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他后悔了》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 第1章 要数京城最上等的销金窝,莫过于翠烟巷最上段位置的云烟楼了。 平头百姓能在这里摆个席面、喝杯水酒的,都够拿出来吹嘘一辈子的了。 皆因这里寻常都是权贵豪户出入之地,最不济的也得是家财万贯的富商,得付得起那一席面等于老百姓一年过活的钱。 这里的前庭一入夜后车水马龙、灯光辉煌,好一番歌舞升平的景象,而相对于前庭的繁华,后院帮厨的小角门处则显得逼仄腌臜多了。 这里到处是堆积如山,永远也刷不完的盘子,以及许多干不完的杂事。 而在后院做事的,一般都是被老鸨挑剩下来,没有上楼锁娇机会的姑娘,这些姑娘要么长得不够漂亮,要么身体有贵人接受不了的缺陷,如臭狐之类的,不能满足云烟楼锁娇资格的,便只能留在后院干粗活。 可同样是年纪相当的姑娘,放在别的楼里已经算端正秀丽了,看着那些从自己身边选出去被锁娇的同龄女子,看其锦衣玉食被娇养的情状,哪里甘心做这些? 于是很快,便有人气愤地扔了手里的丝瓜络:不干了!不干了!要换一个地方,哪还轮得了我们干这些啊? 不少人也跟着停下手里的工作,用眼神附和起来。 在停手罢工的少女当中,只有一位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灰道袍,脸上一道赫然蜈蚣疤的少女仍旧埋头苦干着,一言不发。 喂!小糖糖,你怎么就这么不合群呢?附和我一两句怎么了? 站起来说话的这位少女容貌算得上秀丽了,只是因为唇边的黑痣长错了地方,成了一笔败笔,只得在云烟楼激烈的竞争里被刷下来。 珍儿,你何必跟她计较?她长那么丑,不管去哪家楼里,妈妈都不会要她的,只好拼命多干活儿,不被赶走得了呗! 对了,那既然糖儿这么喜欢刷碗,我们的活都让给她好了。 这时旁边两个少女掩唇笑开。 罗饴糖只来得及抬起头抿唇一笑,手背一擦汗,并不怎么在意,又垂下头争分夺秒地继续刷盘。 那个名叫珍儿的姑娘走到罗饴糖身边,端量她的脸庞、藏于灰袍里若隐若现的姣好线条,陷入了沉思。 前天夜半醒来去盥洗间,她就无意窥见罗饴糖撕下脸上的蜈蚣疤,露出昳丽海棠色的脸蛋,褪掉宽大衣袍胴`体没入浴桶的样子。 她虽然不是男人,但看到此情此景,都忍不住脸燥心热。 喂,小糖糖,你为什么骗人? 等到将近天亮的时候,后厨的锅瓢碗碟终于刷完,少女们纷纷散去,珍儿突然拽住独自走向最末端排房的罗饴糖问。 罗饴糖那秋水般明亮的眸子飞快忽闪了一下,极力掩盖内心的慌乱,保持脸上的镇静,吃吃笑道:珍儿姐姐在说什么呀?我骗谁了? 珍儿见四下的人都散去,才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你不用狡辩,前天夜里我都看见了。 罗饴糖顿了一下,依旧在笑:看见什么呀?姐姐梦里魇着了吗? 珍儿退开半步,语气肯定道:你的容色,便是楼里风头正盛的青烟,都不及你。 罗饴糖什么也不说,微微侧着半边身子,就这么静静地含笑看着她,晨风掺着光旭拂过,几绺软发擦过她胭脂色渗了蜜般的唇瓣、琼鼻、额角,姣美得教人移不开目光。 在忽略掉左边脸那道疤的情况下。 姐姐快别说笑了,天就要亮了,赶紧进屋歇去吧,姐姐你的房间在最前端呢。 在云烟楼的帮厨后院排房中,少女们分得的房间也是按容貌划分的,最好的在前端,日后前庭人手不够了,就调些长得还算不错的前去伺候,越到排房的末端,姿色越差。 而罗饴糖的房间则在排房的最末端,和几个年迈老眼昏花的粗使婆子挤一块。 罗饴糖进屋歇的时候,那几个粗使婆子已经起来,到外头采买今晚的食材去了,现在就只剩她一人占着一个屋子。 她疲惫地躺倒在通铺上,累得不想动弹,昏昏沉沉中,脑里还在回想前一天夜晚。 怎么就那么大意,没有检查清楚盥洗间是否还有人就把脸上的疤掀了? 不过那晚是宵禁夜,邻近好几条花柳巷里的楼都被禁止营业的,大家都睡去了,她哪想到会有人? 罗饴糖从怀里掏出一串昨夜帮小姐妹们刷碗赚得的铜钱,趁着没人,小心翼翼放进自己铺盖后方一块松动的砖块下,看着砖块内日渐隆起的钱囊,高兴地弯了弯眸。 大概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存下赎身钱和去往冀州的盘川,两年吧,再辛苦两年就能存够,可以去冀州找小凤哥完婚了。 罗饴糖躺在床上打滚,一想到她的小凤哥,她就困意全消,抱着草编枕头笑弯了眼在幻想。 幻想自己能有土坯瓦屋三两间,院前养鸡鸭,院后种瓜菜,三两个自己和小凤哥的孩子在院里撒欢,她从厨房炖一锅喷香的肉汤出来,孩子们围着她叫着、笑着,然后这时候,下地回来的小凤哥推开篱笆门,朝她露出一个天人之姿的淡雅一笑。 哦,不对不对!小凤哥的气质很特别,而且一开始跟着她和师父下地的时候,根本就不熟练。 师父也曾猜想过,他在冀州,身份必定非比寻常。 那他难道是...像里正家那样,家里拥有一两个可以使唤的奴仆,住青砖房,还有闲钱供他读书考举? 这么一想,罗饴糖觉得像了,当年的小凤哥,身上总有一种看不懂的强大气场,大概这就是读书人的气场了吧? 于是,她觉得她的梦还可以想得更美些。 罗饴糖在排房末端窝着做梦的时候,云烟楼前庭却被一个白眉无须的男人带一群黑色劲服的侍卫在为难了。 被遣来后院叫人的婆子行色匆匆,慌慌张张拍开了排院少女们的房间,当拍到将近末端位置的时候,想了想容色最差陋的几个少女,心说算了,贵人要找个能代替青烟的人,叫她们几个去有什么用! 珍儿和一些小姐妹才刚刚歇下就被婆子叫出来,还颇有些纳闷。 嬷嬷,怎么了?把我们叫得那么急? 这回大事不妙了!前段时间青烟姑娘不是被一贵人看中,要送去献给另一个贵人吗?可是... 青烟姑娘她...昨晚被荣安侯的公子带走,我们妈妈本想拒绝,但你们也知道,在京城,荣安侯府和靖国公府,那都是不能得罪的对象啊! 所以那宫中贵人来取人,就没法交代了是吗?珍儿皱眉道。 在京城,普通百姓们只知道六安巷的荣安侯府、天冬巷靖国公府,以及建邺大街的摄政王府是不容开罪的,具体到权势划分比重的事,全云烟楼大概就只有鸨儿徐妈妈知道。 因为徐妈妈年轻时也出入些权贵的外宅,当过他们的入幕之宾,干这一行没掌握一些信息自然做不了那么大。 宫中的那位今年十六了,摄政王清正贤明,对新帝赤胆忠心,虽然已经开始松开部分权给新帝,但荣安侯、靖国公的权势依旧很大,云烟楼看形势办事,自然是宁可开罪权势小的,不能开罪权势大的,所以昨夜才会不得不让青烟被带走。 但世情往往是看风使舵的,倘若早上来领人的是摄政王府的人,昨夜的情况可能又会大不相同了。 早上老鸨徐妈妈抹着眼泪正想朝贵人申诉一番,岂料那宫里来的贵人随即大怒: 简直岂有此理!青烟姑娘是咱家看中在先的,尔等刁奴莫不是看不上天家的,才把人给放走是吧?咱家也不妨撕了脸告诉你,那青烟姑娘也不是要送进宫去,而是圣人要给摄政王准备的贺礼,你们就这点眼色,以后怎么在烟翠街继续当龙头? 那贵人的话一落,徐妈妈立马怵了。 云烟楼作为京城顶尖的销金窝,除了里头的美人都是由文人雅士诗画歌颂传开的名气外,这些年也是得背靠大树,靠的是徐妈妈这些年周旋在权贵场的拉拢卖好。 可这么一来,昨夜是给荣安侯的嫡次子卖了个好,却不料得罪的是那权势滔天的摄政王。 可摄政王在京中,可从不曾同这些声色场沾过一点边,一向都洁身自好的,是出了名不沾女色的圣人,以致徐妈妈一时也想不到这一层。 可听那贵人的话,倒不像是摄政王自己要求,而是宫中的人擅作主张给张罗的人似的。 可尽管如此,她也不愿意让自己的云烟楼有丝毫被摧的危险,所以才会急忙把全楼里适龄未曾□□的姑娘都叫上了,企图能挽救一二。 珍儿...咳咳...你来了...柳烟拖着一副病恹恹的弱体,握了握珍儿的手。 姐姐,怎么你也要...珍儿瞪大眼睛,欲言又止,呆呆地看着亲姐的病容。 柳烟是几年前从后院提到前庭去的,她的姿色在云烟楼一直属上乘颜色,云烟楼那么多绝色佳人,她也只比不过一个青烟。加之她因为常年患疾,弱风扶柳的模样,更得世家子弟们的青睐,却也因身体的原因,徐妈妈一直不曾令她□□,省得人钱两空。 柳烟一直不□□被徐妈妈束在金阁,还能吸引一些求而不能,只能前来观赏美人的客人。 但若被这贵人选去送了人,岂有你矫揉做乔的份? 可大夫说过了,姐姐的身体...真的不适宜,只会加速她生命的消耗罢了。 一想到这里,珍儿掐紧了袖子,把柳烟轻轻拽到自己身后遮挡着。 不许藏着、遮着,要被选上,那就是大富大贵的命,都抬起头来。 安公公手里握着一支马尾鎏金尘拂,像挑选货物一般把姑娘们翻来、覆去,而那些姑娘也欣喜配合。 最后,公公定在珍儿前面。 珍儿握紧双拳。 小姑娘,让让。安公公话里没什么温度道。 一把将珍儿退开,里头藏着的病弱美人现了出来,一看,虽颜色稍逊青烟,也别有一番风情。 那就...安公公眯了眯眼,轻轻用尘拂一指。 珍儿连忙哭着爬过去拽住公公的裤管:贵人!贵人!奴家还知道一个人,比青烟姐姐还美得多了,就藏在后院中! 作者有话说: 开文大吉~~文前期不是日更的,需要根据榜的情况,V后日更,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喔~~^_^ 下本预收文,喜欢的收藏一下呀O(_)O~~ 预收①《偏执兄长的溺宠》 上辈子,谢珥身份被揭,凤凰变山鸡,曾经高高在上的县主被贬为庶民。 幸好依旧找到爱她的夫君,不在乎她身份地位。 可是成亲路上,那个曾被她狠狠欺负过、如今已成权势滔天的奸宦庶兄谢谨行,把她抢回了宫中当对食。 谢谨行散了发髻挑开襟口半靠玉榻,墨发红唇漂亮得近乎妖孽,冷笑朝她手指一勾:过来。 谢珥被迫每天伺茶伺墨,偶尔更被他握住纤腰冷鸷地凑耳边问:你不是口口声声最痛恨咱家这种唯利是图的阉人?让你留在阉人身边当对食,感觉如何? 后来,谢珥抑郁而终,成了一抹孤魂后,亲眼目睹心上人如何背叛和利用她,还不要脸地求庶兄给他谋官位,庶兄最后把她尸首安放在一个漂亮的琉璃棺,日夜擦亮摆放在自己床榻边,亲昵地像小时候一般说着昵语,替她复仇。 一朝重生,回到六岁那年,母亲再次将皮鞭交到她手,逼迫她冷待谢谨行,欺辱打骂。 这回,谢珥说什么也不肯了。 小姑娘水亮的眸里含了一包泪,拉起被打得眼睛都肿了的谢谨行,将皮鞭反交到他手中。 哥哥,对不起,你要是生气,可以打我...一下。 谢珥说完怕得浑身抖颤,握住粉拳闭紧眼睛。 谢谨行重伤路都走不稳爬起来,攥紧皮鞭朝她走近, 可最后,他却只自暴自弃地...故意吓退她似的,轻轻学她亲吻花瓣的模样,吻了她发顶一下。 不料此后,姑娘反倒满眼欣喜,满世界追着他跑。 谢谨行自惭形秽,拖着血淋漓的下身,警告她滚远些, 谢珥穿回粗布戴上荆钗,离开前,求真千金对自己庶兄好些。 谢谨行政场历经九死一生,手执大权回归时,发现换了个妹妹, 彼时,他再也抑压不住那住在心底多时的魔了。 * 谢珥本只想着对庶兄好一些,不求将来式微时有金大腿可抱,只求回报上辈子庶兄的恩情。 岂料,最后庶兄对她越发执狂了,爱到卑微时,便是各种无原则无下限宠溺。 预收②《公主的奸宦夫君》 十一公主周昕枂和当朝权倾朝野的大奸宦赵朗辞,有不共戴天的私仇。 但是为了躲过和亲的命运,只好委屈自己给他当对食。 周昕枂知道,奸阉赵朗辞厌恶女子碰触,所以急需一个对食作掩护。 等她哄得赵朗辞将狄戎人打回老巢再也不敢进犯后, 她搓了搓小手,君子十年仇,是时候报了! 于是,递热帕给他净手时,悄悄小手滑入他锦袖, 梳发时,有意无意拨弄他后颈耳廓, 端水的时候,以袖掩笑故意撞入他怀里, 她在湿衣下扭动曼妙细腰,没骨头没脸皮地朝他狂抛媚眼,内心在冷笑 阉贼,傻眼了吧?看我不恶心死你! 谁知那一向被女子碰到手指头都恨不得削掉一整只手的大奸宦, 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握紧她腰,把她横抱起来回屋。 他俊美得近乎妖孽的脸容像盯准一只盯了许久的猎物,笑道:既然是殿下要求的,咱家又怎好拒绝? 数月后,倒霉催的小公主有了新的烦恼, 她摸了摸自己腰腹,叹气道:告发他还是不告发他呢? 背后突然起了风,背脊一哆嗦,一件总管太监的锦袍披到了身上, 告发,当然要告发了... 他漫不经心地替她系着绦子,殿下若不告发,再有一月就显怀了,指定被戳脊梁骨骂的。 小公主抬头看他似笑非笑的脸,瑟瑟抖抖。 预收③《渣了竹马死对头后》 一朝宫变,苏汐惜家遭牵连,一时风光无两的国公府贵女,被贬为庶民。 未婚夫同表妹好上,不愿担负心的恶名,便雇凶杀她。 苏汐惜山穷水尽,悲痛绝望下,看着前来杀她的山匪竟有几分英俊, 她哀叹着自己年轻的生命中,还没做几件狂狷之事就结束了,到底可惜。 于是,她眉间娇媚横生,纤纤素臂主动揽上山匪的劲瘦腰身。 骨软筋酥道:郎君不妨就成全小女子这一死前心愿吧? 男子英眉一挑,食指勾起她细嫩的下颚,玩味:你当真记不得我了? 苏汐惜脑袋受过伤,除了把儿时的死敌废太子李祎忘了外,别的都没忘。 二人以前势同水火,一见面话不到三句准开始掐脖子拽头发, 李祎看着这个曾出言说他恶心难看的姑娘,如今双颊通红一脸娇羞扑他怀里钻, 冷静过后,鉴于她还有用,只得配合她演。 郎君,你为什么要害我??你长那么好看,害我那么喜欢你!! 郎君,你猜我喜欢吃哪种肉?你这块心头肉... 郎君,面对你,我不仅善解人意,我还善解人yi(第一声)... 李祎禁不住勾唇,真想把她说过的话记录成册,等日后她想起他是谁时,给她看。 后来,太子李祎平反归朝,苏汐惜也恰巧回想起来这人是谁,直想原地去世。 于是,当前未婚夫诚心悔过,买凶杀她纯属误会,要接她回去,苏汐惜又惊又喜,仇怨都能暂时放下,连夜扛着马车回了。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2) 可是,那龙潜凤采、天人之姿的太子殿下他骑着汗血白马,带上凤冠婚服来堵她。 李祎一棍打断前未婚夫的腿,眼里恼得赤红,却依旧笑着逼问她: 怎么,你不是说,此生若不嫁我,情愿死? 第2章 珍儿开口说出罗饴糖名字时,徐妈妈命人过来拽开她,怒斥道:别闹了!快给贵人赔罪! 一同前来,带着想被选上心理的少女都忍不住取笑道:珍儿姐姐说话也得叫人信服呀,我知道你跟那糖儿好,但那种丑八怪... 徐妈妈刀了一眼,少女们又自觉地垂头不语了。 是真的!她脸上的疤是假的!我亲眼所见,她本来容貌确实连青烟都比不上!我拿我的性命担保! 珍儿又哭嚷道。 另边厢,罗饴糖抱着草编枕头闭上眼睛躺简陋逼仄的床铺上笑,身体翻来覆去之下,突然翻到了床边,砰一声摔了个皮实,摔得她眼泪花都冒了。 糖儿!糖儿!你在不在里面?快出来! 她傻笑地摸着后脑勺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拍门了。 她立马揉掉脸上的笑容,伸手把厚刘海拨回前面,柔顺开口:来了,等一下。 再开门出去的时候,她又是那个低调、胆怯,毫无存在感的丑姑娘了。 妈妈有什么事情吗?她垂着眼,显然没看见后方安公公一行人。 安公公也没有耐心,直接走到院中,随手就取了擦盘子的污布,沾着水,按着罗饴糖的后脑勺,带着先前被戏弄的怒气,就往她脸上用力发泄一抹。 她猝不及防被人按住就往脸上抹,毫无防备招架之力。 随后,她脸上那条骇人丑陋的伤疤便被粗蛮地抹了下来,就连额头上老鼠啃似的刘海也被抹掉,泥垢下美玉一般艳昳惊人的容颜便露了出来。 众人看直了眼。 徐妈妈心脏扯着扯着疼,现在才发现院里藏着这等美人,竟果真把青烟那等绝色给比下去了,她仿佛看到一个庞大的金矿就埋在自己脚下,而自己一直没意识到,还被人捷足挖去了一样。 很好...安公公一个无根之人都看得眼睛发直,心神恍惚,笑意渐渐溢出,就她了。 当年先帝病危,朝中两股势力渐盛,膝下太子尚年幼。 于是,即便先帝依旧忌惮远在冀州手握重兵权的肃王,也不得不承认,只有他才能镇得住那两方势力。 肃王凤剑青自幼是皇兄带大的,感念兄长的情谊,早早在十五岁的时候自请前往冀州驻守,此时皇兄病危,他望着龙辇上形容枯犒的男人,自然也懂得他内心的顾虑。 于是,他于辇前立下重誓,此生不谋私利、终生不娶、死忠于新皇。 时人对于立誓一事看得很重,尤其对深受皇室教育的皇家子弟而言,讲求一言九鼎,对誓言的履行程度,那就是一个人立身的根本。 倘若高位者言而无信,底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稍有不慎就能把你掀翻。 先帝对于这个弟弟的秉性还是有信心的,最后还是把家国和太子都托付给了他。 如今朝局维持平衡之势,摄政王也逐渐给新帝放权。 而新帝对扶持自己成长的摄政王,始终有孺慕之情,不忍心他为了朝局终身不娶,身后丁点血脉都没留下。 算了,皇叔,朕说不过你,不留血脉就不留血脉吧,但你到底是男子,这把年纪连敦伦之事都没尝过,是不是有点过了? 新帝的好几个折子都被摄政王打回来重新批阅,他批到手酸,便只好跟他扯些别的。 皇叔的忠心可昭日月,娶妻生子怎么了?怎么就成为后患了?那即便皇叔不娶,府上也该有个知冷暖的美人红袖添香,事后给碗避子汤,不就好...咳...咳咳... 新帝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来自凤剑青一记冰冷的眼风扫过,肺腑一阵痒意,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安公公赶忙上前给皇帝喂药。 陛下,保重龙体,家国大事面前,旁的都不是事,不值当陛下操心。 凤剑青还是始终那副冷淡自持的模样,让人看了都不得不发怵。 是... 新帝是小时候在后宫争斗中侥幸活下来的唯一皇子,身体上的孱弱就是捡回命后导致的,这也让他始终在高大英拔的摄政王面前一直处于下风的位置。 等摄政王离去,新帝顺了口气,赶紧追问安公公关于收集美人的事。 安公公脸有难色道:人是选好了,还是个万里挑一的大美人,只是... 原来,荣安侯府的人闻听安公公又觅得新人选后,又故意找人趁着公公不留意把人给抢了。 这次抢去罗饴糖的,是荣安侯府的庶子,虽然只是庶子,但背后命令他做事的,同先前交代嫡次子夺青烟的人一样,是荣安侯府的世子。 那庶子看见罗饴糖的美貌后,任凭他见识过那么多美人,都不可避免被她的美色惊到了。 谁知那小娘看起来柔柔弱弱,却不是个善桩,在那庶子意欲对她行不轨之时,竟举了瓷缸从后方袭击,活活砸死了人。 因为案件涉及荣安侯府的人,现在那小娘已直接由大理寺关押,情况看来凶多吉少。 那...咳咳咳...那你可有...咳咳...新帝一听呛咳不已。 安公公一边给皇帝顺着后背,一边安抚他:陛下放心,奴才自然安顿好一切,不会跟陛下扯上关系的,那云烟楼昨夜已经付之一炬,人都死光,死无对证了。 新帝一听,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下回做事警醒些。他叮嘱安公公道。 被关押在大理寺的死囚,哪里是容易见到的,所幸珍儿之前有一次前庭伺候时,被大理寺一名狱卒看中,那名狱卒一直对珍儿念念不忘,而得亏这天又是他和他的属下值守。 你进去后动作快些,这名女犯杀的可是荣安侯府的人,那荣安侯府别说你和我,就连皇上也不想轻易得罪的! 那狱卒反复告诫珍儿道。 差哥哥,奴家知道了,可她是奴家在楼里肝胆相照的姐妹,在她行刑前,总得来喂她吃几口好的,才好上路。 珍儿抹着眼泪,曲意迎合,颇有番我见犹怜的样子道。 狱卒看了喉间一紧,放在她腰间的手便不规矩了起来,凑她耳旁道:哥哥帮你办成了这事,晚上记得要来哥哥帐下啊... 珍儿与他虚与委蛇,婆娑泪眼脸红着点点头。 等到了牢狱,看见罗饴糖一张芙蓉脸抹了灰土,眼睛黯淡无光靠着墙壁坐,珍儿心头涌上无尽的愧疚,抓着铁牢嗫嚅: 糖糖,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所以现在才会遭到报应,姐姐和楼里的姐妹都被大火烧死了... 罗饴糖本来木木的,不大想搭理人,一听这话,眼中闪过惊骇,缓缓抬眼道:云烟楼...烧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我偷偷溜进牢里看你的那一夜...珍儿擦干眼泪,从怀里掏出一满是火烟炭黑的包裹,我躲过去了,可大家...还有,你交待我帮你拿回石砖下的东西,现在成了这样了。 我废好大功夫才挖出来的。 罗饴糖接过珍儿递过来的满是火烟的包裹,里头的银票早已烧成灰烬,铜钱也焦黑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了,所幸最里头一个钢制盒子虽然烧黑,里头的东西还完好。 这次没有办法逃掉了,听说那人是大权贵,不是普通的小官吏。罗饴糖默默收好东西,幽幽道,只愿死后,你帮我把此物一块葬了吧。 以前罗饴糖被云烟楼徐妈妈救回楼里之前,曾经被人牙子卖到一户无子女的商户人家当婢女,后来被知县身边的县尉看上,要抓去给他家的傻儿子配`种,罗饴糖自然不愿,可是当时她待的那户商户人家虽然把她当女儿,却也不敢得罪县尉大人。 县尉虽然还没有知县官阶那么高,可在那时候,一个从九品的县尉官,在罗饴糖眼里就已经是天大的不可抗衡的人物了,她花尽了手里的积蓄,那户商户人家也为她得罪不少人,始终没能把她救出去。 而她就是在那时候遇上云烟楼的徐妈妈,徐妈妈那时恰好去到邢北县物色丫头,遇见她觉得有缘分,顺手就帮了。 徐妈妈身份虽然可能还比不上她那家商户人家,但惯常出入京城权贵中间的交际花,对她而言,别说一个从九品的芝麻官,便是邢北县的知县大人,她也可以不放在眼里的。 那时候罗饴糖还觉得,徐妈妈已经是她眼里伸手触不到的神了。 可现在,即便徐妈妈没被烧死,在京城,荣安侯府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天青烟被荣安侯府的人带走,连徐妈妈也没有办法,而她得罪的便是这样存在的荣安侯府,那么,这次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搭救不了她了。 判决很快下来了,等待秋后于街市口行剐刑。 这是极残忍的刑罚,于罪犯身上剐三千多刀,许多人挨不到一百刀就疼死过去。 为什么是剐刑?剐刑明明是卖国贼那种犯有对国家严重危害的人,才判处的刑罚! 一听见判决下来,罗饴糖当场就叫了出来。 狱官手里的棍棒已经准备好。 大胆刁妇!你这是在质疑一整个大理寺办案吗?别说你一个妓子还懂得律法! 此话一落,引来满堂哄笑。 罗饴糖确实没看过大晋律法,但小时候听小凤哥口里背过这一段,他还面无表情地跟她解释很久,剐刑是个什么样的刑罚,是什么样的人才被判这种刑,当时还是小姑娘的她,光听他描述,就吓哭了,所以她印象特别深刻。 可哪怕她真的知道律法,那又如何?当时那位权贵果真拿着带刺的器具逼迫她,那又如何?她是出于自卫杀人,那又如何? 关键在于,她自卫杀掉的那个人,是个权势大得一只手指就能戳死她,只是被判剐刑,没有让人在狱中羞辱她,就已经是对她的恩赐了。 就是...这辈子再也没办法见到小凤哥了。 罗饴糖擦了擦眼泪,用宽大的道袍袖子遮挡住迎面砸过来的臭鸡蛋烂蔬菜。 可马上,她又慌乱地低头蹭掉袖子上的污物。 这件道袍是师父留下的,师父一生普渡众生,决不能受这些人的侮辱,她会难过心寒的吧? 于是她勇敢地抬起了脸。 摄政王从宫中下朝归来,骑一匹鲜亮枣色的宛良马,四下侍卫环绕,途经西平大街,远远就看见囚车的队伍。 王爷,前方有刑囚游街,我们别撞上去,省得惹一身晦气。 侍从喊住凤剑青时,他还在想今天属下给他禀报,安公公前些天同荣安侯府的人都在翠烟巷出现的事。 是荣安侯府死了的那个庶子的凶手,听闻是个女子,被判秋后剐刑。 王爷,那庶子平时仗着世子的势,在东平一带狐假虎威,曾暗地里抢过不少良家妇女,好手段花大价钱掩盖,连荣安侯都被蒙在鼓里。 摄政王身边的金刀侍卫啸风语气里有对那庶子的不屑。 凤剑青只静静地听着啸风的禀话,面色如常地冰冷,始终不发一词。 换一条路吧。最后他淡淡道。 啸风愕然,王爷?他以为王爷定会出手,当是给小皇帝一个提醒,让他知道以后别在他背后弄这些有的没的,顺便威压一下荣安侯府那些人。 可就在打马转身离去的时候,辘辘的刑车驶近,高高的刑车上随风飘摇着一件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道袍。 可凤剑青却一眼认出那件道袍,连忙勒转马头,剑眉深深地蹙起:啸风,去喊停那辆囚车。 第3章 刑车游行好端端被喊停下来,大理寺的狱卒还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把她从囚车上解下来,裹上黑布,驱散掉前来砸骂的百姓。 罗饴糖一抹快渗进眼睛的臭鸡蛋液,脏兮兮的脸蛋中露出一双澄清的美眸,差大哥...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何事了? 罗饴糖被押回大理寺后,没有再关进阴森透不进阳光的地牢,而是被直接关进一间收拾整齐的,有床榻有圆桌的屋子里。 好好待着,别问不该问的。 说完,那狱卒啪一声关紧槅扇门,还用锁在外边牢牢锁上。 罗饴糖不敢往那干净的床榻坐,只能蜷缩着身子靠在墙角,安静地待着。 此时她完全不敢幻想事情有转机,毕竟她真的杀了人,杀了一个权贵。 她现在回想起那一身豪奢气派的男子倒在她面前,后脑染满鲜血的样子,都会后怕不已,胃间强烈不适。 师父是修道之人,她的徒儿穿上她的道袍杀人,不知师父会怎么想。 她把头垫在小臂上,用纤细玉白的指头搓了搓袍服衣摆处的蝴蝶补丁,那是她七岁那年帮师父打补上去的,她笑着同小凤哥说那是蝴蝶时,小凤哥俊雅冷淡的脸上满是不可言喻的神情。 她师父是修佛的,可她们穷得连一件尼姑袍都做不起,只得捡了人家云仙观女道长的旧道袍将就穿着,说来这佛修得也不甚走心。 罗饴糖想到这里,抱紧膝盖露出淡淡的笑。 过去的时光日子虽苦,但有师父和小凤哥,还能时时憧憬着当新娘子,倒是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 而现在...她杀了人,到了秋天,她也要找师父去了,不知道小凤哥,还有没有在找她,还是说过去了那么久,他已经娶了妻子,和别人过着她憧憬中的日子... 关困罗饴糖那屋的门扇下开有一个小窗,平时饭食直接从那里递进来,吃完后她把碗筷放回原位,定时又有人来收。 就这样不知被锁了多久,突然有一天,狱卒来把锁打开,一道强光刺得她眼睛不适应,赶紧用宽大的衣袖遮挡住。 姑娘起来吧,案件已经清楚,你无罪,可以走了。那狱卒显然态度恭敬多了。 罗饴糖诧异。 可她没敢多问,赶紧拍拍衣服上灰土,随狱卒走出那个房间。 在步出大理寺府衙后门时,她还脚步匆忙的,生怕走慢一步,就又要被抓回去受剐似的。 可当她眼睛里映入前方打下碎光的绿荫,即将踏上那条康庄大道时,身后的狱卒突然用剑鞘挡住她去路。 她心头一突。 姑娘,走错了。你看,你的家人在那里候着,等着接你回家了。 狱卒把手一指,然后罗饴糖便看见拐角胡同巷口,停着一辆宽敞的马车,几名仆侍候着,看来不知又是京中哪位贵人的。 罗饴糖的心黯淡下来,苦笑一哂。 她就说嘛,哪有那么好的事?肯定又是哪位贵人看上她的容貌,所以才会把她救下藏进府邸当禁`脔的吧? 只那贵人定然得比荣安侯府的贵人大,才能救下她的吧?她默默在心里祈祷着,这回别又是个水深火热的火坑了。 罗饴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坐马车一路驶进建邺大街旁边巷口胡同的后巷角门,才停下。 姑娘头上戴着幂篱,下了车看见一个富丽宽敞的大门,惊道:要从大门进吗? 一旁的仆从没有取笑她的没见识,只是恭谨垂首道:姑娘,这是西路后门。 罗饴糖惊讶地瞪大眼睛。 谁家后门的门做得如此高大富丽,还装点铜铆钉的? 她没看过别的贵人家,只记得她们云烟楼在翠烟巷已算得上数一数二富丽的院子了,可后门还是灰扑扑的,并没有什么装点的呀。 踏进后门,所见所看的景致又是颠覆了她的一番认知,只是她也异常谨慎,不敢时时抬头去看这园中景色,只敢低着头跟随着接应的婆子丫头走。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3) 奴家...可否冒昧请问,这里是何地方? 罗饴糖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 那前方带路的大丫头是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姑娘,可见她身上的穿着,发间的金饰,倒像大户人家的千金了。 姑娘别害怕,这里是王府,奴婢是立雪院丫头,姑娘叫奴婢小十七就好。 十...十七?罗饴糖呐呐。 其实她不是惊讶贵人家的丫头直接取名十七,而是这里是王府这件事让她惊呆。 在她的印象里,王侯公孙都是在戏曲里出现的人物,先前她接触的那个也仅仅是侯爷的庶子,据说还远不如世子尊贵呢,这一下她就直接跨进一大步,进入王府了吗? 紧接着她手底下的丫头也自动上前跟她报上名号。 姑娘,奴婢是六十五。奴婢三十一。奴婢叫八十二。 罗饴糖听得一脸懵,敢情这主人家得多忙,才会府上奴仆连个像样的名都没时间取,这么直截了当取编号代替。 罗饴糖被带到王府西院最后一进院子的翠月庵里,找来两个七、八岁大的小尼姑伺候她。 姑娘,主子吩咐,你暂时住在翠月庵,等整顿好,主子会接见你的。 那位十七姑娘交代道。 因为小时候一直跟着师父住,罗饴糖对庵堂有天然的熟悉和亲近感,一进入这里的禅堂,她那颗浮动不安的心总算暂时安定下来,再听十七的话时也没那么惊慌了。 哦,对了姑娘,主子住在东院,虽然整个王府就一个主子,你没事也不能随便乱走,除非主子召见,知道吗? 罗饴糖乖巧地点点头。不用十七说,她也肯定不会在贵人的地方乱走,大和容易迷路是一回事,最根本的原因,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待在这种权贵住的地方,这样的地方过于富丽,压迫感也满满的,仿佛随便一个动作就能惹来杀身之祸似的。 庵里两个勤快的小尼姑很快烧好沐浴水,伺候罗饴糖沐浴。 但罗饴糖很不习惯别人的伺候,小尼姑提水提到一半就被她接了过来。 还是我来吧,小妹妹辛苦了。她笑眯眯道。 可她这一举动立马让两个小尼姑慌张地哭了起来:姑娘,你是我们的主子,你不要我们伺候了,我们就会被赶出王府了... 罗饴糖没法,只得任由两小尼姑麻利地伺候。 泡在宽敞的浴桶中,洗净这些时日来牢房积攒的污垢,出浴的时候,肤如凝脂,红唇皓齿,五官灵动出尘,活脱脱一幅沉鱼落雁之貌的美人出浴图,看得两个年纪小的小尼姑掉了浴巾,生生看呆。 衣裳是十七给准备的,是时下京城贵女最兴的宽领、大袖、束腰装,可把女子的妩媚柔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因为人是突然间安排王府人去接的,十七也没明白这姑娘和王爷到底什么关系,但观其出色的容貌,又想到王爷时年二十二,老大年纪的人了,身边一直过得冷清,连个通房也没有,自然而然就认为这姑娘是送去给王爷作通房用的。 这衣裳...嗯...有点太艳丽了,我不合适穿。 罗饴糖不敢直说太暴`露,只能委婉道。 于是,她便只穿了件庵堂里的灰色大袖海清袍。 换好衣裳的时候,十七来看她,她从内间迎上前。只见那宽阔的灰袍随着她肢体行进,玲珑曼妙的身姿便跃然在宽衣上,加之那张不施粉黛的清丽面容,竟比穿了华丽衣裳还勾`人。 十七默默咽了咽口水,若无其事道:姑娘,主子让你入夜后到邀月阁一见。 来了... 罗饴糖心脏狠狠一跳。 一个没有背景、身无长物,空有一副尚能骗骗人的漂亮脸蛋,让这样一个姑娘穿那种妖里妖气的衣裳入夜去见,不必明说,就想到是什么事了。 本来她都要绝望,以为性命定当保不住,却不料,真来了个比荣安侯府还厉害的神仙,把她从阎罗王那夺过来了。 若只要她的美色作为报答,她原该没什么好抱怨的,挟恩图报、逼人以身相许的事,她也不是没干过,特别能共情。 只是...她到现在,还是没能忘记她的小凤哥。 凤剑青此时还在军机处处理军务。 他每日寅时起,卯时上朝,辰时要到皇帝书房督促指导他朝务,已时开始批阅内阁臣子的奏请,午时简单用膳后,又得赶去勘察处理军务,一直要忙到太阳下山,入夜后才能回府。 故而,他让罗饴糖入夜后去邀月阁找他,并非存了什么心思,而是到那个时候,他才能稍微喘口气,去处理一些与朝务无关的事。 王爷,确认过了,那位姑娘的确是您在冀州属地时,指派属下们查探的人。只当年河头村那一场大火,线索全断了,才会以为那位姑娘和她的师父已经葬身火海的。 啸风一边给摄政王牵马绳,一边禀报。 寻常他们给王爷禀报事情也是这样边走边报,因为知道王爷的时间紧迫,他总不愿意浪费时间在一些细节末梢的地方,便连行礼都省却了。 王爷...您当时说过,那位姑娘...和您有婚约是吗? 啸风是凤剑青小时候在宫中时,就一直跟着他的老人了,换作其他人肯定不敢提这种题外话的。 凤剑青微抿薄唇,脸色颇冷,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孤现在的情况,不可能。他只淡淡地说了这一句。 啸风落后几步,松了口气。 不过后来他自己都要笑自己,胡思乱想什么,王爷这人虽然向来一诺千金,倒不是那等僵硬不懂变通之人。 那姑娘救下王爷的时候,他失了忆,根本记不起自己是谁,那时候的承诺又怎么能算数呢?且不说王爷现在一心朝政,根本分不出神思想这些,即便真的要娶妻,也断不可娶一个身份卑微、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侧妃也是不能够的,可要让救命恩人做位分低的侍妾,那也未免太委屈。 第4章 晚上罗饴糖在婢女的带领下,来到了邀月阁。 她仍是穿着那件宽大的海青袍,头发被人侍候着往上束起,扎成个圆髻,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 等婢女退下,只留她一人廊庑下等待的时候,她赶紧用手往头发里划拉,扒出一大片头发遮住额头,摸了摸滑嫩的脸蛋,那蜈蚣疤被那宫里来的贵人扒掉后就扔了,没有蜈蚣疤的遮掩,她感觉脸蛋凉凉的,很没有安全。 于是,她赶紧往游廊边的盆栽里挖了块花泥糊在脸上,把头低低地伏下去。 得了那里间仆从的传令开门后,罗饴糖忐忑不安地低垂头进入。 在来这里之前,她向十七探听许多关于这王府主子的事。 得知他原来还是鼎鼎大名的摄政王,还听说了许多他品格高洁、大公无私、案牍劳形的事迹。 那位婢女十七言行谨慎庄重,但同她聊熟了之后,还是愿意私底下把知道的能够告诉的事情告诉她。 按十七的说法就是,王爷大概率是为了让圣上不必操心他,所以随便找个合眼缘的女子行那鱼`水之事。 可罗饴糖还是觉得这话有待商榷,随便找合眼缘的人行那种事,何必大费周折从死囚堆里找?也不嫌晦气吗? 不过她经历过一些事后,大概也了解自己的姿色,也算勉强能通。 等她踏入邀月阁,上了楼,余光隐约看见一个玄色衣袍的伟岸男子高坐案牍之上,她没敢抬起眼皮看一下,就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保护得很好的纸张,慌地跪下抖开,双手捧着高举于顶。 民女多谢王爷救命之恩,王...王爷!她低垂着头,深呼吸一口,鼓起勇气:王爷请看这个,看完就会知道民女心中所愿了! 这是罗饴糖当年同小凤哥手写的成婚约定书,那一年她还只有萝卜丁那么大,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她师父自知病重照顾不了她多久,便让她同被她们救下的这个少年签下成婚约定,还互相按了手指模。 罗饴糖是想告诉摄政王,自己是定了夫婿的人,倘若摄政王正如十七口中所说的,是个光风霁月的人,就该知道那种事不该勉强她。 救命之恩,她可以用别的来报,就算明知道自己没有跟人谈判的筹码,也会想要拼尽全力去试试,身体,只能是小凤哥的。 她眼眶不争气地溢出了泪。 邀月阁其实是凤剑青王府里的一处书房,平时他回府后会直接来这里顺手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务,有时一不留神处理得晚了,才会直接歇息在此。 刚刚他回府后,连晚膳都来不及用,就上来处理幕僚递来的信件了。 他一直看得入神,都没留意到姑娘已经上了楼,直到她噗通一声捧着纸笺跪地,他才从厚厚的文件中回过神。 一眼看见那泛黄纸笺上,一大一小两个殷红手印。 他的眉眼肉眼可见地冷沉下去,从案牍上站起。 那时他被朝中两大世家弹劾,不得不自请前往冀州属地,而就在前往属地的半路上遇上刺客,和自己的侍卫失散,坠下悬崖从瀑布冲进河流,命悬一线。 是眼前的这个姑娘和她的师父发现并救下他的。 然后他醒来后,短暂地忘记了事情,只好跟着她师徒二人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这姑娘的师父身体越发不好了,便让姑娘和他签下这份现在看来不大合理的婚书。 本来凤剑青召她来,想好好同她谈谈,用别的方式来抵当年的恩情,谁知她像事先知道他找她意欲何为似的,立马就扬出婚书。 这是得知他身份以后,都不带一丝犹豫地,依旧要求他履行这桩婚事吗? 他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什么也没说,负手背转过身,冷道:请回吧。 罗饴糖捏了把汗,得了摄政王的话后,松了口气,唯恐走慢一步道:那民女告退。 然后就弓着身,快速地消失在阁楼里。 凤剑青幽幽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俊逸的眉间久久无法舒展。 出了邀月阁,罗饴糖立马提起袍角,没命似的一路往西院方向奔跑。 中途她还忒不争气地迷了路,在偌大的王府里绕了近一个时辰的路,才终于摸回位于西院的翠月庵。 十七一直在庵里等她,却见她并非由东院的人带回来,头上的发髻已经披散,衣裳凌乱,发丝糊在绯红的脸颊上,还在微微喘息,走路有些不自然,鞋子还掉了一只。 一时间,十七都不明白这到底是被王爷幸了还是没幸。 姑娘,可要安排沐浴的水?十七细心道。 罗饴糖一抹眼睛里的泪光,见自己身上确实狼狈,遂振作精神点点头。 事情总算往好的一面发展,这么看来,摄政王果真是个不强人所难的偏偏君子,救她出火坑,还不要她用身子报,如有来世,她一定做牛当马衔环相报。 只这一世肯定是小凤哥的。 凤剑青内心郁燥,到院中透气,不料就在廊道下发现姑娘那只急忙逃跑掉下的鞋,他弯腰捡起那只他半只手掌大的鞋,内心的燥意消去了一些,眸里溢出疑惑不解之色。 隔天,罗饴糖叠整齐借穿的海青袍,换上自己的破烂道袍,整顿好一切等待人前来通知让她离府消息的时候,十七却奉东院的命,来给她送东西。 这是主子安排拨给翠月庵的肉,还有姑娘的日用、衣料,这是这个月份的米粮,噢,对了,还有一罐子桂花糖,一对解闷用的小兔子。 罗饴糖抱上糖罐和兔子时,脑袋是懵的。 她也不知道贵人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兔子,刚好还是她喜欢的桂花糖。明明她师父死了之后,她就没再吃过糖了。 难道说只是那么巧? 十七姐姐...这...佛门重地,这怎么能吃肉呢?两个小尼姑慌张地想拒绝道。 肉... 罗饴糖转身看了看婢仆托盘里捧着的色泽鲜丽的新鲜豚肉,记得以前她随师父住在村尾的庵庙,她师父也是带着她吃肉的。 只不过那时候也并不是常常吃得起肉,是偶尔有不懂的村民家里杀了畜给端来当供品,还有师父下山化缘回来,才有肉吃。 那时候她惊悉话本里的和尚是不吃肉的之后,也问过师父,出家人能吃肉吗? 但她师父一个不着四六的半吊子出家人可不讲究这些,还笑眯眯地给她碗里夹了大块的肉:可肉好吃呀,小姑娘多吃肉能长高,不是有句佛偈,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吗? 后来罗饴糖想通了,她师父一个修佛的,连隔壁修道之人的衣裳都穿了,怎能苛求以一个出家人标准定义她? 不碍事的,主子说了,姑娘就爱吃肉。十七笑着说话的声音把她神思拉了回来。 她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贵人怎么知道她对庵堂亲切、知道她喜欢兔子、桂花糖,还知道她爱吃肉? 也是...巧合吗? 罗饴糖就这么心不落实处地在王府住了几天,翠月庵里的生活虽然安逸,再也没有堆积如山的粗活,每顿都能敞开了怀吃,但总是有点惴惴的感觉。 既然不打算要她的身体了,为何还不放她离开? 难不成是对救下她,而她没有分毫落到实处的报答,感到不平么? 她总认为人是无功不受禄的,她一日不离开王府,就感觉贵人一日还觊觎她身体似的。 她着急想离开,可一想到自己是被贵人救下的,身上又没有可以回报的东西,便只好向十七探听,王爷有没有缺点里衣袜子之类的。 姑娘,没有呢,主子贵为王爷,身边的事,府里各有营事部门打点好一切,姑娘就不必操心了。 十七哂了哂,然后见罗饴糖略有失望,便又道: 哦,不过...前段日子,奴婢听说主子从战场归来,夜里睡不大好,隔壁正仪观就说是因为在战场上沾染了太多杀戮之气,所以最近在频频做法事,借机向公中支取了超份额的资费呢,但是又没办法,主子虽然不赞成这种铺张的事,但那正仪观是太后安排的,主子说这种小事,就不必悖了太后去了。 姑娘不是以前曾修佛吗?要是姑娘能在主子面前念段什么舒眠咒之类的,能助眠了,那就有理由不用隔壁那些人了。 第5章 罗饴糖当时进府的时候,只看一眼就觉得眼花目眩,压根记不住庵庙旁边有些什么,现在才知道竟然还有道观。 摄政王府邸是先皇赐予的,以前其实是宫外行宫,因太后和太皇太后信奉的道不同,便在内院各修有道观和庵庙,太皇太后甍后,庵庙衰落,府邸落在摄政王手里一直维持原样。 道和佛起源不同,但有许多理念是互相吸收的,道家追求修炼境界,更适合为官当道之人,而佛讲求慈悲、悲悯,则更适合抚慰世间普罗大众。 且因为又有太后在,所以王府里的道观比庵堂吃香,本就是情理中事。 但近日庵堂新来一位据说带发修行的居士也就是罗饴糖,打自她来了后,眼看着一匣子一匣子的东西由立雪院的丫头直接带来,不免让道观里的女道们内心生了微妙变化。 徒儿看见那所谓的居士了,生得一副杏脸桃腮,那双眼睛你们是没看见,差点能勾掉人的魂魄,而且据说这次是王爷自己让人带进府的。 正仪观内,元阳子正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同惠阳仙姑禀报道。 惠阳仙姑于蒲团上打坐,突然睁眼训斥道:元阳,此话你在师傅面前说,可万勿要被外边的人听了去啊,王爷是什么样的人?这里如今又是他的府邸了,怎容你在背后说那样的话? 元阳子听后垂头受教。 惠阳仙姑却突然板着脸道:那还杵着做什么?清云院那不是关着一堆宫里来的宫女吗?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4) 元阳子一脸疑惑,还是没懂。 惠阳仙姑恨不得锤她,直白道:去把隔壁庵堂的事告诉她们去,还怕没人替我们解决掉吗? 元阳子恍然。 罗饴糖小时候的确跟着师父念过静心咒,楞严经也有这样的作用。 十七以为她是王爷主动收来满足那方面需求的,觉得她日后会时常出现在主子身侧,但罗饴糖自己肯定不会再靠近贵人,还在他旁边念经的。 于是,她便自己抄了佛经,折成一朵朵莲花放进庵堂后一条叫熙水的人工河里。 这条熙水汇入了洛南的水,从西南往东北向流,从王府西院一直延展至东院的邀月阁。 罗饴糖抄经的时候,抄着抄着,手累了,突然想起以前她跟在小凤哥身后,逼他抓她手教她写字的情景。 那时候她是仗着有师父护着,有村民爱戴,可以凡事随心的小丫头,小凤哥是她和师父救回一命的,哪怕嫌她麻烦,也不得不抓她手一笔一划耐心地教。 其实那时候她会写字了,就是看小凤哥的字好看,硬逼他教她的。 小丫头,想跟我学就要有觉悟,以后可别哭。 那时小凤哥板着张脸同她说明,少年老成严肃的模样让她产生依赖感,她像小奶狗似的往他身上蹭了蹭,笑道: 跟小凤哥学练字怎么会哭呢?以后写得一手漂亮的字,想笑都来不及呢! 可这话说完不到三天,她果真哭了。 少年让她三天内写好十张字帖,起初她以为简单,谁知她废了三天三夜的手,手纸废了整整一扎,害得全村的人都要用她练过字的纸擦臀,才勉强能选出一张写好的字帖来。 你还差九张,仅剩一个时辰了,完成不了的话,别想着继续跟我学了。 少年冷淡苛刻的表情。 小姑娘当即哭了,边哭边把劣质的墨料糊到了脸上,像个掉进泥潭里的小花猫,少年才不得不皱眉同意再宽裕三天时间。 后来又一次,字练得小有成效的小姑娘无意中从山下老童生那里,拿了本让人一看就脸红耳赤的艳辞集,那时候她年纪小不懂诗辞意思,只想着当成字帖偷着练,结果拿去给小凤哥看时,他脸色愠红了。 想到这里,罗饴糖唇边不由自主挂了浅浅笑意,手一挥,即兴便把小时候练过的诗默写了出来。 抄写好佛经后,罗饴糖开始指挥着两个小尼姑帮忙折莲花。 两个小尼姑都是贫苦人家卖进来当尼姑的,并不识字,罗饴糖折得渴了,让一个叫小慧的小尼姑进去抱壶茶水出来的时候,碰巧看见被收在纸镇底下的诗辞,便以为姑娘忘了拿,顺手一起拿来了。 名叫小静的小尼姑看见小慧手里多拿了一叠纸,问道:这什么? 也是经文,许是姑娘忘了,我们来分一分,都折了吧。 小静点点头。 等罗饴糖找到一个足够大的麻袋回来时,两小尼姑已经把手头的佛经都折完了。 那我们赶紧去后边的熙水放莲花吧。她笑盈盈的。 把折好的纸莲花都放出去,顺便祈求了一下让王爷早日睡好觉后,便回庵堂去。 结果,回去没多久,就被一个穿衣打扮同十七差不多,却比十七多了一份端庄气派的婢女踩上门来。 只见那婢女手里拿着一张湿`漉漉摊开的油纸,油纸里是被翻开的抄写佛经的纸,因为外层有油纸保护,里头的墨没有化掉。 这位就是刚刚进府的青莲居士?婢女笑道。 青莲居士是罗饴糖进府时,才被赋予的法号,也是她如今待在翠月庵的身份。 这纸莲花上的字,是从翠月庵飘出来的,是居士您写的吗?她继续笑。 罗饴糖点点头,心想这位姐姐必定和十七一样,也是贵人府里管着某个院的大丫头,正想好好联络感情,方便来日打探离开的出路时,不料她语气一转,拍了拍手。 来人,把人带上来。 结果,一位外院的十来岁小厮被五花大绑着抬了进来。 那小厮抬头露出惊恐的表情,嘴巴被塞着软布说不出话,满脸的青嫩,看起来比罗饴糖还小,明显还是小孩。 这一位是在中院外庭做洒扫工作的小厮。 青莲居士居然在王府庵堂清净地抄写淫`词`艳`句,还将其经熙水传到外院勾`搭外男,来人,把她抓起来。 熙水在王府的尽头,便是中院外庭一座假山湖,这名小厮就是平日负责洒扫清洁假山湖一带的。 罗饴糖起先默写的诗句只是留作自己一个念想,以前为筹赎身钱一路奔波坎坷的时候,压根没舍得买纸笔,现下看见有纸墨剩余,才会蠢蠢欲动抄写一些以后贴身藏着,想念小凤哥的时候拿出来看。 她明明都有好好收起的,谁知那诗词竟会变作纸莲花,还被人倒扣了一项勾`搭外男、淫`乱佛门地的罪名。 这位姐姐,不是呀,我这是给王爷抄写的静心咒和楞严经,给王爷祈福诵读助眠用的,不曾写过什么淫`词`艳`句呀。 罗饴糖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做小伏低给那婢女行礼道。 那行礼的动作是同云烟楼的老鸨那学来的,故而带了几分媚态,加之她清纯可怜的面容,看得人心头酥酥然,不由一怔。 这婢女是从宫中出来,新帝给挑选来充盈王府后宅用的,宫里耳濡目染所学到的都是贵人的端庄守礼,何时曾见过如此舒展女儿家媚态的举止? 她直想大斥一声轻浮不检点,但眼前女子穿着佛门衣,把自己包裹严严实实的,也并未做出轻浮、或者不检点的行举。 这是从你庵堂后方飘出来的,还有抵赖?婢女道。 罗饴糖态度依旧恭顺,垂眉抿了抿唇,一副受委屈的样子,尔后道:可我前不久才刚放出的莲花,今日无风,按道理不该那么快飘出这么远啊,姐姐要不要拿来对比一下字迹,看看是何人所写的? 罗饴糖虽然没到过中院外庭,但想也知道外庭,肯定是比内院还要远的地方,她上次去东院的时候都走了那么长的路,估计这纸莲花连东院还没出,又怎么可能在外庭被人看到? 姐姐若不信,我放纸莲花的时候,旁边有立雪院两位姐姐也看到了,找她们来一对时间就能对上的。她补了一句道。 那婢女的脸已经变青,但她竭力按捺着自己的情绪,依旧嘴硬道: 那你当场来写写看,就知道我有没有冤枉你。 可以的,但我看姐姐应该也挺忙的,为了不耽误姐姐时间,也请姐姐和身边几位姐姐一同来写,方便找出抄写淫`词`艳`句的始作俑者。罗饴糖立马应声道。 你这是在怀疑我故意栽赃吗?我用得着吗?你知道我以前在宫中是跟在谁身边的? 婢女突然恼羞地大声起来。 可罗饴糖却只恭顺地半垂着脸:我自是相信姐姐的,所以不过一证清白,请在场会写字的人都比对一下吧。 婢女气坏了,却是不能拒绝,一旦拒绝就被这贱蹄子认为是心虚了,字又不是她写的,该害怕的人她才是,写就写! 于是,婢女带来的几个人都不可例外抄写了一遍那首淫`词`艳`句,末了,婢女想要前来比对罗饴糖字迹时,却发现她根本什么都没写。 你!婢女气急。 罗饴糖连忙将几人抄写的淫`词`艳`句都收了起来,大步跑出院子,跑到有婢仆路过的大路上。 几名婢女吓得顾不得那被捆绑的小厮,把小厮抬来的粗使婆子也是她们清云院的人,倘若她们抄写的东西泄出去,根本不能作为证人。 几位姐姐竟然私下抄写这样的东西,不知道依王府的规矩,该不该发卖出去?罗饴糖站在阳光底下,告知手里那一叠稿纸道。 发卖是不至于的,毕竟这些都是宫里出来的宫人,顶多被赶回宫去。只是新帝既然选了她们进王府,自然不仅仅当婢女那么简单,没完成任务被赶回去,怕是也落不到好活,只能被发配到冷宫一带的地方伺候了。 婢女几人咬牙切齿道:你! 我抄写佛经的字迹拿来一对比就知道是不一样的,姐姐们还需要我自证吗? 罗饴糖的确能写两手不一样的字迹,抄写佛经时,她的字迹是中规中矩带有一点伪装得很好的稚嫩感觉,但她抄写给自己的东西时,字迹中却渐露锋芒,同当年那被迫蛰伏一隅的少年字迹相近。 这日,军营无事,凤剑青难得可以在日落前回府,原想着今日不如早点歇息,兴许能够睡着,不料,十七给前院的小厮回禀情况,小厮找人抱来一堆湿透的纸莲花,同他禀报翠月庵发生的事情。 内宅之事都要同孤禀报,孤何时变成闲人一个了?他手里依旧不忘拿着公文,眼睛都不看那堆纸莲花一下。 小厮彭州擦了一额汗,心说王爷您大忙人好不容易肯主动带回一个绝色女子,哪敢不上报一下情况? 算了,什么东西,孤看看。凤剑青终于舍得放下他的公务,接过小厮手里那堆湿透的纸莲花。 谁知拆开的第一朵,正是罗饴糖用那外人看来足以以假乱真字迹的淫`词`艳`句。 作者有话说: 凤剑青:用孤的字迹写那等秽`乱的诗句?是孤不好,这些年疏忽她的教养问题,看来日后得好好教了 第6章 凤剑青越看,眉头越发紧皱,那张清冷俊逸的脸容变得威圧感更足。 彭州不敢吱声,只得低头等着命令。 彭州, 奴才在。 孤亲自去一趟,她住哪一院? 人都被他接回来住好几天,连安排在哪个院都不知道,也的确很符合他们主子一心朝务、不谙朝外事的性子。 彭州只得擦着汗,辛苦地带着王爷来到西院角落的翠月庵。 婢子在远处的廊道尽头起,就开始一个传一个,互相通报王爷到。 众人听见通报声,吓得差点站不稳脚步。 摄政王从进驻新府邸开始,到现在,是一次也没有来过后院的,他一直是个大忙人,平时只会待在东院的前庭,要么就是书房邀月阁。 随着通报声此起彼伏响起,这偌大的王府后宅就像突然被惊动的蝙蝠洞穴,就连清云院那一堆从宫里过来赐给摄政王的美貌宫婢们都不曾见过他一面。 这时候,故意为难罗饴糖的几名婢女已经被十七找婆子拘着了。 那几名婢女一听通禀立马眼眸睁圆,由怒转喜,眼内里生出些不可置信、苦尽甘来的光,不由自主分出手去拢了拢发髻,羞涩地低垂着头。 罗饴糖从听见通禀那刻起,眉心一蹙,故意又揉乱了头发,把头垂得更低。 她依旧不敢去直视贵人风采,连偷瞄一眼都不敢,生怕出现什么自己没能力左右的变故。 身遭气压一窒,压逼感迎面逼近,罗饴糖就知道贵人来到自己跟前不远,她越发不敢把脸抬起。 凤剑青来到近旁,一言不发。大家一气儿噗通跪下给王爷请安,那几名挑事的婢女故意在他面前卖惨,哭道: 殿下,青莲居士身为佛门中人,竟然其心不正,写不堪入目的诗词勾`搭外院小厮,奴婢身为大院丫头,有责任替殿下肃清后宅,结果反被她诬陷,还打我们! 说着,她本想露出伤口,但无奈罗饴糖出手虽重,表面却根本看不出来。那些婢女们所受的伤也确实比她重多了,但无奈,罗饴糖是在云烟楼待久了,自然懂得一些老鸨对待不听话妓子,但又要保证她们容貌不受损的折腾方法。 她每一下都精准往婢女们难以示人、又或者痕迹不显只会造成严重内伤的地方掐。 而反观罗饴糖 她头发披散,颇为凌乱,看得出在女子厮斗过程中是被欺负狠了的那位,海青袍的领子被拽开一些,露出一点玉白的肤色,左边脸挂了几道浅浅的指甲痕,右边脸用手捂着,露出一点红肿的地方,头低低地垂下,紧紧抿唇,默不作声。 所受的都是清浅的皮外伤,却无故看起来比那几位婢女要伤重得多。 婢女们大吃一惊:不是的,殿下!她...她使诈! 凤剑青起先发现这姑娘心思不纯写艳辞折纸莲的时候,内心的确不喜,但现在看到她身上带伤,沉默隐忍的样子,内心更加不悦了。 他微微侧头给身旁的小厮一个眼神,就负手转身往旁边跨院移步。 小厮立马意会,随后命婆子道:主子有令,今日故意栽赃青莲居士、还弄伤居士的几名清云院丫头,所犯口舌、挑衅罪,按王府府规,须得赐哑药,挑舌根,杖笞二十,逐到城外庄子上。 小厮的话一落,把几名婢女吓得当场大哭着跪地求饶,她们都是从宫中出来被千挑万选过的人儿,吃惯了精细吃食,这下子把她们驱逐到城外风沙大的庄子去,不外乎几个下场: 终日干粗活碌碌无为,最终成为皮粗肉糙的婆子,连回宫翻身的路都被斩断了。要不就是,安安分分待几年,别生事,年龄到了,侥幸能嫁个小掌柜,跟着粗茶淡饭,熬到手指变粗,守着锅灶伺候婆母男人过一辈子。 反正跟荣华富贵彻底绝缘,皇宫以及王府只能成为年轻时候一个虚幻缥缈的梦了。 小厮交代完清云院婢女的处置安排后,紧接着来到罗饴糖跟前。 姑娘,主子让你移步说话。 罗饴糖秀眉一皱,心脏开始紧张突突突地跳。 没办法,贵人让过去,怎能不过去。只是,她都故意用放纸莲花的方式报答贵人,尽量不想往他身旁凑,怎知还会生了这番变故,竟叫他亲自过来了。 她苦丧着脸,把头颅压得越发低,步伐沉重地往旁边跨院去。 不知道的是,身后一群仆妇小厮都是怀着怎样惊愕和艳羡的心情看她背影的。 摄政王主子这辈子破天荒踏入后宅,竟是为了这位青莲居士! 此时跨院里,凤剑青霜冷的面容因为那一道紧拧的剑眉,而显得更加冷漠拒人千里。 他也不转过身去看身后朝他躬身耷拉着脑袋的姑娘,只径直烦躁地看着青石墙上的采光花砖。 记忆中,那个才七岁的小姑娘时常仗着自己救命恩人的身份,嚣张地要爬上他肩头,逼他带着她漫山遍野地闲逛。 这位小姑娘的师父曾带着村人种植番外红薯,躲过几场饥荒,在村里她师徒俩还颇有面子的。 有一次,有县里过来的富商家带上女儿来到那片村子买地,村人不肯卖,富商叫来打手,还威胁说县老爷和他有交情,吓得村人不敢不卖。 那村人是个年近四十,老伴早年走了,因战事又连失儿子的跛脚老头,听见卖地所出的价钱时,气得平地摔了一跤,不管怎样都站不起来。 富商女儿取笑那人是又蠢又贱的跛脚驴子。 结果被小罗饴糖听见了,兜头从夜香桶里舀出一勺兜头往富商身上、富商女儿头上浇了下去,浇完还拍着手又跳又笑道:又臭又坏的烂心葫芦! 这下,那对身形像葫芦的富商父女气得要抓小姑娘,结果被小罗饴糖反手又扔了两坨从田地里捡来的牛粪,还把烂摊子丢给少年时候的凤剑青:小凤哥,我是你救命恩人,快帮我摆平那两人! 说着,那坏心眼的小丫头就溜之大吉,剩下一脸冷漠的少年留下解决。 然后少年凤剑青极其冷静地,只使了一个计诓骗富商父女,就把吓得父女两不仅不敢收老头的地,还反倒把钱赔给老头。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5) 小凤哥,我就知道你厉害。这时,关键节眼溜之大吉的小姑娘,一看见事情摆平,立马跑出来拽着他的手,笑得没心没肺。 那时候要不是顾念着她和她师父救了他,而他还得在这依仗她师徒二人活着,他就该生气地甩掉她那只胖乎乎的手了。 回想起以前,凤剑青再回想刚刚看到的情形。 他其实看得出来那几名婢女所受的伤可比罗饴糖重多了,这不,腰都挺不直,估计日后即便复原了也挺呛的。 但是这家伙垂着头,带着满脸伤,头发零散却只能抿唇不语的样子,那宽大袍服下,单薄纤瘦的身躯在风中随时折断似的,早已不复以前那种随心所欲的性子了。 是这些年经历过好多事情,才逼使她变成如今的样子吧? 不知为何,凤剑青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感觉心脏某处在隐隐发疼,肯定不会是同情这家伙的,一定是因为自己没法履行当年对小姑娘和她师父的承诺,生了些内疚而已。 既然内疚,日后多给她些补偿就好。 诗是你写的?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那位身材伟岸压迫感十足的男子,才发出一阵低沉磁性的声音。 成年男子的声音很像上等的玉石被包裹在磨砂布里,发出的声音清越、锋芒尽敛。 听在罗饴糖耳里,却不如少年人带刺微沙的青涩悦耳。 回王爷,民女是有...写过。 这贵人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洞悉一切的感觉,她不敢在他面前造次说谎。 但是...民女并没有... 你这诗想写给谁?中院外庭的莱德镇? 罗饴糖满脸疑惑,正想抬头,半途抑制自己,复低头,苦思不得其解。 幸好摄政王自己解释:莱德镇是刚才被绑着的中院外庭的小厮名字,王府内的小厮按等阶高低,分别取名为州、县、镇,他在外院只负责洒扫假山附近的工作,等级上只排行分配得镇。 罗饴糖低垂头,遮蔽住的讶色更深了。 果真...是位有趣的贵人。 嗯...对的对的,民女...听说府里这条熙水尽头是中院的外庭,所以... 在这种时候,哪怕自己果真没打算把那些诗传递,说了贵人也不可能相信,反而,诱一个小厮可比诱主听起来要好多了。 但是,这种诗在府里是不准写来送人的吗?民女是真的不知道。罗饴糖眨了眨眼,把头埋得更加低。 凤剑青蹙眉。 她现在说起谎话都张口就来,完全不去考虑是否破绽百出了吗? 罗饴糖是因为不知眼前是故人,而在故人眼中,她过去的一切,他都悉数尽知,自然知道她话中透露自己不谙此诗意思的话是骗人的。 既然如此,孤成全你。 说着,凤剑青便一甩袖子,青着记脸离开,连那艳诗用的他的笔触都忘了提。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蓄意写艳诗勾主,反口把目标咬在一个小厮身上,那很好。很聪明理智。 既是她说的,诗是给外院小厮的,那他倒可以替他这位救命恩人实现一段良缘,以此报答。只要她理智得足够认知到,多年前与他的那张婚约是不可能的,那他给她什么也可以。 摄政王走后,罗饴糖才敢把脸抬起来。 她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总觉得,有贵人在,旁边的空气都被压榨得不够呼吸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刚开始那么有气势,还以为你要教训糖糖来着,谁知道??所以你进后宅其实是怕她被人欺负了是吧? 凤剑青:废话!孤自家养的姑娘,教不好可以慢慢教,但别人来欺她,你说孤能容吗?? 第7章 王府的翠月庵里有吃有住,摄政王对旧人尤其是有恩于自己的旧人,哪怕那恩情目前为止足够扯平了,但他也还是异常大方的,送来的份例都不差。 就罗饴糖身上那套颜色低调的海青袍,那也是用的衣料极好的莲花布。所谓莲花布,那是藕丝织成的丝质布,几十斤上好粉藕才有可能拧成一根完美的丝,再加以数以万计的丝编织成布,裁衣穿了夏季特别凉快,价值却也不菲。 可哪怕生活安逸,罗饴糖依旧奢想着等贵人的恩情还得差不多了,就请求出府去。 毕竟自己的身份落在这王府大宅,只一婢女就够戳死她的,她的这份安逸,又能维持多久?看中容貌始终有一天会生厌,所以她绝对不会用身体偿还恩情。 这些年在云烟楼积攒的盘川虽然大多数烧毁,但还有些碎银铜钱还留着,如今不用赎身钱,倒是足够去冀州找小凤哥了。 这天,摄政王同样是日落前就处理完军机处事务,提前回府。 但他没有直接去邀月阁的书房马不停蹄接着料理朝务,而是分神来了中院,嘱人去把小厮莱德镇唤来。 一个平平无奇的外院粗使小厮,突然间被告知尊贵的主子点名要召见他,他直接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王府工作多年,哪怕中院离东院很近,他也从未有机会见过主子一面,现在突然间见他,哪怕是脑子不好使的,都能联想到跟内院那位青莲居士有关的。 但他可真的是冤枉啊!那封所谓写了情诗的纸莲花他看也没看过,就直接被清云院的婆子绑了带过来,即便他看过,他也看不懂,如何跟青莲居士勾`搭啊! 他被带来摄政王面前时,膝盖都是软的,第一反应就是求主子饶恕。 谁知摄政王面冠如玉,正坐上方不紧不慢地啜茶,他好久没有分心朝务外的事情了,今日因罗饴糖的事,不得不抽身出来,他正好在等人把莱德镇带来的空隙,闲散地品一品茶。 莱德镇是吗?你可认字? 莱德镇以为主子纡尊过来,定是自己犯下的是大罪了,因为寻常小错压根犯不着惊动主子,自有府里管事来理。可当主子突然开口问他别的事,他却懵了。 奴...奴才只能认一半三字经的字... 可会算术? 莱德镇如实作答,然后,凤剑青命人搬来算盘和一堆账本,让莱德镇算,莱德镇胆战心惊地算了。 等算好往账本上落笔时,他后面衣裳已经汗透贴着背脊,大滴汗珠滴落墨砚。 凤剑青拿过算好的账本来看,边看边品茶,修长指节不时在账本上轻轻敲搭,看得莱德镇心惊肉跳。 过了会,他终于放下账本,随后用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他全身。 长相还算端正,数目算得好,屈在府里洒扫,确实浪费了,字写得有些丑。 最后凤剑青如此结论。 主子!奴才不屈就的!不屈就的!莱德镇以为这是主子撵人的潜台词,赶忙哭求道。 彭州,你来安排一下,莱德镇改名德州,安放到王府名下绣珍坊当副管事,字还要安排再练一下。 绣珍坊在京城可颇俱盛名,是王府手里的铺子中进益颇不错的铺子之一。 莱德镇:......这? 彭州恭送了主子,来到莱德镇身旁,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笑道:别高兴得太早,主子还说了让你练字,这可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啊。 凤剑青这一夜,因为忙里偷闲去相看人选时,喝了安神茶,还在入睡前拆了罗饴糖抄写静心咒的纸莲花来看,所以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入睡前,他脑海里头回记挂的不是朝务事,而是在想着这姑娘的字这些年是疏于练习了,竟比他当年离开时写得差了,然后又想,德州这人虽说是王府家奴,但他已提为府外商铺的二掌柜,这在平头百姓眼里,已经是非常光鲜的身份了,按理说不折辱她的。 凤剑青觉得自己算是给救命恩人弥补了,心里弦一放轻松,就睡着了。 新帝收到消息,摄政王府近日收了一位道姑。 而且那名道姑模样生得相当不俗,穿一身又破又灰旧的宽袍下车时,被风勾勒得那身段,定是尤物。 那回禀的人回忆道。 新帝挥挥手让人退下。 皇叔这回竟会主动收人进府?新帝那张青涩的少年脸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陛下,奴才就说了,摄政王当年在先皇驾崩之时,指天承诺过,终生不娶妻、不留子嗣以安陛下的心,可您倒好,总是张罗着给摄政王开荤,这回正合陛下意了吧? 安公公话里透着不安的怨怼。 小安子,你放心啦,朕...咳咳咳...朕有分寸的...咳咳咳... 安公公见状,连忙迎上去给新帝抚背。 新帝咳完继续道:皇叔于国事上压根让人挑不出分毫的错,又对朕关怀备至,政事上倾力相授,完美得让人无可挑剔。可这...恰恰是最危险的。 小安子你还记得,父皇当年明明也对皇叔这个资质超群,且唯一拥有皇族正统的皇弟心生忌讳,但为何还要把他留在身边悉心教养,护他平安吗? 当年祖`皇帝打下大晋江山,膝下儿子已尽数牺牲,那时年事已高,身边妃嫔的肚子已好久没有动静。 在万分无奈之下,不得不从亲弟荣王膝下过继一儿子来承位,那就是先皇。 等过继了先皇之后,继娶的文贤皇后肚子居然有动静了,一年后产生一子,祖`皇帝大为惊喜。 可这时候已经立了先皇为太子,且幺子年幼,祖`皇帝年事已高,要是这时候改立太子,怕是连这个唯一的老来子都保不住,便只好打消念头,改为用别的条件让先皇答应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皇弟。 先皇答应是答应了,但在权势和利益面前,哪怕祖`皇帝给他许诺过什么,他要是想斩草除根,又怎么会找不到借口? 可这时候,文贤皇后,也就是先皇名义上的继母得了重病,拖病体哭着求先皇答应,一定要保护好她这个儿子。 文贤皇后在成为皇后前,曾经是先皇的心上人。 父皇在江山和权势面前,为了一个女人,可以放任一个祸患在自己面前,丝毫不顾虑到自己的后人,咳咳咳...那么...咳咳咳咳咳咳...与其相信他终生不娶的诺言...还不如...咳咳咳咳咳...还不如亲手给他造一个弱点...方便...方便自己拿捏咳咳咳咳咳咳... 新帝咳得脖子都红了,安公公急忙宣太医。 小...咳咳咳...小安子听命,给摄政王府青莲居士...赐金册和念珠...新帝咳得胸腔都疼还不忘下命道。 罗饴糖短短时日里,从云烟楼被人带走、到侯府变故、经牢狱之灾,再到无声无息被摄政王府救走,到今日,竟然有幸得窥圣旨长什么样的,再也不是说书人口中匮乏的庄重、华丽可以概括的。 得了皇帝赐封的金册和念珠,跪下谢恩时,她脑子里还是懵的,不知道这册子和念珠意味着什么。 居士请起。安公公笑着把御赐之物交到她手,罗饴糖才恍然那日从云烟楼粗鲁地带走她的,竟是位太监。 可他今日倒是不复当时面对她时的颐指气使了,反倒变得礼貌有加。 居士可知金册意义?安公公笑。 罗饴糖谨慎地,轻轻摇头:回贵人话,民女不知。 奴才只是陛下身边一内侍,居士喊一句安公公即可。金册发下去了,以后你就是皇家登记入册的佛门子弟了,是否剃发随居士意愿,只一点,皇家认定了的出家人,日后就要严格遵照出家人的戒律了,知道吗? 言下之意是,奉旨出家,以后不得吃肉喝酒,不得嫁人不得贪嗔痴,更不得和摄政王行那有辱佛门之事,不然就是欺君大罪,有把柄可抓了。 安公公不动声色地眯眯眼。 皇上下的这步棋,可谓煞费苦心,其实只是想试探下摄政王的心意,看他往后会不会为了此女子,到圣前求皇上把金册撤回。 他是摄政王,要是他亲自到圣前求,皇上断然没有拒绝的余地,也不过是想探探他能为此女做到哪一步而已。 罗饴糖从前院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木的,像是受了不少打击。 奉旨出家...那是不是,代表她再也不能嫁人,再也没法同小凤哥成亲了? 赐金册的事情,没多久就在这王府后院传开,连住在清云院几不出门的婢女们都知道了。 先前急不及待盯着纸莲花找茬的几个婢女是清云院这群宫婢中最沉不住气的,清云院里住着的都是圣上挑选各宫的美貌宫人,而这些被派来摄政王后宅的宫人中,都是唯一名叫如兰的美貌宫人马首是瞻的。 如兰以前是圣上御书房伺候笔墨的宫女,颇有几分姿色,只可惜新帝身体不好,要不然她肯定不会答应留在王府后宅,挑战那比新帝还要清心寡欲的摄政王。 如兰已经知道先前那几名清云院婢女的事情,还得知摄政王为了翠月庵一清修女头回踏入内院的事了,今日前庭有圣旨到的事也是传得沸沸扬扬,她挑选这个时候出院,觉得该是时候瞧瞧这位被传得神乎的青莲居士是何许人。 罗饴糖早上没用早饭,接过圣旨后,午膳开始就变成了寡淡无味的斋菜了,人总是这样,以前在云烟楼多难吃粗糙的吃食她都吃得下,一旦品尝过精细吃食后,突然这样大转变,她就一点胃口也没有了,饭都没扒几口就去院落里的菩提树下做午课。 做完午课想到熙水提水净身,看着庵堂里两个小尼姑年纪太小早上又操劳个过度,脑袋一点一点都在打盹。 罗饴糖抿笑一下,不忍心叫醒她们,只得自己去提水。 刚刚把木桶往熙水里舀,就发现手脚打颤提不上来,她暗暗怪责自己矫情了,不就是没肉,换作以前,有白米饭吃不是就挺好的? 你不要在我们正仪观上游挑水,可别玷污我们道观的圣水! 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女道也挑着水桶过来,一看见罗饴糖就露出满心的嫌恶。 罗饴糖辛苦提上半桶水来,饿得身体发软,举止姿态便有如弱柳扶风,又加之她长相的缘故,总让人看着就觉得她亵渎了佛门清静。 你一个其心不正的狐媚子,举止放肆,你还吃肉你...你别玷污我们的水! 元阳子咬牙试图露出恶狠的表情,想过来抢她水桶。 都是因为她,师父早上才会难过伤心的,凭什么正仪观是太后旨意兴建的,师父都还没有赐金册登记,她是哪里来勾`引主子的狐媚子,翠月庵一破落尼姑庵何德何能?凭啥她就能得金册? 作者有话说: 作者拍了拍小凤:来,你过来。 小凤冷淡眉瞥来。 作者:那些给老婆安排夫婿的男主,最后下场都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第8章 时下一些道心不稳的道学、佛学之人很容易被三千红尘迷惑,都在为得到皇族御赐的金册而争破头,因为有了这金册,日后不管去哪一所观寺,那里必定香火鼎盛。 罗饴糖手里那半桶水被轻易夺掉,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手,又看看眼前这个腮边还有软肉的小道姑,她故意装凶狠,手里提着水桶正欲往她身上泼,却迟迟未泼。 你!我师父说了,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狐媚子,一旦被赐下金册,反而还痛不欲生,因为这样你就不能勾`搭男人!你肯定耐不住寂寞的... 罗饴糖拧眉苦思:是啊...是有些耐不住寂寞了呢... 可我就是觉得很不公平!替我师父抱屈!小道姑哭了,哭得眼眶红红的,你可知道,我师父当年不过是咸云冠一名身份低下的弟子,终日被同门师姐妹打骂,她这一路走来,好不容易得了太后信任,当上正仪观正持,她一天都没敢松懈过,她战战兢兢的,哪一刻不是为了皇族修课的?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6) 可是呢?凭什么那么长时间也没能得到金册,反而是你! 小道姑哭得真情实意,罗饴糖都要为她伤心了。 那个...你说对了,金册于我确实没有什么意义。罗饴糖用饱含歉意的眼神看着,往前走了一步,小道姑见她往前,手里的水没敢往外泼,反倒后退了一步。 那要不,我把金册送你师父?她目光里满含同情。 元阳子却恼羞了起来。这算什么?她不要的东西,她们却求而不得? 你!你不要太得意!你少在那里嘚瑟,看我们笑话了! 我没有。罗饴糖无辜道,又往前走了一步。 小道姑啪一声摔了手里的桶,水溅了自己一身,眼睛都被糊的睁不开。 小丫头,你没事吧?罗饴糖又关怀地往前一步。 不料那小道姑见她又靠近,吓得猛地往外一推! 罗饴糖没吃早饭和午饭,哪里经得这一推,一下就摔进熙水中。 小道姑眼见自己闯了祸,吓得赶紧过去想救她,只她自己也是不谙水性。 罗饴糖看着这小道姑可爱,本意想逗一逗,却怎么也没料到这小妮子平日在她师父面前是扛泥塑活的。 就在正紧急的关头,那小道姑突然被人一把往旁推倒,就见一个紫色倩影噗通一声跳下河,把罗饴糖救了上来。 谢...谢谢你...罗饴糖浑身水湿地坐在岸边,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给旁边人道谢。 如兰刚才在两人争吵的时候,就已经看见此女生得极美了,这回从水里把她捞出来,见她双颊绯红,杏眸迷离,娇`喘连连的样子,一时间也看得失了神,再加上水湿,身上莲花布袍完美贴拢着身子,那些玲珑凹`凸的地方就更是看得人心惊胆战。 你没事就行。如兰淡定地解下自己的紫衣,将其裹起罗饴糖的身子。 罗饴糖朝她一笑。 元阳子想过来看看罗饴糖,如兰突然肃起脸朝她一喝。 你别靠近! 元阳子一懵。 如兰继续颇有气势道:我是清云院的姑姑,刚才你把青莲居士推下水的事,我已经全部看见,我会先禀报你师父,再上报给府里的管事。你会被严惩是无可厚非的,而你师父也会因管教不善,直接上报交由太后处理,毕竟当年正仪观就是太后名义起建,如今你们是在摄政王府起的事,你以为是简单的恶作剧一场? 元阳子一听,脚都软了。 刚她把人推下去的时候,心里有一万个念头,想到最差的就是她被打一顿驱逐出府,不连累师父,万万想不到这事还能牵扯到太后和摄政王。 我...我不是...她吓得跪倒在地,哭了。 罗饴糖见一个和当年出逃被徐妈妈救下的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彷徨不安的样子,心软了。 咳咳,我早上和中午都没吃饭,提不动水了。 小丫头,你去帮我提几桶水进庵吧。罗饴糖朝元阳子挑挑眉。 元阳子猛地抬起泪眼。 你斋菜做得如何?我庵里两个小丫头做得斋菜味道太淡了,你帮我准备些吧,这样我吃饱了力气,下回提水的时候就不会饿得脚颤摔下河了。 元阳子感激的眼神看向她,一抹泪瓮声道:贫道这就去为居士打水烧菜! 说着她踉跄着就去挑水往庵庙去了。 如兰看着她,姑娘太心善了,这样不行。 罗饴糖笑:原来姐姐是清云院的人? 是。如兰微微一笑,知道你对清云院印象不好,之前是我的错,没管好底下的人,给你造成困扰了,这次特地来是想找你致歉的。 说着,如兰从怀里掏出一个已湿透的锦布包,从里头拿出一个玉质清透的白玉手镯。 罗饴糖连忙推拒:姐姐,不可,我如今已经是佛门中人,戴不得这些,更何况,先前那事也不是姐姐的错,怎能要姐姐的物? 如兰笑着塞进她手:虽说如今在王府吃喝不愁,但人总得替自己打算,你一个生得如此玲珑让人生怜的女子,怎可一辈子在青灯古佛下折耗掉? 罗饴糖经历过一些事,对人终究保留一定的戒备,她笑道:姐姐说笑了,圣上都赐下金册了,金口玉言,我哪能做那砍头的事。 如兰就笑着不说了,只嘱她好生收好玉镯,当是让她心里好受。 只她如此同如兰说,其实内心是真的有想过的。 她花了六年的时间,从潞城一路南下往冀州,结果中途被拐子骗了,一路往北发卖,最后阴差阳错来到京城,她被徐妈妈带进云烟楼终日做粗活的时候都不曾放弃过,一直想着等有朝一日存够赎身钱和盘川,就要到冀州找人。 现在,只是多了一道圣旨,比在销金窝里的时候...难上一点而已,她不想放弃。 师父不是总说,人定胜天吗?船到桥头自然直,她执拗了那么多年的心愿,无论如何都要到冀州去见小凤哥一面,哪怕他已经娶妻生子,哪怕他早已不记得她,就算圆了这些年的一个念想吧。 罗饴糖从十七那里听说,自己抄写的静心咒和楞严经真的能帮主子入眠,于是在早晚做课之余,还不忘给恩人抄写经书托十七送去。 如兰也经常来翠月庵找罗饴糖说话。 糖儿难道就真的没想过留在王爷身边要个名分?据我所知,我们的王爷既是皇上叔父,也是恩师,要是王爷喜欢你,完全可以去找陛下收回成命,那样你就不用奉旨出家了。 如兰同她闲谈时说道。 罗饴糖有一瞬间动了心,但很快恢复理智。 王爷把她救下,至今为止,她不愿,他也没有强要她身子,她又怎么可能再奢望他去圣上面前替她求收回恩赐呢? 大概是看出她的心思,如兰很快又笑道:你不要太把这事情当回事,我以前在御前侍奉的时候,亲眼见过陛下对王爷有多敬重,不过是收回一个恩赐,于王爷而言压根就不是个事。 是啊...在她眼里是翻越不过去的鸿沟火海,于贵人而言可能只是稍动一根手指头的事,罗饴糖对此已经深有体会,可问题是她凭什么? 王爷他甚少踏入内院的,那天他竟然来了,为你而来的,还替你处置那几个丫头。我就知道,于王爷而言,你是特别的。哪怕短暂的特别也行,女子能把握的时间就那么几年而已,世道已经如此了,难道你就不想拼一下吗? 如兰的游说让她内心的想法更加坚定。 只是,如兰本意是想煽动她把握王爷,积极把王爷留在内院,而罗饴糖想的却是另外一桩。 接连好几日,罗饴糖都把自己关在庵堂,每日诵经祷告,咬破手指头为贵人起坛开光做好一堆的祈福锦囊,然后,日夜不眠不休地抄写经书。 两小尼姑每天半夜醒来看见她的禅房都亮着灯,姑娘原本顾盼生姿的明眸都明显熬得失去了光泽。小尼姑劝她去歇息的时候,却又被她笑着赶回去睡觉了。 终于,到了七月七乞巧节那天,如兰告诉她,这天王府内宅的人领了牌子,都有机会出二门到外边赏玩,府里没什么人,摄政王这天不用上朝、不用到府衙,会全天留在书房。 这些都是如兰这些年靠买通外院的人得到的信息,只这些年来她一直没机会用上,现在只想借罗饴糖的势头破釜沉舟一下,便把知道的都告诉她,企图能煽动她好好把握这机会留住摄政王。 不料的是,罗饴糖看到的却是另外的机遇。 小静,这些锦囊和经文,是我给王爷祈过福的,明天你帮我送到立雪院去,请十七姐姐帮忙给王爷,一会我想领个牌子出府购置些涂抹佛身的香油,午膳和晚膳都不用准备我的了,我会在外头化缘吃了再回。 罗饴糖交待完两个小尼姑才出府,出府前两小尼姑还很高兴地请她帮忙带一连串糖葫芦。 罗饴糖知道这么一走很不负责任,但师父临走前的心愿,并非是让她遁入空门。 那日火烧连天,整条村子从村头到村尾都火红一片,师父带着她逃到一片水源,这时师父病了好些年,身体终于撑不住了。 她握着她的手对她说:糖儿,好好活下去,带上师父的愿望一起活下去,要是能找到小凤,他是个好孩子,师父不会看错人,他会护你周全的,可要是找不到,你就带上师父给你的东西,想办法带去南国的金銮寺 随后,她师父一把将她坐着的木箱推入水源,木箱很快乘风而下。 最后的画面则停留在师父被几名黑衣人抓住,长长的剑刃刺入她的胸膛。 师父到最后关头还是惦记着她和小凤哥那场婚约的,她又怎么能辜负她老人家呢?至于贵人救命的大恩大德,只能来生再报了。 罗饴糖一抹泪,义无反顾出了府。 第9章 罗饴糖出府后,第一时间到翠烟巷巷尾的窑子去找珍儿。 因为她被关牢里的时候,珍儿曾告诉她,云烟楼烧毁后,她回到巷尾的窑子找她伯娘暂时歇脚。 她很快来到珍儿所说的那家窑子,那只是三间又破又旧的草屋,窗户洞开,里头躺满了三四十岁姿色平庸的妇人,那些妇人光天白日里脱光了衣裳斜躺在临窗的矮榻上,见有路过的男人,便笑着摇手招揽客人。 这里跟翠烟巷上段位置的云烟楼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虽然罗饴糖是从翠烟巷出来的,但她被徐妈妈带进云烟楼后就一直少有出来,还真的没看过位于巷尾的窑子竟是这副光景。而且,这种低下的窑子,一般人不能从翠烟巷进入,都是从旁边狭窄泥泞的小巷进去的。 罗饴糖绕过巷子,从狭小的巷口进去时,下意识抓了把泥糊在自己脸上。 你找珍儿那小蹄子做什么?!她死了!!老鸨不是很乐意地推开罗饴糖。 求求你告诉我吧?我找她有要紧事!罗饴糖从身上摸出一颗银子,交到老鸨手里。 老鸨这下才终于肯告诉她:那个死女,仗着自己在云烟楼当个丫鬟,就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价千金的姑娘了?来到老娘这里白吃白喝的,竟然还不肯接客!这不,自己找了个情郎跟人跑了! 罗饴糖按照老鸨说的地方,来到城郊附近一座小院子。 敲了敲门,跟门房说了一声,珍儿果然就出来了。 珍儿一看见她,立马傻眼,泪就涌了出来,一把将她抱住。 糖糖!糖糖!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大哭了一场,她立马警醒过来,往门口左右环视,然后拉她进屋说话。 糖糖,我听郎君说你没被关在狱中,已经被人转关到别的地方去,然后就一直没打听到消息,我还以为你已遭遇不测了...珍儿哭道,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逃狱了?是的话,我这里有些银两,你赶紧拿去,日落之后寻个没人的山路,一直往南逃吧... 姐姐你别哭,我不是逃狱出来的。罗饴糖笑,不过我这次是真的要南逃,先来找你拿回那个匣子。 之前罗饴糖被打入牢狱的时候,曾托珍儿去被烧毁的云烟楼找回藏在她铺盖下的东西,她想等自己秋后行刑之后,请珍儿把那匣子连同她尸首一起埋掉。 现在她要南下去冀州,自然得先找她要回匣子。 这么说来,竟是有贵人救了你?珍儿听着罗饴糖说的这段经历,尤觉得胆战心惊。 那怎么办?你跑了,那贵人会放过你吗?他...费那么大功夫救下你,怎会轻易放你呢?珍儿担心道。 不知道。罗饴糖依旧保持乐观道:但那位贵人虽然气场有点吓人,我感觉他心还是好的,这不,那么多天了,我不愿意,他也没有强求过。 那是你太不懂男人,太天真了。珍儿道,男人都一个德性,他现在纵容你,兴许只是为了让你日后对他更加死心塌地而已。 罗饴糖抿唇笑笑,没有说话。 唉,你说我们当女人的,怎么就这么惨,自己的命运,自己都不能掌握。珍儿垂泪。 好了,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吧,你现在怎么样?罗饴糖不愿她伤怀,故意转移话题,我看你现在有了自己的院子,这院子很不错啊,虽说比不上云烟楼,但一个人住也算宽敞舒适了。 一提起这个,珍儿叹息一声,无奈笑道:我现在,怎么说呢,勉强说好听的也算上岸了吧。只我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这样,跟在云烟楼当姑娘,有什么区别... 姐姐说笑了,你现在找到同你两情相悦的心上人,能有自己的院子,怎么能跟云烟楼姑娘比? 糖糖你不懂。珍儿苦哂。 我现在虽说是郎君的外室,但外室是什么你知道吗?就是无名无分被他包养的姑娘,还是贱籍,连进他家门当个妾都难。 罗饴糖以前在云烟楼,隐隐是听一些从良后回来诉苦的姑娘说过的,贱籍的女子,尤其从青楼出去的女子,在外有多不待人受见。 郎君他来年就娶妻了,家里也有几门妾室,我偷偷收买他家管家,才知道像我这样被他养在外边的外室,可不止我一个。听说他未婚妻已经着手打探,等她来年进了门,不但是我们这些外室,就连府里的几门妾室都得发卖掉。 听到这个,罗饴糖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 总之,珍儿擦干眼泪,拉着罗饴糖的手:糖糖你一定要记得,以后找良人,不必找大富大贵的,找家里过得去,不必挨饿的,门户低一点,疼爱你的,兴许还有当正妻的机会。 不过珍儿还是天真的,就算门户低的,能接受贱籍女子尤其是青楼出身的,也少之又少。 罗饴糖听进心里了,只是她还抱有一分侥幸,万一她的小凤哥不介意她贱籍呢? 对了,还有个事,青烟死了。 罗饴糖抬眼看去。 是从荣安侯府的后门抬出去的,用草席卷着,下半身赤条条的,都是血。 可她不是...罗饴糖记得青烟被荣安侯府公子带走时,还高兴地跑来后院,给她们每人发了一串铜钱。 就是被贵人折腾死的,珍儿这时已经不哭了,满脸愤懑,我们这些女子于贵人们而言,只是玩物而已,幸运的遇上不折腾你的,可万一遇上脾气爆的,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女人啊,别太把男人的情爱当回事,努力活下来才是正事。 同珍儿叙完,天色不早,她得赶紧上路了。 珍儿见天色不好,本想留她过夜,但又怕她被贵人找到,便给了她些盘川和干粮,送她出门。 谁知一出门就下起倾盘大雨,把她脸上涂抹的泥浇了透,这时,一辆徽记有些眼熟的华贵马车差点撞上两个女子的身影。 罗饴糖一个趔趄抱着珍儿一同摔在地上。 车上下来两名男子。 衣着华贵的那名,长一双豺狼般绿幽幽的眸子,从下车的一刻就盯紧了罗饴糖。 旁边为这名男子打伞的是一位衙差服饰的男子。 郎君?珍儿对着那衙差服的男子惊叫。 世子,就是这位了,她是云烟楼那位著名病美人的亲妹妹,那病美人被烧了实在可惜,但她妹妹和她还是有几分相像的。衙差服男子指着珍儿,谄媚道。 是嘛,可我怎么觉得,她比那柳烟还青烟的...都要美多了。华贵男子眼里精光大现,却在死死地盯着旁边的罗饴糖。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7) 罗饴糖坐在地上浑身湿透,湿衣鬓发都紧贴着,脸蛋已经来不及捂了,下意识后挪了一下身子。 可是没来得及,下一刻,她就被侍卫强行抓进车子。 车辆在往城内方向飞速行驶,车轱辘往旁边路人溅起一身水,路人正欲破口大骂时,抬眼看见荣安侯府的徽记,都只得自认倒霉,低着头躲避。 罗饴糖口中用软布塞着,被世子用膝盖压紧双腿,抵在位置上,她湿发被扯得凌乱覆面,不停地挣扎,惊恐万分。 你是杀死那冤种的姑娘吧?啧!这劲儿够味啊,本世子喜欢。那废物够胆吃却没拿本事吃,可本世子就不一样了世子伸手掐着她雪嫩的脖子,压在她耳畔低低道,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他用一只手牢牢禁锢她双手,腾出一只手即将解开她的腰带,她不停挣扎着,用双腿去蹬车厢壁,发出咚咚莫大的声音,企图能有人发现不对,前来救她。 但她这一刻着实是被吓着,所以天真了,放眼京城,有谁敢惹荣安侯府,敢跟世子叫板?上回仅一个庶子,就能叫她入牢狱判处凌迟了。 凤剑青今天本来无朝事,不必往外跑的,可临到傍晚的时候,从一堆庶务中抬头,突然想起以前乞巧节,有个小姑娘说过,很想到山下的市集去看看乞巧瓜是什么样子的,只是后来他走了,一直都没能得机会带她去。 今日兴许是做事有些累了,还是许久没逛过乞巧节的街坊,想起那姑娘近日给他抄写祈过福的经文确实对睡眠有帮助,虽说大概有一定的心理因素在,但她的确有这份诚心在。 于是,临晚的时候,他也不带人,就独自打马出门。 天不遂人愿,刚刚出门不久,就下起大暴雨,凤剑青提着买好的乞巧瓜,想着往回,不料就遇上一辆大雨中急速前行的马车,和马车里发出咚咚的闷响声。 作者有话说: 下章糖糖就该知道自己傻傻的,一直被旧日的童养夫养着而不自知。 第10章 蛤...蛤...救...救命啊!罗饴糖已经成功挣掉口中的软布,猛地扒到车窗边,车帘在狂风急雨中被拂开,露出一张雨打梨花般狼狈的脸。 姑娘泪眸泛红,长发湿`漉而披散,被扯得凌乱,肩膀处的灰袍滑落一半,露出雪嫩惹眼的香山一角,伸手死死扒住窗口正欲跳下的关头,就又被车内野兽一般的男子托着脚拽了回来,帘子一下子飘落。 罗饴糖惊愣着,瞪圆了眼眸脑袋发白地看着上方残忍笑着的男子,泪水一滴一滴滑落耳后。 刚刚...她好像在窗外看见谁的脸了。 小凤哥...她好像看到小凤哥了。 他的眉眼变得更狭长深邃了,更带有一种沉敛的英气,在大雨瓢泼之下,他独自驾马的英姿...真好看。 原来他长大后的样子是这样的。 罗饴糖绝望地闭紧了眼睛。 她定是在绝望中产生幻觉了,小凤哥又怎么可能在这呢? 不过,这幻象真好,她一直就想看看小凤哥长大后是什么样子的。 只是,身体脏了以后,她再也没有去找小凤哥的必要了吧... 襟口位置被掀开,车厢门也被砰一声撞开,感觉车身发生猛烈地撞击,雨水裹挟狂风争先恐后袭入车内。 上方一轻,那人惨叫一声,没了动静,等罗饴糖再睁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事。 幻觉竟没散。 长大后的小凤哥,一身凛气,长眉凤目,英姿飒爽,背光正对着她时,背影轮廓被雨水撞打得仿佛镀了一层圣光。 他单手挑起那荣安侯世子,利索地给他划了一刀扔开,尔后迅速将身上的袍服加盖在她身上,慌措间,她伸出玉臂紧紧裹好自己的身子,他执剑步出了车厢外。 她听见车外一群人跪伏磕头的声音,然后他再次回到车内,朝她伸出一只有力的力臂,对她说了一句什么。 罗饴糖此时整个人都讷讷的,脑子里嗡嗡的,压根听不见他说的什么,只心里有个感觉,这声音,她好像最近听过。 他见她瞪着红红的杏眼,傻了似的看着他不会反应,叹息一声,伸手一把将她揽了过来,抱在身侧,隔着厚重的袍服,像抱小孩一样单手托着她,迎着车门边的风雨下车。 头顶的雨水突然消停了,是他用宽阔的刃面为她遮挡了一小片天,雨水终于不那么入眼,可以再睁开一点了。 手抱紧,当心摔。凤剑青不满地盯着她无处安放的手,提醒道。 她小时候不是最会的吗?那时她骑坐在他肩膀,那双小手缠得多熟练啊,差点没把他勒断气。 而现在的罗饴糖,大概刚刚经历过一场劫难,反应有些迟钝,脸色有些苍白,几缕湿发狼狈地贴在鬓边,愣愣地哦了一哦,只用两指疏离地捏着他衣裳。 双手环绕,抱紧孤的脖子,这都不会吗?他一手抱她,一手持剑为她挡住雨水,从大雨中跳下车。 身子被带动得差点后摔,她慌忙从他为她披上的宽袍下伸出双臂,环紧他脖子,谁知身上的加盖的衣袍滑落,差点露出春光之际,他皱紧眉头,扔了手中剑帮她压住往下滑的衣裳。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放过世子吧...世子他并不知道这姑娘是殿下的人... 跪了一地的侯府侍仆把头磕破,死死护着荣安侯世子,而躺在血水中的世子像头死到临头还要叫嚣着的兽,龇着血红的眸咆哮道:做什么求他!!我爹是荣安侯,我是荣安侯世子,我们荣安侯百年大族,就连大晋都是我祖爷爷打下的!先太后德高望重,于民间于朝堂都影响颇深,她是我姑母,先朝元后,也是出自我霍家,朝中诸臣皆唯我霍家马首是瞻,有什么比不上他肃王的?? 世子,快别说了!赶快请罪求王爷原谅,老奴赶紧带您回去医治吧... 有忠心的老仆哭着劝世子。 殿下,您看在侯爷的份上,对世子从轻发落可好? 霍克启和霍齐鸣私自锻造兵器运往境外的事,孤已经查到眉目,想来这事跟世子也脱离不了关系,而且据孤所知,霍克启和霍齐鸣先前抢掠良家妇女,罪行恶劣,但其中不少被亵`玩至死的良家女,俱出入过世子名下资产的别庄。 今日你辱了圣上赐下金册带发修行的青莲居士,是视皇命如粪土,要抓你定罪,恐怕十项罪也定不过来。 凤剑青屹于雨下一脸无情道。 随即,就抱起罗饴糖坐上马,抓起马缰准备离开。 罗饴糖从刚才到现在,脑子像被人敲了一锤重击似的,一直在嗡嗡响。 王...爷?她的声音沙哑尾音破碎,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灰败。 我...泪意和上雨水,一同溢出眼眶,我没被辱,真的。 我还是干净的,真的。 但这又如何?他是小凤哥,却也是那尊挂在天际,任她再怎么努力都抓不住的神佛。 罗饴糖这六年来不管遭遇多难的险境,都没有像这一刻一样,产生这样深的无力感,几乎整个人都虚脱了。 知道小凤哥谈吐不凡,见识广博,她料想他是冀州一户能供得起儿子读书的殷实人家,但没想到,他竟是那无意间跌落凡尘被她捡去了,明珠蒙尘的肃王殿下,当今摄政王。 她想起以前在云烟楼听得那些前庭的姐妹说的事,想起珍儿的话: 糖糖,我们这样的身份,便是贵人身边的妾室之位,都当不得,因为我们的身份始终会是个笑柄。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位置,可为何...偏偏小凤哥的位置,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企及的? 我...她哽咽了,眼泪不停夺眶,脑海一片空白,只得不停地重复:我没被辱...真的没有。 凤剑青蹙眉看了她半晌,突然勒停了马,调转马头往回。 北方高大的枣色汗血马在暴雨的街头驰疾,回到刚才停马车的位置,世子等人早已仓促逃离,只余一枚雕琢成精美浮雕的南瓜挂在路旁的大槐树上。 凤剑青把浮雕南瓜强塞入罗饴糖怀中,把她吓得一愣,一时间竟不敢去接。 他眉心一皱,像小时候弄哭她补救一样:对不起,是孤没考虑你感受,胡说八道了,这是给你买的乞巧果。 姑娘望着精致的乞巧果,停止了哭泣,红着鼻子呆呆地仰头看他。 只他说完,也如小时候那般,拧着眉,一本正经而又个性别扭地训道:只你那样的想法不对,得改,你为何要觉得他辱你,你就要为此羞愧? 第11章 罗饴糖一听慌乱了,抱着大南瓜急道:没、没被辱... 凤剑青眼神不满地盯着她,你还没明白症结所处... 孤方才的话是唬他们的,但没有考虑到你这个当事人的感受,错了。他长叹口气,接着道:但是,即便孤今日来迟,说句不吉利的,就算你被辱了,那也断然不是你的错,你不该为不是自己的错而感到羞愧,明白吗? 古来常有人把一国败落、把君主失德的事归咎于女子,凤剑青时常也会为这些女子抱不平。 但他用这样的话来教训罗饴糖,是因为知道自己以后会护着她,只要她愿意,她能一直是青莲居士,被他很好地护在羽翼下,不受侵扰,即便她不想当居士,他也有能力为她寻一门合适的好亲事,自己能够时时看顾她,所以可以同她说那样的话。 其实他也明白,外界对女子的要求,一向有失偏颇,以他一人之力,不能改变什么,包括现有制度下时人对门当户对的要求,他其实也是赞同的,并且顺应着来。 至于我们之间的事...凤剑青想了想,垂着眼皮,任雨水敲打耷下。 雨水滴滴答答,越下越大,二人近在咫尺,中间却隔了厚厚雨幕,看不清,摸不着。 王爷,您是光风霁月清正之人,民女以前在邢北县一户商户人家当婢仆的时候,时常跑出去听说书人说起您的事。罗饴糖低头强颜欢笑着,打断凤剑青的话。 说起新皇登基之时,您是如何同京城两大世家斗的,又是怎样力挽狂澜把新皇捧上去的。 说您当了摄政王之后,给灾荒老百姓免去了税收,做了多少实惠百姓的事。 还说您为了报先皇之恩,立下重誓永不娶妻,好让新帝永无后顾之忧,而且,您当真严于律己,这些年除了政事还是政事,连一丁点让人嚼舌根的话都传不出,您就是圣人一般的传在。 但是...近日你把一个相貌美艳的姑子迎入府邸的事,已经惹起众人话柄了...这些事都是珍儿得悉救她的贵人是当今摄政王后,跟她提起的。 罗饴糖垂泪:我不能让那样好、值得我骄傲的小凤哥蒙受不白之冤。 雨下得更大了,凤剑青突然一把将她拽近一些,中间始终保持着恰到分寸的距离,帮她遮挡雨。 王爷,不打紧的,反正民女身上已经湿了,民女可以下马自个走的。罗饴糖突然笑着挣扎开,扒着马头真心实意地要下马,却发现马背太高。 凤剑青心头有隐隐闷痛,刚才口中未曾说出的话,现下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别说话,雨大,孤载你回去再说。 说着,他强行把挣扎在马背边缘的她捞回怀里,一个打马朝王府方向扬长而去。 罗饴糖回到翠月庵时,天都黑了,两个小尼姑急成了热锅上蚂蚁,一看见她回来,哭着围了过去。 小尼姑看到她身上披着男子的衣袍,衣袍下衣衫凌乱时,吓得都不敢说话,只安静地去准备沐浴的水和干净衣衫。 罗饴糖闷不作声,对着两个关心她的小尼姑时半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强行让自己露齿笑。 等自己没入浴桶,两个小尼姑退下后,她才敢把头埋进温暖的浴水中,抱紧自己身体一抖一抖地抽泣,哭到最后,浴水差点呛了喉咙,她痛苦地从浴桶里哗啦啦一声破出水面,眼睛鼻子都通红了。 居士!居士!您怎么了? 两个小尼姑赶紧跑进来看她。 罗饴糖坐在桶沿一边咳嗽着,一边任由眼泪鼻涕溢出。 太好笑了,她真像个傻瓜! 以为小凤哥这些年一直没找她,是因为那场大火,失去联系。 以为只要自己在云烟楼赚够了钱,就能赎身去冀州。 以为自己一去到冀州,就能找到当年的小凤哥。 以为小凤哥为人正直守承诺,定会一直在冀州等着她。 却不知,把自己从牢狱官司中救回王府时,小凤哥就已经把恩情还过了。 不知自己傻傻地寄希望于冀州,可小凤哥与自己见过两次了,自己竟还不知眼前人是他! 多傻! 居士,小心着凉... 两小尼姑不是第一次看罗饴糖出浴的样子,但每次看,那具身子白腻如膏脂,泛着珠光,玲珑凹`凸得让人面红耳赤,小尼姑每次都不敢直视。 罗饴糖裹好浴巾出来,小尼姑们帮她擦拭好头发,就出去了。 她盯着案几上搁着的那个大南瓜,冷静下来,回想起儿时的事。 她那时跟着师父在山上,七夕前后庙里事务多,师父从不肯让她独自离开自己的视线,所以每逢乞巧节,她只能听同村的小姑娘说起市集里的趣事,听说过有乞巧果,但那是富贵人家有闲钱才买的,山上村民不会花钱买不实际的玩意,她就一直想下山去看看乞巧果是什么样的。 有段时日她老是跟小凤哥念叨着,没想到他还记得。 回想起以前,小凤哥一直把她当妹妹般带着,她总惹完祸后把烂摊子丢给他,害得被师父责备的总是他。 他教她识字,时常还默写一些人物志趣的文章在大石头上,当作床头故事念给她听,尽心尽责地带着她。 她入了大理寺的牢狱,他也把她救回了王府,知道她对庵庙安心,喜欢桂花糖,喜欢兔子,喜欢吃肉。 他对她做的每一分,都足以抵偿当年救他的恩情了,而且现在回想起那夜十七让她到邀月阁见他,其实可能只是因为他每天到那时候才回府,才有空见她。 在进府这段时日后,她才一点一点从十七口中了解到这些。 他那么一个清正守礼的人,就连刚才从世子手里救下她,见她衣衫凌乱,他就真的一眼都不曾看她,抱她的时候也是极其规矩,隔着厚衣举托,在他怀里避雨时,他始终与她相隔一定的距离不冒犯她,骑马的时候也是。 他为了让皇帝、让天下人安心,连后宅都不踏入一步的人,竟因为她被几个婢女欺负,亲自进了后院,就为了救她,被外头的人议论。 她是知道他这个人重承诺、守礼重恩的,所做的这些都不是因为对她有男女情,只是在报恩罢了。 但凡她有点良心,就不该再对他抱有非分之想,就该识趣地退后,安生地缩到阴影处,不让他为难。 七月初七那一夜,雨后月光明净,牛郎织女如期相会,而罗饴糖却大病一场。 病好后,她就什么也想开了。 第12章 如兰后来在罗饴糖病了的时候,过来探望了几次,十七也找大夫来看过。 兰姐姐,居士她到底怎么了?那天她回来时,身上盖着件男人衣裳,里头的衣裳都破掉了...而且还偷偷躲浴桶里哭了。 小尼姑年纪小,不懂男女事,但她们隐约察觉到居士身上发生不好的事了。 因为如兰经常来找罗饴糖说话,小尼姑们信任她,就把事情告诉她,并且问她怎么办?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8) 兰姐姐,居士她...是不是被什么人欺负了呀?小静忐忑道。 如兰摸着她光滑的脑袋笑道:傻丫头,你们居士有王爷罩着呢,谁敢欺负她?你们别担心,就是要记住一点,以后帮衬着你们居士,王爷来看她的时候,别待在屋里,过来清云院找姐姐玩,姐姐给你们糖吃。 可是这为什么呀?要是居士醒来渴了,没人伺候,王爷会怪罪的。 不会怪的。如兰笑,哦,对了,你们那天伺候居士沐浴,她身上可有伤? 两小尼姑哪里敢直视,都羞得不行的,连忙摇摇头:没看。 元阳子自打那次不小心害罗饴糖掉河后,现在一有时间就来给翠月庵挑水砍柴,风雨不改。 得知罗饴糖病倒了,还主动揽起给她熬粥的任务,元阳子熬的斋粥味道好,罗饴糖胃口也好了些。 罗饴糖喝完了一碗粥,抬头看见两个小尼姑心不在焉地往外张望,不动声息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两小尼姑一惊,忙垂下头支吾道:没、没什么。 哦,对了,昨晚让你们去端水,后来你们半天水没端来,上哪去了,王爷来了也没看到你们。 哦,水、水没了,我们...烧水等...等凉快... 小丫头支支吾吾,显然有事隐瞒。 现在凤剑青每天都会抽空去翠月庵探望病中的罗饴糖,他向来都是晚上才有空,每次来都会带着一群人,把大夫也带上,倒是没能如如兰的愿给两人制造单独相处的时间。 如兰姐姐院里的糖好吃吗?罗饴糖在小慧凑过来的时候,一下就闻到她身上带着如兰上回给她的乳糖甜味。 两小尼姑吓了一跳,忙跪道:居、居士... 也是呢,如兰姐姐长得貌美,身家清白,是良家子,又是皇上默许过的人,想来不会影响王爷日后的声誉,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罗饴糖曾在云烟楼待过,便是没到过前庭伺候,也耳濡目染了不少。知道男人那方面会很难受,要他一辈子活得像和尚也不大可能,毕竟不是吃素的。 皇上也是知道,才会挑好人选偷偷地往他后院里送的吧? 小凤哥他...即便不能娶妻纳妾,也应该有像如兰姐姐那样的人,给他红袖添香的。罗饴糖低低道。 而她,早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皇上赐下的那金册不就告诫她什么了吗? 你们去把如兰姐姐叫来吧,我有话同她说。 如兰来到她屋里的时候,见她脸色已经红润多,人也精神多了,一看见她,连忙笑着向她招手,眼睛里忽闪着隐隐约约的光,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大彻大悟后的平静。 姐姐,你来了。她笑着亲昵地挽起她手道。 糖儿现在觉得怎样了?精神看起来好像不错。 姐姐,你上次穿的那套丁香紫的月裙跳起舞可好看了,晚上能不能过来跳给我看啊。 罗饴糖笑眯地看着她。 如兰愣了一愣:可以,可是...糖儿如果想看,姐姐现在就可以回去换了跳给你看,不必等到晚上的。 罗饴糖摇摇头,继续挽着她手:不,其实我还想吃姐姐做的芋泥糕,想一边吃糕一边看,我是不是很贪心? 如兰和她时常关起门来说说女儿家的话,做的糕点互相赠送,闲来也会跳舞给她看,只待在罗饴糖寝屋跳,小点声音不被发现没有关系。 如兰想到今夜是宵禁,按照宫中惯例,宵禁这天摄政王和一些重臣都会在宫中过夜,她想着没关系,就答应了。 对了,糖儿,姐姐一直没机会问你,乞巧节那天,你跟王爷... 王爷他是个好人,我在外边落了难,是他救我回来。罗饴糖笑道。 如兰阵阵失望,不过忽然想到那天下那么大雨,摄政王也不可能出门,说是专门为了这个青莲居士,也是有可能的。 糖儿,姐姐闲来无事,提炼了些香粉,送你。说着她把怀里一瓶精致的白瓷瓶塞进她怀。 罗饴糖笑着拒绝:姐姐,我现在是奉圣上旨意出家的人,不能抹这些东西... 哎呀,我们自己在屋里的时候没事弄些取悦自己,不碍事。说着,如兰趁她不留意,像往常一样搭着她脖子说话时,将部分香粉抹在了她后颈。 晚上,如兰应邀来了,舞跳到一半,她渴了,屋里的水喝完,她自己出去装。 叫小慧过来弄就好,哪里劳烦姐姐了。罗饴糖坐床上道。 如兰笑道:让那两个小家伙耍去吧。然后就提起裙摆出了门。 水在禅堂,如兰提着空壶进去禅堂,结果她一进入,唯一进出的那道门都啪一声关闭,如兰吓一跳,回头想打开却发现被人从外头锁了。 开门!开门啊!如兰拍着门大喊。 罗饴糖独自在门外站着,轻轻用帕子从后颈沾水擦掉那些香粉,确认并无香味后,才倚在关紧的门边宽慰如兰道: 姐姐,你别害怕,我只是想看你在禅堂里跳舞,你就在这跳给我看可好? 如兰一愕,大概明白她想做什么了,只是有些不可置信:你为何要把机会给我? 姐姐,我不是白帮你的。罗饴糖笑了,我要的东西,不是普通的。 好...如兰轻轻地闭了闭眼,缓缓来到禅堂中央,深吸口气,调整最佳状态,开始翩翩起舞。 昨夜摄政王来看罗饴糖,见她咳疾未好,便同她说,明日宵禁他会留在宫中,但过了戌时,他就可以同陛下请命回府,届时,他会从宫里带上好的咳药来给她。 作者有话说: 糖糖:当个顺水人情把他卖了吧~ 第13章 今夜时辰太晚了,凤剑青风尘仆仆回到王府,只带了几个年纪小的心腹小厮进后院,没有请大夫和旁人跟着。 来到翠月庵,罗饴糖并没在寝屋,两个小尼姑带着他们去了禅堂。 居士她说身体好多了,要抓紧时间替王爷祈祷,会在禅堂待一夜。 凤剑青带着几名小厮来到禅堂,把门一开,里头的情景惊艳了众人。 一位清冷美人穿着紫衣,在禅堂里跳起了优美的舞步。 如兰在家族女子中,美貌和舞艺都是数一数二的,当初进宫选秀,是奔着给新皇当妃子去的,只可惜新皇体弱,秀女最后都成了各宫室宫女,在御前侍奉已经是如兰家族的人能为她争取到的最好出路了。 凤剑青身旁的小厮都看得出了神,那踩着紫绫如仙子凌波的美人是谁?今日是今夕何夕? 居士说替王爷祈祷的过程中,需要神女娱舞。两小尼姑这么说着,然后过去拉凤剑青身旁的小厮。 居士让你们几人先到旁边沾竹叶水辟邪,请几位小哥哥跟我们来。小尼姑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容道。 几个比小尼姑大不了多少小厮抬头看了看自己的主子,见主子依然一副清冷的模样没说话,旁边的小尼姑又解释道:居士说王爷是真气护体,不需要,几位小哥哥请跟我们来吧。 几个小厮就被小尼姑请到一旁的耳室去了。 凤剑青其实从刚才开始,就察觉到小尼姑在撒谎了,只是她们面容刻板说话的样子,显然背后有人帮她们练习过许多遍,才得到这个效果,已经相当不错了。 看着禅堂门被两个小尼姑顺手关上,凤剑青也没再留恋这儿的精彩舞蹈,始终一副冷淡淡的表情,转身要离去。 如兰从刚才人进来开始,就一直小心地留意摄政王表情了。 他还是那副她以前时常在皇帝后殿看见时的样子,冷淡自持,除了国事,仿佛对什么都不关心。 刚刚她见他身边那几个小厮都看愣眼了,只有他,冰硬的眼神并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她曼妙的舞姿在他眼里,只是如路边大石头一般寻常的物什。 便是沉静如如兰,此刻也不免被摄政王的举动激发了好胜心。 王爷殿下,居士说请您稍等一会,等舞曲一落,她自然会出来 如兰显然比平时急进了,见他要走,她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慌张,挥出手里的紫绫,一下将半启的门关上。 凤剑青回头,冷眯着凤目,用显然带上不耐情绪的眼神看她。 如兰被看得心凉了半截,不小心跳错了几步,一曲舞就再不完美了。 果然摄政王比皇上还难,想当年,柳家如兰在宫宴上一舞,迷倒了多少公子哥,只可惜... 以为孤很闲? 凤剑青情绪很好地收着,只他那语气冷彻骨的话让人听了牙关打颤,再无起舞兴致。 孤的折子你帮着批? 如兰脸色惨淡一下就跪倒下来,唇色惨白嗫嚅着:奴婢...不敢... 就在这时,禅堂正对着的那座假山,有一阴影突然轰隆塌下,再等凤剑青推门的时候,发现外头有硬物抵住了门,打不开了! 凤剑青往后朝如兰投来危险的眼神,如兰吓得身体发软,连忙摇头:奴婢...奴婢真不知... 禅堂门外,一姑娘身披素袍,以拳抵唇闷咳几声,把几根木棍收起准备在人来之前溜走。 罗饴糖的办法是小时候跟小凤哥学的,那时她淘气得罪了邻村地主家的儿子,拉着小凤哥往山路逃走的时候,小凤哥便是用几根枯木枝架起高处的大石,然后轻轻一撬,大石头便滚落,阻挡了地主家儿子的路。 只她没想到自己手脚还是不够快,因为下一刻,禅房门口大石竟神奇地被隔空击开,门被利剑从内而外咵一声破开,一冷眉英目的俊美男子一身夜袍在明堂前负剑而立,袍摆被进堂风吹得猎猎作响。 罗饴糖被他英伟的模样看愣神了一瞬,这便走慢了一步,只得连忙绕到假山后蹲下。 很不幸的是,当她刚刚蹲到假山之下,那山顶便因那块被撬走的大石轰然倒塌。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没能来得及往外跑,只能用手抱头钻进底下山洞一处犄角处躲避,但没想到那犄角并非一整块天然凿洞的岩石,它是好几块石头堆砌的,并不稳。 就在石块即将砸到她头的时候,洞穴外突然一只大手把她拉了出来,环着她的腰在落石下往空旷处走。 轰隆隆的一声之后,洞里安静下来,天地突然漆黑一片,头顶再也看不见银月,只知面前有一堵仿佛被石头还坚硬的胸墙替她遮挡着。 那堵胸膛因为剧烈运动过而微微起伏着,散发出热气拂在她脸上。 不一会儿,被堵在狭窄空间里的两人都互相适应了里头的光线,可以比较清晰地看见对方的脸了。 王、王爷...罗饴糖自知做坏事被人当场揪住,像小时候一样耷着头不敢看他。 二人本来还有一定间隙,她低头的时候,光洁的额头便点在了凤剑青胸前,本是不在意的一碰,罗饴糖也没在意,轻轻把头再抬起一点,垂眸靠壁站着,等候他出言斥责。 一点而过的触感还在,凤剑青感觉胸口处仿佛还残留她发丝的细软触感,和馨香气,眉心不可遏制紧拧了起来。 再看她眸光微垂,饱满如鲜果般的唇瓣,即便在漆黑中都隐隐泛着光泽,不时地轻咬又松开。她的腰肢细软斜挺着,肩部后挺,前面足以让每一个女子骄傲的本事,便呈盛开妍丽的姿态。 正经人家的姑娘是不会这副站相的,一些高门贵女和闺秀都是含胸而立,呈一副收敛姿态的,大概是在一些取悦男子为生的地方,专门训练过女子姿态,才有可能像她这样有意无意地往外释放她作为女子对男子的天然致命利诱。 凤剑青只一眼就错开了,呼吸有丝微难以觉察得到的紊乱:站好来。 作者有话说: 为了榜单,下周的周一和周三不更。 第14章 罗饴糖有些意外他并无责备,只是开口让她站好。 但她审视了一下自己,有...有站好。 凤剑青便始终不用正眼看她,只撑开双手替她挡着上方大石。 王爷...咳咳...殿...殿下,您有没有办法出去啊?罗饴糖一边说话的时候,胸腔里有巨大的痒意,便忍着以拳抵唇,娇咳几声溢出泪光,接着说话。 可她这娇弱不堪一折的姿态看在男人眼中,有天然的摧毁欲望。 再加之空间的逼仄和昏暗的光线,会把一个男人最原始的动物性质催发出来。 便是在外间享誉极佳,冷敛自持如圣人般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也难以避免。 孤带了咳药,在身上,你自个服。 他说完,就把头抬高错开,不使她为难。 罗饴糖用拳头压抑着咳意,伸出一只小手往他指示的地方掏出药瓶。 掏出药瓶服药后,感觉明显好多了,可她把药瓶放回去的时候,后背贴靠的石壁有颗石头松动滑脱,她往前撞了一下,手便覆在他的胸膛。 男子的胸膛硬硬的,怪烫的。 对不起。罗饴糖赶快把手缩回。 两人都僵着不说话,跟前的男子,眸色骤然深沉起来,看着她。 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王爷殿下...他们...会叫人来搬开大石头吗?罗饴糖急中生智转移注意力。 凤剑青黑眸一动不动看她,两人呼吸相触,眼见他的鼻息快要碰到她,却又突然移开。 脸上恢复一派冷清,仍是惯常那冷静自持的声调:安公公没告诉你得了金册意味着什么吗?怎么还学女儿家涂脂抹粉? 罗饴糖一愕。 你站的这个姿态,孤不记得你以前是这样的,得改,孤下回找人教你。 还有,你这些年的字是疏于练习了,抄写的经文笔触都生硬了,等你身体好些,每日...早上寅时吧,那会孤有点时间,你过来中院的前庭抄文,孤能顺便给你指点一二。 罗饴糖简直懵了,瞪大眼睛看着上方的男人。 他还是那个严谨苛刻,对自己和对亲近的人要求高的小凤哥。 王爷,可是...罗饴糖被他劈头盖脸的斥责闹红了脸,很想提醒他,现在她不是那个需要他时时刻刻盯着教导的小姑娘了。 可是什么?你看看你这些年在外头都学了什么?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王爷...我们还是赶紧唤人来救吧,您回去还得工作呢吧?罗饴糖咬着唇委屈道。 不许咬着,他突然抽掉一只手,伸出两指去掐她两腮。 罗饴糖被迫着仰头,心惊胆战:王、王爷...这会不会塌... 孤在教你,你这么着急把孤赶回去,那点破折子是没了孤不行了吗? 于是罗饴糖只好又被逼着垂头听训了好一会。 末了,他终于缓缓吐出口气,突然说出句煽情话,直接模糊了罗饴糖的眼睛。 其实,怪孤不好,这么多年才把你找到,不然也不会... 这一刻,罗饴糖突然感受到久违的来自长辈的关心。 要是他早点找到她,她大概就不会被人牙子卖去当婢女,不会遇到徐妈妈,更不会沦入云烟楼。 她大概...早已被他教成了一个高门贵女的模范,然后被他寻了一户至少不会太低的门户嫁出去了吧? 毕竟她还没有沦为娼户,依他的性子、身份和现实的情况。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9) 而现在的话,除了遁入空门,大概真的找不到好出路了... 孤问你,凤剑青叹息一声,又道,你可想让陛下收回恩赐,当一个自由身,再寻一门合适亲事?如果你想,孤可以... 罗饴糖擦干眼泪摇摇头,谢殿下,可民女不想。她不愿他再为她的事烦扰,救命的恩情他早已还过了。 凤剑青的表情晦暗不明。 这时,听见外头有童子呼唤声:主子!主子您可是被困在里头? 罗饴糖一听终于有人来,高兴地正想回话,就听凤剑青冷肃的一声应:是在里头。 然后出乎意料的是,外面那些童子并没有很惊慌,只是很平静道:那主子,您不需要我们帮忙吧? 凤剑青只得拧眉应:嗯,你们先退开。 尔后,在罗饴糖错愕不已的目光下,凤剑青按住她的头命她蹲下,随后他就挥剑高喝一声往外一挥,顿时飞沙走石,尘烟滚滚。 好几块大板石被切割成小块纷纷砸落,浮尘如纱绢般在上空漫过,银月便再次在顶方高挂,变得格外亮堂。 罗饴糖咬紧嘴唇,脸色因生气而绯红,可当凤剑青转身,清冷的目光一接触,她顿时怂了似的松开唇,条件反射般不敢生气。 以前她和小凤哥就是这样的。 虽然她淘气喜欢用救命之恩拿捏凤剑青,让他满足她身边带着个厉害小弟的愿望,但在凤剑青奉她师父的命悉心教导她读书写字时,她是不敢惹他的。 因为小凤哥这种时候是不给她情面,还会骂人很凶。 他允许她不跟他学,却不允许她想学却不努力。她要是不努力,他连她救命恩人的威胁都不听,二话不说把她扔进黑漆漆的山洞困着,直到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着答应好好学,他才放她。而且这种时候,师父通常不帮她的。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如兰跳舞 小凤:以为孤很闲?孤折子你帮着批? 这一章糖糖被训得泪眼汪汪,催他快走 小凤:这么急着赶孤走,那点破折子是没了孤不行了吗? 第15章 摄政王回去后,罗饴糖赶忙跑到禅堂去看如兰。 她对如兰表示歉意,同时她也不解,小凤哥明明是豁达且喜欢随遇而安之人,怎么会如此急躁粗暴把禅房门砍开呢? 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她为了抓一只漂亮的蝴蝶,骗小凤哥说是师父让他去找一味药。 结果药找到了,她却因为没找到那只蝴蝶耍赖不肯走,还吃准了小凤哥不会扔下她,大着胆子往密林深处走。 可小凤哥二话没说跟着她走,她问他为什么不扔下她去跟师父复命,他当时说的是:反正回去没要紧事,姑且看看你葫芦里卖什么药。 后来她终于找到那只蝴蝶,两人却因此而迷路,她慌张失措地叫他赶紧想办法时,他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反正又困不死人,上天安排你迷路,许不是坏事,我们姑且安静待着。 他就是这样一个让人跳脚的个性,后来她被蚊子叮了一身包,摔泥潭里成了泥猴,蝴蝶也跑了,他却神奇地片叶不沾身,依旧保持进林时的公子翩翩、芝兰玉树,连蚊子都不叮他。 他今日怎么就不想看看如兰姐姐葫芦里卖什么药,怎么就不姑且安静待着看看有什么神奇际遇了? 糖儿,算了,你已经尽力了,其实我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如兰坐在禅堂中央,圈紧腿,没有太沮丧,仍是一副沉静理智的模样。 摄政王他这人就是这样,以前曾经有先太后一党的人,也就是拥戴荣安侯霍氏那一支人,想拉拢他,把京都有名的才女送给他,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还当着这些人的面,把这事拎出朝堂严肃批评了一番,最后那才女因为受不住被如此折辱,投了井。 摄政王此人,是个心肠狠,对自己狠,能做大事的人,这些年陛下偷偷给他塞了多少女子,都在我那清云院关着呢,艳丽的、孤高的、娇蛮可爱的、贤惠温顺的,什么样的都有,可何曾见他碰过的? 我是为了家族,被关在这里,无异于被关冷宫了,见你兴许有一丝希望,就扒紧你,想着能不能借你的势混出条康庄道来。 如兰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美人的脸清雅脱俗,端方沉静,连流泪都别有一番美态,罗饴糖就不明白怎么还会有男子见了她不心动。 她安慰完如兰,如兰心情稍稍平复后,对她道:对了,糖儿,你可是有事需要姐姐帮忙?大可说出来,即便今夜事败了,毕竟你也曾帮我,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自会尽力。 可罗饴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如兰的兄长只是鸿胪寺一小官,只是近年南国和大晋关系势如水火,边境轻易不让人出入,要是想到南国去,必须得得到由鸿胪寺派发的新文牒才行。 这些都是她每天同如兰关起门来聊天时,有意无意探出来的。 她知道如兰的兄长未必有能耐帮这个忙,只是如兰在御前侍奉了那么久,也有相熟的人脉,虽然要帮她这个忙,必定是要费出不少力气和代价,但只要她能给如兰提供能帮大忙的有效帮助,兴许此事还有的商量。 更何况,如兰姐姐家世好,人漂亮端庄,于小凤哥不是坏事。 不过现在,她不敢说了。 回到寝屋,罗饴糖招了招手,给小静和小慧每人一大把桂花糖。 你们靠近一点,闻闻看,我身上还有香粉味吗? 两小尼姑几乎将鼻子贴在她后颈皮肤上了,弄得她痒痒的,忍不住护脖子笑。 居士,没有啊,兰姐姐那盒香粉,您不是让我们还回去了吗?衣裳被褥都拿去浆洗了,您这脖子不是也被您擦红了吗?哪来的香粉味? 罗饴糖回想起刚才在假山下那双沉沉看她的眸子,让人后怕不已,奇怪道:我觉得也是啊,不都擦掉了,怎么还会有味? 凤剑青回到东院后,没有直接回寝院,而是来到邀月阁继续批阅文书。 彭州向来知道自家主子有多惜时如金,这会儿功夫,大概有一堆折子批好,需要他进去打叠好了。 只是彭州一进去,发现用来摆放批好折书的小几竟空无一物。 主子?彭州奇怪地挠挠头,见自家主子竟难得没有批阅公文,而是把收在箱笼里的熏香都拿了出来在鼓捣。 彭州惊奇极了,那些熏香是丫头收在那里忘记弄走的,平日王爷不大喜好熏香的,除了入宫面圣之外,他甚少在自己书房熏香。 而今夜,他去了翠月庵一趟,回来竟然自己在鼓捣这些! 主子...要不要奴去喊阿九来帮您弄?彭州小心翼翼问。 凤剑青冷淡地掀眸看他,把他看出一身冷汗。 半晌,他终于开口,去备水,孤身上一股奇怪味,需沐浴更衣。 彭州有些懵了,主子有些反常,大半夜竟不是在批折子,而是独自鼓捣熏香,还要沐浴? 可等他沐浴更衣过后,他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继而又道:你这水洗不干净,继续备。 彭州又懵了。 主、主子...您从刚才到现在...到底是要洗去什么?可有沾上什么难闻的气味了吗?在凤剑青洗第三次的时候,他忍不住问。 难闻的气味吗? 凤剑青解腰带的手顿住,倒也...不至于难闻,就是...甜甜的,淡淡的,似乳不是乳,似兰不是兰,带有种让人心神为之一荡的感觉。 反正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他从刚才到现在就是因为这个困扰着,一直无法专心做事。 罗饴糖伤寒大好以后,开始遵照凤剑青之言,每天寅时准时起来过去中院前庭抄佛经。 那天,天还黑漆漆的,小静睡得迷糊着,被小慧一推,你去外边看看是不是居士起了,好像听到声音了。 小静眼皮都睁不开,坐起看着小慧也赖着眼睛没睁,一头又栽倒被褥:你去,天暗着呢,别说居士,鸡都不可能起。 后来,小静小慧每人脸上一个脚印,相互推搡着推开屋门。 不料外头忽伫了一位白玉般的神女,回眸一笑星华地对着两小尼姑道:你们醒啦? 小静小慧看得呆住,尤以为处身梦中仙境。下一瞬,睡意即消,赶紧小跑过去告罪道:原...原来是居士,您今日起那么早啊,怎么不叫我们进来伺候? 你俩睡吧,我去前庭。罗饴糖怜爱地摸了摸两小尼的光头颅,提着竹篮,一身素袍蹁跹而去。 明明她只梳了个简单的髻,身上也是素朴得不能再素朴的海青袍,两小尼姑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看见了她身后为其而坠落的一整条星河银路。 罗饴糖往倒座房那么一坐的功夫,路过洒扫荷池的小厮差点没收住脚步,一头坠进池塘,就连几个没见过罗饴糖的婢女,都不由看愣住,手头的工作许久没动过一下。 直到摄政王身边的彭州提灯过来为摄政王引路,大家才悻悻地收回神思,专心工作。 阿九与彭州逗笑道:这就是主子领回府的青莲大师?果然有佛光的人,往哪一坐,那儿就亮堂了。 凤剑青显然在廊道处就一眼看见罗饴糖坐在那里抄经的样子,他严肃地喝停前头两逗笑的奴仆,阿九和彭州赶紧屈膝请罪,与一行人展成两排,各自捧灯盏守在倒座房外头。 罗饴糖已经看见凤剑青,赶忙停下手中笔,屈身给他行礼。 少女体态婀娜,动作间不经意流露出风尘味,既张扬又招摇。 凤剑青进入倒座房后,凤眸垂敛,从她那张过于美艳的脸蛋上扫过,只看得见精致雪嫩的下颚,在烛火下仿佛渡着光,可睇了她妩媚的动作姿态后,就皱起了眉。 以后来前庭,还是要注意点。他只一眼就移开,于案前落坐。 罗饴糖疑惑地啊?了一啊? 穿着打扮。凤剑青提示道。 罗饴糖乖巧地哦了哦,但还是不甚明解地垂眸又审视了一遍自己的穿着,交领长袍的海青衣,衣裳密实臃肿,完全是佛门弟子一贯的穿着,她不明白自己还该注意什么。 今日抄写的佛经呢?凤剑青问。 罗饴糖就把刚刚抄好的楞严经递给他。 他看了半晌,指着上面一个字,这一捺,写时运的气不够,显得过于女气了。 该是这样。他于案前提笔沾了沾墨,一笔到底。 果真看起来龙飞凤舞,气势全出来了。 好,民女试试。罗饴糖轻轻挽起衣袖,露出皓白一截小臂,雪嫩惹眼,眸里是跃跃欲试的眼神。 可凤剑青显然看见外头又有人忍不住目光往里。 他一把捏住姑娘的手,把她往挨着他的方向扯近了些,把她吓得笔都掉了。 随后,他往屋外斥道:彭州,你去告诉大家,不想干活可以,可王府也绝不是废米粮白养人的地方。 彭州应一声后出列了。 罗饴糖从未见过他这样,一时就被他说话的威严慑住,低头不敢作声。随后,心想着也是,他已经是摄政王,不是当年那位可以任她揉捏的落魄少年人了。 凤剑青感受到来自她臂腕的轻颤,只抖了半晌后就恢复平静,他心有所触,可脸上却不显,只轻轻帮她拉回衣袖遮盖,便松开手。 罗饴糖也早已失了练写的欲望了。 等他走的时候,她在后方恭送,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问:敢问王爷殿下...民女...哦,不,贫道明日来前庭时,该如何穿衣? 凤剑青回头一看,见她恭谨垂侍,半点不复少时油滑捣蛋的影子,再一看她身上规矩老气的海青素袍,微一愣。 作者有话说: 小凤:但凡扰乱心神者、无法让孤专心做正事的,都该及早消除掉。 糖糖(疑惑):哪来的香粉味?我明明擦掉了呀... 作者:那其实是糖糖的体香,男主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这就肖想上了。 第16章 凤剑青临离府时,郑重而严谨地同罗饴糖道歉了。 这次确实是他不好,他以前最不耻文人墨客用抱有成见的目光指责史上美人。 但他自己刚刚,就因为她身上沾染了青楼女子不雅的举止,竟就先入为主地认为她穿着打扮上也有问题了。 她该难过了吧? 是孤不好,这些年没做好兄长的责任,反而将过错怪到你身上。他严肃认真道。 罗饴糖微微有些惊讶。 也不明白他是怎么在脑袋中完成,把童养夫婿责任,转换成兄长责任,这一过程的。 所以,孤决定再也不假手于人了,同你说过的那位宫里教习规矩的嬷嬷,就这么打住,以后孤会尽量抽时间,亲自教你。 罗饴糖听后简直大无语了。 要教习习惯、教养什么的,她觉得也没什么,在云烟楼时也经历过不少,但要相比宫里的教习嬷嬷,和他,她现在倒更宁愿由教习嬷嬷来教了。 以前他是自己未过门的夫婿,她还尚且能忍一忍,要知道,即便宫中再严格的教习嬷嬷,可能也远比不上他教起来严格无情啊! 最后临出门前,凤剑青再回过头来问她一句:你真的不想要收回金册,当个自由身? 罗饴糖摇了摇头。 行,不急,你再想想,想好了随时告诉孤都行。他面无表情。 凤剑青整装好朝服,大步往外去了。 彭州追在后头问:那主子,德州的份例和手里的活还需增加吗? 德州就是上回被抓到后宅,据说接收了罗饴糖情诗的粗使小厮莱德镇,如今已经得到摄政王垂青,提拔改名,分到了府外的铺子当了个副掌柜。 彭州刚才说的份例和活儿,在府外做事的家奴中,手里活计越多,份例就越多,地位也就肉眼可见地增加。连彭州一个在主子身边几经艰苦才成为州字辈的人而言,他都有点嫉妒德州了。 增加吧。凤剑青淡淡道。该替她候补着的人,还是得继续候补着,万一她哪天厌烦了古佛青灯,想嫁人了呢? 凤剑青走后,罗饴糖被王府管事通知有人来找。 珍儿本是在王府后方偏僻的小角门处求见的,被告知人在外院后,便被人领着一路过去。 中途婢女还同她道:姑娘为何不从前头来?那就能少绕些路了。 珍儿听完都懵了...她哪儿敢啊?她是什么身份的人,她要找的小姐妹又是什么身份,她清楚得很。所以她才会选择到偏僻的小门求见,料想着王府里的人该是不愿在前门的地方看见她的。 此时罗饴糖抄经已经抄得七七八八,听闻有人来找,立马起身,这时珍儿已经来了。 冯姑娘和居士好生聊,奴婢去给你们沏茶。阿九和带珍儿来的十七对二人一笑见礼后,就下去了,把屋里空间留给罗饴糖她们。 糖糖,王府真的...好大,我第一次进,我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珍儿还沉沦在刚才一路来看见的景象中。 而且,她们真的是侍婢吗?穿着打扮也太像富裕人家的千金了,她们...她们竟然喊我冯姑娘...真的...我头一回被这么喊。珍儿激动得抱着包袱的手都在微微震颤。 罗饴糖只微笑以对。她第一次进府的时候,大概也是珍儿的想法。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10) 上次你差点就被我害了,幸亏你没事,那天一个自称是王府的替你传口信的童子来敲门,我真的大吃一惊,所幸你被王爷救下了。珍儿说着说着,又抓着罗饴糖的手自责地落泪。 前事不用再提了,你现在过得怎样?那人差点把你害了,你还跟着他吗?罗饴糖问。 珍儿擦干泪水,将怀里包得妥善的包袱递给她,这是你上回落下的匣子,我替你收好送来了。 你就不要担心我了,我在那宅子有吃有喝,总比在外边强的。她强颜道。 罗饴糖见她不肯再提,叹息一声,也不说了。她其实也明,珍儿她也是难,倘若不难,当初就不会同亲姐姐留在云烟楼了。 哦,对了,你在府里大概不知道,听说那荣安侯世子犯了很严重的罪,云烟楼那场火大概跟他脱离不了关系,他还曾经和几个弟弟一起强抢猥`亵过良家妇女,被摄政王当街正法,去了势,今后不能人道了。 珍儿又把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她,脸蛋发亮起来:青烟姐姐和我姐姐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送走珍儿,罗饴糖带着包裹好的匣子,回到她翠月庵的寝屋,关上门后,才打开。 打开匣子,里头有一个滴满蜡封存的锦囊,和一个上了锁雕刻精致的金丝楠木小方盒,那开锁的钥匙她没有,她只记得师父同她说过,方盒里的是她佛门中的东西,将来她要是没找到小凤哥,就帮她带回南国的金銮寺。 而滴了蜡的锦囊,师父说得等她决定要去南国的时候,才能打开来看。 现在她嫁小凤哥无望了,两人的恩义也扯平,自然是想遵照师父遗愿,去南国的。 罗饴糖用裁纸刀的刀背小心翼翼把锦囊表层的蜡一点一点刮掉,因为那锦囊的纸质有一段时间了,她怕把纸刮破,所以颇费了些时间。 等她把蜡刮干净,发现里层的锦囊里层的纸质依旧完好,里面是师父那熟悉的笔迹,看得罗饴糖一时无措,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 糖儿吾徒: 当你打开这封信,师父大概下地狱吃恶鬼的肉去了。 你不要担心师父,正如当年为师凭一己之力怂恿河头村村民把贪官绑了,上交巡抚,继续在山上建庙受供,带吾徒吃香喝辣一样,为师现在定当已经迅速在地府扎根,鬼差见了也得礼让三分了。 罗饴糖忍不住噗一声抹泪笑出声,但笑完她又觉得难受。 糖儿吾徒,师父有件事一直瞒你,大概一直到死,也没勇气直言相告。 你其实并非为师从茅坑捞来的孤儿。你有母亲,已经死了,你母亲是为师恩人,是她给了黄金十两,托付为师好生将你抚养长大,银子已花光,你也有份吃的。 你父尚在人间,请恕为师仍不能相告其身份,你只消把为师给你的盒子带到南国金銮寺,寺里方丈自会为你引见。 到那时候,你父若然见你,你自然知道其身份,他不愿的话,金銮寺方丈乃为师旧识,定会妥善安排你,你无需为生活担忧,至于你父,既不见,也无需相知,免得伤怀。 谨记, 爱你的师父 罗饴糖看着这封看似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连格式都不怎么对的信,一时感到头大。 她师父个性向来如此,大大咧咧的,带点任性,一个出家人,说吃肉就吃肉,说喝酒就喝酒,哪个压榨村民的贪官看了不顺眼,说带头绑了就绑了。 那时候,罗饴糖那副随心所欲的个性,也是受了她师父的影响,所以少年时候的凤剑青,没少受她磋磨。 后来师父没了之后,她独自游走在偌大的天地间,磕绊过,吃过亏,方才知道自己实在无知得可笑,也深深地感受到世情险恶,官和权,到底不是她说惹就惹得起的。 她师父去惹了,但她如今也已经付出生命的代价,就连她好生保护着过了几年的村民,也在那场大火中丧生。 罗饴糖又擦了把泪,好生把师父的信收好。 她决定,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得去南国找回她的父亲,至于他肯不肯见她,如师父信上说的,一切随缘,至少她努力过,无憾了。 凤剑青下了朝,照例在后殿同新帝交流处理朝务。 陛下提到的新政,孤以为过于急躁了,不妥。 辛辛苦苦准备好些时日,一下就被驳回的新帝,显然有些不服,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只忍着心里的难受,竭力说出自己的观点:可是皇叔,朕知道,母后已经悄悄朝靖国公府抛出橄榄枝了。她明明知道,先帝驾崩的时候,靖国公他狼子野心... 陛下,凤剑青喝止了他,靖国公府毕竟是太后娘家,陛下不能因为太后跟娘家人有所来往,就要出策把人端了,更何况,靖国公在先皇时期曾为我大晋掰回几城,这让朝中人见了,未免太让人心寒。 新帝低着头呛咳,他知道心急不得,□□安侯府刚刚因为世子的事被摄政王掰了一局,荣安侯手里一些权又分到了摄政王手里,如今他若不抓紧时间从靖国公那里讨回些,何时才得以同他扳平局势? 再加上,太后已经同他离心,最近突然把已故敬王仅几岁的儿子接来宫中,养在膝下,他不得不慌。 好了...皇叔,不说政事,说说你府上新来的青莲居士吧,朕赐她金册,她可欢喜? 皇帝试探性道。 陛下赐下金册,当日安公公去了,她该有当面谢恩,陛下只管问安公公便是。凤剑青面无表情道。 一旁的安公公一噎,这是无故被人安上没有回禀不够称职的罪名了。 皇帝没能从摄政王的冰硬的眉宇间得窥到什么情绪,有些悻悻,随后又道:对了,皇叔,永平她最近看开了,一心修佛,想去佛寺参禅,可朕不放心让她去太远的寺庙,不若就让她去皇叔府上的翠月庵。 皇帝始终不死心,他觉得他这个皇叔冷清了那么多年,连他找借口塞进后宅那么多的美貌宫婢,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突然自己让人收了个妙龄女子进府,一定不是那么简单。 他想找个眼线亲自过去盯着。 不料凤剑青一记不悦的目光冷冷投了过去,如冰寒刺骨:陛下,臣今日寅时未到起来,为陛下整理资料教案,不是为了让陛下费心臣子后宅那些事,而跑神的。 第17章 摄政王即便是教导帝王时,说话依旧毫不留情面。 皇帝袖下指节不禁屈起,深掐进掌肉中,良久又松开,脸上带笑:皇叔所言甚是,是皇侄唐突了。 凤剑青从后殿出来,啸风迎了上去:王爷,您就这么毫不留情面地悖了陛下,这... 摄政王冰凉的目光投了过来。 啸风一噎,呛咳了一声坚持把话说完:这不妥。王爷您想想,您先前孤家寡人...不是,您身后无人,一心朝政,站得正行得端,自然没什么,可您现在不还有个救命恩人吗?罗姑娘她还那么年轻,难道真的甘心日日吃斋念佛了吗? 啸风可太了解他家王爷,他家王爷可以把一个承诺看得比他性命还重,倘若不是因为在先帝辇前立下那个不娶无嗣的誓言,大概真的会打破时人门当户对的观念,坚持把一个青楼出身的姑娘娶了当王妃的。 啸风也幸亏他王爷没有,不然大概他们肃王府的人会被满京城人指着笑话了吧?不过,婚约抛了,他家王爷绝对不会不管那姑娘的,他现在给陛下落了脸,而收回金册的事也只有皇上有权力收回,这样闹不愉快了,日后开口也难。 可他觉得自己的话,王爷未必会听,正当他以为接下来会得一顿训斥,凤剑青突然皱眉道:这么麻烦? 他想了想,那你安排一下,让永平住进府里吧。 永平公主和新帝并非一母同胞的,永平的母妃是先帝宠妃,先帝在时,她和母妃一样养成娇蛮惹人厌的性子,可后来先帝去了,她母妃第一时间被害死,她从一个天之骄女沦为被人四处打压的可怜虫,更被宫女关了起来,新帝见她可怜,随手帮了她后,她就一直是新帝的小尾巴。 永平公主只比新帝小两岁,新帝幼年登基时,那会的小永平比新帝还厉害,踩着夜明珠摇摇坠坠的虎头鞋,小胳膊拦到圣驾前,娇憨道:你是皇叔也不能欺负我皇兄! 这会她只听新帝说让她去摄政王府上当个眼线,她就连忙收拾情伤,二话没说答应了。 她进王府那天,后院上下都被告知了,有事没事别出来瞎晃,省得招惹了永平公主。 倒不是说王府担待不住她这尊佛,而是永平公主出了名心眼多如蜂窝,还爱阴阳怪气,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她。 阿九亲自从前庭过来提醒罗饴糖这件事的时候,如兰就坐在罗饴糖屋里同她说着话。 从二门处一路过来,这位只在前院主子书房伺候着的管事丫头所到之处,下人们争先同她问好,博取好感。 进了立雪院,再绕路到翠月庵,罗饴糖她们在屋内就已经听见阿九明快爽朗的笑声。 青莲居...呀,如兰姐姐怎么也在?阿九刚要敲响内门的时候发现了如兰,立马先同她打起招呼。 如兰只微微一笑,提醒道:来找居士?她在这呢。 阿九又大笑一声,略过她的提醒,拉着如兰继续说话。 罗饴糖也只是笑。 如兰只与她说了一会,又把她注意牵回到点子上:你不是找居士有事吗?等你说完待会再聊吧。 阿九只得笑着收回话题,同罗饴糖道:居士,是这样的,永平公主今日到府,为让公主在府上住的这段时间能舒心自在些,后宅人员这段时间还是少些出来活动吧。 罗饴糖笑着点头:多谢阿九姐姐提点。 如兰一听,也笑了:阿九你这就不够意思,就你跟居士好,还特意来提点她这个,你就不会跟我说这些,尽会拉我调侃别的。 阿九又笑着转头来同如兰说话,间或还大笑出声。 一旁的罗饴糖颇没有参与度,但她始终含笑看着两人,并不怎么在意。 如兰本意想提点阿九这个粗神经的,不料她以为如兰又想和她聊了,便生生在罗饴糖屋里同她聊了许久。 因为找不到时机打断,如兰只得一脸为难地不时看看罗饴糖,不时又敷衍那低声讲大声笑的阿九一两句。 直到阿九舍得离去,如兰才歉意道:糖儿,她这人就这么大咧咧的,但没有坏心眼,你别介意。 嗳,她这么没心眼不知道眼色的,也就咱们王爷不嫌弃还提拔她去了前院,要是在宫中,怕不是早被处理了吧。说着如兰又感叹一句。 罗饴糖也只是笑:阿九姐姐她同府上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大家都喜欢和她说笑,哪就像姐姐说的那么差了。我倒是看她做事很妥帖的,这样的事她不差十七来说,竟亲自过来同我说了,王爷才会放心的吧? 罗饴糖得了阿九的提点,自是整整一天都没踏出房间半步,只除了晚课的时候到禅堂做课外,一直不曾到过别处。 可永平公主是专门为了打听她而来的,怎么可能阻止得了不同她碰面呢? 当天傍晚她就从隔壁正仪观跑来翠月庵了。 仙姑,公主殿下呢?阿九隔着青石台阶下袅袅升烟的大香炉,脆声问。 只见惠阳仙姑因生气而绷直的脸庞,被缕缕白烟强行掰曲了,眉一紧,殿下矜贵人,自是想去哪去哪,贫道哪里留得住大佛! 阿九笑了笑:我知道了,仙姑别恼,我这就去把殿下请回来。 听了阿九这么说,惠阳这才舒心了一些。 最近不止徒弟日日跑隔壁庵去,就连这位殿下也是听她说道听不到半刻,就开始走神,趁她不备也溜隔壁去,难道隔壁的大肚子秃老儿真能比得上她们高贵的元始天尊嘛! 罗饴糖此时在禅堂里敲着木鱼,永平一身华衣走上木阶,往神龛旁的佛像前轻轻一靠,就挨着佛像坐了下来。 旁边的宫婢赶紧过来给她递茶、扇风。 大家说佛祖慈悲为怀,才叫凡夫俗子心甘情愿日日朝拜,可大师你看,本宫不过生了一条好命,也不必像佛祖那样辛苦,可这下子往它身上这么一靠,你不也得把本宫当佛祖供了吗?永平讪笑出声。 罗饴糖停止了念佛,单手举起念珠,对永平略施一礼后,就往旁边挪开一点,从没被永平挡住的佛像另一侧坐下,继续闭目念经。 哦?你瞧不起本宫,觉得本宫是为虎作伥、狐假虎威,不愿搭理本宫是不是? 永平开始撒泼起来,站起,来到佛祖的大肚子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下,她彻底把整个佛像挡住了。 罗饴糖没法继续做课,身后两个小尼姑都吓得不敢说话,默默退到柱子后藏着。 你两个躲什么躲?瞧不起本宫是不是?觉得本宫只会下三滥的招儿,怕本宫这只疯狗反咬你一口了是嘛?清流、清颜,把那两小孩抓住! 殿下请息怒。罗饴糖这时候终于站起,平静地解释道:贫道今日与殿下初次相见,却并未见得如旁人口中所说专横刁钻的殿下,贫道只看见一位明明很孤单很渴望被重视被爱,却偏偏不爱诚实不愿低头的殿下。 殿下明明...她一口气说了好长的话,这时稍稍深吸一口,可以很可爱,为什么非要把自己伪装起来? 永平一下子听愣了,双颊缓缓飞红。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看着别的小姐妹三三两两地牵着手走在一起,十分融洽的样子,而只有她,只要一来,大家就会笑得很不自然,一看就知道是因为她而感觉不自在,每每这时候,她就少不得尖酸挖苦一番,这就让人更加退却。 殿下心思比常人细腻,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好的是您可以比任何人都要至情至性,不好的却是您心里得多受累?谁...又能明白您几分? 永平不语了,眼角逐渐湿润,这时阿九手里抓一束月季,从外头进来,看见永平白牙一咧:殿下!殿下!原来您在这,要奴婢好找! 永平赶紧掩脸把眼角一擦,声音带颤:你这...你这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 嘴上这么说,可心头不免软了几分,再直面罗饴糖时,目光想放狠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只得默默侧过身子,从佛像旁退下来。 殿下,您看,奴婢在院里发现一丛野生的月季花,这颜色艳而不俗,鲜花称美人,就摘给殿下赏了。阿九咧嘴笑得没心没肺。 永平看见阿九送来的花,心情一瞬间奇异变好,接过花闻了下,高兴道:不错,清流,赏! 然后,她就成功被阿九带着离开翠月庵。 罗饴糖走出禅堂,恭送公主殿下出院时,眼神失落地望了一眼某处被摘得空落的院墙那些月季开始虽然是野生,但她来了之后,就开始在每日做课的时候抽出时间来莳弄,那种银红色是她转嫁了别的花好不容易才开的。 她记得以前在河头村,师父最爱就是月季了,她虽然是出家人,但也有一颗凡尘未了的心,于是那会师徒二人便在自己庙里使劲地种。 阿九送公主出了院,回过头来望着罗饴糖,对她笑:居士不要怪阿九自作主张摘了院中花,实在是,居士如今有金册在身,一切和净修无关的举动都要被禁止的,花可以是野生,但绝不能是由居士亲自栽种,居士应该明白的吧? 罗饴糖点点头,收回感伤,回以阿九一笑:阿九姐姐,我明白的,多谢姐姐相救。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11) 阿九对她投以更灿烂一笑,居士不怪我就好啦便哼着小调离开了。 这么可爱没心眼的管事丫头,做事又如此妥帖细致,在府里人缘好,连最难缠的公主都忍不住喜欢她,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隔天,罗饴糖一如既往寅时不到就来到前庭抄经,抄着抄着,写下一花一世界的时候,笔端停在花字那,顿了好久,直到一大滴墨滴落下来,把字彻底淹没。 墨迹大得像她昨夜的泪滴。 怎的停下来了?凤剑青见她停止动作,放下手里的书稿,侧头去看她。 作者有话说: 小凤:赶紧说!!谁惹孤的姑娘哭?? 第18章 回王爷,贫道无事,手累而已。 罗饴糖赶紧收回神思,放下笔杆站起,屈身请罪。 在这屈身请罪的动作中,她以袖子半掩,身子半侧着,修长雪白的一截脖子便随她微微歪着的站姿,完整露了出来。 这看上去跟寻常人的礼节相差不大,可就细微处,又带了点青楼出身的艳媚,这又与她一身清淡的素服形容成强烈冲击,更为抓人。 凤剑青忍不住走上前,一步一步靠近她。 罗饴糖瞪大了美眸看她,没心思伤怀了,双手始终在前方挡着,随他的动作步步后退。 倒座房外已经被人肃清,此时晨风一卷,槅扇啪叽一声盍上又弹开,案上烛火明明灭灭。 别动,站好。他见她都退到后面墙角去了,再也忍不住道。 站住,就这样,脖子转过来。他隔着七八步距离停下,见她还要再退,眉头轻皱,纠正她道。 罗饴糖换了一侧方向歪着,露了另一侧脖子。 有时候一些印在骨子里下意识的行止姿态,可能是饱经饥饿折腾过后,被人为地塑造出来的,这时候骨子里已经生成一种畏惧,不管何时何地,下意识就会做出这样的行止,难以纠正。 一点一点用语言纠正她动作,可她做了好多次都还是没能成功,看到这里,凤剑青不禁心脏闷闷的,钝痛难忍。 算了,慢慢来吧。凤剑青叹息一声,更多的是怜惜和自责,似是从中窥见她那些艰辛晦暗的日子。 既然累了,那你今天早点回去歇吧。 罗饴糖听了,正想谢,不料他又问: 你刚刚,是为什么而神伤? 她一愕,贫道...没有神伤,只是手累。 既然她不愿说,他也不能勉强。 他摆摆手让她离开,目光出神地盯着那张被她滴污的纸张。 今日下了朝,摄政王只在后殿指点了皇帝几下,就匆匆告退。 皇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纳罕道:皇叔今儿是怎的了?可是身体不适? 臣是见陛下近日多有进益,打算是时候放开手让陛下独自处理了。倘若陛下认为臣疏怠,臣留下无妨。 凤剑青说着又重回到龙案前。 不不不!皇叔,朕开玩笑的。皇帝赶紧笑道。 凤剑青出了宫,没有去军机处的府衙,而是直接回了府。 因为回府时间太早,门房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什么。 是...不是宫中出什么情况了?管家吓得问啸风。 啸风只能无奈:宫中无事,具体我也不知,王爷一路骑上马就挺赶时间的,我没敢问。 凤剑青回府后,先回寝院把朝服换下,彭州,去把阿九喊来,孤有事要问。 彭州应了声就出去了,凤剑青到了寝院,青州和阿七上前伺候。 青州伺候他把衣裳换下后,阿七就上前给他端来漱口的茶。 凤剑青一见茶色碧绿鲜亮,不由皱眉:肯花心思是好,但错就错在心思用错了地方。 阿七一听,吓得赶紧跪下,主...主子...恕罪... 千叶云雾烹煮成这种颜色,不费去千两茶叶,根本做不到。你跟了孤这么久,难道不了解孤并非那贪图奢靡之辈,漱口的茶,毛尖已是上品,普通的碧螺春就足矣。 凤剑青叹息,自己待会去领罚,写一页悔过书,须得知道自己错在哪。 谢主子!奴婢遵命...阿七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跪谢退下。 前院用的这些丫头,不是说不好,也不是说不能干,但偏偏就是心思太活络,一个个挖空心思为了在他面前表现,但恰恰是这样反倒让他不满。 这么些丫头当中,反倒是看起来大咧咧粗心眼的阿九最得他心。 阿九虽然有时言行举止不加掩饰,但该做的事情,她也是很认真细心地完成的。在别的丫头都在费心思怎么在起居上引起他注意的时候,就阿九一个会研究怎么把用旧的墨砚翻新再用,笑得露出白牙同他说:主子,在书房顶部开一个天窗,夜里能节省油蜡。 阿九没想到主子今日天没黑就回府,一进来行了礼,倒是很直爽地道了句:主子,奴婢很是纳罕,竟然青天白日里见着您回来。 凤剑青半点没怪她出言不逊,只径直问话:昨日让你去盯着永平殿下,可有事情发生? 回主子,您哪回交代奴婢的事情,奴婢是做不到的呀?公主殿下果然不出主子所料,从道观跑了出去,到隔壁青莲大师庵里去了,幸亏奴婢过去得及时,大师并无被公主殿下刁难。 阿九在下边绘声绘色说着,凤剑青突然皱紧眉头,打了一个响嚏。 接着,他又打响一个后,就掩袖强行忍住了。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好久没这样了,上一次这样难受的时候,是在河头村,和罗饴糖师徒俩住一起的时候。 那时师徒酷爱在院中种植月季,可惜一到夏秋之际,花粉多得飘得满空气都是的时候,他就觉得特别难受。 那时没心肝的小姑娘还从头到尾没有察觉他的难受,只是觉得他整日里绷紧眉不说话,像憋着气,跟谁生气似的。 可是如今王府,便是鲜妍一些的花都见得不多,怎么可能有月季呢? 主子,你怎么了?阿九奇道。 是不是...有月季花?凤剑青眼尖地看见阿九衣袖里藏了一片疑似月季的花瓣。 是呢,是青莲大师院里种的,昨日公主殿下绕道进去时,大概是看见了,所以奴婢自作主张,把花全摘了,告诉殿下花是野生的。阿九沾沾自喜道。 哦,对了,奴婢自己喜欢,还留了一些碾成花液抹在衣裳上。 凤剑青冷淡的眉目绷得紧紧的,似是陷入什么回忆中。 记忆中,罗饴糖和她师父是十分珍爱她们那一院子的月季花的。每到下大雨的时候,小姑娘夜里惊醒,就会趿着木屐喊醒她师父,师徒俩每人撑几把伞,在院里给花遮一宿的雨。 有时候睡得太死了,晚了一步冲出去,花都被打下,碾碎了花瓣,师徒俩还会半夜抱头一块哭。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凤剑青揉了揉额角的位置道。 罗饴糖做完了晚课,经过那一面光秃秃的院墙时,还免不得停在跟前发愣一会。 她记得河头村遭难之前,患病已重的师父托着病体来到院子,强行撑着用手把那一丛丛月季花亲手拔掉。 拔得鲜血淋漓。 她曾经那么爱那些花,怎么说拔掉就拔掉了呢?那会罗饴糖哭着跑过去抱住师父,央求她不要这样做。 可师父缠着带血的手一点点抚上她脸颊,被她抱着的道袍下能感受到她逐渐干枯如花骨的身体,那么爱吃肉一个人,竟瘦得身上一点肉都没有了,还会抖个不停。 她哭着说,不拔掉不行啊... 然后小姑娘就懂事地强行擦干眼泪,说师父您累,让我来吧。 结果她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得抽噎不止,一边在师父虚弱的目光,一点一点,亲自拔了个干净。 罗饴糖蹲在墙下,又默默落泪了。 这时十七来找她。 居士居士,前院的阿九姐姐说,让居士明早提早一点过去,先去邀月阁等着,王爷主子带你一块过去。 好,知道了。罗饴糖背对着她,擦干眼泪后故意用袖子遮掩泛红的眼眶。 翌日寅时不到,罗饴糖就起了大早先前往邀月阁。 到邀月阁后,凤剑青早已穿戴整齐,在花厅等着了。 来了,那就走吧。男子一身朝服,英伟不凡,迎着夜风,走下沾湿夜露的石阶,走到她面前,伟岸的身影在月色下把她纤细的影子包裹在里,看着都让人感到安全感十足。 他今日没有带许多仆从,前方只有彭州在提灯引路,罗饴糖隔着七八步的距离走在他身后。 走了一会,他停下望她。 跟紧一点,不然光照不到。 于是她又乖顺地跟紧了些。 敢问殿下...中院的路...不是这边啊...走了会儿,罗饴糖见方向不对,问。 孤今日要亲自纠正你的行止姿态,不去中院。他在前方淡淡道。 罗饴糖不敢再问,只得跟着。 到了东院的倚雪亭附近,彭州就停了下来,把灯盏挂在亭子里,就退到远处守着了。 这是一个三面有花木掩隐的亭子,亭里空间不及倒座房大,孤男寡女待在里面的话,总有些局促的不安感。 眼见凤剑青率先提腿进去了,她要是再留在原地,就显得她不够坦荡似的。 于是,也硬着头皮跟上。 但他只是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就停下不前,转身望着她,为她让开了道。 罗饴糖松了口气,紧绷的心稍稍松懈一些,但还是担心万一自己进去后,他再进来。 殿下...选这个地方是不是不好...正当罗饴糖进亭子要跟他提议换地方,一眼就看见烛火下一丛丛开至糜艳的月季,用木栅栏招架着。 各种颜色都有,像极了曾经她和师父庙里院墙种的那些。 其实在一天之前,这座倚雪亭之所以叫倚雪亭,是因为这亭子三面都长着一株株名贵的雪梅,这是以前做行宫时太后种下的,一株价值千金,冬日开花,便像凭雪赏景,以此命名倚雪亭。 但现在,一株千金的雪全被扒光啦,架着花架子,种了这些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艳花。 下人们前来拔的时候还颇为痛心。 凤剑青始终站在台阶上没有进亭。 以后你就在这里练字,练...他隐忍了一下,突地皱紧眉头,俊脸绷得紧紧的,看起来有些凶,练姿势。 说完,他就快步离开亭子,再多待一会,他都怕自己忍受不了。 作者有话说: 小凤:孤这辈子除了会给国家和狗皇帝当驴马外,还会一件事,疼自家养的姑娘。 (以后V前都一样的,周一和周三不更,其余时间更。) 第19章 罗饴糖被指点了几下站的姿态后,凤剑青便离开了,并没在亭子停留过。 她望着三面环绕的各色月季,花瓣间还凝有清晨的水露,清新芳香的气息溢满一亭,胸腔里那些苦闷和愁怀,也随着这沁人心脾的甜香清扫一空。 尤其现在这里只剩她一人,她可自在了,兴奋地一会凑过去嗅嗅,一会又伸出指尖轻轻抚挲花叶,眼睛比露珠还晶莹闪亮。 凤剑青站在不远处的廊下,往亭里看了许久,彭州在乌漆抹黑中迎上来:主子。 主子,您还觉得难受吗?既然居士喜欢,主子为何不能把花直接种到她院中,何苦种在您每日必经的道上,那不是找罪受吗? 在大晋,月季颜色过分艳丽,时下贵人们便觉得,此种多野生的花,难登大雅之堂,一般有头脸的人家绝对不会特意往府里种,中院外庭是王府大门所开的地方,肯定是不能种植的。 凤剑青淡淡地看了彭州一眼,彭州立马意会过来道:哦,是奴才思虑不周了,既然居士不愿叫王爷去归还金册,必是要尊重她的意愿,不把花种她院中添麻烦的,至于别的地方,也容易引人注目,只有种在主子的地方,旁人就无法想到是居士。 可主子,您为了让居士高兴,日后回府都必遭此罪了啊。 那总比,凤剑青俊眉深拧,竭力忍住,总比直接种书房和寝院里好。 罗饴糖在倚雪亭待到日出时分就回去了,彭州一直尽心尽责地守在附近,不让人来叨扰她,直到她回去。 因为在倚雪亭里待够了,等回去翠月庵再看见那面枯藤墙时,就没那么难受了。 可她回去后,也没看到那一墙枯败,因为小静和小慧已经勤快地迈动小胳膊小腿,在院里种竹子了。 满眼望去,一片生机盎然。 迎着耀眼的阳光,最打眼的还是阿九笑得咧开的两排整齐白牙。 居士,清竹清净,最合适清修,居士院里可种这个。 罗饴糖也回以她笑容:这是阿九姐姐送来的竹子?多谢了。 不用谢我,阿九笑道:把你的花毁了,就只能帮你填上这些了。 罗饴糖心情愉悦,正想和她多说两句,不料阿九屈身告辞,转身就走。 才走到院门口,她就又笑着折回来。 这会她还领着一个人,永平公主。 永平公主抱着一架琴过来,看见罗饴糖在朝她行礼,她傲娇地咳了一声:居士起吧。 永平殿下不是要在正仪观听课吗?看来以仙姑现在的造诣水平,已经无法打动殿下的心了。阿九笑着打趣道。 这话说得熨帖,永平微微露出笑容。 罗饴糖也跟着笑了。 她常听如兰说阿九,说她粗神经没心眼,不懂看眼色,但每次刁钻难伺的永平公主一来,阿九随便说句话都能逗她开怀。 那种古板老婆子的课,本宫自然不爱听,本宫就喜欢美人,来这里多看看美人养养眼。永平看了一眼罗饴糖,又看一眼阿九,然后昂着头,带着身后宫婢堂而皇之进了禅堂。 罗饴糖突然发现,阳光底下笑得一脸没心肺的阿九,原来长得也不错。 禅堂乃清净地,少有抚琴奏乐的,但永平这次显然没有上回坐佛像那么过分了,只是很应景地弹奏了一首梵乐。 罗饴糖和阿九在底下静静地听。 永平手里的是一把看得出年代久远的古琴,其色泽浑然,琴身流畅大气凛然,不管是其形态还是琴音,都同以前小凤哥同她描述的九霄古琴如出一撤。 罗饴糖越看,眼睛里越有光。 殿下您真的是在弹琴吗?一曲毕落,阿九笑了出来。 永平脸上稍有怒意,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阿九继续笑,只奴婢没见识,以为那是说书人常说的,天上瑶琴,地上仙子,一曲仙曲,人间喜乐。 永平嗔笑。 居士,你觉得呢?永平又问罗饴糖。 罗饴糖笑了笑,殿下,贫道对音韵不熟,不好下断。刚才殿下所奏,可是梵乐《嗒嗦舍》? 永平眼睛一亮,顾不得仪态,跑过来拉着罗饴糖的手高兴道:居士!您竟然懂?本宫还故意改编了的,皇兄他都不懂,您竟然懂! 阿九笑容褪去了一些,略抿一下唇,又笑开。 贫道以前听人弾过好些,对了,殿下,这可是古琴九霄?据闻九霄古琴音色空灵,散音深远,贫道直到今日方才得知果然名不虚传。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12) 正所谓得一知音死不辞,永平很是高兴地拉着罗饴糖说了很久,直到后来,她都忘记自己去翠月庵,是要给她找堵,看摄政王反应的。 阿九在旁边一句话都插不上,只得静静等二人说得差不多了,这才提醒永平道:殿下啊,可别忘了,您答应仙姑的话啊。 永平这才恍然:糟糕,幸好你提醒,再不回去,那老婆子大概真敢告到皇叔那。 罗饴糖刚刚才征得永平的同意,得以碰一下九霄古琴,这下连一根弦还没来得及碰上,琴就被永平身后的宫婢用锦布包裹起来。 居士,真不好意思,本宫今日有事,要先走一步。明日吧,明日本宫再来,到时本宫教你弾,好不好? 罗饴糖笑了笑,没有关系的,殿下先去做自己的事吧。 永平急匆匆拽着裙摆出门,身后宫婢抱琴跟着。 罗饴糖收回那些跃跃欲试的手指,有些遗憾,轻轻叹了口气。 阿九回头望了她一眼,笑得没心眼道:居士啊,你真厉害,懂这么多! 罗饴糖朝她笑笑。 凤剑青在朝中一直冷着脸,比平日那副积雪千年的冰山脸,还要冷上至少千年。 于是,朝中便再无人敢提同南国议和的事情。 南国议和一事,是前些时日由荣安侯和靖国公共同提出的,因为大晋最近一直要顾忌同北疆大小诸国的局势,与南国的关系,两位向来不和的朝老便站同一阵线,要把永平公主送去南国和亲。 但此事遭摄政王一力反对。 凤剑青反对是有原因的,大晋虽说在富庶方面可能比不上南国,但战事上对决还是足够有余的。 要是南国胆敢撕破脸皮,硬取南境荣、桂二州,那么,他愿意为了大晋亲披战甲。 但这恰恰也是当朝两大勋贵的心头大患。 他们不质疑摄政王领兵打仗的能力,他们只担心此仗一旦胜利,摄政王手里拥有的权力大到即便集二人之力,都没法再抗衡。 荣安侯先前因为世子所犯下的事情,差点就这么没落下去,得亏荣安侯当机立断,立马同霍齐仲脱离父子关系,这才把霍氏保住下来,但已经元气受损了。 在此事上,太后自然也是站两元老的,主议和不开战的话,近乎半朝世家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自身利益,当然也和两元老站同一阵线。 大概只有摄政王自己的人,和皇帝,乃及永平公主这个当事人,才会拒绝和亲议和。 只是涉及到开战,又有许多问题,皇帝自己其实也怕自己这位看似圣人的皇叔,会因此坐大,开战不是,不开也不是,左右为难。 与南国开战一事,容后再商议,暂时先看准情势吧,边关方面暂时关死防门,以防敌国探子进入。皇帝最后道。 下了朝,凤剑青腿长人高,一下子就从人群中淡去。 大家都看今天的摄政王话格外少,人格外冷,都在猜测他的下一步动作。 摄政王此人,必反。有人看了他今日的表现,得出结论道。 可却不料,他急着走远了之后,没多久,他就再也忍不住打出两个响嚏,惊到了一旁洒扫的宫婢! 大概是路过月季的花粉沾上朝服了,他从刚刚到现在就一直忍着,所以才会一言不发急着离开的。 新帝事后也很是忐忑,找人把他请来后殿,战战兢兢地问:皇叔可是对朕的决策有所不满?你我叔侄一场,万事大可开心见诚说开了。 谁知凤剑青并没把事情放在心上,陛下说的也对,打战一事,还需从长计议,暂时只要死守防门,还未到非打不可的情况。 皇帝一愣。 只是,陛下需得知道,倘若情况再骤下,我国势必要战,和亲绝无可能。 皇帝点头如捣,心头一松。 回到王府,凤剑青把手头的公务处理差不多了,把阿九喊来跟前,一边看文书,一边眼皮也不挑地问:今日有何事发生? 回主子,永平公主去禅堂奏曲一首,就回去了,二人相处融洽。阿九笑道。 凤剑青等了一会,盍上文书:还有呢? 还有?阿九挠了挠头,奴婢给翠月庵种上了一丛翠竹,青莲大师很是喜欢。 没了? 没了。 凤剑青眉头轻皱,下去吧。 等阿九下去以后,凤剑青又嘱人去立雪院把十七叫上来。 十七这个在王府属二等的大丫头,头一次直接被主子召唤,颇有些紧张,生怕出错。 你明日找借口留在翠月庵,同孤留意庵里一切情况,事无巨细。 十七一听就懂,先前青莲居士同主子的关系,她都看在眼里呢,自然知道主子想知道的是谁的情况,事无巨细。 奴婢谨记。她应道。 作者有话说: 新写了一个预收《渣了疯批竹马死对头后》,喜欢的欢迎先收藏喔~~O(_)O~ 文案: 一朝宫变,苏汐惜家遭牵连,一时风光无两的国公府贵女,被贬为庶民。 苏汐惜笑着同侯府未婚夫说:我家垮啦,我们解除婚约吧。 未婚夫生气,你当我什么人了。 可转头,他却同她表妹有了首尾,还买凶要杀她。 苏汐惜悲痛绝望下,看着前来杀她的山匪竟有几分英俊, 她哀叹着自己年轻的生命中,还没做几件狂狷之事就结束了,到底可惜。 于是,她眉间娇媚横生,纤纤素臂主动揽上山匪的劲瘦腰身。 骨软筋酥道:郎君不妨就成全小女子这一死前心愿吧? 男子英眉一挑,食指勾起她细嫩的下颚,玩味:你当真记不得我了? 小时候,那个骑在她大将军爹肩膀上无所惧畏的小姑娘进宫赴宴, 当时小太子李祎刚没了母后,对谁都不搭理,眼神阴翳,谁也不敢凑前, 只有小汐惜眨着明亮的眼眸,抓着一条比她脸都大的烧鹅腿,笑嘻嘻地递去, 吃个烧鹅腿人就快活啦。 谁知李祎凶戾地一把将烧鹅腿打落地上,沾满泥污。 小汐惜看着自己被打红的小手,酝酿了几次情绪,没哭成。 等国公夫人跑去寻自家闺女时,才发现太子被她家小闺女骑着扯落头发打。 之后二人每回见面,也狗咬狗的,李祎晦暗无光的童年从此被填补起来。 后来,太子李祎平反归朝, 苏汐惜被山匪放下山,届时,昔日明珠蒙尘,贞洁受损,遭人鄙薄。 前未婚夫痛失过一次后,方知所爱,但此时国公府大不如前,决定暂且把她养作外室。 汐惜被前未婚夫胁迫入外院的那天,太子带上凤冠婚服率领东宫禁卫把外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祎碾断世子指骨,红着眼逼近她:怎么,忘了人,连回家路也忘了吗? 第20章 隔天,永平公主果然又抱着古琴来找罗饴糖了,阿九陪着她来的。 这天,永平想让罗饴糖上手试弾一下琴的时候,阿九站在旁边笑道:殿下,您同居士交好,又怎么能陷她于不义呢? 本宫怎么陷她不义了?永平不悦道。 殿下难道不知,居士是陛下赐下金册的出家人吗?出家人清修,不能碰这些的。 永平自然知道。只是,当初皇帝让她进王府,无非是查探下这位居士同摄政王之间有否暧`昧关系,有自然最好,没有的话,她也要找机会查探摄政王到底对什么样的女子动心,想尽一切办法找到能让他栽到手里的女子。 她的皇兄压根就不在意那什么金册不金册的,所以她对青莲居士的逾越行为也是只眼开只眼闭,倘若她跟摄政王真有什么,便是他们半夜钻山洞,她和她皇兄也压根不会在意。 那又怎么样了?本宫不说出去,谁还能知道?永平冷道。 殿下话不能这么说,阿九还是笑,您知道咱们王爷为人,最是正直不阿的。 永平一窒。 她皇兄当初赐金册这种损招儿,为的是刺一刺摄政王,但摄政王为人她也领教过并且深受其害,她和她皇兄都不在意的事情,说不定她那位铁面无私、冷面无情的皇叔不是那么想呢?那不就真的害了居士了吗? 好...的吧,永平叹息一声,命人收起古琴。 对不住了,居士,总不好叫你落人口舌。永平歉疚道。 无事,殿下无需自责,本应如此。罗饴糖再次按住跃跃想试的指头,掩盖住失落的情绪,含笑道。 此时,十七手执扫帚,扫地扫到了禅堂门外,一眼看见了禅堂内的情况。 门外小尼姑惊道:十七姐姐,你管着立雪院都够忙了,怎么好意思让你帮我们扫地? 十七笑了笑,摸摸小尼滑不溜的头,最近事少闲得慌,过来同你两童子唠嗑唠嗑,顺便找事情干干,是不是这么不给面子? 不是不是!两小尼姑连忙道,既然姐姐想扫,那请继续! 居士,本宫想求姻缘,是不是本宫向佛诚心祷告,就能如愿了呢? 禅堂内,永平公主日日过来,已经受了罗饴糖影响,想要开始信佛。 罗饴糖笑道:殿下要相信心中所念,不管多难到达的地方,总有心念能到,有信仰者,才能变得更加强大。 就像她以前孤身一人,在苍茫中飘摇,就是因为心中坚信一定能找到小凤哥,才有勇气支撑她走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终于她真的见到他,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愿,但她依旧心怀感激,有他作为信念,不然当初她连一日都活不下去了。 接下来,她也有新的所念,那便是带着师父的东西,到南国去。 本宫愿意相信居士的话一试,永平于佛前双手合一,道:本宫以前所喜欢的人,宁愿违抗圣意,也要拒了与本宫的婚事,要不是他,本宫也不会被众臣盯着,想要把本宫送去南国和亲。 幸好计划暂时搁置,这事本宫倒要谢谢皇叔,只是,现在大晋和南国情势急转直下,城门关严,就怕来个什么变数,本宫可不要嫁南国那老头子,据说年纪都能当本宫爹了,性情乖戾,还会吃人眼睛。 永平一边祈祷,一边同罗饴糖碎碎念,罗饴糖抓住了关键字眼: 殿下说...通往南国的边防城门,现在关紧不许人出入了? 是啊,永平道,战事似乎要提上日程了,现阶段皇兄怕有敌国探子混入,所以下令,不许通关,暂时禁止两国一切商贸行为了。事情牵涉自己,所以永平时刻嘱人盯着。 那...什么时候才能恢复通关呢?罗饴糖问。 那就难说了,可能要战后,又可能一直都那样了,说不准。 罗饴糖怔怔的。 祈完了佛,有宫婢给永平呈上香茶,永平接过茶盏,以茶盖轻拂茶沫,她双腿并拢,上身挺直,双肩放松,头正,下颌微敛,袖半掩,小口品茗。 那仪态,那神情,是贵女独有的一份优雅姿态,映着室外淡淡的金光,和永平发间的珠光相辉映,罗饴糖都看呆了。 一丝一微的动作间都透着高雅气质,真好看。 难怪,她那身沾染青楼气息的妖媚姿态,要被他看不过眼亲自督促更正,难怪他不用旁人,要自己盯着呢。 想来是他不愿丢这个脸,才如此的吧? 罗饴糖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满脸羞红,局促了起来。 十七姐姐! 门外目光都黏着里头的十七,正看得关键,身后被一小尼姑胖胖的手拍了一下。 只见小慧抱着一箩筐脏衣物,笑得露出兔牙,太好了!十七姐姐你还没走呀,还是很想做事吗?那要不要帮忙把这些衣裳洗了? 十七留在翠月庵帮那两个小尼姑把两大箩筐脏衣服洗干净,又顺便修剪了花草,天色昏暗才到邀月阁去禀告。 主子,早上奴婢去到的时候,看到居士气色挺好的,能吃大半碗斋饭了。 居士梳了个既精神又简单的高髻,去禅堂做课的时候,路过树下,还捡了只受伤的雏鸟,给包扎好伤后,一个人爬到树上把鸟放回窝里。 居士笑得很温柔,还夸小静的天青色衣裳好看,说这颜色看了精神,让人心情愉悦。 十七真的事无巨细把这些琐事完完整整说给凤剑青听,而且全都围绕罗饴糖一个人,关于翠月庵里别的一个没提。 但凤剑青看着手里文书,竟一直没有打断她的话,也没嫌她啰嗦。 最后十七还提了罗饴糖不能碰那架古琴时,脸上一闪而过流露出的失落,以及听了公主殿下提及南国一事中的反应,以及盯着公主喝茶看呆的细节都完整无漏禀报了。 禀报完之后,十七才恍然想起前院的前辈姐姐们同她提起过,主子最讨厌人说话不挑重点和啰嗦了,一句话能概括说完的事情,非要罗里吧嗦一大堆,铁定要被嫌弃,并且再不复用。 正当十七暗恼自个还是能力不够的时候,却听摄政王淡淡说了一句:下去领赏吧。 果然...十七心中失落,大概下回再不用到她了吧? 正当她要走,身后人突然补了一句:记得明天继续。 十七一怔,不敢置信。 翌日寅时,罗饴糖早早来到倚雪亭,见凤剑青早已提着一盏青灯,站在距离亭子不远处的廊道下等她。 殿下,对不起,贫道来晚了。罗饴糖羞赧道。 不,凤剑青淡淡道,孤今日来早罢了。 嗯,谢殿下。姑娘柔软地朝他笑了。 像一阵裹挟着粉嫩花瓣的微风,一阵又一阵地撩动心弦似的,凤剑青有些不适地轻咳了一声。 然后,就依旧一人在亭,一人在廊,隔空指导着。 凤剑青指指脖子,罗饴糖就笑着把脖子掰正了些,他指指胳膊,她就知道把胳膊摆正。 天色还尚早,院里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四下昏暗,只有挂在凤剑青旁边的灯盏发出浅淡的光,他都得靠看轮廓去辨认她姿态是否正确。 罗饴糖总觉得,他今天的穿着...与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好像... 嗯,是了,天青色和他真是相称,穿得人挺如修竹,格外俊美。 罗饴糖轻轻地笑了。 这天凤剑青没有只指点她几下就离开,直到彭州抱着一个用锦布包裹的长形状物过来,他还痛彭州一起来到亭子外。 彭州把手里的东西抱到亭里的石桌上,打开锦布,俨然是一架比九霄还好上许多的绿绮古琴。 都说齐桓公的号钟、楚庄王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和蔡邕的焦尾,四大名琴之后,再无名琴。 殿下,这...罗饴糖以前听小凤哥说床头故事的时候,听过绿绮古琴,一眼就认得了它通体黑色中隐隐泛着的幽绿。 孤以前同你讲过这些,考考你是否还记得。凤剑青表情又变得凶了起来。 罗饴糖不敢说话,静静地听着他提问题考她。 她全都回答了出来,凤剑青颇感满意地点了点头。 尔后,他终于头一次走进亭子中,是有彭州在的情况下。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13) 他轻轻拨动几根弦,指导她:像这样勾动,看着孤的指法,一会你自己试。 罗饴糖有些不敢上手:殿下,但是...贫道有金册在身,不好碰这些... 凤剑青扫她一眼,此时他觉得胸腔里都吸入了纷乱的花粉,难受得不行,表情更凶了:不是让你奏靡靡之音倒也不算破戒,这里没有外人,彭州在这附近打点好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说,我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都这样开口了,罗饴糖再推辞,就显得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小时候,她经常倚在佛像旁,听小凤哥说床头故事。 小凤哥说的床头故事可比师父精彩多了,关于天文的、地理的、历史的、乐器律法、古人的君子六艺,道法术器...天下之大,就没有小凤哥不知道的。 那时她听他说到琴,她还央着他用烂木头和钓鱼的丝线做了个琴,睡前弹奏给她听,那时只是鱼丝琴,就让她沉醉得不得了,所以她一直都想见见他口里所说的真正的古琴,想亲自上手抚弄一番,听自己手指下出来美妙不已的声音。 所以上两次公主说要让她碰一碰古琴,她抱着期待,最后才会那么失落的。 我...真的可以吗?这次罗饴糖轻声问,语气里满是期待。 凤剑青点点头,严肃道:把孤今儿教的这几个音弾准了,明日来检查。 说着,他就步出亭子离开,留下又兴奋又忧虑不已的罗饴糖。 能够上手抚琴,她很高兴啊,但是...要知道她的小凤哥可出了名严格的,她又害怕明日之前达不到他的期许,会再次被他扔山洞关着啊... 第21章 凤剑青最近在力捧新帝,不管新帝在朝中提出什么举措,只要不出大问题,他都力捧他,试着让他独自处理许多问题。 这一下,又让臣子们大出意外。 不少人还是觉得,先帝的眼光真不错,摄政王果然是个真正的圣人,不管手里权力有多大,一般人到了这个地步,早已经被权势反噬得没法控制自己的心,会对权力有强烈的欲望,只有摄政王才会谨遵初心,一点一点将手里的权稀释,喂雏鸟似的反刍到新帝嘴里。 下了朝,啸风大步走出大殿,急着赶往军机处衙门处理事情的时候,天突然下了场不及时的雨,把他身上打湿了。 殿下,可要先回府更衣?啸风问。 不必,去孤的马马背下取来,孤自己带了衣物。 等摄政王把朝服换下,穿上一身天青色深衣来到府衙,所有人都被他身上的穿着看呆了。 殿下...一位老先生停下来,赞叹道:殿下换了一身衣裳,老夫差点忍不住殿下来,殿下这样穿,倒是多了几分少年气,像个及冠不久的青年似的,显得精神多了。 凤剑青听后眉头冷蹙,旁边的啸风笑道:先生,咱们殿下今年才二十二,确实是及冠不久啊。 老先生自知失言,羞愧。 因为凤剑青平时总穿深色老气的袍,行事又过分成熟一板一眼,总会让人觉得他已经如荣安侯和靖国公他们一般大了。 但其实,今届的新科状元比他还大三岁,就已经被人说是年少登顶了。 殿下年少有为,只可惜脑子比老夫这老年人还要固执守规,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呢,连王妃都不娶了,此等境界,非圣人不能做到。 老先生望着那英伟如天人之姿的背影,感叹。 正午时分,阳光铺洒一室,禅堂幽静,只有一素衣纤细的身影伏在矮案前挥笔。 两小尼姑收拾完院里的东西,都跑过来看罗饴糖抄经。 居士,居士,您这字很特别,真好看,怎么同经文上有些不同呢?小静指着那些错落有致、质朴优美的字体,道。 这是大篆,罗饴糖笑道,闲来无事练练看罢了,不算好看,据说用那种云冈的鹤脚长锋羊毫写出来的,才真正好看呢。 她以前听小凤哥说,云冈的羊毫一笔难求,对于笔法有一定根基造诣的人,都很想试试用这种羊毫。 昨日永平公主就曾拿了□□样的羊毫在陪她抄经,她一时心痒,今日自个也想练练大篆体。 正当罗饴糖在给两小尼姑讲解着怎么抓笔,院里突然传来一阵追逐的笑闹声。 阿九姐姐,你不能这么偏心的,三十七她还是个孩子呢,哪戴得下这样的步摇钗啊,你把那送她不送我,哼,不要理你了。 是阿九和立雪院两个丫头,二十二和二十五。 阿九还是像以往一样受欢迎,她被两丫头缠着,怀里抱着一个包囊,笑着逃离。 是你们自己动作不够三十七快呀,我让你们挑了,又不是不让。阿九笑道。 原来,阿九最近因为多次帮着永平公主摆平正仪观的糟心事,得了不少赏物,她见着赏物多了,自己用不上,向来喜欢大方地赏给丫头们,让她们挑自己喜欢的。 她从前院过来的,一路上派了不少人,来到翠月庵就只剩下瘦瘦的一圈了。 这时又有几个立雪院的丫头闯进来追着她,阿九姐姐!阿九姐姐! 当这些立雪院丫头得了赏物,笑眯了眼,转身看见自个老大十七,竟蹲在井口旁帮小尼姑们洗碗,吓得齐齐一愣:十...十七姐姐你怎么在这... 十七擦了擦汗,尴尬地直起身子,拉下卷起的衣袖往裙子两旁擦了擦,又端起立雪院大丫头的架子:你们几个怎么过来了?交代你们的事情做好了? 小丫头们面面相觑,一阵哑口。 十七给她们分配工作,结果她自个倒跑这里来给庵堂里小尼姑做事。 小丫头们散了之后,十七看着阿九,也笑着嘴甜道:阿九姐姐... 阿九抱着包囊走过来:还说呢,原来你躲这,我特地藏起一些好东西让你挑呢。 谢阿九姐姐。十七高兴地跑过来,挑走了一支簪子,这时她看见里头竟连笔都有。 阿九姐姐,贵人还赏了笔给你呀。 阿九虽然在前院伺候,但她是前院的丫头中最不爱写字的。 阿九脸上霞红一片,干咳了声:就...可能不喜欢了就给我呗。 阿九让十七挑完后,就进了禅堂。 居士,小静小慧你们也在啊,你们要不要也挑一件?阿九笑道。 好啊好啊!小静小慧一听有赏物,高兴地拍起了手。 阿九姐姐,既然都是赏给你的,你自个留着就好。罗饴糖笑道。 一听居士这么说,两个小尼姑都不敢吭声,乖巧规矩地立着:嗯...那阿九姐姐自己留着些吧,我们不要了。 没有关系,我只有一个人,又用不了这么多。阿九把包囊放在了罗饴糖那些笔迹未干的书稿上。 阿九姐姐,墨迹未干...罗饴糖提醒她。 不碍事不碍事,这样的包囊我多得是,脏了洗洗,或者扔了也行。阿九大咧咧的。 罗饴糖抿唇不说话。 来嘛,你们挑一个吧,挑自己喜欢的。阿九抖了抖包囊,里头唰啦啦响动。 这时罗饴糖一眼看见,昨日在永平公主手里看见的云冈羊毫。 来,小静小慧,你们挑。阿九大方地招呼道。 小静小慧谨慎地看了罗饴糖一眼,罗饴糖笑了:既然阿九姐姐要送你们,你们挑就是了。 小静小慧高兴地一人挑走一件。 来嘛,居士你也挑。阿九最后才把包囊推到罗饴糖跟前,里头的羊毫笔还在。 十七在外头看着,眉心一蹙,她没想到这些赏物,阿九那个心大的,竟也会去叫居士挑,刚才里头最拿得出手的簪子都被她挑走,剩下的都是不怎么入得了眼的小东西了。 早知道居士也挑,她就不挑走这个簪子了。不过她一想又不对,居士好像也不能戴太华丽的簪子呀,这才打消了跑过去把簪子还回让居士先挑的念头。 罗饴糖看了眼包囊里的羊毫笔,笑了笑,正要开口,不料阿九抢先她一步,从里头随便拿了根木簪子放到她面前。 居士拿这个吧,我看你那个簪子旧了,用这个正好。阿九笑着把包囊收了起来,起身离开。 她边往外走,边从里头掏出那支云冈羊毫,爽朗地笑着同门外的十七招手:十七!我想到了!待会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烧烤,用这个刷蜜糖刚刚好! 声音大得传进了禅堂,罗饴糖也听见了。 只她也并不觉得可惜,笔是赏给阿九的,她虽然喜欢,可从未肖想过,刚刚她开口其实是要拒绝阿九的,谁知她还是把簪子拿到她面前。 她的簪子是挺旧的,该换一根了。 罗饴糖笑了笑,取下自己发髻上的旧簪,把新的木簪插上去,桃木的,白玉兰雕工精致,也还挺好看的嘛。 等阿九走远,十七才慌张地跑进去,把自己的簪子恭谨地双手呈上:居士...要不,换成奴婢这根吧,奴婢这根更好些。 罗饴糖看着她紧张兮兮的脸,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笑了:不用,你留着吧,我现在是出家人,不能戴鲜丽的。 说着,她就继续收拾那些被阿九的包囊弄得字迹糊掉的字稿,哂笑,反正也不是什么大家之作,糊掉再写便是了。 是了,除了清云院的宫婢们比较特殊外,王府里诸如十七她们,在她面前也是会自称奴婢的,只有阿九才会大咧咧自称我,她自己因为过了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寄人篱下,十分认得清自己的位置,从未将自己放在主子的位置,所以当阿九同她你我相称的时候,她认为这才是合适的。 到了傍晚,永平公主终于摆脱隔壁那个惠阳仙姑,得以来罗饴糖的院子歇一口气。 居士,本宫想吃肉!本宫太想吃肉了!本宫来你的院子暂避一下,偷吃两块肉,可以吗? 永平她走投无路了,隔壁那糟老婆子修道的,自己可以吃肉喝酒,却说永平道心不稳,最好学旁边庵庙里的姑子多吃斋菜,结果,还真仗着自己曾得太后看重,对公主殿下肆无忌惮。 本宫知道你这里清修的,不能沾染这些,本宫就躲在角落里偷偷吃两块,不让你为难的。 看着永平可怜兮兮地哀求她,罗饴糖想起自己得了金册,没得肉吃那会,确实胃口全无,人都恹恹的,瘦了一圈呢。 好吧,殿下您吃。罗饴糖笑道。 永平眼睛晶亮起来:居士你最好了! 阿九这时从外头进来,抱了一个烤火架,背上还背着一个腌好鸡翅和肉的篓子。 笑道:殿下,奴婢给您烤鸡翅吃。 这不好吧,永平皱了皱眉,居士这里是清修的,能让本宫吃一两块肉就已经逾矩了,怎能公然在庙旁烤肉? 不过当永平看见她那个装满腌好肉的篓子,又忍不住偷咽口水。 居士是得道人,已经修练到两眼不看佛外事,一心向佛,可以对旁人不管不问的程度了,居士是吧?阿九笑。 先前永平想叫罗饴糖试抚一下琴弦的时候,阿九说居士要清修,不能碰这些,而现在,她却说居士是得道人,可以不管不问... 居士,本宫会赶紧让人处理干净,气味都不会留的,可不可以啊...永平可怜地拉着罗饴糖的手。 本宫只吃两...哦不,三只,只烤三只鸡翅!永平信誓旦旦道。 好吧。罗饴糖心软,无奈道。 于是,禅堂内,罗饴糖关上门扇敲木鱼做晚课,禅堂外,阿九在给永平公主烤鸡翅,她倒是没用羊毫笔刷蜜。 本来空气中飘着阵阵肉香,被一扇扇木窗相隔,成了两个世界,只不知怎地,其中一扇门窗突然啪一声开了,一时间,笑声打破堂内寂静,禅堂里都充斥了香气扑鼻的味道,勾得许久没尝肉味的罗饴糖,都有些馋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小凤,你老婆想吃肉了。 第22章 最近总能在府里看见主子穿一身天青色衣袍,器宇轩昂地在院里走动,阿九时常做着事就跑到廊道下偷偷地看。 主子生得实在太俊了,尤其是换掉了一身死气沉沉的衣服,换上稍微鲜亮一些的颜色,他的潇洒,他的风度翩翩中带点儒雅,剑眉星目,临风玉树,勾得女子魂牵梦萦,如痴如醉。 御前能带刀的王府金刀侍卫段啸风已经足够让府里女子奢盼的了,无论外貌还是身形,都是潘安卫玠级别的,但只要站在凤剑青跟前,同他一比,就会顿失光芒。 阿九蹲在廊庑下,看着啸风从里头出来后,接连着轮到幕府的幕僚进去。 她都看惯了,一般进出主子书房的人,除她和几个近身的奴仆外,基本都是外府办事的人员。 到了这个时辰,她本该要走的,但刚刚她见过主子一身倜傥的模样,很想再蹲一下看一眼,便多留了会。 就在这时候,阁楼后方一个丫头垂着头,连灯都没有提,匆匆进了阁楼。 阿九一惊,在这种时候,主子又怎么会召见别的丫头? 她心里颇不是滋味,就躲在暗处一直等着不走。 过了好一会,等院里当值的奴仆交了更,那丫头终于出来,她看清那丫头的模样,正是十七。 十七在主子那里交代完事情,就接着去了东院的厨房。 等她从厨房出来,走了,阿九才进去。 厨房此时只有孙厨娘在当值。 孙嬷嬷,这么晚了,还不歇吗?阿九抱了些瓜果零食进去,要不要吃些? 阿九你今晚当值呀?孙嬷嬷一看见阿九,立马热情地撩了起来。 嗯,嬷嬷在做些什么呀?阿九盯了一眼她盘里揉搓的面团。 是主子,明儿一早要吃素点,可是馅料又得做出有肉味,我正伤脑筋呢,不打紧,你下值先歇着去,我肯定能想出来让主子满意的。 孙嬷嬷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信。 素点,肉味?阿九喃喃道。 罗饴糖今天醒得稍微早些,出院的时候,头顶银月高挂,格外清亮明晰。 夜风吹拂,她的素袍轻摆。 因为前天晚上是宵禁,王爷留在宫中不回府,所以昨天早上并没见到他,为她又多预留了一天的时间练琴。 今天大概就能见到他了,她心情有些忐忑,生怕自己弹得不好。 到了倚雪亭,她往游廊方向望了一眼,没见着人,她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许自己也没察觉的失落。 没过一会,彭州就挑着灯抱琴过来了。 居士,你今天好早啊。彭州笑着同她见礼,罗饴糖也还以他半礼。 您先练,主子一会就到,哦,对了,您应该没用早膳,奴才这有些素点。 说着,彭州卸下身后的箱笼,从里头拿出一整套茶具,和一盘素点,在石桌上摆放好。 罗饴糖盯着那套精致的珐琅彩茶具,不比永平公主喝茶的那套差,反而比起那套,瓷器色泽还要更通透,月色下泛着细碎的光。 她突然想起永平公主捧盏喝茶的优雅姿态。 她不由自主学着永平那样,双腿并拢,上身挺直,接过彭州沏好递来的茶盏。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14) 彭州给她沏好茶就步出亭子在旁边侍立,随时等候差使,罗饴糖则自个学着以茶盖轻拂茶沫,以袖半掩,优雅地抿下一口茶,吃了口素点。 凤剑青衣袍翩飞地来到廊下看她,刚好看见她姿态略微生硬,但明显有些贵女的气质在喝茶的罗饴糖,看着她吃过一口素点后,微弱火烛下她吃惊转身的神情,刚好与隐在幽邃中的他眼神相撞。 眼神一触即分。 罗饴糖只吃下一口就放下,隔着半个院子的距离,屈身同廊道处的凤剑青行礼,然后,垂眸低低地向一旁的彭州问了起来:彭州小哥,这素点...是不是弄错了? 里面有肉馅啊,鸡肉的。她羞赧道。 彭州匆匆走过来,不是的,这是豆皮包裹着豆蓉,只是略微加了些卤水汁调味,不是肉馅。 罗饴糖认真往糕点内一挑,发现果不其然。 这下,她终于放心大口吃了起来。 她咬着咬着,眼眶竟微微湿润。好久不曾吃过肉了!虽然不是真的肉,但她就是莫名吃得感动泪流。 这也...太好吃了! 隔着大半个院子,凤剑青便看见个明显长大了不少的小姑娘,竟然还会像小时候一样,因为吃了肉而高兴得流泪,她那样灵动鲜活的表情,从她进府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随后,凤剑青那张常年冰山似的脸上,不由自主地,竟微微露出了一丝笑。 阿九躲在二层的廊道上看着,就把这底下二人隔空互动的表情一览无遗。 原来昨夜孙嬷嬷赶工的肉馅味素点,是给她做的,原来那片急着扒掉种月季的雪梅,是为她而扒的,阿九还以为是自己先前衣裳上抹了月季花汁,才让主子突然喜爱了月季。 那么,看来上回打自叫她去传话,让青莲居士去邀月阁等着后,就没再让她插手办理过这些事,现在想来,主子就是为了亲自带她换个单独相处的地方,竟连她都瞒了,还换成了十七! 阿九再也看不下去,楼下传来琴音习习,她再也无法看着主子倚在廊前,同亭里的人目光相交的样子,这比刚开始在中院看她习字,他们一行人在外边守着的时候还要难受。 那会至少那还有旁人看着,二人虽在倒座房里,但也坦坦荡荡。而现在,虽然二人隔着远了,并不靠近,但她却觉得,这隔着大半个院子的距离都有一种晦涩不明的情意,在悄悄滋长,不受控制。 凤剑青又在朝殿上驳回了荣安侯提出的政见举措,他引经据典,把利弊分析得一针见血,在场即便是站荣安侯的队伍,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继续为荣安侯说话。 荣安侯想到自己那自小养在手底下的世子,被摄政王当街阉`割,害他不得不当机立断同世子脱离父子关系,想起世子如今被他害得有家归不得,只能在外庄雇人照料着,荣安侯肚子里的那口气,就难以下咽。 当然,朝中还有不少支援凤剑青的人,也适时提出了有力的文书证据,给他助力,这其中,便有当届的新科状元,翰林院从六品修撰,陆冬元。 陆状元爷年轻有为,写得一手文采飞扬的好文章,他的状元还是凤剑青亲手所点的,凤剑青对此人十分看好。 下了朝,凤剑青从军机处回来,顺便绕道去了德州所在的绣珍坊。 德州如今已经不是当初在王府做洒扫粗活时的青涩憨态了,褪去了稚气,把绣珍坊的生意打理得有声有色,坊里增加了不少进益。 王爷,属下听彭州小哥说,您把府里的粗使小厮提拔起来,当了这家绣珍坊的掌柜?据说绣珍坊现在生意挺好的,王爷您眼光真好。 啸风在楼面外看着络绎不绝的进出的人群,同凤剑青道。 里头那个一看就干练了不少的小伙,坐在柜面十分大雁,精神利索的样子,也很吸引姑娘注目。 彭州昨天才同凤剑青禀报完,打自他不经意同德州透露,王爷想提拔他,是打算给府里某人当夫婿候选的。 然后,德州自己一下就想到那位海棠姿色,眸含水光的居士。 自此之后,德州工作就更加卖力了。 德州私下偷偷对奴才说,那天他被捆绑着,居士向他投来一记眼神,用嘴型告诉他别慌,他就一直记着,再也忘不掉了。彭州说。 明日找德州澄清一下,孤提拔他只是看中他能力,与旁事无关。 凤剑青手里握着文书,头也不抬同彭州说。 彭州一懵,主子...没有必要特地澄清吧?说过了只是候选,不一定就需要他娶呀... 当初一早说好的,得等居士厌倦青灯古佛,想嫁人了,才让德州娶她的。 德州他...不太行。 凤剑青眼皮都没抬,轻轻道出缘由。 德州他...彭州很是惊讶,差点就失口问出他为何不行了,明明已经把绣珍坊打理得超出预期了,现在那些前去买布的小姑娘有多少暗暗盯着德州看呀,彭州真想叫他这位整日忙着朝事的主子抽空前去看看。 殊不知,他家主子就是今天刚刚去看完回来的。 他看到德州的转变了,也觉得他是个好的,只是... 凤剑青回想起早上看见罗饴糖一身贵女气质碰茶轻抿的姿态,眯了眯眼。 他明白了,只是因为她如今变得更好了,照这样下去,她会叫他培养得越来越像个大家闺秀的。 既然都是大家闺秀了,又是从他摄政王府出去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只堪配商铺小掌柜? 要配,就要配像陆冬元那样的,状元之才。 第23章 阿九这几天同十七走得有些近,每天跟着永平公主来到翠月庵后,再也不到公主跟前晃了,而是留在廊下挽着十七的手聊天。 永平终于撇开了阿九,拉着罗饴糖悄悄道:居士,本宫有些闷,我们偷偷去前院转转吧,本宫想去看看皇叔的书房是怎么样的。 罗饴糖大吃一惊,殿下,贫道未得王爷同意,是不能踏足前院半步的。 怕什么,你有本宫罩着,听说皇叔书房里供奉着一副血舍利,本宫还想拉你一起去帮本宫念段心经呢。 罗饴糖一愣。 她上回去邀月阁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就是小凤哥,全程忐忑着连看都不敢看,自然也不知道里头的摆设。 她是听如兰说起过,王爷有供奉血舍利的,她师父在生前,曾听说一个传闻,说多吃龙利藤,日后容易生出血舍利。 有血舍利的话,师父也算得道高僧了哇,你等师父死了,看看能不能烧出一副血舍利,随身带着,可以保佑你,护你一生顺景。 她记得那个爱吃肉,却连着吃了几个月龙利腾的师父面如菜色地同她道。 那时她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但现在,她真的很想知道,那血舍利,难道是小凤哥后来去找她们了,然后...它果真是师父烧出来的吗? 虽然看一眼,她也未必知道,但她听了永平公主那么一说,真的很想去看一眼。 永平见她明显心动了,指了指禅堂后边的窗户,居士,我们从后边悄悄地走,看一眼就回来。 平时这个时间段,摄政王是还没回府的。 此时邀月阁只有彭州和几个洒扫婆子在。 彭州见罗饴糖跟着永平公主来了,很是惊讶,迎上前来。 本宫要到皇叔书房里参观参观,你带下路吧。永平对彭州道。 彭州擦了一下汗,看了公主殿下身后的罗饴糖一眼,最后还是带路了。 原先这里是王爷的书房,未经主子同意,彭州是不能随意带人进来的,就算对方是公主也不行,但主子之前有吩咐过:翠月庵的青莲居士以后有什么需要来找,孤不在,你尽管帮着。 彭州只把二人带进厅堂就不肯往上了,恭谨道:殿下,居士,主子不在,你们先在此用些茶点,奴才去准备准备。 永平本意也不是真的要参观这书房,见二层关闭着,自然也不要求继续往前,就舒服地坐下,笑道:他一会该回了。 彭州:? 向来主子什么时候回,府里的下人也只管候着,从不过问主子的事情,永平是因为同新帝事先通过水,所以知道今天摄政王会早回,正是她制造二人同时在场,识清二人关系的好时机。 不然她来这些日子了,还从没见他二人碰过头,就总是窥探不得她皇叔对这位居士的情意有几分。 罗饴糖则因为在意那血舍利的事,一直神不守舍。 不一会,凤剑青果然提前回府了。 永平心知机会来了,她听见外面有通禀声,立马拉着罗饴糖出去,道:居士,我们去前面迎皇叔,顺便让他带我们逛逛他书房前面那片怡情小筑吧?本宫以前听说那边种了许多名贵的雪梅,虽然没到雪梅开花的时候,但据说那些个老梅桩,光是树的形态都千姿百态,值得一赏。 永平口中所说的怡情小筑,就是邀月阁外围绿树环水包围着这座院落的花园,主人家要从外面进入自己的书阁,必先经过这一环花园,而永平她们从里面进来是从另外的廊道过来,刚好那廊道就架在这怡情小筑的大片假山石上,丝毫不能窥探园里景致的。 罗饴糖是被永平口中所说的血舍利骗过来的,谁知来到,她一句不提要看这个,她自然也不好提,现在倒像是忘了这回事一样,径直拉着她往外走,还说要去逛园子。 罗饴糖被她拉得下意识往后看了身后的邀月阁一眼,很想同她说那个怡情小筑根本没有所谓的雪梅,因为她每日寅时都到那里,压根没见过什么千姿百态的梅桩。 皇叔,您回来了。 向来飞扬跋扈惯了的永平在见到凤剑青那一霎,语气也控制不住乖顺了些,她拉着罗饴糖来到一水榭廊道前停下,这里两面环水,一旁就是可观赏的荷花。 凤剑青表情淡淡地朝她点头,嗯了声,全程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罗饴糖。 我在府上同居士交好,是我拉着居士一同来,想去逛逛皇叔的怡情小筑,皇叔...可以吗? 永平本是想好了,以想请教皇叔一些琴乐之事,让他亲自带她俩去怡情小筑那边架琴,只是临到开口,她看着周身气场冷敛的凤剑青,还是临时改了口。 让彭州带你们去吧。凤剑青淡淡道,说着,他就要越过她们往前走。 看着这个脸色比以往她看见的还要臭的摄政王,永平内心顿生一种挫败感,想开口留住人,但又被他的气场吓得有些发怵。 没办法,又不能浪费一次好不容易碰上的机会。 居士!你小心!啊...别掉下去了! 永平装作惊讶,然后突然把罗饴糖发顶固定着发髻的簪子往旁一推,那支阿九强塞给罗饴糖的破木簪便啪一声掉进一旁的莲池中,发出咚一阵细小的水花。 原以为摄政王若是关切她的话,出于条件反射,便只是不小心掉了物,至少也该回过头来看一眼情况的。 谁知他一如往常的作风,像是急着赶回去批阅文书似的,那个冷硬的身影竟是连一丝要停驻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一步不曾落下,早已走出大段距离。 永平有些失望,待她再转身去准备同青莲居士致歉,谁知一眼就让自己沦陷了。 夕光醺醉了微风,穿梭过绸缎般的黑瀑,少许发丝泛着银泽被轻轻扯起,往外飘摇,少女素衣长发,微带遗憾的神情凭栏看着足下早已恢复平静的莲池,脸容美得浓墨重彩,把这一园美好景色都比下去了。 美得连女子都为她心动。 永平看了她好久,才记得是自己把美人的木簪扔下去的,慌忙上前道歉。 试探的结果并不如想象,永平回去的路上有些沮丧,本以为帮皇兄找到皇叔一个把柄,自己往后要求不和亲的时候,也多一分凭依的。 殿下。罗饴糖在身后喊住她。 永平恹恹地回头,回过身去的时候,又对美人苦不了脸,只得强撑着笑道:居士不喜欢本宫送的簪子,待日后本宫回去,定替居士寻一能手,帮你造回根一模一样的来。 罗饴糖微笑着,轻轻摇摇头,那簪子掉了虽然可惜,除开觉得辜负送簪人的心意外,她并没有那么想要找回,不过一固定头发用的身外物罢了。 贫道与王爷殿下之间,只是贫道幼时一个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而王爷高风亮节,怜孤惜弱,不忍昔日故人陷于囹圄。 说着她又微微笑开,心里明镜似的,豁达又从容地看着永平。 永平心下一臊,绷起脸,昂着头,一步不落地跑了,并没等她。 罗饴糖笑着,也正欲提步,不料身后突然传来彭州的声音:居士请跟奴来。 她心下一愕,忙问:彭州小哥,怎么了?可是...可是现在这个时候,要去见王爷的话,府中人多口杂,怕会传出什么不好的对王爷有影响。 居士放心,这时候没人。 彭州说着,就在前方带路了。 这是罗饴糖第三次闯入凤剑青办公的地方,第一次不敢看,第二次看不到,第三次是他自己叫人把她带上来,她凭着想见一见那副血舍利的心,厚着脸皮上去了。 上去之后,她以为会同永平公主所说的那样,凤剑青连同他的侍从、属官们说话,都要忙着看文书,偶尔才抽空抬眼说一两句,她记得头回在这里见他,他好像也埋头在厚厚的文书堆里。 不料一上去,他已经换过一身天青色常服,正靠着窗口看夕阳,身后投下一道长长的剪影。 这时候的他多了几分年轻贵公子的儒雅感,早不复刚才一身朝服向她们走来时的冷厉威压感了。 听见身后有声音,他旋过身来,冷淡的眉目多了一丝忧色,但在看见她那一刻即散去,往前走近了一步。 王爷殿下。罗饴糖低着头微微屈身。 凤剑青盯着她一头披散的青丝不说话,罗饴糖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略显窘迫。 刚刚不应该因为公主送的发簪太贵重,就推拒的,那样的话,现在也不必在他面前如此失礼了。 永平的事,是孤不好,孤会尽快让她回宫的。凤剑青淡淡道。 刚才,永平公主把罗饴糖的头发散掉,把发簪推进莲池的时候,其实凤剑青回头了,只是那一瞬太短暂,永平没来得及转头捕捉,他就回身走远了。 两人隔着大半个房间的距离,凤剑青从她进府一开始就意识到她对自己的疏离戒备,所以此后面对她时,他再不像小时候二人相处那样,而是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好让她安心。 王爷误会了,永平殿下她...罗饴糖正欲抬头解释,不料和他眼神对接了一下,她赶紧低头,殿下她并没做什么... 凤剑青趁她低头,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她几眼,你同永平...处得挺好? 嗯,罗饴糖点点头,永平殿下书画了得,弹琴下棋、品茶吟诗,样样皆好,贫道在庵里聊赖,全得殿下每日过来相伴。 听她说到这里,凤剑青眉头不禁一蹙。 其实今日,永平殿下她同贫道说,说是王爷您这里有血舍利... 罗饴糖鼓起勇气,想提那血舍利一事的时候,二楼廊道处突然传来明快脚步声,和一阵熟悉的朗笑声。 主子,您今儿这么早回了呀?也不差人提前回府通知奴婢一下,不然现在您已经喝上您最爱的奴婢沏的香茶消消乏了。 阿九来到罗饴糖身后不远处站定,然后惊讶道:居士,原来你来这儿了,刚刚奴婢和十七在你的院子中,还说怎么一转眼功夫你和公主殿下都不见了,原来...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15) 出去。 凤剑青目视前方,不耐的语气道。 罗饴糖吓得心头一跳,以为是她提到血舍利一事,惹了他不悦,心想阿九在这里说话,她不好横亘着,正欲离去。 谁知凤剑青突然喊住她身影道:你要去哪里,孤的话还没完。 说着,又对阿九斥道:你什么时候把孤说的话当成耳边风了?想出去还是出府? 第24章 阿九被主子当着青莲居士的脸撵下阁楼,这于她一个伺候前院的管事大丫头来说,面子上颇有些下不来台,一下了楼她就坐在石阶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阿九,我早说过了,主子这个时候不方便。彭州这些年搭档着阿九干活,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她的心思。 我这次做得过了...主子他...真会赶我走吗?阿九这下才终于知道慌。 先前她总仗着主子的信赖,几次三番瞧不起主子带回来的青莲居士,鄙夷人家青楼出身,总是有意无意打压她,来找存在感,现在被凤剑青那一番话唬了唬,才开始意识到自己最近有些得意忘形了。 不会的,主子对我们前院这些老人是多宽宏的,阿九以后待居士尽心尽力些就是。彭州叹息一声,道。 阿九和彭州说了没一会儿,罗饴糖就下楼了,阿九赶紧抹干眼泪,等面对罗饴糖时,她又变回那个笑容烂漫的丫头了。 阿九姐姐...罗饴糖下意识看了阿九一眼,又看了彭州一眼。 她脸上有遮掩不住的失落,朝阿九笑了声:阿九姐姐,让你见笑了,方才贫道随意跟随永平殿下四处逛,而没有阻着她些,王爷便留下贫道多说了几句,是贫道害得王爷迁怒姐姐了,还望见谅。 罗饴糖这一番示弱成功让阿九的自尊心好受了不少,她同时在反省自己,明明是王爷身边的掌事大丫头,怎么可以因为一点事就争风吃醋? 她忙走前去拉住罗饴糖的手:居士,对不起,奴婢以前过于轻狂,做事有所疏忽,还望居士原谅。 姐姐做事一向妥帖,何来疏忽一说?罗饴糖笑着回握她手,然后露出稍稍失落的神情,倒是贫道该向姐姐赔不是,刚才在水榭廊前不小心把阿九姐姐赠的木簪掉了,怎么也捞不回了... 阿九噗嗤一声,居士喜欢,阿九再赠居士就好。说着,她就把自己头上一支十分喜爱的、时常戴在头上的八宝翡翠菊簪取下来,帮她把垂散的头发重新挽好。 阿九不愧是能在前院伺候的大丫头,她随手绾个髻,那式样就精致好看,罗饴糖抿唇笑,也再不说簪子贵重不肯收的话了。 凤剑青站在窗边一声不吭地看着挽好了发髻远离邀月阁的女子身影,他回想起刚刚,他同她说,他这里供奉的并非她师父的血舍利时,他看见她眼底失落难掩,强笑着告退的样子,心里颇不是滋味。 阿九没多久又再次敲响二层阁楼的门。 主子... 奴婢把主子要的书籍都整理归册了... 嗯,知道了。凤剑青背对着,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主子...阿九吸了口气,鼓起勇气示好道:居士她...先前看见永平殿下写大篆书的时候,似乎很想试着用用云冈的鹤脚长锋羊毫。她也绝口不提,后来永平让她去自己的宫婢处挑赏物的时候,自己同旁边的丫头说好交换赏物,然后悄悄让人挑了这笔,连永平公主也不知道自个这笔赏给何人了。 阿九,凤剑青眉间愠意更浓,语气尽量收敛着,从今往后,你留在中院前庭,不必去后院跟着公主了。 后院也尽量少去。最后他补了一句。 阿九如遭雷击。 她又怎么会不明白,主子这是对她起了疑心。 让她以后留在中院前庭,这代表着日后不必她近身伺候,这对因为近身伺候而得到府里下人莫大崇拜的大丫头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最清楚不过。 啸风是王府的金刀侍卫,阿九被调来中院,平日与啸风接触的时间也更多了,啸风很是高兴。 这天,阿九精心打扮了一番,邀啸风下更后到旁边的小酒馆共饮,啸风有些受宠若惊。 酒醉迷离间,啸风觉得今日自己面前向来孤高的姑娘,变得柔软好说话了。 段大哥,你和主子自幼相伴,主仆情谊跟我们比都很不一般,你能不能告诉我,主子他为何会喜欢青莲居士?他到底喜欢她哪一点啊?阿九也有些吃醉了,双颧绀红。 啸风便是吃醉了,也依旧守住主子的秘密,不肯轻易外泄,笑道:阿九姑娘,你喝醉了,这话可不能胡说。王爷他可是在先帝辇前许过重誓,此生不得留下子嗣的,他怎么可能同青莲居士有什么?居士她可是得过御赐金册的人。 阿九见他对她也不肯掏心窝说话,不免更难受了,趴在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啸风吓了一跳,慌措间,才不得不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别哭了,你别哭了,王爷他也不喜欢居士,这不,王爷还在替居士以后还俗时挑选合适成亲的郎君呢。 翰林院修撰陆冬元对边境布防一事中,有些个人的见解,来找摄政王提意见。 二人聊得正起劲的时候,军机处突然有事,来人叫摄政王过去,摄政王临走前,让陆冬元晚些去自己府邸再商谈,陆冬元欣然答应了。 到了傍晚,凤剑青没来得及赶回来,便嘱人先回去通传,说状元郎陆冬元待会要来,让府上的人好生准备。 阿九自然也接到了通知。 现在她已经得知,这个名义上在翰林院做事,却是主子钦点的状元,实际上同样属于是主子能够掌控的下属,德州他也一样。 阿九心想,陆大人贵为从六品,进翰林,又是状元之才,青莲居士若然日后不出家了,给陆大人当妾,怎么也比跟在德州身边好,虽说以青莲居士的出身,德州也算很不错的选择了。 居士,阿九这么做,为你,也是为主子好,你再继续留在府上,真没什么好处的。阿九喃喃地自语着,随后将一包粉末揉进面粉中。 此时,罗饴糖在禅堂做晚课,阿九提上一篮子糕点过来。 居士!居士!快来尝尝阿九新做的点心,芙蓉酥,可好吃呢。阿九笑着给罗饴糖排开糕点。 罗饴糖看着那些色泽均匀的糕点,笑道:阿九姐姐有心了,姐姐且放着吧,贫道不想打断,想做完晚课再尝。 居士你快赶紧尝一个呀,这刚刚新鲜做好的,才好吃。阿九说着,自个拈起一个自顾自吃了起来,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 罗饴糖笑了笑,终于还是拿起一个,小口尝了起来。 嗯,味道极好。她赞道。 是吧?好吃吧?对了,居士,阿九晚会要在中院值夜,你能不能过来一下,帮忙念段心经,我最近感觉夜里当值时心容易发慌,不知道怎么回事。 罗饴糖笑着答应了。 到了天色微暗,翰林院的人终于来了,但来的人并非是陆冬元。 原来陆状元郎临时有事,于是找了翰林院一个庶吉士帮忙前来传话。 阿九前去接待的,得知这一消息时,难免失落了一顿,但手中的芙蓉酥已经准备了,心想这个庶吉士其实也不错,只差一场考试就能正式踏入翰林了,这于只是青楼出身的青莲居士而言,也还是高攀的。 于是,手里芙蓉酥毅然递出去,笑道:既然刘大人特地来到,不尝些点心再走的话,奴婢可不放人。 凤剑青在军机处待到天完全黑了才回来府中。 这时彭州带着十七很紧张地来到。 十七一看见王爷,立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主子...居士她...居士她可能不好... 凤剑青刚刚风尘仆仆从外面进来,外头下了些雨,他没带雨具,本身上湿着很不舒服,一听见十七哭着说居士不好,立马蹙起眉,好好说,居士怎么了? 于是,十七便把阿九傍晚时做了点心过来,居士只吃了一块就不吃,十七见居士不吃,她自己刚吃完一大盘有肉馅味的美味素点,也吃不下,于是端到院落给那对小兔子吃的事,完完整整说了。 冰团吃完没多久,眼睛变得血红血红的,它...它后来就使劲按着白雪逼往墙角...不断地...说到最后,十七已经羞于把看到的画面描述出来。 居士也吃了,然后去了中院的前庭,一直没回,她... 没听十七说完,凤剑青已经转身投入雨幕,往中院方向去,飞拂的玄袍淹没在细雨中。 阿九做出这些后,内心一直很害怕不安,并且开始暗暗后悔。 刘庶吉士人躺在隔间里,正在服冰绿豆汤。 虽然她给每一个芙蓉酥下的春`药成分都是极少的,不大量吃不会太碍事,只一碗冰绿豆汤即可消解,当事人可能只会当作是自己一时心念起,才做出不理智的事。 她的目的只是要青莲居士同别的男子发生些首尾,这样的话,那男子不得不纳了她为妾,也能解决主子给居士选人的难题。 这样,日后主子只消去让圣上网开一面,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號夺她的金册,就可上岸从良了。 可她还是害怕,因为刚刚青莲居士从里头跌跌撞撞地逃出来,现在不知所踪了。 虽然看刘庶吉士的样子,事情似乎还没成,但她深怕此事被主子知道了,得知青莲居士并非自愿,这样的话,她可能就要面临被驱逐出府的命运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堂屋的门啪一声打开,细雨裹着丝丝凉气渗了进来,阿九感觉后颈一凉,缓缓转过身,就看见摄政王那双淬着冰的黑眸。 彭州,这罪婢在府中公然诬害主子,陷害朝中预备官员,把她抓起来,送往大理寺大牢受讯。 阿九一听,寒毛都竖直了,腿一软,瘫坐下来。 凤剑青轻轻落下这句,又命人好生送刘庶吉士回去,就独自转身返回雨中,往别的地方去找罗饴糖的踪影。 凤剑青把所有心腹之人都召集起来,示意大家动静一定不能大,不能惊动旁人。 从中院这里逃走,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个中了药的姑娘能躲到哪里去呢? 凤剑青任由着细雨打湿自己的脸庞,默默闭了闭眼睛想象。 他脑海中出现的是,一个小小姑娘,眼巴巴看着葬身火海的师父,在自己身后,她无能为力地只得向后哭喊,然后,曾经那么胡作非为,敢在官绅头上喊叫的姑娘,被迫一根一根拔掉尖刺,为了生存,不得不收敛一切的气焰,低着眉眼做人。 重遇见他时就已经看得出许多了,她的卑躬、她的忍让、她开始下意识讨好身边地位比自己高的人... 这些都是让他心里感到不舒服的原因。 小...小凤哥...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中院内庭某个偏僻荒弃的院落,在石缝中,他听见了一声细弱的呼喊。 他赶紧绕道进入假山洞口,就在这时,石缝中的姑娘瑟瑟抖抖地蜷缩起身姿,颤着声出言阻止:别...还是别过来了... 不要...不要进来看见...不想让人看见我这个...模样...她的声音活像遭过欺凌似的,伴随着时隐时约的娇`息。 凤剑青不为意从石缝间透着月色看了一眼她的样子,这一眼,使他心头一突,慌乱地立刻就背转过身不去看她。 作者有话说: 下本预收,喜欢的小可爱收藏一下喔^_^~~ 预收①《偏执兄长的溺宠》 上辈子,谢珥身份被揭,凤凰变山鸡,曾经高高在上的县主被贬为庶民。 幸好依旧找到爱她的夫君,不在乎她身份地位。 可是成亲路上,那个曾被她狠狠欺负过、如今已成权势滔天的奸宦庶兄谢谨行,把她抢回了宫中当对食。 谢谨行散了发髻挑开襟口半靠玉榻,墨发红唇漂亮得近乎妖孽,冷笑朝她手指一勾:过来。 谢珥被迫每天伺茶伺墨,偶尔更被他握住纤腰冷鸷地凑耳边问:你不是口口声声最痛恨咱家这种唯利是图的阉人?让你留在阉人身边当对食,感觉如何? 后来,谢珥抑郁而终,成了一抹孤魂后,亲眼目睹心上人如何背叛和利用她,还不要脸地求庶兄给他谋官位,庶兄最后把她尸首安放在一个漂亮的琉璃棺,日夜擦亮摆放在自己床榻边,亲昵地像小时候一般说着昵语,替她复仇。 一朝重生,回到六岁那年,母亲再次将皮鞭交到她手,逼迫她冷待谢谨行,欺辱打骂。 这回,谢珥说什么也不肯了。 小姑娘水亮的眸里含了一包泪,拉起被打得眼睛都肿了的谢谨行,将皮鞭反交到他手中。 哥哥,对不起,你要是生气,可以打我...一下。 谢珥说完怕得浑身抖颤,握住粉拳闭紧眼睛。 谢谨行重伤路都走不稳爬起来,攥紧皮鞭朝她走近, 可最后,他却只自暴自弃地...故意吓退她似的,轻轻学她亲吻花瓣的模样,吻了她发顶一下。 不料此后,姑娘反倒满眼欣喜,满世界追着他跑。 谢谨行自惭形秽,拖着血淋漓的下身,警告她滚远些, 谢珥穿回粗布戴上荆钗,离开前,求真千金对自己庶兄好些。 谢谨行政场历经九死一生,手执大权回归时,发现换了个妹妹, 彼时,他再也抑压不住那住在心底多时的魔了。 * 谢珥本只想着对庶兄好一些,不求将来式微时有金大腿可抱,只求回报上辈子庶兄的恩情。 岂料,最后庶兄对她越发执狂了,爱到卑微时,便是各种无原则无下限宠溺。 PS: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关系存续期间只有亲情。 预收②《公主的奸宦夫君》 十一公主周昕枂和当朝权倾朝野的大奸宦赵朗辞,有不共戴天的私仇。 但是为了躲过和亲的命运,只好委屈自己给他当对食。 周昕枂知道,奸阉赵朗辞厌恶女子碰触,所以急需一个对食作掩护。 等她哄得赵朗辞将狄戎人打回老巢再也不敢进犯后, 她搓了搓小手,君子十年仇,是时候报了! 于是,递热帕给他净手时,悄悄小手滑入他锦袖, 梳发时,有意无意拨弄他后颈耳廓, 端水的时候,以袖掩笑故意撞入他怀里, 她在湿衣下扭动曼妙细腰,没骨头没脸皮地朝他狂抛媚眼,内心在冷笑 阉贼,傻眼了吧?看我不恶心死你! 谁知那一向被女子碰到手指头都恨不得削掉一整只手的大奸宦, 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握紧她腰,把她横抱起来回屋。 他俊美得近乎妖孽的脸容像盯准一只盯了许久的猎物,笑道:既然是殿下要求的,咱家又怎好拒绝? 数月后,倒霉催的小公主有了新的烦恼, 她摸了摸自己腰腹,叹气道:告发他还是不告发他呢? 背后突然起了风,背脊一哆嗦,一件总管太监的锦袍披到了身上, 告发,当然要告发了... 他漫不经心地替她系着绦子,殿下若不告发,再有一月就显怀了,指定被戳脊梁骨骂的。 小公主抬头看他似笑非笑的脸,瑟瑟抖抖。 预收③《渣了竹马死对头后》 一朝宫变,苏汐惜家遭牵连,一时风光无两的国公府贵女,被贬为庶民。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16) 未婚夫同表妹好上,不愿担负心的恶名,便雇凶杀她。 苏汐惜山穷水尽,悲痛绝望下,看着前来杀她的山匪竟有几分英俊, 她哀叹着自己年轻的生命中,还没做几件狂狷之事就结束了,到底可惜。 于是,她眉间娇媚横生,纤纤素臂主动揽上山匪的劲瘦腰身。 骨软筋酥道:郎君不妨就成全小女子这一死前心愿吧? 男子英眉一挑,食指勾起她细嫩的下颚,玩味:你当真记不得我了? 苏汐惜脑袋受过伤,除了把儿时的死敌废太子李祎忘了外,别的都没忘。 二人以前势同水火,一见面话不到三句准开始掐脖子拽头发, 李祎看着这个曾出言说他恶心难看的姑娘,如今双颊通红一脸娇羞扑他怀里钻, 冷静过后,鉴于她还有用,只得配合她演。 郎君,你为什么要害我??你长那么好看,害我那么喜欢你!! 郎君,你猜我喜欢吃哪种肉?你这块心头肉... 郎君,面对你,我不仅善解人意,我还善解人yi(第一声)... 李祎禁不住勾唇,真想把她说过的话记录成册,等日后她想起他是谁时,给她看。 后来,太子李祎平反归朝,苏汐惜也恰巧回想起来这人是谁,直想原地去世。 于是,当前未婚夫诚心悔过,买凶杀她纯属误会,要接她回去,苏汐惜又惊又喜,仇怨都能暂时放下,连夜扛着马车回了。 可是,那龙潜凤采、天人之姿的太子殿下他骑着汗血白马,带上凤冠婚服来堵她。 李祎一棍打断前未婚夫的腿,眼里恼得赤红,却依旧笑着逼问她: 怎么,你不是说,此生若不嫁我,情愿死? 第25章 罗饴糖刚才以为阿九在那屋里, 可当她进去了,却被人从外头锁起,她已经隐约察觉到不好。 果不其然, 里头矮榻上坐着个撑着额头同样难受的男子。 罗饴糖大概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等药效发作得更厉害,她就把阿九亲自帮她插在头上的细长的金簪拔下来, 从门缝间探出簪子试图去开锁。 幸亏她以前被人牙子抓去的时候, 曾同一个小偷关一起, 那小偷教会她这个开锁的本领。 随后, 她终于开启了门, 没命似的逃了出去。 她只知道自己是有金册在身的人,不能玷污小凤哥的府邸,于是她躲着人拼命跑, 最终跑到一个无人的院落, 往池间的假山石洞里头躲。 这座假山建在一个水池上, 水池半淹下石子路, 因为久没人打理, 池水隐隐发臭,已经没过了罗饴糖的膝盖。 可她身子软得不行, 她生怕在这种时候被有心人抓去, 自己挣脱不掉, 只能忍着难受继续蹲在这种地方,直到等来了凤剑青。 在他来之前, 罗饴糖身体火灼一般难受,她突然想起在云烟楼那段日子, 自己不小心在后院窥探得一些姐妹和她的恩客钻假山洞恩爱的情景。 那会她那些姐妹也是发出像她现在这样难受的呼吸。 那时候她不理解, 觉得那样的行为难以让人接受, 现在当她自己难受时,方知有人能与自己皮肤紧贴的好处。 小凤哥...我...我变得好肮脏...好可耻...你...你不要过来...罗饴糖最后羞耻得揉着眼睛哭了。 背对着石洞长身玉立,被细雨打得表层衣裳湿透的凤剑青,眉头不可遏制地越拧越紧。 下一刻,罗饴糖感觉自己面前一暗,洞口唯一能透进月光的地方被人遮盖。 月下细雨,根根雨丝如玉屑般,泛着银色的光,漫天飞散。 一件里头还是干燥的玄色四爪蟒袍,兜头将她盖了下来,把她那因为难受而扯坏的前襟都盖住了,只露出小半张因为中了药而微微醺红的脸。 没什么...好可耻的,你只是身体不舒服,生了个小病,病好就好了。 凤剑青偏冷偏沉的声线突然多了几分温柔,他半蹲进肮脏的池水里,半个膝盖都淹没在臭水中,昏沉下,依旧能看见他凛然的双目不偏不倚落在她发顶,眸里没有半丝□□,只有对她的怜悯之色,一身的浩然正气。 罗饴糖此刻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呆呆地仰头看他。 她觉得这一刻,他好像禅堂里那一尊心怀大爱,高高在上,救苦救难的大佛。 佛祖他爱世人,不存私欲。 然后,她一瞬间觉得安定下来,也没再为自己在他面前的表现,而感到窘迫不安了。 是了,他是那么清正而带着圣光一个人,她怎能以凡夫俗子的眼光去看待呢? 在他面前,不管她如何狼狈不堪,他也不过是以看孩童弱小的姿态看待她罢了。 这么想着,她彻底松懈下来。 这时,一块被捂得稍微融化了的桂花糖递到了她唇边。 罗饴糖稍稍惊讶了一下,抬头见他目光依旧没有半丝掺杂,才放心地像小时候那样,就着他手边吃糖。 可她因为身体的原因抖得太厉害,叼走糖块的时候唇瓣不小心擦过他指腹,她自己倒是一无所知。 这糖是刚刚来一路跑来找罗饴糖的时候,碰巧看见堂屋里备着,被凤剑青顺手带来的。 因为那一刻他也想起她小时候的事了,从以前开始,这小姑娘就成天不让人安心,喜欢四处闯祸,可闯了祸,她倒是头一个藏起来委屈,这种时候他哄她都哄出经验来了,一两块桂花糖准能让她情绪稳定。 凤剑青收回指腹,有些不适地在袖子下轻轻摩挲刚刚碰到她的触感,脸上半点不显。 小...小凤哥...罗饴糖偎着他那件宽大温暖的衣袍,脑子还有几分被烧糊涂的不清醒,吸着鼻子哭道:我...我不想留在你这里了...我想去南国...去南国... 她又觉得身子热了起来,有些难受,只能坐进池水中,紧紧拽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袍服,感觉像是在拽着他。 你想去南国?凤剑青一听,目光不由地下移,整片眉额都蹙了起来,南国和大晋开战在即,你为何要去南国? 因为...因为师父...罗饴糖小口小口地呼着气,脸颊酡红一片,目光渐渐涣散迷离,我要...完成师父所交代... 好了!你先休息,别说话,上来,孤背你离开。 凤剑青觉得自己不能再直视她的表情,帮她拉紧身上遮盖的袍服后,毅然背转过身,压下身子,如小时候一样朝她露出个宽阔的后背。 他其实有想过让下人过来背她,但一想到她这副模样要被别人看去,只好决定亲自来。 罗饴糖现在中了药,又跑了那么久,药性被耽误那么久,早就在体内演化成炽热,受了药性的影响,当他的后背一靠近,她虽然理智上知道得远离,但神智上却缠附了上去,没有一丝耽搁。 就在她身体缠绕过来的一刻,凤剑青也察觉到了。 但他只是默默地隔着厚大的衣袍,提起她的腘窝,隔着衣物,他就感觉到她腿部的纤细和灼热了。 她的呼吸热而急促,全都呼在他后颈冰凉的皮肤上,灼感明显,更要命的是,她还要不时地在上方扭动一下身体。 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不能说她,只能默默闭了闭目,反复念经一般告诉自己,她还是当年那个骑在他头上撒泼的小丫头片子呢。 秋夜的细雨好像越下越密了,身量高大的男子,身上背着娇小的一团,可脚下的步子却犹如背上千斤重物,艰难挪移。姑娘身上,那件尊贵无比的衣袍,衣摆处早已沾满了各种肮脏腐败,带腥臭味的水草状物... 那天夜里,罗饴糖没被送回西院的翠月庵,而是把十七和阿六阿八喊来邀月阁伺候罗饴糖。 彭州在屋前再三告诫她们,必定要把今夜之事守口如瓶,不然就会落得同阿九一样的下场。 阿六阿八先前被阿九挤兑得去了偏远的水房当差,刚才阿九蓬头垢发被人抓着走时,那哭喊声三院前庭都传遍了,她们岂有不知? 这会,她们心知像阿七那种心机想上位的不行,阿九这种看似不会争抢,实际争抢得最厉害的也不行。 她俩相视一笑,好像就是像她们这种真老实不争抢的,才能活到最后。 于是,她们得以重新回归东院,伺候起罗饴糖的时候,便格外用心了起来。 整整一夜,凤剑青都守在阁楼门外,把阁楼内的寝室让给了罗饴糖。 楼前水瀑布声经久不息,逐渐变凉的秋夜里,凤剑青只单披着一件夜袍,衣角翩飞,看着水瀑,想起她梭过五指的柔顺长发。听水流声和屋内经久不息的声声娇哼,木栏杆上,被抠出一道难耐的手指痕。 快将天亮的时候,趁着内庭无人,彭州差几个粗使婆子把包裹得严实的罗饴糖抬回翠月庵。 罗饴糖回到自己屋里时,感觉整个人都是虚脱的、恍惚的。 待理智收拢,小静和小慧进来喂她喝了些粥水,她回想起自己昨夜在摄政王书房整整一夜!发出那样的叫声! 后来有人端来消解的汤药,但那个时候,她由于体内残留药性太久,后续还是断断续续叫了大约一个时辰,喊得嗓子喑哑后,旁边的婢女又细心地给她喂下滋润的罗汉果菊花蜜。 罗饴糖一想到往后还要到东院去练字练琴,就瞬间想逃离。 居士,居士,十七姐姐说你在前院掉池里然后生病了,居士你现在好点了吗?小慧担忧地拉着她的手问。 罗饴糖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还好不是还盖着他的袍,十七她们已经帮她更换了一套海青袍,现在身上穿着是完整的。 傍晚时分,阿八过来找她,跟她说明日一早不用过去练琴练字,留在屋里好好休息,过几天再去,罗饴糖求之不得。 这段时间她都不想再出来见人了。 期间,如兰过来找了她几次,听得两小尼姑说她不舒服后,就回去了,只是在心中暗暗纳闷不知发生何事,前院那边不管她如何都探不出消息,就知道阿九好端端消失不见了,青莲居士生病卧床不起。 元阳子来帮忙挑了几回水,问候了几句也回去了,只惠阳仙姑指着她鼻子骂道:莫非你也想学隔壁那狐媚子,假披一层佛衣,实际行那勾当事! 永平一听,也跟着阴阳怪气地怼回去:某人是不是披佛衣的狐媚还不得而知,但某人就必定是道心不稳,其心不正,只能透过自己想法看别人,所以才会看所有人也如此。 惠阳仙姑气极。 几天之后,十七寅时过来敲响罗饴糖的院门,对她身一屈,恭谨道:居士,奴婢以后就专属跟着您,陪您一起去东院练字练琴的,请您跟奴婢走。 罗饴糖很想问,能不能不去了。 到了东院的倚雪亭,十七朝她一屈膝,居士,奴婢就陪您到这里,奴婢得先去院门口守着,天亮以前,奴婢会回来陪您一同回去的。 罗饴糖觉得,大概王爷知道她是个容易粘惹是非的,所以才让十七如此贴身跟着的吧? 偌大的庭院,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偶尔发出一两声鸣叫,快入秋了,等以后,连虫子也会少叫的了。 她背对着亭口坐着,已经听见男子的脚步声从远而近,但她不敢去看。 这一刻,她把头缩了起来,多么想原地挖个地洞钻进去呀。 第26章 虽然没脸见人, 但该尽的礼数不可少。 罗饴糖缓缓站起转身,慢慢屈膝行礼,尽量把头压到很低。 参见...王爷殿下。 她的音色正常, 但话音落那一刻,凤剑青眉头还是不可遏制地一蹙,仿佛透过她正常的音色, 回想起哪天不一样的音色一般。 他久久未曾喊她平身, 二人相对沉默,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但尴尬归尴尬, 罗饴糖倒希望他一直不喊她起身, 这样的话,他就不必看到她的脸了。 你一定要去南国? 突然,他没由来问了这么一句, 罗饴糖下意识抬了下头, 这一抬头, 就看见他在夜风中飞拂的袍角。 好像正是那天披过她身上那件蟒袍。 只一眼, 她就感觉眼睛被烫伤一般, 复垂了下去。 光线幽暗,以致她看那衣袍都觉得哪里有一滩暗色, 就又使她想起那夜, 自己躺在他这件袍服上, 占了他的房间,压着那衣袍, 作出羞耻的喊叫和举止。 不去行不行? 见她低着头始终没有回应,凤剑青压着眉, 叹息着又问了一句。 这一问再次把她问回神, 啊...啊?去...去哪里? 什么时候连同他说话都不专心了... 凤剑青眉头紧拧, 略带不悦:孤是不是有教过,旁人说话时,要如何?专心听是基本的。 罗饴糖有些羞恼,她的那些小女儿家的羞涩感,被他这一板正经的训斥弄得荡然无存。 看来真是她想多了,在他眼里,她完全是个稚童般需要教养的、身躯扁平未曾发育过的小女娃,何必需要羞耻的? 这么一想,她反倒坦荡起来,不再把头低垂,而是掀眸平视了起来,微一点头,道:回王爷,师父临终有交代贫道要到南国去帮她送物。 可南国如今正危险,孤安排帮你送可行?这回倒轮到凤剑青感到不适,目光越过她,投在她身后那片已然凋落的月季花丛了。 罗饴糖本无意把去南国的计划一事告诉他,她知道此事涉及许多,不愿意再接受他的帮助欠他人情,无奈自己中了药,一想到自己留在府中也会遭人暗算,一脆弱就都说了出来。 可是,师父说此物很重要,叮嘱贫道必须亲自去送。她说着又把眼眸低垂下去。 凤剑青想了想,叹息一声,像是窥得她想法似的,道:孤以后,定当好好看护你,不再叫你在孤身边受半点委屈了。 这话说的,像是受了哪位长辈的嘱托,看护她这孤苦无依的稚儿似的。 其实...王爷您不欠我了...罗饴糖幽幽地说开,早在我在囚车上被救下那一刻,王爷您就偿还了救命之恩了。所以,不必再做这些的...不必每日花费宝贵的处理朝务的时间,盯着她学琴练字纠正礼仪,不必帮她去南国... 贫道知道,阿九她想让贫道作那人的妾。那人看衣着打扮,也该是个贵人,反正于贫道而言,贱籍女子,与其一辈子古佛青灯,不若早日还俗嫁人,也算是好归宿。 她越说头越低。 其实她明白的,阿九是他的奴仆,倘若不是得知主子属意,怎么可能如此胆大妄为?他该是也觉得,那才是给她选定的好路。 可她就是不喜啊。 不是那样的。凤剑青拳头微握,音色越发冷沉,孤怎么可能让你当那人的妾? 即便为了弥补那个婚约,也该把你提起来,同人平头正脸做夫妻,妾是什么你可知道? 说着说着他就好像生气了一样。 罗饴糖哂了哂,觉得自己似乎误会他了。 她不该误会他的,摄政王的名声在京城乃至整个大晋都是响当当好的,圣贤之名的人,对待昔日恩人,即便不能做到履行他们之间那个婚约,也必定尽他所能给她最好的生活作为弥补的。 当人正妻么?好像有些难,贫道曾沦入过青楼,便是穷苦人家也不会要一个入过青楼的女子当正妻的... 罗饴糖以前还对小凤哥抱有奢想,想着别人会嫌弃,但他一定不嫌,但是现在,她早已认清现实了。 有时候并不是说人不好,或者不够好,而是现实就是这样的,你沦为这个位置,就注定无法逾越一些鸿沟,是任凭你怎么努力都洗脱不了的。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17) 胡说什么?谁人敢不要?你是从孤身边出去的姑娘,孤的学识整个大晋有眼可见,而你自幼的时候,孤就带你在身边完整诵背四书五经,亲自教你习字,把不同领域的知识嚼成碎片每夜当成睡前故事传授于你,若不是这些年孤与你失去了联系,京城多少贵女皆不如你! 许是罗饴糖的自贱自轻刺痛了凤剑青,他此时说话的语气就较平日那个冷静沉持的他要激动一些。 莫说区区庶吉士,状元郎也该配得的。 嗯...好...许是凤剑青激烈的态度取悦了她,罗饴糖轻轻抿唇,柔柔地朝他笑出了声。 当年那野马一样蛮野的小姑娘,好像也长成水灵灵温柔知性的大姑娘了。 阿九被判刑之后,罗饴糖得以凤剑青允许,去狱中看望了她一回。 狱中,阿九并无对罗饴糖恶言相向,应该说,从头到尾,阿九都没有同她发生过激的正面冲撞。 她只会暗戳戳地,背地里给她找难受,而这些,也仅仅是阿九自以为会为她带来难受的难受,罗饴糖从来没有那么觉得。 只除了最后一次,阿九以为自己也是在帮罗饴糖,而实际上,这次才真正让罗饴糖觉得难受的。 居士已经知道了吗?阿九要被流放到外头了... 罗饴糖蹲坐在一旁,为她诵心经。 流到那种地方,阿九只有死路一条了,路上的都是男钦犯,看来死前少不得一番磋磨... 她继续靠着牢狱,满目荒凉自说自道。 主子兴许忘了,他以前说过,阿九的性子很像他以前一位故人,所以,哪怕阿九说话口无遮拦些,随心所欲些,他也不怪... 罗饴糖听她说着,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经常骑在小凤哥头上,无法无天,说话口无遮拦的模样。 明明以前犯错很多次,他都不怪的...明明...明明他以前最信任我的... 阿九掩脸哭了起来。 罗饴糖叹息一声,看着这个性情与她以前受挫前有些相像的姑娘,禁不住生起怜悯,继续给她念心经,好让她心情平静。 步出大理寺地牢时,罗饴糖几乎是立刻就戴上幂篱遮面,扶着十七的手上了车。 但在她戴上幂篱的那一刻,那张清水芙蓉的脸还是碰巧被前来大理寺的荣安侯看见了。 那一刻,荣安侯惊为天人。 永平公主最近少了阿九帮她拖住惠阳仙姑,到翠月庵找罗饴糖唠嗑的时间少了。 好不容易终于趁仙姑转头摆放斋醮仪式的法器时偷溜出来,顾不得那仙姑会不会跑去告状了,她被憋了好几天,终于找到空隙到罗饴糖那好好抱怨抱怨,宣泄几番。 居士,你是不知道,本宫最近烦透了,宫里经常来人烦扰本宫,那个神婆子也要拘着本宫! 对了,居士你可知道阿九那丫头上哪去了?最近没见到她,本宫还想问问她,可还记得本宫那支云冈羊毫搁哪去了呢,皇兄最近要找本宫拿。 听到这里,罗饴糖停下手里的木鱼,抬眼问道:殿下那支笔,是给阿九了? 本宫也记不清楚,那笔也不是什么矜贵物,就是云冈的笔,一般云冈的笔产的比较少,做笔的人也不做了,却又不如亳州笔用料贵重,可能随便赏给哪个丫头,本宫真想不起来了。 永平苦恼道。 最近皇帝不知何故,竟还为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专门派人来找她,还让她一定要把那笔找回来,可她的稀罕物那么多,唯独让她找出一支破笔,还真有些难。 到了傍晚,十七突然端着一个盒子来找她。 笑着道:居士,主子说,明日寅时让你练习大篆,到时候可用上此笔。 罗饴糖打开一看,这不就是永平公主早上说的云冈羊毫笔吗? 早上,凤剑青亲自盯着她把一整沓经文抄完,然后,眉头一点点蹙起,觉得她这大篆写的时候还是缺点意思,于是,又让彭州去搬了一大沓澄心堂纸,和一本字帖,嘱她今日要练完至少半沓才能走,剩下半沓带走,写好了拿去给他检查。 罗饴糖一听,瞬间懵了。 小时候听信了小凤哥的话,为了当淑女练字练得手抽筋的事,长大后,她已经不想当淑女了,可怎么感觉事情又要被迫重演了。 小凤哥...这...我不用这样好的纸,给我普通的蔡侯纸好了... 现在旁边没别的人时,罗饴糖会像小时候一样,小声地唤他小凤哥,而凤剑青也没有反对。 孤是提倡节俭不浪费,但该用还得用,蔡侯纸练不出笔法的神韵。 凤剑青淡淡地说完,望了一眼不远处摆放在廊道的夜漏,转身迈步时有些匆忙:孤该走了。 他今日耗在罗饴糖这耽搁了不少时间,上朝时间快来不及了。 罗饴糖等他走远了,才悄悄把头探出一点,剜了他背影一眼。心想刚刚她就委婉地提醒过他了,是他自个不听,迟到了可不能怪她。 手写酸得要命,刚想停笔歇会,不料彭州就进来磨墨了,居士,主子让您抓紧时间,天亮以后,您还得回去做早课呢。 罗饴糖无语凝噎。 说什么该用还得用?她不过就一带发修行的居士,又不是要考状元什么,给她用这么贵的纸,而且,摄政王那样的人,也该是去辅导当今天子功课,而不是辅导她一小居士吧? 不是浪费是什么。 对了,彭州小哥,你一直在殿下身边,殿下他...果真在张罗...贫道的夫...夫...最后那个字眼她实在羞于说出。 任凭是谁,也不会傻得给个出家人准备夫婿人选吧?偏偏她那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小凤哥就做得出这样的事。 对于这件事,彭州虽然知道的不是很详细,大概也知道一点,主子没说此事要隐瞒青莲居士,那就是可以说了,更何况,居士她自个就知道了。 是的,居士,主子他原先把中院前庭的莱德镇,提拔出府当了绣珍坊的掌柜,更名德州,本是要给您留的归宿。可是后来,主子又让奴才去告诉德州,此事告吹了。 然后,主子近日似乎将目光投向了他自己钦点的陆状元。 罗饴糖惊了,眉心控制不住抽跳。 这...这也太夸张了!原来那日他说她状元爷也配得,并非是信口胡说的! 第27章 霍齐仲被號夺了世子之位, 更被荣安侯秘密地关在城外一个山庄,每逢下雨日,就会在屋里发疯, 用长指甲抠墙,抠得鲜血淋漓。 荣安侯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去看望一下他,毕竟这是他同已逝的发妻唯一的孩儿, 他又如何不心疼他? 摄政王!本世子要你女人给本世子抬虎子!本世子要弄她、弄死她...哈哈哈... 霍齐仲已经失去了理智, 不断地用头撞击墙壁。 荣安侯立马嘱人去拉住他, 然后, 把一个长相秀美的婢子捆着扔了进去。 那婢子看见霍齐仲, 吓得跪地求饶,这时,荣安侯步出房间, 槅扇门也随着婢子惊恐往外挣脱的脸孔中逐渐关闭、锁紧。 屋内传来了一阵压过一阵的嚎哭声, 衣帛撕裂声, 各种器皿碰撞在一起的嗙噹声。 最后, 一张草席把身体赤`裸的女尸从后门抬了出去, 抬出去的过程中,草席被风掀起一角, 看见下`身的位置早已成泥糊状的血洞了。 下了朝, 文华殿大学士许大人都习惯赶往翰林院, 同一帮未来的朝政之光讲解朝政,商讨策略。 凤剑青今日手里的事务也忙, 但也得抽空跟着许大人一同去翰林院,皆因那里还安插着一个自己钦点的状元之才, 他得亲自去提点一些朝堂上讲不到的, 许大人也不知道的东西。 大晋与南国交战在即, 北边该对吉萨国早做好戒备了,荣安侯在这时候竟然称病不上朝,王爷您说此人在打什么主意? 许大人同学生们说着说着,想到这些事,突然气愤起来,同凤剑青道。 吉萨国不成气候的,孤尚有几万兵马,年前皆上交给陛下了,陛下用那几万应对就够了。 对于此事,凤剑青倒显淡定。 王爷,你不要怪老臣说话难听,古来权势都是一沾上就难以释弃,不是信不过殿下,而是有时候由不得人选择信或者不信。 许大人的忧虑是正常的,人心自古是难测的,即便面前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一旦置于特定位置上,就不免会产生导致一些事情发生的推向力。 凤剑青当然明白,但他心中也有明确奉行的准则,他的这条命都是先皇年轻时拼死护着留下的,他没有去质疑的资格。 陛下当然可以不相信孤,但孤决不可质疑陛下的决定。凤剑青于是道。 在翰林院商讨完朝事,许大人要拉着摄政王去喝酒,也朝状元郎陆冬元招手:小陆你也来,有老夫珍藏多年的逍遥酿。 陆冬元清秀矜持的眉眼有所动容,看了一眼年纪比他略小几岁的凤剑青。 果不其然,刚过及冠之年的摄政王一本正经地拒绝:酒乃伤身滥情之物,孤回头尚要处理政事,不宜浪费这时间。 勉之,你也有事务要处理,就不去叨扰许大人了。 陆冬元叹息一声,拱手应是。 许大人哈哈大笑起来:王爷,您年纪毕竟不大,不知道酒乃好物,等您年岁渐长就懂得了。但您也不能拘着人家陆状元哪... 难道说您不娶妻、不近女色,就也要求陆状元学您?禁`欲`禁`色? 陆冬元听得心下冒汗。 凤剑青眉眼渐变冷沉,缓缓转过身,禁`欲有什么不好的?男子保存元阳,加以修练,能强身健魄,延年益寿。 许大人又笑:无情无欲的人生,要长命百岁来,当真是为大晋当驴马的? 凤剑青拧眉,冷情眉眼里透着不悦。 许大人于政事上许多见解同凤剑青颇为合拍,但私下生活的观念却南辕北撤,一个奉行绝对的禁`欲克制,一个却享受当下,美酒当歌。 陆冬元一会看看许大人,一会又看看摄政王,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架。 凤楚辰你日后最好别栽在女子手里!许大人大声地取笑道。 凤剑青不愿浪费时间同这种天天酒醉状态的酒鬼说话,只沉声警告了一句:许大人还是自个小心,家中酒埕遭女子摔。 许大人朗声大笑。 好不容易拉开还欲挑衅的许大人,陆冬元擦了一额汗过来送凤剑青。 凤剑青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出声,勉之, 陆冬元也是科场看尽风云的人物了,此时听见摄政王喊他,还是不由地会小小紧张。 好好跟着孤的步子走,孤会助你。 陆冬元愣了愣,好的,殿下。 会弹琴吗?凤剑青回想起自家姑娘日渐精益的琴声,问道。 略懂。陆冬元谦逊道。 回去多练。凤剑青眉头蹙起,眸间闪过嫌弃之色,一闪而逝,恢复冷清。 字还不错,但大篆体写得不够连贯雅致。 大晋最年轻的状元郎,也就摄政王敢轻飘飘说一句字只有不错而已。 陆冬元一愣:回殿下,在大晋,大篆多为女子所练。 男子也练得。摄政王用精光剜了他一记,陆状元就闭嘴不语了。 还有...纳妾最好不要,娶妻还是要娶的。凤剑青暗示了一句。 有了他这一句,陆状元便是近期有娶妻相看的打算,也不得不停下来等待摄政王进一步提示了。 如兰不知从哪得来了一小壶桂花甜酒,拿到罗饴糖寝屋,要赠送给她。 罗饴糖连忙推拒:如兰姐姐,出家人不能喝酒。 如兰把酒塞拔掉,甜甜芳香弥漫了满屋。 这是滁州的桂花糖酿,甜着呢,养颜美肤,滋阴好眠的,你不喝,姐姐可生气了,你知道我弄进来多不容易吗? 如兰看着真的生气的样子。 上回如兰的兄长病了,病得很严重,差点就得致仕,但大夫看过却诊不出问题,只道是思虑过度。 罗饴糖听了如兰同她诉苦说的,认为如兰兄长是因为一些官场之事看不开,才郁郁生病,于是自己写了一首宽怀诗,让如兰送出去给她兄长看。 结果她兄长看完,病就痊愈了,还写信来追问如兰写得一手娟秀字的姑娘是何人,感叹写诗者的蕙质兰心,还生了求娶的念头。 罗饴糖的身份,当然不可能的,但如兰仍旧没放弃报答她的念头,这不,好不容易得的滁州桂花糖酿,非得让她答应留着。 行吧...那就多谢姐姐了。 如兰走后,罗饴糖盯着那壶嗅起来甜香扑鼻的酒,涎末都要出来了。 天知道,除了肉以外,她最忍不住口的,就是桂花糖了。 但是...她如今还有金册在身呢...出家人不能喝酒,都怪她先前一直在如兰面前念叨着,说想尝尝桂花糖酒什么味来着,这下可搬了石头自砸自脚了吧? 入夜后,罗饴糖让小静去把十七叫来。 十七姐姐,能不能帮贫道把这酒送去给王爷?可以安睡的。 罗饴糖把那壶桂花糖酒重新盖好盖子,递给十七,不是她不想留,而是如兰说桂花糖酒一旦开过封,就必须当天喝完,过久了那糖味便没了。 居士想送酒,不若亲自去,主子也说过,有事居士可以亲自过去找他,送酒的话奴婢怕会被人怀疑奴婢。十七机灵道。 以前府里想爬主子床的丫头不是没有,下场太凄惨,每次又好像都同酒沾上点边,她不好随便给她送去这么敏感的东西。 对不起,贫道不知道府里有这些禁忌,罗饴糖惊讶道,那还是不要送了。 不,居士您不一样的,十七想起彭州说起自家主子每日在游廊上看青莲居士那个眼神,赶紧道,居士您是想让主子睡得好些,这是好事,您应该去送,您是居士,同奴婢们是不一样的,您可以送。 罗饴糖有些纳闷,却还是被十七拉着前往邀月阁去了。 到了邀月阁,不出所料,凤剑青在阁楼处理事务,忙碌得很。 彭州有些意外居士竟然会在寅时以外的时辰过来,立马振奋了一下,过来请道:居士请去堂屋坐着,殿下马上处理好事务下来了。 不!不!罗饴糖赶紧摇头,贫道只是来送这桂花糖酒,据说可以安眠,殿下他最近劳神国事,不是睡得不太好吗? 彭州讪讪道:早上主子说了,让您练完了字,等他回来随时可以拿与他看,他随时给您指导,可您从来不在这些时候过来。 彭州这么一说,罗饴糖的心立马提了起来,更加恨不得把酒搁下掉头就走! 白天跟如兰聊天,开心地聊了太久,她剩下那半沓纸还没有写完呢! 那个,时候不早了,贫道就先告辞...她刚刚脚底抹油想溜,木阶上便落下一黑影。 就回去了?这么等不得孤吗? 身后是冷沉磁性的男子声音。 罗饴糖有些窘迫,她只记着来送酒,却忘了要交作业了。 以往她即便白天写完了,晚上也不会送来的,因为知道他一天里的时间有多紧迫,每耽搁一刻,他就可能晚入睡一刻。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18) 有时候事情烦扰多了,便是处理完手里的事务,晚上也还是会睡不好,这是彭州跟她聊天时,无意中提了一嘴被她知道了的。 写好的字呢?凤剑青慢慢从后方绕过来,见她手上除了一个酒壶,再无旁物,不由紧蹙了眉心。 你没写? 压迫感顿时铺天盖地而来,十七和彭州低着头,默默地退出房间,在外头守着。 罗饴糖抱着酒壶低头,手指紧紧地绞合着,下唇被咬得嫣红。 孤怎么教的又忘了。 这一刻,让罗饴糖感觉到,她的小凤哥,从十五岁到二十二岁,只要涉及教养她的问题,他都是那个最严厉的老师。 平时生活上可以任由她撒泼胡闹,但涉及到教育方面,却往往让她生怵。 她委屈巴巴地松开下唇,无比庆幸他拥有一个天高的身份,没法认下和她的那门婚约。 酒香从她指间溢出,凤剑青盯着她手里的酒壶,表情又严肃起来:这酒... 罗饴糖却突然绷不住了,把酒壶往他怀里一塞,抬起脸,擦泪道:我没喝酒!这是带来给你的!不喜欢扔了便是!我再不会过来找了... 说完她哭着转身要走,在她哭着转身的一刻,凤剑青到底是看见了一点她小时候任性撒泼的影子。 他忙拉住她胳膊,不让她走。 小姑娘长大了,脾气也跟着长吗?这字没写完,还能如此撒气掩盖过去? 凤剑青皱眉,语气不由地放轻了。 罗饴糖被人戳中了心事,眉间紧蹙,倒是一点也不敢转过身来看他,只是站在原地背对着他,眼眉一个劲地跳,犟道: 你嫌弃我送的酒,可以直说,不要扯旁的事。 第28章 熟悉的背影, 熟悉的小性子。 凤剑青怔了片刻,眉间渐渐舒展,紧抿的唇角轻微上勾。 他拉着她胳膊肘, 把她往屋里拉回一些,然后松开,径直将怀里的酒塞拔掉。 罗饴糖被松开, 听见噗一声开盖的声音, 有些好奇地转身。 然后, 就看见凤剑青貌似心情很好地, 在她目光的注视下, 一口气将酒都干掉了。 罗饴糖瞪大了眼睛,略微失望。 原本她还盼着,他能不能像小时候她生病不能吃烧肉时那样, 帮她把肉都吃掉, 然后, 每小酌一口, 都用他那优美的语言描述给她听, 这一口品下去,舌头有什么感受, 味蕾上感觉又是怎么样的。 可他都一口气喝光, 显然不可能说给她听, 让她解馋了。 亏她还生怕喝酒什么的严重触犯戒律的事,会给他带来麻烦死忍着不尝, 就说嘛,她连琴都练了, 大不了来他这儿偷喝一口, 等酒味散去再回去好了, 为啥非得把如兰姐姐送她的酒给他呢? 罗饴糖眸里的泪又控制不住模糊了双眼。 可凤剑青此刻虽然看着表情正常,眼神澄清,耳尖却滚染上一抹桃红,连耳垂都红得不行。 孤都,喝完了。他一本正经道。 看见了...酒壶都空了。 罗饴糖婆娑泪眼,委屈得不敢多说一个字。 孤没,嫌弃,你...的酒。 他眼神突然变得深邃,定定地望着她,光明正大地同她眼神接触。 罗饴糖在强忍着眼泪的时候,也感觉到了他与寻常的不同,但她没多想,只失落地一点头,就要转身告退。 糖儿,字没写完,不许走。 她又被拉了回来,只是这次被拽着胳膊的时候明显有点痛。 她皱眉低着头,揉了揉被弄疼的胳膊,不时抬起一点眼皮观察他。 看着他的模样也没甚变化,依旧一副冰块脸,就是说话速度变缓了许多,怎么就感觉跟刚才大不一样了呢? 贫道...回去写好了立刻拿来给殿下...罗饴糖不敢逆他意,望着屋外距离她颇远的十七和彭州,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不行,要在,这里写。凤剑青更加不悦地皱起了眉,随后,他更是单手拉着罗饴糖,把她往阁楼上带。 他在书案前挑笔弯腰,极其流畅并且行云流水地写下一行字。 笔锋有力,勾提间如金戈铁马,力透纸背,这样的境界和功力,没练个十年八年压根练不出半点模样,一般人都模仿不得。 那字直接把罗饴糖给看得惊呆。 然后,他就红着耳根尖,一本正经地指着那些功力宏厚的字,表情冰硬地对她道:今天,写不出,一样的,不许回去。 罗饴糖:!!! 夜已深,十七和彭州守着那个洞开的槅扇门,等了好久都没看见人出来,也没听里头有什么动静。 彭州小哥...主子他们,好久了呢...十七困得眼皮打架,但尽管那门是洞开的,她也不敢往里瞅。 再等会,再等会,这时候进去可不太妥,要是主子太厉害了,事情没完呢?彭州蹙眉道。 什、什么事情没完...困得脑子不灵活的十七,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但她一问完,立马捂了捂嘴,惊道:哦!哦!哦! 彭州往唇边比了个嘘,无奈地摇摇头。 又过了一会,夜色更浓,里头依旧没传出半分动静。 主子...会不会出事?十七第一个反应过来。 彭州也困得眼皮打架,被她这句话驱散了睡意,定神道:刚刚青莲居士是...来找主子做什么来着?送酒? 十七点点头:对,就是送酒。 那可大不好了,主子他不会真的把酒喝了吧?彭州张开嘴巴成个洞。 主子不能喝酒吗?十七又问。 罗饴糖是来给凤剑青送酒的,刚刚彭州都听见了,但他一心想着帮主子留住她,没想那么多,反正主子从不喝酒,想来也会拒绝她的酒的,所以,因为什么而来找主子,对彭州而言,根本一点不重要。 不好了,主子他从不喝酒,是因为酒量极度浅显,除了他自己,可从没有人知道,他喝了酒会是什么样。 彭州带着不好的预感,拉着十七跑进屋,却发现地上多了个放倒了的空酒壶,人却不见。 十七和他同时盯了盯上方。 怎么办?我们居士不会有事吧?十七紧张地推了推他,你...上去看看? 十七说完,上方传来女子低泣声,哭声里还伴随着喘息,听得人耳郭发烫。 这样...不太好,我们...还是出去等吧。彭州整张脸都红透了,挠着头要推十七出去。 罗饴糖此时,手臂上被拴了块沉重的墨砚,腰姿挺直,悬腕,十分艰难地在白纸上下笔。 运的力不对,这一笔,欠缺味道,脖子挺起来,孤要给你,再绑些东西了。 手臂发酸、眼皮交架的罗饴糖,快绷不住了,抑压不住低泣起来,手臂上本就吃力,再一哭,就只能大口大口喘息,可怜不已。 她又怎么会知道,喝了酒的小凤哥,竟比往日的他要严厉百倍千倍,要比往常固执任性,不依不挠呢? 可她也没有想到,已经不轻易会哭的她,这些年都以为自己变坚强了,只有之前在想念小凤哥和师父时,才会掉一两滴泪,却不想,如今竟是练字这种苦都受不住想哭了。 这么想着,她又竭力咬住唇,不让自己再哭出来。 你又,忘了。 罗饴糖感觉面前的灯烛被人一挡,面前变暗下来,男子竟直接伸手捏住她的脸。 她呆呆地仰头,一不小心地撞见上方人幽邃深色的眸子,她急忙低头松开下唇,以为他也会立刻松手,不料他却大大方方捏着她的脸看,半点不自在也没。 他倒是坦荡荡了,她却感觉不自在极了。 糖儿,孤是,为你好。他一本正经地盯着她看够了,突然叹息道:在孤,很小的时候,父皇就驾崩了,他驾崩前,高氏,也就是皇兄,过继前,生母的母族,早已帮他,肃清,了路,巩固了,朝政。 孤那时,四面环敌,孤以为,皇兄会,杀孤,但他说,孤的字,见风骨,同他一样,他,能以性命担保,孤,永远,不反。 原来,当年晋成帝驾崩,作为嗣子的晋惠帝,有其原来的母族高氏帮他肃清了前朝势力,保他皇位不受威胁,只剩了一个成帝唯一的血脉,凤剑青。 高氏自然是要铲除凤剑青的,惠帝基于自己的立场,自然也要支持高氏去做这件事。 但当时却并非这样。 惠帝看见小小年纪的皇弟,为了取悦他的皇兄,咬牙用墨砚悬臂,日日苦练书法,终于练得一手让他皇兄称赞的好字。 而且,他还博闻强识,小小年纪就可以把各种古籍倒背如流,有时还能诵背典故助他皇兄解乏。 惠帝只因他能做到如此,才反倒要决心把他留在身边,加以栽培。 那个时候,凤剑青丧失母族,也无父庇佑,他本应装作痴儿,还尚有逃过死劫的生机,但惠帝却提了把剑横在他脖子上。 他说:你若是庸庸无为,将来于社稷无益,朕便正好顺应了高氏,随便安个理由处置了你。但你若是能练得一手好看的行书,投了朕的缘,朕就承诺保你一命,将你养大。 凤剑青当时孤立无援,只能拼死一赌。 本来他也对当时这场赌博不抱任何信心,只结果出乎意外,他皇兄果真信守承诺,一人力保,把他留在了身边。 罗饴糖就这样,被他掐着脸,耐心安静地听他用语速缓慢的声音,说完了这些往事。 不管是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极少一下子说那么多话,她是头一回见他敞开心扉,把她当成信任的对象来倾诉。 练字,是让你,在磨难中,依旧能,百折不挠,坚定信念。练琴,学习,也是同理。 是把你,前路拓宽,越走,越好的,一个,修练途经。一通百通,所以,现在,你要练了吗?要学,了吗? 他很严肃地捧着她的脸,让她的目光避无可避。 臂上拴着的墨砚掉落下来,打翻了一旁的画缸,里头的小东西乒乒乓乓倒翻了一地。 十七和彭州终于慌张地跑了上来,只一眼又愣住了。 因为,他们只是看见青莲居士姿态端正地悬臂伏案练字,一旁的摄政王耳尖红着,模样却看着比平时还清正,表情严肃手握戒尺监督着她。 主子...夜...夜深了,不若先让居士回去,您也该歇息了...彭州试探性提了一嘴。 不料却遭来比往日还要冰冷的目光。 彭州,十七,你们的,字,也不好。 罗饴糖停下笔,轻轻地往旁边挪开位置,温柔地朝二人笑道:彭州,十七,过来一起练字。 姑娘先前脸上的疲意,早已消尽,眸子清亮得如喝了十碗大补汤。 我们今夜的目标,是那个。她手一指,彭州和十七顺着目光一看,墙上赫然贴着一张要练成难度极大的字。 彭州一看那字就知道是出自自家主子手笔,没练个十年功夫根本写不来。 然后,两个小仆就很无辜地酒醉的摄政王抓过来练字练了一夜,彭州长那么大,一辈子执笔所写的字也没有这一夜写得多。 他看了眼旁边同他一样练得苦不堪言的十七,灵机一动想提出什么,又看了眼主子身旁斗志昂扬越练越兴奋的青莲居士,欲言又止。 彭州,一定要好好练,受益终身的,知道吗?罗饴糖还回过头朝他笑。 那一天,四个人都没有睡觉,罗饴糖最后终于极具神韵地练出了安身立命中安...的那一点。 凤剑青抱着戒尺,上前一看,不错,这一点,柔中,带劲,收笔利索,确是如此。 他的耳朵还红着,彭州却是要疯了。 上朝时间要到了,可耳朵红红的凤剑青却较往常都要执拗,坚决不肯称病告假不去,还用剑架在彭州脖子上,眼神犀利,冷道:孤思路,清晰,像是醉了?今日朝会,商量定案,出差错,你负责? 于是,彭州只好去把啸风喊来。 啸风听完来龙去脉后,也惊住了,忐忑地护送摄政王进宫。 大家都生怕今日朝会上,主子会出什么状况。 只有罗饴糖淡定道:殿下思路清晰,冷静从容,比平日的他还要耐心几分,只有把事情做得更好的份,又怎么可能出问题呢? 大家不置可否。 可后来,事实印证罗饴糖的想法是对的。 第29章 啸风自幼时起就跟在凤剑青身后了, 从来也没见过他喝醉酒后的样子,这一次护送他进宫,心脏便格外提起。 王爷, 属下替您备车... 啸风才刚说着,凤剑青一言不发地走向了他平日骑的那匹枣色汗血马,脚步沉稳, 身姿矫健, 飞身上马, 倒比往常动作还快, 话音落他的马就跑了。 啸风费了好大的劲, 终于在快到宫门的拐角处看见他的一抹衣角,然后宫门就徐徐关闭了。 啸风在大殿外踧踖不安地等着朝会散,好不容易等到朝会结束, 就看见摄政王第一个冷肃着脸, 从殿门出来。 此时他耳尖的红早已褪去, 神色冷至极点, 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只是今日的步伐比以往要急速了不少。 王爷...啸风关切地迎了上去,谁知自家主子只朝他竖起一手制止他说话, 然后如风一般从他身旁掠过。 啸风心中暗叫不好, 难道事情弄糟了, 定案的决定权被那靖国公夺去了? 他才刚提步想跟着凤剑青,身后就传来许大人阔步朗笑的声音。 精彩!刚刚真是精彩!老夫如今一想起周昱安气得吹胡子瞪鼻的样子, 就觉得痛快!哈哈哈,太痛快了! 周昱安是靖国公的名字。 啊, 那不是肃王殿下吗?许老头一眼看见凤剑青身影, 大笑着喊住了他。 殿下, 您了不起啊!改日来跟老臣多喝几杯啊!许大人对着凤剑青冷漠不搭理他的背影,高高地竖出大拇指。 事后,啸风终于清楚事情全部。 原来,今日靖国公都看得出摄政王有些不同,故意挑事想趁机强占话语权。 不料,摄政王语速虽慢,但第一句话就把人死死压住了。 之后,三言两语就把靖国公先前轻敌冒进、治军不严、朝令夕改的事,引经据典批了个体无完肤,把这个年过不惑的重臣说得当场理亏,像那学堂里被夫子批得说不出话的毛头小子,脸憋红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本来预定没个三两次商讨都拿不下来的定案,今日直接被摄政王强势敲定拿下了。 把许大人等人看得心头大笑,直呼过瘾。 可自那天以后,凤剑青话变得更少,人也更冷了。 啸风没明白,有一次直接凑上去问,王爷,事情解决了,您应该高兴的,何事耿耿于怀? 啸风是跟着他时间最长的,有些事凤剑青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给彭州他们,却会同他透露三个字。 高估了。 说完他就冷淡地转身离开。 啸风起先也弄不明白这三字代表什么意思,后来经过他到翰林院、许大人,以及后宅等多处地方收集信息,多方面了解后,终于拼凑出摄政王大概的心路历程。 简单来说,是王爷以为自己小酌一壶纯度低的甜酒不会有大碍,那天许是遇上些高兴的事了,他为了哄罗姑娘开心,破例把酒给喝了。 然后事实证明,小酌之后的他,的确不会出大乱子,只是,还是被许大人那老头知道,被取笑了一顿,所以他心里头不高兴。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19) 高估自己忍耐力了,就不该那么不克制,喝下那些甜酒的。 八月初三,尚在称病中的荣安侯给新帝修书一封。 新帝看完书信后,脸色大变,当天就微服出宫,带着安公公和一小队侍卫,低调地到荣安侯府上探望病中的荣安侯。 新帝其实知道世子被荣安侯收藏起来,但碍在权势掣肘,他暂时不想动荣安侯,就只能只眼开只眼闭。 荣安侯给他的信中,是关于年前,凤剑青上缴给陛下的几万兵马,领军将领冯海最近频繁往返吉萨国的证据。 陛下...咳咳咳...是老臣无用,摄政王他...其心难测之际...老臣竟...咳咳咳...一点忙也没帮上陛下... 皇帝捏紧了那些证据,心里发慌,却出言安抚荣安侯道:舅舅请宽心,养好身子再说,要不...舅舅先把虎符交出,朕找人替舅舅出战? 安公公一听,捏了一把汗。 果不其然,荣安侯冷笑了一阵,皇帝便噤了声,不敢再说。 通常时候都是,手里握有几分权,才敢说多少话,新帝是被逼急了,才会口不择言的。 陛下,老臣找大师看过,那位大师说,老臣是被邪祟侵体,需要找这个条件的佛门弟子为老臣做法事,方能驱邪。 说着,他将一张纸交到新帝手里。 罗饴糖最近几日到倚雪亭,都没再碰见凤剑青。 都是彭州把素点和琴搬来,给她沏好茶、磨好墨、给琴刷好油,就安静地守在亭外等待。 罗饴糖也没察觉到他几天没来,只是认认真真地一个人待在亭子里练字、练琴,比往日还要勤勉。 这天,她练完字,一抬头发现天差不多亮了,她把彭州叫了过来把琴搬走,顺势同他聊了起来: 彭州小哥,上回你说的,王爷他选定的德州,还有他手里培养的状元郎,都是什么样的情况?你可知道?可否说与我听? 罗饴糖如今知道边境难以出去,想去南国暂时是没有办法了,既然小凤哥执意给她安排夫婿,她想想,好像确实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她生怕以自己的身份,对方会不乐意。 为了不给小凤哥增添麻烦,她想先了解这些人的情况,嫁人了她就能吃上肉,无需受戒律,但是,她日后有机会,是一定要去南国的,对方又是否能配合她,是否能做到各取所需,日后两无相欠。 居士,那位陆状元,奴才还真没接触,德州的话,他今日再晚些就要来中院给大管家交代数目汇总,您要是愿意,奴才可以带你过去一看,说说话。 罗饴糖果真跟着彭州去中院了。 德州经过这段时日的历练,早已经脱胎换骨,人变得自信好看了许多,也有许多姑娘暗地盯着了。 只是当彭州朝他招手,他看过来,一眼望见罗饴糖那刻,立马羞赧得满脸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 德州,居士先跟你聊几句,我去备茶,你...记得我上回怎么跟你说了吧?彭州小声警告了他一句,然后离开。 走出几步后,他又担忧地转身望了几眼。 到现在,彭州也没弄明白主子对这位青莲居士,到底抱着怎么样的态度。之前是一直给人家物色夫婿人选,但每日的倚雪亭旁,他明明白白看得出,主子那清冷的眼神看居士时,总会多几分温柔。 可是最近,主子忽然又对居士冷淡了不少,难道先前他认为的感觉都是假的吗? 彭州叹气,难懂。 德州站在檐下,恭恭敬敬地给罗饴糖行了一礼,见过居士。 彭州临走告诫过他,不要再对居士痴心妄想,因为主子早已发话,那件事不作数了。 只是彭州不明白,居士为何突然会想比对德州和状元郎,明明并无可比性,再怎么也肯定是主子后面选的状元郎更好,毋庸置疑。 德州,你可喜欢我?罗饴糖直截了当笑着问。 这一下,可把德州口水给呛到了,他咳得满脸通红,连彭州告诫过的话都差点忘了。 奴...奴才喜...奴才不配。他低着头,掐了掐手腕道。 看着他满脸绯红的样子,罗饴糖大概明白他是什么样的想法了。 她感叹一声,看来到底是有男子不嫌弃的,应该会真心想娶她为妻,便是家仆,又有什么关系? 德州,你不必如此,罗饴糖笑道:贱籍之中,以乐籍最低,你尚且能够靠主子给予放行,赎身去官府换掉户籍,而我却改不了。 居士,不是的!你...你不要...德州涨得满脸通红,嘴拙说不出半句话。 你是不是想说,你不会嫌弃我?罗饴糖笑。 德州点点头又摇摇头,把手扇自己嘴巴,呸,青莲居士那么个神仙人儿,哪轮得到自己来说不嫌弃? 罗饴糖望着这个清秀腼腆的小伙子,突然觉得,要是嫁人,最适合她的,可能就是像德州那样的,身份与她相配,踏实、努力、年纪也相当。 小凤哥一开始的安排其实挺合适的,他后面为何要弃掉德州,选那样身份高的状元郎? 罗饴糖笑着摇摇头,然后又问了德州一些问题。 在她同德州的聊天中,她得知,德州也是认识字的,并且最近打理铺子的同时也一直在练字。 主子之前嫌弃奴才字写得丑,就一直安排奴才练字...奴才心想...嗯...要是练的字好看了...以后就能配得上居士...俊秀小伙腼腆地挠挠自己的头。 罗饴糖看着他,觉得很满意。 若自己将来一定要有个归宿的话,她不希望是在清庙,从小时候起,就在幻想着以后会同小凤哥拉着孩子的手,走在田野小径,看炊烟升起,鸡犬相鸣。 如今,小凤哥这个位置换成德州,似乎也合适。 德州就挺好的,状元郎的事就不劳烦彭州小哥帮忙打听了。罗饴糖最后笑着同彭州道。 彭州心头一突,望着红廊下笑容明净的少女,这...这是...居士这是直接敲定德州了?? 罗饴糖内心的盘算,本是在安稳过日,和与人合作互惠互利两种方式中选择。 状元郎大好前程,怎么可能乐意娶她一贱籍女子?虽然她明白小凤哥重情谊,最后大概会使些办法帮她重新改头换面,但过往的底子是不可能抹掉的,社会阶级的划分本来就泾渭分明。 状元郎要依附摄政王,必定要答应他的条件,若状元郎是个有能耐担当的人,她也不介意同他互惠互利,日后他助自己去南国,她也正好成全了小凤哥想弥补她的心,好让他再无挂牵。 可是选择德州就不一样了,她和德州是一样的,他是愿意娶,也合适娶她的人,将来,德州未必有能力帮她去南国,但她却能得到安稳的、有人间烟火气的生活。 德州,就很不错。 姑娘隔着厚院墙望向远处袅娜的山影,那个有炊烟升起的地方,弯眸笑了。 第30章 八月初九, 南国和大晋的战事一触即发。 在此之前,凤剑青本要亲往战场,可中途却被新帝摆了一道。 新帝突然在这个关头称病, 强迫摄政王留下处理朝务,自己把底下的大将派遣前往指挥。 陛下简直岂有此理,这种关头, 是关乎社稷安危, 又岂是他争夺权势的时候?不分轻重!! 在翰林院整理典籍的隔间里, 许大人同凤剑青、陆冬元关起门来大声骂了起来。 许大人, 慎言, 陛下不是你可以随便指责的。凤剑青手握一杯清茶,冷冷地提醒道。 殿下,不是老臣想挑拨您同陛下的关系, 而这回真的是...您都已经开始逐渐放权了, 但权柄这个东西, 便是您能一下子都放掉, 陛下他难道就能一下子接得住吗?他有必要这么急, 选在这个时候吗?他派去的曹启明,显然是驾驭不了这一战的!许大人说着, 又举起手里的酒埕, 仰头高灌了一口。 凤剑青皱眉看了他一眼, 生怕自己身上沾到他的酒气。 许大人别急,此一战, 即便孤不亲临,军中早有孤信任的将领, 曹启明不管用也没关系。凤剑青又轻抿一口清茶, 淡淡道。 殿下你真是!许大人举壶指着他, 又好气又好笑,老臣是替您不值,您就只会想怎么帮他全这个局面而已! 您做的这些,陛下他领情了吗?还不是枉做小人了!他小子被抱在乳娘怀里吃奶的时候,知道老夫平息多少场灾患了?他那点憋足的伎俩,是殿下你这种木头疙瘩才会一味愚忠他! 陆状元又是忙着在一旁劝架,只是凤剑青骂人都不用像许大人那样争说得脸红耳赤,他只轻轻一个眼神,杯盏一搁,指一指墙角呱噪的蟋蟀,就能含沙射影地骂人,还要把人气得说不出半个字来争辩。 其实,凤剑青从小皇帝开始殷勤地往他府邸塞人开始,就已经将他做的一切事情,一幕一幕都看在眼里。他只是不说,也觉得于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事,天下事那才是大事,这些不痛不痒的小孩子闹剧,他还是能容忍着的。 勉之,翰林后院的天香玉桂可开了? 凤剑青嘱人把酒醉的许大人送去司绳监交罚金后,问陆冬元道。 陆冬元觉得耳朵还在嗡嗡响,听摄政王那么一问,连忙躬身道:回殿下,开了。 把天香玉桂的花瓣碾碎,用蒸馏的方法,可以提取上品的桂花糖,此种提取出来的糖液,可入药,也可做出甜而不腻的糖羹,比之滁州的桂花糖酿,有过之而无不及。 凤剑青突然道。 酒是酒,羹是羹,殿下,要是您想喝酒,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天香玉桂的蒸馏方法本就困难,只有古籍有记载,本就没几个人会做。陆冬元道。 凤剑青看了陆冬元一眼,然后,那整整一个午后,陆状元郎便忙着给摄政王采摘天香玉桂的花瓣。 原因无他,要用来蒸馏的天香玉桂花瓣,并非随便采集的,若是稍有不慎采集错了,蒸馏出来的整体味道都会被破坏,这活不能假手于人,只能由见多识博、亲阅过古籍的陆大状元来。 好不容易采完花瓣,陆冬元把其呈上:殿下,古籍记载的蒸馏方法,微臣尚未摸透。 不碍事,花瓣放那吧,蒸馏法孤懂。凤剑青坐在堆积如山的案几前,抽空回他。 凤剑青忽略了堆得小山似的文书,皱了皱眉想,最近就是没法亲去战线,闲的,随便找些事打发而已。 罗饴糖最近除了每日到时间就去倚雪亭练字练琴,和到点早课晚课外,还会抽空帮德州批一批他练的字,由彭州从外头拿回来,然后让十七送进后宅给她。 然后有一天,十七给她送进来的除了德州的字,还有一卷稿子,和一罐陶罐。 这些是什么?罗饴糖好奇地问。 十七笑道:彭州小哥说,主子夸他最近做事麻利,给他赏了甜羹和主子亲笔手写的诗,小哥说他不爱甜,诗也看不懂,知道居士您喜欢,就借花献佛啦。 罗饴糖接过诗稿打开一看,又从陶罐里挖了一勺羹来尝,尝着尝着,看着看着,她那深深弯着的眼眸,仿佛淬了蜜一样甜。 懂了,原来是那样的感受。她的笑容璀璨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像是镶了道让人看了就觉得幸福的金边。 居士...什...什么样的感受?十七看呆了。 那天的滁州桂花糖酿,殿下他把品下去味蕾的感受,写成了优美的诗,贫道念给姐姐听听?哦,对了,这甜羹你也尝尝... 罗饴糖笑着挖了一大勺过去。 可十七哪里敢接受,来的时候,彭州已经告诫过她了,主子虽然没有明说,但这道甜羹并非府上厨娘做的,仅有一罐,十分地珍贵,稍微聪明点都知道那是给谁的。 那个...居士,奴婢就不尝了,最近...嗯...牙疼,吃不得甜食。 是吗?那真的太可惜了...罗饴糖叹道。 彭州最近一直在给居士和德州传递字稿,越传心里越慌。 虽然主子跟他说过,居士有一切的需求,他都要尽量满足,替她去做。 但现在是...居士她要同别的男子好!主子他... 彭州一直想找机会同主子说说居士和德州的情况,但每次只要他一开了个头,凤剑青就会不悦地盯他一眼,只把他看得背脊发寒,然后凛声道:居士的事不用给孤禀报,她需要什么,你尽量帮着做就行。 彭州只得点头如捣。 他叹息一声,居士下午竟然想去看看德州的铺子,他得赶紧去准备车子了。 德州的绣珍坊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大街,那儿车马络绎不绝,经常能看见达官贵人从铺前经过,生意非常地红火。 因为那条大街同皇宫相距不到两条街,凤剑青下朝,有时要去其他府衙巡视的话,也会经过这条大街。 罗饴糖趁着德州铺子有空闲的时候,亲自过去指导了一下他,字怎么运笔,勾提时又要怎么收笔,然后就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上车之时,恰好碰见凤剑青骑着枣红色汗血马经过,他身后还跟着一位文官模样,同样骑着马的俊雅男子。 他们一来,街道就变得格外拥挤,大家无非是挤在一起想看年轻的摄政王和年轻的状元郎一起打马经过的样子。 摄政王的侍卫们护在两旁,在给二人开路,让大街上的人尽量不碰触到他们。 平时凤剑青自己一个的话,那些人即便想看他的风采,也是不敢那么放肆的。 是因为今天他身边多了一位温文儒雅的状元郎,他们一来觉得机会难得,二来以为气质温和的状元郎兴许能让冷清的摄政王多一丝人情味。 可后来他们错了,摄政王哪里需要给状元郎分薄脸,直接一记眼风扫过去,所有人都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又冷着脸回过头,同陆冬元道:勉之,收起你那些多余的柔情,免得给自己招了麻烦。 是的,微臣谨记。陆冬元笑着收回目光,姑娘们一下子失落了。 是摄政王同大晋最年轻的状元郎! 罗饴糖在上车前就已经听见街道旁的人在讨论。 不对呀!状元郎貌似要比摄政王年长几岁的,老大了,也是没有娶妻吗? 状元郎也才二十五,这个年纪能成状元之才,已经很难得了。 不过我听说摄政王学识也非常厉害的,当年大晋有名的才子,太傅都比不上他,他要是也要参加科举,说不定十六岁就独占头鳌了。 你傻啊,拿摄政王同状元郎比,不要命了。有人小声斥道。 罗饴糖本不想探头去看的,但听外面的人讨论得热烈,还是忍不住掀开一点车帘,看了一眼。 两位身骑高头大马,同样临风玉树的男儿,一个冷如寒泉、气势逼人,一个温润如玉、翩翩公子,两个各有各的好,不相伯仲。 但罗饴糖的目光从头到尾只盯着凤剑青一人看,她觉得,小凤哥骑着马走在人群中,受人簇拥的样子,还真像神明一样。 临了她不由微笑了一下,在收回目光放下帘子的时候,不小心同凤剑青身后的陆冬元眼神相接了一下,温润公子立马对她笑了。 罗饴糖也毫不失礼地,用凤剑青悉心教导她的礼仪,大大方方同他施以一礼。 陆冬元的停顿引起凤剑青注意,他放慢步子下来等他。 看什么?他问道。 回殿下,没什么,微臣好像看见府上的车了。陆冬元笑。 还有车里的天仙姑娘...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20) 凤剑青闻言,回头望了一眼,可彭州出于心虚还是怎么的,早已嘱车夫加快速度驶开车子。 这时,凤剑青只能看见远处急促的车影,他微压了一下眉毛,看了看旁边绣珍坊里的德州一眼。 罗饴糖回府的时候,还在回味刚才在幢幢人影中偶遇凤剑青的情景。 平时在府里看见已经无甚感觉了,到在今天遇见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和凤剑青,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的世界里,最终是要归于平淡,日日炊烟升起,抱着孩子,守着灶头,养牛羊,浇菜地,能像当年河头村里村人那样生活,已是极好。当然,身边的伴侣能像当年小凤哥一样,她能透过他了解多一点外面世界的事,自然最好,不能也没有关系。 但是他呢,他注定是要居庙堂之上,出入有万民簇拥,光芒四耀,高高在上的。 车轱辘突然发出咔一声,然后车子不动了。 彭州小哥,奴出门前明明有检查好的,也不知怎地... 车子外,车夫在同彭州解释着。 说这些没用,幸好王府就在前面了,我去跟居士商量下,让她去边上等上一等吧。 然后彭州就来到车帘前同罗饴糖禀报,罗饴糖掀帘下来,笑道:不用劳烦彭州小哥走这一趟了,反正路也不远,贫道走过去便是了。 但彭州硬说不能让她跟着走,一定要另外派车来。 罗饴糖便只好到边上等上一等。 车夫回去派车,彭州打算到一旁买点吃的给她垫肚子,不料才刚转身,罗饴糖就被在拐角处被人拽进暗巷。 她吓得要惊叫之际,安公公往唇上嘘了一嘘。 青莲居士,咱家来,是奉陛下之命,请您帮个忙的。 看着公公白眉弯起的模样,罗饴糖直觉这不是一件好事。 有什么事,是堂堂皇帝的內宦总管,需要躲在角落把她拉来,请求她帮忙的呢? 第31章 安公公同她很快说完就走了, 等她重新出现在原来的位置时,彭州已经找她找疯了。 居士!终于找到您了,吓死奴才了! 幸好虚惊一场, 刚刚彭州找不到她,还以为被哪个急色的流氓掳走了。 居士?居士?您没事吧?见罗饴糖脸色不妥,彭州又问。 哦, 没有, 就是累了而已。罗饴糖回过神来, 勉强挤出一丝笑。 安公公同她说, 等八月十二那天, 宵禁夜,凤剑青会留在宫中不出来。 到那时候,请她偷偷到王府西院鹿灵湖边的矮墙旁, 会有接应她的人带她出去。 公公说, 陛下有个难题, 想请她帮忙, 请她去给一个贵人做法事, 只要那贵人好了,摄政王就不用到前线参战。 要是她不肯帮忙, 那到时候朝廷没人, 只能让摄政王上前线了。 他跟她说, 摄政王同那贵人素有龃龉,此事不能教他知道了, 不然以他的性子,必定会责难陛下, 还会自告奋勇上前线的。 罗饴糖明白国家有难的时候, 小凤哥确实会自告上阵的。 她不想阻止他, 她只是担心安公公突然这么来跟她说,显然是有些事不得不避着摄政王做的,可他用来规劝她的却是这样的理由... 大概连皇上也在怀疑,她和摄政王的关系吧? 她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对小凤哥带来影响。 她想找个机会找凤剑青商量,可是,一连好几天,她去邀月阁都没等到他回来,就连彭州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居士,您有什么急事要找主子吗?要不奴才找人帮你传话? 看着罗饴糖这么焦急的样子,彭州问。 罗饴糖心想,这种事还是最好等他回来,自己当面同他说,于是便拒绝彭州道:谢谢你,彭州小哥,但是不用了,要是你看见殿下回来,就去差人告诉贫道,可以吗? 嗯,那是自然,居士放心吧。彭州很爽快地答应道。 这几天,凤剑青要忙着在收到前线消息的第一时间,对那方作出回应,所以每天从宫中忙完,都会直接到军机处,夜里也直接宿在那。 眼看着八月十二日快到了,罗饴糖心里越来越着急,于是,前一天还是忍不住让彭州帮忙叫人去找凤剑青。 彭州是亲自去叫啸风到军机处找摄政王的。 谁知那天边境告急,军机处关口严守起来,许多臣子都来了军机处,但凡与军务无关的消息一律不能带进,就这样,彭州恹恹地把消息告诉罗饴糖。 八月十二日那天,罗饴糖一大早去了东院,想坐在前庭等他。 然后,晌午的时候,陆冬元亲自来了。 陆状元只是来帮摄政王拿公文的,当他看见少女穿一身素净的僧袍,坐在廊道,任风吹起袍摆的样子,他的目光停留了几瞬,然后走过去。 这位小师父,敢问,在下与你,是不是曾经见过?陆冬元气质优雅,与人说话的度,也拿捏得恰到其分,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若是普通人一眼看见罗饴糖的美貌,都会忽略她身上其实是穿着僧袍,会直接称她为姑娘,可是那样的话,就会显得孟浪了。 像陆状元那样的拿捏距离,是刚刚好的,既不会让人感到不自在,也能达到自由攀谈的目的。 罗饴糖认得陆冬元,他就是那天同凤剑青一起打马走过的状元郎,也是小凤哥给她选定的人。 罗饴糖一见到他,立马起身回礼,道:这位郎君想必就是殿下身边的陆相公?贫道法号青莲,是圣上御赐金册带发出家的居士。 原来是青莲居士。陆冬元笑了。 陆相公,敢问您待会是否要见到殿下?能不能...能不能帮贫道带话给殿下?罗饴糖急问。 陆冬元抱歉一笑:不巧,在下只是来帮殿下拿东西的,殿下他今日一整日都待在陛下那里,和群臣一起商讨重要的事情,在下也没有资格参与的。 罗饴糖眸光黯淡下去。 不过,居士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在下也可以略尽绵力,权当报答殿下的知遇之恩。陆冬元道。 罗饴糖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拉着他到一旁说了起来。 到夜里,罗饴糖按照安公公说的,到那矮墙边等着。 不一会,果然有几个大内高手过来接应,把她带了出去,外面轿子都备好了。 居士请放心,有咱家的人护着你,不会有事的。到时候只需你帮忙做一场法事,做完就完好无损带你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安公公自己心里也慌,说的这番话就格外画蛇添足,听得罗饴糖心脏提起。 轿子抵达后,罗饴糖是被蒙起双眼让人搀扶着进去的,她被带到一个逼仄的宅院,那里有备好的法坛和香烛纸冥。 居士,请开始吧。 安公公解开她的眼睛,请她开始后,他和其他人就退出了院子。 四下静谧,罗饴糖环视四周,什么也没看见,只有一个香烛坛发出幽冥的光,她害怕了起来。 居士...请你一定要救犬子...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徐徐步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 紧接着,黑暗中,那些树藤一般的黑影突然化作了人影,上前一把就将她手脚拘住,把唇封住。 罗饴糖瞪大了眼睛。 荣安侯点燃了一盏灯过来,细细地端详罗饴糖的面容。 媛媛,是你吗?长得还真像...要不是知道媛媛眉心有颗红痣,本侯就真把你错认是她了...荣安侯目光近乎痴执望着她道。 有位高人说,八月十二,八月十五这两日,选定吉时,起坛,让你同世子交`合,那么,媛媛就能回来。 荣安侯擎着烛光在她身上扫掠。 这时候,有人把那位关了许久近乎疯癫的世子领了出来。 罗饴糖被捂着唇说不出话,心里既惊慌,又存在许多疑问,只能干瞪着眼,看着那疯子一样的霍齐仲笑着朝她走近。 你是不是很奇怪,世子已经被摄政王去势了,又如何能同你交`合?荣安侯笑道,本侯花了重金,又花费多少功夫,才能叫他恢复过来。别的儿子是死是活没有关系,只是仲儿不能断我霍家香火。 罗饴糖隐约从旁人口中得知,霍齐仲是荣安侯已逝元配唯一留下的血脉。 吉时已到了,你们快去吧。荣安侯把她往霍齐仲身上一推。 这一刻,罗饴糖脑海里浮现起珍儿之前同她说过的话。 她说,青烟死的时候,全身赤`条,下方流着血,被人用草席卷着从后门抬出来的。 她打了个寒颤,望天。 长夜空寂,遮云避月,黑得让人绝望。 可下一刻,就听见四周刀剑声,光刃在黑夜里闪耀,显然有一群人越墙闯了进来,同荣安侯的人厮斗在一起。 陆冬元趁机踹开了霍齐仲,把罗饴糖拉着越过了院墙。 待走了好远的地方,他才停下来,松开了她的手。 居士,方才得罪了。陆冬元收起了手中的剑,这时,刚才在院宅中闹起动静的大汉也陆续追来了。 辛苦,下回有事再找你们。陆冬元笑着给他们每人一锭金子。 他们...这时罗饴糖终于从惊魂中回过神来,问道。 他们是在下聘请的江湖人。陆冬元笑着解释道,在下家中没有侍卫,就算有,这种时候也不宜用自己的人。 这些都是在下相熟的江湖人士,居士放心好了。 那...那陆相公想要找的东西都找到了吗?罗饴糖压下心头惊慌,问道。 找到了,证据都在在下手里,但是暂时还不宜动他们父子俩,因为牵扯的太多了。 陆相公...荣安侯说...还有八月十五那天,他...不会放过我的...这事不能让殿下知道了,因为...因为他们手里握有对殿下不利的东西。罗饴糖低着头道。 这就是荣安侯父子两威胁她的事,她不能让摄政王知道,还得默默地承受,直到...替世子怀上子嗣,不然,荣安侯宁可自损八百,也要对付凤剑青。 我可能...不能再留在王府了,不能...给殿下添麻烦的。她低着头道。 她原本还打算接受小凤哥给她的安排,同德州一起,过些普通人的安逸生活。 但是,世事又岂有尽如人愿的? 女子地位低微却怀有美貌,本来就是一种灾难。 她如今已经想明白了,她要是真的同德州在一起,怕是会害了德州。 于是,她只能把目光投向陆状元。 陆相公,我能不能,同你谈一个交易? 因为罗饴糖不能回王府,所以陆冬元找了一个小宅,把她藏了起来。 当天夜里,安公公就神色慌张地回宫去同皇帝复命。 当时皇帝正坐在摄政王旁边,安公公来到丹陛前就立马收敛神色,装作若无其事来到皇帝身边,小声同他说了几句。 皇帝听完,脸色煞白,剧烈地呛咳了几下,差点没缓过气来。 一旁的凤剑青正在审阅着文书,幽幽地将目光投来,淡淡地问:陛下可好? 皇帝听完,压抑不住咳得更厉害了,安公公赶忙扶着他。 殿下,是陛下他饲养的小宠死掉了,陛下一时难过所以...安公公赔笑着解释。 凤剑青皱了皱眉,他向来看不惯小皇帝养宠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爱好。 在他看来,一国之君,更加不能放任让自己有任何能被人有机会抓住的弱点,养宠这样一种耗费心神,而又会削弱自己意志力的事情,他是不赞同的。 人不见了?被谁抓走了?怎么会这样呢?这让孤怎么跟皇叔交代?? 皇帝走出殿堂,躲到一隅责问起安公公来。 奴才也不知道,然后奴才刚刚才得知,荣安侯要那女子来,原来是要行邪蛊之术,召唤魂魄养蛊的!那青莲居士差点成了刀上鱼肉!安公公回忆起来,后怕道。 荣安侯竟这样大胆!那...皇叔这里怎么办?皇帝又望了一眼殿内高坐的摄政王,担忧道。 陛下别急,您先想办法把他拖在宫中,奴才多派些人,当务之急,一定要把人给找到! 第32章 自那夜之后, 罗饴糖就躲在陆状元安排好的宅院里,没回过王府。 那夜她吓坏了,什么都来不及想, 只想着这事不能让小凤哥受牵连,所以她只能找小凤哥以外的、有合作能力的人求助。 等她回过神来想到府上的人会担心自己,找来陆冬元说的时候, 陆冬元笑道:不能说。 就让他们着急去找。 罗饴糖明白他的意图, 但还是怕小凤哥会担心自己:可要是不与他们说, 我怕... 你不是不想连累殿下吗?那就更不能说。只有什么都没说, 那夜的事, 才能是荣安侯和皇上合谋将你掳去,只是中途被江湖人截了胡,荣安侯一族纵横权海那么多年, 要查是哪个仇家雇的人没有那么容易。至于王府里的人, 该怎么反应就怎么真实去反应。 告诉你吧, 殿下这几天被皇上缠住了, 半步都没离开大殿门口, 你能猜出何缘故?陆冬元笑嘻嘻的。 罗饴糖略顿了顿,低下头绞着手指, 陛下他...可能误会了。我和殿下...不是那种关系, 只是我很奇怪, 陛下他既然如此怕殿下知道,为何还要和荣安侯合谋于我? 朝权之事错综复杂, 在下很难用三言两语向你说明。只是在下好奇的是,你到底跟殿下是何关系?既然你说皇上误会了, 但你方才却又担心殿下知道了会大费周折找你, 那就说明你和殿下绝非一般关系。 不是皇上认为的那种关系, 那么,你们是何关系? 面对状元郎的殷殷双目,她有口难言。 哦,在下也只是好奇,想要了解一下这些情况,毕竟,在下办这些事是没有知会殿下的情况下擅作主张的,若是你的筹码不够大,在下做的这些会成了笑话,殿下知道也会质疑在下能力的。他微微笑道。 说实话,当他说完这些权衡利益的事情后,罗饴糖反倒能松一口气,把事情全都告诉他,因为,她需要的是一个能明明确确能同她谈交易的人,他越是把这些里子亮出来,她就越是能安心。 等罗饴糖说完她和凤剑青的那些过往,陆状元沉吟片刻,立马就替她规划好一条绝佳的路。 大晋与南国交战,通境的边关门虽然紧闭,但是,由于南国佛教起源早,比较兴盛,中低层之下的人较为信奉,早前群臣商议过后便实行一个政策,大量征集佛僧前往边境,一方面给伤重兵卒以安抚作用,一方面则是,让南国人对后方僧士集合之地有所顾虑。 刚好这项任务殿下已经交给在下统筹,在下可以,把你以抚军僧侣的身份,安全无虞送往南国,你觉得如何? 我...真的可以去南国?她再次怀疑道。 当然,这不是难事。陆冬元笑道。 罗饴糖没想到,事情这样一兜转,她就又能去南国了,先前她明明觉得事情很难,但是...怎么可能这样轻松就说能去呢? 小凤哥他明明权势和能耐都凌驾于状元郎之上,可是那时候...他也说他没法送她去的啊... 凤剑青为筹划僧侣输送战场的事能够完善,留守在宫中同皇帝、各方大臣进行激烈的商讨定下方案,预计八月十五日送完最后一批僧侣。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21) 这些日子他没有回过王府,每次,啸风在外殿想递消息进去,都被安公公安排的人挡了回去。 终于在敲定事情一切就绪后,凤剑青有些疲惫地望了一下窗外月色,又看了看高坐殿上同他一起熬了几天,身体明显虚弱支撑不下的新帝,他突然起身,陛下,这几日辛苦了。剩下的事情,陛下也不要着急,先休息,臣回去准备一下。 皇帝一听,吓得咳嗽更激烈了,慌忙从龙座上起来:皇叔!你...咳咳咳...咳咳咳...朕...朕还想与皇叔请教一下前线的人员调配...皇叔你... 陛下,这事情只要交给兵部负责就好,这种事您只要捏好大的方面就好。 凤剑青说着,还是要走。 皇叔!皇叔...皇帝已经从丹陛上走了下来,还有粮草的问题... 皇帝最后又强拉着凤剑青,定要他继续留下。 凤剑青起初这些天都忙得没有时间回府,一方面是他真的忙,如今小皇帝长大了,他要一步步计划着把手里的东西掰碎了,整明白了交到他手里,这次与南国开战的事情恰好是个教导新帝的好机会,他要教皇帝,就会比自己操作这些耗费更多的心思。 而第二个方面则是,有些东西似乎正在悄悄脱离他掌控的范围,他下意识地要去逃避。 好吧...他叹息一声,回想起那天停在绣珍坊铺门的王府车子,回想起自己当夜的行为,关于粮草筹集的相关制定,臣再给陛下讲讲。 皇帝心道好险,然后望着殿外,急得不行,小安子到底什么时候把人找回来呢... 荣安侯果然在罗饴糖被劫走第二天,就派暗卫到王府查探了。 只是,他只能查探到西院和中院的情况,东院是摄政王的主要起居地方,守卫要较西院和中院要森严,他一探东院就会惊动人了。 殿下他廉洁清正,他只是不愿浪费不必要的资源,反正西院和中院对他而言只是虚设的地方,他希望把更多的资源投入到合适的位置。 面对陆冬元跟她说的,还没等状元郎说什么,罗饴糖就急着替凤剑青辩解。 而陆冬元只是对着她笑。 居士不要紧张,在下不是许大人那一类,在下是理解殿下的人。 按你说八月十五是最后一天的话,那么,今天,荣安侯父子大约会动用手里一切的人手,把整个京城找遍,这时候按理说你更不应该出城。陆冬元道。 但是,你不是说,今天是最后一批僧侣出城吗?是最后的机会了...罗饴糖急道。 嗯,反正不管你留在王府,还是留在这里,早晚要被荣安侯父子找到,冒险一下,今晚,我们就从水路出发,绕一个圈到城外的僧侣集合点。 嗯。罗饴糖感激地点点头,还有...我有一个包袱在西院翠月庵,是我师父的交代我要送到南国去的遗物,陆相公你能不能...帮忙带出来给我? 陆冬元去王府途经绣珍坊,看见门口聚满了手捧贺礼的人,他还遇上一个落榜的旧时同窗好友。 同窗好友告诉他:科考落榜后,想弃文从武,听说这家店铺的副掌柜即将成为秦千夫长的女婿,便想着先从他这儿攀下交情。 这家店的副掌柜,据说起初还是王府前院的粗使小厮,不知怎地就被王爷慧眼识中,提到了这家店当副掌柜,如今听说还要提起来,当秦千夫长的女婿呢。 那千夫长的女儿听说长相...不怎么样,因为相貌问题,二十来岁始终嫁不出去,不过,这家掌柜能攀上千夫长,也算高攀了。 陆冬元望了一眼店铺内神色恹恹的少年,隐约记得罗饴糖同他提过他的名字。 这位掌柜,可是叫德州?陆大状元问。 好友点点头,正是。 同陆冬元约定好的时间快要到了,她得在相约时间到指定的渡头去会面。下午他就让几个乞丐模样的江湖人,把她的包袱丢进院宅中,并且把如何抵达那渡头的路线图、编入僧侣队伍的文牒和一套男装藏进里面。 傍晚,罗饴糖包了一个五仁的,用野菌子做成肉馅的月饼,换好衣裳,从角门出去。 她望了望天边初现的圆月,心想今夜是最后一天同小凤哥在同一片天空下观赏这轮圆月了。 回想起儿时的中秋,那时候她馋那种五仁有肉馅的月饼,但师父没银子给她买,她就强行拉着小凤哥下山,让他舞剑赚取银子买月饼,结果小凤哥那张脸臭的,等她再用救命之恩强迫他时,他那次走到半路就直接把她丢下了。 山下的路她都不认识,那时候她只是人小任性,被不着调的师父养得一副臭脾气,又因为凤剑青平日不与她计较,她才总会不知天高地厚逮着凤剑青薅羊毛的。 那回一下子落了单,她心里着急得不行,喊了好久始终没人回,哭着认错了,也没人理她,然后她就扭到脚了。 在扭到脚那一刻,躲藏起来的凤剑青及时出现,扶了她一把。 最后,她看着他满脸不耐地,把她抱了起来,抱到了肩头。 还是下山被人当成猴戏,耍剑卖艺去了。 然后那天,她就光坐着收钱,等赚够买两个月饼的钱,她就从后方拉了拉他的手,破涕为笑道:小凤哥,够了够了,咱们去买月饼吧... 凤剑青一看她手里只够买两个月饼的银子,冷笑一声,跟着她前往买月饼了。 结果买了月饼回去后,她把一个分给她师父,另外一个则都给了凤剑青。 她眼角还有点哭完过后的余红,眉眼却已完全舒展,笑道:上回村长家小胖分我吃了一角,可好吃了,我也很想让小凤哥和师父尝尝。 凤剑青想试试看她是不是真的,就大口把月饼一整个吃掉,结果她只是满眼兴奋地追着他问:如何?如何?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各种果仁配合肉味,吃完喉咙都是咸香... 来到渡头,罗饴糖看见前方聚集了许多人,有几个劲服打扮的男人抓住渡头上的人就拿上画像在比对。 她知道那些可能是荣安侯的人,于是赶紧抱着包袱躲藏在树后的大石上。 不知等了多久,眼看着圆月从树梢升至当空,估摸着时间时间快将来不及,城外那些僧侣大概子时之后就会趁夜出发了。 她开始着急,但是一看那边,那几名男人似乎还守在那里抓人,而陆冬元也没有看到,一时间,她都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月亮逐渐回落,荣安侯所说的吉时已经过去,那几名男子也离去了,她又在大树后观察了一会,确定那些人不会再回头后,慌忙跑前去。 可这时候渡头早已没人,船夫都已经回去歇息了。 她望着黑夜中沉静的江面,泪光一点点涌出。 她这是...迟了?不能去南国了吗? 因为太着急,她走着走着,走到江边的时候,被一石子拐到,差点扭了脚,然后,这时船舱里一位戴着斗笠的男子及时上前扶了她一把。 罗饴糖看了登时惊喜,船家!原来你还在,能不能把我送往城外渡头呢? 那位身材伟岸的船夫把帽檐压了下来,浑身透着冷得不行的气质。 罗饴糖见他在盯着自己手里仅有的一个月饼,于是很大方地把月饼递给他道:这是五仁肉馅的,今天是中秋节,船家,送你吃,节日快乐。 第33章 船夫听完她的话, 气息更冷了,一句话也不说,月饼也没接, 转身就进了船舱。 罗饴糖见状,立刻一瘸一拐地跟着,爬上船。 在爬上船沿的时候, 她又差点摔, 那船夫大概看不过眼, 执起竹篙捞了她一把, 她双手抱住竹篙, 对他一笑:谢谢你。 此时夜已深,天上的银月像是被揉碎了撒下这江面,发光的银屑便被江风吹拂匀得遍江面都是。 船家, 送完我这一趟, 你就早点回去过节吧, 今天是中秋佳节, 回去同家人一起赏月。 罗饴糖坐在船沿, 把手里的月饼搁到旁边的小桌子上,同船头撑船的船夫攀起了交情。 现在我们过去, 子时以前能到城外渡头吧?她又问。 船家, 你们这个季节营收挺好的吧? 这个船夫从上船到现在, 一句话也不同她说,她以前也坐过船, 通常这些船家因为营生关系,通常都很健谈, 她是头一回遇见这么沉默寡言的船夫。 放弃跟他攀谈, 罗饴糖开始检查自己脚踝处扭的伤, 她带的包袱中没有伤药。 正当她苦恼着,船头那气质高冷的船夫突然用脚踢过来一个铁盒,罗饴糖吓得赶紧伸手接住。 打开一看,里头金疮药、铁打膏,纱带什么都齐全。 她感激地朝船头一看,谢谢你。 罗饴糖帮自己上完了药,感觉痛感好些,已经没那么痛了。 可这时候,她发现船夫把船往一块礁石划去,那线路好像逐渐偏离刚刚的。 船...船家...你是不是...驶错方向了?罗饴糖心里越来越慌。 可是船头的男人始终一句话也不说。 她害怕极了,抱着怀里的包袱,开始琢磨着要如何逃生。 船貌似驶出有些远了,要是她这时候跳船... 她悄悄挪至船尾,想在船上看是否能捞到些能当武器的物件,结果这时候,船泊上一座孤岛,船身剧烈往岛上礁石一撞,罗饴糖一个踉跄,把船尾一个竹篓子踢翻了,里头一堆圆饼状的东西洒了出来,咸香扑鼻。 船头被挂上了一盏灯笼,罗饴糖终于能看清楚那竹篓子里装的原来都是月饼,有些已经被她坐扁了,五仁肉馅全挤了出来。 这...罗饴糖愣圆了眼睛。 船头的男子扔下竹篙,一步步朝她走来,颀长身影在她脸上投下阴影。 你...罗饴糖见他低头,却看不清晰他的脸容,下一刻,她就看见自己包袱里的文牒掉了出来,她慌忙去捂。 谁知男子先她一步把文牒拾起。 船家...实不相瞒,在下其实是负责运人出城的小官,因为出来的时间晚了,所以才大夜里走水路去城外,城外的官簿上有在下的名字,在下要是赶不过去,朝中便会有人彻查此事,要是此事牵扯到船家身上就不好了,所以船家你还是赶紧把我送往渡头吧。 罗饴糖佯装镇静下来,学着陆冬元平日说话的语气,想着唬一唬这个男人。 谁知这男人一点不为所动,也没有把文牒还给她,而是走过去,直接把文牒扔下江水。 不要...罗饴糖闻况激动地冲了过去,却在男人转侧身的时候,看清了他的脸容。 殿...殿下...您...怎么会在这??? 罗饴糖瞪大了眼睛。 她没来得及消化这些,下一刻,凤剑青又把地上的月饼一个个捡回竹篓,然后干净利索全都扔下了水里。 罗饴糖:...... 这些五仁肉馅月饼,得罪他了? 在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凤剑青走过来,单手架着她,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提起大步登上岸。 岛上架着火在烧,罗饴糖坐在距离凤剑青一丈外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烤鱼。 火焰毕啵,她看着他的脸,想找话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大概是等的时间长了,凤剑青终于忍不住出声:你没有问题想问吗? 这是他今晚说的第一句话。 回殿下...贫道...问了呀。罗饴糖小心翼翼低着头道。 凤剑青眉心再次肉眼可见地蹙起。 罗饴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对她的事知道多少,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她都无法问。 只能学他先前,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闷坐着。 孤这段时日终日忙着朝事,忽略你了,对不起...凤剑青看着她的头顶那几根绒发,诚恳真挚道。 殿下您...没有对不起我,忙于朝事本就是应该的。罗饴糖也真心道。 她从来没想过怪他,反倒一直害怕给他添麻烦。 得到这个认知后,凤剑青不悦地握紧了一下拳头。 宁可麻烦陆勉之,也不愿意来请我帮忙吗?这里没有外人,你我像从前一样说话,不必以殿下尊称了。 罗饴糖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说话也不敢大声:是因为...那几天您不在,陆相公他...正好来了,所以... 又是一阵沉默。 罗饴糖见他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安静地靠近火源,烤了烤身上被水花打湿的衣摆。 凤剑青看着燃烧的火焰,陷入了思考。 他回想起那夜,他在军机处忙碌到深夜,就因为突然想起白天时在绣珍坊停靠过的马车,就抓住当夜值守的秦千夫长,问他:白天听赵将军说,你家中有位二十多岁的姑娘,在营中到处找夫婿? 秦千夫长当时一听,还以为他公然以高阶官职逼迫下属娶他女儿的事触怒了摄政王,慌忙跪下请罪。 他能有什么办法?如若不是女儿长得实在太丑,也不至于开出优厚条件也没有儿郎愿娶。 可谁知摄政王的下一句话,就像直接往秦千夫长脑袋上砸金子。 孤手里倒是有个好儿郎,只要秦千夫长不介意他的身份。 秦千夫长愣住了,以为自己耳朵听错。 那是摄政王殿下!那是有着圣人的美誉、除政事以外,连自己婚事都懒得理会,为了能有更多时间辅佐新帝,连娶妻生子这样的事情都能舍弃的摄政王!! 他连自己的事都没时间管,却要给他那个丑女儿介绍对象?? 说实话,那一刻,他曾短暂地幻想过,这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会不会其实审美观同那些只看重皮囊眼皮子浅的糙汉子不大一样,是特别有品味的,喜欢上他的女儿了? 他连忙跪下,感激涕零道:回殿下,属下不介意!不介意!!只要是个男的,活的就行!! 然后,那夜花好月也趋圆,摄政王给德州和秦千夫长那个丑若无盐的女儿成就了一番美好良缘,当了一回月老。 此事之后,摄政王面冷心热,喜欢撮合姻缘的爱好便在军中不胫而走,大把家中嫁不出女儿的武将都间或到他面前露面,满眼期待。 火光渐暗,凤剑青眉头轻蹙,往里加了小把柴火,将鱼翻过一面来烤。 他又想起,那天他穿上据说她觉得会让人心情愉悦的天青色衣裳,看见她看着自己满眼愉悦的样子,然后,他急巴巴地让人把常服全都换成了这个颜色。 想起从不沾酒的自己,竟为了她复又耍起的小性子,高兴地接过就干了,以致第二日上朝时还没酒醒,还因此被许老儿取笑的样子。 想起自己在繁忙的朝务之余,写下诗、闲逸地做了甜羹,却又要为如何把这些东西交到她手里而苦恼,下人看他愁眉不展,都只当他是为朝务烦扰罢了。 想起那一丛丛让自己难受的月季花,想起自己厚着脸皮向皇帝侄儿这个小辈讨要羊毫笔,想起... 想起今日,本来即将要把军中关系梳理好,同小皇帝讲解明白,下一步就是要把部分兵权上交,教他处理了。 可陆冬元来到殿外,敲锣打鼓地在外头喊着:殿下,您家中后宅失火了!! 王府后宅的确失火了,但那把火是陆状元放的,目的只是要让他出来而已。 果不其然,他听见后宅失火,那后宅那么大,他竟然也会第一时间就在想,会不会是翠月庵失的火。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22) 然后,他就为了这个不能确定的疑问,巴巴地甩开新帝前来拉他的手,一拂袍走了出殿。 当他听明白来龙去脉后,第一次撂下未完的朝务,跟着他出了宫。 许大人曾经问过他,殿下明明有办法可以掰倒荣安侯,为何那次只是轻轻地挫伤,不把他伤筋动骨。 只有凤剑青知道,新帝如今手里的筹码,不足以抗衡一个把荣安侯手里权柄尽数收归囊里的他,新帝对他的那些暗地里骚操作,他都看在眼里,他又哪里不明白的? 但他答应过先帝,答应先帝要把江山稳稳当当交到新帝手里。 既然要稳当,那就切忌操之过急,过早将过多的权柄交由新帝手,只会害了他而已。但要是不交,他又日益地对自己忌惮。 所以,荣安侯府,不宜过早收拾。 荣安侯和靖国公,再怎么也得等他手里过半的权都在新帝手里了,他才能先撂倒一个。 可是,今夜他却上船了,遥望隔江对岸的夜空,那里,陆冬元正在替他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件大事呢。 第34章 凤剑青不动声色地, 就将手里的鱼烤成焦炭,当他将鱼递过罗饴糖那边,才发现那鱼被自己烤得不能吃了。 罗饴糖:...... 凤剑青暗下生恼, 一把将鱼夺了过来,三两下把焦炭咀嚼着咽下去,然后他又架起一条在烤。 过了没多久, 那条鱼被烤成一边是焦炭, 一边还是生的。 他再次面无表情把鱼吃掉。罗饴糖低头摸摸自己辘辘的肚子。 又一条鱼被架了上去。 罗饴糖这次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她发现他把鱼架上去烤没多久, 他就开始望着那丛火焰失神, 毕啵火光照映得他那张俊脸明明灭灭,分外好看,有被风刮起的黑屑在半空飞扬, 最后黏上他笔挺刀削般的鼻杆。 看着就像那尊高高在上的神尊被迫打下凡尘, 沾染上烟火气似的。 殿下...殿下...该翻面了。罗饴糖小声地提醒他。 但他仍旧肃着脸, 对她的话不予理会。 罗饴糖便看着那尾鱼又从金黄酥脆的颜色, 慢慢变黑。 叹息一声。 殿下何事烦忧?罗饴糖终是又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这句话音一落, 就连他眸光收敛,收回心神望着自己手里烤的鱼。 又烤焦了吗? 孤去, 再给你钓些鱼, 这里没野果, 只能吃鱼。说着,凤剑青便站起身。 殿下, 不用了!我不饿,我可以吃月...噢, 不对, 我的月饼呢? 罗饴糖这才发现, 她带来的那个月饼,被她撂在船上了。 她提起身上过长的袍摆,匆匆往木船停靠的方向跑,才没跑出几步,就被凤剑青伸手拦住。 去哪? 去拿我的月饼呀,那个五仁肉馅的,肉馅是用野菌子沾香料做成,有肉味,却也算是素的,是我亲自做的。罗饴糖眨了眨美眸道。 凤剑青突然想起,以前那个小姑娘好像也笑着拉着他说过,以后等她学会了做这五仁肉馅月饼,就能省点钱,不用他再下山卖艺了。 她说她学会做的第一个月饼,要先给他吃。 你不是说,第一个月饼是给孤?凤剑青皱眉。 罗饴糖愣在原地好久,才想起那是小时候跟他说过的话,想不到他还记着。 是呀,是说过要第一个让您尝,只是...当时不知道您贵为王爷,什么样的月饼不曾吃过...罗饴糖盯了盯自己饿得腹背相贴的肚皮,他都吃那么多鱼了,还要吃这月饼吗? 话音一落,江上便起了风,岸边停靠的小木舟随翻涌的浪头被打翻了过来。 啊...罗饴糖刚惋惜地喊出声音,就见凤剑青卸下蓑服和斗笠,像黑夜里跃出水面一尾优雅旋身的黑鱼,浪花头极小地跳进了江水中。 小凤哥!! 罗饴糖跑掉了一只鞋子,赤着足一瘸一拐地追到岸边。 其实她很想拉住他说,掉水里就不要了,捞回来也都泡透了,不好吃的了。 她愣愣地坐在岸边等了好久,直到圆月开始往下回落,她知道,自己赶不及去僧侣集合点,去不成南国了。 哗啦啦一阵水花响,一位男子通身水湿,鬓发后贴,露出一整张精工雕琢过的英气逼人的脸,宛若河神般出现。 罗饴糖看呆了。 江水还在滴滴答答不停从他衣服上滴落,他每走一步,都在身后落下一道深色水痕。身上滴落的水滴,在银月清辉下熠熠生光,和他那张冷清英美的脸相互辉映着。 月饼,捞回来了。他见她呆了似的只会坐在那里仰头看他,显然有些不悦地出声。 罗饴糖回过神来,扇合了一下长睫,目光下移盯了盯他手里那块,已经糊得只剩下馅料的发水月饼,看着就不怎么有食欲。 可到底是人家跳下江给她捡回来的,她不能不领情,刚伸过手去接,想说一声谢谢,谁知那嘀嗒着水的月饼便被男子一口吃进了口中。 她又呆了。 你鞋子呢?正愣怔着,就又听见他不悦的声音,罗饴糖低头看了看自己露出裤腿外的一只脚丫子,顿生窘迫地往后缩起脚趾。 凤剑青大步往回走,走到她掉下鞋子的地方,刚要伸出手来捡,看了眼袖子上滴落的水珠,又收回手,继续往回,把刚才自己脱下的蓑衣捡了起来,大步往前走到岸边的姑娘处。 罗饴糖见状刚想往前走,谁知被他喝停了不许动,下一刻,他已经把肥大的蓑衣套在她身上,像裹粽子似的,严严实实裹了起来,然后高高扛在了肩上。 罗饴糖吓得啊一声叫了出来,再等身子回落的时候,他已经把她好好地放在大岩石上。 他音色偏冷,训道:孤以前怎么跟你说的,姑娘家切忌毛躁。 罗饴糖低头审视自己:嗯,瘸了腿还乱跑乱走,丢了鞋,还临江而坐,一个不察就能叫一个浪头给拍下去。 这样还想一个人去南国,还独自夜里跟不认识的船家打交道,还送赠月饼?他继续冷声训斥。 可罗饴糖怎么听着感觉像是他很在意她把月饼送给旁人? 对不起,但那人是殿下您啊...她弱弱道。 凤剑青大概自知在她面前失态,便不言了,蹲下身子,解开她脚踝处裹得异常丑陋的纱带,帮她重新上药包裹。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从腰间拔出几尾鱼拿去烤,这时她才恍然,原来他下去捞月饼时,竟还顺带捞了几尾鱼上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把鱼烤焦,三尾烤得金黄酥脆的鱼交到她手里,他就到大岩石后方脱掉湿透的衣裳。 罗饴糖饿狠了,只迟疑地望了凤剑青走的方向一眼,心想既是他给自己的,那便是不在意她破戒的。 如此想着,她便赏着皎洁明月,一口咬住了喷香的鱼腹,许久不曾吃肉,味道竟好极了。 这一年中秋,虽然没有月饼,却有烤鱼和江景,还有小凤哥这个亲人。 回想上一年的中秋佳节,她还躲在云烟楼的后院勤勤恳恳地洗碗呢,她很知足了。 吃饱的时候,罗饴糖紧绷多日的神经终于舒缓下来,有些犯困了,她木木地在回想这几天以来的事。 用两个字概括就是:惊、险。 从她被安公公威胁,在府里焦急不安地寻凤剑青,到后来遇见陆状元,被带去荣安侯那里,差点遇害,再到被陆状元救出,就差一步可以成功前往南国,然后现在莫名其妙和小凤哥困在一起... 她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比她过往在云烟楼待的几年还久了,不,应该说在王府待的这些日子,总让她有种在梦境没醒过来的错觉,到这一刻两人在孤岛上,她才终于找回以前小时候的安心感。 还有...她好像忽视掉中间什么细节了,是什么呢... 眼皮耷拉着即将盍上之时,她恍然记起来了! 是荣安侯!荣安侯把她骗过去的时候,曾说过,她的样子很像一个人,所以才要选定她,让她与世子行那什么邪巫之术。 记得他好像说什么...媛媛。 可一个人无缘无故长得很像另外一个人,她总觉得是某个谜底的提示。 师父在信中同她说了,她是有母亲的,那么,那名叫媛媛的同她长得像的女子,会是她母亲吗?她会跟荣安侯有何种关系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想起荣安侯还让自己儿子来糟蹋她,她就不寒而栗。 殿下,贫道...有件事情想问,能不能... 困意全消,罗饴糖来到大岩石边,急不及待想从岩石后的凤剑青口中打探一些事情。 孰料她刚一迈出一步,便感觉脚下踩到一柔软物,她接着篝火发出的光,低头盯紧一看。 这下,看见一只眼睛突起的丑陋物,呱一声死命往外跳,可它的一条腿被罗饴糖踩住了。 湿`漉布满疙瘩的表皮,滑腻腻黑不溜秋的身体。 罗饴糖惊叫一声,顾不得脚踝疼痛,跳着扑向了岩石后的人,整个人抱挂在了凤剑青身上! 小...小凤哥,有□□!!! 这丫头自小到大都极其害怕□□这种生物,每回在山里潮湿地遇上,就会像现在这样扑到他身上,还死活不肯下来。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别的性子都被磨平,就这一点仍旧没变。 凤剑青伸手托着她,脚尖掂起一块石头朝那只癞□□提去,把□□轰走了。 没事,它走了。 呜呜...你...你确定吗?姑娘发出颤音,想来是吓怕了的。 确定,你下来吧。 不...不要...我怕...好怕...罗饴糖把头贴在他脖颈后,眼泪都掉了出来。 凤剑青感觉到皮肤上湿润的凉意后,察觉出不同寻常,以前她害怕□□,但不会像现在这样怕到全身抖颤,脆弱地哭出来的。 罗饴糖一边哭一边用四肢缠紧他的身体。 她回想起自己孤身一人,乘舟一路东渡的时候,遭遇大风暴恶劣天气,舟覆了,她一个人抱着师父塞给她的包袱游上岸,湿`漉漉地躺在岸边,那时已经饿得没有气力了。 可这雨水天,又是在岸边,便有许多癞□□成群结队从她头上跳过,有的滑腻腻的蹼脚还踩在她脸上,留下古怪的散发腥臭味的液体。 那时她吓坏了,喊叫着,还差点张口把一整只□□没入口中。 反正,那时候一个人孤立无援,被一群癞□□碾压在脸上的记忆还犹新,让人呕心的滑腻感,和腥臭气,早已在身体上烙下记忆,日后一遇见这种东西,就会像现在这样,激烈地想要寻求安全感。 糖儿...没事了,别怕。 是十分安心又注满力量感的声音。 罗饴糖圈紧了他的脖子,整个娇小的身体都没入他怀里。 凤剑青拧紧了眉心,一下子头大了。 皆因他把身上湿透的衣物都褪了放在火上烤,所以现在,他赤着上半身,被她扑过来抱得严丝合缝。 而他的姑娘,早已不是当年绑两个揪揪的小小姑娘了。今年细数也将近十五,长大了,不仅长大,还长得比同龄人妖娆。 这不,前面挂靠着的温软,使他一瞬间脸冷到了极点,推她不是,不推也不行。 第35章 凤剑青无从下手, 想拉她胳膊把她拽开,不料她身上的男装衣袍过大,才一扯就露了半个香肩。 他撇过头, 黑着脸往她腰间扒,不料在指头碰触到宽衣下,那条柔弱无骨的细腰刹那, 他就像烫到手似的, 赶紧撤开。 实在无法了, 他只能干站着, 等她自己哭够察觉过来。 幸好, 她也没哭多久,就发现自己出了大糗,踉踉跄跄地退开了。 她羞得满脸通红:对...对不起, 殿下...贫道...不是故意的... 这种尴尬的时候, 不管她怎么说, 都更像是欲盖弥彰一样。 凤剑青目光看也不看她, 只盯了那篝火上烤的衣裳一眼, 就立马抄起走到岸边,往沁凉的江水里一泡, 水落滴滴答答, 随即穿上, 系好衣带。 好了,现在不用烤了。 罗饴糖以为凤剑青生气了, 所以一整个夜晚,再也不敢去烦他, 水边凉, 自己找了个角落烤着火睡。 就这样, 待到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加盖了一件干燥的外衣,边上的篝火早已熄灭,而凤剑青,也到江上打鱼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被他带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得待到什么时候,她没敢问。 只隐约觉得,他确实是在生气,气她跑去同陆状元交涉,想夜半逃离京城,气她没有同他说一声,甚至没有留下半个字。 她就知道,他以前悉心教导她做人要落实有交代,事事必有回音的话,是喂了狗了。 于是,等他捕了鱼回来,她垂着头想去道歉,顺便问问,他们这样待在这岛上,要待到什么时候。 和孤待在一起,有那么委屈你?凤剑青一边宰鱼清理内脏,一边分神同她说话。 罗饴糖看着他挽起衣袖,低头认真清理食材的样子,一道太阳余晖烫红了他半边清冷的脸,突然觉得那样的他,多了丝凡尘气息,更贴近她以前幻想过的长大后的小凤哥了。 不是的...只是,殿下您平日公务繁忙,日日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可是现在...您...您不用赶回去上朝处理国事吗? 想起那位天天被大堆公务掩埋,日以继夜勤勤恳恳的摄政王,罗饴糖只觉得,他现在留在她身边浪费的每一刻,都是她在耽误着整个大晋朝。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罗饴糖点了点头,也是...她是什么身份,竟妄想套出摄政王要做的事。 有条疯狗,见孤无暇顾及他,就以为孤果真拿他没办法,竟敢趁孤在前方事情忙碌,无暇顾及后方的时候,胆大地叼走孤爱惜之物。 那孤就,空下时间来,专门跟这条疯狗玩玩。 凤剑青面无表情地说完,手边的几尾鱼都已经干净利索地开好了膛肚,挖出了内脏。 罗饴糖不知道他说的疯狗是谁,也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爱惜之物是什么,大概就是朝政上的事,政敌啊...权柄之类的所指,她最不懂的范畴。 那殿下,等你夺回你爱惜之物的时候,我们就能出去这个孤岛了?她只想赶紧出去同陆状元商量,过了八月十五这一天,还能不能有别的机会,安排她去南国了。 凤剑青轻轻扫了她一眼,再说吧。 凤剑青用枯木和鱼线在荒岛上做了一把七弦琴,现在在岛上闲来无事,就会亲自指导罗饴糖练琴,和在地上练字。 岛上无人,他也不用理会朝事,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天没亮隔着游廊指导一番后,匆匆离去,现在他有大把足够的时间。 可罗饴糖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被强压着学习时的情景,面对小凤哥严厉不苟的态度,她只得咬牙坚`挺着,半点不敢懈怠。 有次,罗饴糖在练一个很难写的字,练着练着,她的脸就红了,眉心紧蹙,十分吃力的样子,指腹早已生出了新的一层新茧。 凤剑青望着她,突然出声:你在陆勉之家中时...他可有指导你练字? 殿下你怎么知道我那几天也有练字?哦...该是陆相公告诉你的吧...罗饴糖抬头又低头。 陆相公...凤剑青眉头拧了拧,显然对她这段时日来开口闭口的这个称呼有什么意见。 难得气氛缓和下来,罗饴糖想趁机问问他,关于那个媛媛,和荣安侯的事。 殿下,你知不知道,荣安侯的元配夫人,叫什么名字?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23) 过了好久没听他回话,旁边刮起一阵风,把旁边的砂石拂得乱飞,她收住树枝,抬头看了看他的位置。 发现他早已离座,正满脸阴翳地执着树枝在空地上练剑,剑锋凌厉,枯枝就那么往前一扫,坚`硬的大石头顷刻土崩瓦解,好像真的比小时候要厉害上不少呢。 晚饭,凤剑青烧了个土锅在熬鱼汤,罗饴糖脑袋往前凑,想要帮忙。 谁知被他用手挡了回来,专心练字,鱼汤待会让你补脑。 罗饴糖朝他笑笑,她怎么觉得,面前这个冷清不苟言笑的小凤哥,越来越像她幻想中亲娘的形象了。 贤惠又严格。 只内心的这一句夸,待到晚上练得指头生疼的时候,她就完全变了个心境了。 此时夜已深,银月坠落,岩石边一堆篝火,只因为一个字没能练到位,凤剑青一直没放她过关,她就一边擦着满眼泪水,一边在地上吃力地练字。 疼...手指头真的疼啊... 又一大滴泪花滴落下来,流进她笔触间的缝隙里。 还是不行,这一笔不是这样的。凤剑青也陪在边上,给她亲自指导着下笔。 要不先不练了,你去休息吧。凤剑青叹息一声。 可现下的罗饴糖反倒不愿意歇息了,她咬牙擦干眼泪道:不!不要,小凤哥,你以前明明要更严厉,练不出来都不许我去睡,现在反倒放松,是对我失望了吗? 凤剑青皱着眉,想说不是的,想说陆勉之跟他说,姑娘家需爱惜需呵护,一味严格只会使人讨厌他,想说她怎么什么都跟陆勉之说了,陆勉之就那么值得她信任... 于是,他只能看着姑娘犟着脸,眼泪汪汪咬着牙继续练习,直到把字练出预期的模样,直到她困得倒头趴在大石头上沉沉睡去,他才敢往前,给她五只手指都抹上清凉解乏的药,盖上他的衣袍... 荣安侯派出寻罗饴糖的暗卫自那夜后都没有了声息,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朝中也没任何消息传出,一切安静得有如暴风雨前夕。 他开始慌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王府后院失火,摄政王失踪下落不明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摄政王失踪前,朝中正为战事繁忙着,五品以上权臣日以继夜效仿摄政王留在衙门,俱都有人证,没在自个位置上的,出了两个年事已高,即将乞骸骨的老臣外,就剩荣安侯了。 但那两位老臣都是站摄政王那方的,真正同摄政王有龃龉,又不在岗的,只有荣安侯。 有心人只要一想,就容易把这事同荣安侯联系上。 现在是没有证据,但是,他的暗卫一夜之间都失踪了,荣安侯的暗卫队参与过许多他过往腌臜事,即便这次摄政王的失踪并非他手笔,背后那位策划这次事件的人选择在这种时候拘住他的暗卫,必定是想将陷害摄政王这项罪名倒扣在他头上了。 荣安侯跌跌撞撞启动开关来到地道,拿上了一道精致白玉的虎符,犹豫地掐了掐。 深夜,一名男子头戴幂篱站在江边,有个醉鬼穿着褴褛衣衫,脸上长满麻痘,摇摇晃晃地走过,不小心撞了戴幂篱的男子一下,差点栽倒,被男子及时扯住胳膊,才不至于掉进江中。 许大人,小心点。 酒鬼站正,陆冬元叹息一声:卑职已经把消息发布出去了,许大人那边同陛下谈得如何了? 今早,五城兵马司和大理寺都在行动了,陛下那边说服了。 同南国交战那边怎样? 消息被压下来了,这边的情况惊扰不到边境。 那酒鬼笑笑:小陆啊,这么绝的招,是你想的吗? 陆冬元也笑了,卑职只是起了个念头,具体方案还没想出来,本来还在苦恼着呢,谁知殿下一听荣安侯背地里对他后宅所做之事,具体方案以及怎样部署,从战场到朝堂大小方面的事都理好一条清晰的路线,卑职也只需按照殿下定下的,按步行事罢了。 朝中,摄政王身死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皇帝为此事苦恼不已。 靖国公和太后也暗地里见面,太后想要趁机把权柄都掠过来。 可靖国公思考大半天,终于还是道:咱们先看准情势,摄政王此人看着清静无为,但其实为人最奸诈,说不定此事是他假死布的一个局,我们之前尚有荣安侯,暂且先静下来看,伺机再动。 太后点点头答应了。 靖国公和太后因为无杂事烦扰,尚且可以理智冷静地分析情况,□□安侯就不一样了。 现在,侯府每一日都面临遭大理寺彻查,遭五城兵马司上前抓人的苦况,抓的都是同侯府关系亲近的人。 今天抓一个,明天抓一个,抓着抓着,再也无人敢站队荣安侯,再无人敢替他办事了。 而荣安侯的心理被一天天地瓦解下去,还有一个摄政王失踪的事始终像悬在脖子上的刀,虽然不是他干的,但让他相信有心人不会趁此事件铲除他,说出来他都不信。 终于也会有一天,荣安侯被折磨得再也蛰伏不下去,选择破釜沉舟兴兵造反,而且,看现阶段他被方方面面包围,逼迫的程度看来,相信那一天也快了。 第36章 罗饴糖一觉睡醒, 发现自己又趴在大石头睡了过去。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昨夜练字时候,关节处的疼痛感已经被一种清清凉凉的感觉掩盖过去, 舒服多了。 她记得小时候练完字第二天手指也会有这种感觉,只是后来好久没有了。 她直起身子,闻到不远处传来鱼汤的鲜香, 大概是小凤哥又在给她熬鱼汤了。 她不禁心虚地笑了笑, 她一个带金册的出家居士, 这段时日这么明目张胆地吃肉, 真的好吗? 站起要走的时候, 脚边突然踢到一物,罗饴糖拿起一看。 狐疑地眨了眨眼睛。 是一个刻满了凹凸不平字迹的木雕。 醒了。 凤剑青提了个陶土锅过来,锅里传来鲜香浓郁的味道。 你用木枝往木雕里下笔看看, 是否趁手。他嘱她道。 本来罗饴糖还十分费解, 但当她操起木枝, 悬腕往木雕凹槽笔触描摹起来的时候, 发现那槽的深浅, 正好明确向她昭示着该下笔的力度。 她按着他的模子去描,感觉就像是他亲自握着她的手, 带着她练一样, 还不会太费力气, 让手腕不至于太疼。 这一认知让她很是惊喜。 她欢喜地点点头,然后又烦恼道:小凤哥, 刻这么多的字,你昨夜一夜没睡? 睡了, 睡得少, 习惯了。凤剑青面无表情地给她盛汤。 罗饴糖低头看看木雕, 又看看自己的手,顿感羞愧。 昨天自己还因为练字练得手疼委屈地哭了,但看人家小凤哥,一夜没睡给她雕了这个木刻字帖,人家又说什么了? 一碗热辣喷香的鱼汤递到罗饴糖面前,她犹豫着。 陶碗孤自己烧的,夹层空心,不烫。凤剑青淡淡道。 罗饴糖更惊讶了。他怎么...什么都会做? 不过稍微一想就什么都想起来了,他要不是那么无所不能,小时候她时常闯祸躲到深山野林里迷路,他又怎么能依旧把她照顾得好好的? 不是的,我不是怕烫,而是...她脸颊晕红,不时扇合长睫看看他,眼眸里水亮亮的,就是...您...果真不介意...不会不满吗? 起先凤剑青还拧了拧眉疑惑,不过没多久他就松了眉正色道:在这荒岛上,什么都不长,不吃鱼肉难道要吃孤的肉不成? 啊?我...罗饴糖猛地一抬头,刚接触他眼神,又猛地一窘低下头去,脸颊绯红:不...不是。 凤剑青叹息一声,在府里的时候,孤原以为你不吃肉,是因为心里过不去那道坎,现在那么看来,原来那道坎竟是孤... 是孤以前对你太严厉了,以致,你稍微不按着规矩来,都生怕孤要责罚是吗? 不...不是的...罗饴糖低着头,慌乱地摆着手,满脸通红。 她想说其实不是的...她不是怕他责罚,而是,因为深知他的为人,明白他的刚正不阿,他的奉公贤明、规行矩步,他的浩然正气。 她深怕,深怕她做不到他心目中的模样,他就不会多瞧她一眼了。 其实从小时候跟着他学习开始,到现在,她一直是这个想法,她之所以哭着也要练完,是为此,之所以每吃一口鱼肉,喝一口鱼汤都心生愧疚,是为此,之所以被赐下金册,就绝对守清戒,也是为此。 她才明白,原来自己从小到大,都是瞻仰着他的圣光,因为喜欢,所以小心翼翼,所以循规蹈矩,所以尽力变成最好的自己。 那么些年过去,虽然现在她已经打消嫁他的念头,可是这些,早就变成刻进她骨子里的习惯了。 孤不是一个好兄长,以后,不会那么对你了。凤剑青往碗里多舀了些鱼肉,蹙紧了眉强塞到她手里。 可小凤哥那么严厉,我才能写得一手好字啊,谁说不是好兄长了。罗饴糖不满道。 别的暂不说,金册之事,回头孤能叫陛下把这道金册收回,你不要太有负担。这肉,你得多吃。凤剑青态度强硬。 刚刚碰触到她手指时,回想起昨夜帮她擦拭手指,那些纤纤手指骨,只剩骨头,没肉似的,严重地刺痛了他。 子夜时分,荣安侯带着他的两万人马反了。 从邢北县开始围剿,不到一夜功夫,就被摄政王府统筹之下的一万精锐包围,荣安侯被迫投降。 抓捕起来拎上金銮殿的时候,他双手负背,地上滚着的一颗人头,赫然便是被他藏于城外的世子,霍齐仲的头。 荣安侯疯了,双眼赤红,抬头扫掠站得满殿乌泱泱的大臣,一下子看到排在前头毫发无损,在看他笑话的靖国公。 再看一旁指挥卫兵拘禁他的陆状元,许大人,以及那些站队摄政王的人,这一刻才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 这事显然是摄政王有心安排,只针对他的局。 只是他没能想明白,按朝局和对摄政王的有利局势看来,他也该先铲除掉与太后逐渐联结一线的靖国公,而不是他啊... 夕阳斜下,江涛不时地轻拍岸上,白色的水鸟穿过浪头而来,岩石边刚刚湮息的几缕炊烟冉冉上升,姑娘倚在秃石旁,反复在木雕上练习。 凤剑青觉得,那样的景象,甚美。比他铁骑踏过的大晋河山,都要美得多。 糖儿...他情不自禁地开口,然后,姑娘第一时间抬头,对他轻轻一笑。 尔后,收了木雕,踮起半只脚,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 凤剑青皱眉,叮嘱过她不许乱动乱跑,怎么又动了。 他大步朝她迈开,准备上前接稳她。 小凤哥,我好像学会怎么运笔了,拿根枯枝来,我写给你看。 罗饴糖笑眯着眼,瘸腿朝他走来。 你站着别动,孤过去。凤剑青越发皱紧眉。 我来不及了呀,你知道吗?我可以把你写的这些木雕字,一模一样写出来了,小凤... 殿下。在即将触碰到他双手的时候,罗饴糖突然收了笑容,拘谨而守礼地后退半步,弓腿屈身。 凤剑青回头望去。 岸边正有大队人登岸,许大人和陆冬元他们都来了。 凤剑青凛眉观人,一阵江风吹散了衣摆处的烟尘,他就又变回那个气质清贵、不惹尘埃的摄政王了。 殿下!哎哟,殿下英明啊!荣安侯昨夜班兵造反,幸好我们早已部署完善,将荣安侯和他的孽党一举拿下。当夜,就叫荣安侯正了法。 许老儿霞光满脸,手里高举一个酒埕,朝凤剑青跑来。 可凤剑青脸上却没见有喜色。 正法了?罗饴糖小脸苍白,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那媛媛是谁,也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自己和荣安侯的关系呢。 许大人这时留意到她,这位就是青莲大师吧?听勉之说过,年纪轻轻的,却是位佛法修为极高的大师呢,这次殿下平安过渡,也是多亏大师照拂吧。 罗饴糖一愣,身后的陆冬元朝她笑笑。 本以为孤男寡女流落在荒岛,被前来的人看见,定会有异样的眼光,会害了小凤哥的。 没想到前来的人,没有一个把她当成妙龄少女,直接把她与佛门弟子、佛法修为一类的挂钩了,没有人对她存在不好的猜臆。 陆状元大概没少给大家洗脑吧? 罗饴糖朝陆冬元露出会心一笑。 这些小互动被身后的凤剑青捕捉,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冷淡。 陆勉之, 属下在。 谁让你把许老带来的?荣安侯被伏法,朝中那么多权柄纠葛需要处理,都来这里闲的么? 未等陆状元回话,许大人便帮腔道:殿下你这就不对了,那些事老臣都安排妥当了,不过偷溜出来一会早点跟殿下分享喜悦罢了,小陆他多能干呀,你怎么能怪他呢,要是没有他,你那些计划能如此顺利,荣安侯能那么快伏法吗... 不知许大人说的哪个点踩中摄政王尾巴,他气息变得更冷了。 凤剑青直接忽视许老儿的话,目光也不分他一个,夹枪带棒地训斥陆冬元道:要是许老酒醉堕江了,你可担当得起?? 许老儿:......行,又被含沙射影羞辱到了。 陆冬元笑着认错道:殿下教训,属下铭记,不会再有下回了。 陆状元他很知足了,教训几句算得什么,多亏他平日善交人缘,及时悬崖勒马,不然,若是落得如那位绣珍坊掌柜一样的下场,那才叫惨呢。 荣安侯突然被逼得造反,皇宫之外又有及时部署好的人马,将其抓获,能做成此事的,除了那位手眼通天的摄政王外,还能有谁? 新帝虽然已经猜到了,面对突然造反的荣安侯,也只是恨其沉不住气,怎么就如此轻易中了他皇叔的套,生生跳进来了呢? 如今,从荣安侯处收缴权柄的事,基本是摄政王的人在进行,就相当于摄政王如今拥有的权势比以前增加了不少。 以前是摄政王、荣安侯和靖国公三方鼎立,局面堪堪得以平衡,但如此一来,局面一下子失衡了。 坐拥两方势力的凤剑青,一下子轻松压过了靖国公,这就让新帝开始堪忧了。 皇叔,上回粮草筹备的方案,孤还有些地方不懂,皇叔你... 皇帝在摄政王遭逢大劫平安归来后,也没有给出时间让他喘口气,直接拉着他,反复又反复地问同一个问题。 其实皇帝心里有些害怕,他怕凤剑青一朝势大,不再认真教他了。 显然凤剑青没有,他在荒岛上时候,每夜除了监督罗饴糖练字学习,更多的是在设想日后从荣安侯手里收缴的权柄要如何安排,才不让小皇帝担忧。 但很明显,按皇帝这个表现来看,不管他做什么,不管他多努力,他都不会安心的了。 怀璧是罪。 臣悉心教导陛下,是为了让陛下早日成为独当一面的明君,倘若陛下继续把心思放在别的地方,做无谓的担心,那样浅显的东西却学不进去,臣又如何能够把手里的权交由陛下去管? 皇帝袖下的拳头掐握了一下,面上却呈谦卑之态,皇叔...说的对...侄儿过虑了。 凤剑青叹息一声,陛下,臣今天抱感不适,想先行回府休息,臣让别人来教陛下,陛下以后下最后定案拿与臣看了再实行下去吧。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24) 说完这句,他就破天荒比平日提早一个时辰出了宫。 皇帝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袖下的掌心掐的全是血痕。 皇叔果然是变了,他不再那么悉心手把手教导了。 他这意思是不是,以后,不管他死活了,他要是还弄不明白那些大的方向,他也不上手教,但又握着最终决策权,只要他掐死说他的决定不对,他就能只手遮天,一直把持朝政?? 对于皇帝这边的误解,凤剑青早猜到了,但他不会试图去解释,有些事情就是会越描越黑,那他还不如不说。 打自他知道荣安侯要对罗饴糖不利,他决定提前铲除他开始,他就该做好承担这一切后果的准备的。 他闭了闭眼,从糖点铺提着袋扎好的油纸包出来,骑着马飞快地朝王府方向疾奔而去。 罢了,既然早已乱了,那就先不管它了,大概是最近太劳累,等他好好休息过后,应该就能恢复如常,能理出条大概清晰的路了吧? 第37章 罗饴糖在陆状元宅院、在荒岛过了一小段时日, 再回到王府后,就恍如隔了好几辈子那么久。 有小静和小慧两个小尼围绕着她,如兰和永平也高兴地来迎接她, 隔壁道观的元阳子更是背着惠阳仙姑,给翠月庵挑了好几天的水。 居士,你那些天都上哪去了?本宫来找你都找不到, 少了个吃茶解闷的地方, 日日听着那老虔婆讲道。 永平公主拉着她的手, 朝她抱怨起惠阳仙姑来。 前院那边派出许多人出去寻你, 我得到消息后差点吓坏, 急得我赶紧到府外找我兄长帮忙,你这些日子到底上哪里去?先前又听说摄政王遇刺失踪,怎么现在又会同他一起回来了呢? 如兰担忧道。 罗饴糖不动声色地看了永平公主一眼, 对如兰笑笑:是陆状元让贫道到城外普法, 算是给王府积攒善缘, 大概当时对接得不好吧, 所以前院的人才都不知晓。 荣安侯几天之内被揪出, 并迅速处置了,此等雷霆之势, 朝中的人哪会想不到是摄政王所为?而摄政王他本身也压根没打算瞒, 荣安侯被处置后, 他大大方方就出现了。 这是在向那些站队靖国公的人一个警示。 罗饴糖她简单带过,如兰自然也都想到她是帮王府的人遮掩行动找的一个理由, 便也不再深问了。 本宫今日本来叫了清颜出府,去刘大喜糖点铺子买糖糕, 结果排了一时辰队伍还买不回来!真气人。永平公主嘀咕起来。 殿下, 您说的可是西街那家很有名的刘大喜?据说那家铺子的老板性情很犟, 达官贵人都敢得罪,便是贵人来了,也得跟平头老百姓一起排队才能买到?如兰问。 不错,就是那家不识抬举铺子!要不是找不到做得比他味道更好的点心厨子,本宫就要把他家铺子拆了!永平狠狠道,又咬了一口罗饴糖这里的素点,泄愤一般。 他家的糖点就是做得好,所以京城里达官贵人们也愿意买他的账,他在京城屹立不倒十几年了,随便讲给外来人听也不会相信,气焰那么盛的糖点铺老板,竟是个全无背景的商人吧?如兰笑。 他家的糖和点心,果真那么好吃?罗饴糖倒是提起兴趣来。 永平甚少捕捉到一本正经的青莲大师也有这样凡心大动的时候,不禁笑道:居士,糖你应该能吃,只是很可惜,他家的糖从来很少买到,因为连我们婢子,有时候也都很难争得过那些平头老百姓,他们起得早,又不怕吃苦,站上几个时辰都不喊累,偏生意那样红火,一个糖糕也就几文,也不溢价。 是啊,那家店是咱们殿下唯一肯吃的贱价食品了。永平身旁的小宫婢性情也像主子,也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罗饴糖笑了笑:贫道倒是觉得,京城富贵地,到处都讲权讲势力,也就那家店比较不一般,来这里的人,不管何人,都得先放下身段,才能求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确实。如兰笑着附和道。 永平一会看看罗饴糖,一会又看看如兰,哼道:哪个有身份地位的人会跟那平头老百姓挤一块?也不嫌自掉身份! 没过多久,公主的婢女抱了一堆糕点回来,却都不是刘大喜的糖点。 刘大喜的糖点呢?永平又气又恼,等个半天,竟然不是刘大喜的。 回殿下,本来排到了,可是那掌柜问奴婢是给何人买的,奴婢答他说是宫里的贵人,结果那掌柜说,他家的点心不是有钱随便能买的,他家的点心是要给家人、爱人或是友人传达爱意的,不是有钱随便差使人来能买的,他还说自己能看得出前来买点心的人是不是对送点心的人充满情意,若不是他还不卖了。 清颜委屈道。 岂有此理!!本宫要去拆他招牌! 欸...等等,这么说来你对本宫没半点真情实意喽?人家都不愿卖给你?永平突然发现华点,道。 被公主殿下整日磋磨的清颜急中生智道:殿下,那种莽夫说的话,您休要相信,他就是随便编排个理由搪塞人罢了。 就在主仆二人气氛紧张的时候,十七从前院那边过来,把整整一提用黄油纸裹好,印有刘大喜糖点果子铺徽记的纸包递到罗饴糖怀里,笑道: 居士,是你最喜欢的桂花糖松糕。 罗饴糖愣了愣,永平和她的婢女们俱停了下来,目光往这里瞅来。 这不是刘大喜的糖点吗?清颜眼尖道。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罗饴糖手里的纸包上。 十七姐姐...你去买的?罗饴糖有点不好意思接受。 十七回想起彭州叮嘱的话,连忙点点头:对呀,知道居士您喜欢。 永平公主恼怒地瞪了自家两个不争气的小宫婢一眼,两小宫婢赶紧把头低下,不敢吭声。 这时,阿六和阿八从前院追了过来,跑得气喘吁吁:十...十七姑娘,跑太快了,都追不上你,快回去...要不然,你剥了一上午的莲子就要被鸟儿啄完啦! 阿六和阿八是比十七等阶要高的前院丫头,但自打十七被主子提起来专门看顾翠月庵后,这两位大丫头也只能跟在十七后头当跑腿,管她喊十七姑娘了。 这不,莲塘边的莲子喊人看顾着不被鸟儿啄后,她们俩得亲自跑来通知十七。 不好!那是我给居士做莲子桂花羹用的!□□呼一声,就要撒腿跟着她们跑,结果被永平喝声拦下。 慢着!你刚才不是说,是你给居士出去买刘大喜糖点的吗?哪来的时间剥一上午莲子??永平咄咄逼人道。 十七涨红了脸,支吾道:那...那是因为...因为...嗯,其实糖点是彭州小哥帮买的。 十七话刚落,一旁的清颜立马反驳道:不对呀,奴婢刚才在前院遇上彭州小哥,他说他晾书忙一上午,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呢。 所以...糖点到底是谁买的?永平揪着这一点,不罢不休。 十七脸色明显越来越差,奴...奴婢要去收莲子了,居士、殿下,奴婢告退! 说完,她逃也似的跑了。 如兰在旁边忍俊不禁笑了起来:那还能有谁啊,只能是他啊... 永平目光朝她看来,蹙眉,谁啊? 如兰但笑不语。 罗饴糖解开纸包摆出点心,你们别说了,快来吃点心吧。 果然,美味的糖点成功让大家转移注意力,永平这下才终于眉头稍松,捏起一块桂花糖松糕。 安公公派的人刚刚从宫外回来,他得到消息后,立马跑去同新帝报告。 陛下!青莲居士竟回府了! 之前在荣安侯的外宅被贼人掳去失踪的青莲居士,他们找了那么些时日都没找着,不料却在摄政王平安归来后,她也回府了! 怎会如此巧合?皇帝也有些惊奇,那她那段时日到底上哪去了? 这个奴才还没查出来,永平公主在信上说,她对在荣安侯那里的事只字不提,只说自己是被陆状元邀请去城外普法,奴才找人去城外探过,那边有个村庄的村民果真说有带发修行的女居士前来传教过佛法。 也有可能是后来被皇叔救下,不过皇叔之前明明好好的,就那次突然被陆冬元喊了出去,没多久就失踪,然后...荣安侯突然起兵造反...如此一系列事情串联起来,着实让人可疑。 难道...皇帝突然福至心灵。 陛下是怀疑,让摄政王突然失踪,荣安侯起兵的原因是...青莲居士?安公公也大胆臆猜着。 有点说不过去,安公公道,摄政王设计荣安侯这事,当然是因为他要夺权了,又怎么可能是为了一个女子呢?陛下想多了... 可这事之前完全没有预兆,按皇叔的性格,如今正是与南国起战,他怎么可能挑这种时候收拾荣安侯呢?他完全没有必要,完全可以等战后,他手里把握又多几分,先把靖国公铲除掉,再慢慢到荣安侯,最后才是朕才对啊,他如何会挑这种时候,让朕对他产生警惕呢? 皇帝没想通。 朕总觉得,此事跟那女子,理应有一定联系。 安公公不以为然:陛下,奴才就说摄政王狼子野心,必定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公主殿下去王府住了有段时日了,她也说摄政王从不来后宅,与那青莲居士关系一般。倘若陛下一定要这么想,不妨再让公主殿下探一探究竟。 永平拿了些宫人从宫中带来的供果,到清云院找如兰。 如兰,你就告诉本宫,那天你说只能是那个人给居士买了刘大喜的糖点,那个人是谁啊?是心悦青莲居士的男子吗?永平问道。 如兰给公主殿下奉上茶点,屈身道:殿下,居士是出家人,六根清净,如何能招惹红尘?糖点自然是她的小丫头给她买的呀。 不对,上回你明明不是这样说。永平气道。 上回奴婢是说,糖点只能是她买的,她是指那个很忠心居士的小丫头啊。如兰眨了眨眼,无辜道。 永平忿忿,当时明明感觉她对青莲居士流露出促狭捉弄之意,偏生她如今又那么说。倒也说不过她,觉得自己被耍了。 罗饴糖知道刘大喜糖点是凤剑青排队去买的,只她听了永平公主和她的宫婢说,才知道原来要买大喜的糖点须得排几个时辰的队。 于是,隔天在东院遇到彭州,彭州问她那些点心可好吃时,罗饴糖便为难道:嗯...也不怎么样,没府里厨娘做得好。 彭州疑惑道:怎么会呢?刘大喜的糖点欸!他家的点心出了名好吃,近来是越发地嚣张,不是有钱、肯排队买就买到的。 听说今日那家铺子要推出新款点心,馅料是桂花椰蓉的,可好吃了,居士想吃吗? 刚刚主子交代下来了,待会要找人到刘大喜的铺子排队去买,昨日主子排了几小时的队买到的时候,听那店家同他介绍,他觉得居士肯定喜欢。 嗯...贫道...不想吃,而且,待会还想出去一趟,想劳烦彭州小哥。罗饴糖听到桂花椰蓉馅犹豫了一下,咽了咽沫,但一想到小凤哥又要花时间给她排队买糕点,就心生惶恐。 最近的凤剑青在宫中待的时间明显变少,竟然还有空浪费在排队买糕点上,罗饴糖隐约感到不安。 她明白,定是她那个责任感颇重的小凤哥一厢情愿地觉得,荣安侯的事,是他连累的她,所以才会想方设法要弥补。 但她真的不需要。 第38章 居士您真的不想吃?彭州问。 嗯。罗饴糖点点头。 彭州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好吧, 反正主子交代下来,点心是一定要去买的,既然居士自己说不要...去排队买个点心又能趁机偷懒的好差事, 白捡的为何不要,完了还能分得刘大喜的糖点吃呢。 过了晌午,因为彭州还在外头排队买糖点, 就让青州去给罗饴糖安排出府的车马。 罗饴糖出府的时候, 永平也正好派人出府查探。 去盯着, 看看到底谁给青莲居士排队买糖点。 永平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 她就是觉得那天如兰说的给罗饴糖买糖点的人, 必定是指摄政王,她只是没有证据。 她老是觉得如兰和居士之间有不让她知道的小秘密,她也觉得居士和皇叔之间也有秘密, 但没有证据, 她没法抓正。 那么, 她就找人日日去那条路上守着, 就不信抓不到马脚! 罗饴糖挑了官员散值的时间, 来到城南葫芦大街,陆冬元的府邸附近, 想等他散值回家。 陆相公, 贫道来此是想说, 对不起,那天你给的编入僧侣队伍的文牒, 贫道给...弄丢了,这是贫道的赔礼, 请陆相公收下。她诚恳地道歉道。 这是这段时日来, 凤剑青悉心教导的结果, 他教导她,别人的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辜负了别人的好意,至少也要赔礼赔罪才行。 于是,她此行特地给陆冬元准备了一张绣得歪歪扭扭的手帕,一卷自己写的书法作品,几个昨日特地保留的刘大喜糖点,和一些王府厨房做的糕点。 陆冬元想起那天摄政王对他黑的那张脸,笑着摆摆手道:一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文牒丢了就丢了,也没什么用了。 见他坚持不肯接受,罗饴糖急道:那么...去南国之事...陆相公后悔了是吗?就... 没有别的办法去南国了是吗?罗饴糖沮丧道。 陆冬元敲了敲指背骨,有些为难。 怎么说呢...其实那天在路上看见德州后,他就后悔了,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摄政王上船把青莲居士掳拐到荒岛上的事了。 只他不能明说,那样太伤人。 对不起,贫道有些逼人太甚了,请陆相公忘了刚刚的话。罗饴糖笑笑,这些赔礼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都是自己做的,还望陆相公不嫌弃。 她都那么说了,要是不接受,就显得太不近人情。 所以陆冬元只好冒险收下,居士还会做这些啊,真厉害。 说着,他就随手把书法作品打开,当他看见那酷似摄政王字迹的字时,愣了片瞬。 其实就字是贫道写的,手帕是上回看陆相公的旧了,让庵里的小尼帮忙绣的,刺绣贫道并不熟,糕点也不是贫道做的。 罗饴糖笑着解释道。 彭州排大半天的队,眼看快轮到他了。 他咽了咽沫,嗅了半天不时飘逸而过的馥郁甜香,肚子里的馋虫早就馋坏了。 排他前面的是一个抱着闺女的农妇,那女孩儿脸颊有些不自然的红,看似是生病了。 娘,俺不次糕糕了,钱省着给娘做鞋鞋,娘的鞋都好破了,走路肥咳脚~小女孩儿很懂事。 农妇擦擦眼泪笑:娘有鞋,这双补补能穿,花花别怕,娘给你买块菊花糕,吃完你病就好了。 说着就轮到母女俩。 由于前面好几个人,都是一盒一盒地买,农妇摸了摸怀里几个铜板,颇不好意思地要了一个价格最便宜的菊花糕。 那老板看了看母女俩,一句话也没问,直接包了一盒菊花糕,还多送两个新出品的桂花椰蓉酥。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25) 农妇没敢去接,掌柜的...这...俺只要一个菊花糕,而且...俺只有这几个铜板了... 老板横了她一眼,不耐道:这些钱就是买这么多的,拿走拿走!赶紧的,别妨碍我后面做生意。 农妇感激,打开糕点盒一看,发现里头还放了一吊铜钱,慌忙转回去:掌柜的,这... 买菊花糕的赠品。怎么,不满意啊?老板横起臂。 花花,娘现在去找大夫给你瞧,你一定能好起来...农妇拿着那些赠品的银子,喜极而泣。 终于轮到彭州了,他想了想,高兴道:老板,一盒桂花椰蓉,一盒...菊花糕! 他心想着,菊花糕他不爱吃,但可以回去分给别的小丫头呀。 谁知老板黑着脸,这是你自己要吃吧,不卖! 没能成功买到刘大喜家糖点的彭州,有些失落地往回走。 恰好在这个时候,遇上骑着马经过的摄政王。 糖点没买?凤剑青盯了一眼客似云来的铺面,看着彭州道。 主、主子...奴才有去排队的,是那糖点铺的老板拒绝卖给奴才。彭州委屈道。 凤剑青盯着他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排到巷尾的队伍末尾。 昨日的糕,居士可吃完了?他问。 嗯,吃完了,居士说...味道不错的。彭州低垂着脸,心虚道。 嗯。凤剑青淡淡应了一声,然后下了马,把马交由他手里,自己步行着往队伍末尾的方向走。 这时,刚好同巷角站乏了腿离去的清流,错开了身。 清流回去后,委屈地同永平公主道:殿下,买不上糖点,那掌柜的问题,奴婢没答上来。 本宫交待的事情呢? 这事才是正事,清流当然没忘:排完队,奴婢特地蹲在巷角等,是彭州来买的糖点,可是今天他竟然也没买到糖点,奴婢便回来了。 永平听说去买糖点的居然真的是彭州,有些失望,但听说他今天也没买到糖点,随即咬咬牙: 那刘大喜的糖点果真如此难买吗? 另边厢。 百花井大街的那条冗长的队伍中,站在队伍中间的男子格外打眼。 他通身天潢贵胄的气质,上朝时的朝服已经换下来了,此时身穿一套天青色窄袖劲服,只以玉冠束发。看行状站的姿态,就能看出是练过武的,长身玉立,英气勃发,却与他身上的文雅气质毫不相冲。 只一眼,就能从人群中认出。 排在他前后的人,都不时用倾仰的目光去瞟他,人声沸腾,大家的注意力从新出的糖点,转移到队伍中间这位通身气场不凡的男子身上。 有些人差点认出来了,只是不敢确认,也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怎么会亲自排队买糖,便以为那人只是长得像罢了。 彭州在旁边等得有些心慌,牵着马上前去问掌柜。 老板,刚刚你问我问题,怎么就没答对了,我到底要怎么回答你才把糖糕卖给我? 我回答说帮主子买,我主子公务繁忙,我这么做是节约他时间,怎么就错了呢? 彭州在主子面前侍奉那么久,不想因为交代买糖点结果没买成的事,被主子觉得办事能力不行。 他自问有研究过别人的回答,追究过答案的方向,也确信自己这样的回答,已经够谦逊,也是够坦诚,理由足够的了。 谁知那掌柜冷淡地瞟他一眼:我开的不是猜灯谜的店,我喜欢卖谁就卖谁,怎么,犯法了? 彭州哑言。 从晌午排到下午,秋老虎依然厉害,那么大的太阳,摄政王站在人群中,一句怨言也没有。 处身明珠光晕里人,因为被耀眼的光遮蔽双目,所以始终没能认出他身份来。 糕给何人买?老板问。 给我家老母亲买的,她年纪大,腿脚不灵活,我来帮她买。男人道。 多大年纪了?你这肉也是给老人买的?老板瞥一眼。 八十多喽,这肉我自个吃的,她牙齿都掉光喽,吃不了肉。男人笑道。 刚包好的核桃糖砖被老板啪一声扔了回去。 不卖!老板冷眉冷眼。 为、为什么??男人懵了,为了能帮贵人家跑腿赚这份钱,他特意说成是帮老母亲买的,怎么也不行? 彭州瞥了眼那些硬实的核桃糖砖,叹了口气,心想下一个就是主子了,要不要现在就跟主子坦白说,居士其实说了不吃? 可轮到凤剑青的时候,老板却一个问题也没问,眼睛瞟了他一眼,径直道: 要买上回的? 新品,要一盒。凤剑青淡声道。 好嘞。老板笑笑,很爽快就包了一整盒桂花椰蓉酥,还多送了两个上回的桂花糖松糕。 彭州惊骇,张大嘴巴:...... 喏,买到了。凤剑青提着糖点走近,轻松的姿态,把油纸包塞给他。 谪仙般的人从人群中出来,众人都无比遗憾失落地朝他离开的方向看去。 彭州觉得老板专门坑他,一时间他都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刚才为何没买到。 可凤剑青显然没打算追究,把糖点给了他,自己就骑马离去。 已经耽搁快两个时辰了,虽然打算以后多留些时间给自己,但该处理的事情还是得先处理完。 轻骑从熙攘热闹的街市过去,安公公恰好在这附近办事,一下就看见摄政王在街头同些庶民排队买糖点的情形。 他扯了扯嘴角,嗤笑道:这摄政王,怎么跟些妇孺争起糖吃了? 第39章 夕阳西下, 一辆马车停在距离王府不远的巷口。 罗饴糖下车来同陆状元道别。 陆相公,还让你亲自送贫道回来,真的...很不好意思。罗饴糖低头道。 无碍, 在下本来就要去府衙,还顺路坐了你的车一程呢。陆冬元笑道:再说了,倘若你又遇上宫里的人, 一个不慎把你弄丢了, 你是去找在下的路上弄丢的, 这一点被殿下知道的话, 在下也难辞其咎。 罗饴糖抿唇笑。 刚好, 这一幕夕阳晚霞,郎情妾意的画面,被正好回府的凤剑青看见。 马儿被勒停, 身后的侍卫也齐齐止步, 停靠在道上。 待罗饴糖的车子驶进巷子, 陆冬元才提步要走, 刚走没几步, 就遇上神色凝重,大有欲兴师问罪之感的摄政王。 参见殿下。陆冬元内心略慌, 自知躲无可躲, 只好装作表面平静, 儒雅大体地笑。 凤剑青一句话也不说,眼睛盯了盯他手里拿着的布包。 是什么? 陆冬元看了眼那双有如猎鹰般幽邃凛冽的眸子, 一时间觉得压力很大。 他在脑海里飞速地寻求着最妥善的说法,最后笑如琼枝映光华, 道:居士送的赔礼, 之前属下给她弄来个文牒, 她弄丢了,以此当赔。 凤剑青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个布包,里头的的书卷透着的字迹被他认出来了,还有一角绣得歪歪扭扭的帕子也露了出来。 那文牒,孤扔的。摄政王面无表情。 陆冬元: 随后,他更是冠冕堂皇地朝陆状元伸手:赔礼孤给你,那个拿来。 陆冬元怔了一怔,没想过圣人般大度宽和的摄政王,竟会开口朝他要东西。 殿下,没关系的,赔礼什么不用的...陆冬元很识趣地将布包交到摄政王手里。 孤那里有一整套冯谷子的孤本。 陆冬元:...... 结果,陆冬元高高兴兴地跟随凤剑青的人去东院拿孤本。 而凤剑青打开那个布包,除了看到出自罗饴糖的字稿和绣帕外,一眼就看到昨日他排队给她买的桂花糖松糕,还有她平日最爱吃的肉味素点! 凤剑青眸里登时噙了一汪寒泉。 但他还是妥善地收好字稿,又伸出指尖轻轻抚了抚那些绣得歪扭的鸭子,无奈地啧了一声。 似乎把她的刺绣功课落下了。 安公公亲自去王府给永平公主送东西,永平好不容易从道观里解脱,出来见了安公公,顿时烦躁道:别隔三差五来找本宫了!找不到,没发现!皇叔同居士压根一天到晚都不碰头,不存在什么情谊! 安公公一听,也叹气道:奴才觉得也是,就是陛下非得那么想,定要给摄政王安个痛脚。 永平一听,连忙又改口替皇帝说话道:既然皇帝哥哥那么说,肯定有道理的,就是我们暂时没发现,不等于没有。 安公公笑着应是,然后想起那天在大街遇见摄政王像小市民一样,排队买糖吃的事,心觉有趣,便顺道同公主提了一嘴。 永平听完,惊愣道:什么时候的事?那家店,可是刘大喜的店?? 朝殿上,皇帝有意讨好摄政王,他每次一提出一个点,不等臣子提意见,他立马敲定附和凤剑青。 新帝是被摄政王近日对自己的冷淡态度弄得慌张失措了,才会如此失态的。 摄政王显然也察觉到了,但他只是对新帝更加不满。 先前是因为他暗地里搞小动作,偷偷同荣安侯接触,感到不满,现在,则是因为皇帝毫无担当,完全没有一个帝皇的胸襟,要是这时候把权力交他手里,只会让他更加腐化。 到了后殿,皇帝一个劲地追问,先前答应过,中秋之后就让他掌的权,什么时候能给他。 凤剑青被追问得烦了,起座转身要走。 皇叔!皇帝巴巴地喊了起来,皇叔你不教侄儿了? 凤剑青毫不回头,等陛下意识到自己的错在哪,交权之事再来另行商议。 新帝掐了掐拳。 他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摄政王掌权那么多年,眼看着他就要到大婚的年纪,他又怎么舍得真的毫无保留交出? 不过也不要紧,自古以来,要么是权势,要么是美色,两者总有一样要牺牲。 德州的娘亲来王府给大家派喜饼。 姚嬷嬷现在享福了,儿子娶了千夫长家的闺女,主子也给你们脱了奴籍。十七一边吃着喜饼,一边同德州的娘寒碜道。 不过,这喜饼不是女方才派的吗? 我就是来给未来儿媳妇派喜饼来的,亲家人好,把我们男方这边的人都当成自己人,给派喜饼,所以我就亲自来跑这一趟。德州娘笑靥成花道。 她可是高兴了,娶了个高门户的媳妇,就算被当成入赘的,亲自过来派饼也乐呵呵,全无怨言。 十七看着她这样,还是羡慕。 多好啊,儿子娶个媳妇,全家就能一起脱奴籍,还有了自己的府邸,要是我,我也愿意,儿子要真入赘我也甘愿。十七在翠月庵里给大家发着饼,同小丫头们唠嗑儿。 可是那天我出去采买,看见德州人都瘦了,感觉好可怜,听说新娘子奇丑。 嘘!别瞎说。 罗饴糖听说德州要成亲了,感到有些突然:德州要成亲了?什么时候的事?之前都没听说过... 她有些感慨,明明在此之前,她还在考虑着跟德州过上平淡有烟火气息的生活,现在转眼他就要另娶他人了。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跟德州没有可能,所以并不感到难过。 荣安侯和世子的事情让她清醒地明白到,她出身低微却长着那样一副容貌,倘若落在寻常人家庭里,只会给那家人带来灾难罢了。 罗饴糖看见小静又在自己的袍子上绣小动物,正好投了她的缘,顿时来了兴趣:我以前只简单缝补过,随便瞎绣的,能教我这个绣法怎么绣吗?看你这样绣着,蛮好玩。 小静以前在家里时,跟着姐姐学过绣活,绣得不大好看,但她就是喜欢,上回给陆状元绣的那个帕子,也是出于她手。 居士,小静盈盈笑道:上回您送陆相公的帕子,他可喜欢? 那是自然。罗饴糖笑道:我还想给德州和他新婚妻子绣一对鸳鸯枕,不知道我能不能学。 小静一听自己绣活被夸,激起了她万丈热情:能学!能学!居士我教您! 于是,罗饴糖每日练字练琴做功课,闲暇之余,还跟着小尼姑一针一针学刺绣。 她学得不亦乐乎。 那天她在东院练琴,凤剑青坐在楼阁上看着亭子里的她,彭州在亭子外同她说话。 居士,您袖子上绣着是什么? 彭州指着她袖子边歪歪扭扭的东西问。 罗饴糖摸摸自己袖子,笑道:这个呀,是鸳鸯啊,小静教我绣的。 是不是看着像鸭子?她摸摸耳垂,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 小静的绣活都是不走常理的,时常想到哪绣哪,说着教人绣鸳鸯,而实际绣着绣着,跟那天给陆冬元绣的水鸭子差不了两样。 凤剑青搁下茶盏,攥紧手里的帕子,收好,起座。 嗯,贫道跟德州相识一场,颇是投缘,如今他要成亲,贫道也没什么好送上祝贺的,只能学着绣一对鸳鸯枕... 亭子里不大的说话声被凤剑青一字不差全听了去。 罗饴糖还在跟彭州聊着,凤剑青低冷沉磁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德州成亲,你很伤怀? 突然开口说话,罗饴糖吓一大跳,慌忙转身后退几步。 殿...殿下... 也不是啦,贫道跟德州相识一场,他成亲,贫道理应替他高兴... 凤剑青一字一句听得很仔细,还专门抓住了字眼理应。 贫道刚刚只是在感叹,觉得德州太幸运了,能够遇上殿下,有殿下替他脱奴籍,找姻缘,还准备成亲了。 他们成亲的时候,新娘子会穿那种大红色的嫁衣吧?听说都让新娘子自己绣的,那天,新娘子会凤冠霞帔,新郎穿吉服骑马,绕床走,十里地触目都是喜庆的红,新郎会牵着新娘的手一生一世,白头偕老。 罗饴糖笑着说着,不禁泄露了小时候对婚嫁的一些美好幻想。 小时候她时常缠着小凤哥,让他说那些她从村长小胖家偷来的话本,让他解释青梅竹马绕床走,和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的意思。 现下她的憧憬里,就把婚嫁和青梅竹马糅合了。 听得出她话音里透着感慨和淡淡的失落。 凤剑青心里不是滋味的同时,又说不出半句话来安慰,只好冷着脸走了。 姑娘家还是想嫁人的,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像话本子里的一样,幸福美满。 德州也好,陆冬元也好,明明都是他想好要给她寻的候补夫婿人选,他现在恼怒,算什么意思? 她给陆冬元送的礼物他要夺,她把自己最喜欢的吃食相赠,他要难受,她绣鸳鸯的帕子,他也要耿耿于怀半天,他这样算什么呢?他既然不能娶,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放弃婚嫁他人的权力? 自打荣安侯一事事发以来,摄政王今日在后殿的时候,终于对皇帝稍微耐心一些。 皇帝稍松口气,想要把内心的计划暂时搁置。 陛下,臣有事相求。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26) 皇叔不必那么客气,有事尽管开口,皇侄能做到的一定帮忙。皇帝道。 臣想请陛下收回青莲居士手中金册,让她还俗。 皇帝内心暗喜,知道这又印证他心中某些事情的一步。 然后,赐她身份,许给陆状元为妻。 皇帝一僵。 第40章 当然, 赐婚之事不是现在。凤剑青道:臣还得先问过陆状元的意思,再求陛下赐婚。 皇帝顿时感到失去了掣肘摄政王的筹码,恹恹道:皇叔, 那位青莲居士到底是你什么人?你为何要为她做到如此? 此话深深地击中凤剑青的心。 他...他也不知道,他认为自己只是报恩,以及给她弥补, 难道现在做到这个程度, 已经远超了吗? 她是...臣的救命恩人。 原来如此。 皇帝叹息一声。 事情不难, 都是小事, 等朕下旨就是了。皇叔, 我们先谈谈北边的布防交接问题吧。 新帝显然已经对青莲居士的事失去兴趣,他转而去谈那些权柄之事,迫切地想让凤剑青履行之前权柄交接的承诺。 谁知谈着谈着, 摄政王开始对他急功求利的心指责了一番, 随后再次不欢而散。 安公公见皇帝很是发愁的模样, 咳得越发厉害, 端了碗汤药过来, 帮他扫了扫背脊, 陛下, 那女子不是摄政王所爱便不是了, 主要还是看他上心的程度吧, 是他救命恩人就不能拿捏了吗? 你...咳咳咳咳咳...你不懂...皇帝一个劲呛咳着,救命...救命恩人...又怎样, 关键时候...咳咳咳咳咳咳...跟权力比起来...算...算得了什么... 小时在深宫黑暗中长大的皇帝,看见太多了, 背信弃义之事, 相比一个人的欲望而言, 太过轻巧了,他相信,即便是正直如摄政王,可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自古能与权势欲望抗衡的,除了美色,似乎再无别的了。 不过,安公公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不错,即便不是所爱之人,那也是救命恩人,他一心要报恩,给恩人筹谋,那他拿捏着这一点,虽说不能把他手里权柄全部要过来,至少...一两万兵权的筹码,他该舍得给吧? 德州成亲那天,王府后宅的人都被邀请过去饮喜宴了。 家中女儿终于出嫁,秦千夫长高兴坏了,豪爽地在城外给女婿置办了五进的大院子当婚后新居,还不拘小节地,宴请了王府里同德州说得上话的下人,罗饴糖她们此时也在新院子中待着作陪。 罗饴糖是拿皇家金册的出家人,理应不去参加此等尘世俗事,但朝廷刚刚有要务颁发,要求授领金册的僧人到城外给流民赠衣施粥,顺便讲讲佛法,安抚人心。 这是她授领金册以来的第一次执行要务,摄政王得知以后,便派了车给她,让她提前一点过去,顺便到德州的新院子歇会脚,顺便感受下婚嫁气氛。 罗饴糖可期待了。 打从小时候起,她就有一个远大的梦想,那就是嫁给小凤哥,当一个漂亮的新娘子。 现在嫁不成了,也希望能参加下别人的婚礼,感受感受气氛也行。 施粥授经的棚子还在搭建,秦千夫长也派人在帮忙,罗饴糖便留在后院坐着,吃些茶点,陪如兰她们坐着等花轿临门。 罗饴糖在堂屋吃茶的时候,看见喜绸下挂了幅绣工精致的大红水绣牡丹,那花骨朵上悬着磕晶莹剔透的水珠,有如神来之功,她看得有些愣住。 居士,这是出自老身媳妇儿所绣的,听说是什么水绣,工艺很复杂的。 德州他娘一提到她的千户家儿媳,就眼儿弯弯,笑得只剩牙齿。 嗯,真好看。罗饴糖由衷地称赞道。 一听到自家让人骄傲的儿媳妇被人夸赞,德州他娘更加高兴,唾沫横飞地夸道:是啊,听说官家女儿在闺中都是要学这些的,这些女儿家学好了,日后嫁到夫家,把自己的绣品往那里一摆,客人来看了,夫家和娘家人都倍有面子。 德州他娘见罗饴糖同她聊得来,就拉着她喋喋不休聊了好久。 罗饴糖都安静地应和着,心里隐隐有几分羡慕。 不过仅仅是羡慕罢了,如无意外,她此生应该不打算嫁人了,即便学来那些本领,也不过自个绣着玩玩罢了。 她叹息一声。 居士,德州娶妻,您是不是...伤怀了?十七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 罗饴糖哑笑,怎么好像大家都这么问她? 彭州小哥跟你说了?她笑问。 十七点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居士您...不要不高兴... 她想安慰她说,她还有王爷,但是仔细一想,她家主子那种晦暗不明的态度,很是让人不爽,她也就不敢直说了。 没什么啦,每日做做早晚课,给人讲讲佛经什么的,也很好,孙嬷嬷做的肉味素点,很好吃,贫道都习惯了。罗饴糖真心地笑笑。 一听居士那么说,十七又不禁替她抱不平了。 本来一多么漂亮美好的姑娘,硬是被他家主子那所谓的碍于面子问题,一进王府就被强行贯上居士的名头,紧接着,圣旨也下了,主子他就算真不打算将她收入房中,也不该这么耗着人家吧? 哪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希望被人干耗着,在青灯古佛下吃斋念佛一辈子? 棚架搭好,在棚里施粥讲经的时候,陆冬元来了。 随他过来的,还有一些鸿胪寺的官员,和几个衣着华贵,模样和个子相较晋人清秀矮小些的人。 陆相公你来了。罗饴糖讲完佛经,给他端了一碗粥,笑道。 陆冬元接过粥碗笑笑:辛苦你了,居士,在下刚刚在棚子外就听人在说,居士讲的佛法简单易通,且句句在理,听完整个人心灵都被洗涤干净了。 罗饴糖脸儿一红,低头谦虚一笑:因为前来听法的都是普通老百姓,以前贫道跟着师父在村里授法时,师父自己整理了一套简单通俗的道理,跟大家讲因小果大他们可能不懂,但要是跟大家说,今天你偷邻居家的鸡,明天邻居家小两口可能因为这个吵架,一生气,刚好你家牛过来了,可能一斧头砍死你家牛,没了牛耕作,税收不齐全家都会饿死,他们就懂了。 居士说的在理,在下甘拜下风。陆冬元抱拳道。 不远处鸿胪寺带着来的几个人也听了罗饴糖讲授的一场佛法,也大为钦佩,目露惊讶地点点头。 永平公主在罗饴糖出城讲授佛法的时候就回宫了,听说是被皇帝召回去,商量和亲之事的。 不是说和亲之事被王爷压下来了吗?罗饴糖问。 是压下来了,但这次不一样,南国皇帝是真心诚意要来跟大晋结亲的,他愿意开出不菲的聘礼,看来是南国终于耗不住了。如兰道。 我也是听我兄长说的,南国蕙兰全境洪水大发,死了许多人,南国士兵多数出于蕙兰一带,士气大减,看来迟早要退兵的,南国皇帝却不甘心,想用以前打下大晋的兰汀等三县,外加南国的几座城池,换一位公主,一心想着日后能借大晋公主的名头再对大晋做些什么吧,算盘打得可真响。 你在鼓捣些什么?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弄。如兰见她一直低着头,便越过案几来看她 罗饴糖靠着小几,手里攥着个绣架,在一针一线地绣着朵牡丹花。 我在绣个印玺套呢,上回陆状元来粥棚这里办事,我没看住一个流民的孩子,把他那印玺的套子弄丢了。 如兰啧了一声,逗她:我看你还是别当居士了,去找王爷说说,请他帮你还俗吧。 你在说什么?罗饴糖终于抬头,上回我让小静到你院里给你送的牡丹帕子,你没收到吗?我最近在学刺绣呢,又不是只给陆状元一个绣,我给十七、彭州、孙嬷嬷、阿八阿六都送了呀。 最近前院来了位刺绣大师,听说是王府里以前某个管事的亲戚,来王府暂住,罗饴糖听说了,每天练完琴写完字,就顺便去找她请教,她学完回来,很是沉醉地天天绣,不但给两个小尼姑绣了绣品,还给身边每一位朋友都绣了。 我没有收到呀,是不是绣得太好了,你家小尼姑舍不得,自个收起了?如兰打趣道。 怎么可能?罗饴糖挠了挠头。 送走如兰,罗饴糖把绣了好几天的印玺套交给小静,贫道要去做晚课了,你先把这个拿去给彭州小哥,请他帮忙带去给陆状元吧。 小静乖巧应下后,拿着印玺套出门了。 罗饴糖盯着她出门的背影,同小慧进了禅堂。 等小静回来的时候,罗饴糖状若随意地问了一句:彭州小哥去采买回来了吗? 小静愣了愣,笑道:嗯,回来了,去到他刚回的。 那就好。罗饴糖笑,明日贫道再做些荷包,你一并拿去送给陆状元吧。 彭州是早上的时候,告诉罗饴糖自己会出去采买,明日再回府的。 小静之前得了彭州叮嘱,收得居士的绣品,都投放到前院一个上了锁的木匣里,并没有经得彭州的手,所以小静压根不知彭州不在府里。 小静在城外的母亲,最近又生病了吗?等小静走开,罗饴糖便敲着木鱼问小慧。 啊?好像是吧,一直都反反复复的。小慧应声。 可怜的孩子。罗饴糖叹息一声,决定明日多做十来二十个荷包,也不用绣花在上面了,布料用好一些,能卖多些钱的。 凤剑青从外面回来,发现上锁的小木匣里头满了,全都是些没有绣花用上等缎面做的荷包。 都是给谁的?凤剑青压了压眉。 回主子,听小静说,印玺套和荷包都是给陆状元的。 凤剑青一听,沉着脸好久没有说话,吓得彭州低着头也不敢动弹。 随后,凤剑青把绣品逐一摆出,把这些同之前拿到的那些放在一起,捋开一张纸,给新得的印玺套洋洋洒洒写下一篇品鉴书,用墨砚压好风干,又抽出一张纸,把印玺套上的绣样画下来,递给彭州, 去拿给绣娘,绣一个一模一样的,送去给陆勉之。 至于那些没有绣过的荷包...他掐了掐,本来想连印玺套的绣样一起丢给彭州带去给陆冬元,转念一想,又道: 再让绣娘对照着数量做些一样的荷包,一起送去给他。 第41章 当彭州把牡丹花帕子交给小静, 让她拿去清云院给如兰时,小静急道:小哥,你怎么那么久?前几天如兰姐姐又来找居士聊天了, 我多怕会穿帮啊...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尽量快些,因为这个绣品式样最是复杂。 彭州挠挠头。 先前罗饴糖给如兰绣的这个,花的心思最多, 兴致上头前后不眠不休绣了好些天, 就连绣娘要赶工做个一模一样的, 也得花两天两夜时间。 其实彭州也不是很能理解主子, 虽说主子是望才心切, 收走居士的绣品细细地点评,挑出不好的、需要如何进益的地方,告诉绣娘, 让绣娘针对这些不足, 好好教导, 但他品鉴完, 就可以把绣样原路归还给各路人了呀! 他自个收着要干嘛?! 其实罗饴糖也藏着掖着, 给凤剑青绣了一个荷包。 她绣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想随便做点小绣品就好。 却不料, 做着做着, 一个荷包的式样就出来了,她还特意用沾过花香的金线去勾边, 绣得相当仔细,是在绣别的绣品时, 一并拿出来精工绣几针, 又收起的, 耗时耗费的心思最多。 然最后,手里的绣品式样,不知不觉,从随便绣的花木,慢慢就变成连理枝的形状,一不小心把枝叶交缠一起了。 然后她想了想,恍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就把荷包随手一扔,扔到角落里,不打算送了。 陆冬元收到彭州送来的印玺套和十八个没有绣样的荷包时,恰好在军机处北边衙门的小院,凤剑青最近让他一起处理一些军备筹集的事务。 彼时,凤剑青就在边上。 这...彭州小哥,你们居士为何要送这么多荷包?陆冬元有些艰难地抬眼望了望凤剑青的方向,道。 奴才也不知道。对于这个敏感的话题,彭州觉得也不宜多说,他本以为这个时辰主子应该进营了,他才敢拿来给陆状元的。 那么...奴才...告退了。彭州低着头急忙要走。 即便是自家主子亲自让他送来,也耐不住有股深沉的压力在呀。 彭州走后,陆状元觉得手里的一堆绣品就是一个个烫手山芋,拿着不是,扔也不是。 殿下...您看,您还有孤本要与属下换吗?陆冬元温文地笑着,小心问道。 送你荷包?凤剑青坐在长案前,眼皮都没抬,只轻轻翻过一页军报。 那可是贴身之物,好好收着吧。 时下,女子给情郎一般送自己绣的荷包,但这荷包既是贴身之物,上面却又无任何绣样,而且这一送就送十八个之多...... 陆冬元总觉得,那冷敛的话里,隐约有泛酸的苗头,可再仔细一回味,又觉得的确是摄政王平日里的语气,并无二致。 不多想了,只好把荷包和印玺套收起。 凤剑青翻页的时候,淡淡地瞥来一眼,又收回。 南国使者上殿来面圣的时候,全程是由摄政王在一旁谈判的。 使者心思叵测,看似是压低姿态求和,但其实每一步都对自己有利,凤剑青当然不会让其得逞。 面谈不欢而散。 永平公主在后方得到消息后,舒了口气。 皇帝手握成拳,隐隐有些犹豫。 这多好的条件呀,已丢失的兰汀三县,还有南国的几座城池... 有了这些的话,新收缴来的城池,他就能往里插放自己的人,那就等于他手里的势力一下子多了不少了,再加上凤剑青碍于面子上交的那部分兵权... 皇帝不想就这样放弃。 南国使者走这一趟来,似乎也把大晋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摸了个大概,也知道,摄政王目光老辣,在他身上得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就退而将目光盯准了皇帝。 等摄政王退殿离朝,南国使者便悄悄从后方接触皇帝。 京城三年一届的流芳亭会正如火如荼进行着。 参加流芳亭会的都是些文坛上说得上号的文人雅士,这些雅士会三年一度聚在流芳亭,选取一些完美的女子作为画入仕女图,流芳后世。 但凡获得这些文人雅士认可,并收录进仕女图的女子,身价便会陡然变高,成为士族豪门聘请正妻的首选。 曾经,有一届参选的女子中,出了一位白丁家的女儿,这位白丁其实祖上也出了不少当高官的,只是后来过于耿直,频频得罪官场中人,才被刷下来,连累子孙后代成了白丁。 话说这位白丁姑娘就凭借自身的才华,在众女中脱颖而出,成为了被文人雅士选上,收录入仕女图的人选。 后来,有位在翰林院当值的官员看上了,直接给嫡子聘为妻,还传为一时佳话。 可见,现下就有一个直接能跳跃门户之见的跳板,那就是流芳亭会。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27) 正当达官贵人家的奴仆往来络绎地给府里小姐上交绣品、诗画等物时,摄政王平日从不会途经芳园那地,今日居然纡尊降贵途经走来了。 那些文人雅士听门童上报的时候,俱是吓了一大跳。 快请殿下进来!快请!主持流芳亭会的是一个来自江南的大才子,鱼柳先生,时下最脍炙人口《归去来兮》便是出自他手。 鱼柳先生想了想,立马又道:久闻摄政王殿下高风亮节、怀瑾握瑜,我等还是一起到前面去接殿下吧。 这些高傲的文人雅士在大晋各地的文人心中,有一定的影响力,从来不屑权贵,视财权如粪土,很少会对哪位权贵如此待见,从来都只有权贵官宦想借他们手抬高影响力,来求他们,何曾有见过他们对什么人如此殷勤? 凤剑青一进院子,鱼柳先生立马躬身过去:参见殿下。久闻殿下的淮安新政在隆北一带产生颇好的回响,殿下在隆北视察时曾留下的一首打油诗,至今还在隆北流传颇广,老夫久仰殿下大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相见。 先生过奖。孟先生入翰林,辅助先祖肃整内阁,大杀四方,光芒万丈的时候,孤还没出生呢。 凤剑青手作揖,给鱼柳先生行一晚辈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立马勾起先生无尽的愁肠百转。 鱼柳先生手指揩了一下泪,哽咽出声:殿下... 一番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言辞之后,鱼柳先生将摄政王迎入堂屋,开始问道:未知殿下此番来,是有何事? 鱼柳先生等人得知摄政王来之后,大家都禁不住生出期待。 摄政王流传在外的画作和诗作虽然屈指可数,但那皆是佳作,所以不等摄政王出口,大家都一致认为他该是来作评审,一起挑选流芳仕女入画的。 不料他却道:孤听闻报名参选流芳仕女还没截止,孤来递交作品报名的。 众人俱是错愕不已。 大家可从未听说过,摄政王府上有女眷的,难不成他要为永平长公主报名?? 皇族女眷,一般并不需要通过这流芳亭会去抬高身价,不过可以流传入世,流芳名此等锦上添花的雅事,从来没人拒绝。 殿下要给长公主报名的吧?但是殿下,老夫可事先说明了,这场流芳亭会是文人宴,不掺杂一切权势利欲,不管是谁家的姑娘,都不会因身份有所眷顾的。鱼柳先生道。 不是公主,先生秉正来选就好。凤剑青冷傲道。 当鱼柳先生他们看见那些参赛字稿和绣品时,俱都凝住了呼吸。 主要都在盯着字稿。 那些字,笔酣墨饱,一笔一提间龙蛇腾跃,笔势雄健洒脱,落笔如云烟,收受自如,锐气内敛。 大家都在惊叹,那样的笔触,竟会出自一个女子。 敢问...敢问...一旁有位今年打算步入仕途实现抱负的年轻公子忍不住出口相问。 凤剑青轻轻掠他一眼,这是一位于孤有恩的故人之女,孤打算等她入选收录仕女图,让其许给孤门下的臣子。 那年轻公子一听,脸色泛红,略微遗憾,低声喃喃:难得、确实难得...女儿家竟有如此沉敛心性,这得有怎样的胸怀,才能写得一手如此饱满、受纳河川的笔触啊... 敢问殿下,此女除此字稿以外,可有旁外的作品?画作诗稿什么的...鱼柳先生好不容易从书稿上收回神,问道。 凤剑青又把悄悄收集而来的绣品添上品鉴书递了上去。 那是一朵简单的牡丹绣,看得出来刺绣者刺绣的手法比较生涩,不够细致动人,但胜就胜在,这朵牡丹的构图上。 构图是十分简单明快,一看就知道画画是入了门的,牡丹一点儿不精致,但色彩的明暗渲染却拿捏得十分出色,再配合那一页洋洋洒洒的品鉴书,一下子就把人带入一个孤月秋霜夜,一朵初绽的牡丹竭力抖开粉瓣,赶在黎明前、在最绝望的时刻,美丽恣意盛放的意境。 看完了品鉴书,再看那些绣品,鱼柳先生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她的琴曲抚得还不错,略懂诗词,天文、地理、十五朝历史、佛法、军法乃及律法仅是略通一二,仅能及上孤十分一左右。 凤剑青叹息着平静说完,大家俱是目露惊讶之色,眼珠子都差点掉落下来。 这是哪户没养过闺女的人家养出来的闺女,闺秀课程竟学得这样杂! 第42章 自打上月初的某个早上, 罗饴糖在倚雪亭里禁不住内心的情怀,同凤剑青诉说自己向往的那个婚礼的情景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罗饴糖以为自己无意间的那么一说, 让他认为自己不想守戒律,生气了。 不过她也没打算解释,反正, 他不来盯着她练字练琴, 她反倒压力没那么大。 小凤哥是个有能之人, 他就该运用自己的才能, 给社稷百姓谋福利, 而不是浪费时间盯着她。 不过她也不是懒惰之人,没有他督促看顾,她也丝毫不能放松每日的练习。 通往南国境地的门依旧紧闭, 她像无根的野草, 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会落在何处, 但小凤哥有句明灯似的话, 她一直谨记在心。 他说, 学习是唯一能让自己安下浮躁的心,看清楚足下每一步的途经。 与其瞎七瞎八乱想, 还不如把时间充实起来, 成就更好的自己。 居士, 主子回来了,让您到东院一趟。 十七前来禀报的时候, 罗饴糖都准备睡了。 现在吗?她惊讶地问。 对,十七点点头, 主子还从衙门里带了位大人来, 说是要为您引见。 罗饴糖满腹疑惑, 同时又有些忐忑不安。 这夜已深了,为何要选这时候去见外男? 来到东院邀月阁之前,她内心其实是有几分腹诽的,脑海里早已上演了好几遍,凤剑青从别人口中听得她又在哪里同男子抛媚眼,不守规矩,大半夜气吼吼赶回来,要拉她和某位被连累的大人去正法的戏。 她不由地一遍又一遍问自己,是不是上回去城外施粥讲佛的时候,不小心同哪位大人靠得有些近了,遭有心人栽陷? 如此一想,她不由自主拢紧了身上已经裹得够严实的海青袍,又觉得脸上被夜风吹得凉飕飕,无物掩盖着,有种不安全感。走到墙角花圃处时,便蹲下挖了一块泥糊在脸上,弄完这一切后,才低着头,磨磨蹭蹭往院门走去。 差不多有一月未曾见,凤剑青听见她细碎轻盈的脚步声时,目光不由瞥向屋外廊道。 那里点了两盏盈盈烛火,姑娘过来的时候,宽大衣袍带得火焰忽地一暗。 凤剑青立马错开了目光。 贫道参见王爷殿下。罗饴糖一头绸缎般的青丝梳成了简单盘于发顶的妙常髻,低着头,手执念珠,恭谨地行礼。 免礼,坐下吧。凤剑青在同兵部侍郎吴大人说话,便一挥手让她先坐。 谈话间听声音,那位大人听起来年纪挺大的,罗饴糖禁不住好奇抬眼匆匆一瞥,立马又垂下。 果不其然,是位白发苍苍,面容威严中带点慈祥的老人。 不知为何,得知对方是位慈祥的长辈之后,她心里似乎没那么紧张,松了口气。 吴老,这位就是孤跟你提的罗姑娘。 凤剑青这时目光也朝罗饴糖投来,糖儿,抬起头来见一见吴老先生。 罗饴糖捂着自己那张泥巴脸,没敢动。 吴大人慈爱笑道,可有取字? 凤剑青停顿片刻,道:下月才及笄,孤打算给取字,青荇。 青...荇... 低头独自忖思的罗饴糖不禁想起儿时,她强迫小凤哥背她光着脚在溪水里往对面行,一边行走,还一边在他宽阔的背上摇头晃脑背起诗经: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青荇...嗯...她是他追逐窈窕淑女的道上,阻拦碍事的荇草? 字取得不错,那日后,老夫就叫你荇儿了。 还沉浸在自己天马行空思想中的罗饴糖没注意到吴大人在同自己说话,一时间呆着不动,直到凤剑青觉得她对客人失礼,轻声斥道: 糖儿! 从小被小凤哥斥惯了的罗饴糖,有种惯性记忆,她立马回神,抬起半臂迅速擦拭脸蛋,抬起头来:吴大人,是贫道失礼了。 日后该改口喊干爹了,毋庸讳言。吴老笑道。 嗯?罗饴糖杏眸惊圆,猛地抬头。 糖儿,你脸上那什么?凤剑青眯眼凝睇。 我...贫道...这...罗饴糖每每看见凤剑青露出这种不赞许的目光时,就会慌乱出错、说错。 仪表衣冠,基本礼仪又忘了?凤剑青说着,蹭地一声站起,十分熟习地从怀里摸帕子,走出两步后又戛然停止。 他掐握了一下怀里的鸭子绣帕,然后又冷静地放了回去,再次迈步,却往回走到条案前,背对着人。 赶紧下去擦干净。 是的,殿下。 罗饴糖如学堂上遭先生赦免的孩童,轻轻一笑,怀着敬重谨慎的语气回完话,就低着头步出堂屋,外头立马有丫头带她下去搓洗。 堂屋正央高悬着一副德尊望重的匾额,那厚厚的牌面在灯烛中投影下来,遮盖住凤剑青那张年轻却老成的俊脸。 他耳边听着姑娘轻快的、急促离开的步子,没有动。 在罗饴糖小的时候,河头村的村民得知老庙里的少年识字,纷纷讨好罗饴糖的师父,求她让凤剑青一并带着他们家的孩子读书习字。 凤剑青当时虽然失忆,但骨子里有恩必报的性子,即便不那么情愿,也只好答应。 但数天下来,真正能坚持跟着他学到最后的,寥寥无几。 到了第十天,就连起初十分有韧性毅力的秀才家孩子,都忍不住他严格又苛刻的教育方式,选择离开。 那孩子心性傲,临走还憋红了脸,恶狠狠地瞪着他,活像受人欺负了似的,吼道:你不愿意教可以不答应,这样折腾我们算什么?你活该遭人厌弃! 当时他冷嗤了一声,清冷眸光里满不在乎道:受不住苦倒还有理了,以后,多的是比你能忍的人,踩你头上。 看谁能受得了你!那孩子呸了一声,跑掉。 然后,仿佛要印证世上确实有那么个能忍耐他的人似的,那个时常被他骂哭,一开始课堂上古灵精怪,连坐都坐不稳的小姑娘儿哭着咬牙一直跟着他,学到了最后。 他罚她,将她扔进山洞的时候,曾问过:既然那么苦,那么累,放弃就好了。 可小姑娘儿哭得鼻涕眼泪直流:可我还是想像小凤哥一样厉害呀,就不想放弃嘛... 小姑娘又软又糯,带点鼻音的啜泣声,听起来可怜极了,可她都被他弄得哭成这样了,还能说出不想放弃的话。 从那以后,凤剑青对小姑娘另眼相看,以后即便还是会弄哭她,他也不会再问她要不要放弃的话,而是一个劲地给她灌鸡汤: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你下苦功了,多远的路都能到达... 那时小姑娘对他的感情是近乎尊崇和迷恋的,后来她师父挟恩图报,让他往婚书上画押的时候,小姑娘高兴坏了。 但只有他明白,这姑娘从头到尾,对他的感情不过是孺慕,和敬畏。 殿下... 吴大人的呼唤把凤剑青唤回神。 殿下,吴大人笑眯眼道:这姑娘不错,殿下当真要把她认为义妹后,再让老夫认为义女吗? 新帝悄悄来永平公主殿里,好说歹说了好几回。 永平心如死灰,抱着佟少将军的画像放火烧宫,被新帝发现救下后,下令严锁后宫,把当然参与救火的宫人全部绞死,不让消息外传。 永平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手里还捏着被烧毁一般的画像,任凭宫婢怎么劝,都不肯喝下药。 新帝叹道:你何苦呢?佟将军早已娶妻,你嫁到南国,朕会同南国使者交涉好,到了那边,你便是南国的皇后,地位尊崇,不比嫁什么将军好吗? 永平灰暗的眸里突然滑下一颗泪,啜泣道:皇兄...以往您要做什么事,臣妹都能竭力支持...但唯独嫁到南国...不行。那样的话...臣妹宁愿死。 你!新帝气急攻心,差点咳得两眼发黑,被安公公一把搀扶住。 新帝走后,清流和清颜扑过来握住长公主的手,哭道:殿下,您何必悖逆陛下呢...您往后能够依仗的,只有陛下啊... 你们不懂...永平摇摇头,虚弱道:他守在大晋这片疆土,保家卫国,本宫又焉能跑到南国去?倘若...以后本宫不得不与他的兵相见...那... 本宫...实在受不了。她痛苦道。 南国使者在后殿同新帝悄悄见面。 新帝实在无法,只得同使者称,永平长公主身患重病,问其能不能换个人选。 使者想了想,一下就想到那日在粥棚外,给流民讲授佛法的女僧。 他们南国向来尊崇佛教,全国上下都对佛理趋之若鹜。 南国蕙兰洪水大发,面临的难题是士气锐减,由于打仗的缘故,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救济不过来,很多已经造成逆反心理,局面在瓦解。 用城池交换大晋的公主过去,本是想要等灾情控制后,能多一条运兵去大晋的路,关键点是这个灾情。 但南国使者上回看到了罗饴糖,就打从心眼里觉得,这个女僧佛法悟性高,倘若能把她带回南国,也许能更快地安抚民情。 既然不能与大晋陛下结这门亲,同旁的宗室女,也没有必要。要不这样,我们南国照样把先前要作为聘礼的几座城相送,就换那天臣使到城外粥棚观摩佛法的那位小师父,到我南国去。 哪位小师父? 新帝皱了皱眉,蓦然想起鸿胪寺带使者们参观城外讲授佛法那天,正好摄政王家的那位小居士也前往讲法了。 第43章 罗饴糖听闻那天到东院接见的吴大人, 要在自己及笄当天把她收为义女,很是惊骇。 随后,一封来自城西流芳园的邀请函送到了她手里。 她打开一看, 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居士!居士!那信上说了什么?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吗?小静和小慧见居士一副被吓着了表情,忧虑地追问道。 罗饴糖反复把书函背转过去,看看收信人名字, 上方赫然写着收件人名字罗青荇。 就是上回凤剑青告诉过她, 给她取的小字。 是不是...送错人了?他们...竟然说贫道被选上流芳亭会仕女之首...要被绘入兰册的首扉...罗饴糖杏眸睁圆道。 兰册她以前听云烟楼姐妹有提及过的。 那是梅、兰、竹、菊四册名侍女图中, 最受人瞩目的兰册。 听说梅册是专门收录家风严谨、清高傲骨的贵族女子, 这对女子的家族以及身世有一定条件, 而兰册则不是。 兰册不看女子出身,只看重女子的才、貌、性情,乃及各方面综合水平。竹册和菊册则是不看重外貌, 只在乎女子某一方面的才情。 所以相对来看, 梅、兰、竹、菊四册中, 要数兰册中女子集美貌、才情于一身, 也就广受人瞩目了。 她们那些青楼女子根本不可能成为被载入名册的仕女, 可接触达官贵人多了,听多了这事, 偶尔也会暗自羡慕。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28) 只是 贫道还算是出家人, 怎么可以成为入载仕女图的人选呢? 这事殿下知道了吗?赶紧同那边说清楚了, 可不能让殿下知道,不然...他得误会是贫道不安分了。罗饴糖紧张地来到东院, 同彭州道。 彭州却哂笑:居士,其实...那封邀请函, 就是主子拿给奴才, 让奴才转交给您的。 罗饴糖怔了一怔。 隔日一早, 罗饴糖为了同凤剑青见面说几句话,特地提早一个时辰起来,到东院去。 可是因为她来得太早了,那会邀月阁刚刚熄了灯,泸州走出院子遇着她,惊讶地喊了一句:青莲居士? 贫道...是来找...找彭州的。罗饴糖有些懊恼自己来得太早了,这不是打扰到殿下睡觉了吗? 虽然一般寅时之后是彭州来接待青莲居士,但泸州他们等人都是凤剑青的心腹,居士的事情他们也是知道的,只是彭州一会要早起过来伺候,晚间就只能是泸州当值。 居士,您今天来得也太早了吧?是误把打更声当成鸡鸣了吗?泸州逗乐道。 罗饴糖平日里特爱泸州这种俏皮逗趣的小童,紧张感当即消散一些,抿唇乐道:嗯,还真有点,睡糊涂听错了。 二人嘻嘻一声笑作一团。 这时,邀月阁里的灯被重新点亮,泸州和罗饴糖目光同时投了过去。 奇怪,殿下才刚刚熄灯躺下,怎地忽然又亮起灯了。泸州挠挠头,只得又小跑着过去伺候。 罗饴糖见泸州走了,自己到一旁的廊下,倚着柱子等。 她本意是想早点儿过来,守在这摄政王出府毕经的路上,等着同他说上几句话的,来早了,本就打算等上个把时辰,等他起,不料,泸州刚走没多久,凤剑青就披着一件夜袍沿廊道过来了。 殿下...那个...您不睡觉了吗?没多少时间睡了呀...罗饴糖见凤剑青朝自己走来,赶忙屈身行礼,同时略感窘迫地道。 她真的没想到他平日这么晚还没睡的,要知道的话,她就不特意起了个大早来打扰他了。 贫道是不是...扰到殿下睡觉了?她想起刚刚在外边同泸州说笑的情景,忐忑道。 只见男子鬓发整齐,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沾榻,俊美深邃的五官隐在黑暗中,只看得见一双清如冷月般的眸子露在外,在柔和地看她。 是不是找孤有事?他开口。 罗饴糖一哂,这都被他猜到。 贫道就说两句...嗯,说完殿下赶紧回去睡,不然就没时间睡了。 罗饴糖说得很着急,流芳园发来的什么仕女入画邀请,贫道真的全不知情,也不认识什么雅士、墨客,还有那位什么鱼柳先生,也是小时候听您说的,私下里真没见过他,也没把什么墨宝上交,真的。大概他不知从哪里听说的,还是怎样,但贫道真的没参加什么流芳亭会! 一口气说完一大串话,她低着头,静静地等待对方回应,末了又补一句:殿下不要生气,贫道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作那些越界的事情... 过了半晌,对面才传来对方于子夜里深沉的声音:说完了? 嗯,说...完了。罗饴糖点点头,那...殿下快去歇息,贫道不妨碍您了。 说着正要离去,转身就被他叫住:慢着。 罗饴糖乖顺地慢了下来,停止脚步。 如果孤说,你可以不要在意这些呢? 那怎么可以?罗饴糖惊讶地回过身,贫道如今还是带金册之人,如何能越界? 她说的这番话仿佛是那么的不容置疑,桥是桥,路是路,要得分清,那也是以前的他教她时说过的。 殿下您以前说过的,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您说人无信则不立,贫道时刻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姑娘的水眸于午夜里,散射出熠熠生辉的光,那光太刺眼,让凤剑青忍不住蹙眉。 罢了,这事容后再说。他突然心烦意乱起来,一拂袖,就唤泸州来准备洗漱用具,准备洗洗去上朝。 罗饴糖在身后追着,忧虑道:殿下!还有半个时辰时间您不歇歇吗? 那个...见他不理自己在前方径直走,罗饴糖又提着灰衣袍在后面大声喊道:殿下!您放心好了,贫道已经请了彭州小哥帮忙跑一趟,拒绝那个邀请的! 前方的男子闻言,翩飞的夜袍突然停了一下,修长的指节屈了屈,揉皱了衣袖,再次冷着脸离去。 嗯...所以他辛苦奔走到底是为什么? 摄政王天未亮就进了宫。 此时,朝殿外当值的太监刚刚来开启殿门,一看见伫立在黑暗中独自等待已久的男子,宛如一头蛰伏暗处的猛兽,吓得慌忙跪倒: 奴婢该死来晚,请摄政王恕罪... 凤剑青一压眉,淡声道:到没到时辰心里没数?起来吧。 小太监疑惑,扭头一看廊庑下的夜漏,才卯时一刻,似乎比平日来开殿门的时间还早了一刻呢。 这摄政王平日虽然也总是第一个来到朝殿,但至少也等朝殿开了以后才来,今儿突然来得这样早,宫门也没拦着他,怕不是要革新早朝时间了吧? 小太监突然替自家体弱多病的陛下捏一把汗。 早朝散后,凤剑青在后殿辅助完皇帝处理政事,突然开口道:陛下,赐婚之事可以晚些,金册可以先收回了。 皇帝一听,心里一咯噔。 前些时日,他才同南国的使者偷偷见完面。 他们开出的要求是,不让长公主和亲,就必须让当日在城外施粥讲法的青莲居士随他们回南国讲法,并且成为他们南国的僧侣,终生不回大晋。 可他还没想好,这事情要如何善后。 已经私自接洽过南国使者,和亲一事自己推了,要是送僧侣一事还推了,日后一旦南国恢复元气,搞不好用这件事随便编一个藐视他们国家的罪名,就来攻打了。 可是,不把青莲居士送他们吧...永平那边抗争得那么激烈,宫殿都烧了,显然也... 皇帝陷入了两难,只得敷衍道:嗯...皇叔,朕知道了,我们现在先谈国事好吧? 罗饴糖请彭州帮她到城西跑一趟,彭州一听,讶异道:奴才不是同居士说过,那邀请函是殿下给奴才的? 彭州言下之意是,此事是殿下默许认可的。 但罗饴糖显然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所以,贫道今早去见过殿下了。她恬淡道。 您亲自找殿下了?那太好了!彭州高兴起来,说来,他们最近少有碰头的,居士亲自来找主子,主子该很高兴吧? 那殿下有没说什么?彭州又问。 罗饴糖点点头,殿下他看起来虽然有点生气,但他似乎默许贫道的做法了,所以,彭州小哥,请你赶快帮忙跑一趟,谢谢你了。 彭州懵了,挠挠头:居士您...当时去找主子...应该没有误解奴才的意思吧?那邀请函上写的可是居士的字,是殿下给您改的字。只有殿下才知道你的字,此事谁干的,该没有理解错吧? 出家人只有法号,没有取字,罗饴糖也是知道,但这其实并不违反佛门戒律,她也就没有反对。 青荇这小字,除王爷殿下外,就只有那位吴大人知道了,不用想也知道,事情谁干的。 罗饴糖始终认为,那位大人做了这事被知道,不会对他、或者殿下有多大影响,但倘若这事被误认为她干的,那就犯了戒,自己犯戒的事若被传扬开,会给殿下带来麻烦的。 嗯,贫道知道的。她点了点头。 她都这么说了,彭州还能如何?此事若是主子应允的,那他去城西跑一趟呗... 摄政王从皇宫出来,途经通往城西和军机处岔路的时候,偶遇彭州。 殿下,奴才正要去替青莲居士到城西办事。 彭州故意绕路来这里,就是为了同主子碰上一面,也幸亏他机灵,懂得来碰上一面。 凤剑青一听,神色淡淡,话里果然多了几分冷意:她要拒绝入选仕女画的邀请? 彭州点点头:正是。 凤剑青想了想,此事先慢着,孤回去同她说明此事,倘若她还不愿,再去拒绝。 只是,拒绝了的话,这好不容易想到的、能够帮她肃清身份地位上的障碍,能和和美美嫁得状元郎的办法,算是废了。 得另外伤脑再想了。 第44章 凤剑青先要去军机处处理完事务, 然后又要去盯紧战况。 南国那边战况僵持下来,派使者和谈,而北边吉萨国又在蠢蠢欲动, 需要联系远在北境的情况。 凤剑青忙得陀螺连轴转,还是抽出时间,天没黑就回到王府, 让十七去通知青莲居士, 做完晚课后去邀月阁见他。 罗饴糖来到邀月阁时, 凤剑青还在中院同臣子幕僚商讨对策。 彭州一来, 还没说话, 凤剑青立马起身道:卿家们先讨论,孤有要事,一会就回。 于是, 那位从来不在自家前院商谈政事的摄政王, 就撂下众人先行回东院了。 殿下好像在同臣子商议政事呢, 居士再稍等会儿啊, 奴才陪您再下一盘。泸州踩在杌子上, 手里捏着颗棋子,摩拳擦掌道。 罗饴糖喜爱他这玩心重的俏皮模样, 笑着敲敲他脑袋道:好, 那就再下一盘。 等凤剑青来到时, 就看见一个少女嘴角含笑,眼神灵动, 表情丰富地在同一个童子下棋。 他动作停了下来,曾几何时, 记忆中的小姑娘就是这副俏皮可爱的模样, 但那个时候, 失了忆依旧记得循规蹈矩,感情不易外露的他,只觉得她表情多得让人心烦罢了。 唉,又输了。泸州懊恼地敲了敲脑袋,然后眼神一掠,就看到身后的人,慌忙从杌子上跳下来行礼。 参见主子。 罗饴糖也立马严肃地收起表情,恭谨地垂首屈膝行礼,参见殿下。 不知为何,凤剑青突然觉得不想劝说了,然后又烦乱地觉得,不想对她那么好,还给她安排如意郎君了。 泸州退出外间候着,次间就只剩罗饴糖同凤剑青了。 罗饴糖刚刚做完晚课就听得十七说王爷让她过来,她紧张得连饭也没吃就赶来了。 用过晚膳了吗?两人沉默冷场了一会,凤剑青率先扯起话由道。 嗯...尚未。姑娘低着头。 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她还真没用膳,刚刚他同群臣商谈,估计让她饿着独自等了许久,他脸色就立马冷了下来,道: 彭州、泸州,传膳。 罗饴糖立马想到刚刚泸州同她说,殿下这段时间有的忙,估计先晾着那些臣子,回头还得商议到深夜。 她不敢占用他时间,慌忙摆手道:殿下,不用的!刚刚泸州上了些素点,贫道吃了几块,不饿,待会回去再吃就好... 凤剑青瞥她一眼,叹息:孤也没吃。 罗饴糖这才安静下来。 晚膳传了上来,全都是根据罗饴糖的口味,做了些偏甜口的素菜。 甜食不能吃太多,偶尔吃吃还行。说话间,凤剑青如同少年时一样,糖皮豆腐,腐乳甜菜一样给她夹了一些。 一顿只能吃这些,多了对身体不好。 又是无比熟悉的话。 罗饴糖低头看看铺了一桌子的菜,和自己碗里每样小半箸的菜,又抬头看了看他。 殿下...还剩这么多菜呢,不会浪费吗?而且...您不是不爱吃甜?她记得小时候她强往他嘴里塞糖块,每回他都黑着脸。 嗯,偶尔吃吃还行。说着,他就面无表情地握起筷著,夹菜吃了起来。 罗饴糖一边吃饭,一边小心翼翼观察他。 男子俊眉斜飞,龙章凤目,连低头吃饭的样子都那么好看,一丝不苟。 不一会,他真的就将她剩下的菜全都吃完了,而她碗里的菜,也因为种类多,虽都只有半箸,却都刚刚好,恰到好处。 这一顿,她吃得有滋有味。 等下人来收拾好饭桌,罗饴糖才再次开口问道:殿下,您找贫道来是有什么事吗?总不该是只来陪他吃饭的吧? 此时凤剑青走到外间喝茶,一杯接一杯地喝,一壶见底,彭州又抱了另一壶过来,然后他又开始接着喝,足足喝完三大壶才停下,走回次间。 流芳亭的仕女入画,孤允你去,你去吗?凤剑青终于还是道。 罗饴糖惊讶了一下,不过她很快想明白缘由,他定是觉得自己太严厉让她难受了,内疚后悔,所以才会放弃自己的原则。 贫道不想去。她坚定道。 凤剑青垂着黑黢黢的眸子盯了她片瞬,随即背转过身,袖子一挥,没事了,你走吧。 啊?那...罗饴糖大感不惑。 孤就是饿了,想找人陪着用膳,没事了,走吧。他始终背对她,冷声道。 罗饴糖觉得他有些莫名,但也没说什么,提脚步出外间。 外间的泸州笑着朝她招呼道:居士。 罗饴糖也笑着同他点点头,然后目光不禁睨了一眼茶桌上的壶。 刚刚殿下一连喝了好几壶,有这么好喝吗? 大概看出了她心思似的,泸州迈着短腿,伶俐地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居士也想喝吗? 罗饴糖有些窘迫,但还是大方接下,嗯,谢谢。 一杯饮尽,她差点涩得喷了出来,喝完后,口舌间残留的那些甜味儿全都褪尽了,口腔内又恢复了来之前的寡淡无味。 罗饴糖欲哭无泪。 但顿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回头去看次间里的男人,他脊背冷挺,始终保持着那个背对的姿态。 罗饴糖走回去一些,靠在隔断处,笑着小声道了一句:小凤哥,谢谢你的晚饭。 凤剑青一怔,转过身来看她。 少女逆着霞光,笑靥如花,她的每一根长睫毛,都像浸染了瑰丽的光泽,美极了。 他眉心下压,手指轻轻往前蜷曲,很想尽力往前抓紧什么,却陡然醒悟,握紧拳头。 说完这句,姑娘转身要走,立马被凤剑青叫住:慢着,糖儿,孤是来找你商量你的大事的。 那天,向来政事必躬亲的摄政王,破天荒扔下一群臣子回东院吃饭吃了有大半个时辰,大臣们统一默认,王爷必定也是干正事去了,可不是嘛,朝中谁不知摄政王鞠躬尽瘁,一心只想为新帝人前马鞍,从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爱朝政多过爱自己? 罗饴糖从东院回来,一直在回想凤剑青同自己说的话。 到现在她都有些不敢相信,她的小凤哥为了帮她寻一门好的姻缘,为了让她能匹配上优秀儿郎,过上地位平等的幸福生活,竟然偷偷帮她去报名参选流芳亭会的仕女入画。 然后她不禁想到更多,关于他给她取的小字、让她当吴大人的义女,还有仕女入画...这一切一切,都是他在谋划,要给她提高身份地位的... 陛下过不久就会收回你的金册,到时你就可以如愿嫁人了。陆勉之他...很不错。 那时他停顿了一下,道。 她苦笑,她当然知道状元郎很不错啊...但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嘛...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29) 你不要有压力,孤做的这些,除了报救命之恩外,还得弥补孤对你悔婚之事的。 她当时想,那天她被大理寺判下死刑,他救了她,一命抵一命,真的还不足以抵消这个救命之恩吗?至于那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更无官府盖印的婚书,简直是废纸一张,依二人如今的身份悬殊,那样的婚约简直就像笑话一场,早不必理会了。 天下间哪有他这么死心眼的人? 但她不想抹杀他为她做下的这些努力,还是道:容我跟陆状元见面聊一聊吧。 这天,罗饴糖坐上王府替她安排的车,去往城南葫芦大街找陆冬元。 罗饴糖被迎进堂屋的时候,就看见外边拴着几匹上等马,这些马匹看起来比王府中殿下随从骑的马还要上等,中间还有一匹毛色要更鲜丽的汗血马,马头却较她看过的那些汗血马要小。 陆冬元回府后,下人先同他禀报有两位客人来了,一位是王府的青莲居士,一位是宫里来的贵人,不知是不是皇帝近侍。 陆冬元一听,立马决定先去见青莲居士,同下人道:去同那边的贵人说一下,就说我换件衣裳待会过去。 是。 然后,陆冬元也没换衣裳,就直接去堂屋见罗饴糖了。 罗饴糖见了陆冬元,也不转弯抹角了,开门见山道:陆相公,您可知道,殿下好像要撮合你我的婚事了。 陆冬元稍微一愣,随即又温柔地笑道:那居士来,是想让在下如何配合? 她忸怩了一下,还是为难道:这些事,贫道理应早已有心理准备,只是...殿下他突然为贫道做了好些事情,贫道... 陆冬元听她贫道来贫道去,有些不习惯,笑道:此处无人,就用你我相称好了。 罗饴糖急着把话说完,也不拘泥了,就点点头继续说下去:只是我突然觉得... 你觉得被殿下的恩情框住了是吗?觉得他为你做了许多,要是没按他想的方向去做,怕他失望?陆冬元笑道。 姑娘抬起清亮眼眸,点了点头。 因为想不到解决南国使者的办法,皇帝背着摄政王,微服出巡到陆状元家,想找这位即将要被赐婚给青莲居士的状元郎谈一场交易。 此时他已经在花厅等了许久,忍不住心烦意乱:人不是回来了吗?换件衣裳这么久? 一旁乔装打扮的安公公宽慰皇帝道:陛...公子息怒,咱们这次来,不宜声张,那就只能耐心去等了。 若是暴露皇帝的身份,固然状元郎再不情愿也得给天子这个脸面,但行踪不就暴露了吗... 朕...我出去转转。新帝背着手,走出了花厅。 走出花厅,见堂屋方向有婢仆端茶水走进,皇帝顿时有种被人故意忽视的羞辱感。 他大步往游廊这边走来,有小厮看见了,立马上前阻止道:这位公子,我们公子很快换好衣裳过来了,请公子入花厅再等会儿可好? 皇帝在朝堂已经受够一些臣子的轻视了,没想到来到区区一翰林士子家中,还要被士子忽略,转而去接待旁的客人。 这屋中接待的是何人,能比朕尊贵吗?皇帝始终还是沉不住气。 小厮最后没能拦住皇帝,被他这么堂而皇之闯了进去。 踏入堂屋那一刻,就被一清丽少女抬起的侧脸晃了下眼睛,生生止了步,怔住。 陆相公,其实,比起嫁人,我更希望能到南国去。 第45章 皇帝观这位少女的衣着、打扮以及容貌, 又听她同陆状元说的话,已经隐约猜到她的身份。 这位小师父就是青莲居士吧?你真的想去南国吗? 皇帝简装打扮从外头进来的时候,陆冬元已经看见人了, 他惊讶了一下,想行礼的时候被皇帝一个手势阻止。 罗饴糖没见过皇帝,只觉这位少年生得白白净净, 比她大不了几岁, 有种积年累月的孱弱感, 又自带一身威仪之态, 走起路来, 都自带气场。 其实,也不难猜。 她连忙跪下,参见...贵人。 皇帝笑了, 你就知道我是什么贵人了吗?这就跪了。 罗饴糖不敢吱声。 随后, 陆冬元只能巴巴地看着两人见面, 天子眸里似有一个不见底的洞, 巴巴地吸着地上的人看, 而他却不能阻止什么。 皇帝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临走, 让罗饴糖单独到屋外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 陆冬元同罗饴糖到屋外恭送皇帝离去, 等皇帝走后, 他才问罗饴糖,陛下同居士说什么了? 罗饴糖想了想, 纠结了一下,到底是没说:只是随便问候几句王爷的话。 哦?陆冬元略带疑虑。 她心虚地低了头。 皇帝带着安公公离开时, 公公问他:陛下, 府里知道您身份的下人, 要不要处理? 不必。皇帝眉间舒展,像是连日来烦扰已久的事终于解决了似的,声音轻快道:朕没有下那步棋,有另外更好的棋路。 凤剑青最近每天到了晚膳时分,都会收到翠月庵送来的素菜包子和一壶豆汁。 是罗饴糖带着两个小尼姑做的。 彭州看着十七提来的东西,笑道:居士现在每天都给主子做吃食,定是我上回无意中同她说,咱们主子嫌吃饭浪费时间,从不按时吃晚膳所致。她真是有心。 可不是,碗口大小的包子里,有香菇丝、萝卜丝、土豆丝,还有白菜青豆粉丝和鸡蛋,种类繁多,满满的一口下去,油香四溢,得空时抓着吃几口,省事极了,搭配也均衡。 因为有了这些大包子,殿下最近用膳时间规律了很多,要不下回我让厨房照着做,居士她每天光做课练字什么的就够累了。彭州道。 十七摇摇头:居士说了,能给主子做点事,她很高兴的,还是别了,何况主子也喜欢吃居士做的,要是突然换了个人做,兴许味道就不一样了。 凤剑青无意下楼就听见一对奴仆在外间说的话。 然后,晚膳吃大包子时,就不禁停下了笔,专心细品咀嚼每一口。 这么鲜美的味道,包子皮入口松软,馅料口味丰富多汁,以前在河头村都是他做菜烧饭照顾那个丫头,可没想到,如今这丫头竟也学会做菜给他吃了。 他突然想到,以后她嫁人了,兴许也会这么照顾她的夫君,而她的夫君,也会吃上这么个美味的大包子。 一股酸涩如潮浪袭来,堵得他胸腔难受,吃不下咽。 陆冬元总觉得,那天皇帝同青莲居士的碰面,导致一些事情在悄悄生变。 但他没能找出端子。 那天,那位贵人是来找我做什么的?回头他就开始从府里接待的下人查起。 回公子,只说是有要事要谈,给亮了宫中内侍的腰牌。 后来陆冬元又打点宫中的人,找机会同皇帝身边的安公公来了场偶遇。 陆状元帮安公公想了个控场的提议,安公公感激,随后陆状元顺势闲聊道:对了,公公,那天陛下来找在下,听说有要事要谈,后来却又有急事走了,未知是什么要事?在下想替陛下分担。 安公公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陆大人不用担心,是陛下恰好微服出宫游玩,怕被摄政王逮住,刚好来到陆大人家门口,就打算进来避一避了。您可千万要替陛下保守秘密啊。 公公安心,在下晓得。陆冬元笑道。 陆冬元来军机处找凤剑青说话,一声通传下去,被告知殿下正在商讨作战方针,他只得在外头候着。 等到太阳快要下山,堂屋里的文臣武将们才络绎出来,走最后的是凤剑青。 凤剑青一眼看见陆冬元今天这绑发的带子是刺绣的,而且从未见过,他不禁冷了脸,默默从袍袖中捏了捏自己的印玺袋。 最近他和陆冬元见面都是这个状态,一方面把他视为给罗饴糖弥补婚约的最佳人选,一方面看见他,又控制不住心烦。 陆冬元已经看见他袖内藏着的牡丹绣印玺袋了,也看懂了殿下的小动作,机智如他,便顺着殿下的毛捋了起来: 殿下的印玺套真好看,是居士绣的吧?居士的手艺越发精益了。意思是夸他的套比他的好看。 倘若那印玺套果真是罗饴糖给殿下绣的,大概这话真的能取悦摄政王。 你大概需要找大夫看看眼睛了。 没想冷不防惹他不高兴了一句。 陆冬元得体地揖了揖手,始终微笑:好的,等属下同殿下禀报完一些事,就去。 他大概把自己从皇宫值守侍卫那里、鸿胪寺里负责伺候使者的下人口中、以及那天皇帝微服之事都告诉凤剑青。 殿下,鸿胪寺下人口中,以及宫门侍卫口中,都印证了南国使者偷偷同陛下接触的事。属下认为,陛下突然间放弃同属下商谈离去,最有可能是因为居士。那么,会不会南国使者同陛下接洽,为的正是居士? 糖儿她...居士她可有说什么?凤剑青眸若寒潭。 居士她没说什么,当时大概她自己也慌乱,话里露了马脚也不知。陆冬元道。 瞥见凤剑青眉心凝重,手指捏断一旁花圃荆棘的样子,大概是受许大人影响多,他竟生了种幸灾乐祸的看戏心情: 殿下,属下冒死说句大不敬的话,您殚精竭虑地替陛下筹谋,做的一切,可陛下他真能理解您苦心,并且信任您吗? 赔上一切,守一个承诺,逼自己成为一个无情无爱,只会处理政事的工具,您对先帝和陛下是无愧了,可您可有考虑自己? 换作是以前,陆冬元这番基于一个人立场而说的言论,定然遭摄政王冷言训斥,但这一刻,他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不得妄议陛下。 陆勉之... 见陆冬元要告退,凤剑青喊住他,倘若孤哪天终于没忍住,对你出尔反尔,许过的事情不作数了,你会怪孤吗? 陆冬元意会,抿笑:属下不会怪殿下,反倒会很高兴殿下终于醒悟过来。但是,属下也不会因为殿下是君,就轻易退让的。 是嘛...凤剑青突然从怀里摸出那条罗饴糖绣给如兰的手帕,抖出一样的牡丹绣,状似挑衅地擦了一下指腹上被荆棘刺出的血。 是的。陆状元弯眸一笑,轻撩下摆,露出一排十八个贴身荷包。 流芳亭会入选的兰册仕女之首,终究还是推了这好不容易的名额。 鱼柳先生大感惋惜,那位才女的字稿在选上的那天,就被摄政王着急地来领走了,那些绣品和品鉴书也是从头到尾也不许他们碰,一完事就收走,他连想再观摩一下那张字稿和品鉴书的机会都没。 罗饴糖没敢同凤剑青提皇帝同她说过的事情,因为她答应了陛下,事情要先保密,等他慢慢劝通了摄政王,再同他说。 但罗饴糖总觉得做了亏心事,心里头总有一块大石头悬着下不来。 于是她找机会去跟凤剑青聊聊。 殿下,贫道听说您拿去流芳亭会参选的作品都拿回来了,想来看看是贫道哪些作品。 凤剑青当时在案上批文书,这一下就把朱砂点错,直接点到天子落署名的位置上。 他眉头一皱,赶紧收了笔。 谁跟你说参选有作品的? 罗饴糖眨了眨眼,鱼柳先生托彭州给贫道送来回信,提到贫道的作品时,给出卓尔不凡的评价。 当时她还是头一回得到除小凤哥以外的人,对她给出的评价,她很是惊喜,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作品,她一直活在小凤哥的光环下,从不觉得自己与优秀沾上边。 莫不是...那作品其实都是殿下的吧?她失落道。 不,确实是你的作品,之前孤让你每天练字交上来的作品之中,选了一篇。 说着,他就让彭州把一幅用丝制绫锦装裱过的字稿端了出来。 罗饴糖认得这幅作品,那天她兴致勃勃地叫住游廊上的凤剑青,鼓起勇气把这幅满意的作品递给他时,他只淡淡地说了句:还行。 那时她还以为自己不够好,回去继续苦练,后来也确实写出许多比当时这幅作品还让自己满意的字。 没想到,当时他嘴里的还行,在旁人眼中竟是有那么高评价了,那她要是拿出后来那些作品呢... 还有...类似的评选会吗?她有些蠢蠢欲动。 嗯?凤剑青压了压眉,眯眼。 哦,没有...随便说说的。罗饴糖窘迫地低下头去。 那个...殿下,我以前听外面的人说,在新帝登基之初,你曾经为了陛下周旋在多场政治斗争中,义无反顾帮陛下肃清了不少人,就连一些先前忠心拥戴你的,反对新帝,都被你亲手处理了。 罗饴糖小心翼翼试探,最近她觉得小凤哥跟她距离近了一些,每每她不用敬词同他说话,反倒用小时候说话的语调同他说,他就肯同她多说。 嗯,新帝当时年少不懂事,孤那会在战场没能及时赶回来,太后那帮人就怂恿着陛下做下决策,杀了不少无辜人。 凤剑青果然好说话了许多,同她轻描淡写多说了两句。 那...那些无辜人后来要怎么办??罗饴糖被话题牵扯着走,不由跑偏了过去。 事情已经做下了,后来陛下也听孤的,亲自去这些死者家属家中忏悔,提携这些家眷中的子弟,事情就这么过去。 哦。罗饴糖怔怔地接收着这些信息。 无法想象,贵有天子之尊的人,得挨家挨户给那些被自己错杀者家属忏悔的场景,诚然,真心实意去这样做的人,确实很有魅力,但也不是谁都能如此放得开。 她不禁想了想那位气质阴翳的瘦弱天子,他当时内心真能放得开吗? 那,殿下你跟陛下感情肯定很好了?毕竟你们一起生死与共过那么多场,陛下他一定很敬重你...她继续试探道。 凤剑青睨了她一眼,把跟前的文书推到一旁,定定看着她:那些腥血之事,都是孤出面替陛下摆平的,那是孤职责所在,没有什么生死与共。若说称得上生死与共的,孤十五岁那年坠下悬崖,被水冲到河头村,是你伸手进河里去拽孤,差点被激流一块冲下,那才叫生死与共。 罗饴糖怔了怔,被他的目光注视得有些不好意思,慌忙垂下头:我当时...年纪小,没想那么多,师父也...师父后来也跳下去救了呀。 凤剑青深深凝她一眼收回眼神。 罗饴糖继续道:那陛下应该挺敬重你的吧? 你想试探什么?你在担心什么?凤剑青目光如炬,犀利地瞟她一眼。 她在他面前有些沉不住气,差点破功,被踝下长袍绊到及时回身。 你若还当孤是小凤哥,只要你把你的难题说出,孤都能替你解惑,有事不必憋在心里。他暗示道。 好的,我知道,就是随便问问罢了。罗饴糖心脏剧烈地跳,果然自己在他面前,都像一只道行奇浅的小妖,不能再问了。 原本她只是担心陛下与他之间的关系,怕陛下的事情对他隐瞒,会不会对他不利,才来试探的,但现在不能试了,不然她感觉再试探下去,他就要知道她即将要去南国的事了。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30) 真的没话同孤说吗?他最后一次确认道:孤以前对你严厉,但绝不是只会一味拘着你,你想去做的事,孤日后竭尽所能,也会陪着你的。 他以为他暗示得足够了,可罗饴糖却丝毫不在那条思路上。 她笑着转移话题道:对了,鱼柳先生信上还说,我绣品也挺不错的,可是我好像没有给你绣品吧? 第46章 凤剑青一听, 突然失手往前一推,案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倒塌,纷飞如雪。 他面容冷肃, 深拧着眉,看不出情绪。 罗饴糖甚少见他如此失态,不由吓一跳。 不是你的绣品, 凤剑青立马起座, 走出几步来到书架前, 侧对着她, 彭州他们赶紧进来收拾。 让绣娘做的。 哦。罗饴糖心脏怦然, 手脚发虚,不留神看了眼他的侧脸,有些莫名。 小凤哥的侧脸...好像有些红了。 得知小凤哥为了帮她入仕女画抬高身价, 不惜放弃原则, 做些欺世盗名之事, 罗饴糖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冲击实在太大了, 甚至让她有种认知坍塌、神像轰倒的感觉。 明明小时候, 他都教导自己诚实守信的。 她以为他就是那样的人,诚信、可靠, 后来知道他的身份后, 得知他肩负重任, 对他的婚约不能守诺,也只觉得他的取舍是合理的、能够理解的。 可现在...他为了给她安上一点无关紧要的光环, 做出与自己原则相悖之事,真的好吗? 罗饴糖不禁觉得, 自己不能再留在王府, 是一定要去南国的。 她明白小凤哥所做, 都是因为失约愧疚,她不曾怪过他,也就不愿意他作出牺牲对她各种弥补。 只要她走了,他才会不再折腾吧? 孙嬷嬷,这是做素菜包子的配料以及配方,是贫道自己鼓捣出来的。 罗饴糖抱着自己写的食方来到东院厨房,递给厨娘嬷嬷。 孙嬷嬷也得知最近晚膳都是居士做好包子送去,对她很是感激:谢谢居士,主子他啊,从来都嫌用膳费时间,总是不肯好好用膳,老奴还正愁着呢。 她接过罗饴糖的食方条子收好,笑道:居士请放心,以后老奴晓得安排了。 这天,彭州照例给凤剑青呈上素菜大包,和一壶豆汁。 凤剑青见包子端上来,停下手里的笔,开始动手吃,这时彭州退到一旁,往墙壁上撒药粉。 凤剑青吃一口后,皱起眉头,彭州... 抬头望见彭州在往墙边撒着什么,狐疑道:你在撒什么? 回殿下,这是安神香的药料研磨而成的粉末,居士上回去城外讲法,偶遇一些从城外过来讲法的僧人,聊天时得知有那样的方子,她向那僧人讨要的。 彭州笑道:居士把那个方子给了奴才,让奴才每天黄昏前往主子歇息的地方撒下药料,可帮助睡眠。 她直接把方子给你?凤剑青蹙眉。 以前她会诚心抄写经书送来给他念诵,感受她心意的同时,也能助他入眠,而不会直接把经书交给彭州,让彭州去抄。 按她那样的习惯,也该是亲自搜集药料研磨,再交给彭州,而不是直接把方子给他。 对,居士她还过来教阿六阿八怎么养月季,什么季节该浇多少水,什么时候该修枝,什么时候该下肥都说得清清楚楚,她知道阿六喜欢兔子,还特地把庵里一对兔子送她了,居士真是心好。 彭州全无所察,笑着说道。 可凤剑青却听得眉间阴翳更浓,他抓着手里的包子问:今天的包子,不是她做的? 彭州一听,惊讶脱口道:主子您怎么知道平日包子是谁做的?他记得他好像没说,因为主子也没问。 味道不一样吗?他狐疑,这次的包子是厨房孙嬷嬷送来的,奴才以为十七没时间送,居士找孙嬷嬷送了,跟平日的味道不一样吗? 味道偏淡了。凤剑青道。 因为厨房孙嬷嬷是伺候王爷多年的老人了,安排膳食都是根据主子的口味来,凤剑青口味一向清淡。 彭州去厨房问完,才过来同凤剑青回禀:原来居士上午来过厨房,把做包子和豆汁的配方都给孙嬷嬷了,要是主子喜欢原来的口味,奴才叫孙嬷嬷去居士那里学几天。 不用了。凤剑青浓眉深锁。 孙嬷嬷做的口味其实更清爽,也更符合他喜好,他最近只是吃惯了她做来的吃食,若不是她做的,由别人来学的话...他感觉还真不是那个滋味。 她把这些事都交待得清清楚楚,唯独不肯来给孤一个交待吗?凤剑青自嘲道。 罗饴糖把每日的早晚课同两个小尼姑细心讲解了,又把王府这些日子分发的衣料份例,和佛堂用的大件物品都交给了两个小尼姑。 小静不禁疑惑:居士,您怎么好像在交待身后事一样。 旁边的小慧呸了她一声,转而又同罗饴糖道:居士,您这样交代,是不是要出远行啊?什么时候回来呀? 罗饴糖摸摸她俩的头:贫道是有金册在身的佛僧啊,得替朝廷去弘扬佛法,总会有哪天到别处去授法不是?只是提早跟你们交代好,省得到时意旨一来,漏了事项罢了。 院里挑好水的元阳子羡慕小尼姑们手里的衣料份例,回去同惠阳仙姑提了一嘴,结果仙姑内心失衡,酸道:得金册了不起,有必要用这方式特地在你面前炫耀?是来同贫道挑衅,嘲笑贫道没有金册的吧? 安公公籍着永平公主想念居士送信为由,进府见了罗饴糖一次。 罗饴糖上回差点被皇帝坑死,这次懂得适当地拿捏,要挟道:贫道身如浮萍,命似蜉蝣,上回差些死在荣安侯和他世子手里,虽说贫道为陛下效力,死不足惜,但再怎么说,贫道也是从王府出去的人,不跟殿下交代一声,贸然行事,上回是殿下大量不计较,这回就不好说了。 居士,上回确实是奴才大意,荣安侯他痛失元配多年不娶,奴才以为他对亡妻情深,确实没想到他怀了那样的心思...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居士若同意前往南国,这次陛下会给居士配一支护卫队的。安公公小心逢迎道。 罗饴糖叹息,摇摇头:上次去区区一个荣安侯府,荣安侯不过有十来万兵马而已,这次是一整个南国,南国有多少兵马,陛下配给贫道的护卫队想来不上万也不好看了,贫道想了想,这如何能够,皇恩太浩荡了,贫道受不起。 本只打算随便打发数百护卫给她的安公公顿时黑了脸。 居士此趟不但能让大晋丢失的土地重回故里,也是要去南国普渡众生的,教化民众的,居士如何受不起呢?您难得被南国使者看中,此一去,就是两国的英雄。 安公公继续讨好道。 需要剃发吗?罗饴糖也懒得再周旋,便直接问。 会进一步册立居士为金僧,一旦成了金僧,相当于佛教里的领导性人物了,有头有脸的,再也不能还俗,居士是女僧,倒是没有强制要求必须剃发,只是一般都是要剃的... 见罗饴糖不语,安公公又忙道:不剃也行,这事不难,陛下还能斡旋一二。 罗饴糖松一口气,皆因她以前实在看师父的光脑袋不顺眼,夏日里少头发遮挡,晒上一会摸着还格外烫手。 贫道还想陛下在能提供安全场合情况下,让贫道跟使者见一面。 南国是一定要去的,但也得尽力保证自己安全,了解信息,知己知彼,做好充分准备,她这次再不能奢求谁来救她,只能谨慎做好每一步决定。 于是,皇帝下任务,让青莲居士再次到城外施粥,同时也安排南国使者过去。 罗饴糖同使者见面,对使者问出的问题,使者都很有诚意地回答了。 末了,使者甚至诚恳地跪地请求她随他们去南国,希望她能用她的佛法替那里的难民解惑。 居士的佛理同我朝以前一泓勒大师的佛理很像,只可惜那位大师于十几年前失踪,不然这次南国天灾,她定能拯救百姓于水火。使者叹息道。 泓勒大师可是...金銮寺的大师?罗饴糖有种奇怪的直接,突发奇想,不禁问道。 居士怎么知道?使者讶异,居士曾去过南国吗? 喔,没有,贫道听说的。罗饴糖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她好像到今时今日才窥探出,原来她的师父如此厉害,不由心生钦佩,同时也担心自己的修为会让师父蒙羞。 荣安侯口中的媛媛,她已经从安公公口中探听过了,并非荣安侯元配夫人的名讳,不过提到荣安侯元配夫人的模样,倒是让安公公想起与其样貌有些相似的一名旧时京中贵女,锦荣大将军的嫡长女,姜月媛。 这位大将军嫡女后来被南国的先帝看中,和亲远嫁去南国,听说都准备册立皇后,却突然又逃命回来大晋,其时身边还带着一名女僧。 罗饴糖突然很想追寻自己身世,想了解自己亲娘是怎么死的,也想去南国观瞻一下师父生前的伟迹。 南国,是必去不可了。 她和使者接洽期间,皇帝还因为不放心,趁凤剑青忙碌,又偷偷溜出宫去了城外。 见青莲居士顺利同南国使者谈妥,皇帝才松一口气,而此时,有宦者神色慌张跑来禀报:陛下,不好了,因为刚刚陛下急着出城,城门守将那里出了些程序上的失误,那些等着接济的难民涌入城中抢食了! 安公公听了,第一反应是劝道:陛下!这下可不妙了,还是趁事情没闹大,赶紧通知摄政王来做决策吧! 皇帝看了一旁的青莲居士和使者一眼,觉得安公公说这话很是让他下不来台,说的他像是个只会惹事让摄政王来擦屁股的昏君。 他恼道:皇叔在忙,难道有事朕就不能担待了吗?!京城滋事者数量大概多少? 罗饴糖不动声色地看了小皇帝一眼,虽然她也认为,这皇帝做事挺让人担心的,不然她也不会要求亲自来同使者谈,但转念一想,总不能让小凤哥替他擦屁股擦一辈子,他总该自己学着自立。 于是,她鼓舞道:贫道也相信,陛下一定能把此事处理好的。 皇帝转身望着她嫣笑的俏丽容颜,久久失神。 随后,他骑马率领一队侍卫进城,迅速将流民抓捕。 安公公又在一旁忧虑道:陛下,真的不用请示摄政王如何处理此事吗?流民之事,可大可小,倘若一个处理不善,他们对陛下心生怨怼,揪合城外其他难民造反...这种时候,还分神去处理这些问题,恐怕... 不就是担心他们会生怨怼吗?把他们杀...皇帝本想说把他们统统杀掉,就没法再生怨怼了,但忽然想起刚才青莲居士对自己投来期许的眼神,立马又把话咽下去。 去找户部尚书要钱,给这些流民到城外安置家宅。 第47章 皇帝突如其来要开国库, 给城外难民建家宅,引来群臣的反对。 户部刘大人提议要先征得摄政王同意。 这话一下子刺中皇帝心窝,本想着户部商量不同意, 他就用自己私银去摆平,这下彻底炸了锅。 他怒道:皇叔他...咳咳咳...皇叔已经同意不高于万两的银子,不必经过他审批, 交由朕决定就好, 怎么, 你还想抗旨?朕都答应那些流民了! 那段时间皇帝格外用功, 每处理一桩事都谨小慎微, 取得不错的成效,赢得凤剑青赞许,这才把户部的部分权分给他独自裁断, 不料这小皇帝一旦权力到手, 做事就这样罔顾乱来。 刘大人:...... 皇帝忙着补这个窟窿的时候, 那边安公公又失魂落魄地跑来:陛下!大事不妙了! 正是心烦之际, 听到这个消息后, 皇帝咳着喷出一口血。 原来,先前皇帝想着抓住陆状元其母的山黑寨的人, 想以此要挟陆状元与他合作, 同青莲居士成婚后, 把她转手送往南国。 但后来因为得知青莲居士心愿,便不用从陆状元这里下手了。 霍州那边发生山体倾轧, 消息传慢了,山黑寨的人被围剿之时奋力同朝廷对抗, 后来逃出了边境, 我们的人马收到撤队消息后就回来了, 但山黑寨的人已经被收缴了户籍,流落到有蛮人出没的三不管地带了,倘若没有大晋的户籍庇护,他们势单力薄,恐怕会被蛮子杀死!安公公惊恐道。 倘若山黑寨只是普通小山寨,皇帝倒不必那么惊慌。 但糟糕就糟糕在,山黑寨是曾经追随过摄政王去南境打异族,对朝廷有过汗马功劳的。 本来已经许诺好要给山黑寨提高地位,对其招安,安排到霍州驻守了,但因为南国使者要青莲居士的事让皇帝烦恼,才中途截住山黑寨的人,想以此要挟陆状元那么一次,谁知道事情竟演变成这样! 这下,怕是不但要引起天下人对朝廷心寒,更是要引发大乱子了。 凤剑青匆忙从军营赶回,此时户部坚守原则,不肯给皇帝拨款,皇帝已经从自己的私银中拨出银子处理了此事。 凤剑青生平第一次对皇帝动怒。 他失望又冷淡道:陛下要为此承担起的后果,可受得了? 皇帝向来看不惯他这种高高在上,仿佛任何事都凌驾于他之上的鄙视感,仿佛他做任何事都是小丑,他就永远是高明的一方。 皇叔此言差矣,此事朕不经过户部,掏的是朕自己的腰包,那些流民都是朕的子民,朕负担得起,也没有给朝廷负担,虽说处理得可能没有皇叔高明,也不至于要遭皇叔冷讽! 皇帝恼得脖子都红了,嘴死犟着同他对抗,依旧不肯把山黑寨那摊子烂事说出来。 然后,事情是通过陆状元爆发的。 皇帝得知起了祸事,第一时间不是想办法弥补,而是想方设法甩锅,还派人到蛮人聚集地,雇佣蛮人找出山黑寨的人,全部杀光,不得留一个活口。 只要成功,那些卸磨杀驴之事将无人再知道。 可皇帝没想到的是,陆冬元那位山黑寨大寨主女儿的亲娘当日并没有随山黑寨的人一同前往。 陆母因为同陆父闹矛盾,不愿带着矛盾离开,便同自己父亲商量保持联系,过段时间夫妻和好,她再跟上。 岂料从此便没收到任何消息了。 陆母直觉出了事,便求助儿子。 结果陆冬元结合这些天收集的线索,联系那天皇帝来府上找他、以及南国使者的事,猜出了陛下大概给山黑寨下了什么黑手,然后他去求助霍州那边的叔父,结果一查,就查到那□□廷的人大打出手,更是有一支人马被逼得逃出境外。 证据已经被销。 陆冬元开始煽动翰林院的士子们背地里写文章对抗皇帝,让其给出一个交代。霍州那边更是有消息走漏,不少当初同山黑寨走同一条路的江湖人纷纷自危,开始动乱。 凤剑青找到陆冬元时,他已经准备好摘掉官服了。 殿下,您深受先皇恩,不得不扶持陛下,属下理解您的立场,您我如今立场对立,您无须再劝属下了。 陆冬元眼眶微红,少见状元郎会有如此失态和不从容的时候。 凤剑青上前一步,将手搭在他肩膀。 然后,那一刻,便有一股心安的、足够让人信服的力量源源不绝从掌心传来。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31) 勉之,你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吧,孤会去给你一个交代。 陆冬元愣怔抬头。 因为南国那边频繁发起内乱,使者不得不提前离开,皇帝让安公公前来带话,让青莲居士跟着使者离去。 这么着急?陛下不是说会妥善同王爷说吗?那他说了没?罗饴糖问。 安公公哑口。 事发突然,最近不止南国出问题,朝廷也有麻烦,一些士子联名攻击朝政,摄政王如今也在忙着,等他忙完,陛下会同他说了。他笑道。 罗饴糖叹息一声,她就知道皇帝不靠谱,早有心理准备了。 算了,贫道自己去跟殿下说吧。 那太好了!居士自己去要求的,比陛下去说要好太多了!安公公高兴道。 虽说她提出要亲自跟凤剑青说明,要跟使者前往南国一事,但她还是觉得挺为难的。 她被阿九陷害中了药那次,她就曾呜呜咽咽地说出,自己想去南国的想法。 可那会小凤哥显然不同意让她去南国。 南国与大晋向来关系不好,有领土争议,也有历朝历代以来的各种龃龉。 她知道他不会同意。 于是,罗饴糖想来想去,还是不打算用面对面的方式去说,而是留下一封信,让小静等她这次出任务之后再拿给殿下。 居士,您这次要去很远吗?要去多久啊?小静和小慧围着她。 嗯...挺久的吧,这次要去的地方比较远,不但是城外了。罗饴糖道。 居士要给很多很多人讲法吗? 她想了想南国水患的蕙兰一带,点点头:嗯,这次要渡的人挺多的,可能要多花时间。 居士好厉害!师父好厉害! 不知谁冒出一句师父,然后两小尼姑相视一笑,开始缠着罗饴糖喊师父,眸里都是崇拜钦敬之色。 罗饴糖也微笑着应了。 这一幕让院里的元阳子看见,元阳子好生羡慕,这段时间听人说多了青莲居士普渡佛法的事,不由地也对居士生起崇敬之情,加之蕙兰仙姑的做法越来越让她生厌,就也想弃道重修,皈依佛门。 元阳子挑完水回去,惠阳仙姑看不惯她没完成自己的事情,就上赶着去帮隔壁庵做事,气得骂了她一句吃里扒外。 然后,元阳子就忍不住反刺:人家居士又要去普法了,她做的才是造福万民的事,和师父终日里藏着道法,可不一样,师祖们的道法,都隐匿在山间,只有师父是必须藏在豪贵间,造一个金笼提携自己! 惠阳这样被徒弟当着面嘲讽,可哪里受得住?她立马就反击:你以为隔壁是有多清高么?以为她真愿意去贫穷间授道么?若有那一书金册,贫道也愿意去! 随后,惠阳便跑到前院去闹,闹得彭州等人都知道了青莲居士即将远行的事。 居士她出府前并无同我说过?只说朝廷派了人,坚决不让府里的人送她,还说一两天就回来的... 彭州突然意识到不对,立马带人去宫中带信。 摄政王接到彭州经重重关锁,传进来的消息后,已经整装完毕,一出宫就带领一支人马浩浩荡荡准备出发。 殿下您...从小静手里接到信的彭州,把信递给马头上黑衣铠甲的男子,有一瞬间的愣怔。 孤已经向陛下请旨,亲自前往霍州边地平息内乱,即日出发。 那居士呢...彭州突然觉得有点替青莲居士感到心酸,这种时候,视作依靠的主子还在为了陛下的事不能理她... 她一心想去南国。凤剑青很平静,轻轻把信折起,小心翼翼塞进怀,走之前也不敢当面同孤说,但是,孤不能看着她独自离开。 说完这句,凤剑青就策马,号令千军从城门出发了。 罗饴糖来到城外,是带着皇帝允诺给的一万边县湘军出发的。 湘军的作战能力没有专门行军打仗的淮军强,装备没有禁军好,就是民间乌合集结而来,用以平息地方纠葛小打小闹用的。 但有这样一支军队,罗饴糖已经满意,再说皇帝那边,用这样一支湘军能换来南国奉献的几座城池,于他也相当值得。 在大队出发了之后,罗饴糖才在途中听说,霍州起乱,摄政王奉旨前往平乱。 罗饴糖吓了大跳,那霍州,不就是自己前往南国,必经之路吗? 她有些忐忑,生怕摄政王的人马会赶上自己,沿途都不敢休息,马不停蹄往前。 使者们因此对她十分感激。 路上走了十来天,眼见天气越发严寒,她的生辰也快到了。 她记得,小凤哥上月初就带她去见了许大人,同她说,等她及笄那天,请许夫人亲自来主持她的及笄礼。 她还笑得十分不以为意道:殿下,贫道一出家人,办什么及笄礼。 口里虽然那么说,但她从小在话本里看过那些大户人家姑娘,家里给其办的及笄礼的盛况,即便是在河头村里的穷苦人家,也是有父母给自家闺女插笄的,礼成之后,就会给乡里乡亲派发果子。 她师父在世时,也摸着她的头说过,让她当一个平平凡凡的姑娘,嫁如意郎君,给她买当时她看好的蝴蝶簪子,请村长夫人给她插笄。 只是那一场大火,那一群纵火杀人的黑衣人屠戮一整条村子后,她就再也不抱那奢想了。 以前她势孤力薄,连自己要活下去都得拼尽全力,但是现在,她有大晋皇帝钦赐的金册,有一万湘军,更有金僧的名册和佛珠,她可以回南国完成师父交代的遗愿,还能查清楚自己的身世,替师父和河头村那些村民讨要个公道。 第48章 抵达霍州的时候, 一连片铅色的天空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 雪大得兵马再无法往前,使者前来她的辇车前同她说,不能再赶路了。只是, 眼下皆是雪山,还有成尺厚的雪,带着这么多人, 如何避寒是个问题。 罗饴糖点点头, 开始令将士们压雪砖垒屋。 使者大感不惑, 居士, 雪本就阴寒, 筑屋如何能御寒? 罗饴糖笑笑,你们一会就知道啦。 这是她小时候听小凤哥讲风情趣志时,听说一个叫鄂伦春族的奇特种族, 就是用雪砖筑屋, 住在里面的。 临晚的时候, 风雪刮得更大了, 幸好一个个雪亮圆巢式的冰屋建好了, 这些冰屋按罗饴糖说的去建造,背风而建, 只露一处窄小的出口, 里头竟还能生火保暖而不化。 南国使者们对这位从大晋来的年轻居士, 一下子又增加了几分崇敬。 罗饴糖的人马自带军需,但由于刚才全员停下来建屋, 那些干粮此时都被冻在积雪中,凿不出来, 四下有没有吃的。 毕竟她没有实际经验, 遇上这些突发状况一下就傻了。 大军一下子陷入困境。 就在这时, 大雪纷飞中,听见马蹄踏踏声,后方不远处,一整片提纸灯笼的大军正朝这方向而来。 是你们大晋的摄政王吧?亲自来霍州平乱?这摄政王当得还挺忙的啊...南国使者们频频在凤剑青面前吃瘪,所以语气里透着对他的不喜。 殿下,前方有大军筑有冰屋,看来可以御寒,是地方的湘军队伍,我们是否要借用他们的冰屋御寒? 凤剑青以前来勘察过这地方,知道这里有另外的近道可以步出荒境,而且往那个方向再走不远就有驿站可以御寒歇息了。 可他也想到,南国使者不会知道有近道,罗饴糖自然也不会知道。 当他一听说那些队伍筑的冰屋时,立马就想到是她,下令道:准。 轻骑得了摄政王允后,立马上前同湘军队伍交涉。 罗饴糖独自占一间冰屋里,听到外面的人禀报时,心头狠狠一跳,慌了起来。 怎么还真追上来了呢? 摄政王的队伍很快同湘军们挤在一起,有些挤不过来的,就在外头开始搭建新的冰屋。 他们这支队伍有行兵打仗的经验,这会儿的干粮硬得不能吃,所以他们早在大雪过荒地之前,就打好了猎,此时大家把猎物分一分,放在火上烤来吃,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摄政王殿下,不嫌弃的话,要不要来同臣使挤一间?那几位南国使者虽然不悦摄政王,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不用。凤剑青站在罗饴糖的冰屋外,身体顶着风雪仿佛一尊坚韧不倒的雕塑,眼睛望着前方下属正给他搭建的冰屋。 罗饴糖倚在冰屋门口低头看他的靴子很久了,她不主动说,他也不提进来避风。 反正也不是没有旁的冰屋了,她好歹也是女子,刚才那几位使臣大人请他过去,是他自己不去的。 这么一想,她就卸下负担,打算缩在里头当王八了。 这时有战士前来给他递刚烤好的茄瓜,茄瓜烤熟淋上一点胡椒油的味道在传了进来,在肚子饿的人面前无限放大,罗饴糖在冰屋里忍不住吞咽。 凤剑青还是没有提叫她出来聊聊的话,而是一个眼神过去,让战士把茄瓜递给冰屋里的人。 大师,吃点烤茄子吧。 士兵很有礼地在洞口把茄瓜递进去,罗饴糖此时也饿坏了,便接过。 这时她发现,茄瓜上还放着一块晶莹的桂花糖砖。 她吃完茄瓜,默默将糖砖含在嘴里,胃里被浇过胡椒油的茄瓜熨帖得暖暖的,感受着口腔里洋溢出桂花甜的幸福感,罗饴糖觉得长途跋涉的这一路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她又朝雪屋洞口看一眼,那双锃实的战靴已经覆上一层厚厚的雪,差点没过小腿了。 她怔了怔,终于还是没忍住出声:殿下...您要不要,先进来避避。 洞外的人站姿笔直,没有回应。 这下,罗饴糖是真的慌了,小凤哥... 知道自己哪错了吗? 屋外人终于淡淡出声。 罗饴糖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姑娘,一言不发。 还不愿意同孤说话吗?屋外男子又道。 不、不是的...罗饴糖怕极了他这张说教的脸,小时顽劣的她,从来不是怕被说教,而是生怕看见自己仰慕的对象对自己的失望。 而现在的她,却是心虚... 小凤哥,我长大了,早不是当年需要你照顾的小姑娘,我对你的救命之恩,早在大理寺那个牢狱把我救下时,就抵消过了,你不必对我的日后负责,那婚约本就不合礼法,无效的,你也不用内疚,日后我自己做事,自己给自己担着。 罗饴糖终于鼓起勇气同冰屋外那人道。 屋外的人久久没有回应,依旧站那,正对她的冰屋。 良久,他才终于发出一声呵笑:长大?亏你还记得今日是自己生辰,自己给自己担着?好...你都把孤为你做的一切,视作是报答,是还恩,是愧疚,孤费心帮你入选流芳亭仕女、甘愿让许老压着,让他收你当义女、按你师父意愿为你筹备及笄礼,求皇上收回金册赐你身份嫁人...是孤一厢情愿,是孤多事了。 说着,洞口外那双站得笔直的长腿终于从霜雪中拔出,转身离开。 罗饴糖一个着急,立马从冰屋中走出,想去拉他,结果靴子刚往外一迈,就深陷进厚厚的雪泥,刺麻麻的冷意从脚底往上直窜尾脊骨,再想抬脚时却发现完全抬不动,踉跄一下差点面朝下栽入雪地。 凤剑青及时回身,用手撑了她一下。 罗饴糖指尖接触到他的指节那刻,就感觉到他手指已经冻得像冰条,还有明显的皲裂感,可刚才他明明一副全然感受不到冷的姿态。 把她扶起那一瞬,他生怕自己的手冻着她似的,赶紧收回,随即用小臂支着她,把她送回冰屋待着。 不知道外边冷?还乱跑。他说话的时候冒出成串的热气,面无表情斥责道。 对不起,小凤哥,你也进来坐坐吧。罗饴糖蜷着膝盖,往里挪了一点,给他腾出位置。 孤不用,你待着。他蹙眉,叹息一声,好像从以前到现在,每次生气都会被她打断,然后就再生不起气来。 可是我还想跟你聊聊。罗饴糖冻得小声说话低头搓手,屋里的火不能烤太久,早已灭了,现下瞬间又开始冷了。 然后屋外的人转身走了,再回来时,抱了一堆干燥的木柴,放在雪地上烤,而他则用雪垒了块冰砖,坐在冰屋门口烤火。 聊吧。他语气淡淡的。 有他挡在门口烤火,罗饴糖觉得屋里比刚才更温暖了几分。 这时低头能窥见洞外外,他那张在火焰下忽明忽暗的俊脸,他用雪围起一堵冰墙挡风,圈在屋外和她冰屋相接的地方。 我没有觉得小凤哥你是多事。罗饴糖幽幽开口道。 火光在脸上映出红光,凤剑青的脸却冷了几分。 虽然你有些霸道,又很固执,时常认为自己做的都对,别人是错,自持己见,别人说的话时常忽略... 男子脸上表情又肉眼可见地更冷了。 而实际上,大多数情况下,你确实是对,别人又的确没有你想的周全,但你有没有想过,路你都替别人选好了,别人还要不要学自己走了? 不错,你猜对了,我是不想当出家人,我想嫁人,想圆圆满满过些比普通人...富裕优渥一点的日子。罗饴糖不好意思地咳声道。 但你知道吗?其实我不希望被安排,大部分人也不希望被人安排。小凤哥,难道你除了责任和担当,就完全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吗? 罗饴糖有时候很心疼那个每日帮皇帝处理国事处理到很晚的他。 虽说知道他是因为担当,为国为民为朝廷,但还是希望他能多爱惜自己一些,拥有一些...正常人该有的私`欲。 现在做的就是了。他眸里映着纷飞乱打的飞絮,映着火光,火光里藏着一个小小的她。 罗饴糖叹一声气,无奈道:好吧,我知道你想做的就是去霍州平乱,替陛下扫除障碍,赤胆忠心忠君报国,但你偶尔也爱惜自己身体一下好吧。 孤从来,没有不让你去南国。他望着她,突然道了这么一句。 你要去,孤陪你去。 罗饴糖差点被他这忒显不负责任、且对他而言十分离经叛道的话吓得懵住。 从洞口扒出来,刚要再问的时候,额门忽然掠过几支流箭,深深地扎进对面那堵冰墙,直直刺了进去。 低头!凤剑青低喝一声,人已经护在了她前面,用自己的袍服把她整个人包裹,立马统兵布阵。 一时间,流箭和飞雪乱飘,竟看不清雪光还是刃光。 冰寒雪天荒地上,开始了进攻,鲜红的血映在有雪的夜色里,格外显眼。 摄政王殿下!青莲金僧是我们南国的救星,请务必要护她!!几位南国使者被湘军一路掩护离开,一边朝着凤剑青的方向大喊。 此时雪地,马已经不能奔跑得快,略一跑就会掀起白雾,实在不是反击的好时机。 凤剑青令一位士卒用几匹马拉着一排冰块,往后笞打让它们拼命往一个方向走,把敌人引去那个方向,然后他带着罗饴糖,和将士们分批间隔地往相反方向撤离。 第49章 只要再跨过这座雪丘, 再走不远,就能抵达驿站。 罗饴糖被他护在皮裘披风里,一路骑马狂奔, 二人早已顾不得保持间隙了。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32) 由于刚刚上马时被人架着胳膊,慌乱中坐反了位置,此时只能眼看着两旁飞雪不断自后往前溅, 身体和脸皮被迫贴紧跟前男子坚`硬的胸膛。 幸好他穿了厚厚的软甲, 不然就尴尬了。 罗饴糖不禁想起自己最近日益酸胀发育起来的地方, 窘得脸蛋微红。 突然, 马匹猛地急刹, 前蹄因迫停而高高扬起,她感觉自己身体不可控地往下坠,他的身体挡着, 这时真的被迫严丝合缝地贴紧, 脸蛋都差点在他胸口挤变了形。 紧接着, 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叮嘱:糖儿, 抓紧些。他便抬臂用拉缰绳的手护在了她头部, 腾出一手拔剑,往前方突袭的流寇击去。 罗饴糖耳边除了听见簌簌风雪声外, 还听见利刃刺进皮肉发出的噗呲声。 铁锈般的血腥味融和在冷冽的新雪味中。 罗饴糖下意识圈牢凤剑青的腰, 压低身体, 尽量不给他添乱。 可还是抵不过敌人有预谋的精心布局。 凤剑青横剑一扫,击倒了一群人, 马蹄跃起一下踹倒好一群人,成功避过好几栏埋在雪地的尖齿, 身后跟随着他突围而出的那支小队已经越来越少人了。 正当他又一次成功避开敌人拉开的大网, 往另一突破口跃出时, 马蹄落了隔空,一头栽进敌人挖掘的大坑中。 凤剑青抱着罗饴糖滚落一个坑洞中,里头有岩石硌得人后背生疼,但他都尽量用自己身体帮她挡住了大部分,软甲被撕开裂。 敌人尚在洞外,若不突围而出,很快他俩就要被封死在雪洞中活活冻死。 于是,凤剑青脱下自己御寒的裘服,将罗饴糖兜头裹住,然后叮嘱她:待着别出去,冷就多活动,等我回。 说完,他一脚踩着马头轻身跃出坑洞。 等罗饴糖抬起头,只能捕捉他一闪而逝的衣角,和顶头那片白絮乱飞的铅灰色天空。 洞底积雪越落越厚,快把她小腿淹没的时候,她快速踩实了踏在上面。但饶是这样,她的腿也很快冻得失去知觉。 唇舌已经冻得发白,身体也开始止不住在颤抖,她试图用手抱住身体取暖,用裘服裹着自己和那匹跌落坑洞受了伤的汗血马。 汗血马冻得鬓毛上都结了霜,瑟瑟发抖之际,突然用头去蹭她的肚子,然后一把将她托起伏在了它腹背上。 有马的身体替她挡去一些严寒,罗饴糖感觉身体暖和了不少。 马儿,谢谢你。罗饴糖感激地揉了揉马头,帮它拂掉灰白,把裘服往它身上扯了扯。 不知过了多久,她冷得摩擦手脚也没有知觉了,底下的马儿不知什么时候眯了眼,没有声息了。 马儿,你醒醒啊...罗饴糖脸色冻得发紫,使尽全身力气,也只挤出一丝,拍着马的脸。 可身下的马腹早已慢慢变冷变硬了。 罗饴糖这时候多么想要一个大暖炉啊,脑子里想的都是躺在热热的炕上,身边还架着火炉,尽情地烤。 意识迷糊中,她回想起那天府里也是很冷,许大人的妻子,许夫人亲自做了桂花红糖汤羹,里头特意加了驱寒的老姜,她问她可有来过月事,说姑娘家这个年纪没来月事得补补,偏她执意不吃肉,她只能煮些红糖羹让她补补了。 当时她觉得既暖心,又想笑,觉得怎么大家好像都忘了她身上带着金册了,不是她执意不吃肉,而是戒律条上说啊。 不过,许夫人膝下无女,是真的把她当成闺女,自打许大人那晚见过她以后,许夫人隔天也来了,还在她的翠月庵坐了好久,拉着她的手亲昵地说了好久话才走。 期间,许夫人让她的婢女给她量身体,说是要给她做漂亮的衣裳,她想拒绝,但许夫人又笑着拉她手说,姑娘家要穿得漂漂亮亮的,说她渴望有个闺女好久,以前就经常想着以后有闺女要如何给她打扮巴拉巴拉。 许夫人热情洋溢,弄得罗饴糖都不好意思打断她说话。 但其实,她内心是默默渴望着的。 渴望有许夫人那样的娘亲,可以打扮漂漂亮亮,有个能护着自己的爹,嫁一个举世无双的夫君。 她把脸贴在已经僵硬的马独自上,闭着眼露出一丝笑。 或许小凤哥是对的,她的确想要嫁人,想过平淡充实的生活,没有那么多慈悲要渡,也难以耐住青灯古佛的寂寞,就连小时候跟着师父,师父也不是那么严苛守律,总是放她自由去玩耍。 但是...她也不能自私地只想要自己快活呀。 此时外面灰茫茫一片,他带着先行走的人马中,最后只剩下凤剑青一人了。 不过对方也死伤惨重,几百来号人物中,只剩下寥寥十几人。 为首绑住了凤剑青的老朽一把扯下眼罩,露出里头阴森的空洞,朝他吐了口血,嗤道:小子!费你大爷这么多人力,折了那么多,不过总算抓住你了。 时别十几年,十二皇子,别来无恙吧? 独眼老朽朝他阴狠地笑道。 凤剑青脸色如常,老朽的血从他额际往下流,沾染了他浓密冗长的睫毛,再一滴一滴往下。 他坦然挺着肩背,淡漠地看着来人用锁链往他身上一圈一圈地加固。 高泰义,你怎么还没死。凤剑青云风轻云淡地回了一句。 孰料,刚刚还一脸自得的高泰义,这会听他说了一句,脸色骤变,眼白处都慢慢滴血红了。 他抽出腰间皮鞭,反手就往凤剑青身上抽了一下。 那一下用尽了□□成力气,听见皮肉被鞭条掰开的声音,胸膛前软甲衣物裂开,一道赫然深邃的伤口现了出来,深入肋骨,就连鞭尾位置,都在他右边脸颊留下一道不小的伤痕。 一旁老朽的手下都被这一鞭吓得魂飞魄散,得多大的怨恨,才能抽出这一鞭啊? 凤剑青!你看到老夫现在如此潦倒,是不是很幸灾乐祸?先帝为了保你,甘与一整个高氏家族作对,可他真的对了吗?他真押对了吗? 他血眼近乎魔怔道:他满口仁义,你是他堂弟,就亲如手足,不忍杀你,我们高氏就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了吗?老夫可是他亲舅舅啊!你知不知道,为你一个,要我们一整个高氏来陪葬! 可我们高氏,除了有基于对自己家族的私心外,也是对朝廷对百姓做过贡献的啊!当年水灾旱灾,不是我们高氏出过钱出过力的!争权逐利,老夫就不相信别的家族没有那样的私心!! 高氏贪赃枉法,当年灾情在朝哪位士族没有出过钱出过力的?但高氏艺高胆大,就敢抛出最小的鱼饵,贪最大的利。凤剑青冷笑道。 先帝那样同你说的吗?高泰义怔道。 当年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抵赖吗? 哈哈哈...高泰义突然颤抖着仰天笑,先帝竟这样狠,一条僭越的罪名不够,还要给我们高氏多加几条... 事情真的是那样吗?若真是这样,老夫的爹就不会死不瞑目了...高泰义突然嘴唇嗫嚅,脸色苍白跌倒下来。 凤剑青皱了皱眉,突然有种直觉,觉得他未必是说谎。 凤萧陵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你知不知道他为你做过多少事?就因为你是他喜欢的女人生下的,要不是还存有一丝你是他血脉的念头,他会护你如此? 不得对先帝无礼!凤剑青斥道。 高泰义哈哈地极为讽刺地笑了起来,没有眼珠的那只阴森的洞孔里也开始滴出鲜血。 他剿杀母族的人,不顾那些将他抬上高位的人反对,一力保你,这期间为你一个,死多少人你可知道?到头来,你却的的确确是晋成帝和文贤皇后的亲骨肉,哈哈,真好笑,老夫听说当今摄政王现同新帝发生矛盾,兵权还大部分在你手吧?果然...老夫料到...老夫早料到这个结果... 养了个白眼狼,惠帝活该啊!活该啊!! 他的阵阵嘲笑声响彻天地,裹夹霜雪。 凤剑青脑海里想到的,是先帝在世时对他的各种好。 他如何手把手教他处理朝政,把皇印放在他手里,告诉他,它有多重,执权者肩负的重担有多重,连骑马射箭都是先帝亲自教的,那段时间,皇兄护他,只把他纳在自己羽翼下,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记得有次,靖国公和荣安侯刻意给他安了一条谋害皇子的罪,先帝一个字也不听,坚持护他,结果第二□□中过半臣子都罢朝,先帝手里的权又被迫分掉了一些才平息此事。 到后来三皇子是醉酒后意外坠湖的事被调查清楚,目击者宫女因为太害怕出逃,后被找出,事情才大白,但这时分出的权柄已经无法收回了。 先帝对他的这份恩情...他死十次也报答不了。 凤剑青握紧拳头,深深地闭紧了眼。 你跪下来,肯喊老夫一声爷爷,去把凤萧陵的坟给老夫掘了,老夫考虑给你条活... 高泰义的话还没说完,凤剑青臂部猛地一挣,铁链被挣断,手抓断链的一端,反手往他的方向就是一抽! 身旁高泰义的手下看见铁链都能被他挣断,吓得不由自主后退。 而高泰义也被他那一抽,抽得眼冒星花,视线模糊,差点栽倒下去。 奶奶个熊!他呸出一口血,立马抽刀往凤剑青头上砍,同时命那些后退的手下上前一同压制他。 刀往下砍的一刻,凤剑青抬手用虎口生生接住刀刃,眼神抬起那下,压倒性的气势如卷雪袭来。 这时候,他那些按顺序分好队的第二分批兵马终于赶到,黑压压的一片,把这霜白的世界重重包围。 第50章 罗饴糖身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霜, 躺在已经冰硬的马身体上,缩成虾米似的,快陷入昏迷状态了。 冻到极致, 她竟出现了幻觉,大启着唇喘`息,突然开始脱衣喊热。 热...好热啊...她双眸迷`离, 用手去扯身上裹严实了的衣物。 很快, 外衣被她扯下, 露出紫红色的皮肤, 锁骨一片都露了出来。 幻觉中, 罗饴糖只觉得面前的火炉把自己烤得有些难受,渐渐地,自己好像被架在火上烧一样。 很快, 她就脱得只剩下裹`胸的带子。 她眯起眼皱着眉, 烦躁地摸索带子的端头, 用力往外一扯。 糖儿!你怎么了? 晕乎中, 好像听见小凤哥焦急慌乱的声音, 厚重的衣服又重新把她覆了过来。 热...热死了...她任性地,又伸手去扯。 她被人隔着衣袍, 抱着从洞中出去。 别乱扯...凤剑青在她耳边低吼着警告:再扯他们都要看见... 看...看见什么呀, 我...我快热死... 罗饴糖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露在外面乱扯乱动的手被他的手握住那刻,她被烫得尖叫了起来:烫!烫死了!你全身都好烫! 军医呢?可有赶到?凤剑青皱眉问道。 回禀殿下, 军医和辎重队走在最后,但刚才风雪很大, 走散了。 通往驿站的桥被高泰义的人斩断, 怀里的姑娘冻僵了, 不宜过于颠簸搬动,不然恐弄碎骨头,得赶快找个温暖的地方,不能再继续骑马赶路了。 凤剑青让人守在歧路处等辎重队,找轻骑带人连夜往回找,一些人绕远路去驿站,其余则往四个方向去找村庄。 他留了必须的军备和部分兵士,让人在凹地处挖出一个雪洞,底下铺上厚厚的兽皮,同罗饴糖暂时留下御寒。 由于不能让她直接靠近火源取暖,只得把她放在厚厚的兽皮上,走出雪洞外生火,取了些融化的雪水回来。 他把手帕沾上温水,拧干了反复给她擦拭手脚。 罗饴糖还是觉得热,一擦手就觉得烫得厉害,呜呜地哭了起来。 糖儿,听话,别乱扯,很快就不热了。 一开始为了避免人多聚集,凤剑青只得亲自从雪洞来回去烧融雪水,他鬓角都覆满了雪霜,是反反复复出去把帕子敷暖,被外面的雪沾染的。 小凤哥...小凤哥... 神志弥留间,罗饴糖头枕在凤剑青腿上,眼睛微盍,露出里头黑沉沉的眼珠里没有了光。 小凤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凤剑青得用牙竭力咬紧腮边的肉,才能忍住情绪。 不会的,孤派人去找大夫了,你会好的。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一如既往地让人信服,听了莫名心安。 她唇边扬起一丝笑,头僵硬动不了,只能虚弱地扇合几下眼睛,以示点头。 等我...好了以后...好想...喝碗热腾腾的肉汤... 好。凤剑青用指尖掐进掌心,然后又松开,继续用暖好的湿布替她擦拭手脚。 起先是用烧融化的雪水,到后来嫌太慢,直接把冻僵的湿布从他领口放进去,两条湿帕交替着用,用胸膛的体温去捂化、揣暖。 我还...还想建三两间瓦房...院前养鸡鸭...院...院后种瓜菜...院墙...植一墙...月季...花树...灯海...荷塘...起灯... 这是她小时候坐在花树上,对树下少年指手划脚说下的话。 那时少年眼眸清冷,凭树而立,微微紧绷的嘴角透露出他略微的不耐,但他依旧对这个逼迫自己签下婚约的小姑娘有求必应,因为她曾舍身救过自己。 嗯,好...凤剑青眼神一刻不离地看着她,几乎把身上所有厚衣都裹住她,最后还轻轻托着她肩膀,把她整个人拢入自己怀中,抱着她。 想...嫁人...最后那姑娘已经枕在他怀里闭起了眼睛,长睫上的霜雪早已融为水珠洇湿衣怀。 凤剑青抱着她,用毯子裹着她,眉头深锁,目光凝于前方,一直安静地听着她低声说胡话。 有士兵端来煮好的热水,他接过,将茶碗放在脸上熨帖,等觉得温度差不多时,他小心用勺子往她唇边滴一滴,注意观察她表情,等她表情舒适了,再托起她的头,把合适温度的茶喂入她口中。 温水入胃,罗饴糖的身体终于慢慢回温,摸着手腕处渐渐有了清晰的脉搏。 数着那下下跳动的脉搏,凤剑青稍一松懈,嘴角就有一丝血腥味溢出,他抬手擦掉,继续给她喂暖水。 熬了大半宿,洞外的士兵垒了面厚厚的雪墙遮蔽风雪,洞里洞外都有士兵接力忙着给洞里的摄政王传递温水和暖帕,因为天气严寒,只得小心护着不让其冷却。 殿下,军医来了。 一人身上满是霜雪,来到洞口也不敢进去,只得在外面报道。 军医到架起的篝火前烤掉了身上的寒气才敢进入洞内,此时雪洞内早已被凤剑青用各种兽皮铺得灰扑扑的。 殿下,把她的手给老夫。 军医是个四五十岁目光炯炯有神的老汉,他让摄政王把他手里紧紧握住姑娘的手递给他。 凤剑青有一瞬间的怔然,等军医第二次开口,才意识过来,连忙把捏住的细小手腕递给他。 军医瞥了一眼那只收回去时微微颤抖的大手,安慰了一句: 殿下不要太担心了,老夫看着姑娘的脉象已经有回色,全靠殿下在第一时间处理得好,让其身体慢慢回暖。 凤剑青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什么,洞外风雪声依旧,呼呼的。 殿下,让姑娘平躺下来,老夫给她扎几针。 又是等第二次喊他时,他才有所动作,轻轻将怀里抱着的,裹紧了大毯子的人放下。 在放下的过程中,显然看见他手臂的颤抖,并非寒冷那种抖颤,放下的动作一寸一寸极缓极艰地挪。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33) 军医叹息一声,上前掀开毯子,在姑娘的肩膀和脖子处扎了针,扎完后,余光瞥见了凤剑青额角的冷汗,直直落进襟口,滑入了锁骨内。 锁骨处隐约露出一小片被冻伤的痕迹。 殿下,待会老夫给姑娘开些温经散寒的药,顺便也给您开些,再给您开些涂抹的膏药,您得一日三次地涂抹,渗透进去,干了就抹。 要给她涂抹手脚吗?脸部要不要擦?凤剑青问。 军医笑开:涂抹膏药是给殿下开的,这位姑娘她暂时没有事了,全靠处理得及时和得当。但是殿下您胸膛这片位置的冻伤有点严重,都淤紫了。 殿下不会是将六脉真气逼至胸膛,用这里的皮肤去熨帖冰物,让其在最快速度降至一个冻僵的人能适应的温热,被冻成的吧?淤寒都聚在这个地方出不去了,再不处理会化脓堵在筋脉各处,很严重的。 凤剑青没有说话。自幼博闻强识的他,什么奇籍都看过,一个快冻僵的人要如何在最快速度救回的古法,自然也会的。 一夜风雪后,往后好几日都是晴天。 罗饴糖小时候千期待万期待的十五岁生辰日,就这么在霜雪中折腾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夜晚了。 睁开双眼,看见一个有些破旧带补丁的承尘,打扫得倒是干净,只不过破破补补的景象让人觉得寒碜。 姑娘你醒了?太好了!旁边有一小婢见她睁眼,立马高兴地喊起来,随后就跑出去喊人。 等罗饴糖见到凤剑青的时候,她杏眸睁圆,从军医身后的他身上一扫而过,又速收回目光。 邹军医帮她把完脉,看了眼她收住的惊愕表情,失笑道:殿下很是关心姑娘你,这些天他一直在屋外守着,仆婢出来打个水,他都紧张得什么似的。 罗饴糖听邹军医那么一说,立马抬头重新打量身后人,情不自禁道:殿下您...瘦了好多啊... 凤剑青长睫微盍,遮盖住这些天因为不曾阖眼而遍生的血丝,怕吓着她,眼窝底下已经深深凹了下去,只一张俊逸的皮相撑着,才不至于吓人。 你好好歇息,孤明日再看你。 他表情微冷,说完这句,就带着大夫转身要离去。 罗饴糖刚刚醒来那下,有些恍惚不踏实的感觉,自从刚刚凤剑青跟着军医大夫进来,她那颗忐忑漂泊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现下看他要走,她握紧被单的手松开往前一抓,什么都没抓住就又收回。 凤剑青侧身看了她一眼,依旧带着邹军医离去。 姑娘,再喝些热粥,然后把药喝完就好好歇了。驿站的婢女把粗瓷碗端来,打算喂她喝粥。 罗饴糖笑着从她手里接过碗,这位姐姐,你们劳累了几夜照顾贫道,不好再让你们累着了,贫道自己来就好,你们赶紧下去睡吧。 婢女听着她对自己的称谓有些好奇:姑娘你为什么自称是贫道呀?难不成你还修过什么道吗? 罗饴糖惊讶凤剑青没有同人说,又下意识想看看自己身上的僧袍,却发现早已被换成寻常年轻姑娘穿的撒花袄裙了。 姑娘,你是不是那位大人的心上人呀?奴婢听那位邹大夫说,那位大人好像很关心你,是他在雪地里冒死救了你的吧? 婢女口中的大人,自然是指摄政王凤剑青了。 罗饴糖笑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她以为凤剑青要隐瞒身份,所以没把她僧人的身份讲出来,所以她也不知道该附和婢女的说法,还是该否认。 那就是,你们都两情相悦喽?怪不得奴婢听那大夫说,你对那位大人很重要,要是你有什么闪失我们都不要活了,啧啧。 婢女一方面畏惧凤剑青出现在众人眼前时自带的那身威压,一方面又为躺在病床上的姑娘能有那样一位情郎而艳羡。 罗饴糖听得心头一下一下剧烈地撞跳,她如今已经是被下令载入大晋各佛寺的金僧,很快南国的佛寺也会刻有她的法号和俗世名字。 她是注定一辈子也不能还俗的人了,婢女的话让她听着内心阵阵发虚。 第51章 凤剑青来到临时关押人犯的地牢中, 兵士为他点燃通道的灯,被他一抬手阻止。 黑暗中,他步子不紊地走过一道又一道暗窗透进的皎皎银光, 踩碎在肮脏血腥的地上。 终于,站定在一座腥臭昏暗的牢笼前。 牢笼里的男人被铁链圈绑着四肢,一动不能动弹, 身上倒是没什么伤, 显然摄政王为人光明磊落, 他的部下同样克己受戒, 绝不轻易动刑。 启禀殿下, 这些是按犯人口述的地点搜出来的,还有一些陈年账目,属下都已经整理入册, 殿下看这些就明白了。 凤剑青接过呈上的册目, 就着墙壁一点昏暗的萤火看了起来。 当年细细的一列列、一条条, 全都清晰可见。 牢笼里的男人仰天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大晋最奉公廉明的摄政王, 老夫为大晋戎马半生, 那是实实在在的功绩,你无可否认的, 纵然是犯过错, 也该功过相抵了, 他晋惠帝可以颠倒是非黑白,可你是大晋百姓称颂的摄政王啊, 这里那么多将士、那么多人有目共睹,你还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杀死老夫吗? 他在牢笼里笑得不能自已, 铁链都被他笑得哐珰珰作响。 当年杜州两千八百七十多条人命, 全都是老夫带兵围魏救回来的, 便是老夫今日 杀掉冰洞里那个让你可劲儿着迷的小`婊`子,碎尸分给雪狼吃掉,你也无权杀老夫。高泰义突然压低声量,用只有他和他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 说完,他又阴戚着脸发出洪亮的嘲笑声,整座监牢都回响着他那听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齐安,带他们都下去。 凤剑青站定在牢笼前,背对着他的下属下命道。 齐安道了一声是,然后转身命地牢看守的所有士卒退离这里。 牢笼的门被啪一声打开,看着踩落月色往里走来的年轻男子,那一刻,他尖锐俊逸的眉目,多了一分气势极强煞气。 高泰义还在不断笑着,铁链撞击铁笼。 怎么,真杀老夫啊?就不怕传开了,你的下属们知道你真面目,开始倒戈了?你不就靠演戏骗骗天下人么... 陷阱里让冰快速融化加剧环境变冷的盐和兰芝花粉,是你做的是吧? 高泰义话没说完,就被凤剑青从怀里掏出一壶在那坑洞里搜集到的已经化作水的液体,问了这么一句。 哈哈...这不废话么?谁造陷阱不是要置对方于死地?老夫难道还得在底下给你造个暖窝?笑话! 他话刚落,凤剑青立马抄起一旁盛着恶臭难闻的夜香桶,舀出一勺,伸手掐住他咽喉强迫其仰头,紧接着,一滴不漏地从喉咙灌进去。 高泰义被铁链锁紧四肢动弹不得,脖子又被人掐住死穴,一动不能动,偏生他灌喉的动作不慌不忙、有条不紊,手持长柄,一丝气息都没沾染到身上。 只是这个缓慢灌溉的过程,让人稍稍难忍了一些。 等灌完了一勺,高泰义刚要作呕着往外吐,被凤剑青强塞进一团破布,把他的口完全堵塞住。 你造个陷阱,是要置对方死地,但凡你目标能准确一点,杀了孤,你就没这些破罪受了。 凤剑青脱掉衣袍,不紧不慢地用它擦拭手指,然后,目光突然放狠,掏出一个玉质瓷瓶,拔开软塞,细长口对准高泰义的鼻孔撒了下去。 一边撒,一边冷着声道:很可惜,你就没有想到,你差点冻死了一个无辜的女僧,而且,冻死这女僧可比冻死孤的后果,严重多了。 因为,你冻死她,孤会,把你做成冰雕,挖出肠子,摔碎。最后这句话,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压低音量,带着股从没人见过的狠辣劲说的。 很快,瓷瓶里的盐和兰芝花粉在高泰义体内起了变化,那些恶臭翻涌着酸浪的臭水在胃里逐渐冻结。 他大瞪着眼,目眦欲裂地瞪着面前的玉面冷修罗看。 真的很难想象,那位贤名享誉整个大晋,从不背地里下黑手的摄政王,那一刻看着他的神情,寒刺入骨,比那十八层地狱下的恶鬼还要让人胆颤。 高泰义仿佛无意中窥探到他骨子里迥然有异的另一面,吓得再不敢挣扎,安静下来,拳头握得挠出血,也只得任由腹腔里巨大的寒凉刺痛。 看他面色紫青,快将熬不过去之际,凤剑青才拔出他口中布团,又用手肘重击后背催吐,紧接着,哗啦啪嗒几声,终于,那些恶臭难忍的粪`液结成冰团从他喉咙呕出。 这时的高泰义差些去了半条人命,被铁链强支着身体在半空晃荡。 孤没有杀你的理由,因为你为大晋做的事,按先帝定下的国策,功过相抵,孤无权更改。但是,孤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凤剑青抛下这句话,一拂冷袖,就沿着一路碎落的月光往返。 高泰义像受足了惊吓似的,怔然片刻后,终于大喊着哭出声:不...杀了老夫吧...杀...杀了老夫吧... 婢女们在外间睡着了,罗饴糖裹着被子来到里间的木窗前,倚着窗边,映照外头濯濯月光,用手指在窗边做起了皮影戏。 那是小时候她跟村里的孩童学来,教小凤哥玩的打发无聊黑夜时的游戏。 用一只手岔开虎□□叠搭在另一只手上面,扇动三只手指作翅膀,然后一只活灵活现飞舞的蝴蝶皮影就跃然在墙上了。 罗饴糖自己跟自己玩着,这是她一个人流落异地他乡,想念师父、想念河头村、想念小凤哥的夜里,最常给自己的心理慰藉。 看着自己演的皮影戏,罗饴糖就想象旧时在河头村的一个个夜里,她被肚子里的虫痛醒,睡不着过去敲小凤哥的窗户,逼他出来大半夜陪她玩皮影戏的情景。 小蝴蝶,你要坚强地破茧而飞,冲破命运的牢笼,很快,在你面前,就有一整片月季花丛啦... 罗饴糖倚在窗框边,手里一边动作,一边说着旁白,演着小时候师父讲给自己听的故事。 可小蝴蝶也是会感觉到寂寞的呀,另外一只蝴蝶,你什么时候能出现呢? 她话音刚落,窗纱前就陡然出现了一只大蝴蝶,蝴蝶的腹部突然垂下一根长长的丝绦,它扇动翅膀,主动追逐起她这只小蝴蝶来。 罗饴糖惊喜不已,立马扇扇翅膀飞,她飞,他追,她飞入花丛,他也飞入花丛... 就在她一边演着皮影,一边靠近窗子,突然伸手推开木窗,一阵渗着冷意的风卷进屋子,把屋里的挂画吹得啪一声掉落,惊扰了外间睡觉的婢女。 姐姐!姐姐!我们再玩这个,再玩这个! 两个穿着厚袄的小丫头在窗下出现,高举两只蝴蝶在外面玩耍。 哎哟!小姑奶奶,文娘又招架不住睡着,让你们这两个鬼灵精溜出来玩了?这时入屋来看的婢女一眼看见窗外两个小豆丁,头疼地喊了起来。 这两个穿厚棉袄,胖得像两粒元宵的小丫头是驿站张驿丞的两位千金。 可是妹妹一躺下就咳得不行,我带她出来一玩就没事了。大的那位姑娘道。 两位张家千金的棉袄显然也很破很久了,个头稍高一些的丫头下摆还漏着风,两家伙鼻子都冻红了。 罗饴糖发现这个驿站里无论主子和奴仆都十分勤俭节约,也像是十分贫穷的样子,但给她的一切用度都非常舍得,棉被都是新的。 于是,她回到自己床上,拿来两个小手炉从窗边递出,给姐妹俩御寒。 哎哟,姑娘您自己用,要是冻坏了,奴婢... 我不冷的,给两位妹妹,哦,对了,再等我一下。 说着,罗饴糖回身看了看书案的方向,过去挥笔画了两只大大的蝴蝶,减下来给姐妹俩。 送给你们,下次这么冷的夜里,就算再想出来玩,也得穿暖和一些哦。罗饴糖深知夜里睡不着的苦恼,于是道。 两小姑娘一看见裁剪精致的纸蝴蝶,都高兴得合不拢口,同罗饴糖道一声谢后欢欢喜喜相携离开了。 罗饴糖关了窗,让婢女去睡下后,她也躺回榻上休息了。 演过皮影戏,她又觉得,自己独自一人也不会感到孤单了,这些年多少夜,她都是靠这皮影戏渡过。 这时,窗外廊柱下走出一个穿夜袍高大轩昂的身影,他默默地缠好食指上不知何时松掉的用来包扎伤口的纱带,静静地看着屋内的灯光熄灭。 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独自立在长廊下,一直看着窗子,突然,他发现自己包扎食指的纱带上沾上一点褐黄色的污迹,他立马扯下带子扔掉,把指头上血肉模糊的伤露了出来。 他又嗅了嗅早已洗刷干净的手背,眉头紧皱,总觉得透着桂花皂荚香的手背上,依旧难言刚才牢狱里粪液的恶臭。 于是,他又离那个木窗退远一些,恐防自己身上味道会醺着屋内人似的。 翌日醒来,凤剑青果然守诺,带上邹军医过来看她。 罗饴糖看见他比昨晚来看她时,位置退后了好些,不禁有些苦闷。 自打遇难醒来后,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偏偏他两次都退得那么远,她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可是等邹军医回头同他回禀她的情况,他伸手接过药单,她眼尖地就看见他食指上系着的雪白纱带松脱了掉下半截。 那纱带的宽度看来...同昨夜她看见的那只蝴蝶腹部的丝绦... 姑娘心里意会地,握起拳头抵在唇边,低下头高兴地笑出声来。 面对她突兀清脆的笑声,正在讨论用药的邹军医和凤剑青俱回头望着她。 凤剑青皱眉苦思,突然就看见自己指头上新换的纱带又松脱,突然想明白姑娘在笑什么,脸色陡然变青。 第52章 姑娘, 听说您刚刚及笄,这是我家大人和夫人给您送的及笄礼,大姑娘和二姑娘送的是夏天河里捡的河蚌壳, 我们两姑娘可宝贝了。 婢女把礼物一件件地垒在罗饴糖面前。 哦,对了,奴婢也给姑娘准备了一份礼, 是奴婢自己做的木簪, 不贵重, 希望姑娘喜欢。 罗饴糖没有拒绝大家的好意, 都一一收下。 大抵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礼物, 就张驿丞送的那份稍微贵些,是一套材质上好的银鼠皮夹袄、裙子和外披风,张夫人送的是比较贴心的女儿家用品, 自己绣的小`衣、袜履、巾帕, 还有一个扎得整整齐齐的布包, 大概也是衣服日用之类的。 张驿丞和张夫人在她头天醒来的时候, 也曾来探望过她, 是一对非常随和亲切的夫妇。 姑娘,我们这边及笄要吃鸡蛋红糖糕, 我们夫人亲自下厨去做了, 一会奴婢给您端来。 婢女边说边帮她把头发都挽起, 梳了个斜飞髻,在给她插笄的时候, 从一旁的妆奁掏出一根碧玉簪,道:奴婢自己做着玩的木簪, 就不给姑娘簪了, 这是我们夫人给您准备的簪子, 奴婢给您簪上。 罗饴糖拒绝不了她们的善意,感动道: 小花,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听说张大人喜欢收集书墨,这样吧,我写一张书稿送给大人和夫人吧。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34) 摄政王暂时在驿站落脚这段时间,张驿丞相当积极地帮他收集情报,平息霍州动乱,抓了不少动乱者。 抓到人别杀,也别动刑,孤要先问清楚缘由。凤剑青在案边写着公文,一边同张驿丞道。 张驿丞在霍州驿站当差当了十几年,穷了十几年,平时连一个五品大官都遇不上,谁承想,这回第一次迎到贵人,竟直接就是摄政王,可高兴坏了,发誓一定要好好做事,争取要得到贵人青眼,然后升官发财。 是的,殿下,关外三不管地带山黑寨的消息,下官也在打听,相信很快会有消息的。张驿丞回道。 嗯,人前记得别喊殿下。凤剑青又游龙走凤地书写了一顿,叮嘱道。 禀完了话,张驿丞还在盯着凤剑青书面上的字迹发呆,等他发现停下笔端,问:还什么事吗? 哦,没事了没事了,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张驿丞回到自己那间破落小院后,看着斑驳的灰墙在叹息。 心想,即便不能升职,要是能多得些赏金,能给驿站这粉刷粉刷也是好的。 在想着事情的时候,婢女就把罗饴糖的回礼端了进来。 是什么?张驿丞皱眉道。 是那位姑娘的墨宝,听说大人您喜欢收集字稿,就给您写了几句诗。婢女答道。 张驿丞打开字稿一看,眼前一亮。 这字迹...论劲道和笔锋,真的跟他在王爷殿下那里看的很像,而且还多了几分舒缓的韵味,这也是上好的墨宝!这回他赚大了! 不知不觉,罗饴糖在驿站休养身子休养了大半个月,这半个多月来,幸好驿站的伙食没有为难她,给她端来的都是素菜。 一开始她尚在病寒中的时候,就曾喝过一碗有浓郁肉味的热汤,她赶紧搁下碗,可一旁的婢女立马笑着告诉她那是一种叫杏香菇的蕈子熬的汤,没有放肉。 喝了半个多月的蕈子汤,她的脸色比以往红润些了。 张大人在相助摄政王剿匪平乱一事中,功劳不少,未等张大人开口求赏,凤剑青就主动道:孤赏你一座大院子,官位得等日后上报朝廷再作商量。 张大人一听,可高兴坏了。 守了十几年的破驿站,他们一家终于能有座属于自己的大宅子啦! 可这驿站方圆十几里没有宅院,要赐宅院,只能是在驿站后方搭建。 于是,说干就干,凤剑青当天就召集士兵们放下兵器,扛上工具起建。 看着驿站后方沸沸扬扬的尘土,张驿丞忐忑又欢喜,那个...其实随便赐一座县城里的五进宅子就好,新造的话,多浪费兵力啊...哦,要是,能学京城那些宅院一样,建几座五层高的观景宝塔,再建几个莲花池就好了... 于是,张银月和张银鹭两个小姑娘跑来罗饴糖屋里找她玩的时候,便高兴地说了出来:我爹爹说,凤大人要给我们家建大宅子,三路五进,有好几个莲花池和五层楼高的宝塔,里头许多屋子,到时候给姐姐你也分一个院子住。 小家伙来到她面前,抱着她画蝴蝶的手道。 罗饴糖心想,那不就是跟王府差不多吗?也是三路五进,里头院子套着院子,走廊外又是走廊,数不清的荷池和楼阁。其实,在京城见过了富贵,她还是觉得乡间的瓦房,鸡犬相鸣的院子要让人有亲切感。 好呀,那我等你们家新居入伙哦。罗饴糖笑着摸摸两小姑娘的头。 由于军中人数多,那么多士兵参与建设,院宅不消几天就建成了。 到了新院子入伙那天,张大人张夫人高高兴兴地从二十多里外的县城里斥巨资买来不少簇新的家具。 张夫人当时还担心地同丈夫道:我们手里的钱也没多少,只够买这种品相稍次一点的桦木,都是寻常些小走贩家就用得起的木头,会不会配不上贵人送咱们的大宅子啊? 张大人犹豫片刻道:不怕,等日后贵人回了京,提了本官赏银,再在外头裹一层上好的红漆,看上去就跟红木差不离了,要不然,再撒一层金粉,金碧辉煌的。 张夫人握紧丈夫的手,怀着对未来富贵流油的憧憬,欣喜地狂点头。 夫妇二人笑得合不拢嘴相携着走进新院子。 相公,你说这院子会是雕梁画栋的吗?我好紧张!门槛处,张夫人拉着张大人的手都冒出了汗,我这辈子没住过那样的宅院,待会我要是表现得特没见识记得拉住我啊。 放心吧,小傻瓜。张大人笑着刮刮夫人的鼻梁。 可他们一踏入院子就被这院子的乡土气息给惊得呆在原地。 前面一进院子正房只有三间瓦房,东南面一间盖瓦茅房,再过去一点是厨房,上方炊烟袅袅,是文娘在里头生火,院前空地上好大一片地方围着栅栏,养着一群鸡鸭,后院有瓜菜地,隐约可闻狗吠声。 所幸的是,院墙还是用青石砖砌的,虽没有雕梁画栋,但植有一整面的月季花,还有花树林,花树林里,还有一个开凿的荷花池,等到了夏天,月季和荷花一起盛开,将会是一副很美的画面。 相公,张夫人抓着张大人的手哭道,你是不是在贵人面前表现得太清廉了些啊,怎么感觉还不如住驿站里了。 夫人不怕,等日后贵人回了京...呃...为夫买点金漆...把每一片瓦都刷了...张大人艰难地宽慰夫人道。 把屋子刷成金子也难掩这土包子气息啊...张夫人哭。 银月和银鹭两个小姑娘就没她们爹娘那么在意这些,她们拉着罗饴糖在花树林里玩耍了一整天,打雪仗。 虽然现在花树和月季都只剩枝干和零星几片叶子,但都被绑上了鲜艳的绢花,看起来就像真的置身花海里一样。 罗饴糖捏着雪球,逗着鸡圈里的鸡鸭,看厨房炊烟袅袅升起,突然脑海里回想起了仿佛在梦中出现过的画面。 在梦中,她好像冰得快要死了,她拉着小凤哥的手,央求他给她喝一碗热腾的肉汤,说她想建三两间瓦房,院前养鸡鸭,院后种瓜菜,院墙植一墙月季花树,造灯海荷塘,放天灯。最后,还说了自己从小以来的愿望。 到了傍晚,张大人一家要在新院子里开宴招待凤剑青同那些辛苦帮他建院子的士兵们,罗饴糖自然也一直留到晚上吃了宴再回驿站。 凤剑青在花树林里找到罗饴糖,当时她还在同小姑娘堆雪人。 病才刚好,怎么又胡闹了? 男子披一身银鼠皮大氅走在这落日余晖的花树中,霞光遍身,英眉俊目。 他来到她面前,想掏出帕子帮她擦掉掌心冻红的雪,发现自己身上除了她的两条帕子外,再无别的,于是皱着眉收回,把目光移到底下玩雪的两小姑娘身上。 这会两个小姑娘终于看见了他,停止了玩雪,还是姐姐银月聪明,一下子就想到那样周身自带气场的男子就是爹娘口中的贵人了,于是赶紧拉着妹妹行礼。 免礼,起来吧。凤剑青淡淡道,随后看了看银月挂在腰间的帕子,能借你帕子一用吗? 银月一听,嗯嗯地答应,连忙抽出帕子,恭谨地给面前的人递上。 可凤剑青却并不接,只是用目光示意一旁的罗饴糖,你去帮她把手心的雪擦干净。 罗饴糖一听,窘得满脸绯红,连忙接过银月手里的帕子道: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不行。银月一本正经道,爹爹说了,贵人的话我们要听,要是没有贵人,我们哪有新宅院住呀,还得住漏风的破房子呢。 罗饴糖拗不过这小姑娘,只好红着脸让她擦。 这下害得她都不能愉快地跟两个小家伙玩了,罗饴糖不禁背地里用幽怨的眼神瞪着他。 手心被擦干净那下,林里刮起了风,不知是她背地里幽怨某人的缘故,还是怎地,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凤剑青把身上皎白色的银鼠皮大氅披到她身上,同她低声温柔道:走吧,差不多要观灯海了。 两小姑娘在底下看着年轻英俊的男子,给身旁娇艳美人披衣,又拉着她走,都不禁瞪圆了眼睛,嘴巴圈成圆,赶忙齐齐用手掩住嘴。 第53章 要...去哪里?银月和银鹭她们还在林里呢...罗饴糖被他抓住手腕走, 羞怯又为难地不时往后望。 放心吧,一会有婢子进去找她们。凤剑青继续拉着她往前,走出花树林后, 就松开她的手,让她跟在自己后方走。 殿...大人!下官都准备好了,梯子也搭好了, 请大人和姑娘上屋顶用膳吧。张驿丞找到了凤剑青和罗饴糖, 躬身谄媚地笑道。 宽落的大院子里, 前庭只有三间瓦房, 自然能容得下许多士兵, 院前宴席挤得密密麻麻的,只有花树林那边比较宽敞。 瓦房正中的那间,瓦顶中央铺平了, 用石砖搭了个望台, 可用竹梯子上去, 四面用屏风遮蔽着, 就成了宴请凤剑青和罗饴糖的席位。 罗饴糖小心翼翼地扶着竹梯子上去, 心脏砰砰地跳动。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说过,想要在屋□□一个望台, 这样她上去再也不怕滑脚, 还可以坐在上面赏月吃糕, 没想到今儿都实现了。 桌子和菜肴都备好了,只有罗饴糖同他对坐着。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是他还没听进去她的话,还是他早已习惯了对她有求必应。 饭桌上的菜都是她喜欢的, 用熬了许久的肉汁浇在素菜上, 能吃出肉的香味。 我好像...不能那样吃吧...罗饴糖低着头, 不敢看他。 对面的男子没有说话。 要...犯戒的吧...我可是要去南国的...她又忐忑道。 你不吃的话,孤帮你全部吃完了。凤剑青面无表情地把菜盘都移过来,他这段时间犹豫了很久,不安了许久,心中始终还没有个答案。 见他好像真的都要吃掉,罗饴糖这下才终于弱弱地伸出一手,点了点那盘炸成肉排模样的蕈子豆干,急急道:那我,吃这个。 凤剑青终于没动她指点的那盘,继续下箸吃了起来。 夜色已浓,屋下到处点起灯笼,突然,天边炸起一个响雷,一朵绚烂多彩的焰火在黑夜中绽开,照亮了一地的雪花。 罗饴糖惊得起座走到望台边缘来看。 她不敢置信道:这是不是...就是小时候你同我说过的放焰火?真好看... 红色绿色的光相互辉映着照耀在她姣美的脸上,等火焰彻底熄灭下去,她又惊讶地发现,底下的花树上、花墙边都挂满了一个个灯盏,荷池里浮着一盏盏花灯,像是灯的海洋。 底下觥筹交错间,是宴客喜悦的脸,丝竹声在台下想起,在座有士兵自告奋勇上台唱起了山歌。 怎么办?喝肉汤、建瓦房、养鸡畜、种瓜果花树、灯海火树银花...好像都实现了,还看了焰火,那么接下来是...接下来是... 她按着心脏一下一下撞跳的位置,感觉身后的男子正在一步一步靠近。 接下来她还说了什么?她好像...在梦中说了...她想嫁人。 她想...嫁给小凤哥。 补给你的及笄礼。男子高大的身躯拢住她,在她耳边低低道。 台下没有你的长辈,孤可以充当你长辈,没有正宾孤给你找,台下将士都能当你的正宾,要赞礼,孤让人唱给你听,贺词,孤说给你听... 这时荷塘花树那边,开始冉冉升起一个个天灯,璀璨、耀目,照亮天际。 家有小妹,年方十五,择选吉日,宴请宾客,抚琴鸣瑟,成其笄礼。望其自此,遵道从礼,宜家宜室。 凤剑青在她耳边说着笄礼的祝词,一边抬手,拔掉了婢女给罗饴糖插的碧玉簪,小心翼翼在她的发髻上,给插好一根碧蓝色的蝴蝶玉石簪子,上面的蝴蝶还会一扇一合地扇动翅膀。 罗饴糖也终于听清楚屋下兵士唱的山歌是什么意思,那是男子赞美女子的颂歌。 凤剑青帮她插完了笄,望着她寻常姑娘家打扮,美得不行的侧脸,手边拂过她的发,久久舍不得撒手。 糖儿,你今天,很美。 虽然明白,这是笄礼必要的赞美,但罗饴糖听他在耳边这么说,心跳骤然加速,耳根红透,窘得僵在原地,不敢拧过头去看他。 他注视着她发间的玉簪,那是一双的蝴蝶玉簪,碧玺玉石的这一根,是女子及笄时所插,还有一根红宝石的,是用作聘物时送给女子,成亲的时候,戴上这一双蝴蝶玉簪,寓意蝴蝶双飞,相携到老。 而红宝石的那根,此时在他手里握着呢。 凤剑青清冽的气息萦绕着她,她身上带点甜香气息的味道也开始缭绕起来,裹挟在一起,风吹不散。 取字青荇,是因为荇草所居,清水缭绕,污秽之地,荇菜无痕。他的声音也在耳边微微鼓动,酥酥的,麻麻的,低沉磁性,让人小鹿乱撞。 二人的距离越靠越近,心脏狂跳,她还在盼着他主动挪开距离,因为她感觉自己脚软了,迈不开步子,胶住在地上,希望他能把持好。 可这一刻,不知是被屋下的酒气醺着了,还是被头顶的天灯照得有些头昏,她那一向克己守礼的小凤哥,这一刻不但没有立刻推开距离,反倒感觉他灼热的气息距离自己脸颊越来越近。 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他不离开她也得主动退开才行,只是当时她自个也鬼使神差似的定在了原地,竟还生起了一丝妄念。 如果他不是王爷,或许他们现在就可以成亲,在自己搭建的瓦房行笄礼,行婚礼,洞房花烛,行人间至乐。 只可惜天并不遂人愿,他拥有不凡的气度,不凡的学识和修养,那就注定他本该是个不凡的人物,他们是不能有交集的。 糖糖姐姐!糖糖姐姐! 就在罗饴糖紧张地闭起双眼,双拳紧握,那性感的唇瓣即将贴上她脸庞的时候,底下两个小姑娘突然喊起她来。 凤剑青像突然惊醒过来一样,懊恼地撒开脸,终于移开了二人间暧昧的距离,气息冷下来,往饭桌方向走去。 张驿丞抱着两个姑娘爬上竹梯上,歉意道:对不起,大人,姑娘,打扰你们用膳了,是我们家两个小丫,嚷着一定要坐姑娘那一桌,下官是被吵得无法,只能冒昧上来问问... 不行,下去。凤剑青未等人说完,就举起杯清茶,冷漠道。 两个小姑娘一听,眸里立马酝酿起水汽,都巴巴地盯着罗饴糖看。 罗饴糖哪里招架得住这两个小丫头的眼神攻势,以前她对王府两个小尼姑都时常心软得不行的。 那个...我想...她指指两丫头,巴巴地望着凤剑青。 凤剑青接触她清水一样,潋滟清澈的眼神,招架不住,略感烦躁道:罢了,留下吧。 张大人慌忙千恩万谢。 张银月、张银鹭两个小丫头一上来屋顶,立马像猴儿似的,在望台四周又蹦又跳地相互追逐着看天灯,还不时踮脚扶在矮墙,对着天空发出哇!好漂亮和各种啊啊啊!的惊呼声。 凤剑青被两小鬼吵得头疼,胃口也不甚佳,只夹两箸后就不吃了。 罗饴糖见他的脸越来越黑,同他小时候对她不耐烦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回想起刚刚他贴紧自己呼吸的样子,有一瞬间的怔忪,心跳尚未完全平复。 对面的人似有所感她目光看他似的,抬眸看她。 罗饴糖心慌地转移话题道:你是不是...都很不耐烦那么小的姑娘啊,我看你脸色都不太好的样子。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35) 他却难得脸色缓和一些,抬袖给她夹了一箸桂花酥,淡声道:孤只是觉得那么小的姑娘难以应付,并非是讨厌或不耐烦。 他那么一说,她感觉好像确实是。 以前小凤哥时常对她冷脸,脸上经常出现不悦、烦躁、冷漠的表情,但他对她又总是爱护有加,总是在困难和危险面前挡在她前面。 原来他只是不擅长和小姑娘相处,并非讨厌或不耐。 罗饴糖低头小口吃着他夹来的桂花酥,抿唇笑了。 他看着她展眉笑的样子,又夹了一块放到她碗,要不是你喜欢,孤肯定把她们赶下去,太吵耳。 罗饴糖停下筷著不动了,有些心虚地朝着那边对着灯火大喊大叫还跺脚的小姑娘喊:月儿,鹭儿,快过来吃些菜吧! 两小姑娘很听她话地跑过来吃菜了。 小姑娘对爹爹口中这位需要供着顺着的贵人,起初都挺恭谨的,可后来看见自己最喜欢的糖糖姐姐在这位贵人面前谈笑风生,一点也不怕的样子,又想起这位贵人在林子里给糖糖姐姐披衣,还拉着她走的样子,渐渐地,就觉得没什么可怕了。 贵人,你为什么都不会笑的,吃到味道好吃的菜,都不会觉得高兴哦? 小银鹭开始喋喋不休地在凤剑青旁嚷嚷。 然后小银月就凑过来罗饴糖耳朵边,大声地同她说着悄悄话:糖糖姐姐,你知道我和妹妹为什么上来了吗? 罗饴糖揉了揉被震得轰鸣的耳朵,笑着摇摇头。 她继续附在她耳边大声道:因为我和妹妹看见他欺负你了!他想靠过来用嘴巴贴你的脸,我娘每次被我爹这样贴脸贴唇,都要骂爹爹使坏,所以我和妹妹救你来了。 她这话说得对面喝着茶的凤剑青都听见了,茶碗啪地一声被捏碎了一角。 罗饴糖窘得满脸通红,连忙拉着小银鹭道:刚刚只你跟月儿看见?你爹他们也看见吗? 没有,就我俩躲在墙根下看见,爹爹是后来我们烦着他,央他带我们上来的。 罗饴糖松了口气,鹭儿,可别胡说哦,刚刚哥哥他没有贴姐姐的脸,只是靠得近,知道吗? 小银鹭点点头,可是爹爹他说,姐姐是贵人的女人,贴贴是很正常的事啦。 第54章 姐姐, 你为什么是贵人的女人,你是鹭鹭的女人行不行啊? 小银鹭说着,就眨巴着眼睛, 朝罗饴糖脸颊边吧唧亲了一口。 这时小银月看见了,立马蹦跶着短腿也跑过来,往罗饴糖的另一边脸吧唧亲了一下, 不甘示弱道:糖糖姐姐要当月月的女人, 可不能当你女人! 两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吵了起来。 凤剑青冷着眉, 突然把手里的茶碗砰一声砸在饭桌上, 张银鹭、张银月吓了大跳, 转头惊讶地看了过去。 再吵把你们扔下去。 十分冷漠不近人情的一声低斥,完全跟当年对她不耐的少年很是相符。 紧接着,凤剑青从席上起座, 走过来牵起罗饴糖的手, 带着她从屋后跃了出去。 罗饴糖还想问问两个丫头, 她们爹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对她俩说那么直白的话, 却已经被他带着强迫在空中飞, 她吓得闭了闭目,只得抱住他的脖子, 身后两个被抛下的小姑娘急得在屋顶哇哇大哭起来。 这三两间简陋的瓦屋后, 就是红梁雕木的院子了。 凤剑青从不亏待有功绩有能力的臣子, 只是他家姑娘的身份尴尬,她的愿望不宜由他直接实现, 须得借助别的人,以别的名义, 绕一圈来实现。 糖儿, 南国使者来到之前, 孤带你逃离这里,怎么样? 刚才开宴之前,有探子来向他禀报,说是有发现山黑寨的人落在了南国腹地,具体情况尚不知晓。 本来凤剑青在今日之前就已经决定了,不管找不找到山黑寨的踪迹,他都要亲自带他家姑娘去南国金銮寺,等她完成她师父的遗愿后,再把她带回来,然后再去找山黑寨的人。 结果,这下子正好。 带我去哪?罗饴糖睁眼问。 你不是说要去金銮寺完成师父意愿?孤不让你去,你还偷偷想办法联系上陛下了,孤能怎么办? 他叹息一声,只能亲自带你去,再带你回。 眼前有无数盏天灯明明灭灭,升起坠落,罗饴糖抓紧他的肩膀,被他带到半空中,能怎么办?不同意会被扔下去吧? 嗯。她鬼使神差地,在这灯火最美的时刻点了点头。 然后,那两人在张驿丞家迁居入伙宴后,就销声匿迹了,可把张驿丞急坏了。 可反观凤剑青那些下属,好像早就得到过什么指示似的,态度不慌不忙,也不见他们派人四下找寻,就只知道使唤他去找。 莫不是,那贵人旁边的小娘子身份有古怪,他俩一块私奔了吧??张夫人怀疑道。 张驿丞点头附和他家夫人:本官一看那姑娘的字迹,就知道是那贵人自小手把手教出来的,莫非他们不止是情`人,还是有血缘关系那种? 什么意思?张夫人挠着头,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另边厢,凤剑青和罗饴糖已经来到南国边境的小镇了。 凤剑青换了一身布衣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惹了路旁不少女子的目光。 罗饴糖叹息一声跟上,悄然把在小贩处买来的兜帽兜头盖在他头上。 从小,她的小凤哥无论外貌还是气质上,都十分出众,她同他下山外出时,都习惯了那些爱慕的目光,即便穿一身粗衣麻布也难以掩盖那身光华。 其实,她又何曾不为他那身气质所折服呢? 正想着的关头,凤剑青突然反手将自己头上的兜帽盖在了她头上。 这时,罗饴糖终于意识到,除小凤哥以外,她也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路上的男男女女中,除了有觊觎他的,也有不少垂涎她的目光。 可是,兜帽她只买了一顶呀,给了她,那他就遮盖不住了。 罗饴糖烦躁地想。 恰在这时,一位长相秀丽的姑娘眸光含`春,娇娇涩涩地抱着一篮子蔬果,朝凤剑青走来。 公子,今日的瓜果很甜。那姑娘一看就不是个卖瓜的,而是刚刚在附近市集买完瓜菜回家的闺女。 凤剑青冷眼睨了她递出的甜瓜一眼,伸手一把握住罗饴糖的手,随后十指紧扣。 那姑娘愣了愣,眸里闪过失落之色。 既然很甜,那就买给我娘子尝尝。凤剑青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子,投进那姑娘采买的篮子中,抓着瓜牵起罗饴糖离去。 好好一位鼓起勇气示好的姑娘,竟被当作是街头卖瓜果的小贩,那姑娘脸上瞬即羞红,无地自容。 绕过来一个无人的巷口,凤剑青才终于舍得松开罗饴糖的手。 此时罗饴糖已经心脏跳得无以复加。 小凤哥,你...人家姑娘显然是爱慕你,才向你示好的,你真冷漠,哪家妙龄姑娘好好的跑大街上卖瓜果? 在大晋,当小贩的都是男人,姑娘少有在大街上抛头露面,即便是穷人家的姑娘,十二岁以后就不允许到街上喊卖了。所以,在大晋,能出来抛头露面的娼籍和僧籍地位才会如此低下。 你这样的性子,以后怎么讨得媳妇?罗饴糖低声嘟囔,还在为他先前对银月银鹭两小姑娘的态度不满。 正好,我不需要讨媳妇。 他总有一种,开口说一句话就变冷场的能力。 罗饴糖恍然又想起,他这辈子好像真的是不打算成亲的。 先帝驾崩时,他握着孤的手说,放心不下幼帝。孤从未见他哭过,于是,那时候孤为了让他安心,只能尽自己所能做些什么。孤向他承诺,会终生不娶,不生子嗣,全力辅助幼帝。 孤知道,当时朝政的流言,他不是没有忌惮过孤。 凤剑青同她相携着走在羊肠小巷中,淡淡地同她诉说着这些过往。 先帝忌惮你,那你为什么还要为他连娶妻都不娶?罗饴糖说完脸立马红了,这话说的显得她因为对他别有居心而不满先帝似的。 幸好凤剑青只是轻瞟了她一眼,就继续道:我的命,都是先帝救下来的。 罗饴糖内心腹诽,很想道一句,我也救过你的命啊... 而凤剑青貌似能窥探到她内心似的,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她,罗饴糖也被迫停下步子,窘迫地低下头。 觉得我厚此薄彼,应了先帝承诺,却毁了你我承诺是吗? 我...我什么也没说。罗饴糖红脸低着头。 我要是娶了你,你能忍受一个把自己所有都奉献给朝政,甚至没有时间陪你的相公吗?凤剑青严肃道。 他当然记得,小时候这小丫头成天在他耳边吱吱喳喳说,以后他俩成了亲,要生多少多少孩子,要去看他讲给她听的山海经里的地方,还要他成日陪她下山锄强扶弱、打抱不平的事。 当时若是你肯入册仕女图,拜许大人为义父,孤再认你当义妹,然后换个身份风风光光嫁给状元郎,婚后,你夫婿的仕途,有孤罩着,那么,他就能够有大把的时间陪你,尽管不能常带你游山玩水,护你在京城稍微横行霸道,也是够的,要是不够,那还有孤... 凤剑青眼神幽邃地看着她。 罗饴糖突然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安,我...现在不那样想了,我不喜欢嫁人了,我喜欢...当出家人。 真的是那样吗?他质疑道。 嗯...嗯...她有些心虚。 好,那我护你去金銮寺,等到了那里,你还决定要出家,那就出。他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罗饴糖突然心慌起来,原先她同大晋皇帝说好的,当金僧是不剃发的,但现在小凤哥在,搞不好她说要出家,头发要保不住了。 她不禁想起她师父那亮锃锃打了光蜡的头,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自己柔软密匝的乌发。 这里距离金銮寺已经没多少路程了,出了这座小镇,再走不远就是南金山,山顶就是金銮寺。 可好不容易爬上山顶,却发现金銮寺早已残败不堪,被搬空多时了。 你师父交给你的是什么任务?进过这金銮寺的山门,算不算完成任务了?凤剑青问她。 罗饴糖摸了摸随身带在身上的小方盒:不行,还得把东西亲手交给方丈。 凤剑青叹息一声,这时残破的寺庙内闪过一道人影,他大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把半人高的杂草压到在两旁。 跟紧我后面,小心别被草割伤。他一边往前拂草,一边朝身后的她伸出手。 罗饴糖以为他要牵着自己走,便自然地把手放进他掌心。 凤剑青愣了一下回头,目光从她腰间防身用的弯刀上收回,继续一言不发牵着她走。 走了一会,这姑娘才回想过来,一拍脑袋道:对哦!刚才在山下见便宜买了把弯刀,你可以用来斩草... 这话一落,她突然意识过来,刚刚他伸手过来,似乎是找她拿什么,窘得脸绯红,连忙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 谁知前方的男子立马又抓回她手,并回眸道:不必用弯刀,抓好别走丢。 罗饴糖这才没那么尴尬,有种被人小心呵护着情绪的感觉。 第55章 寺庙内残垣断壁, 有种阴森的感觉。 罗饴糖一开始跟在凤剑青身后,小心翼翼牵着他的手前行,这会踏入庄严的大雄宝殿, 立马从他身后露出头,好奇地打量四周。 这已经是一座颇有历史年代感的宝殿了,她环顾四周, 手不禁握紧了他手一些。 之前无数次想象过, 要是找不到小凤哥, 就得来这里, 师父的前半辈子生活过的地方。 当真正踏入这里, 才有一种真的走到这里来的感觉,有种与旧时的师父错开时空相遇的感觉。 她的泪流了下来。 凤剑青扭头看她,别哭,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我陪着你。 罗饴糖擦干眼泪, 正要点头, 就听见一阵桀桀怪笑。 她吓了一跳, 凤剑青条件反射般,立马就将她护在身后。 一位八字胡怪老头从阴暗的柱子后走出来, 看着那边动作默契十足的男女, 不禁失笑, 摸着尖下巴探究道: 你们是不是很习惯这种场合了?不然怎么一个躲得那么自然,一个又护得理所应当的。 罗饴糖一听, 立马红着脸离凤剑青远些。以前她淘气老闯祸,的确经常拿小凤哥当盾牌使。 可凤剑青却握紧了她手一些, 不让她远离, 皱眉望着身体渐渐步出阴影的老头, 道了一声: 袁寨主。 肃王殿下,很久没见,别来无恙啊。老头笑道。 袁寨主一声令下,一帮身穿短褐草莽服的壮汉才陆陆续续从宝殿几扇洞开的门闯进来,将凤剑青和罗饴糖围了起来。 袁老,你这是什么意思?凤剑青敛了敛眉,冷道。 殿下,草民知道,您是奉皇命来抓我们回去的。袁寨主还是笑:你的人在暗中查探我们消息的时候,我就猜到您一定会来南国抓我们回去的,但是,皇帝无道,我等虽然敬重殿下,却不可能再回大晋任人宰割了! 凤剑青将罗饴糖护得更紧,皱眉:谁说孤要抓你们回去宰割?就算是,你能逃得了,那你不想想你尚在大晋的亲人?陆夫人和你外孙呢?他可是当今大晋风华绝代的状元郎。 袁寨主呸了一声:死女包和那臭小子都护着那臭老陆,早看不起我们山黑寨很久了。他们爱给昏庸无能的皇帝卖命,那就由着他们吧,老夫也碍不着他们。 还有,肃王殿下,不是老夫说您,您是不是有一根筋转不过来,还给那种忘恩负义的皇帝效忠卖命,要是您说要反了,老夫不用您说,第一个从南国带着班兄弟回去助您!不是的话,就请您别企图想着说服老夫了! 袁寨主这种话是十分大逆不道的,即便是现在的凤剑青,一想到先帝之恩,听了他的话虽然没有直言训斥,但听着也十分不舒服。 你们不回去,难道想留在这,帮南国攻打大晋?凤剑青不悦道。 殿下,我们只是一介草莽,出来江湖讲求的是一个义字,我们为大晋卖命,我们的兄弟帮大晋皇帝扳回几城,弄得骨头都断了,有些甚至还丢掉性命,可到头来他是怎么对我们的? 袁寨主说得眼红面热,脖子根都红了,刀刃从腰间拔出一些:血可流,命可丢!但绝不能为那样的君主流血丢命!南国皇帝在我们山黑寨四面楚歌,被群雄环绕之际出手相助,把我们藏身这里,不管如何,这份恩情得还! 孤可向你保证,只要你们愿意回去,孤可保你们性命,替你们讨回公道。凤剑青道。 不行!士可杀不可辱,屈压在那样的人之下,山黑寨誓死不从!袁寨主犟道。 孤再问一句,全寨人死在这,或者跟孤回去讨回该得的,十倍封赏。愿还是不愿? 凤剑青左手环着罗饴糖,右手已经摸出腰间的长剑,他像是动了真气了。 一男一女和群雄环伺,僵持了好半晌,双方都不动。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36) 殿下您别逼老夫!袁寨主最后扔下手里的刀,四周的山寨兄弟一看,也下意识收回即将攻击的姿态。 与其眼巴巴看着你们有朝一日举刀对我大晋倒戈相向,孤还不如现在就让你们命丧于此! 凤剑青态度强硬,毋庸置疑道。 好吧...袁寨主老泪纵横,掩面哭道:如果可以,老夫其实也不想当卖国贼,实在是被逼得那口气下不去... 这样吧,他看着凤剑青和罗饴糖两手互执的样子,道:殿下您不是同先帝许下重诺,终生不娶吗?为那样的狗皇帝就要不娶妻生子,老夫看着很是不爽,要是您能违背这个誓言,老夫立马答应班齐人马随您回去! 怎么,能做到吗?袁寨主唇畔微勾。 罗饴糖捏了捏凤剑青的手。 凤剑青低头看了罗饴糖一眼,把她整个娇小的身躯都拢入怀中,袁寨主难道还不知道吗?孤其实早就破了誓言,悄悄与这位糖儿姑娘私定终生,如今腹中孩儿已经两三月有余了。 罗饴糖惊愕地抬头看他。 凤剑青朝她打了下眼色,又揽着她的细肩,从左边移到了右边揽着。 当...当真??袁寨主盯紧罗饴糖纤细的腰身,惊道。 随后,袁寨主让山寨里懂得医术的弟兄前来悬丝把脉,凤剑青状若人夫撑扶自己怀孕的新婚妻子似的,环护在罗饴糖身旁,等她手腕悬好了线,他悄悄地用指尖在绳结下方操控。 那草莽医者一把脉,果真点头道:的确怀有身孕。 袁寨主一听,立马欣喜大笑:好!太好了!狗皇帝那一脉本就不是那么名正言顺,朝廷上的人都不说,其实民间早就有民心所向了。只要肃王殿下有了子嗣,那狗皇帝身子骨弱,大晋还不迟早要归还真主的?哈哈...好!太好! 殿下,现在属下愿意随您回去。袁寨主立马换了称谓,朝凤剑青俯首称臣,身边的山寨兄弟也立马跪下听命。 凤剑青扶起罗饴糖,低眉看着她的眼睛道:孤此趟冒死来南国,除了要带你们回去外,还得帮孤内人找到金銮寺的方丈,内人的先师曾交待内人的任务,孤得陪她完成。 他的眉目比起平日多了丝温柔缱绻,罗饴糖看着他的眼神,差点深陷进他的戏里,幸亏她时刻提醒自己,自己已经是位姓名凿刻进各佛寺的出家人,此趟沾染红尘,和小凤哥饰演夫妻,只是为情所逼,佛祖不怪。 谢谢你,小凤哥,你对我真好。罗饴糖也活像一位小鸟依人的小妻子,依偎在凤剑青臂膀上,用额发蹭了蹭他的下巴。 凤剑青喉`结滚动,低头盯着下方贴靠他的姑娘,眼神不由幽邃了几分。 袁寨主告诉他们,这金銮寺早已搬到蕙兰州了,先前南国皇帝下令,让金銮寺上下参与救灾,此时寺里的方丈和师兄弟大概都在灾情区忙活着。 罗饴糖对凤剑青说:小凤哥,我想去蕙兰,我的师父,她前半辈子就是金銮寺的人,她将我养育成人,有关于她的过往,我想去参加,她的师兄弟妹如今去了救灾普法,要是师父知道了,也会想去的,我想替她去。 蕙兰全境因为灾情,百姓的日子越发过不下去,那里多得是动乱的流民,佛寺的人过去,是要冒着不服感化被打的风险去普法的。 王妃,您现在身怀六甲,那种地方不适应过去,您有什么事情找那方丈,我们山黑寨的弟兄去帮您把方丈找出来带到您身边就好。袁寨主道。 罗饴糖一听这句王妃,耳廓像被烫熟了似的。 去蕙兰普法就是帮南国争取早日整顿好,重战大晋的时间,但蕙兰灾情的百姓毕竟是无辜的,基于人道,凤剑青还是答应了。 你不能自己一个人乱走,必须有我跟在身边,不能贸然行事。他事前与她商量道。 知道凤剑青他们定要亲自跑一趟蕙兰,袁寨主本来要护送他们过去,但凤剑青希望他们尽快回大晋给陆冬元一个交代,加之太多晋人留在南国毕竟不妥,便不许他们跟去。 袁寨主不情不愿含糊应下。 当天因为天色太晚,袁寨主让他们留在寺里过一夜再走。 当夜,袁寨主状似主人家似的,给二人准备了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以前寺里用来接待身份尊贵的香客的,属下的人已经打扫干净,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请殿下和王妃就寝。袁寨主笑道。 那个...不要叫王妃。罗饴糖红了脸。 好的,夫人。 袁寨主说完,将二人推进去,然后把房门关上,他就附着耳朵在那里听。 小凤哥,这... 罗饴糖刚要说话,就被凤剑青杵了一只食指制止了话由。 他点了点门的位置,罗饴糖便看见厚纸糊的门扇上有个隐隐约约的黑影。 她吓了一跳,慌忙把话咽下去,然后比划着动作道:现在怎么办? 凤剑青大步走到茶桌旁,用小指沾染茶水在桌面写:袁老性犟,戏演全套。 罗饴糖愣了愣,演戏演全套,夫妻演全套的戏,那不是... 她刚怔住在想事情,凤剑青已经走到香案前,挥手灭去房中燃烧的香,打开衣橱检查了一遍,从中搜出不少香片放入碗中,用茶水稀释掉。 回头来看罗饴糖的时间,发现姑娘眼尾泛红,眸光变得潋滟。 怎么回事?小凤哥...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凤剑青碾碎了香片中的碎末,是少许的媚骨散和川断、杜仲、熟地等有安胎成分的补药。 不会伤害身体,但是...会让人稍微有些把控不住罢了。 这时门外传出声音: 殿下,夫人,你们放心,那些香有固胎作用的,你们夫妻两今夜只要动作轻缓些,不会对胎儿有影响的。 言下之意,可尽管行夫`妻之事。 倘若二人果真是有夫妻之实的话,在那样的情景下,还有香的作用在,理应不会抗拒彼此接触的。 这袁老头摆明了要明着试两人。 凤剑青敛眉,周身气场颇冷地想要走出去,罗饴糖在后方抓住他的臂。 同时门外的人也说道:那属下告退了。说完也消失影踪了。 小凤哥...你不是想息事宁人吗?反正...他现在走了...只要我们在房里将就完这一夜,他就会相信,明早他们就回大晋了...罗饴糖身上汗津津,艰难道。 说完这话,她感觉自己触碰他的地方也烫了起来,慌忙缩手。 其实凤剑青也不见得好过,他此时连一眼也不敢看她,只能竭力紧握拳头克制自己。 你以为这样就没事吗?袁老此人油滑多疑,此时他必定躲在窗户底下探窥。凤剑青说话的声音变得比往日要冷,以此掩饰此时的情绪。 罗饴糖跑进内间一看,果不其然,开在床榻附近的棱花窗边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她刚要从书架上取下书往窗外砸,结果架子上哗啦啦应声倒下的全是避火图。 凤剑青从外间进来,一眼看见她脚边是什么,连忙走过去,伸出粗粝的大手将她眼睛捂住。 所以,他叹息一声,你确定要将就吗? 第56章 那...现在要怎么办?罗饴糖用气音道, 要...怎么戏演全套? 她被凤剑青用长着剑茧的大手捂紧眼睛,毫不挣扎,乖得像只猫儿。 凤剑青感觉她的长睫在他掌心轻轻扇刮, 心间激起阵阵涟漪,手立马收回。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地上散落的避火图已经尽数被他用外套包裹起来, 塞在了这屋子的角落。 这样。 凤剑青将屋内所有烛火熄灭, 推着罗饴糖上了榻, 拢好帐子, 他自己则合衣坐在了床榻下的踏脚上, 守着她。 睡吧。他背对她打坐着,说完这句他就闭目不语了。 罗饴糖躺在床上,辗转悱恻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是大冷的天, 她觉得胸腔里有些热闷, 盯了盯帐外的人影, 胡思乱想, 觉得像小凤哥这样的熄灯戏演全套法, 真的能叫那山寨寨主信服吗? 她自诩对于这方面,自己比小凤哥有经验得多, 小凤哥虽然痴长她些年岁, 毕竟为了国事, 这方面被完全耽搁了。 而她就不一样了。以前在云烟楼,她什么状况没看过、没听过? 于是, 她想着想着,突然抱被娇`吟起来。 起先她还有些害羞, 但想到要为小凤哥做些事, 就一咬牙, 学着那时候在楼里后院听到的姑娘叫声,学着活灵活现地叫了起来。 凤剑青猛地把床帐一掀,罗饴糖在昏黑中朝他打了记眼色,随后又继续自顾自地演了起来。 啊~~~~~~~一个叫声被她百转千回地叫出了几个音调,在漆暗中听得人越发地头皮发麻。 凤剑青听得额筋暴突,一把俯身上前来用手捂住她嘴巴。 还叫,闭嘴! 他似乎是气急了,嗓音沉浊中有些低哑,手臂横着她锁骨处,把她抵到墙角,一手紧捂她嘴,制止她发出声音。 被捂得丝毫发不出声音的罗饴糖觉得很是委屈,她明明是在帮他。 孤就不该说那些蠢话的,他咬牙切齿,低低道:就该干脆利索地将他们打一顿,赶回大晋去,而不是说这给自己自挖坟的话! 罗饴糖眼睛瞪得老大,大气不敢出,轻轻扇合了下长睫。 窗边传来数人细声讨论的声音。 凤剑青随手从床帐外捞来一块糕点塞住罗饴糖的嘴,又举着一把铜制烛台,从窗外砸出去。 砰的一声后,外面终于安静。 再敢窥听,孤连夜把你们绑回大晋去! 第二天从厢房出来,山黑寨的人早已收拾东西,不见了踪影。 罗饴糖松了口气的同时,落在凤剑青身后,有些不能迎视他的眼睛。 小凤哥,糖儿知道错了。 她梳了个妇人髻,和凤剑青扮成夫妻走在路上。 知道自己哪错了吗? 凤剑青故意落慢一步等她,渐渐同她保持同步,可姑娘心虚,总是故意走慢一步落在后方。 不该擅作主张,做些有辱视听的事,不该不够端庄守矩。罗饴糖熟稔道。 凤剑青眉头一皱,停下步子,后方的姑娘走路不看路,不小心撞了上来。 他伸出手,自然地牵着她。 是不该曲意逢迎别人,他冷着脸,他想听墙角,就故意喊给人家听?我以前也不见得你有这么听我话。 可是...明明是你要让我配合你,演戏好让袁寨主消气,回大晋的呀。 罗饴糖被他牵着手过独木桥,桥下溪流湍急,差点没过她的鞋,凤剑青回头一看,干脆俯下身子,让她趴上来背着走。 快点上来。 不要,我长大了。 学会置气了?不怕我把你扔在桥上? 罗饴糖哼了一声,心有不甘地趴伏上来。 凤剑青背着她,如履平地般走在独木桥上。 傻瓜,顺着他,那只是其中一个办法,即便被识穿也没什么,我自然有别的办法让他们心甘情愿回去。他叹息。 罗饴糖当然相信,她的小凤哥从以前到现在,总是那么无所不能,不管意志力还是能力,都鹤立超群,肯定有办法。 只是,这个办法是最省事省心的办法罢了。 过独木桥的一路上,她始终不跟他说话,不用看她也能猜想到,现在她的嘴巴一定撅得老高。 凤剑青一想到这个,不禁失声笑了一下,胸腔内都充盈了一种愉悦的感觉。 罗饴糖见他在笑她,就更加不高兴了,笑什么啦? 在高兴。 高兴什么?明明就在笑我笨,从小到大你都嫌我笨。姑娘在背上忿忿。 从前我养了一只炸毛小雀,它玩心大,老蹲我肩上抖动羽毛,嚣张跋扈,仗着有我在,就敢欺负别的豺狼野兽。可是有一天,我把它弄丢了,它在外头遭人欺负,回来后焉了吧唧的,见了我也小心战兢的,只会一味顺服,再不复嚣张气焰了。 你什么时候养了鸟,为什么我不知道?是在你离开河头村之后吗?听起来是只很有趣的鸟,还敢欺负野兽,那鸟被谁欺负了?罗饴糖好奇道。 是啊,凤剑青难得勾唇,高冷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继续背她道,不知道遭谁欺负过,大概是受过很多委屈吧,变得胆小收敛起来,我花了很多功夫,哄它高兴,给它投喂喜欢的食物,慢慢地,终于又看见一点往日仗着有我在,活泼气焰的影子了。 是吗?那太好了。姑娘也跟着笑道。 凤剑青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勾唇意味不明道:是啊,终于听见她敢跟我叫嚣,可高兴了。 不过,你养的小鸟在哪?在邀月阁吗?我上次去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彭州也没提过你有养鸟啊...她狐疑道。 那天有找你的人来了,然后你就到冀州去了,都来不及同我好好告别,那你后来到冀州以后,是记忆全都恢复了吗?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呢?罗饴糖趴在他肩上问。 你现在可才想起来问吗?我以为你不在意。凤剑青道。 那还不是因为...罗饴糖现在特别容易动不动就脸红,这点转变是他唯一喜欢的。 之前那会,我不敢问嘛...你的身份那么高,可是现在,我们不是夫妻来着吗? 这话一落,凤剑青脚步放缓了些。 虽然只是演的。姑娘从他肩膀探出头,俏皮地朝他笑。 不是演的该多好...真的能履行当年被她和她师父强迫的婚约该多好... 凤剑青惆怅了一瞬。 但是...那高泰义的话又总是浮现在耳边。 他说,惠帝活该啊!养了一只白眼狼,合该他这一脉被夺朝权,活该被成帝当枪使,付出那么多,连母族都端掉了,到头来只是给人家的老来子扫平障碍登位,可笑至极。 凤剑青的记忆中,年幼时对年迈父皇的印象已经所剩无几了,更多的是兄长如何不计较代价保自己的情景。 他不能...为了个人的私欲,让惠帝一脉蒙受被自己侵占的危机。 从原金銮寺的位置,到蕙兰一境,沿途买了骡马车子,也整整走了五天。 抵达蕙兰境地,车子驶进狭窄山道,被迫下车那一刻,罗饴糖就被一个显然心智缺失的青年盯着看。 起初以为他同大多数人一样,被她的容貌吸引,忍不住多看,凤剑青在一旁拴缰绳的时候,也不忘把幂篱抛给她,让她戴上。 突然,这位青年看着看着,突然发了狂似的扑上来,撕咬她的手。 妖女!你又来了妖女!当年因为你来了,我们整条村子的人都被逼丧命!我爹娘本来只是来救治村民的大夫!他们没有染病啊!就因为你!就因为你! 男子癫狂了似的去掐她脖子,幸好凤剑青当时就在旁边不远处,立马提剑鞘抵住了他咽喉,把他逼退了出去。 罗饴糖气喘吁吁地摔倒在地,幸好凤剑青阻止得及时,脖子上的红印并不深,手背上只现清浅牙印。 金銮寺的大师听见消息立马就赶过来了。 金銮寺主持,承恩方丈大师慈眉善目,但仍然看得出年轻时定是位英俊小僧。他看了罗饴糖一眼,合掌道:阿弥陀佛,青莲居者,你终于来了。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37) 凤剑青一听,冷眉斜挑,怎么回事? 罗饴糖把脸沉下去,掐着咽喉小声咳嗽,脸越压越低。 不许装咳,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叫你青莲居者,说清楚。凤剑青冷道。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就是护送青莲居者来南国的大晋使者吧?承恩方丈道,文书贫僧已经收到,青莲居者的法号、世俗名讳和小像都已经刻进金刚佛柱上了。 陛下把你刻进名册当金僧? 罗饴糖一点也不敢抬头看他冷沉的脸。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等金銮寺其他女僧过来给她包扎,带她离去,凤剑青才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冷至极点,自说自话道:好...好得很啊...果然是长大了,那是我枉做小人了。 凤剑青被一同安排进了山上的佛寺里。 他坐在分配给了他的厢房里,脸色冷漠,手里把玩着一根红宝石蝴蝶玉簪,用玉簪沾茶在桌面写字,用力握紧,在快断成两截的时候又卸了力度。 啪啪啪门外起了敲门声。 小凤哥,我进来喽? 听见她的声音,凤剑青立马将桌面的字抹掉,玉簪收回袖子,重新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小凤哥,你还...生我气吗? 罗饴糖已经作一身女僧打扮,褪了衣裙,重新穿上灰扑扑的僧袍,头发被重新梳成圆髻绑在顶方,只发簪依旧是用那支碧蓝色蝴蝶玉石簪。 凤剑青脸色缓和了些,抬起茶碗继续喝茶,口中却依旧冷淡:居士还是喊我施主吧。生什么气?居士普渡众生,和我有什么关系? 罗饴糖一指他正在喝茶的茶碗,沮丧道:还说没生气,气得茶碗都忘记放茶了。 第57章 凤剑青立马搁下茶碗, 提茶壶欲往茶碗里倒茶。 我帮你倒...罗饴糖心虚地伸手上前接壶。 谁知凤剑青并没想到她会突然把手凑前来,滚烫的茶水往下一倒,立马将她指尖烫到。 呀罗饴糖烫得连忙缩手。 凤剑青把茶壶搁了, 拉过她的指头,立马走到香案边供奉观音的花瓶前,拔掉万年青, 抓着她发红的指头泡进冷水中。 好点了吗?他皱眉抓着她手指, 一边用另一手舀起冷水去帮她冲洗。 罗饴糖看他低眉认真的样子, 顿生了丝愧疚, 支吾道:唔...对不起...我... 下回不许故意那么做, 知道吗? 她还没来得及道歉,谁知他已经知晓了。 小凤哥你...知道我故意...嗯...对不起,我实在怕你不理我...姑娘低着头。 确定要当金僧, 不嫁人了? 凤剑青还在帮她浇着冷水, 等水变温了些, 他又随手拔掉另外一旁的万年青, 把另外一瓷瓶里的冷水倒灌进来。 罗饴糖盯着他的动作, 微扇合一下眼睛道:那是为了要来南国,师父说...帮她送了东西, 方丈会替我引见生父...我...想完成师父遗愿, 弄清楚自己的身世, 以及...当年那些杀手火烧河头村的原因... 还没、还没凿金像的,须得入名册半年后, 由所在佛寺的方丈来评估,正式凿了金像后才尘埃落定, 正式成为金僧, 现在还不是。 看见凤剑青沉默不悦的样子, 罗饴糖慌忙又补了一句道。 他停下了动作:我没有为这个生你气,真的。你若真想出家成佛,我... 其实...其实我是不想的。 罗饴糖揪着袖口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男子抬眸看了她一眼,她接触到他眼神,急急垂下眸子。 师父说我性子活络,是个待不住的,不会想要受佛门戒律拘束的。她说要是日后找到个愿意纵容着我随心所欲过日子的人,那就嫁了。 凤剑青失笑,可我当年处处要讲规矩,拘着你,她竟然让你我定下婚约。 那是因为,师父那时候得知自己时日无多了,她一直瞒着你和我,黑衣人来烧村的时候,其实她已经熬得很艰难了。 罗饴糖垂睫,眼泪往下滴。 凤剑青从她袖间抽出帕子给她擦拭,可罗饴糖却说:我的帕子刚刚掉地上弄脏了。 然后她已经看见他怀里的一角嫩黄色,伸手去抓,道:我借你的来用。 抽到一半,看见一只嫩黄鸭头的一半,她感觉这绣帕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可帕子已经被凤剑青从她手指间扯下,塞回衣兜里收好。 我的帕子也弄脏了,用这个帮你擦。 说着,他就用自己的衣袖,捧过她脸,一点一点帮她擦拭。 暧昧甜腻的气氛在静静发酵。 凤剑青意识过来自己又做了逾界的事,有些懊恼,心想定然是自己还将她当作当年的小姑娘,才会如此。 小凤哥...那要不...等我完成师父遗愿,查明了身世...你还要不要带我回去,继续帮你在袁寨主面前演戏? 罗饴糖支吾道。 那你不出家了吗?凤剑青挑了挑眉。 你...你还能帮我同陛下商量,说...她说得有些困难,会不会很麻烦? 确实麻烦。凤剑青故意冷淡道,之前我上禀了陛下,让他收回你的金册,又为你铺好了路,一还俗就有全新的身份,那身份可配得上当今才华艳绝的状元郎呢。可是你现在,一言不发跑去找陛下,把什么都毁了。 我不嫁状元郎也行,就在王府当个洒扫婢子就好,能大口吃肉,没人再敢欺负就行。罗饴糖道。 她的话完全取悦了他。 他连自己说话时,不禁沾染一丝喜色也不知,你真的不想嫁状元郎? 不想。 那你想嫁谁? 罗饴糖看了凤剑青一眼,又收回,嫁给王府里一个姐姐,如兰姐姐,行不行? 凤剑青笑着敲她脑壳,沉声佯装喝她:说话跟小时候一样,颠三倒四的。 罗饴糖抱着头咯咯:小凤哥,你笑了就不准再生气喽! 他点点头:真没生气,我陪你一起找方丈,去问明白你的身世。 凤剑青带着罗饴糖来到禅堂找方丈的时候,禅堂内已经坐满了前来祷告听佛的难民。 那些难民中,有的只是为了每日来寺获得每天两碗粥水的救济,有的是因为水患只剩孑然一人,前来诵经祈求内心安宁。 蕙兰本是一个富庶之州,这里集合了南国不少兵力粮草,却在一场洪水,一夜之间毁掉了一切。 商人世世代代积攒下来的大院子冲毁了,钱财冲走,米粮冲散,有夜里睡觉睡到一半,合力将孩子举到高处,爹娘被淹没,孩子被救下就成了孤儿,有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木筏,却因位置有限,不得不将同在筏上,曾同生共死过的人拼命挤下去,有的在抢掠别人木筏的时候,一不小心,孩子被别的人挤下去的... 洪水浪头白花花像一只洪水猛兽的口,将这一切尽数吞咽,留下来的人,注定背负起了莫大的沉重,不知何去何从。 禅堂中无人说话,但奈何一踏进去就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压抑,来自生命悲痛的撕扯。 罗饴糖突然被此刻禅堂的氛围给感染,心下生起悲悯,想起师父生前用开玩笑的语气同她说,终生皆苦,有些人生来,不知道自己身上背负了什么,上天冥冥有注定,让这些人生来为了渡别人苦难而活着。 青莲居者,这位大人,让你们久等了。 不知过了多久,承恩方丈大师给大家念完了静心咒,就起身来到二人跟前,领着他们出去。 罗饴糖将那个保管得很好的金丝楠木方盒交到方丈大师手里。 方丈大师接过金丝楠木方盒,垂眸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盒身,良久,他才终于从领口抖着手掏出一根钥匙项坠,插进旋拧,完美合璧,锁扣发出咔的一声。 里面放着一枚白如凝脂的暖玉,里头刻着小小一个媛字。 盒子是贫僧当年交给泓勒尊者的,没想到,再次归来,她...可是不在了? 罗饴糖第一次听师父的故人在她面前提,有关于师父前半生的事情,她心情有些紧张。 师父她...为了保护贫道,已经...她注意到方丈的眼神,那一泓古水无波的眼眸染上的是悲伤,道不尽的悲伤,她曾在夜深人静时,看师父偶尔流露过。 最后承恩方丈笑着让他们回房间等,有关于她的身世,他现在还不能同她说,要等他回禀那个人,等那个人同意了,到时会直接把她领到他面前去,她可以好好去问。 罗饴糖看着承恩大师离去的身影,禁不住走出几步去追:方丈大师!您能不能...能不能告诉贫道...贫道的娘亲,她到底...在南国经历过什么? 承恩站在远处回过头来看她,微笑着摇了摇头,走了。 凤剑青来到她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糖块塞进她手里,安慰道:该知道的,都会知道的。 罗饴糖打开掌心,又是一块桂花糖砖。 她会心一笑,熟稔地将糖块含入口中,含化后,甜甜的,心情好了些。 小凤哥,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老是在身上备着这些?我像那么贪嘴吗? 凤剑青也对她笑:抱歉,习惯了。 霍州动乱得以平息,南国使者返国的中途,同一帮绿林汉子擦肩而过。 那群汉子在出南国境地的时候,一下就拿出绿萼缠枝纹的文牒。 使者们都很惊讶,因为这种缠枝纹是他们这种使者才被赐下的出入文牒,那种粗糙的汉子又怎么会得? 因怀疑之下,他们跟踪那些汉子,半途便看见了山黑寨的旗帜露了出来。 南国使者记得,在大晋的时候,那大晋皇帝曾经为山黑寨对抗朝廷之事而烦恼,但他们又怎么会来到南国呢? 这就不禁让使者们想起在霍州遇上摄政王的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下好了,我们可以坐看大晋起内讧了。其中一人说。 怎么回事? 此事一看就是摄政王同那些山寨人合谋起来的,暂且不知那些野人是怎么得到我们的文牒,又是怎么偷偷来我们南国的,只要我们现在写一封信去给大晋的皇帝,透露那些人曾到过我们南国,你猜他怎么想? 其余人一听,立马赞道:此计妙哉! 晋帝收到来自使者的回信,得知使者和青莲居士中途失散,不过居士已经先使者一步抵达南国蕙兰。 然后,也得知山黑寨的人曾到过南国,摄政王此时并不在霍州。 摄政王不在霍州平乱,他会在哪里? 安公公惊慌道。 小安子...皇帝浑身抖得厉害,皇叔竟会擅离职守,他...怕是真的要反了... 不一定的,不一定的,陛下请安心,使者只说到霍州的时候跟摄政王失散了,然后找到他平乱的兵马时,并没有看到他,不代表他一定不在霍州。安公公回握皇帝的手,安慰道。 不,皇叔他...带兵去平乱只是幌子,说不定,山黑寨的人正是他的原因,才到南国去的,那些使者并不知道太多内幕的事,但朕就是知道,皇叔此时一定是在南国,他一定是去同南国皇帝偷偷会晤了。 皇帝惨白脸色道。 快!小安子你快准备下,朕要趁着皇叔他们还没见上面,赶紧先联系南国皇帝! 罗饴糖在佛寺一连好些天,都是同些僧侣一起,给蕙兰的百姓传道讲佛,鼓舞人心和士气。 每日都有朝廷抓来叛乱的流民送进这里来,把他们捆绑着待在这里听佛。 南国果然是一个信奉佛学的大国,就连那些抢掠的小贼被抓住丢进这里来,一抬眼看见佛祖的像,都会哭着忏悔,乞求佛祖原谅。 而这时候,罗饴糖就会同大多数僧人一样,上前舀一杯清水,给这些犯人净手,然后告诫他们,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罗饴糖每日都会坐莲台上讲佛,她的佛理精妙通俗,简单易懂,大多百姓都喜欢前去听她讲佛。 有一天,她正讲着佛,那天那冲她咬的心智缺失的青年又来了。 他来到人群中坐下,略带稚气感的眼睛里满斥的是对台上人的怨怼。 罗饴糖一眼看见了他,但他并无别的举动,只是坐进人群中用怨恶的眼神看她,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她还不能对他怎么样。 就在内心极度忐忑之际,凤剑青腰间挎了一把佩剑,来到人群显眼的位置坐下。 他一来,身上强大的气场自动同旁人分隔开,见他坐定在那里,罗饴糖莫名心安了起来,继续讲道。 第58章 那青年也一眼看见凤剑青了, 他龇牙咧嘴,愈发地躁动不安,但同时上回被他一下抵住咽喉的记忆使他判断那不是个好惹的人。 他开始坐得离人群中的凤剑青远了些。 凤剑青见状, 不紧不慢地,揽上佩剑,悄然在人群中移动位置。 他每逼近台前一步, 凤剑青也逼近他一步, 终于, 把他逼疯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自制的烟雾炮, 点燃,往人群里砸。 砰的一声,吓得民众惊恐四散。 罗饴糖在烟雾中既看不见那疯子的身影, 也看不见凤剑青的影子, 左顾右看地, 不由紧张了起来。 小凤哥...小凤... 她喊道一半, 从烟雾中冲出一个癫狂的身影, 那人手持短匕,眼神疯狂, 直指台上。 罗饴糖啊一声吓得惊叫起来, 可他动作太快, 她往后一步就该掉下那一丈高台。 眼见疯子扑近,一柄利剑噌一声出鞘, 从她身后直抵疯子前额。 疯子的动作停下,身后男子一手搭在罗饴糖肩膀, 一手持剑经过她头顶, 抵在那疯子眉眼处, 表情肃杀。 再近半寸,你试试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 凤剑青冷眉挑他。 疯子气得浑身赤红,大声喘息。 就在凤剑青转了转腕骨即将推剑而出时,承恩方丈前来制止了。 大人,此子身世可怜,请手下留情。 凤剑青握紧罗饴糖肩上圆骨,揽她往自己身后,手里的剑始终不放。 笑话,他身世可怜就能随意伤人,我说我身世比他可怜,能不能杀他? 阿弥陀佛,施主大人,此子手里并非是能伤人的刀,上天有好生之德,绒儿他爹娘是大夫,曾救下不少人命,要不是那时候...绒儿也不会痛失父母,更不会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方丈叹息道。 这样吧,大人你把他交给贫僧看管,贫僧会将他锁起,再不会出来扰人了。 青莲居者,你意下如何? 似乎是看出来凤剑青不是个好商量的主,承恩大师直接掠过凤剑青,看向他身后的罗饴糖。 罗饴糖为难了下,还是点点头:大师您...好好看顾他...别...太为难他了... 凤剑青转身冷瞟了她一眼,她立马低头避开。 罢了,人大师您带走吧。凤剑青收起剑,单手拎住青年的后领,把他逼至方丈面前。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38) 承恩朝凤剑青和罗饴糖行一佛礼,就命弟子将王绒绑起来带走。 眼见方丈提步要走,罗饴糖在身后喊住他,大师!贫道的娘亲...是不是在南国犯过什么过错?王绒他爹娘的死...跟贫道的娘亲有关系吗? 此时承恩已经走远了,并无回头。 凤剑青走过来,将她拉下莲台,走到无人处,松开她,转身:手拿来。 罗饴糖正烦闷着,听见他这话,内心阴翳被清扫,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动作熟稔地朝他伸手。 今天怎么只有半块?她拿到从他那里得到的糖,颇有些不满道。 十日才能吃一块,这半块是多的。说完他扔她在原地,大步往前。 小时候她糖吃多了牙疼,于是他就没收了她的糖,每十日给她一块,在她心情不好时,还会格外多给她半块,这似乎已经成了记忆中的习惯了。 罗饴糖感觉自己又像回到小时候,有小凤哥庇护着,可以无所不惧的日子。 . 凤剑青提剑来到承恩禅室,推开门。 青莲居者的母亲,是南国前朝的淑贤贵妃吗? 承恩方丈合掌闭目打坐,并不回应。 所以,她是南国长公主,当今南国皇帝的妹妹吗?你在等南帝承认这位妹妹,才能把她的身世告诉她,是吗? 承恩还是不说。 罢了,她是何人,其实不是那么重要,南帝认不认她也没关系,她不缺亲人,更不缺一位冷情冷性,派人到大晋刺杀她和她师父的兄长,我会尽快带她回去。大师您要是看在泓勒尊者与您同门师兄妹的份上,请当作从来没见过我们。 凤剑青说完就走。 慢着。承恩方丈终于开声道,陛下他...并非那个派人杀害泓勒的凶手。 此时南国皇帝祁志启随军驻扎在边地上。 南帝年过四十,但容貌依旧年轻,穿上狩猎的铠甲,很是一副英武的样子。 金銮寺的方盒还没送达,大晋皇帝的书函就先一步来到他手里。 他打开一看,随手往铁笼里抓出只野兔,挖其眼睛吃了起来。 好!哈哈哈...这真是天助我也,去回信给晋帝,就说朕应了他的合作了。 说完,南帝把手里吃剩的兔子赏给了传信人。 传信人只得战战兢兢地接过,低头看了一眼兔子一双被挖出眼珠的血洞,胃间翻腾着,谢恩。 南国的信使前来,把一封晋国宫中的密函,交给了罗饴糖。 罗饴糖看完书信后,打开窗户看着无人,立马用火烧掉密函。 在烧什么?一股焦味。 听到声音,她慌地将没烧完的小半片密函从火盘捡起,塞进口中吃掉。 当凤剑青跨过门槛,便看见她窝在小几前抓着饼慢吞吞地啃。 什么馅料的饼?吃的嘴边一抹黑。凤剑青给她递来一帕子,欲帮她擦掉。 罗饴糖赶忙把唇边的黑灰抹掉,喷出一点饼屑:芝麻馅,香着呢,你要不要吃? 馋嘴丫头。他笑骂。 在烧什么?他又问。 寺里一些旧账,刚刚有女僧拿来给我,让我看完烧掉。 嗯,你以后让她们不必拿来给你看了,反正你以后也不会在这里,得跟我回大晋的。 嗯,好,那小凤哥,你可要好好帮我同陛下说啊。 罗饴糖紧掐掌心的指尖渐渐松懈,笑着看他。 说什么?他故意道。 收回金册啊,你不是说让我还俗,那样我就不必再受戒律,可以大口吃肉了吗?她眨了眨眼睛。 他一本正经,眉间却挂有一丝愉色道:我不说过,那很麻烦吗?之前说过,陛下都答应过一次了,是你自己弄砸,得你自己去说。 小凤哥你!她握紧拳头,佯装气愤,我哪有你的面子去说啊! 那如果...如果说...我想不求名分跟你...不生子嗣...你愿意吗?她红透了脸。 那边没有了声音。 良久,罗饴糖忐忑又忧愁地抬头。 只见那方的男子正襟安坐在竹榻上,手里捧一杯清茶安然品茗着,见她用眼神追问,才抬眸,悠悠地回她道: 别说胡话。 罗饴糖舒了口气的同时,内心也有点小失落,可也仅仅是小失落,过后她又同凤剑青有说有笑了。 殊不料,在她转身去给他沏茶的时候,他茶碗搁下,袖子内侧是刚才乍然听见她那话时,被打翻滚烫的茶水洇湿的痕迹,指头也被烫红了,他悄无声色地,将这些,折起袖子藏了起来。 那一夜,凤剑青彻夜没睡着。 他在榻上坐起又躺下,最后干脆走到外间喝凉水。 可内心依旧冷静不下来。 蜷起手指握紧茶碗的时候,他又会想起白天在她那里,听她说的那番惊世骇俗的话。 他的眉头渐渐皱起,手指渐渐用力。 啧,不行,姑娘家怎能生出那样的念头?看来他还得好好教她。 不过...这该从何教起?他要...正儿八经娶她吗? 越想越烦,不知不觉,他已经推门走出房间,偶尔看见对面房间里还燃着烛火,他怔了怔。 有那么一刻,他想就这样推门过去找她,找她说清楚一些事,顺便...见见她。 看她说,看她笑,看她眼睛里淬着一路星河,甜甜地弯起喊他小凤哥。 当他情不自禁踏出一步,走过中庭来到她的房门前,就变成了 只是轻轻敲了三下她的房门,沉声告诫道:这么晚了,还不赶紧睡? 嗯,好嘞。 里头传来姑娘脆甜的声音,瞬即烛火熄灭。 而他也顿在她的门外,直到她回内间歇下,也久久不曾离去。 那天,大晋皇帝得知凤剑青不在霍州平乱,惊恐之下,只能抢先一步去联系南国皇帝。 只可惜,凤剑青的声誉和民望高,要是公然抛出擅离职守这一点去抓他,大概很快就能被他平息,反而落得与他关系更加变僵的下场。 现在他和摄政王之间已然有了嫌隙,要是嫌隙再大点,对他反而不妙。 左思右想之际,南帝那边也有了回信。 南帝答应了他的合作条件,并且全力配合,但要求大晋的半壁江山。 皇帝气得手抖眼黑,肺腑都差点咳出之际,还是同意了。 因为他从安公公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就是这些信息,让他下定决心要破釜沉舟一把。 陛下,摄政王让那些被您出资安置在城外的流民去建水坝做工,以劳作来抵偿那些房资和粮食,此举无疑让陛下好不容易在流民心中建立起来的民望瓦解,还有,太后和靖国公在摄政王离京前,曾私下密切接触,陛下您猜,他们会聊些什么? 皇帝脸色铁青。 陛下,再不做点什么,等摄政王回来,陛下可能就要拱手将位置让给别人了! 陛下!陛下!您不要太担心,奴才跟您说,或许陛下先前想的都是对的,您大可从青莲居士身上入手。 然后,安公公就把那天从刘大喜糖点铺子处抓来那老板问的话,还有意无意撞破了吴大人吴夫人要收王府内一个女子为义女、以及流芳亭会那位,至今尚未入册的兰册仕女之首,都说给皇帝听。 青莲居士,皇帝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这只短短见过几面的奇女子,那天在城外,所有人都质疑他能力,就只有她,愿意去鼓励和相信。 说实话,那样的姑娘,连他看了也心动,皇叔他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于是,他便连夜给她写了一封胁迫的密函。 罗饴糖前往禅堂讲授佛偈的路上,遇上从对面房间执剑出来的凤剑青。 昨晚她熬到半夜没睡,想的都是如何应对大晋皇帝密函中的要求。 密函中,晋帝竟然已经知道摄政王擅离职守,同她在一起的事,并扬言有证据握在手,她必须听他的指令,他才有可能把摄政王擅离的证据销掉。 把密函内容曝出,或者不按要求行事,都将有细作把情况如实禀回。 于是,罗饴糖同凤剑青一前一后走在木廊时,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在看见旁边跨院有个粗使婆子在洒扫,洒扫动作不甚熟练之后。 她慌忙扭身,走到凤剑青身旁,同他比肩挨靠着走。 面对这姑娘突如其来的粘腻,凤剑青停下脚步,于是她也停下脚步。 他拧眉看她半晌,今天怎么?闯祸了? 第59章 罗饴糖一愣, 然后骤然想起,以前小时候她每每闯了祸,好像也是会像这样, 特别乖巧安静地黏他。 小凤哥!我长大,不是小姑娘了!不会老是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卖乖的。 她嗔道。 凤剑青多瞥了她两眼,就淡淡地迈步走开, 待会我坐后边看着点, 你不用担心。 自那天王绒来闹场被方丈拘起后, 凤剑青每天都会陪她去讲佛, 尽管知道那人不会再出来闹, 但有他在,她就是特别踏实。 小凤哥,你...昨晚也没睡吗?怎么眼下都淤青了?罗饴糖惊讶地追着他问。 凤剑青毫不怜悯她腿短, 自是大步往前, 速度半点也没慢下来。 罗饴糖余光瞥着跨院的仆妇, 竭力追在身后, 伸手想去沾到他的一片衣角, 等拐过了这个弯,那个仆妇再无影踪, 她终于松懈步子慢下来, 任由二人距离拉大。 真是...为难, 让她一个佛门清净地的尼僧,怎么在人前同个年轻男子勾`搭呢? 禅堂讲完了佛偈, 凤剑青照旧站在最后,等罗饴糖出来。 以前日理万机的摄政王, 她想要见他一面都只能等他抽出时间来, 现在每日都有大把的时间陪她做她想做的事, 罗饴糖觉得奢侈又甜蜜。 只不过,如今隐隐潜在一个未知的危机。 她不清楚,大晋皇帝要她做的事,具体在事件当中所带来的影响,私下里皇帝会否对凤剑青不利。且密函上又说,此事一旦泄露出去,被凤剑青知道,那么,晋帝已经联合南国的人,南国多的是刺杀高手,能把凤剑青杀死在这里。 当然这是晋帝最差的打算,摄政王一死,他的大部分人和权柄还是无法由皇帝接收,皇帝的最终意图应该是胁迫他交出所有。 但此事一旦被凤剑青知道,皇帝大概连位置都坐不稳,真的只有刺杀这一步了。 小凤哥...你能陪我去藏经阁搬点经书吗? 罗饴糖还是希望,她能通过别的方式,把皇帝有可能会对他不利这件事提示给他知道,让他提早想好应对的策略。 凤剑青跟着她,来到藏经阁。 一路上都没几个人,罗饴糖生怕盯紧她的人就在附近,来到藏经阁时,她还故意暧昧地用手指勾了凤剑青手一下,结果被他反扼住腕骨。 你从刚才到现在都不大对劲,是怎么了?他眸底黑沉。 罗饴糖心里在欢呼,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为了在增加效果的同时,又的确在依照晋帝的要求在做事,罗饴糖故意踮脚凑前去,学着以前在云烟楼耳濡目染从姑娘们在前庭接客时的样子,往凤剑青耳朵里吹气。 凤剑青猝不及防被吹了耳朵,那细细柔柔带着馨甜的气息,带着一丝湿`糯吹在脸颊、耳郭,他手一松,就被姑娘挣脱了腕骨。 罗饴糖以为他一下子就能猜出她反常的原因,没想到自己用力过猛,倒直接把人给吓傻了。 小凤哥,我... 她恨不得手脚并用,来告诉他,她的反常是有原因的。 但这个时候,她目光掠过凤剑青身后的树影,突然发现一只眼睛血红的弑人鸦站在树梢上。 以前师父告诉过她,南国京都,那些贵人们杀人都不需自己动手,他们有饲养一种红眼黑羽的弑人鸦,此乌鸦有半个小孩高,其啄有剧毒,听得懂主人指示,一啄倒地。 有人察觉到她的端倪了吗? 所以,密函上所说,不只是吓唬她的话?南国真的同晋帝联手设计凤剑青了? 罗饴糖脊背冰凉,再也不敢用过火的行为挑`引凤剑青,让他发现端倪了。 那个...我...我刚刚是同你开玩笑的,嗯...我突然觉得不需要经书了... 罗饴糖逃也似的离开了凤剑青。 在离开的时候,目光所见处,那只眼睛里闪烁锐利红光的弑人鸦也拍拍羽翼飞走了。 罗饴糖躲回了房间里,不肯再出来面对凤剑青。 在她看来,不想办法亲近凤剑青,那他擅离职守的事就会被公开处罚,亲近他,要是举动过于失常,让他产生怀疑,他又会被南国人悄然杀死,好生为难。 糖儿,我们出来聊聊。 这时凤剑青已经从她异常的举动回过神来,站在她房门外敲门了。 罗饴糖吓得搬上凳子从牖窗的缝隙往外看,赫然看见门外不远处一左一右停着两只乌鸦,她吓得赶紧把门打开。 得把刚刚弄砸的事情,圆过去才行。 凤剑青见她把门打开,提议道:进去再谈。 不。罗饴糖赶紧拒绝,生怕在里头说了什么别人没听见的,直接误会上,干脆把人杀死省事。 就在这里说,我也没什么好不让人听的,就是想让人听听,反正我还没有凿金像,有些事也不怕说,让人知道你是一个多么不讲信用的虚伪小人! 罗饴糖对他嚷嚷道。 凤剑青皱起了眉头。 我受不了,实在是受不了了,小凤哥,要是你不是真心想要娶我的话,能不能不要再那么靠近我,让我心生希望的同时,又绝望透顶呢? 她眼睛里挤出了一些雾气,用上了几分真情实意,装得煞有其事。 小凤哥,不要再用报恩之名,来行对我爱护之义了,那只会让我更加难受而已。她抬头眼睛直直地瞪着他,其实余光一直在留意身后两只大鸟的动静, 你知道吗?那天王绒朝我扑过来,你舍身护住了我,那次闹场,在危急关头,你也突然出现救我,之前的事也是,你总是对我无微不至、关怀备至,身上总备糖,对我有求必应,可你这样做又不是把我视为亲密的伴侣,这样会让我很为难你知道吗? 你这样,我会越来越喜欢你,喜欢到无法自拔了,而你又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只是把我当妹妹来爱护,是恩人,你这辈子也不会娶妻 凤剑青眸里有些撼动之色,表情依旧是冷静沉敛的。 所以,刚刚你在藏经阁外对我那样,是... 对!没错!我控制不住对你的爱意了,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坐怀不乱,不管我做什么,都没法让你动心吗? 罗饴糖成功塑造出了一个完美无懈的、对刚刚那番出格行为解释到位的理由,连凤剑青也骗过去了。 那两只弑人鸦飞走,她松了口气。 然后,她就听见跟前的男人冷沉地同她道:对不起。 她意料之内地装作失落,掀眸看他。 保护你,教导你,总备糖,对你有求必应...这些,习惯了,一时没法改了。 不料他这话一说出来,用黑黢黢的眸子看着她,罗饴糖突然觉得心脏某处砰跳得很厉害。 她在内心默默地忏悔着,自己欺骗了他。 嗯...其实...好像也没必要特意改...她的声音弱了下去。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39) 不能娶妻的事,你让我再想想。 凤剑青说完这句,就转身离开了。 罗饴糖杵在那里一脸懵。 什...再想想什么?不能娶妻就不能娶妻呗,她习惯了呀... 本来罗饴糖还在为凤剑青那句再想想,存在些忐忑和道不清原因的窃喜。 可当他再次来找她,告诉她,此事有些为难,他需要再考虑考虑,然后一脸愁容,看似完全是道义两难全的、不掺杂其他感情的为难时,罗饴糖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她的小凤哥就是圣人一般的存在,他就是道德的制高点,她的一批判,他就会站在质疑自己道义的路上,并且想尽办法去挽救,却从来不是因为对别人存在私情。 这样的话,她至少能保证,大晋皇帝的如意算盘不会打响。 因为,不管她再怎么亲近,他也不会如了别人的意,对她有道义以外的私情。 罗饴糖不禁觉得,皇帝真是个傻二缺,明明那么清楚凤剑青为人,为何当初还要巴巴地往他府里塞人,还硬要觉得她能左右得了他的决定?太傻了! 小凤哥,要是觉得为难的话,就暂先不想了,陪我去山下看戏吧。南国那支很有名的戏班子,义务过来灾区帮忙,还打算今晚冬至,给那些心灵受创的人来场表演。 罗饴糖露出少女的明净笑容,拉了拉他的衣袖。 我要是应你要求,你事后会难受吗?凤剑青失笑道。 罗饴糖想起自己的话,因为他的细致呵护、对她有求必应,使她难受... 她强行硬掰道: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明明知道自己会受伤,还是舍不得不见他。你要是不忍我事后有落差而难受,就拒了我呗。 同时她也略略遗憾,歇了去看戏的心。 凤剑青认真想了一会,还是道:我答应你。因为,我也想去看。 罗饴糖略略惊讶,跟他认识这么久,还真的从来不知,原来他对这些声色艺乐之事,也是感兴趣的,之前宫中有请戏班宴请臣子时,他从来都直接拒绝的。 但同时,想深一层,她又感到沮丧。原来,小凤哥为了能有人陪着去看戏,竟不顾她事后会失落难受了,虽然那都是骗他的话。 看不得你不高兴,习惯了。他走在她前头,淡淡扭头抛下这句,就继续前方带路了。 罗饴糖陷入自己的矫情中,一时没有想到,他的这番话可能有双重含蕴。 以后考虑好了,会换成我去求,你来考虑要不要答应。他补了一句。 啊??? 第60章 牵手、拥抱、亲吻、表白, 还有行云雨之事... 罗饴糖看戏看得不甚专心,掰着手指头默默数着。 密函中,大晋皇帝暂时给她的任务, 大抵是这些。 牵手是最简单的,云雨事是最难的,所以在收到密函那下, 她第一反应就是, 她怎么才能够让一个, 二十几年守身如玉的圣人, 同她这个佛门弟子做那样的事? 所以慌张失措间, 她抬头一遇着他,便直接开口问了。 我想不求名分跟你...不生子嗣...你愿意吗? 很可惜,回答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 他根本把她的话当成是胡话, 还一边悠闲冷静地品着茶训她。 唉... 她叹了口气。 怎么了?戏不好看吗? 身旁的人问她。 台上没有震耳欲聋的敲打声, 只有伶人在台上清唱着, 倒是没如凤剑青想象的吵闹, 勉强可以接受。 罗饴糖转头去看他。 牵手已经牵过了, 在藏经阁外面的时候,她特意去勾他手指, 当时就是故意牵手给别人看的。 至于表白, 她也很机智地拿来圆了自己犯下的错误。只是直接跳过了拥抱和亲吻而已。 戏台上演的是武松打虎的戏, 伶人在台上唱完,突然, 一只披黄黑相间毛皮的大虫,便直接蹿了出来。 罗饴糖没看过这戏, 被老虎突然冲出吓了一跳。 只是略略吓一小跳, 但吓完, 她灵机一动,想到了能拥抱得自然些的办法。 等戏台上的大虫再度跳出,罗饴糖直接把武打戏当成了鬼戏,轻轻地呀了一声,撞入凤剑青怀中。 冬至团聚,有戏班子的人在前头给难民派发汤圆。 难民们一边端着手里热腾腾的汤圆,看个武打戏都能看得热泪盈眶,激情澎湃。 打死大虫!大虫害人,打死害虫!!打倒晋狗!! 民众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原来,南国悄悄在难民心里种下了控制的思想种子,让那些难民们相信,此次水灾之所以发生,全是因为北边国家大晋这条大虫在违背天意,做尽伤天害理之事,所以才会连累邻居,他们南国频频爆发水灾。 凤剑青听得手背青筋鼓起。 而罗饴糖也从拥抱,变成了安抚。 她圈紧他身体,心有余悸地,一下又一下抚拍他后背,看起来就像在稳住他的理智,制止他在敌人的地方做出不理智行为。 凤剑青内心的那股怒意,被他压灭后,他轻轻摸了摸她发顶。 走吧。他哑声。 罗饴糖圈着他的腰,抬头朝他点头如捣。 二人离开了人群,走到安静处,凤剑青才突然转身来望她。 你以为我会忍不住对无辜人动手? 罗饴糖摇摇头,小凤哥向来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这点事情怎么可能忍不住? 更何况,百姓只是被上位者控制思想的傀儡,即便你要忍不住动手,也不会拿无辜人动手的。她斩钉截铁道。 凤剑青深望她几眼。 南国人欺人太甚。当年先帝积弱,被他步步压迫,先后割走我大晋好几座城池,如今,他们起天灾人祸,把你要了过来,明面上借你的佛理安抚民众,实际不也在向南国人昭示着,晋人确实处于不占理的一方,所以把大晋最好的僧人派来,是示弱。 凤剑青把道理一点一点地掰明给罗饴糖听。 罗饴糖听后,愧疚不已,对不起,当初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只一心想靠自己的力量去南国,不知道... 不深入了解这些事的人,很难想到这一层,并不是怪你,只是告诉你,我因何而气愤。南国实在欺人太甚。 罗饴糖点点头,同时想到了晋帝和南帝在悄然合谋的事情,抬头望了望夜空中盘旋掉落的黑羽,突然凑近,又轻轻抱住了他。 凤剑青臂部的肌肉微微一僵。 以前我在商户人家当丫鬟的时候,听一个大夫说过,强抑人之七情,容易内损。我脑海里第一浮现的,就是当年和师父从河里捞你,你受那么重的伤,皮肉都绽开了,可为你包扎的时候,你竟然可以一句疼都不喊,要是我,我早就哭死了。 不止那一次,我好像从来也没看过你哭,看过你笑,看过你伤心或者苦恼。不管生气没生气,你都是一副冰冷模样。以前,我以为你真的可以没有人的情绪。 但后来,我知道不是的。 那次你喝了酒,拉着硬要我练字,有些任性,然后,你还把心里许多话都告诉我,然后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是有过惊慌,有过恐惧,有过弱小无助的时候,也有过愤怒,我也不希望你老是掩埋情绪,有话就说多好,不然人会憋坏的。 起初被她抱得身体有些僵硬,后来渐渐地,他有些动容,忍不住伸手去回抱她,可手移到她后腰处,却又突然上移,搁在了她发顶。 傻瓜,你说的那些,都是我弱小的时候,人长大了,变强了以后,就不会再有那些无用的情绪了。 他摸摸她发顶,但还是...幸好有你的安抚,不然,要忍到回去班兵,他真的会憋坏。 真的吗?变强真的就没有那么多这些情绪了吗?罗饴糖抬起头来看他。 是的。他轻轻帮她把鬓前碎发挽至耳后,唇角勾起。 笑似清风徐朗,如竹如松。 罗饴糖恍然想起,这段时间小凤哥同她一起,他也是会笑的。 已然拥抱过,接下来,就该轮到亲吻了。 前面的牵手、拥抱、表白,好像也没怎么牵动他的情绪。 今夜因为还是不放心,在凤剑青送她回房间时,她还特地问了一遍。 小凤哥,是不是这世上不管是谁,抱你亲你...甚至...对你做更亲密的事,你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凤剑青一听瞬变冷脸,立马就又转换成那个刻板爱训斥人的长辈脸。 小姑娘家家的,有空不如多练字,修修佛法也行,不许成天想些不正经的。 知道了,我这就去练,那你先告诉我,会不会有感觉?会不会? 凤剑青被她缠得烦,他低眉看了她一眼,收住眼神,随即微微错开脸,冷道:不会。 当真对谁都不会有感觉?她不放心地又问一句,不会随便为了个女子...嗯...做出不理智的事? 不会。 那就好。 没事了,那晚安了,小凤哥。她如释重负,笑着关上槅扇门。 得到了凤剑青的回话,她觉得安心不少,因为她的小凤哥向来言出必行,他能说出来的,那就是能应验的,至今来说,不能应验也只有娶她这一事,而且娶她这事也不是他亲口说,也从未明面答应,一直是她和师父强加的。 关外大雪阻隔,又因凤剑青此趟行动不宜声张,消息传递到他手上时,已经失去了先机。 皇帝与南国紧密联系,被许大人窥知了端倪,当天许大人请柬之时被毒杀身亡。 陆冬元背叛了他,替晋帝捏造他的罪证,制造让他万劫不复的条状,就等着他踩陷阱。 大晋那些原来拥戴他的民众,经不起他不在这段期间传出的流言蜚语,都纷纷认为,那个减轻赋税,爱民如子的摄政王已经背叛了大晋,把大晋拱手让给南国。 不妙的消息接踵而来,打击一个接一个。 凤剑青始终端坐案几前,闭目凝神,有些疲惫却决不允许自己倒下去。 罗饴糖去斋堂端菜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撞倒她,弄洒了斋菜,然后,她从斋菜里拿到了来自晋帝的第二封密函。 她来到无人处展开一看,晋帝在逼迫她赶紧完成先前的任务,不然就直接让南国那群乌鸦直接下手,懒得再给凤剑青机会了。 罗饴糖一边气得咬牙,一边小心地将密函毁去。 她突然有些无助,觉得自己除了以不变应万变,顺着晋帝的话去做外,就再想不到别的,能够帮助小凤哥的事了。 此事又不能告诉小凤哥,真真是急死人! 冬至之后,马上就是年关了,腊月初八是寺里的佛成道节,寺里要举行法会,无人得空看顾王绒,又因这日是王绒父母的忌日,所以方丈便差了几个弟子送他下山。 山下此时有几名弟子捧回来一个方盒,垂头丧气地交给承恩方丈。 陛下打开看了吗? 弟子摇摇头,垂头丧气,阿弥陀佛,师父,陛下与我们金銮寺交恶已久,虽然我们金銮寺搬到这里来,又替陛下安抚难民,但陛下一听说是师父派人送来的东西,一句话不说就让弟子们滚。 你们跟陛下说了没?有关于这个方盒的主人...方丈又问。 弟子们又摇摇头,我们没能见到陛下,来到殿外青石阶就听见陛下轰人,然后就有太监出来驱赶我们,一句话也不让带。 唉...承恩叹息道,这就麻烦了。 认亲的事情不成了吗?凤剑青这时从殿外进来,既然南帝不要认人,我们也该离开了。 承恩阻止道:大人!请慢着...陛下只是有些误会,青莲居者她...她的身份不是那么简单... 罗饴糖打算腊八节这天,借着请佛归座的法会上,装神弄鬼一次,等亲了小凤哥,再告诉他,那是因为有佛上了她的身,见他是有缘人,以佛吻他。 虽然这么掰起来一听,像是瞎话连编,小凤哥他肯定不会相信,但总比无缘无故凑上去,他有时间防备阻止来得要强。 心下决定好了,她就去庙前看看法坛准备得如何。 居者,这准备得差不多了,还剩一些干果豆类的,还没买回来。 那贫道去山上采些野果备着,免得一会数量不齐。 说着,罗饴糖便步出佛寺。 凤剑青来到前面庙堂来找凤剑青,有佛子告诉说她上山后,他就大步离开。 紧接着,承恩方丈神色凝重地跑来问,是否有见过青莲居者和那位晋使者,佛子告知后,承恩慌道:赶紧把他二人追回来! 第61章 凤剑青如今心里有些乱, 只想赶紧找到罗饴糖,把她带回大晋。 承恩方丈被他用弟子性命逼得,不得不把她的身世告诉了他。 原来, 当年倾倒两国不少才俊的锦荣大将军嫡女,南国先帝的宠妃,淑贤贵妃姜月媛, 她后来逃回大晋的原因, 竟是同如今的南帝有关。 南帝竟是同当年大晋的先帝一样, 都是觊觎自己父皇的女人。 不同的是, 大晋先帝只是早前同文贤皇后有段旧情, 一直是克制的,而南帝则是公然去抢自己父皇的女人。 当年淑贤贵妃,也就是罗饴糖的生母同南帝有了首尾后, 南国先帝勃然大怒, 先是下令让人给淑贤贵妃灌堕胎药, 结果没堕掉孩子, 把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南帝派去战场后, 就把孕妇丢进瘟疫区,并下令封锁万人疫村。 当年是泓勒尊者冒死去疫村把淑贤贵妃带出来, 并逃回大晋的。 太子战后归来才发现这件事, 南国先帝故意用一具肿胀的面目全非的尸首欺骗他, 说那是姜月媛。 太子疯了,连夜烧死疫村近万人, 觉得他们都是染病给姜月媛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当年王绒的爹娘, 就是间接被罗饴糖的生母所累, 被迫封村、烧杀。 也就是说, 罗饴糖一生下来,就背负了万条性命,她是,恶鬼的亲女儿。 倘若她只是南国先帝的女儿,对于一个冷情寡义的南国皇帝,未必会认她。 但如果她是南帝亲女,就不一样了。 有个恶鬼的父亲,她还能逃离南国吗? 所以,凤剑青得在他们相认前,把她带回大晋,他顾不得现下混乱的时势了,现在不带她走,以后就带不走了。 在一路往山路走去找她的时候,他脑海里闪过许多想法。 她说她想嫁人,她说她喜欢他,那么...他要不就应了她,他不想去理跟先帝之前的承诺了,不想去想高泰义的话,多么想抛下一切包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然而,没走几步,他就清醒了。 人他尚且能带回去,但是,要娶的话还得... 放手!救命啊! 就在他思考的当头,林子里突然传出罗饴糖的呼救声,他赶忙握剑冲了进去。 林子里,罗饴糖和几个和尚捆在一棵树干上,四周垒满了酒壶,王绒手里执着一把火。 你要当金僧?少在这边恶心人了!要不是你勾勾`搭搭地同自己继子做那样的事,老天怎会动怒?怎会有疫情?周家村上万的大族村,又怎会被封锁?就为了困死你一个人,就要连累那么多人!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40) 不是很爱勾`搭吗?那你现在同这些和尚在这来啊!不来做我一把火将你们烧掉! 说着,王绒就丧心病狂地往罗饴糖身上浇洒酒水。 王绒,你真正要对付的人在此。 凤剑青手执剑鞘,把剑柄的一头正对着王绒。 你是...王绒停下手,眯着眼走往前一步。 何必为难女子,真正封村烧村的人在此,你尽管来找孤报仇就是了。 凤剑青眼神凌厉,身上王者气势毕现,王绒乍眼看去,确实跟小时候躲在村口大树,看那下令烧村的太子殿下身形重叠。 你!原来是你!! 王绒举着火把往前。 此时,身后的罗饴糖赶紧用背在手后的尖石,把捆绑自己的绳索割掉,随即又帮几个和尚脱困后,让他们先行悄悄逃离。 你这个杀人狂魔!是你害死南槐村,害死我爹娘!你!你来!代替他们让那女僧破戒染污! 说着他转头,才发现那些和尚在趁他不察悄悄离去。 你!! 王绒红着腥眸,把燃烧着的火把对准了来不及逃,浑身酒液的罗饴糖,罗饴糖抖着身子,走没两步认命地停下,举起双手。 王绒,你别乱来,你的仇人是孤。 凤剑青在那边喊道。 王绒自然不饶他。 那你过来,亲她一下,让她破戒,不然我烧死她! 他的火把朝罗饴糖靠近了半寸,火焰靠近酒液,发出滋滋滋的响声。 罗饴糖冷汗混合着酒液淌下,大冷的天,被风呼呼吹着,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点燃身上的火。 好。 凤剑青拳头握得咯吱响,盯着不远处那张多少次出现在梦中,和高泰义的话交替出现,差点把他逼疯的娇靥,最后不得不沉声答应。 罗饴糖站定了不敢动,大气不敢抽,身上湿透吹着风,止不住颤抖,但又不敢抖得太厉害,生怕一不小心会沾到那疯子的火焰上。 凤剑青跨过酒壶而来,王绒突然喊住他:慢着!把剑扔了再进来。 于是,他重新把剑放到酒壶外,顺手抄了一壶烈酒,一边义无反顾地往她身边走,一边抬头,把灼喉的烈酒一一灌下。 借助烈酒,让自己,更忠于内心。 北风萧萧,树影婆娑,罗饴糖含着泪,突然想起某天陆冬元同她说,殿下最厌喝酒。 她想起那天自己不知做了什么,小小胡闹了一下,他为了哄她高兴,便毅然接过酒壶,一饮而尽,结果,她和彭州十七都被酒醉的他揪着练了一宿的字。 上回的只是糖酒,这回显然嗅到一股浓烈的烈性酒味,充斥整座林子,醺得人头昏目涨。 他距离她,还剩一步、两步,酒液灌到底,酒罢,他把酒壶随手扔碎,来到她面前。 他低眉望她,幽黑暗沉,深不见底。 她心跳加速,心头忐忑。 真的要亲吗...他真的会亲吗...亲了...破的是她的清戒,还是他的清戒? 她的自然不是那么重要,关键是他...他不是对先皇起过誓言吗... 明明先前她自己还在谋划着这一场亲吻,但当她不必自己谋划,他就自动凑上来,揽腰,轻轻拥她入怀,唇瓣相贴的时候,她却觉得这事发生得有些难以接受。 王绒被他一拳打掉了几颗门牙,打昏倒地,他还在拥着她,唇瓣交贴,慢慢地,轻轻地,闭合双眼,这吻开始变得缱绻。 罗饴糖感觉这一刻,天地是倒转过来的,她被逼着仰头,被逼着挤出胸腔里的空气,明明已经可以不必再吻,但眼前人他显然...醉了。 我没醉... 大概是感觉到她呼吸不畅,他稍稍松开一些,看着她双靥绯红,呛咳连连。 酒果然是烈酒,连她都不禁觉得天地旋转,唇齿都灼烧起来。 但看他的表情似乎很清醒,与寻常无异,只是眼神比较深邃,看她时有些浓烈的情绪在内里翻滚,恨不得把她吸进去一起翻滚似的。 不可能,你肯定是醉了。 罗饴糖轻轻掰开他的手,指了指地上的王绒,他... 没死,不会打死。没知道整件事之前,还有可能打死,知道她所背负的之后,就肯定不会打死他... 不知道他是不是每次喝醉酒,说话都会十分耗气,他越说,话句越短,最后干脆只说一两个字。 答应,好吗? 答应?答应什么?罗饴糖一头雾水。 挣扎着去掰他手时,他突然把她双手反剪在背后,脱下自己的衣袍裹在她身上,揽着她,又要低头吻下去。 应,吗? 他气息越来越浓重,一股子烈酒味。 答应什么啦? 罗饴糖挣扎不得,只能眼巴巴看他闭着眼把她欺近。 不应,就亲。 啊?? 看来这次...醉得很是厉害... 承恩方丈终于带着人赶到,目光触及相拥的二人时,立马停住,道了声阿弥陀佛,遂令弟子们全部闭目转身。 小凤哥!别这样... 罗饴糖红着脸奋力把他掙开,他的手臂烙铁一样灼。 应吗?他像顽铁,眼神认真,锲而不舍。 应、应、应就是了...罗饴糖生怕他酒后又在人前失态,只得赶紧顺着他意应下来。 好不容易把他摆平,当承恩方丈过来带她走时,凤剑青眼里登时蓄满杀意,一只手按在方丈胳膊,就让他动弹不得,肩膀骨差点碎裂。 小凤哥,不能。罗饴糖赶紧去拽他。 十几个佛门弟子也拉他不动,只有罗饴糖用三言两语,哄得他乖乖听从。 贫僧这里有解酒药,请让那位施主大人服下,睡一觉就好了。 罗饴糖接过方丈手中的解酒药,又返回凤剑青面前。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先把酒解了好吗? 她朝他递出一颗药丸。 凤剑青站着不动,低头看她,模样清醒得不得了。 不喜,清醒,的我? 知道了,你很清醒,没有醉酒是吧?先吃了这再说吧,吃了它我才能全部答应你... 话落,凤剑青仰头把药丸吞下,服下后,他就闭目昏了过去,罗饴糖堪堪把他接住。 把凤剑青送回厢房躺下后,望着他熟睡的俊脸,罗饴糖失神地摸了摸自己还残留余感的唇瓣,然后就要赶紧回自己房更衣,准备佛成道节的法会仪式了。 承恩方丈看罗饴糖走后,看了看厢房里躺着的凤剑青,叹息着告诫弟子们道:把那位施主看好了,暂时不能让他醒来把人带走。 南帝把一切兵事势力都部署好后,开始催促晋帝那边赶紧。 晋帝只得问南帝,摄政王那边的情况。 南帝当时一边嚼着一只豹子的眼睛,一边喷道:大晋皇帝做什么都不行,谣言是我们的细作去散布的,就连美人计那边也得我们出人去盯梢,那他有什么用? 一旁的探子被他喷得满脸污血,僵笑着擦掉脸上的血,回道:陛下,大晋皇帝的作用便是,配合我们坐拥半个大晋,瓦解大晋摄政王的势力后,再进而被我们一整个吞掉呗。 闻言,南帝笑了起来。 罗饴糖主持完法会仪式,就收到了晋帝的第三封密函。 这一次,晋帝让她立马回大晋,背着凤剑青,一个人偷偷回去。 罗饴糖想起酒醉在屋中的凤剑青,悄悄地趁着夜深来到他房前,驱散了在外守着他的佛门弟子。 师父让我们守着这位施主,不能离开。弟子为难道。 那我进去看看他,你们退远些行不行? 弟子们你看我我看你。 行啊,你们不退也行,待会看见听见什么让你们为难的声音,可千万别怪贫道没事前通知。 她的话一落,弟子们都涨红了脸,傻眼了。 青莲居者她这是...公然通知他们,她要犯戒吗? 可这是...这里是佛寺,佛祖在上,她她她...她怎么敢如此嚣张? 许多人都开始对她不满起来,可罗饴糖只是掩唇娇笑一声,扭动身姿,然后他们就慌忙低头默念阿弥陀佛,不敢抬头看人。 罗饴糖进去后,一弟子道:赶紧去禀报师父,青莲居者公然挑衅佛门,不守清规! 先前从大晋皇帝那里坑来的一万湘兵,还在边境处候着。 罗饴糖知道,自己不能帮他更多,只能自己回去跟晋帝周旋着。 她把虎符和一小片树叶写就的信笺塞入他袖内,喂他吃了另外一颗药丸后,就跳窗,由旁的接应她回大晋的人带走了。 第62章 凤剑青酒醉醒来, 感觉脑袋还有些疼痛,她不在身边,然后, 就摸到了一个虎符和一片叶子信笺。 叶片上无字,只在叶脉上点下细小的印记,那是只有他和她能看懂的记号。 他看完紧紧掐紧了叶片。 承恩方丈带着人进来, 本以为他一清醒就会带同青莲居者离开, 没想到青莲居者不在了, 只有他还在。 她走了, 回去大晋了。凤剑青对着承恩冷笑道。 还说什么, 要小心晋帝的话,她是傻子吗?以为他不知道吗?所以...她此趟是要去做什么? 她在叶脉信上笑着说小凤哥,请让我, 保护你。 笑话, 她能保护他吗?这么些年来, 难道给人添麻烦的不是她, 难道她自己没有自知之明的吗? 罗饴糖被接应回大晋的那天, 大晋皇帝让宫人把宁庆宫安排给她住。 众所周知,宁庆宫历来都是皇贵妃所居的宫殿, 皇后之下, 最大的便是贵妃了, 而大晋皇帝如今尚未大婚,后宫秀女也从来不曾宠幸, 至此也没有册封一个半个宫妃。 罗饴糖的到来,是被重新赐予新的身份, 入驻宁庆宫的。 入驻的当天, 曾被遭到朝中众大臣的反对。 只有陆冬元带领几个权臣站出来, 表示赞成。 如今,陆冬元已经被从翰林院提□□,顶替了许大人的位置,直接成为了大司空一职,并文华殿大学士,入内阁。 罗饴糖换了一身装扮,再也不穿寺庵里的宽袍灰大褂了,也不再单调枯燥地把头发梳成姑子髻了。 宫人们鱼贯地进出,各式绫罗绸缎衣,珠光玉石头面首饰,各类宝簪发簪。 宫人过来,要给她取下发顶玉簪。 要做什么?这簪子我不取的。罗饴糖护着头发拒绝道。 娘娘,这簪子材质虽好,但样式过于朴素,根本衬托不起娘娘的贵气,宫中华丽质好的簪子很多,定有合称娘娘的。 罗饴糖摸了摸那根通体玉质冰清的蝴蝶簪子,那是小凤哥给她插笄用的,她十分喜欢,也十分珍惜。 只是...接下来她要保护好她的小凤哥,想要更好的潜伏在皇帝身边做内应,那就只能暂先取下了。 于是,她十分疼惜地亲自取下,用帕子小心包好,藏进袖中。 这时听见皇帝的声音。 是谁惹朕的糖糖不高兴? 少年天子冕袍未脱,一只脚踏进来,身后的宫女立马屈身行礼退后,让出位置。 罗饴糖从铜镜中瞟他一眼,理了理鬓发,状若随口道:怎么,朝中的臣子大都不会同意一个从南国来,来历不明的野女子被册封大晋妃子吧? 皇帝拉过她身边的凳子,坐在了她旁边,侧身看她,帮她梳发。 少帝长眉朗目,其实长得同凤剑青有那么几分相像,就是没有他的眉目深邃,气场气势一对比起来,明显差了好几截,倘若没有对比,少帝这样还真算长得不错的。 他们不同意又能如何?朕才是一国之君。 罗饴糖从南国回来,进宫面圣的那天起,皇帝的目光就很难从她身上离开了,甚至还有些后悔,不该让她去色`诱摄政王,至少,不该让她用身体诱,不过幸亏她没来得及执行。 陛下是善谋之君,妾觉得在陛下身边很安心,再也不用担心外边的人会觊觎妾的姿色,因为陛下能护着妾。 天子在她面前把自己说得多有君威,罗饴糖自然是不相信的,但她只能顺着他来,把他哄高兴了,才好套话。 糖糖放心吧,要是朕能早些遇上你,当初你就不会被荣安侯和他世子欺负了,以后,有朕在,定能护你。皇帝盯着她,信誓旦旦道。 可是摄政王那边怎么办?陛下身边都没几个靠得上谱的肱股之臣的话,怎么跟摄政王对抗呢?罗饴糖装作忧虑道。 皇帝一听她提起摄政王,就觉得心烦,但同时见她一副弱质纤纤,真的在担心他的模样,他不忍让美人忧虑,便安慰她道: 放心吧,那个设局短短几天内端了荣安侯的状元郎你也认识的,应该也知道他很厉害,他如今被朕提拔上来,当上了大司空,是文华殿大学士了。有他帮着朕,怎么可能对抗不了摄政王呢? 罗饴糖窥得这个秘密后心下狂跳,脸上却维持一副恭良态度,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沿途从边境一路回京的路上,罗饴糖已经从民间听得不少诋毁摄政王的坏话,有的甚至说他通奸卖国。 大晋皇帝的手段和作风,罗饴糖虽然不算十分了解,但从以前短短的几次见解来看,她认为皇帝应该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做出如此缜密的布局,而且,她有预感,做了这些事的人,应该还做下别的他们明面上还看不到的事。 她没有想过是,竟会是陆状元出卖了小凤哥。 听说摄政王身边另外一个得力助手,许大人死了,也不知道,此事同陆冬元,有多少关系。 罗饴糖默默地闭了闭眼睛。 隔日早朝后,罗饴糖带着宫人做了些糕点,亲自来到前殿的位置等皇帝下朝。 朝罢,臣子摇头叹息三三两两地走出来,走最后的是已然身穿正二品锦鸡绯袍的陆冬元。 他同之前没多少变化,依旧容貌温润,待人亲切,在目光接触到罗饴糖,对她温声笑的时候,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但这些如今在罗饴糖看来,只觉得这温润的笑容,假得瘆人。 娘娘在等陛下吗?他大概还得忙好一会呢。陆冬元笑。 陆大人在这遇上我,都不觉得尴尬的吗?不亏是朝政重臣,连摄政王都要高看几眼的肱骨之才呢。她冷讽道。 陆冬元却并不恼,脸上依旧笑着:娘娘没有资格说这话吧? 他上上下下打量罗饴糖这一身华贵的装扮,和她这一脸怒容,继续笑道:娘娘这一身装扮,真的惊艳到微臣了。娘娘大概不知,摄政王要回来了吧?陛下准备年夜设宴,宴请众臣,顺便为平乱归来的摄政王接尘。 罗饴糖一听,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双拳紧紧抓握。 陆冬元见状幸灾乐祸地笑了。 她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从宫婢手里接过一壶胡辣茶,递到陆冬元手边。 陆大人还是别叫我娘娘了,还不是呢,还没恭喜陆大人高迁,没什么好物,只有一壶自己做的胡辣茶,当是贺礼了。她冷冷道。 陆冬元一听又忍不住笑,还是不了,要被别的人知道,你亲手做的茶送给了微臣,那人不得立马从千里之外赶回大晋,提刀将微臣... 话音未完,那壶滚烫热辣的茶便浇了他满身。 凤剑青的大军班师回朝,途经之地,由来时民众一路的夹道相迎,到如今用馊菜、臭鸡蛋,甚至粪水去砸他们大军。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41) 摄政王从来不管行事还是打仗,都十分节俭,军备没有准备太多,朝廷那边背叛了他,迟迟不给他们送来军备,路上还有饥民去抢军粮,军队为了不伤害那些饥民,都束手束脚,没想到饥民背后还有一帮有刀枪的人,同他们打了一仗。 摄政王的人马不忍伤民,没想到那些民众还站出来,把摄政王侮辱了一番,有人直接把黑狗血撒在他的军帐,开骂道:狼子野心的狗贼!你勾结外贼,想把大晋拱让出去,当初我们真瞎了眼会拥戴你! 凤剑青始终安坐帐中,手里把玩着一根簪子,态度淡淡的。 殿下,这背后定有谋划之人。齐安禀道。 凤剑青只轻轻地嗯了嗯,并无多大情绪变化,找人去彻查一下,当年先帝处决的一个亲王后裔。 就离京的这段时间,凤剑青从一个民心所向的当权者,变成如今这样,仿佛一瞬间被整个大晋背弃了一样,寸步难移。 所幸的是,有罗饴糖留给他的那一万湘军,那些湘军名义上不归于凤剑青所有,倒是能不有所顾忌,能放开拳脚去行事。 殿下,当真让湘军去把军粮抢夺回来?齐安仿佛不能肯定这真的是那位行事规矩、大义凛然的摄政王会发出的命令。 要夺,当然要夺。凤剑青闭了闭眼,敌人不仁义,我们再讲所谓的仁义,那不是愚蠢至极? 齐安忐忑地退下了,在他的印象中,摄政王是宁肯饿死,也要将口中那半口粮掰出一半分给民众的,现在公然要从民众手里夺抢,那么艰难的决定,他也得挣扎许久才做出来吧? 可是没等到湘军正式扮作流寇去夺抢,就有民众主动忏悔着把军粮还回了。 是螺洲的一些百姓,听说这边有民众为难摄政王,组织队伍前来维护殿下来了。 齐安很是欣慰,幸好不用湘军出手,要不然,抢夺之时,肯定免不了有死伤,殿下您肯定不忍。 可知晓螺洲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凤剑青问。 有位姑娘上京途经螺洲一家最大的酒楼时,无意听见有诋毁殿下的发声,她站出来为殿下正词了。然后一则关于殿下少时维护河头村,怒绑贪官的故事就传了开来,大家都说,殿下连失忆了都心存浩然正气,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卖国。 齐安道。 凤剑青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蝴蝶玉簪。 那个傻姑娘... 作者有话说: 男主黑化造反进入倒计时... 第63章 年三十傍晚, 天早早就暗了,铅灰色的一片,压得天空低沉。 果不其然, 没过一会,下起了小雪。 罗饴糖在侧殿精心装扮,少年天子突然黑着脸走进, 一旁的宫人都没有禀报。 珠花宝石撒落一地, 姑娘纤细的一截脖颈被他用手扼住, 脸庞涨得青紫, 快要窒息了。 那天是你哄着朕, 趁着朕不备,夺走了虎符调走城关兵士的是吧??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朕将你五马分尸? 皇帝被人戏弄了感情,还乱了大事, 恼怒地找罗饴糖算账。 难怪每次朕想亲近你, 你就推脱说朕身体不好, 再等等, 依朕看, 你其实是心还在皇叔那,你有没有跟他通信!都泄露过什么秘密!说!! 年轻天子恼得额角青筋都突起了, 情绪一个激动, 呛咳不已, 安公公连忙上前递药。 因为皇帝身体不适,罗饴糖得以暂时挽回一命, 头发散乱,眸噙泪光地坐在地上, 大口呼吸。 要么...你就杀了我!罗饴糖喘着气, 犟硬道。 陛下, 娘娘她应该没同摄政王通信,他们要是早有什么的话,娘娘也不能当初跑去找陛下合作,要去南国呀,更何况,要是摄政王知道些什么的话,又怎么会回京?安公公宽慰皇帝道。 罗饴糖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那这么说来,此次宫宴,是特地为摄政王部署的吗?皇帝他们到底还部署了什么? 哈...想让朕杀了你,你就不必今晚宫宴上面对你旧日的情郎是吧?那么害怕他看见你如今待在朕身边的样子吗?那朕就定要让他看看! 皇帝大笑起来。 明明当初计划好这只是一场戏,连皇帝自己也预料不到,等这场戏演起来,自己竟真的深陷进去,并且在过程中为罗饴糖的可能不忠而痛心疾首,牵动了真的感情。 这场火焰将会越燃越烈。 他缓过气后,又从地上将她捞起,扼住她咽喉,凑在她耳边一字一字道:待会出去,好好听朕指令,然后...等册立仪式之后,你再也没理由拒绝朕了。 告诉你吧,朕服用了太医新研制的药,现在,身体可好了。最后,他凑在她耳根处,轻轻摩挲着她耳珠的位置,暧昧道。 罗饴糖瞪大眼睛。 年夜宴正式开始,朝臣和皇亲贵族陆续进场,筵席两旁都加了篝火,上方撑起了厚毡子,即便是下着小雪,筵席间还是暖和。 众人进场坐好后,摄政王凤剑青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他到霍州平乱有段时间了,赶在年夜宴前赶回,连身上的战甲都来不及换,风尘仆仆地进座,众人都起身给他行礼。 今年主座上设有三个座位,太后没多久来了,坐在左边的位置上,一来到就替皇帝问候起摄政王来,剩下皇帝的主座,和主座旁还有一个位置。 皇帝这些年来一直未有嫔妃,主座一直只设两座的。 王爷殿下,平乱一路上,辛苦了。 陆冬元身穿绯色官服起身,举着酒杯朝凤剑青敬酒。 身旁的齐安和啸风握起了拳头。 凤剑青表情淡淡的,轻一举水杯,孤向来不喝酒,你知道的。 陆冬元亲自上前帮他倒了一杯酒,笑道:嵬军已经放弃抵抗了,殿下您知道吗? 凤剑青瞟他一眼,平静道:是你在帮陛下出谋划策的吧?你从什么时候就在部署了?考上状元,被孤钦点那会? 陆冬元依旧是笑:殿下这说的什么话?微臣一直都是效忠殿下,而殿下向来对陛下的忠心可昭日月,殿下的人马,不就是陛下的人马吗?难不成,殿下还能有不臣之心不成? 身后的啸风忍不住,想前来帮殿下赶走卑鄙小人,不料被凤剑青伸手拦住。 对了,殿下,当年您为了平息朝中流言,请辞先帝赶赴冀州属地,途中被刺的刺客,微臣已经帮您找到,也顺便帮我们国公爷洗刷掉嫌疑了。陆冬元望向靖国公的位置。 靖国公突然被点名,有些面懵地站起身。 臣没有派人行刺殿下!臣没有!冤枉啊!靖国公憨憨地被暗中怀疑了多年也不知,如今突然提起,他慌了起来。 难怪孤找了多年证据没找到,那么,真正的凶手是何人?凤剑青明明知道陆冬元在为他凿开一个陷阱,却还是从容地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 因为,他也想知道一个结果。 殿下记得当年先帝身边一个得力的老太监吗?他在先帝崩天后,就很聪明地告老还乡了。当年派人刺杀殿下的凶手,就是这位老太监。 这相当于公然把先帝生前的腌臜事,当着众人的面揭发出来了。 太后立马下令,喊人抓住陆冬元。 凤剑青喊停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冷冷地问陆冬元道。 陆冬元被禁卫军抓住,被打得嘴角带血,依旧笑着道:微臣当然知道,可是,臣说的可句句实话啊,先帝一直想铲除您,是事实,他只是没有能力,而且当时确实需要你的帮助,才孤注一掷,用你自己赋予自己的枷锁,控制你的。 不可能的。凤剑青平静道。 殿下,您比臣厉害,又怎么可能这些年以来,一直没察觉先帝的行举呢?您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认得这个玉扳指吗?这是老太监派人去暗杀完,赐给他的。 凤剑青眯了眯眼,看着他扔过来的玉扳指。 他小时候确实经常看见先帝戴这个玉扳指,因为是西域珍贵的血玉,恰好当时他身边伺候的老太监也很喜欢,可是后来他回来后,就再没看见先帝戴了。 这老太监得了先帝这样珍爱的宝物,得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获得? 先帝当年确实是爱过文贤皇后,但后来移情一位位分低的嫔妃,也是事实。就是那位生下七皇子的文嫔,殿下还记得吗? 先帝真正想捧继承皇位的,是他唯一爱的七皇子。之所以对你爱护有加,只是因为当年他没有能力,又有太后和靖国公在,所以才会用尽一切来表现出对你的爱护,还故弄玄虚,向靖国公透露出成帝的遗嘱,当年成帝遗嘱是,希望先帝死后,由您继位。 靖国公露出心虚的眼神,喊道:赶紧把人拉下去!拉下去!! 凤剑青没有再制止,任由他被人拖走。 先帝之所以对他那么好,除了要借他的手铲除一直企图控制皇权的高氏外,还要让他成为自己心仪继承人的箭靶,替他扫除道路,只是很可惜,那位七皇子命薄,到底享受不了先帝为他所留的皇位。 皇权的一半,到底是落在了太后和靖国公手里。 可即便是这样,即便如今的皇帝不是先帝所心仪的,可到底也是自己的血脉,总比皇位落在他这位表面疼爱的堂弟手里要好。 所以,先帝其实是对他怀有杀心的。 勤勤恳恳多年朝政,夙兴夜寐为国为民,百姓们轻易听信谣言,就能一下把他否定,许大人死了,陆冬元叛了,就连他一直以来发誓要报答的先帝,其实也不过一直在利用着他,把他当驴马使。 这让他不禁想到许老生前的话无情无欲的人生,要长命百岁来,当真是为大晋当驴马的? 从头到尾,那个可笑至极的人,一直是他。 后来筵席间的丝竹声,人声,太后站起来说了什么,而群臣又站起来附和了什么,他一概都听不到了。 耳朵嗡嗡的,手里一直在握着一支蝴蝶玉簪。 他好像...只剩下它了。 皇帝终于牵着一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姗姗来迟。 那位姑娘,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素手轻轻挽在皇帝臂间,一袭长裙明艳动人,她一出场,席间顿时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看呆了。 原来这位就是皇帝执意反对群臣也要立为贵妃的沁糖姑娘,难怪... 罗饴糖随皇帝一路往主席走的时候,就注意到摄政王坐在那里了,但皇帝掐了掐她的手,她只能抿了抿红唇,仰头跟皇帝含情脉脉地对视,尔后,抿唇露出更加明艳的笑容。 糖糖,皇叔回来了,待会你要跟朕一起去,向皇叔敬一杯茶,知道吗?皇叔这次平乱功劳很大。皇帝故意轻拍她手,对她宠溺笑道。 嗯呢,好的,陛下。 罗饴糖娇媚地朝皇帝笑,她的眸子明亮能照物,可眼里好像只有皇帝的影子似的,回过头来,她朝凤剑青笑得无懈可击,轻唤了一声,见过皇叔。 凤剑青顿感心脏处有一把利刃,一下一下地穿刺着,血肉模糊。 袖子里握紧的蝴蝶玉簪,原本和她及笄时他亲手给她戴的簪子是一对的,那时她欢喜得不得了,日日都簪在发上,可如今,她早已拔下,戴上更加瑰丽嵌满宝石的步摇。 他深吸口气,凉得刺骨的空气争先恐后涌入胸腔,手里的蝴蝶玉簪,被他掐得粉碎。 他目光轻轻掠过刚才陆冬元为他斟满的酒,抬手一饮而尽。 然后,胸腔内那股血腥更浓,几乎要迸裂而出。 嗯。他冷情而淡漠地回应她。 罗饴糖跟随皇帝回座,凤剑青冷静平淡的反应早在她意料之中。 她只是难以面对自己在他面前,投奔别的男子的感觉,知道他不会在意,但她...还是会失落。 宴席间,皇帝说了什么,群臣说了什么,观看了什么精彩表演,一南一北的两人一概不知。 凤剑青那阴沉中带着点嗜血的眼神,从头到尾只盯着皇帝身边与之含情脉脉的女子。 而罗饴糖则一边同皇帝演戏,一边心不在焉,想的都是那边的凤剑青。 突然,皇帝嘱安公公前来宣布,他要籍着今夜这个晚宴,把沁贵妃册封了。 婚房已经布置好了,就在朕的侧殿,爱妃,惊喜吗? 皇帝低头看着她,一脸溺宠。 罗饴糖手心掐出冷汗,脸上依旧在笑,陛下,您都不提前告知妾一声,您好坏哦! 提前说了哪还有惊喜呢?皇帝笑。 众位卿家好好吃酒,是给皇叔的接尘宴,也算是朕给贵妃设的喜宴,朕一会要同贵妃先下去歇息了。 臣等在这里先祝陛下、贵妃早生贵子! 已经有识相的臣子举杯恭贺道。 第64章 皇帝牵着沁贵妃的手离去。 天上的雪絮絮纷纷, 有宫人上前来,给席间的篝火加添柴薪。 时正年夜,刚上位的工部大司空陆冬元闹场后, 就被迅速拉下来,官场就又多一个让人虎视眈眈的位置了。 大家吃菜喝酒,大雪天烤火看舞姬歌舞, 只有某个角落阴暗处, 摄政王一筷著都没有夹, 然后就开始空着腹, 闷头一杯烈酒接一杯烈酒地喝, 喝完把酒杯摔了,眼底依旧沉静清明,只是多了一丝横生的戾气。 皇帝嘱人把罗饴糖送到自己侧殿梳洗, 他自己则到前殿去。 罗饴糖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隐隐明白他大概想做什么。 她趁着宫人不察, 从妆奁里选了一支锋利的簪子, 藏进袖内。 有些事情, 她一介无名女流之辈可以做,但小凤哥却不可以做。 在她心目中, 小凤哥是天边那轮无暇皎白的清月, 他用圣贤的思想对她谆谆教导, 她如痴如迷,可惜, 却不能做到像他那样。 只因她要维护心中那轮明月,所以, 脏的人, 只能是她。 皇帝开始紧张地联系部署。 小安子, 南国兵马可抵达城外了?一切安排就绪了吗? 陛下,安心吧,都准备好了,还有刚才陆大人准备的药散,摄政王也喝下去了。 那就好,朕的宫里加强防备,朕今夜,要换个地方,同贵妃合卺洞房。 安公公听说陛下要选在今天洞房,颇有些不解,陛下,这... 本来皇帝没有打算真的洞房,释放的这一切,都是迷惑摄政王的烟雾,目的是为了迫使他做出不理智的行为,陆冬元备下的那杯掺杂药散的酒也是。 那药散的分量调配过多次,能恰到好处地催化人的意志,陆冬元是在摄政王身边足够了解他的人,调配的分量也足能让他疯狂有余,残存理智,只是凡事总没有个定数。 他本应今夜该逃出宫外以保安全的,不过,刚刚被罗饴糖那么一激,他觉得他作为皇帝,作为男人的尊严上不来,他要在这一夜要了她,同时也向他的皇叔证明,他是如何把他声名弄臭,俘获他的女人,将他彻底碾压在地的。 只消今夜之后,摄政王的忠义贤明将会彻底消失,他手里的一切权柄,都将被他一一收回,且心服口服。 那女人,不是真的喜欢他又如何,这全都将会是他的了。 宴席进行到高`潮时,开始放起了花炮,一朵接一朵璀璨的焰火相继在飞雪飘漫的夜空照亮。 不逊色于他借驿丞迁居宴的名义,偷偷为她筹办及笄礼那天。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42) 众人喝得有些醺醉,目睹这景致也不禁相继站起观看。 无人知道,背后某个空位处,相继倒下了一堆的空酒壶。 今夜年夜,宫门守卫每人都能获得一只炙烤的肥美烧鸡,蹲在宫门处边啃边烤火,啃完就来接替旁的兄弟。 突然,地下有万马奔腾的震荡感,守卫迟疑了一下,以为是礼炮震动的错觉。 可不一会儿,当真的千军万马兵临城下,叫嚣着要人开启城门的时候,烧鸡坠地,守卫这才会意过来,是真的造反了! 火光缭绕下,那个一身煞气英武不凡的战甲男子,恍然,就是那个传言中赤胆忠心,为了让新帝无后顾之忧,连子嗣也不生,王妃也不娶的摄政王。 宫门被破开那下,士兵们长驱直入,警戒钟声哐哐敲响。 筵席间众人听见钟声,如梦初醒,以为还在醉中。 摄政王班兵数里以外,本来只作防备之用,并无想过真会走这最后一步,不料,一踏入京城,就像被步步下套,逼得他不得不将原则尽弃,把这一切小心捧在手里的,尽数摧毁。 本来不打算烧杀的,但宫中禁卫仿佛一早得过指令似的,招招逼人反攻,往宫墙里一开始烧的那把火,是宫中禁卫所放的。 此前,凤剑青兴许还存一丝幻想,这下彻底醒悟了。 皇帝便是要给他安插个穷凶极恶的逆谋罪名,用最恶毒之名将他定罪,把他彻底打杀,死了,连生前所做一切都要尽数推翻。 血刃刀光,宫门燃烧着倒塌,宫人惊呼着逃窜。 摄政王兵马所到之处,兵士们严守戒律,一个无辜人都没杀,但还是死掉了一大片宫女太监。 皇帝同罗饴糖移至后方宫殿,他身上只剩一件血染的单衣,尖锐摇晃的步摇扎进了他的左边胸膛,可惜,只扎下半寸位置,并无伤及要害。 他拔掉那支步摇,朝罗饴糖步步紧逼,伸手扯着她的头发,将她狂扇几把,一把将她往墙角推,她被撞得头破血流。 这个病弱皇帝,时常会在寝宫里饲养小宠,看着软弱无力,人畜无害,但其实,发起狠来,她一个弱女子还是无法匹敌。 你知道,朕以前养的小宠不听话,反咬朕一口之后,都有什么下场吗? 少年天子呛咳着,诡谲地发出瘆人的笑声,把那些藏在壁柜中剥了毛皮,浸在琉璃瓶子中的血肉都端出来供她观赏。 罗饴糖胃间狂恶,忍不住呕吐。 皇帝又上前揪紧她头发,把她压在榻上。 他一边用手抚摸她脸颊,一边道:这么漂亮的皮囊,不享用一番就杀,也太暴殄天物了,放心吧,朕会让你死前得到快乐的。 说完,他就俯身往她脖子上亲去 恰在这一刻,殿门被猝不及防砰一声撞破。 凤剑青眸染赤红,凶若修罗,手里的剑沾满了血垂下,顺着门槛处一路滴落,成了一条血路,蜿蜒在他后方。 罗饴糖屏住呼吸,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皇帝身后的人,嗓子像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 不久前在筵席中,她还看见席座间坐着一位清正自持、冷静沉稳得犹如天边皎月的摄政王。 她以他侄儿媳妇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笑着同他行礼问好时,他明明还很平静地回应她,看不出他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是她心中的皎白明月,是至贤的圣人,是禅堂里那一尊心怀大爱,高高在上,救苦救难的大佛啊! 佛祖慈悲,从不杀生,圣人重人伦,不背德,重君臣之道,不伤血脉至亲。 但她不知道的是,佛祖也有杀红了眼睛的时候,而圣人,也有手刃血脉至亲之时... 噗嗤一声利刃穿刺进血肉的声音,鲜血四溅,立马把身后人的脸庞、衣裳都染成一片红。 皇帝应声倒在了她身上,死去时,眼睛像死鱼眼一样放大,死状可怖。 她如今身上也沾满了同身后人一样的血了。 凤剑青毫不留情地把剑刃拔出,皇帝后背立马涌起血流,成了汩汩血溪。 他脸庞近乎麻木,眼眸赤红,居高暗沉地望着她,像一头黑暗中杀红眼睛的野兽。 罗饴糖睁着铜铃大的眼睛,下意识推开倒在自己身上的人,不断撑起自己身体往后退,直到退到墙角处,揽过锦被瑟瑟抖抖地裹紧自己凌乱血污不已的衣裙,像一只无路可退的小动物一样,惊恐地看着他。 你...弑君了... 怕到极致,她嗓音像被按在粗粝的沙子上摩擦过似的,哑不成音。 凤剑青没有说话,他扔开床榻上大睁着死鱼眼的皇帝,踏着靴子,踩上床来。 她越是怕他,他就越要逼近,冷情的骨子里迸发出的是被抑压久了的疯狂。 你...反了啊? 罗饴糖战战兢兢,看着他杀人的惊恐程度,要远大于她自己杀人。 他身上一股浓郁的冷腥酒气,盯着她看的眼神,里头像有一头沉睡多时的嗜血猛兽即将冲破樊笼而出。 他一句话也不说,眼睛里的血丝渐渐散褪,变得更加幽黑深邃。 屋外夜雪依旧簌簌地落,寂静无声,这是一个偏远的宫室,他红着眼扛着把剑,撞破了多少道门,才找到的她。 殿外那一支守卫早已被他的人,神不知鬼不觉杀光,殿外台阶处,血水混合雪水,在幽暗处流淌,安静得不得了。 你...你说话啊... 罗饴糖怕极了他这副截然不同的面貌,兴许他的这副模样,才是潜藏在灵魂深处最真实的他,真实得让人发抖,让人战颤。 他沉默着,只是轻轻将浑身血的她,拥入怀,然后,伸手擦了擦刚才皇帝在她脖颈留下的印迹,低头,惩罚似的咬了下去,可咬到一半就明显放轻力度。 罗饴糖猛地一抖,身子都是僵的,动也不敢动,脖子梗着,整个人像被一头巨兽控制着,不敢反抗不敢动作。 只感觉脖子处有丝微疼痛,然后,就是细细密密的舔舐,微凉,微麻。 这样的夜晚,尸首、鲜血、夜雪、利刃,还有弥散在苍穹中,找不到归处的魂息。 南国大军最后没有出手围剿凤剑青,只是把晋帝先前同南国往来的书信,统统抖了出来。 众臣清醒过来,一开始以为是摄政王造反弑君,后来才惊悉,大晋皇帝竟然联合外敌,把自己的江山拱让一半出去。 事已至此,靖国公忌惮摄政王,同时又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只得委婉道: 天子无道,摄政王只是替先帝大义灭亲,如此,国不可一日无主,臣建议将已故敬王的嫡子立为... 且慢,已故敬王是皇族远亲了,若论起正统的皇族血脉,当年晋成帝打下江山,只因膝下无子,才会将惠帝过继来,后来文贤皇后生下肃王,当时就理应由肃王继位才对。不管论血脉还是血统,当年先帝只所以临死不改继承人,不过是看在肃王年幼,拿捏不住当时的朝政,这才继续由先帝继位的。 其实成帝临死,是有颁过密旨,要求惠帝死后由肃王继位,臣可以找出当年的证人。 一群陆冬元手下的臣子纷纷站出来道。 靖国公和太后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殿阶之下的凤剑青一句话也没说,朝身后抬了抬手,他的下属立马把一堆老早之前缴集而来的,靖国公和太后贪墨的罪证统统抬了出来。 这其中竟然牵扯到一百多宗贪墨案! 此前摄政王按捺着不出手揪出来,只是为了等皇帝顺利把持稳朝政,他再着手处理,如今他已经无需再等。 靖国公和太后就这样被拖下去关押起来。 大晋权势三分的局面,终于得以一统。 第65章 肃王凤剑青登基那天, 南帝送来了一份大礼。 是南国七个县八个州的舆图,还有整整几十箱金银珠宝,装成嫁妆匣子样式的箱笼里抬来。 那天, 凤剑青孤身一人带着从承恩方丈手里拿的方盒,闯入南帝的地方找到他。 你来找朕之前,你们大晋的陆大人也刚刚与朕通了信, 他晓以利害, 说服朕不要掺和大晋的事, 没想到, 你也来了, 本来已经打算收手,但现在,除了收手, 还打算帮你, 只要你答应朕一个条件... 那个杀人不见眼的南帝握着那枚刻有媛字的暖玉, 老泪横流。 纵然南帝看起来还很年轻, 但终究是老了, 开始想念亲血脉了。 朕的一生只爱过一个女子,只认这一个女儿, 朕以为她老早之前, 就在大晋被臭老头命人放火烧死了...没想到...没想到却是现在, 朕亲自把她送走,推向虎口的! 南帝成功倒戈相向, 转而同凤剑青合作。 条件,便是要让他南国的公主, 当上大晋皇后。 罗饴糖本来已经是晋安帝的贵妃, 可是一朝政变, 她又被凤剑青抢了过来。 三月春暖花开,到时候月季花也开了,初八是好日子,朕选在那天与皇后大婚。 凤剑青刚刚从朝堂那边过来,一身五爪金龙冕袍,面容冷峻。 罗饴糖坐在案几前写字,身旁的宫婢屈身行礼,只有她依然坐在那里继续写字,不言不语。 凤剑青挥挥手,让一屋子宫婢退下。 殿门被关起,罗饴糖捋袖搁下笔,转身要往里躲避,却被凤剑青没几步追上来,握着她纤腰拘在案几间。 陛下,你已经成功登上皇位了,不管你先前是真情还是假意,都请你放过臣妾吧,你若想把臣妾送去给先帝殉葬,或者守陵,也可以... 她话音刚落,凤剑青就欺身上前,压着她肆意地亲了起来。 自从宫变后的这段日子以来,她几乎被他天天拘在他的寝殿里,每夜每夜地抱着,啃食她身上的每寸肌肤,却甚少同她说话,她已经受不了了,如今,他却跑来告诉她,他要娶皇后了。 当初她的确欺骗了他,故意撩他,然后又跑回大晋同先帝好,但她也是没有办法呀! 凤剑青黑眸深沉,压着她不断地亲,直把她亲得气息不稳,然后,又挑开她唇齿,咬疼她舌头。 你不是答应了吗?既然答应,为何又跑?你知道我醒来得知你离开,心里有多慌吗?! 他冷着声,分开了一点,用微微带着怒意的眼眸看着案几上头发零散的她。 罗饴糖突然想起那天在蕙兰难民区,她被王绒胁迫,凤剑青为了救她,灌下一壶酒前来亲她,同她说的话。 他当时眼神清明,很认真地逼问她:答应吗? 她当时很懵,答应?答应什么? 虽然后来说答应了,但她至今还没想明白,到底答应他什么... 你整天说我答应了答应了,到底答应了什么?? 她恼道。 你不知道,当时还答应?凤剑青伸手轻轻摩挲她光洁的脸颊,一路沿下,从脖子处伸了下去。 罗饴糖抖个不停,觉得眼前人早已不是她所熟悉的小凤哥了。 你害怕朕...凤剑青显然不悦,没有办法让你回到以前了,是吗? 从他拔剑的那一刻开始,从他撞门的那刻开始,从他把满身血污的她,拢入怀,肆意啃咬的那一刻开始... 你说过,你喜欢朕,喜欢到无法自拔了,朕说等以后考虑好了,会换成朕去求,你来考虑要不要答应,你答应了。 罗饴糖这才恍然大悟。 可是,你明明知道,朕当时已经陷进去了,你却转身离开,离开得那么轻易,再见面时,你已经在挽着别人的手,对别人笑!朕再杀晚一步,你就躺在别人身下承欢!! 凤剑青痛苦地朝她低吼。 她愣在原处,她真的不知道... 当初,她有反复小心地确认过...确认完他的确是一块怎么撩都不动情的顽石之后,她才敢这么... 若她早知道,一定不会用这么极端的手段。 为什么...他一边俯身抵着她额头,一边红着眼道,为什么那天,你可以一边抱着朕,说知道朕其实并不是没有七情,知道朕也是会难受,但是,一边又在漠视朕对你的感情! 我...错了...罗饴糖十分真诚,知道自己伤害了他,毫不拖泥带水道,大概因为我其实也没那么了解你,对不起... 可就是这句话,让凤剑青如堕寒窟,浑身冰凉。 你...你说不了解...那你现在了解了,所以想走了? 她点点头,红着眼睛撇开脸,你说要娶皇后,我想走了。 休想! 凤剑青束紧她腰,低头再次吻了下去。 宫中如今都传开了,三月初八,陛下要迎娶南国那位,以十五座城池当嫁妆的公主。 罗饴糖如今是先帝遗孀,虽然只刚刚册封的,先帝就崩了,但按照规矩,她还是得住在偏远的宁寿宫。 只是,陛下每天下了朝,剩余的时间都会来宁寿宫待着不走,夜里还会直接把她塞进轿子带回自己寝宫,温存到将近天亮,才会又匆匆命人用一顶小轿子把她抬回宁寿宫。 关系暧昧得不得了。 娘娘,您不要担心,奴婢觉得,陛下他喜欢的人是您,那位南国公主,大概只是政治利益关系,婚后陛下也不会忘记您的。 宫婢道。 胡说什么!这里是宁寿宫!另外一个宫婢晓夏立马喝止她道。 晓春掩了掩口。 罗饴糖很无奈地看了两宫婢一眼,继续练字。 不然她能怎么办?皇上除处理政事外,其余时间总是大大方方待在宁寿宫,夜里又不用这些小宫婢伺候,瞎了都猜得出她这位前朝妃子同当今皇帝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今天,凤剑青下朝晚了,宁寿宫来了位稀客。 永平大长公主来看她了。 自从凤剑青登基后,永平便被送出宫外开府,还收了些面首在府上,过得可比以前自在了。 今天她是听说了南国公主的事,进宫来探望罗饴糖的。 居士...哦不,皇嫂,本宫知道你被人困住了,本宫府里有人在鸿胪寺任职,如今南国与大晋关系缓和,你要是想弄文牒,本宫可以帮你... 不用了。罗饴糖叹息着摇摇头,继续执笔练字,南国我已经去过了,没必要再去,而且,就算我现在想走,也得陛下同意。 那本宫去帮你求,本宫在陛下那,还算能说得上一两句话,而且,本宫知道,陛下他对你是有情的,如今他也已经要另娶他人了,你说想离开的话,他断然不会拒绝的。 永平天真道。 不...罗饴糖笑哭道,他不会答应,要答应他早答应了。 这么说来...永平一点点凑近她看,然后让身边的宫婢出去关上门, 这么说来,陛下他终于在你面前暴露他的真实本性了?他...有没有对你... 罗饴糖脸红,心虚地拢高了一些脖子处用以掩饰的领子,低下头去。 他真的! 没有。她立马打断永平的话。 他只是...亲和抱的...没有...罗饴糖没敢说出,抱着她啃咬这么羞耻的话,只能说亲。 本宫早在王府住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永平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看出来什么? 嫂嫂,本宫告诉你,陛下这人,心性收得极深,把自己的欲`望也掩藏很深。看皇兄的事就知道了,陛下不是一向忠于皇兄吗?可结果呢,心性一上来,那还不是...反正,本宫敢保证,你现在肯定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43) 永平说的话戳中罗饴糖的心,于是她停住笔端,专心听了起来。 关于男人的事情,本宫比你了解得多,这男人嘛,要么不要,一旦开始要的话...她表情突然变得凝重,会不顾你处境,有的女子身子稍弱的,甚至因此毙命的... 罗饴糖听得拧起了眉头。 她以前确实听珍儿说过,青烟是怎么被男子弄死的,她虽然在青楼里待过,但毕竟没实际接触,只能耳濡目染一些,具体到怎么操作的细致情况,她一日不到前庭去伺候,老鸨一日也不会同她明说的。 现在想想,云烟楼以前,又确实出过姑娘因为这种事毙命的。 但是,她又并不认同永平一些话。 她觉得,陛下虽然现在行事有些荒唐,早已不是她以前认识的行举端正的小凤哥,但还是不至于不顾她处境的。 就比如拿他现在经常来宁寿宫的事来说,这事除了宁寿宫几位宫人外,知道的人不多,这不,永平三天两头到宫里来打探她的消息,打探到现在才来找她,却还是不知道陛下这个点会来宁寿宫,要是知道的话,她就肯定不会挑这个时间来了。 再且,她和宁寿宫这几位宫人相处了一段时间,觉得她们几个办事都是很靠谱的,陛下和她的事,似乎只有这几个宫人知道,外面的人都一慨不知,只知道宁寿宫是关困前朝后妃的地方罢了。 凤剑青倒像是专程候着似的,等永平前脚一走,他后脚就来到宁寿宫了。 宫婢们十分识趣地朝这个帝皇一行礼后,就转身离开房屋,顺带把殿门关上。 罗饴糖看着面前朝服也未换的清冷帝皇,想起永平的话,心有余悸。 朕看看你练的字。 凤剑青倒也没有为难她,半点没提永平的事,就过去看她的字。 你写这静字的时候,气不够定,这一笔勾勒的时候就有点虚,落不到实处。 你当时,有什么害怕的事,乱了你的心吗? 他幽似古潭,凛如寒泉的眼神朝她看来时,她无缘故手滑了一下,端来的茶汤砰一声摔碎在地。 第66章 茶汤摔碎烫了脚, 凤剑青长眉紧蹙,几乎是第一时间来到她面前,横抱起她, 直接把她抱到了案几上,三两下把她鞋袜脱掉,露出被烫红的脚踝。 罗饴糖不是第一次被他做如此亲密的举止了, 但还是忍不住把脸臊红, 同时心底有种对他的陌生感油然而生。 从前的小凤哥总是守心克己, 行事总是有分寸, 不会做出过分的、逾矩的行为, 以前两人骑同一匹马,他都会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背她、抱她时也会用厚毯或是厚衣隔着。 可现在随便一上来就脱她鞋袜, 用粗粝温热的掌心握着她白皙的脚掌。 要知道, 脚是姑娘家很私`密的地方了。 凤剑青正熟稔地把花瓶里的凉水倒在缸里, 一手捏着她脚心, 一手舀起凉水仔细地浇在她通红的脚踝处, 患处渗凉的舒适感和他手掌常年握剑的薄茧摩挲在她嫩肤上,会产生阵阵麻感, 酥酥的。 她有种失控又沉沦的恐惧感。 当凤剑青掀开她小腿处的衣物, 露出小腿内侧星星点点昨夜留下的痕迹时, 罗饴糖觉得眼睛要被烫瞎了,下意识缩起脚, 把脸转了过去。 明明上回她被烫着,也是他帮她用冷水浇, 可上回举止是那么地君子, 这次却... 罗饴糖只要一想到, 以后他娶的皇后,也有可能被他如此对待,她心里就酸得冒泡,表情更委屈了。 看着她抗拒自己的神情,凤剑青目光更幽邃,内里藏了一头蛮野的怪物。 不喜欢朕碰你?谁让你把自己烫伤呢,这怪谁? 他这么一说,她感觉更委屈了,你可以让宫婢进来帮忙呀... 他不说话,氛围变得更冷。 罗饴糖忍不住抬眸去看他,他站在那里,朗眉星目,眼神却深沉,好像在等待她抬头,等二人目光一交接,他立马伸手托起她头,不顾她反抗低头吻了下去。 这一次,二人交缠得更深,等他好不容易松开,她已经喘不上气,衣裙都汗湿了。 他的每一次缠`吻都让她没由来害怕,总感觉,一袭强势而声势浩大的洪水,即将要决堤失控袭出,将她的一切都卷走似的。 欲`望大得让她害怕。 你...你放过我吧...呜呜呜... 罗饴糖这次直接被他吓哭了。 刺杀晋安帝、被荣安侯和荣安侯世子抓住时,都没有那么害怕。 凤剑青终于还是饶过她,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那天夜里也头回没有让人把她抬去自己寝殿。 天牢里,到处都关押着咿呀喊叫的罪犯,那些全是参与晋安帝那次行动中的政治罪犯。 这其中,只有一个单独关困的牢狱里,一位穿白衣打坐的男子安然静待着。 凤剑青提剑走了进去。 当雪亮的剑刃横在自己脖子前时,陆冬元失声笑了出来。 陛下,这剑可是您了结了晋安帝的那把剑? 凤剑青不语,眼神幽幽, 能被同一把剑杀死,罪臣此生无憾了。他又淡定地笑道。 朕不杀你。 凤剑青缓缓收起了剑。 安帝如果没有做勾结外敌的事,朕断不会杀他,因为,他是朕的亲人。 而你也是啊,皇侄。 陆冬元闻言,咧唇无声地笑了起来。 还是被你知道了。他笑道。 成帝当年,本来属意要过继的人,是你父王,只是后来因故选了惠帝。惠帝当然不会放过你父王,还有你。 凤剑青淡淡道,大家都以为你在当年那场浩劫中死了,只是不知何故,几经周折,你又被一位江湖女子收养,并成了一位五品官员的儿子,考上了状元,成为了陆冬元。论辈分,你也是朕的侄儿。 所以,你是来为父复仇的。 安帝这一脉,本来就是雀占鸠巢,皇位是陛下的。陆冬元道。 所以,你是为了逼朕反了安帝,才会部署这些,假意迎合安帝,制造谣言打击朕,收集惠帝当年加害朕的证据,进一步摧毁朕的信念,最后又说服南帝收手? 对,都被陛下料到了,陆冬元笑道,还有陛下喝的那杯加了料的水酒,这应该就是陛下今日来找罪臣的原因吧? 陛下,您也别想隐瞒了,其实是因为安帝抢了您的女人,您最后才会把他杀死的吧?臣做的那些,顶多是推波助澜之用罢了。陆冬元还有心情开玩笑道。 不过说实在话,他渐渐收了笑容,认真起来,罪臣自认为,今日所做的这些,没有一件事不是在为了陛下,许大人不是我杀的,不管您信也好,不信也好,只除了一件事 他吸了口气,继续说:只除了给您下药这件事,罪臣甘愿被您手刃外。 朕知道,许大人不是你杀的,是靖国公下的手,他已经在牢狱中认了。 凤剑青道:你的那杯水酒里,所下之毒... 对不起...陆冬元叹息,并且双手覆额,头点地深拜,这种毒叫赤心,服药之人虽然没有性命危害,却能慢慢干预人的意志,使人抛弃一切意志给予自身欲`望的束缚,挣脱樊笼,渐渐变得只遵循自己的欲`望行事,不顾其他。 没有解药,而且会变得越来越难以束缚自己。 凤剑青一听,气得又噌一声拔出剑,差点忍不住将他了结在狱中。 陆冬元抱歉道:对不起,陛下,罪臣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也不会用此手段,安帝一日身边有您在,凭罪臣自己,压根对抗不了。 不过,陛下是罪臣所看过的,自制力最好的人,罪臣相信,陛下定能克制药性的,若给别的人下药,罪臣还会担心祸及大晋,只有您,臣是放心的。 他如今说这些,在凤剑青看来,不过是风凉话罢了,天知道他如今每天把身边的姑娘吓成了什么模样。 不过,那天酒里下的是什么样的药,他具体不清楚,大概什么作用还是能猜到的,但他还是决定喝下去,自己的选择,这能怪谁呢? 果真没有解药??他咬着牙,努力抑制着内心杀人的冲动。 有解药的话,罪臣还是惜命,不会想求陛下赐一死的。陆冬元冷静道。 不过,陛下其实无须担忧,此药只会让人本性原形毕露地活着,再不受些有的没的条条框框约束,陛下只要心性纯良,循心而活,也未必是件坏事。 是嘛...凤剑青冷笑,既然如此,那朕今日就让你砍断手脚装在瓮中,丢茅厕里,尝尝当人彘的滋味如何? 陆冬元离宫之前,凤剑青允许他到宁寿宫殿外,同罗饴糖说几句话。 罗饴糖听说陆冬元在屋外求见,想起他所做的事,仍旧不肯原谅。 娘娘,在下知道您怨恨在下所做的一切,但在下临走前,真的很想同您说一句。 陆冬元没忘记凤剑青之所以同意让他见罗饴糖,是让他来好好规劝她别太理会永平的话,别同她走太近的,顺便让他安抚她的情绪。 陆冬元自己也有私心,他也确实自私了一回,不但没帮凤剑青规劝这些,还趁机自己表白了一番: 其实,在下第一次看见你,就深深被你吸引,第二次见你,就彻底被俘虏,再之后的见面,每见一面,就愈深陷一些... 他坦率地表达着自己,全然不顾忌这里是宁寿宫,是关困先帝后妃的地方。 因为他知道,陛下肯定不止到这来上百次了,这里的人,口一定密实。 在下说完了,也是时候要走了,陛下赦免了在下的死罪,只是要下放到边境去当个地方官,为边境的百姓谋福,再也不能回京了。 他刚刚的表白直白又大胆,这年头男女对于情`爱都收得很深,即便是夫妻,也不会如此明白地表达爱意,这让罗饴糖以及屋内几个宫婢在内都听得脸红耳热。 宫婢们立马跑进内屋装作打扫,避忌着。 罗饴糖不知所措着,恼羞着。 本来最近自己够心烦的了,守寡妃子的住处总被新皇每日光临,还要夜夜被送到新皇寝殿去,这些就算了,偏偏如今新皇要准备大婚另娶他人了,他还如此对她... 我能最后喊你一声糖儿吗?糖儿,如果你喜欢陛下的话,不要去在意现在你所看到的表象,有很多事,他为了保护你,不得不欺瞒着你,相信他不会辜负你就是了。 还有,一个真的爱你的人,在你面前袒露出他的本性,你也不要害怕,相信他不会伤害你,去接纳,去换一种方式引导,不要逃避,因为,你的害怕和逃避,可能会伤害真正爱你的人。 陆冬元后面的话说得玄乎其玄,罗饴糖一句也没听懂。 只是听懂了,陛下宽恕了一个曾背叛他的人,并且还让他到别的地方继续当官。 既然陆冬元帮着安帝对付他的事,都能被原谅,而她不过是稍稍忽略了他的感情,来到安帝身边刺探敌情,也是在尽自己能力帮助他,怎么他就不肯原谅,现在要另娶他人也不肯放她走。 难道,他想让她巴巴地看着他同别人成婚,还是说等大婚后,他还要这样瞒着皇后偷偷摸摸来宁寿宫找她? 第67章 那次以后, 凤剑青已经三天没有来宁寿宫找她了。 最近她益发无聊,就让宫人在宫墙边造了架秋千,她闲来给那些宫墙边抽发出盎然绿意的月季花藤浇水, 一边在秋千架下荡。 恰巧那面宫墙下就有一个小扇门的狗洞,外面的人从外面宫墙经过,说的话能轻易传进来。 于是, 罗饴糖便听见宫墙外两名小宫婢说话的声音。 听说南国那边来人了, 又是来给南国公主送嫁妆来的。 那南国公主真有体面啊, 想必定是南国皇帝极其疼爱的一位公主了。 是啊, 我好像听说, 南帝疼爱那位公主,都疼得不成样了,听说公主想见见未来夫婿, 南帝就答应, 让那位南国公主这次乔装打扮跟随使者过来, 见陛下一面, 最近这几天陛下都在忙着陪公主呢。 真的假的?陛下不是向来忙于朝事, 忙得脚不沾地吗?怎么可能陪一个女子... 是啊,听说这位南国公主极爱月季花, 陛下已经将他寝宫里所有名贵的花卉都砍了, 一律种上月季, 我还听说,陛下原来对月季花粉过敏, 为了这位公主,特意让太医调制药治好过敏症。 听到这里, 宫墙之内的秋千早已停下欢快的轻荡, 而秋千上的姑娘泪眼婆娑, 掩面泣不成声。 鉴于姑娘的害怕和抗拒,凤剑青本来还想再过几天才去宁寿宫。 但今天下了朝,他在后殿处理政务的时候,突然飞入了一只蝴蝶,他看着看着就入了神,整个人魔怔,心脏就突然撕扯着疼,双脚不由自主带引着他往殿外走。 等他停下来,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宁寿宫外了。 他望着高高的宫墙叹息一声,才能抑压住自己三天而已,三天不来,他就想她想得心脏剧痛,再不过来,他就要疯了。 本来他想看看,他不来,她过得好不好。 没想到,走进去一看,她在同几个宫婢玩叶子牌玩得高兴。 他突然就想起两天前宫人前来同他禀报的,陆冬元在宁寿宫向她表述爱意之事。 这件事当时把他难受得用灼烧的铁去烫自己的左边胸膛,把自己折腾得奄奄一息,才能忍住不去宁寿找她。 这好不容易把忌火平息了,如今见她笑容璀璨,似乎在没有他来的日子里过得惬意又快活,就又严重激起了他的嫉妒。 他的脸阴沉着。 宫婢们见他来了,立马行礼,然后退出殿外。 罗饴糖刚刚还哭完,好不容易被这些宫婢哄好了,他现在好端端跑来,又惹她想起他已经三天没来,定是陪那南国公主去的事。 心里酸溜溜的,说的话也不禁酸了起来:你来做什么?我可不想见你。 凤剑青一言不发地,上前夺走了她手里的叶子牌。 玩物丧志,不如多读书。 都这种时候了,她是先皇后妃,他是新帝,就这样他还把她当小姑娘训。 你来管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那个同你成亲的人,你去找别的姑娘训去啊!搞搞清楚,我现在是先帝遗孀... 她话没说完,就被人咬住了唇舌。 她觉得又疼又委屈,用脚去踢他肚子。 慌乱中,似乎有一下是踢中了,他发出沉闷的哼声,然后她就看见他嘴角在流血,似乎是被他自己咬破自己舌头流的血。 他立马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把她小腿掰开高举了起来,伸手在她背后环住她的腰,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这样羞人的姿势,她似乎在云烟楼里一些春`宫图上见过。 她想拒绝他,但看见他幽邃如雄兽盯准她的目光,又想起他即将要另娶他人的事。 把心一横,干脆抱着他腰,仰头轻颤着身体,吻了下他下巴,带着瓮声的鼻音,啜泣道:你想要就要,以前我听楼里的姐姐说,男人总是想那些不是自己的,一旦得到就厌倦了,那你也快点厌倦,别来找我了... 说着她又颤抖着,细细密密去吻他的唇,每一下都像弱小的动物在野兽身上惊颤的试探。 凤剑青没能忍受得住她这样的撩,掐紧拳头,指甲深陷进掌肉,火架上炙烤似的,难受不已,闭眼一把将她抱离桌子。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44) 那天凤剑青从白天待到了黑夜,夜里也没回寝宫,就待在宁寿宫。 伺候起居作登记的宫人已经来到,幸好凤剑青身边的人也十分机智,找了个人来假扮凤剑青,在殿内掌着灯,谎称陛下今夜要通宵处理政务,不歇息。 宁寿宫里,罗饴糖的衣物被凤剑青竭力克制之下,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撕得破碎了一些,此时都静静地躺在地上。 帐子中的热气尚未驱散,四周都充斥着不可言喻的气息。 她倒头趴在软枕上哭泣,空了三天,好不容易养得白皙了些的背脊重新添了一些新的痕迹。 星星点点像是被蚂蚁啃出来的,让人触目心惊。 最后她还是被他吓哭了,他身上还是整齐着呢,就抱着亲着亲着,就被他随时要吞噬人的举动给吓哭了。 他叹息一声,竭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有把她怎么样,只是还是同往常一样,一不小心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把她吓得要死。 你这样,迟早要把朕害死!凤剑青咬了咬牙,用拳头抵在她脸庞侧,支撑着自己身体不碰到她,低哑道。 罗饴糖擦了擦眼泪,惊悉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后悔不已。 我做错了。我们这样是不对的,陛下,放了我吧...她吸吸眼泪,爬起来,想要抽身走。 不许跑,不准害怕... 他伸手揽住她脖子,逼她贴紧了他。 你不要抱我!你都要成婚了,等成了婚,在皇后眼皮底下,你要置我于何地?? 罗饴糖哭着推他,没推动。 凤剑青像一尊铁一样,禁锢着她不能动。 他抱着她,眼神幽邃,娶她是迫不得已的,朕定会给你一个满意交待的,不要用这些理由来搪塞朕了好吗?给朕一点时间,朕定能恢复你原来喜欢的样子... 罗饴糖就这样,哭着哭着躺他臂弯里睡着了。 凤剑青一夜无眠,一直抱她躺在帐内,掀开锦被,看着被下她那些细细点点的痕迹后悔不已。 他定是又吓着她了,所以她才会抖得那么厉害,才会慌乱地用别的借口来拒绝。 此后,凤剑青又两天不来宁寿宫找她了。 罗饴糖偷偷地让宫婢去探听,听说南国使者还没离去,陛下还在忙于接待。 一听到此消息,又想起那天他抱着自己亲的情景,酸涩难忍,整日以泪洗脸。 晓春,我可以接受他娶别人,因为我终究比不过尊贵的南国公主,又有什么好抱怨,有什么资格要求些什么?但我忍不了...他一边来我这里温存,一边又去别人身边... 罗饴糖握着晓春的手,再也忍不住,眼泪一颗一颗往下坠。 帮我去找大长公主进宫好吗? 晓春、晓夏两个宫婢虽然都是凤剑青的人派遣过来的,但其实也是忠于罗饴糖的,被主子抓着手这么一哭,晓春就心软,打点叫人到宫外找大长公主。 永平籍着进宫探望老太妃的便,来宁寿宫看罗饴糖。 罗饴糖一看见她,禁不住泪流。 永平看她身子都瘦了一圈,腰肢更是细得轻轻一掰就折似的,同是女人,又如何不能理解她的痛苦。 嫂嫂,本宫之前同你说那些话,其实只是替皇兄抱不平,不希望你同陛下一起,才会那样恐吓你的,永平知道错了,但是,现在看你这样,真的想起以前为了爱放不下的自己... 要不要本宫想个办法,把你接出宫来住一段时间,顺便让你也感受一下,本宫现在在公主府里过的每日有俊男环绕的神仙日子? 不管永平怎么说,罗饴糖就是抓着她的手一个劲地流泪,一个劲地摇头。 公主,你有办法帮我送信去南国金銮寺吗? 南国和大晋的关系如今趋向缓和,通信来往也较以前容易多了。 没过多久,罗饴糖就同南国金銮寺的承恩方丈联系上了。 每次永平大长公主过来,罗饴糖都独自在房中设小宴与她对酌,房里只有她们两人。 近来凤剑青知道罗饴糖心情不好,也不大拘着她见人,于是,她在同永平畅谈的时候,便开始喝起了小酒。 她喝的是永平自己带进来的果酒,纯度不高,但喝得急原来也会醉人。 不一会,她就喝得满脸通红,拉着永平说胡话了。 殿下,呜呜呜...你能知道我现在多苦吗...呜呜...喝着喝着她就把脸枕在胳膊上放肆地哭了起来。 永平伸手抚抚她后背,同情理解道:本宫理解的,就像当年佟将军要另娶他人时一样,那种感觉真难受,但是现在,一样是活过来了,这还是全靠你当时在陛下面前替本宫说话,不然本宫哪能出宫建府,又哪有这般逍遥日子可过? 如今本宫倒觉得,幸亏当时那姓佟的娶了别人,要不然,本宫岂不是就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哪还有现在的东东和羽羽相陪? 大长公主低头思忖了片刻,望着那烂醉成泥的罗饴糖,忽想到一个能宽慰她,让她高兴的法子。 永平走后,凤剑青忍不住来宁寿宫看她。 罗饴糖醉倒在榻上,连宫婢给她更换衣物,她都醉得身体歪斜,怎么也坐不稳,不时还耍赖往宫婢脸上亲了亲,羞得宫婢们红了脸,还满脸无辜嘻嘻地笑。 娘娘...请坐好来,手...手要伸直,不然衣裳脱不了啊... 一群宫婢忙得不可开交,就连原先在外间候着的宫婢,都不得不进里帮忙,结果陛下来了都没人在外面通传。 嘻嘻...姑娘满脸绯红,见人就抱,还主动把柔软的娇`躯往婢子身上贴,偏她年纪少,身段却长得婀娜,宫婢们都羞涩得抬不起头来。 师父,糖糖手伸得直不直,做得好不好?她醉眼迷蒙,抬起笔直的纤腿,丝绸般的裤管便从她白皙纤细的小腿滑了下去,露出不该露出的斑斑痕迹,看得宫婢们暗自心惊。 你们都下去! 凤剑青及时前来斥退,宫婢们如获大救,纷纷屈身行礼,陆续退离。 呜...呜呜...师父你怎么走了呀... 美人睁着时而灵动时而迷离的醉眸,发丝在两鬓零散飘摆,像真的在寻找师父影踪似的,双腿打着旋儿,让人看了恨不得立马过去扶着她,把她紧紧圈进怀里,揉入骨髓。 可当她踩在高低起伏的波涛上,柳絮一样飘摆,不慎掉进一个宽阔硬实、混有熟悉松木冷香的怀抱里时,她醉意立马被驱散了一般,惊弓之鸟似的立马挣扎起来,要挣脱开。 凤剑青看着她一脸的防备和僵硬,和刚才她在宫婢间的时候截然不同,顿时不喜到了极点。 第68章 凤剑青的烦闷和抑燥都暴露在了他半掀不掀的眉睫上, 初春半闭的轩窗透进丝丝被遮蒙了的白光,映在他冗长的眉睫和寡淡的唇色上,就像染了一层薄薄的冷霜。 过来, 朕给你换。 他像一个被大人刻意冷待从而生出别扭心的孩童。 我不要你。罗饴糖双手环抱紧自己的前面,水亮迷蒙的眼眸外一圈都裹上了粉嫩的红,像熟透了的果子, 惹人撷摘, 还打嗝儿。 你和永平, 刚刚说了什么?凤剑青问。 你找人偷听了吗?罗饴糖瞪着眼睛问。 没有。他蹙了蹙眉, 对你, 朕不至于做这样的事。 凤剑青本意是要同她和好,想尽力向她表现出,他还是那个清正君子, 决不会对她做非君子所为的事。 但她却误会成是, 不必费心思对她做那样的事。 那不就得了...她打着酒嗝, 一面朝他退得远了些, 我做什么也...不关... 突然, 她忍不住胃里的恶心,呜哇一声吐在了自己身上。 凤剑青看得眉毛直竖。 刚刚宫人们给她更衣, 她就像个妖孽似的, 挨个调戏人家, 还不肯配合伸手让人换衣,现在, 她把自己吐得浑身都是,可一定得把衣裳换下来擦拭干净的了。 你想自己脱还是朕来脱? 对她, 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尝过甜头后欲罢不能, 又不得不竭力压抑自己的负疚感, 只能一边装着大义凛然,一边抑制不住对她产生想法。 你是摄政王啊,你为什么要脱女人衣服?为什么要娶妻?啊?为什么要娶妻?她不顾衣裳上的脏污,还用手去捂那些脏物。 不脱是吗?凤剑青忍受不了人长时间衣衫脏污了都不去更换,尤其忍受不了人喝醉了,酒鬼一样跳脱的样子,他从来只喜欢理智的,但他自己现在就已经开始不理智了。 他大步往前,二话不说抱起她,往旁边宫人备好了洗浴水的盥洗间走去。 走到漂浮着花瓣的浴桶前,他被胸前挂着的姑娘凶狠地抓着脸,只来得及脱下鞋子,就噗通一声带着她一同没入浴桶。 花瓣顺着浴水哗啦啦往桶沿外涌,罗饴糖被迫吃了一口暖水,呛得咳嗽不已,有种被溺到了的感觉,只得用双臂攀住他脖子,努力不往下掉。 二人都湿透了,罗饴糖一边呜呜咽咽地哭,一边被他拿来拭干水的帕子擦脸擦嘴,像个闹腾的小姑娘似的。 凤剑青忍着脸庞和胸膛被她挠出的伤痕的疼痛,一边冷着脸蹲坐在桶中托着她的腰,细心地帮她擦拭秽物。 罗饴糖哭着哭着,好像看见帕子上绣了什么熟悉的图样,顿时停住,伸手去拽。 凤剑青见状阻止她,并收起帕子,不让她扯。 这下罗饴糖差不多完全酒醒了,她回想起之前好几次,他藏着掖着这条帕子,不让她看到。 现在她终于想起来了,难怪说觉得这帕子眼熟。 明明,就是她家小静绣的水鸭子绣帕!他私藏她家小静的东西! 那会儿,她在王府里,小静最擅长就是绣这只水鸭子了,原本水鸭子的绣帕也没什么,主要是,以凤剑青为人,一张普通绣帕为何要如此闪躲不让人看见? 那就足以证明,他大概对绣帕,对绣此帕子的人心思不纯了。 罗饴糖内心有些崩溃,有些不可置信。 不会...吧?小静她才几岁?他怎么可能对那么小的小尼姑起那种心思... 可当她想想他这段时间对她所做的荒唐事,回想他眼睛里深不可触底的晦暗,如今的他是她所接触的全然不同的他,是个会让她觉得有几分陌生感的他。 所以,真实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她倒真的无法把握。 你变得太多了... 她放弃了挣扎,突然变得冷静清淡起来。 凤剑青听见这句话,心脏敏感地一收缩,表面竭力保持平静,偾张突起的血管却暴露了一切。 她扭动,突然扬手啪一声响亮地打了他一巴。 他俊脸微微偏了一点,水面漾着他如墨的黑发,脸上是指甲的刮痕和刚刚热辣辣的手印,眼珠沉沉垂下。 你快放开我! 凤剑青抬头,猛地抓紧了她的双手,把她双手提起禁锢在头顶,前面的衣襟早已开了,随着她生气粗`重的呼吸荡在水面一张一合,镜花水月下的雪色影影绰绰。 他眸若寒霜。 你以前教我那些仁义道德,都是假的!说不能与我履行婚约,还什么对先帝誓言,都是假的!正人君子是假的!赤胆忠心是假的!对我也是假的!你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罗饴糖被一时的恼忿昏了头,出言有些不逊,没经斟酌过就骂了出来。 等她一股脑说出这些,心中才突然惊觉,发现世人好像大抵都如此,总是对平日行为不端的坏人要求极低,坏人某天突然不行恶了,就觉得他天大地好,而本来一个行举道德是模范的人,突然有一天做了坏事,就会变得比行恶的坏人还可耻,甚至对其生起了满腹怀疑。 尤其他还是,从一个道德模范,变成了弑君夺位的上位者。 明明,在他弑君前一刻,她还想着自己来杀掉昏君保住他来着,怎么,一旦他自己毁了原则开始弑杀,大家都开始像瘟疫一般,既厌恶又禁忌提起呢? 啸风和齐安他们,也是同你一样的说法... 凤剑青突然勾出一抹冰冷的笑,死死地盯着她。 朝中众臣也是,从前他们敬畏朕,如今,他们既畏惧,又嫌恶。 他笑得像一朵吐出毒液的腐噬花,麻木而瑰丽。 罗饴糖僵住不敢动,尔后,他就大口咬向她脖子,又朝水面半现的柔雪咬去。 罗饴糖清醒过来,并且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时,旁边的男人已经帮她擦拭干净身上的水迹,还亲自帮她抹了一层香脂,细心帮她揉干长发后,浑身再也没有那股呕吐物的酸腐味,还淡淡地散发出一种香甜的膏脂味。 他帮她拢好衣襟,把腰带系好,遮盖了那些他刚刚新一轮印上去的痕迹,又拿来铜镜和银梳,帮她绾发。 镜子里站在她旁边的男人,冷清禁`欲得完全不像刚刚对她大肆啃咬的人。 她恹恹地垂下眸子,觉得自己是时候想办法走了。 陛下,我想出宫。 自打宫变她被关在宁寿宫后,她就只朝他要求过这个。 不许。等朕大婚之后再说。他依旧是这个说法。 罗饴糖内心又酸涩起来了,不行,我现在就想出宫,去永平殿下的公主府,散散心就回了。 朕让她把公主府搬进来。他轻淡地一说,继续帮她梳发。 男子熟稔地卷起一绺秀发,绾后固定在脑后,然后又抓一绺秀发开始编织,这样的动作,似乎很久以前就做过许多回,现在再做,也依旧不生手。 不行,我就想出宫,陛下,你让我出宫吧... 罗饴糖突然跨坐在他腿上,仰头主动去亲他下唇。 起先他没什么反应,等她不息心地再去亲他耳垂,小手灵活得像蛇一样游进他衣袖,他眸暗得像豹子,猛地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然后一把将她提腰送了前来,低头噙住。 初春的日头早早暗了下去,木雕的斗拱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宫室外的宫人们排成一行,表情肃穆地守在外面,连一只筑巢的燕子都没给放过去。 在宁寿宫这种地方当差,前一辈的老宫人一代代地传下来,告诫每一个进来这种关押前朝妃嫔地方的人,什么话不该说,不该问,不该听,他们心里都有数,并且死如止水地在外头一直等下去,直到里头的主子传唤。 此时一帐红鸾帐之内,少女横陈着,身`下的素褥上赫然沾染一滩腥红,像那天被刺横在她身上的那些血一样红。 她鬓发汗湿黏在苍白的小脸上,怕得手臂颤抖,掩紧了脸不去看,任由凤剑青沉着眼眸蹲跪在她面前,细细地擦拭,用温好的帕子覆在她小腹上。 嘶...疼...呜... 她只要是待在他身边,从来都经不起半点疼痛,明明没他在时不是这样的。 凤剑青跨坐过来,坐在她身旁拢着她瘦弱的肩膀,双瞳里染满了欲`求`不满的戾意,被沉沉地压下,只能靠低头咬住她的红艳,来稍稍纾`解一些。 她却拿汗津津的小拳头打他,你还咬!疼...疼死了... 凤剑青黑沉的眸子微垂对着她,朕对你做什么了吗?是你自己来月事了而已。 罗饴糖顿住,眼泪停顿在半空。 她的确不敢再闹,未曾来过月事的她,头回来就遇上这样的境况,不料这种事还疼成这样。 难不成,凤剑青观她的表情不对,猜测道:是初`潮? 姑娘僵住没有说话。 真的是初`潮?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45) 凤剑青这才发现自己差点做下什么混账事,被他一凛声质问,罗饴糖毛发都竖了起来,尖锐道:是又如何??谁指定十五岁就肯定来过的? 凤剑青皱了皱眉:女子一般十二三岁就要来月事,你竟迟迟不来,就... 他这话听上去就像责怪她迟迟没来月事似的,在以前云烟楼,迟迟未曾来月事的姑娘会被视作贱等,就算长得多好看,客人一问起,还没有来,就会止了问夜的心,所以老鸨一直在给姑娘灌输这么一个观念,迟迟未来月事者,视为不详人。 罗饴糖当时虽然在□□工作,也在拼命遮掩自己迟迟未来这一秘密。 所以你不想来了是吗?她忍着自尊,恼羞又屈辱地问。 从小到大,师父是个不靠谱的,身边又没有旁的女性长辈,只接触过青楼里的姑娘和老鸨,从来没有人给她灌输正确的观念。 你都这样了,还想怎么来?凤剑青强压着体内快抑压不住的欲`望,一面要自行平息被她燃起的火,一面还要耐下性子同她说话。 然后她就咬着唇,低头抱着双臂颤抖,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凤剑青气闷,对自己今天抑制不住自己前来找她的行为后悔不已。 她才刚刚来`潮,不好好保护自己,还想做什么乱七八糟的?同时,他也为自己丧失理智,差点对她做这种禽`兽不已的事很是悔疚。 别不说话!别恨朕,别恼怒害怕朕!看着朕! 凤剑青没由来心里腾升起一种患得患失的惧意,他有点暴躁地强行掰着她身体,捧着她脑袋,逼她抬头看他,同时,他又失控地低头去吻她脖子,一遍又一遍地啃咬蹂`躏她肌肤。 抬头看看朕!朕就答应你,让你出宫散心!他在她耳边闷吼道。 第69章 罗饴糖出宫那天, 凤剑青派了一辆低调的小马车,从宁寿宫侧门载她出宫。 娘娘,陛下说让您留在车上别下来, 等出了宫才下。晓春在车外告诫道。 罗饴糖点点头,双手揪住了袖角。 可是来到重华门的时候,宫人下车去同侍卫打点, 罗饴糖独自留在车上, 突然, 一阵大风吹开了一点车窗, 外头墙根处一面开出花苞鲜活的月季花吸引了她注意, 她轻轻把车窗推开。 当她把车窗推门,外面刚好有几个宫人路过,那几个宫人认得宁寿宫的人, 再看这顶低调的马车, 和车内突然惊鸿一现的美人, 顿时也猜出了她的身份。 一闪而过的, 是她们眼中难以掩饰的异样神色, 又急急地低下头去,讳莫如深。 罗饴糖顿时没了赏花的兴致, 连忙把车窗关严, 等待车子重启。 一个靠色相俘虏先帝, 当上贵妃的女人,在刚册封贵妃的那夜就遭遇宫变, 被声名俱佳的摄政王造反弑君夺取,这样大的罪名, 即便是凤剑青登基之时, 就给先帝把通敌卖国的罪名罗列了, 那又如何? 世人拿来作为谈资,而津津乐道的,也只会是那个周旋在两个男人中的红颜祸水。 先前她每天被送出宁寿宫通往陛下寝宫的路都被肃清了,别的宫室司所的人不能经由,所以她压根没遇着这样的情形,而出宫必经的路,皇宫三十六宫十八司的人每天都得通往,肯定是不能封锁的。 罗饴糖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了,凤剑青不想她让出宫的原因。 到了宫外,永平公主府上就派人过来接人了。 罗饴糖同凤剑青说好了,来公主府住小半个月才回宫。 宁寿宫只有晓春一个能留在公主府伺候她,这是罗饴糖同凤剑青出宫前谈好的。 晓春一个咋咋呼呼的婢子,做事却很能干,力气大得惊人,她一个人就扛着三四个大件的行李,后边还有一些零星的,由公主府的人搬进来。 你怎么还带一个人呢?这样你不就走不成了吗?永平低声在罗饴糖耳边道。 没办法,罗饴糖笑看着远处扛行礼的晓春,小声道:不让就不给出宫,晓春算是比较好唬弄的,对我也忠心,上回我也是拜托她帮忙才能把你叫来的。 永平啧了一声,都是他派的人,对谁才是最忠心那个还未可知。 进了永平为她准备院子,只见跟在身后的晓春单手扛来几件箱笼,依旧脸不红气不喘,罗饴糖纳罕的同时不禁发问道:晓春,公主府里什么都有了,你还带什么东西啊? 晓春把箱笼搁下来,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从宫中带来的品相极好药材,还有些沐足和沐浴用的东西,还有一些日用物,是女子用的月经带。 你怎么带这些??罗饴糖红透了脸,自己跑过去把门关上。 这些药材要给娘娘好好补身子用的,陛下找太医问过,娘娘是因为幼时没保养好,没吃好,身子虚,初潮才会来晚的。晓春很平静地打开一个小银炉,已经开始用小锅把滋补药材给炖上了。 奴婢现在炖的这些不会太滋补,是清补的,等娘娘来完了月事,才能加一些补血的药,得循序渐进。 罗饴糖看着晓春,仿佛看见一张清冷俊逸的脸,在指点宁寿宫的宫婢们如何悉心伺候她的情景。 她暗叹其实当年的小凤哥似乎有些东西还没变,有些却变得吓人。 一想起他像少时一样,性子冷淡不耐,却还是要腆着脸问太医一些常人羞于启齿的问题,她的心就会有丝丝动摇。 但想到他那天弑杀君主时麻木冰硬的脸,望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神,转头却要另娶他人,她又握了握拳,还是决定离开。 因为罗饴糖如今来了公主府,所以和南国金銮寺方丈的通信就更方便了。 驿站那边快马加鞭,一来一回,在公主府期间,罗饴糖还能同方丈商谈一两回。 糖糖,怎样啊,你真决定要去南国出家了吗? 永平把晓春打发到院里扫梨花,时值初春梨花盛开时节,地上落了大片的梨花,扫了又落,许得不少时间,她就能同罗饴糖好好聊了。 是不是出家我没想好,我是不想受太多戒律约束的,但方丈大师说,那边需要我帮忙,大概...会先过去帮忙一段时间,再来想想如何安身立命吧。 你既然没想好以后的事,何必舍近求远呢?还不如留在本宫这里,与本宫作伴,本宫有办法保证你很快忘记皇叔,就不要逃到南国那么远去了吧? 永平企图说服她道。 罗饴糖红了脸:殿下...我不是因为他...是因为我师父生前,为我付出了许多...我想用别的方式报答... 她说得磕磕绊绊的,最后自己听了也不相信,只得丧气道:好吧,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在意他大婚,只是觉得他现在变得很可怕,不是我所认识的故人了,也没必要再这么纠缠下去,所以还是趁早离开吧。 永平又叹息一声,她是过来人,她什么都懂,说什么不想纠缠、什么报恩、什么情操原则的,都是借口,根本和最关键原因,其实只有那一个。 你跟皇叔认识很久了吧?情谊很深?永平托着腮蹲在榻上看她。 罗饴糖脸上可疑绯红,低着头,身姿坐得挺直,双手局促得不知往哪里摆。 得了,这里是本宫府邸,没皇叔那么多规矩,而且他那个冷冰冰没有感情的木头,有什么好惦念的,还不如本宫府里的儿郎温柔贴心,有情调。 听永平说他冷冰冰没有感情的时候,罗饴糖不禁想起那双看她时晦涩深沉的眸子,每次他用那样的眼神直勾勾看她,都会把她全身看得酥`软,看出一身痉`麻。 当听到温柔贴心的时候,她又会想起晓春扛来的那几箱药材,想起他总是记得在身上备糖块,记得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并且还细细告诉宁寿宫的人,所以晓春晓夏她们才会那么了解她喜好,做不出窥听她和永平说话的事。 至于情调了...不禁让她想起他借张驿丞新居入伙宴的名头,实际悄悄给她补办及笄宴,还放焰火、插笄... 如今,就连月事初`潮此等女子事他也来操办。 仿佛从小到大,她的每一个成长阶段,他都参与了,在他面前,她就如同一个光着身子走来的小婴孩,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永平在一旁兴致高昂地给她推荐着她府里英俊体贴的面首,而她则兀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永平的话她全都听不进去。 糖糖啊,你看,你到底是喜欢温文尔雅的玉贵公子,还是喜欢冷峻多情、才华横溢的清贵公子? 永平见她没听,有些不喜地凑近捧起了她的脸,把她的脸和唇压得撅起,笑眯道。 我...罗饴糖双唇被迫撅起,有口难言道:喜欢模样清俊,看上去面冷、寡情,学富五斗、无人能匹,能文能武、威压四方,举手投足间,就能让人莫名信服,但偏偏又肯耐下性子听你说话,心细如尘,端方守礼,克制从不逾矩的... 永平听得头大,松开了她的脸,抓了抓后脑勺:天哪!本宫上哪给你找这般神人??世上当真有如此男子吗? 有呀。罗饴糖脱口而出,然后又顿住。 嗯...那等神人,似乎就是未宫变前的凤剑青,而现在他...好像还是一样,又好像很不一样了,变得让她莫名心颤。 而且,殿下,你给我找男子做什么? 当然是伺候你呀。永平不假思索,本宫也是这样走出阴霾的,只要给你尝尝滋味,说不定你就想留在公主府与本宫作伴,不想去那劳什子南国了。 不过,你说的那些条件,单独找大概还勉强找到,合起来那大概是不存在的。暂不说,男子有那样的条件,怎么可能甘心放下身段来给人当面首,就算有,你试想想,那样的男子,学富五斗、能文能武、威压四方,那种人,怎么可能对一个女子心细如尘? 一般那样条件的男子,都嚣张冷傲,即便对自己喜欢的人能如此好吧,也肯定不会绝对地端方守礼,克制不逾矩的。 为什么不会?罗饴糖问。 哎呀,你不懂男女事啊...永平敲了一下她脑袋,男子若是很喜欢一个女子,那他肯定是忍不住想靠近,做些逾矩之事的呀,即便是开始时能够克制住,情到浓时,怎么可能一直保持呢?除非他不是男人啊。 罗饴糖呆呆地。 南国皇宫,南帝日夜看着寝殿里挂着的画像,人都瘦了几分。 承恩方丈如今得了南帝的赦免,终于可以进宫面圣了。 他这一次来,是要同南帝禀报,关于姜月媛女儿偷偷同他通信的情况的。 你说,朕的漪儿如今逃出大晋皇宫,寄人篱下过着凄惨的生活?!! 他暴怒,砰一声推倒了案上书册, 晋帝答应过朕什么了!!现在又是做的什么!! 不行!朕要亲自领军去把漪儿接回来! 陛下稍安勿躁!承恩赶紧劝阻,当年这位皇太子就是性情太急太躁,还会时而发疯,才会害一万多条人命丧生,现在他决不允许那样的事再发生。 贫僧在信中窥知,月漪公主似乎尚未知道自己身世,晋帝那样安排,大概是有他的用意的,陛下就先让贫僧跟她继续通信,若她真的想回南国,贫僧会安排人接应,把公主接过来寺里再说,陛下勿不可贸然去吓到公主啊。 承恩想起那位陪罗饴糖住进寺里日夜守护她的男子,苦口婆心道。 笑话!不料南帝听都不听他的,朕同媛媛所生的公主,怎可以不知道自己尊贵的身份,晋帝隐瞒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就算不班兵,朕也要立马派人过去把她带回来,绝不让她受委屈! 第70章 承恩没能劝动南帝, 兴许这事就不该同他提,但不提,那样大的事, 要不是他还顾及着金銮寺上下的人命,他也不会如此贸然行事。 大晋这边,凤剑青突然收到南帝要拿回南国公主嫁妆之事, 就隐隐猜到公主府的罗饴糖有事发生。 他倒也不眷恋南国那几座城池, 挥挥手就应了。 那就给南帝送回去。 底下臣子纷纷瞪眼, 陛下...还是先同南帝沟通一下, 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们若不是诚心求和把自己的公主嫁来大晋, 我大晋何必娶他们公主? 他不是为求和而嫁的公主,朕也必定要娶,嫁妆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公主便是没有嫁妆, 朕也能给她凑出嫁妆来。 凤剑青淡淡道。 群臣震愕了。 哪有人娶皇后, 连皇后的嫁妆也自掏腰包的? 最近坊间抵制新帝的小团体多了起来, 原因是那场宫变来得太急, 摄政王多年来在坊间建立的形象一下子坍塌,来不及维护。 百姓们心中正是容易动摇的时候, 又多了些来不及处决的太后党和一些落魄旧贵隐在坊间煽风点火, 于是, 便隐隐有些火花生起,愈演愈烈。 城外每日都要抓走一大批人去砍首。 这些天罗饴糖乘坐永平车驾往城外踏青, 意图频繁出游混淆视听的时候,就不慎见过多次砍首流血事件。 停车!罗饴糖见近日行刑的围帐升起得有些频繁, 不禁停下来问一旁的衙门侍卫。 最近抓的什么犯人?为何处刑处得如此急? 这不, 在生机盎然的春日里大肆杀生, 这是有违天道,要遭天谴的。 他们都所犯何罪? 衙门侍卫不认识罗饴糖,但认得城中大长公主的车驾,公主前来一发问,那些侍卫只好回道:殿下,卑职也只管抓人,好像是一些政治要犯,行为极端恶劣的,您就别问了。 罗饴糖心头凝重地只好放下帘子让车子继续行,但在放下帘子中途,那处刑的帐子内突然溅起三尺血腥,一颗头颅滚了出来,被她瞧见了。 那颗头颅的主人,赫然是那时她奉旨到城外讲法施粥时,前来领粥的普通流民而已。 一介流民而已,又如何成为政治要犯呢? 罗饴糖掐在袖里的手心已经捏出冷汗。 糖糖,你怎么了?不舒服?永平看她脸色骤变,过来问道。 罗饴糖摇了摇头,嗓音有些哑,没什么...有些累了而已。 永平笑着揉揉她的发,待会回去,本宫给你个惊喜。 车行进了公主府,下车的时候,便看见凤剑青身边的侍卫,啸风和齐安。 刚刚才看完城外的流血事件,罗饴糖下意识后退一步,往永平身后躲。 凤剑青一身常服打扮,简单束着发,就立在影壁处,身上处处散发出不怒自威的威严感。 他转过身来,看向永平身后的罗饴糖。 如今他的眼神里,相较以前的他,多了一丝阴翳隐匿其中。 糖儿,该回宫了。他抑压着这些日子以来叫嚣着要钻破身子的疯狂想法,到底是找到了办法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勉强恢复到半月前的状态。 皇叔,还没到回宫的时间呢。 永平替她回答道,而且,皇嫂她也并不想回宫啊,皇叔您看在皇兄早逝的份上,他又只有这么一个宠爱的妃子,难道就不能格外开恩,恩准她可以按自己意愿住在宫外吗? 凤剑青听见永平口中宠爱的妃子时,掩藏在袖内的指尖几乎把掌肉抠出血,才能勉强抑制住自己不做疯狂的行为,依旧维持表面那副清正端方的模样。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46) 糖儿,最近宫外不太平,先随朕回去,好吗? 罗饴糖抬起头来看他,那一眼,他又恍惚变回了以前的小凤哥。 她鬼使神差地从永平身后出来,朝他走去几步。 他朝她伸出手,像小时候黄昏时分到山坳里找泥猴似的她,带她回家一样。 永平不悦地盯着两人看,虽不满但也不敢说什么。 这时,永平找回来伺候罗饴糖的方玉郎走来。 这方玉郎是永平费好大功夫从戏班子找来的,他从小在戏班受惯了踩低捧高的待遇,养成了与人争宠的性子,当时大长公主跟他说,让他装成冷峻清高模样去侍奉一个贵人,他立马答应了。 刚刚他在颐园等了好久都没见人过来,便打算出来看看,没想到,就看见公主殿下赫然又带了一位冷峻清高气质的面首回来,模样气质还比他拔高了好几个档次,并且看样子已经同贵人看对眼了。 他抓着折扇走过去,在罗饴糖乖顺朝凤剑青伸手的时候,一把抓握住那只纤纤素手。 罗饴糖愣怔地抬头看了方玉郎一眼。 方玉郎就捧着她的手开始表演了起来,姑娘,初春时分你的手还如此冰凉,切忌莫不可贪美就少穿衣裳了。 说着,他就把怀里捂得暖和的桂花糖栗子塞她手里。 这就是永平让他饰演的,清高冷傲,又细心温柔的人设。 永平一拍额门,朝方玉郎投来死亡眼神凝视,只可惜方玉郎只顾着演戏争宠,全然没注意到公主的提醒。 凤剑青像一把锋利的、让人难以忽视的入鞘宝剑,锋芒难以被掩,他什么也不干,就光站在那里,也能叫人心寒。 起初方玉郎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巨大气场,倘若他不是心急攀高枝,肯静下心,大概也能看出,这位是不同于一般的人。 姑娘请随在下进屋,屋里在下已经为你准备好沐浴的水,香膏也备好了。 方玉郎始终维持着表面的清冷,说话也依据罗饴糖喜好类型的没什么起伏的冷情话音,说着就要因她进院。 公主府里的面首,连沐浴更衣之事,都要操持吗? 一直杵在那不容忽视的男人终于沉沉地出声。 永平一副要死了的模样,慌忙跪下来。 罗饴糖也低头一言不发。 方玉郎回头见状,有些懵然,下一刻,他就听见来自那位试图与他争宠的清贵男子,轻轻张启薄唇,把手砍下来。 啸风和齐安立马领命,过来抓人。 方玉郎这才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贵人。 晓春呢?怎么没跟着主子伺候?凤剑青又开始要论罪起来。 罗饴糖回想起城外看到的血腥,又看着眼前被抓的方玉郎,赶紧拉过他的手,晓春她被我叫去扫梨花,结果她把一树梨花全摇了下来扫,被我罚到后院跪着了,你要怪就怪我! 永平一听,慌忙道:不!不关她的事,晓春明明是本宫罚的。 凤剑青带血的手掌被她拉了过来,立马又掙开收了回去,罗饴糖看着他带血的那片袖角愣住了。 此时面前的男子长睫微垂,竭力藏住眸里汹涌而出的疯狂,却被刚刚方玉郎的所为前功尽弃。 他一言不发地,伸手扛起罗饴糖就往院内走,糖栗子掉了一路。 永平嗓子里凝着恐惧,怎么也发不出声,在后头想追,却被凤剑青的侍卫拦住。 罗饴糖似乎又眼巴巴看着潜藏在他身体里的恶鬼苏醒,这一次却不敢挣扎,只能趴在他肩头,任由他扛着堂而皇之地进屋,把门关上。 我...月事还未净...她被放倒一张矮榻上,看着他欺压过来的身体,步步后退,紧张地下意识脱口而出。 他从她水亮的眸子里读到了惊恐,掌心又被抠深了一分,抑压着。 不碰你,快逃。他咬着牙,额间大颗大颗的冷汗掉了下来。 这一次,罗饴糖终于察觉出他的不对。 她伸手去抓过他手,发现手掌被他抠得血肉模糊,此时竟还在抠着。 你...你做什么?!快松手!她紧张地,试图去掰他的手指。 结果没有掰成功,凤剑青像一头饿狼一样,眼神一暗,朝她扑了过来,再次把她从头到脚啃咬了一遍,这才堪堪能止住心中的魔瘾。 永平在院外,已经把所有人都遣散开,又命人关紧院门,不让人窥听那一幕艳色。 她觉得很愧疚,刚刚罗饴糖在里面哭的时候,她双腿软了,等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踹门时,门才刚踹开,男子墨发如瀑,唇色艳红,犀利地朝她投来让人背脊渗凉的目光时,她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的皇叔已经穿装整齐,头发一丝不苟束着,坐在罗饴糖身旁,在帮她绾发画眉。 罗饴糖除了眼睛泛红,显然有哭过痕迹外,脸色娇艳,身上衣裳整齐,似乎也没什么。 今夜你还在公主府待一夜,朕明日再来接你。 最后凤剑青垂着眼,声音喑哑道。 等他走后,永平才跌跌撞撞地跑来她身边。 糖糖,可有事??皇叔他对你怎样了?? 对于弑杀她皇兄的永平,早已对凤剑青恨意深埋,只是她势孤力薄,难以匹敌,才会收敛起来过日子的。 罗饴糖红着眼睛摇摇头。 他确实还没对她做些什么,只是...把她全身啃了一遍,激烈了些,又把她吓倒了而已。 可永平显然不信,一想起她还月事未净,她死死掐拳,禽`兽不如啊! 凤剑青跌撞着回到寝宫。 一回到,他立马遣散了宫人,自己按开了寝室开关,从地道走进去。 这里原本架着一张床,他把罗饴糖从宁寿宫带过来,就会抱着她来到这里,抵足而眠,忍不住的时候才会抱着她吻。 可是现在,床被他拆了,换了一张带刺的寒冰床。 他脱光了衣物,整个人平躺在上面,强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和冻至麻木的寒意,强抑心头的欲`望。 第71章 承恩方丈命人快马加鞭提前给罗饴糖送信, 信中告诉她,为了两国和平,请她赶紧随他的人回南国。 罗饴糖隐隐察觉出了信中的不妥。 为何她去南国与否, 会同两国和平有关? 方丈大师又是为何会在心中用回南国,而不是来南国,或者去南国呢? 先前她确实有想过, 避开凤剑青, 去南国布施, 当作报答师父的养育恩情。 但昨天, 她显然窥探出陛下的不对。 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仿佛被什么控制了自己的行为。 她得先去弄明白。 糖糖,你真的要回宫吗?你不去南国了?永平见她要走,赶忙拉住她道。 嗯, 我只是想回宫看一看, 不是说不去了...她看着屋里的晓春在收拾行李, 自己在廊外同永平道。 你要走就别回宫啊, 你一旦进了宫门, 再想出来就难了。永平告诫她。 罗饴糖自己也知道,像如今凤剑青那副执拗的样子, 要想再让她出宫, 大概很难, 但是,他昨天那个表现, 她确实不放心,说什么也得先回宫看他一眼。 今日早朝上, 众臣战战兢兢地等着陛下继续昨日那个处刑方案, 结果从卯时等到了已时, 始终没见人影。 帝皇寝殿的小太监都急慌了。 你们快说,陛下到底上哪去了??昨夜谁值夜的?? 司礼监的禀笔太监在外殿训几个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道。 宫女太监排成几排低着头立在那儿,他们也很无辜,也是早上起来才发现陛下不在啊,昨夜明明回来内殿歇下的啊... 后来,又等了半个多时辰,皇帝始终找不到,如今升为禁卫军指挥使的啸风过来了。 你们都出去,齐安、洪城你们随我进去。 啸风只带了几个陛下跟前的心腹近卫,将宫人屏退,关紧殿门,开启机关从内殿后方的柜门进去。 进去后,他们都慌了。 原来,凤剑青因为近日夜间躁动的时间长,所以昨夜里,寒冰床里添加的兰芝花粉放多了一些,此时,他的身体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霜,整个人肤色发白,一动不动,看着像被冰住了一样。 陛下!陛下!! 啸风他们急忙前去唤醒凤剑青。 就在众人焦头烂额,慌乱失措之际,啸风斥问齐安道:昨夜陛下最后传唤你进去,当时你既然看见陛下异样,为何没有及时向我报告?! 回左指挥使,当时陛下并无说什么,他只是交代明日随他前去公主府接人的事,就让属下离开了,属下也是等到下朝时间,依旧没见陛下来,然后就听见金銮殿那边的文臣说,陛下今日没来上朝... 接娘娘??啸风回想昨日陛下从公主府出来时的表情,临离去的时候,他回头仿佛看见了泪湿盈眶的罗饴糖。 他隐约知道陛下是因为何事了。 于是,他蹲下竭力在凤剑青耳边喊:陛下!请您醒醒!您再不醒来去接娘娘回宫,怕是娘娘就要跟别人走了! 果然,没喊多久后,凤剑青的身体渐渐回暖,人也虚弱地睁开了眼。 身旁的近卫用衣裳把他包裹,都在擦拭他身体,试图让他回暖,没想到段指挥使一句话就让他清醒过来。 去...接人...快...凤剑青长睫上的冷霜融化成水滴落,嗓音沙哑,然后,他就用臂力撑起身体,噌一声抖落身上霜雪,坐起身。 啸风在一旁看着他,无奈又感叹。 明明他家主子以前,不近女色坐怀不乱,只一心在乎家国。 可是现在... 是不是一开始冷心冷情的人,一旦陷进情里,就会变得比一般人还执着疯狂?虽说那药是陆状元下的,但也得主子他自己愿意,才会义无反顾地服下啊... 罗饴糖准备好行李在公主府影壁前等了许久,都不见宫里来人接她回去,不禁竟有些焦急起来。 永平却有些不爽了。 既然那么担心他,当初就不要找本宫帮你联系南国,也不用来住公主府了,直接待在他身边得了!她哼道。 罗饴糖没有心思哄她,心里一直在想着凤剑青,便皱了皱眉道:殿下 永平一看她生气紧抿唇皱眉的样子,颇有些凤剑青的影子,一时心悸,竟就收起小性子,拉起她手,对不起,本宫只是气不过。 结果,罗饴糖没能等来凤剑青的人,倒是一支佩戴南国皇家配饰,穿黑衣的一群人把公主府团团包围起来。 公主,请随属下回国。为首的黑衣人跪在永平和罗饴糖前面,恭谨道。 你们什么人?公主府侍卫呢?凭什么让本宫随你们回去,回哪去?? 永平架势十足道。 谁知那黑衣人并不理会她,而是看了一眼罗饴糖,又抱拳道:陛下在南国得知月漪公主您受了委屈,特地派属下们潜入大晋接您回国,请公主跟属下回去。 罗饴糖惊得手里包袱摔在了地。 原来,陛下要迎娶的月漪公主,竟是她吗? 那位...让南帝大方一挥,就划下十几座城池当嫁妆的受宠公主,怎么可能是她呢? 而且,若她亲娘当真是锦荣大将军嫡女,姜月媛的话,那她理应是长公主才对,怎么可能是月漪公主,成了当今南帝的女儿? 这一思量,就让罗饴糖猜出了什么,只见她脸色猛地变得苍白,浑身如堕寒窟。 难怪当年她师父带着她娘逃回大晋,难怪河头村会遭烧毁,难怪姜月媛原本是南国先帝宠妃,却突然遭冷遇,不得不逃命... 这一切似乎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原来她...竟是南帝不顾君臣之义、父子之情,泯灭了道德人`伦,为世人天理所不容的,乱`伦所生的奸`生子么? 罗饴糖跌撞在地。 以前,她曾默默想象过,自己的生身父母会是什么样的人,当她得知锦荣大将军嫡女似乎是自己生母后,她又会想,母亲到底做了何事,才遭南国先皇从宠爱到冷落,最后竟还惹了杀身之祸,不得不逃回大晋? 她想过有可能是家国仇恨,有可能是政治斗争,但她万万没想到,竟会是因为自己的生父! 所以,王绒口中所说的,南槐村万人惨案,是与她的出身有关系吗?小凤哥竭力隐瞒她身份,又把她留在身边偷偷准备大婚之事,那位公主碰巧与她一样喜欢月季花,他说无数次,让她相信他... 所以,他一直在保护她,不让她知道此事,是想着大婚时随便找个办法移花接木,把她骗去大婚,然后在大晋国内把她身份好好地掩护一辈子吗?可能吗? 傻...太傻了...她傻,他也傻。 凤剑青爬起来,未等彻底缓和过来就立马领了人出宫,急急往大长公主府邸方向赶。 啸风看着陛下的样子,心里都有些发毛。 他不曾见过一个人把自己折腾成那副骇人的模样,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被冻死在寒冰床的时候,他凭籍惊人的意志力,又挣扎着醒来。 无人知道他这段时间,在经受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劫难。 凤剑青的人马将包围公主府的南国暗卫打得折倒在地,罗饴糖被啸风等人环护着,那名黑衣人头领夹在卫兵之间,身上负伤朝她:公主!请随属下回国! 凤剑青高坐马头上,眸黑彻底,沉凝着。 听得远处一阵呼声,又一支黑衣人,这次锁着一群无辜的平民百姓,运押而来。 放开我们公主,不然,就杀你臣民!黑衣人嚷道。 凤剑青不为所动,身上有股浓重的杀戾之气,下马一步一步走到罗饴糖面前,想直接把她扛走。 罗饴糖看着不远处被刀剑指对着,哭嚷着的那些人,她难以想象,旧时最顾全大局的小凤哥,现下会不顾他人性命。 凤剑青走到她旁边时,朝她伸手,却见她眸子闪烁,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突然觉得头痛欲裂,体内有两股力量在纠缠抗衡着,疼得跌倒在地,有力敲打头部。 小凤哥! 疼痛不止中,他仿佛听见姑娘在唤他的声音,但同时,他脑海里又出现了姑娘无比恐惧、嫌恶,看着他不可置信的模样。 体内有个声音告诉他,那些是大晋臣民,不能不救,另一个来自人性丑恶欲望的声音告诉他,她现在嫌恶畏惧他,一旦放她离去,将会永远失去她,她不会再回来他身边了... 小凤哥,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在剧痛中回过神来,一抬头,他就看见一双漂亮得不成样的眸子,红扑扑像小兔儿似的望着他。 那眼神里有犹豫、有小心,但更多的是担心和关心。 小凤哥,你以前不会这样的,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了吗?罗饴糖流着泪扶稳他。 以前的你,为了大晋,会恪尽职守,你说,人有多大的才能,就要担起多大的责任,可你现在是大晋一国之主啊... 她悲伤道:我小时候你就同我讲过,大禹治水三国家门而不入的故事,所以,当我得知你是摄政王的身份时,并没有因为你毁了你我的婚约,而难过,我依然在为我的小凤哥持正圣贤而感到骄傲,可你现在为何会这样?他们都是你的子民,你都不管了吗? 凤剑青被这话狠狠刺痛了心脏,沉下脸。 你没有因为朕毁婚约而难过,那是因为,你对朕的感情,从来就不是真的男`女之情,你只是把朕当成了圣人来崇拜罢了!他冷冷道。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47) 你不是真的喜欢朕,所以当朕变得与你想象有所出入,你就开始对朕避之不及!但是!你以为天下间真有无情无欲的圣人吗?朕其实,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罢了!也有七情六欲,朕有欲求,就不值得被尊重了嘛! 他吼道。 那天,那一天在蕙兰,你第一次主动抱着朕安慰,说知道朕并非没有人的情绪,既然你那时候知道,如今为何又不知道了! 罗饴糖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说,自己也是有七情六欲,有欲念渴求的。 她想起自己不久前,深陷在泥地沼泽中,仰望着他向她伸出援救之手时,曾有错觉觉得,那是神佛一样,无欲无求,专门打救世人的存在。 她没料到,那样的神佛,也会有陷入泥沼,被欲念缠身的时候。 第72章 凤剑青情绪有些激动地抓着她双肩, 近乎痛诉般对她吼道。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番话,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也带着同世人一样的目光, 过分地奢求他,对他不公。 明明他不过是比她要年长好几岁、出身有些不凡的普通男人而已。 被围困着的那个黑衣人头领已经突出重围。 公主!请随属下们回国! 凤剑青眸含杀色,突然站起执剑, 在罗饴糖反应不过来的时候, 他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亲手将那头领擒住, 把剑指在了他喉咙。 你敢伤我臣民, 朕就敢夺你南国京都! 说白了,现在两国双方其实都不适宜开战,一旦开战只会生灵涂炭而已。 小凤哥, 我跟他们回去。 罗饴糖不愿意眼巴巴看着他为了自己, 成为两国的千古罪人, 已然干了弑帝篡位的事, 若是再不顾臣民, 百年千年后,史官笔下会如何写? 你现在只是有些累了, 回去好好睡一觉, 睡醒想通了, 就一定能回到过去的。 在众人的震愕中,罗饴糖一步一步走到凤剑青身边, 伸手去握住他以剑指着黑衣人的手。 那边随时准备以刀剑插入民众心脏的黑衣人,其实心里也十分着急。 毕竟他们其实并不想屠戮, 只想安全将月漪公主带回南国, 倘若事情到了这一剑不得不捅下去的时候, 他们也担心两国关系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那么多双眼睛,眼巴巴看着纤细瘦弱的月漪公主,身体挡在了那位近乎疯狂的帝王面前,伸手握住他的手,同他说话。 随后,大晋天子竟真的缓缓松开了指对的剑。 大家松了口气,立马放开大晋民众,带上月漪公主,仓促逃离大晋京城。 凤剑青解救了民众,然后又眼巴巴看着南国的人前来把罗饴糖带走,那一刻他有想过把她夺回来,但一想到她眼里会出现失望和心寒,他又抑压着心底愈发难以按捺的欲望,强行压抑住自己。 之后,他始终气息凝重骑马回宫。 就在啸风和齐安都在担心他会做些过激行为时,他只是回寝宫睡觉。 这就大出他们意料,因为近日陛下在朝堂中做出的决策都是比较激进的,啸风他们没想到他这次能沉得住气,实在让他们欣喜过望。 凤剑青睡了足足一天一夜,第二天上朝时由身边的小太监过去传话,陛下病了,须得休息一天,无事勿扰。 子夜时分,他睡醒睁眼,自打他替晋安帝掌朝以来,已经甚少有睡过一觉如此长了。 这一次,他睡得似乎比以往都有些久,也睡得沉。 一觉醒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刚刚经历完一辈子,梦中的那一辈子,他彻底失控了,毁了大晋,也毁了南国。 在战火涂炭中,他甚至因而失去了她,多可怕的梦。 他也不知道何时起,那个在他眼中还是烦扰难缠,喜欢坐在他肩膀胡闹的小姑娘,就走进了自己心里,再也出不去了,甚至让他执迷成狂。 他深夜推开前来阻挠的值夜宫人,独自来到宁寿宫,看着空荡的宫室,这才想起,她已经跟随南国来接应她的人,回南国去了。 他像一个被挖走了魂魄的躯壳,连什么时候不顾御前值守的侍卫阻拦,宫人的劝阻,自己坏了自己立下的宫规,深夜出宫回了旧时王府的都不知道。 只记得每一张惶恐又为难的脸,轮番跪在他面前的画面。 凤剑青深夜来到王府西院的翠月庵,王府里所有下人都被叫醒集中了起来,结果他看见人多觉得烦,立马斥退了。 小静和小慧两个小尼深夜被唤醒穿戴好出来,看见陛下竟来了,有些惊愕。 凤剑青来到罗饴糖的寝屋,两小尼不敢跟进去,只立在门边等候随时差遣。 人离开多时,可这房间大概没有时常开窗的缘故,依旧充满了属于她的甜腻气息。 有些像她小时候的味道,又有种少女独有的馨香。 房间角落里,零零散散堆着些线头和绣品,都是些没完成的做着自娱自乐的。 回陛下,这些都是居士绣坏了的半成品。两小尼回道。 凤剑青听了,鬼使神差地,开始把那些半成的绣品拾起,折好收进怀中,两小尼看了,疑惑地互相对望一眼,都不敢出声。 他翻着翻着,一不小心,一个藏进废布料里的连理枝绣样荷包就掉了出来。 这是一个成品。 而且,这个荷包上的绣样看起来比她绣的那些牡丹都要精细,而且还镶了金丝,看得出来绣的时候颇废了一番心思,就是不知道为何会混在废料中,不要了呢? 可很快,他就看见荷包内衬绣了一个极小极难察觉的字。 是一个凤字。 皇族姓凤,凤剑青、凤钬阳、凤定萧都姓凤。 可是,按两个小尼的话来推断,当时绣这荷包时,她理应并未见过晋安帝,至于陆冬元的话,她大概到现在都以为他是区区五品官之子,又怎么可能知道他姓凤? 那只有一个可能,那是绣给他的。 凤剑青捏紧了这个荷包,指尖微颤,轻轻抚挲着上面精巧的连理枝绣纹,内心像突然涌入了一束带有暖意的光,驱散了些心底的阴寒。 收好了荷包,步出王府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心脏沉稳了许多,理智也慢慢恢复一些了。 隔天,百花井大街上灰沉沉的,没有多少开店的铺子,以往热闹的路上也没有多少行人,可刘大喜的糖点铺还在开着,只有三两个排队前来购买的人,圣上的队伍打扮十分低调地来到其中。 啸风说:陛下,您想吃,差人来买就好。属下去给您买吧。 凤剑青轻轻朝他扬了扬手,自己默默地走了过去。 在侍卫环绕中,哪怕他只作低调打扮,也依然是最耀目的那个。 因为如今没人敢出门,队排了没多久就到他了,店铺老板刘大喜看见他的时候,笑着亲切地招呼了一声:年轻人,好久没见你了,这种敏感时候你也出门来,怎么,这次也要买你家娘子喜欢吃的糕点吗? 掌柜,我从来没说给谁买,你又怎么知道是给我娘子买呢?凤剑青面容冷清问道。 向来不甚平易近人的老板,这次居然直接朝凤剑青笑:当初我一看就知道,你肯定是给心上人买的,而且年轻人你气度不凡,想必家境不错,却还愿意亲自排队来买,想必,是极为珍爱之人。 我看人一般比较准,你喜欢人家好久了吧?现在,应当也成为你娘子了吧?在给他包糕点时,老板又笑着问了一句。 尚未。凤剑青礼貌地回了一句。 老板笑容停顿,既然那么喜欢,就不要去管那些外在的,遵循内心去追求人家姑娘呀,你是不是不敢追?千万不要学我,年轻时只顾着所谓家业、门户之见和原则,结果现在悔恨终生。 没有那么简单,她如今不会应的。凤剑青接过糕点,准备要走。 却被热血的老板拉住,你不尝试怎么知道?千万不要因为别的原因就放弃了,除非你不喜欢。人哪,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得先满足了自己的私欲,才有别的心力去顾全大局啊,你说对吗?要是自己都不能成全自己,哪有能力去成就别的大事? 我的真面目被那姑娘看见,她永远不会喜欢我了。凤剑青淡淡道。 老板却笑了起来:男人能有什么真面目?无非就是那些事了,权利名欲,就像当年把持朝政的摄政王,许多人说他无欲无求,就我不信,生而为人,又怎么可能半点私欲没有?果不其然,后来他就弑君夺位了。 身后乔装打扮的禁卫军都不禁替这糖点铺老板捏了把汗,可凤剑青只是默默地听他说着,并没有动作。 不过说真的,朝代更迭,又怎会没有流血事件?大家好像都看不到当年惠帝的事一样,怎么到了摄政王做同样的事,大家都开始怵了起来?反正我是没在害怕的。我告诉你,当今陛下可从未抓错过一个无辜人,像那城外讨食的瞎子乞丐,其实他死得真不无辜,我都亲眼看过他在市井煽风点火,引乱子。相反,我觉得现在的皇帝比以前好多了,虽然手段绝辣,至少决策都是明智的。 我告诉你,女人嘛,只要你足够喜欢,她原来要是也喜欢过,该陷的一样会陷进去,没有理智可言,能理智对待的都不算真的爱。 凤剑青一言不发,拎着糕点走了。 身后众禁卫军终于松了口气。 凤剑青回到宫中,就开始重新将先前的提案重新提出修改,把那些过激过严的举措喊停下来,连夜修改。 同时,他也诚恳地修书一封,命人送去了给南帝。 罗饴糖进了南国皇宫,每天锦衣玉食,佳肴珍馐,可是她并不快活。 南帝每次来到她的宫殿外,都被她以各种理由婉拒见面。 皇儿,你是不是怪朕这些年没把你找回来,让你吃了不少苦?可父皇当时以为你跟你娘被疫病村里的人杀死投进湖里,那些人把你娘的眼睛都挖了出来送到朕面前,朕以为你不曾存在过啊! 要知道的话,父皇就算耗光国库,也得兴兵攻入大晋,把你给找回来呀! 南帝在殿外痛诉道。 罗饴糖闭门不见,只让宫婢传话说身子长途跋涉,实在乏得紧,请陛下先离开。 她至今一句父皇都不曾称呼过他啊! 而罗饴糖只是觉得,想法和观念不同的两人,没必要强行去说通对方。 南帝觉得自己夺君妻,乱`伦,甚至认为只要自己喜欢,可以不在意别人看法,也以为她会觉得自己会不在乎自己奸`生子的身份吗?甚至会觉得自己是月漪公主而感到荣幸吗? 大概在南帝心中,只要自己高兴,任何事都可以罔顾原则来行事,就像她亲娘也是。 要不是因为他没克制住,她亲娘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真的觉得累了,请你们去告诉陛下,让我安静睡会。罗饴糖翻转过身背对宫人们道。 皇儿!你真不打算理会父皇了吗?对了,大晋皇帝写信来,说要向你证明什么,还说什么定会等到你真心诚意答应嫁给他。 罗饴糖一听,立马揪着床帏坐了起来。 第73章 大晋经过一场宫变后, 曾许久时间,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层阴翳中,城中的人谨言慎行, 什么也不敢说,出门都尽量避免了。 可是这一段时间,路上抓□□的人少了, 慢慢地, 又开始恢复了生机。 被大军压倒过的枯败木枝连根拔起, 重新种植了果树, 城护军每日多了一项工作, 就是操练的时候要来给果树浇水,悉心呵护,等树上果子熟了, 就家家户户地分发。 城门残缺的地方修补好了, 城外处刑地的血冲洗干净, 种上了明丽的月季, 路上行人再也不低着头战战兢兢前行。 大晋和南国开始互通商贸, 大晋向南国输入他们最紧迫需要的药材、粮食、砂石和各类农作物,南国则向大晋输入硫磺、矿产、木材、玉石等。 因为两国交换的资源都是彼此需要的, 互惠互利, 很快就成了关系紧密的邦交友国。 只是现阶段, 南国因需求上迫切程度较大,其依赖度就较大晋要大, 只是大晋好像也从不拿这点要挟南国什么,只除了有时输送会被隔三差五打断, 不过也只耽误一些时间, 终究会恢复输送。 南帝时年四十有二, 膝下无子,只有十个女儿,因而,现在罗饴糖也会慢慢地,开始帮南帝打理一些庶务了。 这天,罗饴糖穿一身男装打扮,在粮官处帮忙核算数目。 莱州那边的军粮有缺失,大晋的粮食还没送到吗?过两天还不到,就要见底了。罗饴糖一边核算,一边皱起眉问。 得想个法子,边境的军粮不可缺,肯定不能从百姓中间抽取,这样吧,让那边的军人用锄耕当操练,开始种植高产的红薯,行军之人,除了要会打仗以外,也得学会在恶劣环境中活下去,而不是等待朝廷救济,这样,到了恶劣的决战环境,怎么活,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啊。 粮官一边用笔记下,一边点点头。 南帝笑着跑来找她。 皇儿,怎么样,你来这里做事一段时间,辛不辛苦呀?辛苦的跟父皇说,咱不干得了。 罗饴糖在这里掩藏身份工作一段时间,被他一来就戳穿,这下,整座府衙的人都知道她是公主了。 粮官吓得笔杆都掉了,他也没想到,这位新调过来的大人,年轻有为,学识渊博,点子又多,竟然会是女儿身,还是宫里那些总给人印象是娇生惯养的公主。 南帝没留意她脸色难看,继续自顾自说着:父皇过来是帮你忙的,之前你不是常说,大晋那边运输得有些奇怪,总会隔三差五耽搁些时间吗? 父皇帮你查清楚了,原来那晋帝,时常会发疯病,隔一段时间发病,他发病时,满朝文武都会避让,而他仿佛也知道自己一旦病发就控制不了自己似的,就传了一道密旨,但凡在他模样不对,情绪变得十分激烈时做出的事、安排下来的任务,一律让人前往截止。 每回输往南国的谷物,总会被他一封信截停,然后又有人去截停他这封送出的书信,朕也好奇,他这人发疯时,信到底写了什么,于是,找人去把信换了过来。喏,就这封。 南帝扬了扬手中的信,还没拆的,皇儿想不想一起来看看? 罗饴糖眼睛抬了起来。 见她果然又反应,南帝又笑道:那你喊声父皇来听。 罗饴糖蹙了蹙眉,她这刻板又冷清的模样,不禁让南帝想起从前未篡位前那位摄政王,内心有些吃味。 父、父皇。她移开眼睛,低声别扭地喊。 欸好闺女。南帝顿时心花怒放地应道,喏,信你来拆吧。 罗饴糖记挂着自己来南国前,凤剑青表现出的不妥,急急拆了信封来看。 这是一封下命送到南帝手里的信。 信中的笔迹显然有些握笔不稳,甚至还能看出,写信人一边写这信的时候,还一边用左手拉扯着右手手腕,所以才会写出字迹都往左偏移。 当时他似乎字竭力制止自己写这封信?他当真被什么控制了神智吗? 而当罗饴糖看完这信,惊得把信掉落。 南帝奇怪地凑过来,拾起信,怎么了?他信中写什么了? 南帝拿起信看完,脸色也变了,猛一拍案,惊落不少文书。 简直岂有此理!!这不是在趁势欺我南国吗!!竟然敢威胁朕把月漪公主嫁他! 罗饴糖回神,赶紧拉住气愤的南帝,父皇!他不是命人去把信截停了吗?这信理应是不能到您手里的!既然不能到您手里,就等于不是真的要威胁!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48) 而且,这种事不是隔三差五就发生一次吗?但是每次粮食都会运输过来,他也从未有别的附加条件啊...罗饴糖幽幽道。 南帝还是很生气,朕若不派人去把信拿来,都不知道那小子犯病时心思如此龌龊,朕不可能把你嫁给他的! 劝走南帝后,罗饴糖按住心脏慢慢平复,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她仿佛看见一个时而克制时而癫狂的人,一会发了狂要将她从南国掠回大晋,一会又用尽全力抑制自己不做疯狂举动。 凤剑青之所以隔三差五出现如此行为,事后又命人去把胁迫停供开战的信夺回,很明显不是出自他理智所为,那么,难道他当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疯病?怎么好端端会得了疯病呢? 四月是南国的花期节,南帝筹备了整整一个月,替他这位新回宫的月漪公主办接尘宴。 宴会那天,皇宫从十六道宫门到中央设宴的万寿宫处,全都铺设了红毯,挂满了红绸和摆满了各式寓意吉祥美好的貔貅玉石摆件。 那天,南国但凡有头有脸的世家贵族都被邀请进宫了。 罗饴糖是最后得知这件事的,此前,她一直待在户部管钱粮的衙门吃住。 在罗饴糖来之前,数位公主中,只有栗妃所生的娉婷公主算得上受宠的。 因为那会儿,好战的南帝都不大关心也不大搭理后宫的人,而栗妃因为是南国大将曹安将军的掌上明珠,南帝才时常去她宫室里坐坐,娉婷公主嘴甜会哄人,倒也时常让南帝开怀。 可自从月漪公主回国后,栗妃和娉婷公主已经许久没见南帝的面了。 看着满道上都是开宝库取出来的貔貅玉石,娉婷气得拉着母妃的手抱怨:母妃,儿臣之前央求了父皇好久,做了各种小点哄他高兴,向他讨一件貔貅白玉锁片,他都没应,这些貔貅玉石每一尊拿出来分量都比白玉锁片重,他却都舍得拿来给那不知从何冒出来的私生女! 皇儿慎言,那是你的皇姐。栗妃拍着她的手告诫她。 待会记得要会说话些,省得惹恼你父皇!等快走到万寿宫的时候,栗妃特意警告了她一番。 栗妃如今是掌管着后宫的事务,这一个月里,也有着手帮忙尚宫局筹备这一次花期节,当然也从中看出,南帝对这位新接入宫的女儿有多重视。 她曾多次到清幽宫想见见这位公主,可惜都被告知月漪公主不在,碰了一头灰,今日是专程为她筹办的花期节宴席,她总该露面,终于能好好看看这位公主长什么样了。 南帝似乎也知道他这个女儿有些执拗,瞒着她偷偷筹备宴席,也是为了想给她一个惊喜。 于是,罗饴糖今日被召传进宫的时候,便并无被告知缘由。 车辆进了华阳门后,宫女太监们一看认出是月漪公主的车驾,立马敲响云板,随即,万人敛服跪地,俯首恭迎月漪公主车驾。 罗饴糖下车驾时,被眼前这黑压压的人头给吓了一跳。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身边的宫人也不隐瞒了,笑道:启禀公主,今日是陛下为您设的接尘宴,借这南国花期节的美好寓意,迎公主回宫呢。 这一路上,越看这些铺张奢华的装设,罗饴糖就越加紧拧了眉头。 她内心一直暗暗盘算着,这些玉石绸缎,甚至这撒在路上为了迎她的金箔,要是折换成粮食,足够百姓和士兵吃多久。 她思量着这些,不禁想起以前摄政王府的节俭用度。 那时小凤哥也从未亏待过她,给她的一切用度都是最好的,但是,王府开支还是该省的省,绝不做这些诸如洒金箔、踩绸缎这般骄奢淫逸的行为。 这位出身成迷,却遭南帝万般宠爱,舍得用十几座城池作嫁妆的公主,一直为众人所好奇。 可当她出现在众人视线时,一些年纪大些,侍奉过先帝的臣子愣住了。 这位月漪公主,除了眉心少了颗红痣外,当真同先帝当年最宠爱的淑贤贵妃长得神似。 娉婷公主以前在皇宫诸位公主当中,因美貌而在士族间声名大噪,可现在一对比月漪公主的美貌时,却显失色了不少。 罗饴糖起初被突然告知为她设宴时,她也稍稍有些不安,毕竟,算上她被晋安帝册封贵妃的那场宫宴,这次算得上她第二次参加宫宴。 幸好以前凤剑青压着她学习的仪态和礼仪没忘,走在这万人瞩目的道上,依然压得住场,又有美貌加成,丝毫不逊色于其他公主。 可她对这种场合无甚兴趣,便显得兴致缺缺的。 公主,女眷的座位安排在那。有宫人在为罗饴糖引路。 娉婷公主看着她的位置安排在姐妹中间心里颇有些不舒服,以往宫里设宴,坐中间的一直是她。 皇姐,开宴之前,我们要不玩个游戏,游戏赢了的人,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位置,如何? 罗饴糖落座后,娉婷趁着旁的姐妹没到,不甘心自己在姐妹中的地位因为这场宫宴,风头被月漪公主抢去,于是想了这么个办法。 罗饴糖如今一心系在粮草的事情上,又对这种宫宴没兴致,便也没什么心思应付这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姑娘。 皇姐喊的是我吗?你也是公主? 娉婷的美貌全京都人皆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认识她,她有些憋气,但还是忍着道:皇姐,我是你的三皇妹,娉婷。 哦,皇妹你好。罗饴糖还非常有礼地同她行平辈礼,微笑道:快开宴了,这次就先不同妹妹玩,等宴罢以后,姐姐定找时间同妹妹玩。 没想到被拒绝,从来都是她拒绝旁人的娉婷公主内心有些失衡。 之前宫中南帝没有特别宠爱哪位公主,娉婷便仗着母妃身份,成了最受宠的公主,整日受宫里宫外的人捧着宠着,如今月漪公主一来,一下子把她所有风头抢去,她自然有恨的。 她是料想着这位月漪公主从宫外来,一些贵女会学的琴棋书画,她大概一窍不通,这才会想在开宴之前用她最擅长的琴同她游戏一番,好夺回自己的目光。 等待宴罢?没了观众那还有什么意思? 皇姐可是不敢?这么想着,娉婷便不由语气尖酸了几分,皇姐可是怕一旦输给妹妹,你这主座的位置保不住,落了面子? 罗饴糖却笑了,这算什么主座?真正的主座在那 她随手一指,指向了龙座那边的座位。 却在这时,南帝来了,一看见罗饴糖,便招手道:皇儿,你怎么坐那去了?来,跟父皇坐一块。 挨着龙座旁的栗妃一听,愣了愣。 由于南国没有太后,主座便只设了两个位置,以往,一直是栗妃挨着南帝,坐在他身边的。 南帝当众让一个公主过去同他坐,不就是让一直操持后宫的栗妃把位置让出来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倘若栗妃真被这么撵下去,这叫她戚家人如何在朝中走动?她父亲年事已老,早就不能继续领兵打仗了,就仗着她在宫中受一点宠。 第74章 宴席上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这里。 娉婷公主的脸也像被打肿了似的, 变得十分难看。 父皇,不用了,无规矩不成方圆, 皇宫有皇宫的规矩,公主就该坐这一列,儿臣就坐这就行了。 罗饴糖十分规矩守礼道。 席座间的众人, 于是也亲眼目睹, 这位来自民间的月漪公主气质高洁出尘, 仪态端庄, 一看就同真正的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一样, 说的话也是十分得体的。 可南帝却不是个那么守礼的君主。 你是朕最宠的公主,朕想让你坐哪,你就坐哪, 来人, 摆座。 于是, 宫人前来, 在南帝的左边摆了席座。 栗妃舒一口气。 但这其实并没有本质上大的区别, 帝皇左边的位置一般比右边的位置来得尊贵,栗妃只是妃嫔, 只能坐右边的位置, 左边一般是留给太后或者皇后这等正室坐的。 公主来坐已经是很破例了, 更何况,这位还不是正宫所生的公主, 甚至连宫里小小一个婕妤所生的公主地位都不如,是个母不详刚进宫的民间公主罢了。 这下一来, 就彻底把栗妃的地位给压过去了。 栗妃面上依旧保持得体的笑, 还亲切道:既然陛下疼爱女儿, 漪儿,你过来坐便是了。 因为南帝坚持,罗饴糖最后只得顺遂他意,坐在了他身旁。 接下来,南帝趁着宴席进行到高`潮,所宣布的事情,才更让人大吃一惊。 今日趁着给月漪公主的接尘宴,朕有一事要宣布。 朕打算,皇位继承人在公主里头挑。 南帝此言一出,立马遭到了众臣的反对。 陛下!古来断没有女子当皇位继承人的事,陛下尚且年轻,再努努力,兴许来年就有皇子出生了! 都是你们一日日上朝谏言给烦的,朕本就不喜与不爱的女子生儿育女,白白被你们这些人逼着收了几宫,如今子嗣也生了,你们还想逼朕逼到何时?是不是朕到死,若还未诞下皇子,你们就一直逼朕下去?? 南帝气得一筷著扎进盘里一生猪头的眼睛里,挖出血淋淋的眼睛吞掉,嘴角流下鲜血,道:朕是皇帝!不是你们的种猪! 众臣吓得不敢直言。 随后,一名臣子的话成功说服他。 陛下,别的国都没有公主当储君,公主就应该好好被夫婿呵护着,应该衣食无忧一辈子享受着,当国君劳心费力的事,就应该由男儿来当。 南帝一听有理,沉吟片刻,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那么,就从公主们的夫婿里挑,挑个能干的夫婿来继承朕的大任,倘若哪天惹公主不高兴,要换夫婿的话,这个下一任国君的继任决定权也在公主手里。 南帝向来行事跳脱,不听劝,此言一出,再也没有别的人能说服他。 倒是底下的公主们开始暗自打算起来。 有人拉着娉婷公主叹:皇姐,你母妃身份最高,又是将军府的嫡长女,你又才名扬天下,最出色的夫婿人选,应当也是选皇姐你才是,日后,皇姐定要看顾妹妹呀。 娉婷被捧得唇角勾起,也是,那月漪公主如今得父皇宠爱又如何?天子的宠爱,还不是说变就变的? 凭她的家世,定能选到最合适当储君的夫婿人选,到时候,她当了皇后,月漪公主她算的了什么? 她在心里想着,谁知,那边南帝就拍了拍月漪公主的肩:漪儿,父皇相信你的眼光,既然你中意的是大晋皇帝,那就把他招过来吧,我南国也有皇位让他继承。 众人一听,随即明白到,原来,南帝竟想把主意打到大晋那位英明果决的新帝身上。 仔细一想,这好像还真不错。 大晋那位新帝和原来那位皇帝很不同,这是位十分有能力的皇帝,登基短短数月,就一气颁布了多项措举,那些措举明智人一听,就知道细到每一环节,都是绝妙的。 而且,最近南国也受他的惠颇多,在南国一些地方,甚至把他奉作恩人参拜。 有许多南国臣子听过这位晋帝的事迹,都对其十分膜拜,政见上十分崇拜的人,一直都想见上一面,倘若南帝真的唯贤是用,把南国交给晋帝,那他们许多贤臣也渴求追随更贤明有才干的君主。 娉婷公主想不通,晋帝那样的人,也是月漪公主想嫁就能嫁的吗?上一次父皇硬拨了十几座城池让月漪嫁人,那位晋帝还不是把她送回来了? 席间受了太多的冷落,娉婷终于忍不住,在宴席快结束的时候,抱着宫人给她准备的弦琴,当着众臣的面来到南帝面前邀请道: 父皇,儿臣同姐妹们都较量过弹琴,唯独皇姐自幼不在宫中,没能有机会请教,儿臣想借此机会向皇姐赐教,都说皇姐才德兼并,才堪当父皇十几座城池作为嫁妆,当妹妹的真的很想以皇姐为榜样,能请皇姐赐教一二吗? 娉婷公主这么一说,若月漪公主坦言不会弹琴,在场之人便会觉得她德不配位,难以堪当拥有十几座城池的嫁妆,硬着头皮上的话,待会一旦出糗,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相当于是把人逼到一个死角了。 妹妹知道皇姐琴棋书画一定很厉害,妹妹都迫不及待想要见识了。 娉婷公主满眼钦慕的眼神看向罗饴糖,像是真的满心诚意期待着的样子。 看着娉婷如此吹捧着月漪公主,南帝心情舒快,拍着罗饴糖的手:漪儿,有什么拿手曲子,奏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 罗饴糖笑了起来:妹妹是怎么知道姐姐会弹琴?其实不过皮毛而已,难登大雅之堂,若妹妹想听,姐姐弾便是。 娉婷公主娇笑着拍手召唤自己的宫人:妹妹最近新得了一架简兰名琴,就请皇姐用妹妹的琴吧。 席中的公主们都练过琴,听见简兰名琴的时候,不禁神色向往地朝娉婷望了过来。 简兰琴被端了出来,罗饴糖目光淡淡地扫了琴身一眼,待看到琴弦处,有些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再看向席中的娉婷公主。 只见娉婷公主依旧在朝她笑,一副烂漫无心机的样子。 罗饴糖也并不戳穿,坐下凝神,勾指开始调弦,随后,泠泠清音响起,琴声流水般潺潺铮铮铺展开,席间众人仿佛被引进一幅绝美画卷。 娉婷公主见月漪公主一副怡然的样子在弹琴,一套指法行云流水,看得人目不接暇,也惊得眼睛都圆了,偷偷在一旁命人前去一探究竟。 当琴弹到一半的时候,由于琴弦被做了手脚,琴声突然走调 所有人都猛地看了过来。 之间罗饴糖抬头对着众人抿唇一笑,飞快地把琴身调转过来,反向着,把曲子的音调猛地调高,反倒弹出了出乎人意料的效果。 所有人都听得拍案叫绝,高`潮连迭,琴音震撼人心。 在座有明眼人一下就认了出来:公主此曲,难道就是早已失传的上古名曲汉唐月夜? 那人一说,其余人也纷纷回过神来:汉唐月夜?失传的名曲,我们的公主竟然会弹奏?这是国之荣幸啊! 南帝一听更高兴了,那当然,她是朕的漪儿。 一曲罢了,罗饴糖款款下来。 这首曲子小时候就时常听小凤哥用笛子在吹,音调节奏什么的,她早已烂熟于心,到后来进了王府,又被他逼着每日天不亮就到前院来练琴练字,练的也是这首曲子。 娉婷公主脸色惨白如纸,猛地从席座间站起,亲自来到琴前张看。 刚刚稍有失误的走调,因为被罗饴糖掩饰得太好,后面的音接驳得更加精妙,旁人便以为那曲子本就如此。 娉婷始终等不来她出丑,以为自己的宫人办事不力。 罗饴糖对她笑道:妹妹,你在看什么? 娉婷眼睛仍未离开琴弦,心虚道:哦,没什么,就是来看看皇姐是否适应得了这张名琴,习不习惯。 罗饴糖笑:那的确不大习惯,以前我都惯弾绿绮琴,绿绮琴声的穿透力还是手感什么的,确实比简兰琴好些。 娉婷一听直接懵了。 绿绮琴?你说的是绿绮古琴?一千多年前司马相如的琴? 罗饴糖轻轻点头当是回应。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用过那种古琴?娉婷惊讶得语言也有些失态了。 罗饴糖抿唇不答,随后又用手比了个请的姿势,妹妹也来用这琴弹奏一曲吧。 南帝一听,也高兴笑道:娉婷,你也来一曲吧。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49) 娉婷公主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上。 坐下来的时候,她还特意观察了琴身,心想,她果真一点都无碍吗? 她想喊人去把指套拿来,结果罗饴糖笑着说:妹妹,须知半肉半甲弹奏出来的声音最清脆明亮哦。 娉婷公主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开始后悔不该以为月漪公主出自民间不会弹琴了,她分明什么都懂好吗! 不能用指套,娉婷轻掠了一下琴弦,结果指腹就被特意换细的丝线刮出一道血痕。 她嘶了一声停下。 怎么了? 不等罗饴糖开口,南帝已经意有所察,不悦地瞪向了台上。 栗妃隐约猜出女儿刚才对月漪公主演出的琴做了什么,不赞许地拧紧了眉,掐着手心颤抖,等待南帝再次发话。 回父皇,没...事,儿臣只是觉得今日疏于练习,有些生疏了。娉婷自己弄出来的因果,可不敢让旁人知道,只得忍着手伤,咬牙弹奏。 有宫人机智地前来娱舞围绕在娉婷四周遮掩,娉婷就靠着宫人们跳舞翩飞的裙袖掩饰着,咬牙忍痛把一首曲子弾完。 等弾完后,十指上都已经伤痕累累,琴弦上也布满了血迹。 此时罗饴糖不紧不慢地吃完自己手边的糕点,轻轻弹了弹手边的糕点屑。 她笑了笑,要不是当初小凤哥严格要求自己把指法练轻,以四两拨千斤的指法去弹琴,对她诸多挑剔,那么,伤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第75章 这一场宫宴后来被演练成了月漪公主秀真才艺的宴会。 娉婷公主下场后不甘心, 以各种利益钳制要求公主们轮番上场挑衅月漪公主。 结果月漪公主都从容大体地应邀了。 不管是书法、绘画、吟诗,月漪公主谈吐得体,聊起话来知识渊博, 偶尔有大臣忍不住上前赐教,结果不管问她天文地理,还是军事历史, 抑或者道法术器, 民间传说异能, 她全都能侃说一番, 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哈哈...好!朕的漪儿如此出色, 将来的夫婿也必定要比她厉害,朕的江山后继有人了。 南帝宴席上的笑容就一直没听过。 谁?到底是谁把朕的漪儿培养得如此出色,朕一定要好好答谢那人, 是泓勒吗? 宴席完毕, 南帝私下拉着罗饴糖问道。 罗饴糖再次在南国听见别人提她师父法号时愣了一愣, 眼睛噙泪, 过了好一会才回神道:喔, 不是的,师父不会这些事情, 都是小凤哥教我的。 小凤哥是谁?南帝皱了皱眉问。 就是当今的大晋皇帝呀。罗饴糖把泪水吸回去, 笑道:他年少时曾被政敌所伤, 碰巧被我和我师父捡回去救,救醒后失了忆, 我师父想让他报恩,就许给我当童养夫了。 童养夫?南帝诧异道。 罗饴糖忆起这些往事, 笑着点点头:就是贫困人家, 怕自家儿子将来找不到媳妇, 就在他小时候给他找好媳妇养着,只要给口饭吃就行,彩礼都省了,我师父看见了,也怕我将来找不到夫婿,所以提前给我找了个养着。 这么说来,晋帝其实早就与你有婚约,是你的童养夫?南帝挑了挑眉。 很久以前的事了,小时候不懂事,硬逼着他画押按手印,后来知道自己身份配不上,我就跟他说好婚约不作数了。 可你现在是朕的公主,谁说你身份配不上? 罗饴糖笑笑,其实,她如今只担心凤剑青的身体,那什么疯病,到底能不能治。 漪儿,你跟朕说说,童养夫,跟赘婿,这性质是一样的吗?南帝又问她道。 六月,南国开设国宴,邀请大晋来朝饮宴,顺便谈谈两国策略性合作等系列问题。 原本南国和大晋都是大国,开这种国宴一般也是宴请使臣过来谈,大国的君主轻易不会离开国朝。 但南帝在信中却执意要求晋帝过来。 陛下,南国如今得我们大晋的实惠,还敢如此嚣张,目中无人,古来岂有大国君主访国的先例?都是别过国君来访我们大晋的! 朝中有臣子激愤道,竟还敢放话说我大晋皇曾同南国公主有一纸契约没有履行,倘若陛下不来南国,就将我大晋言而无信之事宣扬天下!他怎么这么可耻!他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们大晋少了他家的矿产木材不行了?到底谁少谁后果严重些! 凤剑青高坐君位上,神色有些寡淡。 因为他一直没有说话,底下的臣子都在害怕。 如今,就连一些旧时追随他,对他行事熟知的臣子,都不敢确定他的决策。 就像那场弑君宫变在意料以外一样,打从宫变之后,他的一切决策和行事比以前更加果决大胆,以前尚且因思想谨慎而规步矩行、循序渐进,而如今,就像一匹精良的汗血马被脱缰放行。 陛下...蒙大人捏了把汗,陛下不会想应邀... 以前的摄政王还会坚持捍卫这些旧则,现在倒还真的不确定了... 凤剑青指节轻轻一敲。 不去,回绝了。 众臣松一口气。 不过有一事又使蒙大人担心起来:陛下,南帝说您与南国公主...毁了契约之事是真有其事吗?是什么样契约啊? 真有其事。凤剑青淡淡道。 那...倘若毁约一事是真的,被人拿捏了也不好,具体是有关于什么样的约定,陛下能说与我等听,让我等给陛下出谋划策吗? 是关于倒插门的约定。 众臣:...... 南国那边得到了大晋的回应,说会派使者前访。 南帝无意中在罗饴糖面前透露了一嘴:臭小子果然是忘恩负义、不守承诺之人! 罗饴糖慌忙追问:您怎么把这事说出来逼他了?他现在可是一国之君,更何况当年的救命之恩他早就还了。 朕没有说得很明白,就是暗示的!听见闺女帮着外人不帮他,南帝不禁恼道:他欺负你,你怎么还老帮着他?承诺就是承诺!说好了给你当童养夫的,怎么可以用别的事情偿还呢? 朕以前曾听说,大晋的摄政王为守诺二十多岁也没娶妻生下子嗣,什么忠君效君的,最后还不是亲手杀死晋安帝?果然是个背信弃义之人! 罗饴糖听着她父皇说这些话,一时竟想不到反驳的话。 这同她过去这些年内心对小凤哥形成的印象很不一样。 在她心中,那位冷清寡言的少年,始终是她信奉追随的光亮,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值得她去效仿的。 只是...晋安帝之死,那个守诺忠君的圣贤形容一下子在内心坍塌,他在她面前暴露出她从未窥探过的情`欲,她变得不知如何面对他。 虽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但听说他拒绝不来南国,她心里还是生起一丝难以言说的失落。 父皇,儿臣听说南国佛寺里有一部真经,能帮助思想走火入魔、步入癫狂之人重拾神智,我想去金銮寺潜心学习一段时间。 国宴准备在即,月漪公主却要挑这个时间出宫,不知是有意避锋芒还是故意反其道行之,引人注意的。 栗妃把她仅剩的宝石珠翠全都拿了出来,交给娉婷,拉着她的手,凄戚道:我儿,母妃如今把这些身外之物都交你,倘若...哎,倘若出了最坏打算的时候,母妃和你舅舅会尽力护送你离开的... 娉婷公主那一刻才仿佛被敲了一锤闷锤似的:母妃,您会不会想多了?即便父皇宠爱月漪,也不至于... 栗妃伤忧道:上回你父皇专程给她办的接尘宴上,你也看到了,母妃之前不过是仗着你外公是曹安大将军,才得以暂代统领后宫的,打自你外公不能领兵后,近几年,你父皇都不曾来我通华殿... 你舅舅北面的部将传来消息,北越族猖獗,南国正值多事之秋,倘若北面失守,按照北越人的风俗,献祭过去的女儿必定是从我南国嫡亲公主里头挑,你父皇不看顾你,专宠那月漪公主,若他不想打仗了,谁知道送走的会是谁! 看着母妃垂首抹泪,娉婷心里大骇:可是...不还有文婷她们吗...即便我将来夫婿选不上继承人,那文婷婉婷她们的呢... 北越人如果要选祭神的贵女,会打探不到南国第一美人是娉婷公主吗?栗妃用帕子沾泪。 罗饴糖来之前,南国最美的公主的确是娉婷,所以,南国第一美人的美誉早就传扬开了。 娉婷心里像揣了一块寒冰,那...只能争取到那位大晋新帝的关注了?可我听说...这位晋帝弑杀亲侄才当上皇帝的,异常凶残啊... 皇儿,母妃知道你心性桀骜,不愿与他国皇储结亲,只愿单开府招驸马快活过,但是...现在没有办法了,整个戚家,现在就只看着母妃和你,倘若我们不能抱得这块浮木,可就都要往下沉了呀! 栗妃抓着她的肩膀哭道。 娉婷思来想去,还是打算趁着这场国宴,如母妃所愿地去抓住晋帝的注意。 只上回见识过月漪的汉唐月夜,心里就下意识觉得自己所弾的曲子都不对味儿了。 娉婷烦躁地拨弄了几下琴弦,引来几位公主前往吹捧。 皇姐这琴声真好听,是秋风词吗?对啊,比月漪公主的好听多了呢,婉婷,你说是不是? 娉婷听了这话,唇角轻轻勾起。 皇姐,快要国宴了,你宴席用的衣裳都做好了吗?我们这个月的月例有些不够,连套像样的宴服都做不了呢,皇姐,你能不能帮忙跟栗妃娘娘说说... 公主们真正的目的道出,娉婷上扬的唇角一瞬间坠了下去,冷笑道:你们想要新衣裳吗?可以呀... 罗饴糖出宫这天,宫里正安排着筹备国宴的各项事宜,许多宫廷侍卫都被换到正雍殿演练了,宫中值守的多是一些暂替的后备营里的侍卫。 车马不许从这过。这些侍卫多是没有见过月漪公主车驾的,把她的车拦住。 罗饴糖的侍卫宫人正要同这些候补的侍卫争论,便听车里姑娘曼妙的声音传出:刘指挥使,算了,咱们绕道吧。 可是公主,他们... 罗饴糖是知道南帝给她的特许的,就连她身边都配了侍卫,可今日因为是特别演练,那些往日熟悉的侍卫都不在,自然不知晓她的人,她其实也不是很愿意行事太高调,便让他们往旁的道出宫。 车辆绕道,走了没过多久,就有宫婢前来找刘侍卫长,罗饴糖在车内听得那宫婢婉婉泣诉的声音,似是同刘侍卫长有情债的样子。 我现在得送公主出宫,非得要现在去吗??失职了我可是要... 可我妹妹怎么办?她见不到你出现要跳下去了!!宫婢坐在地上拉着他的腿,场面越来越难看,声音也大了起来,惹起路过的人纷纷围观。 刘指挥使。罗饴糖轻轻道,人命关天,你先随她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刘侍卫长感激地朝车驾处一拜,然后急匆匆随那宫婢离开。 罗饴糖见车里闷,便下车到旁边的水榭里坐着等。 恰在这时,有五位公主结伴着往水榭方向去。 文婷,你确定把她身边的侍卫都弄走了吗? 后面几位公主紧挨着文婷公主走,在后方忐忑道。 文婷公主的爹在侍卫营任五品武官,是这些公主们中算说得上话的了,虽说同娉婷还是相差一大截。 放心吧,依照计划行事,不会有错的。 文婷自己其实心里也有些害怕,听说这位月漪公主现在比娉婷公主还受宠,娉婷公主自己不愿出面做这事,就让她们几个出面。 但是,谁叫她母妃是栗妃,如今掌管后宫的人,如果想要在宫宴上穿上得到批许过的衣裳和首饰,就必须得到栗妃的同意。 同是想要获得晋帝青睐的公主,栗妃又怎么可能让她们抢了娉婷公主风头?所以只能拼一拼,从娉婷这里下手了,讨得娉婷高兴了,说不定她还真能让栗妃同意的。 见过大皇姐。 皇姐,你车驾在这边,是准备要出宫吗? 罗饴糖本来在赏看锦鲤抢食,突然出来几位长得比锦鲤还鲜嫩的皇妹,自然地对她们笑了,妹妹们好。 公主们看见月漪公主回眸对她们展颜笑,眸光清亮,旖`旎动人,心脏都漏跳一拍,莫名胆怯地止了步,不敢往前。 第76章 罗饴糖坐在水榭边微笑着等了她们很久, 她们才敢互相推搡着靠近。 头回同这位月漪公主离了这么近看,同自己原来想的果然很不一样。 这位从民间来的公主...仪态和气质也太好了吧! 她的坐姿,不管是头颅倾仰的角度, 还是身姿的弧度,都优雅得仿佛用尺子度量过一样,多一分或者少一分都捏不出她这个味, 偏生她的笑容和眼神又是鲜活生动的。 大皇姐你...上回在花期节的宴会上弹奏的那一曲真让妹妹们惊叹啊, 不知道大皇姐这里可有琴谱, 妹妹们想借回去观摩一番。 上回罗饴糖所弾的曲子, 已经被有识之士认出了是失传已久的上古名曲《汉唐月夜》, 一般古名曲琴谱这样珍贵的古物,轻易不可能随意借人看的,旁的人但凡是有教养的人, 也知道不该外借这样的东西, 哪怕主人家肯拿出来当面一赏, 就该感谢不尽了。 但几位公主竟然出口随意地, 像是在借一张手帕。 对不起, 几位妹妹,这曲子我没有琴谱, 这是我儿时常听的入睡曲, 听多了, 便是没有琴谱也能弾的。 罗饴糖微笑道。 她说的可是真话,她确实也没有琴谱。 皇姐你...是不是瞧不起妹妹们啊?儿时的入睡曲?你你你...婉婷憋红了脸, 你怎么说得出口? 就是,大皇姐你... 文婷平日里对娉婷公主狗腿得很, 但凡激恼娉婷的宫人和妃嫔, 她为讨好她, 什么骂人的话都说得出来,可这会儿她看见妍丽的月漪公主,却憋红了脸一个脏词也说不出来。 罗饴糖看着小公主们想骂脏话却骂不出口的样子,觉得分外可爱,于是忍不住又笑了,无辜道:可我儿时确实听着它入梦呀。 公主们被惹恼了,倘若她们带不回去琴谱,就无法像娉婷公主交代,于是,年纪最小的玉婷开始红着眼撕自己的衣裳,抓散头发,往自己脸上、手上抓出伤痕。 她边抓边委屈地高声叫:皇姐你...你简直欺人太甚!妹妹们找你借东西,不想借直说呗...做什么打骂人,还撕烂人衣裳... 她的行为启发了其他公主,公主们开始效仿,纷纷撕衣。 高声叫唤引来了不少宫人。 罗饴糖看着她们,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一时哑笑。 公主,发生何事了? 这时刘侍卫长去而复返,就看见几位公主围着月漪公主诬赖的情景。 你也不参加国宴,藏着琴谱要做什么呢?留给别人练,还有可能得到晋帝的青睐啊! 有位公主急得忍不住撕破脸叫道。 罗饴糖挥挥手,让刘侍卫长他们下去,然后叫来自己的宫婢,让她们去把赔礼拿来。 给每位公主两套云锦盘金绣宫裙和霞帔,镶嵌南海珠子那种,然后每人两副红宝或者绿宝头面吧,一对白玉鎏金镯,一盒唐玉胭脂。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50) 那些本来哭闹着的公主们顿时哑了声。 借势下马,表面明为赔礼,实际拉拢。 说罢,她又嫣笑着看向每位公主,从容不迫道:是姐姐疏忽,不知道妹妹们想去参加国宴,爱美争妍之心人皆有之,姐姐要出宫,不能帮到妹妹们太多,只能给你们每人这些,并且上报尚宫局,让你们每人宫宴之时能穿戴上这些去参宴。 公主们一听,一个个眼睛里抑压不住惊喜的光,皇...皇姐,这么贵重之物,送给我们真的好吗? 罗饴糖笑:都是些身外物罢了,我从不在意这些。 咳,那个...皇姐对不起,妹妹们...失礼了。文婷公主捋好身上的衣裳,带头道。 刘侍卫长过来,要督促月漪公主赶路,文婷公主想起什么,要出声的时候,停在车马旁的宫人就叫出声来。 不好了!车子的车轱辘坏了,跑不动了! 这是刚刚公主们趁着宫人不备时偷偷做下的手脚,这也是娉婷公主交给她们的任务。 文婷心想,反正车子不坏都坏了,娉婷公主也不过是肖想月漪公主的六牡三辔奢华大马车,想取而代之罢了,反正皇姐不是在意身外物的人,于是... 皇姐,要不...用我的车子吧。 娉婷公主事后去找这些公主们,这些公主都支支吾吾说,月漪公主没有琴谱。 怎么可能没有琴谱呢?你们没逼她? 娉婷看向最小的玉婷,玉婷公主年纪少,心思浅,躲在后方偷看手腕笑,此时被她一瞪,吓得垂下头来。 这什么?娉婷过来拉起她衣袖,结果被她看见一对造型十分新颖的白玉鎏金手镯。 真好看。她喃喃道。 以往她说这话,便是让公主们把她喜欢的送她,偏这次玉婷爱极这月漪公主送她的镯子,不忍割爱,忿忿地把手挣回去。 娉婷被她这一举动激恼了,嗤道:不过是夸你手镯好看而已,你这什么意思?本公主有什么好物没看过,会肖想你这破手镯吗? 文婷在一旁用眼神示意玉婷,示意她主动把镯子送上来,结果玉婷犟着脸,不为所动。 文婷只好把自己的镯子送上来:皇姐看看妹妹这对镯子可比玉婷妹妹的好看?款式有些不一样,玉婷妹妹那对是梅花,我这对是兰花的,不过我觉得兰花跟皇姐更相配,我带着肯定没皇姐好看,要不还是送给皇姐吧。 娉婷公主高傲地接了过来,哦?你这对似乎更好,比某人的不知好看多少了,确实带在你这鸡爪子上不好看,那本公主就替你戴了吧。 看着娉婷公主边转动镯子边露出笑容,文婷才松了口气。 对了,琴谱没要成,车子给她换了没?娉婷公主又问。 换了,把皇姐安排的马车换给她用了。 罗饴糖坐着文婷公主给她的车子出宫,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大晋那边的回应,和南帝怒而说的话。 南帝说凤剑青是背信弃义之人,不但背弃惠帝、安帝,还背弃同她的约定。 如果说先前他背弃与她的婚约,是为了家国社稷,那么,现在事实证明,他并不是那么在意这些的,并且早前也因为她的身份地位,不愿意履行约定。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脏一刺一刺的,理智说服自己,那是人之常情,让自己去嫁一个长满痘皮的乞丐,自己大概也会找借口推拒的。 可人就是这样,理智和情感常常分开。 一听见他推拒了,不会亲自来赴国宴那刻,理智上理解这一行为,可私心里却扎扎实实难受了。 罗饴糖叹息一声,收起神思,关上车窗。 可当她关上车窗那一刻,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赶紧紧急喊停下来。 看着月漪公主提着裙裾急急从车子上下来,忠心耿耿的刘侍卫长立马迎上前:公主。 赶紧回宫去换一辆车子,换回我之前的车子吧,尽快把车轮修好,多久我也等。罗饴糖皱眉吩咐道。 她刚刚想起在宫中,看着文婷公主的表现,刚刚在车上察觉到车里的气味不对,现在不敢再用旁的车子了。 刘侍卫长非常可靠,他一句话也不问,立马就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那弄坏的车轱辘也很快换了新,从宫里驾出来。 罗饴糖亲自检查完车子,坐回自己的车,这会终于安心了。 她觉得待在皇宫果然比寻常地方来得费劲,如果可以,她都想此次一去金銮寺,无必要再也不回宫了。 京都距离蕙兰一带须得好几天时间,等她到达金銮寺,国宴大概要开了,这一路上她也看到许多熟悉的大晋服饰的人马与她交臂错过。 她掀开车窗看向车外时,时常会幻想着那些威风凛凛坐在马头上的大将军会是他,可当大将军走近,露出方形的脸,她又会失落不已,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她关盍车窗,哑笑着摇摇头,笑骂自己精神错乱。 与此同时,大晋皇宫中,皇帝已经病了好多天不上朝了。 群臣们纷纷来皇帝寝殿探望,以前皇帝每隔十数天发一次疯,发疯时闭门谢客不上朝,最多是一天,或者两天的功夫就恢复过来了。 可这一次,已经好多天了。 陛下,您的病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妥,还是赶紧请别的医术高明的太医前来医治吧,像邱太医就很不错。 凤剑青有自己心腹的太医,平时也只召见一位太医,如今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不少人趁着他得病,想窥探一二,想尽力把自己的势力扎稳,这种时候是千万不能暴露他中毒一事,以免有人借此动文章。 殿内穿着龙袍躺床上伪装的小太监被吓得瑟瑟抖抖,赶紧操起踏脚处准备好的玉器,竭力朝地面掷去! 只听砰的一声碎响,殿外臣子吓得不敢言语。 良久还是未能听得半点动静,臣子们只得恹恹告退。 此事暂且避过,殿内小太监松一口气,暗自祈祷陛下赶紧回宫。 护送月漪公主的车队走到半路,刘侍卫长突然察觉到不对,前来向月漪公主禀告:公主,我们好像被人跟踪了。 何时被跟踪的?出宫就开始吗? 罗饴糖第一次遇上被跟踪的事,内心有些紧张,但面上强作镇静。 近来她觉得自己被卷入后宫斗争中,虽然自己已经尽量避锋芒,大概是那场接尘宴还是无可避免给她带来了麻烦吧。 刚发现的,还不是很确定,我们要不要改变路线,改走闹市,借此作掩护逃开? 罗饴糖想了想,刘指挥使经验多,按你说的吧。 因为这是月漪公主命令的,于是,车辆改变了原来既定的路线,往附近的闹市方向走。 身后丛林处,一男子冷眼地看着为了避他而急速拐弯改道的车队,脸上淡然无表情地从林后走出,施施然跟上。 第77章 车队为了躲避那跟踪者, 一路上走得很急,不一会就抵达了人声鼎沸的闹市。 罗饴糖在车内被颠得肠子都几乎吐出来了,扶着车壁稳住身体。 因为之前察觉到文婷公主的车子有问题, 心有余悸之下,又突然被告知车队被人跟踪,一时慌神了又得赶紧做出决策, 压根没时间静下心思考。 如今到了这闹市, 她才突然想到, 事情感觉还是有那么点不对的。 跟踪她的人, 因何跟踪她?如果是跟后宫争斗有关, 几天前的路段不乏有好下手的地方,怎么可能那时候不下手,一路跟到现在? 如果不是从宫里出来就一路跟踪的话, 那跟踪者目的是什么?刘侍卫长察觉到了, 那别的人察觉到了吗? 车辆又颠了一下停住, 车外传来刘侍卫长的声音:主子, 我们车子被撞了, 我们处理一下,很快继续走的。 罗饴糖应了声, 然后猛地想起刚刚她按刘侍卫长提供的意见发命令时, 底下一群人疑惑一闪而过的表情。 不好! 她脑袋里闪过一丝念头, 然后赶紧趁着街道情况混乱,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 扶着侧边的车窗,看着正对面前那个无人的巷子。 她咬了咬牙, 用布巾包脸, 用车上的衣裳包袱垫扎在自己膝盖上, 趁着外头混乱大家忙着驱散人群没注意,翻窗跳下车辆后迅速潜伏进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飞快地蹿进巷子中。 果不其然,等她一回神往后看时,已经看见漫天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袭来,把她刚刚坐的那辆车子捅了个对穿。 倘若她在那车子上,此时肯定被捅成筛子了。 大街上人群惊恐着逃窜,她眼皮处飞快地闪过一抹溢溅开的血色后,压根不敢再往后看自己带来的人被杀死多少,只能本能地往巷子方向逃。 她一边逃,一边在脑袋里飞快地梳理着,竭力让自己代入到每一个人的角色中演绎分析。 南帝因为她的母亲,对她这个为世人所不容的奸`生女宠入了骨头,那么,她此番出宫前往金銮寺,虽说南帝因宫宴之事不能亲自送她,但也必然会对她出行的安全做好万全之策。 从京都到蕙兰这一段路,定会每隔一小段路就安排有地方值守的亭卫向上报告。 侍卫护送她前往金銮寺,定会有一份路线规划上呈上去,倘若她随便在规划好的路段出了意外,按照南帝的作风,定会有人及时报告了,然后营救。 但倘若不是按既定的路线走的话,譬如现在,那就不好说了。 街上境况越来越乱,人踏人相继倾倒一大片。 身后一个胖子倒下,哭着随手抓住了罗饴糖的腿,把她绊倒。 姑娘...救...救我... 罗饴糖被他缠住走不了,眼看那黑衣人就要看见她。 一刀溅血撒在了她脸上,脚下那胖子被砍掉了半截身体,她赶紧拖着半截尸体往前,此时一旁又有人倒在了她身后。 她鞋子都跑掉了,身上的衣物越来越破,也越来越多血污。 终于,趁着混乱躲进了巷子里,蜷缩身体,带着一身血,瑟瑟抖抖地拉过一些尸块挡住自己。 剑尖上的血滴滴答答蜿蜒了一路进巷子口,不少躲入巷子的人也被杀死了。 罗饴糖想稳住身体,不让自己颤抖,可是,发现人害怕到了极点,所见的场景恐怖至极点的时候,她压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连念心经也不奏效。 黑衣人一眼扫前去,巷子里一堆横躺的尸首中,西墙角处有堆尸首,在微微颤抖。 杀手勾唇一笑,提着刀前去。 小丫头,别躲了,我看见你了哦。 罗饴糖从尸首的缝隙中看见一个黑影越来越近,她吓得心脏凝固,刀影从头顶掠过,她紧紧闭上可眼睛。 噗呲一声血肉飞溅的声音,罗饴糖没有预期中身体分家的痛感,四周倒是沉寂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颤抖着身子,吃力从一堆尸首中掰开一丝光亮。 刚刚她跳车窗、使尽了气力来逃命,如今已经虚脱得连一只手臂都掰不开了。 突然外面动了一下,她吓得呼吸赶紧屏蔽住,然后,外面那人就单手抓起一只手臂,非常轻松地,把半截尸首从她身上提起、甩了出去。 身上的重压被卸去,逆着墙头斑驳古旧的光,罗饴糖看见了一张冷峻且煞气颇重脸的主人,攀山越岭,从大晋,来到了她身边。 小凤哥...她神智不全,愣怔着喊出一声。 然后,那个身上沾满血腥,剑刃上腥气浓重的男子一把将她捞了上来,拥着她,一言不发,手臂力度突然加紧,像是恨不得将她融入骨髓似的。 小...小凤哥...罗饴糖伏在他身上,泪水慢慢蔓延开来,一时间,委屈、恐惧、绝望全都涌了出来,决堤似的,绷也绷不住。 呜...小凤哥...呜呜...她无比委屈地抓着他的衣襟,像小时候一样,被他嫌弃说遇难才往他怀里钻也不在乎了。 你...你来了...你...不是不来吗? 笨蛋,还逃吗? 两人拥着对方心有灵犀、心领神会着,很快,那边的杀手也找过来了。 凤剑青一点也不带含糊,单手搂着人,还能一边操剑挡杀。 来一个人,就切一个人,手起刀落,剑锋凌厉,招招狠辣。 护送罗饴糖来的一队人已经死剩刘侍卫长了,看着杀手们依然毙命,刘侍卫长假惺惺护着自断了的手臂,嘀嗒着鲜血前来。 一脸关切道:公主,您... 凤剑青一句废话也没让他说完,直接用手从后勒住他脖颈,压着他的脊背,一用力,他脊骨和脖颈处的大动脉就被掰扯得撕心裂肺,发出惨叫声。 很早之前就发现你们车队路走得不对了,想必你就是那个细作吧?说出主谋者饶你不死!他勒紧刘侍卫长,喝道。 小凤哥你...你一直跟着我们吗?罗饴糖惊讶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刚刚还以为,刘侍卫长是无中生有,故意趁她这几天心神不定时,骗她说有人跟踪的,没想到竟真是有人跟踪着。 凤剑青一脸冷肃,额间和手臂处的青筋都凸了起来,不说话紧抿着唇的时候活像一尊阎王,刘侍卫长眼睛都凸了出来,脸庞发青发紫,想必是非常难受了。 还不说吗,不说我有办法让你比死还难受。 凤剑青轻淡的一句话,仿佛掷地有声,死寂的闹市中,除了耳朵嗡鸣和他的死亡的昭示音外,就再听不见别的。 刘侍卫长突然想起不久前握着他手,恳求他救她爹的姑娘。 他突然释然一笑,嘴角喷出血:知道了又如何?你们没有证据...抓不到他的... 戚氏...是戚氏...当年许多事都是戚氏一族搞出来...先帝的...淑贤贵妃也是... 罗饴糖一听淑贤贵妃,立马跑来,抓着凤剑青的手让他松开,慌忙问:淑贤贵妃的什么事?! 可惜,刘侍卫长头颅耷拉了下去,没有声息了... 凤剑青松开他脖子。 他自戕的。 罗饴糖再一看,果不其然,舌头都咬断了。 如今,她只是大致得知,戚氏一族同她母亲的死有关,具体的证据找不到,方向找不到,证人也自戕了。 罗饴糖看着自己来时还有一车队的人,如今一个也不剩了,喃喃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凤剑青在尸首中找了许久,终于从尸堆里拉出一具身形同罗饴糖相近的女尸,然后以剑挑花她的脸,对罗饴糖道:过来,把你衣裳给她换上。 罗饴糖依言,他则继续提着淌血的剑,把一路上的面孔全挑花了,混淆视线。 可当他挑着挑着,来到刚刚咬舌自戕的刘侍卫长尸首边时,他突然无比痛苦地抱着头,砰地一声,剑刃从他手里坠落。 那一刻,他内心涌上无尽的阴翳,脑海里走马灯似的,不断涌现起杀手砍杀人的情景,一刀腰斩一人,看着那些鲜血四溅,他冲入人群时的慌乱,看着她的马车被十几人同时对刺穿... 天边密云一点一点凝布,湿闷的风裹挟着浓重腥臭席卷而过,眼看着将要掀翻无比巨浪。 轰隆隆一声,六月雷暴雨终于倾盘而下。 罗饴糖好不容易扒掉女尸身上的衣裳穿,就被大雨打得浑身湿透,眼睛都睁不开。 她听到声音,朝这儿望来。 雨打声掩盖了剑刃砍杀声,雷鸣闪电,凤剑青像变了个人似的,照亮的半边脸带着阴狠,一刀又一刀地,泄愤似的,将刘侍卫长的尸首砍成肉段。 她被吓住了,等他意识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回头去看她,脸上已经恢复冷静的表情,只是周身气息依旧很冷,喘着气,发丝顺着雨水紧贴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颚。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51) 罗饴糖跟着他连夜冒着大雨赶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镇,找了家客栈投宿。 掌柜却告诉两人,雨天投栈人多,只剩一个房间了。 凤剑青戴着斗笠,露出半张俊冷的脸,看向一旁垂着头,同他相隔数人距离的姑娘,一副待宰鸡崽的样子,转头放下一锭银子,对掌柜道: 房间给这位姑娘。 掌柜收到银锭,不由喜弯了眼眸,连忙笑道:客官,不嫌弃的话,我和我娘子的房间可让给你。 凤剑青一句话都没说,就转身走在了掌柜前面。 罗饴糖也被丫鬟带到仅剩的那间厢房。 丫鬟给她送来干净换洗的衣物,她洗刷完,换过一身干净的衣物后,丫鬟又过来,要把她换下的衣裳拿去洗。 罗饴糖生怕衣裳上沾染的血腥气被发现,哪怕雨水已经冲刷掉不少,还是拒绝了。 丫鬟走后,她一个人待着,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脑袋一片空白,双瞳也放空,斜靠在小榻上。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行举,可能已经伤害到小凤哥了。 虽说他阴狠地对一具尸首发泄的模样的确吓着她了,但是,他大概有苦衷?不是说得了疯病?大概他自己也不想这样的。 想到这里,罗饴糖就觉得没那么害怕了,他可是她的小凤哥呀,不管品德还是行举,她最了解他了不是吗? 于是,她打开门,打算去他的房间找他道歉。 可她一推开门,就有位身上薄纱直能透出玲珑身段的女子,呛咳着边扶墙边从游廊一路走来。 杀...要杀人哪...女子颇有几分姿色,此时却狼狈不已,髻发散乱,眼睛通红,按着脖子的位置,赫然能看见一道勒过的红痕。 她认得,那女子就是这家店搔首弄姿的掌柜娘子。 那人...跟你一起来那男人...他...他想杀我啊!掌柜娘子用力抓着她的手。 她顾不得那掌柜娘子,掙开那手,赶紧朝凤剑青的房间跑。 第78章 罗饴糖来到那房间, 发现槅扇门大开着,人早已不见了。 她心急得又往他可能走的方向找了一遍。 雨夜轰鸣,她发现打自那老板娘吼了那嗓子, 所有房间的门都被战战兢兢地锁死了。 小凤哥...小凤哥你在哪里... 不会是...又丢下她走了吧? 罗饴糖想起那会他被几个男人找到,说他是冀州人,得赶紧离开随他们去冀州治疗失忆。 那也是一个雨夜, 她哭着抱着他的腿, 不让他走, 师父当时很虚弱, 依然强撑着前来求他, 让他要走的话,把她一块带上。 可是她不舍得师父,也不舍得小凤哥, 她以为她攥着他裤腿耍赖哭会儿, 用救命恩人的理由胁迫他, 他就会像之前一样, 对她有求必应。 可他最后还是走了。 他说等他安顿好, 会回来接她和她师父,可不久, 河头村烧了, 她也再没见过他。 小凤哥, 你又扔下我不管了...罗饴糖走累了,冒着雨, 坐在院子的柴房外,抹起眼泪来。 你不是怕我?哭什么? 一阵冷冽低沉的声音从柴房里传来。 罗饴糖擦干泪水, 赤着脚走了进去。 果然, 小凤哥还在, 他在柴房里打坐着呢。 凤剑青看见她又一身水湿,连鞋子也没穿,不悦地训道:你鞋呢? 罗饴糖吸吸鼻子,跑出来的时候太急,顾不上穿。 他起身把自己的靴脱了,扔过去道:穿上。 罗饴糖挽起水湿的裤腿,把玉白的小腿没入他温暖干燥的大靴中,走得有些笨重,却总比被地上碎石硌疼要好。 她低头呆呆地看着,小时候她也时常偷穿他的鞋子。 你为什么跑来柴房? 打坐。 自己房间不能打坐? 这是家黑店,店掌柜让他娘子来我房色`诱。 所以你就要杀人家? 你怕我吗? 罗饴糖顿了顿。 凤剑青闭着眼打坐,此时凤目半睁起来,淡淡地掠她一眼后,又沉沉地闭上。 我不害怕,我知道,你只是生病了而已,等病好,就不会这样了。 罗饴糖鼓起勇气走上前,蹲在他面前道。 凤剑青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甜腻气息,掌心掐紧,睁眼看她,眸里深沉。 片刻后,她面前的天地已经倒转过来,她被他强行打横捞进怀里,头枕在他臂弯,抬头便看见他薄睑半压紧沉沉的眼眸,像一头猛兽,正从上往下梭巡他的猎物。 她从他眼里读到了一种翻山倒海般抑压不住的晦暗情愫,正破冰而出,强烈得将要重重盖覆住这一个小小的、眼神惶恐的她。 丫头,他呼出的气灼热,用上了儿时唤她的口吻,如果我告诉你,不是病,这才是最真实的我,你会如何? 罗饴糖没来得及思考和反应,他已经俯身,咬上了他用粗粝指腹摩挲的锁`骨了。 她闭紧眼睛,承受着这种让她惶恐不已的陌生情愫,一双白嫩拳头握得死紧,一声也不敢吭。 疼...有些...疼。 她溢出泪,双手禁不住掐紧他胳膊,下意识推拒着。 凤剑青哂笑自嘲一声,用力抑压住自己神智,快将松开她的时候,突然被一双柔荑小手勾住了肩胛。 我不是怕...就是...有些怕疼,你换个肉多的地方咬吧。 凤剑青眼神一晦,凝睇着她,便掀开她被雨打湿的前襟,露出圆润可爱肩头,他一路往下朝她胳膊处咬去。 他这可爱的姑娘,在她眼里,这竟然是咬,而不是吻,既然如此的话,那他如她所愿吧。 这一口下去,更多的是克制,齿尖触到柔腻时,下意识就收去了力,往里忍成内伤。 你真的不怕吗?他一边像蛇一样危险,一边抽空抬头问她。 罗饴糖忍着害怕,用力咬唇,红着脸,依旧是摇头。 外头雨打芭蕉哗啦啦地响,屋内却干柴烈火,差点一触即燃。 关键时刻,凤剑青看见怀里紧张闭着眼,眉头紧蹙,拳头死死攥紧像是极力忍耐的姑娘,终究轻轻亲了亲她眉毛,把她抱坐起来,用自己身上的衣裳披在她湿衣上,拢紧。 他双手用力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背对着自己,嗓音有些沙哑:湿衣裳捂久了不好,快回去换去吧。 罗饴糖这下终于睁开眼,心脏砰跳不已,也不敢扭过头去看身后人,直觉自己一旦回头,就收不住火了。 可是...你不是说这是家黑店吗?她声音轻轻的。 别怕,我就在你窗台守着,天一亮,我就带你走。 又是安心沉实的声音。 罗饴糖头也不敢回,径直推开柴房门一路往自己房间跑。 掌柜的娘子穿着过火去房客屋里勾`引的事被店掌柜知晓,此时在大厅被殴打着。 店掌柜本想让自家娘子前去讹诈些钱财,没想到自家娘子看着房客长相英俊,起了心思只穿一层薄纱去色`诱。 听着那声声板打的声音,和女子夜里的鬼嚎声,罗饴糖把房门死死关严。 换过一身干燥衣物后,她急匆匆来到内室窗台边,把窗子打开。 外头依旧淅淅沥沥下着雨,这二楼厢房的窗下,果然就正对着楼下的柴房,她隐约看见黑漆的柴屋门洞内,显出一长身玉立、俊雅不凡的身影。 他好像一直站着,在向她房间的窗台上看。 她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热,有点羞涩地躲在窗扇后不敢看他。 他果然没骗自己,他一直在下面守着呢。 只因夜雨难以行走,他才让她留下休憩,等待天亮雨一停,他又会立马带她离开了。 翌日天还没亮,凤剑青就上来敲门,带上她匆忙离开这个小镇。 他们一路逃离的时候,还听见路上有人在谈论,隔壁镇子发生的当街残杀案。 听说风来镇有人当街砍人,杀了一整条街。 好像是为了杀一位从宫里出来的贵人,那贵人身子都被砍成两截了。 会是谁杀的啊? 听说昨夜绫华客栈的掌柜娘子大喊杀人?你说会不会凶手潜伏在我们镇子了? 路过的人一边谈论着,一边目光朝凤剑青罗饴糖身上打量来。 有...这个可能啊,从风来镇出逃,最方便应该是逃到我们镇子,你说...咱们但凡遇见些面生的外来人,是不是应该格外注意一下啊。 那人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从罗饴糖身上睃过,又睃到凤剑青身上。 凤剑青头戴斗笠压得很低,只剩半张菱角分明的下颚。 当那些人用疑虑的眼神,低声讨论着打量罗饴糖时,她学着凤剑青的样子,走路理正气直,只是一想到那些被砍杀死去的人,双手还是会止不住颤抖。 凤剑青突然放慢脚步,把手伸来,一把包裹住她抖不停的手。 罗饴糖有些诧异,被他温暖的大手包裹在里,仿佛有源源不绝的力量灌注入身体一样,顿时她内心又沉定了起来。 走吧。他握着她的手款款道。 于是,路过的人便看见了一幅郎情妾意的画面。 原来是私会的小情侣啊。 有人笑着摇摇头,走了。 南国这边男女大防较大晋那边松,许多情投意合的未婚男女会私下里会面,并不会引起多大舆论谴责。 罗饴糖被凤剑青握着手走了一阵,手心发热,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无路可走,只能本能地跟着他了。 小凤哥,你...不是要来参加国宴吗?走了好久,她为了打破沉默,谁知脱口而出就是这个问题。 她一时窘大了,这不就显得自己脸大,有点厚颜无耻么? 果然,凤剑青开口道:你觉得,站在我的立场,能抛开国君的身份来你们南国么? 可你...不也来了吗?她脸色涨红,小声道。 凤剑青突然停下,看着她的脸,突然把手放在她脸颊上。 我此次,不是以国君身份来的。 他的话很平淡,听了却莫名让人心跳不已。 我不是,你的童养夫吗? 你...你毁约了呀。罗饴糖打断他,小声道:而且,从以前到现在,你哪里像童养夫啊...倒像严厉的夫子、严苛的长辈和严格的兄长。 凤剑青低头沉吟片刻,那你希望的童养夫,该是什么样子? 罗饴糖略微一顿,唔...对我有求必应? 可她抬头看向他黑沉的眸子时,却发现他好像从前到现在,都一直是。就连这次她私心里希望他能来南国,结果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像神祗一样出现了。 那...那喜欢到哪都把我抱着、举着? 话刚毕,她突然觉得周围视野变阔,她被人攥着腰,坐到了他肩膀上。 罗饴糖吓了一跳,惊讶道:快...快把我放下呀... 然后下一刻,她又被重新勾着膝窝,小动物似的搂抱在怀。 我从来没有变过,现在你所看见的,就是全部的我,包括那些你害怕的我。 他在上方幽幽道。 我并非是你以前所看到的样子,我也有缺陷的一面,你能接受这样的我,我会全力地宠你,护你,把你留在身边。倘若你不能接受... 罗饴糖被他抱着,静静地听。 他沉声道: 倘若你不能接受,我也绝不可能放手,宠你,护你,早已成为我刻入骨髓里的习惯了。 我,只有你而已... 栗妃收到风来镇行动,杀手全员覆灭,连同月漪公主也丧生的消息,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隐隐担忧起来。 她害怕这其中一旦出现什么纰漏,那将会带来的是灭顶的灾祸。 据说后来的人上前察看的时候,发现每具尸首的面都被划花了,月漪公主是凭借衣着和身形辨认的,于是她便觉得不那么安心。 恰好她的兄长戚高卫要从边境归来,她便打算让兄长前往帮她收拾善后。 戚高卫长一副凶戾的模样,在世家中,无人敢惹他,其妹妹又是当今南帝最宠的妃子。 没问题,这事兄长帮你去确认就行,那月漪公主长什么样?可有画像? 当栗妃命人把月漪公主的画像拿给戚高卫看时,戚高卫第一眼,画像就从手里松脱。 她...真是陛下的孩子吗?? 看着兄长大变的脸色,栗妃忍不住奇道:陛下默认了,是他从民间来的私生女。 这绝不是私生女那么简单!戚高卫斩钉截铁道。 妹妹你还年轻,大概不知先帝那会的事,更没见过先帝的淑贤贵妃,这月漪公主,压根和淑贤贵妃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谁敢说她俩不是母女? 自他说出那番陈词之后,罗饴糖便刻意同凤剑青保持距离,手不让他牵,更不让他抱。 她要去哪里,他就在身后护着她跟上。 等翻过这座山,就能看见金銮寺了,到了金銮寺,我就去向方丈请教他的真经,定能渡你,到时你就好了。 她执拗地道。 于是,身后的身影脚步沉重地停顿了一下,难受道:你不能接受这样的我,是吗? 胡说什么?面前的姑娘用白皙带点泥污的手擦了一下汗,扭头过来,都说了,你只是生病而已,我肯定不能放弃你,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凤剑青自嘲一哂,果然以前毁掉同她的婚约,当那什么狗屁贤明实际被人感情利用的所谓圣人,现下报应就来了。 她还是不信。 而倘若,她得知,那种名叫赤心的毒,只是会让人遵循自己欲`望行事,当最真实的自己,不知道会如何? 第79章 似乎是感觉到身后弥漫着不满的气氛, 罗饴糖攀登的动作慢了下来。 你现在只是...变得太偏激了,没有关系的,怎么样的你, 都还是我的小凤哥,我不会放弃你的。 她幽淡道。 你觉得我把所有事抛弃,心里只你一个就是偏激是吧?以前对你不管不顾, 为了别人宁可毁掉与你的约定, 那就不是偏激是吗? 他冷冷道。 你并没有不管我呀。姑娘转头对他回眸一笑。 你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救下吗? 回想起她在刑场走投无路的时候、被荣安侯世子欺辱的时候、偷偷背着他跑去南国的时候、她出宫遭追杀的时候... 从以前到现在, 哪有一次他没有管她? 你这是...凤剑青攥了攥拳头, 有点生气想把她丢在半山, 仗着我喜欢你,就强迫让我改造成你喜欢的模样是吗? 罗饴糖听见喜欢二字时,有些不知所措, 脚底一滑, 整个人就往下坠。 那个上一刻还想着把她丢下不管的凤剑青, 下一刻就徒手接住了她, 还因为去抱她腾出一手, 导致自己也差点陷入危险,幸好双腿及时借力勾住凸起岩壁, 却因而膝盖被擦出了血, 鲜血淋漓。 他咬牙地看着挂在他身上的姑娘, 既恼恨又舍不得撒手,你要逼死我! 我没有, 我...姑娘双手紧紧勾住他脖子,有些不知所措, 又有些闯了祸的心虚。 我只是...她低着头, 脸绯红一片。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52) 她只是好像听见他说什么喜欢...是真的吗?她没敢问。 随后, 凤剑青也不让她独自攀爬了,叮嘱她攀紧他胳膊,挂在他身上上山。 挂在他身上上山,和自己上山的速度,果然是有所差距的,只见他被她负重挂着,竟然比先前在她身后看护着还要身手矫健,没一会就看见山顶的曙光了。 在快到山顶的时候,他突然奋力往上一蹬,伸手在她后背护着,把她托着往上一举,轻轻将她放在山峦悬崖边,自己欺身压了下来。 看着四周金色的曙光被他身子一点一点压灭,她错愕不已,所有声音都湮息在喉咙里。 你... 她把头偏过一边,用手抵住他胸膛,羞涩地不许他继续。 你差些害我也摔下去,不该惩罚吗? 她愣了愣,本能地绷直双腿不敢动弹,也卸了气力,像个乖乖的学生不敢阻止。 大概是习惯性吧,以前她惹了祸,他要惩罚时,她就从来不敢反抗。 看着她闭紧双眼,眉头紧张蹙起在下方的样子,凤剑青俯身下去,只在她眉眼上轻轻印了一下,就抱着她坐起。 没有想象中的啃咬,罗饴糖怔了片刻后,睁开眼。 却看见凤剑青神色凝重,把她护进怀。 嘘!别说话,好像有埋伏。 果然,下一刻,山峦的树影中闯进了一堆黑压压的手握弓箭的杀手。 为首的那名杀手以黑巾覆面,但他粗犷的眉眼,罗饴糖觉得有几分熟悉,似乎从前在什么地方曾看见过。 戚高卫想着那月漪公主既然是出宫去金銮寺的,倘若侥幸逃了命,定然也会去金銮寺的。 于是,他就派杀手围绕在可能通往金銮寺的路上守候,干等着,没想到,竟真能被他逮个正着。 小凤哥,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坚持去金銮寺呢?罗饴糖一心急着要求得那真经,又想不到可以去的地方,便一路坚持下来了,谁知贼人竟会识破,并穷追不舍。 没事。凤剑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说过,你想要去哪,我都会带你去到的。 他脸上闪过一丝杀气,很快从身后抽出剑,紧搂着她,在面对数十黑衣杀手环绕对峙,也丝毫不见惊慌。 杀掉两人,推下悬崖毁尸灭迹! 那带头的蒙面人下命道。 顷刻,数百支箭齐发,凤剑青拥着她站在悬崖边,突然抱着她侧身一欠,避过百十支箭,随后剑负背随手一挽剑花,就又挡掉百十支箭,腾空飞起,双腿压箭踩下,顿时,足下践踏了足有数百支乱箭。 罗饴糖埋头在他怀里,压根不敢露出头来看,与此同时,她回过神来,终于想起刚刚蒙面人的声音在什么时候听到过。 小凤哥!是他!当年就是他带领着人火烧河头村,烧死师父的! 罗饴糖拽紧凤剑青的衣襟,激动地在他耳边道。 凤剑青闻言,眸间又染了几丝阴翳,抬腿分别将足下的利箭尽数挑起踹着击往杀手中。 以一敌百本来就有些艰难,更何况他还带着一个姑娘,他厮杀了百十人后,对方又源源不绝从后方增补人数,压根看不到头。 经过攀山了一夜,凤剑青的体力已经越来越抵不住了。 但他依旧死死护着姑娘,强撑着,一手斩杀迎面而来的十人,尸首抛诛后方,又不断前进。 想不到宫中竟有如此出色的护卫,倒是可惜了...那蒙面人环手在一旁看着,并没参与进来。 再强的身手又如何?看你力气耗尽时,便是你俩死之时! 越来越多的黑衣杀手从后方补给进来。 凤剑青一刀横过去,手已经快没力了,握剑的手都在微微轻颤,锋利的剑刃被活生生劈钝。 握剑的手所流的血越来越多。 终于,一阵又一阵震落尘灰的古朴钟声响起,嘹亮了整个山野。 快撤!那些碍事的秃子要来了! 蒙面人听见声音后,立马斥令撤退。 脚下尸首遍地,凤剑青浑身浴血,大喘着气,只能以剑扎入满是尸首的地中,才堪堪稳住自己。 怀里的罗饴糖竟毫发无损,连半滴污血也没沾上。 承恩方丈带着弟子们抄起武器赶到时,恰好看着两人相偎的情景。 快来...救小凤哥!罗饴糖流着泪稳住凤剑青的身形,上方男子嘴角溢出的血,终于还是滴落在了她光洁的额头, 快!他受了伤! 承恩方丈把他们带回寺庙安置,凤剑青被人救治包扎,罗饴糖则留在禅房等候。 她想起刚刚凤剑青护着自己,不要命似的同那些杀手硬拼,就忍不住流泪。 承恩终于来了。 阿弥陀佛。 方丈大师,小凤哥他如何了?? 公主放心吧,他无碍,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你骗我,是不是他伤得很严重??那么多的血,他都吐血了,怎么可能只有皮外伤? 罗饴糖哭道。 是真的,这时身后一精通医理的师兄接话道:那位郎君身手了得,以一敌百,身上所受的伤,最严重之处,只是大腿处的刀伤,和他手握剑柄处虎口的裂伤罢了,身上血都不是他的。 不过他似乎许久没睡的样子,疲劳到达极限,刚刚帮他清理完血迹和伤口,他已经睡着了。 罗饴糖哭声突地停住。 小凤哥他...累得睡着了?? 承恩方丈叫她不要去打扰他睡觉,罗饴糖前去看了一眼,确认他身上都是皮外伤,而且睡得格外沉实后,就跟着承恩去了堂殿。 到了堂殿,坐在佛前,承恩一面敲木鱼,一边与她道:这位郎君似乎中的是一种名叫赤心的毒,以致使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欲`念,会做出平常不敢做的事。 他的失常,果然是因为生病了?所以...他那些作为,并非是他本人所愿的是吗?只有毒解了就好了吧? 非也。承恩合掌眯眼,看上去非常祥和。 此毒并非狼虎之药,它的作用,只会让人恢复其本心。在上古时候,人们还没有礼教道德束缚之时,本就依照本心而活,那时候的人,是野性的,也是随心所欲的。 现在的礼教道德,在一定程度上对本性邪恶之人有拘束和压制的作用,所以当你看见一个人道义凛然,可能是本性所为,也有一种可能是,本性邪恶之人被这套礼教道德教化了。 你的意思是...罗饴糖听得拧起了眉头,小凤哥他本性就是恶之人吗?怎么可能? 承恩再次合掌,阿弥陀佛,贫僧只是把此药药性如实告知罢了,此药助人摒弃一些对本性的外力改造,使人恢复本性,至于,郎君他本来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是单凭本性定论,古人论人尚且循迹不循心。 罗饴糖沉默了一会,当即提起精神道:那...我能如何帮得上他呢?据说寺里有部真经,能帮助思想走火入魔、步入癫狂之人重拾神智,不知对他有没有作用? 《大明真经》是吧?公主请随贫僧来吧。承恩笑道。 凤剑青噩梦醒来后,几下赤手空拳将围在他附近诵念心经的和尚全打趴后,目光急迫地在屋里寻找着什么。 罗饴糖此时刚刚在藏经阁找到了《大明真经》,正准备要跟着承恩方丈学习,突然,殿阁的人被砰一声撞破,几个守在门外的小和尚被打得头破血流,挤进屋来。 方丈,这位郎君他...一个眼睛肿成鱼泡的和尚抱腹踉跄地扑过来。 然后,罗饴糖就看见他身后跟着位一身戾气,周身仿佛环绕着一层黑气的男子。 可当男子看见她时,面容被佛前莲光照射,眼神逐渐明亮,身上冷邪的戾气也消失殆尽。 还好你无事。 他如入无人之地般走过来,一把将她禁锢进怀,抱得很紧很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承恩方丈立在佛像前明里暗里出声提示。 所有人都在看她,罗饴糖窘得满脸通红,一把将他推开,推不动。 小凤哥...这...这里是佛门圣地。 罗饴糖现在最不习惯的就是他现在这副视规矩戒律为无物的样子。 这与她从小跟着他所学的观念相悖。 明明是他自己教她要守规矩行事的,怎么如今他自己倒不守了呢? 第80章 栗妃从兄长处得知任务失败的消息, 更糟糕的是,如今人已经直接被金銮寺收容。 别害怕,兄长还有办法。兄长临撤退之前, 已经在蕙兰通往京都的各条驿道上派了人拦截,只要消息没办法传到陛下处,我们还能争取时间销毁证据。 可那有什么用?兄长不是说过, 当年就是因为金銮寺, 害得姑母无法将淑贤贵妃杀掉, 反倒让她逃回大晋生下孽种吗?我觉得那孽种如今就是讨债来了! 无碍, 兄长已经想到一个, 逼得陛下不得不亲手推那孽种去死的法子了。 南国国宴完毕,公主们错听了消息,还以为大晋皇帝会亲自来参加, 结果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了那么久, 却失落而回。 国宴之后, 民间便陆续传有谣言, 淮山以西那里突然某夜星光大亮, 坠了块天外来石,隔天有民众前去挖石, 便看见这块石上原来刻有古文。 经当地学者研究了一通发现, 此石预言了水灾、旱灾、火灾, 还有一场大的地动,地动不久后还将会发生一次倾国覆灭之祸。 预言南国将会被外族入侵, 百姓无一幸免,全部死于非难。 然后当夜, 在发生那块石头的附近, 真的生起了一场火灾, 死伤者无数。 百姓越来越相信,并且势必要找到石头上所述的厄星。 后来,又不知是哪里传出的言论,说石头上所述的生辰八字和当今圣上新迎进宫的月漪公主如出一撤,月漪公主此时就在皇寺金銮寺里。 百姓得这一消息后,立马群情汹涌,一个个操起武器要去杀厄星。 南帝得知消息后勃然大怒,想出武力镇压,立马被满朝文武以辞官罢职要挟。 以往不管南帝要攻哪个国家,他们都可以商量,可南帝为了一个不知出身系处的公主就要打杀百姓,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南帝无法,只能派出暗卫前往金銮寺护送月漪公主归来。 而此时,与皇宫彻底断了联系的金銮寺,承恩方丈看着山门外每日派出几百弟子也镇压不住的民众,看着佛光灿灿的琉璃瓦被向来诚心的百姓打出了不少窟窿,他的叹息声,同他失去的头发量一样多。 公主,现在情势失控,陛下那边的消息也收不到,这样下去,您迟早待不下去,会被他们抓去的。 承恩把罗饴糖喊来跟前分析状况道。 这样下去不行,会连累金銮寺众多弟子的,金銮寺是皇寺,是维系民心的地方,不能因为我而...要不我出去跟他们说理,解开误解,我相信南国的百姓都不是不讲道理,会听我说的。 罗饴糖道。 公主,千万不行!他们现在不理智,那场火灾造成的后果太严重,他们不会相信你说的!现在,只能想办法偷偷把你转移出去,一旦进了宫,有陛下护着你,就安全了。 说到火灾,罗饴糖就想起自己的出生,她的这条命,间接影响一条南槐村的村民,导致大家惨死,倘若这世上不曾有她,兴许就不会有南槐村的惨案。 她低头哀切的时候,凤剑青走过来,把手按在她肩膀上,轻拍了拍,就仿佛给她注入了力量似的。 什么也别想,天道造出的每一个人,总有它的意义,活下去的每个人才有被爱的可能,我来护送你回宫。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她知道他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很久,已经很忍耐克制了,要是他继续站在院里看着那些人砸石头进来看久了,说不定就忍不住出去把人给杀了。 夜半时分,金銮寺一带又下起了一场大暴雨,还伴随着狂风雷电。 这场大雨就像当初蕙兰引发大洪水之前,所下的那场暴雨一样。 承恩方丈看准时机,对罗饴糖说:公主,外边的民众暂时撤了,只是现在外边暴雨倾盆,下山恐有危险... 那就现在吧,再留下去,这里迟早会被毁的。罗饴糖坚决道,尔后,她转身去看身后的男人,小凤哥,你要不留下照应... 说了,不管你决定去哪,我都陪。凤剑青从身后走出,揉了一把她的头:而且,连爬个山都差点摔下去的人,你哪来的自信全须全尾回去? 罗饴糖拧了拧眉,可不许小看我! 南帝派出接应月漪公主回宫的暗卫,不知为何,走在路上都能轻易被人识穿身份。 每回是投栈一住下,就被人汹涌举着火把前来围攻,都是些不安分的民众,红着眼指责他们:南国之所以如此多灾难,都怪圣上把厄星接到身边,如今你们还想去保护那厄星?? 因为暗卫出宫前被千万叮嘱不能伤民,不能再惹起民怨,所以即便被围困了,也不敢随便痛下杀手,他们代表的就是皇族的态度。 于是,没能成功抵达金銮寺,就被民众逼迫着折返了。 岂有此理!南帝怒极:朕乃九五之尊,朕要接回自己的公主,还得经过这群刁民同意不可?? 陛下,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啊!底下有臣子不断规劝,都是乞求南帝以大局着想。 这时,有另一队折返的暗卫前来禀报:启禀陛下!经查证,月漪公主一行的车驾在中途遭歹人持劫,恐已遭遇不测。 南国境内四处动荡,环绕着蕙兰一带的金銮寺,消息压根传递不进去,故而接收到的消息都是散乱,且有失时效性的。 南帝听了这一消息后,整个人都麻住,眼睛瞪得血红,很是吓人。 民间闹得越来越凶,大伙儿都叫嚣着让朝廷尽快把厄星公主交出来,南国各地的衙门都已经遭到了袭击。 每天都有数不尽的民众被拉入牢房,但每天都有人锲而不舍地去砸衙门,压都压不住。 事情发展得有些猛烈,让所有人都预想不到。 如今,曾被南国欺辱过的周边国家纷纷在看准时机出手。 栗妃知道此事后,上前抚慰南帝的同时,求道:陛下,请您顺应天意,为月漪公主盖一座衣冠冢,远离南国皇家墓,不得让她入族谱,以平民怨吧! 南帝现下陷入苦况,四面楚歌,红着眼,一开口就哑得不成样子:不...倘若盖了衣冠冢,漪儿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栗妃头点地,掩盖住滔天嫉恨。 南国如今都摇摇欲坠了,陛下却还顾念着月漪公主的日后! 于是,栗妃找来戚高卫,对他道:兄长,民间的那把火烧得还不够旺,得再添柴加薪。 戚高卫愣了愣,妹妹,再这么下去,我们也会自食其果的!陛下现下显然是疯了,众臣联名上求,让他建衣冠冢,他也不肯,如果言论再激烈些,会让外敌有机可乘的。 栗妃跌坐在地,满脸泪痕,她想起她找来前朝的老宫人,从她口中得知,淑贤贵妃喜爱月季,先帝曾为她在她的宫殿大肆遍种月季的事,那时先帝宠爱,也只独独在淑贤贵妃的宫中栽种,可观现在的南帝,他竟疯得让整个南宫四十六座大小宫殿都种满了!!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53) 起先她只以为是陛下自己喜欢,可当她听说原来是淑贤贵妃喜欢时,她一下子就崩溃了。 她想起自己年少时,躲在屏风后偷看他的情景。 那时的南帝还是太子,刚刚经历完一场战败,他心如死灰,可不知怎么,她就是被他落寞心死的样子吸引了,一心一意想要留在他身边,抚慰他,照亮他。 无奈捂了那么多年,他喜欢的终究是别人,还罔顾人伦地喜欢了自己父皇的妃子,并且还要是一个已死去的人!! 这让她如何忍!如何甘心!! 凤剑青没想到,他的姑娘果真长大了。 那些小时候他绷着脸当作睡前故事讲给她听的天文地理知识,她能够运用自如,依地形设局,计划了一整套完美的逃亡路线。 于是,他也只需要配合她,守在她后方,听她指令,护着她前进或后退。 终于,他们闯出重围,却在即将抵达京都,在驿站渡口处被认了出来。 就在登渡头的时候,凤剑青抱着罗饴糖下来,被风吹来,掀开了她的幂篱,有妇人拿着画像比对了半天,脸上逐渐露出悲愤的表情。 她颤抖着身子,对身旁的男人指着罗饴糖,她...就是她!当年被先帝下命扔进南槐村的女人!她她她...她同那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化了灰妇人也不会不认得。 当年,南槐村一场瘟疫,多少无辜人被封锁在村里不能离开。 那会儿,村尾那儿有口枯井可通外面,却只够小孩子通过,不少人把自家孩子放入枯井,让他们逃离。 那位妇人的娘亲当年也是这样把她送出去,她哭着在井底不肯走时,她娘还笑着告诉她:乖女,赶快出去,你阿舅在外面接应你,等阿娘的病好了,他们就会开村了。 当时还是小姑娘的妇人天真地问娘亲:等阿娘好了,真的能见到阿娘? 她娘坚定的对她点点头,于是她走了。 在舅舅家寄养的日子里,她每天上山采野菜都会隔着重重官兵看一眼自己的村子。 有一天,一支重兵押运着一个长得神仙妃子一样的女人过来,把她扔进村子。 在那不久后,南槐村就被一支禁军过来,强行泼火油烧,当夜就烧死了一整村的人。 南槐村,从此再也没有开村那一日。 就是这个女人!勾`搭完先帝,又勾`搭太子,最后珠胎暗结,才会害南槐村全村人同她一起被烧!! 第81章 罗饴糖在声声怒嚎和指责声中, 仿佛又在一点一点重新拼凑出当年事情的全部。 这是她心里最不能触及的痛,每次她一想起,羞愧感就像一张铺张开的大网, 兜头把她包裹在里面,挣脱不得。 她手脚冰冷,如坠寒窟。 凤剑青在身后扶紧她, 一面护着她躲避迎面袭击而来的石头。 罗饴糖浑身都发软, 泪水无声地流, 任由凤剑青把自己护进怀, 看漫天飞砸而来的石头, 全被她面前强壮的臂膀挡住、划出了血。 小凤哥...我就是个厄星,我一出生,就害死南槐村近万人的性命, 我还害死师父, 要不我还是放弃了, 你丢下我赶紧走吧... 沿路来罗饴糖听过了无数次厄星、妖女的话, 此时被妇人当面指认, 看着她眼睛里迸射出仇恨的火,她心如死灰, 有一刻想放弃生命了。 谁知这话惹恼了凤剑青。 好啊, 你要死是吗?那这样的话, 我也不在乎这些人的命,我把他们都杀死, 剖出内脏,吊到城门下, 我要让你的死也增添几分罪孽!他咬牙道。 你!你敢?!罗饴糖满脸是泪, 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有什么不敢的?晋安帝都被我杀了, 造反的事也做了,不是吗? 罗饴糖听了,只得振作起来,抓起他的手跑。 逼迫南帝立衣冠冢的声音越来越大,南帝都一力压下。 殿外,栗妃带着一众妃嫔也跪在外面。 南帝头发披散,抓着银枪从大殿走出,身后都是被他唬着了,不敢阻挠的臣子。 南帝来到栗妃面前,用银枪直接挑起她的下颚,枪尖抵紧她喉咙。 臣妾只是为陛下着想,臣妾的心意坚定不移!栗妃在南帝面前向来恭顺,这是头一回如此决裂。 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戚氏背后所作所为...南帝一脸沧桑,声音中也带了些倦意。 栗妃愣了一愣。 朕不好,朕配不上媛媛,朕杀了先帝,却不得不受你们戚家人胁迫,但是,要是你们胆敢对朕的漪儿动手,朕,第一个掐死你!南帝掐着她的脖子一把将她拉过来,靠在她耳边低声道。 栗妃满脸是泪,这些...父兄从来没让她知道,这么说来,陛下先前之所以宠她,让她主持后宫,不是因为真的喜欢她,而是... 南帝手一松,她踉跄了两下,跌倒在地。 在众臣持续施压之下,南帝最后同意,再等三天,三天一过,仍未找回月漪公主,他只能对外立衣冠冢。 就在最后一天的黄昏,南帝拿着告诏,站在金銮殿外的玉石阶之上,底下群臣垂首侍立,天景门外霞光一片。 时辰到了,那就...南帝苦等派出的精锐暗卫无果,只得妥协道。 启禀陛下!公主她!公主她!此时...此时在宫门外,她回来了! 天景门外焦急跑来的小太监,跑得浑身湿透,喘息道。 终于,掠过重重人影,南帝终于看见月漪被一名高大的男子护着,出现在视线前。 好了,好了!公主回来了!公主回来了!身边的大太监也忍不住振奋道。 参见,父...皇。经过长途奔逃,罗饴糖身上的衣物都是破的,身上却没什么伤,显然是被保护得很好。 皇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南帝感激地看了一眼罗饴糖身后站着的男子,待看清来人是谁时,很是惊讶,但随即又挂满意味不明的笑。 是这位侍卫护送你回来的吗?朕得好好嘉赏他,就赐他黄金百两,并将他提到你身边当护卫吧。 凤剑青一听,眼神阴翳起来。 这位原来是陛下派出去寻公主的侍卫朗吗?臣看着这位郎君器宇不凡的...还以为是哪位府上的公子呢。有臣子抬头打量着凤剑青,捋着胡子道。 说是贵侯权臣家的公子都是贬低了,刚刚凤剑青从月漪公主身后那么一站,身上尊贵不凡的气度,便是那一身布衣也掩盖不住的。 既然只是一介侍卫,缘何看见陛下不下跪呢?那臣子又斥责起来。 凤剑青依旧不加理会,气质更冷,眼神犀利地直视南帝。 南帝笑了笑:无妨,这是我家漪儿的救命恩人,朕特许他不跪。 凤剑青无缘无故当上了公主的贴身护卫,自然是随罗饴糖驻守在她的宫里。 回宫后,罗饴糖就要立马被困在自己宫里进行忏摩请戒了。 这是南帝同群臣的商议结果,是保存月漪公主的身份地位、安抚民心最好的办法,算是一种折中的办法。 进行忏摩请戒者,需伸出佛衣,五年内斋戒、禁一切清戒外的事情,还得被关困五年。而这五年内,都是替自己洗刷罪孽,祈愿重新洗刷身上带来人间的厄运。 只要这五年内并无发生大的天灾人祸,五年后,罗饴糖仍能恢复她的公主身份,总比被放弃身份,流落在外被人弄死好。 今天起,月漪公主宫中的所有宫人都被撤掉。 南帝有心机,以公主身份敏感,恐防遇刺为由,强行把凤剑青留在她宫中。 罗饴糖坐在殿中的莲花台上,看着殿外被迫穿上侍卫服的凤剑青。 他仿佛有一种,不管穿何衣裳,都能穿成是龙袍的感觉。 小凤哥...罗饴糖轻轻地唤着屋外的人。 要么,你还是赶紧回大晋吧,你已经出来够久了,那边...真的可以吗? 有事会有人与我对接上,你不用操心,过段时日,我会偷偷回去一趟,再回来。 殿外的男子冷沉道。 罗饴糖知道,父皇让他当侍卫,倒是委屈他了,但又不能明着跟父皇说,那位其实是大晋的新帝,那得掀起多大的浪啊... 二人无话,安静下来的时候,整座大殿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罗饴糖心里发怵,开始找话题说:小凤哥,那刘侍卫长背后的人,还有那天在山顶袭击我们的人,你说,会是同一批人吗?会和宫里的人有关吗? 你心里有人选,是吗?凤剑青淡淡道。 罗饴糖不甚肯定道:那个...出宫那天,其实我看见栗妃身边的人,同文婷公主的宫婢在一起很久... 知道了。凤剑青说完,大步往外走了。 给出了线索,他就能沿着这条线,揪出幕后之人,证据被销毁也没有关系。 凤剑青突然一句交代的话都没说,就离开她的宫殿,罗饴糖独自在空荡荡的宫殿待了几天,脑海中闪现而过的都是那天指着她愤恨地骂的女人。 夜里睡着的时候,罗饴糖甚至梦见有成千上万的鬼魂来找她索命,梦醒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坐起来拉开帘帐,看着外头带着回音嘀嗒嘀嗒响的夜漏,发现早课念经的时间还没到,于是又躺回了床上。 这时的她,再也睡不着了。 她想起了小时候,其实在她很小的时候,身上带着一种在胎中带来的毒,这种毒时常让她半夜肚子痛得睡不着,在床上打滚。 后来,河头村来了一位解百毒的大夫,告诉师父一种解毒方法,师父一次笑眯眯地用手敲晕她,然后她醒来发现自己和师父的肚子都多了个血孔,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半夜痛醒的经历了。 可师父某次去山中采野果,却说自己遭蛇咬,毒去了,却还有残余毒素未能清楚,身体时好时坏。 其实她早该发现的,师父她是把她的毒,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罗饴糖无声地哭了起来。 师父不舒服时,老是抱着她说,这辈子活到头,只有一件事没能完成,那就是成为金僧,普渡万民。 罗饴糖她当过金僧了,她却未能普渡万民,反倒成了带给民众厄难的灾星。 她擦了擦眼泪。 天亮的时候,娉婷带着文婷婉婷等公主来看她了。 听说皇姐如今被父皇厌弃,关进冷宫,妹妹们特意来,想看看皇姐有什么需要没? 娉婷环视四周,哟!父皇还真是的,一个伺候的人也不留,冷宫里起码也留两个粗使婆子呀。 跟在娉婷公主身后的公主们,看到罗饴糖时,都纷纷低着头,觉得内疚。 罗饴糖简单绾了个发髻,吃下外面的宫人送来的斋菜后,赤足拖曳着素袍,一步一步走上莲台打坐。 素面朝天的她,这一路走来,也美得像出尘脱俗的仙人般。 妹妹们如没什么事,就请先离开吧,忏摩请戒的这五年里,玉琼宫都不适宜太多人来,倘若此次请戒出了差错,受影响深远,会给我们父皇以及整个南国带来不好的。 公主们愣怔地看着莲台上端坐的人,久久失神移不开目光。 她们觉得,怎么会有人不施粉黛,只简单绾个髻,以玉簪固定,穿素衣,都能好看成这样。 连娉婷公主自己都看得愣住,看看罗饴糖,又不由自主往摆在妆奁前的铜镜瞄了眼,倒映出珠光宝气的自己。 这时几位公主过来拉着她劝,皇姐,大皇姐说得对,出事了我们担当不起,还是赶紧走吧。 娉婷吓得赶紧收住目光,却被最小的玉婷公主刚巧捕捉了。 玉婷公主抿唇一笑。 有种自己的自惭形秽被旁人识破的感觉,娉婷怒不可遏,把气都撒在罗饴糖上,往莲台处步往一步讽刺道: 大皇姐要请戒五年呢,五年内不能议亲,五年后都人老珠黄了,晋帝哪能等你到那个时候啊? 罗饴糖闭目开始请戒,没有心思听她说。 娉婷公主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刺激到她,便越发得意洋洋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父皇说了会撮合我和晋帝的婚事,晋帝是父皇看中的人选,以后我嫁给晋帝后,南国以及大晋都是我们的了,到时候肯定不会让你随便受人欺负的。 那就...在长门院给你安个住处,保你衣食无忧,不会让流民跑进去欺负你的。 长门院又名长门怨,位于城外极为偏僻之地,起先是皇帝用来关困犯了错不受宠的妃子,后来城外有疫症时,会把染疫之人关困在那,直到困死,是极为阴森之地。 说出这样的话,几位公主听了都觉得恼忿,却也只能躲在身后看着娉婷说。 此时凤剑青手握一册名册,扛着一个大箱,箱子底部滴滴答答流着血,从殿阶一直蜿蜒至殿内。 殿内跪着许多戚家的人,栗妃刚刚从中宫被人押送着过来,她头发有些零散,脸容憔悴,眼底都是黑青一片,当她进入内殿,被迫按压在地时,端庄的仪态早已不见,眼神怨毒地望着凤剑青。 然后,像受尽了精神折磨的人终于得到解脱,如释重负般笑,笑到最后变成了大笑。 哈哈哈...陛下,您不是自诩神通,不必我们戚家人帮衬吗?既然如此,现在既已知道我姑母是害死你心爱女人的罪魁祸首,你怎么还不杀呢??! 栗妃红着眼笑。 第82章 南帝陛下, 证据都给你找全了,他们自己也招认了,你此时还不下旨, 在等什么? 凤剑青目光冷得近乎没有生人气息,盛气凌人地站在殿阶下,对南帝颐指气使道。 群臣纷纷出列谴责:你是何人?区区一个侍卫, 胆敢站在大殿下对陛下如此无礼? 南帝坐于殿上沉默, 面容越发苍老了。 南国如今各地出的境况尚未得到平息, 处处动荡, 周边国家环伺看准时机, 如果在这个时候把戚家这棵大树连根拔了,南国还能依仗谁? 虽说曹安大将军年事已老,但戚家旁系支系在朝中盘根错节, 牵一发而动全身。 凤剑青如今把当年之事全部撕破, 无意他终于能为当年心上人昭雪, 但其后对整个国家乃及整个朝政影响巨大。 如今教他, 怎么做? 老皇帝的手都在发抖, 这么多年来自欺欺人,是时候给心上人讨回一个公道吗?真的要如此吗? 你不想, 是吗?凤剑青明显不耐到了极点, 提手从腰间拔出短匕, 揪着栗妃的后颈往下就削了一块。 栗妃痛得面孔扭曲,尖声嘶叫。 御林军紧急入殿, 齐齐将银枪对准凤剑青。 凤剑青脸上没有活人的表情,看上去让人情不自禁发怵, 手里握着一块从栗妃身上割下的皮肉, 血还在手边滴滴答答往下流, 殿中臣子下意识惧怕地后退,纷乱一片。 你要做什么??!你要逼朕吗!!南帝此时激恼地站起来,拂袖一扫,龙案上的折子、印玺掉了一殿阶。 她父皇如此没用,我这当兄长的,既看着她长大,自然忍不了她以及她死去的母亲难受,这个仇,我定要报的。 他用清淡的语气,说着最让人不寒而栗的话,栗妃又一下被他提揪了起来。 场面又一阵尖叫起来,御林军的刀枪颤巍巍地对准他,却被他身上强大的气场唬得扎不进去。 你不杀是吧?此刻他就是来自炼狱的使者,他提着栗妃的后颈如入无人之境般畅通无碍地前行。 那些御林军的刀枪只能窝囊地随他前移,他压根就没放在眼内。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54) 不...不许再往前,不然,休怪刀枪无眼!御林军指挥使已经站了出来警告。 凤剑青斜斜地瞟他一眼,又收回,无视他。 你晚一刻不杀,我就割一块肉 话毕,栗妃发出尖锐一声,后背上又一块皮肉被割下来了,她痛至全身痉挛,整张脸冷汗淋漓,背部扭曲地往后弓着。 你疼叫什么?自上方传来他凉飕飕的声音,你派那些杀手贯穿月漪公主的车厢时,不是有料想过这种难忍的疼痛? 南帝瞪大了眼睛看向栗妃。 这时,嘶一声,栗妃臂间的肉又被撕下,皮肉分离。 她嚎叫着差点痛死过去。 凤剑青一双眼都红了。 随后,栗妃脖颈处挂着一颗殷红的珠子吸引了凤剑青目光,他伸手去取。 谁知栗妃疼成这样,还要伸手去护:不!不行!!这是姑母临终交给我的!她一直对这颗血舍利又爱又恨...是...是重要之物!! 凤剑青这下明白了。 他无情地伸手,一把将绳子拽断,把那颗血舍利揉捏在了手间。 血舍利在刀光下,漫发出温润悦目的光,很像泓勒尊者生前看罗饴糖的目光。 七年前,在大晋某座小山县村,是你们戚家的人,去放火烧死一整条河头村,还把泓勒尊者烧成了这颗舍利,是吗? 凤剑青目光带血一般。 栗妃快要痛死了,也快撑不住了,声音越发低了下去:我...我不知道...戚家人所犯的孽债...我...一概不知! 噗一声响,短匕直直扎入栗妃胸膛。 御林军的刀枪齐发,却被凤剑青单手握住一刃,旋了半圈鲜血淋漓,吓得对方松手后,直接带飞那把抢,往四周一扫! 军士们应声倒在了大殿的印花鎏金地砖上。 有太监急匆匆进来想报事,赫然看见此番惨况,误以为逼宫,吓得差点又折出去敲云板。 站住! 凤剑青认得这小太监是守在玉琼宫外面的,连忙喝住他道: 何事要禀? 小太监战战栗栗地环顾大殿,又看向南帝,南帝浑身都垮了似的,疲惫道:禀吧... 启...启禀陛下...娉...娉婷公主带着几位公主...强...强闯玉琼宫... 凤剑青听完小太监的话,手里的尸体和刀枪都放下,大步从大殿正门步出,身后的人目送他让人生畏的背影走后,都松了口气。 通往一条又长又逼仄的宫道就即将抵达玉琼宫,这里现在这个时间没有人出来,被迫在身后跟随的小太监举步维艰,冷汗湿透了整个后背。 前方的男子走路飞快,临到宫门口又突然停下,吓得小太监也赶紧在几丈外远止步。 凤剑青回过头来,看了眼小太监袍服底下的天青色里服,淡道:脱下。 小太监战战兢兢只得把衣裳脱下,恭谨地递交出去。 不是这件,里面的。凤剑青蹙眉,指了指他此时身穿的天青色里服。 凤剑青换上了小太监那身穿在他身上嫌短的里服,把露出里头沾血的袖子撕下来,凑近掌心嗅了嗅,俊美紧拧:打水来,要快! 小太监唯唯诺诺应下,飞快把水提来,凤剑青着急进去,只能草草将身上的血清洗掉,身上却依旧血腥气浓重。 娉婷公主在殿内越发趾高气扬地逮住罗饴糖不放,先是用言语诋毁嘲弄她,见她闭眼不言不语敲经念佛后,便越发嚣张地开始在殿内砸东西。 这殿内多的是让娉婷公主眼红不已,却是南帝只赐给月漪公主,不赐给她的珍物摆件。 因为罗饴糖对这些身外物也并无多的留恋,便任由娉婷公主在殿内犯蠢。 不料,娉婷砸了许久仍不见她抬头,有些气恼,打起了她身上那支蝴蝶玉簪的主意。 你所拥有的一切,本来就属于本公主的!包括你这头上蝴蝶玉簪,本公主想把它砸碎,那就砸 当娉婷公主像疯妇一样爬上莲台,准备要拽她发髻上的蝴蝶玉簪时,罗饴糖竟突然把眼睛睁开,伸手阻止了她。 看见她终于有所反应,娉婷公主的心终于舒服些了,更加嚣张反手就往罗饴糖手背上挠出几道细小的血痕,并且命令身后的公主道:你们还不赶紧上前抓住她,让她别动,本公主今日一定要她头上的玉簪,那是 那不是你的,也不是父皇赏赐的。罗饴糖又一把反握住她两手,抬手就给了她一巴,然后冷静沉稳地开口道:那是我的。 从未被人打过的娉婷公主此时脸上肿得火辣辣的,几位公主都看愣了,犹豫着不敢上前。 你...你敢打本公主?她瞪大了眼睛。 你是不是从小没有读过书,知不知道不告而取谓之贼,强而取之谓之盗什么意思?父皇没有给你聘请过教习老师吗? 罗饴糖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高,娉婷公主刚刚闹的一系列行为就都直接被嘲讽为没文化的村妇撒泼所为了。 你!!娉婷公主气出眼泪,对身后忍笑不已的公主们逼令道:你们是不是不想自己的母妃好过了?再不抓住她,本公主保证,会让她们禁足遭掌刮的! 几位公主一听,慌了,毕竟娉婷公主的母妃统领着六宫,她们轻易得罪不起,于是,便过来合力将月漪公主抓住。 罗饴糖一夜没有睡好,加之本身力气也不大,被几个姑娘合力抱住身体后,便挣扎不掉。 娉婷公主趁机取下了她发间通体碧蓝的蝴蝶玉簪。 罗饴糖睁大了眼睛,声音冷沉中有几分威压:拿回来,那是我的簪子! 不是你的,是本公主的。娉婷笑着举高簪子,仰头欣赏着,这么好看的簪子,本应是本公主的,是你的到来,把它夺了。 不是你的,是我的。罗饴糖坚持道。 这是她十五岁及笄礼时,小凤哥亲自给她插笄用的。 快还来,不然的话,我保证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受难的。罗饴糖沉静地道,余光已经瞅准了莲台边燃烧着的蜡烛。 娉婷公主欢快道:好呀,那你... 她刚往外举起那支玉簪,作出摔的动作,岂料欢快的表情突然凝滞,手指一松,玉簪砰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两断。 罗饴糖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断开的玉簪。 公主们见娉婷公主表情凝固,也不约而同往殿门的方向看。 只见一位男子周身负冷,腰间挎一长剑,堂而皇之走进来。 随着他的靠近,娉婷明显嗅到了一股极重极浓的血腥气,那男人谪仙之姿,只可惜身上杀孽过重,他每靠近一步,都让人胆寒莫名。 喂,你...你是何人?一身侍卫的打扮,身上却套着件不合身的太监里服,可笑至极... 娉婷公主感觉到来者不善,在宫中,除了在南帝面前,她一向娇惯目中无人,感觉到那人约莫是来帮月漪公主的,心里便十分不喜。 可凤剑青虽然一身不得体的打扮,可穿在他身上,却难以掩压他的王者之气,莫名让人又惧怕,又心动。 本...本公主告诉你,以后晋帝要娶的人可是本公主,你只是一介侍卫,跟哪个主子不是跟?跟着这位遭天下人唾弃的月漪公主,没有前途可言,你不如跟着本公主吧。 娉婷公主从来没有对哪位男子有过心动或者旁的想法,可刚刚这男子一身威压地从殿外走来时,她内心又惶恐,同时又有些移不开眼睛。 晋帝看不上你这种。凤剑青见罗饴糖在看他,握紧拳头忍耐,冷淡出声道。 随后,他径直越过娉婷公主,从地上拾起已断开两半的蝴蝶玉簪。 公主们连忙松开禁锢罗饴糖身体的手,她红着眼睛走下莲台,来到他身边,低头看着静静躺在他手心里的玉簪。 这是你为我挑的。罗饴糖哽咽出声。 娉婷公主被月漪公主侮辱完,又被一个不知是侍卫还是太监的男人羞辱,此时正是气头上,见他二人如此情状,合掌冷笑道:原来...原来是公主与侍卫暗通款曲,有暧昧,现在忏摩请戒还没结束呢,你们就敢这样,本公主要去告诉父皇,惩治你们俩,把你这厄星扔出去交给百姓 她说着就要往外跑,却被凤剑青一把抓住手臂。 娉婷公主从没跟外男如此接触,羞得满脸通红,你! 凤剑青一弹衣袖,掉下一个荷包,罗饴糖下意识蹲下帮他捡荷包。 他长睫微垂向下一睨,面上立马换了凉薄血腥的脸。 他手松开娉婷公主的臂,突然一发狠,扼住了她脖子。 娉婷瞪大眼睛,错愕不已地被他掐着脖子,他的小臂筋肉鼓起,眼神杀戾阴鸷,仿佛只消再一用力,她就会当即脖子断碎而亡。 你...娉婷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和着喉间细碎的血沫飞溅声,手脚无声地挣扎,像一条搁浅快死的鱼。 凤剑青脑海里不断回演起刚刚罗饴糖看着玉簪断碎眼红的样子,眼神多了几分阴翳,指骨蓄势,准备往咽喉处用力! 奇怪,这荷包看着像是...此时罗饴糖已经捡起了荷包,拍干净尘灰站起。 凤剑青一转眸,手突然松开,眼睛瞪直的娉婷公主便如一页枯叶飘落在地。 差一点,差一点就死了... 罗饴糖顾不上看荷包,有些奇怪地看着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的娉婷公主,和一旁面容惊恐得说不出话的公主们。 你们怎么...她刚要说话,就被凤剑青一把拉过手腕,背对着,不让她发现娉婷公主脖颈上有掐过的红痕。 他伸手挽起了她的长发,眉间恢复了温柔:无事,她自个摔了,我帮你重新绾发。 一旁的公主们惊恐地注视着这一切变故,那位男子是如何在极快的时间内变脸的,内心惊惶得发不出声音。 第83章 凤剑青极其熟稔地帮她绾了个单螺髻, 这是罗饴糖小时候他经常帮她梳的式样,不同的是以前是梳双的螺髻,现在是梳单的。 罗饴糖意识到他给她梳了什么发式后, 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但他一无所察,继续从怀里摸出一根用鎏金重新粘合好的红玉石蝴蝶簪。 这簪子式样同那支断了的簪子一样,只是蝴蝶通体发出霞红的光, 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是...罗饴糖惊讶道。 这根簪子原本也碎过, 被修好了, 你先用这个簪着。说着, 他娴熟地给她簪上。 固定好了头发, 罗饴糖红着脸把荷包还他,喏,你的荷包... 在他伸手接过荷包那刻, 罗饴糖终于看清了荷包上绣的式样, 她赶紧抢过, 打开里头一看, 果然发现里头用特有的彩线, 绣了一个小小的凤字。 她惊讶地抬眼,脸上更红了:你怎么, 怎么会拿到我绣给你的荷包... 亲耳从她口中听到荷包的确是绣给自己的后, 凤剑青脸上多了几分明朗的光。 几位公主们很讶异, 她们的这位大皇姐平日里给她们展示的都是冷清、自持的一面,何曾见过她也会频频脸红, 小女儿情态的模样? 这时娉婷慢慢恢复气力,抓起莲台的灯盏, 把蜡烛拔掉, 露出尖锐的那面, 对准罗饴糖身体扎去 只可惜尖端距离腰腹还有半寸距离的时候,灯架已经被罗饴糖身后的男子大力打掉,连同她也被带得扑倒在一旁,尖端刺破了她的脸。 你也是戚家的人吧?难怪趾高气扬的,栗妃和戚国舅所犯何事你还不清楚吗?戚家已经在前殿被清算了。 凤剑青嗤道。 这一记如同雷鸣灌耳,直当地把娉婷公主吓得呆在当场,顿时一身的气焰消失殆尽。 你说...什么?不、不可能... 你母妃死了。他用平淡冷清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事实。 不...你骗我... 前朝大殿外,已经陆续绑来了不少戚氏家族的人,几乎把南朝的每一根须都挖出一个大洞,百足巨虫,动则伤筋动骨。 朝中众臣人人自危。 那天娉婷公主踉踉跄跄跑出玉琼宫后,罗饴糖再没见她来叨扰过。 她专心坐在殿中莲台上念经,不时瞥一眼不远处站守着的凤剑青。 小凤哥...戚家...就是那天袭击我,控制刘侍卫长的人吗?他们...和当年河头村火烧村一案...有没有关联呢? 凤剑青持剑而立,看着廊外被金色琉璃瓦遮挡的山色,隔掉了宫墙另一边,被晚霞烧红的半边天,保留了这一片宁静澄澈。 他良久才冒出一句:你不用操心,专心做你的事,一切有我呢。 罗饴糖看着他始终背对着自己的背影,差点要同廊道中的阴翳融为一体,她迟疑地嗯了一嗯。 不知怎地,心头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和忐忑。 如今,南帝每天都用不同的理由下旨,让戚氏家族的人进宫赴宴小住。 宫内的朝臣已经被拘禁在宫内,好些天不曾出过宫外了。 为了维持南国暂时的安稳,只能用这种瞒山过海的法子,把戚氏这棵腐朽百年的巨木连根拔除。 被宴请进宫的戚氏人,还风光无限,进宫时都带着无上荣耀进宫。 只是,似乎从未见他们出宫过。 这件事,被一位官拜正五品通州府尹的夫人察觉。 这次府尹和府尹夫人也被应召入宫,还连同他们七岁大的嫡子。 府尹夫人不安地对夫君道:大人,你说,京都戚氏近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府尹当时刚被升迁,还收到来自宫里栗妃娘娘亲盖印玺的贺礼,正意得志满的时候,哪容身旁妇人说那等晦气话? 他不满道:妇人之见,瞎操心。 府尹夫人便不敢多言了。 进了宫,府尹同府尹夫人被宫人带往重华殿的路上,因小公子怀里的草蜢跳走,世子忙着找,结果走丢了。 小公子迷路后,晕乎间来到了刚好换值,无人值守的玉琼宫。 罗饴糖清修被中途打断,不但不恼,还主动斟了杯菊花茶给小家伙解渴。 小公子渴得咕咚咕咚喝起茶,一下就喝了七八杯,喝完还跟这位漂亮姐姐聊天。 罗饴糖笑眯眯地托着腮,蹲着应他:喔,你以后要当像你爹一样的青天大老爷呀? 小孩眼里有光,认真地点头,嗯! 这府尹小公子后来被赶来的宫人找回去,临走前他还笑着同罗饴糖挥着手说下回还来给她看看他的小草蜢,罗饴糖笑着应好。 凤剑青已经一连好些日子没守在玉琼宫了,现在玉琼宫外都是由临时调派的侍卫守着,有次罗饴糖到院外的接露水时发现驻扎在宫外的侍卫变多了。 她看了一眼,又带着接到的露水往回走,眉间轻轻蹙起,不知怎么的,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这天傍晚,罗饴糖敲击木鱼的时候,木鱼的柄好端端啪一声敲断,有脚步声传来,是走在游廊上前来送斋饭日用的宫女。 她们三三两两走着,通常不会叨扰公主请戒,会放在殿外一间耳室就走,她们边走边说着话: 重华殿那又开斩了。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55) 最近重华殿那都不要轻易靠近,血流成河的,尤其晚上,怨气重。 罗饴糖突然想起,几天前遇到的那个小孩,好像说自己随爹娘进宫,就是要去重华殿的。 跟着公主的那个护卫呢? 嘘,那个好像不是一般人,有次我看见他满手血腥走进重华殿... 罗饴糖这时再也坐不下去,从莲台爬了起来,鞋子没穿就飞也似的往外跑... 夕阳泣血,重华殿外擂鼓点点,每砍落一人头,就擂击一下。 迄今,新造的鼓面都击穿了。 娉婷公主被关禁了十数天才被拉来殿前,此时她眼神呆滞,整个人都木讷了。 刽子手一碰她,她就开始拼命挣扎。 你!你敢碰本公主!你们知不知道,隔壁大国的晋帝,他要娶本公主的,你们敢欺负我,晋帝会带兵把你们都杀死! 娉婷被关得有些恍惚了,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了刽子手手臂。 刽子手被她咬得狠了,可到底是公主,又是陛下的亲骨血,便只能为难地忍着痛,望望殿上方的人。 凤剑青侧身站在殿阶下,凉薄的视线淡淡地瞥来。 南帝,你还不告诉她吗? 南帝以为自己已经够疯,这些时日看着他,方才知道自己到底算比较正常的。 他叹息一声对娉婷公主道:你的罪证都搜了不少,挣扎什么呢? 娉婷公主一听,凄婉道:父皇,儿臣是公主啊!在这个皇宫里,有点身份的,谁还没杀过人?儿臣撒气杀死几个贱婢,怎么也能算罪了? 凤剑青没耐性,继续用眼神示意南帝。 南帝继续道:戚家人一个都逃不掉的,你也别挣扎了,哦,对了,以后不要随便乱说话了,晋帝什么时候同你好了,他就站这听着呢。 说完,他伸手一指阶下煞气十足的男人。 娉婷公主沿视线看了凤剑青一眼,惊讶地说不出口。 怎...怎么会...你明明...明明是月漪公主的侍卫... 她话没完,就被刽子手手起刀落,溅了一布的血,擂鼓声重重敲起。 南帝,你得感谢我帮你处理了这一便宜女儿。 阶下阴影处,男子滴血不沾,宛若修罗。 接着被押上来的,是那天进宫的府尹和府尹夫人。 府尹嘴里被塞满了糟糠,一路被拖拽过来,沿路都是血痕。 府尹夫人在旁边哭诉:吾夫君何其无辜!戚氏一人犯恶,缘何要一整个戚氏族人都丧命!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 后来大概是听她咒骂听得有些烦了,凤剑青直接命人将罪证用两个箩筐挑着甩出来,府尹夫人看见左边箩筐的时候,她还要骂,可当她看见右边箩筐里的账单和有她指印的签订合同书,她顿时无话可说了。 她仿佛平静了不少,道:我想见我儿一面。 于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孩被两个宫人带出来了。 府尹夫人抓着小儿的手,温柔地安抚了他几下,从怀里把一物悄悄放进小孩衣服内,叮嘱他好好生活,然后伏在他耳边道: 我儿,今日爹娘都是被冤枉的,你爹,他是一位清正无为的好官,你记住了,长大后也一定要像你爹一样... 小孩点点头,喷出鼻涕泡,双眼却恼得血红:是那些坏人冤枉阿爹阿娘! 嘘!府尹夫人让他小心说话。 可是娘...坏人为什么要冤枉爹娘,我爹娘明明都是好人...小孩哭得抽噎道。 府尹夫人想了一会,声色俱下哭道:知道月漪公主吗?就是老百姓口中的厄星,是她害得我们戚氏族人如斯下场,阿爹阿娘都是被冤枉的... 随后,小孩被拖走,临拖走前,他哭声凄厉,还往两个拖拽他的宫人手腕上咬下齿痕,深可触骨。 因为小孩挣扎,宫人们来不及拉走,府尹和府尹夫人就在小孩睁大眼睛下,血水飞溅,头身分家。 七岁的孩子眼里充满了愤恨。 罗饴糖赶到重华殿的时候,周边的宫人都福身喊她月漪公主,小孩一听,浑身一僵。 下一刻,孩子已经挣脱开身边的宫人,朝罗饴糖撞去。 你这个厄星!是你害死我阿爹阿娘! 小孩朝她埋头撞去,罗饴糖被撞得往后一踉跄,随后才看清撞在自己身上的就是那天来她玉琼宫讨水喝的小孩儿。 小孩此时满脸怨愤,披头散发坐在她身上撕扯她头发,她疼得赶紧抓住小鬼的手。 你...你做什么? 我阿爹阿娘死了,都怪你!是你把他们害死的!小孩被抓着手,就去咬她手腕,罗饴糖被硬生咬得溢出血,嘶一声痛呼。 同时,凤剑青已经来到她面前,拔剑指向小孩,面容阴翳。 第84章 你想做什么?快住手!他是个孩子呀... 罗饴糖见凤剑青的剑已经抵上小孩的脖子, 划出了血痕,大有真要杀他的念头。 你爹娘不无辜,你爹贪赃枉法, 仗着戚氏族人在京城的威望,一年上任时间,就官商勾结, 伪造假证, 害死不少无辜人命, 至于你娘, 手里也不干净, 起码有十几条人命,榨干佃农的血汗,还替丈夫脱罪。 凤剑青冷言道。 不!不可能!小孩泪流满脸, 依旧愤恨道:我爹是青天大老爷, 我娘不会骗我的!是你们!是你们要害死戚家人, 是你们! 罗饴糖环顾四周浓重的血腥气, 刑台上高悬的白布都染作了红布, 若不是边上还露出一点白边,完全就意识不过来它原先的颜色。 不远处, 一对夫妇的残骸被人拖着在地上走, 此情状看了, 不禁让人腹部恶心不适。 真如那些宫人说的那样,小凤哥他竟然... 是你!是你!是你!小孩罔顾悬在脖颈处的利剑, 哭着要去抓挠罗饴糖的脸。 罗饴糖没空防御小孩的袭击,眼睛一眨不敢眨, 大气不敢出地看着凤剑青。 小凤哥, 不... 不料下一刻, 罗饴糖还是没能来得及阻止他,他的剑噗一声刺穿那孩子幼小的身躯。 小孩眼睛滚圆,带着泪痕趴跌在了地砖间,血流成河。 罗饴糖也愣住了,浑身冰凉,脑袋放空。 面前的男子,居高淡漠地瞥着地上小小的尸体,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凉薄。 她突然感觉,他那么的陌生... 你杀他了?他有什么错?罗饴糖的泪一点一点溢出,即便他爹娘有错,他那么小,看见爹娘死了,情绪激烈些,但...至于死吗? 她说完,从地上踉跄着站起,看着自己请戒的素袍上满身的血污,又目光滞然地环顾四周,连面前凤剑青紧张地拽着她手说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耳朵嗡嗡的。 终于,她听见自己扯开嘴唇发出的声音:你只是...生病了,病好...就好了... 随后,她看见自己落荒的脚步。 凤剑青站在她身后,看她逃离的身影被斜阳无限拉长。 他面色发冷,一言不发,袖子一挥,就有人过来把那孩子的尸首抬走。 抬走的时候,那小孩手里虚握的短匕掉了出来。 刚刚,他正是用他母亲交给他自保的这把匕首,刺向罗饴糖心脏,那小孩年纪虽小,抓握武器的手却纯熟,显然很小就开始练武,他再晚一步,她可能就受伤了... 凤剑青把身上所有沾染血味的衣裳都换下来烧掉,又确认了一边后,才回玉琼宫。 回到玉琼宫看见莲台上端坐的姑娘,闭着眼合掌,心神并不稳,眉心紧紧地蹙起。 怕了,对我失望了? 他凉飕飕道。 莲台上的姑娘一言不发,眉心却越皱越紧,眼睛死死闭紧。 不说话? 他一步一步踩上莲台,俯身凑近她,面对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她呼吸间也不由自主急促了一些。 他抓住她双手,欺身前去,在距离她唇瓣仅有一息之距时,看见她抖动的唇,他忍了又忍,指尖把掌肉扎出了血。 最后,只在她唇角留下极轻的一吻,似有若无。 他轻盍长睫,敛起滔天晦涩的情愫,看着她身板往后退,苦涩沙哑道:若我说,他想杀你,我才杀了他,你信吗? 良久,殿内没有任何回应,他自嘲地笑开:行了,我... 小凤哥,你...让我一个人冷静会...一个人待会,想想事情,行吗? 姑娘紧闭的眼睛里溢出泪,一串又一串,哑着声哭道。 说完,她立马又努力掀了掀唇角,笑得很难看道:很快...我就想明白了...我...尽量不让你等太久...好吗? 凤剑青眼巴巴看着不远处的她闭着眼落泪,没敢再靠前帮她擦拭,只能得体又极其抑制地后退一步,略微沙哑道:好...听你的。 长夜寂寂,一个退守殿外,一个端坐莲台,二人再无话。 是夜三更,南国陇州一带地动山摇,林屋倒塌,喷发的山岩直接把无数人掩埋殆尽。 翌日,临近地的民众都哗然了。 没多久,南国各地便掀起了除厄星的暴动,月漪公主为其五年的忏摩请戒已经不足以平稳民心。 再加之,地动之后,南国先`祖奠国根本的神庙倒塌了,是夜间被一道响雷劈到,大火烧毁倒塌,一直以来护佑百姓平安的圣山菩萨金身掉下了山谷,碎成粉末。 这一切一切而来的不好预兆,使得百姓抗争朝廷的心越来越激烈。 紧接着,又有传言爆出,月漪公主其实是南帝同先帝后妃淫`乱所出的。 一天傍晚,罗饴糖正端坐在莲台念诵,几位前殿来的太监偷瞄了殿内一眼,然后又凑在凤剑青耳边说了些什么,他脸上马上就变了,然后跟随那几人出去。 罗饴糖睁开了眼睛,默默从莲台上起来,偷偷地跟上,跟到半路,在廊道处便被凤剑青识穿。 他环臂倚在廊柱上,像小时候逮住偷摸去玩耍的她。 罗饴糖一惊,立马旋身,却被他伸手拦住后退的路。 你不放心,是吗? 这是两人冷战那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打破沉寂。 罗饴糖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依旧低着头沉默。 戚氏有罪的人,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你娘和师父的仇也报了,其余无辜的人,我说我一个也没杀,你信吗? 罗饴糖望了望天边的晚霞,回想起那个血染的黄昏,满地的尸骸和鲜血,孩子死不瞑目的眼睛。 依旧说不出话。 回去。 最后凤剑青道。 罗饴糖摇摇头,执拗地盯着他看。 他皱着眉:这次不杀人,相信我能处理好。 罗饴糖一听,终于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与我有关的? 凤剑青望着她: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你快告诉我,不准骗我,是不是关于我的?罗饴糖紧急之下抓着他一片袖子追问。 他低头看了看被她攥紧的袖子,突然温柔地把手放在她发顶,轻轻揉抚着。 只是有人觉得忏摩请戒五年不大够,开始作乱,我会辅助你父皇处理好的。 那你要怎么处理? 他眸间温柔,仿佛真的变回了以前那个对她谆谆教导,心怀天下的正直之人。 五年不够,那就六年,七年,再不然,我也能协助你父皇制定惠民政策,帮助百姓们渡过眼前的难关,日子变好,慢慢对你的成见和误会也就消除了。 罗饴糖一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对,请戒多少年也可以的。 嗯,我都会等你。凤剑青接过话,笑道。 这一刻,他的笑让罗饴糖的心稍稍松下,觉得,也许真是自己太紧张了,小凤哥貌似也没那么坏。 那...我回去喽?你早点回来... 罗饴糖在夕阳下同他挥手。 见她心无芥蒂地走后,凤剑青唇边的浅笑凝固,转身大步往前殿方向,没入明暗交替的廊影下。 凤剑青走后没多久,原本安心回去玉琼宫的罗饴糖突然从躲藏的大岩石后出来,握了握拳,换上了刚刚迷昏的宫女身上的服饰,低着头悄然往大殿方向去。 大殿光线昏暗,临时调遣过来的宫人只能在殿门外等候,探头望去,只看见烛火幢幢。 不一会儿,有个太监十分紧张地跑出来,说让宫人们赶紧打水进去伺候,说是陛下吐血了。 罗饴糖心中惊慌,依旧压下头颅,端着水,跟在这些宫人身后进去。 绝对...不能让漪儿去送死...什么奸`生子?!简直一派胡言!!朕去...是朕治理无方,那就该由朕去...泥塑菩萨而已...把朕杀了,塑成弥罗佛也行... 罗饴糖手里的铜盘啪一声掉了,水撒了一地。 谁连做事的不会,拉出去把手砍了!南帝正要动怒,目光扫掠过来,烛火昏暗下,罗饴糖那张满是泪水的小脸影影绰绰。 南帝同凤剑青的脸同时凝重起来。 糖儿...凤剑青比南帝抢先一步,前去抓住她的手。 所以说,不是五年的请戒不够,而是...他们想把我拉去填成泥塑菩萨? 凤剑青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脸发黑得厉害。 后方的南帝顿时又气郁了,他一踹龙案,案上的文书、笔墨纸砚哗啦啦全掉落,气极道:那些刁民!陇州地动和圣山菩萨金身毁了,跟漪儿有什么关系!简直一派胡言!朕要去把他们都杀了... 南帝本来是想出言安抚罗饴糖,不料凤剑青朝他投来一个杀人的目光,紧接着,是姑娘嗫嚅的声音:果真...发生地动了?圣山菩萨...那不是奠国的金身菩萨吗?毁...毁了? 与你无关!!这不是你的问题! 凤剑青慌了似的,立马抓着她双肩低吼。 南帝性情乖张狂妄惯了,又向来不拘世俗,压根不能理解自家闺女此时内心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和折磨,他只当她在担心: 漪儿,你别怕!父皇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即便这个皇位坐不稳,父皇也会保你的! 闭嘴!!凤剑青向后朝他冷斥,南帝怔了一下住口,一旁随侍的太监见圣上尊严受损,连忙把旁的宫人撤散。 糖儿,你别想!你什么也别想!! 他的俊脸都紧张得揪成一团,眼巴巴看着姑娘晶莹的泪滴一串串不受控制地坠下。 是我...厄星之事,果非子虚乌有...也不是戚氏人所为...真的...是真的...真的都在应验... 她浑身颤抖,身体发冷。 兹地一声,两个小太监把冗重殿门的殿门合力关闭,遮住了最后一缕透入的光。 他连忙把她拥入怀抱。 第85章 那天, 罗饴糖哭着哭着,加之好几天没睡,哭到一半就晕倒在他怀抱。 她是被兜头罩上一件披风, 被他抱着穿过道道宫墙,回到玉琼宫的。 她睁眼醒来的时候,还在他怀里。 他抱着她, 端坐在莲台上, 替她默念经文。 她泪干黏连的睫毛颤了颤, 睁开眼。 何时了? 丑时刚过一刻, 再睡会吧。上方的男子带些憔悴沙哑的声音。 罗饴糖闻言, 很快又闭上双眼,陷入黑梦乡。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56) 她一直躺在他怀里不醒来,凤剑青也就一直抱着她替她念经请戒。 到饭点的时候, 她还不肯睁眼, 他就抱着她, 吹凉一勺勺粥水喂进去。 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 大概是她自己意识里察觉到不能这样下去, 在一个月亮快要圆满的晚上,她突然睁眼。 眼睛明亮有神。 我做了个好长的梦... 梦见师父了, 师父在疫症村拼死把我娘救出去, 就是为了先帝和太子之争, 不要波及无辜疫民,但很可惜, 最后村民还是死了... 别乱说话,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别多想...凤剑青抬手揉了揉她额发, 把她拥得更紧。 小凤哥, 情况是不是很严重了?没法控制了是吗?边境好几个夷族趁乱对南国开战了是吗? 凤剑青不语。 其实,这几天罗饴糖靠在他怀里,什么都听见了。 那些南帝派遣过来知会他情况的话。 再不及时平息民怨,不但是父皇江山保不保得住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南国会被夷人瓜分掉的,到时候,老百姓的日子就难过了... 我会替你想办法的。凤剑青认真道。 不...不能贴上整个大晋...她笑了笑,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我推出去,填成泥塑,如今皇宫外被团团包围住,大臣们都出不去了不是吗? 凤剑青拧着眉看她:你都听见了? 你想也别要想!我不会把你交出去! 罗饴糖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他冷峻的眉眼,自顾自说道:师父一生普渡众生,却无意救了我这么个祸根,她知道了,不晓得会不会后悔... 别说了!!你再说!我现在就把你绑回大晋,再也不管南国的事!! 凤剑青目光发红,情绪变得异常激烈。 罗饴糖怔了怔,然后低头默念了一段《大明真经》,念完后,她道: 你放心吧,我就是说说而已,我相信,小凤哥能保护我,我也不想死。 罗饴糖突然挺身往他脸上印下一吻,笑道。 凤剑青被她的吻蛊惑,眸里的血气渐渐散褪,激喘的胸口也慢慢平缓下来。 那夜罗饴糖蜷缩在他怀抱里,眼神一直澄明如镜。 黎明临近天亮的时候,又有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闯进来,看见凤剑青怀里抱着人也丝毫不惊讶不退避,直到看见他怀里的人已经睁开双眼,小太监才把头低下去准备退避。 卓公公,有什么话要说,但说无妨啊。 罗饴糖从凤剑青怀里直起身,对他笑道。 卓公公看看她,又看看凤剑青。 说吧。 启...启禀贵君,陛下...昨夜被宫人合力绑了,送到了那些闹事的人手里... 知道了,下去吧。 那...小太监还欲问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为南帝心腹,昨夜连他也被打昏,今儿一早他压下了消息,所有人都还不知道此事,第一时间寻找凤剑青的帮忙。 先压住消息。他淡淡道。 小太监只得应了应声,然后离开。 罗饴糖一直很安静。 凤剑青凛声问:你觉得这又是自己的错,想笨得去牺牲自己了是吗? 罗饴糖抬头眨了眨眼,我母亲...当年若不是被父皇看中,也许就不会怀上我,那也就不会遭遇不测了。如今...我被人当作淫`乱宫闱所出的不详人,这一切,都是因为父皇任性,没有担待的缘故,我本可以不用出生,我娘和师父也本可以不死,父皇自个做的恶果,当自个承担。 她说话时眼睛清澈,眼神坚定,看不出是在说谎话,凤剑青也就稍稍安下了心。 然后她又笑着道:好了,那些事我想得头疼,干脆不想去想了,反正我有小凤哥,不是吗?你什么事都能帮我办妥的。 她依偎在他臂膀,像小时候那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今天就是中秋了,小凤哥,我晚上不请戒了,给你做月饼吃,好吗?现在我可会做了。 去年中秋,罗饴糖带上一个月饼背着他逃离大晋,结果中途被状元郎出卖,被小凤哥在船上逮住,他生气得把自己给她准备的月饼全扔了,然后得悉她的月饼被江风打翻,又没命地跳下江去捞。 这回,她得多做点,让他一次吃个够。 傍晚的时候,他磨面,她搓粉,她搓得浑手都是粉末,会突然调皮地转身抹在他脸上,像小时候一样打闹。 而观凤剑青,他神情虽然冷淡,被抹得一脸白,却依旧包容她,只轻轻把粉末揩下,听她弯着背抱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捏好的月饼起炉的时候,她发上的玉簪突然掉了,凤剑青及时弯腰去接住,恰好摔不到地上,可这时候,罗饴糖眼明手快,已经把当初在金銮寺时为以防万一准备好的药粉,快速撒在了月饼上。 盖好盖子,起炉。 这个过程中,只一开始让宫人安排炊具和模具,剩下的,都是二人手把手做。 刷油端出时,罗饴糖微笑着甜甜地喊了他一声:小凤哥,今年做的第一个月饼,请你吃啦。 白气氤氲中,凤剑青仿佛又看见那个满脸月饼屑,对他笑露齿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说,以后做好的第一个月饼,就给小凤哥吃。 凤剑青低眉接过,在罗饴糖满心期待中,还是将月饼放下。 吃月饼,又怎能不赏月呢。 于是,他们叫宫人来,在摘星楼摆好吃食和中秋花灯,阁楼足有五层高,站在这里,有晚风猎猎吹拂,能将一整个皇宫的景象尽收眼底,远处还能看见南国的雄伟壮观的巍山。 年少时,他曾经拉着她稚嫩的小手,画过这世间最美丽的山川湖海,那时候他告诉她,人之所以为人,不止是因为生而为人,而是因为有欲而不放纵,看着世间美丽不去摧毁,恪守本分,担当起自己的责任。 小凤哥,你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的,恪守本分,担当责任吗? 罗饴糖倚着圆柱,吹着凉风,看着皎如白玉的圆月,此时心底越发澄澈。 我如今,只想循心而活,而我如今的心,只系于你。男子从后方将她娇小的身子拢住,温柔地撩起她一束长发,帮她将头发一缕缕绾起。 罗饴糖轻轻地笑,可我虽然生来不被祝福,却也是位公主呀,你以前说过,大晋你不能不管,因为你生来是皇子,这是天赋的使命,而我...也是一位公主。 我以前说的那些,你不要信。凤剑青帮她把发髻绾好,用霞红蝴蝶玉簪帮她簪好。 好啦,小凤哥,你该来尝尝我的手艺了。 罗饴糖转身,笑盈盈地给他端来一个月饼。 凤剑青看了看她,接过月饼,不料,他把表皮轻轻撕下,用布巾包裹好,只吃馅料的部分。 月饼皮我会吃的,等我处理这些事,你做的,我都会吃干净,但是,现在不行,我不能放你离开。 罗饴糖脸色僵了,没想到,她做的这些,还是被他预计到了。 你说什么呢,我不是说了,父皇那是咎由自取,我也不可怜他吗? 事情败露,她只能笑着把话圆过去。 她轻轻掂起脚,捧起他垂目看她的脸。 今夜城外,有乱军用柱子不断撞击城门,有百姓在城内动乱,可南国皇宫的上空,却放起了绚烂的焰火,如她十五岁及笄礼上的一样。 她吻上了他的唇,轻轻地,辗转着,由浅入深,勾着他。 片刻后,她轻轻抚着他熟睡的脸,帮他盖好披风,随后打响指头,底下的宫人鱼贯而上。 我知道,你们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想尽早平乱,尽早解封,尽早可以再见回宫外的亲人,所以,你们必须把我交给宫外那些人。 罗饴糖只穿一身素色单衣,站在高楼上,此刻的明月照耀在她脸庞,像镀了一层圣光一样。 对不起,小凤哥,人不能自私,这是你以前教我的。 每个人生而为人,都有他应尽的使命和职责,也是你教的,那会的我,深以为然。 直到今日也是。 南国已经不堪重压,内有乱军,外有夷族,百姓愚昧软弱,只知道除厄星。 南国历代安抚人心的圣山菩萨毁了,她只能出家为金僧,以自己的□□,浇灌水银,镀金身,填泥塑,成为暂时安抚人心的圣山菩萨。 不是因为她有多伟大,不是因为她原谅自己父皇所造下的孽,而是,现下只有这样做,能迅速平定局势,避免更多的生灵涂炭。 她,可以选择自私,却早已经把幼时他教导自己的,刻进了骨髓里。 第86章 秋起晨风凉, 男子身上盖衣,侧头靠在柱子旁,身旁跪了一地来伺候他的宫人。 昨夜摆放在楼阁案几上的美味佳肴依旧静静在那, 早已经凉透了。 佳人的身影,也不见了。 凤剑青醒转的那刻,看了这跪了一地的宫人, 和他身上的披衣, 顿时什么都了然了。 他情绪激动, 拂袖将一案的佳肴全部拂落摔碎。 公主呢?!! 他红着眼, 伸手就掐住了一个宫人的脖子。 一旁的宫人见状, 连忙把昨夜罗饴糖临走留下的一支红玉蝴蝶簪和一封信递上,随后,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月漪公主抄写给他们的《大明真经》抄录, 默念了起来。 陇州圣山, 山下村落到处残垣断壁, 伏尸遍野, 疫症渐起。 以前圣山是一整个南国最香火鼎盛的地方, 比皇寺金銮寺还要旺,可这次地动大灾之后, 这一下变成了人间炼狱, 满目疮痍, 目光所及之处都笼罩着愁云惨雾。 民众眼睛里没有了光。 可等大家听说,厄星被找到了的时候, 大家本来死去了一般的眼睛,突然迸射出一丝同仇敌忾的光。 大家仿佛被同一时间找到了, 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这就是昏君罔顾人伦, 同先帝后妃乱`伦所出的厄星, 祸害国朝!当以诛之!! 大家听我说,此女是被刻进名册的金僧,本应普渡人世,可她却贪图人世繁华,舍弃佛门,既然她没有金像,刚好圣山菩萨也毁了,我们就帮她完成当金僧的最后一步,把她塑成菩萨像,代替我们的圣山菩萨! 在人群中站立着说话的青年,俨然就是那天被关困在金銮寺,心智缺失带着仇恨的王绒。 可他现在率领着一群人,站在人中高声说话的样子,同被金銮寺方丈控制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下,罗饴糖终于知道,即便有时候自己并不想去造孽,但自己的出现,就无形中注定有太多杀孽在自己手里形成,没有办法规避。 妖女,我们要把你填成雕塑,你服吗? 罗饴糖一身素袍,高坐在即将剃发行填塑之刑的破败莲台上,这莲台原本应该坐着一尊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菩萨像,可那尊菩萨像如今被天雷击落,断落悬崖。 她身上衣袍拂动,看着一衣之下,身后的万丈悬崖,看着十三阶台阶之下成功被王绒激发出怨愤的民众,她扬唇笑了: 我不服。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温和中带着些从容的豁达。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一生下就没见过自己爹娘,我师父整天说我是她从茅坑里捡来养大的。从小,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看见别的小伙伴有爹有娘,而我只有师父时,我也曾时常跑去茅坑,问那块又臭又硬的茅坑石 她笑了笑,我问它,我是不是真的是茅坑石爆出来了,如果是,那我就是茅坑石的孩子。那样的话,我也会为自己是它孩子而感到骄傲,因为,要是世上没有了茅坑石,人们上茅房时,得多有不变啊...... 我幻想过很多,自己父母是谁,可是,她渐渐收敛笑容,我没有想过,我的生身父母,在生下我之前,会给世人带来如此多灾难。 可是,我没有资格去怨怼,毕竟是他们给了我生命。我曾经想过,倘若我的父母当真是一块茅坑石,那该多好... 她说着说着,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台阶之下手抓农具当武器的男人们、女人们顿时安静了一会。 我没有选择生身父母的权力,世道这样待我,公平吗?我是不服的。她抹干眼泪,笑了笑。 台阶下放下的武器又渐渐握紧。 可她立马又道:可我含辛茹苦,把我抚养长大的师父,她曾经是南国高僧,泓勒尊者,她教会了我很多,命运时常待我们不公,但我们不能因此放弃去为自己创造更好的世界,这里的自己,不是单指个人,而是一整个的群体。 上天赋予我的任务,我不会去逃避,没有办法,只是因为我不忍心。而不是因为,我欠你们,我没有欠你们的,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 说完,她笑着拆散了头发,任三千青丝随悬崖的崖边风自由散开。 双手合掌笑道:来剃发吧。 台下众人又寂静了下来,王绒派了一名女子上来剃发。 妖女随便说几句,你们就心软了吗??想想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孩子,在这场灾难中,如何凄惨的死去!!这都是因为她这个厄星!!你们就如此轻易放过她吗!!! 这时,人群里跳出一名在此场地动灾难中,被无情夺掉妻儿父母的男人,他左腿也因为地动时被山石压断,不得不截掉,此时只能靠木拐艰难地走路,可他手里依旧抓着尖锐的石头,说话的时候,就直接躬身朝台阶上砸,罗饴糖额角被砸出血洞。 所有人怔了一下,可是很快,人群中又有人挑起群众的激愤。 说得对!倘若不是她!老天又怎会动怒!我的未婚妻本来还等着我年底攒够钱去迎娶,我们从小相爱,但因为我家没钱...这些年,我背井离乡...她也被家人逼得差些投井...本来...本来一切的苦难都要到头了... 男人说着说着,怀里拥紧一个新造的牌位,哭得跪到了地上,可现在...现在一切都不在了... 她说几句不到她选择出身的话,我们就要原谅她吗??在这哪一位不是不想选择这场灾难的??我们都不想失去自己所爱的人啊!!凭什么我们得原谅她?不可能!! 说着,男人也拿了一块石头直接开砸。 那块石头长着尖锐的角,直接咚一声砸中了姑娘的天灵盖,随着这阵巨大的闷响,罗饴糖只感觉眼前突然冒起金星,然后是止不住的剧痛和恶心感。 她竭力稳住身形,可是,接二连三的石头,像人们眼里的仇怨,铺天盖地袭了过来,她一点招架的能力都没有,那位走上去帮她剃发的女子也被牵连,连忙三两步下台阶来躲避。 别砸了!快别砸了!要是砸死了她,还没完成剃度,待会要怎么填进菩萨雕塑?王绒眼见过激的场面,生怕待会填塑之事被耽搁,赶紧阻止。 可民众的情绪像不受控制似的,压根听不得劝。 罗饴糖用双臂去挡,爬起来又被砸趴下,脸上身上都流着血,在泪光混和着血水里,她仿佛看见师父在朝她展臂。 师父啊...徒儿尽力了,徒儿竭力在平复民怨,为十万关东兵争取时间了。 师父你在天之灵,不忍万民受难的,记得要保佑与外族的这场仗,一定不能输啊... 人的怒火就像一道被砸开口子的岩浆,一旦有了宣泄口,就将一发不可收拾。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57) 刚刚又有一名壮汉,举着一块孩童大小的岩石,跑上台阶,他怒目而视,高举比姑娘身形还大的石头,朝底下那位纤弱、已经奄奄一息的弱女子头部砸去。 眼看那块石头着地,女子的头也会被砸成一片脑浆,在群众魔怔了一样视这种以多欺小的行为为正义,并且情绪越发振奋之际,一阵破空的鸣镝声尖锐地在众人耳边响起。 大岩石没有如期地砸落,而是被一支急速利箭,穿越人群,重重地击中,在半空碎落,以雷霆万钧之势。 罗饴糖眼睛里掺入了血水,被糊得睁不开眼,她努力用手腕撑起身体,却因腕下血液湿滑,滑了一下没撑稳。 又一支急速激烈的箭破空而出,这一次,直接贯穿那个站在莲台之上,对罗饴糖施虐的壮汉,把他的心脏刺穿。 壮汉双目圆睁,因受了剧烈的利器冲击,死前七窍流血,面目狰狞倒地。 罗饴糖终于擦干净渗进眼里的血,强忍着眩晕稳住身子。 这时,她视线越过阶下万人,凝在了人群身后正策马而至,面容骏冷,宛若阎王的男子。 她身子因为不舒服,忍不住颤栗和呛咳,然后,就在呛咳中,她看见他连箭射杀群众,一箭贯穿前后三人,又巨剑肆意杀虐,台阶之下血光成片,血流成河。 罗饴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你...为什么...那药不是至少得睡半个月吗...罗饴糖在莲台之上愣怔道。 台阶下尖叫声、恐慌声越来越大,凤剑青这一路而来,杀戮无数,带着晋兵一路杀进南国,自南国京都一路至陇州,路遇有唾骂月漪公主的、做成纸扎人烧毁的、愤恨着前去抓拿要观看厄星填塑的,他一一杀戮。 来到陇州圣山,这满目疮痍的地方,成群结队的人群,不是着眼于重建自己的家园,不是想着如何去过好日子,也不是想着如何跟外族对抗,而是联合起来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当凤剑青隔着山头,看见罗饴糖被民众用石头砸得头破血流,浑身血洗地坐在莲台上时,他就已经再也不能回头了。 夕光泛红地从三千尺以外的地方倾泻而下,圣山莲台下一片血红遍染,台上一个浑身是血的素袍女子,迎着悬崖风站起,双手反握用以剃度的刀,直对自己纤细白皙的脖颈。 十三阶台阶之下,男子黑袍尽染,双目杀得腥红,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刀光辉映着血光,红得灼目,把男人杀光了,就开始杀妇孺,现在他手里,正好握着一个五岁稚童的脖子。 小凤哥,放下你的刀! 罗饴糖又将剃刀抵紧了一些自己的脖子,对台阶之下的阎魔对喊道。 他们...该死!!! 凤剑青此时彻底丧失理智,像一尊活的邪魔,眼里怨愤着,想将整座人界焚烧。 小孩在他手下大哭,孩子的母亲在一旁磕头哀求,把额头磕出血。 这位孩子的母亲,罗饴糖认得,刚刚人群用石头砸向她时,她是为数不多阻止人群砸石头的人。 放了孩子!不然,我就自己跳进泥塑里! 罗饴糖一边说,一边以刀抵颈,一步一步走近莲台旁那个巨大的熔炉,熔炉里是成浆态的泥,人只要跳进去,瞬间被粘泥封口窒息而亡,成为泥雕。 你敢跳进去!我把天下人都屠来!!与你陪葬!! 凤剑青情态尽失,手里抓着的那个孩童哭哭号号地被拖拽上血洗的台阶。 你胆敢死!我把天下人杀了,我再死,我就要把天下人拖下来,哪怕来到阴曹地府,我也把那些欺辱过你的人的魂魄,拿来你面前,一个一个捏碎!! 第87章 结局 小凤哥, 你不要这样,这孩子是无辜的,他和他的母亲没有向我施虐。而且, 这是我生来的使命,我必须完成剃度入塑的,你回去吧, 不要再杀人了, 好不好?罗饴糖无助地哀求道。 凤剑青瞬即炸了, 掐紧了孩子脖颈, 冷笑出声: 从前有个妖女, 迷惑了西天取经的唐僧,把他拉扯下神台入了魔,自此再也无法位列仙佛, 可不料, 妖女这时候却中途抽身, 说要出家向佛, 塑入泥塑, 彻底忘情弃爱,看着曾经的圣僧为其挣扎疯魔, 哪那么容易? 罗饴糖望了一眼惨死的难民, 他们才刚刚经历完一场浩劫, 与所爱的人分离,如今, 间接因为她的缘故,也失去了性命。 那个当年因她生母的祸, 自幼丧失父母的王绒, 她刚刚也看见他倒在血泊中了。 大家都因为她的原因, 承受了巨大的厄难。 但是这些人在死之前,曾经用那么激烈的手段对付她,把她砸得遍体鳞伤,她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国家发生灾难她也不想的。 无人愿意发生灾难之事,她也不愿意,但她为了大局,为了报答师父的生养,为了不辜负以前小凤哥教导的大义,她愿意牺牲自己。 尽管刚刚,被砸的时候,也曾短暂地希望,能有一个人出现,帮她抵挡这些伤痛。 谁知,小凤哥就带着一身的罪孽,杀到了她身前脚下,把那些伤害她、诋毁她的人都杀了... 公主殿下,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台阶下的母亲哭嚎着转而哀求她,我知道大家做的有些过分,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的...刚刚,也有不少人不同意把公主殿下填成泥塑的... 那位伤心母亲的话触动了罗饴糖,刚刚她的确也看见过不少心存善念,想竭力阻挡人群的善良人。 兴许大多人都对她有更多的责怪和不理解,但这个世界,还是有心善之人,还是有理智看待事情的人。 人生百态,众生百相,而偏偏那些你喜欢的,你爱的态相,不能独立而存在,必存于百态百相之中。 你热爱一相,就必须先保护百相。 正如你爱一人,就必须保护他原先生活的轨迹、以及他的世界。 罗饴糖一步一步踏入熔炉。 不!不要!! 凤剑青疯了,他终于松开手,任由手里的孩子从手边滑脱下去,他来到了莲台前。 你不要下去!! 他红了眼。 罗饴糖撒下一绺搁下来的青丝,随风撒开。 有一根随风拂到他脸颊边,同他脸上的血粘连在一起。 你回来,我不许你成为填塑的金僧!! 可是,成为金僧,那是师父毕生的愿望,师父挽救了我的性命,我也想替师父完成她的心愿。 罗饴糖看着熔炉里的泥浆,想着这是唯一能平息民怨的办法,一旦国内继续动荡,南国人就会被异族灭族了。 你混账!你师父她人才不会希望你那么做!你信不信,今日你胆敢死,死后她老人家一定找你问罪,用佛杖打断你的腿! 罗饴糖看着面前责难她的小凤哥,她哭了,她太想师父了,太想念在河头村有师父,有她,有小凤哥的日子了。 如果她从来不是什么月漪公主,从来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奸`生子、厄星,而只是师父的徒儿,小凤哥的小未婚妻,长大后安安妥妥嫁了,那该多好啊... 你回来,我以你师父的血舍利命令你回来! 回来我身边,你再也没有义务为平息这些人的怨愤而牺牲自己,我决不允许! 我以前教的东西,都是狗屁!把你教成了这副死板蠢笨的模样! 罗饴糖看着他手里的血舍利,眼泪忍不住哗一声流了出来。 师父...这真的是我师父吗?她嗫嚅,又哭笑道:师父她...她要知道自己真有舍利,她该高兴死了... 所以,你若不回来,我就要杀尽所有的人! 凤剑青忽好忽坏,下一刻,他又指剑对准了台阶下抱成一团的母子。 罗饴糖的脚步,终于是一步一步往回,朝他走来。 夕光逐渐变得黯淡,山川岳麓都披上一层柔和暗沉的颜色,就在二人即将相拥,凤剑青即将放下手里屠刀之时,地再次动了。 崖边莲台轰然倒塌,连同山岳之巅的岩块,一起坠下悬崖。 崖壁上,枯树藤同时被凤剑青和那个孩子的母亲抓着,而罗饴糖则悬空在一半,她的臂被凤剑青死死地拽着。 孩子在上方的悬崖边哭着叫娘。 咵啦一声,眼看着枯树藤支撑不了三人的重量,快将断掉。 眼下只能牺牲一人了。 罗饴糖看见凤剑青看了眼一旁的妇人。 小凤哥...罗饴糖泪流满脸,你知道,以前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我最喜欢,你即便知道世道对你不公,哪怕意识里知道,晋惠帝可能不过利用你,但为了哪一点温暖,也愿意竭尽全力去束缚自己,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 你...你怎么知道...凤剑青一怔后又止住,脑海中忽然出现她被他囚在宁寿宫那会,拼命从老宫人口中探听他过往的情景。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因为对他性情突变的态度,而放弃他,哪怕她还是害怕那样的他,却还是不肯放弃... 小凤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那么,如果我说,我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喜欢你,没有因为你中了药性,而暴露出个性中阴暗的一面,而不喜欢你。 相反,我会一直地喜欢下去,没有道理,没有理智可言。 其实我也不愿意被注入泥塑,我也不愿意为万民去死,出生不是我选择的,灾难也不是我选择的,凭什么我就得为了一大帮不认识的陌生人,去死?其实我不愿意的... 我只是,一想到,一旦以后,善的那一面的小凤哥突然苏醒,会唾弃那样的我,觉得那些年手把手教导的苦心,都喂了狗,我担不起一个南国公主的责任... 她哭道:我还是希望好的小凤哥、坏的小凤哥,都喜欢我,我想尽力做到最好,不想让生灵涂炭,不想让南国灭族,我想让小凤哥记住最好的我... 小凤哥,你放手吧...我此时掉下去,是最好的结果... 不!你休想!凤剑青红了眼。 罗饴糖开始去挣脱开他的手,她想在枯藤承受不住前,自己掉下去卸掉一部分重荷。 你确定你要死吗?真的那么确定,自己死后,能唤回原来的我?凤剑青冷笑道:我告诉你,不可能的,以前的我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个愚蠢的我! 我说了,只要你敢死,我就能杀尽天下,你是不是真要赌? 话说到这里,罗饴糖内心停止了默诵《大明真经》,说实话,她的确是打着这么个主意的。 《大明真经》里有一小节内容大概意思是这样的,只要让入魔者,遭受一次重创,重创前,在他耳里强植入一个信念,他潜在被抑制的自我就能被唤醒。 可她看了眼他悲痛的模样,又十分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要这么做了。 鲜血从凤剑青的小臂蜿蜒流下,滑入二人相攥的手心,眼下快要抓不住她了。 凤剑青目光一睨旁边苦苦抓着枯藤的妇人,道: 你不就是为了救她吗?我成全你... 说着,他突然松开攥紧枯藤的手,纵身抱紧她,同她一起坠下去,用自己的身体包裹她,垫在她身下。 这一刻发生得猝不及防,连罗饴糖自己都没想到,他会那么做。 就连死,他也会像这样给她做垫... 小凤哥...她眼泪都溢了出来,不要哇!! 空谷回荡着她的哭嚎声,夕光撒下随后一片光。 幽冥中走了一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依旧被包裹在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她惊呼一声,慌忙去摸凤剑青的脉,去探他的鼻息。 发现他竟还有气,她惊喜万分,然后,就感觉抱紧她的臂膀收紧,上方男子声音冷沉喑哑:怎么,没死成,你失望了是吗? 我这种丧失理性的邪魔,你害怕了,巴不得同我一块死去是... 罗饴糖泪流满面,用手堵住了他的嘴,不要再说了,小凤哥,一切都结束了...就当...我们已经死过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当年罗饴糖亲娘逃亡路上,在崖边救下一只斑鸠,小斑鸠感恩,衔来树种子在崖边种下树一棵,救了现在的罗饴糖和凤剑青。 二人用新的身份,结成夫妻在崖边的谷底生活了一段时间。 这个峡谷上有个小村庄,这里的人甚少出去同外面的世界接触,不知道什么厄星,对小夫妻也很友好。 凤剑青如今每天都有罗饴糖悉心照料,身上的伤复原得很快,情绪也越渐稳定,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了。 就这样安定地生活了一段时间,罗饴糖每天同村里的妇人白天采桑,夜里织布,织好的布再拿去村长换物,村长有时会根据村人的产物,在村里进行消耗交换,有时村人不用的物积压得多了,则会找时间往回百里之外的小镇卖,顺便采购些村里没有的物品。 这天,村长回来,脸上愁云浓重。 夷人打来了,镇上被杀的一个人都没有了,东西也没得卖。 村人一听,慌张失措了起来。 我们村地势难走,那些夷人肯定不会来我们这吧? 不好说,听说西山有座临山腰的村落,就几天前,被夷人杀的一个不留,那些夷族人是畜生来的,以杀戮为嗜好,我们还是要提前准备准备,要是夷人真的来封村,我们好定好逃跑的路线和方向。村长未雨绸缪道。 晚上,凤剑青打猎回来,夫妻二人坐在榻上恩爱了一番,他突然道:糖儿,我该回大晋了。 罗饴糖想起白天听来的事,点点头道:你现在身体状况稳定,也许久没有压抑不住自己的行为了,是该回去了。 凤剑青让她同自己一起回,可罗饴糖自知已经没有什么身份立场回,便拒绝了。 也好,这儿反倒还安全些,等事情平息,我就来接你。沉默许久后,凤剑青终于道。 凤剑青第二天就收拾包袱离开,罗饴糖做了他爱吃的素菜包子,把熬夜做好的护身符系在了他手腕上。 虽然她一句话都没问,但凤剑青清楚,她定是猜到他要去做什么的。 临别前,她笑着推他:快走吧,再不走天就黑了。 男人深望她一眼,往外走出几步,突然,又旋身折回,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用力地吻了起来。 直吻得罗饴糖双眼泛红。 糖儿,我定会安全回来的,你等我。 好,我知道。 一句我知道,不过是让他安心,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打仗的事,总是没个定数? 很快,一场横跨南国,几个异族联合攻击大晋的战争开始了。 但南国这座偏远山谷的村庄却一直宁静安稳,异族摸不到这山旮旯,村长也是个能干的,很快组织村人自产自足,不必再出村。 就这样过了几年。 突然,有一天,一群穿大晋兵服的士兵上山,把一个带血的护身符交给她。 陛下凯旋回国之际,被几名漏网的异族人设局伏击,一个月了,完全没了消息。 陆冬元身披银甲,带领一众将士跪倒在她面前:陛下每次亲临一役之前,就会留下遗诏,嘱咐臣若超十天没他消息,就打开宣读。 皇后娘娘,请随臣等回国,南国如今一切安好,等你回国,再来商议储君人选。 罗饴糖双手颤抖接过带血的护身符和凤印。 恋耽美 摄政王他后悔了免费阅读(58) 原来,她所在的这片土地之所以一直安稳,全是因为他在外面保护着。 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罗饴糖眼神坚定道。 陆冬元犹豫:娘娘,这... 那片荒凉之地如今已经堆满了尸首,凤剑青大概就身处其中散落的尸块中,战甲已经送回大晋,至于那身骨血,早已分不清彼此了... 罗饴糖执意要去他牺牲的地方看看,于是,从村子出发之后,就直接前往了。 这座山谷无名村子没想过会在这里出过一个皇帝,和一个皇后,自罗饴糖走后,这村子便正式起名为帝后村。 罗饴糖一丛人浩浩荡荡来到黄沙漫天的边境,偌大的风沙早已把骸骨埋进里头,让这些英魂得以安息。 娘娘,南国如今每一座城池碑石上都刻着你的名字,和歌颂你的词,陛下每帮南国夺回一池,便会嘱人宣扬这是娘娘对大晋有恩,大晋是看在娘娘的份上出手帮忙的。 陆冬元道。 风沙进眼,罗饴糖艰难地揩掉泪水,笑道:是吗? 他杀敌很英勇吗?这些年毛病还有没有犯? 陛下起先那一两年刚刚离开娘娘,还能克制情绪的,但是后来越来越不稳定,一不稳定,他就上战场杀敌,以一敌百,把那些异族吓得屁滚尿流。 陆冬元在同她说起这些往事,罗饴糖一边听一边笑一边落泪。 娘娘,只有你在陛下身边,他情绪才能稳定,你好好送完他,我们就启程回去吧,记得一定要好好安抚陛下,叮嘱他,别一不小心把阎王给撕了。 好。罗饴糖笑。 她在这里守了足足七天,念了七天七夜的经。 娘娘,我们得启程回去了,晋国和南国还有许多事得等娘娘定夺。陆冬元催促道。 罗饴糖一言不发地站起,走到风沙旋起处,默默洒了一杯酒,将发上一支红石蝴蝶玉簪插在沙地上。 小凤哥,我得走了,小时候我在林里迷路,你总会来接我回去,如今,我来接你回去了... 她舀起一抔沙子,小心翼翼放进罐子,揣进怀里。 我们...走吧。她笑得有些累地回头同陆冬元道。 就在这时,沙洲有百姓惊慌失措拉着一队伍骆驼过来,一见他们是官兵,立马来寻求帮助。 那边...夷人来犯了,可刚刚...刚刚有个男人太...太吓人了...他一下子冲过去手撕了几个...现在...现在不知道他怎么样... 罗饴糖一听,泛红干透的眸子又溢出一丝光亮的润泽,转头:陆大人! 臣领命! 陆冬元立马领命,带着一队将士匆匆前往。 大风吹沙,纷纷扬扬,血雾弥漫,罗饴糖踉踉跄跄地执起裙摆下车,腥臭中,她看见那边手撕夷人的男子慢慢转过头来。 失踪了一月有余,他长出了青茬,眼圈瘦得凹陷下去,眼神像失控的蛮兽一样,杀得失去焦点,失去理智。 可在他接触到她温柔眼神的一刻,眼神逐渐聚焦,理智也一点点回来了。 小凤哥...我,来接你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终于完结啦~~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到这里,还是放一放预收吧~~ 下本接档文,有喜欢的记得点个收藏喔~~O(_)O~ 预收①《偏执兄长的溺宠》 上辈子,谢珥身份被揭,凤凰变山鸡,曾经高高在上的县主被贬为庶民。 幸好未婚夫爱她,不在乎她身份地位。 可是成亲路上,那个曾被她狠狠欺负过、如今已成权势滔天的奸宦庶兄谢谨行,把她抢回了宫中当对食。 谢谨行散了发髻挑开襟口半靠玉榻,墨发红唇漂亮得近乎妖孽,冷笑朝她手指一勾:过来。 谢珥被迫每天伺茶伺墨,偶尔更被他握住纤腰冷鸷地凑耳边问:你不是口口声声最痛恨咱家这种唯利是图的阉人?让你留在阉人身边当对食,感觉如何? 后来,谢珥抑郁而终,成了一抹孤魂后,亲眼目睹心上人如何背叛和利用她,还不要脸地求庶兄给他谋官位,庶兄最后把她尸首安放在一个漂亮的琉璃棺,日夜擦亮摆放在自己床榻边,亲昵地像小时候一般说着昵语,替她复仇。 一朝重生,回到六岁那年,母亲再次将皮鞭交到她手,逼迫她冷待谢谨行,欺辱打骂。 这回,谢珥说什么也不肯了。 小姑娘水亮的眸里含了一包泪,拉起被打得眼睛都肿了的谢谨行,将皮鞭反交到他手中。 哥哥,对不起,你要是生气,可以打我...一下。 谢珥说完怕得浑身抖颤,握住粉拳闭紧眼睛。 谢谨行重伤路都走不稳爬起来,攥紧皮鞭朝她走近, 可最后,他却只自暴自弃地...故意吓退她似的,学她亲吻花瓣的模样,轻轻吻了她发顶一下。 不料此后,姑娘反倒满眼欣喜,满世界追着他跑。 谢谨行自惭形秽,拖着血淋漓的下身,警告她滚远些,可谢珥偏不。 功成身退,谢珥穿回粗布戴上荆钗,离开前,求真千金对自己庶兄好些。 谢谨行政场历经九死一生,手执大权回归时,发现换了个妹妹, 彼时,他再也抑压不住那住在心底多时的魔了。 * 谢珥本只想着对庶兄好一些,不求将来式微时有金大腿可抱,只求回报上辈子庶兄的恩情。 岂料,最后庶兄对她越发执狂了,爱到卑微时,便是各种无原则无下限宠溺。 PS: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关系存续期间只有亲情。 预收②《公主的奸宦夫君》 十一公主周昕枂和当朝权倾朝野的大奸宦赵朗辞,有不共戴天的私仇。 但是为了躲过和亲的命运,只好委屈自己给他当对食。 周昕枂知道,奸阉赵朗辞厌恶女子碰触,所以急需一个对食作掩护。 等她哄得赵朗辞将狄戎人打回老巢再也不敢进犯后, 她搓了搓小手,君子十年仇,是时候报了! 于是,递热帕给他净手时,悄悄小手滑入他锦袖, 梳发时,有意无意拨弄他后颈耳廓, 端水的时候,以袖掩笑故意撞入他怀里, 她在湿衣下扭动曼妙细腰,没骨头没脸皮地朝他狂抛媚眼,内心在冷笑 阉贼,傻眼了吧?看我不恶心死你! 谁知那一向被女子碰到手指头都恨不得削掉一整只手的大奸宦, 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握紧她腰,把她横抱起来回屋。 他俊美得近乎妖孽的脸容像盯准一只盯了许久的猎物,笑道:既然是殿下要求的,咱家又怎好拒绝? 数月后,倒霉催的小公主有了新的烦恼, 她摸了摸自己腰腹,叹气道:告发他还是不告发他呢? 背后突然起了风,背脊一哆嗦,一件总管太监的锦袍披到了身上, 告发,当然要告发了... 他漫不经心地替她系着绦子,殿下若不告发,再有一月就显怀了,指定被戳脊梁骨骂的。 小公主抬头看他似笑非笑的脸,瑟瑟抖抖。 预收③《渣了竹马死对头后》 一朝宫变,苏汐惜家遭牵连,一时风光无两的国公府贵女,被贬为庶民。 未婚夫同表妹好上,不愿担负心的恶名,便雇凶杀她。 苏汐惜山穷水尽,悲痛绝望下,看着前来杀她的山匪竟有几分英俊, 她哀叹着自己年轻的生命中,还没做几件狂狷之事就结束了,到底可惜。 于是,她眉间娇媚横生,纤纤素臂主动揽上山匪的劲瘦腰身。 骨软筋酥道:郎君不妨就成全小女子这一死前心愿吧? 男子英眉一挑,食指勾起她细嫩的下颚,玩味:你当真记不得我了? 苏汐惜脑袋受过伤,除了把儿时的死敌废太子李祎忘了外,别的都没忘。 二人以前势同水火,一见面话不到三句准开始掐脖子拽头发, 李祎看着这个曾出言说他恶心难看的姑娘,如今双颊通红一脸娇羞扑他怀里钻, 冷静过后,鉴于她还有用,只得配合她演。 郎君,你为什么要害我??你长那么好看,害我那么喜欢你!! 郎君,你猜我喜欢吃哪种肉?你这块心头肉... 郎君,面对你,我不仅善解人意,我还善解人yi(第一声)... 李祎禁不住勾唇,真想把她说过的话记录成册,等日后她想起他是谁时,给她看。 后来,太子李祎平反归朝,苏汐惜也恰巧回想起来这人是谁,直想原地去世。 于是,当前未婚夫诚心悔过,买凶杀她纯属误会,要接她回去,苏汐惜又惊又喜,仇怨都能暂时放下,连夜扛着马车回了。 可是,那龙潜凤采、天人之姿的太子殿下他骑着汗血白马,带上凤冠婚服来堵她。 李祎一棍打断前未婚夫的腿,眼里恼得赤红,却依旧笑着逼问她: 怎么,你不是说,此生若不嫁我,情愿死?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