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歌》 第1页 《饮歌》作者:林子律【完结+番外】 文案: 一个放着大明星不做去给四岁儿童当后妈的故事。 老套的、恶俗的、写烂了的包养变真爱。 金主设定本身三观有争议,求同存异即可。 CP:陆言蹊X顾旻(恶趣味不霸道X面瘫文青创作歌手) 关键词:设定 年上 短甜饼 避雷:年龄差有/前半段穿插回忆杀/攻带非亲生拖油瓶 内容标签: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言蹊,顾旻 ┃ 配角: ┃ 其它:盛夏清凉绿豆冰 第1章 第一章 陆言蹊打开门时,看见顾旻正在往一块化妆棉上倒卸妆水。 他刚结束了最后一场巡演,疲倦得站着也能睡着,径直从演唱会现场回到酒店,恨不能就此长眠。可惜他不仅没法睡,还得强撑着里三层外三层去卸妆如今但凡自诩偶像大部分都得靠脸吃饭,顾旻天生好皮相,一朝真的毁了容,恐怕前途也得玩儿完。 手机撂在一旁放音乐,开得大了些就没听见门口的动静。突然抬头时镜子里多出一个人,顾旻险些吓飞了魂,卸妆水立刻倒得满手都是。 等看清了来人,他又平静下来,叹口气:陆总,您走路没声儿的? 陆言蹊笑道:酒店地毯太厚。我以为你睡了,不愿意惊动你怎么,还没休息? 顾旻收拾好了刚才的狼藉,又重新拿了片化妆棉,没吐槽如果休息了那你来干吗,兀自说:我没苏夙那种百毒不侵的皮肤,下台就睡明早起来会见不得人您去坐一会儿,很快就出来了。 陆言蹊往洗手间门框上一靠,怪腔怪调地说:我没见你卸过妆,你继续,我看着。别说,化了妆好像确实跟平时不一样? 顾旻随他去,把化妆棉按在一只眼睛上,打预防针说:这是舞台妆,我眼皮都睁不开了待会儿可别吓到。 他说的倒是实话,平常在外的时间多有狗仔跟拍。顾旻皮肤敏感,一星半点的问题都会无限放大,为防拍出不堪的照片,但凡出门脸上不是遮得严实,就是带点底妆。男艺人虽然不比女艺人讲究,隔壁某人时常干的大素颜出去撸串,顾旻万万做不出。 若是朋友聚会的私下场合,那倒不必忌讳。换做平时,陆言蹊见他的样子总是纯素颜,时间久了以为他就那样。可今天演唱会妆感太重,于是卸妆的效果堪比整容。 细细算来,哪怕金主大人也极少见他从舞台妆到素颜的样子。顾旻不怕他幻灭,即使内心是有点不情愿的。 他速度果真很快,眼妆卸掉一半时,陆言蹊拉长声音哎了一声,顾旻把化妆棉按在另外一边眼皮上,瞪他说:所以叫你出去等。 陆言蹊双手抱在胸前,仍旧在笑:没见过突然的变化也好看的。 顾旻懒得和他争论细节,只把妆卸了脸洗了。顶灯太明亮,照出了他额头上几个小痘痘和憔悴的脸色。顾旻拍了拍脸,似乎很不满意,懒得再照镜子,顶着两个媲美国宝的黑眼圈推陆言蹊出去,顺手关了洗手间的灯。 他这才见了房间摆设,居然是个标间,顿时笑出声:底下的人怎么办事的,你一个人住还要两张床? 顾旻:准备演唱会时很多东西都往另张床上扔今晚留下过夜吗? 这问题似是随口一说,陆言蹊却听出他其实紧张,于是在旁边坐下,看着顾旻把乱七八糟的衣服都拢成一团,扔到箱子上还和以前一样完全不会做家政活。他单手托腮,点着自己的下巴:你想我留下吗? 我明天还要飞北京。顾旻跟他打了个太极。 陆言蹊故作正经地哦了声,眼看他坐在床边,自己却站起来按灭了房间光源,只留一盏床头灯昏黄。然后在顾旻的愕然中,他低笑:明天就飞那我怎么能走。 顾旻说结束好睡觉,话音刚落,床边陷下重量,还不容他反应过来,连床头灯一起熄了。 手被按住时他先是一愣,还没来得及瑟缩,陆言蹊拉着他按在自己腰间,热烈的吻立时淹没了他的理智。 顾旻平时就说话不多,这种时候更加少言寡语,陆言蹊不满意,变本加厉地折磨他。听不到几句贴心话,整场性事好似了无生趣。 陆言蹊掐着他的腰,贴着顾旻嘴唇吻了又吻,总算从他嘴里听来一句吝啬的想念。 满足了的陆言蹊恨恨地想,这可是反了天,还得我哄他? 大约还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算短,刚好他又那么喜欢顾旻平常的样子,事业上没有过分照顾他,只能在床上多宠些,不然会失了平衡。 等到后来,顾旻一晚上开巡演的体力消耗已经极大,经过这么一出,简直累得手指头都动不了,脑袋往他肩窝一埋,不多时呼吸绵长,俨然已经睡熟了。 陆言蹊却还睁着眼,这段日子为着他的巡演,两个人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可以亲近一夜,他实在不忍就这么睡过去。 陆言蹊抬头望着天花板,酒店的床软和得整个人陷进去,几乎能消磨掉全部的奋斗心,让他有一瞬间不太愿意去想第二天繁忙的工作和迫在眉睫的分别。 -- 第2页 他把被子掖紧了,低头见顾旻睡着时万分乖巧,仍旧是安静的样子,却比刚才更亲密的时候还要让他心动。 陆言蹊忍不住低头,在顾旻额头上亲了亲。 第二天顾旻起来时,陆言蹊已经不在了。他瞥过床头,整齐地放着杯清水和一张卡,陆言蹊给他留了张字条,上头写密码你知道。 顾旻想了想,最近不缺钱,但并不妨碍他收下这张卡。他没感觉多不合适,虽然刚开始确实说不出的别扭,而仔细一想可不就该这样么,他和陆言蹊建立的是纯洁的金钱交易,不需要付出感情这么麻烦。 他们之间的约会一直像偷情。顾旻如今红了,经常在外面过夜。遇到刚好共处一个城市,陆言蹊要是想他了,便会很晚过来,在房间里休息一夜,清早时再离开。 之所以害怕,并非因为周一见。娱记拍到无所谓,可以压下来,却担心不相干的人说闲话这种关系总归不太好听,尤其是顾旻身边的人知道了,对他会戴有色眼镜。这正是陆言蹊一直竭力避免的。 刚开始顾旻觉得一晚上就为打炮着实好烦,时间久了,没有人陪着赖床的清晨反而让他自在些。他忙,陆言蹊更忙,两个同样少有闲暇时间的人凑在一起,温情聊胜于无。 陆言蹊是个合格的情人,他允许顾旻渗入自己的生活,但又把感情藏得刚好。由于一笔是一笔的帐,顾旻从没有过不切实际的妄想。 顾旻穿着浴袍刷牙时,助理慕容来帮他收拾东西,路过垃圾桶扫了眼,老脸一红,旋即问他:昨天晚上陆先生过来了?怎么都不跟我说声? 顾旻弯了弯眼,满嘴的泡沫,说不出话。 不说就不说吧,反正你自己有分寸。慕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衣服我给你放床边了,你出来换哦,那个自己遮一遮,不然莎莎姐又要数落你了。 莎莎姐是他的造型师,人美声甜,可惜嘴太碎了,唱歌也跑调。顾旻唔了声,提醒他自己听到了。 慕容看见了那张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卡,长吁短叹:陆先生最近给你发零花钱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人家号称绝不浪费一分钱投资,在你身上这原则就跟说来玩儿似的,没当回事。这有两年了吧,我看他还是超喜欢你的。再者你跟他那掌上明珠的关系又那么好,说不定以后真能长久 顾旻听到他说得开心,不由得一愣,这种看似圆满的结局他还真没想过。 他俩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李莎莎便来了。她走进房间时,顾旻笨手笨脚地往脖子上吻痕抹遮瑕的样子撞了个正着,登时她气不打一处来,厉声说:过来! 救星到场,顾旻本身也不喜欢自己动手,于是乖乖地坐到她面前的凳子上。还没等李莎莎发落,顾旻立刻抬头望向她,可怜巴巴地认错,还无比纯熟地冲她眨眼睛。 这个娇撒得毫无预兆,杀伤力爆表。李莎莎在泛滥的母性和职业的操守中纠结了一会儿,败给了前者,认命地接过遮瑕膏,觉得这小子越来越会拿捏自己的心软。 李莎莎一边给他化妆一边念叨:下次提醒陆先生注意点。 顾旻乖巧:谢谢莎莎姐。 你的这张脸哦,李莎莎意犹未尽地在还没上粉底的脸上吃了把嫩豆腐,感叹道,要不怎么说细皮嫩肉的,吃不得一点苦 慕容插嘴:莎莎姐,我看您恨不得把他这张皮剥给自己。 李莎莎:边儿去!小顾你的痘痘怎么突然好了,怎么,有良药吃也跟姐姐说一声,下次吸取经验啊。 顾旻这才说:不晓得,可能是昨天陆先生来过。 他这话实在意味深长,偏偏语气无辜,听着纯洁得很。李莎莎啐了他一口,身边工作人员知道他有人捧,偶尔颇有微词,不过遇到机会要背后数落陆先生的坏话,只能是顾旻说得,他们说不得。 李莎莎顾左右而言他道:昨天不是靠墙都想睡觉,他还舍得让你这么累?别动你指甲边上的倒刺,祖宗! 顾旻立刻改为去摸手机,眯着眼睛让她折腾,慢条斯理地说:他来了我就有钱拿,干吗和人民币过不去? 李莎莎笑着拍了下他的脑袋:陆先生哪有这么薄情,也别把自己说得好掉价。 顾旻笑而不语。 经她那薄情二字,顾旻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小事。他打开微信,在置顶的对话框里打了几个字,想了想,加上个表情:记得陪遥遥过生日[可爱]。 他发出这条后,手机就被慕容没收了:小楼姐要来,别玩了。 小楼姐名字叫楼陌,是个王牌经纪人,时常说顾旻是她带过最差的一个,可也刀子嘴豆腐心地拉扯他到现在,要求很严,工作时间禁止当低头族。 后面的行程充满了相机镜头和话筒,顾旻先是在酒店房间里接受了一个门户视频网站对他前一天演唱会的采访,然后奔赴机场。上海飞北京,送机的粉丝络绎不绝,公司给他请的保镖都拦不住这么多热情。 顾旻没戴墨镜,感觉明亮宽敞的落地窗外,阳光略微的刺眼。 -- 第3页 他记得要时刻微笑,不能表现出任何不耐烦。飞机上他喝了杯咖啡,看完这天的报纸,拿出iPad听了两段前些日子写的和弦,动手改了几个音符。 直到落地后又挤了一波丧尸片拍摄现场似的人山人海,突出重围坐到保姆车上,顾旻才短暂地从慕容手中接管了自己的手机。 陆言蹊回他信息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前,他在飞机上,被耳鸣和颠簸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给她带了你买的玩具,她抱着就不撒手。 附上来的照片里,扎着小辫儿的女孩子笑得无比灿烂,怀里是顾旻挑的兔子玩偶,一早就托陆言蹊带给了她。 顾旻说:喜欢就好。我到北京了,一会儿去酒店,然后核对行程,太忙,就不一一汇报了,休息前跟你打电话。替我问遥遥好。 这次的回复倒是很快。 备注为先生的人说:遥遥说她好爱你。我问她想不想要你当小爸爸,她答应了,你答应吗? 顾旻打字飞快,瞬间在输入框里拼出童言无忌。手机屏幕黑下去,这条信息也没按下发送键。他苦大仇深地盯着手机,想,这到底算不算告白? 斟酌了好几遍,顾旻觉得大约还是不算的。他把手机还给慕容保管,倚在车窗上,随着汽车跑动的嗡嗡声,有片刻的迷茫。 陆言蹊越来越喜欢跟他开玩笑了。 然而刚才须臾心跳加速,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金主设定本身不讨论三观,求同存异即可。 无原型,当代架空设定,请勿代入三次元人物。 拖油瓶非亲生(P.S:拖油瓶是我对文中攻受小孩的统一爱称ˊ_gt;ˋ 第2章 第二章 顾旻现年二十五岁,出道满三年,目前正经职业是歌手。虽然别人老说他是偶像艺人,实际顾旻没上过真人秀也不爱多栖,专注做原创音乐,质量在年轻艺人中属于上层,业内难得的有口皆碑。 可最初没遇到陆言蹊之前,他的境遇堪称惨淡。 刚从音乐学院毕业时,顾旻稀里糊涂地签了卖身契,好在他依然聪明,没有一锤定音,只跟当时的公司签了个短约。他有一张吸引人的好皮囊,公司最开始劝他演戏,顾旻宁死不从,原因倒不是为了梦想固守节操。 如今娱乐至上的时代,红得快也消失得快。通常来说,但凡担得起流量的艺人都会选择全方位发展,最好先演什么仙侠、古代偶像剧或者爱情喜剧的男配角,红了之后拍杂志、出唱片、当大热综艺的固定班底,最后上大制作电影,有的是粉丝买单。如此工序一整套包装完毕,不愁没名气。 顾旻气质出众,如果肯乖乖卖高冷贵公子人设的话也不是没有发展前景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后来公司的宣传发现,顾旻没法做演员。 长相是顶好的,第一眼惊艳,最难得越看越有味道。 发色漆黑,双眼皮只有浅浅一道褶,显得深邃且古典,半含秋水似的。嘴唇薄却轮廓好,该有的弧度无一处不完美,说得肉麻些让人想亲吻。其余五官也各自端正,挑不出毛病,绝妙的是脸颊上一颗小痣,将他过分寡淡的眉眼画点睛似的变得生动起来。这些天造地设的轮廓搭配在一起,简直成了美男子的标准模板。 然而标准模板有个缺陷,他表情障碍,一旦要表现出激烈些的情绪,整张脸便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最初的经纪人私下问他是不是动过刀的缘故,顾旻摇头,说他没整容,小时候就这样了。 如此天生的面瘫,学不会全方位发展。 公司不知道怎么培养歌手,长得好看的又不是只有顾旻一个。他很快没有事做,成天去公司点个卯,然后自己爱干吗干吗去。 就在这种没收入也没压力的环境中,顾旻四处游荡,无所事事。他记得那次遇见陆言蹊纯属巧合,甚至想起来还有点啼笑皆非。 那时他正在家无聊,有个学弟邀请他去听歌。学弟自己组了一支乐队,在小圈子里有点名气,还组成了像模像样的后援会,平时周末会固定在三里屯一个酒吧驻唱。顾旻不喜欢热闹,耐不住学弟甜言蜜语,就答应了。 到了场地后,顾旻见到火急火燎的旬肇宁,才发现自己好像被耍了。 救场如救火。旬肇宁双手合十,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找你来,昨晚不小心吃坏了肚子,站都站不稳现在学长,求你! 顾旻皱着眉扫了他一眼:真是吃坏肚子站不稳? 旬肇宁不知想了些什么,说:呸,龌龊。 顾旻: 他的意思很明确,自己上不了台,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是间livehouse,酒吧老板和他们有合作,旬肇宁不能因为自己坑了乐队其他人,于是想临时把顾旻抓去当主唱。 后台乱成一锅粥,乐队的吉他手和他是同学,仗着自己认得顾旻,跟旬肇宁一起求,口口声声都是:学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乐队有五个人呢! 顾旻翻了个白眼,很有原则地说:今晚你分成给我。 事关一顿火锅,旬肇宁纠结了一下,奈何自己作的死只能自己承担。眼看登台时间越来越近,他答应了顾旻的要求,让他赶紧去和其他成员磨合。 -- 第4页 其实不用磨合,在音乐学院的时候顾旻时常去旬肇宁他们练习的地方凑热闹,偶尔踹开旬肇宁自己上,得到以吉他手为首的成员一致好评。顾旻去的次数多了,群众中隐隐有想换主唱的呼声,被正牌旬肇宁残酷镇压。 这天他们得唱三首歌,顾旻从最近热门的歌单里挑了两首,剩下的跟吉他手提了以前合作过的一首原创,对方合作过,自然说好。 他有日子没唱过歌,心里痒得很,可真的登了台,却又久违地紧张。 和以前不一样了,顾旻握着话筒想,但到底哪儿变了,他又形容不出。好似那一纸合约束缚住了自由的灵魂,不如从前想到什么弹什么的信马由缰。 酒吧的灯光和设备,哪里都比不上专业的舞台,顾旻站在当中,却觉得心情开阔不少。下面的观众大都不把歌手当回事,也有部分粉丝,见主唱换了人,当即表现出悻悻然的负面情绪,个别赏脸的,顾旻并未抱有太大期待。 没有人注意他长什么样才好,音乐哪里需要看? 吉他拨动琴弦发出第一个音的时候,顾旻一边想着歌词,踩着节拍,忽然打通了关节,知道此前的不适从何而来 他就想找个位置,能好好写歌再好好地唱,至于出名,他还有点踌躇。 半只脚踩进娱乐圈,说不愿意红都是扯淡。顾旻当然也想开演唱会,他的情绪全都写成了歌,奈何没有高山流水的知音。所以他需要一个机会,而不是半死不活地吊在小公司里,成天游手好闲,还没钱拿。 解约两个字伴随歌词浮现出来,顾旻感觉嗓子堵住了片刻。 第一首歌反响平平,他的嗓音不太适合半摇滚,如此场面倒也在情理之中。短短三分钟旬肇宁跑了两趟厕所,这会儿坐在舞台边上享受迷妹的热烈目光,朝他笑了笑。顾旻回以一个隐晦的中指,恨不能举着话筒让他滚蛋。 第二首换了基调,曲是旬肇宁写的,词讲的是青春。一堆陈词滥调扭曲在光怪陆离中,都市消磨过十六七岁的白衬衫记忆,居然别样的引人注目。 嘈杂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平缓的鼓点,电子琴和吉他的伴奏与歌声。 匆匆岁月,你是否和我一样,还想念,露水亲吻春风的从前? 坐在酒吧角落的人也望了过来,舞台狭窄,一盏顶灯只够笼罩方寸的地方。 顾旻坐在高脚凳上,话筒支架横过来,随意的姿态有高傲的矜持。好似他是个落魄的贵族,不管是声音还是内涵都与这喧闹的、龙蛇混杂的酒吧格格不入。 顾旻音域广,高音听着没有声嘶力竭的尖锐,低音也不会仿佛沉入水中就快断气。他懒,从来不炫技,偏生带点清清冷冷的金属感,这辨识度再垃圾的设备也掩藏不了。旬肇宁说他老天赏饭吃,给个合适的风格立刻能吸引所有人的耳朵了。 等到这首唱完时,掌声堪称轰轰烈烈,还有口哨和欢呼。旬肇宁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又急匆匆地捂着肚子走了顾旻信了他是真吃了黑暗料理,暗自发笑。 最后他唱了首原创,顾旻记不太清写歌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唱到一半,忽然看见酒吧安静听歌的人群中站起一个,急匆匆地出去了。 顿时有点失落,险些破了个音。 还是太容易被外界影响了。 总的来说演出大获成功,旬肇宁要留他一起吃夜宵,时间快到零点,顾旻打了个哈欠:今天不饿,太晚了,我想回去睡觉。 热闹的酒吧角落,乐队成员和熟悉的调酒师说话,老板冷嘲热讽旬肇宁,说没他也一样,半开玩笑对顾旻说以后你可得多来。 冬天的夜晚,顾旻拿了自己的外套,甫一出门,先被外面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四周仿佛不曾注意过时间流逝,到处都是灯红酒绿。 披大衣穿短裙的姑娘不怕冷一样,喝醉了靠在路灯边,弯下身子吐;几对男女心照不宣地搭讪,互相搂抱准备共度良宵;偶尔有背着吉他、裹着围巾的驻唱歌手行色匆匆;路边的环卫工人哈着白气,在繁忙的路面清理工作间隙喘一口气。 这里无论白天黑夜都一样的繁华,好似永远不识人间疾苦,借着光鲜亮丽的外壳来醉生梦死。顾旻后悔刚才没多喝一杯酒,他为了风度穿得单薄,刚走两步路就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仿佛只剩下一颗心还热着。 北京难得的晴夜,顾旻一点也不喜欢晴朗意味着温差,他自小怕冷,离了暖气的冬夜简直如同恶魔,避之不及,遑论欣赏。 顾旻拿着刚从旬肇宁那敲诈来的火锅钱,趁等公交的间隙,他无所事事地望着四周林立的高楼,灯光刺眼,映照出点点湿润,隐约又要下雪了。 兴许能考虑下酒吧老板的提议。顾旻默默地算了算自己的存款,心不在焉地想,我也要吃饭买书过日子的嘛。 站台前忽然停了一辆车,顾旻下意识地朝旁边挪了挪。 车窗缓慢地摇下来,里头的男人冲着站台等候的人群喊了声:小同学。 顾旻眨了眨眼,左边是个裹着皮草大衣的妙龄女子,右边是头发五颜六色的杀马特青年,唯一衬得上小同学三个字的,好像只有自己。 似乎看出他的犹豫,那人直接下车个挺高的男人,看着已经不算年轻,可有股意气风发的自信。 -- 第5页 他站在顾旻面前,笑起来如沐春风:刚才临时有电话,没听完你最后的歌,为表歉意,送你一程吧。 车里温暖,顾旻的手一直揣在兜里没拿出来。 他上车的第一时间就后悔了,在外看不清,进来才发现车是辆挺低调的辉腾,前面专职司机,而那个招呼自己的男人放着副驾驶不坐,挨在他旁边,查户口似的从你住在哪开始问了许多。 我叫陆言蹊。那男人自报家门,然后生怕他听不懂似的补充,字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你叫什么? 顾旻报完名字斜睨他,飞快地又垂下眼眸,觉得这个男人的目光有些太直接了。 陆言蹊想当然地说:明天的明? 上日下文,悠悠高旻的旻。顾旻解释后,听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没来由地心慌,扭头去看车窗外。 但暖气太足,车窗模糊,外头的光斑飞速掠过,恍若一个似真似幻的梦境。 陆言蹊没发现他的不对劲,问道:是这样的,我听你唱歌觉得挺好的,最后一首歌是自己写的吗?你有没有签唱片公司的打算? 原来是星探,可现在的星探都这么高级了么? 如果只是问他入行的事,顾旻反倒没那么害怕了:我已经签约过了。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劳驾您前面地铁口把我放下去,我打车。 陆言蹊笑道:这是什么话,我就是随口一问,说了送你回家当然要做到。还以为你住的地方比较偏,好嘛,三环内,地段还不错。 他口音不像四九城的京片子,如南方人一般软糯。他说话时尾音轻轻地飘,细细道来,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顾旻不会聊天,愣愣地点头附和他。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听陆言蹊打了两个电话,措辞是客套舒服的,语气却又不容反驳。 他放下手机,见顾旻盯着自己看,解释道:是工作,见笑本来今天不该出来的,朋友邀约无法推辞。不过也好,遇到你,还不算一无所获。 听着略显奇怪了,顾旻只好装作不懂,朝他无比尴尬地一笑。 陆言蹊当真说到做到,送他到了小区。顾旻住的地方安保不错,外来车辆入了夜不便进去,陆言蹊便只得把他放在门口,从钱包里挑了许久,抽出张名片:如果要换公司或者跳槽,你可以联系这个人。恕我直言,小顾,良禽择木而栖。 他见顾旻不想要,又说:我只是觉得可惜。要是麻烦,待会儿你扔了也行我性格就这样,别介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旻只得收下,又跟他道谢,说麻烦陆先生了。 他下了车,拢紧大衣外套,回过身想目送车开走再进去。哪知辉腾停在原地不动,顾旻傻不愣登地和它面面相觑了良久,车窗才又摇下来。 陆言蹊带着点笑,朝他挥挥手:你快回去吧,外面冷。 顾旻笨嘴笨舌,闻言有无数的客套话涌到舌尖上,但他没说,只笑了笑。这次倒不是缓解尴尬和沉默的敷衍了,到底多了几分真诚:眼睑的卧蚕变得非常明显,薄唇笑起时更加轮廓漂亮,眼中有光一闪而过。 他的笑转瞬即逝,说:陆先生再见。 陆言蹊颔首:会再见的。 目送顾旻单薄的背影淹没在小区朦胧的灯光中,司机发动车子,陆言蹊靠在后座上,嗅着车内被暖气烘烤得只剩影子的冰雪味。 良久,他拨了个电话,不容置疑地说:秦屹,我遇到一个好苗子。你得想办法把他签下来,否则等他红了,你后悔一辈子。 第3章 第三章 自从前几天被旬肇宁骗去客串了一把驻唱歌手之后,顾旻觉得他的生活仿佛进入了一个平行世界,从得过且过的肥皂剧变成了不可思议的玄幻剧。 陆言蹊给他的名片顾旻刚回家就扔进了垃圾桶,他甚至不想看上面写的什么。好像对他而言跳槽是件有点不道德的事,再者合约只剩一年,怎么也要挨过。 平安夜时,他收到一把未署名的玫瑰花。顾旻花粉过敏,一直打喷嚏,捏着鼻子把玫瑰抱到阳台上,锁在寒风中不顾死活了。 他捏着手机问了一圈到底是谁恶作剧,还没找出答案,又收到了一个果篮。冬天的水果大都反季,这个果篮中却贴心地放着苹果和柿子。顾旻把柿子捡出来,苹果在下楼时顺手送给了住在对门的阿姨,还能撸一把她家的大金毛。 然后顾旻被他爸喊回那个每年只拜访一次的家里。 他的家庭构成十分奇葩,顾旻偶尔异想天开,觉得若是把这些年来的恩怨添油加醋写个剧本,大约能拍出一部六十集的家庭伦理剧,其中包括了出轨、小三、争夺财产诸多喜闻乐见的元素。 顾家最初由政界下海,经过几代人的积攒,俨然已经是苏杭一带的望族。后来顾克海一支几个兄弟北上捞金,他也因此结识了顾旻的母亲。 此人渣彼时在杭州家中已经有利益联姻的妻子和一双儿女,他却偏偏不告诉新认识的情人。常年周旋于杭州和北京,愣是两边都没耽误,自诩彩旗飘飘红旗不倒。 -- 第6页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顾旻母亲怀孕后见对方不提结婚,心下生疑,背着顾克海查,才知道自己这是被小三了。这位女中豪杰十分沉得住气,没哭没闹,装作没事人一样赖到孩子生下来,找顾克海要了一个名字和一大笔钱,潇洒地和他断了联系。 她在北京独自抚养顾旻,直到上学年纪,顾克海竟然又吃回头草。说他当年糊涂,如今看清真爱,已经与原配离婚,想要重新结合。 顾旻的母亲起先不肯,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被他油嘴滑舌地说动,两个人结婚,有了夫妻的名分。 哪知的确狗改不了吃|屎。顾旻长大,她红颜见老,不再能拴住男人的心。只是这次顾旻的母亲聪明得很,知道他背着自己又偷吃后,联系了顾克海的原配,互通音信,知他和原配这些年亦是藕断丝连,甚至还有利益瓜葛。 女人达成同盟简单得很,如此人渣,就该让他身败名裂。两个女人合计许久,个中细节,传到顾旻耳朵里已经模糊了,只知道他上大学那年,他妈又和他爸离了婚,这次直接移民美国,而他父亲损失惨重,险些净身出户。 当时顾旻不过十七八岁,对这些浑水一无所知。他并未选择随母亲出国,而是留在国内读他喜欢的音乐学院。反正这么多年,他学会了不闻不问,装聋作哑。 前年顾克海的原配因为癌症去世了,他从中得了好处,又重新风光。在四九城住得久了,偶尔自大地觉得要当土皇帝了。 顾克海年纪渐大心却不收,他年过五十仍旧风度翩翩,着实有一副好皮囊。同顾旻母亲离连换了好几个模特,终于在不久前尘埃落定,给几位成年子女找了个小妈顾克海的大女儿顾星今年二十九,小妈只大她三岁。 饶是顾旻这样对亲情淡漠至极的人,也觉得他爸实在是个不世出的混账。 顾克海最近不知抽什么风,要过圣诞这种洋节,打了电话通知了一圈,让他几位继承人们陪他吃个饭,顺便大家打好关系。顾旻深深地怀疑他是故意的,想看子女如何对待新欢,这份兴致简直独一份的荒唐。 几个貌合神离的亲姐弟谁都不愿套近乎,却碍于他的面子没缺席。 饭菜爽口,难以下咽。顾星和顾冕专程从上海过来,他们虽一母同胞,无奈三观不合,平时一见面就掐。此时难得一致对外,想要替过世的母亲争口气,又没胆当着父亲嘲讽小妈,各自敢怒不敢言。 算下来,惟独顾旻吃得舒服些反正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外人,这点上,他和在场的各位都能愉快地达成共识。 气氛诡异地吃了个饭,顾旻没空留在那边听顾星和小妈互放冷枪,也对顾冕找他爸要投资没兴趣。他不客气地接了顾克海给的红包,掉头就走。 手头宽裕了心情也好,回程的士上,顾旻愉悦地搞起了理财计划。 公司不准备培养他,顾旻看得出来,而在这些日子里,他能攒一些是一些,琢磨着等合约期结束就找个下家。要是找不到,跟旬肇宁混算了。 他自小生活条件不差,却因为母亲教导,不怎么挑拣质量,毕竟由奢入俭太难。如今早已成年,加上大学毕业,再过几年就算顾克海还愿意给他钱,他都不好意思要了。 拿到了钱,顾旻心情好了很多,短暂地忘记了来路不明的玫瑰花和果篮,在平安夜伴着雪落无声,睡了个好觉。 结果圣诞一大早,他家的门又被敲开了,外面站着的是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顾旻右眼一跳,直觉来者不善。 顾先生,圣诞快乐,我是光华传媒的经纪人,我姓孙。孙先生三言两语说了大概,想问您有没有意向签约光华,我们有目前国内数一数二的唱片制作资源,保证您在签约后一年内发行单曲,然后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顾旻说,谁介绍您过来的? 孙先生依然没脾气似的笑:我也不清楚,老板叫我来的。老板还说,只要您愿意,您现在的合约没有问题,违约金我们可以出。 顾旻: 他觉得自己听力和理解能力总有一个出了问题,这事未免也太天上掉馅饼了吧? 光华传媒是如今国内娱乐圈的行业巨头之一,与烁天影业、幽星娱乐姑且称得上三足鼎立。旗下主要收入来源有一家经纪公司与一家唱片公司,后者自成立以来专做唱片业。几年前光华刚成立经纪公司后,抓住了选秀节目的东风,推过几个男团和独立歌手,俱是青春靓丽,一时间风头无两。 只是从那时起,圈内众所周知,他们从不冒险找素人。 孙先生看出他的不信任,只是把东西拿给他:顾先生您看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的规划书还有合同模板,里面涉及了艺人培训、待遇还有其他的问题。您签约后差不多就按照以上的条款进行包装、训练,然后出道。您不用马上给我答复,这里写有联系方式,想好后欢迎主动联系我们,不愿意解约也没关系,合约到期,还请优先考虑光华。 顾旻拿过那份规划书,一目十行地浏览完毕,觉得光华传媒的老板一定是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他记得光华旗下的艺人许多如日中天,却并不资源过剩。 他想起那日被自己扔掉的名片,这一切都像是在守株待兔? -- 第7页 孙先生走时给他留下了一堆文件,像是安排了顾旻的圣诞节。 他心里仍然不舒服,总有种隐私都被窥探的错觉。他不傻,知道这些事必然有陆言蹊从中作梗,对方打听他的公司、住址都易如反掌似的,无意中的盛气凌人让顾旻有些诚惶诚恐,更多的却是厌烦。 这些该死的有钱人,他想。 圣诞节当晚,北京又下了一场雪。顾旻懒得要命,窝在暖气房中不愿意动弹。 他妈给他打了个电话,询问他家宴的情况。顾旻如实说了,又提到钱,曾经的顾夫人冷笑:他给你就留着,反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顾旻说:我入不了他的眼。 这话题太过实际,顾旻母亲沉吟许久,才说:小旻,记得妈妈的话,别跟钱过不去。现在你年轻,多为以后打算。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你不要被一时快乐蒙蔽。 顾旻被她说得一阵白毛汗,想起当年父母反目成仇时,母亲决绝离开的样子,不由得再次感叹除了长相,自己简直不像她亲生。 曾经由于生活富足,她培养顾旻很是用心,国学没能吸引顾旻,惟独西洋乐器抓住了他的灵感。她顺着顾旻自行发展,偶尔修剪他长歪了的枝桠,算上来,对于顾旻如今小有所成的各种天赋,她功不可没。 可他性格闷,不讨顾克海喜欢,除了长相,在他眼中几乎一无是处。 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样的儿子应当是让她有遗憾的。 挂了电话后顾旻一头钻进次卧改造的工作间,将自己与世隔绝,继续抓紧聊胜于无的灵感编和弦,要弄出个成果来。他自那次与陆言蹊告别,脑子里一直有个旋律在徘徊,昨天晚上睡到一半,突然有了想法。 他生怕这段旋律溜走,争分夺秒地改,写废了的谱子堆满半边纸篓。住的地方有钢琴,可半夜弹怎么想都太扰民了。顾旻给吉他卡了个弱音器,翻来覆去弹了无数遍,台灯亮到第二天清晨,总算结束了。 顾旻熬了个通宵,demo算是有了大概的雏形,他惯例发给旬肇宁听。 对方直到中午才给了他回应想必是享受人生去了发来三排惊叹号和第一句赞赏,学长,这首风格和你以前不一样啊! 旬肇宁习惯不好,说话大喘气,一条消息他非要分十次发。这首未填词的demo仿佛唤醒了他的缪斯,大段的表扬引来无数次手机震动,直接把顾旻吵醒了。 他睁眼后就睡不着,索性抱着手机跟旬肇宁聊。 绝佳的机会,旬肇宁让他跳槽。顾旻思来想去,到底没告诉他之前偶遇陆言蹊的消息。 好似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陆言蹊算自己的伯乐,可他又隐隐觉得,来得太轻易的东西总是抓不牢,分分钟就会离开他一般。就如同曾经优渥的生活和看似美满的家庭,一旦破碎,留下来的创伤将会是永恒的。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飞奔到门口最近几天接连吃外卖,垃圾桶里却没多少东西。顾旻翻了会儿,找出那张名片看,上面的头衔险些晃瞎了顾旻的眼。 光华传媒的大老板秦屹,名片就这么被陆言蹊轻飘飘地递给了他。 顾旻捏着那张名片,突然心有余悸地想:好在没有贸然打电话,否则非要被大老板当成胡乱骚扰的拉入黑名单。他意识到陆言蹊身份不一样,上网试着搜了搜他的名字,竟搜出他是某个企业的法定代表人。 该企业从属于陆氏财团。财团的总部在上海,最初做地产发家,经历三代人已经风生水起,如今成了华东一带的名门。陆言蹊任法定代表人的不过是财团下属一个子公司,看业务列表,和娱乐圈没有任何交集。 顾旻眉梢一挑,心想,这星探果然很高级。 因为出身的关系,顾旻对这种望族的二当家本能地敬而远之,关上网页之余不由得暗自决定,以后若非必要,除去感谢,还是不要和陆言蹊有瓜葛好了。 窗台上的玫瑰花全枯萎后,顾旻照着那天光华经纪人留下的联系方式,发了一封邮件,附上自己从前写的曲子成品与小样。 他收到回复时正是一个黄昏,通知他择日解决合约,去上海报道。 而他就是这时再次遇到陆言蹊。 顾旻记得他去面试出来,公司给他新配的助理慕容恒正要带他去看租的房子。他们等电梯,从十八楼往下,电梯门打开后,他与陆言蹊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陆言蹊朝他一笑,像是预料到他还是会来。 顾旻后来想起,陆言蹊像早就设好陷阱的猎人,而他仿佛一只自以为是的肥兔子,傻不愣登地往里钻,再想出来已经没退路了。 都怪那时太年轻。 第4章 第四章 头重重地磕在车窗上,顾旻猛然从浅眠中醒了过来。 他坐正得太过突然,旁边的经纪人先吓了一跳,小心地问:做噩梦了? 顾旻摇摇头,他在短暂的休憩中梦到最开始的时候,这听上去有点傻。好在他一向很闷,楼陌于是慈爱地摸了摸顾旻的头:演唱会很成功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顾旻迷茫了片刻,问道:我最近写的那几首歌交给Johnny看了,他给回复了吗?有几首可以要? -- 第8页 下张专辑还早,Johnny说给你写了修改意见,但是怕你拼出病,让你放完假再找他要。楼陌笑着说,他自称从艺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有年轻人这么敬业,你是他的宝贝,可不能出事,否则我们都要被他用洋文骂死。 顾旻于是跟着她笑了下,不再提那几首歌。 许是命运补偿,他自签约光华以来就顺风顺水,其中陆言蹊并未有过太多帮衬,反倒这位Johnny Chou成了他的贵人。Johnny是美籍华人,四十出头,本来做的是电影配乐,中文都说不利索,创作和编曲却是一流水准。他当年从好莱坞荣归故里,听说还是光华的大老板轻易亲自劝说的。 无奈光华传媒歌手虽多,没几个能自己搞创作,Johnny与他的工作室累得要死要活。 他三年前听了顾旻的作品,惊为天人虽不至于,却也寝食难安了好几天。两个人见过一次面后,Johnny对他赞不绝口,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如今顾旻半路出家,准备作曲编曲两手抓,Johnny更是恨不能倾囊相授。 论贵人,他比陆言蹊更符合这身份。 当初光华的意思是只想培养顾旻做歌手,没让他也当制作人。师从周强尼后,顾旻问过陆言蹊的意见,对方说喜欢就行。 陆言蹊不爱对他的事业指手画脚,这点的确是金主界的良心。 顾旻第一次办巡回演唱会,场次不多,均是爆满。这次到北京参加一个综艺的录制,之后就能回上海休养生息,放一个长假。 这个综艺是金视旗下的,每周收视率必然排名同时段前三。他和同公司另一个艺人苏夙一起上,录制时间五小时。 顾旻很少录综艺,业内都说他难请,时间久了仿佛也在暗中较劲,谁能请动他,跟着收视都有了保证。这一次金视占了便宜,鼓动与他们关系良好的苏夙,让他一定得把顾旻请来,哪怕当背景板,也是综艺首秀。 苏夙新专辑制作完毕,上市在即,顾旻作为其中好几首的作曲和苏夙的同门师弟,理应为他摇旗呐喊。 苏夙和顾旻是两个极端,他选秀冠军出身,长得一副狡黠却无辜的样子,有点像猫。与苏夙相处永远不用担心冷场,但他要是被惹毛了,三言两语就能把对方挤兑得无地自容,牙尖嘴利又古道热肠。 算起来,他和苏夙快半年没有同过台,这次在北京见到,苏夙先扑了上来。 我可想死你了!他夸张地说,要不是四下工作人员来来往往,他大约会直接在顾旻脸上亲几口,以表思念之情。 顾旻对他亦是坦诚,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却不动声色把苏夙从自己身上扒了下去:回公司以后多得是再聚的机会,等你忙完宣发,我请你去吃小龙虾。 苏夙闻言立刻嘤嘤嘤,他近来时常唱现场,没法作假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忌口,顾旻这话说到他心坎上,又是想抱他,又觉得他可恨。 苏夙恶狠狠地捏了把顾旻挺拔的鼻梁:知道现在吃不了,还说出来馋我?你变坏了。 顾旻正色:还请你务必要挂念着。我也馋那个很久了,陆先生说不卫生,怎么也不许。到时候打着给你庆功的名头,他想反对也不成。 苏夙彻底无语,他还想和顾旻说话,被节目组的编导强行分开,各自拉去讲解这次录制的注意事项。 台下两个人的迷妹都不少,制造尖叫和掌声手到擒来。整个氛围火爆又活泼,有几次差点没刹住车。默契游戏、间歇的谈心,以及各种大家喜闻乐见的互相揭短环节,顾旻表现只能说刚好及格,好在苏夙是主角,他一心一意当起了花瓶。 录制圆满结束,顾旻回到后台,见桌上放了一堆礼物,好奇地问:小楼姐,谁送来的? 粉丝呗!楼陌说,她手中还拿着一盒进口酸奶在喝,有你的粉丝,也有CP粉,信我都收了,东西也检查过。她们有心,本来是做给苏夙的应援,你跟着沾光。我们工作人员都有的吃,你的却是独一份,最近你没得忙,我就不下忌口令了。 顾旻没动零食,只拆了信看,兀自说:那苏夙吃不成的呢? 楼陌:让他助理拿去了。粉丝的心意要是扔掉,他又要被说耍大牌。 顾旻点点头,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粉丝的絮絮叨叨。 从他出道开始,顾旻就很是看重这些轻如鸿毛的信纸,刚开始都会放在一个抽屉里,后来收得多了,粉丝也知道他只收信件不喜礼物,每次机场都雪花片似的递。抽屉放不下,顾旻又腾了个柜子,即使不经常拿出来看,扫一眼也有动力。 好好吃饭保护嗓子演唱会真棒,这些老掉牙的话,他看多少次也不觉得烦。 大约从小不被重视,一朝被人放在了心上,想起就是一阵温暖。 顾旻,你看这个! 助理本来凑在苏夙那边聊天,刷到一条消息时突然跳了起来,整个人风似的刮到顾旻身边,把手机差点贴到他脸上。 楼陌跟着过来看,一句慕容你稳重点还没说出口,先被新闻内容堵住了嘴。 掐指一算,这天是周三见的日子。 国内目前有家专拍明星隐私的狗仔媒体,创始人是有国内第一狗仔之称的杨蒙。 -- 第9页 在网络发达的如今,不用借助纸媒也能让绯闻铺天盖地。这人旗下每一个狗仔都十分有职业操守,跟艺人一跟就是几个月,风里来雨里去,不喊苦不喊累。消息有即时放出的,也有压半年多在对方名声的巅峰再放的。有的艺人直到被曝光了恋情或者丑闻,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拍。 毁掉的偶像不计其数,诸多圈内有着不可说秘辛的艺人都对他们恨得咬牙切齿。 顾旻出道以来一直零绯闻,他见了那内容,先是好奇,而后是头晕最近狗仔的工资想必不好拿,连他和洛乔安都在一起了? 那条微博转发好几千了,评论五花八门,有人说早就看出来了,有人嘲讽光华禁止艺人恋爱你们狗仔能不能别捕风捉影,有人讨论顾旻和洛乔安到底谁配不上谁,还有的阴阳怪气地说,连个接吻锤都没有也好意思说公开恋情? 顾旻瘪嘴,把手机还给慕容恒:文案写得太拙劣了,什么叫高冷才子夜会佳人?小学生水平都比这个高。 苏夙乐不可支:就是!乔安正给我发微信,大骂杨蒙不要脸。 顾旻不以为然:她比我红那么多,怎么看得上我? 你这话让陆先生听了多心寒。楼陌数落他一句,又说,照片应该是你巡演前的,你去找洛乔安做什么? 顾旻仔细回想后坦然说:我和她本就有合约,她明年的专辑我包了两首歌,那段时间写好小样,我给她看。乔安一高兴就要留我喝酒陆先生知道的,那天走时他开车来接,乔安就下来送我,被拍到了。 他欲盖弥彰地加上最后一句,刚好是楼陌想听的。她就怕顾旻不乖,万一背着陆言蹊偷吃了,上头追究下来他们这些员工都得完。 苏夙念着手机上的内容:他们说你刚出道时那首《南有乔木》就是给她示爱,后来频繁合作,她演唱会你去当嘉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哇,刚出道第一次见面的合照都被找出来当铁证了,这都有人信?那我们还天天蜜里调油呢,哎,世风日下! 顾旻: 他终于意识到事态比自己想象中严重,网民们不乏少数地在骂他倒贴洛乔安。 洛乔安比顾旻出道早,也比顾旻红,人美就算了,还有一把金嗓子,出道时正值乐坛疲软期,靠实力积攒了许多路人缘。前段时间评如今乐坛小天后,投票一边倒地向着她,大约在众多誓死捍卫洛乔安清白的人心里,顾旻给她提鞋都配不上。 演播厅的后台冷飕飕的,顾旻轻描淡写按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给洛乔安发了条微信问她怎么回事他们关系不咸不淡,却总归算得上圈内好友,乔安把他当弟弟看,他却没那个脸皮管对方叫姐。 对方大约抱着手机刷微博,很快回复道:不怕,我这边团队在处理了。你要不给陆先生报个信?我怕下次见面被他活剐。 顾旻:他不会的[微笑] 洛乔安:弟弟,你笑得我怪心虚的。 她一句话点醒了顾旻,于情于理,他的确应当告知陆言蹊。可顾旻脾气上来,不合时宜地拧巴,装聋作哑,直到回了酒店洗漱完毕,他才不情不愿地拿起手机。 一晚上的功夫,网上已经吵翻了天。大部分是两家粉丝对骂,一边说洛乔安是老女人,一边说顾旻十八线,路人吃瓜围观好不欢乐。洛乔安不发声,顾旻微博的动态停留在演唱会前,丝毫没有回应的意思。 但陆言蹊没给他发过消息,哪怕问一句怎么回事。顾旻不信他没看到,就凭洛乔安的知名度,微博都推送了好几回,陆言蹊又不是不用手机的老古板。 这样都没反应,只可能是陆言蹊不在乎。 想到这层,顾旻又有点心塞。他的理智觉得这才是好金主该有的表现,即使过分冷淡,但不着边际的话题从来入不得眼,他应该庆幸陆言蹊管得不多。 顾旻心烦意乱,把手机开了声音扔到一边,自己埋进被褥装鸵鸟。他和陆言蹊相处快三年,对方从没发过脾气,也不曾对他有过任何要求,好似除了初遇时他主动一些,接下来都藏在暧昧的底线之后,分不出真心假意。 他又有点想笑自己,还妄想从陆言蹊身上看出感情纵然是小猫小狗,养了这么久,有了点事也不至于不闻不问。 偏偏楼陌之前提点他:记得跟陆先生汇报,说你和洛乔安没什么。 楼陌为他好,所有人都为他好。顾旻心里攒着一股气,憋也憋不了多久,很快就自行烟消云散了。他认怂地从地板上把手机捡回来,翻开微信,先发了条消息,问陆言蹊在做什么,方不方便接电话。 十分钟后,陆言蹊给他把电话打了过来。 他听上去有点喘:刚从健身房出来,怎么了? 顾旻没理会他前半句,径直说:你看到我和洛乔安的绯闻了吗? 陆言蹊一愣,旋即说:看到了。 刚才跑掉的怨愤和恼火登时转了一大圈回到他胸口,堵得说不出话来。顾旻抓紧手机只是沉默,那边陆言蹊说:生气了? -- 第10页 他一生气就不爱说话,可那人声音还带笑,顾旻皱着眉,有点想打人。 而这想法只须臾就失踪了,顾旻不愿意低声下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冷淡地说:我和她没什么,应该生气的不是我。 你在意我的感受?陆言蹊说,他那边动静悉悉索索,大约是找地方坐下来,仍旧在笑,小旻,你是不是想说,该生气的是我。 他永远赢不了陆言蹊。顾旻叹了口气,没说话,他的沉默偶尔让陆言蹊自己认输,也让顾旻错觉这是他最好的伪装,可以百战百胜。 我相信你。陆言蹊喝了口水,又说话筒凑近了些,他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一路震颤神经,下午听公司闲话的女员工在讲,本来想直接问你,见你微博和公关都没动静,想来不过空穴来风,我就没问。 顾旻闷声说:你不怕自己太相信我了? 陆言蹊故作惊讶:什么,你喜欢洛乔安?你不该只喜欢我一个吗? 又来了,装腔作势,请君入瓮。顾旻眼底发酸,记起上飞机前,他说要让自己给陆之遥当小爸爸的事,看来真是玩笑话。 他不该对陆言蹊有幻想,早就知道了,可就是按捺不住,时常沉溺进他的温柔里。顾旻警醒自己,这是交易。反复以母亲的话告诫,总是短暂地清醒片刻,复又半昏睡了,对外界充耳不闻,好似他只有陆言蹊。 人人都说陆言蹊很喜欢他,也不过看到陆言蹊对他好。其实顾旻知道,就算换其他的任何人,陆言蹊依然体贴深情。 顾旻静静地闭着眼,好一会儿,才从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悲哀中缓过来:是,所以我怕陆先生多想,连忙找你表忠心。 陆言蹊大笑,爽朗得让顾旻一颗心慢慢地冷下来。 也是,当初公司要他和苏夙表现暧昧积累人气,要不是Johnny Chou明确反对消耗才华走快餐路线,险些就成了真。 而纵然那样的时候,陆言蹊也没说过半个不字。 可能他没自己想得那么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滴 第5章 第五章 22岁还没到,顾旻在春天和光华签约,得了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菜鸟助理,复姓慕容单名恒,被发配来送他去公寓。 他初来乍到上海,虽然大姐顾星的公司就在浦西,顾旻却没想过和她联系。公司对旗下艺人都十分人性化,会替他们租房子。而顾旻被送去的就在离公司不远的一个小区,安保非常好,房间略挤,但他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慕容恒帮他拎着箱子先进去了,而顾旻的目光落在另一户大开的房门上。之前公司那位孙先生说邻居都是师兄或者师弟,让他不用担心,顾旻便朝里面看了一眼。 大开房门坐在客厅打游戏的,正是苏夙。 签约光华的当年就出了个人专辑,据说high C轻松。歌唱得好,性格也不错的一个人。顾旻惊鸿一瞥,却觉得苏夙有点不修边幅。 他有资本过得糙,顾旻在后来深交后才明白,苏夙这人着实是上帝偏心的作品。身为一个歌手,他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忌口二字。然而苏夙吃辣不长痘,熬夜没有黑眼圈,通宵三天皮肤仍旧好得令人发指。楼陌和李莎莎每次见他,都会趁机吃几口嫩豆腐,掐得苏夙嗷嗷叫,大喊女流氓。 那天顾旻没对苏夙上心,结果几天后就在练歌房见到他。 顾旻是录音录到一半被楼陌喊去的。这女人刚当他经纪人,被迫放弃了手上一个颇有人气的偶像男团,怨气很足,对顾旻也颐指气使。 他到了练歌房,还没进去,先被从后面急匆匆跑来的苏夙撞得没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给里面西装革履的人行了个大礼还是他认识的。 陆言蹊笑出了声:爱卿,不用这么见外,快平身。 顾旻翻了个白眼,爬起后对上一双无辜的小鹿眼,苏夙道歉道得大声: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横冲直撞,放人了请你撸串儿! 顾旻不和智障一般见识。 练歌房里除了陆言蹊,其他的人顾旻一个也不认识。人害怕陌生环境的本能作祟,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躲到陆言蹊旁边了。 正中间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很有风度,看着笑眯眯的,楼陌给他介绍,这就是光华传媒的创始人兼老板,秦屹。旁边拿腔拿调的男人是Johnny Chou,审他作品之后就吵着要见本尊的音乐总监,还有红透半边天的苏夙。 顾旻听楼陌简短地说明了找他们来的意图后,不由得对秦屹肃然起敬在练歌房这种宽敞明亮人来人往的地方,给他规划星途,实在是深不可测。 全程是秦屹、Johnny和楼陌三个人在说,陆言蹊带着疏离礼貌的笑站在一边听,而苏夙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好似这与他无关。 顾旻置身其中,盯着练歌房角落一小块脱落的墙纸,全程意识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Johnny最赞赏顾旻的才华,好似旁人觉得他亮眼的长相在Johnny眼中不值一提。他希望顾旻能够走创作路线,滔滔不绝地说了很久,恨不能规划到十年后。他结束了长篇大论,以期待的目光望向秦屹。 -- 第11页 秦屹却皱眉:我觉得你的这个很理想化,倒不如直接一点对了小楼,最近那个CP很火嘛,我看苏夙跨年后就一直在休息,不如回归的形式就让他俩组个组合?你看,小顾会写,苏夙会唱,简直天作之合。 Johnny立刻操着不熟练的中文反驳他,说偶像组合模板化,观众早就审美疲劳,不管是苏夙还是顾旻都不应当成为这样快餐消费的牺牲品。他说到后面变成全英文,苏夙适时戳了顾旻一把,自来熟地说:头疼哦。 顾旻点点头,他倒是听得懂,就是当着苏夙不好这么讲。 秦屹大手一挥,感觉Johnny说得太复杂了:哪有这么危险,男团吸粉快。那个言蹊,你不是就想他快点红吗? 此言一出,纵然是假洋鬼子周强尼,也听出了不妥,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置身事外的陆言蹊那儿。 他被盯着倒也不恼,只客气地说:艺人是你公司的,怎么培养你说了算。之前投钱我没想过问细节的事,不过他唱歌的确好听,浪费了人才你也会可惜况且如今粉丝经济,偶像团体掐得最厉害。 话说得妥帖无比,很快又扭转了事态。 苏夙心有戚戚道:是啊,之前楼陌姐带的那个五人团,粉丝掐得天昏地暗,每次理由都不带重样的。给了这个资源,那个又不高兴,粉丝掐完队员掐,每天见面眼睛都是红的。要是顾旻真跟我组两人团 楼陌接口:两人团掐得只会更厉害。何况小顾属于天降,苏夙的粉可不会买账这叫什么来着?倒贴? 这话题说起来,苏夙深有体会,唉声叹气良久,最后一扭头,直接求秦屹:秦总,可千万别把我和顾旻放在一个组合,孤身一人打拼到现在不容易,我还想混的。 秦屹哭笑不得,一拍他脑袋让他滚蛋。 楼陌也不赞同秦屹的想当然,她会用数据说话:秦总,现在国内的男团没一个成气候的,而且大都短命,解散单飞后成绩都不如组合,一直下坡路。我不认为他们俩会打破这个僵局,既然您觉得可以结合,我提议日后等顾旻红了,让他和苏夙出联合专辑苏夙也会写歌,虽然写得烂。 苏夙明白了最后一句,申辩道:我刚开始学啊,楼陌姐,你不能把我跟专业的比!我还想蹭顾旻给写几首歌呢! 顾旻疑惑地扫了他一眼,心道,怎么他和我很熟的样子? 最终组合的事不了了之。散会后苏夙拉着顾旻去撸串儿,号称联络感情,他毫无招架之力地拖走,很久之后才知道楼陌和秦屹聊了整三个小时。 而这三小时里,楼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要撂挑子,或者换人。 楼陌在苏夙刚出道时带过他,后来被调走,这次是第三回 半途换经手的艺人,虽然那男团如苏夙所说,人气高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她心里仍旧十分不爽,有意要换东家。秦屹好说歹说把她留下,又是苦口婆心地劝她顾旻前途无量要多仰仗她顾旻听说这事时,只觉得秦总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天他和苏夙就在公司楼下不远处一条小巷子里吃烤串,顾旻倒是无所谓,可苏夙已经很红了。他不以为然,点了一大堆垃圾食品,还有两瓶酒,非常接地气。 后来他们撸串谈人生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被偶遇了,拍下照片发到微博。苏夙的粉丝对自家偶像时常缺根筋的行为见惯不惊,还有心思调戏他,其他人却惊讶,旁边那位美男子是谁,是不是苏夙的好基友? 如果顾旻事先知道这就是cp粉生根发芽的理由,打死他也不会去。 他和苏夙是撸过串的交情,又是邻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经常同进同出苏夙非要拉他一起,说公司没有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艺人,很寂寞。 顾旻告诉自己,不和傻子一般见识。 他之前发给光华的未成品中,有一首被Johnny相中,亲自动手替他编曲,又让顾旻自己写了词。 初夏时节,那首歌完成制作,顾旻在新注册的微博上发布,苏夙第一个转发。 不出一周的时间横扫新歌榜,播放次数突破10万,好评如潮。而顾旻作为一个新人,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关注。 这首歌就是《南有乔木》,干净的吉他伴奏,副歌加入钢琴,歌词缱绻,风格不像民谣。因为许久没有过安静的情歌,于是格外受欢迎,文艺青年们写着冗长的乐评,翻译着歌词里的故事,从一朵栀子花联想到逝去的青春。 顾旻回答创作灵感,只说是北京的雪夜,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冻得手脚发麻,不知前路几何。脑子里突然冒出一段旋律,回家后看到阳台上冻死了的花,就写了出来。 忧郁的、寡言的、气质独特、有着细腻精神世界的创作歌手。 这人设比什么不靠谱的高冷贵公子圈粉多了,尤其是自诩品味与众不同的小青年们,仿佛终于遇到懂自己的人,一时间爱他爱得不可自拔。 他自觉不该说出真相,于是没告诉任何人。其实这首歌真正的灵光乍现,来源于陆言蹊摇下车窗冲他笑,然后说:会再见的。 那一刻,顾旻感觉他和陆言蹊是很近的,可到最后热血冷却,写出的歌词类同蝴蝶飞不过沧海。 -- 第12页 汉之广矣,不可泳。 单曲大获成功,Johnny要趁热打铁给顾旻出专辑。 他的微博交给楼陌去管,对方很会经营,善于先结合粉丝对他的固有印象,再适时地反转,造成一种奇特的反差萌。顾旻的粉丝多为文青和颜控,照片配上一些略俏皮的小短句仿佛是非常吸粉的方式。 譬如,当他发出五线谱,楼陌会教他配文案写完两首歌,只想去吃一碗双皮奶,最好加多红豆[doge]。 事实证明,楼陌是对的,既有气质又不至于太空中楼阁现在的人还就吃这套。 顾旻埋头创作,他的灵感如泉涌,恨不能直接住在公司的录音室。 他风格多变,抓不住主心骨,想起一出是一出。这听上去似乎是优点,可用Johnny的话说,小旻,你除了面瘫之外,最大的毛病就是没有风格。 然而面瘫没法改,风格可以练。顾旻被Johnny魔鬼训练了整整三个月,从春末到盛夏,加上声乐练习,每天回到住处倒头就睡,养出了两个如影随形的黑眼圈。苏夙那段时间每次看他的目光都充满怜悯,仿佛顾旻脸色不好是因为吸了毒。 谱子扔了一堆又一堆,最终选出了六首歌,包括《南有乔木》,一起出专辑。 这三个月来,楼陌经营他的微博初见成效。顾旻新注册的号已经有了三百多万的粉丝,每次新微博的转发不多,评论倒都是上千条他还没有正式出道,这个数量已经十分可观,而且粉丝大部分相当钟情。 楼陌让苏夙带他,因为苏夙每周有固定的日常剪辑。 此人精神不正常,亢奋得永远不会累一样,在镜头前相当傻白甜,一开嗓却又换了个人似的正经。楼陌看中他这点反差,让人给他开了个专门的栏目,每周剪辑一些日常做成视频放上微博,粉丝喜欢看,也圈了不少路人。 顾旻加入的方式被刻意布置得很不刻意。 苏夙练舞的时候,他从窗外飘过,和苏夙互呛几句;苏夙练歌,他在旁边砸钢琴,苏夙跑过去让他伴奏;苏夙休息的时候也爱骚扰他,还非常主动地给镜头看顾旻的手稿。他们俩相处有趣,一个寡言,一个活泼,随时没头脑与不高兴。 如此状态持续到顾旻出专辑时,他的人气达到了一个小高峰。 专辑没做成数字专辑。用Johnny的话说,现在很少有人愿意去买一张CD拿回家听了,就像黑胶唱片慢慢地不是主流一样,CD也迟早会被科技淘汰掉,虽然他不愿意看到这场面,不过数字专辑迟早是主流。 他第一张专辑发行时间6月30日,顾旻刚过生日不到十天。 苏夙对此的评价是:诶你居然不是处女座。 顾旻不想理他。 专辑受到了乐评人两极分化的评价。喜欢的捧上了天,直言看到华语乐坛的春天;不喜欢的连带着对家一起抨击,说写得不怎么样层次低野路子。 顾旻倒没空理会这些评价,他在专辑发行的前一天,收到了一个特别的邀请。 陆言蹊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他了,这次却直接把短信发到了顾旻的手机上顾旻没兴趣问他怎么拿到号码的,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2号在大剧院有一场维瓦尔第作品音乐会,我拿到两张贵宾票。恰好没人陪同,浪费可惜,能否邀你同行? 落款是他的全名,姿态低得充满心机。 当天顾旻没有行程,他喜欢小提琴,自己也练过一段时间,无奈并不专业,只在音乐学院念书时表演过一次,迎合春季艺术节的主题,曲目就是《四季》。陆言蹊连这个都打听好,谁还敢说他只是恰好没人陪同? 顾旻捏着手机许久,回他:谢谢陆先生。 陆言蹊说:当天我去接你。 还知道他住哪。 顾旻环顾这间租屋一周,有种自己被光华卖了的错觉。 第6章 第六章 陆总请你听音乐会?苏夙嗑瓜子,去呗。 顾旻扭扭捏捏,给苏夙又上供了一份烤脆骨:跟他又不熟。 也许是他们真的被迫相处得太久,苏夙已经能从顾旻的只言片语中脑补出全部意思,即刻知道他在怂什么。 说起来,怂这个字和顾旻好似不太沾边。他永远都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刚开始苏夙也以为他当真游刃有余,后来得知只是面瘫,登时哭笑不得。但这样子太有欺骗性,好似他从来不会发愁,更不会退缩,有着某种矜持。 这种矜持十分正常,在苏夙听了顾旻那一家子八点档的故事后,他感觉自己终于顿悟了顾旻举手投足的好涵养的来源。原来当真没有天生的优雅,都是被逼的。 苏夙收了脆骨,想摸摸顾旻的头,碍于满手的油最终没去祸害:呃,你是不是害怕陆总另有所图想潜规则你啊? 顾旻一愣,别开目光去深情凝视盘里的烤茄子。 苏夙的笑声听着爽快极了,他耐心地劝: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你就放心吧。陆总没包过艺人,他起先还是我们秦总的金主来着。 顾旻: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 第13页 苏夙:垃圾啊你。 于是苏夙给他八卦起了光华传媒的发家史。 其他的边角料顾旻早已听过,可他真的不知道原来当初秦屹成立工作室,第一笔资金是陆言蹊借给他的。两个人不是同辈,但当年还是小年轻的陆言蹊看人目光精准,预料秦屹大有所为,拿自己的私房钱给他发展。 后来光华传媒越做越大,秦屹始终将他奉为自己的第一投资人,力邀陆言蹊入股。陆言蹊在光华传媒的股份中所拥有的比例不高,但谁都不敢不把他当回事。 听说陆总人很好,不会乱来的。苏夙最后总结道,他单身,带一个女儿,没心思在外面瞎搞。不然他勾一勾手指,有的是人想爬他的床轮不到你,乖啊。话说回来,小旻你在谈恋爱吗?公司不准谈恋爱的。 顾旻见他坦诚,点头说:大学时候谈过一个男朋友,后来分手了。 苏夙的脆骨吃到一半停下来,好奇地问:为什么啊? 顾旻神色看上去是没有任何波澜的平静,连语气都毫无起伏:他大三去美国交换,考上了那边的学校,新交了女朋友。 苏夙梗了一口气,然后装作随意地安慰他,没事儿,天涯何处无芳草嘛。以后有更好的,劈腿的人渣不要也罢。 顾旻说嗯,又静静地想了一会儿,重复苏夙的词:人渣。 好似心口一股闷气随着这两个字飞了出来,顾旻低头喝了口啤酒。含在嘴里苦得要命,也不知道那人怎么会喜欢。 过往的事齐齐地在他脑海中放幻灯片似的转,顾旻很难得想起那个人,在一起时有过好一段蜜里调油的热恋期,后来分开却也干净利落。 他怀疑自己是爱无能了,不然怎么提起前任,恨的不是他欺骗感情,而是他一言不发地就走,连分手也只是一条微信,接着拉黑。 好似从头到尾在意的都是自己被伤透的自尊。 陆总约你就去。那天苏夙和他分开时说,万一他要是真的喜欢你,你就赚了起码他没三天两头换人陪。 也许在他看来这真的不是什么要紧事,毕竟连Johnny这样清高的事业型人才,也在大染缸的浸淫中学会了对潜规则睁只眼闭只眼。楼陌得知顾旻空余的那天要早退,理由是陆言蹊请他听音乐会时,着实愣怔了片刻。 她没苏夙委婉,高高地吊起一边的眉毛,揶揄地说:陆总想怎么样你都好好伺候着,免得大金主不高兴,我们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她还说娱乐圈多得是以色侍人的例子,有些封建糟粕着实被发扬光大。 顾旻被楼陌一通恐吓,恨不能直接人间蒸发,不想再面对陆言蹊。这与他最初再不和他有交集的想法背道而驰,他还没有选择余地。 2号当天,顾旻没去公司点卯。 他不睡懒觉,破天荒的在床上赖到10点钟。爬起来后洗了个澡,喝了杯麦片。前些日子拍专辑封面,长了的头发没剪,现在留得更长些,本来就偏阴柔的五官看着越发秀气,顾旻拿剪刀绞短了些,不伦不类。 午后,陆言蹊又给他发短信,这次却说抱歉。下午临时要开会,只得麻烦顾旻自己去剧场,之后他送顾旻回家,约定7点剧场见。 不知为何,顾旻竟然放松了些。 他总觉得陆言蹊也并没把这次音乐会放在心上,于是安心地吃吃喝喝,下午在书房改装的小琴房里写歌,还有心情骚扰苏夙,让他唱来听听。 等到时间,忘记吃晚饭,顾旻换了身正装准备出门。 头发没有费心搭理,刘海拿发胶简单地全部往后抹,露眉的造型顾旻自己瞧着还挺顺眼掩盖了他把头发剪残的事实。D牌小西装向来适合瘦高型的男士穿,衬得绅士又禁欲。顾旻穿鞋一米八,穿上正装后,一下子就凌厉起来。 他匆忙地照过镜子,颇为自嘲地想,衣冠禽兽,真像顾冕。 这话要被他的便宜大哥听了,估计是会气死。 盛夏的气候多变,上海的梅雨季一直要持续到七月,空气中仍然有着湿漉漉的霉味。下午时分阳光明媚,可顾旻刚上的士,忽然变作了倾盆大雨。 他以为等到剧场就雨过天晴,结果堵在半路,听着雨声滴答,心情烦躁。 顾旻一看表,离和陆言蹊约定的时间还剩下十五分钟,而他还堵在离大剧院有两个路口的地方。司机师傅见他坐立不安,说道:前面好像发生车祸啦,您着急要不先下去?我这边借把伞给您? 顾旻的确着急,他别无选择,眼看时间越近,而堵在这条路上的车流没有一点动静,当即记下司机师傅的电话,借了他的伞,下车步行。 伞只是个外壳,根本没用。大雨滂沱,顾旻刚走出几步,西装裤腿湿了一大片,他跺了跺脚,觉得鞋底黏腻,太不舒服。 冷风湿漉漉地刮,顾旻站在众多建筑中间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上,饶是平常再无所谓外界叨扰,过的也尽是富足的生活,哪里受过这种风雨无阻的苦? 我得把驾照考了,再买辆车。顾旻没来由地想。 -- 第14页 步行十五分钟的路程,他磨蹭了二十多分钟,等看到大剧院的灯火通明时,顾旻近乎自暴自弃地觉得,陆言蹊就算没走,看到自己这个落汤鸡的样子也该装作不认识了吧。 陆言蹊在大剧院外面捡到了淋得惨不忍睹的顾旻,第一时间接过他的伞,把他拢到屋檐下,然后就笑:我还以为下大雨你不来了。 顾旻正色说:不敢放陆先生的鸽子。 陆言蹊作势要打他:这么客气! 没胆量跟他白话,顾旻脱下浸透了雨水的外套,里头就一件衬衣,风一吹,再加上大剧院中隐约透出的冷气,顾旻就有点打哆嗦。 年轻人恰如其分刚长开了的骨骼,还带着一丝青涩,此时衬衫轻薄,贴在身上能勾勒出纤细的蝴蝶骨轮廓。陆言蹊鬼使神差地盯着他的脊背好一会儿,把视线错开,沉默地除下自己的外套,作势要给顾旻披上。 顾旻看出他的意图,挣扎说:不用,我待会儿就好。 陆言蹊不由分说,将外套罩在他身上,还拢了拢前襟:夏天能冷得发抖,都这样了还听什么音乐会。回头冷气太足你感冒了,我怎么跟你们秦总交代? 顾旻不说话,低着头看自己鞋尖。 地面聚集了一小摊水,忽然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在他脑袋上拍了拍。顾旻听到陆言蹊带着笑意的声音,很温和地说:下次吧,再补给你。 顾旻为其中蕴含的柔情蜜意眩晕了须臾,他自欺欺人地想大约是冷得快麻木了。然而下一秒,陆言蹊很自然地搂过他的肩,带起披在顾旻身上的自己的外套,罩在了他头顶,然后撑起顾旻借来的那把伞。 雨声哗哗,四周还有堵车的不耐烦的喇叭声,树叶在风中的颤抖。 顾旻被陆言蹊半搂着,开了他的车。这天他没找司机,自己坐了驾驶位,帮顾旻系好安全带,顾忌他怕冷,关了车载空调。 他依言送顾旻回家,一路上谁也没说话。顾旻看着车窗,被雨水冲出一条一条的流光,街景模糊不清,而雨声仿佛一段和弦,清脆却遥远。 顾旻打了个喷嚏,直觉要感冒。 他以为陆言蹊只会送他到楼下的,结果对方一路跟上了楼。 光华给他租的房子是一层两户,隔壁的苏夙今天有通告要去杭州,这会儿家里应该只剩他的猫。顾旻拿钥匙开门时觉得不太对,一进门险些栽倒。 以前他妈说他天生少爷命,从小身体弱,普通男生喜欢的球类运动顾旻基本都敬谢不敏,抵抗力一直不强,大病不犯小病不断。普通人淋雨也感冒,何况今天顾旻还在倾盆大雨中撑着一把摇摇欲坠的伞,走了二十多分钟。 顾旻缩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谢谢陆先生,您回去路上小心点。 陆言蹊本来打算送完他就走,听出这话太过虚弱,感觉不对劲,转头又换了双顾旻不穿的拖鞋,走到沙发旁够他的额头好险没发烧。 有药吗? 顾旻见他要屈尊伺候自己,没来由记起楼陌说的话,就笑了。陆言蹊觉得这小子笑得奇怪,不觉拧了他脸颊一把:傻样儿,感冒药有吗? 没心思去在意陆言蹊不合时宜的宠溺语调,顾旻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拿了感冒药就热水喝。他准备充分,早就习惯了,吃了药继续缩回沙发上,闭上眼睛做一个很短的梦,过半个小时就痊愈。 陆言蹊没走,他挨在顾旻身边,看他闭着眼小憩。 像是生怕他感冒,陆言蹊却不会照顾人,他环顾一周,见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有条毯子,拿过来给顾旻披在身上。 大约睡着了,没过多久,顾旻整个人一歪,陆言蹊本能地接住,抓起沙发垫让他靠的舒服些。他倒无所谓陪不陪,打量着顾旻独居的房子。 家具简洁,和他本人如出一辙的性冷淡风,惟独落地窗边放了个懒人沙发,手边一张茶几,还有落地灯,与一盆垂下的绿萝搭配在一起,居然有几分温暖清爽的家的感觉。而卧室隐约可见,床占了大部分,另一边的小房间里有架立式钢琴。 陆言蹊的目光视察了一周,感觉顾旻是个很会生活的人,只是一个人多少落寞。 他垂眼,近距离地扫过顾旻的五官睡着时因为不舒服而蹙眉,嘴唇微张。领口传来一丝半缕潮湿的味道,而压在下面的却是好闻的木质香。陆言蹊凑近些,顾旻立刻颇为不安地往他蹭了蹭,把头埋得更低。 缺少安全感。陆言蹊这么断定,俯下身,差一点就想要偷吻顾旻的嘴唇。 衣服都没换就睡。他轻声说,仿佛自言自语。 顾旻沉沉地睡了一觉,没做梦。 他醒来时突如其来的感冒已经好了,面前的茶几上放了杯凉水。顾旻毫不在意地拿起来一饮而尽,房子空荡荡的,外面天已经开始黑了。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个问题:陆言蹊是走了吗? 顾旻站起来,身上搭的小毯子立刻坠在地上。他顾不上捡,迷茫地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没看到人,也没有留下的字条,想必陆言蹊已经走了他本就没必要在这。 于是顾旻如释重负,躲进卧室换下贴在身上湿了又烘干的衬衣,剥下的正装如同一个掉落的外壳,让他轻松地露出懒洋洋的、没骨头一般的内里。顾旻换上睡衣,他大夏天也爱穿长袖长裤,赤着脚从卧室出来。 -- 第15页 大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顾旻一愣。 下一刻,陆言蹊走进来,手中提着纸袋。他朝顾旻挥了挥手中的钥匙:在鞋柜上看见的,应该是备用。我叫人买了饭送来,刚去拿。 顾旻望向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陆言蹊已经对顾旻的沉默习以为常,他换了鞋,将雨伞撑开放在小阳台上。装在食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地摆在客厅,他递了双筷子给顾旻:饿了吧? 顾旻: 他在陆言蹊充满了莫名温柔的目光中诚实地点了点头: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顾小旻的面瘫设定:不是全年冷漠脸,而是表情太夸张会不好看,做艺人最忌讳的就是不好看。他很和善,遇到开心的事也会笑,不是一座冰山,给人感觉比较冷静镇定而已。 第7章 第七章 陆言蹊比顾旻还记得他是歌手,让人买饭都是清一色的粤菜,一个比一个清淡。 其实顾旻平时已经很注意了,他饮食讲究,稍不注意会长痘还会坏嗓子,平时和苏夙出去吃烤串,都是苏夙吃,他喝豆奶。 饭菜全小份,够顾旻自己吃。他风卷残云,吃相却文雅,等饭饱后把筷子并在一起放回食盒旁边的槽中,往前一推,礼貌地说:又欠陆先生一个人情。 陆言蹊说:不要紧,今天没去接你,害你差点发烧是我的错。 顾旻严肃地说:是我自己偷懒,一直不想考驾照,现在出门也只能打车。 陆言蹊被他逗笑了,忍不住伸手掐了把他的脸。顾旻脸上也没什么肉,端的是一个棱角分明,最受小女孩喜欢,于是理所当然的手感不好。陆言蹊这一下感觉不到有趣,收回手又可惜,脑中还没思索出下文,身体先于心的动了。 他并在一起的手指张开,情不自禁地抚上顾旻的脸,对方往后缩了缩,到底没敢甩脸色。 像只瑟瑟发抖的兔子。陆言蹊心想,起了和他开玩笑的心思。 若说陆言蹊此前真的没有非分之想的话,这会儿没有淅沥的雨水和凌冽的寒风,一人独居的房间在天黑后点起了暖色灯光,他的睡衣米白,衬得脸色红润,薄唇也比平时饱满,着实让人想抱在怀里 他几乎是情理当中地动了绮念,也欺负顾旻不敢反抗。 陆言蹊本是坐在沙发上,看他就着小板凳和茶几吃饭,现在居高临下,从顾旻躲闪的目光中看出他的害怕。 墙壁上的挂钟发出滴答一声,正好整点。 顾旻如梦初醒,忽的站起来,顺势摆脱了陆言蹊的手:我去冲杯牛奶。 他走出两步,被揽住腰拖进一个怀抱。 陆言蹊身上隐约的烟草味带着极强的侵略性,手臂不容置疑地箍住他的腰,紧接着陆言蹊靠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吻软绵绵地印上来。 陆言蹊的财团接班人身份在平日相处表现不出,肌肤相亲时却格外明显。 亲吻时不留一点反抗的余地,强势极了。他搂着顾旻的腰,另只手顺着他睡衣下摆探进去,按住尾椎,暗示意味极重地顺着向上一路碰到他的肩胛。 顾旻被他亲得血糖供应不足,手脚发软,一阵眩晕,被迫和陆言蹊贴得更紧,清晰地感知他身体变化。陆言蹊抓着他仿佛一只猎豹按住了猎物,把他抵在墙上,撞得一个相框摇晃几下,险些摔到了地上。 他改为握住顾旻两只手腕,贴着墙,举到他自己的头顶。陆言蹊不停地吻他的嘴唇,舌尖描绘许多人都说想亲吻的轮廓,探进去勾引他,要剥去他全部的羞涩一般用力摩擦舌头,舔舐贝齿,在下颌上啃咬出浅浅的犬牙印记。 顾旻推不了他,膝盖轻轻地碰了碰陆言蹊的腿,趁着换气功夫小声求饶:外面开着灯,房间 陆言蹊停下来,揉了揉顾旻被他掐出了痕迹的手腕,低笑一声,让他双手环住自己的脖子,埋头贴着他的唇说话: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 顾旻的脸霎时变得通红,怎么说都不对,索性扭头。他忽然鼻酸,接着眼泪就涌上来,这个尴尬的姿势让他难堪。陆言蹊毫无知觉,手摸到顶灯开关,啪嗒地关掉,一片漆黑笼罩,他自然看不见顾旻要哭的预兆。 纠缠到卧室中,床还保留着他早起时的凌乱状态,几个羽绒枕乱七八糟地横着。不过陆言蹊看不见,只感觉床十分软,应当不会磕碰到。他试探性地去碰顾旻的睡裤,感觉他的腿稍微动了,却是在抗拒。 陆言蹊有一刻觉得无趣了,可已经到这步,无论他接下来做什么,继续还是离开,顾旻都不会对他改观分毫。 听着有些道貌岸然,但他着实是占了对方的便宜。陆言蹊只有须臾的愧疚,旋即凑到他唇边反复亲吻,哑声问顾旻可不可以。 顾旻没回答,别过头,他摸到顾旻的手十指相扣,勾住他底|裤边缘时感觉到颤抖。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这回却由一道惊雷拉开序幕,紧接着轰轰烈烈,打在遮雨棚上噼里啪啦,响声几乎要惊天动地。 他进入顾旻时对方很用力地抱住他的背,陆言蹊发觉他剧烈地瑟缩,嗓子里发出喑哑的呜咽。可他意乱情迷,一时不曾察觉,自诩润滑做得好了即使用具是放在床头的一支手霜他也戴套,不会痛到哪里去。 -- 第16页 床发出嘎吱一声响,顾旻的声音被他的顶弄逼得渐渐大了,反复徘徊在耳边,又像一直卡在嗓子眼里,委屈得很。 有的人喜欢床伴表现出虚弱,以满足施虐欲。而陆言蹊相反,他平常已经是强势的一方,谁都不会反抗他,即使他看出顾旻其实不愿,仍旧随了他去。于是这种时候,他必然极尽温柔,要对方也好好享受却是在满足保护欲。 顾旻实在单薄,陆言蹊埋在他胸口,听到那一层皮肤和胸骨之下顾旻的心脏跳得很快。他的腿从陆言蹊的腰滑下去,又被他翻了个身再次进入。 雨势像一个抛物线,达到顶点时,陆言蹊在黑暗中瞥见顾旻的手到处摸索,抓紧了被褥,连忙握住他,躯体交叠,不停地吻他,含住嘴唇。他感受顾旻发热的身体,比起平时那波澜不惊的模样,好似终于有了真实感,即使这真实感让人觉得脆弱。 他听顾旻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拖着长长的哭腔,想,原来他高|潮时是这样的。 这场盛夏的雷雨下了一夜,顾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着,只记得到最后他是真的没力气了,随便陆言蹊摆弄,意识模糊,没有任何的感觉。 陆言蹊给他擦身时顾旻一直在小声地哼哼,好像虚弱的小动物,受了伤,知道上药对自己好,仍旧要抗议几句。陆言蹊检查过他后方,经过一场激烈的性|事,没有伤口,只是微微红肿,他伸手去按,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全程中他觉得不对的地方。 陆言蹊再年轻一些时睡过一两个小男生,都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小白兔,可和他们相比,顾旻好像太紧了,也没表现出多舒服。 虽然没说过不字,可那些小声的抗议陆言蹊以为他在撒娇,现在回想,倒像是货真价实的喊疼。 他近乎震惊地站起来,看顾旻依然趴着,怀里抱了羽绒枕,眼睛半睁半闭,也不知睡着没有。陆言蹊五雷轰顶,发现自己做了件错事。 他好像拿走了顾旻的第一次。而且以一种缺少感情铺垫的形式,随便得像夜店偶遇看对了眼就回来打炮,然后一拍两散。 他刚才有一瞬间也的确这么想的。 等陆言蹊洗了个澡,冷静下来,他又慌张地说服自己应该不是。毕竟他打听过,顾旻大学时交往过一个男朋友,一共三年,说什么也不会没上过床。只是这种隐私不能从别人嘴里听来,他全凭主观臆测。 陆言蹊本能地想逃,但他最终留下了,若无其事地躺回顾旻柔软的大床上。床榻微微塌陷时,顾旻皱着眉翻了个身,搂紧了怀中被褥的一角,蜷缩起来。 陆言蹊看得心头一软,搂过他的腰在顾旻耳边下咒:小旻,过来我抱。 因为他身上温热,顾旻迷糊地往他这边靠,脊背贴在陆言蹊胸口,动作生疏全凭本能。顾旻的身体在夏天都有点凉,陆言蹊感觉他的心跳平稳,呼吸舒缓,想大约是天生。他伸手抱住顾旻时,对方睡梦中想拿开他的手好似那是禁锢。 顾旻面冷心热,陆言蹊抱着他,没来由地觉得心疼。 他没有阅人无数,可好歹有经验,一看顾旻就知道是独自睡惯了,不曾与人同床。猜测应当成了真,陆言蹊心情复杂。 后来陆言蹊听了一夜的雨声,直到清晨,雨势减小,他刚想睡觉,顾旻却醒了。 他眼睛睁开时先没弄清楚状况,等想起前夜发生的荒唐事,顾旻猛地坐起来他一坐,床垫跟着动,陆言蹊不情不愿地醒了。 顾旻堪称惊恐地盯着他,没睡好,他的双眼皮比平时还要浅,脸上有点浮肿,看着却比凌厉无匹时可爱。陆言蹊忽略他的震惊,自然地搂过顾旻的腰,把他拉回被窝里,营造出说悄悄话的氛围:大清早的,再睡一会儿? 顾旻还沉浸在恐慌中,身体僵直,尤其他们彼此赤|裸相贴,更加不知所措。 陆言蹊摸了摸他的头发,又在顾旻脸上亲吻:不怕,我我会补偿你的。他见顾旻皱起眉,仿佛自己是个神经病,补充说:以后你要是愿意,我们也可以这样。我不乱来的,嗯就是这样的关系。 偶尔约会,可能上床,作为补偿他会给顾旻一些事业上的便利。 顾旻沉默了许久,突然下床随便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进了浴室。陆言蹊直觉坏事,他那番话说得足够照顾对方的心情,但他仍然出口就后悔哪有这么说顾旻的?好似他当真和那些为了往上爬、为了红出卖身体的人一样了。 陆言蹊其实是想说,我会对你负责,但想来他没有立场。 他在卧室里抽了根烟,没找到烟灰缸,只得又去客厅,站在垃圾桶边沉思许久,直到顾旻洗好澡出来,垃圾桶里已经多了几个烟头。 这是陆言蹊人生的前三十年中屈指可数的尴尬时刻,他不知所措,也找不到突破口。 顾旻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不同于前一夜的米白色家居服让他感觉温暖,铅灰色的衣服看着像一个保护壳,戒备地竖起了一身的刺。 顾旻擦着头发,好似云淡风轻地和他谈条件:有通告前不能过夜,我不想去你家,你愿意的话可以过来,提前打个电话。 就这么决定下奇怪的关系,两个人隐瞒了各自的真心话,撑出不在乎的模样。顾旻的话正中他下怀,也免了他一个想要补偿又不懂如何开口的尴尬,陆言蹊没当过金主,非常新奇地点头。 -- 第17页 后来顾旻说:陆先生,各取所需而已,哪天你要是腻了,就快点放手。 那时话说的是豪言壮语,结果一转眼,这样的各取所需维持近三年,陆言蹊步步为营,顾旻却溃不成军。 有时候顾旻想起来,觉得自己欠揍。陆言蹊什么都没付出,只用几条短信、一把伞一件西装外套,以及一餐外卖就把他搞定了,听起来着实廉价。 然而陆言蹊在后来给他许多物质上的补偿,对他百般迁就。外人时常闲话他们这不是金钱交易,而是顾旻真的得了陆言蹊欢心,仿佛一对恋人。顾旻听一听也就算了,没人比他更清楚谁是弱势。 他和陆言蹊的关系不多时就被楼陌知道了,她仿佛意料之中,让顾旻自己把握分寸,别和陆言蹊闹僵。顾旻觉得她多话,毕竟他就算有心,也实在闹不起来。 而苏夙点评:你就作死吧,还以为自己吃了多大的亏。你没看到那个谁谁谁的脸色,听说陆先生当你的金主,气得七窍生烟他肖想陆先生好久了,以为对方不喜欢男孩儿。你躲着点他走,万一被他毁容就完咯。 他口中的名字是同公司一个师兄,顾旻见过,此前红过两三年,现在二十八了还在走偶像路线。平时顾旻有点恃才傲物,看不起他,听说其中关节,觉得以后再遇到他可能要夹起尾巴做人,不能在谁面前都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旻不知道这样的关系还能持续多久,如果有天突然分开,还得把陆言蹊送他的动产不动产都还回去。然而陆言蹊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腻味,倒像真的睡他睡上瘾,甚至有点洁癖,旁人都入不得眼。 他正忆往昔峥嵘岁月,那边慕容把手机递过来:陆先生电话。 说曹操曹操到。 顾旻暗道心累,他刚下飞机,在通道接电话回头被粉丝拍下来肯定影响不好。他向慕容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走,自己呆在头等舱,按了通话键。 陆先生。 太客气了宝贝儿,陆言蹊一听他这个正儿八经的语气就乐不可支,下回喊点别的来听,你太少喊我名字,我想来都觉得遗憾下飞机了吗? 顾旻捂着听筒:还没出机舱,待会儿要去公司,我把demo给苏夙 陆言蹊打断他说:让别人帮你送吧,你回我那儿去。 顾旻愣住了,问:回哪儿? 陆言蹊:回我家。今天保姆请假了,晚上我有应酬,能劳烦大明星帮我看孩子吗? 他语气无奈,说到最后又放轻了声音,顾旻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那你晚上少喝点酒,遥遥不喜欢的。 陆言蹊阴阳怪气:是你不喜欢吧年纪不大,管得倒越来越多。 他又叮嘱顾旻注意温差不要生病,顾旻反驳你才管得多,之后切断通话。他明明什么也没说,顾旻却因为这几句简短的对话心情大好,连带那天机场都没走vip通道,见粉丝时难得脸色缓和,走得也慢,给她们拍了个爽。 粉丝都嘤嘤嘤,一边为他心情好开心,一边又忧愁:眼看顾旻巡演结束,综艺录完,马上就是漫长的假期,照他那个五百年一次的更博频率,何年何月才能看到会动的爱豆。 委屈,想哭。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根本不是洁党啊不造为啥就这么写了emmmmmm 第8章 第八章 陆言蹊的房产光是顾旻知道的就至少七八处,一些是投资,一些是他没事落脚的地方。而唯一能被他称作家的,只能是陆之遥住的小别墅,坐落市中心,闹中取静。 陆之遥还没到学龄,陆言蹊舍不得送去幼儿园,花钱给她请了家教。顾旻刚跟陆言蹊没多久,就被他公然违背约法三章地带去了自己家,两个人哄着小公主睡觉一晚上,到后来什么折腾的力气都没了。 那时候陆之遥还小,已经很能闹腾,如今时过境迁,公主病变本加厉,惟独对顾旻收敛得淑女些。顾旻不明所以,陆言蹊也说不出原因,但乐见其成,把顾旻当做唯一能降服小公主的大佛,有事没事就往家里搬。 于是不去你家的声明成了废纸一张。 关于陆之遥,顾旻年少无知的时候问过一次,公司的人不知道这些八卦,他直接问了陆言蹊。陆言蹊倒不瞒他,陆之遥虽打小就和他一起住,也管他叫爸爸,却并非陆言蹊亲生。他家中烂账一堆,并不比顾家好多少。 陆言蹊头上有个堂兄,两人关系很好,时常一起浪荡在外。后来他堂兄与一位上海的名媛未婚先孕,孩子还没生下来,他就和对方分手了,怎么都不肯认。名媛以为他不会那么狠心,拖到后来看没办法了,只能找到陆言蹊。 那时孩子已经六个月,拿也不好拿掉。陆言蹊从高中到硕士都在国外念的,不太懂人心险恶,女人一顿梨花带雨地恳求他就心软了。孩子生了后他便谎称那是自己的女儿,替他堂兄给了名媛一大笔分手费,从此再无瓜葛所以后来大部分人当真以为那是他生的了。 寥寥几句,顾旻径直勾勒出陆言蹊年轻时花天酒地的糜烂生活,不由得嫌弃。陆言蹊主动坦白当陆之遥的爸爸后就改了,和他过夜之前守身如玉,所以才越发情不自禁。 -- 第18页 顾旻当时说:我信了你的邪,呸。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也不知陆言蹊多厚的脸皮,把他当智障哄。 顾旻有陆言蹊家的钥匙,他让楼陌送自己回那边。听陆言蹊的意思,这个点陆之遥是自己在家,顾旻记挂她,在后座上一直催。 楼陌不耐烦:你还真兢兢业业地赶上趟当后妈? 顾旻装作听不见。 陆言蹊的家被蔷薇科的植物拥簇,楼陌送了他后就离开。顾旻直接按了门口的指纹锁,那玫瑰已经长到半人高,初夏正是开花的时候,香气馥郁,他捏着鼻子进去,提醒自己下次一定要记得喊陆言蹊换花。 花园里安放了双人秋千,还有一套白色镂花的桌椅,顾旻吐槽过无数次那个花纹过时又恶俗,却又不得不承认,在玫瑰花季时仍旧美得十分张扬可这美丽他消受不起,一如陆言蹊的温柔。 顾旻开了门,刚抵住玄关的墙,脱下一只鞋,从里间蹦出个小小的身影,细嗓子一声怪叫,接着整个人撞到顾旻怀中:小旻! 她跟着陆言蹊喊,顾旻纠正过无数次未果,只能随她去。顾旻踩着一只拖鞋一只球鞋,别扭至极地抱住陆之遥,半蹲着让她站稳。 陆之遥指了指自己的脸,撒娇:要亲! 平时陆言蹊在,不让顾旻亲她,今天侦查过四周没有敌情,陆之遥赶紧抓紧时间放肆。顾旻哭笑不得,依言在她脸上印了一个轻柔的吻,笑得比平时开一些:想我啦? 很想很想!陆之遥头点得如擂鼓,血缘作祟,她长得与陆言蹊仍然有点莫名相似,顾旻揉了揉她的头发,把那只没来得及脱的鞋踩到一边。 他听到自己说平时绝对讲不出口的话:我也很想你。 顾旻本来打算跟陆言蹊说的来着。 和陆之遥相处久了,顾旻偶尔会和她开玩笑。这天见她快快乐乐,好似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顾旻把手洗了,给之遥削苹果,问:自己在家乖么? 陆之遥:乖的呀,我把老师留的拼音写了,还看了两页连环画但是好无聊。要是有个人陪我玩就好了。 顾旻笑着说:遥遥想妈妈么?如果妈妈在就有人陪你玩了。 陆之遥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想妈妈?我有你呀。 顾旻无语凝噎,拿苹果堵她的嘴:我只能暂时陪你玩,平时要工作。妈妈能全天都陪你玩这不一样。 小旻,陆之遥吃干净了苹果,又迫不及待地问,可生日那天,爸爸说你答应了,你以后会给我当小爸爸那我要妈妈做什么,反正她也不要我。 顾旻没料到陆言蹊谎话说一半藏一半,竟真的告诉小孩说她被抛弃了。之遥这话听着戳他心,反正陆言蹊不在,他拐了个弯,只提前半段:你爸爸骗你,没有的事。 陆之遥瘪嘴,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陆言蹊不是没有前科,于是她立刻就信了顾旻的话,转而抱住他一条胳膊:那你不想给我当小爸爸,是不是因为不喜欢他啊? 怎么说呢,喜欢。 可喜欢他与和他在一起不是一个因为与所以的逻辑。 他给陆之遥讲不通,只好捏住她的鼻子不准她问:我没法给你当小爸爸,你长大就知道了。遥遥,晚上想吃什么,你爸爸不回来,我们两个吃。 陆之遥喜笑颜开,很快忘记了小爸爸这茬。 顾旻见她放松,也跟着松了口气要怎么告诉陆之遥,他和陆言蹊不是恋人,兴许也不会长久。他会哄小孩,但不是个高明的说谎家。 今天陆言蹊是真的忙,他不回家吃饭,保姆又请假,乐得顾旻和陆之遥狼狈为奸,一起点垃圾食品的外卖。陆之遥刚满五岁,还没到换牙的时候,但陆言蹊平时给她甜食限量,可怜巴巴地求,等顾旻在,终于可以敞开吃。 两个人在家玩五子棋,顾旻这个臭棋篓子也只能在陆之遥面前逞威风。他等到九点,陆言蹊还没有回来,连消息也不曾发,于是先哄了之遥去睡。 陆之遥年纪小,撒娇却很有一套。她乖乖地自己洗了澡,换好睡衣,委屈地捏顾旻的衣角:小旻陪我睡,给我讲故事,我要听上次你没念完的童话书。 顾旻拗不过,只能先把她抱到楼上的卧室,自己匆匆洗漱完,拿了放在主卧一套睡衣换,然后百般别扭地和陆之遥躺下,顾忌之遥是女孩儿,他抱了另一条被子,叠出两个被窝,让之遥靠着自己,又避免她和成年男人相处太过亲密。 陆之遥想听的童话是《小王子》,顾旻上次从自己住的地方带来的他在上海三年没挪过窝,而那处租屋也被布置得越发有生活气息,卧室装了个悬空小书架,睡前看两页,大部分时候是宁神,有时也为了催眠。 他有无数本《小王子》,光是中译就收了四个版本,其他法语和英语也分别有几套。他拿来给陆之遥的是一本三语对照,顾旻给她念中文,预备等她开始学英语就念英文。 再见,狐狸说,人们早已忘记了这个道理,可是,你不应该忘记它。你现在要对你驯服过的一切负责到底。你要对你的玫瑰负责顾旻一手搂过她的肩膀,嗅到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一边轻声念完这一章,见陆之遥困得打哈欠,说道,故事讲完了,快睡吧。 -- 第19页 陆之遥眨眨眼:可是为什么小王子不对狐狸负责呢? 顾旻一愣:什么? 小旻你不是讲,他也驯服了狐狸吗?但他现在和狐狸告别,是不要狐狸了吗? 这个问题近乎苛责,大人听的童话与王子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相比总是想得很多。顾旻的思绪神游,刚想好怎么回复她,却见之遥因为他长久的沉默而睡着了。 他把手从陆之遥脑袋底下抽出来,垂下眼睫,借着台灯看那书页上的两个字:驯养。 有一次慕容恒打趣他,说顾旻就像那朵骄傲的玫瑰一样自以为是,他当时没反驳,因为四周的工作人员都在附和慕容恒,起哄他是高岭之花。 可夜深人静,偌大的别墅没有旁的活物,反而能想清楚许多事。 他真是那朵玫瑰该多好,被一个人用心地惦记,不远万里地寻求答案,最终去而复返。即使后来枯等,也知道始终被记挂着,不必有遗憾。 陆言蹊在深夜归家,他轻手轻脚地换鞋、洗漱,没听到顾旻的动静。手机在下午之后就没电,之后连轴开了三个会,现在回来还要和他爸开时差会。 陆言蹊上楼,惯例去视察女儿休息的情况。他对陆之遥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要不是工作繁忙,陪她的时间更多,恨不能亲自言传身教。顾旻对此十分鄙夷,说他教不出什么好,这等放肆言论,很快就被陆言蹊身体力行地镇压了。 门虚掩着,陆言蹊推开门时,立刻笑出了声。 床绝不算窄,为防陆之遥滚下床,又放了许多毛绒玩具。此时一堆毛绒玩具中,顾旻和陆之遥躺在一起,两条被子,一人朝向一边,睡得舒舒服服。 顾旻手边还放着一本《小王子》,连台灯都没关。 讲故事能把自己讲睡着。陆言蹊多了个嘲笑他的把柄,一时间又不忍心喊醒他,走过去把灯关了,俯下身,在一大一小脸上各自亲了亲,又恋恋地刮了把顾旻的鼻子。 生物钟很准时,半途的睡着只能算是小憩。 顾旻已经连续好几个月没认真睡过懒觉,质量很不安稳。他在梦中感觉自己从很高的地方下坠,之后忽然惊醒,打了个寒颤。 床头灯关了,旁边陆之遥睡得乱七八糟的。顾旻伸手把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都塞进被窝,然后自己起了床。 陆言蹊应该回来了,顾旻伸了个懒腰,这么想。 别墅是小三层,陆言蹊大刀阔斧地改装过,挑高了天花板。顾旻的脚步声在夜里听着有些空旷,他见楼下书房里透出一丝灯光,踢着拖鞋下楼,敲了敲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陆言蹊的声音:进。 他还在工作,顾旻进门时他刚好关掉一个视频对话,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仰起脸望顾旻:醒了?能帮我揉下肩膀么,痛得要死。 顾旻:我又不专业,实在难受的话明天去找那个推拿师给你揉。才开一下午的会就肩膀痛,别又拿老了当借口,哪有你这样的? 我过完年都三十四了,本来也不年轻你不嫌弃就成。陆言蹊毫不在意那句调侃,业务不熟练地撒娇:小旻,就帮我捏一捏,真的难受死了。 顾旻拗不过他,伸手在他后颈和肩膀按摩。他一低头就对上陆言蹊的眼睛,十分专注地凝视自己,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影子,与书房中温暖的光一起,晃得人心如乱麻。顾旻依旧没什么表情,陆言蹊先抬手揉他的耳垂。 看着倒像夜半无人私语时,耳鬓厮磨无限温情。 顾旻任由他搓揉,落点从耳朵一路到了嘴唇,他张口咬了下陆言蹊的手指,问:干吗之前不叫我起来? 你睡得好好的,叫起来有好处么?在他脸上掐了把,看那团红印迅速地消失,陆言蹊坐正,好了不按了,小旻过来给我抱一抱。 顾旻不从:你吃饭了吗? 陆言蹊惊异地瞥了他一眼:没吃你要给我做啊? 居高临下、又在背后,这让他很想抱一抱对方。顾旻轻轻地拢过陆言蹊,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手艺不好,只能给你煮碗鸡汤面。陆总多担待吧。 他从不知道顾旻会做饭,还以为他永远不识人间疾苦。于是陆言蹊自然地跟过去,靠在门框上看顾旻动他家锃亮的厨具,嘴角挂着一丝笑他为自己的想象而感到羞涩的欣喜,半夜饿了,有人给做夜宵,太过生活化。 顾旻烧水、切葱花、配调料有条不紊,等水开的时候他在旁边平底锅里做了个单面煎蛋,陆言蹊不打扰,只含笑望着他。 小旻,陆言蹊状似随口提起,以后要不要住过来?离你公司也不远。 顾旻的动作停了一拍,筷子又开始在锅里搅:住过来干吗?随时给你下厨,还是当保姆看孩子?陆先生,我有工作。 陆言蹊走过去搂住他,鼻尖贴着顾旻脸颊,在他耳边说悄悄话:没让你本末倒置,我只是觉得这套房子太大了,也许还得要个主人。 别闹了,你就是一时兴起。顾旻自然地给他盛面,一扭头把碗凑到陆言蹊鼻子底下,带点埋怨地转移话题他娴熟无比,别人听不出内心其实已经崩溃,平时房子里又是保姆又是家教又是家政阿姨,我来了多双筷子太麻烦。何况陆先生日理万机,我第一次演唱会你都没空听,住进你家,我也是个摆设。 -- 第20页 这话其实有点酸,他不知不觉露出一丝真心。 顾旻心想,他是喜欢陆言蹊的,可越是喜欢越不敢靠得太近,或者放肆地享受他现在的温存,才不至于以后分开了,自己难过。所以他才一开始就拒绝同住,怕陆言蹊没有距离感之后很快腻烦,也将自己缩进了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被甩的滋味,陆言蹊这么好,他舍不得。 陆言蹊听出他的怨怼,却不知他的喜欢,于是笑道:谁说我没去听? 顾旻一挑眉:那你去哪场了? 除了北京的每一场。 在顾旻的错愕里,他低头吃了口面,状似平常地接自己的话:北京那次因为遥遥生日,不敢大张旗鼓带着走。你要看票根吗? 顾旻不愿承认,就是这么一句话,他的坚持来了个乾坤大挪移。 第9章 第九章 说是同居,其实顾旻没怎么搬家,他拿了几件衣服放在陆言蹊那里,其余的东西都没动。反倒陆言蹊事多,非要大刀阔斧地给他隔一间琴房,在家里好一番东挪西凑,又换了主卧的床,闹得鸡犬不宁。 顾旻说:以前那张就不错,你怎么老换来换去? 陆言蹊没把这句话当回事,笑着说:你终于肯住过来,当然得换更好的。而且上次你不是说我那张床太硬吗,换了软的,今晚试一试。 前面听着还像是人话,最后一句又拐到不着边际的地方去了。顾旻瞪了他一眼,陆言蹊毫不隐瞒自己的狼子野心,趁着家政在厨房做饭的工夫,揽过他的腰,抵在墙壁上好一通吻,直到顾旻眼角红红地小声让他放开才收手。 陆言蹊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口:还是好容易害羞都这么久了,该习惯了吧。小旻,你太可爱了。 他说得缱绻,顾旻却如雷贯耳。 对时间,顾旻一向没有概念。他忙起来的时候日夜颠倒是常有的事,工作性质,平时穿搭都不用他操心,经常要助理提醒他私下注意加减衣服,顾旻才懵懂记起好像有换季这么个东西。陆言蹊对他而言,好像是过了一个又一个温暖的冬天,而细细算来,三年实在是个尴尬的长度。 若说长久,连七年之庠都比不过,可如果嫌短,一千多个日夜加在一起,也是好一段令人回味无穷的时光了。 他从一文不名到国内当红,事业正在上升期,出道没多久已经发行了一张原创专辑和两张EP,写了很多首歌,口碑始终保持着上佳水准。托陆言蹊的福,秦屹还为他办了许多歌手要更长的时间才得以实现的巡回演唱会。 这些并不都是陆言蹊给的,可陆言蹊对他有知遇之恩。也正是因为他们俩难以启齿的关系,公司的人对他不敢怠慢。 顾旻想起这些有点感慨,回神时陆言蹊的脸近在咫尺。原本的慨叹加上他对陆言蹊越发浓烈又不敢言说的喜欢,顾旻情不自禁,凑得近些,主动亲吻他的唇角。 双唇分开,顾旻认真打量陆言蹊。 他长得不能说不好,五官端正,眉骨高眼窝深,有种混血的气质。因为出身好,带着一股锦绣丛中的风流气,举手投足都自信倨傲,偏生说话温文尔雅,如果不是公事的场合,更加含情脉脉。而这会儿,难以言喻的深情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顾旻眨了眨眼,突然问:你听过《心火》吗? 苏夙的歌,你写的。陆言蹊笑了,平时显得冷漠锐利的眉眼立时春风十里,我当然听过,很喜欢间奏那段钢琴,看你采访,说是自己弹的? 顾旻倒不知道他还看采访,点头。陆言蹊说:曲好,词也好,就是有点伤感你给苏夙写了好多首歌,怎么不自己唱? 顾旻浑不在意:他能唱出感觉,我自己反倒欠点火候。 他没说是因为感同身受唱不下去,想起提这首歌的原因,抬眼时显得生动活泼:告诉你一个秘密,《心火》不是写给苏夙,是写给你的。 我吗?陆言蹊惊喜地反问,随后顾旻立刻趁他不注意挣脱开,好整以暇地钻进那间琴房,装模作样地找谱子了。 他方才说了大实话,只是顾旻似乎没往心里去顾旻是创作歌手,他最开始因一首歌打动了陆言蹊,后来自然也关注着他的每一首原创,包括这首由苏夙演绎的、曾经在权威周榜上霸占了整整两个月的歌。 陆言蹊待在原地,静静地回忆《心火》的歌词,蓦然有些刺痛感唱的是求而不得,全是心酸,赚了好多人的眼泪。 可他来不及思索更多,心下许多种顾虑和盘算加在一起,使得这短暂的刺痛又消失了。陆言蹊探头探脑,去看顾旻镇定地收拾他的琴房。他应当很开心,轻轻哼着歌,手中整理谱子,阳光正好,从窗外洒下,倾斜的、长长的温暖。 他在这一刻参透了顾旻的心思,可却恶趣味地想等一等,看谁先按捺不住。 商人本性作祟了一会儿,到底败给了他心底涌上来的柔和。陆言蹊在原地静静地站了片刻,走过去搂住顾旻,立在一地阳光中,放肆地吻他的侧脸。 顾旻偏过头,眼中有光闪烁:怎么了? -- 第21页 陆言蹊喟叹一般埋在他颈侧:只是刚刚突然想,这种夏天有你真好。 此前沸沸扬扬的顾旻和洛乔安的绯闻最终结束在夏天的开始。 洛乔安的经纪公司发了一条微博驳斥杨蒙及其工作室断章取义的行径,还发了律师函,要起诉杨蒙诋毁造谣,影响了洛乔安声誉。第二天,洛乔安亲自宣布了个重磅消息,足以让她的粉丝心情复杂许久她早就有恋爱对象了。 男方不是顾旻,是圈外某官二代,两人自小就认识,她出道没多久便确认了关系,相恋多年,目前已有计划结婚。 洛乔安本意是订婚后再公布,她想要借结婚慢慢地隐退,还没找到契机。这会儿刚好撞上绯闻,于是顺水推舟了。 和好友的午休小聚上,陆言蹊听朋友提起,非常宽容地笑,马后炮地说:我早就跟你讲,小旻不可能和洛乔安有什么。要说写歌,他写给苏夙的还多一些。 陈遇生无奈,最初是他在陆言蹊面前乱嚼舌根,说来也是八卦惯了,现在只得认输。他耸了耸肩:算我错怪你的小朋友。 他敏锐地注意到,提起顾旻时陆言蹊笑意顿生,连带眼角都有细纹出现,端的是一个异常开心,于是一瘪嘴:我说言蹊,你什么时候打算收手啊? 陆言蹊笑还挂在脸上,眼神却先一步因为这话冷了下来:什么? 陈遇生认真地说:总要收心结婚的吧?一直这么下去你爸妈能同意?就算有之遥了,你都不知道他们背后怎么说你喜当爹,还养着金丝雀。 陆言蹊严肃起来:之遥的事已经过去了,既然她已经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长大。至于收不收心,结不结婚,以后再说吧。现在不急,这事老爷子知道,他都没说我什么,你也别操心了。 陈遇生无比担忧地叹了口气,点燃一支烟:就像养只小宠物怎么可能一辈子。 那点笑彻底消弭,陆言蹊盯着陈遇生,直接抬手熄了他的烟:怎么不可能?我挺喜欢他的以后在我面前不要抽烟了,沾上味道回去他不高兴。 陈遇生好似觉得他无可救药了,午休时间已到,他也要回去坐办公室。站起来拍了把陆言蹊的肩膀,陈遇生意味深长地说:人家或许没你这么多情,把你当垫脚石往上爬呢。这种事先付出真心的最后总会一败涂地,言蹊,好自为之。 是啊陈总,陆言蹊凌厉地反驳他,说的不就是你自己么? 陈遇生被他这句话勾起伤心事,又发不起脾气,只得苦笑:但愿你别也步我后尘。 陆言蹊笃定道:顾旻不是那样的人。 送走了意味深长的陈遇生,陆言蹊歪在沙发里,手指不自觉地在沙发上打出节奏。陈遇生说的那些他倒是想过,可他连自己的心都认不清。 也许是时间久了,也许是习惯了,陆言蹊不太能接受未来没有顾旻的陪伴。 可这也算作喜欢吗?他的小朋友那么没安全感,又怎么去确认不止他一个人想要更长久的未来呢? 陆言蹊在午休结束时路过女秘书的电脑,惊鸿一瞥,突然看见了顾旻的脸。他自然地停下来,指着屏幕上的设计图说:Jessica,那是什么? 女秘书先是愣了,随后吓了一跳,想起这并不算上班摸鱼被老板发现,松了口气说:陆总,我刷微博看到的。顾旻生日就在下个月底,很快了,这是他粉丝做的LED应援公告容我多嘴,您知道应援吗? 陆言蹊平时没事也刷微博,他露出一种你当我是出土文物吗的表情:我只是忙,不是落伍。这些流行文化听陈遇生说了不少,当然知道。不过这么早就开始做应援,还有一个多月吧? Jessica笑着说:这跟广告商位是一样的啊陆总。有的持续时间长,就要尽早她手下啪嗒打字,很快搜出了一个界面给陆言蹊看,喏,这个地铁灯箱的,从下周一开始一直到顾旻生日结束。他的粉丝真是舍得花钱。 陆言蹊想起那个LED,好像算整个上海都十分昂贵的地段,又看Jessica揶揄的神情,问她:你也追星吗?上次不是刚见过顾旻。 他还记得顾旻偶然一次在下班时间来公司等自己,被加班的Jessica看见,尖叫声几乎划破天际,后来被她拽着又签名又合影,她恨不能把全公司的小姑娘都招来围观。陆言蹊暗自喝了好大一缸醋,再也不让顾旻来了。 Jessica也想起这事,不好意思地说:他大众偶像嘛,那么好看歌又好听,陆总,您可真是赚翻了,能藏在家里慢慢看。 陆言蹊毫不愧疚地接受了这个表扬,目光又扫过那些粉丝精心设计的生日礼物,突发奇想,问她:那如果我也要送他这些礼物,现在办还来得及? Jessica双手合十:少爷,您放过我们吧!娱记先不提,被陆董发现您拿钱做这些,不论多少,肯定又要借题发挥。 那可怎么办?轮到陆言蹊好整以暇,猫玩耗子,他生日我送什么好? Jessica想了很久,最终放弃道:我怎么知道,好像顾旻什么都有,什么也不在意。你在,他又什么都不缺。不过他鼻敏感,您要送花的话,还得三思而行。 -- 第22页 陆言蹊奇怪地问:他过敏? Jessica:尤其对花粉,会不停打喷嚏都写在百度百科里了啊,还有采访几乎都提到。您没发现他出道这么久,真的很少和鲜花拍过合照吗?陆总? 送过好几次玫瑰花、家里还有个小型玫瑰园的陆言蹊一言不发,转头就走,好把自己尴尬的狼狈掩盖过去。 他愤愤地想,顾旻怎么就不说! 我忘记了。顾旻诚实地回答了陆言蹊的愤怒,然后在他这都能忘的不可思议中,思来想去,恍然大悟地问,所以那束玫瑰花是你送的吗? 陆言蹊捂脸:最开始的我本来是想送你个圣诞节礼物,我也不是想就告诉朋友,他们以为我在追人,都说送花最靠谱。那会儿不好直接送,就托人快递到你手里了。 顾旻完全不知道这人那时就想泡他还是真的直男思想,径直扭头弹了段老柴的《悲怆》,表达自己的心情:你就傻吧。 他近日对陆言蹊越发不客气,还是从搬进陆家的小别墅开始。 距离感在此时显示出了十足的优越性,陆言蹊每次和他约会也好、上床也好,来时必然西装革履,或者收拾妥当,闹得顾旻一度以为他很不真实,仿佛范本里走出来的霸道总裁。等住在一起了,才发现陆言蹊闹腾起来也够呛。 生物钟昼夜颠倒,烟酒不忌(这点倒是因为家中有儿童改了不少),每天要喝好几杯黑咖啡,顾旻看着都觉得胃疼。还有一点最要命,不爱吃早餐。所有的这些加在一起,简直是标准的自己作死。 因这些缺点,陆言蹊仿佛一下子就和他拉近了许多,也让顾旻越发有恃无恐我固然不是完人,那他不也缺点一堆吗? 家政阿姨都是中午来的。陆言蹊说得理所当然,早上之遥有面包吃,我又不爱洋玩意儿,当年留学的时候都吃腻了。 他说这话时,顾旻正守着一个锅熬白粥。 往锅里细细地撒了一把盐,顾旻难得地展现尖酸刻薄:你还留学呢?没饿死? 陆言蹊装作听不出他言外之意,颇为自豪地说:那是,我是CFA呢,专业人才,你不要觉得我二世祖。 他的毕业学校有全美排名前三的商学院,金字招牌顾旻知道,大约看惯了他整天无所事事的样子,一时无法接受,于是选择转移话题:你去看看之遥起来了没有我做饭也只有饿不死水准,别流着哈喇子等。 陆言蹊从这话中嗅到了一丝日常的意思,得寸进尺地凑过去在顾旻脸上亲了一下,才拿着鸡毛当令箭地去管教某少年儿童。 楼上传来鸡飞狗跳,那对父女又开始互掐,一个扯着嗓子说我要小旻,另一个说小旻是我的,声音传到顾旻耳朵里时,他蓦然感觉这日子和最近的陆言蹊一样不真实。 他守着一锅微微冒着热气的白粥,靠在灶台边,无聊地跟苏夙说起最近的情况,包括他全部的忐忑和惶恐。 苏夙:不要在我面前秀恩爱,滚! 顾旻有苦说不出,怎么误会都行,但他真没有秀恩爱啊。 第10章 第十章 进入五月以来,气温一度攀升到了受不了的盛夏,随后又因为淅沥的梅雨,空气变得黏稠潮湿。顾旻的假期姗姗来迟。 他还是无法习惯梅雨季节,成天宅在陆言蹊家,陪小孩。 陆之遥不用他多操心,小女孩很乖,每天有家教来上课的时候顾旻就在琴房玩他的谱子。Johnny说他正在学着成为一个真正的音乐人,顾旻却觉得担不起这些。他只是足够幸运,陆言蹊让他能够安稳地面对名利,不论上升还是低潮都平淡至极,不去在乎。 像是多了一个归宿。 顾旻这么想着,手下无意识地弹出一段陌生的旋律,他怔住,拿起旁边的空白五线谱,连去书桌都顾不上,立刻趴在钢琴上写。 写完又弹,不过八个小节,顾旻翻来覆去地听,觉得非常喜欢,满意地放在一边的半成品堆中,预备第二天再拿出来看看。 陆言蹊大部分时候不在家,他朝八晚六,其实很是敬业。顾旻听他讲电话,偶尔一次陆言蹊的秘书晚上十点来送文件,背地里喊他大魔王。他便料想陆言蹊平时肯定以身作则,虽然不爱加班,但工作必定保质保量质量不遑多让,起码时间上是做到了。 他早晨起的时候,顾旻也跟着起来。陆言蹊此人小心眼得很,一点不会放他去赖床,要把顾旻和陆之遥都拎起来吃早餐。 然后就是漫长的闲暇假日,顾旻百无聊赖,总会睡个回笼陆言蹊每逢午休时间回家见到这么个被褥口味的蛋糕卷,羡慕嫉妒得牙痒痒,把人按在床上搓揉好久。顾旻偶尔懒得吃午饭,他不计较,只是回家的频率比以前多了。 这样的日子多好,不提爱情也不提未来,过一天算一天。 大魔王经常有应酬,顾旻闲下来,又是待在他家里,才发现总裁的确不好当。 陆言蹊的父母都是企业家,母亲嫁给父亲后依然有自己的工作,财团的实权目前仍旧在老陆先生手中,而陆言蹊用他自己的话说只是个给我爸打工的。 -- 第23页 饶是如此,他父母不常问候,估计觉得孩子大了不用多管,于是陆言蹊的工作节奏紧张刺激,私生活却放松惬意得很。 所以他才敢这么不加遮掩地养金丝雀,顾旻瘪嘴想,望向窗外。 知道顾旻对鲜花敏感后,陆言蹊不由分说拔了他的公主心玫瑰园,改种的全是绿植和一些不那么香的鲜花盆栽,看起来清爽许多,尤其夏天养眼又环保。顾旻现在喜欢下午没事的时候在花园里坐坐,反正小区安保好,没有记者进得来。 他之前的巡演累得几乎形销骨立,还要维持体型,着实不像人过的日子。现在成天吃了睡、睡了吃,没事弹弹琴写写歌,最累的无非应付一大一小,反倒胖了点。 对于体重,顾旻倒不是很在意,他属于那种胖瘦自如的类型。陆言蹊喜欢他脸上有点肉,每天睡前都要捏两把,因此顾旻也听之任之,被洗脑似乎这样也还好。 但这天楼陌来给他送过一次材料,险些没把顾旻骂得狗血淋头。 你还记得自己是个艺人吗?等生日会还这样粉丝要脱饭了吧?话说回来陆总到底给你喂了什么?交代要经常和粉丝互动,你微博发了吗? 顾旻不太喜欢发微博,所以交给楼陌去管,后来红了,楼陌让他自己发,他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五百年更新一次只言片语。 于是粉丝传言哥哥|日常忘记微博密码(1/1)。 听楼陌这么说,顾旻不敢怠慢,连忙选了一张五线谱和钢琴的照片发上去,文案不咸不淡,写了大意就是在生日会开始排练之前先忙里偷闲几天。顾旻颇有自知之明,晓得他是自拍不如饭拍、饭拍不如本人协会会员,很少发自己的照片。 最近他新写了两首歌,小样发给Johnny审查,被苏夙要走一首。留下的那首是节奏明快基调也灿烂的情歌,正是他那天趴在钢琴上写的。Johnny说找人给他编曲,填词的人选却还没有定,顾旻索性自己揽了。 下个月底他生日会,策划做了一半,顾旻拿了曲目单,每周有三天去公司练歌。他不跳舞,粉丝吃这种文艺青年人设,没有急吼吼的求,顾旻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闻言松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爱那帮小女生。 他在花园坐了一会儿,晚饭时间没等回陆言蹊,放心大胆地和之遥狼狈为奸,点了垃圾食品外卖吃。 等到吃饱喝足,又把陆之遥早早地哄去睡,顾旻打开电视看很火的综艺,最近一期刚好是洛乔安当嘉宾,先说到恋情,然后又不知所谓地把顾旻夸了一通。 夜间十点,顾旻坐在沙发上犯困,他伸了个懒腰,刚打算洗洗睡了不想再等陆言蹊,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顾旻的哈欠打到一半,跑去玄关查探情况,还没见着人,先闻到了一大股酒味,他立刻捂住鼻子。 陆言蹊脸色正常,扶着墙换上拖鞋,自知身上味道不好,没和往日一样先搂着顾旻亲,而是脱了外套递过去:小旻帮我放洗衣篮,明早打电话送去洗哦,是酒洒到衣服上了,我没喝多。自己开车回来的,放心。 顾旻接过外套,浓重的酒味刺鼻得很,他叹气:你快去洗洗吧。 困了,陆言蹊路过他身边时抬手揉了把顾旻的头毛,明早我得请假。 大老板还要请假啊?顾旻揶揄他说。 陆言蹊笑了,他到底喝了酒,眼底有一点点红,直接靠在顾旻肩膀上,鼻息就喷在他耳边:我比不得你啊大明星,挂着总裁的头衔干着没人权的差事,明天不开会,但堂而皇之翘班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又要训人。 顾旻顺势推他:我给你放衣服去,你洗个澡,早点休息了。 这样近的距离骤然拉开让陆言蹊有一刻的迷茫,他揉了揉眼睛,应了声,扶着墙往楼上走。顾旻压根不信他没喝多的说辞,跑去把沾满酒气的外套放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楼上,果然见陆言蹊立在主卧的浴室门口发呆。 他不是第一次见陆言蹊喝醉了。 这人喝多了不闹也不哭,就是有点傻。 旁人或许语无伦次,但陆言蹊会变得爱说话,听上去甚至还挺有条有理的,好似一个正常人在有问必答,总觉得确实没醉。哪知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就断片,对前夜的承诺或赌咒发誓统统一问三不知了。 应对这种情况多了就有经验,顾旻走过去开了浴室的灯,然后安抚陆言蹊脊背:还有力气吗?是不是酒上头了,你还敢开车 边说着边把他按到床边坐下,再去给他放热水。他背对着陆言蹊,听到他在很近的地方沉沉开口:小旻,我今天很难过,才多喝了几杯,但我没醉。 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顾旻好脾性地顺着他说:什么事儿啊? 他自小在北京长大,口音本来带着京腔,只是最近几年大都定在了上海,又整天听陆言蹊讲话,于是入乡随俗地变得十分软绵。陆言蹊喜欢听他这么说话,仿佛回味了许久,这才大着舌头说:今天应酬的那位,说起来算是我爸的老朋友了,和我也熟说话就、就不太讲究客套,他知道我在外面养了个艺人。 热水声哗啦啦的,顾旻把手伸进浴缸试温度,垂眸平淡地说:是嘛,然后呢? -- 第24页 陆言蹊站起来,摇晃地走过来。顾旻半蹲着,他就站在他身边,顺着顾旻的脊椎从后颈往下摸,像安抚一只小动物。 所有人都觉得我捧你,我养你,太过肤浅,但我不觉得。你说呢? 这话随着水声戛然而止,顾旻直起身来,若无其事地拿毛巾擦了擦手,避开他的反问,勉强笑了一下:放好水了,你泡一下,我给你弄杯醒酒茶。 顾旻,陆言蹊揽过他的肩,逼迫他看向自己,我不用醒酒。 他的眼瞳细看有点浅浅的褐色,里头倒映出一个手足无措的影子。顾旻只飞快地扫了一眼就错开目光,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是这样么,如果陆言蹊觉得可以更进一步,他又怎么说服自己? 顾旻脑海中几个念头不停交错,仿佛分裂出两个自我在打架,理智的那人说:他养你这么久不咸不淡,突然就说不肤浅,你觉得能信几分?说好的只谈交易不谈感情,你父母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而另一个镌刻着对陆言蹊的喜欢,劝他:能试一试的,至少他这么说了,那在他心里你和别人就都不一样。 这两个人不断彼此说服,东风压倒西风似的你一言我一语,顾旻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连带着脑袋都不清醒,被浴室过分耀眼的灯晃得头晕眼花。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顾旻一直沉默不语,陆言蹊泄气般松开他,指尖在他眼角一擦,叹息着说:不知道也好,不想回答也好你不要这种表情,弄得跟我强迫你似的。 他同手同脚地走出浴室,门旋即就在身后锁上了。顾旻坐在床边,床头小桌上,陆言蹊的手机屏幕跳出一行微信消息。 平时顾旻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陆言蹊的东西他从来不碰,这天却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立刻就看到了那行字。 备注写的陈遇生,顾旻知道这个人。 和陆言蹊不同,陈遇生年轻时与家族决裂,负气追求理想,做出一个娱乐公司,成了现在烁天的雏形。后来烁天的主业成了电影制片与投资,看上去是白手起家的范例。只是业内传得多了,仍有许多人知道以前陈遇生也捧过不少明星,于金主一道上是个老手。 他和陆言蹊是好友,什么话都能说的。 那条微信写着:反正你也浪不了几年,迟早跟我一样迈入婚姻的坟墓。 顾旻缓缓地把手机放回原处,发了会儿呆,直接躺到被窝里。结婚的隐义让他受了不小的刺激,却又有种水到渠成的结局感。 他这样的人,迟早要结婚的,现在只不过是玩玩而已。最开始顾旻就这么想,等陆言蹊结婚了他就走,如今得到个状似确切的答案,只觉得又心酸又感慨。 怪不得陆言蹊要这么问他,搞不好只是说服自己我觉得咱俩没那么肤浅,可今后到底如何,也只能止步于此。没个盼头,得到承认又如何呢? 就算陆言蹊铁了心要跟他在一起,顾旻自认还没那本事让他爱得死去活来。 何况他父母能是吃素的吗? 陆之遥现在还小,对他们的事不清不楚只图个开心,以后长大了怎么办? 公司的其他董事听到风言风语,又会怎么想他? 他的家庭,他的事业,他的女儿好似没一个允许他们之间经由此种不单纯开始发酵,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浴室的动静小,顾旻躺着就开始犯困,没过多久真的睡熟了。等陆言蹊收拾完出来,床上只剩下个蜷起来的团子。 床头柜上的手机不依不饶又闪烁消息提醒,他哭笑不得地瞥了眼,回了陈遇生的微信,深深地觉得此人是个奸邪佞臣,专门挑拨自己和顾旻的感情。 做完这一切,他绕到大床另一侧上去,仔细端详顾旻的睡颜。总是皱着眉,仿佛永远都不开心,加上平时也没表情,陆言蹊时常拿不准他温顺到底是因为天生做不出其他大喜大悲的样子,还是有自己的原因。 顾旻对每个人都挺客气的,对自己也一样。 睡了?陆言蹊轻声问,片刻后做贼似的在顾旻脸上偷亲了一口。 平时聪明得要命,想七想八,等真的暗示了装死吧你就。好不亲昵的口吻,像是恋人絮语,明知道我问什么。 他絮叨完这几句话,又搂过顾旻的腰,感觉到对方贴着他胸口的时候微微颤抖。 第11章 第十一章 翌日顾旻起床时陆言蹊已经走了,陆之遥最近被他父母以思念孙女的由头接回了家。但顾旻老觉得他们是怕陆之遥跟自己混得久了影响不好,陆言蹊的女儿对他父母来说可有可无,突然充满关怀,绝对有鬼。 而他顾不了许多,前一天醉醺醺的陆言蹊那番话让他心如乱麻,闲在家里左右都会胡思乱想,顾旻索性去公司不管录歌还是练形体,先找点事做再说。 苏夙最近还处于新专辑的打歌期,每天在录音室和练舞房两点一线。目前光华内部各种隐性竞争无处不在,但谁都知道苏夙才是秦屹最大的摇钱树,于是公司上下纷纷忍了休息时苏夙的鬼哭狼嚎,还各种劝他想开点,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 第25页 成天练舞房内充满唉声叹气和各式安抚,他们这反应仿佛苏夙不是在准备专辑,而是被逼良为娼。 顾旻到公司时,见到的就是苏夙的助理小桃端着杯水劝他的场景:哥,你就坚持一下嘛,今天Johnny老师说了,录完那首的和声就能回去撸猫了。 苏夙悲愤地说:你听他瞎说!录完肯定还要抓我练舞,我不想练舞! 这人跳舞其实很好看,无奈本尊懒出病了,每次喊他拍MV都要八抬大轿,更遑论现场live时要提前好久做思想工作。 顾旻走过去在苏夙身边坐下,好整以暇喝了口茶:怎么了? 小桃见他就跟见了救星:小顾哥,我在劝哥去录音,他今天罢工半个小时了,非说下午不想去舞蹈老师那儿。等下人家问起,我怎么办啊! 顾旻知道苏夙任性也就是发作一下,孰轻孰重他心里门儿清,从没因此误事,于是作壁上观道:那你就随便他,待会儿老师问起,就说他自己不肯。 小桃啼笑皆非:那怎么行,他是我老大,老师肯定先骂我不负责。 顾旻:放心吧,他有分寸我去健身房那边了,阿夙,待会儿完事去吃小龙虾吗? 不去。苏夙拒绝完,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了,你能吃我也不能吃啊,我在忌口。为什么你不用练舞啊? 顾旻矜持地说:我们定位不一样,你是全能型,我是花瓶。 该花瓶自贬身价把苏夙哄得开心了,虽然仍旧颇有微词,好歹乖乖跟着小桃去录音室。他离开后,顾旻的助理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抱怨道:说自己是花瓶,Johnny第一个气死顺着苏夙也不用这样吧。 顾旻宽容地给慕容顺毛:他是前辈,说两句我又不掉肉。再说了,我本来就是花瓶,站在那给看不给碰,付钱都不会动的。 慕容恒被堵了个无言以对,站在那半晌,然后恨铁不成钢地朝顾旻吹胡子瞪眼。 健身房人不多,除了顾旻只有两个女练习生。一见他来,那两个师妹甜甜地喊了声师兄好,接着也不来烦他,就各忙各的。 公司在其他方面的管理都松懈,平时喝个小酒蹦个迪基本不管,惟独三令五申禁止圈内恋爱。女艺人有男朋友、男艺人有女朋友都不要紧,但统统必须告知经纪人,至于同公司的,就别想什么师兄妹的罗曼史了。 鉴于这条不人道的规定被贯彻得十分严格,师姐师妹都对顾旻没什么兴趣。钓金龟婿也好,自食其力也罢,大家进娱乐圈是想红,又不是来谈恋爱的。 顾旻一直在健身房待到午休。 苏夙结束了上午的练习,录歌录到嗓子都有点撕裂,要顾旻请他喝海鲜粥来安抚自己受伤的小心灵。顾旻连声说好,和他一路勾肩搭背地走到门外,却突然愣住了。 光华门口不乏蹲点的粉丝,但这天停了辆熟悉的车。 一见那车窗上贴的幼稚卡通贴纸,顾旻便放开了苏夙。他表情有异,苏夙回过神来,小声道:陆先生的车啊? 顾旻说嗯,也来不及对他道歉了,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只回头对苏夙挥了挥手,走得飞快。他怕被太多人拍到,这辆车不是商务型,平时陆言蹊专程开着招摇过市,很是显眼,等营销号再给他贴什么莫名其妙的标签就为时已晚了。 苏夙在原地打了个哈欠,无端有种被秀了一脸的乏力感。 陆言蹊平时难得来光华一次,大部分时候也是找秦屹,营造一种他和顾旻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气氛。这天破天荒地亲自开车前来,顾旻感到意外,也是情理之中。 他上了车,陆言蹊招呼也不打就一脚油门。顾旻整三年都没惹他生过气,自诩最近也没事冒犯他,便问道:陆先生,怎么突然来公司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陆言蹊嘴角在笑,心情因为他这一问显而易见地好多了:中午没人陪吃饭,想着你可能还没吃,就一起搭个伙。 顾旻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现在越发想一套是一套,再这样下去成天都要提心吊胆。他目视前方不再和陆言蹊说话,顾旻平时就这样,不会主动和他找话题,这样一来生闷气不明显,开心也看不出,无怪陈遇生说他猜不透。 不用你猜透。陆言蹊当时这么告诉他,现在却也觉得陈遇生说的有点道理。 他掌着方向盘,停在红灯路口,右臂突然一捞顾旻肩膀把他拉得离自己近些,紧接着便毫无预兆地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顾旻:那边都有监控,我还要混的。 陆言蹊哈哈大笑,他心里的郁结因为这句话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他跟着车载音响里的轻音乐哼了两句,才顾左右而言他说:下午有别的安排吗? 顾旻掰着指头说:生日会的节目单要排练,Johnny说找我聊前天交上去的小样,有空的话去把钢琴伴奏录了,还有阿夙 这都不是什么急事,推到明天做也可以对吗?陆言蹊重新发动车子,对他说话时何止一点温柔,简直算千载难逢的低声下气了。 顾旻惊讶地说:找我有事吗? -- 第26页 陆言蹊故意拖长声音卖了个好大的关子,这才慢悠悠地说:其实我想请你看电影。 顾旻啊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陆言蹊请他看电影实打实的头一遭,他们保持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关系这么久,陆言蹊从未和他在外面约会,偶尔出去玩,那也打着工作的旗号譬如顾旻去哪里拍MV取景,他跟去在旁边装模作样地旅游这次直截了当说想看电影,顾旻当场就慌了。 最近有电影吗?顾旻想了想,又拿手机查场次。 陆言蹊打断他说:就是嗯,最近那个中外合拍的警匪片嘛,我上班时路过电影院看到海报,好似主演是新人 他说到这儿实在编不下去了,无奈地笑了一声,承认说:好吧,我就是想和你去。我们在一起这么久还没看过电影,时间难妥协,就看你下午有没有空。 有的。顾旻立刻改口,我跟小楼姐说一声,下午就不去公司了。 破天荒地,他没反驳在一起三个字,任由泾渭分明的某种契约霎时混乱。顾旻改变得如此之快,以至于陆言蹊还没反应过来,他手机里那条微信就发了出去。 他讶异地瞥了顾旻一眼,调侃说:看来你也很想罢工啊。 顾旻朝他弯了弯眼角:机会难得嘛,新人主演我也想看的。 不动声色地把之前陆言蹊编了一半的理由送还给他,陆言蹊气恼中又觉得这样的顾旻怪可爱,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嗅到当中一缕清香。 午间吃过饭,陆言蹊才说要买电影票,他不知道附近有哪些影院,正要打电话给Jessica,顾旻却在手机上定好了。某人当惯了老板颐指气使,等他麻烦这位麻烦那位完毕,顾旻这边连爆米花套餐都能预订一份。 并非寒暑假的工作日下午,正是电影院人少的时候。顾旻顶着墨镜,全程把自己当成了个瞎子,抱着桶爆米花跟在陆言蹊身后,等他取票检票完毕,一直坐进影厅才摘了下来,揉揉眼睛,抱怨说:真麻烦。 陆言蹊把两人座椅中间的扶手推上去。影厅是vip厅,本来位置就少,现在除了他们,就最后一排还有对小情侣,不回头几乎就是包场。 顾旻一心一意看电影,旁边这位却醉翁之意不在酒。开场不到五分钟,他便把爆米花放到一旁,大胆地握住了顾旻一只手。对方瑟缩抵抗无果,只好任由他去。 这样他想拿爆米花就只能越过陆言蹊,很不方便。顾旻小声抗议了一句,陆言蹊心情大好,装作电影的音效声太大他听不见,示意对方凑到他耳边说。顾旻半晌没反应,陆言蹊正以为是不是小朋友不高兴,耳畔却感觉到了呼吸的热气。 他的声音沉沉的,那种冷清质感这时听上去有点无辜,软绵绵地对他说:我想吃那个爆米花,这么着够不到。 陆言蹊侧过脸,他见顾旻眼睛很亮,还是年轻人的清澈,不由得心旌一动亲了亲他。顾旻嘴上还沾着点爆米花的焦糖,是甜的。 爆米花桶被塞到顾旻怀里,陆言蹊爽快地说:吃吧。 电影银幕上剧情走过了一半,后头再讲了什么陆言蹊就记不清了,他光顾着握顾旻的手,不时挨得更近些,享受隐秘的亲近。后来散场,等片尾字幕时,顾旻说了句男主角演技不错,陆言蹊只好嗯啊附和,不懂怎么继续深入这话题。 陈遇生问他电影如何,他猜想大约有对方的投资,恳切道:男主角演技不错。 这下陈遇生大怒,把他甩在旁边再不理会。陆言蹊有所不知,该片男主演虽是新人,却并非他公司的签约演员,不仅如此,还当着他公司代表的面说对他们没兴趣。此言彻底冒犯了多年老友,陆言蹊被无辜迁怒,满头雾水。 从电影院出来,顾旻又戴回了他的墨镜。 这时快到饭点了,于是商场人渐渐变多,他们从直达电梯下到停车场时,电梯间另一个女孩总盯着顾旻看。陆言蹊不动声色将以身体隔开了女孩和顾旻,手随意地撑在电梯间扶手上,几乎把顾旻环在了怀里。 顾旻没半点反应,冷淡得仿佛他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刚才要是没我在,说不定就被认出来了。陆言蹊上车后说道,摘了顾旻的墨镜放到一边,意犹未尽地补充,这么好看的眼睛,遮起来太可惜。 顾旻说:性质特殊陆先生,你不帮我挡,认出来就认出来了,顶多合影签名,你一挡,旁人说不定觉得你是我的保镖。 陆言蹊闻言不停地笑,他在影厅里握了顾旻的手两个小时,说不出的愉悦。顾旻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又有趣,这使得陆言蹊几乎忘记了因工作上事的阴霾。他在顾旻脸上掐了把,对方眼睫低垂,伸手揉了揉那处。 生日怎么过?陆言蹊低声问。 顾旻:公司定好了,一个五百人的见面会,唱唱歌说说话。 他的安排陆言蹊一早就听秦屹说过,但从顾旻嘴里说出来无端就变得让他不太喜欢。陆言蹊说:没有你自己的想法? 显然要他空出那天来,顾旻想了想,说:小楼姐跟我提了,我说行。也不是非要在那天开生日会,但他们场地都联系好了,你当天要找我有事的话 -- 第27页 不用。陆言蹊打断他,说,你按原定计划就好。 顾旻:你没不开心? 陆言蹊说:我只是觉得二十五岁呢,很难得,而且就一次,如果一起自然最好。 顾旻嘴角不怎么明显地翘了翘,说:每年生日都只有一次。陆先生你要是愿意,回头我送你一张VIP区的门票,不贵,但是出五六千也有粉丝买的。 车窗外,上海的天阴沉沉,行道树的绿却格外惹眼。 陆言蹊装腔作势地思考了好一会儿,车开过三个路口,才十分勉强地接受了。他不依不饶地说:之前你巡演我都去看,怎么那时不送我票? 我不知道你喜欢。顾旻看向他,歪了歪头,而且听你秘书说,陆先生买的是山顶票。是想瞒着,不让我看见你吗? 他表情语气都十分无辜,陆言蹊被噎了个正着,心道这秘书吃里扒外,是不能要了,却说:你有什么我不喜欢? 顾旻往后靠在副驾驶椅背上,无意识地玩着自己衣角,一副全不在乎的样子,说出来的话语句短意味长:是吗。 尾音平铺直叙,是个没有起伏的陈述句。 陆言蹊盯着车水马龙的立交桥,掌方向盘的手握紧又松开,语气轻松地说:怎么,不相信我?这么些年了,我从来没惹过你吧? 不是不信你。顾旻放软了声音,又缩回了他那身乖巧听话的壳子里,就是有点意外。 好似刚才他片刻的冷冽是陆言蹊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主演赵荼黎阿嚏一声。 第12章 第十二章 两天后,陆言蹊果真从秘书那儿收到了一个信封,他见上面光华的地址,不用拆就知道是什么。但他那天被顾旻没来由的脾气顶了个跟头,看到信封心里更烦,捏在手里不过十秒,便手一扬给了秘书。 Jessica,你不是喜欢顾旻吗?这有张票,VIP区的,我送你。陆言蹊说。 秘书脸上的惊喜只持续了一会儿,突然她就忧心忡忡地说:陆总,人家好心好意送你票,被知道你一言不合就给我,他会伤心的。 陆言蹊说:这不用你管,要不要?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陆言蹊一贯如此。Jessica一连说了好几个要,然后紧张闭嘴,心道老板和别人关系再怎么样也轮不到自己在旁边撺掇提醒,不小心丢工作那才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就算她不喜欢也得双手接着。 陆言蹊把票送了,回到办公室开了个视频会议。近来他遇到个麻烦的投资案,对方老卡着最后期限,拖长时间让他们这边很难做。 等会开完,陆言蹊已经身心俱疲。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未读消息,陈遇生约他周末一起去钓鱼,陆言蹊自觉还年轻,不想参与已婚男人们的聚会,便婉拒了。母亲问他何时给自己放个假,可以去郊区的房子看二老,陆言蹊回了句再说吧。其余亲朋一一挨着看过,和顾旻的那个聊天框还停留在前一天。 顾旻说他要晚些才结束,问是否必要去别墅,陆言蹊回道:之遥睡了,给你留门。 他从不问顾旻这样那样的琐事,譬如去了哪、和谁在一起,陆言蹊以为这是自由空间,毕竟顾旻也从不问他。他将两人的关系放在一个尴尬的位置,时刻准备再进一步,却总在这种关键处被泼一头冷水。 陈遇生对他说:先付出真心的总是输。 但陆言蹊想不通,怎么他觉得顾旻也有点沉溺其中,两人却始终不肯捅破窗户纸?他的小朋友缺乏安全感,随时都护着心里的真实想法,做事说话都不会惹他不高兴。即便如此,陆言蹊心知肚明,在顾旻心里永远是他自己最重要。 他们不清不白的关系保持了三年,顾旻从不提自己的事,对他百般顺从,尽力满足,不惹麻烦也不要奖励,是个合格的情人。 倘若以后也要生活在一起,陆言蹊惊觉,他对顾旻除了最开始托关系查的那些事,竟一无所知。他晓得顾旻是单亲家庭,却不知他父母做什么工作,知道他念音乐学院,又从没思考过北京三环内的那套房子哪里来的。 陆言蹊烦躁地揉着太阳穴,按了桌上的铃。 Jessica训练有素,不到半分钟便踩着高跟鞋进来,她站在门口问:陆总,有什么事? 顾旻在北京那套房子写的是谁的名字?陆言蹊问。 她一愣,随后说:是顾先生自己的啊。之前您整合自己名下的房产,我以为那是您送他的,还专程去查过,后来因为房子在顾先生名下我还问过您,您说没送他。 陆言蹊支吾说:这样,你有秦总的联系方式对吧? Jessica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陆言蹊:找一下秦总,看看顾旻当时和他签的合同,然后再帮我嗯,做个他名下房产、基金、股票包括家庭状况的调查,瞒着他。 Jessica先记下来,之后无意中问他:陆总,您这是要查顾先生的小金库吗? 陆言蹊哑然失笑:算是吧,你帮我弄好,下次他开演唱会送你内场第一排的票。 -- 第28页 Jessica应完,转身离开了。她说者无心,陆言蹊反倒在意起了那句小金库,他第一次突然觉得顾旻其他的事自己也该知道,哪怕对方不说。 他惊觉这是占有欲,从前他们各取所需时,陆言蹊可没这么别扭过。难道真应了陈遇生那句话,三十好几,眼见旁人家庭圆满,他却困在所谓的家中,看着上有老下有小的,却比谁都空荡荡。 陆言蹊叹了口气,拿起听筒拨了个电话。 后来半个月里他们相处愉快,那天停车场的小小口角仿佛不值一提。陆言蹊都选择性遗忘了,顾旻更不会主动说这事。 他依然上班下班,规律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反倒顾旻变得很忙。 生日会在即,他跑场地彩排过两次,其余时间在公司从早待到晚,每天回来时都疲惫不堪,困得一沾沙发都能睡着。见他累成这样,陆言蹊更不好苛责什么,心疼占了大多数,觉得顾旻辛苦。 他问顾旻到底在忙什么,顾旻含糊其辞,只说写歌。 顾旻每年有三百天都在写歌,他不爱参加综艺也拒绝了一大堆真人秀,是个遗世独立搞创作的怪胎,不喜欢他的人成天说他故作清高得很,但偏就有人爱死了这种调调。 写出来的歌基数大,编曲到最后混杂着用,几首变成一首,顾旻不满意还要推倒重来。曲子尚且如此,歌词他变本加厉,为此得罪了好几个和Johnny交情不错的词作者。但这种强度下产出的成品少而精,一旦发布,不管是谁唱,排行榜是一定会上的。 陆言蹊见过一次他工作的样子,本就不苟言笑的一个人变得更加认真,一扫平时生活里得过且过的模样。他暗自敬佩,又觉得顾旻应当真正觉得自由。 他真心喜欢的事物,音乐姑且算一个,陆言蹊却不知道如果自贬为东西,他能不能也算一个。 生日前一天,顾旻又是过了十二点才回来。 陆言蹊在家睡不着,纯催眠似的刷微博,见了一堆开屏页都印着顾旻那张五官精致的脸,随便点到哪里,往下划两行,就能看见有人祝他生日快乐。 有那么一瞬间陆言蹊猛然发现,顾旻并不完全属于自己。他被许多陌生人喜欢着,那些人也愿意为他花钱,听他唱歌。 陆言蹊一阵失落。 他在这样的情绪中听到小心翼翼的开门声,索性下床,赤着脚走到卧室外。一楼的玄关,顾旻正蹲在地上换鞋,听见动静后他抬头,与陆言蹊四目相对时笑了笑这笑让陆言蹊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们刚认识的那个冬夜。 于是陆言蹊靠在楼梯口,等他换好拖鞋,轻手轻脚地走上来,朝顾旻伸出手,搂他进自己怀抱。陆言蹊顺过他蓬松的头发:辛苦你了。 顾旻环着他的腰,在他颈间蹭了蹭,闷声说:我以为你要祝我生日快乐来着。 你几点出生的?陆言蹊问,听他不语,才说,那时候才该祝你生日快乐好了,快去洗洗,身上怎么还有香水味。 公司人来人往的,难免沾到。顾旻闻言松开他,听话地进浴室洗漱了。 浴室光晕暧昧,听着隐约的流水声,陆言蹊靠在床头把顾旻放在一边的手机充上电,借着台灯翻了两页书。家里他买的书不多,给陆之遥的又放在了书房,前几天卧室突然出现一本东洋文学,想也知道是顾旻买的。 陆言蹊翻了翻后索然无味地放回原处,他自小接受西式教育,从高中起就在美国留洋,快餐吃多了,刚回国那会儿还恶补过一段时间的国学,后来工作忙碌,便渐渐不去管它。陆言蹊自诩半个文盲,对一切文化都乐于接受,惟独日本文人独特的美学思维他敬谢不敏。 凌晨四点钟,看见海棠花未眠。陆言蹊瞥过那本书腰封,暗自记下这句话,美则美矣,他却读不出深意,顿时有点失望。 正斟酌着,顾旻擦着颈上水珠从浴室出来。他打赤脚,在木质地板上留下一串脚印,又不在意似的踏上地毯,坐在了床沿。 陆言蹊靠过去,在他颈侧亲吻,顾旻偏了偏头却没躲,只说:莎莎姐老抱怨你。 陆言蹊好奇地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旻:她说陆先生来过,第二天一定会耗掉许多遮瑕和粉底液,有时候不一定能遮住,大老板知道了就会拿她是问。 舌尖轻轻在顾旻耳垂一勾,陆言蹊的手便恰好地握住了他的腰:谁说的,我明明每次都注意。现在夏天,露在外面的地方我就不会老是碰。 骗人。顾旻说,任由他的手从睡衣下摆钻进来,提醒道,我明天早起。 陆言蹊故作惊讶:这么巧?我明天也早起,那速战速决,醒来还能一起吃个早饭。 他并不高明的调情手段每次都能惹得顾旻低声发笑,按着他的手腕,嘴唇就柔软地贴上来,睫毛扫过眼睑时尤其令人心动。可能因为不多见,陆言蹊觉得顾旻这样笑起来顶好看,声音也好听,闷在嗓子里,落到他耳中便挠心抓肺似的痒。 他们有日子没做过,又是彼此唯一床伴,凌晨的夜色寂寞,如果不和谁一起打发时间,再相拥睡去,可能会很难熬。 陆言蹊用手指梳理过顾旻的头发,他身上有温暖的好闻的味道。睡熟了的人倚在他怀里,再不是当年病得迷糊时也对他的拥抱抗拒的姿态了。 -- 第29页 生日快乐。陆言蹊轻声说,你自己都不记得是几点吧。 翌日顾旻果然醒得早,他迷茫地在被窝里赖了十分钟的床,小动作不断,成功将枕畔陆言蹊也弄醒。对方没有恼火,只佯装气急败坏,故意捏着顾旻的鼻子吻他。 闹了一会儿,第二个闹钟响了,顾旻这次不敢继续赖床,只得爬起来。陆言蹊见他只穿条睡裤站在柜子前挑衣服,欣赏了会儿那腰腹线条和单薄的胸口,起床走过去随手拿了件黑衬衫,在顾旻身上比划。 顾旻疑惑的目光望过去,陆言蹊笑着说:上次陪我妈看衣服,遇见这件,我俩都喜欢。我觉得你穿一定会好看,就买下来了。试试? 顾旻接过来就四处翻吊牌,陆言蹊狡黠笑着说:早被我剪了,你从不找我要东西,还不许我主动送?别这么死板嘛,小旻。 怕欠你太多还不清,到时候只能卖身了。顾旻开了句无光痛痒的玩笑,也不避讳他还在,径直将那件衣服换上给陆言蹊看,还行吗? 陆言蹊点头,顾旻打量了下镜子里的自己:那我今天穿它上台。 之后早餐是陆言蹊做的,此人虽对中式早餐十分热爱,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烤了面包热了牛奶,最后拌一碗沙拉两个人匆匆吃完,各自忙工作去。离家坐上公司来接他的车,顾旻靠在后座闭眼小憩,想了很久,总觉得忘了什么。 去到公司就开始核对行程表,生日会在下午,但早上还有别的事要忙。合作的直播平台要看他后台的准备工作,顾旻很不喜欢这种方式,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好让慕容拿着手机开后置摄像头替他直播,自己在旁边一遍遍地核对录好的曲谱。 有人给你刷游艇啊顾旻,你看见没?慕容把手机举到他眼皮底下,顾旻被屏幕里自己的鞋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瞪了慕容一眼。 他问:这个是要钱的吧? 慕容点点头,小声抱怨:不能因为你不差钱就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啊! 屏幕上飘过一串哈哈哈的评论,顾旻头顶省略号,想了很久才对着摄像头说:不用浪费钱,自己买点好吃的吧,刷再多游艇我也买不起游艇。 小粉丝又开始在评论调戏他,这次顾旻却懒得看了,他留给镜头一个淡定的发旋儿,埋头研究起了最近突然感兴趣的一个连连看游戏。慕容恒又替他直播了会儿,楼陌来说先暂停,生日会开始前再说,把顾旻拉走接受一个采访。 这些都是套路,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要笑、什么问题不能答,顾旻心里都有数。他入行三年多,和媒体关系没那么熟络,可也不曾得罪哪家喉舌。采访他其实很简单,准备好问题给顾旻看一遍就行,搞突然袭击的他一概微笑不语。 人一趟一趟地来了又走,顾旻中午赶时间,只能点个外卖。他平时吃的工作餐是楼陌安排的,无非些清淡的小菜。这天他坐到桌边,却看见了个熟悉的酒店外卖盒。 顾旻一愣,眼底微微起了波澜,无声地望向慕容。 那平时聒噪的助理这会儿却哑了火似的,只贼笑几声,转身跑了。顾旻和外卖盒大眼瞪小眼良久,打开后,精致的粤式茶点躺在其中,无辜又圆滚滚。 不用任何人说,顾旻看出送这些来的是谁了。他和陆言蹊看音乐会未遂的那天晚上,陆言蹊买的也是相同的饭菜。 他莫名有些难以言喻的酸楚,却又隐隐开心着。还没容顾旻想透这是什么情绪,楼陌的声音便传来:哎,少爷,你可赶紧吃,这是刚才陆总喊人送来的,就你自己,我们都吃工作餐,待会儿被苏夙闻着味儿你就吃不成啦! 午休短暂,顾旻吃完饭有点犯困,坐在那双眼发直地盯着地板。大家以为他习惯沉默,各忙各的,并不十分关注他的动向。 休息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楼陌见了来人,连忙站直:秦总。 大老板不明原因地亲自抵达,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没来由的局促。顾旻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了一会儿,疑惑还未解清,秦屹就走到他面前了。 秦屹上下打量一番,笑容可掬地说:准备得差不多了? 顾旻点点头,刚要开口,秦屹又自顾自地继续说:言蹊找我要了张票,你这可有点不地道了,下次得自己问过,明白吗? 顾旻眉间一皱,想反驳,却接收到秦屹背后楼陌给他使的眼色,于是能屈能伸地说,知道了秦总,下次我自己给他。 秦屹满意了,又问过其他工作人员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说自己只是顺便,慰问了一圈,拍着顾旻肩膀,压低声音对他说:言蹊很喜欢你,和他关系好些对你的事业也好,前途也好都很有帮助,我从不帮自家艺人搭什么线,但看你俩难得,小顾你自己要珍惜。 顾旻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只能先点头称是。 老板还有别的事,茶也没喝一口就先离开了。他前脚刚走,顾旻后脚便问楼陌:为什么秦总让我给?我不是托人送到他公司了吗? 他们谁也不清楚各种原因,可顾旻这样过于罕见,也显得有点可爱。楼陌忍俊不禁地替他核对行程表,劝说道:你就当秦总没事做过来闲话,别往心里去。毕竟和陆先生如何,还不是你自己清楚嘛。 -- 第30页 顾旻还有疑问,楼陌却不听,直接把他推上去会场的专车。 见面会举办地在某个艺术中心,不够演唱会的规格,主要楼陌怕他累。顾旻甫一进后台化妆间,忽然看见桌上摆了一束花。他本能地捂住了鼻子,生怕又是哪个不长眼似陆言蹊的人送来玫瑰。定睛一看,顾旻放下心来。 小小白白的一大束,低垂着,花朵饱满。 楼陌惊叹一声:哎,这是铃兰啊,我记得是六月的生日花谁送的,这么有心? 这倒是顾旻完全不了解的领域了,他见那花好看,造型也别致,不知道能留多久。花束中放着一张小卡片,顾旻摊开看,是张规整的贺卡。 生日寄语都是打印的,千篇一律的话又肉麻又恳切,看多了就有点无聊,惟独结尾处落了个龙飞凤舞的陆字。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四点钟,看见海棠花未眠。如果看见一朵花很美,我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要活下去! 是我很喜欢的一句话,出自川端康成《花未眠》 第13章 第十三章 顾旻夏天出道,第一年生日时还没什么名气。生日会这东西便如同摆设,一百来号姑娘站在他面前,听他唱了几首歌,派代表切了蛋糕就算完。后来每年他出演时的票价水涨船高,生日会这种自己的场子也跟着供不应求。 到今年 我要是秦总,看着直线上升的速度做梦都笑醒了。楼陌翻着手机备忘录,连珠炮似的说,不过小顾,你是真的不爱接综艺。要跟苏夙那样发展,光华的一哥早该换人了。 顾旻挺腼腆地一笑:不会吧小楼姐,我顶上还有几个前辈。 旁边没有外人,楼陌直截了当地说:算了吧,圣上钦点了苏夙是太子爷,其他只能混个资历。好几个总监都说苏夙自己努力,性格也不错,是在这圈混的料子。但还是阿夙懂事,晓得自己上进,没去投机取巧。那几个还在偶像剧里打酱油的人想和他比,再过几年至少混上个男二号嘛。 楼陌早年带过苏夙一段时间,是他的良师益友。顾旻知道她偏心苏夙,听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闭着眼任由别人给自己化妆,抓紧时间小憩片刻。 后台吵吵嚷嚷,工作人员唯恐来不及了,做事都用跑的。顾旻置身其中戴着耳塞,仍然能从钢琴声的背后听到一些字句。 其实楼陌的话也是说给他听,顾旻心里知道。她对自己与陆言蹊始终不看好,并不像旁人那样揶揄或是玩笑,每次虽然兢兢业业地给他提点,但楼陌都皱着眉,好似很不喜欢顾旻找了个金主。 刚和陆言蹊迷糊地搞在一起时,楼陌问他喜不喜欢陆言蹊。顾旻那时不懂事,恳切地摇了摇头,兴许对方至今都觉得是陆言蹊强迫他,顾旻现在再想点头都迟了。 可他是真的越来越喜欢陆言蹊,这可怎么办? 顾旻发现自从陆言蹊没事提了让他给之遥当爸爸之后,他就很容易陷入儿女情长的愁绪里。过去他分得很清,如今陆言蹊自己要搅和到一起,顾旻随波逐流,拒绝的力气都没喜欢仿佛也只是个筹码,还会随时过期。 他尚在思索,旁边慕容的声音传来:快准备一下换衣服了。 顾旻睁开眼低头看了看,又对上李莎莎手中那身白衬衫没记错的话,开场是钢琴弹唱,穿白色更显眼。但他盯着袖口的绣花,突然提了个很奇怪的请求: 我能就穿身上这件吗? 李莎莎一愣,条件反射地驳回:不行,你衣服是有赞助的。 顾旻讨价还价:就穿一首歌,我想穿这件。 他对造型方面很少有自己的想法,通常都李莎莎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天顾旻难得坚定,他不说理由,但李莎莎思考良久,终究妥协了:那你第一个FT之前得到后台换。 楼陌问:赞助商那边怎么说? 李莎莎耸肩:反正也不是不穿。 顾旻如蒙大赦,接下来的准备都顺从得很,只怕他一个不配合李莎莎就要来扒衣服。答应过陆言蹊的事不多,顾旻总想件件都做到。他心情好,旁人再怎么说也装听不到似的,嘴角含着一点笑,被经纪人拍了好几张,发在微博上。 陆言蹊来现场了。顾旻这么想着,又有些紧张。 他听见主持人在和小姑娘们插科打诨自己粉丝大部分是女孩子这事顾旻还是清楚的,并不奢求被不分男女老幼地喜欢哄笑声与尖叫声一波接一波,顾旻站在帷幕后面,手心出汗,不知道该往哪儿蹭。 今天大家都是为一个人而来,为了他的生日,让我们一起喊出他的名字 顾旻短暂地失声,他在帷幕缓慢拉起时听见排山倒海般喊着自己名字,尾音拖得老长。他无措地望向观众席,淡蓝色的手灯像一片月光下的海温柔地摇晃波纹,就在这光晕中间,顾旻却精准地看见前排角落里的人。 他眼眶一酸,手指先于理智地按下黑白钢琴键,欢呼声更甚。 角落里,陆言蹊一身衬衫西裤,没系领带。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微微笑着,和一帮小了他十岁以上的姑娘们一起鼓掌。 -- 第31页 顾旻看见他动了动嘴唇,好像说了句:加油。 生日会进行得很顺利,前排的陆言蹊一直温柔地注视着他,让顾旻错觉是不是自己每一场巡演时,他站得很远,也是这样的眼神。 他在最后唱了首新歌,写离别和重逢,结束后主持人上来,问他还有没有想说的话。 顾旻环视一周,小粉丝们激动得红着脸颊,他捏着话筒,反复思索后试探着说:其实生日对我来说没有很特别,小时候妈妈帮我过,大了之后就不太爱庆祝了仪式感并非每年必要,但看到大家这么多人做应援,写信,送祝福还是很感动。 我在后台收到了很多花,谢谢你们,每张卡片我等下就去看。但今天场合难得,还是想要不跟大家说几句心里话。顾旻笑了笑,手指在鼻尖上轻轻一蹭,我这个人缺点挺多的,有时候很让你们受不了吧? 台下齐齐地摇头,说着没有。陆言蹊置身其中,颇为无奈地望向他。 顾旻好像一直在往这边看,陆言蹊心想他可能注意到自己了,于是坐得端正些,听他接下来说的到底是不是客套言辞。 能走到现在,要感谢的人可以列出很长一串名单。不过要是挨个说出来,那时间就不够用了。又是一阵哄笑,顾旻坐在高脚凳上,腿随意垂着,歪头静静等了会儿,才继续说,昨天有个人跟我说,二十五岁是很难得的,我当时忘了问他,想到现在才明白。 二十五岁,说年轻也不年轻了,没有任性的资本,却还不服输,觉得自己离未老先衰早得很。很多人到了这个阶段已经开始思考安定下来,认认真真地打拼或者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而我却总觉得自己好像路还很长,不知道下一站在哪里。 你们听歌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这个人很喜欢漂泊?其实不是的,这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有机会再和大家分享。很多人问我今年生日愿望,以往都是比如歌好好唱,再多写几首大家喜欢的,挣多一点钱攒房攒车别笑,我也是要生活的。他眼睛弯弯地打断下面声音,但今年的愿望不一样了我只想早点安定下来,想有个家。 那些笑他世俗的声音蓦然止住了,有些歌迷听出这话中某种意味,当场便愣在原位,有的交头接耳。陆言蹊听见身边有个女孩声音都变了调:他什么意思啊?谈恋爱了?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大海,其他纷纷的议论在顾旻漫长的停顿里越发放肆。 不可能吧光华不准恋爱的 只是不准和圈内人,他可以找圈外的嘛。 要真结婚我立地脱饭,本女友粉是有尊严的! 陆言蹊听见自己耳畔分明一声咯嘣,他握紧手指又松开,脸上还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心里却七上八下地像踩中棉花糖。不是开心或者生气能衡量的情绪,陆言蹊少有地发现自己还能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复杂。 议论声越来越大,抵达顶峰时顾旻好整以暇地说:大家别误会,我还没有恋爱对象,所以你们都有机会。 什么啊隔壁座女孩垂头丧气,吓死我了,怎么突然撩妹! 可能她们突然很想念那个少言寡语只会微笑的顾旻,不知道他难得多话差点把人逼疯。 陆言蹊看向顾旻,他眼中仿佛有层薄冰,看上去仍然与任何时候无异的通透,更深的情感却变得捉摸不清。这种感觉就像那天在车里,顾旻意味深长的一句是吗,让陆言蹊莫名开始不安,他捉紧手机,想了许久,才按捺下去。 他发现自己不愿承认,陈遇生曾对他说过的话经都在满满成为真实越陷越深。陆言蹊把感情当赌注在博弈,岂料事情飞快地超出他的掌控了。 这些过来人啊有时候真是一针见血得令人讨厌。陆言蹊叹息着想。 这段莫名其妙的感言成了当天生日会最大的波折,但总算成功结束。顾旻和工作人员一起吃了个庆功宴,他喝了两口酒,旁观其他人群魔乱舞。 苏夙跑来蹭饭,余光瞥见主角落寞地坐在一旁,不由得同情心泛滥,跑过去问:你在这做什么?寿星,他们都快忘记今天是谁的场子了。 顾旻:无所谓,大家开心就好。你喝酒了吗?没的话送送我,成吗? 苏夙吃饭不忌口,但为了嗓子还是烟酒不沾,听了后下手捏了两把顾旻的脸,敲诈一顿小龙虾之后才心满意足地答应。其他人接着热闹挥洒平日的压力,顾旻和苏夙两人静悄悄地闪身从包厢离开了。 路上遭遇堵车,顾旻直到过了九点才落家。 花园外的路灯和门口壁灯亮着,屋内好像没人。他把苏夙送走,自己才进屋换鞋。黑暗里顾旻摸索着灯的开关,一边弓身脱鞋。 他一心二用,短暂地失去思考能力,动作在半途僵硬住,忽然听见轻微的一声咔哒。 霎时明亮的客厅,顾旻本能地闭上眼,他身体失衡,脚下趔趄,好不容易扶住了墙,仍旧坚持不住,很没形象地跌坐在地上。眼睁开一条缝,顾旻疑惑地打量着被装饰过的客厅,迟钝的脑筋转了转,没明白这是闹哪一出。 -- 第32页 之遥从卧室里一路尖叫着跑出来,撞进他怀里,还没开始撒娇,就被陆言蹊提走了。 Surprise!陆言蹊站在他面前笑着说,朝他伸出一只手,我听说你还没吃蛋糕。 这好像是个生日趴。 顾旻被他拉起身,鞋早被蹬到一边了,他就这么有点狼狈地望向陆言蹊,思及下午说过的话,突然羞赧:怎么不早说? 陆言蹊认真地说:早告诉你就不是惊喜了,对吧遥遥? 穿得比平常隆重精致的小女孩举着个王冠,像模像样:小旻弯腰,我给你戴上!要吹蜡烛吃蛋糕!爸爸说今天是你生日! 顾旻哭笑不得地顶上了金黄色的王冠,之遥满意了,又开始嚷着切蛋糕。顾旻宠着小公主,一句话也不说任凭差使,先给她切了一块,也不管有没有唱歌许愿了。 陆之遥拿过蛋糕,朝她爸炫耀过后,自己端进房间去吃。偌大房子里,顾旻不得不又与陆言蹊独处一室,灯光那么亮,他坐在那儿,顾旻不敢看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目光飘来飘去,最后盯着蛋糕上一颗鲜红樱桃发呆。 下午还真挺有那么回事的。陆言蹊率先打破僵局,说,我不知道你平时想这么多,还攒房攒车,刚拿到驾照的时候问你喜欢哪款,又不要我送。 顾旻:你和人家小姑娘比? 陆言蹊夸张地说:那都是我的情敌呢,不过游艇我也送不起。之前看你巡演在后面还不觉得,今天一去,她们说话、尖叫、鼓掌我都听得到,一下子就有危机感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顾旻垂着眼睫切蛋糕,心里揪着疼,他内敛惯了,很多情绪表达不出,只能一边忍一边等它自己过去。陆言蹊语焉不详的话让他慌张,又每每沉浸其中,不愿醒来,顾旻有时会想可能他也喜欢我,想得多了就会当真。 万一当真了,再接到一张卡或者不冷不热的问候,对他来说就成了巨大的打击。所以还是先顺其自然吧,如果刚开始知道迟早会分开,后面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吃蛋糕吗?顾旻把盘子递给陆言蹊,朝他笑了笑。 陆言蹊却绕到他背后,手就那么搂住了他的腰。陆言蹊个子高,肩也宽,抱住他的时候能几乎将顾旻整个人拢在怀里。 桥段浪漫,气氛微妙,放在一部爱情电影里这或许能是个小高|潮。 但陆言蹊什么都没暗示,只亲了亲他耳畔,良久才轻声说:今天你生日,开心点,别东想西想的。 于是顾旻心道:哦。 他的心在这一天好像坐了个过山车,从那件衣服到这份蛋糕,跌宕起伏,三起三落。最终归的位仍旧不出意料,是他们最该保持的距离,什么也代表不了。 他们把蛋糕分完,恰好陆之遥嚷着要睡觉。于是兵分两路,陆言蹊持续加班加点,把下午因为去生日会错过的公司事务处理完毕,顾旻去把陆之遥哄睡着。 一番折腾下来,顾旻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他本身作息规律,出道这么久也没特别过分地日夜颠倒过,偶尔因为写歌通一次宵,都要补十几个小时才回过神来。顾旻连打三个哈欠,眼底一片水光,拖着沉重步伐去洗澡。 他窝进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眼皮便搭下来,分分钟就要睡着。 卧室空调开得冷,陆言蹊走进来时打了个寒噤,他抓过遥控板调高到26度,对着半睁眼望自己动向、好似还很不高兴这样的顾旻数落:这还没到三伏天,晚上又不热,空调开十几度然后盖棉被,什么毛病? 顾旻反抗:夏天不都该这样 陆言蹊隔着被子跪坐在他身上,两手捏住他脸颊的一点肉,埋头吻得他喘不过气,语重心长地教育顾旻:我也是为了你好,容易生病。 顾旻嘟囔了句什么,陆言蹊凑近他:嗯?有意见可以提,但陆总不采纳。 昏黄床头灯营造出温暖,也让人格外容易脆弱。顾旻陷在软软的枕头里,眼角微红,他看着那人近在咫尺,嘴角含笑,突然难过地觉得如果以后不在一起了,自己一定会崩溃。 陆言蹊见他表情细微地变化,以为被自己弄痛了,正要问,岂料顾旻开口却是个很奇怪的问题:你以后会不会结婚? 他声音有点哑,陆言蹊手指刮过顾旻的脸颊: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顾旻的眼睛转了转,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胡编乱造:遥遥问我妈妈的事,我说可能以后你爸爸再给你找一个,反正不是我。 说到最后又瓮声瓮气起来,陆言蹊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往旁边一个翻身便躺在了顾旻身侧。他盯着天花板,台灯的光角度刁钻,在两个墙角照出他们的影子,头靠着头很亲密似的。 陆言蹊叹了口气,手揉揉顾旻的头发:老了,折腾不动。我这么喜欢你,还要换个更称心的,估计找不到了。 你老吗?顾旻侧身,单手撑着脸,半垂眼看向他,一本正经说,天天折腾我。 他很少开黄腔,陆言蹊差点笑成狗,一把搂过人用被子卷了卷:等着,我去洗个澡。小兔崽子,还敢挑衅! -- 第33页 等顾旻挣脱被子露出个头时,浴室里水声哗啦啦的,他呆坐在床上。分明也没说什么话,顾旻却没来由地开心多了。 他默念三遍活在当下,决定暂时不要考虑那么远。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是本文最虐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陆言蹊送顾旻的生日礼物是本聂鲁达的诗集,从国外带回来,装帧精致,还细心地包了书皮。他觉得这应该符合顾旻那点不着调的文艺,果然,递过去时陆言蹊从对方眼底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惊喜,顿时肯定自己的礼物没送错。 本来昨天就应该拿给你的,后来吃蛋糕,还有别的事就给忘了。陆言蹊埋头打领带,拿了公文包预备出门时在顾旻脸上忙里偷闲地吻了一下,不过现在也没晚多久,你再睡一下吧我走了,晚上见。 顾旻懒在被窝里朝他挥挥手:晚上见,记得送遥遥去兴趣班。 最近陆之遥回过一趟陆家本宅后,便嚷着想学画画,陆言蹊宠她得很,百依百顺地同意了,硬是找了个口碑不错的画室送她去上课。教室在家和陆言蹊的公司之间,他起得早,顺便送之遥一程。 顾旻开完巡演又忙过生日会,短期内再没旁的事来烦他了。Johnny形式上提醒了他一句记得写歌,争取年末前多出几首,这样新年计划可以做专辑,而楼陌就顺势让他自行安排,演唱会的蓝光碟发售前应该都不用他全国各地跑了。 清晨的喧闹在过往稍显冷清的别墅里沸腾了一会儿,重又归于安静。顾旻趴在窗边目送陆言蹊的车子开走,打了个哈欠,去够他放在床头的诗集。 比起平常时不时就发给顾旻的信用卡和转账金额什么的,送书不太符合陆言蹊一贯没有钱不能解决的事的生活态度,却更像一点能纪念的礼物。 左右睡不着了,顾旻拿着书从卧室挪到一楼落地窗边,在懒人沙发里落座。他整个陷进去,舒服得伸了个懒腰。 他拿起手边的新书,刚翻开时便从里头轻飘飘落出一张树叶书签。 揪住书签末梢的红绳将它拎起来,那不再鲜活的叶子便轻轻地左右旋转,像随风在唱歌。顾旻认不出那是什么树的叶子,脉络分明,巴掌大小,上面写着漂亮的花体英文。他小声念出这句话后,不禁笑了。 I swayed my leaves ahe sun Now I may wither ih. 他知道这句诗,写在聂鲁达一首经典情诗中,深意与叶脉书签吻合,甚至相得益彰。尽管陆言蹊不常手写字,他的字体顾旻看过就不会忘,他挑句子的品味不算好,但也差不到哪儿去。顾旻恋恋地看了半晌,放在茶杯边,就着阳光拍了张照。 发完鸡汤味十足的微博,顾旻没去研究飞速增长的评论和点赞,转头又拿起了那本书。 扉页空荡,倒也符合陆言蹊一贯简单干净的行事风格。他有了那张书签,并不指望陆言蹊还会写点其他肉麻的情话反正哄小孩儿似的,顾旻从不当真。 没有别的事做,顾旻闲着无聊,打算看几页打发时间。 不甚在意地翻开,顾旻却惊讶地又在第一页的空白处看见了熟悉的手写体。这次陆言蹊不再放洋屁了,字迹工整而拘谨,显出十二万分的认真。 我甚至相信你拥有整个宇宙。 他这么写道,过于晦涩不明,可又含蓄动人的一句话,没头没尾地横在那儿。最后的句号渗出一点晕开的墨迹,落款仍是那个陆字,却在后头跟了个很不庄重的小爱心。 顾旻喉头一动,赶紧喝了口水平复心情。 而他的感动只持续了须臾,等回忆过全诗,顾旻立刻反应过来陆言蹊哪是在表白,分明借着旁人的作品优雅地调戏他这首聂鲁达先生的著名诗歌中,最后一句不就是广为传颂的调情句子,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什么宇宙,什么星辰,到头来还不都归结于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亏他还小鹿乱撞了几下,现在想想可能都是陆言蹊的玩笑。 这个人啊顾旻扶额,对他有期待,我是傻的吗? 后来旬肇宁听他说了这事,西子捧心感慨好浪漫啊,顾旻看神经病似的上下打量他一圈,断定此人和自己对浪漫的定义怕是有偏差。 他吃完早饭,在琴房随便记了几段脑子里的旋律,并不知道城市的另一端,陆言蹊不务正业,带着暑气跑进别人的公司。 我打算安定下来了。陆言蹊说,眼睛发亮,是很久没有过的纯粹神情。 还在吃早餐的陈遇生不以为然,唔了几声就当回应他了。陆言蹊对此很不满意,拍了拍桌子:陈总,大忙人,劳烦您分一只耳朵给亲爱的发小好吗? 陈遇生吝啬地瞥过他,重又把注意力放回撕扯面包上:陆总,我要纠正您两件事。第一,我和你是中学同学,严格意义上并不能叫做发小;第二,你安定下来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有妇之夫,请你自重。 陆言蹊忍俊不禁:你想太多,只是多年朋友,你不就眼睁睁盼我和你一样被捆绑吗? -- 第34页 陈遇生总算惊讶了一些:令尊终于看够了你一天没着没落,打算赶鸭子上架相亲啦?哪位大家闺秀,照片看过了吗?哎我告诉你,现在的女人都精明,懂得待价而沽,你不要一去就炫耀家底,等她们 稍等。陆言蹊打断他,仍旧笑眯眯地说,你对我有误会,我爸不管我的人生大事,叫我开心就好,所以我不会去相亲,也暂时不会结婚。 陈遇生刚要反驳,忽然记起和此人瓜葛不断的那位明星,眼睛一眯,警惕地说:你别不是要告诉我,是顾旻吧? 陆言蹊不语,埋头时手指悄悄在鼻子底下一抹,看上去像个初恋的中学生。 陈遇生无言以对了一会儿,敲了敲桌面,说,你真是赶上趟地当长期饭票啊。之前还跟我说不了解他,那这是了解完了? Jessica的所谓查证结果还没送到自己桌上,听陈遇生这么一说,陆言蹊反而无所谓起来: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已经不在乎了,又不是打算对他全家好。而且小旻有教养,举止也挺礼貌,应该不是落魄人家出身我不是在意门第啊,只是他确实一看就曾养尊处优,我们一起生活不会三观不合。 陈遇生拖长了声音嘁他一脸,端起杯子尝了口,被没加糖的黑咖啡苦得龇牙咧嘴毫无形象。在陆言蹊戏谑的目光中,陈遇生却和他没法插科打诨了。 老陆,你听我一句。陈遇生不知想了些什么,眼神有一刻茫然,但他很快回到衣冠禽兽的壳子里,端正地说,再想想。 陆言蹊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惯了,闻言就不爽:想什么? 陈遇生并不正面回答他,而是话锋一转:你还记得当年我捧过的那个Vera吗? 这名字陆言蹊不陌生,几年前红极一时的女演员黎薇,英文名Vera。当初她是烁天的当家花旦,红透半边天,出门买个酸奶都得保镖隔开影迷,国内大奖里她提名了两次最佳女演员,前途不可限量。 他知道她,主要还是因为陈遇生。 Vera的星途坦荡,一帆风顺,少不了烁天的大老板在她背后撑腰,两人关系暧昧,陈遇生在私底下却不否认自己对她的确和其他人不一样。 那时陈遇生干金主这行可谓熟能生巧,偏偏阴沟里翻船,栽在黎薇身上。他白手起家,彼时年过而立还算青年才俊,烁天业绩蒸蒸日上,怎么看都是个合格的金龟婿。黎薇对他百依百顺,到头来跟了陈遇生五年,只拒绝过他一次。 我真的很喜欢她,那时已经准备向她求婚,求她嫁给我做阔太太,可她要自由。陈遇生咬牙切齿,眼睛有点红。 陆言蹊默默地扯了张纸给他,但凡每次提起这个女人,陈遇生都会失态。 他拒绝了纸巾,手在眼角按了一会儿:她根本不在乎我为什么捧她爱她,最后一走了之,还留给我一句什么你情我愿的事,现在我不愿意了。 后来他就回到家里顺从地和安排好的某位小姐结了婚,婚后两人各玩各的,连表面和平都懒得维系。陈遇生的这堆烂谷子事陆言蹊听过无数遍,但这茬却是头一回知道,不由得睁大了眼。 他还想问,陈遇生却不说了:所以我劝你那么多次,不要步我后尘。 陆言蹊笑了笑,站起来扣好西装的纽扣:不会的,小旻不喜欢自由他说他想找个安定的地方,我能给他,也想给他。 心漂泊太多年,只愿找间房子找个家,住到老。 陆言蹊游戏花丛,顾旻漂泊人间,他们都曾是游子,遇到彼此之后才有了生根的念头。他从顾旻生日会时那番挖心挖肺的实话中明白,确定他想说给自己听。 从陈遇生那边回到公司,陆言蹊连口水都没喝上,Jessica就跑过来,把一个文件夹放在了他桌上。陆言蹊手一顿:这什么? Jessica先无语,而后耐心地说:陆总之前让我查的顾先生个人资产和人生履历啊。 陆言蹊刚才已经默不作声地自己决定了件事,猛然看见这个,先暗自不知所措起来。他象征性地翻了几页,支吾说:嗯知道了,谢谢,你去忙吧。 一头雾水的Jessica依言关上办公室的门,站在外面想了好一会儿,总觉得自己费心费神替他办事,到头来怎么好像做了无用功。 陆言蹊直到干完正事才重新打开了那个文件夹,越看越觉得陌生。最初为了让秦屹签下顾旻,自己很不道德地查过他在物业的信息,也去学校问过,自诩对他十分了解,后来捧他宠他,就不再关心顾旻的过去。 履历追溯到他小学,从小的监护人只有妈妈,如今侨居美国却没带走他,父亲那栏,陆言蹊看到个挺眼熟的名字:顾克海。 他对公司事务一向伤上心,接过子公司后经手的重要合同陆言蹊都记得甲方的信息。捏着那个文件夹看了许久,陆言蹊恍然大悟:顾克海,好像是两年前和他们做过生意,他知道这人有一儿一女,女儿顾星现在的公司还和他们有长期合作 怎么突然又成了顾旻的爸? 细心务实的秘书小姐在后面体贴地附上了不知从哪打听来的顾家烂账,陆言蹊津津有味地看完,觉得自己可能读了篇小说。 -- 第35页 他心里有了数,然后起身,将那些文件地放进了碎纸机。 Jessica早拿来一天,他可能会多想。但陆言蹊自诩如今打通其中关节,并不在乎顾旻到底是谁的儿子。他喜欢这个人,不代表愿意做冤大头,他只要对顾旻好就行了,这不是很简单么? 陆言蹊在碎纸机边站了会儿,开门告诉Jessica要守口如瓶。 他握着手机,想了想还是给顾旻发了条消息:晚上没安排的话,我们约个会吧。 顾旻秒回了好。他没什么废话,聊天记录翻起来也并不甜蜜,但陆言蹊直到昨天还觉得两人之间好似并不需要刻意暧昧,你来我往那么复杂,就没往心里去过。 他细细地把那个好咀嚼许久,打电话定了个餐厅。 私房菜馆,每天一共接五个预定单,陆言蹊花了半年多和老板混熟,才得到这个随打电话随有位的待遇。他得去照顾顾旻的身份,秦屹替他拦过两次照片,陆言蹊被他语重心长地教育过,着实许久不和顾旻约会了。 但他们这两天感情正好,他想趁热打铁,让顾旻再也离不开。 说狩猎也好,设计也罢,陆言蹊于此道上主动过一次,便不愿意事事都让自己说。他纵然对顾旻喜欢,有的话仍想从他嘴里亲耳听到。 陆言蹊精心安排过,约会自然愉快,走出餐厅时顾旻耳朵还红着。 老爷子最近想接遥遥去住几天,我问过她的意见,她好像也挺喜欢我爸妈的可能因为他们养了小狗。陆言蹊一边开车一边说,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们可以去度假。 他所指的度假自然不是普通的周末在周边的古镇散散心,顾旻生怕陆言蹊一开口又要去哪个小岛,说:我不想去晒太阳。 陆言蹊故作严肃说:你最近有点不得了,敢跟我说不了。 刚才在餐厅还对着那道主厨推荐的菜说了难吃,陆言蹊都没生气,顾旻觉得他这会儿顶多说笑,不会放在心上,继续说:爬山不行吗? 紫金山爬不爬?正好,我有点馋桂花糕了。 顾旻:开车去黄山嘛,我还没去过呢。 陆言蹊: 顾旻再接再厉:七月中就要开始录新歌,还要拍MV,只剩这几天空档了陆先生,我很忙的,下次约出去玩你得等半年。 陆言蹊哑然失笑,无奈地摇摇头:行吧,顾先生,我同意了。 已经开始有恃无恐了,是个好兆头。陆言蹊这么想着,松开一只握方向盘的手,轻轻地抓住顾旻手腕,捉起来放在唇边吻。 作者有话要说: I swayed my leaves ahe sun, Now I may wither ih: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历历可见。 第15章 第十五章 黄山之行没有遇到多大阻碍,陆言蹊直接跟秦屹打了声招呼,免得顾旻去告诉经纪人又被数落一顿。虽说楼陌非常不赞同顾旻在这个时候和陆言蹊四处乱跑,生怕搞出大新闻,但老板施压,还是只得放行。 顾旻自从出名之后,除去工作真的很少离开城市,更别说去什么景区,他上车开始很兴奋然后开出市区后就因为起得太早睡了过去。 他靠在陆言蹊肩上睡得舒服,陆言蹊伸手拢过顾旻,前排两个人却浑身不自在。 慕容恒觉得自己很可怜,拿着微薄薪水,干着一切经纪人不肯奔波的事。公司对顾旻还算上心,不会放他就这么跟陆言蹊去黄山,好歹是个景区,身边人得跟着。楼陌说自己忙,顾旻还没到非得保镖随行的地步,慕容恒只得领命前去。 而陆言蹊平时开车也就去上个班接个孩子,跑长途万万不肯,他的专职司机对二人的关系心知肚明,只是没近距离见过,此时难免尴尬。 慕容戴着耳机装听歌,司机战战兢兢地开车,只有陆言蹊比较无所谓。 等行到黄山已经过了饭点,Jessica做事稳妥,早给他们定好了当地一家温泉酒店,房间是独栋别墅形式的,至于助理与司机则在公寓式酒店,前后步行不过十分钟。陆言蹊到了地方,立刻有人来接。 朋友遍四海是这样的。陆言蹊等着人给他们搬行李,搂过顾旻的肩膀说。 他嘴角一翘,没让陆言蹊手拿开。酒店大堂人来人往,顾旻戴着墨镜和棒球帽站在一边低头玩连连看,像个普通大学生,没有一点架子。 六月底的长江中下游开始进入梅雨季,午后闷热,等安顿下来,谁都没力气先出去玩。陆言蹊随时能翘班,自己没了时间观念,还要拖着人跟他一起在房间里腻歪。 最后吃了饭也没前往景区,时间太晚,连日落都错过了。陆言蹊说要泡温泉,公共区域,他又不可能去温泉还戴个墨镜,好说歹说,顾旻宁死不从。他待在房间,没过多久陆言蹊就回来了,说人多没意思。 顾旻面不改色地整理手头的东西,抽空牙尖嘴利地损他:景区你想多有意思? 陆言蹊想了想:也是,下次还是去小岛,冬天不晒。你要是实在觉得没人气不好玩,就出国,反正国外没那么多人认识你。 他说得心平气和,顾旻却忍不住玩笑说:陆先生,现在发现不妥的地方了吗?你应该找个大学生的,这样随时带着,还年轻。 -- 第36页 陆言蹊认真地说:大学生哪里好?我不是非要和谁在一起才过得下去。 于是顾旻就默不作声地闭嘴了,他觉得最近陆言蹊频频暗示,一定想从自己这儿听到什么。可他又怕自己自作多情,于是每次都岔开话题不肯直面。 陆言蹊在浴室洗澡,顾旻坐在落地窗边。 这里的天空的确比城市更干净,没有灯红酒绿,也没被汽车尾气污染,澄澈得看得清悬挂当中的银河与星辰。陆言蹊不让开空调,顾旻起身推开窗,一股清新晚风灌进来,他打个寒颤,突然如释重负。 要不还是找个机会跟他说了。 某个危险而充满诱惑的念头在他脑海一闪而过,顾旻捏着自己的鼻梁,举棋不定。 说了,他要是答应,就可以和他过日子。他要是为难,我就跑。反正现在挣了那么多钱,最近不怎么花过,北京还有一套房人情还起来太难,但来日方长,他不愿意,我早晚也能忘记他。 夜里有微弱的蛙鸣,不时细长地响起,应和风吹过松叶发出的沙沙声。顾旻再这样的环境中睡了个好觉,他额头靠着陆言蹊,听他呼吸平稳悠长。 翌日又起了个大早,慕容恒带着早餐来叫他们起床。独栋房间就是这点好,虽然空间不算特别大,却有足够的私密性。 慕容恒坐在阳台的小沙发上看早间新闻,顾旻洗了个头,顶着毛巾出来坐在床沿。他咬下一口面包,陆言蹊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身后,不由分说地按住那条毛巾,开始毫无章法、像□□小动物一样给顾旻擦头发。 顾旻被他折腾了满脸水,面包也吃不下去,怨念十足地回头瞪他。陆言蹊不怒反笑,俯身亲他的鼻尖,顺便叼走了半块没被顾旻吃进嘴里的面包。 顾旻满脸通红,气得不行。 因为还要着急爬山,早饭吃得就潦草。他们这个时间很尴尬,看日出太晚,顾旻本质懒人一个,要待到看晚霞的时候恐怕他不肯。这次换了慕容恒开车,有个导游全程陪同,在前排跟他们讲了许多黄山的美景,极力怂恿陆言蹊多待几天。 陆言蹊于是就纠结了一路要不要等晚霞,等进了山,才发现他的担心全多余不赶巧,这天黄山没太阳,层云缭绕,水汽浓郁。 顾旻眉梢一挑:天气不错。 他言罢,径直把棒球帽檐往下压了压,走在了最前面。导游在最后一脸懵逼,和慕容面面相觑良久,说:其他游客巴不得天晴,怎么这位同学见要下雨还挺开心? 慕容把那句你平时不怎么看娱乐新闻吧咽了回去。 因为天气影响,黄山的游客好像的确少了一些。奇松怪石都有着画中走出一般的水墨感,在烟雨蒙蒙的灰色天幕下仿佛由古人执笔一挥而就。 顾旻在最前面双手插在外套衣兜,短裤配长袖卫衣,墨镜棒球帽搭在一起,露在外面的就一个尖尖的下巴,看着确实比实际年纪要小很多。陆言蹊追上他,揪起卫衣兜帽,一下子全盖在顾旻脑袋上。 陆言蹊!顾旻猝不及防,怒而怼之,神经病啊你! 这大逆不道的言论把队伍后面的慕容都吓了一跳,虽然顾旻偶尔和他们说话会直呼其名,但当面对陆言蹊都恭敬,不是先生就是陆总。 一句名字喊出来,陆言蹊却高兴极了:哎,宝贝儿,叫我做什么? 栈道上没有旁人在,他才敢这样放肆。陆言蹊此言一出,顾旻却跟回过神了一样,连忙往前走,不说话了。他们好似突然挨得很近,但顾旻又飞快地躲远了,陆言蹊无奈地摇了摇头,暗想:慢慢来,慢慢来 他目送顾旻走在前面,转头对慕容恒说:他私底下也这么叫我? 慕容恒眨了眨眼,笑着说:可不就这样嘛,陆总,不在你面前时他胆子可大了。 陆言蹊耸耸肩,继续沿着栈道往前走。他比顾旻像个游客,不时停下拍几张照片,相比之下对方倒真的只是来爬山。 他望向前面的顾旻,对方停在一个休息台,歪在山壁上,掏出手机低头按了几下。 陆言蹊心念一动,站在稍矮的地方,手机对准他飞快地拍了几张照人差不多在1:3的位置,背后是被雨浇湿了的石头和缝隙中绿色,远方山水模糊,松风渐起,人美景也好,陆言蹊满意极了,直接往朋友圈发了分组。 陈遇生评论了一串啧,其他几个知内情的朋友倒只点赞,好像用这种方式在无声地提醒他不要太过较真。 他们越是觉得这种关系里付出感情不会有结果,陆言蹊越倔强地要试试。 爬上天都峰后,顾旻刚开始那股劲头就消下去了,他开始不想动,坐在一块石头上戳手机屏幕,留给陆言蹊一个郁闷的发旋儿。 陆言蹊揉了揉他的脑袋,帮他把棒球帽带回去:一会儿还有截路呢,怎么还半途放弃?小同学,你意志很不坚定啊。 谁爱坚定谁坚定,我不动了。顾旻破罐破摔,大有我连下山都不想自己走的意思,他伸长了腿,仰头望向沙沙晃动的松叶,听得认真,好似当中真的有韵律。 -- 第37页 陆言蹊无可奈何,扭头对慕容和导游说:你们先上去吧,我陪他。 慕容恒忍不住说道:陆总您别老是惯着他啊。 顾旻翻了个白眼,陆言蹊按住他的肩膀,但笑不语。慕容恒长叹一声,和导游先继续往上了,他们还要再爬一段才能到索道,海拔高点的地方好欣赏云海。 留下来的两个人一直不语,陆言蹊站在顾旻旁边,仿佛真就只是陪他。这么站了会儿,顾旻先不好意思,他往旁边让了让,跟陆言蹊说:你要不也坐下? 石头上位置不太宽,陆言蹊坐下后嫌挤,让顾旻稍微往前挪了点,他的手越过顾旻的后背撑在他身侧,长长地喟叹一声:其实今天也挺舒服的。 顾旻点头,眼角有点笑意,看上去多了人情味,比平时面无表情要更贴心些。 干坐着显尴尬,陆言蹊开始找话聊。顾旻其实很配合,面冷心热的一个人,他说什么对方都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不发呆不跑题,是个合格的倾诉对象。 可能他们真的挑对了时机,黄山人少,一共也没几个从他们身边过去,因此顾旻慢慢放松下来,当话题从你看那边有朵云像蜻蜓飞到了松树上进行到下次休假还是往南走吧的时候,顾旻突然正襟危坐。 陆言蹊看他好玩,揉了把顾旻的脑袋,揪着他的兜帽,像捏兔耳朵似的:怎么了? 顾旻小声说:有人盯着我看。 这话一出,陆言蹊也愣了。他放开顾旻的帽子,抬起头,果然看见上山步道边站着四个小女生,看模样像高中毕业旅行的,正手挽手站在那,一边嘀咕一边抓紧时间瞥顾旻。 陆言蹊无所谓地说:认出来了吧 他可能长了张遇神杀神的乌鸦嘴,话音刚落,那几个女生互相推搡了几下,当中有个梳马尾穿红色运动装的,几步走得跌跌撞撞,站定在顾旻面前一米远,声音小得像蚊咛。她说了句什么,顾旻皱起眉,条件反射地回:啊? 这个单音节一下子点燃了那女生的脸似的,刹那就通红到耳根,她突然有了勇气,声音大了点:那什么你是顾旻吗 顾旻总觉得他记忆里是第一次这么不刻意地被偶遇,于是点了点头。 红运动衫见他脾气这么好,胆子更大了,说道:那个我们几个都是你的歌迷,挺意外的就是、就是在这儿看到你 她很快又语无伦次了,顾旻反倒唇角一扬。出道开始,顾旻就不怎么有耍大牌的机会,日子久了他对粉丝习惯性友好,见那女生紧张得说不出话了,后面几个还有点欢呼雀跃,主动解围说:要合影吗? 啊?!红运动衫一下子尖叫出声,能合影吗?! 陆言蹊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旻认真地说:合影拍照都可以,但公司有规定,不能签名。 几个小女生彻底没把这句话听进去,光是见到本尊、搭上几句话都够令人兴奋的了,何况这下还能一起合张影。她们叽叽喳喳地排好,顾旻没挪位置,全程表情都客气而礼貌,带着不明显的疏离。陆言蹊一边看,一边觉得是有点儿高冷。 哎,我没带自拍杆!红运动衫突然说,整个都萎靡了。 她们都想挤进镜头拍张合照,觉得一个一个来,搞得顾旻像个景点,时间久了惹偶像不开心那不太好。顾旻不动声色地站在那,目光有点游离,好似已经开始出神了。 陆言蹊看了半天的热闹,走过去:不介意我帮你们拍吧? 女生们连忙点头如捣蒜。红运动衫把手机给陆言蹊,教他按哪个键,陆言蹊眼角弯弯地答应下来,走到离他们稍远些的地方,把人和背景的山峰一起框进镜头。他弯了弯腰,半弓着身拍了好几张。 小姑娘用的拍照软件奇形怪状的,陆言蹊见那照片上每个人都长出了猫耳朵,差点笑出声。他把手机还给红运动衫,听她们又好一通表白后恋恋不舍地离开,自己靠过去,撑在顾旻肩上,跟她们挥了挥手。 你别离我这么近。顾旻皱眉说。 陆言蹊笑着说:她们觉得我是你朋友嘛,多有人间烟火味。 顾旻不置可否地撅嘴,叹了口气说:我们也该往上面走了,等会儿慕容着急,跑下来找那就麻烦大了。 陆言蹊不问什么麻烦,对顾旻而言耳边喋喋不休吵得要命就能让他崩溃,能忍受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废话,看来是真爱。他这么想着,嘴边的笑就收不住,过去拎着顾旻的帽子,一言不发擦肩越过他,往前面走去。 顾旻古井无波惯了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鲜活:不要揪我帽子了! 他的声音拂过松叶,被山谷间的风送往了远方。 后来只匆匆看了云海,观景台上流连不去的游客比他们在步道上遇见的总数还多。顾旻站在栅栏边上,风一吹,他衣服过分宽大,看得陆言蹊心惊胆战。 当时站在那儿,你想了些什么?回程路上,陆言蹊推了推顾旻,问他。 顾旻因为早起有点困了,此时正要靠在椅背上睡觉,被陆言蹊这么一招呼,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慢吞吞地说:也没想什么,就听风声,那边风特别大,感觉自己要飘走,想起上次阿夙说他想去珠峰大本营。 -- 第38页 陆言蹊立刻酸溜溜地吃醋:怎么都不想我? 顾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转头就看得到,想你干吗? 听上去非常有道理,陆言蹊一时语塞,只好搂过他死命揉了两把头毛,揉得顾旻抗议才满意放开。顾旻看懂了他眼色,却觉得这样的陆言蹊怪好玩的,一点儿也不愿意去哄,憋着笑戴上耳机,却没睡觉,打开手机上一个app开始写什么。 见他在车上都静得下心,不管顾旻还能不能听见,陆言蹊往旁边一靠,感叹说:我这个金主当得真憋屈,难道不该你来哄我开心么? 顾旻摘下一遍耳机:你说话了? 陆言蹊摇头,给了他一个谜之微笑:忙你的。 高速路上偶尔颠簸,满耳朵都是细小却不容忽视的嗡嗡声,窗外一马平川,偶尔出现两座小山包,盛夏时节水稻还没成熟,碧绿充满整个视野,几乎要蔓延到天际线了。前排慕容歪在一边睡熟了,司机噤若寒蝉,恨不能把自己耳朵堵上不去听老板的感情生活。 回城的时光漫长,陆言蹊过了会儿也困了。他侧了侧身,靠在后座上打算眯一会儿。 路过服务区,正听着耳机里音乐扒带玩的顾旻看见他睡得点头如小鸡啄米,忍俊不禁地去扶陆言蹊,让他倚在自己身上。 有时候他沉稳极了,但有时候像个不成熟的年轻人。而这不成熟大部分都出现在与自己相处的时间,和小孩拌嘴,背地里发牢骚还挺可爱。 顾旻这么想,把音乐关掉,歪头也靠上陆言蹊,手悄悄地抓住他的指头。 第16章 第十六章 苏夙问起黄山之行,顾旻想了想,回答说:还可以吧。 这个答案不足以满足某同龄师兄的好奇心,苏夙凑近了些,八卦说:我看那晚你发的朋友圈,不是温泉酒店吗?还独栋,我就不信没发生什么。 顾旻后知后觉领悟了他言语中撺掇的暧昧,哑然失笑:真没有,还能发生什么?又不是出去度蜜月的,睡睡觉,爬爬山,然后就回来了。他忙得很,一进山就问人家导游景区会不会没信号,晚上一直打电话说工作的事儿。 苏夙的肩垮下去,满脸失落:那我要输给齐哥一顿饭了。 顾旻:你们怎么又拿我的事打赌? 他口中的齐哥叫唐韶齐,几年前以演员身份出道,拿了个新人奖后就回学校读书,后来又出国进修,学的导演。学成归国,先导了洛乔安的MV,后来一举成名,拍过微电影和广告,也在大导演的剧组里试过水,现在被秦屹慧眼识珠地看中,给他开了个工作室。 苏夙对此评论:秦总钱多了没处花。 顾旻却听楼陌说,最近两年唱片业不景气,秦屹打算向烁天学习,进军影视业了。 签下工作室后,仗着年纪相仿,成天无所事事的唐韶齐经常来公司找苏夙玩,无奈两人领域不同,只能一起吃喝玩乐,没法搞正经合作的事。顾旻第一次从苏夙口中听来这个名字,就是他刚跟了陆言蹊那会儿,苏夙说两人打赌,他和陆言蹊肯定不到一年就分手。 唐韶齐觉得陆言蹊本质花心,苏夙却坚持一年再怎么也能过完。结果苏夙赢了,唐韶齐请他们吃饭,在饭局上顾旻听说了赌约,差点当场和苏夙翻脸。 哪知时间一长,他竟也对苏夙这种时不时拿朋友开涮的事习惯了,反应堪称淡定。 私底下说事嘛,下次你也能拿我事去找他啊。苏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性格就这点不太好,顾旻忍了又忍,还是捏了把苏夙的鼻子。 苏夙装模作样地推他:别,我刚打了针,碰歪了赔得起吗你! 他全脸都纯天然,就爱拿这种说事,顾旻笑出声:少来! 正好茶水间有个人经过,见了苏夙这一幕自导自演,冷哼一声,连水都没喝口就走了。顾旻这才注意到苏夙刚才突然抽风是冲着他,一时局促起来,苏夙不以为意地翻了个白眼:整都整了还不准别人说? 你以后还是别这样了。他提醒苏夙,尹白岺好歹是前辈。 什么前辈,人家对外宣称和我俩同岁好吗?也不知道贪那两岁便宜来干啥。苏夙不客气地说。 他在公司看谁都挺顺眼,惟独与姓尹的处处过不去,也不知道图什么。顾旻深知这一点,见苏夙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顿生出一点羡慕,于是笑了笑随他去了。 他从不问苏夙为什么秦屹对他这么好,公司有人说秦屹是他金主,也有人说他有背景,连秦屹都不敢得罪,但对顾旻而言留给朋友私密的空间应该是最基本的。苏夙不说,顾旻懒得问,还能保持心照不宣的平和。 茶水间的风波很快过去,他和苏夙回到录音棚外时又遇到了尹白岺,这次苏夙朝他很客气地一笑,打了个招呼:前辈好。 睚眦必报的个性,顾旻莫名地想起了陆言蹊,他稍微走了个神,再望向苏夙时,看见他得意洋洋朝尹白岺的背影比了个中指。顾旻把他的手按下去,示意棚内还有录音老师,这群人不太管公司的内务,但却八卦极了。 苏夙过了嘴瘾,在旁边坐下,对顾旻说:你先去录吧,我打一盘游戏。 -- 第39页 从黄山回来之后,上海下过一场雨,那天顾旻晚上睡不着爬起来写歌。他第二天就到公司录了个小样,之后词完成得也很快,Johnny便通知他来录一个试试。 旋律起伏比以往要大,顾旻录得也累,等他终于录完第一段副歌出来,苏夙嚼着泡泡糖,还在游戏里厮杀。 往沙发上一坐,他拍了拍苏夙:到你了。 苏夙吹了个泡泡:再等会儿,等我死了先。 紧随顾旻之后出来的录音老师满头黑线,不由分说把人拖走,苏夙连忙最后一秒把手机扔给顾旻,喊道:快,就差一点了,你帮我打完啊逼良为娼了 一声关门后世界清净了,顾旻默不作声地坐在那帮苏夙把关过完,得了个不好不坏的名次。他把手机还给苏夙的助理小桃,自己检查过日程表,一会儿Johnny应该会来听刚才的小样,暂时还走不了人。 顾旻惊觉他现在消极怠工,每天就想快点结束工作回家带孩子。你还真要上赶着当后妈?楼陌语重心长的教诲响彻耳机,顾旻长叹一声,认命了。 音乐是他的理想,但比起专辑卖到百万级别,拿奖到手软,巡演开一次吃五年之类的常态,他更喜欢写写歌,给别人唱也好自己录也好,都算实现价值。每天工作一个上午,然后他可以花整个下午的时间做点甜品,等陆言蹊回家。 想到陆言蹊,顾旻就神游,他发了半晌呆,直到Johnny喊他才回归现实。 Johnny最近做过头发,染了个时髦的浅灰色,穿件印着夸张字母的文化衫,年轻得不像苏夙口中时常埋怨的中年老男人。 他朝录音棚努努嘴,问顾旻:录完了? 第二节 副歌没录。顾旻说,我嗓子不太舒服。 Johnny当他是手心里的宝,自然顾旻说什么就是什么,闻言没任何意见,兴致勃勃地要听那个半成品。他拉着顾旻进了二号棚,把方才录好的调出来。 对这首歌顾旻有点忐忑,除却念书时的作业,这是他第一次给自己的作品编曲。Johnny以前说他的歌旋律顶好,就是编曲不能复杂,否则容易盖过人声,于是用的钢琴、吉他和口琴多了,总会形成令人审美疲劳的类古典感。 于是这次顾旻没用,他改了小提琴,前半部分尽量减少伴奏来展示情感。人声还没调音,过分单薄和游离,Johnny听歌时微闭着眼,看不出情绪,顾旻站在一边望隔音板,预估时间差不多,才重新把曲谱拿来研究。 还行。Johnny皱着眉,他现在中文流利多了,老带股羊肉串味儿,让人错觉他不是从美帝归来,而是去了趟隔壁斯坦,但你今天好像状态不好。 言下之意就是得重来,顾旻摸摸鼻子,认了:去玩的时候有点受了寒,山上冷。 Johnny哦了声,不再多问,又叮嘱了他几句诸如保护好嗓子、后面还有两首歌录好争取年底预备个新专辑的废话。顾旻一概嗯嗯啊啊地应了,他态度良好,万般配合,和隔壁那个一加大工作量就鬼哭狼嚎的头牌简直云泥之别。 在顾旻这儿找到了存在感,假洋鬼子心满意足地去折腾苏夙。 二号棚里没了旁人,顾旻坐在角落的凳上,改了几个地方的和弦,提给录音老师,说明天他自己带小提琴来录,顺便录歌。老师估计少见过这么较真的人,连声说好。 他到这时才算忙完,走出录音棚时,墙上挂着的钟里时针已经过了五。 顾旻等电梯时又遇到了尹白岺,他和对方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规矩叫了声前辈好,就安静等着了。他没来由地想起苏夙背地里说尹白岺是衰神,遇到他准会倒霉,苏夙说这话时一副有条有理的样子,顾旻回忆起来暗自好笑。 你笑什么?尹白岺突然问他。 顾旻正心虚着,闻言立刻说:没事。 尹白岺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几眼,目光停在顾旻领口处,说:最近过得挺滋润吧,陆先生照顾你照顾得不错。 他有金主的事在公司不是个秘密,但大部分人觉得是秦屹,没几个认得陆言蹊。就算认得的,也至少都与顾旻交好,没有人会无故说闲话给旁人听。尹白岺从哪儿打听来的顾旻不在乎,但他有点生气了。 平时顾旻不发脾气不代表就是个软柿子,面上那点礼貌立刻荡然无存,他眉头微蹙,电梯也不等了,问尹白岺:什么意思啊,前辈? 尹白岺还是那表情,阴阳怪气:没什么,就突然觉得有的人天生命好,出道开始就有人宠着捧着,而我们这种自己打拼好几年还高不成低不就圈子里不公平惯了,但偶尔还是想感叹几句,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你不服你也找个金主呗,又没人拦着是不是硬件不行啊? 这话顾旻断断说不出口,刚传入耳朵,他们一起扭过头。苏夙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单手勾过顾旻脖子,朝尹白岺比了个挑衅的手势:哟,前辈好,又欺负我们小旻呢? 尹白岺被他一口一个前辈喊得差点上火,咬牙切齿。 苏夙却不肯罢休,他扭向顾旻,全然和他咬耳朵的姿态,声音却不似悄悄话:我跟你说,有的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大家全凭本事,红不了最该反省自己。演戏没出路,唱歌又跑调,跟你学面瘫还学不像,真是笑死我了。 -- 第40页 尹白岺:苏夙!你 苏夙迎上他的眼神:想打架?我奉陪啊,只是你双眼皮还没定型吧,待会儿打歪了又得重做,多遭罪你说是吧? 两边僵持不下,电梯却发出一声机械的提示音,抵达了他们这一层。门一开,顾旻首先愣了:秦总? 这层是录音间和练习室,但另一侧也有个小楼梯直通楼上的办公间。秦屹对刚才几个人的口舌之争毫不知情,乐呵呵地往旁边一让,露出身边的人,愉快地对顾旻说:你们都在这儿做什么呢?顾旻,快看谁来了。 陆言蹊得体地冲他一笑:我来视察投资成果。 苏夙见有人撑腰反而收敛了,朝向陆言蹊打了个招呼:陆总下午好。 都好都好。陆言蹊走出电梯间,环顾一周,见顾旻脸色不太好看,刚要问,想起他和顾旻约法三章过的在工作的地方不能放肆,于是只能强装不知道,跟着秦屹走远了。 顾旻默默地目送他拐过走廊,回头时尹白岺已经不见,电梯也下了楼。 姓尹的刚走了,估计他也没想刚说你,就见到陆总本尊,心里有鬼跑得快。见他一脸患得患失,苏夙关切地问,没往心里去吧?他话不太好听,就是嫉妒你。 还好。顾旻蹦出两个字,良久才说,他说得都对。 苏夙一拍他后背:你还信他啊?这有什么,远了不说,咱们公司那些练习生想勾搭高层的还少吗,这事说着不道德,但背地里的手段可不少,没那么多冰清玉洁小莲花。你和陆先生这不是真爱么,管他们说闲话呢明天我就跟秦屹告状。 顾旻失笑:你告状有什么用? 苏夙:当然有用了,起码能让姓尹的又待业一段时间。 顾旻试探着问:秦总这么听你的话? 苏夙白了他一眼,说:露出狐狸尾巴了老板娘是我小姨,瞎想什么呢你一脸猥琐,我帮你出气还拐弯打探本人的情况,有你这种朋友吗? 顾旻怕了他的长篇大论,举手投降:我错了。 他们多言语几句的空档电梯又上来了,苏夙说还有事,就让顾旻自己下去。电梯间就他自己,下了两层后进来几个师弟,他们和顾旻不熟,只在说自己的事。顾旻靠在最里面,手机突然震动,提示有新消息。 陆言蹊给他发:在二楼等我一下,待会儿一起回家。 顾旻嘴角浮现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手指微动,回了个亲亲的小符号。片刻后,陆言蹊发回一串哈哈哈和同样的表情,格外温情,像一场假戏真做的结局成了两情相悦,从此就能光明正大地在别人议论他时反驳回去似的。 他不想承认,但苏夙的长篇大论里仍有一句落进了自己心中最深处,你和陆先生这不是真爱么,听着有点飘,还带着调侃。 至少有一个箭头是真爱。顾旻想,攥紧了手机,重新按了楼层2。 陆言蹊再下来时没耽搁太久,顾旻坐在休息厅的沙发上玩了局连连看,和一个师妹聊了几句关于洛乔安的八卦,他就出现在门口。不用他叫,顾旻自己走过去,两人一前一后地从楼梯间离开,这动作熟练得仿佛排练过多次,生出了奇妙的默契。 他的车停在地下车库,陆言蹊让顾旻在大门口等,自己去开了出来。他在很多地方接地气得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顾旻这么说过,陆言蹊只是笑: 我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事情都自己做完了,回国后一开始上班都不习惯呢。 顾旻相信他,修养能从小地方体现出来。陆言蹊三十多岁的一个人了,还时常独来独往,并不把暴发户的安全当回事,现在行动的理由又多加一个。 我就是专门来接你回家。等一个60秒的红灯时,陆言蹊说,有点想你。 顾旻浅浅一笑:早上不是刚见过。 陆言蹊夸张地说:不够啊,我恨不得除了工作时间都能一抬头都见到你。以前遇生还老说我三分钟热度,这都三年了,我怎么觉得愈演愈烈呢? 顾旻故意说:你还没腻味? 恰逢红灯倒计时结束,他一脚油门,舒缓地加入了车水马龙中。这问题好似随意,顾旻却心如擂鼓,生怕他避之不答。 时间久到他差点忘记呼吸,陆言蹊才说:感情要是这么容易腻味,我早就放手了。 那年大雨倾盆,要把整座城市都浇透了一般。在记忆里那场雨下到了清晨,顾旻一觉醒来,和陆言蹊之间很多事就变了,他那时说得潇洒,什么各取所需而已,后来这话仿佛纸上空谈,谁也没当回事。 陆言蹊好似也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他轻轻地握住顾旻一只手,言语间喟叹道:那会儿,你眼睛都是红的,别不是其实偷偷躲在浴室哭过吧后悔吗? 他不知道陆言蹊单独和秦屹谈事的那半个多小时里说了什么,但此前被尹白岺奚落时的低沉情绪复又袭来,卷了他一个措手不及。顾旻突然有点难受,他没动,只让陆言蹊握着,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 第41页 陆言蹊说:嗯?又不高兴啦? 顾旻连忙坐直了,抬起头朝他笑:没有,你今天能来我特别开心。 陆言蹊:我想也是,带你回家吃肉。 车载音响放着他的歌,但没有人声,是陆言蹊从他那儿要去的刚写好的曲样。他喜欢这些旋律,又怕顾旻尴尬,两相权衡的结果却在这天放到最大。 在熟悉的琴声中顾旻想了很多事,最终车开回小区,他趁陆言蹊低头拔钥匙时,凑过去抱住他的脖颈,主动地深吻。 正逢副歌一句辗转几度春秋,初雪天光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水平有限,见谅(。 没有嘲讽任何三次元艺人的意思,如有雷同,天大的巧合。 第17章 第十七章 小旻,你上热门了知道吗? 听完苏夙发来的这条语音,顾旻眯着眼,觉得全身都痛不想动,按住语音给他回:多大的事热门又不是没上过,大清早喊我起来就为了说这个我打死你。 苏夙直接把电话给他打来了,在那头嘿嘿地笑:是去黄山的时候,你和粉丝合照了,她们发微博时说爱豆的朋友也好帅。 混沌的意识突然清醒,顾旻猛地坐起身:你把微博发我看一眼。 苏夙不从,还在那顾左右而言他:你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大?这还不到八点,难道陆总已经起来了,不会吵到他老人家吧? 说谁老人家呢?陆言蹊正刷完牙出来,猝不及防听到这句人身攻击,当下反抗。 估计没想到顾旻这兔崽子打个电话还开免提,苏夙在那头浑身一抖,连忙挂了。顾旻举着忙音的手机,无辜地望向陆言蹊,回答了他之前的话:不是我。 陆言蹊拉开衣柜挑衣服,伸了个懒腰,决定不和苏夙一般见识:他说什么热门? 正巧这时苏夙把截图给他发来,顾旻瞄了一眼,说:那天去黄山你给她们拍的照片,姑娘们估计现在才想起来发微博炫耀,夸了你帅,不知道怎么就刷上热门了。 他说着,把手机凑到陆言蹊眼皮底下。 配图有两张,一张是合影,另张却是偷拍。角度稍微高些,应当是她们离开后回头飞快地拍了张,顾旻看得见正脸,但陆言蹊只剩个背影,腿长两米。 原文写得比顾旻方才简明扼要的概括要波动多了。 小姑娘先表达了对偶遇自家哥哥的惊喜,感谢了锦鲤大王有毒的桃子微笑的熊猫,然后用近一百字夸奖顾旻,从外在夸到内在,表扬他是多么的和蔼可亲温柔慈祥,在感慨过不虚此行后,最后一句里提到了陆言蹊: 和一个朋友在一起的,那个大哥也很可爱,主动给我们拍照,长得像混血轮廓特深邃特英俊,又高!果然好看的人的朋友也是好看的人! 陆言蹊: 顾旻:混血,哈哈。 陆言蹊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惯例镇压此人对他的一切嘲笑,将上班的事抛诸脑后。激情暂且支配理智,结果就是陆言蹊上班迟到,顾旻在被窝里收到他发来的信息,怨念无比地连用三个泪奔表情,差点笑得肚子痛。 评论里不乏夸奖偶像的朋友看背影都帅的人,顾旻翻到这条微博饶有兴趣地研究了下评论,最后手快摁了个赞。 他第一次在粉丝微博互动,楼陌从前百般鼓励顾旻就是不肯,这下按她说的偶尔下凡一次,很快引起了粉圈的一阵轰动。小姑娘们再次肯定是这位朋友和他关系匪浅,不过陆言蹊的身份岂是她们能识破的? 顾旻玩够了手机起床,神清气爽,连带着看院内的栀子花都顺眼了。 按照前一天和录音老师说的,顾旻把小提琴一起带去公司。在录音棚外等候的时候,有个同样在等的师弟见了他,没忍住问:前辈你还会小提琴吗? 顾旻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长度,思忖后又缩短,才说:就会这么一点点,写伴奏还要给老师过目才能用。 师弟笑得前仰后合:太谦虚了吧。 顾旻对着他弯了弯嘴角,自己低头研究谱子。那师弟颇有苏夙当年风采,非常自来熟,从小沙发挪到他坐的长沙发另一端,对顾旻说:前辈,学这个难吗? 起步不容易。顾旻想了想回他说,小时候练过,后来还是喜欢钢琴,所以提琴只学了四年。上大学后为了方便编伴奏买了把吉他,练的过程中顺便就把小提琴捡起来了。我觉得音色好听,这都是当时买的琴,好几年了。 那师弟眼中流出佩服,感叹说:我以前想学都没机会呢。 他记起来,眼前这位师弟貌似是独自一人来上海打拼的,想来从前并不如自己有个考虑长远的母亲,强逼着他学这学那。他年纪还小,好像都没到二十,此时望向自己的目光明亮,带着些对未来的期待。 于是顾旻诚恳地对他说:现在开始起步也不急,你刚出道,想学的话可以跟经纪人说一下,反正公司旁边都有琴行,请个老师不是难事。 平素听旁人说顾旻如何不近人情,这会儿接触过才觉得他表情冷淡归冷淡,说的话到底还能让人心头一暖。师弟笑了笑:好,谢谢前辈指点啊我要去录音了,以后再见! -- 第42页 顾旻冲他点点头,一直目送他进了录音室才收回视线。 得知这个插曲,Johnny对顾旻说:小柏的确很有才华,他崇拜你,我本想建议他再等等,可秦总把他塞进一个男团了,太可惜。 但愿他能把我的话听进去。顾旻把提琴放回琴盒,开始拧松弓,我知道是最近公司要力捧的那个六人团,还没出道就腥风血雨,现在是等回归? Johnny叹气:是啊,首专成绩不错,上头说要趁热打铁给他们出二专秦总一点都不懂可持续发展。 从假洋鬼子嘴里听到基本国策,顾旻觉得好笑: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总说他心急,却也天天催我写歌,我不是苦力吗? Johnny突然被他饶了进去,一时百口莫辩,找不出合适的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旻带上胜利的微笑告辞。他愣在原地,半晌后破罐破摔:你可不能慢下来,多少人想把你踩在脚下,快点做出成绩啊! 顾旻遥遥地冲他挥手,示意自己明白了。 在二楼等车来的时候顾旻认真地想过Johnny的担心,其实并无道理。 他出道三年,迄今为止只有两张专辑,成绩固然不错,但比起几乎每年都有新专的苏夙和全年无休开巡演的洛乔安,实在拿不出手。 首专知名度还不算高,当年年底发行的二专大获成功的同时,也有了非常极端的□□,说他自诩原创,却妥协给了商业化。后来公司忙着给他安排另外的事,以至于后来的两年里顾旻时常给旁人写歌,自己却只陆续发行过几首单曲。 榜单成绩一骑绝尘,无奈出现的时候太少,路人缘固然重要,死忠粉也不可或缺。那些与光华交恶的乐评人等着挑他的刺,顾旻越没动静他们越得意。 尤其他出道就是原创曲,走的路线和普通偶像不一样,粉丝更加觉得顾旻在本分地做好一个歌手,这样的成绩怎么能令人信服呢? 如此一想,不怪Johnny心急,顾旻自己也有点按捺不住了。 当天陆言蹊下班回家时夜幕低垂,他在客厅里看见一个安静画画的陆之遥,问她说:你小旻哥哥呢? 之遥头也不抬,朝琴房指了指,继续在空白的纸上涂颜色。陆言蹊对便宜女儿时冷时热的态度习以为常了,随便揉她两把,就往琴房去。 他新装修过的房子专门为顾旻隔开一间来练琴录音,买的设备和隔音效果都是顶好的。陆言蹊拧了下门把,发现从里面反锁了,心下不由得升起一点疑虑:顾旻以前不管录歌还是练琴,都不会锁门来着,今天这是怎么了? 陆言蹊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顾旻就出现在面前。他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回来了? 我以为你锁着门在搞创作呢。陆言蹊朝里头看了一眼,灯和电脑都开着,屏幕下方还有几张谱子,看来没猜错? 顾旻推着他出去:写歌呢,别捣乱,我今天又被Johnny催了遥遥,吃饭! 客厅里的陆之遥欢呼雀跃,看来等得肚子都饿了,怪不得对陆言蹊一脸深仇大恨。等顾旻把热好的菜端上桌,陆之遥才总算给了陆言蹊一点好脸色。 陆言蹊夹菜给顾旻,说:你们怎么还等我吃饭啊,小孩儿不能饿肚子。 顾旻毫不在意被他一起归到小孩儿那个类别,扒了口饭说: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不是说没应酬吗,你又不爱吃盒饭。等一下就是了,之遥刚才吃过鸡腿,她不饿,就是对你老回来得这么晚有意见。 突然惨遭揭短,陆之遥秀气的眉毛拧起,抱怨说:小旻你答应我不告诉他的! 顾旻举手投降:那你明天再吃一个,我保证不告诉他。 旁边陆言蹊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旻这句拙劣的哄骗居然真的把陆之遥哄得服服帖帖,不由得暗自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夏天炎热,晚上又不宜吃得太饱,顾旻从公司回来后熬了一锅绿豆粥,佐以春卷、藕盒还有糖渍番茄,又凉拌了个三丝,为着开胃解暑。既然是他做的,陆言蹊就绝对会说好,何况菜本身无功无过,春卷还算得上好吃。 陆言蹊端着粥碗,感叹道:还是家里有人好,不用跟着他们吃外卖。 顾旻笑了一下,说:也就今天我闲着,明天开始要忙了,可能得带遥遥出去吃 听到出去吃,陆之遥连忙响应号召:我想吃麦当劳。 陆言蹊:不行,小孩子不能吃太多垃圾食品,会长胖。变成了小胖子,教画画的王老师就不喜欢你,就去带别的小朋友看金鱼了。 猛然遭到这种程度的恐吓,陆之遥先是一愣,随后以她的经验判断陆言蹊又在说谎,振振有词地反驳:你不在家的时候小旻也吃麦当劳,他还拉我一起吃。 陆言蹊一把搂过顾旻,十分双重标准地说:他是大人了,自己知道吃多少,你不行。 被差别待遇的陆之遥气不过,但顾旻这次都没替她说话。陆之遥孤立无援,盯着碗里的番茄和绿豆粥,突然有一种爸爸不爱我的错觉。 吃过饭又洗过碗,他们陪陆之遥玩到九点半,陆言蹊把她带进房间讲故事,千辛万苦哄睡着。他出来时,顾旻正坐在落地窗前发呆。 -- 第43页 对了,你刚说明天开始要忙是什么事啊?陆言蹊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他旁边,装作不经意地问出这个徘徊在他心里很久的问题之前不是还说放长假了么,怎么突然又要忙了,公司到底知不知道人性化。 顾旻陷在懒人沙发里,闻言坐直了些,抱着自己的膝盖,目光仍然游离在窗外的花园:就是在准备给我出专辑。公司宣发和录音的资源有限,有个师弟团最近准备回归,苏夙的单曲也在录,我要是不赶紧,又要被他们抢去先机了。 从前公司的决定顾旻绝不会告诉他,两人也并非朝夕相对,故而陆言蹊第一次听他说工作上不那么如意的事,显出一点惊讶:我以为你众星捧月呢。 顾旻笑了笑:虚假人气,你被秦总骗了。 陆言蹊随着他的目光,也借着夜色欣赏花园。盛夏时节栀子花开了,落地窗打开一个缝隙,花香便一丝一缕地潜入室内,充盈在四周,令人心旷神怡。这味道不似玫瑰浓烈,也不如茉莉清新,却无端能安抚人的情绪,洗刷掉满身浮躁。 嗯陆言蹊思来想去,沉声问,有我能帮你的吗? 顾旻讶异地看向他:陆总,你以前从不说这些。 陆言蹊的眼在客厅温暖灯光中呈现出琉璃一般的质感,他认真地看向顾旻:以前不说,是你也不跟我说,我就以为你一帆风顺。但之前去接你那时候,你好像也不太开心,今天又这么讲了,我怎么说也得对你好,这不是应该的么?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某两个听起来不太入耳的字,顾旻却能领会他的意思。他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说:不用帮,这是我自己的事。 小旻,我知道你对专辑很上心,但有时候我也希望你能稍微不那么独立,懂么?陆言蹊摸摸他的头发,居高临下,这角度他能看见顾旻唇角略微下撇。 顾旻:不让你操心,这不好吗? 陆言蹊哑然,他想说的许多话好像在这句面前都溃不成军了。而他嗫嚅良久,也没能讲出后半句我希望你能多依赖我些。 他还少一个立场。 好吧,陆言蹊最后说,但不要太累,出专辑我买一面墙。 顾旻把脸埋在膝盖中笑,然后拍了他一巴掌:你别浪费钱,我送你就行了,签名版,你还能拿去倒卖二手。 陆言蹊狠狠地捏了把顾旻的脸,上楼办公去了。他离开后,顾旻坐在原地戴着耳机听了一个多小时歌,动手改了改黄昏写好的地方,哼过三遍,总算满意了。 以往他都会把歌发给旬肇宁或者苏夙,让他们帮忙把关,或者可以的话直接约一下档期和作词。但顾旻反复捏着手机里的旋律,思考半晌,还是不想给任何人听。 他重新开了个备忘录,把刚写好的歌藏了进去,接着预备写首新的。 陆言蹊给他的灵感,顾旻不太愿意与别人欣赏。他对自己说:就越陷越深吧,和他的回忆总应该留给我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外软内软,我们旻。比心。 第18章 第十八章 后来顾旻果真开始忙了。 他工作性质特殊,时常需要大江南北地跑,偶尔还闭个关,把自己往公司一关好几天,说是写歌,然后人间蒸发。 陆言蹊刚当他金主的时候,对于这一点颇有微词,因为成天找不见人。后来秦屹劝他尊重人家的事业,陈遇生不遗余力地嘲笑陆言蹊:娱乐圈的人,你以为真的是给点好处就死心塌地每天跟在你身后撒娇啊? 但陆言蹊还是习惯不了,日子久了好不容易接受现实,顾旻却又不忙了。 那会儿他还没和陆言蹊住在一起,闲下来时倘若陆言蹊忙,顾旻就自己到处玩玩,去点人少的地方,譬如西藏内蒙,地广人稀,裹得结结实实没人认识他。如果正巧陆言蹊也没什么事,两人就一起家里蹲,骄奢淫逸几天,过得非常资本主义。 不过三年多了,鲜少有时候是陆言蹊不忙,顾旻变成陀螺转个不停的。 陆言蹊前几天才签完一个合同,公司大部分的事被他交给了总经理去压榨别人的劳动力。他自己正想着黄山没玩舒坦,预备带顾旻去冰岛转一圈,对方就给他来这么一出。 陆言蹊第二天睡醒,一摸身边没人,顿时起床气和孩子气一起上头,连早饭都没吃下。为了排解莫名的忧愁,他开始四处找人闲聊,首当其冲的就是陈遇生。 自打陈家老爷子因为结婚的事把他认回去之后,陈遇生的烦心事就没少过,最近父母又委婉建议他要个孩子。陈遇生和夫人婚后貌合神离,住一起的时候都少之又少,这下他被碰了逆鳞,在公司借题发挥,从上到下噤若寒蝉。 陆言蹊走进烁天时,从前台到陈遇生的助理都是这么一副战战兢兢的鹌鹑样。 智慧,这是怎么了?陆言蹊敲了敲陈遇生秘书的桌子,好整以暇问道。 小秘书偷偷指向办公室,压低声音:后宫起火,圣上龙颜大怒,这个节骨眼儿上但凡惹着他的都要被株连九族。 陆言蹊觉得新鲜,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智慧望着他的背影,含泪说:陆总,您真是猛士,解救公司上下于水深火热之中改天我给您做面锦旗。 -- 第44页 她语气过于真挚,陆言蹊差点被笑死:锦旗就不用了,你下次送我几张什么首映场的电影票,我拿去做人情。 小秘书连声答应,亲自过去帮他推开了陈遇生办公室的大门。 烁天的老大办公室条件不会太差,一整面墙上都挂着最近电影企划的海报,还有当红演员们的个人履历,立意不错,陆言蹊却生生看出一股十里洋场、秦淮八艳的味道。 他往沙发上一坐,对智慧说:帮我端杯咖啡,给你们陈总来杯牛奶,他火气太旺。 陈遇生黑着脸,不搭理关于牛奶的调侃:你没事又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小明星终于玩腻了想换口味?墙上的自己挑吧,反正我身边没人。 刚还暗想了一股青楼感,陈遇生就给他来这句话,陆言蹊上下打量着那些面容姣好、人气正旺的青年演员们,突然有些同情。 他挑挑剔剔地看了一圈,长叹道:还是我家小旻可爱。 陈遇生差点把那杯牛奶泼到他脸上:没吵架你来干吗?秀优越?出门右转,谢谢,我叫辆车送你。我都快烦死了。 家里的事?陆言蹊问,见他点头,又说,我就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结这个婚。 现在没外人在,陈遇生倒不忸怩:为了气黎薇呗当时你又不是不知道,资金周转有了点问题,老头说我回去结婚,他就给钱。从一开始就是金钱交易,他怎么觉得现在还能来指使我了呢? 陆言蹊朝他举杯,权当以咖啡代酒了:旁人只觉得你翻手云覆手雨,看来还是老朋友最了解你啊打算怎么办? 我就算有心,她也不一定答应。陈遇生口中说的自然是他太太,走一步算一步。我现在这么大的家业,老头还觉得是在玩票。这点上他确实不如陆叔叔。 陆言蹊:我爸管我管得紧呢,三天两头问有没有中意的人。 听了这话陈遇生蓦地乐不可支:我还以为你当真单身贵族要自由一辈子,原来陆叔叔嘴上说不操心,实际还是在施压。 陆言蹊放了杯子,正色道:遇生,你觉得我把小旻带回去,他会答应吗? 不会。陈遇生想也不想地回答,除非你疯了。 不自觉地扣着腕表,陆言蹊眼睫低垂:我今年三十四,不是二十四,所有的决定都不是冲动,深思熟虑到现在来问你,不过求个认同,让自己不那么孤军奋战。我朋友里这个年龄结婚的还少吗,但有几对幸福?我就想找个人过一辈子,懒得再折腾。 陈遇生眯起眼睛,问他:就那么肯定是顾旻? 陆言蹊喝了口咖啡,陈遇生办公室的咖啡比他平时喝的甜,一路腻到了胃里。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说:小旻差我九岁,他比我变数更大,这确实有风险。但相处三年,我自认还算了解他。小旻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更不会为了一点好处就卑躬屈膝,他要是真不想继续这样早就会告诉我的。 陈遇生:所以你心里有数了,父母那边呢? 陆言蹊叹道:老头其实没在催,他就是不舍得我自己带遥遥,会辛苦,他跟我说,让我成家也好、找个人过下去也好,至少有个依靠,免得他们老了走了,我还孤苦伶仃的你说他怎么就把我想得那么苦? 大概当时你在国外受罪吧,陈遇生想着这事就笑了,我还记得阿姨告诉我妈你住的宿舍只有一点点大的时候,那可心疼得真情实感。言蹊,你都不知道我多羡慕你。 陆言蹊挑眉:那你刚才还说他不答应? 陈遇生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毕竟顾旻是男人,瞧着都心高气傲,能不能过一辈子看你造化喽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过了夏至,白昼又将越来越短,伏天的暑气一路蒸腾到苍穹顶上。办公室冷气充足,阳光透过玻璃窗变得冷冰冰的。 陆言蹊对他说:我想找个时间把我和他的关系,嗯升华一下。 阿嚏!顾旻打了个喷嚏,录音老师连忙摘下耳机敲了敲玻璃板。 他摇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这段又得重新来了。顾旻冤枉,在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最近几天他吃好睡好,在陆言蹊监督下空调温度就没有低于26度,怎么还鼻子痒。 这突兀的插曲顾旻到底没往心里去,他继续把剩下的部分录完,走出录音棚时,正好看见在外面打游戏的苏夙。录音棚顶上就是办公室,这边的wifi信号要好一些,苏夙是个合格的网瘾青年,为打游戏不惜挨骂,时常蹲守在此。 听见顾旻出来的动静,苏夙飞快地抬头和他打了个招呼:出来了? 都打不到高段位还继续玩,歌录了吗?顾旻在他身边坐下,眼看苏夙要发作,熟练地转移话题,我今天眼皮一直跳,预感很不好。 果然,这下苏夙游戏也不打了,兴致勃勃地问:左眼财右眼灾,你跳的哪只? 顾旻:两边。 苏夙:那你是没休息好。怎么,被陆总折腾了啊? -- 第45页 这话一出,顾旻半真半假地要揍他,示意苏夙别在公司说这事。那天之后他知道了苏夙有后台,这后台听上去还比自己的体面得多暗地里那些个前后辈说顾旻什么话的都有,爬高层的床,故作清高实际上怎么怎么,传到耳朵里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顾旻也曾生气过,后来发现生气没用,做出成绩他们也不会闭嘴,不如装作听不到。 好了,我去录音了。苏夙咂了下牙花子,把手机收好,他前脚跨进录音棚,又立刻探了个头出来对顾旻挤眉弄眼,我早上来的时候又看见那谁了,脸色特别差,真晦气,你回头见了他可要躲着点。 顾旻没往心里去,朝他挥挥手:去录音吧,小心别走神。 他在原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给陆言蹊发了条消息说晚上还得加班加点地赶录音,就不回去吃饭了。陆言蹊语气怨念地说行吧,然后给他发了张照片。 办公桌上新添的摆件,满脸都写着不高兴的一个橡胶娃娃,陆言蹊故意凑近了拍照,于是那张委屈又怨念的脸挤满了整个屏幕。顾旻点了大图,被吓一跳,条件反射关掉聊天框,却从当中回味出一丝有趣。 他被录音师折磨了一天,面如菜色,总算有了点缓和。 但这点缓和还没撑到电梯间,顾旻就在走廊里被楼陌叫住了。她最近轻易不来找顾旻,又脸如锅底黑,顾旻一边琢磨自己犯了什么事,一边忐忑不安地跟她去了办公间。 砰! 楼陌把门关上,拉开抽屉取出一个信封,扔给顾旻。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半分不拖沓,还完美地表达了她的怒火冲天。顾旻不明所以地接住,不用楼陌说,就自己扒拉信封,那口敞着,他拿住底部一抖,突然掉出好几张照片。 顾旻蹲下身去捡,问道:这什 他很快说不出话了,目光落在稍远的一张照片上,径直僵在原地。 角度刁钻,光线昏暗,特意调亮了才能看出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别墅。顾旻只露了个侧脸,但已经足够被认出,另个人赫然是陆言蹊。 五官都清晰可见,脸上还有一点笑意,陆言蹊把手搭在顾旻肩膀上却又不似普通朋友那样勾肩搭背,而是指尖拢过了他,全然保护的姿态。 亲密无间,一看就有鬼。 其他几张风格也差不多,都在陆言蹊住的那个小区附近,应当是同一天拍的。从他们下车到进别墅的各个角度都有,看来下了大力气。 当代狗仔已经很少采用照片这样的形式,但目前国内还有一家臭名昭著的工作室仍旧坚持着胶片拍摄,以此达到电脑被黑也仍旧坚|挺的不要脸效果杨蒙。顾旻曾在两个月前惹着他们一次,但那会儿他一句话也没说过。 杨蒙到底是怎么知道你跟了陆先生的?楼陌的声音都变了调,照片根本不是寄给秦总,他们没想要谈,是要直接公布! 顾旻脑子一片空白,他呆愣着蹲在原地,只觉得浑身都虚浮,抬头看见楼陌嘴巴一张一合,耳朵里却只有嗡嗡声。 他撑着椅子站起来,眨了眨眼:我和陆总不是秘密 楼陌:对啊,但真正知道他的人又有几个呢?这是陆先生家吧,都跟到小区去了,掐指一算他们这周还是下周要发通稿,你怎么办? 女人的声音尖锐,又因为着急连珠炮似的一同轰炸,顾旻被她唠叨得头痛,拉过椅子坐下。在楼陌不可思议的你怎么还这么冷静中,顾旻竟开始捋起这件事最初的原因。 照片是最新的,说明杨蒙还没跟他们多久,说不定是根据黄山之行那条微博才慢慢找到这个人。但他们如何确认陆言蹊在捧他呢?陆言蹊过去一年多对顾旻的帮助只限于两人私底下的一些金钱来往,并不对他的事业有多大助力,要拿这个说事,恐怕还欠点火候。 除非有人爆猛料。 这不必有什么铁证,只要和他有关系就足以让人信服了。 听上去不可思议,但人都喜欢捕风捉影,茶余饭后聊的根本不在乎真相,尤其是那些暧昧不清的绯闻,最能吸引大规模的注意力,况且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顾旻出道至今没什么感情纠葛,一朝爆出有金主,那就不叫绯闻而叫丑闻了。 他正在制作专辑,录歌录到头痛没精力理会其余的事,这时候整他还真是掐准了时机。 小旻,你说话啊!楼陌见他一言不发,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恨铁不成钢地说,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个不爱说话的祖宗! 顾旻站起身,慢慢地把那些照片收好,装回信封:不用担心了楼陌姐,他只是想威胁你而已,根本不敢发出去。 楼陌:啊? 顾旻冷静地跟她条分缕析:不发给秦总,因为他知道秦总不会当回事,反而落下了把柄。你会担心我,肯定要叮嘱许多,从而对我也是个打击,更甚于影响到我和陆先生。并非想曝光,而是要我自乱阵脚。你要是实在担心,我 正说到要紧处,顾旻的手机却在兜里震动起来,他向楼陌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拿出来,屏幕上先生二字明晃晃。 -- 第46页 楼陌本能地看顾旻,却从他脸上觉察到顾旻整个人蓦然放松了。 陆先生好,顾旻说,单手拿着那个信封,又往里面翻了翻,没什么事就是晚上还要大概八点多结束,你要过来吗?好的,我等你。 楼陌见他要挂电话,连忙示意照片,顾旻朝她点点头,对陆言蹊说:我这边还有点事要拜托你,行吗?不是大事,和你有关好的,到时候见,嗯不吃了,你自己买吧真的不吃拜拜我经纪人来了! 他眼疾手快地挂掉电话,在楼陌的一脸惊讶中说:我会给他看,让他决定怎么处理小楼姐那是什么眼神,不用对我刮目相看。 楼陌:不,我就是刚才你是挂了陆先生电话吗? 顾旻眼角一弯,极轻地笑笑:他非要给我买一家网红蛋糕店的拿破仑,排队得两个多小时,我又不爱吃那些东西,就让他别破费了。 楼陌: 她怎么就觉得刚才顾旻的话里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缱绻温柔,霎时连怨气和怒火都莫名被他安抚下去。楼陌打量顾旻许久,暗自叹息,这小子跟陆言蹊这么久没惹过一点事果然不是全靠运气,说话确实妥帖得很。 就这么也没来由地信了此事真能化险为夷,楼陌无奈地朝顾旻挥挥手:算了,你先去休息吧,晚上还有得忙呢。 第19章 第十九章 照片的事,顾旻在吃饭时简明扼要地陆言蹊说了个大概,本意是让他低调点,哪知陆言蹊不从,还说:你待会儿把照片拿给我,我来处理。 听出言下之意,顾旻一愣:还要来接我吗? 那边低低地笑了一声,没否认:答应过你的嘛,等我来啊。 八点多,陆言蹊来的时候还是买了草莓拿破仑,他拎了个大盒子,甜品却全送给了公司陪加班的工作人员。他第一次不以秦屹的好友身份来,拜托大家多照顾小旻,虽没再多说别的,意图却很明显,除非特别蠢的都能明白其中关节。 陆言蹊在旁边督阵,录音师就不方便再压榨顾旻太久,把一首曲子剩的部分录完后宣布收工,普天同庆。 我不是说差不多九点再来吗?顾旻坐上他的车,半带抱怨地说。 旁边某个任劳任怨的司机却满脸的理所应当:我早点来,你也好早点收工,今天忙了整天了,再怎么拼也要顾好嗓子我早上去找陈遇生,看到他公司不少新人之类的,你说当个演员多好,开工三个月休息整半年。 顾旻听他假模假样地数落自己,心里却因为那一盒甜点变得轻松:演员也辛苦的。陆先生,你当初选我还不是因为在酒吧听了歌? 陆言蹊被他堵了个哑口无言,恨恨地捏了顾旻一把。 他有意表白,但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此刻气氛宁谧,见顾旻乖乖地坐在自己副驾驶,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陆言蹊却语塞了。也许他骨子里还是传统,觉得这种事不能随便说出口,再加上两人关系又尴尬,不好好地解释恐怕顾旻不会信。 好好开车啊。顾旻开玩笑,偏头示意他路况不稳,想什么呢? 陆言蹊随便找了个理由:想你为什么不爱吃甜食。 这下失语的成了顾旻。 车窗开着一条缝,陆言蹊开车速度不算快,刚好够晚风吹拂而过,带着白昼烈日的余温,恰如其分地中和车载空调的冷。 因为小时候蛀牙。顾旻说了个让陆言蹊差点方向盘打滑的理由后,笑得前所未有地开心,你真信了?其实是有次爸来看我们时带了点糖,我吃了一颗,但我妈不高兴就把糖扔了,还打我一顿那是我唯一一次挨打,后来就再也不吃甜食了。 颇为戏剧性的过去被他淡定地说出来,陆言蹊却没法轻松地听。他之前让Jessica查过顾旻,知道他父母当年结合有诸多隐情,觉得这话实在辛酸。 他假装不知情,问道:爸爸出差? 顾旻良久没出声,正当陆言蹊以为戳到他痛处,才慢条斯理地说:我是私。 陆言蹊: 顾旻的手指在车窗沿上有节奏地轻轻敲打,平淡地说:我爸是个重男轻女、满脑子封建遗毒的人渣,他骗了我妈的感情,让她未婚先孕,许诺会娶她,但自己早就是有妇之夫。她生了我之后,我爸象征性弥补了她两套房就走了,也没提过结婚的事。他几次到北京看我们,是想把我带走,我妈不肯,后来他就不来了。 知道和亲耳听到是两回事,陆言蹊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问:怎么今天突然跟我说这些? 顾旻:我不想骗你。 拂过耳畔的风都不那么燥热,陆言蹊唔了声,艰难地说:你那现在,你父亲没有再为难你吧? 没呢,逢年过节还给我发红包,就是瞧不起我的工作,三番五次地劝我改邪归正好好做人。顾旻低着头,唇角却在笑,他的儿子也瞧不起,女儿倒问过我几次要不要帮忙,但我不想他们同情。 -- 第47页 陆言蹊故作轻松愉快地说:就是啊,你还有我呢。 他以为顾旻会没声没息地越过这话题,就跟从前每一次一样,但顾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后又觉得不够似的说:有你就行了。 过了晚高峰,立交桥上光河流淌,车水马龙。喇叭声与不远处建筑墙壁上巨大的LED屏广告混在一处,江风带来一丝喧嚣,陆言蹊却觉得前所未有地宁静。 夜里等顾旻睡下,陆言蹊拎着一信封照片轻手轻脚地开门去了阳台上。这时还没到十二点,他的朋友圈中那些夜夜笙歌的纨绔还没到偃旗息鼓的时候,陆言蹊翻着通讯录,良久拨了秦屹的号码。 他不关心被偷拍却也知道之前有两次照片被秦屹拦下,纵然顾旻跟他解释这次应该没有大事,陆言蹊做事求稳,仍旧要亲自得到答案。 秦屹对这件事毫不知情,被陆言蹊问蒙了,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跟到你家里去了? 陆言蹊回头瞥了眼卧室里,顾旻翻了个身,没醒,这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照片就在我家车库外拍的,小区安保我明天回去打招呼,但我和他的关系我乐意告诉谁那是□□,旁人擅自打听,我可是会生气的。 认识他这么多年,秦屹第一次从陆言蹊嘴里听到生气二字,一时有些新奇地打听:小陆,你生气是什么样? 陆言蹊轻声说:很可怕。 他说得慢条斯理一字一顿,秦屹却在冷风中打了个寒颤:哎,好,这事儿我会放在心上的,回头我就问问是谁看顾旻不顺眼了 陆言蹊打断他:小旻最近在准备专辑,我把他交给你,就是觉得秦总能照顾好他,让他心无旁骛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如果因为这些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东西让他分心,成天有话憋在心里闷闷不乐的,我不如劝他换个能处理好的经纪公司。 在秦屹的记忆里,陆言蹊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口吻,他几乎立刻就信了对方关于生气会很可怕的言辞。陆言蹊对光华的投资在他口中是玩票性质,对光华却也不能随意缺失,他是秦屹的投资人和好友,于公于私秦屹的确该对顾旻更上心。 他回味过其中干系,忽地恍然大悟:哎小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和顾旻 陆言蹊斩钉截铁:这事放在以前我不会在意,甚至不会问你,你知道的。但现在不一样,我认真了。 留下这几个字后陆言蹊没给秦屹反应的时间,立刻挂掉了电话。他听见自己心跳因那句话变得很快,扑通扑通,好像有某种绮念就要冲破胸膛沸腾了。 夜风凉如水,陆言蹊静静地在阳台上站了会儿,转过身正要回去睡觉,忽然愣在原地。 顾旻靠在床头揉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 醒了?陆言蹊关上落地窗,脱鞋坐在他身边,我刚处理点工作的事。 他不确定顾旻有没有听见和秦屹的对话,莫名有了种被抓包的紧张。哪知顾旻好像还迷糊着,往他肩上一靠,声音软得一塌糊涂:做梦到一半,从很高的悬崖摔下去,失重感太明显就突然醒过来这么晚还有工作啊? 陆言蹊把谎话编下去,真假掺半地说:和你们秦总聊到最近的一点事,我听他好像压力也很大,娱乐圈这么乱的吗。 顾旻点头,脑袋都要低到陆言蹊胸口,仗着睡到一半的茫然状态往他身上黏:都想出人头地,用的手段偶尔也不那么光明正大我听阿夙说了,之前有个师弟,去他巡演伴舞的时候往他水杯里放泻药来着。 陆言蹊搂住他玩手指:这么厉害,那苏夙后来喝了吗? 喝了,撑着把演唱会办完,在医院躺了三天。顾旻说,所以我还挺庆幸之前巡演一切顺利,平时也没什么人玩阴的。 陆言蹊说不出话,只好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想那么多,你运气很好的还睡吗? 我以后,顾旻前言不搭后语,不理会他的问句,很突兀地说,能不叫你陆总啊陆先生之类的吗,叫多了心情不好。 大约他真的还没清醒,又或许最近接二连三的不顺和对陆言蹊掏心掏肺使得顾旻能够稍微在夜半醒来时抱着他脆弱一下。他说话声宛如梦呓,又埋在陆言蹊胸口,睡衣软软地擦过他的皮肤,陆言蹊一低头就能看见他露出的手腕和锁骨,没有半分欲念,只让人心疼。 陆言蹊耐烦地一下一下顺过顾旻的头发,在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吻:行啊,你想叫什么,秦总叫我小陆,陈遇生和爸妈叫我言蹊。 顾旻闷声笑:不行,都太肉麻了我叫你老陆算了。 大他九岁的老陆只好接受了这个谜之尴尬却又可爱的称呼,但他强调说:可我还年轻着呢,你在家叫就行,在外头给我点面子。 顾旻缩进被窝里:我知道。 他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像夏夜的星子那么亮:老陆晚安。 有那么一个瞬间,陆言蹊突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他把顾旻的被子往下拉,让他口鼻都露出来,关掉空调和加湿器,任由窗帘拉开,月色便洒进房间,覆盖上一层昏暗又静谧的光,陆言蹊在这点光里搂紧了顾旻。 -- 第48页 在陆言蹊的记忆里,这个夜晚遇见难得的脆弱,是除却他在那个冬夜看见顾旻孤零零地站在公交站台,最想保护他的时刻。 翌日好似什么也没发生,半夜聊过的几句话和那个可爱乖巧的顾旻只是陆言蹊做的一个梦。他起身时顾旻已经穿戴完毕,在楼下等他吃早餐。 顾旻抬起头,示意桌上的好几种早餐:豆浆小笼包,牛奶三明治,老陆你要哪一种? 陆言蹊掐了自己一把,从某两个没大没小的字里惊觉原来真的发生过那场对话。于是他喜笑颜开地下楼,对着两个单人份说:你先挑吧,我吃你剩下的。 然后他就看着顾旻面不改色地挑了牛奶与小笼包,留给他一个似笑非笑的促狭表情。 顾旻不习惯早上喊他起床,陆言蹊如果睡到自然醒上班就要迟到,他一看时间,已经来不及计较了,只好硬着头皮打包了剩下的早餐,风驰电掣地收拾完毕出门。但他再忙也没忘记抓过顾旻来个早安吻牛奶味儿的。 抵达公司后陆言蹊惯例查手机未读消息,秦屹八点多给他发了一条半分钟的语音,陆言蹊在电梯里一边听一边数楼层。 你说的照片我昨晚找人问过,不过公司里现在特别忙,暂时找不出是谁把你俩的关系卖给杨蒙的。不过你昨天亲自跑了公司一趟,那人肯定听到了风声,会有下一步动作也未可知。等上班了我亲自找几个人来问,他们和艺人打招呼比较多,也更熟一些。这事应当是同事,工作人员不会没事惹顾旻的麻烦。 电梯到达办公楼层,陆言蹊走出去,轻快地回了他一个好的。 他尚不知道自己一个电话后,远在城市另一端的光华经纪公司也开始忙碌。 苏夙!正专心致志塞着耳机打游戏的青年听到这一声河东狮吼,几乎条件反射地立正站好,恨不能大声答一句到。 皇天在上,苏夙在光华堪称横行霸道众星捧月的一代刺头,上可反抗老板,下能压榨助理,从来都无法无天。但一物降一物,有个人却是令刺头闻风丧胆的存在苏夙的经纪人夏姿,用顾旻的话说,大概夏姐就是上天派来惩罚你的。 夏姿见他的怂样,翻了个白眼:你过来,高层叫人开会。 苏夙满脸狐疑,但夏姿神情严肃看起来不像和他开玩笑的意思,他觉得自己最近没犯事,只好跟着去。结果在电梯里遇到了同样一脸无辜的顾旻和楼陌,苏夙便松了口气:应该不是诛自己的九族,就没什么可担心了。 电梯间窄小,夏姿还在他不敢放肆,于是苏夙用眼神问顾旻:怎么了? 顾旻无声地和他完成了这次眼神交流:不知道。 各自满腹疑云地被押送到Johnny的办公室时,顾旻大概明白了,如果只是周强尼开会,那应当和最近的照片没有关系。事实不出他所料,Johnny把两人打量一遍,单刀直入地说:顾旻这次的新专辑,我有个提议,你们出张合作曲吧。 顾旻和苏夙同时一头问号。 问到后来才知道是秦屹贼心不死,此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总想把他俩扯个拉郎配,且不说顾旻名草有主,苏夙这个铁打的直男,他居然也下得去手。 秦总的眼里只有钱,计划里明年春天顾旻能出专辑,再过些日子到了年底苏夙的五辑也出了,如果两张专辑里分别有一首前后呼应的合作曲,粉丝还不乖乖送上钱包。 听完Johnny的话,苏夙恳切地说:这谁想的馊主意啊,吃相太难看了吧。 顾旻明面上不置可否,嗤笑一声算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其实Johnny也觉得主意馊出了泔水味,无奈他不敢直接反驳,这下听苏夙说了,十分美国地耸肩:我劝过他了。 合作曲倒是可以,夏姿突然说,但不能让小旻写,他最近忙得都要形销骨立了,还写新歌就太不人道。其次不能要情歌,小楼你说呢? 当代娱乐圈营业CP不在少数,不失为积累人气的办法。无奈苏夙和顾旻虽私底下关系好,平时却鲜少合作,突然来首情歌,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何况顾旻身后有个陆言蹊。 楼陌也是这个意思,几个人又陆续商量,大老板的面子不好拂,总有办法曲线救国。Johnny手头资源无数,临时买两首现成的歌容易,只是有一点难办。顾旻的专辑号称原创专辑,暂定的八首歌都是他自己写的,这怎么硬塞? 夏姿说:标上小旻的名字不就行了? 苏夙:你劝他上吊都比这靠谱。 他公然顶撞,被夏姿拖走教育,借着这名头逃避了接下来的问责。楼陌站在原地和Johnny大眼瞪小眼,彼此都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方式交差。而顾旻装作这事跟他无关,淡定地望着墙角的一盆绿植,深情得让人误会。 Johnny最后说:我早就告诉过秦,这不是个好想法。 这事顾旻晚上收工回家后跟陆言蹊提起,对方乐不可支,就差没在沙发上笑得滚来滚去了。顾旻正切着西瓜,伴随着陆言蹊的笑声把菜板砸得咣咣响,好不容易无声地威胁陆言蹊安静下来,以为这事儿就翻篇了。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陆言蹊吃瓜到一半,突然对顾旻说:我很讲道理的,但和别人唱情歌不行。 -- 第49页 顾旻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瞥他:没说要唱。 要不我跟秦总说别了吧?陆言蹊见他不动手,叉了块塞进顾旻嘴里,强扭的瓜不甜,你都和我好了,他怎么还成天想着给你介绍对象呢? 顾旻要抗议,无奈满嘴都是西瓜,嚼了半晌等咽下去,又忘了自己要说的内容。于是他只得用眼神表达对陆言蹊的鄙视,由于该信息过于复杂,英明神武的陆总没接收得到,只觉得这目光含情脉脉,是在索吻。 他放下手中的瓜:哎,直说嘛,你要什么我不给。 陆言蹊说完,侧头在顾旻还沾着西瓜汁的薄唇上吻了一下。 第20章 第二十章 合唱的事是老板的指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最终顾旻做出退让。 但他守着一丝底线,坚决不肯让别人的作品染指自己专辑,连熬两个通宵,只睡了六个小时,就为新写一首曲子。顾旻顶着黑眼圈扔给Johnny后当场趴在办公桌上,疑似吐魂。 秦屹压榨劳动力的行为在事后遭到了陆言蹊横眉以对,从此彻底收敛,不敢再虐待陆总的小宝贝儿,转而折磨其他人去了。 后来苏夙要出专辑时顾旻不肯写,秦屹只好差人重填过词。为着这首歌,他和苏夙录过无数遍,歌词改得一点暧昧都没有,成了商业互吹。 这些都按下不表。 九月初,秋风乍起,长三角的暑热好不容易象征性地消退了一点点,清晨与夜里变得凉爽。顾旻完成了专辑全部歌的编曲和录制,拿着改过无数遍的版本,本能地想向陆言蹊邀功。就像幼儿园的孩子得了大红花,第一反应必然是告诉自己喜欢的人。 顾旻坐在练舞房的地板上,把九首歌从头到尾听了一遍,越听越觉得满意。 这张专辑如果后面的MV也顺利些,发布后应当会成为他出道近四年的转型之作。 首专太浮于表面,MV拍得跟PPT差不多,如今再看,仿佛只有颜值和主打歌过得去。因为时间太紧,二专纯属凑数,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商业化产品,只有一首原创《薄奠》因为风格过于独特的腔调,至今仍然被反复演绎。他现在手里这张,起码是取出了一点心血,毫无保留地将感情都抒发在其中。 主打歌好听。苏夙擦着汗走过来,他刚练完舞,半死不活,但我觉得还是欠点东西,反倒那首那首叫什么《饮歌》的,不错。 那首就是当初顾旻写完觉得喜欢,但都没给谁听过的歌。闻言他眼底一亮:我也是喜欢那首,想改主打,Johnny不愿意。 苏夙往他旁边一坐,盘腿凑过来:情绪太外露,而且比起《南飞》的立意《饮歌》显得小家子气了。但毕竟你第一次把名字标在作词上,太过张扬不是一贯风格。 顾旻:我写的词有两首,你怎么不喜欢《晴方好》。 苏夙:那个不是你不肯给我的吗,我记仇好吧,说实话,我听说你为这首歌熬了几个晚上,怎么,有东西藏在里面? 他问得委婉,顾旻却慌忙躲闪开目光,耳根慢慢地泛红。苏夙把这变化尽收眼底,笑而不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收到顾旻一个疑惑的眼神后,他才说:反正不管怎么样呢,我都支持你的,这么几年也不容易,能修成正果多好。 和旬肇宁说得差不多,提起他和陆言蹊,总会有人觉得别样浪漫。纵然是金钱交易,但始于意外的一场雨,如果能终于一生的风花雪月,不失为令人铭记的罗曼蒂克。 顾旻埋着头说:我怕他不喜欢。 苏夙笑:他要是真不喜欢,也不会在意你那么多这样那样的事,那天更不会提着甜品来公司贿赂工作人员了。没有感情?相处到现在,你看他像虚与委蛇的人嘛? 顾旻摇头,苏夙继续说:我是觉得,当面说虽然需要勇气,总比弯弯绕绕等他自己发现要直截了当一些,少了打马虎眼的余地。喜欢还是不喜欢就差一句准话,何必搞那么多古典式的含蓄?表达了,拒绝还是同意都干净,免得夜长梦多。 行吧。顾旻闷闷地说,我再想想。 没有直接答应就是不太可能了。他还是有点自卑,苏夙却全然猜不出原因。在他的印象里,作为千万人的偶像,顾旻一直都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看起来像座冰山,内里却炽热,也骄傲,怎么遇上陆言蹊就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放在了很低的位置? 难道只是因为陆言蹊是他金主,便不能平等地去惦记吗?苏夙不信顾旻会这么老式思维,他有颜有才华,配陆言蹊就算有点高攀,但真的至于这样嘛! 越想越不懂,苏夙索性问:这么没自信,你欠了他钱啊? 顾旻言简意赅:滚。 于是连忙转移话题,苏夙说:那这首要拍MV吗?我觉得Johnny应该也会喜欢吧。 顾旻:录音老师都挺喜欢的,还额外说这首的词不错。MV不知道要怎么拍,反正还早,再怎么赶进度也得过完年发行。 苏夙说这速度不错,精品不怕多等。 但过段日子MV的策划送到顾旻手上时,他却在人员列表里看见个不应该出现的人。他反复确认后,百思不得其解,问道:为什么尹白岺会参与我的MV? -- 第50页 楼陌对他解释:你前辈最近没曝光度,上面说你的MV自己不出演,不如让他试试。但我觉得主打不能这么随便,还是得让你自己把关。 专辑主打歌叫《南飞》,还是抒情,却一反他前两张专辑的主打都是写青春的风格。歌词为圈里一个有名的词作家写的,通篇景物衬托感情,与《薄奠》风格近似,很有一份忧郁。MV计划拍成旅行,原本可以让顾旻自己出镜。 顾旻翻了几遍,皱着眉说:不是我对尹师兄有意见,而是可有可无的事,他何必来掺一脚,有三首歌要拍MV,他又怎么偏偏要挑主打? 他话说得含蓄极了,楼陌知道顾旻已经很不满。尹白岺想搭上他的顺风车,平日里又对他冷嘲暗讽好几次,任由顾旻涵养再好也受不了。 于是楼陌劝他:你忍一忍,这首又不是你最喜欢的。 顾旻一声冷哼,说:不是忍让的问题。哪个高层想把他硬塞进来,就直接来跟我说,难不成自己的专辑我还做不了主? 向来能忍就一定妥协,说话都轻言细语的人,这于顾旻而言是很激烈的发作了,楼陌带他三年还没见过,一时说不出话,竟然唯唯诺诺地收好了策划书:那我再反馈给他们,问能不能改吧。毕竟还是你的作品。 顾旻收了那份尖锐,客气地说:辛苦你了,小楼姐。 他和楼陌告别,出办公室后一抬头就见到尹白岺。顾旻直视他的眼睛,两人沉默对视片刻,尹白岺首先笑道:要回家了? 换做平时顾旻也就礼貌地跟他说几句话,今天他却看对方怎么都不顺眼,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单音节。他匆匆要走,尹白岺却挡在他面前,笑容跟长在脸上似的,对他前所未有地好:新专辑可能会合作,大家都是朋友。 顾旻眉梢微挑,本就细长的眼尾刻意冰冷以对时更显出讥诮:朋友? 尹白岺说:我听经纪人说了,可能会客串你一个MV里面的场景。以后一起拍摄,大家都多多包容,以前我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跟你道个歉,以后就一笔勾销? 顾旻嘴角一扬,他笑起来分外好看,可惜温度传不到眼底:一笔勾销你得去问陆先生肯不肯。 言罢他不再看尹白岺,说了句借过后轻巧地掰开他拦在自己面前的手。他难得一次狐假虎威,还真唬住了尹白岺,电梯门缓缓关上时,顾旻仍见他站在原地,仿佛很难以置信平时三竿子打不出一句话的人能做出那样的表情。 顾旻开车回住处,他半晌没气过,先跟苏夙发了一条很长的语音,随后斟酌许久,还是没告诉陆言蹊。 偶尔借他名字去吓唬别人,这事做着不亏心,自己也并没愧疚。但要让顾旻遇见什么不顺心的都跟陆言蹊告状,那他成什么了? 路上频频遭遇堵车,顾旻和苏夙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微信里把尹白岺和那个可能是他新傍上的后台夹枪带棒骂个遍后,他心情也好多了。等归家开门,抱过陆之遥顺了会儿毛,顾旻最后的气愤也烟消云散,溜达进厨房煮饭去。 结果到第二天,他去公司得到楼陌的协商结果,又差点气了个半死。 尹白岺不知搭上的是哪条神通广大的线,说换曲子也行,删戏份也行,但他一定要在顾旻这张专辑的MV里出镜,这个不能变。 果然苏夙说得没错,谁碰上这人谁倒霉。 他怎么就不肯放过我呢,我吃他家大米了?顾旻忍无可忍,呆在休息间和陆言蹊打电话,一通简明扼要的叙述完毕后,难得带着个人情绪说了句气话。 乱讲,你吃的我家大米。陆言蹊听得懂了个大概,先安抚,然后问,就这么确定背后有人操作?要不要我告诉秦总,让他处理? 顾旻:阿夙说前段时间公司空降了两个高层,尹白岺应该和其中一个有点瓜葛,秦总说了不算。正当竞争我也欢迎,但现在办的是什么事儿?我好不容易不懒了想出张专辑干点正经活,一个两个上赶着添乱我是不是今年犯太岁? 陆言蹊翻了翻黄历,称赞他:小旻太聪明了,好像今年你这个属相真犯太岁。之前就问要不买块玉观音辟邪,你又不要。 顾旻: 顾旻: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声音又低又闷,还藏着委屈。陆言蹊一听,不再和他插科打诨,正经地说:公司呢?他们不肯得罪高层,那就来得罪我? 顾旻说:你毕竟圈外人算了,我也不是要你帮什么忙,就想憋在心里闷得慌。他们要拍就拍吧,我都妥协两次了,事不过三。 他在上海生活久了,又和陆言蹊、苏夙这群南方人朝夕相处,免不了受影响,这会儿还在愤怒,说话却依然绵软。陆言蹊听在耳里只觉得他可怜巴巴的,像只淋了雨的小动物,连眼中都湿漉漉,亟待人揣在怀里摸头。 陆言蹊转了转笔,说:再欺负你就告诉我,金主干什么吃的,就是要保护你啊。 那时没说出口的话被他这么故作轻松地说给顾旻听,陆言蹊不期待他会因此感动得涕泗横流,只想顾旻那颗关键时刻就不灵光的小脑瓜开一次窍。 -- 第51页 嗯。顾旻说,下次我找你,谢谢陆总。 突然正式起来的语调,陆言蹊现在听了也不和他计较:行,我这边要开会,稍后去公司接你吧,免得他们狗眼看人低。 顾旻又好了几声才挂掉电话,他靠在休息间的墙壁上,长长地出了口气,抬手揉自己因为陆言蹊那几个字红了个透彻的半边耳朵。 他记起了苏夙的话,不管怎么说当面告诉总比弯弯绕绕好。 有某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顾旻坐下来,强装镇定地用目光追逐地板上跳跃的光斑。他最近太忙,再等等,等他闲下来 就去跟陆言蹊说。 之后无论好聚好散,还是皆大欢喜,他都能一个人承受。 楼陌对顾旻突然的通情达理感到惊讶,她内心多少不愿,反倒觉得顾旻懂事。 MV的工作又一层一层地布置下去,具体的策划案、分镜、合作对象、取景地都有一大串事要规划。而这期间顾旻说他不想加入讨论,成天蹲在录音室,和几个资历深的老师反复调音、重录、再修改,力求做到完美。 最后合作的导演不是专业拍MV的,而是唐韶齐。叫一个电影导演替他拍三首MV简直屈才,顾旻知道这是上面在无声地弥补,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 唐韶齐这人做事细致,工作认真,除了偶尔嘴欠之外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他接了活后没因为这事太小而轻视,讨论了三天,拿了好几个方案专程找顾旻旁人不把他的意见当回事,唐韶齐却很上心,歌听了几十遍。 兜兜转转,因为顾旻膈应,唐韶齐改了原本的拍摄方案,把《南风》的歌词掰开揉碎研究过后,决定通过描写小镇变化的表现形式来组成MV。尹白岺只是其中某一个小故事的主角,对整体并不能造成影响。 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在正常运转。 也许上次的妥协给了高层错觉,以为顾旻终于变得合作了。他被强行塞了三个综艺,体验了一把赶通告的焦虑。 十月中,顾旻在微博上发布了一个30秒的音频,是新专辑主打歌《南风》的未修音版demo。调子恰好由平稳转入激烈,像一条河的半生,既有风平浪静也有狂风骤雨,伴着男声清冷冷的辨识度,像转述,又像自言自语。 先声夺人,一片好评,连苛责过他的一个乐评人都看好了这次的新专辑,断言应该从上到下都是转型之作。自从办完巡演此人消极怠工了半年,最近终于重操正业,一时间粉丝如同过节,喜庆洋洋。 印象中那天下过雨,上海终于褪尽了夏天尾巴的暑热,在梧桐叶落时节开始沾染冷意。顾旻在楼下等陆言蹊,唐韶齐从门外跑进来,他脸上带着兴奋,把一份策划往顾旻手里塞,然后问他:你想去函馆拍MV吗? 如今不少艺人为追求好一点的效果出国取景,但顾旻还没体验过这种待遇,一时愣了,重复道:函馆? 对啊,我那天和人商量了一晚上,觉得现在秋天刚好去南方取景,剩下的场景可以去函馆拍雪和结冰的近海,一定很漂亮。到时候后期都不用怎么调色,都是电影质感。唐韶齐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全然忘了他没和顾旻很熟悉。 顾旻听他天方夜谭似的说了一堆,一直挂念着手机,生怕何时陆言蹊打电话来。 察觉到顾旻的魂不守舍,唐韶齐改变策略,果断攻心:我听阿夙说,你和陆先生最近相处得不错?你想啊,函馆是个好地方,认识你的人也不多,你邀请陆先生一起去,届时咱们节奏放慢点,你和他到处转转,增进下感情? 来不及质问苏夙怎么什么都跟你说,顾旻先被他后半句话诱惑,低头不语。 唐韶齐添柴加火:适合告白。 顾旻: 他事后想,就是因为唐韶齐斩钉截铁地猜中了他的心思,才会做出这个荒谬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都是助攻(深沉脸 注:lt;薄奠gt;也是郁达夫写过的一篇小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函馆?你想去?陆言蹊问。 他从接到顾旻起,对方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直到饭菜端上桌,顾旻才惴惴不安、细声细气地问他十一月有没有空去函馆玩几天。 顾旻喝了口汤,含糊不清地说:拍MV你要是去就公费旅游。 那小表情一看就有事,眼角垂着却还用余光瞥他一两次,陆言蹊虽不是微表情专家,但日久都能生情,何况研究个顾旻的心思。上次他这种神情,是问陆言蹊要不要去看他的首场巡演,当时陆言蹊因为工作太忙拒绝了,后来却又临时抽空买了张山顶票。 简而言之很希望他去,陆言蹊想透了这层,顿时有恃无恐,欲擒故纵:十一月?但最近有个挺大的合同要签,两边都没谈妥呢,你看这还剩半个月 顾旻闷闷不乐地哦了声,拿筷子搅了搅汤碗。 我抓紧时间看能不能搞定吧,不敢保证只能尽量。陆言蹊这才慢条斯理把后半句话补上,预备看顾旻突然开心。 但顾旻只是眼睛一亮,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行,没事,多订一张票而已。 -- 第52页 陆言蹊夹了块肉在他碗里:你第一次非要我陪着去玩,工作都那么忙,还有心思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回头经纪人不骂你? 顾旻:我最近挺乖的。他顿了顿,又对陆言蹊说:实在忙不完没关系,你别赶工我就是想着这段时间去能看雪。 纵使拐了好几个弯,于他而言已经是十分明显的邀请,陆言蹊硬着心肠说:但还是得给你打个预防针,八成去不了,别太期待。 顾旻:嗯,工作重要。 咬着筷子,陆言蹊从鼻腔里嗯了声,从他的一脸严肃里仍旧看出些失落,不由觉得自己过分,暗自谴责好一会儿,才故弄玄虚地决定把惊喜给他留到最后。陆言蹊心想:我花这么大力气,可不能放过你。 只是后来洗碗,厨房里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陆言蹊佯装听不见,觉得这小子偶尔闹脾气好像也怪可爱的不借题发挥,不吵个没完,就是老憋着,长此以往不太好。 那晚顾旻背对着他睡觉,陆言蹊去搂他,没过五分钟手就被挪开。以前偶尔他想做,顾旻累的时候也不开心,但从来是轻言细语跟他说明,两边谁也不强迫谁。陆言蹊凑过去,咬了咬顾旻耳朵:怎么了,生气?我陪你去还不行吗? 顾旻没睡,冷冰冰地说:忙你的工作吧。 陆言蹊: 完了,这次好像不是小打小闹,真的生气了! 如此的低气压持续到顾旻出国前,连陆之遥都感觉到。她趁顾旻把自己关在琴房,偷偷问陆言蹊:你是不是惹小旻不高兴? 人小鬼大,一个比一个讨厌。陆言蹊揉着闺女的头:他逆反期,你别学。 逆反期的某人破天荒地收拾好东西,没跟陆言蹊一起睡,自己抱着枕头跑到客房去,陆言蹊问他,顾旻振振有词:我明天五点就得起,待会儿吵醒你了,你不是怕上班迟到吗?一觉睡到七点不好吗,陆总? 自己种的苦果陆言蹊自己吃下,理亏道:哎,好晚安。 细细一想,那就是当天顾旻跟他说的唯一一句话。这段时间他变本加厉,成天早出晚归地拍MV,好几天都没在上海,陆言蹊稍有微词,顾旻就说自己忙。 陆言蹊想过,生气不可能这么久,应当在借题发挥顾旻跟了他三年多,没见脾气这么大的时候。最近公司这边给他小鞋穿,天天看见自己不喜欢的人,回来一遇上陆言蹊就想起被他装模作样反驳回去的提议,一张脸阴霾遍布,就没放过晴。 但惊喜就是要保留到最后一刻嘛。陆言蹊苦中作乐地想,受点罪应该的。 自从他决定要认真对待,就没了从前想一出是一出的样子。陆言蹊三十几年的人生里都是人群焦点,被别人讨好惯了,头一次琢磨真心突然遭遇冷脸,竟也甘之如饴。 他自我安慰到半夜,睡了一觉醒来,顾旻果真已经走了。 陆言蹊踱步去他临时休息的客房,床褥凌乱,睡衣扔在一边,不知是忘了带走还是故意不愿拿,几张白纸摊在桌上,错落有致。陆言蹊平时没有偷窥他写过字条的习惯,这天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拿起最上头的一张。 顾旻的字其实挺清秀,中规中矩,不张扬,像他本人。没有划线的白纸上他歪歪扭扭地写着几首歌词,都没写完,其中一首便是《心火》。 情长再深一分,陪岁月饮晚风的热忱。 自顾旻说过,他就特别听了许多次,此刻蓦然见到词,耳畔都有旋律萦绕。陆言蹊眉间微蹙,记起他说这首是写给你的过犹不及,顾旻深谙这个道理,每次的心声吐露都把握得刚刚好,七分真两分假,再带一分长情。 他又翻了几张,大都是些零散的句子,最后一页上四个字力透纸背: 不会相思。 陆言蹊嘴角噙着一抹笑,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Jessica,是我,不好意思这么早就打扰你,是想确认上次拜托你帮我订的机票是哪一天的明天对吗?好的,航班号一会儿发我,谢谢你。 这个电话结束后,陆言蹊打开和顾旻的聊天框,算了算时间他现在应该在飞机上,就简单留了句言:别气了,明天就去找你。 今年好像冷得特别早,秋天短暂得只在风中停留了几天,便又随着南飞的雁群一道离去更温暖的地方。十一月初,函馆已经下过场大雪。 他们乘坐的航班因为到达机场的积雪一时无法清除延误了,起飞时间还要等通知。顾旻没有打游戏的习惯,同行的人焦虑不安,他却不急不躁地坐在原地,手揣在兜里,望着窗外上海灰蒙蒙的阴天发呆。 手机突兀地震动一下,他以为是苏夙或旬肇宁来消息了,拿出来看,却见屏幕上陆言蹊那条消息前言不搭后语地亮着,一时怀疑自己在做梦。 顾旻用力搓了把脸,好把自己从室内暖气熏出的疲倦中唤醒。他定睛看好几次,确定陆言蹊不是发错,才不自禁地浮现一丝笑容。但顾旻没有立即回复,把手机又重放了回去,只是再看向铁幕般的苍穹时,居然觉得可亲可爱。 -- 第53页 铅灰色的天空自尽头闪过一抹明亮,金色云层裹挟着西风,带来了一场雨。 头等舱休息室外不少跟机或是送机的粉丝没走,或坐或站,偶尔投来几个激动的眼神,端着相机不愿放过他每一个动作似的。 顾旻像个木头人,塞着耳机挺直了背,不知累地望着远方,姿势十分哲学家。他旁边的慕容恒打了个哈欠,把自家偶像和旁边那个笑逐颜开、频频与工作人员套近乎的尹白岺比较一番,还是觉得顾旻端着架子,显得比较大牌。 唐韶齐端来两杯热咖啡,站在顾旻面前:刚问过地勤,起飞时间待定,如果过了中午还没消息,咱们可能得改签到明天。 谢谢唐导。顾旻接过咖啡暖手,抬眼望他,客客气气地说。 唐韶齐笑着说:我看其他人都挺浮躁,你一点都不急。换成阿夙,恐怕这会儿都得瘫在沙发里哭爹喊娘,顺带埋怨老天爷不给力。 顾旻说:今天到了也没法工作,待在家里还是无聊,对我而言没区别。 唐韶齐无语半晌,钦佩地说:要不怎么说你性格奇葩一点没有二十几岁的朝气。我虽然就大你那么七八岁吧,但你看,都比你生机勃勃。 顾旻弯了眼睛:生机勃勃不是形容人的,唐导,你说话真好玩儿。 许是被他安定的气质感染,唐韶齐都不由自主地心静,他放肆地拍了把顾旻的头,刚要开口,突然休息室内响起通知。他静静听完,露出个似笑非哭的表情:那什么,乌鸦嘴灵验了哈,今天真走不了了。 函馆又开始下雪,不适合降落,航班统统取消,在十一月还是不常见。回程车上慕容查了好久的天气预报,叹息说:还真是十年以来最大的初雪啊。 顾旻抿嘴,注视手机里苏夙刚发来的消息:我早就告诉过你,尹白岺特别倒霉!非酋!跟着他不会有好下场的,航班取消,还会得感冒,你小心点!!! 怎么看怎么像恐吓,顾旻不在意地笑笑,心道明天就明天吧。他又切换到陆言蹊的聊天框,打下航班取消了,你明天真要去吗?哪一趟? 半分钟后,顾旻对着陆言蹊发过来的航班号愣住了。 苏夙还在叫嚣:天意如此!要不你找个吉祥物随身带着辟邪?像个恰到好处的画外音。 第二天出发,队伍里多了个人。 顾旻局促地对唐韶齐说:唐导,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陆言蹊,陆总。他恰好要去度假,跟我们改签的是一趟航班。 唐韶齐意味深长地笑:理会得。陆总好。 他和陆言蹊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两人都没觉得局促。同龄人之间很容易熟络,唐韶齐差陆言蹊两三岁,又同有留学经历,候机时他们从大洋彼岸的风土人情一直聊到最近的股市行情,谈笑风生,相见恨晚。 顾旻在旁边低头打连连看,乖巧地坐在陆言蹊身后,借着他的角度挡住自己,免得被拍下一堆像石雕的照片。 他昨天回家还没向陆言蹊示好,对方先说意不意外惊不惊喜,顾旻就坡下驴,认了个错,说不该迁怒,陆言蹊本也没和他计较,自然又和好如初。直到今天一起上车,顾旻才意识到陆言蹊真的要和他一起去,心思雀跃了一路,好不容易才平稳。 最近工作压力也大。陆言蹊说完,见唐韶齐深以为然地点头后,站起身,好像登机了,我先去,你们一队的一起吧。 他说完,不着痕迹地拍了把顾旻的肩膀,带着自己那个小型旅行箱先离开。顾旻没抬头,抽了抽鼻子,小声对唐韶齐说:外面人都走了吗? 唐韶齐望了眼:没呢,一会儿还得跟你上飞机。阿夙刚才跟我说刷到你今天预览,感觉你像个小媳妇似的躲在陆先生背后哦,她们没拍陆先生,只是拍你的时候他难免入镜,你家小姑娘们都在哀嚎拍不到单人。 顾旻哑然失笑。 上飞机后头等舱就几个位置,唐韶齐和顾旻换过,让他挨着陆言蹊坐。而陆言蹊又主动把靠窗那边给了他,要了条毯子搭在顾旻腿上。 隔着一条过道的唐韶齐自觉眼瞎,默默扭过头,扯开一张报纸挡住脸。 漫长的飞行容易造成某种心理上的不适,顾旻从平稳飞行开始就不自在,平均三分钟就想憋气,快被耳朵里的声音折磨疯了。他不知多少次望向窗外坐立不安时,一双手搂过他,在他耳根处揉了揉。 陆言蹊说:你睡一会儿会好点,肩膀给你靠。 他说得轻松,顾旻却不敢这么放肆,他唔了声,在毯子下握住陆言蹊的手。脖子上挂的颈枕是慕容非要给他安上的,这会儿半张脸都埋进去,长长的睫毛细微翕动,欲言又止地踌躇。 陆言蹊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要喝什么水。顾旻摇头,合上眼:那我睡一会儿。 在毛毯覆盖的黑暗处隐秘交握的手好像能安慰他的难受,顾旻认真地感觉陆言蹊的掌纹,他从手指到掌心都温暖。顾旻一动,就被陆言蹊握得更紧,他原本毫无困意,这么握了会儿竟感觉到了疲倦。 陆言蹊瞥向顾旻,他歪在座椅内,薄唇微张,显出几分懵懂。他将顾旻的毯子往上搭,把他整个裹起来,一扭头对上唐韶齐意味不明的眼神,两人交换了一个笑容。 -- 第54页 唐韶齐:千辛万苦让我劝他去函馆拍MV,陆总,你究竟有什么阴谋? 陆言蹊啧了声:怎么能说阴谋,我想给他惊喜。这些日子谢谢唐导你费心了,等到时回国再表示我的感谢。 唐韶齐摆摆手:你都不知道,那天秦总叫我去如此这般地吩咐一堆,我还以为怎么着了,到最后发现这个局,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绕了一圈回到原点陆总难得贴心一次,这小子有福气。我不过跟着公费旅游,沾沾光。 他说得晦涩,陆言蹊微笑着全盘接收。旁边顾旻睡沉了,自然没听见他们这番对话,倘若真听见,恐怕当场会翻脸。 几小时后在大阪转机,最终抵达函馆时已将近当地的日落时分。 出了机场,目之所及一片银白,雪后初晴,金乌西沉,从天际线尽头,蓝天被染成了层次分明的橘黄色,而东边还湛蓝,挂着一轮新月。 顾旻朝掌心哈了口气:真冷。 下一秒他被什么柔软物事砸中了头,陆言蹊站在旁边事不关己地欣赏景色,顾旻把那东西拿下来,才发现是条围巾。 慕容恒和唐韶齐咬耳朵:唐导,我还没有女朋友,天天吃狗粮遭不住。 唐韶齐抬手给了他一下,鄙夷地说:拿人钱财□□,我就是这么有原则。你还是抽空多打掩护吧,尹白岺那边可虎视眈眈看着呢。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酒店是公司的人定的,顾旻一点也不惊讶和陆言蹊住的同一家。他们被大雪耽误了一天,又因为不熟悉路况绕远半晌,最终抵达时已经入夜了。 顾旻接过楼陌递来的房卡,问:我自己住一间? 楼陌叹了口气,满脸都写着明知故问,扳住他的肩膀将顾旻180度翻转,推向电梯间。陆言蹊已经站在那儿了,见顾旻走过来,动手替他按了电梯。顾旻偶然一回头,突兀地对上尹白岺的目光,对方朝他笑了笑,他却没来由地一阵恶心。 电梯间内顾旻一言不发,他找到自己的房间,才发现其实公司没那么过分,陆言蹊住在对面,并非真的就在一起。 明天几点开工?陆言蹊靠在走廊上问他,全然没把走廊尽头的监控放在眼里。 顾旻手放在门把上:唐导想拍雪原的日出,他们应该一大早就会出门。空镜头没我的事,但我也想去看看你去么? 陆言蹊笑着说:我跟着去不太好吧。今天一直在看你的就是上次说有高层靠山的人吗,奚落你的也是他? 顾旻点头,陆言蹊却不问更多,抬手飞快地抚蹭一把他的脸颊:快回去休息吧,今天累坏了。后面你不用在意我,先拍好东西要紧。 他通情达理得令顾旻意外,但洗完澡出浴室,在房间里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陆言蹊时,顾旻眉梢一挑,刚要问,陆言蹊摊开手给他看备用的房卡。顾旻失笑,不轻不重地踹了他小腿一脚,趾头擦过陆言蹊□□的脚踝,更像调情。 陆言蹊拽了他一把,顾旻就坐在了他身边。 腰被握住,陆言蹊的唇贴上来。身在异国,还有个人无比熟悉。顾旻搂住他的脖子回应,觉得陆言蹊的吻太热,像能融化冰雪。 一夜之间他们好像回到了还没同居的时候,顾旻住在公司安排的公寓,钥匙给了陆言蹊一把。偶尔他刚说完收工了,半个小时后回到家中,就看见陆言蹊安然地坐在那儿看电视,还把冰箱里他的零食都剥削一遍。 那时顾旻还没患得患失,纯把陆言蹊当个不好打发的对象,虽然百依百顺,也没指望从他这儿得到除了钱之外的好处。他吃穿不愁,多亏陆言蹊,公司里有人对他高看一眼,也因为陆言蹊,闲言碎语没散过。 顾旻认真思考自己跟他是图什么,但肯定不是睡过一次就死心塌地。他问自己,大好青春干点别的不好吗,非要把自己和金主这么难听的两个字绑在一起。 后来他想明白了,一见陆言蹊,他心里其实很高兴。 日久生情不是只存在于口口相传的浪漫故事里。和一个人朝夕相处惯了,摸清他的生活作息,知道他的爱恨喜恶,夕照与长夜也都一起听过。相拥而眠后的清晨,无关任何,他只是突然喜欢上了枕边人。 分不出具体某月某日,天晴,顾旻一睁眼看见陆言蹊,从此彻底沦陷。 看过一句话,醒来觉得甚是爱你,原来是真的。 翌日在雪落中醒来,顾旻被一道天光唤醒,揉着眼睛坐起身。他挣扎了好一会儿,强迫自己不再迷糊,陆言蹊站在窗前,听见动静头也不回:睡舒服没? 顾旻:没几点了? 陆言蹊后退两步坐在床边,把手表扔给顾旻:还不到七点,但日出你是赶不上了。早上唐导来敲过门,我说你还没醒,他没要叫你的意思直接走了哦,留了句话,叫你差不多九点去一个车站,具体地址发你手机了。 他说一句顾旻点一次头,没彻底清醒的人小鸡啄米似的,看得陆言蹊发笑。顾旻的睡衣扣子扣歪了,最上方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下方好几个吻痕,颇有春|情。 陆言蹊凑过去在他唇上亲吻:再睡一会儿还是起床吃饭,听说这家酒店旁边有家拉面馆从早到晚都营业,盐拉面很好吃。 -- 第55页 回笼觉听上去就诱惑十足,顾旻身上还不太舒服,闻言从善如流往被窝里一缩,只露出双眼睛朝陆言蹊弯了弯:那我再睡半个小时。 行,我去给你买早餐。陆言蹊说。 顾旻刚睡意朦胧,他这句话一出,又不困了,思忖半晌,在陆言蹊拿了床头柜的备用房卡出门时,顾旻说:你怎么最近对我特别好? 陆言蹊恐吓他:养肥再杀! 这几个字让顾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笼觉也睡不舒坦,在被子里辗转反侧,最后抱着陆言蹊的枕头才小小地打了个十几分钟的盹。他收拾洗漱完毕,穿了件厚毛衣,毛茸茸的,一看就温暖得叫人想拥抱。 陆言蹊就在这时回来,手中拎着饭盒,给他放在桌上:吃完我送你过去? 小楼姐和慕容会送,不用劳动你 陆言蹊说:他们都跟着唐导看日出去了,临走时托我好好照顾你。 所以一行人只有他不明就里地睡到现在,还错过一场美景?顾旻突然觉得美味的拉面难以下咽,看陆言蹊的目光就复杂起来。偏偏对方毫无察觉,斜靠在旁边,凝望他时眼里总含着一汪水似的深情款款。 顾旻咬了口鸡蛋,心想:算了,那什么,以后日子还长。 吃喝完毕,陆言蹊当真送他去了唐韶齐给的那个地址。顾旻发现他认地图的能力堪称出类拔萃,不认识日语,仗着导航就敢在大街小巷中横冲直撞,最终抵达那个路口。 街边架着摄像机,一行人各自干活,并未引起当地居民的注意,唐韶齐正调试设备,蓦然间顾旻出现在他的镜头里,他猛地直起了腰:小旻过来! 顾旻回头看陆言蹊,对方摇下车窗,朝他扬了扬下巴:去吧,快结束再叫我。 这时朝阳初升,头顶是澄澈的蓝天与流云,金色阳光落在电车顶上。想起提前看过MV的策划,顾旻突然心念一动,站在原地望陆言蹊: 你能陪我拍吗? 慕容恒给陆言蹊搬了个小板凳,解释说:就拍《南飞》的后半段,今天没有尹白岺的事,唐导要他自己来歌词不是写景吗,但几个老师看了都觉得隐喻的是,恰好今天的天气好,唐导说拍几个眼神,完了辗转去下一个地方。 喝着唐韶齐助理刚买来的果汁,陆言蹊结结实实享受了一把编外人士的福利。他听慕容恒说完,饶有兴致地问:拍MV和拍电影不一样啊? 差不多,但重心不同。像苏夙之前的那种都是棚拍了。慕容恒说,但顾旻没有舞曲,只好多拍些零碎镜头回去再剪。阿夙可讨厌拍MV,一个舞跳三百遍。 陆言蹊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见顾旻被拉去换好衣服出来在旁边候场。 他还是板着一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没怎么化妆。唐韶齐电影拍多了,一看顾旻这天状态不错,大手一挥让他素颜上。 在街道取景有难度,人流量和天气都不可控制,因此最好速战速决。索性唐韶齐起早踩点,选了这个下坡,车少,也没什么人经过,安静得很,可以任由他们折腾。 这首曲子强调一个季节感,夏景早在九十月都取景完毕,剩下大雪皑皑的冬景要在函馆拍。唐韶齐没让顾旻坚持风度,给他搭了身长大衣,配围巾,挡住半张脸,顾旻个儿不算特高,胜在瘦,大衣剪裁合体,往镜头里一站,修长又疏离。 收音师和顾旻合作过很多遍了,知道怎么放音乐让他舒服,对口型没有难度。所有人都安静地等他,那首悠扬又伤感的《南飞》一遍一遍地放。 陆言蹊坐在后面,突然不知所措。 唐韶齐要顾旻一个眼神,但总是NG,顾旻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换作别的导演可能就凑合了,可唐韶齐不。他每次都要一个完美,停下来不厌其烦地和顾旻说。 我想这个眼神很多次了,最开始和写词的陈老师讨论,这个眼神是重点,你自己的歌,既然用了陈老师的词就应该心里有数。他表达的东西和你内心是一致的,不需要害羞,我们要这个传达的过程 顾旻频频点头:我没有压力。 唐韶齐顿住,一声叹息:你没找到感觉,我想让你和镜头恋爱。这是个收势,流浪多年,找到了爱侣,从此结束漂泊无依那种眼神该是看到了喜欢很多年的人。 这次呆愣的是顾旻,他踌躇良久,目光游离,小声对唐韶齐说:我已经好几年没谈恋爱了,别逼我回想前任,会气到杀人。 唐韶齐脸上先茫然,随后气急败坏,最终定格在了个四大皆空的绝望上。他推了顾旻一把,再次强调过细节,把人赶到镜头中,自己坐在小板凳上。 所有部门都在等他一声令下,唐韶齐却摸着下巴反复思考:顾旻确实不会演戏,哪怕额外送他上一年半载培训班,没天赋就是没辙。况且他表情一向单调,大起大落反而不好看,如果能稍微笑一笑都行。可什么人才能让顾旻不自禁地露出那样的眼神呢 有了!唐韶齐灵光一闪。 他扭过头,对一直看戏的陆言蹊说:陆总,待会儿您能坐我这儿吗? -- 第56页 陆言蹊不明所以,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按他说的在镜头后的导演位置上落座。他第一次通过这么一张小小的屏幕看顾旻,耳畔音乐又响了起来。 日光正盛,拉长了他的影子,可却突然开始飘雪。顾旻的肩膀瘦削而落寞,背着一把吉他走向远方。几步远的地方,他停下来,摊开手像是捕捉阳光,又像在接住从头顶落下的雪,他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唐韶齐几乎屏住了呼吸。 唱到你放不下时过境迁,我梦里一场大雪。 顾旻好似认真思索,而后扭过头这些都是剧本里早就写好的内容可他见到陆言蹊的那一刻,瞳孔微微收缩,下巴也抬起,被围巾挡了大半首歌时间的脸就这么露出来。 陆言蹊在凳上单手托腮,朝他眨了眨右眼。 大约顾旻霎时忘了还在拍摄,以为已经结束,习惯性地对着陆言蹊的方向眼神温柔,唇角上扬。他私下里并不高冷,是个寻常人家长不大的少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陆言蹊保护得缩回了永无岛,不知人心险恶,一见他,仿佛四根刺的玫瑰就开了花。 灿烂千阳都落入这个清清淡淡的笑容里。 音乐这时戛然而止,雪花落在顾旻头上,窸窸窣窣,他的眼角竟有点红。 陆言蹊情不自禁地站起来,他此前皱着眉想为什么顾旻留他,看到这个眼神时心中澄澈,忽地就什么都明白了不用去猜,顾旻的喜欢表达出来不过如此。 那人不爱说心里话,除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函馆吗,大概就剩下这个眼神了。 唐韶齐忘了喊卡,还是收音师最先反应过来,让顾旻赶紧从马路上让开。某导演已经忘了自己的职责,反复观摩这一段,口中啧啧称赞,说要给顾旻加鸡腿。 刚才放肆大胆地看向陆言蹊的人这会儿后知后觉开始害羞,换回了自己的厚大衣,用帽子遮住整张脸,在折叠板凳上缩成了球。 陆言蹊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戳了戳那个球:还不赶紧谢谢陆总帮忙,不然你要NG到什么时候?别缩着装鸵鸟了,他们都在收拾去下一个地方,你打算在这儿坐到日落吗?别说,位置还挺好的,有点日落大道的感觉 他越说,帽子下的顾旻越忐忑,生怕陆言蹊拐弯抹角到一半突然问那个眼神什么意思。在对方的话题聊到刚才那场雪的时候,顾旻猛地站起来,几步小跑追上唐韶齐。 陆言蹊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又充满干劲了? 后来跑去郊外,还走了函馆很多个地方。唐韶齐拍得开开心心,顾旻被他和造型师集体摆弄,痛不欲生,每当目光和陆言蹊对上,又充满羞耻感,只觉得自己当时一句话放到现在简直就是个馊主意,恨不能穿越时光,捂住自己的嘴。 结束后大家一起吃了饭才磨蹭回酒店,唐韶齐说第二天还要继续,争取多拍一点空境,可以的话要把顾旻拉去海边。这么多素材,最后用在MV里的也许没多少,但他们求一个有备无患,只好辛苦点。 顾旻终于踏进房间,累得头晕眼花。 陆言蹊和他一起回来的,他直接把秘书订的房间放置在一边,大有天天在顾旻这儿蹭床的意思。见顾旻半死不活地躺沙发,陆言蹊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耳朵: 明天拍摄,我就不去了吧?觉得我待那儿你不自在。 如蒙大赦,顾旻睁眼看他,两人距离极近,他点了点头,握住陆言蹊还在揉耳朵的手:让你跟着我们跑,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陆言蹊说其实挺好,并不评价他拙劣的演技。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顾旻不知想了什么,站起来借口要去洗澡。他关上浴室门,打开水龙头后靠在墙上,拼命平复刚才跳得太过欢快的心脏。 陆言蹊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让他错觉在恋爱了,而且是没经历过的甜蜜。顾旻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里那次恋爱其实很失败,听上去般配之极,还有点柏拉图的味道,到最后分得难看,他不愿去回忆,只想这辈子最好都别再见面。 可他奢望过的,期盼过的,陆言蹊现在都给他了。 顾旻甚至不想他们到底合不合适,难得一次豁出去的勇敢,错过就真的要自欺欺人到他们最终也不堪地选择分道扬镳。 我想和他分开吗?顾旻听着水声,暗想,如果想,应该早就喊停了。 既然没有要分开的意思,那就是想在一起,愿意朝夕相伴,余生几千个清晨,一睁眼就有他在身边。最好还酣睡,可以偷一个吻。 顾旻的理智有些崩溃,但心里却涌起了难以言喻的甜味。 告白都这么难吗?他想,还是我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就变得畏首畏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格式有参考,内容是随手瞎填。 掐指一算大糖近在眼前。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翌日顾旻一早出门,陆言蹊昨晚没在他房间过夜,结果来敲门的是尹白岺。对方好似十分意外顾旻自己在,刚要问什么,顾旻穿戴整齐,打开他的手走在了前面。 他很少对人如此不客气,连慕容恒都看了出来,在车上时问他到底怎么了。 顾旻把玩着耳机线,答非所问:我好像知道为什么苏夙这么讨厌他了,那种目光故作高深,一股装腔作势要把你看穿的模样,实际上他什么都不知道。 -- 第57页 楼陌从前排探过一个头:你私下说说就行了,我见公司新来的曾总很看重他,正和秦总商量着让他进一个什么剧组当男二号拍电影,如果真的成了,他说不定能红。这个节骨眼上就别得罪人,免得之后自己遭罪。 顾旻似笑非笑地重复:说不定。之后一直到海边,他都没再说半个字。 雪化了大半,离开人流密集的街道,融化的速度便慢些,海面上漂着浮冰,天水相接处是冷漠的灰蓝色。阴沉沉的苍穹压着厚重云层,仿佛一直要坠入海平面。 唐韶齐一拍大腿:太好了,我喜欢这种色调! 他喜欢的色调也很给面子,一直保持到了午后,太阳才缓慢从云层背后露了个头,金光灿烂,不过十几分钟又被掩盖,重新灰败成类似日落后的昏黄。海边风大,顾旻感觉围巾都要被吹飞,强睁着眼,拍摄大半天眼圈都红了。 尹白岺也没好到哪去。这边他和顾旻的镜头是分开的,因为苏夙,唐韶齐对他不太有好感,拍的时候就敷衍些,刚好交差,不仔细看辨不出差别,好似只是演员情绪微妙不同。 天时地利人和,收工早,大家一起吃了顿饭,顾旻忽然想起陆言蹊。 他没有换电话卡,饭店没有无线,只好蹭了唐韶齐手机热点,但陆言蹊半晌不回。顾旻握着手机吃不下饭,他查了查地图,这地方离酒店不太远,得走五条街,步行大约二十分钟,几首歌的时间就走到了。 顾旻环视一周,所有人都沉浸在工作即将结束的欢乐气氛中,吃吃喝喝,好不快活。他凑近楼陌:小楼姐,我先回去了。 楼陌好奇:你吃饱了吗? 顾旻违心地说:嗯,饱了。我觉得外面冷,想赶紧回酒店休息,今天太累。 想起他今天吹了大半日的海风,估计还被灌了一嘴的咸味,鼻子都冻红了,楼陌霎时心软,叮嘱他几句诸如注意安全之类的废话,要他到达之后给个消息。顾旻都一一答应,拿起自己的外套穿好,给各位告别后离开。 他在路上没等来陆言蹊的回复,顺着地图和路标慢慢往酒店走。 还差一个路口,顾旻等红灯时看了看时间,惊讶发现五分钟前陆言蹊给他发了消息:我在后院泡温泉,你回来的话就过来吧。 顾旻写:可我还没吃饱。 陆言蹊这次回得很快:先来,有礼物给你。 这句话让他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眨眼就结束了。顾旻回酒店后先去房间放了东西,再打听去温泉的路。他英语一般,无奈酒店工作人员的英语不怎么样,两人鸡同鸭讲了好一会儿,顾旻拿翻译软件给她看,对方才明白。 一来一去把他方才产生的热情消磨殆尽,换衣服也不急了,又恢复了平时做什么事都慢条斯理的状态。顾旻不爱着急,难得几次认真都是曲子的事,他小时候见过太多歇斯底里,打心眼里觉得那样又费心又费力,没意思。 应了唐韶齐那句话,同龄人里没几个不比你浮躁。 酒店自家的温泉凿在后院,顾旻拿房卡刷过,在更衣间换了浴衣。冬天这么穿本来冷,可他刚出走廊,迎面便嗅到一股淡淡的硫磺味,被热水一蒸,更是扶摇直上,黄昏已过,夜色却未浓,晦暗得恰好。 现在是饭点,温泉人不多,顾旻走过去,看见假山石边的池里只坐着一个人。发间湿润,整个人都浸入水中,脸色比平时微红,听见声响,本仰在池边石头上的脑袋抬起,一双眼窝深邃,朝他看过来时立刻弯起,笑了。 等得我差点被煮熟。陆言蹊说,拍了拍旁边,这时候水温刚好。 他邀请得赤|裸,顾旻却只在他旁边的池沿坐下,脱了鞋,一双脚伸进去,荡起几圈涟漪。他跟陆言蹊解释:路上遇到好几个红灯,不熟不敢随便绕远。 温泉水柔软地打在脚踝上,仿佛能激起一片细密的白沫。陆言蹊抬手抓住了他一只脚,擦过后跟,摸到一处脱了皮,不由得说:怎么这么冷,走太多路? 顾旻垂下眼睫:赤脚拍的,唐导说这么看着有流浪的气质。 陆言蹊听罢就笑:你怎么都有那种气质,对了他的胃口。要不是演不来戏,我看什么时候唐韶齐重新开始拍电影,准要用你。 当代的电影工业越来越流水化,自有模板和套路可供懒人驱使,还专程弄了个国产保护月,否则也不会什么人都往里面投资,摸过几把镜头的人都敢自称导演开始批量生产劣质影片。明星艺人也轮番上阵,不管会不会演戏,往镜头里一站,挤眉弄眼地,再不济后期都能弥补。一来,诚意之作也就两三部,还不算炒出来的良心。 演电影来钱快,赔得也多,风险与机遇并存,秦屹现在预备朝这个圈子投资,才有了唐韶齐那个科班出身的工作室。顾旻知道这些,从陆言蹊话里听出了别的。 大约陆言蹊也想过给他找资源,像一个合格的金主那样,让他红透半边天。 我不会拍电影。他诚实地说,我就是个写歌唱歌的,别的干不来。再说拍电影一走就是几个月,没那工夫。 -- 第58页 前半截是自贬,后半截才是实话。陆言蹊听出当中几分留恋,要把顾旻拽下水,顾旻却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没吃饭,热水一蒸待会儿容易头晕。 劳累了一天,他说话都有气无力。陆言蹊仰头看他,顾旻没穿过浴衣,领口弄得宽大,半遮半掩地露出一截锁骨,还有昨夜留的吻痕。他皮肤白皙,吻痕沉淀成经年朱砂那样的深红,与周边一片对比鲜明,在灯下微动,晃得人眼花。 陆言蹊喉头一动,刚要说些什么,顾旻朝他摊开手,抢白:陆总,礼物。 竟然还记着他骗顾旻过来的话,陆言蹊一笑,在他摊开的那只手掌中打了一下,轻轻地,指尖又拂过,是十足的调情手段。 温泉里隐约升起热气,外间的人声渺远,夹杂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似乎也给了一种在这里说什么旁人也不会明白的放肆妄为。陆言蹊从温泉里站起,拉过架上的衣裳披好,不在乎弄得水淋淋的,跟顾旻说:走吧,带你去拿。 他亲密地拉着顾旻的手,从掌心往下,一直十指相扣。 他们以前没这么握过,察觉到顾旻想瑟缩,最终并没有动。陆言蹊和他走到外间,当中一张桌子,顾旻进去时还是空的,这会儿却摆了个精致的小盒子。 早就选好了,今天又出去转了圈,本来应该再买束花来配,才显得正式,但冬天不好买花,想起你鼻子敏感,干花没那种氛围,就算了。陆言蹊一弓身把那个深蓝色的小盒子拾起,捂在手中把玩,有点不经意,但他鼻尖微动,却是在紧张。 顾旻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打量他半晌,好像猜到了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出发前他才跟苏夙聊过,也被唐韶齐猜中邀请对方来是为了什么,拍MV的街道上,伴着落雪,最后还是没表达出一个类似我爱你的口型。 他对自己懊恼极了,眼看函馆之行逼近尾声,连着两三天,却半个字都没对陆言蹊坦露。当真如此下去,今后腻了一拍两散,他恐怕要后悔余生。 哪知他正踌躇不前的时候,如有神助地,陆言蹊给他放了个小盒子,脸上像初恋的中学生那样羞得红了,酝酿好久的言语。 顾旻突然窝心地想:我还有什么能给他呢? 谁也没说话,但水声仍旧在旁侧潺潺,人声依然隔着一堵墙嘈杂,时间并不因为沉默而静止。忽然有个人在离他们很近的屏风后说了什么,被酒店工作人员劝走,这一段小小风波却把人唤醒,陆言蹊捏着那个盒子,良久送不出去。 他的指节都泛白了,顾旻支吾着,终究主动迈了一步:是房子钥匙吗,我有啊。 不是、不是!陆言蹊猛地大声反驳,随后壮士扼腕一般悲壮地把盒子往前一送,你看了就知道,我说不出来,这辈子没干过这么傻的事! 往后一翻,那小盒子就被打开。头顶的暖黄灯光迅速掠过盒中小摆件,流光溢彩地转了一圈,几乎能令人目眩。 顾旻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定睛一看,顿时失语。 盒子里衬着深色天鹅绒,当中正是个精巧的戒指,镶着枚小小的钻石,切割整齐,被拥簇在最中央,犹如摘下了一颗星星虔诚地送给他。样式花哨却不女气,与顾旻的气质乍一看大相径庭,又有点说不出的味道,并不显突兀。 陆言蹊见他一言不发,眼底有光,伸手强硬地抬起顾旻的手掌,把那戒指带盒子一起塞给他:拿着,我的意思你懂了,不许拒绝我! 戒指还露在空气中,顾旻凑到眼底看,细长的眼角弯起,这下连眉梢都是欢喜,整张脸过分冷清的线条蓦地柔软不少。他把那枚戒指拿起来,往左手上一套,戴无名指稍显大了,中指却刚好,陆言蹊的意思很明显。 但顾旻想了想,说:一点仪式感也没有你自己说吧,怎么老让我猜来猜去。 戒指都戴上了手还不放过他,陆言蹊涨红了脸,好似从没这么窘迫过。他到底算是经过大风浪,这点忐忑很快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狠狠地捏了把顾旻的耳朵。 得了便宜还卖乖!陆言蹊色厉内荏,他望了眼墙上挂钟,想记住这个时刻,难得忸怩半晌,才正色说,这个先买来你随便戴戴,等以后再别找了,我专程要的盒子,没有标签也没logo,你说你好歹也从小衣食无忧的,怎么老爱精打细算 顾旻把那盒子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一下被拆穿也不害臊:我乐意嘛 他手上多了个东西,虽然不太习惯,心底却因此忽地雀跃了,胆子也大些,绕过桌子搂住陆言蹊,头靠在他肩上。 一股遗留的轻微硫磺味,还有烟草香,被水一沾反倒好闻了。顾旻深深吸了口气,轻声说:我没想过还能有这么一天,但你刚才那么说,我发现自己还是挺期待的路都差点不会走了,这么漂亮的戒指,你说买就买,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吓死人! 陆言蹊摸摸他的头,被掏心掏肺的一番话激得自己按捺不住:以前交往过的人大都好聚好散,没想过那么远,第一次买戒指,我挑了好久也没觉得哪个配你。最后托一个朋友的关系,找人定做的,全世界就这么一个,别弄丢了。 -- 第59页 顾旻侧头在他颈侧咬了口,含糊地说:那你没有吗? 陆言蹊说:我没有,等以后才好做一对的。 他隐去的地方并不影响顾旻做阅读理解,陆言蹊比他想得远。顾旻握着那个盒子,一偏头就能被细小的钻闪得眼眶发热,他埋在陆言蹊颈窝,喃喃说:没想过,我觉得你早晚要走,本来约你来是想跟你说,但我怕你不喜欢我。 陆言蹊抱着他后腰的手一紧:怎么会,就差没天天挂嘴边了。 最开始的时候,你不是因为意外吗?还是同情?我知道秦总私底下说你在做慈善。顾旻憋着一股气好几年,本来都快忘了,这会儿却不依不饶地想起来,要不是你推荐,光华根本不来找我。你跟他打招呼,难道只为了约我看一场音乐会? 那天他淋湿了,从里到外像只落汤鸡,被陆言蹊按在墙上亲吻。事后两人不提感情,陆言蹊说我会补偿你,顾旻点了头不是个好的开端。 沉默后是一声叹息,陆言蹊板着他的肩膀,认真地说:你就是容易想太多,又想不到点子上,有时候觉得你真是傻。 我一年到头也不会心软做几回慈善,遇到你那次真的是意外,着实有点可惜。当时我并没想你给我什么,更没想过类似交易的东西。后来秦总误会,我也懒得澄清。不过得益于这个,我能有和你多接触的机会,不至于一朝冲动把你吓跑,我不想放手。刚开始是我的错,要弥补也是真心话,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没顾及你的自尊心,是我不对。 陆言蹊道歉也道得没有水准,颠三倒四说了半晌,最后在顾旻迷茫的目光里,挑起往事,抚过他的脸颊,迟到好几年的话脱口而出: 我是想对你负责。别问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觉得在今年,但应该比这早,我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爱你了。 这话俗套得令人耳朵起茧,顾旻睫毛颤抖,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陆言蹊的手没动,抚摸他的睫毛,接着说:本来想在你生日那天告白的,但我什么都没准备,怕你觉得不正式,又当作了玩笑,还是另外做了这个其实今天也不太正式,穿得也随便,就当让你印象深刻了。 温泉水适时地咕嘟一声,被抚过的眼角有点痒。顾旻闭了闭眼,突然问他:刚认识的时候,圣诞节为什么送我玫瑰花? 陆言蹊侧开头,使劲憋住不太严肃的笑来维持他的正经脸色:说不清楚,我就是觉得,那个时候你走得匆忙,但应该有一束玫瑰花。 鲜花配戒指,这是陆言蹊留洋多年产生的理解中要准备的必需物件,才好配上他几十年也难得说出口的一句我爱你。但他没穿正装,头发散乱,和室里装潢典雅却慵懒,一切不搭调,却又那么舒服。 他转身朝外走,顾旻连忙跟上:怎么我们在这儿好久了都没别人进来? 贿赂了员工呗。陆言蹊没回头,朝他伸出一只手,你家老陆快穷得只剩钱了,急需小顾同学来填补一下精神世界。 结果一句话惹顾旻想起了几年前自己私下对陆言蹊的那句怨怼,这些该死的有钱人,突然想和他计较了。于是陆言蹊没等来对方握住自己,反倒手被打了一巴掌。疼了一瞬,那只作怪的手又拉住了他。 他们走出房间时前台的工作人员朝陆言蹊一笑,他回以一句英文的谢谢。 等电梯时顾旻奇怪地问:之前你要借用整个和室的时候跟他们说了什么,就算是付钱的也得有正当理由吧? 陆言蹊推着他进了电梯后才笑笑,见反光的门上映出两个人。 我跟他们说,多少钱都行,让我安心求个婚。他说完,又赶紧强调,那个戒指只是暂时的,以后迟早得换,别嫌我小气。 顾旻连忙点头,被他勾住小指,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黄昏时,多日总断断续续没停过的小雪终于住了。晴朗的夜晚,星辰闪烁。 作者有话要说: 耶耶耶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气氛好,天气也作美,做|爱仿佛顺理成章。之前欠了个形式,这回都补上,陆言蹊明显觉得顾旻比平时还要主动,抱着他就不放,敞开身体任他摆弄,落在额角鼻尖的吻就没有断过,直到最后,陆言蹊错觉在梦里。 陆言蹊累极了,一翻身从背后拥住顾旻,把他翻了个面儿,让他朝着自己。没开灯的房间昏暗,只从落地窗外落进一点星光,只够他看清顾旻的眉眼。 顾旻眯着眼,唇微张着,倦沉沉的表情,懒散餍足,一对上他就笑笑,是陆言蹊熟悉的弧度。他不信还有其他人看过,反复地揉捏顾旻腰侧,对方要躲,他就凑到他耳边低声诱惑说:免得你明天难受,为你好。 比不上任何专业的按摩手法,陆言蹊在他光裸的腰侧后背摸了个遍。顾旻揪着他的鼻梁,唇微微撅着,无声撒娇。 陆言蹊拍他腰窝:算了不折腾你,明天还开工吗? 他们刚脱了衣服那会儿楼陌打过一个电话,顾旻匆匆敷衍了几句就挂了,后来陆言蹊看他侧躺在床边回微信,应该已经处理过。 -- 第60页 顾旻说:没什么正经事,明天他们要补尹白岺的镜头,和我没关系。我们不如坐车去小樽,那边玻璃制品有名,我想给朋友买点纪念品。 他交心的朋友不多,陆言蹊刚好都知道,一个苏夙一个旬肇宁,如果再宽泛一些,旬肇宁乐队里的其他几个也算旬肇宁晚顾旻一年毕业,后来虽找了个正经工作,乐队也一直没放下,还在当年他们相遇的酒吧偶尔唱歌。 岛国地域狭小,相邻的两个市一天来回绰绰有余。陆言蹊一扬眉:那你快睡吧,免得明早起不来。 顾旻瞪了他一眼,把被子往身下卷了卷防止漏风,双眼一闭,作势再也不和他说话。 这一天对顾旻而言的确心力交瘁,大起大落。先是吹了大半日的海风,而后陆言蹊来了这么一出,不仅抢走他思想准备好几天的词,还直接砸了个戒指,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恍惚,连睡着都在做死循环的梦。 梦里他先一个劲地跑,但周遭景物变来变去,只有无可奈何的循环。像进入死胡同,他越跑腿脚却沉,灌了铅似的,天却在这时如山崩般朝他塌下来 顾旻猛地睁开眼睛,额角冷汗涔涔。他急喘几口气,胸口竟也和梦里一样被什么压着似的沉重,仿佛呼吸管都被掐住了。他不自禁地一挥手,刚到半截,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手腕,压迫心口的一股气突然出了出来。 陆言蹊跨坐在他腰上,俯身亲了口顾旻的唇角:终于醒啦? 噩梦的始作俑者就在面前,昨夜的旖旎和告白又徘徊不去,两种情绪在他心里来回打转,拧得顾旻一阵复杂。他作势要打陆言蹊,一起身把人掀了下去,陆言蹊不罢休,又搂住他的腰,把他拖在床上不让走。 顾旻无奈又恼火:陆言蹊 对方抓住他的五指,掰开一条一条地数罪状:讨厌,走开,烦人,别吵这些我都帮你说了,还有吗? 晨光熹微,从窗帘缝中漏进来,雪后的冷香与床头香薰灯气息混杂在一起,格外静谧。顾旻盯着床角一条金色的光斑,背后贴的是陆言蹊温热胸膛,他在自己耳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吻,把他当成很重要的宝贝似的。 顾旻鬼使神差,突然反握住陆言蹊。饱胀的情感撑得他眼角一酸,有句话顺理成章地就出来了:我爱你。 没闹够的陆言蹊因这来之不易的三个字顿时住了手,他扳过顾旻和他对视,目光澄澈又直白。他张了张嘴,顾旻以为他要说话,但陆言蹊没出声,牢牢地把他抱在了怀里。 心跳扑通,是同样的频率。 从函馆去小樽要在札幌转一次JR,陆言蹊本意在酒店租车,顾旻说他俩都不懂日语,万一开错了路就只能车里一日游了。于是陆言蹊捏着鼻子去酒店咨询处问了详细的路程,顾旻专心记在手机里。 他们出了国就不再像在国内那样,什么事都有人帮忙置办了。陆言蹊倒还习惯,这会儿拖了个路痴的小累赘,反而挺开心。 一日游时重点全不在风景,陆言蹊拿手机拍了一堆照,有人有景。吃饭时顾旻凑过去看,捡了几张拍得不错的发给自己,随便裁剪过,和起先几天拍的风景一起发了个九宫格微博。他看发送成功后就关了机,对陆言蹊说:怕被小楼姐唠叨。 这次旅行没报备过,有种隐秘的愉悦。从车站一路沿着河走,城市很小,在冬天连行人都稀疏了。陆言蹊买了碗沙冰,一边埋怨你什么毛病一边给顾旻捧着,自己手指都冻红了,脸上却还笑着。 漫步天地间,好似白云客。没有小桥流水的景致,街边冰雪未消,陆言蹊却突然觉得他们这样才像一对真正的恋人,在沐浴春光。 步行街里有不少玻璃制品的作坊,小物件精巧却脆弱,顾旻拿起来看时都十分小心。他托着一只十公分左右的玻璃瓶,歪头看陆言蹊:喜不喜欢? 陆言蹊说实话:这么小能装什么,不实用。 顾旻于是放了回去,转而抓了旁边大的那个。瓶颈细长,瓶底有一层蓝色,带着细密的闪,像夏夜的星空,配套的还有两个小杯子,顾旻端详片刻说:这个实用了,带回家喝酒时能用,平时你那瓶伏特加装进去也好看。 陆言蹊可宝贝他的酒,提醒说:你酒量不好,少动那瓶。 顾旻一撇嘴,示意他拿好,等下结账。他在这家小作坊里挑来挑去,除了瓶瓶罐罐还有不少漂亮的工艺品,做的动物植物之类,栩栩如生,当摆件似乎不错。顾旻拿了个巴掌大的小羊,问陆言蹊:我给阿夙带这个行吧? 他和苏夙都属羊,两人生日前后只差了一个月,为什么买这个不言而喻。 陆言蹊当然说可以,之后顾旻每选个东西都要回头问问他的意见,虽然麻烦,陆言蹊却颇有点乐在其中。之前顾旻对他的态度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近缓和许多可还是被动居多,这回让他参与到自己的小世界,陆言蹊最后一道心墙才轻轻消失。 没有身不由己和任何的不甘愿,他说的我爱你一点也不违心。 两人把小樽转了个遍,临走时陆言蹊要去洗手间,顾旻帮他拿着东西在街口等。他百无聊赖,低头把几个小礼物盒数过,空荡荡地站在原地发呆。 -- 第61页 做音乐的耳朵都灵,顾旻还没回味过自己的心情,忽然听见风送来的一阵清脆声响。他眉头一皱,情不自禁循声而去,转过一个拐角,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藏在雪后的春水从山巅潺潺而下,沿途催开了万紫千红。 顾旻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店铺,沉吟片刻后一掀帘子进去了。 柜台上就是他听到的那阵旋律来源,顾旻停下仔细打量,抬头对上老板和善的微笑,想了想,用英语问:这个能卖吗? 老板不言不语地望着他,好像没听懂,于是顾旻打开手机里的机翻软件。他看见这句话的日语,用自家母语的逻辑分析了一下好像不太生硬,将屏幕给老板看。果然老板示意他跟自己去,走过柜台,后面制作间很大。 摆着各式八音盒,每个都做工精细,稍微一动,发出的旋律不尽相同,但如出一辙的轻快悠扬,音色干净。 顾旻一眼看见橱窗边放的那个八音盒,上头放着个玻璃球,中间是缩小了的很日式的庭院装潢,颇有几分禅意,做成微缩版的树上粉色花朵太小了,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品种,但应该是樱花。他走过去拿起来听,跟着哼了几句后对老板表示:就它了。 揣着包好的礼物回到等陆言蹊的路口,又过了会儿,顾旻才等来了他。 这么久?他毫不客气地嘲讽陆言蹊,老陆你不行。 陆言蹊屈指在他脑门儿上赏了个弹指神功:想什么呢,我行不行虽然得你说了算也别造谣啊走了三条街才找到厕所。 他被陆言蹊搂着肩膀,顺来时的路缓缓往回走。天光已经放晴了,初冬的雪堆在路边薄薄一层冰,偶尔脚下不慎还会打个滑,顾旻大夏天去黄山都要戴口罩,这会儿仗着没人认识,放肆地左顾右盼,拉着陆言蹊的手不放。 可算有点年轻人的样子了。老陆欣慰地想,又火急火燎地拽住顾旻:你别去踩那冰! 晚上顾旻回到函馆,当面遇上的是个在车站蹲点、快要疯了的楼陌。 这事真是顾旻不厚道。他凌晨一点多打了声招呼,第二天一早就跑了,根本没有要楼陌同意的意思,一走就是整天,期间电话还是国内卡怎么也打不通,楼陌想联系陆言蹊,才发现她压根儿忘了要陆总新换的日本号码。 顾旻甫一出车站,楼陌一声尖叫朝他冲过来,风刮过似的,抬手就要打人。顾旻脖子一缩,没容她说话,自己先认错:对不起,小楼姐我再也不敢了。 楼陌要发作,一扭头看见旁边还站着春风满面的陆言蹊,顿时忘了此人金贵,直接进行一轮无差别攻击:你还学会逃班了?人生地不熟的去哪儿都不给我说一声,你看你自己发的那是什么微信!我明天要出去玩,去哪说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呢?我担心死了陆总您笑什么,您怎么不帮他联系我!他路也不认识日语也不会说,英语水平还在大学六级,万一出意外我拿人头交差吗?您设身处地帮我们这些打工的想想,行吗?! 顾旻无言以对,默默地把头扭到一边,陆言蹊握了下他的手,对楼陌温和地说:知道了,这次是我没做好,该批评,下次一定提前知会。 听了这句人话楼陌先松了口气,等回过神来时又快炸了:还有下次?! 当然有下次了。顾旻小声嘀咕了一句,眼看楼陌一腔怒火朝他喷射,不敢怠慢,一抓陆言蹊就猫腰钻进来接他的车里。他在车子发动前完成了开音乐戴耳机装睡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多年经验绝对做不到。 顾旻半死不活地倒在后排,做出个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见的懒样,楼陌有心唠叨,区区耳机挡不住她。只是她刚要说话,手里突然被塞了个盒子。 陆言蹊笑眯眯地说:小旻给你买的礼物,消消气,他真知错了。 他眼里的情绪明显不一样,楼陌恍惚了片刻,组织好的语言断成好几截,再要捡起来就不那么顺畅,气势上首先输了,她只好放弃教训顾旻的念头。楼陌扒开盒子看了一眼,玻璃饰品的表面闪过一层夜色与灯光。 楼陌从前排探头,正好见到陆言蹊把顾旻轻轻地拢在胸口让他靠着舒服些,然后他捏着顾旻的手指,揣进了自己外套口袋中。 她纳闷地想:现在金主都这么温柔体贴的吗?简直像男朋友了。 顾旻离开的那天唐韶齐拍了什么他不得而知,只是后一天在酒店大堂集合时,唐韶齐的脸色还不太好,比凌晨四点的天空还黑。尹白岺一反和大集体站在一起的常态,与自己经纪人、助理一道跟在最后面。 他想问别人,但相熟的几个诸如收音师和副导演都满脸的讳莫如深,楼陌昨天在车站蹲他从早到晚,也一无所知。 这种状态直到上了飞机,去东京转机的航程很短,故而没买头等舱,顾旻终于有机会拉住慕容恒问:唐导怎么了,昨天发生了什么? 慕容恒怨念地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为什么要把我推进火坑。顾旻一再眼神暗示,他才无可奈何地压低了声音,示意顾旻附耳过来: 昨天我们不是在街头取景吗,你不在,唐导喊我过去帮帮忙,我想着反正有工钱就去了下午吃过饭继续开工,我们杂工先布置场地,结果没一会儿看见唐导骂骂咧咧地从包厢里出来,后面跟着尹白岺。之后全程他俩零交流,唐导删了他好多镜头。 -- 第62页 尹白岺镜头本来就没几个,再被大刀阔斧地删掉之后,估计在这个MV里只有打酱油的份儿了。顾旻眉头一皱:他干什么了? 慕容恒递给他一个你懂的眼神:八成是想被潜规则吧,比起那个曾总,唐导才华横溢,貌美如花。 他话说得小声极了,顾旻却震惊地望向了尹白岺的方向,好似第一次听说潜规则还有被动态。慕容恒连忙拉了他一把:别看啊,被他发现你知道了估计要羞愤欲死! 顾旻和尹白岺没有苏夙那么不对付,但也并不算友好。他从善如流地收回视线,作势打量飞机窗外厚重云层,长叹一口气。 慕容恒还在喋喋不休:苏夙跟我八卦过,曾总估计就觉得要能把尹白岺再次捧红自己有成就感,得让他感激涕零好几年人家有妻有子的,怎么可能跟一个艺人认真你说你到底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遇到一个陆总。 他说的这些放在几天前,顾旻可能还会浮想联翩一大堆,进而又伤春悲秋一阵子。但现在关系不同,他朝慕容无比灿烂地笑笑:是啊,他特别好。 话还有大半截全被自己咽了回去,慕容吞了口唾沫,伸手试顾旻的额头温度:突然笑得跟个傻子一样,你没发烧吧? 顾旻拍开他:我要睡觉了! 话虽这么说了,他靠在椅背上,从前排座椅间的一点缝隙看见陆言蹊的身影,他个儿高,顶上还能看见一撮头发。顾旻伸手揉了那撮翘起来的头发,陆言蹊扭过头:怎么? 没事,他在慕容的惊诧中说,突然想你。 陆言蹊的眼睛一弯,想摸摸他的头,手却在半途收了回去飞机上有中国人,他还不想被看见对顾旻说:人就在你面前,别想了。 慕容恒: 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没让下巴掉在地上,扶了扶眼镜,心想回头就跟苏夙八卦去。 来时顾旻思绪万千,飞机轰鸣都受不了,一边装鸵鸟一边忐忑他会不会接受捧出去的一片心。回去时天气不比那天晴朗,可顾旻有恃无恐地和他说前言不搭后语的闲话,在小桌板上模拟弹钢琴的动作,口中哼着《饮歌》的调子。 但我共你黑暗中彼此找寻,他回忆起写这句的心情。那会儿悬在半空无所适从,此刻终于脚踏实地了。 节气立冬,顾旻下飞机时,上海的雾刚刚散去。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顾旻把他晋升为陆言蹊男朋友的事告诉了苏夙,句末尤其嘚瑟:以后别把我归为和你一样的单身狗,我谈恋爱了! 一字一顿,恨不能天上地下所有人都赶紧知道,从此其他桃花他都不要,只专专心心守着一朵过完余生。他很少有这么生动的表情,苏夙虽然早有预感,但也差点瞎了。 他喝了口水压惊,突然记起什么,霎时间又咳了个天昏地暗。 顾旻还没见色忘友,关切问他:怎么了,有人在你杯子里放黄连吗? 苏夙苦大仇深地瞪他一眼,然后瑟瑟发抖地拿手机:得把以前我圈你的那些微博都删了,现在你转正了,我俩的CP趁早别营业吧。待会儿我去看看存款剩多少我还年轻,陆总可别想不开玩封杀。 什么时候跟你营业过?顾旻翻着手机相册,把蛋糕往自己这边拿,大家都是被逼无奈,你别说得跟自作多情似的你那微博也别删了,弄得我俩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一样,就你戏多。 在各位迷妹的口口相传中,苏夙有个绰号叫圈人狂魔。 他的圈内好友挺多,最初一起参加选秀的红到现在只有两三个,关系都不错,一直有联系。后来他签了光华,师兄师姐照顾他,干什么都带着,苏夙对看得顺眼的后辈也好,微博互关一堆,平时看到什么好玩的事就喜欢@别人,搞得不像大V,像个朋友圈。 顾旻出道后自己微博没发多少,但别人的@他都会回复。因为苏夙本性难移,他就经常活跃在苏夙的评论里,加上秦屹总把他俩往一堆凑,以至于两人无心营业,拉郎配居然还插柳成荫,生机勃勃到至今都没有衰退的气势。 此刻苏夙一边删微博一边念叨:拒绝拉郎,拒绝营业,我只喜欢过初中同桌,谁要跟你这个小基佬不清不楚 顾旻: 他见苏夙一本正经地胡闹,刚要上手打人,目光瞥了眼放在桌面的手机,正好不知道谁转到首页的一条微博中出现了苏夙的名字。顾旻暂且放过了他,转而认真地看完了原微博下的截图。 顾旻:阿夙,这好像和你有关。 伺机偷走了顾旻小蛋糕上一颗樱桃的苏夙正得意,闻言毫不在意地拿过他手机看。屏幕在日头下反光,他侧了侧身,才看清内容。 是个知乎帖子,在问和明星做同学/朋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苏夙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转眼去瞧内容。前几张截图都是在说别人,不少还是自己认识的,他差点笑得前仰后合,心不在焉地划到最后一张。 匿名用户:我初中和苏S是同桌,他那时候特别爱欺负人,经常找各种理由借我的墨水笔三角板什么的,还抄我作业。后来有次被他闹得烦了,我就把他桌子踹翻。不过他现在看着比以前顺眼多了,不知道为啥以前这么幼稚。现在一想,和明星坐同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在我心里就是个小学生。 -- 第63页 最后还加了个呵呵的颜文字。 而评论一水儿的:这大概就是青少年的爱情哟答主! 苏夙,男,25岁,卒于十年前无疾而终的初恋。 顾旻见他笑容全僵在了脸上,明知故问:这说的不会是你吧,这么凑巧哎,我冒昧问一句,你同桌是姑娘还是男孩儿啊? 他的好友把手机还给他,面无表情站起来,骂完一句顾旻你大爷后同手同脚地走出了休息室。那天下午,顾旻听说苏夙找夏姿嚎啕了半个小时,最后夏姿被他吵得不行,找到原博主威逼利诱人家□□才算完。 微博删了,梗却源远流长地传承下去,苏夙短时间内估计是过不去这个坎了。 给旬肇宁的礼物顾旻寄去了北京。 那人回了他一封邮件,说自己一切都好,只是最近男朋友出国有点担心异地会滋生小三,愤懑地写了好几首歌,在附件里给他听。 听着旬肇宁新写的歌,好像已经没有念书时那种意气风发和年少轻狂了。他们那些年都不出名,在一座教学楼的屋顶弹琴,写的歌词里灯红酒绿,好像对世界都能不屑一顾。而今回想那段日子,桀骜是真的,空虚也是真的。 顾旻暗想时间到底还是会消磨掉意志,一点一点,潜移默化地把在酒吧里唱摇滚的少年打磨成努力和这个世界妥协的青年。其实他心里有点为旬肇宁可惜,他本可以不这样。 他陷入念书时的回忆里,一时无法自拔,连陆言蹊靠近都不知道。 喝一杯吗?陆言蹊把一个桌子放在顾旻手边,他肩膀一抖,茫然地回头,那表情太有意思,陆言蹊便捏着顾旻耳垂揉了把,在做什么? 摘下半边耳机,顾旻说:肇宁发来的曲子,我突然发现有一年多没见他了。 他在音乐学院的时候离群索居,大二那年,新生旬肇宁偶然路过琴房听见他弹琴,就硬要拉顾旻玩电子琴做键盘手。最终键盘手没做成,阴差阳错地开发了他唱歌的潜力,旬肇宁是他最好的,仅有的朋友之一,一直被分外看重。 陆言蹊拉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之前北京场肇宁去看了吧,我记得你在朋友圈发过和他的合影唔,他好像变了不少,头发是不是剪短了? 他和旬肇宁仅仅见过几次,因为对方不太待见他。旬肇宁总觉得陆言蹊诱拐顾旻,心术不正,顾旻跟他到上海后,他更是莫名有种人被抢了的敌意。但陆总比小旬大十岁,不和小孩子计较,何况顾旻人是他的,现在心也是他的了。 是剪了个寸头,他现在好像替人编曲我在快递里给他写了个纸条,说我跟你在一起了,他刚才还在邮件里讨伐你。顾旻把邮箱打开给陆言蹊看,屏幕里一行字上蹿下跳,是标准的娘家人用语: 他要是对你不好就告诉我,我飞到上海把他堵在小巷子里打! 陆言蹊失笑:这么一看也没怎么变还是不喜欢我。 顾旻夸张地一耸肩,关掉了邮箱界面,目光落在那杯酒上。杯子用的是他们在小樽买的那一套,和想象中没区别,透明颜色的酒倒进去,杯底那片深蓝更加闪烁了。 他端起来嗅了嗅,一股略刺鼻的酒香,有点奇特。顾旻又晃荡一下,问陆言蹊:这哪一瓶?上次陈总送你的白葡萄酒吗? 陆言蹊矜持地靠在座椅后背,故弄玄虚片刻后点点头。 顾旻不太爱喝酒,会影响他嗓子,酒量也理所当然的不好,只是偶尔小酌能放松心情,陆言蹊的酒柜全年都是满的,对他偷喝的行为听之任之。这时他眼见顾旻警惕地再闻了闻那杯酒,不着痕迹地掩盖掉自己的笑意。 刚吞下去时一股香料味争先恐后地涌进鼻腔,顾旻刹那想吐,可一张嘴,酒又全都被咽进肚子。那股奇异的味道好似从胃里一路翻江倒海地逼到喉咙,顾旻猛地把被子敦在桌面,弯腰干呕几声,抬头眼睛都红了。 他忍着嘴里那股苦涩的甘甜:这什么? 陆言蹊乖巧回答:茴香酒,短饮嘛偶尔喝一点也可以这个是用白葡萄酒的原料发酵的,所以你非要说是白葡也可以。好喝吗,下次拿去公司整别人? 他居然就这么直言不讳地承认是个恶作剧,顾旻反而失去了理论的立场。他捂着喉咙瞪陆言蹊,恶向胆边生,磨刀霍霍,有点欲杀之而后快。 顾旻:我要喝水 陆言蹊把自己手里那杯给他递过去,这次顾旻长了个心眼,只沾了舌尖,顿时从椅子上弹起来,捏着陆言蹊两边年一边搓一边骂:是人吗!还是人吗!我要喝酒你给我茴香的,要喝水了给伏特加,你要害死我然后继承我的专辑吗! 被他揉得两颊通红,陆言蹊握住顾旻的手腕,放到唇边咬了一口,在他手腕内侧留下个小小的牙印:你专辑都录好了? MV还差一首,唐导让我自己挑,估计得下个月才能全部完工。顾旻提到正事就不闹他,掰着指头数日子,本来定好情人节发售,估计又要延迟。 陆言蹊尝了口酒:电子版还是唱片? 顾旻:数字音乐这两年还不是主流,Johnny建议尝试一下,唱片推迟一周上市,小楼姐害怕影响销量。她要实体先发行。 -- 第64页 陆言蹊:我倒不这么觉得,数字专辑便宜,只要严格控制音源,解决盗版问题,数字版肯定好卖多了你之前那张专辑卖了多少? 快两年前的事了,顾旻对这个漠不关心,想不起数量,只好说:年初发行的占了便宜,数量不如苏夙那年的三辑你可别提那张了,简直黑历史。 国内唱片一向不如欧美卖得多,白金认证的标准一降再降,苏夙这种顶级流量几年来张张精品,口碑爆棚,离拿白金也还差一步。所以顾旻那张流水专辑成绩其实还算不错,比起首专销量翻了一倍,已经让很多同期的新人歌手羡慕了。他粉丝里土豪多,一掷千金砸出这么个成绩。 陆言蹊自己也买了许多,当时陆续送给了公司员工,以至于公司里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以为老板追星,闹了好大的笑话。 对这问题他专程了解过,还是不如行内人,陆言蹊听他口气怅然,反驳说:怎么就黑历史了,我觉得里面的歌都好听。 你当然觉得可以。顾旻说,否则还不早一脚踹开了? 陆言蹊把那杯伏特加喝完,转而将就杯子给顾旻倒了杯水,里面残留着淡淡酒香,顾旻不挑了,一饮而尽。他微微仰头时下颌在灯下显出冷硬却优雅的线条,眼中光一闪,之后就望了过来,那画面像梦中花。 是真心实意觉得你好,你闹一辈子脾气都能忍。陆言蹊按住他握杯的手。 顾旻不说话,表情却是柔和的,眼睫忽闪,这时比往日任何一个瞬间都更名正言顺的是恋人絮语:我也很早就喜欢上了,不敢说,怕你嫌弃,有了这句话就挺值得的。 气氛顶好,陆言蹊刚要凑上去与他接吻,楼下却传来了女孩清脆的声音:爸!爸我饿了,我要吃银耳羹 两人同时笑出来,顾旻直起身:我去给她弄,你忙你的。 陆言蹊满足地靠在桌边目送他开门答应之遥,摇摇头,满足地想所谓齐人之福,所谓现世安稳,找对了人,日子过得再单调都能充满新鲜感。 陈遇生羡慕他,那时陆言蹊不置可否,如今才发觉自己真是掉进了蜜罐。 翌日顾旻还是去了公司。他之前巡演的蓝光碟卖了个不错的成绩,粉丝翘首以盼新专辑,楼陌决定趁热打铁,给他录几期公司内的日常。 这是光华不成文的传统之一,每个人都会定期更新一点视频,没有活动的时候这也是提高曝光度的一种手段,算不上综艺,最多就是粉丝看,有些好玩的片段会被营销号剪辑出来反复转载,不少师弟师妹就靠这个摆脱练习生生涯。 顾旻在琴房练习,慕容恒问他点事,他一边翻谱子一边答。他的粉丝喜欢死了这种贵公子调调,觉得他又文青又高冷,简直梦中男神。 拍完一段,顾旻出门就看见苏夙靠着墙听歌。苏夙扬了扬下巴,就算打了个招呼。 苏夙没从前几天的阴影里走出来,整个人蔫头耷脑,全无平时的开朗,也没心情挤对谁了。顾旻撸了把他的头发:你不去录歌? 等师弟用完录音室。平时苏夙在光华说一不二,哪有这种道理,但他今天居然忍了,还忍得平心静气没有一点不满。 顾旻觉得稀奇:大度啊,师兄。 苏夙拍他脑袋一巴掌:一直很大度。你看你,从函馆回来后就得意洋洋的成天跟只小孔雀似的招摇过市怎么样,是不是陆总突然变得特温柔如水了? 顾旻实话实说:没有,还和以前一样,就是他现在问我的事多一点。 确实没有什么过分甜腻的言辞和表情,哪怕说起陆言蹊的那个他都和以前没区别的平铺直叙,但苏夙平白无故有点齁。他妄图从顾旻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波动,但对方不知是天生还是确实不觉得有什么,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算了,苏夙败下阵来,你觉得好就行卧槽! 最后一声莫名其妙,可顾旻一抬头就知道了问题所在: 走廊两端分别琴房和练舞室,中间楼梯口挨着电梯间。楼层本就人来人往,这个时间段没人训练却还不到饭点,于是穿梭其中的人更多些。刚和助理路过的就是尹白岺,苏夙看见他就条件反射地炸毛。 尹白岺最近事业开始回升,接了一个热门综艺第二季的主持,高层还打算把他塞进一个电影剧组。顾旻听苏夙说了一耳朵八卦,最后被他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你看你,跟陆总都在一起了,还是成天只想着专辑! 不怪他,我自己干不来别的。顾旻说,余光却打量等电梯的尹白岺。 照理说春风得意马蹄疾,纵使不至于一日看尽长安花,按尹白岺的性子也会翘起狐狸尾巴不拿正眼看人,可他等电梯时靠在墙上玩手机,目光竟然有点呆滞。 顾旻一推苏夙:他怎么了?状态还不如以前。 苏夙没好气:我哪儿知道啊!人家现在有高层护着,少来打听! 这话音量太大惹来一堆人侧目,其他名不见经传的练习生惹不起苏夙,纷纷作我有点瞎没听清状,惟独尹白岺朝他们望来,旋即皱眉,大踏步停在了苏夙面前。两人都不好善罢甘休,顾旻把苏夙往自己背后拉,怕他主动惹事。 -- 第65页 哪知这次惹事的竟是尹白岺。 背后说人闲话,苏夙你停工久了连人都不会做?尹白岺冷笑一声,平时少说些得了,这时候来造谣生事,真以为我怕你? 苏夙刚要开口,顾旻一捏他胳膊,说:对不起,阿夙不是有意的。 尹白岺的目光移到他脸上,不知想了些什么,表情立时变得讥诮:哟,这是谁啊,秦总面前的红人,惹不起顾旻,你也别一脸正气凛然来帮他说话,苏夙贬低我好歹没藏过,你又好到哪里去?装什么装? 他今天仿佛吃了□□,一开口那炸开的火光都在眼前晃。顾旻还没回过神来,苏夙已经挥开他揪住尹白岺的衣领:你他妈有资格在这儿咬人吗! 尹白岺被他抓住反而笑了:怎么,太子爷要为他出头? 苏夙:你 他被尹白岺打断,尖锐目光直逼顾旻:平时是我不好说,大家都知道的事,装什么白莲花?怎么到这个位置的你自己清楚,靠什么绑住陆先生不用我多说吧!说我爬床,你就很干净?!姓陆的宠你能有多久,还不是看你年轻 一声闷响。 尹白岺弓身捂住腹部,发出剧烈的咳嗽,他手撑着墙好不容易站稳。而苏夙惊讶地睁大了眼,仿佛不相信刚才动手的是顾旻。 站在他面前,顾旻只蹙起眉,眼中却像冻住的湖面:一码归一码,背后议论你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但我记仇,我们俩不存在冰释前嫌,也做不成朋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今天当着几位的面梁子算结下了,之后我不会说你半个字,你要还敢拿那人说事,别怪我翻脸。 说完这些,他冷冰冰地扫过周围一圈。众人没见过他发脾气,更不知道他还会动手,这时都噤若寒蝉,恨不能表忠心说刚才失忆,发生什么一概不知。 顾旻按了电梯往下的键,又回头对尹白岺说:少想着拿我和他的关系去爆料,我手里也有你的把柄。如果把事情闹大,你说是曾总不要你,还是陆总不要我? 黑洞洞的门打开,他一步走进去,随后很重地拍下关门键,把其他人和声音都隔绝在外。电梯一层一层往下,走得急了从脚底涌起轻微的失重感。 时间突然有了实体,从他手中流逝。 顾旻缓了一会儿,抵达他按下的楼层时他已经彻底平复了。他拿手机打电话,接通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本能按下了谁的号码。 陆言蹊那边还放着悠扬的萨克斯:喂,想我啦?要我去接你吗?嗯,小顾同学,小旻,说话呀有事?有人欺负你? 顾旻吐出一口气,胸腔的郁结被他的声音纡解了一大半:我没事,你来接我吧,现在就来好吗? 他期待安稳,在光华待足三年半,还是第一次这么急着逃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原则是不牵扯直男。 苏夙,本文单身狗担当。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打架的事众目睽睽,自然瞒不过经纪人,当天下午楼陌就知道了。 她没找到顾旻,只好先代他向对方赔礼道歉。走廊里好几个人都看见是顾旻先动手,可如果说尹白岺出言不逊在前,引起纷争的却是苏夙。这事扯不清楚,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何况苏夙是秦屹的侄子,其他两个有后台。 尹白岺经纪人不肯吃这个暗亏,盛气凌人地放了句狠话要顾旻亲自道歉才算完。他有曾总撑腰,心里却仍是打鼓忐忑,不知对方是否会因这事对尹白岺有成见。 态度如此强硬,好像非要拉顾旻低声下气才能好好平息怒火。楼陌知道顾旻不爱要强,突然动手打架肯定有理由,无奈打他的手机一直被挂断,最后没辙,只好留言让顾旻气消了联系自己。 最后苏夙被夏姿拎着找上门去赔不是,屈尊说了句对不起,尹白岺那边自然不好得理不饶人。所谓星火燎原,这次冲突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长年积怨。 怎么看他不顺眼?你还记得我住院那次吗,操,就是他叫人给我拿水喝,喝完就想跑厕所,最后我差点没尿在裤子里!苏夙窝在夏姿办公室打电话,不时被她瞪一眼,仍旧不知悔改地跟顾旻抱怨,你说我怎么咽下这口气! 顾旻想起那次差点出了事故的演唱会,心有戚戚:真的是他? 苏夙:后来那个下药的师弟被我抓住,我刚说了句你完了他就什么都供出来。尹白岺多可怜啊,那时候团队解散,几个队友要么换东家要么单独续约了,秦总见只有他没合适的资源,让我带带他。带就带吧,也不要紧,我就提议让他去演唱会打个酱油,结果他想拖我时间,自己多几来几首歌你说气不气人!简直农夫和蛇! 他恨得咬牙切齿,顾旻心里想起尹白岺也遭罪,他远远望了眼在厨房里对着榨汁机跃跃欲试的陆言蹊,放心地继续和苏夙煲电话粥:知道了,惹不起躲得起。 我那天路过小楼姐办公室听见的,苏夙说,尹白岺之所以最近火大,是有个资源被人截了,心里刚好不爽透顶。 顾旻:什么顶级资源吗,截了就截了呗。 -- 第66页 苏夙:不一样最近有个新片子找秦总投资,导演是沈钧的弟子,也算国际上新晋的年轻导演了,还打算在唐导的工作室选人。资方有国外公司,中西合拍,剧本听说也不错,捞到个角色就够吹半年。多好一块饼啊,曾总替他争取过,本来都稳了。 顾旻配合地说:嗯,后来呢? 苏夙唉声叹气说:姓尹的演了男主角,找的配角是楼陌姐今年刚带的那个演员,他一听给尹白岺做配,直接对导演说不拍了,要给业余演员搭戏他宁可在家抠脚。这么一来导演不干了,回来和高层协商,大家都一肚子火。 顾旻钦佩:谁啊,这么有底气? 苏夙仔细想了想,说:好像是今年金橄榄的新人影帝,叫什么来着,我想不起来了人家不是混我们这圈子的,也不认识尹白岺,谁也拿他没辙啊。尹白岺刚接到这个消息出来,你就撞枪口了。 顾旻: 他想说先撞枪口的不是你小子吗怎么现在成了我的锅,正要和苏夙理论,厨房里某人拉长声音喊他:小旻,来一下,帮我看看这个怎么回事 顾旻回了他一句来了,对苏夙说:我一会儿给你打过去,老陆喊我。 卧槽,都变老陆了苏夙后面抱怨了什么,顾旻手机扔在沙发上再没去听。他进了厨房,见那场面就想笑。 前段时间有人送了陆言蹊一个榨汁机,换做以前,他家厨房都是摆设,一准儿直接转送给秘书。现在顾旻住在家里,做饭越发得心应手,偶尔还弄点甜品,陆言蹊一想正好缺个榨汁机,就拿回来让顾旻研究。 平心而论榨汁机十分好用,顾旻偶尔做点蔬果汁、冰沙都方便。结果陆言蹊听说这事,恰好家里剩了雪梨和芒果,他非要试试。刚开始不让顾旻插手,到头来还是得场外求助。 陆言蹊拿着说明书,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败类专用金丝眼镜,跟顾旻抱怨:说明书英文中文我都看了,全是按步骤操作的,但它怎么不动也不出果汁,是不是之前清洗完安装出过问题?你瞧瞧? 顾旻站在原地没动:不用看,我知道问题出在哪。 陆言蹊:啊? 顾旻指了指电源,又戳陆言蹊的脑门儿:出在这儿你忘记开电源了。 陆言蹊: 他没事人似的一转身按下开关,榨汁机立刻呜呜叫着启动了。陆言蹊心无旁骛地研究渣滓怎么从滤网里掉出来,没话找话地说:刚和苏夙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顾旻一下子扑到他背上,好像很开心他会这么问:怎么,吃醋? 陆言蹊哼唧:小孩儿的醋有什么好吃的,你微博粉丝没有一千万也有八百万吧,挨个吃醋我全年不用吃别的了所以聊什么呢? 好,你最大度了。偶尔来下装模作样地转移话题,顾旻心里受用,从他宽阔背上跳下去,撑在流理台的边沿,拨弄榨汁机顶端没被塞进去的梨子,就聊了聊尹白岺的事我和光华合约还剩两年。 陆言蹊知道他当初一签就是五年,但这会儿突然提起,他不由得替秦屹紧张:就为了他,你想解约? 顾旻按下停止键,把果汁从大量杯里倒出来:白天有这念头,刚和阿夙聊了会儿,突然又不想了。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违法乱纪,凭什么要退让。 他说这话的语气一如既往淡淡的,却透出股坚决。陆言蹊接过顾旻递来的杯子:你既然放了狠话,就别在意他了,以后再有人拿这个说事,你就直接告诉秦屹。 这事儿我做不出来,他再瞎逼逼我就动手。顾旻说。 陆言蹊失笑:动手就是你风格了? 顾旻不置可否,刚要喝果汁,他瞥见陆言蹊手机屏幕突然亮了,顺手拿过来递给他:你电话,先接。我给之遥拿果汁出去,陆总终于下过厨房了,可喜可贺。 陆言蹊搂过他亲吻脸颊:就你嘴欠,去吧。 最近陆言蹊卷入了一个案子,客户说乙方违约,把他们公司一纸诉状告上法庭,陆言蹊是法定代理人,必须陪他们打官司。前期取证都挺顺利,陆言蹊有胜诉的把握,可庭前审查中途却出了点乱子。Jessica打听到有个审判员私底下接受过原告请客,这点勾连虽然不知到底有没有影响判决,但不得不防。 Jessica最后问:还没开庭,我们需要申请回避吗? 不用这时候提回避,就让他们明天按部就班审。陆言蹊说,透过厨房门看客厅里,顾旻和陆之遥坐在一起,声音都不自觉放软,判决后直接以程序不合法上诉,等中院发回重审,让他们白费力。 Jessica闻言愣了半晌,觉得姜还是老的辣:陆总,您太狠了吧。 陆言蹊温声说:你比我懂怎么处理对我们有利。明天开庭我会去,律师团队请了最好的,现在看来就得开始准备重审的事,你跟他们打个招呼。 -- 第67页 Jessica:好的,您忙,我处理好跟您联系。 他挂掉电话,重新拿起那杯果汁走出去。陆之遥抬头望他,眼里全是无辜:爸爸又要忙工作了吗?你答应送我去王老师那儿学画的。 心头蓦地柔软,陆言蹊揪了把她的小辫子:明天爸爸一早就要出门,工作很重要,去晚了就来不及。让小旻送你去画画好不好? 小公主认真地权衡两边,最终点了头。旁边莫名其妙就被牵连的顾旻在桌底下踩着陆言蹊的脚背,朝他冷漠地一瞥。陆言蹊心虚地赔笑,拢过顾旻肩头把自己那杯果汁上供给他喝:帮个忙,老陆明天要打官司。 顾旻眼睛微微睁大:摊上大事了? 他以前最多也就说个哦,陆言蹊心情顿时大好,顺着顾旻胳膊摸到他手掌捏了捏:是对方不要脸,也就三个亿的生意,不打紧。 顾旻以为他开玩笑,踩着陆言蹊的那只脚又作怪地加重力度,答应第二天送陆之遥。再过半年多陆之遥就要上小学,陆言蹊对他说过想送她去寄宿学校,怕陆之遥大了,他们和她在一起时会不自在,这事得从长计议,急不来。 他帮之遥把画笔收好,蓦地有点舍不得刚认识她时,陆之遥连话都说不清楚,几个月见一面地长成了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住在一起也大半年,往后真的天天不见,或许很难习惯。但陆言蹊又是对的,她的成长不该因为这个困惑。 那夜顾旻问起这事,陆言蹊含糊其辞,说:以后再提吧。 好像他们很少有地聊到以后,顾旻在睡去的前一刻,回忆起很久之前他对自己说过的话,不去想未来,也不谈及以后,过一日算一日不挺好吗?这忠告好像潜移默化地被他自己推翻,再也没有立场。 情人是情人,得互不干涉,得懂事有分寸。现在不一样,想要更久地在一起,少不得盘算长远,相看两不厌,否则怎么笃定能共度余生? 顾旻翻了个身,扒住陆言蹊的胳膊,感觉对方迷迷糊糊中搂过了他。 那个案子一审判了陆言蹊公司败诉,他们果真提起上诉,而后事态发展和陆言蹊预料中的一样,辗转许久,又回到最开始重新审判。拉锯战最怕熬时间,但陆言蹊拖得起,原告方本就无理取闹,要持久战未免吃力。 案子拖到年底才重新公布了一纸判决书,这次陆言蹊争取到了原有的权利,不仅一分钱没赔,还从败诉方那边索要了违约金以及一些诉讼费用。 他走出法院时,长出一口气,眼前层层白雾,陆言蹊突然想:原来都这么冷了。 这些时日他忙于工作,鲜少关心顾旻。只听说后来公司没有为难他,而他和尹白岑的那点纠纷也被两人默契地不再追究。 顾旻手头工作不需要操心太多,再加上他已经成了气候,也不必经纪人成天跟着。如此情形,公司让楼陌顺带接手了新签的两个演员,因为他们还是在校学生,又不在上海本地,少不得她多费神帮衬。 在拍顾旻专辑的MV之前,唐韶齐刚拍完一部新电影,定的春节档,最近他抓紧时间剪辑,最后一支MV就不是他拍的,也是个挺有名的导演,和顾旻算得上合作愉快。 圣诞节前后他的专辑做出了样品,封面用的函馆海边场景,有着胶片质感,让人一见就会想起九十,主打怀旧复古风格。现在只差宣传海报和一些细微设计,要是稍微赶工,原定的情人节上市也很有可能。 陆言蹊打赢官司心情好极了,独自驱车去了光华,想这个时间刚好接顾旻收工。抵达时他在楼下等了会儿,打电话却没人接。 就在陆言蹊抵达的一个小时前,顾旻刚下楼,遇见了个全年都难见一面的人。 他在公司闲着无聊,苏夙说想喝对街的芝士奶盖,从楼上望了一眼这个点没人排队,顾旻便主动要去帮他买。周围几个关系好点的同事纷纷掺和一脚,顾旻不会拒绝人,拿手机记来记去,就突然多出十几杯。 换做旁人可能就交代助理去,顾旻心疼慕容恒,再说他自己拿不动,就和他一起去了。 买完奶盖往回走,慕容恒突然说:咱们公司门口又停了辆好车啊? 红色的跑车大剌剌地横在光华大门口,打着双闪。顾旻还没看清是什么车,驾驶座一侧的门便打开,走出个身材高挑、妆容精致的女青年,棕色大波浪卷发,涂着颜色很正的红唇,眉眼间自有一股英气。 见了她,顾旻一愣,条件反射地想躲。 那女人双手往胸前轻巧地一环,先一步喊住了他:顾旻,能谈一谈吗? 慕容恒表情惊悚,自行脑补了一出大戏:什么?看这气场这样子,难道是陆先生的正宫,你什么时候给人当小三了?这事缺德,咱们不能做啊,哎,顾旻 闭嘴。顾旻言简意赅地说,把手中提的两袋奶茶往慕容胳膊上一挂,你先上去,就跟他们说我遇上熟人了。 言罢他走到那辆车前,对她说:有什么事? 我从浦西专程过来找你,还不知道能不能堵到人,电话也不留一个,有你这么做弟弟的吗?她抱怨了一句,忽然吹过大风,连忙伸手捋头发。 -- 第68页 顾旻:要说什么快点吧,我没空在这儿陪你叙旧。 顾星笑起来:一句话的事,看你愿不愿意多听。你爸被查出肺癌,已经晚期了,活不了多少时间,他的遗产有你份,你要不要? 青年目光垂到柏油马路上,深灰色,在冬天的寒风中泛出奇异的光。他嗫嚅嘴唇,轻声说:难道不也是你爸? 所以我建议咱们好好谈一谈,看是你回北京,还是怎么着。顾星打开车门,上车吧,总不能在大马路边谈这事,显得太不严肃了。 顾旻站了很久没动。 靠在车门上的顾星叹了口气,似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小旻,我不缺顾克海那点遗产,他爱死不死,早就与我无关了。但你不一样,总要为自己的将来多想想,回去北京照顾他晚年,他给你的能够现在的你少奋斗十年,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你和弘昌的陆总,早晚要有个了断吧? 顾旻惊讶地看向他,顾星又说:上海滩就这么大,他们陆家有头有脸,陆言蹊是老先生的独子。不必在意我怎么知道的,不管承不承认,你始终是我弟弟。 冷风一阵一阵地往衣领里钻,顾旻最后说:好吧,找个地方聊。 他相信顾星是为了他好。 比起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顾冕,顾星对他可谓仁至义尽,有一份难得的人情味。最初知道他来上海,顾星专程打电话来问过找不找得到住处,可惜那时候他已经在公寓安顿好了;每年他生日,顾星会给他打一笔钱,发一条微信祝他生日快乐;偶尔约他见面,大部分时间顾旻却没空。 她每次都晚来一步,顾旻没接受过她的同情和帮助。但如果所谓的家里还有个说得上话的人,除了母亲就是顾星了。 离开后一个小时,陆言蹊坐在光华二楼会客厅,他面前的苏夙吸着奶盖,语气含糊地说:跟个特别漂亮的大姐姐走了,哇,那姐姐是我喜欢的类型。 旁边的师弟打趣:前辈,你不是喜欢清纯挂的吗,刚才接走顾旻师哥的那个姐姐看着可御了,车也好,不像普通白富美。 苏夙不理他,望向陆言蹊,认真地压低了声音:陆总,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陆言蹊: 他头顶一绿,发现事情并不单纯。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新人影帝=赵荼黎,《青空》的男主(哎我真的好喜欢他哦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顾星对上海的熟悉程度在三十余年的人生里变得深入骨髓,她熟练地开车拐过大街小巷,最后停在一家咖啡馆前。 我朋友开的店,保密是顶好的,好多明星都爱来这里喝下午茶。她摘下墨镜,和顾旻一前一后地走进去,与熟悉的服务生打了个招呼。 她说的应该属实,顾旻没有任何伪装,这里的服务生见了他却如同见到一个普通客人,只按部就班把他们引到座位上。没有新奇也没有激动,更不会窃窃私语。 咖啡馆有个院子,撑开深蓝色的阳伞,色调与桌椅十分相配。店里经营英式下午茶,顾星不看菜单径直点好了东西,把菜单往顾旻面前一送:想吃什么自己点。知道你们做艺人的辛苦,这些日子忙什么? 顾旻翻了翻菜单,那些琳琅满目的甜点好像都被包含在顾星刚才说过的里了:要出专辑了,最近是辛苦一点就这些吧,我没什么特别爱吃的。 省去了寒暄的工夫,顾星清楚他不过给自己面子,也懒得打亲情牌,从包里摸出一份文件递给顾旻:上周末我去北京看你爸,刚开始化疗,但没什么用了。这是顾克海初步拟定的遗嘱,和他的病危通知书。他说你要是回去尽了孝,他在北京的房产都留给你,还把一半股份变现,也是你的。 顾旻一愣,张嘴却是个很奇怪的问题:他干吗对我这么好? 这话听得顾星抿嘴一笑,涂着棕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桌面轻轻地敲:顾克海重男轻女了一辈子,始终觉得你不听他的话,可没放弃过你。另一半股份和南方的投资他留给了顾冕。他小老婆照顾了他后半辈子,得到的也就些珠宝和两套房。 顾旻:那我写一个赠与书,房产和存款都给你吧。我不要他的钱。 顾星来了兴趣:怎么说? 没尽到义务。顾旻言简意赅地说,见顾星不解,又说道,他和我妈的恩怨在离婚的时候已经了结了,这些年他没再继续抚养我,那些钱我签光华之后的都没动,能全部还给他。我不想和他有瓜葛。 顾星哑然失笑:你到底是不是你妈的亲儿子?回头问阿姨,她肯定劝你收下。 他思及刚跟母亲说自己跟了陆言蹊时她毫不以为意的语气,半晌才说:她怎么决定是她的事,顾克海留给我,那怎么处理就由不得他。我不想要,但得给他留个面子,等他过世我全部转赠给你。你是他女儿,他也亏欠你。 他亏欠的人多了去了。顾星冷哼一声,说,我不缺钱,但你缺。还是那句话,想想吧小旻,艺人能做多长久,后半辈子怎么办?我托大劝你一句,和陆总的事趁着年轻还是快了断,找个性格好的,男人女人都行,踏实过日子才更现实。 -- 第69页 顾旻眉梢一挑:嫌名声不好听? 她虽没这么说过,但心情都写在脸上,正巧这时下午茶上来,顾星拈起一块精致的甜点,却没吃:我知道娱乐圈乱,凡事还得靠自己,这是我的原则。 我顾旻突然无言以对,他喝了口茶冷静,在犹豫要不要对顾星说实话。他和顾星没熟到这份上,对方从来都是放养态度,可她所说的问题又的确现实。 换做别人顾旻也许就一句关你屁事扔过去,之后再不联系,可这人偏偏是顾星。他算账一码归一码,记仇是真的,知道别人对自己好也是真的。对这类人他难掏心窝子,也碍于情面说不出重话。 他不语,顾星便耐心地等他回答。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顾旻良久才闷闷地说,你不来问我,却信道听途说。陆先生对我好,这么久没出事,我也喜欢他。 活像点燃一枚炮仗,在宁谧的氛围中炸开火树银花,顾星霎时瞪大了眼,声音都扬高了:你怎么能喜欢他? 她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当中写满震惊,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没有立场,于是委婉地收敛情绪,再问道:这又不是电视剧!你喜欢他有什么用,他喜欢你吗? 冬日铁灰色的天空像一张幕布,掩盖住了全部温暖。顾旻盯着桌布一角的精细绣花,看似底气不足,说得却异常坚决:喜欢。 顾星:你们俩在一起了? 他抬起头,眼中幽幽亮,像两颗黎明的星辰,嘴角一抹笑意。他没说半个字,一切尽在不言中后,正经地去承认与否仿佛突然没那么重要了。 愣的人成了顾星,她张了张嘴,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寂静的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风铃响动,顾星深吸一口气:这样么,是我刚才的话过分了,对不起。 她一句道歉,不管诚心与否,顾旻倒局促起来:不用这样,我知道许多人揣摩我们的关系都戴着有色眼镜,但这些事既然说了,就不想刻意隐瞒。我朋友不多,亲人更少,如果能取得你的理解,我也很开心。 顾星频频点头,脸色缓和许多,温声说:但我还是坚持你回北京一趟,继承遗产,你名正言顺。还是那句话,别和钱过不去,就算陆生以后疼你宠你,立足于世上,还是需要自己底气十足。你可以把这份遗产当做第一步,毕竟防患未然。 他们都不爱提那人的父亲身份,想必因为多年相处,认清了本性。顾克海不把他们当子女疼爱过,自然也别怪几个孩子觊觎他的钱。 其实顾星的担忧不无道理,没有人能提前二十年预见一段感情的天长地久,她是商人,感情用事对她而言太过幼稚。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旻再和她对着干有点不识抬举,他便退让一步,绕了个弯,说:看情况,最近实在走不开,年底还有几台晚会要跑。 顾星不再勉强于他,抿了口咖啡:吃点东西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公司。 正说着,顾旻的手机突然在兜里疯狂震动,他拿出来看来电人后便笑了。方才一席对话让他和顾星距离拉近不少,顾旻抬头看她,轻声说:陆先生电话。 顾星描画精致的眉眼飞扬,朝他伸出手:拿来,我跟他说。 对顾星认识陆言蹊这事他不惊讶,电话给她之后,顾星径直按了免提,放在桌面把声音开大。所幸周围空间私密,他们的对话被藤蔓绿墙掩去,别人都听不见。 陆言蹊的声音从手机里十万火急地传来:小旻,你人呢?他们说你被一个穿Prada的女魔头拐走了,要不要我去救你? 顾旻目不忍视地把头扭到一边,忽然不太想承认他真的是这人的男朋友。而顾星更是震惊于谈判桌上西装革履从里到外都是标准精英的陆言蹊还能说出这种话,一时两人都默契地失语,不知该说什么了。 顾星揉了揉太阳穴,好容易把笑声忍下去:陆总,我就是那个女魔头。听出来了吗? 她不似普通女人或干练或温柔,都有一把细细的嗓音,顾星说话低哑,很有辨识度,像某个知名女演员的腔调,不算顶好听的吴侬软语,却令人过耳不忘。 陆言蹊沉默几秒,不可置信地问:呃,利界,顾总? 我接顾旻来说点家事,不好意思,没有知会你。顾星边说边朝顾旻使了个眼色,我们在秀所,方便的话你来接他,你看好吗? 通话的人不是顾旻,陆言蹊霎时便收起他的玩笑话,跟着端正了。他礼貌地和顾星寒暄几句,两人说了许多场面话,这才敲定时间,由陆言蹊来接。 心满意足地挂掉电话,顾星笑着把手机还给他:听得出是真在乎你。 她不说放心之类的话,干脆得他们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顾旻却因为她的举动心里一暖,这次说谢谢不再为了特意通知他遗嘱的事。 正事都说完,也得到了自己意料当中的回答,顾星说她还有事,不再多留,结账后离开。她给顾旻留了自己的新号码,让他遇到困难记得找。 还有一件事。顾星收拾好手包,竟有些羞涩,站在原地对他说,明年三月我结婚,届时你要是不忙,欢迎出席。大明星来了,我会很有面子的。 -- 第70页 顾旻朝她点头:我尽量去谢谢,那个,邀请我还有别的。 无所谓地耸耸肩,顾星潇洒地转身就走。顾旻才刚目送她的背影消失,立刻有个人一阵风卷进来,裹挟着十二月的霜。 桌上有一大半下午茶都没动过,陆言蹊问:她买单了吗? 顾旻不明所以,诚实地嗯了声。 下一秒陆言蹊大马金刀地在他对面的空位坐下,拿了一个马卡龙,认真地对顾旻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浪费食物就是浪费人生你们俩都说什么了? 顾旻来不及笑他,注意力就被陆言蹊牵着鼻子走地转移到后半句上,他把顾星找自己聊天的来龙去脉简明扼要地重复了一遍。事发突然,而且关乎自己,顾旻说得却十分平淡,陆言蹊听到中途就吃不下东西,他还默默地继续说完了。 所以,顾先生已经癌症晚期,你姐姐不劝你们父子冰释前嫌,反而喊你回去要遗产?陆言蹊感叹,女儿不像女儿,爹不像爹,顾家的作风还真是像伦理剧。 顾旻对这句话表示了赞同。 因为确实是家务事,陆言蹊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利,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顾旻:我不想要。 然后在陆言蹊和顾星如出一辙的惊讶里,他慢条斯理地把理由挨个说了,前面听着都冠冕堂皇,惟独最后一点是他心中真实想法:要说父子关系,他和我妈离婚时我都十八了,不再负有义务。顾星劝我,因为她觉得这样对我日后发展有帮助,但现在尘埃落定,我不想考虑那么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于他怎么想父母的矛盾和那段难堪的婚姻,陆言蹊再怎么评头论足都是枉然。顾旻拒绝了一大笔钱,也不全因为他。 陆言蹊揉揉他的头发,指尖摸到他被风吹得有些冷的额头:你定吧,如果真要去一趟,那挑过年前我陪你回。 我想回家。顾旻说,拽了他袖口一把。 行,我们去接遥遥,再去吃晚饭。陆言蹊把一口甜品三两下咽进肚,拿了车钥匙和他站起来,火锅怎么样?天冷了,你想出去吃还是买回家做?要不还是出去吃吧,在家做一大股味儿,开窗又冷。陈遇生那天跟我推荐了一家店,老板是重庆人 风带走整个下午茶时间的絮语,很快这事就被顾旻抛诸脑后。他不喜欢留恋过去,一旦下定决心,就该向前看了。 得知顾克海的死讯,是在次年元旦过后不久。 一如他当时预料的那样,顾旻忙得不可开交。过年期间因为要准备新专辑又要跑晚会,几乎整整一个月都在天南地北地飞,他终究没空回北京见最后一面。 这些日子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可又不起任何波澜,生活如同一潭死水般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顾旻回公司,尹白岑如愿开始拍他的电影,苏夙四月发布了新专辑,正在准备第二年开春后的亚洲巡演。 而陆言蹊,临近年底,他不停地往返于自家与老宅中,偶尔带着之遥,更多时候是孤身一人。顾旻问过几次,他只说都是公事,叫顾旻不要担心。 顾星打电话来时,顾旻正和摄影师看刚拍的宣传照回放。头顶灯光炫目,几乎在1月份的室内烘烤出了暖意,顾旻穿一件单薄的白色针织衫,半点没觉得冷,屏幕上的自己或慵懒坐在高脚凳,或立在原地写作远望读作发呆。 给他专辑写真掌镜的是老板娘庄杏子,独立摄影师,工作半年休假半年,过得轻松自在。她端详其中一张坐姿许久,对顾旻说:这角度一直差点感觉,要不我们还是拍半侧面你待会儿记得抬一抬下巴。 顾旻应下,刚重又坐回深蓝幕布前,慕容恒突然走到庄杏子旁边。工作状态被打扰,庄杏子心里不爽,抬手要打人,慕容恒顶住压力,如此这般解释一番,朝顾旻招招手。 这在示意他过去,顾旻对工作人员鞠了个躬,连声道歉。 他刚走到摄影棚外面,空调暖气熏不到走廊上,一阵西风卷过他□□的脚踝和脖子,顾旻情不自禁地瑟缩,从头到脚都有点发冷。 慕容恒把手机给他,顾旻只看了一眼,发现电话由顾星打来,便立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举到耳边,声音竟颤抖:喂,什么事? 那边的顾星刻意无所谓,但她依然和顾旻一样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失控:今天上午九点二十八,没抢救过来,走了。 顾旻呆在原地,良久,他听见顾星细细的呼吸,却问道:你没事吧? 生离死别总会激起人内心最脆弱的情感,纵使他们都同意顾克海是个人渣,对家庭子女都没负过责任,可到底血缘还在。这种剪不断的纽带在死讯传来的那一刻仿佛突然自行崩成两截,一半无力地握在生者手中,另一半随死者去到不知真假的虚空。 爱也好恨也好,仿佛突然都可以释怀,失去了追究的意义。 顾旻记起他还很小的时候,顾克海来北京看他和妈妈,然后给了他一袋包装精美的糖果。也许年幼的顾星也曾拿到过,所以没法真的潇洒地说已经断绝关系了。 我还好。顾星简单地说,他的律师联系了我,遗嘱里面,他近十年来在北京的房产都由你继承,变现的资金给了我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难道以为我很缺钱吗。 -- 第71页 顾旻呆呆地应:啊。 顾星又说:你想好了吗,要不要放弃继承?如果不要,那我们一起去北京。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一天后,顾旻和顾星去了北京。 他本想放弃继承,不去搅和这趟浑水,但顾星说小老婆在闹,嫌自己分得太少了,要和他们打官司。如果顾旻放弃继承,那些房产说不定全便宜了她。 说这话时,陆言蹊在旁边煽风点火:就是啊小旻,我看还有几套是学区房呢,以后你不做明星了守着每年房租都够供陆之遥上学的。你爸一片好意,却之不恭,要不咱们还是拿着吧,说到底都姓顾,怎么给外人? 顾旻把那份遗嘱翻来覆去研究许多遍,觉得当中或许也有算计。 他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顾克海生前朋友无数,后来的夫人阔绰,不像会省钱的主。就算家财万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何况他自己的产业虽蒸蒸日上,儿女关系却都不好,一旦去世,这些只会便宜外人。 给不给是顾克海的事,要不要却是几个儿女自己的决定。顾冕不会放过这么一大笔钱,而顾星嘴上说不在乎,实则并不会拒绝。 唯有顾旻,他太认死理,说放弃继承那是真的能做出来。到时这笔钱弄到法庭上去,最后费时费力,成了各方博弈的筹码,还不如当做他给顾旻的弥补先收下。此后是赠予旁人也好,做慈善积德也罢,可以再商量。 大概陆言蹊也出于此种考虑,才反复劝他,否则以他性格,不会勉强顾旻做任何事。 他考虑了一天,还是跟顾星一起去了。在北京办过户登记本会耽误不少时间,考虑到顾旻无法停留太久,陆言蹊托自己的私人律师陪同他一起去,好帮他办手续。 他们和顾克海的律师见了面,对方拿遗嘱给他们看时,显然了解内情,竟在旁劝道:顾先生临终前说,他知道大小姐不缺钱,但听说您春天就要结婚了,他遗憾等不到那天,临时决定将这份财产当做大小姐的嫁妆。 拿着笔预备签字的手一抖,顾星嘴角抽动,抑制不住地轻微下撇,却一句话没说。这变化被顾旻尽收眼底,他坐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拍了拍顾星的后背。 律师走后,顾星良久坐在沙发上不愿起身,顾旻帮她拿过大衣,偏头问:公证处还要再去一趟吗? 她如梦醒来,指尖在自己眼角一擦,才说:不急,明天再去吧让你看笑话了,这是做哪一出呢?生前不对我们好,临走前还让我愧疚。 顾旻不如她感慨多,仍因为这个插曲没来由地感触颇深。他静静地立在一边,像一尊俊美无俦的雕塑,沉默地看顾星整理好妆容,从他手中接过了大衣。 算了,说这些也没用。她说,明天办完交接我就回上海。你呢? 顾旻说:登记我委托陆总的律师代理了,但还要见个朋友,或许过两天。你先回去吧,我住以前的家里。 似是还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顾星没有与他多言,自己打车离开。顾旻又吹了会儿风,意识到这边的关系恐怕今后也断不干净,只能慢慢地去接受。 难得不是因为工作到北京,等顾克海的后事处理完毕,他和旬肇宁见了一面。 距离上回见面快一年了,毕业多年,顾旻自从正式出道,和旬肇宁他们几个的关系便淡了不少。大家都在忙,快节奏的时代,就算同城要像以前一样天天聚在一处喝酒已经很难,何况天南地北分开,仿佛从此滞留在彼此朋友圈的点赞里。 旬肇宁变化很大,此前不知道为什么他剪了个寸头,现在头发长起来,但也不扎小辫子冒充摇滚人了。他往顾旻对面一坐,笑着说:附近没人跟着? 还好,顾旻说,地方是洛乔安推荐给我的,她以前常来这儿和老公约会。 于是旬肇宁放了心,开门见山道:你和陆总都是认真的? 许多人知道这事的时候都有同样的疑问,顾旻已经麻木,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旬肇宁倒没和其他人似的继续问个不停,他喝了口水,说:那我放心了。 你好吗?顾旻问他,还在异地? 旬肇宁说:暂时分开了,免得互相牵挂滋生矛盾。等他回来时看情况,还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了的话,现在好聚好散,以后有机会还能出来喝杯酒。 他怕闹得难堪,顾旻理解地和他碰了下杯,以水代酒地抿了一口:你比我想得开。 旬肇宁饶有兴致地问:想不开的,你是说以前那个,还是现在这个? 那年的感情旬肇宁从头到尾都见证过,包括最蜜里调油和最失魂落魄,他一一看在眼里,没劝过分或是和。他和苏夙不一样,虽然平时也咋呼,到了情感纠葛摆在面前,却果断而沉默,有时甚至过分清醒。 顾旻想了想:我以前等到不可挽回才知道放手,不过这回幸运多了,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结果一句话没说,陆言蹊就 当时听你说和他他不是捧你,我以为就跟圈里那些人一样,很担心你陷进去。结果整三年你都挺好,去年却突然爱得死去活来。他笑着说,陆总有魔法? -- 第72页 顾旻说:之前多少有点交易味道,住在一起后能逐渐看清。我觉得他很好,虽然有时候喜欢恶作剧,大事不含糊。 旬肇宁点点头,正逢要说话时他们点的菜上桌,于是他缄口等服务生离开,才对顾旻说:一起住的确很能考验感情,这一步都过来了,恐怕之后告白才顺理成章。但他还是很重视你的嘛,否则不会抢这一步。 话很中肯,他想起以前自己平白无故因为一点小事觉得陆言蹊是不在乎,现在却突然没有了计较的心情,从前发生了什么还重要吗? 旬肇宁不再谈这个,转而说道:其实我真羡慕你啊,这么一看,几年来陆总把你保护得那么好,之前听你微博发的新歌小样,还是当年的感觉。 顾旻反问他:什么感觉? 旬肇宁:无忧无虑,全是闲愁。有阅历的人喜欢你的歌,是爱那份回忆。 他顿时失语,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言辞。旬肇宁是他的知音,他听出来的东西,顾旻可能想不透彻,被一点拨就能明白当中深意。 想来也是,若非陆言蹊这些年保他衣食无忧,让他不必和公司其他人争抢资源,顾旻大约就没法潜下心做到任性地不接任何综艺,成天闷在家中写歌,也做不出现在这张《南飞》。虽然谈不上大红大紫,也一直在稳步上升,陆言蹊给他的,何止是一份片约能相提并论。 我觉得《南飞》挺好听的。旬肇宁揉了揉鼻子,他健谈,顾旻不爱说话,他就找别的来聊,整张专辑的串烧感觉风格一致,是你以前欠缺的东西,这回终于有了灵魂。而且主题也很统一,每首都暗戳戳地甜。 顾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快别说了,被你一说就那么肉麻。 旬肇宁摇头晃脑:你们搞艺术的,谈个恋爱都浪漫。修成正果不容易,改天我休假了去上海看看传说中的陆总,到底怎么让你五迷三道的咱们学校的校草级才子,就这么被他拿下,也太便宜他了。 他们坐的地方在二楼临窗,外头夜幕低垂,万家灯火,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仿佛一条光河,缓慢地淌向远方醉生梦死。这座城市还是当年的模样,他遇见陆言蹊时,灯红酒绿,霓虹闪烁,西风冷进了骨子里。 霜花凝结在玻璃窗的边角,顾旻盯着它看了许久,突然说:北京今年都没下大雪。 旬肇宁点着一根烟深深吸了口:也不如以前冷了。 回上海的航班因为大雾延误了五个小时,预计抵达时是后半夜。 因为这次顾旻去北京是处理私事,公司管不了那么多,便没有车和保镖全程护卫。私人行程,又这么晚,他不担心粉丝会跟,就在起飞前跟陆言蹊说不用去接。 他没等来陆言蹊的回复就被迫关机,直到落地再开机,都没看见陆言蹊回复。思忖发信息时已经过了零点,也许陆言蹊在应酬,或者干脆就睡了。 短途办事,顾旻没带多少行李,背着个学生才用的朴素双肩包,一身黑地混在满面倦容的旅客里朝外走。 虹桥昼夜通明,亮得看不出已经快凌晨三点了。顾旻摸着肚子,突然觉得有点饿,四周有人谈天,抱怨着航班晚点,又劫后余生似的感慨这么大的雾还好没被取消。他顺着人流走到出口,打了哈欠,见麦当劳还亮着,想过去随便吃点。 刚走出两步,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顾旻惊慌失措地回头,以为是哪个认出他的粉丝,却对上一双深邃却包含笑意的眼。 陆言蹊裹在一身长及脚踝的羽绒服里,半分风度也没有,勾过他的脖子,顺手塞了个保温壶在顾旻手中:猜你饿了,少吃垃圾食品,喝粥。 顾旻被他带着往停车场走,跌跌撞撞,问他:不是让你不要来吗? 你长得太漂亮,怕被别人拐走,还是来一下比较好。陆言蹊冲他笑出了一口白牙,别担心,我睡过一觉了,粥是晚上应酬时叫饭店做的,你晚上回来肯定会饿。 顾旻一手提保温杯,被毛毛虫一样的陆言蹊拖着走,十分没有形象。他伸脚绊陆言蹊,说:你就没考虑过万一我开了车停在这儿呢? 拉倒吧你。陆言蹊按住他脑袋,遏制住自己想亲吻他的欲望,那天你不是跟顾星的车来机场吗,我亲自把你送上去的。小没良心。 于是顾旻就埋头笑起来,不声不响地往陆言蹊那边靠,手抄进他的外套口袋。 一坐上车开了暖气,陆言蹊就把那身笨重的羽绒服脱了,顾旻看清他里面的穿着,顿时无言以对:你穿睡衣就出来了? 陆言蹊抓了抓头发:醒来的时候都两点多了,生怕错过时间,衣服都没换随便抓件厚外套就出门不许嘲笑这件衣服,朴实!我念大学的时候在美国买的,这么厚实还特便宜,冬天费城雪大,不想出门,在家就穿这个。 顾旻听他把废话夹在正经事里说得颠三倒四,反手点开车载音乐。陆言蹊最近有点迷西班牙的某个民谣歌手,大胡子,弹吉他,深沉地唱他们听不懂的歌,卷舌音能被他唱出一朵花,从慢节奏的鼓点里看得见巴塞罗那的海岸线。 顾旻拧开那个保温壶,把粥倒了点在杯盖里。海鲜的味道融化在软糯的白米中,令人垂涎三尺,他小口小口地喝,偶尔把盖子凑到陆言蹊嘴边,让他也来一口。 -- 第73页 海鲜粥温暖心里,陆言蹊的废话和民谣一道充盈耳朵,顾旻靠在椅背上,觉得前所未有地安稳,连眼皮都沉沉地耷下来。 对了,后天是周末,我爸妈请我回家吃顿好的,你看陆言蹊铺垫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停顿片刻,要不要见个家长? 他半晌没等来回答,扭头一看,顾旻已经歪在车窗上睡着了。 陆言蹊无可奈何地笑,放慢车速换到中间道上,一只手拉着顾旻的胳膊,把他从靠窗改为靠椅背,然后从自己腰后拿出个垫子塞到了顾旻后背。 凌晨三点半的高速公路,他们这辆车好像成了唯一的光源。 见家长的话当时问了没回答,陆言蹊后面没有再提,因为顾旻说周末要跑个通告。他不在家,父母请吃饭也枉然。 他回来后,专辑正式进入了收尾阶段,预备开始进一步的宣传。以前顾旻不上综艺,虽然确实不太喜欢,但大部分原因还是他不太会讲话。后来去过两次没出乱子,再加上顾旻没有十分之前那么抵触,公司开始给他安排一些通告,打算在苏夙去巡演期间力捧一把。 楼陌专心带新人,公司原本打算给顾旻换个经纪人,但顾旻不肯,只好把大部分活交给慕容恒。他和楼陌合作期间什么都干,除了年轻没别的毛病,积累一点经验也好。 遗产的手续办完,陆言蹊找人给顾旻算了算。顾克海留给他的房产全在五环内,都位于高档小区,交通方便,装修风格各异,当中竟还有两套是复式公寓和一套独栋别墅,条件比当年顾旻和他妈妈住的公寓只上不下。 顾克海生前这些房产大都是投资之用,装修好了就没有出租,他也不差那点钱。顾旻找旬肇宁帮忙挂中介和租房网站,临近年末,租房供不应求,很快就全租出去了。从此每年光是租金都有一笔不菲收入,陆言蹊笑他说以后不做明星可以靠租房为生。 忙过了这阵子,就到了年节。 顾旻一年前还是自己过的。 那时陆言蹊回了家,他们的关系还没到去哪儿都得报备的地步。几个朋友远在北京,顾旻自己呆在公寓里看完春晚,睡了一觉,第二天跑去哈尔滨,稍作停留后辗转去漠河,直到年初四才回上海。 当苏夙问他新年有计划去哪儿玩吗的时候,顾旻刚要说打算去冰岛,才想起已经不能说走就走了。去冰岛他跟陆言蹊提过,对方说得看工作时间,顾旻细细一琢磨,秦屹这个扒皮王要他快点出专辑,刚塞了一堆通告。 于是顾旻就有点绝望:得看老陆的计划,再说我初五就要开工,你姨夫钻钱眼里了。 苏夙:你快滚吧,我初四。 他被刺激了一脸还没法反驳半个字,顾旻取得阶段性胜利,呵呵两声,飘然而去。 第二天才是除夕夜,顾旻手机里留着陆言蹊喊他晚上买一家著名的cupcake回去,心道他真是把自己当跑腿的使唤,没在意太多,拜托慕容恒买过后放在公司的冰箱。他载着小蛋糕和满心欢喜驱车回到住处,要停车入库时发现有辆陌生的车。 顾旻一皱眉,以为有客人陆言蹊没跟自己说,躲在花园边给他打电话,不一会儿就听到靠窗的地方传来陆言蹊流水般的钢琴铃声。 喂?堵车了?陆言蹊的声音咫尺之遥,还没到家吗? 顾旻:不是,家里是不是有客人?我回去方便吗,要不我先去公司租的房子住一晚,明天再一起过年 陆言蹊急急忙忙地打断他:没事,你回来吧,客人当他们不存在就行,吃完饭就走。我让你买的蛋糕就是人家要的,先对个口供,待会儿可说是你自己买的啊! 顾旻: 他的直觉不太好,但陆言蹊却把电话挂了,挂之前一再叮嘱让他赶紧回家。顾旻左手握电话右手拎蛋糕,担心邻居路过看见,只得先不想许多,匆匆地拿钥匙开了门。 偌大客厅好似被专程收拾过,前些日子他们都忙,乱七八糟地堆了不少东西在茶几和架子上。这会儿那些东西全都干干净净地各回各位,规整又乖巧,仿佛前些日子的凌乱只是顾旻一场过于真实的错觉。 他一扭头,看见客厅里坐着两个中年人,约摸五六十岁,都挺精神。老先生穿一件随意的毛线衫,露出内里挺括的衬衫领子和袖口,老太太却要隆重得多,化了妆,做过发型,还带着一套精致且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首饰。 这对中年夫妇正一左一右地环着陆之遥,陪她看弱智动画片,端的是一团和气,天伦之乐。顾旻开门的动静吸引了老太太的注意,她抬头时一双眼神采飞扬。 顾旻一愣,正思索着是不是在哪见过这双眼睛,她突然扬声说: 言蹊,是不是顾旻回来了呀!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顾旻本能地扭头就跑。 陆言蹊从书房里出来,刚好把他抓了个正着。不顾他羞愤欲死,陆言蹊挨在顾旻耳边嘀咕:别怕,就是吃顿家常饭。然后单手握住顾旻,把他拽到了老两口面前。 他的猜测成了真,下一秒陆言蹊规规矩矩地介绍:小旻,这是我爸妈,明天除夕我说不回去吃饭,他俩非要来看你一眼。 -- 第74页 作者有话要说: 财产方面参考过最近两年的物价,我们旻仔其实是个隐藏滴富二代啊。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上次他这么紧张还是在第一场巡演开始之前。那时顾旻在后台等开场,听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声,浑身都不自在,一开口,声音也发抖。 比起那时,顾旻现在没好到哪儿去。 他整个人僵硬地坐在餐桌边,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话也不会说了,只好一本正经地凝视着自己的碗,听中间煮的火锅烧开时水声咕嘟咕嘟。陆言蹊还在厨房帮忙端盘子,顾旻和其他三人坐在桌边,说不出的尴尬。 我顾旻突然来了勇气,倏地站起身,我去帮他拿东西。 见两位长辈没表现出反感,顾旻连忙赶在他们开口前几步小跑窜进厨房。家政阿姨正准备着其他菜,陆言蹊靠在一边等,见他来了,面露讶异。 顾旻面色阴沉地把厨房门一拉,凑近陆言蹊,压低声音说: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和你父母见面这种事起码要让我提前知道吧? 陆言蹊知道这种突然袭击他肯定不高兴,只得讲实话,无奈地一摊手:怪我怪我。 顾旻抓了片胡萝卜放在嘴里嚼,用眼神示意他坦白从宽赶紧招供。 是去年的事了。陆言蹊忧愁地说,我爸刚开始是听陈叔叔就是遇生他爸说我在外面养了个小情人,他还挺开心,觉得我会照顾人了。去年春节喝多了,爸就把这事告诉了我妈,我妈观念比较保守,不喜欢我搞这一套,当场就要翻脸。为了不被扫地出门,我赶紧说不是小情人,是男朋友,才保住一条小命。 顾旻横眉冷对,一言不发。 陆言蹊继续坦白:然后,二老一开始也没法接受,最近不知道怎么的偶尔旁敲侧击打听情况,我们俩的关系那时还没确认,我就一直跟他们打擦边球。这下瞒不住,要杀到我家来,我才说是你。结果你猜怎么着? 顾旻:我不猜。 陆言蹊叹气,用余光瞥过家政阿姨忙碌的背影,单手撑在顾旻脸侧的墙壁上,两人以一个耳鬓厮磨的姿势说起了悄悄话:我妈是你的嗯,亲妈粉,说奶奶粉也行,以前她怕我们笑话一直不提,听说这事后憋不住了反正特喜欢你,要找你要签名。 顾旻: 他沉默地双手捂住脸,半晌才闷声说:你这办的都是什么事啊 正不知说什么好,外间传来陆太太的声音:言蹊呀,你们弄好了没有,这边等你们两个过来开席的,快一点别让之遥饿着! 就来!陆言蹊大声回了一句,又万分委曲求全地劝顾旻,就瞒了你这一件事,真的,原谅我吧小旻。要生气也好打人也好,起码先把饭吃完,回头送走了二老我给你跪搓衣板,别在他们面前跟我一般见识,行吗? 他料定了顾旻心肠软,平时对他连重话都说不出一句,更别提要和他闹家暴。 顾旻心情也复杂,说不生气太过假惺惺,他一时半会儿却也没辙。这事好像不算特别大,也谈不上跟陆言蹊算账。毕竟过个三年五载,若还相处得当,顾旻说不定也得被他哄去见家长确认关系横竖都要见,人家已经上门,倒不如现在先留个好印象。 算了算了,人都来了,总不好躲起来给你丢脸。顾旻满脸都写着无奈,简直要哭了,却不得不跟陆言蹊出去。 他的手腕蓦地被陆言蹊抓住,讶异地抬头,陆言蹊朝他一笑:放轻松,我爸妈是很好相处的人。我喜欢你,他们知道就不会刁难。 猝不及防被他塞了满怀的喜欢,顾旻的脸不着痕迹地一热,装作没听清,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他任由自己被陆言蹊就这么拽出去,被按着肩膀坐下,陆言蹊随即在他旁边落座,伸手把火锅温度调低了些。 一顿提前的年夜饭,顾旻突兀地想,接着又为这个念头感到一丝惭愧。 这顿饭没有顾旻想象中难以下咽。诚如陆言蹊所言,他父母好涵养好脾气,否则也教不出这样的儿子,席间从头到尾都不问他和陆言蹊的关系,只聊些家常。 大部分话题被陆言蹊接了去,好在顾旻一贯沉默,就算不知道说什么,他只用在旁边微笑,偶尔回答陆太太的问题,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都足以让人信服。餐桌上还有个陆之遥要他照顾,分散了大部分注意,自然也就没有压力。 火锅煮到了八点,吃饱喝足,也该依依惜别。陆言蹊拿了车钥匙:爸,你喝了酒不好开车,我送你们回去吧。 陆先生笑着说:但你不也喝了不少吗? 像料到了他会这么问,陆言蹊自然地揽过顾旻:没事,小旻开车比我稳,他平时不喝酒。偶尔我喝多了都让他来接,我们挺好的。 三年多来,由于陆言蹊不爱给人添麻烦,顾旻接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突然撒了个小谎,顾旻不知所措,只是看他。陆言蹊冲他一眨眼,把车钥匙塞到他手里:送二老回家,反正不远,就当兜兜风。 相处过一顿饭的时间顾旻放松许多,拿了钥匙后他又帮陆太太拿外套:好啊。 -- 第75页 许是这个动作彻底地勾起了陆太太压抑好久的性子,她突然说:哎,小顾,言蹊一直夸你生得好看,今天机会难得,让言蹊给我和你拍张照片,你看好吗? 陆言蹊把头扭到一边,忍俊不禁。顾旻当然说好,把大衣搭在臂弯里,站在陆太太旁边。他比陆太太个子高许多,于是稍微侧了头,对着陆言蹊拿的手机露出得体的标准微笑。 他一连拍了好几张,陆太太才心满意足地拿回手机,张罗着走了。 陆家本宅临近郊区,离陆言蹊住的地方大约一小时车程,陆言蹊一路送二老进屋,顾旻靠在车门边等他。没寒暄几句,陆言蹊就告辞了,他出来时眉飞色舞:我刚看见我妈在得意地发朋友圈了,肯定要跟她的闺蜜炫耀! 顾旻失笑:伯母这么可爱吗,她还一直不肯承认是粉丝。 陆言蹊拉拢车门,他的心情很好:这怎么能当着你的面承认,不然我以后不是能在家横着走吗?我妈是在食物链顶端的女人,谁都让着她。 顾旻连声称是,把车窗打开一点,让风吹进来。 冬天已经快要结束,临海的南方城市不下雪,滴水成冰的严寒也即将散去。回程经过的大都是居民区,偶尔穿过一条灯红酒绿的大道,路边却也因为年关将至并未有太多行人,仿佛许多人都如同南飞雁,离开这里往家乡了。 陆言蹊把开了条缝的车窗全都放下,单手撑在窗框上,好一会儿突然说:其实比我想象中的顺利,他们对你接受很快。 是吗?顾旻说,是刚才伯父伯母跟你讲的? 老头说小顾什么都挺好,就是不爱说话,是不是太紧张了啊,我赶紧解释你平时都这样,我妈也帮着你说话。陆言蹊似是想到刚才的场景,低头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老头一直怕我爱玩,不考虑成家,现在是想通了,只希望我有个归宿。 顾旻眉梢一挑:说明你以前玩得很疯嘛,陆先生。 他如今一叫陆先生总带着调侃,陆言蹊把头往他肩上靠,又被顾旻推开,才说:年轻时觉得自己家里条件好,我又长得帅,多几个红颜知己有什么。那时候女伴三天两头地换,也试过小男孩儿,但都没多久就分了,我爸如临大敌,以为我要孤独终老。 这些旧事他以前略略提过,顾旻并不意外,嗯了声,看出陆言蹊又进入喝了酒后的废话时间,半梦半醒十分说的才都是真心。 后来这不是有你了吗,我知道你不信,但在你之前,我都不知道什么叫许诺一生。陆言蹊仿佛喃喃自语,说得越发小声,我当时跟爸妈说谎,怕他们接受不了,但现在才知道我爸不在乎我和男人还是女人在一起,他就担心我没人陪。 他跟陈遇生说过一次,那回洋洋得意,还有几分炫耀,这次却显露出一点脆弱。 顾旻偏头瞥陆言蹊,见他表情恍惚,便握住了他的手搁在自己膝上:可惜你没机会见我爸了,我妈对我已经失望得很,她自己有钱也犯不着找我要,估计近两年我的家人你只见一个姐姐她也不爱管我。 如果陆言蹊还清醒,一定能从顾旻话中听出羡慕。他喝了酒,又稍微吹了风,这会儿已经开始意识不清,兀自眨了眨眼,话题转得飞快。 对了,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陆言蹊坐直了,带着几分孩子气。 顾旻放慢车速,耐心地问:什么呀? 陆言蹊振振有词:之遥管我叫爸爸,叫你却是哥哥凭什么啊?我们两个这不是差辈分了吗? 顾旻这次真笑出声了,他觉得这时的陆言蹊斤斤计较分明幼稚,却又说不出的让人想抱住他狠狠地吻。他眼珠一转,忽然余光瞥见一个街边小店,灵光乍现,提议说:那我叫你陆叔叔就不差辈分,你看行? 陆言蹊关键时候脑子灵光,把顾旻的头发一通搓揉:这个便宜我才不占,胡闹! 陆叔叔。顾旻正经地喊了一声,尾音故意拖很长。他的声音实在不适合撒娇,但刻意拉长了就显得低哑却慵懒,像猫爪挠心,又痒又喜欢。 他鬼使神差,被这三个字迷了心窍,搁在顾旻头顶的手指动了动,拂过他细碎的额发,然后轻轻地应下:行吧,你喊。 逆向而来的车灯映亮了顾旻的脸,陆言蹊一扭头,就看到他眼底的欢愉。这情感让陆言蹊很满足,他不顾有安全带捆着,还要去亲顾旻的侧脸。 没躲,顾旻目视前方,却歪着身子靠近他,任由他吻上来。 那一刻他确信,有自己在,顾旻真的一点也不想要所谓的诗和远方了。 陆叔叔,顾旻一喊就上瘾,他像凭空小了几岁,比刚遇到时还要不谙世事,马上就情人节了,我送你一张专辑吧。 陆言蹊嗤之以鼻:反正你都要送,礼物就不能换一个更有意义的吗? 顾旻反驳说:这个很有意义。你听了就懂了。 正式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新年,顾旻过得前所未有地开心,以至于他重新开工时没有半分不满,认真地配合工作,把效率提高了好几倍。 -- 第76页 情人节如约而至,顾旻的新专辑同时也是第一张全原创专辑正式上市。名字起得很怪,叫《八封书信与一首情歌》。有心人看出,这好像是仿造了聂鲁达的那本著名诗集的标题才这么起的。 发行当天他和陆言蹊在一家空中旋转餐厅吃饭,卡座外有隔离带挡着,他们位置靠窗,一探头就能从百米的落地窗看见高楼林立的浦西与宽阔江面。 牛排并没有意料中那么好吃,还做得稍微过了火。顾旻正愤怒地切着,餐厅里放完了一首李斯特钢琴曲,风格一转,突然切成了他的歌。 我靠!谁啊,这餐厅还能点歌?他差点被刀叉切到手,无比怨念地一抬头,陆言蹊笑得无比玩味,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顾旻想拿水泼他,陆言蹊却正色道:情人节快乐,借花献佛,这边音响质量很好。 他哑然失笑,没法和陆言蹊再计较,转身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桌上,轻轻推给陆言蹊:其实我也准备了礼物。 说这话时顾旻耳根逐渐变粉了,陆言蹊看着可爱,很想上手摸一摸。但他到底忍住了,低头拆开那个盒子。 四四方方的包装,颜色明亮却不算太花哨,里头是个玻璃制品。陆言蹊拖着底座拿起来看了一圈,指尖碰到开关,稍微一扣就打开来 音乐叮咚如流水,畅快地从金属小部件之间淌进耳廓。顶上的玻璃球中有树有石,落英缤纷,像一个即将到来的烂漫三月。 陆言蹊无奈地摇头:正好换了我办公室那个小人你什么时候买的? 顾旻说:你穿过几条街去洗手间的时候。这个里面风景好看,曲子也别致,我打听过是小樽当地一个艺术家创作的。想找他买个版权,看能不能以后用在编曲里,我给你写一首情歌,你的铃声该换了。 那首钢琴曲陪了陆言蹊一千多个日夜,他把玩着八音盒,忽然见景致中的细节,好似暗藏他的名字。陆言蹊不由得感慨,顾旻玩起花样来他自叹弗如。 专辑发售后反响很好。 歌都是顾旻写的,除了他和苏夙那首合唱,剩余八首的内容能串成一个故事,书信体,都是我写给你。顾旻写了篇随笔,装订在歌词本的最后一页,解释了这张专辑的来龙去脉,只是没点名情歌指的哪一首。 首周销量创了顾旻个人的记录,网上纷纷猜测他到底写的哪首是标明的情歌,觉得哪首都像,又都不像,朦胧却暗潮涌动,说不出的隐晦暧昧。 实体专辑的发行是限量的,因为第二周数字专辑就上市了。比起实体专辑,这张数字专辑没有那篇随笔,却额外赠送了一段独白音频。这手段是楼陌想的,她做媒体这行多年,深谙怎么营销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不出光华的宣发所料,数字专辑销量不断上涨。不少人只是路人粉,20块钱又不贵,就买来听听,结果却因为高质量的歌被彻底圈死。 此前顾旻的歌在乐评界毁誉参半,这回却是赞赏大大地超出了批评。他最大的毛病没有辨识度高的风格在这张专辑中得到了跨越式的进步,所有的歌或轻快,或舒缓,有的激烈有的平静,表达的主题不尽相同,乐曲风格却十分一致。 这种一致虽然看上去太过刻意算计,但总比之前大杂烩似的二专更有整体感。 南飞雁过不系舟晴方好这些歌名都从古诗词中拿来,旋律却不是中国风。听来仿佛有画面,春来秋去,夏雨冬霜,踽踽独行过山高水长,天远海阔,终于在某个港湾遇见一片白帆。 放在最后的那首歌里唱,以背影抱拥至死别或生离,还好有你成为我最好风景。 顾旻的人气达到了出道以来的顶峰。他沉寂了快一年,总是像打酱油一般出现又突然消失,现在终于正式回归。 他咬着吸管喝奶茶,刷了刷几个社交网站上对这张专辑的评价,对着大部分好评笑弯了眼,长腿一伸,在陆言蹊背上踢了两脚:你听过了没? 没听过那天我专门买了去餐厅点歌,傻啊你?他说,正兢兢业业地削一个橙子,我发现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居然还敢踢人了? 顾旻装没听到,给陆言蹊念一段评论:有个叫红花小棉袄的网友说,这张专辑让我很惊喜,每首歌统一的编曲形式是他歌里没见过的。当中我最喜欢的是《饮歌》,虽然调子好像和以前那首《南有乔木》一样带点忧郁,但歌词却非常甜,有种遇见一生所爱的感觉,再次猜想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陆言蹊噫了一声,把橙子干净利落地切成八瓣,伸手抢了顾旻的奶茶:这么专业,像我这种俗人只会说好听跳什么跳,奶茶里都是香精,吃水果! 被他强行塞了一盘橙子,顾旻委屈地盘腿坐在长沙发上,目光可怜地望向那杯才喝了1/3的奶茶:香精招你惹你了?还有,不用在脸上贴金了,我没多少铁粉,像你妈那样的,出专辑或者巡演了才跳出来说是粉丝 -- 第77页 香精长胖什么你妈,那以后也是你妈。陆言蹊嘬着那杯奶茶,无视了顾旻的委屈巴巴,专辑发完,是不是又要巡演了? 顾旻吃橙子时塞得腮帮鼓鼓的,声音就含糊得闷:不知道,最早也要等年底了,估计中途有一些拼盘和,剩下跑点通告。非要走的话,我尽量不离太久。 陆言蹊大度地说:没事,你去吧,趁着这几年多多赚钱养家。 顾旻不发表任何意见,良久把橙子往茶几上一搁,才慢悠悠地说:我一去就十天半个月,然后你好找年轻漂亮的小明星,是吧?嫌没意思了?看腻了对吧,我知道啊! 剩下的话全咽了回去,陆言蹊重重地把奶茶一放,朝他扑过去按在了沙发上,不由分说地堵住了顾旻的嘴,一通乱七八糟地亲吻。他微微喘气,双唇分开,手伸进针织衫的下摆摸到裤腰往下褪。 没看腻,他那句是玩笑,陆言蹊却说得认真,你是我的宝贝,一辈子都看不腻。 他俯下身,从顾旻眼中看见湖光山色,不由得吻上他的眼睫。顾旻双手环抱陆言蹊的脖子,身体交叠,压力却只让人安心。 陆言蹊的亲吻离他很近,落在脸颊上,像一片悠悠的羽毛。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莫须有的绯闻:你跟我说说,《南有乔木》到底写给谁的? 顾旻闭上眼,听他们的心跳声,短暂地沉默了。 那年他二十二,在解约和继续忍气吞声中反复拉扯,不知道前路在何方,独自一人留在北京的冬夜里。 机缘巧合,他被学弟约去某间livehouse唱了三首歌,离开时已经凌晨,街上车流变少,雪停了,北京晴朗的夜空看不见星星。 他在站台等车,思考是坐通宵的公交还是打滴滴,被夜风吹得鼻尖失去了知觉,从站台的广告位上看见自己模糊的影子。 然后某个人就在他发呆的时候突兀地出现,摇下车窗,朝他笑笑说:小同学,没听完你最后的歌,为表歉意,送你一程吧? 这人问了他很多东西,送他回家,递给他一张名片,要他择木而栖。 小区门口,风好似渐渐地平息了,宁谧的冬夜,圣诞近在咫尺,到处都有红白相间的圣诞老人和绿色的、挂满礼物的树,看上去热热闹闹,顾旻也感受到很久不曾遇见的安心。 苍穹底下,他还说:会再见的。 第二天有人送来一捧害他过敏的红玫瑰,阴差阳错的误会,像他们不合时宜的开始。 这些回忆在脑海里不断翻涌,顾旻歪在陆言蹊怀里,听他在耳边念叨,不依不饶想要个答案,懒洋洋地抚过他的脸,凑上去亲他的眼睛:写给你。 不光《南有乔木》,还有别的,好多首。顾旻在他的愣怔中轻声说,指尖揉着陆言蹊耳垂上一颗痣,都写给你想到你我就有说不完的话,但不知道怎么跟你讲,只好全部写进歌里,希望你能听见。 汉之广矣不可泳的无边距离,放不下时过境迁的牵肠挂肚,点燃诗行照亮归程的铭心刻骨,还有偏心一生等你。 顾旻凑在他耳边,宛如梦呓般的声音:言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漫长的一生里,他们就算朝夕相处也不过一千个日夜,比起永恒的银河与宇宙更不过是弹指瞬息。可这个世界那么大,相遇的概率是奇迹,相爱也无法预知,能够坦坦荡荡地说一句爱好似已经很奢侈了。 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知道这个星球只是浩瀚宇宙中的一枚尘埃,正因这样,才更想把握时间,让短暂一生不留遗憾。 陆言蹊因他的话前所未有地心动,只觉得近在咫尺的这人哪里都好看,满腔热忱快要溢出来,囿于言语表达的匮乏,只得身体力行地证明一番。 顾旻同学,陆言蹊倒在沙发里,让顾旻趴在自己身上,拿一条毯子把两个人裹起来,严肃地一边摸顾旻头毛一边说,问你一个问题。 顾旻刚被他狠狠地翻来覆去一遭,手指都懒得动,从鼻腔里唔了声,示意有话快说。 墙上的挂钟走过整点,陆言蹊说:很久很久以前我问过你同样的话,那时候你没说要还是不要你愿意以后给陆之遥小朋友当小爸爸吗? 顾旻忍俊不禁,趴着听了一会儿陆言蹊的心跳,确认无误某人刚才确实紧张了,才慢条斯理地拖长了声音:行啊,反正你也不是亲爹。 他笑起来,拍了拍顾旻的后腰:那陆之遥小朋友的新爸爸,快起来吧,差不多到点去美术班接她了,我得赶紧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顾旻拿着墨镜出发。 微信里许多圈内合作过的同事正在纷纷发消息抒发他们对新专辑的感想,楼陌提醒他第二天的工作还是要继续。而顾旻坐在陆言蹊的车里,扒着窗,目睹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日新月异,满心都是赶紧去接他新认的便宜闺女。 新历已经开了春,南方回暖,吹面不寒杨柳风。 第30章 第三十章 《八封书信与一首情歌》发行的一年半后,顾旻的第二场巡演最后一站在上海落幕。 -- 第78页 作为一个懒癌重度患者,过去的顾旻综艺尽量少上,活动尽量少参加,连签名专辑都是死守最低数字不肯往上加。从十二月到次年九月,这种人能够跑遍两岸三地十几个城市开满演唱会,让光华的工作人员感动得涕泪齐下。 也许是占了年初发行的便宜,去年的统计中,顾旻的三辑竟跻身当年最畅销的十大专辑之列,与苏夙、洛乔安的作品放在一起,数量不相上下。 主打歌《南飞》在某门户音乐网站的MV排行榜上盘踞冠军的位置长达34周,新歌《不系舟》因为词作内涵、曲风独特,获得内地颁奖礼上年度金曲。 顾旻凭这张专辑拿了当年内地最佳男歌手的奖,在此之前他没有被提名过,这个奖称得上殊荣。顾旻的获奖感言格外少,他感谢完主办方、公司和粉丝后,欲言又止,最终朝着镜头展颜一笑:希望我不要辜负自己。 他轻轻巧巧地褪去了偶像的光环,又或许他本就没把自己当成偶像。有业内人士说,这是顾旻在朝一个新的目标前进的伊始。 而这新目标是什么,记者问过,顾旻却说:不知道啊,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好像对自己没有任何规划,歌照样写,微博照样发,但从没有过类似五年内拿两张白金在红磡开三天演唱会这样的具体梦想。 有人问起,顾旻只是笑,从不正面回答。喜欢他的人说这叫淡泊名利只做自己,而原本就看他不顺眼的,这下更讨厌了,纷纷嗤之以鼻说他矫情。 不管旁人怎么评价,从最直观的金钱层面来看,专辑很成功,巡演也很成功。 平时总是沉默寡言的人到了舞台上仿佛换了个样子,说不出的光芒万丈,连唱两个小时都不带喘气,坐在舞台边和歌迷聊天时又温温柔柔,像个邻家哥哥。 最初三场在北上广,上座率大约90%,中途跌下去,到九月底又回到上海站时,竟重新涨高到近乎满座。安可曲他选的《饮歌》,调子舒缓,情感饱满。 万人合唱长久地在场馆中回荡,舞台灯光全部熄灭了,许多歌迷才如梦初醒地被唤回了现实,依依不舍地被疏散离场。 陆言蹊逆行穿过人海,他一眼在前面看见个光华的工作人员。对方是个小管理,跟了顾旻全程巡演也认得了陆言蹊,连忙领他去后台。 化妆间内吵吵嚷嚷,不少伴舞还没离开,挤在一团一边卸妆一边商量着去哪儿吃宵夜。陆言蹊沾了一身的香水味,捏着鼻子挤过去,满心都想赶紧见到某个人。 休息室在最里面,是个被隔出来的小小单间。 作为嘉宾的苏夙早换好了便服,正靠着墙戳手机,他嘴里嘟嘟囔囔的,没看见陆言蹊来:说真的,改天你给他写一首歌吧,他那破资源,我都看不下去了。 背对他卸妆的人头也不回:行了行了,见面就提你也不嫌烦。年底吧,到时候把小样给你听,看得过去这事就先定下来,回头打八折。 哇,还是你最好了,先代小彭彭谢谢你!苏夙喜笑颜开地一抬头,看见迎面而来的人,爪子在顾旻后脖子一挠,快看谁来了? 顾旻捏着个不知用途的玻璃瓶侧身,在对上陆言蹊的目光时眼睛一弯:哎,稀罕,你居然会来后台。 都结束了嘛。陆言蹊轻车熟路地走到他边上,单手拿过一张凳子坐好,看镜子里映出两个人。苏夙办成了事,知趣地先走一步,方圆五米好似都没了旁人,陆言蹊的下巴枕在顾旻肩上,偏过头要亲他,被一只手挡住。 都是汗。顾旻说,打量他片刻哑然失笑,看演唱会你怎么穿这么正式,我记得西装挺贵的,不怕弄破了? 这一年陆言蹊工作太忙,经常三天两头出差,赚钱和恋爱无法兼顾,他的演唱会陆言蹊没机会看几次。顾旻言下之意不用看个演唱会跟听音乐会似的,陆言蹊说到这个就无奈:都怪你忙,不先告诉我。 穿得跟马上就能去高级咖啡厅约会一样,还在这甩锅! 顾旻彻底失语,手中的棉片啪叽一声拍到陆言蹊脸上,让他停止无理取闹。 他还在一点一点地擦脸上的妆,万事都不着急的腔调,陆言蹊坐在旁边不错眼珠地看,偶尔凑上去拧一把顾旻的耳垂。外间进来个人问他要不要吃宵夜,顾旻一指陆言蹊,那人立刻就懂了,贼笑着掩门而去,留着一条浅浅的缝。 和陆言蹊的关系能维持至今,除了日常都在一起的人,并没有多少知道他们早就暗自升了个级。他们以为陆言蹊还是高高在上的陆总,养他像养一只小宠物。但他们相处分明又自在,工作人员看不太懂,于是选择性眼瞎,不敢打趣也不说别的。 之遥在家等你。陆言蹊单手托腮,她想喊你陪她看电影,又怕你太忙。 顾旻揉了揉眼睛:哪部电影? 陆言蹊思考片刻后说:那个讲流浪狗的,片名好长她就是想看沈谣。 顾旻叹息:哎,失宠了。 陆言蹊笑呵呵地给他捏后颈,暗想这才好,小丫头片子喜新厌旧,遇到沈谣后彻底抛弃和他争顾旻的宠,陆言蹊不战而屈人之兵,心花怒放。 -- 第79页 外间传来的吵闹都没被放在心上,他收拾完毕,方才连隐形一起摘了,这会儿怕看不清戴了副框架眼镜。正要起身,陆言蹊突然从背后按住他,迫使顾旻从椅子上抬起了头。 一脸无辜地望向他,顾旻的表情仿佛是满脸都写着我说错话了吗,陆言蹊一笑,摘掉顾旻的眼镜,含住他的下唇慢慢吮吸。 刚才看你在台上舔嘴唇我就想这么做了。分开间隙,陆言蹊轻喘着,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复又再次吻住。 顾旻张开五指托着他的侧面,往上探一直伸进细密发间。陆言蹊头发软,反而不似他看上去的强硬姿态,摸着手感不错,长期揉好像还能有助心情变好。他顺着陆言蹊的吻微微抬起下颌,又去捏他的耳朵。 正耳鬓厮磨分外亲昵,门又被咣当一声撞开。 他连忙放开陆言蹊,从椅子上站起来,望向门口那人: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是不是离场的时候出安全事故? 顾旻最怕这个,但慕容恒摇了摇头,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一阵,叹了口气:刚才没关门,不知道谁在门缝趴了一会儿。他拿着手机在拍,被看见就跑,走得太急有人去追了,刚才小满回来说外面人多没追上。 慕容恒口中的小满是公司一个刚出道不久的男团成员,他们组合今天来给顾旻的演唱会做嘉宾,又唱又跳很是卖力。 但这时谁的名字顾旻都听不进去,他脑中嗡地一声,茫然地望向陆言蹊。 出道快五年了,他很少有放肆的时候。谁知道演唱会后台还能混进不认识的人,刚才谁没关门这些事都变得无关紧要。顾旻倏地失去了拿主意的理智,整个人愣在原地,半个字都说不出,更没法追问到底怎么了。 陆言蹊握住他的手,目光却朝向慕容恒:赶紧去找秦总,一会儿不管有什么消息都第一时间压下去,不管是竞争对手还是狗仔,对方应该会拿这事找他谈筹码,贸然发布风险太大。如果找他,告诉秦总直接联系我。 找不到主心骨的时候他说话比谁都管用,慕容恒哎了一声,匆忙地转身打电话,恨不能把时间拨快,早点解决。 顺过顾旻的头发,陆言蹊一搂他肩膀在他太阳穴轻轻吻了一下:别怕,出事有我。 害怕的后劲儿过了。顾旻终于说话,我只是突然想,狗仔没事不会随便混后台来,何况演唱会都结束了,他难道想拍我和苏夙当场打架吗? 顾旻几句话弯弯绕绕的,陆言蹊却一下子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看似旁人回避只剩二人世界顺理成章,可他来顾旻的演唱会不过一头一尾,谁又能肯定陆言蹊一定会在结束后到后台找他? 顾旻目光沉沉:有人想整我,应该是公司的,够了解我的行程。 他得罪的人一只手能数过来,顾旻不用说清陆言蹊就知道他想到的第一个人是谁。恨这种情感永远长久,而且让人过于疑神疑鬼,陆言蹊不由得先出言劝他:那谁尹白岺,他不是和你相安无事好久了吗? 顾旻垂眸不语,半晌才意味不明地说:哪来的相安无事,只是我不够关心他算了,这事我也做不成主。 陆言蹊检讨:是我没在意,不知道还有人等着抓把柄。 顾旻摇头,摸摸他的侧脸:听动静应该是之前的,估计也就拍到共处一室,还没来得及看见什么就被小满发现了别往心里去,我们先回家吧。 也许相信不会有大事,顾旻说话又安慰人,陆言蹊没太计较,和他一前一后地离开。因为担心那人还在附近,走时陆言蹊先去开车,顾旻则绕了个路,拜托慕容恒送自己回去的,鬼祟得像偷情,但谁都笑不出来。 场馆外的秋日夜空看不见星星,顾旻没来由地右眼皮一跳。他的心跳胡乱地加快,整个人不安极了,坐在后座绞紧手指。 当天夜里秦屹和陆言蹊通过电话,表明会密切关注这件事,之后到翌日早上都没有一点动静。接下来三天平安无事,正当陆言蹊都快相信偷拍是不是就被悄无声息地扼杀在摇篮时,臭名昭著的杨蒙工作室突然爆出了大新闻 为什么顾旻出道以来零绯闻,鲜少和女星合作,不用争取资源也能成光华力捧的对象? 因为某财团的大公子在背后给他撑腰。 演唱会收官站刚结束就在后台幽会,独处一室举止亲密。情人节共赴餐厅,大公子还花大价钱让整个餐厅都放顾旻的歌。两年前,同进同出上海某高级别墅小区。还有不少细碎的边角料,诸如同吃同住,又诸如许久前顾旻点赞的一张黄山偶遇照片里,另个背影不是好友,其实就是他的金主。 最后一段文字里写,据知情人士爆料,顾旻在公司内曾依仗背后金主和老板的好友关系欺压其他艺人,可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清高贵公子人设全是假的。 两条长微博,八张图片,附有一段小视频。在小视频里陆言蹊只有一个侧面,瞧不出样貌好坏,不关注他们那个圈子的人肯定也认不出来。 这条爆料微博很快被转发上万。 富二代和大明星的搭配一向让那些爱看八卦的人奔走相告。虽然杨蒙名声臭得人人喊打,但人本能地追逐八卦和其他隐私,一朝有公众人物鲜为人知的一面被曝光,立刻点击量还是坐了火箭一般往上蹿。 -- 第80页 演唱会的热度还没有消退,顾旻的人气又在一个巅峰,突然传出丑闻,除却特别铁杆的粉丝,大都猛然受到冲击,先入为主地觉得这些就是真相。对家,营销号,还有些平时就看他不顺眼的人,趁此机会落井下石踩一脚,乐呵呵地想看他一蹶不振。 也有些粉丝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替他说话,斥责杨蒙窥探他人隐私。但这些言论如同泥牛入海,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顾旻的微博评论很快就被质疑填满了,那些曾经说喜欢他的人突然就开始不信任,问他这个人到底是谁,杨蒙说的是不是真的 公司勒令慕容恒把顾旻微博的密码改了,让他在家待着别出门,也别接电话。 秦屹没想到他这边还在和几个狗仔工作室接洽,试探到底是哪家拍了照片,杨蒙一边斡旋装傻一边投了这枚深水炸|弹,顿时气得在办公室跳脚。然而他除了跳脚,什么事也做不了,杨蒙根本不接受高价压回丑闻,反而对他冷嘲热讽一番。 秦老板把手下艺人送出去卖也不是一两次了,不如猜猜我手头还有谁的把柄?您有闲钱可以留着公关,买营销号努力洗白。不过这消息一出,反转是不太可能,顾旻估计混到头了,我要是您,就先思考下以后怎么管人。 他把杨蒙这番原话转述给陆言蹊时,以为对方会发怒,但陆言蹊却出乎意料地平静:我知道了。 放下手机,陆言蹊想了想,重新打电话给律师寻求帮助。这一通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多小时,陆言蹊正专心记录着对方要他整理的材料,突然在一个抬头时从书柜的镜子上看见了站在自己背后的人。 陆言蹊放轻了声音:我这边临时有点事要处理,待会儿再打过去,或者你把材料整理好了再联系我行,谢谢。 他转了个身,朝顾旻习惯性地露出笑容,却说不出半个字。 秋天还未至深处,但最近突然下雨降温,太阳一落就冷得多了。顾旻穿一件灰色针织衫和毛绒绒的睡裤站在书房门口望他。他的袖子很长,盖过了手指,踩着拖鞋走过来,脸上看不出心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甚至有点冷漠。 陆言蹊这把椅子宽大,他拍了拍自己膝盖,示意顾旻坐。但他只站在了旁边,随手翻了翻刚才陆言蹊记下的资料,问:你这是做什么? 准备起诉他侵权造谣啊。陆言蹊执笔的手烦躁地在座椅扶手上点了几下,不过这些材料不好准备,刚咨询了律师,他说 顾旻毫无预兆地打断他:越抹越黑。 其实陆言蹊想过,被他说出时还是稍微难堪,他无奈地看向顾旻,眼角微微向下垂:但就任由他们那么说你吗? 顾旻被他握住了手,陆言蹊掌心的温度竟然过于热了,烫得他快要被置于死地的心脏蓦地剧烈一跳,接着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他斜倚在办公桌边沿,垂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那些把自己吓得彻夜不眠忐忑不安的猜测忽然就无影无踪。 这次事件的影响超越了顾旻的想象。若是只波及他自己,大不了和光华解约,一纸声明之后从此沉寂,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决定。但杨蒙竟然邪门儿地拍到了陆言蹊的照片,虽不曾提及名姓,但陆言蹊那个圈子的人有心打听,自然能知道是他。 他骗父母的那些话,还有许多不好的名声顾旻以为这两年他们相处融洽互相珍惜,也算过尽千帆找到归途了,哪知那些年的担惊受怕竟还能死灰复燃。 本性所致,他被放弃过一次两次,不想再遭遇任何类似的经历了。 于是顾旻不知所措起来,生怕陆言蹊一个瑟缩就放开了他的手。 这一握让他瞬息间放了心,顾旻情不自禁地离陆言蹊更近些:说我什么都没关系,公众人物就该对自己的言辞负责。而且那些事又不是全数编造,他说得有理有据,我从哪里反驳都不对同性,包养,后台全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因素。 陆言蹊皱眉:可是为什么? 顾旻:我和苏夙聊过,他路子广一点。听他的意思,因为现在还有两三个工作室,分散了杨蒙手头的资源。他急需一个大新闻来站稳脚跟,恰好这时有人向他爆料,你会来我的演唱会,倘若拍到独处一室,与之前的照片结合,就能闹大。 陆言蹊倏地站起,难得不稳重地提高了音量:谁爆料?! 不清楚,顾旻把他按回椅子上顺毛,但尹白岺和我一直有过节,之前的照片和你的信息他知道不少。他的经纪人贼心不死想安排尹白岺做嘉宾被我拒绝了,未必不会怀恨于心。还有曾总,阿夙提到他好像最近不太上心,大概玩腻了吧。尹白岺电影扑街被说票房毒|药,如今临死前也要拉我一把不是东西。 陆言蹊: 顾旻沉浸在思考中,良久没等来回应,不由得眼皮一掀:陆叔叔,怎么不说话? 他搂住顾旻的腰,自下而上地抬头看他的眉眼,那当中真的没有丝毫戾气,仿佛旁人为之追逐的名利他丝毫不放在心上。陆言蹊又埋在顾旻腰间,闷声说:怎么你好像一点都不生气,小旻,你真的会生气吗? -- 第81页 我很生气啊。顾旻揉着他的头发,但生气没什么用,打击报复是以后的事,现在丑闻怎么扭转才是关键。 几年如一日波澜不惊的语气这会儿听来反而格外能使人平静,陆言蹊沉默地抱了他一会儿,嗅到顾旻衣服上残留的柠檬香,不知不觉便安定多了。 顾旻好像是他的灵丹妙药,心浮气躁的时候也好,低落阴沉的时候也好,听他平淡地说些生活琐事,或者开几句玩笑,陆言蹊立刻就能重新振作。他们之间的依赖性真是互相的,顾旻喜欢他给的安全感,他喜欢顾旻的关心。 那你说怎么办,陆言蹊说,律师函不发了,我都听你的。 被他抱住的人轻轻笑了,按在头发间的手指停顿片刻,顾旻说:律师函还是得发,不过不能从你那里发。我有个很大胆的想法,可风险也大,不敢轻易拿你开刀。 陆言蹊: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一定有把握? 顾旻:嗯不敢确定,只是我们家长都见过了,别人数落,你在意吗? 我最在意的人其一是父母,其二是你和之遥。他说,眼神温和嘴角带笑,父母不必我操心,之遥还小,以后让她慢慢理解。所以 言尽于此,不用多说,这世界上我最在意你。 顾旻默不作声地低头与他对视,半晌没看出任何不忿和勉强。眼前这人好像一直都没什么脾气,但说话做事都坚决无比,从没有过后悔。他和陆言蹊接吻,忽然也并不在意旁人要怎么想了,他还有陆言蹊,事情就不算糟糕。 书房门被虚掩着,窗帘拉了一半,隔出恰如其分的昏暗空间,无限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在一起更了1w3,明天放结局吧w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金主事件的各方谩骂持续了整整一天。光华全公司从上到下都在装死,连一贯爱刷微博的网瘾少年苏夙都一言不发,这样的态度仿佛更加坐实了传闻的真实性。 更有甚者开始深扒所谓的顾旻金主是个什么来头,一天之内,陆言蹊的身份经历了富二代、煤老板到什么房地产大亨、土大款的变化。粉丝方面撕得热火朝天,对家有些偏激的,已经在骂战中都用上了新梗。 如此直到第四天,丑闻传出的72小时后,顾旻的微博发了两张扫描件的图。 图片中一张是律师函,另一张则盖着上海某区人民法院的公章,顾旻以自己的名义起诉杨蒙工作室诽谤,侵犯名誉权。 这看上去比什么纯粹公司声明要有力得多,杨蒙也没料到顾旻闷声干大事,几天不说话,一发声就真要打官司。有心人仔细研究了这两张图片,发现律师函写得意味深长,比丑闻内容更加值得深究 杨蒙先生与其工作室捏造虚构事实,严重侵犯了被代理人顾先生及其伴侣陆先生的名誉权,造成严重社会影响 是这么写的来着。 且不说律师函写这个到底妥不妥,许多人在看清内容之后下意识地蒙了:不是金主吗,怎么突然变伴侣了?这还怎么玩,感情真成了杨蒙偷拍他人隐私? 似乎业内有不成文的规则,金主传闻比同性绯闻更加让人不齿,但事实却是大多数人拼金主拼后台,而同性真爱的太少。如果顾旻是个演员也许还得顾忌某总局发布的禁令不能随意公开,但他既然做的是唱片就不用在乎这些。 事态一夕之间扭转,粉丝还没来得及消化伴侣这个信息,先暂且放下传闻,本能地替他说起情,另一部分持观望态度的路人则突然沉默,静静等候下文。 于是只剩黑粉在上蹿下跳,场面一度很是尴尬。 秦屹点评:顾旻这孩子连陆言蹊都能搞定,以后肯定能干大事。这节骨眼儿上,难道他俩患难见真情?不离不弃啊,可贵,可叹! 苏夙正嗑瓜子,闻言把壳一扔,凑到秦屹旁边:姨夫,怎么听着陆总以前有故事吗?说给我听听? 秦屹在他脑袋上呼噜呼噜毛,温柔一刀: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因为旗下艺人没几个爱生事端,光华的公关一向以沉默是金为座右铭,这次老板下了令,急忙抓耳挠腮地写通稿。公关部花了大价钱引导舆论,努力让大家觉得这就是顾旻的感情生活,陆言蹊就是圈外人,杨蒙偷拍就是板上钉钉的侵犯隐私。 慕容恒十万火急地去了顾旻的住处,终于见到了人。 他以为按顾旻的性格,遇到这事不说一蹶不振,肯定也会消沉几天,但眼前这人气定神闲地坐在落地窗前翻书,身边的小茶几上还放着普洱,问他要不要来一杯。 慕容恒生气:我喝不下,背着老板把微博密码给你,今早刚被骂了一顿。 顾旻:算了吧,要不是你把密码给我拿去发声明,以他们的一贯作风估计再等几个星期都想不出对策。这事洗不白,我破罐破摔了。 他说话自有一种态度,能把在理的事说得颇为嘲讽。慕容恒气急,端起精巧的茶杯喝了口水,才发现家里少了个人:陆先生怎么不在? 要和律师团队见面。顾旻目光沉沉,杨蒙这事我交给法院去判,要和解还是让他败诉都无所谓,但你得帮我一个忙。 -- 第82页 慕容恒站在原地,翻开手机备忘录预备记下来:你说。 顾旻想了想,慢吞吞地说:我现在不方便出门。这边的邻居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记者随意不能进来,他们堵在外面不走,长此以往这些邻居说不定会因此对言蹊有成见。 慕容低头记着他的废话,随口说:那我能做什么? 顾旻:这事和尹白岑脱不开干系,还记得之前那次我莫名其妙就躺枪被拍到和陆叔叔的照片么?我和苏夙都觉得他那里肯定有向杨蒙爆料的记录,你想办法弄一份,然后递给秦总,剩下的事就让他处理。 慕容恒惊讶地说:这你都知道? 顾旻:猜的,找不到我就只有以后慢慢整他了。曾夫人要喊陆夫人一声姐姐,曾总给他太太面子,应该不会因为一个尹白岑和言蹊过不去。 慕容恒羡慕:哎,有后台真好。 顾旻被他这话说得笑了:其实也不用陆叔叔屈尊去和曾总打交道,这主意还是顾星出的,她让我尽管起诉去,凡事她帮我撑腰我姐当惯了人,事事都想管一把。我说不用她操心,顾星还和我急眼,说我又不想理她了。 这话倒是不假。 他和顾星近两年能慢慢地缓和关系,归结于顾旻本身的性格不爱要强,他柔和惯了,能让人无意识地激发母性。顾星婚礼时非把顾旻喊去了,还隆重介绍。因此不少人知道了顾旻是她的弟弟,有意无意多照顾些,不能轻易把关系闹僵。 就算有个人渣老爸不提,顾星本身也含着金汤匙出生,家大业大。强强联姻后,她老公专做文化产业和新媒体,在顾旻这个领域有不少熟人。顾旻是她的弟弟这事传到后来,在娱乐圈混久了的大佬或多或少对这事有所耳闻,先入为主地以为了顾旻与陆言蹊认识也不过是顾星的关系。 因而这次键盘侠不断抨击,几个平时关注娱乐圈新闻的大V却迟迟没有动静懂事的早就打听清楚了其中关节,别说沪上陆家,他们连顾星的老公都惹不起。 慕容恒开始啃桌上的小面包,含糊地说:也是,可万一他们还是追究你怎么办? 陷在懒人沙发里的顾旻伸长了胳膊,发出一声喟叹,无所谓似的说:退出娱乐圈,专心带孩子收房租,让老陆养我呗。 他说得轻松,但要让顾旻放弃音乐却不太可能。慕容恒玩笑一般拍了他一巴掌:尹白岺的事我帮你解决,你在家好好休息。 顾旻和他击了个掌:谢啦。 那天陆言蹊应酬回家,见顾旻莫名兴奋,还以为他吃错了药。后来发现这人偶尔一次小肚鸡肠,业务不熟练,像只开屏孔雀在陆言蹊面前晃,就等着他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是过于单纯了。 杨蒙工作室被猝不及防地一纸诉状告上法庭,弄得焦头烂额。法院受理,一切按程序走,不论顾旻和陆言蹊关系如何,偷拍的途径不合法也不道德。 顾旻的粉丝扬眉吐气,恨不能用鼻孔看人横着走,觉得自家爱豆虽然沉默,好在不是个包子,以后不会任人欺凌。 这类官司不好打,但耐不住陆言蹊不差钱,能陪杨蒙猫玩耗子似的慢慢来。他们占理,光华这边出动了公关的全部精英,从舆论层面施压,买通另两家和杨蒙一直不对付的狗仔工作室,让他们也发声。 一时间法院和舆论前后脚地让杨蒙吃了个大亏,案子审理到最后已经没人在乎到底是不是真的侵权,因为杨蒙的名声彻底没救了。 狗仔不怕被人骂,最怕每次都是假料,长此以往没热度也赚不到钱。杨蒙此前造谣洛乔安和顾旻的事被拿出来反复炒作,洛乔安的经纪人发了条语焉不详的微博,指桑骂槐地表示有的人早就收钱办事,信不得啊信不得。 如此一来,还没等判决书做出,大家心里已经有了结论。 出柜宣言是薛定谔的宣言,顾旻如果没有后续光凭几个字难以信服,但杨蒙说的金主传闻肯定是假的。他从一开始就收钱黑顾旻,没有丑闻也要创造丑闻! 网络舆论朝夕变化,一边倒地站在了顾旻这边,本尊哭笑不得,歪倒在陆言蹊怀里,把手机举给他看:陆叔叔,怎么办,这下他们都不在意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他有意趁机出柜然后逐渐淡出娱乐圈,奈何天不遂人愿,顾旻的小算盘落了空。见他一脸沮丧,看样子是真的不想干活,陆言蹊的手顺着腰侧一路按到大腿根,毫不在意地说:就这样也行,你总要找点事做。 顾旻瘪嘴,一扭身钻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无言撒娇。 陆言蹊闷声笑起,见顾旻跟条毛毛虫似的到处钻,一把抱住后跟他咬耳朵:得意着呢?眼看你又要工作了,开不开心,刺不刺激? 顾旻:本来说辞都想好了。 陆言蹊惊奇地说:这还带打草稿的? 顾旻坐正,说:我觉得结局应该是他们质疑我们的关系,然后我录个视频说对不起粉丝对不起喜欢我的人,我喜欢陆先生已经和他在一起了。发生这样的事,我们的关系突然被曝光,我不能一边赚大家的钱一边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于是决定无限期退出娱乐圈,不再从事任何台前工作。 -- 第83页 他规划得还挺合算,陆言蹊往后一仰,斜倚着一个靠垫:嗯,然后呢? 顾旻:然后就可怜巴巴地回来说,陆叔叔,我现在什么也没了,你要是不收留我,那我只能拿条被子去露宿街头住桥洞了。 陆言蹊大笑,弓身勾住顾旻的脖子,让他趴到了自己身上。两人的距离太近,鼻尖相触,顾旻竭力维持着冷漠正经的表情,眼底的柔情蜜意却彻底暴露了他的心思。 陆言蹊在他嘴角轻轻一吻,低声说:你傻啦,就算你回来跟我说做歌手太累不想干了,以后让我养你一辈子,我也会答应,不带丁点犹豫的但你真的不想干了吗?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顾旻了,从那年圣诞前夕在酒吧看见唱歌的顾旻,陆言蹊就笃定他必然喜欢这样的生活。他唱歌有人听,闲来无事不被叨扰,可以自己慢条斯理地用好几个月琢磨一首曲子。 要是不喜欢,当年又怎么会选这条路? 你说的对,真要我退出我会舍不得。顾旻认真地望他的眼,嘴角一扬,脸颊边就露出个很小的酒窝,就是喜欢你,我又没做错事。 这个酒窝向来看心情出现,顾旻非常愉快的时候才能见到一次。陆言蹊伸手去戳,被一巴掌拍开后笑逐颜开地搂过顾旻:来,宝贝儿给我亲一下。 新闻的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杨蒙被拖住之后,没过几天便没人在意了。后续发展显得没那么重要时,顾旻终于在公众面前现身。 他要参加一个公益性质的读书活动,地点在广州。从上海出发那天,机场去了不少人,有粉丝也有记者,想看他消失这么久之后的状态到底怎么样。 顾旻让预料看热闹的人全失望了。 他的头发剪短了些,清清爽爽。因为一下飞机就要去会场,没太多时间换行头,顾旻在十月初穿一件看不出牌子的短袖衬衫,搭配深色西装裤,没打领带也没刻意做发型。对于旅行来说过于正式的打扮在顾旻身上却挺妥帖,好似他本就该这么穿才对。 完全没有被丑闻影响似的,顾旻心情不错。他习惯提早至少半个小时候机,被小姑娘们簇拥着,破天荒没去贵宾候机室,只在外面随意坐了。 记者见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架势根本挤不进去,叫苦不迭。 小姑娘们都不容易,故而顾旻对她们就格外耐心些。他不耍大牌,粉丝跟他搭话,他听在耳朵里,朝她们笑得十分得体。 大部分人怕他因为莫须有的事情一蹶不振,七嘴八舌地纷纷安慰他,说着说着有个小姑娘还委屈得哭了。顾旻没法伸手摸她头,只好无可奈何地说:我真的没往心里去,被瞎拍一通连累别人,你们也别担心了。 哭了的那个抽噎两声,破涕为笑:你开心最重要啦。 顾旻微微一笑,摇头说:你们好好生活才是真重要,大家过得充实,我就开心。很多事偏听偏信也是人之常情,犯不着争个对错是非,自己有数不就得了? 这段对话被录了下来,不出十分钟便在社交媒体上传开了。顾旻态度不卑不亢,说话得体,再加上闹大的事给他带来些知名度,反而更加让人能有好感。 陆言蹊也刷到了,他炫耀般拿给Jessica让她仔细观摩,对方用一个文件夹挡住眼睛,没大没小地开始尖叫:我不看!我不看!秀恩爱都该烧,老板也烧! 他被Jessica说得心情大好,给顾旻发消息问他在哪。顾旻回复说快登机了,等到了就去会场,估计晚上能结束,主办方安排他们感受广州。 陆言蹊:要不要明早我陪你吃早茶?我让Jessica订机票? 顾旻回了他一个微笑,让他老实点。 他放下手机后,望向车窗外面新奇地打量这座南方城市。刚才路过了广州的标志建筑,没人给他解说,顾旻只好自己看。他默默地用手机拍点短视频,秋天的广州还和六七月没什么两样,城区有种新旧碰撞的年代感。 陆言蹊的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顾旻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心想如果不是风口浪尖,真的任性一次也未尝不可。 参加同一个公益活动的还有几个打过交道的艺人,都是演员和综艺咖。顾旻和他们不太熟,在后台一两个人却主动来委婉地问他还好吗,不由得觉得人情还是暖的。 结束后主办方果真请他们吃饭,粤菜大都清淡鲜美,合顾旻的胃口。 顾旻戳着碗里一只圆滚滚的虾饺,突然想起陆言蹊当年笨拙的照顾,接着笑出了声。旁边的一个女演员见他笑得开心,眉眼弯弯地和他说话:想到什么啦? 顾旻连忙摆正了筷子,对她说:想到叔叔。 这个回答含糊不明,女演员却没有多问,只和他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才转过去重新投入饭局中。顾旻吃得开心,觉得好似出来走走,也没几个人因为新闻对他有成见粉丝还爱他,合作的同行又不在乎这些。 那他还庸人自扰什么呢? 夜里住的酒店在珠江边上,开窗时能看见对岸的建筑,有的灯全都灭了,有的零星亮着几盏,孤独地陪伴着夜色和未睡去的陌生人。 顾旻吃过饭和慕容恒在老城区走了几步,觉得这里潮湿得厉害,夜里也不凉爽,闷热让心里不太痛快,回到酒店喝了杯水才好点。此刻他站在窗边静静眺望夜景,顾旻说不出自己的心情,但有点遗憾陆言蹊不在。 -- 第84页 拿出手机,顾旻翻到拍的一张照片,是他半小时前遇见的夜空和星星。 他把这张照片稍微后期,然后发微博。文案那里踌躇许久,担心被过度解读,最后执着战胜了畏缩不前的官腔,顾旻打字轻快: 夜晚的鸟群啄食第一阵群星,像爱着你的我的灵魂闪烁着。 其他人如何去看他发的话,顾旻无暇多观察了。他不多时接到了陆言蹊的电话,那边的人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问他什么时候回上海。 明天。顾旻简单地回答,话题一转,想我了? 他不会主动这么问,陆言蹊顿时不习惯,片刻后哑然失笑:想了,我自己睡不踏实。 顾旻往后一仰倒在酒店床上,被褥间有股洗涤过的干净而疏离的气息,他无比怀念家里那张堆满了枕头的大床,侧了个身和陆言蹊说:我也想回去。 陆言蹊:你是没个人搂着不习惯,我是年纪大了真不行,害怕孤独能一样嘛。 知道他这段时间精力都在和杨蒙的案子上,公司事务没怎么认真处理,这时说这话分不出真心还是逗他玩,顾旻忍不住半开玩笑地说:那要不要我回家给你带孩子呀? 陆言蹊:算了吧,你好好工作,业余时间都分给我。 顾旻对着话筒狠狠地亲了一下,和他互道晚安。挂掉电话后,他反复回忆陆言蹊话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黏糊,开心得在床上滚来滚去。 他坐起来,让慕容恒把航班提前到了早上。 回到上海后不多时,案子就解决了。 杨蒙主动请求私下和解,顾旻把这事全权让陆言蹊处理,于是陆言蹊没有多坚持,只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杨蒙以工作室的名义正式在各大媒体上给顾旻赔礼道歉;第二,负责消除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如何消除陆言蹊不管。 他没让杨蒙赔偿自己的损失就足够对方感恩戴德了,得到调解书之后杨蒙忙不迭地布置下去。他失误大发,满以为会让顾旻求自己,可直到上了法庭,杨蒙才知道知名狗仔和身家过亿的企业家之间有差距,发现这次是真的玩脱了。 从电话里听律师反馈,陆言蹊应着,一扭身就看见顾旻正用微波炉热蛋挞。 顾旻说这是他临走前特意找人买的,全城第一好吃广式蛋挞,可惜拿回来就凉了,口感不如刚出炉的时候,还好自己提前尝过。 他喋喋不休,陆言蹊打完电话,敏锐地抓到了重点:所以你还偷吃了? 顾旻一愣,觉得他这话问得颇有哲理,如实回答完毕还倒打一耙:我光明正大地吃啊,要不是想着你,我在机场就全吃完了。 陆言蹊语塞,化悲愤为食欲。 顾旻歪在沙发上玩手机,偶尔说一两句,什么过两天又要去北京有个金视的谈话类节目要录制,什么秦总找到尹白岑的尾巴了要强行放他的假。歪七扭八的一堆,陆言蹊一边吃蛋挞一边看顾旻,直觉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我欺。 他守着顾旻,从他不知前路的22岁到越发耀眼的26岁,隐约也有了成就感。 那个戒指顾旻没法大大方方地戴在手上,但他把它挂在脖子上,一直贴着胸口戒指的位置就像他们的关系,总蒙着一层纱,不能直截了当地承认。 刚开始心里不高兴,觉得委屈,现在经过这事,反而放下了。 心灵鸡汤说得对,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如果随时都被镁光灯追随,一举一动能被无限放大的话,未免太兴师动众,既不自由也不快活。 顾旻去广州的时候他参加了一个朋友聚会,席间陈遇生问陆言蹊,为什么不把顾旻藏在家里,省得他到处跑。反正都在一起了也没那么多顾忌。 他回家后,陆言蹊把陈遇生的原话告诉顾旻,对方那会儿正趴在沙发球上放空,听陆言蹊说完,就笑了。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顾旻偏头看他,因为视线向上,眼睛睁大了,黑白分明。 陆言蹊说:你有自己喜欢的事,我不舍得你放弃它。一直以来,我把你当成风筝,想你飞得高一些远一些,只要线在手里,总有一天你会回来。 那双眼睛弧度真好看,顾旻的瞳孔微微收缩,接着唇角就翘起来:那陈总一定很挫败,觉得你投入太多,一朝被辜负,他会嘲笑你的。 陆言蹊轻声问:你会吗? 顾旻:一直以来是我在担心,哪天你不要我了。我真的从没想过会分开。 他说这话时眼角闪着动人的光,像跃过群山的星辰。这个眼神陆言蹊太熟悉了,酒吧里第三首歌的开头,临近圣诞的街边,盛夏雨停的黎明,还有函馆街头,下坡的道路,小雪,他看向自己,眼里都是深情。 陆言蹊低头,手指顺过顾旻的黑发:因为我对你最好吗? 他很少和其他人攀比,哪怕赌气和玩笑也几乎没有过。这话一出,顾旻先是愣了,随后在心里把从小到大遇见的人排了个名次,反复斟酌,思考良久,最终皱着眉、小心翼翼地将陆叔叔放在了最顶上。 关心、体贴、照拂、喜欢,循序渐进,陆言蹊把他留在身边,像保护一朵四根刺的玫瑰,无微不至,却又给他自由。 -- 第85页 那些年朋友间开的玩笑成了真,顾旻点头承认:对,因为你对我最好。 秋意渐浓,在杨蒙工作室赔礼道歉后,所谓的金主也好,伴侣也罢,逐渐没有人放在了心上。顾旻继续工作,偶尔参加一些轻松的节目录制,他变得配合很多,也健谈了一些,不再那么拘谨了。 人气好像一点没被影响,反而更高了。顾旻没着急做新专辑的事,而是跟Johnny学编曲,期间参与了一个电影的配乐制作,上映时陆言蹊专程请公司所有员工去影院包场,然后逼着他们写观后感。顾旻说你有病吗,陆言蹊装作听不见。 楼陌卸下了肩上的重担不再带顾旻,但她仍旧牵挂着,不时跑来问顾旻近况如何,得知陆言蹊并没有亏待过他后,心头的大石可算落地了。 之遥已经上了小学,她到底没去寄宿学校,因为顾旻不同意。陆之遥的学校离家不算远,顾旻每天收工就去接孩子,不亦乐乎。 至于尹白岑,慕容恒用了一点不太正当的手段,从他住的小区调到监控,发现在顾旻爆出丑闻的前一周他当真上了杨蒙的车。 这段录像被送到秦屹那里,秦屹这次被折腾惨了,正需要拿一个人开刀,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连曾总也保不住他了。他没强行冷藏,换了尹白岑的经纪人和助理,只让他们接一些反响平平的通告,新专辑工作全面停止,电影也不再接别的。等尹白岺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一阵,冬去春来,接近年关时,顾旻突然在微博上发了张照片。 顾旻很少自拍,刚出道时压根不发自己的照片,因为他拍不好。后来楼陌有意让他找角度练习,拍几十张里也多少有一两张拿得出手。多年修炼,再是不会自拍的人也学会了怎么展示稍微自然的状态。 花园在冬天仍旧有深深浅浅的绿色,远处放置着白色铁艺秋千,顾旻只露了一双弯起的眼,背景意味深长地给到了陆言蹊。他在花园的椅子上处理公务,架着副眼镜,一本正经地锁眉深思,并没察觉某人在旁边捣乱。 配文字写得十分含蓄,却又颇为奔放:先生不爱拍照,觉得自己不上镜,其实我看他真的很帅。后面附上了《饮歌》的试听链接。 苏夙刷到这条,乐颠颠地看热闹不嫌事大,用顾旻歌词里的梗摁下转发:这就是你一生的风景啊? 他添柴加火,光华其他几个知内情的艺人也在评论区乱七八糟地加戏,抓紧机会调戏他,说陆先生就是很帅申请师兄带陆先生参加公司年会之类,活像顾旻才是金屋藏娇的那个,让人哭笑不得。 更多的人不明就里,看不真切,但顾旻又点了那条终于舍得把陆总给我们看了的评论一个赞他好像承认了点什么,可还是遮遮掩掩的。 大家经过了和之前新闻图片的对比,确认了照片里那位眼镜先生真是传闻中顾旻的伴侣,才终于意识到,之前好像不是临时想出来打消丑闻的借口,而确有其事。不多时又有粉丝翻出前两年顾旻去日本拍MV那次的机场图,发现当时那个无意中拍到的、挡着镜头的有点帅的路人,也和照片里是同一个。 一时间,粉丝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这波不亏还是脱饭算了。 毕竟顾旻称呼他是先生,这已经够甜蜜了。他们少年坎坷的偶像终于有了个归宿,遑论男女,不都该替他开心吗? 社交网络热火朝天地讨论着,都没人注意到顾旻发这条的时间是情人节凌晨。 顾旻窝在被子里和苏夙聊天,床头灯散出悠悠的暖黄的光。 苏夙说到过几天彭彭发单曲你可得转发的时候,陆言蹊洗完澡,头发还湿着就坐到了床沿,凑过来要亲他。顾旻手指一动回了苏夙个OK,从床头柜里找出吹风机,扑到他背上,手臂伸长插上了电源,拍拍陆言蹊:埋头。 伴着充盈耳畔的温热风声,顾旻仔细地捋过陆言蹊长了不少的头发,突然说:是不是该剪了?我喜欢你头发短一点。 陆言蹊惬意地打了个哈欠:那就剪。 顾旻又说:网上都夸你帅。 陆言蹊捏了一把他的脸:我得配你,不然他们要说你不会挑人。 我的眼光一直很棒呀。顾旻笑着说,吹着他的头发也不老实,侧头就是一个吻按在了陆言蹊侧脸。他小动作不断,简直在煽风点火,要勾出天雷才舒坦。 我那天回家的时候,跟爸妈说了一下我们的事。陆言蹊说,吹风机被调低了一个档,顾旻埋在他肩上静静地听。 他反手摸着顾旻侧脸:他们觉得我老大不小,要稳定下来的话,必须补办一个仪式。但你身份特殊,不能光明正大地邀请亲朋好友,否则影响不好。现在很多地方都能我妈提议哪个假期,我们去欧洲,美国也行,我以前拿过绿卡 深意已经很明确,陆言蹊分明感觉指尖触碰的顾旻的睫毛在颤抖,他的眼睛飞快地眨,生怕自己会错了意,哑声说:去、去干什么? 陆言蹊:当然是正经求婚了。你还欠我一个戒指,顾先生。没有法律效果,我就图个心安不行吗? -- 第86页 风声忽地停了,陆言蹊的头发还濡湿,不知情况地扭过头,刚要问,被顾旻不由分说地堵住了话。他的眼睛笑起来,陆言蹊软软地和顾旻一起倒在床垫里,伸手按住他的后脑,余光瞥见顾旻耳根一抹绯红,听他小声地说:行,当然行! 最后陆言蹊发间依然湿润,在枕头上晕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 他起床把手机充上电,错过的那两个小时里发的消息全都蜂拥而至。陆言蹊靠在床头侧了侧身,以免手机的光把顾旻吵醒,一条一条地翻。 大部分没营养,陆言蹊不想回复那些插科打诨,定好闹钟后把手机放到一边,重新钻进被窝。陆言蹊躺下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回想了顾旻那条胆大包天的微博,觉得浑身都像浮在云上一般。 睡熟了的顾旻被他翻来覆去弄得哼了一声,但没醒过来,翻了个身往陆言蹊怀里拱去。 或许明天过后他们还要面对很多东西,陆言蹊却沉静如水,没有半分不安。这下彻底绑在了一起,陆言蹊这么想,勾过顾旻脖子上戴的一根铂金链子。 他的动作一会儿一个,把顾旻成功从沉眠唤至半睡半醒,不满地眯起眼,睁开了一条缝,嘟囔说:陆叔叔,我好困啊。 那你睡。陆言蹊搂着他有节奏地悠然拍,哄顾旻睡,半晌没想通,补充了一句,我以后也是已婚男人了。 顾旻抱着他的腰,几乎在用毅力回答:你是你是。 日久生情,百年好合诸如此类的词在陆言蹊脑中转了一圈,他又不知足似的,开始回忆自己和顾旻全部的细枝末节。 刚开始那会儿,他多年轻啊,又敏感又不安,抱一下都像只兔子抖个不停。他花了好几年的时间让顾旻卸下心防,虽然在外仍是那个温吞慢热、疏离而淡然的模样,却在渐渐地开始能说喜欢他说爱他 顾旻小同学很坦诚,是个五好青年了。 爱情的力量。陆言蹊又哈欠,后知后觉出困顿,侧身掖紧了两人的被角,一条腿横在顾旻光裸的小腿上,把他整个搂进怀里。 夜色深了,隐约从窗外传来微弱的虫鸣,严寒终于开始解冻。 △ 三辑刚出的时候,有个记者问顾旻最喜欢哪一首。 他笑了笑,说:应该是《饮歌》,这首是从头到尾全部自己创作,感情要特殊些,表达的东西不一样。标题的由来是因为饮歌在广东话里就是最擅长的歌,唱得多,也喜欢。我想了想,这首应该唱给最爱的人。 歌里唱,只等夏至陪你看星,以承诺执笔不必千言万语,还好有你成为我此生最好风景,从一发行就成了告白情歌。 但顾旻的爱人是谁,众说纷纭了几百个昼夜,最后总算归结在一句明里暗里都腻歪的先生中,得到了最终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夜晚的鸟群啄食第一阵群星,像爱着你的我的灵魂闪烁着。聂鲁达 正文完!从此陆叔叔和小旻同学过着幸福的生活~ 谢谢大家一路支持与陪伴,比心!番外明日放送,内容为3w字左右的师弟x苏夙,小旻打酱油。关于小旻和陆叔叔的番外因为最近忙,只能不定期更新,wb和晋江都会发_(:3」ang;)_ 第32章 番外1 甜橙味儿 (一) 那谁曾经说过,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但要真的来了,挡也挡不住。 顾旻一皱眉:这不是鲁迅说的吧? 餐桌对面的人睁大了眼狠狠剜他:我说这是鲁迅了吗,能不能多读点书,小文盲,你高中没学过闰土与猹啊? 顾旻懒得和他计较,把前面的话重新咀嚼了一顿,惊诧地停下了啃饭的动作:稀奇,你这是春天来了吗,看上哪家小姑娘了,还是说你初恋浪子回头 回你妈。他简短地打断了顾旻,把一块松饼切得苦大仇深,前几天出电梯的时候被那小子撞了一下,顿时就春心萌动了。我都二十六了难得小鹿乱撞一次,被他抓住,算他走运。结果今天遇见还是不冷不热,简直是个痴线。 说到最后都带上了口音,能让顾旻心平气和听他抱怨古今与人生的不是别人,正是光华太子爷、歌坛小天王苏夙。 他呸了一口刚吃下的水果,嫌弃地说:公司食堂越来越难吃了,这西瓜居然还带籽,吃下去怕不是明年秋天我脑袋上能长出一根瓜藤。 倒不是苏夙有意找麻烦,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喝凉水也塞牙,逮谁怼谁,看什么都不会顺眼。于是顾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忍住没提醒苏夙正常西瓜都是带籽的,自己默默点开手机界面和他家陆叔叔发信息。 苏夙又炸毛了:这儿跟你说话呢,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第一位啊? 顾旻回答得干干脆脆,头都不抬一下:没有。 苏夙理亏加语塞,一时反驳不成,气急败坏地咬了一大口西瓜,然后呸出好几颗籽,只觉得今天是水逆了,连西瓜都跟他作对顾旻怎么就没吐籽? 他郁闷地把西瓜扔到一边,长叹了口气,刚要说话,玩手机的顾旻突然抬起头,意有所指地朝苏夙背后努嘴。苏夙没反应过来,顾旻又开始很不稳重地挑眉,没有半点身为一个艺人的自觉,截出来单独能做成表情包。 -- 第87页 苏夙:啊? 顺着顾旻的表情,苏夙一回头,发现就在他们坐的桌子一米开外,几个瘦高腿长的大男孩彼此推搡着就坐,打打闹闹好不欢快。他们一行队伍最后缀着个小尾巴,端了自己的盘子,不疾不徐的,好像并不愿意参与年轻人的插科打诨。 小尾巴表情平静,嘴里咬着根吸管,正嘬腮帮子把那个牛奶盒吸空了。纸盒皱成一团,就这么悬在半空,他目光呆滞,看上去有点萌。 苏夙:我靠,他怎么在这儿?! 顾旻解说:墨菲定律。 越担心的事越会发生,而同理可证,越不想见的人越有可能跟你猝不及防地碰面。顾旻说完,得到了苏夙一句滚作为评语,深刻认识到此人现在就是个定时炸|弹,于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跟陆言蹊继续腻歪。 苏夙盯着那桌,目光如炬,几个大男孩里很快有人注意到了他,颇为友善地走过来问师兄是不是有事找他们。但苏夙心不在他,应了两句叫他们吃好喝好,自己越想越矛盾,眼看顾旻要走,忙不迭地端盘子跟着离开了。 但他心底到底还是膈应,怎么就他一个人记到现在,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 被苏夙莫名其妙就记恨上了的小青年名字叫丁满,是当下正火爆的偶像男团ISLAND成员之一,人气挺高,资源不好。 究其原因还得说到他出道那会儿。 众所周知的事实是男团在光华好像都比较短命。秦屹一手捧起来的摇滚乐队因为主唱闹出嗑药的丑闻而解散,后来他有了心理阴影改推偶像团,楼陌这个金牌经纪人带过两个,一个队员撕逼、演唱会后台大打出手,一个争资源争到最后粉丝当众斗殴,惹怒了合作方,再也没人敢找他们代言。 上一个男团就是尹白岑那个各自单飞后,光华还剩一个偶像男团,但也名存实亡了。秦屹始终觉得成员各自太有个性,解散也不是自己的问题,花力气从别的公司挖来个王牌经纪人冯涓,打算重头来过,并下定决心这次要找乖巧不惹事的。 冯涓提议选素人风险太大,当代网络发达,一不小心就爆出黑历史,对偶像是大忌,不如重新惦记选秀节目,毕竟光华的一大摇钱树苏夙就是选秀冠军出身。 秦屹对这个提议比较满意,恰逢当时金视有意重新办男艺人选秀,光华投了一部分资金和人脉,和金视签了个用人合约。 节目从海选到总决赛一共费时九个月,前十名中有一个人是来玩票的,一个被隔壁幽星签走,光华从剩下的里面挑了六个人,各自取了名字的一个字母,组合就叫ISLAND。 丁满是六个人里名次垫底的那个,无奈他的长相实在太有优势。 六个青春靓丽风格各异的大男孩一字排开后,任谁第一眼注意到的都是丁满。 他身高一米八六,双眼皮非常明显,突然被叫到时抬起的黑眼睛像小柴犬一样湿漉漉的,显出过分的无辜,额头饱满、山根挺拔,嘴唇颜色浅,像两片雨后的花瓣。在其他成员都精心塑造着发型的时候,丁满剪了个毛毛躁躁的短发,还这里缺一块、那里少一坨。 这样的气质独特极了,追星的女孩和公司一开始都对他并没有这么上心。可经过九个月的摸爬滚打,丁满一如既往不爱打扮,成天穿最烂大街的基本款独来独往,形容质朴,反而吸引了不少人 不知道说他是单纯,还是单纯土。 出道时,丁满才刚过了19岁生日,在团里年纪是倒数第二小。他家在北方某个三线小城市,父母都是工人,条件很一般,参加节目是因为最开始听说进赛区前十有奖金。 后来丁满拿了全国第八名的奖金,把钱都寄回了家,收到一份合约,从此来到上海,成了个孤苦伶仃的沪漂。 ISLAND还在备案的时候就被光华划为了重点团体力捧,再加上他们各自都有人气基础,出道阵势都不同寻常的浩大。 首唱会有苏夙做嘉宾,新专辑主打由Johnny Chou亲自操刀,第二主打作曲是顾旻,配的经纪人冯涓带出过国内最有名的创作歌手原阮,怎么看都让人充满期待,看这个男团会不会创造历史成为光华历史上第一支不会三年就解散的团体。 这个历史有什么好创造的啊!我参加个就能拿几百万为什么要来给新人站台,这么热的天!苏夙肆无忌惮地说,皱着眉,很不开心。 丁满第一次听苏夙说话,就是在他们首唱会后台,他一句无心之言像兜头冷水浇下来,淋得丁满在七月中手脚都是凉的。 此后很长的时间内,他都发自内心地觉得比起众人都觉得少言寡语面瘫冷艳的顾旻师兄,看似活泼可爱的苏夙更不好相处。 至少顾旻没嫌弃他们是新人,还让他们加油来着。 ISLAND出道之后,大家住在公司组的一间大公寓里,一层两户都被光华买下来,中间打通了,三个卧室一间连声房,成员都觉得挺好。 他们六个人家庭条件参差不齐,丁满应该算最差的,其他五个大部分来自一线城市,还有个是上海本地人,言语间不太谈得来。不过一起从选秀中走到现在,感情多少还是有的,他们平时约饭约活动,丁满都尽量去,免得生疏了后生出罅隙。 -- 第88页 尽管如此,天生带来的差距还是存在,他在小心翼翼地避免,不让自己成为团队的短板。无奈上天最爱和努力的少年开玩笑,好似某种规定过的恶趣味。 听见自家队长跟舞蹈担当凑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丁满本能地想过去参一脚,却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噤声躲在了门外。 我也觉得他根本融不进来,上次那个前辈都说我们团有些人不能靠脸吃饭,摆明了嫌小满花瓶呗。舞蹈担当这么说,叹了口气。 队长教育他:不能这么说,小满已经很努力了! 他满不在乎地笑起来:努力有什么用>齛ck就是back啊,资源都不见好。他可别把咱们团拖垮了,我还想红呢。 这时他们第二张专辑打破了内地首周线上销量纪录,主打歌的MV没有悬念地被顶到某权威音乐榜的榜首,一切看上去都在走上正轨 丁满站在原地,不知想了什么,转身就走。照以前的性格他非冲进去把舞蹈担当暴打一顿,可他现在学会了忍让,只觉得恶心。 他匆匆地奔到电梯门口,等一打开后就往里横冲直撞地闯 卧槽!那人说,扶着自己的额头,他们刚刚面对面地撞到一起,免不了磕碰。 丁满习惯性地立刻道歉:对不起,我的错。 那人语气不太好:当然是你的错啊,难不成还是我吗?走路小心点,别待会儿又撞到别人了哎,你不是那个? 没听清他后来说了什么,丁满仓皇逃进电梯间,然后啪地一声拍上了门,靠在下降的电梯间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脏慢半拍地开始攥紧了疼。 他深呼吸几下,抽离出了听见自己坏话的难受,忽然从那几句话里辨别出了是谁刚才说话跟连珠炮似的。 苏夙的声音很有特性,唱歌时清朗明亮,说话也随时带着一股轻狂少年气,让人总觉得他永远二十出头,还是初上舞台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青年。 丁满揉了揉鼻子,刚才被苏夙的额头一磕,这会儿才有点痛。 他全然不知这惊天一撞,直接撞出了曾经看不起他的某师兄那点残存的荡漾春心,以至于过了几天午休时在食堂见到,还不懂为什么苏夙老盯着自己看。 听完前因后果,顾旻兴趣缺缺:你可真容易一见钟情啊。 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是。苏夙纠正他,我跟他之前还见过几次面,但都没今天这么波动,可能因为撞在一起的时候他亲到我眼睛了等等,顾旻你刚才是在鄙视我来着?是的吧? 顾旻嘴角一歪,给了他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 苏夙:你是没看见他当时那个表情,我觉得他都要哭了,太可怜了,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是人都忍不住心疼 顾旻:关你屁事,越描越黑。 他用上了不雅词汇,苏夙震惊在原地,全然不知道顾旻这次纯属被自己喋喋不休烦的,还以为他又和陆言蹊因为子女教育问题吵了架。于是苏夙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说:你家叔叔又得罪小公主,然后小公主找你告状啦? 顾旻推开苏夙的脑袋:没有,就觉得你吵哎,师弟们来了。 他们用的这间舞蹈教室十分大,苏夙自己来做基础练习,没麻烦老师,顾旻就是个凑热闹的,另外一边正好遇上师弟团训练,两不干涉。 ISLAND的成员见了苏夙这尊大神,有个别心理素质不行的直接就跪了,点头哈腰地来给他们俩问好。苏夙早把自己在人家首唱会后台骂街的事给忘了,大度地挥挥手:你们练你们的,再半个小时我就走了,别紧张。 师弟团队长带头说谢谢前辈,几个人又是好一通鞠躬,弄得苏夙不好意思,直接站起身让他们别客气了。他吃软不吃硬,这会儿脸有点红,顾旻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发自内心地默默笑起来。 等那边舞蹈老师开始给他们做热身,苏夙又啪嗒一声坐回了原地。 他最近柔韧不行,形体老师特意设计了几个瑜伽动作,要苏夙没事就练练,免得腿脚生锈。这会儿顾旻也不理他,苏夙顺便就在垫子上开始做训练。他歪着头,视野都颠倒过来,有一眼没一眼地看师弟团最后面那个瘦瘦高高的小青年。 师弟团还没到能任性的时候,刚起步做出点成绩,在老师面前依旧是几个小鸡仔,跳着花哨却难度不高的舞曲,一遍一遍练习。 丁满在队伍里不是个显眼的人,但他其实也没落在任何人的后头。 练了半个小时,舞蹈老师让丁满几个休息。以队长为首的几个人凑到一堆有说有笑,丁满自己开了瓶水,咕嘟咕嘟灌掉一半,又掀起T恤下摆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穿的运动裤一跳舞就往下滑,腰特别低,露出了线条分明的腹肌和人鱼线。 毫无预兆地,顾旻吹了声口哨,毯子上压腿的苏夙立刻缩回了四处乱飘的视线,满脸通红地扭头吼他:你有毛病啊?! 顾旻立刻无辜地越过苏夙对上师弟们的视线,诚恳得仿佛刚才的事与他无关。 队伍最后的丁满坐在一旁伸长了腿,朝顾旻很友善地一笑。他俩的位置离得太近,苏夙蓦然以为丁满笑给自己,忙不迭地报之琼瑶。 -- 第89页 丁满: 这下苏夙舒服了,对电梯的事决定大度既往不咎,并看在丁满这个笑的份上,考虑以后适可而止地帮他几次。而另一个人并不知道自己礼貌的回应被如何曲解,丁满被老师喊了一句,连忙爬起来,重新开始练舞。 苏夙做完了训练,往顾旻身边一靠,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他:我刚想了很久,他是叫丁满对吧?这名字我怎么老觉得自己之前就听过呢 顾旻再次真相:狮子王。 (二) 要说ISLAND这个组合,比起他们命途多舛的几个前辈实在是顺风顺水。 目前男团水平自然是隔壁南韩最高,国内的就参差不齐,个别没训练好的,相比之下像草台班子。ISLAND出道前先经历了选秀节目的锤炼,后来又紧锣密鼓在光华训练了大半年,虽然比不上三四年练习生涯的南韩小帅哥,比下却绰绰有余。 于是一出道首先攫取了不少眼球,成员友爱,单曲质量高,唱现场有待练习吧,起码从没怂过全开麦理所当然地成了国内的top男团。 组合学了南韩的模式,分了这个担当那个担当,还给他们起了英文名,但歌迷不买账,平时的手幅和应援、乃至两两组cp时仍旧全用的原名。 苏夙把他们的百科介绍看了一遍,吐槽说:六个人,还有个美国混血分那么细怎么记得清? 对他偶尔脱线的行为顾旻已经见惯不惊,顺嘴问:那小满是什么担当? 苏夙啧了一声,好似很不理解为什么顾旻还能问出白痴问题,带着种莫名骄傲的语气说:他长那么帅,必须是门面啊! 顾旻点了点头,赞同丁满的确是组合里最好看的。 不过长得帅不代表实力强苏夙翻了翻微博,又低落下去,他人气是高吧,但受攻击也多,谁让歌唱得确实不如贺安西跟桑辰呢。 这么一说顾旻却来了兴趣,他现在谈着恋爱,工作就一般努力了,成天跟着Johnny听新人的录音带,对ISLAND还算了解,就是人和声音不能全对上号。他打过交道的除了桑辰还有艾柏,都不是张嘴就车祸的水平。因此顾旻眼里,能出道的都不会烂到哪儿去,怎么别人把丁满贬得一文不值。 顾旻:你找他们的歌给我听听,一快一慢,要现场。 苏夙不明就里,哦了一声在手机里翻找起来。他很快从听歌软件里拉出了师弟团新专辑给顾旻,对方戴上耳机,垂着眼睫,就这么一边听一边思考。 阳光温柔,顾旻的表情沉静,默默坐在那里的时候真像画一样好看。 苏夙欣赏了一会儿美男,后知后觉地懂了为什么顾旻要听。当年顾旻刚出道也有人说长得好看唱歌不行,后来证明他只是风格没找准。 怎么样?看顾旻摘了耳机,苏夙担心地问。 顾旻皱着眉:小满音色偏低,他们组合是偶像团,快歌多,而且很多副歌的基调对他来说都太高了,他声音提高了会薄,就不是很合适。他如果要唱民谣或者沉一点的蓝调,甚至摇滚都有不错的效果我记得他参加节目那会儿唱的大部分就是民谣。 苏夙瘪嘴:民谣当然不如又骚又帅的舞曲惹小女孩子尖叫,我当年也被迫撩妹,后来秦老板被小姨训了一顿,说我还小搞这些干什么 小满才十九,没比你当时年纪大。顾旻说,他伸了个懒腰,他撩妹吧也不是不行,可呆在组合里发挥不出魅力有桑辰在,谁看得见他? 何况ISLAND走的半熟青年路线,摘除开了初恋的纯情,大部分歌撩妹于无形。MV色彩斑斓,成员唱跳时浑身上下散发着来睡我试试的浪劲儿。尤其队长桑辰,平时说话还挺害羞,一上舞台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荷尔蒙,并不凶猛,润物无声,因而人气最高。 苏夙哼唧了一句:真的可惜。 我也觉得可惜,但有什么办法,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顾旻说完,手机忽然显示有一个电话,他跟苏夙做了个手势,自己走到一边去接,开口连语气都软了许多,老陆?没有我在玩呢最近没什么事 苏夙脑袋往沙发里一埋,生无可恋,觉得重色轻友的都该死。 师弟团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他们顾旻师兄站在窗边打电话,苏夙师兄在沙发上装死的画面,充满好奇。 主唱贺安西出道前跟苏夙就比较熟了,左右休息时间,他走过去戳了戳苏夙的胳膊,问:阿夙前辈你不舒服吗?要不我帮你叫夏姐来看看? 苏夙一听到夏姿的名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一把拍开贺安西,语气很冲,脸上却带着笑:叫夏姐来,你是想我死啊!好继承我的迷妹是不是? 贺安西摇头晃脑:粉丝那么多,分点给我怎么了嘛。 苏夙:那可不行,我粉丝都是小可爱,除了我不会喜欢任何人的。 他们旁若无人地闲聊,组合其他几个和苏夙没那么熟的插不进话,顾旻又在跟别人聊天,一时间气氛突然冷凝下来。 -- 第90页 ISLAND的六个成员在出道伊始为了人气牺牲节操,两两组成了cp,丁满太独,贺安西太傲,于是其他四个人相处融洽,惟独他俩剩下来勉强凑了个对。而比起丁满,贺安西和其他的人多少还有点话题,小可怜就只有丁满一个了。 这时四人抱成了团,丁满无辜站在一边,眼见大家各有各的事做,只好装作很忙地喝水,咬着瓶口放空。 他不爱玩手机,选秀节目上问到时,丁满说因为家里没钱买不起。彼时他们还没有被挖到家庭条件等各种因素上,丁满这话一出,活脱脱就是个乡下小孩为理想而奋斗的典型,赚了一大把母爱,直到现在都有不少年纪大一点的粉丝自称是他亲妈。 苏夙见丁满在旁边,问贺安西:怎么我见小满都不和你们闹的,咱们不搞排挤成员那一套,当心卷哥骂你们。 卷哥在说ISLAND的经纪人冯涓,由于这女人作风剽悍得很,没有她搞不定的艺人,被各位发自内心地尊称一声哥。 贺安西哈哈一笑,说:你不知道我们家小仙女都怎么叫他的? 小仙女是他们粉丝的统一称呼,苏夙很困惑为什么这个团连粉丝名都起得这么浪。但他真想知道小女生怎么叫丁满,就点了下头。 贺安西一指丁满,对苏夙压低声音:叫拽哥。 苏夙噗嗤笑出了声,他真没觉得丁满站在角落咬水瓶的样子哪里拽了,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天电梯偶遇时,丁满脸上又失落又可怜的表情。 贺安西看他不信,无可奈何地一耸肩。眼看时间快到了,队长桑辰喊他们集合过去聊聊今天的内容,贺安西便一拍苏夙,听话地跑了。 当天晚上苏夙回了公寓,鬼使神差上了某著名同性|交友弹幕网,在搜索框里打下丁满两个字,按下回车键时手都在微微颤抖。 点击量最高的是一个混剪的视频,将ISLAND出道至今所有的现场与MV中丁满的镜头剪在一起调成了黑白色,混合一首欧美舞曲,节奏畅快淋漓。他跳舞力道很足,没有花哨的技巧,中场定格时盯镜头的眼神仿佛一只小兽,带着粗鲁的桀骜。 然后丁满回过头,留给屏幕前的人线条冷硬的侧脸。 苏夙愣是被他那一眼瞪得六神无主,以至于后半段他全然没看进去,光记得弹幕密密麻麻,写着什么丁满哥哥正面上我小满瞪谁谁怀孕。 坐在电脑前半晌才突然惊醒,苏夙捂住脸,感觉大脑里是一团浆糊,翻来覆去只剩下丁满纤细却有力的腰,劲瘦修长的腿,穿黑背心时露出的胳膊和锁骨,以及那个一见难忘的眼神太凶狠,又太直接,像在宣泄对这个世界的不满。 苏夙第一次接触到这么赤|裸的暴戾,回味许久,发自内心地同意了那个拽哥的绰号。 这小子何止拽,简直是野蛮。巨大的反差让苏夙经不住开始思考,平时藏在小羊羔一样绵软的皮囊下的究竟是怎样一副灵魂? 还真挺酷的。苏夙想,把电脑关上,仰在了椅背上放空。 接下来几天ISLAND有通告去了北京,顾旻准备着巡演的事情,还有新专辑不时的签售,整个公司上下忙忙碌碌,闲着的好似只有苏夙一个人。 不怪他懒,苏夙刚结束了亚洲巡演,正开始筹备新专辑,他这次倔劲儿上头,非要自己写歌,夏姿拗不过他,就不怎么管了。但歌不是那么容易写,苏夙咬着笔面对空白的谱子发了一上午呆,只写了个4/4拍音符。 他觉得无聊,想去找顾旻,发现人不在公司,其他几个人敬他是太子爷,不爱和他说话。除此之外就是师妹们,苏夙更不愿招惹,他又不喜欢她们。 苏夙伸了个懒腰,很难得地发现自己还是挺孤独的。 拿选秀冠军的时候苏夙刚成年,打败了此前网络上一个很有名的翻唱歌手,被人质疑有黑幕。他不服气去找秦屹,对方说真没买通评委,人气投票和专业投票他都是第一,但苏夙怕被人瞎说,从此没告诉过谁秦屹是他姨夫。 在大学念了一年,苏夙觉得无聊,恰好秦屹的公司开起来,摇滚乐队扑街,秦屹通过他妈来游说苏夙,让他收拾收拾下海捞金。苏夙一想,反正书读着没意思,就同意了。 他出道那年不满20岁,如今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六个春秋,也已经是光华的老前辈。 知道他背景的人不敢随意动他,不知情的大都觉得苏夙天生反骨,有点叛逆不好下嘴,而暗恋他的人,苏夙大都看不上。这么多年了,除去粉丝露骨的示爱,苏夙都没被正儿八经地表白过,更别谈恋爱了。 当初顾旻一脸羞涩地跟他说与陆言蹊修成正果,苏夙除了震惊,还有羡慕。顾旻脾气比他好得多,对谁都礼貌客气,得陆言蹊青眼好似顺理成章。 他把笔头都快咬烂了,从回忆深处憋出点灵感,于是稀里哗啦全写在铺子上,也不管旋律讲不讲究,又行云流水地写词。 词比曲顺利,满纸都是好想谈恋爱啊的花样表达,苏晏扑在桌上。 等顾旻从签售现场回公司后,苏夙把歌给他看。顾旻只扫了一眼就还给他,评论一如既往的简明扼要且异常欠揍:什么垃圾。 苏夙: -- 第91页 苏夙:你别逼我动手。 顾旻颇为轻佻地一拍他的脸:还说没思春,看上人小师弟了吧? 苏夙惊诧地看着他,不知该先抗议顾旻从哪儿学的这一手还是反驳顾旻看透了他的心思,几股气在胸腔里打架,开口打了个趔趄,说:你、你别瞎、瞎说! 顾旻又是那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眉梢一挑,眼皮须臾就垂下去,沉静得像个看破红尘的世外高僧,全然不在乎苏夙为了谁小鹿乱撞:又是五月,又是双子座,又是黑眼睛你真当我不知道小满生日吗? 苏夙扑通一声栽倒在沙发上。 丁满同学生于夏天的第一个月,双子座,出生那年5月21日正逢节气小满,所以才叫了这么一个颇有喜感的名字。 原来写在曲谱上的音符比他想象中还要暴露情绪,苏夙认怂:我再也不自己写歌了。 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可苏夙决定放弃原创这事夏姿听了还挺高兴的,她破天荒地奖励苏夙额外半天的假期,让他好好放松脑子。 苏夙自觉这是奇耻大辱,硬是没去玩,反倒呆在公司里到处走动,散播谣言。 他百无聊赖地走过八楼的时候,听见了挺熟悉的歌,循声而去,忽然记起好像ISLAND的几个成员都从北京回来了。他们这么快就开始练习,连个休息也不用的吗?苏夙疑惑着,显然已经忘了自己当年刚出道的辛苦。 组合里舞跳得最好的是李嘉准,平时老师不在就让他领舞,连贺安西都服他。 李嘉准拿过舞蹈比赛的前三,音乐一响就轻而易举地让所有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苏夙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又去瞅丁满。 今天的丁满好像状态不太好,一张脸惨白地站在队伍后面,手气无力地伸手蹬腿,动作都在节奏上,但幅度不大还挺僵硬,有点奇怪的萌感。苏夙记得夏姿说李嘉准是个对自己和别人要求都很严格的新人,丁满这么不认真,恐怕被他发现了会挨骂。 苏夙的担忧还没落下去,音乐就被粗暴地按停了,他脑内咯噔一声,下意识地要往外走,理智一把拽住了他,在耳边怒吼:你疯了吗?这是人家内部的事。 脚步猛然停住了,苏夙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是不够冲动。 小满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李嘉准的声音里透着不爽,不高,但已经足够咄咄逼人了,平时跳舞偷懒我就不说你,今天大家在练习新走位,万一你像上次在北京的时候跳着忽然撞到安西怎么办?真当粉丝愿意看你们互相摸来摸去? 他说话不客气,连带贺安西的脸都黑了,粗声粗气地怼了一句:批评当然是为小满好,但阿准你也不要太借题发挥了,那次是地滑,跟小满没关系。 李嘉准:你就维护他呗,不愧是cp,成天同吃同住的。 贺安西这下恼了,要和李嘉准动手,被艾柏桑辰一左一右地拦住。 桑辰连忙劝架:阿准你别得理不饶人,大家都知道cp是公司暂时的策略小满你也说句话,道个歉,身体不舒服还是怎么,直说,免得你准哥生气。 别看桑辰不太有队长的气势,却的确是最顾全大局的人,三言两句安抚下了李嘉准的脾气,一时间几个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丁满。 丁满擦了擦额头的汗,低了个头:我没事。对不起准哥,我以后不会拖大家后腿了。 桑辰松了口气,以为这事总算到此为止,立刻想警告几个队友别说出去。哪知李嘉准动作比他还快,径直冷哼一声:不拖后腿最好,到底谁短板你自己心里清楚。 听了全程墙角的苏夙额角一跳,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什么B站上丁满的单人剪辑视频,跳得不是挺好吗!那个叫什么的,你凶什么凶,就会欺负小孩儿!微博粉丝有人家多吗?! 短板?这两个字一出,带着浓浓的辨识度,把舞蹈室里的火|药味全压了下去。 贺安西见了他,不可思议地说:前辈,你怎么来了? 苏夙简单地说:路过那个谁,阿准是吧,刚才你们跳舞我也看了一会儿,你跳得不错,就是有几个地方没处理好,炫耀有时候太多余了。 没料到他突然出现,更想不到苏夙会亲自指点他们苏夙唱跳俱佳,在圈内是公认被低估了实力的偶像派。李嘉准先是一愣,随后忙不迭地点头。且不说苏夙讲的挺有道理,在光华谁都能得罪,就是别得罪他。 苏夙眼光一转,停在丁满身上时清晰地看见和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丁满的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好似很紧张。 他走过去,站在丁满面前要看他还得微微抬头,对方刚跳过舞,身上都是汗,眼里也一片水光。 拍了把丁满的肩膀,苏夙柔声说:你跳得挺好的。转身时脚软了,怎么回事? 连这个都看出来,贺安西终于忍不住说:我们早上从北京回来的时候粉丝送机,有人塞礼物掉到地上了,小满想去捡,被一个妹子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后来问他脚有没有事,他说好好的,等到上海一看,脚踝都肿了。 苏夙顺着他的话低头,丁满穿了条短裤,下面还有条黑色打底裤,包裹着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一直延伸到鞋口。有个位置不合时宜地凸出一块,格外明显。 -- 第92页 脚伤了还让人家跳舞?苏夙没来由地火了,桑辰,你队长怎么当的? 桑辰:啊?哦,我让小满不要逞强,他说真的没事,阿准大家都急着排练新舞步,听他这么说了对不起前辈,我下次一定注意。 艾柏:前辈,我带满哥去看医生吧。 本可以顺水推舟,苏夙想的是给那个李嘉准一点颜色看看,好让他以后不再欺负丁满,哪知听了艾柏这句话,突然就不太想走了。 苏夙往后退开一小步,打量从头到尾都闷声不语的丁满,说:不用,你们继续练吧,我今天没事,正好也开了车,现在就带他去医院,伤筋动骨不是小事,小诊所还是少去你们都记得啊,自己身体得爱惜,不然万一伤着了,公司多得是练习生准备出道。 后半句语气还不是特好,可说的内容都挺在理的。几个人知道苏夙的性格就这样,口是心非得让人讨厌,回味过来又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于是连声答应,簇拥着苏夙和丁满把他们送到楼下。 苏夙的车是辆挺张扬的卡宴,不算太贵的款,配他却错不了。他给丁满系好安全带,正要踩油门,丁满突然说:你为什么对我好? 差点没被这问题问得一头栽在他身上。 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发动了车子:你是后辈,还是公司重点培养的对象,今天换做别人也会带你去医院,犯得着跟我客气吗? 苏夙以为这就算完了,哪知他开过一个路口,丁满又没头没尾地说:你不用对我好,我的偶像是顾旻。 苏夙: 他想把丁满从车上扔下去。 (三) 第二天,苏夙鬼鬼祟祟找到顾旻,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一张新专辑:赶紧的,签名。 顾旻来得早,这会儿还没睡醒,迷糊地翻开CD盒找空白地方,苏夙见他快下笔了,又提醒:你那个,那个写个人名在前面,再写几句话。 这下顾旻慢半拍地回过神来:啊?你送人的? 苏夙拧着眉,气势汹汹地掩盖住了自己的心虚:怎么,不行啊?就准你家陆叔叔拿去贿赂公司员工,我还不能跟你要张签名专辑了? 且不说他把自己和陆言蹊比是多么的不政治正确,顾旻也没法和苏夙在这个问题上计较。于是顾旻任劳任怨,重新从包里掏出一根细的马克笔,偏头看苏夙,一个字都不肯多说:念吧。 苏夙不耐烦:就写祝你前程似锦吧,名字写彭彭。 他们熟悉的朋友之间经常帮人要个签名,也不是什么难事,顾旻哦了声,以为是苏夙哪个侄子弟妹,就认真地写完了,把CD盒合上递回给他,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我去点个卯,幽灵一样飘走了。 掂着那张专辑,苏夙眉头紧锁,丝毫没有因为办成了事而开心。他站在原地把专辑翻来覆去地看,似乎要把每首歌都钻研透,才想:我他妈有什么毛病? 人之常情,还没动心的时候觉得对方也不过是个长得颇为赏心悦目的小青年,从不往其他方面想。甫一亲密接触过,再四目相对就面红耳赤,装不出正常的模样了,对方的每个动作每句话都会过分解读,到最后抢先一步笃定,我就是喜欢他。 苏夙没正经谈过恋爱,此时陷入单相思,自己还没发现任何不妥。 午休时间苏夙没和往常一样找顾旻磨牙聊天,而是揣着专辑装作无意间打听清楚了ISLAND又跑哪儿之后,慢条斯理地往那边走。 师弟团比他们这些出道几年的老油条忙,走的又是偶像路线,平时除了录歌练舞,形体、主持还有表演一个也不能落下,连午休时间都被压榨得可怜。 苏夙走到训练室外,以为他们肯定在玩,探头一看,几个人分成了两组,正被表演课的老师压榨做情景练习,顿时索然无味。他只想把丁满喊出来,然后送专辑给他,之后自己就没事人似的跑掉。 对一个人好究竟是什么样,苏夙一根筋,想得十分简单:他喜欢的我给,我不能给想办法拜托别人也要给,他开心我就开心。 后来顾旻听了他这番朴实的理论,发自内心地说:阿夙,我发现你活得特别哲学。 苏夙目标太大,他只在训练室外一晃,就被走神的桑辰发现了。 上次无辜被他训完之后,桑辰其实有点怕他,但此人情商极高,拐弯抹角地发现苏夙可能频繁出现,不是想找贺安西就是丁满,于是直接出言喊住了他。 苏夙脚步一顿站在原地,心里迅速分裂出两个小人,一个咬牙切齿要把桑辰千刀万剐,一个欣慰无比直夸还是队长有眼力见。这么一来一去,苏夙突然就忘了跑,等几个师弟并一个表演老师走到他面前,他才从神游太空中回到现实。 他跟表演老师问好,完了直奔主题,指了指掉在最后面的某人:小满,你来一下。 苏夙说话很少这么简洁,此言一出大家都以为有正事。偏偏丁满站在原地不动,贺安西推了把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说:前辈找你,快去吧。 -- 第93页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练习室,丁满亦步亦趋地跟在苏夙身边,走到回廊尽头两人才停下。 苏夙不和他废话,径直在包里掏了掏,摸出张包装精致的专辑:你不是顾旻粉丝吗,今早碰到他在签专辑,顺手帮你要了一张。 他看见丁满一下子亮了的黑眼睛,窝心地想:这小子真喜欢顾旻啊 丁满欢快地跟他说谢谢前辈,接过来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然后看清了里面写的内容,突然失语:这是给我的吗? 苏夙的小心眼这时才活泛过来:对啊,彭彭就是你呗。 丁满额头上掉下一串省略号。 正常人不会突然沉默得好像有点难言之隐。苏夙看他表情,估计真没领会自己的意思,也对这个梗十分茫然,于是小心地问道:我是在说彭彭和丁满啊,那什么你是不是没看过《狮子王》? 丁满诚实地摇了摇头。 苏夙恨铁不成钢:那你今晚回去看!我先走了,拜拜! 他说完就转身,脚下生风,唯恐迟了一步会被丁满抓回去问他彭彭和丁满到底是什么梗。他飞快地跑了,没把丁满的反应见全。倘若苏夙知道他后背对着的小满朝他的方向笑得很温柔,一定会气哭。 丁满站在原地,掏出手机搜了一下狮子王的简介,对着里面那只和自己同名的细尾獴犯傻,又重新搜了下自己的名字,看着跳出来的第一个迪X尼电视剧集的标题陷入了深思。 他无奈地想:苏夙怎么不让顾旻签喵七呢? 丁满把专辑拿回去时没有口袋,就这么明晃晃亮在外面,其余几个人都在等他回去继续练习。贺安西眼尖,跳过去勾住了丁满的脖子:哟,前辈送你的? 丁满诚实地说:上次偶然提了一句我的偶像是顾旻,他说顺便帮我要了个签名。 贺安西起哄要看签了什么,丁满想到彭彭,不太愿意给他们看,倒不介意被嘲笑,只是这像苏夙和他约定的小秘密,旁人知道了就没那么珍贵。于是丁满一扭身甩开贺安西,抛下一句不给之后,一瘸一拐地小跑去自己包边上,把专辑塞到最里面一层。 之前韧带拉伤了,他的腿现在还没好,最近不能跳舞,其他人开始练习的时候丁满坐在一边看,在脑子里想象应该如何走位。 可能因为专辑,可能因为苏夙,丁满心情挺好地跟着音响里放的那首听了无数次的歌哼唱。他一低头,藏住了自己的表情,玩手指到最后笑得异常羞涩。 从家里离开到现在,丁满第一次这么没有压力。他是外地人,走在大街上连路都不认识,每天跟着队友连轴转,发自内心地无措。在这里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话都找不到人说,偶尔见粉丝一面,也不知道怎么讨他们欢心。 他快要受够这样的生活,连最初好好挣钱回家养父母的朴实愿望也要被消磨殆尽的时候,苏夙突然出现,莫名其妙地就对他那么好。 原来苏夙也不是那么难相处。虽然他说话语气有点冲,凶起来连自己都骂,真心实意要和谁当朋友的时候,和普通人示好的方式没什么区别。 当天晚上丁满回到住处,真的在电脑上看起了《狮子王》。期间贺安西进来过一次,调侃他还小之后又跑出去了贺安西经常不住宿舍,他是本地人,还有个女朋友,瞒着公司和其他队友,就告诉了丁满一个人,为的是让他给自己打掩护。 看完后他发了条微博,说了许多观后感,譬如那只和自己名字一样的喵七,还有木法沙,絮絮叨叨满了140字,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丁满的微博粉丝数量在组合成员里靠前面,只比桑辰与贺安西少,但他不怎么爱说自己的事,因而每次互动的转发数和评论就挺少。这回难得发长篇大论,他却并没多关注别人的评价,发完后就睡觉了,梦里还见到了一片星空。 翌日醒来丁满一看手机,差点被消息卡死了。 他想难不成桑辰转发了吗,却见消息框最上面连续弹出好几个通知:苏夙成为了您的新好友。苏夙转发了您的微博。苏夙点赞了您的微博。 丁满:??? 他那条废话连篇的《狮子王》观后感被苏夙转发了,而且对方还回关了他这个说来,最初公司给他们开微博后,除了成员间的互相关注,叮嘱他们去礼貌性地关注了几个同公司的前辈,其中必须有苏夙。 但丁满做梦也没想到有天苏夙还能成为他的互粉好友,虽然苏夙也关注了贺安西,却并没有把其他成员纳入他的朋友圈里,连队长也没有。 他把列表打开,盯着那个互相关注的双箭头良久,又倒回床上,搓着脸想:我睡醒了吗? 苏夙转发的话倒是很简单:让你去看真的去看了啊,哈哈哈哈,为什么不喜欢丁满,不过我也喜欢木法沙[憧憬] 最后那个表情是微博刚出的,特别可爱,配上这句话似乎给了音效,丁满能听见苏夙爽朗的笑声和上扬的尾音。他在床上打了个滚,基本礼节还算明白,立刻给苏夙想回复。丁满不知怎么想的,打字的手不听使唤: -- 第94页 那个丁满不可爱。 发出去之后他就后悔了,手忙脚乱地在苏夙浩如烟海的评论区翻找,想赶紧删掉。还没容他找到,苏夙就又回复了:对,你比较可爱。 丁满: 这人是24小时抓着手机的吗! 他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打了个拜拜的表情,然后结束了这段诡异的对话,抓起衣服去洗漱完毕,跟队友一起去公司。 这事在粉丝圈里引起了一阵风波,对他们而言却没那么重要。 组合其他成员仿佛没听说丁满被苏夙回粉,也可能因为苏夙的回粉并没有顾旻那么值钱谁都知道他自来熟,好友涵盖了大半个娱乐圈,而另一个的关注数始终高冷地停留在了50以下还和往日一样和谐,丁满坐在保姆车最后一排,却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 他有着小兽一样的直觉,大部分时候敏锐得过头,却依然能说明问题。 丁满垂下眼皮,保姆车内一片寂静,平常老黏着Nat的桑辰这天坐到了最后,而Nat在前面,一次也没回头看过。他俩关系一直特亲近,从没有这样过,当下的情形有点结冰了,贺安西又不在,根本指望不上其他两个调节气氛。 丁满往右边挪了挪,低声问:队长,怎么了? 桑辰望着窗外,摇头说:私事。 丁满:你不舒服吗? 桑辰的目光缓缓从窗外收回,丁满发现他的眼圈竟然是红的,讶异地刚要开口,桑辰打断了他,声音沙哑:我心里难受,想家,过会儿就好了。到公司谁问你都别说。 可能他觉得丢人吧,丁满想。 话音刚落时Nat好像回头看了桑辰一眼,两人目光相接又各自挪开,诡异得不行。丁满答应过桑辰,插不上话,他只好戴着耳机装睡,好逃避这个乱七八糟的早晨。 那天后来成了ISLAND发展历史上非常浓墨重彩的一笔,以至于丁满单飞后想起,还会心有余悸,不明白事态怎么就不可挽回了。 桑辰被高层叫去办公室长谈了两个小时,出来时脸色苍白,没有一丝红润。接着是Nat,他俩前后脚地进去,丁满在旁边看见桑辰抓住Nat的手却被对方甩开,那时他的表情仿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恍惚地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蹲下来。 丁满走过去蹲在他旁边,想说话,却突然被桑辰拽住了。 他听见桑辰喉咙里发出一声难过的呜咽,说:小满,队长对不起你们,是我连累你们,以后要是发生什么事,你要记恨就记恨我,别怪其他人。 丁满一头雾水,只把桑辰扶起来:能有什么事啊,我去给你倒杯水。 这杯水端过来之后,成了他和桑辰那段时间内的唯一交集,世态变化得连丁满这种从小不在乎沧海桑田的人都措手不及。 当天下午一家狗仔工作室爆出了ISLAND内部成员恋情,一时间桑辰与海归Nat的吻照满天飞是自拍,两个人的五官都很清晰,没有任何争辩的余地。 粉丝一片哗然,媒体立刻炸开了锅,千方百计地要采访当事人。公司立刻把其他成员都叫回来,接着毫不犹豫地停止了他们全部的活动。丁满嘲讽地想,这次没打架也没嗑药,居然毁在爱情。 后来桑辰就被公司雪藏了,如果他们坚持在一起,其实未必不能。但Nat有背景,不多时就付了高额违约金义无反顾地回他的美国去当花花公子,抛下了桑辰一个人。事业崩溃,爱人分手,他怎么支撑得下去? 丁满受到牵连也突然失业,蹲在休息室无所事事的时候,才记起桑辰为什么那时可怜巴巴地让自己不要记恨他。 其实他真没有,贺安西也没有,比起成天在公司发脾气的李嘉准,他们的反应堪称淡定了。他依旧按时练歌、训练,有时遇见贺安西,就两个人一起默默地消磨时间那段日子他过得不算难,还抽空看了顾旻在南京的演唱会。 后来第一个解约的是艾柏,他年纪小,本来应该是最等得起的那个,却突然被隔壁竞争对手挖走了,接着是阿准,走得也很干脆。 少了人后,高层最终做出艰难的决定,宣布ISLAND解散,丁满与贺安西各自单飞。 从桑辰的恋情被曝光到组合解散,前前后后不过一个月,连夏天都没到。 苏夙从香港回来后就得知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他就去了一个月居然瞬息万变,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难以置信这八卦他一点苗头都没看出。 站在曾经ISLAND的练习室前,苏夙复杂极了,他问旁边的夏姿:那桑辰呢? 夏姿无所谓地翻着自己的日程表:不知道在干什么呢,估计过几年大众包容点再活动吧,他还年轻。毕竟吻照和床照都是Nat拍的,桑辰也是受害者,洗白效果不会差到哪里去谁让他遇人不淑,碰上渣男呢,你看人赵荼黎滋滋润润。 赵荼黎是唐韶齐工作室的演员,20岁就拿了影帝,后来拍过一部同性题材的电影,跟配戏搭档各种亲昵,还有个同款手环,但他们到底是真是假都没人在乎了。 她说桑辰年轻,可娱乐圈的时间最不等人,今年桑辰23岁,过两年再复出时又有一堆比他更年轻更朝气蓬勃的竞争对手,谁能保证他还和现在一样的状态? -- 第95页 苏夙一抹鼻子:太惨了。 夏姿和顾旻那时说了一样的话:没办法,各人有各人的路。 眼见这里没人,苏夙叹了口气想去找认识的师弟们谈谈心,又不太迈得开步子。夏姿拍了把他的肩膀:阿夙,我先回办公室开个短会,4点你去录音室听新歌的demo。 苏夙说好,目送她踩着高跟鞋离开,走廊里空荡荡,回响的都是尖锐的声音。 他瞥了一眼练舞室中的物是人非,刚要离开,一转身却看见走廊另一端站着个瘦瘦高高的小青年:双手抄在口袋里,黑色背心,黑色短裤,黑色的头发。 哟,彭彭。苏夙意外地说,他的心脏慢半拍地开始激动,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没反驳这个称呼,纵然他已经知道了彭彭到底长什么样,丁满站在原地,忽然想起那天桑辰的表情,没来由地左胸口一紧,痛得扎心。 这段时间没事人一般保持训练,听公司上下带着调侃的语气说他们这个短命组合太惨,见冯涓忧心忡忡地三番两次找老板想要挽回无果,丁满一直是冷漠的。他想如果装作不在乎,是不是别人就觉得也不是大事了。 本来他装得挺成功,直到看见苏夙。 丁满走过去,苏夙抬手就捏了把他的脸: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 浑身的力气猛地被抽离,丁满埋在苏夙肩膀上,终于疲倦地难受起来。他没哭,就堵着自己的眼睛,跟苏夙告状:有个人渣欺负我们队长,害得我也没工作。 他听见苏夙很轻地笑了一声,又摸摸自己的头发,力度温柔,和他对苏夙的第一印象截然不同:多大的事啊,喊声哥,我给你解决。 丁满当他是说笑,但短暂地被迷了心窍:哥,你帮帮我吧。 那声哥,仔细一听,竟然带着哽咽的哭腔,诉说他不为人知的软弱。 那张专辑还放在自己的背包深处,丁满就拆开过一次,他还打算买一张苏夙的专辑,等他香港的事情办完回来找他要签名。他得跟苏夙说实话,虽然比赛时他唱过顾旻的歌,但他没有对顾旻很狂热来着。 这时他趴在苏夙肩上,跟一只受了伤的大型秋田犬,眨巴眨巴湿漉漉的眼睛,想到凄惨待业、无依无靠甚至濒临雪藏的一个月,差点又哭了。 苏夙揉着他的头,一直哄,好像对别人从来没这种耐心。 (四) 看到没,那是陆总的车。苏夙趴在丁满背上,指着楼下那辆很拉风的宾利给他看,顾旻的男朋友,有钱还长得帅,对他也特别好。不过你偶像也是动真心了,陆老板估计是全世界为数不多吃过顾旻做的饭的人。 丁满点了点头,问:顾旻做饭很好吃吗? 苏夙打哈欠,脸在他侧脸上蹭:我怎么知道,看他朋友圈的照片估计还可以。啊彭彭,你会做饭吗,改天去我家给我改善伙食呗,外卖重油重盐,我要吃胖了。 丁满又点头:我会做,给你擀面条吃。 然后苏夙就笑着搓他的脸,一边搓一边颠三倒四地说彭彭你怎么这么萌啊,全然忘记了最开始是谁一口一个拽哥喊得最得意。 休息不多时,冯涓乐呵呵地跑来说有个音乐节给丁满抛出橄榄枝,问他有没有意向加入。这是自组合解散后,丁满接到的第一个正经通告和那些屠龙宝刀点击就送我在XX手游等你以及巧克力广告相比,起码和他正业相关。 而距离组合解散已经过去了一个季度。 苏夙找秦屹聊过桑辰的事,对方没同意立刻复出,组合里桑辰人气最高,他的绯闻热度还没过,贸然复出弊大于利。桑辰平时不惹事,一惹就是个大的,秦屹愁得都快秃了:你都不知道他们怎么说咱们公司! 苏夙:啊?怎么说? 秦屹:专业掰弯直男。顾旻就不提了,从桑辰到沈谣、赵荼黎,简直无一不能幸免。还好有个贺安西,让我对未来抱有一丝希望。 苏夙打了个哈哈说他们本来就不直,却没跟往常一样拍着胸脯以身作则,跟秦屹一同声讨这些小基佬为什么爱扎堆,搞得外界都对光华有误解了。他心虚着,放在平时秦屹可能就看出来,但他眼下烦着呢,哪还在乎苏夙的表情。 之后丁满接了些无关紧要的小广告,他还在组合的时候就是个花瓶,旁人以为他什么都不会,一时间没拿出像样的作品,自然也够不上高端通告。贺安西当时是主唱,几乎理所当然地都比他混得好了。 组合一起住的那套公寓丁满和贺安西两个人住着当然嫌大,贺安西趁机去跟女朋友住,而丁满在苏夙的劝说下租了顾旻那套公寓。 反正他谈着恋爱呢,都一年多没回来住过了。苏夙说,分分钟就帮他搞定了顾旻,叫人搬走了自己那点遗留财产,把位置都留给丁满,还让顾旻帮着付了一年的租金。 这一点上丁满真的挺感激的。 公司缺男团不代表它缺男艺人,相反,光华内部阳盛阴衰,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小青年,演戏的唱歌的做乐队的,各种类型一字排开任君挑选,几乎可以满足所有少女的幻想。所以在ISLAND解散后,丁满并没有被十分重视。 -- 第96页 公寓被收回后,公司并没有第一时间给他安排房子。 大上海的房租贵得要命,他两年赚的真的不多,又没车,根本无法在公司附近租到合适的。就在丁满快绝望的时候,苏夙如同天神下凡,拎起他那个行李箱,把他带去了自己家,直到一手摆平新住处。 在苏夙的劝说下,他的经纪人还是冯涓。本来冯涓都要被指派去专注带贺安西,但她顶喜欢丁满懂事,苏夙一说就答应了,两边一起带,偶尔也给丁满接小通告。 就因为他,丁满总算没有成为死在沙滩上的众多小青年之一。经此一役,他对苏夙着实很服气。 但他也逐渐发现了苏夙这人其实很怕孤独,有事没事就来找自己,好像顾旻不在他就没其他朋友。一来就聊天,吃点东西,苏夙经常趴在他背上,或者靠在他身上,丁满习以为常,被他靠出了心得,自己偶尔也反过去靠一次,两个人的关系是越发好了。 丁满熬到夏末秋初,终于等来了正业,苏夙说为了庆祝,请丁满去自己家吃饭。 你队长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争取年底让他参加一个拼盘。届时看舆论反应如何,我觉得既然桑辰路人缘不错,指不定他哭两句说自己被骗是受害者,大家就原谅他了。苏夙靠在厨房门框上说。 丁满心无旁骛地切菜,嗯了一声,把土豆切块放进锅里煮。 苏夙说请他吃饭,结果还是要他来下厨。他的冰箱里什么零食都有,正经菜不多,丁满找出了一袋没过期的咖喱块和一点鸡肉,下楼从小区超市买来胡萝卜、洋葱和土豆,打算给苏夙做咖喱鸡吃。 浓重的香味从锅里化开,苏夙吸了吸鼻子,笑着说:看不出来,你这么行啊? 以前在饭店打过工。丁满简单地说,听他疑惑地问了一声,又继续说道,我什么事都干过,工地搬砖,饭店打工,咖啡厅服务生我家里条件不好。 他考上大学没钱读才去参加选秀的事苏夙听说过,从小生活优渥的青年不曾想到这世上真有读不起书的人,当时就对丁满万分同情。现在听他亲口说出,苏夙顿时心都化了,恨不得赶紧跳出来说没事我养你,我让你回去读书。 但苏夙不能这么说,他只闷闷地应了,转移话题:之前顾旻说他过几年闲下来,打算去伯克利进修其实你也可以,就当现在攒学费了。 丁满拿铲子在锅里搅了一圈,回头拿切好的胡萝卜时朝苏夙一笑:谢谢师哥。 苏夙顿了顿,还是遵从本心说: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找我,真的。谁都有不顺利的时候,以后你要能飞黄腾达那我多有成就感啊! 丁满背对着他,腰细腿长的背影很是好看,过了会儿才说:你也有不顺利的时候吗? 苏夙:有啊,我大学都差点没毕业。 话匣子打开,见丁满对这事感兴趣,苏夙不顾丢脸,一股脑把当年最不愿意提起的往事倒给他听: 他考的大学是全国重点,大二出道后因为太红,专业课全都没时间去上。和娱乐圈半点不沾边,苏夙学汉语言文学。第一年延毕了,第二年苏夙还想继续拖,学校却不同意给他开特权,让他尽快毕业,免得开了这个先例以后不好做。 于是苏夙只好拼死拼活地补学分,写毕业论文,指导老师管他比管别人都严,用签名专辑贿赂他女儿都没用。答辩的时候他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没被教授怼得话都说不出,后来有惊无险地毕业,苏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学位证裱起来挂在家里。 他拉着丁满走到客厅,指着玻璃柜最上层的那个学位证:喏,为了它,我真是殚精竭虑那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个春天。 这句话还挺富有哲理。丁满忍俊不禁地把头扭到一边,他心道怎么你汉语言文学毕业,至今连歌词都写不好? 他把咖喱鸡端出来,又给苏夙盛饭,两个人在餐桌边对坐,气氛忽然就暧昧起来。 不怪苏夙,他家餐桌摆在客厅边上,顶灯坏了一个没来得及修,只好开了壁灯。那盏暖黄色的灯营造出朦胧光影,苏夙一偏头看见丁满线条好看的侧面影子映在墙上,心猿意马,再可口的饭都吃得没滋味了。 丁满自己尝了一勺,抬头见苏夙没兴趣的模样,疑惑地问:不好吃吗? 苏夙连忙说没有,他的勺子在盘里搅来搅去,让丁满误以为是自己少给苏夙放了肉,把自己那份里的几块鸡腿都舀给了他。 苏夙: 那顿饭两个人都吃得安静,丁满和顾旻不太一样,他只对熟悉的人展示出一分安逸,其余的时候从外冷到里面。这天他不说话,苏夙却没感到任何的尴尬。 后来他想通了,两个人在一起其实没那么多话聊不完,更多时候就是沉默以对,无声地用眼神交流。此前他总找话题,是怕别人冷场这多好笑,万众瞩目的小天王竟十分担心别人不喜欢他,用聒噪和骄傲把自己包裹得结结实实,故意做出不稀罕的伪装。 苏夙送丁满回他隔壁时,趴在门框上说:那什么,音乐节你会参加吧? 丁满点头,苏夙笑开了:那我找顾旻给你写首歌。 -- 第97页 他因这句潦草的话心头一震,刚要开口,苏夙的脑袋又缩回自己家,然后紧紧地关上了门。丁满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恍然大悟自己的心思。 堵在喉咙里的一句我想你给我写被他自己咽了回去,丁满自嘲地一笑,明知道苏夙根本不会写歌,还这么说,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那夜他没睡好,可能因为换了床不习惯,丁满直到后半夜才迷糊地困了。 音乐节在年底,规模是国内最大的草地音乐节之一了。丁满这边回复的第二天,他们就发来一个挺正规的文件和丁满商量作为特邀的价钱。 他停工好久,不知道自己值多少钱,就去找冯涓请她定夺。折腾得差不多,冯涓又说给他接了两个综艺节目的通告,正式借着音乐节的东风让丁满复出,别成天蹲在公司里长蘑菇了。她的决定,丁满当然说好。 从冯涓办公室出来,他竟遇到了许久不见的桑辰。 这些日子桑辰变化挺大,首先他把自己能扎小辫子的中长发剪了,瘦了很多,但看着还算健康,其次是气质。丁满从没觉得五官不变的时候一个人能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 起先他们还在一个组合的时候,桑辰笑点低,经常抿着嘴不知想了什么,就眉眼弯弯地笑个没完。但这会儿,还是狭长迤逦的一双眼,里面却充满疲倦和不信任,唇角抿成了条线,丁满盯着他看,差点想不起桑辰笑的模样了。 他张了张嘴,还是喊了一句:队长。 桑辰停下脚步,讶异地看丁满一眼,仿佛十分困惑他怎么还能喊出这个称呼他可是因为自己的一点私事害得整个组合都解散来着。 但桑辰点头说:小满,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丁满没回答他的话,自顾自说:我和安西都没怪过你,不要自责。以后都会好的,队长你也年轻,师兄说公司没放弃你呢,你要加油啊 这些话他从春末憋到秋初,可算找到了一个见桑辰的机会跟他讲。对方的反应和丁满意料中的一样,有点困惑,但迅速地就转回了不知所措的感动,桑辰揉了把眼睛,说好的,没有再多的言语。 没过多久,丁满收到桑辰的微信,跟他说谢谢。 丁满把这事告诉苏夙,被他说:你心也太大了啊桑辰现在复出,你们就是竞争对手,你还去给对手加油鼓劲儿,真行。 丁满不开心了:那他本来就适合做偶像。 苏夙懒得和他理论这个,觉得这熊孩子有点缺心眼,从手机里挑出一个文件给他,并耳机一起递过去:顾旻前段时间写的歌,本来打算用在自己新专辑里,后来说唱不出这感觉,我听了感觉适合你,就要来给你听一下你喜欢吗? 他一只耳朵被塞着,前奏是舒缓的吉他和弦,另一只耳朵听苏夙说话,精神分裂出两个丁满,争先恐后地想要表态。 溪水般的音乐终结于一声叹息似的哼唱,丁满这才回过神来耳机里的小样应该是顾旻录的。他直愣愣地望向苏夙,把对方盯得不自在,干咳一声:不喜欢吗? 丁满连忙挪走视线,指甲在桌面边缘敲,说:喜欢,挺有共鸣。 苏夙一颗心落地,暗道顾旻在这事上果然不含糊。 他磨蹭好几次要顾旻给丁满写首歌,本来约定的是年底丁满参加音乐节前把编曲一起做完,顾旻却这么快就拿了首新的给他。歌是好歌,只是并非特意新写的,顾旻说这是专辑里没用的曲子,但除了他并无第二个人听过。 写的时候想象一个北方少年来到南方的海边,面对广阔无垠、阳光潋滟的水天一色,忽然开始回忆故乡和家人差不多是这种感觉,间奏用的口琴,其余部分除去吉他伴奏,就剩下几段鼓点,很安静的一首曲子。 顾旻家庭观念淡薄,唱了好几次也找不到合适的感情,就搁置在一边了。他无法演绎强行孤独,丁满却意外地很合适这种腔调。 填词了吗?丁满突然问,苏夙摇了摇头,他沉吟片刻,又说,那前辈,你能帮我填词吗? 苏夙哗啦一声从凳上站起,整个人都差点蹿上天了:你说什么?! 曾经因为顾旻开玩笑说他写的歌词都太暴露私人化的东西,苏夙就极少再给自己找不痛快了。他对粉丝好不代表他允许粉丝和自己没有距离,作为偶像和歌手的最高境界就是如何把控这个度,苏夙一直做得很好。 丁满开口请他给这首歌填词,苏夙本能地就拒绝了。可他辗转反侧一夜,第二天找到丁满,支支吾吾地问他还算不算话,竟接了这个活。 歌不着急录,苏夙每天抱着手机闲下来就写几句,居然不到一个月就填完了。 这次比起那什么双子座啊太阳花啊,显得不露骨,看不太出来他到底怎么想的。可苏夙放心不下,想去找顾旻给自己看看,走到半路遇见丁满。 苏夙心里藏不住话,寒暄几句后献宝似的拿出那首歌词给丁满。 当时丁满没表示,就说了好多声谢谢,之后拿着歌词跑走了。苏夙失落了大半天,收工时却碰见丁满,问他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 第98页 他们在住的小区后面一条美食街随便找了家店,丁满请苏夙吃小龙虾和烤串,上了两扎啤酒。苏夙从不在意被偶遇,刚开始有两个姑娘认出他来,试探性求合影,苏夙大方地合了,拍着丁满的肩膀说:这是我的小师弟,你们还记得吧? 黄昏之后的气氛充满烟火味,丁满埋头给苏夙剥虾,没注意到那人拿过自己的啤酒杯换掉了他面前的饮料。 丁满自己已经干掉了两瓶啤酒,他喝酒不上头,只是喝多了会有点脚步发软。期间无数次苏夙向他表示想来点都□□脆拒绝了。他们组合还没解散那会儿,从贺安西那听说苏夙滴酒不沾,因而酒量肯定很差。几个人嘿嘿笑着,琢磨什么时候把苏夙灌翻。从那时起丁满就有了警惕性,想着苏夙绝不能喝。 但他太大意,专心地剥虾没注意其他的事。等丁满把一只小龙虾放进苏夙碗里,抬起头想问苏夙要不要来份蒜香的时候,被苏夙脸上的酡红吓了一跳。 丁满平时木讷,但绝不傻,他往苏夙那边探了探身子,问:师哥,你还好吗? 双眼发直的苏夙盯着面前的空酒杯,丝毫没听见丁满说什么,就摇摇头。丁满不放心,于是又问了一句,这次苏夙没回答,干净利落地往桌上一栽三杯倒。 丁满看了眼被自己喝了一半的酒瓶,已经空了。 他一口气梗在喉咙,伸手叫老板结账,站起来时全部的血都往上涌,有一刹那的头晕。丁满想这啤酒大概是假酒,怎么反应这么大,他强撑着把苏夙扶起来,轻易就喝醉的人浑身都软,没个支撑就往丁满身上靠。 热气混杂着酒气喷洒在丁满颈侧,他突然红了脸。 一路腿软把苏夙半抱半拖地塞进了电梯,丁满靠在墙壁上,长出一口气。好在他们住的是同一栋公寓同一层,丁满把苏夙的胳膊搭在脖子上,伸手从他外套里拿出钥匙。苏夙象征性地挣扎到一半,手又软绵绵地垂下了,恰好搭在丁满的腰间。 丁满: 他觉得脑子又开始不太清醒,开门后苏夙养的两只猫趴在沙发上看也不看他们。这时苏夙彻底站不起来了,他往旁边随便找了个东西靠着,就想抱住衣架睡觉。 丁满喘着气,全身骨头跟一起泡在酒里似的又酥又软,再走下去就得散架。纯粹靠着意念把苏夙抱到卧室,丁满迷糊地庆幸这房子还不算太大。 半边身子陷在床褥中,苏夙短暂地清醒片刻,眼见灯光明亮的屋内好似都是自己熟悉的陈设,丁满坐在地上,撑着床头柜要站起来,脚却打着颤纯属把一个百来斤的小青年一路提回来,体力透支的原因。 苏夙忽然有了最后的力气,他坐起来拽过丁满的领子:不许走! 在对方的讶异眼神中,苏夙脑中飘过一行模糊不清的字,还没容他辨认出大概,身体先从此前种种脑补的缠绵旖旎里苏醒,掐着丁满后颈亲了上去。 天雷勾动地火,丁满生平头次被强吻。他没品出滋味来,抢先亲了回去,全然没意识到这是谁、他在做什么,脑中一通噼里啪啦乱响,伴随着某首歌的旋律欢乐地放起了烟花,热闹过大年三十的夜空。 当充满俗气,俗气中吞吐为你。为你喘息吻着你,绝不避忌。 不顾一切地爱吧。 他尚存的理智中只剩下苏夙当日送他专辑时的笑,还有气鼓鼓跟一只河豚似的还不忘维护自己的坚决。这时苏夙就这么揪住他的领子不许他走,手胡乱地在两人身上摸,丁满没经验,顺着他的手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 他不太明白能做什么,只顺从自己的心愿,吻上了苏夙不安分地、在自己脖子和脸颊到处乱烙印子的唇。 丁满想,他还记得自己的初吻。 之后两人打了半晌的架,惊动客厅里的猫,惊恐无比地前来查看铲屎官的情况,只看见床上两个人影交叠,伸了个懒腰,觉得不足为惧,舔着爪子走了。 (五) 周六清早八点,不用上班。秋天人容易乏力,顾旻缩在陆言蹊怀里,满足地刷新朋友圈,不时被身后的人亲亲耳朵舔舔眼角,无比缠绵。 正当顾旻感慨着这才是人生的时候,他的手机没命般振动起来。陆言蹊越过他的肩头看见了来电提醒,笑了:苏夙这么早给你打电话,总不会要约你吃早饭吧? 不会,他约我早茶一般要11点,还振振有词广东人都这个点去吃。顾旻明褒暗贬,随后开了免提,对陆言蹊听见的事毫不以为意,阿夙,有事? 那边传来苏夙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但仍然能感受到他的十万火急:我完了! 顾旻:怎么了,你终于忤逆了老板要被发配边疆了? 苏夙绝望地说:我把师弟睡了! 顾旻: 他沉默半晌,和陆言蹊无言对视,然后陆言蹊示意他有事,率先掀开被子穿衣下床,留顾旻自己僵硬地咀嚼苏夙话里的意思。顾旻印象里,苏夙这个人绝不乱搞,但他万一搞出事,那可能要出人命啊,师弟来着,那不会有人命 等一等。 顾旻坐直了,目光游离地落在窗台飘进屋内的一缕微光上:哪个师弟,桑辰? -- 第99页 苏夙那边都要崩溃了,隐约伴有回声:我跟桑辰搞什么,怎么搞桑辰当然是丁满啊!昨天他请我吃饭,我看他喝酒喝得挺开心的,就偷了他一个杯底,结果后来醉了,他喝得也不少,整三瓶,把我送回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醒来发现我俩光着,他脖子上都是牙齿印,你说你说! 顾旻又回以沉默,在苏夙的喘气声里,冷静地说:你不是一直想搞他吗,恭喜。 苏夙:恭喜个屁,他现在还没醒,等他醒了我怎么办! 顾旻:洗澡,躺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他要是不介意你就当免费上了一次,之后对人家好一点,他要介意你就告白说会对他负责,只有这两条路了阿夙你这么想,要是你们俩没成,至少还睡过嘛,是不是安慰多了? 他话音刚落,听筒这头与耳边同时传来两个人的什么,苏夙猛地挂了电话。顾旻听着忙音,无辜地看向陆言蹊,从他眼里读出了你居然是这种小垃圾的表情。 这种情节仿佛似曾相识,让陆老板想起了某人当年。 在陆言蹊不言不语的如沐春风里,顾旻自觉躺平:来睡吧,你对我好一点。 城市的另一端,苏夙被困在浴室上蹿下跳,不敢出去面对丁满。 他早上迷糊地醒了一次,浑身上下只有头痛得快要炸开,当时没想太多,察觉到身边有个热源,立刻靠了过去舒服地继续回笼觉。等回笼觉睡得差不多,苏夙一睁眼,发现丁满眉心微蹙、双目紧闭地躺在自己床上,浑身就一条内裤。 卧室一片狼藉,两个人的衣服扔了一地,丁满脖子和胸口全是密密麻麻的吻痕牙印,说不出的暧昧诱惑,而苏夙好一点,嘴角破了。 他被这场景吓了一跳,先不由分说抓起床头的睡衣奔进浴室给顾旻打电话,经过对方一顿添油加醋的开导,不仅没得到半点建设性建议,心情还更糟糕了。 但苏夙总算冷静下来,他尝试着动了动,没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顿时又恐慌起来小黄文里写的那什么,难道是他把丁满搞了吗? 苏夙这个澡洗了足足半个小时,直到他贴在浴室门上听见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才把头发往后一抹,视死如归地出去了。 怕什么,都是男的,睡了就睡了,负责就负责! 苏夙一路给自己加油鼓劲,走到卧室用完了这辈子的全部勇敢,表情活像要慷慨就义。他站到门口,见丁满正一脸茫然地从满地狼藉里挑拣自己的衣服,情不自禁放轻了声音:你衣服不能穿了吧,一身酒气,穿我的将就下。 开□□流好像没他想得那么难,话一说出来苏夙顿时轻松多了,他打开衣柜,朝丁满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挑。 丁满抓了把头发,眨眨眼睛:你衣服我穿不下吧。 平时穿了鞋才能挣扎到一米八的苏夙被无形中嘲笑了一把他的痛处,此刻他面对这个186公分的北方小伙,气得差点喷火。 爱穿不穿!苏夙把衣柜门砸上,丁满还迷茫着,他索性抢先说,你还记得昨晚吗? 丁满打哈欠,随意套上了自己前一天穿的长裤,裸着上身往外走:我送你回来,你咬我,咬完了还摸我,不准我走,非要脱我裤子 他说话的语气有一种和顾旻很像的慢条斯理,娓娓道来,并不让人觉得安稳,这种温吞的吐字反而让苏夙的脸一点点升温,从双颊红到了耳朵,整颗大好头颅仿佛放进热水里煮过,白里通红,红里冒烟。 然后又亲又啃,折腾得没力气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床上睡过去了。师哥,这是性骚扰,你看着办吧。丁满终于说完了,抬起一双黑眼睛诚恳地看他。 苏夙好不容易从他的话语里分辨出了真相,语调失真,说不出遗憾还是庆幸:你妹啊!我以为我把你给睡了! 丁满指了指凌乱的床:你倒是想睡我,未遂。 苏夙于是一颗心回归原位,他自暴自弃地往床沿一坐,长袖睡衣盖过了手背,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不在意狼狈样被丁满看了个彻底:那你想我怎么看着办?对你负责吗?我还没干什么呢,你也占了我便宜啊。 丁满眼角微微抽动,旋即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若有所指地在苏夙露出来的脖颈逡巡一阵,辩解说:我没那什么你。 苏夙看他,他就毫不畏惧地迎上对方通红的一双眼。 两厢对视无果,苏夙无力地往床上一仰,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一说话就牵动嘴角未痊愈的伤:随便吧,我就是这样了,你爱和谁说和谁说去。 分明接吻的时候那么软的触感,怎么这张嘴里说出的话偏偏讨人嫌呢? 丁满沉默地站在苏夙卧室里,无力反驳,又找不到再开口的理由。他很想说点什么来挽回,可事到如今苏夙那种表情,好像又强撑出我不在乎你怎么想的外表,就和他在公司对其他人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丁满对自己说:我不喜欢看到他这样。 有不喜欢,自然也有喜欢。譬如虚张声势的骄傲,和暗中对人好的温柔,笑起来时放肆的声音,舞台上举手投足的自信,还有变着法子骗他剥小龙虾的得意,和靠在他身上说彭彭你怎么这么萌的软绵绵。 -- 第100页 都挺喜欢,都很喜欢。 他往前踏了一步,单手抓住苏夙挡眼睛的胳膊把他从床上拽起,对方顿时大怒,刚要挥开他,丁满义无反顾掐住苏夙的下巴,像回忆里他昨夜对自己做的那样吻了上去。 苏夙的惊讶和困惑全被淹没了。 丁满放开他,嘴唇因为刚才那个吻变得湿润:现在占你便宜了,师哥,你要我负责吗?你要是觉得这不好,那就得对我负责。 苏夙: 苏夙心想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后知后觉地从丁满话里读出了点别的意味,诸如他们前一天的疯狂没有造成某种不可挽回的结果,丁满还挺不开心的。想到这里,苏夙霎时犹如悟透了一般,望向丁满时,眼睛里分明有一点亮光在闪烁。 然后苏夙一撸袖子,欢快无比地扑了上去。 后来你们两个就搞了一上午吗?顾旻说,加重了某个字,言语里充满了对他的鄙夷。 苏夙趴在公司休息室的沙发上,眼睛还盯着手机:也不是,他会什么呀,刚脱了裤子就停了,还非喊我来我会什么呀,我就拽住他看小黄片,看着看着他又有意思了,那我这个当前辈的只能让着他呗。 顾旻从他拼命委婉的话里读出了嘚瑟,冷哼一声:我看你让得挺开心。 苏夙揉揉后腰:不行,小年轻太生猛了,刚开荤的小年轻更可怕,我已经趴着睡了三天觉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迟早要死在小满床上哎你和陆老板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他也这样吗?还是说他年纪大了不行啊? 牵扯到男人的尊严,顾旻却懒得和他理论。 他本来话就不多,这下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觉得此人表情写作嫌弃读作开心,分明甘之如饴,于是失去了和他废话的兴致,扭头就走。 他离开休息室时正遇见走进去的丁满,顾旻看着他没说话,丁满的脸却红了个透彻:前、前辈,有、有事吗? 把他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一圈,顾旻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年轻人,体力真好。 丁满: 送走顾旻,丁满直到去了苏夙旁边还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抬起苏夙的腿给自己挪了个位置坐下,之后顺手帮苏夙按着小腿,那人浑身上下一碰就痒,当即缩回,一边笑一边坐起身:你别别别按了! 四下无人,他看着苏夙的唇,很想上前亲一下,但不知谁还在暗处等着,丁满只好保持着尽可能礼貌的亲密:刚才卷哥说我下周去南京录一个节目。 苏夙不知想了些什么,说:非X勿扰吗? 丁满笑出声,他摇摇头报了个最近刚开始做的真人秀。以往每期参加的大部分是素人,还有些业内有名的综艺咖,之前固定班底跟苏夙吃火锅时提了一嘴想找新人,苏夙回来后转手告诉了冯涓,但他没想到卷哥真能搞定。 这会儿苏夙一听,真心替他高兴,抬手揉了把丁满刚烫的小卷毛:可以嘛。 丁满眼皮飞快地垂下去,好似再看他一眼就会羞赧:谢谢你。 不用,谁让我对你负责嘛。苏夙大大咧咧地说,往沙发背上一倒,我平时对其他人也没那么好,彭彭,还不是喜欢你才这样。 为那句话,他的心几乎像泡在了温水中浮浮沉沉,没个着落,又被暖得十分舒服。丁满瞥了四周一圈,顾不得有没有人偷看,凑上去在苏夙唇角吻了一口:我知道。 苏夙眉梢一挑,勾了勾手指:那你还不表示下。 他们在一起时丁满有点青涩又不合时宜地大胆简直戳中苏夙的萌点,听他这么说,丁满捂着自己发烫的耳朵,舌尖轻轻舔过上唇,复又朝他吻去。 苏夙七荤八素地想:原来让别人吃软饭这么开心的,怪不得顾旻什么都不说陆老板送他东西跟不要钱一样很应该。 他后来又纠结了什么,苏夙很快抛诸脑后了,他勾着丁满的脖子强迫对方半弯着腰,然后一路把他押送至录音室,听刚做好后期的新歌小样。 彭彭啊,你一定会成为超级红的歌手的。苏夙戴着耳机对他说。 丁满站在他旁边,替他点开了歌曲小样,无声地见苏夙拿笔在纸上记下需要修改和重录的地方。狭窄空间,他听见自己的呼吸。 那天他们折腾到两个人都饿得快崩溃了,丁满才打电话喊了外卖。苏夙趴在沙发上,随便套了件宽松短袖,晒着秋天的阳光,歪头问他:你怎么突然爱上我了? 其实用爱这个字不恰当,他们先有了好感,后来又喜欢,目前只是提到彼此都忍不住想笑的阶段,丁满还没做好准备一辈子怎么慢慢消磨时光。 苏夙又问他:你还年轻,我给你留一个反悔的机会,好不好? 这下他彻底没精力思索什么一辈子爱不爱之类的问题,立刻跳起来:不行!我谁也不要了! 仿佛料到他会这么回答,苏夙得意洋洋地啃着一个鸡翅,摇头晃脑:看来我魅力不减当年啊 -- 第101页 草地音乐节在年底如约而至,丁满的人气比还在组合时稳步上升。当年顾旻说得挺对的,他的魅力放在组合里着实有点被埋没,唯有自己占据一方舞台,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散。 丁满发的新歌在风云榜上雷打不动地排在前三,刚出来时还一度占据了首位。这首歌是顾旻写的曲,与ISLAND时期的流行舞曲风格大相径庭,伴奏安静,声音干净透彻,压低了些又沉沉地浸入了听者心底。 他在音乐节上唱的也是这首,改成了摇滚的版本,词换了版本,这次不再思念故乡,而是放肆地期望未来与梦想了。 台上只有他一个人和一把电吉他,乐队隐藏在了光的后面。 天空忽然下起小雪,阴沉沉了整天的苍穹隐约开始放晴,从天边卷过一道金光。丁满抬起头,一片雪花落在他睫毛上,沾湿后有点冷。 他还小的时候故乡曾经下过一次大雪,因为淘气他差点把自己埋在了雪坑里,那是他有生之年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而现在他抹了把眼睛,看向台下,乌泱泱的人群中有写着她名字的灯牌,丁满忽地感觉一阵满足。 那些人里,有一个苏夙,裹在黑色的夹克衫中安静地注视着他。 苏夙习惯于成为所有人的焦点了,可这天他的眼里只有自己。丁满眼眶发热,手指拨动吉他弦时,差点有一刻失声不语。 他在鼓点的催促下神游太虚地想了许多,他为什么要在这里,真的只为了钱吗?还有苏夙,未来究竟会怎么样? 丁满陷入了这个问题的死循环,被歌词困在原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他求助般地望向台下的某个角落,瞥见站在那儿的苏夙朝他无声地笑起来,电吉他蓦地弹错了一个音。 他的心随那个人飘忽不定,跳动的频率也能因他的表情而改变。 桑辰当时说初恋不就是这样的吗,患得患失,不顾所有,恨不得一下子天长地久。丁满低头纠正了那个音,凑近麦克风,继续唱歌。 台下欢呼声和躁动声不绝于耳,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 未来的路还长,先抓紧苏夙的手,不要让他跑掉了。 就让我成为你的追随者中,最闪闪发光的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给单身狗担当配cp,因为我还挺喜欢小魔王的23333 其他番外大概还有2~3个 陆叔叔和旻仔的w 七夕快乐呀,仙女们 第33章 番外2 蜜桃味儿 陆言蹊心血来潮,对顾旻说:小乖,我送你去公司吧? 对于他每天换一个、纯粹看心情的称呼,顾旻已经习惯成自然,默不作声地吃自己的早餐,抽空给陆言蹊点了个头,表示随你开心。 顾旻近两年除了巡演很少离沪一天以上,而在本地的时间里基本都在公司里。虽然陆言蹊时常去光华接他收工一起回家,但送却没几次。他这么说,顾旻不在意今天陆言蹊要不要去工作,欣然同意了。 陆老板日理万机,在年后被迫接手了弘昌的另一些产业,办公地点也从子公司搬去了总公司,在旁人看来,这俨然就是改朝换代的预兆,少不得闹出利益纷争。就顾旻所知,陆言蹊仗着有了之遥对结婚绝口不提,其实很让家中几个叔叔不顺眼,无奈弘昌正在渐渐脱离家族企业的桎梏,他们说了也不算。 他从26岁归国,到如今已经超过十个年头,在外人眼中何等青年才俊。陆言蹊和顾旻的关系借着被狗仔偷拍公开过一次,有人当了真,也有人不信,真真假假闹了这么久,在陆言蹊时常打交道的圈子里也无人再问了。 他还和从前一样对顾旻好,两个人相处下来没有闹过一次别扭,更不谈吵架。 把他送到公司楼下,陆言蹊出了驾驶座,又替顾旻开门,照顾得无比周到,闹得顾旻一身鸡皮疙瘩:你今天怎么了? 心情好。陆言蹊说,搂过他的肩膀往光华里面走,我刚好有事找秦屹。 光天化日之下,顾旻没抗拒他的亲密动作,顺着他时轻轻拧了把陆言蹊的手腕: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陆言蹊笑眯眯:怎么可能。 顾旻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陆言蹊执意不说,他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索性不给自己找罪受,懒得猜他到底在想什么。 依言将顾旻送到公司,陆言蹊径直点了秦屹办公室的楼层,顾旻站在电梯口沉思,连电梯再次停在这一层都毫无察觉。 提示音过,苏夙拎着一袋子早餐从电梯间里走出来,对上发傻的顾旻,他自然地勾过对方肩膀,把他往茶水间带:早啊,发什么呆呢? 没事。顾旻说,却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电梯数字。 上午的茶水间通常不太热闹,大部分艺人的工作都从下午开始,上午有事的也从住处直接过去了,故而空空荡荡,适合偷懒和吃早餐公司明文禁止不准在训练的地方和录音室吃东西,苏夙每次都躲在茶水房吃。 他从袋子里拿出几个一次性的饭盒排开:要不要来点啊? 顾旻一瞥,什么都有还挺丰盛,但怎么看都不像单人份,于是忍不住问:你家小满呢?你不给他留点? 一提到这个苏夙就生气:还给他留,我专程早起买早餐,他还叽叽歪歪这不吃那不吃的,我凭什么将就他啊?你跟我说说,这怎么不能吃了? -- 第102页 顾旻:啊? 苏夙可算找到了个说话的伴儿,立刻话匣子就打开了:我发现我和他真不能一起住,哪怕住隔壁都比同居好。生活习惯差太多,南北差异无法兼容为什么你和陆老板能过到一起去,你不是也北方人吗? 话题转得顾旻猝不及防,他一捏自己鼻子,瓮声瓮气地又憋出啊。 苏夙公然违抗他姨夫颁布的公司内部禁止恋爱条例,现在的男朋友是比他小了七岁的师弟丁满。两个人性格都比较傲,苏夙表现得明显一点,丁满虽然平时内敛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但性格拧起来也让人很难受。 这两个人看着不怎么合适,磕磕绊绊地处到现在,感情却越来越好,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有点为难旁观者。 苏夙生在南方长在南方,丁满却是不折不扣的北方小孩,两个人之间隔了十万八千里,生活习惯自然也有不同。以前看不太出来,现在同居了,苏夙每天都有那么几次气成河豚。 顾旻听了来龙去脉,见他又鼓着腮帮子吃饭,出言劝道:小满比你小那么多,有些地方你让让他不就行了? 苏夙:他成天欺负我,还要我让他,天理何在?顾旻你哪边的啊? 顾旻垂下眼皮:中间我就是觉得你三天两头找小满吵架也不是办法。 苏夙气哼哼地不置可否,也不知把他的话听进去没有,顾旻往旁边一坐,给陆言蹊发了个消息,对方良久没回,可能在谈事。他想了想,说:我等会儿就先去Johnny那里了,你慢点吃,吃完就回去开工。 苏夙含着小笼包唔了一声,余光瞥见轻手轻脚走进茶水间的丁满,顿时又耷拉眼皮不想理他,专心致志地吃自己的早餐。顾旻见了他们,立刻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旁若无人地往另一座沙发上挪,眼睛恨不能长在手机上。 丁满坐过去,作势要拿多出来那一份豆浆,苏夙皱眉:干什么? 他还在气头上,丁满顺势服软:我还没吃早饭,等下要去录节目,没力气录不好。 苏夙把小笼包推给他,还嘴硬着:你不是想吃面么? 丁满不语,笑弯了眼睛,手指刮了刮苏夙高挺的鼻梁,嘴里说了一句什么,逗得苏夙忍不住想笑,却还强行绷着脸装严肃。 用余光密切关注他们动静的顾旻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心想再劝他俩和好我就是傻逼。 从茶水间离开后,顾旻并没有像他告诉苏夙的那样去找Johnny。 他在光华各部门溜溜达达地转了一圈,心里记挂陆言蹊,无法专注自己的事,索性把不要紧的都放了下来,一路闲人似的转到了14层。 光华所在的大厦一共24楼,从15楼往上是另一家公司,和他们用的都不是同一部电梯。而秦屹的办公室别出心裁地在自己地盘的最高层,可能要享受某种高处不胜寒的风光,对此苏夙抱怨过许多次经常在那层看见坐错电梯的,还被围堵,实在糟心。 说实话,顾旻也不大喜欢如今光华的办公大厦,太过于靠近市中心,又在写字楼林立的地段,伫立在地铁站边犹如一个活的景点。粉丝圈里不少人来上海观光都会跑来朝圣,期待能遇见偶像,如此一来周围的其他公司就颇有微词。 14层空荡荡的,只有几个高层的办公室。 此前顾旻在这边遇见过尹白岑一次,那时他还能算风头正盛,东山再起。但经过那事后,听苏夙说曾总已经彻底烦了这人,现在他都不知在接什么通告,又不肯干脆地解约,半死不活地呆在光华,可以说是个自己把自己作死了的典型。 他停在秦屹办公室外,秘书杨姐认识他,笑嘻嘻地打招呼:小旻呀,找秦总?他正在和人谈事,恐怕你得等一会儿。 顾旻心想我当然知道他在谈事,我还晓得是和谁,但他脸上礼数周全:谢谢杨姐,也没有什么特别急,我在这里等他吧。 杨姐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盒点心递给顾旻,又起身给他泡了杯茶,投喂得十分周到她青春期的女儿叛逆得很,偏偏是顾旻的粉丝。有次遇见了,顾旻顺口教育了两句,小姑娘最听偶像的话,竟从此改邪归正,杨姐见了顾旻就开心。 于是办公室厚重实木门打开,陆言蹊从里面走出来时,就见到一个坐在沙发上喝茶吃点心、整个人如同乖巧.JPG表情包的顾旻。 他偏过头,对身后的秦屹说:秦总不用送了,家里人来接我。 秦屹探出一个头,视察了外面的情况后贼笑两声,在陆言蹊后背一拍,很没大没小地说:得了,你就是欺负我太太不够贤惠。 杏姐事业心重,是好事。陆言蹊老神在在。 秦屹挥挥手,不耐烦地让他赶紧滚,陆言蹊眉梢一挑,边说着你这是对待金主爸爸的态度吗,边往前两步拽起了顾旻,从他手里抢了吃到一半的点心,不客气地塞进自己嘴里。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顾旻嫌弃地擦掉陆言蹊嘴角一点食物残渣,被他拖着走,问道:你找秦总什么事? 是这样,我最近刚买下静安那边一栋写字楼,打算装修一下租出去。恰好打听到情况,所以就找他谈合作。陆言蹊办成了事春风满面,也不忸怩,你们公司可能要搬家了。 -- 第103页 顾旻抓重点:你买楼? 陆言蹊只好屈服:弘昌。 顾旻想这还差不多:打算租给光华? 陆言蹊点头,顺手揉着顾旻的头发把他推进电梯间,慢条斯理地说:本来打算贴广告,那栋写字楼地段很好,看得见江景,交通便利。但如果公开贴广告,恐怕要来谈合作的人能把弘昌的门槛踏破,我嫌烦,既然秦屹提到光华想搬家,就让他搬吧。 分条缕析起来头头是道,顾旻差点就被忽悠过去了。他拽住陆言蹊的手腕,目光炯炯地道破天机:是因为在静安吧? 后面省略了一大堆话离家近、接孩子方便、不用跑小半个城去公司、在家办公的时候你能随时过来找秦屹打秋风,如意算盘打得挺响啊老陆。 陆言蹊: 陆言蹊心想这小子近两年越发机智,再这样下去以后还怎么骗他玩? 他大尾巴狼似的抽回手,道貌岸然地盯着不断变小的楼层数字保持沉默,直到他们停在八层时,陆言蹊把顾旻推出去,一挑眉毛说:别得理不饶人,我是为了谁啊? 顾旻抿嘴笑笑,趁电梯门还没关抓紧时间给陆言蹊飞了个吻:六点来接我。 小祖宗,我日理万机还来接你,使唤上瘾了是吧陆言蹊嘴上骂骂咧咧,眼里却是笑着的,比了个手势让顾旻等他。 为着方便,陆言蹊把车停在路边的车位,他刚坐进驾驶座,还未来得及点火,忽然瞥见一辆车气势汹汹地停在光华大门口,从上面下来个青年。 陆言蹊咦了声,手按在车钥匙上没动,见那小青年拧着眉头直冲大楼里,后头还跟了个,仿佛很担心他去闹事似的一路小跑追上去,拽住了前面那人的手。 男朋友是娱乐圈中人,陆言蹊当然认得这两个尤其那小暴脾气,天天出现在他女儿玩的平板电脑屏幕上知名青年演员,沈谣和赵荼黎。 认识这俩主要还是因为家里小公主每天挂在嘴边,经常强迫陆言蹊陪她去电影院,如此一两年下来,想不认识都难。陆之遥年纪不大,因为沈谣名字和她同音又长得好看,迷得还挺深,陆言蹊就觉得这人简直是个祸水。 该祸水全然不知背后有人诽谤自己,站在大门口被赵荼黎拉住,抬脚就要踹人,冷不防被赵荼黎抓住腰一把扛在了肩上,顿时气得花容失色。 陆言蹊见了这一幕闹剧,觉得今天份的看戏心态得到了满足,开心地扬长而去。 姓赵的我告诉你,识相就赶紧放我下去,不然晚上咱们就喝苦瓜汤 远远传来这声音时,顾旻本能地觉得有点耳熟,他望向苏夙,却见对方露出个有八卦的表情,忍住了现在就去找Johnny的蠢蠢欲动,坐好眼观鼻鼻观口地佯装自己不存在。 休息室是半封闭的,靠走廊那面是一整面玻璃墙,苏夙倏地站起来靠到门口,提高了声音跟那边来的人打招呼:哎呀,荼黎你怎么有空到这边这是怎么了,还扛着过来的?小谣不会走路了? 赵荼黎把沈谣放下来,抹了把自己刚被他拍红了的颈侧,矜持地跟苏夙问了个好:没大事,不拦着怕他杀上去把秦总大卸八块。苏老师好。 他们是演员,平时在剧组习惯了管比自己资历老的都叫老师,苏夙却听着别扭,摆手让赵荼黎别折他寿了,问道:怎么要大卸八块,秦扒皮终于把他也得罪了? 赵荼黎一笑,看着很爽朗:没经他同意让小楼姐接了个本子,今早起来沈谣接到导演电话,当场就炸了。 苏夙顿时理解了:谢老师是导演吧? 赵荼黎沉重地点了点头,旁边半晌不吭声的沈谣翻了个白眼,看上去心情糟到极点了。 这事说来话长,顾旻只略懂一二,听着就云里雾里。 当年赵荼黎刚出道的时候,因为是新人,却拿了个颇具分量的奖,签约后秦屹不敢怠慢,让楼陌和唐韶齐一起带他,楼陌那时没有带演员的经验,先看着staff给赵荼黎接新片。 那段时间许多导演向他抛出橄榄枝。赵荼黎长得好,很有男主角的范儿,于是被塞进了名导演谢川的《入阵》剧组演高长恭。 这角色演得挺顺利,但后续却闹出了不愉快。剪辑后的版本还没公映,赵荼黎就跟谢川彻底撕烂了脸皮,具体因为什么不得而知,总之后来公映的版本里,赵荼黎的镜头被删得七零八落,不仅没达到原先和涂睿双影帝双男主的标准,连男二号都不如。 从此沈谣就对谢川横竖看不顺眼。他懒得管那些资本运作的暗箱规则,只觉得冤有头债有主,自己接谢川的片就是原谅他了,坚决不同意合作。 他倒是有这个资本,沈谣家里有个国际三金影帝大哥和一个知名导演叔叔,算得上名门,后台又硬,接片全看心情。出道头几年一门心思想拿个影帝,接的角色千人千面,把他的天赋发挥到淋漓尽致,后来终于拿了奖,就开始消极怠工。 前几天都要自甘堕落去拍小言了,我随便一搜那剧本,就发现原著涉嫌抄袭,好不容易把他劝住。楼陌姐这本子我也看了,群戏,正好合适他去发挥,他又闹这一出。赵荼黎恨铁不成钢,反将一军,惨遭沈谣踩脚。 -- 第104页 苏夙鼓掌:真系精彩。 对他们两个是情侣的事顾旻早有耳闻,只是他觉得自己与陆言蹊相处和谐,情侣之间就该这样了。怎么出来一看,赵荼黎跟沈谣活像一对貌合神离的仇人。 我早就说过不要演谢川的电影,投资两亿怎么了,又不是没演过大片。沈谣说的这话虽然蛮横,让旁的新人听去了,恐怕背后会扎小纸人骂他。 赵荼黎:那你找秦总有什么用,有本事跟小楼姐拍桌子去啊? 沈谣:擒贼先擒王,你他妈懂不懂,我看他不顺眼是因为谁啊你个瓜批? 赵荼黎:我不懂,我就知道你傻逼,秦总待会儿把你打出来再封杀,有种别哭! 沈谣:他敢?!他还欠着我嫂子钱! 赵荼黎:你 他们站在走廊中间一言不合开始吵架,顾旻挪动到了苏夙身边,压低声音感慨:这么一看你和小满的不愉快简直就是小儿科 可不是嘛。苏夙深有体会,不过这俩也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现在闹得厉害,待会儿沈谣一哭,赵荼黎立刻就屈服了。 顾旻忧心忡忡地看着苏夙,仿佛在思考他到底出了个什么馊主意。沈谣在他心里又可爱又甜的形象早就崩了个支离破碎,他暗想不能眼见这两人在公共场合吵得不可开交,于是伸手一拉沈谣:好了别吵了,隔壁在办公。 估计在场所有人里,沈谣就听得进去顾旻的话,他们还不认识时他就是顾旻的小粉丝,认识了之后也一口一个偶像所以男神的力量真的很奇妙。 沈谣看上去还有点不平,但也消停了,坐进休息室里气哼哼地喝水。 气氛顿时有些凝滞,苏夙干咳一声:那什么我好像该到录音时间了,去棚里看看,晚了要被夏姐降龙十八掌打出黄浦江。说完顺着墙角溜了,凌波微步,功夫了得。 顾旻也想跑,他正好靠在门口,闻言一拉赵荼黎示意他进去,随后自己什么也没说,装作没事人一般稳稳当当地走了。 听说那天沈谣到底没去找秦屹闹事,被赵荼黎劝回家去,认真地想了一周还是接了那部戏。后来那部戏给沈谣带来了第二座金橄榄,虽然是配角奖,他没和谢川冰释前嫌,但也总算没有见面就眼红了。 赵荼黎怎么劝的?顾旻问道。 苏夙正看谱子,随口答:他有他的办法吧,能驾驭沈谣的男人不简单。我听沈谣他大哥说沈谣平时脾气挺好的不然粉丝也不会叫他甜甜六十亿人里,也就赵荼黎能和他吵得天翻地覆,可以说是天赋异禀。 顾旻心想天赋异禀的不光是吵架,而是吵完后还能迅速和好,可见人的相处学问很大。 晚间陆言蹊来接他时,就看见个若有所思的顾旻,在车上情不自禁地问他:今天是不是遇到事了,在想什么呢? 顾旻瞥了眼陆言蹊,经过赵荼黎那一出,再思及和他在一起许多年都没吵过架,顿觉陆言蹊可爱又温柔,于是伸手捏了把陆言蹊的耳朵:想你。 听了这话,陆言蹊险些把刹车当油门踩了。 想到此前秦老板开的玩笑,顾旻忽然就有点乐不可支,抿着嘴笑:你听别人说了我们公司那个传闻了吗? 陆言蹊盯着白线放慢车速:哪个? 顾旻:说光华的男艺人,百分之九十是基佬。 陆言蹊没他反应中大笑或者耍嘴皮子,反倒十分平常地说:这个倒不是只有你们公司,陈遇生之前抱怨过,演艺圈里绯闻被骂的多被祝福的少,有的人嫌烦,在大环境影响下也不知不觉更喜欢同性了你们公司只是公关不到位,每次都被曝光。 而今大环境逐渐宽松,人们对同性相爱不再如避蛇蝎,对娱乐圈曝光的同性情侣,至少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取向没有政治正确之分,惟愿天下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能这么想,大概也离社会进步不远了。 顾旻把玩着自己中指上的那枚戒指,没忍住,凑过去在陆言蹊脸上亲了下。自从他和陆言蹊半遮掩地公开后就一直戴着,媒体问起他就笑,相当于默认。 公关最成功的就我了。顾旻得意地说。 两人驱车去陆之遥就读的私立小学接娃。临近放学时间,学校外的公路拥堵起来,顶配宾利比人力三轮车还慢,顾旻无法,让他把车开到下个路口等,自己从包里翻出一副墨镜戴上,开门下车。 其实家长里不少顾旻的粉丝,当下她们满心都在小孩身上,顾旻顺着人潮去到教室门口,愣是没被任何一个人发现。 陆之遥已经上了三年级,小姑娘延续着读书前学画画的习惯,美术老师最喜欢她,还举荐她的画参加了某个比赛,拿了个像模像样的金牌。 他走到教室后窗时,就见坐在前排的陆之遥最上面摊着本数学书,底下放着白纸,正在认认真真地摸鱼,不觉差点笑出了声。顾旻心想这还是别告诉陆言蹊了,不然陆叔叔的严父心态发作,又是一场父女大战。 等了没多久,里面数学老师布置完作业宣布下课。小孩一涌而出,顾旻没出声,站在后门处,等陆之遥伸头望他时朝她笑了笑。 -- 第105页 啊呀,小旻!陆之遥激动得眼睛发亮,书包还没拉上就跑过来,今天怎么是你来? 你爸在外面等呢,车开不进。顾旻帮她提过书包,一手搂着陆之遥的肩膀,正欲离开,却见数学老师走过来。 数学老师是班主任,她知道陆之遥是顾旻的女儿,却没像其他人似的感觉惊讶,或是把这话题当作谈资到处散布,顾旻对她颇为感激。见她来了,顾旻也不着急走,微微一笑:张老师好。 张老师摆摆手:来接遥遥啦? 他对老师有种莫名的崇敬,顾旻朝她略一欠身:谢谢您平时照顾我女儿。 这倒弄得张老师局促,连声说:应该的事,知道您跟陆先生都不容易,之遥很乖,平时不添乱,这周小测的数学考了95分呢,您要为她骄傲的。 顾旻又向她道谢,连说好些话才离开。他搂着陆之遥:老师很喜欢你啊? 陆之遥一瘪嘴,说话像个小大人:才不是喜欢我呢,是喜欢你,我就是个顺便爸爸说这叫什么,爱屋及乌 心里咯噔一声,顾旻暗道以后来接孩子还是绕着老师走吧,看样子陆言蹊明显知情。他不介意是他的事,顾旻却不想闹出什么误会,他大小算个公众人物,免得不好收场。 他在学校门口给陆之遥买了个冰淇淋,想了想,又给自己也买了个,公然违抗陆言蹊三令五申的少吃路边摊。一大一小拿着冰淇淋走到路口上车,陆言蹊一看,刚要发作,被顾旻拽着领带堵住嘴。 哦,他爱吃香草味的。陆言蹊想。 被放开后他拿余光瞥后座的小姑娘,陆之遥没看见他们刚才的举动,正从书包里翻东西,于是狠狠地捏了把顾旻的脸,在他明显的愉快中说:下不为例。 顾旻舔着冰淇淋,声音含糊:知道了,回家。 车子缓缓启动,陆之遥趴到两个前排座位中间和顾旻说话,偶尔骚扰陆言蹊一下,他瞪过去,小女孩子就嬉皮笑脸地赔罪说爸爸我错啦。陆言蹊的脾气被她拿捏了个精准无误,总觉得是某个人私下教的。 常有人夸陆言蹊心大,之遥不是他亲生,他还能宠上了天,就跟真的与他血脉相连一样要什么给什么,也有人背后说他喜当爹,被人耍了还挺开心做这个冤大头。这些言论无非立场不同,陆言蹊不在乎,从他把钱给那个女人后,之遥与亲生父母的关系就算断了。 那年陆言蹊刚到三十岁,而立之年,事业起步,光棍一条。他从医生手里接过了这个软绵绵的团子,竟情不自禁觉得,好像一切就该这样。 后来他堂兄、陆之遥的生父再没过问她,陆言蹊也懒得跟他联系。 再然后他就遇见了顾旻。 那句话怎么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决定和顾旻在一起时就明白,此生再无法和另一个女人逢场作戏,更别提结婚生子。所以之遥是他的女儿,小旻是他的爱人,这样的一家三口与其他普通人家没有差别。 到家啦。顾旻下车,给陆之遥打开后座门,慢点跑!你手上的冰淇淋擦干净了吗,别去碰那栏杆,脏! 他千叮呤万嘱咐,陆言蹊看得心头一软,伸手搂过顾旻,轻轻吻他的太阳穴。情绪有点失控,顾旻比他敏感,顿时察觉出来,偏头问:怎么了? 陆言蹊摇头,指着院子:要不我们再养只狗吧? 某人养狗的贼心不死,顾旻却不太喜欢。他推陆言蹊一把,感觉此人根本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索性懒得理他,拎着小学生书包去追陆之遥了。 盛夏未到,阳光倾落间,仿佛有花在开。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少许赵荼黎x沈谣,具体故事见《青空》(当然我的意见是黑历史就不要去看了= = 此外还有至少一个番外,等九月下旬更新,8好意思么么哒。 第34章 番外3 青柠味儿 gt; 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吗?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我那时还没出道别笑,真的有那么早。我学弟请我去酒吧听他唱歌,那种livehouse,去了以后发现被他骗了,是要我临时替他。结束之后我自己等公交,北方嘛,晚上还挺冷的然后先生把车停在站台前面,说送我一程。 我当时觉得他是星探,后来一想,哪有这么高级的星探坐车还有司机。 一见钟情?没有,可能日久生情吧。你们这个节目真的还能播出去吗?我记得你们跟我说是谈话节目来着,上星卫视的,现在这么开放? 没关系,恋爱这种事不分男女嘛,给我的衣食父母汇报一下,怎么想随他们,我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嗯,对我挺好特别好,他对我最好了。 gt; 今天辛苦了! 听见录制现场传来这句话,在后台沙发上和节目编导聊天的慕容恒立刻站起来:结束啦?我以为还得聊到饭点。 编导笑着说:顾旻肯聊这么久已经够不容易了好不好,我们很知足的。 慕容恒刚要说什么,见从前面拐进来个人,顾旻和他突然四目相对,于是暗自腹诽自家艺人私底下严肃活泼的某经纪人立刻哑了火,讪讪一笑:他不是那种沉默寡言的人啦,只是不怎么爱笑! -- 第106页 编导正好也看见顾旻,朝他招招手:辛苦了辛苦了,准备了水果,来吃一点。 顾旻朝他们弯了弯眼角,没拒绝,坐在桌边开始剥橘子。身边慕容恒和编导聊天,还有几个别的工作人员,都是小女孩子,叽叽喳喳起来很热闹。 他很久没录什么节目了,这次要不是秦屹亲自来沟通,顾旻这回也拒绝了。 不在宣传期,也不需要打歌,顾旻没懂为什么对方一定坚持要自己做嘉宾。等来了之后与导演一对台本,才知道因为如今娱乐圈大环境开放了不少,卖腐的和正经谈恋爱的同性情侣都不少,节目组便想做一起这个主题。 顾旻前几年在微博半公开了一次,提到主题大家都想到了他听说了理由,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金视近两年和光华俨然处在蜜月期,两家不仅合办了两届选秀比赛,在综艺录制方面,金视频频给光华开快速通道,一唱一和地捧起自家人。 这个谈话类综艺是金视最新推出的,从第一期就很火,才半年,已经收视霸屏。 自从杨蒙和其他几个狗仔工作室变得不温不火之后,明星撕逼和公布恋情都不靠狗仔了,聊天类的节目应运而生,最大程度地满足了大众想要直接听本人聊八卦和撕逼的欲望。最初节目组放出消息要请顾旻参加,众人都一副看热闹的表情顾旻不爱说话谁都知道嘛,等后期放出确定的录制消息,都还有许多人不信。 结果顾旻现在连节目都录完了,这一期的编导殷勤地捧上一盒切好的果盘:我听叶晴说,你今天特别配合啊! 顾旻剥橘子的手一顿:我一直很配合。 于是编导开始唏嘘之前那个谁谁谁来就没这么可爱。 她话特别多,天生自来熟,因为和顾旻合作好几次格外熟悉,开口就变得轻易,换个别的人来或许顾旻不太愿意跟她聊自己的感情生活了。 你们俩真是因为酒吧唱歌认识的?不是说陆总在上海滩说一不二,还能跑去北京普通小酒吧里听歌?见顾旻简单地点点头,编导又西子捧心说,真是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上得了谈判桌,下得了三里屯。 顾旻很想纠正她陆言蹊真的没那么神通广大,但他见编导一脸憧憬,顿时不太忍心打破她尚存的少女情怀,闭嘴想自己可算知道流言是怎么传开的了。 上这个节目之前,顾旻跟陆言蹊简单提了一下,说可能要提到两个人之间的一些事,陆言蹊倒无所谓,娱乐圈认识他的人少,他那圈子的人又没时间去看综艺节目。 说来也怪顾旻,他自从那次发了张陆言蹊的照片后,再没有了后文。广大人民群众的八卦欲得不到满足,拐弯抹角地自行猜测起了陆言蹊的身份。有人说他是娱乐公司老总,有人说他是个纨绔富二代,还有人干脆说他是靠在山西挖煤发家的。 诸如此类言论,经常由行内人陈遇生一边笑一边转达,陆言蹊啼笑皆非,又不好自己发话澄清什么,否则不显得他跟小姑娘们斤斤计较,太不大度了吗? 不清不楚地过了两三年,现在顾旻主动提及上节目,陆言蹊忍不住问:提我们两个人的什么事? 顾旻正专心往吐司上抹果酱,顺手给陆言蹊塞了一嘴吃的:就是叶晴的那个节目,每周五晚上十点播的,看了下台本,这一期还涉及许多感情问题,包括小时候的家庭慕容说我出道这么多年也没接受过专访,顺便可以和大家聊聊。 陆言蹊一颗心落了地,说:啊,那也行。 他过了会儿,又说:你合适的话就提一句,我真不是煤老板。 顾旻直接笑得趴在了桌上。 他虽这么说了,顾旻可也不敢什么都往外抖。节目主持人叶晴是业内有名的老狐狸,一句话有三个套。这种节目向来就把人往歪路上拐带,之前有个男演员就是被带进沟里,说漏了嘴,误打误撞承认了自己和绯闻女友的爱情长跑。 顾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叶晴问他的童年,还有少年时期,最后才问陆言蹊。怎么相识、怎么相爱,现在怎么相处听着叶晴满怀憧憬地说羡慕他,顾旻有错觉好像自己是一本行走的心灵鸡汤教科书。 好不容易结束了,顾旻松了一大口气,提醒编导说:什么时候播无所谓,但如果剪辑师失误了,把这个问题的答案剪到另一边那我会很难做的。 他说话温文尔雅,手段雷霆万丈,编导见识过当年顾旻和杨蒙的官司,连忙点头:不会的,到时候我亲自盯全程,毕竟要送审,太敏感的还是切掉,不然不给过。有些不那么严肃的,就当花絮放微博,你看行吗? 顾旻笑了下,把手头的橘子掰开,分了一半给编导,再不说话了。 回上海的航班在第二天,他每每因为工作离开,都是没有任何游玩的时间,匆忙地点个卯,过了时候就走了。顾旻时常自我调侃,去过那么多地方,但还没认真地在哪玩过,算来不如大学和刚出道时自在。 正听编导聊着上一期洛乔安花样夸老公,去抽烟的慕容恒突然折返,手里还拿着顾旻的手机正通话。他疑惑地看向慕容:有事? -- 第107页 慕容又连声说了几声好的,才把手机放下,对顾旻说:陆先生公事来北京了,他问我你接下来的行程,那我就说实话没什么安排他刚好在附近开会,再半个小时就完了,说嗯,等下来接你。 顾旻: 编导却一下子精神了:真的假的啊?我还以为一南一北的,这辈子都见不到活的陆先生了,真是特别巧哈! 慕容恒把手机塞回顾旻手里,他一低头,微信里刚好跳出一条消息:离你工作的地方不远,等我一会儿,带你去吃好的。后头跟了个无比谄媚的默认表情。 顾旻再次觉得没话说了,周围编导和几个听见方才那番话的工作人员表情揶揄,掩不住满脸的兴奋,握着手机,后知后觉地从那句话以及周围人的期待中尝出了一丝甜味。他咬了口橘子,秋天刚到丰收时候,当季的水果最好。 有了这份期待,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几乎转瞬即逝,顾旻的手机响起来时,后台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工作人员比他反应还快,编导醉翁之意不在酒:哎呀小旻,你手机响了! 在他们的意味深长中,顾旻暗自叹了口气,接起来:到了? 在金视广播中心的楼下,你直接出来就行,车牌号798。陆言蹊的声音听起来很精神,顾旻硬是体味到了一点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的感觉。 他对编导笑了笑:那我走了。 编导被那一通家属电话打得浑身舒服,摆了摆手:好,辛苦你了,下次再合作。 顾旻说行。他一贯带的人不多,就一个慕容恒和另一个助理,刚从大学毕业的小姑娘做事有时候不太仔细,这次有事没跟来北京,于是留在身边的就慕容恒。他从旁边拿了顾旻的包,跟在他身后和工作人员连声道谢,打完了最后一点官腔。 结果顾旻走到楼下,偶然看了一眼身后,几个脑袋挤在电梯口,分明还打算偷偷地、远远地看一眼传说中的陆先生。 这天是工作日,在大楼外蹲点的粉丝不太多,有几个拿着大炮相机的站得远一些,而正对大门的停车位前正停着一辆身价不菲的卡宴,和陆言蹊在上海那辆是同系列。 顾旻刚迈出几步,驾驶座那头的车门便开了,一个看着挺专业的白手套司机恭恭敬敬地绕到右侧替顾旻开了门,正要替慕容恒开副驾驶时,慕容恒连忙摆手:不用,我、那个,我还有点事,一会儿联系你啊,你别管我了! 顾旻停下来,疑惑地看向慕容恒:你能有什么事,北京你人生地不熟的。 慕容恒:刚才突然有事,你和陆先生去吧,别担心,晚上在哪休息跟我报备一声,明早我去接你到机场。 顾旻哦了一声,暂时没觉得哪里不对,等他坐进车里,忽然灵光一闪,脸色倏忽就变了:慕容恒这个吃里扒外的,肯定是懒出了毛病,把自己扔给陆言蹊之后生怕呆在一旁碍眼,于是光速溜了! 陆言蹊见顾旻表情千变万化,最终定格在一个细微的狰狞上,觉得十分有趣,伸手摸了把脸:宝贝儿,想什么呢? 顾旻糟心地看向他,陆言蹊油嘴滑舌地继续:是不是想我呢?言罢,不要脸地凑过来在他唇边亲了一口:走吧,我们去吃羊蝎子,我没怎么吃过那东西呢。 前面的司机不动如山,装作听不懂人话,直接一脚油门。 慕容恒站在原地目送卡宴开走,长长地出了口气。他一回头,和方才的节目编导正好对上,两个人电光火石地明白了彼此的心思,编导大大咧咧地勾过慕容恒的肩膀:真是为小老板牺牲太大,晚上要不跟我们团队一起吃火锅? 慕容恒警惕地说:干吗? 编导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随便聊聊嘛。 可怜的慕容恒,有个扒皮王一样的大老板,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老板,还配了个什么都不会干的助理。他白天要跟在艺人身后端茶递水做一切助理做不好的事,等收工了还得莺歌燕舞,在一群虎狼里维护自家艺人的隐私。 被问了第十二遍陆先生到底是不是跟照片上一样帅之后,慕容恒狠狠地咬了口虾滑,觉得这次回去说什么都要涨工资了。 他赴鸿门宴一样吃着没滋没味的火锅,无良老板却靠在车后座,盯着窗外的某家羊蝎子店,哑然失笑:你真要吃这个? 陆言蹊示意他开门下车:没吃过,他们都说这家不错。 顾旻磨磨蹭蹭地下车,顶着遮掉半个脸的墨镜站在路边,上下打量陆言蹊一遍,然后慢吞吞地说:不光没吃过吧,哪个佞臣进的谗言,我就不信你没听他说这玩意儿壮阳补肾哦,还补钙,初中那会儿我妈老做。 陆言蹊弹了把他的脑门儿,把前半句选择性忽略了:那怎么还是没长高? 顾旻看他的眼神就变得愤懑不平了,不言不语地转身走在了前面。 他认识这家菜馆,是老字号了,从前在北京时他常听同学说过,自己也因为母亲偶尔的聚会来过两次,但自从离开北京去了上海,就再也没吃过这号美食。 -- 第108页 旁人听了他在北京出生长大,就以为顾旻是标准的北方人了,但都没想起他父母来自南方,因而长不高这个,实在是有基因的关系。 陆言蹊要了个包厢,新奇地拿着菜谱点菜,偶尔问顾旻几句。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做什么事都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对不太了解的事情问得十分细致,在生意场上这样认真的合作对象很讨喜,但放在饭局上就未必了。 顾旻侧过头捂住嘴,悄悄打了个哈欠,却不想还被陆言蹊看见,他把菜单一合,递给旁边等待的服务生:你看着办,去下单吧。 服务生鞠了个躬,确认过有什么忌口后转身走了,没问半个字别的。 陆言蹊托腮问:不舒服? 顾旻摇头否认,他又说:那是不爱吃这个? 这次顾旻索性摘了墨镜坐到了陆言蹊旁边的椅子上,把头靠在他胳膊无声撒娇,陆言蹊见他这回没说不,想来是心里有点不舒服,并非对餐厅有意见,抬起一只手熟练顺毛,嘴上却还缺德地损人:一天不见,怎么还忧郁上了? 顾旻声音瓮瓮的:累,我没怎么录过谈话节目,今天叶晴老问不想提起的东西,说多了心里烦,还不能表现出来。 所以等收工了,见到熟悉的人,这口闷气总算能稍微发作。陆言蹊听明白了他没说出来的话,手指按了按顾旻的太阳穴让他舒服点:那以后都不录了,安心回去做音乐。我听秦总的意思,好像准备弄个项目。 苏夙工作室那事吗?顾旻问,陆言蹊点头后,他继续说,我在和公司谈,工作室独立出来之后,很多资源都要自己争取,慕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陆言蹊:哦? 顾旻玩着桌上的筷子:我还是想问问小楼姐,她最近就带赵荼黎了,可赵荼黎去美国进修,如果她没事做又愿意,应该能谈下来吧。 提到工作的事陆言蹊就有点两眼一黑,但他不会表现出任何不耐烦,顺着顾旻的毛摸:行啊,遇到什么困难,你找秦总说,找我也行。 找你有什么用顾旻笑着抱怨,推了把他在自己脑袋上呼噜来呼噜去的手。 又说了几句话,陆言蹊心心念念的羊蝎子端了上来。此沪上土著没吃过这个,不知从哪里下嘴,只觉得骨头太长一块,还得顾旻他示范。 方才开车送他们来的司机是陆言蹊这次合作方的大老板的,送完他们就走了。吃饭时陆言蹊又喝了点小酒,最后开车的成了顾旻。他帮陆言蹊系安全带,问他:你住哪里? 陆言蹊报了个五星酒店的地址,顾旻一听,不可思议地说:真的?那离我家不远。 小地主那年继承了顾克海的一部分遗产,年收入十分可观,顾旻第一年捐了一部分做慈善,第二年开始在顾星的指导下也做一点投资。等到现在,他自己的收入虽然比不上陆言蹊,但在行业内比下绰绰有余了。 顾旻最近往返北京的次数多,托家政公司把过去常住的三环那套房子收拾出来,他不爱住酒店,自己家虽然相比之下不那么崭新,气息却都是熟悉的。 陆言蹊说:哎,要不我跟你一起住吧,还没去过你家。 顾旻笑:在楼下待过。 陆言蹊作势要捂他的嘴,顾旻闪开,径直开了自己的手机导航,选了地址。 他住的小区安保不错,因为是初中时搬的家,房子已经有点年纪了,内里在前年刚翻新重新装修过,看着倒也还好。 顾旻打开灯,客厅里没有陆言蹊想象中乱糟糟的样子,反而收拾得干净整齐,和当时他住过的单身公寓风格一致。顾旻家没有饮水机,用的净水器,他直接给陆言蹊接了杯水,自己捂着杯子坐到沙发上。 我今天去开会时路过你学校,顺便进去看了看。陆言蹊半靠在沙发上,拉过顾旻,在他一条小腿上按,别说,是很有气质。之前小旬说你校草,真的呀? 提到这个顾旻就无奈:网上还有帖子,刚出道时被翻出来过,那时候头发短,又是别人偷偷拍的,不太好看。 陆言蹊笑出一口小白牙:那我这算是,泡到了校草? 顾旻捏捏他的脸,陆言蹊把他的手握住,咬了口指尖,含糊地说:没事的话,你要不等我两天,合同签好了和我一起回家? 丫头呢?顾旻问。 陆言蹊:送去我爸妈那儿了,还跟我闹脾气,说你也走了我也走了,她就是没人要的小孩你说,这丫头平时到底看些什么,学得乱七八糟的。 顾旻想了想,说:偶像剧。她还拉我陪着看。 提到女儿,陆言蹊的慈父心立刻发作:不许她看,学得一点不务实,再说偶像剧里男主角有她爸帅吗,她两个爹呢! 顾旻笑得埋在沙发垫子里,和陆言蹊一起的时候他总能被戳中各种笑点,不知该怎么解释这种反常。正开心着,他突然听见陆言蹊一声叹息,抬起头时,见对方满脸严肃,好似突然想起了特别不高兴的事。 顾旻拿脚踢了踢陆言蹊,问:怎么了? -- 第109页 陆言蹊说:那天那天之遥的爸爸,我堂哥,问起她了。 他和陆之遥相处太久,已经忘了这丫头不是陆言蹊亲生,随着年岁渐大,陆之遥的相貌逐渐看得出端倪,都说女儿肖似父亲,她小时候还和陆言蹊有一点相似,可现在这仅剩的一点相似都没了,对外只好解释为她长得像素未谋面的妈妈。 可他们谁都不知道,有一天如果突然需要面对这个问题,到底该怎么办。 问她做什么?顾旻听着就皱眉,你费心费时地把之遥养大了,他现在想捡现成?当年抛弃女朋友和之遥的时候想过今天吗? 陆言蹊搂过顾旻,安抚地亲亲他的眉心,说:我也这么跟他说的。后来不是家里安排他结婚?结婚后一直没孩子,前两年才知道他得了个什么病反正不能生育,治疗好几年,没辙,他又不愿意太太拿精子库做试管,现在想起之遥了。 顾旻还有点愤愤不平,陆言蹊说:可能这就是现世报,以前太渣,欠了一屁股风流债,现在连个自己的小孩都不能有。 他长吁短叹,言语间竟有种对方好歹如何都与自己再无干系的冷漠。顾旻凝视陆言蹊良久,在对方一句还未开口的怎么了中,凑上前去与他接吻。陆言蹊只愣了一瞬,本能地抬手抱住他后背,余光瞥见夜色温暖,再不复冬日凛冽。 他没问顾旻在那短短的须臾间想了什么,共同生活多年,他们早达成了默契。许多事说出来才没有意义,总要在各自心里保留一丝秘密,好维护心照不宣的新鲜感。 那天他们什么都没做,陆言蹊第一次到顾旻生活时间最久的房子,从电视柜边翻出了一本相册,之后饶有兴致地看起来。 顾旻小时候比现在看着讨喜,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脸上又肉嘟嘟,一点不怕人,是个可爱又憨态可掬的奶团子,不想后来却长成了满脸薄情冷淡的模样。 相册第一页是他百天纪念的照片,趴在床上,懵懂地盯着镜头,眼睛里含着一汪水,仿佛下一刻就要哭。陆言蹊隔着相册的保护套摸了摸顾旻没长几根头发的脑袋,抬头看了眼坐在自己边上的美青年,发自内心地感叹:你小时候这么胖,和现在一点都不像啊! 顾旻被人当着面翻黑历史也不生气,他近年心态越发平和,闻言只朝旁边挪了挪,淡定地说:后来就像了,刚出生能看见现在的样子吗? 陆言蹊津津有味地往后翻,看得出顾旻的母亲在他更小一些的时候还是个热爱生活的女青年,拍了不少儿子的照片:在幼儿园参加活动的,郊游时坐在路边哭的,第一次骑儿童学步车的,甚至有几张饭桌边闹脾气的。 可随着顾旻到了学龄,他的照片一下子就少了,只有几张学校活动或者游客照。顾旻表情也不那么可爱了,都抿着嘴,开始仇视镜头。 陆言蹊指着一张顾旻端着碗沉默不语的照片,问他:怎么后来越来越不乖了? 顾旻探头看了眼,说话变得缓慢,不太愿意回忆这段:她和我爸结婚了,我当时念的私立学校,同学父母有些也条件不错的,不知从哪听来我家的事,当着我面,说我妈是小三,破坏别人家庭。我回家不敢说,怕惹她伤心,憋在心里久了可能就不太懂怎么笑。 原来他的面瘫不是天生,陆言蹊看过他不谙世事时的样子,挤眉弄眼也好、笑得开开心心也好,每个表情都是生动可爱的。 他翻过顾旻阴郁的青春期,没忍住,问: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的? 高中。顾旻简单地说,但那时没想过找男朋友,谈恋爱不在我的人生规划里。你觉得见自己父母那么累地相处,我还有兴致风花雪月吗? 顾旻很少用这种略带嘲讽的语气对陆言蹊说话,他正好翻过了相册的最后一页那是顾旻的高中毕业照,他站在最后一排,旁边有个高个男生。 顾旻指了指那个男生:我初恋,追了两年多。后来正经在一起没多久,他大三出国,又谈了那边的ABC女朋友,现在定居美国,好像结婚了。 这倒是陆言蹊不知道的事了,他抿了抿嘴,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一个小那么多、并且素未谋面的人这么计较,又情不自禁地因为他对顾旻的不珍惜有点心疼。他合上那本作怪的相册,仿佛在很短的时间内经历了自己不曾参与的十几年光阴,喘不过气来。 见他表情怪异,顾旻反过来安慰他说:没事,都过去了。 他现在都快三十了,不会再因为年轻时的一些经历辗转反侧,也再没有了去感怀童年阴影的精力,人越到后来想的东西越少,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原本就繁重艰辛的生活变得轻易一些。 顾旻捏着陆言蹊的耳朵,在他下巴上轻轻地吻,陆言蹊低声说:我倒不是吃醋或者别的什么,换做是我那时候遇见你,也一定会追的。这样你能少受点伤。 顾旻哑然失笑,陆言蹊继续说:不过后来想想,如果我不出国念书,大学说不定也在北京念,那可能遇见你会早一点。 算了吧,顾旻指了指陆言蹊,又指了指自己,说,陆叔叔,你念大学的时候我小学都没毕业呢。 -- 第110页 他都会开玩笑了。陆言蹊一把将顾旻按在自己胸口,对着那颗脑袋使劲儿□□,把他发型全都弄乱了,在屁股上拍了一下:我想也是,现在这个小没良心的是谁啊?还是当时那个仇视全世界的小面瘫吗? 顾旻在他怀里笑出了声:滚蛋,现在媒体都说这叫内敛! 陆言蹊:哦,内敛。 说着就伸进他衣服里去掐侧腰,顾旻怕痒,被这一下弄得突然瑟缩片刻,报复心极强地握住陆言蹊下身,带点挑衅地望向他。 这下彻底点燃了邪火,相册被扫到一边的茶几上,顶灯却流光溢彩地,和外面的霓虹几乎混成了一片斑斓的光海。 有很多话顾旻没说,譬如遇见陆言蹊之后才慢慢地学会了为别人考虑,压抑自己的情绪,不让太负能量的东西影响到别人;譬如只有在陆言蹊面前他才什么都能说,不怕陆言蹊怎么看他,反正什么狼狈样都见过了,还在意什么呢? 他嫌这些矫情,索性憋起来,只用力地吻陆言蹊。 不用问就知道答案,有个人陪着,他也早过了走夜路会胆战心惊的年纪了。 那期节目在一个月后播出,收视率创了新高。倒不全因为顾旻,而今平权问题越发敏感,敢做这个专题的基本都已经上下打理好,何况不涉及底线,一般都是宽大处理。 节目时长统共两个半小时,后来被录下来放到了弹幕网上,点击率也十分喜人。最开心的是编导,其次是顾旻的粉丝自家哥哥出道都快八年了,从来没有掏心掏肺地之说过这么多话,简直普天同庆。 前面提到他小时候的事,很多地方都被顾旻以记不清楚为由语焉不详地带过了,陆言蹊不敢当着他面看直播,只好第二天借口加班跑去公司,自己窝在办公室一脸贼笑地看。他看过了顾旻的相册,他说的很多话就有了画面。 他忘了关办公室的门,Jessica径直走进来时,见到的就是陆言蹊咬着自己大拇指笑得无比宠溺的画面。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电脑屏幕,看见顾旻和那个熟悉的节目LOGO的一刻,顿时觉得自己要瞎了 陆言蹊还把顾旻强调自己不是煤老板的那一段反复观摩,这人是不是老板,心理怎么跟幼儿园没毕业一样?! 她装模作样地干咳两声,陆言蹊就跟被家长抓包学习时暗度陈仓看小说的学生一样,几乎从宽大皮椅上弹了起来。 陆总,文件签字。Jessica道貌岸然地说,把那本文件夹往陆言蹊面前一放,就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口了。 陆言蹊哦了声,把文件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片刻后始终没想通,签完字还给Jessica时,循循善诱道: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Jessica训练有素,贤良淑德地说:老板,我瞎。 陆言蹊很满意,挥挥手:行了出去吧,下次进来记得敲门。 Jessica如蒙大赦地滚了,坐回自己的秘书位置上,把刚才那画面回味了一遍,趴在桌上笑成了狗。他们陆总平时一副行业精英的样子,上得会议室下得生产车间,敬业爱岗的青年才俊形象不知道唬了多少人,其实内里却越活越回去了。 她抿着嘴,打开一个网页,登录上自己的账号,开始更新某个热度很高的帖子。 而城市的另一端,苏夙滑到热门微博,哎哟一声跳了起来,旁边的丁满被他吓了一跳,问:怎么了这是,多大人了,一惊一乍的? 哦,一个豆瓣热帖,叫幼儿园没毕业的老板和他男朋友。 换做平时苏夙肯定不依不饶,但他今天却奇迹般地没和丁满顶嘴,还破天荒解释了一句,才埋头继续看那条九宫格长图的微博。丁满好奇极了,凑过去挨在苏夙旁边,嘟囔了句什么哦,竟也跟着他看起来。 翻完第一张图,苏夙神神秘秘地对丁满说:你看这像在说谁? 丁满毫不在意地说:会弹钢琴的大明星,男朋友是带拖油瓶的总裁顾旻师兄呗,这马赛克打了还不如不打。 苏夙摸了把丁满的狗头,笑着说:聪明极了。然后他一转手把微博分享给了顾旻,在对话框里打字打得噼里啪啦:你家陆叔叔身边是不是有内奸啊,这个帖子到底什么来头,知道得很多嘛,已经热门了哦[阴险] 顾旻没理他,苏夙习惯了这种常态,继续和丁满美滋滋地继续看八卦。 等那条被搬运到微博的豆瓣热帖火到热搜榜上之后,顾旻才后知后觉地从别人那儿听说,于是慕名前去看了一眼。 这个秘书不能要了!陆言蹊才旁边说,把刚炖好的药膳端上桌,我明天就换人! 顾旻:别别别你过来,我拍个照。 陆言蹊短暂地忘记了自己刚才叫嚣地要炒掉秘书,和顾旻脸贴脸自拍了一张。他给顾旻盛汤,一边王婆卖瓜:尝尝,我找一个特级厨师抄的菜谱,一会儿陆之遥回来就得让给她吃了,你快喝一碗。 顾旻正编辑微博,就着陆言蹊的手抿了口汤,随口称赞:不错,再接再厉。 陆言蹊得意地说:等我退休了就把厨房让给我呗? -- 第111页 顾旻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此人怎么突然这么热爱厨房事业。他思来想去,觉得可能陆言蹊也看了那帖子Jessica在里面声情并茂地控诉他不爱下厨房,还老折腾男朋友说想吃这想吃那。 他心里蓦地一阵柔软,从身后搂住陆言蹊的脖子,在他颈侧留了个鲜红的吻痕,然后就跟一只树袋熊似的挂着,被老陆拖去厨房继续捣鼓晚餐。 被遗落在一边沙发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刚发出去的那条微博点赞数量不断上涨,正主却一如既往地不爱去看了。 顾旻:幼儿园没毕业的总裁先生[图] 20xx年9月20日来自捡来的iPhone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就酱结束啦!谢谢大家,如果未来还有会更新的(大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