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龙崽崽找上门》 饿龙崽崽找上门 饿龙崽崽找上门 作者:未悄 文案: 帝国苦恶龙久矣。 新上任的指挥官郁延发誓要捉拿作恶多端的龙,每天守在龙窟附近。 可里面黑漆漆的,啥也看不着。 有一天郁延生病告假,没去把守。 第1章 典礼 学员郁延,毕业评级:S+ 阿尔法象限,帝国第一军校。 黑发年轻人坐在喧闹的人群中,低头安静地看着PADD,翻阅着长达十页的文档,神情专注。 他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是偏瘦的体型。 白皙俊秀,气质清而灵,有一张不应出现在军校、更适合艺术娱乐地界的漂亮脸蛋。 哪哪儿都不太像军人,胸前却别着一枚象征着优秀尉官的银色五角星。 典礼将在二十分钟后开始,他需要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演讲。初始的讲稿早就烂熟于心,但手里这一份,是五分钟前上级刚刚发到私人频段中强制要求替换内容的新稿。 郁延看到最后一页,署名:沃格特布鲁斯。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沃格特少爷应当是与皇室沾亲带故的某个贵族家的小公子。 而布鲁斯家族本身,就是第一军校的投资人。 哪怕讲稿内容有不少狗屁不通的地方,只要他署名了,便能有额外的嘉奖。 反正毕业典礼上也不会真的有人仔细听。 有权势之人想方设法沾点儿好处,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郁延心平气和,他现在需要做的是尽可能在二十分钟内记下来讲稿,而不是惋惜自己准备了一个多月的废稿和失之交臂的信用点奖励。 郁延的嘴唇不出声地轻微翕动,快速地在脑海中搭建稿子堪称胡言乱语的框架。 想把它们串成人类能听懂的语言逻辑,还真是困难。 郁延有点儿想叹气,眼前却被一片阴影笼罩住。 他下意识遮住PADD的内容,抬起头。 制服腰带都没系好的公子哥杵在面前,带着一群小跟班居高临下望着他,不怀好意地拉长声音:哟,我当是谁在这儿刻苦用功呢,这不是我们伟大的少尉阁下吗? 沃格特布鲁斯。 郁延想,或许自己的运气不太好,刚被抢了稿子,接着又见到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 某种程度上倒也巧,两件事竟然都是同一人所为。 这家伙明显是存心找茬来了。对方人多势众,周围还有不少看乐子的眼神打量过来,躲是躲不掉的。 郁延熄掉PADD的屏幕,祈祷着他们不要耽搁太久他还有最后一页半没记完。 郁延眨了下眼:有什么事吗? 沃格特还没说话,旁边的小弟率先出声:见到布鲁斯中尉还不敬礼?我们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就是这么不懂规矩的人吗? 中尉?布鲁斯? 郁延皱起眉。 毕业生大多是士官级别,只有少数顶尖的才能带着少尉的军衔毕业。据他所知,不学无术的沃格特布鲁斯绝不是其中一员。 可小弟说布鲁斯已经是中尉了。 他们还没跟自己熟到开玩笑的地步,讲这样的话,只能表明沃格特的确已然享受到如此令人眼红的晋升。 联想到自己被替换的稿子,郁延握紧拳头。 片刻后,又松开。 反正今天一过,再也不会见面了。他没必要为这种蠢货动怒。 小弟们还在半是对沃格特谄媚、半是对郁延讥讽,沃格特适时做出大度的样子制止:哎,你们几个,对咱们郁少尉客气点。不然以后他当了将军,要斩首你们,我可拦不住。 语气里的尊敬有多夸张,实际上的嘲讽就有多露.gu。 小弟们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哦哟,我好怕怕哦。 郁将军,您可千万手下留情,饶我一命呜呜呜。 滚滚滚,别把眼泪抹我袖子上。 他们的嬉闹声郁延左耳进右耳出,目光忍不住往台上瞟。工作人员已经最后一次检视场地了,按照流程,他马上应该去后台 沃格特的声音再一次冷不丁打断他的思绪:郁少尉,你的志向,是加入远征军吗? 所有人,第一军校的所有人,当然都向往着加入开拓贝塔象限的远征军。 那是一支帝国最勇敢和精锐的部队,混日子的人是不可能被选上的。就算是被誉为将才培养基地的第一军校,每年能够成功应征的人数也寥寥。 名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当然只提供给毕业评级达到S级的学生。 好在,郁延对自己有这个自信自信是个有些主观的词,准确来说,郁延是对自我有全方位的把握和评估。 他不明白沃格特为什么要问这个。 沃格特见他默认,不怀好意地勾了勾唇角:那就祝你如愿以偿了,少尉。 望着跋扈的几人离去,郁延蹙起眉。 沃格特话里有话,那句如愿以偿绝不会是真挚的祝福。 但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没有多余时间琢磨话中的深意,主持人冲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郁延起身的同时再次扫了眼PADD的最后一页。 他需要在走到后台的几分钟里记完剩下的全部,包括纠正错别字。 * 郁延的演讲很顺利,生生将沃格特那篇颠三倒四的说辞临场润色成一篇肺腑之言。 年轻的少尉身上还穿着租来的廉价礼服,就算衣服粗糙到让台下窃笑,也不影响台上的他落落大方,眼神清明。 声音并不大,可有种让所有人安静下来的力量。 很快,那些嘲笑都变成了讶异和钦佩。 他演讲完毕,主持人还宣布了这份讲稿的作者:本文由学员沃格特布鲁斯撰写,嘉奖6000信用点。 观众们对布鲁斯少爷能写出如此文采斐然的东西赞叹不已,纷纷为从前认定他不学无术而后悔。 当然,也有一些产生了一些不平: 既然是布鲁斯少爷写的东西,为什么不是少爷亲自上去演说呢? 这个郁延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会是走后门的吧? 郁延倒无所谓风评不风评他就是有点儿心痛那本该进账的6000信用点。 上级领导、学院老师、学生、特邀嘉宾的演讲全部结束以后,在很多观众都快睡着之前,典礼的重头戏终于开始了:由AI对全体毕业生进行评级,并且揭晓分配去向。 郁延排在第一个。 下台没多一会儿又上去,这一次下面黑压压的目光似乎有了不同的意味。 不过他不在乎,只注重接下来的宣判。哪怕确信自己的等级会很高、且一定能去往远征军,这个步骤本身还是很神圣的。 多少军校生流血流泪四年,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舞台搞得相当有氛围。 虚与实之间,四周昏暗,直到一束金光落在他身上。 郁延做了个深呼吸,闭上眼又睁开。 学员郁延,编号XU2252000L。不带感情的电子音响起,你的评级是 所有人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身后的全息投影。 巨大的字母和AI的声音同时亮起:S+。 台下哗然。 我去,我没听错吧,S+? 啊?原来S级以上还有评级? 握草,他好叼啊。 这人看着我一拳能打死俩,万万妹想到其实是他一根手指头干掉我 台上的郁延也有些惊讶。 他确信自己会有S级,但S+的级别,的确超出预料了。 要知道,帝国现在的皇帝曾经也是第一军校出身,当年,他就是第一个S+拥有者。后来也有过一些,但都是些显赫的世家子弟不是沃格特那样混吃等死的类型,是有真本事的将帅之才。 像郁延这样的平民,能得到A+都已是罕见,若非他本人格外优异,S级都是不敢想。 更别提能与皇帝齐名的S+了。 纵是向来淡然的郁延,脸庞上也攀上些笑意。 然而这笑意在AI的下一句话中冷却了。 分配方向:阿尔法象限,帝国伴星,诺厄星驻军。 方才或赞叹、或好奇的低语,变成了齐刷刷的倒吸一口凉气。 第一军校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最顶尖的毕业生一部分留在母星,直接听命于皇帝;一部分去其他象限开拓疆土,即远征军。 次一点儿的,驻守刚成立不久的第二帝国。 若被派往第一帝国的各个伴星,就意味着是些不成才的家伙。 如果是诺厄星基本等同于流放了。 近年来的军校记录上,只有犯过重大错误的学生才会分去诺厄星。 像郁延这样一路光辉、S+毕业却去往伴星的,史无前例。 可AI是军校最精密的大脑,它记录、储存和计算学生们的所有数据,并且依据这些数据做出各种各样的裁决,严密且公平。 AI从不出错。 如果它说郁延该成为诺厄星驻军,那么一定是他犯了什么错,才会降级如此。 学生们窃窃私语,方才敬仰的目光重新染上猜忌和鄙夷。 郁延并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样的负面记录,可此刻并非选择申诉的好时机,有再多疑惑也要压下来。 更何况,据他所知,对AI的判决要求二审的,至今还没什么成功案例。 接下来的时间,他像个仅会听从指令的初代机器人,僵硬地接受了上级颁布毕业证书和勋章,合照,致谢,下台。 直到回到观众席很久,依旧陷在漩涡里,头疼欲裂。 恍惚中,他看见沃格特起身登台,路过自己时抬起下巴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AI发话了:学员沃格特布鲁斯,编号KK2857558H。你的评级是 S。 分配方向:贝塔象限,远征军。 * 作者有话要说: 【注】概念星系四分象限、术语信用点和PADD引用自《星际迷航》。 和这本同背景,现在的皇帝陛下就是小凤凰的攻,后面会有客串,喜欢就点个预收吧www 第2章 分配 你不知道吗,诺厄星上有那个。 教授。 教授! 教授,请您等一等! 年轻人快步跑上前,绕到正面,敬了个军礼,跟着换了称呼:上校。 老教授叹了口气。 都杵到眼前来了,实在没法继续装聋作哑,停下脚步抬眼看向黑发年轻人:郁延少尉。 郁延语气冷静:能否准许发言? 老教授其实挺想说不许的。 但他叹了口气:有什么事吗?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毕业证和勋章,刚才都是我亲手颁发给你的。 郁延绷紧下颌:是的,上校,是您颁发的。所以我想您应该也记得,我的毕业能力评级是S+。根据学院规定,S级应当无条件遵从学生的志愿分配去向,而非服从。 和预想中的一样,果然,这孩子来找自己是为了这件事。 老教授也能理解,换做任何人,都没法对这个结果信服。 他同样能料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不出所料,郁延望着他:我填写的是加入贝塔象限的远征军,但结果显示,我被调去了帝国附近的伴星。他顿了顿,补充道,诺厄星。 两个结果,云泥之别。 尽管心里惋惜,老教授还是搬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关于你说的毕业去向和志愿之间的关系,曾经的确是无条件,但去年改了规定,是优先。也许你没有仔细阅读条例。 郁延眨了下眼睛:所以,这就是之前模拟评级中A的沃格特布鲁斯最终成为S级、能够加入远征军、并且直接从士兵跃升中尉的原因吗? 其实不是的。 什么条例不条例,说辞不说辞,都没那么复杂。 AI也并非从不出错,如果有更强的力量需要它进行一些修正,它当然要听命。 郁延无父无母,由帝国的公共机构抚养长大,背景比脸还要干净,没有任何靠山。 相比之下,那位少爷想要挤占了本属于郁延的名额,简直轻而易举。 由于所有的去向都是定好的,郁延的远征军资格不仅被沃格特抢走,还不得不接手他流放伴星的命运。 年轻人看得太透彻,思路也太清晰,可再多的解释也是无用。 沃格特从A修正到S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进了远征军就会受到优待,很快就会有下一步晋升。 而郁延这颗闪闪发光的金子,很快就会埋没在诺厄星的风沙中。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你很优秀,派去诺厄星有利于整治落后的那里希望你明白,少尉,这也是为了帝国更好地发展。 老教授自己都觉得这些托词虚伪得过分,可还是不得不说出强硬且冷漠的台词:少尉,服从命令。 是,上校。 郁延好似明白了一切。 仅仅一会儿,他已然从先前那种想要为自己争取什么的状态,收敛起锋芒。 黑发年轻人的眼神很安静。没有愤怒,没有屈辱,也没有激烈的驳斥。 就好像他刚刚进行的是关于午餐的斟酌,而不是对于前途的抗争。 他如此平静地接纳了不公平的结果,平静到超出老教授的想象。 老教授实在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忍不住道:你去诺厄星,就是直接担任最高指挥官。表现得好,还是有机会调回帝国的。一般来说,在伴星、尤其是偏远些的地方待个几年回来,都能连升几阶,以你的才华,跃为中校也说不定。 谁都知道,这样的说法不过是种安慰的场面话。 事实是,凡是去了诺厄星的,除非伤残和退役,还从来没有人被调回母星过。 好的。郁延礼貌地笑了笑,我的问题问完了,上校。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老教授欲言又止,拍拍他的肩膀,还是没再说什么。 本应当是前途无量的人才。 可惜这年头,没点儿背景,再优秀也总会泯然众人 老教授目送着郁延离开,摇摇头长叹一声。 可惜,可惜。 * 那就祝你如愿以偿。 沃格特布鲁斯这么说。 如愿以偿四个字,如今听来真是讽刺。 沃格特早就知道结果,所以才会来挑衅自己。 郁延回到宿舍,整理着行李,不知不觉手指停在S+的珍藏勋章上。 它很漂亮,是用星域的稀有矿藏制成的无价之宝。 某种程度而言,他这算是和皇帝拥有着同样的东西。 对着老教授说接受时看起来平静,可他此刻心绪还是有些不宁,无论如何也无法驱散这些乱糟糟的念头。 郁延去找老教授之前就有心理准备,AI的判决是不会更改的。 他和沃格特的路,都已然板上钉钉。 但有心理准备,不代表不会失落。 自己还庆幸从今以后不用同那种家伙打交道,现在看来一语成谶光芒万丈的远征军和灰头土脸的伴星驻军,的确是没什么交集了。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2) 他自以为前路一片坦途,原来早就成了被别人舍弃的垫脚石。 郁延垂下眼。 勤奋也好,天赋也罢,自己再怎么努力争取,也比不上别人出生就有的东西么 同屋的室友见素来冷静的他难得失魂落魄,心里很不好受。 郁延一直都是他的偶像,是军校最出色的佼佼者。无论是为皇帝陛下所用,还是远征军,都当之无愧。 怎么可能被沃格特布鲁斯这种小人占去。 可、可那是贵族家 你是去第二帝国吗?郁延先察觉到他的异样,反过来祝福,祝你好运。 室友见他声色如常,反而更难受了:阿延,你别灰心。我听说他朝周围看了看,非常多余地确定了屋子里没有别人偷听后,压低声音,诺厄星上,有那个。 那个?郁延不明所以,哪个? 就是那个啊!国境内不可说 啊。郁延明白了。 他张开双手,掌心向内,左右手交叉,伸出拇指交叠,做了一个掀动翅膀的动作:龙? 都直接说出来了还打手势有什么意义啊! 室友急忙捂住他的嘴:小点儿声!你还要不要命了! 当年,开国大帝统一阿尔法象限后,与各种族达成了一致,和平相处。可后来龙类反水,与人类开战,硝烟四起。 现任皇帝对龙深恶痛绝,继承后至今,母星上别说能见到龙的影子,民众连提都不敢提。 龙族中的大部分早就迁徙至其他象限,有一些被驱赶到了伴星,过着隐匿的生活。 也许是出于对星际舆论的考虑,也许顾念大帝曾有的仁慈,皇帝没有将伴星上的赶尽杀绝,却也是不允许任何人说起的。 郁延不太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轻轻推开他的手:你从哪里听来的? 室友说:渠道你就别问了,但你一定要信我啊。你知道为什么诺厄星被称为流放之地吗,就是因为送补给的舰队都惧怕那个,很少去,才会让它好像和帝国断了联系。但是,如果你能干掉它而且我觉得阿延你肯定可以是真的能立大功的!什么中尉上尉,根本不在话下,这是能直接晋升校官的一等功! 尽管皇帝没有下令再出击和追杀伴星上的龙,可要是有人主动带来俘虏,也是美事一桩。 室友想,郁延若能通过这种办法曲线救国,绝对比什么远征军更有可能觐见陛下。 虽然一开始顾虑禁词小心翼翼,可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起来,恨不得明天就帮郁延找到龙巢位置一鼓作气冲进去,后天就看着他成为跃升准将,从此走上人生的康庄大道。 末了,还无比真诚地握住郁延,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阿延,你可一定要信我啊! 郁延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看他大呼小叫觉得很有意思。 他自己天生冷淡,罕有情绪波动,遇到室友这样时而高亢时而低落、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性格,就像遇见全新的研究对象。 听他说得差不多了,郁延微微笑: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谢谢你。 黑发年轻人不笑的时候拒人于千里之外,笑起来却叫人如沐春风。 室友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莫名觉得脸有点儿红,讲话也结巴起来:不谢哎、哎,你跟我还客、客气什么啊!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为什么都朝夕相对四年了,还是抗拒不了郁延对自己笑啊! 他很想捂脸。 * 既然无法改变事实,那就接受。郁延还是很随遇而安的。 毕竟他的身世在谁看寓。研正离来都是惨中惨,要是成天这也想不开那也想不开,真的很难活下去。 距离报道还有一周的时间,郁延收拾完东西,打算去看看自己的老师。 他是个孤儿,没有任何亲人在世,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被帝国的人才激励机构挑选进晨星计划,才上得起第一军校。 他要去探望的,也正是当年看中他、也颇为照拂自己的那位将军。 老师年纪大了,喜静,住在某颗疗养用途的伴星上。 为了减少对星球上居民打扰,每个月只有两趟往返母星的班机,今天正是这个月的最后一班,下次就是二十天后了。 尽管室友对他依依不舍,可郁延必须要今天走,不然再想在就任之前去探望老师,只能坐私人舰船。 他可付不起那个信用点。 星舰学院本身就是军校的一部分,各种用途的舰船也很多,这一区域的船坞就干脆建在军校的后门。 室友送他去船坞,两人边走边聊天,回忆着在军校的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室友在说,郁延在听。 听着听着就有些走神。 学校里虽然也会有明争暗斗,比如像沃格特这种小人。可毕竟还是在象牙塔里;等去了伴星,就是真正弱肉强食的世界了。 难以教化的土著,无法融入的士兵,恶劣的环境。 还有,那条龙 不远处闹哄哄的动静打断了郁延的思考,两人停下脚步,望向声源处。 几个男人将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团团围在中间,不怀好意地调笑。 那个看起来最嚣张的主谋,不是沃格特布鲁斯,又能是谁。 室友也看见了他,嘟囔道: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郁延深有同感。 女孩子抱着自己的包,很是紧张,左顾右盼,乞求着有人能帮忙。 可惜布鲁斯家族不是寻常百姓惹得起的,沃格特在学校横行霸道惯了,尽管臭名昭著,却没人敢主动招惹。 原本这一切并不关郁延的事,他也不是习惯英雄救美的人,然而根本等不到他做出是走是留的决定,那边的小弟瞥见他,嘴巴张成o型,然后捅了捅老大。 沃格特一脸不耐烦地转过头,在看见郁延后,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哟,我当是谁要来出风头呢,这不是我们英勇无私的郁延少尉嘛。 郁延: 你的开场白不能换一换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看起来很不合理的剧情,也许往后看(指还没有更新到的部分)就会变得合理哦。谢谢小可爱们认真思考剧情! 第3章 人畜无害,柔弱可欺 尽管拿到了远征军的资格,可沃格特看起来心情并不明朗,连嘲笑都是阴云密布。 郁延的出现像是让他找到了一个发。泄怒火的途径,开起了炮:郁少尉,拿下咱们这一届唯一的S+感觉如何?我本以为郁少尉肯定会被陛下亲自挑走,再不济也是去贝塔象限当个前线指挥官,可哪里想到 他说得意犹未尽,但围观的人都知道结果。 万众瞩目的毕业生代表,竟然被流放到诺厄星。所有人都在想,所有人都在猜,这个被许多教授当成楷模来宣传的郁延,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感觉气氛已经烘托至七分熟,沃格特清了清嗓子,换了副老神在在的指教态度:小郁啊,我跟你说,这个,去诺厄星也不是什么绝路,只要你好好表现还是有机会的,陛下可是个爱才之人。前几个月宴请的时候 室友吐槽道:又开始了,又要把他去参加个皇家晚宴的事儿说上一百遍。谁不知道以他的地位也就能坐在门口,估计连陛下的脸都看不着的那种。 他为郁延感到气愤,一时没控制住音量,被沃格特听见了,眯起眼睛: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室友张了张嘴,他虽然话有点儿多,虽然爱操心,可也没真的与权贵对峙过,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嘴。 有谁站到了他面前,伸出手揽住他。 室友抬起头,看见郁延有几分单薄的背影就是这个身材瘦削的家伙,在格斗课上打趴了所有重金聘来的退伍陪练。 有那么一段时间,格斗课的老师看见他脸都绿。 刚才自己被挑衅和侮。辱没什么反应,朋友受到威胁,反而站了出来。这人的性格还真是有意思。 沃格特抱臂,扬起下巴:郁少尉,到了那边,可要记得保护好自己,伴星可不像帝国,很凶险的,别一不留神小命都没了。 这句话看起来像关心,但听在郁延耳里,却是种警告。 女孩儿见沃格特的注意力被转移,像是找到了靠山,鼓起勇气:你我、我那天看到了!你在要求和郁同学的志愿对换,原本去贝塔象限的,应当是郁少尉才对! 此话一出,四周哗然。 原本由沃格特精心把握至七分熟的气氛,瞬间沸腾。 什么?志愿可以更改的吗? 我就知道 我早说了吧,郁延肯定没被记过,我室友跟他一个班的。 郁延真是我男神! 不愧是S+啊,可惜陛下去第二帝国视察了,不然肯定会看中郁延的。 也有另一种角度。 不是说AI从来不出错吗? AI成了有钱人徇私舞弊的工具? 院长竟然会做这种事吗 举报,我要举报!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沃格特,脸登时气成了猪肝色。 他咬牙切齿,瞪着周围每一个人,每个人的面容都模糊不清,好像每个人都要害他:谁是谁在他妈的胡说八道! 你所说的胡说八道,另一个当事人终于发声,是指将事实复述一遍吗? 面容清秀的黑发年轻人站到了沃格特面前。 他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甚至没多少防御能力,纯净且无害。 但沃格特却感到一丝荒谬的忐忑。 正反方齐聚一堂,平民VS贵族,人人信服的S+级VS重重疑点的S级,凄苦伴星驻军VS光宗耀祖远征军不管从哪个角度,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出好戏。 去往船坞的这条路原本就是交通要地,凑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别的平民若是被喊到贵族少爷面前,早就哆哆嗦嗦了,可郁延没事人似的。 小弟见他淡定得过分,很不服气:怎么,你那什么表情,要和我们老大打一架吗? 郁延一愣。 他还真没怎么遇到过主动跟自己约近身格斗的情况。 他从容地回答:可以啊。 顺便活动了下手腕。 这回轮到沃格特怔住了。 先前郁延给他留下的印象一直是人畜无害,柔弱可欺,能随随便便拿捏在志愿上的事儿,也的确如此。 可直到这时,黑发年轻人毫不犹豫地应了单挑的邀约,眼眸里那种悠然、甚至散漫的光不见了。 犀利、锋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狠劲儿,已然进入狩猎状态。 沃格特毛骨悚然。自己仿佛被冥狼盯上了。 冥狼是原产自母星上的一种大型食肉动物,不仅速度、耐心和力量都是绝佳,而且一旦咬定猎物,不死不休。 它几乎没有弱点,是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 因为脾气过于残暴,难以驯服,影响到森林区域居民的安全,新帝刚登基的头一年就进行了全球性的围猎,将母星上所有的冥狼都迁移到了伴星;皇帝本人也因为这项利国利民的举措在民众间好感度大涨。 总之,冥狼对于母星上的人们来说,就是儿时会被大人说不听话就被冥狼叼走吃掉那种噩梦般的存在。 沃格特下意识看了看周围。 光天化日,人潮熙攘,这家伙不会打算真的就在这儿开打吧? 另一个小弟赶紧小声道:别啊,别别别,那小子很强的,我俩格斗课一个班。 郁延怎么把金牌陪练打得嗷嗷叫,他历历在目。 啊,可是我们老大也不弱啊? 你忘啦,老大每次都逃课 靠。 附近的人听清楚的都忍不住发笑。 沃格特就是个典型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哪怕没有抢占郁延名额的事儿,就凭沃格特这样的人也能有这么高的评级和光荣去向,大家早就不满了。 沃格特脸色愈发难堪,又很难在众目睽睽下发作,泄愤地踢了一脚瞎邀约的小弟:你怎么不说跟你比呢,先卖我是吧?! 小弟捂着P.股哭丧着脸:这不是为了体现老大您厉害么 被老大怪罪了,只能赶紧换套说辞补救。 他毫不客气地指着郁延,忘记自己刚才的狼狈:算算了!就凭你区区一介平民,还想有这个荣幸跟沃格特少爷过招?想得美!我们老大今天就宽容大量地放过你先 那多不合适。郁延捏了捏自己的后颈,轻描淡写,大家都在看着呢,现在退缩,岂不是下不来台? 沃格特那极为好面子的自尊心一刺。 这家伙说得没错,周围人目光灼灼,一个二个期待得有些过分了吧! 某个小弟脑子很灵活:条例严禁学生打架斗殴,不要以为毕业了就没法治你!你竟然敢主动约私架,你信不信我、我举报给学院,让你连诺厄星都去不了,直接关禁闭! 室友被这群傻叉的胡搅蛮缠气得脑仁疼:明明是他们挑衅、威胁在先,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哎,怎么能叫斗殴呢。郁延对他们的话不为所动,这么多同学都在见证,怎么也不可能是打架嘛。只不过是交流展示下格斗课的成果是吧,布鲁斯学员? 沃格特的脸快拉到地上了。 他对郁延的印象一直是安静、存在感不高,是那种最好捏的软柿子。 他错了。大错特错。 现在看起来,这小子根本纯纯蔫儿坏啊! 吃瓜群众本就期待着还有没有大戏,此时气氛被推向最高,都在起哄,双手围在嘴边作喇叭状: 打起来!打起来! 不对不对,是过过招! 啊对对对,过招!走一个走一个! 郁延男神加油,你是最叼的 沃格特少爷冲啊!!干死那个穷鬼!! 来来来下注了啊,200信用点,先到先得! 沃格特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僵局。 现在不应战,面子上肯定是下不来台的。 可要是迎战了,那就是物理意义的下不了台了吧? 但他看见郁延胸前那枚代表着S+的华贵勋章,转了转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明明拿捏着郁延的致命弱点。 他勾勾手指,看着郁延像伺机猎食的冥狼一样走近自己,心里有几分忐忑,仍硬着头皮耳语:这样,你给我个面子,我会在院长面前为你美言几句求求情,说不定晚些时候补录志愿能让你换个星球,甚至有可能去第二帝国,嗯? 郁延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 都愿意用这种条件作为交换,看来沃格特少爷是真的很看重面子啊。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3) 黑发的那一个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可沃格特怎么看,自己提出的办法也过于叫人心动了吧:只是被打一顿就能免于流放诺厄星,谁能拒绝得了? 完全忘了就是因为自己,对方才失去了远征军的机会。 他有把握,郁延肯定会让着自己,顺从地被痛扁一顿,然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你走你的诺厄星,我去我的远征军。 万事大吉。 郁延垂下手。 他的肌肉不再戒备,眼里那种狼一样的光也消散了,语气不仅淡然,甚至挺客气:嗯,我知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郁延:我好柔弱啊 第4章 【双S对决,关注主播不迷路~~!!】 意料之中。 沃格特得意洋洋地想,看吧,如此诱。人的置换,果然没人可以拒绝。 他被郁延的眼神所打散的自信被重新填满,抬起双手向着周围示意:为了公平起见,以防被人说布鲁斯家族欺负普通民众,我建议大家都用PADD进行直播我们这可是公平友好的格斗交流哦。 围观群众中卧虎藏龙,还真的有专业搞直播的。得到准许立马打开自己尊贵的年费会员app,镜头对准自己怼上十级美颜。 家人们,第一军校的双S对决马上就要开始了,跑车飞机走起了啊,关注主播不迷路~~!! 【我去,什么情况?】 【双S对决?!听起来好叼!】 「~~~LV.13雨中听雪赠送一朵小花花~~~」 【哎,这不是那个被流放的学生代表吗?】 【是哦,感觉是被沃格特找茬了。】 【好惨。如果他被记过的原因是以前把沃格特打了一顿,我真的会支持他。】 【+1+1+1+1】 一时间,蹭热度全网直播的,路过的影像专业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拨视讯给亲朋好友的,自己默默记录留着以后高价倒卖现场第一手的 所有的镜头,所有补光设备,通通对准了郁延。 不久前在全校人面前演讲的时候,下面也是这么密密麻麻的灯光。 再次成为目光的中心点,好像也没多大不同。 郁延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摆出什么骇人的架势,还有点儿微微的出神,不知回忆起了什么。 沃格特见他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心里松了口气,花里胡哨地吼了一声,带着万千观众期待的目光冲了上去。 他矮xia.身,手掌扶地,一个帅气的扫堂腿没击中。 郁延几乎没大幅度动作,就那么一侧身,很轻松地避开了。 而沃格特则因为使出的力量太大、太不均匀,差点没稳住自己,踉跄了好几步。 草他爹的,格斗课翘课太多了,这时候下一步该怎么做来着? 【太挫了吧】 【真踏马丢人啊沃格特。】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沃格特太拉,而是郁延太牛逼了。】 「~~~LV.25你嗑的CP都是假的赠送一碗热干面~~~」 【我寻思郁延牛逼和沃格特太拉也不冲突啊。】 【确实。】 只是一击扑空了而已,沃格特安慰自己,也许是郁延的本能反应,人嘛,很正常。 但面对着巨大福利的诱。惑,人也是能克服本能的。 他冲着郁延使了个眼色,示意这家伙接下来好好站那儿挨打,没再使什么小花招了。 黑发年轻人接到他的目光以后,蹙了下眉,然后双脚分开,稳住重心,负手而立,有了几分布鲁斯家族专业陪(挨)练(打)的架势。 这么一来沃格特就有信心多了。 他回头冲小弟们抬抬下巴,训练有素的狗腿子们心领神会,对着人群挥挥手:看准了,统统不许漏看,知道吗! 看来是想一击定胜负,吃瓜群众也热烈起来:哦~~!! 沃格特装模作样整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皱,做了个深呼吸,捏紧自己沙包大的拳头,下一秒它就要出现在郁延的脸上。 连胜利的姿势、感言、以及去医务室慰问郁延的说辞都想好了。 他冲着拳头呼了口气,用尽毕生所学,将全身力量凝聚于手部,三步上前向着郁延清秀的面庞上狠狠砸下去 动不了。 沃格特有些懵,四周仿佛被摁下暂停键。 他动了动眼珠,还好,还能转。 他朝自己的手部看去。 并非世界暂停了,是郁延接住了他这一拳。 不仅接住,还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郁延的手指捏在沃格特的手腕上,止住了对方的所有动作,轻轻松松,似乎没使什么力气。 只有受力的当事人知道,手腕的骨骼人体最坚硬的地方都快被捏碎了。 沃格特痛得龇牙咧嘴,脑子嗡嗡的:不不是说好让我赢的吗! 是吗。 郁延的声音轻快得像一尾鱼,倏然闪过,听不出是疑问还是反问。 黑发的那个手腕轻轻一翻转,优雅地像在做甜品,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富二代,瞬间疼得跪在了地上。 比起肉.ti上的剧痛,沃格特现在更痛苦的是所有人的眼睛都钉在自己身上。 他还开了直播。 他还要求别人开了直播。 他刚才竟然他妈的真的让所有人开了直播! 布鲁斯家族的百年荣光都要被他丢尽了。 他爷爷的爷爷曾经是大帝开国时的得力干将,也是那种传闻中的英雄,布鲁斯家族因此获封勋爵。 可惜从爷爷的父亲开始,家族便一直庸庸碌碌,再没创造出什么新成就。 到了他爷爷这辈,新帝继任,铁血无情,顾念大帝没有撤掉他家的爵位,可也再没有什么嘉奖。 布鲁斯家族越来越边缘化,别说再想插手政。治,就是纯粹的贪图享乐,也变得困难了。 好在,爷爷一直资助着第一军校,才能换来把他塞进远征军的机会。父亲在几个写作候选人读作倒霉蛋中,几乎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郁延。 郁延 他恨这个人。 明明什么也不是,明明是最低贱的平民,为什么能拿到S+,为什么能进入远征军?! 还让自己丢人成这样,父亲和爷爷知道了,该怎么办? 都怪郁延,要不是这个人 他恨 沃格特跪在郁延面前,种种恼羞成怒叠加在一起失去了理智,右手依旧被钳制着,左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 匕首的尾端镶嵌着一颗宝石,那是牵牛Ⅲ星的珍贵矿藏,是当年大帝给布鲁斯祖辈的奖赏。 这把匕首,代表着布鲁斯家族往昔的荣耀。 沃格特仰起头,阴恻恻地笑了声,将匕首向着郁延近在咫尺的胸口刺去! 在场的围观者或许还看不到那么仔细,但通过高清设备放大后的屏幕外的观众们反而看见了这一幕。 室友正巧站在主播的旁边,PADD自动追踪的镜头清晰地印出沃格特扭曲的面容与动作,他惊叫:阿延小心!! 郁延反应极快,早在沃格特阴沉沉咧起嘴的时候就有了戒心,这时候看见闪着光的刀刃冲自己而来,立刻松开手后退,同时飞起一脚踹开了凶器。 军靴的硬度超过了沃格特心慌意乱之下的力道,匕首甚至都没扎进去,当啷一声,掉出几米远。 那颗昔日闪耀的宝石,此刻看上去如此寂寥,仿佛蒙上了一层再也擦拭不去的尘土。 【格斗还使暗器?!】 【我靠,他是要置那个男孩儿于死地啊】 【好狠的心!快,来人,把这段视频举报给军校!】 【可是刚才那小哥接下一击的姿势也太帅了吧?!】 【麻麻,我恋爱了。】 「~~~LV.68我想不出来名字赠送一辆跑车~~~」 【哎我好像有点卡,是我网络的问题吗?】 【我好像也有点,刚才掉线了都。】 【你们!(*)#)】 「本直播间已被封禁」 * 若是别人,可能要来点儿说教。 比如心有杂念是赢不了的。 比如体术需要天资,更需要勤能补拙。 比如是我的总是我的不是你的就不是的你的。 比如邪不压正。 比如比如比如。 随随便便能扯出来一大堆人生道理,把反派讲得泪流满面痛改前非,从此走向光明善良的好人之路。 这是一般的套路。 但郁延不按套路出牌。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下败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忙。 ?? 他说有事,是真有事,说走,也是真走,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室友径直离开,丝毫不在意围观群众的震惊、以及沃格特青一阵紫一阵的脸色。 那个先前被刁难的女孩也趁乱跑了。 被剩下来的纨绔们,反倒成了笑话。 小弟往地上啐了一口: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他以为他谁啊? 这么狂小心被套麻袋。 就是就是。 可、可是我们也打不过他啊? 这是重点吗? 他们七嘴八舌声。讨着郁延,就是没人想着去扶一下自家狼狈不堪的老大。 直播那边看来已经有收到风声的布鲁斯家族的人出手截断了,很快录播也不会再在网上流传。 小弟们又对在场的每个人都恶狠狠地警告了一遍,逼着删除了本地视频,绝对不允许将今天发生的事、听到的话说出去,否则布鲁斯家族不会放过他们云云。 至于沃格特本人,被搀扶起来后,阴鸷地盯着郁延离去的方向。 原本以为,拿走这个名不见经传、无依无靠小人物的东西很简单,现在看来,还是要处理得更干净一点儿才行。 他今天可算是把前二十几年的脸都丢得干干净净。 如果不报复回来,简直愧对布鲁斯这个姓氏! * 郁延其实对被反复刁难没多大波动,毕竟他长这么大,遇到过比沃格特野蛮得多的行径,小少爷顶多就是没脑子。 除了被调换志愿那件事。 可他想,就算不是沃格特布鲁斯,也会是别人他这样丝毫不匹配的背景与荣誉,实在太容易成为别人的目标。 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了。 但室友显然非常忿忿不平,在接下来的一路上都碎碎念:凭什么啊就凭家里有几个臭钱,就能这么横着走?他咋不去变螃蟹呢他?垃圾!渣滓!我呸! 郁延好笑道:你怎么比我还生气? 室友露出那种像小狗狗一样的眼神:因为阿延你真的很厉害啊,你看你刚才截断他的动作简直帅炸天了好吗!好多妹子都看入迷了你明明可以成为我们这一届最风光、最牛逼的人物,说不定就是第一个将军,可却被他们 没关系的。郁延的声音很沉静,你不是也说了么,还是有机会的。诺厄星的龙 室友紧张兮兮地捂住他的嘴:哎哎哎在宿舍里说就算了,在外头还敢讲,不要命啦你! 郁延蹙了下眉,还没推开他,他俩同时看见面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女孩子。 她抓着包带子,不安地看着他们奇怪的举动,欲言又止。 郁延想,好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室友尴尬地松开手: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呃。你,你还好吗?没被他们再骚。扰了吧? 郁延恍然大悟,就是刚才那个被威胁的姑娘啊。 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谢、谢谢你们! 室友挠挠头:我也没出力,你就谢谢阿延好啦。 女孩转向郁延:郁同学,谢谢你,如果不是你 她低下头去。 郁延耐心地等了几秒,没等到回答,于是做了个手势:不用谢。 在郁延看来,这场对话应当到此为止。毕竟他其实也没做什么。 他转身就走。 但后面的声音再次跟上来。 郁同学!请等一等! 郁延无奈,人类的社交总是如此繁琐。 还有什么事吗?他抬起手腕,快到星舰的出发时间了。 少女眨巴一下眼睛:其实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的。 旁边的室友:!!! 这是要目击告白现场吗?因为英雄救美所以以身相许? 不对啊,听起来像日久生情的那种! 不行不行不行,他家阿延还小不能谈恋爱 女孩子的话打破了他不着边际的瞎想:我不知道你的宿舍在哪里,也没有你的私人频段,只能问路去找你,因为我觉得你刚刚演讲完肯定很多人认识,结果就遇见了布鲁斯他们,然后 郁延耐心地提示:重点呢? 呃呃。少女脸一红,意识到自己跑题太偏,赶紧拉回来,我、我是来传话的。 ? 有一个人,想见见你。 第5章 郁延真能解决那个也说不定 郁延有些郁闷地再次看了眼时间。 距离星舰出发还剩二十分钟,他就是会飞,也肯定赶不上班机了。 就近叫了一辆飞行车,为了预估价格心痛的同时,郁延想起几分钟女孩子说的话:想见你的这位,某种程度算得上你的前任:刚从诺厄星回来的指挥官不,现在应该叫前指挥官了蔺上校。 窗边的风景逐渐从热闹的校园,到了冷肃的大街,最后进入静谧的皇家医院。 母星寸土寸金,处处摩天大楼、高架天桥,很少有原生土壤,就连行道树都是合成的,大部分自然能给予的功能,都已经被更精简和高性价比的人工产物所替代。 然而皇家医院却无比奢侈地建在公园里。 这里的一草一木、湖光山色,都是从古星球保存下来的原生态,风光比大部分景区还要惊艳。 可惜皇家医院正如其名,仅有皇室成员、以及被承认的勋爵才能进入。 郁延倒也不是第一次来,当年老师在决定去伴星疗养之前,也在皇家医院住过一段时间。 但那已经是好多年前了。 飞行车在进入医院的地界后开启了全静音模式,郁延把手掌贴在车窗上,感受着玻璃的自适应降温。皇家医院整个园区都是四季恒温。 在典礼进行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分配到诺厄星上,也就没有了解过这位前任指挥官的事情。这一路上他拿着PADD搜索恶补,差不多熟悉了蔺上校的生平。 曾经也是功勋卓著的一员大将,甚至和自己的老师一样应当成为远征军的前线指挥官,却因为某个没有记录在案的失误,被贬去了诺厄星。 诺厄星环境恶劣,他本人年纪大了,又有旧伤,身体不好,便申请调回母星。 一般来说,诺厄星的驻军很少有能够回到母星的,但陛下念在蔺老曾经也是功臣的份上,不仅批准他的调令,还破例安排进了皇家医院。 十五分钟后,郁延在加护病房见到了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4) 根据郁延看到的资料,其实蔺上校才六十多岁。以现在的医疗技术和人的身体素质而言,起码要再过个一二十年头发才会全白。 但他看起来如此苍老,很难想象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尽管身上还插着各种各样仪器的管子,蔺老的精神却很是不错,尤其在见到郁延进来以后,眼神焕发出光彩来:是小郁吧?我一看就知道,一定是小郁啊。 望着纤尘不染的病房,再看看风尘仆仆赶路的自己,郁延站在病房门口有点儿不敢进去。 护士打算给他换一套无尘服,但蔺老摆摆手:没事的,我没那么娇气。让他直接进来。 郁延在门口的地毯上蹭了蹭鞋子上的灰,走进去进了个军礼:上校。 果然已经长成大孩子了啊。蔺老拍了拍床,来,到这里坐。 郁延听话地走过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瞥见蔺老手边的PADD,屏幕还没熄灭,显示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自己还不到十岁,站在孤儿院门口,两边都是穿着军装的大人,他很小一个,眼神却并不畏怯。 牵着他右手冲击镜头微笑的人,正是将他挑进晨星计划、又大力栽培的老师。 郁延一直记得那天,孩子们吃过饭都跑出去玩儿了,只有他一个人默默地帮修女收拾餐盘。 门打开了,来人站在逆光里,声音有威严:小朋友,你叫郁延吗? 他的人生从点头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原本长在泥巴地里,正是那一天,老师告诉他,你也可以成为星星。 蔺老见年轻人的视线黏在照片上,也瞅了一眼:你和小时候还是很像的嘛。 能拥有这张照片,再加上之前看到的履历时间高度重合,郁延对他找来自己的原因已经有了七八成估摸。 果然,蔺老笑眯眯地:你的那位老师,可是我几十年的老朋友啦。 * 与此同时。 第二帝国,主行星,布鲁斯庄园。 你看看,你自己看看,网上都是怎么写的你! 在沃格特布鲁斯进门之后,纽曼布鲁斯打开房间中央的全息投影,论坛上一条条义愤填膺的指责跃入眼底。 【难道真的是沃格特布鲁斯抢了郁延的志愿?】 【我去,这也太黑了吧?】 【这不是以权谋私吗?】 【听着就像贵族能做出来的龌龊事儿。】 【凭什么,我们平民就不配去远征军吗!】 【也许我不配,但郁少尉一定配。】 【郁延擒拿的那招真是太帅了!你们看到沃格特当时的表情没?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从此郁哥就是我男神了。】 【我也被沃格特威胁过】 【草,巧了兄弟,我也是。】 【我听说,他上次还】 随机播放的言辞愈发激烈,不堪入目。 尽管这些言论已经在第一时间被被删除封号,可纽曼还是看得血压逐渐升高,毫不留情扇了亲生儿子一个巴掌。 瞧瞧你捅了多大的篓子,混账东西!! 沃格特猝不及防向后跌倒,右手下意识撑住自己,结果动到了伤处,疼得冷汗都下来了。 但他在父亲的盛怒前不敢吱声。 啊呀,少爷从小到大最疼他的管家看见,心疼地皱起脸,连忙上前扶住沃格特,纽曼老爷,消消气,消消气,少爷还伤着呢 管家冲着仆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喊家庭医生过来。 纽曼冷冷道:他不伤个几次,根本不长教训! 沃格特站起来,甩开管家的手,硬邦邦道:我已经知错了,父亲。 你知错?你哪里知错!纽曼大步走过来,食指戳着他的额头,你知不知道你爷爷现在身体不好,知不知道那天听说你直播的事情被气得差点犯心脏病! 沃格特抿着嘴,没说话。 从小弟那儿得知直播被强行中断时,他就猜到一定是家族介入了。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私人飞船出现在面前,强行押着他去往第二帝国。 陛下前几年将老布鲁斯派往新建立不久的第二帝国驻守,名义上是看在他年纪大的份上,第二帝国的环境比起第一帝国更加山清水秀,适合养老;但谁都清楚,这分明在边缘化布鲁斯家族的势力。 完全是多此一举,鉴于势力早就所剩无几。 沃格特的祖父几十年前是沐浴在布鲁斯家族荣光下长大的,有老牌贵族高人一等的自傲与目空一切。 祖父将家族的期望都寄托在独苗沃格特身上,若非眼睁睁看着家族江河日下,无力回天,又怎会拉下老脸去跟第一军校的高级官.yuan交涉,抢那些过去根本看不上的平民的荣誉。 尽管并不担心那个无权无势的小家伙能翻出什么浪,但在纽曼看来,和平民打交道本身就是一种很掉价的行为。 他们就算不是今日,也是将来的某日,注定要为权贵所牺牲,是命中注定的消耗品。 而被父辈们铺好前路的沃格特,原本不应当与垫脚石有任何交际。 万万没想到的是,沃格特不仅不避嫌,还主动和那个被顶替的男孩碰面,挑衅对方,甚至公然约架; 约架就算了,还开了全星系的直播; 直播就算了,竟然竟然还打输了! 纽曼看到了全过程:非常短暂,根本没什么有来有回、势均力敌,沃格特使出的两招,全被对方轻轻松松化解。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个叫郁延的年轻人完全没使出实力,顶多用了两三成。 面对着沃格特傲慢狂妄的挑衅,像逗弄调皮的小动物一样无奈、从容又优雅。 纽曼光是看着,鲜明地体会到血色从脸上褪去。 他的这个儿子这个不争气的废物,干的都叫什么事儿! 沃格特长这么大,干啥啥不行,惹是生非的能力倒是一流。 过去他在军校里横行霸道,纽曼能解决的都帮着解决了,对平民以威逼,对权贵以利诱,屡试不爽。 但这一次,显然没那么简单。 他评估有误,先前以为是可以任人揉搓的软柿子,也许是快难啃的硬骨头。 且不说郁延本人是否会向上举报,若是哪天被别人挖掘出来,做一做文章,就够麻烦了。 更何况,直播中显然能看出郁延没有愧对自己的S+评级,是个相当有能耐的小子。 诺厄星之所以人人谈之色变,不仅因为环境恶劣、条件落后,还有那个的存在。 如果是自己的儿子,纽曼想,连祈祷别遇上那个都不够用。 可现在看来,放任下去,郁延真的能解决那个也说不定。 到时候,陛下亲自接见和嘉奖,想飞黄腾达简直分分钟。 要是郁延爬到高位,翻出陈年旧事想要为自己平反,别说沃格特,他们一家都保不住。 纽曼眯起眼睛。 无论是为了年事已高的父亲,还是即将即位的自己,亦或是刚刚毕业前途大好的儿子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本以为把人踢去诺厄星上就没有后顾之忧了,现在看来,还是需要斩草除根才行。 家庭医生很快赶到,拿着检测仪细细地检查沃格特的伤处。 纽曼沉声道:我警告你,就任之前的这段时间好好在家待着,不要再轻举妄动,不要再给我惹出任何事儿来。那个男孩,你也不要再碰。 沃格特愤恨捏紧拳头,又颓然地松开:是,父亲。 医生报告了沃格特的伤势,纽曼点点头,又问儿子:他什么时候去诺厄星报道? 沃格特一愣:所有人应该是统一的,一周以后。 纽曼布鲁斯的眼中酝酿着风暴:后面的事,我会接手。 第6章 杀死龙的最好时机 另一边。 郁延眨了下眼。 他猜得没错,蔺老与自己的老师当年就是第一军校的同学,也是同一批加入远征军的优秀S级毕业生。 同样是在前线负了伤,可一个受到表彰晋升少将,风风光光接回母星疗养,成为万人敬仰的英雄; 另一个停在校官不说,还灰溜溜地被流放去了诺厄星。 这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蔺老不知他所想:我的老朋友总向我提起你。说你是这些年他在晨星计划中养大的最好的孩子。他很为你自豪。 郁延也知道老师对自己有多好。 当然,他坚定地认为你肯定是能去远征军的,我们听说过你的人,都这么认为。他叹了口气,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只可惜AI的裁决在宣判以后是不能被更改的;布鲁斯家的人还是一如既往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没有说完。 郁延听见了布鲁斯这个姓氏。 沃格特干的事儿也不是家族里头一遭? 难道,蔺老,甚至自己的老师,曾经也经历过? 蔺老意识到恐怕有些话在这个孩子面前说并不妥,干脆换了话题:其实诺厄星也没有大家说得那么差劲。那儿没有拘束,强者为王,比母星要自在许多。只要你能适应,或许是更适合雄鹰翱翔的地方。 蛮荒之地,远比文明更容易出王。 蔺老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寄托了很大的期望。 我原本应当等你到达之后再走的,但我的身体情况蔺老笑了笑,不过这样也好,你就不用从副官再熬着我这老头子的气,直接就能拿到最高指挥权。 郁延还没说话,蔺老又接着讲了下去:诺厄星的驻军不是学校里全息模拟设备摔摔打打就合格那么简单,他们是真正风餐露宿、刀尖舔血、从与异兽厮杀历练出来的军人。这些家伙的服从性很差如果他们认为你不配当头儿。不过,若你能够成功驯服他们,这些人将是比军校出来的毛头小子们骁勇得多的战士。 和加入远征军的第一个不同,就是原来的驻军,并非传统意义上并肩作战的队友。 那群人既可以是最难缠的敌人,也可以是最忠实的手下。 全看他怎么做。 蔺老总结道:你就把他们当成人形冥狼好了。你要做的,就是最快成为头狼。 郁延握了握拳: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提点。 蔺老摆摆手,靠回床头喘了口气:用不着这么客气。我把烂摊子留给你,该是我向你道谢才是。 郁延咬了下嘴唇: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 郁延看了看周围,蔺老明白了他的意思,让所有的医护都离开,并且暂时关掉监控:说吧,你想问什么哦,让我猜一猜,是不是想问那个? 不愧是在诺厄星磨砺出来的指挥官,他什么都没说,就已经被猜出了所想。 郁延点了点头,蔺老笑道:换了别人,或许会避之不及。可我看见你的照片,就知道你一定会想问你想抓住它,是不是? 郁延:如果能有机会的话。 倒也不算空穴来风,诺厄星上,的确有它存在。 郁延屏住呼吸。 据说它性情残暴,喜食人类,且无法讨好。当地人称它为法拉米,是本土语言中暴怒和暴食的结合音译。法拉米曾经吃光了半个森林的冥狼你能想象吗,竟然有冥狼逃向人类聚集地、向人类求助的一天。 郁延试着想象了一下,着实恐怖。 他想起刚才的另一个关键词:据说?您并没有见过它? 老人叹了口气:虽然我也很想向你传授点诀窍,告诉你一些法拉米的习性之类的可惜,没错,我不曾见过它的真面目。 我以为它会经常来骚扰人类? 以前的确如此。但在五十年前,它进入冬眠了。你知道的,龙的冬眠几十、上百年都是有可能的。龙巢深处地下百米,洞口是血镰的栖息地,这些血镰是诺厄星独有的异种,比其他种类要凶猛得多。 蔺老叹了口气:驻军曾经派过小队去试探,仅在洞口,就全军覆没了。 郁延心脏猛地一跳。 第一关尚且过不去,谁知道在接近龙巢深处还埋伏着多少杀机? 连NPC都干不掉,还想干掉BOSS?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缉拿恶龙便能加官进爵、获得皇帝嘉奖这么大的诱。惑,却仍然没有人愿意去诺厄星。 蔺上校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如果你有余力,的确可以尝试。不过,我还是有一个忠告。 您说。 当地的老人说,法拉米每一次进入冬眠,差不多都是五十年。换句话说,也许在你的任期之内,它就会苏醒。和所有需要冬眠的动物一样,在醒来之后,它会感到非常饥饿,也会比平日暴躁百倍、攻击性更强。 他语气一转:但同样,这个时候的它,也是最脆弱的。 郁延明白了。 想要杀死龙,最好的时机是在它苏醒前。 其次,就是刚刚醒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呃您能 没关系,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什么都可以。 蔺上校以为这孩子会想申请额外的武。器配备,或者让自己有机会在上级面前美言几句。 结果郁延腼腆而真诚地问:您能借我些信用点吗? 就算是自认为在财产问题上脸皮挺厚、从不为自己贫困生的身份的郁延,也感到有几分难以启齿。 他试图解释:我想去疗养星探望老师,但错过了末班公共星舰,需要预约额外的班次。我的奖学金还需要十天才到账,现在余额 上校: 老朋友,怎么没告诉我这孩子混得如此凄惨啊? 他捏了捏额角:你等着,我明天让人派私人飞船送你过去。 郁延一怔:那信用点 不收你的!上校好气又好笑。 他看着从进门起就淡定异常的年轻人总算流露出一丝符合年龄的无措,大大地叹了口气,可又真心地微笑道:祝你好运,孩子。 * 翌日。 由于这艘飞船是临时起飞的,无法从原定轨道行进,必须绕行。 巧的是,新航线正好经过诺厄星。 飞船只有一个驾驶员,从休假中刚被拽来。有上校许诺的双倍信用点作为报酬,他并不抱怨,但因为太过无聊,非常想和唯一的乘客聊聊天。 你多大啊? 哎小哥长挺帅。 去疗养星干嘛呢? 你跟蔺老什么关系? 吧啦吧啦。 郁延是个相当好的倾听对象,对驾驶员的叨逼叨左耳进右耳出,偶尔辅以嗯是嘛那可真是太不幸了的敷衍搭话。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5) 两人有问有答,驴头不对马嘴,竟然也聊下去了。 屏幕上显示还有四十三分钟就会经过诺厄星上空。 郁延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俯瞰图,其实从远处看,这是颗相当漂亮的星球:一半赤红,一半浓绿,色泽明艳得动人。 但赤红的那半是终年酷热的沙漠,而浓绿则是稠密得令人窒息的原始森林。 听起来就没那么令人向往了。 可惜,向往与否,一周后都是要去的。 郁延劝自己随遇而安,别再提前进行些无意义的担忧。 他调整了下座椅,向后靠了些,打开PADD。 三条未读消息。 【发件人】室友 【送达时间】19:08 【内容】 是不是快起飞了?一路平安! 到那边之后也要常常和我视讯哦! 【来自】老师 【送达时间】20:22 【内容】 什么时候到?我让人去接你。 【发件人】未知频段 【送达时间】20:30 【内容】 亲爱滴小主:超级周末!优惠大放送!原价180信用点的XX药现价只要半价,心动吗?心动不如行动! 还在为你的不持久苦恼吗?现在只要满600信用点就送XXX!让你的幸福来得更绵长! (特价商品不参与活动) 回T退订。 单身二十年的郁延: 不需要,谢谢。 他分别回复了室友和老师,拉黑小广告后,屏幕上又蹦出来一条新的。 【发件人】未知频段 【送达时间】20:49 【内容】 祝你孬运哦~? 紧接着又是一条。 【发件人】未知频段 【送达时间】20:50 【内容】 祝你好运哦~? 怎么看,都并非一个简单的错别字,而是不怀好意的诅咒。 这两天对沃格特都快产生PTSD了,郁延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发给自己的。 可转念一想,少爷也不至于纡尊降贵去翻自己的频段、还发这种消息。 况且,沃格特此刻应当已经在去往贝塔象限的路上了,不会再有时间针对一个平民。 郁延打算删掉这条消息,想了想,还是留下来。 他戴上眼罩,打算睡一觉。 他平时的睡眠质量很一般,尤其在乘坐交通工具时,总是浅眠。 也许是驾驶员的技术确实不错,也许是蔺老的飞船质量好,空气清新剂味道很好闻,总之今天郁延意外得很快入眠。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世界黑白颠倒,天旋地转,一切都是扭曲的。 像是坐在无止境的过山车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他的体能课的确没有别的课程那么优异,但也不至于转圈圈就想呕吐。 然而他现在不仅胃里发酸,哪哪儿都觉得不对劲。 接着,就被刺耳的警报声惊醒了。 郁延睁开眼,发现驾驶员不知什么时候陷入昏迷,歪在座椅上。 驾驶员的面前,所有仪表盘疯了似的摆动,数字大幅度跳跃,仪器发出刺眼的警告红光。 郁延惊出一身冷汗 这不是梦。 飞船已然全面失控,是真的在极速坠落!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龙崽上线 龙崽:天上掉老婆?还有这种好事? 第7章 要不躺平等死吧 现如今的皇帝陛下当年曾是第一军校首位S+评级的毕业生,是个不折不扣的全能型人才,军事方面尤甚。 在他看来,拓展疆域几乎等同于大力发展星舰。 除了战斗型舰船,科考型、商用型、甚至是观光型也没有落下,每一条生产线都要专业化。 道理很简单:想要去往更多的星海,想要征服深空,首先得有交通工具。 仅仅在他登基的前五年,帝国的星舰数量就翻了十倍,和舰船相关的工作一时间成了社会热门。 第一军校作为帝国人才的摇篮,自然不能落后。 在开国大帝zhi.政的时代,军人们既要战斗,又要开飞船,很多时候不能兼顾;现在陛下改革了这一方案,将舰船的驾驶交予专门的职业。 不过,除了专门为舰船而生的星舰学院,一些基本的驾驶、维修常识也是整个军校的必修公共课。 郁延此刻明白了为什么军校会强制所有学生学习基本的星舰知识:就是为了避免在这种驾驶员出事的时候,眼睁睁看着飞船坠毁却无力自救。 他对文字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哪怕是没怎么花心思的公共课,那些知识也能自动自主往他脑子里钻。 因此,他清楚地记得B77回避方法,知道该如何操作将自动驾驶改成人工,甚至记得落地以后报修和申诉的步骤。 同样因此,在所有的操作都没有收效后,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可能真的有点棘手。 不带感情的AI还在提醒: 【警告!警告!】 【方向偏离6533!】 【警告!距离地面还有112844米!】 【警告!预计6分15秒后撞击!】 【请全体船员做好逃生准备!】 112844米的数据眨眼变成88366,几秒钟的时间,飞船已然下坠了几万米。 郁延坐在船舱里,对于船体的失重感受不是那么鲜明,但舱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碎裂。 最后的屏障即将破损的实感,远比仪表盘的罢工来得更鲜明。 郁延这二十几年过得和顺遂一词没有半分关系。 童年在孤儿院里被大一点的孩子们打得到处流血,然后还反锁在小黑屋里不让修女发现; 进入晨星计划后遭到竞争者的性命威胁; 在军校的这几年遇到过的各种非人的试炼; 出高危级别外勤时的命悬一线 那些时候,郁延都确信自己一定能活下去。 56677米。 此刻却莫名有些发晕。 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直白地与死亡面对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艘飞船正明确地坠向诺厄星,而不是直接在太空中被粒子、射线和病菌五马fen.尸。 38214米。 就算是死,也死有葬身之地了。 虽然他昔日的理想是有朝一日陨落于茫茫星海中的来着。听起来悲壮又浪漫。 16200米。 老师和室友还在等自己回消息。 遗嘱也没来得及写。 就这么死了的话 7523米。 可惜是有点儿可惜,郁延想,好在他来去无牵挂。 这一生,到底是有些仓促了。 3878米。 总之 901米。 仪表盘上数字的倏然归零,比巨响和痛感来得更早。 郁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等到郁延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自然的,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试图睁开眼。 眼球上传来针扎一样的痛感,他立刻止住动作。 郁延很快意识到,恐怕是视网膜、晶体之类的地方破了。 不仅睁眼困难,连光感都没有。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没有任何感知。 郁延的心直往下坠。 他恐怕是瞎了。 眼部疾病治疗与组织再生,在帝国是个随随便便小医院都能做的手术,就算只剩眼眶俩窟窿,也能装上人工的,宛若妈生眼。 还不会病变,更好用。 而且单人第二个半价,两人同行一人免单,逢年过节打个八八折什么的。 问题是,这儿荒郊野岭的,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上哪儿要求医疗环境技术去。 换个人早就哭爹喊娘了,但郁延毕竟是第一军校出身,谨记着遇到任何、任何、任何危急情况,第一要务是冷静。 他做了个深呼吸,心肺都还能用,看来内脏基本完好,头脑跟着慢慢冷却下来。 接着,又动了动手脚。 好在,一个没缺。 除了有破皮的擦伤痛感以外,应该也没骨折。 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记起来自己现在是瞎的,不敢迈步,第一时间伸出手去摸类似墙壁的位置,来确定自己所在的地点。 潮湿。冰冷。凹凸不平。 像岩石。 他在山洞里? 沙漠是不可能有山洞的,郁延回想了下,自己被警报喊醒时的确瞥见地图正从赤红穿向浓绿。 所以,他应当误入了森林的某一处。 郁延静下心来,想到另外一件事。 从十万多米的高空掉落,飞船九成九、不、是百分百坠毁,可自己竟然活下来了。 换别人可能庆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郁延这辈子没走过什么运,忽然撞上个大的,反而有些怀疑。 什么狗屁运气,不会是福报吧。 第三件事,他有点儿饿了。 实际上此时的郁延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不过本能地感到饥肠辘辘,还有点虚弱。 没错,只是有点。 对于一个刚经历了十万米高空坠机和三天昏迷不醒的人类来说,竟然保持在有点饿和有点虚的状态,就离谱。 郁延看着苍白纤瘦,给沃格特留下柔弱可欺的假象,实际上身体素质非常强悍,不然也无法在第一军校的魔鬼锤炼下熬过来。 野外生存课堂上有过针对长时间无法摄入食物的训练,教官严苛得像是被派来谋杀学员,班上95%的人都没坚持下去。 但郁延是那5%。 或许A级和S级还能有长处短板,但对于百万里挑一的S+来说,综合测评里随便哪一项要求,都必须远远优异于常人。 不过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对现状没有任何帮助。 就算他是SSSSS级,困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也是叫天天不应。 说到独自被困,郁延恍惚了一下,自己本来,是不是还有个队友来着? 哦对,那个话很多、本应当还在休假的驾驶员。 他在他醒来时就已经昏迷了,这会儿恐怕凶多吉无。 也不知道飞船的残骸在哪儿。 奇怪的是,从他刚才摸索着走了几步来看,他周围是没有任何碎片的。 难道是飞船冲撞向大地时,自己从什么地方滑进山洞了吗? 想到坠机本身,他心里一沉。 蔺上校的私人飞船,每次出发前都会有专人检修,这个驾驶员同样有二十年的驾龄,怎么可能在半路发生系统失灵的大失误。 尽管没有确切证据,他却有预感,事情并不简单。 然而,人为谋划也好,意外故障也罢,都不是他现在该想的。 事已至此,老天既然没让他死,他就一定要想尽办法离开这里。 郁延整理了下思路。 首先,他还活着; 其次,除了视力以外,别的肢体功能尚可运转; 再次,如今的体力还能支撑着他多坚持个三五天; 最后,他还有一个法宝没用。 过去几年的模拟课堂与野外生存训练中,郁延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极端情况,失联也是其中的一种。 为了防止这种倒霉事真的发生,年年被表彰的楷模学员郁延也作弊过:在手腕的皮肤下面植入了微型追踪装置。 装置平时被腕机的强信号覆盖,外加一些特定的逃避监测程序,至今没被发现。 很多时候郁延自己都快忘了它的存在,没想到绝境派上了用场。 他的指挥官权限已经开通了,只要这里能收发信号,就能通知到诺厄星上的驻军基地过来营救,说不定还能同母星联系上。 就算因为违禁品要上军事法庭也没关系,起码会有星舰专程来接他。 一个母星古时期的笑话:流落荒岛如何求生,在沙滩上画个盗版的米米鼠,就会有迪迪尼法务部开着直升飞机照过来。 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来。 郁延用右手拇指指腹细细地按压着自己的左手手腕,摸到一小块轻微的不平。 确认位置后,他抬起手腕,准备用牙咬破皮肤 有什么温热、带着一点儿潮湿的风,倏然吹落在他的后颈。 这风还带节奏的响。 郁延僵硬地垂下手,头皮发麻。 山洞里哪来的风? 这分明,是野兽的呼吸。 不,野兽并不是一个精准的描述,光这么若有似无的吐息,就能大致描摹出这家伙起码有七八米高,远远超过冥狼,是个不折不扣的巨兽! 郁延连呼吸都静止了。 感官敏锐的他,为什么刚才丁点察觉都没有? 是因为受伤削弱了警惕性吗? 可是以这个身量,再怎么放轻脚步也是地动山摇。 难道,巨兽懂得巧妙地隐藏自己的声息? 巨兽就在背后,只要张开嘴,人类连根骨头都不会剩下。 郁延冷静地思考,该如何对付它。 现在自己的不利条件: 失明。 完全不熟悉的地形。 虽然暂时没明显外伤但不知会不会有内伤和后遗症的身体。 长时间没进食的体质下降。 现在自己的有利条件: 真的有吗。 郁延冷静地得出结论:要不躺平等死吧。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山洞里,应当就是被这家伙叼回来当口粮的吧。 幸好现在瞎了,不然要是看见自己即将命丧何处,也挺难受的。 有什么猝不及防缠上他的腰。 粗而大,有力极了,郁延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抗动作来。 是那巨兽的尾巴。郁延很快反应过来。 它正以某种慢地磨人的速度,缓缓在他身上缠绕和游走。 尾巴似乎是由鳞片组成的,凉且滑,并不黏腻。 纵是向来淡定的郁延,也忍不住为这诡异的触感颤了颤。 他意识到自己正身陷某种之前尚未构想到的囹圄。 然而巨兽的下一个动作让郁延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 它光滑而坚硬的尾尖撬开人类紧抿的双唇,不容置疑地强行挤进了他的嘴里! 第8章 他好像是被这家伙饲养了 根据在军校学习的理论知识、以及高年级实践课上与异兽作战的经验,在郁延的印象中,无论是生活在母星上的野兽,还是其他星球、乃至其他象限上的,就算长得再怎么千奇百怪,狩猎时的行为模式却有很多共同点。 比如,有尾巴的兽通常会选择用尾巴来缠住敌人,限制对方行动的同时一口咬上去,或者干脆达到窒息而亡的结果。 郁延还没见过什么物种的袭击方式是把尾巴塞别人嘴里的! 这礼貌吗! 郁延浑身紧绷,蓄势待发。 他并不像刻板印象中的军人那样熊腰虎背、身材魁梧,反而看着有些瘦弱。 但就是这样一层薄薄的、覆盖在骨骼上的肌肉,却藏着无比伦比的爆发性力量。 在巨兽面前,人类的体型迷你到不值一提,可这也意味着娇小的人类会灵活得多。 他的军靴里有一把小刀,也许能 即便是尾巴最细的尖尖,对于人类的口腔容积而言也太大了。 郁延被强迫张得下巴酸痛,调动意志思考反击方式 他突然愣住了。 蛮横塞进他口腔里的尾巴并没有再深入,或者伤害他脆弱的口腔内壁,而是正将潺潺流水送进他的喉咙里。 郁延:? 流水? 不对啊,尾巴为什么会有水? 等下,这个长条状的玩意儿应当是尾巴尖、不是别的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但这种清冽、甘甜、冰凉的味道,的确是溪水没错。 等到送来的溪水多得他快要吞咽不下时,尾尖竟然自觉地抽离。 可惜郁延还是被呛到了,猛烈地咳嗽半天,方才清水带来的舒缓没了,嗓子反而火烧火燎的。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6) 与此同时,人类意识到,自己从醒来到现在也只是有饥饿感,没有口渴。 按理来说,生命体对水的需求远大于食物,刚摆脱昏迷状态的人应当最先感觉到渴才对。 但他却觉得体内的水源丰盈。 结合尾巴,啊不,是巨兽熟练的动作,郁延产生了某种荒谬的想法。 该不会,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都是这家伙一直在给自己喂水吧?还是用尾巴蘸一蘸的那种? 如果他猜得没错,巨兽被飞船坠落的声音吸引,在残骸附近捡到自己,拖回巢穴后,又用水供养。 前面的步骤郁延还能想明白为什么,后面就有些疑惑了:为什么没有直接吃,而是先养起来,难道因为巨兽比较喜欢吃鲜活的东西? 有些野兽讲究生活质量,的确只爱吃活物;可对于这种偏爱而言,昏迷下的猎物和死肉差不多。 他躺了那么久,还是不符合逻辑。 人类这个头,根本不够巨兽塞牙缝的。有空自找麻烦喂水维持生命,还不如多吃两头冥狼。 他在这儿自顾自琢磨,那条尾巴又过来了。 这回没有不请自来闯进他的嘴里,也没有死死地缠住他,而是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就好像人类之间拍肩膀以示安慰,你的好友拍了拍你。 对于巨兽来说是轻轻,但对于郁延来说,差点没被拍进地里。 他好像又发现了一些不同:巨兽和冥狼不同,有着比本能和天性更高等、可以被称之为感情的能力,甚至能够跨物种共情。 它见了郁延的无措,就像人类看见小猫小狗在惊恐时一样,产生了类似于同情和怜爱的情绪,才会做出拍一拍的举动。 郁延产生了错觉很有可能不是错觉巨兽叼回自己的举动,同样和人类捡猫猫狗狗很类似。 并非当储备粮,纯粹闲着没事干养个宠物打发时间。 他冷静地推断:自己是被这家伙饲养了。 话说回来,这家伙到底是什么? 野生生物学和异兽行为学都不是必修课,郁延偶尔旁听,重点也是放在如何研究构造更好地猎杀与反杀,没怎么花心思记别的。 仅根据课上得到的信息,无法推断。 能够进化出如此的行为逻辑,实在不简单。 会不会是全新的物种? 郁延在这一刻无比遗憾自己的失明,不然一定好好把这家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个清楚。 太可惜了,异兽豢养人类的习性,绝对值一篇星域论文 从高空坠机奇迹生还不说,竟然被野兽叼走也没有立刻被吃掉而是活下来、还得到喂养,也许这就是否极泰来。 话又说话来,他这毕业之路实在太坎坷了。 郁延不是睚眦必报的记仇性格,甚至很多时候随遇而安得有些散漫,毕竟对于一个小时候身体不太好的孤儿来说,能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礼赠。 得到什么,就接受什么,毕竟也许就没有明天了。这是郁延的人生信念,二十年来皆是如此。 但就算是这样的郁延,绝境之中想起罪魁祸首沃格特布鲁斯,也还是心头一阵火烧火燎的恼意。 只要能活下来,他一定,一定会在诺厄星上捉住恶龙,论功行赏,夺回属于自己的远征之位! 问题是,第一步怎么才能达成呢。 郁延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巨兽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自己。 如果巨兽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宠物,那么,郁延做出了每一个宠物都会做的事情:试探主人的底线。 他刚才故意咳嗽得惊天动地,不仅是呛水难受,也同时通过声音的反射大致确定了山洞的大小与方向。 郁延挪了几步,摸索着找到洞壁的位置,扶上略微潮湿的岩石,让巨兽眼睁睁看着自己逃跑。 他的动作夸张而缓慢,确保巨兽那尚未确定的智商可以明白身残志坚的人类在做什么。 起初,巨兽连呼吸都没有。 它藏匿声音很有一套,只要它不想发出动静,以人类的感官,根本什么都察觉不到。 有那么一会儿,郁延甚至觉得它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巨兽静默了很久。 直到郁延越来越猖狂,加快了脚步,越挪越远,眼见着有离开这里的趋势,有些家伙终于沉不住气了。 吼!!! 什么叫山摇地动,这就叫山摇地动。 几乎不需要前摇,直接飙到最大,真正体现了什么叫巨兽,愤怒的嘶吼声震耳欲聋,连四周的岩石都在扑簌簌掉落。 吼吼!! 郁延的前额被一块尖锐的石头划破,血顺着眼睫滴下来,在他空缺的视力上留下一片鲜红。 但他根本来不及感受疼,耳膜仿佛被冲破的痛楚超出了之前受过的所有折磨。 很快,头昏和恶心也都涌了上来,五脏六腑仿佛都会被声波打碎。 郁延觉得自己身体里已经烂成了一摊泥。 还想着是不是能不能用一把小刀绝处逢生,结果别人光是张张嘴他都对付不了。 都说诺厄星有多么多么恶劣,他做了心理准备,却仍然是低估了。 他支撑不住沿着岩石滑落,喃喃道:抱歉,我不走,我不走了 巨兽的怒吼戛然而止。 就这么一句有点儿磕碰、或许连郁延都不是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的话,却立刻让巨兽安静了下来。 他脱力地坐在地上,擦了擦额上的血迹,混乱的大脑稍微回位了一些。 很显然,他的逃脱就是巨兽所不能接受的底线。 也许是发现了人类弱小到被吼两嗓子就腿软,也许是听明白了那句放弃挣扎的宣告,总之,在惊心动魄的怒火之后,巨兽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颇为惬意地喷了下鼻息。 能这样轻易地拿捏着另一个智慧生命的生死与恐惧,的确是件让兽心情愉悦的事情。 得到了权威满足的巨兽甩了甩尾巴,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似乎在劝告他别瞎想了,跟自己混才是正道。 过了会儿,见人类仍然在角落无精打采,还用尾尖拍了拍他的肩膀, 郁延: 不是,刚才还凶狮恶虎呢,现在又快乐小狗了是吧。 用獠牙威胁完再装友好是否会有点晚。 * 很明显,只要不显露出想逃跑的意愿,巨兽不介意外出狩猎来喂养柔弱的人类。 郁延用手挨个摸了摸面前堆积如山的果实,确定哪些皮可以吃,哪些必须要咬掉。 这些,都是他在想办法向巨兽表达有点饿以后、对方带回来的。 也不知道有些会不会有毒啊 郁延摸到一个形状和气味都类似于母星上苹果的东西,踌躇几秒钟,果断开啃。 管他呢,也许明天这头喜怒无常的家伙一个不高兴就把他踩死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别说,巨兽的品味还不错,郁延尝了几个果子都很好吃,而且有一些的含水量很高,也无须他再额外汲取水分。 他在吃东西的时候,巨兽就卧在附近打盹。 对,自从确定郁延真的没了离开的心思,巨兽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伪装自己,呼吸声、脚步声重新都回来了,尽管这些噪音的分贝对人类同样是一种刑罚。 它感到放松和舒适的时候会呼噜,还会用尾巴来表达心情,像某种变异的巨型猫科动物。 它也同样很喜欢用尾巴圈住郁延,把人类像个玩具一样抛上抛下,再拽回自己身边。 幸好郁延有受过专业训练,不然早就被它晃休克了。 没有光,也彻底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儿住了多久,更不知道还要再待多久。 好在,郁延有超乎寻常的适应能力。他迅速调整状态,逼迫自己习惯被野兽饲养的生活。 某一日,在巨兽再一次用尾巴把他卷过去时,郁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谁? 想了想改了下措辞:你是什么? 再加一句:你有名字吗? 问一头只会呼噜和嗷呜的野兽问题好像有点儿傻。 巨兽显然听不懂,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变。 但它对于人类开始同自己对话很开心,抛接的动作更大了。 郁延被摇得头晕,落地之后拍了拍恨不得长在自己身上的尾巴:暂停一下,好吗? 巨兽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明白了这个动作的含义,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郁延用手掌感受着尾巴上鳞片的纹路,试图在脑海中还原它他指的是尾巴的样子,自言自语道:看来你没有名字。如果不介意,你就叫阿吼好了。 巨兽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异议。当然,也没打算给回应。 郁延吸了口气,反客为主,主动摸了摸它的尾巴,尝试着对调饲养员和被饲养者的身份:阿吼,乖。 阿吼顿了一下,直接把他扔了出去。 郁延: 看来好像不太喜欢这个名字。 郁延并没有受伤,鉴于他落在一堆厚厚的干草上。 巨兽观察到人类原来会在夜晚来临、气温下降后冷得瑟瑟发抖之后,不知从哪儿弄来这些东西,给他铺了个床严格来说,是给他做了个窝。 郁延第一次摸到那些干草时,心情是难以解释的微妙:这家伙似乎真的打算好好饲养自己。 在阿吼看来,怕饿又怕冷的人类实在是种很脆弱的小东西吧? 阿吼饲养宠物的逻辑,比人类的还要简单:他听话,那它就会给他食物;他想跑,就弄死吧。 有语言沟通的障碍在,他必须揣摩并且顺着饲主的心情,还要学会适当地提出需求,满足阿吼身为饲主的虚荣心没错,就算是野兽,也是有虚荣心的。 总之,再大的兽也和小猫咪一样,要顺毛撸。 郁延很快有了新的想法:光吃果子是不够的,他能不能训练阿吼给他弄点儿肉回来? 在又一次阿吼从外面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人类卷到身边时,郁延改变先前任它为所欲为的策略,主动出击。 他张开双臂抱住它的尾巴,仰起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听起来都温和无害,轻声细语:我有点儿饿啦,你能不能帮帮我呀? *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有龙能拒绝老婆的撒娇吧 第9章 就这么(被迫)蜷进巨兽的怀中 郁延不确定阿吼对人类语言的了解程度有多少,但它得名那回,自己说了不走,便能起到安抚效果,起码对方不是完全不懂。 他连说带比划,努力向阿吼传递自己需要肉类的意思,真诚之余,能有多卑微就显得多卑微。 向强者示弱,是识时务的一种。 在郁延看不见的地方,一双金色的巨大瞳孔一动不动盯着人类。山洞里没有别的光源,仅仅是这双眼睛,就能照亮。 它有些好奇。 人类醒过来也有一周的时间了,虽然第一日就从计划着逃跑到放弃,但后来的这些天,总在被动接受。 无论是它的投食,还是它的玩。弄,又或是它的怒火,他都表现得很乖顺。 人类就像个没得感情的机器,它给什么,它就要什么。 但今天的人类,有些不一样。 还是头一回,他在向它索要什么。 它歪过头,感受着人类双手的温度,细细打量着他仰起的脸。 种族隔阂并不影响它对这张漂亮脸蛋的欣赏最开始也正是因为觉得飞船里昏迷过去、脸上沾着血污的他很好看,才会动了带回巢穴的念头。 人类似乎视力受损,眼神失焦,看的并不是它头颅的方向,却万分认真地同它说着话。 这样的场景有些奇特的好笑,但它静静地听,想看看这小东西还能有什么招数。 郁延边说,边轻轻抚摸着它的尾巴。 他最近发觉,靠近最尖尖的地方鳞片会逐渐减少和软化,若是轻柔地剐蹭一下鳞间的缝隙,会让阿吼格外舒坦。 蛮怪的。 但是有效。 他正通过阿吼尾尖和呼吸的轻微颤动评估着它的心情好坏。 目前还不错。 何止不错,简直是兴味盎然了。 郁延不是个话多的人,和阿吼这一通单向谈判几乎耗光了他几个星期的讲话份额。 就在他口干舌燥、假定阿吼要么没听懂要么听懂了不想答应时,双臂怀抱着的尾尖忽然动了动。 郁延乖巧地松开手。 尾巴从他怀中缓缓撤离,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算是答应了吗? 尽管对巨兽总像个人一样拍肩的行为很是不解,但郁延也明白,这是它表达善意的习惯性动作。 阿吼用行动代替了语言回答,把他卷起来放到草垛上,再轰隆隆地迈开步向外面走去。 它此刻,的确心情很好。 自己的小宠物之前实在是过于冷淡了,难得愿意撒娇没错,人类的行为怎么看都是在撒娇嘛它当然要满足。 * 之前觉得阿吼像需要顺毛的猫科,可这家伙每次回巢都给他弄来点新鲜的干草枝叶,郁延又觉得它像什么鸟类。 总之,草垛越垒越高,越叠越松软,往上一靠困意就止不住地翻涌而来。 郁延等啊等,等得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嗅到一阵非同寻常的香味。 和之前果子们清淡的甜香不同,这一次的是更加能勾动人类原始欲※的气味那是肉的味道! 阿吼不仅理解了他的指令,还真的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 郁延彻底清醒了。 他一个激灵,差点从垒得高高的草垛上摔下来,还好一条强壮有力的尾巴及时捞住了他。 阿吼将他轻柔地放到地面,这回香气更加清晰,近在咫尺,每一个小分子都争先恐后地扑鼻而来。 说起来有点丢人,但郁延馋得忍不住咽口水。 阿吼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一个准许的指令。 郁延顾不得思索究竟是谁在驯养谁,先吃为敬。 原本他没抱什么期望,就算阿吼弄懂了意思也不一定会上心,带个什么小鸟兔子的都行,实在没有的话啮齿类也可以。 可他仔仔细细嗅了嗅,这个味道,是鹿? 没错,就是鹿,阿吼竟然为他猎回了一头鹿! 郁延已经做好了生吃的打算,没想到的是,这头小鹿不仅已经烤熟了,甚至连皮毛都处理得很干净。 离人类餐桌的备菜,也就差个分割和调料。 郁延当然很好奇阿吼是怎么做到的,当然也没人能给他解释。 他只好暂且认为,阿吼是从人类手中抢来的。 希望别有人因此受伤。 他在心中画了个十字,为未知的同胞祈祷,然后再无愧疚地大快朵颐。 肉香填满味觉时,郁延幸福得有些鼻酸。 快毕业、对前程充满憧憬时,他也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出任务和战斗需求,长期伏击,很久吃不到好的,以野草为生这些在实践课上他都经历过。 但绝对不是被一头野兽困在山洞中,被动地接受喂食,竟然还产生了一丝感激。 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郁延把自己吃撑了之后,阿吼用尾巴捏碎了一颗类似于椰子的果实,把里面味道很淡的果汁浇到郁延手上。 人类为这突如其来的清凉触感一愣,继而反应过来,阿吼是在让他洗手。 作为野兽,这家伙竟然还洁癖。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7) 郁延以最大的食量吃光了所有能吃的肉,却还是剩下许多。 他有些遗憾,这些要能存起来留着明天吃多好,可转念一想,自己既然拥有了阿吼这么个全能型的猎犬,还怕吃了上顿没下顿? 巨兽在他心中已经从猫科变鸟类又变全科了。 阿吼见他吃不下,连骨架带肉一口嚼完,嘎嘣脆。 又补充了点儿果子,维生素和水分齐全,健康营养又美味。 吃饱喝足以后,就该睡觉了。 阿吼卧在地上准备小憩,闭上眼又睁开,看着静静地呆在角落里的人类,卷起他放到自己身边。 它鳞片的温度根据环境而改变,这时候洞穴很凉,它和地面都处在人体所无法习惯的低温,郁延仿佛被突然塞进冰窖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阿吼注意到人类的不适应,把他拨开,又用尾巴卷起干草铺过来。 郁延只能听见沙沙的声响,偶尔有几根草叶落下来,灰尘呛得他鼻子痒痒的。 哪怕看不见,他差不多能猜到阿吼在做什么:它怕娇气的人类嫌冷,才大费周章移动很容易散架的床铺。 学院里过冬天时,也会有学员给流浪的小动物做些窝,阿吼现在做的行为和他们差不多。 阿吼的尾巴拍了拍,把弄散了的干草重新压实后,再次卷起人类放在上面。 郁延被他几下折腾得晕头转向,刚接触到草堆还没一会儿,阿吼再次把他往自己身边扒拉。 然后,人类就这么(被迫)靠在巨兽的怀中,(被迫)安睡。 而巨兽的大尾巴裹在他身上,尾尖还轻轻地、富有节奏地拍打着,仿佛在哄人类睡觉。 阿吼对他,简直像小女孩必须要抱着心爱的布娃娃才能入睡。 所以到底是谁哄谁啊。 身底下的草垛软绵绵的,和湿冷的岩壁相比,简直算得上舒适了。 更奇妙的是,明明巨兽的身上也是凉的,可他心头竟然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暖。 莫名其妙就成了野兽的安抚抱枕,可就算是抱枕,待遇也还不赖嘛。 郁延闭上眼,回想着自己给阿吼打下的标签。 超大只。 喜怒无常。 头脑简单。 洁癖。 现在,又多了一个贴心。 或许在阿吼看来,自己这个饲主对宠物已经仁至义尽。 而在郁延眼里,他对阿吼的驯化卓有成效,小狗狗都知道给自己被子了。 总之,两位都觉得对方才是更符合宠物身份的那一个。 人类和巨兽间的驯养及反驯养及逆驯养计划就这么怪异而和谐地进行下去。 * 如今阿吼进出巢穴都会发出符合它庞然是身躯的巨大脚步声。 比起一开始悄无声息的谨慎,从某种程度而言,这是对郁延付诸信任的表现就算不刻意隐藏自己的声息,小宠物也伤不到它。 至于郁延,他同样习惯了这种成天地震般的轰隆,甚至会在长时间自己待着以后再次听见而感到安心。 他陷入与世隔绝的境地,与枯槁白骨无异。 阿吼或许是他与世界唯一的联系。 山洞里没有光,郁延感受不到时间的变化,便把阿吼每日离开出去觅食的时间当做他一天的开始,而它的归来则是结束。 每日的生活一成不变,睡很多的觉,做很多的梦,等着野兽为他猎食归来,再不容反抗地被抱着继续睡觉。乏味得可怕。 郁延早就不再去思考自己在这儿已经呆了多久。 如果在这里的不是郁延,如果换成任何一个精神意志力稍显薄弱的人,早就崩溃了。 但即便是他,偶尔也会恍惚地想,难道自己拼搏的前半生,从无名小卒走向光辉的前半生,换来的竟是这样被野兽豢养、直到某日从储备粮升级为盘中餐的悲惨结局? 在再一次梦见老师将年幼的自己带离孤儿院、进入晨星计划后,郁延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苟活下去。 刚掉进洞里的那个念头重新燃起来:一定要离开这里! 摆在面前的障碍很明晰: 首先,他视力受限。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阻碍; 其次,他对这个山洞的地理位置一无所知,或许在地下几千米、洞口全是熔岩; 再次,阿吼每天的作息并不固定,难保不会中途回来。 阿吼看起来对他百般宠爱,底线同样清晰:他不能离开。 所以,若是被再次发觉逃跑的意图,难保不会直接撕碎他。郁延不能拿自己的命和一头野兽去赌。 想离开这儿,或许需要一些曲线助力。 然而他被叼回山予。讠洞这么久,从未有过客人造访。 谁能来帮他谁能来救他? 但机会比想象中来得更早。 某个按照郁氏新版作息日程表上的黄昏,他从漫长的梦境中转醒,听见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动静。 阿吼?他试探性地喊。 不对。 不是阿吼。 且不说他家那只到哪儿都跟自带挖掘机似的,这个摩擦地面的声息也不太一样。 阿吼是有鳞片的,也许是巨蜥、鳞甲目的某种。 但今日的不速之客,显然是长毛的? 郁延瞬间戒备起来。 那把匕首他一直藏着,对付阿吼的鳞片没什么用,但有皮毛的动物一定有金属所能穿刺的弱点 咛。 细弱而幼嫩的叫声蓦地从脚边传来。 郁延习惯性地低下头望去。 尽管郁延的视力并没有恢复,可他却看见了。 小心翼翼磨蹭着他小腿的,分明是个长着粉色茸茸鹿角、雪白雪白的毛团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快速导读:《吃饭睡觉抱老婆》《咛!您的新萌宠已上线!》 第10章 粉色茸茸鹿角的雪团子 郁延愣了愣。 除非天生欠缺,否则视力是一个人与生俱来、不需要学习的本能。 人可以看见,就像可以呼吸,无须等待,无须确认。 所以郁延在看见雪团子时,先想到的是这小家伙是从哪儿来的,是个什么东西,和阿吼什么关系。 几秒钟后才意识到,他的视力恢复了?! 不对。 郁延垂首。 雪团子毛茸茸的触感的确是在蹭他的小腿肚没错,但他并不能看见自己的腿。 人类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他张开五指在眼前晃了晃,没有任何残影。 接下来,把身体的任何部位凑近眼前,无效。 身下的干草,只能摸着。 储存的果子们,也看不见。 心情像坐了过山车,令人失望的是,他仍然处于失明状态。 那么,刚才难道是他的幻觉?或者还在做梦? 还是不对。 郁延重新望向毛茸茸的方向,小家伙的模样再次映入眼帘。 雪团子半是亲昵、半是羞怯地靠在他腿边,一双透明如玻璃珠似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好像刚才郁延用各种办法应证视力很有趣似的。 它比母星上的宠物兔大不了多少,浑身毛毛雪一样白,像个蓬松绵软的云朵,小小的、鹿茸一样的角还能轻微地动,每晃一次都能洒落下亮晶晶的齑粉。 它仰着脑袋,用那双大眼睛盯着郁延,再次怯怯地发出一声咛?,要多天真无邪有多天真无邪。 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看了都要惊呼可爱的小东西,却让郁延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后知后觉,自己为什么能看见它。 并非双眼主动接收了它的图像,而是因为它想让他看见。 精神投射能力! 郁延心里一惊。 茫茫宙海,了解的不了解的种族千千万万,人类不过是其中渺小的一个。 以前他只在学校的课堂中听说过,深空的一些物种是具有心灵感应能力的,他们可以将自己心中所想强制附加到别的种族身上。 这样的投射,自然包括善意与恶意。 帝国科学院将所有种族的精神控制能力划分为L(low)、M(medium)、H(high)三个大类,每个大类从低到高还细分出14四个等级。 人类被划分为L2,几乎最弱。 不仅不拥有感应和攻击他族的能力,甚至无法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给自己建立起防御的屏障,是猛兽面前动弹不得的小白兔。 帝国科学院研制出可以发出屏蔽信号的便携装置,但造价高昂,不对外出售,仅有皇家成员、高级将领与官兵、精锐部队及帝国荣誉勋章获得者能佩戴。 阿尔法象限承载的种族主体是人类,为了保护同胞,开国大帝设下铁律,本象限内不得生存感应力在M2级别以上的种族,而母星附近的要求则更加严格,界限是L4。 不符合条件的种族,愿意主动搬离的,能够得到来自大帝亲允的补偿与优待; 至于那些不肯走的,则和恶龙差不多,武力驱逐。 百年来,帝国境内相安无事。 谁能想到,不起眼的伴星上竟然偷偷存在着M级别的心灵感应生物! 郁延本以为他能在远征狩猎中俘虏一只用来研究,没想到头一回遇上,自己才是那个无处可逃的俘虏。 郁延非常紧张,比刚认识阿吼时还要紧张。 毕竟,野兽再怎么狂暴,生理和物理上的攻击总是能有办法化解。 可对于人类这种无精神感应能力种族,心理上轻微的一招,就能从内而外地击溃他们。 换句话说,此刻他没有丝毫自保能力。 郁延下意识后退一步,脱离它茸叽叽的萌萌攻势。 雪团子看出了两脚兽的忐忑与抗拒,但它不理解为什么。 自己明明表现得很友好呀? 为什么两脚兽看起来好像在怕自己呢? 这个两脚兽和它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长得特别好看。所以它才会非常想和他做朋友。 咛! 它蹦跶了两下,往两脚兽身边靠去,希望对方能摸摸自己。 它一直很受欢迎哒,其他生物看见它这么可爱,都会忍不住摸一摸的哦。 雪团子仰脸,想要从纯洁的目光中传递摸摸我呀,摸摸我吧?的信息。 咛咛~~? 然而两脚兽看起来反而更不适了。眼神简直可以用惊疑来形容,也同时再次往后退,坚决不让它近身。 咛 雪团子的角角都沮丧了起来,也不亮了。 沮丧之余,有了不好的猜测: 难道,难道是因为自己不可爱了QAQ? 「怕」 这里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类。 可郁延分明清晰地听见了问句。 和先前的叮咛声有些相像,细弱且柔软,像个很小很小的孩子。 郁延神经更加紧绷,很明显,雪团子不仅能够将自己的形象投射给他,还能打破语言隔阂与他进行交流。 但是,怕是什么意思? 它在怕自己吗? 怕自己还一次次往自己身上贴? 哪里不太对吧。 「不怕。」 那个声音重新组织了下语言。 郁延这回好像理解了。 雪团子这是在安抚自己?想表达它没有坏心? 他定住不再撤退,眼睁睁看着雪团子再次蹦跶着靠近自己。毛茸茸的触感重新回到了小腿。 雪团子用脑袋蹭了蹭他,对他的接受很开心的样子。 它没有爪爪(也可能是太小了藏在毛里看不见),否则郁延想,它肯定早就抱住自己的腿不让走了。 郁延嗓子发干,谨慎地与它对话:你是谁? 这个问题他问过阿吼,那个不会说话的笨蛋当然是没法回答他的。 但眼前这一个回答了。 「它哪里?」 就是回应的和他的提问没有丝毫相干。 郁延问:谁? 「嗷呜。」 这是个拟声词,而拟声词通常代表着物种的叫声。比如在母星上,喵喵指猫咪,嘎嘎指鸭子。 鉴于山洞也没其他生物在,郁延只能假定这个嗷呜就是阿吼。 啧,和他取的名字倒是异曲同工。 它出去了。郁延回答,你是谁?是它的朋友吗?它是什么?你又是什么? 人类连着问了几个问题,以雪团子的脑容量和进化得不太纯属的语言功能,实在很难进行同步多线程处理。 它眨巴了下眼睛,干脆把阿吼的影像投射给郁延。 起初是一团模糊的光。 郁延下意识屏住呼吸,这或许是他被巨兽圈养至今,第一次看见饲主的样貌他终于能知晓自己成天被个什么玩意儿抱在怀里睡觉了。 但随着光晕出现具体的轮廓、棱角,郁延愈发失望。 这个三头六臂四仰八叉的东西是个啥啊。 雪团子投射出的影像不仅比三岁小孩的涂鸦还要抽象,而且一直在晃动变化,根本没个固定形象。 根据郁延对阿吼的认知,那家伙应该没有百变能力。 也是,他在心里叹息,让一个连手都没有的毛球画肖像画,确实要求太高了些。 然而雪团子的画并非完全没用。 虽然没法辨认出正确选项,但帮助郁延排除了一个错误的:阿吼绝不是龙类。 他不是没猜过阿吼的身份,巨大,脾气不好,爱囤东西,这些都是传言中龙的习性。 可龙展翼后往往超过十几米,相比之下,七八米的阿吼有些小了。 最重要的是,龙类生性残暴,与人类已经互为世仇多年,怎么可能和睦相处。 在雪团子的眼中,阿吼应当还是更接近鳞甲目动物。 洞穴独居,有洁癖,喜欢铺草,外壳坚硬,尾巴灵活 怎么看都像一只超大型穿山甲。 唯一不同的是,穿山甲大多数都是吃昆虫的,而阿吼显然是个肉食动物。 或许是新的异种也说不定。 总之,阿吼不是龙。 这一点让郁延庆幸之余,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失望。 回想起今日阿吼越来越习惯他顺毛撸,他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能成为驯龙高手什么的。 就在他东想西想之时,投射中的雪团子忽然浑身一震,扭过头,明显变得激动了起来:咛!咛! 郁延除了它什么也看不见,脑海中却蓦地嗡鸣了一下。 雪团子的精神攻击? 不对。 吼! 熟悉的、震耳欲聋的吼声陡然在宁静的洞中响起。 郁延条件反射捂住耳朵的同时俯下身,果然,下一秒粗壮的尾巴将他从地上卷起,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后被安放到巨兽身边。 与此同时,雪团子的影像消失了。 郁延初步评估雪团子的精神感应力在M2左右。只要它想,它可以在做其他事儿的同时一直保持着投射。 如果它主动断掉了链接,说明有别的、更让它分心的事情发生了。 郁延看不见,所以他不会知晓阿吼此刻的姿态有多么充满保护欲和占有欲。 它在用人类所不懂的语言斥责雪团子,这个人类是我的,离他远一点,别碰他。 一大一小在郁延耳边叽里咕噜对峙起来。 咛很委屈。 嗷嗷!!生气。 咛,咛咛!咛咛咛!着急辩解。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8) 吼?将信将疑。 咛咛,咛。坚定。 嗷思考中。 咛?怯生生。 吼。稳重地允许。 就算能感受到语气的变化,郁延还是搞不懂他们谈判了什么。好在,阿吼缠在自己腰上的尾巴放松了些,这大约是它与雪团子协商一致的标志。 郁延被勒得有些痛,揉了揉腰。 他觉得自己像S级武力值的异兽和S级精神攻击值异兽的博弈中,那个任人宰割的棋子。 忽然就有点生气。 雪团子在巨兽的监视下,一步一跳小心地再次接近两脚兽,准确来说是在暗自生闷气的两脚兽,粉色的茸角角动了动,洒下闪闪亮的碎片,拨通了郁延的精神链接。 「你,喜欢。」 雪团子就像全息视讯那样重新出现在郁延的视野。他看见它先是回头看了看阿吼的方向,又慢吞吞蹭了蹭自己。 「嗷呜,朋友。」 它说话就像它走路一样,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嗷呜,不许。」 郁延试图将这些破碎的信息拼凑起来,大约明白了雪团子的意思:它和阿吼是朋友,它很喜欢自己,想同自己成为朋友,但是阿吼不允许它这么做。 所以刚才才会对它发火吗。 郁延皱起眉:为什么? 小家伙看起来很是委屈,角角黯淡下去:咛咛 这种倒是说人话啊。 郁延很后悔没有植入通用语翻译器,虽然不知道那个售价为两万信用点的最新款有没有进化到可以翻译异兽的语言。 正当他试图将一切理清楚,不同于雪团子稚嫩绵软的声线,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突然闯入他们的对话。 那个声音缓慢开口 「你只属于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快速导读:《穿山甲到底说了什么》《老婆是我的我看谁敢碰》 第11章 【你只属于我】 以人类的审美来说,那是把非常动听的嗓音。 沉如古井,又浮如云霄。好像有羽毛在心尖搔了搔,叫人听得痒痒的。 不过,有远比品味它有多么低哑性感更重要的事情:郁延立即意识到,这个声线属于阿吼。 是阿吼在同他说话。 除了咆哮和呼吸,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阿吼发出的别的声音。 一字一顿的、清楚无比的人类语言。 且不说这句霸道且满满独占欲的宣言究竟意味着什么,郁延很快反应过来,并非是因为阿吼突然会说人话,而是它通过雪团子的感应能力,投射了自己的意识。 看雪团子不太高兴的小脸,很有可能还是强行挤进通话里来的。 换言之,雪团子现在就是他们的传声筒。 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郁延脑海中涌现了先前许多的疑惑,赶紧挑:你到底是什 话还没说完,雪团子的影像又一次消失,他与它与它的谈话中止。 郁延: 链接也太不稳定了吧。 然而,无论郁延如何尝试表达想要和阿吼重新建立联络的想法,都没有成功。 不但巨兽再也没开口跟他讲话,连雪团子也仅是投射一些断续的话语,不再以形象示人了。 两个家伙都仿佛单方面拉黑了他。 实在是过分。 郁延难免会感到失落:他又回到了无边的黑暗中。 几百年前古母星还没有发展出治疗技术的时候,那些盲人的一辈子,是不是都在孤寂和绝望中度过? 如果他逃不出去,是不是自己也要在黑暗中等到死? 在那之后,雪团子成了山洞的常客。又或者在郁延到来之前,它本来就是固定访客。 他给小家伙起了个没什么新意的名字:宁宁。 阿吼依旧早出晚归猎食,虽然在郁延看来,它出去一次能囤上一周的食物,也许别的时间只是在散步和消遣。 有时候宁宁跟着去,大多数则留在巢穴陪着郁延。 他们有时候对话,有时候则不。 宁宁很馋阿吼留给郁延的那些果子,但被大家伙明令禁止,不许碰人类的食物。 郁延吃的时候,它就眼巴巴守在旁边。 宁宁心情好的时候会突然闯进郁延的精神中,让他的黑暗世界点亮一盏毛茸茸的灯。 换言之,它是郁延能看见的唯一的东西。 基于对光明的向往,和一些与生俱来的好心肠,郁延自然拒绝不了这样渴望的小眼神,便会分给宁宁一个果子。 雪团子个头太过迷你,是典型的眼大肚皮小:郁延吃什么它都想要,可真轮到自己吃了,小小一块就撑得不行。 吃饱了,就摊着依旧毛茸茸的肚皮赖在郁延身边,嘤嘤咛咛想被挠一挠。 现在二十几岁的郁延看着冷冷淡淡,几岁的时候,意外得很喜欢小动物。 他所在孤儿院里有两只救助的小奶猫,每次轮到他值班去照顾,平时不爱说话的小孩儿能在那里一待一下午。 遇訁。小猫咪刚长牙,吃完奶糕不满足,细细地咬他的指尖。 不疼,反倒是种与另一个小生物心意相通的奇妙体验。 若是小郁延抽走手指,奶猫们就会发出娇气的喵呜声,直到小孩子重新伸出手,摸摸它们小小的脑袋。 小郁延常常因为看得入迷,错过吃晚饭的时间,被着急找来的修女拎回去。 那些漫长的斑驳午后,无依无靠的猫咪,和无依无靠的男孩,组成了不被打扰的小小世界。 宁宁让他找回了童年。 然而无论是宁宁还是郁延,都只敢趁阿吼不在的时候偷偷摸摸亲昵说起来怪怪的。 阿吼坚决不同意郁延摸宁宁,尤其在享受了郁延给自己挠挠鳞片之后。它回来的时候,甚至会故意使坏,用长长的大尾巴把他俩隔开。 醋劲很大一穿山甲。 若巨兽把人类与毛团的互动逮个正着,便会气呼呼火山爆发。 郁延捂住耳朵的同时,难免不会回想起听过阿吼说的唯一一句话,【你只属于我】。 捂了耳朵,就分不出手捂眼睛了。 只好紧紧闭着。 真的很怪啊。 * 阿吼看得再紧,总有不在家呃,他的意思是,不在洞里的时候。 宁宁便会抓住一切时机对他撒娇。 一开始还只是蹭蹭他的腿,到后面愈发无法无天,直接蹦到他怀里,圆滚滚的小身体还扭啊扭,找个最舒服的姿势。 郁延不喜欢、或者说是排斥和人类有肢体接触,但动物例外,尤其是萌萌的小动物。 看起来像雪,其实小团子非常暖和。尤其四周岩壁阴冷潮湿,郁延抱着宁宁,就像抱了个微型暖风机,暖洋洋软乎乎,体验感升级加倍。 他常常抱着雪团子,听着小家伙在怀里嘤嘤咛咛地念叨,就这么迷迷糊糊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竟朦胧回想起阿吼尾巴的坚硬冰凉触感。 明明温软在怀,心里却惦念着盔甲。 还真是 宁宁的耳朵很灵(虽然郁延还没从这一身毛团中找到它的小耳朵),每次在阿吼刚到洞口就立刻跳出郁延怀里。 等到阿吼进来,狐疑地扫视他俩有没有什么奸情,又一脸无辜懵懂:咛咛~? 阿吼看不出异常,只得作罢。哪怕直觉告诉它其中必定有诈。 两位神奇动物有时候还会聊天,考虑到宁宁说过它俩是朋友,也正常。 郁延非常想参与进去,如果能和阿吼重新连上线,或许对日后离开这里有帮助。 不过,肯定不能说这么清楚。 他向宁宁表达了很想和救命恩人说说话的想法,小家伙用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睛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咛咛着翻译给阿吼听。 阿吼在思考。 郁延屏住呼吸。 阿吼发出了低沉的回应。 郁延心都提起来,以他对阿吼的了解,不觉得这属于赞同。 果然,宁宁出现在郁延的精神世界中。 「不。」它说,「嗷呜,不要。」 郁延心里一沉。 对方拒绝了他的通话请求。 难道是阿吼察觉到了他想要逃跑的意图? 不对,这家伙哪有那么高的智商。 阿吼对他既有很强的占有欲,又不愿同他交流。 哪怕是把他当成宠物,和宠物对话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吗?就算是话不多的他,小时候也能同小猫咪叽里咕噜各说各话。 它到底在想什么? 它想做的,又是什么? 联想阿吼说过的那句话,郁延皱起眉。 或许,他不应当单单以动物的思维和逻辑,去衡量阿吼的一切。 * 第二天,阿吼回来时带了一种对神经有轻微蔴痹作用的果子。 郁延刚来那几天,成夜成夜做噩梦,直到吃了这个果子以后,睡得很沉。 从那以后,阿吼时不时会带点儿它回来,有需要自取,这种果子便成了郁延的天然安眠药。 对人类来说,果子中蔴痹成分的剂量正好,足以安神。 但对于雪团子来说,那可太多了。 郁延看着怀里呼呼大睡、仿佛个假毛球的宁宁,有些担心:它这样真的没事吗? 阿吼行动代替回答,用尾巴尖一扫,毛团就被这么随意地扔到干草堆上。 郁延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像个等待被大人抱着的孩子那样主动张开双臂。 和往常一样,巨兽把人类卷到自己身边。 不同寻常的是,这一次不再是让郁延靠在自己腹部附近,而是放在了面前。 面前的意思是,郁延能感觉到阿吼的鼻音。 像个大功率风扇。 印象中野兽总是充满腐烂肉糜的腥臭,但阿吼不是,它闻起来是由草垛和野果组成的干燥气味,带一点点自然的清新。 郁延这段时间日夜与干草和果子为伴,反倒觉得这气味很叫人安心。 阿吼低下头(郁延大致能描摹出,它光头颅就有两米),用鼻子轻轻碰了下郁延。 对于巨兽来说是轻轻,但人类得竭尽全力稳住重心,才没被撞得向后踉跄。 阿吼的鼻头有一点湿润,又让郁延想起以前饲养过的小奶猫。 超巨型小奶猫。 郁延还是没动,像个洋娃娃似的随野兽心意摆弄。 阿吼没有松开尾巴,依旧缠在他的腰上,把他又往前带了带。 垂下大脑袋,像学着宁宁的样子蹭一蹭人类,可又怕把这个(在它眼里)比雪团子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弄坏。 万一不小心吃进嘴里,挺尴尬的。 它放开他,有些焦躁地甩了甩尾巴。 七八米高的巨兽甩尾巴,跟一场小型地震差不多了。 阿吼发出了一声烦恼的呜咽。 郁延好像明白了它在做什么。 它想抱抱他。像宁宁那样,通过亲密无间的接触来表达喜爱。 可惜身型的差距过于巨大,让拥抱显得很无奈。 等地震停息,郁延凭借着刚才停留的方位记忆,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 阿吼一动不动盯着人类的所作所为。 郁延摸到了它的鼻子,然后是下颌的位置。 他尽量地张开手,主动抱住对方。 阿吼因他的动作,完全睁开了金色的瞳。 郁延在沉闷的黑暗中,竟然感到一丝幽微的光。 他不确定这是什么,以为还是宁宁的精神投射的残像,没多想。 阿吼在这个拥抱中慢慢放松下来,垂着脑袋,贴着人类,慢吞吞地用鼻子拱了拱他,在郁延差点跌倒时准确无误地用尾尖接住他。 它先是吭哧吭哧了一阵儿,又哼哼唧唧,好像在撒娇。 郁延被它顶得东倒西歪,无奈地想,这么大的块头像只小狗狗一样对着自己撒娇,还真是有些承受不住啊。 一直到他们语。盐准备入睡,宁宁依旧没有醒。 阿吼应当不会害自己朋友的想法,况且,他自身都难保,也没法去探查宁宁的状况。 只能祈祷吉球自有天相了。 有了新的关于抱抱的摸索和进展,今日入睡时,阿吼也没再将郁延放在腹部附近,而是卷到面前来。 郁延清楚自己必须习惯这种背后有个吹风机的新睡眠模。 阿吼,他唤它的名字,你为什么不想跟我说话? 他忍了两天,还是没忍住。 哪怕得不到结果,起码问出来再说,别憋着自己。 有宁宁这个媒介,不是很好吗?你也在通过它来听我的话吧。 他的嗓音染上了一丝困顿。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阿吼的鼻息均匀,并不打算回答。 郁延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等到,困倦一阵阵来袭,意识渐渐沉没。 直到人类睡着,昏暗中缓缓响起一个声音。 「别走。」 那个声音低沉喑哑,似乎还不习惯用人类的语言开口。 本想用尾巴把人类卷得紧一些,又怕惊扰到他的睡眠,只得作罢。 人类的体温好温暖。 它挨着他,金瞳中掺杂着一些绝不属于单纯兽类的情绪。 它想就这么一直 野兽阖上眼。 没有边界的黏稠黑暗中,本该熟睡的人类却睁开眼。 抱歉。 他在心里说。 第12章 它把他卷到身边,按倒在草垛上 我想去看看。 郁延说。 他让自己的表情更加诚恳一些。 只是看看,什么都不会做的。 郁延盘着腿坐在草堆上,雪团子躺在他的膝盖上摊着肚皮,被他挠得正舒服,防御力大幅下跌。 但不怎么大的大脑还是谨记着好朋友叮嘱的底线。 「嗷呜,不行。」 郁延把它调转方向,手法更加轻柔,循循善诱:不让它知道。 雪团子半眯着眼,很享受的样子。 「怕。」 郁延柔声道:我不会告诉它的。我们都不说,好不好? 宁宁睁开眼,懵懵懂懂望着他。 郁延觉得自己很像幼儿园老师,也像不怀好意的人拐子。 带坏小朋友的罪恶感很快被对自由的向往压了下去,郁延继续道:我在这里很久了,我想看一看外面。我不会走的,我就是看看。 宁宁重复他的最后一个字:「看?」 对,只是看一看。我保证,不会走的。他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轻声细语,如果看不到,我会很难过的哦。 说完,还做了个悲伤的表情。 雪团子犹豫了。 它是真的很喜欢两脚兽,一点儿不比嗷呜喜欢的少,不想在两脚兽的脸上看见伤心。 可嗷呜也反复说过好多次,不可以让两脚兽离开这里的。 嗷呜让它在这儿,不仅是对两脚兽的陪伴,也同样是监视。 到底是让两脚兽开心比较重要,还是信守承诺比较重要呢? 问题再简化一点它需要在老朋友和新朋友中选择一个。 怎么办?宁宁好纠结QmQ 不过它的纠结没持续多久。 两脚兽也说啦,就是看看,不会走的。他都保证过了哦。 想到这儿,宁宁放松了警惕。 小团子脑容量有限,每天考虑吃什么玩什么已经够累了,还让它思索如此深奥的问题,简直过载嘛。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9) 它跳出郁延的怀抱,在地上用力蹦了蹦,晃了晃小角:「走!」 小家伙怎么这么好骗。 郁延颇为愧疚地安慰自己,若经此一事,宁宁能理解人类的诺言是最不能相信的、人类都是大骗子,未尝不是一桩善事。 他站起身,轻松地从一米多高的草垛上跳下,走过已经熟悉到不能更熟悉地形,跟在蹦蹦跳跳的雪团子后面。 洞底比想象中还要大一些,按照先前探索过的,根本没有平行的出口,是个完全的碗形。 想离开这里,得长翅膀才行。 宁宁是不会飞的,只会跳,跳也跳不高,那么,最初它是怎么进来的? 忽然,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伸过来,缠住他的腰! 郁延心里一紧,难道是阿吼 不。 这可比巨兽的尾巴细多了。 他摸了摸,粗糙,一点点尖刺,还有叶片一样的纹路。 是藤蔓。 他原本以为这儿是个岩洞,只有石块,没想到缝隙中竟然攀缠出能承载人类重量的藤蔓来。 还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郁延把心咽回肚子里,不再挣扎,任藤蔓固定好自己的手脚,拽着他慢慢向上。 可惜他看不见,不然这样天然全景观光电梯,多么罕有。 上升的过程中,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这些藤蔓怎么就这么乖巧地圈住了他? 郁延看向精神世界里的宁宁。 雪团子显然很习惯这个过程,它的身体是个球,藤蔓找不到着力点,不好栓,于是编织出一个半球体的窝,把宁宁装在里面。 小家伙乘坐藤蔓,就像在荡秋千。 这一切不是出自它之手,还能是谁呢。 郁延意识到,宁宁不仅能对人类这样感应力极弱的种族强制进行精神投射,还能操控压根没有感应力的种族,比如植物。 从某种程度而言,世间万物,哪怕是块没有生命的石头,都有着独特的「磁场」,而宁宁正是通过这些特殊的「磁波」来控制它们。 从宁宁第一次用人类语言和他沟通时,郁延就知道它的精神力肯定超过了L级。 但究竟是M几,还无法界定。 像阿吼那样巨型的、坏脾气的野兽,一看就知道很厉害,任谁都会多加戒备; 但宁宁不同,体型娇小,外表可爱,性格软萌,很容易叫人放松警惕。郁延确信自己一定低估了它的能力。 这或许也是伪装的一种。 这个上升的过程持续了十来分钟,郁延推测,从洞口到上一层平台至少有百米。 藤蔓放下郁延,无声无息隐没进暗处。 宁宁似乎也挺久没有出来过了,蹦跳的步伐都欢快了起来,领着郁延继续向前走去。 这回郁延不仅能看见宁宁本身,连被它的粉色角角照亮的一小块区域也能看清。 百米之上的平台竟然和洞底一样,依旧是由岩石组成的。 但不同于传统的岩窟,这里的岩石并非生得杂乱无章,反倒边缘清晰,严丝合缝地互相吻合。 简直简直就像按照图纸特意切割和摆放一样。 若不是呆了这么久确信这儿是无人问津的深山老林,郁延都要怀疑是什么类人种族的抽象艺术了。 和阿吼有关吗? 如果不是阿吼,又因为什么? 谜团一个接一个,郁延暗自发誓,等治好眼睛、全副武装以后,一定要回到这里重新调查清楚。 平台之上,有着岩窟常有的水声,从穹顶顺着岩石流淌下来,滴滴答答,恼人的同时,也是种道路的指引。 郁延甚至不再需要看宁宁的方向,就知道该往哪儿走。 他用触觉代替视觉去辨别道路,走得也越来越顺畅。 不知道走了多久,滴答的水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类似于翅膀扇动的隐约声响。 鸟? 不对。 鸟会住在这么深的山洞里吗? 还是说,他已经快到洞口了? 郁延精神一振。 他放轻脚步,贴着山壁走,降低存在感,暗自祈祷这些鸟儿不要有攻击力。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倒挂在石壁上鸟儿们双眼血红,贪婪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张开满是锋利牙齿的嘴,谁都想来尝尝新鲜的第一口。 然而那团雪一样、好似没有丝毫威胁的毛球球,竟然一直跟在人类身边,像个忠诚的保镖。 它的存在别说让它们近身了,根本动弹不得,一个个排列在洞口,仿佛凝固了的雕像。 鸟儿们忿忿地瞪着它,只要精神力稍稍撤退一丝,它们就会冲下来先把它咬死。 但谁也没有逮住这个机会。 反倒毛球球看上去毫无察觉,依旧乐颠颠地跑前跑后,似乎只是跟着人类这件事本身,就让它足够快乐了。 就好像它没有拥有强大到恐怖的精神力,没有以一己之力控制数以万计的猛禽,不费吹灰之力将它们钉在原地。 这边无知无觉的郁延面对友善的鸟儿们松了口气。 可宁宁突然跳进他的精神世界,万分焦灼:咛!咛咛!! 郁延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根本不需要宁宁再用人类的语言翻译一遍,他竟然就理解了它着急的意思:是阿吼,阿吼回来了! 郁延汗毛都竖了起来,万一被阿吼发现宁宁带着他有逃跑的意图,不仅是自己,连雪团子也会遭殃。 若不是视力受限,其实百米徒手攀岩对一个S+级别的第一军校生来说并不是难题,可问题就在于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再没有双眼侦查,稍有不慎跌落,那就是粉身碎骨。 宁宁因为紧张分了心,对鸟儿们的控制力有了一丝松动,那些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的家伙顿时嘶哑着吼叫起来。 成千上万,成千上万的惊声尖叫同一时间炸开,郁延头皮发麻。 但他来不及去惧怕新的威胁,阴晴不定的阿吼显然比未知更恐怖。 宁宁也发现了自己的漏洞,粉色的小小鹿角陡然抻直,一瞬间光芒大作,只需霎那,想要作乱的鸟儿们重新凝滞了。 与此同时,几根藤蔓迅速地伸过来,毫无章法地将郁延五花大绑。 宁宁也来不及给自己做个漂亮秋千了,跳进人类怀里。 郁延紧紧抱住它,藤蔓用比来时快了很多倍的速度迅速将他们传送回洞底。 如果说来时是慢悠悠稳当的升降电梯,那么回去,就是超速跳楼机。 郁延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甩出去了,终于接触到地底。 他来不及缓上一口气,抱着宁宁向草垛跑去。 阿吼的动静追命似的悬在头顶,郁延终于踩在干草上的那一刻,真真切切明白了什么叫救命稻草。 他立刻躺下装睡,怀里的雪团子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阿吼的到来没有声息。 似乎是卡准了他呼吸起伏不再那么明显,熟悉的大尾巴伸了过来,先是把雪团子扫到一边,再轻柔地缠上他的腰间。 郁延装作刚被它弄醒,揉揉眼睛,尾音刻意揉进一点刚睡醒的喑哑和黏腻:你回来啦 他伸手抱住阿吼的尾巴,像宁宁平时对自己撒娇一样蹭了蹭它的鳞片。 尽管浑身布满鳞片,但尾尖的鳞片间隙,尤其敏。感。 它很明显僵了一僵。 郁延有些担心,平时从来不主动的自己,突然讨好,是否会太过欲盖弥彰? 但阿吼没给他时间琢磨,把他卷到自己身边,没使什么劲按倒在草垛上。 然后,低下头用湿润的鼻头把人类从头到脚、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嗅了个遍。 比盘中餐还盘中餐的姿势,当然让郁延很紧张。 他只是走到洞口,不确定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陌生气味,而阿吼又能不能分辨出来。 它每嗅一次,都有气流钻进郁延的衣服里。 这么久的磋磨,能不能称之为衣服都是谜题,也许只能算块破布,勉强蔽体。 那气流让郁延很痒。 不仅是皮肤上的瘙痒,还有心。 他没法用语言描述,在被巨兽按倒在草堆上,被对方一寸寸地闻着时,那种突如其来的悸动是怎么回事。 心里痒得不得了。 他想要按住胸口。他应该按住。 但尾尖碰了碰他的手腕,示意不要乱动。 只得作罢。 等待了漫长的一个世纪,阿吼总算审阅完毕,姑且放过了他,撤走尾巴,从他身上离开。 郁延松了口气,可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为什么 为什么会在巨兽检查自己时,心跳持续加速? 而他确定那不是因为恐惧。 郁延蜷缩起来,闭上眼,试图忽略那种诡异的心悸。 却愈发鲜明。 真要命。 第13章 雄兽,雌兽与小幼崽 那日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让郁延更加深刻地意识到,离开这里迫在眉睫再不走,连思维都要被野兽同化了! 逃跑计划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他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只要想办法尽可能长久地支开阿吼就好。 我想吃那种,有点甜的肉。肉质紧实,很有嚼劲的。他向宁宁比划记忆中的味道,再让宁宁传递给阿吼。 阿吼每次给他带这种动物,都会出去很久。不难猜测,这种生物生活在诺厄星的另一端,应当是沙漠中的生物,捕猎一次很耗时。 他不确定自己讲这话时是不是语气伪装得不太好,因为阿吼听了,竟然第一反应是把他卷到面前,用鼻子蹭了蹭。 郁延瑟缩了一下,又拍了拍它,反客为主地笑道:怎么,舍不得我? 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柔声道:安心吧,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呀。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显然阿吼对这样的回答颇为满意,把他放回干草堆上,还多卷了一些草盖在他身上,生怕娇气的人类冻着。 巨兽出发了,惊天动地的脚步声消失在洞底。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吼走之前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愈发依依不舍,恨不能一步三回头。 像出去捕猎的雄兽在和自己的雌兽告别。 郁延当然就是那个雌兽,留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说,还要照顾宁宁这个调皮的小幼崽。 真是个笨蛋。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谁。 郁延向幼崽宁宁确认了三遍,阿吼确实离开以后,立即着手实施第二次出逃。 他对方位、路线有着超常的记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回无须宁宁指路,他自己熟门熟路摸到岩壁藤蔓生长的方向。 人类将雪团子顶在头上,等待着藤蔓电梯的传送。 晃晃悠悠上升的过程中,和上回的心态很是不同。 离开这里之后,就很难再见到阿吼了。 那个大笨蛋带着猎物回来,发现空空如也的草垛,会是什么心情呢。 不对不对,他哪儿来多余的精力共情别人。 连自己的前路和生死都未卜。 郁延暗自发誓,等到治好眼睛,他一定会回来找这个大家伙。 虽然至今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好在,郁延非常相信自己的嗅觉记忆力。 想事情会让时间变快,藤蔓不知不觉已经从身上松开了。 郁延踏上平台,感觉到头顶的宁宁不知为何紧张得直发抖,便将小家伙从头顶摘下来,抱在怀里,往洞口走去。 今天鸟儿们很安静。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但郁延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不会被蒙骗,依旧没有下调警戒等级。 两脚兽臂弯中的雪团子很是忐忑。 它总算明白为什么从快到平台开始自己就不太舒服,原来这些坏鸟早有准备,严阵以待,竟然在有组织有纪律地分批次对抗它的精神控制! 它们全是饮血茹毛的食肉猛禽,平时有嗷呜坐镇,不敢轻举妄动,眼下嗷呜去了外面,对鲜嫩的两脚兽垂涎已久的这些家伙都想脱离它的压制。 宁宁感到一阵一阵的眩晕。 它的精神控制能力是天生的,并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比如想和两脚兽对话,那就在脑海中想一想就行了;比如不希望那些坏家伙接近自己,也不用额外调动精神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因此,在蠢蠢欲动的鸟儿们一批一批地想要冲破防线时,小家伙竟然不知该做什么好了:它从来就不是攻击型的呀! 郁延也明显地感觉到雪团子抖得越来越厉害,已经不仅仅是因为心理上的恐惧,而是生理上的强烈不适。 他轻轻地抚摸着它(在看不见眼睛时其实不太能分清正反)的后背,快速思索着小东西若是真的出了问题,把它丢在这里听天由命,和冒着被人发现M级心灵感应生物的风险带回母星,两害相权取其轻哪一头,才是轻? 振翅的杂音重新响了起来。 郁延并不能看见在黑暗中睁开血红双眼的鸟儿,但对危险的直觉让他浑身紧绷。 它们在他头顶躁动地抖动着双翼,有些甚至卡在脱离雪团子精神控制的几秒钟扭了扭头,张开嘴,发出喝、喝如同阴笑的声响。 又是一波对抗冲击。 雪团子痛得一哆嗦。 它不知道该怎么办。加强控制,或者撤除,它都做不到,只能任愈演愈烈的现状僵持。 咛 小东西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 它与郁延的精神链接也在减弱,不仅没法再用人类的语言沟通,它在他脑海中雪白的影像同样时断时续,像一盏不停闪烁着快要坏掉的古老灯泡。 郁延抱着它,有些后悔。 其实只要宁宁能帮他召唤来藤蔓就够了,后面的他足以独自应付。 不该带它上来的。 大部分时间里,郁延都是个事不关己的淡漠性子。 比如毕业那日,在去往船坞的路上看见沃格特布鲁斯和混混小弟们欺负女学员,也许换做室友会立刻路见不平英雄救美,但郁延不会。 他需要衡量一下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行程,或者会不会给自己惹祸上身后者他经历过很多次。 但这不代表他能眼睁睁看着他人被自己的行为所牵连。 往小了说,宁宁之前被阿吼所误会和指责,往大了说,此刻遭遇的猛禽危机、和不久的将来要承受阿吼的迁怒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郁延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不欠我我亦不欠人的人生信条。 这样的信条,在毛球球这儿被打破了。 小东西给了他离开洞底的契机,他绝不会抛下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管。 宁宁还是个幼崽,没有学会如何调动能力,终于在猛禽们轮番的狡诈攻势中昏了过去。 它的精神控制犹如一顶透明防护罩,将两脚兽和自己同那些怪物隔离开来。 现在防护罩碎了,成千上万的猎食者再无桎梏,怪叫着从岩壁顶端俯冲下来,扑向手无寸铁的人类! 郁延苍白、瘦削,在洞底呆了这么久,衣不蔽体,不见天日,营养匮乏,更是一丝血色都没有。 他给猛禽和沃格特布鲁斯留下的印象一样,人畜无害,柔弱可欺。 但他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郁延没有动。 他站在原地,静静感受着。 视力被削弱后,听觉、嗅觉和其他感官反而更加灵敏。 沉沉黑暗中,风声呼啸着向他扑来,鸟鸣与岩壁的反射像一个清楚的四维定位图,每一次碰撞都在给予他更清晰、更准确的坐标。 几秒钟,只需要几秒钟,无须宁宁的帮助,仅靠反射的声音定位,他的脑海中已然明晰地呈现出洞口的景象。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10) 他弯弯嘴角。 倒是要感谢这些嘎嘎乱叫的小鸟儿们了。 郁延扯下布料所剩无几的上衣,把昏迷过去的雪团子包裹在里面,像个小包袱那样系在腰腹上,然后抽出那柄刀刃,赫然朝着第一只近身的怪物狠狠砍去! 怪鸟的外皮非常坚硬,像石头,但人类的手劲更大,从张着尖牙的鸟嘴处生生将其劈成两半! 它某种程度而言,现在已经是它们了依旧睁着猩红的双眼,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动不了了,软绵绵地从半空中掉下来,黏稠、腥臭的暗红色血液淌了一地。 方才还争先恐后的鸟群忽然滞住了。 作战对象的武力值有目共睹,它们忽然对自己先前的衡量产生了怀疑。 需要改变策略。 怪鸟们改变了队形,也不再吱呀乱叫,而是齐齐地发出锐利的鸣叫、从低沉向着高昂转变,刺激得人类耳鸣了起来。 不对,不仅是耳鸣。 几秒钟的延迟之后,他明白了为什么宁宁之前疼得直哆嗦。 听得见的声波是有直接的反馈的,让他耳膜生疼;还有更多的、超出人耳接收频段的声波,仿佛那把挥出去的锋利匕首,反向插进脑仁里,狠狠撕扯着痛觉神经。 郁延痛得青筋直跳。 好在他经受过耐力训练,拿刀的手依旧稳,也感觉不到肌肉的酸,化疼痛为力量,怪鸟的尸体像雨一样落下来。 他身体仿佛分成了两半,一半被动承受着音波的攻击,一半靠着本能而不是思考去主动攻击音波来源处。 血。 很多血。 他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怪鸟的,温热黏稠的液体从天而降,躲也躲不开,铁锈味塞满了鼻腔。 那些怪鸟发现了他能够通过声音定位后很快便调整了战略,来攻击他的那些不再发声,而另一些则乱吼着干扰他的听觉。 头疼、耳鸣、面对数量过大群体的徒劳无功,还要护着怀中不清醒的小小毛球,再加上不知有多少处负伤,势单力薄的人类体力迅速下降。 郁延只能通过声音定位移动的物体,却没办法躲避静止的障碍物。 地上的碎石绊住他的同时,一只体型略小的怪鸟从他右侧偷袭,铁一样硬的头部狠狠撞上他的腿骨。 郁延吃痛地踉跄几步,整个人向后栽去。 另一只怪鸟见此情形,趁机咬住他的小腿肚,它们一个二个体型不大,咬合力却无比惊人,何止剜下一块肉,简直能直接咬碎他的骨头! 剧痛猛然从脊椎窜上天灵盖,霎时间冷汗浸透了他全身。 比起骨裂,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郁延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确在快速失血,不仅仅是伤口处往外流,而是那些怪鸟在吸食他的血液。 郁延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它们觊觎的不是肉,而是血!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禽类,这到底是什么?! 怪物们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紧接着发起新一波攻势。郁延甚至来不及调整呼吸,拖着快要无用的腿向后撤去。 哪里有生机? 哪里才是能出逃的道路? 咛,咛 雪团子不知什么时候重新苏醒了,无比清晰的、比实际上晦暗的洞口明亮十倍的影像遽然通过投射闪现在郁延眼前。 他的心悬在嗓子眼,一步之遥,身后就是悬崖! 若不是宁宁及时叫住他,他俩早就双双坠落下去。 百余米的岩壁,若郁延四肢健全,耳聪目明,徒手攀爬都能破学校的记录。 但对于失明失血又伤痕累累的他来说,就是死路一条了。 疼痛到极致的表现就是麻木,他小腿的伤处已然快要分辨不出。 前面是源源不断前赴后继的怪鸟大军,后面是悬崖,他杀敌和逃生能力同样在衰退,怎么选? 人类的血液有多么香甜,让有组织有纪律的怪物们渐渐乱了队形。 它们不再去思考如何分工合作才能更有效的对抗,它们现在想的只有一亲芳泽尝尝那叫人食指大动的鲜血。 转醒的宁宁试图用精神力重新控制住怪鸟,但它比之前虚弱了许多,怪鸟们也早有防御,收效甚微,仅能定住最近的那几只,而在它们后面扑上来的,就没有办法了。 「对不起」 宁宁小声抽噎着。 「不能帮你。」 郁延摸摸它的小脑袋。 这种时候,去谈谁欠谁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用杀死许许多多同伴的代价,怪鸟们察觉到人类的工具是那柄闪着光的东西。于是,三只怪鸟分工合作,一只负责攻击,另一只则用喝喝的阴叫声扰乱注意力,最后一只则趁机叼走了小刀。 连武器都被剥夺了。 这下郁延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怪物们步步紧逼,再往后半步便是悬崖。 在人类看不见的地方,四五只被鲜血香得昏了头的怪鸟脱离队伍,齐齐向着他飞来! 吼!!! 高分贝的震怒声倏然响彻山谷! 尽管音波就是怪鸟们攻击的方式中的一种,可它们谁也没有见识过如此庞大的能量。光是那地动山摇的一声吼,便吓得昏过去了几十只。 石块被震得扑簌簌掉下来,几只没有来得及闪躲的被锋利的边缘拦腰斩断。 是它来了。 方才还全身心浸在战斗状态中的郁延膝盖一软,差点摔下悬崖。 他看不见的。 但他能听见。 巨兽终于展现出从不对他表露的残暴的那一面,比平日里愤怒百倍,宛若光子鱼雷毫不留情朝敌方发射。 当日他想出逃被对方发现时的那一吼,跟眼下撕裂敌手的狂暴比起来,简直温柔得像哄孩子的小猫叫。 它在生气。 郁延想。 是气自己又想往外跑,还是气这些怪鸟们呢。 郁延彻底放弃了抵抗,只是抱着宁宁,就算被垂死挣扎的怪鸟迎面撞上,也不再闪躲了。 就算被推下悬崖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落空的。 「它」不会让自己落空。 下坠的风声在耳边呼啸。 当熟悉的、被尾巴卷上腰的触感攀上来,比起劫后余生,郁延心底最先浮现的,竟是一丝乱糟糟的、差点被伪装起来的委屈。 怎么到现在才来啊。 第14章 难道一生都要与野兽为伴 阿吼并没有发怒,反而沉静得有些吓人。 它把人类带回洞底后,就一直伏在旁边。 没有动作,也没有发出声音,静得像一座雕像。 郁延蜷缩在草垛上,体力的消耗、受伤和大量失血让他大脑昏沉,更没心思去哄那个生闷气的大家伙。 即便周围都**草的味道包裹着,还是隐约能闻见洞口尸堆的血腥味。 有多少怪鸟是死在了阿吼手中,又有多少是自己砍的。 不知道。 小刀丢了。 逃跑被发现了。 小腿在疼。 不喜欢血的味道。 慢慢恢复过来的宁宁在郁延和阿吼之间左蹦右跳,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比当事人心急多了。 它当然试图和阿吼解释过,但只有自己在嘤咛,巨兽理都没理。 雪团子蹦到两脚兽身边,想看看他的情况,然而两脚兽同样没理睬,甚至不愿像平时那样挠挠它。 两脚兽的状态不太好。 精神世界里的他,也在昏睡。 小家伙左右为难,不知该先顾哪边比较好。 慌乱而无措,和每一个见了父母吵架的孩子的一样。 郁延迷迷糊糊中,记起来之前胡思乱想出来的、关于雄兽、雌兽和幼崽的比喻。 自然界中,柔弱的、活不下来的幼崽,会被父母抛弃。 那不听话的雌兽大概也会被雄兽咬死吧。 阿吼会咬他么? 阿吼之前有过别的雌兽么? 他意识有些混乱,已经不太确定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但他确定的是,自己再这么流血下去,会死。 母星可以轻易地做到截肢和断肢再生的手术,这里什么都没有。 怪鸟的口腔中也许是有毒的,那些毒素此刻或许已然深入五脏六腑。 如果阿吼愿意咬断他的腿,那么干草还剩用来做些简易包扎,或许 这么想着,那种熟悉的、有点儿草药味道的气息近了。 经过不知道多久的冷战,阿吼主动投降起码在郁延看来是这样大概明白他现在的状态不能多移动,所以没像往常那样用尾巴卷起他来,而是凑过来。 鼻息喷在他受伤的腿上。 郁延忍不住颤了颤。 血腥味在大海中会引来兴奋的鲨鱼。 阿吼也会是同样吗? 养了这么久的储备粮,终于要摆盘端上桌了? 不过也逃不了。 葬身于阿吼腹中,总比被怪鸟碎。尸万段要好。 郁延忽然就想开了,抬起手,摸到阿吼鼻子的方向,像往常安抚它一样轻轻拍了拍:抱歉。 是在给它惹麻烦而道歉,还是因为自己狼心狗肺出逃而内疚呢? 出乎意料的是,阿吼并没有咬他。 落在他伤口处的,那种温热的、潮湿的、仿佛带着许许多多细小钩子、大雨后荆棘一样的触感,是? 郁延愣住了。 阿吼这是,在舔他? 郁延的第一反应是,原来它的舌头像猫科动物一样有倒刺的。 那么它其实不是穿山甲吗? 为什么要舔自己? 是要准备开动了BY郁阎。吗? 不对。 宁宁在一旁发出了尖细的、代表着高兴的叫声,与此同时,郁延感觉到腿上的伤口正随着阿吼的舔舐缓缓愈合! 阿吼的唾液,竟然是有治疗效果的? 这位薛定谔的超大穿山甲要是被母星发现了药用价值,也许余生就在实验室、抽血和药剂刺激中度过了吧。 难怪过去从来没听说过诺厄星上还有这么个十项全能的家伙。 阿吼将他的小腿仔仔细细舔舐了一番。 唾液就像某种立竿见影的神药,霸道地将断掉的骨骼重新接上,绽开的皮肉再次缝合。 干草味道的吐息离开了。 郁延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腿。 那些伤只剩下表面浅浅一层疤了。 巨兽的舔舐,堪比母星上最高精尖的康复手术。 伤口的确在愈合。但痛觉依旧残留。 到底哪一部分更像幻觉。 郁延用额头碰了碰它的鼻子,低声呢喃:谢谢 他的伤好了大半,阿吼不再顾忌,尾巴缠上他的腰。 郁延除了道谢,还有没说出来的。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的思维,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人尚且做不到无私地不求回报,更别提动物。 而阿吼不仅供他吃喝,为他取暖与守卫,现在还加以治疗,甚至 他无法否认,还有与世界最后一点联系的心灵上的慰藉。 郁延感受着把巨兽把自己温柔地圈进怀中,心情复杂。 你把我,究竟当成什么? 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 这一次被发现以后,阿吼哪儿也不去了,留在洞底守着他。 食物的问题也不用担心,每天都会有怪鸟抓来肉类和浆果送到洞底没错,没死掉的那些都成了阿吼的俘虏,完全听从于它。 前一天还想杀了自己的怪物群,后一天成了卑躬屈膝的仆从。 这种感觉还挺微妙的。 郁延坦然享用之。 尽管巨兽没有冲他表现出任何怒意,郁延知晓,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经破碎了。 郁延昏聩而麻木地想着,难道自己的一生,都要与野兽为伴了吗? 他忽略了心底的小小声音如果当真如此,又有何不可呢。 郁延告诫自己,要用尽所有办法,再次找到机会逃出去。 他清楚地认识到不对劲。 不是生理,而是心理上的。 长久的不见天日与饮血茹毛,没有期限的囚※。禁、看押与豢养,让他对野兽产生了病态的依恋。 再这样下去,哪天他被自我洗脑成爱上阿吼也说不定。 万一真的自愿做它的雌兽 他要想办法回到人类文明世界。 就是死,也要以人类的身份和认同感。 * 三天后,郁延腿上的伤彻底痊愈。 然而,新的问题却是阿吼的唾液所无法医治的:他发烧了。 也许是怪鸟的毒素在阿吼舔他之前就已经深入血液循环,总之,他在阴冷的洞底烫得像起了火,干渴得要命,就算阿吼为他捎来水,也浇不灭浑身的烧灼感。 吼 咛? 嗷,嗷吼 咛咛,咛! 人类烧得昏昏沉沉,朦胧地听见大家伙和小家伙在交谈着什么。 雪团子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担心。 巨兽倒是很坚定。 阿吼这一次离开得非常轻巧,收敛起所有声息,怕打扰到人类的休息。 尽管在他离开以后,郁延便睁开了眼。 它要去哪里?他问宁宁。 他有点不确定自己咬字对不对。 「叶子。」 宁宁说。 叶子? 「你吃。好。」 高烧让郁延的思维有些迟钝,花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才明白了宁宁的意思。 阿吼应当是去给自己找治病的草药了。 他自嘲地想,明明生长在四象限中最强大的第一帝国,却沦落到需要用不知道什么犄角旮旯里的草药来疗伤的地步。 古母星药神尝百草九死一生,他能有那个运气吗? 但郁延很快意识到,这种草药一定不会是常见的东西,不然阿吼不会拖到现在才去。 将会有一段空窗期。 郁延在高烧中挣扎着让意识清醒过来:这很有可能是他最好、也是最后一次逃出去的时机! 他揉了揉眼,尽管视力没有恢复,这却是长久以来使自己清醒的最佳办法。 咳咳咳,那个叶子,远吗? 宁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投射了一幅画面。 红色的,目之所及全是火红的沙土。 是诺厄星的另一半。 在这样看起来寸草不生的地方,竟然长着草药? 郁延更加确信了,阿吼此次出行,耗时绝不会短。 他摇晃着从草垛上下来。 雪团子一愣,也跟着跳了下来。 它出现在他的精神世界。 「不走。」宁宁看出了他的想法,「嗷呜,你,不走。」 我回到我的家,咳、会好得更快。他讲话很慢,声音也比平时微弱,你希望我快点咳咳好起来吗? 这些咳嗽、断续、大喘气,都不是装的。 郁延是真的感到全身无力。 雪团子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两脚兽看起来情况非常不好。 如果嗷呜的草,不能够救他呢? 他回到自己的家,就会变好吗? 它小小的脑袋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到底怎样才是对两脚兽更好的选择? 来郁延有些站不稳,摇晃了一下,还是朝着宁宁的方向伸出手,请你帮帮我,好吗? 咛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11) 小家伙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相信两脚兽。 它跳进他张开的怀抱中,为他的第三次出逃点亮探照灯。 事不过三,郁延想,事不过三。 藤蔓带着他们向上,这回郁延连抓住它的力气都没有了,完全把自己的重量倚靠在植物身上。 好在它们足够有韧劲,载得动他。 他们再次来到平台,这回没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猎手了,余下的怪鸟军团藏在岩石与岩石的缝隙中,恨不得消失,尽力降低存在感,谁也不敢再挑衅这个被洞主庇护的人类。 一切都那么顺利。 郁延感觉得到,自己已经踏上之前从未涉足到的地盘,或许已经快要到洞外了。 他把宁宁从头顶上摘下来(没错,雪团子好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比他的怀抱更有吸引力,刚才才抱了没多一会儿主动跳了上去),在精神世界中与它对话:到这里就好。谢谢你,你回去吧。 即将逃离岩洞的振奋叫他连力气都恢复了不少,吐字也恢复了往常的水准。 宁宁没有立刻回答,仰起小脸望着他。 泪汪汪的,好像预感到了离别。 若它有小手的话,恐怕一边抹眼泪一边抱着他的裤脚不让走了。 尽管郁延有些不忍心,但人生就是这样,聚散常有时。 有相遇,分别也会到来。 宁宁这样超过M级别的高等心灵感应者,是决不能出现在母星上的。 更何况,小家伙也没必要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类离开熟悉的生长的环境,与最好的朋友。 说到它最好的朋友,郁延心脏颤了颤。 阿吼 郁延勒令自己不要去想。 他长到二十三岁,很少会把软弱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 可今天,此时此刻,为什么会觉得舍不得? 他怎么能对无止境的囚牢滋生出「不舍」这种软弱无比的情绪? 郁延来不及对自己的异状进行反刍,精神世界中的雪团子忽然瞪大了双眼。 它的眼球几乎透明,眼泪盛在里面,翻滚起来像是小小的浪花。郁延能清晰地看见每一滴泪的形状。 毛球球比人类的感官要敏锐得多,这意味着它听见、或者感受到了什么危机。 是什么? 很快,人耳也接收到了声音的讯号。 那动静震耳欲聋,天崩地裂,洞口震下碎石,宁宁发出一声惊鸣,郁延凭借着它在精神世界表现出的朝向,抱着它就地一滚,离岩石砸下来的地方一步之遥。 是阿吼又找来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神经松弛,想着彻底放弃算了。 余生若是和阿吼和小宁宁为伴,也没什么不好。 下一秒,他意识到那轰鸣声尽管熟稔,却并非来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巨兽! 第15章 是母星来接他了吗? 郁延并非机甲专业,对于军校里位列全帝国最尖端星舰的了解也仅限于公共课上的那些基础知识。 但并不代表他对老式的飞行船没有兴趣。 几百年前,人类从古母星时代进入现代太空,并不像今日般畅通无阻。 最初那些旧火箭、旧卫星设备颤颤巍巍,每一个的使命都有限,一步一个脚印。 郁延对它们相当着迷,没事儿就爱去博物馆看,像是在欣赏艺术品,隔着玻璃感受着它们沉睡着的古老脉搏。 那些文物代表着人类这个生生不息的种族冲出母星的第一步,代表着他们对宇宙最初的向往,自此以后,茫茫宙海,烙上了属于人类的脚印。 逛了博物馆还不够,回家后他会继续看相关的纪录片。 尽管有屏幕阻挡,却能更清楚地听见它们发动机的嗡鸣,像是遥远的、几百年风雨外的心跳声。 而让雪团子吓到呆滞的声响,正是这种古早飞行船发出来的! 能听见人类工业制作出来的东西,这意味着什么? 得知自己被挤去诺厄星以后,郁延查了许多关于这颗古老落魄星球的资料。 这儿的帝国驻军,大多是被贬的军官和评级过低的新兵。别的地方军队尚可以用良莠不齐来形容,这里恐怕只有莠。 没有优秀的人才,帝国自然不会多配备什么高精尖武器,享受不到任何前沿科技。 据去过那儿的人来说,整个伴星看起来就还像停留在一百年前。 难怪去往诺厄星,会被称之为流放。 考虑到诺厄星上的设备普遍落后其他星球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在这儿听见古母星飞行船运转的嗡鸣,好像也很合理。 这艘飞船应当是在附近巡视,碰巧来到这里。 郁延愣了愣。 这意味着,他已经不在岩洞里,至少是出了洞口了! 他离开了他真的离开了 在暗无天日的洞底待了多久,他早就不去计算了。 发动机的噪音相当大,和当今的静音技术相比,实在粗糙得可以。 可在此刻的郁延听来,就是天籁之音。 问题是,怎样才能和飞行船取得联系? 他现在失明,还生着病,总不可能在底下大吼大叫或者生堆火来引起同胞的注意;万一招来的是别的动物可就麻烦了,他可没有第二次跟怪鸟们1VN的体力。 怎么办 郁延猛然记起,手腕上还埋着一小片信号发射器! 他都差点忘了。 他还与文明世界仍有着藕断丝连。 飞行船很可能马上就要走,郁延没有多余时间去哄哭泣的幼崽,只能拍拍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快走吧,不要被发现了。他们若是找到你,会很恐怖的。 他不确定怎么欺哄小朋友比较有效,可也来不及再多说了。 怪鸟的残党已然不足为惧,这儿又是雪团子熟悉的地方,它不会有事。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怎么成功逃出去。 手腕那枚信号发射器,尽管郁延从来没在学校考试期间用过,但只要带了非考场提供的设备,就是作弊。 因此,它被设计得位置非常精细,卡在动脉间,频率和脉搏一致,这样才能最大限度躲开仪器的扫描。 在没有医疗条件的环境下贸然取出来,无异于割腕自杀。 不仅如此,这种装置的使用方式是将它捏碎,只有当它彻底罢工,才能激活链接的另一端。 相当极限的1换1。 因此,这枚精巧昂贵的小东西不仅是一次性的,还是有倒计时的如果终端控制台没有在他血流身亡前指派队伍赶来救援,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这是一场双重的赌。 可郁延没空再踌躇了,他的小刀掉在了和怪鸟的搏斗中,没有其它工具,只能上牙咬。 疼。 疼这种感觉,对如今的郁延来说,已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种了。 他的高烧不退,力气还不到从前的一半,想要突破求生本能去咬开手腕的皮肤组织更是艰难。 但这同样是被另一种求生的意志所燃烧着驱使。 雪团子在旁边看两脚兽自残吓呆了,甚至忘记应该阻止他。 宁宁,告诉我,你看见了吗? 这是郁延第一次用自己取的名字喊它。 小家伙怔了怔,才意识到宁宁是两脚兽给予自己的亲昵标记,就像它把巨兽认作阿吼。 如果不是现在的境况,它会很开心。 但现在,它小声地问:「看?」 一个小圆片。郁延说,很小,会亮。像你的角一样,发光。 动脉破裂的后果,就是血液比漏水的龙头更加止不住。 雪团子根本不敢往那堆殷红中看,忐忑得要命。 可两脚兽说这样才能救他的命,它必须 咛! 真的有!它睁大眼睛。 郁延根据它投射出的影像(割腕的确很恐怖,哪怕对于实施者来说)找到了小圆片,将这个沾满铁锈味的、闪闪发光的小圆片捏在拇指和食指中。 咛? 稍微用力。 啪嚓。 接下来如何,只有上帝才知道了。 咛咛咛! 郁延朝着山洞的方向回过头,想再看一次自己生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地方。 目之所及全是空茫。 他又想起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阿吼回来,会很失望吧。 不要再想它了。 咛咛!! 宁宁一直试图再唤醒他的意识,但郁延的疲惫盖过了全身。 他脱力地仰躺在地上。 飞行船还没走远。 意识消散前,好像模糊地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学员编号。 是母星来接他了吗 一切坠入深渊。 * 一周后。 郁延醒来时感觉到眼睛上缠着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就想撕掉,却被一双手按住了。 别着急。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你太久没见过光了,不能立刻睁眼的,慢慢来。 他的大脑放空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这是人类的声音。 不是雪团子那种精神链接传达的意识,是真真正正、属于人类的声音。 他回到了文明世界。 信号发射装置救了他一命他赌赢了。 在护士的指导下,郁延揭开纱布,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的世界光明而清晰,恍惚如梦境。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腿,每一个部位都能正常运转,皮肤光滑,没有伤疤。 护士在用扫描仪器为他进行全身检查,年轻的医生站在旁边,问他感觉如何。 还不错。他说。嗓子有点儿哑。 你的手术很成功,无论是眼睛,还是其他地方的修补。医生说,我们看到你的时候,你的状况真的很糟糕,尤其是小腿,都被血污覆盖住了,我还以为要做一场再生。但神奇的是,它没事。 郁延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腿。被怪鸟咬伤的痛似乎还盘旋在肌肉附近。 它的恢复归功于 尽管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但第一军校S+级别的毕业生身体素质远远强悍于常人。 检查结果很好,他只要再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关于你在诺厄星发生的事情,如果你有需要,我们会为你派最专业的心理医生。 医生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有麻木,没有恐惧,没有惊愕。 反而是种奇异的沉静。 他补充了一句:当然,这并不是强制的。我是说,等你准备好的时候。 郁延抬眼看看他,点了点头:谢谢。 医生和护士出去了。 他们临走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个在病床上发呆的黑发年轻人。 苍白,瘦弱,非常漂亮。 被救援队找到的时候,情况相当不好,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了。 本以为就是个探险不小心被困的普通居民,直到救援队扫描了他的身份信息,大吃一惊。 这位,竟然是失踪多日、至今没来报道的诺厄星新任总指挥官! 他的状况很差,高烧,多处受伤,伴星上的医疗条件太简陋,这样身份的人大意不得,他们立刻和母星联系,将人送了回去。 医生们都觉得奇怪,看起来弱不禁风,怎么能在那种地方活了两个月呢? 更重要的是,他醒来后相当平静,一点儿也看不出劫后余生的大起大落,也几乎没有任何创伤应激。 他们都很好奇,这个名叫郁延的年轻军官,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他的过往,或许只有心理医生能知道了。 但所有人都有种直觉,他不会去进行任何咨询。 * 医院很洁净。 四周都是纯白的墙壁,连监护仪器也都是纯色的。 白色。 到处都是空白。 和失明前、山洞里,完全相反的色彩。 医院的主色调用白,这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规矩。浅色不仅让人感觉干净和卫生,也是离死亡最远的颜色。 郁延慢慢反应过来,他不仅回到了文明社会,还被直接被送回了母星。 刚才医生说,自己已经昏迷一个星期了。 那么宁宁早就回去了吧。 阿吼也应该 郁延硬生生斩断了深思的念头。 他捂住胸口的位置,明明心电图都是正常的。 为什么会觉得空了一块呢。 怅然若失不是他所熟悉的情绪,郁延看了眼滴着营养液的吊瓶,决定把空落落的归咎为一周没好好吃饭的原因。 他跟护士申请了机器人送餐,半小时后,面对着一大桌营养丰富、搭配均衡的病号餐,竟然有些没胃口。 总不能是已经爱上了烤焦的兽肉和野果吧。 话说回来,他竟然在洞穴待了两个月。听说都已经被上报成失踪人口了。 帝国户口注销期限是六个月,如果到期还是没有任何踪迹,就是黑户了。 学校那边早就没位置了吧。 也不知道出了院之后,自己何去何从。 郁延味同嚼蜡吃完饭,一个人去花园散了散步。 等到回来时,病房门虚掩着,三个护士在里面更换用品,小声聊着天。 床单、被罩、其余生活用品,医院里都是两天一换。 按理说这些工序都是由机器来完成的,今天竟然用到人工,而且还是三个,身份尊贵程度翻倍。 郁延的视线落到自己旁边那张空着的病床。 是要来新住客了吗? 问题是,既然弄这么大阵仗,为什么不住单间? 一个护士问出了和他同样的疑惑。 另一个回答:本来是要单人病房的,但今天住满了,只能 是为什么住院的来着? 据说没穿防护服就暴露在西格玛射线下了。 啊?这么低级的错误? 还是第一军校的毕业生呢。看看A床的那个,再看看 人和人的差距 所以是什么人啊。 就是那家的小少爷 什么S级,还远征军呢,竟然 小少爷。 S级。 远征军。 低级错误。 捕捉到的每一个关键词,都能指代许多人。 可它们合起来 郁延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先生,麻烦让一下。 郁延扭头,看见身后两个护工抬着一张悬浮病床,正要往他这间里进。 他侧过身,看向病床上那个被包成木乃伊的人。 第16章 沃格特嘴角抽了抽:你还没死啊。 郁延: 木乃伊: 就算木乃伊裹得严严实实到只露了一双眼睛,郁延还是不幸地认出来了。 对方也是同样。 这双昔日充满了高傲和不屑、如今则是落魄和惘然、但在认出郁延后又重新焕发出仇视的光彩的,除了沃格特布鲁斯,还能是谁呢。 难怪有预感不对劲。 好家伙。 什么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就是在各奔(原本属于对方的)前程两个月后,又纷纷回到母星,再同一家医院的同一间病房聚首了。 这不叫命运什么叫。 沃格特虽然裹成了那个鬼样子,但没影响到说话功能。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12) 他嘴角抽了抽:你还没死啊。 郁延: 有这么跟人打招呼的吗。 这时候他还没仔细想沃格特话语中的深意,以为对方只是过于厌恶自己,才把诅咒挂在嘴边。 无论是抬床的护工,还是里面拾掇的护士,都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是认识的,看来都没见过哪场轰动一时、又很快被删得全网无影踪的直播。 这位布鲁斯少爷对同病房的病友如此仇视,他们深知再待下去没好处,纷纷离开,不参与上流阶级的爱恨情仇。 沃格特那张嘴就没停过。 你怎么会没死? 学校都有人给你献花了知道吗。 你还真是命大。 哈,你们这种人,来医院都不用交钱知道为什么吗?都是我们,是我们纳的税! 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 来,跪下,叫声爸爸。 他在那儿嘚啵嘚啵嘚啵个没完。 伤成这样,除了打打嘴炮,也没别的办法了。 郁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不被他影响心情。 还在评估着沃格特的伤势,估计不重,不然不会这么有精神。 刚才护士说这家伙好像是因为没穿防护服就暴露在西格玛射线下才被送来的。 西格玛射线在深空中很常见,对于许多外星种族来说,重要程度不亚于阳光之于人类。 但置换一下,西格玛射线对人类来说就是伤害了。 长时间的炙烤的确会危及生命,好在,送医及时的话,顶多就是皮肤受损,狗命能保。 西格玛射线和阳光不同,不是均匀美黑。 小少爷出院后,将获得一身麻麻赖赖的蟾蜍皮。 光是想一想,郁延都被恶心得一抖。 反倒有些同情了。 沃格特恼火得要命。 他爹说了会处理好,虽然他不是很赞同极端方式,但父亲也说了,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布鲁斯家族的前景,斩草除根是必须的。 郁延若是留下来,绝对后患无穷。 距离毕业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他派人关注着诺厄星的动态,却听闻那边的新任指挥官迟迟没有报道。 结合之前某个路过诺厄星的飞船坠毁、驾驶员丧命的消息,不难猜测,是老爹动的手脚。 郁延死了,他觉得堵得慌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走后门拿到远征军资格的事情败露。 踩死蝼蚁固然会觉得可惜,但谁又会为一只小蚂蚁过多神伤呢? 等到他到远征军报道,得到那枚象征着帝国军最高荣耀的白金徽章,关于郁延的一切都被抛之脑后。 怎么两个月之后又重逢了呢。 郁延非但没死,看起来还比被五花大绑待在床上的他状态好多了。 父亲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怎么会出这么大的岔子? 最气人的是,面对自己竭尽所能的讥讽、挖苦、挑衅,那小子竟然不动如山?! 布鲁斯少爷简直要怀疑人生。 是自己的嘲讽技能不行了?还是这小子鬼门关走一遭防更高血更厚了? 医生不忍心告诉他,他的皮肤遭受西格玛射线摧残后永远无法恢复如初。 因此,需要静养的沃格特闲得没事干,对准郁延火力全开。 第1001次被咒骂你究竟为什么没死,郁延的耳朵都要听出茧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认为沃格特不仅是痛恨自己,而是真的好奇他怎么在那种荒山野岭活过两个月了。 郁延放任自己想了几秒钟阿吼。 接着,他放下手中试图和老师取得联系的PADD,扭头看了眼那边被绑带高高束起双脚的愤怒的木乃伊。 你他迟疑了下。 沃格特就跟被点燃的炸※药桶似的,双眼迸溅出火星:看我干嘛?! 郁延: 不是你一直在跟我说话吗。 他的目光在沃格特金色的头发上停留片刻,模糊地回想着,自己在洞底的时候,偶尔感受到的一缕金色的光芒是从何而来。 他吸了口气,决定彻底放弃和沃格特从未开始过的正常人之间的交流。 沃格特一口老血堵在寓此言。心头。 他在这儿用尽浑身解数挑衅了这么久,郁延总算有回应了,还这么这么得点到即止,好比他子弹都已经上膛还活生生堵回来他恨,他恨啊!! 要不是双手被绑得死死的,他真的气得想捶床! 不,是捶人,捶死这个姓郁的最好! 就在这时,布鲁斯家的管家进来了。 沃格特一看见他,就嚷嚷要换房间或者回家。 管家一看就是对少爷从小宠到大的,好声好气哄: 家族已经连夜请懂得西格玛射线病的医生过来了; 这边的软硬件条件都会比私人医生好得多; 已经和院方交涉要求调出单人病房了; 您再稍微忍一忍,好不好? 吧啦吧啦吧啦。 郁延瞥了眼管家的银发,看起来和自己老师的年纪差不多。 能在布鲁斯这样的贵族家里当上管家,能力不会差。 却要在这儿朝一个二十几岁的熊孩子卑躬屈膝。 换个角度,熊孩子就是被熊家长养出来的。 也不值得怜悯。 好不容易把少爷安抚好,管家直起身,看向郁延。 他当然知道他是谁。 少爷是怎样夺取了这个纤弱但坚韧的年轻人的光辉未来,每一步他都清清楚楚。 一老一少同时看向对方,想着同一件事: 人和人之间的差别,真是比人和狗都大。 管家行了个礼:郁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郁延刚想回答,腕机响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竟然是蔺上校的频段。 他覆盖住手腕,礼貌而疏离:抱歉,我不认为我和您有什么可以聊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有去看对方的神情。 管家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蔺上校的面孔出现在全息投影上,看起来比上一次见时精神恢复了很多。 也是,两个月过去了,母星的医疗条件除了起死回生,无所不能。 蔺老看向他的表情很担忧:孩子,你感觉怎么样? 郁延回答:请您放心,我很好。 他不是安慰,是实话实说。 除了刚醒来时对忽然回到文明社会有几分不适应以外,他没有感觉到任何难受。 无论是归功于帝国的医术,还是 总之,他自我评估很快就能恢复到往常的水准。 你的事情我已经都听说了。老人重重叹了口气,还没上任,就这么坎坷。 蔺上校的双眼中充满了疼惜和怜悯。 那是郁延很熟悉的眼神。 他从小到大,除了沃格特那种嫉妒和仇视以外,接收到的最频繁的情绪和目光,就是可怜。 更小的时候,他也曾有厌烦来自外人同情的年纪。 很快也就麻木了。 他人的态度,又与他何干。 在二十三岁的今天,他重新看见熟悉的怜悯,心底却连轻微的刺痛都没有了。 他总算如愿长成了麻木的大人。 蔺老见他波澜不惊的样子,以为他被吓坏了,柔声道说:小郁啊,别怕,等你伤好了,我会跟上面申请让你换个安全的地方。诺厄星那边,我也会重新推荐人手过去。 诺厄星。 郁延想起山洞。 想起爱哭、爱吃、爱撒娇的雪团子。 想起那个让自己莫名感到心悸的 他摇了摇头:谢谢您,但不必了,上校,我还是想照原定计划去诺厄星。 他神色泰然,不像头脑不清醒时说出去冲动的话。 老人很惊讶:为什么? 郁延抿抿嘴,他当然不能把阿吼和宁宁的事情说出去,于是换了个说辞:我想找到法拉米。 他还记得上校同他说过,诺厄星上那条无恶不作、叫人头痛的巨龙,当地居民称它为法拉米,暴食、暴虐。 现在,法拉米就是他最好的托词。 蔺上校皱起眉:你确定吗? 郁延望着老人的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 无论是击败恶龙,争取加入远征军的资格,为自己正名,又或是为了弄清楚阿吼与宁宁的秘密,他必须回去诺厄星。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确定了。 年轻人的眼眸沉静得像一块冰。 可深处却又燃烧着火焰。 老朋友,蔺上校想,我终于理解你为什么在看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就会选择将他从孤儿院带走,加入晨星计划。 他就像是年轻的你啊。 蔺老慢慢呼出一口气,然后点点头:我尊重你的决定。万事小心,你的星海就在前方。 通讯中止。 郁延是找了私密的会客室同蔺上校对话的,回病房的路上脑子里还有点儿乱糟糟的。 蔺老承诺会尽快安排他出院,重新报道赴任的手续也会重置。 一切好像又重新尘埃落定。 郁延其实不太想回去面对一个充满了怨气的沃格特,可现在的确没有多余的地方了。 他身体还有些虚弱,不能站或者走太久,必须卧床休息,也必须受到医护的把控。 走到门口正巧遇到清洁阿姨从房间里出来,这个时代的人工岗位已经很少了,但她们仍然不可或缺。 阿姨们负责在机器自动收纳时监督,毕竟医院不比其他地方,病人脆弱,注意事项繁琐,比如有的病人对奇奇怪怪的东西过敏,就需要单独分拣出来。 这个阿姨人很和气,心也大,看不出来郁延和沃格特有什么不合,她很喜欢郁延,之前还给他削了个梨子。 郁延冲她微微笑,算是打招呼,准备进房间。 没想到阿姨却拦下了他。 对了,小伙子,我看见你帽子脏了,之前顺手拿去洗了。好好的一顶白色绒帽,手感还很不错嘞,怎么搞得那么脏呀。我看看啊,还有差不多二十分钟就烘干了,我待会叫人给你送回来。 好的,谢谢您。 郁延下意识道谢完,又是一愣。 不对啊,他哪来的帽子? 第17章 毛团团什么都不会,毛团团只是一顶帽子QAQ 郁延直觉不对劲,婉拒了阿姨让别人送过来的好意,自己去了洗衣房。 他抬起手腕,用腕机上医院临时授权的患者通行证刷开门,进去之前,看了眼门口刻着LAUNDRY的全息屏旁边那颗银色的十字星。 这是军区总院的logo,象征着无论病痛,无论生死,人类皆与永恒的群星为伴。 军区总院名义上接收的病人来自帝国军队和军校,但疑难杂症的科室也会对普通民众开放。 除了私密性极强、外人几乎无法涉足的皇家医院以外,这里就是母星综合配置最好的医院。 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想要不凭依任何外力来改变人生,最好的途径,就是在大学里努力。 郁延在军校那几年格外拼,不光理论课过目不忘,实践课与出勤抢着去,通常学分高低和安全系数成反比;外加杂七杂八的比赛和奖学金认证项目,总之是哪里危险跑哪里。 第一军校最不缺的就是历练。郁延总受伤,总住院,也算是这儿的常客。 在他印象中,军医总院最恐怖的地方不是太平间,而是洗衣房。 和家家户户都有的最高不超过一米的洗衣机不同,医院里洗涤量大,用的洗衣机顶天立地,足足三米高。 一个挨一个,摆满了洗衣房,如同等待着指令的攻击性机器人俯瞰着脆弱的人类。 滚轮一旦转起来,近在咫尺的浪花拍打着玻璃门,就算有静音系统,也仿佛置身于海啸之中。 为了配合医院的整体色调,这些巨型洗衣机同样是白色;再加上同色系的床单、被罩和病人的异物,满目皆是苍白无力。 人站在面前,无端感觉渺小,好似置身于什么时空隧道,逃不过生死与命运的牢笼。 郁延没时间留给空茫的伤感,清洁阿姨所说的白色绒帽究竟是什么,他有了一个模糊且不详的猜测。 他在查询机器上再次刷了腕机,显示属于他的东西在B143a的机器中等待烘干。 他按照编码找到这个同样巨大的烘干机,和洗衣机一样在不停360度旋转,只不过速度稍微慢一些,内部充斥着种种杀菌消毒的射线。 郁延往里面看了一眼,简直心脏骤停。 那个在里面一圈圈跟着旋转、每次想要扒住门或者别的什么固定支点、却因为力气太小滑落下去、然后再次狼狈地被迫跟着滚轮转圈圈的纯白毛绒小玩意儿 不是他在诺厄星洞底认识的雪团子,又能是什么呢。 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啊! 郁延赶紧中止烘干机,把早就晕头转向的小东西从烘干机里解救出来。 雪团子经历了无休止的炼狱般的折磨,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幸好两脚兽(它在这里见到了许许多多两脚兽,可没有哪一个比眼前这个更好)从天而降,英雄救球。 它见到了熟悉的人,喜极而泣,泪汪汪地蹦到他怀里:咛,咛咛,咛 两脚兽的世界好可怕。 好可怕 好!可!怕! 宁宁哭得直打嗝。 虽然小毛球的声音很细小,不仔细听还以为是奶猫或者小鸟叫。但对于已经熟悉它发声方式的郁延来说,这算是在哇哇大哭控诉了。 但郁延紧张地捂住它的嘴(他不是很确定它的嘴在哪儿,反正是整个球都罩住了),阻止了它的哭唧唧。 虽说刚洗过又烘干的毛球球手感挺不错。 宁宁眨巴了下眼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禁言了。 郁延眉心紧锁,低声道:绝对不能让别人发现你在这儿,明白吗? 雪团子不明白。 但它看得出两脚兽神情非常严肃,和洞底时候的放松完全不一样。 它眨巴了下透明的眼睛,泪珠竟然悬停在周围,像一颗颗小小的水晶。 郁延刚才进来的时候随手锁上了洗衣房的门,但他不确定这里会不会有防偷窃的监控,还是不安全。 他从烘干机里随手掏出一件病号服,把宁宁裹在里面,匆匆离开,换了个地方。 医院为了保证病人的安全,到处都有摄像头。他想了想,唯一安全的只剩下卫生间。 他找到这层楼尽头的卫生间,清洁机器人刚从里面出来,打扫得纤尘不染。郁延把机器人重新拽回来,后者被扫描到以后,厕所重新显示了【清洁中】的字样,暂停使用。 郁延犹豫了下,还是进了母婴室,把衣服连同毛球球一起放在婴儿的平台上。 衣服还垒成一堆,里面鼓鼓囊囊动了几下,雪团子总算找到缝隙钻出来,小脑袋上还顶着一边的袖子,瞧着郁延却已经开心地蹦跶起来。 咛! 它想,我可算是找到你啦! 郁延确保清洁机器人还在外面守着,转过身按住越弹越高的宁宁:说吧,你到底是怎么跟我来这里的? 咛咛,咛咛咛咛! 雪团子说得很认真。 郁延: 完全听不懂。 他叹了口气:你放给我看吧,就像以前那样。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13) 宁宁歪着脑袋,想了几秒钟,才理解他的意思,恍然大悟。 这下郁延终于能看见宁宁在发功的时候是什么样了,粉色的角角一亮,整个球都漂浮起来。 郁延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他有一瞬间难以自制的惶恐,很快又专注于宁宁的回放。 当日他捏碎了通信装置之后,宁宁没有立刻离开,它看不懂他在做什么,就乖乖守在一旁。 直到母星的调度中心收到信号、再反馈给诺厄星那艘在附近巡逻的飞船后,巨大的人类造物靠近洞口,宁宁吓呆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选择了近期最依赖的方式:待在两脚兽的头上。 雪团子跟着他一起被搜救人员带走撤离,发现飞船上到处都是陌生的两脚兽。 原本在宁宁看来,这些两脚兽一个个看起来就不怎么友善,他们竟然把郁延五花大绑,还在他身上插各种管子! 好可怕好可怕。 怎么办? 弱小的小动物遇到强大的敌手,反应都是统一的:装死。 它看起来极像一顶毛茸茸且蓬松的帽子,救援人员也没多心,当做郁延的随身物品一起送回了母星。 进了医院以后,起初相安无事,晚上静悄悄的时候蹦到郁延旁边,用精神力查看对方的状态,但它跟他说话却收获不了任何回答。 白天有人来,就跳回郁延的置物筐,继续装死。 毛团团什么都不会,毛团团只是一顶帽子QAQ 宁宁这么伪装了一个星期,直到郁延醒来,而它却被扔进了洗衣机 不不不,毛团团不想再回忆了,那简直是它这辈子经历过最最最恐怖的事情! 总之,雪团子交代完毕。 小宁宁还在台子上一蹦一跳,很骄傲的样子,希望郁延能夸夸它这周都这么乖,没有被其他的两脚兽发现不对劲而带走。 郁延敷衍地挠着它的肚子,指腹下软绵绵的,心头却愈发沉重。 在诺厄星时,宁宁就表现出了惊人的精神力: 能连通人类语言,能够强行出现在盲人的精神世界,能跨三个物种传递信息片段,甚至能控制不计其数的怪鸟。 那时候他就认定,宁宁绝对超过了帝国限制的M2边界。 然而现在,信息又刷新了: 首先,洗衣机和烘干机的折磨只是吓坏了它,没有造成任何生理上的伤害; 其次,跟着他到母星一周,没有任何进食进水,却还活得好好的; 最后,它能够陷入自我完全止息的假死状态,骗过所有人的感官,包括机器的检测,还能在生死之间切换自如。 总结起来就是八个字:超低功耗,超长待机。 郁延蹙眉,小东西的能力等级,极大可能不止是M。 帝国区域内,竟然会有H级的精神力生物? 它从哪里来,究竟属于什么种族,有什么尚未发现的能力? 又为什么会和阿吼成为朋友? 郁延刚醒过来那会儿,自然尝试过在网上查找符合宁宁和阿吼描述的生物,皆一无所获。 不知道是搜索程序太差,还是除了他,真的从来没有人见过。 郁延没有见过阿吼长什么样,而见过的、且就在手边的宁宁,却也不能拍照搜索,否则会留下网络记录。 他必须保护好它,不然不仅是它,将它偷渡来的自己也肯定会被判处死刑。 清洁机器人在外面发出滴滴的计时声,此地不宜久留,郁延捧起雪团子,看向它天真无邪的透明双眸:我要带你出去了。从现在开始,不能发出任何动静,知道吗? 咛 包括说话。 宁宁眨巴一下眼睛。 「知道啦!」 郁延实在没有经验,只能暗自祈祷,心灵沟通这种作弊般的手段不会被人发现。 他举起毛球球,从来没觉得一个单字也能让人感觉羞耻;踌躇片刻后还是小声念出台词:变! 毛球球接收指令中 毛球球收到指令 毛球球正在执行任务 毛球球收起会发光的粉角角,重新成为了一顶白色帽子。 * 有了宁宁这个不定时炸。弹在,郁延清楚自己必须尽快离开医院这种人员密集的公共场所。 他身体恢复得很快,之前又让蔺上校提前跟院方沟通过,于是医生大发慈悲,把他的观察期从一周缩短到三天。 这三天对郁延来说相当难熬,鉴于有个沃格特布鲁斯睡在隔壁。 他尽量每天都在沃格特起来之前就主动去找医生接受各种检查,磨磨蹭蹭到中午吃饭,再磨磨蹭蹭到沃格特睡午觉。 下午也是同样,反正总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做,能避则避。 到了晚上,他就在花园待着,一直待到十点,守卫要下班了,才把这个不守规矩的病人赶回病房。 沃格特白天经受了种种磨人的治疗,晚上就会把火都撒在郁延身上,拿芝麻大的小事找茬。 郁延一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能敷衍就敷衍,实在敷衍不了就装作没听到。 郁延愈是波澜不惊,沃格特愈是窝火。 尤其是晚上熄灯以后,越想越气,越气越睡不着,躺那儿破口大骂,怎么难听怎么来。 宁宁其实听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小东西能轻易地感觉到这个乱七八糟缠着卷纸的两脚兽对它的两脚兽那鲜明无比的恶意。 那可是嗷呜让它好好照顾的两脚兽,它绝不会允许别人欺负! 它在暗处,角角悄悄亮了一亮。 那边沃格特好端端的身上突然奇痒无比,因为绷带的缘故还挠不到,又实在放不下面子叫保姆或者护士进来帮忙,只能自己在病床上扭成一条○。 皮肤恢复的过程中还有一些溃烂,他一动就会碰到那些伤口,痛痒交加,生不如死。 本来修复期间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更何况郁延在旁边本本分分,沃格特再怎么恨他,也没法把这个归咎于他。 然后就这么痛不欲生一整夜。 郁延被古怪的动静从睡梦中吵醒,侧身看向乖乖窝在枕边的雪团子,在心里问:「你干的?」 小家伙也睁着大眼睛看向他,眼神纯洁无辜极了,仿佛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毛球球什么都没做,毛球球只是一顶帽子呀QVQ 郁延无奈又好笑,借着幽微的夜灯捋捋它细软的茸毛,轻声道:谢谢。 第18章 绑架 纽曼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出院那天他也没什么东西,除了宁宁这个帽子,也就是很喜欢他的那个清洁阿姨给的一袋水果。 以前军校的宿舍肯定早就被新生住进去了,他无处可去,在街头吹了会儿风,忽然想起老师之前给他留的一处闲置房产。 不知道以前授权信息还能不能用。先过去看看再说吧。 郁延翻出来地址,思考着交通方式。 按照以前的习惯,肯定是坐便宜的公共飞行,但他现在带着宁宁,多见一个人,就多一分可能暴露的风险。 咬咬牙,还是叫了更贵的私人飞行车。 地图上显示五分钟左右就到,可他足足等了二十分钟,仍然没有来。 他是提前出院的,没完全康复,在太阳底下晒了这么久,头有点儿晕。 郁延摸了摸额头。 烫倒不烫,就是有点冒虚汗 希望别在大街上中暑晕倒,又被送回医院。 终于,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一辆深棕色的飞行车停在面前。 郁延以为是自己叫的那辆,可又记得好像不是这个颜色。正想在PADD上确认一下,车门打开了。 阴影骤然落下来。 钛金车身将阳光倾数反射,郁延眼前一花,差点没站稳。 他低头,视野里走进一双很昂贵的、也很精致的手工皮鞋。 你叫郁延,对吗?那个嗓音颇为低沉优雅,语调还算客气,小心地收起不屑。 但郁延还是听出其中居高临下的轻蔑。 那人道:我需要和你聊一聊。 能把邀请讲得像命令也是没谁了。 郁延抬起头,看见他辉煌的金发,还有一双不知为何觉得很熟悉的眼睛。 男人身后,车上走下来两个戴着墨镜的彪形大汉,一左一右站到郁延旁边。 郁延用手挡了挡太阳,很平静,但声音里有种被熊孩子缠着的无奈: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里说吗? 这里不太方便。男人问,郁先生,是你主动跟我来呢,还是我请你上车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跟威胁没什么两样。 男人见他没有立刻回答,又补充道:我这两位伙计不是斯文人,不懂得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大病初愈、更显苍白柔弱的郁延,轻蔑道,怜香惜玉。还请郁先生选个更识时务的方式。 郁延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们扶我上去了。 保镖们:?? 反被噎回来的男人: 郁延站在原地,主动抬起胳膊,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在扶他的时候甚至犹豫了一下,怕把他看起来并不粗壮的胳膊腿儿弄断了。 郁延手脚软绵绵的,像面条一样无力,就这么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架上了车。 其实这都是表象。 郁延看得出来,这两个保镖也是受过训练的,或许在多年前与他不相上下。除了专业的保镖公司,许多富贵人家会选择从前线退伍的军校毕业生中聘请。 问题是离开战场让他们失去了实战经验,刀刃只有在频繁的切磋中才会锋利,久久不用,就生锈了。 空有架子,不足为惧。 对于格斗课全校第一的郁延来说,别说俩保镖,就算再来两个也不在话下。 但他没有反抗。 并非他看见了保镖口袋里相位枪的形状,而是因为他认出了男人那双眼睛他总算想起来为什么觉得熟悉,和木乃伊少爷浑身上下仅露出的部位一模一样。 绑架他的,是布鲁斯家族的人。 很大可能,就是沃格特的父亲。 见郁延没有动作,两个保镖也放松了警惕,没有对他采取其他强制措施,仅一左一右坐在他两边,端正得像雕塑。 郁延比他们矮一个头,还瘦一圈,再加上白皙的皮肤被阳光晒出薄红,看起来有点儿可怜兮兮的。 搞得保镖都不忍心了。 事实上,看起来随时都要晕过去的郁延正焦头烂额在精神世界中安抚着小炸。弹。 「没事的。他们不会伤害我。」 「坏人,坏人!」 「是坏人没错,但他们现在并没有做什么。宁宁,乖,好吗?」 「你好?」 「放心,我很好。如果我需要你帮助,我会告诉你的,好不好?你不能主动攻击他们。」 「攻击?」 「就是让他们静止。」 雪团子不说话了,似乎勉勉强强理解了他的意思。 郁延松了口气,瞥向后视镜,捕捉到其他人皱眉盯着自己的视线。 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刚才躲过了怎样的一劫,郁延想。 在男人带着保镖出现在他面前时,宁宁就已经浑身紧绷。 等到他们架着郁延上车时,小团子几乎抖到快要爆炸的地步了。 郁延不知道宁宁若是真攻击起来,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但他猜想,不仅车上的这几个,很有可能附近街区的人都会受到强大的精神力冲击对于毫无心灵防御的人类来说,不亚于脑内核弹的威力。 他越来越理解为什么皇帝陛下会禁止M级以上的精神感应力生物生活在帝国区域内了,实在是太过危险。 幸好,幸好雪团子还很听他的话,才避免了一场布鲁斯贵族家的悲剧。 他把帽子从水果袋里拿出来,假装没看见宁宁偷吃橘子把嘴边的白毛毛染了色,捧在手心里。 在外人看来,他是因为紧张,才要攥着熟悉的随身物品来缓解。 事实上,他不得不偷偷摸摸通过更多碰触来安抚宁宁。 郁延提心吊胆一路,车总算平安地停了下来。 和他料想中金碧辉煌的贵族庄园不同,这儿就是个普通的公寓。 想来也是,没必要把他这么个外人随随便便带进家族的主宅中。 男人走在前面,保镖殿后,平民军校生被他们夹在中间,乘电梯上了顶层。 或许只是布鲁斯家族随手购置的小小房产,却比郁延这辈子见过的房子都要大得多。 他抱着毛团子略带拘谨地踏上闪着琥珀般光泽的地砖,心想着有钱人的审讯房都这么豪华吗。 男人脱下西装外套,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仆从接过,然后和保镖一同离开了客厅。 他做了个手势:坐,郁先生,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郁延心想,如果真把这儿当成自家,那么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不喜欢的人请出去。 不过他没说出来,坐在沙发的一角。 男人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纽曼布鲁斯,你的同学沃格特布鲁斯的父亲。 他微微颔首,仿佛在等待郁延恭敬的行礼。 但郁延只是眨了下眼睛。他果然没猜错。 挤走自己远征军名额的事情,总不能是沃格特这么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就能做成的。 那么,背后推手只能是这位了。 想拿的都已经拿到了,还要见自己做什么呢? 纽曼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问候或者巴结,脸色有点黑,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沃格特很欣赏你,我也一直想有机会拜访你。今天总算有这个荣幸。 郁延望着他,眼里明明白白写着:说什么鬼话呢。 但说出来的却是:谢谢您,是我的荣幸。 年轻人的淡定实在超乎了纽曼的预料。在他想来,就算S+,那也就是大学这么个象牙塔里的第一,来到社会上在,指不定对着位高权重的老前辈抖若筛糠,或者巴结奉承。 然而郁延的反应去却不属于任何一种。 看来和他兜圈子是没有效果的,纽曼调整了下策略,单刀直入:听说你被派去了诺厄星。真的很可惜。像你这样的人才,应当加入皇家军队或是远征军才是。我能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流不,派遣去伴星吗? 郁延的眼睛是黑色的。尽管颜色很深,却像玉一样温润。 他不卑不亢,语气平常:我为什么会被流放,您不应当是最清楚原因的吗? 纽曼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他也没有继续装笑面虎的必要:哈。那你也应当很清楚,我叫你来是什么原因了。告诉我,你在诺厄星上,过得怎么样? 郁延说:我想这和您无关。除非,是您授意让我搭乘的飞船,临时迫降在诺厄星。 纽曼厉声道:你是在指控我故意造成飞船事故吗?蓄意杀人在帝国法律中可是抛置深空的死罪,你知道这样造谣和污蔑一个贵族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急了。他开始急了。 郁延想,老子跟儿子一个样儿,沉不住气。 年轻人垂下眉眼,很乖顺的样子: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还请您不要动怒。 纽曼看他谦卑的模样,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过于激动了,显得很心虚。 他呼出一口气:先不谈这个了。 他的视线落在郁延手中雪白的毛团。 并不难注意到,郁延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抱着这个帽子,好像里面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14) 纽曼话锋一转:郁先生,你的帽子很不错,我可以看看吗? 一直平静得像戴了个面具的年轻人,此刻面具上终于显现出一丝裂纹。 郁延小小地吸了一口气:抱歉,这是我的私人物品,您没有权力查看。 只是一顶帽子,有多私人?纽曼鹰隼一样的目光紧紧盯着他,除非,这不只是一顶帽子?或者,是一顶不遵守帝国法律的帽子? 宁宁感受到了老坏蛋的目的对准自己,在精神世界中再次紧绷起来。 「不怕。」小团子的声音稚嫩而娇弱,却讲得满满都是气势,「我,保护!」 郁延捋捋它的绒毛,揉捏的手法娴熟而隐蔽:「不可以轻举妄动。」 三方对峙,屋内的气氛极为紧绷。 一触即发。 却是被保镖所打破的。 他着急忙慌地举着PADD:纽曼先生,有频段呼叫您! 谁!纽曼的阴狠一瞬间没能藏住,看见保镖的脸色一变后,才反应过来到自己刚才太过明显了,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姿态,咳。是什么人? 保镖迟疑了下,说了一个名字。 不仅纽曼愣了愣,那边的郁延听了也是一惊。 第19章 谜团 半透明的义眼 老师? 他为什么会给纽曼打电话? 不不不,重点是,老师和纽曼布鲁斯竟然是认识的吗? 郁延忽然记起同蔺上校的初次会面,在那间病房里,老人提到布鲁斯家族语气颇为沉重。 老师、蔺上校和布鲁斯家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纽曼好不容易找出了郁延的漏洞,他笃定那顶帽子一定有特别之处,当然不想在这种步步紧逼的时刻被打断。 可郁延的老师是皇帝器重之才,就算是布鲁斯家族也必须要给他面子。 纽曼不得不接通。 他走到窗边,面对着室外明净的光线,越听下去,越是阴云密布。 他们没有开视讯,郁延离得远,听不清谈话的具体内容,只在纽曼准备挂断之前捕捉到老师耳熟的冷冷声线。 纽曼阁下,请不要忘记你都做过什么。 单单听见的这一句话,就已足够验证郁延之前的猜想:布鲁斯家族在过往一定干过比调换学生志愿更加恶劣的事情。 郁延当然知道现在不是个挖掘真相的好时机,他乖乖待在旁边,给宁宁梳理着后脑勺有点儿打结的毛发,直到纽曼结束通讯,逆着光看向他,脸色阴得仿佛能滴水。 郁延这才抬起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来人。布鲁斯家主的嗓音没了一贯的优雅,反倒有几分极力克制的咬牙切齿,送郁先生去船坞。 半小时后,郁延登上飞船,还是有点儿恍惚。 一通电话,老师竟然只需要一通电话,就将他从纽曼布鲁斯手中解救了出来。 说实话,郁延原本都做好了被纽曼折腾个半死的打算。 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两个月前自己乘坐的那艘原定航线去疗养星、却在诺厄星坠毁的舰船,一定是纽曼布鲁斯动了手脚。 也不难理解,为儿子的前途,不惜纡尊降贵搞了那样一桩肮脏的交易。 又怕当事人不配合、流露事端,败坏贵族家名声。 所以干脆除掉。 这么前后一联系,纽曼确实很想弄死自己。 只不过上一回坠机后他福大命大活了下来,这一回,又有老师帮他躲过一劫。 不仅毫发无伤,布鲁斯家保镖还恭恭敬敬护送他坐上来时的那辆飞行车去船坞。 前后不过几十分钟,就从阶下囚成了座上宾。 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不是这个道理? 郁延在纷繁的航线中找到老师的私人舰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抱着惊魂甫定的雪团子,在精神世界中柔声安抚。 「没事了。我们离开了。」 「坏蛋坏蛋!」 「他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别怕。」 「打。坏蛋!」 「好好好,下次要是再见到他,就由你来负责。」 郁延发现自己最近幼儿园老师当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哄孩子的话一套一套,满嘴跑火车不用打草稿。 小朋友竟然也就单纯地信了他的大话,自顾自激动了一会儿,容量不怎么大的脑中构想完世界大战,便在他怀中昏昏然睡去。 郁延眺望着舷窗外寂静无垠的宇宙,心思又回到不久前发生的事。 老师一通电话,就能把他从龙潭虎穴捞出来。 看来自己对老师的认知,总是不够全面。 他掌握的信息都是些很公开的,例如老师曾经是第一军校的S级毕业生,现在是帝国少将。 老师在上一次帝国与异族的战争中是重要的功臣,凯旋后被陛下亲自接见和授予勋章。 同时,还是帝国人才培养计划晨星计划的负责人之一。 再多的经历,就不是很清楚了。 老师把他当亲生孩子一样悉心培养,却也像所有的父母一样,并不会倾吐自己的过往。 * 飞船降落时,正好是这个星球夜幕来临的时刻。 瑰丽的粉紫色晚霞在天边游动,偶尔几只飞鸟路过,艳丽的画布上勾勒出灵动的剪影。 这儿的绿化做得比母星还要好,没有扬尘,道路两旁开满了随处可见的鲜花,晚风浮动,空气中满是馨香。 疗养星体积不算大,在母星的诸多伴星中排不上前十,也许前二十都悬。 胜在环境静谧,风景秀丽。 这也正是帝国选择它作为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的专属休憩之所的缘由。 郁延下了飞船,带着宁宁坐上无人飞行车。 二十分钟后,停在一所宁静的宅子前。 升四年级后临近毕业,课程变得紧凑很多,他有一年的时间没来探望过老师了,竟然生出些局促来。 院落被篱笆墙围了一半,布置好位置的藤蔓攀缠而上,高低错落,开着浅粉和淡紫色的小花。 花儿和夕阳同色,只不过没那么浓郁,更像是晕染渐变的边缘,仿佛余晖遗落在人间。 老师的宅院甚至没装自动感应的大门,一扇古早的铁门,一盏可以拉的古铜铃铛,一块龙飞凤舞手写着姓氏的牌匾。 郁延透过篱笆缝隙看得见背对着自己的老师,穿着宽松舒适的黑衣黑裤,正提着小水壶浇花。 园艺植物早在两百年前就实现了全自动化管理,从播种到开花,整个循环过程都不需要人操心。 但老师坚持像古人一样手工照料,说是这样才有意境从前线退下来之后,他就养成这么个调养身心的习惯,一切人工又原始,如同古母星的生活。 郁延一手抱着试图探头探脑对什么都很好奇的雪团子,一手拉下铃铛。 老师听见门口的动静,放下水壶转过身,见到是他,微微笑起来:小郁来啦。 他的声音很好听,也很年轻,有种淡漠的温柔。 郁延是崭新崭新的毕业生,二十三岁。 老师看起来也没比他大多少,顶多三十出头的样子,人如其声,如沐春风和高山清泉都是其他人形容他的词汇,很难说究竟哪一种更符合他的真实性格。 在郁延的记忆中,从很小的时候在孤儿院第一次见到老师,后者就是这副模样。 十几年过去,仿佛时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刻印。 他想起蔺上校说过自己和老师是同学,那应当同是六十几岁。 以人类现在的平均寿命,这个年纪算不上苍老,但军人们伤病缠身,比如蔺老,就算精神矍铄,也因为种种后遗症而衰弱,满头银发。 但老师声音像三十,长相像三十,神秘得很。 过去郁延并不是什么都好奇的性子,不知是不是老师一手养出来的原因,有着同样的淡漠。 但前段时间的诺厄星之旅,似乎突然激发出他天性中的探知从对阿吼与宁宁真实身份的渴望,慢慢延展到了一切。 老师身上这么多的谜团,他能解开吗?能解开多少? 在老师看来,自己这个最看中的学生,同样是从小就一肚子心事。 尤其是在刚带进晨星计划那两年,小脸总是绷得紧紧的,不苟言笑,也不爱搭理人,每天埋头做自己的训练和任务,像颗从深空带回来、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小石头。 长大后好了一些,不过还是话不多,能听别人说,绝不自己先开口。 因此,郁延在那里研究老师长生不老秘诀的同时,老师倒是习以为常跳过了他的沉思。 怎么还在外面傻站着,快进来。 郁延试了好几次,才推动那个看起来有点生锈的铁门。 老师拨弄了下插销,有些苦恼:怎么又坏了,前两天我刚重新装了一个。 郁延道:待会儿我帮您看看吧。 老师笑道:刚来就帮我干活儿啊,也好,每次什么都不让你做你还不自在。 说完还冲他眨了眨眼。 本是个自然而然的动作,但如果有一只眼睛是假的,就显得有些怪异。 老师的右眼在战争中受伤,虽然器官再生手术早就纯熟,但他拒绝了医生的提议,作为替代,安装了一只半透明的义眼。 过去郁延从来没有在意,毕竟再生手术的花销对于贫困家庭来说是难以承受的,总有支付不起只能装假肢的人在。 老师当然付得起,但他的选择有自己的考量,郁延更不会过问。 唯一觉得奇怪的是,老师为什么会选和真实眼球差距比较大的半透明材质,看起来就像是半仿真半机械的机器人。 如果是年轻人、或者比较跳脱活泼的人,弄点儿炫酷的,他还能理解; 可老师这样的性格,实在是 直到今日,郁延忽然发觉,老师的义眼,和雪团子透明的眼睛竟然有一点相似。 或许不止一点。 他被自己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惊得一怔。 不可能。 老师是在军区总院接受的手术,顶级专家会诊,最上等的材料,肯定都符合帝国审批标准。 至于宁宁,那是偏远伴星上出现的违禁生物。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存在。 幸好在别人看来宁宁就是一团雪白的毛绒,不然他还真没法在老师面前解释或者撒谎它是从哪儿带来 怕什么来什么。 老师低头望向郁延怀中。 视线交汇了。 老师缓缓眨了下右眼:哦?真难得,小郁还带了朋友嘛。 第20章 小家伙,你不认识我了吗? 郁延眼睁睁看着老师从自己怀里拿走了雪团子。 普通人若是见到宁宁,都会被它屏蔽感官,发觉不出这是活物,要么像医院的清洁阿姨一样觉得它是个帽子,要么当成绒娃娃。 但老师说,是他带来的「朋友」。 老师再怎么心态年轻,也不至于指着个玩具来逗郁延开心他二十二岁,又不是三两岁。 这就意味着,老师知道宁宁是活的。 这怎么可能? 难道宁宁的心灵控制对老师不管用? 人类的精神力约等于零,他陪老师去过那么多次体检,怎么都是个纯人类,这点不可能有假。 更奇怪的是,宁宁竟然也很淡定。 郁延醒来之后,毛球球一直寸步不离。 尽管对人类世界的一切都很好奇,但它的好奇也仅限于安全的时候这个安全,特指待在郁延身边。 宁宁很容易没有安全感,只要郁延没把它抱在怀里,哪怕是装进袋子提在手上,也能从精神世界中看到它微微的慌乱。 可此时,面对一个头一回遇见的两脚兽,宁宁不仅没有像面对布鲁斯父子那样愤怒地进入蓄势待发的防御状态,甚至没有紧张。 它表现出来的,是纯粹的、充满友好的好奇。 就像在诺厄星的洞底第一次见到郁延那样。 在老师把它举到面前之后,雪团子也不隐藏了,露出玻璃珠似的眼睛,粉色的鹿角轻颤,似乎在感应和监测。 还伸出小爪子抱住人类的手指蹭了蹭它的爪爪也就小拇指那么大。 郁延: 原来你是有手的吗。 老师跟它碰了碰额头,柔声道:小家伙,你不认识我了吗? 宁宁的眼神中有一丝茫然,歪过头:咛? 没关系,不记得也正常。比起在回答雪团子,更像自言自语,也是,都过去那么久了 郁延无比震惊。 老师不仅真的知道宁宁是什么,还同它在很久以前就见过! 他迫切地想要知晓答案:老师 老师却抬起头,看了眼天边缓缓下沉的斜阳:该吃晚饭了。我今天准备了你喜欢吃的菜,希望你口味没有变。 他稍微收拾了下水壶,带着宁宁先进了家门。 郁延沉默了。 老师耳聪目明,洞察力极强,不存在没听见他的疑问。 如果生硬地岔开话题,就是一种拒绝。 显然,老师并不愿意告诉他。起码不是现在。 军人的第一定律就是服从,老师不仅是他的老师,更是他的上级。 上级没打算主动透露,那么作为士兵,就管好自己的嘴。 他顺从地跟着老师走进去,盯着坐在老师肩膀上的毛团团。 后者并没有因为一句话想起过往,但它却很显然对老师格外亲近。 这种亲近是和在洞底与郁延日积月累出喜爱不同的,更像某种刻在基因里的东西。 郁延在洞底吃了两个月的果子和没有任何调味料的烤肉,又在医院吃了几天清淡的营养餐,这时候进了厨房,光是看见流理台上摆的材料,就已经感觉饿了。 他把疑问暂时抛之脑后,像小时候一样,在老师做菜的时候帮着打下手,顺便陪着闲聊。 说说你吧,小郁,身体还好吗? 已经都好了,谢谢老师关心。 那么,你想告诉我过去的两个月都发生了什么吗? 郁延没有立刻回答。 既然老师知道宁宁,那么他会知道阿吼是什么吗? 他应该把阿吼的事情告诉老师吗? 老师见他沉默不语,挥了挥手,选择了和医生一样的应对方式: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不用逼迫自己。 郁延点点头。 在外人看来,两个月在深渊中苟活,应当是无法触碰的伤疤,是严重的PTSD。 只有郁延知道,他竟还在夜晚怀念被阿吼尾巴卷起来、贴在它冷硬鳞片的感觉。 老师换了个话题:你是不知道,诺厄那边上报你没有按期到任之后,老蔺急成了什么样儿,到处联系,到处打听。老师轻笑,他还总说我把你当儿子养,我看啊,他才见过你一次,那是真的想把你当做孩子。 郁延帮他切着小番茄,安静地听。 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爱情的,也没有家庭。老师说这话时嗓音淡淡的,但人类这样的物种,总是想把什么东西延续下去。如果不是基因,那么就是意志。 郁延。老师难得叫了他全名,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在你身上我看得见无限可能。 郁延停下手里的动作。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15) 你被换去诺厄星的事情,前前后后我都听说了。我想那位也一定有所耳闻,毕竟他非常重视第一军校。 那位?郁延低声道,是陛下吗? 当然。他是位明君,并且,据我所知,并不青睐于布鲁斯家族,甚至是有些反感的。老师冲他眨眨眼,接着说,如果他没有授意任何人介入,也许是和我一样,想看看你在这颗星球上会有什么样的发展我的意思是,你的,以及星球的。 郁延有些惊讶。 诺厄星虽说环境恶劣,但并不是真的如常人想象中那样资源匮乏。相反,它东西半球的巨大差异,让它潜藏着难以想象的宝藏。但它面临的问题同样很多。除了有龙盘踞于此,陛下遵守诺言不好亲自驱赶,更重要的是,诺厄星上长期以来的驻军过于懒散,需要有个能干的将领来整治。 陛下希望你,能够将它变废为宝。老师说,你喜欢在废物堆里找到星星的感觉吗? 郁延眨了下眼,没反应过来怎么就从陛下跳到自己了。 老师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很是和蔼,尽管在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人身上用这个词有些奇怪:我很喜欢,我也成功了。 那颗废物堆里闪闪亮着的星星,就是眼前这个一路坚韧而倔强地走过荆棘的孩子。 吃过饭后,老师没让他收拾东西,说晚点会有人来打扫:你的房间收拾好了,在二楼。明早五点,还是那艘载你来的飞船送你去诺厄星。 好。 郁延起身,准备从老师怀里接过宁宁。 没想到的是,老师竟然问:这个小家伙,今晚可以和我一起睡吗? 老师是很爱干净的,此刻黑色的衣裤上沾满了雪团子的白色毛毛,但他看起来并不介意。 郁延迟疑了。 短短一顿晚餐的时间,已经亲密到这个程度了吗 他思索的时候会习惯性低头,等到再抬头时,正巧看见老师和毛球球一齐望向自己。 小的那个竟然眼神中也写着恳求。 他并非宁宁的持有者、或者饲主一类的存在,也没什么同不同意的权利,点了点头。 直到沿着嘎吱响的木梯上了楼,似乎还能听见小团子绕着老师嬉戏撒娇的咛咛声。 郁延并非吃醋,只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 方才,在他们一同看着自己时,两双半透明的、像是起雾的冰块一样的眼瞳看起来如此相像。 这足够确信,老师和宁宁不仅是曾经认识的关系,很大可能,坚持佩戴义眼的前因后果也同宁宁有关。 可眼下连宁宁是什么都搞不清楚,更别说去深挖其余的秘密了。 谜团一个又一个叠加,淹没了他。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大家,为了苟V线这几章会有点短_(:з」)_ V后恢复正常(鞠躬 第21章 切记不要在发情期惹怒它 郁延在学校里早起惯了,毕了业也扭转不来习惯。 他起床时天还没亮,疗养星上人造光源稀少,透过窗帘看得见外面浮动着一层凌晨特有的微薄的亮。 郁延难得发了会儿呆。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是去诺厄星正式任职了。 连身经百战的老师都说诺厄星上那群驻军很难搞,他真的能驯服他们吗? 他能解开宁宁的谜团吗? 能找出宁宁和老师、蔺上校以及纽曼布鲁斯之间过往的秘密吗? 能擒获恶龙法拉米吗? 能被陛下接见、官复原职回到远征军吗? 更重要的是,还能再见到阿吼吗? 出意外的话 算了,还是别出意外了。 未来的路仍在迷雾中。 郁延做了个深呼吸。 就算是迷雾背后是万丈深渊,也总是要跳进去的。 他向来去哪儿都轻装上阵,就算是离开从小到大生活的星球,也没什么行李。 身外之物,的确也都不重要。 郁延换了衣服下楼,老式的木质楼梯怎样能在踩到的时候尽量不发出声音,实在是个难题。 老师对他一直很放心,不会在这种时候特意起早送他走,他得动静小点儿,别吵到老师休息。 郁延踮着脚,小心翼翼往下挪,微妙地觉得自己这个姿势和状态有点像小偷。 走到下面客厅灯忽然打开,更有种被当场抓获的窘迫。 老师穿着非常老年人的睡袍,顶着同款睡帽,和他尚在青年的面孔颇为违和。 他打了个哈欠:要走了啊。 郁延踩到坚实的地板上,总算结束了嘎吱嘎吱的折磨,点点头。 老师怀里抱着看上去同样没睡醒的雪团子,郁延正想着要接过来,老师却先开口了:小郁,这个小东西,就留在我这里吧。 ? 虽然疗养星没有母星的规矩那么多,可宁宁毕竟是违禁生物,这里到处住的都是达官显贵,万一被谁 老师像是猜出他的担忧,挠了挠小家伙:没关系,它很聪明,不会被发现的。反倒是你去赴任带着它,更不方便。 但它是因为我才离开诺厄星的。 诺厄星并不是它的原生家园,那儿对它来说,并非安全之所。老师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它对诺厄星来说,同样是个威胁。 后面半句话简直叫人不寒而栗了。 小小一团的、似乎只会卖萌的宁宁,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星球产生恐惧? 郁延蹙眉。 老师把雪团子塞到他怀里:如果你想知道它的想法,你可以自己问问它。 郁延抱着怀里轻而软的重量,伸出指尖戳了戳它的小脑袋。 四周忽然暗了下来。 郁延没有慌,他知道这是宁宁打开了精神链接。 雪团子在精神世界中困倦地揉了揉眼,看清是郁延后很开心。 「小、郁!」 看来它已经从老师那儿学会了新称呼。 「要走吗?」 仅仅是一晚上的接触,宁宁的语言功能似乎有了进步。 郁延其实有点儿想问问宁宁和老师究竟是什么关系,但他不觉得雪团子能说得清楚,而且老师现在就在旁边等着,也不是个适合的时机。 他只能挑最重要的:你想留在这里吗?还是跟我回诺厄星? 很多时候,人的归属感就体现在回和去这两个字上。 宁宁似乎很困惑,用了好几秒才理解两脚兽是问了一个选择题。 「喜欢小郁!」它的眼睛亮晶晶的。 那这是要和我走的意思吗? 宁宁犹豫了片刻,在昏暗的精神世界中蹦了蹦:「不走。小郁,不走!」 郁延慢慢琢磨出它讲话的规律,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它自己不想走,也希望郁延不要走。 郁延摸了摸它的脑袋。 如果宁宁想留在这儿,如果老师也希望它在这里,或许他们都有合理的理由。 而他什么都带不来也带不走。 没有谁会一直愿意在他身边,他的一生,永远孑然一身。 你在这里要乖乖听话。有空我会再来看你的。 他不想做过多的告别,那会让人产生出软弱且无用的、名为「不舍」的情绪。 郁延说完之后,主动退出了精神链接。 外面有轻微的轰鸣声,他知道那是预约的无人飞行车。 还有四十分钟就是舰船出发的时间了,他必须现在赶过去。 郁延没有再去管宁宁恋恋不舍的眼神、和有很多想要再倾诉的咛咛声,向老师道别:您保重身体。 老师点点头:小郁,我相信你能在诺厄星做出一番成绩来。老蔺应该跟你说过了,如果遇到法拉米,切记不要惹怒它。尤其是在它的老师说,发情期。按照当地人的说法,这个时期,它的暴食和暴怒都会达到顶峰。 郁延很吃惊。 原来龙还有这玩意儿的吗? 不过老师没有做更多解释:万事小心,群星与你同在。 二十分钟后,郁延登上来时的舰船。 安全检查,完毕。 动力检查,完毕。 方向确认,完毕。 舵手看了看船舱里唯一一位乘客。 一如既往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发呆,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这样柔柔弱弱的年轻人,到了诺厄星,不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了吧? 少将这么疼爱他,为什么放任他到那里受苦呢? 不过体系里的东西终究不是他能参透的,他只是一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舵手罢了。 他松开制动,拉下推进器。 航线已设定:阿尔法象限,坐标(B14,56,33),诺厄星。 五,四,三 * 阿尔法象限,帝国境内,母星西域,M级伴星诺厄。 几个把帝国军服穿得歪七扭八的男人围坐在火堆旁,身上的血迹还没干透,烧烤架上翻转的肉炙烤得滋滋作响。 他们的身后躺着一具冥狼的尸体,两米高,僵硬的眼珠仍然残留着愤怒。 这头冥狼是今日狩猎的成果,他们等待着享用的,也正是刚从它身上卸下来的腿肉。 诺厄星比起母星的确荒凉得多,一半寸草不生,另一半则被森林所覆盖。 无论哪一侧都是处处险象横生。 没有法律,可以随意捕杀星球上的异兽。 当然,前提条件是能在它们的血盆大口与锋利爪牙中存活下来。 裤腰里别着用冥狼头骨制成榔头的男人往狼腿上撒了些作料:哎,听说,新的指挥官很快就会重新来报道了。 另外几人立刻来了兴趣:还是上次那个? 对。 据说是第一军校最优秀的毕业生,不知道之前干嘛去了。 优秀?老榔头嗤笑道,优秀的人才不留在第一帝国,不去开拓第二帝国,跑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来? 这话一出,其他几人沉默了。 刚刚与冥狼厮杀完的他们出身、经历各不相同,但曾经也都是有志向有抱负的大好青年,却因各种各样的原因错失好前途。 最终,不得不沦落到这样一个伤心的地方。 不管怎样,总算是把蔺老头儿熬走了。 痞里痞气的那个窃笑:我还以为他没命活到调任回母星呢。 哪儿是调任,我看是年纪太大,已经退休了吧。 你看他走的时候急匆匆的,这是忙着回去给自己选棺材呢。 众人哄笑,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痞子笑完,拿出随身携带的锋利银刀将狼腿割开,分给兄弟们。 这柄银刃曾经是军校功勋的嘉奖,如今,却只能用来分分烤肉。 老榔头咬了一口,唇齿留香:或许新来的家伙会和老头儿风格不一样呢。 痞子撇撇嘴:每一个来的都想整顿整顿诺厄星,作为回母星的跳板。最后呢,结果还不是一样。 可每个刚来那几天装逼也很烦啊。 确实。 雀食。 老榔头眯起眼:等那家伙来,先教教他规矩,免得坏了老子的好心情 第22章 招蜂引蝶 郁延重又回到那颗浓绿与赤红相伴的荒星。 和第一次经过上空时,已是完全不同的心情了。 他不再感到陌生和抗拒,甚至有种迫切地、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郁延没有立刻去驻军基地。 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让飞船停在密林中心上空,森林五六米的空中弥漫着一层深色的雾,看起来格外可怖。 舵手是个本本分分开飞船的舵手,专为少将私人服务,最多的航线也就是从母星到疗养星,没怎么见识过这阵仗,不敢再降低,握着推进器的手微微颤抖。 郁延清楚同样的环境对于不同人来说差别是非常大的,也不为难他,给自己背上降落装置:就在这里吧。 舵手:这这这这里? 郁延:对。 舵手:你确确确定吗? 郁延想,怎么还结巴了呢。 他点点头:我自己下去就行。 舵手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他单知道军校的人牛逼又变态,也没想到能这么变态啊! 下面啥啥看不清,背个降落伞就往下跳,这不是找死么? 难道这小年轻因为被流放来诺厄星想不开寻死? 舵手福至心灵,苦口婆心:其实人生还长,你看你才这么小,以后的路还多着呢,也不至于在这里就了断 郁延:? 掰扯半天,最终郁延还是成功地以您不管在哪里放下我,我总是要独自面对这儿的一切的理由说服对方打开舱门。 等到舵手看见郁延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地像在上下自家楼梯一样从舱门跳下去,看他的眼神已经变成了看怪兽了。 他一正常人理解不了疯子的脑回路,只能祝福这位小哥幸运点儿,自求多福吧。 雾很浓,郁延平稳落地后,连飞船的引擎声都听不见了。 郁延同样在心中小小地为舵手能够成功返航做了下祈祷,就将这个人抛之脑后。 他这么贸然地跳下来有些莽撞,毕竟对地形不熟,而且他在这里生活的那段日子失去了人类最重要的探知方法:视力。 能不能重新找到阿吼和巢穴,完全是未知数。 好在,背包里各种装备齐全,吃的喝的防御的攻击的,足够在任何野外场景待上半个月。 就当是一次真实版的野外训练好了。这种项目他也拿过几次第一。 反正等上任之后也肯定要带着士兵们进行徒步训练,现在不过是提前摸清地形。 郁延以前绝不是这样冒冒失失的性格,他做什么都深思熟虑,这样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历练使人改变。 与其说在碰运气能不能找到阿吼,不如说是在赌阿吼看见自己,会不会出来。 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自己明明对于阿吼来说就是个闲着无聊解闷逗乐的小宠物,还私自出逃的那种,凭什么就认为对方还会想看见自己呢? 他也说不上来。 他只是觉得只是相信阿吼会为他而来。 森林相当潮湿,脚下泥土松软泥泞,像浅浅的沼泽,郁延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他尽量找干爽的地方走,跋涉了很久,仍旧一无所获。 地图仪上显示他离驻军基地背道而驰,郁延边走边思索着今天要不要先放弃。 忽然,屏幕上的各种数字疯了般跳来跳去。 郁延迟疑片刻,向后退了一步,指针恢复正常。 向前,又开始疯狂舞动。 向后,正常。 向前 他反反复复试了好几次,终于确认,脚下有无形的边缘,踏进去就是全新的区域。 这里的磁场,和其他的地方不一样。 这很古怪。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16) 在阿尔法象限之内,在他曾经做过野外训练的各种星球上,磁场失衡、或者与母星上生产出的仪器不匹配,并不是罕见事儿。 但要么是刚开始使用就疯狂叫嚣着错误,要么是逐渐紊乱。 没有哪个是像今天一样,没有丝毫过渡,直接爆表。 就好像一步之遥,踏进了截然不同的维度,而他本人甚至察觉不到。 越是怪异的地方,自然越能养出不同寻常的生物。 如果再往深处走,是不是有可能? 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惊得思考中的郁延差点没站稳。 他下意识扶住旁边的树木,一瞬间,被密密匝匝的叶片挡住的树冠和枝杈中振翅飞出千万只黑漆漆的鸟儿。 将原本就因为雾气而阴森森的天空遮蔽得更加昏暗,恍若风雨欲来。 太不对劲了。 每一个步骤都像恐怖片的弹幕硕大警示着【前!方!高!能!】。 可郁延身在片场,就算预感到了哪哪儿都是异状,也无法立刻逃脱。 他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先冷静。 野外遇到野兽,通用法则就是爬到树上。 且不说有很多掠食者没有爬高技巧,占据制高点之后使用武器、瞄准猎物也会更方便点。 正好这棵树上的原住民们通通让步,再好不过。 在隆隆声越靠越近的同时,郁延轻巧地爬上树,将自己藏匿在树影之中,连呼吸也屏到最浅。 那声音停下来了。 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郁延对气味的记忆力很强,只要他闻过的味道,就不会忘,比如阿吼身上那种干草的气味。 现在还隔着距离,暂时分辨不出来者究竟是何物。 不过他收获了意外之喜,就是他爬上的这棵树结着的果子,是他当时被阿吼投喂过的一种,味道还不错。 原来长这个样子啊,有点儿像母星上的石榴。 在树底下闻不见石榴果的味道,一旦爬到树干上,接近果子,浓烈的香气骤然占领了嗅觉。 这种气味实在过于霸道,郁延几乎要溺毙在果子的香气中。 同时,他也意识到,如果自己将果子的汁水涂抹在身体上,是不是也能够遮蔽自身的气味、免于被即将到来的猎食者发现? 如果是陌生的果子,郁延是不敢瞎尝试的,难保没有毒液吞噬皮肤;但石榴果他印象深刻,在洞底吃了俩月都没事。 郁延悄悄摘下距离他最近的一颗,皮比想象中更硬,捏碎它花了点力气。 那脚步声重新动了起来,且越来越近。 他掰开石榴果,清甜的汁水浸满了手掌。 郁延没有注意到那些顺着指缝流淌下的果汁与树皮发生了怎样的反应,脚步声每一步印下的拔地摇山都如同耳边敲响的警钟,叫他涂抹汁水的动作难得显出几分慌乱来。 等到他差不多将裸在外、容易散发出气味的皮肤都浸上果汁后,不管掠食者能不能闻出来什么不对劲,反正他自己快被自己散发出的浓烈香味熏晕了。 郁延心情复杂。 自己刚才的一通操作真的是在做低调的伪装,而不是招蜂引蝶吗? 没有时间多想了。 不远处的迷雾中,逐渐显现出无比高大的轮廓。 郁延的心脏怦怦跳起来。 第23章 幻境 春天的梦和春天的药 郁延记得,自己刚才明明躲藏在石榴果的树干上。 有那么多鸟儿栖息于此,必然是棵大家伙。 枝繁叶茂将他层层叠叠掩映其间,就算不是百分之百的绝对安全,也是个相对逼仄的空间。 可为什么下一秒就处在沙漠中了? 郁延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否有一段记忆倏然空缺,有些茫然地环视周围,直到转向右后方,呼吸一滞。 漫天红沙之间,巨兽的身影无处遁形。 足以遮天蔽日的双翼,远比盔甲更加坚硬的鳞片,铁钳似的爪,脊背隆出的突起如同起伏的山丘。 加上翅膀,身形超过十米,远远看上去就像个深色的小型堡垒在移动。 它死死盯着渺小的人类,赤红眼眸里盛着满满的狠戾,仇恨几乎能喷出火来。 郁延尚不知晓这份深切的仇恨从何而来,但如此狰狞而丑陋的生物,肯定不是他的阿吼。 如果不是阿吼,这样的身形和外观 郁延瞳孔骤然紧缩,有了一个可怖的猜测。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巨龙? 那个沉睡五十年的法拉米苏醒了?! 郁延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合理。 按照蔺老的说法,法拉米并不喜欢干燥荒芜的沙漠,毕竟那儿不仅人迹罕至,动物也没多少,它在那里根本吃不饱。 恶龙大部分时间和人类一样,生活在诺厄星浓绿的这一半。 吃饱喝足,然后为非作歹。 不仅法拉米出现在沙漠不合理,更离谱的是,自己又究竟什么时候转移到沙漠来的? 来不及想了。 法拉米的移动速度和它高大笨重的身形完全不匹配,如同一柄超高速的光子鱼雷朝他弹射而来。 人类的反应神经根本无从自保,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方才还在深红的沙丘之后的法拉米,顷刻间来到了眼前! 恶龙居高临下轻佻地打量着娇小的人类,笃定郁延就是跳起来也打不到自己膝盖。 接着,漫不经心地伸出龙爪,勾进郁延的皮肉里。 郁延被它提溜着脚、头朝下拎起来不说,伤口处血流如注,头晕眼花,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也不可能逃脱恶龙的掌心。 他要认命吗?在不明不白的这里? 法拉米似乎对人类的垂头丧气嗤笑了一声,然后,像扔薯片一样将郁延抛上半空中,张开血盆大口 郁延缓慢地眨了一下湿漉漉的睫毛。 不对。 他的着陆地点并非恶龙的尖牙利齿,而是粗糙的树干。 但树干和先前的也不太一样,它时而明黄,时而绛紫,并且在不断向心旋转。 郁延揉了揉眼,不仅是树干,枝叶的颜色也变了,红石榴们成了黑白花,所有的颜色都被颠倒, 目之所及正以毫无规律、且极其扭曲的方式不停转动。 好晕。 头晕得厉害。 到底是世界在旋转,还是他自己? 郁延趴下来抱着树干,以防自己失去平衡跌落下去。他低头寻找自己被法拉米的龙爪勾到的小腿,却完好无损。 郁延没有丝毫犹豫,咬破了指尖。 这一次是真正的、有铁锈味的血。 疼痛硬生生将他从色彩不断变换的斑斓世界中拖拽出来,暂时清醒了片刻。 症状判断并不难:他产生了幻觉。 问题是,为什么? 一般而言,最容易致幻的就是食物,然而他上一次进食,还是在老师的家里。 从登上舰船到现在,他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甚至没有和食品类有接触。 除了不久前为了隐蔽气味涂在皮肤上的石榴果汁 等等。 难道令人致幻的是石榴果的汁水或气味? 在洞底的时候,石榴果一直是混杂在其他果子中间,有时候洁癖的阿吼会把它们洗干净,甚至剥掉外壳。 他饭来张口,需要做的只有吃。 换句话说,郁延此前并未长时间地接触过果壳上的东西。 很多植物的果肉对于人类来说都是无毒可食用的,但并不代表外壳上的汁水没有刺激,类似于母星上的淮山,会让皮肤产生剧烈的瘙痒。 很大可能,石榴果的果壳上的黏液也有人体所不能承受的效用。 结合先前步入这片区域时探测数据癫狂,不像什么正经地方,石榴果从美味到毒。药基因突变也正常。 可惜想明白这一点对现状并没有多少帮助。 此刻他所有的感官都在混沌之中,无法判断巨兽不是幻想中丑恶的法拉米而是真正的那个究竟到了哪里,也就不能贸然从树上下去找水流清洗。 幻觉会持续多久,还能不能恢复,一概不知。 他的眼前各种鲜艳的色彩不停闪耀,闭上眼,又是黑暗中无止境的晕眩。 雷鸣般的脚步声重新响了起来。 郁延本就处在极度敏。感的边缘状态中,任何一点微小的外界刺激都会让他再度失衡。 人类本能地想要捂住耳朵,身形一晃。 这一次,是真的掉了下去。 * 和想象中不同,郁延并没有惨烈地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他被一条粗壮的尾巴卷了起来。 像一双温柔的大掌,将他从逐渐下陷的泥潭里托举而出。 郁延从小就不是爱哭的孩子。 在孤儿院的那些年,雷雨天别的小朋友因为打雷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哭着喊着找妈妈,只有小郁延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东想想西想想,伴着密密的雨声很快就睡着。 后来进了晨星计划,其他孩子扛不住艰苦的训练和满手血泡放声大哭,唯独小少年熟练地给自己包扎好伤口,默默再去做下一项任务。 再往后,他长大了,他成年了,眼泪这种东西,也再与他无关。 郁延早就不记得上一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了。 可此时此刻,他竟然莫名其妙感觉鼻腔一酸。 不是伤感,也不是软弱或者委屈。 就是单纯的鼻敏感罢了。 郁延眼前依旧花花绿绿得厉害,五彩缤纷的光斑挤在一块儿晃来晃去,像蒙了一层彩色玻璃板,玻璃外的世界混沌而暧昧。 好不容易有了看清阿吼模样的时刻,竟然被他自己错过了。 郁延在强烈的晕眩之中抱住巨兽的尾巴,轻轻剐蹭着它鳞片的缝隙:阿吼,你是阿吼吗? 尾巴抖了一下。 克制地没有幅度太大,以免把本就晕头转向的人类甩成脑震荡。 那哼哧哼哧的声音没有正面回答,可郁延想,八九不离十了。 他不会忘记它尾巴的触感,无比熟练地缠上来,宣誓主权般箍着他,又不至于太紧让他感到不舒服。 好像已经这么做过千百次。 他赌赢了。 让飞船在森林中心放下他也好,贸然徒步穿越森林也罢,没有离开磁场异常的区域 阿吼真的来找他了。 遗憾的是,阿吼虽然有让他心安的力量,却没法治愈他的石榴果后遗症。 郁延的眩晕达到了峰值,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仿佛手挽手一起跳踢踏舞的小人,终于叫他神经过载,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好在,有阿吼不至于让他坠落。 * 郁延做了很多个梦。 梦里一会儿是艳丽色块组成的像素小人疯狂舞动恨不得来场霹雳舞星际锦标赛,一会儿那头丑陋的法拉米把他大卸八块拆吃入腹,一会儿是老师、雪团子、蔺上校、室友轮番出场。 反正是把他二十三年的短暂人生通通回顾了一遍。 一般来说走马灯都是在人死之前放映的,郁延迷迷糊糊预感到自己可能是寿命将至,很想叹气。 接着,他的梦里出现了一个有着一头金发的男人。 郁延在社交方面懒得很,独来独往惯了,认识的金发实在少得可怜,第一反应就是沃格特那个混蛋。 下一秒他否定了这个可能。 尽管看不清金发男人的脸,但超过一米九的身高以及闲庭信步的气场都是布鲁斯少爷所不拥有的。 不像是冒然闯入别人的梦境,而是在聚光灯下走红毯。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男人没穿衣服。 郁延从小在军人的环绕下长大,身边的师长个个都是真实的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包括略显瘦弱的他自己,无一不是肌肉紧实、线条分明。 人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是没法对身材这种东西形成普遍意义上的审美的。 反正郁延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觉得同性有过什么吸引力。 其实异性也没。 可面前这个人,向他走来的这个人,无论是耀眼的金发,还是雕塑般令人赞叹的身材,都如同神祇降临,让人移不开眼。 郁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有点儿吸引力无可厚非,人类嘛,总会有肢体不受控制的时刻。 不过谁来解释为什么这家伙现在压在他身上? 他明明没有受到任何实质上的束缚,却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对自己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他不是要死了吗? 哪里不对吧?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做春天的梦。 不应当啊。 以郁延的性格是做不到放任这种离奇事件继续发生的,他在梦里尴尬得要命,拼尽全力让自己醒来。 他睁开眼。 男人不见了,那些扭来扭去的绚丽色块不见了,头好像也不那么晕了。 郁延松了口气。 好消息,他从大摆锤下来了。 坏消息是,又上了油锅。 现实中的他和梦里一样手脚软绵绵的,浑身没力气不说,还燥热地像被架在火上烤。 不断涌出的汗浸透了一层又一层衣衫,整个人又像被从水里捞出来。 好像不仅是汗水。 难怪刚才会做春天的梦。 梦外面,也差不多。 如果判断得没错,除了致幻,受石榴果影响的第二个症状开始生效了。 道理他都懂,但为什么会是春天的药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丑龙只是小郁的幻觉,放心,我们龙崽很帅的! 之前有个小可爱评论说小郁是不是天生喜欢人外他是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对谁心动过的单纯仔,在洞底对龙龙产生了美女与野兽效应(我编的) 打了很多遍的预收广告点个收藏吧QAQ努力全文存稿中 ★《小丧尸饲养人鱼幼崽爆红治愈全星际》 ==[养崽线]== 小丧尸麦汀汀有张极为漂亮的小脸蛋,笑起来有颗小虎牙。 头发是很浅的银色,像雪,有一点卷,看起来就软软的,让人想揉一把。 皮肤很白,全身上下只有小腿一小块腐烂,还从中攀缠出藤蔓。 他不吃人,不喝血,专爱捡果果。 有一天捡果果的小丧尸脚一滑,啪叽摔到水塘里。 不会游泳的麦汀汀,被发光的人鱼幼崽救了起来。 幼崽不会说话,含着极光珍珠做的奶嘴,眨巴眼睛想喊妈妈。 咕噜咕噜吐出一串泡泡:么~? 人鱼这样高贵的生物,在蛮荒之地太不安全。 麦汀汀决定收留自己的救命恩崽。 他带上被取名为麦小么的人鱼幼崽,开启了下一段旅程。 弃星上的杀戮作为节目被直播给全星域的观众,有眼尖的发现了这两个与世无争的小可爱。 树下的小丧尸踮起脚尖努力伸手:吃不吃果果呀? 人鱼幼崽被扎了个冲天小揪揪,期待地甩甩奶金色的小尾巴:么~! 总是充斥着负面情绪的直播间,第一次出现奇异的安宁力量。 观众因为可爱能量过载而晕倒。 麦汀汀和麦小么从此爆红。 ==[CP线]== 弃星的丧尸们自相残杀,以养蛊的方式选出「丧尸王」,送往母星得到人鱼之力,进而永生。 但这些都和麦汀汀没关系。 弱小的他对别人来说没有丝毫价值,反而意外得安全。 直到母星上有人看见麦小么,大惊失色:那不是王被绑架的亲儿子吗? 人鱼王埃里希捏碎了一颗稀世珍珠,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知足常乐的麦汀汀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有机会来到母星。 虽然是被关进囚牢里。 埃里希来到牢笼前,视线从「绑架犯」过于苍白的皮肤上一寸寸滑落。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17) 直到挑起麦汀汀的下巴。 王的声音低哑:是你抢走了我的孩子吗。 埃里希发现,自从这个乖巧绵软的小家伙来到身边,他的凶戾竟然被一点点抚平。 但有些问题还是需要解决。 人鱼的发情期有强烈的致幻效果,王的歌声将小丧尸引入绮丽的梦境。 麦汀汀看着埃里希的汗水滴落在自己的锁骨,竟然主动抚上他的脸颊。 不要怕,有我在。 那滴汗水滑落进荆棘里。 然后,荆棘开出了花。 全星域观众的暴躁,在天天蹲直播打赏的过程中,逐渐变得平和。 再后来,观众惊奇地看见,他们最爱的软萌小丧尸,竟然在母星大典时走在王的身侧,因为发呆差点踩空,被埃里希拦腰抱住。 观众:就算是王,也不可以独占我们宝贝汀汀啊QAQ怎么连小么也是你的!! #我喜欢的崽崽原来都是人鱼王的# #敬爱的陛下成了全民公敌是怎样的感受# #陛下您没有自己的老婆吗# #陛下您没有自己的儿好吧这儿子真是你的# 【阅读指南】 *高冷人鱼王攻x萌软小丧尸受,甜宠1V1 *丧尸崽崽+人鱼崽崽=双份小可爱 *只有前面是末世,主体部分是星际文,与《饿龙崽崽找上门》《帝国团宠凤凰奶啾》同一世界线 第24章 (三合一) 小美人儿,可怎么办? 石榴果的第二种功效来势汹汹, 郁延挣扎在大火与汪洋之中,翻来覆去无法平息,难受得要命。 直到有什么倏然撬开他的口腔。 是阿吼的尾尖。 身为战士, 对身体情况高度重视是应该的,眼下他中了春天的药,更哪哪儿都敏。感。 郁延本来就很不舒服,巨兽的尾巴这么毫无预告地一戳, 差点没把他戳吐了。 人类条件反射想要闭上嘴, 却因为粗壮的尾巴挡在那儿, 合不上口腔, 又酸又痛。 他不能咬阿吼的尾巴, 也咬不动,根本无法抵挡。 人类潜意识里相信巨兽不会伤害他,不再挣扎, 只因难受而呜咽了一声。 原来在洞底时, 阿吼每次给他喂水都很粗暴,好几次鳞片把他嗓子都刮疼了。 直到郁延让雪团子在中间做沟通,告诉阿吼自己可以进食、无须它的帮忙后, 他才获得了自主喝水权。 阿吼大概是刚才看见他昏迷中也在挣扎、再次失去了自理能力,才将这一幕重演。 巨兽因他的声音尾巴一紧,似乎犹豫了片刻。 然后,一股带着淡淡苦味的汁液顺着尾尖流淌进人类的喉咙里。 郁延在孤儿院吃过很多药,在晨星计划吃过别人故意留给他的变质的剩饭剩菜, 在第一军校高年级的野外生存课吃过野草树皮充饥。 但他这辈子没尝过这么苦的东西。 那汁水苦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舌尖都麻了, 就算是刚才被阿吼撑到喉咙都没有现在这么想吐。 郁延的大脑仿佛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叫嚣着现在立刻马上把反人类的东西全都吐出去, 另一半却冷静地告诫阿吼这么做一定有用意。 最终,信任阿吼的那一半占了上风。 郁延再一次赌赢了:阿吼没有害他。 这种不知名的树汁或者果汁虽苦,却有奇效,郁延吞咽下去没多久,身体由内而外散发的燥热竟然减轻了许多,也不再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 阿吼不愧是森林之主(他刚封的),对各种植物都有了解 ,不仅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喂饱他,尽然还分辨得出来什么可以解毒。 郁延昏沉地想,阿吼的智慧程度或许远超他的预估。 石榴果的致幻、春天的药和苦汁轮番把柔弱的人类蹂。蔺了一遍,郁延累地再次要昏睡过去,却忽然悬了空。 有什么光滑但坚硬的东西正贴着他的后颈。 那种说不上来的让人头皮发麻的阴森感觉,郁延懵了下,这是牙? 阿吼把他叼起来了? 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毕竟七八米高的巨兽光是脑袋都比人类大,牙齿更是拥有难以想象的力量。 郁延本能地想要挣脱,可方才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消散,四肢仍然绵软无力,像果冻。 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阿吼没有选择一贯的、用尾巴裹着他的方式,很有可能支撑不住的人类就滑下去了。 郁延扬起脸,心想着总算有机会看看这个大家伙什么样子了。 然后就被阿吼的尾巴遮住了眼睛。 郁延不会傻到用手去掰开它的尾巴。 好吧,很明显,阿吼不想让他看见自己。 什么样的理由会让它这么做? 郁延莫名想起先前幻境中看见的丑陋的法拉米,晃晃悠悠地问:阿吼,你是觉得自己难看吗? 没等巨兽回答,他又自言自语: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的。 阿吼: 不久前在洞底的时候,阿吼会像大狗狗一样蹭在他身边哼哼唧唧撒娇,这会儿从森林里捡到他至今,除了正常的喘息声以外,什么也没说。 郁延心想,这家伙不会还在因为自己的出逃而生气吧。 他像从前一样,张开双臂抱着阿吼的尾巴,用脸颊蹭了蹭它冰凉的鳞片。 我总要回去治好眼睛。半晌,他轻声开口,这样才能看见你。 阿吼还是没吱声。 郁延腹诽道,结果我好不容易能看见了,你又不让我看。 他不过是想亲眼瞧一瞧自己救命恩人的模样,有这么困难吗。 尾巴从他眼前拿开了。 郁延心中一凛,以为阿吼这是想明白了对于主人来说宠物没有美丑之分(谁把谁当宠物,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看法),刚要再起抬头去看,尾巴又遮住了他的脸。 郁延: 他叹了口气:我保证不看你,好吗?你可以相信我。 尾巴从他脸上移开,烦躁地在地上甩了甩,好像在说信你个鬼。 上回信他说什么不会离开自己,结果连人带毛球一起跑了,很多天都没回来。 它不会相信诡计多端的狡猾人类,还是拴在身边比较合适 不。 阿吼金色的瞳孔缓缓眨动了一下。 养一只鸟儿,困在笼中,并不是归顺于自己的好方法。 想确认鸟儿是不是属于自己的,那就放飞它。 如果是,它总会回来的。 巨兽相当明白这个道理失踪半个月的郁延重新来到森林深处寻找自己,就是印证。 这只漂亮的鸟儿,是它的了。 更何况,如今精神焕发的人类,看起来比洞底还要美味得多。 尤其是刚才昏迷的时候,它还从来没见过 这些,都是人类留在自己身边所看不见的美景。 阿吼眯起眼睛,面向巢穴的脚步一滞。 它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 郁延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又昏了过去,等到他重新睁开眼,看见的并不是暗无天日的山洞,而是有些发黄的天花板,和老旧的灯管。 这是阿吼已经进化到可以使用电器了吗。 有什么在靠近。 他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下意识呼唤:阿吼? 郁长官!年轻而陌生的嗓音急急地靠近,你醒啦,你还好么?你在说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把迷迷糊糊的郁延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恢复了清明,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眼珠很黑,皮肤颜色同样很深,非常瘦,脸上没什么肉,颧骨都凸出来了,营养不良的样子。 唯有那双眼睛实在是明亮,闪烁着不该属于军人的、天真的光芒。 郁延的大脑还没完全从森林中转过弯来,但也明白了自己已经回到了人类的地界。 是阿吼把他送回来的? 那个因他尝试逃跑就大发雷霆、恨不得把他拴在尾巴上哪儿也别想去的阿吼?主动把他送到人类的手里? 郁延隐约有不详之感,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揣摩巨兽的心理,而是弄清楚状况:这是哪里? 男孩儿兴高采烈:这是基地哦,你被好心人送到森林和基地的交界处,巡逻队发现了你,就把你送回来了。我们本来还以为你是附近走失的居民呢,结果有人说你看着好眼熟,一比对,发现你就是来接任的郁长官诶!你比照片上还帅!! 真的是好心「人」送来的吗。 郁延没有对他的真诚赞美做出什么回应:那你呢,是谁? 少年恍然大悟,刚才竟然没有做自我介绍:我叫阿岚!郁长官,我是你的贴身小兵。 郁延对贴身小兵这个词感到一阵微妙,没有表现出来,问:你姓什么?我习惯以全名称呼。 阿岚显现出了一丝为难:对不起,长官,我没有姓,我是孤儿,我们这里的孤儿都只有名字。 看来诺厄星和母星上的习俗不太一样。 郁延所在的福利院的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全名,便于登记。 有的是被父母抛弃、或者双亲去世时还记得原来的名字,有的则是修女或匿名资助人起的,也有随机抓取的组合郁延这个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阿岚看起来实在是稚嫩过了头,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不超过十六岁。 帝国虽和大多数国家一样划分十八岁为成年的界线,但征兵的规定则必须要年满20岁,违规者会受到处罚。 但外形对于人判断年龄是有很大的迷惑性的,郁延自己也有过不止一次因为看起来比其他军人瘦小而被质疑年纪。 他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你成年了吗? 阿岚的黑亮亮的眼睛眨了眨,没有立刻回答,踌躇了几秒钟才说:二十啦! 对于这种心直口快的小孩儿来说,通常是有什么立刻说什么。 迟疑,就相当于另有隐情。 郁延稍稍加重语气:向上级瞒报,会很麻烦。 他这话讲得既不是直接威胁,又有威慑。 阿岚果然表情垮了:对不起,郁长官,我年底十七。片刻,他又慌张地补充道,请你不要告诉别人!我、我答应了他们不说的! 郁延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孩子才十七岁,并且还被命令不要告诉新来的长官,说明这里没达到年龄的征兵一定不止他一人。 而且郁延有预感,在诺厄星的种种违规现象中,这仅仅是最轻微的一个。 阿岚担心地盯着长官,不知对方会不会立刻做出什么裁决。 此时,另一个魁梧的男人端着杯子走进来,瞄向床上眼睛一亮:郁长官,您醒啦! 阿岚屁颠屁颠跑过去:闵哥闵哥,我来拿杯子。 去去去一边儿去,你笨手笨脚的,别弄洒了。怎么样,长官您身体还好吗? 后一句是对郁延说的。 郁延谨慎地点了点头。 石榴果带来的种种副作用的确都消退了,这是目前最大的好消息。 男人把水放在床头柜上,冲他敬了个礼:报告长官,我叫黄扬闵,军士长,现在负责训练新人,处理一些杂事。 阿岚也站直身体,学着黄扬闵的样子敬了个礼,笑嘻嘻的:报告长官,我是中士阿岚,负责照顾你,你已经知道啦。 黄扬闵的眉毛又黑又粗,听闻阿岚的话后有些滑稽地高高扬起,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臭小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对长官要用您! 阿岚捂住脑袋,忿忿道:别敲了,会变笨的! 你本来就不聪明。 你傻大个!!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两个月的洞底时光,一周的昏迷,一周的医院治疗,再加上去疗养星、回到诺厄星,最近他的人生像是做了隔音,总是格外静谧。 好久没有听过如此有烟火气的闹腾声了。 就像以前还在学校时一样,尽管他只是个不参与的旁观者,却总能听见他人的笑闹声,好像自己也鲜明地活着。 郁延听两人拌嘴,喧嚣中带着一丝熟悉,熟悉中带着一丝怀念,怀念中带着一丝头疼。 他抬起手止住两人的争论:没关系的,可以不用敬称。 二人同时闭嘴,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像在等他主持公道。 郁延当然没法给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裁决,决定转移话题:能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吗? 两人一听,顺利地忘记了之前的事,争先恐后介绍着驻军基地和诺厄星的情况。 阿岚和黄扬闵都是普通的热心肠,没什么远大理想,也没什么恶念。 郁延却感到一丝罕见的茫然。 无论是蔺上校还是老师,包括只听过传闻的室友,都叮嘱过他诺厄星上穷山恶水出刁民,无论是当地居民还是驻军都很难搞。 可他迄今为止遇上的,阿吼也好,宁宁也罢,现在的阿岚和黄扬闵,个个对他关怀备至,看起来很是民风淳朴的样子。 难道说,真正的挑战,尚未开始? * 伴星诺厄与母星的自转类似,夏季的白昼漫长,不到六点便早早有了阳光。 无论是诺厄星和其他伴星的驻军,还是第二帝国,包括深空的远征军,都应遵守第一帝国的条例,每日七点到岗。 但诺厄星与世隔绝,且无人问津,没组织没纪律,要多自由,有多散漫。 哪怕今天是新指挥官上任的日子,士兵们还是拖拖拉拉到快九点才打着哈欠到了集合地。 诺厄星面积不算小,一半森林,一半荒漠,基地就在交界线上。 驻军总共三百来号人,竟然来了不到两百。 要不是商量好了要给新来的下马威,老榔头和痞子都会是缺席的一员。 二人混在平日惯常拉帮结派的队伍里,优哉游哉走到露天场地上。 他们也听说过其他星球的境况,新官上任也好,嘉奖、送别也罢,好歹是有个礼堂的,无论修缮好坏。 而他们无论干什么都只有可怜巴巴的一块场地,连个围栏都没有,东倒西歪几排栅栏,还是为了保护外面的农田。 他们是最后到的,放眼望去稀稀拉拉的一百来号人跟来赶集似的,有聊天的,有打瞌睡的,有干脆坐在地上玩牌的。 士兵们和外圈的栅栏一样东倒西歪,哪里有半点帝国军的样子。 老榔头和痞子特意挤到前排去,为了一瞻新指挥官的风采。 昨天有人在基地附近带回来一个人,据说就是指挥官。 但他一直在医务室,也没几个人见过。 前排正中间为领导发言垒了块木质的台子,年久失修,走上去嘎吱直响,说不定哪次就会踏空。 其他星球一百多年前就进入新星际时代、用上各种高科技的玩意儿,与此同时,可怜的诺厄星依然用着旧时代遗落下来的东西。 比如台子上那个角度一旦不对就会发出尖利刺耳叫声的话筒。 台子上摆弄着话筒的人,正是黄扬闵。 黄扬闵已经不年轻了,三十来岁,还是个穷酸的军士长,为即将上任的、只有二十出头的少尉鞍前马后、端茶倒水。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18) 老榔头光是看着,都替他觉得丢人。 老榔头和黄扬闵颇有些渊源,当年是同一批被派遣或者说流放到诺厄星的。 不同的是,在老榔头没过多久就对生活彻底失望开始混日子,黄扬闵数年如一日对这份工作充满了热情,似乎仍旧抱着把诺厄星建设成阿尔法象限一级伴星的天真愿望。 放在别的星球上还能说是美好的憧憬,诺厄星?只能说是可笑了。 老榔头向来不喜欢这种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 这样的人像一面镜子,把颓丧的另一种人照得格外清楚。 而他恰好属于后者。 黄扬闵在上面忙来忙去,又是调话筒,又是擦台子,表情愉悦万分,就差哼歌了。 不喜欢他的显然不止老榔头一个。 痞子凑过来想同他说什么,倏然看见一道黑色的风刮了过去。 是阿岚。 那个才十七岁的诺厄星原住民,又黑又瘦,在他们眼中就是个小猴子。 干啥啥不行,但跑得快。 阿岚拥有着与荒凉的诺厄星格格不入的明媚笑容,比黄扬闵还要扎眼。 不过这小子倒是对谁都很热情,哪怕是冲他们这群老家伙也甜甜喊一声叔或者哥,让人不太好冷脸相对。 昨天阿岚跟他们说自己有一个巨大的好消息,神神秘秘的,不肯说是什么。 今天看来八成是和新指挥官有关。 阿岚和黄扬闵耳语几句,后者点点头,拿起话筒:大家安静,长官马上就到。 这话也就是走个形式,完全没人听他的。 黑色的阿岚又跑走了。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新来的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还是痞子眼尖,瞧见一个有几分纤瘦的身影出现在集合场地的角落。 他戴着镶了银边的、代表着长官的军帽,身穿墨绿色的驻军制服,别着象征着优秀毕业生的第一军校荣誉勋章,在各色目光的打量下不紧不慢地走过场地,走上演讲台。 等到看清了帽檐阴影下的脸孔,台下一片哗然。 黑发柔顺,皮肤白皙,睫毛纤密,眼眸幽静。 清丽俊秀如大家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就算不在娱乐圈当明星,也该安安静静做些艺术创作之类的东西。 总之,和终年雨打风吹、泥浆硝烟里厮杀的军人完全不沾边。 然而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一碰就倒的小家伙,竟然是他们这群臭名昭著驻军的新长官? 哈,没开玩笑? 就这?就这? 他不是走错地方了吧? 怎么,帝国是看兄弟们太寂寞,送个小姑娘给我们解解馋吗? 这是来当长官,还是当军※妓的啊? 害,你不懂,说不定是长官带来的呢,白天帮着擦枪,夜里也擦枪 哈哈哈哈哈哈 话里的讥诮和下※流意味鲜明无比,众人放肆地大笑起来。 指挥官淡淡扫视了一圈,然后垂着眼睛核对PADD上的信息,对任何流言蜚语充耳不闻:所有缺席的人,本月信用点扣30%。 这个人到来之前,上一任指挥官蔺上校虽说在诺厄星待了十来年,但他年纪大了,又因战争中的旧伤身体不好,大多数事情其实是交由副官打理的。 蔺上校任期的这些年,副官来来去去,没有二十个也有十好几,谁都忍受不了诺厄星的环境和这群为所欲为的手下。 新官上任三把火,每一个来都会搞些花里胡哨的规定,自认为能洗涤旧环境,重振诺厄星。 也很快都败在现实面前。 士兵们早就看清楚了本质:没有哪个长官会一直待在这儿,所以也没必要遵守谁的规矩。 痞子咂了咂嘴:小美人儿,你看这里哪里有地方花钱啊?我上一次喝到酒都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你想扣就扣吧,扣光了也不影响。 老榔头对他选择的称呼差点没笑喷出来,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痞子也得意地一笑。 是吗。指挥官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对挑衅并不惊讶,那个称呼也没听到似的,那就扣除三日的餐食吧。 他望向痞子的方向,微微一笑:就算没有餐食,我相信你们也有办法填饱肚子的,对吧? 痞子先是被这个一直情绪没什么变化的指挥官舒展的笑颜惊得一愣,然后才明白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 指挥官并没有搭理他,接着说:我希望以后在有人发言的时候,其他人安静一些。无论是我,还是其他长官,或者任何一个人。 他声音不大,语气和表情一样平和,并不像责备的意思。 偏偏像有魔力,让闹腾的士兵们海浪一样一层层静了下来。 年轻的长官点了十几个名字,并没有让他们出列:除了他们,其他所有人负重十公里。 又是哗然。 有人愤愤不平地抗议为什么,郁延扫了他一眼,念出了名字。 那人一愣。 郁延又说了两个名字:你们刚才一直在打牌,对吗? 三人露出难堪的表情。 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刚刚来这儿才十几分钟的新长官能记住平平无奇的自己的名字,一定有人告密! 可长官身边除了一左一右的黄扬闵、阿岚以外,没有其他人。 就算是这两人,也没有和长官有什么直接接触。 是谁会是谁? 郁延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这几人在胡思乱想,也不在意,耐心地解释道:刚才点到的那些人,在我说话的时候都很专心。希望其他人以后也能够这样。 有人忽然明白了。 指挥官就是在刚才讲话之余,观察了台下一百来人每一个的动作、表现。 那他到底又是什么时候把PADD名册上的三百来人的姓名和长相一一对应上的? 要知道,之前的某个副官在这儿待了快三年都没记住。 这个过分年轻的少尉,究竟有多么惊人的洞察力和记忆力! 指挥官补充了一句:晚餐前还没有完成训练的人,就可以不用吃晚饭了。 他听起来就像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而不是做出一个几乎全军覆没的惩罚决定。 黄扬闵。 到!男人的声音很是洪亮,挺起的胸膛一如既往为自己渺小的职务感到骄傲。 你负责监督。 是! 阿岚。 到!少年的回答声更是嘹亮。 通知食堂今日不用准备餐食了。 少年迟疑了:那长官你您自己不吃吗? 郁延似乎是在对他说话,却又是对着全场讲:点到名的那些,今天的晚餐由我来准备。 他说完径直下台离开。 众人瞪大了眼睛。 能同长官一起进餐,本就是奖赏,更不用提长官亲自动手来准备了。 别说诺厄星,就算放眼整个帝国境内,估计也没几个先例。 被点名的十几人比其他人还要吃惊。 他们并不是每一个初衷就是为了专心听长官演讲,有些是困的,有些在神游天外,有些单纯是很喜欢指挥官略带疏离但不至冷漠的嗓音,或者干脆垂涎那张漂亮脸蛋 可就这么歪打正着,让他们受到如此意外之喜。 等他们回过神来,激动地双颊通红,两眼放光,着急忙慌回宿舍梳洗打扮去了,比和心仪之人约会还要虔诚。 一惩一奖,一张一弛,不需要多费口舌教训乃至恫吓,三言两语就让所有人知道了明天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手腕相当了得。 不就是收买人心,谁还不会了。痞子依然嗤之以鼻,是吧? 老榔头并没有回答,眉头紧锁。 这只看起来漂亮又柔弱的金丝雀,用一个相当简单的办法向他们展示了自己绝非笼中之鸟。 可真实面孔,又是什么呢。 指挥官已经离开了,很多人仍然回不过神。 直到黄扬闵催促他们赶紧去跑,昨天食堂还有些剩饭菜、早跑完的还能吃上一口,才争先恐后绑上负重仪。 有一个突然问道:老黄,我们还不知道长官姓什么呐? 其他人也闻言抬起头来。 姓郁。黄扬闵洋洋得意地介绍,仿佛让众人又敬又怕的那人是他自己,让你们这群小混蛋郁闷的郁! * 入夜以后的基地很安静,只有风声和微弱的虫鸣。 指挥官的房间当然不和其他人挨着,原本诺厄星就远离人烟,这里更是孤岛。 好在郁延习惯了独来独往,享受一个人的时光,并不觉得寂寞。 郁延坐在窗边,与纯粹的自然靠得很近。 他前面二十几年忙忙碌碌,周遭尘世喧嚷,很少会有这么静谧的时刻,意外得很叫他感到舒适。 尽管今天召见士兵时,很明显那些人对他有很强的敌意,也肯定会在未来使绊子,可这并不影响郁延对这颗浓绿赤红相间的神秘星球感到一种愈来愈强的好奇。 而好奇,往往是被吸引的开始。 百废待兴的士兵们也好,神秘的、拥有高等级精神感应力的雪团子也罢,以及他最想知道的、关于阿吼的一切这些都要、也只能在诺厄星上完成。 郁延的想法慢慢发生着变化。 不仅不再沮丧没能加入远征军,甚至觉得,也许自己会喜欢这里。 室友以前总赞叹他心态好、看得开,郁延倒觉得没什么。 人嘛,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挫折,要么想得开,继续往前走;要么想不开,这辈子就结束。 他遇到的挫折或许是比常人多得多得多。 如果想不开,是活不下来的。 说起来,他两次来到诺厄星都不太顺利,也都是阿吼救了他。 也不知道那个大家伙在做什么。 他见到它的时候好像忘记说宁宁的事了,虽说对方也没有好奇。 它俩是朋友吗?还是别的什么关系? 话说又回来,巨兽究竟为什么会把自己主动送回人类的地界呢? 郁延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思绪飘了很远,被余光里PADD息屏的明暗变化拽回了现实。 郁延低下头,看向手中摆弄的照片有相框的那种、真实的照片。 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地方会有纸质实体照片了。 可以用来造纸的原生木材在旧母星时代遭到滥砍滥伐,几乎灭绝,开国大帝确立新纪元以后,将它们设定为二级计划保护物种,任何人不得私自开采。 如今,那种树木弥足珍贵,连带着纸张都变得奢侈。 然而在杜门谢客的诺厄星,一切似乎都停留在百年前,古朴而沉静,包括这种原始的记录影像的方式。 照片是基地的上一任指挥官,也是这间房间的上一位住客蔺上校留下来的。 不知是忘记带走,还是有意为之。 照片上一排站着七八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模样,个个笔挺而英俊。 他们勾肩搭背,都穿着第一军校的制服和郁延现在的款式不太一样。 年轻人们的背后是第一军校的标志性建筑,一颗被火箭这种人类探索太空的最初方式环绕着的母星。 第一军校的使命很简单,作为人类意志的凝聚代表,永远向星海更深处航行。 不难看出,这是一张毕业合照。 虽然和后来的相貌都有些变化,不过郁延还是认出来了,正中间的是他的老师和蔺上校。 就像二老跟他说的那样,他们曾是第一军校的早期毕业生,是同学,是后来并肩作战的战友,更是一生的挚友。 相纸看上去有些年岁了。 郁延翻到背后,有一行字:帝国纪元77年,夏。 没有落款,也没有寄语,只是一个日期。 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仿佛透过一张薄薄的纸,再度发生在对面。 照片上的年轻人们对镜头笑得灿烂,没有阴霾。他们和现在的郁延一样刚刚毕业,未来还很远很长。 况且,能同老师站在一块儿的,必然都是评级在S级以上的军校精英。这张照片上的人们,也许就是如今分布在阿尔法象限和贝塔象限的国家栋梁。 他们的表情都带着一点天之骄子特有的骄矜,尽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 只有站在老师另一边的男人无所畏惧,还搞怪地把手搭在老师头上比了个耶。 郁延莫名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的记忆力很强,能够轻松地过目不忘,才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记住了诺厄星上所有驻军的长相与名字。 对他来说,只要是在清醒状态下清晰见过的人,绝不会忘。 可这个人 郁延正在记忆的汪洋大海中打捞,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他蹙起眉。 郁延看了眼时间,问:谁? 对方也并不掩饰:郁长官啊,您还没睡吧?我想找您啊请教个事儿。 每句话都带着敬称,却毫无恭敬的意味,反而像挑衅。 这个流里流气的声线并不陌生,郁延听出来了,是早上叫他小美人儿、率先抬杠的痞子。 黄扬闵给他的名册上,除了有这些士兵的本名,也有花名。 毕竟他们平日里更多以花名互相称呼,而郁延身为长官必须熟知每一个人。 郁延忖度了下。 他自然不会相信痞子所言请教的鬼话,可也不觉得对方会对自己有加害的举动毕竟,跟长官对着干,和谋害长官,那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事情。 更何况,郁延已经从那么多次刀山火海中成功活了下来。他对自己的实力有把握。 郁延打开门,外面果然站着痞子。 对方冲他一笑:您没睡真是太好了。 郁延扫了眼地上,抿了抿嘴:有什么事吗? 痞子说:我听人说啊,您在学校里,格斗课是这个。他比了个拇指,笑嘻嘻地,能不能请您教我两招? 我想这不属于我的工作内容。 哎,您可是我们敬、爱、的长官啊。痞子把重音放在了敬爱两字上,照顾一下好学的下级,不难吧? 郁延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反而问:要去哪里? 我们有专门的格斗训练场。痞子听他这意思像是同意了,就是有点儿偏,得我给您带路才行。 唔,然后你藏起来的同伴们纷纷现身,一起来和我交流吗。 郁延说这话时声音很稳,完全没有恼怒,像个单纯的疑问,只不过以句号结尾。 痞子的脸色有些难看。 郁延不知怎么的,想起自己在去疗养星探望老师之前,被纽曼布鲁斯请到对方的地盘后,把对方气得脸黑成锅底的事情。 有时候郁延也挺纳闷的,他自认为脾气挺好,说话一不夹枪带棒二不阴阳怪气,怎么总把人气成这样呢? 难道,自己天赋异禀,很会怼人? 不应当啊,他这么与人为善 他排除了自己语气上不好的可能性,毫不避讳地看向痞子,话却并不是对他说的:大家也都出来吧,角落里蚊虫多。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19) 草丛处窸窸窣窣一阵响,接着,老榔头和其他几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每个人因草屑灰头土脸的同时,表情各有各的精彩纷呈。 和郁延猜得差不多,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打算由痞子把这小子诱哄到偏僻处以后出来群殴一顿,让这家伙长长教训。 这种事他们以前不是没做过,且颇有成效,才决定故技重施。 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一步都没迈出去就被识破了。 倒不是怕会被郁延处罚扣完钱扣饭还能有什么后招啊只不过也太尴尬了吧! 二十三岁的郁延像大人无奈于小孩子顽劣那样,对着一群平均年龄大他好几岁的下级叹了口气:我不会和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决斗。 他把冠冕堂皇的格斗,换成了比打架或者斗殴稍微体面一些的决斗。 几人抬头看向他。 郁延说:并不是我畏惧,也不是看不起谁,只是这不符合规定。 的确,帝国军队明令禁止私下斗殴,违者重罚,根据情节严重程度不设上限。 诺厄脱离帝国管制太久,他们反而觉得有人遵守规矩很奇怪。 我知道你们不服我,这很正常,毕竟我是个才毕业、没有任何经验的毛头小子。他慢慢看过每一个人的眼睛,而你们有些人已经经历过真正的战场了。 诺厄星上的驻军组成很复杂,不仅有数量最多的、军校评级在D级及以下的毕业生,也有像郁延这样本来很优秀,却因为犯错被AI分配过来的,也有像蔺老这样在战争中重大失误被贬的,以及阿岚这种自愿加入的原住民。 今晚找上门来的几人什么境况的都有,闻言想起不愿回首的过去,皆是沉默不语。 郁延一向是个话少的人,一口气讲这么多,得缓缓。 半晌,他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几乎算是突兀地换了一个:你们对森林很熟悉吗? 几人一愣。 老榔头狐疑地望着他:是的,长官。怎么了吗? 郁延没在意他语气中的生硬:三日后,我会举行越野训练赛,横穿森林耗时最短的前十人会有信用点、物资和休假的奖励。 他顿了顿:我也会参加。 * 作者有话要说: 某龙要开启给老婆保驾护航模式了=w= 越野赛结束后大家期待的奶龙就要上线啦XD 接下来几天的更新时间是周一零点、周二零点、周三23:30,从周四起恢复每日15:00更新 上夹前每章评论都会发红包,小可爱们多多互动呀~ 第25章 他一定会抓到法拉米 我不同意。 黄扬闵这样说。 郁延正在PADD上研究诺厄星森林的地图, 不难发现,缺了不少信息。 一些河流突然中断,一些山丘戛然而止, 还有很多地方都怪怪的。 他没有抬头,放大其中一个角落:理由是? 黄扬闵不仅个子高,体型也有两个郁延那么强壮,往那儿抱臂一杵, 像堵墙。 他意识到用词不妥, 改口道:我不赞同您参与赛事和他们一起穿越森林。您刚来, 对诺厄星还不熟悉, 太冒险了。 那个角落在放大后显得更奇怪, 像一个怪圈,里外都不融合。 郁延在脑海中快速思考成因,接着问:熟悉只是一个过程。还有别的吗? 您是想以这种方式来证明什么, 不是吗?黄扬闵眉头紧锁, 我听说了痞子他们那晚去找您的事情,我会按军规处置他们。 用什么理由? 黄扬闵噎住了。 的确,痞子和老榔头那群人对指挥官心存不轨, 但因为被指挥官及时识破,并没能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举动。 总不能以虚拟的后果定罪。 郁延摆摆手:那不是解决办法。就像你说的,我需要证明自己有能力从蔺上校手里接管诺厄星。否则,不能服众,后患无穷。 可是, 恕我直言, 黄扬闵说, 您前两次在森林中的经历都不太好。诺厄的沙漠气候恶劣一看便知, 很少有人踏足;但事实上森林才是更凶险的那一半。变化多端的天气, 穷凶极恶的猛兽,危机四伏的环境我们的队员想要探索腹地,有来无回。这么多年了,就算是巡逻飞船至今也只能往边缘推进。 他说得没错,郁延想,自己第一次随着飞船坠毁在森林中,是阿吼把自己捡回去的;第二次,还是阿吼。 如果没有阿吼的帮助,他又能走到哪里? 制定的路线是沿着森林边缘进行的,并不会走到中心。郁延指着PADD上已经被自己标记出来的红色箭头,这几个重要的节点也都有哨所。据我所知,你们过去也是进行过越野训练的。 有是有,不过,几乎没有人能坚持下来。黄扬闵说,为了保证安全,沿线都会有无人机全程看护,一旦有人坚持不住了,可以立刻派巡逻飞船接回来。 听起来很安全。郁延说,虽然在你们看来,我才刚刚毕业,没什么经验,不过大三的时候我选修了大量的野外实践课程,得分也不错 为了高分付出的代价,是好几次他差点死在这些课里。 这句话他没说。 模拟环境和实际终究是不太一样的。黄扬闵依旧持反对意见,还有另一件事 长官长官长官!还处在变声期的年轻人一叠声喊着,直接闯了进来,发现黄扬闵后愣了下,哎闵哥也在啊! 黄扬闵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臭小子,我说了多少遍进长官房间要敲门! 以防他俩再吵起来,郁延连忙阻止:没事的。阿岚,什么事? 阿岚小心翼翼绕开黄扬闵来到郁延旁边:长官,接到农民的求助,有农田被毁了,目击者说是坏家伙干的!怎么办? 郁延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俗称:坏家伙是 黄扬闵深深叹了口气:是恶龙。我刚才想和您说的另一件事就是这个靠近森林中心的哨所接到确切消息,沉睡五十多年的法拉米,苏醒了。 * 由于法拉米一觉睡了几十年,诺厄星上只有部分老人才见过它的真面目。 郁延在黄扬闵和阿岚的陪同下去了那块据说是被龙毁坏的农田,现场一片狼藉,犹如龙卷风刮过。 田里种的是一种名叫甜芋的诺厄星特产植物,气味芬芳,入口即化,适合做各种甜点,是诺厄为数不多能够出口的农作物。 阿岚说,据说法拉米非常喜欢这种香甜软糯的食物,和它凶戾的外表格格不入,每次到人类的地界都要搜刮不少带回去。 而且胃口还相当大,一次能吃光半个田。 郁延想起那日幻象中丑恶的赤龙,皱了皱眉。 田地的主人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原本听说母星派来的总指挥官亲自来调查很是激动,可看到白皙而清秀的郁延时却变了脸色:让这么一个小孩儿来接管诺厄星帝国是在糊弄我们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早就被抛弃了,谁都不会来救我们,迟早所有人都要被法拉米吃掉! 男人情绪很激动,越说越不着调。 黄扬闵闻言正要发怒,郁延抬手阻止了他:您是亲眼见到龙法拉米做了这些事吗? 男人左看右看都觉得这个小孩儿不靠谱,看着都不比阿岚大多少,本不想回答,黄扬闵扬起一边的眉毛厉声道:回答长官的话,现在,马上! 郁延有点想叹气,他其实不大想把自己的形象树立得如此威风。 不过总要有人**白脸。 黄扬闵肌肉虬扎,很有威慑,男人屈服于淫威:我我那时候在集市,家里的田是我母亲在看管的。她说是。 我能否见一见你的母亲? 男人瞥了眼黄扬闵,后者脸上的表情很凶。 他原本只是想要些补偿,诺厄星上的规矩一贯如此,把恶龙法拉米造成的毁坏当做自然灾害,按照步骤申请,上面给点儿赔偿,就算结束了。 怎么这新来的小孩还挺较真,非要打听来龙去脉?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法拉米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换了多少任长官,也没任何改善。他们还是只能 男人心中直犯嘀咕,不过还是带他们去见了母亲。 令几人没想到的是,男人的母亲是盲人。 黄扬闵低声说:盲人还能看见是谁做的吗?真是胡闹。该不会又是为了申请补偿自毁田地吧?这种事情要从重处罚! 郁延想了想,开口道:老人家,您是什么时候见不,听到龙的? 尽管法拉米喜食甜芋,也不能没有别的证据就将它直接定罪,毕竟这颗奇妙的星球上大型生物绝对不止巨龙一种,而甜芋则是不分种族被喜爱着。 大家伙中还有他的阿吼呢,郁延想。 当然,他笃定阿吼绝不会干出这种事来。 老妇人不仅视力全失,听力也有损伤。 郁延不得不大声重复了一遍,老妇盯着虚空过了好一会儿,才叽里咕噜出一段诺厄星的方言来。 郁延和黄扬闵都听不懂,还好有阿岚这个土生土长的小孩儿当翻译:阿嬷说,她可以确定,一定是法拉米。 黄扬闵说:你问问她是什么时间? 阿岚和老人交流了几句,摇摇头:阿嬷不说别的话,只讲一定是它,一定是它。 男人见他们盘问不出结果,没好气道:我母亲的眼睛当年就是因为恶龙才瞎的,她绝不可能认错!你们不要再烦她了,万一让她回想起噩梦来怎么办? 无论是不是夸张,但男人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他们不能用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的心理健康去赌。 郁延正要离开,阿岚忽然叫住了他:等等长官,阿嬷有话要和你说! 郁延滞住脚步。 老妇在儿子和阿岚一左一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走到郁延面前,干枯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颊。 像在检查,或是辨认,相当仔细。 她手掌粗糙得像树皮,和肌肤触碰的感觉相当奇怪。 郁延本就不喜欢与他人有肢体接触,下意识想要避开,却又隐隐觉得失明半失聪的老妇也许会对今后缉拿恶龙有帮助,稳住自己。 老妇握住他的双手,动了动嘴唇。 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郁延却分明听见了命运这个词! 他触电般松开手,眼睛睁得大大的。 刚才是精神投射? 老妇人难道和雪团子一样,有精神感应力? 可人类怎么BY育訁。可能 最重要的,她所言的「命运」指的又是什么? 一个个疑团组成弥天大雾,重又遮住了郁延的世界。 * 郁延回去以后,在网上查了很长时间关于精神感应力的资料。 虽说整个阿尔法象限关于精神感应力种族的界定是M2,但为了人类的安全着想,母星附近区域的规定进一步严格到了L4级别。 一部分类人种族有非常微弱的、介于L3和L4之间的感应力,主要集中在心理健康的领域工作,提供疏导和缓解。 很明显,之前的种种迹象表明宁宁极有可能是H级别的高级心灵感应生物。 而老妇人,不仅能感受到法拉米,还能和他建立单向通话,八成也不只是L3或者L4。 同样是诺厄星,宁宁和老妇人之间会有关联吗? 法拉米也好,阿吼也罢,又在整件事中起着什么样的作用? 他翻遍了能查到的所有资料,却没多少收获。 尤其是和宁宁有关的描述,只能查到女孩儿们喜欢的毛绒玩具,没有一个是有生命的。 鉴于老师和宁宁是旧识,很有可能和雪团子有关的一切都是军※部的秘密。 郁延深知,只有自己向上爬,爬到高处,才会有触碰核心的可能。 眼下,想要快速升迁的最好办法,无外乎擒获恶龙,向陛下邀功。 他一定会抓到法拉米。 话虽如此,法拉米的事情还是得暂时搁在一边,当初通告举行越野赛的时限很快就到了。 郁延婉拒了黄扬闵的好心劝告,谢绝了阿岚陪同一起的提议,简单收拾了下背包,来到集合场地。鱼。烟。 三百多个人,最终报名比赛的只有53人。老榔头、痞子、和那晚一同出现的几人都在其中。 黄扬闵说,这个人数比想象中还多了些。 森林有多凶险,他们这群老兵再熟知不过。 还能有53人参加,只能说实在给得太多了。 比赛内容很简单,森林的东南角和西北角各有一个哨点,所有人从东南出发,可以结伴,也可以独行,最先到达西北的前六人获胜。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是小朋友都懂的道理。 然而若是想走最短的路线,势必经过森林最凶险的腹地,那里不仅有残暴的恶龙,还有着更多未知的危险。 奖励虽诱人,性命更可贵,大多数人宁愿选择绕着有哨所的边缘安全路线慢慢行进,也不会拿命去冒险。 但郁延不在这个大多数中。 基地在森林的西北方向,现在,飞船载着士兵们从森林上空飞向东南角。 此刻所能看到的满目翠色,就是他们即将徒步进入的地方,且绝不如空中看起来那么迷人。 或许是对未来的担忧,飞船里很安静,几乎没有人说话,都在为自己的选择捏一把汗,思考着是不是还是弃权比较好。 狗命要紧啊。 随着绿色愈发浓郁,快要经过森林中心了,飞船内的气氛也跟着压抑起来。 这里是诺厄星的一块解不开的谜,是帝国难以铲除的心病,也是其中一些人战友的葬身之处。 人人都清楚,抓住那头恶龙,就是飞黄腾达、鸡犬升天之日。 可人人也知晓,有去无回,几乎是森林的宿命。 郁延坐在窗边,原本只是眺望远方发呆,忽然瞥见一大片不同寻常的阴影正在高速移动! 那是 郁延心跳快了几分。 会是他在寻找的阿吼吗? 还是苏醒不久的法拉米? * 作者有话要说: 是同一个,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26章 相比之下,他家阿吼帅多了 刚才在高空惊鸿一瞥, 那个巨大的身影在到处乱窜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停了下来。 就在人类的飞船经过它正上方时。 哪怕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所有人都同时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寒而栗。 就好像那个巨物仰起头, 正对他们虎视眈眈一样。 它在看什么? 看他们吗? 还是看他们其中的一个? 它想做的,又是什么? 好在,巨物没有拦截飞船,放任他们加速经过, 在东南角的哨所安全落地。 方才众人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之时, 郁延在PADD标记了它的大致方位。 经过简单的测算, 把部分步行无法翻越的崎岖地形排除以后, 选择了最快接近它的路线。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20) 无论是阿吼还是法拉米, 他都要去见一见。 越野赛除了必须徒步、不能用任何交通工具以外,没什么别的规则。 组队还是单人,赤手空拳还是高科技武器, 凭经验导航还是用上四维地图, 走直角还是绕S形,只有想不到,没有不可以。 郁延在所有人都沿着森林安全边线出发以后, 与他们选择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从一开始他就决定要横穿腹地,这个念头从来没有动摇过。 不仅是为了挑战极限、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终点,也为了再次寻找阿吼。 有上一次的经验加持,再加上这些天连日搜集的资料,他对森林的情况尤其是地形有了大致了解, 避开沼泽和有毒植物群; 武器带上了诺厄星能配备的最好的相位枪, 提前调到足以放倒一头冥狼的昏迷模式; 食物以及掩盖气息的喷雾都备齐, 也不会再重演石榴果事件。 人类的勇气不该来自于鲁莽和自大, 而是来自于充足的准备。 掩藏气息的药剂原本是液体, 但因为对皮肤比较刺激,才改成了温和一些的喷雾。 郁延想了想,拧开盖子,当沐浴露似的从头到脚浇了一遍。 皮肤上登时如同千根细密密的针在跳舞。 那酸爽,简直不敢相信。 他留了四分之一瓶以防万一,嗅了嗅自己,以人类的鼻子来闻,的确什么味道都没有了。 看来,诺厄星虽然较大部分帝国区域都落后得多,可因为地形制约,也会发展出一些另类的高科技。 唯一不好的是,这种药剂有轻微的副作用,就是他自己的嗅觉也会有短时间的衰退。 他祈祷着听觉和视觉能够陪伴他穿行。 郁延将裤脚扎紧,戴上记录仪眼镜,出发。 此行的目的,除了见到阿吼、找到法拉米以外,还有另一个,就是以亲身实践的方式最快熟悉诺厄森林,以便未来的勘探。 老师说过,陛下对诺厄并非想象中那样完全忽略,相反,相当重视它的资源。 巨龙盘踞于此,守着宝藏。 总要有屠龙勇士来改变一切。 由于森林里没有信号,记录仪只能使用老式的硬件存储。 郁延才走了三个多小时,就快录入满了。 他正在背包里翻找备用的硬盘,忽然捕捉到一阵轻微的呼吸声。 呼哧。 呼哧。 很轻,如同孩童睡梦中的呼吸。 这样险象环生的丛林深处肯定不会有酣睡的小孩子,那就是别的生物了。 郁延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记录仪的灵敏度调整到最大,屏幕上来自四面八方的声响汇率成起伏的线条在眼前舞动。 相位枪握在手中,那是每一个战士最可靠、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呼哧。 呼哧。 不知名的液体倏然下坠,正巧滴落在他脚边。 郁延带着不好的预感抬起头,一双不,是三双绿莹莹、阴森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那滴液体,当然就是它们的三尺垂涎。 这三双眼睛,来自三个脑袋。 但这三个脑袋,来自同一个身体。 郁延立刻认出了它,三头狼或者用更通俗的名字,冥狼! 两三米的巨大骨架,犬科动物,习性与灰狼相像,属于古生物进化的一脉;又因有三个脑袋,形似传说中的地狱看门犬刻耳柏洛斯,得名冥狼。 帝国境内无论母星伴星,每一个孩子成长过程中,都听说过不听话就让冥狼把你抓走吃掉的恐吓。 它是儿时的梦魇,是皇帝陛下曾经的心病之一,直到像对付巨龙一样,派遣大量武装力量将人类聚集地的冥狼都驱赶到偏远伴星后,才算解决。 诺厄星,正是它们如此栖息的荒凉星球之一。 好在郁延早就有会遇到它、它们的心理准备。 它们再如何可怖,他也相信人类的力量更胜一筹。 冥狼见猎物也发现了自己,那种如同幼儿呼吸的哼哧声戛然而止。 这是攻击的前兆。 在冥狼向他扑过来的同时,郁延没有闪躲,举起相位枪瞄准 激光束打偏了。 郁延愣了一下。 他的射击课从来没有低过A,冥狼的目标如此之大,又离得如此之近,怎么可能瞄不准? 他立刻重新装载激光弹,迎接下一轮攻击。 冥狼毫无声息地轻巧跳下树,却没有落在郁延附近,而是离他有一截距离,正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三个脑袋,三双眼睛,竟然流露出相同的忐忑? 何止是忐忑,那根本就是恐惧! 郁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等到身后大片阴影覆上来时,心里暗叫不妙。 冥狼看的、畏惧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他后面。 人类不确定此时回头是不是个好主意,僵在原地。 他垂下手,手指却偷偷将相位枪的档位调成致死。 高压缩的激光足以轻易地将比冥狼更大的猛兽放倒,或许对付身后这个未知的大家伙同样有效。 问题是,他的反应力能不能超过它? 更要命的是,若这位顶级掠食者联合眼前的冥狼同时发起进攻,他还有没有希望? 身后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和枝叶簌簌颤抖。 若不是那片阴影,郁延都要以为冥狼突如其来的害怕是魔怔了。 在没有声音的这段空白中,野兽们达成了某种郁延不知晓的一致。 那三双莹绿的眼睛移开目光,低下头,狼爪前屈,微微欠身,竟然像是在行礼。 随后,它们,不,是它头也不回狂奔而去,慌不择路,差点撞树上。 冥狼逃跑的模样相当滑稽,三个脑袋各有各的想法,遇到岔路口起争执差点没把脖子扭了。 完全没有纪录片中森林霸主般的威风凛凛。 场面好笑是好笑,幸好人类还没忘记自己的处境。 冥狼是将自己这个猎物,拱手让给了更强的王者。 反正跑也跑不掉,不如殊死一搏。 贡品郁延手指放在扳机上,刚要转身,忽然,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伸了过来,箍住他的腰。 郁延睁大了眼睛。 这个动作阿吼? 他喷了遮蔽自身气味的药剂,副作用致使自我嗅觉同样有所蒙蔽,不然早就闻得到阿吼身上独有的干草似的气味。 他庆幸又犹疑:阿吼是你吗? 那尾巴松开他,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然后重又缠住他的腰,意欲将他提溜起来。 你的好友在时隔近一个月后,又拍一拍你。 郁延迅速将相位枪关闭,以防走火误伤。 他没有第一时间抬头,而是低下头先瞧瞧这个像小孩子撒娇一样、总缠着他的尾巴。 他总算看清楚了:这条尾巴上覆盖着排列整齐的坚韧、光滑的鳞片,是极为漂亮的黑金色。 既像是黑,在暗处呈现出钛一般银灰,又能在光线下折射出淡淡的金光。 是再如何高超的科技手段,都无法复刻的迷人质感。 自然的造物,终究更胜一筹。 郁延下意识想起那次幻觉中看见的法拉米,深红,丑陋,令人厌恶。 还是他家阿吼帅多了。 他像是在夸耀自家的宠物,不免有些微妙的得意。 不过阿吼究竟是不是穿山甲? 人类被拎到两米多高的地方,心想着这回终于能看清阿吼的全貌了,却猝不及防被扔了下来! 好在下面的草地松软,郁延没有受伤,就是摔得晕头转向。 好不容易止住天旋地转,方才还晴朗的森林,不知何时漫起了弥天大雾,铺天盖地袭来。 像是牛奶罐被突然打翻,整个世界被包裹进浓稠的灰白之中。 这雾气像是有实体的一堵墙,根本看不清阿吼在哪里,甚至于四周什么都是灰蒙蒙的,像很久没擦的毛玻璃。 发生什么了? 阿吼又在哪里? 或许是命运总在捉弄他,和阿吼的三次相遇,第一次双目受伤而失明,第二次中了迷幻剂头晕目眩,第三次身体倒是好好的了,可外界的环境又出了问题。 就好像郁延微妙地想就好像另一个世界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总在捆绑着不让他看清阿吼的真实面目。 如果不是当初在洞底就排除了阿吼是龙的可能性,他都要琢磨起自己这么久难道是在与敌人周旋。 郁延忍不住又去设想。 如果阿吼,真的是法拉米 不,不可能,法拉米喜怒无常,生性残暴。 而他的阿吼只是看起来脾气大点儿,实际上还是个心软的大家伙。 不然谁能容忍自己的猎物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却从不曾伤害他呢。 突然,阿吼那熟悉的雷鸣般的怒吼响彻林间! 这一吼将郁延的思绪拉回来,他迅速判断出它的位置,重新端起相位枪想要靠近,可又有什么东西闯进了迷雾中。 这是血镰! 郁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种会飞的生物似鸟又似蝙蝠,浑身覆盖着子弹都无法穿透的绒羽,有着细长的喙和尖利的牙齿,喜食血和腐肉。 它们并没有多少高级智慧,却有着低等生物一样简单直白的求生本能盯住猎物,不死不休。 他第一次和蔺老见面时,后者就告诉过他,恶龙法拉米的地盘有着血镰把守,而驻军的先锋小队仅是在洞口就全军覆没。 原本就是强大的猎手,又有法拉米的力量加持,造就了它们无比的猖狂。 阿吼在雾外,就是和这些东西缠斗吗? 之前PADD显示这里还没有深入森林腹地,附近地形平缓,没有山洞和地下巢穴。 那么,这些血镰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是法拉米派来的? 显然巨龙有着接近人类的智慧程度,法拉米原先就能够控制血镰当自己的门卫,操控它们来攻击别人也不是不可能。 很有可能,法拉米和阿吼在争森林之主的位置。 让小弟出手,实在是太阴险了! 郁延来不及细想,那些撞进来的血镰尽管看起来受了伤,飞得歪歪斜斜,却在看到鲜嫩的人类时双眼放光,狰狞着向他冲过来。 他把相位枪重新设定在致死档,果断地抬起手瞄准。 激光弹是没有声音的,那些中枪的血镰竟然也没有发出丝毫鸣叫,只是坠落的姿势显得无比凄惨。 而外面同样在搏斗的阿吼,也听不见动静了。 好安静。 大雾像一个玻璃罐,他被谁放进来,困在其中,与外面真实的世界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尽管他的枪法足够精准,将每一个扑上来的血镰都成功射杀,可它们就像机器设定的无用程序一样,源源不断从外面掉进来。 很快,他的双臂感到酸痛,更要命的是,相位枪里剩余的能量也在飞速下降。 他不能在这里把武器耗尽,毕竟还远远没有到可以解除武装的安心地带,他还要走出森林;阿吼眼下自身难保,他更不能等着它来解救。 郁延捕捉到一丝极为压抑和隐忍的低吼,像是、不、就是受伤的野兽才会发出来的声音。 他无法想象雾气外的阿吼,面对着数以万计的血镰的攻击,有多么仓促。 再怎么巨型,再怎么强壮,终究是以一敌百。 相位枪的能量条快要见底了,身边的血镰尸体堆积如山,可其余的血镰却好像根本看不见同伴的处境,毫无畏怯,依旧贪婪地朝他扑来。 郁延的背包里还有一颗便携的炸药,但问题在于,他只能保证自己待在安全范围,却没法判断雾气外面的阿吼究竟在何处。 炸药退却血镰的同时,也很有可能会伤到阿吼。 怎么办,他要如何抉择,如何去赌? 大雾外的声响蓦地重又清晰,郁延听见沉重缓慢的脚步声,咚,咚,像是踏在他的心脏上。 是阿吼吗? 或是另有其物? 郁延身边的血镰似乎也被这脚步声怔住了,停在了原地。 片刻后,它们如同受到召唤,争先恐后疯了般冲出雾外,冲向未知的深渊。 撕咬、尖叫、咆哮、混战,无休无止。 阿吼倏然发出一声长长的、从未有过的的悲鸣。 像是濒死,像是哀嚎,像是求救。 分贝之高,几乎冲破耳膜。 它遭受了什么? 它有多痛苦? 接着,有什么极重之物倒下了。 脚下摇晃了一阵,仿佛经历了一场山崩地裂,头顶上有大树弯折,断裂的枝杈纷纷坠落。 几只血镰的尸体滑落在他脚边。 郁延的手一抖,差点没握住枪。 发生了什么? 刚才倒下的,是阿吼吗? 足足一分钟,郁延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雾似乎淡了些,郁延下意识仰起头,原本蔚蓝的青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暗了下来。 是天阴了吗? 不对。 郁延仔细一看,那片巨大的阴影并不是乌云,而是振翅而飞的巨龙! 郁延根本不记得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做了些什么,选择在此刻离去。 只知当下从地面遥望,双翼辽阔如幕,延展十余米,隐天蔽日。 他看不清巨龙的模样,可知应当是飞得很高很高。 就算如此,却依旧巨大。 郁延第一次,打心底感到一种面对强大生物的畏怯与无力。 山林死一样的寂静,连风声都消失了。 郁延听不见自己的心跳,直到法拉米消失在他的视野。 他收回视线,才发觉迷雾已经散去了。 对了,阿吼 他还记得刚才那声坍塌的方位,跌跌撞撞跑向阿吼倒下的位置。 令他失望的是,并没有他的大家伙,只有比他周围堆得还要高的血镰的尸山,以及成河的鲜血。 不知血镰们的,还是 满眼刺目的血色,映在视网膜上一片红。 郁延庆幸药剂削减了自己原本灵敏的嗅觉,不然此刻一定会吐出来。 高度戒备已久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松弛下来。 人类膝盖一软,跌倒在血泊中。 世界昏聩如墓。 * 作者有话要说: 奶龙下章上线! 第27章 变化 牙都没长齐的奶龙小崽崽? 接下来的路是怎么走下去的, 郁延已经不太记得了。 他像是被分割成了两半,身体还在机械地命令着向前行动,灵魂却滞留在横尸流血的原地。 他脑子里很乱, 一方面是对阿吼的担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头一回直面法拉米。 绝对的力量面前,就连武器也无法让他安定。 人类之所以有胜过大部分种族的智慧与科技,是因为如果不这样拼命活下去, 根本是无法自保的弱者。 哪怕郁延见过比巨龙大得多的星舰与飞船, 但原始的、纯粹的生命力带来那种叫人喉咙发紧、血液逆流的震撼, 真不是光道听途说就能感受到的。 他开始理解, 为什么陛下会在登基后发动两次伏龙战争, 力排众议,下达铁律,将所有龙类驱除出母星和阿尔法象限内的所有主要行星。 花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只为保护亿万手无寸铁的柔弱子民。 连阿吼都无法与之抗衡, 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总不能用核弹掏空整个森林吧? 那样诺厄也不复存在了。 之前还信誓旦旦要缉拿法拉米、以一等功换取皇帝的座上宾,或许以母星或者远征军的力量还足以匹敌,但诺厄星, 想想老榔头、痞子,想想阿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下去,他要如何追捕它? 怎么给阿吼报仇? 报仇这个词,让郁延心里一颤。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21) 他还是无法相信,那个大家伙就这么被打败了。 不过常言道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刚才那个地方并没有阿吼在, 说不定已然成功逃脱;就算是被俘虏, 也仍有一线生机。 只要不是死 回想起阿吼如同钛钢的坚固鳞片, 郁延又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或许是因为森林的两大霸主(郁延封的)同时出现,压迫力过于强,没有哪个弱小的动物想要在争斗中沦为炮灰,后面几天没怎么遇见别的生物。 顶多是些弱小的鸟儿兔子,顶多是小狐狸,连冥狼都不知所踪。 郁延安全地像是在走在人类社会,一路坦途。 尽管被法拉米和阿吼的插曲打乱了计划,但郁延还没忘记此行另一个重要的任务:勘探资源。 结果是令人惊喜的,这儿的确如猜测中那样,拥有许多宝贵的、甚至连记录仪都叫不上来名字的矿藏。 白天边走边勘测,夜间就用来休息。 他把便携的睡袋在粗壮的树干上挂好,不太舒服地蜷缩在里面,从枝杈的罅隙中望着夜色出神。 深蓝色的夜空辽阔而明净,点点繁星闪烁其间,似乎诉说着什么密语。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星星了。 在母星上的这么多年,日日为了训练和完成任务奔波,每天累得回去倒头就睡,根本没有看星星这么奢侈的空闲。 新星际纪元之前,人类受科技发展程度所限,几乎离不开母星,最远也不过银河系,对茫茫天幕上的浩渺星河充满了向往。 帝国纪元零年,大帝成立第一帝国,标志着人类正式征服阿尔法象限。 此刻,在帝国纪元123年的今夜,郁延甚至记得哪些星座和星云是他去过的,哪些没有去过。 几百年前,星空是人类的最大谜团。 几百年后的现在,近星系早已收入囊中,帝国远征军向着深空进军。 再下一步呢? 深空之外,还有什么? 并不感性的郁延难得感到一丝迷茫。 或许,征服了浩瀚的世界之后,又要回头来面对本心问题吧。 到那时候,雪团子和甜芋田的老妇人,这样拥有精神感应能力的种族,会成为众矢之的,还是掌上明珠? 他在这遥不可及的哲学问题和触手可及的星光照拂下,渐渐沉入梦乡。 * 和庞大的母星相比起来,伴星诺厄实在很迷你。 就算占据了半壁江山的森林,郁延花了三天时间也就走完了。 到达森林西北角哨所时已是黄昏。 郁延披着一身暮色,用虹膜权限刷开哨所边线,哗啦啦涌出一大堆人。 他职业病地习惯性清点了一下,诧异地发现除了哨所原本的士兵以外,参赛的其他人都在。 那些从安全边缘绕行的士兵们,比他这个横穿对角线的,还要早到达。 自己原来是最后一个。 郁延有些懵,不确定是因为自己和血镰的缠斗耽搁了太久,或者地图出了错。 还是这群驻军远比想象中强大? 是他的预估出错了吗? 所有人都看见了。 这个刚来没多久,过分年轻而且一向淡定的指挥官,完成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此刻站在橘粉色的晚霞之下,伤痕累累,清秀的面庞满是疲倦。 见到他们后,露出一丝小孩子般的无措来。 非要跟过来的阿岚是最后一个接到消息从房间里跑出来的。 看见郁长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也不管闵哥告诫了无数遍的上下级有别,扑上去紧紧抱着他。 我、我们都还以为你 郁延没有推开他,只是更迷茫了。 黄扬闵从人群中走出来,深吸了一口气:郁长官,恭喜您,完成比赛。 所有人鼓起了掌。 那些曾经不屑于他的、狂妄地讥讽他的老兵们,都带着一种沉默的钦佩。 郁延眨了下眼睛,还是没能理解,为什么自己最后一个到达,却受到了如同接见英雄的场面。 黄扬闵声音颤抖:长官,您是唯一一个坚持下来的。 郁延没听明白。 黄扬闵告诉他,参赛的53人,除了他,剩下的52人,竟然没有一个坚持下来,全都朝着监视的无人机投了降,等待着巡逻飞船来接。 尽管郁延听懂了,困惑并没有因此消失。 他的人生中,只有成功或失败,从来没有过放弃。 身为帝国的军人,怎么能在任务途中选择退缩? 那和逃兵有什么区别! 一向没什么脾气的郁延,感到一阵针扎般的怒意。 有人并没能从他的表情中读出长官的不快:无人机捕捉到了您和血镰斗争的画面。提问人在说到这个生物时小小地吸了口气,您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能够血镰群中活下来的人。 也是诺厄星百年历史上,第一个能够成功横穿森林的人类。 郁延不太愿意回忆那些经过,尤其是很难不去想到和这件事紧密关联的阿吼。 我 他开口,才发现嗓子沙哑得厉害。 和血镰大战一场,整整三天没怎么好好休息和进食,还要随时随地提防新的危机,绝非易事。 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黄扬闵这回立刻察觉到了长官的不适:行了行了都散了,长官需要休息。明早集合返回基地,现在全体解散! 众人还有很多疑惑,可也看得出指挥官的憔悴,只得各自散开。 郁延对着黄扬闵和阿岚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脚步沉重,与夕阳和人群逆行。 事实证明,他的方法是正确的,没有滥用暴力,仅仅经过这场艰苦的比赛,就能在驻军中顺利地树起威信。 蔺上校的理论也是对的:想成为诺厄的指挥官,必须确立头狼的位置。 问题是,只对了一半。 这群在蔺老口中刀尖舔血骁勇善战的士兵们,似乎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被帝国忽略中,磨灭了志向。 成为头狼是很好,但领导一群失去血性的狼群,实在不会让人欣喜。 在刚知晓自己的毕业分配去向时,郁延原本来诺厄星是为了缉拿恶龙,斩获一等军功,尽快调任回归远征军。 飞船坠毁后,又追加了弄清楚阿吼和宁宁究竟是什么谜团的打算。 如今,出现了更为重要的、或者称之为先决条件的目标整顿驻军。 * 郁延从小就不是撒娇爱粘人的孩子,不过不知从何时起保留下一个习惯,只要遇到迷惘的时刻,就会给老师打视讯。 他在这世间无父无母,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独来独往,唯一值得信赖的就只有老师。 这天拨过去已是深夜,信号接通之前郁延还犹豫了下这么晚了老师会不会已经睡下了,没想到对面接起来后,周遭灯光明亮,还穿着围裙,脸上沾了点面粉,看起来比倦怠至极的自己要有精神多了。 大晚上的,这是在做宵夜吗。 镜头那边的老师笑吟吟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正准备拿起PADD。 郁延清了清嗓子:老师,我 他话还没说完,屏幕上蒙了一大片雪白。 郁延还以为是PADD坏了,结果那片雪白抖了抖,一会儿朝左一会儿朝右,又出现了一些细细碎碎的、像绒毛一样的东西。 一双手将这片雪白抱走,离远些郁延才发现,这团绒绒毛不是别的,正是他这些日子时不时会想起的雪团子。 宁宁在老师的怀里不安地扭动着,很想逃脱。 老师没办法,只有把PADD拿近些:好啦,这样看得见了吧? 咛咛! 宁宁那双透明的眼睛写满了惊喜:咛,咛咛! 郁延微微笑:嗨,好久不见。 咛咛!咛,咛? 毛团子叽里咕噜一大串,有着强烈的倾诉欲。 它想问问,你最近去哪儿啦? 怎么不来看我呀? 有没有见到我的大伙伴?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来接我一起回家呐? 问题是,它的两脚兽看起来完全没听懂。 郁延和毛团子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以往他们交流凭借宁宁的精神投射,是一种必须处在同一空间中的单向通话。 现在隔着千千万公里的距离,还怎么搭建心灵对话? 这种时候就会发觉,掌握一门外语是多么重要的技能。 老师也发现了他俩沟通不畅的窘境,把PADD放到桌上,问小家伙:你有什么话就告诉我,我再来跟小郁说,怎么样? 雪团子歪头看着他,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一人一球在那里进入精神空间交谈时,郁延就在屏幕外静静地望着他们。 老师闭着眼睛,抱着毛球,手指轻轻梳理着它的绒毛。 他们是在厨房里,这个角度看得见流理台,放着些面粉和黄油、奶油,看起来在做饼干一类的东西。 考虑到宁宁是个小馋猫,肯定是老师为它做的。 帝国昔日风光无两的少将,如今像个退休的老人一样含饴弄孙虽然这个孙是个毛球球的确和影像里威风凛凛的形象有些出入。 不过,退休的老人这话是没问题的。 老师虽然看起来刚过而立,实际上已有七十岁了。只因过分年轻的外表总叫人忽略他的真实年龄。 不一会儿,老师睁开眼睛,转达了雪团子的话。 也没什么重要的,就是在表达想念。 郁延心里有些犯嘀咕,宁宁完全没有提及阿吼的事情。 究竟是它没有想到好伙伴,还是在跟老师说的时候有所顾忌忽略了,或者,其实是老师主动选择滤掉了这条信息? 老师的半透明的右眼望着他,似乎隔着屏幕看穿了他的心思。 开口问的却是:找我有什么事? 郁延想了想,把举办越野赛后发现驻军士气萎靡的事情三言两句简单概括了一下。 老师像逗猫一样挠着宁宁的下巴:唔诺厄星,有很多沉疴旧疾,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想做什么事儿,都得一步步来,不能着急。别太勉强了,小郁,你从小就这样,要做什么就一股脑扎进去。不要嫌我老头子啰嗦,但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千般万般,还是身体最要紧。你看看你的脸色,别总那么拼命,嗯? 郁延乖顺地点了点头。 老师的语调轻缓柔和,哪怕并不是很细节的实际操作上的建议,却叫他心里跟着静下来。 老师笑了笑:我相信打磨诺厄星的事你能做到也只有你可以。 他又补充了一句:陛下也很相信你哦。 郁延眨了眨眼。 陛下那样日理万机的存在,也会注意到他这么个小小的无名之辈吗? 与其说金子闪光到了陛下面前,不如说老师和皇帝的渊源匪浅啊 说到他人同老师的关系,郁延突然想起来,在基地他住的、也是蔺上校之前住的房间里,看见的那张纸质相片。 他有点儿想问问老师,那个在旁边搞怪、格格不入的男人是谁,可又觉得不合时宜。 正当他犹豫之时,视讯画面突然中断了。 郁延还以为是这儿信号不好,就看到屏幕上老师发来消息:【抱歉,小朋友不小心把面粉打翻了,我得先去收拾。】 郁延: 他扶额。 这个到处闯祸的小坏蛋啊。 看来有些事,只能以后再问了。 * 回到基地以后,郁延给了两天时间让所有人休整。 短暂的休假结束后,第一个任务,就是通过常规竞赛的方式挑出三支小队,轮流巡逻龙巢。 众人听见这个任务时,第一反应都是惊恐。 龙龙巢? 不要命啦? 他们战战兢兢,想着指挥官是不是在穿越森林时受到了巨大的折磨、精神失常。 得遭受了什么,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去死啊! 郁延解释了他们的任务仅是侦查法拉米的动态,记录它的行为习惯,并不是要直接对垒; 并且,会保证他们的安全,一旦仪器检测到龙的动静,立刻全员撤退。 士兵们将信将疑,直到指挥官亲自带了一小队人马来回守了三天,每个人都好好的,除了阿岚被蜜蜂蛰了满头包以外,才相信这个新来的长官,似乎真的想要将恶龙拿下。 黄扬闵作为不善言辞的郁延的传声筒,向他们描绘了齐心协力抓住恶龙、向母星进贡以后,所有人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美好蓝图。 听起来是真的很美妙。 终于,有人抵挡不住诱惑,主动报名去巡逻。 第二天,当他安全回来、并且绘声绘色描述龙巢深渊有多壮观、和指挥官并且同行有多荣耀之后,又有人也忍不住加入。 第三天、第四天 一周后,三支常规巡逻小队正式成立。 法拉米盘踞的巢穴并不难找,之前遇到过的最大难题:看守门口的血镰,也因森林腹地一役数量骤减,几乎不剩几只。 洞口无比寂静,仿佛里面什么都没有。 然而还是没人敢轻举妄动。 毕竟,那里面可是法拉米啊。 然而,几对人马连续驻守了一周,龙巢都没有任何动静。 仪器显示,深渊之下,的确有个庞然大物的存在,他们没有扑空。 为什么法拉米一直没有出现? 队员们忍不住嘀嘀咕咕,这家伙都不用吃饭的吗? 郁延对着监视仪器上平稳的波动皱起眉。 看起来,法拉米好像就是一直在睡觉而已。 如果不是上次甜芋田的毁坏痕迹的确由某种超大生物所为,他会怀疑法拉米是不是根本没有从五十年的冬眠中结束。 难道是因为上次和阿吼相争后也受了重伤? 他的心不免往下坠。 这么说来的话,流了那么多血的阿吼,又身在何处? * 龙巢深处。 它从沉睡中缓缓苏醒,大脑还有些昏沉。 前不久才从冬眠中醒来,又被迫睡了半个月,并不舒坦。 想起造成自己再次休眠的罪魁祸首,它有些烦躁。 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豢养的的血镰们会反目成仇,群起而攻之,铆足了劲要把自己弄死。 这些小东西的身形和它比起来就像蚂蚁对大象,几十只、一百只还不足为惧,可若是几千只、几万只,就算是它也难以招架。 更何况,它最初选择了血镰来驻守洞口,就是看中了它们和冥狼一样盯住猎物便不死不休的缠劲儿,又比冥狼方便指挥,深知这种群居动物围猎的能力有多么强悍。 曾经可以利用的优势,如今成了插向自己的利刃。 虽然说之前为了那个人类,它的确伤害了它们,可那也是这些家伙不守规矩、擅自动自己的人在先 算了。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了。 血镰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彻底背弃了它。 而那个人类,也同样不在身边。 血镰们太难对付,它在将它们几乎灭族的同时,它们也对它造成了相当大的伤害,以至于它足足沉睡了半个月才恢复过来。 它也会问自己,如此元气大伤,就为了保护那个脆弱的人类,值得吗? 哼。 它想起那个漂亮的人类。 还三番两次想要从自己身边逃开。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22) 不听话的人类。 这样危险的森林,除了自己,还有谁能保护他? 还是去把他抓回来当压寨夫人吧。 下一次,一定要拴在身边,哪里也不给他去。 不过 它的肚子在空落落的洞穴响亮地叫了一声。 在那之前,还是先吃饱再说。 好饿啊。 上次那个老妇人家的甜芋很不错,它决定再去吃点自助。 就是她总直勾勾盯着自己,明明是个盲人。 还真有点儿吓人。 这时候绒灵兽要是在就好了,要么给她沟通,要么给她卖萌,反正别那么看着自己就行。 挺影响食欲的。 它其实有点儿不太习惯和有心灵感应能力的生物沟通,总觉得自己好像轻而易举就能被看透,不太安全。 可巨龙世世代代需要与绒灵兽绑定互惠,它情愿与否,都逃不脱这种宿命。 虽然它的这只绒灵兽,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帮助,一天到晚还叭叭叭的话特别多,只能当个解闷的小玩具。 还是那个人类比较好玩儿。 它很喜欢抱着他睡觉。 它活动了下身体准备起身,感到一阵异样的轻松。 好像没有平日里那么沉重了。 是因为睡饱了、更有力气了吗? 看来自己还是很牛逼嘛。 它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 等等。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它睁开眼,四周皆是昏暗,唯有一双金色的龙瞳明亮如灯。 它低下头,看见一双小小的爪。 非常小。 也就比绒灵兽的小爪子大不了多少,迷你得可爱。 不对啊。 绒灵兽最近又不知去哪里云游四方了,这里也不会有别的来客,怎么会有这样小的一对爪子? 而且 它伸开爪。 攥住。 再伸开。 为什么自己能操控这双小爪子?! 它感到一阵从骨髓深处漫上来的恐惧。 难道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里太暗了,它必须到外面去才能看得更清楚。 飞,起飞! 靠,为什么飞得这么慢! 在它看不见的地方,柔嫩的小翅膀有点儿支撑不起圆滚滚的身体,飞得跌跌撞撞。 原本几秒钟就能攀上的崖壁,花了很久很久,累得直喘气。 快出洞时体力不支差点掉回去,好在,紧要关头两只小爪子死死扒住洞口的藤蔓。 藤蔓也不对劲。 印象中是很细的,能挠痒用。 现在粗得吓人,就像自己以前用尾巴裹住那个人类 怎么又想到他,现在这是重点吗! 它急急忙忙找到平日喝水和洗澡的地方,看见水流时竟然一阵晕眩。 那不是小溪吗?现在怎么看起来这么大,还波涛汹涌的? 不会掉下去吧?它不会游泳啊! 它小心翼翼降落在溪边,小爪子扒住草地,胆战心惊地看向水中的倒影。 明净如鉴的水面中,并未出现它熟悉的、自己那高大威猛英勇潇洒帅气的身姿。 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小巧玲珑的奶龙小崽崽? 小龙崽也就半米多高,牙都没长齐,胖乎乎的颇为可爱。 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同样满脸惊恐地望着它。 草! 这喵了个咪的是特么谁啊! * 作者有话要说: 龙崽:我自己呢?我那么大(shuai)一个自己呢?=口= 第28章 不然我可就去找你了。 郁延坐在房间里, 绞尽脑汁思考指挥官日志。 虽然在军校时,宿舍里的机器也是学长学姐们代代相传下来的,可和这台一比较, 显得先进了许多。 这台机器上了年纪,触屏已经不太灵敏了,时有卡顿,前两天甚至录到一半忽然崩溃, 郁延便成了更崩溃的那个。 俗话来说, 郁延是个行动的巨人, 语言的矮子。 让他讲一篇五分钟的日志, 他宁可出去跑五公里。 军校里的日志是上传给各个学院的老师以及指挥官看的, 的确时不时会有人抽查,还会纳入评分,学生们必须按时完成任务。 郁延还记得自己那个室友, 经常困得都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突然惊醒,跳起来冲到电脑前补日志。 等到毕了业,正式入伍之后, 这些日志则通过星网汇总到帝国军部。 说是仍然会有人看,甚至陛下都会偶尔翻阅,不过在郁延看来,这些大佬日理万机,哪有这个闲工夫, 都是唬人的。 话虽如此, 他还是不敢懈怠。 哪怕有99%的可能性没人看, 万一自己就是那个被抽到的不幸的1%呢。 郁延声音慢悠悠的, 讲龙巢附近的部署, 讲巡逻小队的勘测记录,讲训练过程,每一个有进步表现不错的士兵名字都要念出来,以拖延时间。 他还发现了另一个拖延的办法:每件事情说完之后,神情严肃地盯着某处若有所思。 看起来似乎是在反思这件事,实际上就是用发呆的那几秒填补空缺。 除此以外,他还在军校的匿名版块搜索过各种拖延大法,看着几百篇帖子他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大家都不堪其扰,啊不,是深受其困。 郁延拿出以前学习理论课知识的精神,记录每个帖子中总结出的要领,每天变着花样地试验,看哪种最有效 想他光明磊落二十几年,从不走捷径,终究在指挥官日志上留下污点。 郁延编,不,是录到一半,隐隐约约听见有人敲门。 他摘下耳机,又安静了。 再戴上,又砰砰响起来。 去掉 这次是真的听见了。而且敲门声颇为焦灼,估计是有什么急事。 郁延看着日志还剩下一丁点的进度条,颇为惋惜,还是不得不按下暂停。 今日龙巢巡逻的队长柴远航一脸紧张地站在外面:报告长官,龙巢有异动! 郁延皱起眉:怎么回事? 柴远航不安地咽了口口水:我们呃,我们几个昨天熬夜得太晚,刚、刚才睡着了醒来之后,发现法拉米的能量不见了! 他看着一向脾气不错的长官,脸色不太好看,低下头,羞愧道:我、我们会接受您的处罚,请 他抬起头,面前没人了。 柴远航愣了愣,左看看右看看,最终发现指挥官竟然已经披上风衣大步流星向飞行车走去了。 柴远航急急忙忙跟上去:长长长官,等等我 四十分钟后,飞行车停在距离龙巢七百五十米的位置。 他们的检测点就在这里一棵需要十几人合抱的粗壮古木里,没错,是里面。 被挖空以后,这儿容纳得下巡逻小队的八人、以及三台大型仪器。 由于古木分泌着浓郁的类似松香一类的物质,能够很好地隐藏小队的气息,这儿的确是个理想的检测地点。 不好的是,为了降低视觉上被发现的可能性,这儿开的孔洞很小,照进来的光线暗,队员们人人戴着隔音的耳机,的确挺适合睡觉。 郁延现在没心思想别的,见指挥官进来了,坐在仪器前的队员立刻让开。 郁延点开屏幕,上面代表着法拉米能量的波动的确在某一个节点,忽然消失了。 大约三天前,他们注意到这团能量变弱了一些,但也没有太在意,毕竟生物体的能量本来就会随着身体的各种指标而变化。 但绝不会毫无征兆地不翼而飞。 有两个人和一台仪器是专门负责观察龙巢洞口的,他们确定没有发现任何活动迹象。 法拉米的龙巢不仅在地下深百米有余,到洞口的横向距离也有近千米。 这就是为什么曾经血镰像是忠诚的守卫,在这里大杀四方的同时,还不会打扰到主人的休息。 换个角度而言,巨龙从巢穴到离开山洞,应当有相当一段距离的活动。 如果法拉米真的离开巢穴了,他们一定能观测到。 队员们虽然对自己睡着了玩忽职守感到抱歉和担忧,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恶龙究竟去哪儿了? 当天夜里,另一支小队前来交班时,法拉米的能量又重新从天而降,安稳地待在洞底,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众人视线。 大家惊呆了。 确定仪器没有问题以后,众人不约而同浮上一层恐惧,想到了一块儿去这个无恶不作的坏家伙,不会还能隐身吧? 那他们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别想抓到它了! 郁延接到消息以后,放弃了睡眠,果断收拾好背包出发:他决定在树洞里住下来,亲自看守。 他偏要看看,那家伙到底跑哪儿去了! * 接下来的三天,郁延几乎没怎么合眼。 虽然有别的队员陪着,不过郁延实在对现在的驻军习性不是很信任,还是得靠自己。 他全神贯注,昼夜不息,像个没有知觉不懂疲倦的机器人。 柴远航他们都很担心指挥官,但谁也劝不动,哪怕叫来和指挥官比较熟悉一些的黄扬闵,也做不到。 越是看起来没脾气、对什么都无所谓、好似随遇而安的人,在遇到需要坚持的事情,则越为执拗。 士兵们在逐渐了解这位新来的长官的性格同时,也不禁觉得奇怪:如此优秀和坚韧的人才,究竟为什么会调任到贫瘠的诺厄星来呢? 柴远航让手下把医用检测仪和药品都备好,以防哪天指挥官就倒下了。 虽然指挥官现在看起来如钢似铁,但指不定哪天就和龙巢里的巨龙一样,来个让人措手不及的变化。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 第五天早上,队员们醒来时,毫不意外地看见郁延又是熬了一整夜。 眼圈红彤彤的,看起来像哭过一场。 配上他雪白的皮肤和长长的睫毛,似乎稍微戳一下就会碰掉下眼泪来。 而稀薄的晨曦代替泪光,缱绻滴落在他的眉骨、鼻梁和唇角。 犹如大师用尽毕生功力勾勒出最完美的一副古典画。 对于常年驻守荒星的士兵们来说,美人垂泪,那是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了。 此刻一个个看得眼都不会眨了。 直到郁延没有任何征兆地,直直地倒了下去。 潮红的脸颊,乌黑的、汗湿的头发,紧闭的双眸和颤抖的眼睫,活脱脱的睡美人 队员们怔怔地待在原地,似乎谁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柴远航最先回过神来:长官晕倒了!快,快叫医疗队来!! 众人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联络医疗队,找黄扬闵,翻出之前备着的检测仪和药,以及就要不要把长官搬(抱)到树洞外面透气争吵。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郁延昏昏沉沉中感觉到自己好像悬空了。 应该是悬浮担架吧。 不过诺厄星上有这么先进的东西吗 头好重。 哪哪儿都疼。 是生病还是受伤了? 他要是没力气工作了,希望其他人会接替吧,虽然他们很可能就偷懒去了。 不过,现在自己这个状况,也管不了什么了。 朦胧见好像听见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呼唤,很着急的样子。 是室友吗? 应该不是。 他们都毕业好几个月了。 室友此刻在第二帝国训练吧。 其实他也挺想去看看的,不管是第二帝国,其他象限也好,还是远征军去往的深空。 他认出来了,这个声音是阿岚。 但是 他的意识沉入海底。 什么都听不见了。 * 郁延的梦境中再一次出现了那个男人,有着极为高大健美的身材,以及一头耀眼的金发。 他还记得上一次在梦里见到对方,是吃了石榴果后出现的幻觉。 准备来说,是做了个春天的梦。 尽管这一回并不是春天的梦,但梦中的男人还是不穿衣服。 郁延觉得不大高兴。 这都什么年代了,文明社会怎么还有人总裸※奔啊,一点素质都没有。 男人这回倒是没有对他这样那样,不过还是目不斜视地冲他走来。 目不斜视并不是一个准确的词语,鉴于这一回的梦里,依旧看不清男人的脸,也就看不到表情和眼神。 不知为何,男人身周好像总有一团淡淡的雾气缭绕左右,遮蔽住他的五官,就像是故意不让人看见似的。 应当是很好看的一张脸,郁延想。 等等,他想这个干嘛。 郁延还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清醒的,只能反思自己是不是最近PADD看得太多,视力下降了。 有空去医疗湾检查一下吧。 男人走到他面前。 郁延不确定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姿势,总之看向对方时是仰角,而且脖子仰得很酸很酸。 自己也不算矮啊。 还是这家伙太高了吧。 很高的家伙俯身,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庞。 非常温柔的动作。 像是在对待情人一样。 郁延没谈过恋爱,又是个没感受过家庭关爱的孤儿,从未同人有过亲昵除了阿吼,不过阿吼也不算人。 他不确定人类在恋爱关系中是否使用如此力道柔和的肢体接触。 但真的很像。 郁。 男人开口,叫他的名字,仿若叹息。 为什么要走? 声音有点儿耳熟 在哪里听过呢。 他问他为什么要走。 走,去哪儿? 他哪里也没去啊? 郁延蹙眉: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我没。 有。 没。 有。 郁延: 这是在干什么。 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会这么幼稚地拌嘴了好吗。 郁延莫名有点生气。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对上这家伙情绪就会有波动。 自己谈不上与人为善吧,但总是尽量避免与他人产生冲突。习惯了独来独往之后,就不想产生任何正面或负面的联系。 军校的室友以前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脾气这么好啊?这都能忍? 也没什么忍不忍的。 他只是不在乎罢了。 郁延还没琢磨明白金发男人究竟有什么勾动自己情绪的魔力,男人抬手捏住他的下巴。 回来。回到我身边。 郁延眸色一冷,下意识就要拧他的手腕,可对方纹丝不动。 这是格斗课次次A+的郁延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哪怕两百多斤的陪练,他都能游刃有余,为什么这个 男人并没有在意他的动作,在高等力量之下,人类拼尽全力的反抗就像小猫咪无力地乱挠的举动一样,和撒娇差不多。 他俯身在他耳畔,微弱的气流搔得他痒痒的。 他低低地笑起来。 不然我可就去找你了。 * 郁延被这霸道总裁般的宣言惊得一身冷汗,猛地醒了过来。 睁开眼是正在熟悉的白墙,旁边有电脑和PADD。 幸好,他在自己的房间里。 没有胡言乱语的金发男,更没有胡言乱语还不穿衣服的金发男。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23) 果然是个梦。 太荒诞了。 同一种类似的梦做了两遍就算了,为什么这一次的细节如此清晰? 甚至不像自主的梦境,而是托梦或者说,有什么人强行挤进了他的梦境。 就像当初在阿吼的洞中,雪团子也是这么门儿都没敲直接闯进来的。 他开始怀疑,诺厄星上除了甜芋田的老妇人,还有其他人拥有精神投射能力。 可先不说他还没在士兵和居民中见过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男人,就算有,把这种奇奇怪怪的心思和对话发送给他干什么? 毫无恋爱经验及知识储备的郁延意识不到这是追求或调※戏的程序,还是倾向于是个诡异的梦。 算了。 梦而已。 郁延决定回到现实世界,动了动手指,感觉得到自己浑身虚浮,没什么力气,额头还滚烫。 是发烧了吗? 前些天监测没怎么休息,精神又过度集中,导致身体负荷不住,免疫系统向他发出警报。 老师才告诫他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这就 郁延叹了口气,慢慢起身,看了眼日期。 竟然已经躺了一天了。 有病得这么厉害吗。 床头柜上放着药,水杯下压着一张平整的叶片,上面歪七扭八写着几个字:长官,记得吃药~ 末了还画了个加油打气的小人,倒是很传神。 除了阿岚,也没有其他这么调皮捣蛋还不畏他地位的存在了。 郁延弯起嘴角,把叶片装进已经有了不少片其他寄语的袋子里。 诺厄星上没有配套的先进医疗措施,就连药也是老式的,起效很慢。 高烧不退很麻烦,他得尽快好起来回去工作。 没办法,只能用古老的降温方式,敷冰袋。 打开冰箱,低温扑面而来,让因发烧而燥热的郁延情不自禁想要接触更多一点冷意。 他找了个保鲜袋,把冰块装进去的同时,鬼使神差往嘴里塞了一颗。 唔这样会更凉快吗? 答案很明显,不会,只会把牙都冰痛了。 郁延吐掉冰块,冰块却滑到了冰箱底下。 他蹲下来去够,怎么也够不着。 正苦恼着,听见有人敲门。 这种时候,会是谁呢? 多半是阿岚或者黄扬闵吧。 但这敲门声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哐哐哐的,不像敲,像在砸。 就算是老榔头那群人也没有这么没礼貌。 会是谁呢? 郁延扶着冰箱站起来,虚弱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他顺手把装好的冰袋摁在额头上,朝大门走去,头重脚轻,哪哪儿都不太舒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像企鹅一样走一步摆一下,晃晃悠悠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并没有人。 郁延有些疑惑。 你往哪儿看呢! 细细嫩嫩的小嗓音蓦地响起。 郁延一愣,视线下移。 难怪刚才没看见,太矮了。 这是只长着翅膀、还会闪光的,呃,黑蜥、蜥蜴? 好小。 还没到他腰高,好像一手就能抱起来。 小奶龙凶凶巴巴的叉着腰可惜爪爪太短叉不到。 个子不大,脾气不小。 它仰着小脸,雄赳赳气昂昂质问已经呆住的人类。 歪,你昨天怎么不来看我呀!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终于写到文案上的内容了T▽T!! 攻在原身/奶龙/人形会有三种性格,但没有哪一种是霸总 至于为什么在老婆梦中总是如此的男人,你这是在玩火,龙龙不知道,龙龙不清楚,这又关龙龙什么事呢 龙崽:老婆你醒脾好怪(陷入沉思 第29章 金瞳 他给我取名字。他好爱我。 星历上的标记已经入秋了, 可气温并没有跟着跳水,尤其午后仍高居不下。 这儿的冰不是特制的,放在冰袋里化得很快, 郁延捂在额头上,化掉的水顺着滴滴答答往下淌。 他显然还没有从一只会飞的小东西敲开门、还会说人话、并且显得如此自己相当熟稔这件事回过神来,没顾得上抬手去擦。 倒是小东西见冰水从他的睫毛滴落到鼻尖,吓了一跳:哎你哭什么呀! 郁延一愣, 才反应过来它说的是自己。 我没有哭。他解释道, 是冰化了。 小东西点了点头:哦。 小东西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你这儿有没有吃的?大爷饿了, 快给我弄点儿来。 郁延还直愣愣杵在门边。 面前这一幕太过玄幻, 比当初失明时突然看见毛茸茸的雪团子还要怪异。 这一个和宁宁完全相反, 既不毛茸茸,也不雪白。 身上覆着一层鳞甲,黑色的, 不同角度光线会折射成不同的光泽, 时金时银,颇为美轮美奂。 倒是有点儿像阿吼。 当然,郁延怎么也不会把几十厘米的袖珍小家伙和那么巨大的阿吼往一块儿想的。 碳团团见两脚兽杵那儿杵着也没动静, 觉着幸福还是需要自力更生,小翅膀一扇,扑棱扑棱从郁延身边的空隙挤进去。 它虽然小,但有点儿胖,劲也不小。 这一挤, 把柔弱的病人挤得一个趔趄, 冰袋啪嚓掉到地上。 变小之后的世界, 原本再细微之处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碳团团原本就没完全习惯自己现在这副迷你号的翅膀, 平衡性有待商榷, 被这声音惊地差点没摔下来。 可怜的人类自己还晕乎着呢,还是条件反射一个箭步上前接住碳团团。 哎哎哎你干嘛咦? 小东西在人类的怀抱中蓦地停止了挣扎,瞪圆了眼睛。 印象中人类的体温的确比自己高,是那种让龙感到舒服的温度。 但现在明显是滚烫了。 龙与火相生相伴,很熟悉这种高温。 它不应当出现在人类身上。 上一次,这个人类体温这么高,很明显是生了病。 难道现在也在生着病? 郁延本来就很不舒服,刚才的动作太猛,眼前发黑,头晕得厉害,差点倒了下去。 碳团团赶紧呼哧呼哧掀着小翅膀,从另一个方向抵住郁延:站好了,别倒啊! 它再一次痛恨自己究竟为什么变得这么迷你。 原本尾巴轻轻一甩就能把两脚兽放在任何想放的地方,对方在它的操控下轻飘飘的,像片叶子。 此刻却要用上吃奶的劲儿才能撑得住人类,黑黑的小脸蛋都涨红了。 真是太太丢龙了吧! 还好郁延扶住了桌边,缓了缓,坐在床边,疲倦地抬眼看向那个上蹿下跳的小家伙:谢谢你。 虽然它才是导致自己差点摔倒的罪魁祸首。 碳团团终于察觉到了人类的不对,脸上红得不正常,嘴唇却苍白得没有血色,看起来的确是生病了。 碳团团并没有安然接受他的谢意。 上回两脚兽被血镰伤到以后,它能够用唾液治愈他,但那是外伤。 这样身体内部的病,它无能为力。 它到处看了看,发现冰袋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 它记得,刚才门打开的时候,人类正用这个东西摁在脑门上。 虽然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拿给他一定不会出错。 碳团团用爪爪勾住冰袋,刚要飞起来很不幸,薄薄的袋子被它变小却没有变钝的爪子勾破了。 半化的冰块哗啦啦淌了一地。 啊哦。 闯祸了。 郁延目睹了一切,叹了口气:没关系,你放在那里吧,我一会收拾。 小家伙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惴惴不安,嘴上还挺犟:我、我是想为你好 我知道。郁延说,所以我说,没咳咳没关系的。 他原本声音就柔和好听,生了病之后更是添上一丝憔悴。 碳团团本来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大的罪过,听他这样子,反而内疚了起来。 但下一秒它又理直气壮地想,都怪你,非要乱跑;看,不在我身边,生病了吧。 完全忽略了在身边也生病的事实。 郁延冲它招了招手。 小家伙扑棱扑棱飞过去,非常自觉地降落在人类的膝盖上。 那时候在山洞里,绒灵兽总占据着人类的这个位置,叫它羡慕嫉妒还无能为力。 哼哼,总算轮到自己啦。 郁延低着头,看见一双圆圆的、金色的眼睛。 明亮的光线下瞳仁会眯成一条缝,像猫咪,也挺像蜥蜴的。 在刚看见碳团团时,他的确觉得对方一身黑亮的鳞片像蜥蜴; 不过现在看来,虽然小但(似乎)强劲有力、能将整个身体遮蔽进去的双翼,尖牙、利爪、背棘,怎么看都是龙吧? 问题是,龙,那种让人类不堪其扰的恶霸生物,会只有这么点儿大吗? 要都这么一点点,还哪来的第一次尸山血海的侵国战争和后面两次伏龙战争? 除了上回在森林中遥遥见到法拉米,郁延还没有亲眼见过龙。 陛下对龙恨之入骨,是全象限皆知的事情。 尽管他本人并没有下令禁止,但母星上还是没有人敢随便提到龙,更别说流传相关的书籍影像了。 郁延倒是在上军校前一年的暑假,被老师随身携带去开会时,偷偷用过老师的权限去过私密档案馆。 他原意找的是别的东西,却不小心发现了一个专门关于龙的分区,看得入了迷,在那儿待了一下午,出去天都黑了。 至于后来怎么差点被保安发现、又怎么在老师面前蒙混过关,都不是很想再回忆。 总之,这件事是乖宝宝郁延绝不能被老师发现的黑历史之一。 此刻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小家伙,和十七岁那年看过的全息影像中龙蛋刚孵出来的小幼崽差不了多少。 不过刚生出来就会说话,好像太聪明了吧。 不对。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为什么会说人话啊! 小龙崽郁延姑且暂时以这个称呼替代了碳团团见人类出神,伸出尾巴拍了拍他。 阿吼也有这个习惯性动作,郁延想。 如果不是这尾巴拍在他的脸上。 奶龙歪着脑袋:你在想什么呐?你不是要我过来么,过来又不讲话。 郁延回过神:你是谁?他抿了抿嘴,斟酌着字句,为什么来找我? 奶龙听见这话,突然从他膝盖上直起身,翅膀差点戳到郁延。 它瞳孔放大,情绪变得激动:你不认识我啦?我、我们才分开没几天,你就忘记了我 郁延心想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但他什么都没讲。 小家伙叽叽咕咕自说自话,讲着讲着切换成了龙语。 越说越伤心,回忆到动情处,几乎要啜泣起来。 当然,郁延什么也没听懂。 奶龙见这薄情的人类,非但翻脸不认龙,还也不来哄自己,更委屈了。 一双小翅膀合拢,干脆把自己包裹成一个茧,在里面嘤嘤嘤。 郁延: 他本来就不会哄孩子,现在头都大了。 怎么搞得跟自己欺负小朋友似的。 他用手轻轻拨了下龙翼,比想象中还要柔软,稚嫩如同新生。 郁延迟疑地往里面望去:你还好吗? 奶龙眨了眨眼,金色的龙瞳没有一滴泪痕。 哭得那么伤心,原来搁这光打雷不下雨呢。 郁延又叹了口气,决定用转移注意力大法,柔声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奶龙还是不肯张开双翼,仰着脑袋,心里想你总算不用那个土土的名字喊我了:你听好了,我叫U%*!¥!)*#@(*) 郁延: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 他确信它说了一整句话,而不是一个名字。 太长了。郁长官非常专※制,非常独※裁,这样吧,你叫法拉米。 龙崽:??? 它并不知晓自己在诺厄星的原住民人类中,拥有了一个代表暴食和暴虐的名号,也就不知道什么是法拉米。 龙崽狐疑地望着他:可是我叫U%*!¥!)*#@(*)啊? 在郁延听来,就是嗡嗡嗡叽里咕噜嗡嗡嗡。 不。他说,法拉米。 奶龙: 你这个人类怎么不讲理啊? 算了,法拉米就法拉米吧,听起来总比阿吼这个土名字要炫酷一点。 既然人类诚心诚意要求了,它就大发慈悲原谅笨蛋人类不会念龙语的过错。 郁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迷心窍给这个小东西起那头恶龙的名字,也许个试探。 毕竟法拉米的名号如此响亮,无论小奶龙就是它变的(不可能),还是它的孩子(也不太可能),或者是森林中的另一个小居民(这个比较可能),它都一定会有所反应。 但碳团团显得非常坦荡,欣然接受了新名字。 郁延在心里松了口气。 应当不会是同一个。 他有些苦恼,不管这个迷你版法拉米是不是真的巨龙后代,在自己这儿都不是个办法。 先是阿吼,然后是雪团子,再是碳团团。 每一个都是从未见过的生物,莫名出现在身边,还对自己很是依赖。 他今年是什么运势,是不是有点儿太招小(这个字存疑)动物喜欢啦? 而法拉米想的是:自己刚来,他就起爱称,是不是有点太喜欢自己了? 一人一龙同时陷入相似又不同的静默。 安安静静的房间,忽然响起响亮的咕咕声。 一人一龙同时望向对方,也同时显出一点点不好意思。 他俩肚子都叫了。 郁延这时才想起来,不仅自己睡了这么久没进食,小龙崽刚进门也就嚷嚷着饿。 房间里有什么吃的呢? 他站起来,奶龙学着当初绒灵兽的样子飞到郁延头上。 但郁延残忍地把它摘了下来。 郁延语重心长:你太重了。 法拉米受到了暴击QAQ。 郁延想了想,把它抱在怀里。 法拉米加MP和HP各加一万点^q^! 郁延不知它为何得意地摇头晃脑,只暗自庆幸自己幸好是个军人,生着病也比普通人有力气。 这家伙看着小小一只怎么这么沉啊。 是吃太胖了吧。 令龙遗憾的是,冰箱里空空如也。 就连冰块也用完了。 正当龙龙的悲伤逆流成河,一股诱人香气飘了进来。 金色的龙瞳灯泡似的唰啦一下亮了。 生病叫人反应迟钝,正当郁延思索着从哪里来的香味,就听见门外响起阿岚总是听起来乐乐呵呵声音。 长官,长官,醒了没,我给你熬了甜芋小米粥哟~~! 被黄扬闵踹了那么多次屁※股也没长教训,门也不敲就端着碗进来了。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24) 厨房到大门是没有隔断的,郁延第一反应就是把小奶龙藏起来。 好家伙,这小不点闻到香气,如脱缰的野狗冲了出去,郁延根本来不及阻止。 可怜的阿岚,只是想给长官送一碗养身体的粥,又有什么错呢。 如果他没有错,为什么会一抬头就看见一团会飞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飘到自己面前,一双金灿灿的眼睛(乌云为什么会有眼睛啊?)盯着自己手里的粥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啊!!! 阿岚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龙崽:老婆给我起新名字耶,他好爱我^q^ 再次划重点:法拉米的原身/奶龙/人形是三种性格!尤其是小奶龙,差别会比较大,可爱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以下是可以不看的碎碎念: 有一些读者表达了对开头顶尖人才被流放这个情节的不理解,虽然她们不会接着看了,不过我还是想和在追更的小可爱们说一下,涉及剧透我不会多解释,但有些不合理的剧情,说不定等故事发展到后面,看起来就会变得合理啦~ 另外就是,皇帝陛下作为预收《帝国团宠凤凰奶啾》里的主角攻,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个正派人物。但并不代表他在这本里一定也会很讨喜。一方面是剧情设定,另一方面此时的他还没有遇到会让他为之改变的小凤凰呀~ 总之,他在后续剧情中会出场,喜欢呢就点个预收,不喜欢就当做是个走过场的配角好啦。 毕竟本文讲的还是小郁和奶龙之间的先养崽后恋爱,无脑小甜饼一个,没什么深奥宏大的东西,就当做睡前故事随便看看,希望大家看得舒心,不要为难自己XD 最后还是感谢追更的大家,送上龙崽的亲亲=3=! 第30章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人倒在地上不是办法, 郁延打算把阿岚放到床上去。 但法拉米不乐意了。 它是头有洁癖的龙,而阿岚显然不符合它的标准。 再说了。 小龙崽撇撇嘴。 两脚兽的床,连自己还没躺过呢。 法拉米没把后一句话说出来, 郁延也不懂它暗搓搓的小心思,只是说:你把人家吓晕了,总得负责吧。 奶龙歪着头:什么是负责? 负责就是你对别人做了不太好的事情,就得再做些什么弥补, 直到对方觉得满意。 郁延简直不敢相信, 自己居然在和一头龙讲道理。 法拉米似懂非懂点点头:哦, 我会对你负责的。 郁延:? 这又关自己什么事啦? 他以为他们达成了一致, 但法拉米还是没同意:他可以不去那里吗? 龙崽的尾巴一甩, 朝着床的方向,比手指还灵活。 郁延不理解:为什么? 龙崽却转过头不吱声了。 这是在闹什么别扭啊。 郁延虽然是真的搞不明白,但也没必要因为这么小的事情和一头龙起争执。 万一它一不高兴在自己房间里喷火呢。 他选了个折中的办法, 半拖半抱把阿岚扶到椅子上。 一回头, 看见龙崽在饭盒旁边绕着圈。 不幸中的万幸,阿岚送的粥是用密封的盒子保存的,就算掉在地上也没打翻。 郁延迟疑了一下:你想吃吗? 回答他的是一双猛地亮了好几个度的金色龙瞳。 郁延把盖子揭开, 南瓜的奶香味扑面而来。 盒子是保温的,摸不出来烫不烫,他正要从厨房里找个碗出来,那边龙崽已经迫不及待伸头去舔了。 然后被烫得窜出十米远,堪比离弦之箭。 郁延吓了一跳, 赶忙去看它:没事吧? 法拉米泪汪汪的张开嘴让他看, 舌头都要被烫起泡了。 它虽然是会喷火, 可自身产生的能量和外界入侵的, 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这些人类平常吃的都是这种东西? 是有什么金刚不坏之嘴吗? 贼恐怖。 龙的舌头像蛇那样, 有个小小的分叉,似乎还有细小的倒刺。 看起来没什么事,就是稍微有点儿红。 郁延拿来冰块让它含着,用勺子舀了点粥自己尝尝。 不烫啊,也就是温热。 阿岚虽然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在照顾人的事情上意外得细心。 刚受了烫,这会儿又被冰,这个世界对一头龙崽崽的恶意真是太明显了。 法拉米生气地吐掉冰块:呸呸呸! 郁延好笑地看着嗷嗷乱叫的奶龙:你是猫舌头吗? 他又舀了一勺,学着儿时看见修女给更小的孩子喂饭时的样子,轻轻吹一吹,再递到龙崽嘴边:尝尝?很好吃的哦。 法拉米已经对这种闻起来很香、实际上很有杀伤力的食物起了警惕。 可人类亲手喂它不说,看过来的眼睛还亮晶晶的,就像在期待什么。 好吧。 法拉米骄傲地翘起尾巴。 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邀请了,那大爷我就大发慈悲赏个脸吧。 小龙崽扇了扇翅膀,凑近人类,低下脑袋,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 它的眼睛亮了亮。 好香! 是甜甜的好味道! 别的龙饮血茹毛,它不一样,嗜甜。 当初它从睡梦中被坠毁的飞船吵醒,气呼呼地飞出去查看到底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搅扰大爷睡觉,就在废墟间嗅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和它爱吃的食物都不太一样,不是浆果,也不是花香,是一种它描述不上来,可闻见就特别特别喜欢的味道。 后来,它在碎片之下翻出了昏迷的人类,发现原来他就是那股甜味的源头。 明明是清清淡淡的甜,却好像对它有着无比的诱惑,沁龙心脾。 天天找好吃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送上门来。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就这样,法拉米高高兴兴把郁延打包带走了。 龙崽一口气干掉半碗南瓜粥,以它的小身体而言,实在有些过量。 它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拍拍鼓起来的小肚子:不错不错。 它用尾巴卷起那柄小勺子,同样满意:这个也不错不错。 勺子是黄铜做的,看起来也是锃光瓦亮的金色,而金子是龙最喜欢的东西。 郁延原本也没打算和流浪的小动物共用同一套餐具,就把勺子送给它了。 法拉米当然不会知道对方真实的赠送缘由,非常惊喜。 他给我喝甜甜的东西,还送我礼物。 他果然很喜欢我耶^q^ 龙崽用尾巴卷着勺子,似乎想找个地方收起来。 郁延记得龙的确有爱藏宝的习性,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子,是前些天村民送的小玩意儿的包装袋。 他把布袋子挂到法拉米的脖子上,长短正好。 法拉米先用小爪子按住开口,灵活地用尾巴卷起勺子放进去,郁延又帮他系上。 于是,奶龙有了一个装东西的专属小兜兜。 长官,我这是怎么啦 那边传来阿岚的声音,一人一龙回过头去。 阿岚揉着眼睛,颤颤巍巍站起来。 然后直勾勾地盯着那边的碳团团。 碳团团用小爪爪护着兜兜、好像生怕别人抢它的,戒备地看向这个陌生的人类。 不管是想抢它的兜兜,还是两脚兽,它都不会允许哦! 看都看到了,现在也不可能强行消抹阿岚的记忆,郁延也不再费心做些藏起奶龙的徒劳之事。 只希望阿岚不要再次吓晕才好。 结果,谁也没想到的是,阿岚的面上露出惊喜万分的神情,一个箭步冲过来,像抓小鸟一样抓住小奶龙。 你你你,你是绒灵兽吗? 法拉米:? 阿岚的激动溢于言表:村里的阿公说,我们这儿有个神奇的生物,叫绒灵兽!听说见到就会带来好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法拉米什么还没说,少年又皱起眉,自言自语:可是,阿公说绒灵兽很白啊,不是这么黑的 龙崽脸黑成了锅底:说谁黑呢,说谁呢! 阿岚的嘴巴长成o形:你会说话啊! 法拉米用龙翼不怎么留情地拍了拍这个大不敬的人类:大爷我当然会说话你放开我! 龙崽个头小小,但劲儿不小,这个郁延是体会过的。 所以阿岚脸上被它拍出了红痕。 但少年并不在意,还是双眼放光:所以你是不是绒灵兽呀? 它当然不是,绒灵兽是那个总是咛咛咛的小哭包。 它这样强大且潇洒且威猛且炫酷,怎么会是那种笨蛋呢。 龙崽叉着叉不到的腰,郑重宣布:我是U%*!¥!)*#@(*) 它高高昂着下巴,等待着人类的赞歌。 但没等到。 法拉米疑惑地看过去,发现这个人类同样满脸困惑,扭头问它的两脚兽:长官,它说啥呢? 它的两脚兽也沉痛地摇了摇头:我也听不懂。 QAQ! 好!心!碎! 法拉米还要辩解,被郁延一把抱了过去。 他像以前对雪团子一样,挠了挠碳团团的下巴以示安慰。 骄傲强大的龙族,怎么会像软弱的绒灵兽一样,屈服于这种 好舒服呜 歪,怎么停了! 再挠挠,再来点儿! 郁延摁下它扑腾来扑腾去的小翅膀,严肃地盯着阿岚:这件事要保密,不能对任何人说,知道吗? 阿岚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敬了个礼:长官你放心好啦!我嘴巴很严的! 郁延不大信任地看着他。 阿岚很委屈:您那是什么眼神嘛! 阿岚看向郁延怀里,奶龙从一开始的挣扎,很快败下阵来,已经舒服地眯起眼睛了。 少年好奇道:如果它不是绒灵兽,又是什么呢? 我也不确定。郁延也低下头,看着小家伙一派天真无邪,罕见地流露出迷茫,低声道,我叫它法拉米,但我希望,它和法拉米无关。 * 连龙带人的插曲结束以后,郁延坐下来,才想起来自己还生着病。 明天上午有格斗指导,他必须今天尽快好起来。 药也吃了,饭也吃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多睡觉。 他问满屋乱飞的小龙崽:你不回家吗? 回家?法拉米飞到他面前,我就是来找你的呀! 我们真的认 郁延看见奶龙的表情,哪怕作为一头龙,也是在撇嘴了,立刻切断,那你准备在我这儿待多久? 想待多久待多久。 郁延: 怎么听着这么大爷呢。 他懒得管那么多了,掀开被子躺上去。 法拉米停在他枕头旁边:你要睡觉了吗? 嗯。 那我和你一起睡。 我一般不和 一起嘛龙崽望着它,金色的眼睛好像在发光,软绵绵地问,好不好,好不好? 郁延吃软不吃硬,对撒娇没有什么抵抗力。 他叹息道:那好吧。你要乖乖的。 与其睡着了不知道这家伙流窜到哪儿去,还不如这样安全些。 人类屈服。 郁延身心皆疲,很快就睡着了。 原本是平躺着的,过了一会儿不安地翻了个身,正好对着法拉米,距离很近很近。 法拉米盯着他长而密的睫毛,觉得自己的心跳频率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为什么呢? 两脚兽有什么特殊的魔力吗? 龙崽往人类的怀里钻了钻。 以前自己还没有变得这么小的时候,两脚兽也总爱贴着它。 还有绒灵兽,仗着体型小,总要两脚兽搂着抱着。 它嫉妒,不,是觉得这种行为不得体很久了。 今天轮到它莅临体验,啧,好像确实还不错嘛。 但绒灵兽这么做还是不合适。 至于睡梦中的郁延,原本因为发烧而热得仿佛在干旱的沙漠里行走,小奶龙的鳞甲冰冰凉凉,无异于塞给他一个冰块。 郁延无意识地抱紧龙崽,用脸颊蹭了蹭:唔 尊贵的龙类是不能被别人随随便便碰的,尤其像个娃娃一样被搂在怀里,太丢龙了。 但 如果是它的两脚兽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破例。 人类几乎把脸都埋在它的小肚肚上,黑发垂落下来。 小龙崽用龙翼轻轻拍打着他,像哄小孩子睡觉。 睡着的人类和醒着有点儿不一样,要柔软驭。艳。许多。 不管是在洞穴,还是此刻,他好像总对它不设防。 法拉米嗅了嗅郁延。 明明之前进来的那个也是人类,但就是不一样。 他见过许许多多的人类,千篇一律,乏善可陈。 只有它的专属两脚兽香香的,甜甜的。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香香,老婆贴贴=q= 第31章 (二更) 心灵链接。 郁延最先苏醒的并不是大脑, 而是手臂上的一块皮肤。 痒酥酥的,很轻微的力道,还有点儿凉。 他睁开眼, 先朝胳膊肘望去,看见的是一条细细的、黑色的小尾巴。 乖乖巧巧地缠着他的手臂,像小孩子撒娇要抱抱。 郁延第一反应并不是这条尾巴哪里来的,而是先想起了阿吼。 那个大家伙, 最习惯性的动作就是用尾巴一卷, 把他当个小玩具似的抱或者说拴在身边。 他是彻头彻尾的人类, 以前没长过尾巴, 以后也不会, 并不知道对于有尾巴的动物来说,这个多出来的器官究竟有多少作用、又能表达出多少情绪,也不确定是不是所有有尾巴的动物都一样。 那个家伙, 现在又会在哪里呢。 郁延的思绪从回忆来到现实, 看清楚尾巴的主人。 和庞大的阿吼完全相反,相当迷你的小奶龙。 一点儿也没防备心,睡得四仰八叉的, 龙翼展开,小肚肚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其实郁延也怀疑过,这个说着我们才分别你就不记得我了的小家伙,究竟和阿吼有没有关系。 可他并不愿意相信,那个照顾自己、保护自己, 朝夕相处了两个月的大家伙, 和传闻中恶贯满盈的巨龙是同一物种。 他宁可阿吼是什么没有被发现的超大穿山甲新异种。 至于眼前这个小东西, 如果他必须要和它有更多的接触, 如果有的选, 他也希望它不要和真正的法拉米扯上什么关系。 虽然它们都挺能吃的。 郁延动了动,想把胳膊从桎梏中抽出来。 没想到他一动,龙尾巴反而缠得更紧了,小龙崽还在睡梦中发出不满的哼哼。 像个小猪仔似的。 郁延想。 他没有再尝试移动,反而意识到另一件事他不再头疼脑热,体温恢复了正常,似乎一觉醒来病已经好了。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25) 是药发挥了功效,还是他的体质又一次扛了过去? 他摸了摸胸口,似乎充盈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轻松与力量。 这就有点奇怪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算烧退了,也不过是恢复到生病前的水平。 怎么会比平时还要通体舒畅呢? 另一个怪异的地方在于,他感到大脑深处有什么在安稳地睡着。 不是困倦,而是有一种类似于独立的意识,存在于他的脑海里。 并且,这个意识的主人在睡觉。 这就有点离谱了。 环顾房间,除了碳团团,也不可能有第二个在睡觉的家伙。 总不可能他和一头龙之前产生了某种类似于心灵链接般的联结了吧? 根据宇宙生物学,这种可以跨种族产生心有灵犀的事情的确存在,只不过要求双方的精神感应力等级都得在M以上,或者至少有一方是H。 人类和龙类都是L,这不可能。 这么坚定地否定之后,那种毛毛酥酥的、仿佛有种子要破土而出的微妙感觉,又消失了。 估计还是自己睡迷糊了。 郁延看了眼墙上的光屏,已经六点多了。 七点就要开始集体格斗训练了,他必须在七点之前到场。 这下也顾不得奶龙还在睡觉了,他直接连人带龙一起起身,要去洗漱。 负重训练对于郁延来说是家常便饭,所以胳膊上挂着个密度挺大的龙崽去刷牙洗脸,也不是难事。 问题是,这家伙都跟蝙蝠似的倒吊在自己胳膊、脑袋冲着下面了,怎么还能呼呼大睡啊! 他从复制机里随便弄了点吃的,正端着盘子往餐桌走去,就听见一个刚睡醒的小嗓音奶声奶气地问:你在干嘛呀? 郁延低头,法拉米依旧倒吊着,没改变姿势,揉了揉眼睛,鼻子也动了动:好香 食物是比任何东西都好用的闹钟,法拉米一下子清醒过来:哎哎哎你怎么吃东西不叫我呐! 郁延想我刚才捯饬半天你都没醒,哪能想到有吃的就能开启召唤呢。 龙崽一个鲤鱼打挺,从空中跃起来,像只呃,雕一样,立在郁延的胳膊上。 郁延手臂有点儿酸了,把它摘下来,放在桌上:这份给你吃,我再去弄一点。 昨天他给法拉米的兜兜还好好地戴在它的脖子上,连睡觉都没舍得取下来。 龙尾巴灵活地取下兜兜里的小勺子,完全不需要人类帮忙。 复制机做的东西美味谈不上,胜在便利,出餐速度快,效率高。 但等郁延重新拿了一盘回来时,桌上已经空了。 法拉米盯着他重新拿的盘子,目光灼灼。 郁延:你还没吃饱吗? 法拉米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耶。 动作和语言也不一致啊。 郁延无奈,只得放下这盘,再回去重新取。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自己随便先吃了几口,又拿了两盘过来。 小小只的奶龙以风卷残云的架势扫荡完所有饭,还觉得不够劲,干脆把盘子吃了。 嘎嘣脆。 郁延扶额。 这玩意儿吃了真的不硌嘴吗。 龙崽的肚子很快就鼓成了一个球,躺在桌上:不错不错。 郁延看着空荡荡的桌子,这家伙吃过饭连洗碗的步骤都洗了。 他走过去,低头看着一脸餍足的碳团团:我过会儿要出门,你在家里等我。 法拉米听了这话立刻从桌上飞起来: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这里不可以有龙。你是龙吗? 本大爷当然是~! 那你就不能去。 QAQ! 小奶龙别的不知道怎么样,装可怜绝对一把好手。 郁延明知它是装的,还是心软了。 郁延捏了捏它的脸蛋,没有鳞甲的地方竟然软软的:你乖乖听话,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龙崽哪能禁得住这种诱惑:什么好吃的? 人类敷衍道:你没见过的好吃的。 龙崽勉强相信他。 郁延对着穿衣镜换好了制服,军绿色的,和森林一个色调,剪裁得也很合身,衬得他腰细腿长,盘靓条顺。 戴上军帽以后,阴影扫在鼻梁和下颌处,把他平日里看上去无法使人信服的柔美和清瘦都遮蔽起来,尽显英姿飒爽。 法拉米在他左边飞一圈右边飞一圈,贴在他背后闻啊闻,比刚才吃饭还要餍足的样子。 你好香呀龙崽沉迷。 郁延疑惑地抬起手,嗅了嗅袖口。 大概是洗衣剂的香味吧。 小奶龙依依不舍和人类告别。 要记得回来哦,别走丢了。 郁延:? 有这么跟人告别的么? 长官的窗户玻璃是特制的,单向防窥,只能从里面看到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这样他才能放心,即便法拉米朝外面看,也不会被发现。 郁延走出去一截,又折了回来。 龙崽不知道玻璃的特性,以为是人类放心不下自己、或者改变主意,准备带自己一块儿了,激动地贴上来。 就看见两脚兽面无表情,残忍地从外面扣紧窗户,密码锁死。 法拉米: 要不要这么过分啊! * 郁延是个奖惩分明的长官,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顿,不说别的,起码没有人再迟到了。 七点整,三百多人,除去护林巡逻、和部分被诺厄星居民借走帮忙的,全员到齐。 郁延扫过每一个人,点点头:接下来分成两组,A组综合徒手格斗,B组器械格斗。 每个伴星上的帝国驻军简单来说使命只有两个,一个是保护当地居民,另一个则是抗击外来侵※略者。 很多情况下这两个是相同的。 但诺厄星不同。 这儿在外人看来,贫瘠又荒凉,没什么可以占为己有的东西,几乎不会有来自外部的敌人; 但是星球本身的环境复杂多样,人类聚集地更靠近森林,他们面对的挑战也多来自森林中各种各样凶恶的大型动物。 森林的树木茂密,地形曲折,大型战舰开不进去,就算是平时巡逻的飞船,也更多的是配备检测功能,而非武※装力量。 换言之,真遇到什么事儿,大型武器用不了,还是得靠战士们自己上。 这就是为什么郁延选择了将格斗当做驻军训练任务的重中之重。 和大多数人想象中粗野的打架不同,格斗实际上是一门非常精美的艺术。 并不是谁长得高壮、谁力气大,就能占上风,想要在格斗中胜出,更重要的是学会对「力」的控制,以及,掌握良好的人体生物知识。 今天就连黄扬闵也去训练阿岚和几个年纪小的新兵了,郁延独自一人站在台上,看了一会儿,决定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B组选用的器械五花八门,刀枪棍棒什么都有。 郁延很快发现其中一个拿着银色短棍的、下手最狠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同痞子一起来挑衅自己的老榔头。 那次越野赛之后,他作为唯一一个胜出者,的确在野外生存技能上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这群人不再明面上说什么了,但郁延知道,他们内心依然对自己并不服气。 没关系,郁延乐观地想,这样也是好事。 要是从一开始就对自己马首是瞻,反而毫无志向。 老榔头看见他,做了个手势,让对面人停下来。 不知道他在士兵们有着怎样的威信,对手竟然回头瞥了眼长官,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让开了些。 老榔头把短棍在手上转了转,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指挥官,请赐教。 郁延没有说话,直接从旁边人手中接下短棍。 老榔头摆好架势,也不等发令的共识,直接攻击。 郁延抬臂挡下了这一击以后,老榔头哼笑了一声,迅速向他的脸上捣去! 郁延反手防御,两棍相接震得他手臂一麻。 他立即意识到,老榔头的棍子不是木质,而是金属的。 不同材质的杀伤力有很大的不同,而且对方的力道绝不是普通的切磋那么简单。 看来,他要更换不一样的应对方法了。 汗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下来,将地上的草尖儿砸出小小的弧度又弹开,渗进土壤里。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头小龙也没闲着。 法拉米用连爪爪带尾巴都用上了,把郁延房间里的几个盒子通通拎到窗边来,你叠我我叠你垒成一摞。 爬上去后还是不太够高,勉勉强强踮着脚,爪爪扒着窗台。 奶龙就这么保持着这个不是很舒服的姿势,趴在窗边,看得入了迷。 它的视力相当好,尽管训练场距离有很长一截距离,还是一眼就能找到它的两脚兽,正在同另一个人打来打去。 他们在做什么呢? 不知道。 不过它的两脚兽动作行云流水,如同蹁跹的绿蝴蝶,将杀意游刃有余地转换成了独特的诗意。 小心! 嚯!又挡下了一击! 左边! 接住了! 揍他揍他! 帅的呀。 奶龙现在的心情,就跟人类看比赛直播差不多。 它自豪地想,不愧是被它看中的人类。 要不说自己眼光好呢。 龙崽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心中似乎有一盏红灯陡然亮了,尖叫着警报,这预示着危险即将到来。 它的直觉很准,凭借着这个躲避过很多次致命的危机。 有谁要来偷袭自己吗? 奶龙竖起龙角,龙翼唰啦展开,做出防御的姿态。 很快它意识到,危险并不是发生在自己这里。 斗殴中的两脚兽对面的那个人类,手中的银棍并不是个单纯的棍棒,其中暗藏玄机。 在又一次对准郁延的喉咙出招时,骤然利刃出鞘 *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好累,需要评论鼓励呜呜TVT 第32章 印记(一更) 他答应了。他说他愿意。 老榔头之所以会有老榔头这个花名, 不仅是因为他随身携带着用冥狼的骨头制成的榔头,更是因为他的行事风格就像榔头一样,下手稳、狠、准, 连郁延都感到惊讶。 有句话说恶的怕横的,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老榔头就是那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疯子。 郁延在快速的攻击和防御中很快就意识到, 老榔头并不是仅仅进入与人对练那么简单, 恐怕, 是真的想置他于死地。 郁延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惹怒他的事, 但有时候人对人的恨意就是毫无道理可言这种事情他很小的时候就体会过了。 两人一个下手狠辣、专挑致命处出招, 一个全方位无死角,对战十分精彩。 渐渐的,附近的士兵都停下了自己的训练, 纷纷被吸引过来围观。 他们用着最粗俗的语言叫好、喝彩, 有些是各个星球的方言,郁延听不明白,但多半不是什么好话。 郁延产生了荒谬的错觉, 似乎自己是那个被观赏的动物。 他心里有些疲倦,提手封住老榔头持棍的左手,打算三招之内结束这场越来越不对劲的1V1。 老榔头反手甩了下银棍,从下而上直冲他面门而来,这个姿势郁延本是用左手直接格挡更为方便, 可脑海深处蓦地出现一鼎硕大无比的钟, 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振聋发聩。 不对劲! 这钟声似乎是有人在叫喊着小心! 郁延目光一凛, 旋即抬起右手的棍子迎战, 就看到迎面而来的短棍不再仅是短棍最前面竟然是有机关的,一截银亮雪白的刀刃从中间弹了出来! 郁延震得手臂发麻,喘着气向后退了几步,看向手中的木棍,挡下攻击的那处添上了深深的凹痕,几乎被削掉一截! 他有些后怕,刚才若是没挡住,这柄刀插的就是他了,要么直取下颚,最次也是手臂。 老榔头见暗器败露,也不再接着攻击了,彻底放弃。 那个带着刀尖的银棍被他随手扔到地上,当啷一声。 周围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走向。 器械格斗和徒手格斗的不一样之处就在于,双方应当持有相同或者类似的武器,才算是势均力敌。 他们本以为这就是场精彩的绝对,哪料到老榔头他竟然 虽然他们一开始也不大喜欢这个漂亮得像个小姑娘一样、还没实战经验的小孩儿,可郁延一次又一次证明了自身的实力,他们也就逐渐接纳了他,甚至有些人的目光已经改成了钦佩。 只有老榔头,一如既往地厌恶着新指挥官。 可厌恶归厌恶,谁还没几个看不惯的人了;这和众目睽睽之下用上杀器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郁延缓匀了气息,开口的声音很冷静:你对我很有意见吗? 不是问责,不是讽刺,他是真的很好奇。 没有。老榔头没看他,啐了一口,我只是不喜欢你。 有什么差别吗。 郁延的沉默让老榔头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半晌,开口道:别误会,只是你让我想到了蔺如松那个老不死的家伙。你们都一样道貌岸然,让人恶心。 蔺如松就是诺厄星的前任指挥官、郁延老师的旧友,蔺上校。 郁延听闻这个回答,有些惊讶。 不是惊讶老榔头话语中满满的恶意,而是他和蔺老哪里像了? 黄扬闵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一路上听着各种各样版本的传闻,心往下沉。 他跑过来,看了看不说话的两边当事人,眉头紧皱,对着老榔头厉声道:你知道谋害上级的罪名有多大吗! 帝国对于以下犯上的惩处相当严厉,不仅是当事人,监管他的每一级都会受到牵连。 若郁延有心追责到底,不仅老榔头会受到上不封顶的重罚,他这个总管教也难逃一劫。 黄扬闵的职责说是培养新人,实际上整个驻军基地的各种杂物都不得不掺和。 来诺厄星十年了,他比不少来来去去的长官还要熟悉这里方方面面的事务。 他很热爱自己的工作,可不想因为一个蠢货掉脑袋。 作为昔日的同级生,老榔头看都没看他一眼,完全把他当空气,转身就走。 痞子和他算是最亲近的关系了,连痞子都觉得气氛不太对劲,上来拦他,却被不留情面地一把推开。 老榔头满脸阴郁,煞气腾腾,其他人自动分成两边,通通为他让路。 黄扬闵被他气得头痛。 回头看了一眼事件的当事人,郁延并未怒火中烧,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甚至比他更像个围观者。 但谁知道这种表面上看起来无所谓的人,会不会私底下往死里报复呢? 长官的心思都是很难琢磨的。 黄扬闵朝吃瓜群众挥挥手:去去去都去训练去,别在这分心!小心让你们对练输了的人今天没饭吃! 众人作鸟兽散。 郁延还停在原地,活动着手腕,脸上的表情却是在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黄扬闵斟酌着词句:长官,这家伙要怎么处理? 郁延如梦初醒,看着面前这个小心翼翼的大块头,叹了口气:其实我个人角度,不是很在意。不过从纪律层面上还是要处理的。都交给你了。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26) 长官说完,也走了。 留下黄扬闵独自风中凌乱。 合着你俩高手过招惺惺相惜,恶人我来做呗! * 郁延结束指导,吃过饭,回到自己的住处。 刚打开门,一团黑乌云直直冲上来。 刚才格斗时老榔头用那么大力气,他都能稳住自己,结果这么个小东西猝不及防把他撞得向后摔去。 郁延躺在地上,挺无奈的,举起翅膀掀啊掀的小家伙:怎么了? 法拉米满眼都是焦急:没事吗?你没事吧? 没事啊,怎么了? 我看到了!!奶龙鼓起两颊,相当生气,那个人类,他、他用刀 你从哪儿看到的? 你重点不对吧! 法拉米从他双手中挣脱开来,围着他飞了几圈,目光如炬,扫视着它的两脚兽看起来很完整,肢体没残缺,皮肤无破损,一颗悬了大半天的心才总算放下来。 郁延坐起身,也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碳团团:说到这个,我倒是有要问你的。 龙崽在他膝上乖乖坐好,抬起小脸,像个听话的好宝宝。 就是背后的龙翼扇啊扇,有一丝狡诈。 在他改换刀之前,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就像在提前告诫我要警惕一样。郁延很严肃地捉住它的小翅膀,诚实告诉我,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奶龙睁着圆亮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无辜:什么呀? 从你来了之后,我才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大脑里长出来了,并且有另一段独立于我的意识。好在这个思想并不能操控我,只是偶尔会以非语言文字的形式同我对话。郁延说,如果不是你干的,那我有必要去做个体检,看是不是有什么肿瘤,或者出了臆想症。 法拉米的表情有很短一刹那的僵硬,随即又摆出天真无邪脸:你在说什么,听不懂耶。这和崽崽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自称真的好吗。 法拉米若是否认、沉默,他也许只是停留在怀疑的程度。 但这家伙装傻,那郁延基本能肯定就是它干的了。 没想到,龙族也有精神感应力,这是他之前没有料到的。 不过这样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碳团团和雪团子是好朋友了,物以群分。 郁延并不敢贸然提出摘除链接的想法,毕竟这小东西的脾性他还没有琢磨透,小孩子似的,把他当喜欢的玩具就爱不释手,可要有人来抢它的玩具会做什么,郁延无法想象。 即便科技发展到当今的地步,可以完美地再生残肢、修复缺憾,大脑依旧是人类无法参透的、最最精密的器官。 有精神感应力的种族对没有的能做出的事情,郁延光是在新闻和网络上看到,都觉得心惊胆战。 他可以不畏艰难险阻,亲身尝试各种困难;但他不敢用自己的大脑去冒险。 因此,他对着法拉米很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我大脑中放了什么东西,我愿意暂时接纳,但我希望它没有坏处。也不要试图用任何方式操控我。好吗? 龙崽乖巧点点头。 心里狂喜,他答应我了!他说他愿意! 哎不对。 这不是我做的,你可不能怪我呀! 竟然被两脚兽绕进去了! 郁延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伸出右手的小拇指:拉钩。 奶龙问:什么是拉钩? 是人类的一种仪式。郁延解释,或者说,一种约定。 在法拉米听来:他要和我立下誓约! 龙崽欢欢喜喜伸出爪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它的爪爪没办法像人类那样,弯曲到只伸出其中一个。 这就尴尬了。 郁延见它傻在半空中盯着自己的爪不知所措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 法拉米依然愣着,却是因为认识两脚兽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头一回看见他笑得如此开怀。 而且,是因为自己。 小奶龙的内心霎时间春暖花开。 它喜滋滋地想,原来拉钩是这么好的事情吗? 法拉米放弃用爪的想法,伸出尾巴来,小心地绕在人类的手指上。 郁延捉住它小小的尾尖,轻轻晃了晃。 这样,就是一个双向驯养的约定。 * 法拉米在郁延大脑中留下的那个东西,与其说是一段链接,不如说是一个印记。 说直白点,是每一头龙给予自己承认的伴侣的独特印记。 龙类并不是像绒灵兽那样拥有高阶心灵感应能力的种族,但他们会用这种标记的方式,和伴侣建立起独特的沟通方法。 不过,比起绒灵兽那样直接展现出画面、或者用相同语言讲话,龙的这种印记的功能不应当叫「沟通」,而是「感应」。 说的再通俗一些,拥有印记之后,就拥有了心灵感应功能。 郁延从那一天之后,就和这个小家伙绑定上了。 怕在训练场时,也时不时能感觉到它的碎碎念。 饿啊,饿啊。 好饿好饿。 有没有好吃的? 再找不到的话我可啃桌子啦? 郁延不喜欢在工作时间分心,如果小龙崽察觉到了他的不快,也会立刻收敛,不再嘀嘀咕咕。 不过,更多时候,好脾气的两脚兽总是纵容着它。 于是法拉米愈发无法无天。 你去哪啦? 和谁一起? 做什么? 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还爱我吗? 这些都不是成形的词句,而是一种时而朦胧时而清晰的感应。 吧啦吧啦吧啦。 郁延想,还是挺烦人的。 郁延很少会主动跟它说些什么,不过每次在回来之前都会通知一声,这样法拉米的期盼就不会被拉得无限长。 对此,龙崽表示知足常乐。 伴侣印记并没有特定的授权仪式,或者触发条件,两情相悦和一厢情愿都可以。 不同的是,如果双方都是龙,那么另一方是可以选择取消印记的,非常平等。 但人类却无法凭自身力量做得到。 而法拉米也不知道如何去除当然,对它来说肯定去不掉是最好的。 毕竟,在这个人和龙激烈对立的时代,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跨种族恋爱的情况了。 此时的郁延和法拉米都不会想到,在一个人类身上拥有龙类伴侣的印记,意味着什么。 印记对龙类相当重要,不仅是维持关系和感情的证明,更重要的是,伴侣安抚对方。 尤其是在受伤或者发※情期这些容易暴躁、可能伤害到妻儿甚至是自己的时刻,伴侣通过印记给予的抚※慰就变得尤为重要。 每一头巨龙,从成年起每年都会经历一到两次的发※情期,这是他们最脆弱也最易怒的阶段。 在拥有固定伴侣之前,绒灵兽,这种同龙类相生相伴的神奇小生物,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它们能够替代印记,让巨龙平静下来。 等到绒灵兽陪伴着的巨龙有了自己的伴侣之后,它们便会离开,寻找下一个刚成年的家伙,履行使命。 谁也不知道绒灵兽究竟有多少岁,又有多少只。它们是宇宙中的神秘组织。 但奇怪的是,与法拉米为伴的、那个被人类命名为宁宁的绒灵兽,并不能安抚它。 诺厄星上没有第二头龙,法拉米也不想离开这儿,自然就没有伴侣。 既没有印记,绒灵兽也帮不上忙,每一年它的发※情期都尤为痛苦,只能通过暴力来发泄,在星球上胡作非为,直到这段折磨的日子结束。 这也是为什么诺厄星上的居民都如此畏惧法拉米。 所有的改变都从它在废墟中捡到那个香甜的人类开始。 那时候它刚从五十年的沉眠中苏醒不久,吃了好几头冥狼还是肚子饿,很不爽。 可在和人类相伴的两个月里,它的脾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稳定。 除了这家伙偶尔胆大包天摸它的鳞片缝隙。那会让它真的很躁动。 法拉米不知道龙有没有命中注定,但它确定,它对两脚兽一定是一见钟情。 它对人类产生了占为己有的想法。 现在心理上的标记已经完成了,迟早有一天,它还会在他的肉※体上打下独属的烙印。 它想要什么,就会得到。 毕竟,它可是恶龙法拉米,啊不,恶龙U%*!¥!)*#@(*)啊。 第33章 疑问(二更) 我是你唯一的宝宝吧? 那次因为监测恶龙巢穴、身体透支生病之后, 郁延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再去过了。 三个监视小组也没有发现新动向,仪器上依旧显示着旧日期,从那一天之后, 恶龙就像蒸发了似的,再也没回到自己的领地。 也就是巨龙消失后不久,小奶龙登门造访。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郁延也不例外。 哪怕已经掌握了一些可以排除大法拉米和小法拉米是同一个的证据, 他还是不放心, 怕自己养虎为患, 想方设法要找更多的铁证。 诺厄星上的驻军每个月十号、二十号和三十号各有一天休假, 可以自行调整, 也可以攒休。 郁延便把这三天假期堆到一块儿,亲自带着小奶龙进一趟森林。 黄扬闵不知道碳团团的存在,只是对指挥官的决定表示不解:既然不是比赛, 为什么要独自进森林? 要知道, 哪儿存在着多少未知的危险。 郁延并不会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只是让他放心,自己不会有事的。 黄扬闵还想再多劝几句, 见长官已经背过身去,也察觉到自己的关心确实有些越界。 他是郁延的手下,不是保姆,没必要、也不该事事操心。 还请您务必保重。 他离开之前,总觉得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 放眼望去, 指挥官的房间干干净净, 陈设简洁, 黑白两色, 几乎没有装饰。 哪里能藏得住什么呢? 等这个唠叨的家伙一走, 龙崽立刻撞开黑色橱柜的玻璃门,飞到正在收拾背包的郁延面前,很是不满:他为什么对你管东管西?连你去哪儿、做什么、和谁一起去都要问。真烦! 郁延停下手上的动作,好笑道:你不是和他一样么? 什么? 每天都要问我,去哪里,做什么,和谁一起。 龙龙语塞。 好像是这样哦。 不对啊。 奶龙皱了皱鼻子:我、我跟他能比不,是他能和我比么!他算你什么人呀。 郁延就问:那你又算我的什么? 这问题可把法拉米问到了。 自己算是两脚兽的什么呢? 当初把人类捡回巢穴,肯定是当宠物的;可现在给予了他伴侣标记,没人会给自己的宠物这种东西。 但要说是伴侣,不仅他们还没有过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两脚兽也从来没表达过什么意愿。 不过,法拉米想,这种小问题怎么能难倒聪明的本大爷呢。 它飞到郁延的包里,坐在他带着洗涤剂清香的衣服上面,眨啊眨金灿灿的眼睛: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宝宝呀?我是你唯一的宝宝吧? 郁延: 这辈子都没人这么跟他说过话。 郁延把它端到旁边去。 它再飞回来。 再挪。 再回。 反反复复十来次,仿佛耐心比赛。 人类看着自己整整齐齐叠好的衣服被小东西弄得乱七八糟,终于败下阵来:你还想不想我带你出去玩儿了? 龙崽崽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去哪里去哪里? 它成天在家待着,早就觉得无聊了。 为了不让其他人类看见碳团团,郁延哪儿都不准它去。 就算龙有很好的耐性、习惯在洞穴长居,它的身体变小之后,心性也幼稚了许多,还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枯燥。 森林。郁延说,带你去个好地方。 法拉米心想,全森林都是我的,你能发现什么新鲜地方。 不过它没说出来,这是两脚兽第一次主动说要带它出去玩,不能打击两脚兽的积极性。 龙崽装作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甚至忘了继续捣乱:是什么地方? 郁延把压缩食物的针剂装好:保密。 一向直觉很灵验的法拉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它来不及多想,看见郁延拎起背包走向客厅,赶紧追出去。 哎,刚才那个问题还没有回答呢! 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宝宝呀! * 郁延选择了第一次横越森林不同的另一条线路。 小龙崽似乎对森林很熟悉,完全不对黑漆漆阴森森的古木感到可怖。 而那些往日里总在黑暗中藏匿潜伏的动物们,今天似乎一个都不见了。 哪怕是这么小的一头龙,也依旧对其他生物有着不可比拟的威慑力。 龙崽一路飞前飞后,时不时突然消失,过一会儿再回来尾巴上卷着个浆果,自己一半,给郁延一半。 一会儿又摘来一朵漂亮的花,插在郁延的耳畔,愉快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花和人都是。 郁延尽管对这种装饰不感兴趣,也没有摘下来拂了它的好意。 从奶龙吃东西毫无节制就能看来,这个小家伙完全不懂什么是适可而止。 它把两脚兽的默认当成了鼓励,又采来许许多多花,通通送给郁延。 要不是它年龄太小,还跨物种,还是同性别,郁延会认为这是求偶的表现。 他无可奈何制止它:你再薅些,我回去都能开花店了。 他们徒步了一个白昼,PADD上显示离龙巢不远了。 不过入了夜之后危机四伏,对人类很不友好,哪怕身旁有个似乎很强大的龙崽在,郁延还是觉得谨慎点儿好,先睡一觉。 他和之前一样,在大树上栓了个睡袋,躺进去。 在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法拉米都在旁边惊奇地望着他,似乎这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发明。 郁延闭上眼睛,又睁开。 你准备睡哪儿? 龙崽停在树梢上望月亮,胖乎乎的剪影看着有点儿像猫头鹰。 法拉米转过身:我没有人类那么需要睡眠。 郁延想你在我家敞着肚皮呼呼大睡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龙崽说得很认真:我可以守着你。 我可不雇佣童工,有阿岚一个就够了。郁延把睡袋打开了一些,来吧。 法拉米眼睛一亮。 他在邀请我。 他想和我一起睡觉(字面意思)! 这种邀请哪有拒绝的道理,小奶龙立刻钻进去。 龙崽挤进来的瞬间,郁延有点后悔。 太冷了。森林的夜原本就低温,入秋之后更是直往零度跌,他现在抱着这个一身铁甲的小家伙,如同抱着一大块冰。 可惜也没法再扔出去。 龙崽欢欢喜喜地钻到他怀里,小心地收拢好翅膀,不至于把睡袋扎穿;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27) 金色的龙瞳像两盏小灯泡,在幽静的夜色下氤氲出一片光。 郁延很少有与人、或者不是人的物种贴得如此亲近的时刻。 上一次,还是阿吼。 他冷不丁开口:我是个孤儿。 还沉浸在两脚兽香香软软怀抱里的小奶龙实在没想到,话题竟然是这么开始的。 从我记事起,我就在孤儿院了。修女说我父母是意外去世的,是警察把我送过来的。从来没有亲戚找过我,可能他们也都是孤儿吧。 郁延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到天上的月亮。 十岁那年,老师作为晨星计划的负责人,到孤儿院来挑有潜力的孩子。话是这么说的,不过最后只带走了我一个。也许他是专程来找我,也许只是我比较幸运,总之,十岁之后,我的人生被分割成了两半,踏入了完全不同的世界。 郁延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过往完完整整跟别人说话,也不知为何会和小奶龙说这些,甚至不确定小家伙能不能听懂。 孤独的人很少倾诉,却也会在某个月色里,突然想有人听自己说说话。 我本来毕业之后,是去别的地方的。郁延不是很想回忆被调换志愿的事情以及布鲁斯家族,一笔带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才会来到诺厄星。 奶龙蹭了蹭他:你不来这儿,就遇不到我了呀! 郁延轻笑:是啊。 笑中却又染上一缕叹惋。 命运的指引步步紧逼,环环相扣,他被置换到诺厄星,遇见了阿吼,遇见了宁宁,遇见了小龙崽,阿岚,黄扬闵 这些都是很宝贵的缘分。 可他不知道,和远征军的理想比起来,这些又值不值得。 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他问:你知道我来这里,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龙崽很配合地问:什么什么? 郁延一字一顿:缉拿法拉米。 怀中的小东西身体一僵。 郁延失笑:我说的不是你,是那头大的。你知道它吗?你遇见过它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香香,老婆贴握草老婆要抓我?! 龙崽: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我几分像从前 晚点还有一更!我真是太勤快了!(骄傲 第34章 冥狼(三更) 你傻B吧。是啊是啊。 龙崽没有立刻回答。 它的脑子陷入了停转。 缉拿法拉米? 缉拿法拉米? 缉拿法拉米! 原来它这么喜欢、想要抱在怀里也想被抱在怀中的两脚兽, 来到这颗星球的目的,竟然是抓自己?! 小龙崽的天都要塌了。 无法无法相信! 奶龙咽了口口水,没有回答郁延的问题, 问了另一个:为什么你叫我法拉米,也叫它法拉米? 它的嗓子莫名干哑得厉害,听起来都不像自己的声音。 法拉米并不是一个名字,更像一个代号。郁延说, 这里的居民把他想了想, 把暴虐暴食换了个柔和的说法, 很能吃称之为法拉米。你和那个大块头一样能吃, 所以我也这么叫你。 龙崽再次受到了第二个打击。 就连法拉米这个原以为充满爱意的昵称(自认为), 也不是两脚兽取的。 郁延没在意角落里心碎成一片一片的小家伙,翻了个身,面向月亮, 接着说下去。 你还小, 所以你大概不知道,我们两个族群,并不友好, 或者说,是非常敌对的。在我出生的两年前,也就是帝国纪元98年,两族之间发生了第一次大战,一直打到我出生那年才结束。到现在为止, 一共有三次。 我们的陛下在儿时因为龙族入侵, 失去了父母, 失去了亲友, 所以他一直很不喜欢龙。三次大战结束以后, 龙族签订了不侵※犯条约,大部队离开阿尔法象限。现在,母星附近已经没什么龙了。 法拉米我是说大的那个在这个星球上,因为离得远,陛下也就没有直接地表明需要驱逐,也算是展现给星际联盟和其他象限看,帝国是仁慈的,对主动求和的手下败将并不会追杀到底。 不过,这个法拉米似乎比其他的龙还要难对付。它的实力深不可测,至今也只展现出一小部分。诺厄的驻军根本拿它没办法,只能任由它在这儿兴风作浪,危害人间。 小奶龙听着两脚兽从另一个角度夸自己怎么怎么神勇,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它哪里有做坏事? 只不过因为整个诺厄星都是自己的,所以它才时不时去人类的地盘弄点儿作物和牲畜换换口味你在家不去厨房冰箱拿夜宵么?你在院子里不招猫逗狗么? 怎么被说得如此可恶! 郁延道:不过,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心中并没有放下对杀父仇人的恨意。所以,能缉拿住恶龙,向陛下进贡,是所有人的愿望。 恶龙吗。 原来自己在两脚兽心中,是如此不堪的形象。 小奶龙自我调节了好一会儿,才细声细气地嚅嗫:那你也认为它那个法拉米是个坏蛋、很讨厌它吗? 唔。我个人层面,其实和它没什么恩怨。郁延说完这句话,忽然想起至今下落不明的阿吼,可又觉得没必要在奶龙面前修正这个,不过,能获得皇帝陛下的嘉奖,谁不愿意呢。 他并没有把调职、晋升、重新加入远征军之类的期许说出来。 那些没必要和碳团团说。 这下小龙崽不吱声了。 郁延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任何回答,摸了摸小家伙的头:我说的并不是你呀,要不,我给你换个名字? 他掌心中的小脑袋晃了晃,表示否定。 名字什么的,就是个代号。 两脚兽讨厌自己的原身并且图谋不轨,这才是问题所在。 龙瞳的金色变得黯淡了一些。 龙崽想,看来自己得暂时隐藏身份的秘密,别让两脚兽发现了才好。 它伤心地转了个身,屁※股对着人类。 郁延在昏暗中闭上眼又睁开。 他吸了口气,语调故作轻松,换了个话题:那你呢?说了半天我,也说说你吧。你多大了,怎么自己一个龙,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小团子跟他背对背,似乎在赌气。 虽然很快也说了起来:我啊我爸妈哪儿也待不住,从小就带着我环游宇宙。这个星球住三年,那个星球住五年,天天换地方。 他们早在你们的小皇帝颁布什么发令之前,就离开阿尔法象限了。可能他们走的时候,小皇帝还没出生吧? 郁延插嘴道:你父母眼里陛下年纪小,我可以理解。你也叫他小皇帝你自己也没多大呀。 奶龙撅起嘴:哼,你不要打断我 好好好,对不起,你继续。 龙崽眨眨眼:我以前也跟他们到处搬家,后来觉得这样不好玩儿。等到路过诺厄星,看起来像红莓加抹茶味,很好吃,我就留下来啦。 郁延: 因为星球看起来像甜味糖果就选择了居住地,这个理由还真是非常碳团团。 小崽崽又吧啦吧啦说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比如森林里奇妙的动物植物们。 郁延左耳进右耳出,在想别的。 前面说了那么多自己的事情,就是为了引它说自己的身世,尤其是在说到自己来这儿就是为了缉拿恶龙,想看看它的反应它究竟和那头恶龙有没有关系。 现在看来,只能答问号。 就算不是恶龙本龙,就算不是亲生孩子,也很大程度上是有关系的。 恶龙下落不明,被它伤过的阿吼同样生死不明,郁延想起这个就揪心。 但又不能确认是不是碳团团做的,总不能随意迁怒。 过了很久,以为睡着的龙崽又窸窸窣窣动起来,重新转过身,钻进他怀里,小奶音很轻很轻:要是有一天,我也变成坏蛋,你会不要我吗? 回答它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 前一个夜晚交了底,接下来的旅途中,奶龙都小心翼翼掩盖着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它很喜欢有吃有喝有人抱有人哄的感觉,并不打算现在就离开郁延。 如果能被包养,谁又愿意自力更生呢。 不过,被两脚兽带到龙窟附近时,法拉米还是感到一阵悲伤:有家不能回就算了,还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这谁受得了啊。 郁延不仅带它在洞口徘徊了一段时间,还告诉它,之前一直用仪器检测地下那个大家伙的能量,却有一天突然不翼而飞了。 明明是24小时轮值,机器更是不用休息,怎么会谁也没看见它离开呢? 难道恶龙会隐身? 奶龙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知道它怎么不见的呀,可是龙不会隐身耶。 它心想,这群笨蛋人类当然监测不到原因很简单,狡兔还三窟呢,本大爷的家又怎么可能就一个出口? 这话它是肯定不会告诉两脚兽的。 龙崽有了防备,掩藏得很好,装作从来没和大号法拉米打过交道的样子。 第三日,郁延带着小号法拉米无功而返。 郁延身为指挥官,每天事务繁忙,没什么时间陪它。 龙崽在家待着无聊,两脚兽又不允许它去看他训练时的英姿,它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法拉米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回了森林。 上次郁延说的事情它还是很在意,它总觉得两脚兽还是怀疑自己和原身是同一个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郁延的论据也很简单: 首先,他们都是龙; 其次,它是在大家伙消失后出现的,且大家伙再没出没过。 前一个没法更改,后一个倒是很好办:只要龙巢重新有等量的能量、并且营造出巨龙再次入眠的假象,自己不就洗脱嫌疑了吗? 它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和原身差不多能量的替代品。 法拉米进入森林以后,并没有恢复,毕竟它没忘记仍有三台机器昼夜不停地监视着森林里能量的一举一动,贸然变回去无异于树靶子。 它发出人耳接收不到的高频声波的龙吟,很快,丛林间哗啦啦一阵响,一片巨大的阴影落下来。 奶龙悠悠然转过身:你们好呀。 高达四米的冥狼瞪着莹绿的眼睛,莫名其妙看着面前这个可以一口一个的小团子。 三个头互相看了看,一齐问:你谁啊你? 奶龙飞到他们面前:我是U%*!¥!)*#@(*)啊。 狼头们愣了三秒,爆笑如雷。 狼头A:可拉倒吧,你还敢冒充我们老大? 狼头B:笑死我了,你有老大的脑袋大吗? 狼头C:别装了别装了,上次装老大的坟头草三米高了。 法拉米叹着气摇了摇头:看来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它屏息凝神。 片刻,身后柔嫩的小翅膀越长越大,直到延展到十米有余,张开铁幕般隐天蔽日的龙翼! 如此壮观而强盛的龙翼,包裹的却是一具小小的身体,怎么看都不和谐,似乎是猎物被粘在了巨幅蛛丝上。 偏偏这个弱小的猎物,实际上就是高明而残忍的猎手。 那场景诡谲至极。 冥狼被震慑住了,呆愣在原地。 三颗头颅又互相看了看,屈起前爪,缓缓行礼。 狼是群居动物,群居动物就会有首领,眼前的这头比其他冥狼都要大几圈的,就是头狼。 也是法拉米的小弟之一。 法拉米满意地收起翅膀,重新变成人畜无害的小可爱,龙尾晃了晃:好啦,爱卿免礼免礼。 狼头A战战兢兢:您您这是咋回事儿啊? 狼头B犹犹豫豫:我们都是第一次见您这个样儿,刚才有眼无珠,还请您宽宏大量原谅我们。 狼头C结结巴巴:大、大哥,你还好吧 法拉米懒得解释,跳过问题直接布置任务:你们去给我找几个冬眠的动物来,蛇也行熊也行什么松鼠刺猬青蛙的都可以,加起来要和本来的我差不多重,然后让它们在我家睡觉。 狼头A:大哥,现在才秋天啊? 狼头B:是啊是啊。 狼头C:况且,您那么魁梧勇猛,那些杂鱼哪儿能跟您比呢? 狼头B:是啊是啊。 狼头A、C:你傻比吧。 狼头B:是啊是啊。哎不对,你俩说啥呢! 说你是傻B啊。 龙崽不想听它们叨逼叨讲相声:你们仨也太不好区分了。我上次给你们换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狼头A:我叫小红。 狼头B:我叫小明。 狼头C:我叫李华。 行,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内,能不能办成? 小红:能的,大哥说的我一定做到! 小明:对对对。 李华:您就放心吧,三天之内,保证您家里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小明:对对对。 小红、李华:真的是傻B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黄豆滑稽.jpg 第35章 思春(一更) 来都来了。 帝国纪元110年, 也就是距今十四年前,刚成年不久的新帝继位,颁布第一道震惊全国的命令:将母星上所有冥狼全部转移到人口稀少的伴星上。 接收这种残暴的大型食肉动物的伴星皆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冲击和震荡, 哪怕有母星上的专家手把手叫他们应对,哪怕提供了新式武器,还是免不了产生死伤和损耗。 为了大局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似乎永远是个无解的命题。 好在, 诺厄星上的居民并没有这种困扰, 鉴于他们的星球上本来就有冥狼, 而且是比母星上的还要巨大、还要凶残的异种。 这颗星球很不适合人类生存, 对冥狼来说却是乐园。诺厄特有的种群已经生活数百年了。 曾经, 它们也曾凭借着锋利的爪牙、强大的咬合力、敏锐的直觉和不死不休的狩猎精神,有过在整个森林称王称霸的时代。 直到一百多年前,它来了。 一开始没人、也没动物知道它是个什么玩意儿, 虽然比冥狼大了好几号, 但食物链上的地位并不是依靠体型来决定的,也就没当回事儿。 直到狼群的食物出现短缺。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28) 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森林里大大小小的生物千千万,对人类来说个个是威胁, 可对于高级的猎食者来说,那都是盘中餐。 它们的掠食很轻易,跟吃自助餐差不多。 环境气候都没有突然的变化,人类依旧老老实实龟缩在自己的小小领地,怎么可能突然就没吃的了呢? 当时的狼群首领派小弟去搜集情况, 很快得到了答案:那个新来的大块头, 怎么会这么能吃啊! 它猎食嚼都不带嚼的, 直接往下吞, 一顿饭够普通体型的十头冥狼吃三天。 就特么离谱! 更过分的是, 派去刺探情报的小弟之一因为跑得慢,同样成了它的盘中餐。 头狼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 如果只是单纯体型大,的确算不上威胁; 但如果是肉食动物,那就是不一样了; 如果是个成天吃不饱的大型肉食动物几个buff叠加,相当不妙。 饥饿是生物的最后底线,永远无法预料饥渴的捕食者能做出什么。 动物之间决定地位很简单:打一架,谁赢了谁是大佬。 输了的就是尸体。 头狼去和那个大块头决斗,一击都没能接住。 三个脑袋最后的记忆是同步的:赤色的、顷刻间燃起的火海,和一双过分灼亮的金瞳。 你你是什么?它们挣扎着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是龙啊。那个声音低低笑道。 头狼葬身巨龙腹中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狼群,乃至整个森林。 失去首领的小弟们惶恐不安,怕接下来就轮到自己,要知道以那家伙的胃口,它们全族都不够龙吃多久的。 于是,聪明的小弟决定拜巨龙为老大,总没有大哥吃小弟的道理吧? 其他冥狼纷纷赞同,真他娘的是个绝妙计划啊。 于是,法拉米就这样以干掉一头冥狼的微小代价,支配了整个森林以及诺厄星。 此时,新任狼群首领正在指挥搜寻到的会冬眠的动物们,一个个排队进龙窟。 青蛙、蛇、刺猬、熊 有啥来啥。 有些动物泪汪汪地:现在还没到冬天,我睡不着啊。 也有抗议:我肚子还没吃饱呢,会在梦中饿死的。 还有胆子大的:狼哥,狼哥,我们要去哪里呀~? 狼头C,也就是李华,绿眼睛居高临下森冷地睨向它们:要么睡,要么死。 小动物和不小的动物们都不敢说话。 从洞口到洞底是个不小的距离,想要堆成和龙老大同样重也需要很多很多动物,盯着它们一个个排队自投罗网,漫长又枯燥。 三个头无聊地互相聊起天。 小红:我觉得这么多就够了,你们呢? 小明:我搞不清楚啊! 李华:应该差不多了吧。其实我还是担心它们要是中途醒过来怎么办,算不算没完成老大的任务? 小明:我搞不清楚啊! 小红:你们说,老大请这么多动物去它家睡觉,到底是做什么? 小明:我搞不清楚啊! 李华:啧,之前有段时间也是,天天呆在家,好像还养了个人类。也不知道是什么癖好 小红:对对对,而且现在还变小了,老大的醒脾真的很奇怪。 小明:我搞不清楚啊! 小红、李华:搞不清楚你就闭嘴啊傻B! 冥狼首领在捕食时有多潇洒炫酷,闲下来三个头互相吵架、意见永远不统一就有滑稽,仿佛天生的相声演员。 动物们凡是路过的,都想听他们多叨逼叨几句。 已经被挤到前面的还想听,磨磨蹭蹭不肯往前走。 三个狼头听见窸窸窣窣的笑声,一抬头发现不仅队伍停滞不前,自己还成免费演员了,异口同声吼道:看什么看,看耍猴呢! 动物们:? 小红小明李华自觉失言,又同时改口,目露凶光,昏暗的山洞同时亮起六盏绿灯:再不老实就吃了你们! 不要在这种阻止我们看乐子的时候这么默契统一好吗! 动物们大失所望。 * 关于对老榔头的惩罚,黄扬闵最后还是让郁延拿主意。 帝国对于以下犯上的罪名看得很重,尤其是带谋杀性质的,要是真坐实了老榔头的罪名,别说其他人也得跟着连坐,郁延自己都得填很多封报告、甚至去参加听证会。 他最怕麻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谋害改成了挑衅,扣除薪水一个月,关禁闭十天。 诺厄星的一切都落后,驻军基地也是同样。 禁闭室不比母星,虽无自由,起码干净;这儿屋子狭小不说,又脏又臭,蛇虫鼠蚁横生,绝对比坐牢还痛苦。 等到老榔头被关进去第五天,郁延决定去看看他。 这种探监行为名义上是视察情况,实际上,算是给个台阶:只要能诚恳承认错误,郁延愿意提前放他出来。 说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大话,但留一个对自己有如此鲜明的憎恶、又在群众中很有威望的人在身边,既非明智之举,也不安全。 另一方面,他知道黄扬闵和老榔头来诺厄星比蔺上校还要早,也分别是最靠近基地核心事务的两个人。 黄扬闵那边他能了解的差不多都了解了,如果可以,他还向从老榔头这儿多打听些情况。 在此之前郁延只大概知道禁闭室在什么位置,就是瞧着黑乎乎的很不舒服,从来没有靠近过。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这里的条件有多么简陋。 屋里只有一盏上古时期的煤油灯,唯一一张窄窄的硬床只有薄的像毛巾一样的被子,这就是屋子里唯一的家具。 老榔头胡子拉碴,眼里有血丝,提前被通知指挥官会来,见了他也不惊讶,沉默地站到一旁,把床边可以坐的地方让给长官。 郁延环视一周,又看了看那张床,觉得还是站着比较好。 我打算让人把这里翻修一下。这是郁延说的第一句话,设计和监工,就交给你了。 老榔头一愣,怎么也想不到长官来找自己就是为了说这个。 郁延没等他回答,又把话题转向毫不相干的另一个方向:你是哪一年来这里的? 老榔头迟疑了一下:110年。 好几天没休息好,进食也都是敷衍了事,他的嗓子嘶哑得厉害,像在锯木头。 郁延还是没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问了第三个问题:黄扬闵呢,是和你一届毕业的吗? 他点点头。 他们的确是一起来服役的,只不过自己是因为在军校犯了错才被降级惩罚;黄扬闵却是主动报的志愿,说是很向往开辟荒凉之地的挑战性。 怪人。 他一直很不喜欢那个操劳命的乐天派。 郁延思索:所以你们都是在蔺上校就任之前,就已经服役三年了。 冷不丁提起又一个名字,老榔头抬起头。 郁延的表情纹丝不动,似乎早有所料。 我和那个老不死的,没什么交集。老榔头阴郁地问,长官,您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这家伙总有本事把敬辞的您讲得如此不屑。 郁延也不跟他计较,说得很认真:诺厄星的驻军,除了正副指挥,没有升迁之道。要么永远当个士官,要么离开。我想大多数人有机会走,都不会选择留下,因此在这儿驻守超过十年的士兵并不多。你和黄扬闵,是我了解蔺老的最好渠道。 了解? 老榔头蹙眉。 年轻的指挥官站在灯下,习惯性负手而立,身板笔直,剪影投在身后坑坑洼洼的墙壁上,随着火焰的跳动而影影绰绰,像一桩摇摆不定的心事。 蔺老是我老师的挚友,我很尊敬他。尽管我的力量微薄,但如果有机会,我想要多帮助他一些。他说,我总觉得他当年的被迫下放,没有那么简单。 * 另一边,指挥官宿舍。 长官长官,我又来啦,今天我也带了好吃的哟~~ 阿岚提着个装满各种好吃的小篮子,兴高采烈准备推门,想起 第一回 见到小龙崽的教训,还是退了回去,乖巧地敲敲门。 里面沉默了很久,似乎没有人在。 阿岚有些失望,正准备带着小篮子离开,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缝。 他只看见一双金灿灿的眼睛,和奶声奶气的质问:你走就行啦,干嘛把吃的也带走呐? 阿岚精神一振,是他朝思暮想的小奶龙! 少年嘿嘿一笑,把篮子拎到面前:米米米米,我给你带好吃的来咯~ 奶龙完全不领情:谁允许你这么喊本大爷的? 多可爱嘛。阿岚说,哎,你要不要吃?不吃我就拿走啦? 奶龙面对食物的诱惑,防御力直线坠机。 但它还是记得两脚兽的警告,小心地从门缝往外看:没有别人吧? 当然没有!阿岚举起手,我发誓! 法拉米料这个黑瘦黑瘦的小人类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就算有贼心他也打不过自己),放他和他的美食进来。 阿岚今天带的不是烹饪的食物,而是零食。 在诺厄星上,这种东西是很稀缺的,他用信用点攒了好久才舍得买呢。 郁长官不在家,阿岚也不敢随便进别的地方,就待在玄关。 他把小篮子放在地上,索性也坐下来,一个个拆。 薯片、可乐、巧克力、奶糖、干脆面古早且肥宅,通通热量快乐餐。 小龙崽从来没有尝过这些东西,没想到垃圾食品竟然如此美味,尤其是巧克力和糖果,甜甜的滋味儿一路从舌尖传递向心头。 它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塞,都没时间说话了。 阿岚也没闲着,拼手速从法拉米的风卷残云下捡剩的,唯恐慢一步就啥也没有了。 完全忘了本来这些东西是用来慰劳郁长官的。 一人一龙腮帮里塞得鼓鼓的,像两只贪吃的小仓鼠,喀嚓喀嚓。 阿岚边吃边问:米米,你和郁长官是怎么认识的? 不要叫我米米。奶龙问,郁长官是谁? 阿岚停下了撕饼干袋子的动作,呆了呆:就是和你一起的人哇?我们老大? 龙崽也愣住了:两脚兽? 你叫他两脚兽哇?好可爱的名字。那我也是两脚兽吗? 不。你是人类。你们都是人类。只有他是两脚兽。 也太偏心了吧! 阿岚失望地撇撇嘴:好吧。不过,你竟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吗? 龙龙摇头。 他叫郁延。阿岚说,郁是算了,反正你也不认字。 法拉米: 小龙崽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郁延。 郁。延。 它的确不会写,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样子,可念起来是如此温柔动听。 它想,就像两脚兽一样。 但它还是心里有疙瘩,如果郁延是两脚兽的名字,那么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会这么叫他了。 不好。 他想有一个专属的称呼,就像他给自己 哦不对。 法拉米这个名字,也只是个代号。 这个代号既不是(现在的)自己,也不是郁延取的,甚至充满了恶意。 对哦,两脚兽一边宠爱着小号的自己,还一边打算去干掉原来的自己呢。 原本是因为被血镰重伤,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让它缩小便于痊愈,被人类养了这段时间早就恢复了。 可它至今不敢回到原身。 难道、难道它要这么委委屈屈缩小一辈子么? 奶龙有些发蔫,连吃巧克力的兴致都化了一半。 阿岚戳戳突然变得像木偶似的龙崽崽:哎,咋啦,突然变傻了呀,思春呢? 法拉米避开他的手指,看在他给自己好吃的份上没有惩罚这个笨蛋人类的大不敬举动:什么是思春? 思春就是想老婆啦。 其实十七岁的阿岚也不是很懂,都是村里的阿公阿嬷在他发呆的时候笑他,这样讲,他才记住的。 奶龙就更不明白了,尤其是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陌生词汇:老婆又是什么? 唔单身了十七年的阿岚苦恼地想,就是,就是你喜欢的人你想要一直和她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等成年了,还要结婚的,就是老婆啦。哎,对了,米米你几岁啦?你们成年要很久很久吧? 小龙崽懵懵懂懂点点头,根本没听进去后半段。 它摘取关键信息如下:喜欢的人,想一直在一起,就是老婆。 好的,那它完全懂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阿岚:等等,你懂什么了啊就! 呜呜怎么小可爱们突然就不爱评论了呀;w; 第36章 旧友(二更) 从小就嫉妒我长得帅。 阿尔法象限, M级行星疗养星上空。 蔺如松今年七十岁整,距离第一军校毕业已经过去快五十年了,而流放到诺厄星也已是十年前的事情。 作为一个七十岁的老兵, 他当初一同毕业的同僚们已有不少已经升至将军,而他即便作为一颗伴星的最高指挥官,也只是上校级别。 想来会有些遗憾,不过过去的事情无法更改, 人生要想得开就像那个接替自己驻守诺厄星的少年人一样。 那个叫郁延的孩子远比自己当初要优秀, 却走了相似的道路, 实在叫人扼腕。 只希望小郁, 能比当初的自己走得更远吧。 蔺如松关闭PADD上的照片, 从舷窗望向外面。 还有半小时就要降落里,现在已经可以从高空看得见疗养星的全貌。 这是一颗看起来相当温柔的星球。 即便还隔着十万米高空,也看得出水蓝的主色调。 它是个彻头彻尾的人造星球, 却有着最美丽的青山绿水, 最动人的草长莺飞。 今日下了雨,缭绕的雾气仿佛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和母星有些类似,只不过作为母星的袖珍版, 这儿各方面环境质量都要比母星优越得多,配备的医疗设施、团队之高精尖也仅次于母星。 毕竟,它星如其名,为休养而建造和存在。 蔺如松想,自己还是幸运的。 这颗造价不菲的梦幻星球上聚集着全帝国年龄大了的贵族, 退休的高官, 退役的名将, 着实是常人不敢想象的奢侈和显赫。 而他, 作为一个因犯下大错而流放去诺厄的小小上校, 竟然也能在这儿占据一席之地。 这一切还是要感谢他的老朋友乔少将。 想到这儿,蔺如松笑了。 他和乔拣从十几岁就是最好的朋友,一起进入第一军校,一起毕业,一起加入远征军,征战人类妄图触及的深空。 哪怕后来遭遇骤变,两个人从此的地位有了天壤之别,哪怕几十年过去,都成了老人家,他们依旧是最为亲密、最值得彼此信任的挚友。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29) 他买的房子,也就挨着乔拣。 疗养星虽然面积小,但人口同样稀少,每个人都有足够的空间。 如果他想,完全可以自己独占一片湖或者一座小山丘,但蔺如松还是选择了和老友做个伴。 老了以后做邻居,做两个不用被老婆管、不用被儿子气、不用被孙子烦的单身老头儿,是他们十几岁就有的约定。 舰船落地后,乔拣派了人来接他。 二十分钟后,飞行车停在两间相邻的幽静而古朴的小院前。 蔺如松一看那从篱笆伸出来像是在对来人招手的花儿,就知道是老朋友的风格。 他的房子从设计到装修,全都交给乔拣一手布置。他相当信任老朋友的眼光。 不过,现在比起先去看看自己将来的家什么样子,蔺如松还是想快点见见久未重逢的挚友。 飞行车的司机帮他把行李放进自己家,蔺如松道了谢后,他就离开了。 四周安安静静的,什么人都没有。 蔺如松看着门口龙飞凤舞写着乔拣二字的牌匾,笑了笑,刚要拉下门上的古铜色铃铛,忽然一片云飞到眼前。 蔺如松愣在原地。 他七十岁了,辗转各象限和深空征战三十年,诺厄星驻守十年,什么稀奇古怪的生物都见过。 不过等见到这朵洁白的云露出一双透明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时,还是吓了一跳。 哎,小白,别闹,老蔺胆子小,可别把心脏吓出毛病来。 一个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 蔺如松和云同时扭过头,看见穿着亚麻质地针织衫、看上去也就年过而立的男人站在台阶上,笑吟吟地望着他俩。 他的右眼,和这朵云是同样的半透明。 小云朵先飞了过去,亲亲热热地撒娇:咛咛~~! 乔拣把它抱在怀中,熟练地挠着它毛茸茸的肚子安抚,仍旧冲着老友笑:傻站在那儿干嘛?还不进来。 蔺如松深吸了口气:你啊你,每次见到你都好像时光在倒流。我这一抬头,还以为回到二十岁。 乔拣哈哈大笑,把雪团子放下来。 两人快步走向对方,拥抱在一块,在对方的后背上大力拍了拍:好久不见了,老蔺! 蔺如松七十岁的老胳膊老腿儿,吃不消这个力道了,咳了好几声。 反观乔拣,没事人似的。 不仅看着年轻,身子骨也硬朗多了。 乔拣哈哈大笑。 他们进了屋,蔺如松看着围着乔拣蹦跶着的雪团子,感慨道: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把这个小东西带到这儿来。就不怕被人发现?这里住的可都是 乔拣微微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这里全是私人区域,没有任何监控,比诺厄更安全。 他低下头:而且小白也很喜欢跟我住在这里,对不对? 雪团子眨了眨漂亮的、水晶似的眼睛,似乎给予了肯定的答案。 当初在山洞里,郁延以雪团子的叫声咛咛给它取了宁宁这个名字;而更早认识它的乔拣则因为它是白色的,叫它小白。 相当简单粗暴的起名方式。 若雪团子得知这两个名字真正的含义,也得感慨一句,不愧是师徒。 蔺如松坐在沙发上,接过乔拣从复制机里倒的热茶,看着明明和自己同年生的老友,面容依旧年轻而英俊,几乎没有皱纹,更找不出一根银发。 他忍不住打趣道:老朋友,我真想像你一样青春永驻。 乔拣笑:我知道,你从小就嫉妒我长得帅。 雪团子不知道这两人在说什么,只不过这个家里难得有外人来,它比平时更兴奋活泼,像小狗狗一样把玩具放在蔺如松面前,希望这个新来的、看起来也挺面善的两脚兽能和自己玩。 蔺如松把玩具抛远些,雪团子一蹦一跳追了过去。 乔拣望着小家伙无忧无虑的模样,笑意却变淡了些:多少人想永远年轻可凡事都是有代价的。 蔺如松看着他右侧的义眼,想到什么,微微叹了口气。 两人一同陷入沉默。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背负的东西。若是当初让他与乔拣交换命运,去做斩下战功的少将、抛头露面,承担接下来的事,他也不定会同意。 他不得不承认,老友的确比自己更坚韧不拔,更沉得住气,更能做大事所谓性格决定命运,不是没有道理的。 气氛古怪得连雪团子都觉得不对劲了,把玩具叼回来之后,犹豫地左看看右看看,弄不明白就自己来回这么短短时间,怎么两脚兽们看起来都不大对劲儿了? 蔺如松主动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好了好了,别吓着孩子。哎,你明天有什么安排?这附近是不是有个湖,我一直想钓鱼 说到这个,乔拣打断他,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蔺如松心里咯噔一下。 乔拣的表情很严肃简直算得上肃穆了。 要知道,他这个老朋友一直是那种风轻云淡游戏人间的类型,若不是入了伍,做个风流快活的公子哥也说不定。 乔拣很少会对一件事表现出担忧,哪怕是真的事态紧急,也永远游刃有余,不让他人有触及底线的机会。 反过来说,若他有朝一日,连对着自己最信任的朋友都神色如此凝重,那就是真的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了。 蔺如松不自觉坐直了:你说。 乔拣把雪团子抱起来,塞到他手中。 两双相似的透明眸子一齐看向他。 老朋友,我恐怕近期都无法和你去爬山钓鱼了。并且恐怕你也没这个机会。我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必须离开这里,两天后启程。在这期间,这个小家伙 蔺如松问:我帮你照看着? 乔拣摇摇头:我想拜托你,送它回诺厄星。 这下蔺如松怔住了。 我一旦离开这里,它就不再安全了。乔拣没法多说,我暂时不能去那里,思来想去,只能麻烦你一趟。请你务必保护好小白,不要让任何人发现,送回到小郁手中。 你的那个学生吗? 是的。 这件事和他有关? 没有。但他现在是诺厄星的总指挥,而小白本身就是属于那里的。我想,眼下小白送回到他那里会是最好的选择。 蔺如松低着头,看着天真无邪的毛团团。 这个小东西会知道吗,宇宙间的风暴,或许有一股就是由小小的它引起的。 他沉声道:好。我会护送它回去。 他不需要问乔拣发生了什么事,既是一个军人对机密守口如瓶的天性,也是对挚友无条件的信任。 他们的一生都在互相支撑,互相承担,这一点不会改变。 小乔,我能知道你要去哪里吗? 就像乔拣从少年时代起几十年如一日叫他老蔺,他也改不掉自己的习惯,就算乔拣七十岁了,他也叫他小乔。 乔拣眉宇间有阴云。 第二帝国。他低声道。 第二帝国?蔺如松有些不理解,可那不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个念头倏然击中了他。 难道是 蔺如松的声音颤栗起来。 见挚友沉重地点了点头,蔺如松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那个不着边际的荒唐传闻,原来是真的。 * 阿尔法象限远郊,诺厄星。 郁延坐在监控室,翻找着记录为录制指挥官日志视频搜集材料。 最近的诺厄星很和平,没有外地来犯,没有野生动物骚※扰,士兵们的表现也都很好,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轨道行驶,蒸蒸日上。 偏偏就是这样看起来比较优质的日子,更没有素材可写。 他总不能像小学生写日记一样把今天几点几点在哪里做了什么写成流水账吧? 正当郁延烦恼时,腕机滴滴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频段备注:柴远航。 郁延记得他,前段时间派出去侦查恶龙踪迹几支小队的总队长。 最近恶龙没了声息,小队自然也就收了回来,分散到别的队伍里。 一般来说,士兵是不能直接联系总指挥的,有什么事情要上报,得通过黄扬闵或者其他军士长。 但郁延之前给了柴远航特别允许的权限。 如果柴远航联系他,一定和龙巢有关。 郁延暂停日志,接通通讯。 长官!柴远航的声音很激动,我们放在龙巢附近的机器刚才发过来波段,巢穴中的能量回来了!是它回来了! 郁延心头一喜:数据准确吗? 即使看不见,也能想象到通讯那段的柴远航连连点头:三台机器发回来的波段是一样的,我让其他人也都比对过了,虽然有时候波动得厉害,但能量是相等的,基本可以确认就是法拉米!不过他声音弱了下去,似乎很犹豫,有点儿奇怪,那家伙好像又休眠了。 不是睡了五十年才刚醒没多久吗。 郁延也纳闷,但重新捕捉到巨龙的踪迹总是好的。 他让柴远航把数据记录汇总好,过会他要亲自去查看。 柴远航虽然也很想去,可听到晚上进森林,仍然有些怵。 郁延说: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们休息吧。 这段时间反反复复寻找龙巢,郁延已经找到了最快捷的一条路。 他习惯了独来独往,有时候别人跟着,反而是种负担。 结束通讯后,郁延先前的烦闷一扫而光,立刻准备动身去森林。 录什么日志,不录了! 深入森林腹地不是去吃饭散步,想走就能走,必须回去收拾周全。 郁延路过食堂时,脑海深处小龙崽的意识就像是看见了他的定位,哼哼唧唧响起饿啦饿啦的感应。 郁延脚步一顿,还是进去给它买了份甜芋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摸清了小家伙嗜甜的喜好,尤其是甜芋做的东西。 如果巨龙重新回到龙巢,郁延提着保温盒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那么先前一直担忧的、关于小龙崽和恶龙是同一个的猜测,就不攻自破了。 这实在是个令人舒心的好消息。 龙崽的鼻子很灵,郁延还离着几十米它就闻到了甜芋的味道,以及郁延的味道,在门口等待。 郁延刚一开门,碳团团开心地飞过来迎接他,软软地喊道:老婆!我好想你呀老婆,你是带了甜芋给我咩? 郁延手一抖,差点没把碗给扔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叫我什么? 小奶龙摇头晃脑,对刚学来的新称呼很是满意:老婆呀~~ 第37章 称呼(三更) 老婆老婆,我们结婚好不好? 诺厄星适宜人类生存的土地很少, 除了驻军基地以外,就是散落在森林边缘的一些村镇。 这儿没有母星的繁华,没有其它伴星的特色区域和设施, 镇上开集市还总碰上他们执勤换言之,来到诺厄星,就与娱乐活动无缘了。 不然怎么能叫流放呢。 但流放毕竟只是一种戏称,士兵们不是真的来坐牢做苦工, 偶有闲暇, 还是得自己找乐子。 既不用花信用点、也没什么成本、还不用动脑或者消耗体力的乐子, 就是围坐在一块听人讲八卦。 当然, 也不只是八卦, 生活琐事,鸡毛蒜皮,什么都可以拿出来说。 大部分士兵从进入军校到现在都是单身, 偶尔有那么几个谈过恋爱的就显得很稀奇了, 若有人已经成家有妻儿,在这种八卦时刻,简直是众星捧月的程度。 郁延本来是不喜欢参与这种人太多的活动的, 他既不喜欢自己被人过度关注,也对别人的私事不关心;但黄扬闵坚持他每个月起码参加一次,有助于融入群众、团结军心。 蔺上校以前也是这么做的,效果很好。军士长这么说。 郁延一听蔺老都参与了,没辙, 不得不跟着听。 有一回他坐在人群最外围, 听中间那个和老婆初恋到结婚、一对双胞胎儿女已经六岁的中士站在众人簇拥间讲得眉飞色舞。 我跟你们说啊, 小孩子其实有时候讲的话, 他们自己都不明白什么意思的。就是鹦鹉学舌。中士说, 有一次我休假回家,听见我儿子对着他妈妈说了句脏话,当即暴跳如雷然后我才知道,我儿子根本不懂这话代表什么,他就是听见有个妈,就以为是表达对妈妈的爱。 他总结道:所以呢,等你们有孩子以后,一定要耐心,在小朋友学语言的过程中,引导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是很重要的。 中士看着下面阿巴阿巴呆愣的一群小年轻,叹着气挥挥手:算了,现在跟你们说实在是太早了。等你们啥时候能找到女朋友再说吧。 众人嘘他。 郁延当时没觉得自己把这段话往脑子里记,毕竟他一没孩子二没恋爱对象三也通通不准备有。 可此刻,这段话竟然自动出现在了脑海中。 说实话,还挺实用。 郁延关上门,把甜芋粥放在桌上,小龙崽提溜到椅子上,开启家长教育模式。 不是这样的,郁延听见自己的声音艰涩地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这个称呼,并不是你对我来使用。 小奶龙眨巴着眼睛,纯洁又无辜:为什么呀? 因为只有伴侣之间,才能这样喊。 伴侣?法拉米想到自己留给对方的印记,你不是我的伴侣吗? 当然不是。郁延说,我是人类,而你是龙。我们不是同一个种族。 不是同种族就不能成为伴侣吗? 郁延想了想,阿尔法象限虽然是人类帝国的辖区,以人类为主体,但并不意味着偌大的象限只有这一个种族。 光是母星就有很多外星人,第一军校也有其他种族的老师。 星际联盟不仅没有禁止通婚,还出台了反歧视发令。 他接受不了和兽形态种族那什么,但不代表别人不行。这个理由的确不成立。 龙崽从印记中模糊地感应到两脚兽的迷茫,于是问: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郁延也答不出来了。 好在,并不是所有问题都需要一个详尽的对应答案,有时候也可以是一个否定:总之,你不可以这么喊我。 他是军人,现在又是长官,认真讲一句话的样子是很严肃的。 龙崽没见过他这样对自己,很委屈,念念叨叨:可是,可是阿岚说,喜欢的、想要一直在一起的对象,就是老婆呀 郁延: 原来是那小子惹的祸。 他心里想着要找阿岚好好聊一聊,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跟小孩子说,而且阿岚自己也还小;放柔力道摸了摸委屈崽崽的脑袋:只是换个称呼。你也叫我的名字不好吗?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30) 不要不要,别人也喊你的名字,一点区别都没有啦。我要做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也要讲规则。我们不是伴侣,就不该用这样的称呼,明白吗? 法拉米抓住了关键:那我们成伴侣了,我就可以喊你老婆吗? 郁延:这是重点吗? 奶龙急急地飞到他面前:那我们成为伴侣吧,好不好,好不好? 它仔仔细细回想阿岚那天说的话,还有另一个先决条件:老婆老婆,我们结婚好不好? 郁延: 阿岚,你到底都跟这个小东西说了什么啊! 郁延没法和一头龙讲道理,只得用转移注意力大法:我现在要收拾东西进森林,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上回小奶龙陪他一起,一路上都没出现别的生物,天然的防御罩,居家旅行必备,实在很好用。 小家伙果然被他牵着走:老婆你要去森林干什么? 转移了,但没完全转移。 郁延不打算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一时半会得不到解决的无意义争执上,直接跳过了称呼话题:你的那个同类,大号法拉米,重新出现在龙巢里,我要去看看。来,你把粥喝了,我去收拾东西,等你吃完我们就出发,好吗? 人类说这话时低着头开保温盒的盖子,没能发觉刚才还精神满满据理力争的小龙崽心虚似的缩了缩翅膀。 小号法拉米支支吾吾:哦,好。 盖子打开以后,热腾腾的甜芋味儿涌了出来。 龙崽被这最爱的香甜气味勾得咽了咽口水,却克制得没有立刻大快朵颐。 郁延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是烫吗?我有要温一点的。 龙崽瞟了一眼甜芋粥,赶紧把眼睛转开,小心翼翼地问:老婆,你抓到那个、那个谁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郁延一怔。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解开奶龙脖子上的兜兜,把小勺拿出来,一边喂它,一边思索。 毕竟,缉拿恶龙一直都只是他的一个愿望,或者说是努力的方向。 人类在巨龙面前如此渺小,诺厄星上配备的武器又没那么高端,抓住法拉米的目标如水中捞月,渺不可及。 他斟酌了下:应该会上交给国家吧。 小奶龙顿时觉得由老婆亲手喂的最喜欢的甜芋粥都不香了QAQ 甘甜的心情突然变得苦涩。 第38章 上校 只有龙崽(没有)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有了法拉米的精心策划, 和冥狼兢兢业业的执行,龙窟里的布置还是很巧妙的。 起码一个挨一个挨一个的强行入眠的动物们,加起来是和巨龙原身的能量差不多, 姑且蒙骗过了仪器。 也有一些小问题:这些拉进来充当临时演员的动物们本来就没到冬眠期,众所周知,越命令自己入睡反倒越容易失眠;又因为任务仓促吃都没吃饱,难免中途会醒。 这个睡了, 那个醒;那个醒了, 这个睡。仪器上本该是一整块的能量就会出现跳跃性的波动。 很快, 郁延就注意到了。 尽管没有和巨龙正式交过手, 但也很明显能看出来不太对劲。 真正的法拉米陪他去过几次后, 同样意识到了这个纰漏。 它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可是,我们龙睡觉的时候,就是会有些器官一会儿醒过来, 一会儿醒过来啦。 郁延想了想, 人类在睡觉的时候,其实各个器官也是持续工作的,不然早死了。 算是接受了这种说法, 不过仍然持50%的怀疑。 奶龙对着两脚兽一脸天真纯洁,转头面色沉了下来。 得想办法补救。 它想办法的意思就是,让冥狼去做。 于是,震慑四方、赫赫有名的冥狼头狼,变成了卑微的打工狼, 一趟一趟去送吃的, 以及安(威)扶(胁)动物们继续睡觉。 连厨子带保姆带物流, 全齐活了。 它的毕生使命就是为老大鞍前马后, 哪怕老大不是为了称霸世界而是为了追爱。 受着呗, 还能咋的。 于是: 不想睡觉的动物们必须要睡觉。 不想打工的头狼必须要打工。 想要抓住恶龙的人类怎么也抓不着。 只有小龙崽没有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至于在龙窟里的动物们,终于知道这世上竟然有比被冥狼和巨龙吃掉更可怕的事情:在冥狼的看管下,睡在巨龙的巢中。 总算有一天,一只刚出生没多久、正值贪玩年纪该到处探索、却被迫跟着妈妈在这个黑咕隆咚地方睡觉的小熊崽崽,忍不了了。 它小小的心脏填满了对外面的渴望,这种渴望支撑着初生熊崽不怕狼的精神,机灵地趁着冥狼三个头吵架的时候溜了出去。 理论上来说,它的重量也算不上多大的改变。 除非,它出逃的同时,人类指挥官正好在不远处监测仪器。 也就是说,郁延眼睁睁看着巨龙的一部分跑走了。 郁延缓缓转过头,盯着一脸尴尬的奶龙:你不会告诉我,你们族群的某个器官,还可以单独分体吧? 奶龙: 握草!发生了什么!小红小明和李华在干什么啊! 它其实提前想过几个预感,用来在发生意外的时候补救。 可此刻战战兢兢看着郁延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还是选择闭嘴。 老婆好像生气了。 我哪儿敢说话。 郁延早就觉得不对劲了,直到今天才确认,那里面根本没有龙! 谁知道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儿在里面! 他关掉记录了这么久废数据的仪器,装好相位枪,离开一直以来藏身的树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必须要靠近看一看。 法拉米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连忙追了出去。 万一老婆真的进去了,那不就全败露了! 自己会被他抓住上交给国家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老婆会讨厌自己的QAQ 就在这时,腕机响了起来。 奶龙和郁延同时望向它,一个觉得是天降救命稻草,另一个则皱起眉。 总不能是又什么人联合进来了?时机掐得也太准了吧? 郁延看向打断自己的频段,显示的备注:黄扬闵。 他轻触耳机,接起来。 那边一直在说,郁延起初只是听,最后道:好的,我立刻回去。 奶龙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可算是暂时拖延住了。 它以前挺讨厌那个总来找老婆的黄扬闵,今天真得感谢对方。 能得到龙的谢意,是那家伙的荣幸,哼。 龙崽还沉浸在人类对自己顶礼膜拜的想象中,下一秒看见郁延头也不回地走了。 诶诶诶诶?? 它扇着越来越熟练的小小龙翼:老婆你要去哪里!不要丢下我呀! 蔺上校来了。郁延神色匆匆,扔下晴天霹雳的消息,你今天不要跟我回去。 只有龙崽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 奶龙哼哼唧唧抱怨也没用,上级领导来视察,是绝对不能出岔子的。 郁延狠心地丢下了它。 他脑子里很乱,为什么蔺上校会今日造访? 作为诺厄星的前任指挥官,偶尔想回来看看不是不能理解,但一定会提前通知,不会这么突然。 他和蔺老见的次数不多,但很信任对方。 也就是说,若毫无征兆忽然到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 郁延连夜赶路,等回到基地,天蒙蒙亮。 阿岚在森林的入口团团转,看起来也是一晚上没睡好。 见到郁延出现,扑上去:长官长官你总算回来了!快去吧,上校就住在你旁边! 郁延来不及回自己宿舍稍微梳洗一番,就这么风尘仆仆摁响了门铃。 门开之后,满头银霜的老人被他一脸的倦容吓了一跳:哎呀,你这是怎么了? 郁延拍了拍脸颊:抱歉,您到的时候我不在 快进来,喝点水休息一下。你这是一晚上没睡、都在赶路?我都听他们说了,你去森林里看法拉米的动态。下次坐巡逻飞船去,徒步太辛苦了。 郁延摇摇头:龙巢在森林腹地,地形复杂,飞船不仅开不进去,还可能打草惊蛇。 也是。哎,让手下那些孩子们去就好了嘛,你身为长官,不必事事躬亲,否则培养出来人才留着干什么用? 郁延垂着眼:我不放心。森林里太危险了。 蔺如松摇摇头,这孩子的性格和他那个心大的老师还是很不一样的;要是乔拣,估计宁可让阿岚跑一趟。 他拍了拍郁延的肩膀:没想到你们的侦查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看来,你下了很强的决心啊。真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郁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还没有什么收获 蔺如松摇摇头:你已经走到了我、我的前任们都不敢想的地步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后继者永远都是我们的希望。 老人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疼爱的、骄傲的子辈:去吧,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带我去转转,让我看看这段时间,你把那些孩子们打理得如何了。 郁延点点头。 他离开之前,朝房间里瞥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 像一只小手抓住他,急急地喊道,别走,别着急走呀。 果然是累出幻觉了吧。 * 蔺如松的性格太好,严厉不起来,也不会教育人。 或许在单打独斗时是个中高手,可实在不适合去训练几百个士兵。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他在任的十年中,诺厄星的驻军浑浑噩噩度日,丝毫没有长进。 不过,这不代表他不受士兵们的欢迎。慈祥的老人对于大部分离家千万里的年轻人们来说,就像是祖辈一样亲切。 蔺上校是昨晚抵达的,消息长着翅膀很快飞遍了基地。 等到第二天执勤的时候,士兵们出勤100%,各个精神奕奕,希望昔日的老领导能看见自己焕然一新的面貌。 尤其是郁延列队训练时,蔺如松都对这群曾经散乱的手下如今整齐划一、刚劲有力的动作感到惊讶了。 乔拣的眼光是不会出错的。 郁延这个孩子,或许真的创造出完全不同于旧时代的新世界。 大部分人都对他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但也有一部分别别扭扭的。 老榔头、痞子那伙人尤甚。 他们总是用非常难听的蔑称去指代蔺上校,听起来满满的轻视与厌恶,但郁延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那一日,在他去禁闭室看黄扬闵时,后者突然被激怒,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不要装作你能做什么、想改变什么你个毛头小子,拿什么和老蔺比? 在那一刻,郁延忽然理解了此前他们对自己的针锋相对。 嘴上不留情面,这伙人却并不是真的憎恶着蔺上校。 正相反,他们敬爱着他,才会对他提前离去的举动心怀不满。 讥笑里,其实带着深深的不舍与失落。 尤其像老榔头这样比蔺如松来的还要早的士兵,体会更加深刻。 从前的长官个个对自己被贬心怀不满,连带着对所有驻军都总是呼来喝去、破口大骂,体罚更是常有之,那个破破烂烂的禁闭室就是故意恶心人的。 而蔺如松不同,他从不埋怨自己的命运,尽管做不到把士兵们各方面能力变得更好,对他们却是真真正正、绝不掺假的关心。 他不是个好长官,但一定是个好长辈。 老榔头这些人最开始对蔺上校也是充满敌意,后来被顺毛驯服。 想再换头狼,难免会有排斥。 郁延不怪他们。 别人的爱憎,其实和他都没什么关系。 只要他们能放下成见、认真训练,提升驻军的整体实力,缉拿巨龙这就是他所需要的一切。 蔺如松和其他人一一打了招呼后,向角落里老榔头那群人走去。 郁延站在原地,远远望着。 老人面带笑容,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一个个问最近情况如何。 痞子下意识就要躲开,犹豫了下,还是没动弹。 老榔头负手而立,对他的关切不屑一顾,冷哼一声。 半晌,还是乖乖回答。 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像得不到关注的小孩子一样别扭。 或许他们唯有在蔺如松面前,才能真正做一回孩子。 * 白天郁延陪着蔺老在基地到处转了转,后者一直没提及正题,甚至没他讲什么严肃的事儿,似乎真的只是来观光。 直到夜色降临,用过晚餐后,蔺如松说:小郁,过会你到我这里来不,算了,马上我去你那儿吧。 郁延心中一凛,意识到对方终于要挑明此行的来意了。 蔺如松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什么人之后,压低嗓音:我有东西要给你。他说,是老乔托我交给你的。 郁延对这个姓并不陌生。 老师? 他没有跟自己说过有东西要转交啊。 说起来,自己前段时间发的消息老师一直没有回复,也不知道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郁延回到宿舍后,又打开讯息的界面,依旧无人阅读。 他坐了一会儿,想起蔺老之前谨慎的模样,保险起见,决定把所有防窥防窃听的装置都打开。 过了一会儿,蔺老来了,还带了个箱子。 不是手提的行李箱,更像个装什么大件首饰的盒子。 看起来倒是有点儿老师的风格。 郁延看着这个东西,想不出里面会有什么。 蔺如松在箱子的侧面捣鼓什么,郁延这才发现它是有密码的。 不是现代的虹膜、声纹或者面部识别的密码,而是古代的实体锁,四个小型滚轮,推到正确的数字才能打开。 蔺如松的动作很轻柔,好像怕吵到箱子里面。 嘴上念叨着:这都等了一天了,可把我们的小朋友急坏啦。哎密码是什么来着? 郁延很惊讶。 这个看起来严严实实、体积也不大的箱子,能塞下个小孩儿吗? 第39章 磁场 能不能先考虑一下毛团团的感受啊! 蔺如松捣鼓了半天也没打开。 他有些挫败地后退一步, 叉着腰叹气:唉,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就这么四个数字都记不住。 郁延问:是您自己设定的吗? 不,小乔设的。蔺如松说,而且,他说过, 和你有关。 这个答案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郁延眨了下眼:和我有关是日期么? 蔺如松说:有可能。小郁, 你生日是哪一天? 郁延摇摇头:我不过生日。 他是孤儿, 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生的。 这样的孩子在孤儿院并不少见, 有些孩子会把被收留的那天当做生日, 也有人跟着孤儿院的成立日期一起。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31) 至于郁延懒得去记日期,就定在了一月一号。 反正每一年日历翻新,他也就跟着长一岁, 大差不差就行。 他没有家人, 也没什么朋友,过生日这种众人欢聚一堂的热闹事儿,从来和他没关系。 蔺如松顿了下, 才想起他说这句话的缘由:抱歉,我忘了你 郁延笑了笑。 连这种不能更微小的事情都要被同情的话,他的人生能获得的东西就没完没了了。 蔺如松没有过多关注这个话题,接着思索:会不会是你和小乔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是哪天吗? 七月二十四。郁延脱口而出。 不是节日,不是假期,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夏日。 从此改变了一个孩子的命运。 蔺如松把滚轮推成0724。 遗憾的是, 依旧不对。 古老的密码锁虽然看起来构造简单, 但也有限期。他们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 蔺如松的手心渗出了汗, 抱怨道:就这么个小盒子, 还搞得这么麻烦。 他微微嘟囔的样子很不像七十岁的长官,更像个寻常人家的老小孩。 郁延安慰道:如果没有限制次数的话,让别人试出来就不好了。 若这里的东西真的那么重要,他相信一定有人愿意尝试所有的组合。 蔺如松倒是不担心这个:如果不是你、我或者小乔来开,里面的小家伙是不会同意的。 这话说得让郁延更好奇了。 他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您试试2252。郁延说。 蔺如松挑了挑眉:这是? 我的学员编号前四位。 蔺如松其实不觉得会是这么简单的、随便谁都可以查到的明显代号。 不过孩子都这么说了,他总要试试。 密码锁咔哒一声。 还真对了。 蔺如松大为惊奇:你怎么想到的? 郁延笑:我入学时是老师带我去报道注册的。后面三个数字是0,他说这个好记,于是帮我抢注了。 蔺如松: 好吧,老朋友,你总是不走寻常路。 不过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学员编号不应该是AI分配的吗? 郁延听到这个,垂下眼睛:其实是可控的。 小到学员编号,大到毕业志愿,所谓AI不过是人类的造物。 一段代码,一个参数,就能改变它的运行。 一切都是可选择、可更改、可控制的。 蔺如松看起来也和他想到同一件事,深深叹了口气。 小郁,他道,有些话,由我来说并不合适。我这个糟老头子,其实也不想说教。但 郁延抬起头:您说。 蔺如松微微蹙起眉: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拥有自主选择权。人生原本就是无奈的。但也许大家都是同样。 这话实在讲得太过模棱两可,还有化不开的哀愁。 「大家都是同样」,蔺老这么说。 作为同命相连的前后任指挥官,郁延甚至一时分不出蔺老这话是在宽慰他,还是开导自己。 他想说些什么,却蓦地被一阵哭声打断。 郁延猛地看向声源处,箱子似乎被什么顶开了,露出一点儿毛茸茸的白边? 蔺如松一拍脑门:害,你看看我这,跟你聊人生聊得差点忘了。快快快,把它拿出来。 郁延打开盖子,一团毛茸茸立刻蹦到他怀里,哭天抢地:咛咛,咛咛咛?咛咛咛!咛! 虽然郁延是一个字儿没听懂,但猜也能猜到了:一定是控诉怎么都这么久了还不把自己放出来、聊什么聊那么欢呢、你们聊归聊能不能先考虑一下毛团团的感受啊! 蔺如松反倒笑了起来:真不好意思,把你给忘了。 宁宁泪汪汪地把脸埋进郁延怀里。 郁延用手指柔柔地梳理着它的毛发,几个月不见,他还真是有点儿怀念这软绵绵的手感了。 他突然想到另一个硬邦邦的小家伙。 也不知道小龙崽现在如何了。 前一分钟还老婆老婆甜甜地叫着,后一分钟就被他无情地留在了森林里。 虽然它比任何野兽都更强大,根本轮不到柔弱的人类去担心,可郁延心里总是 宁宁忽然仰起小脸望着他。 透明的眸子里还含着亮晶晶的泪,似乎看穿了他的心理活动。 想起小奶龙那个荒唐的称呼,郁延不知为何有一丝窘迫,转开眼睛,问蔺老:老师让您带给我的,就是宁宁吗? 蔺如松反应了下才知道他说的宁宁就是乔拣的小白:是的,他让我我把这个小家伙送回来给你,在他不在的日子,交给你照顾。 请您放心,我会的。郁延抿了抿嘴,我能知道老师最近在忙些什么吗?他一直没有回我的消息。 提起这个,蔺如松的脸色沉了沉:我也不清楚,他没有告诉我具体的事情。但我知道,他去了第二帝国。 第二帝国?郁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是和他有关吗? 蔺如松有些意外。 这件事事实上封锁得很严,他自己听来的传言,也都是非常私密的内部消息。 诺厄星原本就闭塞,郁延更不像是天天关心流言蜚语的人,怎么会知道? 郁延看出了蔺老的疑惑,解释道:只是我的猜测。老师之前有和我提过对他此行的担忧。 蔺如松点了点头,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是绝密事件,乔拣没有告诉我更多,但我估计差不多是那样吧。 郁延小小地吸了口气。 竟然是真的。 雪团子乖乖待在郁延怀里,好奇地看着两个人类打哑谜。 蔺如松瞅了眼小家伙:时间不早了,孩子,早点休息吧。明天带我去看看你监测龙窟的仪器,嗯? 郁延知道这是一个终止对话的标志,敬了个礼:是,长官。 * 翌日。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郁延的生物钟非常准,误差不超过五分钟。 但他今天早上却提前了二十分钟醒来。 宁宁在他头顶睡得正香,仔细听还能听见小小的鼾声。 之前小奶龙也总这样,睡一晚上能换七八个地方和姿势,相比之下雪团子比它乖多了。 所以不会是被宁宁吵醒的。 郁延懵了一会儿,附近传来黄扬闵咋咋呼呼的大嗓门:您这身体哪儿能啊! 他愣了下,才发现昨天晚上没关窗户。 而黄扬闵和蔺如松就站在他房间外面不远处说话。 郁延匆匆换上衣服,对被他弄醒的毛球球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走出去看看。 蔺如松看见他起床:抱歉,小郁,打扰到你睡觉了? 郁延摇摇头:我正好要起床。 蔺如松大声叹了口气:那正好,小郁,来来来,帮我说说老黄,他不让我去! 郁延:? 黄扬闵看起来也很委屈:郁长官,你评评理,你说上校都这么大年纪 蔺如松打断:我什么年纪啊? 好好,不说您年纪。说您身体,身体总行了吧?您才刚出院多久啊,就想徒步进森林您知道那多累!多危险么! 蔺如松搭上郁延的肩:这不有你们最优秀的指挥官陪着我么。 两道目光同时射向郁延。 郁延犹豫了下,昨天蔺老说想去看看监测巨龙的仪器时,他还没多想,今天黄扬闵这么一通嚷嚷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蔺老都七十了,和自己那个看起来长生不老的老师不同,那是真真正正的老人家,不久前刚从重症监护出院;这些年轻的、健康的普通士兵尚且做不到,他要如何保障蔺老的安全? 蔺如松一看连郁延都被说动,急了:这样吧,我们不徒步去了,开巡逻飞船到附近,我要是状态还不错呢,就下去走走,要是不太舒服,咱们就随便看看然后回来,如何? 同时作为长官和长辈,他的语气甚至算得上乞求了。 郁延为上校的坚持感到一丝诧异。 如果蔺老冒着生命危险都一定要前往,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他有什么东西要给自己看,或者有什么话要单独说。 无论哪一种,都是必须离开基地、远离人群。 郁延有了这种猜测以后,拿出长官的决断来:就按照上校说的办吧,你去让人准备一下飞船。 后一句话是对黄扬闵说的。 黄扬闵知道这个新指挥官要么不拿主意,定了就不会更改,只得妥协:好的,那我让医疗队也 不用,我会负责上校的安全。 黄扬闵叹了口气:好吧,那我跟您说说上校常备的药,还有一些过敏反应 一人细心交代,一人专心记录。 当事人反倒如同局外人似的轻松看戏:小黄这个人啊,看着五大三粗的,其实心比谁都细。 黄扬闵哼了一声:您就别打趣我了,真想夸奖我的话,下次还请您多听听我的劝! 蔺如松笑着摇摇头。 * 飞船在靠近森林中心的平缓处降落以后,蔺老还是选择了步行。 考虑到老人家的身体状况,他们走得很慢,仿佛漫无目的散步。 当靠近腹地、蔺如松拿出那个郁延从来没有见过的仪器时,后者想,自己的猜测是没错的,他们当然不可能就是为了散散步走走路聊聊天,才大费周章进森林腹地。 那是个金属的小盒子,中间有个像蜘蛛一样张扬的图腾,似乎可以转动。 蔺如松拧开那个蜘蛛,从里面拿出一副眼镜。 戴上。上校说。 郁延接过来以后,上校摁下盒子中央的一个按钮,原本冷冷的金属忽然发起光来。 郁延的腕机原本开着导航,突然哔哔发出警报,他在戴上眼镜之前拿出导航仪看了一眼,尽管腹地的磁场一直乱七八糟的,但没有哪一次像今天一样错乱,指针几乎暴走。 也不完全是在四处流窜,倒是像在呼应,或者说回应什么。 郁延看向那个全新的、从未见过的匣子,戴上眼镜。 他调整了下,睁开眼。 滤片的隔绝让世界变成了深红色,什么都是模糊的。 看下面。蔺如松提醒道。 郁延依言照做,向脚下望去。 他惊呆了。 眼前所见的,既不是横生的植被,也不是土壤、岩石、或者他见过的任何一种常见地质地貌。 它,或者该说它们,全是黑色的。 如同大范围的汪洋,遍布整个地表之下,位置很深,至少上百米,甚至不止。 郁延以前在书上看过旧时代的原生态石油,和这个有些类似,但又有区别;与石油那种粘稠的液体不同,它们是完全的固态,密密匝匝堆叠在一块,像矿石,却又比任何一种矿石都要奇特。 明明沉睡在昏暗幽深的地下,竟然像星辰一样闪闪发光,乍一看仿佛粼粼波光,漂亮极了。 郁延还没从眼前壮丽的景象中回过神来,蔺如松问:那个方向,是你监测的龙窟吧? 蔺如松操纵那个盒子,郁延的眼镜上显示出确切的坐标点。 的确是龙窟没错。 现在,它不仅仅是龙窟,也是这些黑色海洋最浓郁、最聚集的地点。 郁延取下眼镜,世界又恢复成郁郁葱葱的原貌。 仿佛刚才看见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蔺如松接过来,也戴上看了看,发出赞叹:还是这么美丽 郁延缓了缓,问:这是什么? 蔺如松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天一定要单独和你来看一看。也是除了那个小家伙以外,你老师托我交给你的另外一样东西。 他把眼镜连同蜘蛛盒子一起交到郁延手中。 老人的目光变得悠远了些:无论在诺厄星,还是整个帝国范围之内,迄今为止,这都还是个秘密。你看到那些金光闪闪的黑色东西,是诺厄星上独有的矿产我们称它为黑钻。 * 作者有话要说: 老师赶去第二帝国处理的事情,在小凤凰的文案中可以找到答案 第40章 黑钻 我怀疑 黑色的钻石这个名字倒是和外表很切合。 蔺如松沉声道:它很漂亮, 但绝不是徒有其表。它的能量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计,甚至超过了现有科技的勘探能力。不夸张地说它能改变一个星球的命运,甚至逆转一个国家的强弱。 郁延怔怔地听着, 有些发懵。 诺厄,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全军校、乃至全帝国都嫌弃的贫瘠星球,竟然藏着如此的宝藏? 这说出去谁能信啊! 要不是告知他这个消息的人是蔺上校, 是诺厄星德高望重的前指挥官, 是老师一生的挚友, 他会以为有人在拿他开涮, 还是这种无聊透顶的玩笑。 晚辈不懂。郁延的嗓音艰涩, 既然如此宝贵,如此重要,为什么帝国没有把黑钻开才出来加以利用呢? 诺厄星, 明明可以成为帝国最强大的伴星之一! 蔺如松遗憾地耸了耸肩:我刚才也说了, 现有的科技不足以支撑我们在不伤害其他环境、乃至黑钻固态本身的前提下进行开采。简单来说,做不到。 它们在这儿已经潜伏千万年了,谁都无法估料, 挖出来会对整个星球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就算提前把不算多的居民转移走,还有那么多森林和沙漠的动植物; 就算能把它们也完好地带走,黑钻埋于地底,谁能保证开采出来以后还能是固体、还有用呢? 退一万步说,动用巨大人力物力挖出来的黑钻无效也就算了, 如果变得有害了呢? 变质的致命物质辐射进宙海, 影响到千千万万的其他星球, 那就成了浩劫。 因此, 这种才被发现没多少年的矿物, 在没有做足周全的准备之前,国家不会轻举妄动。 郁延想起一些以前觉得奇怪的地方,比如森林腹地的磁场总是容易暴走,比如他的仪器检测不出来异常,包括恶龙巢穴那些奇异的能量波动,原来,都和黑钻有关吗? 他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如果黑钻分布最密集的地方在龙窟下面,那法拉米是不是也受到了它的影响? 蔺如松赞赏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想到他们之间的联系。的确如此,法拉米的力量远比之前交锋过的任何巨龙都要强,强过曾经与帝国发生过战争的龙族,因为它吸收了上百年黑钻的能量。这也是为什么陛下至今没有动过驱逐法拉米的念头它比想象中还要难搞。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32) 郁延一听,心凉了半截。 所以从一开始,他想要降服恶龙的目的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吗? 蔺如松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好像有些太斩钉截铁,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驯服龙,也并不仅有暴力一种方式或许你能和它成为朋友呢。 郁延眨了眨眼。 这话说的,很难不想起天天黏着自己撒娇的小奶龙。 只可惜小的是小的,大的是大的。 郁延还是头一回冒出了要是它俩是同一个就好了的念头。 两人向飞船停泊的地方走去,蔺如松说了些别的同黑钻有关的事情。 比如帝国科学院正在抓紧研制更好的仪器来对它进行全方位的勘测,以及更精密地模拟开采条件及后果; 比如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就把它的存在告诉还只是尉官的郁延,但因为发生了那件大事以后,负责这项计划的乔拣决定提前透露给他,以防不测。 快到飞船附近,蔺如松忽然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周围,有些疑惑。 郁延掩饰住自己一瞬间的僵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长官,您还好吗? 蔺如松皱起眉:我总觉得我们好像被什么东西盯着。这一路都是。只不过现在的感觉更明显了是什么野兽吗? 郁延: 年轻的指挥官是随身携带侦测仪的那一个,他笃定道:我没有发现。也许是您累了,我们早点回去吧。 蔺如松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飞船就在树林后面了。 郁延想来想去,还是咬着牙: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下,我 蔺如松了然地点点头:解决下生理需要是吧,去吧去吧,我先进飞船里等你。 郁延有点说不上来的尴尬,但也没更好的解释了。 幸好这艘飞船体积小,没配备卫生间,不然他连这种借口都没了。 郁延向密林深处走去,直到转身也看不见上校的身影。 他关闭记录仪,叹了口气:出来吧。 灌木丛哗啦啦一阵响。 老婆!!!!QAAAAAAAQ!!!! 一叠声的哭泣比风还要快追了上来。 郁延眼前一花,就被什么坚硬而冰凉的东西撞了个满怀,连同飞来横祸一起摔在了厚厚的灌木丛中。 两天没见老婆的小奶龙声泪俱下: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呜 小家伙独自在森林里待了两天一夜,毫发无损。除了哭丧着脸以外,精神也不错。 之前的担忧都是没必要的就算是迷你号,龙在森林中依旧是无人敢挑战的霸主。 弱小生物的群狼环伺、险象丛生,于它而言,却是如履平地。 郁延索性任它坐在自己身上,躺在那儿不动弹了,大脑和身体一样疲惫。 你刚才是不是离我太近了? 龙崽期期艾艾:我、我就是看见你了嘛 郁延绷着表情:你知道被别人发现会有什么后果吗? 小家伙不说话了。 心里咬牙切齿:区区人类,也敢阻止我和老婆见面! 表面乖巧:我错了。 它不讲,郁延更不会主动开口。 一人一龙就这么在灌木中对峙,还好草叶柔软,并不会扎进皮肤。 仿佛是场耐心比赛。 最终还是奶龙败下阵来,尾巴卷住两脚兽的胳膊,依依不舍地装可怜:老婆,你还要走吗?不会还要把我留在这里吧 郁延残酷地点了点头。 龙龙再次受到重创QAQ。 刚才那个和我一起的人,你看见了吗?郁延说,我不觉得让他看到你是个好主意也许他会把你抓走,上交给国家。 法拉米:=口=!! 它风云变幻的表情告诉郁延,自己终于也到了会像讨厌的大人一样恐吓小孩子的年龄了啊。 不过,好消息是,这招确实管用。 法拉米垂下小脑袋,接受了现实。 郁延狠心地抛弃奶龙,头也不回独自向飞船走去,生怕自己一回头要么心软,要么让小东西得寸进公里。 心情却并不像脚步那般轻快。 雪团子回来了。 一方面意味着它和碳团团都必须学会和对方相处,这同时意味着很大概率上郁延得承担起幼儿园老师的责任他可不觉得这两个小烦人精会把自己让给对方。 另一方面,等到它问自己关于阿吼的事,或者亲自回去找阿吼,他要怎么解释一切? 最近忙碌得都没时间去寻找阿吼的下落了 还有今天蔺上校忽然吐露的关于黑钻的一切,是要暗示自己去做些什么吗? 因吸收黑钻能量而无比强大的恶龙,他又要如何擒获? 还有老师、第二帝国与那位 爆炸性的信息量一股脑塞进来,一件件复杂的事情堆积在一块,让他大脑发痛。 当初若一切正常去了远征军,或者别的什么队伍,作为新兵,他只要听指挥往前冲就够了。 到了诺厄星,成为指挥官,却必须事必躬亲,左右衡量。 历练倒是历练到了,就是 他才二十三岁。他好累。 * 诺厄星几乎没有什么工业,都是最原始的环境,鲜有污染。 因此,这里的夜空要比母星澄澈得多,能看见许许多多明亮的星星组成的璀璨光带。 秋日夜晚的温度已经很低了,但蔺如松坚持睡前要在周围走一走,讲着几十年前,讲一些和乔拣有关的趣事。 他抬头看着潋滟的星空: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 您不多留些日子吗?士兵们都很想念您。 不咯,我就不再这儿打扰你修剪他们歪枝斜杈了你做得很好。我年纪大了,很多事情掺和不上了,还是适合去疗养星爬山钓鱼养老去。希望你们这些后辈,可以比我当初走得更远。 他们离基地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快要走到村民的田地。 郁延担心再远下去老人家返程会疲惫,于是提议就此原路返回。 蔺如松停下来,摸了摸头发,叹息道:我好像真不是个出色的传话筒。 郁延:? 蔺如松苦笑:你看,我甚至想不到好办法支开别人,只能用散步这么生硬的借口。 郁延明了,这是又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自己。 蔺老问:你知道,来的那天,为什么我坚持在你的房间才把绒灵**给你吗? 绒灵兽? 就是小白。蔺如松说,乔拣这么叫它。你叫它什么来着?就是那个毛茸茸的小家伙。 是说宁宁吗? 不得不说,你这个名字比小乔起得那个可爱。是的,它是绒灵兽。 郁延定了定神:所以您和老师,在以前就认识它吗?它到底不,老师的眼睛,和它有关系吗? 你会知道的,孩子,但不是现在。蔺如松压低声音,我怀疑我的房间,有监控。 郁延愣住了。 他旁边的屋子是给副官住的,不过他暂时还没有招纳,毕竟自己还只是少尉,无论招募更高还是更低的副官都不合适。 而蔺如松的副官则在他本人退休之前就已经走了两年了。 换言之,副官宿舍已经空缺了很长时间,不可能是屋主自己放的监控。 若真的有别有用心之人,安装监控,就是为了注视着即将住进来的人也就是蔺如松的一举一动。 可蔺如松的行程非常突然,谁都没提前告知,不然郁延也不会做出待在森林里错过上级到来这么失礼又不合规定的事情。 是谁知晓并泄露了上校的秘密行程? 又是谁要严密地监控他的所作所为? 诺厄星,似乎并不如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 老人的眸色沉了沉:我不能说更多了,孩子,万事小心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把那个毛茸茸的小家伙交给任何人。 * 次日清晨,基地的许多人都是在飞船的启动声中醒来的。 在短暂的两日来访后,蔺如松要回去了。 不仅是士兵,许多听闻此事的村民也赶来送他。 诺厄星上一共也就这么多人口,几乎都来了,场面颇为壮观。 蔺如松在任十余年,虽然没有把诺厄建设成多么强大、多么先进的星球,却让它保持了祥和和安宁,这同样来之不易。 郁延看着众人、尤其是原住民们眼中对老人家真切的喜爱,并不敢肯定,自己就能比上校做得更好。 今日的蔺老又恢复了那副乐呵呵老人家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昨夜交待了那么多心惊胆战之事的凝重。 他登上舷梯后,转身冲众人挥挥手,微笑难掩再次离别的伤感:都回去吧,有空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有些曾受他恩惠的村民抹了抹眼泪。 谁都明了,上校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 说再见,没人知道下一次何时再会面。 「再见」并不是一个约定,而是期待。 郁延送他进船舱。 蔺如松看向面容清秀、神情坚毅的年轻人,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十几岁的挚友。 隔墙有耳,蔺如松并不会在这里多说些什么。蔺如松拍了拍郁延的肩膀,千言万语还是化成一句简单的祝福:群星与你同在。 飞船升空,很快在蓝天下化作米粒大的小点儿,带着郁延许多未解的疑问远去了。 今天正值休假,蔺老这么突然来了又突然走,士兵们也没了往常的期待,三三两两离开。 郁延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一件被遗忘的事情:当初在自己的宿舍、也是蔺上校之前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张稀有的纸质照片。 一排军校的顶尖毕业生中,唯有老师身旁的男人,怎么看怎么直觉不大对劲。 而他的直觉一向灵验。 郁延一直想知道那人是谁,为什么会让从没和对方见过面的自己感到眼熟,又为什么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看来,只能日后有机会再问了。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回到房间,把宁宁和用来装宁宁的盒子一起塞进背包,告诉阿岚自己要再进一趟森林,不等少年回答,匆匆出发。 如今,他对进入森林的路线已是熟门熟路。甚至最近这些日子在森林待得时间快要比在基地还要长了。 进入边缘后,他打开背包。 毛团团迫不及待地顶开盖子,探出小脑袋,眼眸带着亮晶晶的期待:「小、郁!哪?」 它说话不流利,是因为并不会人类的语言,之所以能让郁延听懂,是因为心灵感应无须特定的语言工具媒介。 换言之,高阶精神感应力种族们跨文化交流是完全不用学外语的。 方便是方便,不过对于被交流的种族来说有时候会有些困扰。 雪团子每次说话都像糖豆儿似的,一个字一个字蹦。 现在蹦出来三粒,其中两粒还是他的名字。 郁延只能猜测,它是在问自己要带它去哪里。 其实稍微有点儿冒险。 不过总是要面对的。 郁延捋了捋宁宁软乎乎的绒毛:带你去认识一个新朋友。 第41章 蘑菇 从来就不是什么乖宝宝。 情况和郁延想象得不太一样。 并非全程不同, 前半截还是差不多的。 这个前半截,指的是他带着宁宁进了森林后没多久,一团黑乎乎的小东西就以炮弹之势撞上了自己。 前几次每回都被碳团团撞到地上, 这次郁延有了防备,瞥见那团黑影时立即站定,提前稳住下盘。 为了防止宁宁也被撞到,他还把包先放下来他刚才一直把包背在胸前, 好让宁宁能看见前面, 就像父母背着还不会走路的人类幼崽。 小奶龙呜呜嘤嘤着老婆!!你终于来接我了我好想你啊, 声音由远及近。 郁延下意识摆出了格斗的姿态。 但法拉米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撞上来。 在看见背包、主要是背包里的毛球球时, 猛地刹住了车。 接着, 以那种你竟然在外面有狗了的眼神,不敢置信地看向郁延。 到此为止,前半部分都是一样的。 后面的走向他就看不懂了。 郁延并未立刻解释, 哪怕龙崽眼中的质问他看得一清二楚;小朋友们见面总是要自己去探寻社交方式比较好。 于是, 他把背包完全打开,完全放出了雪团子。 雪团子现在他知道它有个更正式的名字,绒灵兽非但没有对小龙崽感到畏怯或者陌生, 反而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 这个迎,准确来说,是蹦蹦跳跳,和法拉米对郁延做得差不多,也撞了上去。 奶龙当然也是猝不及防, 两个小崽子滚做一团, 一时没把握住地形, 咕噜咕噜向低处滚了下去。 于是, 一黑一白, 一硬一软两个团子,就这么如同奥利奥似的纠缠在了一块,还是翻滚的奥利奥。 郁延: 这是真的没想到。 两个小家伙滚了半天才被阻力拽停,宁宁不管有多晕头转向,伸出小小的爪子抱住法拉米的尾巴,双眼全是惊喜:咛!咛咛~~ 再变成疑惑:咛咛咛? 奶龙完全没听懂。 奶龙甩开它热情的拥抱,警惕地抱住自己的小尾巴:你谁啊你? 宁宁晴天霹雳。 宁宁遭受毛生危机! 它的好伙伴不仅变小了,还不认识它了! 灵兽语对方接受不良听不懂,于是宁宁改切成无声线路:「嗷呜?你小小?」 法拉米:? 说谁小呢? 这个声音以及熟悉的称呼似乎点亮了奶龙记忆中的一小块,尽管依旧模糊。 它正准备深入思考一下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兔崽子是谁,被老婆一把抱了起来:行了,回家之后再认识吧。 法拉米即刻从暴躁模式切换着乖巧小甜心:老婆,你用不抱我,我可以自己飞,你别累着了呀。 郁延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这小东西以前可不是这样,能赖在自己身上,就当没长过翅膀。 他松开手,龙崽扇了扇龙翼,悬停在半空,得意地看了眼毛球,心想,怎么样,还是我贴心吧,想跟我在老婆面前抢注意力,你还太嫩了点! 宁宁眨巴眨巴眼睛。 嗷呜不仅变小了,变得认不出自己了,还很古怪。 郁延低头问宁宁:你呢,要不要我抱? 宁宁毫不犹豫蹦到他怀里。 郁延挠了挠它柔软的小肚皮,单肩背上包,转身:好啦,回家吧。 旁边的法拉米: 不对吧,说好的剧情不是这样的吧! 是自己的策略出了问题么? 这个小玩意儿不应该撒泼打滚要两脚兽抱、然后被它老婆嫌弃、老婆觉得还是自己更好这不才是预定的走向吗!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33) 人类已经走出去十米远了,有谁还没反应过来。 郁延转身看着愣在原地、满脸不可思议的龙崽,好笑道:你不跟我回去了? 法拉米如梦初醒,赶紧飞过去,期期艾艾:老婆我也要 郁延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奶龙,要知道这个碳团团之前总是耀武扬威、恃宠而骄。 他逗它:要什么? 要要老婆抱!QAQ 郁延摇摇头。 早知如此,刚才何必装模作样地嘴硬? 这小家伙,从来就不是什么乖宝宝。 他伸出手,奶龙飞了过来。 安安静静待在他怀里,也不嘤嘤呜呜了,小龙依人。 郁延一左一右抱着两个手感完全不一样的小团子,也不管这俩还在互相(单方面)瞪视,往来时的地方走去。 他有沉甸甸的预感,除了掰扯仍值叛逆期的驻军们,自己肩上的重担又多一项:要成为幼儿园老师了。 * 受血镰攻击的影响,法拉米伤势过重,身体机能为了自保将它缩小成幼崽形态,原本玉。岩征里只是暂时的,等身体好些,勇猛的巨龙形态也能复原。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在发现郁延对奶龙格外包容、并且对抓到原身势在必得之后,机智的法拉米悬崖勒马,用天真无邪的幼崽假象迷惑人类,赖在他家不走了。 当然,变成迷你型号总是有副作用的。 既然得到了老婆的芳心,就得失去点什么。 比如稳重的性格。 比如精确的记忆。 现在,小奶龙就完全想不起来面前这个毛球球究竟是个啥玩意儿,哪怕对方已经和它认识大半辈子了。 它居高临下立在郁延的显示器上,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重量会不会把精贵的电脑压坏。 (反正郁延不在家。) 离我远点!它神情冰冷(虽然由一只小龙崽子做出来并不是那么好让人感受到),补充道,离我老婆也远点。 宁宁的适应性很强,已经学会了直接过滤掉小伙伴的冷言冷语:「老婆,是什么?」 不准叫他老婆。法拉米强调,他是我老婆。 「他?」毛团团眨巴眨巴眼睛,「小、郁?」 不准叫他小郁,你和他不熟。龙崽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赖在我家? 宁宁听懂了:「小郁、家!」 他家就是我家。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老婆呀。 「老婆。什么?」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法拉米回想着阿岚当初的解释,自己添油加醋一番,讲给宁宁听。 末了,还骄傲地表示:他都同意我给他印记了,这就代表他接受了我的求婚。所以他是我老婆。 宁宁恍然大悟:「看到了!」 难得有讲得这么清晰的几个字。 它这回重新见到郁延,作为高阶精神感应力生物,最先发现两脚兽的不同,就是他的大脑出现了一个此前不曾见过的新生儿。 亮亮的,好像在发光。 有点像个小蘑菇? 宁宁喜欢蘑菇。 绒灵兽负责在龙类找到伴侣之前,替它们降低发※情期等特殊时段的烦躁,有时候也会帮着修复修复一些不健康、或者是虚弱的印记。 某种程度而言,绒灵兽就是巨龙们的心理医生。 雪团子见过龙和龙之间的印记,更像是虚无缥缈的一团光。 但龙和人类之间的,还是头一回见。 并且,还是一个小蘑菇。 「蘑菇!」宁宁说,眼睛笑得弯弯的,「蘑菇!」 法拉米虽然能感受到印记的存在,但龙毕竟不是强心灵感应生物,是看不见形状的。 它也是头一回,知道它和人类之间的连接是有具体模样的。 你能给我看看吗?龙瞳兴奋地竖成了一条线。 宁宁闭上眼,几秒钟后,法拉米的世界陷入一片昏暗。 再然后,只有一束灯源从头顶倾泻,如同聚光灯一般照亮舞台中央。 法拉米看见了那颗小小的蘑菇。 是和它的眼睛一样的金色,只不过因为发着光而显得更柔和。 我可以碰一下吗?它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 既然没有人回答,那么就是可以了。 法拉米伸出尾巴,小心地戳了戳它一下。 蘑菇比想象中还要Q弹,竟然把它的尾尖都弹了回来。 而它戳到的地方变成了光,因为它的动作而消散开,一会儿重新又聚成了实体。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郁延的声音。 人类无奈地轻叹一声:「又怎么了?」 他并不知晓法拉米正在检视印记,以为只是小家伙无聊了又在撒娇。 法拉米又惊又喜,原来这个蘑菇是触摸型通化装置,而且还有强化信号的作用以前它找人类,可没有被这么快、这么清晰地回答。 「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奶龙问。 「午休。」郁延说,「乖乖在家。」 「好~~」 那边的郁延还有些诧异,这个难缠的小东西今天竟然这么好说刷? 这边龙崽则用尾巴拥抱住那颗小蘑菇。 软软的唔,就好像抱住了老婆。 它坐在蘑菇旁边盯着看,好像这种森林遍地都是的植物,因为同郁延挂钩后,有了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坐累了,又改趴着。 龙翼也没闲着,扇啊扇,那些光团就随着微小的气流飘散开,亮晶晶的,如同蒲公英。 法拉米流连了好一会儿,才退出精神世界,心情大好。 连带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出现跟自己争宠的家伙,看起来都顺眼多了。 咛?雪团子察觉到它情绪的变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先跟着开心,咛咛!咛咛,咛! 完全听不懂。 法拉米摊开龙翼:好吧,你想留下来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但你要做我的小弟,懂吗? 宁宁重复:「小、弟?」 就是要听我的话。法拉米趾高气昂,尾巴摇了摇,骄傲得像个小孔雀,我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懂吗? 宁宁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在嗷呜没有变成这么小之前,它俩相处模式也没差多少。 咛! 它蹦啊蹦,想要离法拉米近一点。 龙崽显然不愿意离开制高点,垂下尾巴,晃啊晃,鱼钓小猫。 宁宁立刻就上钩了,盯着那碳色的、会逆光闪烁的尾巴,蹦了好几下想够到,法拉米却每次都精准地在它抓到前一秒移开。 雪团子也不急,蹦跶来蹦跶去不嫌累,玩得很开心,还能把自己逗得咯咯直笑。 法拉米垂着眼睛,慢悠悠地逗着这个小傻子。 自己每次面对郁延时,那种单纯、无辜、不谙世事都是装的。 这家伙怎么来真的啊。 好吧龙崽嘟囔道,真是被你打败了。 它姿势优美得从显示器上飞下来,用翅膀拍了拍雪团子,拿出大哥的架势:行了,我通过你的小弟申请了。不过 幼龙龇着牙,充满占有欲地连恐吓带威胁:晚上老婆只能抱着我睡! 第42章 计划 小毛团嘿嘿嘿 郁延带着两个小家伙回基地以后, 一方面松了口气,它俩互相陪伴,起码不会总因为太过无聊而来找自己; 但显然, 被发现的风险也是双倍的。 好在,宁宁的精神控制能力强大,郁延提前跟它沟通过,如果有不认识的人进来, 就立刻屏蔽对方大脑对它自己和龙崽的感应。 这个功能他曾在阿吼的洞底见识过宁宁对那群怪鸟使用, 只要不是数量太多、干扰性太强, 效果很不错。 驻军基地内, 应当不会有谁能突破绒灵兽的防线。 沟通费了好一番功夫, 和宁宁交流复杂的东西实在很不容易。 如果说法拉米是五六岁调皮捣蛋的小孩儿,那么宁宁更像个一两岁正牙牙学语的婴儿。 告诉一个婴儿如何去做军事级别的防御乃至攻击,是郁延可预见的未来需要不断更新学习和摸索的课程。 以前在孤儿院, 大孩子是需要帮着修女照顾小孩子的, 所以郁延非常清楚一个幼儿和一个婴儿在一块有多么烦人。 料理起居并不是最难的,毕竟碳团团和雪团子不像人类幼崽那样娇弱; 如何和它们沟通,才是郁延最头疼的。 好在, 孩子们就应该和孩子交流,阿岚帮了他很大忙。 少年第一次见到宁宁几乎重演了与龙崽初见时的闹剧,还好法拉米及时用龙翼冲他脸上扇了几下,让阿岚清醒过来。 惊吓之后,就是无尽的欢喜。 和硬邦邦冷冰冰还有攻击性的的奶龙相比, 宁宁又软又暖和, 满足了人类大吸毛茸茸的癖好, 阿岚看它的眼神足以用狂热来形容。 宁宁胆子小, 被他吓得到处躲。 它的移动方式是蹦跳, 像个会弹的球这简直加倍了阿岚对它的兴趣。 实在太好玩儿了。 少年满屋乱窜追毛球。 入伍之前满山坡赶别人家的羊时都没这么快乐。 而且,追别人的羊抓到了会被揍,但指挥官可不会! 阿岚:小毛团嘿嘿嘿嘿嘿 宁宁哭唧唧:你不要过来啊! 原本还有郁延这个唯一的成年人可以主持公道,但他工作期间是明令禁止任何人(包括但不限于人类、龙族、绒灵兽)打扰的,书房紧闭着的门,就像一道无法翻越的高墙。 雪团子眼泪汪汪,却无处可躲,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降法拉米。 作为龙类的心理医生,绒灵兽和巨龙世世代代友好合作。 合作,就意味着不会是单向收益的,它们互利互惠:绒灵兽安抚龙的情绪,而龙则为这种永远看起来幼小的生物提供庇护。 尽管缩小后的龙崽忘记和宁宁曾经的关系,不过它已经决定把宁宁收为小弟了,小弟遇到困难,大哥哪有不出手的道理。 它气势汹汹一声吼哪怕奶龙的叫声在人类听来就跟刚破壳的雏鸟差不多细嫩从天而降,隔在阿岚和宁宁中间,龙翼哗啦啦两下朝阿岚狞笑的脸上扇去。 它的翅膀虽然小,但还挺硬的; 虽然挺硬的,还好很小。 阿岚被它打疼了也不恼,揉着脑门上的红印子:嘶哎,崽崽你那么保护它,难道它是你生的嘛? 他的眼睛亮了,仿佛发现新大陆。 法拉米: 崽崽是什么新称呼? 它看看绒灵兽,绒灵兽也看看它。 它看看自己深色的、坚硬的鳞片。 再看看宁宁浅色的、柔软的绒毛。 你瞅我俩长得像吗? 再说了,就算是生 小奶龙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瞥了眼那边的书房大门。 就算是生,也不会是我,它美滋滋地想,肯定要老婆给我生龙蛋嘛! * 阿岚是个喜欢分享的孩子,这种快乐当然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享受。 但指挥官很忙,不能和他一起玩儿。 于是阿岚就问:我可以告诉闵哥吗?或者航哥?或者 指挥官皱起眉: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 阿岚呆了呆。 刚才玩儿得太忘乎所以,差点忘了这两个小家伙的存在都是绝密。 指挥官能让自己知晓,那是天大的信任,他怎么可以辜负呢? 阿岚做了一个把嘴巴上拉链拉住的动作。 秘密是不能靠别人去守卫的,郁延从阿岚的口不择言意识到,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时光倒流去清楚阿岚的记忆了,他必须做好应对,万一有一天小孩儿不小心透露出去,或者被第三人发现。 叮咚一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郁延走过去打开PADD,是蔺上校发来的邮件。 他把邮件转到显示屏上,发现都是加密文字。 这种加密文字并不是军校里通常会学习的那种,也不是帝国现役军互相能通读的,而是老师独特编码的一种方式,只有他亲自教过的人才能掌握。 作为挚友,蔺如松是一个;而作为爱徒,郁延也当然看得懂。 他不再管法拉米和宁宁在闹什么,认真阅读。 是一封关于黑钻的资料,帝国科学院秘密项目小组的研究概览。 项目总负责人:乔拣。 郁延知道,老师一直是非常受帝国重用的。 从前的晨星计划,到如今的黑钻,一个是增强人才软实力,另一个关系到能源升级换代,皆为与帝国命运攸关的重大项目,说是命门也不为过。 陛下能将它们都委托给老师,这是何等的信赖。 他看下去。 现存总量在1100万吨左右,提炼净化后95万吨。[注:预估值] 其中有超过85%分布在龙巢垂直下方,受到保护,难以开采。【附录图像】 与地壳紧密相连,施工难度大。如果强行挖掘,可能引发大地震,需慎重准备。 相关失败案例:贝塔象限,洛克星云,塔西亚星。 黑钻可广泛用于航空材料、军事武器铸造、科研、商业等项目。[注:军事A类,商业B类] 目标吸收黑钻能量超过百年。受其影响,攻击力远超同族。【附录模拟战斗值】 影响其二:脾性暴躁。 研究发现,目标的发※情期无法得到其相生的绒灵兽的抚慰。初步怀疑是吸收黑钻能量的副作用。【附录绒灵兽】 目标处在发※情期饥饿感显著提升,普通来源的食物摄取无法满足,进而毁坏居民农田,并且对人类带有攻击性。【附录】 目标代号:法拉米。[注:诺厄语,意暴食、暴怒] 模拟方案一:正式动工之前,清除目标。【已授权】 文件到此戛然而止。 郁延盯着最后一行清除目标四个字,胃里一阵微妙的不舒服。 明明和他的计划相似,都是要缉拿恶龙,只不过他做的是前半截工作,而帝国来善后。 为什么现在却会 大概还是受小龙崽影响了吧。 郁延放下PADD,向后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理智告诉他,需要清晰地将大小法拉米划分界限,不能混为一谈。 一个是他的抓捕目标,凶恶,暴戾,对人类有威胁; 另一个则是暂时饲养的小宠物,可爱,粘人,完全无害; 就算是同一种族,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对一个的态度没必要影响到另一个 他劝说自己。 忽略掉心底那个小小的疑问真的是【两个】个体吗? * 郁延的房间隔音不错,且他延续了军人一贯动作轻且利落的习性,无论是来自外界的噪音,还是他本人每天的起床洗漱,都不会打扰到那两个霸占他床铺的小家伙。 今天要开会,他比平时起得还要早些。 换好衣服后,郁延瞥了一眼卧室,崽崽们都在呼呼大睡。 黑色的那个在中间躺得四仰八叉,虽然身体不大,但胜在有翅膀的附加面积,霸道地占据个大半个床铺。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34) 他已经记不清每天晚上睡觉要有多少次被这双冰冰凉凉的东西拍醒,要么就是小尾巴紧紧缠在他胳膊上。 甚至有一次找错了位置,裹上他的大腿,把他从梦中惊醒,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白色的那个则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不过也没影响它睡得正香。 郁延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把靠枕放在床的边缘,以免法拉米一个梦中回旋踢把宁宁踹下去。 真是养孩子的感觉。 对于郁延这种从来没想过结婚生子的人来说,倒是很神奇的体验。 郁延离开没多久,宁宁就做了个梦,梦见它的好伙伴回来了。 超级大的那个。 好消息是,它也认出了它。 嗷呜像以前那样背着它起飞。 以前都是能坐得很稳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失去了平衡,直直坠落下去 好在,落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 绒灵兽睁开眼,发现自己不在昨天睡觉的地方了。 它掉在了枕头上。 那个下坠的梦境原来是来源于现实的。 宁宁觉得很奇怪。 自己睡觉是很乖的,不会乱动,怎么可能会掉下来呢? 宁宁想不明白,扬起脸看了看。 是不是嗷呜 咦? 床上睡着的并不是它(重新)熟悉的黑龙幼崽,而是个两脚兽。 不是小郁。 是个金发的男人。 没穿衣服的那种。 咦 它蹦跶啊蹦跶,想看清楚这个陌生的两脚兽长什么样儿。 也许是它闹出的动静太大,把床上的人吵醒了。 金发男人揉着眼睛,目光有些迷茫,像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环视一周,然后低下头,发现了同样盯着自己看的毛球球。 男人单手捞起轻飘飘的小毛团,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道:小东西,你怎么在地上? 第43章 琉璃(一更) 就是一个字,帅。 贝塔象限, 第二帝国辖区,卫星琉璃Ⅲ。 作为人类的疆土,阿尔法象限种族和制度构成单一, 而贝塔象限则拥有着宇宙最多的星球、物种与国家,是个相当复杂的联邦。 其中,人类主要聚集在第二帝国。 第二帝国的主星琉璃星,是整个贝塔象限最美丽的星球, 没有之一。 不同于大多数星球, 它的地壳呈现出混沌的青色, 植物色泽的饱和度更低, 而星球上所有水域都是淡淡的橙。 它的大气组成成分也和母星不同, 更加轻薄通透,犹如绫罗缭绕。 从宇宙远远望去,宛若一颗天青色的稀世明珠, 泛出夺目的琉璃光泽, 无比耀眼。 正因为如此,开国大帝在远征至此时,将这颗人类几乎不曾踏足的美丽星球命名为琉璃, 动了以后将其收归帝国的想法。 现任皇帝则实现了这一愿景。 陛下在星际联盟正式注册第二帝国的名称之前,作为母星,阿尔法象限的第一帝国极其辖区其实是没有第一这个限定修饰词的。 人类称其为帝国,其他种族则简单地叫它人类帝国。 第二帝国并非独立的疆土,而是第一帝国的附属。 因其地理位置更靠近人迹罕至的伽玛象限, 那片人类世世代代都想要征服的、未曾开拓的深空, 将来, 第二帝国的战略部署会愈发重要。 不过, 这颗星球作为人类居住地还很年轻, 配套设施并不完善,主要人口仍旧留在阿尔法象限。 如今,琉璃星及伴星上除了帝国驻军以外,居住的主要是一些擅长贸易的商人,和愿意尝试新鲜生活的冒险家。 前些年,陛下又以提升生活质量的名义,将一些被疏远离政※治中心、逐渐失去话语权的的旧贵族迁过去,比如臭名昭著的布鲁斯家族。 琉璃卫一是科研和开发用途,卫二是星际商贸的中转区,而卫三则是军事区。 卫三不同于前两颗天然的星球,是完全人造的,也没有继承主星的混沌琉璃色或者卫二漂亮的透明雪花球,宇宙中看起来漆黑一片。 要是离得远了,甚至容易看成黑洞。 现在,太空港刚刚停泊进帝国最尖端的舰船之一,永乐园号。 身着黑色帝国军服、肩章代表着少将军衔的男人从舷梯走出来。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三十来岁,俊美而优雅,却又有一种年轻人沉淀不来的气质,仿佛已然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 卫三基地的指挥官巴顿中校迎上来,举起手向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乔少将,辛苦您了。 乔拣微笑:不必拘束,中校。 尽管是笑着的,但笑容并不轻松,反而相当沉重。 从疗养星到琉璃星舟车劳顿,他年事已高,又退休了,本不需要这样操劳。 如此大费周章赶过来,当然有比自己的健康更重要的事情。 带我去看看什么情况吧。 是,少将。 木卫三并不大,除了太空港外和必要的生活保障区域以外,全部是军※事基地。 飞行车载着他们停在会议室前,已经有几个包括准将在内的校官以上高级将领等在那里了:乔少将,巴顿中校。 乔拣点点头,不多寒暄,在巴顿的带领下走进去。 中校让执勤的士兵都离开以后,打开全息屏幕。 数以万计的光粒子从投影装置中喷薄而出,汇聚成清晰的影像画面。 展现在一众将领面前的,是许许多多监控录像的片段: 有陛下刚刚抵达第二帝国,走下星舰的; 有陛下乘坐飞行车巡视琉璃主星,民众夹道欢迎的; 有陛下发表讲话的; 有陛下视察公共福利机构的; 总之,主角都是同一个人类帝国那位年轻的、受人敬仰的皇帝陛下。 巴顿把视频的音量调低,清了清嗓子:基本情况各位指挥官已经都知道了,我再给少将介绍一下。陛下在八个月前,今年的三月三日,也就是我们为了一整年的丰收而祈福的传统节日麦神节当天莅临第二帝国,并在琉璃主星和伴星进行为期半年的考察。原定的返程日期是九月初。 陛下的行程是绝密的,除了他授权的人,没人知道下一站去哪里;突然更改行程是很正常的,没有按照计划走也不是不可能。 问题是,如今眼看着就要十一月了,陛下依旧没有回到母星。 不仅没有回去母星,甚至也不在琉璃星上。 说得再直白些,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一个半月以前,一直由特殊安保部门严密保护的陛下,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了。 皇帝失踪,对于帝国来说震荡无比。 这不仅仅意味着他们敬仰的首领可能受到侵袭,更意味着国家安全或许在某个方面出现了重大漏洞。 为了避免民众恐慌蔓延,第二帝国的最高指挥官要求严谨任何人将这件事透露出去,私底下调查。 但一些陛下的狂热粉丝一直通过暗网来监视着皇家的一举一动。 从某日停止更新之后,他们发现了不对劲。 种种流言蜚语四起,星域网络安全局出动高级专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将扑灭。 但还是有没清理干净的遗迹流传到了有人脉的人那里,比如蔺如松。 至于乔拣,他和皇帝关系密切,名义上是个退休的少将,实际上却掌管着许多重大项目,其中有许多关乎国家命脉。 陛下刚刚缺席原定计划的那段时间,谁都不觉得这是失踪,以为只是他改变了心意,独自、或者带个别亲信换了路线,更加秘密,或者去了信号不怎么样的地方。 直到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而且也没有第二个人消失。 帝国法律规定,除了亲属主动报案以外,销声匿迹达到两个月即可判定失踪。 两个月的期限已满,皇帝依旧没有消息。 指挥官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请乔少将他老人家亲自出山。 现在,他来了。 坐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投影的明明灭灭印在他的侧脸,落在那只半透明的义眼上。 这位曾辅佐过两代帝王的老人沉声道:我知道了。他说,现在,把陛下从三月三日抵达开始,所有的资料、监控、安排,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都不要漏,全部拿给我。 * 阿尔法象限,第一帝国辖区,伴星诺厄。 男人很高,比平日里看着就足够魁梧的黄扬闵还要高上不少。 个子高,手掌也大。 对雪团子,郁延需要用双手环抱,而男人轻轻松松用手掌就能托住。 宁宁一改往常惧怕生人的表现,乖乖待在他掌心里,眼中满是好奇。 金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 金灿灿的一个人。 好像在哪里见过 宁宁又往下看,看到他的胳膊和腿上都斑驳地覆盖着一些黑色的、如同未褪尽的鳞片一样的东西。 男人捏了捏它:干嘛,不认识我了? 宁宁再次把视线聚焦在他的脸上。 准确来说,是前额。 绒灵兽闭上眼,男人的世界陷入短暂到难以察觉的黑暗,仅仅一瞬,恢复原状。 但这足够让绒灵兽看清他大脑中那个亮闪闪的蘑菇印记。 宁宁认出来了! 它好久没有见到伙伴的人形了,高高兴兴蹭了蹭他的手掌:咛! 今天怎么这么激动?好像有多久没见到我一样。法拉米把它放回床上,环视一周,这是哪儿 干净的房间,整洁的布置,现代化的设备。 怎么看都是人类的居所。 他为啥不在自己的洞穴,来人类家里做客了? 他不怎么喜欢人类。 太弱小了,还很吵。 每次见到他,要么哭,要么尖叫着逃跑,要么扛起枪突突突。 那些光束打在他身上并不疼,但痒痒的,让他很恼火。 如果不是诺厄星上的人类很擅长种甜芋,而他不会,他真的有考虑过把这些烦人的两脚兽通通吃了。 不过,法拉米还是挺喜欢自己的人类形态的。 毕竟,怎么说呢,就是一个字,帅。 切换形态的好处有很多,帅只是其中之一。 但也有坏处。最大的就是记忆容易断片。 比如从原身切到奶龙形态,不仅变得像粘人的娇气小孩,还忘记绒灵兽是自己的家族祖传心理医生。 化成人形后,又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幸好有绒灵兽在,打开心灵交流通道,提醒道:「小、郁!」 这名字有些陌生。 法拉米困惑地想了一会儿。 宁宁能读出他心里所想,生怕他真把两脚兽给放了,赶紧从他的记忆中调取有关郁延的存档,以32倍速快速给他播放了一遍。 各种回忆呼啸着纷至沓来。 从坠毁的飞船,到龙巢两个月的相处; 血镰、疗伤、出逃; 然后是森林中的重逢; 再到变成幼崽后找上门来,理直气壮地赖在军营 法拉米的大脑就像经历了一遍音速过山车,差点没晃吐了。 好在是有效果的,宁宁播放完毕,他恍然大悟。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老婆的房间嘛。 他不喜欢人类香香的老婆除外。 记忆归档完毕,法拉米重新审视这个房间,发现变成人形之后,和奶龙看待的视角完全不同。 房子根本没有那么大,所有的家具似乎都等比例缩小了,尤其是床,完全不高,下床哪儿用得着飞这个动作啊。 甚至 法拉米低头看着床,对自己的身高来说好像有点儿不太够。 他自觉地躺上去,发现双脚已经悬空了。 再看看枕头和被子的尺寸,很难不让人去联想老婆抱着是不是也是小小的? 嘶。 好想现在就试试看啊。 法拉米双手枕在脑后,问:他去哪里了? 「工作。」宁宁跳到他旁边,「小郁,每天工作。」 尽管它并不知道什么是工作,不过就像每只狗狗都会明白,主人白天总是要出门的。 法拉米回想了下,龙崽的记忆中的确经常趴在窗边偷看,不,是欣赏郁延训练时的飒爽英姿。 他一般都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雪团子提起这个,眼睛笑得弯成两条缝,「带好吃的!」 这可能是它为数不多能说得无比流畅的话了。 法拉米点点头,瞥见衣柜里替换的军帽和军装,想象了一下它们穿在人类身上,是怎样的景色。 也许他还没有准备好接受我这个样子。法拉米自言自语,其实我们这样见过一次。但他估计以为他在做梦。 想起那段散发着石榴果香气有关的回忆,法拉米舔了舔嘴唇。 老婆不仅闻起来是香的,尝起来也是甜的。 绒灵兽自然听不懂他在念叨什么,反正以前嗷呜也会说些它不明白的东西,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是好朋友。 法拉米低下头,看见小家伙两只小小的爪子搭在自己膝盖上,双眸专注地望着他,要多纯洁无辜有多纯洁无辜。 再联想到自己刚才在回溯的心路历程总有种带坏小朋友的微妙感。 咳咳。 他清空不合时宜的想法,拍了拍绒灵兽的小脑袋:之前的我是不是欺负你了? 「之、前?」 奇怪的时间线。宁宁不明白。 就是小的那个。法拉米比划了一下,和你差不多高。 「大、哥!」宁宁还记得他们的角色设定,并且很喜欢这个定位,围着人类蹦啊蹦,似乎在寻求大哥的关注,咯咯笑起来,「大哥,大哥!」 法拉米: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哪怕是同一个身体,却因为三种迥异形态仿佛有拥有了三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龙崽做的蠢事,都得他来收拾。 法拉米按下越蹦越高的毛球:如果它欺负你了,我代它向你道歉。你知道的,我很尊敬你我们一家都是。 眼前这个仿佛小婴儿一样的毛团团,不仅是他的心理医生,也是他父母的,他祖父母的,以及祖父母的父母 每个巨龙的家族都会有一只,互相交换庇护与安宁。代代相传,是绝对的传家宝。 就算是法拉米也不知道宁宁究竟多大了,说不定比家族中最年高德劭的长老年龄还要大。 绒灵兽之于每个巨龙家族,和活着的吉祥物神灵差不多。 他在奶龙时期如此骄纵跋扈,甚至让尊贵的绒灵兽给他当小弟,这要是家族长老知道了,那还得了。 好在,小吉祥物显然并不介意他的没规没矩,还觉得这样挺好玩儿,沉浸于角色扮演的互动中。 法拉米在心里叹了口气,希望长老们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件事。 宁宁问了一个疑惑很久的问题:「为什么变小?」 法拉米的眸色暗了暗:因为他想要抓到本来的我。 「他?小、郁?」 男人微微笑:他的名字真可爱,是不是?你会帮我保守秘密的,对吧?不要告诉小郁,我就是那头他想尽办法要追捕的龙。他养在身边的,大的小的是同一个。不要透露我的真实身份,好吗?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35) 法拉米的措辞有些乱,好在这并不影响宁宁一口答应。 毕竟大哥说的,小弟都要照做嘛。 法拉米也不确定小东西到底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没有,未来只能自求多福了。 正当他拿过郁延的枕头捏了捏,准备抱着再睡一会儿,远超人类的听觉忽然捕捉到屋外不远处的一段对话。 我去帮您拿吧。 这个粗犷声音是总是在郁延身边跟前跟后的那个他看不顺眼的男人。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在这里等我吧。 这当然是老婆的声音。 一个人的脚步停止,而另一个人的近了。 宁宁显然也听到这段对话,对于两脚兽竟然提前回来显得很兴奋,蹦蹦跳跳要去门口迎接。 但它的好伙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争先恐后同它赛跑。 宁宁觉得奇怪,回过头。 却看见金发男人怔在原地。 雪团子歪着头:咛? 门口已经到了密码验证正确这一步。 法拉米皱着眉:不能让他看到我。 原身和幼崽形态暂且让郁延无法分辨,现在把人形展现在他面前,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尤其是,万一唤醒他那日的记忆 虽然自己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人类是种难以捉摸的生物。 时间对于不同个体的流速也是不一样的,比宁宁的视角来看,郁延从开门到进来是慢悠悠的过程;而对于法拉米来说,只有短短一瞬。 眼看着脚步声离卧室越来越近,那张俊美的脸庞却攀上一丝失措:我好像变不回去了。 第44章 怪事(二更) 轻轻地吻了下额头。 很奇怪。 郁延从回到房间开始, 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种判断并非基于观察、推算、或者什么科学的方法,而是直觉。 直觉并不是一个完全唯心的东西,优秀的士兵需要直觉。 直觉是千百次应对危机后提炼出来的自我防御机制, 郁延很信赖、甚至在一些极端情况下仰仗着自己的直觉。 所以,当他感觉不对劲,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 他在当值中途回宿舍,是为了传输一份留在电脑上的文件。 平日里也偶尔会有这种情况, 每次小龙崽和雪团子都以为他提前结束工作、有时间陪他们玩儿了, 很兴奋;等他重新离开又满眼失望。 今天第一个步骤就不对。 他开门进来, 只有雪团子一个蹦蹦跳跳过来迎接。 郁延朝屋子里瞄了眼, 龙崽一反常态没有抢在宁宁前面要自己抱抱, 而是坐在床边,小尾巴不安地甩动。 金色的龙瞳抬起来瞥他,又移开视线, 目光闪烁。 一副心事满满的样子。 他觉得好笑, 这么年幼,能有什么想不开的呀? 郁延没有立刻去问法拉米怎么了,反正这小家伙有话是憋不住的, 自己不开口,它也迟早要主动找自己吧啦吧啦。 他把宁宁抱起来,慢悠悠地收拾这个收拾那个,转悠了好一会儿,甚至和宁宁聊着今晚吃点什么好。 就这样, 龙崽依旧没有过来。 坐在原处, 眼巴巴地看着他, 视线跟着转啊转, 就是不说话。 哪怕绒灵兽在它面前和人类表现得更亲密, 哪怕谈到了吃。 要知道,自从蔺上校把宁宁送过来之后,碳团团和雪团子就成天争风吃醋个没完。 只不过一个是有意识地在嫉妒和竞争,另一个则完全没有别的心思专注于撒娇卖萌。 这就是第二个不对劲。 郁延皱起眉,放下雪团子,走进卧室,蹲下来和小奶龙视线平齐,捏捏它的小脸蛋:怎么了,不舒服吗? 对于郁延来说,看的是幻象中龙崽的脸。 可真实情况对着他的却是人类形态的腰部及以下。 所以捏的地方 这就很尴尬了。 法拉米差点就绷不住了。 他出了点儿问题,一时半会自己回不到龙类形态(无论大小),只能紧急求助。 绒灵兽控制郁延的大脑中枢,迷惑感官。 简单来说,就是让郁延看见的不是一个至今没穿衣服的金发男人,仍旧是他的乖乖小奶龙。 没有。 法拉米咬着牙挤出两个字来。 绒灵兽控制的主要是视觉神经,他不确定自己的声音能不能也随之生成。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郁延在听到他的回答(还好,没察觉出异样,绒灵兽的精神控制功力实在了得)后更担心了,在他身上捏来捏去,从脑袋到翅膀到尾巴,检查是不是有哪里痛。 在郁延看来,都是龙崽身上很正常的地方。 但实际上的部位就很微妙了。 就算不是些敏※感部位,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老婆蹲在自己面前,还双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这谁受得了啊! 可惜,他还必须得受着,且不能出任何异状。 否则以格斗技巧著称的郁延能把人类形态的他打骨折。 法拉米强撑着一动不动,汗都要下来了。 他原本就比郁延高,现在又是自己坐着郁延蹲着的姿势,低头就能看见人类纤长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尖。 尤其是当郁延专注地用双手捏了捏 他是个年轻的、健康的、充满活力的雄性。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尤其是,老婆闻起来还是那么香 随便来个谁把他打晕好吗。 * 小龙崽还是很奇怪。 确定了身体状况没出什么问题之后,郁延从复制机拿出他们仨的晚餐。 从大到小三个盘子,最小的那个是宁宁的,最大的则是法拉米的。 他特意给法拉米选了甜芋汤配黄油面包,这可是小家伙平日里的最爱,能吃三大碗外加盘子。 但今天法拉米好像没什么食欲,不仅吃得慢,还拒绝了郁延喂它。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 也许就是小朋友心情不好吧,郁延想,就算是头龙,有情绪起伏也正常。 更何况天气越来越冷,白昼愈发短暂,缺少阳光连人类都觉得不舒服,更别说与自然紧密相连的小动物们。 相比起法拉米很明显的不在状态,宁宁小小的异常都显得没那么明显了,只不过是不再和龙崽打打闹闹,还总是头仰得特别高去看对方就好像虚空中又另一个人存在似的明明他俩的身高也没差多少。 郁延其实想过,是不是房间里有什么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影响到了崽崽们。 但他怎么也不会去把这种诡异的现象和法拉米联系在一块儿,毕竟,目前在他看来,小奶龙只有一种形态。 晚饭过后,郁延并没有休息,而是再次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宁宁代替不便开口的伙伴问:「小郁,去哪里?」 郁延摸摸它的小脑袋:今晚基地有个篝火派对,让士兵们放松一下。我得去露个面。我会尽快回来的。 宁宁问:「派、对?」 就是很多人类在一块儿。郁延解释。 宁宁点了点头。 除了小郁以外,它不喜欢其他咋咋呼呼的两脚兽,对这个派对没什么兴趣。 绒灵兽听见的是派对,而龙注意到的则是篝火。 龙是火中创造的生物,有种天然的亲近。 法拉米对篝火很感兴趣,但派对并不。 他知道什么是派对,他见过。 一大堆人闹哄哄地挤在一块儿傻乐,一通嚎啕,有时候还会哭;勾肩搭背,搂搂抱抱个没完。 他可不想让那些傻兮兮的人类离老婆那么近。 再说了,刚才郁延换了件新的制服,纯白的,银色的腰带把腰线衬得好看极了,他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番,哪儿能让给别人。 法拉米本来坐在郁延的电脑桌上(这是人类主动把他抱上去,万一他真把它压坏了,也不能算是他的错吧),这时候唰啦站起来:老婆! 这个称呼脱口而出,完全是下意识的,毕竟已经叫了这么久了。 可处在幼龙形态时,老婆这个概念完全是阿岚灌输给他的,作为一只小幼崽,他只要知道喜欢和这个两脚兽待在一块儿就叫他老婆,完全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相当单纯。 但他是人形,称呼似乎就有了完全不同的意味他比幼崽更能深刻地理解伴侣的含义。 以及伴侣该做点什么。 喊出口,法拉米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不过郁延已经习惯了小朋友乱喊,反正除了那个模模糊糊的所谓印记以外,他的生活也没多少改变,就随龙崽开心。 他站定:怎么了? 法拉米感觉到脚下的桌子都被自己的体重压得有点儿晃,又坐下来:可以带我一起么?我保证不让别人看到 这个请求听过无数遍了,龙崽变着花样找各种借口想跟他出门。 郁延则是以不变应万变:不行。 法拉米:QAQ 就算是成熟帅气的成年男人,被老婆拒绝当然也可以QAQ 指挥官指挥官,你准备好了没?窗外传来阿岚的声音,快点,去晚了就赶不上第一排了! 还是龙崽的时候法拉米倒是愿意和少年一块儿玩,但人形就不同了。 这小子能在郁延身边跟前跟后还不会被嫌弃,甚至能看着穿新制服的郁延一起去派对 法拉米占有欲作祟,不耐烦地皱了下眉。 好,马上就来。郁延回答道,又低头对法拉米说,别闹啦,乖,等我回来。 他说完,捧着小崽崽的脸,轻轻地吻了下它的额头。 儿时在孤儿院,修女也会这样亲吻孩子们。 这是一个纯洁的、安抚性质的吻。 在郁延看来,亲一亲小龙崽,和主人亲吻自己的宠物小猫小狗没有差别,自然不觉得这种动作有任何问题,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房门关上,留下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一直对两人之间纠葛的感情不明所以、完全状况外的宁宁,对此表示o吃惊。 至于胸口的位置被老婆印下一个吻的法拉米,彻底人傻了。 第45章 密谋(三更) 天时、地利、人和。 贝塔象限, 琉璃主星,布鲁斯庄园。 和第一帝国的母星相反,第二帝国的这颗主行星冬天的降水量远超夏季。 即将进入十一月, 雨水愈发充沛,阴雨天也更加频繁。 现在才下午三点,若是在母星,正是晒太阳的好时段。但琉璃星已是乌云密布, 天黑了一大半, 看起来有几分可怖。 纽曼布鲁斯从飞行车下来的时候, 天上已经飘下了雨点。 他昂贵的西装本是不能这样沾水的, 门童远远看见他, 急忙拿出伞迎过来,却被纽曼挡开了。 他有要事在身,没时间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纽曼匆匆进屋, 在玄关的烘干装置处简单地吹了一下, 径直走向二楼书房。 庄园的整体装修都选了复古的款式,连门都是老式带铜环的对开门。 他敲了敲厚重的木头,每一声叩响都充满了年代感, 好似复原了影视剧。 得到应允后,纽曼推门而入。 书房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如果是光线充足的晴天,视野极好,能看得见千里之外连绵的远山, 与轻巧停泊在山巅的浮云。 然而今日碰巧是个糟糕的天气, 纽曼到家时还是刚刚下小雨, 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转瞬间成了倾盆大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噼啪啪, 狂风大作,两种噪音交缠在一块,实在是愁云惨雾。 但阴沉的不仅是窗外。 古梨花木的书桌后是一张宽大的座椅,此时它转向窗外,留给纽曼的是椅背上浮夸的纹路以及布鲁斯家族的家徽。 屋里没有开灯,纽曼小心地走过去,恭敬地站在书桌前:刚刚接到消息,乔拣乔少将已经到卫三了。 一个苍老却浑厚的嗓音缓缓响起:消息确切吗? 确切。纽曼说,我看到照片了,的确是少将本人,巴顿中校亲自接机。 哦?看来是他们向第一帝国求助了。 是的。从暗网的消息传开的时间来看,乔少将应当是接到请求后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没想到,他也会沉不住气嘛。 纽曼轻笑:能劳烦他老人家亲自来一趟,这么看来,陛下失踪的消息,应当是真的了。 哈那个声音轻笑道,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谁能说这不是来自小皇帝的偏爱呢? 天佑布鲁斯家族。纽曼附和道,还有另一件好消息,科学院将黑钻项目重启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不过不一定和陛下失踪有关,或许是很早之前的安排也说不定。 纽曼没有得到回答,主动问:那我现在就去部署? 沉住气,纽曼。那声音说,就是因为你不够耐心,沃格特那臭小子才会跟你有样学样。耐心点儿。耐心是最好的品格,是我们家族最重要的传承明白吗? 纽曼低下头:我知道了,父亲。 苍老的声音停顿许久,才慢慢开口:我最近,发现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 您是指 沃格特调换志愿的那个孩子,叫郁延的,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父亲。纽曼想起那个男孩儿和乔拣当日来电如何拂了他的面子,就恨得牙痒痒。 你知道,他是乔拣的学生吗? 知道,他是少将当年晨星计划中的一员。纽曼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说这个,但计划中有很多孩子,他也只是其中背景最平凡、最普通的一个。 没那么简单。叹息,的确,我当初在挑选人选时,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孩子既有符合晨星的资质,能够进入远征军的行列,又没有家族或者任何势力在背后支撑,最适合被选择。 父亲的考虑总是周全的。是沃格特太鲁莽了,不然也不会有那场闹剧。 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根本不会知道,一时兴起需要布鲁斯家族花多少力气去处理。 幸好陛下那时候已经到第二帝国视察了,没工夫管这些小事儿,不然万一闹大了 纽曼不敢想象后果。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郁延不仅是乔拣亲自去挑来的学生,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郁延进第一军校之前,许多假期都是被接到乔拣身边度过的。 纽曼了愣了愣。 乔少将看起来对什么都没所谓、又有特殊的永葆青春的能力,像个老顽童,实际上却是个相当凉薄之人。 一生未曾婚娶,连爱恋都没有过,全身心奉献给了帝国。 他挑来的学生们,再怎么优秀,再怎么曾经被给予极高的评价,于他而言也就是为帝国添砖加瓦的工具人罢了。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36) 怎么会有一个学生,能让他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悉心浇灌? 抱歉,父亲,我的确不知晓 这不怪你,乔拣很注重隐私,郁延被他看中的时候才十岁,今年都二十四岁了,这十四年里,几乎没有人知道。深深地叹气,当初把郁延作为沃格特的置换目标,现在看来,实在是很愚蠢的决定。但是没办法,过去的事情无法更改,只能向前看了。 您是指? 如果我猜得没错,乔拣就是黑钻项目的实际负责人。他年纪大了,陛下失踪一事或许面临着难以想象的凶险情况,按照乔拣的性格,一定会在出发前把所有未尽之事都做好安排。而郁延,这个他最看好的学生,也是最有可能继承他衣钵的人。 纽曼心中一凛。 父亲这是在暗示,少将会将黑钻项目透露、乃至交给郁延? 谁能想到把那个小孩儿换去诺厄星,其实是在顺水推舟我们这是送了乔拣一个大礼。我太后悔了。我们必须要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做点什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纽曼点点头:调整战略。 拉拢郁延,或者,彻底除掉他。 该怎么做,你都知道了。接下来需要你出面的事情,我也在着手安排。路我已经为你铺到这个地步,纽曼,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已经四十二岁的纽曼布鲁斯像个小孩子一样被教训,他感到难堪、羞愧和屈辱,却只能握紧拳头,咬着牙:是,父亲。 去吧。办好之前,就先不要回庄园了,节省点路上的时间。 话说到这个地步,又和做不到别回来见我有什么差别呢。 纽曼无声地离开了书房。 布鲁斯家族的现任家主伦勃特布鲁斯,依旧坐在原处,望着仿佛家族复兴交响曲的狂风骤雨,低低地笑起来。 乔拣啊乔拣,我倒是要看看,七十岁了,你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一道惨白的闪电照亮了暗淡的屋内,也照亮了伦勃特手中捏着的薄薄的相纸。 照片中七八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身着军装,冲着镜头笑得灿烂。 他们身后,是帝国第一军校的标志性建筑,火箭环绕母星。 照片拍摄于帝国纪元77年的初夏,是个晴天。 此刻,帝国纪元124年的深秋,窗外风雨呼啸。 第46章 红线(三合一) 郁延和陌生男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 把他摇醒? 刚才试过了,不太行,睡得太沉了。我一路上试了好几次, 就怕哪一次长官连呼吸都没了。 也没喝多少吧。 我记得就一口。 啊,竟然一口就倒啊,太不符合人设了吧? 哪儿来的人设啊 行了行了,别吵。 黄扬闵轻声呵斥住阿岚和柴远航。 三人站在指挥官宿舍门口, 看着黄扬闵背上喝醉了毫无反应的郁延, 有些头疼。 那怎么进去啊? 要不换个房间?今天有人休假吗? 用不着吧, 副官那儿不是之前老爷子回来才收拾过么。 不行的话去我那儿吧 阿岚和柴远航七嘴八舌讨论解决方案, 负责背着郁延的黄扬闵凑近门看了看。 草。 小年轻们围过来:怎么了? 黄扬闵冲着门的方向努努嘴:压根没关。 那他们刚才搁那绞尽脑汁头脑风暴思索突破方法干嘛呢。 没人有心思去想向来缜密的指挥官怎么会粗心到忘记关门。 柴远航推开门, 黄扬闵背着郁延走进去,阿岚熟门熟路引到卧室。 黄扬闵把郁延放在床上,指挥小年轻们去拿水和解酒药来。 他低头看着指挥官原本笔挺现在皱巴巴的制服, 思索着要不要帮他把外套脱了。 手刚碰到领口, 一阵触电般的刺痛从指尖一路带火花燃烧到心脏。 他猛地抽回手,心有余悸。 秋冬干燥,容易静电, 很正常。虽然这静电的规模好像是大了点。 不过这个突如其来被雷劈的感觉倒也让他改变了主意,好像帮指挥官换衣服是有点不太得体。 还是算了。 诺厄星技术受限,没有声控,他还得中央面板手动调节空调温度。 喂指挥官吃药的时候,黄扬闵再次感觉到了诡异的疼痛。 要不是他已经在这间宿舍照顾过两任指挥官总计超过十年, 他都会怀疑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鬼魂什么的。 万幸中的不幸, 郁长官的酒品很好, 不会像有些人那样变得暴力, 打砸东西甚至人;也不会像有些人那样性情大变, 非得拉着别人唱一首或者跳个舞 拜其所赐,他才能顺利地忍着疼痛喂完药。 酒品这么好,但谁想到酒量这么差呢? 连小阿岚都能喝一整杯,堂堂指挥官居然沾了一口就醉倒了。 估计还是不习惯诺厄的作物吧。 这儿环境烈,人性子烈,酒也烈,正常。 事情都料理得差不多了,黄扬闵最后看了眼指挥官,确定他身体状况还算稳定、跟睡着了差不多,应该不会出什么突发情况后,招呼另外两人离开。 直到关上门,黄扬闵还是觉得瘆得慌。 你们有没有觉得指挥官房间里怪怪的?他忍不住问。 柴远航:没有啊? 阿岚:不是跟以前一样嘛。 的确没什么不同,也就是小龙崽和小毛球都坐在高高的柜子上,居高临下盯着他们,像两个玩偶摆件,除了视线会跟着他们的动作转动。 阿岚答应过指挥官,不能告诉别人这两个小家伙的存在,所以也只是趁着去翻箱倒柜找药的时候,偷偷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阿岚:嗨小可爱们^U^ 龙崽:干嘛=L= 毛球:你好呀w 他感觉到今天法拉米好像有点儿紧绷? 至于闵哥感觉到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黄扬闵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好像从几个月前,指挥官的房间里就多了一道若有似无、又无处不在的视线。 说是视线,是因为每次他到指挥官家里,都能感觉到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一直黏着自己,虽谈不上毛骨悚然,也总是让人浑身不自在的。 今天,它加倍了。 尤其在他想着要给指挥官换衣服的时候,那视线几乎变成了腾腾的杀气。 希望一切都是错觉。 * 法拉米怎么也想不到,郁延是竖着出的门,却是横着回来的。 好消息是,他并没有受伤。 坏消息是,他是被黄扬闵背回来的。 如果说奶龙对阿岚的态度还不错,只不过人形有点儿介意,那么无论人龙形态都很讨厌黄扬闵。 法拉米讨厌五大三粗的人,黄扬闵是; 讨厌太咋呼啰嗦的人,黄扬闵也是; 最讨厌的就是总是围着郁延打转的人黄扬闵命中。 不幸中的万幸,黄扬闵并不是单独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人。 否则他很容易走不出去这扇门。 好不容易把那三个碍眼的人类熬走,法拉米让宁宁解除了屏蔽,走到床边。 他低头看着郁延,人类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娇小一些,尤其是现在感到不舒服向右侧卧蜷缩成一团。 他伸出手,拂开郁延垂下的额发。 好想亲一下啊,怎么办。 郁延喝多了,血液里掺着过量的酒精,身上燥热。 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在额头上,像降温贴,他潜意识中就要抓住它。 法拉米本来也就是帮他捋一下头发,没想到就被抓住了手掌。 抓住还不算,郁延把他的手枕在脸颊下,像小动物一样迷迷糊糊蹭了蹭,嘴角弯出心满意足的微小弧度。 法拉米心软得一塌糊涂。 身为龙,他对喝醉也是有一定了解的,不就是和吃了果子产生晕乎乎的幻觉差不多嘛。 上回郁延被石榴果外壳的黏液刺激到神经,也差不多。 本来他还很责怪那些人类把郁延搞成这样,现在反倒要感谢他们了。 不然怎么会知道喝醉的老婆能这么可爱啊。 你觉得呢?他歪过头,问蹦到床尾的绒灵兽。 绒灵兽小爪子搭在郁延的被子上,觉得两脚兽和平时闻起来不太一样。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 听到问题抬起头:咛? 算了,你什么都不懂也挺好的。 小朋友就是这种好,天真无邪,什么都不知道,没有烦恼。 但也挺不好的,体会不到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郁延不在的这几个小时里,法拉米一直在折腾,想尽各种办法,包括刺激的和不刺激的。 可惜的是,还是没能回到龙形。 维持人形是种消耗,其实是有点儿累的。 法拉米眼皮沉重,很想休息一会儿。 原本还得打起精神让绒灵兽配合自己做出伪装,结果先不清醒的反而是郁延。 没有比现在更适合抱着老婆睡觉的时候了吧。 郁延作为单身指挥官,基地自然准备的是单人床,还是按照他的身高体重定制的。 他自己睡没问题,以前加上奶龙和雪团子两个小小的崽子也没问题。 但现在再加个一米九几的男人,就很有问题了。 为了不打扰到郁延睡觉,法拉米躺下来的动作已经尽量轻,还是免不了把床压得嘎吱直响。 可千万别睡塌了啊。 他在心里祈祷。 虽然很挤,虽然手脚都得蜷起来很不舒服,但小小的床却也能让他俩格外贴近。 郁延依旧睡得很熟,即便床晃来晃去也没影响到他。 他原本是背对着法拉米向右卧的,这时候被掰着肩膀转过来。 法拉米看见人类熟睡的脸庞对着自己,没有任何防备,让他想起夏季龙巢中的那两个月,郁延也是同样全身心交给自己。 当然,那个时候人类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伸出胳膊,把人类搂进怀里。 奶龙的视角看着郁延还挺高的,等到化成人形,相比之下,却是娇小了。 他的下巴枕在郁延的头顶,郁延的前额抵在他的锁骨。 人类的皮肤温热而柔软,抱起来实在太舒服。 法拉米试过很多次。 原身时用尾巴卷着人类,放在肚子前,或者幼龙形态被抱着,都不舒服。 原来人形抱着老婆,才是最享受的嘛。 沉溺在这样的温柔乡,法拉米很快感觉到了潮水一样涌上来的困意。 刚要闭上眼,却被什么东西晃得难受。 哦,他忘了一件事,灯没关。 但他总不能现在再起来、重演一遍。 所以。 宁宁,去关灯。然后你随便找个地方睡吧,别上来了。 绒灵兽:? 好家伙,听听这像人话吗。 * 郁延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梦里又是那个金发男人。 这一次面容不再像以前那样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好歹能看见一双金色的桃花眼,风流得没了边儿。 就算是既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对情爱毫无兴趣也无审美的郁延也必须承认,光从眼睛就能看出来,是多么好看的一个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梦里自己一直抱着对方。 甚至抱都不是一个准确的词他像个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扒在对方身上。 似乎是嫌他动来动去不舒服,金发男人干脆把他揽进怀里,箍住他的手脚不要乱动。 军人的天性告诉郁延,被束缚住是很危险的。 即便在梦中,他也尝试了挣脱。 可惜男人力气大得可怕,像铁钳一样箍得他动弹不得,那么擅长格斗的他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原本应当是件很恐怖的事儿,他应该爆发出求生本能之类的,但 那个怀抱实在太舒服了,他竟然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到郁延再次醒来,是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戳醒的。 这很正常,鉴于他的床上有个睡姿非常不好的龙崽,不仅鳞片从脑袋武装到尾巴,还有一双非常不听话、连梦里都在瞎掀腾的翅膀,他经常会被戳醒。 脑海中的某一处告诉他这并不是生物钟自然唤醒,郁延把蒙进被子里:法拉米,翅膀收起来 没有回答。 他叹了口气,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准备把每次睡觉都像小猪仔一样的龙崽往旁边挪一挪。 郁延转过身,看到一张近在咫尺、没有任何瑕疵、俊美如同雕塑的面容。 半长的卷发散落,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强壮有力的胳膊还充满占有欲地搭在他的腰上,因为他转身的动作还不满地咕哝道:干嘛呀 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尾音黏糊糊地上扬,像在撒娇。 是郁延非常熟悉的一种撒娇语调。 郁延的大脑在短短几秒钟先后接收到了几波巨大的冲击。 是的,没错,现实和梦里一样,他的床上睡了个金发裸※男。 严格来说,是他睡在金发裸※男的怀里。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刚才抵着自己的是什么玩意儿。 他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宕机的大脑重新连上线,启动自我保护机制,猛地从床上起身后退。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遇到不可知的危险应当第一时间远离,今天他也这么做了。 但他没有处理好的条件在于,他被这个男人困在床内侧,靠着墙,也就是这么一后退,后背猛地撞到墙上。 郁延发出一声痛吟,而就是这个声音惊醒了男人。 男人也睁开眼,和郁延惊惧的视线正好对上。 郁延: 陌生男人: 他们面面相觑,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法拉米比郁延更先反应过来,满床找东西最后在乱七八糟的被子底下挖出了睡得正香的绒灵兽。 毛团团睡觉的时候也是个小猪仔,被这么抱起来都没醒。 法拉米心急如焚地大力摇晃,宁宁才懵懵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一切。 当它看见不,是感受到郁延全身爆发出的抗拒时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 啊哦。 宁宁临时上岗,赶紧调动意识去控制郁延的精神。 郁延在看见这个陌生人找出宁宁的瞬间就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可惜人类是L级精神感应力种族,这意味着他们不仅没有攻击力,也没有任何防御的可能。 纵是情绪很少有起伏的语言,也被愚弄的怒火舔舐上心头。 他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之前的异常从何而来,宁宁和法拉米一直配合着欺骗自己,要不是今天睡得太香一时得意忘形,还不知道要蒙在鼓里多久。 他不想不想再让这种事情重演,徒劳地后退: 不要,别控制我! 床就那么大点儿面积,他本来就抵着墙根了,这时候更是无处可去,再向后只会伤害自己。 法拉米顾不得宁宁,往旁边一放,探身想去阻止人类伤害自己的行为,但没有被领情,只得到了更加奋力的挣扎。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37) 原本单人床挤着两个成年男人就已经够痛苦了,而且其中之一还那么高,现在两人又陷入激烈的动作 对于郁延来说,幼龙是他用心在照顾、也是真心喜爱的小家伙,但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家伙不是,只是一个明显的、必须被驱逐的威胁。 他没有保留地对抗,完全把对方当敌人使出格斗技巧,却又因为力量差距过大而显得如同困兽之斗。 至于法拉米,人形毕竟比龙形态要低防一些,又不能真的使上力伤到老婆,同样被钳制得很被动。 两人全心全意陷在既不平衡也没意义的战斗中,直到猝不及防被哗啦啦的巨响淹没。 一阵天旋地转,他们跌落在乱七八糟的枕头被子中间,互相看了看,再瞅瞅周围,才意识到 单人床塌了。 三人,不,是两人一毛球全都摔了下来。 郁延: 完全无辜被牵连的宁宁顶着被子钻出来,眨巴眨巴眼睛,滞后的控制力还是起效了。 郁延眼前一花,金发男人不见了。 法拉米慌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时,在郁延眼里还是那只可爱而无害的小龙崽。 小脸蛋和金色龙瞳里的担忧明明再熟悉不过,郁延却感到一阵打心底的抗拒,打开它伸过来的小尾巴也许是手,或者别的什么,他不知道。 法拉米从来没看过郁延如此冷漠而戒备的眼神。 比起感到伤心,他更先想到的是,幸好现在还只是一个新鲜的、没什么伤害的人类形态。 如果有一天,郁延知道了他和那头自己心心念念想要抓住的恶龙是同一个,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宁宁感觉到了空气中流动的令人不适的火花。 它抬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像个因父母吵架而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同样,也是一个清楚家庭地位的小孩子。 它用小爪子搭上郁延的膝盖,发出细弱的嘤咛声。 郁延低下头看它,这个小家伙既可以说是从犯,同样也可以说是主谋。 但它的目光就像眼眸一样透明无瑕,什么也不懂,他也没法去怪罪于它。 宁宁,你光屏蔽我暂时的感官是没有用的。郁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仍然平静,你没有清除我的记忆,我还是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不,不要尝试现在去删除,没用的。 咛 我不怪你。郁延说,撤掉屏蔽吧。 宁宁犹豫地又看了眼法拉米,那边男人轻声道:就按他说的做吧。 这个声音,郁延想,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不管是今天,还是第一次因石榴果产生幻觉以后 他一愣。 难道那次,也不是幻觉,是真的? 毛团团乖乖地听爸妈的话,解除了对郁延精神的控制。 郁延眼前的世界就像刚经历了一场大雾,幼龙的真实面貌就是那个中心点。 现在,随着阳光照进来,雾慢慢散去了。 黑漆漆的小龙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金发金眸的男人。 他在环境和梦境中看到的是什么样,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什么样。 郁延很确定,这回是现实。 难怪会说人类的语言,还那么流畅。 难怪对他每天的举动和用词都习以为常,不会像雪团子那样有很多疑问。 难怪这段时间总是极力掩饰。 原来,龙是可以变成人的吗。 见郁延一直在出神,一言不发,法拉米低声道:老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样子 郁延打断他:不要那么叫我。 年幼的小动物这么喊他,姑且可以当做什么都不明白的牙牙学语。 但一个比自己还高的成年男人,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意味了。 法拉米一怔,继而露出受伤的表情。 郁延自始至终也没有同意成为他的伴侣(毕竟在人类眼中他只是个小奶龙而已),只有关于称呼的默许。 对于法拉米来说,能这样喊郁延全世界只有自己可以这样喊是他最珍贵的权力。 法拉米低下头,不说话了。 金发垂落下去,好像都黯淡了几分。 能有如此的外表,换做任何一个人,都舍不得让他难过的。 但郁延可以。 他硬起心肠板着脸: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 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今天。他举起手,像每个人类在发誓时都会做的那样,我保证! 郁延最能放下戒心的就是幼年形态,在他完全俘获对方的芳心之前,他也不想随便切换形态的。 谁能想到这玩意还带出BUG呢。 郁延听到回答,并不完全相信。 但多一天少一天,差别也不大了。 对方光※裸的胸膛实在扎眼,更别提腰部以下了。郁延瞥见废墟中还有自己的睡衣,扔过去:穿上。 法拉米笨手笨脚地穿衣服,他毕竟是个龙,就算化成人形,在森林里也不用遮蔽。 老婆的衣服也很好闻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点的时候。 法拉米比他高壮了一圈,幸好睡衣是对开的,不然根本穿不上虽然现在这样也有一点儿勉强。 但好在不会那么让人窒息了。 谁都没有先从一摊乱糟糟中先起来的打算。 郁延皱着眉:所以你并不是幼年期。 法拉米显得很冤枉:我跟你说过,我已经一百多岁了。 郁延: 谁知道你们龙是按照什么划分年龄段的。 那你即便保持幼龙形态,心智也还是成年的? 法拉米点点头。 你既然有人形,那么也懂人类运行法则? 法拉米总觉得这个问题有陷阱,谨慎地回答:懂一点儿吧,不是全部。我好久没有变人形了。 这个回答不出所料。 换言之,郁延平日里在小龙崽面前没什么顾忌的换衣服、洗澡之类的,那张懵懂无知的小脸蛋后面,其实藏着个早就成熟的灵魂。 郁延头皮发麻。 不是说他的身体有多么矜贵,以前在军校、在野外,和战友们互相见到裸着的也很正常。 但 为什么偏偏将这些设想搬到面前这个男人身上,一切感觉都不同了呢? 法拉米能够从印记中感受到郁延此刻心绪翻涌,且并非完全是厌恶。 是的,老婆好像也不是真的那么讨厌人形的自己嘛。 毕竟他这么帅。 不管怎样,装可怜就趁现在。 我从来没想过要对你做什么坏事。他像幼龙每次犯了错那样,做出可怜兮兮的神情,声音放软,你要相信我呀 郁延想说,你拿幼崽那一套撒娇卖萌屡试不爽的招数,对我已经不管用了。 但事实上,好像还是有点余震。 龙是非常易怒的种族,而这种易怒既有可能伤害到同伴,也有可能是自己,这就是为什么它们需要绒灵兽。 有了固定伴侣后也是同样,能够通过印记给予安抚。 但法拉米体质特殊,无法被宁宁疗愈,单身一百多年更没有过伴侣。 他龙生第一次体验印记安慰,竟然是自己主动给出去的。 郁延感觉到仿佛有一双无形地手在轻柔地帮他按摩着大脑说得可怖一点,不是大脑外面,而是里面但还挺解压的。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代表着他和法拉米之间印记的小蘑菇,在方才因为信任撕裂后变得灰败,重新发出柔和的光晕来。 经历了一场情绪大震荡后,郁延总算冷静了些。 他仔细想了想,法拉米从龙崽变成人,是不是自愿的暂且不说,但好像自己如此气愤,真的不能完全怪他。 毕竟这家伙也从来没对自己做过什么坏事,不是吗? 顶多就是撒撒娇,然后想吃光他的薪水罢了。 以前他认为法拉米是走丢的幼崽,有同情和怜惜的成分在里面,才一直让小奶龙住在这里。 现在,既然法拉米实际上是个不需要被任何人照顾的成熟的大家伙,让他离开就好了。 然后生活就会恢复原状。 这很简单。 郁延这么想着,看向对面男人。 他们依旧坐在乱七八糟的枕头和被子中间,谁也没管坏掉的床伴。 郁延在那双金灿灿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尽管是人类的眼眸,却和小龙崽一样,看向他的时候那么专注,装着满满的喜爱和期待。 他忽然觉得,驱逐的话竟然有些难以开口。 或许是感应到他的两难,外面响起解救的敲门声。 指挥官,你醒了吗? 是黄扬闵。 郁延低头看着这一片狼藉,思索着待会儿怎么解释比较合适。 就是这么低下头,让他错过了法拉米眼中转瞬即逝的暴戾。 现在不说这个了,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宁宁,还像以前一样,不要让来的人发现你们,好吗? 总算有一句绒灵兽能听懂的话了,小家伙连连点头。 法拉米调整好情绪,他知道只有这件事上,必须无条件听郁延的,其他什么有的没的都得往后排。 他起身,站在郁延面前,伸手等着雪团子跳到自己手上。 正巧郁延抬起头,也就那么正巧对上了位置。 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 等一下。 常年自由自在的法拉米浑然不觉:怎么了老婆? 再说一遍,停止使用那个称呼。还有,郁延捏了捏鼻梁,你先把裤子穿上。 * 昨晚送郁延回来的三个人今天特意起了个早,来看看指挥官的情况。 听到郁延回应的声线很清醒,他们就猜到应该没事了。 可进来看到的好像不是那么没事。 您这是黄扬闵把那个做咽下去,发生了什么? 郁延本以为抬头看见那什么在自己面前晃荡已经是人生最尴尬的时刻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刷新了记录。 他想,我说我和另一个男人把这张床折腾垮了,你信吗。 柴远航去叫勤务兵过来打扫,阿岚这边转转,那边看看,心里有点儿怀疑是龙崽和小毛球干的,可又觉得那两个小家伙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怎么想都很不可思议:长官,您怎么做到的,可以教教我吗?我也早就想换张床了。 黄扬闵推推他:小孩子一边去,别在这掺和大人讲话。 阿岚不服气:闵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可是负责照顾郁长官的! 郁延本来就够心累了,实在不想听他们俩吧啦吧啦,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别在这里。 阿岚吐吐舌头:对不起。 废墟清扫很快,但他的床是根据身高体重身形特别定制的,重新做的话再快也得一周才能送到。 新的床送来之前,这一周只能先随便找个硬板床凑合着。 郁延其实无所谓。 出外勤时幕天席地都多得是,还能介意一张干净整洁的床铺够不够舒适吗。 他不主动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三个下级更不可能刨根问底,确认指挥官没受伤、一切都好之后,就离开了。 三人走后,法拉米从衣柜里钻出来。 小奶龙钻进去很轻易,空间也挺大,但个高腿长的人类就很不舒服了。 他活动着手腕脚腕,走到坐在床板上发呆的人类面前。 他从郁延的衣柜里找到条最宽松的裤子,穿成了修身七分,再加上上身效果同样紧绷的睡衣,搭配实在诡异得可以。 好在长得帅身材好,穿麻袋都可以。 这样好奇怪。法拉米说,我已经是人形了,为什么还要躲起来? 郁延想,我比你觉得更奇怪。 一个男人躲在衣柜里,等到所有来客都离开后才能出来。 怎么那么像偷※情呢。 因为你没有登记在诺厄星的人口上。 他瞥了眼法拉米扎眼的金发。 诺厄星的原住民发色和肤色都偏深,几乎没有如此耀眼的金; 军※队里倒是有金发的士兵,但一共也就三百多号人,互相都认识,不可能突然多出来张生面孔; 说是外来的吧谁没事来诺厄星啊?旅游还是自找苦吃? 综上所述,要是真被人看见了,根本没法合理地解释这家伙是从哪里来的。 再说了,一个衣不蔽体的男人在自己房间里呆了一晚上,传出去得成什么样。 明明发生的一切都是正常的,只不过说出来、或者被别人看见,就完全不正常了。 郁延抬起头,看着法拉米还在因为被衣服桎梏的奇怪触感而浑身不自在,头疼地想,他好像遇到了难以解决的大危机。 在说出那句赶人的话之前,他居然主动为对方找回旋的余地:你真的没有办法变回小小的样子吗? 法拉米听到他这句话,脸上浮现出失望:你还是不喜欢我这样吗? 这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之分。我只是 没有办法接受一个成年男性和我同床共枕而已,尤其是在安全情况下的充分亲密。 雄龙似乎意识不到在人类社交法则中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能感觉到的是,如果他告诉郁延自己变不回去,很有可能会扫地出门。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法拉米低着头,那么高的个子,竟然显得可怜巴巴的,我试过变回去了,但是不行 他在郁延面前蹲下来,学着宁宁每次做的那样,双手搭在郁延的腿上,在后者下意识推开之前,又捉住他的手,轻轻按在郁延的膝盖上,双手也覆着他的手背。 法拉米像只小狗狗或者大狗狗那样,把前额贴在他膝上,很慢很慢地蹭了一下,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消散: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保证会乖。会和以前一样,不被任何人发现我不想离开你 法拉米在龙形态时,因为有鳞甲,总是坚硬而冰凉。 夏天的时候抱怀里还挺舒服,像恒温的空调,但天气渐凉以后就没那么好了。 如今化作人形后,有了和人类一样的皮肤,并且比郁延的体温更高。 郁延的双手被他握着,有微微的烧灼感,一路燃烧到他心底。 要是此刻在他面前撒娇装可怜的是小奶龙,几乎不用多说什么,他都会说好。 可却是这么一个陌生人。 郁延低着头看见金发,想着,他和它,真的是同一个吗? 不是又耍了什么伎俩来欺骗自己吗? 但脑海中那个所谓的印记告诉他,是真的。 他能感觉到,在自己之前说出那些冷硬的话时,印记中传来的悲伤,那是以前每次不让龙崽再多吃一盘菜时同样的频振。 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 郁延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要尽快想办法变回去。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38) 法拉米猛然抬起头。 这是什么意思,是答应了吗? 三天时间。我只给你三天时间,如果还变不回去,那你就离开这里。 藏起一只迷你号的小龙崽,可比藏着这么大一男人简单多了。 金色的眼瞳里闪烁着欣喜:好,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法拉米牵起他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虔诚地好像在期待神明的垂怜。 等到再抬头时,眸中已是亮晶晶的喜悦:老婆,我好开心。 郁延不自在地抽回手:最后一次,不要这么喊我。 他指挥法拉米重新去衣橱里找个能穿得下的衣服,等男人转身之后,抱住脑袋,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混合着惊诧、后悔、和绝对不会被承认的心悸。 郁延心乱如麻。 他居然答应了。 真他妈不敢相信。 * 接下来的三天是郁延二十几年人生中最难熬的三天。 临时的床比之前的那张还要窄小,郁延自己都睡不舒服,法拉米还坚持要跟他一起睡,说什么就像之前的那几个月一样。 郁延心想你好意思吗,以前你多大,现在你多大啊! 有些红线是不能跨过的。 郁延板起脸让他睡地上或者沙发,哪怕看到如此高大的身形蜷在沙发里也绝不会心软。 然后他第二天醒来就会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 郁延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睡眠挺轻的,怎么可能这家伙偷偷爬上床、还搂着自己都没察觉呢? 然后他很快意识到,这种事九成九又是法拉米忽悠宁宁干的。 以绒灵兽那样高阶的精神控制力,暂时蒙蔽一下毫无防备的人类,简直易如反掌。 郁延对此感到愤怒,他可以接受很多事,很多不公平,甚至是欺骗,但他不能接受自己的精神被操控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仅仅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坐下来,严厉地和这两个家伙谈了一番。 雪团子永远都是那副不谙世事的懵懂模样,他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 至于法拉米,装惨卖乖那套信手拈来,无论龙形人形都用得倍儿溜。 谈话效果收效甚微,但还是有的。 法拉米不再借用宁宁的力量,而是既偷偷摸摸又大摇大摆的在后半夜从地上或者沙发爬起来,挤到他小小的单人床上。 那硬床板晃得嘎吱直响,听起来就是痛不欲生的求救。 有效果,但很有限。 这么大的噪音郁延再听不见,基本可以判定是聋了。 他无奈地睁开眼:你真的觉得我听不见吗? 这时候法拉米就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抱着他的腰耍赖。 如果说小奶龙是纯真的恃宠而骄,那人形的法拉米根本是拿准了他吃软不吃硬的弱点。 唯一的好消息是,在郁延给出的三日期限的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小时,法拉米重新掌握了回到龙崽形态的能力。 虽然郁延非常怀疑他早就能变回去了。 回到幼崽之后,法拉米不再惧怕会被老婆打包扔出去,更加有恃无恐。 它飞到郁延面前,离得极近,几乎贴着脸,身后的尾巴在空气中甩得啪嗒啪嗒直响,质问道:你怎么还不来抱我呀! 郁延:? 要不你再变回去吧? 第47章 兵法 鸡飞狗跳。 如果有的选, 郁延绝不会选择同一个陌生的男人亲密相处。不陌生的也不行。 哪怕内心深处知道这是熟悉的小龙崽,但对上人形的法拉米还是哪哪儿都奇怪。 尤其这家伙变成人之后不爱穿衣服。 有好几次郁延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个赤※条条的男人, 系着围裙在厨房摆弄餐盘,听见声音扭过头笑着说:老婆你回来啦。 金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每一个鬈都映着阳光的碎片,声音里满是真挚的期待与喜悦, 笑容明艳又动人。 高挑美人被金屋藏娇, 穿着○体围裙在厨房洗手作羹汤, 是许多男人的毕生梦想。 但其中不包括郁延。 且不说这个金发美人是个比自己还高一大截的、肌肉分明的男人, 法拉米也根本不会做饭, 最多就是从复制机中拿出来,还经常会连盘子一起吃掉。 有一段时间勤务兵几乎隔几天就得往指挥官这儿送新盘子。 他们好奇地问,您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然怎么会天天手抖打碎盘子呢? 不仅是勤务兵, 黄扬闵和阿岚他们也发现了:最近指挥官有点儿心神不宁, 训练时间一到就立刻回宿舍,晚上也不让他们来拜访。 真的很像金屋藏娇。 谁能想到,这位娇妻才是每天晚上强硬地把郁延搂到怀里的那一个。 被像洋娃娃一样抱着、热出一身汗就不说了。 短发的郁延也从来没有过被长发搔得皮肤痒痒的经历。 还总是被那什么弄醒。 郁延苦不堪言。 他无法忍耐, 把这家伙推醒,严肃批评。 法拉米就一脸懵懂无知:我怎么啦?我不知道呀? 生理现象不可控,郁延同为男人,可以理解。 但这么理直气壮地装傻实在是 郁延知道他在胡搅蛮缠,却没有办法。 法拉米掌握了他的脾性, 一被教训就装可怜, 有时候还薅上小宁宁一起。 郁延原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性, 他像棵松树, 风吹雨打、霜雪连连都不怕, 可若是被阳光炙烤,很快就会融化。 他再怎么告诉自己,决不能放纵法拉米,一旦那双满怀爱意的金瞳望过来,讲些温言软语,战斗力马上大打折扣。 很久以后郁延才会明白,从来没有被爱过的人,是根本招架不住此般直白而热烈的爱意的。 但现在的郁延倒是很清楚,让法拉米保持人形也不是个事儿。 他很快琢磨出一个以毒攻毒的办法,如果这家伙再在自己的命令下装可怜,那他就回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稍微带上点鼻音,也不看对方,轻声道:你一定要我难办吗。 这招简直出奇制胜法拉米根本看不得他伤心,马上就乖乖变回小奶龙了。 郁延也不会立刻揭掉面具,等到龙崽小心翼翼试探着讨好,再顺着它的意思把它抱到怀里,夸奖道:这样我感觉好受多了,谢谢你。 这么一来一回,不仅没被批评,反而得到表扬,奶龙的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郁延也同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什么叫做兵法啊。 他要连这点儿迂回的心理战术都不会,简直愧对第一军校S+的评级。 尽管你一百多岁了,郁延想,要跟我玩攻心计,还早得很呢。 * 经过多次拉锯战,法拉米总算答应没什么特殊情况还是回到龙崽形态。 没心没肺只知道吃和卖萌的小奶龙,郁延看着顺眼多了。 虽然半夜还是会有谁偷偷摸摸变回人形。 本就不宽敞的小床变得更加狭窄,郁延稍微挪哪怕那么一寸,都会贴到旁边火热的肌肤。 那触感叫他指尖一直麻到天灵盖。 刚开始他当然不答应,但夜晚的法拉米似乎比白天要强硬得多,说什么都不肯走。 手脚并用把人类箍在怀里,语气倒是比动作绵软多了,像只可怜的大狗狗,近乎乞求,只有晚上,好不好,好不好? 好像如果郁延说不,就是那个狠心抛弃狗狗的坏主人。 郁延告诉自己,选择放弃,完全是因为怕激烈挣扎起来坍塌的悲剧再次重演。 他绝不会承认,被人抱在怀里这样从未体验过的安全感,真的很有助于睡眠。 各退一步,他想,白天做龙,晚上变人,双方都能得到想要的吧。 休战之后,晚上倒是消停了。 但因为休息得太好(可能过于好了),白天小龙崽精力无比充沛,又被困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开始拆家。 它不仅自己为非作歹,还让宁宁帮忙打掩护。 那日郁延正在监控室里观测,其中负责监测声波的仪器裕宴。忽然捕捉到一次巨大的波动,峰值直逼人耳所能接受的临界点。 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发生了爆炸。 但郁延很确定自己没有听见任何不寻常的声音。 他来到门外,仅有士兵们训练中气喘吁吁喊着口号,看起来一切正常。 真是怪事。 他找来阿岚,少年事发时正绕着操场跑圈,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郁延对仪器进行了扫描检查,一切正常。 又让阿岚配合着做了几个噪音测试,也没问题。 那么,如果已知条件都被排除,剩下的,只有未知了。 郁延往家走,还有一百米距离时,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房子、尤其是房顶的部分看起来是扭曲的。 他揉了揉眼,不确定是不是刚才盯屏幕太久累到了。 郁延打开门走进去,小崽崽们一如既往赛跑般冲刺过来迎接他。 但今天的幼崽们看起来有点儿不一样。 龙崽倒是没有太大变化,但是旁边这个烤得焦黑的炸毛栗子 除了宁宁还能是谁。 曾经无比的雪团子,现在除了那双眼睛依旧澄澈,身上找不出一点儿原来的白色绒毛,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煤团子。 问题是,小毛球根本不认为自己被连累,反而觉得有趣极了,看见两脚兽提前回家,笑得眼睛都快在熏黑的毛中看不见了。 还打了个喷嚏,飘起一层煤灰。 旁边的法拉米因为原本就是黑色的,乍一看没怎么变,但它抖了抖全身,和宁宁一样浮尘四起全是黑色的。 郁延捏了捏鼻梁,试图语气不要那么重: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小奶龙的尾巴在身后不安地甩了甩,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不许说龙语。郁延说,讲人话。 那我可以变成人吗?期待。 最好不要。 失去了幼崽形态的保护色,郁延拿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 小龙崽显得很失望,不过有了之前的教训,还是不要挑战老婆的权威比较好。 它想看看我的能力,我说不合适,但它坚持要看,看不到就哭,我只能小小地演示一下。 郁延瞥了眼旁边傻乎乎瞎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栽赃陷害了的雪不,煤团子。 你的能力郁延真的不想问,是什么? 龙焰呀。小奶龙金瞳写满了骄傲,尾巴也跟着翘起来,老婆你没见过吧,我会喷火哦! 郁延一字一顿,难以置信:你在我家,在屋子里,喷火了? 尾巴又蔫儿了下去:就是稍微试了一下嘛。 然后呢?郁延问,后果是什么? 老婆你真的想看吗?法拉米眨眨眼,你如果保证不生气的话,我就给你看。 还跟他讨价还价。 没办法,这两个小东西狼狈为奸,以宁宁的能力,想在人类有限的生命中无限地维持假象也不是多难的事儿。 没办法,他只能答应。 法拉米叽里咕噜和宁宁说了什么,后者撤掉了人类大脑中的幻象。 然后,郁延就看见自己干净整洁的房间,堆满了碎屑,还都是烤得焦黑的那种。 好消息:事发地点是厨房,没有让他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卧室再次雪上加霜。 坏消息:已经被法拉米吃的存量骤减的碗盘更是所剩无几。 郁延环视一周:没了? 没了。 真的?你向我保证? 郁延吸了口气:仪器刚才检测到很大的声波。但我没有听见。不仅是我,所有人都没听到。 光是喷火,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声音能量。 郁延低下头问宁宁:你们做什么了? 小煤球眨巴眨巴唯一没有被玷污、依旧水晶似的眸子,躲到了法拉米身后。 法拉米: 主动认错还来得及。郁延提示到。 小龙崽经过好几回合的心理斗争,终于决定坦白从宽,让绒灵兽撤掉最后一层幻象。 郁延在屋里感到一阵冷飕飕的风。 他抬起头,屋顶有一个大洞。 没错,法拉米玩火把他的屋顶烧了个洞。 郁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冷静从容二十几年都没体验过情绪如此的震荡。 他深刻地明白了为什么从老师到蔺上校都坚决不婚不育。 从军本身就是走钢索的事,已经够苦、够危险了,生个孩子还不直接折寿。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熊孩子打一顿吧。 家里登时鸡飞狗跳。 直到扑棱着翅膀慌慌张张的小奶龙忽然变成了比郁延还高一个头的男人,不由分说从背后将他一把抱进怀里。 嘴唇蹭着他的耳廓,气流让他敏※感的耳朵痒痒的。 不同形态切换不同撒娇模式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老婆刚才可说好不会怪我的。我很乖的,对吧? 郁延心脏都快跳出胸膛了。 气的。 这家伙怎么有脸说出我很乖这种话的啊! 第48章 星空 一夫一妻,一心一意,一生一世。 修缮房屋的机器人售价高昂, 诺厄星负担不起,用的都还是原始的人力。 不巧的是,基地负责这些事的后勤人员三天前请假去了别的星球。 黄扬闵说诺厄星上的村民倒是有会这门手艺的, 要不要联系一下。 郁延想了想还是算了。 好好的,又没发生任何危机,指挥官家房顶却出现一个洞,传出去让居民们怎么想。 虽然知情的黄扬闵和阿岚已经围绕着这个有了各种各样的猜测, 其中不乏比真相更惊悚的。 郁延不对他们的想象做出任何回应。 好在这些天都是晴天, 不会出现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这种最倒霉的情况, 郁延决定凑合凑合, 等后勤人员回来再说。 黄扬闵算是了解了这位上司吃苦耐劳、且郎心似铁的作风, 拗不过他,只好说:我已经让人把副官宿舍收拾出来,您要是觉得这儿漏风不舒服, 随时可以过去住。 郁延还记得蔺如松曾经说过怀疑那里有人放了监控, 尽管自己已经检查过了,还是觉得不安全。 嘴上说着好,实际上已经第一时间排除了这种选项。 阿岚走之前, 挤眉弄眼做了个口型:「龙?」 郁延轻声道:嗯? 阿岚立刻做了个把嘴上拉链拉上的动作,溜之大吉。 两人走后,郁延站在露天厨房里设置复制机。 今天外面气温很低,想吃点儿辣的东西让身体暖和暖和。 法拉米龙形的那个从柜子顶上飞下来,很不高兴:他为什么总来这里? 他? 什么什么羊的。 它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人。 干嘛天天围着别人老婆打转, 没有自己老婆的吗?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39) 郁延瞄了眼厨房已经失去了天花板的房顶: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小龙崽缩了缩脖子, 不说话了。 郁延也知道它不喜欢黄扬闵, 伸出食指按上小奶龙的鼻尖:如果你不想总见到他, 就乖一点, 不要总闯祸,他就不需要来帮着善后了。懂了吗? 他手上沾着点辛辣的香料,而成天像个饿鬼转世的龙崽唯一不能吃的就是辣,闻见这个味道鼻腔里又酸又痒,龙瞳顿时瞪大了,向后躲去,啊啊了半天,打出一个惊天动地响亮的喷嚏。 这个喷嚏的后坐力过强,直接把它自己弹出去了。 雪团子刚睡醒,正慢悠悠挪过来找他俩,就看见眼前一道黑色的箭射※了出去,看呆了。 至于那边从厨房弹射至客厅的小奶龙,同样被自己这个喷嚏的威力惊到了,满脸不可思议。 一连串戏剧化的后续把郁延逗乐了:你们都还好吗? 龙崽吸了吸鼻子,嗓音染上点委屈的鼻音:也还好,就是有点突然 宁宁心有余悸:咛咛,咛! 郁延笑着摇摇头。 好吧,法拉想,能看见老婆笑,就姑且原谅那个什么什么羊了。 * 进入十二月以后,冬日的威力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 虽然每天还是得按时训练,但解散以后,再也没有谁在外面逗留,都第一时间往宿舍冲。 郁延也感到和其他几个季节相比,意志有所薄弱没办法,大自然规定了,冬天就不该是活跃的季节。 他回到家,却并没有感到温暖,反而一阵冷飕飕的风。 郁延叹了口气,看向墙上的光屏日历,距离后勤人员假期结束还有一周,他还要接着熬。 法拉米这次是人形的那个,披了件单薄的衣服光着脚走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老婆你终于回来了! 郁延麻木地被他用很大的力气抱着。 这家伙每次对他都像小女孩对自己心爱的洋娃娃,恨不得能24小时装在身上。 他本来可以无动于衷的,如果不是大腿处感觉到了什么。 郁延把男人推开,蹙眉道:你怎么又不穿裤子? 法拉米耍赖:很不舒服哇,老婆你裤子太小了。 郁延: 所以还是我的错吗? 气温降到零下以后,法拉米就很少再回到龙形了,并且有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龙是要冬眠的,老婆力气那么小,喊都喊不醒。 郁延:? 总觉得无形之间又被种族羞辱了。 郁延心里想你要冬眠我就把你送回森林去,嘴上却只能答应。 自从偷吃过量食物和碗盘的坏习惯有所改善之后,郁延把厨房事务都交给了法拉米;他自己实在不怎么想去那个露天的地方。 郁延趴在客厅的桌上,远远看着在厨房哼着歌的法拉米,还是穿并且只穿了围裙。 种族天赋真的很不公平。 他十年如一日地训练,尽管也不算刻意保持身材,但军校磨炼出来的身体的确还不错。 但这家伙每天要做的事只有吃吃吃吃吃喝玩乐,身上的每一条曲线都如同被精心雕琢过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军人的体质已经比普通人好得多,他和他的士兵们穿得都不算多,但法拉米的字典里似乎根本没有冷这个字,无论什么时候披个外衫就行这还是郁延命令的,顶多是为了礼仪而非保暖。 郁延把脸埋在手肘中,想,当个龙真好啊。 至于为什么觉得耳根莫名有点发烫,他也不知道原因。 这天晚上睡到半夜,郁延翻了个身,并没有碰到熟悉的温度。 他瞬间清醒,睁开眼。 床就这么点儿大,挤两个个头都不低的成年男人(有时候还外加一个小毛球)实属不易,法拉米平时恨不得把身体的每一寸都贴着它。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宁宁窝在床脚的被子里睡得正香,而法拉米无论是人形还是龙形都不知所踪。 郁延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脑海中闪现出无数可能。 比如法拉米突然决定离开了。 比如它受了伤。 当然,最大的可能,就是又大半夜去厨房偷吃东西。 然后都被一一摁下。 没有事实根据的猜测是没有意义的。 郁延挺不想离开被窝的,他没有龙类那样调节自身体温的绝妙功能,但还是咬咬牙披上外套下床。 转了一圈,最终不出所料,又是在厨房找到法拉米的。 不过,并没有抓到偷吃东西的小奶龙。 漏了一个大洞的厨房此刻却在昏暗的房间中露出唯一一片闪烁的深蓝星空。 男人坐在屋檐上,屈起左膝,右腿随意地垂下,半长的金发如同暗夜流淌的河流。 他低下头,冲着郁延伸出手,微微笑:要不要上来看看? * 郁延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坏了,才会在零下好几度的夜晚,温暖的被窝不待,好好的觉不睡,跑屋顶上来看星星。 但不得不说景色的确很美。 在人间是没空抬头的,之前几次在森林过夜,也都被或疏或密的枝杈挡住。 来这儿好几个月了,郁延都没发现,原来自己住的地方有如此好的视野,只要抬起头,整片广袤苍穹无遮无挡,全是他的。 群星之中,有一颗的光亮盖过了其他所有,几乎有在母星上看见众星捧月的架势了。 法拉米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郁延记得它。 位于伽玛象限耶茨星系的主恒星,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缪斯。 虽然也是M级,但据他所知,这儿现在并没有人类居住。 不过,比贝塔象限还要纷乱动荡、复杂多变的伽玛象限,的确不适合人类这种总是在寻找归处的种族。 帝国的宗旨,就是不断为人类拓展能够适应的疆域,无论象限。 而远征军,则是最前线的先锋部队。 郁延曾经想要加入远征军,比起为人类谋福祉这样的大话,更多、也更简单的想法,是因为这是所有优秀毕业生的优先选择。 错过机会后,他不停地在思考,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他对远征军的期许,是由什么组成? 法拉米的提问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去过缪斯星吗? 郁延摇摇头。 看起来很漂亮。 的确。郁延问,你也没有? 法拉米耸耸肩,这个动作让他无比像一个普通人类:我爸妈喜欢旅游,我跟你说过这个,也许他们去过。但我没那么爱到处乱跑。 郁延顺势问下去:那你喜欢什么? 法拉米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看着闪烁的缪斯星:不知道。我喜欢吃,喜欢甜芋,喜欢诺厄星。我想找到伴侣,和他生几个蛋,能孵出来小崽子就养着,孵不出来吃掉也行。 我开玩笑的。法拉米笑,但前半句是真的。 喜欢吃的那部分? 不是。 法拉米将视线从缪斯星移到郁延身上,望进他的眼底。 关于伴侣的那部分。龙和别的族群不同,认定了伴侣就是一夫一妻,一心一意。 一生一世。 郁延就在他旁边,此刻低下头看向他,离得很近很近。 即便夜色下,法拉米的金色眼眸也是如此明亮,甚至更胜头顶高悬的恒星。 叫人想要靠得再近一点,把那星光看得更清楚 阿阿嚏! 静谧到有些暧昧的氛围,忽然被煞风景的喷嚏打断。 两人皆是一愣,法拉米更快反应过来:老婆你是不是冷了? 郁延点点头。 零下的夜晚,露天的屋顶,的确不太好受。 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体贴地让对方先回去。 但法拉米不是正常人,或者说,都不是人,和人类的思考回路相去甚远,他选择把郁延抱到怀里。 郁延本来不愿意的,现在虽然夜深人静,但也是有士兵执勤的,虽然离这儿比较远,也不会没事往头顶看,但万一 可法拉米的怀里好温暖、好温暖。 他非常不坚定地放弃了挣扎。 两人在屋顶上漫无目的地聊着天,讲讲旅行的见闻,讲讲不同的星座和星云,谁也没有再提起那个关于伴侣和一生一世的话题。 郁延就这么躺在他怀里睡着了。 法拉米亲了亲他的头发,觉得还是抱着老婆回软软的被窝里比较好。 对于龙来说,抱着一个成年人从房顶翻下去,并不是什么难事。郁延的重量对他来说很轻。 只不过怕吵醒郁延,还是稍微耽搁了一会儿然后就撞上了夜班巡逻的柴远航。 柴远航大张着嘴,傻傻地看着平日里做派颇为强硬、大多数时候都是冷面示人的指挥官,没有任何防备被一个金发半※裸的陌生男人打横抱在怀里,而且还挺习惯的样子。 他大脑宕机了。 法拉米的龙瞳变成了一道金色的竖线,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他相信自己的威慑力。 柴远航明明离他们还有好一截距离,耳畔却忽然响起低沉的男声,无比蛊惑:你知道说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吧? 柴远航点头如捣蒜:保、保密,我、我我我绝对会为了指挥官保密的! 好孩子。那个声音夸奖道。 还没等柴远航反应过来、追问你是谁,陌生男人和指挥官都不见了。 他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依旧什么都没有,好像只是星空下的一场幻觉。 至于回到卧室的法拉米,心满意足抱着老婆睡觉。 郁延全程安睡,更是无知无觉。 至于目睹一切的柴远航,战战兢兢,想起刚才那听似柔和的威胁,差点哭出来。 只有柴远航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伽玛象限,耶茨星系,缪斯星《治愈小丧尸饲养人鱼幼崽爆红星际》里的攻,也就是人鱼王的星球 第49章 新年 你女朋友? 天空飘下第一粒雪时, 新年到来了。 考虑到士兵们来自不同的星球,尤其是其中有一些家人已经搬去第二帝国,探亲的路程也许会差距很大, 帝国的新年假时间是全年所有假期中最宽裕的,足足二十天,按需轮休,所有驻地统一。 郁延本是走不开的, 也根本没想过放什么假, 但上个月末, 帝国给诺厄星新分配了两个副官, 一个主管郁延不擅长的后勤文书工作, 一个帮助他训练士兵。 两人都是话少效率高、有真才实干的人才,和郁延配合得很不错,也的确帮他减轻了负担。 副官们新年都是不打算离开诺厄的, 要留在这里熟悉熟悉工作, 这倒是给了郁延空闲去休假。 不过,二十天的时间,又能做些什么呢? 还在上学的那些年, 寒暑假他都留在学校,主动参加可以加学分的义务活动,或者接外勤任务赚些信用点,最多也就是中间抽点时间去看望老师。 但今年不仅没有学校给他分配任务,老师也要事缠身, 还滞留在贝塔象限, 不打算回来。 不去老师那儿的话, 他也没什么可去的地方。 老师是他的家人, 除了这个, 他是没有家的。 曾经是没有的。 现在,他每天回来都有两个小家伙(有时候是一大一小)来迎接,晚上睡觉有拥抱或者被拥抱,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会惦记着给它俩也带一点 人的牵挂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郁延原本不打算离开,二十天的时间,正好可以带法拉米和宁宁回森林玩一玩,它俩一天到晚待在家里哪也不能去,早就憋坏了;郁延同样对诺厄星深红的另一半沙漠感到好奇,想找机会去看看。 直到接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视讯。 嗨,阿延! 通讯端那头的男人黑了,瘦了,但也更结实了。 看起来在第二帝国锤炼得很不错,比从前更有军人的样子。 是他在第一军校时的室友,彭遇轩。 四年同寝,彭遇轩一直对他很不错,在毕业那段时间被沃格特布鲁斯挑衅还帮他打抱不平,是郁延所有人际关系中,最接近朋友这个定义的存在。 郁延对彭遇轩虽然做不到像对方对待自己一般毫无保留,但也确实心存感激。 他调整了下摄像头的位置,微微笑:嗨。 彭遇轩看到他的笑容,怔了几秒,再开口时语调竟然有几分怅然若失:好久没看到你笑不,是好久没有见过你了。 诺厄星的通信设施陈旧,信号和其他星球比起来差很多。阿尔法象限之内还能磕磕碰碰,跨象限视讯就有些勉强了。 更何况两人各有各的忙碌,半年来最多也就是互相发过两三回讯息,其他再无联系。 郁延眨了下眼。 彭遇轩一直是个情感丰富、心思细腻的人,他从前还挺喜欢观察这样奇妙的心理变化。 可惜他自己体会不到。 喜爱,厌恶,嫉妒,思慕这些情感色彩无比强烈直白的东西,他通通没有。 那边彭遇轩还是一副忧伤模样:以前天天都能见面,一晃都半年多了阿延,我很想你。 彭遇轩注意到,郁延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 这很正常。 郁延从来不正面回应他的感情,无论是友情还是别的。 但是郁延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另一边。 这就很奇怪了。 就好像他在看某个人的反应似的,而且不仅是普通的看,还有些警惕。 就好像,他不想被别人听见那句我很想你。 彭遇轩打趣道:阿延,你不会在诺厄找到女朋友了吧?她现在在你房间?他举起双手,我可要澄清一下,证明咱俩的清白我们只是朋友。 他根本说不上来自己在讲这句话时是什么心情。 至于屏幕这边的郁延,则完全没有在意他的这段话。 他刚才的确第一反应就是看看法拉米在不在旁边,确认那家伙正和宁宁在厨房吃东西后,才松了口气,把注意力转回到视讯上。 这一整套扭头、观察、放心,想不注意到都难。 彭遇轩这回是真好奇了:你不会真有女朋友了吧? 郁延一愣,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没有的事。他难得自我调侃,怎么可能有女孩儿能看上我。 倒是有个一米九的男人天天晚上把他抱怀里。 当然,这句话没必要说出来。 彭遇轩哈哈大笑:那是你不想。你要是想,多少漂亮姑娘排着队等着追你呐。 郁延翘着嘴角,没回答这句:找我有什么事吗? 彭遇轩佯怒:没事就不能找我最亲爱的好朋友聊聊天吗? 郁延呆了呆。 他的人生里,好像确实没有闲聊这一部分。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40) 彭遇轩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室友实在不是开玩笑的好对象。 他清了清嗓子:好了,不逗你了,是有事儿找你的来着。不是马上要放新年假了吗,我准备回母星看看爸妈和家里人。你呢,有什么打算,要回去吗? 郁延摇摇头:今年老师不在母星,我没打算。 哦彭遇轩又换上了既欣然、惆怅后的第三种表情,眉头紧锁,说起这个,乔少将也在第二帝国吧,我之前就见到过他。 是的,已经去了两三个月了。郁延问,你们那边一切还好吗? 彭遇轩深深吸了口气:说实话,阿延,我不知道。 他抬起眼,语气带上点恳求:来母星见我一面吧,阿延,我们叙叙旧,正好我也想跟你聊一聊这边的事情,关于琉璃星,关于贝塔象限,关于第二帝国。我总觉得帝国发生了很大的震荡但我们都不知道。没人知道。 * 结束和彭遇轩的视讯后,郁延第一件事是打开假期申请流程表,然后又预定了一张三天后回母星的票。 接下来要做的主要有三件事: 安排基地的事务。 收拾行李。 以及,跟法拉米告别。 最后一件当然是最麻烦的。 郁延一直拖到临走前一晚,实在不能再拖了。 彼时小奶龙正把浴缸当泳池翻腾,郁延把它叫过来。 一分钟前还是玩水的小龙崽。 一分钟之后,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成了浑身湿漉漉的,连个浴巾都不披的成年男性,水珠顺着他的金发一颗颗滚落,从锁骨,到 郁延捂住额头:先去把衣服穿上。 法拉米撇撇嘴,不大情愿,但老婆的话还是要听的。 过了一会儿他披着衣服回来,尽管该遮的地方没遮,但还是比之前好多了。 雪团子也被郁延喊了过来。 人类看着两只非人类,认真道:接下来我说的话要听清楚:明天早上我会送你们回森林,我会在十天之后的傍晚回来,到时候再去接你们。明白了吗? 你要去哪里? 咛咛? 两只很有默契地同时发问。 回我的母星,就是我来的地方。我要去看望我的朋友。 朋友? 「母、星?」 两只的关注点倒是不太一样。 嗯。是我军校时期的同一个宿舍的室友,他也休芋。堰假回家。 法拉米和宁宁对视一眼:我也要去!咛咛! 不行。郁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们,绝对不可以。这不是在诺厄,稍微掩人耳目就能蒙过去。我回母星要坐很久的舰船,要经过很多的安全检查。母星比这里先进、严格得多,宁宁,你去过的,还记得那里有多少看起来不像好人的两脚兽吗? 宁宁当然记得。 它不仅见到很多奇怪的两脚兽,还被塞进恐怖大滚筒里QAQ! 这是它此生都不愿再忆及的噩梦。 法拉米的关注点再次剑走偏锋:你居然带这个小东西去过那里?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怎么不带我? 因为那时候还不认识你。郁延用一句话回答了所有质问。 他又低头对绒灵兽道:上回你没有被发现,的确很幸运。但不可能每一次运气都那么好。你在诺厄可以随便蒙蔽人类的感官,但母星是不行的,那里有很厉害的仪器,可以检测、抵挡你的精神控制,甚至反过来抓捕你。 人类这样没有原生心灵防御的物种,总是要做些什么来保护自己的。 不仅是精神领域,人类实际上在许多方面都不强大,甚至是弱小的。 但人类致力于发展科技,凝结世代智慧,永不放弃希望。这是任何别的种族都做不到的。 正因如此,人类才能成为宇宙中最为强大的帝国之一。 雪团子其实并不能完全听懂郁延在说什么,但它看懂了郁延严肃的表情,以及紧绷的情绪。 如果小郁觉得不可以,那么它就不去。 它最听话啦。 虽然它一定会很想他的QmQ 郁延鼓励地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暗自松了口气,还是这个省心。 但是 至于你,郁延的目光移到旁边那个仍然因为自己被上次的旅途丢下而愤懑不平的大家伙,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仍旧心平气和,我也跟你说过,龙在母星上是禁令生物,杀无赦。你不想挑战帝国最高精尖的武器和部队吧? 法拉米的神情并不担忧。 别忘了,我现在他翻过手掌,隔空从胸前向下扫,也是个名正言顺的人类哦。 雄龙说得理所应当:我当然可以和你一起,坐你们那个会飞的啥玩意儿来着? 郁延叹了口气:我说了,母星有检测设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儿,都能让你现原形。总不会你是你们族群史上第一个能化作人形的吧? 他对着大家伙小家伙似有争辩的眼神做了个休止的手势:这件事就这么单方面决定了,不再谈。上诉无效,休庭。 讲得越多,越容易出岔子,最好的办法是闭口不谈。尤其是在面对幼崽们。 郁延深悟此道。 他说完这个,就去睡觉了。 然后整整一晚,被法拉米翻来覆去地弄醒。 法拉米像个馋肉骨头的大狗狗一样用鼻子拱他的后颈。 他当然就是那个闻上去无比甜美、诱人的骨头。 带我一起嘛。 好不好,老婆,好不好? 我保证会乖乖的,绝对不被人认出来。 我的伪装术很高明的。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郁延以前都不知道自己的后颈这么敏※感。 但他知道自己只要稍微松口一丁点,这家伙会立刻得寸进尺,决不能开先河。 所以他忍住了。 哪怕被法拉米的吐息熏得浑身发烫。 哪怕那些呢喃软语哄得他感到有什么在融化。 哪怕心跳快到绝对不正常的地步。 这一次不是气的。 第50章 母星 白日做梦。 法拉米就这么缠了他一晚上。 郁延叫苦不迭, 这家伙精力无限,根本就不用睡觉,几乎每隔一分钟就要问一句老婆你改变主意了吗。 最后郁延终于忍无可忍, 转过身正对着他,手指抓住法拉米越界到自己这儿来的金发,语带恳求:让我睡一会儿吧,好不好? 那时候他都已经困迷糊了, 讲话绵软, 咬字不清, 声音也不像自己的。 郁延不太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 总之, 法拉米好像突然被施了定身符咒似的,安静下来,也不再闹人了。 只不过把他搂得更紧、更紧。 郁延都快喘不上气了, 他半梦半醒之间想着, 过去认定自己一定会战死沙场,再不济也是航行中出了事故从此与群星为伴。 总之没有一种是死于令人窒息的怀抱。 本以为第二天起来会继续遭受折磨,没想到的是, 当他起床时,法拉米竟然没有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摁着他再多睡一会儿。 确切来说,法拉米已经醒了,并且起床了。 法拉米经常会在他一天结束工作回来时为他准备好晚餐,他已经逐渐习惯了;但是这不包括早餐。 何止异常, 简直离谱。 小龙崽和绒灵兽简直赖床大王, 喊都喊不醒, 又怎么可能主动起来呢? 绝对有诈。 郁延狐疑地吃完早餐, 为了节省时间, 开飞行车送小朋友们回森林。 这期间,同样没有遭到任何包括但不限于带我一起去嘛的请(耍)求(赖)。 法拉米甚至主动回到龙的形态,还让宁宁坐在自己的脊背上,对郁延满口保证一定会照顾好绒灵兽,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 有的在装傻,有的是真傻。 总之,怎么看都不正常。 很、不、对、劲。 奶龙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郁延心知肚明这个小家伙一定在耍什么花招,但他没有时间了,去母星的班机很快就要启航,很多人都要走,不可能为他一个人等待延误。 他同小朋友们再见了三遍,才坐上飞行车离开。 一路上都在想万一出事儿的应对策略,可算是体会了一把熊孩子家长的操心程度。 郁延到达船坞时,离舱门关闭只剩下五分钟了。 毕业已经半年多了,来了诺厄星两次,每次都是私人飞船,这还是他第一次坐大型的通行舰。 尽管和战斗型的HECA永乐园号、科考型的HESR阿尔忒弥斯号、商贸型的HEBT白瓷号这三艘帝国最顶尖的舰船无法相提并论,他抬头望着这艘专为常规旅程而设计的通行舰,通体银白,造型圆润,以渺小的人类视角来看,依旧壮观。 郁延登上舰船,和同样回母星的士兵们打了招呼以后,在第一排预留出的舷窗旁坐下。 窗外诺厄星的风景逐渐渺小,深红和浓绿重又出现在眼前。 郁延也仍惦念着法拉米。 他别无所求,只希望自己回来的时候,龙崽别把诺厄星啃得只剩一半,就足够欣慰了。 * 郁延乘坐的航班预计下午三点到达,彭遇轩等不及,十二点就已经停泊港。 等待是一件既苦又甜的事儿,尤其等待对象是暗恋了四年、那么近又那么远的室友。 彭遇轩本来想买束花儿,又觉得好像不太适合郁延的性别和性格。 换成甜点吧,他俩都不是什么甜食爱好者。 想来想去,买了两杯热咖啡。 他唾弃着自己缺乏仪式感,又惶惶然,要那么多仪式感干什么,他只是来接风,又不是要表白。 他永远不可能表白的。 以郁延的外表和能力,在学校当然不会缺乏追求者。只不过都被郁延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连敷衍带糊弄通通打发了。 郁延回到寝室后偶尔还会困惑地问他,他们为什么要在第一军校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尤其还是自己这样不解风情的人。 彭遇轩每次都应和着说对对对,好好学习,谈什么恋爱,愧对军校愧对帝国。 然后在郁延离开后深深地叹息。 谁会想到自己也是这些白日做梦的人群中的一员呢。 是的,郁延只是他做过的一场持续四年的美好的梦,说出来,除了毁了这个梦和他们的友谊以外,毫无帮助。 郁延这个人,天赋异禀,又格外刻苦,点满了优异的军校生、乃至未来首屈一指的指挥官所有需要的技能。 偏偏忘记了稍微学习一下如何去「爱」。 彭遇轩就这么在等候大厅白白消磨了三小时,却不觉得枯燥,满脑子都是过去四年的点点滴滴。 等到热咖啡变成了冷的,他又重新买了两杯。 走出咖啡店,抬头正巧看见大屏上信息刷新,显示郁延乘坐的舰船已经进港了。 半小时后,他朝思暮想的人提着小小的行李箱,从人群中走出来,对他微笑和记忆与梦中完全一样的笑容:嗨。 彭遇轩的鼻子有一点点酸,手也有点儿抖,好在他没忘了自己还端着两杯新鲜出炉的滚烫咖啡:嗨。 他把咖啡递给郁延,接过后者的箱子,来了一个属于朋友间的、轻柔没有半点越界的拥抱。 仅仅一瞬,就已足够。 短暂的拥抱结束后,彭遇轩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重新回到好朋友的位置。 他后退一步,好好打量一番对方。 琉璃星的气候其实很温和,但他自己还是不免晒黑了许多。 然而诺厄星诡异的坏天气竟然没有将郁延细腻的皮肤损伤,反而愈发清越灵秀。 仿佛郁延不是在那个艰苦的地方驻扎,而是到什么度假胜地修养身心去了。 彭遇轩摇摇头:我妹妹要是看见你这个样子,肯定会嫉妒死的。她暑假去海边玩儿晒黑,到现在还没白回来。 郁延笑:你妹妹怎么样了,上大学了吧? 嗯,刚大一,去了克罗诺斯星系第一科学院,学数学。 你们兄妹俩都很优秀。 这话绝对是真心实意的称赞。彭遇轩的家庭条件虽然比郁延好得多,但在遍地精英的第一军校中,也平平无奇。 普通人家能培养出两个顶尖学院招收的孩子,的确是了不起的父母。 彭遇轩拍拍他的肩膀:这个词可不适用你来夸别 他的话头猛然截住。 那样杰出、如钻石一样闪闪发光、在他心里一直如同山巅之云的郁延。 如今又在什么地方呢。 彭遇轩满脸尴尬。 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关系。郁延看出了他的窘迫,倒是很淡然,其实我在那边挺好的。事实上,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 一些奇妙的相遇,让所有的不幸,都成了珍惜。 彭遇轩自然不知道关于法拉米的事情,权当好友在宽慰出言不慎的自己,赶紧换话题:飞了这么久也累了吧,走,请你吃饭去,我在兰卡姆多湾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比勒尔菜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进餐厅不,完全可以追溯到停泊港开始,彭遇轩就一直觉得好像有视线在监视自己。 军人的直觉通常都是很灵敏的,可惜光靠直觉没用,他没找出端倪。 除了有个英俊到发光的年轻男人坐在离他们十几米远的角落,一个人,只点了一份小小的甜点,托着腮遥遥望着他。 见他的目光也投过来,还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 彭遇轩在心底小小地澎湃之余,也有些疑惑。 要知道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可能比普通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儿,但绝对不至于走在大街上能被人搭讪的程度。 尤其是,当他的旁边坐着郁延。 彭遇轩放到嘴边的勺子迟迟没有送进去,郁延注意到了他的走神:怎么了? 没什么。彭遇轩笑笑,就是看见个很辣的金发美人。 放在以前,郁延并不会有什么特殊反应。他知道彭遇轩的性向,也仅限于知道。 但现在金发似乎成了一个触发的关键词。 郁延一个激灵,也顺着对面人的视线向后看过去。 什么也没有。 他在心里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精神过敏了。 法拉米现在应当在森林里和宁宁打雪仗,或者睡着,或者随便别的什么。 总之,在遥远的诺厄,而不是脚下的母星。 郁延收回视线,难得八卦一次:还没有找到男朋友? 彭遇轩有些遗憾,那人刚巧在郁延回头之前离开了。 看来搭讪什么的,还是自己的错觉。 他耸耸肩:军队倒是有挺多帅哥,不过我们管得很严,没时间谈恋爱。 郁延点点头,有些不知该怎么接才好。 他抿了口咖啡,想起一件事:你让我来,是说什么? 彭遇轩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压低声音:这里不方便说。等会儿吃过饭,重新找个地方。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41) 他说完这话,余光瞥见那个以为已经走了的金发男人,重新出现了。 不仅出现,还正朝他的方向走来。 走过来了。 站在他们旁边。 竟然还坐下来了。 而且是坐在郁延旁边。 动作、神情都无比自然,好像这儿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位置。 原来你在这里呀。那人开口道,声线低沉而动听,吃得这么香,怎么不带我一起嘛。 和外形、嗓音都不同,话说得像个语带嗔怪的小姑娘,甚至是撒娇的。 别说彭遇轩,连郁延都愣住了。 来人把披散的金发随意地扎到脑后,像个成熟的成年人那样,冲彭遇轩伸出手:你好,我想我们应该认识一下彼此。 彭遇轩:? 帅哥你谁? *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不看的注释: *三艘顶尖舰船编号的含义:HE=Human Empire, 战斗型的HECA永乐园号:CACombatAction 科考型的HESR阿尔忒弥斯号:SRScienceResearch 商贸型的HEBT白瓷号:BTBusinessTrade *阿尔忒弥斯:希腊神话中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掌管狩猎、荒野、野兽、山峦、洞穴、森林、射术、接生、生育、丰产、月亮(自网络)。星际时代的科考跟拓荒差不多,所以选择了以她命名。 第51章 室友 他不得不承认,非常般配。 郁延早就该知道, 自己担心的事情或早或迟,总会灵验。 或者说,法拉米早上那么乖巧,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他再怎么也想不到,法拉米能胆大包天至此。 这家伙究竟是怎么瞒着自己从诺厄上了星舰、一路跟踪到这里的? 不过,此刻能完好无损地坐在自己身边,起码证明了他真的蒙骗过了所有检测装置。 他相信, 这其中绒灵兽功不可没。 郁延当然想知道来龙去脉, 但眼下人来人往, 不是质问的好时机。 更何况他在彭遇轩探究的目光下都快抬不起头了。 对面的彭遇轩震惊程度不亚于突然亲历小行星爆炸这个漂亮又不失英气的金发男人, 很明显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细微的肢体动作不会骗人, 他和郁延有着远超陌生人的亲昵。 他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对面两人。 一个黑发,一个金发;一个沉静,一个耀眼;一个清秀, 一个英俊。 明明看起来是两个迥异的个体, 等坐在一块儿,又是如此和谐。 他不得不承认,非常般配。 阿延, 这是 你男朋友吗几个字被咬断在舌尖。 但郁延的确每个字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是我的朋友。抱歉,我忘了告诉你,我们是一起来的。 彭遇轩: 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忘记吗? 但他聪明得没有挑明:是在诺厄认识的吗? 嗯。他是那里的原住民。 这话倒没有说谎,住了一百多年的龙和出生、长大在那儿的人类一样,都可以称作为原住民。 彭遇轩点点头, 假装不知道诺厄星的居民都是深色皮肤和头发。 金发男人在郁延说话时就托着腮专注地望着他, 一眨不眨, 眼中的热情和爱慕都快溢出来了。 彭遇轩看到了郁延的尴尬, 但没有看到郁延在桌下踩了那人一脚, 才让后者把视线收敛一点。 咳,你好,我是彭遇轩,是阿延郁延的室友。我们是大学同学。 这回他主动伸出手。 男人回握了他,笑容璀璨得像个全星际疯狂追捧的明星:你好,我叫法 法穆尔,可以帮我拿一下那边的餐巾吗? 郁延忽然生硬地打断他们的对话。 这样不礼貌的事情发生在郁延身上是很罕见的。 按照彭遇轩对他的了解,多半是在阻止什么发生比如这段对话进行下去,有可能出现的关键信息。 会是什么呢? 难道是一个名字? 可是,别说整个宇宙了,光阿尔法象限就数百亿人口,重名不计其数,作为其中之一,又有什么可隐瞒的? 至于郁延,则难得格外清晰地在脑海中听见法拉米奇怪地问:「你又要给我改名字了吗?」 「没有。」 「我的本名是U%*!¥!)*#@(*),老婆你不喜欢这个吗?」 「不是。」 「我知道了。你不会读,是不是?」 「」 「那为什么又不叫法拉米了呢?我已经习惯了你这么叫我。」 「因为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法拉米。」 「为什么?」 「你在母星上是禁止出现的生物。包括你的名字。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怎么这样啊。我还以为我挺可爱的呢。」 随着法拉米的嘟囔,郁延的脑海中出现了小奶龙转圈圈晃尾巴卖萌的幻象。 「你什么时候掌握图像投送功能了?」 对方已经退出聊天频道。 彭遇轩看着这两人眉来眼去,半天不说话,心里堵得慌。 干嘛呢,总不能是在心电感应沟通吧? 他再也没有吃饭的心情了,匆匆结了账:走吧,阿延,我们换个地方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 兰卡姆多公园是整个北部湾区最受欢迎的公园之一,天气好的时候,这里会有很多来玩的孩子和约会的情侣,时不时冒出各种表演,以及随处可见的小吃摊。 今天下了大雪,厚厚的银白布满整座公园,冷清了许多,放眼望去看不到几个活动的身影。 这也正好适合他们的私密谈话。 彭遇轩呵出白气搓了搓手,放在耳朵上暖和一下,刚想问郁延冷不冷,一回头就看见法穆尔正低头给郁延系围巾,后者垂着眼睛任他摆弄,很乖的样子。 单身狗受到一万点暴击。 好吧,谈话,但不私密。 他确信法穆尔一定不是那个男人的真名,不过也无所谓了。 唯一重要的是,郁延在这个男人旁边,有他四年从未见过的放松。 放松意味着信任,意味着依赖,意味着对其他人不曾有过的交心。 就算法穆尔不是郁延的男朋友,也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亲密之人。 郁延算是已经找到交托一生的存在了吗? 这个认知叫彭遇轩既伤心,又宽慰。 郁延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面前,伸开五指在彭遇轩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刚才他喊了彭遇轩好几遍,对方都没回应,灵魂出窍似的盯着雪地。 彭遇轩回过神:哦哦,我没事。 郁延也不逼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们讲的每一句话都好像被雪层松软的孔洞结构吸收进去。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场合。 彭遇轩看了眼在不远处自己踩雪玩的法穆尔,挑挑拣拣好几个开头:是关于陛下的。 郁延的眼神变了:陛下失踪的事情,是真的吗? 彭遇轩点点头:我猜到你肯定听说了。应该是真的。陛下三月份抵达第二帝国,我们这些新兵七月刚分配过来时,陛下还来视察过。原本一切都正常,说是九月回母星。现在你也知道了,依旧是伯恩斯阁下在代为处理。 郁延眉头紧皱:没记错的话,九月份宣布陛下的外访延期到十一月,差不多当月月末,内阁又对外宣称陛下身体抱恙,直到现在。 是的,按照这么推算的话,陛下已经失踪三个多月了。一开始琉璃星不想惊动帝国,打算内部处理,结果陛下迟迟下落不明,没办法,才请了乔少将。 老师去贝塔象限就是为了这个? 多半是。 郁延回想起十月末蔺上校匆匆忙忙将绒灵兽亲自送回到诺厄星,老师应当就是那个时节点接到第二帝国的求助。 乔少将一直在琉璃卫三,就是军用的那颗卫星居住。最开始也来新兵营走访了解过情况,他还记得我,单独找我问了些事,我才会知道这些。 彭遇轩咬了下嘴唇:阿延,你说,陛下会不会已经 如今的年代,再辽阔的宇宙也能在曲速和跃迁下变得触手可及。 这样还找不到一个人,怎么还会存在什么好的可能性? 郁延沉默了。 他当然想说不会的,陛下十九岁执政,战功赫赫,英名响彻宙海,能将两个象限握在手心,一定不会有事。 但他不能。 他真的不知道。 连一向稳重的郁延都不能给自己吃定心丸,彭遇轩的焦虑更上一层楼:阿延,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要变天了 郁延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道:杞人忧天也没有用,做好每天的事情吧。要记得,我们是军※人,是挡在帝国和子民最前面的防线,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垮。 彭遇轩揉了揉脸,眺望向茫茫雪地。 几个不怕冷的小孩子正在打雪仗,尽管离他们很远,却依稀能听见那些银铃一样无忧无虑的笑声。 他们生长在和平年代,生长在强盛的、无敌敢来犯的帝国,多么幸福。 上一次发生大战还是三年前,陛下亲自出征贝塔象限,第三次伏龙战争,人类大获全胜。 再上一次则是帝国纪元111年,也就是他们十来岁的时候,第二次伏龙战争,地点同样不在母星。 换言之,他们那个年代长起来的孩子,似乎对战争都没有什么阴影。 然而看过只要是看过帝国纪元98年的龙族入侵相关的纪录片,就会知道,曾经人类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付出了怎样沉重的代价。 他不想没有人想那样的悲剧再重演。 彭遇轩看着郁延:阿延,你要比我更小心,毕竟你在诺厄星可是直面那个的。 郁延沉静的神情有了一丝微小到难以察觉的裂纹。 是啊,他这个室友一直以来都对龙类又惧又怕。 也不知道,若是让他知晓几步之遥就站着一头,不,是一位真真正正的龙,彭遇轩会有怎样的反应。 彭遇轩见郁延不答,以为他在诺厄被龙为难了,连忙道:你是不是已经和法拉米 有谁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法穆尔直起身,踢了踢面前已经堆到半人高的雪球,百无聊赖地拖长调子:你们好了没呀 彭遇轩猜,这代表他们的谈话该结束了。 尽管才见面没几个小时,但很容易发现,这个看起来人高马大、英俊倜傥的男人,其实心智就跟小孩儿似的。 不是说智商低,就是单纯得过分了。 他就像孩子一样,对大部分的事情都无所谓,只挑自己感兴趣的关注。 除了郁延。 郁延好像是他那个封闭的世界里,唯一值得永远被在乎的存在。 每一个可以不谙世事的孩子,那份天真一定都有人小心地呵护。 郁延走过去,和他说些什么。 彭遇轩听不见,但猜想八成是耐心点儿之类。 那家伙被讲几句,像小孩一样噘着嘴,满脸委屈。 郁延就摸摸他的头发,哪怕这需要法穆尔弯下腰。 冰天雪地,旁若无人。 彭遇轩自嘲地笑了笑。 他早就清楚,自己对郁延的默默守护,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因为对方并不需要。 而如今,更是该退场了。 第52章 心意(三合一) 我好喜欢你所以想亲亲你。 郁延气喘吁吁倒在雪地上。 跟一头精力充沛或者说是过盛的龙打雪仗, 一定是他这辈子做过最蠢的决定。 哪怕人形的法拉米没有龙翼加持,却依旧身轻如燕,雪地完全没有限制他的行遇訁。动, 视力和力量又远超过人类,根本是碾压状态。 郁延刚开始自诩体力和耐力都是人群中的佼佼者,陪他玩玩儿也没什么,竟然没多久就败下阵来。 军校那些让人叫苦不迭的体能训练, 跟这个比起来, 根本就是小儿科。 种族差距, 真不是一星半点。 我认输了。郁延人生头一回说出这句话, 歇一会儿吧, 好吗? 法拉米正在兴头上,当然不想就此打住,但他是头体贴伴侣的好龙:老婆你没事吧? 有点累, 歇一会就好了。 那个暧昧的称呼郁延已经麻木了, 习惯性地回答。 然后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他现在可是在整个阿尔法象限人口最密集、最繁华的母星,不是在荒凉的诺厄! 郁延猛然睁开眼,发现兰卡姆多公园依旧只有星星点点的游人。 除了刚才那群打雪仗的小孩, 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孩子们注意到他的目光,纷纷鼓起掌来。 谁都会打雪仗,但这么专业的还从来没见过。 角度之刁钻,技巧之纯熟,把他们都看呆了。 这就是他们心目中打雪仗的偶像啊! 愿称为雪地之王! 郁延一生中受到过不少赞扬, 但因为玩雪还是头一次。 他看了看四周, 没有彭遇轩的身影。 室友之前说要去洗手间, 这都快一个小时还没回来。 郁延打开腕机, 发现对方留了条消息, 说是家里妹妹有点儿不舒服,先回去看看,以后再找他。 不告而别可不像彭遇轩的风格,不过有急事也难免。 他不回来了吗?法拉米问。 嗯。 那我们呢? 等会儿找个地方先住下来。 郁延想起这个就头疼,正规的旅店都要扫描登记身份信息,可法拉米是个彻头彻尾的黑户。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溜进来的。 等会儿?法拉米重复他的话,现在不走吗? 还没歇好。 真不想吃承认。 阳光在雪地上反射得过于刺目,郁延抬起手臂捂住眼睛,有些困顿。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周遭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孤独得仿佛身处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且不说那些小孩怎么停止玩耍了,光法拉米能安安静静的,就不对劲。 有了上回的教训,郁延及时睁开眼查看。 法拉米正在他十米开外的地方堆雪人,在完成之前那个半成品,专注得像个真正伟大的艺术家。 严格来说这根本不是个雪人,毕竟它只有半截身体或者说,就是个球。 但又不是随随便便搓的球,法拉米认真地给它捏眼睛,甚至还小心地勾勒出类似绒毛的东西。 好的,郁延看出来了,这是宁宁。 那么:你到底是怎么来的? 法拉米大言不惭:当然是跟着你呀老婆。 我怎么没发现你?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42) 我坐在最后一排。 我要听实话。 我在涡轮机控制室里。 郁延突然就不太想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了。 他说:你没把宁宁带上吧? 法拉米摇摇头:它帮助我上了你们那个会飞的 舰船。 对,舰船,然后就回去了。 行吧,郁延想,起码还有一个是乖乖听话的。 他依然躺在那儿,不愿起来。 不愿考虑把宁宁自己留在诺厄星(虽说它本来就是那里)可能产生的后果; 不愿打算今晚如何瞒山过海携带黑户住宿; 不愿担忧陛下失踪和第二帝国; 不愿回忆总在脑海里盘旋的关于老师、蔺上校和黑钻的一切; 不愿思考真正的恶龙法拉米和身边这一个日后何去何从 他的心里总是装着很多很多东西。 无人分享,无人倾诉,全都要自己一个人背着向前,总压得他骨骼发痛。 小的时候也希冀过要是有谁可以依靠就好了,后来学会了不去期待任何人做停泊的港湾。 只要一直航行在风雨里。 此刻天地寂静,唯一适合做的就是发呆。 法拉米结束了自己伟大的雕塑事业,拍了拍手上的雪,走过来,走到他身边,看了他一会儿。 突然低下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这是一个非常轻的吻,快得让他措手不及,快到像一个错觉。 但原本被寒天霜地冻得冰凉的嘴唇上那转瞬即逝的温热触感,又告诉郁延这是真实发生的。 郁延睁大眼睛,梦呓般:你在做什么? 法拉米看起来也同样对自己刚才下意识的动作感到困惑,像个懵懂的小孩子一样重复他的话:我在做什么? 人类比龙类更能理解双唇接触的亲吻意味着什么。 这和抱着他睡觉、用脑袋蹭他之类小动物般讨好的举动完全不同,有了本质上的差别。 他不知道法拉米究竟明不明白。 郁延久久没有言语。 法拉米自顾自琢磨了好一会儿,像是忽然解出了谜题,半跪在他身上,双手撑在他两边,双眼中闪烁着纯粹的喜悦:我好喜欢你所以想亲亲你。 好不好? 他像往常一样撒娇。 不等郁延回答,又低头亲了他一下。 然后是又一下。 * 最终他们住进了彭遇轩的公寓,而后者回父母那里。 既让他们免于被查到的风险,彭遇轩的妹妹也能多和驻外的哥哥多见见面。 听上去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至于彭遇轩有多辛酸泪,另外两人无从知晓。 彭遇轩的公寓小巧精致,是个复式结构的LOFT。 法拉米第一次看见楼梯,很惊奇,踩上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像是怕踩踏了。 幸好不是木头的,不然就他这个新鲜劲儿,五分钟之内上上下下十遍,迟早能吵到邻居来投诉。 楼上的层高并不算低,只是法拉米的个子实在太高了,几乎要顶着天花板,让生活在广袤森林中的龙很不习惯。 幸好楼下也有张沙发床,在郁延看来,他们一人睡一个,再合适不过。 但法拉米振振有词:我不抱着你怎么睡觉呢? 你就算不抱着我,也可以的。 不可以,我做不到。法拉米说,而且你也会睡不着的,我怕你睡不着,所以才千里迢迢跟过来。 这话谁信啊。 法拉米看他铁面无情,低头瞅瞅自己:那我变小好了。 他的逻辑很简单,人形显得太拥挤,那变成小龙崽就好了嘛。 眼看着龙鳞从他的脖颈出浮现出来直至攀爬上脸颊,郁延赶紧叫停:不行,你不能在这儿变成龙形,任何时候都不行。 他叹了口气:再说了,你也不一定非得跟我睡在上面,我们可以一起用这张沙发床。 还真是一根筋的生物。 法拉米显然没想到这个方案:对哦。老婆你好聪明啊。 郁延: 接下来他们度过了荒淫无度的几天指的是,不工作,睡懒觉,每天只顾着吃喝玩乐这种少儿也宜的放纵方式。 郁延带法拉米去了许多不需要门票(即意味着无须身份检查)的地方,后者对人类的建筑和技艺十分感兴趣,丝毫不觉得枯燥。 两人并肩而行,就像当初彭遇轩眼里看到的那样,般配而靓丽,颇为吸引眼球。 郁延不喜欢成为目光的焦点,把围巾拉到眼睛下面,遮住半张脸。 可以的话能蒙上整张脸更好不过。 法拉米看见了,就会凑得很近很近问:老婆你不舒服吗? 实际上没有做什么。 但这个位置,会显得很像在当街热吻。 自然只会让回头率飙升。 郁延推推他:我没事,走吧,换个地方。 法拉米没有异议,全听老婆指挥。 实际上去哪里、做什么,对法拉米来说都无所谓。 他一百多岁了,在龙族中尚显年轻,但在定居诺厄之前也是跟着父母在各个星系、星域迁徙过一段日子,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比起随便一个人类只多不少。 重要的是,这些天他可以和老婆从早到晚待在一块儿,再也没有什么需要郁延单独离开的训练不训练这难道不正是假期的意义吗。 彭遇轩会时不时来跟他们一起吃顿饭,他家离兰卡姆多不远,搭穿梭机来回只要一个小时, 有一次他带了妹妹一起来。 女孩儿跟哥哥长得很像,也的确如彭遇轩所说,被海边的烈日晒黑了而肤色让他们看起来更加相似。 郁延和彭遇轩同寝四年,自然是认识妹妹的,以前彭遇轩同她视讯时还会拉上自己打招呼。 如果说彭遇轩对郁延是暗恋,那么妹妹就是明恋了。 她大胆又活泼,双手托腮星星眼望着郁延,毫不掩饰自己的倾慕:阿延哥,我听我哥说了,你还单身,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郁延在脑海里感觉到了法拉米鲜明的怒意,通过印记安抚:「她只是开玩笑。」 「真的?」 「真的。」 「那你不会考虑她?」 「不会。我向你保证。」 「那好吧。你只能是我的。」 「啊对对对。」 郁延退出脑内聊天频道,见小姑娘还在等自己回答,轻咳一声:你还小,现在不应该考虑这些。 你以前就这么说。妹妹很不服气,我都成年了我已经上大学了。 郁延还在充满耐心地劝,法拉米在旁边听得愈发不耐烦,手指轮流敲着桌子。 这位的眼神看起来很想违法犯罪,识时务者为俊杰,彭遇轩一把揽住妹妹的脖子向下按:吃饭吃饭,再不吃就凉了。 凉的可不仅是饭。 妹妹把他的胳膊掰开,像是刚刚发现法拉米的存在似的,惊奇道:小哥你也好帅啊! 或许是她的语气很真诚,法拉米很受用,表情也放松了下来,骄矜地扬起下巴:你眼光不错。 郁延: 妹妹嘻嘻笑,又扭头看向彭遇轩,顿时转为嫌弃:老哥,你朋友都是些大帅哥,你再看看你自己,怎么回事啊。 彭遇轩: 这破日子没法过了。 * 除了吃喝玩乐,他们之间每天会有很多、很多、很多的亲吻。 自从那天雪地上的一吻,法拉米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发现了比抱着郁延睡觉还要快乐的事情。 每天都缠着他说一万遍。 老婆来亲亲嘛。 亲一下好不好? 再来一次吧。最后一次。 我刚才说的是这一分钟的最后一次。 蛮怪的。 郁延已经掌握了这家伙的相处之道那就是,顺着他。 既然他总能有耐心和毅力磨人到自己点头,那么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答应算了。 况且 郁延不会承认的是,那滋味确实不错。 他从来没谈过恋爱,也不怎么关心别人的,对法拉米的吻技无从比较。 可就是那么温柔缱绻的亲吻,叫他同样心醉其中。 好在法拉米一样是个单身龙,会亲他没错,也只会这么多。 嘴唇的相触和轻轻辗转,没有更深。 单纯地表达着喜爱,丝毫不掺杂情※欲。 郁延大多数情况下只接受,不回应。 毕竟接吻对象是个龙这件事,还是让一直把缉拿巨龙作为目标的自己心有芥蒂。 偶尔也会忘了今夕何夕,任他宇宙坍缩、世界毁灭,只要眼前人。 他们利用一切时间来亲吻。 清晨睡醒,午后小憩。 闲逛于公园,散步到港湾。 一幅画前,一棵树后。 甚至大胆到人群熙攘街头,漫天烟花之下。 每一次,都比上次沉溺得更多一点。 郁延想,这是个潘多拉的魔盒。 明知飞出的99%都必定是厄运。 还是期待那1%可能的美妙人生。 * 假期的第七天,彭遇轩的妹妹和朋友们组织了个慈善电影活动。 播放的都是些几十年前的纪录片,采访这些年保家卫国的士兵们,包括第一次龙族入侵战争和后两次伏龙战争。 活动旨在让更多人了解老兵们的功绩,筹集到的所有善款也将全部捐赠给他们。 「龙」这个词在母星上的确是禁词,但为战争流过血拼过命的士兵们不是。 帝国向来以最高礼遇感谢他们曾经的付出,被守护的子民们也不会忘记他们的所作所为。 这样的活动是很常见的,郁延还在上学的时候自己就参与过几回。 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今天一同观看影片的人是法拉米。 活动是彭遇轩叫他们来的,说是妹妹一定想要两个帅哥来捧场。 彭遇轩只听妹妹说了是电影节,不清楚主题;而且就算知道和龙有关,也不会多想,毕竟在构成单一的阿尔法象限中,人类和龙类的战争中无论哪一次,舆论当然都会向前者倾倒。 他不可能想到郁延身边那个令他羡慕的疑似男友,正是被攻击的另一方种族。 郁延在来之前同样不知道,法拉米甚至很兴奋可以一起去看电影他们前两天刚去过电影院,那样幽静的环境很适合抱着老婆亲亲。 在到场之后,在纪录片开始播放之后,一切都陷入了凝滞。 郁延坐立不安。 总是话很多的法拉米,今天一反常态得沉默。 全息影像变换的光影落在法拉米的侧脸,明明灭灭,勾勒着他精美如雕塑的线条。 郁延认识他这么久,无论是奶龙形态还是人形,总是叽叽喳喳吵闹得像个小鸟,围着他打转。 还是第一次这样安静。 连郁延主动去勾他的手指都没有什么反应。 只轻轻回握,将人类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好像那成了他与这个对他充满了憎恶的世界,唯一的联系。 尽管不太礼貌,郁延还是决定提前结束观影。 跟彭遇轩和妹妹道歉后,他带着法拉米先离场。 他们没有搭穿梭机,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天空还在细细下着雪,有一些飘落在郁延的围巾上,开出一朵一朵小小的、晶莹剔透的装饰。 郁延不记得路线,时不时要拿出PADD看一眼。 他没戴手套,手指冻得通红。 第三次之后,法拉米从他手上接过PADD:我来吧。 这是他从看电影之后,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郁延把围巾向下拉了拉:你看得懂吗? 大概。 郁延想,怎么还变成惜字如金的酷哥了。 法拉米牵过他冰凉的手,揣在自己大衣的口袋中。 他抬头看着坠下的絮絮银白:诺厄的雪就不会这么温柔。 总是汹涌的,铺天盖地的,不对任何无法经受考验的弱小生物宽容。 母星所有的自然现象都是经过调节和控制的,确保不会产生任何灾害。包括暴雪、大雨,或者海啸、地震、台风。它们依旧会发生,只不过力度减弱,或者转移到无人区。 每次说到这个,郁延都很佩服这些科学家和工作人员。 法拉米颇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还能这样? 郁延点点头。 你们人类,真的很聪明。法拉米吸了口气,这是真心的夸奖。 那我应该说,谢谢? 法拉米摇摇头。 现在是晚上十点,街道两边的灯依旧亮如白昼。这在贫瘠的诺厄星上是见不到的,村民们几乎日落而息,驻军基地更是有严格的作息时间。 他眺望那些连绵的暖色灯光:我家里人不爱参与族群的事儿,他们只喜欢旅游。能去到的地方都要去看看,每一个待一段时间就换。 郁延拨弄了下额发上的雪花,想着,终于还是要开启这个话题了。 今晚电影里的那些战争,我们一次都没有经历过,不是在其他地方玩儿,就是在睡觉。法拉米问,我们我是说我们的种族,真的如此憎恨着彼此吗? 没有谁会对屠戮自己同胞的敌人宽容。郁延轻声道,换做是你也一样。 实际上法拉米并不能。 龙既没什么共情能力,也不是亲缘纽带强烈的种族,比如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到父母是什么时候了。 几乎在教给孩子所有生存的本领之后,龙类就脱离了血缘关系的枷锁。 龙是依靠宗族而凝聚的,而法拉米家恰好是不参与这些事务的那一支。 换言之,他离开父母身边后,就是这茫茫宇宙中独立的个体,直到找到认定的伴侣。 如果连对家人的感情都不深,更别说其他陌生的、从没见过的同类。 刚才电影和照片中看见伏龙二※战、三※战那些巨龙伤亡惨烈,他冷眼旁观,只觉得他们活该。 即便法拉米没有集体荣誉感这种东西,现场人类对巨龙的痛斥,还是有些刺伤了他。 不过,他也没有那么在乎。 唯一值得他在乎的,只有郁延的想法。 你呢?法拉米问,你也一样恨着龙族吗?预。研拯里 郁延不知如何回答。 他在诺厄星上的确想要抓住恶龙,但并不是因为私人恩怨,纯粹想要因此立功,想办法调离诺厄,回到远征军那是以前的想法。 现在,他也迷茫于自己的期望了。 人类的确是软弱的,会因感情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改变许多。 至于和龙类的几次战争,后两次都不在母星上发生,第一次他还没出生,都没有深切体会。 更何况,与人类爆发冲突的是巨龙,和法拉米是不同的。 他只不过是森林里无忧无虑的小龙崽,以及现在喜欢缠着自己的青年。 路灯将穹顶飘坠的雪照得透亮,如梦如幻。 它们沉默地、源源不断地落下来。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43) 又经过一个街角,周围已经看不到行人了。 法拉米站定,解开大衣前襟的扣子,将人类拥入怀中。 他的手掌放在人类的后颈上,放柔力道,如同安抚。 法拉米低声道:不管我什么样子,你都不会讨厌我吧? 郁延没有挣脱。 他靠在法拉米的胸膛,却听不见心跳。 在这一刻,他无比鲜明地意识到自己正付出感情的人,并不是真正的「人类」。 他心想,我不知道。 但他通过印记轻声呢喃,「我希望。」 * 那之后,他们不再提起这件事。 假期总是过得飞快,和工作日相比,时间似乎调了倍速。 第十天晚上,郁延叫了外卖,准备待会儿和法拉米看一个动画电影没错,这位成熟的龙先生找到了自己在人类各种各样娱乐项目最爱的一种:看卡通片。 他先洗完澡,催促着法拉米去。 法拉米保持了龙类的习性,不喜欢人类奇怪的光波浴,还是更喜欢用水浴。 郁延调试投影,准备餐桌的同时,听着浴室哗啦啦的水声,难免不去想象那些水流是如何冲刷过法拉米的 他的手指一顿,发现自己差点把汤倒进碟子里,赶紧矫正心思,忽略掉有些发烫的脸颊。 不一会儿,浴室的水声停止了。 推拉门的动静,然后是脚步声。 郁延头也不回:把衣服穿上。 那边安静了几秒,果然又回去了。 郁延笑着摇摇头。 他对他越来越了解了。 等到法拉米不情不愿地披上浴袍重新回到客厅,郁延抬头就看见他滴着水的长发。 水浴就是这点不好,会打湿头发。 再加上法拉米的又长,地板上留了一路湿哒哒的印记。 郁延皱眉:怎么又不吹头发? 你给我吹嘛。法拉米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他不喜欢看老婆对自己皱眉,于是选择不看,耍赖地抱着郁延的腰,埋在他的腹部深深地嗅了嗅,老婆好香。你怎么总是这么香? 少来这套。郁延戳戳他的头顶,我们用的同样的沐浴露。 怎么会呢?法拉米抬起脸,金瞳一如既往熠熠发光,的确是字面意义上的发光,你那么好闻。你要相信我,我鼻子很灵的。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郁延推开他,认命地去找吹风机。 除了接吻时,法拉米会是个令他迷醉的成年人,其他大部分时候郁延和他相处都像在带孩子。 不过想想看,龙形态的法拉米的确是个看起来刚破壳不久的小幼崽。 撒娇卖萌粘人的程度和人形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因为小小一只,看上去更容易叫人心软。 说到这个,他还有点儿想那个小家伙了。 满屋子乱飞,用尾巴帮他拿东西;可以抱在怀里,而不是总被变成人形之后的法拉米当成娃娃一样抱着。 不要想他!人形的这位气鼓鼓地开口。 郁延一愣,估计是自己心里想得太大声了。 有印记就是这点不好,很多时候思想就像在裸※奔。 即便他不是特别注重隐私的那种人,也觉得微妙:不要偷听我在想什么。 我没有偷听。法拉米抗议道,是你想得太大声了。 所以还是我的错吗。 郁延清楚这事儿掰扯也没用,干脆跳过,拿着吹风机走过来,回到刚才的话题:你们不是同一个吗? 法拉米端端正正坐好:是同一个,但我希望每次我以怎样的形态在你面前,你就最喜欢我那个样子。不然我会很吃醋。比如现在,你是不是最爱这个金发帅哥? 说完还撩了下头发。 郁延不怎么温柔地拽住那些绸缎似的金发,打开吹风机:别臭美了。 怎么能叫臭美?法拉米从镜子里看他,表情大为震撼,这不是事实吗? 郁延: 还没完了是吧。 哎哎,等一下等一下。 郁延关掉吹风机:怎么? 法拉米猛地拽住他的睡衣领子。 力量让郁延不得不弯下腰来,那张俊美无匹的脸庞突然在眼前放大,的确叫人恍惚心悸。 法拉米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在他淡色的唇上亲了一口,松开手后笑眯眯得像个得逞的狐狸:这下看清楚了吧? 郁延没说话,站直身,整理着衣服,唇角一直勾着弧度。 法拉米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然后。 嗷嗷嗷痛痛痛老婆我错了我错了呜呜呜我的头发可是我的命啊不不不你才是我的命 * 郁延窝在法拉米怀里,打了个哈欠(_ _)( 。 )(~O~)( 。 ) 这个动画片明明写了推荐312岁儿童观看,却有三个小时的时长小孩真的有这么长时间的注意力吗?或者说他们的家长真的会允许孩子看这么久的动画片吗? 郁延困得脑袋直往下点,呵欠打得满眼泪花。 法拉米依旧看得聚精会神,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也不知是他心智不够健全,还是不该用人类的法则衡量异族 在郁延又一次差点倒向前面,法拉米摁住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再看十分钟。法拉米保证道。 事实上他的声音一直很动听,微微的低哑,近在咫尺时气流若有似无搔着耳廓,很性※感。 如果说出口的不是看动画片,会更加分。 郁延就这么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直到被腕机的通讯铃声吵醒。 腕机原本放在投影仪旁边充电,郁延揉了揉眼,正要起身去拿,法拉米按住他:我去吧。 剧情正好到了精彩的部分,他起身的动作缓慢又小心,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荧幕。 郁延无奈:算了,你坐这儿看吧,我自己拿。 彭遇轩是个颇会享受生活的人,这间小公寓装修得也很漂亮,比如放投影的这里正对着懒人悬浮沙发,整个区域都在原木色的榻榻米上。 为了不遮挡影像,郁延坐在榻榻米的台阶上,拿过腕机。 不巧的是,他刚才是关机充电的,只有重要来电才会显示;这会儿忘记了,断开光能蓄电器后还得重新启动。 更不巧的是,重启之后反复闪退,不得不又多折腾了一段时间。 他这块腕机是老款,四年前刚考进军校时老师奖励的。 如今腕机几乎几个月就会技术全面升级、更新换代一次,他的配置早就不太跟得上了,但能满足日常通讯需求,也没有特别换新的必要,反正能凑合着用。 和大多数同龄人不一样,学生时代的郁延没有来自家庭的支持,只有晨星计划的补助和学校的奖学金。 第一军校是精英的摇篮,学费、住宿费、生活费高得吓人,他的这些津贴虽足够覆盖,但也仅限于此了,很难有结余。 他会做外勤任务来挣些信用点,好去支付另一些高昂的修学分活动。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信用点必须节省花在刀刃上。 显然,腕机并不是。 就在他和腕机搏斗的几分钟里,等不及的某人暂停了动画片,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嘟囔道:别接了嘛。来睡觉吧? 假期里的法拉米就像有皮肤饥※渴症似的,一会儿都离不开他。 郁延拿他没办法,任他像个大号树袋熊一样趴在自己背上:我看看是谁,如果不重要就不接了。 总算折腾开机,他看了眼未接频段的备注信息。 黄扬闵。 怎么会这个时候打来? 即便诺厄现在有两个新来的副官暂时指挥,但他们毕竟对驻军的事务还在熟悉中,大部分事情还是黄扬闵代为管理。 这个尽职尽责的手下每天都会整理基地日志从PADD上发给郁延,也在新年夜发过祝福的消息,但非常懂得分寸,绝不会贸然打搅。 如果他在这样平静的夜晚突然使用语音呼叫,那么,一定是发生了不平静的大事。 法拉米也看见了备注,不大高兴:怎么又是这个人啊。 基地有事儿吧。郁延离开他的桎梏,你继续看,我去给他回个视讯,很快救回来。 还要视讯?语音不够么? 视讯更方便点,如果真的有什么麻烦事发生的话。 我不喜欢他。法拉米强调,很不喜欢。 郁延想,你能喜欢谁呀,我身边出现的所有人类非人类你都不喜欢,连绒灵兽有时候都碍眼。 法拉米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像是想要得到确认:你也不喜欢他对吧? 他是我的士兵,我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没有喜欢不喜欢。 阿岚呢,阿岚也是吗? 也一样。 你犹豫了。 好吧,我可以允许你稍微喜欢阿岚一点,因为我有时候也觉得他还不错。但只能有一点点。 好,一点点。 绒灵兽可以比阿岚多一点,但也只能多一点点。 郁延叹了口气,在这儿拐弯抹角,不就是为了 他起身,主动搭上法拉米的肩,弯腰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我最喜欢你,好不好? 法拉米又惊又喜的表情告诉他,的确很好。 总算完成了哄孩子的艰巨任务,郁延拿着腕机去了阳台。 外面还是挺冷的,目之所及皆是岑寂的银装素裹。 视讯接通以后,郁延看见黄扬闵身后明媚的阳光。 对方同样看见他这边的黑夜,呆了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不起长官,我忘记了时差 没关系。有什么事情? 黄扬闵咳了下,表情敛成严肃:长官,我很抱歉您的假期或许要提前结束了。 郁延蹙眉。 这可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你说。 黄扬闵的眉头同样拧成纠结的疙瘩:帝国突然派了秘密小组来诺厄视察,就在一个小时前。授权已经验证过了,是真的。来的长官们说,想要尽快见到您,了解情况。他的眼神闪烁了下,也就是说,需要您结束假期,立即返航。 漆黑的苍穹之上,重新飘起了雪。 * 和新年的第一天一样,彭遇轩来见郁延之前,买了咖啡。 不一样的是,这次买了三杯。 郁延之前已经跟他说了要先回诺厄的理由,彭遇轩表示理解,上级指示必须服从;但他仍觉遗憾。 上一次见面,是半年前。 下一次呢? 两人已经在不同的象限,和不同的命运轨道上了。 离别的条件一旦成立,再想相聚,就成了难上加难的奢望。 他送郁延到星港前,两人并肩望着忙忙碌碌进出的穿梭机们,它们把乘客送往停泊在太空中的母舰,大型舰船将在那里出发。 星港的占地面积大过兰卡姆多湾。人类在这一刻是如此渺小。 郁延问:你还记得四年前,开学的第一天吗? 所有人一起去参观军※用船坞那次? 郁延点点头。 彭遇轩当然记得。 正是那天,他看见了队伍最末没有和任何人闲聊、也没有忙着拍照的郁延,后者只是静静地仰望,仿佛聆听这些机械与金属巨大的脉搏。 明明身在人群,又不属于人群。 那样特别。 郁延不知他所想:我们总用群星与你同在这样的祝福。可群星是亘古不变的,而我们不会一直在。 是啊,所以那才是不着边际的、但美好的祝福。 郁延微微笑:换个角度想,星星也会爆炸、死亡。而我们终将成为星尘的一部分。也算是种永恒。 彭遇轩有些诧异:怎么突然想这么哲理的事情? 郁延夸张地叹了口气:只是感慨我的假期就这么结束了。好了,我要走了,你也回去吧,这些天辛苦你了。 跟我还客气? 那就不说谢谢了珍重。 珍重。 他们并不说再见。 这次是真的要告别了。 彭遇轩眼眶有点儿发酸,但他绝不会丢人地在好友面前落下泪,赶紧冲他俩挥挥手,央求这两人快点走。 他看着两人的背影,希望郁延那个疑似男友能够照顾好他 金发男人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瞥了自己一眼。 彭遇轩有种不妙的预感。 于是,在他的注视下,那家伙一把搂过郁延的腰,亲了上去。 然后回过头,冲彭遇轩的方向得意地一笑。 彭遇轩: 好吧,看来可以把疑似这个自欺欺人的定语去掉了。 估计是早就看自己不爽了,碍于郁延,一直不敢发作。 临别之际,再不做些什么就来不及了,总算逮到机会宣示主权。 好家伙。 郁延现在什么心情彭遇轩不知道,但从他自己来看,情敌的诡计是得逞了。 那样稳重内敛的郁延,却找了个如此孩子气的家伙,还真是 彭遇轩笑着摇了摇头。 也好,未来有人替代我,光明正大地去爱你。 不顾一切地守护你。 跨越所有办得到办不到的障碍,只为和你在一起。 他喝光剩下的最后一点咖啡,将杯子扔进垃圾桶,转身离开,踏着雪路,走向另一种人生。 第53章 视察(三合一) 指挥官,你仍然坚持不知情吗? 郁延来时坐的是帝国最常见的通行舰, 回去时也可以一样。 (他发现自己已经把向诺厄星的行程称为回去了。) 但法拉米就不行了。 普通的商业舰船都是需要提前预定的,登舰船时也需要进行身份检验和核对,不适用于法拉米这个连黑户但禁令种族。 若不走寻常路, 藏在涡轮机控制室偷偷溜上去,就必须有绒灵兽配合才行。 很明显,他们现在没有。 安全起见,郁延租了私人舰船回诺厄。 帝国人口众多, 总有一些想要保护行程隐私的客人, 既不便乘坐公共的, 也不一定自己买得起、或者用自己的更显眼, 通常他们就会选择租赁私人舰船。 这类舰船的舵手有专业素养, 全程不会和客人打照面,非常懂用户需求。 当然,价格也不是一般的贵, 几乎花光了郁延这半年辛苦攒下来的工资。 但这都不重要了。 信用点总是能再挣来的, 眼下,能平安回去最重要。 郁延有非常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法拉米靠着舷窗,对母星的景色恋恋不舍。 郁延给他倒了点儿甜味饮料:回去以后, 你直接去森林,找到宁宁,最好能躲起来。暂时不要过来找我,知道吗?事情忙完之后我会去找你们的。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44) 这事儿好像发生过一遍,法拉米不满:你又要抛下我。 这不是抛弃。郁延拍拍他的脸颊, 神色认真, 这是在保护你们。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蔺上校是好人, 但这一次 尽管还未接到任何详细情报, 但他总觉得这个小组, 是冲着法拉米来的。 不管是林间沉睡的那个,还是身边这个至今仍有许多谜团的家伙。 法拉米的眼神变了:这次是坏人吗? 我不知道。我希望不是。 法拉米的语气很认真:如果是坏人,我会保护你的。 郁延笑了:好。不过你得先保护好你自己。 法拉米不服气:我当然能保护好我自己。我可是 嘘。郁延的手指抵在法拉米唇边,压低声音,别说那么大声。 虽说私人舰船是隐秘的,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绝对的安全,还是小心为妙。 法拉米握住他的手,亲了亲:相信我,我会的,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郁延没当真,但也不会拂了他的好意,点点头:好。 飞船驶入太空,舷窗外逐渐成了没有一丝光亮的黑。 接下来的航程,郁延没什么心思说话,任凭法拉米抱着他。 若真有暴风雨即将来临,他希望这拥抱将是心中最坚定的安宁与勇气。 * 深红和浓绿重新出现在视野中,诺厄星到了,舰船准备降落。 短短十来天的暂别,他重又回到这片令他百感交集的土地。 郁延通过内置的PADD,发消息告诉驾驶员,让舰船在森林上空停下。 虽然驾驶员不觉得在这儿跳下去会是个好主意,不过客人说啥是啥,他只负责拿钱办事。 法拉米恋恋不舍亲了郁延好多次,并且让他再三保证一定会尽快回来找自己之后,总算愿意离开。 不需要降落伞,不需要任何辅助装置,就那么直直从高空跳下去,等到消失在视野里、进入雷达盲区之后,随便找个时机回到龙形就行了,哪怕俯冲到离地面只剩十米。 郁延听着舰船广播播报各种操作指令、注意事项,难得心生羡慕,在这种情况下,当龙还是挺方便的。 舰船进停泊港后,郁延忽略掉内置PADD上显示的那行【记得给五星好评哦亲~匿名就行~欢迎下次光临~】,拿上行李,匆匆离开。 他要先回趟宿舍。 回母星度假穿得是休闲便装,他需要换上制服再去见长官。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回到家,大门竟然是虚掩的。 郁延动作一顿。 就算诺厄星上的门还是老式、需要手动上锁,他也从来不可能做这种离开家忘了关门的蠢事。 更何况,阿岚每天都会来帮他给养在门口的几株植物浇水,如果真的没关门,少年不可能不提醒他。 有人在里面。 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却获得了他的授权密码。 郁延把装有法拉米东西的行李箱留在了外面,推开门。 玄关处的感应灯并没有亮,应当是被人事先关上了。 他慢慢走进去,看见客厅里有个人影。 很不错的房子,被你打理得很好。男人背着手,逆光站在窗前,举止优雅,有种刻意的做作,就像这颗星球。 他语带笑意,却是莫名的讥讽。 你好啊,指挥官。 纽曼布鲁斯缓缓转过身。 或者我该说,好久不见? 预感成真了。 这种时候去纠结对方是怎么进来的,毫无意义。反正布鲁斯家族总能做到他们想做的事儿。 郁延胃里翻腾了一下,并没有表现出来,捏了捏拳头,让自己放松。 他朝他敬了个礼:阁下。 从私人层面上,我很想让你无须如此拘束,毕竟我们已经打过照面了。纽曼戴着那张虚假笑容的面具,可惜,我是来办公事的,为了不让其他人有机会闲言碎语,我想我们也只能多客套客套。 郁延没有立即搭话,等着他的下一句。 纽曼朝他走近了些:很抱歉把你从假期中叫回来。我也跟同事们说,没必要安排在新年里,好歹让你、让你的士兵们过完假期。但他们坚持如此,说是事态紧急,我也没办法。毕竟要顾全大局,你说是不是? 是的,阁下。郁延问,您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 等会儿开会的时候你会知道的。纽曼环视一圈,假装刚才没有彻底搜查过一遍,郁长官,是一个人住吗? 这个问题让郁延心里咯噔一下。 毕竟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这里住着一头幼龙,和一只H级心灵感应生物,在阿尔法象限的名录上,它们都被列为高危级。 他无比感谢蔺上校几个月前到访时,曾告诫过他基地内可能有监控不仅是器械上,同样意味着隔墙有耳。 从那以后,郁延就多了个心眼,在自己长时间离开宿舍时,不仅会让龙崽和绒灵兽赶回到森林,也一定会清理干净它们存在过的痕迹。 是的。郁延回答。 他不觉得纽曼能看出来什么。 那真是可惜。纽曼轻笑: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段时间,频繁驻外,只不过不是以军※事指挥身份,而是大使。你知道的,在那些陌生的地方,我们总会稍微给自己找些乐子。 郁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并且觉得有些恶心。 有些人永远耐不住寂寞,比禽兽还不能自控。 布鲁斯太太仍健在,还有个已经成年的孩子,他们是不知道丈夫在外面常常换一个地方打一枪,还是默许了这种行为? 纽曼以为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你看,你还年轻,也没有家庭和伴侣据我所知没有在诺厄,你是最高级别的指挥官,换言之,整个星球都是你的。无论是权,还是人。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他不加掩饰地说道:来的时候有村民来迎接,我注意到一些年轻的姑娘很不错。他笑了笑,或者,你更偏向小伙子们? 纽曼自以为开了个下※流的玩笑来羞辱郁延,没想到正中红心。 郁延看着中年男人的头发,同样是金发,可和法拉米相比,是那样逊色无趣,令人心生厌烦。 他冷淡地回答:我会分析自己的需求,谢谢您的关心。 纽曼并不惊讶于他看似自持的回答,毕竟年轻人刚刚走出校园都还害羞,迈不过那个坎儿。 但迟早会的。 尤其是诺厄这样偏离正常社会轨道的地方,鬼知道他会跟什么人搞在一起。 当然,首先得活到那个时候。 令郎近来如何?郁延突然开口,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医院里。 提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以及想起他花了大代价做全身整形、却依旧恢复不了被西格玛射线损伤前的皮肤,纽曼的眼中闪过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嫌恶。 托你的福,他已经回去远征军了。 只不过,受伤的皮肤会比一般人更加脆弱,外加上面判定他的粗心与无能会连累战友,从此以后沃格特都上不了前线,留在后勤打杂。 碌碌无为,配得上他原本应得的一生。 这些纽曼不会告诉郁延。 他本以为会在这个年轻人眼中看见憎恨、羡慕、失望,或者任何一种该有的波澜。 可郁延的目光平静到令人惊诧,好像沃格特以及布鲁斯家族的所作所为,都与他从来没有干系。 纽曼想,是不是他已经从乔拣那里得知了黑钻的一切,并且将要继承。 若真是如此,不在乎远征军的小小席位也就好解释了。 毕竟,谁得到了黑钻,谁就手握了钥匙,通往富埒陶白的财富,和无出其右的地位。 不。 他不会让他得逞的。 黑钻也好,财富和地位也罢,它们终将属于布鲁斯家族他一定要让布鲁斯家族重新披上至高无上的荣光。 腕机响了。 纽曼看了眼讯息,阴恻恻地笑了。 走吧,指挥官,蔡议员已经到了。你想知道的,待会儿在会议上,都会告诉你。 * 这次特派视察小组的领导由三人构成:代表议会的蔡沛白议员,代表军※部的凯恩上校,以及代表皇家及贵族的纽曼布鲁斯。 他们各自的来处,同样是现在帝国三权分立的基本形态。 会议室的全息投影老旧,和蔡沛白带来的文件不兼容,只好改用平面投影。 蔡沛白是个严肃的中年女性,留着干练的短发,比旁边的凯恩上校看起来更像军※部的人。 她用PADD滑动几页,是一些诺厄的三维地图,深深浅浅的色彩标记着不同的地形。 郁延很轻易地认出了森林腹地,以及地下连绵的、用黑色标记出的未知区域。 用蔺如松留给他的探测仪及特制眼镜窥见的情形,与之如出一辙。 郁延蓦然明白了:他们不是为了法拉米,而是冲着黑钻来的。 可蔺老传给他的文件中显示的项目成员名单,明明没有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 他们是从哪里得知的? 所谓的授权,又真的得到授权了吗? 提出这项计划的陛下仍然不知所踪,而负责它的老师忙于应对陛下的事情,暂时也没空处理别的 蔺老将这件事情透露给他,应当是有老师的授意;但也仅是让他知晓,没说过有进一步行动。 究竟是什么人泄了密,又是什么人指使他们行动? 蔡沛白用光标指了指那些深色区域:指挥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郁延没有立刻回答。 既然他们是冲着这个来的,那么自己的回答、态度,其实并不会影响到后续行动。 蔡沛白仔细观察着年轻军※官的神情,比她想象中要更加镇定,没有泄露出不该有的惊诧。 旁边坐着的纽曼布鲁斯开口,不再拐弯抹角:是诺厄星上的独特矿产,我们将它命名为黑钻。 郁延负手而立:您告诉我这个,有什么用意吗?是否需要我带领驻军,对这种矿藏进行开采? 他这话说得巧妙,不仅将自己从知情人的范围中摘除,又重新立下诺厄的指挥权。 蔡沛白双手撑在桌子上:指挥官,你对帝国的黑钻计划是否有所了解? 郁延神色如常:我不知情,女士。 你确实不知情吗?蔡沛白道,你现在说出的每一句话,回答的每一个字,都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上级提问,若你知情不报,视为隐瞒,会根据后果程度进行处置,严重的话可能会送你上军※事法※庭。 她平铺直叙的声线并不像恐吓,更像一种叮嘱。 蔡沛白再次问:指挥官,你仍然坚持不知情吗? 尽管对政※事没多少了解,不知为何,直觉告诉郁延,蔡沛白和纽曼布鲁斯并不同一派。 且很有可能,在关于黑钻的事情上存在分歧。 然而无论如何,在老师决意公布之前,这个计划都不该从他口中先行说出,哪怕对方压上他职业生涯的砝码。 既然已经身在诺厄,从此名不见经传,他缥缈的前途,哪里比得上帝国极为重要的绝密项目。 蔺老说过黑钻能带来怎样的蝴蝶效应,若提前泄密,随之而来的,也许是成千上万的损失金钱,以及性命。 郁延低垂眉眼,看上去很顺从的模样:我的确不知情。 纽曼的表情冷了下来。 不出所料,郁延否认了。 正是这个几乎没有犹豫的否认,更让他确信,乔拣一定已经把项目内容透露给了郁延。 蔡沛白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对这个回答满意与否,她点点头,没有再为难郁延,接着围绕着黑钻做了些无关紧要的介绍,仿佛几人前来只是在科普和宣讲。 无论对哪一方,都是场无用的会议。 * 散会后,纽曼找到蔡沛白,和她边说边先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内容是保密的,无关人员不能进来,郁延要亲自关闭投影仪、收拾现场。 指挥官。 方才会议过程中一直没出声的凯恩上校叫住他。 郁延敬了个礼:长官。 诺厄星的生活如何? 您指的是哪方面? 随便聊聊,这是个无关任务的谈话,不用紧张,上尉。 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郁延说,不过,长官,感谢您的赏识,我是少尉。 凯恩有些惊讶:你在成为诺厄指挥官的那天,就已经晋升为上尉了。你不知道吗?他说,这算是帝国对分配到偏远星球的指挥官们一些补偿。 郁延的确不知道,这儿的所有人不是叫他长官就是指挥官,已经很久没人提起过他的军衔了。 还没做出什么战功,军衔就自动连升两级,离校官仅一步之遥,听起来对于刚出校门的年轻人们来说很有诱惑力。 实际上,到了荒星之后,相当于断送前途,管他尉官校官,都没有意义了。 见年轻人默默思索,凯恩主动道:你的回答不要有负担,上尉,只是因为我的一位友人曾经在这里做过一段时间副官,那时候执掌诺厄的还是蔺如松上校。我的友人比较娇生惯养。他对这里的环境很不满意,成天抱怨,向母星频繁提交调任的申请。我想也不仅是他,除了蔺上校以外,这些年来过这里的人都在试图离开。 他盯着年轻人黑色的眸子:但据我所知,你从没申请过。为什么?是什么吸引了你? 听上去是另一种打探消息的方式。 就好像潜台词是,是黑钻留住了你吗? 郁延不会上这个当:这里的环境充满挑战性,而我的士兵们也并不似传闻中那样懒散。他们都非常优秀,只是欠缺一些引导。 你是说,你就是那个将他们从歧途中拯救出来的人吗? 不,长官。郁延不卑不亢,我和他们一起寻找方向。 凯恩上校笑了笑:真是个了不起的回答。还有另一件事,在你回来之前,我和你的士兵们聊了聊,他们说你想要抓住这里的龙叫叫什么来着?法拉利? 法拉米。 哦对,是这个名字。凯恩的的目光带着探究的深意,进展如何,上尉? 还在部署中。现在是冬天,龙有冬眠的习性,我们已经有段时间没观测到它的活动轨迹了。 冬眠,不是正好适合铲除吗?凯恩问,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理由,不能轻易靠近它的巢穴呢?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45) 结果又绕回去了。 和负责推进的蔡沛白、来势汹汹的纽曼相比,凯恩才是那个真正的老狐狸。 先借口友人曾调任于此,打共鸣的感情牌,然后翻来覆去问各种看似关心他本人的问题,却没有一个离得开黑钻。 怪不得是由这三人组成的视察小组,各自扮演不同的角色,目的就是套出他的知情程度,或者拉拢,或者定罪。 很有可能,其中一个掌握了有用的信息后也不会于其他人分享,更优先去壮大自己那一脉的势力。 郁延明白彭遇轩那些关于帝国将有大震荡的担忧如今陛下这个主心骨有倾覆的可能,各路妖魔鬼怪,当然都要冒出来争权夺势了。 郁延以不变应万变,借着凯恩的话头说下去:蔡议员刚才告知我,龙巢位置附近存在这种名为黑钻的特殊矿藏,我对此还没有太多了解,如果它真如议员所言,活性充满了不确定性,那么贸然对龙发动攻击,可能会牵连到黑钻、使其性质发生遽变。在有成熟的规划之前,影响未可知。我会在考虑妥当之后,向帝国科学院提交协助申请。 这话一说,就是要避开他们这个视察小组、走正规流程实际上这也是该做的。 就是和某些人的期望相悖了。 凯恩脸色不太好:指挥官,你是不信任我们吗? 我并未,长官。只是无论是蔡议员、纽曼阁下,还是您,我想,都不是科研出身。出于对本地居民、物种及生态环境的考虑,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他把诺厄的居民放上了天平,砝码的重量瞬间不再对等。 而对手也没法放上更重的。 凯恩明了这段谈话不会再有进展:郁延上尉,请你考虑清楚,做出最明智的决定,为帝国,为诺厄星,为你自己。 这话说的,和你好之为之没有差别。 郁延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我会的,长官。 不知不觉,他已经开始学着如何和朽木们打太极了。 * 一月的白昼短暂,夜色很快来临。 人类的居住地主要分布在森林和沙漠的交界处,这儿既不会太干旱,也不会过于潮湿,将沙漠剧毒的蛇虫鼠蚁拒之门外,更能远离森林中的各种猛兽,是最理想的地点。 纽曼布鲁斯在凌晨一点起床,来到靠近沙漠的哨所附近。 交接班次的士兵还没有来,他站在瞭望台上极目远眺,夜色下的沙漠出奇得宁静,偶有波纹,像片深色的海洋。 纽曼已经四十多岁了,不再是可以随便熬夜的年轻人,大冬天的,这个点起来还真是有些困难。 他点燃了一根烟,尼古丁和焦油的气味让他清醒了一些。 进入帝国纪元以后,大帝就禁止再在母星范围内种植和加工烟草,只有一小部分迁址至靠近象限边缘的伴星,并且不能随意对外出售,除非有特别批准的供销渠道。 旧时代唾手可得的消遣,如今却成了奢侈品。 烟尾燃掉三分之一,有人来到了高台。 抱歉,阁下,我来迟了。 黑暗中的影子现身。 嗯。 纽曼掸了掸烟灰,并不多客套。 伦勃特老爷近来身体可好?那人问。 还不错。他很重视你在这里的工作。 我很荣幸。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让老爷子失望。 我会的,阁下。您今日会议进展如何? 纽曼把烟夹在手指之间,嗤笑那个小鬼,比我想象中还要难搞。简直油盐不进。 黑暗中那个声音笑道:他就是这样。我们所有人都习惯这个脾气了。 你们很喜欢他? 谈不上喜欢。据我所知,有些人一开始相当讨厌他。不过大多数还是敬佩的。 哈,倒是个帝国需要的人才。只可惜,挡了路 您已经确定他是知情人?按您的说法,他对答如流,好像没有对不上的情况。 正因他没有破绽,才能证明是知情的。无知的人一定是有破绽的。唯有提前做了应对、创造假象,才能做到天衣无缝。 您说的是。他与乔少将、蔺上校的关系都非常亲密。上回蔺上校来访,全程都由郁上尉亲自接见,就连平时照料上尉生活的那个小鬼都没被允许跟随。 谁都不知道陛下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乔拣也一样。他们没了,蔺如松那个老头儿更是孤立无援。这个项目的其他成员都还留在母星,近期都没有任何和诺厄有关的行程。只可能是交给了郁延。 但我们并没有拦截到任何特殊的消息。唯一一封,蔺上校发给郁上尉的邮件,虽然经过加密,但也没有多么特殊的地方,只是企划书,比不您和蔡议员知道的多。 纽曼闻言皱起眉。 这也是他一直觉得疑惑的地方。 既然乔拣把郁延当做后备方案,若自己有朝一日遭遇不测,由郁延全权接手黑钻项目,除了亲身到场交流以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传递信息? 黑影问:阁下,有没有可能我们一直找错了方向? 什么意思? 既然我们假定少将用的是特殊途径,那么可以排除信件这样普通的手段,也不一定就是即时通讯。因此,若郁上尉真的需要接收消息,这个消息,很有可能也不是从乔少将或者其他项目负责人那里发出的。 纽曼看向他:你的意思是,可能存在一个中转站而且不在母星? 是的,阁下,我认为有这种可能性。 这我倒是没想过。纽曼沉吟道,那接下来,按照这种思路,应该在诺厄星多搜寻搜寻不同种类的信息载体。郁延身边有出现过什么陌生人吗? 并没有。不过有段时间,他经常独自进入森林,不让任何人跟着,一去就是好几天。 森林我知道了。行了,你工作吧,继续监视他。有变动我会跟你联系。 是,阁下。 纽曼乘电梯离开瞭望台,走出哨所。 这颗父亲当年部署在诺厄星的棋子,蔺如松在任时没出什么岔子,但郁延比蔺如松要敏锐得多,难保不会察觉到。 如果有必要,他会在布鲁斯家族被牵扯进来之前,先下手为强。 他抽了第二根烟。 烟末飘散进寒凉的空气中,纽曼拿出腕机,拨出一个完全陌生的、不属于本象限的频段。 您好,我是来自第一帝国的纽曼布鲁斯。请帮我转接 * 视察小组一待就是一周。 虽然主要目的是冲着黑钻来的,但其他的表面功夫也要做好,每天不定时抽查士兵们的训练情况。 由于军※队性质特殊,新年假期必须是轮休。 法定的这二十天中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可以正常放假,剩下三分之二还要继续坚守岗位。 正常休假是要提前一个月申请的,除特殊情况外,先到先得。 现在,留下来的那些人只痛恨自己当时贪假日值班那多出来的信用点,因小失大谁想成天在上级领导眼皮子底下晃悠啊? 清晨常规训练,视察小组又来了,士兵们看见他们仿佛看见瘟神。 三人正交头接耳对士兵们指指点点,郁延离他们有一截距离,黄扬闵站在他身后,悄声道:那些家伙已经找我抱怨不下一百遍了。 什么? 现在值守的这群小混蛋。黄扬闵啧啧道,昨天有八个人因为偷懒、走神、动作不标准,被凯恩上校单独提溜出来惩罚,一直练到晚饭时间。他们瘫在雪地里,饭都吃不下了。 郁延想象了下那个场景,轻笑:谁让他们不好好表现。 他自己平时也会做一样的判决。 黄扬闵看着他的笑:对,没错,就是这个。 郁延:? 黄扬闵:他们说啊,还不如被你惩罚呢,在凯恩上校这儿只能看见他的秃顶,而你呢,起码跑个十公里能博美人一笑 郁延:我建议他们停止这种危险的发言。 第八天,也就是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三人总算有要走的意思了。 全体士兵松了口气。 但他们表示,在走之前,决定去森林腹地一趟。 名义上是看看监测巨龙活动的仪器,实际目的,当然是亲眼见识一下黑钻。 郁延的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黄扬闵苦口婆心劝诫各位长官,腹地非常危险,凯恩军※人出身还好些,像蔡沛白和纽曼这样没多少经验的,非常不适合。 可惜人微言轻,没人听他的。 郁延清楚他们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不看到不会罢休的,只能安排一小队人马护送,乘巡逻飞船前去。 他倒不担心这几个人敢当场对黑钻做什么,或者惊动龙巢里沉眠的大家伙。 他担心的是另一个咋呼的小家伙。 从母星回来已经整整一周了,视察小组、尤其是纽曼严密地监视他,根本没有机会溜去森林。 也就是说,他已经一周没见到法拉米。 或者换个说法,法拉米已经一周没见到他了。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因为他是个有自控能力的成熟的成年人,但法拉米不是。 郁延不确定若是法拉米在森林中看见自己,会不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来。 尤其是,旁边还有个能读心的雪团子。 郁延自己倒是不在意纽曼对自己鲜明的厌恶,甚至他也能猜到对方是想找机会除掉自己的;面对一个贵族兼目前的上级,他只能见招拆招,不可能先伤害对方。 但宁宁不懂那么多,它曾在纽曼第一次绑架郁延时就想要发动攻击,幸而有郁延在旁及时拦下。 这次可没人能拦着它了。 万一宁宁再把这事儿告诉法拉米,简直不敢想象雄龙为了捍卫自己的伴侣能做出什么来 郁延光是想想,头都大了。 他必须提前通知到法拉米,无论看见什么,都保持镇定,不要在没有准备之时愚蠢地把自己暴露在敌人面前。 万幸的是,他是个有准备的人。 一周前,还在母星上,在彭遇轩的公寓里,接到黄扬闵的视讯、得知有人要来视察后,郁延就已经提前着手安排了。 首先,法拉米会先回到森林,最好能和宁宁汇合; 在那之后,郁延也许会有要联系他们的时候。 但视察小组必定会监视他的行程,这样一来,他是绝对不能自己去森林里找两个小家伙的。 因此,郁延需要一个既信得过、又不显眼的助手,替他去完成这些事。 既见过法拉米和宁宁、又是原住民的阿岚,自然成了不二选择。 当日,郁延在结束和黄扬闵的通讯之后,第一时间打给阿岚,交代他把剩下一半的假期往后调,回到村里,近期都不要出现在基地,也不要主动联系自己。 现在,就是这些筹备生效的时刻。 随视察小组出发之前,郁延想办法联系到了阿岚,用先前约定好的暗号让对方先跑一趟,一定要按住法拉米。 小组进入森林当日,郁延都提心吊胆,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阿岚虽然看着年纪小,叽叽喳喳的没个正形,但办事还是靠谱的。 龙崽和绒灵兽始终没有露面。 视察小组如愿看见了地下连绵的、绚烂如黑色极光的矿物,受到的震撼不比曾经的郁延少一丝一毫。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盘算,满意而归。 持续这么久的检视总算要结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郁延也总算睡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好觉。 他把自己蜷缩起来,高强度运转这么久的的大脑终于得到一些休息,反而有些空落落起来。 毕竟,在另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睡了那么久,如今要独自入睡,由奢入俭难。 快了。 他闭上眼睛。 明天之后,他就能把他接回来了。 * 郁延被剧烈的头痛惊醒。 窗帘没有拉,外面仍是沉沉的夜色,无声无息下着雪。 郁延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半。 其实也不是今天才疼的。 这几天都一直断断续续不太舒服,只不过之前没在意,毕竟面对视察小组工作连轴转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大脑超出负荷很正常。 但疼成今天这样,就不太对劲了。 他下床翻找止痛针,和药片比起来虽然会有更强烈的副作用,但相比之下起效也更快。 清晨还要送视察小组走,他得表现好点儿,不能浑浑噩噩掉链子,让那些人抓住把柄。 郁延找出针剂,刚要给自己注射,又是一波强烈的、仿佛要杀死他的疼痛。 他眼前一花,差点晕过去。 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郁延咬着嘴唇,让自己清醒一些,将药水推进上臂,然后脱力靠着橱柜滑下,瘫坐在地上。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这种药剂理论上是十分钟左右起效,郁延以前也用过,的确很快速。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疼痛仍然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郁延强撑着翻出检查仪,从头到尾扫描了一遍,大脑区域反反复复查了四五遍。 一切正常。 但他仍在头痛。 他轻轻用后脑撞着橱柜,试图用外部的挤压减轻来自内部的折磨。 郁延闭上眼又睁开,望着屋内令人压抑的、快要喘不上气的黑。 如果不是仪器损坏,如果不是药剂过期,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不是他在痛,而是法拉米。 法拉米给予他的那个所谓龙类伴侣的印记,是一种相当强大的联结。 不仅能传递指向明显的想法,也能够随时随地感受到彼此的身体情况。 印记彼端持续传来强烈的负面体验,那多半说明伴侣的状态很不好。 换言之,法拉米现在非常不舒服。 而他不知道什么原因。 若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郁延起码能估测一下有哪些可能性。 但无论是小龙崽还是人类形态的法拉米,都十分健康可能过于健康了,才能精力充沛到成天缠着他也不嫌累。 偏偏是第一次。 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在视察小组离开前一晚。 他身上背负着多少使命,不可能放下一切去查看对方的状况 静谧的夜里,倏地响起腕机的铃声。 平日里习惯的动静,今天听起来如此刺耳。 汗水顺着额角滑下。 郁延下意识眨了下眼,有一滴从睫毛滴落,如同泪珠。 他摁下接听。 阿岚的声音恐慌地蹿了出来。 他嗓音颤抖,带着明显的哭腔:指挥官,指挥官你快来看看吧,米米很不对劲,好像、好像生病了! 第54章 事端 什么叫他妈的惊喜。 四十分钟前。 阿岚沿着路线小心翼翼地走。 作为诺厄星的原住民, 少年对于森林的熟悉程度比来这儿训练的驻军更高。 尤其是他从小就爱往林子里钻,反正也不会像别的小伙伴那样回去之后要被家里人揍一顿。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46) 孤独和自由总是并行的。 他被村子里各户人家轮流看管着长大,得不到重视的小孩就总想搞点大事情。 别的孩子去森林, 顶多在边缘走一走,掏掏鸟窝抓抓兔子;他不一样,哪儿有危险往哪儿钻。 有好几次被困住,弄得全村出动寻找和营救, 最疼他的阿嬷找到他后, 举着拐杖毫不留情敲下去, 使出老人家能有的最重的力气。 阿岚被揍得又哭又笑, 朦胧泪眼看见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都在身边。 受着皮肉之苦, 心里却是甜的。 唯有这种时候,才能感受到自己与这个世界仍有关联。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阿岚, 也知道冒险和不要命之间的差别, 从来没有深入过森林腹地。 那儿有冥狼这些战斗力对于人类来说十足可怖的生物,还有叫人闻风丧胆的恶龙。他想好好活着。 尤其是龙,多可怕呀, 哪个诺厄星长大的小孩没听说法拉米的传说? 幸好远在他出生前,法拉米就已经进入休眠了;即便如此,那些和恶龙有关的传闻依旧是孩子们的梦魇。 直到他在指挥官的家里,见到了小小团的龙崽,才知道原来就算是巨龙, 幼崽也是讨人喜欢的。 指挥官也给龙崽取名叫法拉米, 阿岚不太想将这个活泼可爱的小东西同星球恶霸联系在一块儿, 总叫它米米。 当然, 这个称呼被小奶龙抗议了很多次, 但阿岚很喜欢,所以米米抗议无效。 指挥官中止假期,提前回了诺厄,并且交给他一个重大的任务,作为指挥官和米米的消息中转站。 阿岚年纪小,驻军们总把他当孩子,几乎不怎么带他出任务;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单独赋予职责呢! 指挥官说自己的腕机和PADD很有可能都会收到监控,阿岚想了想,从阿嬷那儿要来几百年前的旧时代产物:手机。 阿岚会按照指挥官提前定好的时间地点,和法拉米汇合,后者在视察小组没走之前的日子,都会用手机和他沟通,然后他再想办法传递给指挥官。 阿岚对如此曲折的沟通方式的意义一知半解,不过也无所谓,哪有孩子不喜欢刺激的间※谍游戏呢? 哪有军※人不期待被长官交予重要任务呢? 他不去多问,尽力完成就好。 阿岚一直见到的都是幼龙形态的法拉米,第一次见到人形时,吓了一跳。 这样高大帅气的男人,真的真的是那个黑漆漆的小奶龙吗? 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能出现在这里的,也不应该有别人。 阿岚攥着手机,结结巴巴:呃先生,你、你是法拉米吗? 男人皱着眉,没有立刻回答:这才几天呀,你就不认识我啦? 尽管低沉华丽的声线与幼龙截然不同,但那熟悉的质问语气,还是叫阿岚立刻认出了他。 阿岚把手机交给他,指挥官要传达的话也说完,法拉米就离开了。 剩阿岚一个人在原地琢磨,如果从小龙崽变成人,那米米呃,还是叫法拉米吧,和指挥官的关系还像之前一样吗? 昨天他提前联系了法拉米,告诉对方指挥官要进森林,让法拉米好好呆着,千万别一激动,在几个时刻等着抓他的领导面前现原形送龙头。 法拉米还是很听指挥官的话的,一整天都平安无事,阿岚松了口气。 入夜之后,却突然被铃声吵醒。 法拉米之前都没有给他打过电话,毕竟手机这种早就被淘汰的老古董,没了相应的基站,信号已经很不好了。 但此时突然拨过来,总不能是无聊了找他聊聊天吧? 阿岚接起来,听见的却不是男人的声音。 而是细弱但焦躁的嘤咛。 少年怔了怔,反应过来这是毛球球在说话。 可他听不懂啊! 那什么,球球你会说人话么? 咛,咛咛,咛! 好吧,看来不会。 毛球球听来如此焦急,应当不是误触意外打过来的。 阿岚分析了下,得出个非常不好的结论:难道是法拉米出了什么事? 这下他彻底睡不着了,一骨碌爬起来,随便收拾了下就出发。 这是阿岚第一次进入森林腹地。 他握着相位枪,心里忐忑得要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见到法拉米之前就先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吃掉了。 怕什么来什么,阿岚一抬头就看见三个脑袋的冥狼。 六只绿眼睛盯着他,暗夜里亮着阴森森的绿。 阿岚: 这什么狗屁运气啊! QAQ我不想死在这里! 但奇怪的,冥狼并没有吃他。 它们不对,是它往前走了一截,停下来,扭头看看阿岚。 还甩了甩尾巴,似乎示意他跟上。 阿岚:? 难道冥狼是龙崽派来找他的? 不管了,反正他也打不过冥狼,既然对方也没有要吃它的意思,先跟着走试试看吧。 他赌得没错,冥狼果然将他带到了一棵巨大的、需要十人合抱的古木前,然后潇洒走人,头都不回,非常帅气。 而阿岚绕着那棵大树找了两圈,终于看见雪团子那会发光的粉色角角。 他在树洞里,见到奄奄一息的法拉米。 也不一定是垂死,但看起来饱受折磨,蜷缩在角落里,紧闭着双眼,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雪团子的那对像鹿茸一样的角角,是树洞里唯一的光源。不过还是挺亮的。 法拉米的身形被这团光照射得很虚幻。 他的身体超出符合,已经无法控制恒定的形态了。 一会儿是很小只的奶龙,一会儿成了人形。 就好像幻灯片卡带了似的。 那个场景其实有点儿滑稽,但阿岚根本笑不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 他要怎么处理? 算了,他还是不要自己处理了。 指挥官说过,没有紧急状况,不要联系他。 但怎么看,现在都是那个需要破例的紧急状况。 * 现在。 郁延在粘滞的夜色中奔行。 天空依然在飘雪,夜晚黑得像一滴不断向周围扩散的墨水,连星光都随之消泯。 他的心乱得不成样子,一方面是担心法拉米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怕自己这么毫无准备贸然出来,万一被盯上了怎么办? 可听见阿岚那样焦虑的哭腔后,他就生出不顾一切的冲动和勇气,一定要见到法拉米。 此刻,他在路途中自嘲地想,自己还真是被那个什么伴侣印记打乱了,竟然这样不知轻重。 他将错归咎到印记上,好像就能减轻些对自己感性战胜理性的罪恶感。 郁延不想、也不敢承认,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对法拉米付出了如此之深的感情。 之前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走路的速度赶不上,他在森林边缘留了辆雪地摩托。 并不是新式的空气动力漂浮型,而是古老的那种,其实噪音有点儿大,还好厚厚的积雪和密密的树木为他阻隔了一切。 郁延赶到阿岚告诉他的那个地点,被这参天大树震惊了一下。 自然还真是无所不能,人类尽管已经比过去进步了许多,却依旧无法与之抗衡。 树洞离地面三米高,阿岚从小就玩得疯,爬树不在话下;郁延也是身经百战,这点儿高度还难不倒他。 树洞像个能容纳十来人的小型会议室,法拉米藏身于此是个非常好的选择,安静又隐秘,还很宽敞。 郁延刚攀上树洞,雪团子就跳了上来,见到他如同见到救星:咛咛,咛咛!咛! 借着角角的光亮,能看见它透明的眸子微微发红,大概是哭的。 它可是龙的心理医生,如果连它都束手无策,该是怎样危急的情况? 郁延打开特意带来的手电筒,让阿岚拿着,幽微的树洞中顷刻间亮如白昼。 他在这明亮的光线下,清晰地看见法拉米。 或许是潜意识里不想被老婆看见自己乱七八糟的滑稽模样,等到郁延到来时,法拉米的形态已经基本固定在了人形。 但也不全是。 他的衣服早就被自己撕扯成了碎片,尽管是人形,背后却长出龙翼,龙尾痛苦地甩动着,浑身攀上深色的龙鳞,一直攀上颈侧、甚至是下颌,看起来格外可怖。 他于朦胧中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线,想要睁开眼,原本闪耀的金瞳。 他向郁延伸出手,想要告诉他别担心,自己没事,却蓦地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变成了尖锐的龙爪。 怕伤到人类,雄龙缩回手,却因为又一波疼痛的冲击而痉※挛。 法拉米是那么痛苦,郁延却无能为力。 他跪在他身边,有些手足无措。 他年轻的一生中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难,受伤比吃饭还频繁,痛觉神经早就麻木。 原来真的会有比自己流血还要疼的时刻。 郁延动了下嘴唇:他怎么了? 咛,咛咛,咛咛!雪团子试着解释。 这样我听不懂。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从这里告诉我,好吗? 绒灵兽每次进行精神感应,人类的眼前都会转瞬陷入黑暗,然后开启聚光灯,进入只有绒灵兽的独立空间。 但今天的黑暗似乎比平日里还要短暂。 精神感应并没有链接成功,似乎被强行打断了。 郁延眨了下眼,世界重归手电下的明亮。 他这才发现,树洞中出现了第五人。 不速之客笑得贪婪又残忍。 指挥官,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啊。 第55章 骤变 年轻的小指挥官,真是玩很大。 纽曼布鲁斯举着相位枪, 一步步踱进来。 郁延缓缓起身,挡在法拉米面前,即便知道这样是徒劳。 你想做什么? 他问。 谢谢你, 没问我是怎么找来的这种无聊问题。纽曼笑道,我一直觉得你藏着秘密,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惊人。 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指挥官。我们来这儿也一周了, 你表现得太过无懈可击但你要知道, 没人是滴水不漏的。除非, 为了隐瞒什么, 而提前制定了周密的计划进行伪装。 纽曼走近他们。 我总以为自己的胆子很大, 但今天我才知道,和你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看向郁延身后。 阿岚被吓得忘记关掉手电筒, 虽然这时候关了也来不及了。 法拉米身上蔓延出的龙的形态与特征如此鲜明, 根本无处遁形。 纽曼的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你的老师,那位赫赫有名的乔少将,和皇帝的关系匪浅。你作为他的得意门生, 又是诺厄星的总指挥官,却与三番四次进攻、骚※扰母星的敌族私通你猜,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样你会如何,你老师又会如何? 他在那儿嘚啵嘚啵演讲, 连讥讽带恫吓, 郁延听得直犯恶心, 飞快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纽曼既然大半夜的觉都不睡了, 跟踪他到这里, 面对着完全未知的危险,必然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正好相反,满脑子都是担心法拉米,除了常规配枪外 砰! 纽曼没有任何预告,抬手就是一枪。 激光光束从郁延身边穿过,他本人并未受伤,因为纽曼的目标也不是他。 激光直直向着他身后射去,厚重的古木就那么生生被打穿了一个大洞。 郁延立刻意识到,这样的打击力和杀伤性,绝不是普通的相位枪,比那要危险得多! 风雪呼啸着倒灌进来的同时,郁延诧异地发现,洞的外面,并不是群树环绕的森林。 而是悬崖。 无论是阿岚还是郁延,来时都是走的另一边,又因黑夜和大雪阻挡了视线,完全没发现,这棵巨树竟然长在峭壁之上! 情况非常不妙。 原本最有战斗力的法拉米,现在别说无法保护任何人,就是自己的状况也堪忧,不知究竟是生病还是受伤。 阿岚还是个孩子,一对一的徒手格斗都赢不了几回,更别说对方手上还拿着致命的武器了。 至于他自己,孤身一人尚且还有胜算,可他还要顾及其他人他们谁都有可能成为纽曼用来胁迫他的筹码。 郁延尽力让自己冷静:帝国法律规定,指挥官在执※政的星球上,拥有最高权力。未经批准擅自攻击帝国指挥官,阁下,你同样会受到惩罚。 纽曼故作沉思:你说得对,我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他勾起唇角:不过,如果这个指挥官通敌,我是不是也为帝国立了功?将功补过,我想我可以免于刑罚,说不定还能受到嘉奖呢。 郁延刚要说什么,余光捕捉到什么一闪一闪的东西。 他转头,看见方才一直被忽略的雪团子,正对着纽曼的方向。 人类预感到了什么,立刻出声阻止:宁宁,不要 但是来不及了。 雪团子的鹿角愈发明亮,对纽曼发动了精神攻击。 然而,毫无收效。 几秒钟之后,小家伙自己愣了下,僵硬地回头想看向郁延,玻璃珠似的眸子里滑落一颗不可置信的泪珠,随后瘫软倒在地上。 意料之外的收获一波接着一波,本以为出现龙就是极限了,没想到还有别的。 纽曼表现出同样的惊讶:不得了啊,指挥官,你这儿不仅有龙,竟然还私藏高等心灵感应种族。郁延啊郁延,光是这两项罪名,你知不知道够你死多少回的? 郁延咬着牙。 在精神感应领域,人类是几乎没有自保能力的先天L2级别,因而帝国科学院研制出可以屏蔽来自他族心灵控制的便携装置。 这种装置的成本非常高,也很难制成,因此只有一部分皇亲国戚、高级官兵及受到皇帝表彰的人才能获得。 布鲁斯家族即便不怎么受陛下待见,依旧是名正言顺的旧贵族。 纽曼应当就是佩戴了这个东西,才会对宁宁的攻击免疫。 不仅免疫,甚至能反射回去,才会对绒灵兽造成了伤害。 郁延挡在法拉米前面,没办法过去查看宁宁的情况。 还好有阿岚,将它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这个平日里天真活泼、总被阿岚追得哭着逃跑的小家伙,现在躺在他臂弯里,软绵绵的,没有一丁点生气。 就好像好像睡着了那样。 阿岚有一点想哭。 但眼下情势一触即发,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死的是不是自己,包括咄咄逼人的纽曼。 纽曼又上前一步,这回他放轻了声音,恐吓的策略也替换成了诱哄。 这样吧,小郁。连称呼都跟着变亲密了,你把这头龙交给我,我会在陛下面前提一提你的功劳,今夜的事儿我们谁也不提,如何? 想都别想。 郁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让他拿法拉米的性命当成这人邀功的资本,怎么可能? 纽曼打量着郁延那充满保护欲的姿态,又瞥了眼身后那半龙半人的家伙凌乱的金色长发,倒是有几分颓然的美感。 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玩味:原来如此。 这个年轻的小指挥官,真是玩很大。 你不想交出他,我也可以理解。纽曼又提出一个方案,那这样,你们俩远走高飞,去贝塔象限也行,去伽玛也行,胆子够大,德尔塔我都可以安排;我会向陛下报告你在这里以身殉职,你将成为帝国的英雄,而你的老师会拿到丰厚的抚恤金;至于你你们俩,我会找人帮你们准备新身份,生活资金也都不用担心。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47) 郁延知道,他在算计什么。 无缘无故给别人这么多东西,总会要回去相应的。 相应的,你把你知道的和黑钻的一切,告诉我。 不出所料。 什么龙不龙的,都是意外之喜,甚至他跟踪到这儿之前都不知晓郁延和龙的关系。 纽曼的终极目的,还是黑钻。 郁延其实有些困惑,这些天纽曼各种明示暗示,就好像自己对计划了如指掌似的,笃定老师一定把什么周密的方案留在了某处,而他是唯一的知情人。 但事实上,他与老师至今没再联系过,得知黑钻都是通过蔺上校。 他了解的可能都比不上视察小组的三人,尤其是纽曼布鲁斯。 当然,不管知道的多少,纽曼提出的这一交换,他都不可能接受的。 只是,若不接受,纽曼一定会杀了他,和在场的所有人,以防他通过任何渠道向上面揭露布鲁斯家族的丑恶嘴脸。 无名小卒葬身雪夜,长眠于谷底,连尸骨都找不到。 有些秘密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他、也许被他牵连的老师和蔺上校,都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而烂人纽曼,和他那个腐臭到根里的布鲁斯家族,却会因处决叛贼、降服恶龙而成为功臣,重新受到重用,甚至从老师手里抢走黑钻项目。 郁延不清楚布鲁斯家如此垂涎黑钻,究竟想用其做什么,但一定不是为了帝国的强盛与子民的福祉。 如果抗争,或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 若就此妥协,比起真的遵守诺言把他送去别的象限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以纽曼这样谨慎又睚眦必报的性格,更大的可能还是被就地抹杀。 选择哪一个,一目了然。 郁延盯着纽曼,眼神沉下来。 愈是极端的危险,他愈发冷静。 他向着正在检视任务中的长官,向着也曾荣耀过的帝国合法贵族,向着枪口正对准自己的纽曼布鲁斯,同样举起了自己的配枪。 * 浪潮开始消退了。 法拉米的睫毛早就被汗水打湿,沉重极了。 他艰难地睁开眼,依旧有些晕眩,眼前难以聚焦成像,更像是大片的光斑。 他曾经见到过因石榴果而产生幻觉、甚至如同中了春天的药的郁延,非常理解那是怎样的感受。 因为他从成年后的每一年,都要经历相似的时刻。 巨龙的发※情期。 他并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中毒,之所以那么痛苦,是因为猝不及防进入了发※情期。 龙的发情期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尤其煎熬,激素和荷尔蒙的急剧变化燃烧掉理智,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燥热和疼痛,仿佛放在大火上烤。 这个时候会无比痛苦,而痛苦产生暴躁,这也是巨龙破坏性最强的时刻。 绒灵兽最被龙族需要的,也就是这个时候,通过强大的精神能力为他们提供疏导。 但法拉米受到黑钻的影响,宁宁的舒缓对他完全不起作用。 等到这个阶段熬过去,就会进入第二个阶段,也是发※情期的主体部分。 原始的欲※wang驱使着他去找寻伴侣,与之交酉己,在对方的身体中种下子嗣。 第二阶段虽然依旧狂热,但比起第一阶段,好歹还是有部分理智的。 没有伴侣就自己解决,这是每个单身龙都要经历的,法拉米以前也是一样。 但现在不同了。 刚刚结束最折磨的第一阶段,即将进入第二阶段,此时此刻的法拉米无比渴求伴侣的共振,无论是身还是心。 他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好像是在森林里来着。 那儿有一棵很大的树,以前是母冥狼产子的地方,舒适而安全。 当然,他想的时候,就成了他的。 他记得自己在那里,旁边有绒灵兽陪着。 后来来了那个黑不溜秋的人类少年。 再然后,郁延也来了。 记忆似乎到这里就中断了。 郁延来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些人,现在一个都不在自己身边? 他们去了哪儿? 法拉米是从雪地上醒来的。 他不仅不怕冷,这种时候冰凉的雪反而有镇静效果。 他掬了一捧拍在脸上,试图降温。 他站起来,环视周围,发现自己还在原地。 但是刚才藏身的那棵几百岁的大树不见了。 准确来说,不是不见,而是它倒下了。 从树洞所在的高度,拦腰折断,断裂处伤痕累累,且是力道相当之大的破坏,似乎刚经历了一场惨无树道的虐杀。 法拉米还没来得及去探究树的遭遇,脑海中的印记一痛。 与此同时,第二阶段与第一阶段全然不同的浪潮,重新翻涌着扑向他的身体。 在有了伴侣后的第一次发※情期,龙的渴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他渴求着伴侣 然后,法拉米在茫茫风雪中蓦地看见,他的伴侣,正被另一个陌生的男人,逼至悬崖边。 第56章 苦果 这个世界怎么了? 帝国纪元82年, 纽曼布鲁斯出生在贵族家。 布鲁斯家族历史悠久,早在进入星际时代之前就存在了,曾经也有过风光无两的时候。 纽曼作为这一代的独子, 拥有着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财富与地位,可以随意挥霍到下辈子也用不完。 二十八岁那年,大帝退隐,新皇继位, 帝国改朝换代。 只有十九岁的小皇帝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强硬, 并不喜欢老伦勃特布鲁斯谄媚的作派, 再加上一些家族的腌臜事儿被人翻了出来, 本就被大帝愈发疏远的布鲁斯家族, 在小皇帝那儿的风评更是一落千丈。 小皇帝将伦勃特逐渐逐出了权力中心,直至逐出阿尔法象限。 从大帝仍在位时,伦勃特就有了忧患。 纽曼按照父亲的旨意, 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 生了一个不爱的儿子。 布鲁斯家已经两代单传,他这个儿子出生后,自然成了全家人掌心上的宝贝。 娇纵和溺爱下长大的沃格特, 比纽曼当年还要嚣张跋扈。不仅不学无术,伤风败俗的龌龊事也不少,家族里谁提起他都头疼。 沃格特就像是布鲁斯家的污点。 可就算不爱,沃格特布鲁斯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或者比起儿子,更需要值得注重的, 是沃格特身为布鲁斯家族唯一继承人的身份。 伦勃特和纽曼倾尽心血, 要为沃格特铺好路, 送他进去他本不可能进得去的远征军, 等着光宗耀祖的那一刻。 而铺路总是要有垫脚石的, 无父无母,没有任何背景的郁延,就成了一场场权利交易中最大的牺牲品。 早在为沃格特挑选贡品时,纽曼就对郁延有所了解了。 和沃格特一样的年纪,有着截然不同的背景。 出生后不久就成了孤儿,在福利院长大,没有任何探望过他的亲戚。 十岁那年被乔拣挑进晨星计划,成年后进入第一军校,刻苦,优秀,却也默默无闻。 怎么看,都是作为置换沃格特志愿的最佳人选。 纽曼看过几次郁延的作战记录,觉得很困惑。 世界上怎么会有郁延这样的孩子呢? 命运什么都没有给予他,却不抱怨。 坚韧,果敢,像棵静默的青竹。 从来不引人瞩目,却又比任何人都长得更好。 就算是纽曼也会觉得,挺好的孩子。 要是我的儿子像他一样,该多好啊。 只可惜,郁延非但不是他的孩子,还挡了他孩子、乃至家族的路。 那就只能舍弃了。 * 凌晨四点,冬夜的天空依旧没有要亮的意思。 黑暗中视线其实并不好,纯粹从作战经验和能力上来说,非军校出生的纽曼更是比不上S+的郁延。 但他胜在有压倒性的武器。 陛下虽然不再需要布鲁斯家做什么,不过该有的待遇仍旧和其他贵族一样;这柄小巧精致的相位枪,在火力上足够全面压制只拿了把普通配枪的郁延。 刚才他们的争斗将那棵古木拦腰斩断,幸而几人在它坍塌之前就已经逃出去了,眼睁睁看着它慢慢向着峭壁的另一边坠下。 它重达上百吨,坠落却没有任何声息。 郁延和纽曼脸色均是一变,难以想象那头是怎样的深渊。 从树洞里逃出来时,仍旧意识涣散的法拉米是由郁延和阿岚两人合力半扶半拖出来的。 纽曼右手举枪,先发制人,左手仍保留着交换的诚意,柔声诱哄:把他给我,我就放你们走,如何? 郁延冷漠地瞥向他,和他之前第一次射击时同样,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抬手朝他脚边开了一枪。 炸开的雪雾叫纽曼脚下打滑,陷下去几厘米,差点没站稳摔下去。 纽曼重新找到平衡,咬牙切齿:好,好好好,敬酒不吃吃罚酒,年轻人,这可是你选的! 他将激光光束调节至最大,对准那边三人的方向一阵狂乱地扫射。 郁延带着另外两人趴下,在雪崩似的动静中对阿岚大喊:带他走! 阿岚浑身都在发抖,对于一个十七八的孩子来说,现在还没晕过去、能动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不敢让它们掉下来:那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郁延说得很残酷,我一个人会有办法的,带着你们反而是我的累赘。 他必须要这样讲,才能让心软的少年做出正确的选择。 郁延又连着向他们面前厚厚的雪堆发射好几发,让阿岚借着暂时制造出来的视线障碍带走法拉米。 阿岚背上比自己高得多、也重得多的男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的雪地中。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更不知道在如此负重的情况下还能迈动双腿跑起来求生的本能在这时胜过了一切。 另一边的纽曼见最佳的猎物兼人质逃跑,抬脚就要去追,然而下一梭子弹不是光子压缩能量,而是旧时代的、真正的实体铜制子弹几乎擦着他的手肘飞过去。 滚烫的弹头划破了身周的空气,纽曼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它扎进身体里的剧痛。 以及这个年轻人,想要展示给他的决心。 郁延轻声道:不要想打他们的主意。 纽曼心中嗤笑,总是要死的,就别谦让什么先来后到了吧。 身为贵族的傲慢让他轻敌,而这轻敌酿成了现在的他还想象不到的苦果。 旧式手※枪虽然杀伤性和灵活性都远不如相位枪,但震慑力倒是足够强悍。 郁延收起它,把相位枪的档位从仍有余地的昏迷调成不再留情的致死,开始反击。 两边相似色泽、不同幅度的激光在森林间交战。 一时间光束交相辉映,不停歇地溅起漫天雪雾,明明是黑夜,又被橙红色的光映照得绚烂无比。 背着法拉米在林间奔行的阿岚也不自觉停下脚步,抬起腿,看呆了。 如果换个地点,换个场合,是多么美丽的景象,壮观如同烟花。 只是现实却行走在生死的刀刃上。 阿岚的体力早就透支,眼前一阵阵发黑,肺部因为吸入了过量零下十几度的空气而撕裂般疼痛。 他的脑海中两种想法激烈地交战,一个声音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那边正忙着不会有功夫来追杀他们的;另一个则敲着警钟,鞭策着他再跑得更远些。 他还是不敢停下,直到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阿岚这下眼泪是真的止不住了,根本来不及细想为何对方此时会出现在森林:快帮帮我,纽曼、纽曼布鲁斯,他想要 少年乌黑的眼睛瞪大了。 他愣愣地看向对方,又低下头,看着自己腰腹上莫名出现的窟窿。 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很快将身边的皑皑白雪染上了刺目的红。 少年想不通。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会这样对自己。 为什么会是这个人? 这个世界怎么了? 直到倒在血泊中,他的眼中依旧写满了不可思议。 仿佛无法相信,真心以待,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 相位枪的出击是没有声息的,而阿岚这样一个瘦弱的少年的倒下,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这边的手持武器的两人,谁都没好到哪里去。 郁延想自己还是不够心狠手辣,以他的能力,即便如此高速移动叠加视野模糊的状态下,依旧能瞄准纽曼。 但他不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开枪打死一个上面派来视察的领导,会有怎样的后果。 尤其是纽曼从来到诺厄以后的所作所为,在律师的辩护下一定都是合规的。 就算布鲁斯家族抢走他的志愿,和一条人命相比,也无法平衡地放置在公理的天平上。 更何况,当他成为谋杀上级的凶手,那么他说的所有话,都不再能作为证据。 如果他孤身一人,并不畏惧承担责罚。 可就像纽曼说的,他作为诺厄星的最高指挥官,一人受罚,很有可能连带着下面许多无辜的士兵。 更何况,还有老师。 老师深受陛下重用,性格又不够合群,早就遭到许多人的眼红。 若他真的出什么事儿,难保不会有人拿这个大做文章,牵连到老师。 他还是不能 相比之下,纽曼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原本他也想过拉拢郁延,但小年轻没这个意思,他也就不用考虑其他的选择,下死手,保命,保前途。 他的枪法远不如郁延,只能另找方法,用堪比光子炮的扫射范围,将郁延愈来愈逼向悬崖边。 后者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图,就地一滚,掏出旧式枪扣下扳机,一枚黄铜子弹射穿了纽曼的小腿腿骨。 纽曼猝不及防摔在雪地上。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因剧烈的疼痛忍不住呼号。 不远处的郁延缓缓起身,垂下手:放弃吧,阁下,你做不到的。 郁延说这话是基于非常客观的考量与评断,但在纽曼听来,就是满满的讥讽。 他捂着伤处,却怎么也捂不住直往下淌的血。 脑海中父亲苍老的声音又响起,他对他说,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他四十岁了,好似声名显赫,又好似一事无成。 四十岁了,却要在荒星朝一个二十岁的小鬼臣服吗? 他的眼眸逐渐染上了疯狂的色彩,过量的痛感似乎超过了神经的负载,不再哀嚎,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郁延下意识后退一步。 纽曼扔掉相位枪,从脖子上掏出一根项链,吊坠是一颗子弹。 一枚精巧的、如同袖珍鱼雷的子弹。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对黑钻这么着迷吗? 纽曼曾经引以为傲的金发已然枯叶凌乱,他的语调怪异,好像已然失去了正常的思维能力。 他因绝望而癫狂,慢慢拧开弹头,歇斯底里地大笑。 你当有这个荣幸作为它的第一个观众。 第57章 风雪 或是被他拥在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适配BGM:林俊杰 不死之身 地球毁灭了以后 我仍爱你爱得不知天高地厚 为你再造一个新宇宙 不死之身不死的温柔 * 帝国纪元100年, 郁延出生在母星一个普通的家庭。 他的人生总结起来其实很简单:父母出了意外双双丧生,被好心人送进孤儿院,十岁被乔拣挑走, 十八岁顺利以优异成绩进入第一军校。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48) 虽然有些波折,但他按部就班地长大,成年之前几乎没有离开过母星。 母星有着精确的气象控制系统,上到雨雪风暴, 下到地震海啸, 都能调节和干预, 尽可能地减少自然灾害。 换言之, 冬天会有美丽的雪景, 但总是很温和。 现在郁延二十四岁,第一次看见雪崩。 纽曼戴着的项链挂坠其实很小,也就半截拇指那么大。 如果它是个容器, 并且它的确是个容器, 也装不了几毫升或者几立方厘米的东西。 纽曼放言让他欣赏黑钻,那么里面装的,也就是这种至今无法分析成分的特殊物质。 纽曼把那么几毫升或者几克重的黑钻, 倒进了雪地。 有那么一会儿,郁延甚至以为天空都被照亮了一瞬。 黑钻滴落的地方被撕扯出一道伤口,以那里为原点,侵蚀迅速向周围蔓延开来。 地下的黑钻仿佛受到了它的召唤,涌动起共鸣, 登时整个世界天摇地动。 放在别的季节, 或许还是单纯的地震, 但此时是积雪量达到最大的隆冬, 这儿又是地势本就陡峭的山巅, 雪层被波及,霎时间如同暴雨向着低处倾泻而下。 自然怒吼的这一刻,人类是如此渺小而无力。 S+的毕业生也好,贵族也罢,手持再高端的武器,拥有再优异的战斗能力,都无法与之抗衡,哪怕一瞬。 雪崩迎面而来,郁延根本来不及逃生,也不打算自救了。 他就是觉得有点遗憾。 他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情。 比如还没有重新回到远征军。 比如还没给阿岚过一次十八岁生日。 比如还没陪老师和蔺老一起在疗养星爬山钓鱼。 比如还没去过另外两个遥远的象限。 比如,想再见到法拉米。 小奶龙也好,人形的也罢,世界毁灭之前,他好想抱着他,或是被他拥在怀中。 他想了很多事情,实际上也就几秒钟的时间。 郁延闭上眼,铺天盖地的白雪顷刻间将小小的人类吞没。 一切都结束了。 吗? 郁延好像听见有什么在朝自己靠近。 睁开眼,恍惚间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 那个是阿吼吗? 近来要处理的事儿一件接一件,接待的来客一个又一个。 他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 忘记了在这颗奇妙的星球上,最初的相遇。 不对,不可能是阿吼。 他在森林中搜寻过那么多次,再也没发现阿吼。 那个大家伙早就死了吧,怎么可能在雪崩时来救自己呢? 大概是临死前出现了幻觉。 一小片六角形的晶体掉落在他的眼睫上。 郁延动作轻柔地把它拈下来,看向指腹。 洁白而柔弱,严密到人类画家、数学家都创造不出来的构造。 虽然雪灾骇人,但它们是由无数这样精致的小东西组成的啊 郁延的意识有些涣散了。 他眨了眨眼,又眺望向远方。 他已经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 应当早就被埋在雪下,或者被冲击地摔下悬崖,可是为什么视野里出现了 法拉米? 这次比阿吼清晰得多。 不是龙形,而是人形。 男人的金色长发随意地垂下,没有他的帮助总是散乱着。 法拉米朝他伸出手:跟我走。 郁延怔怔地望着他:去哪里? 带你离开这里。男人说。 郁延摇摇头:走不掉了。我已经被埋在雪里了,出不去的。你怎么在这里?你刚才不是受伤了吗? 我没有受伤。男人的声音很温柔,把手给我,我带你走,好吗? 郁延微微笑。 他知道,这只能是幻觉,真正的法拉米那么孩子气,怎么会讲这样成熟稳重的话。 不过也没关系。 或许是神明听见了从不皈依的异教徒唯一的祈祷,死去之前,真能如愿再与法拉米见一次,哪怕是幻觉,也足够了。 他摇晃着站起身,却发现脚下动弹不得,唯有尽力欠身朝法拉米伸出手 抓住你了。法拉米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 郁延觉得有些奇怪,法拉米不是在自己对面吗?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上方的? 而且他握住自己的手格外冰冷,触感也坚硬。 他疑惑地低下头,看见法拉米扶在自己腰侧的,并非人类的双手,而是一条碳色、闪着光的尾巴。 郁延浑身一震,陷入混乱中。 这是谁? 是法拉米吗? 还是阿吼? 他自己又究竟身在何处? 眼前的景象如波纹一样摇曳而朦胧。 郁延使劲地眨了眨眼。 然后玻璃上的雾气隐去,世界重新清晰。 他是真的不在雪中。 严格来说,都不在地面上。 刚才那条尾巴也不是幻象,它真的卷着他,将他从雪堆中救出来,飞离仍在颤栗怒吼的大地,从未收到波及的高空中俯瞰着这场本不该发生的灾难。 郁延抬起头,看见混沌的黑。 乌云般辽阔的蝠翼,健壮优美的身体与四肢,绵亘起伏的背脊,强劲尖利的爪,以及覆满全身的龙鳞。 这是法拉米。 不是天天缠着他撒娇的贪吃小龙崽,也不是那个把他当布娃娃一样喜欢抱在怀里的男人。 这是他仅有一面之缘的敌手,森林乃至整颗星球的霸主,他的追逐目标那头真正的恶龙法拉米。 郁延的思考全乱了套。 他刚才明明看见的是那个由幼龙变成的金发男人,为什么现在救了他的却是这一个? 理智告诉他,从来没有什么巨龙和幼龙,没有两个法拉米,诺厄星上有且仅有这一头龙。 感性上,他没法相信。 这么久以来,被他布下天罗地网的缉拿目标,被他当做幼崽一样悉心饲养的小奶龙,被他破天荒头一回付出感情的伴侣,竟然是同一个。 他该如何将截然不同、乃至对立的感情,全部重新拼凑在一块? 不过现在好像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天微微亮了些,凛冽的风早就把郁延的脸颊刮得麻木,他低下头,看见下面依旧流动的雪原,如同白色的大海,永不止息地翻涌怒号。 这颗星球曾经叫他着迷的浓绿,被皑皑苍白所覆盖。 要是小龙崽也在,一定会说像抹茶上的奶盖 哦,龙崽子还在呢,只不过变大了。 放眼望去,只有白色,什么都没有。 也不知道阿岚和宁宁怎么样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崩,不知会让多少动物遭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森林离人类聚集地尚远,不会波及到他们。 黑钻的破坏力着实恐怖,若是落进奸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难怪视察小组的三人如此想要拿到手,难怪老师对所有人严防死守。 郁延正思索着,巨龙忽然改变了方向,直直向下俯冲。 郁延一愣,这家伙要干什么,总不能这种时候跳进雪里打滚吧? 人类的视觉受限,直到离得很近很近、双目被迷得几乎睁不开时,才发现将将攀在悬崖边的纽曼布鲁斯。 纽曼的确还是有些运气,被冲到崖边,正巧一块硕大的岩石立在中间,雪流被分散开,没有再对他造成二次伤害。 然而运气也有限,惯性让他没能稳住自己,再加上雪崩和黑钻对地面的冲击,让他勉强挂在峭壁上。 如果天气晴好,如果力气尚存,也不是爬不上来。 但这两个重要的前提条件,他现在一个都不具备。 唯一没掉下去的理由,就是求生欲真到了离死神一线之遥时,他才发觉什么财富荣耀,什么儿子家族,都不重要。 他想活下来。 只是想活着。 漆黑的巨龙像一团越放越大的乌云,纽曼看见它冲自己而来时第一反应是恐惧。 接着,他看见了被龙尾裹住的郁延。 那并非猎食的动作,更像是保护的姿态。 纽曼快要被冻僵的大脑费力地运转,意识到这头巨龙就是之前在树洞里被郁延保护着的那个半人半龙的男人。 如果他们真的是那种关系,是不是说明巨龙也会受到郁延意志的影响、乃至操控? 郁 纽曼张口,吐不出完整的字,才发现声带已经冻伤了。 他连求饶和求救,都做不到了。 是他吧。 半空中的法拉米开口。 巨龙形态的他和小奶龙及人形的声音都不一样,更加低沉缓慢,每个字都如同擂鼓。 郁延仍停留在看见纽曼还活着的震惊:什么? 我看见了。 法拉米说。 他醒来之后,寻找郁延时,目睹了这个人对郁延做出的所有。 是这个人类先动手,拔枪相对,将郁延逼至绝路。 法拉米一百多岁了,游历过几百颗星球,几十个星云,遇到过的敌手数不胜数,从来没有畏惧过。 但那时,他感到了此生未曾有过的、几乎将他魇住的恐慌 他不敢想象,若是郁延那时候、或者任何时候没能活下来,自己会怎样。 就算把罪魁祸首大卸八块,也填补不了心中的惶恐。 郁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心脏一跳。 他虽然痛恨纽曼,可后者自己葬身雪底是罪有应得、自食其果,被法拉米推下去,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郁延喉头一紧:没必要 别怕。 龙说。 他并不畏惧于风雪,睁开巨大的金色龙瞳,在黑夜与白雪之间,亮得惊人。 它们冷漠地看向纽曼。 他当然知晓,就算什么也不做,这个人类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但有人胆敢伤害他的伴侣,必然会为此付出代价。 纽曼从那双龙瞳中读出了完全不属于人类的漠然,和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的蔑视。 高高在上,如同俯瞰蝼蚁。 纽曼的脸上早就结了冰,也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糊得到处都是,着实可怜。 他想呼救,他想求饶,他想拱手让出金山银山、家主之位,只要能换他们救自己一命。 但他做不到。 法拉米有一百种方法轻易了结他的性命,但不太想亲自碰这个肮脏的人类。 他轻松地抓起巨大的、连在雪流中都能纹丝不动的岩石,来到人类面前,丢下去,砸穿了他苟活的最后一隅。 纽曼连叫一声都做不到,瞪大眼睛,生命定格在惊恐万分的最后一刻。 纽曼布鲁斯,光辉一世,嚣张一世的贵族现任实权家主,就这么掉下千丈深渊,没有丁点声响,永远地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第58章 回溯 灰姑娘的水晶鞋。 地壳之下的黑钻在五十分钟后不再响应那突兀的一滴, 停止活动,重新回到休眠状态。 这五十分钟法拉米完成了很多事: 先是从雪堆中找到了郁延; 然后干掉了那个讨厌的人类; 又挖出了奄奄一息还有一口气儿的阿岚; 最后找到已经吓呆了的绒灵兽。 他觉得自己像个搜救队。 只不过对挖出来的是救还是放任,全凭心情。 五十分钟后, 雪崩还没有结束,但地面之下已经重归于宁静。 他用尾巴卷着郁延,爪子抓着阿岚,脑袋上还要顶着宁宁(小东西有惊人的稳定性, 竟然不会被甩或者吹下去), 穿过风雪, 回到位于地下百米深的龙窟。 龙尾将郁延轻轻放在地上, 松开后, 他揉了揉腰,被勒得酸痛得要命。 绑了这么久还到处飘荡,血液都快停止流动了;时不时还要为了避开超大雪球左摇右摆上蹿下跳, 幸好他是军人, 不然早呕吐得昏死过去。 就算是军人,重新使用双腿走路都有点不稳。 郁延喘了口气,打量着这里。 巢穴底部非常宽阔, 连巨龙这么大一只在里面起飞都不会觉得狭窄。 四周的岩壁并不粗糙,反而是光滑的,可能和黑钻有关,有些角度还在莹莹地亮着,像是成千上万的碎钻折射出的梦幻光泽。 这就是恶龙法拉米盘踞之所。 他真的进来了。 以前千方百计靠近, 几度波折, 计划不停被打乱, 却仍然没有放弃想要一探究竟的龙窟。 没想到最终是被主人请进来的。 真离谱。 按照之前蔺老给的那个仪器勘探的结果, 龙巢下明明是黑钻最聚集的地方, 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仿佛地面上的动荡是来自另一个时空。 巨龙放下他的动作很轻柔,但阿岚可就没这个待遇了,随便往角落一丢,后者还昏迷着,翻滚了几下,也没有丝毫挣扎,像个坏掉的人偶。 郁延赶紧停下观察,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 阿岚的腰腹出有一个伤口,看起来应当是枪※击造成的。 郁延皱起眉。 他和纽曼打起来的时候阿岚明明已经离开了,怎么还会受伤?并且是这种老式的装有子弹的枪? 除了纽曼,还有谁在尾随他们? 又是为什么对无辜的少年痛下杀手? 这个人,和纽曼布鲁斯会是什么关系? 这颗子弹造成的是贯穿伤,郁延撕下身上的布料做了个简易的包扎,却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有效。 毕竟阿岚已经失血太久了,又在暴雪中掩埋至今,失温同样是杀手。 阿岚非常坚强,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心脏仍在跳动,尽管微弱,却是求生的信号。 这里没有医疗条件,郁延无法帮助他。 外面的雪崩至少还要数小时才能停止,同样不适合穿越森林运送回人类的边界。 郁延看着少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双手有些颤抖。 有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是巨龙的尾巴。 这个熟悉的动作 郁延来不及细想,给法拉米让开位置。 雪团子已经回过神了,一蹦一跳过来,尽管它没有说话,眼睛里却没有平日里的天真与惬意。 法拉米低下头,叽里咕噜了一串龙语。 绒灵兽同样嘤嘤咛咛地回答他。 他们俩有着人类完全参不透的语言,但郁延相信他们也都是把阿岚当朋友的,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小、郁!」雪团子突然跳进郁延的精神世界,「闭上眼睛。」 郁延一愣:怎么了? 「很亮。」宁宁解释道,「眼睛,疼。」 郁延明白了,如果法拉米和宁宁要携手救阿岚,可能会让宁宁发出人类的眼睛无法接受的强光。 他听话地闭上眼,却又感觉到自己被尾巴缠住,腾空飞起。 这个体验,似乎已经经历过很多很多次了。 巨龙将他卷到自己身边,拢进龙翼下面,确保他不会下意识睁开眼被伤到。 做到这种地步,看来光线真的会很强。 郁延捂住眼睛。 几秒钟后,哪怕已经加了几道防护,郁延依旧感觉到眼前瞬间亮如白昼,且是最为灿烂的晴天,直视着太阳。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去做什么来遮光了,只能忍受着眼球上针扎似的刺痛,祈祷着仪式快点结束。 漫长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些白光终于消失了。 郁延不仅眼睛难受,浑身都不舒服,蹲下来缓了好一会儿。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49) 他刚恢复了一点,匆匆前去查看阿岚的伤势。 那道伤口不见了,尽管纵横交错的、已经干涸的血迹看起来仍有些瘆人。 少年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丁点血色,不再像之前那样惨白,也有了微弱的呼吸。 郁延惊喜地抬起头:他 在睡觉。巨龙沉声道,可能会睡上一个星期,但会醒过来的。 谢谢你。郁延抬起头,龙太高了,他的脖子得仰到很往后才行,救了我,救了他。 嗯。巨龙骄矜地回答了一个字。 他又对绒灵兽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后者的双眼变得有些浑浊,不再像之前那样清透,但看起来显然轻快了许多。 咛,咛咛,咛咛,咛! 雪团子一蹦一跳来到郁延面前,似祝福又似叮嘱留下一串解密不了的消息。 然后又一蹦一跳到呼呼大睡的阿岚身边,在他手臂旁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跟着睡觉。 郁延: 这是在干什么? 阿岚仍处在昏迷中,雪团子也莫名其妙去睡觉了。 那么,偌大的龙巢中仍旧清醒的,就只剩他与龙。 郁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龙尾游走在他的腰间,将他卷起来,缓慢开口,嗓音比之前更加低沉。 接下来,就是我们两个的时间了。 * 郁延被巨龙带到与阿岚和宁宁几乎呈对角线的另一个角落,离得很远,洞中又很暗,他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两个孩子了。 龙把他放下来。 郁延脚下踩到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个小小的布片。 龙巢中竟然有这样手工制作的东西,他觉得有些眼熟,拾起来一看,想起来了。 当日小奶龙第一次找上门,他给了它一个小勺子,后者珍惜的不得了,郁延就把这个小布兜给它用来装,还帮它系在脖子上。 小奶龙格外喜欢,睡觉都要戴着。 后来有天不见了,他随口问过一句,龙崽说丢了,他也没在意,不过就是个不要钱的布袋和便宜的勺子,他还有很多。 但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 如同灰姑娘的水晶鞋,昭示着所有者的身份。 除非是眼前这位把龙崽吃掉了,不然事实已然板上钉钉。 郁延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先问出来。 你是法拉米?他顿了顿,换了个精确的措辞,是我的法拉米吗? 尽管是同一个名字,巨龙的来自村民,幼龙的,却是由他赋予。 巨龙看了他一眼。 那直径几乎超过他半人高的龙瞳,亮得照亮了周围,叫他不自觉心生畏惧。 那并非是软弱,而是生物在面对比自己庞大和强大得多的掠食者时,天然想要退缩或是臣服的本能。 但郁延克制住了自己。 是。巨龙说。 他想,我的真名是U%*!¥!)*#@(*),但你不会读。 郁延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即便早已有预料,真正面临答案时,依旧难以平静接受。 是真的。 他想要杀的,和想要爱的,是同一个。 人类看上去状态并不好,这种状态并非经历了枪※战与暴雪后的生理,而是心理上的风雨飘摇。 龙有些担心,抬起尾尖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就是这个动作,这个曾经做过无数次、人类总会表现出很有意思的反应的动作,此刻却让郁延触电般往后退了好几步。 再抬起眼时,对他展现出从未有过的激烈情绪与戒备。 尽管那目光的抗拒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失落。 你是阿吼,对不对? 郁延的手指发抖,被欺骗的愤怒火焰一样在心尖烧灼。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我? 龙望着他。 你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真相。我那么担心你我去森林里找了你多少次!我把你当做敌人,以为是你杀了你看着我同时想找回你,要追杀你,在饲养你,好玩吗? 郁延知道自己的情绪已经在失控边缘。 他刚刚经历了那么多波折,又突然进入到此般挣扎的境地,还能控制着冷静对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龙慢慢地问:告诉你,你会怎么做? 郁延一愣。 就像刚才他自己说的一样。 他想找到阿吼。 想要抓到恶龙。 与此同时,仍贪心地想得到幼龙与人类形态的陪伴。 他把他们当做四个至少也是三个不同的存在,汲取不同的情感需求,若是突然发现他们都是同一个,自己也怎么做? 巨龙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还不到他腰高的龙崽。 小家伙嗓音怏怏,眼睛含泪:你会抛弃我吗? 郁延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换弄得措手不及。 他从来没办法对小奶龙说什么重话:我 然后,又成了迷蒙世界中那个高大的、照顾他也索取的影子:不要离开。 转瞬间,叫他心有颤栗的巨龙俯瞰着他:你会怎样做? 再后来又成了俊美无匹的金发男人,从背后把他抱进怀里,吻他的肩胛骨:老婆,别走,好不好? 四个截然不同的形态,四种于他也迥异的存在,霎时间围绕着他,每一个声音都在说,别走,不要抛下我,不要丢下我。 郁延头疼欲裂。 法拉米说得没错,若他真的提早知晓,他是不是就会做出完全不同的决定? 至少,在母星的那十日,绝不会有那么多缠※绵。 然而时间无法回溯,他永远不可能再用过去的心绪来对待了。 其他影子蓦地消失了,只剩下金色长发的男人,朝他一步步走来。 郁延怔怔地看着法拉米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的红痕,是之前还在树洞里,后者因为控制不了的痛苦忍不住自己抓出来的。 他都快忘了自己会为什么会出现在森林。 阿岚找他过来,说是法拉米生病? 郁延动了动嘴唇:你还好吗? 不好。男人的喘息很粗重,像是快要压抑不住什么一样,所以,别闹了。 法拉米走到郁延面前,一把将人类抱进怀里。 睁开眼,那双原本璀璨的金瞳,被欲※望熏得通红。 现在,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他的声音从未如此沙哑。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以下内容省略五千个字 第59章 相交(一更) 炫光七彩蘑菇。 雪崩在天亮之后就差不多结束了。 但法拉米没有。 郁延从来没有如此后悔, 大学那几年把宇宙生物学和异兽行为学仅作为填充学分的功利选修课,没有认真研究。 不然他也不会到现在才知晓,龙类自成年后每年都会有固定的发※情期;分为极度暴躁的第一阶段、和充满欲※求的第二阶段。 更不会知道, 这种发※情期的第二阶段要持续整整一周。 如今他知道了。 是以亲身实践的方式。 幸好第二阶段的龙不会像第一阶段那样理智全无,还有休息的时间。 哪怕郁延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仍然得趁着空闲把阿岚送回基地,交给医生, 并且告诉副官接下来一周自己会在森林里考察。 森林中的雪崩发生得莫名其妙, 基地也监测到了, 副官们不疑有他。 蔡沛白和凯恩果然与纽曼是不同心的, 没有等到他也按照原计划返航, 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而其他士兵则以为纽曼是和他们一同离开的,更没有察觉到异状。 阴差阳错,竟然姑且瞒过去了。 郁延当然晓得这不是长久之计, 布鲁斯家族的人很快会发现家主的失踪, 到那时候要怎么 算了,他没空去想这个。 还有个大家伙的麻烦事儿亟待处理呢。 郁延长叹一口气,准备好充足的水、食物、任何可能用到的药品, 如同就义般,英勇地返回龙巢。 事实上法拉米以巨龙的原身度过特殊阶段才是最优解,可惜他选择了异族的伴侣,无论是为了娇弱的人类考虑,还是考虑到实际操作的可能性, 都不得不被迫禁锢在人类形态中。 不过他还是会偷偷变出尾巴来, 能舒服一点儿是一点儿。 对于原本就力量悬殊、抗拒不了的郁延来说, 多了条在旁边骚※扰的龙尾, 实在是更烦人了! 这一个星期, 对于没开过荤的两人来说,都好好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醉生梦死。 龙巢深埋地下百米,几乎透不进光。 郁延带了盏电量足以支撑半个月的应急灯,随便找了个地方挂上。 他挂灯的初衷是为了方便找背包里的东西,但挂出来之后,实际效果则是做什么都一清二楚。 法拉米绸缎一样的金色长发流淌到他的锁骨、胸口和腰侧。 郁延闭上眼,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拿了个灯。 当事人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不过也有令他感到安慰的事儿,雪团子并不在。 按照法拉米的话来说,就是又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经常这样,用不着担心它,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老婆。 雄龙曾经提过,绒灵兽说不定已经几百岁了。 但它成天嘤嘤咛咛,一双眼瞳纯真无邪,郁延怎么看它都是个幼崽,接受不了带坏小孩子。 中场休息的时候,法拉米把他搂在怀里,好像这么多天了还抱不够似的,爱不释手。 那枚原本需要绒灵兽辅助才能看见的伴侣印记,在他们完成结合以后,不需要借助外力也能看见了。 原本发着微光的小小蘑菇,得到了充分的浇灌,成了炫光七彩蘑菇。 显然这种夸张的形态很对法拉米的口味,并且认为这是他们之间亲密无间的证据。 但郁延怎么看它都像个老式的挂在迪厅里那种闪耀的灯球。 法拉米看向他,眼睛里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老婆我好喜欢你。他说,碰碰郁延的鼻尖,加强了下说法,很爱很爱很爱你。 他是龙,没有人类的情感表述羞耻,每天要说一百遍这样的话。 在郁延听来,好像比他们在做的事儿还要羞耻,刚刚冷却些许的身体重新烧灼起来。 法拉米捏捏他的脸颊,又亲了亲:那你呢?是不是也喜欢我,是不是也爱我? 大狗狗急需得到主人的肯定,迫切得忍不住连尾巴都摇晃起来字面意义上。 郁延感觉到汗水顺着睫毛渗进眼睛里。 他眨了一下,有些酸,于是不肯睁开了。 闭上眼是最后的防线,人类无路可逃,只好轻声回答,是。 是的,我也一样。 悖德地、疯狂地、无法自控地,爱着你。 * 一周后,征战结束,郁延回到驻军基地。 或许是同龙类在一块儿,是跟人类不一样的,郁延经过疲惫的马拉松一样的一星期后,非但没有疲倦,反而还轻松了许多。 士兵们见指挥官如此容光焕发,都很好奇,森林里到底有啥呀,是果实还是磁场,能有这么奇妙的滋养? 郁延没去理会他们愈发离谱的猜测(虽然事实比他们猜得都离谱多了),回到基地后得到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坏消息是:原本应该醒来的阿岚,还在沉睡。尽管医生说身体情况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就是迟迟醒不过来。 郁延考虑把他送到母星上,用更先进的手段进行治疗。 好消息是,布鲁斯家族依旧没有察觉到纽曼的缺席。 不过基地里还是有人发现了。 黄扬闵是这接待这些小组的负责人,他很确定自己送走的都是蔡沛白和凯恩的人,包括纽曼带来的三个手下。 但迟迟没有见到纽曼布鲁斯本人。 黄扬闵在诺厄星十来年,事无巨细地照顾整个基地,被痞子他们戏称是驻军的鸡妈妈。 郁延并不惊讶他会找自己来问,但真正看见黄扬闵时还是很吃惊:短短几天不见,后者变得憔悴了很多,魁梧的身材因为精气神的差异看起来都萎缩了些。 黄扬闵苦笑着解释:好多年不生病了,结果连着发了几天的烧,一直在宿舍躺着。看来再壮实的人,也抵挡不住小小病毒的侵袭啊。 郁延道:你多休息休息,放三天病假,我批准了。 哎,不用,指挥官,我可以的 郁延摇摇头:就这么办吧。现在阿岚这个情况你万一再倒下了,还有谁能帮我? 黄扬闵为他语气中表露无遗的信任呆了呆。 郁延接着说:布鲁斯阁下的事情,我需要先对上级汇报,才能向下披露。 我知道了。那我就先不打扰您了,谢谢您的关心。 黄扬闵走后,法拉米溜出一直以来藏身的橱柜。 小奶龙飞过来,嘟哝道:他真讨厌。 郁延问: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他? 龙崽皱了皱鼻子: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闻起来就不像个好人。 郁延笑:这也能闻出来? 当然啦。龙崽飞到他面前,脸贴脸,仔仔细细嗅了一番,老婆你就很香,肯定是个好人。 哦?是嘛。 郁延眼中精光一闪。 奶龙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下一秒就被人类提溜着爪爪、脑袋朝下像个蝙蝠一样倒挂着。 然后,然后郁延还挠它!!! 碳团团特别怕痒,被这么突然一袭击,抖如筛糠,爪爪被固定住了还不能逃跑,只能像个大摆钟一样徒劳地左摇右晃。 郁延使劲憋笑,还是破功了。 人可忍龙不可忍!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气急败坏的龙崽身周嘭的冒出一大团灰白的烟雾,郁延缩回手,下意识屏住呼吸。 转眼间,小小只的奶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怒火熊熊燃烧的男人。 一米九几的身高极有压迫力,法拉米一步步朝他走来,眯起眼:刚才欺负我,很好玩儿是吧? 郁延: 人类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撞上墙壁,没处去了。 当事人这回是真的非常后悔。 * 一番荒唐结束,郁延(被迫)趴在法拉米胸口,累得连眼皮都不想动。 法拉米玩着他的手指,念念叨叨:老婆,我们别让绒灵兽来这儿了好不好? 我已经和你正式结合了,以后也就不需要它安抚了而且说实话它也一直没做到。它该离开诺厄,去找下一头需要心理医生的龙了。 我真的不是因为怕它打扰我们。我是为了它的前途考虑,你说在这儿待了几十年多无聊呀。 你也不用担心它,连我都对它造成不了任何伤害,更别说其他人了。 吧啦吧啦吧啦。 郁延的大脑还没完全从刚才的高强度兴奋中冷却出来,有些晕乎,对于碎碎念左耳进右耳出。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50) 他不说话,法拉米就当他默认了,心情舒畅地哼起了歌,龙语。 你的直觉是对的。半晌不语的郁延忽然开口。 法拉米:啥? 关于黄扬闵 法拉米不高兴地皱起眉:干嘛在这种时候提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郁延动了动,抚平他的眉心:是很重要的事情,让我说完,乖。 郁延说这话时,用的是哄孩子的语气。 但法拉米听来,那就是老婆在对自己撒娇。 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郁延闭了闭眼,再睁开,目光清明:黄扬闵在对我说谎。 什么? 他跟我说,我不在的这几天,他生病了,一直在宿舍休息。 法拉米听见了全过程:是啊,然后呢? 我刚回来那天,去了监控室。当时是柴远航在值班,他跟我说,前几天的监控有点异状。但他看不出来。于是我就把视频拷贝下来,发给彭遇轩。 彭遇轩 法拉米思索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是谁,郁延那个相处了四年的室友。 他心想,怎么又是一个不大想听见的名字。 那小子对他老婆的爱慕之情都快溢出来了,明眼人都看得见。 呃,倒不是说郁延眼瞎什么的。 只不过郁延在有些事情上确实出乎意料得迟钝;也好,法拉米洋洋得意,这样老婆才能被自己吃干抹净。 郁延对他的所想无知无觉,继续道:彭遇轩的妹妹现在在克罗诺斯科学院上大学,那个学院的分析技术相当出名,他就帮我发给她妹妹,借用学院的仪器析出。 最后发现,那段柴远航直觉不对劲的监控,的确被人篡改过,而且手段很高明,如果不是有克罗诺斯科学院帮忙,以诺厄的水平,根本发现不了。 法拉米问:那个什么羊的,出现在监控里? 郁延点点头:不仅是出现那么简单。接下来的一系列路径可以分析出,他在我去找你后没多久,也进了森林,并且幸运地在雪崩发生之前赶回来了。他神色慌张,和平时那个把诺厄当自己家的人非常不一样。 实际上,特殊时段进入森林并不足以证明什么,从森林回来后举止怪异也可以解释为遇上了猛兽、或者目睹黑钻造成的异动。 但监控视频被刻意抹去在前,黄扬闵又对行踪撒谎。 这就不对劲了。 显然,有人想要隐瞒什么。 郁延深深吸了口气:我怀疑,纽曼的尾随,阿岚的昏迷,黄扬闵和他们其中一人的事情有关也有可能,是二者皆有。 第60章 割裂(二更) 我们诺厄是不是要发达了呀! 陛下执※政的十五年中, 布鲁斯家族的政※治地位一落千丈。 但这并不影响它的历史悠久。 尤其是伦勃特笼络人心很有一手,纽曼经手的肮脏勾当也总是地下进行,除了, 帝国民众眼中,他们依旧是那个百年传承的贵族,享有德不配位的声誉。 一个民调中仍有好感度的贵族中的家主,不明不白死在了偏远的伴星, 并不是郁延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小小上尉能够处理妥当的。 郁延用加密文字发消息给老师, 希望他在忙碌之余, 能给自己一些建议。 他知道老师仍在贝塔象限处理皇帝的事情, 但不得不向其寻求帮助。 一方面是自己没有第二个可以完全信赖、又手握重权的求助对象, 另一方面,这一切的因果都和黑钻有关。 老师作为项目负责人,应当对计划内容被泄密这件事知情。 黑钻早已被不同派别的势力盯上了, 尤其是和布鲁斯家族有关的这一支。 若黄扬闵真的和纽曼有关, 或者干脆就是布鲁斯家族安插在诺厄星上的人手,那么,按照黄扬闵的入伍年限来推算, 很有可能这桩勾当从十年前就开始计划了。 郁延有预感,纽曼、甚至布鲁斯家族,都还不是主谋。 纽曼背后的组织,远比想象中庞大和严密得多。 郁延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感到毛骨悚然。 看似风平浪静、无人问津的诺厄星,究竟因为黑钻的存在, 引来多少双想要越界的手? 若自己妥协, 同样成为他们的傀儡, 这颗星球又会遭受怎样的浩劫? 几粒黑钻尚且造成影响如此之大的地震与雪崩, 若是将他曾在探测仪上看见过的、遍布绵亘百里的矿物全部挖掘出来, 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诺厄星能够得意保留,幕后黑手拿到取之不尽的黑钻之后,又会用在什么地方? 郁延意识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或许远比想象中要重得多。 眼下驻军基地内统一口径,说是纽曼布鲁斯阁下在深夜探测森林时突遭雪崩,不幸遇难,算是给他留了情面。 往好了讲,还算是因公殉职,远比谋害伴星指挥官这个罪名听上去光宗耀祖得多。 郁延带上人和机器重回森林,找到当日打斗发生时的悬崖,对厚厚的积雪进行融雪处理,寻找纽曼的尸体。 打捞工作进行了三天,都快把山谷翻了个底朝天,仍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四天,郁延在独自探测时,面前的雪堆忽然动了动。 他刹住脚步,握住相位枪。 那堆雪中间,忽然露出两个透明的小孔。 其实在白茫茫中突然变浅,并不明显,但巧就巧在郁延正好盯的那块动了动。 一团什么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抖了抖浑身的雪,白色的雪花掉下去之后还是白的。 郁延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被龙要求你也该长大了去寻求自己的幸福吧(我的意思是别打扰我和我老婆)的绒灵兽,从郁延自龙窟回到基地后,已经有些日子没出现在他们身边了。 这时候突然从雪里冒出来,和个会动的小雪球也没什么差别。 雪团子委委屈屈地咛了几声,突然想起自己违背了嗷呜的命令是有正事儿的。 「小、郁!跟我来!」 小家伙虽然爱玩,但以前从来不会在他忙的时候打扰,这点比龙崽乖得多。 如果看见自己在工作,还上前来,郁延猜想,它是有了什么发现。 郁延四下看了看,确定士兵们都离得很远、不会有人注意到绒灵兽之后,让宁宁带路。 雪团子平日里行动都是靠蹦蹦跳跳,此刻在雪地里的行动竟然轻盈无比,没有愧对郁延给它起的代称。 很快,它在一棵长相奇特的树前停下,仰着头,看向对它而言过于高的树杈。 郁延猜测:有什么东西在哪里吗? 咛! 郁延选择相信它。 落了雪的树比平时要滑,不太好攀住,不过郁延还是想办法上到了顶端。 树杈上仍然是雪。 郁延伸手拨了拨,指腹忽然刺痛,洁白的雪染上了淡淡的红。 他抽出手,发现手指被刺破了。 郁延拿出相位枪,枪柄朝下,以血迹为中心,扒拉那堆雪。 是几块碎片。 郁延小心地把它们拿出来,已经碎得只有指甲盖大小了,但从这个颜色、纹路和质感来看 应该,是腕机。 会是纽曼的腕机吗? 郁延随身携带了收集袋,把它们装进去密封好,从树上下来。 原本还想和绒灵兽道谢,可茫茫雪海,哪儿也找不见那个小家伙了。 大概是给自己引完路之后,就默默离开了吧。 郁延叹了口气,回家之后,他要好好和法拉米谈谈不能随便抛弃幼崽的事情。 * 郁延把腕机碎片带回基地。 第二天,实验室的生物检测结果出来了,这个腕机就是纽曼布鲁斯的。 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实验员们在将腕机放入波段监控设备中,能看出纽曼在来到诺厄星之后,有过几次通话。 其中有一次深夜的相当显眼,因为被拨出去的频段归属地,既不属于阿尔法象限,也不属于贝塔象限。 换言之,纽曼和伽玛象限的人有接触。 这个象限,据郁延所知,不仅不适宜人类居住,且混乱异常。 伽玛象限没有一个相对庞大的星球,成千上万的种族和势力把战争当做家常便饭,不贪生不怕死,势必要把无垠的版图瓜分,或者独占。 在人类看来,就是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过,若真是伽玛象限的人或者非人类,在与纽曼往来,那么后者觊觎黑钻的理由也很明了:简单来说,就是为了倒※卖※军※火。 这会是个相当重要的发现,很有可能这个来自伽玛的通话者,就是操控布鲁斯家族的买主与真凶。 坏消息是,以诺厄星现存的技术,只能研究出频段不属于阿尔法和贝塔象限,郁延其余的猜测都无法应证。 郁延想了想,还是再次找到彭遇轩,请妹妹所在的克罗诺斯学院帮忙,看能不能对通讯器上拨出的频段进行进一步分析。 他办完这些事后,去医疗港看了看阿岚。 医生说少年的恢复情况超过预期,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接下来只要等他主动恢复意识就行。 郁延坐在他床边,看着少年黝黑的脸颊,想起阿岚和法拉米第一次见面时可笑的争吵,弯起嘴角。 快点醒来吧,他在心里说,你不是一直梦想着要做英雄、惩恶扬善干出一番大成就吗? 只要你醒过来,作为重要证人指认黄扬闵,或许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揪出他、他们那些暗无天日的罪恶。 探望过阿岚之后,郁延和两个副官开了会,没收黄扬闵所有的通讯设施后将其软禁起来,以防他和布鲁斯家族或者未知象限的人联系;同时这件事必须秘密进行,不能让太多人知晓,毕竟他们还没有摸清诺厄星上是否还有其他接应。 忙完这堆事后,郁延回了家。 进门发现法拉米无论是人形还是龙形没有来迎接他。 郁延心里一紧,这种事情以前就发生过,每次的结果都不怎么样。 好在,他最后在沙发底下找到了敞着肚皮呼呼大睡的小奶龙。 看沙发上乱七八糟的抱枕,多半它本来在上面打滚,玩着玩着睡着,又不小心掉下来。 居然滚到沙发底下都没醒,变成幼崽形态后,还真就和小朋友一样迟钝。 圆鼓鼓的肚皮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细细的小尾巴在睡梦中晃来晃去,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他挠挠它的肚皮,小崽子还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 郁延时常觉得割裂,别说那个真正凶猛庞大的巨龙形态了,就算是眼前的幼龙和人类形态,他都没法统一地看待他们。 后来他放过自己,不去纠结其中的天差地别,是龙形就当幼崽照顾,是人形就当伴侣相处,倒也是新鲜体验。 他把小奶龙抱起来,放到床上,还盖了被子。 这么看了一会儿,也觉得困倦,干脆也上了床睡一会儿。 没过多久,郁延迷迷糊糊感觉到有谁从身后抱住了自己。 肯定不会是爪爪还没自己手掌大的小团子,只会是某人又从善如流回到人身。 温度和气味太温暖也太熟悉,叫他不想睁开眼。 郁延就这么闭上眼,翻了个身,钻进对方怀里,又睡了过去。 * 他是被窗外的动静吵醒的。 三三两两的士兵从附近走过,大声地谈论着同一件事。 到底谁啊,搞这么大动静。 少将,好像是乔拣乔少将! 啊?他怎么会来这里啊? 我的天,真的要见到活着的将军了!不敢相信!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指挥官没通知啊? 船坞那边才收到的降落信号通知,和之前议员他们一样,是无条件放行的最高权限。我猜指挥官是不是也不知道? 啊,不会吧。 我咋觉得诺厄最近总来贵客啊,先是之前的老上校回访,然后有议员、贵族,现在又有将军 我们诺厄是不是要发达了呀! 走走走,快点,晚了就见不到我偶像了。 我得多拍几张照片,我爸妈、爷爷奶奶、我们全家都是少将的忠实粉丝! 郁延完全清醒了过来。 在他稍微休息会儿的这几十分钟,老师的飞船已经到诺厄星了?! 就像士兵们说的那样,他真的不知道。 郁延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指挥官当得挺没面子的。 不管是之前的蔺上校,还是视察小组,到现在的老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在来访之前先通知一下他啊! 抱怨归抱怨,老师来了,他当然要立刻过去接待。 他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郁延: 他看向因为睡觉被打搅、满脸写着不高兴的金发男人:你自己不穿就算了,为什么连带我一起? 法拉米对质问避而不答,抱着他的腰耍赖:别去好不好嘛老婆,我还没睡够呢。 郁延冷酷地掰开他的手指:不行,这是非常重要的客人。 法拉米:有多重要,比我还重要? 郁延毫不犹豫:嗯。 法拉米: 接下来郁延找衣服、穿制服、收拾自己的过程中,法拉米都气鼓鼓地不说话。 郁延知道他不高兴,很有可能是为了自己刚才的话,但他现在没空哄他。 临走前,看见男人还披头散发盘腿坐在床上生闷气,郁延很无奈,走回床边,俯身捧着他的脸颊,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听话,等我回来,不许闹事。 这点儿程度的小恩小惠怎么可能够? 法拉米一把拉下他,狠狠地亲了一口,在他颈侧留下鲜明的吻痕,这才满意道:行了,你去吧,让那个谁知道,谁才是你最重要的人! 郁延很头疼,根本拿这个任性的醋精没办法。 幸好冬季制服的领子很高,对着镜子确认好几遍痕迹不会被看见以后,他用食指点了点法拉米:你等着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他说完这话就走了,留下法拉米笑得像偷腥的猫。 哼,回来还不知道是谁收拾谁呢。 第61章 老师(三更) 小小的也很可爱。 屋外冷空气凛冽, 适合吹散脑海中的乱七八糟。 郁延拍了拍脸颊,恢复到工作状态中。 十分钟后,郁延赶到停泊港, 正好遇到舰船与港口系具对接。 舱门缓缓打开,老师一袭青衣,宛若古时代的隐士大侠。 他站在舷梯上向欢呼的众人挥手致意,神态自若, 对于眼前众星捧月的场面见怪不怪。 郁延还是头一回看见手下这群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士兵们, 一脸见到偶像般梦幻又陶醉的神情。 数十年里, 能多次在关于最受喜爱的指挥官民调中蝉联第一, 老师有多受民众喜爱, 郁延小时候就见识过了。 乔拣同样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学生。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51) 挺拔,清俊,与麻木的诺厄驻军不同, 眼神中有光彩。 郁延认知是芸芸众生中渺小的一粒尘埃, 从来不知自己有多么耀眼。 十四年前,乔拣孤儿院看到这个孩子时,便笃定他日后必然会成就一番事业。 他、他的同僚们做不到的, 都能交给年轻的后辈们去完成。 郁延本想领着老师进会客厅,但老师却想先去看看他住的地方。 郁延有些忐忑,毕竟家里还有个不知会是龙形还是人形的家伙在无论是哪一个,都很解释不清楚。 从某种程度而言,若是个与他同吃同住同寝的陌生成年男性, 在师长面前, 似乎更 以前也有过人来他的房间, 每次法拉米和宁宁都能藏得很好。 绒灵兽现在不在, 没有能控制感官的秘密工具, 可靠程度大打折扣不说,老师和那些普通人的敏锐度更是没法相提并论。 不过,话又说回来,本身就是他先向老师求助的,关于法拉米的事情,迟早要告诉对方。 瞒不瞒得住,顺其自然吧。 郁延硬着头皮开了门。 没想到的是,里面安安静静,什么人也没有。 就连小奶龙平时爱藏身的橱柜里也大开着,空空如也。 郁延还没来得及去寻找,老师环视一周,赞叹地点点头:你是我所有的学生里,内务做得最好的一个。 郁延:谢谢您的肯定。 夸他能力强的见过,夸他长得帅的也有,夸他会做家务老师真够别致的。 他倒了水端过来:您坐。 乔拣抿了一口:哎,小白呢?之前我让老蔺带来交给你的,他有送来吧。 小白就是绒灵兽,郁延点点头:蔺上校送它过来了,不过它现在不在这里,在森林。 他思索着要怎么措辞有头龙也住我这儿他吃绒灵兽的醋所以让它回森林才显得妥当。 但老师并没有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郁延有种微妙的预感,老师掌握的信息,或许远超他想象。 郁延不自然地岔开话题:老师今天怎么没有乘永乐园号? 作为人类智慧的尖端凝聚之一,战斗舰HECA永乐园号在重大时期一直伏于乔拣的麾下。 不过今天,老师只是乘了艘非常普通的小型舰船。 船坞控制室的士兵看见这艘平平无奇的小船发来帝国最高授权指令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我们是秘密来的,当然不能用永乐园号这种引人注目的代步工具。老师自然地拿起桌上的甜芋糕,唔,这么甜,小郁你口味变了啊。 郁延没有在意那个复数的人称指代,只听见了老师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永乐园号称为代步工具。 这些甜芋糕都是留给法拉米的,的确太甜了,他平时根本不会吃。 老师不仅观察力强,也非常了解他。 法拉米的事儿,迟早是要主动说出来的。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您是看见我的邮件才决定过来的吗? 算是吧。不过之前也打算来看看你了。乔拣问,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之前的消息太模棱两可,是黑钻引发了雪崩吗? 郁延小小地吸了口气,把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 就是这样。他看向乔拣,老师,我会因此受到惩罚吗?郁延恳切道,请只责罚我一人,与基地的其他人无关。这全是我一人的责任。 老师安慰道:你放心,我了解完之后都会上报陛下。布鲁斯的死是他咎由自取,不会牵连到你或者别人。 他的眸色深了深:况且,若他与伽玛象限私通、觊觎诺厄的事情坐实,就是死,也难辞其咎。 郁延犹豫了下,把对黄扬闵的怀疑也告诉了老师。 乔拣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是不是老蔺当年在这里的时候,也是他负责训练的大部分杂事? 是的。他在诺厄已经超过十年了。 那难怪了。乔拣沉吟片刻,老蔺好几年前就跟我提过,觉得自己被人监视了。但他一直不敢往这个人身上猜,毕竟他表现出来的我想想,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老实忠厚? 蔺如松也好,郁延也罢,都很难把这个忠心耿耿的乐天派,当做一个出卖星球、出卖国家的叛徒。 没人愿意这样揣测身边的战友,直到证据摆在眼前。 想知道是不是他,只有等阿岚就是那个昏迷的孩子醒来才能知道了。我想请您带他回母星治疗。 没问题。 老师,我还有一个疑问。郁延说,不管是纽曼布鲁斯,还是蔡沛白议员,包括凯恩上校,他们之前一直在暗示我知道您的计划,或者是说,您将计划通过某种方式传达给了我。但我除了蔺上校发来的那份简易版计划书以外,实在想不起自己还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您能告诉我吗? 乔拣叹息道:本来没想这么快就交给你的,毕竟你才刚来半年。谁能想到布鲁斯这么坐不住 郁延皱起眉。 老师的这个意思是,他真的有通过某种渠道,将黑钻的企划留给了自己以防不时之需? 这件事情,晚点我会告诉你。你先告诉我,你刚才说,你在那天凌晨接到阿岚的电话才会动身前去森林是为了什么? 郁延一噎。 好吧,果然是蒙不过老师的。 他脑海中激烈斗争着要不要此刻把事实和盘托出,一团黑色的乌云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出现在他们之间。 小奶龙毫无避讳飞到乔拣上方,居高临下看着他:原来你长这样啊。 乔拣的眼神惊讶地闪烁了一下,然后恢复淡定:你抢了我的台词原来你长这样。他笑道,比我想象中要迷你多了,不过没关系,小小的也很可爱。 这只是本大爷的众多形态之一罢了。奶龙嗤之以鼻,我怕原身会把你吓得尿裤子。 哦?是吗,但我可是和你的族群打过三次仗的哦。 那又怎样,他们不过是群有勇无谋的蠢蛋罢了。 看来你对自己很有自信嘛。 那是当然。因为我很强。 一人一龙,一唱一和,跟讲相声似的。 把旁边的郁延听呆了。 不是,你俩都对彼此一副久仰大名(尊敬版与无礼版)是怎么回事啊! 郁延缓缓打断他们无比熟稔的拌嘴: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两人(龙)异口同声。 那? 听小东西说的。 听小白讲过。 没在场的绒灵兽,反而成了桥梁。 联系到老师和绒灵兽相似的右眼,看来,这几人之间有着很深的渊源。 他们明明是知道对方的,郁延想,那自己这么久以来你瞒我瞒累得这么慌有什么意义啊。 乔拣似乎看破了他心中所想:有些事情并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时机尚未成熟。老蔺我记得是113年调任到诺厄的,在往前两年,我就来过这里了,也就是那个时候遇到了小白。小白跟我说,它受小黑所托,要 法拉米不满地打断:不许说我黑! 老师摊摊手:也没说你黑啊,只是个称呼罢了。 那!也!不!行! 怎么能在老婆面前丢份呢! 郁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两个家伙,一个一百多岁,一个七十岁,在他面前都是老人家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老师意欲争辩,腕机突然滴滴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呼叫人,并没有接,直接挂断了。 他又叹了口气。 那种老顽童的神色从脸上褪去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个杀伐果决、战功赫赫的将军。 其他事情先放一放,以后我都会告诉你的。现在,小郁,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62章 贵客(一更) 郁延基本不关心人类。 郁延跟着老师往停泊港走, 有些纳闷。 来时只有老师一人下了舷梯,这会儿又说要带自己去见个人,难道是把什么贵客遗忘在舰船上了吗? 从远处看, 老师乘的这艘实在是很普通的私人舰。 帝国对于私人购买小型舰船的规定并不严格,信用点够就行。 信用点和旧时代货币体系不太一样,不仅是工薪、礼金等实际挣得的,也包括任何奖励折合出的点数。 换言之, 只要有功绩, 无论哪个领域, 都可以按照各自的法则折算成信用点;哪怕是幼儿园得了一朵小红花, 也算换成0.001。 这让听起来遥不可及的私人舰船显得亲民了许多。 像乔拣这样位高权重的将军, 连薪水都无须动用,拿出战功来,就能兑换不止一艘私人舰, 比如正式上任前送郁延到诺厄星的那个。 就算是蔺如松这样被贬到偏远地区的校官, 同样能够拥有,只不过经济实惠许多。 只不过,眼前的这一艘, 实在太普通了。 别说和高贵的永乐园号相提并论,就算是在蔺上校那艘基础款的私人舰面前,都显得更加廉价。 或许老师真的是为了避人耳目,才会选择如此低调的出行方式吧。 虽然不太符合他平时的脾性他老师七十岁了,做什么都是随心所欲;当然, 也有那个不用管别人、只听自己心情的实力。 但也不是所有情况。 比如, 郁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老师来诺厄之前, 已经在第二帝国待了好几个月了, 被陛下失踪一事弄得焦头烂额。 那么他现在有空做别的,是不是意味着? 郁延的思绪被一抹流光打断。 他抬起头,看向舰船,外壳是平平无奇的银,因为没怎么保养还显得有些灰蒙蒙的,怎么看都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但刚才那转瞬即逝的亮度,璀璨如极光,远远超出人造美的上限。 那是什么? 老师要带自己去见的,又究竟是什么人? 或者不是人? 老师一路上都没说什么,匆匆赶路,很不符合平日里悠哉的作风。 郁延见过的他大多数是在下属面前不摆威严但很有威信的模样,好像还没见过上级面前的。 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乔拣输入授权码打开舱门,带着郁延走了进去。 驾驶室之外的灯带也同样亮着,看来的确有除了老师之外的来客。 最终,他们停在最里面的一扇门前。 门是虚掩着的,没有完全阻隔声音的传递。 一墙之隔,正在进行一段对话。 不可以吃。低沉的男声。 啾?稚嫩的鸟鸣? 这不是食物,不可以吃。重复。 啾啾~啾~!撒娇。 不行。不为所动。 啾伤心地听话。 听见了,但没完全。 寥寥几句,差不多展现出了相处模式。 这段云里雾里的一问一答模式很耳熟,他家里也有一黑一白两个撒娇怪,他根本抵挡不住它俩的卖萌攻势,总是坚持不住原则。 这位郎心似铁,实在叫人心生钦佩。 乔拣清了清嗓子,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 里面倏然敛了声息。 郁延莫名有点儿尴尬,就好像自己打扰到了什么一样。 进。 那个声音说。 郁延跟在老师后面走进去,眼前一花,什么亮晶晶的东西糊住了他的眼前。 他猛地往后一退,才看见刚才靠近自己的是只非常漂亮的鸟儿? 不对。 鸟类再怎么精美,也不可能拥有如此繁复的羽冠,更别提浑身斑斓的羽毛,以及那最叫人心惊的、美得不可思议的长长尾羽。 无须任何光线明暗的衬托,它都在真实地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郁延怎么看,都觉得它像是传说中的凤凰。 只不过个头非常小,跟雪鸮的体型差不多,和记载中立于梧桐、鸣于朝阳的神禽不太匹配。 不过考虑到法拉米的原身与奶龙形态的天差地别,既然龙可以随心所欲变大变小,那凤凰也可以。 总之,郁延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漂亮的生物。 它应当是凤凰,否则怎会叫天地黯然失色。 小凤凰眨了眨那双翡翠一样温润玲珑的碧眸,好奇地发出一声细嫩的鸣叫:啾? 凭借着连月来和绒灵兽的相处经验,郁延推测它是在问自己是谁。 阿尔法象限伴星诺厄星指挥长,帝国军编号XU2252000L,上尉,郁延。 他回答,从区域再到编号最后是军衔和姓名,像回答一个真正的长官。 小凤凰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眼眸中流转出一丝认可与喜悦,完全不怕生地飞到了郁延的头上。 骄傲且响亮:啾啾啾! 郁延: 这种情况,总觉得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他的头发明明符合帝国军要求很短,为什么小生灵们看了总想当成窝? 是他该换个发型吗? 纪攸。那个先前在门外听见的嗓音开口,不可以对客人无礼。 声音里没什么波澜,更没有一丝一号的训斥与责怪,却很有威严。 名叫纪攸的小凤凰低下头,遗憾地看了眼郁延,然后拍拍翅膀飞走了。 那些比任何工艺都要精细的羽毛上遗落下亮晶晶的齑粉,呛得郁延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想,纪攸纪攸,不就是把啾拆开读慢点儿么? 还真是敷衍的名字。 也不知道谁取的。 好在,那些羽粉在几秒钟后都消融进空气里。 郁延抬起头,看见凤凰飞到了谁的右臂上,亲昵地用小脑袋蹭了蹭对方,软绵绵地啾了一声。 那个右臂栖着神禽,左手正在翻一本古老的纸质书的人,不是别人,竟然失踪了数月的皇帝陛下! * 郁延的脑子全乱了。 外面的士兵们和闻讯赶来的村民还围在船坞附近,议论纷纷少将竟然莅临诺厄星。 殊不知,多少人世代不曾亲眼见过、只活在新闻播报和幻想中的皇帝已然御临,甚至正在离他们不远的飞船上。 之前多方传言皇帝在视察第二帝国的途中失踪,距今已经好几个月,杳无音讯。 有人大胆地猜测,他可能已经死了。 然而现在他归来,不仅毫发无损,还带着一只不存在于记载、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稀世神鸟,并且与它有着貌似极其亲密的驯养关系。 郁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陛下总不能是隐姓埋名几个月去抓鸟了吧?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52) 和你想象中一样吗? 郁延忽然听见另一个问句。 他扭头,意识到这是老师在问陛下。 皇渝衍帝看向郁延:看起来年纪更小一点。二十 二十四了。郁延乖巧地答道。 他偷偷在心里想,您看着也比我想象中要年轻些。 帝国纪元110年,原本执※政得好好的大帝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宣布退位,年仅十九岁的新帝登基,接过体量空前庞大的、却因框架还不够成熟显得有些摇摇欲坠的帝国。 从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少年,到杀伐果决、创造出盛世、名震几个象限的帝王,只用了十年时间和两次伏龙战争。 算算看,陛下如今应该也有三十多岁了,但看起来没有丝毫中年人的疲惫,仍有二十来岁年轻人的生气与韧劲。 和本该七十岁、却看着只有三十几岁的老师坐在一块儿,让人对年龄和外貌之间的关联产生了深深的疑问。 换个人来,恐怕要吐槽一句老妖精。 郁延以前只在母星大典时,于街道上远远见过巡游的陛下,或者是那些顶多听一听、很少用心去看的新闻。 还是头一回离得这么近。 亲眼看到的陛下,比传闻中都更加气度不凡。 目似朗星,面如冠玉,俊美无俦。 帝王的威仪又为他平添一丝冷峻,如同高山,只可景仰,不可僭越,不可撼动。 绝对是郁延见过的所有人中最为英俊的,没有之一。 相比之下,法拉米不仅不属于人类范畴,且长长的金发更赋予精致的五官一些雌雄莫辩的柔美;再加上这家伙本身小孩儿心性,和陛下血雨风霜沉淀后的成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小郁,发什么呆呢? 乔拣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刚才喊他两遍了,小孩儿还是灵魂出窍的神情。 乔拣带他这么些年,很少看到自己这个学生如此不在状态。 郁延一个激灵,发现不仅老师在看向自己,陛下身旁的小凤凰也是同样。 晶石和翡翠般的两双眼睛同时好奇地看着自己。 我在想他咽了口口水,总不能把自己在皇帝面前胆大包天想着龙类的事情说出来,您为什么想见我? 他赶出杂念,调整了下呼吸:是因为布鲁斯家族的事情吗? 谢恺尘暗金色的眼眸深了深:说说你知道的事情。 郁延心中其实有些忐忑。 平日里他再怎么淡定,终究只是个刚离开象牙塔不久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在拥有一整个象限的帝国最高掌权者面前,他仍会担心自己的措辞、态度、语气,会不会哪一个不对。 毕竟,皇帝的冷血无情、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 现在对自己还算客气,并非自己如何如何,而是因为老师在旁。 简单来说,老师与陛下关系匪浅,陛下是给他这个面子。 郁延看了眼乔拣,后者鼓励地点点头: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吧,有事实证据的也好,推测也罢,畅所欲言,不要有顾忌。 年轻的指挥官做了个小小的深呼吸,脊背挺得很直。 我怀疑纽曼布鲁斯及布鲁斯家族与伽玛象限的不明势力私通,想要非法开采诺厄星的特殊矿藏黑钻。 这个计划应当是在很久之前就开始了,现在能找到最早的证据,是十三年前,帝国纪元110年,布鲁斯家族将二十二岁刚从第一军校毕业的前中士、现军士长黄扬闵安插在诺厄星。 黄扬闵为人耿直爽快,看似忠诚,且热爱驻军的生活。从113年蔺如松上校上任诺厄星起,无论是长官还是普通士兵,从来没有人对黄扬闵产生怀疑。 一直到现在的十三年间,黄扬闵都在不断地通过各种手段将诺厄星上的地图、物种分布、基地布局等等透露给布鲁斯家族,然后布鲁斯家族再用这些情报和买主交易。 我认为,布鲁斯家族虽然已经犯下叛※国※罪,但并非最大的威胁。真正的威胁是他们幕后的买家,也就是来自伽玛象限的不明势力。 这些人,或者类人种族,掏空心思想要得到诺厄星上的黑钻,而黑钻,根据少将领导的帝国科学院的研究表明,如果当做原材料制成武器,其杀伤力将远超过目前已知的任何一种能量。 可想而知,敌方同样是想把黑钻占为己有,发动进攻。如果真的落在这些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仅仅靠一次追杀、一些怀疑和一段残缺的通讯,就能推算出如此缜密的前因后果,乔拣在旁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又看向谢恺尘,目光里有几分得意,好像在说,我的学生不错吧。 陛下并没有看乔拣,对郁延的这番话也没什么鲜明的反应,而是问:那你认为,黑钻该如何处置? 郁延一愣,不敢置信:我? 如此重大、几乎能改变甚至颠覆帝国与其他政※权势力之间格局的议题,哪里轮得到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上尉来插话。 乔拣道:只是谈谈看法,不必紧张。 作为亲手挑选和培养出他们的师长,乔拣曾经觉得谢恺尘和郁延有些相似。 无依无靠的孤儿,风雨飘摇地长大,清俊的外表下裹挟着不屈的脊梁,坚韧的灵魂,赤忱又执着的眼神。 不过随着两个孩子不同年限的长大,他也发现了诸多诧异。 比如十四五岁的小谢恺尘已经能够在大帝面前毫不怯场侃侃而谈对开拓帝国版图的计划,而二十四岁的郁延并不觉得插手政※治是个好主意。 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哪怕同样是孤儿,谢恺尘记得父母罹难的一切,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从很小的时候就发誓要让灭门之敌付出代价。 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放下过仇恨。 郁延却是在记事之前就已经在孤儿院,面对命运坦然到了让乔拣觉得有些随波逐流的地步,比如连向学院、军※部上诉都没尝试过,就这么听话地来到了诺厄星。 虽然关于志愿的事 但这孩子是真的很没脾气。 谢恺尘从小看尽诡谲人心,如何揆时度势,如何步步为营,皆是游刃有余。 而郁延呢,郁延基本不关心人类。 郁延能做个骁勇的战士,将来也许是有军※事谋略的高级指挥官,但他该留在前线,绝不适合被卷进帝国中央的政※斗风云。 性格决定命运,注定有些人能够坐镇轴心,而有些人更适合做最好的矛与盾。 在乔拣暗自做对比的同时,郁延则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军校入学考试,纯理论部分。 还是直接面对最大的主考官,一键定生死。 不过,陛下都问了,硬着头皮也得答:我觉得,黑钻应当留在诺厄星。 为什么?皇帝问,不拿来壮大帝国的军※事力量吗? 郁延摇摇头:帝国已经很强盛了,目前所做的扩张也都是有序的。想要巩固和加强军※事方面,有大把更妥善的方式。黑钻是目前人类科技水平所无法企及的,我不认为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去强行突破一种成分复杂、不稳定性和危险性极高的物质,会是个好主意。人应当对未知的自然保持敬畏。 谢恺尘和乔拣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 然后,他又问了另一个很突兀的问题。 指挥官,你听说过第三帝国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谢恺尘)和小凤凰(纪攸)的故事见预收《帝国团宠凤凰奶啾》 *纪攸连读=啾这个敷衍的起名方式见完结文《凶萌幼神成了现世团宠》113115章 第63章 前尘(二更) 谎言与真相。 帝国纪元元年, 大帝建立人类帝国。 这一年至关重要,它不仅是这个在日后叫敌族闻风丧胆的庞大帝国的诞生日,也标志着人类从此正式进入全面探索宇宙的时代。 此后, 在大帝和谢恺尘的相继执政下,短短一百多年,帝国发展成为阿尔法象限不可撼动的唯一超级霸主,更是将疆域开拓至贝塔象限。 帝国纪元114年, 在与巨龙进行第二次战争、也是第一次主动出击的伏龙战争大获全胜后, 谢恺尘在星际联盟注册了以贝塔象限属琉璃星为主体的第二帝国。 为了便于区分, 慢慢的, 以阿尔法象限属母星为主体的人类帝国, 有了第一帝国的别称。 这些别说郁延知道,随便问哪个几岁孩子也都答得上来,都是从小就记得滚瓜烂熟的知识点。 除了人类的这两个根据地以数字命名以外, 其他种族也有很多帝国, 比如霍勒斯星域的凯南帝国,N29星系的摩罗帝国,银琴星座的塔特尔帝国等等。 但第三帝国是什么? 郁延仔仔细细在所有习得的知识中淘了一遍, 还是想不起来有听说过,诚实地回答:抱歉,陛下,我并不知晓。 乔拣接过话茬:没关系,不知道也很正常, 毕竟也就是这些年他们才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 老师看起来相当不屑:不过一群亡命之徒罢了, 也敢妄图与帝国齐名, 脸真是够大的。 郁延眨了下眼。 老师很少会如此鲜明地流露出对什么人、什么事的鄙夷。 谢恺尘看出年轻人的困惑:他们名义上是第三帝国, 实质上, 只是一群星际海盗。 郁延愣了下。 这个词实在有些遥远。 阿尔法象限内均是帝国势力范围,除了前些年的龙族以外,很少会有什么势力胆敢来犯。 他曾经最希冀加入的远征军,在向着深空进发的时候,的确也受到过星盗的骚扰。 不过帝国兵力强大,远征军又是最精锐部队,并不特别担忧这些神出鬼没的家伙,还时不时会从他们手中解救一些非帝国的小船。 能让陛下和老师谈起,这帮星盗,或许没那么简单。 可是,郁延想,为什么会在此时提起呢?他们又和自己刚才在说的布鲁斯家族 一个猜想在他脑海炸开,郁延蓦地睁大眼睛:难道,您认为在幕后操控布鲁斯家族的,就是这群星际海盗? 是的,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消息。乔拣看起来像捋一捋胡子,可惜他没留,只好改成摩挲着下巴,不过之前一直缺少最直接的证据,纽曼这一死,你发现的通讯器残骸,再加上那个叫阿岚的小朋友若能醒过来指认黄扬闵,那么就好办多了。 郁延的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 他实在料不到,自己鬼门关前走一遭,竟然还顺水推舟办成了件对帝国如此重要的大事。 指挥官。谢恺尘再次开口,你的毕业评级是S+,是吗? 话题跳转得太快,郁延懵懵地点头。 乔拣得意洋洋地笑道:看看,看看,我可真是伯乐,挑出你们这两匹千里马第一军校的第一个,和最新一个S+,可都是我的好徒儿。 这句话里包含了两个郁延听说过、但没能确认的信息: 一是,陛下果然是当年横空出世的第一个S+。 二,陛下和自己一样也是老师带出来的学生。 谢恺尘没搭理乔拣的自吹自擂,捋了捋小凤凰的羽毛。 纪攸听他们叨逼叨听得已经快睡着了,就那么站着睡的,小脑袋快要缩进胸前的绒羽中,对这个当树枝攀的人类相当信任。 它的一双砂粉色的小爪子嵌在谢恺尘的皮肤里,后者好像丝毫不觉得痛,也很自然地做它的树枝。 郁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陛下每每看向小凤凰,那种对着他人的冷肃,就成了温柔。 藏得很深,但真实存在着。 郁延联想到自己饲养小奶龙的心情,没想到皇帝陛下也有养宠物的爱好。 不过据彭遇轩打听来的八卦,陛下不是六亲不认、连条鱼都不愿养的那种冰冷性子么? 谢恺尘重新抬起头,那种温柔消失了,成了一种复杂的凝重:我很抱歉。 ???!!? 郁延这回是真的呆住了。 陛下,在,跟他道歉? 他是不是在做梦? 乔拣已经敛起方才的笑意,拧起眉心,半晌叹了口气:陛下,这也不是你的错。当然,小郁的确应该得到一个道歉。 他看向郁延:这半年多,你在诺厄星辛苦了。 郁延预感到了什么,大脑隐隐作痛:这里不,从毕业开始,发生的一切,你们都是知道的吗?那么陛下也没有失踪,只是和老师您一起在等待时机? 皇帝把打瞌睡直点头差点摔下来的小凤凰从自己胳膊上摘下来,放在膝上,轻轻捋着它淡淡发着光的绒羽。 幼小的神禽全程没醒,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梦中砸吧下喙,嗅到人类熟悉的气息,心满意足地继续睡。 谢恺尘抬起头:我的确失踪了一段时间。不过其他部分,的确如你所想你到诺厄星,是被安排好的,是计划中一环。但并非来自布鲁斯家。 皇帝看向少将,后者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还是到了这一天了。来吧,我的孩子,让你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丑陋。 第三帝国。 星际海盗。 布鲁斯家。 军校志愿。 皇帝。 老师。 母星。 伴星诺厄。 绒灵兽。 龙。 法拉米。 他。 一堆原本在郁延看来完全不相干的词汇,此刻像是受到引力相互串在一起。 真相之外包裹着的迷蒙谎言,正犹如雾一般慢慢散去。 * 一百多年前,或者准确来说,在第一帝国成立之前,彼时的母星自然不止有一脉权力。 在这些五花八门的势力中,大帝和共同征战的密友两股力量拧成一团后尤为强盛,打败了其他人。 他们携手一同缔造了帝国,大帝登基,主理政※事,友人作为元帅,一手掌控军※务。 好景不长,大帝与这位挚友决裂了。 个中情形无人知晓,总之,元帅带着原本属于自己的势力,从帝国中分割出来,并且对大帝倒戈相向。 友人这一支军队曾经也是战无不胜的,可惜大帝如今的根基早已超过太多,将他打得落花流水。 帝国纪元29年,大帝宣布友人犯下叛国罪,将原本亲密无间的挚友及其部下打成反叛军,逐出母星及周边区域。 友人带领着部下干脆离开了阿尔法象限,在其他几个象限游荡。 从战功赫赫的一代名兵名将,沦落成了臭名昭著的星际海盗。 元帅和部下们倒是轻易地拍拍屁※股走人,但曾经支持他们的各方势力没有。 他们失去了在帝国最大的靠山,非常恐慌,有的想办法转向其他人,有些人则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历史悠久的布鲁斯家族,当年正是元帅的最大支持者之一。 纽曼布鲁斯的曾祖父并不喜欢大帝,曾冒出过跟着元帅一起出走的想法。 可惜家族已然枝繁叶茂,不敢妄自牵动。 叛军时不时回到阿尔法象限骚扰一下帝国,但似乎各自有顾忌,谁都不做太过分的事情。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53) 两方就这么勉勉强强地达到了平衡。 直至帝国纪元110年,无病无灾仍值盛年的大帝突然宣布退隐。 差不多同时期,已经成为星盗首领的前元帅,也把这个日渐畸形的组织交给了自己的部下,即现任叛军首领。 帝国和叛军都已改天换日,两边新任的领导者此前没有交情,更没有大帝和元帅间曾经深厚的情谊,因此不会手下留情。 冲突一次次加剧,两边彻底敌对、互相憎恨。 此时,布鲁斯家族传位到了伦勃特布鲁斯手中。 新上任的小皇帝非常不喜欢伦勃特,将他慢慢排斥在了政※权之外。 与此同时,伦勃特也注意到叛军在新任首领的带领下,于最混乱的伽玛象限中占地为王,建立第三帝国。 他欣赏于新首领的胆识和魄力,重燃了父辈想要投靠叛军的念头,并将其付诸行动。 此前,阿尔法象限一颗不起眼的伴星诺厄上,有了些流言蜚语,据说地下埋藏着足以撼动现有格局的宝藏矿物。 新首领看中了黑钻。 他们在伽玛象限俘获大批人鱼族,做残忍的改造实验,而他们相信黑钻可以将人鱼族变成更听话、也更攻无不克的武器。 至于用武器来做什么,不言而喻。 叛军不惜以整颗诺厄星的存亡为代价,想要夺走黑钻。 但诺厄是帝国的辖区,即便不受重视,他们还是不能贸然进犯。 于是,叛军首领与前来投诚的伦勃特布鲁斯达成协议,一方得到黑钻,另一方得到第三帝国的支持。 二十二岁、刚从第一军校毕业的黄扬闵,其貌不扬,胆大心细,被布鲁斯家族安插在诺厄星,用来近距离获取情报。 帝国纪元111年,第二次龙类战争开始。 伦勃特布鲁斯年轻时候,是乔拣和蔺如松的学弟,和他们也曾有过亲如手足的时光,后来却有了很深的过节。 乔、蔺二人在一战**勋卓著,获得晋升。 尤其是乔拣,新帝继位后依旧受到重用。 相比之下,愈发被疏远的伦勃特布鲁斯显得很是可怜。 乔拣作为谢恺尘的老师、智囊兼主战力,将会是计划中非常碍事的一部分。 于是,二战中叛军首领连同布鲁斯父子,先后联手陷害乔拣、蔺如松。 乔拣在战争中失去了右眼,所驾驶的舰船坠落在诺厄星,意外与绒灵兽相识。 绒灵兽通过精神感应向他求助,乔拣因而得知了有人在觊觎黑钻的阴谋,但绒灵兽知道的有限,乔拣无法从片段信息中辨认出究竟是什么势力在作祟。 绒灵兽将一部分力量实体化,储存在乔拣受伤的眼睛中,可以双向联结。 这也是为什么乔拣回到母星后,坚持不使用足够发达的医疗技术再生右眼,而是用半透明的义眼遮蔽这一特殊沟通渠道。 他将从诺厄星和绒灵兽那里探听到的消息上报给陛下,这与他们之前一直怀疑的一些危害帝国的地下交易吻合。 但他们需要更多证据,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帝国纪元113年,伏龙战争的最后一年,谢恺尘借故将蔺如松流放至诺厄星,守护星球和黑钻的同时,揪出叛徒。 黄扬闵有布鲁斯家族和叛军的指导,做事非常巧妙,不留痕迹。 蔺如松在位十年,对他有过怀疑,始终拿不到铁证。 帝国纪元122年,蔺如松感觉到自己有些打草惊蛇,为了避免反向引起黄扬闵的怀疑,以身体借口向帝国申请退休。 一年后的三月,谢恺尘在视察第二帝国的期间,听一同前往的第一军校的现任校长说,有人贿赂控制室,想对AI动手脚。 谢恺尘将计就计,不做干涉,势必要把这个家族揪出来。 六月,郁延从第一军校毕业。 谢恺尘听闻被调换的人就是乔拣最疼爱的学生后,和后者商量,决定默许这件事发生。 如果是这个孩子去到诺厄星,乔拣当时是这么说的,或许他能改变不可能改变的一切。 * 事情就是这样。乔拣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平日里他绝不是那个需要在旁阐释做注明的人,可惜现在是在陛下面前,总不能让陛下亲自讲故事,只能自己口干舌燥了。 他把杯子放到旁边,总结道:你被换到诺厄星,的确是纽曼主观意愿上做的。但我们也默许了。 甚至是在推波助澜。 乔拣看向他最疼爱的学生,沉声道:郁延,我很抱歉。 他向来亲昵地喊小郁,毕竟这孩子和他的年龄差摆在那儿,他没有子嗣,郁延就是他的孙辈。 但心怀歉意时,连名带姓总是更郑重些 郁延看起来比想象中还要沉着,并没有先回应他的道歉,表情冷静:所以,视察小组一直怀疑你给我留了信息,其实不是什么通过固定的物质,而是绒灵兽? 是的,如果我死了,而且死之前没来得及告诉你一切,小白会把这些都跟你说。 他抚上自己半透明的右眼:这是个双向的储存媒介。 郁延点点头:我知道了。 实际上他的心情非常复杂,远不如表现出的淡定。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心和屈辱。 什么志愿,什么前途,在别人看来完全不重要,可以随意拿捏。 自己只是全盘计划中,随时准备着被牺牲掉的一块垫脚石。 但个人的命运和整个帝国相比,又是那么微不足道。 这件事不是他,换一个人,也是一样。 没有人会把自己和亿万子民放在天平的两端。 起初的疼通过去,很快变得麻木。 他长这么大,总是在为别人退让。 好像也习惯了。 更何况,这或许是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为把他当作代价而道歉。 他人的重视,于郁延而言,相当来之不易。 他又想到另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大帝如果在帝国纪元元年前就已经出生,那至少也一百三四十岁了,怎么看着很年轻? 大帝退位时他才十岁,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但他隐约记得那时候的大帝看上去也就和现在的陛下差不多年纪,二三十岁。 淡漠,清冷,如同雪山冻原。 非常漂亮。 怎么看都不是一百多岁的老人家。 谁也不晓得大帝有多少岁。乔拣像个年轻人那样摊摊手,在我们父辈的父辈小时候,他就是那个样子了,可一直等到祖辈去世,他依旧是那样。或许他不是人类,是神明也说不定。 神明? 郁延的视线移到在陛下怀里呼呼大睡的神禽,羽毛的亮度随着呼吸明明灭灭。 好吧,他都亲眼见到凤凰了,这世界上如果真的有神存在,也不怎么奇怪。 是吧。 大帝身上的谜团可太多了。比如,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要退位了。我记得就是很突然有一天,他跟我说,让我去找一个可以接替他位置的孩子。于是,我就找到了恺尘。 乔拣可能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能在皇帝面前直呼其名、还不会受到任何惩罚的人。 郁延知道,晨星计划是陛下扶持成立的,而老师作为负责人,把自己纳入其中。 但他没想到的是,原来这还是有传承的。 怪不得老师会说,找到你们两匹千里马。 乔拣笑眯眯地:恺尘那时候十二岁,比你十岁我找到你的时候,还要矮上一点呢。他小时候很惨的,不像你出生就被送到福利院了,他流落街头,营养也不好。 皇帝:不要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来。 乔拣自然是不怵他的:没事,你现在长得高就好了。对了,据说大帝有一个独子,但没人亲眼见过。他一生未婚娶,也没人知道那个孩子的来历。不过有可能,他退位和这个孩子有关。 郁延又问:那,那位元帅,是什么样的人? 按照他对大帝隐约稀薄的印象,那样疏离的一个人,实在想不出居然曾经有过亲密无间的挚友,更想象不出他与人决裂的样子。 这个元帅,究竟有多么大搅弄风云的本事? 乔拣露出个遗憾的表情:我也想告诉你,但很可惜,他在我出生前二十几年就离开帝国了,此后叛军的所有攻击,他从来没有亲自露过面,都是交给手下。所以我也一无所知。 郁延同样觉得遗憾。 乔拣眯起眼:小郁啊,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八卦呢。 郁延: 小凤凰不安地动了动,好像快要醒了。 皇帝垂眸,用手指安抚它。 乔拣:要回去了吗? 谢恺尘:嗯。纪攸不太喜欢狭窄的空间。 好,一会儿我去把舵手喊回来。 郁延讶异: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还有很多事情,陛下太久没露面了。还有,你不想看到布鲁斯家的其他人早点被处理吗? 郁延听到这话,心情五味杂陈。 他想他应当是愤怒地恨着这个家族的,他们毁掉了自己的前程。 可他又不具备如此激烈的情绪功能,更何况纽曼布鲁斯已经以生命作为偿还了。 他们受到的任何惩罚,都是咎由自取,你不要有心理负担。皇帝说了和乔拣一样的话。 最后一个问题。谢恺尘抬眸看向郁延,既然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想回到远征军吗?那里有一个位置,本该属于你,也一直为你保留着。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帝和元帅的原型:完结文《凶萌幼神成了现世团宠》中小神明的两位父神,姜宵(受)和撒迦利亚(攻)。(出场剧情集中在65105章,正文内为神魔背景,番外有部分架空都市普通人类背景) *现任叛军首领:撒迦利亚的亲信罗连。(89109章出场) *【据说大帝有一个独子,但没人见过。他一生未婚娶,也没人知道那个孩子的来历。】这个神秘的独子就是被带球跑的眠小礼啦。 *反正都是神,活到星际时代也很正常嘛。 *【他们在伽玛象限俘获大批人鱼族,做残忍的改造实验,而他们相信黑钻可以将人鱼族变成更听话、也更攻无不克的武器。】预收《小丧尸饲养人鱼幼崽爆红治愈全星际》中攻的背景经历。 第64章 抉择 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小时候的郁延总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舰船升空这样叫人欣喜的事情,前去船坞送别的大家都总是很伤心呢? 不仅是泪别那样普通程度的难过,哭到昏厥过去的也不是没有。 后来他才懵懂地理解, 原来这些人心有牵挂,不愿与登上舰船的亲友告别,尤其是即将上前线的那些,也许一别就是一辈子。 他不懂, 是因为他没有在意的人。 于他生命中来来往往的, 都是过客, 谁都留不下痕迹。 如今, 郁延望着老师和陛下乘坐的那艘不起眼的私人舰逐渐消失在苍穹彼端, 心情沉重得要命。 远不止因为与老师数月未见、相聚如此短暂。 更多的,还是陛下最后问他的那个问题。 从船坞回宿舍的路上,郁延走得很慢很慢。 命运实在阴差阳错得可笑。 他以为自己是被随意丢弃、无人问津的绊脚石, 原本的打算是抓住龙, 主动向陛下申请战功,争取回到远征军。 到头来,他是铺向成功之路、必须恪尽职守的垫脚石, 因为抓住了人,被陛下邀请加入远征军。 而且,他还爱上了那头本应亲手缉拿的龙。 天上重新飘起雪,掉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像一滴快要凝固的眼泪。 郁延很轻易地就想起不久前的新年假, 在母星的兰卡姆多公园, 和法拉米幼稚的打雪仗。 以及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距离现在明明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过去, 中间却发生了那么多事。 比如他成为他人的眼中钉, 差点阴阳相隔; 比如不得不被迫接受法拉米的四重身份, 他的爱与怼指向同一人; 比如刚刚得知自己的命运,不过是复杂棋局中被拿捏好的一枚棋子,还必须要与此和解 此刻再想起那个轻柔的、令他们关系发生质的变化的吻,和之后缠绵的几日,恍如隔世。 什么是心乱如麻,郁延可谓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老师说,诺厄这边会重新抽调精兵强将,守卫黑钻;原来的驻军可以选择留下,或者离开,都会得到妥善安置。 帝国会安排好一切,无须担心。 还有一些话,乔拣没有当着谢恺尘说,带着郁延走到连廊。 小黑那边,我问了陛下的意思,他打算对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法拉米的力量受黑钻影响空前强大,叛军顾忌它在,就不敢轻易来犯。这头龙,将是守护诺厄和黑钻的重要力量。 只要它乖乖的,不去骚扰原住民和驻军,陛下就当它不存在了。 总之,你不需要有任何后顾之忧。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加入远征军。但这也只是一个邀请,不是义务或强迫。也不要觉得是对你的亏欠和补偿,这是对你自身实力的肯定,是你应得的。 小郁,这一次,不要考虑别人了,只听从你的心。 老师说,让他自己决定。 可是,他要如何抉择? 要是别的职务、去处,可能他都不会多加考虑。 但远征军那可是远征军! 他在军校没日没夜地努力了四年,为的就是能够在毕业之后以优异的成绩加入远征军。 他没有父母的期盼,不用背负着光宗耀祖的起源,没有出人头地的想法,更没有成为将领的奢望。 他只是想去见识更广阔的星海,探索更浩瀚的宇宙,挑战人类的极限,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是纯粹无比的愿景。 本已离愿望很近很近了,后来却颠沛流离,困在这一方小小星球。 有多少心有不甘,有多少夜晚辗转反侧,连自己都不愿回想。 如今,橄榄枝何止向他伸来,几乎就是捆在他身上。 面对天赐的好时机,他却动摇了。 他不想欺骗自己,没有更加体面的理由,就是因为法拉米。 心无挂碍叫人强大。 乔拣、蔺如松、包括谢恺尘和曾经的开国大帝,均未婚娶,就是最好的证明。 反之,感情让人脆弱。 而郁延现在正处在这个阶段。 但逃避不是办法,总是要面对的。 离开,或者留下,总要做出选择,没有折中的办法。 郁延终于还是站在了家门口,雪在肩膀上落了薄薄一层。 他闭上眼又睁开,深呼吸一口气,推开门。 * 法拉米并没有像他料想的那样,因为突然被丢下而生闷气。 甚至好好的穿了衣服。 他原本盘腿坐在床上发呆,听见门口的动静,快步走来,然后将浑身是雪的人类一把拥入怀中。 什么都没问,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静静地抱着他。 这样的反应比一连串质问砸过来更叫郁延措手不及,反而担心是不是这人出了什么情况。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54) 他梦呓般问:怎么了? 不知道。法拉米埋在他颈窝中摇了摇头,发丝搔在他的肩颈,我没事。但我感觉到你很伤心。 郁延差点忘了,他们之间有着特殊的伴侣链接。 如果一方情绪激烈,对方就会发觉。 他都不知道,他都没发现,自己的难过这么明显。 郁延苦笑:以后还不能瞒着你了。 被纽曼布鲁斯逼至悬崖边时,他并不畏怯。 被老师和陛下告知计划的始末时,他有过愤怒,但很快也就消散了。 那些时候,和他这么多年来的许许多多艰难时刻没什么差别,反正都会过去的,郁延不会多么在意,更不会用哭泣来发泄情绪那是最无用的方式。 可为什么,此刻在法拉米的怀抱中,蓦地有些鼻酸。 有人可以依赖,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 但他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影响法拉米太多,往后一步:我要跟你说件事。 法拉米反而是那个揉了揉鼻子掩饰的人:嗯,你说吧。 我他看着对方关切的金瞳,话语卡在嗓子眼,你先坐下来。 两人坐在餐桌旁,桌上还放着法拉米吃了一半的甜芋糕。 法拉米穿着睡衣,长发乱蓬蓬的,望向他的眼神很专注。 看起来和每个在这里共同进餐的早晨与夜晚,没什么不同。 除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郁延咬了咬嘴唇,长痛不如短痛,还是一鼓作气说出来吧。 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金色的龙瞳倒映着他的影子,法拉米的表情很安静,好似早有所料:去哪里? 远征军。 是那个你一直想去的地方吗? 是。 多久? 三年半。 深空有着难以估量的危险,很有可能许多人就永远地留在茫茫星海了,幸运的也多半会落下一身伤病。 因此,帝国远征军并非永久制度,入伍期限按照任务程度划分,多则五年,少则两年。 任务结束以后,结合客观表现和主观意愿,再进行新一轮的分配,去往母星、伴星和第二帝国的辖区。 事实上,深空孤独是远比病菌、敌袭对人威胁更大的存在,病菌尚能被治愈,敌方也能被打跑,只有深空孤独,是没有任何外力能够帮助的,只能靠自己克服。 根据帝国心理医师协会联合评估鉴定指示,原则上深空任务不连出。 第一次结束后,至少等个好几年才能有下次,但这几年对于晋升期的士兵们来说是非常宝贵的,很可能就在某处安身立命了;更何况,帝国每年毕业的人才数不胜数,永远有更年轻、更无畏的新兵加入远征军,空位寥寥。 简而言之,对于大多数普通士兵来说,一辈子也可能只有一次加入远征军的机会。 郁延盯着那几块甜芋糕,有些不敢看法拉米的眼睛。 本以为法拉米会愤怒,或者伤心,反正是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也要把他留下来。 他甚至都做好拒绝邀请的准备了,反正诺厄将来也会愈发受到帝国的重视,再也不会被视为流放之地。他留下来,一样能实现人生价值。 可法拉米出乎意料得平静。 那就去呗。男人双手托着腮,很没所谓的样子。 郁延猛地抬头看向他。 你忘了,我可是龙,我和你的时间观念是不同的。你们人类的三年,对我来说不过是一眨眼。哦,一眨眼夸张了,可能就相当于你的几个月吧。男人拨弄了下垂到眼前的额发,几个月我还是受得了的大概吧。 真的? 当然是真的。法拉米噘着嘴,怎么,你不信任我嘛?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郁延总觉得这种毫无意义的废话对话,好像曾经也发生过。 法拉米伸手摸上他的脸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爱你,所以我不会把你困在某个地方。你有去追求自己理想的权利。 再说了他拖长声音,神情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恃宠而骄,你可是我老婆,你带着我的印记,跑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郁延看他那副孔雀开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法拉米捏捏他的脸:这样才对嘛,老婆还是笑起来最好看。虽然什么样子都好看。 郁延没有推开他:那你呢,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回家睡觉去呗。 森林里?回你的龙巢? 是啊。虽然我以前进入沉眠都是五十年的期限,唔,姑且为你破个例好了。等你回来的时候,再叫醒我。 郁延: 还有这一招啊。 法拉米打了个哈欠:好了好了,先不管以后了,活在当下比较重要这不是你们人类常说的话吗?快快快,吃饭洗澡,然后陪我看那个动画片! 去洗澡之前,郁延先打开PADD,对着邮箱里军※部发来的正式邀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郁延今天很疲惫,在浴缸里睡着了。 法拉米把他裹进毯子里,轻松地抱起来。 人类的重量对他而言一直轻飘飘的,好似很脆弱。 但他知道,在那清瘦的体格之下,跳动着一颗多么强韧有力的心脏。 郁延都困成这样了,法拉米也就不强迫他陪自己在客厅看动画片。 电脑,灯光10%。 他抱着郁延向卧室走去,周遭昏暗,世界陷入寂寞的静谧。 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下来,在地板上蜿蜒出一条浅淡的河流。 郁延在如同襁褓的包裹中睁开眼,朦胧之间看见那张熟悉的、令他依恋的脸庞。 我 法拉米没听清,低下头:嗯? 郁延的眼皮沉重地睁不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中,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呢喃着什么。 法拉米弯弯嘴角,在他的额上印下一个吻。 我也爱你。 他轻声道。 大宇宙时代,万物与群星互依存,长相伴。 那么你去往天涯海角,也不过是我心之内。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 第65章 【完结】 给我生龙蛋。 快走的那段时间, 向选择继续留在诺厄的驻军们交代完各种安排之后,郁延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法拉米来到他们面前。 巨龙形态的那个。 驻军们面面相觑, 怎么也想不到指挥官曾经布下天罗地网、誓要缉拿的恶龙,竟然这么乖乖巧巧待在人类身后,还时不时在指挥官发言的时候捣乱。 郁延回头警告他不要再用尾巴戳自己,然后告诉士兵们, 为了守护黑钻, 人类需要与龙共同努力。 他们放弃对法拉米的追击, 而法拉米同样保证不会伤害人类, 也不会主动破坏农田。 条件是, 他们要专门开辟一块地,种甜芋投喂它将由帝国提供资金,在居民中竞标, 法拉米最喜欢谁家的甜芋, 谁就能获得这个报酬丰厚的职位。 互相敌视了近百年之后,这或许是全阿尔法象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人类与龙类再次合作。 诺厄星接纳了法拉米之后,这家伙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好几次都在郁延刚工作完之后, 来个突然袭击,直接尾巴一卷,从空中把人掠走。 士兵们先是满脸惊恐:怎么办,指挥官被恶龙抓走了!!! 然后回过神来:哦,他俩关系挺好的, 轮不到咱们操心。 他们抬头望着巨大的身影翱翔于青空之下, 感叹着, 指挥官好辛苦啊, 牺牲也太大了。 当见过法拉米俊美无双的人类形态后, 自然也有人怀疑,他们看起来亲密过了头,到底是什么关系。 很快,这些人一个个都闭嘴了。 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总之,法拉米开始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基地,正大光明地与他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郁延的心情从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没过多久就转成了算了,随他去吧。 相处时间所剩无几,每一天都要更加珍惜。 老师说得对,他总要有一次,能为自己而活。 * 离开诺厄星的第一个月,郁延失眠了。 他一直睡眠质量很不错,毕竟身为军人,最重要的就是体力充沛,才能应对各种挑战。 以前在学校时各种野外训练,幕天席地,有时候连个睡袋都没有,只能睡树上那些时候,他都能很快入睡,一觉到该起来的时间。 然而在远征军单人单间、配置极好的星舰上,他却睡不着了。 浓绿和赤红总是交错着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想很多事情,主要都是诺厄星。 比如小宁宁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下一头需要照料的龙? 阿岚在母星苏醒后,回到诺厄后,康复的条件还好吗? 原本喜爱并且信任着黄扬闵的士兵们,有没有人帮助他们调节心态? 当然,想的最多的还是法拉米。 习惯了被人抱在怀里,习惯了那种温暖的安全感,再要回到一个人,难免显得寂寥。 由奢入俭难,大约就是这个道理。 远征军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远,军※队同样有保密性质在,因而假期时士兵们也不能返回家园,星舰停哪儿就在哪里歇几天。 郁延一直和阿岚保持通信,后者告诉他法拉米一次都没有醒过,待在龙巢呼呼大睡。 阿岚还去看过几回,大家伙像一座沉眠的山。 他不知道它有没有起床气,也不敢擅自唤醒。 狗命要紧。 郁延是清楚龙的睡眠时间有多长的,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失望。 本来以为,就算见不到,也还可以视讯的。 休假时战友们一个个抱着PADD和家人通讯,摸着冰冷的屏幕,又哭又笑,有讲不完的话。 以前在学校和诺厄星时他也见过,那时候还不能理解,现在倒是感同身受了。 不过,也仅限于感。 他牵挂的那一个,估计还在做什么梦呢。 他悄悄离开那些正和家人碎碎念的战友们,来到星舰上的瞭望台,一个人趴在栏杆上,望着一壁之隔的宇宙发呆。 群星璀璨闪烁,美得惊心动魄。 只是不知道哪一颗能是他的归宿。 或者回到某个人的身边,与他共度,也算是心安之所。 二十四岁那年,郁延如愿加入远征军。 规整、训练有素、心怀期望,与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一同拼搏,探索太空与人类的极限。 这样的生活,的确是他想要的。 只是有的时候,他也想偷懒,也想卸下所有紧绷的防线,安心地窝在某个怀抱中。 * 三年后。 郁延在盛夏结束了远征军的服役,回到母星。 尽管远征军已经分了好几个批次归来,前来船坞迎接的人还是太多太多。 毕竟都已经三年没见,一千多个想念的日夜,人们盯着每一个出来的人,希望能第一时间见到自己的挚爱。 郁延和路过的长官打了声招呼,独自走出船舱。 脚步有些虚浮,一时间不适应母星的重力。 这三年里,他待在舰船里的时间比在地面多,茫茫漂浮宙海比任何一颗星球更像是赖以生存的家。 他走下舷梯,在人群中看见来接他的彭遇轩和妹妹,冲二人挥挥手。 两人同样看见他,眼前一亮。 远征军的生活是很苦的,不少前面先出来的人要么灰头土脸,要么精神疲惫。 但郁延依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穿着洁白的制服,白杨一样笔挺干净,眼神清澈明亮。 阿延,这边! 阿延哥! 两人和他拥抱了下,彭遇轩拍了拍他的后背,满眼欣喜:可以啊,郁中校,你这看起来状态很好嘛! 郁延在诺厄星时已经是上尉了,为陛下解决了布鲁斯家族这个心头大患后升至少校,进入远征军。 如今深空任务结束,军衔又加一级,已经是中校。 他向帝国申请回到诺厄星,再待个一年半载,上校指日可待。 到时候,离将级,就只有咫尺了。 他们向停车场走去,边走边聊。 饿不饿? 还好。 那可不行,你最好是很饿,有大餐等着你呢! 现在就去? 是啊我看看,他们都已经到了。 谁? 我父母,还有乔少将和蔺上校,可都是特意赶过来,都等着给你接风洗尘呢! 还搞这么大动静啊 阿延哥,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尤其是我哥! 去去去,别乱说。哦我想起来,还有你以前在诺厄星带过那个叫阿岚的小孩,也来了。 郁延从小没有父母,没有固定的家,他是孤儿,也把自己当做与世界孤立的存在。 此刻,他无比深刻地意识到,原来并非有血缘关系才能叫做亲人。 这些爱着他、等候着他回来的,同样是家人。 彭遇轩的飞行车就停在不远处。 妹妹忽然跳到郁延面前,眼睛亮晶晶的:阿延哥,你可不要怪我们自作主张哦。 郁延:? 彭遇轩也神秘兮兮的:有个接风大礼要送给你。 郁延:?? 兄妹俩相视一笑:其实还不止我们俩来接你 郁延预感到了什么,心脏怦怦跳起来。 两人让到旁边,郁延抬起头,看见靠在飞行车旁的第四人。 男人戴着墨镜,穿着黑色的风衣,领子高高立起来,估计是彭妹妹撺掇他这么做显得比较酷。 比原来还要长的金发飘扬在风中,像面招展的旗帜,指引着旅人的归途。 个子那么高,五官精致,比明星还要明星。 很多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打量他,小声议论着这么张扬的家伙哪里来的。 你们胆子可真大。 郁延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带上了微不可察的哽咽。 那人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郁延一步步走来,一步步靠近。 直到等人类站在自己面前,才伸出手。 将他紧紧地、紧紧地抱进怀里。 失而复得的感觉,竟是如此叫人想要掉眼泪。 法拉米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那样,不管不顾,怎么都不肯撒手。 他埋在郁延的脖颈,小声念叨。 这可是你主动走向我的。 我绝对、绝对不会放手了。 我做了好长的梦。 梦见我们生活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特别好看的星球,没人打扰。 你也再没想着离开。 对了,我还梦见你给我生了龙蛋。 恋耽美 饿龙崽崽找上门(55) 怎么制造的我就不说了,懂得都懂。 后来那个小崽子长大了,啊呜一口把星球吃了,我们没地方住,只能灰头土脸在太空里漂着。 你是比较想回诺厄星呢,还是再找别的地盘? 哎对了,老婆你说,是不是该实践一下? 实践什么? 当然是生龙蛋的部分。 倒也不必。 但他想,法拉米还是有句话预言对了。 他不会再想着漂泊他再也不愿离开他身边。 (完) 离别,只为再次与你相遇。 * 作者有话要说: 米米:吃什么饭,赶紧抱老婆回家生龙蛋去^q^ 这个故事本身就是个养奶龙的小甜饼,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小郁和龙崽从此在这个红豆抹茶味的星球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布鲁斯家族的后续处置、反击第三帝国、人类和龙类的关系演变都会在《帝国团宠凤凰奶啾》中写到,感兴趣可以点个预收ww 谢谢大家两个月来的陪伴,尤其谢谢章章留评的几个小可爱,你们的评论是我写下去的最大动力! 送上龙崽亲亲=3=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