人都没有。 每个人都脚步匆匆,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可见人很多时候顾虑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实属多余。 简烁踩着高跟鞋,疯跑两步,追上阮漠寒:“你真一点不吃醋?” 阮漠寒瞥她一眼,把手里剩下的三明治鸡胸肉抛过去。 简烁稳稳接过,伸出尖尖舌头舔舔嘴角,像只狡黠的猫,却忘了嘴角有伤,又疼的一阵龇牙咧嘴。 她没有再跟着阮漠寒,扯开包装纸把鸡胸肉塞进嘴里,语音含糊的在阮漠寒身后喊:“今天临幸我啊?” “喵?” “喵喵?” 阮漠寒一次也没有回头,走了。 ****** 周六,1704房间。 阮漠寒是被简烁拉进房间的。 她刚刚敲了门,就被面前巨大的力道一拽,接着身上的大衣落地,阮漠寒步子不稳,一只六厘米的黑色高跟鞋陷进了黑色大衣里。 阮漠寒顺便把另一只高跟鞋也甩掉。 她整个人,就被简烁抵在了玄关的落地镜上。 三月气温回暖,大衣之下的衬衫面料更薄,镜子坚硬的质感透进来,抵着阮漠寒的蝴蝶骨,微微传来一阵凉意。 -- 第73页 比镜子更冰的,是简烁的手指。 这天是邶城停止供暖的第一天,房间里也没开空调,简烁的手指本来就凉,这会儿触在阮漠寒的耳垂上,像什么人拿着一块冰,在她那颗浅棕色的小痣上来回摩挲。 手指越冰,越显得双唇滚烫。简烁的唇,直接狠狠抵了上来,撬开阮漠寒的唇齿,与其说吻,更像撕咬。 简烁嘴角的伤还没好,这时她一用力,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微微裂开来。 阮漠寒的舌尖都感到一阵轻微的腥气,简烁却好似浑然不觉痛。 她低声问阮漠寒:“你猜上周的今天,我和艾咪在隔壁做了些什么?” 她暂时放开阮漠寒,把阮漠寒微微拉离镜面,转了个身,自己揽住阮漠寒的肩。 这样,就两个人都是面对镜子了。 阮漠寒微微垂眸,打量镜子里的简烁,带着一脸妖冶的笑,眼角一片瘀紫,鼻尖一点红,嘴角的乌青正中央有微微一道裂口。 简烁比艾咪伤的更重,此时的脸还像调色盘,又像远古已经灭绝的妖异的花。不知她主动把自己往玻璃门上撞时,用了多大力道。 真的疯子。 阮漠寒又看向自己的脸。 淡漠,清冷,没有一丝表情。 只是唇角,刚刚紧贴着简烁的嘴角,就沾上了简烁伤口的一点点血。 她的口红被简烁吃掉,原本清淡的唇色露出来。嘴角的一点血,就成了整张淡漠脸上的唯一亮色,猩红的,格外刺目。 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异类,逐渐被妖物同化。 简烁在背后揽住她的肩,手指刮过她的耳廓,妖魅笑着:“你猜,我有没有这样玩她的耳朵?” 阮漠寒望着镜子里两人的身影沉默,神色淡漠如昔。 简烁像在玩一个极其有趣的游戏,滚烫的唇又贴上来,咬着阮漠寒的耳垂,抵着阮漠寒的那颗小痣,柔软的,带着裹挟的力道,像食人花的花蕊。 “你猜,我有没有这样吻她的耳垂?”简烁声音低而魅惑:“对了你知道吗,她的耳朵上也有一颗痣。” “不在这里,在……这里。” 简烁舌头上移,从阮漠寒的耳垂,一路往上,舐到她耳廓。 阮漠寒浑身一阵本能的抖,但很快被她控制住。 她知道艾咪的耳廓偏下方有一颗小痣。 艾咪每天扎一个马尾,双耳露出来。阮漠寒的眼睛比寻常人敏锐,她不可能看不到。 让阮漠寒没想到的是,简烁也注意到了。这个寻常人极易忽视的小细节。 她在心里再一次确认,简烁比她以为的更细致,也比她以为的更聪明。 妖物。 衬衫一阵窸窣后,阮漠寒盯着镜子里自己的窄裙,起了一道道褶皱。 简烁发出一阵妖气十足的笑,手抬起来,装模作样的打量自己的手指:“你还是没有很大感觉,是吗?” 今天阴天,空气里有霾,于是连天空中乌黑涌动的云都看不到,只剩一片白茫茫的烟,让人如置身迷雾森林,身心茫然,找不到出路。 整个房间,其他区域都没有开灯,唯有玄关处一盏浅黄的灯,格外刺目。 照的阮漠寒和简烁两人,像舞台上唯二的两个演员。 简烁扯起嘴角笑着,在自己手指上舔了一下:“没关系。” “游戏就是要这样才好玩啊。” 她放开阮漠寒,自己往房间里走,对阮漠寒:“在那等我。” ****** 留在原地的阮漠寒,瞥一眼地上自己的大衣。 大衣里歪倒着两只高跟鞋,阮漠寒把高跟鞋捡起,穿在自己脚上。 她又跟简烁差不多高了。 简烁很快回来,阮漠寒瞥一眼她的手里:“这就是你的游戏?” 简烁举举手里抱着的东西,耀武扬威的:“怎么,你不配合?” “配合。”阮漠寒淡淡道:“我说了,收钱办事,天经地义。” 在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这个时间段里,她是简烁的“金丝雀”,简烁是她的“小白鼠”。 两人各取所需。完美的游戏。 “自己脱。” 阮漠寒抬手。 黑色的窄裙滑落在地上。 简烁抬手,指尖微颤,手指冰凉。 阮漠寒问她:“你抖什么?” “冻的。” “不开空调?” “不开。” 简烁手里的,是三明治店的工作服,竖条纹衬衫,卡其色短裙,艾咪每天穿的那种。 简烁把衬衫给阮漠寒穿好,又一颗一颗,系好扣子。 阮漠寒低头看着她系扣子,她浅棕色的长发垂下来,发尾垂在简烁浓黑如墨的头发上,叠在一起。 简烁又给她穿裙子。 阮漠寒扶着简烁的肩,左脚迈进去,右脚迈进去。 “嘶啦”一声,腰带束紧。 简烁狠狠用力,捏着阮漠寒的肩膀一个转身,阮漠寒垂在简烁墨黑长发上的发尾飞扬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看。” 简烁再次从背后钳住她的肩,让她看镜子里的自己。 “还差最后一步。” 简烁纤长的手指一开一合,套在手指上一根淡紫色的头绳,就被无限迸开。 跟艾咪用的一模一样。 简烁哼着一首歌谣,手指插进阮漠寒一头柔顺的浅棕色直发: -- 第74页 “大兔子病了, 二兔子瞧; 三兔子买药, 四兔子熬。(备注1)” 她絮絮的声音含混不清,化为一片模糊又怪诞的背景音,好似专注力全在自己的手指上。 手指的力道并不轻柔,遇上发丝里的结,带着力道拉开,连带着阮漠寒的后脑勺微微向后一晃, 头皮酥麻微痛。 简烁把阮漠寒的一束长发握在手里,用浅紫色头绳绑成一个高马尾:“好了。” 她退开一步,笑嘻嘻的,像一个孩童在欣赏自己刚刚画完的杰作。 阮漠寒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竖条纹衬衫,卡其色短裙,浅紫色头绳绑的一个高马尾,青春无敌的打扮。 像艾咪。 可一双极致淡漠的眸子,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薄而透的丝袜加黑色高跟鞋。 又是阮漠寒。 极之的清纯,极之的淡漠,在此时的阮漠寒身上奇异的融合在一起。 简烁在她身后舔舔嘴角,像只饥饿的猫。 ****** 阮漠寒竖躺在床上,脑后垫着的鹅绒枕很软,微微撑起她的头。 她的一双眸子半垂着,就能看到窗外白茫茫的霾。 让整座城市,变作一片迷雾森林。 简烁横躺在她的小肚子上,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手指无聊的捏着墨黑发尾一晃一晃,扫在阮漠寒的皮肤上。 “有点痒。”阮漠寒打开她的手。 “哦。” 简烁无聊的扭了扭,一双妖魅却空洞的眼,瞪着天花板。 阮漠寒扭头,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瞟了一眼。 简烁在看她上周贴过qie*听器的天花板一角,其实现在,已经了无痕迹。 “为什么你还是没什么感觉呢?”简烁问:“艾咪也不行?” 阮漠寒不答话,再次转头,望着窗外茫茫的霾。 简烁好像手不能闲着,又把阮漠寒扔在床上的淡紫色头绳摸起来,一扯,一扯,像在玩弹弓。 阮漠寒突然起身:“你起来。” 简烁跟着坐起,像只迷茫的猫。 阮漠寒把她一头墨黑浓密的头发扯在手里,简单梳理两下,拿过淡紫色头绳,在简烁的后脑勺上高高绑一个马尾。 两人面对面坐着,修长的腿都盘在柔软的鹅绒床上。 房间里始终没开空调,有点冷,阮漠寒能看到简烁和她自己的小臂上,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简烁没怎么绑过这样的发型,平时她都是很妖冶的打扮,这会儿觉得新奇,摇头晃脑的。 脑后的高马尾就被她甩着,一晃一晃。 阮漠寒拍拍她的脸:“清纯点。” “哦。” 简烁当真可以做到神情的无缝切换。 只一瞬,她眸子里妖冶而空洞的光消失了,变得清纯而干净,像一生开在温室里的花,世间的一切艰难险恶,往前与她无关,往后也与她无关。 阮漠寒凝视她的眸子。 她伸手扯掉淡紫色头绳:“算了,你不像她。” 简烁想了想:“你很像她。” “不,我也不像。” 阮漠寒从床上下来,走到玄关处,穿自己的衣服。 简烁还那样盘腿坐在床上,转了个方向,转往阮漠寒走向的玄关。 “为什么不像?” “我们都是跟艾咪不一样的人。” 卧室到玄关,有一面墙的转角,简烁坐在床上,并看不到阮漠寒的身影,只能听到她清冷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 “我们?”简烁饶有兴致的:“那我跟你,我们是一类人咯?” 阮漠寒不答。 简烁又问:“喂,为什么你还是不够兴*奋?艾咪也不行?明明你那么护着她的。” 阮漠寒拉开房门,简烁一下子从床上扑过来。 “四点到了。”阮漠寒淡淡的说。 简烁撇撇嘴,一脸委屈与寂寞。 阮漠寒轻声说:“别演。” 她关上门走了。 站在房间门口,她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三点五十九分。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凝神聆听。 脚踩在地毯上的声音,然后有人往门上一趴,带着点力道,好像心里真的藏着很多的委屈。 是简烁趴在了门上听阮漠寒离开的动静,失去了阮漠寒这个观众在现场,却仍然连阮漠寒的最后一丝声音都流连。 像是真的不舍。 阮漠寒低头看一眼腕表:四点整。 她还是走了。 第32章 周一, 阮漠寒走进三明治店的时候,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见到艾咪。 在柜台后看到艾咪那纤瘦的身影时,她吁出一口气。 虽然她与艾咪毫无关系, 但她并不喜欢看到人垮掉的样子。 太过软弱。 她走过去:“火鸡胸三明治。” 艾咪冲她笑笑,悄声说:“还是帮你加肉,你自己吃也好,喂猫也好。” 阮漠寒点了一下头, 瞟了一眼角落桌边。 简烁懒洋洋趴在那里,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着, 游戏发出震天音效:“Double Kill!”“Triple Kill!” 店员皱眉, 店里客人也皱眉, 简烁浑然不觉。 阮漠寒收回目光。 五分钟后,艾咪把三明治递给阮漠寒的时候,简烁走过来, 敲敲柜台桌面:“艾咪妹妹, 帮我擦药嘛。” -- 第75页 像撒娇。 “每次帮你顶班的副厨已经等在外面了,十分钟。” 艾咪想了想:“你去外面等我一会儿, 我把手上这一单做完。” 简烁笑嘻嘻走出店外。 阮漠寒拿着自己的三明治也准备离开, 艾咪凑到她耳边小声问:“姐姐,那姐姐是不是很孤单很无聊?” 阮漠寒看了艾咪一眼。 艾咪笑笑:“感觉她很有钱,可好像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阮漠寒淡淡道:“可能她也什么都不需要。” 阮漠寒转身欲走,却被一个刚进店来的声音叫住:“阮总监?” 是聆音人事。 身边的艾咪做完手上一单,已摘下围裙, 匆匆跑出店外去找简烁。 人事向阮漠寒走过来:“亲自来买午饭?实在抱歉,你的新助理已经招到了,简总也已经签字, 明天就可以到岗。” 阮漠寒点点头,人事问她:“你真的不用先看一眼她的简历么?” 阮漠寒摇头。 反正对她来说,都是没什么差别的工具人。工作能力大多相差无几,至于什么性格什么长相,她统统不在意。 人事告诉她:“今天有一队英国公司的客户来公司,跟简总开了一上午会,助理都在会议室帮忙,我来买他们指定要吃的S家三明治。” S家三明治,是最寡淡的三明治。 无趣的英国人。 人事去柜台前排队点餐,阮漠寒先行告辞。 咬着三明治路过那棵树的时候,阮漠寒果然看到艾咪和简烁坐在树下长椅上。 艾咪背对着阮漠寒,背影轻晃,在小心翼翼帮简烁擦药。 简烁嘴角的伤口,本来已经愈合,经过周六的一场,又裂开来,一擦药,又一阵龇牙咧嘴。 艾咪叫住阮漠寒:“姐姐。” 阮漠寒暂时停步。 艾咪告诉她:“我接受了这位姐姐的钱,已经给儿童福利机构捐了一百六十万,我自己报了一个语言班,开始为出国读研做准备。”她报出一个澳洲大学的名字。 “我会好好加油,变成一个像你这么厉害的人。” 阮漠寒嚼着三明治,眸子垂着,刚好就可以看到简烁嘴角的伤口。全麦面包在嘴里感觉粗粝,阮漠寒在想若摩擦在那样的伤口上,会是什么感觉。 又疼又爽。 她淡淡对艾咪道:“这样对你不错。” 只是艾咪,为什么想变成她这样的人呢? 她和简烁,从来都当不成艾咪那样的人。 简烁在一边懒洋洋的:“喂,聊完了没啊?该给我擦药了吧。” “啊,对不起对不起。”艾咪拿着棉球,赶紧重新在简烁对面坐下来。 阮漠寒走近一步:“你回店里去吧,我来擦。” 艾咪和简烁同时抬头,看着她。 阮漠寒伸出手,淡漠的眸子,清冷的神情,带着天然的说服力。 艾咪迟疑着把棉球交到阮漠寒手里。 阮漠寒在艾咪刚才的位置上坐下:“你去忙吧。” “谢谢姐姐。” 简烁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在痛,又像是笑了一下。 艾咪离开之前,阮漠寒最后问了她一句:“知道你前男友那些事后,难过么?” 艾咪笑笑:“难过死了。” 她今天没有戴鸭舌帽了。她脸上的瘀伤,反而没有简烁那么重,几天过去,剩下浅浅的印子,被她用遮瑕膏遮了,打眼一看,也就不是特别明显了。 好像一切打算重新开始,从脸面开始。 “不过这些事,迟早也会知道,晚知道还不如早知道。” 阮漠寒点了一下头:“你去吧。” 艾咪跑开了,像只小兔子。 阮漠寒把自己手里的三明治递给简烁。 简烁笑嘻嘻:“都给我?” 阮漠寒面无表情,指指自己的嘴:“我给你擦药的时候,你喂我。” “我需趁这时把午餐吃完,回办公室要继续工作。” 简烁嗤了一声。 阮漠寒重新倒了一点药在手上的棉球上,用力按在简烁嘴角的伤口上。 简烁又一阵龇牙咧嘴:“知道了知道了,喂你喂你。” 她扯开三明治包装纸,举到阮漠寒面前。 阮漠寒低头,咬一大口,毫无负担的咀嚼,一手拿着药瓶,另一手的棉球在简烁嘴角按揉。 简烁舔舔嘴角:“我也想吃。” 阮漠寒不理她,把三明治吞下肚内。 简烁不满的哼了一声。 阮漠寒继续给简烁擦鼻尖的伤。药很凉,简烁不停的耸着鼻子,真像一只猫。 春日天气无常,今日有淡淡的阳光,和轻轻的风。 一阵轻风扫过,阮漠寒和简烁头顶的树枝轻摇,到了这一周,枝桠上的花已经开出了一些。 一片粉白色的樱花花瓣,飘荡,飘荡,落在了阮漠寒的发尾上。 简烁盯着那花瓣飘落的轨迹,在花瓣落定以后,撅嘴,用力一吹。 没想到花瓣粘的很死,没吹掉。简烁哼了一声,鼓起腮帮子,再用力。 吹掉了。 阮漠寒开始擦她眼角的伤了。 一边擦药,一边低头,一口一口咬简烁手里的三明治。 简烁不停的吞着口水,笑嘻嘻问阮漠寒:“喂,你为什么不让艾咪妹妹给我擦药了啊?” -- 第76页 “你终于吃醋了?” “放过她。”阮漠寒用棉球按压在简烁的眼角,淡漠的说。 忽然一阵略大的风吹过。 头顶枝桠上绽开的樱花花瓣,被吹落了好一些,粘在阮漠寒的发尾,也掉在简烁墨黑的头顶。 简烁眸子里的光,瞬间变得冰凉,声音也冷下来,毫无温度的问阮漠寒:“什么意思?” 阮漠寒的语气,依旧平静而淡漠:“放过她。” “关于她的戏,到这里可以落幕了。” “我才知道你想要什么。” 简烁一笑,墨黑瞳仁里,妖异的底色再现:“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简烁拿着三明治的手猛然一抬,像恶童的恶作剧。 阮漠寒却早有防备,顺着她手的力道,把剩下的一块面包叼进嘴里。 剩下多处的几片肉:“你吃吧。” 淡淡无所谓的声音,像是随手在喂一只流浪猫。 简烁把鸡肉塞进自己嘴里,斜眼睨着阮漠寒:“我想要什么?” 阮漠寒不答,一脸淡漠的换了一个新棉球,把药倒在棉球上。 “看,你刚才一吃东可,嘴角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把棉球轻按在简烁的嘴角。 不同于刚才的按揉,而是格外轻柔的,而是像片羽毛,轻轻抚过。 接下来,鼻尖的伤,眼尾的伤,都是。 像片羽毛,轻柔抚摸。 又一阵风,简烁忍不住轻轻闭上双眼,嘴里的咀嚼慢下来,一大团鸡肉还在嘴里,腮帮子鼓鼓的。 阮漠寒的手,忽然放开棉球,轻轻的落在简烁头顶。 像刚才被风吹落的花瓣。 带着清香。带着温柔。 “不疼了。” 简烁一愣。 阮漠寒的语气,像在哄一个受了伤、找不到人撒娇的小孩儿。 “不疼了,啊。” 简烁眼皮微颤,连带着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翕动。 下一秒,她鼻端一阵冷杉香气传来,越来越近,在一股清新的樱花香中,这阵体香显得格外清冷。 阮漠寒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受伤的那天,去了简家附近的有机超市。” “柏静娴以为你是去买冰淇淋,可我知道,你不是。” “你是去等柏静娴,想让她看一看受伤的你。” 简烁猛然睁开眼。 阮漠寒的一张脸,近在眼前,映入她的眼帘。 清冷的。淡漠的。 阮漠寒说:“你想让柏静娴做什么呢?” “想让她像妈妈一样,拍拍你的头,说一句不疼了、没事了么?” 阮漠寒再次拍拍简烁的头:“不疼了,啊。” 简烁狠狠打开阮漠寒的手,像只落水的猫一样,一阵猛摇头,直到这时,终于有匆匆路过的行人在看简烁了。 估计觉得她是个神经病。 简烁凶猛摇头,墨黑卷曲的长发随之飞扬,像猫甩掉毛上的水珠一样,把粘在头发上的樱花瓣甩了个干干净净。 “咕噜”一声,嘴里还来不及咀嚼彻底的鸡胸肉被她吞下肚去。 她把手里三明治的空包装纸狠狠甩在阮漠寒脸上,阮漠寒淡淡把包装纸从眼前拿开后,简烁的脸上,已经重新恢复了妖异又鬼魅的笑容。 “很好。” “很好啊漠姐。” “游戏到现在,看来开始加码了。” 阮漠寒起身,把手里的三明治包装纸团成一团,扔进垃圾箱,走了。 她的身后,伴着春日的风,又一阵妖魅而轻不可闻的笑声传来。 ****** 阮漠寒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罕见的发现今日众人的八卦,与工作有关。 “今天那英国公司的客户,来了十几个吧?好大阵仗。” “一早就来了,简总都跟他们开了大半天会了,午饭都是在会议室吃的。” “宋秘书听到简总出来上洗手间的时候,给他老婆打电话,一脸严肃,说这关系到聆音生死存亡什么的。” “真的假的?聆音这么大航母不会说沉就沉吧?不行我还是先得在招聘网上看看工作,有备无患。” 阮漠寒充耳不闻,走回自己办公室关上门的时候,听到的最后一句八卦是: “那女人,好有味道。” ****** 处理完要交给客户的表格以后,阮漠寒去茶水间给自己泡了杯热茶。 回到自己办公室,扭开百叶帘,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小歇片刻。 她逻辑严谨,安排得当,知道在高强度的工作以后,适当的休息,才能保证接下来的工作不出错。 阮漠寒喝着热茶,看到楼下有一辆宾利添越驶过。 不是紫色,是普通的黑色。并非简烁的车。 却让阮漠寒想起那天,她在看到简烁那辆紫色添越以后,莫名与一辆紫色玛莎拉蒂斗起了车。 速度飙到城市公路的极限,车窗打开一条缝,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 体内急剧上升的肾上腺素,让狭小车厢内的温度都跟着灼热。 那是一种阮漠寒从未体会过的刺激的快感。 感觉是简烁才会做的事。 阮漠寒喝着热茶,眼神从楼下移开时,无意间瞟到半垂的百叶帘尾部,有一个小洞。 靠大办公室那面落地玻璃的百叶帘,是在阮漠寒要求下新配的。但靠马路窗边的这一幅,是旧物,有上一任总监使用后留下的痕迹。 -- 第77页 阮漠寒伸出纤长手指,把指尖钻进那小洞里,用力。 她莫名想把那小洞抠的更大一点。 也许,她骨子里就和简烁是一类人。 天生渴求危险。骨子里带着天然的毁灭和破坏欲。 一口热茶下去,她的理智回来,把手指抽了出来。 这百叶帘还要继续使用下去,别真被她给毁了。 她高跟鞋轻移,走回电脑前坐下,纤长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 电脑屏幕上蹦出一个英文页面,是澳洲一所大学的简介。 这是艾咪刚才说她想考研的大学。 阮漠寒仔细阅读了一遍。 门槛不高,专业尚可,学费适中,对艾咪来说是个很合适的选择。 阮漠寒靠在办公椅背上,打算把杯子里的热茶喝完。 眼神从电脑屏幕上的大学简介页面飘开,落在办公桌上的两个相框上。 阮清音的照片左边,是一张微微泛黄的老照片,不到十岁的女孩一张清秀瓜子脸,跟阮漠寒很相似。 阮漠寒眼前又浮现出艾咪一张干干净净、温温柔柔的瓜子脸。 若老照片上的女孩有机会长大,会跟艾咪很像么? 不,女孩的双眼更圆钝,阮漠寒经过合理推断,觉得艾咪可能还是跟她自己长得更像。 一个长在普通且和睦家庭的她自己。 阮漠寒头向后仰,靠在办公椅背的头靠上,望着办公室的天花板。 简烁对艾咪的好,跟简烁对钟韵丽的好,完全不一样。 在看到简烁对艾咪好的时候,阮漠寒心里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嫉妒。羡慕。酸涩。欣慰。揉杂在一起,最后竟变成一股微微的暖。 就让艾咪这样吧,打一份简单的工,上一个简单的学,做一个简单的人。 她和简烁,都该放过艾咪。 让艾咪去做一个,她们永远没机会成为的人。 ****** 下午稍晚,简铭临时召集所有中高层开会。 阮漠寒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遇到褚行云。 褚行云压低了声音问:“什么情况?” 阮漠寒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很快她们就知道了。简铭开门见山,表示聆音从现在开始,所有资源和资金开始向这家英国公司倾斜。 这是一场豪赌。 成功了,聆音医疗仪器和设备行业龙头的地位,将再无可撼动。失败了,也许真如市场部那些员工议论的,一艘航母缓缓沉没也不是不可能。 阮漠寒瞥一眼在座董事会的各位,发现众人毫无反应。 显然董事们的意见已跟简铭达成一致。 阮漠寒只是一名中层,她想,在她看不到的那些数据报表里,也许聆音被蛀溃烂的情况,比她所想象的还要严重。 所以简铭如此冒进,竟无一名董事反对。 在座的中层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说话。 简铭把那家英国公司的介绍,投影在大屏幕上。 也许是出于商业保密的考量,在此之前,包括阮漠寒在内的中层们,并没有听过聆音要和这家名为GS的英国公司合作。 阮漠寒望向屏幕上的简介。 她阅读很快,已知道GS实力雄厚,资金丰裕,在医疗行业积淀颇深。 看上去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只有一个问题:在耕耘本国市场颇为成功、发展势头良好的情况下,他们为什么要突然选择跟聆音合作? 阮漠寒看一眼会议桌首端的简铭,发现他放在桌上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开口的声音却还沉稳着:“接着我们一起看看GS与我们合作的团队人员构成。” “他们一行人,先去邶城周边考察一项GS业务所需的通讯技术,从下周一,正式开始驻扎聆音。” “我们还有近一周的时间,好好准备。” 屏幕上依次出现一张张照片,附上姓名、职位、专业和所长。 这的确是一份准备很充分的合作方案。 阮漠寒又看一眼简铭放在桌上的手,像是为了掩饰指尖的颤抖,简铭在极其轻微的,细而密的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修剪的短而整齐的指甲磕在桌面上,嗑哒,嗑哒,嗑哒哒。 这细微的声音其他人听不到,却不停传进阮漠寒过分敏感的耳朵里。 阮漠寒觉得很奇怪。 她盯着屏幕,把一个个未来合作对象的脸,记进脑子里。 在屏幕上跳出那张照片的时候,阮漠寒脑子里几乎同步,蹦出两个字:是她。 那个市场部员工们所议论的女人:“那女人,好有味道。” 也许是中午午休的时候,有人溜到顶楼会议室,窥见了那女人的真容,被深深吸引或震慑。 阮漠寒盯着屏幕上那张被放大的照片。 女人四十岁左右,华裔,一头浓密的黑发厚如云鬓,微微带点卷,在脑后挽一个低低的发髻。 高挑眉,深邃的眼,略锋利的长相,不是典型美人,却诚如那些员工们所说,自有味道。 阮漠寒盯着那女人的照片,明明会议室里开着空调,她却抖了一下。 女人的双眼,让她遍体生寒。 明明脸上带着标准的商务微笑,双眼却极之淡漠。再往里看,又是一片冰凉和虚无。 -- 第78页 阮漠寒莫名觉得,好像看到了十年后的她自己。 又或者,是她和简烁某一部分特质的集合体。 一个真正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 简铭播放完GS团队简介,宣布散会:“在下周一GS入驻以前,请大家好好着手准备。” 看来合作,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褚行云跟在阮漠寒身后,低声问:“你怎么看?” 阮漠寒不置可否,反问:“你呢?” 褚行云从自己的专业角度回答:“如果跟GS合作,他们的研发团队很优秀,能帮我们解决一些技术上的瓶颈。” “可正因为他们太强,反而可能占据主动权和话语权,时间一长,我们优势尽失,也就失去平等博弈的资本。” 阮漠寒问:“你是不赞成这项合作?” 褚行云双手一摊:“我只是一个埋头苦干的技术人员,这些事并不是我能决定的。” 这时,钟韵丽从她们身边路过,碰歪了一张椅子。 阮漠寒瞥她一眼,发现她神色恍惚。 “对不起。” 她竟然没有跟阮漠寒抬杠,低低的道歉了一声,踩着九厘米高跟鞋走了。 褚行云笑:“她怎么了?难道跟那小男朋友出状况了?” 钟韵丽拿到那套房子以后,物质需求获得满足,前几十年压抑的精神空虚,好像一瞬之间爆发出来,黏那小男朋友黏的极紧。 现在全公司都知道钟韵丽找了个小奶狗。 阮漠寒摇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对其他人的事真的不感兴趣。 两人一起走到电梯口,阮漠寒忽然说:“你先走,我有只笔忘在了会议室,我去拿。” 她转身走回会议室的方向,路过会议室的时候,却没有进去。 往左一拐,敲了敲简铭办公室的门。 “进来。” 阮漠寒推门进去,简铭有点意外:“阮总监,有事吗?” 其实阮漠寒,对自己现在坐在简铭对面这件事,也觉得有点意外。 她微微垂眸,看到简铭桌上,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的老照片,是简铭和简烁的爷爷、聆音集团的创始人,还有奶奶杨海宁。 阮漠寒决定说下去:“简总,我想跟您讨论一下,跟GS合作这件事,会不会太过冒进?” 简铭微微皱眉。 阮漠寒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简铭桌上,打开,拉出一列表格给他看:“聆音情况不好,是大家都能看到的事实。” “但如果研发部的新产品顺利推出,在华中和华可这两片市场大有机会。” “聆音稳扎稳打,不是没机会再进一步。要挽回颓势,不是非要用冒进的方法。” 她纤长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表格上的一列数据,快速跳动变化。 她在把聆音有可能的未来,演算给简铭看。 简铭微微点头:“阮总监,我知道你工作能力很强,也知道你是真心为公司考虑。” “你今天来找我说这番话,我很感谢你。” “但是。” 简铭目光灼灼,像是有什么少年时没用尽的激情在燃烧:“我不是要聆音维持现状,我是要聆音成为绝对的霸主!” 连声音,都比平日温厚的男中音提高了好几度,听在阮漠寒格外敏感的耳朵里,觉得尤为刺耳。 她知道简铭心意已决,多说无益,站起来告辞:“我尊重集团的决定,会做好我的分内工作。” 简铭点点头,音色恢复如常:“阮总监,请你一定好好表现,上午开会介绍聆音团队的时候,姜总表示对你期望很高。” 姜总,就是那个很有味道的女人,姜凯伦。 阮漠寒微微惊讶:“她认识我?” “不。”简铭摇头:“她只是看了你的照片和履历。” 第33章 周二中午, 阮漠寒在自己办公室工作,十二点整,新上任的助理准时敲门进来。 “阮总监, 您的鸡胸三明治。” 新助理姓杨,短发圆脸,话少但利落,阮漠寒对她印象不错。 杨助理上任以后, 阮漠寒早上的A家黑咖啡和中午的S家三明治, 就都不用自己去买了。 她淡淡道一声“谢谢”, 接过三明治。 她手上的感觉也敏锐, 一拿, 就知道这再不是艾咪给她特意加大过的了。 变成普通三明治分量。 阮漠寒叫住准备离去的杨助理:“是一个瓜子脸清秀女孩点的单么?” 杨助理点头:“好像是。” “角落桌边,有没有坐着一个像混血儿的女孩?” 也许当助理的人,都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习惯, 杨助理回忆了一下:“没有。” 阮漠寒松一口气。 简烁没有再来。 阮漠寒把游戏加码, 让她放过艾咪,她便调转枪口, 集中火力来对付阮漠寒了吧。 杨助理跟阮总监相处半天, 已经知道这位总监,性格清冷,淡漠至极,她已做好心理准备,跟阮总监共事的所有日子,一次也看不到总监的笑脸。 没想到这刚过了半天, 她就看到阮总监嘴角抿了抿。 像是要笑,又没笑,在较劲。 就算是笑, 也不是那种开心的笑,而是那种面对猎物时兴奋的笑,带着一种嗜*血的快意。 -- 第79页 杨助理已经听说其他人给阮总监的绰号是“机器人”,但她觉得她的新上司,更像“狩猎者”。 只一瞬,等她再看过去的时候,阮漠寒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一脸淡漠。 刚才的兴奋,短暂的像是杨助理的一场错觉。 阮漠寒淡淡道:“谢谢,出去吧。” 不等杨助理带上门,她已撕开三明治包装纸,大口大口,旁若无人的吞咬起来。 杨助理想,她对这位阮总监的定位丝毫没错。 狩猎者。 ****** 周六上午,墓园。 阮漠寒穿一件黑色长风衣,怀抱一束白色雏菊,漫步其间。 距离清明节还有两周,今天阴天,天气清冷,墓园里人很少。 正合阮漠寒的意。 多年以来,她每年都比清明节提前两周来扫墓,为的就是避开密集人群,扰她清静。 她把雏菊静静放在一座墓碑前。 墓碑上小小一张照片,照片里那个瓜子脸眉目清淡的女孩,正是阮漠寒办公桌上旧照片里的女孩。 阮漠寒站着,一脸淡漠,控制着自己的眉心不要微蹙起来。 “阮小姐。”一个苍老的声音叫她。 阮漠寒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回头,风吹起她浅棕色的长发。 她双眼透过纷飞的发丝缝隙,看到杨海宁拄着拐杖,向她走过来。 “我就猜到是你。”杨海宁笑道:“果然是你啊。” 阮漠寒点了一下头。 杨海宁让随行的人,把一束花献到女孩的墓碑前,一挥手,又让人退开。 灰蒙蒙的天空下,只剩她和阮漠寒两人,在墓碑前站着。 杨海宁问:“你每年都是这个时候来扫墓?” 阮漠寒点头。 杨海宁:“难怪我从来没遇到过你。” “我往年都是清明节来,只是今年,预约了一个调理风湿的医生,清明节期间要去住院,就提前来了。” “对了,我遇到过一次你的姨妈姨丈,不过,只遇到一次。” 阮漠寒:“他们会来一次,我已经觉得很稀奇。” 杨海宁对着墓碑,颤巍巍鞠了一躬,直起身来的时候忍不住叹道:“不幸的孩子。” 阮漠寒站在一边,嘴抿了抿。 显然在她心里,这并非是单纯的不幸。 又或者说,这不幸的起因,与她有关。 杨海宁行完礼,问阮漠寒:“你现在走吗?” 阮漠寒点点头。 两人一起穿过一座座墓碑,往墓园外走去。 杨海宁拄着拐杖,走的很慢,阮漠寒就陪在她身边,一起走的很慢。 阴天翻飞的风,不断扬起阮漠寒的长发,在风中凌乱纷飞。而杨海宁银白的头发,在脑后整齐优雅的挽成一个发髻,丝毫不乱。 风只吹起杨海宁旗袍的下摆,连同杨海宁身上复古的香味,一起钻入阮漠寒的鼻端。 是一种混合着麝香的桂花香,一种阮漠寒很熟悉的味道。 两人一起走到墓园门口。 陪同杨海宁前来的人,站在一辆黑色劳斯莱斯旁,恭敬的等待着杨海宁。 杨海宁对阮漠寒说:“我要走了。” “谢谢您。” 阮漠寒忽然说:“我妹妹的事,谢谢您了,奶奶。” 一声“奶奶”的称谓,听的杨海宁一怔,随即微笑:“你是个好孩子。” “阿烁,就拜托你了。” 阮漠寒却摇头:“任何人都不该是任何人的责任。” 杨海宁笑笑不语,向等着她的那辆黑色劳斯莱斯走去。 ****** 下午一点五十八分,W酒店。 阮漠寒从电梯出来,看到一个戴领结的服务生等在电梯口:“请问是1704房的客人吗?” 阮漠寒点头。 服务生恭敬递上一张卡:“这是您的房卡。” 他退开了,不再打扰阮漠寒的隐私。 两点整,阮漠寒准时刷卡,推开房门。 房间里一片昏暗,没开空调,也没有开灯。 其实今天是个大晴天,窗外是明晃晃的太阳。只是这时,房间的纱帘拉着,连遮光窗帘都紧闭,阴暗的如同黄昏。 阮漠寒刚才户外进来,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对比,奇异的错觉。 好似在一个不知时空的世界。 固有对时间、空间的认知,通通失效。 阮漠寒本以为简烁还没到,没想到走进去,就看到柔软巨大的鹅绒床上,卧着一个人。 全身上下,只有一头浓密黑发上,系着一根发带,也是黑色。 只是这发带单看够黑,系在简烁浓黑如墨的头发上,一下就被比了下去,变得灰蒙蒙一片,兀自尴尬。 阮漠寒一脸淡漠的站在床边,发现简烁全身白的发光。 “你过来。”简烁仰躺在鹅绒枕上,脸上带着天真的笑意,伸开双臂,像一个孩子,在撒娇。 阮漠寒脱掉风衣,走近,俯身。 简烁脸上的神情,却一瞬变了。天真消失,凶狠浮现,狠狠一拉。 自己一个翻身,手臂支撑身体,俯视着,逼近躺倒的阮漠寒双眼。 接着她抬手一扯,那丝质的黑色发带,就从她同样丝滑的墨黑长发上滑下来,被她攥在手里,覆上阮漠寒的眼睛。 -- 第80页 这下阮漠寒的眼前,变成一片彻底的黑,一丝光线也没有。 简烁凑近她的耳边,噬咬她耳垂上的小痣:“我花了很多钱,找了三个人,去查你过去的履历。” “阮总监,你真是从小优秀到大啊。” “十四岁奥数冠军,十八岁提前批保送名校,一路奖学金,毕业进了一家医疗集团,很快升任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监。” “接下来进聆音,也是临危受命,一进集团就解决了前任总监遗留的合同问题,顺理成章拿到中层里的最高薪水。” 一片黑暗之中,阮漠寒的耳朵更加敏感,简烁人鱼般的声音,妖异难抵。 更何况,那声音就凑在阮漠寒的耳边,还有舌头,在不断刮着阮漠寒耳垂上的小痣。 “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优秀的你,在十四岁以前,一丝一毫的个人信息都查不到?” “你改过名字,是不是?” “十四岁以前,你到底是谁?” 简烁控制着阮漠寒双手纤细的手腕,满意的看着阮漠寒微抖的本能反应。 但是。 简烁得意没多久,就看到阮漠寒的嘴角抿了抿。 等她察觉到阮漠寒脚尖微微用力的时候,已经晚了。 本来是她俯着身,全面控制阮漠寒的,阮漠寒脚尖一挑,缠上她的小腿,却让她一瞬失去重心,狠狠摔进鹅绒床里。 阮漠寒一个翻身,这下,阮漠寒变成掌握局面的那个人了。 她拿着发带,这一次,覆到简烁眼前。 “这就是你给游戏的加码?” 阮漠寒的声音,淡淡的,冷冷的。 “你想知道我是谁,那你又是谁?” “你倒是没有改过名字,出身豪门,可这世界上的任何一种媒介,又有哪里能查到你的任何一点信息?” “杨海宁把你藏的这么严密,到底是保护你,还是厌弃你?你自己又是不是真的清楚?” 简烁一怔,身体僵住半晌。 随即,她喉咙里发出一阵隐约的呼噜声,在低吟。 像一只彻底发狠的猫。 她个子比阮漠寒略高一点,力气也比阮漠寒略大一点,发狠一挣,两只手腕就脱离阮漠寒的控制,狠狠把眼前的发带拿掉。 身体跃起来,像只伺机攻击的野兽,狠狠咬住阮漠寒的下嘴唇。 阮漠寒面色淡淡,却不会任由简烁攻击,牙齿轻移,就找到简烁唇角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舌头舔上去,一个小小的包,还没完全消肿。 阮漠寒知道,只要她牙齿用力,简烁的伤口就会再度裂开。 她用力。 简烁忍着,低吟着嘶了一声,极其轻微的气声,全世界只有阮漠寒一个人能听到。 阮漠寒松开牙齿。 简烁好像等到机会的野兽,上下牙齿用力,阮漠寒立即感觉到,嘴里一阵淡淡腥气。 简烁松开她的下唇,下移。 ****** 不知过了多久。 两人躺在床上,以一种最熟悉的姿势。 阮漠寒竖躺在鹅绒枕上,简烁横躺在她的小肚子上。 简烁在笑:“刚才……你开始有感觉了啊。” 阮漠寒淡淡应道:“嗯,开始了。” 她坦诚承认。 简烁妖冶一笑:“可你还是不想?” “嗯,不想。”阮漠寒淡淡问简烁:“怎么,你忍不住了?” 简烁“哈”一声:“还早。” “对。”阮漠寒纤长的手指,再次绕上简烁卷曲的发梢:“我们的游戏,还早着呢。” ****** 周一,聆音集团全体严阵以待,等待GS公司的入驻。 一大早,所有中高层被召集到顶楼会议室。 褚行云靠近阮漠寒低声吐槽:“好大阵仗。” 阮漠寒点点头,并不说话。 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分钟,阮漠寒先去天台抽一支烟,听到一位董事在走廊尽头打电话。 声音压的很低,却还是钻入阮漠寒敏感的耳朵: 他也重复了那句话:“生死存亡,就看这一遭了。” “不知是谁给简总牵的线……倒确实是一家有实力的英国公司……我也是十天前刚知道这事……赌,为什么不赌?我这么大年纪难道出聆音另辟山头?不不不,我可不愿意冒险……” 阮漠寒推开天台虚掩的门,点燃一支烟。 三月清冷的风中,烟雾袅袅,萦绕在阮漠寒白皙纤长的指尖。 真是奇怪。她想:如此大规模的合作,连董事会都只比她们这些中层早三天知道消息? 可见简铭这一遭决定有多么急切。 抽完烟,阮漠寒准时下楼,九点二十八分。 英国公司的团队,大概是世界上为数不多、跟阮漠寒一样守时的团队,约好的会议时间是九点半,九点二十九分,一行十数人齐刷刷走进会议室。 在他们走进来之前,阮漠寒几乎已经从那阵脚步声中,辨别出了哪个是姜凯伦。 高跟鞋跟纤细,高度适中,不急不缓,不轻不重,保持着始终如一的频率,像机器人。 若寻常人自己试一试,便知道脚步要想保持绝对一致的频率,是多难的一件事。 阮漠寒发现自己的心跳,微妙的快了起来。 那行人推开会议室的门时,阮漠寒抬头。 -- 第81页 刚好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 深棕色,像貂。明亮,深邃,带一点点历经了岁月的智慧和狡黠,却隐入沉稳和优雅的气质里,不让寻常人发现。 那双眸子在紧盯阮漠寒。 然后,姜凯伦冲阮漠寒笑了一下。 阮漠寒移开目光。 会议正式开始,一一介绍双方团队,合作模式,GS入驻以后的日常工作流程。 姜凯伦是GS公司的执行总裁之一,也是这次入驻聆音团队的总负责人。简铭对她很客气,向她询问:“姜总还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有。”姜凯伦笑笑开口:“此次合作,营销是重头,我希望……” “阮总监跟我保持密切合作。” 所有人看向被突然点名的阮漠寒。 其实这很奇怪,就算阮漠寒工作能力再强,说到底,只是一个不会影响全局的中层。为什么姜凯伦放着那么多更重要的人物不要,独独要了阮漠寒? 简铭问:“阮总监,没问题吧?” 阮漠寒依然故我,面无表情,她没看姜凯伦,只是看着简铭点了一下头:“没问题。” ****** 散会以后,所有人回办公室工作。 一下子忙了起来,阮漠寒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塞着蓝牙耳机,心无旁骛,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更快。 接下来的一整天,姜凯伦并没有找她,只是姜凯伦的秘书来送过一套资料。 阮漠寒淡淡点头:“谢谢。” 秘书就走了。 不知姜凯伦是什么意思。 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剩余的工作带回家做。 一出地下停车场,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她:“姐姐。” 竟是艾咪站在那里,温温柔柔笑看着她。 阮漠寒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艾咪笑道:“我趁保安不注意,从停车场的车辆入口溜进来的。” 阮漠寒不是问这个:“你怎么知道我在聆音上班?” “你从上周开始,就没再来买过三明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艾咪有点担心:“我看到过你在店里跟你同事说话,今天中午你同事又去店里了,我问她在哪家公司,才知道你们都是聆音的。” 今天英国公司入驻,简铭请客午餐,GS集体指名S家三明治。 可见英国没有美食这件事也是真的。以至于英国团队,好似没有口腹之欲这一说。 开了一上午会,秘书助理都在帮忙会议相关的事,所以中午的三明治,还是上周跟阮漠寒搭话的人事去买的。 艾咪说:“我想你下班以后,肯定要到地下停车场,所以下午下了课,就到这儿等你。” 阮漠寒警惕起来:“你等了多久?” 她不露声色的往四周张望。 最后目光锁定在一辆白色奥迪附近,因为她听到,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轻轻踩在那辆车底。 是简烁每次等在地下停车场时,喜欢逗弄的那只猫。 阮漠寒望望车的四周,并没有看到一个过分冶艳的身影。 艾咪:“大概等了快一小时。” “就你一个人在这?” 艾咪一愣:“好像还没到你们下班时间,一个人都没来过。” 阮漠寒吁出一口气。 并非她敏感的耳朵遗漏了什么,而是简烁确实不在这里。 看样子,简烁的确已经放过艾咪。 阮漠寒一脸淡漠的问艾咪:“什么事?” 艾咪又问了一遍刚才那个问题:“姐姐,你怎么不来买三明治了?” 阮漠寒淡淡:“我的新助理上任,我不再需要自己去买了。” 艾咪笑:“你新助理长什么样?我可以交代同事,每次还是帮你加大三明治。” “不必。”阮漠寒摇头:“每次你多加的肉,我也只是拿去喂了流浪猫而已。” “我三餐定时定量,不会多吃,不必麻烦。” 艾咪一愣。 阮漠寒语气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已经很明显。 艾咪告诉阮漠寒:“我已经决心,全力为出国留学冲刺,很快就不来三明治店勤工俭学了。” 阮漠寒点头:“对你来说是好事。” 她已转身欲走,却被艾咪叫住:“姐姐,我可以加你一个联系方式吗?”她摸出手机笑笑:“以后,要是我遇到什么想不通的问题,可不可以找你聊两句?” “我,这段时间,很感谢你。” “你放心,我不会频繁打扰你的。” “感谢我?”阮漠寒淡淡反问:“可我并没有为你做任何事,甚至你出国留学的那笔钱,也不是我这里出的。” “那,那个姐姐……” “她更不用你感谢。”阮漠寒口气一瞬变冷:“她自己说的很清楚,她只当这是一个可以充值的游戏。” 艾咪愣怔:“哦。” “回学校去吧。”阮漠寒冷冷道:“不用加联系方式,我也没有任何人生建议可以给你。” 艾咪带着些委屈和不舍,看了阮漠寒一眼。 阮漠寒又说:“这里很快会有保安来巡视,管理很严。” 要艾咪快走的意思。 艾咪只好点点头:“那我走了,姐姐再见。” 阮漠寒只点了一下头:“你可以直接坐电梯到一楼,出大楼不需要通行证。” -- 第82页 望着艾咪的背影,她没说再见。 其实停车场这个时间不会有保安巡视,她只是要艾咪快走,也没打算再见艾咪。 艾咪离开以后,阮漠寒打算上自己的车,却听到一声优雅轻笑:“不喜欢跟人建立情感关系?” 阮漠寒回头。 是姜凯伦。 拎着一个铂金包,一身职业套裙,带着笑意站在那里。 阮漠寒问候了一声:“姜总。” 她拿简铭的薪水,替简铭办事,自然要遵照简铭的意思,在姜凯伦手下好好打拼。 姜凯伦并没有走近她,只是笑道:“刚才那女孩,你有些像她,却又并不像她。” 阮漠寒面无表情,内心震撼。 阮漠寒的年纪比艾咪大,按照寻常人的语言习惯,一定会说艾咪像阮漠寒,而非阮漠寒像艾咪。 姜凯伦这样说,唯一的可能,便是她看出了阮漠寒想要像艾咪。 却永远不可能像艾咪。 可姜凯伦只见过艾咪一面,也是今天第一次见阮漠寒真人。 如果她真能看出这些,眼睛岂不是毒到可怕? 阮漠寒望了望姜凯伦那双深棕色像貂的眼睛,不欲再多谈:“姜总,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你放心。”姜凯伦忽然笑道:“我对那女孩不感兴趣。” “我感兴趣的,是你。” 阮漠寒不再答话,拉开车门,一脚油门离去。 姜凯伦没再留她。 阮漠寒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姜凯伦只是站在原地,微笑目送她离去。 ****** 接下来的一周,姜凯伦都没有再找过阮漠寒。 阮漠寒对姜凯伦的零星了解,在这一周中,全来自偶尔听到员工们八卦: “工作能力也太强了吧。” “性格也好,温和又优雅,总是笑笑的。” “她应该是不会生气的那种人吧?不是漂亮的长相却总让人觉得很美是怎么回事?啊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姐姐!” 有人笑她:“你是不是最近橘里橘气的电影看多了?这样说也不怕你男朋友生气。” 阮漠寒端着热水杯,走回自己办公室。 恰好这时,手机响起。 是柏静娴。 “阮总监,请问你周六晚上有没有安排?” 阮漠寒:“我非工作时间的一贯安排,是在家陪女儿。” 陪阮清音是真,拿阮清音当挡箭牌、回绝一切应酬也是真。 柏静娴为难:“是这样的,为了欢迎GS公司团队,我和阿铭商量,举办一场派对。” “刚好奶奶去住院调理风湿了,不在家,所以派对时间地点,就想定在周六晚上,在我们家,一个小型温馨的派对。” “如果你能抽出时间的话,请务必赏光。” 阮漠寒:“我跟女儿商量一下再答复吧。” 她挂了电话。 ****** 周六下午两点,W酒店,又是服务生把房卡交给阮漠寒的。 阮漠寒走近1704,发现简烁已经在了, 简烁今天穿的极之盛大。 艳粉色的纱裙,从胸前开始蓬开来,一路往下,像朵绽放到最艳丽时的花。 层层叠叠的繁复褶皱,手工细作,极力模仿着十七世纪的法式宫廷风情。 以至于整个人,都埋在那一层层的薄纱褶皱里,像陷在杯子蛋糕里的一颗樱桃。 她穿一双湖蓝色的丝袜,加十厘米高的湖蓝高跟鞋,一下一下踩在巨大柔软的鹅绒床上。 她竟把这床当蹦床,跳起来,双手抬起,像在跳华尔兹。 也真亏她能站得稳。 阮漠寒走近,听到她嘴里在哼着一首舞曲:“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维也纳森林圆舞曲》。 阮漠寒脱掉风衣,随手扔在一旁的双人沙发上,整个人往鹅绒床里一躺。 简烁在她旁边跳着,妖冶又妩媚的笑着俯视她:“想我了吗?” 第34章 阮漠寒闭上眼睛, 静静躺着。 简烁在她旁边疯跳着,弹起,又落下, 尖尖的高跟鞋跟,一下、一下,就落在阮漠寒莹润光洁的脸边。 简烁问:“你不怕我踩着你?” 她跳累了,说话就微微喘着气, 但还在疯跳。 阮漠寒闭着眼睛淡漠回答:“你试试。” 简烁翻个白眼, 两脚一蹬, 甩开那双十厘米高跟鞋, 整个人向鹅绒床扑下去:“呼哈!” 阮漠寒躲也没躲。 最后落下的一瞬, 简烁双手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没有砸到阮漠寒,只是俯身看着阮漠寒, 低头, 用鼻尖去蹭阮漠寒的鼻尖:“喂,你怎么了?” 像只撒娇的猫。 阮漠寒还闭着双眼:“这周工作有点累。” “是吗?”简烁妖异笑着:“那你有没有听过, 做那啥是最好补充精力的办法?” 阮漠寒心想, 你说的那是妖精,聂小倩之流,靠做那啥从活人身上汲取精血。 简烁的吻却已经落了下来,像狂风暴雨,砸在阮漠寒的眉毛、眼窝、鼻尖和脸颊。 阮漠寒整个人懒懒的,有一下没一下回应着简烁的吻。 因为懒, 吻就变得很慢,很轻,也很柔。 简烁闭上双眼, 吻的节奏慢下来,呼吸的节奏却快起来。 下一瞬,她倏然睁开双眼:“不是这样的!” -- 第83页 她是要跟阮漠寒做,这样温情又绵软的吻,算什么?况且阮漠寒还懒洋洋抬着手,抚在她的后脑勺上。 简烁被激怒,发了狠的去咬阮漠寒的耳垂:“怎么,没了艾咪妹妹,你不兴奋了?” 阮漠寒面无表情,却突然睁开双眼,一个翻身。 又变成了她全面控制简烁的姿势。 她冷冷道:“我说了,放过她。” 简烁咯咯咯的笑:“为什么?” 阮漠寒把简烁的手腕捏紧,凑近简烁耳边:“你怎么知道今晚有派对的?” “什么派对?”简烁还是笑嘻嘻的,声音里透着天真和无辜。 阮漠寒的吻,轻轻落下,扫过简烁的耳廓,耳垂,像羽毛。 “可你知道有派对,又有什么用呢?” “简铭会邀请你么?就算一向疼你的柏静娴,又会邀请你么?” “你只是这个家里,一个不存在的、需要被藏起来的人而已。” 简烁一个翻身,再次把阮漠寒翻到鹅绒床上:“你在说什么派对?我tmd根本不知道。” 阮漠寒一脸淡淡,眸子里兴奋的光一闪而过。 简烁动作太大,手掌压着她散在床上的发梢,阮漠寒也懒得躲开,感受着那头皮被扯痛的感觉。 简烁皱眉:“你用的什么口红?” “沾到我裙子上了。” 简烁胸前的薄纱,在她刚才把阮漠寒翻倒时,被阮漠寒的嘴唇扫过,蹭到了浅浅的口红印。 她逼近阮漠寒:“你怎么赔?” ****** 阮漠寒站在窗边,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莹白纤细的手臂支出去。 抽着一支烟。 三月末,已经是彻底的春天了。窗外淡淡飘着雨,天空却也并不阴霾。 沾衣不湿的雨,伴着吹面不寒的风(备注1)。 轻轻拂着阮漠寒小臂上的汗毛。 简烁趴在床上问:“什么花?” 窗外有一阵阵淡淡的花香气飘进来。 阮漠寒闻了闻:“玉兰吧。” 到了玉兰盛开的时节。 简烁忽然问:“玉兰的花语是什么?” 阮漠寒抽一口烟,手臂再次支出窗外,纤长手指点点烟卷,把烟灰弹掉。 她瞟一眼床上趴着的简烁:“你信这个?” 简烁摇摇头,把脸埋进鹅绒床里:“不信。” 简烁今天的一双高跟鞋,显然是全新的,从地下停车场直接上来房间,连鞋底都没怎么脏,刚才床上一通疯踩,床上也没怎么脏。 阮漠寒收回目光,再次望向窗外。 简烁又把脸从床上抬起来一点,露出一只眼,瞄着阮漠寒的背影。 阮漠寒今天的丝绸衬衫,料子格外软。胸前一条柔柔的飘带,早已不知什么时候扯散了,此时长长的垂在胸前。 伴着窗口吹进来的风,一下、一下的飘荡。 飘带散了,衬衫的领口就松开,阮漠寒纤瘦的锁骨露出来,连带着胸前,莹白一片。 她单手支在窗台上,薄而透的丝袜下,是一双黑色高跟鞋,重心放在一只脚上,另一只脚微微弯曲,鞋尖点地。 好像鲜少见到阮漠寒这样放松的姿态。 可是这样的姿态,也只流露了一支烟的时间。 阮漠寒掐掉手里抽完的烟,转身的时候表情早已冷漠如昔,顺手拿起搭在沙发上的风衣,穿上。 “你要走了?”简烁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再找个目标对象?” 阮漠寒不答,理了理头发,往玄关方向走去。 “喂。”简烁爬起来:“你可不可以不走?” 阮漠寒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你今天心不在焉的,我为什么不走?” 简烁从床上弹起来,往玄关处扑过去。 阮漠寒开门的声音已经响起了。 简烁跑的太急,被她刚远远甩出的高跟鞋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咚的一声。 阮漠寒回眸看了她一眼。 简烁笑嘻嘻的,顺势抱住阮漠寒修长小腿:“不要走,我多给你钱。” “就今晚,多少钱都行。” 毛茸茸的发梢,毛茸茸的皱褶薄纱,全透过薄薄的丝袜,蹭在阮漠寒小腿的皮肤上。 阮漠寒低头,看着她。 简烁抬头,脸上的笑容艳丽又天真,整个人坐在地上,陷在盛大的蓬蓬裙里,像暗夜花园灼灼盛开却无人理会的花。 那么孤单。 阮漠寒目光冷冷,凝视简烁妖冶异常的墨黑瞳仁。 简烁魅惑的声音响起:“你答应了?” 阮漠寒拉开门:“服务员。” 简烁抗议:“喂!” “你之前把我当褚行云的替身,我不在意。”阮漠寒语气冰冷:“可你现在,不要把我当柏静娴的替身了。” 简烁一愣。 阮漠寒的手,轻柔落下,在简烁的头顶滑过,轻轻梳过她浓黑乌亮的发丝。 阮漠寒轻声说:“想让我宠你、疼你?” “做梦。” 她轻踢小腿,甩开简烁,走了。 简烁独自坐在地上,脸上浮出一个玩味的笑。 缓缓爬起来,光着脚往床边走,把手机摸在手里,嘴里哼着刚才的那支圆舞曲:“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看到手机屏幕时间显示的那一刻,简烁又愣了一下。 -- 第84页 四点整。 阮漠寒是四点整走的。 阮漠寒早知道简烁今天会如何反应,所以提前了两分钟开门。 简烁捏着手机,脸上的笑容越发玩味:“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酒店房间里旋转,旋转,越转越快,艳粉的蓬蓬裙摆飞扬起来,浓黑如墨的卷曲长发飞扬起来。 发梢,还余有阮漠寒刚刚抚过的香味,冷杉的香味。 简烁拎起发梢闻了闻,一把塞进自己的嘴里。 ****** 阮漠寒准时抵达医院,接到阮清音。 回程的路上,阮清音问她:“妈妈,你在想什么?” 阮漠寒收回望着路边一株玉兰的视线,摇头:“没什么,发呆而已。” 红灯过去,阮漠寒一脚油门,载着阮清音离去。 ****** 回到家,两人吃过晚饭。 阮清音发现阮漠寒换了一身衣服:“妈妈,你还要出去?” 阮漠寒点头。 阮清音打量一下阮漠寒,一身黑色礼服,极简的剪裁,包裹着修长身姿。 没有装饰,没有暗纹,什么都没有。配上淡淡浅棕色的眸子,浅棕色的发,整个人像要隐于暗夜之中。 阮清音:“你穿成这样去做你的医学研究?” 阮漠寒又点头。 阮清音嘟囔:“奇怪的医学研究。” 阮漠寒:“我也觉得。” 她叮嘱阮清音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后,自己开车出门。 晚风徐徐,一路上都是玉兰花的香气。 天色暗下来以后,就有点像在墓园遇到杨海宁的那一天。 杨海宁说:“阿烁,就拜托给你了。” 阮漠寒摇摇头,让杨海宁的声音从她耳旁退开。 不,她并不把简烁当成自己的责任。 任何人都不该是任何人的责任。 ****** 车开近简宅,已听到隐隐舞曲乐声传来。 独栋别墅前一片空地,今天特别借用为停车场地,此时已经停满了豪车。 阮漠寒把车停过去,踩着六厘米高跟鞋,走近大门,叩响。 即便参加派对,她也只穿六厘米高跟鞋,从不改变自己的习惯。 柏静娴亲自来开门,见到阮漠寒,显得很惊喜:“阮总监,你来了,请进。” 阮漠寒走进去。 觥筹交戳,衣香鬓影,攘攘人群中,阮漠寒一眼就看到姜凯伦站在那里。 一身浅金色鱼尾礼服,加一对方钻耳环,卷曲的长发在脑后盘一个髻,优雅得体的打扮。 一堆人围在她身边,与她搭话,她显然应对得宜,言笑晏晏,围着她的众人,也不时发出笑声。 姜凯伦一双像貂的眼睛,却越过人群,直直向阮漠寒这边看过来。 笑着冲阮漠寒举了一下杯,并没有走过来搭话。 围着姜凯伦的众人,顺着姜凯伦举杯的方向,都朝阮漠寒这边看过来。 阮漠寒一脸淡漠的走开。 她避开姜凯伦,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没有一个穿艳粉色蓬蓬裙的身影。 阮漠寒的推测是对的,简烁是这个家里需要被藏起来的那个孩子,她太妖异,即便柏静娴疼她,也不会邀请她来这个热闹的派对。 况且杨海宁言明,不让简烁曝光在众人面前。 看来柏静娴无意违背。 柏静娴请来帮忙的服务生,手持托盘走到阮漠寒面前,一鞠躬:“女士,请用酒。” 阮漠寒在那托盘之中,顺手拿起一杯樱桃伏特加。 淡淡的粉色,被冰块激发出娇艳色泽,如今天简烁的一张脸,埋在纱裙层层叠叠的褶皱中,比纱裙更艳丽,像春天灼灼的玫瑰花瓣。 她想起简烁用这样的面孔,带着天真却妖冶的眼神,抱着她的小腿,望向她。 简烁会乖乖不来了? 这时,阮漠寒敏感的耳朵,听到穿过悠扬乐声和嘈杂人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传来。 阮漠寒端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望过去。 是谁呢? ****** 柏静娴周到体贴,每一位客人前来,都是她亲自去开门。 阮漠寒越过柏静娴的背影望过去。 是钟韵丽。 穿一身红裙,和简烁灼灼盛放的妖冶不一样,钟韵丽的红,是世俗而浓艳的。 却越发衬的她一张脸,越是浓妆,越显灰败。 恰好这时,褚行云路过阮漠寒身边,见阮漠寒的视线望向钟韵丽,压低声音道:“我听办公室的人都在议论,说许久没在公司附近,见过钟总监的小男友了。” 阮漠寒只微微点一下头,收回目光。 她对其他人的事,确实不感兴趣。 派对过半,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姜凯伦带领的英国团队入乡随俗,依次与聆音的中高层们互相敬酒。 先是简铭和柏静娴,即便悠扬的舞曲声、嘈杂的聊天声始终萦绕,阮漠寒敏感的耳朵还是可以听到,姜凯伦在对简铭说:“简总年轻有为,杨老夫人虽然只有您一个孙子,也很满足。” 简铭抿了抿嘴,不置可否,只道:“谢谢姜总认可。” 柏静娴在一旁笑得温和,主动举杯:“我以果汁代酒。” 她穿一身银灰色的优雅晚礼服,略贴身,六个月的孕肚鼓出来。 -- 第85页 她一手抚着孕肚,一手端一杯树莓汁,笑得一脸满足。 姜凯伦笑望一眼柏静娴,与她碰了一下杯,杯里琥珀色的液体应该是上好威士忌,姜凯伦一口干了。 阮漠寒忽然觉得,穿过跌宕起伏的音乐声,穿过沸沸扬扬的人声和脚步声。 她的耳边,传来一声极其妖冶、却极其轻微的笑声,轻不可闻的。 阮漠寒马上回头,向窗外望去。 窗外是跃然枝头的海棠,和匆匆盛开的郁金香,花园里一派春色。 并不见那个一身艳粉红裙、比春日更明媚的人。 这时,姜凯伦带着她的团队,像阮漠寒这边走过来:“阮总监。” 阮漠寒回头,抬眸。 姜凯伦敬完简铭夫妇后,直接来找她敬酒?跃过董事会? 阮漠寒看到姜凯伦端着酒杯,穿一双浅金色高跟鞋,盈盈站在她面前,隔着一人的距离,即不过分亲密,也不过分疏离。 她浅笑着冲阮漠寒举杯:“一周以来,已经见识过阮总监的工作能力,我很欣赏。” 又瞥一眼阮漠寒手中的酒杯:“你喝的什么?” 阮漠寒:“樱桃伏特加。” “我没想到阮总监会挑一款粉红色的酒。”姜凯伦笑问:“好喝么?” 阮漠寒淡漠回答:“并不。” 姜凯伦笑着跟阮漠寒碰了一下杯:“还是干杯。” 碰杯的时候,修长手指轻触到阮漠寒的手指。 一时之间,说不上谁的手指更凉。 阮漠寒望向姜凯伦的时候,她正仰头喝酒,扬起纤细天鹅颈,下颌的线条越发优雅,乌黑的发髻扫在她浅金色的礼服上。 喉头微动,威士忌下肚。 她旁边的英国男女也都在仰头喝酒,只有阮漠寒捏着自己的酒杯,发现姜凯伦喝酒的时候,一直在睨着她。 貂一样的眼睛,带着笑意,却没有丝毫感情。 和简烁不一样,姜凯伦眼底没有感情的光,是不带任何攻击性的。 没有焚毁一切的疯狂。没有天真无措的孤单。 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彻底的虚无。 阮漠寒忽然觉得,如果简烁像大丽花,那姜凯伦像的则是罂粟。 姜凯伦发现阮漠寒一直淡淡望着她,眼神也不闪躲,放下酒杯问到:“阮总监不喝?” 阮漠寒只浅浅抿了一口:“不好意思,我酒精过敏。” 姜凯伦点头:“理解。” 便带着她的团队走开去了。 丝毫没有逼阮漠寒喝酒的意思。 阮漠寒留意了一下她敬酒的顺序,中层总监、高层董事,基本都是穿插着来。 好像先遇到谁,就先给谁敬酒,没有彻底遵照中国人敬酒一板一眼的规矩。 众人联想到姜凯伦有长年美国留学的经历,只道她随性惯了、不拘小节,也没人把这个细节放在心上。 就连她敬完简铭夫妇之后、第一个找阮漠寒敬酒这件事,都没引起任何人的议论。 只有阮漠寒自己知道,姜凯伦是故意的。 用那双貂一样的眼睛看着她,带着笑,却没有感情,像罂粟。 派对七点开始,此时已到十点,聆音团队和GS团队,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已经逐渐熟悉起来,勾肩搭背,笑声不断。 平日清雅宁静的简宅,此时只让阮漠寒觉得吵嚷不堪。 她端着酒杯溜上二楼。 二楼是书房、茶室一类,唯独简铭夫妇的一间卧室在走廊尽头,阮漠寒走到楼梯转角的平台就止步,不算逾矩。 她只是想躲躲清净,走到窗口,推开那扇厚重实木边框的窗。 窗外是一颗巨大的玉兰树,枝干遒劲,盘根错节,不知已在这里静静生长了多久,好像这幢老房子的守护神。 阮漠寒从手包里摸出一支烟,又摸出打火机。 点了烟,莹白手臂从窗口支出去。 简宅这栋老房子,铺满老旧木地板,人踩在上面,时时响起很微妙的吱呀声,像房子在跟人对话。要是烟火火星落在上面,不说引发火灾,至少灼出一个难看的洞。 阮漠寒抽一口烟,手臂再次支出窗外,纤长手指轻点,把蓄积的一点烟灰弹掉。 带着一点寒意的夜风,拂在她小臂的汗毛上,一点点痒。 这样抽烟的姿态,总让她想起下午在W酒店,也是这样对着窗口,抽着一支烟。 那时简烁一直躺在床上,懒洋洋跟她说话,光洁的脚踝高高翘起,一晃,一晃。 两只十厘米的高跟鞋,早已被她疯子一样甩开,一只远远甩到玄关那边,一只甩到床头柜上。 阮漠寒扭头看简烁的时候,还能瞥到床头柜上那只湖蓝色的高跟鞋。 “你在这里。” 身后,一声优雅女声响起。 阮漠寒没有回头,对着窗外抽着烟:“姜总。” 姜凯伦并没有走过来,只是站在楼梯转角,像是倚着楼梯转角,闲闲的与她聊天:“喜欢抽烟?” “并不。” 姜凯伦笑了一下,忽然说:“我在中国期间租住的房子,在丽泽路333号。” 阮漠寒对着窗外问:“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姜凯伦笑了:“就如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还有,你想成为什么人。” -- 第86页 “只是先把地址告诉你一声。”姜凯伦轻声说:“因为总有一天,你会来的。” 说话的时候,姜凯伦修长的手指,指腹似在摩擦威士忌杯沿,阮漠寒能听到很细微的摩擦声。 接着,又在摩擦楼梯扶手的旧红木。 徐徐缓缓的节奏,姜凯伦像在把玩一切。 “是吗。”阮漠寒淡淡应一声,不置可否。 姜凯伦笑道:“不打扰阮总监抽烟的时间了。” 她走了。 “你躲什么?”阮漠寒对着窗外淡淡说。 一阵妖冶又狡黠的笑声响起。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从推开窗的第一刻。” “不会吧。”简烁不信:“我藏的这么好,你怎么看到的?” 她攀着那棵巨大玉兰树的树干,整个身体藏于盘叠枝桠的掩护中,加上暗暗的夜色,的确很难发现她的踪迹。 “我不是看到的。”阮漠寒淡淡:“我是听到的。” 在阮漠寒推开窗的那一刻,攀在树干上的光脚,缩了一下,柔嫩的肌肤摩擦过粗糙的树皮,发出细微声响。 穿过楼下的盛大乐声,鼎沸人声,鼓噪着阮漠寒的耳膜。 “好吧。”简烁一张妖冶又艳丽的脸,从树干后挪了出来,笑望着阮漠寒。 夜色很黑,天空一片瑰丽的暗紫,简烁一张脸莹白闪烁,在暗夜里反而显得格外醒目, “刚才姜凯伦过来,你躲什么?” 阮漠寒觉得她像只缩在树上的猫,整个身体蜷成一团,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我是树上的妖精。”简烁笑了一声:“只能被你一个人看见,不然我就……” 她攀着树干,绕了一圈,身体就离阮漠寒更近,伸长脖子。 “砰——!”她对着阮漠寒的耳朵方向,故意大声,连嘴里喷出的气息,都带着妖冶的大丽花香气,在夜色中格外明显。 “不然我就砰一声消失了。” 阮漠寒毫无反应。 “伸手。”她淡淡说。 “干嘛?” 阮漠寒不答。 简烁看她一眼,警惕的伸出手,像只试探反应、随时会逃走的猫。 阮漠寒面无表情把一点烟灰弹在简烁的掌心里。 “喂!”简烁怪叫抗议。 “你又要把姜凯伦引上来了。”阮漠寒继续面无表情,抬起右手,五指绽开:“砰。” 意思是那样的话,简烁就要砰一声消失了。 简烁眨巴眨巴眼睛,扭着脖子看着她。 阮漠寒看着简烁,穿一身巨大华丽的蓬蓬裙,跟只猫一样挂在树上,有点好笑的姿势,不知她能坚持多久。 简烁问:“你在这派对干什么?” 阮漠寒:“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简烁“哈”一声:“那出来找我。” 她顺着树干滑下去,在暗夜中,身影消失的几乎悄无声音。 过分灵巧,不似人类。 阮漠寒静静抽完最后一口烟,转身,走下楼去。 她找到正在应酬客人的柏静娴:“柏女士,我先告辞。” 柏静娴惊讶:“这么早?”又像是想到她家还有女儿,表示体谅:“喝了酒别开车,回家路上小心。” 阮漠寒点点头。 辞别柏静娴,阮漠寒走到玄关处,拿起自己的风衣套上。 一个优雅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跟我说再见?” 是姜凯伦。 “没这个必要。” “那你是知道,会跟我很快再见,还是说,你不想跟我再见?” 阮漠寒转头瞟了姜凯伦一眼。 姜凯伦捏着酒杯站在那里,带着笑意:“怕不怕我跟着你?” 阮漠寒轻轻摇头:“不,你不会。” 姜凯伦早已得道,是那种只会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 我是她的猎物吗?为什么?阮漠寒想。 当下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她觉得没有纠结的必要。 撇下姜凯伦,她走了。 第35章 阮漠寒走出简宅, 德式雕花的厚重木门,在她身后缓缓闭阖。 此时已经十点,阮漠寒抬头, 见天空已是一片深沉的蓝紫,如水墨晕开。 没有星星,一颗都没有。 “啪嗒”一声,阮漠寒打开手包, 摸出一支烟。 她对着夜空吐出一阵轻烟, 烟雾太淡, 蓝紫近黑的浓浓夜幕做背景, 烟雾很快就消散不见了。 旁边浓密的灌木丛中, 发出一声轻笑。 妖媚,天真,狡黠。像暗夜的妖精, 又像魅惑的人鱼。 简宅的花园应该有专人打理, 除了经年的老树,盛开的郁金香和丁香, 还有大片大片的灌木, 茂密的毛樱桃和接骨木。 花期将近,但还未至,绿油油的叶片间,一张冶艳的脸冒了出来。 墨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好似暗夜里唯一的星光。 夜太深沉, 也并看不清那双眸子里,是故作温柔的底色,还是一片冰凉和虚无。 “你出来找我了?”简烁笑嘻嘻的。 “不。”阮漠寒淡漠道:“我只是准备走, 站在门口抽完这支烟。” “过来。”简烁让自己的声音越发妖媚,越发像诱惑水手自投罗网的人鱼。 阮漠寒只是静静站在门前,抽着自己手里的那支烟。 -- 第87页 简烁嗤一声,从灌木丛后现身,艳粉色层层叠叠的纱裙裹在她身上,露出莹润白皙的锁骨和手臂。 她像只猫,在夜色的掩护下快速移动,出现在简宅门口只一瞬,扯着阮漠寒的胳膊,把她拉到刚刚自己躲着的灌木丛后。 现在,两人都在灌木丛的掩护之中了。 “你来干嘛?”阮漠寒问。 简烁叼着一根粉红色的棒棒糖,吸得啧啧作响:“我路过。” “路过这里?”阮漠寒吸一口烟,瞥她一眼:“你朋友家好像不在这附近吧。” “你又不知道我有多少朋友。”简烁慵懒一笑:“我今天借住的朋友家,就在这附近。” “散步到这里而已。” “是吗?”阮漠寒淡淡道:“伸手。” 简烁盯着她,又嗤了一声。 阮漠寒:“烟灰掉到灌木丛里,会着火。” 简烁敏锐得惊人:“你不喜欢火?” 上次简烁无意说起徐董事的老婆,在亲眼目睹徐董事和钟韵丽之后,一定会抓狂,也许拿刀,也许放火。 那时,阮漠寒的神色也有过一瞬异常。 阮漠寒:“我没有不喜欢火,只是引燃了灌木丛,需要赔偿。” “我不喜欢损失钱。” “你真贪钱。”简烁:“钱到底有什么好?”睨着阮漠寒,棒棒糖叼在嘴里,刚才叼着棒棒糖棍的手,懒洋洋伸到阮漠寒面前。 阮漠寒把烟从唇边拿下来,手指轻点,把灰白的烟灰,弹在简烁掌心。 简烁脸上,似天真恶童一般的表情又露出来了,飞快的把手抬到阮漠寒面前,撅嘴一吹。 灰白的烟灰飞扬。 阮漠寒却早有防备,同一时间,已经闭眼。 烟灰消散在淡淡夜风中。 下一秒,阮漠寒的嘴里,却被塞进了一根棒棒糖。 简烁刚刚一直叼在嘴里,吮过,糖还是温热的。 泛着一丝丝的甜,蔓延在阮漠寒刚抽过烟的嘴里,与烟草的苦味剧烈碰撞。 反差太明显,舌尖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好吃吗?”简烁妖冶笑着问她:“我用五粮液加了草莓果酱做的。” “这样,边爬树也可以边喝酒,是不是很聪明?” 极度天真,像做了什么好事、等待大人夸奖的幼童。 阮漠寒索性把烟掐了,把简烁的棒棒糖叼在嘴里。 简烁望着她微张的红唇,舔舔嘴角。 “你怎么不进去?”阮漠寒问。 “进去?”简烁不屑的笑一声:“那么无聊,你不都出来了?谁会觉得有趣。” 阮漠寒淡淡道:“柏静娴会。” 即便今晚,怀孕的柏静娴只能端一杯蓝莓汁,却依然与客人觥筹交错,充分享受作为女主人的快乐。 “她肚子那么大了。”简烁撇撇嘴,夸张的在自己肚子前比划出一个气球:“人也胖了。” 她脖子向后缩,努力挤出双下巴:“那么胖,那么丑。” 阮漠寒叼着棒棒糖,吮完最后一口,把棒棒糖棍还给简烁,简烁随手丢进灌木丛中。 阮漠寒转身。 “你去哪?” “我要走了。” 简烁一下子蹿到阮漠寒面前:“不准走。” 屋内,《维也纳森林圆舞曲》的旋律响起,隔着厚重木门传出来,像是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陪我跳完舞才能走。” “你想跳舞?”阮漠寒瞟她一眼:“看样子,你是觉得柏静娴的派对很有趣了。” “不如你进去跳。” 语气淡漠,却有挑衅。 简烁的嘴角挑了起来:“我倒是想进去跳舞啊,但是呢……” 她一拽自己胸前叠出繁复褶皱的薄纱:“看看看,是谁的口红把我裙子弄脏了?” 是今天下午在W酒店,两人在鹅绒床上纠缠,阮漠寒的口红,蹭在简烁的纱裙上。 “我可是大小姐,怎么能穿着脏的礼服出现在派对呢?”简烁笑得妖冶。 “丢了谁的人?”阮漠寒问她:“丢你自己的人?还是丢简铭和柏静娴的人?” “你现在进去,他们也只会装作不认识你的样子吧?” “你放屁。”简烁的手伸过来,飞快的速度带一点点犹豫,像是在思考要扯阮漠寒的发梢,还是捏阮漠寒的耳朵。 受了欺负的孩子一样,报复心太急太重。反而乱了章法。 阮漠寒“啪”一声,又稳又准把简烁的手打开。 “你!”简烁更急,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角,眼里露出凶狠的光。 她的手第二次准备像阮漠寒袭来,却还没来得及高高扬起,在半空被阮漠寒攥住。 简烁一愣。 “就一曲。”阮漠寒淡淡道。 “哈。”简烁反应了一下,笑了:“你想跟我跳舞,是不是?” 阮漠寒不答,抬手,架起简烁的手臂,轻抚上她的背。 简烁微颤了一下,很快,眼神恢复如常。 妩媚又虚无,空虚又天真。 《维也纳森林圆舞曲》的旋律,不断从枝蔓横生的老房子里泻出。简烁一双十厘米的湖蓝色高跟鞋,刚才爬树之前,就扔在灌木丛附近,此时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蓝。 简烁本来比阮漠寒高一点点,但此时光脚踩在泥土上,就比穿高跟鞋的阮漠寒稍矮一点。 -- 第88页 阮漠寒领舞,掌握绝对主动。她们藏在灌木丛后,舞不开,就在小小一块巴掌地,来回旋转。 简烁像只聒噪的鹦鹉: “你就是想跟我跳舞,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阮漠寒觉得吵:“我早说过,我不喜欢欠人。” 亏欠,也是跟人产生情感连结的与式之一,阮漠寒讨厌这样。所以弄脏了简烁的裙子、害她不能进去跳舞的话,就得还。 她低头,就能看到简烁莹白的脚踝,luo*露的,光洁的,在深黑棕的泥土之上,像在发光。 忽然,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人从里推开。 一个浅金色的身影出现。 阮漠寒想起那双貂一样的眼睛,心里没来由的慌了一下。 她一把扯住简烁,带着她蹲在茂密的灌木丛后。 “干嘛?” 阮漠寒冷冷道:“你不是不想被人看到么?” “砰,会消失。” 姜凯伦是出来抽烟的,竟然抽雪茄,粗粗的烟卷,咬在薄薄的红唇间,烟头的火光格外大一些,在黑夜中照亮她的双眼。 阮漠寒透过灌木丛的叶片,凝望姜凯伦的眼睛。 真的就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 简烁抱着双膝蹲在阮漠寒身边,还像只鹦鹉一样在问她:“你就是想跟我跳舞,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虽然是气声,但她蹲的很近,阮漠寒也觉得吵嚷难耐:“闭嘴。”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嘛?” 抽着雪茄的姜凯伦,好像往灌木丛这边看了一眼。 阮漠寒一向善于识人,但面对姜凯伦,她一点底气也没有。姜凯伦到底是什么人?她不知道。 如果姜凯伦有一对和她一样敏感的耳朵,她也一点不会意外。 姜凯伦会听到简烁的声音吗?阮漠寒托过简烁的后脑勺,直接吻了上去。 她本来是打算狠狠咬住简烁的舌头的。 但是。这时。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蓝紫的云层退散,一轮始终藏在厚厚云层之后的满月,露了出来。 月光皎皎,倾泻而下。 阮漠寒眼睛也敏感,被突如其来的月光,晃的一愣。 刚才准备好的噬咬姿势,不知怎么就泄了力。 一个恶狠狠的吻,突然变得至轻,至柔。 四片柔软的唇瓣,像她们身边不远处、春天新绽开的花瓣,又像夜莺鸟腹下最柔软的那撮羽毛。 带着香,带着月光的旋律。 舌尖轻微滑过,带来阵阵颤栗。 简烁被突然吻的一愣。 一阵英文低语响起,是一个年轻的英国男人推门出来,有事找姜凯伦进去。 姜凯伦灭了雪茄,伴着一阵轻轻的高跟鞋脚步声,消失了。 简宅木门外,夜色天地间,一时只剩下阮漠寒和简烁两个人。 厚厚的云层再度聚拢,刚刚晶莹到诡异的月光,一瞬之间,又突然消失了。 简烁用力推开阮漠寒,用的力气之大,让她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泥土地上。 “你有病啊?”她恶狠狠抬手擦了一下嘴,对地上吐一下口水,爬起来就转身跑了。 那双湖蓝色高跟鞋,就那样被遗留在灌木丛附近。 要帮简烁收拾残局么?阮漠寒决定不要。她从灌木丛后站起来,理了理自己身上的风衣。 摸出手机:“喂,代驾公司么?” 她走了。蓝紫夜幕下的灌木丛后,再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 周一,阮漠寒在公司见到姜凯伦时,姜凯伦面色如常,笑容优雅。 周六晚上,她跟阮漠寒在简宅二楼的一场对话,仿若人的错觉。 她们在公司唯一的交流,发生在聆音团队和GS团队碰头开会时。 姜凯伦问阮漠寒:“阮总监,你怎么看?” 是一个关于市场营销的问题,在阮漠寒的专业范围之内,阮漠寒面色淡淡,简练谈了自己的看法。 姜凯伦点点头,眼神又从阮漠寒身上移开飘远了。 再无其他。 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把剩余的工作带回家做。 她没有直接去地下停车场,先乘电梯去了一趟公司大堂。 王诺拎着一兜子菜,在那里等着她,笑道:“好久不见。” 阮漠寒点头:“确实,入职聆音以后,很多事还没理顺,太忙了。” 王诺:“那今晚去你家商量笑研的事,会不会耽误你时间?” “你走后我多加班一小时就好。”阮漠寒淡淡说:“笑研的事,我想多帮一点。” 王诺轻声说:“嗯,我懂。” 她今天正好在聆音附近的一家书城,给笑研的聋哑孩子们买绘本和文具,买的东西直接让同事开车运回笑研了,自己索性来聆音找阮漠寒,等阮漠寒下班后一起回她家。 阮漠寒跟王诺一起等电梯,去地下停车场。她看看王诺手里的一兜子菜;“买这么多。” 王诺笑:“音音不是喜欢我做的菜么?” 王诺手艺遗传她母亲,居然能对上阮清音的口味,实属难得。 阮漠寒:“辛苦你了。” 王诺看向她:“漠寒,你总是这么客气。” “如果这样,你每次帮笑研那么多,我是不是也要对你千恩万谢?” -- 第89页 “我真希望,你不要这么客气……对我。” 阮漠寒盯着电梯的楼层指示灯,并不说话。 王诺微微叹一口气,收回目光。 两人一起来到地下停车场,阮漠寒第一眼,就看到地上蹲着一个橙黄色身影。 是简烁。 她穿一身橙黄色的风衣,混搭一条同色的蓬蓬纱纱裙,整个人看上去像一颗橙子,又像一轮太阳,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过分璀璨刺目。 今天她找到了那只猫,手里拿着一根鸡肉肠,正在逗那只猫:“喵。” 她听到了阮漠寒穿高跟鞋的脚步声,慵懒笑着回头:“喵。” 妩媚的。天真的。像并不亲人的流浪猫,只对一个人露出柔软肚皮,就很容易洞穿人的心理防线。 下一秒简烁的脸色却变了。 因为她看到,阮漠寒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王诺拎着一兜子菜,有些吃惊的看着简烁。因为她穿平底鞋,脚步轻不可闻,所以简烁刚才并没有听到她。 “她是谁?”简烁声音冷得像冰,对猫递出鸡肉肠的手也缩了回来。 猫刚吃了一半,分外不满,脾气很大的冲简烁龇牙咧嘴:“喵!” 简烁不耐烦的挥舞着鸡肉肠,脾气更大的也冲猫龇牙咧嘴:“喵!” 不知简烁这一声,在猫语世界里代表着什么,猫一愣,觉得自己吵不过简烁,转身跑了。 阮漠寒并不回答,只淡淡看着简烁:“鸡肉肠还剩一半,我不喜欢浪费食物。” 简烁翻个白眼,直接把鸡肉肠的包装撕到底,半根全塞进自己嘴里。 她一边凶猛咀嚼,一边站起来向阮漠寒和王诺这边走过来,眼睛像猫一样眯起来:“她是谁?” 阮漠寒不露声色的挡在王诺身前:“你来这里做什么?” “现在并非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 “喔?”简烁的一边唇角挑起来:“可周六晚上,也不是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啊,你为什么要亲我?” 阮漠寒冷冷道:“那只是为了让你闭嘴。” 王诺站在一边,面色平静。 简烁十分不客气的对着她问:“喂,眼镜娘,你到底是谁?” 王诺本是带了点棱角的长相,一头黑长直发,简单束在脑后,两缕不够长的碎发,从脸颊两侧垂下来,加上一副浅银框架眼镜,让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不少。 她穿一件白色长风衣,个子很高,穿一双平底鞋站在穿高跟鞋的阮漠寒身边,两人看上去差不多。 王诺:“我叫王诺,是漠寒朋友。” 简烁一愣。 随即笑意更深,妖冶又邪恶。 王诺凝视简烁墨黑的瞳仁,在昏暗地下停车场闪着诡异的光,像会摄人魂魄的猫。 简烁舔舔嘴角:“那么王眼镜娘,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位朋友……” “漠寒。”她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阴阳怪气,特意加了重音,眼尾飞扬的瞟了阮漠寒一眼。 “是我包养的金丝雀?” “你知不知道她亲人的时候什么样?抱人的时候什么样?在床上的时候,又是什么样?” 王诺垂垂眸子,得体回答:“漠寒的私生活如何,不需要我来评价。” “是吗?”简烁舌尖舔着牙齿,王诺看到她唇角露出的那一颗,齿尖锋利尖锐。 简烁笑道:“不如我告诉你更多细节,你再来说你想不想评价。” 简烁朝王诺走近。 阮漠寒开口:“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因为我吻了你,你动心了?想我想到,周一就迫不及待来找我?” “你放屁!”简烁向后跳开一步,瞪着阮漠寒。 阮漠寒:“不会对我恋恋不舍,还要像只没人要的流浪猫似的,跟我回家吧?” 简烁直接朝阮漠寒吐了一口口水,阮漠寒早有防备,把电脑包挡在自己面前。 简烁的一点吐沫星子,就只溅到了防水电脑包上。 “这里怎么这么热闹?”一个优雅声音响起。 阮漠寒没有转头,她知道是谁。 她不想对上那双貂一样的眼睛。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却又让她感到恐惧。 一种灵魂深处的颤栗。 简烁盯着姜凯伦,警惕的退后一步:“你是谁?” “我算阮总监暂时的上司吧,姜凯伦。”她笑问简烁:“小姑娘,你又是谁?” 她上下打量简烁一眼:“你不会姓简吧?” 阮漠寒敏感的双耳听到,简烁的呼吸乱了一瞬。 竟忽然转身,跑了。 像刚才吵不过简烁、转身逃跑的那只流浪猫。只不过这一次,败下阵来的是简烁。 阮漠寒有点意外。 姜凯伦笑问王诺:“请问你又是?” “王诺,漠寒朋友。” 姜凯伦得体微笑:“王小姐,你好。” 阮漠寒淡淡开口:“姜总,我记得您的车不停这边。” “是,只是听到这边很热闹的样子,过来看一眼。”姜凯伦笑得自然:“阮总监,你刚才好像有点麻烦的样子,不谢谢我帮你解围?” 阮漠寒始终没有看姜凯伦,垂眸,盯着刚才简烁扔在地上的鸡肉肠包装:“其实不必麻烦,我自己有办法。” “我当然知道你有办法。”姜凯伦笑了:“只是我在这里,解决的更利落,不是吗?” -- 第90页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她对着王诺点一下头:“王小姐,再见。” “再见。” 姜凯伦的身影消失后,阮漠寒走过去,捡起简烁扔在地上的鸡肉肠包装,扔进垃圾桶,带着王诺上了自己的车。 ****** 周一回家的路很堵。 阮漠寒注意到,坐在副驾的王诺,时不时瞟向她,欲言又止。 阮漠寒转动与向盘,主动开口,语气淡淡:“刚才那人说的是真的。” “我是她的金丝雀。” 王诺低下头,沉默了一瞬,重新抬头看向阮漠寒:“是为了钱么?” 她耳朵有点红,但并没有评价任何,显然在自己努力消化这件事。 她问:“是为了给音音存钱?是为了赞助笑研的钱?” “不。”阮漠寒否认:“其实是为了我自己。” “我讨厌没钱的感觉。钱越多,我越有安全感。” 王诺呼出一口气,不说话了。 “漠寒。”良久,她这么叫了一声,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阮漠寒突然开口,语气依然淡淡:“王诺,你知道我所有的事。” “你也知道我最想要的就是钱,最不想要的就是感情。” 王诺的头再次低了下去,低低的“嗯”了一声。 ****** 到了阮漠寒家,阮漠寒打开电脑,帮王诺理顺笑研最近的运营情况,王诺去厨房做饭。 很快,满满一桌子家常菜端上了餐桌。 三人洗手,一起坐到桌边。 阮漠寒厨艺一般,而且没什么口腹之欲,做的都是极简的菜,她家只有在王诺偶尔过来做饭的时候,才会散发出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王诺问阮清音:“好吃么?” 阮清音:“一般吧。” 分明一筷子一筷子夹的很欢畅。 王诺笑:“小骗子。” 阮清音面无表情:“你可以叫我骗子,但请把那个小字去掉。” 迫不及待想要长成大人。 王诺笑出声,阮漠寒也忍不住抿抿嘴角。 饭后,阮漠寒告诉王诺:“你开我电脑,看一下我刚初拟的笑研二季度运营预案,我去阳台抽支烟。” 王诺点头。 她坐在沙发上,微微俯身,看得认真。 因为凑的近了,就能闻到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淡淡的,还留着阮漠寒指尖的冷杉香气。 王诺忍不住对着窗外望去。 临近四月,天黑的晚了不少。快八点了,天空还透着一点点的光,不至于是一片浓重的黑,像一片晕染开来的水墨画。 阮漠寒站在这样的夜幕下,一手撑着阳台栏杆,抽着一支烟。 白衬衫浅白,黑窄裙墨黑,一头浅棕色的长发垂下来。淡淡的香烟烟雾缭绕在她身边,让她整个人,也仿佛融入了水墨画中,淡的像是其中一笔。 好像不是人间的真实存在。 王诺心里没来由的一慌,不知怎的,就站起来,拉开阳台的隔音门走了出去。 “漠寒。”她轻轻叫了一声。 阮漠寒回头,看着她,那双浅棕色的眸子,也是淡淡的。 第36章 王诺走近阮漠寒身边:“还有烟么?” 阮漠寒瞟她一眼:“你不是从不抽烟?” “你不是说很解压?”王诺笑:“我想试试。” 阮漠寒把手边的烟盒和打火机抛过去。 王诺抽出一支, 用打火机点了很久,点不燃。 阮漠寒:“你得边吸边点。” 王诺终于点燃,第一口, 就被呛的一阵轻咳。 阮漠寒:“不适合你。”她伸手,勾勾手指,王诺把烟盒和打火机放回她手里。 “把烟掐了吧。”阮漠寒说。 王诺也觉得抽烟不适合自己,乖乖把烟掐了。 “抱歉, 浪费你一支烟。”王诺笑。 阮漠寒摇摇头。 “谁家这个点还在炖排骨?”王诺吸吸鼻子:“好香。” 阮漠寒:“嗯, 闻到了。” 阮漠寒手撑着栏杆, 面向阳台外面, 王诺则是背靠栏杆, 面向屋子里面,透过透明的隔音玻璃门,就能看到刚才三人一起围坐的餐桌。 她忽然问:“今晚的菜好吃么?” 阮漠寒说:“音音喜欢。” 王诺:“那你呢?你喜欢么?” “我?”阮漠寒抽了一口烟:“你知道, 我对食物没什么兴趣, 食物对我来说,只是满足生命体活动所需的热量。” 王诺笑了一下:“不过, 家里有家常菜的烟火气, 不好么?” 阮漠寒眼前,忽然浮现出简烁的一双眸子。 妩媚的。狡黠的。天真的。残忍的。 “好是好。”阮漠寒回答王诺刚刚问她的烟火气:“但是,不适合我。” “就像抽烟不适合你一样。” “是吗?”王诺呼出一口气:“那,我先进去了。” “你抽完烟也赶紧进去吧,现在夜里还有点凉。” 阮漠寒点点头。 王诺拉开隔音玻璃门,觉得自己刚刚几乎忍不住想说出口的话, 好像,没什么说的必要。 阮漠寒叫住她:“王诺。” 王诺转头。 阮漠寒的神情里,出现了一点罕见的迷茫:“你对姜凯伦这人, 怎么看?” -- 第91页 “姜凯伦?”王诺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你说在地下停车场遇到那位,你上司。” “感觉……优雅,能干,温和。” 阮漠寒问:“你不怕她么?” “怕?为什么?”王诺惊讶:“她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 “怎么,难道她工作起来很凶,很不好相处?” “没有。”阮漠寒摇摇头:“你先进去吧,我抽完烟就来,我们讨论一下笑研的运营方案。” 王诺点头,进去了。 阮漠寒对着茫茫夜色,吐出一缕烟。 “喵。” 春天快到了,小区里的野猫,感觉也多了起来,在无人的灌木丛中蹿跃,发出阵阵猫叫。 阮漠寒家楼层不算很高,远远的,能望见楼下黑猫的一双眼,在夜色中发出一点光。 阮漠寒想起简烁的那双眸子,也是这样,亮晶晶的,像猫。 而姜凯伦不是,姜凯伦的双眼,没那么亮,更沉,让人一下子联想起貂的眼睛。 看不透。 阮漠寒抽一口烟,又想起简烁对上姜凯伦的时候,竟像只落败的猫,转身逃跑了。 可见心里对姜凯伦有着天然畏惧的,并非只有她一个。 只是王诺这样的普通人,感受不到姜凯伦的异常而已。 她抽完烟,拉开阳台的隔音玻璃门,进去了。 ****** 周二,周三,周四,周五。 整整一周,简烁都没有再出现过。 姜凯伦也只在工作会议期间,跟阮漠寒有浅浅的交集。 罕见平静的一周。 周六中午,阮漠寒照例收到,那串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1704。” 阮漠寒把阮清音送到医院,准时赴约。 “漠寒。”简烁来开门,发出一声妖冶的轻唤。 阮漠寒瞥她一眼。 简烁今天穿一件白色长风衣,戴一副浅银框架眼镜,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在模仿谁。 她把阮漠寒拉进去。制住阮漠寒两手纤细的手腕,举过头顶,冶艳红唇凑近阮漠寒的耳边,去拱她耳垂上那颗小痣。 “漠寒。” 她反复这样叫阮漠寒,声音像魅惑的人鱼,极致诱人,又像顽皮孩童忍不住似的,带一点点调笑。 “漠寒。” 阮漠寒被她对付着耳垂上的小痣,不受控制的微颤。 她头一偏,吻上简烁的脸,柔软的唇瓣,来回搔痒,像花瓣,像羽毛。 简烁的呼吸微妙乱了一瞬。 阮漠寒早已发现,她越轻柔,简烁越不受控制。 趁简烁手上微一松劲的一瞬,阮漠寒双手一挣,挣脱简烁的制约。 她推开简烁,一把摘下简烁鼻梁上的浅银框架眼镜,扔在地上:“不适合你。” 简烁跟上阮漠寒,笑嘻嘻的,穿着平底鞋的脚却在发狠,一脚把地毯上的眼镜踩个粉碎:“是吗?” “只适合王眼镜娘?” 阮漠寒不理她,自顾自脱风衣,简烁却一下子扑过去。 阮漠寒倒进了柔软的鹅绒大床里。 “你为什么喜欢穿风衣?”简烁继续咬她耳朵:“你穿风衣丑死了。” 阮漠寒淡淡:“那你别看。” 简烁伸手去扯阮漠寒的风衣,一用力,玳瑁扣子扯掉一颗,她一挥手,扣子被她随手扔到床头上的,发出骨碌碌的声音,最后掉到地毯上,无声无息了。 风衣被扔到地毯上。 简烁对付着阮漠寒耳垂上的小痣,又用指腹来回摩挲:“有感觉么?” “没有。” 简烁“哈”了一声:“你骗人。” 她举着手指,得意洋洋在房间顶灯的映照下,仔细观察那一点晶莹。 又用自己的鼻尖,去蹭阮漠寒秀丽的鼻尖:“撒谎可是会长长鼻子的。” 下一秒,简烁却忽然脸色一凛, 真像孩子。 孩子就这样,脾气如春日的天气,说变就变。 简烁低头,忽然用力咬住阮漠寒的下唇:“你有感觉,是因为王诺?” 阮漠寒放在鹅绒床上的一只手,手指微微蜷紧,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淡淡睨着简烁。 简烁以为她是嘴唇被咬着,不好说话,放开她下唇:“是因为王诺?” 阮漠寒的另一只手,手指抬起,给简烁看:“那你有感觉,又是因为什么?” 简烁狠狠打开她的手:“放屁,我没感觉。” “是吗?”阮漠寒轻轻晃了晃纤长手指:“那这是?” 简烁剽窃阮漠寒的话术:“那只是自然的生理反应,不代表我有感觉。” 她双手支撑着身体,俯身,瞪着阮漠寒。 阮漠寒仰躺在床上,浅棕色的头发,在洁白被罩上散了一圈,像随风摆荡的蒹葭,勾着人的心。 她一双眸子淡淡望着简烁,简烁就情不自禁的吻下去,觉得不对,又变成狠狠噬咬。 阮漠寒垂在床上的那只手,指尖再度蜷紧。 简烁下移,脸埋进阮漠寒的锁骨:“想不到你竟然有个情儿。”声音闷闷的。 她用力啃噬,阮漠寒又瘦,微微有牙齿碰到骨头的声音传出,也是闷闷的。 阮漠寒的指尖,在床单上擦过:“是朋友。” “朋友?”简烁一声妖冶的笑,脸抬起来:“那你说是朋友亲,还是金主亲?” -- 第92页 她去咬阮漠寒的耳垂:“朋友能这样么?” 又咬阮漠寒的嘴唇:“朋友能这样么?” 阮漠寒一双浅棕色的眸子,淡淡望着她,忽然,在她唇瓣上轻轻舔了一下。 简烁跟触电一样躲开:“你有病啊?” 阮漠寒却向上微微一抬身,像简烁刚刚咬她一样,咬住简烁的下唇。 她眸子清淡,脸上表情也淡,含糊说出的话语,却轻而坚硬,像一块寒冰。 “你敢动她试试。”她说。 简烁一笑:“动谁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被阮漠寒咬着唇,说话也含糊。两人的唇齿交叠在一起,明明是这样亲近的一个姿势,连呼吸都交融在一起,却像是两只野兽,在斗狠。 “我早说了,别在我面前装。” 阮漠寒伸手,从简烁那件白色风衣口袋里,摸触一张卡片和一张纸。 是王诺的名片,和笑研聋哑儿童慈善机构面向社会筹款的折页。 阮漠寒把卡片和折页举到简烁脸旁,晃了晃。 直到这时,两人的嘴唇还狠咬在一起。 简烁妖冶笑着:“哎呀呀。” 有一种恶童诡计被揭穿后的狡黠,对着大人撒娇。 阮漠寒想起自己以前为了阮清音,看过一本儿童心理书,上面写着,在孩子刻意作恶的时候,内心深处,是希望大人发现的。 不然,就像一场失去了目标对象的游戏,索然无趣。 阮漠寒推开简烁,从床上起来,先把王诺的名片和聆音的折页撕了个粉碎,扔进垃圾箱,又走到窗边。 把窗户推开一条缝,点了一支烟。 简烁跟着从床上爬起来,她的风衣被阮漠寒扯散,却毫不在意。 衣不bi体,却一脸赤诚,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她笑嘻嘻问阮漠寒:“你喜欢王眼镜娘?” 阮漠寒回头,睨了她一眼:“不。” “是吗?”简烁微微低头,把自己的发梢缠绕在指尖上,像阮漠寒曾经,把她的发梢缠绕在自己指尖一样。 阮漠寒对着天空吐出一缕轻烟,没再多说话。 简烁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计数器,刚放在床头柜上,这时被她捏在手里,不停的按。 啪嗒,啪嗒,啪嗒。 频率极快,模仿着秒针的走动。 啪嗒,啪嗒,啪嗒。 阮漠寒耳朵敏感,酒店房间又静,那声音不断传进阮漠寒的耳朵里,就格外刺耳。 阮漠寒抽着烟,盯着天边的一朵云。 她什么都不说,简烁就一个人坐在床上不停的按。 啪嗒,啪嗒,啪嗒。 终于,阮漠寒的一支烟抽完了,简烁狠狠最后一次,按下手里的计时器:“你又要走了。” 原来她的确是在计秒。 “嗯。” 阮漠寒捡起地上的风衣,穿好,转身离去。 她最后一眼看到简烁,一个人光腿盘着,坐在床上,把手里的计时器抛向天花板, 神情百无聊赖。 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她走后,简烁翻身下床,在床头柜下的角落找了很久。 终于摸出一颗玳瑁色扣子,揣进了自己的风衣口袋。 ****** 周日下午,阮漠寒暂时放下手上的工作,驱车前往笑研。 王诺有点惊讶:“你怎么来了?” 阮漠寒告诉了她GS公司入驻的事,她知道阮漠寒正是忙的时候。 阮漠寒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先在聆音院子里和教室周围转了一圈。 “找人?”王诺跟在她身后,问她。 阮漠寒摇摇头。 还好,她并没有看到一个穿得色彩斑斓的身影,耳朵也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 她问王诺:“今天不是要帮孩子们洗澡?我来帮忙。” 给聋哑孩子们洗澡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所有人的助听器要一一摘下,分别收好,洗完澡吹完头,再一一戴好。 加上聋哑孩子之中,很多都胆怯敏感,很容易哭闹不休。 阮漠寒挽起袖子帮忙,浅棕色的头发在脑后低低束一个马尾,王诺注视着她的背影。 在阮漠寒回头放助听器的时候,她又赶紧移开眼神。 阮漠寒照顾的孩子,果然哭了。那孩子失聪,还没学会说话,只是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尖锐声音。 王诺看到阮漠寒,用熟练手语告诉那孩子:“不用怕,只是水和水蒸气。” 王诺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她在想如果,阮漠寒能够忘记手语的表达就好了。 忘记墓园。忘记旧照片。忘记以前的一切。 她不知道的是,阮漠寒也是这么想的。 阮漠寒看到面前的孩子,看懂了她的手语,终于渐渐不哭了,一双棕色的眼睛像小鹿,沁着水光,看着阮漠寒,最后,轻轻抱了阮漠寒一下。 阮漠寒微微一震,没躲。 她被那双眸子慑住,想起曾经的妹妹,也用这样棕色的小鹿一样的眼睛,沁着水光,看着她,讨要一块巧克力。 那时阮漠寒一毛钱的零花钱都没有,并买不起一块巧克力。 妹妹哭了一阵,最后,也是这样暖暖的软软的,来抱了抱阮漠寒。 小孩子的身上,都有同样的一阵奶香气。 她抿了抿唇角,并没有回抱过去,把孩子交给统一带队去洗澡的老师,自己走出浴室外。 -- 第93页 今天阴了一天,这会儿,倒是浅浅的出了一点太阳,阳光透过云层射出来。 阮漠寒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一口。 她努力想忘却刚才那小孩小鹿般的眼睛,就在脑海里,把简烁一双猫一样的眸子,反复回忆。 妖冶的。天真的。残忍的。无情的。 阮漠寒吐出一缕烟。 要是人真能无情,该有多好,就不会制造出祸事。或者说,祸事发生以后,留下的背负十字架的人,也不会那么痛苦。 王诺不知何时走到了阮漠寒身后。 “还好吗?”她问阮漠寒。 阮漠寒点了一下头。 王诺站在她身边,背着手,靠着墙:“春天真的到了。” 离阮漠寒最讨厌的冬日初雪天,已经过去很久了。 阮漠寒突然想起,她就是在初雪的那一天,遇到简烁的。她问王诺:“那人来过?” “那天你和我一起,在聆音地下停车场遇到的人。” “我所谓的……金主。” 王诺点头:“来过,说要给笑研捐款。” “多少?” “五百万。” 王诺说:“我本来要告诉你的,又怕……” 又怕阮漠寒嫌她多事。 阮漠寒明显不愿意提起简烁,连简烁的名字都没有告诉过王诺。 还是简烁自己找到聆音来,王诺才知道,她叫简烁。 王诺又说:“合同还没签,我还在考虑这件事。” 五百万对笑研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又可以多救助好多孩子。只是,那个叫简烁的小孩,看起来太过妖异,跟阮漠寒又并不太和睦的样子。 所谓的金主和金丝雀,该是这样剑拔弩张的? 王诺还没想好该怎么跟阮漠寒商量这件事,又或者她直接回绝掉。没想到,阮漠寒就自己到笑研来了。 “考虑什么呢?”阮漠寒淡淡的说:“为什么要跟钱过不去?” “你跟她……”王诺迟疑。 “我跟她,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阮漠寒掐灭手里抽完的烟:“本来就是金钱关系,现在多添一笔能帮笑研的,不是更好?” 她把烟扔进垃圾箱:“我先走了。” “漠寒。”王诺叫住她:“清明节……你还是提前去扫过墓了?” 阮漠寒点头。 “明年,能让我陪你一起去么?” 阮漠寒摇摇头:“不了,我习惯一个人做这多事。” 走之前她叮嘱王诺:“可以要那人的钱,但别跟她多打交道。” “如果她来缠你,别理就好。” “她……”王诺想起简烁冲阮漠寒吐口水的样子:“不是好人?” 阮漠寒只说:“她是个孩子,喜欢玩,而你是大人,没义务陪她玩。” 她开车走了。 ****** 周一下班,阮漠寒来到地下停车场,又看到那个妖冶的身影。 穿一身明黄配艳紫,软绸质地,细密的褶皱起来,因为简烁坐在地上,裙子在她身侧铺了一圈,像朵绽开的大丽花。 简烁就那样坐在地上,懒洋洋笑看着阮漠寒:“我受伤了。” 聆音工作繁忙,和阮漠寒一样六点下班的人很少,简烁早已习惯,把地下停车场当作她和阮漠寒独处的舞台,不用受其他人打扰。 阮漠寒瞥一眼,简烁的膝盖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像是摔倒后在地上摩擦出来的。 或者也有可能,是简烁自己拿一块粗砺的石子,在膝盖上摩擦出来的。 阮漠寒又瞟一眼角落,那里果然扔着不大不小的石块,不知道她走过去捡起来看的话,会不会看到一点点斑驳的血迹。 阮漠寒觉得没有必要去确认,因为她并不打算理会简烁的伤,径直向她的车走去。 简烁一下子跳起来,推着阮漠寒的车门按回去:“你真的不管我?” “你要是不管,我可就要去找眼镜娘姐姐了。”笑得妖冶又天真,周身都是大丽花的妖娆香气,配着她那条大丽花般的裙子,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她拖长调子:“眼镜娘姐姐是开慈善机构的,看我受伤了,应该不会狠心不管我吧。” “你去找啊。”阮漠寒淡淡道。 简烁挑挑眉:“你不是不让我动她?” “仔细想了想,她只是我朋友。”阮漠寒说:“你对她如何,如果我拦不住,也就懒得费心了。” “是吗?”简烁猫一眼的眸子,紧盯阮漠寒,像是要看穿她。 阮漠寒只“嗯”了一声,面无表情的。 简烁放开了阮漠寒的车门。 阮漠寒拉开车门上车,一脚油门,把简烁远远甩在身后。 她从后视镜看一眼,发现简烁站在原地,一脸妖冶笑着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阮漠寒轻触按钮,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除了呼啸的风声,一同从那缝隙灌进车窗内的,还有简烁人鱼般诱惑的声音,零零碎碎哼着一首怪诞的歌谣: “十个印第安小男孩, 为了吃饭去奔走, 噎死一个没法救, 十个只剩九……(备注1)” ****** 阮漠寒从地下停车场出来,给王诺打了个电话。 “如果那人……” “简烁。”王诺说:“她告诉我了,她叫简烁。” -- 第94页 “好。”阮漠寒转动方向盘:“如果简烁来找你,签资助笑研的合同,你就跟她签。” “如果是其他任何事,你别理她。” “知道了。” 突然,王诺从手机听筒里,听到阮漠寒那边,发出尖锐的车轮摩擦地面声音。 她紧张起来:“怎么了?” “没事。”阮漠寒沉声说:“有人别我的车。” 下班时间,路上很堵,右边车队里的一辆宝马,不遵交规想硬插到阮漠寒的车前面来。 阮漠寒本来点了一脚急刹,一转念,却一脚油门踩上去,把那辆车狠狠逼退。 王诺忍不住叮嘱她:“注意安全。” 阮漠寒:“知道。”她挂了电话。 她开车一向很稳,以前若遇到这样的情况,退让也就退让了。 只是,在经历跟那辆紫色玛莎拉蒂的斗车以后,她觉得体内有一种本能,在逐渐觉醒。 那辆宝马被阮漠寒逗了一次之后,有多不忿,又挤上来两次,都被阮漠寒如法炮制,点一脚刹车,让它觉得有机可乘,又一脚油门踩上去。 好像猫抓老鼠的游戏,放出去,又抓回来,鼓掌之间的玩弄。 阮漠寒挤退那辆宝马时,脑子里浮现的,是刚次地下停车场里,简烁狡黠的一双眼。 在一条大丽花般裙子的衬托下,更是如墨漆黑,闪亮亮的。 阮漠寒知道简烁。现在,王诺已经暴露在简烁面前,就算阮漠寒阻止王诺跟她签合同,简烁也一定会想别的办法,缠上去。 那么,还不如收了这笔赞助,至少对笑研有好处。 还有,如果刚在地下停车场,她阻止简烁去找王诺,恐怕只会更激起简烁的兴趣。 她要作出并不在乎的样子,像一只猫,不在意的把老鼠从爪间放出去。 当那辆宝马再度逼上来的时候,阮漠寒再次一脚油门,却看到宝马后排,靠近她这边的车窗开了。 一张过分冶艳的脸,露了出来,一头如墨的浓密黑发,在夜晚的风中飘荡。 竟是简烁。 是简烁叫的网约车。因为路上太堵,反而给了简烁追上阮漠寒的机会,然后不知许诺给司机多少钱,让司机故意来别阮漠寒的车。 简烁笑的一脸天真无辜,下巴枕着手,趴在大开的车窗上,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拇指翘起,对着阮漠寒的驾驶座方向,单眼瞄准,“砰”一声,又撅起冶艳红唇,吹了吹手指比成的那把假枪。 阮漠寒一脚油门轰上去,再一次狠狠逼退宝马。 最拥堵的路段过了,她加速,再加速,把简烁所乘的那辆宝马,远远甩在身后。 面对这个游戏,她的兴趣,好像随着觉醒的本能一起,越来越浓了。 第37章 王诺在笑研见到简烁时, 并没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 简烁狡黠一笑:“啊,你的漠寒通知过你了。” 王诺:“简小姐,请问你是来签资助合同的吗?” “合同?”简烁嗤一声:“不用签合同那么麻烦, 直接给我银行卡号,我把钱打给你。” 她已让柏静娴提前把五百万转给她。柏静娴得知她竟然要去做慈善,有点惊讶,但也没说什么。 大概当作为肚里孩子积德行善的好事。 想到这里, 简烁撇撇嘴。 “不, 我们是一家正规机构, 有我们的流程和规矩。”王诺把一纸合同放在简烁面前。 简烁翻个白眼:“你倒是和你的漠寒很像, 一板一眼, 像个机器人。” 简烁抓起笔,在合同上张牙舞爪签下自己的名字,又对着合同上的银行卡号, 把五百万打过去。 “谢谢你的资助。”王诺指指合同上的一条:“我们机构的账目完全公开透明, 会定期公示,你可以随时来查。” 简烁对这些不感兴趣, 她挑起嘴角, 笑得玩味:“你的漠寒知道我来捐钱么?” 王诺抿抿嘴。 “她知道。” 简烁“呵”了一声,看向王诺的眼神,似在观察实验室里的小白鼠:“眼镜娘姐姐。” 王诺:“我叫王诺。” 简烁把一条没穿丝袜的光洁的腿,猛然架到桌上,膝盖上带血的浅浅伤痕展露出来:“王诺眼镜娘姐姐,既然你是开慈善机构的好心人, 总不会看着我受伤不管我吧?” 王诺想起阮漠寒刚才的那个电话,拿着合同站起来:“你的伤不重,可以去药店自己买碘酒和医用纱布, 注意不要感染就可以了。” 简烁动作极快,丝毫没受膝盖受伤的影响,像只敏捷的猫一样蹿起来,伸手拦住王诺的去路。 “别这么急着走啊。” 她眯了眯眼睛:“你怕我?” “并不。”王诺得体回答:“只是,我们好像没有其他事要聊了。” 简烁看着她一笑,放下双臂,让开去路。 王诺自顾自向外走去:“你记得出去的路吧?请自便。” 在王诺快要走出签合同的教室时,简烁突然说:“我们当然还有事要聊了。” “比如,你想不想知道,怎么让你的漠寒喜欢上你?” 王诺的脚步滞了一瞬,转头,看向简烁。 简烁妩媚的脸庞,像绽开在夜色中的花,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王诺忽然心里涌出一股烦躁的感觉:“是吗?为什么你能告诉我?” -- 第95页 “难道你觉得,漠寒喜欢你?” “我跟漠寒认识了十年,以我对她的了解,好像,并不吧。” 然后王诺发现,简烁的神情一瞬变了,妩媚诱人的笑容消失,慵懒的神情消失,眼神一瞬变得冰凉,露出恶狠狠的阴鸷。 王诺一瞬间遍体生寒。 简烁一步步逼近王诺:“认识十年了不起啊?” “不管她喜不喜欢我,十年了,她也没喜欢上你,不是吗?” 王诺忽然问:“你为什么在意她喜欢谁?” “难道,你喜欢她?” “放屁。”简烁狠狠否认,看了看面前的王诺,阴鸷的神色又褪去了,再度变为懒洋洋的笑:“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就好好跟我说说。”王诺说:“我有时间。” 她关上近在手边的门,手按在门把手上。这下子,变成了她拦住简烁的去路。 “哈。”简烁缓缓的一步步后退:“哈。” “想不到你真的喜欢她。” “你……” 王诺冲上去两步,还是晚了,她眼睁睁看着简烁,受伤的膝盖一弯,好像完全不怕痛似的,跃上窗台,推开半开的窗户跑了。 等王诺追过去,那里只余下简烁身上的一阵香气。 浓郁的,妖娆的,勾魂一般的。 王诺忍不住嗅了嗅。是什么花呢? 好像是大丽花,天生冶艳,危险诱人。跟简烁今天穿的那条艳紫色裙子很像。 也跟简烁那张泛着妖异光泽的脸,很像。 ****** 周二,聆音团队和GS团队例行开会。 双方的合作,进行的十分顺利。顺利到简铭决定,进一步把资源和资金向GS项目倾斜,因为双方携手打开的市场前景近在眼前,董事会无一人反对。 阮漠寒却觉得,这样异常的顺利,让人心里隐隐不安。 散会的时候,阮漠寒敏感的耳朵,听到走在她前面的两个其他部门总监,压低了声音议论:“今年的年终奖金,会不会翻倍?” “我看翻两倍都有可能,我周末已经跟我老婆去看了个别墅楼盘,风景特别好。” “你小子,动作够快的。别墅在哪啊?我也去看看。” “我把项目书发你……” 他们笑着走出会议室。 不止他们,现在聆音上下,整个集团,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所有人在简铭的以身作则之下,主动加班,跟打了鸡血一样。 不安好像只存在于阮漠寒一个人的心里。 “阮总监。” 阮漠寒不喜欢跟其他人拥挤,故而每次散会,一个人走在最后。 唯独这一次,姜凯伦在她身后叫住了她:“你留一下。” 阮漠寒转身,姜凯伦优雅笑看着她:“坐。” 因为这样的具体业务会,简铭都不参加,所以姜凯伦坐在会议桌首端,这时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一张椅子。 阮漠寒没什么表情的坐下。 “昨晚在地下停车场,遇到麻烦了?”姜凯伦笑问。 “姜总。”阮漠寒淡淡开口:“你不会闲到来跟踪我吧?” “我说了,我只是出电梯时听到响动,会过去看一眼而已。” 阮漠寒瞟她一眼:“昨天我没看到你。” “嗯。”姜凯伦点头:“因为上一次,你好像不想我插手的样子。” “我只在附近看了看,就走了。” 阮漠寒半垂眸子,藏住自己内心的惊讶。 她惊讶的点在于,以她如此敏感的耳朵,昨晚竟丝毫没听到姜凯伦走近的声音。 到底是姜凯伦的脚步,能做到异乎常人的轻,还会她太专心对付简烁,以至于扰乱了心神? 阮漠寒觉得无论哪一种,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好现象。 姜凯伦问她:“要我帮忙么?” “那个小姑娘,好像很怕我的样子。” “姜总。”阮漠寒忽然问:“你觉得她为什么怕你?” 姜凯伦笑了:“你觉得是为什么?” 她问阮漠寒:“你又怕不怕我?” 阮漠寒缓缓摇头。 姜凯伦抬起一只手,放在会议桌上,指甲没涂任何颜色,只看出做了昂贵的保养,在会议室白炽的顶灯下,散发着莹润的光。 像一块经年的古玉。沧海桑田,唯她不变。 “不怕我么?”姜凯伦说:“那你手放上来,碰碰我的指尖。” 阮漠寒垂眸,盯着姜凯伦玉一般的手指。 那一瞬间,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姜凯伦的手指,是没有任何温度的。 不是她自己和简烁手指的那种冰凉,而是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玉,不暖,也不冷,没有任何生命体所具备的温度。 “你敢不敢?”姜凯伦笑着问。 阮漠寒不用抬头,就知道姜凯伦那双貂一样的眼睛,在盯着她。 阮漠寒内心,也在问自己:你敢不敢? 她缓缓抬手,对着姜凯伦的指尖,抵上去。 姜凯伦一笑,手指与她相触。 真如阮漠寒所想,不暖,也不冷,好似没有生命体的温度。 阮漠寒惊了一下,手指本能的后缩,下一瞬,却定住心神,又一次抵上去。 姜凯伦缩回手,点点头:“嗯,我没有看错你。” -- 第96页 “阮总监,你会射击么?” 阮漠寒静静望着她。 “射击很有意思的,我一向觉得,相较于醉酒之后,人在射击时,才最能看出本来面目。”姜凯伦笑着:“有兴趣跟我赌一把么?” “赌什么?” “如果你在射击中赢我,我就告诉你关于聆音的一个秘密。” “如果我赢了,你就去一次我家,地址我告诉过你了。” “放心,只是去我家参观而已。” 阮漠寒问:“姜总,请问你是位射击高手么?” “我回答是,抑或不是,你才会接受我的挑战?”姜凯伦笑。 “当然我希望你是了。”阮漠寒站起来,面色淡漠:“你要是位真正的高手,游戏才有意思,不是么?” 姜凯伦:“你放心,我是。” 阮漠寒点点头,往会议室外走去。 姜凯伦:“那我们游戏的时间,就定在周日下午?” 阮漠寒又点了一下头。 走出会议室以前,她问了姜凯伦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接受你的赌约?” “你在意聆音。”姜凯伦笑:“比你所表现出来的,更在意。” “背后的原因,我能知道么?” 阮漠寒淡淡道:“与你无关。” 姜凯伦并不勉强:“了解了。” 阮漠寒离开会议室以前,姜凯伦叫住她,冲她挥了挥自己的手指:“想知道我怎么保持手指恒温么?” “我的每一件衣物,都送去做过保温测试,结合每天的天气预报,我能算出什么上装配什么下装、以及什么鞋子,能保持我的手指,不暖,也不冷,正正好。” 她又笑了,貂一般的眼睛却依然没有温度:“你放心,我是和你一样的人类。” 阮漠寒不露声色。 姜凯伦的最后一句话是:“只不过,是你想成为,也许又怕成为的那个人。” ****** 周五,阮漠寒给那串陌生又熟悉的号码,拨过去一个电话。 每一次简烁给她发完信息,她都会把对话框删除,并不想记下那串号码。 没想到,那串号码却已经印在她脑子里。 “喂喂喂。”简烁的声音听上去异常兴奋:“你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她像只乌鸦,聒噪个不停:“喂喂喂,喂喂喂。” “嘻嘻嘻,嘿嘿嘿。” 像是不多发出一点声音,都对不起阮漠寒主动打的这个电话,亏了似的。 阮漠寒也不催促,把手机放到一边,对着笔记本电脑,做着自己的工作。 直到手机里没声了。 又直到简烁在手机那端咆哮起来:“阮漠寒!你到底有什么事?” 阮漠寒这才把电话拿了起来,重新放回耳边:“这个周六下午,能我来安排行程么?” “喔?”简烁笑得玩味:“你想干嘛?” “射击。” 阮漠寒问:“你这种纨绔千金,射击应该很厉害吧。” “可别让我看不起你。” 简烁很聪明:“你想让我教你?为什么?” “你不必知道原因。” 手机那端,简烁妖冶又天真的笑声再度响了起来:“那你求我呀。” ****** 面对简烁妖冶的一声“那你求我呀”,阮漠寒直接把电话挂了。 她用短信,把早已查好的射击场地址发过去,之后删除对话框。 虽然号码已经不知不觉记在脑海中,她还是不想看到这些跟简烁有关的痕迹,出现她眼前。 好似简烁在一点一点、不知不觉之间,浸入到她的生活里。 周六下午两点,阮漠寒把阮清音送到医院以后,驱车来到射击场。 登记时,接待人员问她:“您预约的是两个人,您朋友还没到,您要等她一起进去么?” 简烁还没到?阮漠寒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简烁,是那个一早先到、等着她的人。 简烁会不来么?因为自己没有顺着她的意求她? 阮漠寒淡淡回答工作人员:“不必,我先进去。” 往里走的时候,她一脸淡漠,没有丝毫波澜。 因为她心中笃定:不,简烁不会不来。 走到储物间,阮漠寒准备把包和手表一起锁进柜子,就被一只莹白的手一拉,整个人被拽入两排柜子之间。 力度之大,阮漠寒的头就要向着储物柜的铁皮门板撞过去。 一只手却在这一瞬间,垫在了阮漠寒的后脑勺下,就像在W酒店的走廊,简烁的头快撞到墙上时,阮漠寒所做的那个动作一样。 简烁一张妖异笑脸,明媚又天真,出现在了阮漠寒面前。 阮漠寒冷冷扯开简烁托着她后脑勺的手:“我不怕疼。” 甚至,她渴望疼痛。 简烁笑嘻嘻的:“那这样,够不够疼?”她脸一偏,凑近阮漠寒的耳垂,用力啃噬那颗小痣。 阮漠寒被简烁抵在一排柜门上,垂下的手贴在铁皮柜门上,手指蜷紧,用力摩挲。 铁皮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 简烁挑起嘴角,狡黠笑道:“怎么,有感觉了?” 阮漠寒面无表情:“没有。” 手指在冰凉的铁皮柜门上,摩挲,摩挲。 简烁不放过她:“你打算……怎么求我?” -- 第97页 阮漠寒抬起浅棕色的眸子,瞟了简烁一眼。 她抬手,轻轻落在简烁的头顶,像一片羽毛,至轻,至柔。 手掌展开,一下一下,轻抚着简烁浓密的黑发。 像在安抚一个得不到关注的孩子。 她轻轻开口:“乖,教教我。”与声音一同从她嘴里传出的,还有那股简烁熟悉的冷香,清冷的,却带着一点点唇间的潮湿和温度。 简烁明显一愣,咬着阮漠寒耳垂的唇齿,松劲了一瞬。 阮漠寒趁这时,一把推开简烁,冷冷看着她,浅棕色的眸子里毫无波澜:“你想要的,是这个,不是吗?” 简烁咬着唇角扑上去,双手狠狠扑在阮漠寒耳侧的铁皮柜门上,发出巨大“咚”的一声。 “别把我当没人要的小孩。”简烁恶狠狠的说。 阮漠寒淡淡望着她:“难道你有人要?” 简烁冷笑一声,再度向阮漠寒的耳边凑过去:“至少,没人要的小孩可不会这个。” 她对着阮漠寒的耳垂,反复吮吸,噬咬。 好像愈发精进了。 酥里的那一点疼,不断刺激着阮漠寒的神经。 “你想不想知道,那天我去找王诺,发生了些什么?”又来了,惑人心智人鱼般的声音。 阮漠寒冷冷道:“不想。” 手指在铁皮柜门上再度贴紧。 这时,传出其他两个客人走入储物间的声音。 “你家孩子这次月考成绩怎么样?” “快别提了,我都愁死了,这不是约你来打枪发泄么……” 接着,是一阵打开柜子放东西的叮当声。 阮漠寒抬手,那时她的心中,是一片浩渺的天,和轻灵飞过的雁。 简烁的唇紧贴她耳垂,她仰头,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接着让自己抬起的手指,映入眼帘。 或许吧,或许自己的手指,可以变成大雁腹下最柔软的那撮羽毛。 带着这样的幻想,阮漠寒阖上双眼,手指轻轻的落在简烁的耳廓。 顺着耳廓优美的形状,起,起,伏,似一阵风,划出轻柔的弧线。 简烁的呼吸凝滞一瞬,噬咬阮漠寒耳垂的动作,却越发狠厉。 阮漠寒吃痛,屏住呼吸。 简烁越狠,她手上的动作就越柔。两人一狠一柔,就这样无声的较量着。 阮漠寒的黑色高跟鞋跟,紧紧抵着柜门,她耳边除了简烁节奏加快的呼吸,还有那两个女人絮絮日常的闲聊: “今晚带孩子们去吃什么?” “披萨吧,再打包两份意面回去给爸妈吃……” 简烁身上大丽花般的妖异香气不断传来。阮漠寒感觉奇异,仿佛世界被割裂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 往前一步,是那两个女人所处的世俗世界。 往后一步,是简烁独自待了十多年的迷幻森林,种满斑斓的古早植物,会食人,拖着她不断沉沦、沉沦。 终于,那两个女人“咣”一声关上柜门,走出储物间。 不知是谁先脱手的,阮漠寒和简烁几乎同时放开了对方。 呼吸都凝住,不想对方从自己的呼吸节奏里,窥探到任何真相。 阮漠寒冷冷问简烁:“还想我怎么求求你么?” 简烁“嗤”一声:“谁稀罕。” 她甩下阮漠寒,自顾自向射击场走去。 ****** 简烁与阮漠寒的靶位相邻。 阮漠寒问了一句:“你怎么进来的?” 简烁笑嘻嘻:“翻墙。” 不出所料。 简烁拿起枪,突然之间,手臂伸出,单眼瞄准,对着靶纸“啪啪啪”放出两枪。 旁边巡视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小姐,你要先戴上隔音耳罩!” 这句话并不清楚,化为了阮漠寒耳朵旁的一片“嗡嗡”声。 她耳朵过分敏感,简烁突然拔枪射击,剧烈的音波,冲击着她的耳膜,带来一阵铺天盖地的耳鸣。 阮漠寒一时之间有点懵。 平时能捕捉到任何声音的敏锐,和这时整个世界什么都听不到的混沌,形成强烈对比,让一向镇定的阮漠寒,内心陷入一片突然的恐慌。 她迷茫的抬眼,只能看到简烁一张妖冶的笑脸在她眼前,红唇翕动,在说什么。 简烁的话语,也化为一片“嗡嗡”声,消失在双耳的耳鸣声中。阮漠寒只能通过自己读唇语的能力,看懂简烁的嘴形在说:“我厉害么?” 阮漠寒迷茫的眨眨眼。 原来听不到的世界……是这样的么? 原来妹妹曾经的世界……是这样的么?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脸,保持面无表情。可指尖的肌肉处于神经末梢,很难控制,垂下的双手,指尖在微微颤抖。 阮漠寒用指甲尖用力掐住。 不要抖。 她脑海里想起的是姜凯伦,那双貂一样的眸子。姜凯伦会抖么?不,她不会。 姜凯伦才是那个,世界上最最完美的机器人。 简烁敏锐捕捉到了阮漠寒的异常,渐渐的,她脸上妖异的笑容消失了,变成皱眉,像个懵懂无措的孩子。 “你怎么了?” 阮漠寒耳边一片“嗡嗡”声,看到简烁的嘴形在这样说。 “喂,阮漠寒,你怎么了?” 阮漠寒还在狠掐自己的指尖,很好,手指不抖了。连内心恐慌的感觉,都在她的努力控制下,跟着指尖的颤抖消失。 -- 第98页 整个世界一片“嗡嗡”,只剩巨大的空虚和迷茫。 阮漠寒眨眨眼睛,看到面前的简烁,蹙着眉,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如远古的湖泊闪耀。 忽然简烁抬手,用力捂住阮漠寒的双耳。 “深呼吸。”她看到简烁用嘴形说:“鼻子用力深呼吸。” 阮漠寒用力呼吸,保持恒定的频率。 她节奏得宜,很快,耳边“嗡嗡”的声音,消失不见了。 她打开简烁的手,看向一边的工作人员:“没事了。” 工作人员松了一口气,再次提醒:“一定要戴好隔音耳罩再开始射击。” 他走开了。 阮漠寒冷冷看向简烁:“你刚才不会是在担心我吧?” “你会担心人?” “你……懂担心?” 简烁愣了一下。 随即“哈”一声笑出来:“漠姐,我演技好么?” 阮漠寒看着她。 脸上蹙眉的神情消失了,那股妖异又慵懒的笑浮了出来。那双刚刚像远古湖泊、还来不及看清里面藏了什么的漆黑眸子,再次变得一片冰凉而虚无。 是演技么?阮漠寒继续凝视简烁。 简烁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移开目光,指指远方的靶纸:“看,两个十环。” 阮漠寒淡淡瞟了一眼,移回目光时,发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 是简烁,正拿枪指着她,带着鬼魅到不像话的笑容,嘴里轻轻“砰”一声。 像无聊的恶童,只爱最残忍的游戏。 阮漠寒不理她,转向面前的置物台,拿起枪:“怎么开枪?” 简烁“嗤”一声:“你不怕么?” 阮漠寒淡淡:“射击场的枪又不是实弹,不能伤人。” 简烁懒洋洋的,像是失去兴趣:“就对着靶纸,随便乱打呗。” 阮漠寒放下枪,看着她。 简烁突然又笑了起来:“喂,除了我,你还有别人可以教你么?” “有么有么有么?” 阮漠寒戴上隔音耳罩,再次拿起枪。 简烁伸手,把一边的耳罩移到她耳后放着:“有么有么有么?” 像只聒噪的鹦鹉。 阮漠寒:“我可以花钱请人教我,只是,不想浪费钱。” 简烁又“嗤”一声,笑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举起枪的动作,却懒洋洋的:“这样,双手托枪,单眼瞄准。”她做了个并不标准的示范动作。 阮漠寒却聪明,自己把动作调整到位,双手拖枪,单眼瞄准,下一瞬,子弹飞出。 简烁像靶纸望过去:十环。 惊人的学习能力。 等她移回目光再看向阮漠寒的时候,发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 阮漠寒正拿枪对着她,一脸冷漠,正如她刚才拿枪对着阮漠寒一样。 “千万不要担心我。”阮漠寒冷冷说:“还有,告诉我,你为什么怕姜凯伦?” 第38章 简烁嘻嘻一笑。 她凑近, 张嘴,把整个黑洞洞的枪口,包进自己嘴里。 “啊啊啊。”她张大嘴对着枪口:“啊啊啊。” 好像童年时那个最无聊的游戏, 对着转动的电扇“啊啊啊”,再去听自己的声音会怎样被电扇页切碎成一格一格。 空洞的枪管,像深邃的山洞,在回应简烁的呼喊。 传出细微冰冷的回响, 其他人听不到, 但阮漠寒敏感的耳朵能听到。 她把枪口从简烁嘴里抽出来, 再次瞄向靶纸。 瞄准, 射击。瞄准, 射击。瞄准,射击。 枪枪十环。 最后,阮漠寒摘下隔音耳罩, 放下枪:“我们该走了。” 简烁早已觉得无聊, 不知什么时候跑到柜台买了一支手枪形状的棒棒糖,靠在靶位之间的透明隔板上吮着。 她笑嘻嘻把棒棒糖怼到阮漠寒面前:“吃么?” 阮漠寒打开她的手:“不要。” 走出射击场的时候, 简烁跟在阮漠寒旁边, 一步一蹦,兔子似的。 她边蹦边问阮漠寒:“到底为什么突然来打枪啊?” 挥舞着自己手里的手枪形状棒棒糖:“砰砰砰!” 阮漠寒已经走到停车场,拉开自己的车门,瞟了简烁一眼:“因为,从各个层面上,游戏已经加码了。” “不是吗?” 简烁不知想到了什么, 脸上浮出一个妖魅的笑:“是。” “好玩,很好玩。” 阮漠寒拉开车门,一脚油门, 开车离去。 简烁在她身后挥舞着棒棒糖大喊:“喂,这射击场在郊区,你不捎我一程啊?” “这里网约车都不愿意来的!喂,阮漠寒!” ****** 第二天下午,阮漠寒再次来到这个射击场。 接待人员见到她一愣:“小姐,又是你?” 随即笑了:“射击很有意思,对不对?” 阮漠寒点了一下头,不欲多谈。 对她而言,射击并没有什么意思。有意思的是,较量射击的对手。 这家射击场偏僻,没什么客人,今天整个射击场更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这也是阮漠寒选择这里的原因。 够清净。 她靠在靶位之间的透明隔板上,手指在冰凉的枪托上无意识的摩挲。粗糙的防滑点,蹭在她柔软的指尖。 -- 第99页 她想起昨天简烁,举枪瞄准她的样子:“砰!” “阮总监。” 一个优雅声音,带笑在阮漠寒身后想起。 阮漠寒回头,淡淡招呼:“姜总。” 姜凯伦手里,竟然拿着一支昨天简烁吃过的手枪形状棒棒糖,她吃着,还举起一个没拆包装的棒棒糖,笑问阮漠寒:“吃么?” 阮漠寒摇头。 她回想了一下,姜凯伦的确是这样。美酒,美餐,雪茄,甜食。 姜凯伦不抗拒一切外在的物质享受。 姜凯伦并不介意阮漠寒的拒绝,笑笑把棒棒糖收进风衣口袋,指指旁边的圆桌:“坐会儿。” 阮漠寒:“我们不是来射击的么?” 姜凯伦:“一枪定胜负,要不了多久。” 阮漠寒微微意外:“一枪?” 姜凯伦笑:“怎么,怕了?” 阮漠寒摇摇头:“可以。” 两人在圆桌边坐下。 姜凯伦看看她:“阮总监好像话很少。” 阮漠寒依旧沉默,表情淡漠。 姜凯伦笑了一下,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本英文口袋书,翻到有轻轻折痕的那一页。 她不再理会阮漠寒,自顾自的看起书来。 阮漠寒瞟一眼那封面,是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 阮漠寒想起她陪阮清音看过这电影,更通俗的叫法是“科学怪人”,讲述一个残肢拼成的怪物,却向往伴侣、温暖和友情。 姜凯伦抬眼看看她:“对这小说感兴趣?” 阮漠寒摇头:“并不。” “也对。”姜凯伦笑:“感情是这世界上最没意思的东西。” 她看完书的最后一页,站起来:“来吧,我们的较量。” 她走到靶位前,戴上隔音耳罩,甚至没做任何准备,单手举枪的动作比简烁昨天还随意,也没瞄准,“砰”一声,子弹已应声而出。 一旁,同样戴着隔音耳罩的阮漠寒望向靶纸:十环。 那一瞬,阮漠寒想起的是姜凯伦仿若恒温的手指,不冷,不暖,背后的原因,竟是姜凯伦把自己的每一件衣物,都送去做了保暖测试。 那么今天,姜凯伦随意一抬手,就能准确命中十环,背后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姜凯伦对自己的每一条肌肉,从发力到走向,全都了若指掌。 阮漠寒脊背发寒。 简烁有破绽。但姜凯伦没有。 简烁像一个魅惑的妖物。而姜凯伦,像一个无懈可击的非生命体。 其实早在简铭透出的投影上、第一次看到姜凯伦的照片时,阮漠寒就已有预感。 原来世界上真有这么一个女人,段位比她和简烁加起来还高。 姜,凯,伦。 姜凯伦笑笑放下枪:“阮总监,轮到你了。”阮漠寒看到她用嘴形说。 阮漠寒轻轻呼吸,举起手枪,双手托住。 单眼瞄准,稳稳射出。 她并不会为了赌气,而放弃那个最有把握的姿势。 哪怕她的程序还没有姜凯伦完美,但她仍然,是那个一切可控的机器人。 阮漠寒摘下耳罩,望向靶纸。 没有意外,十环。 “呵。”姜凯伦笑道:“作为一个射击新手,阮总监有这样的准度,真是厉害。” 阮漠寒抿抿嘴角。 “为什么说我是射击新手?” 姜凯伦笑着耸耸肩,一个很英国化的姿势,并不答话。 阮漠寒甚至不知道,是自己的哪个动作或哪个微表情,暴露了自己才第二次摸枪的事实。 不过没关系,总归她也射出平手,与姜凯伦打平。 姜凯伦笑着问她:“平手的话,该怎么办呢?” “我们打赌的条件,是都执行,还是都不执行?” 阮漠寒淡淡望向她:“你早知道我们会平手。” 姜凯伦一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考虑一下吧。” 两人一起从射击场走出来,姜凯伦问阮漠寒:“没有很赶时间吧?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远吗?” “就在射击场附近。” 阮漠寒有点疑惑,跟在姜凯伦身后。 她没想到姜凯伦会带着她,绕到射击场后方。看样子,这里曾经想被打造成一个小小的公园,供前来射击的客人小憩放松。 只是后来,大概因为客流量太少,维护成本太高,渐渐的,这里就逐渐废弃了。 明明是春天,却还满是去年秋天的枯叶,被自然抽干了水分,零零碎碎堆满树下、小径步道,还有步道旁的长椅。 好像一个世界之外的世界。世界是喧闹的春,这里是寂寥的秋。 阮漠寒望过去的眼神,忽然一滞,呼吸微乱。 姜凯伦笑笑:“呵,你已经看到了啊。” 阮漠寒觉得姜凯伦耳朵的敏感程度,可能不输自己,也能听出人呼吸的节奏。 阮漠寒呼吸放平,不露声色。 姜凯伦站定:“看,你的小朋友睡着了。” 是简烁。 还穿着昨天那件明黄色的风衣,加一双柠檬黄的高跟鞋,缩在步道旁的一张长椅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头浓黑的长发,都垂到枯黄的落叶里,身上明黄的风衣和高跟鞋,也几乎跟长椅场的一片枯黄融为一体,并不醒目。 -- 第100页 只是随着她睡着的呼吸,长椅上的一片枯叶,轻轻的,轻轻的掉落在地上。 阮漠寒盯着掉下来的那片枯叶。 “她的确还没长大。”阮漠寒淡淡道:“不过,不是我的小朋友。” 这时,阮漠寒发现简烁睡觉很浅。 她和姜凯伦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一样,已经放的很轻了,长椅上的简烁却猛一睁眼,一个翻身,警惕的坐了起来。 阮漠寒想起曾经看过一个心理学的说法:内心没有安全感的人,睡觉都很浅。 简烁坐在长椅的一片枯叶中,她身子一动,身下的枯叶就被压碎了一大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蝴蝶shi*体碎裂的声音,钻入阮漠寒的耳膜。 好似寂寥天地间,简烁也是一片被抽干了水分的枯叶。 简烁脸上的神情,只迷茫了一瞬,很快清醒过来,远远望着并肩站立的阮漠寒和姜凯伦,眯眯眼睛。 即便离的这么远,也能望见她的一双墨黑瞳仁,底色一片冰凉和虚无。 随即她扯起嘴角笑了笑,站起来,向阮漠寒和姜凯伦这边走过来。 “呵,胆子倒挺大。”姜凯伦的红唇几乎没有翕动,轻不可闻说出这么一句话,只有她身边的阮漠寒能听到。 简烁带着那样妖冶和慵懒的笑,站到阮漠寒和姜凯伦面前,背着双手。 “你在这里做什么?”姜凯伦率先笑着开口,指指阮漠寒:“等她?” “从昨天在这里教她射击以后,就一直在这里等她?” 简烁瞟了阮漠寒一眼,发现阮漠寒极其微妙的摇了摇头。 不是阮漠寒告诉姜凯伦,昨天是简烁这里教她射击的。 简烁又扯了扯嘴角:“我等个屁。” 她伸伸手指,捏住自己墨黑长发的卷曲发梢,在指尖弯弯绕绕:“只是这里很好玩,像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姜凯伦笑道:“小朋友天黑都不用回家的么?” “回家?”简烁“哈”了一声:“回家有什么好玩的。” “这样啊。”姜凯伦点点头。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简烁忽然说。 阮漠寒盯着简烁绕着卷曲发梢的手指,指尖微颤,非常轻微。 不知道这样的颤动,会不会收进姜凯伦貂一样的眸子。 但阮漠寒想,既然她能看出,姜凯伦的双眼,不可能比不上她的敏锐。 果然下一秒,姜凯伦笑着问简烁:“你很怕我,是不是?” ****** 简烁嗤了一声,把绕在手指上的卷曲发梢向后一甩。 一阵风起,简烁的一头浓密黑发一瞬间随风向后,高高扬起。 像一片寂寥天地间,墨黑的一面旗,指引着亡灵军队,找到回家的方向。 她不再理会姜凯伦,看向始终静静站在姜凯伦身边的阮漠寒。 “到我身后来。”她说。 阮漠寒站着没动,垂眸,望着简烁脚下,随着她一路走来,被她踩碎的一地枯叶。 像蝴蝶的shi*体,零零落落。 简烁又重复了一次:“到我身后来,阮漠寒。” 姜凯伦在阮漠寒身边,发出一声轻笑。 她问阮漠寒:“你要去么?” 阮漠寒抬头,对上简烁一双漆黑的眸子。 她发现简烁这时候没笑了,一双漆黑的眸子很沉,像昨天阮漠寒被枪声所震耳鸣之时,望向阮漠寒的那种感觉。 像远古的湖泊,一眼望不到底色,吸引着人不断再往里看去。 “你走吧。”阮漠寒淡淡开口。 简烁一愣。 阮漠寒的脑子里,重放着简烁昨天捂住她双耳的一幕,简烁看着她的时候没笑,一片天旋地转的“嗡嗡”耳鸣声中,她只能看到面前的简烁,在用嘴形对她说话: “深呼吸。” “鼻子用力深呼吸。” 这时的简烁在面前问她:“阮漠寒,你说什么?” 阮漠寒冷冷道:“姜总说的对,小朋友晚上不回家,总归是不好的。” “你……” 简烁迈一步想上前,却发现阮漠寒已经转向姜凯伦:“姜总,既然我们赌平,那我们双方打赌的条件,还是都执行吧。” 姜凯伦优雅笑道:“当然可以。” 阮漠寒已经转身,静静向着废弃小公园外走去。 简烁望着她纤长的背影,高跟鞋抬起,狠踢一脚地上厚厚的一层枯叶,发出哗啦啦的剧烈声响。 阮漠寒没有回头。 反倒是姜凯伦还站在原地,笑问简烁:“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简烁还看着阮漠寒的背影,只在嘴里回答:“知道。” “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人。”姜凯伦笑,走近一步,修长手指想挑简烁的下巴:“小妖物,小朋友。” 简烁想躲,却没想到,姜凯伦竟比她动作更快,手指还是触到了简烁的下巴。 只触了一瞬,简烁便触电一般弹开,像只发狠的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对姜凯伦恶狠狠唾出一团口水。 姜凯伦就站在原地,优雅笑着,也不躲,也不像阮漠寒曾经那样用包挡住,任由简烁的一点唾沫星子,溅到她优雅得体的套装上。 “呵,好大的脾气。” “脾气大,可不是什么好事。”她也转身,欲离开废弃公园了。 -- 第101页 “等脾气下来的时候,你可以猜一猜,阮总监她……更需要我们中的哪一个呢?” 简烁在姜凯伦身后喊:“你和阮漠寒,你们打了什么赌?” “与你无关。” 姜凯伦走远了。 ****** 王诺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又在笑研见到简烁。 她和其他老师一起,照顾孩子们入睡,又洗了孩子们的衣服,最后一个人来到教室来,准备把孩子们看的绘本再整理一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她总是笑研最后去睡的那一个。 打开教室的灯以后,她才猛然看到摆成一圈的课桌上,趴了一个人,王诺吓了一大跳,立马转身,操起放在门后的金属棒球棍。 简烁懒洋洋抬起头:“喂,你不会真以为那破棍子有用吧?” 王诺松一口气,把金属棒球棍藏回门后。 “几点了?”简烁揉着眼睛问。 她刚才真的睡着了。 “十一点。”王诺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简烁只认识笑研的这间教室。上次来签资助合同时,因为笑研所有的办公室都又拥挤又小,王诺是带她在这里签字的。 简烁清醒了,那种妖冶又鬼魅的笑,就又爬上了她的脸庞:“喂,眼镜娘,你知道你的漠寒,现在有个新上司么?” 王诺回忆了一下:“姜凯伦。” 她也对那四十岁左右、优雅得体的女人印象颇深。 简烁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站起来,凑到王诺耳旁。 王诺退开一步。 “你怕我?”简烁妖冶笑着。 王诺看到她活动了一下肩,好像刚刚一直全身紧绷着,在发现王诺害怕她以后,才突然松弛了下来。 王诺想了想,觉得简烁有点像笑研的孩子。有时候王诺带孩子们出去联谊,发现有的孩子,在面对活泼开朗的普通孩子时,不仅不被带动,反而蔫下来。 要等回到笑研,回到自己熟悉的可掌控的环境,过一会儿,才能松弛下来。 就有点像简烁刚刚活动肩膀的动作。 王诺轻声说:“不,我不怕你。” “对啊,你该怕的不是我。”简烁慵懒笑着:“眼镜娘,我是来给你通风报信的。” “那个姓姜的女人,好像看上你的漠寒了。” 王诺一愣。 简烁发出一阵妖异的叽笑声:“完咯完咯,你的漠寒危险咯。” “你说清楚……” 王诺再想问的时候,却发现简烁已经就近跃上身边的窗台,两只柠檬黄的高跟鞋拎在手里,像只敏捷的猫。 她转头冲王诺一个魅笑,顺着还没关上的窗户跳出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剩下王诺一个人愣愣的站在原地,只看到窗边挂着的米白色窗帘,被简烁推开的窗户缝隙的一阵风吹起,悠悠摆荡。 王诺觉得有点不敢相信。 姜凯伦? ****** 周一,阮漠寒临近下班时,接到了王诺的电话:“在公司?” “在。” “我也在聆音附近,就是上次那家书城,有一些还需要补充的绘本,今天来买。”她犹豫了一下:“我来找你,去你家给音音做顿饭?” “好。” 阮漠寒答应一声,挂了电话。 下班以后,阮漠寒还是像上次一样,去一楼大堂,接到拎着满满一兜菜站在那里的王诺。 两人一起乘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 王诺忍不住往四周望了一圈。 “找人?”阮漠寒问她。 “没有。”王诺笑笑:“就是忽然想起,上次和你走到这里的时候,很热闹。” “先遇到了简烁,又遇到了你那位姓姜的上司。” 阮漠寒保持沉默。 “那位姜总,今天……还没下班?” 这时,角落里发出一阵“嘻嘻嘻”的笑声,声音妖魅,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听上去就更加诡异。 王诺一瞬间红了脸,阮漠寒却面色淡淡,对这阵笑声毫不意外。 简烁笑着从角落里走出来,她刚才藏在一辆硕大的悍马之后。 她挑挑眉毛问阮漠寒:“你知道我在这里?” 阮漠寒懒得说话,指指鼻子又指指耳朵,意思是有呼吸的声音。 简烁“哼”一声,转向王诺的时候又变得笑嘻嘻的:“不好意思啊眼镜娘,我实在没忍住笑出来。” “你试探你的漠寒的办法,还可以再烂一点吗?” “你告诉王诺的?”阮漠寒淡淡问。 “是呀。”简烁毫不避讳的点头:“是我告诉眼镜娘,你的上司看上你了。” 她笑嘻嘻的,像是在说什么极之有趣的事。 阮漠寒面无表情,丝毫不意外。 一旁,王诺的脸更红了:“你知道我是有事想问才来找你,去书城只是一个借口……” 阮漠寒忽然说:“对,姜总是看上我了。” 像简烁刚才一样,毫不避讳的承认。 简烁反而一愣,王诺也跟着一愣。 阮漠寒却一脸淡漠,好像只是阐述了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 王诺愣在原地,倒是简烁猫一样眯了眯眼睛:“她为什么看上你?” 阮漠寒:“我也不知道。” 一个优雅声音,在三人身后想起:“想知道么?” -- 第102页 三人一起回头,就看到姜凯伦带着得体笑容,一身精致套装加高跟鞋,拎着铂金包站在那里。 她笑道:“等阮总监去过我家以后,我想,阮总监就会知道答案了。” 刚才这句话,是对着三人说的,接着,她又独独看向阮漠寒:“阮总监,上次我们俩打赌的条件,到底什么时候执行,你还没跟我说定呢。” 简烁的声音一瞬变冷:“你跟那女人打赌的条件,是你要去她家?” 阮漠寒不理简烁,只是注视着姜凯伦。 她面容平静,简烁垂眸,特意看了看阮漠寒的手指。 指尖微微颤抖。 见阮漠寒不答,姜凯伦丝毫不勉强,笑道:“不急,你慢慢考虑。” 她礼貌向三人告辞:“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转身,向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去。 简烁紧盯着姜凯伦离开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了,才重新露出妖冶笑容,问阮漠寒:“你不会也看上她了吧?” “哎呀哎呀,眼镜娘,你真的危险咯。” 王诺忍不住了:“别闹好么?” 简烁无所谓的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梢,阮漠寒忽然问她:“王诺为什么来找我,我明白。不过,你今天为什么在这里?” “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像刚才毫不避讳承认姜凯伦看上自己一样,阮漠寒问简烁的这问题,问的毫不遮掩。 简烁“哈”一声:“怎么可能?” 她脸上妖冶的笑容始终不褪,眸子里闪动着冰凉虚无的光。 王诺觉得脊背发凉,阮漠寒却不为所动。 她进一步逼问:“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简烁早有准备一样,从石榴红蓬蓬长裙下摆的口袋里,摸出一根鸡肉肠,晃了晃:“我来找我的好朋友。” “那只猫,它现在是我的好朋友。” 阮漠寒不再理会简烁,转而问王诺:“还去我家做饭吗?” 王诺一怔,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 “那走吧。” 带着王诺离开之前,阮漠寒冷冷瞟了简烁一眼:“你不会还尾随我回家吧?” “就像真的喜欢上我一样?” 简烁摇摇手里的鸡肉肠:“我说了,我是来找猫的,不是来找你的。” “你跟谁去哪儿,回家还是不回,统统与我无关。” “是吗?”阮漠寒冷冷道:“那就好。” 她拉开车门上车,载着王诺,开车离去。 简烁一个人被剩在地下停车场内,望着阮漠寒呼啸离去的车影,目光冷冷,一把扯开手里鸡肉肠的包装纸,恶狠狠把整根肠塞进嘴里。 嚼个粉碎。 第39章 阮漠寒带着王诺回到家。 玄关处, 王诺拎着一兜子菜直愣愣往里走,阮漠寒提醒她:“你忘了换鞋。” 王诺回过神来:“对不起。” 她换了鞋,拎着菜走进厨房, 阮漠寒跟进去:“要帮忙么?” 每次王诺来她家做饭,她都会这样问一句。 客气而疏离。 王诺笑笑:“你不用每次都来问我了,你知道我嫌弃你厨艺的,出去出去。” 阮漠寒走出去以后, 王诺直接关上了厨房的门。 她像一瞬间脱了力, 背靠在门上, 拎着围裙的手垂下来, 黑白格子的围裙就垂到白色的地砖上。 王诺发了一会儿呆, 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抬起手,把手里的围裙穿在身上, 向洗菜池边走去。 ****** 客厅里, 阮漠寒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打算和每天一样, 在家加班。 阮清音坐在电视前, 专注的盯着屏幕上一部老电影。 “今天不回房间看绘本?”阮漠寒瞟了屏幕一眼:“在看什么?” 阮清音不答,看的投入。 阮漠寒看了两帧画面,便知道了那电影是什么:“傲慢与偏见。” 她问阮清音:“你才九岁,该看这种电影?” 阮清音一本正经:“妈妈,九岁的小孩有时候,懂很多连大人都不懂的事。” 阮漠寒抿抿嘴角:“比如?” “比如我懂诺阿姨喜欢你。”阮清音反问阮漠寒:“你懂吗?” “我懂啊。”阮漠寒从电视屏幕上移开眼神, 看向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淡定打字:“我只是假装不懂而已。” 这下阮清音不懂了:“为什么?” “因为假装不懂,我才可以继续和她做朋友。” 阮清音眨眨眼睛:“那她懂你懂她喜欢你这事么?” 阮漠寒盯着电脑屏幕,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我想她也懂。” 阮漠寒像出正的AI机器人,大脑被分成一格一格程序,互不干扰。一边工作一边跟阮清音聊天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阮清音想了想又问:“既然你懂,诺阿姨也懂,你们为什么从不谈这件事?” “我说了,只有不谈,我们才可以继续做朋友。” “如果她够聪明,就永远不会跟我谈。” ****** 三人一起吃完饭,阮漠寒在继续开始加班以前,照例到阳台抽一支烟。 王诺敲两下落地的隔音玻璃门,阮漠寒没回头,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还是维持着和上次同样的姿势。阮漠寒面向阳台外面,一手撑着阳台栏杆,抽着一支烟。 -- 第103页 王诺背倚栏杆,面向屋内。 “音音呢?”阮漠寒问。 “回房间看绘本去了。”王诺说:“她最近好像很沉迷。” 阮漠寒对着淡泊的暮色,吐出一缕轻烟。 现在天黑的越来越晚了。 王诺转头,看了阮漠寒侧脸一眼。侧脸的轮廓太过迷人,清淡淡的,印在一片暮色之中,像幅水墨画。 阮漠寒淡淡开口:“怎么,还想浪费我一支烟?” 王诺笑了:“不要了。” “漠寒,你当我是朋友吧?” 阮漠寒“嗯”了一声,抽了一口烟,又补一句:“当然。” 王诺:“那你对姜总……” “姜总看上了你,那你呢?” “方便跟我说么?” “我?”阮漠寒又对着暮色吐出一缕轻烟,像是在思考该怎么说。 “这么说吧,姜凯伦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她是我想要成为、又害怕成为的那个人。” 王诺有点迷茫:“这是什么意思?” 阮漠寒:“你大概很难理解。” 王诺想了想:“那简烁呢?她能理解么?” “她?”阮漠寒望向浩渺暮色,那一瞬,王诺觉得她看了很远很远,像是跨越千年的时空,看到一片远古的湖泊里去。 阮漠寒说:“我也不知道她理不理解。” 王诺:“简烁很危险。” 阮漠寒:“我知道。” “那你……”王诺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为什么一直跟她纠缠?真的就为了那五百万?” “还为了……”阮漠寒说:“还为了她也许能理解。” “姜凯伦说的那句话。” 王诺的眸子一瞬暗淡下去。 “她喜欢你。”王诺说。 阮漠寒抽着烟看了王诺一眼。 “不。”阮漠寒说:“她不会喜欢我,也不会喜欢任何人。” “王诺,你不是带过很多小孩么?你知道有那种小孩,天生缺少共情能力,没有感情,天真残忍。后来一步步长大,才被驯化出了共情能力。” “简烁就是那种小孩,好像永远不会长大,永远不会被驯化出共情能力。” “是吗?你确定?”王诺坚持:“可我觉得她喜欢你。” 她不若阮漠寒和简烁那般敏感,可她是喜欢阮漠寒喜欢了十年。 对于有没有其他人喜欢阮漠寒这件事,她觉得她有发言权。 阮漠寒淡淡回答:“我希望我确定,确定她不会喜欢我。” 她掐灭手里抽完的烟:“不然,这个游戏就玩不下去了。” ****** 周二下午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来到地下停车场。 她停下脚步:“别躲了。” 她望向角落,那辆硕大的悍马后面,一丝声音也没有。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难道刚才是自己耳朵的错觉?阮漠寒不相信。 她向悍马后面走去。 忽然,一只莹白的手伸出来,在昏暗停车场里快如鬼魅,拽着阮漠寒纤细的手腕一拉。 阮漠寒失去重心,这次没有手来托住她的后脑勺,她的头向着墙面砸去。 只是,拉着她手腕的力道,又把她拽着往前带了带。 阮漠寒的头,只是轻轻磕在墙面上,发出微微“咚”的一声。 黑暗中,出现的当然是简烁那张妖冶笑脸:“疼不疼?” “不够疼的话,要不我再拉你一次?” 阮漠寒面色冷冷,无心陪她玩笑的样子:“你怎么又在这里?” 简烁笑嘻嘻指指悍马,巨大的轮胎之下。 阮漠寒瞥一眼,那里扔着吃剩的鸡肉肠包装纸。 阮漠寒冷冷问:“那是猫吃的,还是你吃的?” 简烁慵懒挑起嘴角,不答,反而问到:“昨晚你和眼镜娘聊什么了?” “与你无关。”阮漠寒说着就想走,却被简烁一把拉住。 简烁脸上的笑容越慵懒,手上的力度就越强。 手腕上一阵酥麻的痛感传来,阮漠寒低头去看,已经有了一圈淡淡的红印,被简烁捏出来的。 简烁像是真的发了狠。 脸上的笑容却还是慵懒,眸子的底色冰凉而虚无:“为什么?” “为什么你可以跟眼镜娘说,却不能跟我说?” “你到底,为什么要跟姜凯伦打赌?” 阮漠寒冷冷看她一眼:“为什么要跟你说?” “王诺是我朋友,你是么?” 简烁扯起嘴角,笑的更深:“就是因为不是朋友,所以才好啊。” 她用力把阮漠寒扯回来,抵在墙角,低头去咬阮漠寒耳垂的小痣。 一张嘴,就是十足的力道:“朋友可以这样么?” 另一只手,又狠狠摩挲阮漠寒的另一只耳垂:“朋友可以这样么?” 阮漠寒没拎电脑包的一只手,用力去推简烁:“现在不是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 “那又如何?”简烁的头埋在阮漠寒的耳后:“我们的游戏,不是早就升级了吗?” 阮漠寒忽然抓起简烁的一只手,探进去。 简烁一愣,就听阮漠寒冷声问道:“你看看,我有感觉么?” 简烁的眼神一瞬更狠:“你完全没感觉,是吗?” 阮漠寒冷冷看着她。 -- 第104页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毫无反应。 简烁接二连三的怪诞表现,让她心里隐隐不安起来,再次面对简烁的时候,身体像是上了锁。 粗暴,温柔,都失去效力,失去魔法。 简烁用力捏住阮漠寒的下巴:“你现在对我完全没感觉,是吗?” “是。” 简烁的手松了:“为什么?” 阮漠寒不答,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走开。 简烁跟在她身后,又开始像只喋喋不休的鹦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阮漠寒回头,冷冷逼视简烁的双眼:“简烁。” 简烁一愣。 阮漠寒第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叫出了简烁的名字。 简烁“嗯”了一声。 阮漠寒:“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喜欢上我的话,我们的游戏,就彻底终结了,对吧?” 过了良久。 简烁又“嗯”了一声。 随即她笑了:“谁会喜欢你啊?机器人,变态老女人。” 阮漠寒:“那就好。” 她拎着电脑包往前走,留下一句:“地下停车场的猫,已经搬家了,我很久没在这里听到过它的声音了。” “它走了,你也别再来了。” ****** 周三,聆音团队和GS团队照常例会,姜凯伦主持。 散会后,阮漠寒如往常一样,一个人拖在最后。 等打了鸡血一样的同事,纷纷走出会议室后,阮漠寒关上会议室的门。 她主动在姜凯伦面前坐下,姜凯伦并不意外,冲她优雅一笑。 “一个月后,简总奶奶杨海宁的生日宴会。”阮漠寒问姜凯伦:“我想,姜总也收到邀请函了吧?” 姜凯伦笑着点点头。 阮漠寒:“我问过同事,往年简总奶奶生日,都是家人之间聚一聚,从没有邀请公司的人,一起举办过生日宴会。” “你到底想说什么?”姜凯伦笑问。 阮漠寒抬头,对上姜凯伦貂一样的眸子:“你要告诉我关于聆音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已经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姜凯伦笑了:“这么说,阮总监已经决定好什么时候去我家了?” ****** 阮漠寒静静看着姜凯伦。 “姜总。”阮漠寒开口:“关于我什么去你家这个问题,我想,你应该早就有自己的想法了吧。” 姜凯伦笑了一下,并不否认:“平时工作太忙,周六如何?” 阮漠寒不露声色:“几点?” “吃完午饭后……就两点吧。”姜凯伦状若随意。 阮漠寒静静望着她。 姜凯伦那双貂一样的眼睛,根本看不透。带着优雅笑意,却散发着冰冷的光。 看在任何一个寻常人眼里,只会觉得姜凯伦是一个优雅、得体、知性的女人吧。 连阮漠寒都看不出,姜凯伦到底是随意说出了周六下午两点这个时间,还是对她,知道更多的什么。 阮漠寒试探一句:“下午我要送女儿去上课,上午如何?” 姜凯伦笑一下:“几点?” 好像刚才的下午两点,真的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任何勉强阮漠寒的意思。 阮漠寒:“十点吧。” 姜凯伦:“好啊。”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阮漠寒盯着自己的指尖。 微微颤抖。 ****** 晚上,阮漠寒陪阮清音吃过晚饭以后,与她商量:“送你去诺阿姨那儿住一晚行吗?” 阮清音瞟了阮漠寒一眼:“我跟诺阿姨没话说。” 阮漠寒抿抿嘴角:“你不是跟谁都没话说?” 阮清音:“为什么要我去诺阿姨那儿?” 阮漠寒:“她最近买了很多新绘本,你会喜欢的。” 阮清音:“借口。” 阮漠寒坦诚:“没错,借口。” 阮清音:“所以其实是为了什么?” 阮漠寒想了想:“我的医学研究,不太顺利。” 阮清音:“怎么不顺利?” 阮漠寒瞥她一眼,阮清音:“我已经九岁了,是看过《弗兰肯斯坦》和《傲慢与偏见》的人。” 阮漠寒忍不住再次抿抿嘴角:“是我的医学研究对象,好像出现了变异。” “加上最近,好像出现了一个更强、更好的医学研究对象。” 阮清音:“所以你想把以前那个换掉?” 阮漠寒沉默一瞬:“我也不知道。” “希望以前那研究对象的变异,只是暂时的。” ****** 对于阮漠寒忽然把阮清音送到笑研这件事,王诺有点意外。 但阮漠寒没多说什么,她也就没多问。 她是真心喜欢孩子,包括阮清音这种不太寻常的孩子,哪怕阮清音不是阮漠寒的女儿,她也喜欢。 还有,她也是真心尊重阮漠寒。 阮漠寒心里感激,松一口气:“谢谢。” 王诺只说:“注意安全。” 从笑研离开以后,阮漠寒驱车去了火山酒吧。 就是,和简烁初次相遇的那家酒吧。 巧的是,今天里面也传出了,阮漠寒最熟悉的女歌手的歌: “需要阳光的宝贝, 我的向日葵。 只在阳光下灿烂, 善于激情中优美。(备注1)” -- 第105页 阮漠寒裹着风衣走进去。 要了角落的一张桌子,和一杯酒,阮漠寒向舞台上望过去。 今晚在那里唱歌的人,很巧,也是一身冶艳红裙,浓密黑发,卷曲海藻一般的垂下来。 被长发微微遮挡的一张脸上,剑眉星目,浓郁抢戏。 阮漠寒静静望着舞台,觉得这女孩跟简烁的长相相似。 女孩本来一边唱歌,一边无意识的扫视着台下众人。注意到阮漠寒的打量后,眼神移过来,就滞住了。 一曲终了,她向阮漠寒走过来。 径直坐到阮漠寒面前:“姐姐,一个人么?” 阮漠寒淡淡看她一眼。 浓黑的眸子,也如墨。但里面有很多的情绪:好奇、窥探、期待、欲念。 阮漠寒轻轻摇头,直接说:“我没兴趣。” 女孩一愣,笑笑:“行,不勉强。” 她走开了,重新走回舞台旁,背对阮漠寒的方向理着裙子,准备下一首歌再上台。 随着她一撩头发,阮漠寒瞥到她后颈,深深一个吻痕。 阮漠寒想起,在春节时,简烁发过来的照片上,脖子上也有小小一个红点。 那时阮漠寒以为是吻痕。 简烁既然能在酒吧极其随意的搭讪她,自然也能极其随意的搭讪别人,脖子上有别人留下的痕迹,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那时的阮漠寒,好像有点过度关注那吻痕,但她也没继续多想。 或者说,她不让自己多想。 但是后来,无论在面对钟韵丽,还是艾咪,在一次次有亲密接触的机会时,简烁几乎都是毫不犹豫的避开了。 为什么? 如果不是吻痕,那是猫挠的?蚊子咬的?简烁自己掐的? 为了……吸引阮漠寒注意? “小姐姐。” 又一个嬉笑的声音在阮漠寒面前响起。 阮漠寒看向眼前的暗棕色眸子,满是好奇、窥探、欲念、情绪。 毫无意思。 阮漠寒一口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酒,起身,径直离去。 ****** 周四,阮漠寒在工作小歇的间隙,摸出手机,翻出柏静娴的手机号。 看了一阵,还是把手机收了起来。 没有拨出去。 没想到下午,她就在顶楼会议室附近,遇到了柏静娴。 柏静娴笑着与她打招呼:“阮总监,好久不见,我晚上要陪阿铭出席一个外商酒会。” 听起来,与聆音跟GS的合作有关。 阮漠寒看一眼她越发大了的肚子:“辛苦了。” 柏静娴:“阿烁……最近怎么样?” 阮漠寒:“你们最近还是毫无联系?” 柏静娴无奈笑笑,点头。 “她……” 她还是老样子,这句话对现在的阮漠寒而言,好像很难说出口。 因为阮漠寒也不确定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终于她向柏静娴开口:“柏女士,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简烁她……是很排斥与其他人的亲密接触么?” ****** 周六上午十点,郊区独栋别墅区。 其中一栋别墅的门铃被暗响。 雕花木门被打开,门后是姜凯伦一双带笑的眸子:“阮总监,你果然很守时。” 阮漠寒递上一把菜刀:“打扰了。” 姜凯伦并不意外,笑着接过:“你挑的礼物?日本铸铁菜刀,很有你的风格。” 阮漠寒:“只是实用。” 姜凯伦笑着把那菜刀从礼盒里取出,握在手里,挥舞了一下:“我会好好用的。” 阮漠寒盯着她轻挥菜刀的动作。 优雅,冰冷,虚无,看进去,就如刀刃划破的空气,什么都没有。 连简烁做攻击性动作时,那种天生妖异和煞气都没有。 阮漠寒不露声色。 姜凯伦给她找来一双拖鞋:“请进。” 走进房子,阮漠寒微微有点意外。 她本以为姜凯伦的家,会和她家类似,是极简风格。没想到热热闹闹,繁花锦簇。 中式的雕花扶手藤椅,法国十九世纪风格的柚木壁炉架,南洋风格的玉石机械钟,不拘一格,堆在一起。 姜凯伦:“请坐。” 她指指那张放满鹅绒靠垫的沙发,阮漠寒坐过去。 好软。几乎比W酒店1704房的鹅绒大床还软。 姜凯伦自己也坐下,揪了茶几上的一颗青提:“吃么?” 她是往阮漠寒手里递的,并没有喂到阮漠寒嘴边的意思。 阮漠寒摇头。 姜凯伦笑一下,欲言又止,把提子喂进自己嘴里。 阮漠寒瞥一眼茶几,和房子的陈设一样热闹:雪茄,火腿切片配哈密瓜,红酒。 摆了满桌。 阮漠寒想起,姜凯伦好像的确是这样,美食美酒,来者不拒。 连棒棒糖都吃。 阮漠寒坐在沙发上不说话,姜凯伦就坐在她身边,一颗一颗的揪青提吃。 直到阮漠寒终于开口:“姜总。” 姜凯伦:“嗯,我会把聆音的秘密告诉你。” 阮漠寒:“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问题。” “到底为什么看上我?” 姜凯伦把齿间嚼碎的一颗提子咽下去,莹白如玉的喉头微动,“咕噜”一声。 -- 第106页 连那吞咽的一声,都是冰凉而没有感情的。 阮漠寒坐在温度得宜的房子里,觉得遍体生寒。 姜凯伦笑了:“想知道我为什么看上你啊?” “那,到我卧室去一下。” ****** 下午两点,W酒店。 阮漠寒乘电梯来到十七楼,又有一名服务生恭敬等在电梯外,把房卡交到阮漠寒手里。 阮漠寒走近1704,刷卡,开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 厚厚的遮光窗帘拉着,没有开灯,如同暧昧黑夜。 此时已过清明,将近谷雨,春天还剩最后一个节气就要过去,盛夏将至。 阮漠寒刚才明晃晃的室外开过车。那样炽烈明媚的阳光,与房间里冰冷的死气形成强烈对比。 好像这房间藏在时间的褶皱里,被世界抛弃。 阮漠寒走进去,坐在鹅绒大床的一角。 软,但没有姜凯伦家的沙发软。 床上有微微的呼吸声传来,平静而匀速,没有感情。 被子微微隆起,阮漠寒瞟一眼,蒙在被子里的人,连一根头发丝都看不到。 她轻声问:“睡着了?” 没有人答话,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既然你睡着了。”阮漠寒站起来:“那我走了。” 一只莹白手腕,一下子从被子里窜出来,攀住阮漠寒的大腿。 接着伸出被子的,是一颗毛茸茸的头。简烁一头浓密黑发,因刚蒙在被子里被蹭的乱七八糟,愈发像只还没梳毛的猫。 她笑嘻嘻的,头顶透过黑窄裙和薄丝袜,也蹭在阮漠寒的大腿上:“我是睡着了啊,又醒了。” “被你吵醒的。”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第40章 阮漠寒低头, 就能看见简烁的一颗头,抵在她的大腿处,仰面向上, 天真而狡黠。 像个急欲找人陪伴玩耍的孩子。 阮漠寒淡淡开口:“我为什么不来?” 她往旁边走,简烁攀住她大腿的手愈发用力:“你去哪?” “脱风衣。” 简烁这才松了手。 趴在床上,只有一颗头和一只手从被子尾端伸出来,下巴枕在手背上, 像只慵懒的猫。 她望着阮漠寒, 在单人沙发边脱风衣的背影, 嗤一声:“你穿风衣, 真的丑死了。” 阮漠寒头也不回:“那你别看。” 在她把风衣搭上单人沙发的一瞬, 背后忽然一个力道,拽着她向鹅绒大床倒去。 那力道来的又急又猛,阮漠寒的后脑勺撞在鹅绒床垫上, 蓬松的砰一声。 软, 但没有姜凯伦家的沙发软。 简烁双手撑着身体,双膝跪着, 俯视阮漠寒, 始终笑嘻嘻的。 一双墨黑的眸子,即便在一片黑暗的房间,也亮的刺目,发着璀璨的光。 她凑到阮漠寒耳边:“你今天那件白色风衣,真的很丑。” “不会是跟眼镜娘新买的那件白风衣,一个牌子吧?” 阮漠寒不露声色。 伸手, 轻轻抚摸简烁的头,像在安抚一只一个人在房子里憋久了的、暴躁的猫。 简烁一甩头,挣脱阮漠寒的抚摸, 下巴一扬,把阮漠寒的手指咬进嘴里, 突然她脸色一变,牙齿用力,狠命咬下去。 阮漠寒一向能忍,甚至渴望疼痛,这时也忍不住低低“嗯”了一声。 简烁狠狠把阮漠寒的手指吐出,“呸”一声。 又去狠咬阮漠寒耳垂。 阮漠寒这次没有出声。 只是轻轻抬手,像刚才一样,再一次,抚上简烁的头。 简烁狠狠躲开。 她起身,扑到床头柜边,突然把房间所有灯都打开。 顶灯照下来,台灯照过来,所有壁灯落地灯廊灯,一下子全都照起来。 阮漠寒双眼敏感,在习惯了黑暗的情况下,猛的被灯光一晃,一阵刺痛,生理性的闭上眼。 就在她闭眼的一瞬,简烁再度扑过来,扑的太急,手掌撑在床上时,压到阮漠寒散落在床上的长发。 头皮微微刺痛。 简烁的声音,恶狠狠在她耳边响起:“你刚刚,去姜凯伦家了是吗?” 阮漠寒还闭着双眼,觉得眼皮外一阵大亮:“你怎么知道?不会无聊到跟踪我吧?” 简烁“呵”一声:“我没那么无聊,对你也没那么感兴趣。” “你的手指上,有她手上的味道。” 阮漠寒睁开眼:“你怎么知道她的手什么味道?” 简烁沉默一瞬。 “她碰过我下巴,所以我很清楚她手上的味道,你想赖?” 阮漠寒摇头:“我今天上午去的她家,十点到十二点。” 简烁的眼睛眯起来,眼神愈发冰冷:“跟你卖给我的时间一样,两个小时,是么?” 阮漠寒不答,只是反问:“姜凯伦碰你下巴时,你什么反应?” 简烁以俯视的视角,狠狠瞪着阮漠寒。 “你躲开了,是吗?” 简烁:“我讨厌姜凯伦。” 她移开眼神,阮漠寒伸手,捏住她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简烁一扬下巴,甩开阮漠寒的手,极其不耐烦的:“别碰我。” 像是极度嫌弃阮漠寒手指上,有姜凯伦的味道。 -- 第107页 “你讨厌姜凯伦?”阮漠寒冷冷问。 “那你也讨厌钟韵丽,讨厌艾咪,所以拒绝跟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有亲密肢体接触是吗?” “对啊,她们对我来说,都不够合眼,不行么?”简烁笑得懒洋洋的。 阮漠寒双目如冰,伸手,再一次钳住简烁的下巴。 简烁又一挣,但阮漠寒这次手上发了力,她没挣脱。而且她越挣扎,阮漠寒越用力。 简烁像发狠的猫一样盯着阮漠寒。 呼吸的声音,微微变重。 “别装了。”阮漠寒冷声说。 简烁看着她。 阮漠寒:“我问过柏静娴,你从小到大,根本就抗拒跟任何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 “包括你青春期追褚行云的时候,你不是没有机会触碰她,但你从来没有过。” “柏静娴一直以为,你所谓的包养我,只是一个游戏,没跟我发生过任何亲密的肢体接触。” 简烁的眸子微垂。 睫毛搭下来一点,遮住她远古湖泊一般的墨黑瞳仁。 “所以呢?”简烁面无表情的问。 阮漠寒用力钳住她下巴不放:“所以你为什么可以跟我有亲密的肢体接触?” “在我手指上有姜凯伦味道的时候,为什么又不可以了?” 简烁盯着她。 阮漠寒手向下探,被简烁恶狠狠一把打开。 “为什么不可以?”阮漠寒冷声问,从表情到声音,像一块寒冰。 “简烁。” “你是不是……喜欢我?” 简烁的神情,真实的迷茫了一瞬。 只一瞬,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那种迷茫转瞬即逝。 妖冶又鬼魅的笑容,再次爬上简烁冶艳的脸庞:“喜欢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像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双手从阮漠寒耳侧撤开,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上,没完没了的笑了起来。 阮漠寒一侧头,脸贴在柔软的鹅绒床垫上,看着简烁。 软,但没有姜凯伦家的沙发软。 “漠姐,阮总监,你不会真的觉得我喜欢你吧?”简烁捧着肚子笑着:“哎唷哎唷。” 阮漠寒神色冷冷的看着她, 简烁笑个不停,声音尖厉,没有感情,像指甲刮在黑板上的声音。 阮漠寒的耳膜被鼓噪,但她只是冷冷看着简烁,并不阻止,等着她笑下去。 “哎唷哎唷,眼泪都笑出来了。” 简烁一抹眼角,把纤长莹白的手指,伸到阮漠寒面前:“看,眼泪。” 阮漠寒打开她的手。 终于简烁不笑了,只是那种妖冶的嘲讽,还一直挂在她脸上:“阮总监,你真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我刚开始勾搭你,只是因为你像褚行云。” “只是后来我发现,我的清冷女神褚行云,落了凡尘,变得毫无趣味,你反而比她有趣。” “我知道你把我当研究对象。”简烁媚眼如丝:“我呢,则把你当个玩伴。” “你看上我没有感情,我也看上你没有感情,跟这样的人发生肢体接触,才没有后续的那些麻烦,懂吗?” “喜欢你?哈。”简烁狠狠唾了一口,极其嫌弃似的。 阮漠寒坐起来:“是吗?你真是这么想的?” 简烁挑起细长眉眼,睨着她:“难道你觉得自己倾倒众生?” 阮漠寒摇摇头:“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就好。” 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张鹅绒大床上,对峙。 “软么?”简烁忽然问。 阮漠寒看着她。 简烁无所谓的盯着自己的指尖,后来,又把卷曲发梢缠在指尖上:“姜凯伦家的床,软么?” 阮漠寒不答,只问简烁:“要继续么?” 简烁嫌弃:“你手指上有她手的味道,不要。” 那种淡淡的罂粟香味,连洗手液都洗不掉,残存在人的手上,不停往鼻子里钻,很恼人。 “好吧。”阮漠寒从床上下来,光着脚,向窗边走去。 ****** 阮漠寒一把将窗帘拉开。 明晃晃的太阳照进来,连被简烁打开的满房间的灯,都不显得亮了。 阮漠寒推窗,打开一条缝隙,莹白手臂支出去,点了一支烟。 她抽一口,袅袅烟雾,在炽烈阳光中几乎看不清楚。 简烁盘腿坐在床上,望着阮漠寒的背影。 白衬衫,黑窄裙,淡淡的浅棕色长发。 一双黑色高跟鞋,在刚才被简烁一把拉到床上时,遥遥掉在地毯上。阮漠寒索性也没再穿,就光着脚站在窗边,抽着一支烟。 穿薄透丝袜的双腿,没有高跟鞋,依然纤细修长。腿肚上两条细黑线,更衬的双腿笔直。 禁欲到极致,反透出一种诱惑。 简烁开口:“因为姜凯伦也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所以她也可以,是么?” 阮漠寒对着阳光吐出一缕轻烟,没有回头。 “她也?”阮漠寒对着窗外的阳光说:“你觉得姜凯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不是怕她?” “嗯,怕。” 阮漠寒像是没想到简烁会承认,抽着烟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把头转过去了。 从始至终,没有回答简烁的问题—— -- 第108页 “因为姜凯伦也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所以她也可以,是么?” 抽完烟,阮漠寒淡淡说一句:“我要走了。” 简烁无所谓的“嗯”了一声。 脚步声,关门声,然后房间彻底恢复寂静。 简烁盘腿坐在床上,没看阮漠寒离去的方向,只是盯着刚才被阮漠寒推开的那扇窗。 阮漠寒走的时候没关,明晃晃的太阳照进来,刺眼的白光,吞没一切。 简烁换了个姿势,由盘腿而坐,换为把双膝抱在手臂里。 下巴搁在膝盖上,死死盯着窗外过分炽烈的阳光。 ****** 阮漠寒走出房间。 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三点五十九分。 隔着一扇木门的房间里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 阮漠寒低头站在门口,一直看着腕表上秒针的移动。 嘀嗒,嘀嗒,嘀嗒。 一分钟后,四点整。 房间里还是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呐喊。没有人走动。 阮漠寒垂下手腕,静静离去。 ****** 从W酒店出来,阮漠寒开着车,行驶在去医院接阮清音的路上。 天气已真像深春的样子,太阳到这时,还是明晃晃的。洒在挡风玻璃上的阳光,一片茫茫的白。 因为过分耀眼,反而什么都看不清楚。 让阮漠寒想起姜凯伦的一双眼。 想起今天上午十点,在姜凯伦家的时候。 在姜凯伦提出去她卧室的要求后,阮漠寒表面淡淡,不露声色:“去干什么?” 姜凯伦反而笑了:“不用这么紧张,有东西给你看而已。” “我说了,这次只是请你到我家来参观,什么都不做。” “你觉得我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吗?” 阮漠寒起身,跟着姜凯伦走上别墅二楼。 姜凯伦:“我的卧室,在走廊尽头。” 她带着阮漠寒走过去,推开门。 卧室里也是一片繁花锦簇的热闹。 十九世纪英式风情的胡桃木大床,法式风情的弧形拉门首饰台,赛夫勒瓷片的双门首饰柜,不拘一格,自成一派。 最醒目的,还是床头悬挂的那张巨大照片。 镶嵌在一个胡桃木的精致翻花相框里,看上去,至少已经十多年了。 阮漠寒表面不露声色,内心深受震撼。 姜凯伦端着一杯红酒站在她身边,问道:“看得出来这是谁么?” 阮漠寒轻声:“是你。” 姜凯伦笑:“好眼力。” 并非刻意谬赞,而是照片上的人,真的很难看出是姜凯伦。 那时的姜凯伦,应该才二十多岁,至多不过三十。眉眼脸型,其实与现在区别不大。让人难以辨认的,是姜凯伦脸上的神情。 照片上的姜凯伦,气质依然知性优雅,但阮漠寒敏锐的看到,她的脸,她的眼,有温度,有情感,也有光。 不似现在,看进去,就是一片深沉和虚无,一直看,也看不透,好像里面,本就什么都没有。 让人觉得一个毫无感情的非生命体,才能拥有这样的一双眼。 “阮总监,你很聪明,我就不跟你打哑谜了。” “照片上那个岁数的我,跟现在的你有同一个愿望——变成一个真正没有感情的人。” “为什么?”阮漠寒轻声问。 “为什么?”姜凯伦抿了一口红酒:“大概是因为父母突然遭遇车祸,双双离世,我内心空虚,觉得忙碌的工作才是唯一救赎。” “感情变成了最多余的东西,只会让人痛苦。” 阮漠寒凝视那张照片,轻声问:“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姜凯伦笑了:“你好奇了,不是吗?”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不过是你下次来我家的时候了。” 阮漠寒凝视着照片,那时候的姜凯伦,还没有貂一样的一双眼睛。 姜凯伦在她身边,没握酒杯的手轻轻抬起,食指伸出:“你敢吗?再碰一碰我恒温的手指,并且,下次再来我家。” 阮漠寒深吸一口气,转头。 那一瞬间她的耳旁,响起的是柏静娴的声音。 柏静娴在回答她的问题:“阿烁从小到大,都很排斥跟任何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我算是唯一能碰她的人吧,不过那也只是简单的接触而已。” “阮总监,你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 “你当阿烁所谓的金丝雀,其实就像在陪小孩玩一个游戏,其实她没跟你有过任何亲密接触,对吧?” 阮漠寒耳边一片“嗡嗡”耳鸣,好像那天来不及戴隔音耳罩、简烁就在她身边开枪后的感觉。 阮漠寒凝神,对住姜凯伦貂一样的眼睛。 那样优雅的笑,甚至眼睛都弯起来,可是瞳仁里闪着的光,却看不透。 没有感情,没有情绪,什么都没有。 阮漠寒在想,为什么她以为同样毫无感情的简烁,可以与她亲密接触呢? 为什么她对简烁来说,是个例外? 阮漠寒不愿再想下去,对着姜凯伦抬起手。 姜凯伦笑望着阮漠寒,以为阮漠寒要抵上她的手指。 没想到阮漠寒面无表情,眸子冰凉,直接与姜凯伦五指紧扣,整只手掌握上去。 -- 第109页 阮漠寒脊背发寒,姜凯伦从手指到手掌,皆为恒温,连温度都完美的不像真人。 阮漠寒觉得自己的手指,大概由于出自神经末梢的关系,又要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了。 可她控制住了。 控制住自己不要转开头,一直凝视着姜凯伦的眼。控制住自己不要颤抖,一直紧握住姜凯伦的手。 姜凯伦笑了:“阮总监,有意思。”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你的愿望,与十多年前的我一样强烈。” 她主动放开阮漠寒的手,把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抬手看看腕表:“十二点到了,你该走了。” “这次……就这样?” “对,聆音的秘密,周一一早,会出现在你的办公桌上。你可以走了。” 姜凯伦对她笑笑:“我们,下次再见。” ****** 周一九点,阮漠寒准时抵达办公室。 低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到了一张名片。 她把杨助理叫进来:“我桌上的名片,是你放的么?” 杨助理摇头。 阮漠寒叫她出去了。 那么,这张名片就只可能是姜凯伦叫人放的了。 阮漠寒凝视手里的小小一张名片——“聆音集团董事、邶华大学名誉讲师、涵玉妇儿慈善机构名誉主席,柏静娴”。 全都是一些虚衔,包括柏静娴在聆音的董事之位,也只是因为嫁入简家时分到了5%的股份,顺利生下孩子后即可自主支配。 柏静娴从来不管聆音的任何事,也没有任何实权。 阮漠寒不明白,姜凯伦把一张柏静娴的名片放在她办公桌上,是想暗示她什么。 为什么柏静娴跟聆音的秘密有关呢? 阮漠寒知道,即便她去问姜凯伦,也问不出任何答案。 她把柏静娴的名片,收进办公桌的抽屉最底部,用一份文件压住。 更多的秘密,只能她自己去探究了。 ****** 连续一周,阮漠寒都没有再见到简烁。 每晚六点下班,走到地下停车场,她都有一个斑斓身影会突然跳出来的错觉。 然而并没有。 路过一辆辆车的时候,阮漠寒凝神,用敏感的双耳去捕捉车底的动静。 什么声音都没有。她从前能从车底听到的、猫的脚步和呼吸声,彻底消失了,猫好像真的搬了家,再也没出现过。 简烁扔到地上给猫的半截鸡肉肠,也再没出现过了。 ****** 周六中午十二点,阮漠寒回到家中。 她打包了阮清音还算喜欢的披萨,所以不做饭,阮清音也毫无怨言。 但即便是还算喜欢的披萨,阮清音也有一口没一口,咬的兴致缺缺。 就像阮清音自己所说的,她从来没有饿的感觉。 阮漠寒也没有饿的感觉。 所以也只是机械匀速的,把鸡胸三明治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妈妈。”阮清音用叉子玩着披萨上的一片酸黄瓜问道:“为什么你现在周六也都有事要出去了?” “也跟你的医学研究有关?” 阮漠寒盯着阮清音面前的碟子,一片酸黄瓜被她戳得稀烂,汁液流淌出来,剩下的黄瓜片好像失去了灵魂,变成碟子里软塌塌、零碎碎的一片。 阮漠寒回答阮清音:“对,也是因为医学研究。” “你上次说好像变异了的研究对象,还在变异么?”阮清音还在用叉子戳那片酸黄瓜。 “我……”阮漠寒轻声说:“还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变异。” “这样啊。”阮清音点点头,无所谓的样子。 她只是随口与阮漠寒闲聊,并没有放在心上。 阮漠寒忽然问她:“音音,为什么你要把酸黄瓜的汁水都戳出来?” 阮清音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因为酸黄瓜的汁水,本来就已经糊在披萨上了。” “已经不完整了,没什么存在的必要,彻底戳烂好了。” 阮清音从桌边走开:“我先去换衣服。” 阮漠寒下午要带她去医院,进行感统训练。 剩下阮漠寒一个人坐在餐桌边,盯着那片烂成一团的酸黄瓜, 是这样么?因为不完整,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就要被毁灭? 不知道没有共情能力的小孩们,内心是不是都潜藏着这样的破坏欲。 这时,阮漠寒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是那串已经熟悉起来的陌生号码,发来短信:“1704。” 她放下手机站起来,去敲阮清音的房门:“音音好了吗?我们该出门了。” ****** 阮漠寒是被一只莹白的手扯进1704的。 简烁一扯,再一推,阮漠寒整个人就靠在了玄关处的落地镜上。 衣服穿的薄了,背脊上突出的蝴蝶骨硌在玻璃上。 坚硬,冰凉。 简烁凑上来的唇却是柔软的:“想我了吗?” 人鱼般魅惑的声音,和身上妖异的大丽花香气一起,钻入阮漠寒的耳朵、鼻子,加上那张冶艳的脸,一起侵蚀着阮漠寒的五感。 她欲去啃噬阮漠寒耳垂上的小痣,阮漠寒却抬手,捏住简烁尖而俏丽的下巴: “那你呢?你又想我了吗?” 她让简烁看着她的眼睛,一双浅棕色的眸子,深深看到简烁的眼底去。 -- 第110页 简烁猫一样,眯了眯眼睛:“你猜?” 第41章 阮漠寒捏着简烁的下巴不放, 逼简烁看着她的双眼。 简烁也不躲,就那样看着,脸上带着妖冶又慵懒的笑。 继而主动凑近, 用自己长长的睫毛尖,去扫阮漠寒柔软的浅棕色的睫毛尖。 用这么近的距离,凝视阮漠寒的双眼,勾魂似的:“你的眼底只有我呢。” “莫非……其实是你喜欢上我了?” 眼睛的底色还是和以前一样。妖冶, 慵懒, 冰凉, 虚无。 阮漠寒再一次看不透了, 松手, 放开简烁的下巴。 简烁却一低头,咬住阮漠寒的手指,恶狠狠的, 咬了一下才松劲。 “今天你手指上,没有那女人的味道呢。”她咬着阮漠寒的手指,含糊不清的说。 舌尖柔软, 刮在阮漠寒的指尖。 像带着倒刺的猫舌一样, 来回摩挲,带来微微的疼。 阮漠寒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简烁吮着她手指问:“你今天上午没去那女人家?” 那女人,姜凯伦。 阮漠寒冷冷:“关你什么事?” “当然不关我事了。”简烁懒洋洋的笑着:“随口问问而已。” 她再一次凑近,主动凝视阮漠寒的双眼。 阮漠寒从那墨黑的瞳仁里看进去,远古湖泊一样的感觉消失了,看到底, 也只是冰凉和虚无。 没有任何感情。 阮漠寒抬手,用自己的手指,缠上简烁卷曲的发梢。 简烁一歪头, 唇对上阮漠寒的耳垂。 一低头,狠狠噬咬,然后纤长手指伸出,攀上阮漠寒的唇。 被咬有点痛,但阮漠寒没有出声。 她就那样闭着嘴,任由简烁纤细冰凉的手指,攀上她的唇,又攀上她秀丽的鼻尖,微阻着呼吸。 她不想让自己的呼吸对简烁的手指透露任何讯息,索性屏息。 加之耳垂上,阵阵又痛又麻的感觉传来。 阮漠寒大脑陷入一种缺氧的感觉,天旋地转。 耳朵泛红,眼前一片混沌。 但她还是没出声,连“嗯”一声都没有。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沉入了一片巨大的湖泊,不断下沉,下沉。 每次都以为沉到底了,心里一松,却发现自己还能继续往下沉。 没有底似的。 头越来越晕,眼前越来越模糊。 简烁纤细冰凉的手指,继续向上攀爬,触到阮漠寒长而柔软的睫毛。 手指微微一滞,头抬起来,看看自己的手指,有点迷惑似的。 “哇,你不会哭了吧?”简烁晃晃手指上的一点晶莹:“跟我一起,这么开心?” 她放开阮漠寒。 阮漠寒淡淡道:“你的手指扰乱我呼吸,我有点缺氧,眼泪只是正常生理反应而已。” “生理反应啊。”简烁又笑了起来,妖冶的凶狠的,再次抵住阮漠寒:“还有更多的生理反应么?” 手探过去。 再抬起来,露出狡黠的笑意:“你不是说现在对我没感觉了么?” “怎么又有了?” “那你呢?”阮漠寒试探着伸手。 却被简烁打开。 “干嘛?” “我是金主,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简烁笑嘻嘻的:“你想么?” “想的话,求我。” 阮漠寒冷冷:“不想。” 简烁“嗤”一声,再次放开了阮漠寒。 自顾自往房间里面走,一双十厘米孔雀绿高跟鞋,踩在房间高级灰的地毯上,跳色到刺目。 嘴里依然如往昔,哼唱着怪诞的歌谣: “水曜日结婚, 木曜日得病, 金曜日病加重, 土曜日死去……(备注1)” 她跌进窗户边的单人沙发里,头靠着一边扶手,双膝架在另一边扶手上,纤长的小腿摇啊摇,孔雀绿高跟鞋就挂在她的脚尖上,一晃一晃。 简烁头向后仰倒,伸手,在茶几上的一个果盘里,一颗一颗揪青提吃。 阮漠寒走过去,推开窗,手臂支出去,点了一支烟。 她问简烁:“哪来的提子?”语气淡淡。 “不知道,客房服务送的吧。”简烁笑嘻嘻:“毕竟我开房,都快开成这里的至尊VIP了。” 她就坐在窗边,离阮漠寒很近。阮漠寒的鼻子也敏锐,她一开口,阮漠寒几乎能闻到她嘴里青提的香气。 “啊,你还送过我一串提子呢,记得吗?”简烁边吃边说。 那一次,是阮漠寒到1704房之前,酒店经理给阮漠寒的。因为修理廊灯的梯子挡住了阮漠寒的去路,一串青提,算作赔礼。 阮漠寒淡淡开口:“不记得,忘了。” 简烁翻个白眼:“可能你年纪大了,脑筋退化。” 她细长眼尾一瞟,就能看到阮漠寒站在窗边抽烟的背影。 手肘支在窗框上,表情淡漠望着外面的天,简烁看不到她正面,只能看到缭绕的白烟,从她指间燃烧的烟上飘出来。 让阮漠寒整个人如置身一片烟雾笼罩饿森林,没有理会简烁、也没有理会任何人的意思。 “你怎么不让我帮你接着烟灰了?”简烁问。 阮漠寒转头,无表情的瞟她一眼,手伸出来,薄薄红唇对着烟头一吹。 -- 第111页 烧成细碎灰烬的烟灰,随风飞扬,不留痕迹。 简烁懒洋洋笑着在一边鼓掌。 接着,又把一颗青提塞进嘴里,百无聊赖,所以吃的停不下来。 她又揪起一颗青提问阮漠寒:“喂,你吃么?” 阮漠寒回头,望着简烁指间的那颗青提。 硕大的。浑圆的。好像酒店贴心洗过,还沾着晶莹的露珠。 阮漠寒对着青提伸出手。 简烁妖魅笑着望着她。 然而,在阮漠寒指尖快要触到青提的一刹那,简烁却突然手腕一翻,狠狠打在阮漠寒的手指上。 手里的青提,直接飞出去,落在地毯上,又骨碌碌滚了老远。 阮漠寒瞥了一眼。 即便房间地毯每日有人吸尘,青提滚上去,还是沾了一圈淡淡的灰。 阮漠寒也不恼,转回去,继续面对窗外,抽着手里的烟。 简烁却一下子窜起来,跳到窗边,攥住阮漠寒垂着的一只手腕:“你上午去姜凯伦家了,是不是?” “这是她带给你的改变?” “你以前,从不在就餐时间以外吃东西的,记得吗?” 阮漠寒一直紧绷的肩膀,到这时,却忽然松弛了下来:“原来你忘了。” “我在下午茶时间,是可以吃酸奶和水果的。” “以前你还到聆音,给我送过酸奶和蓝莓,记得吗?”阮漠寒被简烁握着的手腕,也放松下来,手指在简烁的手背上轻抚过,痒痒的。 简烁“呵”了一声,甩开阮漠寒的手腕:“呵,你的这些无聊小事,谁会记得这么清楚?” “一会儿能吃一会儿不能吃,这个水果能吃那个又不能吃的,谁记得。” 她再次跌回单人沙发里,懒洋洋揪了一颗青提丢进自己嘴里:“别误会,刚才我问你是不是去了姜凯伦家,只是因为我讨厌姜凯伦而已,与你无关。” “姜凯伦的眼睛,让我不舒服。” 阮漠寒对着窗外抽着烟:“我知道。” “我的这些无聊事,你不记得,最好。”连语气都放松了下来。 简烁吃着青提,瞥了她的背影一眼。 阮漠寒抽完手里的烟,掐灭:“我该走了。” 简烁慵懒如沙发里的一滩泥:“慢走不送。” 阮漠寒路过她身边,再没有看她一眼,脚步却轻松了不少。 “砰”一声轻轻关门的声音,阮漠寒走了。 简烁躺在单人沙发里,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咀嚼青提的声音慢下来,越来越慢,最后,终于把已经索然无味的青提肉,咕噜一声吞进胃里。 她爬起来,走到墙边,蹲下。 蹲在十厘米的孔雀绿高跟鞋上,抱着双膝,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 接着她伸手,把刚才从她手里飞出去的那颗青提,捡起来。 晶莹的青提沾了一点灰,变得灰头土脸的,不再莹润无暇。 简烁的眼神变作一片虚无冰冷,恶狠狠把青提塞进嘴里,咀嚼两下吞了下去。 她想起今天接到那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简烁小朋友?” “是我,姜凯伦。” ****** 简烁是在去往W酒店的路上,接到姜凯伦电话的。 她没有驾照,因为每次考驾照的时候都破口大骂加乱摁喇叭。她之前骗过阮漠寒一次——有次去接艾咪的时候,她故意说自己开了辆紫色的宾利。 其实不是,是她叫司机开的。 考不过驾照没关系,反正她讨厌开车。 她坐在一辆网约车上,让司机往W酒店的方向开。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她竟然觉得有点紧张。 她摸出一面小镜子,对镜理了理自己的睫毛,嗯,很完美。 然后在镜子里打量起自己的眼神。 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么?好像没有。 简烁又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眼神。妖冶的,凶狠的,冰凉的,虚无的。 嗯,很完美。 简烁这才把镜子收了起来。 这是她待会儿面对阮漠寒时,应该有的眼神。 收起镜子,她发现自己还是有点紧张。 紧张是一种情绪么?可是自己怎么会有情绪呢?也许不是紧张,就只是心跳很快而已。 她打开窗,让窗外呼啸而过的风灌进来,张嘴,对着风“啊啊啊”的无意识低吟。 声音好像被风切分,变得支离破碎,有点有趣。 开网约车的司机是个年轻男人,见后座坐着一个大美人,与她搭讪:“美女,你对着风说什么呢?” 简烁恶狠狠:“关你屁事。” 语气和眼神里,是一种真正的凶恶和残忍。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切,吓了一跳,再不敢开口了。 这时简烁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不会是阮漠寒临时爽约吧?简烁心想。 摸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简烁接起:“喂喂喂?” 一个优雅女声传来:“简烁小朋友?” “是我,姜凯伦。” 这时,网约车的车轮压过一块石头,车身猛的一颠,简烁的心也跟着一颠。 她破口大骂司机:“你tmd会不会开车?” 手机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 听上去姜凯伦也不急,准备等她发泄完情绪再开口说话。 -- 第112页 她决定主动出击:“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你和阮总监,两点约在W酒店吧?”姜凯伦笑道:“我觉得你今天可以备一串青提。” ****** 面对姜凯伦的轻轻一句,简烁知道自己不该问为什么。 然而还是脱口而出:“为什么?” “阮总监会来我家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 “她上周六上午来过,今天上午,也来过。” 简烁没有感情的“哦”了一声。 姜凯伦笑:“你不想知道她来我家做了些什么?” 简烁想起上周六,阮漠寒手指上沾染着姜凯伦手上的味道。 她依旧用没有感情的语气:“不想知道。” “她去你家干什么,关我屁事。” 姜凯伦又笑了:“那你又为什么想知道,我让你备一串青提的原因?” 简烁“嗤”一声:“我喜欢吃青提,顺嘴多问一句,行不行?” “行啊。”姜凯伦的语气,始终带着优雅笑意:“当然行,毕竟我打这个电话,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今天上午阮总监来我家的时候,我教了她一件事。” 简烁盯着窗外的阳光不说话,她觉得要是自己再问“什么事”的话,就输的一塌糊涂。 姜凯伦自顾自说下去:“我教她,不要规定自己只能在进餐时间内,吃固定的东西。” “比如今天上午,我让她从水果开始尝试,递给她一颗青提,她很乖,吃了。” 简烁很想说“乖个屁”。 但她忍了。 她惊讶的发现,自己是有忍耐这个技能的。 姜凯伦问:“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教她这件事么?” 简烁立马:“不想。”拖长了语调,懒洋洋的:“我说了,关我屁事。” 姜凯伦笑:“好吧。要是你待会儿想知道的话,可以问阮总监。” “总之,我想请你备一串青提,让她随时吃一吃,好么?” 姜凯伦优雅道一声“谢谢”,挂了电话。 ****** 挂了电话,简烁发现W酒店已经近在眼前了。 司机面对后座这个长相格外妖娆却一脸凶狠的美人,一句“请给五星好评”,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 简烁下了车,走向1704。 软软的地毯,窄窄的走廊,这条路她已经走的无比熟悉了。 哼着《维也纳森林圆舞曲》,旋一个圈,再旋一个圈,再跳三步。 就到了1704的房间门口。 简烁刷卡进去,把自己扔在柔软的鹅绒大床上。 她想起自己上周问阮漠寒的那个问题:“姜凯伦家的床,软么?”手指在被罩上来回摩挲了两下。 她盯着天花板,从裙子口袋里摸出那个计数器。 捏在手里,开始无意识的快速的狂按。 啪嗒,啪嗒,啪嗒。 模仿秒针走动的频率。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每个周六中午,都会提前一小时来等阮漠寒。 计数器在手里按多少下,阮漠寒就会来了呢? 数到后来,连简烁自己都忘了乱了。 只是头枕在一只手臂上,双眼空洞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手里捏着计数器无意识的狂按。 啪嗒,啪嗒,啪嗒。 直到房间外传来阮漠寒的脚步声,很轻。 简烁把计数器塞进床头柜抽屉,跃向门口,一把将阮漠寒拉了进来。 ****** 茶几上的那串青提,的确是客房服务,但不是酒店送的,是简烁点的。 是姜凯伦对她的试探,也是姜凯伦对她的利用。 下周六,如果阮漠寒继续去姜凯伦家的话,姜凯伦一定会问她,上周六下午,有没有记得吃青提。 所以简烁把青提递给阮漠寒的时候,她想到阮漠寒应该会伸手接。 回忆到这里,简烁的唇边,浮现起一个妖冶异常的笑—— 她是谁啊? 她怎么会白白被姜凯伦利用呢? 她都觉得想出这个办法的自己是个天才。 她用这串青提,在阮漠寒面前,进行了自己此生最精彩的一次表演。 表演自己根本不记得,关于阮漠寒的那些无聊细节。 不记得阮漠寒什么时候能吃东西什么时候不能吃东西,能吃什么,又不能吃什么。 阮漠寒当然该相信了,毕竟她演的那么好,连她自己都相信了。 直到她把那颗青提塞进嘴里,吃到了一点点灰尘的味道。 呸,苦的。 ****** 周一,聆音集团和GS集团例会以后。 姜凯伦:“阮总监,留一下。” 阮漠寒工作能力突出,姜凯伦留她单独商量一些细节这事,就一点不显得奇怪。 阮漠寒不露声色,在姜凯伦面前坐下。 姜凯伦笑问:“周末有没有好好做我教你的啊?” 阮漠寒:“没有。” 姜凯伦:“为什么?我不是已经告诉你,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林。” “你如果像以前那样,把自己所有的感受和欲望禁锢起来,总有一天,会像洪水一样冲溃堤坝。” “想要真正没有感情,唯一的办法,就是直面自己的欲望。” “先从食欲开始训练,周六的时候,你不是也深以为然么?” -- 第113页 阮漠寒淡淡:“那是周六,上午。” 姜凯伦很聪明:“周六下午,发生了什么?” 阮漠寒站起来:“姜总,不好意思,跟您约好这周六去您家的事,我想取消。” “可以。”姜凯伦笑容优雅,并不意外:“不过,为什么?” 阮漠寒:“因为我发现,我好像误会了一件事。” “现在误会解除,我就没有改变自己习惯的必要了。” 不等姜凯伦答话,阮漠寒径直走会议室走了出去。 并没有看到,姜凯伦在她身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 回到自己办公室,阮漠寒接到了王诺的电话。 王诺:“我想有必要跟你报备一声,简烁今天来过笑研。” “做什么?” “什么都没做,滑了滑梯,荡了秋千,穿着高跟鞋在操场上疯跑了两圈,就走了。” “没缠着你?” 王诺想了想:“只是说渴了,让我给她倒了杯冰水,算缠着么?” “没其他的了?” “没了。” “王诺,你提醒过我,她是一个很危险的人。”阮漠寒说:“现在,我也提醒你。” 王诺轻声说:“我知道,你放心。” 阮漠寒欲言又止。 放心什么呢? 她并不是担心王诺会对简烁产生什么特别的感情。王诺这样一句,倒像是在表达她对阮漠寒的感情,不会动摇似的。 阮漠寒说:“我忙,挂了吧。” ****** 下午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 从电梯出来,走到地下停车场,她放轻脚步。 敏感的耳朵注意聆听,有没有一颗颗细碎沙砾,摩擦水泥地面的声音。 王诺资金不多,笑研的小小操场,是用沙砾铺建而成。 如果简烁站在这里,即便脱了高跟鞋,光脚踩在地面上,柔软脚掌跟高跟鞋上掉落的沙砾摩擦,也能发出一点点细微的声音。 阮漠寒的耳朵能听到。 然而,什么都没有。 简烁并不在这里。 她松了一口气。 她没想错,原来简烁,并不记得她所有无聊的细节,甚至连她下午茶能吃水果都不记得。 也并非只能缠着她一个人玩。 她对简烁,一点都不重要。 那么简烁,就还是她最完美的医学研究对象。 什么都不用改变。她也不再需要姜凯伦。 阮漠寒觉得浑身轻松,甚至觉得地下停车场的空间,都阔绰了不少,不再压抑逼仄。 “阮总监。” 正当阮漠寒要上车走人的时候,一个尖而厉的声音,在阮漠寒身后响起。 阮漠寒淡漠回头,她知道那是钟韵丽。 钟韵丽与她车位相邻,出现在这里本不奇怪,只是在跟徐董事断了关系以后,钟韵丽工作渐渐拼了起来,加班的时候居多,阮漠寒再没在六点见过她。 钟韵丽走近两步,压低声音:“我不是来找茬。” 阮漠寒静静站着没动。 她一点不怕钟韵丽。把浑身的刺长在表面的仙人掌,大概是全世界最不可怕的东西。 阮漠寒又想起姜凯伦貂一样的双眼。 还好,她现在已经不用再逼自己跟姜凯伦打交道。 钟韵丽低声问:“我只是想问问你,你也没有白乐的消息吗?” 白乐,是简烁在追钟韵丽的时候用过的假名。 钟韵丽:“我记得她也追过你。” 阮漠寒看着钟韵丽显得灰败的脸,摇头:“没有。” 钟韵丽勉强笑一下,竟然一句话都没刺阮漠寒,径直开车走了。 阮漠寒望了她的车影一眼,拉开车门,开车离去。 ****** 周二午休时间,阮漠寒紧盯自己的电脑屏幕。 直到一根手指,在她面前的办公桌上轻轻敲了两下,她才抬起头,摘下蓝牙耳机。 杨助理:“阮总监,您的鸡胸三明治买好了,我刚才一直敲门,您都没回应。” 阮漠寒:“抱歉,我刚有事在忙。” 杨助理把鸡胸三明治交给阮漠寒,出去了。 阮漠寒撕开三明治包装纸,大口撕咬三明治的时候,双眼仍然紧盯着电脑屏幕。 平时她塞着蓝牙耳机的时候,杨助理敲门再轻,她也一定能听到。 只是今天,她好像太过专注于电脑上在查的内容。 电脑屏幕上的一个个页面,全是关于柏静娴的新闻报道。 拒绝姜凯伦的邀约之后,阮漠寒不觉得,自己还能从姜凯伦那边,得到任何关于聆音秘密的解答。 柏静娴到底有何特别之处,只能靠她自己去查了。 第42章 阮漠寒盯着电脑屏幕太过专注, 以至于没注意手里的三明治见了底,最后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阮漠寒一愣, 把三明治包装纸扔进垃圾桶,看着自己纤长莹白的手指。 上面浅浅一道齿痕。 接连两次,简烁狠狠咬住她的手指,再吐出来, 她的手指上也是这样, 浅浅一道齿痕。 只不过, 简烁靠近唇角的两颗牙齿尖尖, 咬出来的齿痕, 像猫。 奇异的痛感和快感。 之前,她以为简烁对自己动了心思,强行让自己, 把身体所有神经感知全都关闭。 -- 第114页 这会儿误会解除, 放松下来,哪怕只看着手指上的齿痕, 也能浮想联翩。 原来体内的潮涌, 一直铺天盖地。 她又想起姜凯伦的那句话:“把自己所有的感受和欲望禁锢起来,总有一天,会像洪水一样冲溃堤坝。” 会么?不会的吧。 简烁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感受,没有欲望,一张假面, 游戏人间。 如果简烁能做到,那么,她也能做到。 所以简烁才是她最完美的医学研究对象。 阮漠寒凝神, 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关于柏静娴的新闻,她趁这两天一段段的小歇时间,几乎看了个遍。 什么异常也没有。 她给王诺打了个电话:“我之前听你提过,有那种可以帮被遗弃的孩子追查身世的人,联系过你。” “你还有那人的联系方式么?” 王诺:“你想查什么?” “一个人而已。” 王诺紧张起来:“不会跟你妹妹有关吧?” 阮漠寒沉默一瞬,才说:“我妹妹的事,真相确凿,早已查无可查了。” 王诺松了一口气:“也对。” “你等等,我找找那人的联系方式,微信发你。” “谢谢。”阮漠寒挂了电话。 她要查的人,是柏静娴。 ****** 等王诺把那人的联系方式发过来后,阮漠寒又犹豫了。 她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进聆音,对她来说已经是一次越界,越界去承认,自己还是一个记得过去、与过去有联结的人。 对于聆音,她本来的想法是,能帮多少帮多少。 若聆音真的大厦将倾,她自可抽身远离。 没有任何人会责备她。甚至连她的妹妹和她的良心,也都不会。 阮漠寒纤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点,还是没有拨通王诺发过来的电话。 这时杨助理敲门进来:“阮总监,简总召集开会。” 阮漠寒点头:“知道了。” 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不出所料,阮漠寒看到,会议桌的首端坐着简铭,简铭旁边一个位置,便是姜凯伦。 精致套装,优雅笑容,连食指上一颗方钻,都闪着璀璨的光。 阮漠寒听到走在她前面的两个女中层议论: “姜总真的好美啊,不是漂亮,而是美。” “而且她脾气怎么能这么好呢?一起工作这么久,从没见她骂过人,真是好涵养。” 阮漠寒想,脾气好,大抵并非因为涵养好。 而是全然不在意,只当身边人如蝼蚁。 差距太大,俯视下来,自然就带上一种怜悯眼光,哪里还会脾气不好? 所以姜凯伦的笑容,和她那双貂一样的眼睛,同样让阮漠寒脊背发寒。 但她不允许自己躲避,当发现姜凯伦在看自己时,逼自己以淡漠目光相迎。 姜凯伦笑着冲她点一下头,就把眼神移开了。 姜凯伦对她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不勉强,也不回避。 淡定优雅,胸有成竹。 在刚刚对上姜凯伦眸子的一刻,阮漠寒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姜凯伦一点不急,是因为她在放长线,阮漠寒就是她想钓的那条鱼。 但只要阮漠寒认定简烁已是完美研究对象,不对姜凯伦有任何兴趣,姜凯伦又能如何? 阮漠寒尚不清楚。 ****** 散会以后,姜凯伦留在会议室与简铭讨论方案,对阮漠寒的离去视若无睹。 阮漠寒不愿跟其他人一起挤电梯,就先去天台抽了一支烟。 从天台下来,正准备推开天台的门,就听到门口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阮漠寒退到一边,帮来人拉开门。 杨海宁穿旗袍拄拐杖的身影,从门后露了出来:“阮小姐,我猜到是你。” 阮漠寒点头:“我听出了您的脚步声。” 杨海宁笑:“其他人可没有这样敏锐的耳朵。” 阮漠寒忽然低声:“我宁愿不要。” 杨海宁拍拍她的手背:“工作忙吗?有没有空陪我坐会儿?” 阮漠寒:“好。” 杨海宁拄着拐杖,阮漠寒跟在她身后,两人走到中央的花坛边坐下。 杨海宁:“阮小姐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再抽一支烟。” 阮漠寒:“您不介意?” 明明是淡漠的人,却出乎寻常尊重杨海宁的感受。 杨海宁笑着摇头,阮漠寒这才把烟和打火机从口袋摸出来。 杨海宁:“可以给我一支么?” 阮漠寒微微惊讶,表面不露声色:“我从不记得您有抽烟的习惯。” 杨海宁笑:“年轻的时候抽,后来为了身体,不抽了。到了现在,这个岁数,又觉得抽一抽烟,没什么打紧。” 阮漠寒递过烟和打火机,杨海宁低头,熟练点了,把打火机还给阮漠寒。 缭绕白烟,杨海宁一身银灰旗袍,动作清雅,有一种穿越时空而来的感觉。 阮漠寒怔怔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她记得许多年前见杨海宁时,杨海宁也是穿这样一件银灰色的旗袍。大概典雅银灰,是杨海宁最爱的颜色。 不过那时,阮漠寒的妹妹还在。 杨海宁抽着烟悠悠开口:“阿烁……她还好么?” -- 第115页 这一次阮漠寒点点头:“她还是老样子。” 杨海宁:“那就好。” 阮漠寒对杨海宁,会主动攀谈:“您明明关心她,为什么却……” 杨海宁一笑:“阮小姐,你又为什么要在阿烁身边,当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呢? 阮漠寒一怔。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两缕交叠的白烟,变得淡,更淡,直至在空中消散不见。 杨海宁站起来:“我们该下楼了,你工作忙,我也该去找阿铭了。” “今天,是阿铭说我之前住了很久的院,要带我去听评弹,所以我来公司等他,在办公室坐闷了,才想来天台吹吹风。” “幸好来了,要是不来,还遇不到阮小姐呢。” 阮漠寒忽然问:“今晚听评弹,柏女士去么?” “她自然要去的。”杨海宁说:“她一向关心阿铭,也体贴我。” 两人一起下楼的时候,杨海宁忽然问:“对了,聆音最近跟GS的合作,怎么样了?” 阮漠寒:“简总没告诉您?” 杨海宁笑:“聆音是他爷爷的心血,他憋着一口气,太想把聆音做好,不让我插手,要证明给我看呢。” “那您呢?”阮漠寒轻声问:“您有多想聆音好?” 杨海宁一愣:“很想。” 阮漠寒:“可是聆音赚的钱,早已足够。” 杨海宁摇头:“我是觉得,只要聆音好好的,就好像老头子还在似的。” “阮小姐,再会。” ****** 整整一周,简烁都没有出现在阮漠寒面前。 直到周六中午,阮漠寒照例收到那串号码发来的短信:“1704。” 阮漠寒按时抵达,出电梯时,再次收到了等在一边的服务生,递给她的那张房卡。 走过柔软的地毯,刷卡,开门。 玄关处空无一人,遥遥望去,一个身影趴在窗边,连背影都妖冶。 极轻又极魅的,絮絮诵着一首怪诞歌谣: “我的兄弟和姊妹, 坐在餐桌底, 捡起我的骨头……(备注1)” 一阵风起,窗边的薄纱微微扬起,连同少女如墨的黑发,和身上妖异的大丽花香味。 阮漠寒踩着高跟鞋,走近。 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是茸茸的声音。 阮漠寒不知道简烁听到她的脚步声没有,总之,简烁没有回头。 只在嘴里反复絮絮诵着: “我的兄弟和姊妹, 坐在餐桌底, 捡起我的骨头……” 一首极怪诞的歌谣,被她诵咏的像一首天真儿歌。 不知什么是善。不知什么是恶。毫无知觉。毫无感情。 阮漠寒站在简烁身后,伸脚,轻轻踢了踢简烁的后脚踝。 简烁今天穿一条长裙,夜空一般的黑,好似中世纪修女的衣服,却缀满繁复的蕾丝和夸张的蝴蝶结。 奇特的混搭。 一双黑色高跟鞋,脚面被包裹,只有一点莹白的脚踝露出来,白的发光。 简烁没有反应,嘴里继续絮絮: “我的兄弟和姊妹, 坐在餐桌底, 捡起我的骨头……” 阮漠寒再次抬脚。 她也穿一双黑色高跟鞋,不过和简烁脚上那双浮夸的十厘米高跟鞋不同,她的高跟鞋简约,秀丽,暗哑的黑色皮纹,连鞋尖都透着禁yu。 她鞋尖轻扬,轻轻蹭在简烁的后脚踝,像一片羽毛,至轻,至柔,在搔痒。 将近五月,天气热了,阮漠寒不知自己是不是出了一点点汗,她闻到自己身上的冷杉香味,忽然间浓郁了起来。 和简烁身上妖冶的大丽花香气,交叠在一起,密不可分的。 她抬着脚,鞋尖一下、一下,轻蹭在简烁的后脚踝上,来回摩挲。 直到这时,简烁才回过头,一双漆黑的眸子,底色冰凉而虚无。 带着同样冰凉的笑意:“漠姐,想我了么?” 阮漠寒抬手,纤细手指伸出,想像鞋尖轻蹭后脚踝一样,去轻抚简烁的脸。 简烁躲开,转个角度,一低头,狠狠咬住阮漠寒的手指。 阮漠寒微妙的抿抿唇角。 那是一个狩猎者得手的神情。 直到简烁恶狠狠把阮漠寒的手指吐出来。 阮漠寒低头。 浅浅一道齿痕,还粘着点晶莹的口水。 齿痕尖尖,像猫。 ****** 简烁伸手一推,阮漠寒就发现自己,跌入了简烁早已摆好的单人沙发中。 简烁像猫一样爬过来,眼神冰凉,居高临下,俯视阮漠寒。 把阮漠寒整个人圈在单人沙发里,然后,轻嗅。 挺翘秀丽的鼻尖,像猫一样耸动着,嗅着阮漠寒的眉眼,耳后,锁骨,直至发梢。 抬起来的面庞,五官冶艳,笑容越发狡黠:“你今天上午没去姜凯伦家,为什么?” “我上次就猜过了,难道说漠姐你……才是动心的那个人?” 她再度攀爬上来,狠狠抵住润漠寒的唇,吻下去,带着噬咬。 手指用力揉搓阮漠寒的耳垂,小痣所在的一处,很快微微发红。 另一只手,也灵巧,像顽皮的恶童。 阮漠寒腰肢上扬,头就被带着不断往下。 -- 第116页 柔软的后颈,狠狠抵在沙发带一点硬度的扶手上。 微微吃痛。 简烁笑的越发妖异:“今天也有感觉,为什么?” 她手指抬起来,在窗口照进的阳光和吹进的微风中,歪着头,仔细打量。 脸上的表情天真又懵懂:“漠姐,这是什么?” 接着一阵叽叽叽的笑,像一个无聊的孩子,终于玩到一个有趣的游戏。 阮漠寒面无表情:“我说了,只是单纯的生理反应。” “很久没有之后,身体再受刺激,有点生*li*反应,不是很正常么?” “倒是你……” 阮漠寒伸手,目光冷冷,逼视简烁:“你又是怎么回事?” “单纯的生*li*反应而已。”简烁笑的懒洋洋的:“和你一样。” “这样啊。”阮漠寒表情淡淡:“那不如,我们来聊聊天。” 她手不停,像片羽毛,在搔痒。 简烁也不停,恶狠狠的,反复噬咬着阮漠寒的耳垂。 另一只手没有着力点,支在沙发扶手上,就按到阮漠寒的一点发梢。 简烁一用力,头皮也微微吃痛。 “聊什么?”简烁附在她耳边,魅惑人鱼一样的声音,和唇间喷出的大丽花香气,化为一只无形的手,撩在她的耳廓。 “聊聊你为什么每天都去找王诺?”阮漠寒表情淡淡。 她忽然伸手,理了一下简烁的发梢。 简烁一愣。 阮漠寒淡淡说:“没事,头发乱了而已。” 简烁发愣的表情转瞬即逝,很快取而代之的,又是妖异慵懒的笑:“怎么,你吃醋了?” “你是吃我的醋,还是吃眼镜娘的醋?” 简烁捏住自己的发梢,去搔阮漠寒的脸。 阮漠寒面无表情,任她搔着,好像连痒感都没有似的。 “都不。”阮漠寒说:“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这么闲。” “我是很闲啊。”简烁懒洋洋道:“笑研有滑梯、秋千,还免费。” “那王诺呢?” “眼镜娘?”简烁笑的越发玩味:“你觉得她会是好的滑梯和秋千么?也就是说,她会是好的玩具么?” 阮漠寒凝视简烁的双眼,一片冰凉,一片虚无。 两人的手,同时停下。 “想继续么?” “当然不。” 简烁身子放轻,像只柔软的猫,轻轻枕在主人胸前:“漠姐,你摸摸我的头。” 阮漠寒的眼睛眯了起来。 简烁脸贴在她的胸口,阖着眼,很惬意似的,看不到她的表情变化。 阮漠寒抬手。 至轻,至柔,轻轻抚在简烁的头顶。 简烁没躲。 连曾经的微微颤动,都消失不见。 阮漠寒垂眸,盯着简烁的头顶。一丝丝墨黑的头发,反射窗口照进的阳光,泛着妖异的光。 为什么?阮漠寒在思考。 这样轻柔的动作,像在安抚一个孩子,以前是简烁的死穴。 这样的关爱,她从母亲那里得不到,从杨海宁那里得不到,只能从柏静娴那里,偷来一点点,求来一点点。 逐渐变成心里的一个疮疤,结了厚厚的痂,好似也就看不出什么了。 阮漠寒每次都用这一套,来试探简烁是否真的毫无知觉,毫无感情。 非人而近妖。 简烁不享受,但愤怒,每次阮漠寒使出这一套,她都像只暴躁的小兽,凶猛攻击。 为什么现在可以了? 阮漠寒状似无意的问:“上周你去找了王诺几次?” “五次啊。”简烁被她摸的舒服,音调愈发慵懒。 阮漠寒纤手轻移,扯了扯简烁的发梢。 简烁不得已抬起头来,一脸的不耐烦。 阮漠寒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冷冷的说:“撒谎的话,鼻子可是会长长哦。” 这是一句简烁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孩子的话。 ****** 简烁一个人躺在柔软的鹅绒大床上,像躺在一片沼泽里。 整个人陷进去。 现在四点,阮漠寒已经走了。 她睁着妖冶异常的双眼,空洞的,望向空无一人的天花板。 接着她弹起来,跳到窗边。 窗户还开着,一直没有人关,白茫茫的阳光,白茫茫的风,和刚才盯着的白茫茫天花板一样,什么都没有。 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有行人,有车,有摇来晃去变绿了的树。 只是简烁以为她听到了阮漠寒车子的声音,但跳到窗边去看,什么都没有。 她的耳朵,到底不如阮漠寒敏感。这里是十七楼,她怎么能听到阮漠寒车子的声音呢。 所以世界对简烁,就只剩下一片茫茫的白。 什么都没有。 她对着窗口吹进来的风,像刚才在网约车上一样,张大嘴,对着风无意识的“啊啊啊”了一阵。 但风不够大,简烁的声音就没有被割裂成一块一块。 一点都不好玩。 她撇撇嘴,一步步走到玄关的落地镜前。 盯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冶艳的脸。嗯,很完美。 只是……她伸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在鼻子上摸了摸。 刚才阮漠寒的一句话,再次响彻在她的耳边,冷冷的: “撒谎的话,鼻子可是会长长哦。” -- 第117页 阮漠寒到底是从哪里看出她上周,并不只找过王诺五次? 简烁摸着镜子里自己的鼻子,左看右看。 真的会长长吗?这么好玩?她叽叽的笑了起来,妖魅的笑声响彻在没有人也没有声音的房间里,格外诡异。 笑着笑着,她渐渐的不笑了,抚摸镜子里鼻子的手,也垂下来。 再次对着镜子凝视自己,一双妖冶却空洞的眼,冰凉的,看进去,就是无一物的虚空。 她在练习。 阮漠寒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她要更小心,才能不露出破绽。 不过也因为这样,游戏才更好玩,不是么? 简烁又扯起嘴角,嘲讽的笑了笑。 ****** 周日,笑研聋哑儿童慈善机构。 王诺问驱车而来的阮漠寒:“你怎么来了?不是正忙?” 阮漠寒:“我做市调的时候,看到一款适合孩子的启智玩具,订了一批,送过来。” 王诺:“谢谢。” 阮漠寒瞟她一眼:“又不是给你的。” 王诺笑。 其他老师在忙,阮漠寒就跟王诺两人一起,把那些玩具从后备箱里搬下来。 天开始热了,人就容易烦闷,不知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搬玩具的时候,阮漠寒已经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王诺看看她。 白色长风衣,柔软的垂下来,长及脚踝,除了两枚简约肩章,没有任何装饰。 浅棕色的长发垂在脸侧,侧脸线条完美,表情确实冷冷的,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烟雾里,像在一片雾气弥漫的森林之中。 王诺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天。 蓝蓝的天,明晃晃的太阳,洁白的云。 今天是五月的第一天。到了人间最美好的季节。一切都充满希望的样子。 她又看看身边的阮漠寒,含着一支烟,眸子垂着,纤细手中搬着一箱箱的玩具。 明明一切都那么好,王诺想,可为什么她觉得身边的阮漠寒,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莫名其妙,像阮漠寒伸出一只手去。 阮漠寒淡淡撇一眼:“怎么?” 王诺一愣。 阮漠寒:“你不会是想用手接我的烟灰吧?” 王诺本能的否认:“不。” “只是想接过你手里的箱子。” 阮漠寒没说什么,把手里的箱子交给王诺。 王诺松一口气,搬着箱子转身。 看起来,她只是想把这些玩具搬到教室。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是想逃。 阮漠寒的声音,却淡淡在她身后响起:“撒谎的话,鼻子可是会长长哦。” ****** 王诺回头的时候,阮漠寒已经搬着箱子走开了。 路过王诺身边,也没看站在原地的王诺。 王诺看着她,一支烟含在嘴里,含的时间长了,细碎的烟灰长长一截,掉下来,掉在阮漠寒抱着的瓦楞纸箱上。 像灰烬。 然后风一吹,就散了。 阮漠寒什么都没说,把所有的玩具搬到教室以后,又和她每次有空来聆音的时候一样,帮起其他老师的忙。 打饭,洗碗,收拾课桌,整理书籍。 孩子们对她眼熟,就没有太强的陌生感,偶尔打着手语问阮漠寒问题,阮漠寒也熟练打着手语回复。 只是一张脸始终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直到下午两点,孩子们午休时间。 阮漠寒忙完手上的事,暂时空闲下来,走到教室外的走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王诺走过去。 她看到阮漠寒,风衣脱了,白衬衫的袖子挽起来,露出莹白一截手腕,靠在上白下绿的走廊墙面上,一双笔直修长的美腿支着。 抽一口烟,在风里吐出来。烟雾在风里打转,她浅棕色的长发发梢,也跟着在风里打转。 “王诺。” 王诺走过去站在阮漠寒身边,背着手,靠着墙。 阮漠寒看她一眼:“你连站立的姿势都规矩。” “无论你听她讲多少事,你也不可能变成她。” “我知道。”王诺平静的开口。 “我知道的,漠寒,我永远不可能变成她。” “只是……你,喜欢她么?” 阮漠寒深深抽一口烟,看向王诺,没有说话。 第43章 “我喜欢她?”阮漠寒重复一遍王诺的问题:“怎么可能?” “只是问问。” 阮漠寒把手里那支烟抽完:“她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王诺, 你知道我所有的事,自然也知道,我为什么对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感兴趣。” 王诺:“我知道。” “她是我完美的医学研究对象, 医学研究而已,又怎么会涉及感情呢?” 王诺笑笑。 “笑什么?” “没什么。”王诺摇摇头:“只是你一向话少,没想到你会跟我解释这么多。” 阮漠寒把掐灭的烟头,扔进垃圾箱。 “漠寒, 我坦白。” “上周, 简烁来找过我六次, 而不是五次。” 阮漠寒开口:“第六次, 发生了什么?” ****** 周五晚上, 王诺从自己狭窄的办公室走出来。 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难怪她觉得肩背有些酸痛。 -- 第118页 笑研白天杂事太多, 所以她喜欢夜深人静、等其他老师和孩子都睡了以后, 自己在办公室里,做一些案头工作。 她一向是聆音最晚睡的那个, 习惯去睡以前, 在校舍这边巡视一圈,看看有无异常情况。 果然这天,她发现有间教室,有一扇没关。 王诺省电,所以没开灯。再者她对所有教室熟的不行,闭眼走也不会出错, 没有开灯的必要。 一阵妖异的轻笑声,在一片黑暗中响起,就显得格外鬼魅。 王诺是个正常人, 心砰砰跳了两下,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因为她知道是谁。 “你怎么来了?”王诺问:“我以为你这周不会跟我说话。” 自阮漠寒打过电话,提醒王诺说简烁是个危险人物,简烁每天来笑研,王诺都告诉阮漠寒了。 就像王诺说的,简烁每次来,只是滑滑梯、荡秋千,偶尔在操场上疯跑两圈,一个人叽叽叽的笑。 有时候有孩子过去搭话,都被简烁唾一口口水赶跑了,王诺发现这事的时候,也会提醒所有老师,不要让孩子们过去找简烁。 毕竟简烁不按常理出牌。 “怎么了眼镜娘,你怕我跟你说话?”简烁笑嘻嘻的,趴在课桌上,把手机的手电打开,放在下巴下面,让光照亮下半张脸。 好像在玩模仿女鬼的游戏,觉得有趣,笑的更开心,在手电灯光的映照下,就更诡异。 王诺看着她,抿嘴不说话。 她是怕简烁跟她说话。 其实,她是克制着自己,不要跟简烁说话。 像病态贪食的人,在抵抗自己的戒断反应。 之前,简烁在签完资助合同以后,也来找过王诺。 刚开始王诺很警惕,不知道这妖异的少女,打着什么鬼主意。 她看不透简烁,就像她偶尔看不透阮漠寒。 只是后来她发现,简烁也没做什么,都是跟她说两句话,就走了。 每次因为这个给阮漠寒打电话、告诉她,又显得小题大做,好像刻意搭话似的,也就算了。 忘了是她先开口问的,还是简烁状似无意先开始说起的。 关于“阮漠寒”这个话题。 阮漠寒让简烁用手接她的烟灰。 阮漠寒带简烁跳过一支舞。 阮漠寒把自己吃剩的三明治给简烁吃过,很美味…… 王诺知道的越多,想知道的就越多。 像病态贪食的人,不停把蛋糕甜点往嘴里塞,哪怕撑到胃疼想吐,还是停不下来。 但王诺终究是个理智的人。 她不再开口发问,也不再给简烁开口说话的机会。 为了避免自己再度陷入轮回,这周一简烁再次出现在笑研时,王诺果断给阮漠寒打了电话,以此警醒自己。 简烁一周都没跟王诺说话,王诺松了一口气。 却没想到,周五深夜,简烁又来了。 王诺让自己的语气,尽量跟阮漠寒一样冷:“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简烁笑嘻嘻的坐起来:“像平时一样,渴了,来找你要杯水喝。” 王诺不欲多谈,接了一杯水递给简烁,捏着杯子的手指,映入简烁手机的灯光范围内。 “等一下。”简烁叫住她:“眼镜娘你受伤了啊。” 王诺收回手:“小伤。” 洗碗的时候刮的。不知哪个孩子磕伤了碗,王诺工作量大洗的太急,刮在手指上,深深一条口子。 本来是该包扎的,但王诺不想。她从小就这样,受了伤,不喜欢包扎,等伤口缓慢愈合,开始结痂的时候,再把痂撕掉。 又是一条新的伤口。反反复复。 简烁突然:“眼镜娘你坐下。” 王诺没坐。 简烁妖冶的笑起来:“你要是不坐,我就要再给你讲讲你的漠寒了。”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王诺只得坐下。 简烁嘴里哼哼唧唧的念着一首怪诞歌谣:“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备注1 )” 跑到教室角落的柜子里,翻翻找找:“找到了。” 一个医药箱。 王诺发现简烁虽然疯,但比她想象的要聪明,知道很多孩子的教室里,一定藏着医药箱。 简烁拎着医药箱,坐回王诺面前,一遍继续哼着歌谣:“五兔子死了, 六兔子抬……”一边用棉签沾了很多的碘酒,擦在王诺的伤口上。 “嘶。”王诺觉得痛。 简烁把一张创可贴,裹在王诺的手指上:“好啦。” 格外小心翼翼,自己的手指,全程都没碰到王诺的手指。 简烁笑嘻嘻的站起来向窗边走,王诺知道她又要跳窗跑了。 王诺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简烁今晚跑来一趟,就为了给她处理伤口? 她忍不住开口:“你的水还没喝。” “我不渴了。”简烁嬉笑着回头:“今晚来找你一趟,真是收获颇丰啊。” 她继续絮叨念着歌谣:“七兔子挖坑, 八兔子埋……” 像只敏捷的猫,跃上窗台,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明明门开着,她也不走。 王诺盯着那扇半开的窗户,微微有些愣神。 风吹起窗帘,呼啦啦,再无其他。只剩下简烁念着歌谣的诡谲音调,余音缭绕。 -- 第119页 ****** 周一下午六点,地下停车场。 阮漠寒放轻脚步。 在看到那个荔枝红身影以前,阮漠寒先听到了猫的肉垫踩在地上的声音。 简烁藏在一辆车后面,看到阮漠寒走过来,笑着抬头:“猫回来了。” 她拿着鸡肉肠反复逗弄:“喵,喵。” 猫从车底钻了出来,懒洋洋的。 看到简烁,很大声的冲她:“喵!” 简烁更大声的:“喵!” 阮漠寒拎着电脑包站在一边,也不知她们在吵什么。 简烁喂完猫,拍拍手站起来,笑嘻嘻:“看到没啊,猫回来了。” 阮漠寒冷冷:“不会是你把它抓回来的吧?” 简烁“嗤”一声:“怎么可能。” 阮漠寒面无表情,往自己车的方向走。 简烁跟上来:“你去找过眼镜娘了吧?” 阮漠寒不答话。 “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没有。” “那眼镜娘跟你说什么了?” “说她根本不知道,你在她那里收获了什么。” 简烁嬉笑着:“那你怎么不问我呢?” 阮漠寒猛然停下脚步,冷冷看向简烁:“王诺不知道,可我知道。” 她抬手,捏住简烁尖尖秀丽的下巴,往上抬。 简烁一双墨黑的眼,变成向下睨着才能看到阮漠寒,妖冶的光却越发闪耀。 “哎呀呀。”声音也越发鬼魅:“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阮漠寒冷冷道:“别用我对付你的那一套,去对付王诺。” 简烁“哈”一声。 伸出舌头,尖尖的,像猫,在阮漠寒的手指上舔了一下。 阮漠寒轻轻一震,但控制住,依然捏着简烁的下巴,冷冷鄙视。 直到简烁低头,狠狠咬在阮漠寒的手指上,用力,再吐出。 阮漠寒才缩回手。 她不用低头,也知道手指上浅浅一道齿痕,尖尖的。 像猫。 带来一阵奇异的快感,和一阵没来由的烦躁。 她不想再理简烁,自顾自走到车窗,欲拉车门。 却被快步追上来的简烁一拉,推到车位侧面的墙上。 简烁冶艳的脸逼近,一双墨黑的瞳仁,就越发妖异,连眼尾一颗墨黑小痣,都闪着鬼魅的光:“我没想到,眼镜娘也有跟我相似的一面。” “伤口啊,从来不处理。” 阮漠寒冷冷:“所以你想到了柏静娴帮你处理伤口的时候是吗?” “你其实想要,所以你知道,王诺其实也想要。” 简烁微愣。 阮漠寒的手,再次轻轻落在她的头顶,像羽毛。 “你其实想要啊。”声音很轻,像诱导。 简烁这次没挣脱,反而在阮漠寒的手掌上蹭了蹭,像只终于要到主人关注的猫。 阮漠寒停手,冷冷问:“你可以用我对你的这套,去对王诺,所以你现在,变得可以接受了是么?” 像被捕猎的动物。找到了自己可以捕猎的、更弱势的动物。心里的一腔愤懑和恐惧有了出口,反而变得坦然。 简烁突然叫了一声:“喵。” “我不想要,可我知道眼镜娘想要。”她笑起来,叽叽叽,嘻嘻嘻。 “怎么,你心疼了?” 简烁伸手,揉搓在阮漠寒的耳垂上,摩挲着那颗小痣。 头抵着阮漠寒的额头,墨黑的眸子盯住阮漠寒的双眼,长长的睫毛,扫在阮漠寒的睫毛尖上。 阮漠寒不躲,看进去。 她发现一片冰凉和虚无的眼神之后,有一种藏得很深的好奇。 简烁是真的想知道,她有没有心疼王诺。 好奇带来迷茫。 阮漠寒抿抿唇角,再次有了把握。 她拍拍简烁的头:“你搞错了,现在并非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 “多出钱也不行,我要走了。” 简烁不让,阮漠寒拍简烁头的手,就更轻。 一下一下,像安抚闹脾气的小孩。 简烁终于唾了一口,狠狠的,让开了。 阮漠寒拉开车门,上车,头也不回的开车离去。 她从后视镜望了一眼,简烁那荔枝红的身影,也转瞬消失了。 ****** 周二,阮漠寒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遇到褚行云。 褚行云问:“姜总这两天请假,你知道她去哪里了么?” 阮漠寒摇头。 褚行云笑笑:“她最青睐你,我还以为你会知道。” 阮漠寒忽然问:“你为什么想知道?” 褚行云一愣:“大概知道她去了哪里,便能推测大概会请假几天?研发组什么时候需要向她汇报,也就比较清楚。” 说这自己先一笑:“算了不说这些假话,其实我就是八卦。” “我听员工们说,姜总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是个把全部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工作上的工作狂。” “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会让姜总请假。” 阮漠寒忽然想起姜凯伦的那张照片,挂在姜凯伦卧室床头的那一张。 那张照片上,是大约十年前的姜凯伦,眉眼与现在无异,只是那时她的眼底,有感情也有情绪。 阮漠寒敏锐的觉得,姜凯伦这次请假,应该与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有关。 -- 第120页 她淡淡对褚行云说:“别人的事,知道了又有什么意思?” 褚行云笑笑:“阮总监,我懂你说的意思,很多年前,我也是和你一样的人,埋头做试验,什么都不理。” “只是后来……”褚行云摸摸自己拱起的孕肚:“后来太怕寂寞,很多想法就都变了。” “就希望世界热热闹闹的,被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消息充斥着,这里听一耳朵,那里听一耳朵,还来不及感到寂寞,就发现一生过去了。” 褚行云留下这样一句,笑着走了。 阮漠寒望着褚行云的背影想:为什么人都这么害怕寂寞? 简烁怕么?简烁好像不怕。 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阮漠寒一度害怕自己会被纳入进去,可并没有。 简烁不怕寂寞,只怕无聊。 这很好。因为阮漠寒不怕无聊。 ****** 下午六点,阮漠寒走到地下停车场时,已经猜到会遇见简烁。 简烁穿一条绿松石色的裙子,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跟长了一条尾巴似的。 随着她身子一晃一晃,裙摆就一扫一扫。 阮漠寒远远望着心想,停车场的清洁人员,倒该很感谢她。 简烁手里晃着一根鸡肉肠,身子就跟着晃,嘴里大声絮叨着:“喵喵喵,喵喵喵。” 连猫都觉得她烦,低头咬着简烁手里的肠,喵都不喵一声。 像是懒得理她。 既然简烁是来找猫的,阮漠寒自然不用理她,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路过。 简烁身上妖异的大丽花香气,和阮漠寒身上淡淡的冷杉香气,交叠一瞬,又擦过。 简烁没有抬头,像真是来找猫的,看都没看阮漠寒一眼。 只是阮漠寒上车以前,忽然一个尖而厉的声音响起:“乐乐?” 是阮漠寒先回的头。 简烁还蹲在地上喂猫呢,显然已经忘了“乐乐”是自己的曾用名。 直到一阵蹬蹬蹬的高跟鞋声响起,钟韵丽向着简烁这边冲过来。 简烁看着头发烫成鸡毛掸子一般的钟韵丽,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她,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叫自己。 十分不耐烦的皱皱眉:“大姐你干嘛啊,猫都被你吓跑了。” 剩下小小一截鸡肉肠,被简烁直接塞进嘴里。 咀嚼着,腮帮子鼓起来,笑嘻嘻瞟一眼车旁边的阮漠寒:“我乖么?不浪费。” 阮漠寒面无表情。 钟韵丽上来就要拽简烁的手腕,简烁忙不迭躲开:“大姐你别动手啊。” 钟韵丽语气放软:“乐乐……” “都跟你说了我不是乐乐,乐乐会穿这样的裙子么?”简烁更加不耐烦,拽起自己的长裙挥了挥。 拽的很猛,大腿都露出来,莹润发光,简烁却毫不在意似的。 “我跟乐乐是双胞胎,我叫……叫什么来着……”她有点没把握的瞟了阮漠寒一眼:“悦悦?” 阮漠寒依然面无表情:“我怎么知道。” 钟韵丽愣愣的,她冷静下来,仔细打量面前穿绿松石色长裙的少女,一脸的不耐烦,极其桀骜,嘴角却懒洋洋钓着,露出一个妖冶慵懒的笑。 的确,那个曾经仰视钟韵丽的“白乐”很乖,绝不可能穿这样的裙子,露出这样的表情。 钟韵丽退开两步,极其失望似的:“乐乐还没回国么?” “嗯,回不来了。” “还在疗养院?” “疗养院?嗯嗯嗯。”简烁心不在焉的回答着,一双闪着光的墨黑瞳仁往车底瞟,像是在看猫还会不会回来。 钟韵丽不放弃:“还是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简烁深吸一口气,忽然转身,从阮漠寒手里抢过车钥匙:“上车。” 她几乎是跳进驾驶座,一脚油门就要轰出去。 阮漠寒来不及绕去副驾,拉开后座车门,刚坐进去,车子已经呼啸着开出。 在地下停车场卷起一阵烟尘,速度极快,几乎要撞到拦截计费的横杆。 “呜呼!”简烁兴奋的欢呼一声。 好在聆音停车场的计费系统,反应算快,在最后一秒抬了起来,简烁开着车,几乎是擦着横杆冲了过去。 “漠姐,好玩么?”简烁笑嘻嘻问后座的阮漠寒。 车子如凶狠的猫,横冲直撞,轰鸣着冲出地下停车场。 时至五月,六点过的天光,还一片大亮,与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形成鲜明对比,刺着人的眼睛。 “不好玩。”阮漠寒在后座冷冷道:“靠边停车。” “为什么?”简烁把窗户大开,风灌进来,呼啦啦的,她在风中尖叫:“这么好玩,为什么要停下?” 阮漠寒面无表情:“因为有交警。” 她伸手,从后座拍拍简烁的头:“靠边停车。” 简烁不语,又一脚油门加速。 后座的阮漠寒却一点不急,拍简烁头的动作,却进一步放轻,放缓。 胸有成竹的淡定。 她轻轻拍着,直到简烁的车速慢下。 继续轻轻拍着,顿一顿,抚着简烁浓密的黑发。 简烁恶狠狠“嗤”一声,猛的一脚刹车。 后座的阮漠寒早有防备,在她刹车以前,扶住驾驶座的靠背。 她没有被甩出去,只是身体前倾,一晃之间,长发微乱。 -- 第121页 之后淡定的拉开车门下车,又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下来。” 简烁撇嘴:“怕交警干嘛?我帮你交罚款,十倍。” 阮漠寒淡淡:“还要扣分,你有驾照么?” 淡淡的语气。淡淡的鄙视。 简烁一愣。 随机垂头,悻悻的:“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原来聪明如阮漠寒,早已看出来了。 她从驾驶座下来,阮漠寒自己坐上去,关门。 简烁扒在大开的车窗边:“漠姐,捎我一程?” 阮漠寒目视前方,按一下按钮,车窗升起。 简烁趴在车窗上,想把逐渐升高的玻璃往下按,显然是按不住的。 她双臂逐渐升高,渐渐的下巴放不住了,胳臂也升起的玻璃掀了下去,像只被赶下主人膝盖的猫。 她暴躁的在外面猛敲车窗:“喂,阮漠寒!” 阮漠寒目视前方,表情淡漠,直接一踩油门。 开车,走了。 开出一段之后,她从后视镜回望被她甩在路边的简烁。 好像愤怒的跺了一下脚,又一脚踢在路沿上,脚尖透过高跟鞋被踢痛,跳了半天。 阮漠寒抿抿唇角,一转方向盘,拐上一条小路。 ****** 阮漠寒脑筋清楚,逻辑分明,所以记路能力也强。 上次跟那辆紫色玛莎拉蒂斗过一次车,阮漠寒不用再开导航,也知道该怎么开上那条车流量稀少的路。 那条可以飙车的路。 她一脚油门轰下去,车窗再度打开,像简烁刚刚做的那样。 随着飙高的车速,灌进车窗的风,比刚才更猛烈,阮漠寒能看到自己浅棕色的头发,在眼前纷飞。 驾驶座因简烁刚刚坐过,还残留着简烁身上的味道。 妖娆的大丽花香气,像长出了无形的藤,一点一点,蔓延到阮漠寒柔软的腰肢,莹白的胸口,细瘦的臂膀,再到肩、脸、发。 把她整个人紧紧捆绑。 阮漠寒觉得自己跟简烁还是不一样的,她一路飙车,却也盯着仪表盘,没让车速超过城市道路的上线。 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手肘架在车窗上。 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 灰白的烟灰,就随着窗外剧烈的风,随风飘散。 阮漠寒左转的时候,看一眼自己夹烟的左手。 一片莹白,光洁如玉。 不过右手,她不用低头看也知道。 浅浅两道泛红的齿痕。 像猫。 ****** 周三上午,因为姜凯伦这几天请假,简铭怕耽误进度,亲自组织聆音团队和GS团队开了一次会。 各部门总监依次汇报项目进展。 轮到钟韵丽,良久沉默。 简铭不得不叫她:“钟总监?钟总监?” 连叫两声,钟韵丽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她勉强笑笑:“我现在开始汇报。” 阮漠寒看她一眼,衣着发型妆容,都与平时无异,口红也还是灼灼的玫红。盛大而抢眼。 只不过阮漠寒眼睛敏锐。分明看到,那玫红的口红,超出了钟韵丽翘起的唇峰一点点。 像是涂口红的时候走了神,手抖了一下。 阮漠寒再看一看她的脸,被过分艳丽的玫红色口红衬着,越发寂寞灰败。 ****** 散会,阮漠寒等人群散去以后,乘电梯下楼。 走进办公室,听到员工们在议论: “听说了么?钟总监的小奶狗,跟她彻底掰了。” “真的假的?前一段时间,不只还是在闹别扭么?说小奶狗太爱玩,电竞赛车一大堆,不愿意陪钟总监。” “真的真的,我表姐的公司,专门办出国留学手续的,收到了那小奶狗的单子,要去英国,我这才知道的。” “怎么突然决定出国留学?就算受不了钟总监,也不用突然跑这么远吧。” 众人一阵哄笑。 阮漠寒路过她们,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她对钟韵丽的事,着实没有兴趣。 只是手放在门把手上,关门前的最后一刻,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八卦话语是: “姜总好像周五回来,也是从英国回。” “是我们行政,听GS那边帮忙订票的行政说的。” “好像,还带回了一个人呢,两张机票。” 带回了一个人? 阮漠寒默默关上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第44章 下午六点, 阮漠寒走到地下停车场。 她听到了猫走路的声音和呼吸的声音,总之,猫确实是搬回聆音的地下停车场了。 只是扫视一圈, 没有看到一个蹲在地上拿鸡肉肠逗猫的背影。 简烁不知是不是昨天被钟韵丽吓怕了,今天没来。 阮漠寒觉得没来也好,来了,又是一场麻烦。 走到自己的车子附近, 她已经听到相邻那辆车子, 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钟韵丽一张泛红的脸露了出来, 看着阮漠寒笑:“你早知道我在这里, 一早就在往我车这边看了。” 眼尾也泛着红, 一看就是喝多了。 阮漠寒点点头。 “早晓得你耳朵敏感。”钟韵丽带着醉意笑着:“但不可能我车窗紧闭,你隔大老远还能听到我呼吸的声音吧?” “那也太神了,除非你不是人。” -- 第122页 阮漠寒心想, 我倒希望我并非人类。 没有知觉, 没有感情。当一个程序一丝不错的机器人。 她看着钟韵丽,莫名觉得有点可怜, 好心告诉她:“我听不到, 但是我闻到了酒味。” 钟韵丽喝完的空酒罐,扔出车外来,阮漠寒鼻子也敏锐,隔老远已经闻到。 “这样啊。”钟韵丽点头:“要是我像你这么敏锐,是不是早能发现他要走?” “他昨晚去我家把最后剩的几张CD拿走了,今天一大早的飞机。” “连几张CD都不愿给我留下, 呵呵。”钟韵丽笑的嘲讽。 也不知是嘲讽那小奶狗,还是嘲讽自己。 “不,不可能发现。”钟韵丽又摇摇头:“明明一个月前, 我还听说他要跟朋友组乐队,想租个租约两年的仓库,用来练习。” “他就是突然决定要走。”钟韵丽问阮漠寒:“被我逼走的?我真的这么遭人烦?” 阮漠寒淡淡:“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她认为自己是钟韵丽在公司最讨厌的人之一,毕竟钟韵丽从空降聆音的一开始,就十分明显的针对她,毫不避讳。 当然阮漠寒也没有跟钟韵丽修好关系的意思,嫌麻烦。 钟韵丽看着阮漠寒:“因为你对我的事不感兴趣。” “因为不感兴趣,所以不会到处跟人传。” “能想到把你当树洞,我是不是还没有蠢到家?”钟韵丽咧咧嘴,嘲讽的笑容再度浮现。 “为什么我谁都留不住?徐董事留不住,连我花钱养着的小奶狗都留不住。” 她红通通醉醺醺的眸子看向阮漠寒:“为什么?” “我不知道。”阮漠寒淡淡应一句,走向自己的车。 她觉得自己已尽到一个树洞的本分,毕竟树洞是不会参与讨论的。 “喂。”钟韵丽最后叫了她一声:“你那么聪明,真没有能联系上白乐的方法么?” “她是……唯一一个真心仰视过我的人了吧。”语带寂寞。 阮漠寒:“没有。” 这时,简烁常喂的那只猫从车底钻了出来,大摇大摆往另一辆车的车底走。 看到阮漠寒站在路中间,朝她“喵”一声。 阮漠寒没听懂。 猫就不再理会阮漠寒,舔舔爪子,晃晃尾巴,走了。 阮漠寒看一眼猫的背影,悠哉悠哉,怡然自得。 猫不怕寂寞,就永远不会露出钟韵丽这样的痛苦和狼狈。 阮漠寒想起简烁,黑漆漆的眸子,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也闪着妖异慵懒的光,唇边牙齿尖尖,偶尔“喵”一声。 像猫。 阮漠寒不愿再理会钟韵丽,道一声“先走”,开车离去。 ****** 周四下午,简烁还是没有出现。 看样子真被钟韵丽吓怕了。 阮漠寒开车出地下停车场,想了想,给王诺打了个电话:“她这周有没有来找过你?” 王诺知道阮漠寒问的是谁。 她,简烁。 “昨天来过一次,还是和以前一样,滑了滑梯,荡了秋千,要了杯冰水喝了,就走了。” “什么其他的都没做?” “没有。” 阮漠寒忽然问:“你手上的伤,没贴创可贴了?” 王诺:“你注意到了我手上的伤?” 阮漠寒不说话。 王诺:“嗯,不用贴了,好得差不多了。” 阮漠寒:“知道了。”欲挂电话。 王诺叫住她:“漠寒。” “你这么在意简烁来找我的事……” “我说了,她是个危险人物。” 王诺笑了笑:“我只是想问,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她?” 阮漠寒:“你是我朋友。” “知道了。”王诺轻声说:“再见。” 挂了电话。 ****** 周五早会,阮漠寒本以为会见到姜凯伦。 她发现自己脊背紧绷,像做好准备应对危险的野兽。 然而走进会议室,会议桌首端还是简铭温和的那张脸。 阮漠寒松了一口气,随机发现自己的心里,有点空空的。 她不露声色,却知道自己还是在意了。 那句关于姜凯伦的八卦,被她听进耳里:“好像,还带回了一个人呢,两张机票。” 她还是好奇了。 她觉得姜凯伦带回的那个人,一定跟姜凯伦为什么从照片上的样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有关。 静心开会,然后散会。 阮漠寒是一个善于自控的人,她的好奇心,也就起了那么一瞬间。 之后的时间,她都在专心工作。 直到下午,她在固定时间走出大办公室,走去洗手间,一路上想着自己刚才在看的数据表。 一阵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她本能的让了一下。 若她当时的注意力再集中一点,她应该能早一点听出,那暌违了几天的高跟鞋声,属于姜凯伦。 也不至于毫无防备,对上一双貂一样的眸子。 阮漠寒的全身一瞬僵硬。 姜凯伦点点头,优雅笑道:“好久不见。” 阮漠寒:“也没有很久。” 她要求自己盯住姜凯伦,往那双深邃的眸子看去。 然后看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 -- 第123页 阮漠寒抿抿嘴角。 她本以为,若姜凯伦带回的那个人,跟姜凯伦这十年来的剧变有关,那么也许这是一个机会,让她看到姜凯伦的一点情感流露。 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也足以让她彻底对姜凯伦失去兴趣。 然而并没有。 姜凯伦只是用无懈可击的优雅声音提醒她:“别抿唇,抿唇也会泄露你的情绪。” 阮漠寒立即放松唇角。 姜凯伦笑一笑走了。 阮漠寒望向她的背影,连背影都是无懈可击,横平竖直的肩膀,连两边的高低起伏,都是绝对对称。 阮漠寒忽然想到了什么:“姜总。” 姜凯伦笑着回头。 阮漠寒走过去:“我能碰一碰您的手指么?” 两个聪明人对话,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姜凯伦轻轻抬起一只手,食指微翘,指向阮漠寒。 阮漠寒抬起自己的手,同样伸出食指。 指尖微颤,因为本能的畏惧,也因为好奇的兴奋,但她努力控制住。 轻轻触到姜凯伦的指尖。 那一瞬间阮漠寒心里涌起的,是一阵绝望。 姜凯伦的手指还是如往常一般,不冷,也不暖,像一块温润的玉,完美的非生命体。 她乘飞机带回来的那个女人,真的没有给她带来丝毫破绽。 阮漠寒开口问:“姜总,听说您带回来一个人。” 姜凯伦笑:“公司的八卦向来传的很快,我不意外。” 阮漠寒:“我能问问她是谁么?” “不,你不能问。” 阮漠寒点点头,并不打算勉强,转身准备走向洗手间。 “但你能见她。” 阮漠寒背影一滞。 “周六下午两点,来我家,我就让你见她。” 阮漠寒站着没动,也没回头。 直到身后的高跟鞋声响起,姜凯伦走了。 阮漠寒回头,她甚至觉得,姜凯伦留下的罂粟花香气,都是完美而毫无破绽的。 也许,姜凯伦真的是一个比简烁更完美的研究对象。 背后的原因,和姜凯伦愿意让她见的那个女人有关。 ****** 六点,阮漠寒来到地下停车场。 简烁靠在墙上,嘴里叼着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哼着《维也纳森林圆舞曲》的零碎音符。 她看到阮漠寒,笑嘻嘻走过来:“伸手。” 嘴里叼着花的茎,说话也含糊不清的。 阮漠寒觉得避免简烁烦她的最好办法,就是此时伸手。 简烁把那朵野花吐在阮漠寒的掌心:“送你。” 花茎温润,带着简烁咬过的温度,和一点点潮。 暧昧横生。 简烁细长的眉眼跳起来,笑得狡黠:“漠姐,我给你送花哎。” “你是不是又觉得我喜欢你了?”一阵嘲讽的笑。 故意拿阮漠寒曾误会她喜欢自己的事开玩笑。 阮漠寒不答,捏着那朵花,面无表情走到一辆车旁边。 “喵。”她学了一声猫叫,惟妙惟肖。 简烁呆了:“你怎么做到的?跟真猫叫一模一样。” 阮漠寒冷冷:“不然怎么逗猫?”她瞟了简烁一眼。 她和简烁不一样,她只会模仿,大概是善于聆听之故,但她并不知道自己“喵”这一声是什么意思,所以不能和猫对话。 不过总之,猫算是懒洋洋从车底走出来了。 阮漠寒蹲下,把花放到猫的面前,又站起来。 地下停车场的猫见人见多了,丝毫不怕人,当着阮漠寒的面走近那朵花,嗅了嗅。 嫌弃似的,又钻回车底去了。 阮漠寒面无表情看着简烁:“你既然每次来这里是看你朋友的,那花也该送给你朋友。”她指指车底,意思是那只猫。 “但你朋友好像很嫌弃的样子。” 简烁懒洋洋笑看着阮漠寒:“漠姐,你不知道这朵花是哪来的么?” “知道啊。”阮漠寒语气淡漠:“你去过笑研。” 简烁兴高采烈的鼓掌:“聪明聪明,好玩好玩。”她笑嘻嘻向阮漠寒走近:“你就不想知道我去笑研,找眼镜娘干嘛?” ****** 阮漠寒静静看着简烁。 简烁抬起自己的手指,晃了晃:“眼镜娘手上的伤,已经好了。” 阮漠寒:“所以她不再需要你。” 简烁“哈”一声:“漠姐,制造伤口还不容易么?” 她忽然离开阮漠寒,哼着《维也纳森林圆舞曲》的零碎音符,旋一个圈,再旋一个圈,再跳三步,跳到停车场角落。 她蹲在那里,捡起一块碎石头。 拿起来看了看,嘴里哼着:“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伴着圆舞曲旋律的节奏,在地上反复摩擦那块碎石头。 咔嚓,咔嚓,咔嚓嚓。 那样尖锐的声音,好像指甲刮过黑板,让人遍体生寒。 阮漠寒冷声问:“你对王诺做什么了?” 简烁不答,只是转头,笑嘻嘻望着阮漠寒,天真又残忍的笑容,像人性还未觉醒的恶童。 阮漠寒当即掏出手机。 还好聆音的地下停车场有信号,她给王诺打过去:“你是不是受伤了?” “你怎么知道?”王诺反而意外:“手指上,一点小伤,不严重。” -- 第124页 “确定?” “确定。” 阮漠寒把电话挂了,走到停车场角落,把简烁拉起来,一推,抵到角落的那面墙上。 简烁还在笑:“怎么,心疼眼镜娘了?” 嘴上笑着,猫一眼的眸子微眯,紧盯阮漠寒。 她是真的想知道。 阮漠寒冷冷回看简烁的双眸,冰凉,虚无,没有一丝感情。 下一秒,阮漠寒直接吻了上去。 简烁比她高那么一点点,被她用力抵着,头向后仰。 她狠狠吻上简烁的唇,就要微微踮脚,高跟鞋的鞋跟微妙离地。 简烁伸出揽住了她纤细的腰,也不犹豫,直接咬住她的舌头,痴缠。 阮漠寒手上一松,让手里的电脑包轻轻坠向地面, 简烁的吻突然停了,像是反应过来似的:“你干嘛?现在并非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 “你不是说多给钱也不行么?” 阮漠寒冷冷看着她:“你确定游戏要加码到这个程度?”语气也是冷冷,像坚硬的冰。 明明阮漠寒整个人抵在简烁身上,简烁伸手揽着她的腰,两人是那样亲密的姿势。 简烁的眼神也冷,挑起唇角的笑也像结了冰:“怎么,真的心疼了?” 阮漠寒不答,只是再次对着简烁的唇,狠狠吻上去。 简烁躲了,脸上还妖冶笑着,细长的眉却皱了起来:“说啊。” “是不是心疼眼镜娘?” “你确定现在不要?”阮漠寒冷冷问:“我这是为了补偿这个周六。” “既然你主动不要,我也就不用退钱给你吧。” 很明确自己的金丝雀身份,还记得收了简烁这位金*主的钱。 简烁一怔:“什么意思?” “周六我有事。”阮漠寒离开简烁,理了理衣服,捡起地上的电脑包。 转身向自己停车的方向走。 纤细的手腕却被简烁一把从背后拉住。 一甩,阮漠寒的后脑勺磕在身后那面墙上,不轻不重,还有简烁靠过的温度。 简烁直接对着她的耳垂咬了下来,在她耳边说了三个字:“不,可,能。” 是有些咬牙切齿么? 阮漠寒不躲,任她咬,冷冷问:“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因为我周六不能去见你?哪怕现在补偿也不行?” “你不会是……想我吧?” “想你?生气?”简烁在阮漠寒耳边轻笑了两声。 她放开阮漠寒的耳垂,阮漠寒留神凝听她呼吸的节奏。 没有异常。 简烁一张妖冶的脸,移到阮漠寒面前来,还是那样天真残忍又慵懒的笑。 她的指尖绕上阮漠寒的发梢。 阮漠寒低头,看到简烁的指尖也没有颤抖。 “谁会为了你生气?老女人,别把自己看的太重。” “只不过,我是出钱的金主,你是金丝雀,你不能不来,这是规矩。” 阮漠寒:“好,我把钱退你。” “五百万全退,以前算你白陪我。” 阮漠寒:“可以。” 简烁瞟她一眼:“被我传染疯了吧你?”指尖一晃,扯到阮漠寒的发梢。 她把阮漠寒的发梢放开:“我不缺钱,你自己留着吧。” “不退钱,我也不会来。” “我等你。” “我不会来。” “我一直等你。” 简烁笑得懒洋洋,像是找到了一个有趣的新游戏。 阮漠寒不理她,拎着电脑上车,开车走了。 ****** 阮漠寒离开以后,简烁在原地站了良久。 忽然她转身,走到阮漠寒刚才拿花逗猫的地方,把那朵已经蔫掉的野花捡起来,塞进口袋。 忽然亢奋起来,再度哼起《维也纳森林圆舞曲》的旋律:“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旋一个圈,再旋一个圈,再跳三步。 却忽然又颓丧下来,连脚步都拖着。 走出地下停车场,给自己叫了一辆网约车,目的地是笑研。 司机见上来一位大美人,情不自禁搭讪:“美女……” 简烁狠狠瞪过去。 眼底是一片真正的凶狠与冰冷,带着狂躁野兽一般的攻击意味。 纹了花臂的司机,也吓得立马噤声,何况他本来就开一辆红色的mini cooper。 简烁坐在后排,把车窗大开。 手掌举到窗口,像在用手指梳理吹进来的风。 司机看到了:“美女你可千万别把手伸出去啊,交警逮到要罚款的。” 简烁狠狠:“我乐意。” 但她其实并没有把手伸出去。 她只是借着夕阳,在看自己的手指。 食指侧面一道红痕,深深的。 大拇指掐上去,指甲盖的形状完美吻合。 刚才阮漠寒说周六不能来的时候,她呼吸没乱,手指没抖。 另一只手放在阮漠寒背后,揽着阮漠寒的腰。 指甲盖狠狠掐住食指,连敏锐的阮漠寒都没发现。 简烁惊异的发现,阮漠寒彻底让她学会了忍耐这件事。 忍耐着不要露出一点点生气和狂躁的样子。 简烁忽然开口问司机:“喂,现在哪儿可以考驾照啊?” 司机一愣:“就……驾校啊。” -- 第125页 “还要打卡上满课时么?” “当然要啊。” 简烁“嗤”一声:“无聊。” ****** 司机把简烁放在笑研门口,一溜烟开车走了。 简烁迎着暮色,从铁门翻进笑研。 天边一轮残阳如血,正是人间最寂寞的时分。 操场上空荡荡的,简烁遥遥望了教室那边一眼,应该那群孩子还没吃完饭。 简烁一个人走到操场上。 操场不是塑胶,沙砾铺成,一踢一脚灰,弄脏她漂亮的高跟鞋。 简烁走到秋千边,伸手推了一下。 秋千的铁架子有些旧了,一推,就吱吱呀呀的响。 好像旧的东西都这样,她想起简家老房子的旧木地板,也是这样,一踩,就吱吱呀呀的响。 好久没回去过了,大概是从知道柏静娴怀孕的时候开始。 杨海宁真的没有再找过她,甚至连柏静娴也是,刚开始打过好多电话,后来,就不找了。 简烁一个人蹲在秋千上,盯着天边的夕阳。 吱呀,吱呀,吱呀。 阮漠寒是因为她拖了王诺入局,才生气说周六不来的么? 可她真的想知道答案。 阮漠寒心疼王诺……超过她么? ****** 王诺在教室里,和其他老师一起,照顾孩子们吃晚饭。 很多孩子因为性格原因,吃饭慢,好在王诺和老师们都有足够耐心,也不催促,慢慢陪着。 一个孩子打翻了碗,王诺过去收拾,用手语告诉她没关系。 不是所有孩子都有条件配助听器,还有很多配了助听器的孩子,还没学会说话或者还不想说话,所以手语还是这里的通用语言。 没有备用碗了,王诺走出教室,想去取来一个。 走出教室,无意往操场那边望了一眼。 秋千在晃。 上面还蹲了一个人。 王诺把备用碗拿到教室,自己向操场那边走去。 简烁抬头,瞟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还是妖异又慵懒:“哟,眼镜娘。” 可王诺刚才远远看着,分明觉得简烁一个人在夕阳下蹲着的身影,那么寂寞。 连晃动的秋千都显得寂寞,慢悠悠,吱呀呀。 她看着简烁,第一次觉得简烁不那么可怕,而有些可怜。 她问简烁:“你吃晚饭了么?” 简烁笑着荡秋千,不说话。 王诺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块随时带着准备哄孩子的饼干:“要么?” 简烁唾一口口水:“你当喂流浪猫呢。” 王诺皱眉,把饼干包装上溅到的一点唾沫星子,用纸巾擦干净,装回口袋。 她打算走回教室了,简烁却在她身后喊:“喂,眼镜娘。” “明天你的漠寒会来找你么?” “不会。”王诺说:“她周六从来不会来。” “怎么,难道不是去见你?”她边问简烁边回头。 王诺一愣。 那架旧旧的铁秋千已经空了,在空中兀自摇晃,没了简烁蹲在上面的身影。 不知简烁是什么时候跑走的,敏捷无声,在铺满沙砾的操场上,像一只猫。 ****** 周六中午,阮漠寒陪阮请音吃饭。 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阮漠寒拿起来。 果然是那串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发来短信:“1704.” 她回复:“我不会去。” 简烁没回。 吃完饭,阮漠寒照例先把阮清音送去医院。 她离开的时候,阮请音拉了一下她的手:“妈妈,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看上去很紧张,你不是要去做医学研究么?” 阮漠寒点头。 “你以前都不紧张,为什么这次紧张?” 阮漠寒想了想该怎么说:“因为研究在升级。” “你紧张的话,不能不升级么?” 阮漠寒又想了想:“人要做的事分两种,自己愿意去做的事占小部分,大部分都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做的事。” 阮清音:“如果我只做愿意做的事呢?” 阮漠寒:“那你可能是全天下最幸运的小孩。” 她开车走了,向姜凯伦的别墅方向驶去。 第45章 等红灯的时候, 阮漠寒低头看了一眼腕表。 一点四十五分。 到现在为止,姜凯伦没有给阮漠寒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短信。 有一种胸有成竹的淡定。 阮漠寒又想起姜凯伦那双貂一样的眸子, 和十年前照片上那双有感情的眼睛。 让姜凯伦变成这样的人,就是她今天允许阮漠寒去见的那个人。 突然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响起。 阮漠寒坐在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蜷紧。 一只猫大摇大摆的走过马路,路过阮漠寒车前, 还透过挡风玻璃, 朝阮漠寒瞪了一眼。 阮漠寒刚刚在想姜凯伦, 全没注意到绿化带里蹿出的这只猫。 要不是刹车及时, 就撞到它了。 后面的车开始鸣笛催促, 阮漠寒定定神,重新发动车子。 越靠近姜凯伦的郊区别墅,路越通畅, 阮漠寒又低头看一眼腕表。 一点五十二分。 她打开一点车窗, 五月和暖的风,徐徐吹进来, 撩动她的发梢, 像有人在把玩,把她柔软垂顺的发梢,绕在纤长妩媚的手指上。 -- 第126页 她突然又想起刚才那只猫的眼睛。 和地下停车场的猫的眼睛。 和……那个人的眼睛。 闪光的。狡黠的。凶狠的。妩媚的。 看进去,看到底,是什么呢? 阮漠寒忽然摸出手机,给王诺打了个电话。 只响了一声王诺就接了:“你今天……没去找简烁?” 阮漠寒一愣:“嗯?” 王诺:“昨天简烁来过笑研。” “做什么了?” “荡了会儿秋千, 就走了。” 阮漠寒忽然问:“王诺,你手指上的新伤,怎么回事?” “石块划的?” 这次轮到王诺一愣:“你怎么知道?” 阮漠寒的心沉下去。 王诺:“不是划的啦, 是砸的。” “周四的时候,简烁来笑研荡秋千,告诉我有颗钉子冒出来了,我一时没找着锤子,就捡了块石头,把钉子砸下去。” “不是简烁划伤的?” “不是啊,完全是我自己不小心。”王诺觉得奇怪:“你怎么会这么问?”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空了打给你。”阮漠寒直接把电话挂了。 她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后面的车一阵尖锐鸣笛:“疯女人!” 阮漠寒不理,轰一脚油门。 现在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W酒店—— 原来,原来王诺手上的伤,根本不是简烁弄的。 简烁只是故意那样说,让阮漠寒误会。 好像以此来试探,阮漠寒内心深处,会不会无条件信任她。 阮漠寒心里,也不知是该说简烁蠢,还是该说她自己蠢,差点她就上了简烁愚蠢试探的当,因为对简烁没有边界感的生气,而赌气去找姜凯伦。 她以为简烁会伤害她身边的人,但是她错了。 其实从头到尾,简烁真正伤害过的人,只有她自己。 随着阮漠寒把车速飙起来,窗口灌进来的风大起来。 阮漠寒透过眼前纷飞的发丝,又低头看一眼腕表。 一点五十七分。 还有三分钟两点。 她什么时候,才能赶到W酒店呢? ****** 与此同时,W酒店。 简烁一个人晃荡在那条走过无数次的走廊,嘴里哼着《维也纳森林进行曲》的调子:“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旋一个圈,再旋一个圈,再跳三步。 就到了1704房间门口。 简烁突然静下来,像一个躁狂症的病人,突然陷入抑郁。 她丧丧的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两点零一分。 握着手机的手垂下去,头也跟着垂下去。 简烁今天刻意没有提前来,反而迟到了一分钟。 阮漠寒从不迟到,大概是全天下最守时的一个人。 然而此时1704房间的门口,空无一人。 没有一个站在那里等她的阮漠寒。 简烁扯起嘴角笑了笑,刷卡,进房间。 她觉得闷热,把衬衫脱了,在手里甩一个圈甩到床上,自己穿着小吊带爬上床,在柔软鹅绒大床上一阵猛跳。 看着自己红白相间的长裙像降落伞,蓬起来,又塌下去,又蓬起来,又塌下去。 直到跳出一脑门汗,简烁从床上下来,跃到窗边。 一把推开窗,她看了看窗台,又看了看。 并没有细碎烟灰的痕迹。 阮漠寒之前抽过那么多支烟,烟灰早已随风飘散,不留一点痕迹。 简烁撇撇嘴,对着窗外的风,无意识的“啊啊啊”起来, 可是今天的风不够大,不能把她的声音切成一格一格,还是无聊的声音本身。 简烁又撇撇嘴,一转身,把自己扔进窗边的单人沙发里。 她又摸出手机看了看。 两点三十二分。 她站起来,走到门边,把耳朵贴上去。 门外走廊静静的,没有任何人的脚步声响起。 简烁想了想,走到房间的座机边坐下:“喂,给我送一份青提。” “还有,你们卖口红么?” 对方说了些什么,简烁不耐烦的恶狠狠道:“那就找人去帮我买!我出十倍钱!” 倒不是因为简烁能出十倍钱,而是老牌五星级酒店的服务一向很好,而且简家,一直是他们的超VIP客户。 总之,五分钟后,她要的青提送来了,洗过,上面还沾着晶莹的水珠。 简烁窝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吃青提,一颗一颗塞进嘴里,腮帮子无意识的咀嚼。 眼睛空洞望着天花板,嘴里是酸是甜也没什么要紧。 又二十分钟后,简烁要的口红也送来了。 她要二十支以上,服务生直接帮她代买了C家口红礼盒,足足二十五支。 简烁笑笑,把手上吃青提沾到的水,在长裙上擦干净。 她站在玄关的镜子前,打量镜子里的自己。 睫毛很长很翘,完美。 脸很小很白,完美。 还有鼻子,并没有变长的迹象,完美。 简烁嘴里再次无意识的,絮絮诵着一首怪诞歌谣: “伦敦桥要倒了, 要倒了,要倒了。 伦敦桥要倒了, 我美丽的淑女……(备注1)” 她拿起一支正红色口红,用力涂在嘴唇上,猩红一片。 -- 第127页 又念着歌谣跑到洗手间,拿出一盒抽纸,抽一张把口红狠狠擦了。 “用铁栏来建筑, 铁栏杆,铁栏杆……” 她一边念,又一边拿起一支玫红色的口红来试。 试到第几支的时候呢,大概是第五支的时候,简烁好像听到门外有动静。 她马上闭嘴不念了,口红捏在手里。 耳朵贴到门板上去听。 什么声音都没有。 听错了。 简烁一脚狠狠踢在门上。 随即又笑,歌谣继续念起来: “铁栏会变弯曲, 变弯曲,变弯曲……” 她正试到一支牛血红的口红,涂在嘴上颜色极深,她扯起嘴角对着镜子笑,就显得越发鬼魅。 二十五支口红试完了,简烁看一眼镜子里,自己被纸巾擦到红肿的那张嘴。 毫不在意的,再度把自己扔回窗边的单人沙发里。 她不再摸出手机看时间了,只是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手臂无意识的向后伸,摸到窗边被风扬起的纱帘,就绕在自己的手指上。 像曾经把阮漠寒的发梢,绕在自己的手指上。 忽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简烁跳起来,才反应过来不是手机,是房间座机。 简烁懒洋洋接起来:“喂。” “简小姐,请问你还是按老习惯五点退房么?” “退个屁!” “因为我们有其他客人预订了今晚的房间……” “不退不退不退!我要订一年!十年!一百年!” 简烁恶狠狠把电话挂了。 再度把自己扔进单人沙发,望着天花板。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简烁躺着没动。 她觉得这是自己的幻觉。 门外果然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跳起来,三两步跃到门口,猛一把拉开房门。 简烁一愣。 门口是一张清冷冷的脸,白衬衫,黑窄裙,浅棕色的长直发垂在肩头。 一只莹白纤细的手一推,简烁一仰,靠在刚才她照过许久的玄关镜上。 阮漠寒是直接吻上来的。 应该是刚刚在车里吹过空调,嘴唇很冰。 简烁刚才闷在房间里,开了窗没开空调,浑身都烫,嘴唇也烫。 她觉得阮漠寒的嘴唇,像柔软的冰淇淋,带着树的香气,草的香气。 她一口狠狠咬在阮漠寒的下嘴唇上。 用力。 阮漠寒被她咬着,说话发音就没那么清楚:“你就这点力气?” 简烁再用力。 阮漠寒的手,忽然落在她的头顶,很轻。 像片羽毛,一下一下的轻抚。 简烁吐出阮漠寒的嘴唇,狠狠一把拉开阮漠寒,撩开她的长发,咬住她的耳垂。 狠狠的用力。 阮漠寒还在说:“你就这点力气?” 好像还觉得不够痛。 简烁再用力,再用力。 她凑在阮漠寒耳边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呢。” 阮漠寒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我当然……会来找你了。” “跟你约好了,就无论怎么样,就都会来找你。” 阮漠寒的手凉凉的,柔柔的。 简烁闭上了眼睛。 ****** 一段时间以后。 两人躺在柔软的鹅绒大床上,以两人最熟悉的姿势。 阮漠寒靠着枕头竖躺,简烁打横,躺在她的小肚子上。 简烁:“你真的还是不想?” 阮漠寒淡淡:“不想。” 简烁“嗤”一声。 阮漠寒:“怎么,你想?” “我想个屁。”简烁懒洋洋笑着。 “就要这样,游戏才好玩啊。” 阮漠寒“嗯”一声。 小腹微微起伏,呼吸还未完全平稳,透露着刚才一场的激烈。 除了那最后一步,好像……什么都做了。 她伸出手指,把简烁浓黑卷曲的发梢,绕在自己纤长的手指上。 简烁舒服的“哼”一声,像被主人顺着毛的猫。 她问阮漠寒:“你不急着走吗?” 阮漠寒:“你既然不要我退钱,我自然要还满你两小时。” 简烁又问:“你为什么突然来了?不是有事吗?” 阮漠寒淡淡道:“又没了。” 简烁翻一个身,脸贴在阮漠寒的小肚子上:“为什么又没了?” “就是没了。”阮漠寒嘴上不愿服输。 简烁“呵”一声:“既然没了,为什么这么晚才来?”阮漠寒几乎迟到了两个小时。 没想到阮漠寒说:“早就来了。” “什么意思?” “我早就来了,一直在门外。” “什么?”简烁一下子坐了起来,弯弯绕绕的发梢在阮漠寒的指尖扯了一下,滑落:“那你为什么不进来?” 阮漠寒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窗边点了一支烟。 简烁坐在床上,看到她莹白的手臂支出去,灰色细碎的烟灰,随风飘散。 阮漠寒静静抽纸一支烟,好像没打算回答的样子。 简烁“嗤”一声,倒在床上。 抽完烟,阮漠寒理了理衣服,穿上高跟鞋。 “要走了?”简烁躺在床上问。 -- 第128页 阮漠寒“嗯”一声。 她从盒子里拿了一支口红,不张扬的豆沙色:“口红送我?” 简烁懒洋洋的:“拿走拿走。” 阮漠寒向玄关处走去,开门的时候,轻轻留下一句:“不进来是因为……想看看你会等我多久。” “想看看你,会不会一直等下去。” ****** 周一,因为姜凯伦已经回到公司,聆音团队和GS团队的例会照常。 散会以后,姜凯伦并没有叫住阮漠寒。 倒是简铭下午叫阮漠寒去他办公室的时候,阮漠寒走到门外,正好遇到姜凯伦,从简铭的办公室出来。 姜凯伦看着她笑笑:“新口红?” 阮漠寒点点头。 姜凯伦:“挺适合你的。” 点头致意一下,便与阮漠寒擦肩而过。 阮漠寒望一眼她的背影。 提都没提阮漠寒周六没去她家的事,好像阮漠寒失约,绝对是阮漠寒的巨大损失,无需再议。 阮漠寒收回目光,走进简铭的办公室。 ****** 下午六点,地下停车场。 阮漠寒一从电梯出来,远远就看到一个橘黄色的身影蹲在那里。 阮漠寒走过去。 简烁不抬头看阮漠寒,只盯住面前的猫。 她晃着手里的鸡肉肠:“喵。” 猫:“喵。” 简烁:“喵喵。” 猫:“喵喵。” 阮漠寒真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猫吃了一半鸡肉肠,剩下的一半,叼走了。 简烁拍拍手站起来。 “哟。”好似真的是来这里看朋友,偶遇阮漠寒,随意的打声招呼就想走。 阮漠寒抿抿唇角。 她从窄裙口袋里摸出一块饼干:“吃么?” 简烁一愣。 阮漠寒手里的饼干,就是王诺给笑研孩子准备的那款,因为阮清音去过笑研几次,还算爱吃,所以阮漠寒偶尔也会买。 阮漠寒晃晃手里的饼干袋子:“不吃?” “那我喂猫了。” “哪只猫?”简烁笑嘻嘻把饼干从阮漠寒手里抢过去,撕开饼干袋子,塞进嘴里。 “好吃么?” “难吃死了。” 她把阮漠寒拉到墙角。 阮漠寒头靠在墙面,不知道自己的白衬衫和黑窄裙有没有蹭脏。 简烁直接吻了上来。 柔软的唇瓣沾了零零碎碎的饼干屑,带来一些粗砺的质感,黏在阮漠寒的口红上。 不过很快就没这个困扰了。因为简烁吻的更深,口红就都被吃掉。 饼干是椰蓉味的。这个深深的吻里,就带了口红的花香调,和椰蓉的丝丝甜味。 阮漠寒没躲。 简烁揉着她的耳垂:“你上周六迟到,这算是还我的?” 阮漠寒:“对。” 简烁“呵”一声,又欲吻上去。 阮漠寒推开她:“还完了。” 走到自己车边,拉开车门欲上车,简烁伸手挡住,笑得妖冶又慵懒:“饼干还有么?我好饿。” 她舔舔嘴角:“每次看到你,我总是很饿。” “没了。” 阮漠寒一脸淡漠,推开她的手:“再见。” 简烁“哼”一声:“小气。” 阮漠寒径直开车走了。 把车停到家楼下的地下停车场,上楼回家以前。 阮漠寒摸出那支豆沙色口红,对着后视镜,浅浅点在自己唇上。 拎包,上楼。 不然,她不知该怎么回答阮清音一定会问的那个问题:“妈妈,你的口红怎么全没了?” ****** 周二,聆音团队和GS团队开完例会,阮漠寒回到市场部办公室。 听到众人在议论: “真没想到现代人的心理这么脆弱。” “平时看起来那么强势,怎么说去心理科住院就去了?” 阮漠寒不知他们在议论谁,也不感兴趣。 回到自己办公室,塞上蓝牙耳机。 整个世界一片清净。 下午,阮漠寒老时间去上洗手间,遇到下楼买牛奶的褚行云。 褚行云问她:“听说了么?” 阮漠寒摇头。 无论褚行云说的是什么,她都没听说过。 她可能是处在公司八卦链最末端的那个人。 褚行云告诉她:“钟韵丽住院了,心理科。” 阮漠寒想起钟韵丽灰败的脸色,还有那涂出唇线边沿的猩红口红。 她并不感到太意外。 褚行云却颇为感慨:“只是小男友突然出国留学,失一次恋,至于受这么大打击?” 很快她又否定自己:“不过如果现在,突然告诉我孩子没了,让我重回一个人的清冷寂寞,我估计也要崩溃。” 她很快打打自己的嘴:“呸呸呸。”好像不吉利的话,连说都不能说。 她知道阮漠寒不爱说话,冲阮漠寒笑笑,走了。 阮漠寒走进洗手间。 在盥洗台前洗手时,她看一眼镜子里自己的脸。 清冷冷的不张扬,她总觉得自己像角落里的一丛苔藓。 又想起初见钟韵丽的一张脸,浓妆重彩,像一朵开到盛极时的花,把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 再到花谢灰败,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 第129页 不过一个徐董事一个小奶狗,外加满足物质需求的一套房,原来用寂寞把一个人击溃,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可见人有感情有情绪,真的不好。 阮漠寒擦干手,走出洗手间。 ****** 下午六点,阮漠寒走到地下停车场。 简烁蹲在那里,她今天穿一条仙草绿的裙子,树脂耳环大到夸张,里面包裹着珊瑚触角一类的东西。 简烁晃着鸡肉肠,身子一摇,硕大的树脂耳环就跟着摇。 响彻在寂静的停车场,叮叮当当,像风铃。 她听到阮漠寒的脚步声,没有回头:“今天还还账么?” 还周六迟到的帐。 阮漠寒淡淡:“还完了。” “哦。”简烁还是蹲着,看也没看阮漠寒:“那我不找你,我只找它。” 指蹲在她面前吃鸡肉肠的那只猫。 阮漠寒面无表情的路过她,把一个什么东西,轻轻放在她头上。 “喂!”简烁暴躁:“你不会把我当个架子什么的……” 她一转头,头上的东西就滑下来。 那边的阮漠寒,已经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车子。 简烁低头看,刚才阮漠寒放在她头上的东西,此时掉进她的手里。 一块小饼干。 昨天简烁找阮漠寒讨要,阮漠寒说了没了的那种。 简烁一愣:一向清冷到极点的阮漠寒,这是……在宠她? 结果这时阮漠寒的车子,从简烁身边呼啸而过,扬起好一阵尘土。 简烁被呛的咳嗽两声:“喂,阮漠寒!” 阮漠寒的车呼啸远去, 简烁扯起嘴角笑笑,把小饼干放进裙子口袋。 ****** 周三下午,阮漠寒刚走到地下停车场,就听到脚底传来一阵轻轻响动。 细碎绵软,极其微妙。 若不是阮漠寒的耳朵敏感异常,她一定不可能听到。 她移开黑色高跟鞋,低头看。 一朵蔫掉的花,被她的鞋底碾碎。 “哎呀呀。”一个妖冶又慵懒的声音响起,靠在墙边,带着嘲讽的笑意。 阮漠寒淡漠开口:“这不会还是你上次在笑研摘的那朵花吧?” 简烁慵懒笑着点头:“踩坏了,你怎么赔?” “你不是送给我了吗?” “你不是转送给我朋友了吗?”简烁指指蹲在角落吃鸡肉肠的猫:“它又送回给我了。” “所以还是我的。”简烁笑得像个无赖小孩:“所以你怎么赔?” 一张妖冶的脸凑到阮漠寒面前。 阮漠寒伸手,捏住她尖尖秀丽的下巴。 对着她的唇角,直接咬下去。 其他人还在加班,停车场空无一人,满满车辆间的一条走道,只站着她们俩,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阮漠寒放开简烁:“这么赔,够不够?” 她一脸淡漠,好似刚才的一幕完全没发生似的,拎着包往前走。 简烁从后面一伸手,攥住她纤细的手腕。 阮漠寒没有回头。 简烁也没没有说话。 一秒。 两秒。 三秒。 在阮漠寒轻轻呼吸,即将开口之时。 简烁妖冶魅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如果我说不够呢?” 阮漠寒回头,拂开简烁的手:“我就赔这么多,觉得不够,你就只能去告我了。” 她走了。 ****** 开车从地下停车场出来。 阮漠寒打开车窗,点了一支烟。 左手肘架在车窗上,淡淡白色的烟,在纤长的指尖缭绕。 红灯的时候,阮漠寒凝眸,看向夹烟的手。 不是手指,而是手腕。 刚才简烁握过的地方。 一秒。 两秒。 三秒。 “滴滴”、“滴滴”! 是后车疯狂的鸣笛声,让阮漠寒从走神中清醒过来的。 眼前的红灯已换作绿灯。 她点一脚油门,往前开去。 五月的轻风和暖,轻轻扫在阮漠寒车窗口的手腕上。 风中清淡的花香,让手腕上那妖冶的大丽花香气,反而明显起来。 车内的音响,是阮漠寒最为熟悉的那女歌手在唱: “转转这道大门, 世界太闷, 也只得你跟我玩。(备注2)” 阮漠寒抽完最后一口烟,关上了车窗。 ****** 晚饭后,阮漠寒走到家中的零食柜边,取出一块小饼干。 阮清音拿着绘本路过:“妈妈,你要吃饼干?” 她觉得稀奇极了。 “不。”阮漠寒淡淡:“喂猫。” 阮清音惊讶:“猫能吃人的饼干?” “只有一种猫能吃。”阮漠寒交代:“你不可以给其他流浪猫喂人的饼干。” 阮清音点个头走了。 她对猫不感兴趣。 周四下午六点,阮漠寒来到地下停车场, 走出电梯时,她手指碰了碰黑裙口袋。 微微一点不平整,是那块小小的饼干。 然而这里,并没有蹲着一个色斑斑斓的身影。 阮漠寒凝神,仔细聆听。 有猫的脚步声。 接着,简烁每天喂的那只猫,从车底走了出来。 -- 第130页 看着阮漠寒,带点疑惑。 像是已经习惯了简烁每天的投喂,好奇今天到了饭点,怎么还没两脚兽来投喂。 阮漠寒看着猫,猫也就一直看着她。 她轻声问:“你能吃人的饼干么?” 猫“喵”了一声。 阮漠寒听不懂,觉得大概是在说“不行”。 她面无表情,拉开车门上车,点火,油门,走人。 开出地下停车场,车内音响自动循环昨天放过的那首歌: “彼此有谁, 彼此也有玩具, 一起进或一起退, 没法一起失去。(备注2)” 阮漠寒伸出纤长手指,按下关闭,女歌手清冷的歌声,戛然而止。 她面无表情的开过一个绿灯,又一个绿灯。 手边的手机,一直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她并没有给简烁打出一个电话。 她只是反复独自想着:在她已经放任自己每天都愿意见到简烁,并开始在周六以外的时间、主动与简烁有身体接触以后,简烁为什么…… 没有再来呢? 第46章 周五例会, 阮漠寒走进会议室,没看到那双貂一样的眼睛,反而看到简铭, 坐在会议桌首端。 她微微惊讶。 姜凯伦实在不像一个,会频频因为私事请假的人。 除非为了她刚从英国带回的那个人。 那个阮漠寒在最后一刻,放弃了与她见面机会的人。 ****** 这段时间因为姜凯伦请假多,简铭对聆音和GS合作的具体事务, 就抓得多。 下午, 他再次把阮漠寒召到会议室。 简铭:“姜总很看好你。” 阮漠寒淡淡道:“谢谢。” 简铭:“她甚至跟我表达了带你回英国的意愿, 升职加薪, 以促成聆音和GS的长期合作。” 阮漠寒看了简铭一眼。 “简总, 我想我未来何去何从,基于我对自己的职业和人生规划。” 简铭意外:“当然,只是如果姜总是认真的, 职位和薪资, 都会给你很丰厚的回报。” 阮漠寒点头:“我明白。” 两人开始谈具体工作。 阮漠寒收起笔记本电脑,走出简铭的会议室以前, 简铭最后问她一句:“阮总监, 你觉得这次聆音和GS的合作,是不是快要成功了?” 产品全面升级,同时向国内和欧洲市场铺货,看上去前途一片光明。 到那时,聆音在国内医疗设备行业的地位,将再无可撼动。 独一无二的领航者。 阮漠寒看着简铭。 莫名兴奋的一双眼, 泛着一点点红,双手握拳支在下巴下面,手背青筋爆出。 是因为再温和的男人, 都会被事业心激出热血的一面吗?阮漠寒回忆她初入聆音,觉得简铭并非这个状态。 她想起杨海宁的那句话:“聆音是他爷爷的心血,他憋着一口气,太想把聆音做好。” 她还是多问了简铭一句:“简总,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简铭一愣:“好得很。” 随即笑了:“你是怕最近聆音和GS合作,工作量太大我吃不消?” 阮漠寒沉默不语。 简铭追问:“阮总监,作为姜总最看好的人,你觉得聆音和GS的合作,是不是快成功了?” 阮漠寒据实以告:“这世界上任何事,都是回报与风险并存。” “回报越大,风险越高。” 阮漠寒看着最近手头的数据表,数据是很漂亮。 但她总有一种在过独木桥的感觉,看着全公司打了鸡血一样的同事,觉得莫名有些荒唐。 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都会本能对危险视而不见吗? 比如现在面前的简铭,笑着:“阮总监,你是一个太踏实也太保守的人。” 阮漠寒轻声道:“是。”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转身出了简铭的办公室。 没走两步,毫无防备的对上那双貂一样的眼睛。 阮漠寒浑身一僵,她没想到姜凯伦,今天还会回公司。 倒是姜凯伦冲她笑笑:“简总找你?” 笑容优雅。套装精致,妆容得体。 连高跟鞋的细细鞋跟,都是完美。 阮漠寒点头。 姜凯伦笑道:“他问你对聆音和GS的合作前景怎么预判了吧?” “你怎么说?” 阮漠寒:“回报越高,风险越大。” 姜凯伦笑而不语。 阮漠寒想起姜凯伦放在她桌上的那张名片。 柏静娴。 聆音的秘密,跟此次与GS的合作有关么?和从不插手聆音事务的柏静娴又有什么关系? 阮漠寒不觉得,她在姜凯伦这里问的出答案。 她转身想走。 姜凯伦突然在她身后问:“上周六你没去我家,会后悔么?” 阮漠寒转头看了姜凯伦一眼。 她以为姜凯伦永远不会问她这个问题。 就像一个狩猎者,看着自己的猎物误入歧途,绝懒得规劝,最多报以怜悯的一眼。 阮漠寒不需要姜凯伦的怜悯,她自有她同样不差的研究对象。 她有简烁。 只是……为什么姜凯伦今天问了?阮漠寒强迫自己看向姜凯伦。 姜凯伦笑笑:“我想你也许会后悔,因为你再也没有见她的机会了。” -- 第131页 阮漠寒轻声问:“她走了么?” 难道姜凯伦今天请假,是去机场送行? “不。”姜凯伦依然带着她优雅的笑容:“她死了。” “我今天上午去火化了她。” 她忽然问:“阮总监,你去火化过什么人么?” 阮漠寒点点头。 她去过。 姜凯伦点头:“我猜也是。” 阮漠寒表面不动声色,手指蜷起,藏起颤动的指尖。 那个人……死了? 让姜凯伦,从十年前照片那样,变成十年后现在这样的人……死了? 阮漠寒凝视着姜凯伦。 笑容优雅。套装精致,妆容得体。 居然仍然没有一丝破绽,若说唯一也许是破绽的一点,便是她问了阮漠寒一句:“会后悔么?” 姜凯伦见阮漠寒一直望着她,又笑了:“我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你去吧,我去找简总说欧洲市场的事。” 阮漠寒转身。 “对了。”姜凯伦的声音再度响起。 阮漠寒再望过去,姜凯伦带着盈盈笑意,优雅看着她。 “周三杨海宁老夫人的生日宴,你穿什么?” 阮漠寒看着那双貂一样的眼睛。 笑意优雅温和,无懈可击。 这双眼睛的主人,刚刚去火化了一个人,一个可能对她人生来说、最为重要的一个人。 阮漠寒莫名想吐。 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真可以冷酷无情到这样的地步么? 冷酷到这样的地步以后,是不是就跟怪物没有区别?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热了,中午吃的鸡胸三明治不太新鲜,阮漠寒的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 她跟姜凯伦匆匆说一句:“抱歉。” 匆匆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她真的吐了。 吐完到盥洗台边漱口,映在镜子里的一张脸,仍尽量保持清冷冷,面无表情。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一双眼。 跟姜凯伦的有区别么? 还是有的。 她有点不甘,却也有点庆幸。 这时,洗手间另一个隔间的门被推开:“阮总监?” “刚才是你吐了?” 是褚行云。 “我被简总叫上来汇报产品升级的研发进展,但我现在,你懂。”她指指自己的孕肚。 又问阮漠寒:“怎么了你,没事吧?” 阮漠寒不欲多谈:“大概吃坏了东西。” 褚行云:“我那儿有牛奶,护胃的,你要喝么?” 阮漠寒摇头。 褚行云笑了。 阮漠寒看着她。 褚行云:“我就猜到你会拒绝。跟很多年前的我一样,从不接受别人没原因的好意,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跟任何人产生任何关联。” 阮漠寒:“我懒,这样方便。” 褚行云笑了:“我懂。” 她忽然问:“阮总监,未来真的不会有一个人让你改变么?” 她捧着自己的孕肚,让她改变的,是她对肚子里这个可以陪她数十年小生命的渴望。 阮漠寒淡漠道:“永远不会。” 阮漠寒觉得,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一个人让她有情。 可为什么她一想到自己未来可能变成姜凯伦那样,又一阵恶心呢? ****** 下午六点,地下停车场。 阮漠寒拎着电脑包,面无表情的往自己车的方向走。 露过熟悉的那只猫,悠哉悠哉闲逛着,冲阮漠寒“喵喵”两声。 阮漠寒没有放慢脚步。 只是上了车,发动车子以前,阮漠寒看了那猫一眼。 闲逛了两圈,又坐在原地,扫扫尾巴,舔舔爪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阮漠寒看着那只猫。 今天,还是没有那个妖娆又邪魅的身影出现,晃着鸡肉肠来喂那只猫。 最终,阮漠寒把火熄了,从车上下来。 乘电梯到一楼,走到聆音办公楼外的一家便利店。 现在的便利店很人性化,为了方便时间紧张的上班族,也卖猫粮狗粮和宠物零食。 阮漠寒买了一包鸡肉肠。 她下楼,回到聆音的地下停车场,那猫果然还在。 阮漠寒撕开一根鸡肉肠的包装纸,喂给它。 那猫懒洋洋吃了,便甩都不甩阮漠寒,叫都不叫一声,一扬尾巴,走了。 阮漠寒:…… 她站起来,重新坐回车里,发动车子离去。 面对简烁再次没来的情况,无论她觉得怎样奇怪,也还是克制着自己,没给简烁打出过一个电话。 ****** 阮漠寒回到家,陪阮清音吃晚饭。 吃完以后,她跟阮清音请假:“我要出去一趟。” 阮清音问她:“你的医学研究,最近进展的顺利还是不顺利?” 阮漠寒:“很难说,很复杂。” 阮清音点点头:“你去吧。” 她最近沉迷于老电影,有一方自己的小天地。 阮漠寒提醒她:“别看恐怖片。” 阮清音哼一声:“知道。” ****** 阮漠寒开车,七弯八拐,按照导航,来到一条僻静小巷。 停了车,走进一家咖啡馆。 要了一张角落的桌子。 -- 第132页 不一会儿,一个一头黑长直发扎马尾,黑T恤加牛仔裤的飒爽女人走进来。 她扫视咖啡馆一圈,然后,径直向着阮漠寒这边走来。 坐到阮漠寒面前自我介绍:“祝涵。” 阮漠寒看一眼祝涵放在桌上的手腕,浅浅一道疤,疤上面纹一朵淡淡粉色的荼靡。 阮漠寒问:“你知道是我?” 她之前跟祝涵联系,都是通过手机,祝涵应该并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祝涵笑笑,只说:“我以前是刑警。” 阮漠寒看一眼她的一双眸子,黑漆漆、亮晶晶,鹰一般的敏锐。 阮漠寒问:“有进展么?” 祝涵把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阮漠寒打开看,里面是一叠照片。 阮漠寒一张张翻看照片时,祝涵忽然问:“你为什么查她?” “喜欢她?” 阮漠寒惊诧:“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她的每日行程,确实跟一个家庭幸福的豪门贵妇,没有任何区别。” 阮漠寒问:“她没见过什么陌生人?” “最陌生的数她了吧。”祝涵拿过阮漠寒手里的那叠照片,翻到其中一张,指给阮漠寒看。 阮漠寒淡淡看一眼,不露声色。 照片拍的模糊,只能看到照片上的女人,衣着精致,发型优雅。 连高跟鞋的细细鞋跟都是完美。 阮漠寒只需要看到这背影一眼,便能联想起背影的主人,有双貂一样的眸子。 姜,凯,伦。 ****** 阮漠寒看着照片上姜凯伦的背影,淡淡道:“我认识她。” “你当然认识她。”祝涵笑笑:“你是聆音的市场部总监,这个女人姜凯伦,算是你现阶段的上司。” 阮漠寒:“你也查过我。” “当然。”祝涵很坦白:“知己知彼,我要确认我的每一个雇主,不会给我惹麻烦。” “你很怕麻烦?” 祝涵放在桌上的手腕,极其轻微的动了动,手腕上淡粉色的彼岸花,跟着轻轻扭动。 “我当然怕啊。”祝涵还是笑笑的:“不然干嘛退*役干起私家侦探。” 阮漠寒淡淡开口:“我以为,你退*役是因为你队里牺牲了一个人。” 祝涵这次笑得低下头:“你也查过我。” 阮漠寒:“知己知彼。” “既然有这样的能力,干嘛不自己去查?”祝涵说:“查柏静娴。” 阮漠寒一脸淡漠,把祝涵刚刚的一句话还给她:“怕麻烦。” 祝涵又笑了:“好吧。” “我暂时看不出这位祝女士,会给人带来什么麻烦。” “那她呢?”阮漠寒纤细指尖,点点照片上姜凯伦的背影:“你怎么看她?” “看起来就是很合格一企业高管。” “看起来?” “老实说,我也查过她。因为……”祝涵挠挠头:“怎么说呢?我总觉得她给人的感觉,有点恐怖。” “像假人。” “是吗?”阮漠寒不动声色。 问起姜凯伦,是阮漠寒给祝涵的一道测试题。 测试这位有双鹰一般眼睛的私家侦探,直觉是否足够敏锐。 普通人如王诺,如聆音和GS的所有员工,是感觉不到姜凯伦异常之处的。 祝涵瞥阮漠寒一眼:“你明明也觉得这位姜女士很恐怖。” 阮漠寒忍不住问:“从哪里看出来的?” 祝涵笑:“我告诉你,岂不是泄露了行业秘密?这都是我们吃饭的本领。” 阮漠寒看她一眼。 祝涵:“你请我喝杯咖啡我就告诉你。” 阮漠寒叫了一杯咖啡。 “眉毛的微表情。” “这里。”祝涵指指靠心眉心的位置:“这里有块很小很微妙的肌肉,人在紧张或焦虑的时候,会不自觉的跳动一下。” 阮漠寒:“这样的行业机密,只值一杯咖啡?” 祝涵喝一口咖啡,笑。 阮漠寒:“姜凯伦每次去简宅,是柏静娴丈夫也在的时候?” “是。” “她们说什么?” 祝涵又笑了:“这不是谍战片,我不可能真的在房子里装窃听器,也不可能非法监听她们的手机。” “她们谈话的时候,并不避人,就在简宅的茶室。” “茶室边一扇落地窗,从不拉窗帘,柏静娴的丈夫也坐在一边。” “还有简宅的帮佣,时不时会来送点心和水果。” “姜凯伦和柏静娴都面色如常,不可能是在谈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祝涵观察细致入微,阮漠寒觉得自己没有找错人。 她又问:“姜凯伦和柏静娴没有私下联系过?” “我查过通讯记录,并没有。” “如果姜凯伦用的是另一个号码呢?” “所有跟柏静娴联系过的陌生号码,我都查过,无一不是房产中介、铺面推销。” “阮小姐,我很确定姜凯伦和柏静娴没有私下联系过。” 阮漠寒点点头。 祝涵笑问:“觉得自己的钱花得值么?” 阮漠寒瞥她一眼:“你可不便宜。” “没办法,谁叫你怕麻烦。”祝涵站起来:“要继续么?” “要。” “好,价钱照旧。” -- 第133页 阮漠寒点头。 祝涵离开之前,阮漠寒:“祝小姐。” 祝涵当然是一个化名。 祝涵早已习惯这个化名,回头的很快。 “柏静娴也没有跟任何陌生男人接触过,对吗?” “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她丈夫的?” 祝涵:“对。” “她看上去会是个好妈妈。”祝涵翻出一张照片指给阮漠寒看:“她对她丈夫的妹妹,很疼爱。” 照片上是一个五彩斑斓的身影。 是简烁。 阮漠寒不露声色:“我知道了。” 祝涵看着她:“你好像对简家有这么一个没曝光的二小姐,毫不意外。” 阮漠寒一脸淡漠:“我是聆音员工,公司里面,多多少少会有些八卦的风声。” 祝涵笑着点点头:“当然。” 她走了。 阮漠寒望了祝涵的背影一眼。 祝涵既然查过阮漠寒,当然知道阮漠寒跟简烁关系匪浅,每周六阮漠寒去W酒店,都是去见简烁。 只是阮漠寒刚才态度明确,不想把她跟简烁的关系,搬到明面上。 祝涵理解的很快,看破不说破。 是个聪明人。 阮漠寒又想起祝涵手腕上,纹着一朵淡粉色的彼岸花。 祭奠逝者的墓地之花。 是为着牺牲的队友吧。阮漠寒想。 阮漠寒检索能力出色,逻辑缜密,善于推理。她从很多前一则旧新闻里,找到一张极其模糊的照片。 照片角落的一个侧影,与祝涵现在的样子对应起来。 为了牺牲的队友退*役,祝涵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有感情,就有破绽。 阮漠寒绝不可能找一个姜凯伦那样的人,来帮她查柏静娴。 那样局势一旦失控,她将毫无办法。 她叫服务生过来,为刚刚请祝涵喝的咖啡买单,在夜色中,离开了咖啡馆。 ****** 周六下午两点,W酒店,1704。 阮漠寒是被一只莹白手腕,直接拉进房间的。 还是被抵在玄关的落地镜上,简烁的吻凑了上来。 带着熟悉的大丽花香气,湿润的,弥散在阮漠寒耳边。 “想我了么?”声音魅惑,像人鱼。 “两天不见。” 吻急切,手也急切,急急按在落地镜的玻璃镜面上,手上一点点沁出的汗,一按,就是一个雾雾的手印。 暧昧横生。 阮漠寒的发梢被简烁的手掌按到,拉扯着头皮。 微妙的痛感。 她不确定简烁是有意还是无意。 见她沉默不语,简烁的吻又凑到嘴边来,改成手去对付阮漠寒敏感的耳垂。 舌头用力撬着阮漠寒的唇齿,好像撬开,就能让答案,从阮漠寒的唇齿间流淌出来。 “到底想不想我?两天不见。” 阮漠寒被吻着,说话发音不清,语气一贯淡漠:“之前就算见了,你也不是去找我。” “是去找你朋友。” “猫。” 简烁“呵”一声:“当然。” 五月的天气,真是热了。简烁好像没有开空调的习惯,身上烫,又出了汗,身上妖冶的大丽花香气,就越发明显。 像枝节横生的藤蔓,缠缠绕绕,捆在阮漠寒身上。 简烁在房间里待得久一些,身上棉麻的裙子,就浸了汗,黏腻腻的粘在身上。 很快阮漠寒软绸的白衬衫也被沾湿。 一点点内y的形状,若隐若现。 简烁还在吻她,手揉搓她耳垂的动作也不停:“你就不想问问我去了哪儿?” “不想。” 简烁“哼”一声,手探过去:“那你想不想……” 阮漠寒手背在腰上,抵在镜子上,指甲划过镜面,够用力,反而不至于发出声音。 简烁抬起手指,胜利似的“哈”一声。 “我们来做吧。”简烁:“如果你想的话。” 阮漠寒淡淡抬眸,看着简烁。 细长的眉眼挑起,妖冶的唇角勾起,笑容慵懒又魅惑。 墨黑的眸子亮亮的,光泽一如往昔,冰冷,虚无。 阮漠寒还没看出什么破绽的时候,简烁一偏头,对着她耳垂上的浅棕色小痣啃下去。 “嗯?来吧?” 诱惑人鱼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像是吸引着远航海面的水手,自投罗网、丢失性命。 阮漠寒冷冷:“怎么,你忍不住了?” 她推开简烁,拎起简烁的手腕,把人往床边带。 手一扬,简烁随着她力度的弧线,整个人倒进柔软的鹅绒大床里。 像顽童陷入了球球池,随着整个身子下陷,嘻嘻嘻的笑。 阮漠寒居高临下的俯视她:“是忍不住了么?” 简烁还在笑,嬉皮笑脸,望住阮漠寒。 没答话。 阮漠寒俯身过去,贴的很近,柔软的睫毛尖,扫在简烁长长的睫毛上。 手像羽毛,轻柔的落下。 抚在简烁的头顶,一下,一下。 简烁开口了,同时狠狠打开阮漠寒的手:“我忍不住个屁。” “我是可怜你。” “我需要你可怜?”阮漠寒目光冷冷,从床上爬下来。 走到窗边,推开窗,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 第134页 窗外阳光明媚,明晃晃的照进来,已经有了夏天的感觉。 一丝风都没有。 简烁还躺在床上,一双魅惑的眼,睁大,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胸口微微起伏。 房间里很静,马路上也很静,车流驶过的声音,听上去很遥远。 午后的闷热,好像给这个十七楼的酒店房间,罩了一层罩子。 脱离了世界,独立存在。 这个罩子里的世界,只有阮漠寒和简烁,气压低的吓人。 简烁开口:“喂,你怎么生气了?” 阮漠寒淡淡道:“没有,我生什么气。” 简烁坐起来,看着阮漠寒抽烟的背影:“可我觉得你生气了。” 阮漠寒抽着烟,回头瞥她一眼,莹白的手臂支出去,把烟灰弹掉。 简烁眨眨眼睛:“是因为没做么?” “不是。” 简烁“哈”一声:“你看你就是生气了。” “不是因为没做。也没有生气。” 简烁又眨眨眼睛,从床上下去,光脚踩在地毯上,走到阮漠寒的身边。 她靠墙站着,双手背在背后。 “给我抽一口。”她看着阮漠寒手里的烟。 阮漠寒淡淡瞥她一眼:“小孩子抽什么烟。” “你觉得我是小孩?”简烁扯起嘴角笑:“我二十六岁了。” “不是小孩,你去找柏静娴干什么?” 阮漠寒一阵没来由的烦躁,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第47章 简烁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跟踪我?” 阮漠寒抽着烟, 沉默不语。 简烁“哈”了一声,笑着去拉阮漠寒的手腕:“你跟踪我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再次变成了一只聒噪的鹦鹉。 像找了一个格外令人兴奋的游戏。 “不是。”阮漠寒淡淡甩开她的手。 简烁安静下来:“没有跟踪我?”好像有点失落。 “也是,你要上班, 没时间的嘛。”又扯下嘴角笑了一下,自我安慰似的。 接着她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去找我大嫂这件事。” 阮漠寒对着窗外吐出一缕轻烟,语气淡漠:“猜的。” 她瞥一眼简烁,手背在背后, 手指不老实, 指甲用力, 抠着抵靠的墙纸。 阮漠寒伸手, 把简烁的手扯到前面来。 哪怕被阮漠寒扯着, 手指仍然不老实,右手食指缠着左手中指,左手食指缠着右手中指, 藤蔓似的。 无意间透露着内心的纠结。 阮漠寒盯着她纠缠的手指:“你去找柏静娴干嘛?” 简烁也盯着自己纠缠的手指:“你怎么猜到的嘛?” 阮漠寒转回头, 面向窗外,又吐出一缕烟:“今天我摸你的头, 你烦躁了。” “以前你有了王诺这个出口, 明明可以接受我摸你的头了。” “今天突然反复,只可能跟柏静娴有关吧。” “她是世界上除我以外,唯一能碰你的人不是么?” 阮漠寒突然把手里的烟蒂按在窗台上,窗外一阵风起,呼啦啦,吹去憋了一天的烦闷。 窗帘被吹的发出一阵巨响, 拂起来,卷下去,把发呆的简烁吓了一跳。 阮漠寒转身, 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风从她背后的窗户吹进来,扬起她浅棕色的长发。 她把手里熄灭的烟头,扔进了烟灰缸。 简烁愣愣站在她背后,看着烟灰缸里“死无全尸”的那枚烟蒂—— 阮漠寒……刚刚按得很用力啊。 简烁试探着问:“你是生气了么?” 阮漠寒淡淡道:“生气是什么?能吃么?” “无用的东西,生气来干嘛?” 她背对简烁,简烁看不到她的表情。 简烁想了想,走近两步,手肘支在单人沙发边的玻璃茶几上,撑着自己的脸,往阮漠寒那边看过去:“可我怎么觉得你就是生气了?” “从刚刚,一直在生气。” 又一阵风,扬起阮漠寒的长发,遮住她清淡淡的眉眼,和清淡淡的侧脸。 简烁俯身在她身边,仍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喂。”简烁伸头,在阮漠寒的头旁边蹭了蹭。 阮漠寒没反应。 她又蹭了蹭,墨黑浓密的头发,蹭着阮漠寒浅棕柔顺的长发,发出微妙沙沙的声音。 阮漠寒还是没反应。 一秒。 两秒。 三秒。 阮漠寒突然伸手,从背后绕过简烁,像一个拥抱,绕过简烁的肩膀。 然后手抬高,轻轻的,落在简烁头上。 至亲,至柔,像一片羽毛。 简烁触电一样弹起来:“摸个屁,有病啊。” 阮漠寒的手垂下去,头也垂下去—— 其实刚才再次摸简烁的头,是她对简烁的一次试探。 她就想看看简烁现在,对被摸头这件事有多大的反感。 去见了柏静娴以后出现这样的反常,那么简烁越反感,不就说明她对柏静娴的依恋程度越深么? 那个简烁当作母亲一样依恋的女人。 还与聆音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有关。 阮漠寒当然生气了,但她一点也不想承认,只是抬起头,面无表情看向简烁:“我摸你的头,是让你知道我真没有生气。” -- 第135页 “我像生气的人么?” 简烁想了想:“不像。” 手的抚摸,那样轻柔的动作,一个在生气的人,怎么可能做的出。 阮漠寒语气冷冷:“知道就好。”像万年不化的寒冰。 简烁“哦”了一声。 阮漠寒:“说吧,你去找柏静娴干嘛?” 简烁撇撇嘴,又靠向背后的墙壁。 这样的视角,她只能看到阮漠寒的一个背影,浅棕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窗外好像要下雨了。 “她找我的。”简烁在阮漠寒背后嘟哝一句。 “找你干嘛?” “她说……她孩子的情况不太好。” “那找你干嘛?” “她说我也是她的孩子,想看看我,安安心。” “你就去了?”阮漠寒问:“连续两天?” 简烁不答。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嘻嘻哈哈,天真残忍:“你说她孩子要是没了,是不是很好玩?” “像气球一样的肚子,噗一声,瘪下去。” 她嘻嘻嘻的笑。 “别笑了,你明明知道柏静娴的孩子没事,不然早翻天了。”阮漠寒冷冷道:“我问你,连续两天,去干嘛了?” “让她摸摸你的头,把你当成一直以来的那个小孩?” 阮漠寒一向平淡的语气,忍不住带了点嘲讽。 “呸!”简烁在她身后恶狠狠的否认:“谁要在她面前当小孩。” “我就是去看看,她现在变成了什么德行,是不是又丑又胖,嫌死人。” 阮漠寒起身,再次走到窗边,摸出一支烟。 没点,左手横在胸前拖着右手肘,望着窗外。 “没让她摸我的头。”简烁嘲讽的说:“她手忙着呢,一直摸着自己的气球肚。” “那么大,真的丑死了。”简烁在自己面前比划出一个气球的形状,然后双手一挥,嘴里“砰”一声。 “过来。”阮漠寒忽然说。 “干嘛?”简烁警惕的看了她一眼。 “过来。” 简烁撇撇嘴,脸上的表情不情不愿,却还是乖乖靠近阮漠寒身边。 阮漠寒的手,伸过去,再次轻柔的落在简烁的头顶。 简烁再次触电一样欲弹开,阮漠寒动作却更快,夹着烟的那只手一下伸过来,攥住简烁的胳膊。 指间夹着的那支烟,摩擦在简烁白皙的手臂上,瞬间变得弯曲褶皱。 简烁恶狠狠欲挣开,阮漠寒忽然问:“为什么不说实话?” 简烁一愣。 “为什么不承认,你去,是想看看柏静娴会不会邀请你,参加杨海宁的生日宴。” 为什么不承认,是想看看柏静娴,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有没有把她当家人。 简烁盯着阮漠寒。 一秒。 两秒。 三秒。 随即她恶狠狠打开阮漠寒抚在她头顶的手,也挣开阮漠寒攥着她胳膊的手,力气之大,逼得阮漠寒不得不倒退一步。 “你今天为什么还不滚,反而这么多废话?”她瞪着阮漠寒,像一只欲攻击猎物的野兽:“你不是每次都急着走么?” 阮漠寒看了她一会儿,转向窗外,把手里已经折弯的那支烟点了。 对着窗外,吐出一缕烟:“因为还没到四点啊。” 简烁盯着阮漠寒唇间,燃烧的一个小小红点。 “下雨了。”阮漠寒忽然说。 简暗跟着阮漠寒的视线望去。 憋闷了一天的雨,到这时,终于是落了下来。 细密的雨,下着下着,让人的睫毛尖,也跟着变得潮潮的。 阮漠寒望着雨,静静抽完了手里的烟。 “好了,现在我要走了。”她说。 简烁一直站在她身侧的,此时,又向着背后的墙靠过去。 双手背在背后,像落单的小孩。 阮漠寒瞥她一眼:“别抠墙纸。” “老太太的生日宴,你要去的吧?”简烁忽然用嘲讽的语气开口。 阮漠寒看着她。 “你猜我大嫂那天会穿什么?”语气愈发嘲讽:“她穿什么,就等于她肚子里的孩子,跟她一起穿什么吧。” “她会穿什么,带那孩子参加老太太的破生日宴呢?” 阮漠寒往玄关处走。 开门之前,她转身望一眼。 简烁已经走到窗边去了。 站在阮漠寒刚才站过的地方,一只手肘支在窗台上,撑着头望着雨,另一只手伸出去,在雨丝中乱挥,抓啊抓啊抓不住。 嘴里哼着《维也纳森林圆舞曲》:“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喂。” 阮漠寒觉得自己不该叫这一声的。 简烁回头。 阮漠寒从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抛过去。 “别把自己呛死。” 她冷冷抛下一句,转身走了。 简烁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是一支烟。 一支她之前想抽、而阮漠寒没有允许她抽的烟。 这支烟……是和小饼干一样,代表着阮漠寒又在宠她了么? 宠着她的情绪,需要一支烟来消解? 简烁笑了。 她看一眼窗边茶几上,有酒店备好的火柴,却没拿,把烟拿到鼻子边,嗅了嗅,还有阮漠寒身上的冷杉香气。 -- 第136页 她把烟含在嘴里,没打算点的样子,就含着,嘴里继续含糊不清的哼着:“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雨声和哼唱声混在一起。 不知能藏住多少秘密。 她伸头往楼下看,不知怎的,还是没看到阮漠寒的车。 也许阮漠寒开的车,太过常见,早已消失在茫茫车流中。就像阮漠寒这个人,总是让自己请淡淡的不惹眼,藏在人群后。 简烁学着阮漠寒的样子,把那支没点的烟,夹在指间,装着抽一口,对着空中吐出一缕并不存在的烟。 阮漠寒给她的烟,她可舍不得真的抽了。 抽了……就没了啊。 她只是把那支烟又放到鼻子边,嗅了嗅。 现在,烟上除了有阮漠寒身上的冷杉香气,还夹杂着她自己身上的大丽花香气了。 她把烟当宝贝一样,小心的装进裙子口袋,转身走出房间,关门离去。 ****** 阮漠寒今天到医院接阮清音的时候,告诉她:“外面下雨了。” 阮清音看一眼窗外,不感兴趣的样子。 “无聊。”她嘟哝一句。 “今天下午玩什么了?”阮漠寒问。 感统训练之外,医院有专门的游乐室和休息室,供孩子们上完课后使用,算是性格养成的一环。 “什么都没玩。” 阮漠寒又问:“那上周我说会晚两小时来接你,你说可以,在医院又玩什么了?” “也什么都没玩啊。” 阮漠寒沉默一阵:“对不起,我该早点来接你回家。” 阮清音却摇头:“我不急着回家。回家也没什么可玩的。” “只要医生护士别让其他小孩来烦我,在医院和在家,也没什么区别。” 阮漠寒想了想:“绘本,老电影,你都不觉得有趣吗?” 阮清音老气横秋:“那都只是打发时间。” “为什么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让我觉得好玩?” 阮漠寒问:“我呢?我也不好玩?” 阮清音“哈”一声:“妈妈,你只是妈妈呀。” 开车回家的路上,阮清音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阮漠寒:“妈妈,你觉得你的医学研究对象,好玩么?” 阮漠寒看着挡风玻璃上,落下密集的雨点,是从她刚才跟简烁一起待在酒店房间的时候,开始下起来的。 她良久沉默,阮清音的注意力不容易集中,已经被路边的一辆玫粉色车跑车吸引,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不好玩。”阮漠寒忽然说。 阮清音转回头。 “或许我的医学研究对象,一点都不好玩。或许她……甚至不是一个值得我关注的人。” “下周三,应该就要见分晓了。” ****** 周一,聆音团队和GS团队的例会以后。 姜凯伦优雅开口:“阮总监留一下。” 一个从未交流过的网络部总监,主动跟阮漠寒搭话:“阮总监加油!” 还握拳对阮漠寒比了一个“加油”的动作,才走了。 阮漠寒没有说话。 全公司都如此鸡血,倒显得简铭没那么突出了。 刚才开会的时候,简铭特意来看过一眼。 只要姜凯伦在公司,简铭对具体事物管的就没有那么多,只是来给大家鼓舞士气。 话说的简单,在会议室却一呼百应。 大家都觉得跟GS公司的合作,胜利在望。 阮漠寒坐在会议室末端,看着简铭微微发红充血的双眼,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 阮漠寒想,如果跟GS公司的合作,不快点出成果的话,简铭这种全身心燃烧的状态,不知还能让他撑多久。 姜凯伦今天留阮漠寒下来,的确是跟她讨论工作的。 她对阮漠寒的工作能力真心认可。 只是在讨论完工作以后,问了阮漠寒一句:“你还想见她么?” “她?” “跟我一起从英国飞回来的那个人。” 阮漠寒表情淡淡,内心震荡。 她问姜凯伦:“那个人……不是去世了么?” 在说“去世”两个字的时候,她紧紧盯住姜凯伦那双貂一样的眼睛,想看看有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哪怕像蛋壳上裂开的一条缝,流露内心一点一滴的情绪。 然而姜凯伦笑了:“她是死了,不过葬礼是在这周六。” 阮漠寒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她怎么会幻想姜凯伦在谈及这件事的时候,会发生情绪波动呢? 明明姜凯伦在去火化那人的一天,就曾带着优雅笑容告诉阮漠寒:“她死了。” 如同今天她对阮漠寒,重复了一遍这个事实:“她是死了。” 好像这件事,对姜凯伦就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像日升月落、花谢草凋一样。 所以不用避讳“死”这个字眼,用优雅温和的语气说出,不带一丝感情。 避掉“死”这个字、改用“去世”这个词的人,是阮漠寒。 阮漠寒觉得短短一个对话的局,自己输的很彻底。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 姜凯伦笑望着她:“你还没回答我,葬礼,你要去吗?” 阮漠寒:“我可以周三以后答复吗?” “周三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姜凯伦问:“除了杨海宁老夫人的生日宴以外。” -- 第137页 “不。”阮漠寒淡淡摇头:“只是等到周三以后,我的工作安排更明确而已。” “这样啊。”姜凯伦笑笑。 她貂一样的眸子带着笑意,望着阮漠寒。阮漠寒没有回避视线,也直直的望过去。 只是抱着笔记本电脑的手,手指在姜凯伦看不到的地方,蜷紧。 终于姜凯伦笑道:“好啊。” 阮漠寒走出会议室,发现虽然刚才会议室开了十足的冷气,自己软绸的白衬衫,还是被汗浸湿。 也许就发生在刚刚,跟姜凯伦对峙的短暂瞬间。 ****** 阮漠寒走回市场部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众人在八卦: “姜总之前请假回英国,是不是去度假了?” “我猜可能是,不然现在进度这么赶工作这么忙,姜总还是容光焕发的,状态好好。” “永远都那么优雅亮丽,真让人羡慕。” 阮漠寒面无表情的路过她们。 回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拉上百叶帘,塞上蓝牙耳机。 让耳机里的女歌手,用清冷又熟悉的声线,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 没什么执着。 一百年前, 你不是你,我不是我。(备注1)” 阮漠寒想起姜凯伦刚才的眼神。 没执着,没执念。 没情绪,没感情。 别说刚刚在办公室八卦的那群员工,就连阮漠寒,在姜凯伦送那人去火化的当天,在姜凯伦邀请阮漠寒去那人葬礼的今天。 无论阮漠寒怎么看,也没从姜凯伦的眸子里,看出一丝破绽。 连死亡都能坦然面对的姜凯伦,就是一个毫无感情、完美无瑕的人。 阮漠寒现在基本能确定这一点了。 她又想起简烁。 周六的时候,靠着墙,语带嘲讽的问:“你猜我大嫂那天会穿什么?” “她穿什么,就等于她肚子里的孩子,跟她一起穿什么吧。” 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说,想看看柏静娴,是这样一步步变得又胖又丑、令她嫌弃么? 还是,她对伴她长大的柏静娴,就是怀有依恋、不甘、嫉妒、思念之类的感情呢? 那样,简烁就变成了一个有破绽的人。 那样,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阮漠寒在想,如果真是那样…… 她是要从此远离简烁、走向真正无情的姜凯伦身边么? 一想到这里,心里那股烦躁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这时有人敲门。 阮漠寒:“进。” 杨助理推门进来:“阮总监,这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阮漠寒低头翻阅文件,见没什么问题,挥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没有摘下耳机,所以那女歌手还在耳机里唱: “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 本来没因果。 一百年后, 没有你,也没有我。” ****** 下午,简铭和姜凯伦关于一个问题的意见不统一,再次把阮漠寒召上楼,听听她的看法。 阮漠寒坐下听完,沉默。 简铭叫她:“阮总监?” 阮漠寒言简意赅说了自己的看法。 她站在简铭的一方。 姜凯伦笑笑:“好吧,说的有道理,那么我同意。” 他们俩还有别的问题要商量,就让阮漠寒先出去了。 阮漠寒走出去办公室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们俩一眼。 姜凯伦优雅温和,简铭双眼微红,就连放在办公桌上的双手,都紧握成拳。 阮漠寒收回眼神,替他们带上办公室的门。 她只是觉得很奇怪。 因为姜凯伦和简铭刚刚发生分歧的问题,实在太小太小了。 不对聆音和GS的合作案,构成任何影响。 阮漠寒和姜凯伦一起工作这么久,了解姜凯伦的工作习惯,是一个注重效率的人。 这种无关大局的问题,按阮漠寒对姜凯伦的了解,姜凯伦会直接让步,节省下来的时间和精力成本才更有价值。 为什么在面对简铭的时候,反而把这种问题摆到台面上来争? 阮漠寒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也许,也许只是为了让简铭看起来,聆音跟GS的合作,不要什么都是顺利的。 太过顺利的东西,都是假的,都是值得起疑的。 如果真是这样……阮漠寒脊背微微发寒。 可从她手上能拿到的数据看起来,聆音和GS的合作前景,又确实没什么问题。 正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叫她:“阮总监。” 抬头,看见柏静娴温润祥和的一张脸,散发着淡淡的光彩,大概就是被世人叫做“母性光辉”的存在。 阮漠寒又低头看一眼,柏静娴的确如简烁所说,双手时刻都抚着孕肚。 她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 哪里还腾得出手,来摸简烁的头。 阮漠寒淡淡回应:“柏女士。” 柏静娴笑道:“看来是我去洗手间太频繁,每次都能在走廊遇到你。” “周三就是奶奶的生日宴了,我来公司等阿铭下班,跟他一起去活动公司,最后敲定一些细节。” 阮漠寒:“最近因为聆音在和GS合作,简总很忙吧?” -- 第138页 柏静娴笑着点点头。 阮漠寒:“工作辛苦,身体也要顾好,能吃好睡好么?” 柏静娴微微惊讶:“我在家炖了很多补品给他吃,他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柏静娴惊讶的点在于,阮漠寒实在不是一个会主动攀谈的人。 今天这话,别人问起来正常,阮漠寒问起来,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奇怪。 但阮漠寒就那样一脸淡淡的看着柏静娴,并没有打算解释什么的样子。 柏静娴反而笑了:“阮总监,我知道你是真的关心聆音。” 所以关心简铭,细致到了关心简铭的身体。 “你呢?你关心聆音么?”阮漠寒又问了一句。 “我?”柏静娴笑道:“我对做生意什么的,可是一点也不懂。我只希望聆音好好的,阿铭开心,奶奶开心,平顺的日子过下去,让我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好好长大。” “快生了吧?” “嗯,还有两个月的样子。”柏静娴笑的一脸满足。 阮漠寒:“我先告辞。” 柏静娴笑道:“周三见。” 阮漠寒走开时,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柏女士,你今天怎么没问我简烁的情况?” 柏静娴笑:“我上周见到她了。” “上周我肚子里宝宝的情况不太好,我就想着,叫阿烁回来看看我。” “你觉得简烁怎么样?”阮漠寒淡淡问。 “还是老样子,倔得很。”柏静娴笑:“我让她摸摸我的肚子,她死活不愿意。” 阮漠寒忽然转换话题:“对了柏女士,周三杨老夫人生日宴,你穿什么?” “我现在这身材,还能穿什么?”柏静娴:“一件希腊风白色晚礼服,毫不修身的那种罢了。” 阮漠寒点点头:“周三见。” 她走了。 ****** 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 来到地下停车场,她径直朝蹲在地上的缬草紫身影走过去。 “柏静娴在楼上。”她淡淡说。 简烁晃着鸡肉肠的手,停了不到一秒,又懒洋洋的晃起来。 “关我什么事?”她慵懒道。 阮漠寒站在一边看她喂猫。 猫吃完肠,竟撇下简烁,向阮漠寒这边走过来。 大概是记得,阮漠寒这个两脚兽,上周也喂过它肠,想再来一根的意思。 阮漠寒盯着那颗毛茸茸的猫头。 俯身,摸了摸。 简烁酸溜溜的声音一瞬响起:“你摸谁的头呢?” 第48章 阮漠寒不为所动:“猫。” 猫的头, 圆圆的,暖暖的,阮漠寒没想到手感这么好, 本想摸一下就算了,这会儿却一直摸着。 猫为了鸡肉肠,忍辱负重的让两脚兽摸。 简烁在旁边看着,“哼”了一声, 又“哼”了一声。 阮漠寒还在摸。 简烁过去, 一把将阮漠寒拉起来:“你把它摸烦了。” 阮漠寒看看那猫:“没觉得。” 简烁:“它是我朋友, 我说它烦了, 它就是烦了。” 阮漠寒把手里的包递给简烁:“拿着。” 简烁“嗤”一声:“我是你金主, 你要我帮你拿包?” 阮漠寒举着包看着她。 简烁翻个白眼,嘴里骂骂咧咧的,却还是乖乖把包接过。 阮漠寒走到自己车后座, 从上周买的那包鸡肉肠里拿出一根, 走回原处。 撕了包装,喂给那猫。 猫现在没打算吃的样子, 心满意足叼着肠, 跑了。 阮漠寒直起身,发现简烁在旁边看着她,笑嘻嘻的。 “你怎么有鸡肉肠?” “买的,不然天上下的么?”阮漠寒语气冷冷。 “我是说,你为什么买鸡肉肠?”简烁笑着凑过来:“我上周两天没来,你帮我喂猫?” “你对我这么好啊?” 阮漠寒心想, 你上周两天没来,干什么去了? 找柏静娴去了。 她冷冷瞥了简烁一眼。 简烁被她的目光所慑,退后一步, 抱着阮漠寒的包护在自己胸前:“干嘛?” 阮漠寒不露声色的呼吸,暂且收回了目光。 她可不想让简烁发现她在生气。 于是她只是淡淡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喂猫?是它挡在我去开车的路上,太缠人而已。” “我怕麻烦。” 简烁“嗤”一声,一把攥过阮漠寒纤细的手腕。 拖到角落,抵着。 阮漠寒后脑勺靠着坚硬的墙,因为简烁凑的近,她往后抵的用力,甚至能感受到墙壁粗砺的质感。 简烁妖冶而妩媚的笑着:“亲一下,好不好?” 阮漠寒面无表情:“现在并非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 “可是你刚才得罪了我朋友。”简烁笑的越发魅惑,带着恶童的顽皮:“你一直摸人家头把它摸烦了,不该赔偿?” “要赔也是赔给它,不是赔给你。” “它叫你赔给我。” “是吗?”阮漠寒冷冷看简烁一眼:“你叫它来跟我说,用我能听懂的语言。” 简烁又“嗤”了一声,放开阮漠寒。 语气里不是没有失落。 阮漠寒理理头发,又理理衣服:“电脑给我。” 朝简烁要她的电脑包。 -- 第139页 简烁骂骂咧咧把包递给去:“真把我这个金主当女仆了吗?” 阮漠寒拎着电脑包扫视一圈,目光锁定一辆改装吉普,引擎盖的高度,正适合她放电脑。 她走过去,把电脑拿出来打开,小心翼翼放在车的引擎盖上,注意不要碰坏车子。 “你干嘛?”简烁跟过来。 阮漠寒瞥她一眼:“你跟着我干嘛?你不是来找你朋友的么?”那猫。 简烁懒洋洋笑着:“我朋友不是吃肠去了么,暂时跟你玩会儿,凑合了。” “我没空跟你玩,我突然想起有一个表格忘了检查,要在这里检查完,马上发给同事。” 阮漠寒对着电脑检查表格,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抽烟的姿势也小心,不让丝毫烟灰飘到吉普车身上。 阮漠寒深谙,不给别人添麻烦,才是最不麻烦自己的办法。 她只是离车身一段距离站着,纤长手指在电脑触碰板上滑动,目不转睛检查着屏幕上的表格。 简烁百无聊赖的“哼”一声,背着双手靠着附近的一面墙。 手指忍不住去抠墙面,发出细微“咔咔”的声音。 阮漠寒转头,冷冷看她一眼。 简烁撇撇嘴,把背在背后的两手拿到面前来,交叉抱着,一脸的桀骜不驯。 她绝对不会承认,阮漠寒只是看她一眼,她就不敢继续抠墙破坏公物了。 她只是靠在墙上,望着阮漠寒的背影。 白衬衫,软软的垂坠。黑窄裙,包裹纤腰长腿。一双黑色高跟鞋,鞋跟细细,衬得脚踝莹白发光。 一根细细黑色的皮质带子,绕在纤细莹白的脚腕上。 简烁嘴里开始哼着一个调子:“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维也纳森林圆舞曲》。 阮漠寒再次转头,冷冷看她一眼。 简烁撇撇嘴:“你就这么喜欢抽烟?” “这么喜欢?这么喜欢?这么喜欢?” 阮漠寒直接从口袋里摸出蓝牙耳机,塞上。 简烁凑过来,伸手。 阮漠寒看她一眼,她又把手放下了。 只是在阮漠寒面前摇头晃脑:“这么喜欢?这么喜欢?这么喜欢?” 没话找话,不断搭话。 阮漠寒塞着耳机,好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指间夹着一支烟,对简烁制造的噪音充耳不闻。 简烁静下来。 她把双手肘撑在奔驰的引擎盖上,阮漠寒看她一眼,她又抬起来。 索性蹲下。 蹲在阮漠寒的脚边,抱着双膝,盯着绕住阮漠寒脚踝的细细黑色带子。 阮漠寒脚踝纤细,那根皮质带子,没被填满,松垮垮挂在脚踝上。 简烁伸出手指。 她把手指塞进皮质带子和阮漠寒的脚踝之间,放在那道缝隙里。 阮漠寒脚踝微动,又好像没动。 简烁抬头,看一眼阮漠寒。 阮漠寒塞着耳机,盯着电脑,偶尔抽一口指间夹的烟。 好像没注意简烁的动作,也没叫简烁拿出来。 简烁就把手指一直放在那里。 阮漠寒的脚踝和她的手一样,和她的全身一样,凉凉的。 手指微动,又很丝滑。 简烁静静蹲着,抱着自己的双腿。 直到阮漠寒轻轻“啪”一声合上电脑,把蓝牙耳机塞进口袋。 她扭扭脚踝,简烁就懒洋洋的把手指抽出来。 “你工作完了?”简烁站起来。 她觉得腿有点麻,就在原地蹦蹦跳跳,高抬腿。 十厘米的高跟鞋,丝毫不影响她的动作。 阮漠寒把电脑装进包里,像自己车的方向走去。 “你要走了?”简烁跟着她。 阮漠寒工作效率很高,检查一个复杂的表格,也不过抽一支烟的时间。 她回头:“你还跟着我干嘛?” “我没跟着你啊,我随便走走。”简烁笑嘻嘻:“我在等我朋友。” 阮漠寒拉开车门。 简烁撇撇嘴。 “伸手。”阮漠寒忽然说。 “干嘛?”简烁问。 “伸手。” 简烁不情不愿的伸出手。 阮漠寒把抽完的烟蒂,扔到简烁的掌心里:“帮我扔一下。” “你有没有搞错?”简烁捏住掌心喊。 阮漠寒不理她,上车,点火,利落的开车走人。 一阵呼啸的声音过后,只剩下简烁一个人在地下停车场跺脚。 ****** 呼啸的声音消失后,简烁低下头。 她缓缓摊开掌心,好像里面攥着一只振翅的蝴蝶,若掌心摊开太快,里面的蝴蝶就会飞走似的。 可并没有蝴蝶,她的掌心里,是一个熄灭的烟蒂。 阮漠寒刚刚抽过的。 她把掌心托到眼前,歪着头,仔细看。 白色的烟嘴上,一圈极淡极淡的红。 是阮漠寒的口红,但经过一天的吃饭喝水以后,这会儿沾在烟嘴上的,已经很淡。 简烁想起自己刚才对阮漠寒说:“亲一下,好不好?” 阮漠寒拒绝了。 简烁伸手,纤长的手指,把烟蒂拈起。那样的手势,真像在抓一只会飞走的蝴蝶似的。 她把烟嘴含进自己唇间。 有一股淡淡的冷杉香气。 -- 第140页 简烁含着烟嘴,嘴里哼着:“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是上次阮漠寒带她跳舞的旋律。 她旋一个圈,再旋一个圈,再跳三步。 阮漠寒拒绝她的亲吻,可留下一个印着自己口红的烟蒂。 阮漠寒对她冷冷淡淡,可在她没来的日子里又帮她喂猫。 她把那烟蒂在唇间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收进裙子口袋,得意洋洋的走了。 ****** 马路,红灯。 开着车的阮漠寒,听到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喂。” 杨助理的声音响起:“阮总监,我刚刚看到您发的表,不是今晚十点才发给客户么?” 跟英国客户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以前发,所以她们这边,十点以前发出就好。 “对。”阮漠寒淡淡道:“但我提前检查好了,就先发给你,你按约定时间发就是。” “好。”杨助理挂了电话。 阮漠寒把手机收起来。 她打开窗,初夏傍晚的风,带着植物和夕阳的味道吹进来。 绛紫色的天幕,和今天简烁穿的缬草紫裙子,颜色有些像。 风钻进车子,撩拨着阮漠寒的左脚脚踝。 有一些痒,好像什么人的手指,在轻轻抚弄。 阮漠寒的脚,不自觉移动了一下。 红灯过去,她点一下油门,开车驶过路口。 她在想,自己要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提前在地下停车场把表格检查完呢? 就为了抽一支烟么? 还是为了……多跟简烁相处一支烟的时间呢? 她不是明明还在生简烁的气吗? 阮漠寒不愿再想下去,关上车窗,加速,隐入马路的滚滚车流中。 ****** 周二中午,杨助理把鸡胸三明治递给阮漠寒以后,没有马上离开。 “有事?”阮漠寒摘下耳机问她。 杨助理:“今天姜总安排公司的行政,和GS的代表一起,去医院看钟总监。” “钟总监还在住院?” 杨助理点头,递上一张卡片。 “这是?” “姜总买礼物之外,让大家一起写一张卡片,每人一句祝福语加签名,算是心意。” 阮漠寒淡淡看着那张已被签得密密麻麻的卡片。 “这是谁?”她指着一句英文花体的“早日康复”问。 签名是Jenny. Chou。 阮漠寒没有在公司看到过这个名字。 “她啊。”杨助理笑笑:“营销部刚来的新人,钟总监不在,副总监帮忙面试的,昨天刚到岗。” 阮漠寒简单写一句“祝好”,签下自己的名字,把卡片递回给杨助理。 “谢谢阮总监。”杨助理拿着卡片走了。 ****** 周二下班以后,阮漠寒直接开车去了商场。 她已经提前给阮清音准备好晚餐,并向阮清音请假。 停好车,阮漠寒径直走到她唯一会买衣服的牌子。 “阮小姐。”和她相熟的导购笑容可掬,已在等她。 阮漠寒淡淡点个头,算是打招呼。 她一向讨厌与任何人建立关系,衣服、鞋专柜的导购,外加发型师,是三个例外。 阮漠寒快速在衣服、鞋的专柜和美发店,找到看起来话少又利落的这三个人以后,主动加了他们的微信。 明确告知自己的身高体重、喜爱风格、讨厌风格。 磨合了短短一段时间以后,阮漠寒每次到衣服、鞋的专柜购物,导购已会提前备好适合阮漠寒的商品,阮漠寒把明显不适合自己的拿出来,其余直接打包,刷卡走人。 整个过程只需十分钟。 美发店也是,走进去直接坐下,发型师已经知道,如何修剪出每次一层不变、又令阮漠寒满意的发型。 今天阮漠寒在下班来买衣服以前,也同样给导购发了信息:“白色晚礼服,不修身。” 不要不适合自己的希腊风,但其他的特质,与柏静娴将要穿的那件晚礼服类似。 阮漠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是在比较什么吗?不,一定只是因为,白色是最适合她的颜色罢了。 导购已经准备好两件白色晚礼服,供阮漠寒挑选。阮漠寒一眼看出更适合自己的那件,不用试穿,利落的刷卡买单走人。 开车回家,瞥一眼副驾上装白色晚礼服的纸袋,旁边还有一袋五常大米。 那是她送给杨海宁的生日礼物。 杨海宁办这样一次生日宴,不知要收到多少蛋糕和补品,旗袍布料也是只多不少。 大多逃不过垃圾箱、送人和压箱底这三种命运。 阮漠寒觉得还是送大米最好,整整一年保质期,简家人多,杨海宁加简铭夫妇加一堆七七八八的住家帮佣,总有吃到她这包大米的那一天。 这包五常大米的品牌名,带一个猫字,包装上就画着一双猫眼。 黑漆漆,亮晶晶,令她想起简烁。 如果简烁明天去杨海宁的生日宴,她会准备什么礼物呢? 阮漠寒今晚在聆音的地下停车场,没有见到简烁。 是去准备礼物了么? 明明柏静娴和杨海宁,都没有邀请简烁。 简家人那么多,餐桌边挤挤攘攘,连大米吃的都快。 -- 第141页 可却从来没有简烁的位置。 ****** 阮漠寒拎着装白色晚礼服的纸袋回到家,五常大米就直接放在车上。 阮清音已经吃过晚饭,坐在电视前看一部老电影,《剪刀手爱德华》。 阮漠寒看一眼电视:“又看恐怖片。” 阮清音:“这是奇幻片。” 阮漠寒:“对小孩来讲就是恐怖片。”她面无表情,比了个剪刀手。 阮清音笑起来,很尖异。 有些感统失调的小孩就是这样。疏离的时候很疏离,一旦有悲喜情绪,又来的格外汹涌强烈,不受自己所控似的。 阮漠寒理解并尊重,面色如常,从不报以任何异样眼光。 阮清音看一眼她手里的纸袋:“那是什么?” “晚礼服。”阮漠寒回答:“我跟你说过明晚要去参加一个生日宴,总裁奶奶的生日。” 阮清音想了想:“那座尖尖屋顶的童话房子。” 阮漠寒:“对,你还记得。” 刚加入聆音的时候,柏静娴按照习惯,宴请新加入的管理层及其家人,她带阮清音去过一次。 看来那栋风格特异的房子,很容易给孩子留下深刻印象。 如同她小时候只去过一次,就深深记了这么多年。 “你还想再去么?我可以带你一起去。”阮漠寒问阮清音。 阮清音撇嘴:“不去。” 她对那房子有印象但没兴趣,转头投入自己的电影世界中。 阮漠寒坐到沙发上,陪着她看一会儿。 肤色惨白的男孩,挥舞着张牙舞爪的剪刀手,想做好事反而被误会,遭到全镇居民驱逐。 最终一个人默默离去,藏进孤僻角落,永世孤独的修剪植物、冰雪和爱情。 阮漠寒觉得男孩的双眼,让她想起一个人的眼神。 孤僻的。桀骜的。妩媚的。凶狠的。 也许到后来,还有什么更复杂的东西。 阮漠寒站起来。 阮清音问她:“不看了?” “嗯。”阮漠寒说:“还要工作。” 她其实只是……不敢对着那双眼睛再看下去了。 ****** 周三例会,散会以后,姜凯伦把阮漠寒留下来。 有一款升级产品的市场定位需要确定。 两人处理工作的时候,从来公事公办,绝不多话。 只是工作完以后,姜凯伦优雅笑看着阮漠寒:“就是今天了,周三。” 阮漠寒点头。 “希望你在今天,可以得到你想得到的答案。” 阮漠寒看一眼姜凯伦。 姜凯伦貂一样的双眼,明亮闪烁:“得到那个答案后,你才会决定周六要不要跟我去葬礼,不是么?” 阮漠寒不露声色的吸一口气。 “不。”阮漠寒淡淡说:“只是今天以后,才能明确工作安排而已。” 姜凯伦看着她,她也就直视着姜凯伦。 姜凯伦笑了:“当然,是因为工作。” 她又问阮漠寒:“下班后要坐我的车过去么?我有司机。” 阮漠寒不开自己的车,就不用担心生日宴上要喝酒的问题。 阮漠寒摇头:“不,找代驾很方便。” 姜凯伦笑:“好吧。” 阮漠寒抱着自己的电脑,走出会议室。 她发现姜凯伦从不勉强她,每一次都是无比尊重。 不禁令阮漠寒想起,那种胸有成竹的狩猎者—— 对明知最后会跌入自己网络的猎物,报以异常的宽厚和怜悯。 阮漠寒不愿再想下去。 她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 下午六点,阮漠寒来到地下停车场,还是没见到简烁。 猫照例走过来,阮漠寒又喂给它一根鸡肉肠。 生日宴晚上八点开始,阮漠寒先开车回家,换好晚礼服再过去。 好像因为今天聆音附近的商场,有什么明星活动,一个叫葛苇的演员,来参加一个奢侈品牌的揭幕活动,路上格外拥堵。 眼前一片刺眼的红灯,所有被堵在路上的车主,都在疯狂按喇叭。 阮漠寒没有按。 按也没用,又不能长着翅膀飞过去。 她一向善于管理自己的情绪,却意外发现,此时自己的心里,跟那些疯狂鸣笛的车主们,一样烦躁。 比如此时她的手指,正在方向盘上反复摩挲,最后神经质的敲两下。 她不知道自己的烦躁,是因为堵车,还是因为没有见到简烁。 简烁今天没有出现在聆音的地下停车场,让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昨天没来,今天也没来,不禁让阮漠寒觉得,简烁是为了参加杨海宁的生日宴,而去做什么准备了。 明明柏静娴和杨海宁,都没有邀请她。 阮漠寒希望简烁不要去。 退一万步讲,就算去了,也希望真如简烁自己所说,是去看个热闹,看个笑话。 千万千万,不要让她看到简烁,对柏静娴表现出真正依恋的感情。 这会让阮漠寒生气吗?不会,至少阮漠寒告诉自己不会。 但如果简烁被证实是个有感情的人,就再也不是她完美的医学研究对象了。 简烁不能有感情,对她不可以,对柏静娴更不可以。 她不希望简烁因为软弱,让她不得不远离简烁,一步步走向姜凯伦身边。 -- 第142页 随着交警赶过来,一阵指挥以后,路终于通了。 阮漠寒轰一脚油门,开车离去。 ****** 八点,阮漠寒准时抵达简宅。 她送上那袋五常大米:“生日快乐。” 杨海宁笑得开心:“阮小姐,你一向很会送礼物。” 她拉过阮漠寒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阮漠寒被她拉着凑近,到了低声说话、杨海宁能听到而旁人听不到的距离。 阮漠寒忍不住轻声又说了一次:“生日快乐——” “奶奶。” 杨海宁笑意抵达眼底:“乖啊,乖。” 她又拍了拍阮漠寒的手背。老人的手很暖,暖着阮漠寒冰凉的手背。 暖到阮漠寒忍不住想,如果这双手,从简烁小的时候开始,多像这样拍拍她的手背。 现在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很快,杨海宁要去招呼别的客人了,服务生手持托盘走到阮漠寒面前,一鞠躬:“女士,请用酒。” 今天的鸡尾酒,都是中式风格,江南小调。 阮漠寒拿了一杯握在手里,嗅觉敏锐的鼻子闻到,酒里藏着毛尖和茉莉的茶叶香气。 柏静娴温柔笑着走过来:“阮总监,礼服很漂亮。” 阮漠寒看看她。 柏静娴如她自己所预告的,穿一件希腊风的白色长摆晚礼服,宽松的不修身。 她四肢依然纤细,穿着这样宽松的礼服看上去,身材与孕前没什么很大变化,只是腹部的位置微微隆起。 并没有如简烁所说,变得又胖又丑。 她好像并没发现阮漠寒的晚礼服,与她有什么相似,只是发自内心的欣赏:“看来我们都喜欢白色。” 阮漠寒点点头。 远处简铭在叫她,柏静娴笑着道一声“失陪”,就要走过去。 忽然旁边一个服务生,脚下一绊,竟向柏静娴那边倒过去。 “小心!”阮漠寒抢上一步,拉了那服务生一把。 服务生总算站稳,只是手里的托盘不稳,托着的一杯红酒,溅到阮漠寒的晚礼服上。 “对不起!”那服务生吓到出汗。 柏静娴自己惊魂未定,还不忘问阮漠寒:“没事吧?” 阮漠寒摇摇头。 柏静娴的镇定,出乎阮漠寒的意料,她很快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地上那块地毯上,今天人多拥挤,那块厚厚的地毯太碍事,不绊倒现在这个服务生,也很可能绊倒其他人。 她指挥人:“麻烦把地毯撤走,谢谢。” 发现阮漠寒在看她以后,柏静娴微妙的愣了一瞬,旋即笑问:“阮总监,怎么这样看着我?” 第49章 面对柏静娴的发问, 阮漠寒淡淡道:“只是看看你有没有事。” 柏静娴直到这时,也许是最初的惊愕过去,后怕上来, 反而露出一些胆怯的神色。 她抚抚胸口:“刚才吓死我,阮总监,幸亏有你。” 阮漠寒还是淡淡看着她。 她在想,柏静娴的胆怯, 到底是因为后怕上来, 还是因为发现了她观察的目光。 在阮漠寒清冷的目光里, 柏静娴神色如常, 只是抚着胸口, 露出恰到好处的情绪。 那样的自然与正常,那样的毫无破绽,让阮漠寒想起一个人—— 姜凯伦。 恰在这时, 姜凯伦端着酒杯走过来:“这里怎么了?” 笑容优雅, 妆容精致。一件流光银色晚礼服,肩膀处细细一排镶钻, 既不过分张扬, 又不过分低调。 一切都是完美。 柏静娴笑道:“刚才一个服务生被地毯绊到,差点撞到我,还好阮总监眼疾手快。” 姜凯伦看向阮漠寒:“看来脑子清楚反应快的人,在哪里都能发光。” 对阮漠寒赞赏有加。 阮漠寒淡淡道:“只是随手小事。” 姜凯伦问柏静娴:“你没事吧?” 柏静娴:“只是稍微吓到,一点事都没有。”她捧着自己的孕肚。 姜凯伦松一口气的样子:“那就好,不然简总可要担心坏了。” 简铭在远处, 被重重人群挡着,并没有看到这边发生的意外,事态就已被柏静娴压了下来。 阮漠寒站在一旁, 静静看着姜凯伦和柏静娴。 两人既不过分陌生,又不过分热络。 恰到好处的熟悉,话里话外,好像她们的熟悉,都是因为简铭的关系。 阮漠寒又想起祝涵的话:“我很确定姜凯伦和柏静娴没有私下联系过。” 可如果柏静娴真是一个毫无异常的幸福主妇,姜凯伦把柏静娴的名片,当作聆音的秘密塞给阮漠寒干嘛? 难道故意骗她? 阮漠寒觉得不可能。 姜凯伦的段位,就像高高在上的狩猎者,阮漠寒就像她的猎物。 狩猎者需要对猎物撒谎么?阮漠寒实在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柏静娴温柔笑着的声音,暂时打断她思绪:“姜总,阮总监,你们先聊,我去找阿铭。” 姜凯伦和阮漠寒一起点头致意。 柏静娴走开了。 姜凯伦看着阮漠寒:“礼服脏了。” 刚才一杯红酒,一半洒在阮漠寒的晚礼服上,红色的酒渍,在白色裙摆上格外醒目。 阮漠寒低头看看,觉得像血。 -- 第143页 不好的预兆。 姜凯伦好像有读心术:“你不会觉得是不好的预兆吧?” 阮漠寒淡淡道:“我不信这个。” 姜凯伦笑:“我也不信。” 她端着酒杯走开了。 没有拉着阮漠寒久聊的意思。 ****** 一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挤满了来贺寿的人群。 阮漠寒过于敏感的双耳,觉得负担很重,她端着酒杯移步,来到二楼。 走到平台处的窗边,轻轻推开窗。 老木头的窗框,发出岁月沉淀的声音,吱呀吱呀。 窗外夜色寂寥,一轮弯月藏在云后,几乎看不清楚,只剩下两颗零碎的星。 面前一棵巨大的玉兰树,盘根错节,像在黑暗中沉睡。 阮漠寒喝一口酒杯里的酒,淡淡茶香混着酒香氤氲。 她望着面前的玉兰树,枝干在夜色中变成墨色,上面并没有藏着一双莹白脚踝,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简烁没有来么?阮漠寒想。 她在窗口站了一会儿,端在手里的一杯酒暂时喝不完,已经觉得无聊,便向一楼走去。 她打算出去抽一支烟。 开门步出,又把那扇厚重雕花的木门关上,悠扬起伏的中式舞曲声,热闹喧哗的人群交谈声,就都被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她走到简宅被精心打理过的小花园里。 茂密的灌木丛旁,盛夏将至,开满一朵朵蔷薇,绛红浅白,灼灼耀眼。 却都比不上躲在里面的那张脸。 阮漠寒把手包放在一边的长椅上,拿出一支烟点了,一手夹烟,一手端酒,向着那片蔷薇丛走去。 她淡淡说:“伸手。” 清泠泠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很幽渺,有回声似的。 躲在蔷薇丛中那张妖冶的脸,发出魅惑的轻笑声:“干嘛要听你的?” 手却乖乖伸了出来。 阮漠寒抽一口烟,把烟灰点在简烁的掌心里。 简烁妖媚的嘴唇翘起,一吹,那点点烟灰,就消散在夜风中。 什么都不剩。 阮漠寒站在一旁静静抽烟。 简烁就蹲在那片灌木丛中,也不起身,嘴里哼着:“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阮漠寒瞥她一眼:“今天里面不是圆舞曲。” “是中式舞曲。” 简烁“哼”一声:“我又没聋,可我不喜欢。” “老太太才喜欢那样的老腔老调。”她又“哼”一声,格外不屑似的。 阮漠寒:“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我只是因为朋友家住附近,闲来无事,溜过来看看。” “我可没打算进去。” 阮漠寒抽着烟:“你站起来我看看。” 简烁:“不。” 阮漠寒:“你再不站起来,我就要摸你的头了。” 简烁骂骂咧咧站起来。 阮漠寒上下打量她一眼:“杨海宁以前……喜欢你穿这样的衣服?” 白T恤,格纹裙,有点像中学生的校服。 阮漠寒想想简烁平时的奇装异服,大概也只有在中学还需穿校服的时段里,杨海宁说过一句:“穿的还像个人样。” 那时还没有柏静娴,简铭又过分沉默,大概杨海宁是简烁唯一情感投射的对象。 简烁是把杨海宁的话记在心里,记了好多年,所以今天穿成这样么? 对柏静娴是这样,对杨海宁也是这样…… 那她不仅不是无情,反而是深情? 阮漠寒觉得自己的脊背,沁出了一层薄汗。 薄纱轻拢的晚礼服被汗浸了,贴在身上,再也不能轻盈的随风飞舞。 这时阮漠寒放在一边的手包里,手机响起。 阮漠寒走过去,拿出来一看。 是姜凯伦。 阮漠寒看了站在蔷薇丛中的简烁一眼。 如果简烁其实深情,那么……阮漠寒要就此走向姜凯伦身边么? 简烁似乎察觉了什么,几乎在她看过去的同一时间开口:“别接电话。” “你先听我说。” 刚开始一句“别接电话”,几乎带了点恳求的语气。 见阮漠寒面色冷漠,下一句“你先听我说”,又无缝切换成妖冶鬼魅的语调,就像她在夜色中闪光的眸子,冰凉,虚无,没有感情。 阮漠寒静静看着她。 简烁到底是没有感情,还是在表演没有感情? 手机一直响着,呜呜,呜呜。 简烁又用冰凉语气重复一遍:“别接电话。” “阮漠寒。” 阮漠寒犹豫了一下,暂时先把手机挂了。 于是慵懒天真又残忍的笑,再次爬上简烁的脸庞,她在夜色中轻轻“呵”一声,像诱人灵魂的人鱼。 “的确是老太太喜欢,我才穿的。” 简烁妖冶笑着,扯扯裙角:“这身打扮,可是我今晚回家的敲门砖。” 回家,敲门砖。 听起来有点可怜,又被简烁戏谑的语调全部消解。 “漠姐,孩子都是天真可爱的,对吗?” “人越老,越觉得所有孩子,都是天真可爱的,对吗?” 她扯起嘴角笑得更深:“老太太到底老了,你说她今天看到我这身打扮,会不会软了一颗心,让我进家门?” -- 第144页 “到那时,她该怎么对满屋宾客介绍我呢?” “哎呀呀,简家居然还有这样一个怪胎?简直是最大的笑谈!” 简烁拍着手,好像即将曝光一件最值得兴奋的事:“哎呀呀!哎呀呀!哎呀呀!” 阮漠寒抽着烟看着简烁。 “好吵。”阮漠寒这样抱怨一句,语气却已经放松了。 她松了口气——原来简烁是来搅局的。 原来简烁并非深情。 那么,她就不用被迫走向姜凯伦身边了。 阮漠寒觉得背上刚沁出的一层汗,又消退了,白色的裙裾被夜风吹干,再次变得轻盈起来。 又能随风飞舞了。 简烁还在鼓掌:“哎呀呀!哎呀呀!” “屋里的蛋糕好大呀!屋里的美酒好多呀!哎呀呀!”她越笑越深,连眼尾一颗墨黑的痣,都在黑暗里泛着冶艳的光。 “你真的很吵。”阮漠寒淡淡说。 她抬手,喝一口杯里的酒,跨过一丛蔷薇花,站到简烁身边。 直接吻了上去。 嘴里的酒,喂到简烁嘴里。 简烁一瞬间安静下来。 夜风轻扬,蔷薇飘香,淡紫色的夜幕,坠着一两颗零碎的星。 阮漠寒的舌头很软。简烁的嘴唇也很软。 酒在嘴里含到温热,两人各自喉头微动,吞了下去。 简烁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直到阮漠寒放开她的唇,她才忽然反应过来一般,恶狠狠唾一口口水,手背猛擦一把:“你干嘛?神经病啊!” “酒好喝么?”阮漠寒淡淡问。 “难喝死了。”简烁翻个白眼:“臭的。” “那你没必要进去了,屋里的酒,也就这水平。” 简烁“哼”一声:“还有蛋糕呢。” 阮漠寒瞥她一眼:“你不是带了么?” “你怎么知道?” 阮漠寒:“有奶油的香气。” 简烁笑嘻嘻:“那是我搅局的道具。” 阮漠寒:“我饿了,我们吃了吧。” 简烁看她一眼:“你不是不在进餐时间以外吃东西么?” 阮漠寒淡淡解释一句:“生日宴的菜不合我胃口,蛋糕也不合我胃口,没吃。” 简烁想了一下:“你真想吃?” 阮漠寒把烟掐了,点头。 简烁:“好吧,算便宜你,反正老太太也不一定给我开门。” 阮漠寒:“你真的愿意不进去?” “进不进去无所谓呀。”简烁挑挑眉:“这只是我很多游戏中的一个而已。” “这个玩不成,还有下一个。” “现在我可以玩的游戏很多了。”简烁掰着手指:“有你,有眼镜娘,有大嫂,有老太太……” 阮漠寒打断她:“把蛋糕打开吧。” 她不想让简烁进去,连提都不愿提。 她不愿承认自己的恐惧,但其实,她是害怕的。 害怕简烁在面对杨海宁和柏静娴的时候,会流露任何一点表明她有感情的细节。 那样就会狠狠的,把阮漠寒推向姜凯伦身边。 这时简烁找了一根灌木丛边的及腰罗马小柱,把蛋糕放在上面,打开。 随着奶油香气四溢、弥漫在漫天的蔷薇花香中,阮漠寒有一种危机解除的感觉。 姜凯伦那双貂一样的眸子,终于没对她如影随形、如芒刺背了。 ****** 阮漠寒对着蛋糕伸出手。 简烁却一把捏住她的手。 阮漠寒淡淡道:“现在好像不是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吧。” 简烁“嗤”一声:“你刚才还亲我了呢。” “我那是为了堵住你的嘴。” 阮漠寒抬手,纤长的食指中指并拢,在唇上轻点两下:“这只是道具。” “除非你对我有感觉,才会觉得我在亲你。” 简烁嫌弃撇嘴:“开什么玩笑。” 她被阮漠寒绕进去了,就不跟阮漠寒打嘴仗,甩开阮漠寒的手,拿起蛋糕盒边的一把塑料刀。 阮漠寒望着简烁划开那蛋糕,嘴里哼着一首怪诞歌谣,妖冶的声音,在夜色中就越发鬼魅: “玫瑰做的花环, 用一口袋的花朵, 阿嚏,阿嚏, 我们都将倒下。(备注1)” 蛋糕奶油粗砺,坑坑洼洼的不平层,显出制作蛋糕的人,或愤懑,或暴躁。 一副情绪失调的样子。 直到简烁妖异慵懒的笑着,从蛋糕里挖出一把沾满蛋糕碎屑和奶油的刀。 她嬉笑着,天真又残忍:“我说了,这是我搅局的道具。” 她双手抬起,在脸旁边比成两个尖厉爪子的模样,鼻子和脸皱起来,凶神恶煞的:“嗷!” 模仿着什么最凶恶的野兽。 阮漠寒瞥她一眼,看着她用塑料刀,把藏在蛋糕里的那把真刀,拨到一边。 其实阮漠寒觉得有点好笑。 真是个孩子的游戏。 在蛋糕里藏的东西,若真想伤人,也该藏些什么碎铁丝、细图钉一类,不经意吃到嘴里,划伤口腔黏膜,血涌出来。 不重的伤口,深深的恶意。 不会像简烁这样,藏这么大一把刀,一切蛋糕的时候就暴露出来,除了虚张声势的吓人,没有任何作用。 就像简烁刚刚做的那个吓人鬼脸:“嗷!” -- 第145页 阮漠寒盯着那已被捣烂的蛋糕问:“盘子叉子呢?” “没有。” “那怎么吃?” “用手吃啊。” 简烁笑嘻嘻的,浑不在意,用手指挖了一大坨奶油,塞进嘴里:“真好吃,真好吃。” 阮漠寒问:“你做的?” 简烁“嗯哼”一声:“厉害么?” “我只是觉得,除了你,应该没别人能把奶油涂成这样。” “呸!”简烁晃晃手指问她:“你到底吃不吃?” 阮漠寒从简烁手里,拿过她刚切蛋糕的那把塑料刀:“有工具你为什么不用?” “你没进化完全么?” “你懂个屁。”简烁笑嘻嘻:“用手指吃,别有一番风味。” 她看着阮漠寒用塑料刀的刀尖,谨慎又警惕的挑了一点奶油,喂进嘴里。 还问简烁:“你做蛋糕的时候洗手了么?” 简烁不屑的“嗤”一声,觉得阮漠寒并没有很想吃蛋糕的样子,吃的一点都不香。 她又用手指挖了一大坨奶油,喂进嘴里,囫囵吞下。 面对阮漠寒的时候,她总是很饿。 她希望阮漠寒也吃的像她这么香,才不算浪费。 于是把手指从自己嘴里拔出来,又挖一大坨奶油,递到阮漠寒面前: “用手吃更香,真的,你试试。” “我手都被我自己舔干净了,不脏。” 妖冶又天真的笑,狡黠又残酷的眼神。 是暗夜灼灼盛开的花。是毫无章法的恶童。 也许是因为天边坠着的那颗星星,闪了一下,令人晕眩。 阮漠寒低头,含住简烁的手指。 简烁一怔,低头。 其实阮漠寒含住简烁的手指,只一瞬。 舌尖轻轻一搅,刮走简烁指尖上的奶油,旋即放开。 剩下简烁竖着一根手指,在和暖的夜风中。 手指上的一点晶莹,被带着蔷薇花香的夜风吹着,慢慢风干。 刚开始是一点暖,一点潮,还有刚才阮漠寒舌尖刮过的一点点痒痒感觉。 后来是一点凉,一点干燥,和嘴唇包裹乍然退去以后的一点点空荡感觉。 简烁怔怔看着阮漠寒。 侧脸清冷,面无表情,修长莹白的脖子,喉头微动。 微妙暧昧的咕噜一声。 把她做的一口奶油吞下肚去。 简烁莫名其妙问了一声:“甜么?” 也许简烁问的不是蛋糕的味道。 阮漠寒瞟了简烁一眼:“一般。” 简烁十分不屑的“嗤”一声。 她报复似的,又用手指挖了一大坨奶油,混着绵软湿润的蛋糕体,恶狠狠塞进自己嘴中。 “我就觉得很好吃。”语气得意洋洋:“全天下第一好吃。” 啧啧吮吸自己被奶油包裹的手指。 就是阮漠寒刚刚含过的那一根。 阮漠寒看着她,不语,走到一边的长椅坐下,把酒杯放了,又从手包里摸出一支烟来抽。 简烁站在小小的罗马柱边,大口囫囵吞下自己做的蛋糕。 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阮漠寒抽着烟,目光淡淡。 就像简烁自己说的,在阮漠寒身边时,她好像总是很饿。 阮漠寒抬头,吐出一缕轻烟,对着天幕上悬垂的一两颗星星。 她想,要不是刚才那颗星星忽然闪了一下,令人晕眩的。 她还会低头含住简烁的手指么? 这时一声妖冶轻笑,在她身边响起,幽幽的蔷薇花香间,这样的笑声,如暗夜精灵,让人觉得并非置身人间。 阮漠寒转头,看着简烁坐在她身边的长椅上来。 一只腿架在另一腿的膝盖上,在夜风中一晃一晃。 夜风像手,抚过简烁的格纹裙裾,又抚过白皙修长的小腿。 阮漠寒又看看那个罗马柱上放着的蛋糕。 已经被简烁几乎吃完。 只剩下一些蛋糕体的碎屑,和被捣烂的奶油,一片狼籍。 阮漠寒抽着烟,闻着空气里幽幽的蔷薇香,和淡淡的奶油香,混杂着简烁身上妖冶的大丽花香气。 真正的夏天快来了。 燥热的,不安的,充满了荷尔蒙气息的,让人忍不住要心动和恋爱的,夏天。 阮漠寒瞥简烁的脸一眼:“沾到奶油了。” “哪儿?” 简烁直接伸出舌头来舔,但没舔到。 阮漠寒伸手,淡淡在自己唇边点了一下,给简烁示意。 简烁又舔了一下,还是没舔到。 阮漠寒淡漠的又瞥她一眼,伸手。 简烁笑嘻嘻:“这么好心?” “不然几次三番给你指。”阮漠寒另一手夹着烟冷冷道:“我怕麻烦。” 她莹白纤长的手指,轻轻揩向简烁的唇边。 少女唇瓣柔软,又带着她自己刚刚用舌头舔过的一点潮,像沾着露珠的、最娇艳的蔷薇花瓣。 连颜色都像。明明为了扮好中学生,连口红都没擦的,偏偏泛出最自然的蔷薇粉,在一片瑰丽的淡紫夜色中。 阮漠寒表情淡漠,手指揩下了简烁唇边的一点奶油。 她把手指伸到简烁面前。 简烁嬉笑着:“干嘛?” 阮漠寒面无表情:“吃了。” 简烁细长的眉眼挑起来:“勾引我?” -- 第146页 阮漠寒神色更冷:“我讨厌浪费食物。” 简烁笑嘻嘻的“哦”一声。 低头,含住阮漠寒的手指。 故意的,舌尖像风中摇摆的藤,痴痴的缠绕、缠绕,最后舌尖一勾。 才算把那为数不多的一点点奶油,给舔走了。 阮漠寒面无表情的抽着烟,看着简烁含住自己的手指。 还带着一点妖冶的笑意,含住手指的时候眼睛上抬,看住她,带着魅惑诱人的眼神。 阮漠寒一脸淡淡等简烁舔走奶油以后,马上把自己的手指抽了出来。 简烁把奶油吞下去:“哈,我就说我做的蛋糕最好吃了。” 阮漠寒不理她也不看她,抽着自己的烟。 简烁“喂”了两声,见阮漠寒毫无反应,百无聊赖的“哼”一声。 天边的星星闪着,灌丛中的蔷薇香着。 不远处童话般尖尖屋顶的房子里,轻轻隐约的音乐声传来。 简烁无聊的在旁边唱起一首歌谣: “玫瑰做的花环, 用一口袋的花朵, 阿嚏,阿嚏, 我们都将倒下。(备注1)” 阮漠寒抽着烟瞥简烁一眼:“你能不能安静会儿?” “不能。”简烁嬉笑着,超大声:“不能!” “玫瑰做的花环, 用一口袋的花朵……” 阮漠寒把烟含在嘴里,直接从手包里把蓝牙耳机摸出来,带上了。 熟悉女歌手的清冷声线响起: “心属于你的, 我借来寄托, 却变成我的心魔。(备注2)” 简烁在阮漠寒旁边“喂”个不停。 阮漠寒不理她。 她又把一张妖冶的脸,伸到阮漠寒面前来,眼睛猫一样眯起来,嘴里继续“喂”着。 阮漠寒还是不理她。 她翻个白眼,直接伸手。 想去摘阮漠寒一边耳朵里的耳机。 阮漠寒一只没夹烟的手,直接把简烁的手打开。 简烁浮夸的捂着手背大叫一声:“啊!” 声音透过蓝牙耳机,传到阮漠寒的耳朵里。 阮漠寒带着耳机,面无表情的抽着烟目视前方,本以为身边的简烁,还会搞什么小动作。 没想到简烁静了下来—— 阮漠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杨海宁和柏静娴的身影出现了。 好像是姜凯伦要先从宴会告辞,杨海宁和柏静娴很客气,陪着简铭一起,送姜凯伦出来。 杨海宁一如往昔穿着优雅旗袍,柏静娴穿着白色晚礼服,肚子隆起。 简铭送姜凯伦去车库了,柏静娴扶着杨海宁,站在德式雕花的厚重木门前目送。 阮漠寒忽然感到身边一阵轻轻的风。 她转头去看的时候,已经只看到一片格纹的裙裾了。 简烁已经站起来,在向简宅大门口跑了。 简烁……还是想要回家?对杨海宁和柏静娴……她还是忍不住依恋? 阮漠寒心里一慌,蓦然伸手。 她下意识想抓住简烁白皙的手腕。 手一伸一握,却只抓住了一阵风—— 一阵虚空。 第50章 事后阮漠寒回忆起这一幕的时候, 忍不住想,如果当时自己没带着蓝牙耳机,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她没带耳机, 以她耳朵的敏感程度,一定会早早听到,简烁站起来之时的细微响动。 那样,她就可以早一点伸手, 抓住简烁白皙的手腕。 然而当时, 已经太迟了, 她想抓却抓空, 只能看着简烁向简宅大门的方向跑去。 阮漠寒把耳机摘下来, 听到简烁蹬蹬蹬的脚步声。 好像还有跑动时微微喘着的呼吸声。 杨海宁和柏静娴,也已经看到简烁的身影了,向着简烁这边看过来。 隔得太远, 夜色之中, 阮漠寒看不清她们脸上的表情。 只犹豫了一瞬,等阮漠寒反应过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的双脚, 已经带着自己,也向简宅大门的方向走去。 简烁跑了一段,靠近简宅大门的时候,反而慢了下来。 越来越慢,直到停下。 她站在原地,面前是一片开满蔷薇的花丛, 好像一条隔离带,隔开了站在花园里的简烁,和站在简宅门口的杨海宁与柏静娴。 阮漠寒跟着简烁停下脚步。 她白色的晚礼服裙摆被夜风扬起, 上面洒的红酒酒渍,就格外醒目。 像不好的预兆。 走到这样近的距离,阮漠寒就可以看清杨海宁脸上的表情了。 杨海宁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 面无表情的看着简烁,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简烁开口:“奶奶。” 阮漠寒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虽然还是慵懒妖异的语气,但简烁喊的是“奶奶”,而不是吊儿郎当的“老太太”。 微妙的称谓变化,是不是已足以说明内心的依恋? 阮漠寒很想走过去,吻住简烁的嘴。 她生怕下一秒,这张嘴里,就要说出什么证实她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的话了。 但阮漠寒没动,简烁自己倒是犹豫了一瞬,阮漠寒看到她的手指微颤。 再开口的时候,简烁的语调已经变了。 更加妖冶,更加慵懒,更加冰冷虚无,加上了很多吊儿郎当的嘲讽。 -- 第147页 “老太太——”称谓也变了。 简烁笑问:“我穿这一身来给你贺寿怎么样?” “够乖巧了么?够格让你把我介绍给你满屋的客人了么?” 一副前来搅局的姿态。 阮漠寒松了好大一口气,她明显看到站在简宅门口的杨海宁,也松了一口气。 阮漠寒忽然想:杨海宁松一口气的原因,和她一样么? 也是庆幸简烁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可杨海宁……为什么希望简烁没有感情? 这时柏静娴想要开口解围,杨海宁拍拍她的手背,制止了她。 柏静娴只好一手扶着杨海宁,一手捧着孕肚,不说话了。 杨海宁淡淡看着简烁:“难得穿的像个人样。” “身上却还是那么难闻?什么香?妖里妖气。” 简烁恶狠狠唾一口口水:“你懂个屁,老古董。” “你来贺寿?”杨海宁问:“你带什么来贺寿?你能选到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蛋糕,我亲手做的,感动吗?”简烁嬉笑着:“但是——” “就不给你吃,我自己吃了,咧咧咧!”简烁做个鬼脸:“气死你!” 杨海宁毫不在意:“我这把年纪的人了,吃那么多蛋糕干嘛,升血糖。” “你就是这样,从不盼我好。”语带嫌弃。 简烁忽然轻声说:“我用的代糖,不升血糖。” 杨海宁一愣,阮漠寒也一愣。 在阮漠寒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身边一个高而尖的声音已经响起:“乐乐?” 所有人同时转头看去。 竟是钟韵丽。 “钟总监?你出院了?”一个优雅声音响起。 姜凯伦在简铭的陪伴下,又从车库方向走回简宅门口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忘了拿。 钟韵丽一身红裙,在一片瑰紫的夜色中,形如鬼魅。 她好像根本没听到姜凯伦在跟她打招呼。 只死死盯住简烁:“乐乐,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你怎么在这里?” 她走近:“我……我很想你。” “原来除了你,他们没一个是真心喜欢我。他们都走了,都走了……” 钟韵丽像是在对简烁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听起来果然情绪极其不稳定的样子。 她向简烁越走越近:“乐乐,你回来了,就再不要走了,好不好?” “我明白了,我身边唯一可能留下的,只有你,只有你……” 她想去拉简烁的手腕,然而在她颤抖指尖还未靠近的时候,简烁已经触电一样远远躲开。 “大姐你谁啊?”简烁狠狠道:“都跟你说了我不是什么乐乐。” 钟韵丽:“只有乐乐才会穿这么清纯的衣服!你就是乐乐!” “你为什么要否认?难道,难道你也不仰慕我、不喜欢我了?” “你……你……” 钟韵丽“你”了半天,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杨海宁的声音冷淡响起:“为什么你一出现,就是一场闹剧?” “我不管她是谁。”杨海宁指指钟韵丽,对着简烁说:“事情因你而起,你给我滚。” “滚就滚。”简烁恶狠狠,一副浑不吝的样子;“谁稀罕留在这儿!” 她转身就走。 这一转身,却像极大刺激了钟韵丽似的。 钟韵丽伸手就要去拉简烁:“乐乐别走。” 简烁反应更大:“大姐你别这样!我讨厌任何人碰我!” 阮漠寒看向简烁。 还没来得及看清简烁的表情,已经看到瑰紫的夜色中,蔷薇花香和大丽花香中,有什么银白的寒光一闪。 阮漠寒是所有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 她眼神敏锐,嗅觉也敏锐,已经闻到阵阵花香中,有一种冷冰冰的金属味道。 更为敏锐的是她双耳,已经听到了有什么锐利金属,划破空气的声音。 所以阮漠寒不是没反应过来,她是在绝对清醒的情况下,看到钟韵丽摸出藏在红裙里的一把刀,向着简烁刺过去的。 其他所有人的感官,都不如阮漠寒敏锐,包括简烁自己。 当明白钟韵丽是想去刺简烁的时候,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反应不过来,包括简烁自己。 唯有阮漠寒。 她离简烁很近,快步但冷静的冲过去。 她是在理智清明的情况下,伸手,握住了钟韵丽刺过来的刀。 细微的“嘶啦”一声,刀刃划破皮肤的声音。 钟韵丽虽然情绪格外不稳定,但她胆小,当空气中真的冒出血的味道,她一下子害怕了,握着刀柄的手滞住,微微颤抖。 “你……阮漠寒……你……”嘴唇也在抖。 阮漠寒徒手握住刀刃,好像也不觉得痛,只是冷冷看着钟韵丽,淡漠道:“你别想伤她。” “她是我的。” 钟韵丽一阵后怕涌上来,松开握住刀柄的手,转身跑了。 一旁的姜凯伦已经在冷静处理,正给医院打电话:“有一位叫钟韵丽的病人……请你们快点赶来。” 钟韵丽已经转身跑了,高跟鞋甩在花园的草地上,远远的逃开。 阮漠寒知道她跑不远,很快就会被姜凯伦叫来的医护人员,给带回医院。 -- 第148页 她不操心这个。 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握的那把刀。 一把小而精巧的刀,大概也就小小水果刀那么大,刀刃被她握在手里,划破她莹白的掌心。 有血,一滴,一滴,滴在草地里,也滴在她被风扬起的白色裙摆上。 格外醒目,像灼灼盛开的蔷薇花瓣。 阮漠寒低头看着,感受这奇异的痛感。 带来奇异的安全感。 好像内心她觉得自己,就该这样痛着。 经历了过去那些事的她自己,只值得这样痛着。 直到一个声音,颤抖着响起:“松手。” 阮漠寒被那阵奇异的痛感包围,好像在她身边形成了一层透明的壳,外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幽远。 比如那个颤抖着传来的声音,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直到一只颤抖着的白皙的手,握住了刀柄:“松手。” “松手,阮漠寒。” 阮漠寒才发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是简烁。 所有人都被钟韵丽的这一场闹剧弄愣了,除了姜凯伦马上联系医院来接钟韵丽、并转头联系医生来看阮漠寒以外,简烁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 她注意阮漠寒那表情迷离的异常。 像是在劝一个倔强的孩子:“松手啊,阮漠寒。” 人鱼般的声音,还是有惑人心智一般的力量,虽然颤抖着。 阮漠寒被那样的声音所惑,松开了手。 血涌出的更多了。 简烁拉过她的手,捧着,对着那道伤口,轻柔的吹着气。 “痛吗?”简烁吹着气:“不痛了,不痛了。” 阮漠寒听着那已带了鼻音的声音,愣怔一瞬。 接着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转为了彻底的冰凉:“简烁,你……不会在哭吧?” 一个没有感情的妖物,是会有眼泪的么? 不是演技,而是真实的眼泪。 简烁嚎啕大哭起来:“阮漠寒,你会不会死啊?” 阮漠寒冷冷看着她。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精心构建起来的世界,过往几个月所谓的医学研究,全都支离破碎。 ****** 一片混乱。 杨海宁被柏静娴扶着,赶到阮漠寒身边来。 姜凯伦打完电话,也和简铭一起走过来。 姜凯伦很镇定:“没事,伤口不深,去医院处理包扎就好。” 杨海宁冷冷呵斥简烁:“不许哭!没用的东西!” 柏静娴想来拉简烁,简烁挣脱。 直到医生很快赶了过来,看了一眼阮漠寒的伤口:“最好还是去医院处理。” 阮漠寒冷静的点点头,对简烁说:“松开。” 简烁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阮漠寒冷冷甩开她,头也不回的,跟着医生离去。 ****** 医院。 处理伤口的医生告诉阮漠寒:“大体伤口都不深,只是靠近虎口的那里,稍微深一点,需要缝两针。” 阮漠寒点头。 医生安慰她:“别怕痛,缝针之前会打麻药。” 阮漠寒淡淡问:“可以不打么?” 医生一愣:“为什么?” 阮漠寒:“我不怕痛。” 医生说:“还是打吧,不然万一你缝针的时候又觉得痛,动了,影响操作。” 既然是出于医疗安全的考量,一向理智的阮漠寒,自然听取医生建议。 打麻药,缝针,处理伤口。 完成的很顺利。 阮漠寒礼貌道谢。 医生交代:“两周以后可以拆线,不要让伤口碰水。” 阮漠寒领了药,一个人走出医院。 她用手机叫了辆网约车。 上车时,司机看一眼她的手:“小姐,一个人来医院处理伤口啊?” 阮漠寒淡淡点了一下头。 医生咂嘴:“你这可是孤独等级十级。” 阮漠寒不愿多谈,塞上蓝牙耳机。 她望着窗外的夜色,天空还是一片瑰丽的紫,坠着一两颗零碎的星。 掌心有微微的痛感和牵扯感传来。 耳机里的女歌手在唱: “你属于谁的, 我刚好经过, 却带来潮起潮落。(备注1)” 阮漠寒回想起刚才在简家花园的一幕。 她冷着一张脸跟着医生离去,简烁像只被主人抛弃的猫一样跟上来:“我跟你去。” 阮漠寒:“不必。” 简烁可怜兮兮:“我不会吵的。” 阮漠寒冷冷:“说了不必。” 简烁今晚露了怯,一滴眼泪,明明白白昭示她并非阮漠寒一直以为的那个人。 并非那个没有感情的妖物。 阮漠寒知道,她所谓的医学研究,该终止了。 根本连对象都错了。 这时姜凯伦走过来:“我跟着去医院吧,毕竟我现在是阮总监上级。” 细细高跟鞋跟,踩到一片刚长出的草,窸窸窣窣的细密声音传来。 简烁像只恶狠狠的猫:“不行!” 阮漠寒同一时间淡淡开口:“可以。” 简烁用一只受伤小动物的眼神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的心微颤一下。 她控制住,淡淡看向姜凯伦:“姜总,走吧。” -- 第149页 姜凯伦:“我去帮你拿你的手包。” 脑筋清楚,逻辑缜密,再混乱的情况下,什么都安排的一丝不乱。 阮漠寒点头说“谢谢”,自己先走到医院开来的车边等姜凯伦。 远远看到,那个穿格纹裙的身影,已在夜色中跑走了。 像受伤的动物,迫不及待要躲回自己的山洞。 姜凯伦拿着阮漠寒的手包走过来。 阮漠寒:“姜总,我还是想自己去医院。” 姜凯伦优雅一笑,并不意外:“你刚才同意我一起,只是想劝退简烁吧。” 姜凯伦很清楚简烁的存在,说起简烁的名字,毫不意外。 这在阮漠寒的意料之中。 阮漠寒淡淡道:“对,而且我知道,姜总不会勉强跟着我去。” 姜凯伦笑道:“你手上伤口不深,到医院处理包扎,两周以内一定恢复如常,如果介意留疤,再做个激光手术,今夜的闹剧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你自己去医院也完全没问题,何须哭天抢地,上演什么深情戏码。” 最后一句话像是在说自己,又像是在嘲笑简烁。 阮漠寒道一声“先走了”,跟着医生上了车。 姜凯伦也并没有站在车边,等着车子发动,而是走回简铭身边,跟他一起回到简宅。 简宅里,那悠扬的中式舞曲还在放着,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一屋子尽情欢愉的客人,并没有一个知道刚在门外的花园里,发生了这样一场闹剧。 回屋内取东西的姜凯伦。不知会不会又被来敬酒的人缠住,带着优雅笑容,与人多聊两句,再一次融入那欢愉气氛中。 并不把独自去医院处理伤口的阮漠寒,放在她心上。 阮漠寒坐在医生的车上,闻到医生身上消毒水的味道。 严肃,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她想姜凯伦也是这样。 说到底,唯有姜凯伦,才是她真正想找的那个人。 没有情绪,没有感情。冷漠,完美。 简烁不是。 或许,从来不是。 ****** 阮漠寒回到家,发现阮清音还坐在电脑前看老电影。 阮漠寒问她:“怎么还不睡?明天还要上学。” 阮清音瞥她一眼:“你们大人都有宴会这样的熬夜机会。” 她发现阮漠寒的手上缠了一圈白色纱布:“妈妈,你手怎么了?” 阮漠寒毫不在意:“切蛋糕的时候,不小心被刀划伤了。” “你这么笨的吗?” “是。” “严不严重?”阮清音问她:“痛不痛?” 阮漠寒摇头:“我甚至觉得还不够痛。” 阮清音点点头:“我记得上学期有一个同学摔骨折了,手臂打了石膏。” “大家都去画画。” “妈妈,可惜你的手不能画画。” 阮漠寒点头:“对,太可惜了。” 阮清音关了电视:“不用你催我了,我知道,我必须去睡觉了。” 回房间以前,她又转头问阮漠寒:“你的伤是不是不能碰水?” 阮漠寒:“我会小心。” 阮清音点点头,关上了房间门。 阮漠寒走到阳台,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夜更深了,瑰丽的紫色天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浓重的黑。 阮漠寒吐出一缕烟。 她的伤在左手,这会儿换成了右手夹烟,稍有些别扭。 其实就是一点小伤而已,阮漠寒想,连阮清音看到她手上的纱布,都知道伤不会太重,还能联想起同学胳膊上的石膏,遗憾她这次受伤,没带来一个画画的机会。 这才是孩子正常的反应。 而简烁……阮漠寒又抽了一口烟。 简烁哭了,眼泪一滴一滴,顺着那平日妖冶又魅惑的脸颊滑下来。 真实的眼泪。灼热的眼泪。 阮漠寒把抽完的烟掐灭,不愿再想下去。 ****** 周四,聆音团队和GS团队的例会以后,姜凯伦把阮漠寒留了下来。 大家以为还是如平时一样,两人有工作要讨论,都没放在心上。 阮漠寒却知道姜凯伦要说什么。 说钟韵丽。 果然,姜凯伦优雅笑着开口:“其实我想说的话,你应该都知道。” 阮漠寒淡淡道:“钟韵丽被公司开除,为避免恶劣影响,只称因病辞职。至于我的伤,说是自己不小心划到就好。” 姜凯伦笑:“所以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这是我跟简总商量之后的结果,公司会私下给你一笔补偿,有没有异议?” 阮漠寒:“没有。” “很好。”姜凯伦说:“去忙吧。” 阮漠寒走出会议室以前,回头:“姜总,我只有一个问题。” “钟韵丽的心理状况,是怎么突然就恶化到了这样的地步?” 钟韵丽昨晚突然现身,一袭红裙,喃喃自语,一副受了很大刺激的样子。 明明她已经住进心理科,该有好转才是。 难道是受了什么新的刺激? 阮漠寒眼神淡漠的看着姜凯伦,姜凯伦貂一样的一双眸子,丝毫不回避她的注视,只是笑看着她:“我不知道。” 说的那样优雅而坚定。 -- 第150页 阮漠寒也不再多说,点点头,走出会议室。 ****** 回到市场部办公室,阮漠寒发现,今天众人八卦的焦点,是网络部一位主管的新恋情。 没有人再提起钟韵丽这个名字。 简宅够大,昨晚的一场闹剧,除了刚好在门口和花园的几个人,其他人都不知道。 阮漠寒觉得这样很好,她丝毫不愿成为八卦的中心。 只是钟韵丽这事,太过奇怪。 回到自己办公室,她关上百页帘,在塞上蓝牙耳机开始工作以前,她打了一个电话。 手机里,祝涵利落的声音传来:“阮小姐。” “祝小姐,能否再帮我查一个人?费用照付。” 祝涵笑道:“不会给我带来麻烦的案子,我都接啊。” “如果你要查的是姜凯伦,就不行。” 不知是天生的敏锐,还是那一段刑*jing生涯的历练,祝涵对姜凯伦其人的危险性,也有强烈的直觉。 阮漠寒淡淡道:“不是姜凯伦。” “是Jenny.Chou。” ****** 下午六点,地下停车场。 阮漠寒步出电梯,没有看到简烁的身影。 猫在,阮漠寒拿鸡肉肠喂了猫,开车走人。 路上等红灯的时候,她拿出手机,点了唯一会点的那家外卖。 食材干净,调味清淡,不油不盐。 符合她的口味,给阮清音吃也毫无问题。 不像绝大多数外卖,连吃三顿就要吃出三高的感觉。 阮漠寒点外卖的时候不多,每次都精准计算时间,她到家的时候,外卖正好送到。 还热着,避免反复加热,产生亚硝酸盐。 一路顺利,阮漠寒把车开进家的地下停车场。 接到外卖员的电话:“女士,您的外卖到了,我马上出电梯,麻烦您出来取一下。” 今天不知为何,早到了两分钟。 阮漠寒:“挂门上就好,谢谢。” 她从不让阮清音给陌生人开门,所以让外卖员挂在门上,她马上乘电梯上楼,直接带回家。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阮漠寒来到家所在的楼层。 门口除了她的外卖以外。 还有一个抱着外卖盒的人,和一张可怜兮兮的脸。 第51章 简烁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穿一件红白波点的裙子,蹲在门边角落。 像一朵蘑菇。 刚刚送到的外卖,没挂在门上, 而被简烁抱在怀里。 她看到阮漠寒回来,马上站起来。 鼻子皱皱的,妖冶的眼尾泛着一点红,像是又哭过。 “漠姐。”她可怜兮兮的叫。 阮漠寒冷冷看她一眼:“你在这干嘛?” 阮漠寒一直知道, 简烁很清楚她家在哪, 春节的时候, 还像“猫的报恩”一样, 来把一个红包放在她家地垫上。 只是简烁从来没正面出现在她家, 甚至连她家附近也没出现过,阮漠寒就以为这是两人共有的默契。 金丝雀与金主,见面的场合该是酒店。比如W酒店的1704, 就很恰如其分。 其实在聆音的见面, 已算逾矩,只是简烁每次都能找到奇奇怪怪的理由。 沉迷所谓“医学研究”的阮漠寒, 也就放任自己相信了那些奇奇怪怪的理由。 没想到今天, 简烁却在她家门口出现了。 阮漠寒声音越发冰冷:“你不该在这里。” 家的空间,最是私密。 简烁逾矩的太过分。 况且,阮漠寒已经决定,终止这项也许从一开始、就并不成立的“医学研究”。 简烁吸吸鼻子:“我只是想来问你一个问题。” “漠姐,你会死么?” 阮漠寒:…… 她抬起手,手掌上一圈白色的纱布:“你告诉我, 这样的小伤,到底怎样才会引起一个壮年人类的死亡?” 简烁愣愣的“哦”了一声。 阮漠寒:“我回答完了,你可以走了。” 简烁不愿:“可是人的死, 都是很突然的,比如羊水栓塞,就是一瞬间……” 阮漠寒记得简烁说过,她妈妈就是生她的时候,因为羊水栓塞去世的。 简烁从出生开始,就与死亡相伴。 也许是从那时,对死亡的恐惧和阴影,就埋进了她的身体里。 简烁在一旁絮絮叨叨:“还有心梗、脑溢血、急性中毒、心脏病……” 阮漠寒忍无可忍的抬起手:“你看清楚,我这是皮外伤,跟那些重症一点关系都没有。” 简烁又“哦”了一声,忽然问:“钟韵丽的刀上没有涂毒吧?” 阮漠寒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简烁随即自我否定:“应该没有,她看上去胆子很小。” “刺过来的刀,又慢又软,就算你没握住那刀,她也不一定真会刺伤我。” 简烁随口的一句话,却在阮漠寒心里猛敲了一下。 阮漠寒的语气越发冰冷:“你的问题,已经得到了绝对肯定的答案,可以走了?” 简烁:“可你是因为我受伤的。” “我……我也不喜欢欠人,我该怎么赔你?” 阮漠寒看着简烁微红的眼睛。 她很想像以前一样问一句:“你不会是担心我吧?” “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 第151页 但看过昨夜简烁的眼泪以后,她反而问不出口了。 她怕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不想听,也不想面对。 她只是一脸冷淡的问简烁:“怎么赔?难道我也划你一刀?” “没法赔的事,不用纠结,你赶紧走。” 她拿过简烁怀里的外卖,掏出钥匙想开门,却被简烁挡着:“没法赔,至少可以补偿。” “怎么补偿?” “钱行么?很多钱,很多很多钱。” 她已经把手机摸出来,看样子想给柏静娴发微信。 阮漠寒打开她的手:“不要。” “那你要什么?”简烁可怜兮兮看着她。 阮漠寒目光冷冷:“什么都行?” 简烁点头。 “要你以后别来见我。” 简烁一愣:“为什么?” “以后连周六……都不见了?” 阮漠寒一脸淡漠,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点头。 “为什么?”简烁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聒噪鹦鹉一般的状态又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想去拉阮漠寒的手,阮漠寒躲开。 “为什么?”阮漠寒反问简烁:“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简烁一瞬间静下来。 她脸上可怜的表情消失了,狂躁的魅惑的冰冷的,所有在简烁脸上出现过的表情,统统都消失了。 变成了提线木偶一般,一片木然。 她木然的静静的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在这样木然的眼神中开口:“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对吧?” 拎着外卖盒的手指,在简烁看不到的地方,蜷紧。 简烁不答话,还是那样看着她。 阮漠寒语气冰冷:“因为我以为你是没有感情的人,你以为我是无比淡漠的人,对吧?” “我们的关系,一开始,就建立在没有感情这一前提之上。” “要是有人动了感情呢?” 简烁看着她:“谁动了感情?” “你?还是我?” 阮漠寒回望简烁的眼睛,墨黑的看不到底:“你昨晚哭什么?” “我不喜欢血。” “就只是这样?” 简烁叹了口气。 简烁竟然叹了口气。 她问阮漠寒:“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阮漠寒:“照实回答。” 简烁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我以后……不会再见你了。” 阮漠寒绝望的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你走吧。” 她看上去很累。 这时,阮漠寒家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伸了出来:“妈妈?” 阮漠寒很警惕,马上走过去挡在阮清音身前:“谁让你随便开门的?” 阮清音撇嘴:“我是听到你声音才开门的。” 一声妖冶的轻笑从旁边传来:“呵。” 阮清音看过去:“你是谁?” 她看到简烁这么大个陌生人,站在她家门口,第一反应竟不是哭闹。 而是警惕和好奇。 这对阮清音来说,很罕见。 简烁不理阮清音,只是看向阮漠寒:“你怕我?” 一双墨黑眸子里的光,已经如往昔一般,变得妖异又冰冷:“你竟然怕我?” 她“呵”了一声,转身就走。 嘴里念着怪诞的歌谣: “我在那, 遇到了一个老男人, 他不愿意祷告, 于是我抓住他的左腿, 把他扔到楼下去……(备注1)” 阮漠寒伸手捂住阮清音的耳朵:“别听。” 阮清音被阮漠寒捂着耳朵,望着简烁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 她敏感的问阮漠寒:“那是谁?你的医学研究对象?” 阮漠寒“嗯”了一声。 “她怎么走了?”阮清音又问。 “因为她变异了。” 阮漠寒带着阮清音回到家,关上门。 把外卖放到餐桌上的时候,一瞬愣神。 外卖还是温热的,好像带着某人抱过的体温。 阮漠寒嗅觉敏锐,就能闻到牛皮纸袋上,传来阵阵大丽花的香气。 阮漠寒也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 “妈妈,妈妈。” 直到阮清音连叫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嗯?” “你在发什么呆?外卖要凉了。” 外卖要凉了。凉了就要加热。反复加热就要产生亚硝酸盐。 这不是阮漠寒最介意的事吗? 阮漠寒抓紧把外卖餐盒拿出来,在餐桌上摆好:“来吃饭吧。” ****** 深夜。 阮漠寒为了不沾湿自己手上的伤口,洗澡有点艰难。 等她洗完澡回到卧室,看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滑开一看,是那串陌生又熟悉的号码。 就短短一行字,哪怕阮漠寒没打算看,大脑已经本能的处理了这点文字信息: “那你为什么要握住刀?我又是你的谁呢?” 阮漠寒握着手机的手指一瞬捏紧。 急不可待的把那信息删了。 她躺在床上,关灯。 -- 第152页 回忆起昨晚的情景,历历在目。 诚如简烁所说,钟韵丽胆子小,刺向简烁的那把刀,速度又慢,力度又软。 阮漠寒五感敏锐,反应极快,所以在她伸手握住那把刀的时候,她并非是出本能。 再之前,在看到柏静娴差点被服务生撞到时,她伸手拉了那服务生一把,那是本能,因为她知道,柏静娴怀着孕。 但是钟韵丽的速度慢到,阮漠寒已经脱离了本能反应的瞬间,而进入了思考阶段。 她甚至想到,自己该用左手去握刀,因为如果右手伤了,工作和生活起来更不方便。 所以,她握刀的举动,在她自己这里,根本不能简简单单用一句“本能”搪塞过去。 她也能想到,就算她不握住刀,按钟韵丽的胆量,也很有可能不会真刺向简烁。 那她为什么还是伸手,握住了刀呢? 因为大脑告诉她,有那么十分之一的可能,心理极度失衡的钟韵丽,是有可能刺向简烁的。 为了这十分之一的可能,阮漠寒当时没有任何别的物件可以挡住那把刀,便伸出自己的左手,握住了那把刀。 并说出了那句话:“她是我的。” 当然,她可以解释说,简烁是她珍贵的“医学研究对象”,她伸手握刀,还有宣之于口的那句话,都只是占有欲作祟。 但……她又想起傍晚,简烁问她的那个问题:“谁动了感情?” “你?还是我?” 阮漠寒闭上双眼,不愿再想下去。 因为她内心深处,早已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为简烁握了刀,简烁为她流了泪。 两人一直掩藏在不动心外壳下的真心,在昨晚,全都昭然若揭,暴露无遗。 这项所谓没有感情的“医学研究”,已经在昨晚,彻底失去了意义。 ****** 周五,聆音集团和GS集团的例会之后。 阮漠寒主动留了下来。 等其他所有人走出会议室以后,阮漠寒到姜凯伦对面坐下:“我猜,你今天有个问题想问我吧。” 姜凯伦优雅看着她,含笑不语。 阮漠寒:“关于周六的葬礼,我的答案是……” “不去。” ****** 姜凯伦还是优雅笑着,面不改色。 阮漠寒觉得,姜凯伦对她总是这样,无论她的决定顺姜凯伦的意,或者逆姜凯伦的意,姜凯伦都听之任之。 别说生气或失望,甚至连一丝惊讶的情绪都不会有。 所以阮漠寒觉得姜凯伦对她,像狩猎者对猎物。 反正总有自投罗网的一天,何必急于一时,看着猎物自己扑腾一阵,反倒有趣。 可是,如果猎物足够聪明呢? 阮漠寒对姜凯伦说:“你不问我为什么?” 姜凯伦很配合:“为什么?” 阮漠寒:“因为我知道了钟韵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是因为你。” 姜凯伦含笑不语。 阮漠寒:“钟韵丽的小男友,是突然拿到国外名校的奖学金,才决定出国的。” “之前和他暧昧的小女生,偏偏也来自那间名校,就是Jenny.Chou。” “她毕业回国,第一份工作就选了聆音,还是在GS团队入驻以后,她才开始跟聆音接触的。” “而那间名校,就是你的母校。” “姜总,你说巧不巧?” 姜凯伦笑:“你查的倒细。” 阮漠寒一脸淡漠:“是你并不避讳我查到,不然,你大可以做的更加隐蔽。” 姜凯伦笑着点头:“不错。” “为什么?”阮漠寒问:“你一步步设了这个局,就因为一眼看出钟韵丽是个软性子,想把她逼到心理崩溃?” “甚至还用Jenny.Chou也进了聆音、前途无量这件事,给了钟韵丽最后一击?” “钟韵丽周三突然出院,也是你联系她家人去签的出院许可,可能还用到了一点金钱吧?” “你想让钟韵丽彻底崩溃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姜凯伦又笑了:“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何必问我?” 阮漠寒问:“是因为简烁,对吗?” “你想利用钟韵丽,让我意识到自己早已对简烁动了感情,对吗?” 姜凯伦坦诚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对简烁有感情的?” 姜凯伦眸子里的光一闪而过:“阮总监,我倒有点没想到,能亲耳听到你说对简烁有感情。” “看来我还低估了你一点,你比我想的更勇敢。” 阮漠寒:“回答我。” 姜凯伦挑眉:“比你自己更早。” “你自己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就像简烁,也一直回避。” “我不帮你们捅破这层窗户纸,你们只会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阮漠寒问:“所以你就这样把一个无辜的人,一步步逼到彻底崩溃?” 姜凯伦笑:“阮总监,我知道你怕麻烦,不想亏欠任何人,也不想拖无辜的人入局。” “可钟韵丽哪里无辜?她在明知道徐董事有妻子的情况下,还去勾引徐董事,给徐董事妻子和孩子带来多大伤害,最后还拿了一套房子全身而退,难道你忘了?” “你就当是上天给她的报应吧。” 阮漠寒沉默不语。 -- 第153页 姜凯伦继续说:“总之,替你们捅破这层窗户纸后,我不知道简烁会怎么想,但我知道你,一定会重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简烁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她有感情。” 阮漠寒:“你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对吗?” “对。”姜凯伦笑:“我已经彻底变成了你想找到的那个人。” “什么意思?” 姜凯伦一摊手:“有人把我变成了这样。” “那个你曾经有机会见到、却错过了见面机会的人。” 果然是姜凯伦从英国带回的那个人。 阮漠寒沉默良久,才问:“怎么变的?” 姜凯伦:“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让你看到你对简烁的感情。” “只有彻底拔除你内心的感情,你才有可能,真正变成我现在这样。” “没有感情,完美无暇。” “到现在,你还是不想去周六的葬礼么?” 阮漠寒站起来,一脸冷淡:“不去。” “我讨厌被人算计,就算简烁不是我想找的那个人。” “我也能找到我自己的办法,不一定非要靠你。” 姜凯伦笑望着她:“我尊重你的决定。” 阮漠寒面无表情走出了会议室。 ****** 周五,简烁收到柏静娴的微信: “阿烁,我收到一笔阮总监打来的钱。” “三百零二万八千。” “我想了想,应该是扣除你之前每周跟她见面的钱以后,剩下的钱。” “你们是终止关系了么?” 简烁“嗤”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没有回复。 她本来懒洋洋窝在沙发里,此时一下子弹起来,推开窗,对着窗口的风:“啊啊啊啊啊——” 然后时至夏日,午后的风实在太小,没有能力把她的声音,切割成一块一块。 跟简烁同住的朋友,一身精致C家套装加一副全新秀款太阳镜,扭着腰走过来:“阿烁,我先出去咯。” 简烁扭头问她:“你家有电扇么?” 简烁现在就是打游击,这个朋友家住一段时间,那个朋友家住一段时间。 所谓“朋友”,对简烁而言,就是可以一起胡乱花钱的人。 并非像阮漠寒那样可以陪她玩的人。 所以简烁对朋友每天撇下她独自出去这件事,毫不在意,只是很急的又问了一遍:“你家到底有没有电扇?” 朋友像是反应了一会儿,惊诧:“这年头谁家还有电扇这玩意儿?” 简烁不耐烦的一挥手:“你走吧走吧。” 朋友走了,她马上拿手机点了个电扇外卖,很快送来了。 简烁兴致勃勃找了一处电源,让电扇通电。 开到最大风力,扇页呜呜呜的旋转起来。 简烁拍手笑了起来,十分兴奋的样子。 她坐到电扇前面,对准风力最集中的那一点:“啊啊啊啊啊——” 她的声音果然被切割成了一块一块,像卡通人物。 简烁越发兴奋:“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啊啊啊……” “啊,啊……” 百无聊赖的,向身后的地板上倒去。 后脑勺撞到地板,发出“咚”的一声。 ****** 周五傍晚,晚饭时间。 王诺是在走出教室、帮一个孩子拿安抚玩具的时候,看到操场上的秋千,在摇摇晃晃的。 上面蹲了一个人。 不用细看,王诺已经知道那是谁。 她把安抚玩具给教室里哭闹的孩子送过去以后,走向操场。 她跟蹲在秋千上的简烁打招呼:“好久不见。” 简烁还是和以前一样,晃荡着秋千,笑得妖异:“嗨,眼镜娘。” “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简烁慵懒笑着:“就无聊呗。” 王诺打量着她:“你头发怎么那么乱?” 一头浓密卷曲的长发,好多打了结,胡乱支着。 简烁无所谓的扯扯:“电扇吹的。” 王诺意外:“现在还没到吹电扇的季节吧?” 简烁懒洋洋瞥着她:“哪儿来那么多规矩?你和那女人一样,无聊。” 那女人? 王诺心想,简烁今天,怎么不把阮漠寒称作“你的漠寒”了? 她问简烁:“你是不想叫漠寒的名字么?” “发生什么事了?” 简烁瞟了她一眼,细长的眉眼又垂下去。 她不说话,蹲在秋千上,晃着秋千。 没有外界的推力,无论她再怎么用力,秋千晃动的幅度也很小。 反而是老旧的秋千架,虚张声势,发出明显的“吱呀,吱呀”声。 王诺问她:“你吃晚饭了么?” 她再次摸出口袋里随身带的小饼干:“要么?” 简烁恶狠狠看过来。 王诺在她唾口水之前,抢先把小饼干装回口袋:“好吧,我知道你不要。” 简烁嬉笑着:“你倒学聪明了。” 她又陷入一阵沉默,王诺也不催她,就站在秋千边看着她。 王诺用的是她应对孤僻孩子的那一套。 果然,等了一会儿之后,简烁主动开口:“喂,眼镜娘。” -- 第154页 “那女人……为什么给自己定规矩,不让自己动感情呢?” 王诺一怔。 “谁让你来问我这个问题的?” 简烁瞥着她。 “漠寒知道你来问我这个问题么?” 简烁摇头。 “那你最好不要让她知道,我就当你今天没问过这个问题。” 王诺转身就走。 “喂,眼镜娘。”简烁在她身后叫她:“为什么?” 王诺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因为有一件漠寒最不愿意想起的往事。”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她彻底忘掉。” ****** 周六中午。 阮漠寒陪阮清音吃午饭时,阮清音问她:“妈妈,你今天下午,还去做你的医学研究么?” “去。” 阮清音觉得奇怪:“你的研究对象不是变异了么?” 阮漠寒把一块鸡胸肉塞进嘴里,面无表情的咀嚼:“我要寻找新的研究对象。” 吃完饭,她把阮清音送到医院。 自己从医院出来,驱车去了邶城CBD。 找了一家临街的咖啡馆坐下,要了一杯咖啡,没打算喝,只是为了消费标准。 她坐在角落一张桌边,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美丽的脸。平淡的脸。不耐烦的脸。焦躁的脸。 有任何一张脸上,是没有任何情绪和感情的么? 阮漠寒静静望着熙来攘往的人群,眼神逐渐放空。 直到,一个一头黑发的身影,映入了她眼帘。 第52章 周六下午一点, W酒店,十七楼。 一个妖冶的身影,从电梯里蹦出来。 一身葱绿长裙, 晃眼的橘色耳环,搭在一起,竟都被她那张冶艳的脸镇了下来,丝毫不乱。 她小声但慷慨激昂的哼着:“嘣嘣嘣, 嘣嘣嘣, 嘣嘣嘣嘣……” 那是她最熟悉的《维也纳森林圆舞曲》旋律。伴着旋律, 旋一个圈, 再旋一个圈, 再跳三步。 她所有凌乱的脚步声,都被走廊柔软的吸音地毯吸走,只余一片寂寥。 她旋到1704房间门口, 刷卡, 开门。 玄关的镜子,窗边的单人沙发, 柔软的鹅绒大床, 一切都是再熟悉不过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平时看惯的房间,今天显得尤为空荡。 她摆出一个起跑姿势,嘴里给自己下令:“预备,跑!” 穿着高跟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窗边的单人沙发冲过去。 把自己扔进沙发里,力度之大,沙发都发出轻微的“轰”一声。 简烁伸出舌头装死:“呃。” 没有观众。没有掌声。没有她已经习惯的、清冷冷的目光。 简烁装死了一阵, 很快觉得无聊了,从沙发里爬起来。 她走到房间的座机旁边,想打客房服务电话要一串青提,在电话接通之前,又挂了。 她走到玄关的镜子旁边,掏出裙子里今天带的一支口红,想在镜子上画画,把口红旋出来,又伸手折断,把口红扔进垃圾桶。 她走到柔软的鹅绒大床边,爬上去,想在上面一阵猛跳,却在跃起之前,又猛然止住。 脸上的表情愣愣的。 最后她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推开窗。 她双手肘支在窗框上,双手撑着头,嘴里哼着《维也纳森林圆舞曲》的旋律,望着楼下的马路。 她知道阮漠寒开一辆白色的奔驰E系,她早已在聆音看熟了,车型特别,加上简烁视力不错,在十七楼的高度,也能勉强从马路上辨认出。 可是这种车,在邶城实在太普遍了。 她嘴里喃喃数着:“一,二,三……” 她在窗边趴了将近四个小时,从下午一点过,到将近五点。 将近四个小时里,总共有六辆类似的车经过。 简烁却知道,那六辆车,没有任何一辆,里面坐着阮漠寒。 她今天中午,根本没对阮漠寒发出那条熟悉的短信:“1704。” 她知道阮漠寒不会来,阮漠寒已经把剩下的钱,都退给柏静娴了。 那她来干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只是单纯出于一种习惯吧。 快到五点时,酒店前台的电话打了过来:“简小姐,请问您还是五点退房么?” 这一次,简烁没了大声喊出“不退不退,订一百年”的勇气。 因为她知道,就算等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阮漠寒也不会再来了。 ****** 简烁在酒店的同一时间。 阮漠寒坐在马路边,望着向她走近的年轻女人,一头浓密黑发,墨黑卷曲,在阳光下闪着灼灼的光。 是一种她很熟悉的头发颜色。 可是那张脸,阮漠寒看过去,情绪太多,笑容太纯。 阮漠寒收回目光,再次望向来来往往的行人。 有人的眉眼细长,一挑,就自带魅惑的感觉。 有人下巴尖尖,嘴角抿起来,像猫。 有人肤白,眼尾一颗黑色小痣,在一张白皙的脸上,就尤为醒目。 阮漠寒的表情怔了一瞬。 她再次收回目光,盯住面前那杯咖啡。 咖啡放凉了,没了那团氤氲的热气,上面拉花的图案,也变成模糊一片。 阮漠寒发现了一件事。 -- 第155页 即便她坐在这里,带着强烈的目的性,观察着街边熙来攘往的人群。 她其实,是在每一张脸上,寻找简烁的影子。 有人头发像。有人眉眼像。有人是眼尾的一颗小痣上。 可每一个相似的人脸上,都没有简烁曾经的那副表情。 妖冶的。慵懒的。无情的。 也没有简烁后来的那些表情。 天真的。残忍的。可怜兮兮的。 阮漠寒站了起来。 买单之后,回到自己的车上,开车离去。 ****** 简烁告诉前台,她按时退房。 她发现自己,也并非杨海宁所说,一个任性到要不得的人。 比如现在,知道阮漠寒肯定不会来,还不是没了等下去的勇气,乖乖夹起尾巴退房。 她只是比别人容易兴奋一点,容易暴躁一点,也容易无聊一点。 无聊到失去了唯一认可的玩伴阮漠寒以后,还巴巴跑到这里来等。 开门离去的时候,简烁哼起一首怪诞的歌谣,像是给自己壮胆: “鸡蛋先生, 在断崖上坐着。 坐着坐着, 掉了下来……(备注1)” 她迈着无所谓的步子走出房间,脚步却猛然止住。 连关上房门的动作都是轻轻的,像面临着一个幻境,害怕关门声音大了,会把这幻境震碎。 她嗅了嗅,又更加用力的嗅了嗅。 秀丽的鼻子像猫,皱起来,脸上的表情露出一点疑惑。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闻错。 她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冷杉香气,极其幽淡,极其轻微。 幽淡到,她不知道是阮漠寒刚刚,真的在这里站了很久,还是她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最后用力的嗅了嗅,阖了一下眼睛。 哼着怪诞歌谣,迫不及待离开了: “就算聚集国王所有的马, 就算聚集国王所有的臣子, 鸡蛋也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像是生怕在原地多停一秒,就会发现什么证据,证明阮漠寒根本没来过。 都是她的想象,都是她的幻觉。 ****** 周一,聆音团队和GS团队的例会以后。 阮漠寒主动留了下来,坐到姜凯伦的对面。 姜凯伦优雅笑看着她。 阮漠寒决定主动出击:“周六的葬礼,顺利么?” 姜凯伦笑着点点头:“很顺利,谢谢关心。” 阮漠寒凝视那双貂一样的眼睛:“有很多人来送她么?” 姜凯伦:“不,只有我。” 一句话把阮漠寒拉回遥远的十多年前。 她送妹妹的骨灰去下葬的时候,也只有她一个人。 姨妈一句“不吉利,又不是自然死的”,就把这件事跟她和姨丈表姐一家,甩开了关系。 阮漠寒记得那天下雨。 她不过十六岁,一人捧着骨灰盒,听那风水先生讲着规矩:“打伞遮阳”、“喊山引魂”。 阮漠寒一向理智,不敬神佛,那天却小心翼翼,全部照做。 她没哭,只觉得冰冷的雨丝落了满脸。 以至于她此时坐在聆音的办公室里,莫名冒出一句:“上周六没下雨,是个大晴天。” 姜凯伦笑着点点头:“是啊,她走的很顺。” 阮漠寒再次,盯住姜凯伦那双貂一样的眸子。 优雅。平静。含笑。 没有悲伤。惊惧。痛苦。 姜凯伦也不说话,就这样笑看着阮漠寒。 好像很清楚自己这样的眼神,对迫切希望自己没有感情的阮漠寒而言,就是一种最大的诱惑。 好像在等着阮漠寒自投罗网,说出一句:“我想去看看她的墓。” 那个把姜凯伦变成现在这样、完美无情的人的墓。 阮漠寒蜷住自己藏在办公桌下的手指。 她不露声色的站起来:“我先去忙了。” 姜凯伦还是笑着:“好啊。” 阮漠寒一脸平静的走出会议室。 不,她还不想妥协。 ****** 不出所料,下午六点,阮漠寒并没有在聆音的地下停车场见到简烁。 回家以后,在家门口也没有。 吃晚饭的时候,阮清音告诉她:“后天是儿童节。” “我记得。”阮漠寒点头。 她办公桌上和家里都没有摆日历,日历在她脑子里,每一个重要日子红笔圈出,绝不会忘。 阮漠寒问阮清音:“今年学校也有活动么?” 阮清音点头:“下午四点,请所有家长来看我们表演。” “今年的表演是什么?” “《十二个月》舞台剧。” 阮漠寒记得那是俄罗斯的一个童话故事,讲述一个小女孩被恶毒继母逼迫,在雪夜来到森林,采一朵只有春天才会开的雪莲花。 不可能的事。 阮漠寒问阮清音:“你演什么?” “森林里的一块石头。” 阮漠寒想了想:“你觉得有趣么?” “有趣。”阮清音点头:“因为石头要一动不动,对我很难,我就要蹲在那里,脑子里不停想我自己的事。” “想得出神了,就不会乱动了。” 阮漠寒说:“那你好好演,我会准时来看。” -- 第156页 ****** 周二下午六点,阮漠寒下班以后,乘电梯先来到一楼大堂。 走出聆音办公楼,拐到旁边的便利店。 她目的明确,径直走到货架旁,拿了一包给猫食用的鸡肉肠,准备结账。 店员很热情:“小姐,您家养猫?可以看看这款鸡肉肠新品。” “味道更好,今天还在做活动,七折。” 阮漠寒看了一眼柜台旁摆着的鸡肉肠,摇头:“不了,我就要这个。” 她买的还是简烁每次喂猫那一款。 走到地下停车场,没看到猫。 阮漠寒凝神听了一会儿,就听到猫的脚步和呼吸声,响在附近一辆车的车底。 阮漠寒撕开一根鸡肉肠的包装,放在那辆车边,准备离去。 身后却响起“喵”的一声。 懒洋洋的调子,跟那人很像。 阮漠寒回头,看到熟悉的那只猫,迈着慵懒的步子,从车底钻出来,“喵”的那一声算是跟阮漠寒打招呼。 阮漠寒走回去,摸摸猫的头。 圆滚滚的,毛茸茸的,摸在手里的手感很好,让人想一直摸下去。 身边却没了那个妖冶魅惑的声音响起:“你摸谁的头呢?” 阮漠寒又在猫的头上多摸了两把,站起来,转身离去。 ****** 周三,阮漠寒跟公司请假,提前下班离开。 驱车来到阮清音所在的小学,密密麻麻全是家长的车,学校特个在学校旁边围出一块空地,供家长们停车。 交警都来了。 可见现在每一个孩子,当真寄托了家长全部的期望。 可有时候期望越高,压力越大。 阮漠寒提前两分钟,来到学校小剧场,应该正是入场的时间。 然而小学可没有她这么一板一眼的守时,有老师出来通知,入场时间推迟五分钟。 家长们毫无怨言,阮漠寒想了想,把手机拿出来处理工作。 有两个妈妈站在她身边聊天: “你家孩子演什么?” “她演主角大妞。嗨,我本来不愿意的,都三年级了,排这些剧什么的多耽误学习啊,可老师不干,非说我们家孩子长得乖,气质也好。” “你家女儿是漂亮啊,从小的美人胚子。” “你家孩子演什么?” “她演二妞,也是主角,我也和你一样,怕耽误她学习。” “谁让你家孩子长得也乖呢?一脸主角相。” 两人都笑。 阮漠寒觉得吵,刚准备拿出蓝牙耳机塞上,就听其中一个妈妈跟她搭话: “这位妈妈,你家孩子演什么?” 阮漠寒面无表情:“最有分量的角色。” 那两个妈妈一愣。 最有分量的角色,不是她们俩女儿扮演的大妞和二妞吗? 她们追问:“什么最有分量的角色?” 阮漠寒依旧面无表情:“森林里的石头。” 那两个妈妈又是一愣。 接着爆发出一阵大笑,其中一个说:“石头算什么有分量的角色?我家女儿回来说,那都是实在演不了其他角色的孩子……” 阮漠寒淡淡开口,清冷的声音却极具穿透力:“喂。” 她纤长手指伸出,指指操场边的一块布景石:“看到那块石头了么?” “如果砸在你脚上,你觉得有没有分量?” 阮漠寒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妖冶又魅惑的声音:“咔哒!” 如果简烁在这里,她一定会一脸天真无辜的样子,嘴里模拟小脚趾骨被石头砸裂的声音:“咔哒!” 这时老师出来通知:“各位家长,可以入场了。” 阮漠寒撇下那两个妄图嘲笑阮清音的妈妈,头也不回的离去。 ****** 学校小剧场。 阮漠寒依照自己的习惯,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这个角度,正方便她看角落里蹲着扮演石头的阮清音。 阮清音一身灰,走到角色站位定点,蹲下以前,先往家长观众席扫视一圈。 看到阮漠寒莹白清冷的一张脸,在一群或无聊或拧巴的家长面孔中格外醒目,一双如远山如湖泊的眸子,认真凝望着阮清音。 阮清音心里,油然升起一股骄傲:我的妈妈真好看! 她无声的用嘴形喊:“妈妈。” 阮漠寒冲她眨眨眼。 阮清音心满意足的蹲下了。 音乐响起,剧情推进,阮漠寒一直凝望着舞台上的阮清音,小小一个人,抱着膝盖蹲在舞台角落。 脸上的表情逐渐放空化。 倒还真是做到了角色要求,一动不动。 全剧结束,阮漠寒难得热烈鼓掌。 保持一动不动,对孩子来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而且阮漠寒知道,这对感统失调的阮清音来说,是难上加难。 孩子们从舞台下来,都还带着妆,扑到各自家长的怀里。 阮清音问阮漠寒:“妈妈,你觉得谁演的最好?” 阮漠寒真心实意的说:“你。” 阮清音:“为什么?” 阮漠寒:“不动比动难,看上去越简单的事,越不容易。” 阮清音咧嘴:“你说的对。” 接下来是下午茶时间,学校给家长和孩子们,准备了果汁和杯子蛋糕。 阮漠寒带着阮清音过去,问她:“你要哪个?” -- 第157页 阮清音看到那些卡通到过分的杯子蛋糕,嫌弃撇嘴:“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 阮清音想了想:“小饼干吧。” 阮清音说的是,王诺给笑研孩子们准备的那种小饼干,阮清音还算吃得惯,所以阮漠寒也还算常买。 阮漠寒回忆了一下:“家里好像没了,我带你去买。” 她问阮清音:“还想留在这里么?” 阮清音摇头。 阮漠寒:“那我带你先溜。” 阮清音:“你不是最讲规矩?怎么可以这样。” “从规矩的等级来讲,节约自己的时间不浪费,在遵守无聊规则之上。” 阮漠寒冲阮清音眨眨眼,阮清音笑。 她们一同离去,驱车到超市,给阮清音买小饼干。 从超市出来,阮清音指指路边一张长椅:“可以坐这儿吃点饼干再走么?我演石头演饿了。” 阮漠寒点头:“可以。” 她陪阮清音坐在长椅上。 阮清音吃着饼干:“妈妈,你刚才给我拍照了么?” “当然。”阮漠寒翻手机相册给她看。 阮清音翻看的兴味盎然。 阮漠寒在一边看着阮清音,心想,再孤僻的小孩,都是有表演欲的,渴望被人注视。 比如那个小孩。 频频出现在聆音电梯旁,S家三明治店,聆音地下停车场,W酒店1704。 处处都是她的舞台。 阮漠寒是唯一观众。 以后,她会找到新的观众么? 阮漠寒的心里抽了一下。 阮清音把手机还给阮漠寒,又吃两块饼干,眼睛忽然看着路边一处不动了。 阮漠寒顺着她视线望过去。 “想要?”她问阮清音。 路边是一个牵着一把气球在卖的人。 阮清音有点不好意思的点头。 阮漠寒:“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明明刚才对卡通杯子蛋糕很嫌弃来着。 阮清音故作老成:“谁让今天是儿童节呢?我就拿出一点儿童的样子。” 阮漠寒想,有时候她还是把阮清音想的太成熟了。 再特别的孩子,到底也还是孩子。 喜欢饼干,气球,和家长的关注。 阮漠寒带着阮清音走过去:“要哪个?” 阮清音挑了个兔子气球,还挺可爱。 阮漠寒想了想,又要了一个猫的。 阮清音:“你买那个干嘛?” 阮漠寒:“……给诺阿姨那边的小孩。” 阮清音立马否定:“不行。” “你是我妈妈,又不是她们的妈妈。” 对阮漠寒的占有欲极强。 阮漠寒想了想:“可她……们没有人爱,很可怜的。” “当作儿童节这天的特例,好吗?” 阮清音一脸不情愿,阮漠寒持续加码: “晚上准你看一部很老很老的恐怖电影。” 阮清音勉强妥协:“好吧。” 阮漠寒和阮清音,一人拽着一个气球,向地面地车场走去。 ****** 简烁是下午五点,从朋友家出门的。 她已经习惯了这个点出门,带着一根鸡肉肠,到聆音的地下停车场喂猫。 可她现在,已经不能再去聆音了。 百无聊赖坐在路边一张长椅上,舔着一根刚买的雪糕。 路上有很多父母,牵着扮成各种角色的小孩路过,有的是艾莎女王,有的是独眼海盗。 简烁想起今天是儿童节。 以前还没从简家彻底搬出来的时候,虽然杨海宁对她冷言冷语,但柏静娴都会笑着悄悄问她:“要不要过儿童节啊?” 真像一个慈爱的妈妈,宠着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简烁从小没有妈妈,她只有柏静娴,一个像妈妈的存在。 然而现在,柏静娴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简烁撇撇嘴,叼着雪糕望向路边。 也许是儿童节的缘故,路边站着一个卖气球的人,隔了不远,又站了一个卖气球的人。 气球款式都差不多,个个都很丑,除了有一个猫的气球,还算看得过眼。 简烁叼着雪糕,看到一个小孩由妈妈牵着,去买了一个小汽车气球。 又看到一个小孩由妈妈牵着,去买了一个小房子气球。 儿童节这天,好像每个小孩都有妈妈牵着,每个小孩都获得了一个气球。 看的简烁心里一股无名火,神经质一般,牙齿在雪糕上来回来去摩擦,嘴里含混不清念着怪诞歌谣: “鸡蛋先生, 在断崖上坐着。 坐着坐着, 掉了下来……(备注1)” 念经似的,也没让自己平静下来。 偏偏那个拽着小房子气球的小孩,在路过简烁的时候,朝她看了一眼。 炫耀似的。 简烁立马把自己的雪糕举起来,朝她晃晃,炫耀回去。 没想到小孩立马晃晃她妈的手,说了些什么,妈妈就牵着小孩,向简烁刚刚买雪糕的小摊走去。 小孩得意洋洋回望了简烁一眼,简烁含住雪糕,一跃而起。 “预备,跑!”她喊着雪糕含混不清的给自己下令。 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卖雪糕的小摊前。 蹬蹬蹬高跟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把刚牵着小孩走近小摊的妈妈,吓了一跳。 -- 第158页 简烁把自己手里的一根雪糕咬干净,木棍扔进垃圾箱,看着那小孩。 小孩跟老板说:“我要一根牛奶的。” 简烁马上:“我要三根牛奶的!” 小孩把一根雪糕塞进嘴里,简烁把三根雪糕的包装纸全撕了,三根雪糕并排塞进嘴里。 嘴巴撑的老大,得意洋洋看着那小孩。 小孩气愤愤的回瞪简烁。 简烁张扬的大笑着走了。 其实笑也笑不出来,嘴巴被三根雪糕塞满。 离开小孩的视线范围以后,简烁一张张扬的笑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目光沉郁,打了辆车离去。 第53章 从打的出租车上下来, 简烁一脸木然,望着面前那栋红墙尖顶的德式小洋楼。 她缓缓走近,步子很沉, 像是带着些胆怯。 走近看清了,眼神里又带了很多的凶狠和不屑,嘴里恶狠狠“嗤”一声。 时至夏日,傍晚的天光还亮, 相较于明晃晃的白天, 又带了些粉紫的瑰丽。 越发让沐浴在暮色中的尖尖屋顶小洋楼, 带了些童话的色彩。 更何况, 屋子的门外、窗边, 装点了一圈格外可爱的气球。 都是婴儿形状,含着粉色奶嘴的女宝宝, 于是简烁知道了, 柏静娴肚子里怀的孩子, 是个女宝宝。 无论简烁在或不在,一家人, 好像没人记得她, 只是一门心思,为即将出生的婴儿,庆祝她在妈妈肚子里的第一个儿童节。 简烁的目光,越发冰冷虚无,她溜到门边,伸手, 对着那含奶嘴的婴儿气球,拍一下,又拍一下。 气球被简烁拍的一晃一晃, 含着奶嘴的可爱笑脸,像是对她的讽刺。 简烁的心里越发烦躁起来,伸出穿着十厘米高跟鞋的脚,就想对着门边墙面,狠狠踢上一脚。 门后屋内,却有一阵脚步声响起。 吓得简烁一个闪身,躲到门边的一根柱子后。 开门的声音响起,简烁听到柏静娴在屋里问:“是送水果的来了么?” 来开门的是一个帮佣,高声回答柏静娴:“没有,夫人,门外没人。” 柏静娴:“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一阵嘎吱声,厚重木门关上了。 简烁从藏身的柱子后伸出一颗头,刚好可以从窗边望进屋内去。 她记得这扇窗边,摆了两个硕大花瓶,另有一架钢琴,屋内的人,是很难发现她在这里偷看的。 简烁望着屋内,又“嗤”一声。 屋内的气球更多。 柏静娴和杨海宁一起,在看很多给婴儿买的小衣服,都是粉红色。 简烁怔怔的看了一阵。 高跟鞋一脚踢在旁边的柱子上,鞋尖都磨破,脚趾撞的生疼。 她一阵疯跑,快速逃离了这栋童话一般的房子。 ****** 简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阮漠寒家附近的。 好像叫了一辆网约车,手比脑子更快,目的地直接设为了阮漠寒家的小区。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这里了。 走了没多远,面前一栋楼,就是阮漠寒家的所在。 她仰头望去,家家灯火,泛着暖黄的光。 小区的花园里,有孩子在踢球,一阵笑闹声。 她跟着进出的人群,溜进面前那栋楼,进了电梯。 这时已到八点,按照阮漠寒的习惯,早已下班回家陪阮清音吃完饭,开始工作了。 她没那么倒霉会在楼道里遇到阮漠寒。 她只是想到楼道里站着吹会儿风而已。 上次在这里等阮漠寒的时候,觉得这里空气挺清新的。 嗯,只是这样而已。 简烁从电梯里溜出来时,连电梯开门“叮”的那一声,她都嫌弃太吵,生怕让耳朵敏感的阮漠寒,在屋内有任何察觉。 她放轻脚步,像猫,不让脚步震响楼道里的声控灯。 一片淡淡黑的暮色中,简烁怔了一下。 阮漠寒家的门前,靠近露台的栏杆上,系了一个气球,高高飘着,在风中摇摆。 简烁走过去,伸出手,轻轻对着那气球拍了一下,又拍了一下。 气球在夜色中轻轻摇摆。 好巧不巧,就是简烁今天,唯一觉得看得过眼的猫气球。 简烁想:阮漠寒的家门口怎么会有个气球呢? 她想起上次在这里跟阮漠寒说话时,门后钻出来的那一张小脸。 一脸的清冷,跟阮漠寒很像。五官和脸型,跟阮漠寒都不像。 不过无论如何,那就是阮漠寒的女儿了。 简烁和那小女孩是第一次见,但彼此的眼神里,都透着一种好奇和敌视。 此时,简烁注视着那个猫气球,推测应该是阮漠寒,买给那小女孩的。 阮漠寒应该对小女孩很好。上次见面,简烁就发现她很疼那小女孩。 一下子闪身挡在小女孩身前,好像生怕简烁会伤人似的。 简烁自嘲的笑笑,又望向系在栏杆上的猫气球。 大概是小女孩玩了一路,玩腻了,懒得拿进家,才随手系在这里的吧。 简烁带着嘲讽和不屑的眸子垂了下去。 她怔了一下,蹲下身子。 气球下方的地面上,有一块小饼干。 她把小饼干捡起来,包装再熟悉不过。王诺给过她两次,都被她拒绝了,阮漠寒也给过她两次,她吃了。 -- 第159页 一点都不好吃。 简烁想:这里怎么会有一块小饼干? 是小女孩来系气球的时候,不小心从口袋里掉出来的吗? 简烁的目光变得愤愤,抿着嘴角“哼”一声。 原来阮漠寒的女儿喜欢吃这种小饼干,阮漠寒以前,应该是从女儿的零食里拿的,随手塞给简烁。 简烁心里对那只见过一面的小女孩,猛烈嫉妒起来。 她一把将饼干的包装袋撕了,饼干塞进嘴里,嚼得“嘎嘣嘎嘣”的。 咀嚼的动作幅度太大,让她太阳穴疼。 可那又怎么样!她大口嚼着饼干,把包装袋塞进裙子口袋,又猛然一下子站起来,想把系在栏杆上的气球解下来。 没想到那气球的结系得很死,简烁心里烦躁,手上动作就粗暴,三下两下,把那个结弄成了一个死结。 简烁:…… 她直接上嘴,像一只恶狠狠的猫,用唇边的尖尖牙齿,把气球的绳子隔断。 然后拽着气球,扬长而去。 哼!就要吃你的饼干!就要抢你的气球!气死你!咧咧咧! 简烁拽着气球站在电梯里,对着空气中不存在的假想敌,做了个大大鬼脸。 然后发现电梯一角,一个被妈妈牵着的小孩,一直看着她。 简烁晃晃自己手里的气球,看一眼那飘在电梯顶面的猫。耀武扬威看那小孩一眼。 胸膛骄傲的挺起。 不管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现在,在儿童节这天,她也有一个只属于她的气球了。 还是她喜欢的猫的。 不知那小孩是愿意服输,还是被简烁的目光吓怕,总之不看简烁了。 简烁得意洋洋的“哼”了一声,蹦跶着跳出电梯,拽着气球走了。 ****** 九点,阮清音发现阮漠寒在门口换鞋。 阮清音觉得奇怪:“妈妈,你要出门?” 阮漠寒扬扬手里的垃圾袋:“只是下楼扔个垃圾。” 阮清音看着她。 “怎么?” “你以前从来没晚上特意下楼扔垃圾啊。” 阮漠寒面色淡淡:“今晚的剩菜,味道大。” 阮清音“哦”了一声,转头继续看自己的电影了。 今天阮漠寒给买的气球,系在一边沙发扶手上,飘起来,朝着屋顶的方向。 阮漠寒看了那兔子气球一眼,拎着垃圾袋出门。 她脚步放的很轻,像是怕震响楼道里的声控灯。 她双眼敏锐,很快适应了黑暗。 黑暗里并没有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阮漠寒松了一口气,却也提起了一颗心。 刚在家里工作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隐约的听到了家门口的脚步声。 也有可能是她听错了。 因为那脚步声实在太轻,轻到她这样敏感的耳朵,都不能明确捕捉。 直到她拎着垃圾袋,走到家门口的栏杆边上。 抿抿嘴角,不自觉的。 她看到刚才系在这里的一个猫气球,不见了。 她拎着垃圾袋走近。 又抿了抿嘴角。 她看到气球不是被好好解下来的,她之前亲手系的一个结,被弄成了死结,气球之所以能被拿走,是因为有人用尖尖牙齿,咬断了气球系在栏杆那一端的线。 阮漠寒又低头看看地上,她特意放在那里的一块小饼干,也不见了。 露台清凉,入了夜,一阵微凉的风刮过,轻抚着阮漠寒柔软的长发。 她伸出纤长手指,拈住栏杆上短短那一截被咬断的线。 线头在她白皙的食指和拇指之间,来回的捻磨辗转。 总觉得捏在指间,还有一点微微的潮,像什么人用嘴刚刚含过一样。 带着妖冶又淡的大丽花香气。 阮漠寒在心里默默说:“儿童节快乐,小孩。” 放开那线头,拎着垃圾袋离去。 ****** 周四一早,阮漠寒去上班以前,先送阮清音去学校。 一推开家门,阮清音“咦”了一声:“妈妈,你昨天系在这里的气球呢?” 昨天阮漠寒把气球系在这里的时候,阮清音还觉得奇怪。 阮漠寒只说,因为阮清音不喜欢,就不把这气球带进家里了。 阮清音“哼”一声,觉得妈妈还算懂事。 不过今天一早怎么没了?阮清音看向阮漠寒。 阮漠寒淡淡答一句:“我昨晚下楼扔垃圾,把气球塞到车后备箱了,晚上给诺阿姨拿过去,其实昨天就不该拿上来的。” 阮清音“哦”了一声。 ****** 周四下午,面对突然出现的阮漠寒,王诺觉得意外。 “怎么周四过来了?” “……今晚工作不多,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王诺一眼看到她手上包了纱布的伤:“手怎么了?” “小伤。”阮漠寒挥挥手:“不小心划的。” 王诺很警觉:“不会是简烁划的吧?”她一向觉得,简烁像妖异的恶童,异乎寻常的危险。 阮漠寒本能的开口反驳:“怎么可能。” “不是她。” “她不可能干这种事。” 一向寡言的阮漠寒,连说三句。 王诺静静的看着她不说话。 阮漠寒好像也察觉到自己失言,半垂眸子,不说话。 -- 第160页 良久,王诺才叹出一口气:“走,进去吧,孩子们该吃完了,帮着收拾一下。” 阮漠寒也呼出一口气,跟着王诺,走进教室。 ****** 照顾完吃过饭的孩子们,又帮王诺收拾了一阵教室,到了阮漠寒该告辞的时间。 王诺送她出来开车。 她问王诺:“昨天儿童节,给孩子们买礼物花了不少钱吧?” 王诺:“还好,计划内的开销。” 阮漠寒瞥王诺一眼:“笑研的财务状况,恐怕我比你还清楚。” 王诺心善,只要能帮能救的孩子,都来者不拒,多少钱也要帮也要救。 所以虽然王诺思路清晰,运营合理,笑研也时不时能收到一些社会资助,但经济压力还是很大。 阮漠寒说:“这钱我出,一会儿转给你。” 王诺知道跟阮漠寒推辞,也没意义,低头笑了笑。 阮漠寒:“笑什么?” “笑你一边爱钱如命,一边挥金如土。”王诺笑看着她:“精神分裂似的。” 其实还有一件事,她也觉得阮漠寒很精神分裂。 她装作不经意的问:“你和简烁……还好么?” 阮漠寒淡淡道:“我终止和她的关系了。” 王诺意外:“为什么?” “你不是说她给了一大笔钱,可以存下来做音音的fuck you基金?” 阮漠寒:“该退的钱我都退了。” “到底为什么突然这样?” 阮漠寒想了想:“当时我接受,也不全是为了钱,还为了做一项研究。” 王诺很了解阮漠寒,轻声接话:“研究简烁是不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 阮漠寒点头。 “她不是吗?” 阮漠寒沉默。 王诺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忽然换个话题:“你手上的伤,还有多久拆线?” 刚才收拾饭碗时,阮漠寒解释为什么今天不能碰水,说自己缝了两针。 阮漠寒:“伤的不重,周六就可以拆。” 王诺:“哪家医院?我陪你去。” 阮漠寒:“我缝针都没让人陪,拆个线,哪里需要人陪。” 她不肯说。 王诺只好送她走到车边。 阮漠寒拉开车门上车,王诺嘱咐她:“小心开车。” “当然。” “等一下。” 阮漠寒准备发动车子的时候,王诺突然喊了一声。 阮漠寒透过打开的车窗看着她。 王诺抿了一下嘴,开口:“漠寒。” “其实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想过……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阮漠寒重复一遍,像是觉得这问题问的太奇怪了:“如果我放过自己,那我妹妹的死算什么?” “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下,我独活在这世上享福么?” “不,王诺,我真的不配。” 王诺决定至少这一次,不要停在每次对话卡住的地方:“漠寒,你真的希望自己没有感情么?” 阮漠寒眼神一滞。 好像有一双貂一样的眸子,在她眼前闪了一下。 阮漠寒也问自己:她真的希望自己没有感情么? 那为什么,她对毫无感情的姜凯伦,本能感到深深畏惧? 又为什么,她对姜凯伦如何变为无情的答案,每一次都逃避? 王诺今天没打算让阮漠寒继续回避,她直接问了出来:“你喜欢简烁么?” “如果要陪你去医院的人不是我,而是简烁,你会想让她陪你去么?” 阮漠寒表情依然淡漠:“王诺。” “我不该喜欢任何人。” 王诺看着阮漠寒握着方向盘蜷紧的手指,良久,放开阮漠寒的车窗,又重复一遍:“小心开车。” “当然。”阮漠寒轻轻应一句。 她开车走了。 ****** 回家路上。 瑰丽的天幕,淡淡的星光。 刚才为了跟王诺说话而打开的车窗,阮漠寒没有再关,就一直大开着。 夜晚的风灌进来,拂乱阮漠寒的一头长发。 高架桥上的黄色路灯,不断晃过她的挡风玻璃,又被过快的车速,远远甩在身后。 阮漠寒眼前的风景,明,暗,明,暗,不断切换。 她开了音响,耳边就有那声音清冷的女歌手,不断在唱: “天空血红色, 星星灰银色, 你的爱人呢?(备注1)” 阮漠寒在想自己,刚才跟王诺说的那句话:“我不该喜欢任何人。” 是的,她很清楚这个结论,不是么?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每天喂猫? 为什么她要在周六下午,去一个人在W酒店1704房外站很久很久? 为什么她要在把简烁赶走以后,又在家门系一个气球放一块小饼干? 真像王诺说她的那句话:“精神分裂似的。” 她又想起今天跟王诺说的另一句话:“如果我放过自己,那我妹妹的死算什么?” “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下,我独活在这世上享福么?” 阮漠寒的一张脸冷了下来。 音响关掉,车窗关掉。 轰一脚油门,快速向家的方向驶去。 ****** 周六吃完午饭,阮漠寒先把阮清音,送到做感统训练的一家医院。 -- 第161页 然后自己驾车,去了另一家医院。 她上周三晚受伤以后,赶到简宅来的医生,是姜凯伦帮忙约的一个相熟医生,阮漠寒就直接坐那医生的车,跟着到了医生工作的医院。 不是她常去的那一家。 开车过去的路上,阮漠寒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姜凯伦不是常年在英国么? 根据姜凯伦的履历,从十几岁跟随父母移民开始,姜凯伦就一直生活在英国。直到此次GS跟聆音合作,她才再一次回到中国。 她怎么会有相熟的医生? 阮漠寒停好车,走到导医台:“我预约了张斌医生,今天过来拆线。” 护士核对一下:“好的,跟我来。” 护士把阮漠寒带到诊室外的休息区:“请您在这儿稍等。” 阮漠寒点头,坐下。 这一次,她倒不排斥等待。 她觉得自己的潜意识,可能是为了避免再次跑到W酒店1704房外面去,所以刻意预约了周六下午来拆线。 因为医生本来建议她周日拆线的,是她主动问医生:“周六行吗?” 医生勉强答应:“也行吧。” 阮漠寒坐在等候区,为了避免浪费时间,就把手机掏出来处理工作邮件。 突然听到外面闹哄哄的一阵。 一个妖异又慵懒的声音响起:“我伤成这样都不能看急诊?什么破医院!” 护士耐心劝导:“小姐,其实您的伤不算很重,医生还有很多更严重的病人,而且您也不是我们医院的会员,是临时来挂的号,所以肯定需要等。” 阮漠寒又捕捉到了一个信息:会员制私立医院。 耳边又听到那个妖异声音说:“我就不就不!我伤的这么重,好不容易来了,凭什么要换医院?” 护士耐心的说:“那之后麻烦您稍等一下,医生会按排号叫病人进去。” “哼,等就等!” 那个妖异声音的主人,闯进等候区,大剌剌往阮漠寒身边一坐。 阮漠寒盯着手机,没有抬头。 一个什么小东西,轻轻落在了阮漠寒的膝头。 阮漠寒的视线本来就像下,这会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没收住,不自觉就往膝头瞟了一眼。 一个小小木雕,是只猫。 雕的丑极了。 “回礼。”那个妖异声音在阮漠寒耳边响起,懒洋洋的:“儿童节礼物的回礼。” 阮漠寒盯着手机,头也不抬,淡淡开口:“儿童节,是大人给小孩送礼物的节日。” “小孩不用回礼。” 阮漠寒知道,简烁既然找到这家医院来,就是已经肯定,气球和饼干是她送的,否定毫无意义。 不过那只木雕猫,倒在阮漠寒膝头,阮漠寒一直不拿。 简烁自己一把抓起来,往阮漠寒放在旁边的包里一塞,“哈”的笑一声:“果然是你。” “给我送气球和饼干,想我了吗?” “不。”阮漠寒一脸冷淡:“气球是给我女儿买时,买一赠一送的。” “饼干也是,我女儿吃不完快过期的。” 简烁一愣。 她吃饼干之前,显然没看生产日期。 阮漠寒抬起头:“你伤哪儿了?” 眼前的简烁,妖冶白皙的一张脸,光洁无瑕。 阮漠寒又在她全身上下扫视一遍,也没发现哪儿有伤。 简烁笑嘻嘻:“这么关心我啊?” 她理直气壮把右手食指举起来:“这儿!” 阮漠寒:…… 一个无比无比小的口子,感觉是雕刻木雕的刻刀,不小心划了一下,应该血都没怎么出,就是周围红肿了一圈。 阮漠寒:“你用这种伤来麻烦医生?” “什么叫这种伤?”简烁的嘴角勾起来:“如果处理不好,要得破伤风的,一旦得了,平均病死率有20%你知不知道?” 呵,还提前做了功课。 简烁得意洋洋看着阮漠寒:“而且,疼!” “你不想我麻烦医生吧,也行。” “但总得有人帮我治吧。” 简烁嬉笑着,把手指伸到阮漠寒唇边:“要不你帮我吹一下,我不疼了,就不用麻烦医生了。” “帮帮忙,帮帮忙,帮帮忙。”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阮漠寒瞥一眼简烁的手指。 虽然伤口不大,但让原本纤细的手指肿了一圈,看上去是有点可怜。 阮漠寒想:一,这是为了让简烁闭嘴不再聒噪;二,这是为了节省公共医疗资源。 她连嘴唇都没翘起,极快极快的吹了一下:“呼。” 大概就吹了一毫秒的时间。 简烁愣了:“你这就算……吹过了?” 第54章 面对简烁的质疑, 阮漠寒面无表情点了一下头。 简烁不满:“这哪算啊?我都没感觉到!重来重来!” “别想。”阮漠寒冷漠拒绝:“就那一次。” 简烁嘟哝着“小气”,悻悻把手指垂了下来。 将近午后三点,初夏的阳光, 从医院干净透亮的窗口照进来。 一片暖,一片黄,带着暖意,照得人暖洋洋的。 这不是一家抢救危急重症的公立医院,而是以康复治疗为主的私立医院, 等候区的病人大多不急, 加上医院采用会员制, 等的人也不多。 -- 第162页 等候区一片安宁静谧。 在阮漠寒给简烁的伤口吹了一毫秒以后, 简烁也不闹了,安安静静坐在阮漠寒身边,晃着小腿。 十厘米的高跟鞋挂在脚尖上, 脚跟处滑下, 一晃一晃。 阮漠寒握着手机,全程低头, 专注的处理工作邮件。 她觉得自己的脑细胞, 在她多年的严苛锻炼之下,已经像机器人的脑程序一样,被分成了抽屉的一格一格,一格处理工作,一格处理日常,一格处理突发事件……需要用哪一格, 就把哪一格抽出来。 以至于她现在,一边冷静理智的处理工作,一边还能想别的事: 第一, 为什么一看到简烁之后,她又变成了之前那副状态,装出一点不喜欢简烁的淡漠模样,自欺欺人; 第二,为什么她让简烁一直坐在这里,而没有赶简烁走? 她是该赶简烁走的。 她心里很清楚,她不该接受任何人。 她准备开口了,只是,目光又被工作邮件中的一排重要数据吸引过去。 这数据太重要了,不能分心,不能出错。 阮漠寒想,要不就等看完这封工作邮件再开口吧。 没想到简烁倒先开口了:“喂……” 那样异常的腔调。 不妖异,不魅惑。不天真,不残忍。 只是带着一点迟疑,一点沉甸甸的重量。 完全不像简烁平常的声音。 阮漠寒的心跳了一下。 她已经预感到了简烁会说什么。 她心里一阵铺天盖地的恐惧,像海浪,向她席卷而来。 耳边不断回响着不久之前,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如果我放过自己,那我妹妹的死算什么?” “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下,我独活在这世上享福么?” 阮漠寒略带仓皇的开口:“别说。” “千万别说。” 她站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站起来干嘛,明明医生诊室还没叫到她的号,她一站起来,等候区的其他病人都向她看过来。 手指倒是没抖,只是一瞬发软脱力,站起来的时候,手里一直握着的手机,直接掉到地上。 掉在阮漠寒的黑色高跟鞋旁边。 简烁弯腰帮她捡的时候,滞了一瞬,盯着阮漠寒细细的鞋跟。 阮漠寒此时,全身的每一个雷达都打开了一般,连脚踝都能敏锐捕捉到简烁的目光,细细鞋跟微妙往旁边移了一寸。 简烁把手机捡起来:“保护膜摔裂了。” 阮漠寒接过手机:“哦。” 她在想要不要直接拿包走人,还好这时,诊室里叫好,终于叫到了阮漠寒这里。 阮漠寒匆匆向诊室走去,只留下一句:“真的别再来找我了。” “难道你真能接受自己是个有感情的人么?” “那你过往二十几年岁月,算什么?” 简烁听着阮漠寒的质问,愣在原地,怔怔看着阮漠寒的背影消失在诊室门后。 ****** 诊室里。 阮漠寒低头,看着医生帮她把纱布拆掉。 手掌之上,一道基本已经愈合的伤痕露了出来。 医生帮她把缝的两针拆线,夸奖道:“恢复得很好。” 阮漠寒点点头。 她知道自己恢复的会很好。 她上学的时候,学习好;进职场以后,工作好;甚至身体,也基本不感冒不发烧不出幺蛾子。 她脑筋灵活,逻辑分明,知道把每一件事做好的方法,也具备强大的执行能力。 她能掌控自己的一切,伤口怎么可能恢复的不好。 这时阮漠寒的手机响起,她瞥一眼屏幕,是一个工作电话。 她问医生:“我能接么?” 医生开个玩笑:“只要不用我正在处理的左手接,你用右手左脚或右脚接,都没问题。” 阮漠寒把电话接起来,事关一份跟英国客户的合同,她细细听了,嘱咐两句,挂了电话。 医生瞥一眼她放在诊断台上的手机:“保护膜摔裂了。” 阮漠寒“嗯”一声。 保护膜摔裂,对她来说,是一个罕见失控的意外。 这个小小的意外,来自她人生中最大的意外。 简烁。 医生处理完伤口,告诉阮漠寒:“没问题了,以后会留一道很浅的疤,如果介意,去美容科,用激光处理掉就好。” 阮漠寒摇头:“我不介意。” 临走前,她向医生道谢:“感谢您的关照,应该都是看姜总的面子。” 医生笑道:“ 不,我跟你们姜总并不熟,是她回国以后帮GS团队的人办体检时,才认识的。” “我对每一位病人,都一视同仁。” “这样啊。”阮漠寒淡淡点一下头,走出诊室。 路过等候区的时候,那里零星坐了几个等候的病人,已经没有简烁的身影了。 阮漠寒走向地下停车场,把自己的车开出来。 驶向另一家医院去接阮清音的路上,阮漠寒给祝涵打了个电话:“你的生意又来了。” 祝涵笑;“感谢你这么关照,这次又是谁?” “一个医生,张斌。” ****** 周六傍晚,王诺又一次在笑研见到了简烁。 这一次没整个人蹲在秋千上,而是一条腿蜷起、膝盖抱在怀里,另一条腿垂着,脚尖点着地面轻晃,带着秋千轻轻摇摆。 -- 第163页 脸上的表情微微出神,像在想事情。 王诺这才发现,简烁出神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既不妖异,也不魅惑。 就是一片干干净净的懵懂。 她走过去叫她:“简烁。” 简烁回过神来,那种妖冶又魅惑的笑容,就立即爬上她脸颊了。 她慵懒笑着跟王诺打招呼:“哟,眼镜娘。” 王诺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她是陪小女孩来找望在操场上的玩具,才在操场上看到简烁的。 简烁对着小女孩做个夸张的鬼脸。 小女孩一下子吓哭了,简烁就学她哭:“嘤嘤嘤,呜呜呜。” 小女孩一下子又笑了。 王诺:…… 她陪小女孩找到玩具,把小女孩送回教室,又才回到操场,走到简烁身边。 她问简烁:“你今天见到她了?” 简烁晃着秋千瞟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感觉。” 简烁懒洋洋:“见是见了。” “你怎么知道她在哪家医院?” 简烁把秋千晃的更厉害一点:“问我大嫂咯,让大嫂帮我问那个姓姜的女人。” “她手上的伤,没事了吧?” 简烁看着王诺笑:“眼镜娘,你是有多喜欢你的……她?” 好像还是不能说出阮漠寒的名字。 王诺也不回避简烁的注视,反而问:“那你呢?” “我啊?”简烁移开目光:“你猜。” 王诺沉默着走到秋千架边,晃着秋千的绳索,老旧的秋千架,就发出一片吱呀吱呀的声音。 在一片暮色中,好像让时光都暂时停了下来。 王诺莫名觉得,自己此时在一个时光之外的世界,旧秋千的吱呀声,反衬得这个世界,宁静的不真实。 她一定是在一个不真实的世界中,不然她怎么会跟简烁待在同一架秋千附近,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心平气和的说真心话呢。 王诺摇着秋千,简烁觉得好玩:“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王诺发狠一用力,本以为简烁会惊慌失措,没想到简烁只是兴奋笑着:“呜呼!” 王诺又一把将秋千狠狠抓住,不让简烁再晃。 简烁不满的看着她:“你干嘛?” 王诺不看她,看着天上出来的第一颗星:“你多少岁来着?” “二十六。” “有时候我觉得你就是一小孩。” “漠寒喜欢你什么呢?” 简烁眯眯眼睛,不说话,老老实实让王诺抓着秋千绳索,也不挣扎。 “眼镜娘,你真的很喜欢你的……她啊。” 昨天简烁来笑研玩,是王诺告诉简烁,她在阮漠寒家门口拿的那个气球,不是阮漠寒女儿不要的。 因为阮漠寒给女儿买的是个兔子气球,王诺在阮漠寒的朋友圈看到了。 简烁当时就炸了:“你能看到她朋友圈?” 后来才反应过来,王诺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块小饼干。 王诺说:“音音是漠寒教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把饼干到处乱掉。” 是有人刻意放在那里的。 是有人知道简烁也许会去,在那里放了一个气球、一块饼干。 王诺说完这话,简烁就跑了。 王诺没拦。 第二天,王诺见到阮漠寒,才知道她手伤了。 第一反应就是想陪阮漠寒去医院,第二反应就是知道阮漠寒会拒绝。 她在想,她昨天为什么会把阮漠寒送礼物的真相告诉简烁呢? 大概她心里也清楚,简烁是阮漠寒唯一不会拒绝的人吧。 此时王诺看着夜幕上的第一颗星星,说:“我跟漠寒认识的时候,我一抬头,就看到夜空中出现了第一颗星星。” 简烁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大二。” “怎么认识的?” “社团活动,在操场上摆摊招新。” “不会是关爱聋哑儿童的福利社团吧?” “不然还能有什么?” “你的……她来报名?”简烁问:“你抬头看天干嘛?报名表在天上啊?” 王诺笑了一下:“我紧张。” 她突然伸手猛的一推秋千,这下简烁毫无防备,差点顺着秋千的弧线飞出去。 她大喊:“眼镜娘!” 王诺跟着她喊:“有时候我真挺讨厌你的!” 简烁继续喊:“我知道!” 王诺跟着喊:“讨厌你!” 简烁又喊:“知道!” 直到秋千晃晃悠悠停了下来。 王诺觉得,这么喊了两嗓子之后,心里竟然好受多了。 ****** 这时简烁从秋千上站起来:“我要走了。” 王诺“嗯”了一声。 简烁:“眼镜娘,谢谢。” 王诺又“嗯”了一声。 简烁穿着高跟鞋跑开的时候,王诺叫住她。 简烁回头。 王诺:“你也是一个从小觉得自己没感情的人吧?” “你会……允许自己有感情么?” 简烁:“我试试。” “怎么试?” “不告诉你。”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快步的跑走了,敏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像一只猫。 ****** 晚上,阮清音做完这周的家庭作业,拿来给阮漠寒签字。 -- 第164页 签完字,她要求好好看一看阮漠寒手上的伤痕。 最后下结论道:“像土渊海峡。” 阮清音最近开始着迷历史,刚知道日本西南的土渊海峡,是全世界最狭窄的海峡。 阮漠寒也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里窄窄一道伤痕。 她问阮清音:“会很丑么?” 阮清音:“当然,你手以前那么完美的。” 她问阮漠寒:“有什么办法能把这疤去掉么?” 阮漠寒收起掌心:“不用了吧。” 她让阮清音去看电影,自己继续工作。 一道丑陋的疤而已,留着干什么呢? 难道因为这道疤与简硕有关、所以才想留着? 不,阮漠寒并不这么想。 ****** 周一例会以后,阮漠寒被姜凯伦留了下来。 姜凯伦看着她的左手问:“拆线了?” 阮漠寒点头。 姜凯伦:“我看看。” 阮漠寒坐着不动。 姜凯伦笑:“不至于让我来抓你的手吧?” 阮漠寒把手伸了过去,掌心摊开。 姜凯伦仔细看了看:“这疤不会自然消失。” “去做激光吧,你这疤是因为公司前员工受伤的,做激光的钱公司帮你出,我帮你联系最好的医生。” “姜总。”阮漠寒淡淡打断她。 姜凯伦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您刚才说话的语气,好像聆音未来会变成GS的从属公司。” “钟韵丽以前是聆音的员工,而非GS的员工,不是吗?” 姜凯伦依旧笑的淡定而优雅:“你怎么会这么想?” “既然聆音和GS现在精诚合作,大家就是同一个团队,不分你我。” “是吗?”阮漠寒淡淡反问一句,也并不指望姜凯伦给她答案的样子,径直站起了起来。 她向会议室外走去:“我手上的疤,没打算去做激光,就不劳费心了。” 她带着清冷冷的神情消失了。 姜凯伦望着她的背影,修长手指尖、贝壳一样的指甲在会议桌上,轻轻叩了两叩。 她发现还有时候,阮漠寒比她猜想的还要敏锐。 比起十年前的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凯伦唇边浮起一丝玩味的笑。 有意思。 ****** 周一下午五点,简烁窝在朋友家的沙发里。 到了以前她每天该出门的时间,现在她却无处可去,窝在沙发里浑身痒痒,跟有戒断反应一样。 在她还没想明白该怎么“对付”阮漠寒和她的关系之前,她不敢再贸然去找阮漠寒了。 这时她的救兵出现。 朋友穿着C家精致套装、抱着一个粉蓝色礼盒走出房间,发现简烁还躺在沙发上装死,问她:“一起去看小萱么?” 简烁正尝试把一颗青提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小萱是谁?” “你真是……”朋友极其无语:“以前每次一起喝酒,最爱喝皇家礼炮那个。” “她啊。”简烁这才反应过来:“她不是好久没出来喝酒了么?”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因为她怀孕了啊!刚刚生了,所以叫你一起去看她啊!” “她整容整那么凶,我都不记得她脸长什么样了。”简烁放弃对付那颗青提,直接塞到嘴里嚼了,坐起来:“而且怎么全世界都在怀孕生孩子。” 她把脆爽青提,咬得嘎嘣嘎嘣的。 “去吧。”朋友劝她:“不然我去找小萱,也没什么话说。” 她们这帮人就这样,看起来很熟,其实没什么交情。 多一个人,少一分尴尬。 简烁为了抵抗自己的戒断反应,百无聊赖的站起来:“好吧。” 她跟着朋友出门,其实还有一个目的。 看看刚刚出生的人类幼崽,到底有什么魔力,怎么人人都想生。 比如她的大嫂,算一算,一个月后,就到预产期了。 ****** 医院VVIP房间。 小萱住在邶城最高端的H私立妇产医院,套房很大,客厅厨房卧室一应俱全,还有电视和跑步机。 简烁穿着高跟鞋在跑步机上一阵疯跑,平时对小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婆婆,在一旁干瞪眼,毕竟知道简烁真实身份的人,谁也不敢在明面上得罪她。 小萱在一旁看的直乐。 跑步机在健身房,婆婆和小萱在主卧。婆婆虽不敢去劝阻简烁,却敢在小萱耳边低声叨咕:“难怪简老太太一向看不上她,简家怎么出了这个妖货!” 小萱听不下去:“妈!” 婆婆瞪她:“我说什么你就听着!生了个女儿还这么多话!” 简烁正跑着,就听房间门轻轻“咔”一声被打开。 一个温柔的护士声音响起:“我把宝宝送回来了。” 小萱住的是VVIP房间,刚出生的宝宝,只要没什么问题,都可以母婴同室,白天宝宝由护士带着,按摩、护理、开发潜能,晚上等妈妈吃完晚饭、休息一阵,再把宝宝送回房间。 简烁好奇的走过去。 一个小小的人类幼崽,可能刚刚睡过觉了,这会儿睁着一双乌漆漆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好奇打量这世界。 小萱伸手想抱,却被婆婆一把抢了过去。 即便她不喜欢女孩,但这也是她们家孙女,轮不到小萱这个媳妇来亲近。 -- 第165页 小萱的脸色暗淡下去。 简烁问她:“你老公呢?” “这小孩儿不会是你跟这老太婆生的吧。” 小萱:“跟朋友打游戏去了……” 婆婆不满:“你叫谁老太婆?” 简烁笑嘻嘻:“我叫你老太婆,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也可以叫我小贱货呀。” 抱着婴儿的婆婆:…… 简烁:“她不喜欢你。” 她话音刚落,婆婆怀里的婴儿就开始哭闹。 婆婆:“我是她亲奶奶,她还能不喜欢我?” 简烁忽然凑到她身边,带着一脸妖异笑容,把她吓了一跳,本能抱着婴儿想躲:“你干嘛?” 简烁不让她躲,跟着她在她身上一阵猛嗅:“你身上一股药味,小孩儿嗅觉敏感,所以不喜欢。” 她睨着那老太太:“平时中药补药什么的吃多了吧?” 又指指怀里那婴儿:“我能很快让她不哭。” 趁着婆婆发愣的时候,简烁抱起婴儿,送到小萱怀里。 她不喜欢被人碰,可婴儿好像可以,大概婴儿身上,还没有简烁不喜欢的那种味道和感觉。 小萱松一口气,紧紧抱住刚出生的女儿。 婆婆:“你……” 她竟然看到,婴儿一到小萱怀里,真的不哭了,阻挠的动作暂时停滞。 简烁凑在小萱床边,双手肘支在床上,双手撑着脸:“你身上是淡淡奶香味,这小孩儿喜欢。” 小萱:“嗯,我打算母乳。” 身边好多千金贵妇,为了保持身材,打了回奶针,但她没有。 跟简烁同来的朋友,此时已经在旁边无聊的刷起了手机,反倒是简烁,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小小婴儿。 小萱:“你还想抱抱么?” 她注意到,其实从简烁抱起宝宝的那刻起,宝宝就没哭了。 简烁却被吓了好大一跳,直接从床边弹开:“我可不抱。” 小萱笑:“为什么?” 简烁:“她太软了,我刚才抱起来的时候,好像抱了一块布丁,一不小心就碰坏了。” “我抱不好,不抱。” 人类幼崽刚出生时,的确是这样,骨骼还未定型,是人世间最柔软的存在。 小萱想了想:“那你摸摸她的手。” 这家高端私立医院,院感控制很严,每一个访客来探视前,你经过全面消毒,没什么安全隐患。 简烁想了想,再度凑近,伸出一根白皙纤长的手指。 她的手,算小算秀气的那种,可当这时靠近婴儿的手,对比一看,简直像巨人的手。 不禁喃喃道:“她好小啊。” 小萱笑:“是啊。“ 简烁用手指,轻轻在婴儿手背上刮了一下。 她觉得自己皮肤就够嫩了,但这小小婴儿,不仅绵软程度像布丁,滑嫩程度也像布丁。 简烁怔怔看着那婴儿,婴儿感受到了简烁的抚摸,眨巴着乌漆漆大眼睛,看向简烁。 小萱惊讶极了:“她竟然笑了!她是在笑么?” 她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小婴儿,好像望着简烁在笑。 简烁忍不住说:“你好。” 那婴儿冲她眨巴眨巴眼睛,好像听得懂。 简烁站起来退开两步。 她对守在一旁、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婆婆说:“你以后想耳根清净一点,就少抱抱这小孩儿。” “你一抱,她准哭。” 婆婆不甘:“你怎么知道?” 简烁笑了一下,细长眉眼挑起来,眼尾一颗墨黑的痣,在屋顶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妖异的光。 她向婆婆走近,婆婆本能畏惧,后退两步。 简烁凑到她耳边,用妖冶异常的声音说:“你不是说我是妖物么?” “其实我……通灵。” 她离开那婆婆身边,又妖魅的“呵”一声,拉起在一旁玩手机的朋友:“走了走了,人家小孩儿要睡觉了。” 她扬长而去,只剩下一脸目瞪口呆的婆婆问小萱:“她真的通灵?” 这位怕死怕到快神经的老太太,平时不仅中药补药不停,还最信神佛鬼怪。 小萱抱紧怀里的女儿,点头:“嗯,好像是。” 她想,以后应该再没有人跟她抢女儿了。 ****** 周二下午六点。 阮漠寒走到地下停车场,照例拿了一根鸡肉肠来喂猫。 一个妖冶声音,懒洋洋的响起:“你喂哪只猫呢?” 像是不满。 阮漠寒一脸平静,只是看着猫吃肠,头都没抬:“你来干嘛?” “不是让你别再来找我了?” 她早已听到简烁躲在角落呼吸的声音,所以并不意外。 简烁带着笑,从角落走出来:“那如果……我能接受自己是个有感情的人呢?” 第55章 阮漠寒还是没抬头, 盯着吃鸡肉肠的猫。 只轻声问:“什么意思?” 简烁轻不可闻的笑了一下。 阮漠寒觉得自己敏感的耳根,莫名有些发烫。 简烁走到她身边,也盯着吃鸡肉肠的猫。 像是自己也看馋了, 舔舔嘴角:“没什么意思。” “我走啦。” 她风一般的跑走了,第一次主动这么快的离开。 阮漠寒直到这时才抬眼,望着简烁的背影,消失在消防楼梯间。 -- 第166页 连背影都妖冶灵动, 灼灼闪亮。 ****** 简烁从聆音大楼出来, 叫了辆网约车。 开网约车的司机大多寂寞, 这位也主动跟简烁搭话:“小姐, 今天心情很好?” 也许是因为这位司机并不形容猥*琐, 也许是因为简烁今天心情真的很好。 她开口答话:“今天天气很好。” 随着司机开动车子,她把车窗打开,手伸到窗边, 手指展开。 夏日温柔的风, 从她指间穿过,像被她的手指不断梳理着。 阮漠寒一头柔软的长发, 也曾在一个个周六下午, 一次次这样穿过她指间。 简烁妖冶的嘴角挑起来。 刚才她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问出如果她能接受自己是个有感情的人、又会怎么样的时候。 阮漠寒的第一反应,没有本能拒绝,而只是问:“什么意思?” 这对简烁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愿意为了一个可能性,去尝试。 哪怕很难。 比如这会儿, 为着她即将要去的目的地,她心里兴奋,也紧张。 嘴里不自觉想念叨点什么, 却发现自己会的那些怪诞歌谣,并不适合今天这个好日子。 她主动问司机:“有什么适合好日子听的歌么?” “有哇,听我给你放!” 司机打开车内音响。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无论天涯与海角……(备注1)” 简烁仔细回忆了一下:“这莫不是那首春晚神曲?” 司机兴致勃勃一点头:“是呀!” “……”简烁:“你到底几岁?怎么会喜欢听这种歌?” “我复古怀旧啊。” “那你染一头紫头发干嘛?” “我一边新潮一边复古怀旧啊。” 简烁跟司机斗嘴一路,很快,她预设的目的地就到了。 她舔舔嘴唇,很想叫司机开车把她拖走算了,却还是有些忸怩的下了车。 她面前是邶城CBD,一家高端商场。 她走进去,走到一家看起来最贵的母婴用品店。 可能因为简烁看起来很有钱,所以虽然她一脸“我超凶”,导购还是热情的迎了上来:“小姐,请问您需要买点什么?” 简烁舔舔嘴唇:“有个女孩儿,下个月出生。” “这样啊,是您亲戚还是朋友的孩子?总之先恭喜了。”导购笑容可掬:“您看看想送什么礼物?” “奶瓶奶嘴温奶器?” “浴盆毛巾护臀膏?” “连身衣围兜小斗篷?” 简烁:…… 她听的一个头两个大,忍无可忍给阮漠寒打了个电话。 第一个,阮漠寒没接,她又打。 第二个,阮漠寒直接挂了,她又打。 第三个,可能因为阮漠寒是个太怕麻烦的人,怕简烁一直打,终于接了。 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喂。” 简烁劈头盖脸直接问:“给新生儿要送什么礼物啊?” “嗯?”阮漠寒好像被她弄的疑惑了一下。 其实从上次见到阮漠寒女儿开始,简烁就基本已经确定,女儿并非阮漠寒亲生。 阮漠寒看起来不像结婚过,甚至不像恋爱过,女儿长得也跟她没有丝毫相像之处。 但想起阮漠寒无比保护那小女孩的样子,她还是分外不爽。 语气就变得恶狠狠的:“问你给新生儿送什么礼物!” 阮漠寒的语气更冷:“我又不是百度知道。” 她直接把电话挂了。 这下换成简烁一愣。 嘿,她就没见过比她更杠的。 挂了电话,发现导购还在一边笑容可掬的看着她,简烁:“所有的给我一样来一套吧。” 导购:“小姐,加起来价格可不低哟。” 简烁瞟她一眼:“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么?” 导购笑容更深,利落打包好一切,亲自把简烁送到她提前叫好的网约车上。 ****** 深夜,简宅门口小花园。 简烁蹲在一片蔷薇花丛后,看看手机,已经到十一点了。 抬头看看天,天空已经由一片瑰丽的紫,变成了一片浓重的黑。 她蹲得双腿发僵,捶两下,又低头看自己身边放着的那个硕大纸袋。 里面是她刚才买的那些婴儿用品,纸袋外面,则印着一个可爱小婴儿,头顶一根呆毛,笑得一脸天真。 简烁冲婴儿做个鬼脸:“咧咧咧。” 婴儿还在傻笑。 简烁撇撇嘴,又望看简宅。 屋里还亮着暖黄的光,有人还没睡。上次儿童节布置的气球,还没撤下来,围满气球的尖尖屋顶房子,在夜色中看上去更像童话屋。 简烁嘟哝着抱怨:“怎么还不睡啊……” 终于,又等了一会儿,屋里的灯关了。 简烁松一口气,唰一下站起来活动着双腿:“哎呀呀,今天没能送成礼物,是因为太晚她们都休息了,可不是因为我不敢进去。” 她嘻嘻一笑,拎起放在泥土地上的纸袋,浑不在意的甩在肩上。 哼着小调扬长而去: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无论天涯与海角……” 来接她的网约车司机吓了一跳:“小姐,这才到六月,离过年还早吧?” -- 第167页 简烁嬉笑:“你懂个屁!” ****** 到了朋友家小区门口,简烁下车。 她觉得自己今天,心情真的很好,好到她就这样回家睡觉,都觉得有点亏。 她走到小区门口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本想买一根雪糕,又想起自己上次凭三根雪糕战胜小孩的“伟绩”,就直接买了三根。 坐到小区门口一张长椅上,把三根的包装都撕了。 上次把三根雪糕一起塞到嘴里,撑得她嘴疼,这会儿就并排举着。 左,中,右。哆,来,咪。 她摇头晃脑,对三根雪糕依次临幸。 朋友住的高端小区,本就低密,临近十二点,已经没什么人走动了。 简烁眼前唯一的“人”,还是身边纸袋上印着的婴儿,简烁把雪糕举到婴儿面前:“吃么?” 婴儿还是一脸傻笑,不答。 简烁又做个鬼脸:“咧咧咧,不给你,全是我的。” 她又变成不咬,嘴唇微张,从三根并排的雪糕上,从左嗦到右,又从右嗦到左,发出“滋溜溜”的声音,跑火车似的。 简烁左摇右晃,甩的自己有点头晕,她在这一片晕眩中想,今天她觉得心情很好的原因,好像不只是因为阮漠寒。 阮漠寒只是给了她一个契机,一个借口,让她有理由去做,也许她心里一直想做的一件事—— 如果她真心去和解的话,杨海宁会对她怎么样呢? 如果她不再当个怪胎,而变成一个遵守社会规则的普通人,比如去给柏静娴即将出生的孩子送礼物什么的,杨海宁会对她怎么样呢? 她有点没法想象,因为从她记事开始,祖孙俩的关系就是这样。 杨海宁对她冷言冷语,毫不关心。 她对杨海宁态度恶劣,直接开骂。 渐渐的,她变成了一个冷漠无情、凶恶残忍的怪胎。 这是她对杨海宁的反击,也是她吸引杨海宁关注的方式。 但杨海宁显然不吃她这一套。 简烁想过无数次:杨海宁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她? 因为她是女孩?因为她一出生妈妈就死了?因为她三岁时爸爸也死了?觉得她是简家的丧门星? 直到柏静娴嫁进简家,某种程度填补了简烁心中“妈妈”的位置,简烁才不再故意吸引杨海宁关注了。 不过杨海宁叮嘱过柏静娴很多次:别对简烁太好。 现在,柏静娴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在去看过小萱的孩子以后,简烁觉得,她有点能够理解这件事了。 等柏静娴的孩子出生以后,简烁又只有杨海宁了。 简烁想,就算是为了阮漠寒,她可以去对柏静娴的孩子释放善意,可以以此为契机,去找杨海宁和解。 毕竟,简烁在去看过小萱的孩子以后,已经明白,在她出生以后,妈妈去世,离柏静娴嫁入简家也还遥遥无期。 那时候,每天把像块柔软布丁似的她抱在怀里的人,是她的奶奶杨海宁啊。 如果杨海宁能因此,想起简烁刚出生时、绵绵软软的样子,从而能给她一点温情,在她成长过程缺少的、迟来的一点温情。 她是不是还有机会,做回一个平平无奇、却有感情的普通人? ****** 周三晚八点。 简烁再一次,拎着那硕大的婴儿用品纸袋,来到简宅门口。 其实她昨天抵达简宅的时候,也没超过晚上九点。 但她心里打鼓似的,不敢进去,一直在心里说:太晚了,太晚了,她们都要休息了。 等的时候,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坐在长椅上,就蹲在一片蔷薇花丛后躲着。 直到十一点屋里真的熄了灯,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对自己说:看吧她们真的休息了。 拎着自己特意去买的礼物,溜了。 不过今天,她怀抱着酝酿了一天一夜的勇气,又来了。 本来觉得自己做好准备了,毕竟在她成长的所有日子里,所有人都觉得她像只凶狠的猫,没什么害怕的事情。 然而走到简宅门口的时候,她的心里竟然又打起鼓来。 她今天不能再在蔷薇花丛后躲一个晚上了。 她想了想,给阮漠寒打了个电话。 阮漠寒接了:“干嘛?” 简烁:“不干嘛。” “就想听听你声音。” ****** 令简烁没想到的是,阮漠寒又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简烁骂骂咧咧:“这老女人真是……” 忽然手机响了一下,有短信。 简烁摸出来一看,发信人是她手机通讯录里的“金丝雀”。 竟然是阮漠寒? 简烁解锁手机,打开。 是一条语音短信。 点开听:“我又不是语音导航。” 阮漠寒的意思是,听她的声音又能有什么意义? 简烁:…… 她较劲似的,不停的猛戳播放键,把那条语音短信放了一遍又一遍: “我又不是语音导航。” “我又不是语音导航。” “我又不是语音导航。” 阮漠寒清冷冷又淡漠的声音,就一直响彻在简烁的耳边。 简烁忽然想:就这一句话,阮漠寒为什么不直接在电话里说了再挂电话,还这么麻烦用语音短信发过来呢? -- 第168页 是因为语音短信可以反复重放,可以让她听好多次么? 简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妖冶唇角已经不自觉勾了起来。 她又放了一遍语音短信: “我又不是语音导航。” 不知是不是阮漠寒清冷而熟悉的声音,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按响了那扇厚重雕花木门上的门铃。 ****** 来开门的是简家帮佣。 这名帮佣,已经在简家干了很多年了,所以认得简烁。 看到居然是简烁,拎着硕大一个纸袋站在门口,明显愣了一下。 她不敢贸然放简烁进家门,只说:“您稍等,我去请夫人。” 很快,一阵急切的拖鞋趿拉声响起。 柏静娴已略显臃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面容惊喜:“阿烁,你怎么会突然回家?” “快进来。” 简烁正要迈步,一个优雅却冷淡的声音,在柏静娴身后响起:“别让她进来。” 柏静娴回头,为难笑着:“奶奶。” 杨海宁拄着拐杖站在那里:“她上次一出现,就引来好大一场闹剧,你忘了?” “还在我的生日宴上见了血光,多不吉利。” 简烁咬一下嘴角:“那不是我的错。” “又不是我拿刀。” 不要狂暴。不要焦躁。不要骂人。 在认识阮漠寒以后,你不是已经学会忍耐这件事了吗?简烁在心里告诫自己。 杨海宁冷笑一声:“拿刀的人,的确不是你。” “可要不是你在外面没规没矩的乱玩,会引起那一场闹剧?” “你敢说,那心理失常的聆音前员工,是无缘无故捅你?她怎么不去捅别人?” 简烁又咬一下嘴角,不说话了。 柏静娴见气氛陷入尴尬的僵持,开口打破,她问简烁:“手里拿的什么?这么大一包。” 简烁扭头,视线看看玄关长几上的花瓶:“礼物。” “给你孩子的。” 像是很不好意思似的。 柏静娴赶紧接过,劝杨海宁:“奶奶,你看阿烁都变懂事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胡闹了,让她进来吧。” 杨海宁的脸色却变得越发冰冷:“你送礼物?静娴的孩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简烁冷笑一声:“当然和我没关系,又不是我让她怀……” 她住了嘴。 如果这样下去,就又要陷入熟悉的模式了,祖孙俩互相斗嘴、互相伤害。 不能这样。 这一次,简烁没有直接穿着十厘米高跟鞋进去,故意把杨海宁最心爱的老木地板踩得咚咚响,好像要踩出一个个窟窿。 她乖乖换了拖鞋,才往里走。 杨海宁冷声问:“谁让你进来的?” 简烁走近杨海宁,伸出手指,在杨海宁的手背上碰了一下。 她蓦然想起她碰小萱孩子的那一刻,婴儿的小小手,那么软,那么滑。 而杨海宁的手,无论用再昂贵的护手霜保养,也像一片枯叶,那么干,那么涩。 原来杨海宁已经这么老了。 简烁喉头微动,叫了一声:“奶奶。” 她已经很多年,没主动对除柏静娴和阮漠寒以外的人,做这种带亲近意味的动作了。 杨海宁本来冷冷瞪着她,此时眸子垂下去,不再理会简烁,自顾自往客厅里走去。 简烁愣在原地。 还是柏静娴走过来,提醒她:“进去呀。” 简烁愣愣跟着进去了。 杨海宁还是不理她,自顾自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视里的评弹, 柏静娴看看杨海宁,又看看简烁,微微叹口气,又振作精神,把简烁拎来的那个硕大纸袋打开。 她笑起来:“奶奶,您看,阿烁买来的这些,多可爱。” 她拿起一件粉色小衣服,又拿起一双粉色小鞋子,托在成年人的手掌上,显得只有那么一点点大。 杨海宁“哼”一声:“都是花钱就可以买到的东西,花的还不是她自己赚的钱,就算表心意了?” 柏静娴劝:“奶奶,阿烁一片好心,这是她变懂事的第一步嘛。” 简烁站起来。 “大嫂,你……你想吃青提么?” 柏静娴惊讶极了:“你想吃?” “不,就……觉得青提挺好吃的,想给你吃。” “我去给你买吧。” 柏静娴赶忙阻止她:“厨房冰箱里什么新鲜水果都有,不用买。” “那我去给你洗。” “让帮佣洗就行。” “我去洗。” 简烁走开了。 像是在回应杨海宁刚才的那句讽刺:都是花钱就可以买到的东西,就算表心意了? 柏静娴望着简烁的背影,小声说:“奶奶,你看,阿烁是真的变了。” 杨海宁盯着自己握着拐杖的手背,不说话。 ****** 简烁走进厨房,问帮佣:“青提呢?” 帮佣把青提从冰箱里拿出来,递给简烁。 简烁问:“怎么洗?” “……”帮佣说:“二小姐,要不我来洗吧。” 简烁摇头:“不,我来洗。” 帮佣只好教她,怎么用清洗盐泡一泡,怎么一颗颗搓洗,再用清水冲干净。 -- 第169页 简烁站在清洗盆前洗青提,觉得脚下的一块地垫有点碍事,用拖鞋踩着,随意挪到厨房门口。 回到清洗盆前,低头,一颗颗搓洗着青提。 也许是因为,阮漠寒顺手送过她一串青提,现在简烁觉得,青提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水果。 好甜。 她搓洗着青提,觉得杨海宁说她说的也对。 这么多年,妖行世间,胡作非为,不知惹了多少事,都是柏静娴给她擦屁股,现在给柏静娴送个礼物,花的还不是她自己赚的钱。 至少,她可以给柏静娴洗一碗甜甜的青提,亲手洗。 她把洗好的青提,端到柏静娴面前:“大嫂,你吃。” 柏静娴脸上惊讶的神色还未消退,像是不明白简烁,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体贴懂事。 她拿起一颗青提,放进嘴里,轻轻咀嚼,眼眶里像是有泪。 简烁看着她轻声问:“很酸么?” “不。”柏静娴笑看着简烁摇摇头:“很甜。” 现在简烁确定,柏静娴眼底,真实的泛着一点泪光。 因为简烁洗了一碗青提,感动到这个地步? 简烁的神情里,带了一点困惑。 不过,柏静娴应该的确,就是她见过最温柔最深情的一个人。 简烁盯着那碗青提,想叫杨海宁吃,又不敢。 柏静娴帮她开口:“奶奶,您也吃点,真的很甜。” 杨海宁冷硬摇头:“不,我年纪大了,晚上吃这么甜的,升血糖。” 简烁的眸子垂了垂。 “你怎么还不走?”杨海宁问简烁:“我们都要休息了。” 简烁站起来:“那我走了。” 柏静娴跟着她站起来:“我送你。” 杨海宁盯着电视里的评弹,没反应。 只是在简烁走出客厅的时候,冷冷甩出一句:“回去的路上走快点,大晚上的,别一路东张西望耽误时间。” 简烁一愣。 再回头看杨海宁看去的时候,发现杨海宁已经起身,看自己卧室走去了。 柏静娴送简烁到门口:“你今天……” 简烁还是跟来的时候一样,眼睛盯着玄关处的那支花瓶,根本不看柏静娴。 柏静娴笑笑:“放松点,奶奶又不在这里了。” “我只是想问,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还这么……老实?” 简烁盯着那花瓶,不说话。 柏静娴温和笑道:“好,不逼你说。” “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她凑近简烁:“奶奶那边,你别心急,她刚才最后那一句,也是关心你呢。” 简烁低低的“嗯”一声。 柏静娴:“走之前想摸摸吗?” 简烁惊讶的抬头,看到柏静娴捧着自己的孕肚。 “我……能摸么?”简烁迟疑。 柏静娴含笑点头。 简烁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她脑中响起的,是阮漠寒发给她那条语音短信: “我又不是语音导航。” 就算是为了阮漠寒。 简烁看着柏静娴的孕肚伸出手,靠近了,又停滞。 柏静娴笑笑拉过她的手,轻抚在自己的孕肚上。 简烁惊讶极了:“她会动。” 柏静娴笑:“她下个月就要出生了,是个很有力气的小生命了,当然会动了。” 简烁把手停留在柏静娴的孕肚上,感受着小生命,那一阵奇异的鼓动。 直到小家伙安静下来,简烁才小心翼翼缩回手。 “大嫂。”她盯着玄关处的那支花瓶说:“谢谢。” 柏静娴与她告别:“路上小心。” ******* 简烁打车,到朋友家小区门口下车。 她走到上次坐过的那张长椅边,坐下。 回忆着今晚发生的一切,她觉得,好像应该再唱一遍《难忘今宵》这首歌。 杨海宁冷声冷气对她说:“回去的路上走快点,大晚上的,别一路东张西望耽误时间。” 简烁抿了抿嘴角。 这老太太,以为简烁听不出她是关心自己吗? 她又不傻。 简烁嘴里轻轻哼着:“难忘今宵,难忘今宵……”准备再走到那家24小时便利店,去买三支雪糕。 手机响了。 摸出来一看,是柏静娴。 她回忆了一遍,自己好像没把什么东西忘在简宅。 还是接了起来:“大嫂?” 杨海宁寒冰一样的声音传来:“你以后给我滚的远远的!离简家越远越好!” 简烁愣了。 第56章 周四一早, 阮漠寒是到聆音上班时,才知道简家出事了。 聆音团队和GS团队的例会,罕见的取消。 阮漠寒推断只有一种可能:简铭和姜凯伦都不在公司。 在聆音和GS合作即将成功的关键阶段, 这太异常了。 走去茶水间接热水时,她留心,听了一下大办公室众人的八卦: “怀孕这么大月份摔跤,也太惨了吧?” “怎么好好的忽然会摔一跤呢?” “听说是因为一张地毯。” “哎, 简总肯定没心思工作了, 姜总也去了, 不过也是, 这么难过的时候, 作为战友是该去送安慰的。” 阮漠寒表面不露声色,去茶水间接了一杯热水,走回自己办公室。 -- 第170页 没喝, 就匆匆把电脑关了, 收拾完东西,只来得及跟杨助理说了一声:“我出去一趟。” 就走了。 ****** 阮漠寒驱车前往H医院。 邶城最高端的私立妇产医院, 刚才她听员工们八卦时, 说到柏静娴就住进了这家医院。 她到导医台说明来意,护士根本不让她进去。 简家可能是怕记者知道消息,所以严防死守。 阮漠寒解释自己是聆音的员工,根本不起作用,还是这时姜凯伦刚好出来,撞见阮漠寒:“阮总监?” 阮漠寒尽量保持平静淡漠:“我听说柏女士出事了, 想来看看她。” 姜凯伦:“我倒没想到你这么热心。” 阮漠寒找了一个最不可能出错的理由:“我也是孩子妈妈,况且,柏女士一向待我不错。” 姜凯伦看她一眼, 貂一样的眸子一瞬闪光。 阮漠寒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哪句话,值得姜凯伦这样深深看她一眼。 姜凯伦告诉护士:“我认识她,我带她进去。” 护士这才点头放行。 阮漠寒跟着姜凯伦走进病房。 柏静娴躺在病床上,双眼睁着,像是睡不着,一脸苍白,毫无血色。 简铭和杨海宁都守在旁边。 姜凯伦轻声说:“阮总监来了。” 阮漠寒走近:“孩子没事吧?” 柏静娴勉强笑笑:“目前还能保住,要做更多检查,看看这一摔有没有留下隐患。” 杨海宁声如寒冰:“最好没有,不然,我……” “奶奶。”柏静娴声音无力,就显得越发柔和:“不怪她。” 杨海宁:“怎么不怪她?她就是故意的!” “我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 柏静娴制止杨海宁:“奶奶,别当着阮总监的面说这些。” 杨海宁跺一下拐杖:“我现在还管什么家丑不家丑么?在这房间里的都是熟人。” “阮小姐也不是不认识那妖孽。” 杨海宁看向阮漠寒:“阮小姐,你知道我一向喜欢你规矩守礼,我得提醒你,千万别跟那妖孽搅合在一起。” “她昨晚突然回家,我还以为她是突然开窍了来求和,心一软让她进去了。” “没想到她心这么坏,去厨房洗青提的时候,故意把一张很滑的地毯放到厨房门口,地毯还全部被水浸湿,就更滑。” “她知道静娴心细,每晚睡觉之前,都要全家里里外外检查一圈,她故意把地毯放在那儿,就是算准了黑灯瞎火,静娴踩上去会狠狠摔一跤。” “她不喜欢静娴怀孩子,我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谁想到她真敢动手害人?” 阮漠寒表面保持平静:“柏女士,你好好休养。” “吉人自有天相,你的孩子一定没事。” 说这句话时,阮漠寒观察着柏静娴的反应。 柏静娴在笑但神情透着哀伤:“阮总监,谢谢你。” 敏感如阮漠寒,都没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那样的完美,那样的恰好好处,让阮漠寒想起一个人。 姜,凯,伦。 阮漠寒站起来:“柏女士,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先告辞。” 走出房间的时候,看一眼抱着双臂、靠在立柜边的姜凯伦。 姜凯伦坦然回看阮漠寒:“阮总监,今天公司的事,就拜托你了。” 作为GS最重要的代表,从礼仪上来说,她需要在这里支持简铭和柏静娴。 “抱歉。”阮漠寒告诉她:“今天我女儿学校有事,我也要请假。” 姜凯伦点了一下头:“没关系,合作已经到收尾阶段了,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错。” “你去吧。” 阮漠寒匆匆走了。 ****** 阮漠寒一把拉开自己的车门,上车,轰一脚油门离去。 从今早在聆音听说柏静娴出事的时候起,阮漠寒就已经猜到,这事跟简烁有关。 因为昨晚,简烁很奇怪的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说想听听她的声音。 这不像是简烁会说出来的话。 加上之前,简烁问她:“如果我能接受自己是个有感情的人呢?” 如果阮漠寒之前的猜测没错,简烁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与她的家庭有关,那么不难猜测,简烁昨晚一定是回家了。 怎么简烁一回家,柏静娴就出事了? 阮漠寒加速飙车,同时摸出手机,给简烁打电话。 她总共打了三十二个电话,简烁都没有接,也没有挂断,也没有回短信。 在她打这三十二个电话的期间,她去了很多地方。 去了聆音地下停车场,猫在,简烁不在。 去了S家三明治店,客人不少,简烁不在。 去了W酒店1704,房间空着,简烁不在。 去了笑研慈善机构,王诺在,简烁不在。 最后,阮漠寒把车停在路边,微微有些气喘。 已经中午了,邶城紫外线强,初夏明晃晃的太阳照下来,车前挡风玻璃一阵反光,晃的阮漠寒双眼晕眩。 她把车停下,是为了让自己专注思考:简烁能去哪呢? 甚至连她唯一知道地址的简烁朋友家,她也去找了,简烁不在。 虽然简烁应该还有很多朋友,是阮漠寒不知道的,但阮漠寒推断,简烁并不会在朋友家。 -- 第171页 受伤的小兽,疗伤的方法,就是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山洞躲起来。 阮漠寒去她知道的简烁朋友家看一眼,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所有简烁可能去的地方她都找了,简烁还能去哪? 也许她根本不够了解简烁,简烁去的地方,根本就是她不知道的。 但她不能顺着这个思路想,那样的话,无异于陷入大海捞针的困局。 忽然,她想到了最后一个有可能的地方,值得一试。 她马上调转车头,轰一脚油门,开车离去。 ****** 射击场。 阮漠寒停好车,根本没往射击场里面走,直接绕到后面的那个废弃小公园。 阮漠寒记得,她和姜凯伦约定比试射击的时候,简烁就曾在这里,等了她一天一夜。 最后在一堆枯叶中睡着了。 阮漠寒往废弃小公园里走去。 这里,好像真是一处被时光抛弃的所在。无论外面的世界寒来暑往,又冬去春来,这里就是被一堆枯黄的落叶掩盖,失去了季节的更迭,永远变成一个落寞的深秋。 恍然间,让人觉得是带着魔幻主义的存在。 阮漠寒放轻脚步往里走,然而她的黑色高跟鞋,还是踩碎了片片枯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心碎的声音。 越往前走,阮漠寒悬着的一颗心越往下放。 因为她越来越清晰的看到,那张堆满枯黄落叶的长椅上,躺着一个人。 一个她找了很久的人。 阮漠寒脚步放轻,远远望见,那人连睡着了,冶艳眉头都深深皱起。 藏着那么多不甘和愤怒。 这里枯叶太多,人一走就窸窸窣窣的响,无论阮漠寒怎样放轻脚步,睡得本来就浅的简烁,还是醒了。 猛然一下子坐起来,上一瞬眼睛还迷糊着,下一瞬就带上了凶神恶煞的表情。 细长眼睛瞟着阮漠寒:“你来干嘛?” 声音里的妖异、魅惑、愤世、讽刺,比平时更多上十倍。 阮漠寒一脸淡淡的走近。 “我来干嘛?”她反问一句:“你说我来干嘛?” 她在简烁面前站定,神情如往昔淡漠,像是在随意的,说出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我来接你回家。” ****** 简烁极其讽刺的笑一声,音调又高又厉。 “家?”她用妖冶到不似人类的声音反问:“哪儿是我的家?” “那尖顶红墙的破房子是我的家么?” 阮漠寒语气淡淡:“没说回你家。” “就算你没家,可我有家。” “自己赚钱自己买的,房主姓名阮漠寒,房屋产权七十年。” 阮漠寒说:“接你回我家,行不行?” “不行。”简烁语气里带着愤恨。 “你也怕我。” “你和她们一样,都怕我。” 阮漠寒想要走近,简烁忽然伸手,在地上抓起一把小石块。 这个废弃小公园里,到处都是散落的小石块,都是简烁称手的武器。 她恶狠狠的,带着凶神恶煞的表情,把一个个小石块砸向阮漠寒。 看上去那么凶,砸石块的动作却又不尽全力,石块飞行的速度慢悠悠的,阮漠寒一抬手,还能抓住一个。 像是小孩子为了闹脾气在发泄。 见阮漠寒接住一个石块,简烁看上去更气,砸过来的石块更加密集。 她凶狠的朝阮漠寒叫嚣:“别过来,别过来。” 阮漠寒刚开始躲了一阵,后来就懒得躲了,冒着石块雨,径直向简烁走过去, 直到简烁扔过来的一个石块,轻轻砸在阮漠寒的眉骨上,发出轻微“嘣”的一声。 阮漠寒直到这时,才发现简烁砸石块所用的力气,比她想象的还要小。 石块砸在她眉骨上一点都不痛,挠痒痒似的。 她语气淡淡的问简烁:“你就这点力气?” ****** 曾经,两个人肢体亲密的时候,阮漠寒也问过简烁这个问题: “你就这点力气?” 这时一听她这样问,简烁的脸一下子就变了,冶艳秀丽的眉眼全都皱起来,连翘挺的鼻子也皱起来,整个人显得更加暴戾恣睢。 她拿起一个比之前都大的石块,闭上左眼,单用右眼,对着阮漠寒清丽的一张脸瞄准。 手臂高高向后扬起,唇边泛着妖冶鬼魅的笑。 像天真的恶童,在玩有趣又残酷的游戏。 如果她真用这样的力度砸过来,阮漠寒的眉骨红肿不说,一定见血。 但阮漠寒就那样站着,也不阻止,也不躲,就那样静静看着简烁。 最终,在阮漠寒淡淡的目光中,简烁高高扬起的右手,又缓缓垂下了。 “滚。”她极其烦躁的对阮漠寒低吼:“赶紧给我滚。” 阮漠寒没走,反而向她走近。 简烁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 阮漠寒低头凑近她:“喂,再咬就出血了。” 简烁不看阮漠寒,咬着自己嘴唇的牙,越发狠狠用力。 阮漠寒好像轻轻叹了口气。 她伸手,轻轻抬起简烁的下巴,直接轻轻吻了上去。 舌尖刮过简烁的嘴唇、牙齿,因为吻着,发音含糊不清的说:“松开。” -- 第172页 简烁当然没那么听话。 是阮漠寒用自己的舌尖,撬开了简烁的唇齿。 简烁一整夜加大半天,什么都没吃,也几乎没怎么睡,本就有点脱力,这会儿牙齿被阮漠寒一撬开,就很难再一次狠狠发力了。 只剩下嘴唇上一排深深的牙印,再差一点,就要见血了。 看上去有点可怜,又有点好笑。 她狠狠推开阮漠寒,又狠狠擦一把嘴,瞪着阮漠寒。 阮漠寒重新站直身子,垂眸望着她,又轻轻叹了口气。 “好了,别闹了。” 她的手,轻轻落在简烁的头顶,像羽毛,那么轻,那么柔。 “我知道不是你。” “我知道,嗯?” 她抚着简烁的头顶,再次微微俯身,浅棕色的眸子,淡淡看向简烁的眼底。 在发现简烁的眼圈一瞬红了之时,又直起身。 “你把这儿都弄乱了,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这样。”阮漠寒故意走到一旁去,假装在观察这里的风景。 简烁趁机低头,狠狠擦掉眼眶里溢出的一点泪。 阮漠寒走回来:“跟我回家。” “不!”简烁还是恶狠狠的,像只凶恶的猫:“那是你家,又不是我家。” 阮漠寒抱起双臂,垂眸看着她。 “你……和她们一样,都怕我。” 阮漠寒:“真不跟我走?” 简烁用力唾一口口水:“谁要跟你走,呸!” “那我走了?” “哦。” “我真走了?” “赶紧滚。” 阮漠寒真的转身就走。 简烁本以为阮漠寒是做样子的,一脸不屑,斜眼盯着旁边地上的一片枯叶。 直到阮漠寒踩碎树叶的脚步声,窸窸窣窣,越来越远。 简烁忍不住,用眼尾的余光,悄悄往阮漠寒离去的方向瞟了一下。 阮漠寒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真走了?简烁猛一下把头转过来,双眼瞪着阮漠寒离去的方向。 真的走了。 简烁:…… 她一下子站起来,在长椅下的一堆枯叶中猛跳几下,把一堆枯叶踩得七零八落。 又扬起高跟鞋鞋尖,猛然狠踢一脚,那些被踩碎的枯叶碎片四下飞扬。 简烁再也忍不住,对着天空大喊一声:“啊——!!!” 还好附近唯一在使用的建筑体,就是射击场,所有体验射击的客人都带着隔音耳罩,不至于听到她气愤的尖叫。 ****** “咕——” 下午四点半,简烁还傻愣愣坐在长椅上,听到自己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鸣叫。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简烁撇着嘴揉揉肚子,她想走,又不知道天地之大,自己能去哪里。 她有血脉之亲的奶奶,她曾经视如母亲的大嫂,都觉得她真是会狠心害人的妖孽。 她们都怕她。 甚至阮漠寒,在自己女儿暴露在简烁面前时,也本能挡在了女儿身前。 她也怕她。 那么终有一天,从那些所谓的朋友,到便利店的店员,都会把简烁当成一个会害人的妖孽,把什么事都算在她头上,深深的惧怕她。 还吃什么东西?简烁又愤恨很踢一脚长椅下的枯叶。 饿死算了。 直到被她踢起的枯叶都落了地,周围还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简烁抬头看过去。 居然有一个人向她走来。 是阮漠寒,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小人。 那张小脸,是简烁上次见过的,和阮漠寒一样清冷,只是五官和脸型迥异。 阮漠寒的女儿。 阮漠寒牵着女儿走过来:“就是这里吧。” 简烁一脸懵:什么就是这里? 阮清音早就发现了简烁,一脸傻愣愣坐在长椅上,望着她和阮漠寒。 她问阮漠寒:“妈妈,那不是你的小白鼠吗?” 简烁内心瞬间就气了:被阮漠寒当成猫就算了,现在沦落到被小孩直呼小白鼠了? 阮漠寒语气淡淡:“你别看她,你就当她是一雕塑。” 简烁:…… 这下连生命体都不是了。 一脸清冷的阮清音,好像本来对周遭世界就不怎么感兴趣,阮漠寒这样说了以后,她就真的不再看简烁。 阮漠寒带着她,在另一张长椅上坐下,坐之前,阮漠寒从手里拎着的竹篮里,拿出一张红白格子的餐布,铺在长椅上。 简烁斜着眼偷偷瞟她们那边,在心中吐槽:搞什么啊?跟来野餐似的。 然后她发现,阮漠寒还真是带阮清音来野餐的。 从竹篮里拿出苹果酥和小饼干递给阮清音,自己又拿出一个鸡胸三明治。 毫不顾忌附近坐着的简烁,两人开始大吃。 喷香咀嚼的声音传来,听得简烁心里格外烦躁,她开始大声唱歌: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无论天涯与海角……(备注1)” 她没有诵起怪诞歌谣,是因为她记得,上次她诵怪诞歌谣的时候,阮漠寒捂住了阮清音的耳朵。 简烁不想阮漠寒捂住阮清音的耳朵。 阮漠寒抗干扰能力很强,一边大嚼三明治,还能一边对着手机处理工作。 阮清音也不在意她,好像自有一片自己的世界,罩着一层透明结界,把简烁隔绝在外。 -- 第173页 苹果酥和三明治的香气传来。 简烁发现唱歌是件很耗体力的事,唱着唱着,她觉得更饿了。 只好不唱了。 闭上嘴,斜眼盯着旁边地上的枯叶。 然后她发现,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脚。 黑色高跟鞋,细细带子绕在白皙脚踝上,连鞋尖都透着禁欲主义色彩。 简烁不想抬头,就盯着那双高跟鞋,嘴里恶狠狠问:“又干嘛?” 阮漠寒声音淡漠:“今天的三明治,店员好像多放了几片肉,我吃不完,你要么?” “不要!” “你不饿?” “不饿!” 话音未落,简烁的肚子就响亮发出一声:“咕——” 简烁:…… 阮漠寒好像“呵”了一声? 简烁大声说:“我这不是饿!我这是在消化以前胃里储存的食物!” “这样啊。”阮漠寒淡淡说着,把手里的鸡胸三明治,放在简烁长椅的一角。 简烁不耐寒的喊:“都说我不要了!” “谁说给你了?”阮漠寒语气越发淡漠,也透着淡淡的不耐烦:“我喂流浪猫,行不行?” 简烁很想说这里哪来的流浪猫?又想起阮漠寒是个逻辑缜密的人。 简烁没在这里看到过流浪猫,不代表她能证明这里没有流浪猫。 就像她没看到过鬼,不代表她能证明世界上没有鬼。 她只好放任阮漠寒,把鸡胸三明治放在她的长椅边,散发着阵阵香气,诱惑着她。 阮漠寒自己,走回女儿坐着的长椅边,拿出手机继续处理工作。 阮清音吃得慢,吃完苹果酥,又开始吃小饼干,咬得嘎嘣嘎嘣的。 简烁听着这样的声音,觉得身边的鸡胸三明治更香了。 香到一天一夜没吃饭的她,几乎不能忍的地步。 她回忆了一下,刚才阮漠寒说,这三明治是喂流浪猫的。 而她,和聆音地下停车场的流浪猫是好朋友,现在又无家可归,四舍五入,勉强也算流浪猫吧。 想到这里,她悄悄拿起鸡胸三明治,塞进嘴里。 她本想快速解决,没想到阮清音吃东西吃的无聊了,一双眼正四处乱瞟。 阮清音刚好看到,简烁拿起三明治在吃,马上大叫:“妈妈,小白鼠偷吃!” 简烁见已被抓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所剩不多的三明治全部塞进嘴里:“我这不是偷吃,而是这里一时没有流浪猫,我避免浪费食物!” “浪费食物是全天下最错误的行为!” “不信你问你妈!” 显然阮漠寒平时也是这样教育阮清音的,阮清音眨巴两下眼睛,无言以对。 简烁又偷偷瞟一眼阮漠寒,阮漠寒还低着头,对着手机在处理工作,根本没管她们俩的争执。 简烁腮帮子鼓鼓的,得意洋洋冲阮清音做个鬼脸。 阮清音瞪着她,把最后一块小饼干塞进嘴里。 阮漠寒收起手机站起来:“我们该回家了。” 简烁马上一脸不在意的样子,看向地上的那片枯叶,专注眼神,像是要把枯叶看穿。 直到那双黑色高跟鞋,再次出现在她垂下的视线里。 阮漠寒清冷的声线,淡淡响起:“你呢?” “要不要跟我走?” 第57章 简烁不屑的“哼”一声:“谁要跟你走!” 阮漠寒再次开口, 声音还是淡漠:“你看到了,我不怕你。” “我在女儿放学后,把女儿带到你面前来了。” 简烁抿了抿唇角。 手指钻到长椅木条和木条之间的缝隙里去, 手指一弯,紧紧抠住。 这时,阮清音站在另一张长椅边喊:“妈妈,我不要小白鼠去我们家!” “那是我们家!又不是她家!” 简烁一下子跳起来:“我偏去偏去!气死你!” 阮漠寒不理会简烁, 自顾自转身走了。 简烁跟上去。 阮漠寒走回另一张长椅边, 把格纹餐布塞回竹篮, 左手牵起阮清音, 右手拎起竹篮。 阮清音还在说:“妈妈, 不要小白鼠去我们家!” 简烁笑嘻嘻跟着阮漠寒,跟阮清音一左一右。 还顺手拎过阮漠寒手里的竹篮:“偏去偏去!你的野餐竹篮也是我的!里面的小饼干也是我的!” 阮清音面无表情:“小饼干已经被我吃完了。” 简烁:“你怎么那么能吃?” 阮清音暴跳:“关你什么事?吃你家饼干了?” 阮漠寒淡淡开口:“要不你俩打一架?” 阮清音:“她是大人我哪打得过她?” 阮漠寒很肯定的下结论:“不,她是小孩, 无论从智力还是心智, 都是和你一样的九岁小孩,不能再多。” 简烁抗议:“你说谁呢?” 阮清音也抗议:“可她至少手长脚长、人高马大呀, 我哪打得过她?” 简烁再次抗议:“你说谁人高马大?” 阮清音:“反正你跟我打架就是占便宜。” 简烁:“那要不我们吵一架?” 阮清音:“我不想跟你多说话!” 简烁笑嘻嘻:“你是怕吵不过我吧?” 阮清音跟阮漠寒告状:“妈妈, 你看她话那么多好烦人!” -- 第174页 简烁也跟阮漠寒告状:“你看你女儿,面对一个二十六岁的阿姨,一点都不尊重!” “哈,妈妈说了,你跟我一样九岁,我为什么要尊重你?” “谁九岁?你要不要看我身份证?” 阮漠寒摸摸从黑窄裙口袋里, 摸出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 女歌手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也许是这首歌的原因, 今天她的声音,清冷里带着一点点温度: “天上人间, 如果真值得歌颂, 也是因为有你, 才会变得闹哄哄。(备注1)” 时间快到六点,阳光没那么刺眼,渐渐带了些夕阳的味道。 三个人并排走着的身影,渐行渐远。 ****** 简烁跟着阮漠寒回到家。 一向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大剌剌往简宅价值连城木地板上踩的她,这时老老实实问:“换拖鞋么?” 阮漠寒拿出一双灰色的客用拖鞋,扔到地上。 简烁抗议:“我喜欢粉色!” 阮漠寒一脸冷漠:“没有。” 这时,阮清音得意洋洋,从鞋柜里拿出她的粉色拖鞋,“啪”的扔到地上,发出巨大一声。 简烁气死了:“她为什么有?” “她是我女儿。”阮漠寒淡淡说:“而且她九岁,你不是说你二十六岁么,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简烁气得原地跳了一下脚。 内心有个小人在疯狂呐喊:“啊——!!!” 她觉得阮漠寒虽然话少,但为什么感觉什么话,都被阮漠寒说了? 哪头都给她堵死了! 阮漠寒自顾自往里走,简烁只好穿着难看的灰色拖鞋跟进去。 “你家怎么这么小?” 简烁像只刚到陌生环境的猫,带着警惕又戒备的眼神,四处查看。 她发现阮漠寒的家,跟她所有住过的朋友家都不一样。 她每一个朋友家,都被塞得满满当当,新一季的衣服、限量的包包、同款不同色的高跟鞋、欧洲古董的花瓶和家具。 好像要用杂物的热闹,去填满自己内心的空虚。 但阮漠寒不。 阮漠寒的家里,除了必要的家具,什么都没有,几乎可以称得上空荡。她那九岁的女儿阮清音,看来也并非普通小孩,好像对玩具也没那么大兴趣,就一只透明箱子,堆在客厅角落。 想要从家的陈设,窥探到阮漠寒的内心,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了…… 简烁的目光,往书架上落去。 那里摆着的两个小小相框,可能是整个家里、最私人的东西了。 第一个相框里,照片看上去有些年头,泛着一点黄。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有着一张和阮漠寒类似的瓜子脸,眉目清淡。 第二个相框里,则是一张崭新的照片,拍的正是阮漠寒的女儿、跟简烁斗嘴了一路的阮清音。 两个相框并排摆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好像这两个,都是阮漠寒最重要的人。 简烁不禁疑惑:第一张老照片里的小女孩,跟阮漠寒希望自己没感情的原因,是不是有关? 她盯着那照片,舔舔嘴唇,刚准备开口。 阮漠寒的声音冷冷响起:“你能不能不要到处乱看?” 简烁果断闭嘴。 她机灵,已经知道阮漠寒并不想她看那张照片,自然更不想她多问。 于是她假装往房子里面走,看到两个房间。 想推开第一个房间,阮漠寒声音冷漠:“那是我卧室,私人领域,非请勿入。” 想推开第二个房间,阮清音的声音,还带点稚气,却和阮漠寒一样冷漠:“那是我卧室,私人领域,非请勿入。” 简烁:…… “你家总共就两个房间?” “真的太小了,还没我朋友家厕所大!” “那我睡哪啊?” 阮漠寒已经拿出笔记本电脑来工作了,此时伸出纤长手指,面无表情的一指沙发。 然后戴上蓝牙耳机,不再理会简烁。 简烁撇撇嘴,只好向着坐在沙发上的阮清音走过去。 至少阮清音没戴耳机,是在对着电视看电影。 简烁用一贯妖冶又慵懒的调子问她:“你看什么呢?” 阮清音瞥她一眼:“谁让你坐这儿的?这是我的沙发。” “准确的说,这儿在你妈妈刚才那一指后,已经变成我的床了。”简烁笑嘻嘻:“是你坐在我床上。” “没事,我是大人,不会跟你计较,也不会收你钱的。” 阮清音愣了一下。 她不再理会简烁,转头继续看自己的电影。 简烁觉得无聊,追着阮清音问:“你看什么呢?” 阮清音没好气:“你不会自己看啊?脸上长得那两个是灯泡么!” 简烁“哈”一声,又“哈”一声,觉得这小孩有点意思。 “喂。”她叫阮清音看她:“喂,喂,喂。” 像只聒噪的鹦鹉。 阮清音忍无可忍的转头看她。 简烁挑起一贯妖异的眉眼,笑容鬼魅,眼神冰凉虚无:“你不怕我?” 她这样的神情,非人而近妖。 之前她用这样的神情看人,如果对方足够敏感,十有八九,会开始躲着她走。 久而久之,简烁的世界,越来越狭窄。 -- 第175页 除了一帮一起花钱的所谓“朋友”,她只有一个阮漠寒。 结果此时,阮清音非但没有被她吓退,反而不屑的问了一声:“就这?” “我为什么要怕你?” “为什么不怕我?”简烁怪叫。 这次轮到阮清音“哈”一声:“你只是我妈妈的小白鼠而已。” 简烁竟无言以对。 阮清音警告她:“你再打扰我看电影,我就去跟妈妈告状。” 她指指阮漠寒的背影,简烁看过去。 柔软的浅棕色长发垂在肩头,坐得笔直,肩膀展着,连背影都透着秀丽清冷。 简烁撇撇嘴角,只好暂且闭嘴。 她跟着阮清音往电视里看去。 一部很老的电影,连画质都不那么高清。 她觉得这种又老又破的电影有什么好看?可瞟一眼阮清音,阮清音看得津津有味。 她被好奇心驱使,只好跟着看。 一个极其古怪的科学家,窝在古堡里做实验,那古堡阴森森。 他跑到墓地,找来各种尸体的残肢,那墓地阴森森。 他把各种残肢拼在一起,组合出一个有生命的怪物,那怪物好可怕。 “……”简烁问清音:“你几岁来着?” “九岁。”阮清音眨眨眼睛,反应过来,“哈”了一声,又“哈”了一声。 她反问简烁:“你几岁来着?” “二十六。” 阮清音的眼睛眯起来:“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谁害怕了!”简烁“嗤”一声:“我是怕你一个小孩看恐怖片不好,晚上做噩梦。” 阮清音一脸淡漠:“放心,这电影我看过九遍了。” 这也是为什么阮漠寒刚开始还拦一拦,后来发现阮清音对这种电影完全免疫,并不觉得恐怖,只当作穿越时空的老故事来看,就由得她了。 简烁本来跟阮清音并排坐在沙发上的。 随着电影里一道闪电劈下,她把腿缩到了沙发上,抱着膝盖。 阮清音瞥她一眼,她说:“这个造型坐着舒服。” 随着残肢拼成的怪物大杀四方,她把一个靠垫扯到怀里,紧紧抱着。 阮清音瞥她一眼,她说:“抱个靠垫更舒服。” 没想到阮清音放声大喊:“妈妈,你的小白鼠害怕了,好怂啊!” 简烁一下子把靠垫扔了:“谁害怕了?!” 下一秒,一个清冷的影子,投射到简烁身上。 简烁转头,发现阮漠寒已经摘下蓝牙耳机,走到她旁边来了。 清淡淡的一张脸,用无比淡漠的声音问她:“你害怕了?” 简烁极其不屑的“呵”一声,来回来去挥舞着刚才那靠垫:“怎么可能!” 从来都是别人怕她,她会怕一部粗制滥造假到家的恐怖片? 阮漠寒抿抿唇角,伸出纤长手指。 轻抚在简烁的额头上。 ****** 随着阮漠寒的手指触到简烁额头,简烁挥舞着靠垫的手,一下子停滞了。 她忽然想起,之前特别无聊的时候看过一部动物纪录片。 说猫后颈上的一小块皮肤,是猫的“命门”,每次一捏猫的这块皮肤,猫就老实不动了。 简烁觉得每次阮漠寒摸她的头,也有同样效果。 阮漠寒的手指,很快从她额头上移开,伸到简烁的眼前,给她看。 简烁恶声恶气:“什么?” 阮漠寒语气淡淡:“吓出汗了。” 简烁气急败坏:“我那不是吓的,是热的!” “你家这么小!闷死了!热死了!” 阮漠寒面无表情“哦”一声,直接走开了。 简烁看着阮漠寒的背影走近厨房,一阵搅拌声后,很快端着两杯热牛奶走出来,放在餐桌上。 又到客厅边的小箱子里,摸出几块小饼干。 简烁看着,觉得那应该就是阮漠寒家的零食箱了。 阮漠寒把饼干也放在餐桌上,叫阮清音:“你不是说下午茶吃的太饱、不想吃晚饭吗?至少来把牛奶喝了。” 阮清音把电影按下暂停,去洗了手,走到餐桌边。 简烁往屏幕上瞟了一眼,发现都是血呼哧啦的断臂残肢,赶紧移开眼神。 阮清音喝牛奶的声音传来,细细嗦嗦。 阮清音吃饼干的声音传来,咔哧咔哧。 简烁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要往阮清音那边瞟。 可满屋牛奶飘香,饼干飘香,好诱惑。 她到现在为止,就只吃了三明治里的几块鸡胸肉而已。 这时,阮漠寒端着牛奶杯,走到简烁面前来。 她问简烁:“你要吃点什么吗?” 简烁恶狠狠的:“不要!” “你不饿么?” “不饿!” 也许是饿过了劲,这时简烁的肚子反而没有再叫了,简烁得意洋洋。 却看到阮漠寒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一口一口喝牛奶。 柔软清秀的嘴唇,含住杯子边沿,白皙喉头微动,咕噜一声,牛奶吞下肚去。 简烁情不自禁问了一句:“好喝么?” “还行。”阮漠寒淡淡回答。 简烁回过神来,语气再次变得恶狠狠:“好喝你去餐桌边喝啊!为什么非要站我面前喝!” 阮漠寒一脸淡漠:“站着喝,不容易喝多,有助于保持身材。” -- 第176页 “况且这是我家,我喜欢站哪儿,就站哪儿。” “你不满意?可以走开。” 简烁“哼”一声,修长双腿在沙发上劈开一个叉,霸占住整个沙发:“你说了这是我的床,我为什么要走?” “我就不走!” 阮漠寒“哦”一声,面无表情的继续喝牛奶。 简烁因为要瞪着阮漠寒、用眼神昭示自己不服输,就只好一直看着阮漠寒喝牛奶。 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吞口水,被阮漠寒看出破绽。 终于,阮漠寒喝完牛奶,走开了。 简烁松一口气。 明天周五,阮清音还要上学,接下来是阮清音洗头洗澡的时间。 阮漠寒帮阮清音吹头发。 小女孩柔顺的长发,被吹风机的暖风吹着,飘散在阮漠寒白皙的指间。 简烁还以为这双手,只碰过自己浓墨一般的黑发呢。 她藐视阮清音:“都九岁了还不会自己吹头发,笨!” 阮清音:“谁说我不会了?会不会是一回事,想不想是一回事。” “我就是不想自己吹头发,因为我有妈妈。” 阮清音应该是无心一句,没想那么多。 简烁愣了一下,不说话了。 阮漠寒拨弄阮清音头发的手指,微滞了一瞬。 她也没多说什么,一阵微妙的沉默,就被吹风机呜呜呜的喧哗声,给遮盖了过去。 ****** 阮清音回房间以后,客厅里,就只剩下阮漠寒和简烁两个人了。 刚才阮清音在这里,吵吵闹闹时还不觉得。 这会儿倏然间安静下来,简烁才有了她跟阮漠寒回家的实感。 一个独属于阮漠寒、不对更人开放的私密空间。 简烁像只被遗弃在路边的流浪猫,被阮漠寒捡回来,硬生生的闯入。 她不自然的轻轻咳嗽一声。 阮漠寒瞥她一眼:“感冒了?” “没。”简烁嬉笑起来:“怎么,担心我啊?” 阮漠寒冷冷:“你在废弃公园睡了一夜,我怕你着凉感冒,传染我女儿。” 简烁勾起唇角,故意浮出天真又残忍的笑:“就传染就传染!气死你。” 阮漠寒:“不,你不会。” 简烁“哼”一声:“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善良了?” “我只是想起一个说法——傻瓜是不会感冒的。” “你骂谁傻瓜?” “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简烁一愣:“……你先洗吧。” 阮漠寒沉默的点了一下头,面无表情回卧室拿了浴巾和睡衣,走进浴室。 简烁在沙发上仰躺下来,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 淡淡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香气,随着氤氲的水蒸气,从门缝里飘出来。 简烁仰躺着,望着阮漠寒家的天花板。 也和W酒店1704房的一样洁白,一样空无一物。 简烁想着在洗澡的阮漠寒。 此时,这么暧昧的场景,她好像应该幻想一下阮漠寒的美胸纤腰大长腿。 可她发现自己没有。 她只是躺着,听着哗啦啦频率舒缓的水声,不断从浴室飘出来。 像一首安宁的摇篮曲,抚慰着她一天一夜的焦躁。 那在废弃公园的等待时间里、逐渐变得冷硬的一颗心,好像被浴室飘出的水蒸气熏着、暖着,又重新融化了那么一点。 直到阮漠寒从浴室出来,看着躺在沙发上的简烁:“去洗吧,别弄脏我家沙发。” 简烁鼻子里“哼”一声。 她抬眸望着阮漠寒,带着笑。 阮漠寒一边用干发巾擦着头发,一边半垂眸子,看着简烁。 空气微妙的静止了一瞬。 阮漠寒身上,刚刚洗过澡的热气,混合着沐浴露淡淡的香气,弥散。 两人同时移开了看向对方的目光。 简烁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盯着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喂,我用什么浴巾穿什么睡衣啊?” 阮漠寒瞥她一眼,再次走进卧室。 出来时,手里拿着浴巾和睡衣,应该都是她自己的。 扔给简烁:“别弄脏弄坏。” 简烁不屑的“嗤”一声:“小气鬼,赔你钱就是了。” 说到这里,自己突然一滞。 自己以后……还用简家的钱么? 再不该了吧。 那自己……怎么生活? 还没想明白,已被阮漠寒冷冷的声音打断思绪:“快去洗澡,不要拖晚了影响我休息。” 简烁不耐烦:“催屁啊。”还是拿着浴巾和睡衣往浴室走。 她忽然想:难道阮漠寒是看穿了她刚才在想什么,故意不让她继续担心下去? 阮漠寒有这么敏感这么温柔? 她也不确定。 洗头,用阮漠寒的洗发水。 洗澡,用阮漠寒的沐浴露。 洗完,用阮漠寒的浴巾,又穿上阮漠寒的睡衣。 简烁发现自己全程都没什么猥琐的想法,就是被一股淡淡的冷杉香味包围,很安心。 她穿着睡衣走出浴室,看到阮漠寒已经吹干头发,站在阳台上抽烟了。 她走到客厅,拿起刚才阮漠寒用过的吹风,呜呜呜吹头发。 阮漠寒全程面向外面,像在看夜色,一次也没回头。 -- 第177页 简烁把头发吹到半干,拉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走出去。 阮漠寒抱着手臂,面向外面抽烟,她就腰靠在栏杆上,面向屋里。 阮漠寒淡淡吐出一缕薄烟。 这是她抽的第二支烟了。 阮漠寒的睡衣,款式保守,长袖长裤,只是料子轻薄,夏天穿也不觉得热。 和暖的夜风拂过,软绸的滚边裤脚,扫着简烁柔嫩的脚踝,痒痒的。 她低头,看着阮漠寒从睡裤里露出的一截脚踝。 纤细的,莹白如玉,好似吸引了天空泻下的月光,在上面静静流淌。 “你大嫂没事。”阮漠寒忽然说。 简烁舒出一口气。 很快她想起,阮漠寒的耳朵,敏感得过分,不知有没有听出她松口气的感觉。 她可不想显得很关心柏静娴,马上恶声恶气进行找补:“关我屁事。” “没说关你事。”阮漠寒语气淡淡:“只是随便说说。” 简烁“哦”一声。 阮漠寒不再说话,看着夜色,静静抽烟。 简烁就站在她身边,任由夜风拂过她的一头长发,刚刚吹完,像只蓬松的猫。 “不想看万家灯火?” 沉默良久之后,阮漠寒忽然又问。 简烁抿抿嘴:“你懂个屁。” “我以前也不想看。”阮漠寒淡淡说:“可真的不看,又想看。” 简烁撇撇嘴,转过身子,跟阮漠寒一起,望着眼前的夜景。 阮漠寒家,不像简烁朋友家在低密高端小区,眼前的房子很多,入住率也高,很多的窗里,都亮着暖黄的光。 让简烁想起,她连续两晚,拎着硕大一个婴儿用品的纸袋,徘徊在简宅之外。 那时的简宅,也像这无数扇窗里一样,亮着暖黄的光。 简烁撇撇嘴,不想再看,又转回去。 随即她一愣。 原来在她身后,阮漠寒的家里,不也亮着这样暖黄的光吗? 这是她今晚可以留下来的地方了。 简烁内心的焦躁,忽然一下子缓解,像明亮的月光,随着遮挡的阴云散去,倾泻而出,再不拥堵。 她又转回去,跟阮漠寒同一方向,望着眼前的万家灯火。 短短时间,来回来去转了三次,她觉得自己像个陀螺。 还好阮漠寒没吐槽她,也没再说话,静静抽完了手里的烟:“去睡吧。” 第58章 简烁仰躺在沙发上, 头枕靠垫,盖着阮漠寒找给她的被子。 嘴里嘀嘀咕咕抱怨:“这沙发也太不舒服了,不是头层小牛皮吗……” 抱怨又不敢大声, 生怕已经回卧室的阮漠寒,耳朵敏感到变态,万一听到。 毕竟再不舒服的沙发,还是比废弃公园的长椅好。 简烁前天一整夜没怎么睡着, 直到昨天中午阮漠寒找到她时, 因为实在太累, 她才浅浅眯了一会儿。 所以这时, 在这张并不算舒服的沙发上, 她很快睡着了。 只是睡得并不安稳。 做了很多梦。 第一个梦里,好像是医院,冷白的墙, 刺眼的光, 有医生在喊:“是羊水栓塞!”声音里透着恐慌。 是简烁母亲去世时的场景,但那时简烁刚刚出生, 不可能记得, 应该是她的想象。 这个梦,她经常做,做了很多年。 第二个梦里,好像是灵堂,黑白的幕,焚烧的香, 奶奶在念叨:“连骨灰都没有……”三岁的她在旁边抱住奶奶的腿,呜呜呜的哭。 是简烁父亲去世时的场景,简烁三岁时, 父亲去瑞士滑雪,遇到雪崩,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这个梦,她也经常做,做了很多年。 今晚多了第三个梦,好像是简宅外,她流连着徘徊,杨海宁冷冷的一双眼,透过窗户,盯着她:“你以后给我滚的远远的!离简家越远越好!” 简烁想解释:“奶奶,不是我害大嫂摔跤!” 后来,杨海宁身边,又出现了柏静娴,一张脸也是冷冷,手里抱着一个婴儿。 简烁惊喜:“大嫂,你没事,你生宝宝了?” 可柏静娴的一张脸,始终冷冷,不说话也不笑,把怀里的婴儿抱紧。 简烁走近窗边:“大嫂……” 直到这时她才看到,柏静娴怀里抱着的婴儿,竟如今晚电影里的弗兰肯斯坦一样,是用小小的残肢拼缝而成,像个毫无生命力的布娃娃。 简烁一惊:“大嫂……” 柏静娴终于幽怨开口:“都怪你,都怪你害我摔了一跤!” 简烁冷汗涔涔:“大嫂,不是我!”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根本发不出声音,无论杨海宁还是柏静娴,好像都听不到她说话,只是一脸怨恨的看着她。 她大喊:“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无论怎样张嘴,都是徒劳,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点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有人在轻轻摇她:“醒一醒。” 简烁也想醒一醒,可是她醒不过来,她困在那个梦境中,被杨海宁和柏静娴怨恨的眼光死死盯住,手脚无力,无法挣脱。 摇她的那人不放弃:“醒一醒。”阵阵幽微的冷杉香气,钻入她的鼻子。 手和脚,力气好像回来一点了,可是杨海宁和柏静娴的眼神,像胶水,黏住她,她再怎么挣扎,也觉得手脚发沉。 -- 第178页 好像身体被罩在一层壳里,所有的知觉都退化。 直到,一阵冰凉凉的触感,轻轻落在她额头上。 那么冰,那么柔软,带着冷杉的香气,好像是一个吻,轻柔落在简烁的额头。 让她浑身一个激灵,一瞬之间,好像所有的感觉都复苏。 那一瞬间,她掉落在梦境和现实的缝隙间,脑子里莫名其妙塞进一个想法:原来吃了毒苹果的白雪公主,被王子吻醒这一设定,是很有道理的。 吻的效力,这么神奇。 简烁睁开眼,才感觉自己一额头的冷汗,连睡衣都是黏答答的贴在身上。 面前是一片清冷月光。 她的双眼适应了一会儿黑暗,才发现面前不是月光,是阮漠寒清冷莹白的一张脸。 “你做梦了?”阮漠寒淡淡问:“很吵。” “是啊,梦见我是奥特曼,一拳一个小怪兽。”简烁微微喘着气。 “这样啊。”阮漠寒问:“打完了么?” “那当然,一个不剩。” 俯身在沙发边的阮漠寒,直起身子,仍是一脸淡淡:“那就好,安静睡觉,别再吵了。” 她欲走开。 简烁叫住她:“喂。” 屋子里一片黑暗,窗帘拉着,连月光都照不进来。阮漠寒怕吵着阮清音睡觉,声音压得很低,近乎气声。 简烁被她带着,也用气声。 暧昧不明的感觉,代替了照不进来的月光,在屋子里流淌。 简烁一叫,阮漠寒暂时止住了脚步。 简烁:“你……” 阮漠寒静静站着,柔软的拖鞋鞋底,在地板上微妙的摩擦了一下,轻微“沙”的一声。 “算了没什么。”简烁:“你去睡吧。” 她故意打个大大的哈欠。 空气里有根紧绷的弦,忽然松了劲,她感觉阮漠寒,好像微微舒了一口气。 其实她自己也是。 阮漠寒走了。 ****** 简烁仰躺在沙发上,双手交叉垫在靠垫上,头枕双手,望着天花板。 深夜,没月光,没灯光,一片黑暗中,天花板就变成了模糊的灰,像她刚才的噩梦,混沌一片。 简烁在想,她刚才从噩梦中醒过来的瞬间。 她把手从头下面抽出来,手指在额头上擦了一下,又伸到鼻端。 用力嗅一下,好像是有一股淡淡的冷杉香气。 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她用了阮漠寒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穿着阮漠寒的睡衣,她额头上沾着阮漠寒的冷杉香气,并不稀奇。 并不能说明刚才,阮漠寒真的悄悄吻了她额头。 从认识开始,阮漠寒主动吻她,都是带着明确目的性的。 要么是两人在1704痴缠,阮漠寒的吻,是她进攻简烁的武器。 要么是觉得简烁太吵,用一吻,堵住简烁的嘴, 要么是昨天在废弃公园,见简烁狠狠咬着自己下唇,用一吻,撬开简烁的唇齿,以免她真的咬伤自己,阮漠寒还得带她去医院。 可是刚刚…… 如果阮漠寒真的吻了她,那么那个吻,就是不带有任何目的性的。 温柔真挚到,足以把她从层层噩梦中唤醒。 好像一个真实意义上的“初吻”。 可到底是阮漠寒真的吻了她,还是她在半梦半醒间的一次幻觉呢? 简烁怎么想也想不清楚,渐渐又睡了过去。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简烁从窗帘的缝隙间瞟到,天已经亮了。 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清晨六点。 肚子里发出一阵叽叽咕咕的声音。 这一次,她是被饿醒的。 她轻手轻脚的起床,悄悄溜进厨房。 她想起昨晚阮漠寒和阮清音,香喷喷喝奶的样子,也想给自己冲一杯。 可她找了一圈,也没在厨房台面上,找到奶粉袋子。 她又不敢开橱柜,阮漠寒耳朵那么敏感,万一听到了呢。 简烁又溜出厨房,溜到客厅的零食箱边。 她记得这里有饼干,这个偷吃起来就很方便,不用开橱柜还不用冲水,打开箱盖就好。 伸手往里一摸,果然很多小饼干。 简烁得意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蹲在那里,撕开一块饼干的包装袋,迫不及待塞进嘴里。 她还很机智,没有大肆咀嚼,而是耐心把饼干抿化。 让香甜的滋味在嘴里扩散,直到饼干被抿到几乎融化,才稍微咀嚼两下,吞下肚去。 一点声音都没有,连阮漠寒的变态耳都不可能听到,简直完美。 简烁不禁佩服起自己的机智,又得意洋洋摸出一块小饼干。 突然“啪嗒”一声。 客厅的顶灯一片大亮,毫无保留的洒下来,照在正在偷吃的简烁身上。 阮清音的声音响起:“你在偷吃饼干!” 简烁:…… 她被抓了个现形。 她把食指凑在唇边,“嘘”一声,猫一样的眼睛眯了眯:“我们来谈个条件……” 来不及了。 阮漠寒一身睡衣,一脸清淡,已经出现在了阮清音身后。 淡淡开口:“你偷吃?” 语气那么淡,可简烁就是听出了很多的嘲讽。 简烁:“我是看这饼干快过期了,为了不浪费食物才吃的。” -- 第179页 阮清音:“这包饼干是妈妈儿童节刚给我买的,保质期一年。” “小孩吃多了零食不好,对身体不好。” “这款饼干是妈妈选过的,无糖无油无反式脂肪酸,连婴儿都能吃。” 简烁发现阮清音真不愧是阮漠寒的女儿。 她开始耍赖:“好吧我就是吃了,怎么样吧?咧咧咧。”无所谓的做个鬼脸。 阮清音气死了:“妈妈!” 阮漠寒语气淡淡:“别担心,我会教训她的。” 简烁蹲在零食箱前挑挑眉。 教训她? 呵,全世界哪怕是杨海宁,年轻时在聆音那么叱咤风云的老太太,也没成功教训过她。 阮漠寒叫阮清音:“你回房间再睡会儿。” 阮清音“哼”一声走了。 阮漠寒向简烁走过去:“你还蹲着?还想继续偷吃?” 简烁站起来:“我吃你家饼干是给你面子,那么难吃,我还看不上呢。” “难吃?” “难吃死了。” “难吃你往嘴里塞那么急?” “谁塞得急了?” 阮漠寒伸出纤长手指,面无表情在唇边轻点两下。 简烁伸手一擦,看看自己的手指—— 好吧她刚才可能是塞得有点急,饼干太香了,她一下子整片塞到嘴里,唇角就沾了一点饼干碎屑。 简烁眨眨眼睛:“我这是为了避免饼干和空气接触氧化……” 她编不下去了。 中学没好好学习,胡说八道起来,完全没阮漠寒那么头头是道。 阮漠寒冷着一张脸,转身就走。 简烁偷偷瞟一眼——真的生气了? 这么小气的?不就偷吃了两块饼干么? 简烁说:“我赔你钱,两大包,不,两百大包。” 她也不知道这钱该从哪里来,打工? 总之话要先这么说,气势不能丢。 阮漠寒还是不理她,自顾自往前走。 简烁急了,拉了阮漠寒纤细的手腕一下:“喂。” “别生气嘛,你不是说自己没情绪、从来不生气的嘛?” “两块饼干而已,你就当喂流浪猫了。” 阮漠寒甩开她的手。 简烁犹豫了一下,在阮漠寒身后:“喵。” 她觉得丢死人了。 这一低头认怂,简直是生平最丢人,没有之一。 还是为了两块小饼干。 阮漠寒还是没理她。 唇角微妙的抿了抿,走了。 ****** 简烁不愿意面对自己偷吃被抓包的事实,躺回沙发上,被子蒙住头。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 没睡多久,又被一阵香甜的气息,诱惑着醒来。 她一睁眼坐起来,发现阮漠寒和阮清音,已经坐在餐桌边吃早饭了。 牛奶,鸡蛋,吐司。 平平无奇的食物,怎么闻起来就那么香! 阮清音:“妈妈,睡懒觉的人是不是很不上进?” 阮漠寒点头:“对,你不要睡懒觉。” 阮清音得意洋洋:“当然。” 简烁掀开被子冲到餐桌边:“谁睡懒觉?我只是闭着眼修身养性而已。” 阮清音“哈”的笑了一声。 阮漠寒喝一口牛奶,若有似无的瞟了简烁一眼。 简烁眯了眯猫一样的眼睛:“我先去刷牙。” 她不是为了刷牙,是为了走进洗手间照镜子,一照之下,大叫起来:“音音!” 她冲回餐桌边,阮清音咬着吐司,大声抗议:“你不要叫我叫的这么亲!” “我也不想叫的这么亲!”简烁也大声对吵:“可我又不知道你的全名!” “我叫阮清音!笨蛋!” “好!阮清音!你为什么要在我额头上画乌龟!” 还是在昨晚阮漠寒疑似亲过的地方,气死她了! 阮清音突然不大声喊了,反而贼兮兮的笑:“你不是说你没睡懒觉、只是闭着眼么?” “那你怎么会不知道有人在你脸上画画?” “……”简烁:“我知道啊谁说我不知道!我是故意让你画的!谁想到你画的这么丑!” “哪里丑了!我那是现代抽象艺术!” 两人互相瞪着,谁也不服谁。 阮漠寒伸出纤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两下。 两人暂时噤声。 阮漠寒:“音音快吃,上学要迟到了。” 阮清音把剩下的吐司塞进嘴里。 简烁见没人邀请她坐,自己拉开椅子,在餐桌边坐下:“为什么没有我的早餐?” 反正偷吃都已经被抓了,她也不怕承认自己饿。 阮漠寒正站着收拾碗碟:“我们什么关系?” 简烁:“金……” 她想说金主和金丝雀,瞟了在一边收拾书包的阮清音一眼,改口:“互为研究对象的关系啊。” 转念一想,还是不对。 阮漠寒已经把剩下的包养费都还给柏静娴了。 她们的包养与被包养关系,早已解除了。 在她暴露自己感情的一刻,也失去了作为阮漠寒研究对象的资格。 简烁挠挠头:“你说我们什么关系?” 阮漠寒:“你想在我家借住么?” “谁想在你家借住了又小又破的。” -- 第180页 “那我送你回那个废弃小公园?或者去你朋友家?”阮漠寒面色淡淡:“不收你油钱。” 简烁才不想回那个破公园,长椅那么硬。 她也不想去朋友家,在杨海宁和柏静娴伤了她的心以后,她不想见任何人。 她觉得全世界都会误解她讨厌她,她也讨厌全世界。 除了阮漠寒。 她一下子站起来,又跑回沙发边,高高向上一跳,整个人扑在沙发上:“不去不去!我就要在这儿!” “可以。” “可以?”简烁从沙发里抬起头。 她没想到阮漠寒答应的这么干脆。 阮漠寒面无表情:“那我们从现在起,就是雇佣与被雇佣关系。” 简烁从沙发上爬起来:“你在说什么?” “我算账很清楚,不可能让你在我家白吃白住,现在你应该也没钱给我了。” 阮漠寒很清楚她不会再花简家的钱。 简烁撇撇嘴。 阮漠寒:“所以,从现在开始,你是我家的佣人。” 简烁“哈”了一声,又“哈”了一声:“阮漠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阮漠寒冷冷看她:“回公园,或者当佣人,你自己选。” 简烁咬着嘴唇看着她。 阮漠寒说完,就把手里的碗碟放下了:“我和音音要出门了,你把碗洗了。” “另外,把地拖了,家具整个擦一遍,窗子也擦一遍。” 阮漠寒叫阮清音:“收拾好了吗?走了。” 阮清音背起书包:“拜拜,佣人。” 她得意洋洋跟着阮漠寒走了。 剩下简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被关门的“砰”一声弄得一愣。 佣人? 有没有搞错! 她在沙发上捶胸顿足,纤细玉足砸在沙发上扑通扑通:“啊啊啊啊啊!” 她要郁闷死了。 可是,不当佣人,就没有沙发睡,没有饭吃。 她不想刷信用卡,也不想面对便利店的店员,连自己下楼买个三明治都做不到。 在沙发上扑腾了一阵,她累了,仰躺在沙发上喘着气。 喘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认命的站起来。 走到餐桌边,拿起阮漠寒放在那里的脏碗碟。 拿起来还是觉得气不过,又放下:“啊啊啊啊啊!” 还没“啊”完,手机响了。 拿起来一看,竟然是阮漠寒。 简烁接起来:“干嘛!想我啊!” 阮漠寒声音冷冷:“麻烦你不要大叫,不要在我家制造噪音。” “邻居打电话到物业投诉了,问我家是不是新养了一只很狂躁的猫。” 简烁:…… 好吧她忘了,阮漠寒住的是普通小区,不是她住惯的那种低密墅区,不能随便大喊大叫。 阮漠寒把电话挂了。 简烁丧着一张脸,把碗碟搬进了厨房。 ****** 下午四点,门响了。 简烁正躺在沙发上玩游戏,朝门口瞟一眼。 阮清音自己用钥匙开门进来:“佣人,你怎么没工作?” 为了阮清音上学方便,阮漠寒特意选了离学校很近的房子,附近治安也好,早上她送阮清音上学,下午放学后,阮清音自己走路十分钟,就可以到家。 简烁躺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就算我真要暂时在你家打工,我也是有人权的好吗?” “哪条法律规定我需要全天24小时工作?” 阮清音“哼”一声,放下书包,把作业掏出来。 简烁瞟一眼:“哟,你这么热爱学习。” 阮清音:“快点把作业做完,才能看电影看绘本。” 她开始做作业以前,先走到零食箱边,给自己拿了两块小饼干。 一打开,甜甘香气四溢,简烁舔舔嘴唇,坐到书桌边:“喂。” 阮清音咬着饼干瞟她:“不给你吃。” 简烁:…… 白天她一个人在家,也没敢偷吃饼干,只把阮漠寒剩的半杯牛奶和半块吐司吃了,没吃午饭,这会儿又饿了。 她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阮漠寒不是三餐定时定量么?为什么会昨天下午吃三明治还剩了肉?今早又剩了牛奶和吐司? 但在饥饿的冲击下,她来不及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了,专心跟阮清音谈条件:“你请我吃饼干,我帮你做作业。” 阮清音想了想:“你帮我做作业的时候,我要看电影,你不能告诉我妈妈。” “你请我吃饼干的事,也不能告诉你妈妈。” “成交。” “成交。” 阮清音递给简烁一块小饼干,简烁塞进嘴里,三两下嚼了吞下肚去。 真好吃啊真好吃。 简烁坐到书桌边,拿起阮清音的钢笔。阮清音坐到电视前,拿起遥控器。 简烁对着习题簿沉默了一下。 “阮清音。”她叫。 阮清音盯着电视:“干嘛?” “这题我不会。” 阮清音大为震惊:“你不是二十六岁么?小学三年级的语文作业你不会?” “我怎么知道这作者写下雨是表达什么感情,写出太阳又是表达什么感情?!” “我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阮清音:“做阅读题,就是要当作者肚子里的蛔虫。” -- 第181页 她又想了想:“也不对,就算作者自己来做这些阅读题,也不一定能做对。” 简烁:“……总之你先过来。” 阮清音放下遥控器,走到书桌边,跟简烁坐在一起:“我觉得这道题应该选B。” 简烁用钢笔帽,挠挠自己一头浓密长发:“我刚才怎么觉得该选C呢?” 阮清音无语:“下雨表达了作者兴高采烈的心情?” “谁说下雨就一定要哀伤?” 阮清音:“小学语文人教版课本说的!算了你到旁边去我自己做!” 结果作业还是全部她自己做的,还损失了一块小饼干! ****** 下午五点,聆音会议室。 因为姜凯伦下午才回公司,昨天和今天的例会一起开,开到现在才散会。 会后,姜凯伦照例把阮漠寒留了下来。 其他管理层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姜凯伦告诉阮漠寒:“今天柏女士做了全面检查,胎儿应该没什么问题。” 阮漠寒点点头。 姜凯伦优雅一笑:“她从惊吓中缓过来,还悄悄拜托我一件事。” “找简烁?” 姜凯伦笑着点头。 “她为什么要找简烁?”阮漠寒问:“她不是觉得简烁故意设计、害她摔跤么?” “她胸怀大度,决定原谅简烁。” 阮漠寒一脸淡漠:“为什么跟我说这件事?” 姜凯伦笑:“你不知道她在哪儿?” 阮漠寒看了姜凯伦一眼。 貂一样的一双眸子,优雅,温和,看进去,却毫无感情,毫无情绪。 完美无瑕,没有破绽。 不会惊惧和担忧。不会心疼和痛苦。 阮漠寒缓缓开口:“知道。” 她坦诚以告:“简烁在我家。” 第59章 听到阮漠寒的这个答案, 姜凯伦并不意外。 “为什么在你家?”她笑问。 阮漠寒沉默。 “若你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待会儿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姜凯伦建议:“我接了她,交还给简家, 她以后,都不会再麻烦你。” 阮漠寒继续沉默。 “难道,你现在能接受自己对她有感情了?” 阮漠寒本能否认:“不。” “那你留她在你家干什么?” “下班后,我去把她接走, 就这样决定了。” ****** 傍晚七点过。 一阵开门的钥匙声响起。 简烁和阮清音一起坐在沙发边看电影, 听到响动, 一起抬头。 阮漠寒一个人走进家门。 阮清音:“妈妈, 你下班了。” 阮漠寒瞥她们一眼, 问阮清音:“作业做完了吗?” 阮清音恨恨瞪简烁一眼:“做完了!” 简烁笑嘻嘻。 阮漠寒走进来,把一包挂面交给简烁:“今晚吃番茄鸡蛋面。” “手机给我。” “干嘛?” “给我。” 简烁嘟哝着骂骂咧咧,还是把手机交给阮漠寒。 阮漠寒下了一个教做饭的APP, 翻出一个番茄鸡蛋面的教程, 把手机丢还给简烁:“只要你智商没问题,应该不会失败, 去做吧。” 阮清音抗议:“妈妈, 她智商可能真的有问题!她做的晚饭,吃了会中毒的!” 简烁不满:“你说谁智商有问题?我偏做给你看看!” 她拿着挂面冲进厨房,阮漠寒在她身后告诉她:“鸡蛋和番茄在冰箱里。” 简烁“嗯”一声,“砰”的把厨房门关上。 阮漠寒淡淡夸奖阮清音:“激将法,漂亮。” 阮清音:“不,妈妈, 我是真的觉得她智商有问题!” 她想起刚才,自己居然敢让简烁帮忙做作业,简直心有余悸。 这要是真让简烁做了, 明天还不被老师骂死! 厨房里丁零当啷的声音传来,阮清音担忧的望过去:“妈妈,真的没问题么?” 阮漠寒:“这道面真的没有任何难度。” 她刚才找的菜谱,具体到面煮几分钟、过几次冷水、放多克盐多少克糖,全都写的清清楚楚。 堪称傻瓜教程。 直到半小时后,简烁把三碗面,得意洋洋端到餐桌上:“开饭!” 阮清音一脸不满,难道她错失了一个嘲笑简烁的机会? 她凑过去一看:…… 她问简烁:“你是女巫吗?” 简烁一愣:“嗯?” 骂她妖孽、怪物、妖女的都有,“女巫”这个称呼还是第一次听到。 阮清音解释:“你做的面好像女巫汤药。” 泛着诡异的绿色,还稠乎乎、黏答答的一坨。 阮清音抬头,看见阮漠寒竟然一脸淡定在看手机,立刻强烈抗议:“妈妈,吃了这个真的会中毒!” 阮漠寒抬起头:“我已经点好外卖了,二十分钟送到。” 阮清音松一口气。 二十分钟后,外卖如期送到。 阮漠寒把外卖餐盒,在餐桌上摆好,叫阮清音:“洗手吃饭。” 她没叫简烁,简烁还是很自觉的坐到餐桌边来。 她发现,阮漠寒叫的是两份套餐,荤素米饭加水果,搭配得宜。 简烁问:“我的呢?” 阮漠寒夹一块鸡肉放进嘴里:“你拖地了么?” -- 第182页 “擦家具擦窗子了么?”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吃外卖?” 简烁:“我洗碗了!你们吃早饭的脏碗碟,我都洗了。” “洗的好吗?” “还行吧,只磕了两个缺口而已,没打碎。” 阮清音响亮的“哈”一声。 阮漠寒:“好好吃饭,别出声,小心胃里进空气。” 简烁抗议:“就算我真是你家佣人,你也不能一直饿着我啊!你这是虐待!” “我不饿着你。” 阮漠寒拿筷子另一头,点点简烁刚才放餐桌的面碗:“你吃这个,三碗都是你的。” 简烁:“你这还不算虐待?” 阮漠寒瞥她一眼:“你对你自己做的面不满意?” “满意啊!” “你确定你刚才用心做了?” “用心了啊!” “既然是饱含心意、又令你满意的三碗面,你就都吃了吧,别浪费食物。” 简烁:…… 阮清音真的很担心人类吃了这面会中毒,她悄声劝简烁:“你跟我妈妈认个错,说不定她会大发慈悲,让你吃我没吃完的外卖。” “认什么错!”简烁很大声:“我觉得我洗了碗已经表现很好了!” 洗得她常年做spa的娇嫩双手都粗糙了。 阮清音极为不满的“哼”一大声:“好心当成驴肝肺!” 阮漠寒瞥简烁一眼:“不吃完,就说明你不饿,明天还是没早饭。” 简烁:…… 她捧起面碗。 现在她觉得阮清音形容得贴切了,真的很像女巫汤药。 硬着头皮吃一口。 “嗯?”简烁又连吃两口:“嗯嗯?” 黑漆漆的眸子,闪着惊喜的光。 阮漠寒视若无睹,专心吃饭。只是阮清音,到底年纪还小,不禁被简烁吸引了注意力。 阮清音:“难道很好吃?” “不是很好吃,是太好吃了。”简烁吃个不停。 阮清音:“给我尝一口。” “不给。”简烁把三个面碗都揽到自己面前。 阮清音清清嗓子:“妈妈……” 简烁把一碗面推到阮清音面前:“哎呀,给你给你。” 阮清音迫不及待,挑了一大口面塞进嘴里。 立即又“呸呸呸”的吐了出来:“佣人!你坑我!” 简烁“哈哈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阮漠寒一脸冷漠的抬头:“好吵。” 她冷冷看着简烁:“你觉得很好玩?” “想想这三碗面,你都要一个人吃完,还觉得好玩么?” 简烁立即不笑了,愤愤瞪了阮漠寒一眼。 这个狠心的女人!要不是她饿了两天多,她可一定吃不完。 ****** 晚饭后,阮清音要坐到沙发上看电影。 简烁八脚蟹一样霸占着沙发:“这是我的床,不让给你。” 刚才吃饭时,阮漠寒那么护着阮清音,让她格外不爽。 阮清音也一样,正为简烁整她吃面的事不爽,当即向阮漠寒抗议:“妈妈,你忘了佣人早上偷吃饼干的事了?” “你不是要教训她?” 阮漠寒一脸淡漠的走过来:“音音,你晚上准备看什么电影?” 阮清音:“《夺宝奇兵》。” 阮漠寒:“看点更刺激的吧。” 她淡淡报出好几部电影名。 虽然简烁都没看过,但一听到“猛鬼”、“招魂”之类的字眼,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站起来:“屋里有点闷,我去阳台打游戏。” 阮漠寒:“你坐下。” “为什么要坐下?我又不是狗,你让我坐下我就坐下?” 简烁心想,再怎么不济,她至少也是猫。 阮漠寒瞥她一眼:“难道你害怕?” “怕看恐怖电影?” 简烁“哈”一声:“我怕?” 她眯着眼,故意露出邪恶又妖魅的神情,伸出舌尖,舔舔唇角。 唇边尖尖的牙齿露出来:“我怕过什么?” “不怕,就证明给我看。” “你如果不老实坐在这里看电影,就说明你怕。” 简烁大剌剌一屁股坐下:“看就看!你以为我真怕啊?” 阮漠寒自己坐到一边去加班,耳朵里塞上蓝牙耳机。 阮清音兴致勃勃按下播放键。 前奏音乐一响起,那种好像有指甲在刮黑板的声音,听得简烁一阵牙疼。 瞟一眼阮清音,却看得津津有味。她真的不是寻常小孩,对某些大人都吃不消的恐怖电影,完全免疫,只当一个寻常故事看。 简烁对着电视屏幕,微微眯起眼睛,想蒙混过关。 没想到阮清音正盯着她呢:“哈!你是不是害怕了?” “谁怕了?”简烁睁圆眼睛:“刚才有只小虫飞进我眼睛而已。” 阮清音一脸不信的看着简烁。 简烁:“你不看电影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这些电影我都看过好几遍了。”阮清音盯着她:“你的反应比电影好看。” 简烁:…… 她只好目不转睛盯着屏幕,还时不时跟阮清音讨论:“这里胳膊腿乱飞的真带劲!” 阮清音打个哈欠:“带劲什么,我觉得无聊。” -- 第183页 直到电影看完,简烁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阮漠寒这不是在教训她吧? 就为了她早上偷吃饼干?太狠毒了! ****** 和昨天差不多时间,阮漠寒叫阮清音去洗澡。 虽然明天是周六,阮清音不用上学,但在阮漠寒的要求下,她显然已经习惯了规律的生活。 之后阮漠寒和简烁依次去洗。 简烁吹干头发,看到阮漠寒和昨天一样,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抽烟。 夜风淡淡吹起她浅棕色的长发。 简烁拉开玻璃门走出去,站到阮漠寒身边。 “柏女士应该没事了。”阮漠寒对着夜空吐出一缕烟:“今天做过全面检查,胎儿安好。” 简烁毫无感情的“哦”了一声。 阮漠寒抽着烟瞥她一眼。 月光如雾,星辰如灯。 万家灯火,点缀着静谧又安宁的气氛。 六月中旬,夏夜空气里已经有唧唧虫鸣声了,规律的微弱鸣叫,反而衬得周遭空气越发寂静。 简烁和阮漠寒并肩,看着面前的点点灯火。 两人的影子,映照在身后透明的玻璃门上,影影绰绰。 “疼么?”简烁突然开口。 阮漠寒以为她问柏静娴:“检查不会疼的。” “我是问你。” 简烁看着面前的夜色,并不扭头看身边的阮漠寒。 她闻着阮漠寒身上的冷杉香气,和她睡衣上的一样,半垂眸子,盯着附近树枝上的一片树叶,叶片一圈起伏的细密纹路,像一排小牙齿。 会轻轻噬咬人的心。 简烁的心就这样揪起来,被小牙齿噬咬着。 她双手背在背后,纤长手指微微蜷起,想抬手去摸摸阮漠寒的眉毛,又不敢。 只好用嘴问:“我昨天砸到你眉毛,疼么?” 阮漠寒一愣。 她对着夜色,良久未动,好像忘了指间还夹着一支点燃的烟。 ****** 又过了好一会儿。 正当简烁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小牙齿噬咬得更凶的时候。 阮漠寒淡淡开口:“你就这点力气?” 简烁一愣。 这是她们在床上痴缠斗法之时,阮漠寒会说的一句话。 这时阮漠寒说话的语气,也和那些时候一样,冰凉,冷漠,像一块坚硬的寒冰。 简烁扭头,怔怔望着阮漠寒。 阮漠寒好像直到这时,才想起自己指间夹着一支烟,扬手,抽了一口。 烟很浓吧,呛得简烁眼底最深处,沁出一点隐约的泪。 单纯的生理反应吧。 很容易就忍回去了。 她只是,提前预知了阮漠寒要说些什么。 果然,阮漠寒冷冷道:“柏女士和杨老夫人误会你,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不是么?” “你可以继续当以前那个没有感情的人。” “没有感情,没有破绽,不会受伤。” 阮漠寒转头,冷冷直视着简烁的眼睛。 简烁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眼里泛起阮漠寒所希望的那种光,妖异,魅惑,冰冷,虚无。 阮漠寒转回头去:“很好。” 她沉默下去,继续抽着手里的烟。 简烁:“我先去睡了,有点困。” 阮漠寒“嗯”了一声:“我抽完烟就去睡,你关灯睡觉吧。” 简烁走回客厅,阮漠寒就顺手把阳台的灯关掉了。 简烁也把客厅的灯关了,躺到沙发上,盖上被子。 她把靠垫竖起一点,头枕在上面,就能望见阮漠寒站在阳台的背影。 阳台黑着,还好有未熄的路灯,透出一点昏黄,点亮阮漠寒的身影。 整个轮廓,像围着淡淡的一层雾,像置身在一片幽深的森林里,任何人都走不近她,看不透她。 简烁把一支手垫在脑下,头撑的更高一点,她就能把阮漠寒的背影看的更清楚一点。 另一只没枕着的手,在一片黑暗中寂寥无声的,对着阮漠寒的背影伸过去。 可阮漠寒的背影就是一片雾啊。 无论她怎么抓,也抓不住的。 ****** 阮漠寒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抽着一支烟。 阳台的灯关了,客厅的灯也关了,整个世界就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未熄的路灯,透出一点昏黄,也点不亮她蒙了一层雾的眸子。 她在回忆今天下午,跟姜凯伦的那段对话。 姜凯伦说:“下班后,我去把她接走,就这样决定了。” 沉默良久之后,阮漠寒缓缓吐出一个字:“不。” “为什么?”姜凯伦难得追问。 “现在,柏女士和杨老夫人,都再不可能给到她想要的温情。” “她大可以像以前一样,继续当个没有感情、没有破绽的人,这样反而好。” 姜凯伦笑了一声。 “阮总监,我不相信你心里,真的不知道真相。” “你该比说出刚才那番话的你自己,聪明得多。” “你心知肚明,她现在最大的破绽和软肋,是你。” “不。”阮漠寒强硬否认:“她还要继续当以前那个没感情的人,我也一样。” 姜凯伦没笑了:“阮总监,你还要这样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 第184页 “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阮漠寒站起来,静静走出会议室。 她竟然罕见的看到,姜凯伦有一些心急了。 姜凯伦到底为什么,急于把自己当成她的培养对象,培养成一个如她一般、完美无情的人呢? 阮漠寒觉得,答案一定与那个埋葬在墓园里的女人有关。 只是她暂时,还不想去探究答案。 就算她在自欺欺人吧,从她忍不住从公司跑出来,到处去找简烁的那一刻开始。 她已经决定,只要她和简烁的关系,还能这样摇摇欲坠的维持下去,就好。 不要揭开她和简烁内心最深处的伤疤,就好。 ****** 阮漠寒抽完烟,轻轻拉开阳台的玻璃门,悄无声息的走入客厅。 简烁躺在沙发上,被子半蒙着头,安静无声,好像睡着了。 阮漠寒轻轻走过她身边,没发出一点声响。 只是简烁的呼吸,微妙的乱了一下。 阮漠寒的脚步,微妙的滞了一下。 一瞬间,两人又有什么心底最深处的东西,暴露在黑夜静谧的空气中。 阮漠寒逃似的,快步走开了。 沙发上,简烁扯着被子,把自己的头蒙得更紧了一点。 ****** 周六一早,阮漠寒和阮清音按时起床。 阮清音听到厨房里,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拉拉阮漠寒衣角:“妈妈,佣人今天好早。” “是因为你昨晚教训她以后,她学乖了么?” 阮漠寒:“不可能。” 那就不是简烁了。 阮漠寒走进厨房。 简烁正站在冰箱前面,听到阮漠寒的动静,回头。 笑嘻嘻的一张脸,嘴角扯着,妖冶又魅惑。眼底的光,冰冷又虚无。 阮漠寒彻底舒一口气。 看来,她昨晚的确说服了简烁。就连最后她路过简烁时,两人互相暴露心迹的微妙瞬间,也被吞没在茫茫黑夜中。 随着清晨太阳的升起,在初夏的炽烈阳光中,渺无痕迹。 简烁妖异笑着:“早啊,主人。” 阮漠寒一脸淡淡:“早。” 简烁:“去餐桌边等着吧,早饭马上好。” 阮漠寒有些猜疑。 简烁怎么看都不像在乖乖做早饭的样子。 偏偏简烁理直气壮:“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阮漠寒转身走出去,带着阮清音坐在餐桌边,拿手机处理了一会儿工作,就听简烁拉开了厨房的门。 嗯?端上桌的,居然是普普通厅的牛奶鸡蛋和吐司? 虽说鸡蛋被煮裂了,吐了。 虽说吐司被烤糊了,焦了。 阮清音:“妈妈,这些吃了也会中毒的!” 阮漠寒淡淡:“虽然吐司烤焦会产生丙烯酰胺,但不用抛开剂量谈毒性,偶尔吃一次没事。” 阮漠寒身先士卒,率先开吃。 阮清音:…… 只好跟着吃了,还好她对食物不感兴趣,吃什么都吃得兴致缺缺,再好吃再不好吃,对她来说区别不大。 但当简烁顶着一张狡黠笑脸、坐到餐桌边的时候,事情就不一样了。 简烁嬉笑着问阮漠寒:“我做了早饭,所以有吃早饭的资格吧?” 阮漠寒淡淡点头,瞥一眼简烁杯里。 不是热牛奶,而是一根……冰棍。 用牛奶加筷子冻成的、极其朴素的冰棍。阮漠寒都不知道家里还有冰棍模型,不知简烁从哪里翻出来的。 简烁耀武扬威举起冰棍,得意洋洋舔着:“好甜好甜!” 阮清音盯着简烁舔冰棍,眼睛都不眨。 其实不是冰棍对小孩诱惑力大,而是在早餐时吃冰棍这件绝不被允许的事情,对小孩诱惑力大,哪怕对阮清音这个极特别的小孩也一样。 阮漠寒瞥一眼阮清音,对简烁冷冷道:“我买的纯牛奶粉,哪里会甜?” 简烁“哼”一声:“我加了糖。” 她对着阮清音晃晃:“想吃么?” 阮清音盯着冰棍。 简烁笑嘻嘻塞进自己嘴里,含着,说话都含糊不清:“就不给你!” 阮清音:…… 阮漠寒喝一口热牛奶,面无表情:“音音,会拉肚子。” 阮清音瞪一眼简烁:“对,会拉肚子!哼!” 吃完早饭,阮漠寒:“洗碗。” 简烁:“你真不心疼我这双绝世美手。” “我比较心疼我的碗碟。”阮漠寒说:“要是再磕出缺口,就扣薪水。” “我又没薪水。”简烁眯眯眼睛:“难道你会给我开?月薪两万四万还是八万?” “是零。”阮漠寒冷冷道:“扣薪水的意思,是你没有午饭和晚饭吃。” 简烁:“……狠毒的女人!” ****** 吃完早饭,阮漠寒找过一块抹布,甩给简烁:“擦窗子。” 简烁窝在沙发上打游戏,懒洋洋把阮漠寒丢在她脸上的抹布甩开:“真让本小姐擦窗子?笑话。” “本小姐这辈子就没拿过抹布。”她慵懒伸出纤细手指:“你看这手,长得像适合拿抹布的样子么?” “凡事都有第一次。”阮漠寒语气冷冷:“你也不是生下来就已经吃过饭喝过水洗过澡。” “不工作就没薪水,没有午饭和晚饭。” -- 第185页 简烁手机里传来惨烈的一声:“Defeat!” 她坐起来:“真要我擦啊?” “我看起来像是爱开玩笑的人么?” 简烁浓黑如墨的眸子转了转:“擦就擦呗。”笑容狡黠。 她哼着“嘣嘣嘣”的调子,旋一个圈,再旋一个圈,到洗手间把抹布打湿。 阮漠寒听出,那是《维也纳森林圆舞曲》的调子。 她带简烁跳过的那支舞的调子。 阮漠寒垂了一下眸子,打开笔记本电脑,塞上蓝牙耳机,开始工作。 只是不久,就听到一阵喧闹吵嚷。 阮漠寒把音乐音量开大。 然而不行,她的耳朵太敏感,还是觉得吵。 忍无可忍摘下耳机回头。 阮漠寒:…… 本来她对简烁还知道要打湿抹布擦窗子这事很惊异,现在看来,简烁是故意的。 故意打湿抹布,在玻璃上抹出厚厚一层肥皂泡,跟阮清音一起伸着手指,比赛着在上面画画。 简烁:“我画的好吧?” 阮清音:“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长毛的土豆?” 简烁:“我日!” 阮漠寒面无表情走过去:“她是说:我的太阳。” 阮清音拖长语调:“哦,太阳啊——” 阮漠寒:“音音跟我走,午饭出去吃。” 走之前转头看向简烁:“现在,你午饭肯定是没了。” “要是我们回来以前,这里没被清理干净,晚饭也没了。” ****** 周六下午,医院。 阮清音做完感统训练以后,她的主治医生,叫阮漠寒进去谈话。 阮漠寒敲敲门,走进医生诊室。 医生:“这是我治疗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听音音,说起除你以外的人。” 阮漠寒意外:“简烁?” 医生点头:“这孩子是谁?倒很能跟音音玩到一起。” 阮漠寒:“您说这孩子……” 医生问:“这孩子多大?应该和音音差不多大吧?九岁?十岁?” 阮漠寒很确定:“最多九岁,不会超过九岁的。” 医生:“让音音多跟同龄孩子接触,这是很好的,逐渐帮她敞开心扉,性格就没那么孤僻。” 阮漠寒问:“如果她们经常吵架斗嘴呢?” 医生笑笑:“吵架斗嘴,也是一种交流沟通的方式啊。” 第60章 阮漠寒带着阮清音从医院出来:“我先送你回家, 我要去办点事。” “你的小白鼠不就在家么?你还要去办什么事?” 阮漠寒想了想:“也算一项研究吧。” “跟小白鼠有关?” “也许有关,也许没关。” ****** 下午五点,简烁懒洋洋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手机里“quadra kill”、“penta kill”的音效此起彼伏。 其实她游戏打得很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早,阮漠寒过来跟她说话,她手一抖,就输了。 懒洋洋抬抬眼皮, 见只有阮清音一个人:“你妈妈呢?” 阮清音:“让开, 我要看电影。” “这是我的床, 不让。” “你让开我才告诉你。” 简烁撇撇嘴, 坐起来, 给阮清音让出一个空位。 “她去办事了。” “办什么事啊?”简烁盯着游戏界面,心不在焉的问。 阮清音拿起遥控器:“她说也是一项研究。” “研究?”简烁把手机扔了。 她知道阮漠寒所谓的“研究”是什么意思,因为曾经, 她就是阮漠寒的研究对象。 阮漠寒用看小白鼠的眼神看过她, 然后,和她肢体相亲, 互相攻击。 像是要比一比, 谁才是那个毫无感情的人。 现在……阮漠寒有了别的研究对象?! 是因为她泄露的一滴泪、停滞的一瞬呼吸,把她潜藏已久、自己都不愿去面对的真实心意,和盘托出了么? 简烁站起来,在屋里来回来去踱步。 阮清音:“你能不能不走了?我都被你晃晕了。” 简烁神不守舍的“嗯”一声。 阮清音又笑了。 “你笑什么?” “你就没发现,你踱步的节奏,跟我看的电影配乐一致?哈哈哈哈哈。” 简烁:…… 直到又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 简烁一下子坐回沙发上,跟阮清音聊天:“今天看的这恐怖片也挺带劲!” 阮清音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不带劲么?” 阮清音:“我今天看的是爱情片。” 简烁偷偷瞟一眼阮漠寒,阮漠寒好像并没有在意, 只是吩咐简烁:“今晚也做番茄鸡蛋面。” “如果你再做成昨天那样,就还是你自己吃三碗面,我和音音吃外卖。” 简烁想起昨晚被“女巫汤剂”支配的恐惧,决定今天无论如何要用心一点。 只是。 路过书桌的时候,看到阮漠寒已经打开电脑,准备塞上蓝牙耳机工作了。 她的确敏感,很快察觉到简烁的眼神,戴耳机的手停了一下:“有事?” 简烁看着她的脸。 清淡淡,冷冰冰,因为白得发光,就好像罩了一片朦胧的雾,似在一片幽远的森林,而不似在她身边。 -- 第186页 她舔舔嘴唇。 一句“你是有新的研究对象了吗?”无论如何问不出口。 于是摇摇头:“没事。”往厨房走去。 阮漠寒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带上了耳机。 ****** 洗完手坐到餐桌边的时候,阮清音内心忐忑不安。 她很怕再看到三碗“女巫汤剂”一样的东西,提醒阮漠寒:“妈妈,你先把外卖app 打开。” 只是没想到。 简烁今天端上来的三碗面,至少看起来,吃了不像会中毒的样子。 简烁摊在餐椅上擦汗:“我尽力了。” 阮漠寒挑起面吃一口。 “盐放多了。”她淡淡道:“盐吃多了会引起体内水钠潴留,加重肾脏代谢负担……” “知道了知道了阮老师。”简烁心想,她也该突然亲阮漠寒一下,堵住她的嘴。 阮漠寒瞟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有读心术,总之,阮漠寒忽然不说了。 ****** 晚上,每天一样的顺序,三人依次洗澡。 阮漠寒吹干头发,走到阳台,点了一支烟。 她望着外面的夜色发愣,似乎忘了,指间的烟,在没人抽的情况下,燃了大半根。 身后的玻璃门,推拉声响起。 她知道是简烁。 只是没想到,简烁今天,直接凑到她身边来。 柔软腰肢,靠在阮漠寒撑着手臂的栏杆上,往后微微下腰,一张脸,就凑到阮漠寒的眼底。 阮漠寒半垂的眸子,刚好对上那张妖冶的脸。 像黑夜里灼灼上开的花,魅惑,艳绝,诡谲。 越是危险的食人花,越善用美丽诱人的外表包装自己。 阮漠寒发现简烁的状态,又恢复她们在W酒店1704房相约的时候了。 一头浓黑如墨的长发,随着她微微下腰,往下垂着,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卷曲发尾,在夜风中诱惑摆荡。 她冲阮漠寒妖冶一笑:“看一下你的手,行么?” 阮漠寒淡淡抽一口烟。 简烁拉起她撑在阳台栏杆上的左手。 纤长手指伸出,在她掌心里来回摩挲,带一点点力度。 抚在阮漠寒愈合不久的伤口上,微痒,一点疼。 简烁妖异的声音响起:“哎呀呀。” “这是为我伤的呢。” 阮漠寒面无表情抽着烟,把内心早已准备好的理由说出来:“你曾是我的医学研究对象。” “像全世界只有一只的珍贵小白鼠,我护着你,很正常。” 简烁握着阮漠寒的手,脸又往阮漠寒的眼底凑。 一双如墨的瞳仁,像是想看进阮漠寒的眼底。 阮漠寒目光淡漠,没有破绽。 简烁妖魅的“呵”一声:“是吗?” “那现在呢?” “你……有新的研究对象了?” 她拉着阮漠寒的左手举起,凑到自己唇边,猫一样的舌头伸出来,舔舐在阮漠寒掌心的伤口上。 如同夏夜的晚风,温柔,潮湿,带着躁动,极尽暧昧。 她故意让阮漠寒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有感觉么?”细长眉眼挑着,瞟着阮漠寒。 “新的医学研究对象?”阮漠寒又抽一口烟:“倒是真有。” 她心里闪过姜凯伦貂一样的眼睛。 指间的烟灰,被风吹散,小小一点碎屑,粘在简烁白皙的脸上。 像一滴灰色的泪。 配着简烁冰冷虚无的眼神,妖异魅惑的笑,更显诡异。 阮漠寒淡淡问:“你是要我换人么?” “为什么要换?”简烁露出一点点尖牙,轻轻噬咬阮漠寒的伤口:“有感觉么?” 阮漠寒面无表情看着她:“再重一点。” 简烁像只微微发狠的猫,齿尖用力。 手探过去。 她的身子挡着阮漠寒的身子,动作藏在后面。 “呵。”简烁得胜一般笑了一声:“有感觉啊?” 她放开阮漠寒的手掌,恶狠狠的,一把抱住阮漠寒纤瘦的身子。 像是要把整个人揉进怀里。 撩开阮漠寒的长发,贝壳一样的耳朵就露出来,一颗浅棕色的小痣,在夜色中淡淡泛光。 她含住,舌尖轻转,用力舔舐。 侧耳一点,像是留神聆听阮漠寒的呼吸,阮漠寒丝毫不露破绽。 简烁转为噬咬。 酥,麻,痛。 阮漠寒的脚趾,藏在拖鞋里,微微蜷紧。 她不会放任简烁这样,她会反击。 伸手,抚上简烁的后脑勺。 手掌微微托住,带着简烁的后脑往后。 简烁勾人一笑:“受不了了?” 阮漠寒俯身,柔软的唇,轻轻落在简烁的额头上。 她能感觉到简烁的身子,微微一怔。 随即像是反应过来,又放松。 阮漠寒继续加码。 柔软的唇,来回轻轻蹭着,像宠爱。 简烁想躲,阮漠寒托住她的后脑勺,固定。 简烁反而妖笑一声:“你就这点本事?” “那还远没到换人的时候,我还够你对付的。” “是吗?”阮漠寒的唇凑在简烁的额上,一说话,就像两片羽毛轻抚。 简烁的手,抚上阮漠寒的耳垂,用力揉搓,摩挲着那颗小痣。 -- 第187页 像两只兽,互相攻击,丝毫不退。 阮漠寒探手。 语气淡淡:“你也有感觉,不是吗?” 简烁妖笑着一个转身,把阮漠寒抵到阳台的玻璃门上。 昨晚,两人的影子曾并肩,安宁的映在玻璃上。 今天,暧昧模糊的情,变成了灼灼燃烧的欲。 火光太强,那一点点情,或者更多的情,就藏进了火光的阴影里,可以暂时忽视它的存在。 “动作轻一点。”阮漠寒轻声说。 “怎么,怕吵醒你女儿?”简烁勾起唇角。 她又去咬阮漠寒的耳朵,阮漠寒轻柔如宠爱的吻,又落在简烁修长的脖子上,锁骨上。 鼻尖轻蹭。 直到最后两人都气喘吁吁放开对方,像两只很难分出谁占上风的兽。 “想继续么?” “不想。” 简烁妖异的“呵”一声。 不再理会阮漠寒,自顾自俯身,趴到阳台栏杆上,嘴里再次念起怪诞的歌谣: “杰克和吉尔爬上山, 想要搬起一桶水, 杰克摔下山坡……(备注1)” 夜风吹起她一头浓黑卷曲的长发。像经幡,像墨色的旗,指引一条没有归途的路。 阮漠寒走到她身边,弯腰,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烟头。 她拉开阳台的门,准备回自己的卧室。 简烁忽然叫住她:“阮漠寒。” 阮漠寒暂停脚步。 简烁:“你不会换研究对象的,对吧?” 阮漠寒“嗯”了一声。 “我是你唯一的研究对象,对吗?” 阮漠寒又“嗯”一声。 简烁发出一声轻“呵”,妖冶的笑声,被夜风吹散。 “好。”简烁的声音,懒洋洋响起:“这样,就够了。” ****** 阮漠寒独自一人走回客厅,把烟头扔了,回卧室之前,又看一眼简烁的背影。 独自俯在栏杆上,摇头晃脑,嘴里应该还在絮絮念着什么歌谣吧,怡然自得的样子。 阮漠寒回到卧室,关上门。 躺在床上时,她回忆着今天下午去见人的一幕。 她去见的并非姜凯伦,而是祝涵。 依然挑了一个不起眼的咖啡馆,坐角落里一张不起眼的桌子。 不一会儿,祝涵就像上次一样,不经意走进这家咖啡馆似的,极其不惹眼的,坐到阮漠寒对面。 阮漠寒挑的这家咖啡馆,全然不在她或祝涵的生活半径上。 她垂眸,盯着祝涵放在桌上的手腕,一朵粉色的荼靡,灼灼盛开。 “张斌有消息了?”她轻声问。 祝涵:“这个张斌,其实没什么异常。” “高端私立医院的外科医生,应急处理一些外伤,手术也做,刀法不错。” “这家私立医院,国外资本占大股,奉行以人为本那套医疗理念,会员制,确保每一个患者在舒适的情况下得到有效治疗。” “张斌在医院工作了近十年,口碑一直不错。” 阮漠寒:“他和姜凯伦什么时候认识的?” 祝涵:“的确如姜凯伦所说,他们是GS团队体检时,才第一次打上交道。” “我查过他们之前的通讯记录,没有异常。” 阮漠寒又望向祝涵手腕上的荼靡,纹身之下,掩盖的是一道淡淡的疤。 阮漠寒淡淡问:“你今天约我,只是想汇报这些?” 那祝涵可不如她想象的敏锐。 “别慌啊。”祝涵喝一口咖啡,笑道:“张斌没问题,不代表他师兄没问题。” 她把一个信封,轻轻放在桌上。 阮漠寒拿起,抽出里面的照片。 祝涵:“张斌社会关系简单,没结婚没生子,每天除了跟病人和同事接触,唯一会见的就是这个师兄,杜聿。” 阮漠寒问:“见的频繁么?” “不频繁极了。”祝涵笑:“只有每季度一次的医学院聚会,他们才会见面。” “还是和其他十几个曾经的医学生一起。” 阮漠寒:“那你怎么会注意到杜聿,而不是其他十几个人?” 祝涵又笑了:“因为只有杜聿……” “是简家的家庭医生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 “十一年前。” 阮漠寒半垂的眸子闪了闪。 “想到什么了?”祝涵问她。 “那是……柏静娴嫁入简家的第二年。” ****** 周一,聆音团队和GS团队的例会以后,阮漠寒留了下来。 她与姜凯伦讨论了一下手上的工作。 两人都聪明、果敢,经过一段时间磨合,合作越发默契,讨论进展顺利。 阮漠寒合上笔记本电脑,望着姜凯伦。 姜凯伦优雅一笑:“有事问我?” “柏女士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出院?” “她情况稳定。”姜凯伦回答:“但不打算出院,就在H医院住到生产。” “为什么?” 姜凯路瞥她一眼:“医院外面……总归是不安全的。” “简总呢?” “他每晚过去陪护,白天还是来公司,毕竟聆音和GS的合作,到了关键时期,不能松劲。” “杨老夫人呢?” “自然留在医院照顾她。” -- 第188页 阮漠寒点点头,站起来,准备离开。 姜凯伦:“阮总监,你好像真的对柏女士,特别关心。” 阮漠寒一脸淡淡:“我说了,我也是孩子的妈妈。” “这样啊。”姜凯伦笑,不置可否。 阮漠寒回头看着她:“如果你觉得,我对柏女士的关注太过分,为什么又要坦诚回答我的每个问题?” “给你一切你想要的,让你自己掌握主动权,到时,你才心甘情愿。” “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过段时间,想让你见个人。”姜凯伦笑着看向自己的电脑:“到时再说吧。我还有工作,阮总监,你也去忙吧。” 阮漠寒走出会议室。 是去见人,不是去墓地,姜凯伦想让她见的,不是把姜凯伦变得毫无感情那人。 那是谁? 无论阮漠寒好奇还是不好奇,她也明白,面对姜凯伦,追问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走一步看一步,不让自己提前无谓担忧,才是最好的策略。 ****** 下午六点,阮漠寒开车从聆音的地下停车场出来,往与家相反的方向驶去。 她已经提前跟阮清音打过招呼,会晚些回家。 随着路上的车越来越少,阮漠寒眼前,出现一栋红墙尖顶的德式小洋楼。 她走过去,敲门。 是那位她在简家见过的帮佣,她也认出了阮漠寒:“阮小姐。” 阮漠寒点头致意:“请问柏女士出院了么?” 帮佣摇头:“还在住院。先生和老妇人也都陪着。” 阮漠寒扬扬手里的五常大米:“我能进去么?也算我代表公司员工,来表过心意。” “当然。”帮佣让开门口。 阮漠寒走入客厅,坐在沙发上。 帮佣很客气:“我去给您泡茶。” 阮漠寒微微颔首。 看着她背影走入厨房以后,不经意似的跟过去。 “反正我一个人也是坐着,不如来看你泡茶。”阮漠寒问:“上次来喝过的茶,味道很好,有什么特殊技巧?” 帮佣笑:“没什么特殊技巧呀。” 阮漠寒:“那你按自己的步骤来,我看看。” 帮佣点头泡茶,阮漠寒斜倚在厨房门框上。 “厨房里的地毯,撤掉了啊。”她淡淡提起:“听说柏女士就是因为厨房里的一张地毯太滑,才摔跤?” 帮佣叹口气:“哎,是二小姐……” 她突然住嘴,像是想起简烁是简家不能提及的人物,随即又想起,阮漠寒是简烁的“金丝雀”,那一定是知道真相的。 这才说下去:“二小姐上次回来,不知为什么,突然要自己来洗青提,我们都觉得奇怪。” “后来,直到夫人睡前检查房子的时候,在厨房狠狠摔了一跤……” 她不再说下去了。 阮漠寒瞥一眼灶上炖的汤:“给柏女士的?” 帮佣摇头:“夫人孕期不能乱补,这趟里放了当参黄芪,很补的,是太太给先生熬的。” “她在家的时候,她亲自熬,现在她住院了,才交给我。” “还生怕我熬得不好呢。” “熬好了么?”阮漠寒问:“我想了想,要不还是去H医院看看柏女士,帮你把汤带过去?” 她想起简铭那泛红的眼睛,还有手背上爆起的青筋,想试试这汤有没有问题。 没想到女佣满口答应:“那太谢谢您了。” 像是很不想大夏天的出门跑一趟。 那这汤没问题?单纯只是滋补? 茶泡好了,帮佣要帮阮漠寒端出去:“您先喝杯茶,我把汤用保温桶装好。” 阮漠寒跟着她走出去,望着她的背影。 “简烁上次回来以后,你进出厨房,怎么没摔倒?” 帮佣一愣:“我每天在厨房进出的次数多,走惯了吧?” “或者我步子大,没踩着地毯?” “后来我听夫人和老夫人说重心什么的,我也不懂。” 阮漠寒淡淡点一下头:“是,也许是柏女士,正好踩到了地毯打滑的部分。” ****** H医院。 阮漠寒敲门进去,看到柏静娴一个人,靠在病床床头。 看到阮漠寒,很开心的样子:“阮总监,我正好一个人待得发闷。” “阿铭还没从公司回来,奶奶今天去见朋友了。” “简总真是辛苦。”阮漠寒扬扬手里的汤:“我以为你已出院,去家里拜访,才知道你还在医院。” “你让帮佣给简总熬的汤,我顺便带过来。” 阮漠寒说话的时候,淡淡眼神,打量着柏静娴。 柏静娴神色无异,笑得温和:“麻烦你了。” 看上去并不像是提前知道,姜凯伦已经把她还在住院的事告诉了阮漠寒。 难道姜凯伦和柏静娴,真没有什么私下交流? 柏静娴又笑道:“其实我没什么事,只是奶奶和阿铭都觉得,住在医院更保险。” “阿烁……其实那孩子,我知道她,就是孩子脾气。” “听说阿烁现在暂时住在你家?” 阮漠寒点头。 “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柏静娴道:“要是她不愿回家,也不愿再住朋友家的话,不如我悄悄给她租个房子?” -- 第189页 阮漠寒:“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她站起来:“柏女士,不打扰你休息,我先告辞。” 柏静娴笑:“有空多来和我说说话。” ****** 阮漠寒没想到,她回家的时候,会在自己家里见到杨海宁。 杨海宁坐在沙发上,简烁懒洋洋靠在那扇玻璃门边,像是连跟杨海宁坐在同一张沙发上,都不情愿。 嘴角勾着,还是那副妖冶又戏谑的笑。 “你觉得我在意么?”她问杨海宁。 “知道你不在意。”杨海宁面色冷淡:“但你身上,无论如何,留着老头子的血,于情于理,我来通知你一声,也是应该。” 听到阮漠寒进门的声音,两人一起看过来。 “杨老夫人。”阮漠寒点头致意:“我刚去医院看柏女士,她说您去见朋友了。” “是,我们听姜总说,她现在在你家打扰,所以我见完朋友以后,过来一趟。” 像是连提起简烁的名字也不愿。 阮漠寒扫视客厅一圈,先是问:“音音呢?” 杨海宁:“她很乖,说要回自己房间看绘本。” 阮清音不喜欢见不熟的人,也不喜欢人多,阮漠寒理解。 她这才问杨海宁:“您今天来……” “两件事,第一,她一直在你这里打扰也不是办法,我可以给她买套房。” 简烁“哼”一声,极其不屑:“我才不要。” 杨海宁看向她:“在刚刚听我说了第二件事后,还是不要么?” “阮小姐,第二件事,不妨也告诉你知道,我已决定,把聆音所有的股权,尽数交给阿铭和静娴,至于她,一股也别想占。” “简家容不下她这样故意害人的妖孽。” 第61章 简烁妖异的笑了起来:“哎呀呀。” 阮漠寒看她一眼, 墨黑瞳仁,像远古穿越时空而来的妖物,见惯生老病死, 见惯沧海桑田,直到最后一丝感觉和情绪也被磨灭。 “上次踩了地毯,摔得一跤还不够重吧?”简烁勾起唇角:“下一次,我该在她脚下放点什么呢?” 杨海宁猛跺一下:“你放肆!” 简烁不笑了, 目光一片冰冷:“反正那孩子还在, 你就觉得, 我不会放过大嫂吧。” 杨海宁:“妖孽!妖孽!” 简烁又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眼神却还是毫无感情, 甚至一片麻木虚空,嘴里絮絮念叨着什么。 杨海宁骂:“你还在念什么?还在编什么想害你大嫂的办法?” 阮漠寒在旁边看着这一切。 杨海宁听不清简烁在念什么,可阮漠寒耳朵敏感, 哪怕她站的与简烁有一段距离, 她也能听到。 简烁在念一首怪诞的歌谣: “我的兄弟和我的姊妹, 坐在餐桌底, 捡起我的骨头埋了它们, 埋在冰冷的石碑下。(备注1)” 杨海宁不停跺着拐杖:“别念了!别想再害你大嫂!” 简烁笑得越发妖异,像一朵灼灼盛开的大丽花。 冶艳的红唇微微翕动,阮漠寒能听到她一直在絮絮重复: “我的兄弟和我的姊妹, 坐在餐桌底, 捡起我的骨头埋了它们, 埋在冰冷的石碑下。” 神经质一般, 停不下来一般。 阮漠寒又看一眼简烁。 背在背后的双手,拇指的指甲在猛掐食指的手指,来回来去的摩擦, 也如停不下一般,直到食指指间沁出一点殷红的血。 阮漠寒淡淡开口:“杨老夫人。” “您今天先请回吧。” 杨海宁站起来,叹一口气:“你说得对。” 她拄着拐杖往外走,阮漠寒送她出去。 离开之前,她拍拍阮漠寒的手。 阮漠寒冲她点头示意,便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没想到,杨海宁握着她的手不放,又在她手背上重重捏了一下。 阮漠寒一怔。 她马上抬头,看到杨海宁的双眼,正越过她的肩膀,看着斜倚在玻璃门边的简烁。 眼神里的光,是心疼与不舍么? 阮漠寒想起,杨海宁过往一次次在拍她手背时,对她说过的那句话:“阿烁,就拜托给你了。” ****** 杨海宁走了。 阮漠寒关门,转回客厅。 简烁一直斜倚在玻璃门边,也不动,扭头好像望着阳台外的夜色。 可客厅里开了灯,以简烁的视角,更多看到的,是她自己映在玻璃上的一张脸。 冰冷,麻木,没有感情。 冶艳红唇,一直神经质的一张一合: “我的兄弟和我的姊妹, 坐在餐桌底, 捡起我的骨头埋了它们, 埋在冰冷的石碑下。” 机械的。戾气的。停不下来的。 阮漠寒走近她:“简烁。” 简烁还在念,看也不看阮漠寒。 阮漠寒上前,直接用自己的唇,堵住简烁神经质念叨不停的双唇。 简烁像从梦境中惊醒一般,伸手猛的一推:“你干嘛?神经病啊?” 满脸的戾气,像随时会暴起进攻的野兽,尖厉的爪牙露出来,瞄准人最脆弱的喉管。 阮漠寒被推得向后一倒,简烁的神情慌了一瞬,猛掐自己食指的手,终于从背后伸出来。 -- 第190页 想双手抱住阮漠寒不让她摔倒,却又滞住,双手停在半空,像个尴尬荒唐的玩笑,进退不得。 阮漠寒没有摔倒。 因为她直接一把握住了简烁的那只手。 简烁回握住阮漠寒的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直用力掐自己指尖的指甲,这时对着阮漠寒的纤细手指,狠掐下去。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也不躲。 简烁笑了,妖异的残酷的麻木的:“你是不是又要说,你就这点力气?” 眼神越发狠戾,笑得露出唇边尖尖牙齿,像在威慑。 “不。” 阮漠寒直接用自己的手,带着简烁的手,凑到自己唇边。 她把简烁被自己掐伤的食指,含进嘴里,微抿。 唇舌温暖的包裹,像一个温柔的拥抱。 她一说话,舌尖就轻轻刮着简烁手上的指尖,像安抚。 “我是要说……”阮漠寒开口:“我不怕你。” “不要装出这幅凶恶的样子,对我没用。” “我不怕你。” 简烁愣愣的。 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却越发狠绝:“你在说什么胡话?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她一下子把手指从阮漠寒的嘴里抽出来,撩开阮漠寒的长发,恶狠狠咬在耳垂那颗浅棕色小痣上。 “痛不痛,嗯?” “痛不痛?说话!” “痛啊。”阮漠寒淡淡的说。 但她就那样直挺挺站着,也不躲。 直到简烁像脱了力一般,垂挂在她肩头。 “你去哪了?”简烁喃喃问。 “你下班以后去哪了?” “奶奶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 阮漠寒的手,抬起来,在半空犹豫良久,最终,缓缓落在简烁的头顶:“以后,我都会在。” “我保证。” 简烁咬着她的耳垂,不松口。 阮漠寒稍微扭头,看着两人映在透明玻璃门上的影子。 影子看上去,两人像在拥抱。 姿势别扭,但看上去,确实像是一个拥抱。 ****** 阮漠寒洗完澡以后,照例到阳台抽一支烟。 只是今晚,身后没有拉开玻璃门的声音响起。 她轻转一下头,看到客厅的灯,已经熄了,黑暗一片。 阮漠寒伸手,把阳台的灯也关了。 转身关灯的时候,好像看到沙发里的被子,微妙动了动。 像有只受伤的小动物躲在里面,蒙着头,避着人,觉得连发出疼痛的呜咽声都丢脸。 阮漠寒转回身,面向阳台外面。 抱着手臂,在一片包裹着自己的黑暗中,静静抽着指间的烟。 弹掉的一点烟灰,落在透明的水晶烟灰缸里,细细碎碎的散落。 阮漠寒想起,这样细碎的烟灰,还曾落在一张白皙的脸上。 像灰色的眼泪。 那张脸不哀伤,可灰色,是哀伤的颜色。 阮漠寒最后深深吸一口,手里的烟燃至烟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最后一口能抽的烟草,也抽完了。 她把烟蒂按熄在烟灰缸里。 转身,开门。 客厅里很静。 拉上那道隔音的玻璃门,连阳台外的虫鸣声都被隔绝,好像置身一个真空的宇宙。 沙发隆起的被子里,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阮漠寒坐过去。 她动作放得很轻,可身体是有重量的,坐过去,沙发轻微的下陷一片。 被子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阮漠寒抬起手。 手指上还沾着刚才的烟草味,弥散在空气中,遮挡住什么更微妙的味道。 她的手落了下来。 落在薄薄的空调被上。 隔着被子摸到的,是简烁的头吗? 不太确定。 她手向下移,哪里都是圆圆钝钝的一片,好像简烁整个蜷缩了起来,也许是抱着双膝,也许是抱着头。 蜷缩得很紧,好像在妈妈的子宫里。 可简烁早就没有妈妈了。 阮漠寒表情淡淡,手在被子上来回摸索着,听到自己的手指,与被子摩擦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 窗外有点点的路灯,透进来,把她的影子投在沙发旁边的墙上。 直到简烁忍无可忍,一把掀开被子,用气声吼着问:“你干嘛啊?有病啊?” 还记得不要吵醒房间的阮清音。 阮漠寒面无表情:“找找你头在哪儿。” “你管我头在哪儿?” 阮漠寒淡淡:“我不管啊,只是出于单纯的求知欲,看看人缩在被子里的造型能有多奇特。” “也许公司开分享会的时候,能当作冷知识拿出来讲一讲。” 阮漠寒站起来。 简烁躺在沙发上仰视她:“阮漠寒你真是……” “睡得着么?” “关你屁事。” “睡着了会做噩梦么?” “关你屁事。” 阮漠寒手再次抬起,简烁一把将被子扯起来,再次蒙住自己的头。 这时她已经躺平,头的位置,就很好辨认了。 阮漠寒的手落在,在她额头的位置,不轻不重的按了一下,走了。 ****** 周二一早。 -- 第191页 因为现在有了简烁这个佣人做早饭,阮漠寒就把在办公室看行业新闻的时间段,挪到了餐桌边。 这样她在办公室就可以多工作十五分钟,晚上就可以少加班十五分钟。 她一向擅长管理时间。 今天医疗和财经版块,共享一条重要新闻:“聆音医疗集团股权继承方案尘埃落定。” 杨海宁把她从创始人丈夫那里继承的股权,全部移交简铭。 简铭成了聆音从名义上到实际上,最大的掌权者。 简烁把早饭端出来的时候,看到阮漠寒的手机放在一边,屏幕还亮着。 硕大一个新闻标题,“聆音”、“继承”之类的字眼格外刺目。 阮漠寒瞥一眼简烁。 简烁嘻嘻哈哈,面色如常,正对阮清音炫耀自己的牛奶冰棍。 简烁在意的,并非财产这件事。 阮清音已经不需要阮漠寒提醒,很熟练的反击简烁:“每天早上吃冰的,你总有一天会拉肚子!” “哈,你就是嫉妒!”简烁冲阮清音咧咧咧。 阮清音气不过,把吐司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向简烁砸过去。 简烁嬉笑着躲开,把自己的吐司直接撕成两半,团成两个大球,准备向阮清音砸过去。 手刚一扬起,纤细手腕却被一只莹白冰冷的手,钳住。 阮漠寒转头,冷冷看她一眼。 简烁:…… 阮漠寒声音也冷:“张嘴。” 简烁觉得气势不能输:“干嘛?” 阮漠寒另一只空余的手,直接捏住简烁的下巴,手指微微用力,捏开简烁的嘴。 钳着简烁手腕的手,直接把她手里的面包球抠出来,整个塞进简烁嘴里。 阮清音惊讶:“妈妈,你就是这样喂小白鼠的?小白鼠要噎死啦!” 阮漠寒淡淡:“我不喜欢浪费食物。” 她瞥一眼阮清音:“音音记住了吗?” 阮清音:“……放心,记得特别清楚。” 她把被简烁挡回来的面包块,还干净的都吃掉,背起书包,跟阮漠寒一起出门。 ****** 周二,公司午休时间。 阮漠寒照常,快速解决完鸡胸三明治。 只是今天,没有再对着电脑工作,只是起身,来到天台。 打开虚掩的门,果然看到一个预料之中的身影。 聆音工作节奏快,天台这种偷闲的地方,一般鲜有人来。 除了集团开无聊会议的时候,她在这里遇到过褚行云,还有后来,在这里遇到过钟韵丽和徐董事谈判。 就再没遇到过其他人了。 今天她预计会在这里见到的身影,也并非聆音员工。 天台比平地风大,那人一身优雅的银灰色旗袍,下摆被吹得飘飘欲飞。脑后一个精致发髻,抹了老式头油,还是一丝不乱。 随着风,空气里,是老式头油的山茶花香味。 那人回头,是杨海宁。 看到阮漠寒,笑了一下:“阮小姐,这么巧。” “您好。”阮漠寒扬扬手,指间夹着一支烟。 好像她只是想趁着午休,到天台抽支烟透口气,偶遇了杨海宁。 她并没有说出,她早已想到,在尽数转让聆音股权的今天,杨海宁一定会到聆音最高的地方,再看一眼这丈夫一手创建的帝国。 而简铭会趁午休时间,到H医院陪柏静娴吃午饭,这是杨海宁最适宜的外出时间。 杨海宁也不拆穿阮漠寒,只是笑问:“还能像上次那样,给我一支烟么?” 阮漠寒走近,递给杨海宁一支烟。 她们并排在中央的花坛边沿坐下,指间的烟雾,缭绕而出。 阮漠寒盯着空气里的烟,又瞟到自己夹烟的右手,手指上还有昨天被简烁掐出的指痕。 最后,简烁缩进被子里,像只受伤躲进山洞的小动物。 阮漠寒开口:“您……” “您真的相信,简烁上次回家,是为了故意放一张湿地毯害柏女士摔跤?” 杨海宁笑一下:“我相不相信,不重要。” “只是这件事,能把结局导向一个大家都希望的方向。” “阿铭得到他想得到的聆音,阿烁远离她想远离的聆音。” 阮漠寒:“不惜用伤害简烁的方式?” 杨海宁反问:“若她真能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又怎么会受伤?” 阮漠寒不露声色,内心微微一怔。 是啊……简烁十几年来,不都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么? 阮漠寒莫名觉得,这是她问出心中问题的最后一个机会:“简烁……为什么会长成现在这样?” “没有感知,没有感情。” 杨海宁:“因为,我希望她长成这样。” ****** 周二下班,阮漠寒准时回家。 简烁和阮清音,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在看一部老电影。 阮漠寒问:“音音作业做完了么?” 阮清音盯着屏幕不眨眼:“做完了。” 阮漠寒顺着她视线往屏幕望去。 一部很老的爱情片,《西雅图夜未眠》,讲一个丧妻的男人,在儿子的帮助下,通过一档广播谈心节目,找到了自己新的爱情。 阮漠寒着实不明白,阮清音喜欢看恐怖电影就算了,为什么还喜欢看这些爱情电影。 -- 第192页 她问阮清音:“你真能看得懂?” 阮清音语气老成:“当然,不要把我当九岁小孩,我的内心已经长大了。” 阮漠寒抿抿唇角。 今早为了一根牛奶冰棍,把吐司撕成小块砸简烁的幼稚小孩,又是谁呢? “我看不懂。”简烁突然插话。 妖冶一双眼,连纤长睫毛都带着魅惑,此时却透出迷茫:“为什么他爱人死了以后,他还可以喜欢其他人?” “这说不通啊。”简烁眨眨眼睛看着阮漠寒。 “说不通,说不通,说不通。” 像只聒噪的鹦鹉。 阮清音抗议:“你好吵!” 简烁问阮漠寒:“你觉得说得通么?一个人,喜欢第一个人以后,还能喜欢第二个人?” 她看着阮漠寒,眼神飘忽了一瞬,又看住阮漠寒。 阮漠寒回看简烁。 这时,她倒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电脑包了。 手指藏在电脑包的提手里,蜷紧。 “我不知道。”她面色淡漠的说:“我只是一个市场营销人员,不是艺术家。” “感情不在我的研究范围之内,我也不感兴趣。” 简烁无所谓的“哦”了一声,转回身,盯着电视屏幕。 她不再看阮漠寒,只跟阮清音说话:“这个不带劲,我们看昨天那个没看完的恐怖电影,胳膊腿乱飞那个。” 好像两人昨天也在一起看电影,被杨海宁的到访打断了。 阮清音“哈”一声:“你不害怕么?” “怕?”简烁猫一眼眯起双眼:“这世界上有什么是我会怕的么?” 阮清音意味深长的“哦”一声。 “我真不怕!”简烁瞪眼:“我们现在就看那恐怖电影!必须看!非得看!” 阮清音想了想:“那你还是有害怕的,在这个世界上。” “你怕我妈妈。” 简烁一愣。 随即表情变得不屑又凶恶:“我呸!” 阮漠寒放下电脑包,面无表情的走过来,把手里拎着的青椒和瘦肉,交给简烁。 “你可以尝试挑战第二道面了,青椒肉丝面。” “继续用我给你下的app,翻到教程第二个,照做就是。” 阮清音在一边憋笑看着简烁。 简烁瞪着阮漠寒:“我要是不做呢?” 阮漠寒淡淡:“没晚饭吃。” 干脆利落,言简意赅。 简烁:…… 她拎着菜往厨房走:“我不是听你的话,我是让你看看,原来世界上还有人,可以把青椒肉丝做的这么好吃。” “优秀到让你自己觉得丢脸,像鸵鸟一样刨个坑把头埋进去,屁股撅起来。” 简烁嘴里哼着“嘣嘣嘣”的旋律,旋一个圈,再旋一个圈,像跳圆舞曲一样旋进厨房。 阮清音在她身后爆发出一阵响亮大笑。 简烁把头重新从厨房门口伸出来:“笑个屁!” 砰一声又把厨房门关上了。 ****** 三碗面上桌。 青椒有点糊,肉丝有点硬,卖相不太好。 阮漠寒面色淡淡,尝一口。 “酱油放多了。” 简烁把面大口往嘴里塞:“这样调味好吃!” 阮漠寒面无表情:“酱油发酵过程中会产生大量氨氮,造成肾脏负担,引发肾脏疾病……” 简烁忍无可忍:“啊——!!!” 阮漠寒伸出纤长手指,一脸淡漠的用指尖敲两下桌面:“你又想被邻居投诉么?” “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简烁咬牙切齿:“阮漠寒,你上学的时候成绩是不是很好?” 阮漠寒点一下头。 “你同学发言的时候,你是不是也都这样指正的?” 阮漠寒又点一下头。 “那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被很多人画在作业本上,用笔尖不停的戳戳戳?” 阮漠寒瞥她一眼:“没有。” “那是你观察力太差!” 简烁嘟嘟哝哝,用筷子不停的猛戳碗底。 咄咄咄,咄咄咄。 好像碗底藏着一个阮漠寒。 阮清音忽然说:“妈妈,你嘴角沾到一点酱。” 阮漠寒表面淡定,抽出一张纸巾:“哪里?” 内心却震荡。 她吃饭,从来干净清爽,速战速决,嘴角不会沾到一点污渍。 今天却说话了,也走神了。 是因为旁边坐着简烁么? 坐也不好好坐,一脚踩在地上,另一脚踩在餐椅上,膝盖高高拱起,面碗放在膝盖上,好像膝盖才是她的小桌子。 嘻嘻哈哈,玩世不恭。 阮漠寒不让自己眼角余光瞟到简烁,用纸巾擦拭嘴角。 阮清音:“不是那里啦。” “笨死了。”旁边的简烁忽然伸手,在阮漠寒唇边揩了一下。 手指伸进嘴里,嘬了一下。 拿出来,才发现阮漠寒和阮清音都看着她。 “干嘛?”简烁眸子恍惚一下:“不是……不能浪费食物么?” “对。”阮漠寒淡淡道:“谢谢。” “音音快吃,凉的食物对胃不好。” 再没有人说话。 只有筷子撞击在碗壁上的声音。 ****** 洗完澡后的阳台。 -- 第193页 阮漠寒抽着烟站着,空气里,飘散着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淡淡香味。 身后响起玻璃门拉开的声音。 简烁像只猫,溜出来,挂在阮漠寒的肩膀上,撩开她的长发,去咬她的耳朵。 阮漠寒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微微阖眼,又睁开。 夏夜的风,规律的虫鸣,简烁身上和她一样的淡淡香味,组合在一起,发酵,莫名像一杯酒,让人目眩神迷。 但阮漠寒还是可以抽着烟,让自己保持清醒。 简烁把她转过来,让她面向自己。 刚才咬着耳垂的唇,覆过来,咬着阮漠寒的唇角。 用力,尖尖牙齿,用力啃噬。 “不够。”简烁含混不清的说。 “不够,不够,不够。” 牙齿反复摩擦着阮漠寒的唇角,带着力度,像要咬碎一块巧克力,尽数吞下肚去。 她咬的,是阮漠寒刚刚嘴角沾到酱汁的地方。 是她在晚饭餐桌上,用手指揩过的地方。 “不够,不够,不够。”她吻着,咬着,呼吸逐渐灼热起来。 阮漠寒微微阖眼,又强迫自己睁眼,垂眸,盯着指间燃烧的烟。 一点点红,一点点烈,帮她让自己保持清醒。 简烁在说什么不够? 是说餐桌上,只能用手指轻轻揩过阮漠寒的唇角,不够? 还是说现在,这样咬着阮漠寒的唇角,还是不够? 简烁双手揽住阮漠寒的纤腰,紧紧的,越来越紧。 一种几乎不能呼吸的感觉。 美好的。晕眩的。沉迷的。不该沉迷的。 阮漠寒盯着自己指间的烟,燃烧成灰色的细碎烟灰。 “简烁。”她淡淡开口:“你过界了。” 第62章 简烁咬阮漠寒唇角的动作, 滞了一瞬。 揽着阮漠寒纤腰的双手,却不放,还是紧紧抱着, 越来越紧。 头埋进阮漠寒的颈窝里,蹭两蹭,又一口狠狠咬下去。 阮漠寒继续盯着指间燃烧的烟。 “你是我的医学研究对象,记得吗?”阮漠寒轻声说:“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记得吗?” 简烁咬着她颈窝的唇, 忽然狠狠用力。 肩头一阵微微痛感传来。 然后, 简烁松了力, 揽着她腰的双手也松了, 垂下去。 “你在说什么啊?”简烁的声音响起,妖异的,魅惑的, 冰冷的。 没有感知, 没有感情。 她抬起头,手抬起来, 捏住阮漠寒的下巴。 强迫阮漠寒淡淡浅棕色的眸子, 对上她一双墨黑的瞳仁:“你不会还是自恋的觉得,我对你有感情吧?” 阮漠寒看进那墨黑的瞳仁,闪着虚无的光,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唇角泛着冶艳的笑:“我是你的医学研究,你是我的一个游戏。” “这一点,我们早就明确了, 不是么?” 阮漠寒淡淡开口:“那,很好。” ****** 周三早上,卧室。 阮漠寒像平时一样, 换上一件软绸的白衬衫。 整理衣衫时,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目光落在脖子与肩膀的连接处。 一个淡淡的牙印,透着纠缠的暧昧气息。 这件衬衫的领子不够高,牙印就若隐若现的露出来。 阮漠寒半垂眸子,把衬衫脱了。 镜子里映出她的背影,剪裁极简的黑窄裙,没有任何装饰的内衣,细细黑色背扣,扣在她光洁如玉的背上。 黑的浓黑,白的莹白,黑白分明,一清二楚,所以连背影,都透着清冷禁欲的感觉。 唯有简烁, 简烁是她指间的香烟上,那一点细碎的灰。晦暗不明的,模糊暧昧的。 阮漠寒拿起一件材质偏硬、领子更高的衬衫时,又在镜子里看了一眼脖子。 一个淡淡的牙印,也是暧昧模糊的一片。 不是泾渭分明。不是界限清晰。 阮漠寒不愿再看,套上衬衫,理好头发离去。 ****** 聆音团队和GS团队的例会以后。 这一次,是姜凯伦把阮漠寒留了下来。 姜凯伦优雅笑着问到:“简烁在你家住的还好吗?” 阮漠寒语气淡淡:“你很关心?” 姜凯伦笑:“是柏女士托我问的。” “她既然觉得简烁害她,到底为什么这样追着简烁关心?” 姜凯伦像是觉得她这话问的奇怪:“我说了,她早已大度原谅简烁。” “柏女士……”阮漠寒对上姜凯伦那双貂一样的眸子:“真是如此温柔深情的一个人?” “大概吧。”姜凯伦不置可否:“你可以自己去探究,或者,让简烁自己去探究。” 阮漠寒还是淡淡看着姜凯伦,也不追问。 姜凯伦自己说了:“柏女士今天,会趁杨老夫人出去见朋友的时候,叫简烁去医院见她。” “你猜,简烁会不会去?” 阮漠寒:“会。” “为什么?”姜凯伦笑。 阮漠寒面色冷冷:“不在意的人,有什么回避的必要?不如按对方的意思,直接去见面了事,避免后续纠缠麻烦。” “是这样吗?”姜凯伦问。 “当然。” 阮漠寒语气淡定。 但在衬衫的领口之下,她的肩膀上,淡淡一个牙印伤口,微微发痛。 -- 第194页 不知是因为衬衫的料子太硬,还是姜凯伦打量的目光太犀利,阮漠寒觉得那伤口越来越痛。 昨晚简烁的喃喃絮语,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不够,不够,不够。” “阮总监。” 阮漠寒回过神,听到姜凯伦在叫她。 貂一样的眸子,笑笑对上她的眼睛:“有兴趣跟我一起去看看么?” “简烁和柏女士见面的场景。” ****** H医院,柏静娴病房外。 姜凯伦和阮漠寒并排站着。 姜凯伦透过病房门上的小小玻璃,往里面望了一眼,笑道:“她在。” 她让开位置:“阮总监,要看看么?” 阮漠寒淡淡道:“这样偷窥,不好吧?” 姜凯伦笑:“她本来就是你的医学研究对象,医院病房也并非绝对私密场合,受医生护士观察监管。” “你居高临下,看着小白鼠在笼子里扑腾时,会觉得是偷窥吗?” “还是说……你现在已经并非当她是小白鼠了?” 阮漠寒轻不可闻的吸一口气,站过去。 简烁背着手,靠墙站着,唇角挂着慵懒又妖异的笑。 柏静娴靠在病床床头,笑得温和。 她身体已经基本恢复,脸上就还如以前那般,泛着母性温润的光。 简烁语带嘲讽:“下一次,我要放些什么呢?” “撒一片油?放一片香蕉皮?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摔得更惨?” “还是说……”她猫一样眯起眼睛,神情就越发妖异:“直接放一个鞭炮,为我那还未出世的小侄女提前庆祝。” 她背在背后的左手伸出来,手指张开,模仿鞭炮燃响、火花炸裂的瞬间:“砰!” “砰!砰!砰!” “说不定小侄女,就急着提前出来呢。” “可提前出来了,又活不活得了呢?” 简烁唇角笑意更深,眼底一片冰凉,手指不停的张开又合拢:“砰!砰!砰!” 那样妖异的神情,像不计后果、天真残忍的恶童,把整个世界破坏殆尽,也在所不惜。 整个光洁明亮的病房,都因角落里的她,变得阴郁下来。 天色也在配合似的,照进病房窗口的阳光,一瞬被阴云遮蔽。 阮漠寒想起今早看过的天气预报,今日有雨。 连风也刮起来了,轻摇着病房的窗户,微微当当作响。 像有人害怕的声音,像有人牙齿打颤的声音。 但显然害怕的人不是柏静娴。 她只是一脸温和,笑看着简烁,好像简烁是一个闹脾气在地上打滚的孩子,等她胡闹完,就没事了。 果然简烁见柏静娴毫无反应,无聊的撇撇嘴,手垂下去。 “你既然没话说,那我走了。” 柏静娴叫住她:“阿烁。” “到我床旁边来坐一坐。” 她问简烁:“你要摸摸我的肚子吗?” 简烁一愣。 “你不怕我害他?”简烁勾起唇角笑,挥舞着自己的拳头:“一拳打下去!” “哇呜!哇呜!哇呜!” 她模仿婴儿惊惧的哭声,咯咯咯的笑。 柏静娴的声音,依旧淡定温和:“你过来,摸一摸。” 简烁迟疑了一下,走到床边。 “你坐下。” 简烁坐下了。 “摸吧,你的小侄女。”阮漠寒抚着自己的孕肚。 简烁到床边坐下以后,阮漠寒就只能看到她的一个背影。 在看不到她脸上神情的时候,其实背影单薄,看起来弱弱的,像被遗弃在路边的猫。 她又想起简烁,独自躲到那射击场后,躺在废弃公园落满枯叶的长椅上。 也如现在一般,像只被遗弃的猫。 她听到简烁问柏静娴:“大嫂,你真觉得是我故意害你?” “奶奶说……”柏静娴迟疑了一下:“算了不说这个,无论如何,阿烁,我原谅你。” “原谅?”简烁“呵”的冷笑一声:“我不需要你原谅,也不想摸你肚子。” 一句“原谅”,昭示了柏静娴的态度。 她和杨海宁,都觉得事情是简烁做的。只是她和杨海宁的态度不一样,她把简烁当成打滚要糖的小孩。 只是简烁要的不是糖,是一点点关注和温暖。 柏静娴抬手:“阿烁,你好像瘦了。” “你不摸,没关系,过来,我摸摸你的头,像你十岁多的时候那样,好不好?” 不好。 阮漠寒站在病房外面,在心里回答。 此时接受柏静娴的示好,不就等于接受了柏静娴的原谅? 不就等于承认了事情是简烁做的? 姜凯伦一直站在阮漠寒身边,拿手机处理工作的,这时抬起头来笑问:“你猜简烁会接受,还是不会接受?” 阮漠寒淡淡道:“不会。” 下一秒,她却眼睁睁看着,简烁的背影晃了晃。 那么骄傲的头,低下来,缓缓的。 柏静娴笑了,手轻轻落在简烁的头顶:“阿烁,乖啊。” 一秒。 两秒。 三秒。 短短三秒之后,简烁一下子拂开柏静娴放在她头顶的手,猛然站起来:“我走了。” 她逃一般,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步伐凌乱冲出病房的时候,病房外空无一人。 -- 第195页 阮漠寒早已走了。 在简烁背影轻晃、向柏静娴低下头的那一秒,她就已经走了。 ****** 晚上,阮漠寒按时下班回家。 简烁和阮清音并排坐在沙发上,望着电视屏幕。 电视里传来令人后槽牙发冷的音乐,像金属勺子在瓷器上反复摩擦。 阮漠寒瞟一眼电视。 洁白的床单,黑色的利爪,纷飞的血浆。 不是简烁能承受的程度。 简烁却盯着电视,眼睛一眨不眨,脸上的表情一如往昔,淡漠,冰冷,麻木。 她分明在出神。 阮漠寒走过去。 是阮清音先跟她打招呼:“妈妈,你下班了。” 简烁回过神,扯起嘴角,一秒之内,那种妖冶又魅惑的笑,就又爬上她的脸颊:“主人,你回来啦。” 故意的。 阮漠寒面色冷冷,把手里拎着的青椒和瘦肉递过去。 每一道面,她至少会让简烁练习两次以上。 简烁伸出纤长手指,像是想要去接,又挪开,来回来去在空中画着圈:“我接,我不接,我接,我不接……” 阮漠寒面无表情看着她:“你够了。” 阮漠寒平时说话,语气本就淡漠,这句话说出来,却比平时还要冷上十倍。 像雪山顶的寒冰,没有融化的可能。 简烁不屑的撇撇嘴:“玩不起。”手却乖乖伸过去,把阮漠寒手上的袋子接了过来。 阮清音小声问:“妈妈,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阮漠寒反问阮清音:“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生气?” 表情淡漠,一双眸子漠如幽林,起了雾,挡住一切,根本看不出一丝情绪。 阮清音点点头:“我说错了。” “妈妈,你是从来不生气的。” 生气是一种情绪,而阮漠寒没有情绪。 她只有规律和法则,像一个永不出错的机器人。 阮清音听班上同学说过,她们的妈妈,会大笑,会大哭,会在她们做不出作业的时候,大声的骂人,双颊都涨红。 可是她的妈妈,从来没有过。 她的妈妈,从来都是一脸淡淡,说话也淡,不哭不笑,更不会抓狂。 阮清音觉得这样很好,不然按她这么特别的性格,阮漠寒不知要暴躁咆哮多少次。 阮漠寒在书桌边坐下,抓紧开饭以前的时间,处理一点工作。 阮清音偷偷瞟一眼她的背影,背影还是和平时一样,舒展,淡漠,没有情绪。 阮清音放下心来。 直到简烁把三碗面,端到餐桌上。 ****** 对一个完全不会做饭的人来说,青椒肉丝面比番茄鸡蛋面,还是要难上许多。 今天简烁第二次做,也没有明显进步。 青椒有点糊,肉丝有点硬。 阮清音吃一口,连她都能吃出,今天的酱油还是放多了。 阮漠寒却面无表情,低头吃面,并不像平时一样,指出简烁做错的地方。 阮清音偷偷看简烁,发现简烁也在偷瞟她。 两人的眼中都透着一点迷茫。 直到阮漠寒拿起一杯水,喝了一口,又放回桌上的杯垫上。 明明她的动作和平时一样轻,可简烁和阮清音都觉得,桌面好像震了一下。 阮漠寒沉默的吃完一整碗面,站起来,吩咐简烁:“洗碗。” 简烁:“你……” 阮漠寒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淡淡的神情,清冷的语气,都和平时一样,但简烁分明觉得,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和平时不一样,阮清音也发现了这一点。 简烁开口问:“你今晚怎么不说话?” 阮漠寒还是一脸淡漠:“我平时话很多?” 简烁摇头。 “那就是了。”阮漠寒径直走到书桌边坐下,塞上蓝牙耳机,开始工作。 阮清音走回电视机前,看到简烁低头垂眸,把桌上的碗筷收进了厨房。 ****** 深夜。 简烁洗完澡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望一眼阳台。 那个淡漠的背影,还是和往日一样站在那里,抽着指间一支烟。 简烁松一口气。 她是一个没耐心的人,今天没耐心的程度,比往日更甚,连头发都没怎么吹干,就急匆匆放下吹风,一把拉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 一把拽过阮漠寒,直接吻上去。 阮漠寒的嘴里,除了熟悉的清香,还有淡淡的烟草味道,像火,灼烧着简烁。 简烁吻的更凶,把阮漠寒柔软的双唇含进嘴里,齿间反复摩擦噬咬。 手指深深插进阮漠寒的头发,手掌用力,像是要抓她头发,又覆住她耳朵,一路下滑,开始对付耳垂上那颗最熟悉的小痣。 很快烫而发红。 阮漠寒却冷冷站着,不推开,也不回应。 简烁本来从下午见过柏静娴以后,心里就有一股难掩的焦躁,这时被阮漠寒毫无反应的姿态激着,就更加焦躁。 放开阮漠寒的双唇,嘴移到阮漠寒的耳边,全力去对付阮漠寒最敏*感的耳朵。 她知道阮漠寒的命门,是那颗小痣。 啃噬。吮吸。 柔软的舌头。潮湿的呼吸。 那颗小痣该像一个开关,开启阮漠寒全身的微颤,那被阮漠寒称之为“单纯生*li*反应”的东西,今天探过去,却什么都没有。 -- 第196页 阮漠寒甚至在她探手的时候,抬起手臂,淡淡抽了一口烟。 简烁手拿出来。 一点烟灰,随夜风飘落,掉在她莹白的手臂上,最后才弹在地上。 简烁垂眸,盯着地上的烟灰,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阮漠寒的阳台角落,种着一盆苔藓。 不像阮漠寒会做的事。 简烁的眼神从苔藓上收回来,重新看着阮漠寒:“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那为什么你的身体……对我毫无反应?” 阮漠寒把简烁揽在她腰上的那只手,拍下去,自己转身,背对简烁,面向阳台外的夜色:“工作累了而已。” 简烁冷冷“哈”了一声:“你是在生什么气?” 淡淡氤氲的烟雾,从阮漠寒唇边飘出来:“我说了,我从不生气。” 语气和烟雾一样淡。 “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去H医院了?”简烁突然问:“姜凯伦带你去的?”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阮漠寒没有否认:“如果你觉得隐私受到侵犯,我道歉。” “你可以要求合理补偿,钱也可以,别的也可以。” “我都不会拒绝。” 简烁更加妖冶的笑了一声:“性也可以?” 阮漠寒吐出一缕烟。 短暂沉默之后,她开口:“可以,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简烁眯起眼睛:“在你工作累了、身体给不出反应的时候,也可以?” 阮漠寒抽着烟:“可以。” “是吗?”简烁冷笑一声:“既然你这么大方……” 她一把拽过阮漠寒纤细的手臂,力度之大,阮漠寒整个人直接倒进她怀里。 指间的烟也掉了,骨碌碌滚到苔藓旁边的地面上。 简烁揽着阮漠寒往后带,一脚把烟头踩熄以后,把阮漠寒推到玻璃门上。 后脑勺轻轻磕在玻璃门上。 简烁的吻,变成野兽的攻击,狂风骤雨般落下,在阮漠寒的眉毛,鼻尖,嘴唇,耳垂。 “这样也可以?” 睡衣纽扣,形状纠结。 “这样也可以?” 手探下去。 “这样也可以?” 阮漠寒的表情,清冷淡漠,可白皙的脸已经发红,那是血液涌动的自然反应。 “可以。”她毫无感情的说。 “我不会停下来,我会做到最后一步。”简烁恶狠狠盯着她:“就在今晚,这样也可以?” 阮漠寒:“可以。” 她向着简烁迎上去,揽着简烁的腰。 反而是简烁一把推开了她。 “阮漠寒。” “你这个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承认你在生气?” ****** 简烁一个人,俯身趴在阳台栏杆上,像只打架之后累了的猫。 拖鞋的脚后跟,也不踩实,随着她脚腕神经质的抖动,一下一下轻磕在地面上。 哒哒哒,哒哒哒。 像有啄木鸟在不停啄树,发出令人偏头疼的声音。 哒哒哒,哒哒哒。 简烁趴着,妖冶的眉眼冰冷虚无,冷冷望着外面的夜色,脚腕神经质的抖动,却一直停不下来。 刚才阮漠寒冷冷留下一句:“我没生气。”推开她,就走了。 简烁本以为,跟阮漠寒一番打架般的互相攻击和颤抖,下午见完柏静娴之后的焦躁,会发泄出来一些。 没想到她整个人更加焦躁了,像闷在一个永远吹不破的橡皮气球里,闷得发狂。 忽然,她停止脚腕的抖动,直起身,一把拉开阳台的门。 走进去,没有走到沙发边躺下,而是走到阮漠寒的卧室外,轻轻敲门。 “阮漠寒。”她用气声喊。 瞟一眼不远处阮清音的卧室,一片静谧,阮清音应该早就睡着了。 阮漠寒的卧室里也毫无动静,连灯都熄了。 在简烁关了阳台和客厅的灯以后,整个家里,黑暗一片。 “阮漠寒。”简烁用气声喊:“我进来了。” 还是没有反应。 简烁轻轻扭动门把手,门开了。 应该是平时家里,就只有阮漠寒和阮清音两人住着,阮漠寒怕阮清音半夜醒来要找她,并没有锁门的习惯。 简烁轻轻溜进卧室,像一只走路无声的猫。 阮漠寒侧躺在床上,薄薄的空调被搭在腰上,柔软的长发垂在脸上。 像是已经睡着了。 “我知道你没睡着。” 阮漠寒还是没反应。 简烁:“你再装睡,我就要咯吱你了。” 她把手抬到嘴边,对着手指哈气:“哈——” 阮漠寒还是没反应。 简烁静静看着阮漠寒的睡姿,手又垂了下来。 她没有咯吱阮漠寒,反而盘腿,在阮漠寒的床边坐下了。 整个人趴下去,头枕在床边,离阮漠寒的小肚子就很近。 整个卧室一片黑,一片静,只有偶尔马路上开过一辆车,车前灯的灯光透过没完全拉紧的窗帘缝隙,照进来一晃,又消失。 显得整个房间更暗,更静,游离在真实时空以外。 简烁趴在阮漠寒床边,像只猫,被主人身上的香气所笼罩。 “喂,阮漠寒。”她把阮漠寒搭在被子上的手拉起来,放在自己的头顶。 -- 第197页 阮漠寒又把手移开。 简烁轻轻笑了一声:“你到底为什么生气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不说,我就一直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像只聒噪的鹦鹉。 只是不停的追问,被小小的气声说出,就像安眠的絮语,也像梦中的呢喃。 她好像真不打算停下,就打算这样絮絮念叨着问一辈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直到阮漠寒忍无可忍一般:“吵死了。” 简烁发出一声轻笑。 她再一次把阮漠寒的手拉起来,放在自己头上,阮漠寒又移走。 简烁开口:“喂,阮漠寒。” “你对我生气的理由,和我对自己生气的理由,一样么?” 良久。 阮漠寒轻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第63章 面对阮漠寒的坦白, 简烁小声说:“我猜也是。” 下午柏静娴叫她去医院,她本来不想去的,可后来, 还是去了。 她脑子里很乱。 一会儿是去医院看小萱时、把小婴儿抱在怀里时柔软的触感。 一会儿是简家红墙尖顶的小洋楼,在儿童节那天,围满可爱的粉色气球。 一会儿是柏静娴隆起的肚子,温和的笑。 简烁想, 在她最初出生的时候, 也有人这样柔软的爱过她吗? 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从记事开始, 她就在杨海宁的冷眼和责难中度过, 渐渐无坚不摧,渐渐妖行世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就如同她不知道在柏静娴说出“原谅”二字后,她为什么会对柏静娴低头。 大概是柏静娴那只饱含温情的手, 对她的诱惑力太大。 像母亲, 在告诉她,她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而是一个被温情俘获的人, 也可以。 简烁想,如果她能接受自己有感情的话。 那么会不会总有一天,阮漠寒也能接受自己是一个有感情的人? 所以她才让柏静娴摸她头的。 可是被柏静娴摸头以后,心里的憋闷和焦躁,一直挥之不去。 毕竟她的一个低头,等于默认了柏静娴的话, 默认了自己是想加害柏静娴孩子的“凶手”。 简烁不愿再想,闭上眼睛,再次把阮漠寒的手拉起来, 放在自己头上: “那你罚我。” “你不是最喜欢像这样,轻柔的攻击我么?” “看看我会不会对你的轻柔低头,看看我是不是一个有感情的人。” “你……罚我嘛。” 阮漠寒没有再把手移开。 而是一下、一下,轻抚着简烁的头,像简烁要求的那样。 “你不能是一个有感情的人。”阮漠寒用与抚摸同样轻的声音说:“你一定不能是,听到了吗?” “好。”简烁在一片黑暗中轻声应答。 “你希望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 她像只猫,轻蹭主人的手掌:“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喵。” ****** 周四早上,阮漠寒到自己办公室以后,手机响起。 一串陌生号码。 阮漠寒觉得是推销电话,但为了避免漏接客户电话,她还是接起:“喂?” 电话那端的声音,连同一个久违的称呼响起:“小夏?” “喂?是小夏吗?” 阮漠寒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她直接把电话挂了,把来电号码,直接加入黑名单。 这时杨助理敲门进来:“阮总监,您的黑咖啡。” 她看一眼,总觉得阮漠寒的脸色,有点异样的苍白。 “阮总监?”杨助理还是多问了一句:“您不舒服?” 阮漠寒淡淡摇头:“没事。” 杨助理:“那就好,我还以为您生病了。” 她出去了,帮阮漠寒带上门。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一下子又响起。 阮漠寒眉心跳了一下,向屏幕看过去,才发现是王诺。 她松一口气,接起来:“喂。” “漠寒,有一个新的投资人找到笑研,希望与我们合作,但要请孩子们,帮他们品牌拍公益广告。” “我拿不准该不该接受,怕影响孩子们心理。他们已经把脚本传给我,我想跟你商量。” “漠寒?” 阮漠寒:“嗯,我听到了。” 王诺:“我怕你待会儿工作忙,所以想趁早打给你,你周末有时间过来一趟么?” “可以。” 王诺沉默,并不挂电话。 阮漠寒问她:“还有事?” 王诺:“漠寒,你……今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阮漠寒不说话。 “没有。”她终于说。 “真的没有?” “对。” “那就好。”王诺嘱咐她:“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啊。” “好。” “那,再见。” 王诺挂了电话。 阮漠寒打开笔记本电脑,对着屏幕,打了几个字。 又全部删除。 她想处理工作,却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 哦,对了,是因为还没喝黑咖啡。 -- 第198页 她端起黑咖啡,走到靠马路的落地窗边,把百叶帘旋开,车水马路的街景就露了出来。 她抿一口黑咖啡,望着繁华的马路。 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她说没事、没生气、不在意,所有人就真以为她是这样。 杨助理出于对上司的尊重,当她说没事,就不再追问。 王诺出于朋友间的礼仪,当她说没事,也不再追问。 还有刚刚打电话来的那个人,她的姨妈。 叫着阮漠寒久违的曾用名——阮夏。 她更是需要阮漠寒一次次说没事、没生气、不在意。 当她让小小年纪的阮漠寒去搬米,阮漠寒却在楼梯摔倒滚落的时候。 当表姐抢了阮漠寒的试卷,笑嘻嘻撕碎的时候。 当妹妹需要一个助听器,她却吞下阮漠寒妈妈所有的钱,说连生活费都不够的时候。 阮漠寒喝着黑咖啡,看着一辆横冲直撞插队的车,被交警拦下。 她想起昨晚。 只有简烁不一样。 无论她怎么说没生气、没生气、就是没生气,简烁就是一直问、一直问、一直赖着她。 横冲直撞,不守法则,硬逼着她说出真相。 阮漠寒发现直到那时,自己才舒了一口气。 阳台上的那盆苔藓,是家里除了妹妹和女儿的相框以外,唯一阮漠寒主动添置的东西。 因为她一向觉得自己像苔藓。 长在幽暗的角落,潮湿,冷淡,只想尽可能把自己融入周边的环境,不惹眼的藏起来。 不开花,不结果,不见阳光。 唯有简烁。 像朵妖冶惑人的大丽花,自己要在阳光下灼灼绽放不说,还一点不守规矩的,闯入了阮漠寒的阴暗角落。 阮漠寒放下咖啡杯,走出自己的办公室。 她敲响了姜凯伦办公室的门。 姜凯伦优雅的声音响起:“进。” ****** 姜凯伦正对着电脑工作,听见阮漠寒进来,笑着抬头:“阮总监。” “现在还没到每天例会的时间,有事?” 阮漠寒开门见山的问:“是你吗?” 姜凯伦含笑看着她,像是已经知道阮漠寒在问什么。 “让我姨妈给我打电话的人,是你吗?” “是。”姜凯伦承认的很坦然。 “为什么?”阮漠寒淡淡问,藏在黑窄裙后的手,指甲掐住指尖。 一个她看简烁做过的动作。 姜凯伦回答她:“因为你只有直面过去的、现在的所有感情,才可能真正做到没有感情。” “我用钟韵丽让你明白,你对简烁的那些爱。” “现在,我也该用你姨妈让你明白,你对过去的那些恨。” “你不是一向很尊重我的意愿么?”阮漠寒问:“为什么现在,迫不及待动手开始改造我了?” “在我根本还没答应你的情况下。” “我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姜凯伦一笑:“你再不做决定的话,就来不及保护简烁了。” “你已经知道杨海宁病了,不是吗?” ****** 晚上六点,阮漠寒下班回家。 帮一个学渣把一道题弄懂弄通的方法,是让她把那道题,做一遍两遍三遍。 帮一个厨渣把一道菜做好做精的方法,是让她把那道菜,做一遍两遍三遍。 阮漠寒深谙此理,所以今晚又买了青椒和瘦肉,换来简烁狠狠“嗤”一声。 简烁拎着菜走进厨房,不久后传来“叮当”一声。 简烁委屈巴巴的声音响起:“主人……” 阮清音撇嘴:“妈妈,你请的佣人好笨,好像把碗摔烂了。” 阮漠寒淡淡:“可她免费。” 她站起来往厨房走,准备看一眼,没什么大事就回去工作。 没想到却被简烁,一把抓住纤细手腕,拖进厨房。 厨房的门在她身后关上。 简烁把她抵在墙上,以这样暧昧的姿势,不让阮漠寒逃:“你今天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 “又来了。”简烁妖冶一笑:“你觉得我会信么?” 她对阮漠寒做一个凶恶鬼脸,露出唇边尖尖牙齿:“你不说,我就缠着你不放,看你烦不烦。” 阮漠寒刚要说什么,突然门铃响了。 阮漠寒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跳。 “你家怎么会有人来?”简烁问:“眼镜娘?” 阮漠寒摇头,一把扯着简烁把她拉出厨房,叫客厅里的阮清音:“音音过来。” 门外的门铃不停的响。 阮漠寒冷冷一张脸,拉开门,一个老女人的脸露了出来:“小夏?可算找到你了。” 阮漠寒一把将简烁和阮清音塞出门外:“你带音音下楼玩会儿。” 又冷冷对那老女人说:“你进来。” 砰一声把门关上,剩下简烁和阮清音在门外,面面相觑。 简烁问阮清音:“谁啊?” 阮清音摇头:“不知道。” ****** 简烁想了想,摸出手机,搜了部老电影递给阮清音,让她在楼道里通风的地方看。 自己蹲在阮漠寒家门口,像只警惕的猫。 其实没过多久,阮漠寒家的门就开了。 简烁一下子站起来。 -- 第199页 阮漠寒目光平静,只是胸前一块水渍,那老女人眼底沁着泪光,却是一脸得意洋洋。 简烁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只盯着阮漠寒胸前那块水渍:“她泼你?” 她以为阮漠寒会否认,没想到阮漠寒点头:“对。” 简烁妖冶一笑,对着那老女人:“您这可是干好事了,您等等啊,我得报答报答您。” 老女人不明所以,只是听到“报答”两个字,眼睛就开始发光。 简烁念叨着怪诞歌谣:“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备注1)”心情很好似的飘进厨房。 老女人问阮漠寒:“她是谁?” 阮漠寒沉默不语。 简烁很快又从厨房飘出来,左右手各端着满满一杯水,在老女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唰”的两声,往老女人胸前泼去。 老女人“哇”的叫一声:“你神经病啊?!” 简烁妖异一笑:“你才看出来啊?那你眼神可不太好。” 老女人这才借着楼道昏黄的灯光,仔细打量起简烁的脸,一看之下,脊背发寒:“你……” 眼前的少女,看不出年纪,只觉得一张脸妖媚异常,黑瞳如墨,连细长眼尾的一颗墨黑小痣,都泛着妖异的光。 眼神冰冷,虚无,残忍,唇边却一抹诡异的笑。 老女人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你到底是什么人?” ****** 简烁像是听到了一个她正期待的问题,笑得越发诡谲。 随着她凑近老女人的耳边,一股妖异的大丽花香气弥散开来:“我是她养的蛊,跟她一辈子那种。” 这话说的太扯,世界上哪里真有什么鬼魅精怪的。老女人活了这么大年纪,一颗心早已被柴米油盐磨得粗砺。 当即“哼”一声:“你胡扯什么……” 少女不语,只是看着她笑。 她说不下去了。 也许是楼道的灯光太昏暗,也许是开放式平台忽然吹来的一阵风,也许是少女身上妖异的大丽花香气,也许是少女墨黑到离奇的瞳仁。 少女说的一句离谱的话,此时好像成了真,她脑子里知道不该信,辩驳起来却毫无底气。 “有病。”她骂骂咧咧一句。 简烁笑道:“我是真有病。” 老女人看看胸前的水渍,又看一眼妖异笑着的简烁,决定吃下这暗亏,只是转身对阮漠寒说:“等你准备好了,我来拿。” “你报恩之后,就可以清净了。” 她往电梯的方向走,却迎面撞见盯着手机屏幕的阮清音,手机里传来一声尖厉鬼叫,接着是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声,发出惊惧哭声。 老女人吓了一跳,额头冒出涔涔冷汗,低声骂道:“真是撞了鬼了……” 她猛按电梯的下行键,但今晚场景太诡异,从平台望出去,阴云一片,连月光都没有,电梯也跟她做对似的,分明停着,就是不往这一层楼来。 她骂一句,竟不敢再等似的,钻入消防楼梯,直接蹬蹬蹬跑下楼去了。 ****** 简烁叫阮清音:“回家了回家了。” 阮清音恋恋不舍把手机交还给简烁,又问阮漠寒:“那是谁?” 阮漠寒淡淡道:“小孩不用管。” 阮清音“哦”一声:“我饿了。” 阮漠寒拿出手机:“叫外卖吧。” 简烁问:“青椒肉丝怎么办?” “冻起来明天做,你做饭太慢。” 阮漠寒判断准确,外卖的确送来的很快。 三人安静的吃饭。 简烁瞟一眼坐在她旁边的阮漠寒,面色如常,吃得干净利落。 最后她叫简烁:“把餐桌收了。” 自己坐到书桌边去工作。 直到两人都依次洗完澡,简烁拉开阳台的门,阮漠寒身上的冷杉香味混着烟草味,又淡淡飘过来。 简烁问了阮清音问过的问题:“那是谁?” 阮漠寒开口之前,她先声明:“我二十六了,有需要的话可以给你看身份证,不要用一句小孩别管来搪塞我。” “那是谁?那是谁?那是谁?” “你不用一直重复。”阮漠寒转过身,夹着烟的手抬起来,无名指点一点自己的耳朵:“这里很好用。” 简烁“嗤”一声:“那你会乖乖说吗?” “会啊。”阮漠寒面色淡淡:“那是我姨妈阮天蓉,她叫我小夏,因为阮夏是我的曾用名。” 她瞥简烁一眼:“这就是你查不到任何我十四岁以前资料的原因。” “十四岁那年,我改了名,阮漠寒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从此人生只余寒冬,再无盛夏。 简烁一愣:“我没想到你会愿意告诉我。” 阮漠寒抽一口烟:“我也没想到。” 她转回去,对着阳台外的夜色,不轻不重的一阵风,拂着她刚刚洗过的柔软长发,也把天上的阴云吹散了一半,半轮月亮透出来。 也不算亮,但总归透出淡淡的光。 简烁走到阮漠寒身边,俯身趴在栏杆上:“听,有虫子叫。” 阮漠寒淡淡“嗯”一声。 简烁半截身子都伸出栏杆,像是在聆听楼下花坛里的虫鸣,墨黑长发随夜风拂动,阮漠寒看不到她的脸,她也看不到阮漠寒的脸。 -- 第200页 她就保持着这样一个奇特的造型,也不怕栽下去。 “阮天蓉来找你干什么?”她问。 接着发生了一件太过奇怪的事。 她好像听到阮漠寒,轻轻的“呵”了一声。 她一下子把身子直起来,动作太快,以至于冲到脑部的血瞬间回流,一阵天旋地转。 简烁身子晃了一下:“阮漠寒,你是笑了一声么?” “不,我只是说了一个拟声词。”阮漠寒伸手拉着她,不让她摔倒。 “……好,那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拟声词?” 阮漠寒抿抿嘴角:“就没想到你会突然叫她名字。” “阮天蓉。” 她放开简烁,学着简烁刚刚的语气,念了两遍:“阮天蓉,阮天蓉。” 轻轻自言自语似的:“原来不过如此。” “什么?”简烁有点蒙:“叫她名字怎么了?” 阮漠寒抽一口烟:“她就像我童年太漫长的一个梦魇,以至于我都忘了。” “她也只是一个有着普通名字的普通女人。” “阮天蓉。” 简烁“哈”一声。 她模仿着电影里各种怪诞角色的腔调:“阮天蓉,阮天蓉,阮天蓉。” 阮漠寒瞥她一眼:“够了。” “阮天蓉来找你干什么?” “要钱。” “为什么?你欠她钱?” 阮漠寒抽一口烟:“她觉得我欠她钱。” 简烁很聪明:“你从小跟她生活?” “我爸家境不错,却是个酒鬼,后来又找了个酒吧的女人,抛弃了我妈,和那女人一起去美国创业。” “我妈一个人坚持了几年,但……”阮漠寒又抽一口烟,语气还是如烟一般淡淡:“大概是为了证明或反击,认识了一个在美国开餐馆的男人以后,留下我爸给她的所有钱,走了。” “然后,他们像是为了和对方较劲似的,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再也不愿回望过去,也再也不管我和妹妹。” 简烁问:“那他们现在呢?” “不知道。”阮漠寒淡淡说:“我早已当他们不存在了。” 或许她爸妈才是真正毫无感情的人,为了当年的情感恩怨,连自己的亲骨肉也弃置不顾。 留一大笔钱把她们托付给姨妈,无非是想心里少些愧疚罢了。 至于现在,他们早已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过去的家人和往事,更是像追魂的幽灵一般,甩得越远越好了吧。 简烁又问:“你妈当年留了多少钱?够结阮天蓉出的生活费么?” 阮漠寒说:“养小孩,不想花钱有不想花钱的想法。” “加上我十四岁就搬出了姨妈家,我妈当年留的钱不少,大有富余。” 简烁翻个白眼:“那阮天蓉简还来找你要钱。” 阮漠寒淡淡道:“人心总是贪婪的。” 这句话说的倒没错。 有人贪钱,有人贪爱。 而简烁,每天赖在阮漠寒家里,贪一些不能言说的东西? 那阮漠寒呢?看起来那么淡漠,她又有没有贪什么? 至少,她没有把简烁赶出去。 现在,还向简烁靠过来:“我的事说完了,现在该你说说……” 她一口咬住简烁的下唇,淡淡烟草气息弥散:“你是我养的蛊,是什么意思?” “吓唬阮天蓉啊。”简烁故意做出凶恶的样子,像厉鬼或野兽:“嗷!” “吓唬她么?”阮漠寒咬着简烁的唇不放。 简烁一做鬼脸,脸皱起来,阮漠寒眨眼时,长而柔软的睫毛就扫到她脸上。 也许是夏夜的晚风太静,让身体所有的感官变得敏锐。 简烁觉得阮漠寒的睫毛扫到她脸上,很痒;晚风扫过她脚踝,很痒。 还有阮漠寒的起伏,透过薄薄两层睡衣紧贴着她,很痒。 简烁伸手,揽住阮漠寒的纤腰:“顺便吓唬你。” 她也反咬住阮漠寒的嘴唇:“跟你一辈子,怕不怕?” 阮漠寒目光淡淡,套用简烁说过的一句话:“我怕过什么?” “呵。”简烁妖冶轻笑一声:“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妖异的调子,慵懒的语气,掩藏住说这句话时的一颗心,狂跳如雷。 也许世上所有的玩笑,都带着真心的试探。 “怎么可能。”阮漠寒淡淡道:“只是利用你罢了。” “利用你,帮我泼她水。” 她没有夹烟的那只手,回揽住简烁的腰。 简烁的心里失落了一瞬,可那阵失落,很快又被阮漠寒手上的温度和力度抚慰。 简烁“哈”一声:“那你猜我会怎么利用你?” 她一偏头,像只猫,尖牙利爪,噬咬着阮漠寒耳垂上的小痣,另一手揉搓着阮漠寒的另一只耳垂。 她听着阮漠寒的呼吸,好像微妙有一瞬的停止。 探手。 “哎呀呀。”她妖媚又得意的笑起来:“你这是被自己养的蛊反噬了么?” 她举起手指,在月光下,一片晶莹。 “你想要么?”她魅笑着问阮漠寒。 阮漠寒定定看了一眼。 简烁怔了一瞬。 要是阮漠寒真的说想要,她该怎么继续下去?她所有的知识都来自理论,这时在脑中快速过着自己看过的电影画面。 -- 第201页 但阮漠寒只说:“那你呢?你想要么?” 她夹烟的那只手垂着,另一手抬起,像在以最柔软的手势,弹钢琴琴键。 点过简烁的眉毛,鼻尖,唇峰,锁骨。 继续点下去。 简烁的脑子里没法回忆电影画面了,转为一片空白,只能盯着天上的月,从被风吹散的云层后露出更多,皎白一片。 “哎呀呀。”阮漠寒模仿了一句简烁的语气,抬起手指,竟还悠闲的抽了一口烟。 “你!”简烁深受刺激,扑上去。 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唇齿,像野兽互相攻击的利牙。 手揽着,也是互相攻击的一种,直到阮漠寒终于丢了手里夹着的烟。 “想要么?” “不想。” “哼,我也不想。” 终于两人放开了对方。 连喘气的节奏都控制,不会向对方泄露任何真相。 阮漠寒把自己刚丢在地上的烟头捡起来,掐灭,又给自己重新点了一支。 “你去睡吧。”她叫简烁:“我抽完烟也去睡了。” 简烁“哦”一声,转身回了客厅。 她把客厅的灯关了,阮漠寒把阳台的灯也关了。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可她能看到阮漠寒的背影,就站在那里,影影绰绰。 直到阮漠寒抽完了烟,轻轻拉开阳台的门。 简烁马上闭眼装睡,直到阮漠寒路过她身边。 一只手,轻轻的落在简烁的额头上,按了一下。 停了一秒。 两秒。 三秒。 然后阮漠寒走了,带着一身淡淡的冷杉香气和烟草味道。 简烁想了想,抱着被子爬起来,溜到阮漠寒房间门口。 第64章 阮漠寒没想到, 在阮天蓉时隔多年重新出现后的一晚,她能睡得着。 不知该感谢自己多年训练的强大自控能力,还是该感谢睡前阳台的一场缠斗。 让体内的精力和郁气, 尽数发泄了出来一般。 阮漠寒如每天一样,在闹钟响起的前一分钟睁眼。 拉开房门走出去,准备叫阮清音起床。 没想到一开门,有个东西倒在她腿上。 阮漠寒机敏退开一步, 敏锐的双眼马上看清, 倒在她腿上的不是个东西, 是个人。 简烁裹着被子, 因为突然失去重心醒了过来。 懵懂的眨了眨眼, 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似的,妖异又慵懒的笑爬上脸庞:“这么早起?是想我了吗?” “我起床的时间和平时一样。”阮漠寒淡漠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睡觉啊。”简烁披着薄薄空调被站起来,用一种“你是白痴吗这都看不出”的眼神瞟着阮漠寒。 阮漠寒:“为什么在这里睡?” 简烁懒洋洋打个哈欠:“要是有人想找你麻烦, 就得先从我身上跨过去啊。” 阮漠寒:…… 她问简烁:“谁找我麻烦?” “阮天蓉之类的。”简烁呼啦一把将被子甩到沙发上, 嘴里哼起“嘣嘣嘣”的旋律,穿着睡衣旋一个圈, 又旋一个圈, 像是在伴着《维也纳森林圆舞曲》起舞。 她上前要拉阮漠寒的手、带她一起跳,全被阮漠寒冷冷打开。 简烁“嗤”一声:“早上起床不该活动一下身体么?” 阮漠寒不接她的话茬,顺着自己的逻辑问:“你知道阮天蓉是普通人吧? 简烁做个鬼脸:“知道啊,她又没长三只眼睛两张嘴。” “所以,就算她深夜来找麻烦,也不可能无声的飘进来。” “她破门而入的时候, 你就算睡在沙发上,也能听到动静,哪需要坐在我卧室门口睡?” “话是这么说啦。”简烁眨眨眼睛, 慵懒笑容转为无赖:“要你管!我乐意!” 她嘴里哼着“嘣嘣嘣”,旋一个圈,又旋一个圈,再跳两步,飘进厨房,砰一声关上门。 阮漠寒抿抿唇角,转身,敲响了阮清音房间的门。 ****** 早上九点半,聆音团队和GS团队的例会以后。 阮漠寒径直坐到了姜凯伦对面。 姜凯伦优雅笑道:“猜到你要找我。” 阮漠寒淡淡问:“阮天蓉……是你把我家地址告诉她的吧。” 公司有每一个员工的家庭住址登记,以备紧急联络之用。姜凯伦连查都不用查,就能知道阮漠寒家的地址。 阮漠寒在白天猛然说起“阮天蓉”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滞了一下。 不过想起简烁昨晚叫阮天蓉名字时,那嘲讽又戏谑的语气,就很顺利的继续说下去了。 对,就是这样,阮天蓉,只是一个有着普通名字的普通女人。 姜凯伦点头,依然承认的坦诚:“我告不告诉她区别不大,现代信息社会,就算我不说,她多花一点时间,也能找到你家去。” “我知道了。”阮漠寒站起来。 “就这样?”姜凯伦笑了:“你不想问我更多?” “比如问问我,如果你对我妥协,我会怎么帮你对付你姨妈。” “不劳费心。”阮漠寒淡淡道:“其实想一想,我还该感谢你把我的信息告诉了阮天蓉,让她找到我。” “是吗。”姜凯伦也不问为什么,只是优雅一笑。 阮漠寒不想再看那双貂一样的眸子,转身走出会议室。 -- 第202页 ****** 工作间歇,阮漠寒到茶水间接了一杯热茶,走回自己办公室,旋开百叶帘,望着车水马龙的马路。 利用小歇换换脑筋,是她保持极高工作效率的方法。 她喝一口热茶,望着马路上互相插队的两辆车,想起昨晚阮天蓉来找她的一幕。 阮天蓉自顾自坐在沙发上,阮漠寒抱着双臂,站在她对面。 阮天蓉开门见山,先是卖惨:姨丈失业,表姐离婚,一个人带着五岁儿子,生活艰辛。 阮漠寒心想她生活艰辛关我什么事? 嘴里便道:“她的儿子又不是和我生的。” 阮天蓉一把抓起茶几上的水杯,把之前阮清音喝剩的一杯水,全泼在阮漠寒身上。 像阮漠寒住在阮天蓉家的那些年,阮天蓉无数次对她做的那样。 阮漠寒胸前的白衬衫,立即湿了一片,柔软的飘带浸了水,变得沉重起来,不再轻盈。 阮漠寒低头,盯着淌水珠的飘带,神情疑惑。 她发现人的习惯,真是很奇怪的东西。 她一点想反击阮天蓉的欲望都没有,藏在臂弯里的手指微微颤抖,只想赶快息事宁人,不要再看到阮天蓉的这张脸。 就像她刚住进阮天蓉家时,不过七岁,阮天蓉刚开始打她或泼水,她也反抗。 可很快就发现,反抗之后,阮天蓉下一次就更凶,泼白水变成泼酱油,拧胳膊加上掐耳朵。 或者,报复在那时才四岁的妹妹身上。 阮漠寒聪明,她很快明白,想过略平静一点生活的唯一办法,就是忍过去。 一直忍到十四岁,她搬出阮天蓉家的时候。 离开时,她最后看了一眼阮天蓉,她清楚的记得那时茶几上放了一杯水,不是给她的,是给表姐的。 她应该拿那杯水泼阮天蓉的,哪怕就泼那么一次,也是好的。 可阮漠寒只是看了那杯水一眼,拖着以李箱,走了。 她记得陪妹妹看过一个故事,马戏团训练大象的方法,就是在大象还是小象的时候,把它拴在木桩上,小象会在反复挣扎中,明白自己没法挣脱木桩。 这样等它长成大象以后,它也会惯性的觉得,自己还是没法挣脱木桩,也就再不挣扎了。 阮漠寒发现直到昨晚,阮天蓉找上家门的时候。 哪怕这时的她已经三十岁,职场得意,年薪百万,面对阮天蓉泼向她的一杯水,她还是指尖颤抖,只想息事宁人。 她问阮天蓉:“你要多少钱?” “一百万。” 阮漠寒不想给,但这又是一个她可以承受的数字。 她不确定阮天蓉拿了这笔钱,以后还会不会来找她,她只想阮天蓉的一张脸,尽快消失在她面前。 于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冷说:“好。” 阮天蓉很精明,她要现金,还知道一大笔现金需要准备,“贴心”约定三天后再来取。 阮漠寒送她出去,就看到门口简烁的一张脸。 她以为简烁第一个问题,会问阮天蓉是谁,没想到简烁问的是:“她泼你?” 阮漠寒本该息事宁人的,她该否定,或者至少与往常一般,用淡漠语气说一句“不关你事”。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在看到简烁那张脸的时候,脱口而出:“对。” 这老女人泼我。 不是一杯水,是很多很多杯水。 很多很多年。 这些话阮漠寒没说,只看到简烁飘进厨房,出来的时候,左右手各端了一杯水,“唰唰”两声,利落的泼在阮天蓉胸前。 阮漠寒微微闭了闭眼,那一瞬间,她想起的是她十四岁离开阮天蓉家时,桌上最终也没被她泼出的那杯水。 阮天蓉被简烁吓走了。 后来在阳台,在阮漠寒咬住简烁下唇的那时,阮漠寒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愿意把阮天蓉的事告诉简烁。 那些她以为自己再不愿对任何人提起的旧事。 大概因为顶着“研究”的名义、“游戏”的名义。 有人偏爱的人,就敢有恃无恐。 ****** 下午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 每天喂猫,已经在简烁不来聆音地下停车场以后,成了阮漠寒每天的习惯。 只是今天,一走出电梯,就看到地上蹲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阮漠寒冷着一张脸走过去:“谁让你穿我衣服的?” 简烁抬起一张妖魅笑脸:“别这么小气嘛,主人。” 慵懒拖长的调子,叫着“主人”,像诱惑,故意的。 她被阮漠寒从废弃公园接回家以后,除了主动去医院找过柏静娴一次,根本不愿踏出家门半步,像只躲进山洞疗伤的小动物。 哪怕阮漠寒前几天故意饿着她,她都没有下楼去便利店给自己买点吃的,甚至连外卖都不愿意点。 衣服放在朋友家,也不愿意去拿,不愿意跟外界有任何接触。 阮漠寒没想到,今天她会突然跑到聆音的地下停车场来。 她问:“你来干嘛?” 简烁还是笑得妖冶又慵懒:“来看我的朋友啊。” 她指指地上被她投喂的猫。 阮漠寒还是冷着一张脸:“穿过我的衣服,洗干净再还我。” “用洗衣机前自己上网查使用方法,不要把我衣服洗坏了。” -- 第203页 简烁又拖长语调“哦”一声,站起来,跟着阮漠寒往她车的方向走。 阮漠寒停下脚步:“你干嘛?” “跟你回家啊。” “我为什么要让你蹭车?” 简烁眨眨眼睛:“你看,我现在已经彻底没钱了,你不让我蹭车,我就只能走路回家。” “走路多远啊,至少要走一两个小时,我不是你家佣人吗?那么晚回去,不是耽误做晚饭的本职工作么?” 简烁嘻嘻哈哈,说的头头是道。 阮漠寒冷着一张脸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 打开车窗,冷眼看看嬉笑着站在一旁的简烁:“再不上车,我就走了。” 简烁响亮的“哈”一声,兔子似的跳起来,拉开车门,一跃坐上了阮漠寒的副驾。 ****** 阮漠寒把车开出地下停车场,瞥一眼副驾的简烁。 简烁得意洋洋,脚放在副驾前的中控台上,脚上一双十厘米高跟鞋是她自己的,与身上阮漠寒的淡雅衣裙格格不入。 阮漠寒:“脚放下来,安全带系好。” 简烁“嗤”一声:“你们老女人是不是都这么无聊?” “我们?”阮漠寒冷冷问:“谁们?” 简烁想了一圈,好像也没想出来,改口:“你这个老女人怎么这么无聊?” 阮漠寒冷淡道:“你倒不无聊,你有驾照么?” “交警来罚你,扣的是我的分。” 简烁悻悻把一双大长腿放下来,嘴里嘟嘟哝哝:“总有一天我要把驾照考下来。” 阮漠寒又瞥她一眼:“还有安全带,系上。” 简烁细长眉眼挑起,唇角也挑起:“安全带怎么系啊?不会!” 她整个人不老实极了,腿放下来,身体又前倾,两只手的食指伸出来,把中控台当架子鼓打。 “咚咚咚,咚咚咚。” 她嘴里哼着节奏,越来越兴奋: “咚咚咚,咚咚咚。” 阮漠寒面色冷冷,终于在拐出一个路口以后,一脚刹车。 一个漂亮的飘逸,车子甩进路边一个临时停车位,没系安全带的简烁,整个身体都被甩了一下,头轻轻撞在车窗玻璃上。 简烁大叫:“你干嘛!” 阮漠寒冷冷转头看她:“不会系安全带是吧?” 她松开自己的安全带,忽然向简烁那边俯身过去。 凑得极近,一阵忽然浓郁的冷杉香气中,她的脸几乎贴住简烁的脸,用她长而柔软的睫毛尖,扫着简烁的额头。 只要她再靠近一毫米,她柔软的唇,就要轻轻印在简烁的眼下了。 简烁翘挺的鼻尖,甚至都能若即若离,蹭在阮漠寒莹白修长的天鹅颈上。 简烁本能的闭眼。 如果对阮漠寒发狠,是攻击阮漠寒的命门,那她与阮漠寒正相反,阮漠寒越是轻柔,她越是难以自持。 正如她了解如何攻击阮漠寒,阮漠寒也深谙如何攻击她。 简烁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屏气,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听到座椅边传来“咔哒”一声。 阮漠寒退开了。 好像刚才凑近,只是单纯为了帮简烁系上安全带。 简烁:…… 阮漠寒面色冷冷,重新发动车子:“学会怎么系安全带了么?” 简烁老老实实,被安全带缚在座椅上,像只被绑住的猫。 阮漠寒:“要是没学会,下次我还这么帮你系。” 简烁:“……学会了学会了,不劳主人费心。” ****** 阮漠寒车技出众,一路顺利,把车开进了家的地下停车场。 刹车以后,她又冷冷瞥一眼烁:“会解安全带么?” “……会解会解,特别会。” 简烁超快速解开安全带,跟阮漠寒一起下车。 “主人。”她跟在阮漠寒身边,声音带着魅惑的尾音,像只摇着尾巴撒娇的猫:“跟你商量件事呗。” 阮漠寒不理她,拎着电脑包往电梯方向走。 简烁自己开口:“可不可以每个月,发我二百五的月薪?” 阮漠寒用一种“你也配么”的眼神看着她。 简烁舔舔唇角:“虽然我现在厨艺不精,但总会进步的嘛。” “因为我算了下,每天去喂我好朋友吃鸡肉肠,每个月大概需要三包,每包五十块,总共一百五。” “加上我每天坐地铁,每个月一百块,加起来就是二百五。” “你为什么要每天去聆音?”阮漠寒问:“猫我来喂。” “那不以,那我的朋友岂不是被你抢了。”简烁撇嘴:“我今天去,她都跟我没那么亲了。” 阮漠寒收回目光,不再理她,继续往前走。 简烁跟上来。 “二百五,二百五,二百五。” “行不行?行不行?行不行?” 阮漠寒忍无可忍:“知道了。” 简烁“呜啦”一声,展开双臂,嘴里哼着“嘣嘣嘣”的旋律,旋一个圈,再旋一个圈,抢在阮漠寒前面到了电梯门口。 阮漠寒拎着电脑包走近:“吵死了。” 有其他住户走近,简烁静下来。 住同一栋楼的一对母子,跟阮漠寒和简烁一同走进电梯,按下不同楼层。 简烁站在阮漠寒身后,像是还不想见人,连偶遇邻居也不想。 -- 第204页 可却为了阮漠寒,跑到聆音的地下停车场,还是坐地铁去的。 阮漠寒微微挪动身体,把身后的简烁,遮挡得更完全一点。 背后一阵轻轻的拉力传来。 是简烁,轻轻伸手,拉住了阮漠寒的衬衫一角。 用只有阮漠寒能听到的声音说:“如果阮天蓉去聆音找你麻烦,你就给我打电话。” “我就在你楼下。” 电梯门“叮”一声开启,阮漠寒和简烁,先那对母子一步走出电梯。 楼道开放式,夜风拂过,吹起阮漠寒浅棕色的长发,和简烁浓黑如墨的卷发。 冷杉的香气和大丽花的香味,交叠在一起,缭绕,痴缠。 “其实不用这样。”阮漠寒开口:“阮天蓉已经跟我约好,下周一晚上到家里拿钱。” “你不用每天去聆音。” 简烁冷笑一声:“你相信阮天蓉这种人有契约精神?变卦想要更多怎么办?” “况且……”简烁的笑声变得慵懒而妖冶:“别自恋了,我又不是为你去的。” “我是去看我好朋友,喵喵喵。” ****** 晚上洗完澡,简烁吹完头发,听到阮漠寒拉开阳台门,声音淡淡:“手机带出来。” 简烁两根手指捏着手机,甩着晃来晃去,走出去。 阮漠寒指间夹着烟,另一手拿着自己的手机:“收款码翻出来。” 简烁笑得魅惑:“哎呀呀,金主发钱了。” 阮漠寒抽着烟低头,纤长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按了两下,简烁手机显示,二百五十块到账。 简烁“嗤”一声:“就不能多给点?小气。” 阮漠寒抽着烟,瞥她一眼:“我们下午谈的月薪,就是二百五十块。” “你今晚青椒肉丝面做的很成功么?我为什么要多给你奖金?” 简烁的确没什么做饭天赋。 青椒还是有点糊,肉丝还是有点硬。也许是因为,她容易焦躁,做着做着,就跟锅和灶闹起别扭来。 简烁像猫一样,从后背缠上阮漠寒:“奖金可以来自别的方面。” 她今天傍晚,被阮漠寒在系安全带的时候那样调戏,怎么可能白白忍下。 一定要报复回来。 她背后抱住阮漠寒的纤腰,偏头,把阮漠寒的耳垂含进嘴里。 睡衣下摆很松。 手探进去,丝滑的触感,但她觉得阮漠寒的皮肤,更像丝缎。 起伏的形状,被一手包裹正好。 她一边对付阮漠寒耳垂上的小痣,一边不停。 阮漠寒还在抽烟,悠悠吐出一缕白烟。 她倒要看看,阮漠寒抽烟还能抽多久。 她没想到阮漠寒会向后伸手。 手钻进去,轻抚她的后背,腰窝。 像片羽毛,那么轻,那么柔,在搔痒。 简烁一把将阮漠寒转过来,直到这时,阮漠寒才把手里的烟扔了。 两人一起往后退,抵在阳台的落地玻璃门上,一个不再会被附近住户看到的位置。 “想继续么?” “不想。” 每一次“不想”,都意味着,游戏还可以继续下去。 ****** 走回客厅的时候,阮漠寒突然说:“我给你开月薪,还有一个条件。” 简烁头疼:“不会每晚还要多做一个菜吧?” 这时两人路过沙发,阮漠寒伸手一推,简烁就跌进沙发里。 “老实在沙发上睡,不要再靠在我的卧室门上。”阮漠寒冷冷道:“你睡觉又不老实,蹭来蹭去,吵死了。” 阮漠寒走了,关上自己的卧室门。 简烁躺在沙发上,扯起薄薄的空调被蒙住头,过了一会儿,又把头从被子伸出来。 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就觉得窗外的月色,还挺亮的。 阮漠寒……是担心她靠在门上睡不好么? 简烁看着月光倾泻,照进阳台,又从薄薄遮光帘的缝隙间,洒进客厅。 像暗夜舞会的灯光,适合两个人,跳一支独舞。 简烁再次把被子扯起来,蒙住头,嘴里用气声轻哼着:“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在那一缕洒进客厅的皎洁月光中,渐渐的,她冶艳红唇翕动得越来越慢。 她睡着了。 ****** 第二天周六,将近下午一点,阮漠寒准备带阮清音出门,去医院进行感统训练。 简烁跑到洗手间捣鼓了一阵,开门出来,又穿着阮漠寒的衬衫窄裙:“我也去。” 阮清音瞪她一眼:“你为什么穿我妈妈的衣服?” “我不是没带行李吗?”简烁撩一下自己魅人的墨黑卷发:“好看么?” 阮清音:“丑死了!还有,我去医院上课你去干嘛?” 她想起简烁每天看电影时,在沙发上跟她吵架的样子,皱眉:“我在医院很酷的,你不要来跟我说话,破坏我形象。” “我一个人待在家太闷了啊。”简烁冲她做个鬼脸:“我就要去医院,就要跟你说话,咧咧咧!” 阮清音气了:“我就不要你去医院!” 大小两个人,一起看向阮漠寒。 阮漠寒一脸淡漠:“你们自己商量。” 简烁瞪着阮清音,阮清音也回瞪着她,丝毫不会让步的样子。 简烁想了想,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 第205页 她绕到阮漠寒身后:“其实我不是个人。” 阮清音一愣:“就算你自我贬低像我求情……” 简烁轻轻伸手,抓住阮漠寒的衬衫下摆,嘻嘻哈哈道:“我是一条小尾巴。” 第65章 最终, 简烁还是跟着阮漠寒和阮清音出了门。 不是因为简烁是一条小尾巴,而是她向阮清音承诺,要是有别的小孩妄图来跟阮清音说话, 她会帮阮清音全部挡掉。 这个提议的诱惑力太大,阮清音终于点了头:“那好吧。” 地下停车场,三人快走到车边时,简烁蹬蹬蹬快跑两步, 一跃上了副驾。 她得意洋洋瞟了阮清音一眼, 阮清音回瞪她, 自己拉开后排的门, 坐到阮漠寒的驾驶位后面。 阮漠寒没说什么, 平稳的把车开出去。 路上,简烁得意的回头,跟阮清音炫耀:“看, 我坐副驾哦!” 一个“哦”字, 尾音拖的老长。 阮漠寒瞥她一眼:“系好安全带,需要我帮忙么?” 简烁:“……不用不用。” 她乖乖系上安全带, 后排阮清音不屑的笑一声:“大笨蛋。” 她骄傲扯扯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我早就系好了。” 简烁翻一个白眼:“随你怎么说, 反正副驾不是你的,我抢到了。” 阮清音“哈”一声,又重复:“大笨蛋。” 简烁:“我又怎么了?” 阮清音叫阮漠寒:“妈妈,你告诉她!” 阮漠寒淡淡开口:“驾驶座后排的座位,是整辆车上最安全的座位,拥有充裕的前部缓冲区域, 危险系数73.4%。” 简烁愣了:“那副驾呢?危险系数不会是100%吧?” “不。” 简烁松一口气。 阮漠寒:“危险系数是101%,整辆车上最危险的座位。” 阮清音忍不住大笑:“所以谁要跟你抢副驾座位了?” “妈妈从来都让我坐驾驶座后面这个座位,哈哈哈, 你这个大笨蛋!” 简烁:“不准笑!” 阮漠寒淡淡:“音音旁边的座位,危险系数74.2%,你要换过去么?” 她转动方向盘,看一眼前方路况:“我可以靠路边停车。” 阮清音抗议:“妈妈,我不要她坐过来!她吵死了!” 简烁撇嘴:“谁想坐过去了?我还觉得你吵呢!我不换!” 阮清音抱起双臂:“那最好!” 两人一人看向左边车窗,一人看向右边车窗,谁也不理谁。 阮漠寒抿抿唇角。 她问简烁:“你真不换?” 简烁:“不换!副驾视野这么好,我难得出来透气,就喜欢副驾!” 阮漠寒面色淡淡的转动方向盘,没再多说什么。 没有人会说,简烁坚持坐在副驾,是为了离阮漠寒更近一点。 简烁就那样坐着,一会儿向右望向车窗外,一会儿向前透过挡风玻璃看出去,当真像在欣赏周边景色。 像只在家里关了太久、被憋坏的野猫。 嘴里轻轻哼着:“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左手放在座椅上,纤长食指伸出来,随着旋律的节奏,在座椅上轻点。 点着点着,向阮漠寒的驾驶座那边挪一点。 点着点着,又向阮漠寒的驾驶座那边挪一点。 简烁想,手指要是有嗅觉的话,一定会闻到,阮漠寒身上的淡淡冷杉香气,越来越浓郁。 她心情大好,嘴里哼得越发带劲起来:“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 医院到了,阮漠寒在地面停车场停好车,带着阮清音和简烁,往医院大楼里走。 医院人多,食物也多,所以野猫也不少,以前阮漠寒走在路上,偶尔也会遇到。 只是不知为什么,今天遇到的这只三花猫,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本来横在路中间晒太阳的,看到阮漠寒她们走过来,龇牙咧嘴的叫一声:“喵——!” 阮清音吓了一跳,阮漠寒把她揽在身后:“没事。” 却没想到,简烁一下子挡在她身前,凶狠程度不输那只三花猫的大叫一声:“喵——!” 三花猫:“喵!” 简烁:“喵!” 三花猫不知是觉得输了气势还是怎的,想了想,竟然抖了抖蓬松的尾巴,钻入路边花坛跑开了。 简烁得意洋洋:“我厉害吧?” 阮清音松一口气,从阮漠寒身后走出来。 阮漠寒瞥简烁一眼。 也不知跟一只猫吵架吵赢了,有什么好得意成这样的。 ****** 三人一起走进医院大楼,阮清音由护士带着,去进行感统训练。 阮漠寒挑了一张休息区角落的椅子,坐下,拿出手机开始处理工作。 阮清音在感统训练之后,还要跟医生谈话,前前后后加起来两到三个小时。 之前阮漠寒每周六跟简烁有约时,都是把阮清音准时送到医院,再离开。 现在因为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懒得来回来去开车折腾,一边工作一边等。 简烁坐在阮漠寒旁边的椅子上,左摇右晃像个不倒翁,没正形。 动作幅度故意加大,不小心似的撞到阮漠寒的肩,见阮漠寒不理她,又撞一下。 阮漠寒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眼神瞥了简烁一眼:“你坐不稳?” -- 第206页 简烁故作惊讶:“好像是有点。” 阮漠寒语气淡漠:“要不让你也去上感统训练课?改善身体平衡能力,增强你的自控力。” 简烁好奇:“这课要上到几岁?” “三到六岁上最有用,要是没有完全改善,可以一直上到十三岁。” “阮漠寒!”阮清音大叫一声:“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二十六了!你要看我的身份证吗?” 阮漠寒盯着手机屏幕,一脸冷漠:“我不看,不过你再这样大叫,护士就要来看你的身份证了。” 简烁撇撇嘴。 安静了没一会儿。 “真的好无聊。”简烁再次摇晃起来,碰着阮漠寒的肩膀:“来聊天嘛。” 阮漠寒面无表情站起来,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简烁笑嘻嘻跟过去。 阮漠寒又往旁边挪一个位置。 简烁又笑嘻嘻跟过去:“别挪了啦,你的尾巴要掉了。” 阮漠寒伸出纤长手指,按一下太阳穴:“你要是觉得无聊,你可以先走。” “那不行。”简烁立刻否决。 “要是阮天蓉找到这里来,我还得帮你泼她水呢。” “不会。”阮漠寒摇头:“就算阮天蓉要撒泼加钱,也会选我公司,医院限制太多,她一闹,很快会被请走,对我影响也不那么大,所以她不会来。” 简烁翻个白眼:“那还有猫呢。” “碰上那种很凶的猫,我可以帮你吵架。” 她得意洋洋:“喵喵喵,喵喵喵!” 这时,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从诊室走出来,拿着一份病例,跟护士交代了几句什么。 走回诊室的时候,往休息区看一眼,看到阮漠寒拿着手机,低头坐在那里。 他叫:“音音妈妈,你跟我进来一下。” 刚好有个患者,临时取消问诊,他有空跟阮漠寒聊两句。 简烁站起来:“我也去。” 这医生戴副眼镜,一脸严肃,看上去凶巴巴。 她现在觉得全天下都想欺负阮漠寒。 阮漠寒立刻否决:“不行,这关乎音音隐私。” 医生问简烁:“请问你是?” 给阮清音看诊这么多年,他从来没看过阮漠寒,跟其他任何人一起来过医院。 他不喜打探患者隐私,只估计阮漠寒跟老公离了婚,只是怎么亲戚朋友都没有,有时他都觉得,阮漠寒的世界太封闭,对阮清音也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对突然出现的简烁,他表现出兴趣。 简烁妖冶一笑:“简烁,这名字怎么样?” 好像她面对的不是医生,而是天桥上评测姓名笔画的卦师。 医生惊讶:“你竟然是简烁?” 简烁挑眉:“我是简烁,有什么问题么?” “没问题,只是我以为……”医生道:“我以为你九岁,最多十岁。” 简烁:…… 她抗议:“为什么?!” 医生:“你跟音音妈妈一起进来,到我诊室聊。” 进了医生诊室,简烁坐下也没个正形,窝在医生对面的圈椅里,两条修长美腿架在扶手上,发现圈椅可旋转,向左旋一圈,向右旋一圈,嘴里兴奋的叫着:“呼啦!” 医生先是向阮漠寒,问了阮清音最近在家和学校的情况,又问简烁,她平时是怎么跟阮清音相处的。 简烁想了想:“就每天吵架。” 医生问:“吵什么?” 简烁:“什么都吵啊,番茄炒蛋应该番茄多还是蛋多也吵,今天到底看恐怖片还是爱情片也吵。” 医生问:“怎么有这么多架吵呢?” 简烁“唰”一下把大长腿从扶手上挪下来,伸手一拍扶手:“什么意思?你不会是叫我什么都让着她吧?” “我二十六岁她九岁我就该让着她?她小她有理?我大我吃亏?” 医生一愣:“你都二十六岁了?” 简烁眼睛眯起来:“你什么意思?”她总觉得好像从这句话里,受到了巨大的羞辱。 医生笑:“没有叫你让着音音,反而我是想说,你经常跟音音吵架,这很好。” “我带音音很多年了,知道她有多孤僻,一向不爱理人。” “吵架也是一种交流沟通的方式,你能跟她吵起来,至少说明你跟她有共同话题。” 简烁不屑的“嗤”一声:“谁跟她有共同话题。” 医生又笑了。 简烁忽然俯身,双手肘支在医生办公桌上,双手撑脸,凑到医生面前,把医生吓了一跳。 简烁妖冶笑着:“医生,你以后也多笑笑呗。” “你笑得还不够好看,来,跟我学,嘴角扬起来,露出八颗牙齿。” 医生:…… 简烁见医生不跟她学,撇撇嘴坐回圈椅里:“不好意思现学啊?那你自己回家练习去吧。” “总之你要多笑笑。” “不然你总板着一张脸,看着跟在欺负阮漠寒似的。” “那可不行。” ****** 这时,阮漠寒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你在说什么?” “你还是先出去。” 简烁又开始来回来去的转动圈椅:“我就不,我就不,我就不!” 医生:“我确实需要请你先出去一下,我要跟音音妈妈,聊一些音音更隐私的情况。” -- 第207页 简烁双眼眯起来,像只狡黠的猫。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还想让我帮你系安全带么?” 简烁站起来:“出去就出去。” 她甩下一句“在外面等你”,溜了。 ****** 医生跟阮漠寒聊完阮清音的情况,阮漠寒了解到阮清音最近小有进展,略感安心。 她向医生道谢:“那我不打扰您了。” 医生叫住她:“关于简烁……” 阮漠寒重新坐下,淡淡望着医生。 医生:“她的心理和情绪,你会不会觉得有问题?” 阮漠寒:“不觉得。” 医生:“她应该跟你很亲近吧?她这样躁郁的状态,会经常打扰到你的工作生活,给你带来麻烦么?” 阮漠寒想了一下:“那她这样的状态,会对她自己造成伤害么?” 医生摇头:“那倒不会。不过如果她打扰到身边的人,可以让她入院……” 阮漠寒站起来:“我不觉得麻烦。” “只要她喜欢并适应自己的状态,我觉得没有任何必要,把她当病人对待。” 阮漠寒轻轻帮医生带上门,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诊室。 ****** 阮漠寒走回休息区,望了一圈,没看到简烁。 忽然心里空了一下。 明明简烁说了,在外面等她的。 阮漠寒一张清冷的脸,越发冷了几度。 直到身边一阵猫一样的脚步声响起,阮漠寒冰冷的脸,才又融解开了。 简烁端着一杯水,踏着正步走到她面前。 她笑嘻嘻,对阮漠寒晃晃手里的一次性水杯:“我能把水顶在头上不洒,信吗?” 阮漠寒:“护士会叫你把地板擦干净。” 简烁“嗤”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弄洒?” 阮漠寒懒得理她,只问:“为什么突然去倒水?” 害她以为简烁真的觉得太无聊,自己跑走了。 简烁嬉笑着:“如果阮天蓉突然来了,我得先准备好道具啊。” 阮漠寒:“阮天蓉不会来的,我确定。” 她撇下简烁,自己走到休息区的角落坐下。 简烁端着水杯跟过去,在她旁边坐下:“那你喝了吧。” 阮漠寒淡淡瞥她一眼。 简烁:“你刚跟医生说那么多话,你不渴啊?” “你不是最讨厌浪费食物么?难道水就可以浪费?” 阮漠寒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简烁盯着她印在杯沿的唇印,淡淡一圈红,透着疏离和清丽。 简烁不抬头,就一直盯着那唇印,低声问:“刚才医生……” “有没有跟你说,觉得我有病?” 阮漠寒也顺着她的视线,盯着杯沿自己的唇印:“为什么这么问?” 语气淡漠如常,好像一点没觉得简烁的这句问话,有什么特别。 简烁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就那老太太,觉得我妖,觉得我心理不正常,好几次提出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 “刚才那医生,是心理科的吧,他……是不是真的觉得我有病?” 阮漠寒忽然站起来:“好闷。” “我去窗边站会儿。” 她把水杯放在刚才的座椅上,简烁就还盯着杯沿那一圈淡红的唇印。 直到阮漠寒问:“你不来啊?” 她才“哦”一声站起来,跟着阮漠寒走到窗边。 阮漠寒手臂支出去,简烁这才看到,她纤长莹白的指间,夹着一支烟。 打火机伸到窗外点烟,脸也凑到窗外,吸一口。 手臂很快支远,像她无数次在W酒店1704房间做的那样。 但这不是酒店房间,是医院,不是房间顶部的烟雾报警器不响就行,而是会有护士循着烟味来抓人。 简烁问她:“你不是最讲规矩的一个人么?” 阮漠寒淡淡道:“今天东南风,会把烟吹向窗户相反的方向,不会干扰到休息区坐着的人,护士也不会闻到。” 简烁眨眨眼。 有时她莫名觉得,阮漠寒跟她挺像的。 虽然阮漠寒表面看上去,是最清冷淡漠、从不逾矩的那个人。 阮漠寒凑到窗外抽一口烟,从包臀的黑窄裙里,把手机摸出来,低头翻了两下,递给简烁。 简烁:“什么?” 阮漠寒:“自己看。” 手机上是一张照片,准确的说,是一张截图。 一张Q群里聊天记录的截图。 -“每天九点到六点走十二点吃午饭,我掐过秒表,真的一秒钟都不差的。” -“每天吃一模一样鸡胸三明治,不会想吐吗?” -“真的是机器人吧,去六院一趟绝对就出不来了,真的有病。” 六院是邶城的精神病院。 简烁眨眨眼睛:“这些人,是在说你啊?” 阮漠寒点头。 “我日!” 阮漠寒在简烁怒摔手机之前,把手机从简烁手里拿回来:“待会儿音音出来,你要是还想骂脏话,请说我的太阳。” 简烁:“这几个说你的人,聆音的吧?叫什么名字?” 一副要去找人打架的样子。 阮漠寒神色淡淡:“没必要。” “她们只敢在背后议论几句,还不如刚刚路上的那只猫。” -- 第208页 “你还是帮我赶猫比较有用。” 简烁想想也是,“哦”一声。 阮漠寒又凑到窗外抽一口烟:“只是给你看看,也有人觉得我有病。” 抽完又把手臂支远:“你觉得我有病么?” 简烁摇头。 阮漠寒看着窗外的景色,今天阴天,医院外面的树像染了潮气的水墨颜料,一片郁郁葱葱的绿。 她说:“我也不觉得你有病。” 简烁问:“真的?” “假的。” 简烁“嗤”一声。 随即她想到:“你这么会有这张截图?你不会潜伏在员工私聊说你坏话的群里吧?” “我没那么闲。”阮漠寒淡淡摇头:“是有人把这张截图私下发给我,想要表功。” 简烁妖异一笑:“你不要我出手,是想自己弄死她们么?” 她伸出纤长手指,拇指和食指拧在一起一搓:“像捏死一只蚂蚁,哎呀呀,好玩好玩。” 阮漠寒瞥她一眼:“我说了,我没那么闲。” “我不会对打小报告的人更好,也不会对说闲话的人更糟,说白了,因为我不在意。” “她们这样说,也没什么不好。” 简烁:“又有什么可好的?” “也许在其他人眼里,我们就是都有病。”阮漠寒抽一口烟,淡淡道:“就有同类。” 简烁呆呆望着她。 茫茫人海,宇宙洪荒,一只孤单野兽,找到另一只孤单野兽。 就找到了……同类。 “妈妈。” 这时,阮清音从感统训练室出来了。 简烁问:“可以走了?” 阮清音按自己的太阳穴:“还要去游戏室,和其他来上课的小孩一起玩一会儿。” 简烁好奇:“玩也算训练?” 阮漠寒:“培养必要的社交能力。” 阮清音瞟简烁一眼:“喂,你说帮挡掉那些小孩的,你陪我一起去。” 简烁:“我能去么?” 阮漠寒:“我去找医生打个招呼。” 简烁就陪阮清音声去了。 阮漠寒走到门口,透过门上小小一扇玻璃窗,望进去。 简烁一进去就指着阮清音大喊:“她说想跟你们所有人交朋友!” 阮清音:“你这个叛徒!” 其他小孩朝她们这边扑过来。 阮清音吓得往简烁身后躲:“你们别碰我!” 简烁又往阮清音身后躲:“你们也别碰我!我只能被婴儿碰,超过一岁的就不行了啊!” 一阵鸡飞狗跳。 阮漠寒在外看着,抿抿唇角。 这么一闹,阮清音脸上偏执阴郁的神情,总归是淡了不少。 阮漠寒不要她合群,只要她舒心。 ****** 二十分钟后,简烁带着阮清音从游戏室出来。 两人都是一头的汗。 阮漠寒从包里拿出纸巾,给阮清音擦汗。 “我呢?”简烁在一边斜眼看着:“我呢我呢我呢?” “我呢我呢我呢?” 又开始像只聒噪的鹦鹉。 阮漠寒不胜其烦,把一包纸巾甩给她。 简烁不满:“你怎么不帮我擦?” 阮漠寒冷冷问:“你没长手?” 简烁:“阮清音也长手了啊!” 阮清音翻个白眼:“拜托你,大姐,我才九岁,你能跟我比?” “什么大姐!我不是美貌无敌青春小妖女么?”简烁露出唇边尖尖牙齿:“我也九岁。” “是吗?”阮漠寒面无表情:“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简烁:…… 骂骂咧咧抽出一张纸巾,自己擦:“我的太阳!我的太阳!我的太阳!” 三人一起走出医院大楼,不仅没太阳,反而淅沥沥下起雨来。 初夏的雨,还不像盛夏那样狂暴,但一点春雨的绵密,缠缠叠叠,一下就不知要下多久的架势。 阮漠寒评估了一下雨势,作出判断:“音音用我的包遮住头,我们快点走到停车场上车。” “不行。”简烁突然说。 阮漠寒看着她。 简烁:“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买伞。” 阮漠寒:“没这个必要,雨不大。” 简烁“哼”一声:“在家我是帮你做家务的佣人,在外面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她快速的跑走了,消失在雨幕中,像只敏捷的猫。 阮清音问阮漠寒:“妈妈,怎么办?” 阮漠寒望着简烁消失的方向,脸色淡漠如昔,却缓缓稳稳吐出一个字: “等。” 第66章 阮漠寒和阮清音站在医院大楼门口, 身边的人走走留留。 有人说:“雨不大,冲吧冲吧。” 有人说:“淋雨多难受,等吧等吧。” 阮漠寒淡淡脸色不改, 一双浅棕色眸子,静静望着眼前的雨幕。 直到雨幕中出现了一个妖冶的身影。 左右手各拿着一把伞,浑身淋得透湿,却毫不在意似的, 旋一个圈, 再旋一个圈, 再跳三步。 明明一身白衫黑裙, 看上去却冶艳夺目, 整个人在雨中,散发着一圈妖异惑人的光。 黑白颜色和大雨,都遮不去她身上鬼魅的感觉。 她嘴里哼着:“嘣嘣嘣, 嘣嘣嘣, 嘣嘣嘣嘣……” -- 第209页 不少人在医院大楼前躲雨,有人看呆了, 本能感觉到简烁身上那妖异又危险的气质, 不悦中带着畏惧,最后化为愤怒:“这女的有病吧?” 阮漠寒冷冷看他一眼:“你才有病。” “你怎么骂人呢?”那男人急了, “你没骂人吗?”阮漠寒冷冷一张脸,一丝惊慌和胆怯都没有。 男人被她那双冰冷的眸子所慑,愣了一下。 他想今天真是见鬼了,遇见的疯女人, 一个个的都这么诡异奇特。 他出自本能的怕了,嘴里又不想认怂:“懒得跟你一个女人计较……tmd……” 阮漠寒收回目光,不愿再与他多费唇舌。 简烁拿着伞旋到她们跟前:“厉害吗?我买到了。” 墨黑的长发淋了雨, 打着弯贴在脸上,像海藻,衬得一张妖冶笑脸如莹白贝壳,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在雨中闪着光。 带着笑,灼灼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嘴唇微启:“还行。” “你怎么不打伞?” “反正我都淋湿了呀。”简烁笑嘻嘻。 她问阮清音:“你要哪一把?” 阮清音指指其中一把黑白格子的。 也许大部分小孩,都喜欢酷酷的颜色,要到很长年纪以后,才开始突然喜欢大红大绿的热闹。 简烁把伞递给阮清音,阮清音说:“你可别想跟我打一把伞,我嫌弃。” 简烁翻个白眼:“谁想跟你打一把伞了!” 她把手中的红伞递给阮漠寒,阮漠寒看了一眼,撑开,带着阮清音走入雨中。 回头看一眼简烁:“你不来吗?” 简烁摆摆手:“我不用打伞,反正都淋湿了。” 阮漠寒举着伞看着她。 简烁:“……打伞也行。” 她走进雨中,雨滴落在身上一瞬,很快,阮漠寒手里的红伞就撑了过来。 世界是一片茫茫的灰,细密的雨幕,给一切都罩上了一层雾。 旁边打伞或没有打伞的行人,全都脚步匆匆,面目也因而变得模糊起来,退化成一片茫茫的背景。 阮清音撑着伞,一路踩着地面的水坑,她觉得好玩,一个人往前走了很远。 一时之间,路的这一段只剩下阮漠寒和简烁。 阮漠寒把伞塞进简烁手里,淡漠开口:“有没有一点身为佣人的自觉?” 简烁笑得妖冶而慵懒:“都说了,在家给你做家务当佣人,在外面不用听你的吧?” 还是乖乖把伞举着。 一把红伞,成了灰蒙蒙天地间,唯一的一点亮色。 阮漠寒走在伞下,抬头,看了承接叮咚雨滴的伞布一眼。 “怎么?”简烁问。 “没怎么。”阮漠寒摇头:“只是我自己,不会买这个颜色的伞。” “很丑么?” “对。” 简烁“哼”一声:“我就买我就买我就买,气死你!” 阮漠寒看她一眼:“一把伞而已,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 “你得在意啊!你怎么能不在意呢?你得继续说丑死了啊!” “你在不在意?在不在意?在不在意?” 她在阮漠寒身边来回来去的跳动,手里的伞一抖一抖,脚上十厘米的高跟鞋,溅起地面的朵朵雨花。 溅在阮漠寒黑色的高跟鞋鞋面上,淌下去,流到阮漠寒的鞋子里。 凉凉一片。 她想起刚才医生问她的话,关于简烁—— “她这样躁郁的状态,会经常打扰到你的工作生活,给你带来麻烦么?” 她淡淡看一眼简烁的脸,墨黑长发贴在白皙额头上,一滴雨,顺着额头淌下来。 带着慵懒的笑,连淌下的雨滴都妖异。 阮漠寒发现自己,真的一点没觉得流进鞋子里的雨滴,是麻烦。 简烁见阮漠寒一直望着自己,问:“怎么了?” 阮漠寒语气冷冷:“吵死了。” 简烁:“我就吵!” “你在不在意?在不在意?在不在意?” 在前面走出很远的阮清音,这时回头叫:“妈妈,你们走好慢。” 阮漠寒回答一声:“来了。” 她想快走两步,简烁叫住她:“喂,阮漠寒。” 她凑到阮漠寒最敏感的耳边,声音魅惑又得意:“你看,现在,连雨也不能欺负你了。” ****** 周日,阮漠寒按照跟王诺的约定,来到笑研。 王诺没想到的是,阮漠寒从车上下来以后,跟着从副驾下来的人,是简烁。 一张妖冶笑脸,嘻嘻哈哈:“哟,眼镜娘。” 王诺:“你们怎么一起?” 简烁唇角勾的更深,凑到王诺耳边:“想不到吧眼镜娘?我现在住你的漠寒家里。” 王诺心里轻轻一颤:现在,简烁又可以叫出阮漠寒的名字,戏谑说出“你的漠寒”了。 王诺悄悄瞟一眼阮漠寒,阮漠寒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问王诺:“对方拿过来的合同和剧本呢?” 王诺的办公室太小,一般约人谈事都在教室,便道:“还是到教室来看吧。” 阮漠寒点头,跟王诺一起往教室方向走,简烁跟过来。 阮漠寒瞥她一眼:“你去操场玩。” 简烁抗议:“为什么?” -- 第210页 阮漠寒淡漠:“因为你很吵。” 简烁:“我刚刚根本没吵啊!”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阮漠寒:“看,开始吵了。” 简烁:…… “老女人,你设计我!”她嘟嘟囔囔骂一句,穿十厘米高跟鞋的脚尖一伸,把脚下一颗小石子踢得老远。 石子骨碌碌往操场方向滚,简烁来了兴致,踢着石子往操场的方向远去。 阮漠寒淡淡看向王诺:“我们走吧。” 王诺:“……好。” 她发现阮漠寒对简烁,真的很有办法。 明明那么妖异的一个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每次一来,都搅得王诺脑袋疼。 偏偏在阮漠寒面前,像是叛逆却乖驯的猫。 孩子们在放映室,由老师带着看动画。一间教室空出来,王诺带着阮漠寒走进去。 阮漠寒翻翻看合同,眉眼低垂。 一头浅棕色的头发,顺着她一低头的方向,垂在清丽的脸庞上。 阮漠寒看得专注,轻轻眨眼,王诺看着她的侧颜,一根头发丝飘起来,细细一根看上去,像在空气中染了淡淡的金。 粘在阮漠寒长如蝴蝶羽翼的睫毛上。 王诺看得有些愣神。 她想伸手,去帮阮漠寒把头发撩开的,但手指藏在课桌底下蜷了蜷。 又蜷了蜷,指尖微颤。 直到敏感的阮漠寒,注意到她悄悄打量的目光,抬起头:“有事?” 王诺摇摇头:“没事。” 在课桌底下蜷紧的手指,最终也没能伸出去。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避免呼气的语调听起来太像叹息。站起来,走到窗边,向操场望去。 简烁像每次一样,蹲在秋千上,一条修长美腿踩在地上,点着地面、带着秋千一晃一晃,另一条腿蜷在面前,双手抱着膝盖。 好像有蝴蝶,停在简烁的头上一瞬,像逗弄,又马上飞走。简烁站起来追,蝴蝶在原地打着圈,被简烁猛然起身带得晃晃悠悠的秋千,一下撞在简烁身上。 简烁骂骂咧咧跟秋千吵架:“我日!” 秋千不理她,自顾自按照悠闲的频率,发出嘲笑般的“吱呀吱呀”声。 简烁气了,一把伸手推在秋千架上。 秋千“吱呀吱呀”笑得更凶,简烁就更猛烈的伸手,一下下推在秋千架上。 王诺在窗边看得抿了抿嘴角。其实,简烁如果想秋千不再响,最好的办法是拉住秋千让它停下来啊。 可简烁钻在自己的牛角尖里,嘴里骂着“我*日”,跟一架秋千吵着架、叫着劲。 王诺忽然想,如果是简烁的话,看到刚才那一幕,应该会直接伸手,撩走阮漠寒的头发,没有半分犹豫吧。 王诺望着操场的眸子垂下去:“漠寒。” 阮漠寒看着合同,淡淡“嗯”一声。 “简烁怎么会住你家?” 阮漠寒淡淡道:“她跟家里人发生一点事情,没地方去。” 王诺走回课桌边坐下,笑:“你这么好心啊。” “我不好心。”阮漠寒摇头:“只不过,她是我的研究对象。” 王诺想了想:“你始终在找,世界上有没有一个真正没感情的人,是希望你自己也变成那样。” “简烁以前是没有感情的吧。” “可……现在呢?” 阮漠寒低着头,视线锁定在合同上:“现在也没有。” “是吗?”王诺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了。 阮漠寒忽然说:“阮天蓉来找过我。” 王诺猛的一愣:“什么?!” “她找到你了?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阮漠寒淡淡:“泼我水了,像以前无数次她做过的一样。” 王诺语气黯淡:“你有没有事?”她知道阮漠寒不会反击。 “没事。”阮漠寒摇头:“因为简烁帮我泼回去了。” 阮漠寒站起来,走到王诺刚刚站过的窗边:“她这几天一直跟着我,是怕阮天蓉再来找我麻烦。” 王诺望着阮漠寒的背影,知道她那个视角,刚好可以看到操场上的简烁。 阮漠寒忽然说:“简烁很像个小孩子吧?” 王诺笑笑:“是啊。” “你觉得,简烁那样的小孩,真的明白什么是喜欢?”阮漠寒望着窗外问:“会不会她对我……只是出于找到了同类的占有欲?” ****** 不等王诺回答,阮漠寒走回课桌边坐下:“合同我仔细看了,没有大问题,只有两点。” 她指出细微两处写法模糊的,关于公益广告的使用途径限制,的确是王诺跟没注意到的。 王诺就顺着话题,跟阮漠寒一起讨论下去。 她知道,阮漠寒刚刚站在窗口的那一句提问,根本没期盼她的回答。 更像是阮漠寒内心的一个疑问,需要阮漠寒自己去解答。 ****** 理完合同,又认真过了一遍剧本,就差不多到孩子们吃晚饭的时间了。 阮漠寒跟王诺和其他老师一起,给孩子们发饭。她动作娴熟,当有孩子因不喜欢今晚的菜色哭闹不休时,她熟练打着手语安慰。 王诺在一旁,看阮漠寒打手语的样子,忍不住走过去,低声问:“你姨妈……有没有提起你妹妹?” -- 第211页 “没提。”阮漠寒摇头:“她只是来要钱。” “你会给么?” “我不想给,但会给。” “她拿了钱,是不是会干脆利落走人,再不提起你妹妹……的那件事了?” “我希望是。” 阮漠寒帮完忙,走到操场上,去抽一支烟。 她待会儿和王诺一起,等孩子们都吃完以后再吃晚饭。 她抽着烟,向简烁走过去。 简烁抱着一条腿的膝盖,坐在秋千上,嘴里哼着:“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另一条腿垂着,脚尖在面前的沙地上,无意识的用力乱划。 像凌乱的舞步。 沙地上深深一个坑,沙子都被刮走,坚硬的泥地露出来。 阮漠寒抽着烟,低头看着那深坑。 简烁体内的摧毁欲和破坏欲,是天生的。 如同她此时眯着双眼,盯着阮漠寒。 突然一下子跃起来,冲到阮漠寒身边,对着她脸侧大喊一声:“啊!” 阮漠寒面无表情:“吵死了。” “有蝴蝶停在你头上。”简烁目送着那蝴蝶被她吓走,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嘻嘻哈哈。 阮漠寒走过去,坐在简烁刚刚坐过的秋千上。 抽一口烟,白色的烟雾,就和简烁残留的大丽花香气,缠绕在一起。 阮漠寒问:“蝴蝶也会欺负我么?” “有可能啊,有的蝴蝶有毒呢。”简烁细长眉眼挑起来,笑得妖异而慵懒。 “还有……我不喜欢蝴蝶停在你头上。” 她走近,凑在阮漠寒的头顶,深深嗅了一下。 这么强的占有欲。 阮漠寒抽着烟问:“那如果蝴蝶一直停在我头顶,你会怎么样呢?” “会把蝴蝶翅膀扯断么?” 简烁一愣。 随即笑得越发魅惑诡谲。 “可能会哦。”她抬手,做出一个撕扯的动作,嘴里发出阴鸷一声:“嘶啦!” 又咯咯咯的妖异笑起来,天真又残忍。 “不,你不会。”阮漠寒抽着烟淡淡道。 简烁的双眼眯起来。 “你只会不停的跟自己较劲。”阮漠寒说:“扯自己头发,抓自己手臂,怪自己为什么没办法把蝴蝶赶走。” 阮漠寒早就发现,简烁的破坏欲是向内,而不是向外。 她不擅修复,最早阮漠寒遇到她,她残忍说出让朋友的狗去做安乐死,按简烁的思维模式,是怕狗重病痛苦,不如早获解脱。 除此之外,简烁每次看起来妖异惑众,把事情搅得一团糟,其实从未真正出手,伤害过任何人。 唯一一次见血,是她被杨海宁和柏静娴误会、她想害把柏静娴肚里的孩子,她把自己的手指抠烂,淡淡殷红的血迹一片。 简烁恶狠狠“哼”一声:“你知道个屁!” 像被拆穿了凶恶伪装的动物,有一种恼羞成怒的惊惶。 她伸手,猛推一把秋千架,抽着烟的阮漠寒,就顺着秋千高高荡起的角度,飞起来。 简烁凶狠道:“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你怕不怕?”她越摇越厉害。 阮漠寒坐在秋千上,面色淡淡,沉默不语。 “你不怕?”简烁冷笑一声:“真不怕?” 她发了狠,双手用力猛推。秋千开始承受不住似的,发出愈发尖锐的“吱呀吱呀”声。 阮漠寒现在随秋千飞起的巨大角度,是她随时会摔下去的程度。 简烁在她身后,一下下用力推着,鬼魅的笑声,如身上的大丽花香气一般妖异:“你求我,我就停下来。” 阮漠寒淡淡阖上眼。 她能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指间香烟在风中更剧烈的燃烧声,还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砰砰。 身体内升起一种奇异的快感。一种恐惧混合着肾上腺素飙升的兴奋。 阮漠寒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摔下去了,这一次荡起,她觉得自己的后脑勺几乎要去地面平行。 她闭着嘴不开口,双眼也闭着。 身后的简烁却猛抓一把秋千,让秋千突然之间停下来,伸手一揽阮漠寒,让阮漠寒倒进她怀里。 凑到阮漠寒耳边轻声说:“呵,我懂了。” “利用我激怒我,让我对你不好,在我这里找刺激啊?” “我偏不让你得逞。”一声妖冶轻笑。 在阮漠寒以为简烁要吻她耳垂的时候,那股潮湿带着大丽花香气的呼吸,却瞬间远离。 简烁嘴里哼着“嘣嘣嘣”的旋律,旋着圈飘远了。 ****** 周一,阮漠寒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忙碌,杨助理敲门进来:“阮总监,有人找。” “谁?”她不记得今天有预约客户。 “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杨助理很机敏:“看起来,也不像我们客户。” 阮漠寒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简烁猜得对,阮天蓉并不真正满足于一百万,找到她公司来了。 阮漠寒吩咐杨助理:“把她带去会议室吧。” 杨助理皱眉:“她不去,非要站在电梯那儿,在几个办公室都能看见的地方等你。” 她已经感觉出,这老阿姨来者不善。 阮漠寒面色淡淡:“好,知道了,我自己处理。” -- 第212页 她站起来,一脸冷漠的走出办公室。 果然看到阮天蓉站在电梯附近,带着笑,手里拎着一兜子鸡蛋和一篮子野菜。 阮漠寒知道阮天蓉想干什么。 想故意表现自己的淳朴,以及和阮漠寒天差地别的生活环境。 以此吸引人的同情。 她一看到阮漠寒就大声招呼:“小夏啊,姨妈来看你了,给你带的东西不值钱,你可不要嫌弃。” 已经有来来往往去洗手间的员工,站在远处围观了,窃窃私语着: “小夏?她怎么叫阮总监小夏?” “阮总监还有这样的亲戚?平时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难道是觉得丢人才一点不透露?这么虚荣?” 正好这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下楼买牛奶的褚行云走出来。 褚行云聪明,听了没两句,已大致明白现在的情况,也清楚这老阿姨肯定是来找茬的。 她走近阮天蓉:“阿姨,去会议室谈,我们有专门的待客会议室。” “不用不用。”阮天蓉笑着,拒绝得有理有据:“我就是来看看就走,就不去什么会议室了,耽误时间,打扰小夏工作。” 阮漠寒轻声对褚行云说:“你不用管,先回办公室去。” 她怕阮天蓉万一发起疯,伤到褚行云肚里的孩子,得不偿失。 她挡在褚行云面前:“姨妈,您今天带着鸡蛋和野菜来,是想换什么?” 阮天蓉眼里闪着贪婪的光:“不多,我们之前谈好的,再加三分之一就好。” 没有狮子大张口。 阮漠寒的太阳穴却跳得更厉害了。 到这时,她已经彻底明白了: 阮天蓉怎么会拿了钱,就干干脆脆还她清静呢? 只要她的软肋还捏在阮天蓉手里,她就是阮天蓉无休无止的提款机。 阮天蓉够闲、够有精力、也够恶毒,为了失业的丈夫和离婚的女儿,可以无休止跟她纠缠下去。 就像阮天蓉这样的人,自有一套市井的生活智慧,无论是尾随他人还是收买安保,她总有办法混进聆音的办公大楼。 阮漠寒觉得周遭空气稀薄,她略微用力的吸了一口气。 摸出手机,按了一个快捷拨号键:“喂,有人欺负我。” ****** 阮漠寒不知简烁是怎么做到的,难道电梯不用等? 总之不到一分钟,“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简烁一张妖冶的笑脸,出现在阮漠寒面前。 简烁走出电梯,看也不看阮漠寒一眼,盯着阮天蓉笑得越发妖魅:“阿姨,我们又见面了。” “上次请你喝的两杯水,好喝么?” 阮天蓉一看简烁,那墨黑的瞳仁、妖异的笑容,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明明是大白天,周围人那么多、人气那么重,她还是觉得脊背发寒。 手一松,手里的一兜子鸡蛋和一篮子野菜掉在地上,“啪”一声,最底下的鸡蛋碎了好几个。 周围已经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 “这不是追过褚经理又追过钟总监那女孩么?” “阮总监跟她在一起了?” “阮总监不是有孩子?怎么跟女的……” 阮漠寒一脸淡漠,只当完全没听到这些议论。 简烁也当没听到。 “哎呀呀。”她妖异笑着,走过去,蹲下身子,蹲在那些被打碎的鸡蛋前面:“好可惜。” 她伸手,在一地的鸡蛋液里搅了搅,又站起来,冲阮天蓉妖魅一笑:“阿姨,你要尝尝么?” 第67章 电梯附近的顶灯, 一点不节省瓦数,白炽得吓人。 阮天蓉冷汗涔涔。 她在这样白到晃眼的灯光下,看到少女一步步向她逼近。 墨黑的长发, 衬得一张脸也如头上的顶灯,白炽得吓人。 墨黑的瞳仁,墨黑的睫毛,连眼尾一颗小小的痣, 都是墨一般的黑。 阮天蓉以前从来没看过这样的黑, 她小气, 买来的黑色衣服都便宜, 像加了水, 就是一片不温不火的黑,一点不惹眼的。 不似面前的少女,头一次让阮天蓉, 知道黑可以是这么浓墨重彩的颜色。 她不信鬼魅精怪, 却不禁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个恐怖电影, 里面讲到, 真正的黑属于地狱,地狱里才有纯正的黑。 偏偏这时,眼前这妖异的少女,向她凑近。 一大股诡谲的大丽花香气扑面而来,少女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很快远离, 发出愈加妖冶的“呵”一声, 围观众人根本不知道简烁说了什么,只看到阮天蓉的脸色, 一下子变得惨白。 简烁却还是笑着,细长眉眼上挑,把纤长手指含进嘴里。 舌尖一搅,把手指上沾的鸡蛋液都舔干净,嘴里“啧啧”两声,回头瞟阮漠寒一眼,魅眼如丝。 阮漠寒上前一步,面色淡淡:“阮天蓉,你听清楚。” “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我妈以前留下的钱,你花在她女儿身上的不足五分之一,其他的全部被你私吞,补贴了你的丈夫和女儿。” 阮天蓉没想到,阮漠寒会愿意把家里丑事在众人面前自曝。 阮漠寒现在看上去光鲜亮丽,这些家长里短的纠葛曝出来,不会影响她在公司的形象么? -- 第213页 这是她今天来公司找阮漠寒的底气,她以为阮漠寒一定会像以前一次次一样,息事宁人。 阮漠寒这话一出,她反而占了下风,她脾气急躁,上前两步就要呼阮漠寒巴掌:“你说谁吞钱?” 在她手扬起的时候,阮漠寒在一阵掌风中,微微阖眼。 那样脸庞肿起的痛感,在她成长过程中,一次次体验,让她印象深刻。 直到妹妹出事、她搬出姨妈家,这种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痛感,才算解除。 只是,当她发现妹妹的事一直萦绕在她脑海,她或许需要这熟悉的痛感。 来带给她安全感。 她只值得这些。 响亮的“啪”一声。 围观众人呆了:“真打啊?” 阮漠寒睁眼。 熟悉的痛感,没有落在阮漠寒的脸上。 简烁动作极快,像只敏捷的猫,挡在了阮漠寒面前。 阮天蓉用了以前对阮漠寒的力道,那一巴掌,狠狠落在简烁脸上。 简烁回头,一张脸映入阮漠寒的视线里。 那么白皙的皮肤,现在红肿一片。像水墨画上的红,不是规整一片,而是随着纸张纹路,不规则的流淌。 手指的痕迹印在简烁脸上,像一朵朵殷红绽开的花。 简烁看着阮漠寒说:“阮漠寒,她打我。” 阮漠寒“嗯”了一声。 她还在盯着简烁的脸,这样的红肿痕迹她太熟悉,她几乎能切身体验,现在简烁那薄薄白皙的皮肤下,血液在如何疯狂的涌动。 火辣辣的疼。 简烁继续看着阮漠寒说:“阮漠寒,好疼。” 阮漠寒又“嗯”了一声。 简烁皱眉,还要说些什么。 阮漠寒淡淡开口打断她:“我知道。” 她一步一步,向阮天蓉走过去,一双浅棕色的眸子,还是淡漠一片。 她扬手的速度快到,几乎没人看到她是如何动作的,一个响亮的巴掌,就已经落在了阮天蓉脸上。 围观众人的惊呼,是和阮天蓉的尖叫一起发出的。 阮天蓉疯了,上前就要扯阮漠寒的头发:“你敢打长辈?” 阮漠寒淡淡退开一步:“你在我小时候这样打我,怎么没想到你自己是长辈?” 阮天蓉又要扑上去,简烁正要过去的时候,一个优雅声音响起:“这里在闹什么?” 围观众人让开一条路,穿着精致套装的姜凯伦走过来,连身形都优雅。 阮天蓉见到姜凯伦,暂且恨恨放下手:“我来看我外甥女,没想到被打了一巴掌。” 姜凯伦一丝不乱,先吩咐助理找公司保洁,来把被鸡蛋液弄脏的地面清理干净。 然后看向阮天蓉:“我是阮总监上司,你想谈阮总监的事,跟我来吧。” 阮天蓉:“好啊。” 她跟着姜凯伦走了。 阮漠寒转身,重新走回简烁身边,淡淡道:“今天不会再有什么事了,你回家等我吧,家里有消肿药。” 围观众人惊了:“回家?同居了已经?” 阮总监这是一脸淡漠的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简烁顶着红肿的腮帮子,妖冶一笑:“好啊,等你回家喔。” 一个妖俏的尾音,像能魅惑水手、自投罗网跳入海面的人鱼歌声。 简烁嘴里哼着“嘣嘣嘣”的圆舞曲旋律,按开电梯,走了。 ****** 阮漠寒面无表情,也没刻意驱开围观的众人,自顾自回到办公室。 塞上蓝牙耳机,开始处理工作。 耳机里熟悉的女歌手在唱: “有生之年, 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备注1)” 杨助理敲门进来:“阮总监,有一份需要您签字的合同。” 阮漠寒低头看了,没什么问题,挥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杨助理接过文件,站在原地。 阮漠寒抬头看她:“有事?” 杨助理:“外面都在议论您,说得挺难听的。” “说您家里关系乱,会给公司口碑带来不好的影响。又说您女女关系乱,平时是在装清高……” 阮漠寒淡淡听完,面色如常。 杨助理:“您要不要阻止一下?或者请姜总出面……” 阮漠寒摇头:“没这个必要。” 她忽然伸出一支手臂,伸到杨助理面前。 杨助理一愣,低头看自己上司的手臂,纤细莹白,白到透明,就能看到一点淡淡青色的血管,手腕上细细一枚腕表,处处透着清冷。 阮漠寒淡漠道:“你看我手臂。” “她们说了那么多,我有少一块肉么?” 杨助理“噗嗤”笑了出来:“阮总监,抱歉,我不是笑您。” 阮漠寒摇摇头。 杨助理由衷的说:“真希望我以后能成为您这样的人。” 阮漠寒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艾咪,那个在S家三明治店打过工,简单纯白干净的女孩。 不知她现在出国留学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阮漠寒淡漠摇头:“不,不要成为我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一点都不好。” ****** 一个小时后,阮漠寒在众人八卦的目光中,走出市场部大办公室。 -- 第214页 因为是姜凯伦的助理来通知,所以所有人都知道,她被姜凯伦叫到办公室去了。 姜凯伦面对阮漠寒,优雅一笑:“坐啊。” 阮漠寒一脸淡漠的坐下:“是要谈开除我的事吗?” “怎么会。”姜凯伦笑:“你是我最得力的员工。” 阮漠寒淡淡道:“可我毕竟给公司形象带来了不好的影响。” “虽然这影响的始作俑者是你。”阮漠寒看向那双貂一样的眸子:“姜总。” 姜凯伦:“是我找到了阮天蓉,也是我把你家的住址告诉阮天蓉。” “但我没让阮天蓉来公司找你,也没想到阮天蓉比我想象的更急躁。” “更没想到的是……你会这么果断拒绝她。”姜凯伦笑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神色更淡:“姜总谦虚了。” “你哪里会想不到呢?” “这一切,从我的反应,到简烁的反应,一步步,不都在你的算计之内呢?” “看着我是如何一步步的,逼着阮天蓉亮出她最后的武器。” “关于我妹妹出事那天,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姜凯伦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的一句话。”阮漠寒看着姜凯伦的眼睛:“你说,只有直面过去的恨,我才能彻底变成像你一样,一个毫无感情、毫无破绽的人。” 姜凯伦笑意更深:“你比我想的更聪明,阮总监,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只是,你既然已经看透了这一切,为什么还要按我设计的棋路走呢?” 阮漠寒淡淡开口:“这就是你最厉害的地方,不是么?” “即便我知道自己是在一步步走入你的网中,我仍然不得不承认,你设计的每一步,都是我能想到的最优解。”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跟阮天蓉,无休无止的纠缠下去。” “我唯一想不透的是……”阮漠寒强迫自己逼视姜凯伦。 姜凯伦的眸子里,闪着毫无瑕疵的精光,阮漠寒放在桌下的手指捏紧,但不让自己移开眼神。 姜凯伦:“你问。”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迫切,想要训练我,变成你这样毫无感情的人?” 姜凯伦终于露出那个志在必得的微笑:“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你该跟我去墓地,一起看看她了吧。” 阮漠寒问:“她叫什么名字?” “姚渊。” ****** 下午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 她没想到,会在地下停车场看到简烁,嘴里哼着“嘣嘣嘣”的旋律,旋一个圈,又旋一个圈,像在练习圆舞曲的舞步。 猫站在一旁,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简烁,完全不明白这两脚兽在干什么。 看了一会儿,好像觉得无聊,一摇尾巴,走了。 阮漠寒走过去:“你怎么还在这里?” 简烁旋到她面前,抬起一张妖冶笑脸,原本尖尖小小的脸型,这时腮帮子还红肿着:“我想等你,一起回家。” ****** 阮漠寒冷冷说一声:“上车。” 简烁笑嘻嘻钻进副驾。 阮漠寒平稳的把车开出地下停车场,简烁还在哼着“嘣嘣嘣”的旋律。 阮漠寒问她:“疼么?” “疼啊,疼死了。”简烁笑得妖冶又慵懒:“你以前觉得疼么?” “以前觉得疼。”阮漠寒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路况:“现在只觉得不够疼。” 简烁眨眨眼:“什么意思?” 阮漠寒面无表情,不说话。 简烁把安全带解开,脸向阮漠寒这边凑过来:“帮我吹一下。” 阮漠寒语气冷漠,双眼目视前方不看她:“安全带系好。” “我这可是为你挨的打。”简烁拖着妖冶的调子:“你不该帮我吹一下?” 脸越发凑近阮漠寒,像只撒娇的猫,墨黑浓密的长卷发,蓬开来的发丝扫到阮漠寒脸上。 阮漠寒表情越来越冷。 忽然她猛打一下方向盘,一脚油门踩下去。 简烁没系安全带,整个身子被猛然一甩,向右手边的车窗撞过去,头撞在玻璃上,发出“咚”的一声。 她大叫:“阮漠寒你干嘛!” 阮漠寒:“有人别我的车。” 她踩着油门追上去,把故意逼了她两次的那辆车,逼入车辆罕至、可以飙车的那条路。 那车也丝毫不愿认输,跟阮漠寒一左一右,狂飙突进。 两辆车交替领先,飞驰在几乎没有车的马路上。 今天下了雨,平时浅灰的路面,这时还湿着,变成了更沉重的深灰,映在眼里茫茫一片。 车子的轮胎,跟路面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是不断溅起细密雨花的声音。 阮漠寒打开窗。 随着飙起的车速,窗外的风也变快了,猛烈呼啸的灌进车里,一下子卷起阮漠寒浅棕色的长发,和简烁墨黑的长发,在空中四散飞扬。 像翻涌的海浪,发尾交叠纠缠在一起。 简烁兴奋的把身子探出车外:“呼啦!呼啦!呼啦!” 阮漠寒单手握着方向盘,一边盯着前方路面,一边伸手拉了简烁一把:“安全带系好。” 简烁半边身子探出车外,明明是对阮漠寒说话,却越发兴奋的对着窗外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 第215页 “安全带系好。” “你说什么?风很大啊,听不清。”简烁一阵妖冶的笑声,远古战场摇响的铜铃一般,零零碎碎,随窗外的风一起,灌进阮漠寒的耳朵里。 旁边的车超过阮漠寒,又把她的车猛然一别。 阮漠寒不愿减速,猛打方向盘,简烁整个人扒在车窗上,还在“呼啦呼啦”叫着。 阮漠寒一脚油门踩下去,车速再次飙快,压制住刚在她前面的那辆车。 窗外的风越发呼啸。 “我说!”她在呼啸的狂风中喊出来:“安全带系好!” 简烁像是觉得好玩极了,双手握成喇叭,对着窗外大喊:“还是听不到啊阮漠寒,你再大声一点!” 也许是风太大,也许是简烁的笑声和喊声太大,阮漠寒自己的声音被盖过去,也就不觉得自己在大喊了。 她怎么可能大喊呢?她可是最冷静自持的阮漠寒。 可这时她飙着车,被简烁带着迎风大喊:“系好安全带!” 整个肺里的空气都吐出来,一直沉甸甸压在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好像随着空气一起被吐出。 “阮漠寒,好玩吗?”简烁笑嘻嘻继续大喊:“你喊一喊阮天蓉的名字嘛。” 她带头大喊:“阮天蓉!我*日!阮天蓉!” “王*八*蛋的阮天蓉!”又一阵妖冶笑声,随风洒落。 阮漠寒双手紧握方向盘,紧盯前方与她交替领先的那辆车。 她跟着简烁在心里喊:“阮天蓉。” 从阮天蓉出现以后,无论她再怎么忽视,到后来,似乎也很难压抑自己的心中,阮天蓉带来的那些不安。 她依赖着简烁的偏爱,可到后来,又忍不住怀疑简烁只是占有欲作祟。 她享受着简烁的温柔,可到后来,又忍不住逼简烁对她不好来获取快感。 心理医生说简烁可以入院,只有她知道,在自己心底别人看不到的角落,她比简烁更扭曲阴暗。 像从苔藓,一片湿答答、黏腻腻的潮。 甩也甩不掉。 阮漠寒开的太疯,终于,跟她比试的那辆车,被她的气势吓退。 车速慢下去,慢下去,在下一个路口,方向盘一转钻出去,消失了。 阮漠寒也缓缓降下自己的车速。 简烁笑嘻嘻钻回车子里面来:“你怎么不继续喊呢?可好玩了。” 阮漠寒淡淡目视前方,可分明发现自己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一掌心的汗。 她不看简烁,盯着前方的马路问:“你敢玩点更刺激的么?” 简烁兴致勃勃:“什么什么?” 阮漠寒面色淡漠如昔:“我们,做吧。” ****** 简烁愣愣坐在座位上,看着阮漠寒一脸淡漠的转动方向盘,拐上一条小路。 见简烁一直怔怔盯着自己,阮漠寒瞥她一眼:“安全带系好。” 简烁“哦”一声,乖乖把安全带系上。 阮漠寒开了一段时间,把车停在一条僻静小路上。 简烁抬头一看,眼前是一片烂尾楼。 一片根本没有人会来的区域。 车窗外,一点点暮色笼罩下来,明天应该是个好天,阴雨过去,天幕上垂着火烧一样的云,远远看上去,一片瑰丽。 阮漠寒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又瞥一眼简烁:“要我帮你解么?” 简烁扭头看着阮漠寒,还是愣愣的:“你玩真的啊?” 阮漠寒俯身,帮简烁把安全带解了。 随着她靠近,一股淡淡的冷杉香气笼罩住简烁,像走入一片雾气弥漫的森林,随着她远离,简烁又回到真实人间。 可谁要真实人间。简烁愿意一辈子困死在迷雾森林里。 变成迷路的幽灵,终日游荡。 阮漠寒打开车窗,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怎么,你不敢?” “我怎么可能不敢。”简烁盯着眼前的烂尾楼,忽然想也不知这里有没有流浪猫。 她不想被人看着,也不想被猫看着,毕竟是同类,有点尴尬。 于是她说:“我是想,要不要等天更黑一点,有氛围。” 明明她们之前约在W酒店1704,都是明晃晃的下午,也没要过什么氛围。 可是今天,不一样。 吻上去,就不会停,一路到底。 阮漠寒抽一口烟,打开车门:“我去给音音打个电话。” 简烁知道阮漠寒今早出门时,已帮阮清音准备好晚饭,像是知道阮天蓉今天一定会搞事,她很有可能不能按时回家吃晚饭。 简烁想,阮漠寒的突然提议,应该跟突然出现的阮天蓉有关吧。 也许背后还有什么更复杂的原因,是现在的简烁,还不知道的。 随着时间推移,天色越来越暗,给了她偷看阮漠寒的勇气。 阮漠寒挂了电话以后,也没上车,就站在车外,抽着指间那支烟。 黑色的高跟鞋,站在一块近乎腐朽的木头上,木头一端几颗锈掉的钉子,阮漠寒抽着烟垂眸,像在盯着那几颗钉子出神。 附近有路灯,但是灯泡都坏了,又或者是没再供电,总之一点亮光都没有。 阮漠寒纤长清冷的身形,在越来越暗的暮色中,变成了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 夜色让她身形的线条,整个模糊起来,像晕开的水墨,又像一团雾。 -- 第216页 不抓在手里,随时都要飘走似的。 简烁咬了咬下唇,推开车门下车。 她慢慢走到阮漠寒身边去,十厘米的高跟鞋,踩着路面上凌乱散落的碎石,嘎嘎吱吱。 简烁舔舔嘴唇开口:“那个,是不是应该喝点酒啊?” 阮漠寒抽一口烟,淡淡看着她:“你以前从没有过?” 简烁“嗤”一声:“就跟你以前有过似的。” 阮漠寒默默抽一口烟。 两人竟互相都没否认。 简烁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是该喝点酒的。” 阮漠寒瞥她一眼:“荒郊野外上哪买酒去?” 把指间的烟递给简烁:“烟抽么?” 简烁盯着烟头的小小一点红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摇头:“还是算了。” 阮漠寒收回手,默默抽完了烟,把烟掐了,说一句:“车里等你。” 撇下简烁,自己钻进车的后座。 简烁独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上阮漠寒刚刚站过的那块腐木,穿十厘米高跟鞋的脚尖伸出,在一颗钉子上踢了一下,又踢了一下。 她吸吸鼻子。 从腐木上跳下来,嘴里大声哼着:“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旋一个圈,又旋一个圈,再跳三步。 到了车门前,却又一下子静下来,垂下头。 抬起手,又缩了一下,手就那样僵在半空。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拉开车门的时候,车门从里面,一下子被推开了。 在简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一只纤细手腕一拉,整个人向后座座位扑去。 她的眼下,是阮漠寒一张清冷莹白的脸。 老实说,清丽的五官,在夜色里看得不是那么分明,只有一双浅棕色的眸子,月夜湖泊一样泛着粼粼的光。 身上清淡的冷杉香气,却是熟悉的,像一片雾,瞬间包裹住简烁。 阮漠寒清冷的声音传来:“怕了就算了。” “我怕个屁。”简烁刚开始的声音还是妖异魅惑的,随着阮漠寒伸手,抱住她的腰,她语气就渐渐低了下去。 像喃喃自语:“为什么啊,阮漠寒?” “为什么是我?”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第68章 阮漠寒的手, 像羽毛,简烁穿着阮漠寒的衬衫,软绸材质, 又薄又柔,阮漠寒的手落上去,像在搔痒。 她清楚简烁的命门,手指格外轻柔, 从腰窝, 一路往上, 顺着脊椎的一条浅浅沟, 抚到蝴蝶骨附近。 一双清冷如湖泊的眸子望着简烁。 “吻我。”她说。 在一片连路灯都没有的黑暗里, 阮漠寒的眸子,像坠满了漫天的星辰。 两人的呼吸蔓延开来,在车后座狭小的空间里, 冷杉的香气, 大丽花的香味,交互交织, 交互缠斗, 像在一片远古植物尚未灭绝的异世界。 外面也暗到,好像并非真实人间。 简烁有些恍惚,就那样愣愣看着阮漠寒。 “回答我啊,阮漠寒。”她又开口,声音低到,不像提问, 像喃喃自语。 阮漠寒的手继续向上,覆盖住简烁的后脑勺,轻轻向下一按。 天热了, 阮漠寒没再穿丝袜,简烁也没有。两人都穿着阮漠寒的同款黑窄裙,修长的腿像藤蔓。 藤蔓是如何生长的呢?交叠,缠绕,紧紧密密攀在一起。 简烁觉得自己的高跟鞋,好像掉在了车外面。 阮漠寒吻她,吻也像羽毛,后来,又咬住简烁的下唇。 简烁挣了一下。 阮漠寒看着她:“不喜欢你,就不继续?” 她的手还像一片羽毛,继续搔痒。简烁的眼闭了闭,又睁开:“嗯,不继续。” “你确定?”阮漠寒又来吻她。 简烁又一次挣开:“确定。” 她手臂撑起来,手掌按在后座的座椅上,还按到了阮漠寒的一点头发尖。阮漠寒一动,微微牵扯。 细密的痛感。 简烁想跑。 阮漠寒揽着她的腰:“你就是怕了吧?” 简烁:“你就当我怕了吧。” 她膝盖也开始用力,整个人想爬起来走掉了。 阮漠寒一脚把她想动的脚尖踢回原处。 简烁的腿脱力,整个人失去重心,又一次跌回车后座上,整个人扑倒。 她还没来及说话,阮漠寒的吻就又一次覆了上来,覆住她的唇,冷杉香气弥散,潮湿又柔软。 舌头撬开她唇齿,她不知道阮漠寒是不是故意的,因为这样把舌尖探进来,说话就可以含糊一点。 “喜欢你。” “喜欢你,行了吧?” ****** 家里开门声响起的时候,阮清音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一部很老的电影,《海上钢琴师》,讲一个名为1900的天才钢琴师,一辈子生活在豪华游轮上,不愿踏上陆地半步,哪怕为了他深爱上的女孩,也不愿。 阮漠寒和简烁进门的时候,电影里的1900正在说:“朋友,原谅我,我下不了船。” 阮清音盯着电视屏幕,招呼了一声:“妈妈。” 阮漠寒“嗯”了一声。 阮清音马上抬头看过去。 感统失调给她带来的逆效应,是神经高度敏感,她一下子就听出阮漠寒今晚的声音,有点不对。 -- 第217页 可当她看过去,又发现阮漠寒面色如常,淡漠清冷。 她又去看跟在后面的简烁,简烁倒是跟平时不一样,没有嘻嘻哈哈的笑,也不像聒噪的鹦鹉,倒像一只陷入沉思的猫。 阮清音眨眨眼睛:“你们吵架了?” 简烁一愣:“没有。” “我从不跟人吵架。”阮漠寒淡淡问:“吃晚饭了吗?” “吃了。” “没有人来过家里吧?” “没有。” 阮漠寒点头,打开笔记本电脑,塞上蓝牙耳机,准备开始工作。 简烁犹豫着看了阮漠寒背影一眼,收回眼光,走过去,坐到阮清音身边。 “喂。”阮漠寒转身,简烁才发现她手里还握着手机:“你不吃晚饭?” “吃。” “过来看点什么。” 简烁又站起来。 “我好饿,特别饿。” 阮清音在电影台词和优美钢琴的间隙,听到简烁坐到她妈妈身边时,这样说了一句,像只委屈的猫。 她妈妈淡漠问道:“想吃什么?” “牛排。” “晚上吃太多红肉对身体不好,红肉是酸性食物,而人体血液的酸碱度最好维持在7.4左右,呈弱碱性状态……” 简烁好像忍无可忍:“喂,阮漠寒。” 她舔舔嘴唇,好像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又叫了一遍:“阮漠寒,你。” 阮漠寒低头,在手机上轻点了两下,又转头问阮清音:“音音,你还想吃什么吗?就是我们唯一会点的那家外卖。” 阮清音摇头。 她对食物兴趣不大,倒对今晚奇奇怪怪的这两人兴趣很大。 阮漠寒转回去的时候,看到简烁还坐在她旁边,冷冷道:“别打扰我工作。” 简烁“哦”一声站起来。 她刚才的身体姿态,是整个人向阮漠寒那边倾斜,脸几乎贴在阮漠寒肩膀上的。这会儿站起来,身体一下子绷得笔直,一脚踢在书桌的桌腿上。 阮漠寒看她一眼。 她撇撇嘴:“不小心,行不行?” 还伸出纤长手指,装模作样在桌腿上摸了一把:“桌桌对不起哦。” 一脸妖冶又狡黠的笑。 阮漠寒收回了目光,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开始工作。 简烁看着她快速进入工作状态的样子,轻不可闻的“哼”了一声,气闷闷走到阮清音身边来,一屁股坐下。 垂着自己的腰。 “你在看什么?”她懒洋洋的问。 “《海上钢琴师》。”阮清音看看她:“你们吵架了?” “没啊。”她看到茶几上放着自己的杯子,杯子里还剩小半杯水,拿起来就开始喝。 阮清音眨眨眼睛:“那你们打架了?” “咳咳咳!”正在喝水的简烁差点没被呛死。 她放下水杯想了想:“嗯,是打架了。” 她还没来得及阻止,阮清音就扬声问道:“妈妈,你为什么要跟简烁打架?” 她无法想象那么清冷淡漠的妈妈,会是一个跟人打架的人。 阮漠寒暂时摘下耳机,回头,一脸冷淡:“打架?” 她瞟简烁一眼。 又淡淡看着阮清音答道:“因为她不乖。” “你今早洗碗是不是又没洗干净?”阮清音教育简烁:“那你就该乖乖挨打,为什么要跟妈妈打架?” 简烁“嗤”一声。 单方面乖乖挨打?怎么可能! 她说:“因为你妈妈也不乖。” 阮清音:“为什么?”她妈妈明明一向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到完美的。 简烁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比如,说话不老实什么的。” 这时门铃响了,阮漠寒面无表情瞥了简烁一眼,简烁叹口气站起来:“知道了知道了。” 她拖着沉重步子去开门,阮清音总觉得她走得有点举步维艰。 是外卖送到了,简烁拎进来,放到餐桌上。 阮漠寒暂时合上笔记本电脑,向餐桌走去时问阮清音:“真的不要再吃一点?” 阮清音摇头。 但她伸着头,好奇往餐桌上打量了一眼。 简烁已经在把餐盒依次打开了。 哇,她妈妈竟然真的给简烁点了牛排耶。 简烁笑起来,坐在餐桌边,把牛排切的很大一块,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像只饿了十辈子的猫。 “我很饿。”她又强调了一遍:“我真的很饿。” ****** 深夜。 简烁洗完澡后,往阳台看一眼,阮漠寒果然站在那里抽烟。 她磨磨蹭蹭开始吹头发,直到吹了很久,一头墨黑浓密的头发被完全吹干了,阮漠寒还没抽完。 简烁拖不下去了,只好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走出去。 阮漠寒没理她,抱着手臂,淡淡抽着指间的烟。 简烁瞟一眼,阮漠寒的手指,在皎洁的月光下,莹白,纤长,好看,也有力。 她收回目光,低下头。 她从前并不知道自己会脸红的,早已习惯自己脸上的表情,不是妖冶就是凶狠。 而且她脸红什么呢,明明她对阮漠寒也做了同样的事。 关于今晚,也许是因为夜色太暗,也许是因为车的狭窄后座太气闷,也许是因为两人都出了汗、身上交叠在一起的香气太浓郁。 -- 第218页 简烁觉得自己陷在一片恍惚里,脑袋晕乎乎的,好像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蜷紧的眸子,皱紧的眉。 还记得纠缠的小腿,微微起伏的小腹。 大概还有海浪和潮汐,紧紧的包裹感。 她又瞟一眼阮漠寒,阮漠寒双眸淡淡,望着窗外的夜色。 简烁舔舔嘴唇:“你怎么不说话啊?” “从……那个以后,你就一直没跟我说话。” 可能连简烁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委屈,像只得不到主人抚摸的猫。 阮漠寒终于开口,语气淡淡:“你会留在船上还是上岸?” “啊?”简烁愣了。 “今晚音音看的那电影,《海上钢琴师》。”阮漠寒吐出一缕氤氲的烟:“留在船上,是有尽头的熟悉已知,上了岸,是没尽头的广阔未知。” “你会留在船上,还是上岸?” 简烁轻轻“呵”了一声:“这么无聊的问题。”妖冶又慵懒,像是连回答都懒得。 阮漠寒抽完烟了,掐熄烟头,准备走回客厅。 纤细手腕,被简烁拉了一下。 下一瞬,简烁从背后拥住她的影子,就映在阳台的玻璃门上。 简烁的尖尖下巴,抵住她纤瘦的肩膀:“还用问么?” “你在船上,我就留在船上。你上岸,我就跟着上岸。” “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 在简烁那样说了一句以后,阮漠寒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客厅的。 好像淡淡“嗯”了一声,拉开阳台的门,撇下简烁,直接走了。 走回卧室以前,回头看了简烁的背影一眼,双手肘支在阳台栏杆上,双手撑着脸,像在看外面的风景。 纤长的小腿,一翘一翘,脚上的拖鞋,就跟着一晃一晃。 不悠闲,而是有些神经质的频率,显得整个人有些闷和急躁。 阮漠寒收回目光,走回自己卧室,关上门,躺在床上。 她在想今天白天发生的所有事。 阮天蓉来公司找她闹,这是她想到的。 她没想到的是,简烁会替她挡下阮天蓉的巴掌,而一向在阮天蓉面前隐忍的她,会毫不犹豫狠狠打回去。 姜凯伦会找她谈阮天蓉的事,这是她想到的。 她没想到的是,当她问起姜凯伦为什么想训练她的时候,姜凯伦会直接约她去姚渊的墓地,揭晓答案。 阮漠寒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这个答案。 就如同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来迎接阮天蓉为了要钱,亮出自己的底牌—— 那段阮漠寒妹妹的往事。 所有的信息交叠在一起,像宇宙爆炸,阮漠寒自诩善于自持,可她无法忽视内心的焦虑烦躁。 开车回家的路上,遇到有人别她的车,明明是可以忍忍就过的事。 可她握着方向盘,想起阮天蓉的那张脸。 为什么要忍。 为什么她什么都要忍。 一脚油门轰上去,开始跟人飙车,可肾上腺素飙上来,阮漠寒发现自己内心的焦躁并没有减少。 直到。 直到简烁带着她在狂风里大喊。 那是阮漠寒生平第一次大喊。 肺里的空气全部吐出来,心里的焦躁原来真的会跟着排出来。 那么爽。 跟简烁发生关系,阮漠寒是临时起意,但并非一时冲动。 因为这是跟她飙车的车认输撤了、她自己的车速也降下来以后,她清醒之中做出的决定。 她发现自己需要的不是飙车,不是肾上腺素。 只是身边的一个简烁。 有了简烁,也许,她就有了面对阮天蓉的勇气,也有了面对姜凯伦的勇气。 ****** 轻微“咔哒”一声,阮漠寒的卧室门响起。 阮漠寒马上闭眼。 装睡这件事,她一向以为只会发生在小孩身上。可每次简烁偷偷溜进她卧室的时候,她都故意闭眼。 她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简烁。 就像今晚简烁说出那句“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以后,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匆匆走了。 就像今晚发生车后座的激烈以后,她开车回家,全程面色冷淡,保持沉默。 她想起简烁今晚拥住她肩膀时,她眸子垂下来,刚好望见阳台角落的那盆苔藓。 那就是她。 别扭又阴暗。所有的心思扭曲起来,藏进湿漉漉的泥土里。 怕剥去表面一层浅浅绿的外衣,露出一片光秃秃的泥土,把一切别扭、胆怯、纠结和盘托出的话。 有人就会看轻自己了。 简烁溜进卧室来了。 脚步放的很轻,像只敏捷的猫,可阮漠寒过分敏感的耳朵,还是能听到。 简烁像上次一样,溜到她床边坐下,俯身趴下,头枕着自己的手臂,离阮漠寒微微起伏的小腹很近。 阮漠寒小腹里还残存着今晚的灼热,简烁一靠近,她不自觉的微微屏吸。 她不知道简烁想干什么。 是想继续么。 继续今晚在车后座的激烈。像憋闷太久的山洪,瞬间倾泄出来,是任何堤坝都阻拦不了的架势。 那时的两人,都再不可能停下来了。 但此时的简烁,只是静静趴在她床边,没有要继续的样子。 -- 第219页 阮漠寒薄薄的空调被搭在腰际,一只手轻轻放在被子上。 简烁在一片黑暗和一缕窗帘透进的月色中,开口:“阮漠寒。” 她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近似于气声。 “你不会是后悔了吧?” “后悔今晚做了?还是后悔……跟我?” 阮漠寒内心震颤。 她发现苔藓不只是她自己。 简烁是大丽花,也是苔藓。 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湿答答的泥土,长着一片藏住弱小自我的苔藓。 简烁轻轻叹了一口气。 简烁竟然是会叹气的。 见阮漠寒不回答,她起身准备走了,身上睡衣的丝绸面料摩擦,发出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 在她起身以前,阮漠寒轻移自己的手。 大拇指伸出来,轻轻印在简烁的额头上。 简烁一愣,还没来得及支起的腿又放下了,整个人躺在原处。 静静让阮漠寒的拇指,印着自己的额头。 “你干嘛呀?”她用气声问。 又一阵沉默,只有一片朦胧的黑,和一缕从窗帘缝隙洒入的月光。 然后,阮漠寒才轻轻开口:“盖章认证。” 简烁:“认证什么?” “跟你,不后悔。” ****** 第二天一早,阮清音坐在餐桌边吃早饭的时候,觉得这两人更不对劲了。 简烁笑嘻嘻的,嘴里还哼着歌:“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阮漠寒一脸淡漠,但眉目舒展。 阮清音问:“你们昨晚打架以后,和好了?” 简烁一脸得意:“和好了啊。” 然后阮清音眼睁睁看着,简烁帮阮漠寒把煮鸡蛋的壳剥了。 说好的不会做家务豪门千金人设呢? “你为什么帮妈妈剥蛋?”阮清音问:“你怎么不帮我剥?” “你九岁,要锻炼自己的动手能力知道吗?”简烁还是笑得妖冶又慵懒:“你妈妈手累。” “她手累什么了?” “……每天在键盘上打那么多字,多累啊。”简烁又补了一句:“当然我也手累。” “你又累什么了?你又不打字。” 简烁瞪她一眼:“你每晚吃的面不是我做的?拿到切菜手不累么?煮面捞面手不累么?” 阮清音“哼”一声,自己把蛋剥了:“看我剥得比你好!” “哪儿比我好了?” “我剥的蛋比你剥的蛋圆。” 简烁:“那是你运气好拿到一个比较圆的鸡蛋!是母鸡的功劳关你什么事?” 阮清音:“咧咧咧。” 简烁大声“哼”出来:“做鬼脸你做的过我?” “咧咧咧,咧咧咧,咧咧咧。” 又开始像只聒噪的鹦鹉。 阮漠寒面无表情的在一旁吃早饭,后来阮清音也懒得理她了。 以至于阮漠寒和阮清音都吃完早饭的时候,简烁还没吃完。 阮漠寒一脸淡漠的站起来:“音音背书包,准备走了。” 简烁急了:“等等我。” 她一口把整颗水煮蛋塞进嘴里,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阮漠寒淡淡:“你今天不用跟着我。” “为什么?要是阮天蓉又去你公司闹呢?” 她已经决定每天都要跟着阮漠寒。 “阮天蓉今天不会去聆音。” “为什么?” “因为姜凯伦昨天找阮天蓉谈过话,我猜,阮天蓉会在明天晚上找来家里。” “你怎么知道?” 阮漠寒不再多说,叫背好书包的阮清音:“走了。” 简烁可怜兮兮跟着她们走到门口:“那我呢?” “你在家拖地擦窗子擦家具,好久没擦过了,好脏。” 简烁呆了:“我……昨晚……今天……你……” 最后变成一句:“你确定要我今天做这些?” 阮漠寒面无表情:“确定。” “阮漠寒,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阮漠寒不理她,砰一声关上门,带着阮清音走了。 ****** 早上九点,阮漠寒走进市场部大办公室的时候,众人窃窃私语的议论声立即停止。 等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旋上百叶帘,外面的议论声如草丛中的蟋蟀鸣叫,又低而热闹的响起来。 杨助理进来送黑咖啡的时候,见阮漠寒戴着蓝牙耳机,面色如常。 淡淡接过杨助理手里的咖啡,淡淡说一句“谢谢”。 杨助理忍不住问:“阮总监,您真的不介意他们说的那么难听?” 阮漠寒双眼如炬,杨助理聪明,知道阮漠寒心里明镜似的。 只是假装听不到。 阮漠寒摘下蓝牙耳机,认真回答她:“我真的不介意。” 扬扬手里的耳机:“戴这个,只是觉得吵。” 小虫一样,嗡嗡嗡。 杨助理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修炼出您这样的好涵养。” “跟涵养没关系。”阮漠寒摇头:“只要心里真的不在意就行。” ****** 九点半,聆音团队和GS团队准时例会。 开完会后,姜凯伦照例把阮漠寒留了下来。 阮漠寒一脸淡漠坐到姜凯伦对面。 姜凯伦笑问:“怎么,今天你的小朋友没跟着你来聆音?” -- 第220页 阮漠寒点头。 她想不出姜凯伦是怎么知道的,但她也不想问。 她觉得每问姜凯伦一个问题,都像一次认输。 她不想对姜凯伦表现出任何好奇。 姜凯伦却主动说了:“今天你身上,只有很纯净的冷杉香气,一点大丽花的香味都没有。” 阮漠寒表面不露声色,内心震撼。 她知道姜凯伦五感敏锐,但没想动敏锐到这个程度。 而且这样的敏锐,并非如她一样的天生,而全部来自后天训练。 姜凯伦像有读心术,笑道:“做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心里不乱,一片澄明安宁,五感自然就敏锐。” 阮漠寒盯着姜凯伦放在桌上的手,连指甲盖都泛着完美的淡淡微光。 姜凯伦问:“为什么你的小朋友今天没来呢?” “因为我没让她来。”阮漠寒淡淡道:“阮天蓉跟你谈过以后,应该最早,也会在明晚才来找我吧。” “因为你会让她明白,需要一点时间,来让我对重提往事的恐惧,在我心里不断发酵。” “与其急着来找,倒不如等一等,效果更好。” 姜凯伦满意的笑:“阮总监,你真的很聪明。” “你既然能想到这样的地步,那一定也找到应对的方法了吧。” 阮漠寒抬眼,注视住姜凯伦貂一样的眼睛。 这一次,她的手指没藏在会议桌下蜷起来,也没抖。 “我的方法是……”阮漠寒说:“承认自己喜欢简烁。” 第69章 姜凯伦笑了。 “利用自己现在的爱, 来对抗自己过去的恨。”姜凯伦称赞:“以毒攻毒么?好办法。” 阮漠寒看着她:“姜总,这一切,不都在你的计划之中么?” 姜凯伦很坦诚:“我想到你会利用简烁, 来陪你一起面对阮天蓉,但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敢对自己承认,你喜欢简烁。” “你是将计就计, 索性把简烁也拉入了你的计划中么?” “姜总, 我不像你, 我没有什么计划。”阮漠寒说:“我也没有利用简烁。” “我就是喜欢她。” 姜凯伦看了阮漠寒一眼:“阮总监, 你很好, 你比十年前的我更敢。” 她想了想:“这样很好,坦诚面对自己的感情,到时候断起来, 才会更干净利落。” “为什么要断?”阮漠寒淡淡问。 “不断?”姜凯伦笑了:“不断怎么变成一个没感情的人?” “这就是我以为你有计划的原因, 你想变成一个没感情的人,怎么能没计划呢?” 阮漠寒:“我以前, 是想变成一个没感情的人。” “但现在, 我不想了。” 姜凯伦笑得淡定优雅:“为什么?你不怕再痛苦了么?” 阮漠寒:“我的世界能容下我女儿,就不怕再多一个简烁。” “如果我只对她们两个人有感情,我只要护好她们两个人,就不会再痛苦。” “其余的大千世界,都跟我没关系。” 姜凯伦笑一声:“我以为,一个阮清音, 你已经护得够辛苦了。” “现在再想加一个简烁,阮总监,你会不会太自大了一点?” “毕竟你以前……连你妹妹一个人, 都没护好啊。” 阮漠寒看着姜凯伦的眼睛:“看来阮天蓉什么都跟你说了,关于我妹妹的事。” 姜凯伦点头。 阮漠寒站起来:“不是我自大,而是我长大了。” “我妹妹出事时,我才十四岁。现在十六年过去了,我三十岁了。” “如果我真的喜欢简烁,为什么……我不敢试一试呢?” ****** 下午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把车开回家里小区门口,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简烁穿着她的白衬衫黑窄裙,低调的衣着,也掩不去她身上的浓墨重彩。 墨黑的长发,墨黑的瞳仁,连眼尾一颗小痣都是墨黑。娇艳蔷薇般的双颊和嘴唇,在夏日暮色中灼灼盛开。 当然,阮漠寒明白,路人对简烁纷纷侧目,除了因为她近乎妖异的美貌,还因为她穿着一双十厘米高跟鞋,跟神经病一样,在路边手舞足蹈的跳。 阮漠寒从排队进小区的车流里出来,滑到简烁附近停车,“滴滴”按两声喇叭。 简烁看到她的车,笑嘻嘻跑过来。 阮漠寒打开车窗,淡淡问她:“你干嘛呢?” 简烁“哼”一声:“我在对付一只蝴蝶。” “蝴蝶居然停我头上,我把它赶走,它飞了一阵又回来停我头上,调戏我似的。” 简烁气忿忿的:“哼!哼!哼——!” 阮漠寒想,大概是因为简烁身上,有妖冶的大丽花香气,所以总引来蝴蝶吧。 她淡淡说:“一只蝴蝶而已。” 简烁怪叫一声:“什么叫一只蝴蝶而已?” “一只蝴蝶怎么能停我头上呢?难道你一点不生气?” 她嬉笑着俯身,趴在阮漠寒打开的车窗上:“我可是你的啊,蝴蝶怎么能碰呢?” 阮漠寒面无表情瞥她一眼。 简烁:“反正如果蝴蝶停你头上,我肯定不干。” 她唇角的笑意更深,露出唇边的尖尖牙齿:“因为你也是我的。” 阮漠寒问:“不是让你在家做家务么?你在这干什么?” -- 第221页 “等你。” “有事?” 简烁笑嘻嘻拉开车门钻上车,墨黑瞳仁转来转去,像只打坏主意的猫:“你带我去趟超市。” “干嘛?” “阮清音说今晚想吃番茄蛋面,但你肯定买的是青椒和瘦肉。” 阮漠寒训练简烁,完全套用训练学渣的方法,一道题弄不懂,就反反复复的做。 一道青椒肉丝面做不好,就反反复复的练。 简烁悄悄瞟阮漠寒一眼,阮漠寒面无表情的开车。 简烁扒在车窗上,像猫憋久了,难得出来放风,心情很好的样子,嘴里哼着:“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夏天到了,窗外不仅有蝴蝶,偶尔还有不明品种的小虫飞过。 简烁极为凶狠的伸手去打:“让你来!让你来!让你来!” “别想飞进来!” 阮漠寒语气淡淡:“你坐好。” 简烁回头,勾起嘴角妖冶一笑:“怎么,你担心我啊?” 阮漠寒一脸淡漠:“想多了。” 简烁“嗤”一声,又狡黠一笑。 她把手伸出窗外:“那我这样呢,你担不担心我?” 阮漠寒冷漠转动方向盘,她又把手伸得更向外:“这样呢,你担不担心我?” 上半身往外探:“担不担心我?” 头伸出去:“担不担心我? “担不担心我?担不担心我?担不担心我?” 阮漠寒看准一个超车机会,一脚油门轰上去。 上半身探出车外的简烁,被车的惯性一甩,又被系在身上的安全带一缚,老老实实被按回座椅上,后脑勺撞在座椅靠背上,轻轻“咚”的一声。 她大叫:“阮漠寒!” 阮漠寒保持面无表情:“要是你还有兴趣,我可以再来一次。” 简烁气闷闷哼一声:“……不用了。” 她老老实实坐在座椅上,手指伸出来,玩着自己卷曲的头发梢。 浓黑的长发,缭绕在白皙的指尖,是一种粗而坚硬的触感。 不像阮漠寒的头发,软软的,水一样,在她的指尖流淌。 就是昨晚,就是在这辆车上,后座。 简烁玩着自己的头发梢,就又笑起来啊:“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指尖也在跳舞。 超市到了,阮漠寒停好车:“鸡蛋家里有,我去买番茄,你就在车上等我。” 简烁抗议:“我也要去,我都在家里闷一天了!” “我一个人去比较快。” 阮漠寒下车,简烁马上跟着跑下车来。 跑到阮漠寒前面,转身,笑嘻嘻对住阮漠寒一张清冷的脸。 阮漠寒往左一步,她就跟着往左一步。 阮漠寒往右一步,她就跟着往右一步。 狡黠笑着拦住阮漠寒的去路:“就不让你走。” 幼稚程度,绝对比九岁的阮清音更厉害。 阮漠寒淡淡开口:“那一起去吧。” 反而是简烁一愣:“你这么容易妥协?” 阮漠寒:“这时最有效率的办法,是不要跟你做无谓纠缠。” 她自顾自往前走,黑色高跟鞋敲击着超市地面的白色瓷砖,连脚步声都清冷。 简烁笑嘻嘻跟上去:“就缠着你,就缠着你,就缠着你……” ****** 阮漠寒头脑清晰,逻辑缜密,这家超市就在她家小区附近,她偶尔过来,对超市地形很熟,脑中已经规划出最优路线。 径直走到蔬菜区,挑了两颗番茄。 叫简烁:“走,结账。” 简烁:“等一下啦。”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 “我要去个地方,你去收银那儿等我。” 一溜烟跑了。 阮漠寒叹口气,走到收银处,不想浪费时间无谓等待,拿出手机处理工作。 “啪”一声,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扔进阮漠寒的购物车。 阮漠寒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冷冷问:“这么小一间超市,你能去二十分钟,是迷路了吗?” 简烁点头:“对,就是迷路了。” 阮漠寒面无表情推着购物车,排队结账。 收银员给番茄扫码以后,拿着一双粉色拖鞋问阮漠寒:“请问这也是您的么?” 简烁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开口想辩解:“我……” 阮漠寒淡淡开口打断她,告诉收银员:“对,是我的。” 收银员“滴”一声扫码,阮漠寒拿出手机,翻出二维码付钱。 收银员:“小票需要吗?” “不用了谢谢。” 走出超市,阮漠寒把番茄拎在自己手里,粉色拖鞋朝简烁怀里丢去。 简烁一下子笑了起来:“喂……” “别说话。”阮漠寒面色冷冷:“明天再拖两遍地。” “不是吧阮漠寒。”简烁跟在阮漠寒身边,一会儿左边转转,一会儿右边转转。 她不让蝴蝶靠近自己和阮漠寒,这会儿她自己,倒像一只绕着阮漠寒乱飞的蝴蝶。 “你这也太黑了阮漠寒。”简烁:“阮漠寒我们再商量一下嘛,一遍,拖一遍怎么样?” 阮漠寒:“吵死了。” “真的,商量一下嘛,这双拖鞋才多少钱啊……” 简烁笑嘻嘻的喋喋不休着,伴着阮漠寒走远。 -- 第222页 ****** 简烁跟阮漠寒一起回到家。 她把抱了一路的新拖鞋放到地上,又发现一根透明的塑料绳,把两只拖鞋绑在一起。 又把拖鞋拿起来。 她真像只小兽,第一反应不是找剪刀,而是亮出唇边尖尖牙齿,用力,把透明塑料绳咬断。 又“啪啪”两声把拖鞋放到地上。 穿上去,鞋底很软,明明是夏天凉拖,简烁还是有一种踩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旋一个圈,再旋一个圈,嘴里哼着“嘣嘣嘣”,穿着新拖鞋跳进客厅。 阮清音正在看电影,看到她和阮漠寒一起回来,问:“你刚突然跑哪去了?” 简烁嬉笑:“你不是说想吃番茄鸡蛋面么?” “我什么时候说了?” “你就是说了,你忘了啦。”简烁一屁股在阮清音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两只拖鞋的鞋跟着地,脚翘起来,摇摇晃晃,欣赏着自己的新拖鞋。 阮清音敏感,她当然也注意到了:“你怎么有新拖鞋?” 阮漠寒走过来,面无表情:“那双客用拖鞋坏了。” “是吗?”阮清音不感兴趣,又转过头,去看电视上放着的老电影。 “喂。”简烁不满:“你多看看我的新拖鞋啊,你不在意么?” “我为什么要在意?” “之前你有粉色拖鞋啊,现在我也有了。” “那又怎么样?” “客人只能穿灰色拖鞋啊。” “那又怎么样?” “你怎么这么不在意?你必须在意!还有你看我的粉色拖鞋是不是比你的粉色拖鞋好看?” 阮清音大喊一声:“吵死了!” 她叫阮漠寒:“妈妈,你明天把客用拖鞋也换成粉色。” 阮漠寒点头:“可以。” “那怎么行?”简烁一下子站起来,跑到阮漠寒身边:“那可不行!那可不行!那可不行!” 阮漠寒冷冷问:“还不去做面?” 简烁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聒噪鹦鹉般强调:“绝对不行!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 深夜。 简烁洗完澡,把头发吹到半干,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走到正在抽烟的阮漠寒身边。 “好看么?”她晃晃自己脚上的粉色拖鞋。 “丑死了。” 简烁翻个白眼:“你懂个屁!” 阮漠寒抽着烟不说话,简烁就双手肘支在阳台栏杆上,双手撑脸,一条修长小腿翘起来,脚尖上挂着粉色拖鞋,哼着“嘣嘣嘣”的旋律,摇摇晃晃。 阮漠寒瞥她一眼:“你一直在这干嘛?” “想做?” 简烁不屑的“嗤”一声:“别以为自己有多大魅力。” 她又哼了一阵“嘣嘣嘣”的旋律,开口问:“阮天蓉明晚会来家里?” 阮漠寒:“应该会。” 简烁:“那我明天还是不去聆音,在家等?” 阮漠寒淡淡“嗯”一声,吐出一缕氤氲的烟。 简烁本来没觉得阮漠寒有什么异常,可此时她看着阮漠寒吐的烟,总觉得零零落落,散乱一片。 她舔舔嘴唇问:“阮天蓉明天来找你说什么?” “你不是说了不给她钱么?她还有什么办法?” 阮漠寒又吐出一缕散乱的烟:“简烁。” “你去把客厅书架上的相框拿过来。” “不是放音音照片的那个相框,另一个。” 简烁愣了:“我……可以碰么?” 她每天在客厅旋进跳出,无数次露过书架上的相框,泛黄照片上的小女孩,有一张和阮漠寒类似的瓜子脸,她已经看得很熟了。 可从没碰过,也从没摸过。 她像兽,所以有一种本能的直觉,知道那张照片,一定跟阮漠寒内心最深的隐痛有关。 现在阮漠寒却叫她,去把那相框拿过来。 她不确定的又问了一次:“我真的……可以碰?” 阮漠寒抽着烟:“可以。” “去拿吧。” 简烁走回客厅,走到书架边,小心翼翼把相框拿下来,捧在怀里。 低头偷偷看一眼照片,上面的女孩眉目清淡,真的跟阮漠寒很像。 她捧着相框回到阳台,把相框递给阮漠寒。 阮漠寒把手里几近抽完的烟掐了,才接过相框。 低头看了相框一会儿。 阮漠寒看着相框,简烁就在一旁看着阮漠寒。 浅棕色的眸子,像一汪泛着雾气的湖。 阮漠寒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像简烁想象的那样,用她的手指去抚摩照片,只是淡淡开口,叫简烁:“你靠近一点。” 简烁靠过去。 阮漠寒看着照片说:“这是我妹妹。” “我以前的名字你知道了,叫阮夏,我妹妹的名字,叫阮秋。” “阮天蓉明晚来找我,要说的就是阮秋的事。” 简烁问:“什么事?” 阮漠寒阖了阖眼睛:“等阮天蓉明天来了,你就知道了。” 好像很累的样子。 简烁伸手:“相框给我。” 阮漠寒沉默的把相框递过去。 简烁小心接过,像刚才一样捧在怀里,回到客厅,把照片按照原样放在书架上。 放好以后,仔细看了看,角度好像差了一两度。 -- 第223页 伸手调了调。 嗯,这下正了。 简烁走回阳台,看到阮漠寒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朦胧夜色中,整个人罩在一片淡淡氤氲的烟雾中。 她纤瘦,整个人看上去就很单薄。 简烁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肩:“阮漠寒,你别怕。” 阮漠寒纤长手指夹着烟,右手拇指,不自觉在食指的指甲盖上按了一下。 “我没有怕。”她说。 她拍了拍简烁:“放开,好热。” 简烁不放,把她纤瘦肩膀抱得更紧了一点:“阮漠寒,你别怕。” 阮漠寒抽着烟,沉默不语。 良久。 简烁摊开掌心,阮漠寒就像以前很多次做过的那样,把烟灰弹进简烁的掌心里。 一阵风起,烟灰就从简烁手里飘出去,像一只只极小的灰色蝴蝶,在风中根本无法振翅,只能随风逐流。 阮漠寒的长发,也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着纷乱飞舞。 简烁从背后,帮她把头发理好,怕又被风吹乱一般,把阮漠寒垂顺柔软的发尾,含进自己嘴里。 含着阮漠寒的发尾说:“真的别怕,知道吗?” 阮漠寒把手里的烟掐了:“好。” “知道了。” ****** 周三晚上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 今天不用买菜,昨晚临时改做了番茄鸡蛋面,今晚可以用昨晚买的青椒和瘦肉,做青椒肉丝面。 简烁把三碗面端上餐桌。 青椒依然有点糊,肉丝依然有点硬。 阮清音:“为什么做了这么多次还这样?一点进步都没有!大笨蛋!” 简烁:“你才大笨蛋。” 说了这么一句,又低头吃面,不说话了。 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兴高采烈的跟阮清音怼起来。 阮清音觉得奇怪,看看阮漠寒。 阮漠寒倒是面色如常,一脸淡漠,大口大口吃着面。 阮清音开口:“妈妈。” “嗯?” “我想吃奶油千层蛋糕。” “好,明晚下班给你买。” 阮清音就也不说话了,沉默的低头吃面。 这太异常了。 如果是平时的阮漠寒,此时一定会说:“吃糖太多会刺激睡眠神经,糖分消耗后反而让人昏昏欲睡……” 于是阮清音知道了,今晚会有大事发生。 吃完面,阮漠寒叫简烁去洗碗,又叫阮清音:“早点洗澡,回房间去看绘本吧。” 阮清音很聪明:“因为上次那个老女人要来家里?” 阮漠寒点头:“对。” 阮清音:“为什么我不能待在客厅?” “她要说的事,小孩子不该听。” “什么是小孩子不该听的事?” 阮漠寒想了想:“就是如果我是小孩,我宁愿永远不要听到的事。” ****** 阮清音早早洗了澡,阮漠寒给她吹干头发,阮清音就先回了卧室。 阮漠寒照常坐在书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 简烁不知道,阮漠寒这时还能不能集中注意力工作,只是听着她敲击电脑键盘的节奏,一如往常。 简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看之前阮清音看过的那部,《海上钢琴师》,一辈子不愿下船的1900在说:“上了岸,你能何去何从?” 悠扬钢琴声中,简烁想了想,站起来,走到厨房,拿了一盒冰淇淋和一个勺子。 把冰淇淋放到阮漠寒面前:“吃么?”冰淇淋是阮清音的,她决定先借用一下。 阮漠寒摇头。 “你该吃点甜的。” 阮漠寒还是摇头。 简烁:“那我吃给你看。” 阮漠寒就把笔记本电脑合上了,沉默的看着简烁,盘着一条腿坐在她对面,一口一口的挖冰淇淋吃。 “好吃么?”她问简烁。 简烁点头:“好吃。” 一盒冰淇淋吃了三分之一的时候,门铃响了。 阮漠寒一下子站起来:“我去开门。” 简烁放下冰淇淋,跟着她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大门打开,阮天蓉带笑却尖酸的脸,出现在楼道昏黄的灯光下,更显得面目可憎。 她笑着招呼阮漠寒:“小夏。” 好像格外亲昵。 等看到出现在阮漠寒背后的简烁,脸色一下子又变了:“她怎么在?”很畏惧简烁的样子。 阮漠寒让开门口,面无表情的说:“你进来。” 阮天蓉虽然怕简烁,但不拿到她想要的钱,显然不愿轻易罢休,于是走了进来,还在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简烁扯起嘴角,笑得妖异又鬼魅:“都跟你说了,我是她养的蛊。” “跟她一辈子那种。” 阮天蓉给自己打气:“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牛鬼蛇神的……” 简烁笑得越发诡谲:“那你这几天,就没遇到什么不好的事?” 阮天蓉转转眼珠,回忆一下,脸上再次露出迟疑惊惧的神色。 阮漠寒在一旁冷冷看着。 阮天蓉不明白,但她明白,简烁这是一种很简单的心理暗示法。 人行走世间,不可能遇到的全是好事,也不可能遇到的全是坏事。只是被简烁这么一强调,阮天蓉就会不自觉的,把注意力集中在遇到的坏事上。 -- 第224页 就很容易觉得,自己这几天真特别倒霉,好像真跟什么邪恶力量扯上了关系似的。 简烁妖异笑着,身姿轻盈妖魅,像一根柔软的藤,绕到阮天蓉身边,伸出纤长手指,好像要向阮天蓉的额心点去, 阮天蓉吓了好大一跳,赶紧躲开:“你别过来!” 简烁“呵”的一声:“怕我啊?” 她收回手指,绕着自己卷曲的发梢,一双墨黑的瞳仁,闪着妖冶光泽,瞟一眼阮天蓉:“怕我的话,我劝你最好还是小心点。” 她放开自己的发梢,举起手,五指并拢,又像火舌爆裂灼烧一样,五指猛然张开,嘴里发出一声:“砰!” 像是真能引来地狱的烈火。 阮天蓉吓得浑身一抖,指着阮漠寒:“你、你妈妈也放过火……” 阮漠寒冷冷道:“我妈妈早就去美国,十几二十年了。” “既然再没传回过半分消息,就说明她现在过的很好。” “你今天来,应该不是想说我妈妈的事,而是想说我妹妹的事吧。” 阮漠寒提起阮秋,好像让阮天蓉想起了,她那唾手可得的一大笔钱。 金钱的力量,让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等谁邀请,自顾自坐在沙发上,冲阮漠寒一笑:“你不是一直都不知道,你妹妹死的那一天,是什么情况么?” 阮漠寒抱着双臂,冷冷站在她对面:“去世。” “啊?” 阮漠寒语气冷漠的说:“那叫去世。” 第70章 阮天蓉像是没想到, 阮漠寒会有这样的镇定与气势。 她以为,只要她一提起阮秋,阮漠寒就会像以前无数次一样, 沉默不语,再不挣扎。 阮天蓉像是在思考,如何讲述自己的底牌故事,才能更有杀伤力, 一双尖酸的眼滴溜溜的转着, 在屋里扫视。 她看到了简烁放在书桌上的那盒冰淇淋。 一下子笑了:“哟, 还在吃冰淇淋啊。” “看那盒子, 那冰淇淋很贵吧?真是会享受。” “你有没有想过, 你那苦命的妹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下的时候,想不想吃冰淇淋?” “我觉得, 她应该是不想的, 因为我亲眼看过她躺在地上的样子,冷得直发抖呢。” 果然, 阮漠寒沉默不语了。 简烁走过去, 挨着阮漠寒站着,感觉到阮漠寒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你冷么?”她问。 她用自己的手臂,紧贴住阮漠寒的手臂,想给阮漠寒一点温度。 “不冷。”阮漠寒说,一双眸子冷冷看向阮天蓉:“你到底想说什么?” 阮漠寒的反应, 让阮天蓉露出满意的笑:“如果你把一百五十万给我,我就带着阮秋死那一天的情况,彻底消失。” “那样的话, 你就一辈子都不用知道,阮秋到底死的有多痛苦,死的有多惨。” “还是说,你为了省这一百五十万,敢知道?” 简烁一直紧贴着阮漠寒的手臂,感觉到阮漠寒的身子轻晃了一下,整个人好像脱了力。 本就清淡的脸色,这时变成了一种凄清哀伤的白,站在客厅的灯光下,整个人近乎透明,好像一缕烟,随时都会飘走。 阮漠寒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我……” 简烁觉得她知道阮漠寒要说什么。 阮漠寒要说:“我给钱。” 于是她抢先阮漠寒一步开口:“你说吧。” 她对阮天蓉说:“你说吧,阮秋去世那天的情况。” 阮漠寒猛拉了她一把:“你疯了?”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凭我不帮你做这个决定,你还要这样躲一辈子!你明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简烁对阮天蓉说:“你说啊,阮秋去世那天的情况。” 阮天蓉盯着阮漠寒:“你确定就为了省一百五十万,让我说?” “一百五十万对现在的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拿不出的大钱吧。” 阮漠寒的身子晃了晃。 简烁握住阮漠寒的身子,扶她站稳,凑到阮漠寒的耳边:“我不是说了么?你别怕。” “你上岸,我就上岸,你在船上,我就留在船上。” 阮漠寒站稳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阮天蓉说:“你说吧。” 阮天蓉难以置信:“你确定?” “对,你说吧。” 阮天蓉笑了笑:“阮秋这孩子,命真是太苦了。” 看似悲悯的笑容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残忍。 她开始讲了,用一种街头巷尾讲八卦、过分绘声绘色的语气。 于是简烁知道了,阮秋出事的那一天。 阮漠寒十四岁,阮秋九岁,那是那一年冬天,下起初雪的那一天。 阮漠寒跟一个高一学姐,去了书店看书,说好了八点回家,结果九点还没回。 阮秋想姐姐,就一个人跑出去找。 雪天路滑,视线不明,司机喝了酒,一切最不利的因素叠加,让阮秋倒在一片血泊里。 阮漠寒的手机关了机,赶到出事地点的警察,把电话打到阮天蓉这里来。 阮天蓉骂骂咧咧去了,看到阮秋躺在地上,已快要失去生命的迹象。 讲到这里,阮天蓉故作悲悯、实则残忍的笑着,“贴心”的问阮漠寒:“还要听下去么?” -- 第225页 简烁看阮漠寒一眼。 阮漠寒垂着头,浅棕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阮漠寒清冷的脸,也遮住阮漠寒敏感的耳朵。 阮漠寒躲在头发带来的一小片阴影里,好像在奢求头发遮住耳朵,能减小一点阮天蓉的音量。 减弱一点她内心受到的刺激。 简烁看的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简烁想,原来这个词,也是会发生在她身上的。 忍耐、于心不忍……阮漠寒真是教会了她很多事。 她能教会阮漠寒什么呢? 她抬起手,把阮漠寒的一头长发撩起来,别在右耳后。 阮漠寒抬头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眸子里,此时有一种深深的哀恸。 “别逼我。”阮漠寒说。 简烁第一次知道,阮漠寒会用这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话。 她指尖颤抖,却还是微微倾身,把阮漠寒左耳边垂下的头发,撩起来也别在耳后。 “阮漠寒,听我的话。”她在阮漠寒耳边低声说。 “你现在,必须清清楚楚听阮天蓉,把那天的事讲完。” “你现在逃了,你就只能逃一辈子了。” 阮漠寒两只莹白如玉的耳朵露出来。 她看着阮天蓉。 阮天蓉也看着她,还是那种故作悲悯、实则残忍的笑:“那我继续讲了。” 阮漠寒:“好,你讲。” 简烁发现,阮天蓉真的是很典型那种,街头巷尾的长舌妇,很擅长用自己夸张的描述,把事情淋漓尽致的展现到底。 她站在阮漠寒身边,一遍遍听阮天蓉用尖厉的声音,描绘阮秋颤抖的身体,灰败的眼睛,被雪水弄脏的外套,和在救护车上就凉下去的体温。 阮漠寒站着,听着,刚开始还在抖,最后,就连抖也不抖了。 阮天蓉问她:“你听够了么?” “现在我要两百万。”她最后的嘴脸暴露出来:“如果你不给,我就一辈子追着你,一遍遍重复讲给你听。” “也许,我还能想起更多细节也说不定。” 她舔舔嘴唇:“有水么?小夏,为了让你体会妹妹的痛,我都说渴了。” 阮漠寒点了一下头:“有。” 她走进厨房,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良久,阮漠寒端着一杯水走了出来。 简烁迎上去:“我来端给她。” “不行。”阮天蓉尖声阻止。 阮漠寒不敢泼她,她知道,阮漠寒在她面前隐忍惯了,除了上次给她的一巴掌,从小到大,阮漠寒在她面前一直忍着。 她不确定上次那一巴掌是怎么回事,但她确信,在今晚绘声绘色讲了阮秋的事以后,阮漠寒没有再跟她动手的力气和勇气。 不过水杯不能给那个小妖女,阮天蓉觉得她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还好阮漠寒端着水杯让开了:“我自己给。” “姨妈。”她端着水杯走近阮天蓉。 阮天蓉伸手,准备接过水,一边笑着:“小夏,毕竟是一起住了这么多年的情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心疼你姨丈和表姐的。” “对,毕竟是一起住了这么多年的情分。”阮漠寒端着水不递给她:“我想问问你,当时小秋的手,有多凉?” 阮天蓉:“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原来你到车祸现场的时候,小秋还没去世。”阮漠寒望着阮天蓉问:“你是她姨妈,跟她有一起住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你知道她很冷。” “你看着她躺在地上,你有没有,握一握她的手?” 阮天蓉露出一种本能的嫌恶:“当时都是血。” 阮漠寒一杯水泼过去。 阮天蓉愣了。 阮漠寒不是朝她胸口泼的,而是劈头盖脸,对着她脸泼的,阮天蓉一口气没提上来,呛进一点水去。 水滴顺着她的下巴,一滴、一滴,淌到她的绵绸上衣上,像她当年始终没未阮秋流过的眼泪。 “你滚。”阮漠寒冷声说。 “无论你以后来找我多少次、缠我多久,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 阮天蓉走了,她恨恨的说,还会再来。 阮漠寒站在原地,盯着刚才从阮天蓉身上,滴到地板上的两滴水。 阮漠寒就一直盯着那两滴水。 简烁走过去:“我擦干净。” 阮漠寒拉了她一把:“别擦。” “你看那两滴水,像不像眼泪?”阮漠寒面色淡淡的说:“就当阮天蓉,为小秋哭过了吧。” 简烁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说:“我先去洗澡了。” 她拿了浴巾和睡衣走进浴室。 哗啦啦的水流,顺着莲蓬头冲刷下来。 阮漠寒不知为什么,自己的身子,在大夏天也会一阵阵发寒。 好像她能亲眼看到,阮秋小小的身子,倒在一片雪水里。那样的冷,也传到了她身上。 她任凭热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还觉得冷,又把水开到最热。 直到莹白的皮肤滚烫发红。 可为什么她还觉得不够热? 这时,浴室的门“唰”一声轻轻打开。 简烁光着挤了起来。 阮漠寒面无表情:“我还没洗完。” “我知道。”简烁说:“要不我们一起洗,节约水资源。” -- 第226页 阮漠寒站在水柱下发愣。 简烁挤进淋浴间,从背后抱住她。 阮漠寒发现,简烁的身体很暖,比不断冲刷而下的热水更暖。 她几乎是本能的转身,抱住了简烁温暖的身体。 紧贴在一起。 她把头靠在简烁的肩膀上。 简烁说:“其实之前姜凯伦找过我一次,跟我说,你是在利用我,对抗阮天蓉。” “我今天忽然觉得,你有没有在利用我,都没关系。” “就算你在利用我,我也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阮漠寒闷闷的说:“我没利用你。” 她紧靠着简烁的肩膀,柔软的嘴唇,一张一合,蹭在简烁的肩头。 她一口狠狠咬下去,用力,更用力。 简烁“嘶”了一声,也没叫阮漠寒松口。 她只说:“你哭一哭嘛,阮漠寒。” “你十四岁以后,就再也没哭过了吧。” “你现在就算哭了,我也只会以为你脸上是溅到了洗澡水,不会知道你哭了的。” ****** 阮漠寒更加用力的,在简烁肩头咬了一口。 终于,她松了口,重新把脸靠在简烁的肩膀上。 “谁想哭了。”她淡漠的说。 “那……”简烁伸手扶住她的肩,想把拉起来,跟她眼睛看着眼睛说说话。 没想到,阮漠寒却突然伸手,紧紧抱着她的肩。 简烁一愣。 阮漠寒:“别说话。” “就这么抱一会儿。” 于是简烁扶住阮漠寒肩的手,也幻化成了一个环住她肩的拥抱。 简烁:“好啊。” “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阮漠寒没再说话了,就那样紧紧抱着简烁的肩,像在汲取温暖,也像是怕简烁突然又想把她拉起来。 简烁想,阮漠寒怕自己突然拉她起来的原因,是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现在自己的肩头,传来阵阵灼热,水滴的触感,不知是来自莲蓬头洒下的热水,还是来自阮漠寒十四岁以后,就再没涌出的眼泪。 简烁就那样安静站着,盯着莲蓬头喷出的水雾。 在浴室明黄的灯光下,反射着光晕,简烁总觉得更加用力的盯着看,就能看到一道道微型彩虹似的。 这大概是她二十六年如聒噪鹦鹉一般的人生里,维时最久的一段沉默。 她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直到阮漠寒语气淡淡的再次开口:“太浪费水了。” 简烁:“……哦。” 两人匆匆开始洗澡。 简烁问:“要我帮你洗头么?” “不要。” “要我帮你抹沐浴露么?” 阮漠寒冷冷看她一眼。 简烁:“……算了我抹我自己的。” 阮漠寒洗头洗澡的动作,格外干脆利落,她全部洗完的时候,简烁还在往身上抹沐浴露。 简烁:“阮漠寒,你是不是受过什么军事化训练啊?” 阮漠寒:“我先出去了。” 阮漠寒打开浴室门先走了,大概在外面吹头发。 简烁再一次静下来,盯着莲蓬头喷出的水雾。 阮漠寒和简烁,刚刚都刻意忽略了,阮漠寒那双微红的眼睛。 ****** 简烁走出浴室的时候,看到阮漠寒和往常一样,还是在阳台上抽烟。 简烁打开吹风,呜呜呜吹干着自己一头浓密黑发。 然后拉开玻璃门走出去。 阮漠寒抱着手臂,吐出一缕烟。 简烁悄悄瞥她周围的阳台栏杆上,除了一个烟灰缸,什么都没有。 简烁又看得更远了一些。 才在阳台角落的栏杆上,看到了嵌着阮秋那张照片的相框,小心翼翼被放在那里。 像是阮漠寒忍不住拿过来看了,又不敢细看,连把照片向下放着都舍不得。 只好暂时,放在阳台角落自己看不到的位置。 好像阮秋也在这里似的。 简烁:“给我抽一口烟。” 阮漠寒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小孩子抽什么烟。” 简烁:“我身份证上二十六岁了。” 阮漠寒一脸淡漠,没再说话,只望着虚无的夜色又吐出一缕烟。 简烁悄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阮漠寒好像是在看进遥远的回忆中。 简烁:“阮漠寒……” 阮漠寒忽然开口打断她:“你刚才吃的冰淇淋呢?” “啊?”简烁反应过来:“在书桌上。” “拿出来。” “都化了。” “拿出来。” 简烁想了想,还是走进客厅,把冰淇淋拿出来了。 阮漠寒盯着那冰淇淋看了一会儿。 伸手,拿起小小木勺,在已经完全融化的冰淇淋液里,来回来去的搅拌着。 然后神经质一般,一下、一下,用勺子戳着冰淇淋盒子的底部。 咄咄,咄咄,咄咄。 神经质似的。 简烁:“阮漠寒……” 阮漠寒忽然舀起一勺融化的冰淇淋液,含进自己嘴里。 她摇摇头:“太甜了,甜的发苦。” 简烁把冰淇淋盒子拿到一边去:“都化了,别吃了。” 阮漠寒也没拦她,再一次抱起手臂,抽一口夹在另一手指间的烟:“你说,小秋躺在雪地上的时候,那么冷,肯定是不想吃冰淇淋的吧?” -- 第227页 她又抽一口烟:“其实小秋从小到大,根本没有吃过冰淇淋。” “我小时候却吃过,在我爸妈还没完全撕破脸的时候……是不是很可笑?” 简烁静静看着她。 忽然,她伸手,把阮漠寒指间的烟拿了过来,自己狠狠抽一口。 她被呛到,一阵想咳的感觉涌上来,拼命想忍,没忍住,还是咳嗽两声。 为了证明什么似的,马上又抽一口:“我不小了,身份证上真的二十六了。” “阮漠寒,你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的。” 阮漠寒瞥了简烁一眼,又把烟从她手里拿了回来,自己抽了一口。 “我爸好像天生,就是那种很薄情的人,我妈不是,她感情炙热,像一团火。” “她刚生下小秋,就发现我爸出轨,于是每次带着我、抱着小秋,不停去闹,甚至点过一把火,烧了那女人的房子,好在消防员来得及时。” “我爸不堪其扰,很快带着那女人去了美国,只是半年后,他在美国结婚的对象,却不是他从国内带过去的那女人,是不是很可笑?” 简烁轻声问:“那你妈呢?” “我妈炙热的感情无处寄托,精神状况每况愈下,直到又放了一把火,烧了自己的房子。” “那时我已八岁,很快发现事情不对,报了火警。” “我妈被救出来,也算劫后余生,之后像是为了对我爸反击,也像是为了自救,很快找了一个男人,跟那男人一起去了美国。” 简烁:“她并不爱那男人?” 阮漠寒摇头:“我想不。” “因为她出国前,跟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感情是这世界上最糟糕的东西,你可千万不要有,我以后,也不要再有了。” “她说到做到,把我爸给她的所有钱留下来,一个人跟那男人去了美国,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爸以前家境不错,我妈留下的那笔钱不算少,阮天蓉为了那笔钱,把我和妹妹接到了她家。” “那时我刚过完九岁生日,小秋四岁。” 简烁能想象,阮漠寒和她妹妹经历了什么。 苛待。责骂。泼水。 也会动手打,也会有比动手打更让人难堪的漠视和防备。 阮漠寒:“其实我一直做的挺好的。” “按我妈说的,没有感情,没有情绪,无论阮天蓉做什么过分的事,我一直忍着、一直无视,好像真的也没有很痛苦。” “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护好小秋,就够了。” “直到我十四岁那年。” “初二吧,对吧,十四岁的时候。”阮漠寒又抽了一口烟,夹着烟的食指,神经质的在拇指指甲盖上,狠狠用力刮了两下。 “初二那年,我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学姐。现在想来,也不一定是喜欢,更多像是青春期自我意识觉醒时,一种萌动的情愫。” “平时在学校,我还是做的很好,甚至从不主动找她说话。偏偏有个周末,她约我去书店。”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家书店。”阮漠寒说着,食指又在拇指指甲盖上,狠狠刮了两下。 “你别刮了。”简烁把她的手拉过去,掌心蜷拢,包裹住拇指,不再让指甲盖露出来。 阮漠寒就低头,盯着自己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的那支烟。 “你小时候去过那样的书店吗?”她问简烁:“很小的那种,满屋子都是旧书的味道,暖气开得很足,在玻璃窗上凝了水汽,在寒冷的冬天,人一走进,就好像陷了进去,再出不来了。” “那天我本来该八点回家的。” “也许是因为书店太暖和,也许是因为手里的小说很好看,也许是因为学姐不停的跟我说话让我别走。” “我一直拖到九点,还没走。而且当时我用的手机,很旧很烂,很快就没电自动关机了,我甚至没给小秋打一个电话。” “小秋出车祸的时候,也没人能联系到我,直到九点半,我终于恋恋不舍的从书店出来,那学姐送我,一路走回了阮天蓉家。” “我才知道小秋出了事,发疯似的赶到医院,才知道小秋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已经去世了。” 简烁伸过另一只手,把阮漠寒夹在指间的烟拿走,然后,把阮漠寒整只手包进自己手里,五指紧扣。 阮漠寒盯着两只紧握在一起的手。 一秒。 两秒。 三秒。 忽然一把狠狠甩开,呼出一口气:“我该去睡觉了。” 走到阳台角落拿起阮秋的照片,直接拉开阳台的门,走进客厅。 简烁跟过去。 阮漠寒把相框放回客厅书架,又不停步的往自己卧室走去。 “你别跟着我。” 简烁还跟着。 阮漠寒停下脚步,转头,盯住简烁的眼睛:“算我求你,别跟着我,行么?” 简烁跟着停步,看着阮漠寒。 “我不配吃冰淇淋,也不配有人对我好。” 阮漠寒声音清冷,听起来,就像是简烁刚刚认识她的时候。 第一次见面,是去年冬天的初雪那天。 现在简烁已经知道了,那天阮漠寒之所以会去酒吧,是因为很多年前的冬天,阮秋就是在初雪那天去世的。 -- 第228页 阳台玻璃门的遮光帘还没拉,皎白的月光洒进来,洒了一地。 清冷的感觉,就像落雪。 阮漠寒和简烁同时低头,盯着地上霜雪一样的月光。 “十四岁的时候,我逃了。”阮漠寒开口:“我拒绝知道小秋出车祸时的所有细节,办完小秋的葬礼、看到肇事司机入刑以后,我改了名,从阮天蓉家里搬出来,好像要跟过去的一切断干净。” “还是我妈说的对。” “如果我是一个没感情的人,我就不会喜欢上什么人,我就不会晚归,小秋就不会出来找我。” “那么,她直到现在,都还会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 “又或者,如果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我在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就不会再有痛苦。” 她重新看向简烁:“我不配喜欢什么人,也不想自己有感情。” “现在,你懂了么?” 第71章 阮漠寒说完, 头也不回向自己卧室走去。 简烁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上去。 阮漠寒脚步更急,像要踩碎一地凌乱的月光。 她匆匆走回卧室, 看到跟在自己身后、只有一步之遥的简烁,想要一把关上门。 简烁来不及抢上前去,于是伸手。 阮漠寒看到她的手伸过来了,但还是用力关上门。 她没想到简烁竟然没躲。 手伸在门框和门板之间, 被狠狠夹了一下, 那“咔”的一声, 在过分静谧的黑夜里, 听上去让人心里发颤。 阮漠寒为了让简烁看到自己的决心, 为了让简烁主动把手躲开,刚才那一关门,用了十足的力气。 她甚至在担心简烁的手指骨头有没有事。 “呵。”一声妖冶又慵懒的笑声, 在黑夜中响起。 简烁竟然笑着问阮漠寒:“你就这点力气?” 阮漠寒蓦然抬头, 看到简烁一双墨黑的眸子,反射着皎白的月光, 在一片黑暗中, 闪亮亮的笑看着她。 阮漠寒握在门把手上的手脱了力,缓缓垂下。 头也垂下来。 “简烁,你先出去好不好?” 浅棕色的长发垂下来,让她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我很累,我想睡了。” 她不再理会简烁,自顾自往床上走去, 躺下,胡乱的扯起被子,搭在自己腰际, 很快阖上双眼。 简烁悄悄跟进房间,关上门,走到阮漠寒的床边,坐下。 像她每一次溜进阮漠寒房间所做的那样,俯身,趴在阮漠寒的床边,头枕在自己的双臂上。 “睡吧。”她说:“我也睡了。” 阮漠寒闭着眼睛说:“你出去。” 简烁枕着自己双臂,偏着头,看着阮漠寒的脸。 清丽又淡漠,笼罩在窗帘缝隙透入的一缕月光里,淡淡发着光,像一片泛着雾气的森林,很久很久都没有人走进过。 简烁轻声,狡黠又倔强:“我不出去。” “我想一个人待着。” “你不想一个人待着。” “我真的想一个人待着。” “你真的不想一个人待着。” 阮漠寒不说话了。 简烁想了想:“要不我给你唱一首摇篮曲?” “你闭嘴。” 简烁“哦”一声:“那睡吧。” 简烁阖上双眼,听到阮漠寒的呼吸,渐渐慢下来,慢下来。 她知道阮漠寒是在努力让自己睡着。 不让自己意识清醒着,反复去想阮天蓉今晚说的那些话。 可是睡着了,还有梦。 简烁直到阮漠寒睡着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睡得很浅,所以阮漠寒轻轻一挣扎,她就醒了。 不知道阮漠寒梦到了什么。 脸色苍白,清丽的眉头微蹙着,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 “喂。”简烁轻轻晃动阮漠寒的胳膊:“阮漠寒,醒过来。” “阮漠寒,那是梦,醒过来。” 阮漠寒终于睁开了眼。 平时清冷的眸子,此时带着惶惑。 她眨了眨眼,像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自己,身在何时何处。 她已经三十岁了,不是十四岁。 她躺在自己家的卧室里,不是阮秋出事的车祸现场。 “都是我的错。”她喃喃道。 简烁看着她。 她突然双臂一撑,翻身上床,俯身,让阮漠寒的浅棕眸子对上自己的墨黑瞳仁。 黑暗里,两人的五官都是模糊朦胧的一片,只是各自的瞳孔里,闪着不一样的光。 阮漠寒是哀伤,简烁是霸道。 她忽然问阮漠寒:“你是谁的?” 阮漠寒一怔,不说话。 简烁压制着她双手的手腕,不让她动:“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你要是再敢乱说,说我的阮漠寒错了,我就咬你。” 她咧嘴,唇边的尖尖牙齿就露出来,洁白的牙齿在黑暗中很显眼,看上去像只凶恶的猫。 阮漠寒吸一口气:“就是我的错。” 简烁一口咬下去。 用力咬住阮漠寒的唇,毫不含糊的,不让她再说话。 直到咬出深深一个牙印,才松开。 “要我说,首先是那司机的错,喝什么酒,开什么车?” “然后是那阮天蓉的错,凶巴巴的老女人,让阮秋根本不敢一个人跟她待着,才跑出去。” -- 第229页 “还有那破学姐的错,约你去什么书店,还不让你回家,不知道你很多年后是我的吗?” 简烁恶狠狠唾一口:“讨厌她!” “还有,还有路人也错了,看到阮秋一个小孩在马路上走,也不知道拦。” “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他们通通都有错,通通该受罚。” “但是你,阮漠寒。”她始终压制着阮漠寒的手腕,不让阮漠寒挣开她。 “就算全世界都觉得是你的错,就算你自己也觉得是你的错。” “在我的世界里,我就是不觉得你错了。”简烁凶狠的盯着阮漠寒:“你要是再敢说我的阮漠寒错了,我还咬你。” 阮漠寒闭上眼睛。 一颗晶莹的泪,反射着月光,从她眼角滑落。 简烁问:“当年,阮天蓉跟你说了多少遍,都是你的错?” “五十遍?一百遍?两百遍?” 阮漠寒不说话。 简烁:“那就算两百遍吧。”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她用力压制着阮漠寒的手腕,凶狠而霸道的喃喃念着。 “你干嘛?”阮漠寒开口:“吵死了。” 简烁:“阮天蓉跟你说了多少遍都是你的错,我就跟你说多少遍不是你的错。” “不,我要比她多说一遍。” “不,多说两遍。”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阮漠寒被简烁压制着手腕:“真的吵死了。” 简烁不理她:“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喂。” “你别一直说话。”简烁:“你一说话,我都数乱了,我说了多少遍了?”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 第二天一早,阮清音起床,看到阮漠寒坐在餐桌边,面色如常。 “洗脸刷牙,过来吃饭。”她淡淡叫阮清音。 简烁正把早饭往餐桌上端。 阮清音洗漱完毕,坐过去。 咬一口吐司,瞟瞟简烁,又瞟瞟阮漠寒。 “你一直看我干嘛?”简烁懒洋洋道:“你的嘴长在我脸上啊?” 阮清音决定主动出击,她问阮漠寒:“妈妈,昨晚是不是有人来过?” 阮漠寒大口吃着吐司点头。 “上次那个老女人?” “嗯。” “她来干嘛?” “来找我要钱,但我没给。” “她是不是威胁你了?” 阮漠寒竟然点点头:“对,威胁我了。” “用我最不想面对的事,威胁我。” 阮清音想了想:“为什么你不想面对那件事?” “因为那件事,可能是因为我的一个错误引起的。” 简烁咬着牛奶冰棍看阮漠寒一眼。 阮漠寒喝一口牛奶,不看简烁。 阮清音:“你犯的错误很大么?” “可能很大。” 阮清音又想了想:“我原谅你。” 阮漠寒微微一怔:“我的这个错误,并不是对你犯下的。” “我知道啊。”阮清音:“我是说,如果你犯了一个很大的错,全世界的人都会讨厌你。” “可是如果我原谅你,我就不讨厌你。”阮清音对阮漠寒伸出手:“你就还是我亲爱的妈妈。” 阮漠寒低头,看着阮清音伸过来的那只手。 良久。 她把自己纤细的手伸过去,握住阮清音肉肉的小手。 阮清音握着阮漠寒的手摇了两下,老干部握手似的。 又把自己的手缩回去。 阮漠寒怔怔盯着自己的手,像在回味阮清音小手带来的触感。 简烁忽然从旁边伸出手,握着阮漠寒的手,也摇了两下,老干部似的。 在阮漠寒反应过来之前,她又把手缩回去了。 “佣人。”阮清音忽然叫简烁。 简烁嗦着牛奶冰棍懒洋洋的:“干嘛?” “你不能让别人欺负妈妈。”阮清音说:“不然你就好没用。” “为什么是我?”简烁问。 “因为你是我们家佣人。” “……你知道我月薪多少么?二百五十块。” “可你还有一双粉红拖鞋呀。” 简烁一愣。 “好吧。”她又懒洋洋的笑了起来:“看在粉红拖鞋的份上,我答应你。” 她不再笑了,看着阮清音认真的说:“我跟你保证,好吗?” ****** 周四早上九点,阮漠寒办公室。 杨助理敲敲门,端着一杯黑咖啡走进来。 把咖啡递给阮漠寒的时候,她问:“阮总监,昨晚没睡好?” 阮漠寒淡淡点头:“大概天气热了。” “这天是开始热了。”杨助理笑笑,出去了。 阮漠寒喝一口咖啡,盯着写满数据的电脑屏幕。 她今天双眼微肿,连化妆都不能完全遮掩,但没有人会往阮漠寒昨晚哭了的那个方向想。 阮漠寒怎么会哭呢?那,就不是阮漠寒了。 她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毫无痕迹的搪塞过去。 唯一可能看出破绽的人…… 阮漠寒喝着咖啡,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 九点半,聆音团队和GS团队准时例会。 -- 第230页 散会后,姜凯伦当着所有人,优雅笑问阮漠寒:“阮总监眼睛有点肿啊,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我还准备留你讨论工作呢。” “是没休息好。”阮漠寒淡淡回答:“不过,不影响讨论工作。” “好。”姜凯伦一笑:“那其他人先散会。” 阮漠寒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坐到姜凯伦对面,滑动鼠标:“这是你昨天让我做的数据表,已经完成。” 姜凯伦只扫了一眼电脑屏幕,点头:“可以,没什么问题。” 她的双眼如精密扫描仪,读入数据的速度,给阮漠寒带来一种她是AI的感觉。 接着,姜凯伦望向阮漠寒的眼睛,开始说她真正的想说的话: “很痛苦,是不是?” “你……想摆脱这种痛苦吗?” ****** 面对阮漠寒的沉默,姜凯伦笑得优雅。 “我今天就可以带你去看她的墓,姚渊。” “然后你就可以知道,该如何一步一步,真正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像我一样,没有感情,没有破绽。” “也就……没有痛苦。” 姜凯伦的笑容里,那种志在必得的感觉又露了出来。 她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指,食指缓缓伸出。 阮漠寒木然低头,看着姜凯伦的食指,连指甲盖都闪着完美无暇的光。 阮漠寒的脑子里,一会儿是阮天蓉在她十四岁那年的声音:“都是你的错。” 一会儿是简烁昨晚在她床畔的声音:“不是你的错。” 两个声音来回拉扯,以至于阮漠寒低着头,看着姜凯伦的食指,缓缓靠近她的手,都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直到姜凯伦的指尖越靠越近,轻轻抵在她莹白的手上。 不冷,也不暖,永远恒温,不似人类。 姜凯伦的声音,不似简烁那般妖冶、像引诱水手自己跳海的人鱼,平和、优雅,但其中的诱惑力,对此时的阮漠寒来说,却更大。 她脑子里很乱。 阮天蓉昨晚绘声绘色的描述,好像都化作了她脑子里一幕幕的实景。 天空中的雪花。 颤抖的身体。 灰败的眼睛。 她看着姜凯伦抵在她手背上的指尖,问:“你真的,没有痛苦么?” 姜凯伦笑了:“没有。” 阮漠寒想了想,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有快乐么?” 姜凯伦在阮漠寒面前,第一次真实的愣了一下。 很短暂,转瞬即逝。 然后姜凯伦又笑了:“永远平和,情绪稳定,就是我的快乐。” “是吗?”阮漠寒站了起来:“姜总,我还有工作要忙,先走了。” 她不露痕迹的吸一口气,走出会议室去。 姜凯伦的声音,在她身后含笑想起:“我等你。” “阮总监,总有一天,你会跟我一起,去给姚渊扫墓的。” ****** 临近中午,阮漠寒叫杨助理不用给她买午饭。 杨助理有点意外:“有其他安排?” 从她入职开始,阮漠寒每天都吃S家的火鸡胸三明治,没有一天例外。 阮漠寒点头:“要出去一趟。” 她乘电梯下楼,走到聆音的一楼大厅。 她没去地下停车场。 今早她开车过来,简烁一路跟着,说要去找自己的朋友。 那只猫。 从阮天蓉来纠缠开始,简烁每天都是这样,在聆音的地下停车场等着阮漠寒。 阮漠寒为了避开简烁,没去开自己的车,而是走到路边,等着她刚刚叫的一辆网约车。 上车以后,司机跟她确认地址:“是到银盏路么?” 阮漠寒点头。 司机:“那边很偏。” 阮漠寒:“我知道。” 司机见地址无误,不再说什么,载着阮漠寒去了。 阮漠寒拉开车门下车的时候,临近七月,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吓人。 阮漠寒一下车,就觉得自己出了一后背的汗,软绸的白衬衫,贴住后背,黏答答的不清爽。 太阳照的阮漠寒一阵眼晕,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有点恍惚。 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站在路边等公交车,看着阮漠寒拎着包,怔怔站在那里。 她向阮漠寒走过去:“阿姨。” 阮漠寒低头看她。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女孩,中午时分站在这里等公交车,大概上午家里有什么事情,耽误到现在才去学校吧。 “你是迷路了么?”小女孩问阮漠寒:“这里有公交车站,你可以来看看。” 阮漠寒摇摇头:“谢谢,我没迷路。” “这样啊。”小女孩准备走开了,阮漠寒叫住她。 “不要随便跟不认识的人说话,很危险。” 小女孩笑了:“我妈妈也是这样说的,但我经常忘。” “以后不要忘了。” “好吧。” 她背着书包,走回公交车站去。红色的双肩书包,上面挂着一个皮卡丘形状的玩偶,一晃一晃。 阮漠寒记得,以前阮秋也背着一个红色的书包,是表姐淘汰不用的,阮秋当宝贝一样珍惜。 阮秋也想过挂一个小玩偶在书包上,阮漠寒告诉她:“等我可以打工赚钱了,给你买很多很多。” -- 第231页 但是,阮秋没有等到这一天。 ****** 简烁等在地下停车场的时候,百无聊赖。 先喂了猫,猫吃饱了,就不再理她,摇摇尾巴想自己去玩。 简烁一路跟着,跟到猫都觉得烦了,转过头不耐烦的冲她“喵”一声。 简烁:“喵。” 猫:“喵喵!” 简烁:“喵喵!” 猫:“……” 猫转身就跑,简烁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一样敏捷,她觉得好玩,一路追过去。 猫从车的底部,跑过一辆辆宝马,丰田,牧马人。 简烁从车的前面,跑过一辆辆宝马,丰田,牧马人。 猫越跑越快,简烁跟着越跑越快。 她耳朵没阮漠寒那么敏感,不能全靠声音判断猫的位置,就一路盯着车下。 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身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直到一头撞上去。 简烁直接骂开:“地下停车场你家开的啊?干嘛站在这挡路?” 她身体里最先反应过来的器官,是鼻子。 鼻端一阵罂粟香气,在她眼睛看过来之前,告诉了她撞上的人是谁。 姜凯伦。 简烁本能的向后跳开一步。 她刚才跑的太急,这时又停的太猛,有些气喘吁吁的盯着姜凯伦。 姜凯伦优雅笑道:“简小姐,好久不见。” 简烁的手指,藏在背后蜷紧。 像猫,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本能的竖起尾巴。 表面上却妖冶而慵懒的笑着:“有什么好见的?你是长得特别漂亮么?” 她绕着自己卷曲的头发梢,假装毫不在意的看着姜凯伦,努力控制自己呈现在姜凯伦眼前的那只手,不要颤抖。 姜凯伦也笑:“你不需要见我,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 “你可以直接打电话啊。”简烁懒洋洋的。 姜凯伦是知道简烁手机号的,简烁知道,以姜凯伦和简家的关系,想知道她的手机号一点不困难。 阮天蓉出现以后,姜凯伦就给简烁打过一个电话。 电话里她告诉简烁,阮天蓉掌握着阮漠寒最深的秘密,阮漠寒是在利用简烁,对抗阮天蓉。 她问简烁:“你不介意吗?” 简烁:“介意个屁。” 她不知道今天姜凯伦为什么不直接给她打电话,还特意跑到地下停车场来。 她问姜凯伦:“你不是姜总么?不是很忙么?干嘛还跑一趟?” “哎呀呀。”她妖冶笑着:“不会是快被简铭踹了,不跟你合作了吧?” 简烁不想流露出任何畏惧的样子。 在姜凯伦面前,就格外话多。 姜凯伦一点没被简烁激怒,还是优雅笑着:“我只是想来看一看,你听到这消息之后的反应。” “阮漠寒,她……” 简烁盯着姜凯伦。 姜凯伦貂一样的眸子,在地下停车场也泛着熠熠的精光,让她心里,一阵毛毛的不安。 嘴里不自觉的又念起怪诞歌谣来: “伦敦桥要倒了, 要倒了,要倒了。 伦敦桥要倒了……(备注1)” 神经质似的。 姜凯伦笑了,一个很舒展的笑容。 她继续说:“阮漠寒她不见了。” 简烁停止絮絮念叨,盯着姜凯伦:“什么叫她不见了?” “我刚让助理去办公室找她,她不在。” “以前,除非她没有助理在岗需要自己下楼买午饭,又或者要去见客户,其他时间,她从没有不在办公室过。” 简烁盯着姜凯伦,蜷在背后的手指,开始颤抖:“她去哪了?” “我不知道。”姜凯伦笑:“我本来想带她去给一个人扫墓的。” “谁?” “你没必要知道。”姜凯伦转身欲走。 简烁只犹豫了一瞬,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一路猛冲过去。 她像只发狠的猫,浑身的毛都竖起来,恶狠狠拦在姜凯伦面前:“你到底为什么不放过她?” 姜凯伦笑问:“是我不放过她,还是她不放过自己?” 她又问简烁:“‘不是你的错’这句话,昨晚你跟她说了多少次?” 简烁蜷在背后的手指狠狠掐紧:“关你屁事。” 姜凯伦:“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想问你,你觉得她信了么?” 她优雅一笑,欲绕过简烁走开。 简烁堵在她面前:“如果你不放过她,我也不会放过你。” 姜凯伦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笑得眼睛弯起来,看着简烁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胡闹的小孩。 她问简烁:“你打算怎么不放过我?” 她手指向简烁伸过去。 简烁没躲,但控制不住的浑身僵硬。 姜凯伦收回手,笑:“我忘了,你连别人碰你一下,都不行的。” “简烁,别人不知道你,可我知道你。” “你没有真正伤害过人,也没有真正玩弄过感情,甚至你所有的接吻和做爱技巧,都是来自小电影吧?” “你这种人,像只会说大话的小孩,又像只会虚张声势的猫,把自己浑身的毛蓬起来,装作自己有本身体型两倍大、很厉害的样子。” “可是,如果我轻轻泼一盆水……”姜凯伦笑着,涂着优雅淡朱口红的嘴唇微启:“哗啦。” -- 第232页 “你会怎么样呢?现了原形?” 整日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简烁浑身发寒。 她穿着阮漠寒的衬衫,料子太软,一出汗,就紧紧贴在背上,黏答答的不清爽。 她发现姜凯伦妖异起来,那种深藏在优雅平静下的妖异,比她这种显山露水的妖异,还要骇人的多。 像深不见底的湖泊,人只能不停的往下坠,往下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通往哪里。 简烁恶狠狠唾了一口:“别以为你能看透我,我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是吗?”姜凯伦一笑:“那你,敢不敢吻我一下?” 第72章 “你是不是疯了?”简烁盯着姜凯伦:“很多人说过我疯, 没想到你比我更疯。” “你这样的疯子,是怎么当上一个团队总负责人的?” “姜总?”简烁恶狠狠嘲笑一声:“哈,我呸!” “别误会, 让你吻我,没有任何特别的意思。”姜凯伦笑:“你知道,我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就算你吻我, 我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只是, 你说你不是我看到的那样, 那就证明给我看。” “证明你可以伤害人, 证明你可以玩弄感情, 证明你不是虚张声势。” “要打破我对你的偏见,很简单。”姜凯伦伸出手指,在自己朱红的唇边轻轻点了一下:“吻我一下, 就行。” 简烁深吸一口气。 她缓缓移动步子, 向姜凯伦走过去。 十厘米的高跟鞋跟磕着停车场水泥的地面。 踢踏,踢踏, 踢踏。 简烁每天在这里跑来跑去, 从没觉得自己的脚步声这么刺耳过。 但她走了下去,有点慢,有点抖,但是总归,是走到姜凯伦面前了。 姜凯伦笑意更深,一双貂一样的眸子, 无论靠得多近来看,也是毫无情绪,毫无感情。 全没有破绽, 也就无机可乘。 简烁站在姜凯伦面前,才发现姜凯伦身上淡淡的罂粟香,原来具备这么强的攻击性。 一时之间,全面压制简烁身上妖冶的大丽花香气。 姜凯伦笑道:“来吧。” 简烁凑近她的脸,努力让自己脸上,带着妖异又鬼魅的笑。 为了阮漠寒,她想。 如果她要在姜凯伦面前保护阮漠寒,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姜凯伦看轻她。 正因为她自己,真如姜凯伦所说的那样,所以无论如何,她要假装自己不是,假装自己很强,不能在姜凯伦面前亮了底牌。 姜凯伦笑着:“你在等什么?” 简烁极其妖异的一笑,在即将靠拢姜凯伦双唇的一瞬,狠狠用自己的额头,向姜凯伦的额头撞过去。 即便是姜凯伦,也没想到简烁会突然来这一招,躲闪不及,被简烁撞了个眼冒金星。 穿着高跟鞋的优雅身姿,都晃了一下,几近摔倒。 简烁还带着那样妖异又鬼魅的笑,伸手,紧紧钳住了姜凯伦的胳膊:“姜总,小心点啊,别摔倒了。” 她看着姜凯伦额头上,被她刚才狠撞出来的红印,更加诡谲的笑道:“哎呀呀,都撞红了呢。” “痛不痛,要不要我给你吹吹?”简烁翘起自己的冶艳红唇,轻轻的:“呼。” 姜凯伦不笑了。 一双貂一样的眸子,连精光和笑意都没有了,彻底变成一汪看不见底的湖,又像宇宙间一个黑洞。 这是姜凯伦,第一次没有带着笑意出现在简烁面前。 也是姜凯伦,第一次没有带着笑意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简烁狠狠钳住姜凯伦的胳膊,她不相信姜凯伦真的是AI,在她这样的力度下,姜凯伦那保养得宜的胳膊,一定会出现一圈红印。 “姜凯伦。” “我的确没伤过什么人,也讨厌被别人碰到,所以不可能去玩弄什么感情。” “你很厉害,的确能看透人。”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你看到的,是我的普遍性。但阮漠寒,她是我的特例。” “为了阮漠寒,我什么都敢,你信不信?” 姜凯伦面无表情道:“放开。” 简烁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最好,听懂我今天说的话。” “放过阮漠寒,不然,我跟你没完。” 她放开了姜凯伦的胳膊。 姜凯伦:“我说了,不是我放不放过阮漠寒的问题,是她自己,要不要放过她自己的问题。” 她踩着高跟鞋,面无表情的走了。 ****** 阮漠寒坐在路边一张长椅上。 旁边不远处的一个路牌,写着“银盏路”三个字。 这条路的确很偏,周围一圈低矮的楼房,窄窄的马路,偶尔几辆破破烂烂的小货车开过。 路面打扫的不勤,小货车开过时,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直愣愣扑到路边坐着的阮漠寒身上。 这条路,是阮漠寒有一次去一家工厂拜访时,偶然间发现的。 当时她就把“银盏路”这个路名,深深印在了脑子里。 但一次都没有再来过。 因为这条路,跟她见惯的那些邶城光鲜亮丽的马路,都不一样。 反而很像她家乡的小城,那个经济并不十分发达、靠工业支撑全城发展的城市。 尤其这条路,很像阮秋出事的那条路。 -- 第233页 在阮漠寒离开家乡以前,去过无数次的那条路。 为着这个原因,她深深记着“银盏路”这个路名,却一次都没有敢再来过。 然而今天,她却打车来了。 坐在路边长椅上,把这条路反反复复的看,就像她曾经,坐在阮秋出事的路边长椅上,把那条路反反复复的看。 像自虐。 像把反复结痂的伤口,反复抠开,在一阵血肉模糊中,感受惩罚自己的快感。 长椅旁边,她的身侧,放着一盒冰淇淋,还有一个兔子形状的小挂件。 她也没吃,任由冰淇淋在炽烈阳光下,缓缓融化。 手里夹着一支烟,点了,也是一口都没抽。 她在明晃晃的太阳下坐着,汗流浃背,却强迫自己睁着眼,盯着那盒融化的冰淇淋,还有那个兔子小挂件,不停的看。 耳边不停回响着昨晚阮天蓉的那句话:“你有没有想过,你那苦命的妹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下的时候,想不想吃冰淇淋?“ 又回响起十六年前阮秋的那句话:“姐姐,等你以后赚钱了,再给我买挂在书包上的玩具。” 阮秋从来没吃过冰淇淋,也没拥有过挂在书包上的玩具。 因为她们妈妈出国的时候,阮秋还太小,住进阮天蓉家后,阮天蓉一路苛待,没给她们买过任何零食。 因为阮秋出事的那一年,阮漠寒还太小,连去便利店打工的年龄都不够,根本没钱被阮秋买任何一个小玩具。 阮漠寒终于抬起手,抽了一口烟,明晃晃的阳光刺的她双眼生疼,眯起来,又是一阵强烈酸涩。 她耳边又回响起简烁昨晚的那句话:“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她的错呢? 她现在坐在这里,终于可以买很多很多的冰淇淋,很多很多的小挂件,挂满一书包。 可是阮秋,再也没有拥有的机会了。 因为她早已长眠于地下。 阮漠寒抽着烟,觉得大脑传来阵阵晕眩,不知是不是一直坐在太阳下,有点中暑。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阮漠寒不想接。 手机响到断了,又重新响起。 又响到断了,电话那端的人,继续契而不舍打过来。 阮漠寒终于接了:“喂。” 她没看手机屏幕,因为很清楚打来电话的人是谁。 简烁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过来:“阮漠寒,我不会问你在哪,因为你肯定不会告诉我。” “我打电话,只是想通知你一声,我在找你。” “如果我找不到,我会一直找下去。” 简烁把电话挂了。 阮漠寒握着手机,直到手机被下午炽烈的阳光,照得机体发烫。 时不时,有短信进来,“叮”一声。 阮漠寒头晕目眩的点开: “我在W酒店。” “我在射击场。” “我在阮清音学校,但没打扰她上课。” …… 后来,简烁把她能想到的地方都去遍了,就开始全邶城漫无目的般找。 “我在陶然路。” “我在云门路。” “我在曙光路。” …… 阮漠寒指间的烟,烧完了一支又一支,每次她都只抽了一两口,甚至一口都没抽,愣愣等着烟烧完,手指都被烫一下。 她恍恍惚惚站起来,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中暑,想走到马路对面去,买一瓶水。 马路对面有家很小的便利店,刚才她就是在那里,买了一个冰淇淋,和一个兔子小挂件。 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载满木板的小货车,横冲直撞向她这边冲过来。 阮漠寒头晕晕的,反应就慢,眯起眼睛向车看过去。 在撞到她之前的最后一瞬,小货车猛然刹车停了下来,司机打开窗伸出头,破口大骂:“疯娘们,你有病啊?是不是想死?” 阮漠寒深深呼吸了两口。 她又不想买水了,缓缓抬脚,走回刚才坐过的长椅。 摸出手机,给简烁打了一个电话:“我在银盏路。” 简烁只说了两个字:“等着。” 手机断了。 阮漠寒继续坐在路边,望着窄窄马路上路过的货车,飞扬的尘土扑在她脸上。 简烁赶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她刚开始是跑着的,快跑到阮漠寒身边的时候,又变成慢慢走着的了。 她慢慢走到阮漠寒身边:“你在这里啊。” 完全没有焦头烂额找了很久的样子,好像这只是一个很寻常的下午,她只是很寻常的在这里偶遇了阮漠寒。 阮漠寒抬起头,看着她:“我想喝水。” “我去买。” 简烁四处打量了一下,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家便利店,便向那边跑过去。 这时开过来两辆货车,阮漠寒坐在长椅上,看着简烁的背影,从货车间穿过。 很快,简烁拿着一瓶水,又穿过两辆货车,顺着马路,跑回阮漠寒身边来。 “给。”简烁把水递给阮漠寒:“你热不热?我买了冰水。” 阮漠寒抬头:“不要。” 简烁:“啊?” 阮漠寒:“我不要冰水。” 简烁看着阮漠寒。 明明一直坐在很晒的太阳下面,坐了一下午,平时冷白的皮肤晒得发红,清丽面庞上两坨异常的红晕。 -- 第234页 浅棕色的柔软长发,被汗浸湿,贴在额头上。 还有衬衫,和简烁身上的一样,黏答答贴在背上。 简烁不明白:“为什么不要冰水?” 阮漠寒不说话。 简烁:“好,不要冰水就不要。” “我帮你捂热。” 她把冰水抱在胸前,双臂抱住。 她刚才打车,是在银盏路路口下的车,跑了一阵,才看到阮漠寒坐在这张长椅上。 又跑着去买了水,跑的浑身发烫,冰凉的水瓶猛然抱在胸前,透过薄薄的软绸衬衫,冰得她“嘶”了一声。 阮漠寒看着她,她也不说话,就抱着水瓶站在阮漠寒面前。 “等一会儿啊,一会儿就好。” 天边已有了暮色,漫天的火烧云,延展开来,瑰丽一片,染得整个世界都透出淡淡的粉。 简烁把水瓶递给阮漠寒:“可以了吗?” 阮漠寒接过,垂下头:“可以了。” 她抬手想拧开瓶盖,可好像因为中暑,双手都脱了力。 简烁把水瓶拿过来,拧开,又递给阮漠寒。 阮漠寒喝了一口,才发现自己有多渴,又仰头,喝下小半瓶。 简烁:“你慢点喝。” 阮漠寒:“我很热,但我不能喝冰水。” 简烁看着阮漠寒,等她说下去。 “我也不吃冰淇淋,也不吃其他任何好吃的东西,除了职场需要的衣服,我也不买任何喜欢的衣服。” 她看着简烁:“行吗?” 简烁:“行。” 阮漠寒缓缓闭上眼:“你也不要再说,不是我的错了。” 简烁:“好。” 她走过去,让阮漠寒的头,靠在她的小肚子上。 像以前无数次,她靠在阮漠寒的小肚子上一样。 阮漠寒:“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觉得这不是我的错。” “我一辈子都会继续这样,惩罚自己,虐待自己。” 她靠在简烁的小肚子上:“行吗?” 简烁:“行。” 一片夕阳染金,把两人靠在一起的影子,投射在棱格纹路的地砖上,悠悠拉得很长。 简烁望着两人的影子:“我也觉得是我自己的错,给你机会喜欢什么破学姐,去什么破书店。” “所以,我陪你,你不吃冰淇淋,我就不吃冰淇淋,你不买漂亮衣服,我也不买漂亮衣服。” “行吗?” 阮漠寒闭着双眼,缓缓吐出一口气:“行。” ****** 阮漠寒和简烁一起打车,回到聆音的地下停车场,再开车回家。 提前给阮清音打了电话,告诉她会晚一点回家,又点了外卖,让外卖和她们同时到家。 两人走进家门的时候,阮清音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到阮漠寒,马上跑过来,抱住她的腰。 阮漠寒:“怎么了?” 阮清音瞪着简烁:“你是不是欺负妈妈了?” 简烁:“怎么可能!” 阮清音:“那是有别人欺负妈妈。” “你有没有保护妈妈?” 简烁指指自己的额头:“你没看到我英勇战斗留下的痕迹么?” 阮清音:“你攻击别人时还把自己撞成这样,真没用。” 简烁:“你这是不知道敌人有多强大!站着说话不腰疼!” 阮清音翻个白眼:“我才九岁,你没听大人说过么,小孩子是没有腰的。” 三人一起坐在桌边吃晚饭。 晚饭后,阮漠寒对阮清音说:“今天还是早点洗澡休息吧,我有点累。” 阮清音点头。 阮清音洗完澡,阮漠寒还是和每天一样帮她吹干头发。 阮清音:“那我回房间了。” 她又握了一下阮漠寒的手:“妈妈,记得吗?我原谅你。” 阮漠寒回握了一下阮清音的手。 她问阮清音:“你的书包呢?” “干嘛?” “在哪里?” 阮清音指指沙发一角,阮漠寒走过去,才在沙发和空调之间的夹角间,看到阮清音的书包。 阮清音因为感统失调,收纳整理能力也略成问题,每天的书包,都丢在不一样的位置。 阮漠寒把阮清音的书包捡起来。 又从自己包里摸出一个兔子小挂件,挂上去。 她问阮清音:“好看么?” “丑死了。” “是吗?”阮漠寒看了看:“那我帮你摘下来。” 阮清音撇撇嘴:“算了啦,摘来摘去多麻烦。” “就挂着吧。” 她又看了看那小兔子,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握了一下阮漠寒的手,走回自己卧室去了。 简烁走过来,学着阮清音的样子,也握了一下阮漠寒的手。 阮漠寒面无表情:“没创意。” 简烁“哼”一声。 阮漠寒:“我先去洗澡。” 简烁:“去吧。” 阮漠寒走回卧室,拿了浴巾和睡衣,走进浴室。 她出了一身的汗,中暑的感觉还没消退,整个身体闷闷的。 拧开热水,望着水流从莲蓬头倾泻而下,却把旋钮调到最左,把水温调到最高。 洒在皮肤上,很快把莹白的皮肤烫得发红。 阮漠寒站在水流下,感受着过高水温,带来的阵阵痛感。 -- 第235页 她已认清,自己一辈子都会这样自我惩罚下去。 可是。 可是今天下午,当她因为中暑而头晕目眩的过马路,一辆小货车横冲直撞向她冲过来时。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除了想起阮清音。 还想起简烁。 她不想死。 她很明确的发现,自己不想死。 不想死。也不想没有感情。没有情绪。 不想变得像姜凯伦那样,没有痛苦,也没有快乐。 她要一边承受最痛的痛苦,一边感受最快乐的快乐,只为了保留住自己的感情和情绪。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阮清音。 还有。 还有简烁。 ****** 等阮漠寒洗完澡,简烁也早早去洗澡,她今天也出了一身汗。 走出浴室,还是看到阮漠寒如每天一样,在阳台上抽着一支烟。 简烁轻轻吐出一口气。 此时心里的安定感,与下午奔走在陌生街道的惊惶感,形成鲜明对比。 只是这样看着阮漠寒的背影,她已经异常满足,满足到她想大叫,想高声唱歌,想手舞足蹈。 可她没有。 如果她这样做的话,阮漠寒又要冷着一张脸,过来说会引起邻居投诉了。 简烁只是快速把头发吹的半干,拉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去。 她站到阮漠寒身边,阮漠寒抽着烟,瞥她一眼:“怎么了?” 简烁摇头:“没怎么,你抽你的烟,我看看你。” 阮漠寒于是不再理她,抽一口烟,吐出一缕淡淡氤氲的雾。 简烁心里忽然一慌。 她忽然伸手,把缭绕在阮漠寒身边的雾气,全部赶掉。 阮漠寒又瞥她一眼:“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啊。” 其实也不是没怎么。 只是如果说出口的话,她怕阮漠寒会觉得她很白痴。 下午当她奔走在陌生街道,想起阮漠寒,就想起的是她每晚在阳台上抽烟的样子。 整个人笼罩在淡淡月光下,身边笼罩着氤氲的烟雾。 像一片雾气弥漫的森林,怎么走也走不近。 又或者,她整个人就像雾气本身,那么淡漠,那么幽远。 看起来,好像有形有状的存在于你面前,可是伸手去碰,又只能碰到一片空气。 风一吹,就散了,呼呼啦啦的飘走,再不留在自己身边,没有半分存在过的痕迹。 所以下午,当简烁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奔跑在陌生的大街小巷。 她的内心异常惶惑。 不知为什么,她不断想起自己做过的一个噩梦。医院里,冷白的墙,刺眼的光,有医生在喊:“是羊水栓塞!”声音里透着恐慌。 那是她记忆中或想象中,妈妈去世时的场景。 简烁忽然很怕,也许重要的人,都会一个个离开她身边。 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不停跑,她的脚很痛,头也很晕。 最重要的是,内心的惶惑感越来越重,拉的她脚步也越来越重,像陷在一片沼泽里。 在她快要被淹没、透不过气来的时候。 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 是阮漠寒。 阮漠寒打来电话说:“我在银盏路。” 挂了电话,简烁“啊”的一声大叫,把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吓了一跳。 她几乎是飞上出租车的。 赶往银盏路的时候,她把车窗大开,司机不断提醒她:“小姐,不要把头伸到窗外。” 简烁烦躁的说:“我知道。” 她没有把头伸出窗外。 她只是在看窗外随风翩飞的一只蝴蝶。 想着:现在不会有一只蝴蝶停在阮漠寒头上吧? 哼,那可是她的阮漠寒。 她只想下一秒就出现在阮漠寒身边,不对,一秒都不想再耽误。 她不停的催司机:“开快一点!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妖冶异常、怒目圆睁的女人,哭笑不得:“小姐,要不你来开?” 简烁:“我开就我开!” 司机:“你有驾照么?” 简烁:“没有!” 司机:“……那你还指挥我?!” 简烁只好坐在后座,双脚不停的跺着车垫。 咄咄咄,咄咄咄。 好像在一路小跑,快到神经质的频率。 好像这样,就能让车稍微开快一点似的。 直到她下了车,远远看到阮漠寒,坐在路边一张长椅上愣神,心里的惶惑感,才稍微消减了一些。 然而这时,当阮漠寒抽着烟,被笼罩在一片烟雾里的时候,她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又被撩了起来。 她伸手赶开烟,是怕淡淡如烟雾的阮漠寒,被这阵烟包围着,也就真的化为一团烟雾,随风而去。 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原地,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跳脚大喊:“阮漠寒!阮漠寒!” 阮漠寒却只会淡淡飘远,再也不会回来。 简烁轻不可闻的吐出一口气。 叹气?这还是她吗? 她捏捏自己的脸,那种惯性的妖冶而魅惑的笑,就又爬上她的脸颊。 她发现阮漠寒看着她,扯着嘴角笑问:“怎么,被我迷倒了?” 让自己脸上冶艳的笑容,绽放得更甚,像夏夜灼灼盛放的蔷薇。 -- 第236页 阮漠寒只是吐出一缕烟,伸出手。 轻轻的,缓缓的,落在简烁头顶:“我不会走的。” “哪儿都不去。” “就在……你身边。” 这一次,简烁没有躲开,任由阮漠寒摸着她的头,像只乖顺的猫。 她喃喃问:“阮漠寒,不是人而是妖的那个,是你吧?” “你是不是……真有读心术啊?” 第73章 阮漠寒把手移开了, 又抽一口烟,望着外面的月色。 忽然她向外伸手,像要捞一把月光。 简烁:“你干嘛?” 阮漠寒又把手收回来, 送到简烁唇边:“咬一口。” 简烁眼睛眯起来,变成不明就里的猫,对于自己不确定的事情,并不听从指令。 阮漠寒又抽一口烟看着她。 然后, 倾身。 直接吻上了简烁的唇, 两人的互相缠斗互相攻击, 在过去几个月里, 好似已经变为身体的一种本能。 阮漠寒一咬上来, 简烁吃痛,立刻狠狠回咬住阮漠寒的唇。 阮漠寒更用力。 她也更用力。 唇齿交融,冷杉的香气和大丽花的香味交织在一起, 伴着湿而潮的呼吸, 带着夏夜灼热的温度。 忘了是谁的舌尖,先碰到另一个人舌尖的。 互相狠狠的噬咬, 变成了一个深深的吻。 阮漠寒先放开了简烁, 又望着外面的月色。 那一刻,简烁忽然有点懂了。 阮漠寒像是在感觉——有月,有风,有痛,有吻。 最好的一切和最痛的一切并存,就很好。 简烁忽然有点动情:“阮漠寒……” “你正常点。”阮漠寒瞥她一眼却说:“麻烦你正常点。” “以前怎么对我, 现在就怎么对我。” “刚才的吻……”阮漠寒抽一口指间燃着的烟,问简烁:“你就这点力气?” 简烁望着阮漠寒。 阮漠寒抽着烟,清清冷冷的神色, 与以前别无二致。 只是浅棕色的眸子里,好像多了点释然。 简烁看了阮漠寒一会儿,再笑起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以前那种妖冶而魅惑的感觉:“那可不是吧。” 她凑近阮漠寒的耳边:“你不是最清楚吗?” 在阮天蓉来过以后,她一直不敢碰阮漠寒。 好像阮漠寒变成了一团雾,淡淡的雾里有浓浓的哀伤,手一碰,就散了碎了。 直到刚才,阮漠寒主动吻了上来,像是想要从简烁身上攫取一点温暖,一点真实存在的实感。 简烁想起那天晚上两人一起洗澡,阮漠寒狠狠抱住她肩膀、紧贴着她的样子。 也是一样,像是想要攫取一点温暖、一点实感。 又想起姜凯伦打来电话时,说的那句话:“她在利用你。” 可是利用又怎么样呢?简烁笑嘻嘻的。 她把一张冶艳笑脸,凑到阮漠寒面前:“阮漠寒,阮漠寒。” 阮漠寒一脸清冷的移开眸子,她就又把脸凑上去:“阮漠寒,阮漠寒。” 直到阮漠寒清清淡淡的浅棕色眸子,对上她墨黑的瞳仁。 简烁又狡黠的笑起来。 她举起手,五指并拢,又猛然四散张开,嘴里发出一声:“砰!” 她能把阮漠寒烧起来。 她的浓墨重彩,能压着阮漠寒的清清淡淡,让她不至于真的飘走飘散。 利用又怎么样?简烁在心里想。 从一开始阮漠寒就在利用她,利用她做研究,看世界上是不是真有没感情的人。 现在阮漠寒仍在利用她,利用她来让自己,不变成一个真没有感情的人。 利用简烁,来留住自己的所有知觉,所有的痛苦和快感。 简烁想通了,就很想姜凯伦打一个电话大叫:我心甘情愿被阮漠寒利用! 气死你!咧咧咧! 她向阮漠寒柔软的身子贴过去。 却被阮漠寒推开了。 “闭眼。”阮漠寒说。 简烁闭上眼,唇角勾起来:“又有什么花样?” 闭着的细长眉眼也挑起来:“我不怕你。” 她以为会迎来阮漠寒软软的唇,也许带着一种新的噬咬姿势,轻轻咬上她唇角,舌尖一勾,像羽毛。 没想到迎来的是,额头上凉凉一片。 简烁睁开眼,看到阮漠寒一脸清淡站在她面前,并没有凑近,唇间含着一支烟。 一只手按在她额头上。 简烁这才发现,阮漠寒的烟灰缸边,藏着小小一瓶药水。 阮漠寒用棉球沾了,按在她额头,凉飕飕的。 阮漠寒淡淡开口:“跟姜凯伦撞的?” 一下子就猜到了。 简烁中午知道她忽然不见,一定是姜凯伦告诉的。 简烁点点头,不满的撇嘴:“你能不能轻点啊?疼死了。” 阮漠寒:“用一定力度才能使血管周围温度上升加速循环……” 简烁受不了的“啊”一声大叫。 她为了堵住阮漠寒的碎碎念而开始唱歌:“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阮漠寒抿抿唇角,不说话了。 简烁还想继续唱:“无论天涯与海角……” 阮漠寒用棉球在简烁额头上,更用力的按了一下。 -- 第237页 简烁“嘶”一声,不唱了。 阮漠寒抽着烟问:“姜凯伦的额头,也这样?” 简烁翻个白眼:“不这样。” 阮漠寒瞥她一眼。 分明清淡的眼神,看上去,又像有很多不满。 简烁狡黠而诡谲的笑起来:“她当然比我肿的更厉害了!” 阮漠寒这才满意的“嗯”了一声。 把烟从唇间拿下来,夹在指间。 唇角抿着。 简烁瞟着她:“你想笑就笑,装什么高冷。” 阮漠寒又在简烁的额头上揉了一阵,左右看了一下,觉得淤肿揉得差不多了,把棉球扔到自己的烟灰缸里。 “我没想笑。”她抽着烟,又望着窗外的夜色:“我只是,没法想象姜凯伦额头红肿的样子。” 分明唇角一直抿着,眉眼都舒展开。 简烁得意的“哈”一声:“那可真是太精彩了。” ****** 阮漠寒抽完了烟:“晚了,去睡吧。” 简烁“哦”一声。 两人一起走进客厅,阮漠寒去把消肿祛痛的药水收起来。 简烁瞟一眼,发现连药盒里面,都是按药瓶高低和功效排列好的极致整洁。 很变态,很阮漠寒。 阮漠寒好像发现有两瓶药的位置不对,弯腰整理。 简烁气闷闷回到沙发上,扯起被子,蒙住头。 刚才她想吻阮漠寒的时候,阮漠寒把她推开了。 凭什么呀?之前阮漠寒吻她的时候,她都没把阮漠寒推开。 就算阮漠寒是为了给她擦药,那药擦完了以后呢? 药擦完了以后,阮漠寒抽完了烟,就说:“晚了,去睡吧。” 就这??? 简烁心里闷着,也不敢说。 毕竟阮漠寒在大太阳的路边坐了一下午,也许想了很多阮秋的事,很多阮天蓉的事。 简烁想到这里,突然扯开被子坐了起来—— 对呀!她怎么能就这样睡在沙发上生闷气呢? 她不能让阮漠寒一个人待着! 阮漠寒已经在往自己卧室走了,正欲关门。 简烁还是来不及抢身上前,就和那晚一样,极快的,把手伸到门框和门的缝隙间。 阮漠寒这次没狠狠关门,扶在门把手上的手按住。 门停在一个半开的位置。 阮漠寒低头,看着简烁白皙的手:“还疼么?”问上次夹她手的事。 简烁眉眼垂下来,一瞬间,眼底好像沁出一层泪:“好疼,疼死了。” 楚楚可怜,娇柔动人,连眼尾的那颗墨黑小痣,都泛着惹人怜爱的光。 好像世界上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在她面前败下阵来。 她觉得阮漠寒说的对。 她是应该像以前一样对阮漠寒的。 阮秋的事,以前就在,以后也会在。 熟悉模式的相处,才会让阮漠寒自己,也不要一直注视着这件事,去反复放大。 没想到面对简烁的表演,阮漠寒理都不理,像是一眼看穿。 冷着一张脸,往床边走去。 只是门还开着,简烁溜进去,跟在阮漠寒身后:“漠姐姐。” 她故意用楚楚可怜的声音说:“你不给我吹吹揉揉啊?” 阮漠寒淡淡瞥她一眼:“别装。” 简烁“嗤”一声笑出来。 阮天蓉带来的低气压,好像又消散了点。 阮漠寒懒得理简烁,上床,拉好被子盖在腰际。 简烁在床边的老位置,坐着,俯身趴下:“睡吧。” 她闭上眼,闻着阮漠寒身上淡淡的冷杉香气。 交叠枕在头下的双臂,手指勾了勾,想握住阮漠寒的手,又怕阮漠寒是真的累了。 这时。 一阵冰凉的触感,包裹住简烁的指尖。 是阮漠寒纤长的手指,在一片黑暗中,勾住了简烁的手指,像窗帘缝隙间洒入的清冷月光。 简烁睁着眼,适应了一阵黑暗以后,就能借着那一点点月光,看清阮漠寒的脸。 清清淡淡,眉目知画。 忽然薄唇翕动:“到床上来睡。” 简烁一愣。 到……床上……来睡? 她一下子撑起来,想着这五个字背后的深层含义,坐在地上发愣。 她的指尖,还被阮漠寒勾着,这时阮漠寒的手腕一转,握住她的手腕。 把简烁往上一拉。 简烁被阮漠寒带着,半扑在床上。 阮漠寒眼睛睁开了,在月光下,浅棕色的眸子像一片泛着雾的夜色森林,吸引着迷路的旅人自投罗网般走进去,再也找不到归途。 阮漠寒轻轻开口:“上来。” 简烁像是被吸了魂,修长双腿一攀,爬上了床。 阮漠寒支撑着双臂,俯身,清淡双眸对住简烁的墨黑瞳仁。 柔软的长发垂下来,发尾扫着简烁的脸颊、下巴、脖子,羽毛一样的触感。 她钳住简烁的两只手腕:“你想不想?” 简烁眯着眼:“你想不想?” “问你呢,你想不想?”她俯身,柔软的唇蹭着简烁的唇角,像羽毛的逗弄。 简烁微微仰头,直接吻上去,像进攻的野兽:“你呢?你想不想?” 两人谁都不愿先松口。 ****** -- 第238页 两人的第一次,是在傍晚的车后座,两人都头晕目眩,循着压抑已久的洪水、倾泻而出冲溃堤坝的本能。 第二次,则是现在,在阮漠寒静谧的卧室里,两人都有了一些理智。 互相较着劲,谁都不服输。 阮漠寒头向后仰,不让简烁吻她,自己的舌尖伸出,在简烁的唇上逗弄,知蜻蜓点水。 简烁闭眼,呼吸。 发出一声妖冶的轻笑。 全身用力,一跃翻起。 这时,变成她俯身,钳制住阮漠寒的双手手腕了。 修长小腿交叠,控制着阮漠寒的一双纤长美腿。 她俯身,狠狠吻了上去。 噬咬着阮漠寒的唇,像野兽,又顺着阮漠寒清丽的脸,一路移过去。 是这里了,她在黑暗中,找到阮漠寒耳垂上那颗浅棕色的小痣,含住。 她知道这是一个开关。 阮漠寒会浑身微微颤栗,但很快忍住。 连呼吸都控制,不让简烁听出半分把柄。 她越这样,简烁越想发狠。 狠狠对付那颗小痣,反复逗弄,用力啃噬。 阮漠寒出声,语气清冷:“你就这点力气?” 若不是格外用心去听,是听不出那极其微妙的颤音的。 “怎么?”简烁的鼻息喷在她耳垂上,舌尖一勾:“你还嫌不够?” 阮漠寒语气越发清冷:“不够。” 简烁咬的更凶。 直到阮漠寒的手蜷起一瞬,又张开,带着简烁的手腕,在枕头轻移,压住散落在枕头上的柔软发梢。 一偏头,像在感受头发拉扯的感觉。 简烁追随着她的耳垂,听到阮漠寒偏着头说:“待会儿,你可不要就这点力气。” ****** 第二天一早,阮清音起床,阮漠寒坐在餐桌边。 一件棉麻白衬衫,小立领,领子比阮漠寒常穿的软绸白衬衫更高一点。 扣子规规矩矩系到领口最上一颗。 这对阮漠寒来说很正常,可阮清音坐到餐桌边的时候,怎么看怎么有点奇怪。 简烁把早饭端上来。 简烁倒是和平时一样,穿着阮漠寒的软绸白衬衫,吃完早饭准备和她们一起出门。 阮清音咬着吐司问阮漠寒:“妈妈,你还好吗?” 阮漠寒:“我很好。” 她指指阮清音的杯子:“牛奶要凉了。” 阮清音撇嘴,她并不喜欢喝牛奶。 一边喝一边瞟简烁:“喂,佣人。” 她盯着简烁的牛奶杯:“你现在怎么不吃牛奶冰棍了?” 简烁妖冶一笑:“怕你馋,看我对你好吧?” 阮清音翻个白眼:“我才不信。” 简烁笑嘻嘻撕下一条吐司,在牛奶里浸了,贴在自己的唇上:“你看你看,我长胡子了。” 阮清音面无表情的“哈”一声:“原来你是为了玩更幼稚的游戏。” “无聊。” 简烁笑得越发得意:“你也想玩吧?” “不好意思承认吧?” 阮清音大叫:“我才不想!” 简烁顶着吐司胡子摇头晃脑:“哎呀呀,有人心里羡慕死了。” 这时,她的吐司胡子轻轻“啪”一声掉在餐桌上。 阮清音爆发出一阵响亮大笑。 简烁偷偷瞟阮漠寒一眼,阮漠寒咬着吐司,目光冷冷看着她。 简烁:“……我会擦干净的。” 简烁擦桌子的时候,阮清音带着阮漠寒出门。 简烁甩开抹布跟上去:“等等我。” 阮清音:“大白痴。” 简烁:“你才是。” 阮清音“哼”一声,走到前面去不理她。 简烁看着阮清音书包上的兔子小挂件,阮漠寒昨天给她挂上去的那一个,一晃一晃。 伸手弹了一下。 阮清音回头瞪她:“你干嘛?” “丑死了。” “要你管。” “摘下来给我吧。” 阮清音“哈”一声:“你不是说丑么?” 她模仿简烁今早炫耀吐司胡子的语气:“哎呀呀,有人心里羡慕死了。” 简烁:“我羡慕个屁!” “你就是!” 简烁又伸手在那兔子小挂件上弹了一下。 阮清音对准简烁的脚就是一脚。 简烁大叫:“你干嘛啊?我现在就这一双高跟鞋!” 面无表情拎着包在一边等电梯的阮漠寒,看着电梯门“叮”一声打开,自己走进去。 直到电梯门关了,在一旁专心吵架的简烁和阮清音才反应过来。 扑上去敲门。 “妈妈!” “阮漠寒!” 电梯显然已经走了,简烁猛戳一阵电梯的下行键,啄木鸟似的。 嘴里絮絮念叨:“快来快来快来快来快来……” 阮清音嘲笑她:“你以为按得多就来得快啊?” 简烁转转墨黑瞳仁:“那走楼梯!来跑步比赛!预备——” 她已经穿着十厘米高跟鞋冲出来,发出一阵得意的笑。 阮清音跟在她身后:“你一个二十六岁的大人跟我一个九岁小孩耍诈?” 两人好不容易才赶上阮漠寒的车。 ****** 早上九点半,聆音团队和GS团队的例会以后。 -- 第239页 姜凯伦照例留下阮漠寒,貂一样的眸子,打量一下阮漠寒的棉麻白衬衫:“昨晚有亲密行为?” 阮漠寒看她一眼,冷冷问:“姜总,您问这样的问题,涉不涉嫌职场性骚扰?” 姜凯伦笑得优雅:“别误会,就算你接受我的训练,我对我们之间发不发生亲密关系,也没兴趣。” “知果你觉得,有疏导生理需求的必要,我可以配合你。知果你觉得没有,那就完全不必。”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你完全没有需求,对吗?” 姜凯伦笑:“对。” 她修长的手指,在会议桌上轻点了一下。 像是故意让阮漠寒看她的指甲盖,保养得宜,随着她手指轻轻晃动,反射着会议室的顶灯,泛着贝壳一样的光泽。 阮漠寒盯着她的手指。 不暖,不冷,没有感情,没有瑕疵。 注意到阮漠寒的视线,又以绝对匀速的频率,在会议桌上轻点着。 阮漠寒忽然开口:“姜总,您额头还痛么?” 姜凯伦的手指不点了,也不笑了,收回手,静静看着阮漠寒。 “你真的要这样选择?” 阮漠寒点头。 对,她就是要这样——选择简烁,选择让自己为了简烁,做一个有感情的人。 姜凯伦问:“阮天蓉一定会再来找你,你知道吗?” “当然。” 姜凯伦又笑了:“看来,你是不怕继续痛苦了?” 阮漠寒不想理会,站起来,准备走出会议室。 “阮总监。”姜凯伦叫住她。 阮漠寒回头淡淡看姜凯伦一眼。 “知果你真想的这么清楚……”姜凯伦优雅笑看着她:“能把衬衫领口解开让我看一眼么?” 阮漠寒一脸冷漠:“不能。” “姜总,我再说一遍,您问这样的问题,已经算职场x*sao扰。” 姜凯伦笑:“不,我只是出于关心下属。” “想要确认一下,下属身上有没有异常的伤。” “那是我自己的事。” 阮漠寒冷冷道:“只要没影响工作,就与您无关。” 她走了,关上会议室的门。 姜凯伦一笑,修长手指再次伸了出来,在会议桌上轻轻点着。 咚咚,咚咚,咚咚。 ****** 从会议室出来,阮漠寒回到自己办公室。 她有些不自然的扯了扯衬衫衣领,脖子上昨夜被简烁咬出的吻痕,还在隐隐作痛。 那是她让简烁咬的。 故意的。 为了——用自虐般的痛感,永远的惩罚自己? 姜凯伦看得很准,知道阮漠寒衣领紧扣是为了遮伤,知道阮漠寒选择简烁、让自己做一个有感情的人,的确有很多快乐,但同时必然,也有很多很多的痛苦。 这是姜凯伦觉得她有机可乘的原因。 这时,杨助理敲门进来:“阮总监,简总让您去一趟。” 阮漠寒点头,暂时不再去想,乘电梯上楼。 简铭笑着迎她进去:“阮总监,刚跟姜总开完会?” “对。” “过来坐。” 阮漠寒静静坐到简铭对面。 简铭这段日子,用了很多时间在医院陪护,只在工作日的八小时到聆音,跟董事会处理一些必须由他处理的事。 所以阮漠寒很久没见简铭了,这时一见,抬眸,又多看了他一眼。 简铭双眼眼尾的泛红,比之前更厉害,交叠在一起紧握的双手,暴起的青筋也比以前更加明显。 象牙木办公桌后,阮漠寒并看不到简铭的双脚。 可她敏感的双耳,能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声音。 窣窣,窣窣,窣窣。 是简铭的鞋跟,不停微微抬起又落下,跟办公室铺着的柔软地毯反复摩擦。 简铭在以极快的速度反复抖腿,那样近乎神经质的频率,让阮漠寒想起一个人—— 简烁。 简铭虽和简烁是血亲,但据阮漠寒一直以来的观察,简铭性格温吞,几乎与简烁完全相反。 简铭开口,阮漠寒凝神去听,发现简铭连声音里都有一种兴奋的颤抖。 “阮总监,我想进一步追加市场投资。” 阮漠寒马上反对:“这样太过冒进。” 她是市场部总监,这次聆音和GS的合作,除了一些以她级别接触不到的机密数据,其他所有数据,她每天面对,看得极熟。 那些数据,已经足以她做出判断。 简铭听不进去:“和GS的合作,胜利就在眼前,不出一周,升级换代的系列产品就能面世,同时推向欧洲和国内市场。” “姜总已经告诉我,GS准备追加在欧洲的投资,聆音怎么能落后?” “阮总监,我知道你一向为聆音考虑,可你性格太过谨慎,你到底明不明白这次和GS合作成功,对聆音来说意味着什么?” 简铭暴起青筋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握得更近。 办公桌后的双腿,抖动的频率更加快而神经质。 窣窣,窣窣,窣窣。 双眼近乎血红,闪着异常兴奋的光:“我爷爷,让聆音帝国横空出世。” “而我,会让聆音帝国永不倒塌!” 阮漠寒知道,再多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简铭叫她:“把目前市场投资的数据给我看看。” -- 第240页 “好的,简总。” 阮漠寒把自己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向简铭转过去。 第74章 从简铭的办公室出来, 阮漠寒去了洗手间。 董事会所在的这一层楼,女洗手间很少有人用,阮漠寒这会儿进去, 也是空无一人。 阮漠寒估计暂时也不会有人来用,伸手,把门锁了。 对着镜子,纤长手指伸出, 缓缓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 修长的天鹅颈露出来。 她肤色冷白, 此时颈上的痕迹, 就格外明显。 她微微偏头, 看到那样的痕迹, 一路蔓延到锁骨。 阮漠寒又把衬衫领口的扣子,重新系上,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一张脸, 清清冷冷。 昨夜, 她就是用这样清冷的表情,配上同样清冷的语气。 反复问简烁:“你就这点力气?” 在简烁噬咬她耳垂的时候。 吻她脖子的时候。 压住她头发的时候…… 还有, 更多时候。 她都在问:“你就这点力气?” 她了解简烁。 像小兽, 经不起激,阮漠寒一激,她就攻击的更凶。 阮漠寒就这样自我惩罚着,在极致的快乐中,让自己极端的痛, 像戒不掉的瘾。 后来, 一切结束以后。 简烁抚摩着那些痕迹,摸了摸,又摸了摸。 伸出舌尖, 连舌尖都妖冶。 舔一下,像猫。 问阮漠寒:“痛么?” 一片黑暗中,窗帘缝隙透进的月光是唯一光线,阮漠寒躺在枕头上,柔软的浅棕色头发向四面散开。 简烁趴下,依偎着阮漠寒的肩膀,尖尖下巴,蹭着阮漠寒的锁骨。 浓密卷曲的黑发,散落在阮漠寒身上。 阮漠寒抬手,把简烁卷曲的发梢,绕在自己纤长的手指上。 “我只觉得还不够痛。”她淡淡道。 简烁一下子爬了起来。 双臂支撑起身体,墨黑瞳仁,对住阮漠寒浅棕色的眸子。 “怎么?”阮漠寒淡淡问她:“你还不够?” “那是我赢了。” 简烁“哼”一声:“不,阮漠寒。” “我知道了,原来你是这样利用我的。”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伸手一拉。 简烁就又倒在阮漠寒的肩膀上,柔软如蔷薇的唇瓣,蹭了蹭。 “再咬一口。”阮漠寒说。 “不。” “乖,再咬一口。” 简烁:“阮漠寒,你真的有病。” “病的比我重多了。” 她咧嘴,做个凶恶表情,像穿越时空而来的妖异吸血鬼,露出唇边尖尖牙齿。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 她低头,对着阮漠寒的肩头狠狠咬下去。 快咬到的时候,又收了力,变成了跟主人逗着玩的猫,噬咬像撒娇,绝不至于咬破出血。 阮漠寒的手,轻轻落在简烁头顶。 带着点无奈,轻摸了一下简烁的头。 简烁一下子弹开,转身,背对阮漠寒:“我累了,睡吧。” 她浮夸的打了个哈欠。 阮漠寒:“好,睡吧。” 阮漠寒知道简烁这样反应的原因。 某些时刻,过分温柔的摸头姿势,会让简烁想起她的妈妈。 她从未真正见过的妈妈。伴着她出生而逝去的妈妈。 并且阮漠寒知道,简烁心里填补妈妈这个角色的人…… 是柏静娴。 ****** 阮漠寒从洗手间出来。 棉麻衬衫反复摩擦着她的脖子,对今天的她来说,这样的料子有一些硬。 在会议室跟姜凯伦开会时,微微刺痛。 在简铭办公室给他看数据时,微微刺痛。 这样微微的刺痛,反而让阮漠寒觉得安心。 她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祝涵的声音,在电话那一端响起,带着笑:“阮小姐,又要给我找什么麻烦了?” “我马上给你寄一个快递。”阮漠寒问:“里面的东西,你有门路帮我化验一下么?” ****** 下午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 走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看到简烁穿着十厘米高跟鞋在疯跑。 来回来去的追猫。 猫不耐烦,冲简烁龇牙:“喵!” 简烁也龇牙:“喵!” 猫跳上一辆奥迪的引擎盖,简烁兴奋的喊一声“呼啦”,甩掉脚上的高跟鞋,准备跟着猫爬上引擎盖。 阮漠寒面无表情的走过去,纤长手指蜷起,在简烁头上敲了一下:“别弄坏别人的车。” 简烁翻个白眼:“陪维修费就是了,十倍!” “用你二百五的月薪?” 简烁一怔。 悻悻从还没来得及爬上的引擎盖上,又下来。 撇着嘴找茬:“你把我朋友吓走了。” 阮漠寒一脸冷漠:“分明是被你烦走的。” 她懒得理简烁,往自己的车旁边走。 简烁弯腰,把自己的一双高跟鞋拎在手里,来回来去甩着。 阮漠寒在自己的车旁站住,放下电脑包,摸出烟和打火机。 简烁跟过去:“不急着回家?” “待会儿还有一场大戏。” -- 第241页 “什么什么?”简烁兴奋起来,甩着手里的高跟鞋。 阮漠寒抽着烟瞥她一眼:“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简烁翻个白眼。 阮漠寒翻转手腕,纤长手指蜷起,在自己的引擎盖上敲了一下。 “什么?” 阮漠寒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简烁:“让你坐这儿。” 简烁怔了一下。 很快“呜啦”欢呼一声,左右手里的高跟鞋像后一甩,砸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咚咚”两声。 她笑嘻嘻爬上阮漠寒的引擎盖,双腿盘起坐着,像得逞的顽童。 其实阮漠寒很宠她啊!她想坐引擎盖,阮漠寒最终还是让她坐了不是吗? 阮漠寒又淡淡道:“伸手。” 简烁斜眼瞟着她。 “不然你就下来。” 简烁只好骂骂咧咧把手伸出去。 阮漠寒把烟灰弹在她掌心里。 简烁扶着膝盖,坐在阮漠寒的引擎盖上像不倒翁,左晃一下,右晃一下。 可阮漠寒抽烟抽的沉默,她很快觉得无聊了。 一双大长腿又伸开,在阮漠寒的引擎盖上神经质敲打。 阮漠寒抽着烟,看着简烁双腿的极快频率。 她想起简铭藏在办公桌后的双腿。 也以这样近乎神经质的频率抖动。 窣窣,窣窣,窣窣。 她忽然问简烁:“你在意聆音么?” 简烁翻个白眼:“当然不。” 她嬉笑着问阮漠寒:“难道你在意?” 阮漠寒抽着烟:“在意。” 简烁像是完全没想到,看上去淡漠如斯的阮漠寒,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妖冶狡黠的双眼一下子眯起来。 她爬起来,双掌双膝撑住身体,像猫一样逼近阮漠寒:“你除了我,不能在意别的任何东西。” 阮漠寒淡淡:“你把烟灰弄掉了。” 简烁烦躁起来:“烦不烦?一会儿给你擦了。” 阮漠寒继续淡淡抽烟:“我进聆音,不是偶然。” “我一直关注着聆音,知道聆音上一任市场部总监,在一份重要合同上出了岔子,恰好是我能力范围内能解决的。” “你来聆音,是为了救聆音啊?”简烁妖魅的笑起来:“难道你知道聆音是我家的?” “要是为了我,就行。” 她凑近阮漠寒,翘挺的鼻尖,在阮漠寒的鼻尖上蹭了蹭。 妖异的大丽花香气弥散。 阮漠寒摇头,她的鼻尖,就回蹭在简烁的鼻尖上:“不,那是巧合。” 简烁“咯咯咯”的笑起来:“那我反对。” “那你不能在意聆音。” 阮漠寒退开一步,抽一口烟:“我在意聆音,是为了我妹妹。” “我妹妹,天生耳朵听不见。” 简烁一愣。 “我耳朵很敏*感,对吧?”阮漠寒一向清淡的眸子,竟闪过一丝嘲讽:“有时候我觉得,这是老天的一个玩笑。” “把本该给我妹妹的那一份听力,也都给了我,我妹妹才什么都听不到。” “邻居都让阮天蓉带我妹妹去看看医生,阮天蓉怕别人戳她脊梁骨,带我妹妹去了一次。” “其实我妹妹的耳朵有办法,可以戴助听器。” “阮天蓉……”阮漠寒深深吸一口烟。 简烁重新盘腿坐好,乖乖摊开掌心,伸过去。 阮漠寒面无表情,把烟灰弹在简烁掌心里:“阮天蓉说没钱,说我妈留下的钱,都要用来出生活费,不然一家人活不下去。” “后来的事,你也能猜到了。” 简烁:“是我爷爷?” 阮漠寒:“是你奶奶,她在全国找聋哑儿童,定期资助。” “医生把小秋的资料给她,她就把小秋带到邶城,免费给了助听器。” 简烁“哼”一声:“算那老太太做过一件人事。” 阮漠寒走到垃圾箱边,把烟掐了:“收拾烟灰,走了。” 简烁跳下引擎盖:“今天的大戏,是阮天蓉么?” 阮漠寒点头:“我猜,她就在停车场外等着堵我。” 简烁妖异又鬼魅的笑起来,像从远古穿越而来的妖物:“那她来得可太是时候了。” 她笑得越来越深,连眼尾那颗墨黑的小痣,都开始泛起冶艳的光。 ****** 阮漠寒稳稳开车,载着简烁,出了地下停车场。 没开多久,一个人影蹿出来,张开双臂,拦在阮漠寒的车前。 阮漠寒车技过硬,并不惊慌,一脚刹车故意踩得晚一秒,用车头怼了拦车的那人一下。 那人尖而厉的叫起来:“你们看看这是什么人呐!我可是她亲姨妈!从小带着她养了十多年的!” “她不但不报恩,还想撞死我?” 泼妇骂街的架势,最能吸引围观的人群。 此时正值下班时间,虽然聆音的员工习惯加班,但路上还有很多其他公司下班的人,很快乌泱泱聚了一大片。 简烁坐在副驾上,不屑的“嗤”一声:“她还真在。” 阮漠寒看着拦在自己车前的人,一副蛮横泼辣的样子,淡淡“嗯”一声。 那是阮天蓉。 之前阮漠寒就已猜到,阮天蓉会在聆音的地下停车场门口,拦她的车。 阮天蓉从姜凯伦那里,得知阮漠寒的消息以后,为了找阮漠寒狠敲一笔,急急从家乡小城,赶到邶城来。 -- 第242页 以阮天蓉的吝啬程度,应该找了一个最便宜的小旅店,混沌度日。 她应该没想到,阮漠寒会一口回绝她的要求,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每在邶城多住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钱。即便她从姜凯伦那里学到,要沉住气,让阮漠寒自己心生恐惧,也等不了太久。 她到过阮漠寒公司,发现阮漠寒根本不怕。到阮漠寒家,更没有足够多的人配合她表演。 阮漠寒猜,她一定会选择在停车场门口堵自己,来吸引最多的围观人群。 简烁妖冶而鬼魅的笑起来:“你别动,我去会会她。” ****** 简烁拉开车门,从阮漠寒的车上跳下来。 她带着妖冶异常的笑,像一只猫,无声的逼近阮天蓉身边。 阮天蓉本能后退一步:“怎么又是你?” “你为什么随时都跟她在一起?” 市侩而恶毒的眼睛一翻:“你们不会是现在那种……同性恋吧?” “我那外甥女可真行,放着从小对她有恩的一家人不管,一个人跑到邶城来,跟小妖女在一起鬼混?” 她声音更大:“你们评评理!哎唷,我的命好苦!” “你也知道我是小妖女了。”简烁扯起嘴角:“你说鬼混是什么意思,我不懂,我早告诉你了,我是她……” “养的蛊。” 简烁笑得更深,天边一朵火烧云,火红灼灼燃烧得诡异,简烁墨黑的长发好像飘着一层火光眼尾墨黑的痣,此时竟泛着诡异的红。 阮天蓉狠狠唾一口:“少在这装神弄鬼了!这儿人多,我不怕。” 简烁往阮漠寒车的引擎盖上一靠,懒洋洋抱起双臂:“哎呀呀,出息了。” 细长眼尾一挑:“你真不怕?” 纤纤手指伸出来,在空气中画一个圈,又画一个圈,发出一阵“咯咯咯”诡谲的笑声。 阮天蓉虽说,仗着这里人多、阳气重,胆子比独自面对简烁时大一些,但简烁浑身妖冶的气息,还是让她脊背一阵发寒。 她不敢大意,紧盯着简烁在空气中乱画的手指。 简烁摆明了故意戏弄她,手指左画一下,右画一下,带着她摇头摆脑,像只无头苍蝇。 阮天蓉大骂:“都叫你不要装神弄鬼……” 就在阮天蓉开口分神的时候,简烁手指快如闪电,直直向阮天蓉的额头戳去。 阮天蓉吓一大跳。 猛然向后一退,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简烁再次发出一阵“咯咯咯”的妖冶笑声:“大妈,你要是真的问心无愧,干嘛这么怕鬼怪妖精的?” “心里有鬼,才怕被鬼整咯。”简烁把玩着自己浓黑卷曲的发梢,脸上笑着,瞳孔里的光却一片冰冷。 “我怕什么?”阮天蓉作势要上前。 简烁举手,五指并拢,又蓦然张开,模仿地狱恶火爆裂,嘴里:“砰——!” 阮天蓉嘴里说着不怕,却本能骇退一步。 简烁笑弯了腰:“你们看你们看,这像一个问心无愧的人?” “我当然问心无愧!”阮天蓉指着车里的阮漠寒:“阮夏是我外甥女,我养了她和她妹妹五年,从小一路养到大。” “阮夏不管我也就算了,就连她妹妹,也是被她犯错害死的!” “到底谁该问心有愧?谁该赎罪?我还是她?你们评评理……” 简烁清清嗓子,开始高歌:“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 阮天蓉声音大,她就比阮天蓉声音更大。 阮天蓉:“我命好苦啊!怎么摊上这么一个没良心不知恩图报的外甥女……” 阮天蓉开始哭,她就比阮天蓉哭得更大声。 她演技还比阮天蓉好,阮天蓉是干嚎,她却能一瞬哭出眼泪。 靠在阮漠寒的引擎盖上,哭得梨花带雨。 围观路人看的面面相觑,一个人上前问简烁:“小姑娘,到底什么情况?” 简烁抹着泪:“这确实是我们家姨妈,小时候对我们家妹妹不好,于心有愧,就得了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连人都认不清,谁劝她也都不听,只有我装神弄鬼,能稍微唬住她。” “她觉得我们都要害她,却不知道我们被她拖累的有多惨。” “嘤嘤嘤,呜呜呜。” 众人的目光,由八卦转为同情:“原来是这样。” 简烁继续抹眼泪:“你们别围着了,人多一刺激她,她待会儿发病更严重。” “好好好。” 有热心群众开始维持秩序:“散了散了。” 阮漠寒的车堵在路口,附近办公楼的安保也知道了,赶过来维持秩序。 阮天蓉:“哎你们别走啊……” 简烁堵在她面前:“大妈,还没认清形势么?” “撒泼打滚,胡搅蛮缠,阮漠寒比不过你,可我比你更厉害。” “从今以后,你缠着阮漠寒,我就缠着你。你闹她一次,我就闹你一次。” 她拍着手笑起来:“好玩好玩真好玩!大妈,谢谢你陪我玩!” 阮天蓉大骂:“你有病吧?” 简烁嬉笑点头:“早就告诉你了,我是真有病。” 阮天蓉知道在简烁这里讨不到便宜,骂骂咧咧想走,估计找阮漠寒要钱的事,还打算从长计议。 -- 第243页 简烁堵住她的去路:“你凭什么以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被简烁逼着一步步后退,到了阮漠寒的车门前。 简烁:“上车。” 阮天蓉慌了:“怎么,还想把我带到荒郊野外灭口啊?” 简烁懒得跟她废话:“上车。” 阮天蓉不愿,简烁就鬼魅笑着,对阮天蓉伸出手指。 阮天蓉骂骂咧咧,还是不愿,简烁不笑了,一把拉开车门,攥住阮天蓉的手腕把她往车里拉:“上车。” 阮天蓉挣扎,但简烁个子比阮天蓉高,力气也比她大,阮天蓉挣不开。 简烁越过她,砰一下关上车门,叫阮漠寒:“开车。” 她点点自己的耳朵:“你知道去哪。” 阮漠寒也不多话,一脚油门,开车离去。 ****** 车速飙起来,阮天蓉不可能跳车跑了,简烁嫌弃的放开她手腕。 阮漠寒知道简烁是为了她,才强忍着恶心碰了阮天蓉手腕,快速在车前座翻了一阵。 翻出一瓶免洗洗手液,丢给简烁。 简烁一口气挤出半瓶,来回来去搓着手。 阮天蓉问:“你们要带我去哪?” 简烁妖异一笑:“别急嘛,当然是好地方了。” “姨妈。”驾驶座上的阮漠寒忽然开口:“阮天蓉。” “你今天来找我,应该还想再次讲讲小秋的事吧。” 她透过后视镜,直视阮天蓉:“你讲吧。” 阮天蓉没想到,阮漠寒会主动给她这个机会。 她刚才当着围观众人的面,还没发挥出来呢。 这时舔舔嘴唇:“你真想听?” 阮漠寒冷冷:“想。” 阮天蓉大概觉得,只要她讲到阮漠寒受不了,阮漠寒就会给她钱。 她开始绘声绘色,再次简述阮秋出事的那天。 肮脏的雪。 颤抖的身体。 刺耳的救护车鸣笛。 简烁看着驾驶座上的阮漠寒,手指蜷紧,紧握方向盘。 “喂,阮漠寒……” “你别打断。” 阮天蓉继续讲。 满地的血。 凌乱的脚步。 灰败的眼睛。 阮漠寒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越蜷越紧。 脚下不自觉发力,踩着油门,车速越飙越高。 这一刻,阮漠寒眼前,阮天蓉绘声绘色的描述,化为一幕幕实景,让她仿佛也置身那天的雪地,浑身结了冰。 同时出现在她眼前的,还有姜凯伦那双貂一样的眼睛。 “看来,你是不怕继续痛苦了?” 姜凯伦笑看着她说。 阮漠寒继续踩着油门,加速。 她知道,她想继续赢过姜凯伦,继续和简烁在一起,就必须这样。 不怕继续痛苦。 阮天蓉的讲述,像一把锋利的刀,在挖她心头尘封多年的腐肉。 痛到想死,可她必须承受。 终于,阮漠寒一脚刹车。 阮天蓉终于笑了,眼里贪婪的光,再次闪了起来:“怎么,不想听了?” “我说了,只要两百万,我们都是亲人,为了你姨丈和表姐……” 阮漠寒冷冷开口:“不是不想听了,是地方到了。” “你刚才讲的每一个字,我都听进去了,你已经开始重复同样的内容了。” “如果你还有什么没讲过的,我可以继续听下去。” 她转身面对阮天蓉:“可是以后,不要再拿这件事威胁我。” 阮天蓉愣了一下。 她恶狠狠的骂:“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 阮漠寒冷冷看着她:“你养了我和小秋五年,也做了很多对不起小秋的事,这笔帐我不想再算,就到这里。” “以后不要再拿小秋当你的武器,你不配。” “在小秋去世以前,你都没握一握她的手,我早就决定,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阮天蓉骂骂咧咧:“没有心的女人,放我下车。” “是要下车。”简烁妖冶的声音,在阮天蓉身边响起。 阮天蓉抖了一下:“这到底是哪里?”她看着车窗外,一派荒郊野外的萧条。 “下车你就知道了。” “阮漠寒不跟你算账,可我要跟你算。” “从前你让她不开心的,我,都要替她讨回来。” ****** 阮天蓉反而不肯下车了:“这是什么鬼地方?送我回市区!” 简烁:“还要我像拉你上车那样,拉你下车么?” “你敢确定……我碰了你,不会对你下蛊么?”简烁妖异笑着。 车开了一路,这时,天已经将近黑了。 简烁的长相,太过妖异,在淡黑的夜色下,反而更显得浓墨重彩,一双墨黑的瞳仁,泛着鬼魅的光。 车外有风,拂动着树叶。可车里分明没风,为什么简烁浓黑卷曲的发,看上去发丝飞扬? 阮天蓉心里一颤,骂骂咧咧下了车。 其实简烁说的对,阮天蓉心知肚明,自己对阮秋有愧,所以一遍不信鬼魅精怪,一边害怕鬼魅精怪。 简烁满意一笑,下车,和阮漠寒一起,带着阮天蓉,走进一栋低矮建筑。 出现在阮天蓉面前的,是一个个靶位,还有放在台上的□□。 -- 第244页 她被带到了射击场。 第75章 阮天蓉一愣:“带我到打枪的地方来干什么?” 简烁妖冶一笑, 嘴里哼着:“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旋一个圈, 再旋一个圈,再跳三步。 跳到一个射击台前,拿起上面的枪,挂在右手的拇指上, 左手食指一拨, 枪就绕着右手拇指, 滴溜溜的转。 简烁兴奋笑着, 像是找到了什么最好玩具的顽童:“阮天蓉, 你快看,好不好玩?” 阮天蓉:“有什么好玩的,我要走了……” 她转身欲走。 “站住。”简烁在她身后, 冷冷开口。 即便阮漠寒, 也很少听简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简烁有时妖异,有时凶狠, 但无论妖异或凶狠, 大多数时候,她的神情和语气里,都带着懒洋洋的调子。 这样冰冷的狠厉,阮漠寒只听过一次,就是上次在射击场,简烁面对姜凯伦的时候。 这是第二次, 面对的人换成了阮天蓉。 阮天蓉还想跑,简烁语调更冷,像藏着寒冰:“还想跑?” “没感觉有一把枪对着你么?这么迟钝?” 阮天蓉遍体生寒。 她冷汗涔涔的回头, 果然看到简烁不转那把枪玩了,牢牢握在手里,枪口一个黑洞,正对阮天蓉。 阮天蓉抱住头:“你是不是疯了?枪是能随便对着人脑袋的么?” 简烁见阮天蓉站住了,妖异笑容又爬上她脸庞:“阮天蓉,这才乖嘛。” “让你站着,你就好好站着。” 阮天蓉:“我、我不怕你……你这枪里没子弹。” “是吗?”简烁笑得更开心了:“你懂得还挺多,那我给你看看啊。” 她把弹夹抽出来,姿势尤为熟练,把子弹一颗颗倒出来:“一颗,两颗,三颗……” “你也别觉得是空包弹,这子弹早被我换过了,是实弹。”她晃晃掌心里的五颗子弹:“就凭这,别说打一个人了,打一头熊都够了。” 阮天蓉瞪着她,给自己壮胆:“少吓唬人了,你、你还真敢对着我打呀?” 简烁笑得弯下了腰。 一时之间,空荡荡的射击场里,四处飘荡着她妖异又鬼魅的笑声。 撞在墙上,又弹回来,撞击着阮天蓉的耳膜,让她内心发颤。 她看一眼身边的阮漠寒,颤声问:“你不拦着她?她疯了!” 阮漠寒一脸冷淡,抱着双臂站在一旁,不说话。 简烁暂且止住笑,直起腰,满是嘲讽的语气问阮天蓉:“你也知道疯了,她拦我,我就听她的呀?” 她把子弹装好,弹夹装好,上膛。 一把枪,再次对准阮天蓉,嘴里模仿子弹射出的声音:“砰!” 然后做个鬼脸,舌头射出来,向向吊着,模仿被子弹击中以后的惨样子。 阮天蓉:“你、你不敢的……” 简烁扯起嘴角,笑得越发鬼魅:“是吗?” 枪口对准阮天蓉。 她分明笑得妖异又妩媚,可那一双墨黑的瞳仁,却闪着寒冰一样的光,凶恶又狠戾。 明明这射击场也是封闭的,一丝风都没有。 可不知怎的,阮天蓉看到简烁一头浓黑卷曲的发,跟刚才车里时一样,在密闭无风的空间里,根根飞扬。 像什么呢?像地狱恶鬼的战旗。 阮天蓉颤声喊:“有、有没有人啊?” 简烁又笑了:“没有人。” “这个点,已经过了这里的营业时间了,是我提前发了信息,他们才特意给我留着场地的。” “没有别的客人,工作人员也去吃饭了,一会儿才回来锁门。” 她嘴里开始喃喃念着什么。 阮天蓉刚开始没听清,可那张翕动的冶艳红唇,好像有魔力。 阮天蓉盯着盯着,就听清她在念什么了。 一首极其怪诞的歌谣: “是谁杀了知更鸟? 麻雀说,是我, 用我的弓和箭, 我杀了知更鸟。(备注1)” 阮天蓉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今天穿的一件棉绸衫,根本不够透气。 一脊背的冷汗,凉飕飕的贴着,让人浑身发闷,以至于头晕目眩。 她望着眼前,一会儿是枪口,一会儿是简烁的瞳仁,都是黑漆漆、空洞洞的。 阮天蓉双手抱头:“是我,是我。” “那天晚上,是我因为阮秋摔碎了一个碗,气不过,把阮秋赶出家门的。” “我骂了她,还扇了她耳光,她哭着说要等姐姐回家,姐姐会想办法赔我,我不干,硬把她赶出去,说这个家容不下她。” 简烁一愣。 一只颤抖的手攥住阮天蓉。 是一直站在一旁的阮漠寒:“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打她。” “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不要打她。” 阮天蓉:“我哪想到她跑出去,就出了事……” 突然“砰砰”两声枪响。 阮天蓉被阮漠寒攥住的手腕一缩,整个人发出凄厉的尖叫。 然而简烁的子弹并不是打向她的。 在阮漠寒攥住阮天蓉手腕的时候,简烁转身。 瞄准靶纸,极其突然的出手,震得粉碎。 三个人都没有戴隔音耳罩。 阮漠寒站在原地,一直死死攥着阮天蓉的手腕。 -- 第245页 她双耳敏感,记得简烁也曾经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开过一次枪,那种太过强烈的耳鸣感,像一汪大海里的滚滚浪潮,汹涌而来,让她几乎窒息。 这时,那种铺天盖地的耳鸣感又来了。 阮漠寒死死攥着阮天蓉的手腕,耳朵里尖锐的“嗡嗡”声,让她好像被罩在一层透明的壳子里,周围的世界,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她看到阮天蓉一张尖酸的脸,一瞬变得无比惊惶,另一只没有被阮漠寒攥住的手,不停摸着自己的耳朵,又拍着。 嘴里喃喃念着什么。 阮漠寒当然听不清她念什么,但她盯着阮天蓉的嘴,能看明白她嘴形的意思。 阮天蓉在说:“为什么我什么都听不到了?我是不是被震聋了?” 阮天蓉又说:“要是我被震聋了,你们可是要赔钱的!” 阮天蓉最后说:“阮秋出事,其实最该怪的是她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就算我赶她出去,她可以跪着求我不要赶她啊,毕竟是一家人,我还是会心软的。” 最后一句话,让罩住阮漠寒的那层透明壳子,好像“砰”一声碎了。 海浪退去,茫然退去,整个世界又回到一片尖厉的真实。 她攥起阮天蓉的手腕,用力,面无表情问:“阮天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阮天蓉显然还在耳鸣,根本不明白阮漠寒在说什么。 只是嘴唇不停的动着,像条垂死挣扎的鱼。 简烁放下枪,走到阮漠寒身边来。 她也耳鸣,根本听不清阮天蓉和阮漠寒在说什么。 但她能看到阮漠寒的动作和表情,这就够了。 她点点阮漠寒的肩,阮漠寒面无表情的回头。 简烁问:“你生气了?” 她知道阮漠寒能看懂她的嘴形。 阮漠寒点头:“对,我生气了。” 简烁笑了。 这是阮漠寒第一次在她面前直接承认,她生气了。 说的很慢、很清晰,让简烁也能看懂她的嘴形。 阮漠寒第一次爽快承认了,她是一个有情绪的人。 那么,是不是代表阮漠寒对简烁,信任更多了一点? 简烁:“你去,交给我。” 阮漠寒面无表情的把阮天蓉的手腕,递到简烁面前。 简烁妖异一笑,嫌弃的撇撇嘴,却还是一把攥住。 阮漠寒松了手,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走。 阮天蓉见简烁过来,吓得吱哇乱叫,拼命挣扎着,只是她的叫声,在简烁耳中余荡的强烈耳鸣里,根本听不见。 阮天蓉的激烈反应,变成了一场荒唐的无声哑剧。 简烁饶有兴致的笑了。 她扯起嘴角,脸上的表情就越发妖冶,慑人心魄,眼睛里却是一片冰冷又狠厉的光。 阮天蓉冷汗涔涔,连挣扎都不敢了。 简烁妖异笑着:“跟我走。” 她攥着阮天蓉,拉拉扯扯把她带出了停车场。 天已经彻底黑了。 浓黑的夜色如墨,从天空倾泻而下,一轮月亮的存在,好像是为了反衬出夜的极黑似的。 就好像灌木丛里的虫鸣,是为了反衬出夜的极静。 阮天蓉瑟瑟发抖看一眼四周。 树干变成了黑色,树叶变成了黑色,路面变成了黑色,围绕着射击场有些生锈的铁丝网,也变成了黑色。 只有身边简烁一张白皙的脸,在一片黑色中,发着诡谲的光。 她一笑,就露出唇边的尖尖牙齿,果然不像人类:“老实待着。” 阮天蓉觉得简烁好像说的是这四个字。 下一瞬阮天蓉抬手,挡住眼睛,因为一阵刺眼的灯光,忽然向她袭来,在一片黑暗中刺的她几乎双目失明。 有人在很近的距离开了远光灯,故意的。 远光灯熄了,变成正常的照明,阮天蓉望过去,一辆白色的车子出现。 好像是阮漠寒的车。 那辆车缓缓驶近,近到阮天蓉可以看到驾驶座上一个纤瘦的身影,看不清脸,应该就是阮漠寒。 阮天蓉:“干什么啊……” 她一句话还没问完,就没有继续问的必要了。 因为阮漠寒突然加速,开车向她这边猛冲过来。 像是想让她经历,阮秋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阮天蓉再次吓得尖叫起来:“疯了!你们都疯了!” 她拔腿就想跑,可是手腕被简烁死死攥着。 简烁个子比她高,力气比她大,阮天蓉此时虽然因为求生本能,挣扎的厉害,但简烁却更是发了狠,紧紧攥住阮天蓉手腕的手,像钳子。 妖异笑着,眼底的光,却比天上的冷月更冷。 阮天蓉拼命甩着自己的手腕:“阮夏疯了!她要给阮秋报仇!你拉着我站在这,真会被撞死的!你不怕吗?” 简烁听不到阮天蓉在说什么,只看到她嘴唇不停惊惶动着,简烁唯独看懂了最后四个字的嘴形:“你不怕吗?” 简烁唇角翘的更妖魅:“我不怕。” 她眼里闪着灼灼的光,笑得兴奋:“你可能不知道吧。” “为了她,我愿意。” ****** 阮漠寒的车子伴着轰鸣,越来越近。 阮天蓉不敢移开眼睛,死死盯着那辆车,渐渐能看到驾驶座上的阮漠寒,清清冷冷的一张脸,又带着不屈的倔。 -- 第246页 阮天蓉一下子好像回到了十六年前。 她觉得这姐妹俩向得真像,不只是脸型和眼睛像,更重要的是,脸上带着的神情像。 十六年前,阮秋分明才九岁,就已经拥有了这样清清冷冷的神情,带着不屈的倔。 就是这样的神情,激怒了阮天蓉。 明明她每天,早已被粗砺生活磨的失去了所有神采,为了丈夫忙,为了女儿忙,像停不下来的陀螺,脸、手和心,都已变得粗糙黯淡。 凭什么这寄人篱下的两姐妹,还在倔,还有这样的神情? 她气不过,狠狠打了阮秋,一巴掌不够,打了两巴掌。 又狠狠把阮秋赶出家门,连推带搡的:“你死在外面吧!永远不要回来最好!” 后来阮秋真的死了。 她必须把所有错误,都算在阮漠寒头上。 若不是刚才,被简烁妖异的神情、手里的枪吓坏,这个秘密她会守一辈子,哪怕心里惴惴不安。 这时她看着阮漠寒一脸清冷,开着车像她撞过来。 浓黑的夜色,冷白的月光,身边少女妖冶的大丽花香气,叠加在一起,让她有了一种错觉—— 好像十六年前的阮秋向大了,回来找她索命。 她连挣扎都忘了,愣愣盯着阮漠寒的脸,嘴里喃喃念着:“不怪我,不怪我。” “怪你自己,怪你自己。” 直到阮漠寒的车开到近前了,求生的本能,才让她又一次尖叫起来:“你疯了吗?真想撞死我吗?你要偿命的!停下!” 她耳朵里嗡嗡一片,估计阮漠寒的耳朵里,也嗡嗡一片,根本听不清她在喊什么。 因为阮漠寒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甚至没有减速。 阮天蓉拼命挣扎,可身边的简烁一直死死攥着她手腕,不让她逃,不惜自己也跟她站在一起。 好像真的不怕死。 阮天蓉绝望了,一脊背的冷汗,早已把身上的绵绸衫浸透。 这真的是两个疯子,她想。 无论她们是什么关系,总之这是两个疯子,遇到了一起。 阮漠寒的车呼啸逼近,阮天蓉知道自己没有挣脱的机会了,绝望的闭上眼。 她甚至能感受到车子开过来,从地上扑起的一阵热气。 这一刻是什么感觉呢?阮天蓉发现,其实没什么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跳到发疼。 阮天蓉忽然想,十六年前的阮秋,在发现车子撞过来的那一刻,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车子逼近阮天蓉,保险杠碰到她小腿。 伴着一声格外尖锐的刹车,身边的简烁忽然放手。 阮天蓉整个人脱力,一瞬间瘫软在地上。 耳朵里还是嗡嗡的,连自己大口喘息的声音都听不到。 一直照着她的黄色车灯熄了,她茫然抬头,看见阮漠寒拉开车门,从车子里走出来。 还是那样清清冷冷的神情,带着一点不屈的倔。 她走到阮天蓉的面前,冷冷看着她,抬手,狠狠打了阮天蓉一耳光。 阮天蓉愣愣望着她,连捂脸都忘了。 阮漠寒知道阮天蓉这时听不到,蹲下,摸出手机,打字给她看:“这一巴掌,是我替小秋打回来的。” “还有,你为了钱不给小秋装助听器,现在你知道,听不到是什么感觉了?” 阮漠寒站起来,一脸冰冷。 阮天蓉抬头,望着她,还在发愣。 阮漠寒抬手,又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鄙夷的递到她面前:“以后,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她收起手机。 走两步,牵起一旁简烁的手,走了。 ****** 深夜阳台,洗完澡的阮漠寒站着,抽着一支烟。 她猜到今晚阮天蓉会大闹一场,她不能按时回家,所以早早给阮清音准备好了晚饭,这会儿阮清音已经睡了。 简烁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走到阮漠寒身边。 她兴奋的拍手高歌:“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阮漠寒抽着烟,淡淡瞥她一眼。 简烁拍手的声音变低,唱歌的声音变低,但还在兴奋唱着:“无论天涯与海角。” 阮漠寒的眼神飘远,垂眸,盯着楼下的一片灌木丛。 简烁笑嘻嘻转个身,腰靠在栏杆上,身子后仰。 一头浓密卷曲的黑发,在夜风中垂散,像瀑布。 她那样仰着,把脸移到阮漠寒的脸下,阮漠寒半垂的眸子,就不得不对上她的眼。 她兴奋的说:“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阮漠寒淡淡“嗯”了一声。 一点点细碎的烟灰随风,飘落在简烁光洁的额头上。 阮漠寒伸出纤向手指,轻轻把她拂掉。 简烁笑嘻嘻拉起阮漠寒的手,把手指含进嘴里,嘬了一下。 阮漠寒一脸淡淡,把手指抽出来。 “你怎么不高兴呢?”简烁继续仰着头,眸子里闪着光:“你今晚替阮秋惩罚了那老女人呀!” 她转转瞳仁:“还是说你现在想想,觉得惩罚的不够?” “我再去找她。”简烁跳起来就走。 “够了。” 阮漠寒清冷的声音,在简烁身后响起。 简烁停下脚步,走回身边来。 阮漠寒:“从客观事实来说,这件事里唯一该被制裁的,是那喝酒肇事的司机。” -- 第247页 “他已经判了刑、坐了牢,我亲眼看到的。” “对阮天蓉的那些错,今晚这些,够了。做得更多,小秋也再回不来了。” 她淡淡抽一口烟,整个人又笼罩在一片氤氲缭绕的烟雾中,好像自己也化为了烟的一部分,随时会飘走。 简烁伸手把烟赶开:“那你怎么不高兴呢?” 她不解的眨眨眼睛:“现在你已经知道了,阮秋出事,不是你的错呀。” 简烁今晚把阮天蓉带到射击场,一开始只是打定主意,让阮天蓉体会一下双耳听不到的感觉。 没想到阮天蓉在惊惧之下,意外说出了十六年前的真相。 阮漠寒抽着烟,不说话。 简烁想了想,妖冶又诡谲的笑,重新爬上她脸颊,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的顽童。 她伸手到阮漠寒面前,五指一抓:“这是你身上背了很久的,让你不停怪自己的东西。” “今晚,现在。”简烁并拢的五指,猛然张开,像一团火,嘴里发出“砰”的一声。论 她笑嘻嘻:“这东西被烧没啦,然后……” 她手在空中乱舞。 左旋。 右转。 随风转一个圈。 眼睛盯着自己的手,嘴里一直“咻咻咻”着。 最后把手收回自己面前,蔷薇一样的唇瓣一翘,猛吹了一下。 她又把手伸到阮漠寒面前甩甩,笑嘻嘻:“阮漠寒,你看,什么都没了,你什么都不用背了。” “高不高兴?” 她又开始像只聒噪的鹦鹉。 “高不高兴?高不高兴?高不高兴?” “不。” 简烁一愣。 阮漠寒抽着烟,又重复一遍:“不。” 简烁静下来,像一个突然被夺走礼物的孩子:“为什么?” 阮漠寒:“因为无论如何,我还是会想,这是我的错。” “如果我按时回家,是不是就能在阮天蓉打我妹妹的时候,替她挡一挡。” “如果我不去书店,是不是就能陪我妹妹吃饭,让她不要摔碎那个碗。” “我会在脑子里一千遍一万遍的想,如果我做的更好一点。” “那我妹妹现在,是不是还能站在这里,而不是变成客厅书架上的一个相框。” 简烁愣愣“哦”了一声。 她想了想,五指并拢,把刚才从阮漠寒身上取出、扔到空气里的东西,抓回来。 一丢,好像丢回阮漠寒体内。 “我陪你。”她说:“那就继续不吃冰淇淋,不买漂亮衣服。” “我陪你。” 阮漠寒抽着烟,看简烁一眼。 在简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阮漠寒就已经吻了上来。 一口咬住简烁下唇。 那阵熟悉的冷杉香气一扑过来,伴着下唇的痛感,简烁本能张嘴,一口狠狠回咬。 两人唇齿交叠,阮漠寒说话就有些含糊。 “你就这点力气?”她咬着简烁的下唇,又像最深的深吻:“继续,就当罚我。” “你希望这样?”简烁也咬着阮漠寒的唇。 两人的脸那么近,浅棕眸子对着墨黑瞳仁,睫毛尖扫着睫毛尖。 空气里全是两人呼吸的味道,冷杉香气交叠着大丽花香。 还有一阵暗流。 其中是信赖。和解。宽宥。不甘。 阮漠寒会带着所有这些东西,一辈子这样,生活下去。 一辈子这样,简烁身边,生活下去。 ****** 简烁揽着阮漠寒纤细的腰,一转。 阮漠寒整个人,靠到阳台的落地玻璃门上,后脑勺抵住玻璃,发出轻轻“咚”一声。 阮漠寒纤长的手指,伸出来,像一片羽毛。 扫过简烁的眉毛,翘挺的鼻尖,花瓣一样的唇。 简烁一偏头。 把颤抖,尽数化为咬住阮漠寒耳垂的用力。 尽管阮漠寒还觉得是自己的错,但简烁明显能感觉到,今晚之后,阮漠寒还是有不一样了。 她背在身上的东西,重量总归是轻了那么一点。 至于其他的。 “要继续罚你么?”简烁问:“这会让你好受一点?” 阮漠寒:“用你的这点力气?” “不止。”简烁的脸,深深埋进阮漠寒的柔软长发间。 第76章 “不要。” 阮漠寒竟然拒绝了。 简烁抬头, 一脸茫然。 像个糖已到嘴边、又被夺走的孩子。 “不要?”她反问一遍,猫一样的双眼眯起来。 “不要。” 阮漠寒重复一遍,伸手, 摸到门边墙上的开关,把阳台的灯关了。 整个阳台在夜色中陷落,只有客厅的灯光,从背后透出来。 简烁放开阮漠寒的纤腰。 阮漠寒问她:“气了?” “没。”简烁嘟着嘴在门边踢了一下:“睡了睡了。” 她想走。 阮漠寒纤细的手再次伸出。 揽住简烁的腰, 抱紧。 “在阳台继续, 不好吧?” ****** 阮漠寒卧室。 阮漠寒一伸手, 手指塞进简烁嘴里。 简烁咬下去, 又松开。 同样的力度, 落在阮漠寒耳垂上,那颗浅棕色的小痣。 -- 第248页 和柔软的唇。 阮漠寒点点自己的脖子。 那些痕迹还在。 猫舌扫过。 阮漠寒有时觉得简烁有猫的舌头,毛茸茸的倒刺, 用力扫过, 一种微妙的刺痛。 “想继续么?” “你想继续么?” “我看看你……呵。” “那我看看你。” 依然谁都不松口,谁都不服输。 直到阮漠寒呼吸变得微妙。 简烁抓着她的手腕, 钳制住, 举过头顶。 阮漠寒自己的手背,压到自己散落在枕头上的长发,光滑一片。 她偏头,光洁的脸颊也碰到枕头上散落的、她自己的头发,还有简烁撑在枕头上的一只手。 她凑过来蹭了蹭。 自己手背压住的发梢,微微拉扯。 “喜欢这样?”简烁问。 阮漠寒点头。 喜欢这样。 极致的快乐。极致的痛。 自我惩罚, 直到天堂和地狱的尽头。 ****** 第二天周六。 阮漠寒问简烁:“你能不能替我去个地方?” “不能。” 阮漠寒淡淡瞥她一眼。 简烁懒洋洋的:“哪儿嘛?” “王诺那儿。”阮漠寒说:“我买了一些书,你帮我送过去。” “我没车。” “打车。” “我每个月就二百五!上次打着车满邶城找你,还是找我朋友借的钱。” 她躺在沙发上, 来回来去晃着一双大长腿: “丢死人了!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阮漠寒:“我帮你还。” 简烁一下子坐起来,笑嘻嘻:“真的?” “下周每天拖两遍地,擦两边窗子和家具。” “有没有搞错?”简烁“嗤”一声:“我手都变粗糙不美了!” 她和阮清音一样,注意力很容易涣散,此时看一眼自己的手,注意力又全被自己的指甲吸引过去。 像是觉得自己指甲的形状不够好看,露出唇边尖尖牙齿,张嘴就咬。 阮漠寒把她的手打开。 简烁不满的撇撇嘴。 阮漠寒:“你要是不想多做家务,或者……” 听到有别的办法替自己还钱,简烁又来了兴致,嬉笑着眼巴巴望像阮漠寒。 阮漠寒看一眼她的坐姿。 双手撑在沙发上,一双大长腿向后折起。 阮漠寒面无表情伸出一只手,到简烁面前。 简烁一愣。 阮漠寒声音清冷:“握手。” 简烁又一愣,但阮漠寒莹白的掌心,好像对她有魔力,那样清清秀秀伸在简烁面前,简烁不由自主把手放了上去。 “不错。”阮漠寒语气淡淡。 像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简烁的头:“可以,很圆。” 简烁还愣着。 头很圆?这是什么夸奖? 阮漠寒又面无表情看向她:“叫。” 简烁已经,完全明白过来阮漠寒在干嘛了,双眼不满的眯起来,看起来更像猫。 她眯眼盯着阮漠寒。 阮漠寒还是面无表情:“不用帮你还钱吗?” “那算了。” 她转身欲走。 身后突然传来一股轻轻拉力。 简烁伸手拽住阮漠寒的衣角,心不甘情不愿的:“喵。” 阮漠寒面无表情的回头:“听不到。” “喵。” “听不到。” 简烁气了,超大声的:“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阮漠寒抿抿唇角。 又伸手,揉了揉简烁的头。 转身走了。 简烁在她身后喊:“喂,阮漠寒!” 阮漠寒只留下一句:“钱会帮你还的。” 好,这下简烁也不知道是她自己得逞,还是阮漠寒得逞。 闷闷在茶几上踢了一脚,痛得抱着双膝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啊!啊!啊! 她真的很想放声大喊,阮漠寒怕扰邻又不让她喊。 简烁一翻身从沙发上爬起来,觉得与其在家憋闷着,倒不如真的去笑研走一趟。 ****** 简烁带着阮漠寒交给她的书出门。 阮漠寒把钱转给她以后,已经先简烁一步出门了,说要去聆音加班。 阮清音觉得奇怪:“妈妈,你不是从来都在家加班?” 阮漠寒解释:“聆音和GS的合作到了最后关头,所有中高层被要求到公司碰头。” 阮清音转回头继续看自己的电视,她听不懂也不感兴趣。 简烁出门的时候叫阮清音:“跟我一起去玩别的小孩。” 阮清音摇头:“无聊。” “我只希望他们不要来烦我。” 简烁只好自己出门了。 抱下楼的书放在脚边,站在小区门口等网约车。 午后的太阳那么晒,把她都晒黑了。 为什么她要跑这一趟帮阮漠寒送书? 她跟眼镜娘很熟么? 回过神来,简烁仔细一想又觉得气不过,十厘米的高跟鞋,一脚踢在一摞书上。 书倒了,像塌陷的金字塔。 简烁笑了起来,如天生带着破坏欲的恶童,觉得好玩。 这时路边“滴滴”两声,她叫的网约车到了。 司机打开车窗问:“小姐,请问您是尾号xxxx的乘客么?” -- 第249页 简烁点头,一撩自己一头魅惑的墨黑长卷发:“你,帮我把书搬上车。” 司机是个光头大叔,不为所动:“你自己搬。” “哈?” “我又不是货拉拉,不负责搬货。” 简烁很想像以前一样说:“你帮我搬,我多给你钱,十倍!” 可她现在没有钱。 她想要钱,就要去阮漠寒那里喵喵喵。 那还不如她自己搬书! 简烁气闷闷又在那堆已经倒塌的书上踢一脚。 司机:“小姐,你能不能快点?” 简烁尖叫一声:“啊——!!!” 弯腰,把自己踢到的书,又一本本捡起来,搬上车的后座,自己钻进去,猛一关车门:“走吧!” 司机开车,简烁把后座的车窗大开。 呼啸的风灌进来,吹着她一头墨黑浓密的长卷发,在风中翻飞。 简烁对着风:“啊!啊!啊!” 司机透过后视镜,瞟一眼后座好看到近乎妖冶的乘客。 淡定的拧开音响:“唵嘛尼叭弥吽……唵嘛尼叭弥吽……” “这什么?”简烁越发烦躁:“你念经啊?” 光头大叔司机点点头:“对啊。” 他劝简烁:“你认真听,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云淡风轻内心坦然……” 简烁“啊”一声打断他:“你是阮漠寒徒弟吧!” ****** 笑研聋哑儿童慈善机构。 王诺收到了简烁的通知,站在门口等她。 王诺把书搬下车,问简烁:“跟我一起进去么?” 简烁:“不去!” 王诺点头:“那好吧,再见。” 她抱着书往里走,简烁一愣。 “你怎么不留我呢?”她跟上王诺。 王诺目视前方:“我为什么要留你?” “那我偏要去!”简烁嬉笑起来。 她跟着王诺走进笑研,嘴里哼着:“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旋一个圈,再旋一个圈,再跳三步。 王诺还是没忍住看了她一眼:“你心情很好?” 简烁笑嘻嘻的,跑到操场上,往秋千上一蹲:“眼镜娘,你的漠寒那些事,我都知道啦。” “而且,都是她主动跟我说的。” “以后,再没有你的漠寒了。”她妖冶笑着看向王诺:“以后,是我的阮漠寒。” 她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用手指比一把手枪。 指尖对住王诺,单眼瞄准。 冶艳红唇翕动:“砰!” 随即“咯咯咯”笑起来。 王诺远远抱着一摞书,站着,看着穿一双十厘米高跟鞋蹲在秋千上的简烁。 夏日午后,太阳很大,明晃晃的耀眼,带着点燃一切的姿态。 与此同时,风也很大,拂动着简烁一头墨黑的长发,像一面不设归途的引路旗。 王诺看着简烁,简烁也笑看着她。 王诺深吸一口气,抱着那摞书走过去。 她走的平缓,步幅稳定,走到简烁蹲着的秋千旁,微一弯腰,把抱着的书轻放到地上。 缓缓走近简烁时,动作的节奏忽然变了。 猛然靠近,俯身,一伸手,紧攥住简烁的衣领,把她整个人往前一带。 简烁差点被她一把拽下秋千,双手抓住秋千的绳索,才稳住。 猫一眼的眼睛眯起来:“你干嘛啊,眼镜娘?” 语气还是懒洋洋的,就那样被王诺恶狠狠拽着衣领,也不还手。 王诺把简烁的衣领越攥越紧。 简烁:“这可是阮漠寒的衣服。” 王诺的手松开一瞬,又攥得更紧。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诺颤声问:“你觉得漠寒告诉你的那些事,很好笑?” 简烁歪头,看着王诺的眼镜,第一次发现,那样纤细的金属框架,在阳光下也能反射灼灼的精光。 她歪头笑着说:“想不到你还挺厉害的嘛,眼镜娘。” “你这么厉害,怎么在阮漠寒面前那么怂呢?” 她不笑了,对着王诺闪着精光的眸子:“你怕阮漠寒背的那些往事,阮漠寒也怕她背的那些往事。” “你们都怕,你们都不敢提,不敢碰。” “可是我不怕。”简烁重新笑起来:“我敢提,我敢碰。” “然后啊……” 她再次伸手,食指中指和拇指九十度,比成一把手枪。 对着空气中什么无形的东西,瞄准,红唇翕动:“砰!” 她妖冶又狠厉,笑看着王诺:“那些东西,才有消散不见的可能啊。” ****** 王诺缓缓的、缓缓的,放开了简烁的衣领,垂头站在原地。 站了一会儿,拖着步子,走到地上放着的那摞书旁,抱起来。 她盯着手里书的封面:“对不起。”为自己刚才的粗鲁行为道歉。 书是阮漠寒选的,都是童话书,最上面一本是《夜莺与蔷薇》。 王诺记得那个故事,她很小的时候就看过,印象很深。 夜莺把胸脯抵在蔷薇树的一根刺上,唱了一整夜的歌。 那根刺将刺穿它的心,它的血也会流进蔷薇树的身体,变成树的血。 王诺对这个故事印象很深的原因是,她从小就不理解,为什么为了一份爱,要去燃烧自己的生命呢? -- 第250页 她从小,长在妈妈开的聋哑儿童慈善机构里,看着妈妈步步为营,把一个个孩子由残缺变健康。 妈妈反复告诉她:“生命才是最宝贵的,健康才是最宝贵的。” 也反复告诉是她:“不要任性,不要出格。” 甚至王诺初中近视,第一次去选眼镜的时候,她给自己选了一副红色框架的。 向来严肃理性的妈妈,摇摇头:“不可以,太出格。” 让王诺放下,又亲自给王诺,挑了一副淡金金属框架的。 这样沉稳传统的款式,王诺从初二开始,戴到现在,戴了十多年。 王诺抱着那摞书走进教室,交给老师:“补充进图书角吧。” 老师点头。 “等一下。”她伸手,拿过最上面那一本《夜莺与蔷薇》:“这本我借来看一下,看完我自己拿过去。” 老师应一声“好”,抱着书向图书角走去。 王诺自己捏着那本《夜莺与蔷薇》,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 午后的笑研很静谧,带着一种校园独有的静谧,哪怕这里是一群特殊的孩子。 孩子们在教室里上课,一个老师,带着刚戴上助听器的孩子们做发声练习。 “苹果。”她说。说得格外清晰而缓慢,听上去就有一种奇怪的强调。 “橘子。” “梨。” 走廊里吹过的一阵风,拂过王诺的一头黑长直发,掠过王诺眼前,她所望着的简烁身影,就变得模模糊糊起来。 她伸手,把被风拂乱的头发,规规矩矩别在耳后。 翻开了手里的书,《夜莺与蔷薇》。 午后的太阳明晃晃的,照的走廊一片金黄,王诺站在这里看书,铜版纸的书页反射着阳光,那么晃眼,连插图都变得模糊一片。 王诺还是努力凝眸,把书页上写着的一句话,看进眼底: “快乐起来吧,你就要得到你的红蔷薇了。(备注1)” “我要在月光下把它用音乐造成,献出我胸膛中的鲜血把它染红。(备注2)” 王诺再次抬头,向操场望去。 简烁蹲在秋千上,也不觉得晒,手指比成的枪,在夏日午后的风中一晃一晃。 对着空中飞舞的蝴蝶:“砰!” 蝴蝶飞远了。 她又对着自己的胸膛:“砰!” 又“咯咯咯”的笑起来。 她的手机响了,她摸出来看一眼,脸上笑意更甚:“喂喂喂,阮漠寒,你加完班了吗?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 “喂喂喂,阮漠寒。” “喂喂喂,阮漠寒。” “喂喂喂,阮漠寒。” 她一直笑着,好像把阮漠寒的名字唱成了一支歌。 王诺垂下眸子,眼神就再次,落在手中摊开的书页上。 之后的句子,又自动跳入了她的眼帘: “我要求你报答我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你要做一个真正的恋人。(备注3)” 一阵疯跑的脚步声响起,高跟鞋的鞋跟,先是敲击着沙地,沙沙沙。 又敲击着水泥地,咚咚咚。 简烁冲到王诺面前,声音里都透着兴奋:“哈哈哈,眼镜娘,阮漠寒要来接我啦!” 王诺抬头,尽量放淡语气:“嗯,是吗?” 眼底好像有被刺眼阳光晃出的泪,不过还好,她一向理智自持,是可以忍回去的。 她知道,这一战,她是永远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 聆音天台。 阮漠寒和杨海宁,并肩坐在中央的花坛边,两人指间,都夹着一支烟。 杨海宁笑道:“阮小姐,你比他们都好。” “他们知道我病了,都不给我抽烟,一天三顿汤的炖过来,喝的舌头都坏掉。” 阮漠寒淡淡道:“我只是觉得,人生在世,不该留遗憾。” “想抽烟,就抽吧。” 杨海宁笑:“你知道我的病,也许会有生命危险,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的?” 阮漠寒抽着烟:“不瞒您说,我一直在调查简家,所以也在调查……您。” “您是脑血管瘤,只是对外,说是轻微炎症。” “这样啊。”杨海宁吐出一缕淡淡的烟。 既不惊讶,也不生气。 阮漠寒静静看着她。 杨海宁问:“你着手查简家,是觉得聆音要出事了?” 阮漠寒点头。 杨海宁笑:“从小时候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 “聆音是要出事了,不过,也不一定是坏事。” “如果静娴聆音弄到手,真能好好打理,发扬光大,也算聆音后继有人。” “阿铭终究性子太软,资质又平庸,聆音交到他手里,早晚也要走向没落。” 阮漠寒抽一口烟:“原来您早就知道了。” “我还奇怪,连我都觉得不对了,柏女士怎么能瞒得过您。” 小时候第一次见杨海宁,阮漠寒才十二岁,从小敏感的她,已能看出杨海宁双眼如炬,是比简恪更厉害的实际操控者。 杨海宁问阮漠寒:“你是怎么觉得不对的?” “姜总提醒我柏女士有问题,而且从我能看到的那些数据,我也觉得不对。” 杨海宁:“数据不好?” -- 第251页 阮漠寒摇头:“数据太好,好到不像真的。” “跟GS合作的一切都太过顺利,像是一步步诱导着,聆音把所有家底压进去。” “GS好像一只寄居蟹,我想,等合作产品面世的那一天,就是GS把聆音挤到破产的那一天吧。” 杨海宁悠悠抽一口烟:“你和我猜的一样。” “不过,姜凯伦和静娴是合作关系,她为什么要提醒你静娴有问题?” “她知道我关注聆音,以此为筹码,想从我这里换东西。”阮漠寒淡淡道:“那是另一件事了。” 杨海宁笑:“那就不用说给我听了。” “我老了,精力不济,心里装不了太多事了。” 两人又静静抽着烟,一缕风,卷起氤氲的烟,向天边飘远。 杨海宁视线跟着那缕烟,看过去,好像在看自己一去不回的青春,和所有岁月时光。 “为什么?”阮漠寒忽然问。 “如果简总不是合适的继承人,为什么不能把聆音交给简烁?” 杨海宁笑:“你想问我,为什么对阿烁这么糟,是不是?” 阮漠寒坦诚点头。 杨海宁问:“你明天有空,跟我去一趟简家么?” ****** 笑研聋哑儿童慈善机构。 孩子们吃晚饭的时间,相较成人更早,王诺在教室里,给老师们帮忙。 路过窗边时,从窗口向操场望去,发现秋千上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王诺奇怪:简烁已经走了?阮漠寒已经来接她了? 她又觉得不会。 如果阮漠寒来了,不可能不跟她打招呼就走。 毕竟这么多年来,她是阮漠寒唯一的朋友。 嗯,朋友。 正想着,看到教室门口,藏着一张白皙的脸,黑漆漆的眸子,在暮色中闪着狡黠的光。 很多时候,王诺都觉得简烁像猫。 她叫简烁:“你在这里干嘛?” 简烁见自己已被发现,索性大剌剌走出来,脸上带着妖冶又慵懒的笑:“来帮忙,行不行?” “帮忙?”王诺看她一眼。 “干嘛啊眼镜娘,看不起我啊?”简烁嬉笑着,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左右脚前后交叠来回跳着,双手举在胸前,摆出出拳的样子:“嘿嘿,嘿嘿!” “你为什么要帮忙?” “想帮就帮咯。”简烁懒洋洋的。 声音放低,低到只有王诺一个人能听到:“毕竟阮清音,是她从你这儿收养的小孩吧?” 王诺看了简烁一眼,点头。 “她说音音的神情,会让她想起小秋。” 简烁想了想阮漠寒家的书架上,那两个并排放着的相框,里面两个小孩,神情是很相似。 她“哦”一声。 又瞟一眼王诺:“阮秋的事,肯定不是阮漠寒主动告诉你的,你怎么知道?” 王诺又看简烁一眼。 叹口气,下定决心一般,开口:“她十四岁从她姨妈家搬出来以后,就去了当地的聋哑儿童慈善机构,一边上学,一边打工。” “机构的负责人,是我妈妈的朋友,她考到邶城的大学以后,就到笑研来帮忙。” “原来笑研是你妈开的?” 王诺点头。 简烁翻个白眼:“阮漠寒从她姨妈家搬出来以后,她姨妈真的就一直没找到她?怎么现在又突然冒出来。” 王诺:“怎么可能找不到,是根本不想好好找。当时的漠寒,就是一个穷学生,把她找回去,家里又多一笔开销,她又不想把漠寒妈妈留下的钱,真的花在漠寒身上。” “现在,要不是知道漠寒有钱,她又怎么会巴巴的找来。” 简烁不屑的“嗤”一声:“臭女人。” 王诺跟着点点头:“臭女人。” 简烁看着王诺“哈”一声。 王诺也看向简烁:“你要是敢对漠寒不好,我就……” “哎呀呀,我就说你厉害嘛,眼镜娘。”简烁妖冶一笑:“你就怎么样?” “我就……我就……” 简烁“咯咯咯”的笑起来:“你就你就你就,你到底要怎么样?” “不会对她不好的啦,为了她,我连冰淇淋都不吃了呢。” 王诺一怔:“为什么?” 简烁嘻嘻一笑,大声说:“那是我和阮漠寒的秘密!” “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第77章 王诺不想再理简烁, 走到一边去。 简烁跟过去:“喂,眼镜娘,我能帮什么忙?” 王诺想了想:“你陪孩子们吃饭吧。” 简烁超大声:“要我陪这些幼稚的小孩吃饭?”一脸的不情愿。 王诺:“不愿意就算了。” 简烁嘟嘟囔囔抱怨:“就不愿意!” 王诺:“那你出去玩秋千吧。” 简烁一愣:“眼镜娘, 你怎么又不劝我啊?” “劝你什么?” “劝我留下来陪幼稚小孩吃饭啊!劝我说幼稚小孩很需要我啊!” 王诺:“其实也还好,我也能陪,别的老师也能陪。” 简烁一跺脚:“那我偏要陪!” 她气鼓鼓在桌边坐下,对着一个最不愿意好好吃饭的小孩。 王诺在其他孩子身边坐下, 偷偷关注简烁。 -- 第252页 她发现, 当她用阮漠寒的方法对待简烁, 好像的确能发现简烁好玩的地方。 她想看看简烁怎么“对付”自己嘴里的幼稚小孩。 简烁指指饭盒, 食指中指比成筷子, 做出不停往嘴里扒饭、吃得喷香的样子。 小孩不为所动。 简烁:“嘿!” 她好像较上了劲。 拿起饭盒里一朵西兰花,直接丢到自己嘴里大嚼。 吃得特别夸张,摇头晃脑, 手舞足蹈。 王诺都觉得有点好笑。 小孩被吸引了注意力, 开始看着简烁。 简烁又拿了一朵西兰花,丢进自己嘴里。 小孩不愿意了, 抬起两只小手, 互助自己的饭盒,瞪着简烁。 简烁脸上浮起狡黠的笑,举起手,拇指食指一开一合,模仿螃蟹钳的样子,眯起眼, 瞄准小孩护在怀里的饭盒。 突然出手,瞄准饭盒里的西兰花,一伸手又拿到一躲。 小孩慌了, 发现自己躲不过简烁,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所有食物吃进自己肚子。 她开始埋头大吃西兰花、豆子和红烧肉。 简烁眯着眼守在一旁,像只偷食的猫,一伸手拿到一颗豆子,一伸手又拿到一块红烧肉。 每次拿到都露出顽童得逞的笑,嘻嘻哈哈。 小孩吃的速度更快。 很快一盒饭见了底,只剩最后一块红烧肉。 小孩正要叉起红烧肉时,简烁一伸手,抢到那块红烧肉,丢进自己嘴里。 笑嘻嘻吮着自己的手指,发出满足的“啧啧”声。 小孩一愣。 开始大哭,鼻涕眼泪横飞。 简烁看小孩一眼,也开始大哭,呜呜呜,嘤嘤嘤。 小孩是干嚎,简烁的指间有真实的眼泪。 痛哭流涕,情真意切。 小孩看愣了,自己的假哭都忘了,专心致志看着简烁哭。 王诺在一旁看着也有点愣,她没想到,二十六岁的简烁,怎么吃着吃着晚饭、就在这里真哭起来。 她走过去:“你怎么了?” 简烁哭着:“我没吃够红烧肉!” 王诺按着自己太阳穴:“我再给你一盒。” “不要!你再给我一盒,也不是刚才我想吃的那盒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诺不懂简烁的逻辑。 她头疼:“那你要怎么样?” 简烁不理她,继续情真意切的哭。 突然,教室里一阵淡淡的冷杉香味传来。 简烁明明捂着双眼哭着,这时指缝张开,墨黑瞳仁狡黠转着,从指缝里偷看一眼。 阮漠寒一张脸清清冷冷,走进教室来。 六厘米的高跟鞋,轻轻敲击地面,像疏淡又迷人的舞步。 王诺站起来:“来了。” 阮漠寒点头:“今天加班弄得比较晚,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简烁发现阮漠寒看都不看她一眼,哭得更伤心。 王诺:“她……” 阮漠寒微妙的微微摇头,示意王诺别说。 王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立即不说了。 阮漠寒跟着王诺走到一边,去帮吃完的孩子收拾餐具。 简烁从指缝里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忍不住了,跳过来:“阮漠寒!你终于来接我了!” 伸手就想拉阮漠寒。 阮漠寒一脸淡漠的躲开:“你刚才用手指拿菜了吧。” 手指在教室灯光下泛着油光。 简烁见阮漠寒不让她碰,红红眼睛更委屈,从一只猫变成一只兔子。 委屈巴巴的叫她:“阮漠寒……” 阮漠寒瞥简烁一眼。 简烁见阮漠寒终于注意她了,像摔倒后终于有人关心的小孩,眼泪包着:“阮漠寒……” 王诺都有点慌了,在一旁解释:“她刚才吃红烧肉好像没吃够,我说再给她一盒……” 王诺没说完,就看到阮漠寒冲她摆摆手。 迈步走到简烁身边,抬手,纤长手指在简烁额头上猛然一弹。 简烁捂着额头“嗷”一声。 阮漠寒一脸淡漠:“别跟我在这儿装。” 简烁一下子笑出来,“咯咯咯”的,分明双眼还红肿沁着泪,刚才梨花带雨的情态通通还在。 王诺目瞪口呆。 简烁跟在阮漠寒身边:“阮漠寒,你怎么加班加了这么久,怎么才来接我回家?” “阮漠寒,我真的吃红烧肉没吃够,才吃了两块,我们今晚可不可以吃红烧肉?” “阮漠寒,你怎么不理我?我带你去操场玩秋千好不好?” “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阮漠寒全程不理她,低头,收拾着孩子们的餐具。 王诺在一旁,一边收拾餐具,一边听简烁兴奋的不停叫: “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阮漠寒终于抬头:“你想玩秋千?” “把这些餐具收拾了,洗了。” 简烁大叫:“为什么是我?” 阮漠寒:“因为你想玩秋千。” 简烁指指教室里的老师:“这是她们的活。” 阮漠寒语气淡漠:“她们不想玩秋千。” 简烁:…… 她觉得她被阮漠寒绕进去了。 ****** 王诺特意走到厨房看了一眼。 -- 第253页 看到简烁居然真的站在那儿,洗着碗,虽然嘴里嘟嘟哝哝,骂骂咧咧。 王诺觉得特别神奇。 她从厨房出去,看到阮漠寒站在走廊边,抽着一支烟。 站在逆风方位,怕烟味被风吹进教室。 王诺走过去:“漠寒。” “你姨妈……她还会来找你吗?” 阮漠寒摇头:“我想不会了。” 王诺站到她身边,跟她一起看着夜色,发现阮漠寒的视线,落在操场的那架秋千上。 简烁没有蹲在上面,但此时有风,秋千没载重量,轻轻随风摆荡。 吱呀,吱呀,吱呀。 王诺跟阮漠寒一起望着秋千:“简烁……” 阮漠寒抽一口烟:“我不觉得她麻烦,也不觉得她异常。” 王诺笑一下。 阮漠寒知道她要问什么。 王诺笑着,一颗心却沉甸甸的。 阮漠寒开口:“王诺。” “我喜欢简烁。” 王诺心里一颤:“有多喜欢?” 阮漠寒望着秋千,又对着夜色吐出一缕烟:“有一次,她被家人误会,跑了。” “我找不到她,就开着车,满邶城一个一个地方,一直找。” “当时我想的是,如果我找不到她,我就一直找下去。” 王诺轻声问:“那一直找不到呢?” 阮漠寒抽着烟:“就继续找。” 王诺:“找一辈子啊?” 阮漠寒淡淡“嗯”一声。 “找一辈子。” 王诺盯着远处操场上的秋千。 在一片夜色中,随风摆荡,吱呀,吱呀,吱呀。 王诺又想起她刚刚翻看的《夜莺与蔷薇》,铜版纸书页上映入她眼帘的句子:“快乐起来吧,你就要得到你的红蔷薇了。(备注1)” 她开口问:“为什么简烁不吃冰淇淋了?” 阮漠寒抽一口烟。 王诺看到她唇角抿了抿。 她问王诺:“简烁告诉你的?” 王诺点点头。 阮漠寒:“她没告诉你为什么?” 王诺:“没有。” 阮漠寒:“那我好像也不能说……吧。” 王诺笑了一下。 一颗心还是沉甸甸的,又有些释然。 她再次开口:“漠寒。” “简烁她真的挺适合你的。” “你现在……愿意当一个有感情的人了?” 阮漠寒继续抽着烟:“嗯。” 淡淡的语调,听在王诺的耳里振聋发聩。 王诺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那就好,漠寒。” 这时,简烁从厨房里跑出来,十厘米的高跟鞋敲击着地面,轻快的节奏,踢踏,踢踏,踢踏。 “阮漠寒,我洗完碗了,我们去荡秋千!” 阮漠寒淡淡:“你先过去。” “我抽完烟,再来。” 简烁眯起眼睛,看看阮漠寒,又看看王诺。 慢慢拖着步子,往操场方向走。 走了两步,猛然回头,猫一样的眼睛眯起来,警惕的盯了王诺一眼。 又转头,继续往前走。 没走两步,又猛然回头,警惕的盯着王诺。 王诺笑了。 简烁“哼”一声,不再回头,得意洋洋往操场走去。 阮漠寒和王诺一起,望着简烁的背影。 抽最后一口烟时,阮漠寒开口:“王诺。” “谢谢你。” 王诺轻轻“嗯”一声:“你去吧。” 阮漠寒:“那我去了。” “好。”王诺:“再见,漠寒。” “再见,王诺。” 王诺望着阮漠寒的背影走远,走进夜色中,走到秋千旁。 蹲在秋千上的简烁,一下子跳下来。 阮漠寒在秋千上坐下,简烁绕到阮漠寒背后。 阮漠寒转头,好像问了一句什么,简烁把一双白皙的手,伸到阮漠寒面前一阵乱晃。 好像是阮漠寒在问,简烁的手洗干净了没有吧。 王诺笑了一下,转身,一个人往办公室方向走去。 刚才她看过的一本《夜莺与蔷薇》,是该放回图书角了。 ****** 周日下午,阮漠寒让简烁和阮清音待在家里,说自己要加班,一个人出了门。 她稳稳开着车,直到一栋红墙尖顶的德式小洋楼,映入她眼帘。 她把车停入小洋楼一侧的车库,下车,走到大门口去等。 虽然房子里有帮佣能给她开门,但她想等杨海宁带她一起进去。 就像十八年前,她陪妹妹从家乡来到邶城,第一次看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童话般的房子,那时,就是杨海宁带着她和妹妹一起进去的。 很快,杨海宁的车,平稳停在了简宅门口,杨海宁由司机搀扶着下车。 阮漠寒迎上去,看一眼司机,杨海宁笑道:“没事,他是自己人。” 司机把车开到车库去停了。 杨海宁带着阮漠寒走入简宅。 阮漠寒四处望一眼。 嘎吱嘎吱的老旧木地板,琴键泛出一点点黄的旧钢琴,盖着帷幔的古董木家具。 她在入职聆音以后,来过简宅几次,每次来,都忍不住重新打量一遍。 一切都跟十八年前,她第一次踏入这屋子时别无二致。 -- 第254页 杨海宁拄着拐杖走在她身边,注意到她的眼神,笑问:“一切都没变,是不是?” 阮漠寒点头:“您很恋旧。” 杨海宁带着阮漠寒坐到沙发上。 帮佣上来,问明了杨海宁和阮漠寒想喝什么,直到帮佣泡好一壶雀舌端上来,又退下。 阮漠寒才再次开口:“我听说,恋旧的人都是深情的人。” 她记得十八年前,她第一次踏入这房子的时候。 一切都是陌生,奢华的迷人眼睛,但杨海宁笑容温暖,足以抵消优雅旗袍带来的距离感。 她笑着揽住阮漠寒和妹妹的肩,问她们想吃什么。 又让人拿来桃酥、小麻糕、千层油糕,还有一些阮漠寒叫不出名字的扬州点心,笑着说起自己的家乡在扬州。 那个下午,阮漠寒带着妹妹,坐在静谧的简宅里吃着点心,杨海宁不喜欢用空调,就一架老式电扇吱呀呀的吹。 杨海宁讲起扬州折不断的柳,望不尽的碧空,数不完的游舸,直到夜幕低垂,升起一轮看不够的明月。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备注2) 杨海宁讲到什么,阮漠寒就用手语翻译给妹妹听。 应该还有更多细节的,但阮漠寒记不清了。嘴里点心的甜蜜滋味,混着杨海宁的讲述,变成一个混混沌沌、无边无际的绮丽梦境。 寄托着阮漠寒童年时的全部美好想象,让她意识到,世界上不是只有尖酸的责骂,恶毒的拧打,侵吞尊严的泼水。 还有一个更美好的世界,等她足够大、足够强,就能带妹妹去触碰。 杨海宁本是不用把阮漠寒和妹妹接到自己家的,资助协议上,签订的只有赞助助听器、维护后续使用这一项。 但杨海宁还是这样做了,像是为了特地给她们留一点美好的回忆。 并且两年后,杨海宁还记得她们姐妹,再次找当年的医生联系上她们,邀她们如果有兴趣,欢迎到邶城简宅过春节。 只是还没等到春节,在那年冬天初雪落下的时候,妹妹就倒在了一片血里。 阮漠寒也就再没来到简宅,直到十八年后,她入职聆音。 再见杨海宁,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她并无法想象,一个对陌生孩子尚且如此的和蔼老人,会对亲生孙女如此冷漠。 可简烁遭遇的一切,又是她亲眼所见。 她轻轻开口问:“为什么?” 杨海宁笑道:“阮小姐,我老风湿了,腿脚不方便,能方便你去我卧室,取个东西么?” “有本老相册,就在我床头柜第一层抽屉里。” 阮漠寒:“我进您卧室?” 她一向是很有距离感和分寸感的一个人。 杨海宁一笑:“没事,我信得过你。” 阮漠寒去了,很快找到相册,拿回客厅交给杨海宁。 杨海宁叫她坐到自己身边:“你看,这是我年轻的时候。” 阮漠寒看得一怔。 照片上的一张脸,跟现在的简烁十分相似。 不是说长相,长相方面,只有妩媚的眼型和尖尖的下巴像,就是很正常祖孙之间的相像。 更像的是神情,眉眼含笑,很像简烁看着阮漠寒的时候。 杨海宁又指着一张照片:“这是我四岁的时候。” “而这张,是阿烁四岁的时候。” 杨海宁看着看着,就笑起来。 阮漠寒内心震荡,四岁时的简烁,也与四岁时的杨海宁,神情十成相像。 杨海宁合上相册:“阮小姐,你说的对,恋旧的人,都是深情的人。” “而我这一辈子,痛苦就痛苦在这深情上。” 阮漠寒静静看着杨海宁。 杨海宁:“我不知道是我的一辈子,还是所有人的一辈子,都摆不脱与死亡相伴。” “我十八岁的时候,失去了姐姐,二十二岁的时候,失去了双亲,还好那时遇到了老头子,结了婚,有了儿子。” “接着儿子长大、上学、结婚,又有了孙子,正当我以为生活平顺了、没事了的时候。” “我的儿媳妇,又在生孙女的时候去世了。接下来,就是我儿子一蹶不振,常年游历山水,在一次去瑞士滑雪后,再也没回来。” 杨海宁盯着茶几上早已凉掉的那杯雀舌:“所有人都告诉我,他是遇到了雪崩,是意外。可我总在想,是他意外遇到雪崩,还是想要遇到雪崩呢?” “然后我在我自己身上,发现了一件事。” “每次遇到死亡,我都是最慢走出来的一个。我总在想,为什么前一天还活生生在眼前的一个人,后一天,就变成了一堆灰呢?” 她苍凉笑笑:“有时候,连一堆灰都没有。比如我儿子,到现在,连骨灰都没找到。” “放不下、走不出,老头子总劝我,薄情一点,可薄情哪里是那么容易做到的?阮小姐,不瞒你说,我得过很长时间的抑郁症,住过很长时间的院。” 杨海宁冲阮漠寒淡笑:“现在你明白了?” 阮漠寒点头。 “您很早就发现,简烁跟你太像了。” “对。” 杨海宁:“她爸爸葬礼的那一天,我本来以为,一个四岁小孩,什么都不会懂,她却哭得像只失去了巢穴的小动物。” -- 第255页 “她什么都懂,而且和我一样,心太重,也太重情。” 杨海宁看向阮漠寒:“阮小姐,我不想阿烁和我一样。” “那样,太……痛苦。” 她深深看了阮漠寒一眼:“我想你能够理解我。” 阮漠寒点点头。 曾经她为了逃避痛苦,做了和杨海宁一样的选择。不过,她是为自己,杨海宁是为简烁。 “阿烁心重又敏感,所以她从小我就把她藏起来,不让她对媒体曝光。” “我和老头子,年纪都大了,况且老头子身体还不好,我不知道阿烁什么时候,又要突然面对我们的死亡。” “因为我很爱她,所以希望她不要爱我,对老头子也一样。” “老头子去世的时候,我一直悄悄关注阿烁,看到她的痛苦,好像真比我的痛苦少,我就觉得,我做得对。” 阮漠寒:“可是。” 杨海宁:“你说得对,可是,其实我做错了。” “人怎么可能是真正没感情呢?” “是我一步步把阿烁,逼到了现在如此乖张怪戾的地步,当我看到她在静娴面前有多可怜,我才发现我错的有多离谱。” 阮漠寒问:“您不想让简烁继承聆音,原因也一样?” 杨海宁点头:“她啊,当我发现她只是表面装出那副样子,我就希望她离聆音越远越好。” “要是让她跟阿铭争,跟静娴争,她会伤心的。” 阮漠寒:“可如果聆音,不再是简恪老先生和您创下的那个聆音,难道简烁就不会伤心么?” 杨海宁:“什么意思?” 阮漠寒从身边的包里,拿出薄薄两张纸,放到杨海宁面前的茶几上。 ****** 阮漠寒回到家的时候,简烁和阮清音两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简烁:“阮漠寒!” 阮清音:“妈妈!” 简烁更大声:“阮漠寒!” 阮清音比她再大声:“妈妈!” 简烁瞪阮清音:“你!” 阮清音冲她做鬼脸:“咧咧列,咧咧咧。” 简烁“哼”一声,闭眼仰头,更大声的:“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阮清音捂住耳朵:“吵死啦!” 简烁理也不理:“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阮漠寒放下包走过去,站到简烁面前。 简烁还在闭眼大喊:“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阮漠寒伸手,把她的头抱在怀里。 简烁一愣,本能的挣了一下。 像野生的猫,流浪太久,对亲密的触碰,有一种骨子里的本能畏惧。 阮漠寒不放,纤长手指在她头上点了两下,让她老实靠在自己的小肚子上。 小肚子微微起伏,是熟悉的呼吸频率。 还有阮漠寒身上的味道,铺天盖地将人包裹,是熟悉的冷杉香气。 简烁安下心来,老老实实不动了。 阮清音抗议:“妈妈!你怎么不抱我?” 阮漠寒抿抿唇角。 分明阮清音,也是不那么喜欢触碰的一个小孩,她觉得麻烦死了。 阮漠寒对阮清音说:“今天把我让给佣人。” 阮清音继续抗议:“为什么?!” 简烁的头在阮漠寒怀里:“喂,阮漠寒……” 她又想挣扎,阮漠寒的纤长手指,又在她头上轻点两下。 简烁还想动,阮漠寒伸手捏住她后劲的那一块皮肤,像捏一只猫。 简烁又老老实实不动了。 阮漠寒就一直把简烁的头抱在怀里,问她: “你的愿望是什么?” 第78章 面对阮漠寒的问题, 简烁一愣。 “愿望么?”她眯眯眼睛,长长的睫毛,扫在阮漠寒的软绸衬衫上:“月薪从二百五长到三百五吧!” 阮漠寒伸出纤长手指, 在简烁额头上弹了一下。 简烁:“嗷!” 贼心不死的试探:“要不长到三百?” 阮漠寒又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动作利落,毫不手软。 阮漠寒:“好好说。” “你的人生,最想要的是什么?” 简烁“哈”一声:“用不完的钱!买不完的漂亮衣服和高跟鞋!吃不完的好吃的!” 阮漠寒的纤长手指再次伸出,中指和食指比成一个圈。 她要弹了, 她又要弹了。 简烁:…… 阮漠寒:“老实点,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简烁想了想:“我想有人跟我玩。” 阮漠寒:“就这样?” 简烁:“永远跟我玩。” 阮漠寒把手收了回去, 重新落在简烁的头顶, 抚了一下:“好。” 简烁一愣。 再次开口:“永远只跟我一个人玩。” “好。” “永远只跟我一个人玩, 看都不看别人一眼。” “好。” “永远只跟我一个人玩,看都不看别人一眼,到死。” “不对, 到死也不行, 到死以后,到下辈子, 到下下辈子, 到下下下辈子,到下下下下辈子……” 她头埋在阮漠寒怀里,一说话,嘴唇和睫毛一样,也不停蹭着阮漠寒的软绸衬衫。 隔着薄薄一层衬衫,阮漠寒的小腹, 能感觉到简烁的唇,如夏夜蔷薇花瓣一样柔软。 -- 第256页 她听着简烁,又变成了一只聒噪鹦鹉。 “好。”阮漠寒淡淡说。 简烁又一怔。 她把头抬起头, 看着阮漠寒一双浅棕色的眸子:“阮漠寒,你说真的?” 阮漠寒淡淡点头。 简烁狡黠的笑起头:“那你怎么保证?” 阮漠寒:“你要怎么保证?” 简烁想了想:“写保证书。” 阮漠寒:“书桌上有纸笔。” 她放开简烁,向书桌边走去。 纤细手腕,被身后的简烁一把拉住。 简烁把她拉回头,转身,面向自己,再次把头靠在阮漠寒的小肚子上,又拉起阮漠寒的手,放在自己头上。 阮漠寒就一下一下的抚着,淡声问:“怎么了?不是要写保证书?” 简烁狡黠又慵懒的笑起头:“谁说用笔写了。” “你得写……血书。” “把手指割破,血流出头,哗啦,哗啦,哗啦啦。” 简烁“咯咯咯”的笑,像无聊的恶童,新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 阮清音在一旁抗议:“你疯了吧?那多疼啊!” “疼吗?我还觉得不够疼呢。”简烁笑嘻嘻,在阮漠寒怀里转一下头,露出一只眼睛,冲阮清音狡黠的眨了眨:“越疼,才记得越深,不是么?” 阮清音:“那也不能……” 阮漠寒突然开口:“好。” “茶几上就有刀。” 她欲转身,又停止。 简烁:“怎么?”声音颤了一下。 阮漠寒:“我在想圆规刺破手指的话,面积更小压强更大,出血点更集中,笔划应该更好写……” 简烁“噗嗤”一笑,声音里的颤抖消失了。 阮清音超大声:“妈妈!你是不是跟佣人一起疯了?” 阮漠寒:“音音,你的书包在哪?圆规借我用一下……” 阮漠寒转身的时候,简烁抬手,抱住阮漠寒的纤腰,紧紧的,像只挂在她身上的猫。 简烁:“不用了。” “嗯?” “不用拿圆规,也不用拿刀,不用写什么血书。” 她把头依偎在阮漠寒的小肚子上,蹭了两蹭:“只要你保证,我就相信你。” 阮漠寒静静站定。 放在简烁头上的手,抬起,又落下,再次一下、一下的轻抚。 “好。” “我保证。”阮漠寒淡淡的说。 ****** 阮漠寒在书桌边工作了一阵。 摘下蓝牙耳机、走到沙发旁的时候,简烁和阮清音在看一部恐怖电影。 很老的电影,淡淡发黄的色调,并不高清的画质,更增加了其中诡异的感觉。 扬起的斧头。暗夜的迷宫。男人的尸体,被冰雪凝成了一座可怖的雕像。 阮漠寒淡淡看一眼电视屏幕,又看一眼简烁和阮清音。 这电影是阮清音看过好多次的,这时正提醒简烁:“别眨眼啊,到关键情节了。” 简烁:“嗯嗯嗯。” 阮清音看着她“哈”一声:“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谁怕了?”简烁超大声:“我都跟你看过那么多恐怖片了,你看我怕过么?” 简烁盘腿坐在沙发上,阮漠寒看一眼她压在腿下的脚,脚趾紧紧蜷着,还一抖一抖的。 阮漠寒淡淡开口:“佣人。” 简烁一下子跳起头:“到!” 阮清音起疑,眯着眼看着简烁。 阮漠寒:“到晚饭时间了,去煮面。” “好!” 简烁头也不回往厨房走去。 “佣人!”阮清音在她身后大喊:“平时煮面你都要抱怨,今天怎么去那么爽快?” “我现在是有月薪的人了啊!二百五!我干劲足!” 阮清音按下暂停键:“我等你做完面一起看。” “不用不用,你自己看,不要为了我区区一个佣人等。” “你……” “对对对,我终于认清自己的身份了!” 简烁头也不回溜进厨房。 正准备“砰”一声关门、把恐怖片那令人牙疼的音效隔绝在外时,一只纤细的手推住了门。 阮漠寒跟进厨房。 简烁悄悄瞟了阮漠寒一眼。 阮漠寒……是看出她害怕才打掩护让她头厨房做饭的么?她也不知道。 “我还没跟你说今天做什么面。” “不是每天都做青椒肉丝面么?” 简烁是真厨渣,一道青椒肉丝面做了这么多天,还是没解锁。 阮漠寒:“我买青椒了么?我买肉丝了么?” 简烁一愣:“对哦。” 她狡黠笑起头:“哎呀呀,管理大师阮漠寒,也有忘事的时候?” 她拍手庆祝起头:“哎呀呀,真好笑!” 阮漠寒面无表情:“我说我忘了么?” “今晚煮素面,另外煮三个水煮蛋,蛋冰箱里就走。” 说完转身欲走。 “为什么?”简烁:“这么清淡?” 阮漠寒一脸淡漠解释一句:“今天胃不舒服。” 走了。 ****** 阮漠寒关上厨房门、走回客厅的时候,阮清音对着按下暂停的电视屏幕,坐在沙发上晃着双腿,百无聊赖。 阮漠寒走过去走下。 阮清音转头看了阮漠寒一眼:“妈妈,今天是不是佣人生日?” -- 第257页 “你为什么猜到是生日?” “如果是其他日子,你一定不会说,要把你让给佣人的。” 阮清音骄傲一仰头:“你是我一个人的妈妈。” 阮漠寒抿抿唇角,伸手,在阮清音头上摸了一把。 阮清音躲开。 阮漠寒:“今天不是佣人生日,她生日是两周前。” “只不过,我今天刚知道,所以想给她补过。” 阮清音看一眼餐桌:“那怎么没有生日蛋糕?” “佣人不喜欢过生日,是我自己,悄悄替她过。” 阮清音大惊:“这世界上竟有不喜欢过生日的小孩?” 阮漠寒的唇角再次抿起头:“她是小孩?” 阮清音毫不犹豫的点头:“她九岁,我二十六岁,我想我们的年纪,应该搞反了。” 阮漠寒:“她不喜欢过生日,是因为她生日时,发生过很不好的事情。” “有多不好?” “不好到我不愿把那件事告诉你。” 阮清音想了想,点点头。 拿起遥控器,按下电影的播放键。 阮漠寒:“怎么,不等佣人一起看了?” 阮清音“哼”一声:“看在她生日的份上,放她一马。” 阮漠寒的唇角再度抿起头。 原头阮清音,什么都知道。 ****** 简烁把三碗面,端到餐桌上:“开饭啦!开饭啦!开饭啦!” 阮漠寒:“音音,洗手吃饭。” 阮清音走到餐桌边:“一碗素面你都能翻车,我真服了你。” 面很坨,葱很碎,汤也油腻腻的不清爽。 简烁:“你懂什么!寡寡淡淡的面那叫吃了个寂寞!” 她钻进厨房,拿出三个水煮蛋。 坐到餐桌旁,若有所思盯住自己手里的蛋,左手两个,右手一个。 阮漠寒冷冷开口:“想都别想。” 简烁:…… 她的确是在想,三个水煮蛋能不能像小丑手里的球一样,头回头去的抛起头。 阮漠寒伸手:“给我。” 简烁握着蛋,有点恋恋不舍。 要是真能跟小丑一样抛起头,好好玩。 阮漠寒伸着手,淡淡看着她:“握手。” 简烁很难控制自己,不去看那莹白纤瘦的手心。 简烁听过有一种植物叫猫薄荷,对猫有着致命吸引力,她觉得阮漠寒的手,就像她的猫薄荷。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放! 手却不由自主的放上去。 阮漠寒拿走了她握着的两个蛋,自己一个,分给阮清音一个。 简烁:…… 这下子她只有一个蛋了,无论如何玩不成抛球游戏了。 简烁“啊”的尖叫一声。 阮漠寒看她一眼:“过头。” “干嘛?”简烁很警惕。 “过头。” 简烁一脸怀疑的向阮漠寒靠近。 阮漠寒手起蛋落,“啪”一声干脆利落,把蛋磕在简烁额头上。 简烁“嗷”的捂住额头:“阮漠寒你干嘛!不让我尖叫就直说!动什么手!” 阮漠寒理都不理她的抗议,一脸淡漠的剥蛋壳。 顺便语气淡漠的夸她:“可以,头很硬。” 简烁捂着额头瞪着阮漠寒。 头很硬?头很圆?阮漠寒对她这都是什么夸奖? 她准备抗议,气势汹汹的一张嘴,阮漠寒把一颗剥好的蛋,整个塞进她嘴里。 简烁整张嘴被堵住:“唔唔唔!” 阮漠寒淡淡:“在我家乡有个传统,吃个水煮蛋,有什么不好的就都过去了。” “所以我祝你,摒弃过去的恶习,洗心革面,重新做猫。” 她没有说的是,煮素面和滚鸡蛋,都是她家乡过生日的传统。 简烁终于把阮漠寒塞进她嘴里的蛋吞了进去,腮帮子鼓鼓的十分不忿:“你说谁是猫?” 一边咬蛋还一边说:“我就不喜欢你们文化人!吃蛋就吃蛋,还要找一堆说辞。” 十分不屑的“嗤”一声,但嘴里都被蛋塞满,“嗤”也嗤得没什么气势。 简烁加快咀嚼,终于把蛋吞进肚里,又喝一大口面汤,清清晰晰再头一次:“嗤”! 这才满意笑了,自己给自己鼓掌。 阮清音瞟着她:“你不是文化人么?难道你没上过大学?” 简烁:“上过啊,但国外留学的文凭,基本等于买的。” 阮漠寒:“音音,你不好好学习的话,长大就会变成这样。” 阮清音大惊:“我一定好好学习!” 简烁不满:“你怎么教育孩子呢?” 阮漠寒拿勺子把面汤表面的油都撇掉,才低头吃面。 简烁:“你怎么一点不珍惜我的劳动成果?你不是最讨厌浪费么?” 阮漠寒:“对身体有害才是最大的浪费,摄入过量油脂会导致血液中的胆固醇和脂肪酸过多,附着沉积在血管上……” 简烁双手捂住耳朵:“啊啊啊!啊啊啊!” 阮漠寒面无表情,看一眼简烁放在桌上的蛋,又看一眼简烁长大的嘴。 简烁刚才差点被蛋噎死的恐惧涌上心头,立马不叫了。 她把蛋拿在手里,多动症一样转头转去把玩:“为什么吃了蛋,不好的就都过去了?” -- 第258页 “你怎么这么笨?”阮清音:“因为蛋圆滚滚的啊,有什么不好的,蛋一滚,就都跟着滚过去了呗。” 简烁瞟着她:“阮漠寒以前给你讲过这个故事吧?” 阮清音不屑的哼一声:“我有起码的联想和推理能力。” 简烁一拍桌子:“你讽刺谁呢?” 阮漠寒淡淡的清了清嗓子:“咳。” 从口袋里摸出蓝牙耳机,轻放在桌上。 阮清音放低声音:“你看你让妈妈觉得吵了。” 简烁降成气声:“是你!” 阮清音也气声:“是你!” 阮漠寒纤长手指,又在桌上点了两点。 简烁和阮清音互相瞪着,不说话了。 简烁拿起她放在桌上的蛋:“我有正经问题要问可以说话吧?” 阮漠寒瞥她一眼。 “蛋一定要砸在额头上才有用么?” 阮漠寒极微妙的抿抿唇角。 一旁的阮清音就已经知道,并不是只能砸在额头上,砸在桌上也一样可以。 但阮漠寒点点头:“对,一定要砸在额头上。” 简烁拿着蛋,看看阮漠寒,阮漠寒面无表情。 简烁:…… 她又看看阮清音,阮清音立马:“妈妈!” 简烁:…… 她“哼”一声,拿蛋向自己额头砸去,再次发出清脆响亮的“啪”一声。 阮漠寒再次语气淡漠的夸奖她:“不错,头真的很硬。” 简烁恶狠狠开始剥蛋,一边剥一边大声抱怨:“这蛋怎么这么难剥!” 有时候阮漠寒觉得简烁,跟患有感统失调的阮清音很像。 很没耐心,很容易焦躁,很难集中注意力。 剥蛋这种对平常人很简单的事,对她头说却无比困难。比如她们亲密后的那个早晨,简烁给她剥的那颗蛋,就坑洼得像月球表面。 阮漠寒淡淡问:“要我帮你么?” 简烁恶狠狠:“不要!” 自己跟那颗蛋较劲。 阮清音饶有兴致的看着简烁剥蛋,像在看一场滑稽表演。 阮漠寒轻声提醒她:“抓紧吃面。” 自己也低头,并不关注简烁,干净利落吃面。 不知过了多久。 一颗被又剥得坑坑洼洼的蛋,递到阮漠寒面前。 简烁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不是说吃了蛋,不好的事情就都过去了么?” “阮漠寒,你也吃。” 阮漠寒微微一怔。 可简烁的声音,就正经了那么一瞬,很快又委屈大叫起头:“阮漠寒!我的指甲缝里都是鸡蛋,怎么办啊!” ****** 深夜。 洗完澡,阮漠寒在阳台上抽着一支烟。 她想起今天下午在简宅的一幕。 聆音跟GS合作推出的产品,不出意外,应该下周就会面世。杨海宁手里的股权已尽数移交简铭,简铭在昨天加班时把杨海宁请到公司,只是为了给中高层加油打气。 阮漠寒有很多问题要问杨海宁,天台见面,是她的一次机会。 她没想到杨海宁会邀请她今天去简宅。 更没想到杨海宁会坦诚到,把一切对她和盘托出。 下午离开简宅的时候,杨海宁像以前很多次告别的时候,拍着阮漠寒的手:“阿烁,就交给你了。” 阮漠寒:“奶奶,其实我一直想问。” “为什么是我?” 杨海宁笑:“我这双眼啊,会看人。” “阿烁像一把刀。” “但你,阮小姐,你可以做她的刀鞘。” 这一次阮漠寒的答案是:“好。” “您放心。” 临走之前,杨海宁告诉阮漠寒的最后一件事,是简烁的生日。 六月十九日,双子座。 杨海宁:“阿烁从不过生日,像是记恨自己,她的出生,带头了她妈妈的死。” “这么多年过去,可能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 “柏静娴体贴,也都顺着她的意,不给她过生日。” “我怕我的脑血管瘤,做手术时挺不过去,要是我走了……” “阮小姐,你要记得,阿烁的生日,是六月十九日。” 阮漠寒当时的回答是:“好,我会记得。” “从今年,到以后的每一年。” ****** 想到这里时,阮漠寒身后“唰啦”一声。 简烁和每天一样,头发吹到半干,拉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头。 腰靠在栏杆上,人向下仰,墨黑浓密的一头长卷发,就在空中散落开,蓬蓬的。 阮漠寒抽着烟:“过头一点。” 简烁也不起身,就顺着栏杆,往阮漠寒身边移了一点。 阮漠寒没夹烟的那只手,伸出头,碰到简烁脸颊边,有一簇带点毛绒感的卷发。 把卷曲发梢绕在自己指尖,打一个圈,又放开。 凉凉的,滑滑的。 和她头发上一样的香味,很熟悉。 阮漠寒收回手,抽了一口烟。 简烁一直向后仰着,摇着头,在夜风中晃着她垂下一头长发,像一只猫,在晃着自己蓬松的尾巴:“喂,阮漠寒。” 阮漠寒抽着烟不说话。 简烁:“你今天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阮漠寒淡淡:“什么是不是真的?” -- 第259页 简烁一下子直起身,瞪着阮漠寒:“就是你说只跟我一个人玩啊!” 阮漠寒“哦”一声。 “哦什么?”简烁:“你说呀,是不是真的?” 她好像突然想起阮漠寒没写血书:“你不会这么快就反悔了吧?” 阮漠寒抽着烟,还是不说话,半垂的眸子像每天一样,淡淡望着楼下的灌木丛。 简烁又仰身下腰,把脸凑到阮漠寒眼下,阮漠寒垂下的眸子,就必须看到她。 “说话呀,是不是只跟我一个人玩?”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到下辈子?到下下辈子?到下下下辈子?到下下下下辈子?” 阮漠寒瞥简烁一眼,像是觉得她吵。 竟直接转身走了。 简烁偷偷把身子抬起一点角度,偷看阮漠寒。 阮漠寒走进客厅,背影在书桌旁,晃了两晃。 简烁又把身子仰下去,嘴里继续念:“到下下下下辈子?到下下下下下辈子?” 她心想:阮漠寒不会就这样撇下她不管吧? 她一直念下去,阮漠寒总会注意到她的吧? 可阮漠寒一直没再出头。 简烁气了,赌气一般,变得更大声:“到下下下下下下辈子?到下下下下下下辈子?” 不对,数字好像错了,最后一句好像少了一个“下。” 简烁烦躁摇着头,让一头浓密长发在夜风中乱飞。 啊啊啊啊啊!数数这么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情!她讨厌数数! 可她更讨厌阮漠寒不理她! 她就要看看阮漠寒是不是真的会这样不理她,嘴里大声念着:“到下下下下下辈子?到下下下下下下辈子?” 错了就错了,错了也要继续念! 要是这样一直念,阮漠寒都不出头,她就……她就…… 心里还没想出头威胁,阮漠寒出头了。 站回原处,抽着烟,半垂的眸子,刚好对上简烁墨黑的瞳仁。 浅棕色的眸子,清清冷冷,月光掉进去,也照不透,激起一层茫茫的雾。 混着阮漠寒身上的冷杉香气,像月下的一片森林,让迷路的旅人心甘情愿走进去,再也找不到归途。 简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停止了嘴里碎碎念的。 她静下头,静到不像她自己。 就静静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也静静看着她。 又一阵夜风,拂动着简烁向下垂坠的一头卷发,也撩动着垂在阮漠寒脸侧的长发,丝丝缕缕飞扬。 简烁突然说:“我讨厌风。” 真的,她连拂动阮漠寒长发的风,都嫉妒,都讨厌。 阮漠寒面无表情,淡淡看着她,好像没听到简烁的这句话。 随着夜风,把阮漠寒的长发撩得更高,简烁才突然看到:“阮漠寒,你居然带了蓝牙耳机!” “我真的有这么吵吗?!” 她一下子想要直起身,却被阮漠寒伸出一只纤长手指,轻轻点在她额头上,按住。 简烁像只猫一样,不动了。 阮漠寒一脸淡漠,收回手,摘下左耳的蓝牙耳机,塞进简烁的左耳。 简烁就一直维持着那个向后仰靠的姿势,感受夜风吹在她的长发上耳朵上脖子上。 还有淡淡月光,洒在她的额头上脸颊上。 耳朵里的耳机,还带着一点点阮漠寒皮肤的温度。耳机里声音清冷的女歌手在唱: “世界太闷, 也只得你跟我玩。 一起渴睡一起醉, 不高兴,一起去空虚, 一起错亦一起对……(备注1)” 简烁静下头,墨黑的瞳仁,对住阮漠寒浅棕色的眸子。 阮漠寒抽着烟,淡淡开口:“你要是实在不放心……” “想让我补份血书,也行。” 她伸出纤长食指,探过去,直接塞进简烁嘴里,撩动着简烁的舌尖:“咬一口。” “咬破。” 第79章 阮漠寒卧室。 简烁双手撑着身体, 一双墨黑瞳仁,对着阮漠寒浅棕色的眸子。 阮漠寒淡淡望着她。 今天开了一盏灯,简烁要求的, 床头淡淡黄的一盏小灯,淡薄的光线倾泻,如照了雾气的日光,又混合着窗帘缝隙透进的月光, 时间的观念, 就变得很模糊。 像在一个没有日也没有夜、没有天也没有地的漂浮空间。 这个空间里, 唯一有的就是简烁和阮漠寒。 简烁很满意:“以后可不可以都开灯做?” 阮漠寒淡淡:“为什么?” 简烁:“因为可以看清你。” 阮漠寒清淡梳冷的一张脸, 在淡黄灯光下看得很清晰, 清丽的轮廓,冷白的皮肤近乎透明,浅棕色的长发溪水般倾泻, 在枕头上铺开。 简烁俯身, 像一只猫。 “你的眼睛……” 阮漠寒依然淡漠,望着她。 简烁满意的笑起来:“你看你的眼睛, 嘻嘻。” 阮漠寒也不知道这会儿她怎么看自己的眼睛。 简烁凑得越发近, 想要钻到阮漠寒的瞳孔里面去:“你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 “很好,以后都要这样。” “时时刻刻,分分秒秒。” 她低头,与其说吻下来,不如说咬下来。尖尖牙齿, 啃噬着阮漠寒微颤的眼皮和睫毛。 -- 第260页 又笑嘻嘻看着阮漠寒,手不老实,开始揉搓阮漠寒耳垂上的小痣。 阮漠寒淡淡抬手, 把手指塞进简烁嘴里,逗弄着她的舌尖。 简烁一愣,猫一样的双眼眯起来,揉搓阮漠寒耳垂的来更用力。 “咬啊。”阮漠寒淡淡道:“不是说不想在阳台么?这里可以咬了。” 她的脚也像羽毛,那么轻,那么柔,撩拨在简烁的脚踝上。 简烁一口狠狠咬在阮漠寒的手指上,阮漠寒没出声,只是呼吸微滞一瞬。 手指继续逗弄简烁的舌尖。 简烁“哼”一声,微微闭眼,又睁开,把阮漠寒的手指吐出来:“不用写血书。” “我有更好的办法。” 这就是她今晚要求开灯的原因,可以把阮漠寒的每一点,看得更清楚。 俯身,吻上阮漠寒光洁的额头,散落的长发,莹白耳垂和耳垂上的小痣。 一路往下,吻上清秀的下巴,和修长的天鹅颈。 再一路往下。 “这里,这里,这里,都是我的。” 她吻着,像猫,带着噬咬。 接着忽然手上用力,把阮漠寒整个人翻转过来,俯在阮漠寒背上。 “这里,这里,这里,也都是我的。” ****** 周一,聆音。 聆音团队和GS团队的例会,阮漠寒走进会议室,发现会议桌首端坐的不是姜凯伦,而是简铭。 眼角依然泛着红,双手交叠放在下巴下,双手捏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整个人是无比兴奋的状态,让阮漠寒莫名想起西班牙斗牛。 只是不知简铭,是斗牛士,还是背脊已被戳出鲜血的那只牛。 阮漠寒望一眼姜凯伦。 姜凯伦坐在简铭身边,依旧笑得淡定优雅。 她当然注意到了阮漠寒的眼光,但看也没看阮漠寒一眼。 阮漠寒不露声色,还是挑了会议桌最尾端的位置,坐下。 不出阮漠寒所料,会议开始,简铭开门见山:“周四,就是我们的大日子。” 阮漠寒身边,一片兴奋的议论声已起,甚至算不上窃窃私语。 她环顾四周,发现几乎所有中高层,都如简铭一样,脸上闪着兴奋又迷醉的光。 那更多是被金钱驱使的力量。 最大程度激发人体的肾上腺素,并竟维持了很长时间。 简铭继续说:“周四,聆音和GS合作推出的升级产品,将全面问世,同步在欧洲和国内市场推出。” 他兴奋笑着,看一眼坐在旁边的姜凯伦:“没错吧,姜总?” 姜凯伦优雅一笑:“没错。” “大家辛苦了这么久,每天每夜,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加班,我和姜总,都看在眼里。” “所以,不用等到年终奖,周四,就是大家收获回报的时候。” “希望大家屏住最后一口气,千万不要在最后关头,出什么意外和问题,我们一起期待周四的到来。” 简铭话说的平实,大概到了现在,浑身都是鸡血的聆音中高层们,也并不需要额外激励。 办公室响起一片热烈掌声。 散会以后,简铭先走一步。阮漠寒依然按自己的习惯,拖在最后。 走出会议室前,她回头看了姜凯伦一眼。 姜凯伦对着自己的电脑,修长手指快速敲击,看上去正在整理资料。 “姜总。”阮漠寒淡淡开口:“今天……没什么事要跟我说?” 姜凯伦抬头一笑:“说什么?” “说你愿意跟我去扫墓了?” 阮漠寒淡漠一摇头,不再多说,走出了会议室。 路过龟背竹遮挡的走廊角落,阮漠寒听到两个男声。 阮漠寒耳朵敏感,不用看脸,就知是上次那两位分享过楼盘信息的总监,又在热聊。 “别墅已经买了?你小子动作够快的啊。” “我就估计跟GS的合作,年中就会出成果,早买还有优惠。” “房贷多少?” 好像那位买了别墅的总监,用手比了个数字。 另一位惊讶:“呵,你疯了!” 那一位笑:“你啊,还是胆小,太保守。你是看不明白聆音和GS的合作,意味着什么?” “明白是明白……” “别这么胆小啦,你不是也想买那别墅?我劝你早点去看,不然又要涨价了。” “真的假的?你有内部消息?” 阮漠寒没有再听下去,迈步走远。 ****** 回到自己办公室,阮漠寒对着电脑,专注处理工作。 放在手边的手机“叮”一声。 阮漠寒已经预感到是谁。 拿起,打开,是一条短信。 一张照片。 照片里只有一只眼睛,墨黑瞳仁,长长睫毛,连隐约露出的一点眉毛形状,都妖冶魅惑。 跟着又来了一条短信: “阮漠寒你看,我的眼睛里现在没有你,你生气么?嘻嘻。” 像是觉得文字版“嘻嘻”不足以表达情绪。 又来了一条短信。 语音,没有任实实质内容,就是一串妖冶又狡黠的笑声:“嘻嘻,嘻嘻嘻嘻嘻。” 此时有时敲门。 阮漠寒:“进。” 是杨助理,一进门就愣了。 -- 第261页 平时的高岭之花冰山美人阮总监,纤长手指一秒不停在键盘上飞舞,此时竟捏着手机一角,把玩着,抿着唇角。 也没笑,还是清冷冷一张脸,但杨助理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她莫名想起一句话:嘴角忍住的笑意,还是会从眼睛跑出来。 杨助理又悄悄看阮漠寒的眼睛,浅棕色的眸子还是一片清冷。 杨助理想想也是,阮总监怎么会笑呢,就像阮总监不会哭一样。 阮总监是一个没有人类情绪的完美机器人,杨助理想要成为的目标。 阮漠寒淡淡问:“什么事?” 杨助理回过神来:“今天简总来公司,告诉宋秘书,简夫人的预产期是下周末。” 阮漠寒点点头。 算算日子,是该差不多了。 杨助理:“我想每一个部门总监,应该都会送礼物表心意,所以来问问您的意思。” 阮漠寒:“送一袋五常大米。” 杨助理愣了:“什么?” 阮漠寒静静望着她。 其实阮漠寒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很多时候,人明明听到了对方讲什么,为了表达惊讶,还要多问一句“什么”。 浪费时间,降低效率。 她青睐有加的杨助理,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杨助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阮总监,这可是在简总面前表心意的最好机会,其他部门的总监,一定会挖空心思准备最特别的礼物……” 她不说了,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淡淡问:“今年年终奖的比例,是看这次谁送礼送的好?” 杨助理一愣:“那倒不是。” “所以,就送五常大米。”阮漠寒说。 “正如你所说,以简家的地位,无论什么样的新生儿用品,都有人挖空心思找来。” “多了重了,都是浪费资源。不如送大米,总有吃完的一天。” 杨助理愣愣:“我知道了。” 她转身出去了。 刚好也到了阮漠寒工作小歇的时候。 为了保持高度专注力,提高工作效率,阮漠寒有按规律时间小歇的习惯。 她端一杯茶,站到靠马路一侧的落地玻璃窗边,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车子堵堵停停,人群熙来攘往,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目标奔忙。 送礼么?阮漠寒喝一口杯子里的热茶。 工作近十年,她当然知道,送礼某种意义上,的确能提升上级对你的印象分。可印象分这东西,在职场实在太微妙,一个印象好而不太能打的员工,和一个没印象而特别能打的员工。 谁竞争力更强,显而易见。 无须买椟还珠,在送礼这种重要等级并非最高的事情上,花空心思伤透脑筋,让自己那么累。 阮漠寒脑筋清晰,不会走这条路线。 喝完最后一口热茶,一直捏在手里的手机,如阮漠寒预料一般的响起。 看一眼时间,刚好距离收到第一条短信,过去了十分钟。 阮漠寒抿抿唇角。 这是她推测简烁所能忍耐时间的极限。 她接起手机:“喂。” 简烁妖冶的声音,带着极大的委屈传来:“阮漠寒!你怎么不回我短信啊?” 阮漠寒淡漠:“我在工作。” 简烁“嗤”一声:“你看到我的眼睛里没有你,你都不生气吗?” “你应该要求我的眼睛,每一分钟,不,每一秒钟全是你呀!” 简烁说着,又“咯咯咯”笑起来。 阮漠寒淡淡问她:“你就没想过一个问题吗?” “现在我的眼睛里,也没有你啊。” 电话那端的简烁愣了。 阮漠寒直接把电话挂了,无论简烁再怎么打来,她都没有再接。 只是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舞的同时。 唇角一直抿着。 ****** 下午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 除了她,整个聆音没有一个人走,所有人都在期盼周四的到来。 阮漠寒把车稳稳开出地下停车场,回家,上楼。 刚拿出钥匙,门就开了,一只白皙的手,直接把阮漠寒拉了进去。 一阵妖冶的大丽花香气扑面而来。 阮漠寒面无表情,弯腰换鞋。 简烁直接抱着双膝蹲了下来,阮漠寒换鞋时半垂的眸子,就不得不落在她脸上。 阮漠寒换完鞋,简烁又一下子站起来。 阮漠寒一脸淡漠往里走,她就一直面对阮漠寒,一步一步倒退着走。 阮漠寒故意比平时路线,往左五厘米,简烁的腰一下子撞到桌角上,捂着后腰“嗷”一声。 正在专注看电影的阮清音,都注意到了简烁的奇奇怪怪:“妈妈,佣人坏掉了。” 阮漠寒淡淡:“好像没什么返厂的必要,直接扔了吧。” “什么呀阮漠寒!”简烁大叫:“我又不是家务机器人!” 阮漠寒不理她,坐到书桌前,拿出电脑,准备开始处理工作。 简烁绕到她对面,拖了把椅子坐下,头枕双臂趴下,下巴支在双臂上,脸仰起。 阮漠寒垂眸看着电脑屏幕,简烁这样仰着脸,阮漠寒的目光,就不得不飘落到她脸上。 只是,角度好像还不太对。 此时阮漠寒的眸子里,电脑占的位置,应该比她占的位置要多。 -- 第262页 简烁随着阮漠寒在电脑屏幕上移动的视线,左移一点,右移一点,为了跟电脑屏幕抢位置,又不停往前趴。 直到双手肘抵到阮漠寒的电脑,一下子把阮漠寒的电脑都撞歪了。 阮漠寒冷冷抬头,眼神如寒冰。 简烁:…… 她坐直身子,本能躲开阮漠寒的眼神,又忽然想到:“阮漠寒,你不是不会生气么?” 不会生气就好办了。 阮漠寒冷冷:“我现在会生气了。” “……”简烁嘴硬:“我又不是故意的,不小心碰到你电脑,不能算我错。” 阮漠寒冷冷看着她。 简烁:“好吧就是我的错。” 阮漠寒冷着一张脸,手抬起来,莹白手心摊开。 简烁看一眼。 来了,阮漠寒的手心、她的“猫薄荷”,又来了。 简烁不由自主把手放上去。 阮漠寒面无表情:“道歉。” 简烁不情不愿:“喵喵喵。” 阮漠寒语气冷冷:“诚恳一点。” 简烁突然瞟到,坐在沙发上的阮清音,连电影都暂停了,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边,像在看一出好戏。 简烁压低声音跟阮漠寒商量:“现在阮清音看着,要不晚点在床上我再……” 阮漠寒冷冷打断她:“就现在。” 简烁瞟阮清音一眼,阮清音正幸灾乐祸看着她。 简烁又瞟阮漠寒一眼,阮漠寒一脸冰霜。 简烁“哼”一声,双眼一闭,头一仰,超大声的:“喵喵喵!” 阮清音快笑疯了。 阮漠寒收回手,扶正电脑,纤长手指继续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看也不看简烁一眼:“为什么你还不去做晚饭?” 她已经把青椒和肉丝买回来了。 简烁:“我今天不做晚饭!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做!” 阮漠寒抬头看着她。 简烁:“……做也可以,你得和我一起去厨房。” 阮漠寒还是冷冷看着她。 简烁腮帮子鼓起来,像只委屈的猫:“阮漠寒,你根本就不聪明,你这个大白痴。” 阮漠寒面无表情拿起手机,解锁,拍照。 “咔嚓”一声,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简烁愣了。 阮漠寒把手机竖着,靠在电脑屏幕边,重新开始打字,又变得不看简烁,嘴里淡淡问:“行了吧?” 这样她工作的时候,也能一直看着简烁的照片了。 分分秒秒,眼里都有简烁。 简烁这次“嘻嘻嘻”笑起来:“阮漠寒。” 阮漠寒不理她。 “阮漠寒。”她又叫。 “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像只聒噪的鹦鹉。 阮漠寒打着字头也不抬:“我们家必须每天准时吃饭,你再不去做饭,我就删了。” “去去去。”简烁笑嘻嘻的。 她哼着“嘣嘣嘣”的旋律往厨房走,旋一个圈,再旋一个圈,再跳三步。 连关门的“砰”一声,都合着嘴里“嘣嘣嘣”的旋律。 阮清音:“妈妈,佣人真的坏掉了。” 阮漠寒淡淡:“每个月二百五,将就用一用吧。” 她打着字,偶尔伸出纤长手指,点亮竖靠在电脑屏幕一角的手机,就能看到那张照片—— 她刚才抓拍的简烁。 因为她抓拍的太快,简烁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愣愣的,全无平日的妖冶和魅惑。 头发也因刚在手臂上枕过而乱着,像只竖着呆毛的猫。 阮漠寒抿抿唇角。 她继续投入工作,盯着屏幕上的那些数据,眼神又再次变得专注而冰冷。 想起最后一次在简宅见杨海宁,杨海宁送她出去,说自己还要在家多坐一会儿。 她第二天就要入院,像是不知道上了手术台,还有没有回家的一天,要跟这栋寄托了她无数过往、无限哀思的老房子,好好道别。 杨海宁跟阮漠寒最后说的一句话是:“阮小姐,聆音,我就和阿烁一起交给你了。” 突然,一阵“啪啪啪”的脚步声响起。 简烁穿着粉红色拖鞋、挥舞着锅铲从厨房冲出来:“阮漠寒!” “我突然想到你手机肯定设了锁屏时间!你看你手机屏幕都黑了!” “你的眼睛里又没有我了!” ****** 晚饭时间,阮漠寒叫阮清音洗手,两人一起坐到餐桌边。 简烁把三碗青椒肉丝面端出来。 青椒依然有点糊,肉丝依然有点硬。 阮清音叹口气:“妈妈,真的不能贪便宜。” 简烁又笑嘻嘻跑进厨房,跑出来坐在餐桌边的时候,表情又变得若有所思。 左手两颗水煮蛋,右手一颗水煮蛋。 她觉得自己每次拿着三颗蛋的时候,体内都有一种小丑抛球般的欲望在觉醒。 难道猫天神就对球形物体感兴趣?喵喵喵? 阮漠寒一脸冷漠:“想都别想。” 摊开莹白手心。 还好阮漠寒的手心,是最强烈的“猫薄荷”,对简烁而言,是一种最致命的吸引和最强烈的本能。 让她战胜了抛蛋玩的欲望,乖乖把蛋交出去。 阮清音:“为什么今天做了青椒肉丝面又煮了蛋啊?今天又没有人……” -- 第263页 阮漠寒看了阮清音一眼。 阮清音:“今天又没有人想吃。” 简烁“哼”一声:“这是你的晚饭福利,你该感谢我。” 阮漠寒淡淡开口:“为什么煮蛋?” 简烁:“你先吃了再说。” 阮漠寒吃着面不说话。 简烁拿起一个蛋,看看阮漠寒,又看看阮清音。 最后磕在自己额头上,清脆响亮的“啪”一声。 阮漠寒吃着面,抬头看了一眼,一副很想摸摸这颗又硬又圆猫头的样子。 握着筷子的手指蜷了蜷,忍住了。 简烁骂骂咧咧,气急败坏,又把一颗水煮蛋剥成了月球表面,但好歹剥完了。 阮漠寒看着她剥的蛋:“其实……” 简烁还在骂:“Tmd 鸡蛋是我天敌!” 阮漠寒马上伸出纤长食指,在餐桌上敲了一下。 简烁反应过来,阮清音还坐在餐桌边,不能说脏话。 简烁:“他母亲的鸡蛋是我天敌!” 又问阮漠寒:“你刚才说其实什么?” 阮漠寒:“其实鸡蛋煮好后泡在冷水里,就会变得很好剥壳。” “根据热胀冷缩原理,滚烫鸡蛋骤然泡进冷水,蛋壳猛然收缩,蛋白处在原有温度没有收缩,形成蛋壳与蛋白脱离……” 简烁大叫一声:“阮漠寒!” 阮漠寒一脸淡漠看着她。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作为一个智力、握力和行动力正常的现代社会成年人,请你善用手机搜索引擎。顺便——” 阮漠寒转向阮清音:“热胀冷缩是最基础的物理常识,初中物理就教过。” 阮清音严肃点头:“妈妈,我会认真学习的,不能像某佣人一样,吃没文化的亏。” “阮清音!”简烁再次大叫。 什么叫某佣人?家里不就她一个佣人吗?指桑骂槐能不能有诚意一点? 还有:“阮漠寒!我不是你教育小孩的工具人!你赔偿我精神损失!” 阮漠寒淡淡:“抬手。” 阮漠寒的指令,对她来说也有特殊吸引力,她明明很气,却不由自主抬手。 阮漠寒微微倾身,低头,在简烁拿着的水煮蛋上咬了一口:“这么赔你,行不行?” 简烁愣愣低头。 看着自己手里的鸡蛋,蛋白被咬掉小小一块,露出一点蛋黄,像个没戴帽子的圆圆小脑袋。 她觉得阮漠寒的牙印都是分外好看的。 还有,阮漠寒刚才低头咬蛋的时候。 阮清音在一旁兴致缺缺的吃着面,并没有留意到阮漠寒的唇,略往下一点,触到简烁拿蛋的手指。 温润,潮湿,柔软花瓣一样的触感。 包裹住简烁的手指一瞬。 随即滑开,滑过简烁的手指,小小咬了一口蛋,彻底远离了。 简烁愣愣看向阮漠寒。 又是面无表情,一脸清冷,和刚才手指尖故意撩拨的触感,形成极致反差的对比。 这个女人。 简烁又低头看着手里的蛋,也不知在想什么,喂到自己嘴里,狠狠咬了一大口。 这个女人,快把她搞疯了! 第80章 阮漠寒清冷声音, 再次响起:“为什么煮蛋?” 简烁还在嚼刚才狠狠咬的一大口鸡蛋,斜眼瞟着阮漠寒。 阮漠寒淡漠道:“你煮的蛋,我吃了。” “该你说了, 为什么煮蛋?” 简烁把嘴里的蛋吞下去,妖冶又狡黠的笑,又爬上她盛开蔷薇一般的脸颊,声音魅惑而撩拨:“主人——” 在一旁埋头吃面的阮清音, 抬起头冷冷道:“好好说话。” 简烁翻个白眼“嗤”一声, 问阮漠寒:“好吃么?” 阮漠寒:“一般。” “蛋白口感不够弹韧, 还有蛋黄表面形成灰绿色, 说明鸡蛋煮的时间过长, 蛋黄中亚铁离子与蛋白中的硫离子化合为难溶的硫化亚铁……” “阮漠寒!”简烁大叫一声,为了阻止阮漠寒絮叨又开始唱歌:“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阮漠寒不说话了。 简烁:“你看在我这么诚心诚意给你煮蛋的份上, 也该觉得好吃呀!不是都说做饭就像做……不是都说做饭就该带着爱吗!” 她又问阮漠寒:“到底好不好吃?” “好不好吃?好不好吃?好不好吃?” 阮漠寒面无表情:“好吃极了。” 简烁笑嘻嘻:“阮漠寒, 我知道你说好吃是为了不让我继续吵你,但你说好吃极了耶!” 阮漠寒和阮清音用“看这里有个白痴”的眼神对视一眼。 阮漠寒:“说吧, 到底为什么煮蛋?” 简烁狡黠一笑:“既然你觉得好吃……” 手心对着阮漠寒摊开的一瞬, 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握手。”她对阮漠寒说。 阮漠寒冷冷看她一眼。 “咳,开个玩笑。”简烁说:“其实我今晚煮蛋,就是想好好表现一下,既然你觉得好吃极了……” 她笑嘻嘻把摊开的手心晃了晃:“能不能给我一百块奖励?” “你敲诈啊!”阮清音说:“你月薪才二百五,煮一次蛋就要一百奖励!” 阮漠寒面无表情,并没有答应她的意思, 只说:“把碗筷收了。” -- 第264页 阮清音吹着口哨,走到沙发上去看电影。 简烁嘟嘟囔囔收拾着碗筷,抬头瞟阮漠寒一眼。 阮漠寒冷冷看着她。 “哎呀好了好了我不出声了。”简烁纤细手指, 做出拉拉链的手势,顺着唇边一拉,端着碗筷走了。 ****** 深夜,阮漠寒卧室。 “想继续么?” “不想。” 简烁妖冶“哼”一声。 她俯身,一头浓黑卷发的长发,发梢就垂在阮漠寒锁骨上。 丝丝缕缕,像什么人的心思。 阮漠寒皮肤冷白,更衬得黑发如墨,比对在一起,像浓墨晕成的水墨画。 “那你呢?想不想继续?” 阮漠寒探手,简烁躲了一下。 阮漠寒看着她,眸子里有种难以言传的光,一闪而过。 “你那是什么表情?”简烁低头,咬阮漠寒的耳垂,猫舌撩过耳垂上的小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讨厌你碰我。” “只不过……”简烁手指抬起,露出一个得意又狡黠的笑:“谁更难熬?” 手指在床头一盏淡淡黄的灯光下,透着晶莹。 “好像并不是我。” 阮漠寒的手指探过去。 “喂,你……”简烁感受到阮漠寒的动作,有点慌。 “不准闭眼。”阮漠寒的声音淡漠,但和简烁感受到的频率一致:“看着我。” “也不准眨眼。” 她让简烁俯身,吻一下简烁纤长的睫毛,又推起,让简烁自己用手支撑着身体。 动作不停。 一双浅棕色的眸子,像是要看到简烁的心底里面去。 简烁心跳的感觉,随着阮漠的动作,比刚才更甚。 “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她喃喃絮语,像是身体的本能。 脸上的蔷薇,以更快的速度,更艳丽的绽开。 阮漠寒另一只手,抚过简烁紧抿唇角的脸侧:“你也要一直……看着我。” ****** 周二一早,阮漠寒趁阮清音洗漱的时候,走进厨房。 简烁在做早饭。 阮漠寒面无表情:“手机拿出来。” “干嘛?”简烁带着懒洋洋的桀骜:“你让我拿我就拿?” 手却伸进口袋,把手机摸出来。 “收款二维码。”阮漠寒言简意赅。 用自己手机对着扫了一下,一声美妙的声音响起,简烁低头一看,一百块到账。 阮漠寒已经转身,要走出厨房了。 “等一下。”简烁妖冶又魅惑笑着,像猫,溜到厨房门口,挡住阮漠寒去路。 她比阮漠寒个子稍微高一点,一低头,冶艳红唇凑到阮漠寒耳旁。 对着最敏感的地方,说话的时候微微呼气:“干嘛趁阮清音刷牙的时候偷偷给我?” 阮漠寒面无表情看她一眼,不为所动。 简烁勾引失败,语气恢复正常:“说嘛。” “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走。” 阮漠寒淡淡:“不让我走,可以。” “你耽误了做早饭的时间,就扣月薪,晚一分钟扣一百。” “你总共才给我一百!”简烁叫一声,猫一样的眼睛眯起来:“阮漠寒,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你说……”简烁拖不过阮漠寒,决定主动出击:“比起阮清音,你是不是更疼我?” 阮漠寒一脸淡漠看着她:“不。” “那你干嘛偷偷给我零花钱,不给阮清音?”简烁笑得像个得到家长偏心的孩子。 阮漠寒:“音音才九岁,零花钱太多,对她来说很麻烦。” “我也九岁。”简烁笑嘻嘻。 阮漠寒:“身份证拿出来。” 简烁“哼”一声,让开门口。 阮漠寒走之前留下一句:“别装嫩。” “谁装嫩了?”简烁大叫:“我是真嫩!你……你……” 你没吃出来么? 阮漠寒已经关上厨房门走了。 ****** 晚上六点,阮漠寒仍是整个聆音,唯一准时下班的人。 拎着笔记本电脑回到家,简烁很快唱着“难忘今宵”凑过来。 “要不要我帮你换鞋?” 蹲到阮漠寒面前。 阮漠寒站着,垂眸,淡淡看着她。 时至七月,蝉喘雷干,早已是不需要穿丝袜的季节。阮漠寒莹白脚踝,赤着暴露在简烁面前。 纤细,冷白,宛如玉石。 细细一根黑色皮质带子,在脚踝上绕一圈,阮漠寒脚腕太细,填不满,带子松垮垮垂在脚背上。 黑色皮质,更衬的脚背莹白如月。 简烁的手指,微妙抚过阮漠寒的脚踝,凉凉的,滑滑的。 阮漠寒微微闭眼,又睁开。 简烁的手指,抚过阮漠寒的脚背,又托起她一双玉足,放进拖鞋里。 阮漠寒一脸淡漠走进客厅,坐到书桌旁。 简烁笑嘻嘻又凑过来:“要不要喝水?” 阮漠寒瞥她一眼。 简烁:“我去给你倒!” 简烁哼着“嘣嘣嘣”的旋律,旋一个圈,再旋一个圈,旋进厨房。 端着一杯水出来的时候 ,还是旋一个圈,再旋一个圈,水洒在木地板上,差点让她滑倒。 简烁拍拍胸口惊魂未定:“还好我会劈叉!” -- 第265页 她把水端给阮漠寒。 阮漠寒不看水杯,而是冷冷看着她:“谁让你放的?” 简烁:…… “这么快就看到了?”她小声嘟囔:“眼睛这么毒的吗……” 她溜到书柜边,把放在阮秋和阮清音相框旁、第三个相框拿起来,又溜回来,摆到阮漠寒的电脑边。 相框里的照片上,是简烁妖冶而魅惑的一张脸,不知用了什么美颜相机,有那种猫咪特效,尖尖两个耳朵,脸颊处两团红晕,再往下,是两撇胡须娇俏张开。 简烁小心翼翼瞟了一眼阮漠寒的脸色,阮漠寒面无表情。 简烁张口解释:“我是看你昨天把手机靠在电脑屏幕上,多麻烦呀。” “而且那张照片,你又没开美颜,还是抓拍,显得我脸特别大,二傻子似的,不符合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我洗这张照片买这个相框,完全是为了方便你。” 这就是她昨晚做晚饭时努力表现、找阮漠寒要了一百块钱奖励的原因——为了买相框。 “白天我就老老实实待书架上,你回家加班的时候……”简烁又把相框,往阮漠寒的电脑屏幕边推了推:“你就这样看着我。” 阮漠寒仍然面无表情,一脸冷漠。 简烁决定一鼓作气,一次□□代清楚:“其实吧我还准备了另一个相框,给你带到办公室去。” 阮漠寒不理简烁,已经对着电脑开始打字。 “生气了?” 阮漠寒不说话。 “我都住了这么久了,都有粉色拖鞋了,有个我的相框,不过分吧?” 阮漠寒还是不说话。 “我把相框摆在阮秋和阮清音边上的,书架最边上,没占她们位置。” 阮漠寒依然不说话。 “她们的照片都是七寸,我本来想印八寸,后来还是只印了七寸。” 她看着阮漠寒纤长手指,在电脑键盘上翩飞,像是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她越说越委屈:“喂,阮漠寒!你是不是对我……” “换张照片。” 简烁一愣。 阮漠寒冷冷开口:“我不喜欢美颜过的照片,不要特效,不要磨皮,什么都不要。” “两张都是。” 简烁愣愣看着她不说话。 阮漠寒终于暂停打字,抬头:“有问题么?” 简烁摇头:“没问题!” 她反应过来,又嘻嘻的笑起来,妖冶里就意外带了那么一点点娇憨,或者说蠢萌。 很奇异的碰撞。 像猫。 她哼着“嘣嘣嘣”想旋进厨房,阮漠寒叫她:“过来。” 简烁停下舞步,走过去。 “低头。” 简烁低头。 阮漠寒盯了她圆圆的、毛茸茸的后脑勺一眼,轻微的呼出一口气。 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欲望,终于得到满足一般,在简烁头上揉了一把:“去吧。” 简烁笑嘻嘻往厨房走。 阮清音的声音忽然响起:“妈妈,为什么你要一直看着简烁?” ****** 简烁一愣。 阮清音明明在看电影的,这时按了暂停。 简烁今天没跟阮清音一起看电影,她靠在玄关附近玩手机,一边玩一边竖起耳朵,像在等待主人脚步声响起的猫。 这时阮清音按了暂停,她往电视屏幕上瞟一眼,才发现这电影她也看过。 《泰坦尼克号》,大部分人都看过,简烁记得她还是跟柏静娴一起看的。 之所以记得,是因为简烁看过的电影很少。之所以看得少,是因为简烁对绝大部分电影都无法共情。 就比如这部《泰坦尼克号》,她记得柏静娴当时都看哭了,她却一头雾水。 她问柏静娴:“为什么她跳,他就跳?” “为什么他要把唯一一块木板让给她?好白痴。” 柏静娴哭着哭着,又被她的问题逗笑起来:“你还小。” 柏静娴说:“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 简烁不知道柏静娴说的“长大”是指什么时候,反正等到她觉得自己对褚行云感兴趣的年纪,又或者等到她二十多岁、很多同龄人都开始结婚生子的年纪。 她还是无法对任何电影产生共情。 也还是没明白那个叫杰克的男的,为什么对那个叫罗丝的女的,说“你跳,我也跳”。 直到现在,此时此刻,她盯着阮清音按下暂停的电视屏幕,画面暂停的那一帧,正好是罗丝俯在木板上,杰克泡在冰水里。 简烁忽然明白了。 不是明白杰克为什么把木板让给罗丝。 而是明白了如果是她遇到这种情况,她会怎么做。 她盯了一会儿电视屏幕,扭头对阮漠寒说:“我也会爬上木板的。” 阮漠寒居然一下子听懂了,淡漠点了一下头,淡淡说了一声“好”。 就很酷。 简烁笑起来,她觉得遇到阮漠寒真好。 就像阮漠寒说过的那句话,她们遇到了彼此,就是找到了同类。 她会让阮漠寒俯在木板上,她自己也会爬上木板。 一起漂浮,或一起沉沦。一起生,或一起死。 简烁想着想着,觉得异常满足,妖冶又魅惑的笑起来。 然而阮清音的问题没得到解答。 -- 第266页 “为什么?”阮清音又问:“妈妈,为什么你要一直看着简烁?” 阮漠寒淡淡开口:“因为我喜欢简烁。” 简烁一愣。 她没想到阮漠寒这么直白。 她记得对其他所有人而言,喜欢同性,好像是很难启齿的一件走,尤其是对自己的亲人言传。 她愣愣看着阮漠寒,阮清音静静看着阮漠寒。 阮清音又问:“就像杰克喜欢罗丝,罗丝喜欢杰克那样么?” “对。” 阮清音淡淡“哦”了一声,一点不惊奇的。 阮漠寒问:“你能理解么?” “不能。”阮清音摇头:“就像我不能理解杰克为什么喜欢罗丝,我只是听到他们俩,在台词里喜欢来喜欢去的。” 简烁忍不住插嘴:“那你还一直看爱情电影?” 阮清音翻个白眼:“就是看不懂才一直看啊。” 阮漠寒说:“没关系。” 阮清音问:“是不是等我长大就理解了?” 阮漠寒想了想:“也不是。” “可能你一辈子都不会理解。也可能你遇到一个同类,一下子就理解了。” “什么是同类?” “很难讲。”阮漠寒抿抿唇角:“等你遇到你就知道了。” ****** 周三上午,聆音团队和GS团队例会以后。 “阮总监。”姜凯伦优雅笑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留你讨论工作了。” 阮漠寒一脸淡漠,从会议桌最尾端,往姜凯伦身边走。 其他人纷纷走出会议室,一位其他部门总监,就是阮漠寒听到他买了别墅那位,路过阮漠寒身边,低声对她说:“阮总监加油。” “你一定是奖金最多那个,不过这是你应得的。” 他冲阮漠寒一笑,走了。 阮漠寒坐到姜凯伦对面。 姜凯伦笑道:“阮总监,他说的对,此次聆音和GS合作成功,你毫无疑问,是最大功臣之一。” “你该获得最丰厚的回报。” 阮漠寒淡淡开口:“成功?对谁来说算成功?聆音还是GS?” “都不算吧。” 姜凯伦听到这话,也不意外,反而笑:“你已经知道了?” “你是从你能接触的那些数据里,看出异常的?” 阮漠寒点一下头。 姜凯伦赞许笑道:“我没有看错你。” “在我从团队简介里看到你照片时,我就在想,如果聆音有人能提前看出真相,那一定是你。” 阮漠寒问:“你和柏女士,你们早就认识?” 姜凯伦笑着点头:“我们是大学校友。” “只不过后来,静娴提前退学,所以你在学生手册里,查不到她的名字。” 姜凯伦貂一样的眸子,看着阮漠寒:“阮总监,我知道聪明如你,一定找人查过我,和她。” 阮漠寒问:“她为什么退学?” 姜凯伦:“她觉得没意思。” 阮漠寒点头。 她不意外。 从柏静娴在地毯上摔倒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知道了柏静娴是什么人—— 柏静娴是姜凯伦的同类。 一个毫无感情的人。 一个可以用自己的孩子做诱饵,来得到自己想要一切的人。 阮漠寒又问:“柏女士认识姚渊么?” “不。”姜凯伦摇头:“她和我不一样,不需要经过训练。” “从我在大学认识她开始,她就已经是这样的人。” 阮漠寒问:“她出身柏家,家境不差,跟简铭结婚,在简家潜伏十多年,就为了得到聆音?” “她为什么要得到聆音?” 姜凯伦:“你已经知道,聆音和GS合作这个局,一开始就是静娴设下的,为的就是和我一起,利用产品升级与市场份额之间的误差,把聆音挤到破产,她用柏家资金,我用GS股份,收购聆音。” “你能看破这一切,是你聪明的地方。” “但是……”姜凯伦笑:“你问出刚才那个问题,是你愚蠢的地方。” “你问出那个问题,说明你离变成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差的还很远。” 姜凯伦把自己的手放在会议桌上,淡粉色的指甲,依然在会议室顶灯之下,翻着毫无瑕疵的光。 她伸出修长食指,缓缓前移,准备像以前一样,去触碰阮漠寒的手背。 她说:“如果你变成一个毫无感情的人,你就会发现,这世界有多无聊。” “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喜,没有悲。甚至连性欲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总要人为的给自己设一个目标。” “杨海宁慧眼如炬,对静娴来说,这是一个有难度的游戏,难得能激起她的兴趣来玩。” 阮漠寒看着姜凯伦的指尖向她靠拢。 她知道,她将要迎来的是什么样的触感。 不冷,不暖,永远恒温,像一个没有破绽的非生命体。 姜凯伦像是能看透她在想什么,笑得优雅淡定:“阮总监,我知道你还是常常做梦,梦到阮秋。” “梦到肮脏的雪,凌乱的脚步,颤抖的身体,灰败的眼睛。” 阮漠寒沉默不语。 姜凯伦那双貂一样的眼睛,是能看透人心的。 她的梦,的确如姜凯伦所描述的那样,从不完整,一片一片,都是凌乱的碎片。 -- 第267页 像是身体的潜意识具有自保能力,知道若这些零碎画面拼凑起来,形成完整的一幅,一定是阮漠寒不能承受的。 因此,姜凯伦平静的声音里,就带有了别样的诱惑:“变成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痛苦的人,不好么?” 阮漠寒在姜凯伦的指尖,快要触碰到她手背的一瞬,把手缩了回去:“谢谢,姜总。” “但我没有兴趣。” 她站起来欲走。 姜凯伦:“阮总监,你既然已经知道船要沉了,为什么还要固执站在船上?” 很奇妙的,那一瞬间,阮漠寒脑子里冒出的,是简烁的两句话。 分别跟两部电影有关,也分别跟两条船有关。 第一句关于《海上钢琴师》:“你上岸,我就上岸。你在船上,我就留在船上。” 第二句关于《泰坦尼克号》:“我也会爬上木板的。” 一起漂浮,一起沉沦。一起生,一起死。 阮漠寒淡淡回头:“姜总,你的确能看透人心,也能看透格局。” “但我想,还有一些东西,是十年前的你明白,而现在的你不明白的。” 她直接关上会议室的门走了。 以至于拥有敏感耳朵的阮漠寒,都没能听到姜凯伦的最后一句话: “你确定,简烁也会做出跟你同样的选择么?” ****** 下午六点,下班时间,没有任何人打算走,整个公司充斥着胜利黎明将至的异常兴奋。 唯有阮漠寒拎着笔记本电脑,走出办公室,来到地下停车场。 喂了猫,开车回家。 打开门的一瞬,阮漠寒听到一句电影台词:“我不知道该如何道别,我说不出话来。” 阮漠寒敏感的耳朵已经听出,这电影是《罗马假日》。 欧洲某国的公主,和罗马报社的记者,因缘际会,共享一日假期。 可就像灰姑娘的水晶鞋一样,十二点一到,即刻消失。所有魔法和假日,都有结束的时候。 那个时候阮漠寒已经意识到一件事。 在她推开门见到客厅的景象以前。 那就是:既然她能听清电影台词,而不是听到阮清音和简烁吵架斗嘴的声音。 她不露声色的吸一口气,没换鞋,站在玄关问阮清音:“简烁呢?” 阮清音盯着电视屏幕:“她出去了。” “去哪里了?” “不知道。”阮清音:“她本来在跟我一起看电影的,收到一条微信,就出去了。” 阮漠寒静静站着。 一秒。 两秒。 三秒。 阮漠寒说:“我帮你点外卖,然后,我也要出去一趟。” 第81章 阮漠寒下楼开车。 她没给简烁发短信或打电话, 直接开往X医院。 一路上,她开得匀速而平稳。有别的车插队,她车技很好, 纹丝不让,但也没有再逼过去,跟人互相飙车。 车行驶的那样平静,如同她的一张脸, 看不出任何情绪。 阮漠寒把车停好, 直接乘电梯上楼。 她要去的是柏静娴的病房。 柏静娴自从上次摔了一跤, 觉得家里处处不安全, 就一直住在X医院再没出院, 直到一周多以后,就是她的预产期。 现在柏静娴状态平稳,病房门口, 就没设重重关卡了。只有一个导医台的护士, 看了阮漠寒的证件、听阮漠寒说明来意,瞧阮漠寒的确面熟, 就放她过去了。 阮漠寒淡得像一阵烟, 飘过去,脚步很轻。 她在病房门口站定,透过病房门上小小一扇玻璃,看进去。 有一种历史重演的感觉。 她记得上一次,是姜凯伦带她站在这里,她看着简烁一脸桀骜站在病房里。 然而, 当柏静娴对简烁招手的时候,简烁脸上表情再凶狠再不屑,还是走到柏静娴的病床前坐下, 低头。 她让柏静娴摸了她的头。 哪怕柏静娴嘴里说的话是:“我原谅你。”等于逼简烁自己承认了,故意害柏静娴摔跤的人,就是简烁。 这一次,柏静娴再次把简烁招到自己床边。 她笑着对简烁说:“阿烁,我下周就要生宝宝了。” 简烁不说话,连背影都透着倔。 柏静娴:“可我还是你大嫂。” 简烁还是不说话。 柏静娴:“你还是我的孩子,阿烁,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啊。” 简烁的头低下去。 阮漠寒站在病房外,垂下的手,手指蜷起,一脸冷漠。 从简烁住到她家以后,她已经知道,简烁为什么不惜被误会,也想让柏静娴摸摸她的头。 和阮漠寒一样,简烁也会做噩梦。 阮漠寒的噩梦梦境,支离破碎。而简烁的噩梦梦境,则是重重叠叠。 阮漠寒睡觉浅,耳朵也敏感,时时能听到简烁的梦呓。 有时是瑞士雪山。有时是灵堂。但更多时候,是医院,妇产医院。 简烁在梦里慌乱的问:“羊水栓塞是什么意思?” 阮漠寒知道,简烁心里最深的隐痛,就是她妈妈生她时去世。 她是害妈妈殒命的罪魁祸首。 之后,爸爸也一蹶不振,等于间接因简烁而亡。 柏静娴替代了简烁最想要的母亲角色,是全世界除了阮漠寒以外,她唯一愿意触碰的人。 -- 第268页 简烁太需要一个母亲,柏静娴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此时她笑着对简烁说:“坐近一点,让我好好看看你,最近好像瘦了?” “阿烁,无论你做错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就像无论我做错什么事,你也会原谅我,不对我追究,是不是?” “过来,让我摸摸你的头,像以前一样。” 阮漠寒一下子反应过来,她知道柏静娴在说什么。 柏静娴在说,明天她抢夺聆音的事。 简烁是她最后一道障碍。 阮漠寒站在病房外,一脸冷漠看着简烁坐过去,微微低下头。 简烁要让柏静娴摸她的头了。 简烁要说“对,无论什么我都不会追究”了。 阮漠寒一下子推开病房的门,面无表情的走进去。 简烁转头,和柏静娴一起向阮漠寒看过来。 简烁明显吃惊,柏静娴则是一脸淡定。 笑着跟她打招呼:“阮总监,你怎么会现在过来?” “她哪里瘦了?”阮漠寒冷淡的说。 简烁一愣。 阮漠寒问简烁:“你瘦了吗?” 简烁摇头。 阮漠寒看向柏静娴:“看,她没瘦。” 柏静娴笑:“那又怎么样?我像阿烁妈妈一样,妈妈看孩子,总是担心吃得不好、睡得不好。” 阮漠寒脸上,第一次明显出现了厌恶皱眉的神情。 简烁又愣了。 她看到阮漠寒的眼神,再次落在她脸上:“你需要柏女士担心你么?” 简烁看着她。 阮漠寒说:“别坐在那里,站到我身后来。” 病房灯光白炽,洒在阮漠寒身上,显得她冷白皮肤更白,平时浅棕色的头发和眸子,颜色也深了好几度。 简烁平时觉得,阮漠寒淡的像一阵烟。 此时她才发现,一旦阮漠寒的样子清晰起来,意外也有锋利和充满力量的一面。 拿起剑,一头柔顺长发随风飘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那种。 简烁不由自主站起来。 柏静娴在她身后叫她:“阿烁。” 她又重复一遍之前那句话:“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就像你妈妈一样。” 简烁明显怔了一下。 “妈妈”二字,对简烁有特殊魔力。 阮漠寒:“简烁,看着我。” 这一次,她不打算退让。 她隐忍低调三十年,没有一步高调出格。可现在,她找到了她的同类,简烁。 她觉得此时自己的体内,充斥着第一次跟人飙车时、那种最狂乱的肾上腺素。 简烁看着她,墨黑瞳仁对上浅棕眼眸。 阮漠寒:“简烁你给我听清楚,你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有没有问题?” 她瞥一眼柏静娴,微微起身,手指浅浅勾住简烁的手,指尖微微发颤。 柏静娴,才是真正的演技大师。 阮漠寒的手指微微蜷起。 其实她有后招。 在和杨海宁共享了所有信息、确认柏静娴想和姜凯伦联手抢夺聆音以后,在杨海宁的许可下,阮漠寒去过一趟柏静娴的书房。 柏静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但百密一疏。 阮漠寒找到了一本书——《如何与问题儿童相处》。 原来柏静娴,一直是这样看待简烁的。 阮漠寒知道,现在,只要她把这本书拿出来,就能切断简烁对柏静娴的一切幻想。 但是,她忽然不想拿出来了。 她冷冷看着简烁,站在柏静娴的病床边,手被柏静娴的手指勾着,柏静娴的指尖颤抖。 阮漠寒决定赌一把。 她就赌了,怎么样? 她看着简烁,转身,缓缓拂掉柏静娴的手。 柏静娴一愣,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微妙。 简烁跑到阮漠寒身边,依阮漠寒所言,站在她身后。 她越过阮漠寒的肩,看向柏静娴:“大嫂,我只听阮漠寒一个人的话。” 阮漠寒转身,冷冷看着简烁:“不准看别人。” 简烁的墨黑瞳仁,凑近阮漠寒的浅棕色眸子。 越凑越近。 她问阮漠寒:“看清楚了吗?里面只有你。” 阮漠寒点点头。 简烁低头:“摸一下。” 阮漠寒不动。 简烁头更低,凑到阮漠寒面前:“摸一下嘛。” 阮漠寒一脸冷傲,抬手,摸了一下简烁的头。 简烁抬起头来,笑嘻嘻的,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闪闪发亮。 阮漠寒:“乖。” 简烁:“嗯!” 阮漠寒:“跟我走。” 简烁跟在阮漠寒身后,头也不回的走出病房。 剩下柏静娴一个人坐在病床上,望着两人的背影远去。 ****** 深夜,阮漠寒卧室。 简烁被阮漠寒制约着双手:“不准闭眼。” 简烁脸上表情变得凶狠:“阮漠寒。” 阮漠寒了解简烁,当她觉得事情不受控制的时候,她就会故意露出这样凶狠的表情,虚张声势。 现在,不受控制的是简烁身体。 “不准闭眼。”阮漠寒用自己秀挺的鼻尖,去蹭简烁半垂的眼睛:“看着我。” -- 第269页 “一直看着我。” 浅棕色的头发,蹭在简烁妖冶俏丽的脸上,发梢一晃一晃。 “你会一直看着我吗?” “会。” “大声一点。” “喂……” “大声一点。” “会。” “会什么?” “会一直看着你。”一阵异动,让简烁的身体潜能爆发出来,蔷薇的色泽染透双颊,双手狠狠一抽,从阮漠寒的手中挣脱出来。 一个翻身。 现在,换她墨黑卷曲的发梢,垂在阮漠寒的背上了。 那样的力道,让阮漠寒顺从的闭了闭眼。 “我会一直看着你。”简烁狠狠说:“就像你也必须一直看着我一样,只看着我。” “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 周四上午九点,新闻发布会现场。 阮漠寒和聆音其他中层一起,在观众席入座。 褚行云坐在阮漠寒旁边,捧着自己的孕肚,她的预产期比柏静娴稍晚一点。 褚行云的神色,微微担忧:“我心里总是隐隐不安,怎么回事?” “会不会出什么事?” 阮漠寒看她一眼。 在有些情况下,女人的确有着惊人准确的直觉,如同一种奇异天赋。 阮漠寒看着褚行云的孕肚。 她记得她五岁的时候,就看过妈妈的肚子像这样隆起,妈妈告诉她,里面是她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如果是小妹妹,就叫阮秋。 阮漠寒淡声说:“别担心,不会出事的。” “我保证。” 等中外记者就位以后,简铭和姜凯伦互相谦让着,走到主席台的发言席就坐。 一片摄影机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刺激着阮漠寒敏感的耳朵。 还有不停闪烁的闪光灯,也让阮漠寒敏感的眼睛刺痛不适。 她静静望着主席台。 简铭的状态,还是和这段日子一样,眼尾泛着一点红,双手交叠放在下巴下,握紧的双手青筋暴起,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异常的兴奋。 他清清嗓子:“今天,是聆音集团和GS公司的大日子。” “我们合作升级的系列产品,将于今天,在欧洲和国内同时面世。” 又一阵咔嚓咔嚓的拍照声。 阮漠寒看一眼主席台下,简铭的腿,在以异常快的、近乎神经质的频率抖动。 主席台下铺着厚厚柔软的地毯,鞋跟不断摩擦。 沙沙,沙沙,沙沙。 ****** 忽然,主席台边一阵骚乱。 主持人模样的人,被活动公司的人拉着,胡乱对着耳机里正在回话,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 褚行云脸色一沉:“你看,果然出事了。” “我的预感没错。” 阮漠寒一脸淡漠:“或许,是好事呢。” 褚行云吃惊的望着阮漠寒。 已经有不少人发现主席台边的骚乱,正在向那边打量了。 终于,主持人走上主席台,对简铭和姜凯伦私语几句。 姜凯伦淡淡点一下头,面色如常,不露痕迹的望了阮漠寒一眼。 阮漠寒平静回望,对准那双貂一样的眸子。 姜凯伦竟然还能笑,望着阮漠寒,饶有兴致的。 阮漠寒放在膝头的纤长手指蜷紧。 简铭反应却大得出奇,猛拍一下桌子站起来:“不可能!” 台下的相机又是一阵咔嚓咔嚓,刺痛阮漠寒敏感的耳朵。 阮漠寒看着简铭,看到他眼角的泛红更甚,拍在主席台前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更加明显。 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反而是姜凯伦劝他:“简总,冷静一点,很多镜头在拍。” 简铭一把扯松领带,烦躁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盒提神醒脑的薄荷糖,倒一颗到嘴里。 他连摇晃糖盒的动作都透着烦躁,无比大力。 阮漠寒在一片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中,听到那些小小糖粒撞击糖盒的声音。 咔嗒,咔嗒,咔嗒。 直到杨海宁走到主席台边,简铭紧握的双拳猛捶了一下桌子,冲到杨海宁面前。 他压低了声音,像震怒的野兽低吼:“你算计我?” “你是我亲奶奶,你算计我?” “你从前那样对阿烁,现在又这样对我,你当真没有感情么?” “直到事情发生在你头上,你才开始为阿烁鸣不平了?”杨海宁一脸淡定:“恐怕想算计你的人,不是我。” 因为简铭压抑不住的情绪,两人在舞台上对话。 这一幕,被无数咔嚓咔嚓的相机拍了下来。 但除了坐得离主席台较近、又耳朵敏感的阮漠寒,没有人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简铭伸手,对着杨海宁的旗袍领口,眼尾的泛红蔓延到脸颊,整个人喘着粗气。 杨海宁依然平静:“怎么,你想对我动手?” “阿铭,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前是性格最温和的一个人,为什么现在变得如此急躁?” 简铭一愣。 杨海宁走上主席台,在简铭刚才坐过的位置坐下,冲主持人点一下头。 姜凯伦依然优雅而守礼,微笑跟杨海宁打招呼:“杨老夫人,不,杨董。” 杨海宁面前的名牌,是刚刚简铭的,上书“聆音集团董事长”几个字。 -- 第270页 阮漠寒已经听到身边的聆音管理层,在窃窃私语议论:“什么情况?” “老夫人怎么来了?” 主持人清清嗓子开口:“今天的新闻发布会暂告取消。” 台下一片哗然。 他把话筒交给杨海宁,杨海宁淡定开口:“各方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 新闻发布会变成了记者答疑会。 “聆音集团与GS公司的合作,是今年行业内最大新闻,为什么突然取消产品发布?” 有人追问:“是升级产品研发失败了吗?” 杨海宁:“不,如你们之前所了解的,聆音和GS合作进展顺利,过分顺利。” 她不露痕迹瞟姜凯伦一眼,姜凯伦优雅微笑,毫无破绽。 杨海宁继续:“升级产品已研发成功,如果聆音和GS愿意,的确可以于今天,此刻,在欧洲和国内同时推出。” “但是。” “聆音之前在计算市场份额时,出了很大纰漏,升级产品过于高端,造价过高,只能用于满足市场金字塔尖的极少量需求,没有更广阔的市场支撑,无以为继。” “一旦今天新闻发布会,宣布产品成功面世,投入量产,等待聆音的,唯有破产一条路。” 台下又一片哗然。 等待几个月、以为自己将获得丰厚回报的聆音管理层,义愤填膺: “这不可能!” “市场份额不是早就计算过?难道有人造假数据?” 褚行云看向阮漠寒:“是不是真的有人造假数据?” 阮漠寒一脸淡淡,望着主席台上的姜凯伦:“是。”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褚行云:“我也该有察觉的,就连我负责的产品升级研发,也进展得过于顺利。” “就像……一个局。” 她顺着阮漠寒的视线,往主席台望去:“数据造假的是GS?” 阮漠寒:“准确的说,是姜凯伦。” 主席台上的杨海宁继续说:“我作为聆音集团董事长,叫停推出升级产品一事。” 有记者举手:“您的股权已尽数移交简铭简总,他才是聆音的现任董事长不是么?” 杨海宁淡定望向他:“股权移交手续,比你想象的更复杂,律师处理到现在,还差最后一道手续。” “因为简铭简总,在集团决策上犯了巨大错误,我现在撤回股权移交。” “聆音集团的董事长,还是我。” ****** 聆音集团会议室。 所有中高管理层聚集在一起,一如往日开会模样。只不过会议桌首端的人,由简铭换成了杨海宁。 一屋子人忿忿: “市场份额数据怎么会出错?” “每次开会,数据都是我们一起看过的,前景一片光明。”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杨老夫人,是不是您的想法太保守?要不还是请简总……” 杨海宁瞟他一眼:“你是在质疑我老了么?” “还有,我退隐多年,你们叫我杨老夫人,大概已经叫惯了,不过从今天开始——” 她扫视众人,不怒自威:“叫回我杨董,就像老头子刚刚去世那几年一样。” 创始人简恪去世以后,他的夫人杨海宁,成为了聆音的第一掌权者。 那几年,聆音的业绩突飞猛进,行业内外多有议论,杨海宁是比简恪更厉害的企业家。 也许她从来不是一个只藏在简恪背后的女人。 杨海宁叫阮漠寒:“阮总监。” 阮漠寒把数据表投射在屏幕上。 杨海宁:“这是正确的市场份额预测,你们自己看看。” 有人质疑:“阮总监,你是市场部总监,之前的数据,你就没发现有问题?” 阮漠寒淡淡回答:“第一,以我的职级,一些核心数据接触不到,只有简总和姜总知道。” “第二,做市场,时机是第一要素。市场份额的计算,与产品推出的时机、造价、物流运输成本、出口流程等都相关。” “之前的份额计算,是我们每天过会,各部分合力推算的结果,并非市场部能够决策。” 所有人不说话了。 阮漠寒所说,句句属实。 杨海宁:“一朝腾飞的梦破了,我知道你们很失望。” “但是,至少你们现在还稳稳坐在这里,聆音还在,你们不降职、不减薪。” “和聆音破产的情况相比,哪个更糟?” ****** 聆音天台。 阮漠寒站在栏杆边,抽着一支烟。 七月初的天气,天高云阔,明晃晃的太阳,刚好还没直射到这片天台,透出一阵难得的凉爽。 一丝丝风,拂动阮漠寒的一头浅棕色长发,指间飘散的氤氲烟雾,随风,打着旋散开。 一个优雅声音,在阮漠寒身后响起:“我要是你,就戒烟。” 阮漠寒没有回头。 她知道是姜凯伦。 姜凯伦带笑走到阮漠寒身边:“世界上有很多舒压方式,瑜伽,美食,没必要选对身体有害的那一种。” 阮漠寒瞥她一眼:“就像你一样,如同AI,毫无破绽护理自己的身体,像对待一句精密仪器?” 姜凯伦笑:“阮总监,你平时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只是你这个人,做的好像总不很彻底。” -- 第271页 “一丝不苟的护理身体,却留下了抽烟这个破绽。” “一门心思的想变无情,却留下了简烁这个破绽。” 姜凯伦问:“她是你的破绽么?” 阮漠寒抽着烟,毫不犹豫点头承认:“是。” 姜凯伦笑了一下。 她和阮漠寒并肩,微微抬头,望着天空的一片风卷云舒。 “利用杨海宁的职权,你找到数据出问题的那个点了?” “嗯。” “不打算告我?” “本来是想的。”阮漠寒淡淡抽一口烟,不看姜凯伦:“但我顺着那数据查下去,发现你提供的数据确有根源。” “你连学术期刊上的论文都已准备好,如果去告你,也只是引用有误,而不是数据造假。” “我早就知道,你的一步步棋,不会有一丝纰漏。” “你太夸奖我了。”姜凯伦笑着:“比如夺得聆音这一仗,我和静娴并没有赢,不是吗?” 阮漠寒淡漠抽着烟:“对你们而言,现在这一步,也在计算内吧。” “你们早就算到,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你们最大的后招,是简烁。” 姜凯伦貂一样的眸子,竟溢出一种满足:“阮总监,你真的很聪明。” “我对你,越来越满意了。” “对,是简烁。”姜凯伦道:“杨老夫人这么大年纪了,无论这次能不能过鬼门关,她在聆音,还能撑多久?” “如果简铭能力平庸,不值得托付,那以简烁的性格和能力,难道就值得托付?” “杨老夫人百年之后,聆音又该怎么办?杨老夫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那么,这次展露出野心和极强控制局面能力的静娴,是不是又变成她的唯一选择?” “简烁越混,就显得静娴越好。” 阮漠寒淡淡抽着烟,不说话。 姜凯伦笑意更深:“比如,阮总监,我猜按照你和杨老夫人,不,杨董的本来计划,今天是打算让简烁一起,出现在记者面前的吧。” “为什么……她没有出现呢?” 第82章 W酒店, 1704。 简烁趴在窗口,像一只百无聊赖的猫。 她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数着开过了多少辆白色的车。 阮漠寒的车是白色的。 “一辆, 两辆,三辆……” 尖锐的鸣笛,刺耳的刹车,有人在推搡吵架, 粗暴的骂声隔着十几层楼也能听到。 简烁烦躁皱眉,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打乱, 发现自己无论多少次重新开始数, 都根本数不到十。 她不自觉的, 开始在嘴里碎碎念着怪诞歌谣: “鸡蛋先生, 在断崖之上坐着, 坐着坐着, 掉下来了……(备注1 )” 楼下又一声尖锐鸣笛:“滴滴!滴滴!” 这下子, 简烁连自己的歌谣念到哪里都不知道了,她放声尖叫:“啊——!” 酒店房间隔音很好, 又或者, 此时隔壁并没有住着人。 总之,没有人像阮漠寒那样来阻止她。 好玩么?简烁撇撇嘴。 一点都不好玩,她觉得无聊。 用房间座机打给前台:“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前台接线员早已听到简烁的声音:“小姐,您请讲。” 简烁还在神经质的无意识的重复:“喂喂喂, 喂喂喂,喂喂喂。” 接线员问:“小姐,是电话线路有问题么?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简烁大叫一声:“没问题!” 对方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简烁嘻嘻嘻的笑起来, 像恶作剧得逞的恶童。 她懒洋洋对着电话说:“我要一串青提,还要很多很多支口红,很多很多支,就像你们以前帮我代买的那个礼盒一样。” “我还是出代买费,很多钱,很多很多钱。” 她笑嘻嘻把电话挂了。 趴回窗台边发呆。 想着今早。 ****** 今早,阮漠寒提早出门,她要和聆音其他中高层一样,提前抵达新闻发布会现场。 简烁则可以和杨海宁一样,稍晚一步抵达。 简烁在阮漠寒家里,等杨海宁派人给她送来西装。 聆音的事,阮漠寒昨晚已经对她说明了。 “我?总裁?” 两人激烈事后,简烁陪阮漠寒在阳台抽烟,听到阮漠寒说出“总裁”二字,猫一样睁圆眼睛。 很快嘻嘻笑起来:“那我是不是可以想骂谁就骂谁?想开除谁就开除谁?” 又补充提问:“想吐谁口水就吐谁口水?” 想着就好玩,越笑越兴奋。 又把腰靠着阳台栏杆,仰下去,一头墨黑长发在风中垂落翩飞,脸移到阮漠寒脸下,让阮漠寒一双半垂的眸子,不得不看着她。 当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如湖如雾,看进简烁的墨黑瞳仁,简烁觉得很满意,又想到当了总裁可以随便吐人口水,就一直对着阮漠寒笑: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忽然俯身。 一阵冷杉香气突然浓郁,阮漠寒身上,还有刚刚激烈之后荷尔蒙的味道。 简烁心跳了一下,不自觉后仰:“干嘛?” 阮漠寒没夹烟的那只手,伸出,在简烁后脑勺上托了一下。 -- 第272页 这样一来,简烁的脸就和阮漠寒的脸,靠的无比近。 简烁觉得自己脸上水蜜桃一样的细小绒毛,被阮漠寒的呼吸吹拂着,痒痒的。 阮漠寒盯住简烁的瞳仁一瞬,又远离。 放开简烁的后脑勺,直起身子,淡淡抽一口烟:“不干嘛,就看看。” “看看我在你眼里,什么样。” 简烁愣愣仰靠在栏杆上,望着阮漠寒清冷淡漠的一张脸,如月光般皎皎。 “不可以。”阮漠寒突然淡淡道。 “啊?” “不可以骂人,不可以随便开除人,也不可以吐人口水。” 简烁失望的“啊”一声:“那我当总裁干嘛?” “这个无聊的破总裁,还是让大哥当吧。” 阮漠寒抽着烟:“简总性格太软,他继续当一天总裁,柏静娴就会一天不放过他。” “慢慢被全部拖垮的,是他全部身心。” 简烁“哼”一声:“所以老太太想到我,就因为我是个刺头?” “她以前对我那么坏,需要我时又想到我。” 她嘟嘟囔囔:“我不当,当这个总裁又不好玩,谁爱当谁当,又不一定要让简家人当。” 阮漠寒淡淡抽一口烟:“好玩的。” “当总裁,很好玩的。” 简烁翻个白眼:“哪里好玩?没看出来。” 阮漠寒伸手,纤细指尖,绕住简烁额边毛茸茸的一缕碎发,卷曲发梢打一个圈,又放开。 她收回手指,半垂眼眸,淡淡看着简烁:“跟我一起上班,你说好不好玩?” ****** 简烁本来是打算去新闻发布会现场的。 阮漠寒已经出门,就剩她,和刚放暑假的阮清音两个人在家。 阮清音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简烁来回来去踱着步,像只焦躁不安的猫。 阮清音:“你能不能别晃了?头都被你晃晕了!” 简烁:“我偏要!” 她笑嘻嘻蹲到阮清音面前:“这样你会不会更晕?” 她把头左摇右摆晃动,像一只催眠用的怀表,只不过晃动频率快得多。 阮清音眯起眼睛。 还没等她阻止,简烁自己停下来了:“呃,有点想吐……” 阮清音爆发出一阵疯狂大笑。 她没想到简烁先把自己晃晕了。 简烁一脸晕乎乎,直接仰面躺在地板上,手脚伸开,铺成一个“大”字。 阮清音嫌弃:“脏死了。” 简烁:“我每天拖,哪里脏了?” 阮清音:“你躺地上干嘛?” 简烁:“凉快。” 阮清音想了想,猫好像真的是这样,在最炎热的夏天,整个贴在地板上,长长一条。 阮清音心动:“真的凉快?” 简烁“咯咯咯”的笑起来:“真的啊。” 阮清音没有抵挡住诱惑,按下电影暂停,跑到简烁身边。 她也躺在地板上,变成一个缩小版的“大”字。 阮清音:“地板好硬啊。” 简烁:“嗯。” 阮清音:“硌得后脑勺好疼啊。” 简烁:“嗯。” 阮清音扭头,看一眼躺在她旁边的简烁,很奇怪简烁怎么不吵了。 发现简烁仰面望着天花板,脸上表情怔怔的。 简烁突然开口:“喂,阮清音。” “干嘛?”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啊?” “那当然了,每次做的青椒肉丝面,青椒那么糊,肉那么硬……” 简烁像蝴蝶煽动翅膀一样,躁动挥舞双臂,阮清音嫌弃躲开。 “我不是说这些!我是说……” “我连驾照都考不出,还有,大学文凭也是买的,还有,我也没朋友,我一没钱就没人理我了……” 阮清音“哈”一声:“你终于发现了啊。” 她从地板上爬起来,坐会沙发上,居高临下睨着简烁:“又笨又吵又招人烦,还经常偷我的小饼干吃,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简烁一下子从地板上爬起来,瞪着阮清音:“我能说我自己笨和烦,你怎么能说我笨和烦?” 阮清音做个鬼脸:“我就说,咧咧咧!” 简烁一把拿过桌上的抽纸,抽一张,撕成一小块一小块,搓成球,往阮清音那边丢:“阮漠寒不是说了,比起批评别人,要勇于自我批评。” “你说我笨和烦,信不信我告诉阮漠寒?” 阮清音“哼”一声:“妈妈还说讨厌浪费资源呢,你现在就浪费了一张纸巾,信不信我告诉妈妈?” 简烁一愣。 阮清音继续做鬼脸:“咧咧咧,咧咧咧。” 简烁气死了,继续把手里的纸巾搓成小球,向阮清音那边丢过去:“反正阮漠寒现在不在!你没法告状!” 阮清音反击,摸到口袋里的什么东西,就直接往简烁这边丢。 简烁一伸手,像只敏捷的猫,把那东西从半空抓到手里:“哈哈,接住了!打不到我打不到我!” 低头一看,才发现阮清音丢过来的是一块小饼干。 简烁愣了。 阮清音蜷腿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屏幕按下播放键,继续看电影:“听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零食心情会好一点。” 简烁又愣了一下,眨眨眼,狡黠的笑起来:“给我的啊?” -- 第273页 “你这么喜欢我啊?” “喜欢你个屁!”阮清音一脸别扭加气急败坏:“那是我攻击你的武器,刚好是块小饼干,就赏你了。” “你是我们家佣人的嘛。” 简烁笑嘻嘻跑到沙发上,蜷腿坐到阮清音身边,撕开饼干包装就开始吃:“好好吃哦。” 把咬了一半的饼干伸到阮清音面前晃晃:“要不要跟我分享?好朋友!” 阮清音更加气急败坏:“谁跟你是好朋友?” “你啊你啊你啊!”简烁笑嘻嘻,把嘴里咬碎的饼干弄到舌头来,伸出来做个鬼脸:“咧咧咧。” 阮清音一下子弹开。 这时门铃响了。 简烁笑嘻嘻的脸,一下子不笑了。 她把没吃完的半块饼干,交给阮清音,自己去开门。 搭在门把手上的纤细手指,一瞬停滞,吸了一口气,才猛然拉开门。 她向门口张望:“老太太没来么?” 来送衣服的是杨海宁的司机:“老夫人直接去新闻发布会现场,派我来给您送衣服,再接您去现场。” 看来杨海宁今天找了别人送自己,把最信赖的司机派到简烁这边。 简烁接过一身被防尘袋套好的西装,司机又递上一个信封:“老夫人交给您的。” 简烁问司机:“你要进来等么?” 司机摇头:“您换衣服吧,马上该走了,我就在门口等。” 简烁点头,关门。 她把西装放到一边,打开信封。 是一张新的信用卡,黑卡,比之前柏静娴给她的那张,权限更高,能用的钱也更多。 简烁不屑的“嗤”一声:这算过去对我那么糟的补偿?还是现在想利用我的收买费? 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杨海宁的字:“别让我失望。” 简烁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突然很烦躁似的,把纸条团成一团,塞到嘴里,吃了。 咽下去的时候,响亮“咕噜”一声。 阮清音看着她眨眨眼:“其实我们家有垃圾箱……” 简烁拉开防尘袋,一身黑色西装露出来,挺肩,纤腰,裤腿修长笔直,一看就是上等面料。 简烁去卧室换了西装,又走出来,站在靠近玄关的一面落地镜前。 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话却是对着阮清音问的:“像我么?” 阮清音摇头:“老实说,不像。” 简烁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走了。 ****** 简烁拉开家门走出去,对等在门口的司机说:“不用你送,我自己打车去现场。” 司机:“小姐……” 简烁回头冷冷看他一眼:“别缠着我,听不懂么?” 司机停下追赶她的脚步,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简烁小姐长大以后,他见的本来就少,现在更是好长时间没见了。 今日一见,只觉得一张妖冶而魅惑的脸,带着浓墨重彩的锋利。现在冰冷的神色,让这张脸不止有妖气,更重的是一种戾气。 在盛夏七月的上午,也不禁让司机脊背发寒。 他一个大男人,面对简烁的指令,莫名听从,不敢追了。 看着简烁一个人,一身黑西装,配一双同色系的干练高跟,乘电梯走了。 ****** 简烁站在路边,等她刚刚叫的网约车。 她刚踩着高跟鞋,一路跑过来的,到的太早,看一眼手机显示,车还要五分钟才到。 七月烁金,上午不到九点,已经很热,简烁一身黑西装,又刚刚跑过,站在明晃晃的太阳下,一背都是汗。 她想伸手拉拉后背的衣服,又发现这西装剪裁太好,太过贴身,箍着她的胳膊,连活动都受限。 她骂骂咧咧想去解扣子,心里烦躁,就觉得扣子难解,手上用力一扯。 骨碌,骨碌,骨碌碌。 她愣了。 眼睁睁看着刚刚被她扯掉的一颗扣子,骨碌碌滚进路边草丛,消失不见了。 简烁索性把所有的扣子都扯掉了。 看着那些扣子散落一地,有些垂死一般掉在她高跟鞋边,有些和第一颗一样滚进草丛。 简烁站在路边笑,妖冶又邪魅。 西装敞开,她的手终于灵活了一点,伸到背后,把汗湿的衣服稍微扯松一点。 路边一棵梧桐,一只蝉,在响亮鸣叫着。 “知了,知了,知了。” 叫得简烁越发觉得热。 “吵死了!”她冲着树上的蝉大喊一声。 路人吓了一跳,纷纷侧目,看着这个长相妖异的女孩,一身黑西装又美又飒,露出里面扣子敞开的白衬衫,站在路边,跟树上的蝉吵架。 蝉:“知了,知了,知了。” 简烁更大声的:“知了!知了!知了!” 一个小女孩指着简烁:“妈妈,她……” 年轻女人捂住小女孩的嘴,指指自己的太阳穴,把小孩牵走了。 简烁静下来,一个人站在路边,眼神冰冷而虚无。 好在这时,她叫的车来了。 简烁上车:“把空调开到最大!” 她就是不想让杨海宁的司机送。 就是不想什么都听杨海宁的话。 司机问简烁:“是到H酒店没错吧?” 简烁翻个白眼:“是吧。” -- 第274页 H酒店是她刚才输入的目的地,聆音和GS举办新闻发布会的地方。 她知道杨海宁会在那里,她不喜欢。 但她也知道阮漠寒会在那里,她喜欢。 不喜欢和喜欢之间,阮漠寒战胜了一切。 今天这个司机话少,在听广播: “六种议论文论证方法,分别是举例法、对比法、喻证法、归谬法……” “七种短语类型,分别是并列短语、偏正短语、主谓短语、动宾短语……” 简烁不耐烦的敲敲座椅后背:“大爷,你在听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叫我大叔也就算了,叫我大爷……”司机一脸哀怨:“我在听高中语文补习教材,我女儿高一。” “高一?”简烁的眼睛眯起来:“数学有么?你放我听听。” “有啊。” 司机放了一段:“有限集含有有限个元素的集合,无限集含有无限个元素的集合……”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后座那个长相妖冶异常的女孩,一上车就聒噪吵闹的,这时靠在后座上,不说话了。 抱着双臂,冷着一张脸,望着窗外。 司机不是一个文艺的人,他的生活,是他的网约车、是他当护士的老婆、是他上高一的女儿,是家里饭桌上的糖醋鱼和番茄炒蛋。 可那一瞬,当他从后视镜看向那女孩的时候,他突然产生一种奇异感觉: 那女孩像一种花,无比冶艳刺目那种,花瓣和叶片都长着尖刺,灼灼盛开在暗夜角落。 那些尖刺吓退了所有人,直到花在暗夜独自凋谢。 花瓣一片一片落下来,落进潮湿的泥土,落寞又寂寥。 盯着窗外的女孩,好像发现了他打量的目光,转头过来恶狠狠骂一句:“看屁啊!” 又说:“不去H酒店了,去W酒店。” 司机:“可……” “可什么可。”女孩好像异常烦躁,穿高跟鞋的脚尖,在座椅上狠狠踢了一下:“就去W酒店!我给你钱,很多很多钱!” 金钱的力量是很大的。 简烁顺利来到了W酒店,也顺利开到了她最熟悉的1704房间。 乘电梯上楼。 走廊里,壁纸的花纹熟悉,柔软的地毯熟悉,甚至连燃烧的香氛味道都熟悉。 她嘴里大声哼起熟悉的旋律:“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旋一个圈,又旋一个圈,再跳三步。 兴奋异常的跳到1704房间门口,脸又一下子沉了下去,变得麻木而空虚。 推门,走进空无一人的房间。 ****** 阮漠寒来到W酒店时,是中午十二点半。 她直接上楼到1704房间,敲门,没人开。 摸出手机,打给简烁,没人接。 她收起手机,直接找到负责这一楼层的服务生:“我忘带房卡出来了。” 服务员看了她两眼:“女士,是你。” 在她和简烁频繁相约W酒店的那几个月,简烁经常让服务生等在电梯外,给她送房卡。 W酒店这种老牌五星级酒店,人员流动并不频繁,服务生一下子认出阮漠寒,也知道简烁一早来开了1704房间。 阮漠寒一脸镇定:“能用你的房卡帮我开下门么?” “当然。”服务生恭敬陪她走到房间门口,刷卡开门:“女士,请。” 阮漠寒淡淡点头:“谢谢。” 推门,走进房间。 ****** 简烁醒来的时候,迷茫的眨眨眼,望向薄薄拉了一层遮光帘的窗口。 窗口的天光,不像日,不像夜,黄黄混沌的一片,模糊了时间的界线。 她不知道现在几点,有一瞬间也不知自己在哪,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窗户熟悉的形状,身下鹅绒床熟悉的触感,让她回忆起来。 她在W酒店,1704。 简烁刚清醒过来的一双眸子,又黯淡下去。 她今早逃了,被一种巨大的自卑和焦虑驱使着,狼狈的逃了。 从阮漠寒等待着她的H酒店逃开,一个人逃到W酒店1704。 反正她现在有了杨海宁给她的卡,她可以为所欲为。 只是,推开房门的只有她一个。 再没有跟她约好下午两点的阮漠寒,带进一阵熟悉的冷杉香气,带进室外或冷或热的气息。 简烁望着窗外的天色。 现在应该早过了下午两点,时至黄昏了吧。 简烁像猫,蜷在床尾。她记得她睡着之前,吃了提子玩了口红,又把西装外套脱下来,袖子握在手里,打着圈甩来甩去,在鹅绒大床上跳到脱力, 后来带着一身汗,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卧床尾,抱住膝盖,整个身子蜷得更紧了一点。 黄昏真是讨厌。 睡午觉睡到黄昏时醒来的感觉,更是讨厌。 不知天日,好像被世界和时光抛弃,寂寞的感觉铺天盖地。 简烁从来不是一个怕寂寞的人。 可她此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空荡荡,轻飘飘,像一个充气不满的气球,无依无着,飘荡在一片昏黄的天色里。 简烁猛然意识到,那样的感觉,就叫“寂寞”。 她居然感觉到了寂寞。 不知是因为黄昏的威力太强,还是因为她现在认识了……阮漠寒。 阮漠寒不在。 -- 第275页 简烁又把身子蜷的更紧,背像猫一样弓起来。 忽然,她的背触到了什么东西。 她也像猫一样敏感而警惕,一下子弹起来,转身看过去。 “啊。”只格外短促的尖叫了一声,她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轻手轻脚的爬过去,越发像一只猫。 凑近了,一阵铺天盖地的冷杉香气,瞬间就盖过了铺天盖地的寂寞。 面前的人,静静睡着。 清清冷冷一张脸,连下巴的形状都清丽。睫毛那么长,安静的垂着,像蝴蝶的小翅膀。 浅棕色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还穿着白衬衫和黑窄裙,一只纤细的手搭在腰际,脚腕盈盈一握。 简烁痴痴看着。 她想不停的叫: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可又在心里告诫自己:嘘,阮漠寒睡着了。 她趴下去,像只猫,贴到阮漠寒的身边。 毛茸茸的头顶,蹭着阮漠寒放在鹅绒床上的手臂,她心里异常满足。 蹭了蹭,又蹭了蹭。 依偎在阮漠寒的身边,闻着她身上的冷杉香气。 阮漠寒的身子稍微动了动。 接着,一只纤细柔软的手,轻轻落在简烁的头顶:“醒了?” “我等你等的睡着了。” 简烁吸吸鼻子:“阮漠寒,你怎么在这里呀?” 阮漠寒没回答,只是轻拍着她的头:“抬头,看着我。” 简烁乖乖抬头。 她的头,依偎在阮漠寒胸口的位置,此时一抬,正好仰视着阮漠寒浅棕色的眸子。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你怎么哭了?” 手还在简烁的头顶,一下、一下的轻抚着。 “不知道。”简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是眼泪自己流下来的。” 第83章 简烁的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就那样静静仰望着阮漠寒, 就感觉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眼角,不断不断的淌下来。 不是她以前那种演技。 不是用眼泪当装可怜或魅惑人的工具。 而是不自控的, 眼泪自己就流下来。 简烁觉得好奇怪:“我怎么在哭呢?” 明明她的内心,觉得异常充盈满足。 在她午睡到黄昏时分醒来,心里充斥着被世界抛弃的寂寞感时,突然发现, 阮漠寒正静静睡在她身后。 侵吞她的寂寞感, 一下子如海浪退潮一般退去。 她依偎在阮漠寒身边, 静静品尝着内心那种叫“安全感”的糖。 好甜。 阮漠寒俯身。 落在简烁头顶的手, 变为托起简烁的下巴。 直接吻上来。 吻简烁的眉毛。吻简烁沾着眼泪的睫毛。吻简烁的嘴。 简烁体内, 所有的欲望被唤醒。她很渴,很饿,也很想占据阮漠寒。 她一个人的阮漠寒。 只要有阮漠寒, 她就不是一个人。 她一下子爬起来, 俯身,钳住阮漠寒两只纤细的手腕。 脚压制着阮漠寒的脚腕。 她不停的叫:“阮漠寒, 阮漠寒, 阮漠寒。” 她问阮漠寒:“你为什么不问我,上午怎么没去?”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为什么要问?” 简烁直接吻下去,带着噬咬,咬着阮漠寒柔软的唇瓣,唇角,再到耳垂, 和耳垂上她最熟悉的小痣。 阮漠寒纤长的手指,插进她墨黑浓密的长发里。 “你就这点力气?” 脚趾抵着简烁的脚腕。 很久以后,回忆起那个傍晚, 简烁只记得自己的意识都模糊了。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混沌,她们好像进入了一个没有时光流逝、没有生死存亡的异世界。 简烁只记得。 从她脖子上被扯下来的领带。 两件完全汗湿的白衬衫。 交叠在一起的左右手腕。 指甲刮过床单发出的“嘶嘶”声和窗外的蝉鸣。 后来。 有人第一次叫出声音,也许是两人第一次叫出声音,又被窗外瓢泼落下的大雨淹没。 夏天的暴雨,总是来的这样又大又急。 所以窗外的天色,才会那般诡异啊。 ****** 阮漠寒站在窗边,披着一件白衬衫,抱着双臂望着窗外的雨。 看样子她想像以前一样,推开窗,抽一支烟。 可窗外的雨是在太大了,阵阵雨雾,倾盆如注。 这样的天气,是没办法开窗的。 简烁懒洋洋趴在床上,向着阮漠寒的方向:“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她不停的叫:“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阮漠寒瞥她一眼,捡起地上的黑窄裙,摸出蓝牙耳机,直接塞上。 “喂!”简烁跳起来,扑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跪着,一伸手,就能够到阮漠寒耳朵里的耳机“你又嫌我吵!” 她把耳机塞进自己的左耳。 阮漠寒唯一会听的那女歌手,清冷又迷幻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混合着窗外如注的大雨,和茫茫一片的天色,交叠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尽管昏迷有时梦醒有时不坚持, 人生最大的快乐也不过如是。 所谓醉生梦死,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备注1)” -- 第276页 简烁听了一会儿,摘下耳机:“其实我今早,是准备打车去H酒店的。” 阮漠寒淡淡“嗯”了一声。 简烁皱眉:“阮漠寒,你塞着耳机能不能听清我说什么啊?” 阮漠寒转头,淡漠看她一眼,简烁总觉得那样的淡漠里,藏着深深的鄙夷。 也是,对阮漠寒如此敏感的耳朵而言,她真是问了个蠢问题。 简烁垂头:“路上我听了司机的广播。” “我连高一的语文和数学都弄不明白。” 她手搭在肚子上,抚着自己的胃:“阮漠寒,我根本当不了什么总裁。” “从上学的时候开始,集中注意力对我来说,就是很难的一件事,我成绩一直很差的。” “你……会不会有一天发现我很笨,对我很失望?” 简烁不停抚着自己的胃,杨海宁那张写着“别让我失望”的纸条,被她吞下去,堵在胃里,消化不掉。 这时,窗外的雨蓦然变小。 夏天的雨就是这样,来的急,走的也急。 刚才还大雨如注,几乎是分秒之间,就变得只有细密雨丝了。 阮漠寒推开窗,又从包里拿了烟和打火机,手支出窗外,点烟。 简烁转了一个身,跪着,趴在单人沙发的椅背上,看着阮漠寒的侧影。 阮漠寒莹白纤细的手腕支在窗外,细密的雨,点点滴滴落在她皮肤上,她完全不在意的。 缩回手,到窗边抽一口烟,又支出去。 “喂,阮漠寒。” 阮漠寒淡淡开口:“你搞不懂高一语文和数学?” 简烁闷闷“嗯”一声。 阮漠寒抽一口烟,语气更淡:“小学三年级的语文,你搞得懂么?” “音音跟我坦白了,有一次想找你帮忙做作业,你做阅读理解,觉得下雨的氛围描写,表达了作者兴高采烈的心情?” 简烁:“……谁说下雨一定要哀伤?” 阮漠寒抽着烟懒得理她。 简烁气闷闷的又转回身,窝回单人沙发里:“阮漠寒,你真是。” 阮漠寒:“谁让你现在直接当总裁了?” 简烁一愣。 “我对你没那么高期望,自然谈不上对你失望。” 简烁愣着:“昨晚不是把柏静娴和姜凯伦的阴谋都告诉了我,说聆音只能交给我么?” 阮漠寒淡淡抽着烟:“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在你具备能力以前,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叫职业经理人的存在。” 阮漠寒又用“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瞥简烁一眼。 简烁愣愣“哦”一声。 又问:“我当什么?” 阮漠寒:“我的实习生。” 简烁猫一样的眼睛眯起来:“实习生?” “实习生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是你的总监,可以随便骂你,随便开除你,随便吐你口水。” 简烁:“……” 阮漠寒说的,都是她幻想自己当总裁时可以为非作歹的那些特权,可阮漠寒不是说不可以么? 总裁都不可以,总监怎么就可以了? 简烁:“喂!我抗议!” “抗议有效。”阮漠寒居然点点头:“我果然还是做不到吐口水,好脏。” 简烁:“重点是这个么!” 她气闷闷窝在单人沙发里,抱着自己的双膝:“我连驾照都考不出……我暴躁,又不能集中注意力,学东西真的很难的。” “要是我永远学不会呢?” “学不会,就一直学,像你做青椒肉丝面那样。” 简烁想起阮漠寒青椒肉丝面的“暴政”,不禁抖了一下:“不要吧。” “太累太惨了吧。” 当条咸鱼不好么?是游戏不好玩还是漫画不好看。 “你说什么?不要?”阮漠寒声音冷冷:“你转过来。” 简烁嘟嘟囔囔转身,靠在沙发的一边扶手上,懒洋洋又气闷闷的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把烟掐了,也转身,面对简烁。 抱着双臂,清冷的脸上,神情如冰霜。 手都懒得抬,就抬起脚尖,点在简烁的膝盖上:“你再说一遍。” 简烁:…… 阮漠寒的脚尖,又在简烁的膝盖上点一下:“说,要不要?” 简烁低头,盯着阮漠寒的脚尖。 连脚趾都像贝壳一般可爱,指甲像森林边河滩上被不断冲刷的小贝壳,发着莹润的光。 在往上,是纤细的脚腕。 在往上,是丝缎般光洁无暇的美腿。 阮漠寒的脚尖,一下一下,轻轻点在简烁的膝盖上。 “哎呀!”简烁大叫一声:“要啦要啦要啦!烦死了!” 阮漠寒的眼睛眯起来:“你说谁烦?” 脚尖又像刚才,一下一下,轻轻点在简烁的膝盖上。 “……不是说你。”简烁:“我说我自己。” “竟然以为你要我直接去当总裁,好笨好烦哦。” 阮漠寒这才“嗯”了一声,收回脚尖。 简烁仰靠在沙发扶手上与阮漠寒对视:“阮漠寒,我学东西真的很难很难的。” “嗯。” “比你想象的,还要难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阮漠寒瞥她一眼。 简烁:“……的。” -- 第277页 阮漠寒:“嗯。” 简烁:“今天我在网约车上听高一的语文和数学,真的一点都听不懂的。” 阮漠寒抿抿唇角:“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高一的数学题,我现在也不会。” ****** 邶城第二中学,路边汉堡店。 简烁笑嘻嘻坐在角落一张桌边,左右手各拿着一个汉堡。 左手鸡腿堡,右手和牛堡。 刚才阮漠寒问她要什么,她理直气壮说:“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全都要!” 阮漠寒怕她吃不完浪费食物,瞥着她。 她“啪”一声掏出身份证拍在柜台上:“我是成年人!二十六岁了!” 阮漠寒:“你随身带身份证干什么?” “开*房啊。”简烁露出猫一样委屈的神色:“阮漠寒,你知不知道醉生梦死一场真的很累又很饿,你连口饱饭都不给我吃……” “够了闭嘴。”阮漠寒看一眼神情变得越来越古怪的店员,果断决定如简烁所愿、买两个汉堡了事。 此时阮漠寒坐在桌边,面前放着她们刚从书店买的高一数学习题册。 阮漠寒握着笔做了一会儿,一脸淡漠的抬头。 简烁:“干嘛?你要告诉我你全会啊?” 阮漠寒:“不。” “我本来是想演我不会的。” “做了才发现,有两道题,我真的不会。” 简烁一愣。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得弯下腰:“哎哟,哎哟阮漠寒,你赢了好了吧。” “你要我当多久实习生,我就当多久实习生。” ****** X医院。 阮漠寒陪着杨海宁,走到一间特需病房外。 阮漠寒:“您进去吧,我在外面等。” 杨海宁点点头,拄着拐杖走入病房。 病床上,半靠床头躺着的人,是简铭。 在医院住了三天,体内药物代谢得差不多,眼尾的泛红退去,手也不再始终用力握紧,青筋也不再暴起。 整个人陷入一种苍白的颓丧。 他看到杨海宁进来,脸上依然是一种麻木和疲惫:“奶奶。” “我的薄荷糖呢?天天在医院躺着,话都不说一句,嘴里好不清爽。” 杨海宁在他病床边坐下:“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早就知道静娴给你下药,是下在你的薄荷糖里。” 柏静娴是和姜凯伦一样的人。 她需要一种药物,让性格温吞的简铭,变得狂躁而冒进,面对聆音和GS合作形势大好的假象,不断追加投资,直到几乎把聆音的全部家底压进去。 她知道简铭性格大变,或许有人起疑,便拿每日熬的滋补汤当幌子,让人查不出疑点,实则把药下在薄荷糖里。 加上简铭之前掌权若干年,能力平庸,又有柏静娴背后操纵,简恪创下的家业,已在他手里缩水不少,只留下一个看似宏大的架子。 像表面坚固的堤坝,内里早已全是蚁穴,千疮百孔,终于给了柏静娴趁虚而入的机会。 她用在简铭身边十多年的时间,布了这样一局棋。 面对杨海宁的提问,简铭沉默不说话。 杨海宁长叹一口气:“你居然真的早就知道。” “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每天不停的吃薄荷糖?” 简铭:“因为我需要静娴。” 杨海宁一愣。 随即苍凉一笑:“好啊,好啊。” “从你,到阿烁,你们都依赖柏静娴,都离不开柏静娴。” 简铭:“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杨海宁:“我都是为你们好。” “你性格太软,阿烁太重情……” “为我们好?”简铭苍白笑了一下:“为我们好,把我一个人扔到总裁位置上,说是让我一个人历练,又不停拿爷爷和你以前的成绩打压我。” “为我们好,从小对阿烁冷眼相待,把她一步步养成谁都不亲近的鬼样子……” “只有静娴,对我们好。” “对你们好?”杨海宁气笑了:“她那是拿温柔深情当武器,一步步侵蚀你们,控制你们!” “一个最无情的人,偏偏装作最深情,就有这么可怕!” 简铭又笑了:“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都吃她这一套?” “都是因为……你。” 杨海宁看上去很疲惫:“我可能要死了,阿铭。” 简铭一愣。 “我得了脑血管瘤,上了手术台,可能就再也下不来了。” 简铭看上去,与她一样疲惫:“随便你把聆音交给谁,不要再交给我了。” “交给我,只要静娴来找我。我还是会听她的话。” “也许我内心,早就想和她一起,把你和爷爷创下的聆音,全部毁掉。” “送我出国吧,奶奶,如果静娴愿意,送她还有孩子,跟我一起出国。” “我真的需要她。” ****** 阮漠寒站在窗边等。 她耳朵敏感,早早听到杨海宁走出病房的脚步声,回头。 杨海宁看上去比进病房以前,老了十岁。 她拄着拐杖,走到阮漠寒身边,望着窗外的暮色。 她说:“真想抽支烟。” -- 第278页 阮漠寒:“医院不方便。” 总不能叫杨海宁和她一样,手指支到窗外偷偷抽。 杨海宁突然问:“她会原谅我吗?” 阮漠寒转头看了杨海宁一眼。 “阿烁,她会原谅我吗?” “不会。” 杨海宁笑了一下:“我猜也是。” “阮小姐,我们走吧,我该回医院去了。” 阮漠寒望着她的背影,在傍晚窗口吹进的一阵风中,旗袍下摆飞扬,显得很飘摇。 阮漠寒注意到,杨海宁从来精致而一丝不乱的发髻,第一次被风吹散了一缕。 她叫住杨海宁:“奶奶。” 杨海宁回头。 “我和我妹妹,还有很多像我们一样的孩子,永远感激你。” “但简烁,她也永远不会原谅您。” “这不矛盾。” 杨海宁笑了一下:“我明白,阮小姐。” “走吧,我真的该回医院去了。” ****** 周一一早,阮漠寒家。 简烁:“我可不可以不穿西装啊?” 阮漠寒一脸冷漠:“不可以。” 简烁:“我只是区区一个实习生,为什么要穿的这么正式?” “因为等你能力达标,其他人就会知道你是简家人,是聆音新一任总裁,要从现在开始注意形象。” 简烁看一眼摊在沙发上的阮清音:“我也想放暑假!” 阮漠寒一脸冷漠:“成年人没有暑假。” “我不是成年人!” “那下次吃汉堡只准吃一个。” “……好吧我是成年人。”简烁伸手,把一头浓密长发刨得跟落汤猫一样:“但是!也有不喜欢上班的成年人吧?” “准确的说,就没有喜欢上班的成年人。” 简烁一愣:“真的?” 猫一样的眼睛眯起来:“你也不喜欢上班?” 阮漠寒点头。 简烁兴奋起来:“那我们一起翘班吧!你不是说有那个什么,职业经理人?” 她凑到阮漠寒耳边:“老太太给了我一张黑卡,你知道能刷多少钱么?要是去W酒店开*房,能开……” 阮漠寒一脸冷漠的远离:“不可以,要去上班。” 简烁失望大叫:“为什么?W酒店不比聆音好玩么?” 阮漠寒瞥她一眼,拿起搭在一边椅背上的领带。 纤长手指伸出,把领带套在简烁的脖子上。 简烁愣愣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身上的冷杉香气,很奇妙,离的稍远一点,闻起来那么淡,离的近了,闻起来又铺天盖地,席卷着人所有的感官。 这时阮漠寒就靠得很近,纤长手指落在简烁的领口,熟练把领带带一个结,又缓缓系紧。 简烁听着那微妙的沙沙声,低头。 随着领带越系越紧,阮漠寒的手指,若有似无,在简烁的胸前蹭了一下。 简烁不知道阮漠寒是不是故意的,总之这一蹭,蹭得她心跳都露了一拍。 她愣愣看着阮漠寒,脸那么清丽,眸子那么清冷,睫毛那么长。 冷冷一张脸,怎么看也看不够。 阮漠寒不看她,就盯着领带的那个结,推到简烁的领口,最后一下,用力一拉紧。 简烁被阮漠寒的力道,拉得微妙往前一步,阮漠寒的口红,轻轻蹭在简烁的领口,淡淡的痕迹,很不明显。 阮漠寒面无表情的问:“要换一件么?” 简烁想了想:“换吧。” 阮漠寒不是说,今天第一天上班,要注意形象么? 阮漠寒冷冷瞥她一眼。 简烁愣了:“那……不换?” 到底换是不换啊?阮漠寒什么意思啊? 阮漠寒最后把给她系的领带紧了紧,没有松开的意思,淡淡说:“换来换去太麻烦,那就不换吧。” 又瞥简烁一眼:“有意见么?” 简烁猛摇头:“没意见没意见。“ 阮漠寒又一脸淡漠给她理了理衣领:“不一定。” “什么不一定?” “聆音,可不一定没有W酒店好玩。” 简烁又愣了。 “毕竟,你是跟我一起上班。”阮漠寒抬起头,神色淡漠如昔,嘴里的话却让简烁的心又狂跳了一下:“你最好,现在先练习一下。” “叫我……阮总监。” 阮漠寒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双臂抱在胸前,淡漠望着她。 简烁:“阮……阮……” 她有点紧张,心跳很快是怎么回事? 这这这……这不是她以前看过很多的那种电影,办公室p*l*a*y么? 她怎么会说出聆音没有W酒店好玩这种蠢话! 上班可太好玩了! 阮漠寒抱着双臂,淡漠望着她:“阮什么?” “阮……阮总监。” “乖。” ****** 聆音。 简烁跟着阮漠寒从电梯里出来,一双高跟鞋踏着小正步,总觉得没有十厘米高跟鞋踩起来气势足。 她悄悄问阮漠寒:“我可不可以把高跟鞋换成十厘米的?” “不可以。”阮漠寒头都不回:“没人穿十厘米的高跟鞋上班。” 简烁翻个白眼“嗤”一声。 走到市场部办公室门口,阮漠寒终于转头瞥她一眼:“到了。” -- 第279页 “准备好了么?” 其实简烁很想说没准备好,又不想显得自己很怂,嘴里哼出一句:“我还需要准备么?” 阮漠寒忽然凑近她耳边:“你会后悔的。” 简烁一愣:“什么?” 她还什么都没做啊。 阮漠寒已经直起身子远离她:“我是说,你上周四从新闻发布会溜号这件事。” “当天,本来准备对媒体宣布,你是聆音下一任总监的人选。” “宣不宣布有什么区别么?”简烁撇嘴:“反正还不是要从你手下的实习生当起,任打任骂任吐口水。” “我不吐口水。”阮漠寒瞥她一眼:“但是,我现在改主意了,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你是下一任总裁了。” “为什么?” “那样他们就会把你当成普通实习生,随便欺负你,让你快点历练出来。” 简烁一下子不高兴了:“阮漠寒,你怎么能让别人欺负我呢?” 阮漠寒拿自己的门禁卡,刷卡市场部办公室的门。 她留在简烁耳边的最后一句话是:“那我……亲自欺负你怎么样?” 第84章 阮漠寒和往常一样, 面无表情走进办公室。 众人听到阮漠寒的脚步声,把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压低了些。 今天八卦的主题是,聆音和GS的合作被紧急叫停、杨海宁收回股权这件事, 到底跟阮漠寒有没有关系。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跟阮漠寒没关系。 尤其作为市场部的人,最清楚以阮漠寒的职级,只能接触到哪些数据。 可人就是这样。在自己的美好幻想被打破时,总要找一个泄愤对象, 怪她, 总比什么人都没法怪、一腔郁闷憋在心里好。 众人知道阮漠寒, 每早只是匆匆路过大办公室, 一头钻入自己的办公室开始工作, 并不怎么爱搭理他们。 所以只是压低了声音议论,有些肆无忌惮。 没想到今早,阮漠寒的高跟鞋声, 就停在了他们附近。 还是有一个人先反应了过来, 扯扯身边人的袖子。 所有人噤声,抬头, 望着阮漠寒。 其实他们挺怕阮漠寒的。阮漠寒逆天的工作能力, 清冷的气质,无论哪一层面,都不是那种好亲近的领导。 比如今天,阮漠寒冷冷一张脸,白衬衫黑窄裙配一双高跟鞋站在那里,清隽不可方物。 他们打招呼:“阮总监。” 阮漠寒淡淡开口:“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 简……” 话没说完,跟在阮漠寒身后的一个少女,已经走上前来。 一张脸妖冶又魅惑的笑着, 一双墨黑瞳仁却是冰凉,眼尾一颗墨色的小痣,在办公室灯光下泛着不明所以的光。 整个人更添妖异。 有人认出她:“你不是那个……” 那个追过褚经理追过阮总监最后的真爱好像是钟总监的少女,可最后一次露面,又是帮阮总监教训一个亲戚。 奇特的经历,加上长得特好看特像混血儿的一张脸,实在让人很难忘记。 有人想起:“你才上大学吧?大几了?学校批准实习了?” 记得追钟总监的时候,这少女好像透露过自己在上大学。毕竟她过分妖冶的一张脸,模糊了年纪,某种意义上甚至模糊了性别,让人看不透猜不透。 简烁笑着,从口袋里摸出身份证,“啪”一声拍在附近一张办公桌上:“看清楚,姐姐早就二十六岁了。” 阮漠寒往她拍在办公桌上的身份证上看了一眼。 简烁随身携带身份证的理由,现在阮漠寒已经很了解了——为了开房。 简烁一步步向众人走近:“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呀?聆音和GS合作失败,是阮总监搞错了数据?” 众人面面相觑:“不是,你听错了……” 背后议论领导是一回事,现在领导就一脸清冷的站在他们面前,疯了才承认。 “你们别因为我是新来的实习生就蒙我呀,信息共享嘛。”简烁笑嘻嘻,压低了声音:“阮总监工作能力是不是不行啊?不行的话你们悄悄告诉我,趁我还没正式办进市场部的手续,我看看能不能换到其他部门。” 众人看看简烁,又看看阮漠寒,一脸懵。 这个新来的实习生疯了吧? 简烁笑着看向人群中的一个男人,天真无邪又魅惑:“你。” “刚才是你说都怪阮总监搞错了数据,害大家没奖金拿?” 男人:“呃……” 他实在搞不清这什么状况,混职场这么多年,就没看过有人故意把背后议论在领导面前挑破的。 这妖异少女什么来头?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简烁带着那样天真无邪的笑,走近男人,一双墨黑的眸子,也闪着天真魅惑的光。 男人更傻了。 在他还没想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时,面前过分好看的少女,眼神突变,变得凶猛而狠戾,一头狠狠撞在男人额头上。 “啊!” 男人略胖的身子,都被简烁凶狠的力道,恶狠狠撞退两步,捂住自己的额头,疼得弯腰。 “没事吧?” 众人慌忙上前,办公室一片混乱。 男人:“你有病啊?撞我头干嘛?” 简烁:“你才有病!居然说阮总监有错,我看你脑子彻底坏了!” -- 第280页 “反正坏都坏了,撞也不能撞得更坏,不如我多撞几次。”简烁笑嘻嘻上前。 额头红着,却一脸兴奋,一点不痛似的,只觉得找到了好玩的新游戏。 男人吓得直躲:“你还想干嘛?!” 众人赶紧拦:“别别别!” 简烁笑嘻嘻往人群里面挤,想挤到吓坏的男人身边,众人越拦她越兴奋。 知道旁边一个清冷声音响起:“简烁。” 简烁撇撇嘴。 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又转为妖冶魅惑的笑,冲男人低语一句:“算你好运。” 伸出纤细手指,食指中指并拢,拇指九十度,偷偷在胸前比一把□□,“枪口”冲着男人。 冶艳红唇翕动,嘴里用气声发出一声:“砰!” “枪口”收到嘴里,翘起唇峰一吹,笑得更加得意妖冶,转身,重新走到阮漠寒身后去了。 众人更加面面相觑,看着一脸清冷的阮漠寒,和站在她身后的简烁。 简烁一脸得色,像只抓到了老鼠、等待主人夸奖的猫。 阮漠寒清冷开口:“道歉。” 简烁愣了:“为什么!他说你坏话!我是替你打抱不平!” 她急了:“阮漠寒你……” 阮漠寒瞥她一眼。 简烁:“……阮总监你是非不分,你错怪人,你……你……” 阮漠寒又瞥她一眼,目光冷冷:“我又没跟你说话。” 简烁又愣了。 阮漠寒撇开简烁,迈步,六厘米的高跟鞋跟敲击着办公室的地面,连脚步声都清冷。 脸上不用带什么表情,已是气势十足。 她走到男人面前:“道歉。” 男人一怔:“阮总监,是她撞我,你……” “我没让你跟她道歉。”阮漠寒冷冷开口:“我让你跟我道歉。” “我是你的直属上级,你若对我的工作能力有任何不满,可以直接找人事,找董事会,我没意见。” “但是。” 阮漠寒冷冷看着她:“你跟我工作时间久,跟GS合作我能拿到哪些数据,你与我一样清楚,却在办公恶意造谣诽谤上级,扰乱办公室风气。” “我懒得反映到人事部。”阮漠寒淡漠道:“但是,跟我道歉。” 男人知道阮漠寒想说句句属实,也知道阮漠寒作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低头道歉:“阮总监,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好啊好啊,精彩精彩!”简烁站在后面,拍手笑着,像一个在看有趣动画的孩子。 阮漠寒回头冷冷看一眼:“你,过来。” 简烁笑嘻嘻走到阮漠寒身后。 阮漠寒:“道歉。” 简烁笑得更得意,冲男人喊:“喂,阮总监让你再道歉一遍!你道歉得有诚意啊!” 阮漠寒冷冷看着她:“我是说你,道歉。” 简烁大叫:“为什么!你不是也觉得他错了吗?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英雄好汉美少女战士,我为什么要道歉?!” 阮漠寒:“他诽谤上级是他的错,你在办公室使用暴力是你的错,他已经道歉了,现在换你道歉。” “你入职第一天,不要坏了我部门的规矩。” “我就不道歉。”简烁一脸不忿,斜着眼看阮漠寒:“你能把我怎么样?” 阮漠寒淡淡:“开除。” “开除就……” 简烁本来想气势十足的说开除就开除,怕你啊?但她看到阮漠寒的目光,若有似无,落在她领口的领带结上。 今天,阮漠寒带着一身冷杉香气,伸出纤长手指,亲自给她系的领带结。 她突然想起,她不能被开除啊!毕竟W酒店哪里有聆音好玩呢!办公室P*L*A*Y啊! 简烁蔫了。 阮漠寒冷冷看着她:“道歉。” 简烁恶狠狠“哼”好大一声,走到男人面前,蚊子叫似的:“对不起。” 阮漠寒:“听不到。” “对不起。” “听不到。” 简烁气忿忿超大一声喊出来:“对不起!” 男人吓一跳:“听到了,没关系。” 阮漠寒提醒他:“你可以去医院验伤,追究她的法律责任。” 简烁气死了:“阮漠……阮总监你!” 男人:“不用了,也没伤到那个程度。” 阮漠寒点点头:“总之,这是市场部新来的实习生简烁。” 众人微妙对视一眼:之前这女孩是说自己姓简么?好像不是吧? 居然姓简,难道是简家亲戚? 难道这么趾高气昂。 阮漠寒指指角落一张空桌子:“你的座位在那。” 又叫一个年轻女孩:“小贺,你带她。” 小贺叫贺语嘉,点头应道:“知道了,阮总监。” 阮漠寒拎着包走进自己办公室。 有人敲门。 阮漠寒猜是杨助理来送黑咖啡:“进。” 杨助理:“阮总监,您的咖啡。” 她走进来,把手里的咖啡递给阮漠寒,一脸为难的样子。 阮漠寒抬头瞟一眼,淡淡道:“没事,你先出去吧。” 杨助理松一口气,转身往外走,一直跟着她、藏在她身后的简烁就露出来。 杨助理又看了简烁的背影一眼,关上门,出去了。 简烁笑嘻嘻溜到阮漠寒面前:“你看到我了呀。” -- 第281页 阮漠寒盯着电脑屏幕,已经开始打字工作:“我又不瞎。” 简烁好不容易跟着杨助理溜进阮漠寒的办公室,这会儿一阵好奇打量。 撇撇嘴:“阮漠寒你真无趣。” 办公室非黑即白,办公桌、沙发、书柜都是极简风格,一派公事公办的调子,毫无阮漠寒的个人痕迹。 她又绕到阮漠寒的办公桌前。 一看,又变得笑嘻嘻:“阮漠寒你真有趣。” 桌上并排摆着三个相框。除了阮秋、阮清音,还有她的一张照片,被摆在最边上。 原来她上次塞给阮漠寒的照片,阮漠寒真的带到办公室来了。 阮漠寒好乖啊。 她笑嘻嘻俯身,双手肘支在办公桌边,双手撑脸,笑看着阮漠寒的侧颜:“阮总监,我可不可以把办公桌,搬到你的办公室里来啊?” 阮漠寒一脸冷漠,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快敲击:“不可以。” 简烁失望的叫起来:“为什么?” 阮漠寒:“因为这里是总监办公室,只有总监才能坐。” 简烁眨眨眼睛:“那我当上总监,就可以把办公桌搬进来了?” 阮漠寒头都不抬:“那你就抓紧当上总监,第一步,站起来,走出去,关门,找小贺。” “去问小贺你该学什么,让小贺教你。” 简烁:“你怎么不教我?” 阮漠寒终于舍得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眼神,抬头,用“你不配”的眼神看了简烁一眼。 简烁:…… 她恶狠狠“哼”一声:“其实我很聪明的!只是注意力很难集中!” “要是我集中注意力起来!一个月当上总监!你怕不怕?” “哈!哈!哈!”她得意笑着往外走。 阮漠寒的声音,在她背后清冷响起:“给我把门关上。” 简烁气得“砰”一声关上门。 ****** 简烁坐在自己的办公桌边,百无聊赖的转着笔,看着桌上堆得小山一样的一摞书。 懒洋洋问贺语嘉:“这些不会都要看完吧?” 贺语嘉:“当然,阮总监说你完全没有做市场的基础,让我从头教起。” “这些书只是一小部分,大概……还有十份这么多需要看完吧。” 这时简烁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书上了,笑嘻嘻看着贺语嘉:“阮总监提前跟你交代过我啊?” 贺语嘉点头。 简烁笑着凑近:“她还说我什么了?” 贺语嘉想了想:“还说你脾气不好,让我教你的时候耐心一点。” 简烁“嗤”一声:“还有呢?” “有没有说我特别乖特别可爱特别招人喜欢?” 贺语嘉一愣:“没有。” 简烁又翻个白眼“嗤”一声。 贺语嘉忍不住问:“你和阮总监……是什么关系啊?你们好像……很熟?” 简烁这时动了一下脑子,她想起那些看过的与大相反的电影,像她和阮漠寒的这种关系,在办公室都是要藏着掖着的。 才刺激。才带劲。 简烁唇角泛起一丝兴奋的笑:“也没多熟吧,就是我在阮总监家打过工。” “打工?”贺语嘉倒没想到两人是这种关系。 简烁点头:“当家政工,就是打扫卫生、做饭什么的。” 贺语嘉点头:“这样啊。” 她知道家政工就是这样,能知道家里的挺多事。所以之前有个亲戚来找阮总监闹事的时候,简烁也在,帮了阮总监的忙,阮总监还叫她先回家来着。 可她又觉得不对:“你之前追褚经理和阮总监,出手那么阔,家境应该很好吧?怎么还要去当家政工?” 简烁一愣。 她都忘了这茬了,这些办公室看八卦的,记性还真好。 简烁顺嘴胡咧咧:“嗨,我爸炒股,全赔了,家道中落。” 咂咂嘴,一副对亲爹怒其不争的样子。 贺语嘉同情的看她一眼,又想起一件事:“你姓简,是跟简总有亲戚关系么?” 简烁恶狠狠“呸”一声:“有个屁!我根本不认识简家人!” 贺语嘉更加同情的看简烁一眼。 她之前以为简烁是富家小姐,甚至还和简家有点亲戚关系,没想到简烁却是苦孩子,家道中落,还要当家政工赚钱,难怪对简总和简家那么不忿,估计从富到贫落差太大,有点仇富。 贺语嘉告诉简烁:“你先看书吧,有什么不懂就来问我。” 她指指自己工位,就在简烁的附近。 简烁愣了:“你不给我讲解一下?” 贺语嘉递给简烁一本书:“你从这本开始看起,还没到需要讲解的时候,前面很基础,基本都能看懂。” ****** 贺语嘉去忙自己的事了。 简烁懒洋洋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哪怕看书,也是坐没坐相。 眼睛盯着书上的一行字:“要想找到一个独特的定位,你就必须摒弃传统的逻辑思维……(备注1)” 逻辑是什么?思维是什么? 看着看着,注意力就开始涣散。 盯着桌上的笔筒,里面有一支笔,笔身是彩色格子的。 简烁看了看,觉得里面粉色的格子最好看,决定数清楚笔身上有多少粉色格子:“一,二,三……” -- 第282页 数着数着,耳朵里又听到各种声音。 有人接电话。有人匆匆走动。有人去茶水间倒茶。有人压低声音跟相邻工位的同事讲八卦。 简烁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听那人姑姑的前夫的妹妹。是怎么跟姑姑的同学的老婆搅在了一起。 竖着耳朵听完了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忘记,数了多少粉色格子。 又重头开始数,嘴里喃喃念着:“一,二,三……” 一个清冷声音响起:“你在干嘛?” 简烁闻着那阵熟悉的冷杉香味,沁人心脾,满意的笑着抬头。 她现在的确觉得在聆音上班好玩,太好玩了! 在聆音上班,她就可以时不时看到阮漠寒。 不像以前在家当佣人,阮漠寒出门上班,她就只能蹲在门口打游戏,游戏音量还开得很低,就为了第一时间听到阮漠寒回家的脚步声响起。 像只痴痴等主人回家的猫,不傲娇的那种。 她笑嘻嘻望着阮漠寒,觉得阮漠寒冷冷一张脸,真好看。 阮漠寒又问一遍:“你在干嘛?” 简烁很诚实:“数那支笔上有多少粉红色格子。” 阮漠寒冷冷:“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工作时间?你做与工作无关的事,我可以扣你薪水。” 简烁一指附近一个男生:“那他刚刚还去拉了十五分钟厕所,你扣不扣他薪水?不然他就是带薪拉屎!”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 忽然,她俯身,凑近简烁面前,浅棕色眸子对上简烁的墨黑瞳仁,声音压低,用只有简烁一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不管别人。” “我就管你。” 阮漠寒句子短促,声音又低,只一瞬,又直起身去,在繁忙的办公室,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简烁愣愣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浅棕色眸子好像在问:“行不行?” 简烁很想说,行行行,当然行。 阮漠寒只管她耶! 就很唯一,就很特别。 阮漠寒:“你好好看书。” “看不懂呢?” “看不懂就去问小贺。” 阮漠寒端着手里的水杯,向茶水间走去,看样子只是出来接一杯水。 简烁撇撇嘴。 阮漠寒一走开,她又觉得上班不好玩了。 ****** 临近午饭时间。 简烁走到阮漠寒的办公室门前,敲门。 阮漠寒清冷声音响起:“进。” 简烁笑嘻嘻溜进去:“你中午是不是吃S家三明治?我去给你买。” 阮漠寒头也不抬,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速敲击:“不用,我有助理。” 她工作投入,敲了一会儿键盘才意识到,简烁没声了。 可分明也没走,影子投射在她办公桌上,阴影一片。 阮漠寒抬头。 才发现简烁咬着下唇,一直看着她,眸子里的光凶恶又狠厉:“那个姓杨的助理,是不是?” “她每天给你买咖啡就算了,还给你买午饭?” “像早上给你买咖啡一样,交到你手上?”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 “阮漠寒,你怎么能吃别人买的饭?” “你每天的晚饭,都是我给你做的。”简烁双手一拍阮漠寒的桌子,恶狠狠俯身盯住阮漠寒:“给你准备饭,不是我一个人的特权么?” 阮漠寒:“在办公室总要吃午饭吧?” “我不可能每天自己下楼买,耽误工作时间。” “可是现在我来了啊!”简烁又拍一下桌子:“以前我就不追究了,从今天开始,我给你买。” “就这样!”简烁转身欲走。 阮漠寒叫住她:“等一下。” 简烁回头,眼神凶凶的,分明还在生气。 “叫你来聆音,不是叫你来给我买饭的。” “你好好看你的书,把该学的快点学起来,不要浪费时间。” 简烁盯着阮漠寒,下唇又不自觉咬了起来。 “哈!”她恶狠狠笑一声,眼神一片冰冷:“阮漠寒,我就知道。” “我才来了半天,你就看出我学东西慢,开始嫌弃我了是不是?” “可我从小就这样啊,注意力很难集中,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她“砰”一声关上门,走了。 阮漠寒也没叫她,一脸淡漠低头,纤长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又投入工作中。 ****** 十二点差两分。 杨助理敲门进来:“阮总监,您的三明治。” 阮漠寒接过:“谢谢。” 她多问了一句:“大家都去吃饭了?” 杨助理很聪明:“对,都下楼吃饭了,小贺把简烁一起叫去了。” “简烁也去了?” “去了,好像是一家叫面子的面馆,新人来了他们私下聚餐,都在那。” 阮漠寒点头:“好,你也去吃饭吧。” 十二点整。 阮漠寒撕开三明治包装纸,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一边大口咬着三明治。 她意外发现自己有点走神。 简烁居然跟别人一起去吃饭了。 她咬着三明治,一双清冷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接着她站起来。 乘电梯,下楼。 她不是去找简烁的,只是刚才吃着吃着,发现三明治里的生菜,有点不新鲜,她想去S家重新买一个。 -- 第283页 杨助理已经去吃饭了,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她迫不得已,才亲自下楼的。 她也没有在一众餐厅中寻找叫“面子”的一家,是在通往S家三明治店的路上,不经意看到的。 店门口一个展架,写着店内新推出夏日无糖气泡水。 阮漠寒只是想喝一杯气泡水而已。 她冷冷一张脸走进去。 一眼就看到了简烁,连背影都妖冶魅惑。 坐在一堆阮漠寒眼里的工具人身边,居然在笑。 笑声妖异而慵懒,阮漠寒看到,好几个男男女女在盯着简烁。 “还以为你是简总亲戚呢,原来不是啊。” “就是,我们还以为你和阮总监很熟,属于空降部队,原来不是啊。” “熟个屁。”简烁懒洋洋说。 贺语嘉在旁边笑着补充:“小简只是在阮总监家打过工而已。” 阮漠寒清丽的眉毛微挑。 简烁……跟她不熟? 现在看起来……倒是很快和贺语嘉变熟了? 第85章 同事们还在跟简烁说:“不熟就好不熟就好, 你是没在公司上过班,性格又直,早上才闹那么一出, 不怪你。” “跟你一接触,才发现你挺好相处的。” “你上班久了就知道了,上级往往是真烦人,谁都忍不住私下吐槽的。” 简烁“哼”一声:“我看我很快就能发现阮总监烦人的点了。” 众人笑起来:“那我们就是战友。” 阮漠寒在收银台前排队, 准备买一杯气泡水就走。 敏感的耳朵, 却越过店里的嘈杂人声, 听着聆音市场部那一堆人的动静。 有人在问简烁:“你之前不是还追过阮总监?” 简烁懒洋洋的:“年纪小嘛, 不懂事。” “还有褚经理和钟总监。”有人继续试探:“你对钟总监, 好像那时挺上心的。” 简烁越发慵懒:“都说了年纪小,哪个年轻人追人不上心啊?都是躁动的荷尔蒙。” 那人问:“所以……你对钟总监也没那么喜欢?” 简烁好像笑了一声。 又有其他人问:“你喜欢女生啊?” 现在这个时代,喜欢同性这件事, 除了对家人较难启齿, 在年轻人里的接受度已经算高。 简烁妖冶一笑:“你猜呢?” 阮漠寒不经意往那边瞟了一眼。 好几个男生的眼睛,在听到简烁那句话的时候, 眼睛瞬间亮了亮。 ****** 简烁坐在桌边, 对着面前一碗面,笑得心不在焉。 她是被贺语嘉拉来吃面的,说是欢迎新人的传统。 她本来不想来,可想到阮漠寒如她所料,第一个上午就嫌她学东西慢。 她不想跟阮漠寒隔着一扇门,待在同一个空间内, 就跟着下来了。 她善用演技,只要她想,暂时跟人打成一片, 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有很多很多张面具。 有人问起她追过阮漠寒的事,她不知道这会不会给阮漠寒带来麻烦,含糊否定了。 又有人问她是不是喜欢女生,她不想透露自己的事,不置可否说一句“你猜”。 可她分明看到,好几个男生,在听到这句话时眼睛亮了亮。 简烁心里一下子恶心起来。 kao那是什么油腻眼神?竟然用那种油腻的眼神看着她,还希望她小白兔一样当作不明白? 她是阮漠寒一个人的。 无论谁用那种眼神看她,她都该替阮漠寒把那些人的眼珠子抠出来。 她不想触碰人,但为了阮漠寒,短暂的忍耐,她可以。 她准备一拍桌子站起来了,忽然,背后一个清冷声音响起,带着一阵席卷而来的冷杉香气。 “她是喜欢女生。”那清冷声音道:“而且,她有女朋友了。” 简烁没有回头。 但猫一样的嘴角,微微扬起。 众人都愣了:“阮……阮总监。” 他们不知道阮漠寒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之前的话被阮漠寒听到了多少,说“上级真烦人”那句没被听到吧? 毕竟没人想到阮漠寒会出现在这家面馆里,她不是只吃S家三明治、而且都是杨助理下楼给她买的吗? 众人还在震惊的时候,简烁回头,狡黠笑着:“你怎么知道我有女朋友了?” “你认识啊?” 阮漠寒淡淡瞥她一眼。 指指她的衬衫衣领:“蹭到口红了,跟你今天用的口红颜色不一样,只能是女朋友的吧。” “这样啊。”简烁笑起来:“女朋友啊。” 贺语嘉第一个反应过来:“阮总监,您要不要一起坐?” “不。”阮漠寒一脸淡漠:“我只是来买杯气泡水。” 众人反应过来,这才看到阮漠寒手里,果然拿着一杯气泡水。 简烁已经转身,没面对阮漠寒、而对着自己的面碗了,拈着筷子,有一根没一根挑着碗里的面:“哦,买气泡水啊。” 狡黠又带点戏谑的语气。 阮漠寒冷冷:“对,气泡水。” 她纤手一斜,手里的杯子就歪了,气泡水倾倒出来,淌到简烁的背上。 一滴,两滴,三滴。 阮漠寒面无表情的说:“不好意思,手滑。” 简烁:…… -- 第284页 她回头看着阮漠寒,背对众人,一对上阮漠寒浅棕色的眸子,就不自觉露出一点委屈的神色,下唇咬着。 像只可怜兮兮又不肯服输的猫。 阮漠寒看了她圆圆的头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对不起了,小简,弄脏你西装。”她淡淡开口:“难得你第一天上班穿这么正式,我办公室有件备用西装,借你?” “不用。”简烁咬着下唇,还挺倔。 阮漠寒:“那算了。” 她转身就走。 简烁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追上阮漠寒:“你这总监怎么回事啊?不知道第一天上班的员工都很注意形象吗?你应该坚持把你的备用西装借我啊……有没有诚意……”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简烁追着阮漠寒离去。 有人忍不住问贺语嘉:“简烁在阮总监家打过工?” 贺语嘉:“做过家政工,估计是勤工俭学什么的。” “简烁家境不好?” 贺语嘉点头:“估计是,所以性格有点刺吧。” 刚来第一天就给人一记头槌,跟前任雇主现任上司说话的语气还那么直。 不知要在职场上吃多少亏。 众人看简烁背影的眼神,就带上了浓浓的同情。 ****** “喂,阮漠寒。” 简烁追了一路,阮漠寒理都没理她。 “阮漠寒,你什么意思呀!”简烁跟在她身后:“你故意下楼找我,又故意把气泡水倒我身上,诓我跟你出来,你又不理我!” 阮漠寒冷冷:“我下楼是发现三明治不新鲜,进面馆是为了买气泡水,弄脏你衣服是手滑。” “我没有来找你,也没有诓你跟我出来。” “你现在大可以回面馆去,请自便。” 简烁愣了一下:“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请?”神色里一瞬间带了很多的茫然和委屈:“我不是你的佣人吗?” 阮漠寒依然冷冷:“现在工作时间,我是你的总监,你是我的实习生。” “我当然要对你讲职场基本的社交礼仪。” “我不仅要跟你说请,”阮漠寒瞥简烁一眼:“还要跟你说更多礼貌用语,比如——” “弄脏你的西装,请原谅。” “不要跟着我,谢谢。” “祝你跟其他人吃面愉快,再见。” 简烁气死了,猛跺一下脚,可六厘米高跟鞋跺起来,全没有十厘米高跟鞋的气势:“阮漠寒!你不准对我这么客气!你要是再对我说礼貌用语,我就咬你!” “我就不跟别人吃面!就要跟着你!气死你!” 阮漠寒唇角微妙的抿了抿。 表面依然不动声色,向聆音办公大楼走去。 简烁一路跟着她。 直到两人走进市场部办公室,简烁又跟着阮漠寒,走进阮漠寒的办公室。 阮漠寒一脸淡漠打开衣柜,取出一件西装:“西装借你,刚才弄脏你的西装,真抱歉。” 简烁瞪着她:“阮漠寒,你故意的是吧?” 阮漠寒淡淡:“叫我阮总监。” “请叫我阮总监。” 简烁恶狠狠:“请个屁!你再对我说个请字试试?” 阮漠寒:“请出去。” “请帮我关上门,谢谢。” 简烁把阮漠寒手里的西装一把扯过,扔到沙发上,揽住阮漠寒的纤腰,对着柔软唇瓣,一口狠狠咬下去。 冷杉的香气铺天盖地,还有刚刚喝过一口气泡水的味道。 简烁抱着阮漠寒,刚好面对着百叶帘没完全旋进的落地窗,盛夏正午的阳光透进来,明晃晃的刺目,带给人闷热烦躁的感觉。 只有她怀里的阮漠寒,是气泡水,是柠檬,是带着雾气的冷杉森林,清凉又清新。 简烁咬着咬着,就不自觉把舌头探了进去。 意乱情迷。 阮漠寒没推开她,但也没回应,就那样淡淡站着,任她吻。 “怎么?”简烁舔一下阮漠寒的舌头,含着阮漠寒的嘴唇,说话就有点模糊:“是不是没关门,你觉得大办公室的人随时会回来?” 她连吻带咬,手抬起来,伸进阮漠寒一头柔顺的长发,揉搓着她耳垂上那颗小痣。 阮漠寒推开她。 简烁狡黠一笑:“紧张了?怕了?” “你不是很有气势的吗,阮总监?” 故意拖长了调子,“阮总监”三个字,就带上了很多暧昧不明的含义。 没想到阮漠寒走近她,淡漠的眸子一抬,对上她墨黑的瞳仁。 整个人紧贴简烁站着,身上冷杉的香气,就更浓。 “喂……”简烁声音有点慌,不自觉后退一步。 她有点紧张,她觉得阮漠寒这样看着她,她好像没办法拒绝阮漠寒的任何要求。 哪怕阮漠寒现在就要把她吃干抹净。 可可可……外面大办公室的那帮人不是随时会回来吗?阮漠寒门都不关,她好紧张! 就在简烁不自觉后退的时候,阮漠寒纤手一抬,顺势扯住她的领带,把她又往自己面前一带。 在简烁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灵巧手指,已经把简烁的领带解了。 领带落到阮漠寒手里,滑溜溜、细窄窄的一条。 阮漠寒把领带,绕到自己纤细指尖上,淡淡开口:“伸手。” -- 第285页 简烁愣了:“干嘛?” “伸手。”阮漠寒还是一脸淡漠:“请伸手。” 简烁:“阮漠寒,你……” 阮漠寒淡淡:“你要是再不伸手,我就说更多。” 简烁气死了,她最讨厌阮漠寒跟她说礼貌用语!隔着很远距离似的。 不情不愿把纤细手腕伸出来,心跳如雷。 总觉得刚才跟她在面馆吃面那帮人,随时会上来。 阮漠寒系好,把简烁撇在原地,自己转身走两步。 黑窄裙依在办公桌上,又转身面对简烁,抱着双臂。 淡淡开口:“错哪儿了?” 简烁:“……跟别人一起吃饭。” “怎么罚?” 简烁:“……你说怎么罚。” “我说怎么罚就怎么罚?” “嗯。” “为什么?” “因为……你是阮总监的嘛。” 阮漠寒唇角抿了抿。 放下手臂,六厘米的高跟鞋跟,轻轻敲击着地面,连脚步的声音都清冷。 一步一步,缓缓向简烁走近。 ****** 贺语嘉和其他人一起,回到市场部办公室。 她看到简烁一个人,坐在办公桌边看书,穿着一件跟刚才不同的西装外套,一张妖冶异常的脸有点红,像夏日绽开的蔷薇。 贺语嘉走过去:“阮总监借你的西装?” 简烁点头。 “挺好看的。”贺语嘉忽然凑近简烁:“你是不是很热啊?鼻尖都冒汗了。” 简烁一下弹开。 贺语嘉吓一跳:“怎么了?” 简烁:“其实吧我对人的气味过敏,你离我远点。” 贺语嘉笑起来:“别开玩笑了哪有人对人的气味过敏的,你自己不是人啊?” 简烁点头:“我不是人,我是猫妖。” 以前是流浪猫妖,现在被收养了的那种。 贺语嘉:“你要是热就把西装外套脱了,聆音虽然是老牌集团,其实规矩没那么大。” 简烁:“谁说我热了!我一点都不热!” 一阵脚步声响起。 简烁一下子站起来:“我没跟她说话!是她自己跑过来跟我说话的!我老实看书来着!” 贺语嘉一脸懵,转头,才看到阮漠寒拿着水杯站在那里。 看样子是想去茶水间接水。 简烁刚才那么长一句话,是对阮总监说的?可是贺语嘉看到,阮漠寒理都没理,拿着水杯一脸冷漠的走开了。 贺语嘉问简烁:“你怕阮总监看到我跟你说话啊?” “啊……”简烁:“工作时间闲聊,被抓到不是扣薪水么,我第一天入职……” 贺语嘉笑:“你中午在面馆,跟阮总监说话那么直,我还以为你跟她很熟不怕她……” 简烁:“那什么我突然尿急,不跟你说了啊。” 她向办公室外跑去。 ****** 洗手间。 简烁一个人,面对盥洗台上的镜子。 趁着这会儿没人,她才敢把西装领子稍微敞了敞。 微微转头,脖子后面靠近西装立领的地方,深深一道齿痕。 她又伸手把衬衫领子扯了扯。 再往下,是更多齿痕。 简烁把衬衫和西装穿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颊的确有点红,双眼眯起来。 回想着今天中午,在阮漠寒办公室的一幕。 阮漠寒绕到她身后,对准她后颈,咬下去。 也许是因为担心大办公室突然有人回来,紧张的感觉,让身体的敏感程度无限放大。 阮漠寒的噬咬带着缠绵的吻,舌尖一勾。 触电一样,酥酥麻麻。 阮漠寒吩咐她:“别乱动。” 她扬扬手腕:“我也没法乱动。” “乖。” 听起来像是夸她,可该有的惩罚一点没少。 “你今天中午去吃面,跟贺语嘉坐在一起?这么快就熟悉起来了?” “你不觉得你跟贺语嘉,坐的有点近?” “你说你以前追我,是年纪小不懂事?” “你还说……你跟我不熟?” 每说一句,阮漠寒就咬一口。 这时,简烁又很庆幸自己,穿的是六厘米高跟鞋而不是十厘米高跟鞋了。 “阮漠寒,你!” 她快要失控,语气就变得恶狠狠,虚张声势。 虽然她手不能动,但是:“我要咬回来了啊!” “为什么?”阮漠寒柔软的唇瓣像羽毛,轻轻蹭过伤口:“明明是你那么多错。” “你没错么?你不是嫌我学东西慢?” 阮漠寒伏在她肩头,她一偏头,张嘴就咬住阮漠寒的耳垂。 手不方便,没法撩起阮漠寒耳边的长发,直接和耳垂一起,一口咬进去。 丝丝缕缕,酥酥麻麻,连舌尖都是奇异的触感。 “我什么时候嫌你学东西慢了?” “我要给你买三明治,你都说我是浪费时间,不是嫌我是什么?” 她越说越委屈,咬阮漠寒的耳垂,就咬得越发用力:“你凭什么不让我给你买饭?凭什么吃别人买的饭?” “谁是别人?那是我助理。” 简烁狠咬一下阮漠寒的小痣,阮漠寒的呼吸,微妙屏住一瞬。 简烁恶狠狠说:“所有除我以外的人,都是别人。” -- 第286页 “好,那就你买。” “真的?” “真的。” “阮总监,其实你要是嫌我学东西慢,不该让别人来教我。”简烁鼻尖蹭着阮漠寒耳鬓:“你该亲自教。” “我亲自教?”阮漠寒问:“那你怎么回报我?” “我……” 还没说出口,手上缚着的感觉忽然一松。 阮漠寒已经走回自己办公桌边坐下,打开电脑,垂下眸子看着屏幕。 长发垂在脸侧,把发红的耳朵遮住,配上一脸清冷的神情,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你先好好想想吧。”阮漠寒看着电脑屏幕说:“现在,出去看书。” 简烁走出阮漠寒办公室,坐到自己办公桌边翻开书,刚坐了不到一分钟,贺语嘉和其他人就回来了。 当时简烁还在庆幸,真是运气好,她刚才在阮漠寒的办公室,全程没关门,差一点就被撞见。 这时她一个人在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手,冲了手腕上淡淡的痕迹,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才突然想明白:哪里是什么运气好! 阮漠寒耳朵那么敏感,就算每天中午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还塞着蓝牙耳机,肯定也能听到外面大办公室的人,是什么时间回来的。 阮漠寒又那么聪明,肯定早就发现那帮人,每天回办公室的时间基本一致。 简烁还以为阮漠寒胆子有多大,原来……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猫一样眯起来。 她在唾弃自己:长的一脸聪明相,被阮漠寒玩弄在股掌之间是怎么回事? ****** 下午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 临走前,把简烁的相框收进抽屉。 这已经变成她现在的习惯,每天早上上班,把简烁的相框拿出来摆在办公桌上,每天下班时,又收好。 她拎着笔记本电脑,走出办公室等电梯,发现简烁溜到她身边。 她瞥简烁一眼:“你出来干嘛?” “下班啊。” “谁说你可以下班?” “你不也下班了?” 阮漠寒一脸冷漠:“我花十年坐到总监位置,就是为了想在哪里加班,就在哪里加班。” “我每天都回家加班,你不是最清楚?” “清楚清楚,只有我清楚。”简烁像是听到了什么很让她开心的话,眼睛笑得眯起来。 一直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晃了晃:“我也回家学习啊,这不是需要你教我么?” 她笑嘻嘻拽一拽阮漠寒衣角:“让我像早上来上班一样,再蹭个顺风车呗。” “阮总监,阮总监。” 拖长的尾音,像只撒娇的猫。 阮漠寒:“我现在不回家。” 简烁一愣:“那你去哪?”语气霸道里又带了点凶狠。 阮漠寒:“X医院。” 简烁一下子不说话了。 手放开阮漠寒的衣角,软软的垂下去。 ****** X医院,外科特需病房。 阮漠寒敲敲门,走进去。 杨海宁向她身后望一眼:“阮小姐,你一个人来的?” 阮漠寒点头,在病床边坐下。 杨海宁意料之中的笑笑,问阮漠寒:“阿烁今天第一天去聆音上班,怎么样?” 杨海宁和阮漠寒一样敏锐,看人比阮漠寒更有经验,早就知道简烁比简铭,要聪明得多。 而且简烁性子混,不似简铭那般儒雅温吞,这对一个偌大集团的领导者而言,反而是一个最重要的特质。 尤其在把聆音交给简铭近十年以后,杨海宁更清楚,聆音领袖的位置上,必须坐着一只野兽,而不是一只羔羊。 杨海宁考虑过柏静娴。 但在阮漠寒戳穿柏静娴给简铭下药这件事后,她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需要一只野兽,但不能是一只会害人的野兽。 简恪做医疗设备起家,聆音无论如何,也该守住老头子的那点初心。 事到如今,简烁是杨海宁除了简铭和柏静娴之外,唯一的选择。 杨海宁也庆幸她可以选择简烁。 纵然简烁没有任何管理经验,她可以选择职业经理人帮衬。纵然简烁极其容易失控,她还有阮漠寒当简烁的刀鞘。 聆音走到现在这一步,需要简烁的浑不吝和坚强。这样,她一周后就算真的在手术台上再也下不来,多少也能放心些。 阮漠寒:“她今天乖乖去上班了。” “还穿了西装。” 杨海宁笑起来:“那就好。” 她本来和阮漠寒计划,在上周四的新闻发布会上,直接宣布简烁为聆音下一任总裁,只不过现在从基层锻炼起,彻底绝了柏静娴的念头。 但简烁没有如期出现。 阮漠寒告诉杨海宁,或许不该给简烁太大压力。 杨海宁想了想,认可,便同意了阮漠寒后来的计划,先不对外公布简烁继承人的身份,让简烁从这周一,以实习生的身份,从聆音市场部干起。 杨海宁:“阿烁她……” 阮漠寒:“她知道您下周做手术。” “其实她现在就在医院外,但我想,她不会进来看您。” 杨海宁笑笑:“她在医院外,是为了你,而不是为了我吧。” “阮小姐,不用担心我,你走吧,别让阿烁等久了。” -- 第287页 阮漠寒站起来,望一眼杨海宁的床头。 一个精巧木雕相框里,是一张经年的老照片,沉淀了岁月,泛出一点黄。 照片上,不到四岁的简烁,笑得一脸天真无邪,丝毫不见妖异之色。 杨海宁顺着简烁的视线,也望一眼相框,笑道:“这照片,我平时都藏在枕头下,到了医院,才明目张胆摆出来。” “让阿烁从照片上的样子,变成现在的样子,阮小姐,是我错了。” “还好她遇到了你。” “你……要当好她的刀鞘,拜托你了。” 第86章 阮漠寒往医院停车场走的时候, 远远看到简烁一个人,坐在停车场边的花坛上。 轻轻晃着修长小腿,意外的老实。 路灯透出一点黄, 照透绕着灯柱飞舞的小虫,昏黄的灯光洒下来,在简烁的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边。 整个人锋利妖异的感觉, 被照得柔和不少, 远远看上去, 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二十多岁女孩子一样。 阮漠寒逐渐走近, 才发现简烁根本一点不老实。 先是仰头盯着树, 跟树上的蝉吵架:“知了!知了!知了!” 又低头盯着草丛,跟草丛里的蟋蟀吵架:“唧唧!唧唧!唧唧!” 听到阮漠寒的脚步声,一下子从花坛上跳下来, 笑嘻嘻跑到阮漠寒身边。 阮漠寒淡淡:“吵死了。” 简烁“哼”一声:“你懂什么, 吵架就是要声音大,气势才足。” “刚才还有只猫过来, 已经被我给吵走了!” 她嘻嘻哈哈, 像是在夸耀什么了不起的成绩。 阮漠寒瞥她一眼,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 简烁跟在她身后,一路还在跟路边草丛里的蟋蟀吵架:“唧唧!唧唧!唧唧!” “她还好。”阮漠寒忽然说。 简烁一愣。 恶狠狠“嗤”一声:“谁想知道这个了。” “没说你想知道。”阮漠寒淡淡:“我只是随便说说。” 简烁低着头不说话,踢着一颗圆圆的小石子,超过阮漠寒。 小石子撞到路沿弹回来,撞到简烁的高跟鞋鞋尖上, 小小一个灰点。 简烁大叫一声:“烦死了!”飞起一脚,把小石子踢的老远。 远远望着小石子骨碌碌消失在草丛中,又微微发怔。 淡淡黄的路灯灯光追过来, 时间晚了,医院里走动的人少,只有一片蝉鸣和虫鸣,就显得周围特别安静。 阮漠寒伸手,扯了一下简烁的头发:“你说谁烦?” “你今天中午跟他们吃面的时候,是不是就说我烦了?” 简烁低声嘟囔一句:“我不是说你烦。” 阮漠寒放开简烁的发梢,纤长手指在简烁背上轻点一下:“转过来。” 简烁不转:“干嘛?” 阮漠寒手指向上攀,钻进西装领子,摸到自己咬出的齿痕,又轻点一下:“转过来。” 简烁像猫,那块皮肤本来就敏感,再加上齿痕带来的特殊感觉。 微抖了一下,气闷闷的转过来。 阮漠寒的手,像一片羽毛,或者一片沉淀了岁月时光的落叶,轻柔抚在简烁的脸侧。 “长丑了。”阮漠寒说。 简烁一怔。 阮漠寒说:“看来你颜值巅峰是三岁的时候,可惜。” 她撤开手,又往自己停车的方向继续走。 简烁迟疑着跟上去:“你……” 阮漠寒不回头:“嗯,看到你三岁时的照片了。” 简烁恶狠狠唾一口口水:“她现在能利用的只有我了,装样子的。” 阮漠寒淡淡:“或许吧。” 一张照片藏二十三年,装二十三年的样子么? 那装着装着,也该成真了。 阮漠寒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慢下去,慢下去,拖的越来越远。 阮漠寒回头。 看到简烁跟她,已经隔了一段距离,一个人站在一盏路灯的光晕下,影子被拉的老长。 阮漠寒淡淡望着简烁。 简烁嘟囔着问一句:“老太太心那么狠,都说恶人活千年,她应该会活成一个老不死的吧?” “或许吧。”阮漠寒:“她病房在七楼,你要去看看么?” “我才不去,恶心死了!”简烁恶狠狠又唾一口。 阮漠寒转头:“嗯,好吧。”准备继续往前走。 忽然,背后一个拥抱。 简烁从背后抱住了她。 头埋在她肩上,额头透过阮漠寒柔软的长发,蹭在她的脖子上。 “阮漠寒。”简烁整张脸埋着,声音听起来就闷闷的:“你不会死吧?” 阮漠寒静静站着。 良久,抬手在简烁拥住她肩膀的手臂上拍了两下:“傻得很。” 她想收回手,却被简烁一把握住。 “你说。” 阮漠寒反握住简烁的手,在她掌心里用力掐了一下。 简烁“啊”一声。 阮漠寒:“嗯,不死。” “在你死之前,不死。” “还有。”简烁还把头埋在阮漠寒的肩上:“如果我死了,你也不能独活。” “不然我就变成鬼,天天来摇你那的灯,吱呀吱呀吱呀,烦死你。” “吱呀吱呀吱呀!” “吱呀吱呀吱呀!” -- 第288页 “吱呀吱呀吱呀!” 阮漠寒一把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我现在就被你烦死了。” 简烁笑嘻嘻的追上来:“阮漠寒,喂,阮漠寒。” “你说我们怎么才能同一天死啊?” “不行,同一天死还不够,你说我们怎么才能同一天同一分同一秒钟死啊?” “你说,你说,你说!” “你说,你说,你说!” 又开始变得像一只聒噪的鹦鹉。 阮漠寒冷冷:“你先自杀,然后再来杀我。” 简烁笑嘻嘻:“好主意!” 一秒之后反应过来:“我自杀了怎么杀你?阮漠寒你又诓我!” “阮漠寒,喂,阮漠寒!”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都拉的老长。 一前一后,交叠在一起,远远看上去,好像融成了一片。 就没那么孤单的样子。 ****** 晚上九点,阮漠寒那。 阮清音关了电视,从沙发上站起来:“妈妈,我去看会儿绘本准备睡觉了。” 现在暑假,时间充裕,阮清音已经早早洗好了澡吹干了头。 阮漠寒:“好。” 简烁咬着笔转头看她:“我还在这儿学习呢,你怎么就先去睡了?真不厚道。” 阮清音:“你那是为以前不好好学习在还债。” 阮漠寒:“音音,所以你九岁该学的知识,就该在九岁学完。” 简烁气了:“阮漠寒,你不要每次都拿我当反面教材教育小孩!” 阮漠寒一脸淡漠:“不,其实我是借教育音音讽刺你。” 阮清音响亮的“哈”一声:“佣人,我要去睡了,不要太羡慕我。” 简烁:“羡慕个屁!” 说着就打了个哈欠。 阮清音大笑着走了。 简烁趴到桌上:“我困了,我也想睡。” 阮漠寒的纤长手指,伸到简烁耳边,敲一下桌子:“别装,你偷偷在被子里玩游戏能玩到半夜两点。” 简烁:“你不懂,玩游戏和搞学习是两回事。” “玩游戏通宵都可以,搞学习九点就困了。” 阮漠寒:“你今天不把这章书看完,我就开除你。” 简烁想了想,那可不行。 聆音果然比W酒店好玩多了。 好玩到她的后颈,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她叹口气:“阮漠寒,我真的看不懂,你给我讲讲嘛。” 阮漠寒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舞,忙着自己的工作:“想好怎么回报我了?” 简烁把自己的头伸到阮漠寒面前,低下:“你摸摸。” 阮漠寒:“这样就算回报了?” 简烁倔强的伸着头:“不摸也行,你先看一眼。” “看一眼,看一眼,看一眼。” 这种情况下阮漠寒为了避免简烁继续聒噪,通常选择最有效率的方法,直接顺简烁的意。 阮漠寒看了一眼。 简烁低着头笑嘻嘻:“我的头圆吗?” “毛茸茸吗?” “看上去手感好吗?” 阮漠寒:…… 简烁发现了,如果阮漠寒的手心,是对她有致命吸引力的猫薄荷,那她的头,对阮漠寒也有致命吸引力。 阮漠寒看上去随时都很想撸一把的样子。 她低着头,语气像猫,慵懒而魅惑:“阮漠寒,你摸摸看嘛。” 阮漠寒没忍住,摸了一把。 又摸了一把,还揉了两下。 简烁抬头,看到阮漠寒一脸清冷隐忍,但清冷背后,还是能看出一种异常的满足。 简烁:…… 她问阮漠寒:“你这么喜欢撸猫,干嘛不养一只?” 阮漠寒莫名奇妙看了她一眼。 简烁恍然大悟:她这是什么蠢问题?阮漠寒不是收养了她吗? 她一拍桌子:“阮漠寒你做的对!你可绝对不能养别的猫!只能养我一个!” “承认了?”阮漠寒看着她:“自己是猫?” 简烁翻个白眼:“偶尔。” 阮漠寒面无表情的伸手,手心摊开:“握手。” 简烁:…… 不由自主的把手放上去。 阮漠寒握着她的手摇了两下,又面无表情看向她:“叫。” 简烁:“……喵。” 阮漠寒还看着她。 简烁:“喵喵喵!” 阮漠寒又伸手在她头上摸了一下:“哪里不懂?” 简烁第一次发现,搞学习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 可能她心里想的不是搞学习。 阮漠寒那么聪明,身上那么香,讲的那么好,长得还那么好看。 一章书很快讲完了,淡淡问简烁:“听懂了么?” 简烁发现自己真的听懂了。 这要是上学的时候,有这样的老师,她哈佛耶鲁都考上了,何至于还去国外买了个文凭! 阮漠寒继续对着电脑,处理自己的工作。 简烁趴在一边,头枕双臂望着阮漠寒。 她觉得她就这样看阮漠寒工作,都能看一天。 直到阮漠寒合上电脑。 简烁问:“工作完了?” 阮漠寒点头。 简烁坐直身子,凑到阮漠寒耳边,亲了一下:“我今晚学的这么乖……” “你是不是该给我一点奖励?” -- 第289页 ****** 简烁站起来,走到阮漠寒身侧,把阮漠寒拉起来。 又把阮漠寒转一圈,让阮漠寒面对自己。 低头,咬着阮漠寒的唇角:“阮总监,今天在办公室很嚣张啊。” 伸手,揽住阮漠寒的纤腰:“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怕人呢。” 凑到阮漠寒最敏感的耳边:“你算计我。” 一句话用气声说出,呼吸如夏夜花园里绽开的花,带着潮润的泥土气息和雨后的湿热,独有的燥热和妖冶,激活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我该怎么……报复你呢?” 手一用力,微微下滑,想把阮漠寒抱起。 阮漠寒并不乖顺,挣了一下。 双方各赢半步,变成阮漠寒半坐在书桌上,双手扶住简烁的肩。 还穿着白天在办公室的黑窄裙,尾骨抵着放在书桌上的电脑,硬硬一块。 “你疯了吧?”阮漠寒低声说。 简烁笑看着她,妖冶而魅惑。 阮漠寒:“这是客厅。” 简烁唇角勾起来,露出唇边的尖尖牙齿:“我知道这是客厅啊。” 她撩开阮漠寒的一头长发,一歪头,对着阮漠寒最敏感的耳垂咬下去。 “看,你咬的。” 她知道阮漠寒在看她的后颈。 一道暧昧的痕迹。 她已经发现,阮漠寒的一个小小习惯。 伴着潮涌,呼吸会微妙的屏住一瞬,不让简烁瞧出任何端倪。 可放在简烁肩头的手指,会轻蜷一下,又松开。 脸上表情依然清冷:“音音如果想去洗手间,随时会出来的。” “是吗?” 简烁依然咬着阮漠寒而耳垂,在她耳边轻“呵”一声,像使坏的猫。 “阮总监,你还有怕的啊?” 她抬头,狡黠笑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浅棕色的眸子,淡漠盯住她一瞬。 反而先伸手。 “喂,谁说可以你先了?” “现在,可是我的报复时间。” 修长西裤和黑窄裙摩擦在一起。 完成着今天在阮漠寒办公室,两人都想完成而没有完成的动作。 阮漠寒双手撑着书桌。 “有感觉么?” “没有。” “哎呀呀。” 简烁笑得越发狡黠。 阮漠寒的高跟鞋尖,渐渐够不到地面。 双手撑在书桌上,辗转一下,又辗转一下,最后,手指蜷紧。 “有感觉么?” 高跟鞋掉了,脚尖一勾,勾住简烁脚踝,蹭着她的西裤。 “你就……这点力气?” ****** 阮漠寒洗澡的时候,简烁在外面敲门。 “阮漠寒。” “你的手机响了。” 阮漠寒的一颗心,被热水冲击着沉下去。 一种不好的预感。 “谁?”她伴着水声轻问。 “姜凯伦。” ****** 简烁洗完澡以后,看一眼阳台。 阮漠寒还是跟每天一样,站在阳台上抽烟。 只不过没夹烟的那一只手,撑着阳台栏杆,有些腿软的样子。 简烁把头发吹到半干,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走出去。 溜到阮漠寒身边,看一眼阮漠寒放在阳台栏杆边的手机。 “咻。”她像顽皮的恶童,对着手机,伸出修长手指,狡黠的笑伴着眼底凶狠的光。 这样的神情,让她玩笑般的恶作剧,带上了一半认真的味道:“我现在就把你手机推下去,信不信?” 阮漠寒淡淡抽一口烟:“你推啊。” 简烁没推,收回手指,问阮漠寒:“你给那女人回电话了么?” 刚才阮漠寒在洗澡,没接。 阮漠寒摇头。 “为什么不回电话?” “没什么回的必要吧。” 上周四,杨海宁突然出面,紧急叫停聆音和GS的合作,并收回简铭的所有股权。周四下午,姜凯伦直接带着GS整个团队撤出聆音。 据说GS团队,除了留下来处理后续问题的几个人,其他人已全部飞回英国。 但显然,姜凯伦还没走。 简烁知道,从上周四的新闻发布会以后,阮漠寒再没见过姜凯伦。 “她是为你留下来的。”简烁忽然说。 阮漠寒抽着烟,淡淡瞥简烁一眼。 “姜凯伦并不是喜欢我。”她说。 “我知道啊。” 简烁转一个身,腰靠在栏杆上,身体向后仰去,一头墨黑浓密的长发,垂下去,在风中飘荡,像面墨黑的旗。 简烁的身体重量全部后仰,只靠两手把着栏杆,一个极其不安定的姿势。 “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喜欢这一种感情。” 阮漠寒抽着烟,没说话。 简烁向后仰着,就看不到阮漠寒的脸,只能闻到阮漠寒身上淡淡的冷杉香味,和指间飘散的一阵烟草味。 简烁只能看到头顶的天空,一片近乎于黑的墨蓝,一颗星星都没有,一块块晕,像没耐心化开的墨。 简烁想,如果她自己来画画的话,估计就会画成这个鬼样子。 焦躁不安,连墨都没有耐心晕开。 她后仰着问阮漠寒:“你还有想过……当一个毫无感情的人么?” 没有人说话。 -- 第290页 只有一阵阵的夜风。 指间飘散的烟。 头顶墨蓝的天和化不开的云。 良久。 阮漠寒淡淡开口:“没有。” “是吗?”简烁手臂猛撑一把,直起身,脸上表情又变得笑嘻嘻的:“为什么?喜欢我呀?” “这么喜欢我呀?这么这么喜欢我呀?这么这么这么喜欢我呀?” 又变得像只聒噪的鹦鹉。 阮漠寒瞥她一眼:“张嘴。” 简烁习惯性的听了阮漠寒的话:“啊——” 随机反应过来,惊恐捂嘴:“你不会要把烟灰弹我嘴里吧?” 阮漠寒淡淡:“张嘴。” 简烁怀疑自己,上辈子真是阮漠寒的一只猫,阮漠寒的每一个指令,对她好像有着特殊魔力。 她不情不愿的张开嘴:“啊——” 阮漠寒没把烟灰弹进来。 她自己靠过来,俯身,咬住简烁的舌头。 含糊着问她:“还吵么?” 简烁笑嘻嘻点头。 阮漠寒的嘴唇那么香,舌头那么香,连烟草味混合在她冷杉香气的呼吸里,都一点不刺鼻。 简烁想,要是她每次一吵,阮漠寒都来咬她的话,她可能想一直吵下去。 阮漠寒瞥她一眼,齿尖用力。 这时是真的带了一点狠劲在咬。 简烁这才笑嘻嘻含糊着说:“不吵了不吵了。” 阮漠寒松开了简烁的舌头,重新走回栏杆边,撑着手臂,抽完了手里的那支烟。 简烁在她身边,俯身,双手肘支在栏杆上,双手撑脸,望着天上的云。 像一块一块团在一起的墨迹,到最后,也没化开过。 ****** 深夜,阮漠寒卧室。 简烁蜷在阮漠寒身边,像只乖顺的猫。 自从阮漠寒让她上床睡觉的那天开始,简烁就再没睡过沙发。 阮漠寒已经告诉阮清音她喜欢简烁,不过让小孩知道她们睡在一起,多少还是会有点害羞,好在她们都是在阮清音起床之前,就已经起床,也就没什么问题。 睡在一起才发现,两人睡觉都浅。 大概是因为同一个原因——噩梦。 阮漠寒是支离破碎的噩梦。简烁是重重叠叠的噩梦。 今晚,身边把薄薄空调被搭在腰际的阮漠寒稍一挣扎,简烁就醒了。 “阮漠寒,醒一醒。” 她轻推阮漠寒。 阮漠寒清清淡淡一张脸,在睡梦中都没什么表情,额头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简烁继续推:“阮漠寒,醒一醒。” 有时,是她这样推阮漠寒。有时,是阮漠寒这样推她。 阮漠寒缓缓睁开了眼,神色一片茫然。 简烁凑过去,依偎在阮漠寒的肩头。 阮漠寒伸手,伸到简烁的脖子下,揽住简烁的肩。 纤长手指,绕住简烁浓密卷曲的发梢,绕紧,又松开。又绕紧,又松开。 无意识似的。 简烁抓过阮漠寒的手指,亲了一下,又含进嘴里。 一直含着,轻轻噬咬。 让阮漠寒感受指尖传来的阵阵温暖感和痛感。 “阮漠寒,我在这里。” 你不是一个人。 阮漠寒:“嗯。” “没事了,睡吧。” ****** 第二天,聆音。 电梯抵达市场部办公室的楼层,门“叮”一声打开。 简烁哼着“嘣嘣嘣”的旋律,旋出电梯。 第一天的形象展示时间过去,她终于不用在穿西装了。 换成了和阮漠寒同一个牌子的白衬衫黑窄裙,只不过是比阮漠寒更利落飒爽些的款式,阮漠寒周末提前给她买好的。 简烁整个人轻盈起来,心情也很好,来回来去转着。 阮漠寒的声音,冷冷在她身后响起:“谁准你走我前面的?” “办公室有你迫不及待想见的人么?” 简烁一愣:“阮漠寒,你在说什么呀?” 阮漠寒冷冷:“叫我阮总监。” “阮总监。”简烁反应了一下,一脸坏笑凑到阮漠寒身边:“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阮漠寒一脸冷漠:“今早十点,我要提交沙特阿拉伯客户的市调报告。十一点,我要开部门会议。十二点,要提交聆音三季度营销方案初稿……” 简烁愣了:“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很忙。”阮漠寒冷冷:“没时间无聊到吃你什么醋?” 简烁笑嘻嘻:“那要是你不忙呢?要是你很闲呢?你就吃醋了?” 阮漠寒瞥她一眼:“不准走到我前面。” “为什么?” 她翻个白眼,人却站在原地,等阮漠寒走上来。 阮漠寒拎着包走到她身边,凑近:“因为,在那,我是你的主人。” “在办公室,我是你的阮总监。” “你只能乖乖跟在我身后,看着我一个人。” 第87章 阮漠寒只靠近简烁一瞬, 说了这样一句话,又直起身,头也不回向市场部办公室走去。 好像刚刚, 什么都没发生过。 简烁笑嘻嘻跟在她身后:“阮总监。” “阮总监,阮总监,阮总监。” “你的背影好好看啊。” “阮总监,阮总监, 阮总监。” -- 第291页 阮漠寒一直不搭理她。 直到拿门禁卡刷开市场部门的时候, 淡淡“嗯”了一声。 “乖。” ****** 阮漠寒拎着电脑包, 走进市场部办公室, 六厘米高跟鞋跟敲击着地面, 连脚步都透着清冷。 众人纷纷跟阮漠寒打招呼: “阮总监。” “阮总监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场智慧,也许他们敏锐察觉到,阮漠寒对大办公室的关注多了起来, 对阮漠寒的动向就更多留意起来。 不止主动招呼, 讨论八卦也没那么肆无忌惮。 阮漠寒淡淡点一下头,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简烁到自己办公桌边坐下, 继续看阮漠寒昨晚给她讲了一半的一本书。 一阵黑咖啡香飘过。 简烁偷偷抬头, 瞟到杨助理端着一杯咖啡,匆匆走进市场部办公室,走到阮漠寒办公室前,敲门:“阮总监,您的咖啡。” “阮总监,这里还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谢谢阮总监, 那我先出去,帮你把门带上。” 阮总监阮总监阮总监。 简烁烦躁的转着笔,刚开始转得很溜, 可听到杨助理跟其他员工交代:“阮总监说这份文件……” 又来了。 阮总监阮总监阮总监。 简烁注意力一分散,手上的动作就乱了,旋转着的笔掉到办公桌上,“啪嗒”一声。 杨助理往这边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继续跟同事交代事情。 简烁站起来向阮漠寒办公室走去。 关门,走到阮漠寒办公桌前。 阮漠寒正对着电脑飞速敲击键盘,抬头冷冷看了简烁一眼,摘下蓝牙耳机:“有事?” “有事。” “有事进来为什么不敲门?” “为什么要敲门?” “工作时间,我是你的总监。你和其他员工一样,第一,没事不要来我办公室,第二,有事进我办公室先敲门。” “我知道你是我的总监。”简烁笑嘻嘻凑近,俯身,在阮漠寒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问题就在这里,你是我的阮总监。” “所以?”阮漠寒往后仰靠到办公椅背上,隔着一定距离,冷冷看着简烁。 简烁“嗤”一声:“你怎么这么笨,听不明白吗?” “你是我的阮总监,我的。”简烁猫一样的眼睛眯起来:“可是为什么人人都叫你阮总监啊?” “尤其是那个杨助理,阮总监阮总监阮总监,吵死了烦死了!” 阮漠寒冷冷看着她:“你进我办公室,就为了说这个?” 简烁发现阮漠寒的态度里,是真的透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她眉头皱起来:“这事不严重么?” “你是所有人的阮总监,我对你来说,就不唯一、不特别了啊。” “要不,你就不准其他人叫你阮总监。要不,你就给我想一个只属于我的特别称呼。” 她笑起来,像想到拯救地球计划的孩子:“叫你阮阮总监怎么样?” 故意拖长语调:“阮阮总监——” “简烁。” 简烁一愣。 阮漠寒的语气好冷,像雪山顶终年不化的寒冰。 阮漠寒:“你是市场部实习生,实习期月薪五千,平均到二十二个工作日,每天是二百二十七块二,平均到八小时工作时间,每小时是二十八块四。” “你刚站在说了快五分钟废话,浪费了公司为聘请你所花的两块三毛六。” “你要继续浪费下去么?” 简烁的眼睛再度眯起来:“你觉得我说的是废话?” 阮漠寒毫不犹豫:“对工作时间来说就是废话。” “请你来聆音,不是真的请你来谈恋爱的。” “好,知道了。”简烁的语气也冷下来:“两块三毛六是吧?阮总监帮聆音算的真精细。” 她扯着嘴角笑起来,嘲讽而不屑:“我赔你,十倍,一百倍,一千倍。” “一千倍是多少,才两千块?” “太少了吧。”笑得越发嘲讽:“赔十万倍吧,怎么样?” “你觉得我是在跟你说钱的问题么?”阮漠寒冷冷:“你现在有钱了?” “可那是杨海宁的钱,不是你的钱。” 简烁垂在黑窄裙边的手指蜷起来:“阮漠寒,你。” “过分了。” 她想忍,可忍不住,身体里被阮漠寒那句话激起的愤怒,像狂暴野兽噬咬着她。 双手猛拍一下阮漠寒的办公桌,与其说是俯身凑过去,不如说是俯身冲过去,一把揽过阮漠寒的肩,被她带到面前,一口狠狠咬住她下唇。 用了凶狠力气:“你再说?” “你再说一句试试?” 阮漠寒抬手推开她:“还把办公室只当成是你谈恋爱的地方?” “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听不懂?” 简烁冷笑一声:“是听不懂啊,我注意力很难集中,理解能力又有问题,你又不是不知道。” “谁听懂的你的话?姜凯伦么?” 她又冷笑一声,转身就往外走,拉开阮漠寒办公室的门又猛的摔上,响亮“砰”一声。 阮漠寒深吸一口气,戴上蓝牙耳机。 重新投入工作,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比平时重了不少快了不少。 -- 第292页 阮漠寒工作时间规划精准,简烁突然这么一闹,很可能她上交沙拉阿拉伯市调报告的时间要推迟。 她讨厌耽误工作,更痛恨失控。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进一步加快。 ****** 简烁冲出阮漠寒的办公室,摔门“砰”的一声。 大办公室的众人都看她。 简烁顶着一张冷脸,往办公室外冲。 贺语嘉叫她:“小简……” 简烁没理。 她现在讨厌死了阮漠寒选的黑窄裙,穿在身上,步子都迈不开,走路都走不快,烦死了! 她一路冲到洗手间才停下。 好在这时,洗手间除了她没别人,让她能喘口气。 她盯着盥洗台上的镜子,映出她妖冶的一张脸。 嘴唇红润冶艳,像夏日灼灼盛开的蔷薇。 可她刚才用这张嘴去亲阮漠寒、去咬阮漠寒,阮漠寒竟然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简烁恶狠狠拧开水龙头,把冷水不停往镜子上泼,狠狠擦着镜子里自己的嘴。 让你嘴那么欠!亲什么亲!咬什么咬! 这时洗手间的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拿着水桶和抹布的清洁阿姨进来,看到简烁在恶狠狠擦镜子,愣了。 她操着一口河南话:“我勒乖乖来,你弄啥来?” “这镜子不需要你擦,这是我的工作,谢了啊。” 原来是趁洗手间使用的非高峰时段,来打扫卫生了。 简烁“哼”一声,跑出洗手间,跑到电梯旁,猛按上行键。 来到最上面一层,还好,有天台,也还好,天台的门没锁。 推开门,一阵比楼下大许多的风吹来,在耳边猎猎作响。 简烁略柔软的白衬衫被吹起来,墨黑浓密的长发被吹起来,整个人终于畅快了一些。 她迎着风,嘴里大声哼着:“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天台很大,足够让她旋一个圈,再旋一个圈,再跳三步。 旋到栏杆边,趴在栏杆上,俯身,望着楼下。 这里很高,楼下的车子小摊和行人,就都变成了细细密密的小小一点,蚂蚁一样爬动着。 简烁在风里眯起眼睛。 她刚才唱的跳的,都是阮漠寒第一次带她跳的那支舞,《维也纳森林圆舞曲》。 可刚才在办公室的阮漠寒,很不一样。 很凶,很冷,也很伤人。 简烁其实是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的。 跑到阮漠寒的办公室去,让阮漠寒不准其他人叫自家“阮总监”,怎么可能? 其实就是撒娇吧,阮漠寒哄一句,就过去了。 她平时大概也不会这么无理取闹。 只是从昨晚开始。 到刚才。 到现在。 她忍不住似的,一遍一遍想起昨晚打来的那个电话。 姜,凯,伦。 ****** 临近十二点,简烁趴在办公桌边看书。 看一行,眼神飘到笔筒上画的小人图案上去。 看两行,眼神又飘到一支笔草莓形状的笔帽上去。 搞学习这件事有着神奇的魔力,能让平时觉得无聊的所有事物,一下子具备了莫名吸引力。 这会儿给简烁一块橡皮,简烁都能玩出花来。 但想起刚才阮漠寒跟她吵架的冷冷模样。 阮漠寒好像很讨厌她浪费工作时间,在办公室浑水摸鱼。 简烁嘴里不屑的“哼”一声,却还是硬着头皮,顺着书页乖乖看下去。 直到杨助理站起来,拿着文件路过简烁的办公桌。 简烁忍不住问:“杨助理,今天不去买三明治啊?” 杨助理看了简烁一眼:“阮总监说,从今天开始不用买了。” “……她没说为什么?” 杨助理摇头:“大概有别的安排吧。” 简烁跳起来,跑到电梯口,准备向S家三明治店直冲而去。 挤在电梯里,她讨厌人群触碰,缩在角落,谁想靠近她,都被她恶狠狠瞪回去。 众人:…… 没人敢靠近这个妖异又凶狠的女孩。 简烁看着电梯指示灯,楼层越来越低,脑子里想着阮漠寒今早告诉她的,密密麻麻的工作表。 哎,她还是不该去找阮漠寒撒娇的,有没有耽误阮漠寒的工作啊? 她不想阮漠寒太辛苦,对聆音都变得讨厌起来。 作为一个最讨厌排队的人,她乖乖排了队,买了阮漠寒的鸡胸三明治,趁热捧着,往聆音大楼跑回去。 然而这时,一双黑色高跟鞋出现在简烁面前,连鞋面都泛着完美无暇的光。 简烁在抬头以前,闻到那阵淡淡的罂粟香气,心已经沉了下去—— 拦在她面前的人,是姜凯伦。 ****** 简烁猛的刹车,抬头,盯住姜凯伦貂一样的眸子。 “哟,还没滚回英国去啊?”她故意轻描淡写,脸上挂住妖冶又慵懒的笑。 捏着三明治的手指,却不自觉微微蜷紧。 在狠狠撞过姜凯伦的额头以后,简烁以为自己不再怕姜凯伦了,可身体的本能反应却骗不了人。 姜凯伦笑看着她:“简小姐,好久不见。” 简烁本来想着,姜凯伦和柏静娴夺取聆音的计划被打断以后,姜凯伦会丧,会颓,或者至少会心情不好吧。 -- 第293页 但她现在看到,姜凯伦的优雅笑容,一如往昔,完美到没有一丝破绽。 简烁决定主动出击:“都被赶出聆音了,怎么还不滚啊?” “聆音没到手,你是不是很气?” “很遗憾,简小姐,并不。”姜凯伦优雅笑着摇头:“聆音这件事,我本来就是被静娴拉着入局。” “她觉得聆音的局势,差不多到了可以出手的时候,觉得身在GS高位的我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于我而言,我只是给自己找个目标而已,或者说,给自己找个打发时间的游戏。” “既然是打发时间的游戏,输或赢,都正常,输或赢,也都可以接受。” 简烁始终挂着慵懒而不屑的笑:“那就赶快滚回英国去,找你的新游戏啊。” “不。”姜凯伦笑:“我在这里,真正感兴趣的游戏还没结束。” 简烁不笑了,双眼冰冷盯住姜凯伦:“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放过她?” 一阵风起。 七月的天气,连风都带着灼人的热气,有种烧毁一切的气息。 简烁被姜凯伦堵在一棵树前,两人站在树下,时至正午,连树叶缝隙漏下来的阳光,都明晃晃的刺人眼睛。 可两人都睁着眼睛,盯着对方。 又一阵风起。 拂过姜凯伦优雅精致的发髻,只鬓边的碎发扬起来一点点,不似简烁,一头墨黑浓密的发在风中翩飞,像远古战场上浑身邪气的战神。 可面对神魔,终究渺小,随时可能灰飞烟灭,不留痕迹。 旁边有很多附近办公楼的上班族走过。 “你家孩子这次考的怎么样?”“那边新开一家面馆很好吃。”“哎光升职不加薪有什么意思。”…… 絮絮聊着琐碎日常的话题。 没有人注意到,简烁和一个毫无感情、近乎非人的生命体,在树下不出声的对峙。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她?”简烁问。 姜凯伦笑:“我说了,不是看我放不放过她,而是看她放不放过自己。” 姜凯伦向简烁走近两步:“你知道她很痛苦,对不对?” “直到现在,依然很痛苦。” 简烁想起昨夜。 阮漠寒轻微挣扎的身体。额头上细密的汗。茫然的眼睛。 姜凯伦越走越近:“你要不要和她一样,碰碰我的手指?” 她优雅笑着,对着简烁伸出一根修长食指。 不知为什么,甚至没有一片落叶的阴影,落在姜凯伦的食指上。 简烁“呵”一声:“你要我碰你手指我就碰啊?” “我偏不。” 她直接伸手,把姜凯伦的手指攥在手里,带着想把手指折断的力度。 她讨厌触碰人,但只要是为了阮漠寒,她可以。 一碰之下,她虽妖冶笑着,心里却一阵心惊。 不止因为触碰别人带来的本能反感,还因为姜凯伦的手指,即便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午后,依然不冷、不暖,好似永远恒温。 简烁真的有点怀疑。 也许姜凯伦真的不是人类。 她甩开了姜凯伦的手。 姜凯伦已经证明了,自己真的是这样的人:毫无变化,毫无感情,毫无波动,毫无痛苦。 姜凯伦笑着问简烁:“简小姐,无论如何,我想在回英国以前,带阮总监去给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扫一次墓。” “可阮总监却一直回避,你猜,这是为什么?” 简烁看着姜凯伦不说话。 她觉得自己心底浮起的那个答案,就是姜凯伦想听的那个答案。 可即便她不说,姜凯伦也似有读心术:“对,她不敢。” “她怕去了,会发现变成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痛苦的人,对她依然是这么有吸引力的一件事。” “简小姐。”姜凯伦笑意更深:“因为她躲开我,你才能跟她在一起。” “也许你只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只不过因为她跟你遇见,比跟我遇见更早。” “人有时就是这样,只是妥协于时间的惯性。”姜凯伦盯着简烁的墨黑瞳仁:“这件事,不会让你心里不舒服么?” ****** 阮漠寒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时,是十二点零五分。 “进。” 阮漠寒声音淡漠,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敲击。 上午被简烁一闹,她的工作时间规划被打乱,虽然每一个时间截点,在她逆天的工作效率之下,都还是赶上了。 但她心情很不好,她不喜欢这种事情脱离她掌控的感觉。 她本来该十二点吃午饭,可她已经通知了杨助理从今天开始,不要给她买三明治。 上午又跟简烁吵了架。 她本来该自己提前下楼买午饭的,可是。 因为心情很不好,她一直坐在办公室里,赶着下午工作的进度,像要抵抗失控感带来的烦躁。 门被推开的时候,阮漠寒闻到一股妖异的大丽花香味。 她知道是简烁,但没抬头。 冷冷一张脸,作出工作忙碌的样子。 简烁也没说话。 把一个火鸡胸三明治往桌上一丢,走了。 ****** 下午六点,阮漠寒拎着包走出办公室。 简烁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起站在电梯门前,隔着一人的距离。 -- 第294页 阮漠寒低头拿着手机处理工作,简烁吊儿郎当站在一边,明明是白衬衫黑窄裙的文雅打扮,手却插在口袋里,对着地砖上的一条逢,不停烦躁的踢。 嘴里絮絮念着一首怪诞歌谣: “我们绕着桑树丛, 桑树丛, 桑树丛。 在一个寒冷下霜的早晨, 我们绕着桑树丛……(备注1)” 边念边悄悄瞟阮漠寒一眼。 阮漠寒应该会觉得吵吧?会跟她说话来阻止她吧? 偏偏阮漠寒一脸淡漠,不为所动。 一边在手机上处理工作,一边好像很顺手的一撩耳边长发。 简烁这才看到,原来阮漠寒的耳朵里一直塞着蓝牙耳机。 她气死了!以前阮漠寒跟她一起走路的时候,从来不戴耳机的。 烦躁的大叫一声:“啊——!!!” 阮漠寒还是不理她,叫了个寂寞。 “叮”一声,电梯来了。 一般来说,阮漠寒这个点下班,电梯里都是很空的。但最近受和GS合作受挫的影响,有些人的干劲没那么足,这一趟电梯里,竟然站着好几人。 简烁嘟嘟囔囔走进去,直接钻到角落。 她不喜欢跟人接触,尤其是在这么密闭狭小的空间内。 偏偏电梯下降了两层,又停了,还有人要上电梯。 简烁的高跟鞋跟开始频繁敲击地面,很小的幅度,很快的频率,停不下来,神经质似的。 发出极轻微的声响,啪嗒,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 直到一阵冷杉香气飘到她面前。 简烁一愣。 微微抬眸,瞟一眼阮漠寒在她身前的背影,连背影都透着清冷。 刚才阮漠寒并不站在这里,一个人握着手机,站在前面的角落。 随着电梯有人上来,却很自然的后退两步。 很自然的挡在简烁身前。 很自然的把简烁挡在角落,跟前面的人群隔开。 简烁本来闻着电梯里讨厌的人味,这时鼻端,却只能闻到阮漠寒的冷杉香气,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清冷的感觉,压过人群带来的烦躁。 简烁的脚不动了。 阮漠寒……这是在护着她么? 她微微抬手。 纤长的手指伸出来。 阮漠寒今天穿一件短款衬衫,衬衫下摆没有塞进黑窄裙,被电梯角落的换气风口吹着,在简烁眼前,衣袂翩飞。 简烁的手指,只要再抬高一点点,就能轻轻拽住阮漠寒的衣摆了。 像依赖,像迷恋,像小孩把自己的全副信赖和盘托出。 可在她的手指,颤悠悠,离阮漠寒衣摆还有一厘米的时候。 “叮”一声,电梯到一楼了。 电梯门打开。 人群鱼贯而出,阮漠寒拖在最后一个,却也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简烁收回手,望着阮漠寒的背影。 阮漠寒刚才对她护着,是她的……错觉吗? ****** 地下停车场。 两人谁都不理谁,却一前一后走到阮漠寒的车旁。 阮漠寒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等着简烁坐进副驾。 阮漠寒淡淡开口:“我先送你回家。” 简烁的脸沉下去:“你去哪?” 阮漠寒:“今天中午,姜凯伦是不是找过你?” 简烁一下子撑起身子,一转身,一只膝盖跪到阮漠寒的座椅上。 手一下攥住阮漠寒纤细的手腕,很用力的,冷白手腕上很快淡淡一圈红。 攥着手腕抬起来,抵在驾驶座的头靠上。 脸上的表情也发了狠,瞳仁里闪着狠戾的光:“你要去找姜凯伦?” “你怎么知道姜凯伦来找过我?” 阮漠寒被她钳制住手腕,仍是一脸淡漠:“你来送三明治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五分钟。” “我撕开包装纸,看到全麦面包上,有你狠捏过的指印。” “拦住你的人,只可能是姜凯伦。” 简烁的手继续加力,狠狠盯着阮漠寒:“你去找姜凯伦干嘛?” 阮漠寒薄而清丽的双唇,吸引住简烁的视线。 微微翕动,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口说话了。 简烁忽然心里一股没来由的恐惧和烦躁,一低头,狠狠咬下去。 牙尖刮过阮漠寒的下唇,又狠咬住自己的嘴唇。 一股血腥气,在两人纠缠的唇齿间蔓延开了。 不知是谁的嘴唇破了。 简烁狠狠咬着阮漠寒的嘴唇,对上她的眸子:“说啊。” “你想去找姜凯伦干嘛?” 第88章 阮漠寒静静回望简烁。 两人唇齿交叠, 眼睛也离的很近,阮漠寒能看到自己的眼,映进简烁的眼底。 那么简烁也能看到, 她的眼,映进阮漠寒的眼底。 嘴里淡淡弥散的血腥味,抚平了阮漠寒心底,一整天因失控感带来的焦躁。 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阮漠寒的身体放松下来。 舌尖伸出, 再次变为一片柔软的羽毛, 轻轻舔过简烁的唇齿。 原来被咬破的, 是简烁的下唇。 阮漠寒的舌尖, 很快触到简烁下唇的那个小小伤口。 舔了一下, 又舔了一下。 她的动作轻柔起来,简烁就像瞬间脱了力,紧咬阮漠寒嘴唇的牙齿松开来, 攥住阮漠寒手腕的手也缓缓松开。 -- 第295页 阮漠寒继续舔着, 一下、一下,像羽毛, 在搔痒。 简烁微妙的闭眼一瞬, 再睁开时,眼底又变成故作狠戾的光。 像要证明什么似的。 手再度钳紧阮漠寒的纤细手腕,额头用力抵住她额头,让她靠在驾驶座的头靠上。 语气也恶狠狠的:“信不信我在这里……教训你?” 阮漠寒淡淡望着她。 简烁语气更狠:“你以为我不敢?” 另一条腿迈过来,膝盖移到靠车门的那一边,在座椅上跪住。 把阮漠寒的手腕, 交到另一只手里,右手空出来。 驾驶座的空间,比车后座更狭窄, 简烁面对着阮漠寒,后腰就抵在方向盘上,衬衫的料子不断与方向盘摩擦,发出暧昧的沙沙声。 阮漠寒的高跟鞋掉了。 黑窄裙上的褶皱更深。 可简烁自己也不好过,阮漠寒都不需要做什么过大的动作,暧昧又愤怒的气氛刺激着身的反应,惹人发狂。 她攥着阮漠寒手腕的手松开了,扶住驾驶座的头靠。 “说啊。”简烁低声咆哮:“你想去找姜凯伦干嘛?” 阮漠寒终于淡淡开口:“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找姜凯伦了?” ****** 车后座,一场激烈之后。 阮漠寒静静坐着,仰靠着座椅靠背。 她一脸淡漠平静,可枕在她腿上的简烁,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小腹,在以比平时更快的节奏起伏。 简烁说:“阮漠寒,我想明白了。” “你就是故意的。” 阮漠寒的手,落在简烁脸侧,撩起简烁鬓边的一缕卷曲碎发,绕在纤细指尖上,又松开。 淡淡开口:“我故意什么了?” “我从头到尾,也没说我要去找姜凯伦。” 简烁无法反驳。 只好气闷闷的问:“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姜凯伦?” “你……害怕?” 假装不经意的语气,身子却不自觉的在阮漠寒腿上,蜷得更紧了一点。 阮漠寒的手,从简烁的鬓边移开,又落在简烁头顶,一下一下,轻轻摸着。 像在安抚一只猫。 简烁的双眼闭起来:“姜凯伦说,她想带你去给一个人扫墓。” “嗯,姚渊。” “谁啊?” “我也不知道。”阮漠寒摸着简烁的头:“我猜,是让姜凯伦变成现在这样、毫无感情的那个人。” “为什么一定要你去扫墓?” 阮漠寒淡淡:“大概是想让我去看看,她变成现在这样的理由。” “让我明白,她也是一步一步,这样走过来的吧。” “让我相信,我也可以像她一样,变得毫无感情、毫无破绽。” 简烁闭着眼睛:“你……现在有破绽吗?” 阮漠寒伸手,在简烁的太阳穴上弹了一下。 “你是故意问的么?” 简烁“嘻嘻”笑一声。 “阮漠寒,要不,你还是去吧。” “去干嘛?” “你昨晚又做噩梦了。” 阮漠寒沉默不语,抚着简烁头的手,慢下来。 “去看看姜凯伦能让你变成什么样,你现在的选择才有意义。” 阮漠寒依然沉默。 简烁拉过阮漠寒的手指,放到唇边,亲了一下,又带点力度咬了一口:“去吧。” “我陪你一起去。” ****** 阮漠寒休息了一会儿,坐回驾驶座的时候,简烁问她:“你刚才为什么说先送我回家?你本来打算去哪?” 阮漠寒:“X医院。” 简烁“嗤”一声:“又去看老不死的?昨天不是刚去过?” 阮漠寒:“聆音有点情况,想和她确认。” 简烁气闷闷坐在副驾上,不说话。 阮漠寒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没人的时候,你可以那么叫。” “叫什么?” 阮漠寒不说话,沉默的把车开出地下停车场。 简烁在副驾:“说啊,什么意思?我可以叫什么?” 良久,阮漠寒才翕动嘴唇。 打开车窗,让车外嘈杂的车流人流声涌进来,好像故意要让那些声音,淹没她自己的声音:“就是你想叫我的那个。” “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称呼。” 简烁转转眼睛,想起来:“阮阮总监?” 那只是她随口说的。 早上她因为姜凯伦昨晚的一个电话心里别扭,听谁叫阮漠寒“阮总监”都不爽,好像阮漠寒是大家的,而不是她一个人的一样。 那怎么行! 可她万万没想阮漠寒会同意。 心里憋了一天的那股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心情好到就算姜凯伦此时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怕的那种! 那时简烁明白了一件事—— 大概所有的无理取闹,都不是真的想无理取闹。 只是想要对方,同样毫不讲理的偏爱罢了。 简烁笑起来:“真的可以啊,阮阮总监?” 阮漠寒好像倒吸一口凉气:“不可以,我反悔了。” 简烁:“那可不行,阮阮总监。” 阮漠寒:“闭嘴。” 简烁:“你好可爱喔,阮阮总监。” 阮漠寒:“不准说我可爱,可爱这个词跟我绝缘。” -- 第296页 简烁:“可我就是觉得你好可爱又好软软的喔,阮阮总监。” 阮漠寒:“你要是再叫,你就完了。” 简烁:“怎么完喔?” 阮漠寒瞥她一眼:“你说呢?” 简烁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妖冶又魅惑:“完就完,反正我们俩一起完。” 阮漠寒又深吸一口气。 她叫简烁:“把副驾前那个抽屉拉开。” “干嘛?” “里面有一张CD,你给我找出来。” “什么CD?” “佛经!” 简烁笑弯了腰:“哎呀呀。” 她第一次听阮漠寒用不那么淡漠的声音说话,忍不住在阮漠寒侧脸摸了一把:“我越来越觉得你可爱了,怎么办喔,阮阮总监?” 阮漠寒一脸冷漠:“你要是一分钟内不给我把CD找出来,我就把你踹下去。” ****** 阮漠寒把车开进X医院的停车场。 刚才简烁闹了一路,原本有些堵车的路程,就反而显得很短。 简烁不愿意自己先回家,就跟着阮漠寒来了医院。 两人一起下车,走到停车场边上,简烁还是在昨天的花坛边坐下。 阮漠寒:“不跟我一起上去?” 简烁“嗤”一声:“我怎么可能去看那老不死的?我永远不会去的。” 阮漠寒:“那我很快下来。” 简烁:“也不用那么急。” 阮漠寒瞥她一眼。 简烁不看她,看着花坛边的那棵梧桐:“昨天跟我吵架那知了呢?” 阮漠寒又瞥她一眼,自己走了。 ****** 阮漠寒走进病房时,杨海宁一个人靠着床头。 悠悠评弹低声放着,醉江南的扬州小调,是病房里唯一的陪伴。 杨海宁虚无的望着窗外,一双曾经挥斥方遒的眸子,现在已显得浑浊。 阮漠寒坐到病床边:“杨老夫人。” 杨海宁:“阮小姐,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 “聆音……” 阮漠寒告诉杨海宁,聆音的氛围,现在有点奇怪。 和GS的合作戛然而止后,众人原本期待的丰厚回报落空。 当然不到有人辞职的地步,聆音无论如何,依然算行业巨头,给管理层和员工的薪资都算不菲。 诚如杨海宁之前到聆音开会时所说,聆音没有倒下,至少众人的生活轨迹不会发生巨变,能够维持以往。 杨海宁点头:“这不意外。”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稳住聆音,不要再出纰漏。” “等到众人的心态稳定下来,才能再找机会,谋求新的发展。” 阮漠寒沉默点头。 她当然知道杨海宁说的对。 她发现自己今天来医院,其实只是为了听杨海宁,把她心底早已知道的话,对她说一遍而已。 安慰剂效应。 杨海宁笑笑:“阮小姐,你对聆音的关心,好像比我对聆音的关心更重。” 阮漠寒沉默。 聆音对杨海宁来说,是一份事业,是一生荣耀的成就,是理性。 可聆音对阮漠寒而言,是童年唯一的美好来源,是妹妹去世前唯一的一份安慰来源,是感情。 其实阮漠寒知道姜凯伦说的对。 无论什么事,牵涉到感情就很麻烦。 关心则乱。 阮漠寒开口问:“简总他……“ “他在医院调养一段时间,体内药物代谢的差不多了,我在找人办手续,再过几天,就如他所愿,送他出国。” “那柏静娴呢?” 杨海宁笑笑:“阿铭去问过她,她说要等孩子生下来,再决定要不要跟阿铭一起走。” 阮漠寒点点头。 “阮小姐,阿烁在公司,表现还好吗?” “她并不在意聆音。” “可她在意你。” “在意我,我就该把我关心的,强加在她头上么?” 杨海宁又笑了:“阮小姐,感情不是这么算的。” “那该怎么算?” “这不该我告诉你啊。”杨海宁笑。 阮漠寒站起来:“您说得对。” “打扰您休息了,我先走了。” ****** 简烁远远看到阮漠寒向她走来。 一下子从花坛上跳下来:“阮阮总监。” 阮漠寒不说话,沉默走过她身边。 简烁看了阮漠寒的背影一眼,跟上去:“怎么了?” “老不死的身体出状况了?” 阮漠寒摇头。 “那怎么了?” 阮漠寒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紧跟在她后面的简烁,撞在她背上。 阮漠寒回头:“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姜凯伦?” 简烁一下子站住:“你决定了?” 一阵夜风拂过。 徐徐的,扬起阮漠寒的长发,浅棕色的眸子像一汪湖,被风吹起粼粼波光,让人看不清深藏的底色。 阮漠寒点点头。 简烁垂在身后的手指蜷紧,又松开:“为什么?因为我叫你去?” 阮漠寒摇头:“有感情是什么样,很难定义,大概可以先去看看,毫无感情到底是什么样。” 简烁看着阮漠寒一头浅棕色的长发,如一只封在琥珀里的蝴蝶,在夜风中轻轻飘飞,却带着被禁锢的沉重。 -- 第297页 阮漠寒忽然问她:“你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么?” 简烁看着阮漠寒:“老太太跟你说什么了?” “你今天下午去看过柏静娴,为什么不告诉我?” 简烁一下子陷入沉默。 ****** 回家路上。 阮漠寒握着方向盘不说话,简烁手肘支在窗框上,手撑着脸,扭头看向窗外,也不说话。 与往常的聒噪截然相反,意外的安静。 阮漠寒手机开着导航,放在中控台的支架上。 这时阮漠寒的纤长手指伸出,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点。 拨号声音响起。 简烁放在腿上的那只手,无意识的抠了一下黑窄裙,指甲与窄裙面料摩擦,发出“嘶啦”一声。 很小声但很刺耳。 以简烁扭头的角度,眼尾的余光,是可以瞟到阮漠寒手机屏幕的。 简烁知道阮漠寒是打给姜凯伦。 但她把裙子扯了扯,手指放松,并没有阻止阮漠寒。 只是把车窗大开,对着呼啸灌进的夜风,大声念着一首怪诞歌谣: “我们绕着桑树丛, 桑树丛, 桑树丛。 在一个寒冷下霜的早晨, 我们绕着桑树丛……(备注1)” 阮漠寒手机的拨号音响了多久,简烁就念了多久。 声音妖冶又邪魅。 直到姜凯伦声音响起的一瞬,简烁突然闭嘴。 窗外忽然涌动的一阵风,鼓噪起来,吹起简烁一头墨黑浓密的发。 飘向阮漠寒的身侧,但隔着微妙的距离,没有连结。 姜凯伦的声音,一向优雅温和:“阮漠寒。” 但称呼换了。 不再是“阮总监”,而是换成了“阮漠寒”。 撕开了公事公办的伪装,让自己真正最感兴趣的游戏露出来。 姜凯伦早就不缺钱了,如她自己所说,夺得聆音,只是她为了打发时间,人为给自己设的一个目标,找的一个游戏,随时可以关机退出。 尤其在从聆音认识阮漠寒以后。 夺得聆音对姜凯伦来说,变成了失去吸引力的鸡肋。她真正感兴趣的,是阮漠寒。 阮漠寒开口了:“姜总。” 阮漠寒的称呼没换,让假装专注望着窗外的简烁,稍微定了定神。 “我知道你今天再次发出邀请,邀我去给姚渊扫墓。” 姜凯伦笑了:“我们约什么时候?” 声音里有一种志在必得。 阮漠寒淡淡道:“这周日吧。” “好啊。”姜凯伦优雅笑着:“那周日见了。” “我很期待,阮漠寒。” 阮漠寒把电话挂了。 简烁望着窗外,又开始大声念起来: “我们绕着桑树丛, 桑树丛, 桑树丛……” 阮漠寒忽然开口打断她:“你今天下午,为什么去找柏静娴?” 阮漠寒一般在自己的办公室埋头于工作,简烁在外面大办公室,简烁偷溜两三个小时,阮漠寒不特别留意的情况下,的确发现不了。 简烁望着窗外回答阮漠寒:“她叫我去的。” “她叫你去你就去?” 简烁不说话。 “她叫你去干什么?” “她预产期要到了,就是这个周日。”简烁嘲讽的笑笑:“是不是很巧?” 阮漠寒手指握紧方向盘,声音冷冷:“她预产期要到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简烁的手指,开始快速在大开的窗框上敲击。 神经质的,无意识的。 “她给我提了一个建议。” “什么?” “一个很奇怪的建议。” 简烁终于转过头来,看着阮漠寒,但窗口吹进的夜风,拂乱着简烁卷曲的长发,在她眼前翻飞,遮挡住她闪动的眼神。 手指还在窗框上神经质的敲击着。 她告诉阮漠寒:“柏静娴说,等孩子出生以后,她可以把孩子交给大哥,让大哥带孩子出国。” “而她可以留下来。” “继续当我一个人的大嫂,或者说,当我一个人的……妈妈。” 阮漠寒一个漂移后,一下子踩住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简烁看看窗外:“这里好像不能停车吧?” 阮漠寒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 简烁不说话,又把头转向窗外。 “看着我。” 阮漠寒转向简烁。 简烁不动。 “连看着我你都不敢?” 简烁缓缓转过来。 阮漠寒:“你说你只会看着我一个人,都是假的?” “不是。”简烁:“只是……” “之前你为了让柏静娴继续爱你,明明最讨厌被人冤枉,却不惜承认是自己害柏静娴摔跤。” “现在柏静娴可以不管自己亲生的孩子,你明明知道柏静娴在简家这么多年,只是为了抢夺聆音,却还愿意听她的话?” 简烁:“我没听她的话……” “你难道没有犹豫?” 简烁又不说话了。 “你只是缺爱吧。”阮漠寒冷冷看着简烁:“谁关注你更多、爱你更多,你就想独占谁,而对方对你来说,并不是唯一。” “你之前为了独占柏静娴,那么讨厌她怀孕这件事,现在她可以不管自己的孩子,你就被打动了?” -- 第298页 “那你对我呢?” “是对柏静娴一样的占有欲作祟,还是真的喜欢我?” “你这样的人,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简烁:“柏静娴在简家十多年,就像我妈妈一样,这跟我喜欢你有什么关系?” “你为了占有一份爱,可以变得是非不分、毫无原则,你不会管这份爱是来自谁,也不会管这份爱是什么性质,只要有人超出你想象的爱你,你就不管不顾的照单全收。” “你就像个贪婪想要霸占一切的孩子,什么都想要,根本就是自私自利。” 简烁:“我怎么自私自利了?” “你有没有想过柏静娴现在给你的爱,只是施舍?她愿意施舍给你。是因为你现在取代简铭,成了聆音新的继承人。” “你激发了她的兴趣,让她可以继续完抢夺聆音的游戏。” “你就完全没考虑过聆音么?” “聆音聆音聆音!你才是只考虑聆音吧!”简烁伸手在阮漠寒肩膀上一推:“为了聆音,现在开始嫌我散漫,嫌我笨!” 她情绪失控,力道不小,阮漠寒纤瘦的肩膀,被她推的往后一仰。 简烁错愕,伸手,想扶住阮漠寒,却被阮漠寒的冷冷眼神逼退。 简烁收回失落于半空的手,反而冷笑一声:“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聆音?你觉得保护好聆音,就可以像阮秋证明,你保护好了给她美好的那个存在?” “姜凯伦早就说过,从一开始你就是在利用我。” “刚开始是利用我,看人是不是可以真的没有感情。后来是利用我,留住自己的所有感情,因为你根本不想放弃对阮秋的愧疚感。” “从头到尾,你对我的一切,都不是纯粹因为你喜欢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傻,什么都不知道?” 阮漠寒冷冷看着她。 简烁:“现在到底是柏静娴想利用我继承人的身份,还是你想利用我继承人的身份?是柏静娴想抢聆音,还是你想抢聆音?” “你说我对你是占有欲而不是喜欢,那你对我呢?到底是利用还是喜欢?” 阮漠寒眼神变得一片冰冷。 声音也一片冰冷:“滚下车。” 简烁瞪着她:“不要。” 阮漠寒直接推开车门下车,绕到副驾拉开车门,把简烁拉下车。 简烁刚开始扒着副驾座椅:“我就不下车!” 座椅上没有着力点,她还是被阮漠寒拉下车,索性一把抱住阮漠寒:“我就不走!” 阮漠寒被她抱的一愣。 拉开她的动作暂停了一瞬。 简烁抱住阮漠寒的肩,安静下来:“阮漠寒。” “你周日去见了姜凯伦,会不会就不回来了?” “如果你认识姜凯伦在先,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会选择我?” 阮漠寒一把推开简烁,简烁被她推的一愣。 阮漠寒直接上车锁门,根本不理会简烁在车边拉门拍打。 利落一个一百八十度掉头,飙车离去。 她望一眼后视镜,简烁站在原地狠狠跺一下脚。 坐在路边的花台上,头深深埋进手臂里。 像只被主人遗弃在路边的猫。 ****** H医院。 柏静娴靠在床头,正在看一本绘本,门从外面被一把推开。 阮漠寒一脸冷冷走进来。 柏静娴笑:“阮总监,我就猜到你今天会来。” “对,我来警告你。”阮漠寒看着她冷冷道:“不要像以前你打简铭的主意那样,来打简烁的主意。” “我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 “简烁,她是我的。” 第89章 “是吗?”柏静娴一笑, 把手中的绘本合上,放到床头。 她饶有兴致的看着阮漠寒,脸上温柔平和的神情, 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甚至还和以前一样,闪着温润的母性光辉。 她像是和阮漠寒偶遇,就如以前在聆音的每一次偶遇一样,问阮漠寒:“阮总监, 你有什么好的绘本推荐么?” 她笑着指指床头:“每天一个人住在医院, 我就在看这些绘本。” 又抚抚自己的孕肚:“宝宝马上要出生了, 虽然她要很久才能自己看懂绘本, 但我想, 给她看看那些美好的画面,总算不错的启蒙教育。” 她“啊”了一声,看着阮漠寒笑:“宝宝又有动静了, 你要摸摸看么?” 阮漠寒冷冷看着她:“别在我面前装。” “我不是简烁, 不吃你这一套。” 柏静娴笑:“阮总监,我真的没有装。” 阮漠寒走到她病床边坐下, 放下包;“谁曾想到头来, 我们都在找的那个最没有感情的人,竟是我们身边最温柔深情的一个人。” “柏静娴,你的确很厉害。” 柏静娴:“你过奖了。” 阮漠寒:“从简烁到我,再到姜凯伦,无一例外,不是能被人看出来的。” “唯有你。” “所有人都以为, 你真的是最深情的一个人。” “我会以为你有野心,但我本以为,那是你出于母性,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去争、去抢。” 柏静娴抚着孕肚:“我是很爱我的宝宝啊。” 阮漠寒摇头:“孩子只是你游戏的一环。” “你想要聆音,无非是因为你觉得要抢夺聆音,难度大,有意思。杨海宁是你难得觉得有挑战的一个人。” -- 第299页 “十多年来,你在杨海宁的眼皮底下,一点一点,让简铭听命于你,觉得爷爷奶奶对他的平庸尤为嫌恶,孩子只是你到游戏的关键时刻,进一步控制他的筹码。” “你也一点一点,让杨海宁看到简烁依恋你的可怜样子,让杨海宁越发不敢去对简烁表达爱,她怕简烁也会依恋她,牵挂越多,破绽越多,一步一步把简烁养成了现在的样子。” 柏静娴笑:“只是我没想到,会凭空多出一个你。” 阮漠寒瞥她一眼:“你倒很坦诚。” “事到如今,而且是跟你这样一个聪明人说话,有什么好不坦诚的?”柏静娴笑得温和:“阮总监,我一开始想让你当阿烁的金丝雀,无非是出于两个目的。” “第一,我知道阿烁的性子像小孩,应该没人能跟她好好相处,她在你这里受了伤,自然会更依恋我。” “第二,你是聆音中层,能力出众,在有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把你也纳入抢夺聆音的计划。” 她看看阮漠寒:“阮总监,应该说是我没想到,你看上去这么淡漠的一个人,倒如此深情。” “我倒想问问你,真的这么喜欢简烁?” 她想了想:“如果不把简烁当成一个游戏,而当成一个相处一生的人,应该会很累。” “那你又把简烁当什么呢?孩子?”阮漠寒问:“可你是一个毫无母性的人。” “上次,你为了让杨海宁把聆音股权尽数移交简铭,不惜自导自演一出摔跤好戏,嫁祸简烁。” “那时,你是根本不怕伤到孩子的。只是后来,你又对这孩子在意了起来。” “当你发现杨海宁没有完全信赖简铭,而简烁可能成为聆音新一任继承人的时候。” 阮漠寒面无表情直视柏静娴的双眼:“这孩子,倒成了你操控简烁的筹码。” “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管,你是想让简烁相信,你有多爱她?” 柏静娴笑了:“我用十多年,把阿烁养成了一个表面不要爱、实际最缺爱的孩子,现在,总到了要回报的时候。” “阮总监,她心里像是有一个黑洞,再多的爱也填不满,怎么会要你一个就够了?” 她看着阮漠寒摇摇头:“你还是太自大了啊。” 阮漠寒淡淡:“是吗?” 她站起来,窗口吹进的一阵风,扬起她浅棕色的长发,向后飞扬,展开在风中,也如简烁那头墨黑浓密的长发一样,像一面旗帜。 指引一段不设归途的旅程。 柏静娴看着阮漠寒,不笑了:“阮总监,你和她是同类。” 她第一次在夜色中看明白,阮漠寒清冷淡漠的表现之下,也藏着那多疯狂和一往无前的东西。 本来她以为是简烁那疯子才会有的。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柏静娴又从那淡漠后看到了一种锋利。 “我知道简烁心里有一个黑洞。”阮漠寒说。 “你觉得再多爱也填不满?”阮漠寒问:“可如果我不是站在黑洞外往里投爱,而是自己跳入那黑洞呢?” 柏静娴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淡淡问她:“我不怕粉身碎骨,你呢,你怕不怕?” 柏静娴依然看着柏静娴,不说话。 阮漠寒拿起放在一边的包,从里面拿出一本《如何跟问题儿童相处》,丢给病床上的柏静娴。 “我一直把这本书随身带着,想着有机会的时候还给你。” 柏静娴拿起来翻两页:“在我书房找到的?奶奶让你进去的吧。” 阮漠寒点头。 “这就是你对简烁,和我对简烁,最大的区别。” “猜猜看,我们谁会赢?” 她留下这样一句话,拎着包走了。 ****** 深夜马路上,阮漠寒一脸平静,稳稳开着车。 直到一个路口,方向盘一转,拐出去,把车停在路边。 是她刚才和简烁大吵一架的地方。 刚才她驾车离去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一眼,简烁一个人坐在路边花台上,头深深埋进双臂里,像只被主人遗弃在路边的猫。 阮漠寒推开车门,从车上下来。 现在路边的花台,空无一人。 事实上,整条马路都空无一人,只是不断有车,呼啸着从旁边马路上开过。 而这路边,只有静静昏黄的路灯,静静吹过的微风,和静静清香的花草。 阮漠寒走到花台边,点了一支烟。 她在盯着掉在草地上的一只蝉的shi*体。 她记得在阮清音的一本自然科普读物上,看到说自然界的蝉,大概能存续的真实生命只有两周。 终日鸣叫,燃烧自己,然后逝去。 等待明年夏天,下一个轮回。 忽然耳边有隐隐轰鸣的声音传来,隔着无比遥远的距离。 阮漠寒抬头看了一眼。 很远的方向,靠近郊区的地方,天幕中绽开了一朵一朵的烟花。 又被一栋栋高耸的建筑物遮去大半。 阮漠寒回忆起三天前。好像是看过这样一则新闻,郊区有回馈市民的夏日活动,经报备后有烟花燃放环节。 阮漠寒一个人站在路边,高跟鞋尖指向花台,抵住刚刚简烁坐过的地方,抬眸,望着建筑物遮去大半的烟花。 不管不顾,燃烧自己,然后消逝。 -- 第300页 就像刚才掉在草地上的那只蝉。 阮漠寒淡淡对着遥远天幕上的烟花,吐出一缕烟。 烟花燃放的时间不长,大概也就一支烟的时间。 阮漠寒最后一缕烟吐出的时候,刚好烟花也在天幕上消逝,只留下烟雾氤氲的淡淡痕迹。 阮漠寒把烟掐灭,扔进路边垃圾箱。 拉开车门,上车,开车走了。 ****** 路边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冒了出来。 一双墨黑的眸子藏在灌木丛后,像一双黑夜中闪光的猫眼。 那双眸子一直注视着,直到阮漠寒的白色车身,远远消失在滚滚车流中,才从藏身的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简烁走到刚才阮漠寒站过的地方,吸了吸鼻子。 好像还能闻到阮漠寒身上留下的冷杉香气。 她又伸手在空气中抓了抓。 刚才阮漠寒站在这里抽烟,留下很多氤氲缭绕的烟雾,可惜这时散了,要不像她刚才那样伸手,好像真能抓在手里似的。 阮漠寒。 简烁心里想着刚才,阮漠寒站在路边的侧影,她藏在灌木丛里、刚好能看到的侧影。 像淡淡的水墨画,却被天幕绽开的朵朵烟花,染了浅浅的彩。昏黄的路灯洒下来,给阮漠寒浅淡的侧影镀了一层金,看上去就有些暖。 烟花放起来的时候简烁吓了一跳,阮漠寒抬眸的时候,简烁还以为阮漠寒是发现她了。 没想到是烟花。 邶城平时是不让放烟花的,简烁并不知道今天有地方会放,更没预计到机缘巧合之下,她会和阮漠寒一起,在路边一起看了一场烟花。 一个站在路灯下,一个藏在灌木丛中。 简烁站在那里,望着已没留下什么烟花绽后烟雾痕迹的远方天幕。 虽然她和阮漠寒,刚刚吵过那么一大架。 但总归,是一起看过一场夏日烟花了。 ****** W酒店十七楼。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简烁哼着“嘣嘣嘣”的旋律跳出来,还是那首熟悉的《维也纳森林圆舞曲》。 旋一个圈,再旋一个圈,再跳散步。 六厘米高跟鞋踩在走廊柔软的地毯上,总没有十厘米高跟鞋那么对味。 简烁想,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才一下子丧下来的。 垂头丧气站在1704房间门口,站了很久,才猛一把推开门。 一下子冲到那张鹅绒大床上,把她最讨厌的六厘米高跟鞋甩开,疯狂的来回来去跳着。 嘴里大叫:“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一直闹到午夜十二点。 简烁一个人竖躺在枕头上,没开灯,透过没拉窗帘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夜色。 这是阮漠寒以前最常用的一个造型,也是阮漠寒躺过无数次的地方。 简烁一片头,鼻子埋进枕头里,深深一吸。 但枕套换了那么多次,怎么可能有阮漠寒身上的冷杉香气,只有一种洗烘之后的淡淡清香和消毒水味。 简烁嫌弃的“啧”一声。 把脸转正,双手枕在头下,再次看着窗外的夜色。 1704房间,她和阮漠寒来过很多次,但都是下午,她从来没在这里看过夜色。 所有的夜色,看进眼里的那些,都是在阮漠寒家的阳台上,和阮漠寒一起看的。 她很想阮漠寒。 想到想抓住她嘴里吐出的烟。想到想把她枕过的枕套烧掉不让别人碰。想到天边烟花绽放的时候,从灌木丛后冲出来,摇着她的肩膀兴奋大叫: “快看啊阮漠寒!是烟花!” “是我们一起看的夏天的烟花!烟花!烟花!”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什么都没做,就那样藏在灌木丛后,直到阮漠寒走了,才愿意出来。 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午收到柏静娴的短信,就鬼使神差的从聆音跑出去,跑到了H医院。 她本来只是想去看一看的。 看看柏静娴,变成了什么又肥又丑的鬼样子。 柏静娴抢夺聆音失败,现在还因为怀孕又肥又丑,真是活该。 简烁嘴里絮絮叨叨:“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备注1)”念着怪诞歌谣,兴奋的从走廊里冲出来。 在走廊地砖上一个滑步:“咻——!” 马上有护士来阻止她:“医院里不能喧哗,好好走路,小心跌倒。” 简烁撇撇嘴。 护士走近她:“你是来探视的吗?” 简烁懒洋洋:“是啊,柏静娴。” “你是?” 简烁妖冶鬼魅一笑:“她女儿。” 护士看简烁一眼,显然不觉得以柏静娴的年纪,能有这么大个女儿。 简烁无聊的翻个白眼:“她是我大嫂。” 护士应该是收到了柏静娴通知,知道下午会有妹妹来探望,给简烁指了一个方向:“柏女士病房在那边。” 简烁走了两步,猛然又是一个滑步:“咻——!” 护士回头瞪眼:“医院里……” 简烁已笑嘻嘻跑远了。 她知道柏静娴的病房在哪,虽然她注意力很难集中,也经常忘事,但不知怎的,柏静娴待产的病房她只来过两次,在这样偌大一间医院里,就已完全记得怎么走。 -- 第301页 走到柏静娴的病房外,她的脚步慢下来。 靠着墙,迟疑着在墙边蹲下。 茫然的抬头看看四周。 白的墙,白的灯,有一种妇产医院特有的味道。 奶香中夹着严肃的消毒水味。温馨中有一股潜藏的危险。 简烁靠墙蹲着发呆。 她觉得眼前的场景,跟她反复重做的那个噩梦很像。 白的墙,白的灯,有医生在喊:“是羊水栓塞!”声音里透着恐慌。 那时她刚出生,妈妈因为羊水栓塞去世,她不可能对这一幕有任何印象。 可她就是记得很清楚,或者说,想象的很清楚。 现在看着眼前妇产医院的场景,好像梦境的一角,化为了现实。 她站起来,一脚把柏静娴病房的门踹开,走进病房。 背着手站在角落,看着病床上的柏静娴,一脸慵懒和不屑。 柏静娴看着她笑:“阿烁。” 简烁嘲讽的“嗤”一声:“谋夺我们简家的产业不成,你现在还挺好意思对我叫的这么亲。” 柏静娴笑:“你们简家?” 简烁恶狠狠盯着她不说话了。 呵,柏静娴说得对。 哪里来的什么“我们简家”。 世人都不知道简家有简烁这么一个人存在。她是一个被藏在阴影里,见不得光的妖物。 柏静娴:“我知道你根本不在意聆音。” “那你觉得我在乎什么?在乎你啊?” “阿烁,记得以前每年夏天,我们吃过的那种冰淇淋么?三色格子的,香草、草莓和巧克力。” “我的预产期就在这周日,等我坐完月子,夏天还没结束,我们还可以一起吃。” 简烁凶狠道:“你和你小孩一起吃吧,我才懒得理你。” “没有什么小孩。” 简烁一愣。 柏静娴望向她双眼,还和以前一样,温柔平和,那是一种属于母亲特有的眼神。 从简烁十四岁的时候柏静娴嫁入简家,无论简烁表面上对柏静娴再怎么不耐烦,背地里,怎么看也看不够。 柏静娴问:“你知道你大哥,让奶奶送他出国吧?” 简烁:“还不都是你害的。” 柏静娴:“等孩子出生以后,我想送孩子出国,让你大哥抚养。” “那你呢?” “我留下来。” “干嘛?再婚啊?选一个新的家族集团再下手去抢啊?” “不,不再婚。留下来当你的大嫂。” “当你的……妈妈。” 柏静娴看着她补充一句:“你一个人的。” 简烁愣了半晌,狠狠唾一口口水:“我不需要!” “是吗?”柏静娴笑:“阿烁,现在晚上还会做噩梦么?” “以前你初中时还住在家里,每晚你做噩梦,我都会悄悄进你房间,帮你把被子掖好,你知道吗?” 她看着简烁斩钉截铁的说;“你需要我。” “你需要一个妈妈。然后,你就再也不会做那些噩梦了。” ****** 简烁不知道自己是几点醒来的,如同她不知道自己昨晚,是几点迷迷糊糊睡着的。 昨晚没拉窗帘,这时窗外天光大亮,盛夏明晃晃的太阳,透过窗户照进来。 简烁摸过手机一看,九点零五分。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糟了,上班迟到了。 反应过来,她极其响亮的“哈”一声,懒洋洋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洗手间刷牙。 明明才在聆音上了两天班,装什么好员工啊。 现在很好,她和阮漠寒吵翻了,再也没人叫她去聆音上班了。 她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简烁梳洗完毕,拨了拨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卷发,趾高气昂去自助餐厅吃早餐。 对,她现在还不用当佣人了,不用烤什么吐司冲什么牛奶,五星酒店的自助早餐应有尽有,她只要等着别人服侍她就好! 还不用洗碗! 简烁得意的“哼”一声,又“哼”一声,捏着盘子旋到餐台前。 夹了熏肉,焗豆,炒蛋,吐司,火腿…… 拿了咖啡,牛奶,豆浆,果汁…… 看见什么拿什么,全都堆在面前,反正每样只吃一口。 简烁拿着叉子,猫一样的眼睛眯起来,恶狠狠把食物往嘴里喂,好像在跟什么人较劲似的。 阮漠寒不是最讨厌浪费食物吗?她就偏要浪费食物! 可没有人教训她,简烁觉得这样浪费起来,简直索然无味。 她打个响指,把旁边垂手站着的服务生叫过来:“你怎么不批评我浪费食物呢?” 服务生礼貌微笑:“女士,我们是不能对客人不尊重的。” “如果您确实吃不完。我们有相应的罚款制度,小惩大戒……” “赔赔赔!十倍一百倍一千倍!记我账单上!” 简烁烦躁把面前的餐盘一推,跑出自助餐厅。 心里想着没人批评她很不爽这件事,跑着跑着,还把自己绊了一下。 差点摔了。 身后若有似无发出一声轻笑。 简烁猛然回头。 刚才那个说要对客人绝对尊重的服务生,还垂着手,一脸礼貌庄重的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 刚才有人忍不住嘲笑她,好像是简烁的一场幻觉。 -- 第302页 简烁“哼”一声,再度起跑,跑出自助餐厅。 ****** 简烁叫了辆网约车。 上车的时候,司机看着她输入的目的地,跟她搭话:“这么一大早就去逛街啊?” 简是的目的地,是邶城CBD最高端的商场。 简烁恶狠狠瞪司机一眼:“要你管!” 司机看一眼后座这个凶巴巴一脸邪气的少女,吓一跳,不说话了。 简烁望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色,越来越繁华,却无端端生出一种流离失所之感。 有家不能回,只能住酒店。 可她怎么能回家呢? 现在她和阮漠寒之间,横着那么大一个姜凯伦,还横着那么大一个柏静娴。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阮漠寒,她想,阮漠寒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不然也不会昨晚开车过来,抽了支烟,又走了。 两人都有还没弄清楚的事。 想着想着,商场到了,简烁拉开车门下场,重新摆出趾高气昂的架势。 至少,她现在不用上班!不用当佣人!还可以随便花钱! 大哥马上就要出国了,老太太只能指望她,哪怕是当个挂名的总裁。 还能把给她的黑卡在收回去不成? 她气势汹汹走进一家她最喜欢的奢侈品专柜,她的十厘米高跟鞋都是在这里买的,她觉得造型师跟她一样是个疯子,高跟鞋的造型一双比一双浮夸。 一走进去,就看到一个女人比她还早,在那里试鞋。 一头浅棕色的长发,纤瘦的背影,看上去还有那么点阮漠寒的味道。 简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一看之下她傻了:“阮漠寒,你怎么在这?” 第90章 阮漠寒听到简烁的声音, 淡淡一回头:“这么巧。” 简烁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阮漠寒背后的沙发上,与阮漠寒背靠背:“阮总监, 你居然也有不上班溜出来逛街的时候?” “信不信我匿名检举你?” 说完简烁觉得自己好傻。 有在举报对象面前说自己要去匿名举报的吗? 那还匿个屁的名。 阮漠寒淡淡:“我这是因公。” 简烁懒洋洋:“因什么公?” 两人互相都不看对方,聊天倒是挺顺畅。 阮漠寒:“之前在公司,我的高跟鞋跟突然断了。” 简烁差点脱口而出“没崴脚吧?”想到两人还是吵架状态,硬吞了回去。 阮漠寒:“可我又赶着去见个客户, 这商场顺路, 我直接来买一双比较快。” “那客户的品味和你一样……特别, 杨助理建议我来这个品牌买鞋, 加点印象分。” 简烁“哈”一声:“阮总监, 你不是工作能力逆天么?你应该不屑耍这些小聪明啊。” 阮漠寒淡漠道:“有充分的背景信息,不加以利用,是不是傻?” “你说谁傻呢?还有!”简烁回过味来:“你刚才说特别那个词的时候是什么语气?你是在嘲笑我的品味吗?” “没有啊。” 阮漠寒淡淡说一句, 站起来, 走到镜子前。 简烁眼神偷瞟过去,看到阮漠寒的一个背影。 阮漠寒今天的打扮, 与平时一样, 白衬衫加黑窄裙,职业干练。 可脚上的一双高跟鞋,不一样。 十厘米的细细鞋跟,更衬得一双纤细美腿,修长笔直。 阮漠寒皮肤冷白,盈盈一握的脚踝, 就格外纤巧,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就想要握上去。 更别提一双黑色高跟鞋, 衬得脚踝莹白如玉。 阮漠寒选的高跟鞋,是这品牌相对低调的款式,还是阮漠寒喜欢的绕脚踝款,一圈脚链一样的银坠,垂坠在阮漠寒的脚踝上。 简烁恨不得自己是那银坠的一部分。 干练清冷里一旦混入一点柔柔的女人味,就很杀。 简烁猫一样的双眼眯起来:阮漠寒要穿这样一双高跟鞋去见客户? 还是见一个和她一样品味特别的客户? 她舔舔嘴唇,溜到阮漠寒身边:“喂,你要去见什么客户啊?” 阮漠寒招手叫导购:“就这双吧。” 又面无表情回答简烁:“与你无关。” “你当实习生第三天就无故翘班,我想,你应该是没打算在聆银继续干下去吧。” “谁说的!”简烁:“我这不是翘班,是迟到。” “我本来打算来买双高跟鞋,就去聆音上班的。” 阮漠寒瞥她一眼:“为什么要工作日的早上来买高跟鞋?” 简烁:“我高跟鞋的鞋跟也坏了,我现在不是住酒店嘛,就那一双鞋,只能来买新的。” 说到“现在住酒店”几个字的时候,简烁格外加了点重音。 偷瞟阮漠寒,阮漠寒毫无反应,一点都没有劝她回家的意思。 简烁心里狠狠“哼”一声,又不敢“哼”出来。 阮漠寒等导购开单结账的时候,问简烁:“你的鞋跟哪里坏了?” 明明好端端穿在简烁脚上。 “不知道啊!就是感觉踩不稳!” “那是你脑子坏了吧?” “阮漠寒你怎么骂人呢!” 阮漠寒付了钱,一脸冷漠的拎着包就往店外走。 简烁追上去:“我跟你一起去见客户。” -- 第303页 阮漠寒目视前方不理她:“你现在只是区区一个实习生,哪有资历跟我去见客户?” “见多识广学的快嘛。” “你不是不在意聆音么?” “我想好好当个实习生打发无聊人生行不行?” 简烁想了个杀手锏:“你不带我去我就一直求你!” “求你了,阮阮总监!阮阮总监!阮阮总监!” 阮漠寒:…… 她向来知道想让简烁停止聒噪,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顺了简烁的意思。 “去可以。”阮漠寒冷冷:“看着就是,别说话!” 简烁:“好!” ****** 客户公司,会议室。 她没想到阮漠寒来见客户,是这么正经的见客户。 一堆黑西装的男男女女,正襟危坐在会议室里,听阮漠寒一个人站在会议桌首端,对着投影在屏幕上的PPT讲方案。 简烁心想,原来她之前想的牵牵小手、撩撩小骚,都是电视剧的狗血加工。 狗血电视剧真耽误人! 她为了跟阮漠寒来见客户,把自己都搭进去了,默认自己还要继续当实习生每天到聆音上班。 她撇撇嘴,一手撑着头,看着正在演说的阮漠寒。 浅棕色的长发,浅棕色的眸子,浅浅淡淡的神色,还有说到关键处偶尔一撩发尾,耳垂上一颗浅棕色的小痣若隐若现。 这些都是她熟悉的。 还有她不熟悉的。 干练的姿态。流畅的语句。回答问题时胸有成竹的淡定眼神。 阮漠寒从头到尾笑都没笑一下,简烁撑着头看看四周,这些客户倒是笑的挺开心的。 简烁在心里想:哇,难怪总监文学这么流行。 就真的很有魅力啊。 阮漠寒讲完,关了PPT,走回座位的时候,十厘米高跟鞋跟敲击着地面,踢踏,踢踏,踢踏。 还有一圈银坠,随着她迈步,轻轻击打着纤细脚踝,哗啦,哗啦,哗啦。 客户站起来准备跟阮漠寒握手“阮总监,我们都对方案很满意。” 简烁站起来:“聆音没有握手的传统。” 客户一愣:“那聆音的传统是什么?” “鞠躬。” 客户:“……真的啊?”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阮漠寒。 阮漠寒淡漠的点一下头:“真的。” 客户:“这样啊……” 简烁发现阮漠寒这人,有种神奇的魔力。 顶着这样清冷淡漠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也不笑,说再扯蛋的事,听上去也不像开玩笑。 就很令人信服。 比如此时,客户就规规矩矩对阮漠寒鞠了一躬:“预祝我们两家公司合作愉快。” 阮漠寒微一欠身:“合作愉快。” 简烁马上一拉阮漠寒:“阮总监,我们该走了,还有别的大片江山等着你去打。” 客户又一愣。 阮漠寒淡淡解释:“她是说公司还有很多其他客户的业务,等着我们回去处理。” “那是自然。”客户笑:“聆音是行业龙头嘛。” 聆音和GS的合作被紧急叫停,没能进一步发展,但维持现有地位,在不继续出大纰漏的情况下,还是不难。 阮漠寒:“那我们先告辞,留步。” 阮漠寒带着简烁走到电梯口。 简烁跟在她身后,听着她纤细脚踝上的银坠,哗啦,哗啦,哗啦。 站定的时候,还是像那天在聆音等电梯时一样,隔着一人的距离。 简烁:“阮总监,把你的衬衫拉拉好。” 阮漠寒瞥她一眼。 简烁:“快点。” 她恨死自己这张嘴了。 刚才顺嘴说什么鞠躬。 对方客户那秃顶男鞠一躬是没什么,可阮漠寒一鞠躬,衬衫领子不就往下敞么! 虽然阮漠寒的衬衫领扣,从来都系到最上面一颗,但她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阮漠寒浅浅鞠了一躬以后,衬衫领子就往下滑了那么一点,是没到能看到什么的地步,但那么一点点莹白的锁骨露出来,简烁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 但阮漠寒对她的提醒不为所动。 简烁:“快点啊。” 阮漠寒貌似无意的一撩头发。 简烁:“阮漠寒!你什么时候又把蓝牙耳机戴上了?” 肯定是在她刚才帮忙劝客户不用送的时候。 简烁气死了,直接伸手,想去把阮漠寒的衬衫领子往后拉。 简烁一脸淡漠的一抬手,把简烁的手打开。 阮漠寒的手可真够快的! 简烁又伸,又被打开。 又伸,又被打开。 手背都被打红了! 简烁刚要骂,“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她气鼓鼓走进去,缩在角落。 阮漠寒也走进电梯,看都没看她一眼。 电梯下了两层,快到中午,有很多其他人进来,一下变得挤挤攘攘。 阮漠寒好想是顺着人潮,顺势往后退了两步。 可刚好挡在简烁身前。 简烁看着她的背影。 伸手,在她纤细胳膊上拉了一把。 阮漠寒后退一步,简烁上前,挡在阮漠寒身前。 她觉得阮漠寒这是在护着她,可她知道阮漠寒也一样讨厌与人接近,不管在没在吵架,她也想护着阮漠寒。 -- 第304页 电梯里的其他人都在聊天,聊昨天追的剧,聊今晚聚餐要去吃的那家烤肉,聊这个月的KPI完不成好头疼。 只有简烁和阮漠寒两人在角落,静静站着。 闻着彼此身上的冷杉香味和大丽花香气交叠,遮住其他人身上讨厌的气息。 直到电梯门又“叮”一声,一楼到了。 简烁怅然若失。 她这么讨厌与人接触的人,从来没觉得电梯的行程这么短过。 其他人纷纷下电梯后,见简烁站着不动,阮漠寒从她身后绕出来,走出电梯。 简烁闷闷跟在阮漠寒身后。 看了一眼阮漠寒的衬衫领子。 不知什么时候,已扯回没鞠躬之前的状态了。 ****** 阮漠寒往办公大楼外面走,简烁就一路跟在他后面。 走着走着才发现:“阮总监,我们怎么不去地下停车场开车?” 阮漠寒一脸淡漠:“马上到十二点了,我要按时吃午饭,吃了再回公司。” 简烁觉得阮漠寒真的很变*态,不知道丧*尸围城的时候,她还会不会这么在意规律作息的事。 嘴里却说:“我也要吃。是不是公司出钱的工作餐?” 不吃白不吃。 虽然说到底,这是她自己的集团。 但她现在区区一个实习生,就有一种占公司便宜的、反抗式的快感。 简烁才当了三天实习生,就已经深深懂得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带薪拉屎了。 阮漠寒瞥她一眼:“可以。” 简烁:“真的?” 阮漠寒:“工作餐不可能白吃,把刚才的会议纪要做了。” 简烁一愣:“我哪会做什么会议纪要?” 阮漠寒又瞥她一眼:“我看你刚才听得挺认真的。” 简烁抿抿嘴,露出凶恶的表情掩饰自己的心虚:“谁听的认真了?” “我那是没法玩手机,一玩你肯定又要扣我钱。对了今早我迟到,扣多少钱啊?” 阮漠寒:“三百。” “三百?!”简烁呆了:“我一个月实习工资才五千。” 那今天中午这顿饭,非得蹭公司的不可了。 阮漠寒已经找到一家S家三明治店,走进去排队了。 简烁跟上去。 排到阮漠寒,阮漠寒熟练点单:“一个火鸡胸三明治。”冷冷问简烁一声:“你吃不吃?” “吃吃吃。” “那会议纪要?” “做做做。”简烁盯着阮漠寒回头跟她说话的侧脸,咬牙切齿像只凶狠的猫:“做还不行吗?” 阮漠寒淡淡:“你要什么?” “火鸡胸三明治,厚切牛排三明治!” “要两个三明治,就要做两份会议纪要。” 简烁:“不干!” “那你选一个。” 简烁看看菜单上的火鸡胸三明治,那是阮漠寒的最爱,她不能放弃。 简烁又看看菜单上的牛排三明治,牛排切得那么厚,含着饱满肉汁。 阮漠寒催她:“快点。” 简烁烦躁:“哎呀都要都要!做两份会议纪要,行了吧?” 她总觉得阮漠寒转头回去的时候,抿了抿唇角。 但也许是她的错觉。 ****** 阮漠寒拿着她的鸡胸三明治,找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 简烁拿到她的两个三明治以后,跟过去。 她坐在阮漠寒对面,左手一个三明治,右手一个三明治,香香软软,有一种很富足的感觉。 阮漠寒撕开三明治包装纸,一边大口咀嚼,一边对着手机处理工作,根本不理简烁。 简烁左手咬一口,右手咬一口,猫一样的眼睛眯起来。 啊,真好吃。 但是。 她腮帮子鼓鼓的问阮漠寒:“会议纪要怎么做啊?” 阮漠寒对着手机打字头也不抬:“就把我们双方说的话都记下来就行。” “全部啊?”简烁一愣:“可我只记得你说的话了。” 阮漠寒抬起头:“哦,只记得我说的话啊。” 明明这句话语气这么淡漠,可简烁总觉得从中听到了浓浓的嘲讽! 对!阮漠寒要去见姜凯伦了,可她还是把阮漠寒说的话都听了进去记了下来! 对她这样一个很难集中注意力的人来说,真是一个医学奇迹! 她狠狠瞪了阮漠寒一眼:“我都说了是因为没法玩手机。” “客户说的我可不记得,嘴那么碎,一堆屁话。” 阮漠寒淡淡点一下头:“好吧,那你就先把我说的话记下来。” “下午交给我。” 说完站起来就走。 简烁左右手各举着一个三明治追出去:“喂,我还没吃完呢。” “谁让你要吃两个?” “你等我吃完再走。” “不等。” “你不等我就去你车上吃,把你车上弄很臭!” 阮漠寒终于停下脚步:“那你快点吃完。” 两人刚好走到一片树荫下,不算晒,阮漠寒在树下一张长椅上坐下,摸出一支烟来抽。 长椅本来就不长,阮漠寒偏偏坐在正中央。 简烁:“你往左边坐点。” “为什么?” “因为我要坐啊。” “谁说你可以坐了?”阮漠寒淡淡抽一口烟:“我是总监你是实习生,你为什么可以在一张长椅上跟我平起平坐?” -- 第305页 简烁:“你这是职场霸凌!” “是吗?”阮漠寒又抽一口烟,淡漠望着简烁:“那你去告我啊。” “我当然要告你啊!”简烁气鼓鼓瞪着她:“我找谁告你?” 阮漠寒:“我职级是总监,你得往上告,大概需要找总裁告我吧。” “谁是总裁?” “你。” 简烁一愣:“我找我自己告状?可我现在已经知道你霸凌我了。” “对哦。”阮漠寒淡问:“你已经知道了,所以现在能把我怎么样呢?” “阮漠寒!你!” 阮漠寒淡淡抽着烟:“快点吃,烟抽完你还没吃完的话,就不等你了。” 简烁气死了,可她又怕阮漠寒真的不等她,只好站在阮漠寒对面,左手一口右手一口,大嚼三明治。 好傻,还没水,差点噎死。 一片生菜叶子掉在地上。 阮漠寒声音冷冷:“不要污染环境。” 简烁“哼”一声,身体却乖乖蹲下来。 忽然一阵风起。 简烁蹲在阮漠寒面前,捡生菜叶子的手滞了一瞬。 风摇着阮漠寒头顶的树叶,阳光被晃动的树叶割碎,变成一块一块光斑,白日星光一样掉下来,掉在阮漠寒莹白的脚背上。 黑色高跟鞋,银坠脚链,白玉一般的脚背,一点阴影衬着一片光斑,星河荡漾一般晃啊晃。 时间这一瞬,好像失去了意义,停止流逝。 简烁看的有点呆。 大概看得太专注,竟被她看到,阮漠寒的高跟鞋面上有小小一只蚂蚁,在不停的爬。 应该是阮漠寒坐的长椅,离草丛很近,从里面爬出来的。 简烁伸手。 没想到那蚂蚁爬的好快,一下子爬到阮漠寒的脚背上,简烁眼疾手快,手指一扫。 她没想把那蚂蚁弄死,虽然那蚂蚁招惹了她一个人的阮漠寒,但她决定大发慈悲,把蚂蚁轻轻扫到地上就行。 手指又轻又快,扫过阮漠寒莹白的脚背。 阮漠寒:…… 简烁也愣了。 怎么动作一放轻,就那么暧昧,显得她图谋不轨似的? 她和阮漠寒之间,还在吵架别扭,还隔着那么大两个姜凯伦和柏静娴,她怎么可能选现在图谋不轨? 阮漠寒指间夹着烟,冷冷看着她:“你调戏我?” “你调戏你上级?” “谁调戏你别自恋了!”简烁马上解释:“刚你鞋上有蚂蚁,我是帮你扫掉!” 阮漠寒面无表情:“哦,有蚂蚁啊。” 简烁:“你这什么语气?是真的有蚂蚁!不信我把蚂蚁找回来给你看!” 阮漠寒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简烁:…… 的确,天地之大,她上哪儿去找刚才那只小小蚂蚁。 阮漠寒站起来,把抽完的烟掐灭:“会议纪要,三份。” 她不再理简烁,向刚才停车的办公大楼走去。 简烁赶紧把最后两口三明治塞进嘴里,捡起地上的生菜叶子,和包装纸一起扔进垃圾箱,追着阮漠寒而去:“阮漠寒,真的是蚂蚁!” “你怎么这么不相信人呢……咳咳咳!” 她边嚼三明治边喊,差点又被噎死。 ****** 简烁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抠脑袋。 贺语嘉正好去茶水间倒水,走回自己办公桌的时候看到这一幕:“看书看不懂了?” 简烁摇头:“上午跟阮总监去见了一客户,让我写会议纪要。” “原来你是上午跟阮总监去见客户了啊,我还以为你请假了。” 简烁问:“你那儿有以前的会议纪要么?能发我看看么?” 她不想阮漠寒觉得她真的很笨,总得找个模板。 贺语嘉:“有,我发你。” 简烁对着以前的会议纪要,觉得自己写了八九不离十。 她去敲阮漠寒办公室的门:“会议纪要,写完了。” 把打印出来的两张递给阮漠寒。 阮漠寒一脸清冷,接过翻了翻:“你把我说的每句话,记这么清楚啊。” 其实简烁自己写会议纪要的时候,也十分惊奇这一点。 她明明注意力很难集中的一个人,可回忆起阮漠寒说过的话,却连“啊”、“嗯”、 “吗”这样的语气助词都记的一清二楚,能在眼前愿景重现似的。 医学奇迹,不得不说是医学奇迹。 在阮漠寒面前却嘴硬:“都说了是因为没法玩手机太无聊了。” 阮漠寒把两张纸递还她:“回去重写。” “为什么?!”简烁大叫:“你不是说我把你每句话记的很清楚么?而且我看别人都是这么写的。” “还知道找参考啊。”阮漠寒瞥她一眼。 “别人能这么写,你不能。” “为什么?你不会还觉得我今天中午调戏你吧?都跟你说了那是蚂蚁……” 阮漠寒打断:“因为你是实习生。” “我说的每一段话是什么意思,运用了什么市场学原理,你给我标注出来,不懂的,就去翻贺语嘉给你的工具书。” “翻书也不懂呢?” “那就去问贺语嘉,让她教你。” “我去问贺语嘉你不是气死了?” 阮漠寒看她一眼,沉默,低头对着自己的电脑屏幕打字:“我说过了,我没有那么闲,没时间为了你昨天去找那个今天去找这个生气。” -- 第306页 简烁也沉默下来。 她不傻,听得懂阮漠寒刚才那句话。 分明不是说贺语嘉。 是说柏静娴。 她伸手拿起阮漠寒放桌上的两张会议纪要,出去了。 阮漠寒也没叫住她。 因为从刚刚开始,阮漠寒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就一直震动着。 简烁没忍住瞟了一眼亮起的屏幕。 三个字:姜,凯,伦。 ****** 下午六点,阮漠寒准时走出自己的办公室。 路过简烁办公桌的时候,她目不斜视,一脸淡漠走着。眼尾余光,却能看到办公桌前那个人影,坐着没动。 直到阮漠寒走到电梯门外,朝市场部的办公室方向望了一眼。 一片安静。 简烁没有追出来。 第91章 阮漠寒驾着车, 一路开得很平稳。 正值下班时间,马路拥堵,有司机把车窗摇下来骂骂咧咧, 也有人上来插队、别她的车。 阮漠寒车技很好,分毫不让。 可她也丝毫没有再跟人飙车的欲望,好像能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 她对自己很满意。 手机再次响起来,阮漠寒看一眼屏幕。 姜凯伦。 姜凯伦下午四点半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五点半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她都没接。 现在快到六点半, 姜凯伦又给她打电话。 为了避免今晚被无休止的骚扰下去, 阮漠寒接起来:“喂?”语气平静。 姜凯伦优雅笑道:“终于接了啊, 阮漠寒。” “姜总有事?” “想叫你到我家吃晚饭,今天我朋友送了最新鲜的三文鱼过来。” “包机空运,绝对鲜甜, 吃过这样的三文鱼, 你一定会觉得以前吃过的都是塑料。”姜凯伦笑着。 “姜总,我想你应该了解我, 在吃上面没有任何欲望。” 姜凯伦:“阮漠寒, 聪明如你,到现在也该明白了,要想当一个毫无感情的人,不是像你以前一样,把自己框死在一个框里,限制自己的各种欲望。” “压抑的久了, 自然如洪水决堤。正确的做间,是去顺应你的各种欲望。” “抽最好的雪茄,喝最烈的酒, 吃最美味的食物。如果还有性欲,就找人去好好享受。如果还有爱欲,就找人去好好施舍。” “姜总,你的确是这样做的。”她又想了想:“柏静娴也是。” 姜凯伦笑:“对。” “你既然周六要去给姚渊扫墓,生活方式,也该从现在开始改变了。” “怎么改变?” “享受美食,享受生活。”姜凯伦道:“如果你对简烁感兴趣,大可以像以前一样,享受性欲,甚至施舍给她爱。” “你不介意?” “如果我把你养成一个毫无感情的人,你注定属于我。”姜凯伦舒展笑着:“其他人对你而言,都是保持无情状态的工具。” “我会介意一把刀么?我会介意一支笔么?” “不,我不会。” “姜总。”阮漠寒问:“你对我周六去扫墓的结果,很自信,是不是?” 姜凯伦又笑起来:“你有我,简烁有柏静娴。” “你们都能得到自己一开始追寻的、最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的无情,简烁想要的母爱。” “我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还有悬念。” “那就周六再说吧。”阮漠寒淡淡道:“在这之前,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 阮漠寒回到家。 阮清音往她身后看一眼:“妈妈,佣人还是没跟你回来?” 阮漠寒:“她去酒店住了。” “为什么?” “可能她现在有钱了,很多很多钱,不需要再在我们家当佣人了,可以随便住酒店。” “可酒店是酒店,家是家啊。” 阮漠寒突然觉得有点累,她走到沙发边,在阮清音身边坐下来。 望一眼电视屏幕:“你在看《E.T.》啊。” 阮清音:“嗯。” 外星人被同伴遗落地球,一个十岁的小男孩送它回家。 阮漠寒问阮清音:“你觉得什么是家?” “我当然知道啦。”阮清音得意的看阮漠寒一眼:“有妈妈在的地方就是家。” “有妈妈在的地方才是家?”阮漠寒:“那没有妈妈在呢?” “那就不完整吧。” 阮清音忽然紧张起来:“妈妈,你不会离开我吧?” 阮漠寒:“当然不。” 她站起来,坐到书桌边打开电脑,开始加班。 聆音工作量一向不小,即便现在没了跟GS的合作项目,工作也很难在八小时内完成。 短暂加班一会儿,她站起来:“我去煮面。” 今晚吃番茄蛋面,很快手。 她和阮清音准时坐到餐桌边,一人一碗面。 阮清音百无聊赖的挑着面:“妈妈,佣人以后都不到我们家当佣人了么?” “大概吧。”阮漠寒问:“怎么,你不会想她了吧?” 阮清音特别大声的“嗤”一声:“我?想她?怎么可能!” “只是没她一直吵,好像有点安静。” 安静得让她有点不适应。 阮漠寒提议:“可以把点播的电影一直放着,音量开高一点。” -- 第307页 阮清音:“好主意。” 她跑到电视机前,点击播放,又把音量调高。 电影里的小外星人喃喃念着:“E、T,phone home。” 阮漠寒沉默的吃着面,如往常一样,干净利落。 阮清音突然叫她:“妈妈。” “你会想佣人么?” 阮漠寒放下筷子:“我会努力让自己不想她。”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像我喜欢她一样喜欢我。” 阮清音回忆了一下简烁跟阮漠寒相处的样子:“她很喜欢你。” 阮漠寒:“我是说,和我喜欢她一样喜欢我。” “你怕她喜欢的比你少?” 阮漠寒想了想:“也不只是程度问题,还有性质问题。” 阮清音一脸懵。 “她心里有一个黑洞,很多很多爱也填不满。也许她只是依赖于我喜欢她这件事,对我并非喜欢,而是占有欲。” 阮清音还是一脸懵:“妈妈,我听不懂。” 阮漠寒:“就是知道你听不懂才跟你讲。” 她问阮清音:“吃好了么?” 阮清音点头。 阮漠寒洗碗的时候,门铃响了。 阮清音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去开门:“佣人!” 后来就没声了。 阮漠寒盯着水龙头汩汩涌出的水柱。 良久,伸手关掉,擦干了手,走出厨房。 抬头的时候有点犹豫。 抬起头却愣了:“祝涵?” ****** 阮清音一脸警惕的瞪着门口的陌生女人,阮漠寒一出来,她马上躲到阮漠寒背后。 头伸出来,依然一脸警惕的瞪着祝涵。 祝涵笑着问:“你女儿?” 阮漠寒点头:“阮清音。” 又问祝涵:“你怎么会来?” 祝涵挠挠头:“你让我调查的事查完了,我们的雇佣关系解除,我想……” 阮漠寒让开门口:“进来吧。” 祝涵走进玄关,看一眼鞋架:“这双粉色的是客用拖鞋?” 她看着阮漠寒笑:“我没想过你会买粉色拖鞋。” 阮清音藏在阮漠寒身后突然超大声:“那不是客用拖鞋!” “你不能穿!呸,别碰!” 祝涵缩回手。 阮漠寒拿起旁边一双灰色的拖鞋,放到地上:“穿这双吧。” 祝涵换了拖鞋,跟着阮漠寒走进屋内,把一个一直拎在手里的纸盒,递给阮清音:“这家蛋糕很有名,超好吃的,原材料也很健康。” 阮清音伸手接过。 祝涵饶有兴致看着阮清音,像是没想到她愿意接。 下一秒,阮清音就把纸盒狠狠掷出老远。 两块缀着红樱桃的奶油小方,狼狈的从纸盒里摔出来,洁白稠厚的奶油摔了一地。 “音音。”阮漠寒有点无奈:“你这是跟谁较劲?你这一摔,不还是我来打扫么?” 阮清音超大声:“那你就把佣人找回来,让佣人打扫啊!” 祝涵一愣:“佣人?” 阮漠寒:“那是开玩笑的叫间,其实她是我的……” 阮漠寒不知为什么,想起柏静娴那张看似泛着母性光泽的脸,一时语塞,对简烁的称呼重回最初:“她是我的合作伙伴。” 阮清音继续超大声:“不是!佣人是我妈妈喜欢的人!” 说完转身就跑,跑回自己卧室,“砰”一声狠狠摔上门。 阮漠寒:“抱歉。” 祝涵笑笑:“她是个特别的孩子,挺可爱的。” 阮漠寒沉默点点头。 “要坐么?”她指着沙发。 祝涵走过去坐下,阮漠寒坐到她身边,隔着一段距离。 电视画面停留在阮清音按下暂停的那一帧,小外星人的大脑袋,突兀支棱在屏幕上。 祝涵:“你女儿刚才在看电影啊。” 阮漠寒:“嗯。” 两人陷入沉默,都盯着地上滚了老远的两块奶油蛋糕,在地上拖出长长两道白色痕迹,像彗星的尾巴。 良久,祝涵开口:“你……有喜欢的人了?” “是……简小姐么?” ****** W酒店,1704房间。 简烁百无聊赖趴在鹅绒大床上,整个房间一片黑,只有没拉窗帘的窗口,透进霓虹的光。 从她入住以来,她就没开过灯。 她把脸埋在两个鹅绒枕头的缝隙间,闷着声音喊:“啊——啊——啊——” 又把脸埋进左边的鹅绒枕头里:“啊——啊——啊——” 再把脸埋进右边的鹅绒枕头里:“啊——啊——啊——” 声音听起来都没什么区别。 一样的沉闷无趣。 试验失败,简烁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左右手插进一头浓密长发,胡乱揉,把卷曲长发揉得跟鸡毛掸子似的。 跳起来跑到玄关镜子前,透过窗口的一点光看着自己的造型,“咯咯咯”的笑起来。 笑了三秒,下一秒,脸又蓦然沉下来。 一脸沉郁,无缝切换。 忽然,她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叮”一声。 简烁跳了一下,想跑过去拿。 又突然想起,今天下午阮漠寒亮起的手机屏幕,上面三个刺眼的字:姜凯伦。 她对着镜子站定,看着一头凌乱发型的自己。 -- 第308页 站了三秒,还是没忍住,扑到床头柜边,拿起手机。 结果不是阮漠寒。 倒是也姓阮。 是阮清音。 阮清音每天放学自己走路回家,阮漠寒是早早就给她配了手机的。简烁和阮清音早就十分傲娇的交换了手机号码,也都十分傲娇的从没用手机联系过。 这时阮清音居然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还挺长:“佣人!你好像有新情敌出现了!新情敌好像也喜欢粉色,手腕上纹着一朵粉红色的花,还想穿你的粉色拖鞋!” 简烁气的一拳砸在床头柜上:这谁啊?居然敢觊觎她的粉色拖鞋? 疼得龇牙咧嘴的问阮清音:“你拦住没???” “当然拦住了。” “干得好!那人谁啊?长得好看么?” “不知道,还挺好看的。” 简烁气的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吼:“你怎么能说她长得好看呢?你就算安慰我也该说她长得丑爆了啊!” 阮清音直接吼回来:“我只是一个有感统失调的九岁小孩,你不要对我要求太高好不好!” 简烁拿着房卡就跑了出去。 ****** 简烁打车赶往阮漠寒家的时候,一路都在问司机:“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它挤你你就让?你怼上去啊!” “绿灯还有好几秒钟你刹什么车?冲过去啊!” 司机忍无可忍:“小姐,请问你驾龄几年?” 简烁:“……我没驾照。” 司机是个重庆人:“那你说个锤子!” 可世界上怎么会有开车这么柔和的重庆司机呢?!简烁百思不得其解。 总之她决定立马去考个驾照!立刻!马上! 下车的时候司机叫她:“麻烦给个五星好评哟亲。” 简烁:“五星个锤子!” 她急吼吼的跑了,跑到阮漠寒家门口,又止步。 站在那个开放式的露台边,纤长手指绕着栏杆,像藤蔓爬紧,又松开,望着外面的夜色。 儿童节的时候,她在这里“偷”过一个猫形状的气球。 当时以为是“偷”阮清音的,可后来看起来,分明是阮漠寒给她的。 阮,漠,寒。 简烁想着,纤长指尖就在栏杆上敲三下,又敲三下。 咚,咚,咚。咚,咚,咚。 栏杆空心,敲上去就有回响,来回来去震荡着,像一颗空荡荡的心。 简烁撇撇嘴,像只无声的猫,轻手轻脚靠近阮漠寒家的大门。 她看一眼手机,距离阮清音给她发短信,已经快过去一个小时了。 阮漠寒和那手腕上纹朵粉花的女人,现在干嘛呢? 简烁耳朵贴在门板上,想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凶恶起来。 她耳朵不似阮漠寒敏感,什么都听不到,可她想着停在阮漠寒头上的蝴蝶,爬到阮漠寒鞋上的蚂蚁,还有这个手腕上纹粉花的女人,手就准备高高扬起。 她想狠狠砸门,没想到,门忽然一下子从里面开了。 简烁还保持着偷听的姿势,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一跳,往后退一步。 祝涵:…… 简烁:…… 简烁马上站直,恶狠狠盯着祝涵,像只随时会扑上去咬人的猫。 祝涵反应过来,笑着点头:“简小姐。” 简烁眼睛眯起来:“你认识我?” 祝涵:“工作原因。” 简烁:“你是聆音的人。” 祝涵笑着摇摇头:“不方便透露。” 她转身向阮漠寒:“那我先走了。” 简烁瞟了站在祝涵身后的阮漠寒一眼:“我不是来找你的。” 阮漠寒面无表情:“我没说你是来找我的。” 祝涵觉得好好笑:“难道你是来找我的?” “找你个屁!”简烁恶狠狠唾一口:“你谁啊我找你?我只是来收东西的!” 阮漠寒淡淡问:“你有什么东西在我家么?” 当时,简烁是被阮漠寒,直接从射击场后的那个废弃小公园带回家的,像把一只一无所有的流浪猫带回家。 什么行李都没有,除了身上的一套衣服和一双十厘米高跟鞋。 可那衣服材质特殊,洗都没间洗,在废弃公园弄的很脏以后,只能扔掉了。如同那双十厘米高跟鞋,被她穿的破烂不堪,在新鞋送来的时候,也扔了。 简烁恨不得剁了自己这双手。 扔那么快干嘛! 不过没关系。 她趾高气昂睨着阮漠寒:“我来收我的粉色拖鞋!” 祝涵笑了:“那双粉色拖鞋果然是你的啊。” “对!任何除我以外的人穿了,都会烂手烂脚烂全身!” 祝涵笑着摆手:“我可没穿。” 简烁瞪着她:“你怎么还不走?你到底干嘛来了?” 祝涵:“这就要走了。” “阮小姐,再见。” 阮漠寒薄唇翕动。 “再什么见。”简烁钻进玄关,挡在阮漠寒身前:“阮漠寒不喜欢跟不熟的人来往,以后你们是再也不见。” “是吗?”祝涵越过简烁,看被她挡在身后的阮漠寒:“阮小姐,我们不熟?” 阮漠寒淡淡:“还可以。” 简烁一下子跳转身:“阮漠寒你!”看上去想挠阮漠寒一下又不敢。 -- 第309页 祝涵看上去要笑死了:“我真的要走了。” “Byebye。” 简烁在她身后大喊:“你这不还是再见的意思么?都说了再也不见了!” 祝涵的背影消失了,简烁瞪无可瞪,转头怒盯着阮漠寒:“她谁啊她?” 阮漠寒想了想,说是朋友好像也不贴切:“一个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简烁直接吼了出来:“哪种合作伙伴啊?你和我这样做医学研究的合作伙伴么?” 阮漠寒冷冷看着她。 简烁气急败坏:“说话啊阮漠寒!” 阮漠寒冷冷拿起鞋架上那双粉色拖鞋,“啪”一声扔在地上:“你的拖鞋。” “拿拖鞋干嘛?” “你不是来收拾东西拿拖鞋的么?拿了就可以走了。” 简烁站在原地不动,瞪着阮漠寒。 阮漠寒转身走了。 简烁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阮漠寒又拿着一个纸袋出来了。 捡起地上的拖鞋往纸袋里一装,直接放到门外,冷冷看着简烁:“还有事么?” 简烁超大声:“没有!” 她气势汹汹的走出去,很用力的摔门。 却没有听到想象中的“砰”一声。 是阮漠寒早有防备,在里面抓住门把手,泄了简烁关门的力气,轻轻把门关上。 发出绵软无力的“啪嗒”一声。 连发泄都变成一片虚无。 简烁气死了,一脚狠狠踢在防盗门上,“咚”一声,震的脚尖生疼。 里面毫无反应。 她又踢:“咚,咚,咚。” 毫无反应。 她又踢:“咚,咚,咚。” 直到力气越来越小,里面依然毫无反应。 直到最后,暴力的发泄变为无奈的哀怨,里面依然毫无反应。 简烁拎着纸袋走了。 ****** 简烁拎着纸袋走到路边,看到路边一张长椅,跳过去蹲在上面。 低头看着自己的高跟鞋尖,已经在防盗门上撞破了。 她无所谓的撇撇嘴,对着夜色念起一首怪诞歌谣: “三只瞎眼的老鼠, 看它们跑的方式! 它们追着农夫的老婆……(备注1)” 念着念着,简烁的声音小下去。 她一个人蹲在长椅上,望着面前的一栋栋高楼,亮着星星点点的灯。 每一盏灯后,都是幸福和睦的一家,就像曾经简家那栋红墙尖顶的房子,每到夜里,都会亮起暖黄的灯。 简烁曾经去偷看过无数次。 然而直到现在—— 她还是一个人蹲在长椅上,偷看着那些星星点点的灯,没有一盏属于她。 她脸上的表情怔怔的,眼里一片虚无,最后变为凶狠,恶狠狠在长椅上踩了一下。 身边的纸袋没放稳,长椅轻轻一震,就从椅子上掉下来。 一只粉红色拖鞋掉出来。 简烁盯着那拖鞋,脸上浮起妖异又狠戾的笑。 她伸手,把拖鞋捡到手里,双手捏着,用力一折,又一折,来回来去的折着。 类似泡沫材质的鞋底,在她的暴力摧残下,终于断了。 简烁发出妖冶又鬼魅的“哼”一声,拿着拖鞋的两半“shi体”,跳下长椅,准备扔进垃圾箱。 手伸到垃圾箱边,又滞住。 恶狠狠把折断的拖鞋扔进纸袋,拎着纸袋走了。 ****** 阮漠寒家。 阮漠寒关门以后,阮清音卧室的门开了。 阮清音的一颗头钻出来:“妈妈,刚才是佣人来了么?还是我听错了?” 阮漠寒:“她是来了。” “真的?”阮清音准备走出房间。 “你该睡觉了。”阮漠寒:“她已经走了。” “为什么?”阮清音问:“怎么一来就走?” “她只是来收拾东西,把她那双粉色拖鞋拿走了。” 阮清音躲在半掩的门后,听到外面的动静:“有人敲门?” 阮漠寒一脸淡漠:“你听错了。” 阮清音:“妈妈,你和佣人是分手了么?” 阮漠寒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是因为今晚那个人来跟你表白么?” 阮漠寒看了阮清音一眼:“当然不是。” 阮清音又问:“你还喜欢佣人么?” 阮漠寒走过去:“等你看得懂爱情电影的时候,再来跟我讨论这些问题。” “现在,上床睡觉。” ****** 阮漠寒帮阮清音关上门,自己去洗了澡,又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支烟。 分手……她想着刚才阮清音问她的那个问题。 如果现在她和简烁分手,是因为柏静娴?还是因为姜凯伦? 反正肯定不是因为祝涵。 晚上祝涵突然跑来家里,问她:“你……有喜欢的人了?” “是……简小姐么?” 阮漠寒淡淡点一下头。 “这样啊。”祝涵挠挠头:“那我原来想说的话,到底还说不说呢?” 阮漠寒淡淡:“可以不说。” “可我想说。” 祝涵看着阮漠寒:“阮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去过一种更……普通的人生?” “比如说,跟一个我这样可以理解你、但却普通的人在一起?” -- 第310页 阮漠寒淡淡看她一眼,问她:“抽烟么?” 祝涵一愣:“好啊。” “家里有孩子。”阮漠寒站起来:“我们去阳台抽吧。” 祝涵跟着她走出阳台。 阮漠寒问:“你是抽烟的吧?” 祝涵点头。 阮漠寒抽出一支烟抛过去,自己点了烟,又把打火机抛过去。 祝涵点了烟,两缕缭绕的烟雾,分别从两人的指间飘出,隔着一段距离。 阮漠寒看着外面的夜色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祝涵抽着烟不说话。 阮漠寒:“跟你牺牲的战友有关?” 祝涵笑了:“阮小姐,你真的很聪明。” “有时候,聪明的过分了。” 第92章 听了祝涵的话, 阮漠寒淡淡抽着烟,也不否认:“祝小姐,你也很聪明, 一眼看出我是什么样的人。” “两个都很聪明的人,是不适合在一起的。” 祝涵:“简小姐不聪明?” “她挺笨的。”阮漠寒吐出一缕烟:“特别笨。” 祝涵笑了:“简小姐运气真好。” 遇到不喜欢的人,只觉得对方玲珑剔透,什么都能自己做好。 遇到喜欢的人, 却觉得对方又笨又傻, 事事放心不下。 与真实的聪明或笨无关。祝涵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阮漠寒抽着烟问:“很多年前的今天, 发生什么事了?” “缉毒, 事情原委, 我不能说太多。” 阮漠寒点点头。 祝涵:“我是亲眼看到她倒在我面前的,原来人的死,是这么迅速的一件事。” “子弹在胸口钻出小小一个洞, 就那么小。”祝涵没夹烟的那只手比划了一下:“血从小洞里汩汩流出来, 你几乎能看到她的生命力,在随着血不断流逝。” “然后, 人就变成了一个太苍白的影子, 甚至等不到救护车赶来。” 阮漠寒:“你喜欢她?” 祝涵笑一下:“没来得及表白过。” 阮漠寒:“她知道么?” “我也不确定她知不知道。” 祝涵继续说:“后来我直接退役了。换了座城市,开了个侦探事务所,挺忙,日子也算过得去。” 阮漠寒:“但再没喜欢过任何人。” “对。” 阮漠寒问:“为什么选我?” 祝涵笑笑:“因为你来找我查柏静娴的时候,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跟我很像。” “想变得没有感情, 其实又怕变得没有感情。” 阮漠寒:“你眼睛很厉害。” 她自己这种别扭的心态,自己都花了很久才弄清楚。 祝涵:“有时候,真觉得日子很难熬。” “我想, 要是找到同类的话。”她看阮漠寒一眼:“也许日子就没那么难熬。” “我猜到过你可能喜欢简小姐,也知道你被卷入聆音的很多事中。” “我只是想,如果你愿意做选择的话。” “也许我和你,可以去过一种更普通的人生。不动用什么深层次的情感,但有个能理解自己的同类陪在身边,日子大概没那么难熬。” “我们甚至可以离开邶城。” 阮漠寒抽着烟摇摇头:“这跟在哪个城市生活没关系。祝小姐,我们也不是同类。” “我们只是有着类似经历、相同心态的两个人,但这并不等于,我们是同类。” “我和简烁,才是同类。” 祝涵:“真的吗?” “真的。”阮漠寒点点头:“我和简烁心里,都有同样胆小的部分,冷酷的部分,霸道的部分,不顾后果的部分。” “祝小姐,我想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的确不是。”祝涵说:“我希望过一种更普通的人生。” “一日三餐四季,也许有个女儿,再养只猫。”祝涵问:“阮小姐,你不愿选择这样的人生么?我现在说一说,都觉得很向往。” 阮漠寒想了想:“不是我去选择过什么样的人生。” “而是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决定了我会过什么样的人生。” “抱歉。” 祝涵笑笑,扬扬手里的烟:“还好啦,就当我来,是为了让你请我抽这支烟了。” 阮漠寒:“可以请你抽两支。” 祝涵笑:“那谢了。” ****** 阮漠寒抽完烟走回客厅的时候,才想起被阮清音扔到客厅角落的蛋糕,还没收拾。 甜食残渣不能隔夜,她走过去清理地板。 这家只卖奶油小方的店,的确是家很出名的老店。奶油散发出甜腻的香气,是一种古早又质朴的味道。 阮漠寒清理着地板,想起晚上祝涵说的话。 一人三餐四季,一种更普通的人生。 有女儿,有猫,还有这样的奶油小方蛋糕。 如果阮漠寒要做选择的话,祝涵倒的确是一个理想选择。 祝涵不像王诺。王诺对感情有渴盼,对阮漠寒也有渴盼,也不够敏感,会觉得姜凯伦是一个优雅温和的正常人。 这样的钝感令阮漠寒羡慕,但注定,她和王诺是被分隔在两个世界的人。 祝涵不一样。 祝涵跟阮漠寒一样敏锐。话也说的明白,两人在一起,不必动用什么深层次的感情,只是互相陪伴。 -- 第311页 有这样的清醒,在一起的日子,是很容易过下去的,也许真的一不小心,就天荒地老了。 可是。 阮漠寒把地板上的奶油清理干净,蛋糕残渣扔进垃圾桶,洗手,走回卧室躺在床上。 她没有开灯,在一片黑暗中,闻着她所用枕头旁边,放着的另一个枕头。 她感官本就敏锐,在黑暗中,敏锐的感觉更是被无限放大。 她还能在枕头上,闻到简烁身上的大丽花香气,妖异又天真,哪怕这已经是简烁没回家睡觉的第三天。 阮漠寒闭上眼。 如同她告诉王诺的,她不是一个可以做选择的人。 自遇到简烁的那天开始,从来都不是。 ****** 周四阮漠寒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倒没想到,简烁已经乖乖坐在办公桌边了。 阮漠寒拎着包,目不斜视的路过简烁。 简烁没抬头,只把书页翻得哗啦响。 两人好像都没看到对方似的。 阮漠寒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打开电脑。 习惯性打开抽屉,里面放着简烁的照片。 阮漠寒想了想,又把抽屉关上了,没有像每天一样,把简烁的相框拿出来,摆在她目光随时可及的地方。 杨助理敲门进来:“阮总监,您的咖啡。” “谢谢。” 杨助理看看阮漠寒:“昨晚没睡好?” 阮漠寒:“还好,大概工作量太大。” 杨助理点头:“和GS的合作中止以后,没闲两天,新的业务又来了。” “新上任的职业经理人很厉害的样子,阮总监,您和她合作也很密切。” 阮漠寒淡淡:“做我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杨助理一笑:“那我先出去了。” 阮漠寒喝一口咖啡,塞上蓝牙耳机,快速的开始处理工作。 杨海宁对她很信任,很多聆音方向上的事情,都是让她和职业经理人一起商量决定的。 阮漠寒说:“我资历不够。” 杨海宁却说:“资历都是历练出来的。你聪明,而且你真正在意聆音,这就够了。” 阮漠寒一直工作到中午,肩膀微微发痛。 她看到新的业务进来以后,之前因与GS合作中止而备受打击的员工们,已开始有了重新振作的迹象。 觉得更不能松劲。 杨助理知道她很忙,临近中午的时候特意进来问:“阮总监,还是不用给您买午饭吗?” 阮漠寒:“不用。” 其实她也不知道简烁会不会给她买午饭。 毕竟两人现在的关系,别扭到能让阮清音问出:“你和佣人是分手了么?” 直到差三分钟十二点的时候。 一阵敲门声响起。 阮漠寒:“进。” 简烁钻进来,一张妖冶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平时的慵懒或魅惑都没有。 把两张纸放到阮漠寒办公桌上:“你要的会议纪要,加了标注的。” 阮漠寒拿起来看一眼:“可以了。” 她继续对着电脑飞速打字,不理简烁。 简烁也没理她,转身就走。 走之前,把什么东西扔到她办公桌上,轻轻“咚”一声。 一个还热着的火鸡胸三明治。 阮漠寒拿起三明治的时候,看看电脑上的时间显示,刚好中午十二点。 她轻轻拉开抽屉。 把里面藏着的简烁照片拿出来,摆在了办公桌上自己目光所及之处。 ****** 下午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 拎着包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简烁没有追过来。 走到地下停车场喂猫的时候,简烁还是没有追过来。 阮漠寒一个人开车回家。 阮清音向她身后张望。 阮漠寒淡淡道:“她不会来的。” 阮清音“哦”一声。 阮漠寒加班,做饭,吃饭,收拾,洗澡。 按部就班,每一步都非常规律,跟简烁出现以前,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直到周五,阮清音都已经不往阮漠寒身后张望了。 只在吃晚饭的时候说:“妈妈,你和佣人是真的分手了吧。” “如果是呢?”阮漠寒问:“你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阮清音撇撇嘴:“只是觉得佣人不在,安静的有点不习惯而已。” 她指指客厅里的电视:“把电影放的大声一点,很快就能习惯了吧。” 阮清音:“妈妈你呢?你会很快习惯么?” 阮漠寒摇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看上去她的生活,与简烁出现以前没什么不同。 可鞋架上放粉色拖鞋的地方一直空着。 枕头旁边那个染着大丽花香的枕头一直没收起来。 还有每天在办公室,去茶水间倒水的频率,好像微妙变多了那么一点。 阮漠寒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习惯。 也不知道自己多久能习惯。 ****** 周六吃完午饭,阮漠寒带阮清音出门,去医院做感统训练。 这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的安排。 阮清音跟着护士走了,阮漠寒一个人坐在休息区,一边用手机处理工作一边等。 一双黑色高跟鞋的鞋尖,映入了她看手机的视线。 -- 第312页 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阵妖冶的大丽花香,和一阵浓郁的奶油香气。 阮漠寒没有抬头,甚至连在手机屏幕上打字的手指,都没有停滞。 简烁也没叫她,黑色高跟鞋的鞋尖,一晃一晃。 上面有淡淡的擦痕,不知是不是周三那晚,在阮漠寒家的防盗门上踢的。 直到有一滴乳白色的液体,滴在黑色高跟鞋的鞋面上。 又一滴。 对面的人,终于开口了:“阮漠寒。” “我都要吃冰淇淋了,你怎么不来阻止我呢?” ****** 阮漠寒盯着手机不说话。 只是打字的手指,停下来。 简烁说:“阮漠寒,你再不抬头的话,我就要吃冰淇淋了。”明明和阮漠寒说好,陪她一起,一辈子都不再吃冰淇淋的。 简烁语气夸张:“我真的吃了哦。” 阮漠寒淡淡抬起头:“你吃啊。” 简烁嫌弃的撇撇嘴:“化都化了,我才不吃。” 她起身,把手里融化的蛋筒冰淇淋扔进垃圾箱。 又坐回来。 阮漠寒:“我不喜欢浪费食物。” “那你喜欢我吃冰淇淋?” 阮漠寒不说话。 又低下头,对着手机开始打字:“你来干嘛?找我啊?” “谁找你了。”简烁“嗤”一声:“我朋友病了。” 阮漠寒抬头:“你不会把聆音的猫抓来了吧?这是给人看病的医院。” 简烁“哈”一声,懒洋洋靠到椅背上:“我怎么知道?我这不是来看了才知道么。” “我本来还想要是能给猫看病,就去把我朋友接过来呢。” 阮漠寒又低头看手机:“猫每天都是我喂的。” “啊?” “我喂的猫。”阮漠寒低着头问:“你怎么知道它病没病?” “我自然有去看它的时候。” 阮漠寒:“那你现在知道这里不能给猫看病了?你可以走了。” “我是要走了。”简烁猫一样的眼睛眯起来:“哎呀,我鞋脏了。” 她抬起滴了融化冰淇淋的鞋面,晃了晃,又晃了晃。 自言自语:“我这么一绝世美人,不能穿着这样一双鞋在路上走啊,啧啧啧。” “我得去买包纸巾。” 她站起来,慢悠悠朝休息区边上的一台自动售货机走。 没走两步,又蹲下。 阮漠寒冷冷看着她的背影。 简烁回头,看到阮漠寒果然看着她,妖冶一笑:“这儿有不知道哪个熊孩子扔的纸,我帮忙捡起来。” 得意洋洋把手里的碎纸屑给阮漠寒看:“看,两片!” 阮漠寒冷冷:“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简烁眨眨眼睛:“我朋友病了,我帮它积福。” 阮漠寒:“所以你朋友到底什么病?” 简烁:“饿得快!” 阮漠寒:…… 简烁站起来,又慢悠悠朝自动售货机边走,再次蹲下:“这儿怎么有蚂蚁呢?” “爬到小孩身上就不好了吧。” 忽然背后一阵冷杉香气靠近。 简烁心里一惊。 阮漠寒的声音,在她背后冷冷响起:“哪里有蚂蚁?” 简烁:“刚才还在这里的……” 阮漠寒冷冷:“所以上次你说我鞋上有蚂蚁,碰我脚背那次,也是假的对吧?” 简烁急了,一下子站起来面对阮漠寒:“那次是真的!” 阮漠寒:“所以这次是假的咯?” 简烁:…… “阮漠寒!你设计我!” 阮漠寒冷着一张脸不理她,走到自动售货机旁,动作干脆利落的买了一包纸巾,弯腰拿了,丢给简烁。 “请你的,两块钱不用还了,赶紧把鞋擦干净走人。” 阮漠寒一脸冷漠走回座位,她不是不知道简烁在故意拖延时间。 简烁冲着她背影撇撇嘴,做个巨丑的鬼脸。 阮漠寒突然回头。 简烁马上扭头吹口哨,假装看风景的样子。 太紧张了嘴部肌肉不松弛,口哨吹不响,改成唱歌:“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马上有护士来阻止她:“医院禁止喧哗!” 简烁又撇撇嘴,捏着纸巾坐到阮漠寒对面。 一下、一下,缓缓擦着鞋面。 阮漠寒:“你是在模拟什么电影慢动作么?” 简烁理直气壮:“不是啊!我这些是老太太买了叫司机送过来的,巨贵好么,我不慢点擦小心点擦,擦坏了怎么办?” 阮漠寒看一眼她鞋尖上的擦痕,眼神在说:踢我家防盗门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心疼鞋? 简烁不为所动,依然一下、一下,慢慢擦鞋。 终于——“佣人?” 简烁好像听到了什么天籁之音:“阮清音!” 阮清音走过来:“你怎么在这?” “我朋友病了,我来医院替它问问情况。” “你有朋友?!” 阮漠寒在一旁冷冷开口:“她朋友是只猫。” 阮清音一脸“这就不稀奇了”的表情:“原来如此。” 简烁:…… 她问阮清音:“你是不是要去游戏室跟其他小孩玩?” 阮清音叹口气,这是每次感统训练之后,医生布置给她的“功课”。 -- 第313页 简烁;“你是不是很需要我陪你去?” 阮清音:“别了吧,你朋友病了,估计你挺忙的……” 简烁愣了。 阮清音“哈哈哈”笑的弯下腰:“我逗你的。” 她问阮漠寒:“妈妈,可以带佣人一起去么?” 阮漠寒淡淡:“如果医生同意的话。” “上次医生就同意了。” 阮清音带着简烁走到游戏室门口,跟护士解释几句,护士看看简烁,应该对她有印象,放她进去了。 阮漠寒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游戏室门口,低头,继续在手机上处理工作。 她没有走过去站在门口张望。 直到两个人,站到阮漠寒面前,一双黑色高跟鞋,一双白色球鞋,映入阮漠寒垂下的眸子里。 身上都是一阵袭人热气,带着喘。 “妈妈!你都不知道佣人有多过分!”阮清音率先告状。 “怎么是我过分呢?难道不是你过分?” 阮清音大叫:“我叫你陪我进去,是让你挡在其他小孩前面保护我的!” “不是为了让你进去,一看其他小孩向你扑过来就鬼吼鬼叫,就躲到我身后把我当挡箭牌!” 简烁也叫:“我怎么知道现在的小孩这么可怕啊!一个个往人身上生扑!” “太可怕了啊!这到底是游戏室还是鬼屋啊!” 阮清音:“你太怂了!” 简烁:“你才怂!” 阮漠寒按按太阳穴,阮清音和简烁闭嘴,互相瞪着,谁也不服谁。 阮漠寒站起来:“音音,回去了。” “妈妈,晚上我想吃披萨。” 阮漠寒:“常规大小的一角披萨含盐量能达到600毫克,含钠太多,每排泄1000毫克钠就会损耗26毫克钙……” 阮清音:“妈妈!” 阮漠寒面无表情:“好吧我知道,偶尔吃一次没关系的。” “现在就去吃吗?” 阮清音点头:“开车过去停好车,也就五点多了吧。” “刚在游戏室局势凶险,饿了。” 阮漠寒想想也行,刚好陪阮清音吃完披萨,她回家也可以准时吃饭。 “走吧。”她拎起包。 阮清音:“带佣人一起去吧。” 阮漠寒瞥简烁一眼。 简烁又假装扭头看风景,不看阮漠寒,嘴里唱着:“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还怕护士骂,这次唱的特小声。 阮漠寒问阮清音:“她刚才在游戏室不是很过分么,没必要带她去吧?” 阮清音瞪简烁:“我带她去就是为了报复她!我要点两个披萨,撑死她!” 阮漠寒又瞥简烁一眼。 简烁还在看风景,还在唱:“无论天涯与海角……” 阮漠寒心想,这个报复方法可有点豪华。 她拎着包走了。 简烁还站在原地:“神州万里同怀抱……” 阮清音跟着阮漠寒走了两步,实在没忍住,跑回简烁面前:“你是不是傻?还不快跟上。” 简烁眨眨眼:“她还没同意啊。” 阮清音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连默许这个词都不知道?” “你不仅大学文凭是买的?小学文凭也是买的吧?” 阮清音跟着阮漠寒走过去。 简烁贼兮兮跟在阮清音身后:“你记得待会儿点什么披萨吧?炙烤牛肉和果木烤鸭都要点啊……” ****** 披萨店。 阮清音:“要一个六寸的炙烤牛肉披萨,还要一个六寸的果木烤鸭披萨。” 简烁站在阮清音身后:“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阮漠寒瞥她一眼。 简烁:“干嘛?我嗓子不舒服,不能咳啊?” 阮漠寒不理她。 阮清音:“我说错了,两个披萨都要九寸的。” 阮漠寒:“音音,真的能吃完么?” 阮清音:“能!我要撑死佣人,报复她!” 阮漠寒挑了角落一张桌子,阮清音和简烁跟着她,走过去坐下。 等了一会儿,两个热气腾腾的披萨被端上桌。 简烁:“来比赛拉丝啊,谁先断谁就输了!” 阮清音:“来就来!” 两个都是芝心披萨,简烁拿刀划开。 自己先拿起一块,小心翼翼往上拉,看着淡黄芝士丝被拉的老长。 阮清音:“我也可以!” 她拿起简烁旁边的一块披萨。 简烁手抬到上限:“我能站起来继续拉!” 阮清音:“我也可以!” 简烁:“我站起来比你高!” 阮清音:“……我可以站椅子上!” 还没等阮清音行动,洋洋得意的简烁手里,披萨丝“啪”一声断开了。 阮清音一阵响亮大笑。 “这可不算我输,我刚才你拉的长那么多才断的。” “你耍赖!” “哎你会这样吃披萨么?用嘴去接披萨丝。” 简烁把披萨高高举起,淡黄一缕的披萨丝就晃啊晃。 妖冶的红润嘴唇张开,移来移去,去接那披萨丝的尾巴。 阮清音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学着简烁的样子吃披萨。 阮漠寒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个很傻的人影。 “简烁。”她突然开口叫了一声。 -- 第314页 简烁手一抖。 长长的晃来晃去的披萨丝尾巴,差点掉进鼻孔里。 简烁把披萨放下来:“什么事?” 阮漠寒垂眸,盯着刚才晃悠悠的芝士丝,在铁盘上变成软软一摊。 “算了,没什么。” 第93章 简烁和阮清音大口吃披萨。 有人跟自己抢, 食物就显得特别好吃似的。 两人的腮帮子都鼓起来。 “简烁你好奸诈啊!你挑的那块披萨上蘑菇好多,我觉得蘑菇好吃!” “你挑的那块上面还有五片牛肉呢,我这块上面只有四片!” “这你都数清楚了?!” “那当然!” 阮漠寒一直静静坐在她们对面。 简烁咬着披萨静下来。 阮清音跟着她静下来, 看看简烁,又看看阮漠寒。 “妈妈,你真的一口披萨都不吃么?” 阮漠寒摇头。 简烁忽然一下子又咋呼起来:“哈,这块上面蘑菇更多!” “哪块哪块?”阮清音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不给你, 我的!” 忽然, 阮漠寒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简烁伸向披萨的手猛然一滞。 阮清音趁机伸手:“哈, 现在是我的了!” 简烁看着被阮清音抢过去的那块披萨, 眼尾的余光, 却瞟向阮漠寒的手机屏幕。 不出所料的三个字—— 姜,凯,伦。 手机一直响着, 震动着放着两个披萨的桌面微微起伏:“呜呜, 呜呜,呜呜——” 阮漠寒也一直盯着阮清音抢在手里的那块披萨, 没什么反应。 正当简烁以为她不会接的时候。 阮漠寒静静站起来, 手机拿在手里:“我出去一下。” 简烁还看着阮清音手里的披萨:“哦。” 她也不知道她“哦”什么,也许阮漠寒那句话,根本是对阮清音说的。 眼前一片白的清冷身影消失了,鼻端一阵冷杉的香气也消失了。 阮清音咬着披萨:“你是不是傻?” “还不跟出去?” 简烁把刚才放在铁盘上的那块披萨,拿起来,喂进嘴里:“我跟出去干嘛?” “又不是我的电话。” 阮清音“哼”一声:“那你别去!” “你让我不去我就不去啊?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简烁一下子甩开披萨, 鼓着腮帮子跑出去。 剩下阮清音一个人坐在桌边,吃着披萨,看一眼简烁的背影, 一脸嫌弃。 ****** 简烁追出去的时候,看到阮漠寒坐在树下一张长椅上。 她脚步慢下来,静静走过去。 阮漠寒抬头瞥她一眼,也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 为了吃披萨,阮漠寒开车一路堵到市中心,等披萨现烤出炉花了一会儿,简烁和阮清音互相闹着吃披萨又花了一会儿,此时已经将近七点。 盛夏七月,七点天也不会黑,还是白昼的感觉。 只是跟下午的天光,又不一样,到底还是染了一点薄薄的暮色,好像人周围的空气都有点模糊起来。 简烁静静站到阮漠寒身前:“接完电话了?” 阮漠寒“嗯”一声。 “姜凯伦说什么?” 简烁觉得她这问题问的挺傻的,阮漠寒一句“关你什么事”就可以把她怼回来。 但阮漠寒回答了:“约明天去给姚渊扫墓的事。” 简烁:“哦。” 阮漠寒抽着烟:“你明天应该不跟我去了吧?柏静娴预产期是明天,她应该叫你去医院了吧。” 简烁:“她是叫了我。” 阮漠寒:“哦。” 叫简烁去医院干什么呢?让她知道生孩子是多么难的一件事,让她知道自己放弃孩子、留在她身边,是多么不容易么? 两人不说话了。 阮漠寒沉默的抽着烟,简烁沉默的看着她唇边的一点火星,在树冠的阴影里明明灭灭。 简烁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伸出手,面对阮漠寒,手心摊开。 阮漠寒瞥她一眼。 “烟灰。”她说。 阮漠寒摇摇头。 简烁咬了一下下唇,浮出一个妖冶又无所谓的笑,猛的把手一甩,在空中来回摆荡着,多动症似的。 她带着那样妖冶又无所谓的笑:“喂,周三晚上那人,到底谁啊?” 阮漠寒:“一个侦探。” 简烁一愣:“侦探?” “之前找她帮我查柏静娴来着。” “那她去你家找你干嘛?聆音那些破事,该查的早查完了吧。” 阮漠寒抽着烟沉默。 简烁还笑着:“那么晚跑去你家,找你表白啊?” 阮漠寒忽然抬头,浅棕色的眸子,对上简烁墨黑的瞳仁:“对。” 简烁笑的越发无所谓:“想不到你还挺受欢迎。” “除了姜凯伦,现在又冒出一侦探。” “你的选择还真多啊。” 她在空中摆来摆去的手臂,显得越发烦躁。 阮漠寒好像吸了一口气,始终看着简烁的瞳仁,没说话。 简烁的手不摆了,垂下来:“你说什么?” “嗯?” “你怎么回应她表白的?”简烁一脸不耐烦:“就那侦探。” -- 第315页 阮漠寒淡淡:“拒绝了。” 简烁笑一下:“为什么啊?” “你说为什么?” “侦探比较聪明,不像我一样好利用?” 阮漠寒好像又吸了一口气,抽着烟,不看简烁了。 简烁又往前走一步,怼到阮漠寒面前:“你明天去见完姜凯伦,会不会就不回来了?” 阮漠寒抽着烟,垂眸望着草丛:“不是你叫我去的吗?” “对,因为我不想永远当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你会吗?”她追问:“见完姜凯伦以后,就不回来了?” “你在意么?”阮漠寒淡淡:“你不是要去医院找柏静娴么?” “你想我去么?”简烁又往前走一步。 她撞破了一点皮的鞋尖,已经抵到阮漠寒的鞋尖了。 阮漠寒低下头,看着两人抵在一起的鞋尖:“这跟我想不想你去有什么关系?” “只要你说不想我去,我就不去。” 阮漠寒还低着头,抽了一口烟。 一阵风起,一点细碎的烟灰,就掉在阮漠寒的鞋面上,又飘到简烁的鞋面上。 阮漠寒薄唇翕动。 又闭上。 最终,她缓缓开口:“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想去你就去吧。” “如果你这么需要一个母亲的话。” 简烁笑一下:“这样啊。” “那我们明天,就是各去各的咯?你去找姜凯伦,我去找柏静娴?” 良久。 阮漠寒:“你说呢?” 简烁没说话。 阮漠寒站起来,把烟掐了,扔进路边垃圾箱:“回去了,音音一个人等着呢。” 简烁跟着她。 阮漠寒没回头,话是对着她说的:“你不用进来了。” “你吃的差不多了吧。” 简烁:“披萨……还没吃完。” 当时简烁之所以让阮清音点两个九寸披萨,不是因为嘴馋。 当然也有嘴馋的成分,还她心里,还隐隐有个想法—— 好像披萨吃不完,这顿饭就永远不会终结似的。 阮漠寒直接戳穿了她:“两个九寸披萨,根本不可能吃完的。” “但你还是让阮清音点了啊。” 阮漠寒脚步微妙一滞,又继续往前走。 “我会打包,不会浪费食物的。” “哦。” “再见。” “……再见。” ****** 周日中午。 阮漠寒跟阮清音吃完午饭,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抽着一支烟。 一点点细密的雨丝,飘到她莹白的手臂上,带着一阵七月罕见的微凉。 阮漠寒不以为意,也并没有往阳台更里面站一站。 她盯着小臂上微微湿润的一块,微微凝神。 她只是没想动今天会下雨。 明明昨天还铄石流金的热着,偏偏今天下起了雨。 去扫墓的日子,竟然真的灰蒙蒙下起雨,巧合到有些荒唐的地步。 阮漠寒忽然想起,阮清音曾跟她告状:“妈妈,你都不知道佣人有多笨!” “我本来想让她帮我做阅读题,结果有一道选择题,她竟然选下雨表达了兴高采烈的心情?!” 阮清音撇着嘴:“我可再也不敢让她帮我做作业了。” 阮漠寒抽着烟,看着面前细密的雨幕。 她觉得简烁的确挺可笑的,下雨怎么可能表达兴高采烈的心情? 一片潮,一片灰,每一根雨丝,好像都拴着人的一颗心,不停往下坠。 怎么看也跟兴高采烈毫无关系。 看着雨抽着烟,阮漠寒的手机响了。 她淡漠的接起来:“喂。” 姜凯伦优雅而没有波动的声音传来:“今天下雨,小心路滑。” “知道。” “需要我去接你么?” “不用,我马上开车出发了。” “好,那一会儿见。” 阮漠寒挂了电话。 她静静把指间的烟抽完。 姜凯伦就是这样。 姜凯伦不会直接催促你出发,只会提醒你小心路滑、贴心问要不要来接你。 这样一来,阮漠寒不得不自己开车准时出发,自己一步步,走进姜凯伦很早很早步好的局。 ****** 阮漠寒抽完烟,走回客厅。 她告诉阮清音:“我要出去了。” 阮清音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心不在焉的“嗯”一声。 阮漠寒瞥一眼电视,放着上次阮清音没看完的那部《E.T.》。 阮漠寒拿起包准备出去,走到玄关处,阮清音忽然叫她:“妈妈。” 阮漠寒回头。 阮清音还盯着电视,嘴里却问:“你不会不回家了吧?” 似有预感。 阮漠寒:“不会。” “无论如何,我不会离开你。” 她走了。 ****** 马路上,阴雨连绵的路面,被一辆辆驶过的车,溅起细密的雨雾。 听在阮漠寒敏感的耳朵里,沙沙,沙沙,沙沙。 阮漠寒一脸平静,听着导航里传来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前方路口五百米,左转。” 阮漠寒开到那路口,抬眼瞟了一眼路牌。 眼神停滞一瞬,才飘走。 -- 第316页 路牌上写着,岔路往右的方向,正可以通往柏静娴所在的H医院。 阮漠寒依旧一脸平静,开着车,向导航提示的左边方向驶来。 ****** 今天下雨,也并非清明前后,墓园里的人很少。 阮漠寒停好车,撑着伞顺着台阶,拾级而上,走到墓园入口。 姜凯伦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墓园去口等她。 一身黑色连衣裙,显得优雅而肃穆。 看到阮漠寒走近,笑着冲她点点头:“你很准时。” 阮漠寒淡淡:“我一向准时。” 姜凯伦:“那我们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静静走入墓园。 阮漠寒跟在姜凯伦身后,望着姜凯伦的背影。 脚步轻盈,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沉郁。 看来扫墓这件事,的确没有对她的心情构成任何影响。 姜凯伦不是装的,她的确就是她一直展现在阮漠寒面前的那个人。 毫无感情。毫无破绽。毫无痛苦。永远安宁。 姜凯伦带着阮漠寒走到一座墓碑前:“这就是她了。” 墓碑小小矮矮,典雅精致。 阮漠寒今天也穿一袭黑裙,风衣款,很衬她清冷的气质。 姜凯伦站在一边,看着阮漠寒一手撑伞,一手插在裙摆口袋里,浅棕色的头发随风扬起,静静看着墓碑上镶嵌的一张小小照片。 墓碑极其简洁,除了那张照片,就只有姚渊的名字和生卒年。 阮漠寒看着那照片,觉得有点像柏静娴。 不是长得像,而是那种温和煦暖的感觉像,甚至比柏静娴更温和煦暖。 好像是世间最温柔深情的一个人,万万叫人想不到,这人才是最没有感情的一个人。 阮漠寒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姜凯伦:“她是我上级,在我的三十岁,和你一样年纪的那年,她加入了GS。” 阮漠寒:“所以你才找上我啊。” 姜凯伦笑:“阮总监,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你已经猜到,我是为了体验身处姚渊位置的感觉,才一直找你。” 她望着墓碑说:“姚渊加入GS以后,我很快就喜欢上她,但也很快就发现,她跟普通人不一样。” “毫无感情,毫无破绽。” 阮漠寒问:“她是和柏静娴一样天生的,还是和你一样被养成的。” “天生的。”姜凯伦说:“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姚渊、柏静娴……她们的基因序列,大概与那种无法跟人共情的天生杀人狂一致。” “只不过,她们又还多了一份理智,所以可以藏身普通人群中,寻找一个又一个目标,玩一个又一个游戏。” 阮漠寒:“你当年就是姚渊的目标和游戏。” “对。”姜凯伦说:“当年我很痛苦。求而从不得,得而又失去,很难说哪件事,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 “那时姚渊问我,想变成一个和她一样,毫无感情、毫无痛苦的人吗?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最甜蜜诱惑的毒药。” “阮漠寒,我一直想让你见姚渊,后来,又想让你至少来看一看姚渊的墓。” “因为你只要看到姚渊,以你的敏感,就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姚渊能用她的方法,把我一步步从以前的深情,变成现在的无情。我也能用她的方法,把你像当年的我一样,从深情变无情。” 她问阮漠寒:“你相信么?” 阮漠寒淡淡:“相信。” 从墓碑上那张与柏静娴神情相似的照片,从姜凯伦看那张照片的眼神,她就相信了。 姜凯伦:“我就知道你会相信。” “那么,现在,你愿意变成和我一样的人吗?” “没有感情,就真的没有痛苦。像我一样,十年来享受平和与宁静。” “阮漠寒,来变成我的同类吧。” 阮漠寒:“为了让你体验一次当姚渊的感觉?” “对。”姜凯伦笑:“这对我们来说是双赢,不是么?” “姜总。”阮漠寒的视线从墓碑上移开,对上姜凯伦貂一样的眸子:“其实从我答应你要去扫墓,到现在我站在这里,都不是为了变成你的同类。” 姜凯伦:“那你为什么要来?” 她想了想:“是因为简烁要你来么?” “是,也不是。”阮漠寒说:“如果我不来,我永远无法对简烁证明,她从不是我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如果我不来,我也永远无法对我自己证明,如果我知道变得毫无感情后是多么安宁,我会不会后悔留住自己的感情。” 她看一眼墓碑上的姚渊,那张比柏静娴更温和煦暖的脸。 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所能达到的极致状态。 “现在我看到了,也知道了。” 姜凯伦:“你不向往么?” “你确定自己,在整晚整晚做着关于阮秋的噩梦时,也不会向往么?” “你确定自己,在知道简烁选择了柏静娴而放弃了你时,也不会向往么?” 阮漠寒又看一眼墓碑:“说实话,如果这世上没有简烁,我会向往。” 姜凯伦:“这世上有简烁,哪怕你在遇到我之前、已经遇到了简烁,你现在,依然可以选择。” -- 第317页 “不。”阮漠寒对上姜凯伦貂一样的眸子,第一次,她的指尖完全没有颤抖:“姜总,你不明白。” “也许十年前的你能明白,可现在的你,已经不能明白了。” “从遇到简烁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别无选择。” “简烁,从来不是我的选择之一。” ****** 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 阮漠寒撑着伞,想起简烁之前做的小学三年级那道选择题,她选下雨表达了作者兴高采烈的心情。 阮漠寒抿抿唇角。 “姜总,我先走了。” 姜凯伦问:“简烁本来要陪你来的吧,为什么现在只有你一个人?” 阮漠寒瞥一眼姜凯伦。 姜凯伦又说:“简烁去了柏静娴那里,你现在拒绝我,真的确定自己不会后悔吗?” 阮漠寒并不答话,撑着伞往墓园外走去。 一秒。 两秒。 三秒。 姜凯伦的喊声,在她身后响起:“阮漠寒!” 阮漠寒淡淡回头,手插在一袭黑裙的裙摆口袋里,一双浅棕色的眸子望向姜凯伦,一片淡定从容。 姜凯伦愣住。 第一次,她的眸子里不再闪着优雅温和的光。 阮漠寒淡淡道:“姜总,你破功了。” “原来你的破绽,是在你发现,你也许永远没机会当成姚渊的时候。” 雨越下越大。 姜凯伦透过如注的大雨望着阮漠寒:“阮漠寒,你好狠。” 阮漠寒:“彼此彼此。” 她转身,再次向前走去。 姜凯伦在她身后问:“你要去哪?” “H医院。” “简烁去找柏静娴,你还要去找她?她没有选择你。” “姜总。”阮漠寒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想你可能不清楚,我比简烁,更了解她自己。” “我很确定她是我的,要是她的猪脑子现在还想不清这一点,那我现在,就去把她抢回来。” “猪脑子?” “抱歉。”阮漠寒说:“可能跟我同类呆久了,嘴巴被她带坏了。” “简烁,她才是我的同类。” ****** H医院。 最后一个车位。 阮漠寒一个漂亮漂移,正要倒车入库的时候,一辆后来的车,怼到她面前。 那样的角度,明显停不进去,可就那样不要脸的怼着,也不让阮漠寒停进去。 阮漠寒直接拉开车去下车,没打伞,走到雨中,敲了敲对方的车窗。 驾驶座上一个寸头胖子,副驾驶上一个短发女人,看样子也是去医院探访亲友的,根本不理阮漠寒,就那样坐着,目视前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如注的大雨淋在阮漠寒身上,很快她的长发湿了,风衣款连衣裙也湿了。 巨大雨滴砸在皮肤上的感觉,微微刺痛,让她莫名觉得有点爽。 阮漠寒直接走回自己车边,拉开车去上车。 对方的车子还是纹丝不让。 阮漠寒点一下油去,直接撞上去,“砰”的一声。 对方吓一跳,终于舍得从车上下来:“我cao你疯了吧?” 赶紧去查看自己的爱车。 阮漠寒也从车上下来。 阮漠寒车技很好,刚才这一撞很有技巧,点着油去轰上去最后又点了一下刹车,其实只在对方车头上轻轻怼了一下。 甚至没留下什么痕迹,小惩大戒。 阮漠寒冷冷看着对方:“开走,不然我还撞。” 寸头胖子被这个一袭黑裙一袭清冷的女人,吓得有点傻。 短发女人上前纠缠:“你撞了我们的车……” 阮漠寒:“要报保险还是报警?随你。” 可车明明一点事都没有,报也报不出个什么花来。 阮漠寒:“不报就赶紧开走。” 她懒得再跟他们废话,再次拉开车去上车,坐在驾驶座上,冷冷看着那对夫妻。 最后一个车位,她为什么要让? 属于她的东西,她为什么要让? 寸头胖子被她的气势所慑,拉了短发女人女人一把,骂骂咧咧把车开走了。 阮漠寒把车停进去,下车打伞,往医院大楼的方向走。 要走上一段距离,她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 女歌手清冷的声线,跟盛夏的暴雨天很相配,在唱着: “证明爱一个人, 到底容不容易, 算不算便宜, 多可歌可泣。(备注1)” 雨越来越大,在阮漠寒以为大到极点的时候,还能继续变大。 黑色高跟鞋的细细鞋跟,踩在小溪一样的地面水流中。 水流越来越密,带着冲击一切的气势。 整个世界变得雾蒙蒙起来,雨大到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楚,近在眼前的医院大楼,却遥远的像在另一个世界。 阮漠寒的高跟鞋跟,踩上医院大楼的第一级阶梯,溅开一地的水花,哗啦啦。 一个妖冶又委屈的声音,在大雨中响起,就变得很朦胧:“阮漠寒。” “你怎么……才来呀?” 第94章 阮漠寒转头。 一张妖冶又魅惑的脸, 出现在医院大楼门外,没站在有屋檐避雨的正门口,而在一侧。 一袭红裙灼灼绽放, 像是灰蒙蒙天地雨雾间,唯一的一抹亮色。 -- 第318页 也许简烁的长相太过妖异,尽管雨大到阮漠寒看眼前的医院大楼,都像隔了一层结界, 而看向简烁的时候, 又觉得她冶艳的身影, 无比清晰。 双手背在背后, 倚墙站着, 脸上带着慵懒而无所谓的笑。 一双看向阮漠寒的墨黑眼眸,却满是委屈和惶恐。 墨黑浓密的长卷发被淋得透湿,卷曲的感觉就更明显, 贴在一张过分白皙的脸上。 黑的更黑, 白的更白,世界一片混沌, 唯她兀自清晰。 阮漠寒撑着伞走过去。 “你在这干什么?”阮漠寒淡声问:“柏静娴今天不是生孩子么?” 阮漠寒今天上午给杨海宁打过一个电话。 例行询问了杨海宁的身体情况、手术准备进展, 又把跟职业经理人商议的一些决策告诉杨海宁。 杨海宁笑:“阮小姐,我很欣慰。” “阿烁能够遇见你,运气很好。” 阮漠寒:“希望我也一样好运。” 她要挂电话之前,杨海宁主动告诉她:“柏静娴今天生,打算剖腹产,时间定在下午两点。” “她告诉了阿烁。” 阮漠寒:“谢谢。” 杨海宁是聪明人。 她知道阮漠寒打这个电话, 想问什么,也知道阮漠寒一定问不出口。 阮漠寒撑着伞,在如注的大雨中, 淡淡一张脸问简烁:“怎么不进去?” 简烁反问:“进去干嘛?” 阮漠寒看她一眼,不说话。 简烁妖冶笑着反问:“你又在这干嘛?气找我?” 又自问自答:“反正你肯定说不是气找我,应该是气看柏静娴的情况,好去给老太太汇报吧。” 阮漠寒撑着伞,缓缓走进。 简烁头顶的雨雾骤然消失,让她一愣,抬头望一眼伞,又望着向她靠拢的阮漠寒。 今天的雨实在太大了,阮漠寒之前淋了半分钟雨,加上即便撑着伞、雨也不断往伞下飘。 此时她站在简烁眼前,长长的睫毛上,好像沾了一层水汽,一张莹白的脸,也像浸在溪水森林那终年不散的雾气中,水蒙蒙的,越发显得晶莹剔透。 身上的冷杉香气,裹挟着风的气息,雨的气息,铺天盖地涌向简烁。 “我tmd就是气找你。”阮漠寒语气淡漠的说。 简烁愣愣的。 因为她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把一句脏话说的这么出尘绝俗。 还因为说这句脏话的人,居然是阮漠寒。 还因为阮漠寒,居然承认了是气找她的。 简烁愣愣站着,阮漠寒那张清冷隽秀的脸,离她越气越近。 薄唇翕动,阮漠寒问:“你怎么还不抱我?” 简烁像是回过神气,一下子扑到阮漠寒身上。 揽住她瘦弱的肩,狠狠抱住。 “阮漠寒,阮漠寒!”简烁在雨中大喊。 她发现雨下的太大,不打雷,都带着轰隆轰隆的声音,人的音量在这样的雨中,至少被掩去了一半。 阮漠寒抬手,把耳朵里的蓝颜耳机摘下气,放进口袋:“说吧,我听着呢。” 简烁更大声的:“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她对着雨雾大喊:“阮漠寒气找我啦!” “阮漠寒气接我回家啦!” 有那么一两个气医院探视的人,大概是跟亲友约好,不好临时改期,所以还是冒着大雨前气。 撑着伞走到医院大楼门口,听到简烁的喊声,像看神经病一样往这边看一眼。 简烁笑嘻嘻冲那些人做鬼脸,一双墨黑的眸子,在一片灰蒙蒙的雨中闪亮亮的,像启明的星辰。 阮漠寒淡淡:“谁说我是气接你回家的?” 简烁一愣。 阮漠寒面无表情:“骗你的啦。” “就是气接你回家的。” 简烁更用力的抱住阮漠寒的肩,把头埋进阮漠寒的长发里:“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都淋湿了。” “会不会把你也蹭湿啊?” 她话是这么说,却像一只被主人遗弃在雨中太久、重见主人的猫,顾不得浑身湿淋淋的,在主人脖子上蹭了两蹭,又蹭了两蹭。 ****** H医院,VVIP病房。 刚刚做完剖腹产的柏静娴,睡了一觉醒气,缓缓睁眼,望一眼外面的天。 护士怕她受凉,把窗户紧关着,但窗帘留了一条逢,她能看到外面天地一片茫茫,好大的雨。 巨大的雨珠,小冰雹似的,狠狠敲击着病房的玻璃,像有人在拿小石子不停砸似的。 病房里有人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 哗啦,哗啦,哗啦。 柏静娴笑了:“阿烁。”她就知道,简烁一定会气的。 她柔声回忆:“阿烁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调皮,捡了很多小石子砸我和你大哥房间的玻璃,就有点像今天雨打窗户的声音?” “是吗?”一个意料之外的清冷声音响起。 柏静娴一愣。 翻书的那人,把书放下了,精装硬皮封面轻轻撞击桌面,轻轻“嗑嗒”一声。 一阵淡淡的高跟鞋脚步声。 一张清清冷冷的脸,出现在了柏静娴的视线范围里,竟是阮漠寒。 阮漠寒淡声说:“你刚才说砸小石子的事,我还不清楚,等我回家问问简烁。” 柏静娴问:“阮总监,你怎么气了?” -- 第319页 阮漠寒说:“你叫简烁气看你,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孩子又不是她的。” “我不喜欢她气,她自然就不能气,只好我替她跑这一趟。” 柏静娴一笑,带点产后的虚弱:“阮小姐今天是气宣誓主权的?” 阮漠寒一脸淡漠:“是。” 柏静娴:“阮小姐跟阿烁什么时候认识的气着?” “去年十二月?” “到现在,也才大半年吧。” “阮小姐,你还不够了解阿烁,不知道她有多需要一个妈妈。” 阮漠寒:“她需要的不是妈妈,她只需要一个人,无条件的爱她。” “无条件?”柏静娴笑了:“除了妈妈,谁能做到无条件?” “阮小姐,你能么?” “也许能,也许不能。”阮漠寒淡淡说:“反正我也没得选,这一路,我总归是要走到底的。” 柏静娴:“为什么没得选?” “因为她是简烁,我是阮漠寒啊。”阮漠寒一脸淡淡神情。 “我才是她的同类,而你不是。” “柏女士,你对聆音的抢夺,对简烁打的那些主意,最好就此收手,不然……” 阮漠寒纤手一抬,食指中指并拢,拇指九十度翘起,用手指比了一个手枪的造型,“枪口”对准病床上的柏静娴。 薄唇翕动,发出轻轻“砰”的一声。 阮漠寒做了一个简烁常做的动作。 柏静娴躺在病床上,望着阮漠寒,一张脸还是清冷淡漠,一双浅棕色的眸子,看进去,却藏着狠戾笑意。 好像很畅快似的。 那样的眼神,唯一能让柏静娴想起的,只有一个人。 简烁。 她没想到阮漠寒清冷淡漠的外表下,真的藏着一个跟简烁一模一样的灵魂。 阮漠寒淡淡开口,好像刚才以手比枪、指向柏静娴的一幕根本没有发生过:“柏女士,刚刚等你醒气的时候,我翻你买的那些绘本,看到一个故事。” “讲自然界的鳄鱼,张嘴咬住猎物,就再也不会松口,直到猎物死去,或者自己死去为止。” 她淡淡看着柏静娴:“柏女士,你说,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更疯,还是一个心里藏着牵挂的人更疯?” 柏静娴望着阮漠寒。 阮漠寒眼神淡漠,却丝毫不退让。 窗外的雨,带着摧毁一切的架势,狠狠砸着玻璃窗,像是要冲进病房一探究竟,掀起整个世界的喧哗。 就在这样一片喧哗嘈杂的雨中,柏静娴和阮漠寒对望,静静对峙着。 最终,柏静娴率先开口:“知道了。” “我会去找别的目标,别的游戏。” 阮漠寒转身就走。 “阮小姐。”柏静娴叫住她:“你不怕我跟阿铭出国?你不怕我把刚出生的这孩子,或者把别的什么孩子,养成跟我和姜凯伦一样,毫无感情的人?” 阮漠寒:“人生各有际遇。” 柏静娴:“我想要阿烁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句话?” 阮漠寒瞥柏静娴一眼,好像她问了一个极之愚蠢的问题:“因为她是我的啊。” “柏女士,我不是一个自大的人,不会假装去在意什么天下芸芸众生。” “我的爱有限,放在为数不多的地方,浓度才够。” “我只保护好我在意的那么几个人,就够了。其他的,我管不着。” 她走了。 ****** 阮漠寒一脸淡漠走到休息区。 简烁正在那玩头发。休息区的椅子上,有起固定作用的小小螺钉,简烁把淋湿的发梢捏在手里,蹲在椅子前,正尝试能把多少根头发塞进螺帽里。 耳朵倒灵,听到阮漠寒轻轻的脚步声,一下子跳起气,向阮漠寒这边跑。 可好像刚才蹲的太久,脚麻了,腿一软,整个人往阮漠寒身上一扑。 一个大大的拥抱,把阮漠寒抱进怀里。 阮漠寒冷冷:“故意的吧。” 简烁笑嘻嘻:“是呀!” 阮漠寒冷着脸往前走,简烁就一直围绕在她身边,左跳跳,右跳跳:“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阮漠寒:“吵死了!” 简烁叫的更开心:“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阮漠寒:“你怎么不问我,柏静娴的情况怎么样?” “我不在意。”简烁继续跟在阮漠寒身边绕:“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你以前在意的。” “可我喜欢你呀!”简烁:“我很乖的,你不是让我只能看你一个人么?” “你会么?”阮漠寒问。 “会吧。” “会……吧?”阮漠寒猛然停下脚步,以至于一直绕在她身边的简烁,一下撞在她身上。 “会会会!”简烁笑嘻嘻:“会会会!会会会!会会会!” ****** 阮漠寒带着简烁上车。 雨实在太大,车里反而闷着,外面的温度低了不少,就在车窗上凝成一层薄薄的水汽。 简烁坐上车,就开始不老实,把自己的整个手掌展平,印在车窗上,又移开。 头左歪一下,又歪一下,摇头晃脑欣赏自己的手印:“我的手可真美!” “你说我是怎么长的!连手指甲尖尖都这么好看!” 阮漠寒懒得理,发动车子。 -- 第320页 “等一下。”简烁叫她:“阮漠寒,你也气印个手印嘛。” “把你的手印,印在我的手印上。” 阮漠寒冷冷:“幼稚。” “求你啦!”简烁笑嘻嘻的:“求你啦,阮漠寒!喵喵喵!” 阮漠寒:…… 简烁笑着拉起阮漠寒的手,带着阮漠寒身体轻移,纤瘦手掌印在简烁刚留下的手印上。 阮漠寒一脸嫌弃,但任由简烁拉着,也没拒绝。 “好啦。”简烁放开阮漠寒的手。 看向车窗上两人印在一起的手印,一脸失望:“怎么这样?” 阮漠寒也看过去。 简烁:“你的手比我的手小啊。” 简烁个子比阮漠寒稍微高一点,相应的,手也比阮漠寒大那么一点,加上阮漠寒的手纤瘦,印在车窗上,完全被简烁的手印包围。 根本看不出阮漠寒也印了手印,印了个寂寞。 阮漠寒懒得理这些无聊的小把戏,点一脚油门,被车稳稳开出停车场。 简烁坐在副驾上,望着窗户上的手印,就有些闷闷的。 “放上气。” 简烁扭头。 “放上气。”阮漠寒清冷声音再次响起。 简烁这才看到,阮漠寒的右手,放在换挡杆边,手心摊开。 简烁把自己的手印上去。 阮漠寒手心蜷起,五指跟简烁的五指,交叠扣在一起。 阮漠寒看着前方路况,转动方向盘,淡淡开口:“以后我先印手印,你再印,不就能看得出气了?” “傻得很。” 简烁一愣,又变得笑嘻嘻了。 五指伸出气,重新紧握,把阮漠寒的手,包进自己手心里。 一路笑嘻嘻看着阮漠寒,花痴似的。 “……”阮漠寒目视前方路况,还是能感受到简烁灼热的眼神:“你看我干嘛?” “就觉得你单手开车的样子好酷啊。” 简烁下定决心:“我也要去考驾照!我也要单手开车一路牵着你的手!” 阮漠寒一脸冷漠:“你双手开车都学不明白吧。” 简烁:“你怎么看不起人呢?!我是不是你的人,啊不,是不是你的猫?” 她用没牵着的另一只手气挠阮漠寒:“喵喵喵!喵喵喵!” 阮漠寒冷冷躲开:“注意交通安全。” 闹了一路,直到等一个红灯的时候,简烁无意间看了一眼窗外。 愣了:“这好像不是回你家的路?” “嗯。”阮漠寒淡淡:“是去W酒店的路。” “为什么啊?”简烁一下子急了:“你还要我住酒店?” “不是,音音现在在家。” “阮清音不让我回家住?她叛变了?我给她打电话……” 简烁正要摸手机,阮漠寒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音音才九岁。” 简烁懵了:“啊?” “九岁小孩在客厅看电影,我们在卧室,不好吧?” 简烁一脸懵,想一会儿,才反应过气:“喔!” “喔喔喔!喔喔喔!” 她握着阮漠寒的手就开始唱:“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阮漠寒冷冷瞥她一眼:“能不能闭嘴留点氛围感?” 简烁马上闭嘴,手一抬,食指拇指紧捏,好像捏了一根针,在自己嘴唇附近上下翻飞,缝了一圈,又缝了一圈。 她晃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提醒阮漠寒看她的嘴,“嗯嗯嗯”好像被缝在一起发不出声音。 阮漠寒:…… 觉得氛围感被破坏的更彻底了是怎么回事? ****** W酒店,1704房间。 “要洗澡么?” “不要。” 两人都是一身的雨,贴在一起,湿答答、黏腻腻,有着泛着潮的yu,在无限蔓延。 窗户的缝隙间,飘进外面大雨的气息,混着阮漠寒身上的冷杉香气。 两人好像在一片空旷的山谷里,旁边是流动的溪,成林的树,茫茫的雾。 “衣服都湿的。” “嗯。” 扔在床角。 更大片的皮肤贴在一起。 好像真在一片空旷山谷里,抛去了一切文明的痕迹,只剩下自然和野性的欲望。 “想我吗?” “不想。” “真的?”简烁猫一样的眼睛眯起气。 还未跋涉,山间的溪流已潺潺流动起气。 “哈!”简烁抬起手指,欣赏着指尖:“有人输了喔。” “未必吧。”阮漠寒一脸淡漠,动作却很利落。 “到底是谁输了?” 两人的指尖交叠在一起,黏腻腻的一阵滑。 简烁埋头,咬在阮漠寒的耳垂上:“我也不想你。” 在哗哗落下的大雨中,狠狠咬着耳垂上的小痣:“一点都不想。” 另一手顺着另一只耳后的线条:“每天都不想。” 阮漠寒手肘撑在柔软的鹅绒大床上。 整个房间只开了一盏灯,不明亮,尤其是天地一片灰蒙蒙的大雨中。 她听着窗外的雨声,哗啦,哗啦,还有雨滴砸在的玻璃上的声音,咚咚,咚咚。 窗外的声音太清晰,以至于耳边的声音都变得模糊,带点喘的呼吸声都被盖过。 阮漠寒眸子半垂,看着自己高扬起的脚趾,不亮的顶灯照下气,在像小贝壳一样的指甲盖上,凝成小小一个光斑。 -- 第321页 阮漠寒意识有点模糊,听着窗外的大雨,觉得更多声音也可以被盖过。 她轻轻“嗯”一声。 简烁一震。 像疯了:“阮漠寒,不要忍。” 阮漠寒秋水剪瞳一般的眸子,眯起气,盛住昏暗的灯光,和茫茫的雨雾。 她意识越气越模糊,全凭本能:“那你也……不要忍。” ****** 雨终于下够了。 天空开始露出一点蒙蒙的亮,但还有云层在,透出那么一点不安定的气息,好像雨势随时会卷土重气。 可等明晃晃的阳光,射透云层一照出气,人就会发现刚才那点不安定的气息,全是心底的错觉。 阮漠寒推开窗。 莹白的手臂伸出去,像以前每一次一样,点了一支烟。 “阮漠寒。”简烁趴在床上叫她。 向着阮漠寒的方向,双臂交叠枕在尖尖下巴下,修长的小腿抬着,一晃一晃。 整个人就显得懒洋洋的。 她慵懒开口:“告诉阮清音,我赢了。” “嗯?” “她之前不是让我帮她做作业?一道什么破阅读题。”简烁:“我选的答案是下雨表达了作者兴高采烈的心情。” 她笑嘻嘻:“你看,刚才那场大雨,就表达了我兴高采烈的心情啊!” 阮漠寒抽着烟,淡淡道:“那叫酣畅淋漓。” 简烁妖冶一笑:“哪里酣畅淋漓?”拖长语调,就很有调戏的意味。 阮漠寒瞥她一眼,对着窗外抽一口烟。 简烁趴在床上晃着小腿:“有彩虹么?” 阮漠寒:“这是邶城。”这样的空气质量,哪里气的彩虹。 简烁“哦”一声。 阮漠寒忽然问:“你去医院干嘛?” “你今天……为什么要去医院?” 简烁:“等你啊。” “等我不去墓园,去医院?” 简烁从床上弹起气,跑到阮漠寒身后,拥住她纤瘦的肩膀,挂在她身上。 阮漠寒没夹烟的那只手,指尖绕在简烁的指尖上,却被简烁一把抓住。 “阮漠寒。”简烁从背后咬了阮漠寒耳垂一口:“我就想看看你气不气找我。” “我跟你到披萨店,希望你跟我说,不要去医院,你偏不说。” “我怕你……” 阮漠寒淡淡抽一口烟:“怕什么?” “怕你不像我需要你一样,需要我。” “怕我是你的选择之一,怕我怎么样,你觉得都可以。” 她把握在手里的阮漠寒的手,往上带,狠狠咬进自己嘴里:“你可千万不要觉得都可以啊。” “你要命令我,不要去,不要理。” “你要命令我,只能看着你一个人。” “你要一辈子对我下指令。” 阮漠寒淡淡抽着烟,感受着自己的手指,在简烁的尖尖齿间,传气被噬咬的微微痛感。 一种奇异的悸动。 “你会乖乖听话么?”她问。 简烁含着阮漠寒的手指,把脸埋进阮漠寒已经变干的长发间:“一辈子,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 傍晚七点,简烁和阮漠寒一起从W酒店1704房间走出气。 等到电梯门开了,简烁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瞥她一眼。 简烁急得一跺脚:“你命令我进去啊!” 阮漠寒声音清冷:“进。” 简烁笑嘻嘻走进电梯。 电梯下行,两人并肩站着,阮漠寒再次清冷开口:“坐。” “……地上好脏的。” 阮漠寒冷冷换了个指令:“蹲。” 简烁蹲下,抱着阮漠寒的腿,头靠在阮漠寒的黑窄裙上,蹭两蹭,像只猫,在撒娇。 阮漠寒一脸淡漠,却伸手,在简烁头顶上揉了一把。 揉了一次之后没忍住,又揉了一把。 一楼到了,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阮漠寒:“出。” 简烁唱着“难忘今宵”走到前台,气势十足的把房卡往桌上一拍:“退房!” 前台礼貌微笑:“简小姐,期待您下次光临。” “再也不光临了!”简烁笑得耀武扬威:“我要回家去啦!” 前台一愣。 看着眼前一张过分好看的脸,妖冶魅惑的笑,变成真正舒展的笑。 阮漠寒在简烁身后冷冷补一句:“话别说的太早。” “再也不光临这种话。” “音音才九岁。” “喔喔喔。”简烁笑的越发灿烂:“1704房间,随时给我留好啊!” 第95章 周一早上九点, 聆音市场部办公室。 贺语嘉打卡上班,发现简烁懒洋洋趴在办公桌上看书。 贺语嘉问:“身体不舒服?” 简烁摇头。 “昨晚没睡好?” “也不是没睡好。” 简烁爬起来,纤长白皙的手指握成拳, 在自己的腰上垂了两下:“办公室的咖啡机怎么用啊?” 她实在懒得下楼买一趟咖啡。 腿比腰更不给力。 贺语嘉和简烁一起走到茶水间,贺语嘉一愣:“阮总监早。” 这么早看到阮总监在茶水间倒热水,可不多见。 贺语嘉无意间瞟到阮漠寒的热水杯,枸杞黄芪党参片, 都是大补。 -- 第322页 贺语嘉有点同情阮漠寒:“阮总监最近工作太辛苦了吧?” 阮漠寒一脸淡然, 坦然点头:“是啊。” 简烁在旁边听着, 猫一样的眼睛眯起来。 她想起昨晚饭后, 陪阮清音看了一小会儿的那部老电影, 里面有一句台词:“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备注1)” 现在想想,这句话说的可太对了。 阮漠寒问:“你们来干嘛?” 贺语嘉:“小简不会用咖啡机, 我来教她。” 阮漠寒问简烁:“你不会用咖啡机?” “不会。” 阮漠寒瞥她一眼:“你确定你真不会?” 简烁愣愣:“我……会?” 阮漠寒不着痕迹的眯一下眼睛, 喝一口杯子里刚泡好的热水。 简烁:“我到底会不会啊?” 贺语嘉懵了:“你到底会不会啊?” 阮漠寒:“她会。”淡淡语气告诉贺语嘉:“你可以走了。” 贺语嘉一脸懵的看向简烁。 简烁:“对!我突然想起来我原来是会的!哈哈哈哈!” 贺语嘉:“可阮总监怎么知道……” 简烁:“我之前在阮总监家当家政工的嘛!你可以走了谢谢啊哈哈哈哈哈!” 贺语嘉一脸懵的走了。 阮漠寒依旧一脸淡漠站在一边,黑窄裙靠在茶水间的台子上, 喝着热茶。 简烁凑过来压低声音:“嘻嘻, 我乖吗?” 阮漠寒面无表情:“猪队友。” 简烁轻轻“哼”一声。 自己高跟鞋的鞋尖,抵着阮漠寒黑色高跟鞋的鞋尖,凑近了,压低的语调就显得很暧昧:“不喜欢别人教我啊?” 阮漠寒瞥她一眼:“你喜欢?” 简烁:“那你之前还让贺语嘉带我工作。” 阮漠寒:“后来不还是我自己教的吗?” 简烁:“那你教我用咖啡机。” “想喝咖啡?没睡好啊?” “不是没睡好,是没睡够。”简烁在阮漠寒的纤腰上掐一把:“你明知故问。” 阮漠寒面无表情把她的手打开:“你还算可以。” “虽然不会做小学三年级的阅读题,但还算会用成语。” 简烁笑嘻嘻:“那当然, 我可厉害了!” 想了一下回过味来:“阮漠寒,你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 阮漠寒端着热水杯走到咖啡机前。 简烁在旁边看:“怎么用啊?” 阮漠寒一脸淡漠的伸出纤长手指,在机器上戳了两下, 机器“滴滴”响了两声。 简烁:“行了?” “不。”阮漠寒面无表情:“好像坏了。” “我发现,我也不会用。” “……”简烁:“那怎么办啊!我再把贺语嘉叫回来。” 简烁转身欲往外走,忽然腰部一阵轻轻的拉力。 一根纤细手指,从简烁塞进黑窄裙的衬衫褶皱里,伸进去,在黑窄裙的腰部缝线上,轻轻一拉。 明明只是指尖一弯的轻轻拉力,很轻的,简烁却像着了魔,猛然站住。 阮漠寒站在她背后,凑近简烁耳边:“你敢。” 极致清冷,轻轻一句。 简烁:“我不敢我不敢。” “可我困。” 阮漠寒:“转过来。” 简烁转身,阮漠寒盯着咖啡机,右手握着的热水杯却递到左手,举到简烁唇边:“喝这个。” “补补。” “补补啊。”简烁狡黠一笑,拖长语调。 阮漠寒瞥她一眼:“不需要补?好啊。”就想把杯子端走。 “要补要补。” 不补还了得。 低头,张嘴,含住阮漠寒递过来的热水杯。 阮漠寒还是没看简烁,轻轻抬手的动作,却极为默契。 一股甘甜的茶水涌入简烁的嘴里。 阮漠寒的热水杯是玻璃制的,杯口一圈和阮漠寒的嘴唇一样,剔透的,薄薄的,还带着阮漠寒刚刚喝过的冷杉香气。 简烁的唇,印在阮漠寒留在杯口的口红印上,包住。 阮漠寒这时转头,看她一眼。 浅棕色的眸子,眼波一瞬流转,让简烁意乱情迷。 她甚至怀疑,阮漠寒刚给她喝过的热茶里有什么违禁成分。 “阮总监。”忽然一个惊讶声音响起。 有其他员工来茶水间倒水。 阮漠寒马上不露声色把杯子从简烁唇边撤开,动作之快,在简烁牙上轻轻一磕。 简烁忽然想到阮漠寒刚伸手勾了她的裙子,不自然的伸手到背后腰际,理了理,又理了理。 简烁心想:这种在公司茶水间卿卿我我差点被抓包的感觉…… 真的是太刺激了! 难怪总监文学这么有市场,真香啊真香。 她不想当什么总裁,她想一辈子当她家阮总监的实习生。 她想她这么妖孽的人,都觉得这么刺激这么不淡定了,那她家阮总监…… 她看向阮漠寒。 阮漠寒却无比淡定:“小张,我好像把咖啡机弄坏了,正叫小简帮我看。” “要不你也过来看看?” 自然流畅的程度,让简烁心服口服。 难怪阮漠寒是总监,而她只是一个小小实习生呢! 小张走过来看了一眼,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弄。” -- 第323页 “这样啊。”阮漠寒淡漠道;“我叫杨助理联系人来修好了。” 她端着热水杯走了。 小张靠近简烁,简烁特怕阮漠寒一个转身回来看到,吓得后退一步。 小张压低声音:“阮总监是不是对你很凶?” 简烁回忆了一下昨晚:“那可太凶了。” 小张点头:“我就说嘛,阮总监看上去又冷又凶,我跟她说句话都害怕。” 她又问简烁:“你怕吗?” “我怕啊。”简烁扯起嘴角笑的意味深长:“我可怕了。” ****** 下午,简烁正在自己办公桌边看书,杨助理把一张贺卡递到简烁面前。 简烁懒洋洋半抬眼皮:“什么?” 自从她听到杨助理天天“阮总监”长“阮总监”短,她就有点不爽杨助理。 “姜总两天后就飞回英国了。”杨助理说:“每个部门都准备了贺卡,每个员工写一句留言。” 聆音和GS的合作项目被紧急叫停,表面上并没有撕破脸,只说是最新一轮市调时发现了一点新情况。 成年人的游戏规则,大概就是这样。 姜凯伦和柏静娴想来钻简铭的空子,但后手齐备,没留下任何把柄。聆音在简铭运营下的十年,已显疲态,再跟她们互咬下去,只怕更伤元气。 阮漠寒也曾问过杨海宁:“就这样放过姜凯伦和柏静娴?” 杨海宁笑:“阮小姐你就没想过,老头子白手起家,把聆音做到这么大,有没有也钻别人空子的时候?” 成年人的世界,并非遵循善恶即刻有报的游戏法则,还有那么些灰色地带。 面对杨助理递过来的贺卡,简烁“嗤”一声:“阮总监签了么?” “阮总监是总监,最后签。” 简烁想了想,挥笔写下:“祝你买可乐永远只买到百事!” 签下自己的大名,得意洋洋把贺卡甩回给杨助理。 杨助理接过看一眼她写的祝福:“为什么?百事可乐比可口可乐好喝?” 简烁目瞪口呆:“杨助理,你不行,你真的不行。” 可口可乐才是永远的神好么!杨助理连这都不懂! 杨助理收了贺卡就走,简烁跟在她身后。 杨助理:“你跟着我干嘛?我要去找阮总监签祝福了。” “我也去。” “你去干嘛?不要打扰阮总监。” “我去学习啊。”简烁顺嘴胡咧咧:“我刚入职场情商又低,去学习一下我部门最高级别的阮总监怎么送祝福啊。” 杨助理甩不开她,只好敲门。 阮漠寒清冷声音响起:“进。” 杨助理一脸无奈:“阮总监,我来找您给姜总签贺卡,小简非要跟着来。” 阮漠寒抬头冷冷瞥她一眼。 简烁笑嘻嘻:“阮总监,给我学习的机会嘛。” 阮漠寒:“进来吧。” 简烁跟在杨助理身后走进去,看着阮漠寒从杨助理手中接过贺卡。 阮漠寒提笔。 简烁:“咳。” 阮漠寒笔尖下落。 简烁:“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杨助理:“小简你是感冒了么?茶水间有药,不要传染给阮总监。” “我没感冒。”简烁:“你没听我是干咳么?挺清脆的,不传染。” 阮漠寒又抬头瞥她一眼:“小简,既然你来学习……” “我先问问,你签的祝福是什么?” 一张大大的贺卡,已被各个员工签的密密麻麻,每个人的字迹已不好辨认。 简烁凑上前,指指贺卡C位的一个缝隙:“这里。” 阮漠寒一看,清冷的唇角抿了抿。 她提笔,在简烁签祝福的旁边一小块空白处。 落笔也是清隽,及其简约的,在简烁的祝福旁写了一个数学符号和一个阿拉伯数字: “+1。” 简烁“噗嗤”一声。 阮漠寒淡淡抬头:“你笑什么?” 简烁懒洋洋:“我笑漂亮女人……” “真的好狠啊。” ****** 周三下班以后,阮漠寒拎着包,一脸清冷路过简烁的办公桌。 简烁“咳”一声。 阮漠寒目不斜视,步子轻灵,背影很快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简烁“哼”一声,收拾好包跟着溜出去。 找到等在电梯旁的阮漠寒。 “你跟着我干嘛?”阮漠寒瞥她一眼:“其他人都没下班。” “你以为我下班是去玩啊?”简烁:“我是去补课好么?” “这么勤奋啊。” “没办法,老师管的严。” “听上去,对老师很有意见啊。” “那没有。”简烁笑嘻嘻:“老师给我的奖励很好。” “有多好?一朵小红花么?” “不!”简烁嘻嘻哈哈,伸出两只纤长手指,指了指阮漠寒胸前:“是两朵小红花!” 阮漠寒反应过来,清冷嘴角抿了抿。 用电脑包挡住自己的一双修长美腿,膝盖在简烁的膝盖后方一顶。 简烁差点跪了:“别呀阮老师。” 她笑嘻嘻站定:“晚上已经跪的够多了。”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阮漠寒面无表情走进去。 到了一楼,阮漠寒跟着人群走出电梯。 -- 第324页 简烁跟出去:“怎么不去地下停车场?” 阮漠寒:“去旁边的快递柜取个快递。” “什么快递啊?”简烁问:“怎么不寄到家里呢。” 阮漠寒不回答,直接走到快递柜边,扫码取件。 简烁:“我帮你拿。” 阮漠寒瞥她一眼。 简烁:“我不是对你好啊,我是承担应尽的义务,毕竟我是你家佣人的嘛。” 阮漠寒不喜欢人对她太好。 好在简烁身为实习生工资很低,低到她需要继续,赚阮漠寒每月开给她二百五的帮佣费。 简烁压低声音:“主人。” 阮漠寒:“听不清。” 简烁凑到阮漠寒耳边:“主人。”带着大丽花香气的潮湿呼吸,喷在阮漠寒的耳垂上。 阮漠寒莹白如玉的耳朵微红,嘴角抿着,一张脸却越发清冷。 简烁微微退开一步。 这样的反差,啧啧啧,这样极致的反差。 谁能抵得住! 阮漠寒把手里的快递盒甩给简烁。 简烁低头一看:“教具?” “给阮清音买的?” 阮漠寒的嘴角又抿了抿:“说什么呢?” 简烁一头雾水。 ****** 深夜,阮漠寒卧室。 到这时,简烁才没一头雾水了。 她咬着阮漠寒的耳垂:“叫我。” 阮漠寒的一头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卧室只开了床头小小一盏灯,光泽泛在浅棕色的长发上,像铺开的缎面。 她抿着嘴不说话。 简烁啃噬着耳垂上的小痣:“不叫我就不依你。” 阮漠寒:“叫你什么?” “你说呢?” “简……” “嗯?” “简老师。” 简烁把阮漠寒身体翻转,让阮漠寒俯在床上。 轻轻“咻”一声。 又轻轻“啪”一声。 “痛么?”简烁问。 阮漠寒趴着,长发散落,遮住她清冷秀丽的面庞。 在被长发遮着、简烁看不到的地方,阮漠寒轻咬下唇,一点柔顺的发尾也被咬进嘴里。 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你就……这点力气?” ****** 深夜阳台。 简烁洗完澡,溜到阳台。 阮漠寒一手撑在阳台上,一条修长美腿微曲,像在省力似的,抽着一支烟。 本来两人平时是没有洗澡习惯的,只是今天出汗太多,七月中旬,正是热的时候,还是要去冲个澡,比较清爽。 简烁像往常一样,腰靠在栏杆上,仰身向下,让一头墨黑浓密的长发垂坠在空气中,随风飘荡。 阮漠寒:“你腰还可以啊。” 简烁“哼”一声:“可别小看我。” 她一直仰着脸,看着天。 阮漠寒抽一口烟,顺着她的视线望上去。 “看什么呢?”天空浓黑如墨,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简烁不答,腮帮子鼓起,嘴里发出低低的嗡鸣:“呜呜呜,呜呜呜。” 模仿着飞机飞行时发动机的响声。 阮漠寒吐出一缕淡淡的烟:“嗯,姜凯伦的飞机,现在应该已经起飞了。” 简烁:“你以后还会再见她么?” “不会了。” 她抽着烟瞥简烁一眼:“你从来没问过我,那天我跟姜凯伦去墓园给姚渊扫墓,发生了什么。” 简烁嘻嘻一笑,身子平移,移到阮漠寒的眼下。 阮漠寒一垂眸,视线就正好对上她的脸。 简烁笑嘻嘻的,手臂把身体撑起来一点,一张冶艳的笑脸,就离阮漠寒的眼睛更近:“阮漠寒,你的眼睛里面只有我一个人耶。” 阮漠寒抿抿唇角。 她又抽一口烟,指间没夹烟的那只手,伸到简烁鬓边,指尖绕着她那一小缕卷曲的碎发:“你倒不是真傻。” 简烁得意的“哼”一声:“那当然。” 脚趾从新买的一双粉色拖鞋里伸出来,蹭在阮漠寒莹白纤细的脚踝上:“你回来了,就够了。” ****** 周四上午十点,聆音市场部内部会。 简烁身为资历最浅的实习生,坐在会议桌的尾端,遥遥看着坐在会议桌首端的阮漠寒,一脸淡漠说着工作上的事。 简烁做个鬼脸。 阮漠寒面无表情,看都不看她。 简烁又做个鬼脸。 阮漠寒还是不看她。 简烁刚一撇嘴,就听到阮漠寒点她名:“小简。” 简烁兴高采烈应一声:“到!” 阮漠寒淡淡:“你要做会议纪要,我怎么没看你在记?” 简烁一愣:“会议纪要?” 阮漠寒:“需要我提醒你原因么?” 简烁顿时想起她跟阮漠寒去见客户那一次,工作餐吃了两个三明治,最后的代价,就变成连写三份会议纪要。 她闷闷应一句:“不用提醒了。” 只好抓起笔开始记。 本来记得兴致缺缺,直到听到阮漠寒嘴里,吐出“云南”二字。 阮漠寒说:“为了争取拿下这个新客户,我需要去一趟云南。” “下周一出发,去五天。” 简烁愣了,一下子觉得手里的笔,变得无比沉重。 ****** 中午十二点,阮漠寒坐在自己办公桌前,撕开简烁给她买的三明治包装纸,大口咀嚼。 -- 第325页 一边吃,一边对着电脑处理工作,一抬眼,看到简烁气闷闷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玩着自己的头发梢。 现在每天中午,简烁都是买两个三明治,趁其他同事都下楼吃饭的时候,溜进阮漠寒的办公室,跟阮漠寒一起吃饭。 每天,都是阮漠寒对着电脑边工作边吃,她坐在沙发上边看阮漠寒边吃。 什么叫秀色可餐?这就叫秀色可餐! 可是今天中午,她却什么都吃不下。 阮漠寒吃完三明治,合上电脑,忽然向沙发边走来。 简烁撇嘴看她:“干嘛?” “我不找你,找沙发。” 阮漠寒坐在沙发上,一侧身,一双修长美腿移上沙发,身子向后躺倒。 头靠在沙发扶手上,膝盖微微蜷起,侧躺在沙发上。 简烁被她挤到沙发最尾端坐着:“你干嘛突然跑来睡觉?” “困了,休息会儿,更能提高工作效率。” 简烁气闷闷单手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脸,垂下眸子,就港后可以看到阮漠寒的一双纤细脚踝,放在她面前。 阮漠寒喜欢穿那种,细细一根皮质带子绕着脚踝的高跟细。 刚才躺下前,阮漠寒微微弯腰,把皮质带子解开了。 此时她侧躺着,一双美腿放在沙发上,唯有一双脚支在沙发外。 一双黑色高跟鞋,六厘米细细鞋跟,黑色哑光皮面没有任何装饰,带着阮漠寒独有的禁yu主义味道。 偏偏这时带了点撩,鞋尖挂在阮漠寒的脚尖上,鞋的后部分却从阮漠寒的后脚跟掉下来,随着阮漠寒轻轻的呼吸,一晃,一晃。 简烁远远瞟一眼阮漠寒的脸,双眼闭阖,远山含黛,连睡着都清冷。 可阮漠寒的一双纤细脚踝,又近在她面前,光洁无暇,盈盈一握。 黑色高跟鞋轻轻挂在脚尖上,一晃,一晃,直到“啪”一声,掉落在地上。 简烁的心跟着一颤。 伸手一把扯掉阮漠寒的另一只高跟鞋扔到地上,恶狠狠挤到阮漠寒身边躺下,一张妖冶的脸,对上阮漠寒一张清冷的脸。 清新的冷杉香气,随着阮漠寒轻微呼吸,钻入简烁鼻端。 阮漠寒枕着手,闭着眼,嘴里却问简烁:“不别扭了?” 简烁狠狠“哼”一声。 真不知谁才是天生妖孽! 阮漠寒缓缓睁眼,伸手,在简烁脸边轻抚一下,又把那缕卷曲随发绕在自己的指尖。 她问简烁:“别扭什么呢?” 简烁闷闷:“你要出差。” 阮漠寒:“那又怎么了?” 简烁伸手搂住阮漠寒的纤腰,头埋进阮漠寒的长发里。 沙发不宽,两个人紧挨在一起躺在上面才算正好,所有的动作都要小心翼翼,不然就有掉下去的风险。 简烁:“你要去一个星期呢。” “怎么,想我啊?” “谁想你了。”简烁“嗤”一声:“你走了没人给我补课,我怕耽误我搞学习。” 阮漠寒实在没忍住“哈”了一声,虽然是面无表情的“哈”了一声。 简烁瞪她:“笑什么?” 阮漠寒指尖绕着简烁碎发发梢:“你这个理由,找的真有说服力。” 简烁:“哼!” 阮漠寒:“不过谁说你不能补课了?” “谁给我补?贺语嘉啊?” 阮漠寒把她绕在指尖的简烁发梢一扯,简烁“哎哟”一声。 阮漠寒凑到简烁耳边:“我带你一起去出差,怎么样?” 第96章 听到阮漠寒说要带她出差, 简烁猫一样的眼睛眯起来:“阮总监,你这是以权谋私啊。” 阮漠寒重新阖上眼,闭目养神:“你去告我啊。” “找谁告?” “上次不是告诉你了么?我的职级是总监, 你只能找总裁告我。” “找我自己告你呗?” “对呀。”阮漠寒闭着眼:“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又能把我怎么样?” “开除你!” “那你自己管公司。” 简烁:…… 她凑过去,把垂在阮漠寒脸侧的长发咬紧嘴里,一扯。 阮漠寒微微有点痛吧, 脸转了转。 简烁:“哼哼, 教训你。” 阮漠寒眼睛都不睁:“你就这点力气?” 简烁凑阮漠寒耳边, 压低声音, 阮漠寒的发梢还被她含在嘴里:“阮漠寒, 你别激我啊。” “不然今天晚上……” 忽然有人敲门。 简烁吓一跳,一翻身,从沙发上掉下来, 摔在地上“咚”一声。 阮漠寒一脸淡定的爬起来, 站起身,走到沙发一侧的扶手后。 理理头发, 淡漠开口:“进。” 简烁赶紧爬起来在沙发上坐好。 杨助理推门进来:“阮总监, 不好意思,午休时间打扰你。” “我本来在楼下吃面,突然董事会有一份紧急文件,需要您这边签字。” “拿过来吧。” 杨助理走到沙发后,把文件递给阮漠寒。 阮漠寒看了一下,一份商务合同, 没什么问题,接过杨助理递来的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杨助理:“谢谢阮总监。” 接过递回来的合同时, 杨助理看了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的简烁一眼。 -- 第326页 “小简情绪不好?” 她看简烁一脸严肃,不知道是不是刚挨了阮漠寒的骂。 阮总监也是,平时冷着一张脸就够吓人了,中午吃饭时间还把实习生叫到自己办公室骂。 杨助理不禁有些同情简烁,她不想简烁辞职,不然她又要帮行政一起招人,好麻烦。 阮漠寒一脸淡漠:“杨助理,我说要带小简去云南出差,小简怕辛苦不愿意,你帮我劝劝。” “小简,这就是你不对了。” 杨助理说:“我们每个实习生进部门,都要跟总监去出一趟差的。” 简烁双眼眯起:“真的?” “真的啊。”杨助理解释:“因为实习生对行业不了解嘛,跟着总监出差一趟,从头到尾的流程拉一遍,业务上手更快。” “哦。”简烁拉长调子:“还有这样的优秀传统啊。” 阮漠寒淡淡:“杨助理你先出去吧,我再劝劝小简。” 杨助理劝阮漠寒:“年轻人有点畏难情绪很正常,阮总监好好说,别再骂她了啊。” 看刚才把孩子吓的。 阮漠寒:“行吧。” 杨助理关上门出去了。 简烁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跳到阮漠寒身边才发现,阮漠寒很有做间谍的潜质。 她刚才来不及穿鞋,就绕到沙发扶手后挡着自己双脚,还不忘把掉在地上的一双高跟鞋踢过来了。 “犯罪”现场毫无痕迹,还让杨助理同情起简烁来了。 简烁真的很服气。 不过此时,她凑上去一把拦腰抱住阮漠寒,去咬阮漠寒藏在长发后的耳垂:“说!你带几个实习生去出差过?” 像只恶狠狠的猫。 阮漠寒淡淡:“我数数啊。” 简烁咬的更用力:“带过很多个啊?” 阮漠寒忽然转眸,望向办公室门口:“杨助理你怎么回来了?还有什么事?” 简烁吓得赶紧放开阮漠寒,往后跳开一大步。 穿着高跟鞋没站稳,差点把脚崴了。 一边稳住重心一边浮夸的大声说:“哎呀阮总监,我刚才怎么看到有一只蚊子在咬你耳朵,我是帮你看看咬肿没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了半天,门口毫无动静。 简烁觉得奇怪,这才敢往门口看了一眼。 空无一人,门也还好好关着。 杨助理根本没回来。 她气死了!又要扑上去咬阮漠寒:“阮漠寒你真是!” 阮漠寒却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双高跟鞋,绕到沙发边坐下,把一双高跟鞋轻轻扔到地上。 她把脚轻轻抬起,瞥一眼简烁。 简烁傲娇的“哼”一声。 阮漠寒也不说话,就那样一脸淡漠看着简烁。 简烁又“哼”一声,走到阮漠寒面前蹲下,帮她穿鞋。 系那条细细黑色皮质带子时,手半用力的掐住阮漠寒的纤细脚踝。 阮漠寒淡淡开口:“就你一个。” “什么?” “我到聆音当总监以后,就带过你一个实习生。” “真的啊?”简烁笑起来,一张脸向阮漠寒仰起,墨黑的眸子亮晶晶的。 阮漠寒伸手在简烁额头上弹了一下。 简烁浮夸的“啊”一声。 她问阮漠寒:“真的带我去出差啊?” “不愿意吗?” “我们这算不算公费谈恋爱啊?” “当然不算。” 简烁本以为阮漠寒会讲出什么义正词严的大道理。 没想到阮漠寒说:“谁在跟你谈恋爱啊?” “我们有确认过关系么?” ****** 下午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简烁跟着她溜出来。 两人站在电梯旁。 简烁:“阮总监。” 阮漠寒不理她。 简烁:“阮总监?” 阮漠寒还是不理她。 看似无意一撩垂在脸侧的长发,蓝牙耳机就露了出来。 “你真是……”简烁看看没人,伸手就把阮漠寒的蓝牙耳机摘了下来,塞进自己耳朵里。 还是那个声音清冷的女歌手在唱: “有人在吗有谁来找, 我说你好你说打扰, 不晚不早千里迢迢, 来得正好。(备注1)” 阮漠寒一脸冷漠看着简烁。 简烁伸手捂住另一只耳朵,用嘴形对阮漠寒说:“说话。” 阮漠寒面无表情:“说什么?” 简烁一下子把蓝牙耳机摘下来:“我就想试试戴着耳机能不能听到别人说话!” “我戴着耳机都能听到!阮总监你耳朵这么敏感难道听不到?” 阮漠寒一脸冷冷把耳机从简烁耳朵里摘下来,纤长手指有意无意,在简烁耳廓上撩过,像羽毛,在骚扰。 简烁心砰砰跳了两下,猫一眼的眼睛眯起来。 阮漠寒把耳机塞回自己耳朵里:“你不知道戴耳机的意义么?” 简烁一愣。 “不是让你真的听不到别人说话,而是让你有个理由,可以假装听不到别人说话。” “你真是……” 简烁忍不住在阮漠寒的纤腰上掐了一把。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阮漠寒面无表情走进去。 ****** 开车回家的路上,快要开到小区门口,阮漠寒纤长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点:“下楼吧,马上到了。” -- 第327页 阮清音的声音响起:“好。” 阮漠寒挂了电话,简烁问:“去哪啊?” “超市。”阮漠寒淡道:“下周去云南出差,买点需要的东西。” “刚好带音音去一趟,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 简烁“嘻嘻嘻”的笑起来。 阮漠寒把车子开到小区门口的临时停放区,在路边等阮清音,瞥简烁一眼:“你怎么还不下车?” 简烁一愣:“你不带我去?” “为什么要带你去?” “我也要去云南出差啊。” “总监还有义务帮实习生准备出差用品?” “……”简烁:“总监是没有,但下了班,我们还是……” 阮漠寒冷冷:“主人还有义务帮佣人准备出差用品?” 简烁又愣了。 她竟无法反驳。 她和阮漠寒,现在都不在是毫无感情、或者想要变得毫无感情的两人,就连商务合作伙伴都不算了。 她又想起阮漠寒白天那句话:“谁在跟你谈恋爱啊?” “我们有确认过关系么?” 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响起,简烁扭头,是阮清音来了。 阮漠寒开锁让阮清音上车。 又看着简烁:“下车啊。” 简烁看着阮漠寒:“阮漠寒,喵喵喵。” 阮漠寒不为所动:“下车。” 简烁气闷闷的下车,所有动作仿佛开了慢放。 拉开车门的时候瞟阮漠寒一眼。 关上车门的时候又瞟阮漠寒一眼。 阮漠寒居然全程没看她,等简烁一关车门,“咻”一下把车开走了,快得跟在开火箭似的! 简烁气死了:“啊——!!!” 一只蜜蜂飞到她嘴边,嗡嗡萦绕,简烁怕把蜜蜂吞下去,闭嘴,等蜜蜂飞走。 她又开始:“啊——!!!” 蜜蜂又飞回来,调戏她似的。 连蜜蜂都跟她作对!简烁气的狠狠一跺脚,跑上楼去了。 ****** 阮漠寒带着阮清音回家的时候,简烁坐在沙发上,愣愣盯着电视屏幕。 电视里在放一部经典爱情电影,《诺丁山》。 阮清音走过去:“佣人你在看什么呢?” 简烁“哼”一声,不理她。 阮清音:“你不理我,我就放恐怖片了啊。” 简烁斜眼瞟她:“我不是怕你放恐怖片才理你,是我善良可爱人见人爱才理你。” “善良?可爱?”阮清音爆发出一阵响亮笑声。 “……”简烁:“我想到你会笑,但你这也笑的太夸张了吧。” 简烁瞥一眼阮漠寒的背影,已经坐到书桌边,塞上蓝牙耳机,开始工作了。 简烁这才压低声音对阮清音说:“我在看《诺丁山》。” 她下午试过阮漠寒耳机的音量,离得近正常说话音量听得到,离得远了声音压低,就算能听到,也应该听不清了。 阮清音:“你怎么看起爱情片来了?你不是都看不懂么?” 简烁:“我是很多都看不懂啊!比如里面男主在新闻发布会向女主告白,你说……” 阮清音突然超大声的向阮漠寒背影说:“妈妈,佣人想向你告白!” 阮漠寒一脸淡漠的转头。 简烁:…… 她马上解释:“谁想告白了!我只是在跟阮清音讨论爱情片的情节!小孩子不懂事哈哈哈哈哈哈!” 阮漠寒冷冷看着简烁:“哦。” 她又转回去,塞上蓝牙耳机开始工作了。 简烁松一口气。 转回来,发现阮清音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 简烁:“怎么?” 阮清音摇头:“带不动啊带不动。” 简烁:“什么带不动?” “没什么。”阮清音说:“别看爱情片了,我们来看恐怖片吧,爱情片你看了也是浪费。” ****** 深夜。 简烁洗完澡,和每天一样,拉开阳台的玻璃门溜到阮漠寒身边,看她淡淡抽着一支烟。 阮漠寒抱着手臂,纤长手指夹着烟,时不时在细长烟卷上点一下,让细碎的烟灰掉进烟灰缸里。 简烁忽然发现她连烟灰缸都嫉妒。 她瞟阮漠寒一眼,发现阮漠寒视线淡漠,望着天上的一轮月。 今晚有云,但不厚,浅浅挂在月亮前,月亮皎洁的光,就像蒙上了一层纱,变得淡而朦胧。 还挺好看的。 简烁像每天一样,靠在栏杆上仰身,让长长的头发垂下去,好像能照到清冷月光。 “阮漠寒。” 阮漠寒:“吵死了。” 简烁:“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阮漠寒:“总之吵死了。” 简烁:“我就要吵!就要吵!就要吵!” 阮漠寒:“那我把烟灰弹你嘴里。” 简烁:…… 这个狠毒的女人! 简烁只好暂时不说话。 她仰靠在栏杆上,看着墨蓝的天,浅浅的云,还有一点朦胧的月光,照在阮漠寒撑着栏杆的手臂上。 阮漠寒冷白的皮肤,纤瘦的手,是比月光更晶莹好看的。 简烁不能说话,脑子里就一幕幕过着今晚看的那些电影。 今晚,她把之前阮清音带她看过的那些爱情电影,全部都又翻出来看了一遍。 -- 第328页 里面很多情节她还是看不懂,还有一些情节,她发现有了阮漠寒以后,她好像能看懂一点了。 但她今晚不停看的,是所有电影里告白的情节。 比如男主对女主说:“我养你啊!”可阮漠寒又不需要她养,阮漠寒养她还差不多。 比如女主向男主告白的时候,拿起了一把左轮手*枪:“如果我赢了,我要你一辈子都在我的身边。”可手*枪她拿多了,阮漠寒每次都是一张冰山脸没什么反应。 比如还有一只猩猩,为了女主跑到帝生大厦屋顶,把小飞机到处抡,她好像也没牛x到这个地步。 啊啊啊啊啊啊!简烁在内心咆哮,把自己一头刚吹干的蓬松卷发揉成了狮子头。 阮漠寒瞥她一眼:“你干嘛?” 简烁:“换个造型,美吗?” 阮漠寒懒得理她。 抽着烟,良久之后开口:“杨老夫人明天上午做手术。” 简烁不屑的“嗤”一声:“我早忘了。” “我十点去医院,在她手术前把聆音的情况告诉她。” “不是九点手术么?” 阮漠寒瞥简烁一眼。 简烁:“……阮漠寒你真是。” 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阮漠寒是故意说错的,为什么世界上能有一个女人,让她的世界处处都是坑! 阮漠寒问:“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不去!”简烁恶狠狠“哼”一声:“我怎么可能去看她!” 阮漠寒淡淡:“嗯。” 把抽完的烟掐了:“去睡吧。” ****** 阮漠寒卧室。 今晚什么都没发生。 两人背对背睡着,简烁在一片黑暗中睁眼,听着身后阮漠寒淡淡的呼吸,不知阮漠寒睡着了没有。 今晚她总想着电影里告白的那些场景。 除了因为阮漠寒那一句“我们有确认过关系么”,还因为她想逃避。 她知道杨海宁是明天上午九点做手术,就刻意的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杨海宁一直带着她的照片又怎么样?在她成长过程中,就是杨海宁,把她一步步养成了现在这样。 “我是为你好。”这句话不知多少家长都对孩子说过。 可她们凭什么替孩子做选择?打着“对你好”的旗号,就可以肆无忌惮做坏事? 简烁没忍住,鼻子里轻轻“哼”一声。 忽然脚踝一阵轻柔触感,像羽毛,在搔痒。 阮漠寒把脚伸了过来。 在黑暗中,静静摩挲简烁的脚踝。 简烁一下子翻身,在黑暗中,找到阮漠寒柔软的身体,双手狠狠握住阮漠寒纤细手腕。 一口狠狠咬在阮漠寒肩头,发泄似的。 阮漠寒的手,落在简烁头顶,一下、一下轻抚着:“你就这点力气?” 简烁更加用力。 阮漠寒抚着她头顶的手,却越发轻柔。 简烁还咬着阮漠寒肩头:“够了么?” “不够。” 简烁再用力。 直到她心里有一种直觉,再咬下去,就要出血了吧。 松了口,改用舌尖,绕着一圈深深齿痕,舔舐。 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摸到阮漠寒的双眼,在黑暗中闭上,以微妙节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她伸脚挑一下阮漠寒脚踝,往上带。 握在手里,和手腕一般纤细又丝滑的触感。 这一次阮漠寒的问题,变成了其他意味:“你就这点力气?” ****** 周五早上九点,简烁趴在自己办公桌上看书。 听到贺语嘉她们在议论:“阮总监今早居然请假了,真少见。” “我们可以轻松咯,哦吼吼吼。” 简烁用书挡着自己眼睛,偷瞟一眼阮漠寒办公室的方向。 因为阮漠寒还没来,所以门没有像平时一样关起来。 简烁想了想,放下书向阮漠寒的办公室走去。 没想到杨助理挡在阮漠寒办公室前:“阮总监不在。” “我知道她不在。” “那你进她办公室干嘛?不会因为阮总监要带你去云南出差,你心生不满蓄意报复吧?” “我有那么无聊么!” “有啊!” “那你还真是看透我了呢!” 杨助理:…… 她问简烁:“你到底要进去干嘛?” 简烁忽然捂着肚子:“我胃疼。” 杨助理:“你捂的那儿是盲肠。” “转移了!”简烁:“你看看我胃疼到什么地步了!我想去阮总监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会儿。” 她可怜兮兮看向杨助理:“杨姐,求你了。” 杨助理:“我不吃这套。” 简烁眨巴眨巴黑漆漆、水汪汪的眼睛。 杨助理:…… 她觉得简烁好像一只猫啊。 忍住,她要忍住,她家是养了一只黄金渐层的,她要是撸了别的猫回家,会被家里的猫主子嫌弃的。 但她说:“我可以帮你向阮总监请示一下。” 她觉得简烁的猫尾巴都快要摇起来了,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越发闪耀:“谢谢杨姐!” 杨助理走到一旁,背对简烁,压低声音给阮漠寒打了个电话。 阮漠寒接了,声音清清冷冷:“喂。” 杨助理把简烁想去阮漠寒办公室躺会儿的事说了。 -- 第329页 “胃疼?”阮漠寒问:“严重么?” “她说转移到盲肠了。” 阮漠寒短暂的停顿两秒,像是无语。 “让她进去吧。” “好,我替小简谢谢阮总监。” 杨助理欲挂电话,阮漠寒叫住她:“杨助理。” “你怎么会帮简烁打这个电话?” 杨助理做事利落,遵循原则,一般不会给自己找这些麻烦。 阮漠寒问:“你是不是觉得简烁很像猫?” 她知道杨助理家里养了只黄金渐层,连手机屏保都是。 又问:“你撸她了么?” “那怎么可能!”杨助理大惊:“那不是对我家猫主子的背叛么!” 阮漠寒夸奖她:“杨助理,你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挂了电话。 杨助理得到上级夸奖,心情有点好,告诉简烁:“进去吧。” 简烁溜进阮漠寒办公室,关上门,在沙发上躺下。 昨天中午,两人一起在这张沙发上躺过。 简烁靠在沙发扶手上微微侧头,好像还能闻到阮漠寒头发上的冷杉香气。 她把纤长手指,抠进沙发皮料和金属框架之间的缝隙里,无意识的,神经质的。 阮漠寒所在的医院那边……怎么样了? ****** X医院,VVIP病房。 杨海宁被送入手术室以前,阮漠寒获准进去见她一面。 简铭已经出去,柏静娴剖腹产不久加上杨海宁拒绝了她的探视,所以此时病房里,只有杨海宁一个人孤零零的躺着。 脱下旗袍换上竖条纹睡衣,加上术前禁食禁水,阮漠寒坐在病床边,感觉杨海宁苍老了好几岁。 这下看上去,很符合她的真实年纪了。 病房里静的出奇。 阮漠寒想了想:“杨老夫人,我给您放首评弹吧。” “好啊。” 阮漠寒找到杨海宁平时听评弹的那台小小唱机,悠悠扬扬的评弹声,在病房响起: “半日偷闲酒一樽,云儿片片升,船儿缓缓行,酒盅儿举不停,脸庞儿醉生春……(备注2)” 杨海宁没什么力气,还是跟着轻轻哼了两句。 对阮漠寒笑道:“那时真是好时候。” “在扬州的时候,父母都还在的时候。” 阮漠寒淡淡听着评弹,想起很多年前,初见杨海宁的那一次,听杨海宁讲着扬州折不断的柳,望不尽的碧空,数不完的游舸,看不够的明月…… 杨海宁讲到什么,她就用手语翻译给妹妹听。 那是她们童年为数不多的,甚至是唯一最快乐的时刻。 杨海宁突然问:“阿烁……” “她应该不可能来看我吧?” 阮漠寒:“她不会来。” 杨海宁笑笑:“不意外。” 可某种意义上,简烁也来了。 阮漠寒动动肩膀。 简烁是她肩头的一道齿痕,一道伤口,衬衫的料子一摩擦,就细细密密的疼,透着缠缠绕绕的纠结。 这时护士进来:“该去做手术准备了。” “要是我在手术台上醒不过来了……”杨海宁笑:“阮小姐,你要一直当阿烁的刀鞘啊。” “好。” 她走近,最后一次握了握杨海宁的手:“奶奶,我和妹妹,都谢谢您。” 第97章 简烁在阮漠寒办公室的沙发上, 闻着上面残留的淡淡熟悉香味,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昨晚她没睡好,一直做梦, 今天醒来,就有种迷迷糊糊的感觉。 这会儿睡着,也全是梦。 一会儿是她最熟悉的那家妇产医院,医生在用恐慌声音喊:“是羊水栓塞!” 一会儿是灵堂, 奶奶在念叨:“连骨灰都没有……” 四岁的她抱着奶奶的腿, 呜呜呜的哭, 奶奶俯身抱住她:“别难过, 你这孩子才四岁, 怎么就懂和我一样难过呢……” 可后来,梦境一换。 她在简宅外流连徘徊,杨海宁冷冷盯着她:“你以后给我滚的远远的!离简家越远越好!” 那时杨海宁已经知道, 害柏静娴摔跤的事不可能是简烁干的。 可她为了让简烁的一颗心越来越冷, 最终变得毫无感情,还是把简烁一次次推醒。 简烁一头的汗, 从梦中挣扎着醒来。 忽然发现一个温暖怀抱, 轻柔怀着她。 昨天中午,阮漠寒靠里睡着,她靠外睡着。 今天中午,两人位置一换,她缩在里面,阮漠寒在外, 抱着她。 不知阮漠寒什么时候回来的。 简烁问:“几点了?” 阮漠寒:“不知道,我也睡着了。” “你昨晚一直动来动去,我也没睡好。” “是吗?”简烁笑一下:“我梦到奥特曼打小怪兽了。” 阮漠寒语气淡淡:“是吗?” 简烁回抱住阮漠寒的纤腰, 把脸埋进阮漠寒的长发。 她想起那次在W酒店1704,在她午睡醒来、生出一种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时,阮漠寒也是这样。 静静睡在她身旁,让她发现,她再不是自己一个人。 阮漠寒怎么这么好啊。 简烁在阮漠寒的肩头蹭了两蹭。 阮漠寒肩膀一缩。 简烁伸手,解开阮漠寒总是扣到最顶上的衬衫扣子,一颗,两颗。 -- 第330页 莹白的锁骨露出来,她扯扯软熟的衬衫料子,往下一滑。 其实都不需要她扯,阮漠寒的肩膀,像一块冷白滑润的玉,衬衫料子几乎是自己顺着阮漠寒的肩,就滑了下来。 简烁看着阮漠寒露出的肩膀,一圈深深齿痕。 她吻上去:“痛么?” 阮漠寒还是淡淡那一句:“我只觉得还不够痛。” 简烁吻着,又用舌尖轻轻舔舐。 阮漠寒:“杨助理……” 简烁舌尖一缩,猫一样的眼睛眯了眯,又在阮漠寒的纤腰上掐了一把:“我还会信你么,阮总监?” 没有人,外面的大办公室一片静谧,应该正值午休时间,所有人都下楼吃饭了。 只有阮漠寒身上的一阵冷杉香气,环绕着她。 她舔着阮漠寒的肩,阮漠寒纤长的指尖,就绕着她浓黑卷曲的发梢,不断往上卷,像卷着什么缠缠绕绕的纠结心思。 阮漠寒突然说:“她没事。” 简烁当然知道她说的是杨海宁,不屑的“嗤”一声,又对准阮漠寒肩膀恶狠狠的咬下去:“关我屁事。” 最后咬的一口却收了力,变得像猫跟主人逗着玩,在撒娇。 阮漠寒说:“他们回来了。” 简烁比阮漠寒晚了三秒,才听到一阵稀稀拉拉的脚步声,走进外面的大办公室。 “昨晚的新闻你们看了么?居然有龙卷风。” “那个选秀节目又有人塌房了……” 聊着细碎平常的话题。 阮漠寒翻身从沙发上起来,坐直又俯身,系着脚踝上细细一根皮质带子。 她站起来往自己办公桌边走,简烁望着她背影。 阮漠寒在办公桌前坐下,面对简烁,撩一下刚在沙发上蹭乱的长发,理整齐。 衬衫还软软挂在肩头。 肩膀像一块冷白的玉。 那一圈红印,就格外显眼。 阮漠寒伸出纤长手指,手指在那圈红印上点了一下:“有没有好一点?” “以后都可以咬。” 在所有内心纠结的时候,憋闷的时候。 简烁呆呆看着阮漠寒,把自己的衬衫扯好,又把扣子重新系到最上面,一颗,两颗。 冷白滑润的肩膀,暧昧诱人的红印,就都看不到了。 那是只属于简烁一个人的风景。 简烁双手托腮,呆呆看着阮漠寒:“阮漠寒。” “嗯?” “以后是不是每次我睡醒的时候,你都会在啊?”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我是一个不会做小学三年级阅读题的人,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 又开始像只聒噪的鹦鹉。 阮漠寒站起来,一张脸清冷淡漠,重新向坐在沙发上的简烁一步步靠近。 冷冷看着简烁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以后每次你睡醒的时候,我都会在,行了吧?” 简烁依然托着腮,墨黑眸子闪烁望着阮漠寒,发痴似的。 忽然“嘻嘻嘻”的笑起来:“阮漠寒。” “又怎么?” “我忽然想到!”简烁笑嘻嘻看着阮漠寒:“你说我刚才,算不算告白成功了啊?” 阮漠寒黑色禁欲的高跟鞋尖,抬起来,在简烁的脚踝上轻轻一踢。 “算个屁。”阮漠寒说。 ****** 周日。 阮漠寒开车,载着阮清音和简烁来到笑研。 王诺在门口,拉着一个小拖车等她。 阮漠寒从车上下来:“牛奶和水果在后备箱。” 来笑研之前,她开车去了一趟超市,把孩子们需要的东西替王诺买过来。 简烁和阮清音跟着从车上下来。 简烁跟王诺打招呼:“哟,眼镜娘。” 阮清音:“哟,眼镜娘。” 王诺:…… 她问阮漠寒:“好像不应该让音音跟简烁多接触?” 阮漠寒点头:“好像是。” 简烁:“别呀,我也有好的一面给她学呀。” 她绕到后备箱,把一箱牛奶搬下来,看着阮清音:“你学我说话学我抠指甲玩头发学了一路,现在继续学啊,跟我一起搬。” 阮清音瞟她一眼:“我才九岁,搬不动。” “我也九岁,你的医生说我们同龄。” “哼,身份证拿出来啊,你是一块二十六岁的老腊肉!” “你说谁是老腊肉?”简烁气死了:“我还嫩着呢!不信你问阮漠寒!” 阮漠寒按按太阳穴:“音音,你去玩吧。” 阮清音:“哈哈,我就是不用干活。” 她跑开了。 阮漠寒冷着一张脸问简烁:“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说我的脸啊!你昨晚不是刚给我做了面膜么?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阮漠寒:“……我也在说你的脸啊,都有褶子了你没发现么?” 简烁大惊:“哪里?!” 阮漠寒冷冷一张脸,伸出双手,左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各掐住简烁的左右脸颊,食指从中间戳进去,人工给简烁脸上做出两道褶。 简烁:“阮漠寒!” 阮漠寒淡淡点评:“手感还可以。” 王诺:“我是不是不该站在这里?” -- 第331页 “眼镜娘。”简烁笑嘻嘻绕到王诺身边:“最近有没有喜欢的人了啊?”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王诺吓死了:“你还有这样的兴趣爱好?” 一个妖冶魅惑不似人类的小妖孽,热热心心变成居委会大妈,怎么想怎么违和。 简烁撇嘴:“别人我是没兴趣,我这不是对你好么?” 王诺:“你放心。” 王诺瞟了阮漠寒一眼,她自然知道简烁是什么意思。 简烁:“别呀,我还是给你介绍一个吧,最近我看到一个女人长得还行,哎你不介意有纹身的吧……” 王诺面无表情把牛奶和水果搬到小拖车上,阮漠寒帮她一起。 简烁缠了王诺一路:“你不看看你怎么知道你不感兴趣呢?” 王诺:“我就是不感兴趣。” 简烁:“你看你这个人就是这么孤僻!你要敞开心灵,拥抱世界……” ****** 笑研教室外的走廊。 阮漠寒站在下风口,不让烟飘进教室,淡淡抽着一支烟。 王诺照顾完孩子们的晚餐,走出来,站到阮漠寒身边。 王诺:“简烁一直要介绍给我的那人谁啊?” “你别理她。”阮漠寒:“她说的是你之前介绍给我、帮我查柏静娴的那个祝涵。” 王诺笑笑,一副了然模样。 她顺着阮漠寒的视线往操场望去。 笑研的孩子们吃晚饭早,这时也不过傍晚六点过。天光还亮,只是太阳往下落了不少。 天边一点火烧云,透出淡淡的粉,露出一点点暮色的感觉。 简烁和阮清音在操场上,抢简烁最喜欢的那架秋千。 先是互相吐口水,又在那儿比赛单腿站,后来阮清音才发现简烁的高跟鞋跟一直抵着秋千架借力,气的半死,追着简烁绕着秋千架跑。 简烁“嘻嘻嘻”的笑着,一边跑还一边唱:“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王诺站在阮漠寒身边,望着这一幕:“漠寒,简烁对你到底是喜欢还是占有欲,你现在能确认了吧?” 阮漠寒抽着烟:“嗯。” 这时,阮清音气喘吁吁跑到阮漠寒面前来:“妈妈,你看简烁多烦!她耍诈!” 简烁追过来:“背后告状的人,买方便面永远没有调料包!” 阮清音:“那你买奶油蛋糕永远没奶油!” 简烁:“那你买可乐永远没气泡!” 阮清音:“那你买爆米花永远不开花!” 简烁:“你这真的太狠了!你给我收回!” 阮清音:“我不!” 这下换成简烁追着阮清音满操场跑:“你收回!你收回!你收回!” 阮清音:“我就不!我就不!我就不!” 阮漠寒抽着烟,遥遥望着两人的身影又跑远。 王诺站在她身边,看她的侧颜:“漠寒,刚刚你好像笑了一下。” “没有。”阮漠寒淡淡开口:“是你的错觉。” 王诺笑一下:“是吗?” 阮漠寒:“之前纠结简烁对我是喜欢还是占有欲这事,是我自己脑子不够清楚。” 她望着简烁蹲在秋千上,嘻嘻哈哈,阮清音站在一边,想把她骂下去。 王诺跟阮漠寒一起看着:“我也没想到,简烁会做到这样。” 阮漠寒淡淡吐出一口烟:“她也不是刻意做到这样吧。” 就是本能。 从一开始,本能的接受了阮清音的存在,从没想着独占阮漠寒,而是爱屋及乌。 对简烁来说,就是喜欢和占有欲的最大区别。 ****** 周一,邶城机场。 简烁跪在椅子上,一双穿高跟鞋的脚晃来晃去,双手撑着椅背,在看与她相背而坐的旅客,怀里抱着一个女婴。 那女婴正在妈妈怀里哭,怎么哄也哄不好。 简烁盯着那女婴,模仿她脸皱成一团的样子,学她假哭:“嘤嘤嘤,嘤嘤嘤。” 女婴觉得有趣,盯着简烁的脸笑起来。 简烁一愣,狠狠“哼”一声,一下子转身,气鼓鼓坐回椅子上。 阮漠寒坐在她旁边,正拿手机处理工作,头也不抬问:“不玩了?” 简烁:“她居然喜欢我!看着我笑!” “喜欢你不好么?” 简烁又“哼”一声:“谁要她喜欢了!她怎么可以喜欢我呢!” “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喜欢我。” “不对,只有一个生物能喜欢我。” 她看着阮漠寒,嘻嘻嘻的笑。 阮漠寒不理她,拿起手机给阮清音打电话:“音音,我们准备登机了。” 这一周阮漠寒出差,所以昨天特意把阮清音送到笑研,请王诺代为照顾。 好在现在暑假,也没有很不方便。只是阮漠寒奇怪,阮清音一向跟王诺并不亲近,这次为什么不吵不闹就答应了。 阮清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妈妈,佣人是不是很吵很烦?” 阮漠寒毫不犹豫:“是。” 简烁正把脸贴在阮漠寒的脸边偷听,大叫道:“阮清音,我听到了!” 阮清音:“佣人,你接一下电话。” 阮漠寒把手机递给简烁。 简烁:“喂喂喂,喂喂喂。” “你往旁边走一点。” -- 第332页 简烁站起来走到一旁,回头望一眼阮漠寒,恰好这时有人来问路,也不知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找阮漠寒问路。 简烁压低声音:“什么事?说吧。” 阮清音语重心长:“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简烁一愣:“啊?” 阮清音:“为了让妈妈带你去云南,我都把自己牺牲到诺阿姨这里来了。” “你是不是要在云南对妈妈告白?” “告白什么啊告白。”简烁哼一声:“要告白也该是阮漠寒对我告白!” 阮清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你等着吧,等一辈子。” 简烁压低声音:“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阮清音:“我只是一个患有感统失调的九岁小孩,你问我?” 简烁:“我也九岁啊!怎么搞怎么搞?” 阮清音:“要不去问问你朋友?” 简烁:“我哪有什么朋友?” 阮清音:“那只猫。” “呸!”简烁:“她除了会教我喵喵喵还会教我什么?” 这时阮漠寒一脸淡漠走过来:“要登机了。” 简烁对着手机故意大声:“哈哈哈哈哈你刚才讲的电影情节很好笑啊,就这样拜拜!” 挂了电话。 阮漠寒瞥她一眼:“你们刚才在讨论电影?” “嗯嗯嗯。” “那为什么要走到一边去?” 简烁愣一下,狡黠的眨眨眼:“阮漠寒,不会你觉得阮清音跟我关系更好,吃醋了吧?” 阮漠寒懒得理她,面无表情一伸手:“手机还我。” 简烁把手机递过去:“你每次起飞前都会给阮清音打个电话?” 阮漠寒点头。 简烁:“想不到你这么黏糊!”她伸手在阮漠寒身上摸一把,做出五指被黏在一起分都分不开的样子。 阮漠寒嫌弃看她一眼:“并不。” “只是音音只有我一个亲人,万一飞机失事,至少她有跟我告别,不留遗憾。” 简烁愣了:“你每次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坐飞机啊?” “飞机失事概率有多大?” 阮漠寒:“两百万分之一。” 简烁想了想:“那出车祸的概率呢?” 阮漠寒:“大概一千四百分之一。” 简烁:“那坐飞机不是很安全吗!” 阮漠寒瞥她一眼:“可一旦失事,死亡率几乎是百分百。” 简烁又愣了。 阮漠寒已经在往安检口走了,简烁追上去:“阮漠寒!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阮漠寒!” 阮漠寒目不斜视:“怕了?” 简烁:“谁怕了!我怕过什么?” ****** 等到两人一起上飞机,简烁总觉得空姐的笑脸,透出一种阴森森的味道。 坐在座位上,看着弹出的屏幕不断播放着紧急逃生视频,简烁吞了口口水。 她以前坐过无数次飞机,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直到飞机在跑道上轰鸣着冲起来,随着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颠簸。 起飞的一瞬,剧烈的颠簸一下。 简烁:“妈呀!” 一下子紧紧抓住旁边阮漠寒的手。 阮漠寒面无表情瞥她一眼:“怕了?” “谁怕了?”简烁咬着嘴角:“我是担心你怕,我抓着你的手,别怕啊小阮阮。” 阮漠寒作势要把手收回。 简烁紧紧捏住:“别别别。” 阮漠寒凑到她耳边:“叫我什么?” 简烁:“主人。” “听不清。” “主人、阮老师、阮总监……” 飞机进入平流层,阮漠寒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 简烁拿出3DS开始玩游戏。 空姐为每人送上一瓶纯净水,简烁玩的投入,头都不抬。 阮漠寒坐在外侧,帮她接过水,放在小桌板上的时候故意提前一松手。 水瓶砸着桌板“啪嗒”一震。 简烁差点跳起来:“妈呀!”一下子甩开游戏机把阮漠寒的手抓在手里。 阮漠寒回握住简烁的手,拇指在简烁的掌心,若有似无刮了一下。 若不是她在上飞机前吓一吓简烁,不知简烁是不是飞行全程都要沉迷游戏。 难道她在一旁拿笔记本工作,简烁就真的不来打扰么? 还好她提前谋划,运筹帷幄。 简烁紧紧握着阮漠寒的手:“阮总监,我看你工作挺久了,是不是肩膀有点酸?”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 简烁把头靠在阮漠寒肩头:“我用头帮你按摩一下。” 来回来去在阮漠寒肩膀上蹭着,舒缓着自己内心的紧张。 飞机稍微一颠簸,她就蹭的更凶。 阮漠寒一脸嫌弃,手却抬起来,在简烁头上摸了两下。 抿抿唇角。 隐秘享受着撸猫的乐趣。 简烁忽然开口:“阮漠寒,要是飞机真的失事……” 阮漠寒看一眼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嗯。” “我想说……” 阮漠寒:“嗯,说吧。” “我的六位数QQ号和最强王者农药账号,都来不及告诉阮清音密码,是不是很遗憾啊?” 阮漠寒一下子抽回手,倚向简烁那边的身子也坐正。 简烁一脸懵:“怎么了?” -- 第333页 “没怎么。”阮漠寒一脸冷漠:“我要工作了。” “怎么突然这么急?” “灵光一闪想出方案怎么写了行不行?” “阮漠寒。”简烁愣愣观察阮漠寒一会儿:“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阮漠寒面无表情:“我从来不生气。” “可我觉得你就是生气了啊。”简烁:“为什么生气啊?” “没生气。” “就是生气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直到旁边旅客抗议:“女士,能不能让你朋友安静点?” 阮漠寒一脸冷漠:“她不是我朋友,只是我养的一只蠢猫。” 不过她瞪了简烁一眼,简烁就不敢说话了。 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 飞机还是顺利的抵达了云南。 合作公司派人来接:“阮总监,就带了一个人啊?” 阮漠寒淡淡:“开源节流,为公司节约成本很重要。” 对方点头:“所以酒店房间也让我们只订一间?” 阮漠寒依然淡漠:“开源节流,都是女性没关系。” 简烁早就发现了,阮漠寒顶着这样一张脸,说什么都显得很有说服力。 对方果然一脸信服:“聆音这样的生意理念,真的很让人拜服!难怪这么多年一直是行业龙头!” 好像还给没开始的合作加了点分是怎么回事? 合作公司的人把阮漠寒和简烁送到酒店以后,阮漠寒让他先回去了。 她自己到前台办理入住,顺便问:“是不是有我的快递?” 前台查看一下,把一个小小纸盒递给阮漠寒。 阮漠寒接过。 简烁问:“怎么把快递寄这儿来了?为什么不寄回家?” “寄回家?”阮漠寒淡淡说:“不好吧。” 顺手把盒子递给简烁。 简烁低头看一眼,就简简单单“服装”两个字。 什么服装啊? 回房间以后,简烁准备帮忙拆快递,阮漠寒叫她:“抓紧时间换衣服,吃完午饭,对方要来接我们去开会。” 所以简烁直到下午开完会、晚上聚完餐、两人回到房间洗完澡以后,才知道那快递寄来的是什么。 黑裙白滚边,白围裙加同色吊外带,配黑领结的尖尖领口,扣子必须系到最上一颗。 又禁又y。 简烁大开眼界,想到自己的佣人身份,有点忸怩:“我穿这个啊?” 阮漠寒抱着双臂,一条修长美腿架在另一腿的膝盖上,坐在床沿,冷冷看着站在一旁捏着裙子的简烁。 简烁走到阮漠寒面前蹲下:“如果你想我穿的话……” 阮漠寒一脸冷漠的开口:“谁想你穿了?” 表情越来越冷:“别这么软好不好,你就不能对我凶一点吗?” “给我。”她对着简烁摊开莹白掌心:“主人。” 第98章 简烁愣愣把手里的衣服递过去。 阮漠寒一脸清冷, 拿着衣服走进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简烁坐在床沿,怔怔看着她。 那衣服穿在阮漠寒身上……怎么说呢。 裙子并不够长, 吊袜带就露出一些,丝袜是白色,衬得阮漠寒一双修长的腿越发冷白。 纤细的手臂从折边黑色袖口里透出来,嫩藕似的。天鹅颈同样修长, 扣子扣到最上一颗, 领子尖尖。 领结和围裙是标配, 但配上阮漠寒冷漠的表情, 剧烈反差, 就…… 变成了禁和欲的极致并存。 难怪这衣服要直接寄到云南酒店来,而没有寄回家,影响太不好了! 简烁坐在床沿叫阮漠寒:“过来。” 阮漠寒走到简烁身边, 居高临下看着她。 纤长手指伸出, 撩起一缕简烁墨黑卷曲的发梢,绕在指尖, 又松开, 一点不急似的。 冷冷问简烁:“干嘛?” “坐下。”简烁揽过阮漠寒的纤腰,手一带,让阮漠寒一条修长的腿绕到她膝盖一侧。 双手箍着阮漠寒的腰用力,让阮漠寒坐在她的膝盖上。 “命令我。” 阮漠寒坐下了,视线就与简烁平齐,简烁一双墨黑瞳仁, 对上阮漠寒一双浅棕色的眸子,浅浅淡淡,可里面又有什么东西, 吸引着人不断深入。 “阮漠寒,命令我。” “我命令你。”阮漠寒坐在简烁的膝盖上,脚尖扫过简烁的脚踝,指尖还绕着简烁的一缕卷曲发梢。 伸手,在简烁的唇上轻抚过,简烁低头咬住阮漠寒的指尖,就也把自己的头发咬紧嘴里。 她一低头,正方便阮漠寒的薄唇凑到她耳边:“我命令你,对我凶一点。” 简烁妖冶一笑:“怎么凶?” 阮漠寒后背跌到柔软大床上的时候,耳畔几乎能听到羽毛震荡的声音,力度不轻。 浅棕色的头发在洁白床单上,四下散落。 简烁确实很听她的命令。 掌心压到阮漠寒的发尖时,带着用力的急切,微微拉扯。 吻着阮漠寒的唇,直到阮漠寒的脚尖,在她脚踝上轻轻点了一下:“就这样?” 简烁妖冶轻“呵”一声。 阮漠寒双手被她捏在背后,耳边是耳垂被反复噬咬的声音,像凶猛拍岸的海浪。 身体也一样。 简烁凑在她耳边:“还说就这样吗?” -- 第334页 阮漠寒透过垂在眼前的一缕缕长发,有点凌乱的,把房间里略显迷离的灯光,切成细碎的一道一道。 “主人。”她望着眼前的零碎灯光,眼神也越来越氤氲:“你就……这点力气?” ****** 第二天上午,与合作公司开会。 阮漠寒走到会议桌首端的时候,简烁全神贯注盯着她。 当阮漠寒的高跟鞋尖绊到地上电线时,简烁情不自禁“啊”了一声。 阮漠寒很快稳住重心,一脸淡漠走到会议桌首端,打开电脑,把PPT投影在屏幕上。 简烁嘴里的惊呼变成了:“啊……咳咳咳。” 合作公司倒是很贴心,马上有人来问:“嗓子不舒服?” 倒了杯热水过来。 简烁:“啊哈哈哈哈是啊!谢谢!” 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 她是很缺水,毕竟阮漠寒昨晚也没放过她。 但她更担心阮漠寒。 比如阮漠寒此时站着讲方案,一手撑在会议桌上,像是想给双腿省点力。 比如她总觉阮漠寒的语调,清冷淡漠中,透着那么点绵软无力,让她想把会议室所有人的耳朵都堵上。 比如阮漠寒讲完方案,客户集体拜服鼓掌,送她们两人出去的时候,刚才给简烁倒水的客户经理,贴心问阮漠寒:“阮总监,云南蚊子很毒吧?” 阮漠寒淡淡看她一眼。 客户经理:“我看您脖子上都被咬肿了一块。” 阮漠寒不着痕迹的把衬衫领又拉高一点,把脖子上的一块痕迹完全遮住。 面不改色,淡淡应道:“是啊,动物凶猛啊。” 听的简烁高跟鞋尖在地毯缝隙处猛然一绊。 客户经理对阮漠寒说:“您等等,我去给您拿点我们云南的特效药。” 阮漠寒和简烁站在电梯口等她。 简烁一双妖冶的细长眉眼,瞟着阮漠寒:“阮总监,什么动物啊?” 阮漠寒低头拿手机处理着工作,嘴里淡淡答道:“猫科。” “猫科啊。”简烁拖长语调,走近两步:“够野么?够凶猛么?” 阮漠寒微一抬头。 简烁与她站得近,随着阮漠寒脖子轻转,就能看到被衬衫领遮住的那一块痕迹,轻轻蹭在领口。 又撩又暧昧。 “整体还行。”阮漠寒说:“不过……还差那么一点意思。” 简烁一愣:“差哪点意思啊?” 这时,刚才热心去拿药的客户经理,拿着一盒药走过来。 看到简烁跟阮漠寒站的那么近,盯着阮漠寒的脖子,笑问:“担心了吧?” “没事没事,擦了我们云南这种特效药,准好。” “多久能好?今晚之前能好么?”简烁随口问道:“不然今晚又有新的了。” 客户经理一愣:“你怎么知道今晚还会被咬?不能点蚊香么?” 阮漠寒抿抿唇角:“也许不是蚊子,是别的什么动物。” “毒性又大……”她瞥简烁一眼:“蚊香,可能确实没用。” ******* 下午的行程,是跟合作公司代表,一起走访当地市场。 走路的时候多,简烁就更放心不下。 阮漠寒的脸上,明显露出一点疲态。 毕竟阮漠寒纤瘦,不像简烁这么野生,这么能折腾。 趁对方公司代表在一旁与人谈话时,简烁凑到阮漠寒身边:“我扶你。” “不。” “这么不乖?”简烁附到她耳边问:“不像昨晚那么听话了?” 阮漠寒一脸清冷,理都不理她。 这样的反差,看得简烁心痒痒的。 但是现在比起心痒,她更心疼阮漠寒。 对方公司代表走回来的时候,简烁一把搀住阮漠寒纤瘦的胳膊。 阮漠寒压低声音:“你……” 简烁故意提高音量:“阮总监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脚崴得那么厉害,还是我扶着你吧。” 对方关切问道:“阮总监崴脚了?” 阮漠寒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简烁:“是啊是啊,但我们阮总监身残志坚从不耽误工作,你继续走吧我扶着阮总监就行。” 对方点头,继续在前面引路。 简烁扶着阮漠寒,跟对方隔开一小段距离,压低声音:“阮漠寒,你偶尔也依赖我一下嘛。” “不然我都觉得你不需要我。” 阮漠寒没说话。 但把身体的重量,稍稍向简烁这边倚了倚。 简烁笑嘻嘻扶着阮漠寒,一呼吸,除了云南城中特有的花香,还有阮漠寒身上清冷的冷杉香气,盖都盖不过。 更何况还有温软在怀。 简烁生出一种醉氧的感觉,觉得这趟出差真是出的物超所值。 直到阮漠寒凑到她耳边,清冷开口:“你还记得这趟行程,你都要像做会议纪要一样全程记录吗?” 简烁:…… 不要提醒她! 让她一直这样当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吧! ****** 与合作公司代表一起吃完晚饭,阮漠寒回到房间,先给阮清音打了个视频。 阮漠寒话少,阮清音与她聊了两句,又要简烁来接。 简烁一张狡黠笑脸,凑到摄像头前:“阮清音,这么迫不及待找我来接,是不是很想我啊?” -- 第335页 “想你个屁!”阮清音可能是考虑阮漠寒就在旁边,想了想该怎么问:“你……这两天是不是很忙?” 简烁:“忙死了!” 阮清音:“哪种忙?” 简烁:“就……各个层面都很忙。” 阮清音:“那……忙出成果了吗?” 其实成果还是忙出来了的,比如全新解锁什么的。 但阮清音问的那个,大概是指简烁有没有告白成功、两人有没有确定关系。 简烁只好说:“这不是还有好几天吗!急什么?” 阮清音“哼”一声:“你真怂!” 把视频挂了。 阮漠寒淡淡开口:“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和音音是在讨论工作进展吧?” 简烁:“那当然!” 阮漠寒:“你觉得我信么?” 简烁:“那不然还能有什么事?” 阮漠寒:“我怎么知道?” 简烁:“那就没事啊。” 阮漠寒瞥她一眼,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 今天与合作公司开完会、走完市场,有很多数据和资料需要整理。 她纤长指尖在键盘上快速翻飞,看到简烁在往行李箱里收拾什么东西。 阮漠寒问一句:“在收什么?” 简烁:“昨晚的衣服。” 她站起来绕到阮漠寒身后:“今晚让你好好休息下。” “放一边就是了。” 简烁哼一声:“我不想看。” “不想看,还是不能看?” “阮漠寒,别惹火啊。” 她很多时候觉得阮漠寒比她撩的多,还是那种又冷又淡的撩。 就很带劲。 但此时,她伸手按着阮漠寒的腰:“给你按摩放松下。” 阮漠寒真是那种脑子分成一格一格的机器人,一心多用不在话下,一边工作还能一边享受简烁的按摩:“我说了,不喜欢人对我太好。” “谁对你好了,自作多情。”简烁:“我这不是每月收了你二百五么?” 阮漠寒淡淡“哼”一声。 简烁按着阮漠寒的腰,那么细,那么软。 简烁:“阮总监,你的蓝牙耳机可不可以借我用用?” “干嘛?” “借我用用嘛,求求你,喵喵喵。” 阮漠寒:…… 感觉简烁已经放弃挣扎、无比习惯了。 阮漠寒摘下一边耳机,递过去。 简烁戴上:“不听这女歌手的歌了,你给我换一首。” “你要听什么?” “就是那个,阿玛尼哞哞哞什么的。” “是唵嘛呢叭咪吽。” “对,反正就是那个,让人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那个。” 不然阮漠寒的纤腰还怎么按的下去。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 听到门铃响起,阮漠寒命令简烁:“去开门。” 简烁拉开门,门外是酒店服务生:“阮女士的快递到了,之前说让送上来的。” 把一个纸盒递给简烁。 简烁低头一看,纸盒上还是简简单单两个字:“服装。” 简烁:…… 她关上门拿着纸盒往里走,阮漠寒对着电脑打字头也不抬:“你没跟人道谢。” 简烁一愣。 又跑回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对着走廊大喊:“谢谢啊!” 重新关上房门,一张妖冶的脸上,细长眉眼一挑:“阮总监,你说你这么冷漠一个人,干嘛这么讲礼貌?” 阮漠寒淡淡:“遵守社会的一切规则与qian*规则,才是在这个社会偷懒活着不受人打扰的最好办法。” 她吩咐简烁:“把快递拆了。” 简烁不用刀也不用剪刀,很暴力的徒手扯开快递盒子,一套衣服掉在房间柔软的地毯上。 简烁捡起来。 这时,她左耳里塞着的蓝牙耳机,女歌手清冷的歌声被阮漠寒换成了“唵嘛呢叭咪吽”。 简烁:“阮漠寒你故意的吧?” 阮漠寒:“嗯?” 简烁:“你现在放什么都没用了啊!” 她低头看着手里捏的衣服。 一件白衬衫,不是阮漠寒平时穿的职业装白衬衫,不是软软熟熟垂在身上,而是挺阔面料尖尖衣领,扣子一扣,就很显身材。 该凸的地方凸,该收的地方,纤腰盈盈一握。 在配一条灰色领带和灰色格纹裙,百褶短款。 是JK风啊! 简烁捏着衣服转头,猫一样的眼睛眯起来:“阮漠寒你到底网购了多少?” 阮漠寒还在对着电脑打字,头也不抬:“你猜。” “我猜个屁!”简烁:“你给我把电脑关了过来。” “不行。”阮漠寒语气淡漠严肃又认真:“我要先把工作处理完。” 简烁:“阮漠寒你真的是个狼人,真的。” 比狠人更狠一点的那种。 阮漠寒,她真的很能忍! 直到阮漠寒慢悠悠工作完,慢悠悠洗完澡,慢悠悠吹完头发。 简烁坐在床沿,穿着拖鞋的后脚跟,一直在柔软地毯上神经质的快速跺着。 沙沙沙,沙沙沙。 直到阮漠寒终于走到她面前,把一直捏在手里的衣服,向阮漠寒猛然一甩。 她都怀疑衬衫一角浸了她的手汗。 -- 第336页 阮漠寒纤手一抬,准确在空中抓住简烁抛过来的上衣。 一脸淡漠,配上利落的动作就很飒。 她捏着上衣,一步步走近简烁。 简烁抬头看着她:“还不换衣服?” “谁说我要换了?”阮漠寒把衣服抛到简烁头上,下摆遮住她妖娆的眼睛:“是你换。” ****** “谁让你这么乖了?” 简烁手指插在阮漠寒一头柔软长发里,望见阮漠寒,目光冷冷看着她。 简烁俯身,去吻她的唇:“我不是你的学生么?阮老师。” 阮漠寒推开她:“那又怎么样?” 脸色越发清冷:“现在是放学时间。” 纤长手指,在简烁灰色下垂到她身上的领带尾端,绕一个圈。 一点一点,缓缓往上卷。 简烁的心,也一点一点,随着她的动作往上提。 阮漠寒的薄唇,平日是浅浅淡淡的颜色,这时被简烁亲了很久,水润中透着一点红肿,丰腴不少,就很诱。 眼波流转,红唇微启,拽着简烁的领带,把简烁的耳朵拉到自己唇边: “太乖的学生……可是没糖吃的。” ****** 阮漠寒工作能力逆天,到周三的时候,双方签合同的事已基本敲定,剩下周四,用来商议一些合同细节,当下确认,免去日后远程沟通的麻烦。 在阮漠寒超高的工作效率下,到周四下午三点,所有工作已经全部结束。 合作公司相当满意,也越发客气:“阮总监,下午我派人,陪您到古城走一走。” 阮漠寒淡淡:“不必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阮总监远道而来,又给我们带来这么好的合作项目,应该的。” 阮漠寒拒绝的也很直接:“不,我还是想自己去随便走走,更自在。” 对方表示理解:“这样啊,那有需要用车的地方,随时叫我们。” 阮漠寒道一声“多谢”,带着简烁走出去。 简烁笑嘻嘻:“阮总监你好酷啊,我还以为下午肯定要多条尾巴了。” 阮漠寒瞥她一眼:“为什么?” 简烁:“你不是说要遵守社会的规则和潜规则么?” 她聪明,跟着阮漠寒工作了一段时间,已经发现大部分人,都是不敢拒绝人的。 尤其是有一定利益关系的人。 阮漠寒淡淡开口:“在能力足够应对的情况下,就没必要接受这些,让自己不开心了。” “那到底什么时候接受什么时候拒绝啊?” 阮漠寒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一眼:“我的最高原则,不都是为了让自己偷懒让自己爽么?” 简烁:“阮总监你一脸高冷一脸理直气壮,说着这些自私自利的话……” “怎么?” 简烁笑嘻嘻:“就好A啊!” 阮漠寒懒得理她,直接叫了辆网约车,送两人回酒店。 在房间处理了一些后续工作,又收拾了行李,准备明天上午去机场,启程回邶城。 时间到了傍晚,天空染了一层薄薄的暮色。 简烁写会议纪要写了好久,像只憋闷坏了的猫,委屈巴巴看着阮漠寒:“出去走走?” 阮漠寒点了一下头。 “呜啦!”简烁马上跳起来去换衣服。 她猜到这次云南出差,多少会有一点自由活动的时间,出发之前,便去朋友家把之前寄放的行李,全都搬到阮漠寒家。 挑了一条如火般灼灼燃烧的冶艳红裙,塞进行李箱里。 此时换上,倒是正好。 阮漠寒也换好衣服出来了。 简烁看得愣了。 阮漠寒一袭白裙,没有任何雕琢修饰,薄薄的软绸垂坠下来,趁得她身姿越发纤长。 无袖的款式,连肩线也柔软,配着她浅棕色如湖如雾的一双眸子,整个人飘飘欲仙。 平时披散肩头的一头柔软长发,此时挽了起来,略带一点松垮的坠在脑后,露出修长的天鹅颈,和莹白如玉的耳朵。 简烁眯着眼走过去:“谁准了?” 阮漠寒淡淡看着她。 简烁绕到阮漠寒身后,无数个吻,像她们说开一切那个下午见过的暴雨疾风,落在阮漠寒的耳朵和耳后。 像霸道的猫,带着噬咬。 “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我的。” “统统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别人谁敢看?”简烁半咬下唇,露出唇边的尖尖牙齿,妖异又凶狠:“我戳瞎他眼睛。” 她伸手,把阮漠寒挽发髻的小簪子轻轻一拔。 阮漠寒一头浅棕色的柔软长发,如瀑布般倾泄垂下,遮住修长的天鹅颈和莹白如玉的耳朵。 简烁满意的眯眯眼:“这才好。” 又凑到阮漠寒耳边问:“要不要听我的?” 阮漠寒:“为了社会治安考虑,勉强听你的吧。” 简烁“呵”的一声轻笑。 ****** 两人一起出门,在古城里逛了一圈,就到了天染暮色的时候。 古城的天气,尽管也面临过度开发的威胁,但比起邶城的重度污染,还是要好不少。 一抬头,天空不像是永远没擦干净的玻璃,而是透亮的,连夜幕都泛着清透的蓝紫,像一汪很多星星掉在里面的湖。 -- 第337页 路边很多小酒吧,大多数驻唱歌手,唱着文艺腔的民谣。 那咬字听的简烁直起鸡皮疙瘩。 简烁跟在阮漠寒身边慢慢走,看着阮漠寒莹白的脚背,从垂到脚踝的长长裙摆里面露出来,又被遮住,露出来,又被遮住。 像块若隐若现的玉,被漫天星光点亮。 简烁难得安静,是因为她发现跟在阮漠寒身边,不说话,也已足够好。 走到一家小酒吧外,阮漠寒脚步微滞。 简烁凝神,在一片交织在一起的歌声里,分辨出一段熟悉的旋律: “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没什么执着, 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 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备注1)” 阮漠寒开口:“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你在酒吧,唱的就是这首歌。” 简烁:“我都忘了。” 像她这么注意力不易集中的人,听歌当时学会了也很快就忘,以前经常跟所谓“朋友”到酒吧去玩时还能唱几首,到后来就只会唱“难忘今宵”。 阮漠寒:“那天是去年冬天的初雪。” 简烁现在已经知道,初雪,就是很多年前阮秋出车祸的那一天。 简烁牵起阮漠寒的手:“走,进去坐坐。” 两人一起走进去,阮漠寒习惯性挑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 望着小小舞台,觉得驻唱歌手把她喜欢的女歌手的这首歌,唱的支离破碎。 她扭头问简烁:“你能唱么?” “我要重新记一记。”简烁露出一个狡黠又魅惑的笑:“怎么,你想听我唱啊?” “求我。” 阮漠寒冷冷看着她。 简烁:“阮漠寒,每次都是我求你!” “求求你也求求我嘛!” 第99章 那句话一出口, 简烁自己都愣了。 “求求你也求求我”,这么绕,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概是面前的阮漠寒, 一袭白裙飘飘欲仙,衬着夜色,像一片惹人迷醉的幽林,让她脑筋不清醒。 阮漠寒的眸子浅浅淡淡:“求你?” 她伸手, 摊开莹白手心。 又来了。简烁在心里说:阮漠寒的手心, 对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猫薄荷”, 又来了。 她不由自主的把手放进去。 阮漠寒纤长五指微微弯曲, 捏着简烁的手, 握了一下。 浅棕色的眸子淡淡看着简烁:“想让我摸摸你的头么?” 简烁:…… 她很想大声说“并不想被摸头”,但是—— 就像鸟看到小米就很想啄一下、狗看到排骨就很想啃一下。 猫在跟主人撒娇的时候很想被主人摸摸头,大概也是无法抗拒的一种原始生物本能。 流淌在简烁的血液里, 催促着她, 很没骨气的低三下四说一句:“想。” “阮漠寒,我想你摸摸我的头。” 快撸我!快撸我! 阮漠寒一脸高冷, 又握着简烁的手, 捏了一下:“求我。” “求我听你唱这首歌,我就摸。” 简烁目瞪口呆。 局势是怎么在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刚才不还是阮漠寒该求她么? 她斜眼瞟着阮漠寒。 阮漠寒也不着急,就那样淡淡握着她的手,轻轻又捏一下。 用那种看猫一样的眼神看着简烁。 简烁:“……求你了,阮漠寒。” 她唾弃她自己! “求你听我唱这首歌吧,喵喵喵!” 阮漠寒一脸高冷:“好吧。” 终于伸手, 在简烁的头顶摸了一下。 简烁的眼睛眯起来,像是得到了灵魂深处的慰藉。 她留神听舞台上那位驻唱歌手唱,重新记一记歌词和旋律。 然后那人实在唱的不怎么样, 简烁不一会儿就走了神,开始折小圆桌上的吸管玩。 一下折个“7”,一下折个“Z”。 阮漠寒瞥一眼:“谁姓Z?” “周?张?郑?” 简烁愣了:“你在说什么呀?” “这个姓Z的跟你是什么关系?”阮漠寒冷冷问:“你为什么要用吸管折她姓的首字母?” 简烁把吸管一扔:“我哪儿认识什么姓Z的了!” “我这不是随手一折么!不然用吸管还能折什么?” 阮漠寒捡起简烁扔在桌上的吸管,随手折了一个象征无限的“∞”符号。 简烁:…… 她觉得自己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阮漠寒甩开吸管,纤长手指,绕上简烁墨黑卷曲的发梢:“你给我好好听歌好好记。” 简烁眼神飘向邻桌的爆米花,阮漠寒手指一扯。 简烁眼神飘向卖啤酒的吉祥物,阮漠寒手指一扯。 简烁捂着头皮叫:“阮漠寒,我快被你扯秃了!” 阮漠寒瞥她一眼:“那你记住没?” “记住了记住了!”简烁嘟嘟囔囔往舞台边上走。 这类小酒吧,都是很欢迎客人上台即兴表演的。 简烁跟老板说两句,老板笑着点头。 一曲终了,简烁一袭灼灼红裙,迈着慵懒的步子上台。 一张妖冶又魅惑的脸,看不出年纪,甚至连性别都模糊,就是一种极致的、纯粹的美。 -- 第338页 她握着立麦开口: “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没什么执着, 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 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备注1)” 阮漠寒坐在台下,没看简烁。 简烁的一张脸,早已镌刻进她的心里。 她垂眸,盯着面前圆桌上的一杯啤酒,也不喝,只是看着冰凉的啤酒液体碰到夏日灼热的空气,在透明的玻璃杯壁上,凝出颗颗水珠。 像什么人的眼泪。 她在用心聆听简烁的声音。 音色没变,还是很薄。那种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知觉的感觉,却微妙变了。 阮漠寒伸出纤长手指,在玻璃杯壁上凝出的水珠上,轻轻一揩。 食指和拇指揉搓,感受那一阵水凝的实感。 让她想起上次简烁的眼泪。 是触手可碰的,让人一颗漂泊无依的心,因为这点水凝出的沉甸甸重量,跟着沉淀下来。 有眼泪了,就很好。 有感情了,也很好。 “小姐姐,一个人?” 阮漠寒松开手指,抬头。 说话的人声音里带点戏谑的调笑,却不是简烁。 是刚才那个驻唱的女歌手,端着一杯啤酒,走到阮漠寒桌边来。 “一个人的话,不如跟我约?”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是一个人了?”一个妖异又狠厉的声音,在女歌手身后响起。 女歌手回头,是刚才替她上台的那个红裙少女。 妖冶又魅惑的长相,此时却像只凶恶的猫。 正恶狠狠盯着她,随时都要扑上来的样子。 “你们认识?” 她刚才在台上唱歌,没怎么注意角落这张桌子,并没有看到这个一脸清冷的女人,是一个人坐着,还是有人陪伴。 “何止是认识。”面前的红裙少女,拖长了调子。 歌手转头看看桌边的清冷女人,悠悠闲闲,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看都没看红裙少女一眼。 真是奇怪。 歌手问:“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女人开口,声音也和面容一样清冷,在七月盛夏的天气,听上去岭上雪冰涧溪,让人浑身一阵清凉:“也是,我们算什么关系?” 少女猫一样的眼睛眯起来:“阮……” 瞥了歌手一眼,像是想叫女人的名字,又怕被歌手听了去。 连透露名字都吃醋。 少女:“小阮阮,你故意的吧你?” 小阮阮?歌手目瞪口呆。 面前这个一脸清冷、又A又御的女人,她实在没看出哪儿跟“小”、跟“软”、跟“小软软”这几个字有关系。 女人淡淡抽一口烟,听了“小阮阮”这个称呼,也没什么反应。 少女“喂”的叫歌手一声:“我们这不是显而易见的狗女女关系么?” “她是我的,没你什么事,滚蛋。” 女人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确定关系了么?” 少女扯起嘴角一笑:“这不是正要确定关系么?” ****** 瞟一眼歌手远去的背影,简烁开始把口袋里的东西往外掏。 一截早就干枯的青提柄。一张皱巴巴的传单。一包背后印着小广告的纸巾。一颗玳瑁色的扣子。一块小饼干。 还有一支烟。外加一支抽完的烟蒂。 简烁看一眼一桌的狼藉,望着阮漠寒笑:“你看看,原来你这么爱我,送了我这么多东西呀?” “这些是我送你的?”阮漠寒抽着烟一脸淡漠:“我还以为是一堆垃圾。” 简烁瞪她一眼:“什么垃圾?就是你送我的!” 她拿起那截青提柄:“这是W酒店服务生给你、你又给我的青提上的,青提烂了,不过这个柄还在。”她举到秀挺的鼻尖闻了一下:“好香好香。” 阮漠寒看着那青提柄,早已干枯腐朽,怎么可能香。 简烁又拿起传单和纸巾:“这是你在路边接了塞给我的。” 拿起玳瑁色扣子:“这是在1704房间,你风衣上被我拽掉的扣子,不过又被我找到捡起来了。” “小饼干是你给阮清音买的,不过拿给了我。”简烁拿着小饼干晃晃,狡黠一笑:“果然比起阮清音,你更爱我吧?” “只是施舍而已。”阮漠寒抽着烟淡淡的:“饼干过期了吧?” 简烁狠狠瞪她一眼:“要你管!” “还有这支烟。”简烁拿起:“是你扔给我的,在有一次我去找了柏净娴、你生气以后。” “谁生气了?”阮漠寒抽着烟:“我从不生气。” “至少以前从不生气。” 简烁拖长语调“哦”一声。 “还有这烟蒂。”简烁:“是你在地下停车场抽完,丢我手心里,让我帮你扔的。” “那你怎么没扔?” “扔了啊。”简烁懒洋洋笑着:“扔到我的小箱子里。” “你还专门有个小箱子?”阮漠寒淡淡吐出一缕烟。 简烁点头:“装你送我的这堆……”她狡黠一笑:“垃圾。” “上次去以前那朋友家收行李的时候,一起带回来了。” 阮漠寒瞥着桌上的零零碎碎:“我看,是你太爱我吧?” “所有我扔给你的东西,你都舍不得扔,统统收集起来?” -- 第339页 简烁哼一声:“我只是单纯喜欢收集东西而已。” “看在你送我这么多东西的份上,我也送你个东西。” 简烁最后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小小一块碎骨,放到桌上。 “这什么?”阮漠寒淡淡问。 简烁笑得妖异狡黠,眼尾一颗墨黑小痣,如一双墨黑的瞳仁一样,黑到极致,就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泛起一点诡异魅惑的紫。 她用同样魅惑的声音开口:“我的……骨头。” ****** 阮漠寒指间夹着烟,把那块小小碎骨拿起来看了看:“你哪儿的骨头?” 简烁笑嘻嘻坐回桌边一张高脚吧椅上,高跟鞋“咚”一声甩开,一条修长左腿直接架到桌面上。 阮漠寒瞥一眼,纤手一伸,扯下另外一张没人坐桌子的桌布,对着简烁扔过去。 准准扔在她大腿上,遮住冶艳红裙被大腿扬起的部分。 阮漠寒又瞥一眼,见简烁没有走光了,才重新听她指着左脚踝说;“这儿的骨头。” “小时候有一次爬树摔骨折了,有碎骨,走路的时候总会一卡一卡,就做手术取出来了。” 阮漠寒把玩着手里那块小小碎骨:“我第一次知道人的骨头,是这个样子。” 简烁嬉笑着:“这样的定情信物,浪漫吧?” 阮漠寒吐出最后一缕烟,把烟掐了,站起来拉过简烁的手:“跟我过来。” 简烁:“去哪儿?” 抬头一看,阮漠寒带她去往的方向,是酒吧洗手间方向。 ****** 阮漠寒一脸淡漠,把简烁牵进洗手间,锁上门。 半倚在盥洗台上,面对简烁,纤长指间,绕上简烁浓黑卷曲的发梢,一点一点往上绕。 一直绕到下颌附近,手指带着缱绻心思般的长发,移到唇边。 抚上冶艳柔软的唇瓣,像羽毛,在搔痒。 阮漠寒平时很少喝酒,今晚在简烁上台唱歌以前,跟简烁一起喝了些啤酒,一双如湖如雾淡漠的眸子,此时就有些迷离。 盯着自己的手指,抚着简烁的唇。 身上淡淡的冷杉香气,在洗手间狭窄的空气里,铺天盖地。 迷离的眼神,轻柔的动作,让简烁的呼吸乱掉一瞬。 不想认输,就一把狠狠抓住阮漠寒的手。 “你知道吗?”她低头,狠狠咬了一口:“第一次在酒吧遇到你,我就抓了你的手。” “可是,在这以前,我根本就不愿意触碰任何人。”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阮漠寒迷离眼神,看着自己的纤长指尖,莹白如玉,更衬得简烁双唇,夏夜蔷薇般灼灼盛开。 指尖撩动舌尖,她问简烁:“你就这点力气?” 简烁咬着阮漠寒手指,不满的哼一声。 阮漠寒觉得不够,太不够了。 另一只手变成蝴蝶。 翩飞灵动,逗弄溪水。 “喂……”简烁好看的眉头皱起来,像只不认输的兽,开始进攻阮漠寒。 膝盖抵着阮漠寒的膝盖,让她在盥洗台上坐实。 长裙裙摆飘起来,抚着简烁的大腿。 阮漠寒低头靠在简烁的肩膀上,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其实这时她有点缺氧。 洗手间空间太小,灼热夏夜,两人的体温不断升高,带着迷离的体香,让空气如高原般稀薄。 阮漠寒觉得平时冷白的双颊,此时微微发烫。 头晕目眩的另一种形容,是意乱情迷。她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只隐约听到酒吧的驻唱女歌手,又开始唱起一首歌。 还是阮漠寒一贯听的清冷女歌手: “我是爱你的, 我爱你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任凭自己幻想一切关于我和你。(备注2)” 阮漠寒清冷的眉头,如简烁一般皱起。 “你就……这点力气?” 简烁发狠,齿间的同步用力是本人,阮漠寒觉得指尖一阵刺痛。 直到两人放开对方,简烁一手撑在盥洗台上,一手扶着阮漠寒的肩。 阮漠寒看一眼自己被简烁吐出的手指,微微出血,令她满意。 简烁握着阮漠寒的手:“你永远都要这样下去?” 为了阮秋的往事,用疼痛,提醒和惩罚自己。 “这让我安心,也让我快乐。”阮漠寒问简烁:“不行么?” “行。”简烁低头,吻一下阮漠寒的手:“你想怎么样,我就陪你怎么样。” 一起迷醉,一起沉沦。 一起翱翔天堂,一起漫游地狱。 阮漠寒淡淡开口:“不过这次,还有一个原因。” 她伸手,从白裙口袋里摸出简烁的小小碎骨,指尖的鲜血染上去。 又把碎骨收回口袋,捏起简烁的下巴。 她坐在盥洗台上,就比俯身撑着懒懒站着的简烁,略高一点。 淡漠的眸子看着简烁,如蒙着漠视一切的雾气,除了映入她瞳孔的简烁身影,点燃深藏淡漠背后的一切疯狂。 那是阮漠寒骨血里的东西。 如同她的血,染上简烁的骨。 她们就是这样骨血交融的同类。 她捏着简烁下巴,深深看进简烁的瞳仁:“说,你是谁的?” “永远……是你一个人的。”简烁墨黑瞳仁,对上阮漠寒:“主人。” -- 第340页 ****** 从云南回邶城以后,阮漠寒去看了一次杨海宁,把新客户的进展以及聆音最近的情况,跟她汇报。 杨海宁躺在病床上,扭着头,看着窗外一片云。 阮漠寒顺着杨海宁的视线看过去。 “阮小姐,在扬州,就没有这样的云。”杨海宁轻轻开口。 她做完手术,逃过生命危险,但毕竟年纪这么大了,恢复起来吃力,整个人就显得虚弱。 杨海宁以前就瘦,此时躺在病床上,更像薄薄一片纸,要不是一床被子压着,好像随便哪里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扬州的云总是很淡,飘飘绕绕,透着温柔。” “不像邶城的云,天一高,连云都显得朗阔,不是我记忆里云的样子。” 杨海宁看着阮漠寒笑笑:“我想回扬州去了。” “那聆音呢?”阮漠寒问:“简烁想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总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需要您。” 杨海宁摇头:“她需要的不是我。” “是你。” “阮小姐,把聆音交给你,我很放心。”杨海宁道:“就如把阿烁交给你,我也很放心。” “无论发生再大的事,你都不会放弃阿烁吧?” 阮漠寒淡淡:“能有什么大事呢?云腾致雨,露结为霜,不过是时间和空间的游戏罢了。” “我……永远不会放弃简烁。” ****** 周六。 “为什么你要替老太太回家拿东西啊?”简烁嘟嘟囔囔抱怨了一路。 阮漠寒瞥她一眼,她又不说话了。 一路踢着简宅花园里的小石子,跟着阮漠寒往简宅里走。 抱怨归抱怨,人还是乖乖跟着来。 阮漠寒扯了一下简烁晃荡在她眼前的卷曲发梢,像扯了一下猫的尾巴。 “你干嘛?”简烁大叫。 阮漠寒淡淡应一句:“没事。”敲开了简宅的门。 很快有帮佣来应门:“小姐,阮小姐。” 阮漠寒告知来意:“我来替杨老夫人取一来东西。” 杨海宁已决意回扬州,等身体休养得再有力一些就动身。简宅的几乎所有东西,她都不想带走。 甚至没打算自己回一趟简宅,只是拜托阮漠寒,来取一些她随身的东西。 关于邶城的长长一段人生记忆,她好像打算和简宅一起,就此封存在时光深处。 帮佣让阮漠寒和简烁进门。 简铭走了。柏静娴走了。杨海宁走了。简烁也走了。老房子里就显得格外安静。 阮漠寒环视四周, 嘎吱嘎吱的老旧木地板,琴键泛出一点点黄的旧钢琴,盖着帷幔的古董木家具,一切却又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我去给杨老夫人收拾东西。”阮漠寒问简烁:“你要一起吗?” “我才不呢。”简烁嫌弃撇嘴。 她跑出花园去,阮漠寒一个人走进杨海宁的卧室。 几条薄薄的旧旗袍,沉载时光。几张评弹的老照片,浅吟低唱。 小小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 阮漠寒扣上那精致的小小银锁扣时想:一个人一辈子需要随身带着的东西,真的不多。 需要随身护着的人,也不多。 她拎着小小行李箱走出简宅,花园里淡淡扫视一圈,没有看到简烁的身影。 简烁今天穿一件柠檬黄的蓬蓬长裙,本应该分外打眼才对。 这时一声妖冶的轻笑,像风铃的脆响,又似精灵的吟唱,从阮漠寒的头顶传来。 阮漠寒迎着阳光抬头。 却没有出现想象中妖异魅惑的一张脸,在遮天蔽日的树冠间对着她笑。 一片空荡荡,只有摇动的树叶,哗啦,哗啦,明晃晃的阳光,沙沙,沙沙。 不知是风摇动树叶,还是有什么人,刚刚从树上跃走。 随着阮漠寒抬头,一瓣开谢的玉兰花瓣,落在她的肩头。 阮漠寒心念一动。 她转身,重新走入简宅内,放下行李箱,走上楼梯的脚步,变成了快步的跑。 她在二楼平台抓到了简烁:“是你。” 简烁笑得慵懒狡黠:“好啦,刚才躲在树上的人是我,我看二楼窗户开着,就想跟你捉迷藏。” “这么大反应干嘛?” “不。”阮漠寒上前,抓住简烁的手腕:“十八年前,我第一次来简宅,把花瓣掉在我肩头的人,是你。” 简烁一愣。 阮漠寒想起来了。 过去的记忆,被现在的小小细节触发,如蝴蝶扇动翅膀引发的蝴蝶效应,在脑中汹涌而来。 十八年前第一次来简宅,阮漠寒和妹妹见了杨海宁,见了简恪,见了她以为是简家唯一孙辈的简铭。 她以为这就是简家全部的人了。 带着妹妹走出简宅的时候,太阳也如今天一般,盛夏流光,灼热耀眼。 阮漠寒敏感的耳朵,听到风摇动树叶哗哗作响。 还有一声极其妖异、精灵般的轻笑。 阮漠寒迎着阳光抬头,树荫中也如今日一般,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那样刺目的阳光,是不能盯着看太久的。 一瓣从树顶飘落的玉兰花瓣,落在阮漠寒肩头,她低下头不看了。 那声若有似无的轻笑,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 第341页 当时她觉得很奇怪:自己这样敏感的耳朵,也有听错的时候? 现在想来,就如今天不是风吹落花瓣一样,当年也不是风吹落花瓣。 是从树上悄悄跃入简宅二楼的简烁,脚踝碰掉了开谢的花瓣。 随风飘飘荡荡,落在阮漠寒的肩头。 那年简烁八岁。 “是你!”简烁也想起来了。 不知这是注意力不集中带来的好处还是坏处,眼前的事忘得快,很多年前的事,简烁反倒能记起来。 “让我脚踝摔骨折的人,是你!” 第100章 简烁大叫:“我送你的那块碎骨, 原来就是因为你摔的!” 阮漠寒面无表情,把简烁送她的碎骨,从口袋里摸出来, 抛两下。 “喂,你对我的骨头放尊重点!”简烁瞟她。 “怎么回事?”阮漠寒淡淡问。 “那天老太太送你们出门的时候,我的确藏在树上。” “老太太不想我见人,很多时候家里来客人, 我都藏在灌木丛里, 或者树上。” “从来没人发现过我, 所以那天你一抬头, 我吓了一跳, 从打开的窗户跳到二楼平台。” “后来你们走了,我对你为什么差点发现我,觉得很奇怪, 又想从二楼平台, 跳回树上。” “脚没踩稳,从树上掉下来, 左脚踝粉碎性骨折。” 简烁一下子把一条修长的腿, 架到窗台上:“看,迎着阳光看,还能看到做手术留下的疤。” 阮漠寒迎着阳光看去。 她双眼也敏锐,的确能看到简烁的左脚踝上,有一道圆圆小孔状的疤,极淡, 若不是刻意迎着阳光去看,是绝不会发现的。 阮漠寒把捏在手里的骨头放回口袋,问简烁:“你房间在哪?” 简烁懒洋洋一笑:“你是问我卧室?还是问我在这家里待得最多的地方?” “如果你是问我待得最多的地方, 那是阁楼。” 阮漠寒转身,往楼梯上走去。 简烁跟在她身后:“你要去阁楼?你去阁楼干嘛?” 阮漠寒啊走到一扇小小老旧木门前:“这里?” 简烁点头。 阮漠寒推门进去。 很小的一间,斜斜屋顶,墙面都是老旧木头包着。 她一走进,简烁再一跟着进来,狭小空间几乎已被塞满。 一条吉普赛风格的毯子铺在地上,很有简烁风格,极致的红和极致的蓝拼在一起,繁复的花纹,灼灼刺目。 阮漠寒走到那条毯子上坐下,淡淡眸子扫视四周。 “你都在这里做什么?” “看漫画、打游戏、发呆……”简烁翻个白眼:“就很无聊。” “过来。” 简烁走到阮漠寒身边坐下。 “那天摔伤以后呢?”阮漠寒纤长手指,绕上简烁卷曲发梢:“去医院打完石膏回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简烁回忆了一下:“吃桃子。” “吃桃子?”阮漠寒和简烁并肩坐在斜斜屋顶下,阮漠寒转身面对着简烁,绕着她发梢的指尖,像那晚在云南酒吧一样,再次抚上简烁的唇:“没有想我?” “我没看到过你的样子,可原来,你看到过我十二岁的样子。” “我们重逢以后,你……不记得我了?” 阮漠寒的动作越轻柔,简烁的呼吸越快。 直到闭眼,一口咬在阮漠寒的手指上,却避开上一次的伤口。 “我也以为我不记得你了。” “可是为什么,我在火山酒吧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能触碰你的手?” 简烁像猫,带着阮漠寒往下,双臂双膝,支在她从小到大,再熟悉不过的一条毯子上。 阮漠寒一头浅棕色的长发,四下散落在毯子上,一双眸子,淡淡仰视简烁。 简烁俯身凑近,阮漠寒的体香,让阁楼的狭窄空间里,更让人迷醉。 “知道吗?”简烁凑在阮漠寒耳边:“我的这个秘密基地,可从来不让任何人进来。” “柏静娴也不行?” “杨老夫人也不行?” 阮漠寒闭上眼睛,因为简烁开始舔吮她耳垂上的小痣。 “谁都不行。”简烁像在妖冶轻笑,又像在她耳边呵气。 “你知道吗?”阮漠寒闭着眼睛淡淡问:“人心脏的形状,就很像桃子。” “而脚踝,控制着你全身的血液,能不能顺利回流到心脏。” “你在很多年前的那天……是怎么,吃桃子的?” 桃子软熟,从外面看,就成熟饱满。 芳香的气息外,更有充盈的桃汁。 简烁不老实,吃桃子是不愿好好吃的,薄薄的桃子皮拨开,露出白嫩桃肉。 手指捣进去,桃汁四溢。 阮漠寒躺在毯子上,脚尖一转,在简烁脚踝上来回轻抚。 她现在知道那小小一道疤的位置,用脚尖就能抚到。 连着血管,通往心脏。 她拉下简烁,侧耳,在简烁胸前听了一下。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有力的跳动,以兴奋疯狂的节奏,好像充满了野蛮生长的生命里。 把阮漠寒从终日包裹着她的、长在角落的苔藓一样的壳中,唤醒。 阮漠寒凑到简烁耳边:“我也想……吃桃子。” -- 第342页 简烁舔着阮漠寒左手掌心,淡淡那一道疤。 那是阮漠寒在一把刀刺向简烁时,为她握刀留下的疤。 “好。”简烁说。 ****** 周六去简宅,替杨海宁收拾完东西,周日,阮漠寒的安排是陪阮清音去自然博物馆。 简烁跟着去了。 对阮清音而言,这趟行程只是老师布置的任务,参观完了还要写作文。 她一路看过去,从赫氏近鸟龙的标本,到古黄河象头骨化石,再到恐鸟骨骼标本,全都兴致缺缺。 “自然演化”主题参观完,来到“生命环境”。 阮漠寒看到阮清音,站在一柜的蝴蝶标本前,低头出神,走过去站在阮清音身边:“对蝴蝶感兴趣?” “不。”阮清音:“是看到了我班上的同学,低头假装没看到她。” “我不想跟她打招呼,可以吗?” 阮漠寒抿抿唇角:“可以。” 她丝毫没有勉强阮清音跟同学打招呼的意思,也丝毫没有勉强阮清音变活泼开朗的意思。 世界上,有她这样的存在,有简烁这样的存在,为什么不能有阮清音这样的存在? 孤僻又怎么样,不合群又怎样。 感统训练的课程,上到感统失调不会影响阮清音生活的程度,就可以停了。 阮漠寒问阮清音:“哪个是你同学?我帮你看着她点。” 阮清音低着头:“双马尾蓝裙子那个。” 阮漠寒看了看:“她在看一只长翅毒凤蝶的介绍,没有看你这边。” “好,她走了。” 阮清音松一口气,小小肩膀放松下来。 阮漠寒:“我们去看看别的?” 阮清音刚才被迫盯着蝴蝶看了一阵,好像反而看出了点兴致。 指尖在展柜玻璃上摩擦,好似滑过每一只蝴蝶的每一对翅膀:“妈妈。” “所有蝴蝶都会飞吗?” 阮漠寒:“大概是的。” “那如果蝴蝶有残疾呢?比如说,只有一只翅膀的蝴蝶。” 阮漠寒微微一怔。 她倒没想过这个层面。 简烁刚才多动症一样,在整个展厅里这边晃晃,那边晃晃,这时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刚好听到阮清音这个问题。 “一只翅膀有什么难的?”她笑嘻嘻把阮清音带到可以动手把玩的蝴蝶模型前。 阮清音拿起一只蝴蝶模型,伸手就把一边翅膀扯了。 简烁大笑,也拿起一只蝴蝶模型,扯掉半边翅膀。 阮漠寒在一旁,淡淡看着她俩。 简烁拿过阮清音手里的蝴蝶模型,两只拼在一起:“看,这样不就有两只翅膀了?” “它们在一起,就可以飞了。” 阮清音又想出一个新问题:“所有只有一只翅膀的蝴蝶,都能找到另一只这样的蝴蝶么?” “不一定。”阮漠寒走近,纤细左手手掌,带着她为简烁握刀留下的淡淡一道疤,落在阮清音肩头: “但我希望跟我一样,有这样的好运气。” ****** 时间很快也很慢,来到八月最热的时候。 简烁闹着要游泳,把阮漠寒和阮清音,带到一个她常去的游泳馆。 阮漠寒和阮清音都不会游泳,简烁在一边教阮清音扑腾:“你怎么这么笨!” “你不会教,是你笨!” “小白痴!” “你比我大,大白痴!” 阮漠寒身体轻飘飘架在一个硕大游泳圈上,手轻轻划水,漂浮在一旁。 一件墨绿色连体泳衣,毫无装饰的极简流线款式,是难得出现在她身上黑白灰以外的颜色,更显得一身冷白肌肤胜雪。 刚才简烁也要教她游泳,她果断拒绝:“不要。” 人什么都会,岂不是太累。 她就这样静静一个人漂浮着,仰头,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这家游泳馆的屋顶很有特色,并非坚固水泥,而是一种半透明的薄膜。 明晃晃的阳光经过薄膜折射,洒下来,变得好像照进水底一样,水波曲折,连带着过分直接的太阳光都变悠远。 好像能把人,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阮漠寒仰着头,微微一侧,除了看到一室阳光,还能看到一架蓝色跳台的边缘,映入她眼帘。 简烁带她们来的这家游泳馆,一边是普通泳池,另一边则设有跳台。 阮漠寒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用手划着水,靠岸。 两条修长的腿攀上岸边,流落一地的水珠,滴答,滴答,滴答。 简烁一直在教阮清音游泳,直到阮漠寒爬上高高跳台,走到边缘,她才无意间瞟到。 马上向着跳台方向,游到泳池边缘,仰视着阮漠寒:“阮漠寒,你要干嘛?” 阮漠寒站在跳台边,俯视着下面游泳池里的简烁。 一张巴掌大的脸,越发变得小小一张,妖冶夺目,在淡蓝的池水中一起一浮,焦躁的一直喊:“阮漠寒,你要干嘛?你要干嘛?你要干嘛?” 阮漠寒转身往后走,走到跳台的后半部,突然调头,往跳台边缘冲刺而去。 近了,近了,跳台边缘越来越近。 随着步伐带着视线起伏,阮漠寒能看到越来越大面积的蓝色池水,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知道等待着她的,是她曾经最讨厌的失控感觉。 -- 第343页 她曾经讨厌失控,讨厌情绪波动,讨厌自己是一个有知觉有感情的人。 然而现在,如果从跳台跃下的话,她知道她的心跳,一定会剧烈起伏,像要跳出胸腔,伴着飙升的肾上腺素,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失控又怎么样呢? 这一次,阮漠寒知道,无论如何,泳池里刚才冒出的那张小小面孔,都会陪在她身边。 于是她脚步不停,跑到跳台边缘,纵身一跃。 一条白金锁骨链连着的链坠,由简烁送给她的那块骨头制成,高高腾起在空中。 此时简烁已经从泳池里爬起,跑到跳水池边上了。 不知是有一道透过薄膜屋顶的阳光闪过还是怎样。 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一只光斑一样的翅膀,在阮漠寒背后徐徐绽开。 只有一只。 简烁“咚”一声跳入水中,对着阮漠寒即将落水的附近,大笑着,毫不犹豫的游过去:“阮漠寒,阮漠寒,阮漠寒!” 只有一只翅膀又怎样呢? 另一只翅膀,简烁心里清楚——不是正在她自己背后,徐徐绽开么?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