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在这座桥下》 00 「是我自己不小心,我也怨不得谁。」 「我会尽全力逆转风向的,别担心,只是时间问题,这类型事件公关很有经验。你这段时间就当给自己放假吧,其他的事情有我在,别想太多。」 「好,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花鹤初神色懨然地放下摆弄了好一会儿的马克杯,杯里的红茶还腾腾地冒着热气,甚至都没喝几口。 她的经纪人裴清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却只能无声地叹气,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咖啡厅,在他看来,眼前遇到的问题确实不大,他们工作室的公关团队实力坚强,只要找准时机情况随时都能扭转。 但他实在看不懂花鹤初到底是怎么想的,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足足过了三天,她始终表现的蛮不在乎,可神态却又很倦怠。 好像这件事情本身并没有打击到她一星半点,真正让她陷入低谷的另有其事,而这波意外的脏水只是恰巧同时发生。 花鹤初是名作家,同时也是名编剧,前段时间她所撰写的剧本被爆出抄袭,令整个剧组陷入舆论风波中,一时间她被推上了风口浪尖,饱受无边无际的网路谩骂。 而这起意外的起源,来自与花鹤初同居的室友,她将花鹤初的原档传送给了自己的导演男友,因为对方的演员阵容比花鹤初所待的剧组风头更盛,加上播出时间被对方捷足先登,因此不论当下公关团队如何力挽狂澜,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发挥作用。 花鹤初被迫承担全责,硬生生地吞下这口冤屈,儘管剧组与她的关係变得有些尷尬,但毕竟先前累积了不错的交情,又有她的经纪人在其中替她转圜,倒也没有闹得难看。 只是这下圈内暂时也没人敢用她的剧本,她的这场假期不晓得将持续多久。 -- 01 「你看最近的新闻了吗?舆论已经开始转向了。」 「嗯,看过了。」 「好,你就在休息一段时间,过一阵子,我帮你接新的案子?」 「……再说吧。」 已经在家里无所事事大半个月的花鹤初靠在窗前,将额头贴在冰凉的窗上,电话里裴清的话她其实没听进去多少,也不在乎他到底说了什么。 裴清早就察觉到花鹤初不太寻常的懒散,同时作为经纪人兼友人的他一直很担心她的状态,但又找不到方法关心她,怕问多了惹她更烦,于是只得独自为她发愁。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在困扰你,但是我能跟你保证,工作上的事你不用担心,我都能替你妥善处理,你只需要像往常一样写你想写的就好。」 「我知道,谢谢你。……我最近确实状态不太好,我还在试着调整。」 「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我一定尽力。」 「我没事,就是有点懒而已。」 花鹤初对裴清口吻里隐含的小心翼翼感到失笑,她的这位经纪人,不知不觉已经默默从好友变成一名标准的老妈子了。 裴清一听花鹤初笑了,心底默默松了口气,心想还能笑得出来就好。 但他不知道的是,她的那抹笑意转瞬间就消散无踪了。 其实早在抄袭风波之前,花鹤初就清楚意识到自己出了点问题,她首先就去寻求心理医生的协助,但对她来说帮助依然微乎其微。 医生依然毫不意外地告知她的情况不适合开药,并且建议她转去諮商,但諮商的结果同样令她大失所望,她的状态依然不见起色。 这股无端的忧鬱大大影响了花鹤初的生活状态,神奇的是,这反而让被室友背叛显得毫无存在感,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她昔日朝夕相处的朋友,竟然为了讨男友欢心而在她背后捅刀子。 反正她早在对方宣布陷入热恋后,就对那位室友恋爱脑的严重程度有心理准备了。 风波持续延烧的期间,花鹤初离开了市区的租屋,搬回到郊区的家,由于父母都在国外,因此她能久违享受独居的清静,这反倒成为她这阵子唯一的安慰。 又过了无所事事的一天,时间来到傍晚,花鹤初按照这阵子突然拾回的习惯,走到家里附近的一座古桥下,在一座无人的藤椅上坐下。 这一坐就坐到夜幕低垂,她也不干嘛,就是一个人双眼无神地望着眼前清澈的河面发呆。 「花鹤初。」 一道清润的嗓音从桥上落下,接着一道清瘦的人影逆着橙黄的暖光,顺着桥边的石阶走下,来人身高腿长,没几步就来到花鹤初面前,很自然地在她身旁落坐。 「盛澜。」 花鹤初目无焦距地将脸微微侧向盛澜的方向。 「你……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你怎么也回来了?」 「休假。电影刚杀青,我让月尧姐给我排满一个月的休假。」 「嗯,挺好的。我先走了。」 花鹤初像是这才发现天色已晚的事实,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神色茫然了一瞬,随后起身向盛澜道别。 盛澜没有出声拦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走出几公尺的距离后,才缓缓起身,不发一语地跟在她身后走着,直到远远地目送她回到家才转身离开。 严格说起来,盛澜跟花鹤初认识时间很长,两人是高中校友,虽不相熟但却很有缘份,高中毕业后盛澜考上国外的艺术大学,主修表演艺术相关的专业,在某次试镜被裴月尧挖掘,从此事业顺风顺水,加上他本人也因热爱自己的职业而相当敬业,去年刚获得一座国外的影帝奖盃,如今已是国际上稳稳的一线影星。 花鹤初留在国内上大学,学的是艺术设计,但她从高中起就一直持续写作投稿,最终在大学毕业前夕成功让裴清签下她,成为了他家的台柱作家。 要说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缘分,那肯定少不了裴氏姐弟的推波助澜,没错,那两位不同领域的裴姓经纪人是亲姐弟,姊弟俩联手不知在演艺圈内掀起了多少风暴,令业内所有人都得敬他们三分。 总之姐弟俩时常串通一气,不是让盛澜接演花鹤初写的剧本,就是让花鹤初帮盛澜打造新角色。 因此圈内相熟的同行,都戏称他们是綑绑cp。 盛澜在走回家的路上,回忆起过去与花鹤初有关的种种,试着将她现在的状况做连结,但无奈两人年少时的交情浅,他好像无法达成裴清的请求,现在光想着要怎么跟他交代就头痛。 花鹤初的朋友稀少,勉强算上盛澜一个,也是寥寥无几,裴清大概也是真没輒,才会麻烦他这段时间对花鹤初多多关照。 「那也要有机会关照才行哪……」 盛澜想起刚才跟花鹤初的见面,她实在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奇怪的是,印象中的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但这回他却有股别样的熟悉感,而那种感觉就跟裴清直觉她这次不对劲一样。 思及此,盛澜不自觉地蹙起双眉,犹豫了一番,还是发了则讯息告诉裴清自己认同他的直觉。 盛澜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昨晚给裴清发的讯息会引来这么大的惊喜。 总之他正坐在自家客厅,面前是一个据说刚毕业的清秀男生,一见到他劈头就是一顿彩虹屁狂吹,说自己是他的头号粉丝之类的。 所以说,这个头号粉丝是怎么知道我家的?我是不是遇到私生饭了?一想到从前那些媲美毛骨悚然撞鬼经验般的惨痛回忆,盛澜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起疙瘩了。 「盛先生,您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到您的生活,更不会影响您的作息。」 「你等等,所以说你是要住进我家吗?」 「是的,裴总是这么通知我的。您……难道不知道吗?」 看样子这个头号粉丝应该是裴月尧的杰作,但这是为什么?盛澜心里有满到溢出的问号,面上却是处变不惊地喝着他的咖啡。 所幸那个小助理很快就自动自发地给出答案了。 「虽然可能有点奇怪,但其实我的主要任务跟盛先生无关。」 「喔?」 「因为盛先生家离花老师家很近的,我的工作其实是默默观察花老师有没有什么异样,啊……您别误会,裴总不是让我监视花老师,只是因为裴总实在太担心花老师了,所以……」 「打住,我大致上明白了,你先在这里等着吧。」 原来此裴总非彼裴总,误会了,不过这样并不代表这一切就能归类合理。 盛澜抬手打断急于解释但没什么作用的小助理,自己拿着手机到阳台给裴清打电话。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明明是关心花鹤初,却把人塞到我这里吗?」 「鹤初现在可能对跟人同住比较排斥,毕竟她先前就是被室友出卖的。」 「所以呢?跟我有关吗?」 「别这么说啊,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你不是也说你没立场去管鹤初的生活吗?所以你就让于宣暂住你家嘛。我保证,不会太久的!」 这话说得裴清自己都心虚,因为他们都知道,花鹤初跟盛澜的交流长年停在合作关係,甚至很多时候就只用邮件交流,连面都不用见。 这次要不是他开车从桥上经过恰巧看见她,他甚至都不知道能去哪里找她,毕竟他们并不是能理所当然登门拜访的关係。 最终盛澜没有继续拒绝裴清,事实上这已经是裴清第五次拜託他了,看在合作多年一直都配合得很好的份上,就当是还债吧,毕竟他跟国内的演员不同,是从欧美发展回亚洲的,这几年能在亚洲打开知名度,花鹤初的剧本功不可没。 花鹤初没想到会在短时间内再度碰到盛澜,还是在同个地方。 「又见面了。」 「嗯。」 「你该不会经常来这里吧?」 「嗯,回来以后的每天都会来。」 听到花鹤初这么答,让盛澜感到诧异,于是他认真地观察起四周,想看看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人天天都来这里坐着不动。 结果当然是没有,这里只是一座普通的亲水公园,唯一的亮点,也不过是他们头顶的这座古桥而已,但是再好看的景点也架不住从小看到大。 盛澜再一次觉得,花鹤初果然就是个怪人。 「别看了,这里也就这样,顶多晚上开了灯会好看一点。」 「是,那天晚上是满好看的。」 说着,盛澜又像上次那样在花鹤初身旁坐下,而她只是轻巧地睨了一眼他,便继续对着潺潺的河面发呆。 「那你在这里干嘛?」 「跟你一样啊。」 「跟我一样?」 「间得发慌呢。」 「……」 花鹤初猛地转头盯着盛澜,用最淡定的语气下杀伤力最高的结论。 盛澜觉得花鹤初说得很对,自己肯定就是太间了才会来管她的间事,所以这次他先起身离开了。 「谢谢你。」 花鹤初眼见盛澜不发一语地起身离开,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惹他不开心了,冷不丁地就朝他道了声谢。 于是盛澜满脸微妙地因为她这句谢而回头。 「我知道裴清很担心我,所以你大概是受他所托才会来关心我,我没事,只是遇到低潮期而已,这很正常,很快就会过去了。」 这大概是盛澜听过花鹤初对自己所讲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其实花鹤初不算寡言,特别是在为工作进行沟通时,她的想法很多,也很善于表达,总是能靠着出色的口才说服剧组照着她的剧本拍摄,极少遇到需要她妥协的时候。 她对自己的创意很有坚持,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她固执而不懂变通,所以在业界她算是个值得合作的称职编剧。 但盛澜这才认知到,撇开工作后自己根本不瞭解花鹤初,原来回归生活的她是这个模样的,有点嘴毒,很慵懒,好像对周遭一切都不太上心。 不过善于观察的细心是不变的,比如花鹤初的这声谢,盛澜并不觉得自己有透露出半点有受到裴清所托的线索,却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不用谢,我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盛澜明白花鹤初话里的意思,自己这是被她婉拒了。 俗话说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就会有无数次。这是花鹤初在第三次见到盛澜的时候,心里唯一的感想。 盛澜如同前两次,在花鹤初身边坐下,只是这次他学起了她的模样,对着眼前的河面将眼神放空。 大概是昨晚下了场雨的缘故,今天的河水不似前几次见的那般清澈,混浊的水流偶尔夹杂着从上游冲下来的垃圾,看久了其实还挺影响心情的。 但盛澜偷偷瞥向花鹤初,她却还是雷打不动地盯着河面看,看起来丝毫不受污浊河面所影响。 「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是也在看吗?」 「所以才问你,有什么好看的,才能让你一直这样盯着?」 「所以说你不是也看到了吗?这里没有什么好看的。」 怪人。盛澜面瘫地别过头。 也幸亏他转回去了,才没被花鹤初旋即上扬的嘴角给气笑。 花鹤初以为自己当时的说词已经足够让盛澜领略自己的意思了,没想到他还是选择继续履行裴清的请求。 我是不是该让裴清收回他的请託?这是花鹤初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有了关心的事情。 但看着盛澜在自己这里吃瘪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就还颇疗癒的,花鹤初突然间又不想联络裴清了。 「走了。」 「好。」 眼见天色暗下,晚饭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盛澜便起身打算回家,走之前还特地跟花鹤初打了声招呼。 虽然得到了她的回应,但走出几步之后,盛澜还是不太满意,于是又回过头,远远地对她进行意见反馈。 「花鹤初,跟人分开的时候,要说的不是好,而是再见。」 语毕之后,盛澜也不等花鹤初反应,甚至连她什么表情都不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反正那个小助理肯定就在某处蹲着,花鹤初的人身安全无须担忧。 花鹤初哪里晓得这其中的猫腻,只是望着盛澜瀟洒离去的頎长背影直至对方变成一个小点,才缓缓起身,走上他离开的方向回自己家。 花鹤初失踪了。 正确来说,应该是花鹤初已经接连几天,没出现在她曾说过每天都会来的古桥下。 盛澜站在她平时总坐着发呆的椅子前,有些鬱闷,又难免在意。 想了又想,盛澜还是暂时忍住了发讯息告知裴清的想法。 盛澜其实无法理解,花鹤初看起来并不像需要裴清那样担心的样子,因此他始终对裴清的担忧感到困惑。 小助理应该已经跟他说了吧,就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盛澜有些坏心眼地想着。 盛澜盯着椅子思忖半晌,最后还是转身回家。 另一边据说失踪了的花鹤初,此时正瘫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面前铺着米白色编织毯的圆桌上,正放着她平时工作用的笔记型电脑,只是档案开了以后就没再动过了。 新的文档停在先前下好的标题上,标题写着「那年春天,她美丽地疯了」。 花鹤初现在最大的烦恼就是这部新篇,或者可以说,正是因为这部新作拚,她才成了现在这模样,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很想把这部作品写完。 这是一部小说,题材不算特别新颖,但如果有机会影视化,或许会很有看头,就看到时候裴清怎么安排。 望着自家天花板许久,花鹤初又再次尝试着继续写那部连开头都没半点谱的新作品,但眼角馀光才刚瞄到电脑萤幕而已,她就光速倒了回去。 「啊……生活好难。」 叮咚、一声门铃短促地响起,暂且打断了花鹤初的无病呻吟,她用一副厌世到极点的憔悴模样,拖着脚步走到门边。 门外的来客是盛澜。 还真是意料之外却又毫不意外啊……花鹤初神色懨懨地趴靠在自己半开的门上,与面无表情但站得挺拔的盛澜相顾无言。 盛澜也没跟她客气,一个侧身便越过花鹤初,走进了她的客厅。 「……」 「……」 两人无声对坐在花鹤初小巧但精緻的客厅里,她既不出声询问他的来意,也不开口赶他走,就是维持着她从一早起床挪到客厅之后的状态,当着盛澜的面仰躺着瘫回软的一蹋糊涂的沙发上。 「为什么没去桥下?」 「为什么要去桥下?」 盛澜的表情隐没在未开灯的屋内阴影下,显得有些阴沉,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在意花鹤初,甚至为了她不再出现桥下而追来她家问原因。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一面。 可是花鹤初不像盛澜思考得那么多,对比他九弯十八拐的反覆思考,她可以称得上毫无想法。 「我大概要结束我的游民生活了。」 这回换花鹤初为盛澜的坚持而妥协,她语调轻缓地道出盛澜想获得的答案。 盛澜一听,立刻挑起了眉,颇感兴趣地看向被花鹤初间置在桌上养灰尘的笔电,心里大致对情况有了更深层的理解。 花鹤初这两天大概遭遇开工后的第一波瓶颈了,这会儿正为稿子伤脑筋。 我来的可真不是时候。盛澜想归想,但其实还有点不为人知的幸灾乐祸。 「冰箱里有饮料跟点心,自己拿吧,我懒得动。」 花鹤初突然抬手往半开放式的厨房一指,直接让盛澜这位客人想要什么自己动手,表面上是让他别客气,实际上好像是她自己更不客气。 盛澜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双手交握片刻,才起身走进厨房,既然主人都允许了,他自然也不多客气。 实在很奇怪,他也不是主人让不客气就真的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个性,但面对花鹤初,他完全没有半点适应不良。 盛澜开了冰箱一看,意外地发现花鹤初其实活的很不错,冰箱里的品项排列整齐,该有的调味品都有,一些蔬菜水果也将冰箱装的有七分满。 盛澜最后给自己倒了杯牛奶,探头朝瘫在客厅里的花鹤初看几眼,决定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动自发移到微波炉前把牛奶弄热。 等到他端着牛奶回到客厅时,花鹤初又一次坐起了身,在自己的笔电萤幕前眉头紧锁地沉思。 「那年春天,她美丽地疯了?」 「嗯,我想写一部疯子系列。」 「描写精神病患故事吗?」 「不一定。」 花鹤初轻轻用牙齿磨咬着自己的大拇指,但看着满屏雪白的文档,她脑子里也同样一片空白。 「你没有大纲吗?」 「有过,但我发现我室友……前室友,动过我的电脑后,第一时间就将旧电脑格式化了。」 「没留备份?」 「留了,在我间置很久的云端帐号里,我想不起密码了。」 盛澜简直对花鹤初佩服得五体投地,好像天大的灾难到她这里都云淡风轻,但她本人却又鬱鬱寡欢,至今都还原因不详。 花鹤初眨了眨酸涩的双眼,瞇着眼望向墙上的掛鐘,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了晚饭时间了,于是又顺时针方向往好端端坐在自己对面地毯上的盛澜狐疑地看去。 「已经七点鐘了。」 「嗯,吃饭吗?我可以去弄。」 「你不回家吗?」 盛澜这才抬眼与花鹤初对视,确认过眼神,她眼里并没有逐客的意思,于是他理直气壮地摇头。 「你随便弄点,我都可以。」 花鹤初接受良好,甚至又再次瘫回沙发上,大手一挥放任盛澜去厨房弄晚餐。 得到花鹤初的许可,盛澜便依言起身,重新走回厨房,开始一阵翻找,着手为两人的晚餐做准备。 花鹤初看着他在自家厨房里游刃有馀的身影,突然就开始疑惑盛澜是不是被裴清下蛊了。 回忆中的他们一直都不熟络,哪怕高中时期有过短暂的相处经验,也随着很快就面临的毕业而淡化,直到各自在职场上重新碰头,夹杂在两人之间的疏离感也从未退却。 盛澜的印象也同花鹤初是一样的,他们即便有过数次合作,但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也就只在高中毕业前那段时光里如同曇花一现般短暂存在过而已。 所以他这是被鬼打到了吗?花鹤初坐在地毯上,脸颊贴在身侧的沙发上,瞅着盛澜腹诽。 盛澜见冰箱里有冰着的剩饭,便随意地切了些碎料,加了两颗蛋进去,炒了两人份的炒饭出来。 花鹤初早在他开始翻炒的时候便闻到香气,此时就眼巴巴地等着他将晚餐端到自己眼前一起开动,这可是她今天的第一餐。 「可能份量有点多,你看看要是吃不下就先分一点过来吧,我可以吃完。」 「没事,我今天还没吃过正餐。」 「什么?」 「早上不太饿,就随便煮了点燕麦应付了。」 盛澜傻眼之馀,突然就有点理解为什么裴清要担心花鹤初到需要安排一个助理看着她的地步了,这人不仅怪,还不让人省心。 「我知道你大概觉得我是个怪人,但你没有想过,你突然这么关心我,其实也挺奇怪的吗?」 「……我没有。」 「嗯,你没有。」 盛澜勺子里的饭啪搭一下就全掉回盘子里了,也挺很突然。 花鹤初坦荡荡地看着盛澜,让他有种自己在她面前被看得通透的错觉,但其实那只是因为花鹤初很了解自己在旁人眼里大概有些什么形象罢了。 「不清楚,等我有答案了再跟你说。」 「也行。」 盛澜因为花鹤初调侃一般的回应而愣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冷静地重新回答她的疑问。 花鹤初不置可否地朝脸色有点冏的盛澜挑眉,存心要让他尷尬。 将晚餐解决之后,盛澜好人做到底,顺便将厨房都收拾好了,才离开花鹤初家。 「盛澜。」 「嗯?」 「再见。」 「……再见。」 人都走出前院的盛澜闻声回头,听到花鹤初那声道别,瞬间除了意外之外,还有点诡异的彆扭。 意外的是她有将自己的话记在心上,彆扭的是总觉得她这是再反教育自己,明明是他煞有介事地提醒了她,结果没做到的也是他自己。 -- 02 「真的啊?她开工了?」 「嗯。」 「太好了,我还在想,我让于宣去看顾着她好像也没多大用处,毕竟她不出门于宣也没輒。想不到她竟然放你进她家门。」 「……没什么事的话就这样吧,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嗯,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欠你个人情。」 得到了好消息的裴清心情明显大好,但若他分点神去思索其中的猫腻,或许就会有不同的心情掺杂进去。 盛澜可不管裴清之后会怎么想,他只觉得背着花鹤初将她的消息告诉裴清,有那么点罪恶感,想着既然能让裴清放心,那自己也就不必继续担这个让良心有点痛的任务了。 盛澜来过之后,花鹤初的状态就莫名地逐渐好转,说不上来到底该不该归功于他,但总归是好事。 今天花鹤初依然还坐在客厅里写稿,好像真的暂时戒掉了去古桥下发呆的习惯,而盛澜也大概知道再去那边也遇不上她,就改成每隔几天会来按门铃,就很从善如流。 虽然不见得次次都会进门,但盛澜总是规律地出现,非要在花鹤初面前晃晃才会满意离开。 这操作虽然初时让花鹤初看得云里雾里,转念一想两人之间还有裴清,她就释然了,照样过着自己悠哉的小日子,每天写几行稿,大半的时间瘫在沙发上看散文、看小说、看电影、看影集。 除却这些年花鹤初确实很努力之外,真的是好险还有裴清替她撑腰,否则她的存款恐怕经不起她这么颓废。 可惜假期总有结束时,算了算时间,她也差不多该回工作室露个脸,证明一下自己还在这世界好好呼吸了。 于是这一次花鹤初决定轮到自己去盛澜家按门铃。 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盛澜不在家这个可能。 花鹤初站在盛澜家门前狂按门铃,等了快十五分鐘愣是没人来应门。 到底是谁之前说自己是个宅男的?花鹤初觉得心情略不爽。 「咦?呃、花老师?」 一道清脆的男声自花鹤初身后响起,她闻声回头看去,是一个她没见过的年轻男生,长相颇清秀,就是身高不高,大概也就刚过一百七左右。 于宣拎着大包小包,模样有些狼狈,令人感到莫名的是,他看到花鹤初的脸色,简直青到跟他袋子里的萵苣有得比。 花鹤初朝于宣点头,直觉眼前这个清秀的男孩大概又是裴清的手笔,毕竟他了解她,她也同样了解他。 真真是再没有人比裴清更适合老妈子这个人设了。 只不过裴清这次是真的有让花鹤初开到眼界,居然能把人塞进盛澜家里,而盛澜竟然还接受了,难道这其中有她不知道的祕密交易存在吗? 「盛澜呢?」 「啊、盛先生在停车,让我把东西先拿上来了。花老师稍等,我这就开门。」 「盛澜连钥匙都给你了吗?」 「额……是的。」 于宣有些尷尬地肯定花鹤初的猜想,虽然盛澜给的相当不情愿,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盛澜的崇拜。 何况盛澜的清冷,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比起这个尷尬的问题,更让于宣惶恐的是花鹤初淡然的反应,出于作贼心虚的心理,他此刻站在她面前有种整个人都透明化的错觉。 被boss下令来观察公司的台柱,这种工作内容真的好难拿得出手啊!于宣苦逼地默默抹了把虚汗。 大概也是很勉强地给出去的吧。花鹤初点点头,用膝盖都能想像出盛澜的脸色该有多黑。 「花老师您请进吧,不好意思,让您在门外久等了。」 「没事。」 花鹤初自然是不会说出自己刚才疯狂按门铃洩愤的举动,心安理得地接受于宣的邀请,丝毫不考虑屋主会不会欢迎自己。 所以当盛澜拎着车钥匙回到家,就看到花鹤初被于宣安置在客厅沙发上,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连刚才买回来的点心都被拿出来上供了。 盛澜微不可察地惊讶了一秒,才放下钥匙,从玄关走进屋里,慢条斯理地进厨房洗手,然后往花鹤初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怎么来了?」 你居然踏出家门了。 「道别。」 我要结束假期了。 「你要回市区了?」 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差不多。」 嘛……确实是得走一趟。 「嗯。」 结束这回合。 这场面沉默得让于宣蹲在冰箱前面,尷尬到一点都不想往客厅靠近。 奇怪了,盛影帝明明每隔几天就往花老师家报到,我还以为这两人交情肯定很好,怎么现在看着一点都不熟的样子?于宣满肚子疑惑,却又不敢问,情况微妙到这回也不敢如实报告给裴清,否则就有自己上报不实讯息的嫌疑。 花鹤初没待多久,如愿见到盛澜,把自己想说的话带给了他,就想起身离开。 盛澜也不留她,见她要走,只是起身送她到门口。 「回市里再见吧。」 「……?」 「嗯?」 「没事,再见。」 花鹤初自然地认为两人的交集大概又要跟高中毕业一样逐渐淡去,没想到盛澜比她预想的要人性化一些,看来成为社畜也多少磨去了他曾经过于锐利的稜角,变得比年少时要更加圆润一些些了。 这回反倒换盛澜没有多想,只稍微疑惑为什么花鹤初看自己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欲言又止。 花鹤初的回归并没有引起工作室内部多大的水花,就跟当初她一声不响载着满车行囊回老家一样,安安静静的。 但她跟同事们之间关係挺好,还是不乏有人特意绕到她的写稿室敲门对她挥手,甚至送茶点。 花鹤初周身的气场又回到了巔峰状态,温和中带点距离感,让人无法与她太亲近,却也不会疏远她,总之先前那副成天懨懨然的模样,暂时是退下了。 除了裴清之外,无人能想像前段时间她是如何的颓丧。 不过今天是她正式回归工作状态的第一天,所以才特地进工作室露面,实际上平时并不需要天天到那里报到,这是裴清开设这家工作室的初衷,就是想提供给员工力所能及的自由,很多只需要一台电脑就能搞定的事情,只要准时交件,在哪里完成都不是问题。 所以花鹤初一般都是随心情换地方写稿的,在家里、在某家咖啡厅,或者工作室里的写稿室,都是她可能出没的范围。 「鹤初。」 「早安。」 裴清结束一场会议后,便急匆匆地赶来见花鹤初,而她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享用着同事们给她送来的復工茶点。 裴清见状甚是欣慰,当年那场意外真是把他吓得留下了面积庞大的阴影,从此以后特别注意花鹤初的状态,可是他偏偏又拿她没办法,于是每每一有不对劲的地方,就独自焦灼地替她担心。 幸好,她再也没有出过像当时一样严重的情况。 「于宣本来是做什么的?」 「我正想跟你讨论。」 「我自认不太需要助理,太耽误人家了。但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那让他再跟着我一段时间,我无所谓,只是你得徵求他的同意。」 裴清就知道花鹤初肯定不会一口答应他的想法,可他是工作室的创办人,让他去跟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实习生求同意,这种要求也只有她才提的出来。 偏偏她对此还不是普通的坚持,既然说的出口,她必然也会盯得紧,任何打混的机会都没可能產生。 裴清又开始头痛起来了,还想着如何耍赖,结果一抬眼才发现花鹤初还盯着自己,只得无奈地答应。 花鹤初见状,放心地跟着点头,在她看来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生其实颇合她的眼缘,只是像他那样刚毕业的小年轻,恐怕不会甘愿做个像保母一样的助理职位,何况她看过他的简歷,综合来说还不错,放在她身边未免太屈才。 「对了,你是不是跟盛澜变得要好了?」 「好像是……稍微熟稔了一些些?」 「那真是太好了,我还纳闷过,你们共事那么多次了,怎么就一直没变熟。」 裴清的认知已经直接将花鹤初跟盛澜关係变好画上等号,而面对这个有着重大误差的误解,花鹤初实在懒得花费大量篇幅去加以解说,索性默认下来。 「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回去了。」 「你找好新房子了?」 「……我要回家啊?」 「蛤?」 回家?可是于宣那孩子分明说过她要回市区住的啊?我听错了吗?裴清惊讶地睁大了眼盯着花鹤初离开的背影,不由得狐疑起是不是自己会错意。 显然会错意的不止裴清,所以当盛澜在自家门口看见花鹤初神色淡然地经过时,他也露出了同款的疑惑脸。 「花鹤初。」 「?」 盛澜下意识开口喊住直接略过自己往下坡走的花鹤初,并且成功获得她的回头。 花鹤初刚才是真的没看见盛澜,更没想到会碰巧遇到他。 于宣不是说这傢伙基本不出门的吗?花鹤初面上不显,实际上心里直接质疑起于宣对不出门的定义,是否跟大眾认知有所偏差。 「你不是回市区了吗?」 「嗯,早上去过了,但因为没什么事,所以就先回来了。」 「你没搬走?」 「我家去市区很方便,我为什么要搬走?」 盛澜见到花鹤初一头雾水的表情,就意识到他们先前的对话原来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其实花鹤初先前说是住在市区,严格来说不过是那阵子很忙,不得已才临时暂住,好省下通勤时间好争取能睡久一点。 恰巧当时那位前室友联络了花鹤初,她一想觉得没什么问题,因此答应暂住她家。 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些事。 「算了,没事,大概是我会错意了。」 盛澜懒得计较这其中存在着什么误会,乾脆直接略过,剩下花鹤初自己在心里冒着问号。 花鹤初哪里知道,自己当时一句「差不多」,会直接引发四个人的误会,因为还要加上一个隐藏版人物──裴月尧。 所谓的「差不多」代表的其实是她要开始回到工作状态,定期去找裴清当面讨论稿子,然后即时作出修改之类的,这是他们长久以来的习惯。 这误会虽大,却也有跡可循,毕竟盛澜只耳闻花鹤初被室友陷害,她们又是住在市区,在此之前他们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交集,他自然而然就以为她原本就是住在市区的。 「那我走了?」 「嗯,再见。」 「再见。」 临走前,花鹤初还刻意多看了盛澜几眼,盛澜当然明白她故意这么做的理由,无非就是想调侃他有话不直说讨人厌。 但盛澜是真的懒得跟她釐清,反正她回不回市区住,都跟他无关。 假期总是过得飞快,盛澜紧跟在花鹤初之后,也回到了工作的怀抱。 但是人各有命,对比花鹤初一身轻松的又回到家,盛澜可说是忙到脚不沾地,因为整整休满了一个月,裴月尧毫不留情地向他宣告,接下来三个月,他都别想休假,半天都没有。 「你准备一下,下午有个杂志封面拍摄,我们马上出发去摄影棚。」 「好。」 「明天开始连续四天有五家不同的媒体採访,都帮你安排在下午,然后你就该进组了,这部电视剧是你久违回归小萤幕,外界很关注,好好表现。」 「知道。」 「嘖、要不是我跟你共事多年足够了解你,否则我还真的忍不了你这臭毛病,你就不能显得有活力一点吗?」 「长假结束马上就要调整回社畜状态,你别强人所难了。」 有谁能知道堂堂一个年轻有为的影帝,也会深受忧鬱星期一的苦楚呢?盛澜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点了根蜡烛。 也不能怪裴月尧一下子就把盛澜的行程排满,实在是因为先前为了让他好好放假,她已经拉下脸到处替他周旋,将所有採访、杂志广告的拍摄行程都往后推了,要是无法赶紧补上,只怕会得罪很多人。 盛澜看着裴月尧交给自己的行程表,满心只想原地自闭。 「对了,听说你跟鹤初这阵子培养了不少感情?」 「好好说话,我不过就是卖了你弟一个人情,替他多留意而已。」 「最好是,你多孤僻的一个人,会无缘无故揽麻烦上身吗?」 「是你说她是麻烦的,我什么都没说。」 「……不跟你扯了。」 裴月尧狠狠赏了一个精准又到位的白眼给盛澜,鬼都听得出来她的本意根本不是如此,无奈盛澜存心要把天聊死。 盛澜一声不吭,伸手摆出「慢走不送」的手势,目送裴月尧干练地转身去替他联络下午的拍摄事项。 盛澜这次的拍摄造型有两套,欧式復古跟英伦绅士,很常见的风格,却能因为模特儿的气质以及造型师的个人风格,而碰撞出无与伦比的独特。 盛澜的长相非典型的帅气,当然,适合在镜头前生存的骨相,出类拔萃还是肯定的,但他的稜角是温润的,因此用清俊来形容他更为恰到好处。 很多人入行久了,眼底的灵气会随着歷练而减退,但盛澜不是,他只是变得内敛,加上他眉眼间有着浑然天成的风雅韵味,因而塑造出了他如今雅痞与斯文并存,且又乾净纯粹的气质。 按裴月尧的话来说,好听点的是与世无争,浅白点就是他太冷情。 裴月尧透过萤幕看着热腾腾还未经修饰的照片,里面的盛澜随着造型透出了有别日常的瀟洒风流,表情看着有些倨傲,与他本人万年懒洋洋的无表情大相逕庭。 因为懒所以鲜少出现表情变化,以这种等级来说,盛澜简直是懒出天际,若不是对待工作依然认真,裴月尧早就看不下去了。 「辛苦了盛先生,听说你刚结束假期?状态不错呢。」 「应该的。」 盛澜回到休息室,裴月尧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正当他想独自闭目养神时,花鹤初意外发来了讯息。 『不去。』 「?」 盛澜被这莫名其妙的拒绝弄得同样莫名其妙。 亏这人还是个职业作家,怎么说话这么没头没尾?盛澜点着那条讯息发着呆,对花鹤初发来的内容百思不得其解。 『?』 最后还是没忍住发了一个问号过去,盛澜不指望花鹤初会立刻回讯息,于是发完讯息后,就随手把手机塞进包里,转头进行第二轮拍摄。 拍摄结束时已经晚上十点,晚饭是完美地错过了,但最近为了准备下周进组,盛澜必须进行饮食控管,消夜自然是不能乱吃,只能乖乖等回到市里的公寓,在自己弄点水煮菜果腹。 等到盛澜想起来,花鹤初早就已经发来了解释给他。 『你下周开拍的剧本,是我写的。月尧姐问我要不要跟你一起进组看看。』 『地点太远,我不方便。』 啊……原来裴月尧搞的鬼,这对姐弟根本是麻烦製造厂厂长,专门对他进行强买强卖的句当。盛澜无可奈何地皱着脸看着那两串讯息,迟迟不晓得要怎么回覆。 想了想,还是直接打给她好了。 「喂?」 「盛澜。」 「花鹤初。」 盛澜怀疑地看了眼自己手机,互报名字,这算什么对话开头? 「我不知道月尧姐跟你怎么说的,但那不是我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月尧姐怎么告诉你的,我只是觉得直接告诉你比较好,抱歉,太远了我不方便。」 电话那头,花鹤初嗓音清晰地传递给了盛澜,同时还有其中浓郁的淡漠。 盛澜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总感觉有点不是滋味,于是嘴快于脑…… 「那如果我能接送你呢?」 「……那可以考虑。」 「……那你考虑一下吧。」 掛了电话,盛澜看着眼前刚煮滚的水,简直想一头浇在自己脑袋上。 盛澜你是不是有毛病?你跟她较什么劲?盛澜双手撑着流理台,短短不到一分鐘的对话,他对自己滋长了无数的问号,好像突然就不了解自己了。 另一边花鹤初也有着相同的疑惑,但不是对她自己。 「男人啊……果然至死都是少年吗?」 花鹤初将手机按在胸前,为盛澜突然爆发的幼稚轻轻地笑了出来。 她本来真的不太想去,这个剧本不长,是个只有八集,一集约半小时的迷你剧,况且以前她就不太常跟剧组,就算跟了通常也不会全程待完。 只是很奇妙,一听到盛澜在电话另一边耍幼稚,她就想逗逗他,最麻烦的交通问题已经被他主动解决了,她当然就无所谓,反正只要电脑带着在哪里都能写稿。 「什么?你要跟剧组?你确定吗?这次拍摄在东部,很远喔?」 裴清看到花鹤初的通知讯息,立刻就对她进行了连环问。 怪了,她很少愿意跟着剧组跑这么远的。裴清歪了歪脑袋,着实困惑。 「我没有要跟,就是去玩几天而已,反正盛澜愿意承包我的交通问题。」 「你说谁?盛澜吗?他为什么?」 「我不知道啊,他自己主动提出的。」 怪,真的怪,之前让他帮忙关照一下鹤初都显得不情不愿的,难道是吃错药吗?裴清的疑惑有越滚越大的趋势。 他想到先前跟他家老姐联合,让花鹤初跟盛澜合作那么多次,可他们俩的关係始终就维持在「有事说事,无事勿扰」这种程度。 加上于宣那孩子最后一次跟他报备花鹤初的状况时也说过,虽然盛澜有去过几次她家,但实际目睹他们两人相处,那对话的精简程度,听起来也跟过去相差无几。 「鹤初啊,你跟盛澜现在关係怎么样?」 「怎么样喔……好像有稍微拉近一点?他不是受你拜託来关心我的吗?」 「呃……好吧,那没事了,你把出发日期、要待几天都发给我,我让于宣跟你一起去。」 「好,那先这样。」 本来还想从花鹤初这里问出点内容来,但被她用那么稀松平常的口吻提起自己私下拜託别人照看她,裴清只好尷尬地鼻子一摸,什么都不问了。 花鹤初身上的毛病不止一两个,其中一个就是她实在太懂得怎么让身边的人拿她没辙。 裴清无奈地笑了笑,随手发一条讯息给盛澜,感谢他愿意带花鹤初出门走走。 看到讯息的盛澜选择默默自闭,实不相瞒,他依然想不透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自找麻烦。 -- 03 盛澜和花鹤初约好了时间,在他家门口上车。 于是当盛澜全副武装带着墨镜走到门口时,就看同样也将墨镜戴好戴满的花鹤初,一大清早拖着一个行李箱站在他家门口等着。 「早。」 「早。走吧,我们上车。」 盛澜用另一隻空着的手自然地接过花鹤初的行李箱,因为没有睡饱,说话的声音格外低沉,夹杂着浓浓的睏倦,甚至边走边打呵欠。 花鹤初在他身后看着,忍不住张望起四周,幸亏这里很偏僻,附近住户大多是中老年人,盛澜这个年轻的新晋影帝在这里辨识度不高,否则照他这样不顾形象,分分鐘能把自己送上新闻。 上了车之后,盛澜立刻将外套的帽子一拉,严实地盖住自己整张脸。 「鹤初,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月尧姐。」 「吃过早餐了吗?要不要等等路边停下买点东西路上吃?」 「不用麻烦了,我……」 「买。」 花鹤初本来想说自己不饿,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就被在补眠的盛澜简单粗暴地打断,这让她想到盛澜第一次来自己家里一起吃晚餐的时候,她一个太顺口就将自己那天只吃一顿正餐给说了出来,没想到他还记得。 但亲眼目睹这两人相处的裴月尧可没有花鹤初这么有根据,她只看到平常两耳不闻身外事的盛孤僻,竟然主动要求替花鹤初买早餐。 毕竟在进行饮食控制的盛澜,三餐基本上都自己料理,根本不用裴月尧操心。 「好,我们等等在前面的便利商店停一下,路途比较远,买多一点免得路上饿。」 「谢谢月尧姐。」 你别谢我,谢你旁边那位装酷的睡美人吧。裴月尧笑咪咪地对花鹤初点头。 拜盛澜在昏迷之前低沉吐出的一个「买」字所赐,花鹤初这一路上都抱着一袋子的饼乾点心和饮料,前座还有裴月尧时不时的眼神关爱,让她不得不往嘴里塞东西,好让人放心。 我有这么欠照顾吗?最近被受关照的感觉深深垄罩的花鹤初,终于后知后觉地產生疑问。 「快到了没?」 「路程刚过半。」 「这么久。」 花鹤初一路看着车窗外途经的景色,正打算闭眼小憩时,却被突然醒过来的盛澜问得又清醒了。 你最忙的时候十几个小时的距离说飞就飞,现在竟然嫌路程太远,果然人不能安逸。花鹤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有什么能喝的吗?」 「有,无糖红茶要吗?」 「嗯。」 花鹤初从袋子里找出还有些馀冰的罐装冷饮,像是作为回报一样替盛澜转开了瓶开,才将饮料递给他。 盛澜也不跟她客气,顺理成章地伸手接过啜饮一口,整个人透着满到溢出的慵懒。 花鹤初偷偷看了眼前座的裴月尧,确认她已经睡着之后,才凑近近乎于平躺的盛澜,悄声地问他。 「你平时工作前都是这样的吗?」 「哪样?」 「就……很睏很懒的样子。」 盛澜抬手将帽子拉起,露出他那双因为睡意未褪显得迷濛的双眼,纤长的睫毛跟两个帘子一样自他的眼瞼斜倾而下,将后面的浅棕色的眼珠半遮半掩,眉头因为花鹤初的问题而微微上挑。 花鹤初是个眼睛控,猛地让她瞧清楚原来盛澜的眼睛这么好看,让她顿时有点小鹿乱撞。 咳、对盛澜的双眼。 盛澜哪里知道自己是想透过眼神传递自己对「很睏很懒」这种形容的不满,结果却反倒传递出了勾引的效果。 花鹤初愣了半晌,最后没好气地拉下盛澜的帽子,直接手动盖住那双慵懒迷濛的浅色瞳仁。 「……」 隔着帽子,盛澜被这操作弄得满脸懵。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抵达剧组所租下的民宿。 「鹤初,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时茗。」 时茗是剧组的总导演,与花鹤初是自打高中就认识的闺密,是双方具有共识,铁打的那种。 花鹤初张手迎接时茗的拥抱,露出了久违的愉快笑容。 「等等在跟你聊聊最近。」 「……好。」 分开之后,时茗还凑到花鹤初眼前对她故作凶狠地发出预告,不容拒绝的气势使得花鹤初只能无奈应下。 时茗这才满意地拍拍花鹤初的肩,走向前去跟裴月尧和盛澜寒暄,大家都算老熟人,并不会计较这先后顺序。 毕竟人家跟花鹤初是朋友这件事在圈内算是眾所皆知的,这也是花鹤初厉害的地方,她的朋友不多,除了先前那个雷得让人外焦里嫩的室友之外,其他都是圈内年轻有为的人才。 这点倒是跟盛澜相似,只不过他最要好的朋友,几乎都在国外。 「你房间应该在我隔壁,另一边就是时茗的房间。」 「好,我先去放行李吧。」 盛澜默默地走到花鹤初身边,手上拖着两人的行李箱。 花鹤初点头,视线落到盛澜的手边,这才意识到这一路上都是他在替自己搬运行李的。 「走吧。」 「啊……喔。」 花鹤初本想将自己行李拿回来,毕竟都已经意识到了,还让盛澜继续替自己拿不太好,但他却只是维持着那副懒洋洋的模样,转身就往民宿里走,让她只好赶紧跟上他。 这一切都被他们身后的裴月尧和时茗看在眼里,两个女人分别从彼此眼里看见了不同程度的意味深长。 前往房间的路上遇到了不少剧组里的人,虽然盛澜墨镜没摘口罩也戴着,但穿戴得再严,也藏不住他那身得天独厚的气场,在场可没人会认不出这位寡言的影帝先生。 只是这次让眾人侧目的原因,不单单只是盛澜的到来,还包含了风波之后许久未曾露面的花鹤初。 儘管大家多少都曾耳闻两人因为各自经纪人的安排合作过数次,但从未见过两人同时出现,何况这次还明显是一起来的。 「盛先生、花老师。」 路过的剧组人员一一向他们俩打招呼,他们也一一点头回应,只是当他们终于在各自的房门前准备进去时,花鹤初绷不住地笑了出来。 这好像是盛澜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清晰地听见花鹤初的笑声,本来正要迈入房门内的脚不自觉就收了回来,侧头静静地盯着她看。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 「大家都叫你先生,却喊我老师。」 听花鹤初这么一说,盛澜这才注意到这件事,确实是很微妙,但也说不出具体是哪里奇怪。 花鹤初也没想跟盛澜讨论这个,只是刚才听了一路,才忍不住点出来笑一下,所以不等盛澜说些什么,她就撇下他,率先走进自己的房间了。 盛澜站在自己房门口,看着刚才花鹤初站的位置,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在想什么,于是正好又被刚上楼的裴月尧撞个正着。 「盛澜,你可真不厚道,把我扔在下面自己上来。喔──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啊。」 盛澜顺着裴月尧调侃的目光看去,视线最终落在自己腿边的一个纯黑色行李箱。 他现在正是为了这个才一直等在门口的,他想知道花鹤初什么时候才会想起自己的行李都还落在门外。 盛澜瞥了一眼还站在旁边看热闹的裴月尧,在心底叹口气,终究还是得走向前去敲花鹤初的房门。 「怎么了?」 「你的行李。」 花鹤初猛然瞪大眼。对啊,我怎么又忘了行李!一低头,果然看见自己那个通体漆黑的行李箱,被盛澜稳稳地握在手里。 「谢谢。」 「嗯。」 关上房门后,花鹤初再看向这一路老是被自己遗忘的行李箱,又用眼角馀光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房门,无声地笑了笑。 下午剧组开了个会,再次确认明天的拍摄事项,耗时不长,很快就散会,此时正逢晚饭时间,眾人三三两两地结伴去领取晚餐,时茗也趁机带上两人份的晚餐,拉着花鹤初回房。 「说说,你之前那些新闻是怎么回事?」 「是我大学的一个同学,正好在我需要暂住市区的时候联系我,随便聊几句之后,被她知道我的需要,她就邀请我去住她家。」 「是那个当时老爱黏着你的?你就没觉得奇怪吗?」 「我只觉得我身上没什么东西能让她有所图,既然位置很方便,我也只是需要住一个月左右,我就答应了。」 花鹤初不是笨蛋,不会轻易给别人鑽空子,她甚至早早就养成给自己的任何文档都上密码的习惯,只是奈何她懒,除了电脑密码比较难猜以外,文档的密码也就两组在随心情调换而已。 那两组密码分别是她第一部作品的出版日,另一个则是第一部影视化作品的播出日,只要了解她,其实不难猜。 换句话说只要有心,想动她的文档,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这个事发经过,花鹤初已经解释了第三遍,第一遍是裴清,第二遍是当时那个剧组的总导演,第三遍就是现在讲给时茗。 时茗本来有满肚子的话可以陪花鹤初骂,但听完她讲述以后,火竟然就发不太出来了,原因是她说话的口吻一点情绪也不带,彷彿她也是旁观者之一。 「你看得开就好,好在公关运作的好,裴清第一时间也能帮你稳住一切。」 「我都不知道要怎么骂那一对了,女的太蠢,男的太贱,凑在一起真的是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时茗窝着火思来想去,也就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出来,花鹤初听了也只是被她的表情逗得笑了几声。 没有在花鹤初房里待多久,时茗将她想听的来龙去脉给听完之后,就被剧组工作人员传得讯息给叫走,又回去忙工作了。 花鹤初送她离开后,转而去开电脑,开始认真写稿。 原先那篇「那年春天,她美丽地疯了」,被花鹤初改成了短篇故事合集的其中一个短篇,故事分为春夏秋冬,四个故事主角都不相同。 大纲已经初步完成重建,由她过去所遇到的真实事件所改编。 这个结束在春天的故事,讲述的是她大学时遇到的恩师,因此在构思这个故事之初,她才会因为沉浸在故事里,而受到影响。 即便现在重新面对这个系列,花鹤初也没有把握不会再次让自己的心理状况出现问题,但她依然想将这个系列完成,因为这个系列,跟她自己长久以来的生活经歷,息息相关,对她来说别具意义。 就在花鹤初准备洋洋洒洒先完成一个段落时,却突然被一道敲门声给打断,是于宣终于姍姍来迟地抵达了,特意前来跟她报到。 她一开门,迎接而来的就是于宣爽朗的笑脸,还有一个保温盒。 「花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事,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处理。」 「啊啊啊,花老师等等!这个这个,你拿去吧!」 花鹤初本以为那个保温盒是于宣自己的,没想到他反而急急忙忙将它塞给自己。 见花鹤初挑起眉头看着自己,显然是要自己给她一个解释,于宣只好刮了刮自己的鼻头,老实交代。 「这是盛先生要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他煮多了,请你帮他分担一些。」 「好。」 花鹤初收下于宣手中的那个保温盒,转身回房之后第一时间去找自己的手机。 从社交帐号里找到了盛澜的帐号,点开聊天室简单地给他传一句谢言。 『谢谢你的汤,明天把盒子还你。』 『嗯。』 盛澜回得很快。 花鹤初将手机放一边之后,转而去打开那个保温盒,里面的香味顿时散发出来。 盛澜好像满会下厨的。有了先前那顿晚餐的经验,加上去他家时看到于宣替他拿上来的採购食材,最后回到眼前这碗汤,花鹤初对这项结论感到颇意外。 是清蒸鱼汤,味道很清淡却保留了食材本身的鲜甜,花鹤初喝了一口就没停下,直接把饭盒给清空,砸巴了下嘴,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该不会是跟裴清混熟了,也染上了他老妈子的习性?这是能传染的毛病吗?咬着汤匙的同时,花鹤初想得越多就对盛澜的观感变得越发一言难尽起来。 「你预计在这里待几天?」 「你们会待几天?」 「最多十天。剩下的戏份要挪到南部去。」 「你让我想想。」 隔天一早,时茗见到花鹤初已经搬了张凳子,老神在在地坐在拍摄场景旁边等着开拍,立刻走向前去悄声问她打算待多久。 花鹤初只问了她会在这个地方待多久,并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她的馀光落在不远处已经弄好造型,正在翻看剧本的盛澜身上。 盛澜很专心地在读剧本,但花鹤初知道,他其实早就已经倒背如流了,不知道是合作的第几部剧本,印象中那是部电影,正巧导演找她谈修改细节,因此她曾在片场里远远地看过他。 好像是副导演看见了花鹤初正在看盛澜,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那位副导悄悄地告诉她,他在片场都是那样,明明早就把剧本背得滚瓜烂熟,但或许是不想让人跟他搭话的关係,所以每次都拿着剧本挡人。 「装模作样……」 花鹤初看着看着没忍住,兀自笑了起来,结果再抬头时,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盛澜碰巧看过来的眼神里。 花鹤初立刻别过视线,也不管这样会让盛澜怎么想,莫名有些心虚,毕竟自己刚刚还吐槽人家。 另一边盛澜并没多想,一来现在正在工作,二来他只是视线尽头正巧是花鹤初,并非特意在寻她,没想到这一眼就看见她好像在闹脾气。 闹脾气?突然抓出这个关键词,盛澜不由多看花鹤初一眼,但她已经背过身走开了,看着她的背影并且联想到发脾气上,他微微扬起唇角没好气地摇头。 下午总共拍了两场戏,第一场戏是盛澜跟一名老戏骨对手,两人很快就通过了,但第二场却十分不顺遂。 「怎么回事?刚刚不是都试好几遍了吗?」 「导演对不起!」 「不要跟我对不起,去对你对手说,人家可是白白陪你在这里吹冷风。」 时茗语气很硬,让那位女配角眼泪哗啦就从眼眶里落下,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但还是听话地转头去向盛澜道歉。 盛澜的脸色更冷硬,让本来被骂得委屈的女配角处境更加尷尬。 时茗眼见连盛澜的脸色都不好看了,索性就将拍摄给喊停,让那位女配角自己去琢磨,一个小时后再继续。 盛澜一听休息了,几乎立刻拔腿就走。 「你怎么会在这里?」 「……?」 盛澜走进房内,却意外看见花鹤初舒舒服服地抱着靠枕坐在窗前,手中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马克杯,儼然一副舒适安逸的模样。 花鹤初无辜地眨着眼睛看他,发现他脸色僵硬到就像冻住了一样,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兀自起身走到角落找热水壶。 「你怎么会在这里?」 意识到自己刚才因为错愕所以口气似乎有点差,调整好状态后,盛澜又重新问了一遍。 花鹤初将倒好的薑茶递给他,这才绷不住地笑了出来,笑得肩膀都在抖。 「你是从另一边上来的吗?」 「嗯,民宿的后门。」 「难怪了。」 花鹤初不答反问,故弄玄虚地跟盛澜打起哑谜,而他听了以后先是不明所以,接着才后知后觉明白她的意思。 原来盛澜刚才是从民宿后门进来的,因为方向跟前门相反,加上走得很急,导致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走错房了。 也就是说,这里是花鹤初的房间。 盛澜难掩尷尬地遮住自己的双眼,实在没脸去直视花鹤初。 花鹤初趁着盛澜摀眼睛的同时,又再次站起来走往浴室,盛澜不晓得她在干什么,只能听见一阵水流声。 等到盛澜听见花鹤初走回来的脚步声时,自己还摀在眼睛上的手背,倏地感到一阵湿热,是她将一条热毛巾贴上来的触感。 「?」 「敷一下吧,我只有这个。反正等等你还得下去补妆。」 「谢谢。」 盛澜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被花鹤初进一步推靠在身后的沙发椅背,他的视线跟着她转,看她绕到自己身后,接着不由分说地将那条被拧乾水的热毛巾,像面膜一样敷在自己脸上。 盛澜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受,刚才楼下的剧组人员见到自己不吭声地直接走进室内,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发怵,大概以为他在为进度被拖太久而生气吧。 只有花鹤初看出来,他只是因为脸冻僵了而做不出更多表情,即便那个女配角后来勉强通过了,他大概也会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表现而要求重拍。 「帮我给月尧姐发个讯息可以吗?」 「要发什么?」 「让她代我跟时导他们赔罪。」 盛澜仅仅这么一句话,花鹤初就立刻瞭然情况,于是低头点开裴月尧的聊天室,跟她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花鹤初并不是一直都待在房间里,大概是在第二场戏重拍第三次的时候,她才扛不住冷风躲回屋内,所以她大致能猜出大概是陪那位女配角重来太多次,才让盛澜受不住寒意状态也跟着变差。 但盛澜此举还是让花鹤初对他的品性有了更深层的理解。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他不表态,所有人都只会当他是被拖累而不高兴,但他的地位摆在那里,不会有人说他什么,相反地,同样也因为他的地位,大家对他的容错率也会相对高一些。 所以盛澜才会让裴月尧替他向剧组赔罪,将刚才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让那位女配能够好受一些。 这就是面恶心善吗?花鹤初撑着下頷一边单手打字,一边默默地想着,浑然不知会用「恶」来形容盛大影帝长相的,大概仅此她自己。 幸好最后成功赶在太阳落尽之前将今天安排的拍摄进度拍完。 可能是盛澜托裴月尧转达的话奏效了,时茗后来耐着性子又跟那位女配角对了一次戏,她的状况比先前好了许多,至少不再拖后腿。 因此在盛澜从花鹤初那里妥善地取好暖之后下楼,剧组的气氛已经不再死沉。 「你怎么跑到鹤初那里去?」 果然该来的总是逃不掉,盛澜一下戏,裴月尧便往他面前凑,表情十分玩味地悄声问他。 盛澜实在拉不下脸跟她承认自己走错房间,说是巧合连他自己都觉得烂俗,何况是裴月尧这个人精,肯定打死也不会信,只会让自己百口莫辩而已。 「她说有事要跟我说,结果是道谢。」 「喔,因为昨晚给她送的汤吗?」 「不然呢?」 「嘖,无聊。」 虽然这件事昨晚已经被裴月尧揶揄过,但好歹当时勉强糊弄过去了,现在拿来当随口胡诌的藉口,也算是能低空飞过。 只要裴月尧不间到去跟花鹤初求证就行。 盛澜见裴月尧暂且是信了,微不可察地松口气。 -- 04 「花老师,你今天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你忙你自己的就行。」 「好的,那你有什么需要,儘管开口跟我说喔!」 「嗯。」 花鹤初站在自己房门口,目送着于宣回到自己的房间。 幸亏花鹤初早就跟裴清说清楚,就算让于宣做她的助理,她也没什么工作能交给他做,让裴清务必保证交给于宣的工作质量对得起他的薪水和资歷,否则那孩子可能真的要被埋没在她这里。 这逻辑听来很匪夷所思,工作轻松还能拿不错的薪资应该是多数人的梦想,但花鹤初看得出来,于宣是个认真上进的人,要是天天都让他轻轻松松,反而会让他不自在。 所以裴清让他跟来花鹤初这里前,特别跟他谈过,会交给他一些能居家处理的工作,而于宣本人也欣然答应。 「不冷吗?」 「冷。」 正当花鹤初还在感慨自己简直是个善解人意的职场好前辈时,刚吃完早餐的盛澜从她面前经过,冷不丁地开口将她问回神。 花鹤初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在刚点完头的当下,就被盛澜塞了一个纸袋,然后伸手一推,给推进了自己房里,她眼睁睁地看他做完这一套动作后,俐落地关上门走了。 「……」 花鹤初撇着嘴拉开纸袋,看着里面有一杯热红茶跟一个纸餐盒,原来是给她带了早餐回来啊。 『谢了。』 『嗯。』 花鹤初看着与先前一样模式的对话,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晚跟盛澜拉近关係,真的是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应自己这种极简的对话模式了。 花鹤初这两天的忙碌程度,跟盛澜差不多,只不过她是把自己关在房里闷头写稿。 那部「春天」短篇的故事,已经接近尾声,越是趋于完稿,花鹤初就变得越是少眠,整个人的心理状态也随着故事的高潮而开始下坠,隐隐又有了先前那股颓丧的趋势。 但这次裴清不在身边,她不让于宣来找自己,盛澜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谁也没能及时发现她的状况又不好了。 『 一阵强风吹过,带起满园的花瓣漫天纷飞。 「今天是十週年纪念日呢」 她坐在他亲自为她挑选的,据说很衬她气质的那把藤椅上,对枕在自己腿上的他微笑呢喃。 她始终篤定,她和他的相遇是某种必然。但她没想到,他们相恋会成为一场灾难。 她和他十分相像,性格强势,也对彼此有着强烈的控制慾与佔有慾,起初这些还能算是热恋的美好负担。 后来呢,后来就渐渐地变了模样,但凡生活中出现一丝一毫的意见分歧,哪怕事情小得好比出门该不该带伞遮阳,都能轻易掀起一场无意义的争执。 那些无数的、锐利又刺耳的语句呀,像是能幻化成利刃,轻易地将理智割断线,以为这样就能令对方迁就自己,殊不知在攻击的过程中,自己也早已伤痕累累。 一场又一场的剧烈争吵就像证据,一次次甩在她脸上,每每都热辣的疼痛难忍,迫使她在每个深夜里哭得声嘶力竭。 在每一个绝望濒临溃堤的时刻里,她无数次地想过,该如何将他一块块地分割,好埋在那棵她最喜欢的樱花树下。 这样就能在每一年樱花盛开的日子里,摆一桌下午茶,温馨地坐在树下共享岁月静好。 她再也无法忍受,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一场悲剧,再凄美也无法成为莎士比亚,最终都赠送给左右邻里当作茶馀饭后的笑谈。 风变小了,那些花瓣跟着风的尾巴去到远方,远得就像那些跑断腿也追不回的往日回忆;那些带着笑声,睡前会交换晚安吻的美好。 她目光低垂,眼波流转,掩藏着难以辨认的情绪,院子静謐得只剩下藤椅摇动的声响。 吱呀──吱呀──伴随着风流窜在树梢间的碎响,真是个美好的午后。 「怎么哭了呢,乖乖?别哭,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春天来临,就别再哭了。」 她柔声哄着,翻过他的头颅,伸手抹开从他面颊流下的泪,最后点在唇上舔了舔,留下一抹刺目的猩红。 「春天真的到了呢,你看啊,今年的樱花特别美。」 她仰头望着,直到一朵朵可爱的樱花逐渐糊成整片樱粉色,花影洒落在她身上,像在回应她的话语。 只是春光如此怡人,我却再也不用你陪我了,我不要你了哦,所以把你献给春天吧,献给我们最喜欢的季节。 这样明年的樱花,肯定会开得更加艷丽吧。 春光烂漫,花瓣漫天飞舞,这个女人独坐在樱花树下,美丽地疯了。 她的丈夫被掩在那片阴影之下,无论花开得如何美好,也再与他无关。 女人最后说了句话,她说—— 「愿来年春天,我们都不再哭泣。」 』 修完了最后一段,花鹤初便寄给裴清,整个人颓靡地从沙发上滑下,跌坐在铺了绒毯的地上,伸手将笔电盖下。 短时间内,她是不想再看见那个文档了。 取材自现实,尤其是距离自己极近的故事,对花鹤初来说其实是件极危险的事,时常将她自己逼入濒临崩溃的境地。 但偏偏她很喜欢用这类型的素材作参考,将别人的悲伤背负在自己身上,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曾经如何真实地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里上演过,又是如何被掩藏进受害者们的岁月当中落满尘灰,却从不消失半毫。 这个世界从不乏悲剧,因此才需要有人不放弃地持续挖掘光芒,这是花鹤初探寻希望的方式,儘管这个方法奇怪的就像自残一样。 叩叩、一阵敲门声响得很及时,将花鹤初即将出走的意识给回拢。 来人是已经进行了整整一天一夜拍摄的盛澜,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状态看起来跟花鹤初一样惨烈。 「还好吗?」 「还好吗?」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连问出口后闭嘴的时机都同调。 花鹤初让出了空间,好让盛澜摇摇晃晃地走进房里。 盛澜一看见床险些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暴睡,好在他尚存一丝理智,硬生生在床尾转了个弯,往沙发躺下。 花鹤初看着彷彿死在了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盛澜,心里默默飞过一隻乌鸦,乌鸦尾巴后面又跟着一排黑点,慢了许多拍才关上房门,跟着挪到另张沙发坐下。 「我刚刚把稿子传给裴清,你就来了。」 「虽然写完了,但一点都不开心呢,烦死我了。」 「我……」 花鹤初虽然累极,但对着盛澜,突然就想跟他分享心情。 结果却被他的打呼声给打断了。 「呼……呼……」 「……」 花鹤初甚是无奈,完全无法理解这傢伙自己有床不睡,为什么要来她房里睡沙发。 但嫌弃归嫌弃,她还是认命起身为盛澜拉了条毯子盖上,调高了几度室温,最后才躺上床补眠。 花鹤初不知道盛澜今天还有没有戏份,但她现在实在没馀力可以帮他顾及这些,后脑杓一沾上枕头,她便陷入昏迷般的睡眠中。 花鹤初一觉从傍晚睡到隔天的清晨,冬日里的清晨令人格外懒散,她在被子里左右滚了好几回,愣是没一点起床的动力。 就在她好不容易打算起床时,床尾发出了一阵窸窣的声响,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应该不会吧?花鹤初勉强将眼睛撑开了一条缝,往昏暗的沙发处看去,果然在那面看到了一团隆起。 盛澜在那里睡到现在?花鹤初这下是真的被他惊吓到了。 老实说如果换做其他季节,盛澜是肯定不会因为连拍一整天的戏就阵亡的,但他怕冷,就跟某些变温动物在寒冷的季节动作会变极缓,甚至必须进行冬眠一样,他的状态也会随着冬天来临而明显变差。 结果拖到了现在,花鹤初终究还是认输,手边摸到了手机后便发讯息问裴月尧,盛澜今天拍不拍戏。 『他在你那里?!什么时候去的?』 『下午,睡到现在还没起。』 『你让他和你一起睡?!』 『嗯,他一进门就睡了,我拖不动他。』 花鹤初侧头看向依然熟睡的盛澜,在低头看看自己,他那至少一八五的身高,自己才勉强突破一百六的身板,肯定扛不动啊。 但裴月尧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她以为他们俩是同床共枕睡了一晚。 『算了,你们肯定还没吃东西吧?我给你们带早餐。』 裴月尧没说出来的事实是,她昨晚发现说要补眠的盛澜竟然不在房里时,就给他打了整晚的电话找他,甚至顶着瑟瑟寒风在大半夜到民宿附近找过。 唯独就是没想到他可能会在花鹤初那里! 蠢啊,怪我自己太蠢。收起手机的裴月尧忍不住唾骂自己,然后才出门去给那两尊与世无争的大佛买吃的。 「不好意思耶,鹤初。给你添麻烦了吧?」 坐在沙发上替他们张罗早餐的裴月尧,还不忘向花鹤初赔罪,事实上,在看到盛澜其实是睡在沙发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对他完全没脾气了。 原来蠢的不只我一个,真好啊。裴月尧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睨了一眼在沙发上裹成茧的盛澜。 但花鹤初见裴月尧用那意味不明的眼神瞅盛澜,还以为她是想骂他,几度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开口替他开脱。 「他可能是想看看我怎么样,因为这两天我在屋里写稿,几乎没出过门。」 「那也不能这样给你添麻烦啊。他一个大男人睡在你这里,很不方便吧?」 纵使花鹤初如何擅长观察人心,也感受不到裴月尧隐藏在问句里的八卦魂。 裴月尧现在很确信她家的大影帝,肯定是对她弟弟捧在手心的这位大作家有意思,于是想趁机会打探花鹤初的想法,好为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提前想好对策。 「没关係,他睡得很沉,雷打不动,我没过多久也跟着睡下了,刚刚才醒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压根就没来得及对话跟相处,各自忙着睡自己的觉、补自己的眠。 「那就让他睡到自然醒吧,他今天只有一场夜戏。」 「嗯。」 「我有件急事,今天要离开,晚点会有个助理过来照顾他。」 「好的,我会跟他说的。」 说完,裴月尧便起身准备离开。 花鹤初目送她离开时才想到,这不晓得算不算是裴氏姐弟的共通点,他们对自己亲自签下的人好像都一样的老妈子,能亲自上阵就不假他人之手,所以盛澜身边通常只有裴月尧跟着。 而裴清则是直到最近,才渐渐放手让花鹤初独立,毕竟跟需要到处跑行程的盛澜不同,她其实不太需要旁人在一旁照顾自己。 盛澜在快中午时醒了过来,好似重获新生一样,整个人精神饱满…… 才怪。 「为什么你明明已经睡到自然醒了,起来还是这副鬼样子?」 花鹤初表情十分一言难尽地看着洗漱之后,捧着一杯热豆浆黏在沙发上的盛澜。 盛澜双眼无神地直视前方,机械式地进行着进食的动作,一手拿着豆浆,一手拿着花鹤初塞过来的饭糰。 「月尧姐说她有事先离开了,等等你助理会来。」 「嗯……你之前想说什么?」 「啊?」 「你不是说你把稿子寄给裴清了吗?然后呢?」 「什么啊……原来你有听到啊。」 盛澜撑起上半身,似乎是想认真听花鹤初说话。 花鹤初盯着他看了近一分鐘左右的时间,思考着要怎么说才好,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盛澜愿意听,让她挺高兴的。 「这次的稿子是个短篇合集,分为四篇,主角各不相同,讲的都是被世人视为疯子的人们的故事。」 「嗯。那些人曾是你身边的人吗?」 「算是,但有的已经成了过客。」 「第一篇的主角,是我大学时代的恩师,时常给予我创作的建议,在我大四毕业前因为杀害丈夫被拘,经过法院判定后,被关进了疯人院。」 花鹤初此时回忆起这些,心情还算平稳,儘管仍然有些心口抽痛的感觉,但很轻微,以她过往的经验来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盛澜静静地听着,嘴里仍然机械式地咀嚼着早餐。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对这件事的感觉,我很清楚与我无关,并且经过了这么久,我早就不再如过往那般轻易消沉了。」 何止是消沉,那应该叫生无可恋吧。盛澜一口乾掉豆浆,默默地在心里吐槽。 前两天他忙着拍戏,就没空关心花鹤初,也没注意到她完全不像前几天那样时不时会到片场晃悠,结果好不容易能喘口气了,就听于宣说她已经整整两天没出过门了。 盛澜几乎是立刻就赶去敲花鹤初的门,儘管当时他也已经累极了。 「你想说你会变成那样跟写这篇故事没有太大的关联吗?」 「嗯,怎么说会更好呢……我可能是下意识觉得那样的状态能把故事写得更好,结果一不小心太过沉浸?」 见鬼的玩大了,你那叫自虐懂吗?盛澜又一次一针见血地腹诽。 「你该不会是忧鬱成癮吧?」 「怎么会呢,癮头至少要构成让人欲罢不能的要素吧?但忧鬱这么难受,我怎么可能对这种情绪成癮呢?我只是比常人要容易感到惆悵而已。」 花鹤初语气坚定地否认盛澜的猜测,但实际上她自己心里并不怎么有底气。 「总而言之,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用不着太在意我的状态变差,因为那时常找不出原因,只要让我独自消化完那些复杂的情绪,就会没事了。反正这么多年,我也是这样一个人走过来的。」 「你应该把自己放在最优先的位置才对。」 花鹤初神色淡然地说着为盛澜好的想法,却没料到听在他耳里,竟成了他再度被她拒之门外的意思。 盛澜没由来地觉得火大,但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对花鹤初付出的关切,好像随着她的那段话打了水漂。 他没有回应花鹤初,只是突然开始收拾起桌子以及自己躺了许久的位置,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留下花鹤初满脸茫然地坐在原位。 花鹤初大概明白盛澜在对自己生气,但她自认自己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更没有提出任何非分的要求,但盛澜确实在生她的气。 「你说这是为什么?」 「呃……有没有可能是你说了什么话惹怒盛先生了呢?」 「我没有啊?算了,他这个人脾气古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才没有!我们盛影帝虽然冷淡了点,但是很理性又稳重,还很绅士!他从来不会乱发脾气!」 花鹤初被于宣突然闹起红脸弄得有些错愕。不是,我莫名其妙受他冷脸,你不帮我想点办法,反而还为了他衝我生气?你这孩子是谁家的啊? 「呃、花老师,对不起!我只是觉得盛先生可能也不是在跟你生气,也许,我是说也许,他其实是在闹彆扭呢?你好好想想,他是在什么情况下突然开始收拾东西走人的?」 于宣看到花鹤初看自己的表情变得很嫌弃,立马意识到花大作家心理不平衡了,于是迅速为自己的偏心道歉。 闹彆扭?花鹤初一听,觉得于宣说得有道理。可是要说是什么时候呢…… 「不会吧?我那明明是在劝他不用担心我。明明自己状态也差得要命,还要分神管我,那傢伙都不怕自己暴毙吗?」 「那……你是怎么跟盛先生说的呢?」 于宣见花鹤初似乎有头绪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他有预感,那肯定不是正常的关心说词。 花鹤初的表情因为回忆而几经变换,最后撑着下頷将视线瞥向满脸好奇的于宣。 「我让他与其花心思操心我,还不如将心力放在自己身上,别把宝贵的休息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我的天……」 花鹤初见于宣瞪大了双眼倒抽一口气的模样,就知道很有可能问题就是出在这段话上面了。 「不是,我明明是在为他着想,我哪里错了?」 「你就没想过,盛先生会对你那样用心,就表示他用在你身上的一切行为,对他来说都不是浪费,而是他认为你值得他那么做吗?」 「我为什么值得?」 花鹤初对于宣的那番言论提出发自肺腑的疑问,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跟盛澜的交情,足够让性情淡漠的他对自己有多用心。 而于宣也被花鹤初那直白的反问,给问得一噎。对啊,盛影帝怎么就突然看上花老师了? 不对,那这些日子从他那里收穫的付出,又算什么呢?花鹤初在下意识否认之后,旋即又想到这个问题,与自己最先的否认產生了矛盾。 于宣见自己的意见让花鹤初陷入了思考,看她眉头紧锁的样子,一时半会怕是想不通的,于是便静悄悄地起身走开,留下她一个人继续坐在板凳上,紧盯着不远处正在跟时茗沟通的盛澜。 花鹤初直到现在才明白一件事,原来要从盛澜那里分点时间一点都不容易。 这两天她尝试了几次趁着盛澜比较清间点的时候去找他,但往往都在成功的前一刻,被他给避开了。 不是突然要补妆发,就是突然想讨论表演细节,这本来就是他工作时的常态,让花鹤初就算看出来他分明就是故意的,也没得有怨言。 花鹤初连连吃瘪的情况要是被裴清看了,说不定会留下两行清泪,毕竟先前曾无数次替她找各种理由,打发那些因为各种因素而想靠近她的人。 这下风水轮流转到她自己身上了,她好像多少能同理裴清的感受,突然就感悟到先前的自己活得有多悠哉了。 花鹤初最终没能在这里成功与盛澜和好,因为剧组在这间民宿四周取景的戏份已经全数拍完,要全体移动到南部去了,本来盛澜要是没跟她冷战,她或许还会跟去,现在好了,人家都不搭里她好几天了,根本不用指望他还会继续承包她的交通。 花鹤初乾脆让于宣载她回家,也让他能回归正常的工作状态。 -- 05 回到家之后,花鹤初的生活回到了先前的模式,如果要出门,肯定是去工作室跟裴清讨论稿子,然后会在路上途经的超市买日用品或点心或食材,最后的终点都是回家。 期间负面情绪偶尔会捲土重来,然后再被她慢慢消化掉,她的心理状态从小就是这样,很容易莫名捲进悲伤的漩涡里,唯一有差别的是,起初的她还会奋力挣脱,现在的她已经学会顺着漩涡转,反正终究会转进中心,那里就像另类的出口,转到那里一溜而下,也就挣脱这个漩涡了。 花鹤初就是这样周而復始地学会与一切突然造访又难请走的负面情绪共处的。 也不是没有困惑过,自己这样是否该被归类为某种精神疾病,可当初在裴清的陪同下也去諮询过专业的医生,他们给予的答案却都十分统一──她的情况不构成疾病的程度。 所以儘管长年徘徊在忧鬱边缘,花鹤初仗着那些诊断结果,从来都是理直气壮认为自己很健康。 可是为什么不论是裴清还是时茗,甚至是现在的盛澜,他们都不怎么愿意相信呢?难道我看起来真的糟糕透了吗?花鹤初自回家以后就不断反覆思考这些,却是徒劳。 「盛澜还是不理你吗?」 「于宣和你说的?」 「……这次不是。」 「那就是月尧姐了。」 讨论的间隙,裴清话锋一转,有些突兀地问起了花鹤初跟盛澜的现况。 花鹤初表现的很淡然,即使在如何在意,但就好像过了最佳赏味期一样,再丰沛的情感也随着时间逐渐淡化,不会消失也没有被遗忘,只是回不去最巔峰的时候。 所以即便她还是会在意为什么盛澜突然疏远自己,她也不想再去追问他了。 「回来以后,我发了两次讯息给他,他连已读都没有。所以我觉得大概就这样了吧,可能哪天他心情好了,就会来搭理我了。」 「你也被他弄得有情绪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随便他吧,他不来了也好,还会来也罢,我都无所谓。他开心就好。」 我只是不想他不开心。花鹤初在心里补上这句话,大概是长年有忧鬱倾向的缘故,她太懂得那种无药可解的苦,如果可以,她不想盛澜也有那些体验。 「唉,他这人太冷情,我当初请动他帮我关心你也是说服了很久,毕竟那时候我正忙,他又正巧放假在家。」 「他冷情?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他同情心氾滥。」 「蛤?你确定我们是在说同一个人吗?」 花鹤初被裴清半点不信的表情逗笑,话题所带来的轻微滞闷感,随着两人一起笑着而挥散。 「卡!」 随着时茗这一声喊出来,镜头里的盛澜微微吁了口气,刚才还漾着温暖笑意的脸庞瞬间褪去那难得的暖意,转眼又回到满身清冷的模样。 盛澜接过助理张予溪给他递上的水和毛巾,一面回应着迎面走来和他说声恭喜的工作人员。 今天是这部戏杀青的日子,正确来说,是他在这部戏里杀青了,其他配角还有些需要补拍的镜头。 「我们这是要回去吗?」 「不然呢?你要留在这里打杂吗?」 「没有没有,那我去收拾我们的东西,下午走吧?」 「我的东西昨天收好了,等等直接拿上车就好。」 张予溪听完盛澜的交代,一溜烟就跑回饭店房间,开始收拾他们的个人物品,看盛澜那样子,似乎也不打算吃过午饭再走,估计又要在路上解决午餐了。 对比自家助理的匆忙,盛澜慢悠悠地走在后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机。 『什么时候杀青?回来的时候,我们谈谈吧。』 『不想谈也没关係,你开心就好。』 我开心就好,花鹤初你就是这样哄人的吗?这已经是盛澜不知道第几遍对这条讯息皱眉了,每次看都不例外,但又总是忍不住点开来反覆地看。 他不是无法理解花鹤初想表达的意思,简单来讲就是以他不会再生气为准,如果他不想找她,那她就不再烦他,只要他能消气就行。 很奇妙,「开心就好」这句话分明是个很体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能让听的人感到不太愉快,渐渐地连说出口的人都拿这句话当作不愿再谈的讯号。 「只要你开心就好,我都可以。」明明应该是这样配合度十足的体让,到底是从什么开始让人觉得是不被理解与不愿理解呢? 盛澜自从收到花鹤初这条讯息以后,就一直在纠结这句话,然而这就跟他说不上愉快;也说不上无奈;更说不上生气的情绪一样难解。 花鹤初没想到自己再次来到桥下时,竟然会见到盛澜,他就坐在她习惯的那个位子上,看着被落下的雨珠点出许多涟漪的河面。 盛澜也注意到她了,但没有多看,便又转头继续盯着河面。 花鹤初有点想让盛澜给自己让位,但想了想,这要求好像太白目了,还是别提比较好,于是只好往他身边坐下。 「我其实早就想起来我对你最初的印象是什么了。」 「是什么?」 「你手上那把花俏的彩虹伞。」 花鹤初将手上刚关上的伞举起来端详,又看了看盛澜,确定他说的就是这把伞。 「明明桥下淋不到雨,但你还是撑着那把伞,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 「我本来远远看着你撑着这把伞,还觉得辣眼睛,但没想到走近的时候才发现,其实这伞很好看。」 所以你到底是嫌弃我这把伞丑呢,还是在夸我这伞很美?花鹤初被盛澜给说糊涂了,想不通为什么要讨论这把伞,虽然这是她最喜欢的伞。 但盛澜只像是有感而发一般,并未再多加解释。 起初在桥下见到久违的花鹤初,他只单纯觉得她那副失神的样子似曾相识,本来既视感也不过是生活中常见的一种抽象的错觉罢了,因此他当时没有多想。 大概真的是缘分作祟吧,当晚睡前他猝不及防地想起,高中时代的某一天,他曾在放学时选择另条路径回家,途中经过这座桥下,远远地看到一个和他穿着同款制服的女生,撑着一把色彩亮丽的伞坐在桥下发呆。 当时他还暗自嫌弃这人眼光有问题,但走近了一看才发现,那把伞是透明的,而且色块界线模糊,像是渲染,原来并不难看。 总之当时下了场太阳雨,光线从透明的伞面穿透之后,连同圆润的水珠一起,在那女生空灵的脸上折射出波光粼粼的色彩,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一抹明艳的印象。 「我完全没印象。」 「我们当时不认识对方,我只是经过你而已。」 「那你为什么还记得?」 「我为什么要忘记?」 虽然在想起来之前,他一点也不记得这件事,但当花鹤初理所当然地拋出问题之后,出于与先前与她闹彆扭的反骨心态,盛澜忍不住反问。 「也是,记忆一旦形成回忆,就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忘记的,很多时候只是没想起来而已。」 没想到花鹤初很豁达地接受了盛澜的说词,就这么轻易被说服了。 嘖。盛澜偷偷在心里惋惜,竟然没能把花鹤初问住。 「你怎么会在这里?」 花鹤初这才想起最初的疑惑。 「因为想试着理解你。人终究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明明想理解,但偏偏就是不可能百分百理解。」 「我其实并不是在跟你生气,而是对当下无法立刻反驳你而感到束手无策。花鹤初,我并不是一个擅长使用华丽词藻的人,我只是个会在关键时刻突然词穷的人,我不同意你当时所说的观点,但当时的我没能清楚表达,让我觉得很懊恼。」 说着这段话的盛澜,语调虽然平淡,视线却不自在地定格在自己的交握于腿上的双手,模样显得有些颓唐,正如他所说,即便已经时隔许久,他终究没能成功理出一套完美无瑕的说词,用以反驳花鹤初的想法,并且清楚表达出自己的。 「那你……想好该怎么反驳我了吗?」 「我刚才不是都说了吗?我也是个自私的人,但适当的自私没有什么不对吧?所以说啊……我在你身上花费的所有心力,那都是因为我想那么做,出发点仅仅就只是为了满足我自己而已,所以说啊……」 「所以?」 「所以我还是想尽我所能尝试看看,看我到底能理解你多少。」 盛澜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决定遵从总是忍不住关注花鹤初的内心,总算将视线移往坐在自己身旁的她身上,对她如此宣言。 然而就在这一剎那,花鹤初猛然发觉,自己竟然是如此想念盛澜的目光。 可是就如盛澜所说,人不可能完全理解另个人的想法,所以他们永远不可能知道,在这一刻他们所產生的想法有多么相似,因为盛澜也是那样地想念,想念自己目光所及之处,有着花鹤初的身影。 儘管现实将永远存有这种遗憾,但大多时候其实可以忽略不计的吧,毕竟人类还拥有言语的能力,所以即便盛澜这般不擅言词,却依旧能够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花鹤初。 只不过……这并不妨碍新的疑问產生就是了。 「为什么想理解我?」 「因为我想理解。」 「所以说是为什么啊?」 「因为我喜欢你吧。」 这要是让任何人来看,大概都看不出这是个告白场景吧。 因为告白的人表情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这场雨下得有点久」,而被告白的那个人彷彿失聪般地毫无反应。 花鹤初花了许多时间才反应过来。喔,我好像是被盛澜告白了。 她整个人转向盛澜对他挑起眉毛,用手指比画着自己,脸上表情写着「你确定吗」,他也跟着面向她,然后点头,脸上表情在说「我确定」。 「……神经病。」 花鹤初又花了点时间消化,接着就在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喃喃低语出因为太过荒唐,脑子里仅剩的形容词。 盛澜从没有想过,自己此生第一次告白,会收穫到这样的回应。 「你跟盛澜到底和好了没?」 「没有吧。」 「没有就没有,加了个『吧』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疑似快要和好的时候,我好像又把他惹怒了。」 时茗望着花鹤初,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而后者则耸起双肩,抱着一个麻糬般的抱枕不断往自己怀里挤压。 时茗结束了先前所有拍摄,终于得空来找花鹤初,挚友相聚,第一件事就是探听对方的八卦。 虽然时茗跟盛澜的私交并不频繁,但好歹合作过几次,多少对他有所了解,他可从来不是会跟人赌气的性子,以前在片场拍摄,但凡有任何不愉快產生,他都会立刻跟当事人谈开,儘管这是出于怕麻烦的心态所產生的理性。 但终归是了解有限,说不定这也仅限于工作,现在不就有个疑似连续两次把盛澜给惹怒的花鹤初吗? 「他人是淡漠了点,但脾气还是很好的,你跟我分享一下,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说不定下次合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用得上呢。」 「你就不怕他跟你翻脸喔?」 「怕,所以我开玩笑的。你不要以为这样能转移话题。」 面对时茗太过热烈的注视,花鹤初没好气地朝她翻白眼,犹豫良久之后,她才开始思考合适的说词来解释这个经过。 「盛澜跟你告白?!那个不论有多少人爱慕都不曾动过凡心,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的盛大影帝?」 时茗根本想像不出来,那个曾被国内外媒体一致评价「本世纪最性感的性冷感」的盛澜,会向人示好,告白就更不用说了。 他的气质本就清冷,加上每次採访都是一副万年不变的冷淡脸,以及各种街拍、片场侧拍到的他,基本上都跟周遭环境有着肉眼可见的疏离,所以即便他本人对那个评价十分不满,也不影响他的粉丝们以光速将它流传出去,实在形容的太贴切了。 花鹤初突然分神想到这个先前从裴清那里间聊时,意外听来的盛澜的窘事,于是自己默默地吐槽。盛澜说不定是唯一一个让「性冷感」成为称讚的明星。 「然后呢?你答应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就把他惹生气了。」 「……你到底是跟他说了什么,才会让一个告白者对被告白的对象生气啊?」 「……」 跟上回不同,花鹤初这回是清晰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所以实在没脸跟时茗说实话。 不过这次盛澜并没有生太久闷气,好像算准了时机似的,时茗前脚才刚离开,他就来按花鹤初的门铃了。 花鹤初斜靠在自己家门框上,觉得自己可能是写稿写到眼花了,怎么盛澜竟然站在自己家门前呢? 「我能进去吗?」 「嗯。」 花鹤初直勾勾地盯着盛澜那张清俊的脸蛋发呆,明明点头了却又好像根本没听进他说了什么一样,反正就是根本没让出条路好让他进屋。 盛澜维持着他恆常的面瘫与花鹤初对视数秒,最后认命地伸出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手动将她调转方向,从她身后推着她一起进屋。 直到被盛澜带进客厅,花鹤初才反应过来。喔,盛澜真的来了。 「你不生气了吗?」 「本来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我只是错愕。」 「喔。」 「况且,你那句话或许不只是对着我讲而已吧?」 盛澜走进厨房,不知道往冰箱里放了些什么,一面整理着排面,一面跟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花鹤初对话。 他的那句反问,让花鹤初感到讶然。 是了,她其实同时也在暗骂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听见盛澜跟自己告白,确实不光是指喜欢自己的盛澜有毛病。 「你说的那种喜欢……」 「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那种。」 花鹤初家的厨房小巧而精緻,就像佇立在房子里的凉亭一样,盛澜靠在隔开客厅与厨房的木製吧檯上,爽快地打断花鹤初的猜测。 虽然不合时宜,但花鹤初见到此情此景,第一想法却是盛澜不愧是个精緻美人,随便往哪里一站,都像在拍杂志封面。 「你为什么会这么意外我喜欢你呢?你很有才华,不仅是裴清手下的台柱作家,更是金牌编剧,衝着这一点圈内就几乎不会有人不待见你。再者,你长相很清秀,不说话时气质很文雅。外貌与才情都兼具的你,本就该十足吸引人。」 「花鹤初,你的条件比你想像中要好。」 盛澜依旧与花鹤初保持着距离,也许藉着这点距离,能让她更明确看清他说这段话说得有多认真。 为什么要把夸奖说得这么文诌诌?花鹤初脑子里不合时宜地產生吐槽,当然,仅限于脑内运转,并且自动过滤掉不说话时才有气质的这个重点。 「不过这些摆在明面的条件,是个人都看得见,我喜欢上你自然不只是因为这些原因。」 「但是很抱歉,如果你非要问清楚我喜欢上你的具体原因是什么,我也没办法给你答案。」 我总不可能告诉你,你奇怪的让我无法不注意你吧,显得我也是个怪人。盛澜默默在心里补上这么一句话。 盛澜这番话说得行云流水,姿态也放得随意轻松,但其实在花鹤初的视觉死角里,他交握着的双手足显他的紧张。 「没事,我懂的,如果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的话,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花鹤初相当感同身受地表示,说完回头去开自己笔电。 「……你不会以为你这么稀松平常的把话说完,我就会被你蒙混过去吧?」 「我没有想蒙混,我只是在回答你。……还是说你的告白其实不需要我的回应?」 花鹤初一脸惊讶地抬头望向盛澜。都告白了还不需要回应,这是什么文艺爱情片?但是这傢伙这是个怪咖,也难保他不会这样想…… 盛澜简直无言得要笑出来,为什么花鹤初永远都不按牌理出牌呢? 「花鹤初。」 「盛澜。」 花鹤初不晓得盛澜还想说什么,但他明显拿她没辙的模样大大的取悦了她,导致她恶趣味地用不着调的方式对他的呼唤给予回应。 「花鹤初,我很忙,而且暂时也没打算间下来,我能分给你的时间不多。」 「那我相对间一点,我能把我的时间多分一点给你。」 「也许我们相处久了之后,你会怪我没办法多陪你一些。」 「你不如先想想,那些未来你无法待在我身边的日子里,要怎么样才能不让想念影响到你的工作吧。我反正是无所谓,我想你的时候,我就收拾行李带上电脑去找你,裴清给我的自由度很高。」 花鹤初抬眼直视盛澜的双眼,虽然仍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但是她的眼神没了往日的散漫,盛澜彷彿能在那样清明的目光之中,看见很小很小的自己。 如果我已经被你看进了眼底,是不是就代表我也能走进你心里了?盛澜说不上来这算是什么情绪,但他感觉自己为了这一刻,等得迫不及待了。 「花鹤初,我想跟你试试。」 「好,那我们试试。但如果你认为不行了,你一定要提前跟我说,或许我会想再努力看看。」 「好,但如果可以,我想跟你长长久久。」 花鹤初与盛澜四目相接,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一个人的目光真的可以用灼热来形容,这若是转化成实际温度,或许她现在该叫救护车。 这段对话中,盛澜始终与花鹤初保持着厨房与客厅的距离,就连现在两人已经达成共识,他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转身将注意力放在了料理晚餐上面。 但花鹤初看着他的背影却也跟着背过了身,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抱着抱枕把自己闷进去,一个人笑得抽搐。 盛澜不知道,儘管他极力掩饰他有多紧张,但他那红透了的双耳,还是早早就将他出卖了个彻彻底底,何况花鹤初常年靠着观察人间来滋养写作灵感,他那越是慌乱就越发冷然的表情,又怎么可能逃得过她的眼睛呢? 两人关係的转变虽然很突然,可其实不难适应,因为相处起来根本没什么变化,甚至他们若是不主动交代,外人恐怕很难察觉。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一点暂且还是个优点。 盛澜的确是实话实说,他在跟花鹤初确定关係后的隔一天下午,就需要出一趟国,少说需要花费半个月时间。 因为他先前与日本某位擅长拍摄文艺片的导演,合作了一部主讲单恋的电影即将上映,他必须跟着其他演员一起跑宣传。 而且回国以后还有数不清的专访跟代言的广告要拍,盛澜的忙碌程度,着实有让花鹤初开了眼界,跟他一比,她简直像个无业游民。 『到饭店了,准备吃晚餐。』 附图是一张定食套餐的照片。 『先睡了,明天早上六点要起床。』 发送时间应该是日本的午夜十二点左右。 『梳化好了,等等开始跑宣传,手机会关机,急事找予溪。』 因为裴月尧近来也很忙,所以这次在国外的行程,是让张予溪跟着盛澜去的。 虽然裴月尧自从与盛澜合伙创办了现在的工作室之后,就只专心在他一人身上,但他很有野心,不仅回国发展亚洲的知名度,还想尽可能继续维持原本在欧美那边的发展,说实在,即便裴月尧想签新人,她也不敢奢望自己能忙得过来。 幸好近两年为了扩张工作室,她转念一想,既然她自己签不了其他明星,那就签经纪人吧,让他们来负责签新人不就好了吗? 花鹤初看着横跨了十五个鐘头的三条讯息,觉得十分稀奇,因为昨天中午送走盛澜以后,她就一直在写稿,写累了就直接倒头睡觉,根本没想起自己现在有个男朋友。 但没想到盛澜却颇有身为男友的自觉,儘管口吻很生硬,但他在任何可能无法及时回讯息的情况下,都会跟花鹤初主动报备,不论她有没有回覆。 我现在也是人家女朋友了呢。花鹤初躺在床上盯着那三条讯息,突然就将手机一扔,自己抱着被子打起了滚,满屋子都是她猛然想起自己谈恋爱之后的粉红泡泡。 花鹤初没有沉浸在粉红泡泡里太久,因为她马上又陷入了另一个烦恼,起因是不知为何格外关注她到底有没有跟盛澜和好的时茗。 她又发来了讯息问情况。 『我回去一想,觉得不对,我跟月尧聊天,她说盛大影帝那天放假,所以他应该在家待着。』 『你家跟他家不是很近吗?你明明可以直接上他家堵他的!』 啊……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她,我们的冷战戏剧化地解除了?可是这样我不就要解释为什么了吗?花鹤出兀自陷入纠结,有种感觉自己说不清楚的障碍。 『他跟我冷战不是很尷尬的吗?我还去他家更尷尬干嘛啊?』 『也是吼,要是你上门去了还被拍到,那就得不偿失了,有嘴都说不清。』 最后花鹤初避开了重点关键字,将焦点转移开来。 幸好时茗并没有继续追问,大概是觉得自己当时走的时候也接近傍晚了,时候不早,以她印象中的他们的关係来说,花鹤初确实不会选择在晚上的时候独自去找盛澜,且不说孤男寡女,就是盛澜的身分也不方便。 由此可见,花鹤初跟盛澜有多幸运,双双都曾单独去过彼此的家,盛澜更是多次上门,竟然都没被拍过。 但花鹤初一看时茗的回覆,突然就被点醒了。对啊!我就算了,盛澜怎么就一点都不担心被拍?为什么还真的都没有被拍?难道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不红了?不可能吧? 一连串问号在花鹤初脑中炸开,她赶紧将疑问发给盛澜。 『你是不是不红了?』 盛澜终于得了空档可以休息时,就看到花鹤初传了这条讯息,那么多问题当中,她竟然偏偏选了这个做开头。 『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发给男朋友的第一条讯息会是这个吗?』 告白时的第一回覆是「神经病」,而交往后的第一条讯息听起来简直跟诅咒没两样,花鹤初这脑回路果真配得上她的职业,太有创意了。 她一定能在作家这条路上走到天荒地老。盛澜想着想着,就把自己给逗乐了。 『你来我家这么多次,怎么都没被偷拍?都没有媒体跟着你吗?』 『我老家没有公开过,他们大多在市区跟着,确认我没带人上车就会散了。』 『为什么啊?』 『因为月尧姐处理过了吧,但我们确实还是应该小心一点,以后注意。』 花鹤初看着盛澜发来的解释,总有种隔靴搔痒的感觉,好像是解释了,却没解释到点上。 -- 06 时间过得不快也不慢,在盛澜如同裴月尧的保证一样,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他和花鹤初的恋爱关係,已经保持了三个月。 时间很巧,正好是当月的十四号。 花鹤初见到这个微妙的时间点,想起了学生时代跟同学聊天时的一段对话,于是决定逗一逗盛澜。 『今天是十四号,听说每个月的十四号都是情人节。』 『嗯。』 『礼物?』 『下次。』 『行,那你记得。』 花鹤初猜想盛澜大概是不会记交往时间的,可能更想不到她竟然记下了,左思右想过后,她还是决定不向他提了。 毕竟记住这个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她也不过是想到以前学生时代,身边的小情侣好像都会在手机里记录交往时间,脑子一热就照做了而已,事后想起来还觉得幼稚,只是也没捨得删掉。 『有件事不知道你记得吗。』 『?』 『我们今天满三个月了,我猜你可能只记得情人节。』 你这是在将功补过的意思吗?花鹤初被盛澜一本正经为自己平反的口吻给逗笑。 为了不让他太得意,花鹤初还是将手机里的时间记录截给他看了,果真让他哑口无言,还是老老实实继续工作去了。 花鹤初等了等,确认盛澜不再发讯息过来,才将手机扔到沙发上,她自己也,开始写起新进度。 上次是春天,那这次就轮到夏天了。 「那年夏天,他高调地疯了」,讲得是花鹤初大学学长的故事,学长大她两届,是在影剧社团里认识的,学长擅长摄影,她则负责写剧本。 与突然杀死丈夫而被关进精神病院的老师不同,学长精神状态不对劲的事情,是社团里每个人心照不宣的,至于大家是怎么发现的,很神奇的是每个人的答案都不相同。 但很遗憾,儘管大家都知道,却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唯一能为那位学长做的,就只有保守这个秘密。 直到那一天,那场演讲会的开始,他们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学长。 「啊……」 苦恼着该如何开头,花鹤初盯着眼前的文档许久,最后却落得头眼昏花的下场。 花鹤初将笔电盖起,整个人往后仰躺在沙发座垫上,闭上眼睛开始想盛澜。 这种时候她倒是有点无师自通,脑子里自动自发在需要浮木的时候,准确的在纷乱的脑海里抓寻到盛澜的模样。 不论是久违再见的那晚,从洒落了满地昏黄的楼梯上迈开长腿从容走来的他;还是第一次上门就熟门熟路走进厨房下厨,还意外地颇有一套的他;或者冻僵了脸,顶着一身寒气走错房,还义正言词问她为什么在自己房里的他;当然,最后是生着闷气坐在桥下,还反转剧情般地跟自己告白,又被自己二度惹怒,结果还是忍不住又来找自己的他。 真正意义上的久别重逢后,每一次与盛澜相处的点点滴滴,花鹤初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来,彷彿每帧画面都歷歷在目。 这要是让盛澜知道,大概会彻底失去表情管理能力,笑得太过灿烂,从而让裴月尧怀疑他是不是因为过劳而出现回光返照的现象了。 『晚上回去,晚餐一起吃吧。』 想着想着,还真的把人给念来了,盛澜的讯息来得实在恰好。 『好。』 这还是第一次,花鹤初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心中难以忽略的窒闷感给挥散。 盛澜大约在晚上七点左右回来的,但因为裴月尧有点事情要跟他讨论,所以他只能先回自己家。 「你等下有事情吗?」 「什么?没有。」 「那你一直看时间干嘛?」 「姐,我想下班。」 裴月尧突然的疑惑,短暂地让盛澜有点懵,幸好他反应很快,硬是维持住了自己的人设,还能打消她的疑惑。 果然,裴月尧一听这标准的盛澜式解答,立刻就没好气地赏了他一记白眼,最后跟他交代了一遍事情,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但是却在盛澜送她到门口时,又杀出了一招差点让他措手不及的回马枪。 「你是不是换对象了?」 「换什么对象?」 「我前阵子以为你打算追鹤初,结果我一走你们就吵架了。可是你这阵子时常看手机,小溪也说你每次休息都会问他有没有人从他那里找你,但我问他是谁,他就立刻推说不知道,也不知道是真还假。」 「……我觉得好像有很多地方可以吐槽,我应该先从哪里开始?」 我就不能是跟花鹤初和好吗?你为什么要直接略过和好这个选项?盛澜用着死鱼眼般的眼神,无言地盯着还在自顾自滔滔不绝的裴月尧,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脱口向她抗议。 裴月尧见盛澜压根没打算理会自己,无奈地直接转身走人,不再和他废话,心想的是,虽说自从做了他经纪人之后,就没听说过他有任何恋爱的苗头,这次转变突兀归突兀,但他好歹也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总不会还需要让人替他操心的。 盛澜双手插进裤子口袋,下頷微抬地望着裴月尧的车,确认是真的开远了,才接着走出公寓的前院,一路走往花鹤初家。 路途中他因为裴月尧的话,不由仔细回想自己先前的表现。难道真的有这么明显? 前阵子网路上好像突然流行起用「宝藏」来形容自己身边总是带来惊喜的人,那么谁能告诉盛澜,为什么他的宝藏女孩是花鹤初这样的? 盛澜用花鹤初给他的备用钥匙打开了她家门,还没踏进客厅就看到花鹤初跪在沙发前,双手无力地直直垂落在身体两侧,还将脸埋在沙发缝里,一动也不动。 死也不该是这种死法吧……。面前的此情此景,震慑到迫使盛澜在玄关驻足,不禁又一次死目。 「唉。」 盛澜实在没忍住叹了口气,才拖着不是很情愿的步伐,走到花鹤初身边,认命地弯下腰,把她捞起来坐好。 「你能不能解释下,这是为什么?」 「我要抱抱。」 我要是知道你马上就来了,我就不会耍这种蠢了。花鹤初果断选择耍赖,藉以逃避盛澜追问。 说是耍赖,但看在盛澜眼里这就是撒娇,于是他明明十分清楚这是花鹤初逃避问题的伎俩,仍然满心无奈地上当。 盛澜扶着花鹤初站稳,然后张开自己的双臂将矮了自己一个脑袋的花鹤初按进自己怀里,有点洩愤意味地揽得死紧。 但该来的总逃不掉了,能躲得了一时可躲不了一世,晚餐后两人坐回客厅,盛澜把头靠在花鹤初肩上,跟她一起歪斜在沙发上。 「你写稿遇到瓶颈了?」 「……有点。」 盛澜抬起头仔细地看了看花鹤初,而她在被他盯着看超过一分鐘后,终于忍不住伸手将他按回自己肩膀上靠着。 要命,那么好看一张脸,不打算亲我的话就不要靠这么近啊。花鹤初面上维持平静的功夫,要是能参加影展,或许也能抱个影后的头衔回家。 「写不出来吗?还是……」 盛澜不太懂该如何形容,但他总觉得花鹤初有点太过依赖共情写作,所以每次都让自己被难以承受的情绪裹挟,这不是一种健康的工作态度,而是长期的内耗。 只是他不知道,花鹤初天生就是如此,这也是她能把作品写得如此好的最大原因。 花鹤初的问题已经不是用多愁善感就足以形容的了,盛澜对此感到棘手,对于自己该怎么帮她改善这个毛病毫无头绪。 「其实没那么难写,可能因为我这次是取材自身边的人,所以比较容易想起当时旁观时的感受,确实不是些好的体验,但我能应付的。」 花鹤初反过来安抚盛澜,她知道自己精神状态不太稳,时常让他为此掛心忧虑,但她真的不认为这有多严重,她一直这么过日子,也好好地走到了现在。 儘管情绪问题总是令人棘手,但学会自处也是人一生的课题,这世上的人大抵如此,听了许多道理也接受过许多开解,却还是到老都学不好。 可惜花鹤初这番话到了盛澜这里,并不能说服他接受,他仍然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担心她。 「你有没有觉得,你可能太习惯依赖这些情绪去写作了?你可能不是其中的角色,但你会把自己沉浸在角色的境遇里。」 「我看起来像那样吗?」 「不是像,在我看来就是那样。跟角色共情确实能更设身处地去描写剧情,但这方法很容易自损。演员也是这样的,世界上很多知名演员都是靠这路子去詮释接演的角色,有的人甚至对自己更狠,但无一例外,他们得花大量的时间调适,甚至一辈子与精神药物为伍都不算少数。」 盛澜难得又说了一大段话,却不是花鹤初愿意听的,因为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想靠这种方式去写作,只是恰好自己原本的个性不知不觉就与工作融合,潜移默化之下就使她的情况更加艰难了。 她身边所有人都这么看她,但她不愿意承认,她仍然固执地认为自己还可以控制。 盛澜不知道自己的苦口婆心能让花鹤初听进去多少,但他能为她做的实在不多,唯有对她始终保有耐心才是上策,所以他并不急于一时。 花鹤初睁开眼,盛澜靠得极近的睡脸佔满她整个视界,他的睫毛又密又长还翘,看得让她有点眼红,伸手碰了碰之后忍不住手贱,一个微微施力就拔了他好几根睫毛下来。 当然,这个举动的直接后果,就是把盛澜弄醒了。 为什么我的宝藏不像其他刚起床的爱人吻枕边人一样亲我,而是伸手拔我睫毛?盛澜眨了几下酸涩的双眼,再一次从花鹤初这里收穫了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捫心自问,自己好歹也是演过文艺爱情片的演员。都说戏剧源于生活,到底为什么我的生活会这么清奇? 但想着想着,盛澜又被花鹤初逗笑了,于是从她的视角出发就变成…… 这男人一大早就开始色诱我,他原本是这么色情的人吗?花鹤初不解风情的疑惑,然后伸手摀住了盛澜睡意未褪的迷濛双眼。 「你这次休息多久啊?」 「到明天早上。中午有个行程,不晓得要花多久时间。」 「嗯……那今天陪我去个地方吧?」 「好。」 花鹤初说完,就接着起身去洗漱,然后是盛澜,再然后两人就一起到地下车库去,开花鹤初的车。 盛澜很惊讶,那个来回市区从来都只搭公车的花鹤初,原来在自家车库里,停了一辆保养得相当好的车,而且还是价格不斐的奥迪r8,年份不详。 「你会开车?」 「嗯,大一的时候考到的,但是不常开。」 「什么时候买的车?」 「我没买车,这是朋友暂放在我这里的。别这样看我,这台车除了油钱,其他都不归我管。」 盛澜听着有些不可思议,花鹤初明明朋友稀少,但好像各个都大有来头。 花鹤初从墙上抽出钥匙就俐落地上了驾驶座,发现盛澜还站在外面看着自己,于是又开了车窗。 「上车啊?」 「喔。」 盛澜这才上了副驾驶座。 花鹤初虽然姑且算是安全驾驶,但以女生来说开得很是剽悍,至少对开车一向稳的盛澜而言,她的驾驶着实让他有点汗顏。 路程很近,大概二十分鐘左右,他们就抵达目的地了。 「你开车……」 「嗯?」 「开得挺好。」 「好说。」 盛澜下了车后,原先是想劝劝花鹤初转弯别那么猛,但见到她嘴角掛着笑的模样,转念又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 盛澜转头看着眼前陈旧的建筑,再回头看了看他们停车的花园,门口掛着字体烫金的招牌,是一家精神病院。 他大概知道,花鹤初这是来找谁了。 「走吧。」 花鹤初把车停好之后,便拉起盛澜的手腕,走向建筑内部。 「花小姐,好久没来了呢。」 「嗯,我前阵子太忙了,我先过去看看她,等会儿再来和你叙叙旧。」 「当然没问题,你去吧。」 柜台的工作人员见到花鹤初,露出惊讶的神色,连忙起身和她打招呼。 盛澜在一旁默不吭声,看着花鹤初和这里的工作人员颇为熟悉的寒暄着,没多久又被她拉着往另个方向走。 盛澜感觉得出那位工作人员似乎想开口询问自己是谁,大概花鹤初亦有所感,所以才赶忙拉着他走吧。 「幸好你戴了口罩跟眼镜,不然人家认出你了,说不定明天就要上娱乐版头条了。」 「这只是基本,早就成习惯了。」 两人经过了一条空中架桥,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设计,走道两旁都是落地窗,採光很是明亮,却与建筑整体不甚协调。 盛澜往远处的山头望去,直觉那里大概会是夕阳西下的位置。 花鹤初在一间向阳面的病房停下,但是她没打算开门进去,而是透过门上的小窗,向里头张望。 那扇窗很小,花鹤初正在看着,盛澜就一点也望不进里面了,于是只能在她身后耐心地等着,两隻手的食指都被她背在身后的双手捏着。 「你想看看吗?」 「是你那位老师吗?」 「嗯。」 花鹤初让出了窗户,盛澜凑向前去往里面看,只见墙上掛着几幅画的洁白屋内,有名纤细高挑的女性正靠在最里面的窗边,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录音带,心情似乎很好,双眼轻轻闭着,嘴角微微勾起,手中有支玫瑰被她拈在指尖慢慢转着。 那是一位超乎盛澜想像的优雅女性。 大概是从前生活的太苦,岁月便放过了她,从她的外表很难让人看出,她其实已经年过半百。 「她在这里多久了?」 「从我大四待到现在,现在除了我,大概也没人会来看她了。老师当初为了嫁给她先生,被家里人赶出来了。」 「怎么会?」 「老师家里条件很好,对她的家教甚严,家里人看不上她先生,因为老师决意要与她先生在一起,她父母就将她赶出门了,大概以为没尝过苦日子的她,很快就会受不了,没想到她脾气更倔,日子过得再苦都不肯回去。」 「那她在这里的事,她家里人不知道吗?」 「知道,但她父母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没什么交情的亲戚。前几年还会有个老管家来探望她,因为老师也算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但后来老管家被孩子接去国外定居了。」 「那她的住院费用……」 「老管家最后一次来看她的时候,在柜檯留了包裹给我,我回家拆开来看才知道,老师的父母留了一笔遗產给她,没意外的话能供老师到终老。」 「现在那笔钱归你管了吗?」 「算是吧,每个月会固定从里面扣帐,管家也只是告诉我密码,免得老师可能有急用,实际上我都不用去管它的,偶尔确认一下帐没问题就行。」 盛澜听着花鹤初解释这些来龙去脉,心里想的是老管家或许是因为别无办法了,才将遗產託付给花鹤初。 其实盛澜的第一反应是不太赞同花鹤初接手背负她的老师,但这是她在他未曾参与的时光里,独自经歷过的事情,是她的选择,他无权干涉,所以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决定,以后要陪着她一起面对。 「你每次来,都只是隔着门看望她吗?」 「嗯,老师已经认不得我了,就算进去也只会被她当成陌生客人看待。你过来看看老师的样子吧。」 花鹤初说着,让出小窗的位子,让盛澜再看一眼里面,他依言照做,而待在里面的老师,依然还是刚才的样子,沉浸在录音带所播放的音乐里。 盛澜不是很懂花鹤初想表达什么,只能回头看她,等待她的解释。 「虽然医生说老师能正常跟人互动,只是认不出从前的人,但我总觉得,这其实表示老师想跟过去的一切道别,她大概很喜欢她现在所待的世界吧。我想那里应该有着她为生活不得不放弃的所有热爱,有那首她听不腻的老歌、有鲜花、有书、有日復一日灿烂耀眼的阳光,和一间她待得舒服安心的小房间。」 花鹤初最后远远地看了一眼自始至终都未曾分过一个眼神看向门外的老师,微微笑了笑,然后牵着盛澜沿着原路离开。 再次经过那个柜台时,在那里坐班的柜台小姐对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又对花鹤初神秘兮兮地招了招手。 「那是你男朋友吗?你能带他来这里,他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 「嗯,他很好。」 虽然不清楚柜台小姐这是什么评价依据,但听到人家夸奖盛澜,花鹤初还是十分赞同地点了个讚。 「你男朋友好高喔,是个衣架子呢。」 「嗯,很好看的衣架子。」 「唉唷,谈恋爱就是要甜甜的,真好真好,每次看你都是一个人来,看起来孤零零的,能有个人陪着也好。要记好不能委屈自己知道吧?」 「我知道的,他不会让我委屈的,谢谢姐,我们今天先走了,下次再聊吧。」 「好,小心开车。」 花鹤初和柜台小姐挥手道别,才小跑着去找先一步回到车上的盛澜。 另一边的盛澜,在拿了花鹤初的车钥匙后,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坐上驾驶座。 倒不是花鹤初开车太猛,只是盛澜不确定刚看完老师的她,能不能像来时那样好好地开回去。 裴清曾经告诉过他,花鹤初的负面情绪总是来得突然,而且时常越演越烈。 「嗯?你想开看看这辆车吗?」 「嗯,还没开过这么好的车。」 「你现在那台车不是也满好的吗?」 「好啊,就是价钱跟这台差了个零吧。」 盛澜一听就知道花鹤初对车完全没概念,她竟然分不出她朋友这台奥迪r8跟他那辆bmwx1的价位。 花鹤初见盛澜动作嫻熟地开着车,觉得很稀奇,大概他所有未曾让她见过的模样,都能让她稀罕很久,所以她真的一路看着他开车的样子,直到回到家里的车库。 她这一路看得眼睛都没眨几下,然后突然才发现盛澜的脸怎么越凑越近。 「你干嘛?」 「不干嘛,帮你解安全带,下车。」 「喔……那你跟我说一声就好了呀。」 花鹤初嘀咕着盛澜这举动有点多馀,让盛澜倍感无奈。 「你不懂,那是我的福利。」 「我下次帮你写部言情剧吧,一次让你体验个够,想要什么都报给我,我给你写。」 花鹤初豪情万丈的模样,彷彿她就是个富豪想要包下盛澜,说完还得意地朝他挑眉。 盛澜懒得理她,轻轻将她往一旁拉开,把车钥匙掛回墙上,就逕自上楼去了。 「你还是不懂,福利之所以是福利,那是因为对象只能是你。」 盛澜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背对着花鹤初上楼,因为他没自信,当自己看着她的眼睛时,自己能控制住别笑得太无奈。 花鹤初说他每次那样笑,会让她想把他按进沙发里蹂躪,盛澜想了想,觉得他们还是慢点来比较好。 很微妙,他们两个可以理所当然地同床共枕,抱着彼此入睡,醒来时能第一眼就看到对方,但他们对彼此还没有过更加深入的亲密。 盛澜总想找个最恰好的时机将她真正的据为己有,即便那不过是当下的短暂错觉也令他为之嚮往,最好能让她因此记一辈子。 很难想像,盛澜一个快奔三的男人,还有如此情怀。 反观花鹤初就没想太多,她只觉得盛澜能无条件任她随便抱便已无可挑剔,她是在跟盛澜交往后才知道,原来自己能有多黏人。 盛澜又再度投身工作当中,虽然他没特别说明,但花鹤初能感觉到他这阵子的工作强度已经减弱许多。 花鹤初今天得到工作室去找团队的美编开会,时隔一年,她终于要出版新书了,在此之前,她几乎都在写剧本。 「唉呀,你的粉丝都不知道敲破多少碗了,总算等来了你的新作。」 「裴总之前太忙,这几天为了你的文案,还熬了夜去编辑,我们可不能落下风。」 几个美编围着花鹤初坐,非常积极地与她讨论她那部作品的封面设计与排版。 大概是初创时期人手不够的关係,当时只有几个核心成员,大家都得互相帮忙彼此的业务,这个习惯一直沿用到如今他们都当上了部门负责人。 这在有纪律的公司团队是行不通的,但幸运的是,他们的工作室至今都很和谐地按照这个方式在工作,因此裴清即使知道,也没刻意干涉,毕竟他还是以大家工作能舒心为第一考量。 「这是我们最后出来的两个版本,花老师你看看。」 「唉……」 「怎么了,花老师?」 花鹤初看着眼前相当精緻的两版封面设计,一如往常陷入选择困难症。 不过这次,她倒是想落实「小孩子才做选择,我是个优秀的成年人,我全都要」。 「我们能不能做个活动,每个网路贩售平台限量贩售这个版本,剩下的用这个版本?我两个版本都很想用。」 「这个裴总之前有提到过呢,没想到你和他想到一起了。」 「是嘛。我只是想说,我好像从没有做过类似粉丝福利的活动,也许可以试试看。」 「那你先说说你的想法吧?我们之后再拿去跟裴总他们讨论。」 因为是临时起意,花鹤初花了点时间完善自己的想法,然后当场写出企划,方便同事们之后的提案。 她的两个同事都没想到她会这么积极,面面相覷之后,都从彼此脸上看出了惊喜。 花老师这么有干劲,待会儿说不定要下红雨啦。 这次开会比花鹤初原先预想的要费时间,于是她趁着休息片刻的时候,给盛澜发了条讯息,告知他还是别等她了,之后就将手机放回包里。 直到她迈出工作室,才发现盛澜的车停在门口,不晓得等了多久。 「我不是发了讯息跟你说别等了?等很久吗?」 「还好,安全带系好。」 「我们回家吗?」 「嗯。」 花鹤初熟门熟路地上了盛澜的副驾驶座,总归她还是颇高兴盛澜在外面等她一起回家的。 因为花鹤初的讯息发得太晚,盛澜收到的时候正好刚将车子停好,索性就在原地等着了,儘管一等就是两小时,幸好这几天他没那么忙。 -- 07 「你们能不能解释下?」 「不用解释,这标题就是答案。」 在盛澜家的客厅,裴月尧将一本八卦杂志摊在桌上,指着封面的偷拍照。 盛澜在厨房里远远地瞥了一眼没吭声,而半躺在沙发上的花鹤初看了眼裴月尧,又往裴清那里看了下,神情特别酷炫地说了一句没用的废话。 「是真的啊?」 裴氏姐弟异口同声。居然是真的啊…… 裴月尧的惊讶在于盛澜这棵万年不开花的老铁树,各大杂志封面都上过不只一次,头一回因为诽闻上了头条,竟然还是真的,盛大影帝真的在谈恋爱! 与姐姐的惊讶相比裴清的惊讶有些不同,他带花鹤初入行且走红之后,多少青年才俊曾託他作媒,他都没答应,唯一一次麻烦盛澜这个在他眼里最不可能的人选去照看花鹤初,竟然直接当上他们的媒人。 「来,说清楚点,我得快点作公关准备。」 「啊对,说详细点,越详细,我们的准备越周全。」 裴氏姐弟默契绝佳,一个拿出笔记本,一个调出手机录音,看着架式一点都没有经纪人的样子,更像是某家终于挖到出头天机会的媒体。 「也没多久,刚满三个月对吧?」 花鹤初故意看向盛澜,后者刚好切了水果回到客厅,在她身边落坐,闻言略挑眉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盛澜哪里看不出她这是故意在损自己当时跟她计较「情人节」的仇,但看破不说破,他只是伸手捏住她的脸颊,把她紧盯着自己的脸蛋手动转回正面。 两人的亲暱都不用刻意秀,就让裴氏姐弟饱赚了一顿狗粮。 「这还不久?你们怎么都不说呢?」 「说个屁说,三个月至少有半数时间见不到,比起交男友,我感觉更像认识网友。」 「你这网友也认识的够值了,现在上哪里找我这么好看的网友搭理你呢?」 「别打岔,你们俩到哪一步了?有没有可能闹出人命?」 「姐!」 裴月尧的超速提问,成功引来三个人的抗议。 裴清一脸嫌弃地摇头,想让自家亲姐提问前至少该把那满到溢出来的八卦收敛点。 情侣档的反应更单纯,就是拒绝回答,理由是涉及隐私。 但该交代的还是照实说了,花鹤初跟盛澜一搭一唱地将交往过程简单带过,语速很快,就是不想让裴月尧逮到机会再发问。 这时候就显得裴清很好应付了,裴月尧真是,不当经纪人也能靠当娱记混口饭吃。 晚饭过后,裴清拉着盛澜到阳台陪自己抽根菸。 「我是真的很高兴你们在一起,但是我想让你知道,跟鹤初在一起,或许会比她和你在一起,还要不容易。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嗯。」 「你应该也感受到了,鹤初她很独立,有时候她的独立更像是把人拒之千里。我不是想吓你,我只是不希望鹤初受到伤害。」 「我总算是亲身体会到花鹤初说你就是个老妈子的意思。我不会跟你保证什么,毕竟承诺是靠行动,不是靠一张嘴。」 盛烂知道花鹤初跟裴清有多要好。 于公,裴清确实有能力,认识花鹤初前就有了自己的一番成绩,但她的出现,让他的事业奇蹟般的飞升了好几个度,可以说他们的合作是种双赢。 于私,他们俩性格很互补也很有话聊,相处起来很自在,几乎没花费多少时间磨合,他们就养成了绝佳的默契,基本上在合作之初就成了朋友,这么多年下来,交情自然好的没话说。 只是以上这些无法解释裴清好好一个大男人,硬是把自己坳出了一个「老妈」人设的理由,但盛澜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瞭然,他马上就能知道原因了。 果然,犹豫了数分鐘后,裴清开始诉说他之所以这么紧张花鹤初的缘由。 大概是两年前的事了。 因为花鹤初本来就很慵懒,她陷入低潮时,多数时候也就是比平常还丧一点,话再更少一点,一切都还算正常,生活依旧能自理,所以裴清并不担心她,也从没想过她这样是有点过头的。 毕竟就算再要好,也不会时刻都待在一起,所以裴清并不晓得她这样的情况发生得有多频繁。 直到有一天晚上,裴清去花鹤初家找她,因为正常情况下在那个时间点她都会在家,所以他当时是直接去的,结果在门外喊了半天,她也没来开门。 后来裴清想起来,她曾告诉自己她家后门的备用钥匙,通常都藏在后门边的花盆底下,如果大门开不了就自己拿来用,于是他便用那把钥匙开了后门进去。 走进客厅后,他就被吓傻了,因为花鹤初坐在地毯上,她表情狰狞,像是疼痛难忍,裴清不晓得她是怎么对自己下得了手,但她的两条手臂佈满抓痕,看起来血腥又渗人。 裴清管不了其他,当即就抱起花鹤初上了自己的车,飞快地赶到最近的医院掛急诊,儘管花鹤初立刻解释起来龙去脉,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拿自己外套先绑着她。 后来花鹤初在急诊室睡了一晚,隔天再次对裴清详细解释自己行为的前因后果,但她语气中的不以为意,还是让裴清对她忧心忡忡。 裴清满心都是说不上来的怪异,于是他劝花鹤初去看心理医生,怕她不按时去,甚至还亲自陪她回诊,但很奇怪,他们换了好几家诊所,医生们都说她的情况没有达到需要开药的标准,纷纷劝她转投心理諮商。 于是裴清又陪花鹤初去了几家心理諮商,最终留在了花鹤初觉得最适合的那家,一直到现在。 「但是效果并不好,我也是经过了那件事情,才开始特别留意她状态不好的情况,如果我无法亲自照看她,那我就会请助理代替我关注一下。但因为顾及她的隐私,我和助理依然无法时刻待在她身边。」 「当时找上你,我也是真的没办法,因为当时她被爆抄袭需要尽快解决,我只能亲力亲为,之前找的助理离职了,我一时间也没办法马上再找一个我能信任的。」 裴清将菸头摁灭,随手放进花鹤初替他在阳台角落准备的烟灰缸里。 盛澜打从这个回忆刚开始进行就不自觉蹙眉,到现在听完了,他的眉头可以说是打死结的那种深锁,很想问些问题,但脑子思绪纷杂,即使开了口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不过我想,你现在后悔,对鹤初来说也晚了。所以我其实真正想跟你说的是,你要是敢对不起她,我会不遗馀力让你的人生直接完蛋。」 裴清用十分放心的表情及极其温和的口吻,对盛澜说着饱含真心的狠话,还大力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才略过他身侧,率先回到屋内。 盛澜的确需要点时间好好消化情绪,花鹤初的情况,或许比他知道的更加复杂,他当然没打算因此退缩,但他得好好思考,自己要是也遇到这样的情况,他该怎么处理,才是对她最好的。 等到盛澜跟着回到屋内,三人已经又一次围着那本还摊在桌上的杂志火热地进行研究。 「影帝盛澜密会知名女作家!!!两人合作多次从未擦出火花,今日下午三时,盛澜亲自驾车前往女方工作室,接到对方后,便开往盛澜平时回老家的方向。」 「该名女作家,正是先前身陷抄袭风波饱受争议的花某,自那之后她未曾在公开出面过……」 「然后还有什么?喔……也就开始细数我们合作过的内容而已,也是,这才几张偷拍到你上他车的照片,的确也掰不出更多东西。不过盛澜近日风头正盛,媒体对他实在很手下留情。」 三人接力似的朗读着内文,裴清更是直接就着文章内容开始分析现况。 裴月尧跟着点头,表示自己收到通知当下就作出紧急公关了,但为了更加完整己方说法,这才有了今晚的聚会。 既然裴月尧都立刻作出处理了,裴清肯定也没有间着,而且文中还重提了花鹤初之前出的意外,他们这边的情况自然会更加严阵以待。 盛澜重新坐回花鹤初身边,别的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反正裴氏姐弟肯定不会让事态失控,对他来说的第一位,还是她的想法。 「你怎么看?」 「我都能配合,应该是要看你吧?」 「我本来是不打算公开的,一方面考虑到你的生活会受影响,二来就是抄袭风波,你看他们果然又旧事重提了。」 盛澜看着花鹤初,但她确实就如她所言,对此并没有想法,一副全凭团队安排的模样。 「其实你们不想公开的话也没关係。」 「嗯,我跟裴清下午就通电话讨论过了,如果你们不想公开,我们依然可以靠着持续控制舆论,慢慢拖到大眾对此事的兴趣降低,幸运的话,或许很快就有别的头条来盖过这件事。」 「但我们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若事情不如预期控制得当,我们还是得重新考虑对策。」 裴氏姐弟一搭一唱地向两人解释他们可能会进行的几个应对方案,鉅细靡遗地分析各方法的利弊。 盛澜认真地听着,反而花鹤初一副悉听尊便的态度,直接就在盛澜旁边发起呆,半点也没有身为当事人的参与感。 「今天太晚了,你们就在这里凑合一晚吧。」 「好,那晚上我跟鹤初一起睡,你跟裴清睡吧。」 盛澜看着墙上的掛鐘,开口留住本打算回市区的裴氏姐弟。 姐弟俩一听欣然同意,谁知裴月尧随即就作出了意想不到的房间分配。 还不等盛澜驳回这个分配,刚才还一副任凭安排的花鹤初就立刻提出反对意见。 「凭什么啊?我要跟我男朋友一起睡。」 开玩笑,谁也不能剥夺我抱着他睡的权利。花鹤初一反刚才置身事外的反应,动作迅速地拽紧盛澜的手臂,拖着他就往他的卧室走。 这回换盛澜一点意见都没有了,被拉着进房之前,还回头对傻站在原地的裴月尧笑得灿烂。 「你说你发什么神经要去拆散他们两个啊?」 裴清默了片刻后,换上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问出了他发自肺腑的诚心之问。 「我其实一直没什么实感来着,脑子没转过来。要不是有鹤初收了他,我都不敢想这世界上有谁能让他动凡心。」 裴月尧也回以发自肺腑的诚心答案,配上后知后觉的痴呆表情,和欣慰的口吻。 姐弟俩顿时相视一笑。 「你之前,去看过心理医生?」 「嗯,现在不看了,我找諮商。」 「那效果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觉得没什么差别。」 花鹤初并不意外盛澜突然问起这些,从裴清喊他去阳台那刻,她就知道裴清大概是要跟他交代「注意事项」了。 但她不反感这些,不论是裴清的举动,还是盛澜向她问起这些,她觉得自己有义务让这些关心她在乎她的人安心,这是她唯一能回报的。 「医生说我陷入负面情绪的具体原因不明,且根据我的描述,不论是持续时间还是当中的举动,都还不到他们能开药的标准。」 花鹤初微微瞇起眼,回忆着已经很遥远的记忆。 但是你明明都受伤了啊。盛澜很想这么跟她说,只是既然她没提到这点,或许是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他暂且也不打算和她讨论这个。 「我确实做过让裴清吓坏的傻事,我也有据实告知医生,该怎么解释呢?我也忘记具体医生是怎么跟我说的,但总之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諮商对我来说形同无用,但我依然会按时去报到,因为我觉得我要是不去,可能就要换裴清去了吧。」 这也是个大实话,花鹤初其实是为了让裴清安心,才将諮商这件事坚持到现在。 盛澜一听果然又皱起了眉,他不能理解花鹤初的这套逻辑,只能肯定,不论是医生还是諮商师,似乎都对花鹤初没有帮助。 她这到底算是什么样的个案呢?盛澜在心里思忖这个问题。 「你放心,我不会再做那些傻事了。」 花鹤初伸手抚平盛澜皱起的眉心,轻声安抚他。 「睡吧,你不是明天一早要起来吗?很晚了。」 「嗯。」 盛澜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将花鹤初拉进怀里,将脸埋进了她的肩窝里睡。 盛澜果真一大早就跟着裴月尧离开了,而裴清也在差不多八点的时候回去工作室。 花鹤初醒来以后就直接回自己家,她想尽可能争取这几天能多写些进度出来,因为盛澜下周要到东部取景拍一个广告,她想起当初对他信誓旦旦表示自己时间比较自由,结果到现在也没去给他探过班,因此这次她想陪他一起去。 虽然暂时决定不公开,但不代表不能一起出现,反正每个人都长了张嘴,别人爱怎么说都随便,他们的生活照样过。 『 学长多数时候是个很开朗的人,但是偶尔,他会不经意流露出令人难以形容的神情,后来我终于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些状态,学长的双眼里满是阴鬱且执拗的寂寥。 和学长是在影剧社认识的,他的摄影能力一流,本以为他肯定是读相关科系的,没想到实际上却是毫不相关的企管系,跟他本人的艺术家气质很不搭。 因为社团拍摄需要分工,我被分进了学长领导的摄影组,但我对相机跟摄影机根本一窍不通,所以基本上都在打杂。 这种时候总是希望自己要是不带把就好了,儘管很没出息,但摄影器材加总起来实在很有份量,女生们不太肯帮忙搬,老是围在学长身边转,留我独自一肩扛起那些金贵的宝贝们。 但不满归不满,学长好歹也会分担一半的器材,他都没对那群花痴说教了,那我自然就只能闭嘴。 我本来以为学长分到同一组,应该能多些时间与他交流,但我们之间总隔着几个女生,别说聊天了,偶尔他能分个眼神关心我还活着吗,就该阿弥陀佛了。 』 花鹤初的新进度暂时停在这个段落,她还需要在整理一下思绪,于是索性先将自己僵硬的脖颈伸展开,起身走进厨房替自己弄吃弄喝。 因为这次的新作品是从自己曾经遇见或听闻的真人真事取材的,儘管大纲对花鹤初而言很好捏塑,但与往常的天马行空比起来,在描写上相对更需要审慎些,因为人的记忆往往会在时光的推移下变得难以辨认真偽。 花鹤初确实认识这个学长,但他们实际没什么交情可言,这篇故事是在她最后一次的社团聚会时,从一个与那位学长走很近的同学口中听来的。 但她跟当时社团的所有人一样,都曾在相同的场景,见到学长最后一面,这里当然不是指学长过世,而是意外发生之后,学长就被家里人办了休学,从此消声匿跡。 结果花鹤初并未如愿达到她预计该有的进度,但她仍然踏上了前往东部的路途,因为想让盛澜惊喜,所以没有事先告知他。 不过出于奇妙的安全考量,花鹤初倒是悄悄告诉了裴月尧。 裴月尧对此没有提出反对,反而当即表示会帮她订一间卡在她跟盛澜之间的房间。 于是没有了后顾之忧的花鹤初,便愉快地踏上了她久违的自驾游。 「喂?鹤初,你到哪里了?」 「嗯……我看看,导航说还要一个半小时,我开快点的话一个小时就到了。」 「你一个人开车过来吗?!老天!盛澜知道了会对我发疯的!」 「没事的,姐你别担心,我以前开过更长的路途。」 花鹤初被裴月尧在电话另一端的惊叫给逗笑,好说歹说才勉强让她掛了电话。 一路上花鹤初的心情很好,四周越来越多的田野景色依傍着山林,色调清新到宛如电影场景。 也是哈,不然怎么会经常跑这里取景呢?花鹤初在心里补上一句吐槽。 花鹤初抵达民宿的时候团队还没回来,所以她就先按照裴月尧发给她的订房讯息办理入住,安置好行李后就在窗边坐下,配着窗外的怡人景色,开始继续写稿。 『 人与人之间都是如何拉近距离的呢?很多人的答案或许是不知不觉吧? 我的答案很具体,至今都能清晰地说出来,是在我加入社团后的第二次短片拍摄。 想想也是,其实人和人之间关係的改变,从来都是一瞬间的事,只是终于等到发生的契机罢了。 那时候是去一个中南部的深山老林里取景,我也不是吃不了苦,但我至今还是想不通,学长要拍的景明明没什么特别,在北部也能拍,却偏偏要跑这么老远,那山路还特别崎嶇。 我跟学长扛着器材上山,他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反正是差点去掉半条命。 回去以后我无意间听到平时总黏在学长身边那群女的讨论,说学长特别告诫过她们那段路很难走,让她们自己斟酌要不要跟,说他好体贴。 不是,那我不是人吗?性别平等真的不能落实一下吗?想归想,但我其实不生气,因为多亏了她们的轻易放弃,我才跟学长有了那两天一夜的时间。 拍摄过程很安静,但我意外地发现或许是因为我们总是隔着许多人一起工作,所以即使不沟通,我也能领会学长的需要,拍摄很快就结束了。 那之后学长跟我说了很多话,他向我道歉,并表示他打算把组里的累赘人口剔除,意味着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不会总被其他不做事的人隔得老远。 我很高兴,但我的欣喜与期待终究都落了空。 』 不知道是换了环境有了别样的心情吗?还是因为与故事里提到的山林有所类似,花鹤初这次写得颇为顺利,耗时一个下午,总算达到了应该有的进度。 『鹤初,你到了吗?』 看见裴月尧传来的讯息,这才让花鹤初猛然从工作中抽离。 『我在房间里,你们回来了吗?』 『快到民宿了,我跟前台打过招呼了,你去跟他们要盛澜房间的备用钥匙,他们会给你的。』 完全没想到裴月尧会替自己安排得这么周到,花鹤初只知道自己过来就是惊喜,但她的体贴将这场惊喜变得更加精緻。 『太感谢你了,下次请姐吃顿大餐!』 『哈哈,我会期待的。』 花鹤初快速跑到卫浴室里照镜子,简单确认自己还是好看的,才赶忙跑到前台去领盛澜房里的备用钥匙。 但真的进到他房里后,花鹤初又陷入了苦恼。 那我接下来要干嘛?看着周遭四处有着盛澜使用过的痕跡,花鹤初脑海里闪过许多被玩烂的言情梗,愣是没有半点她能拉得下脸拿出来尝试的点子。 盛澜踏着虚浮的脚步,勉强踏进房门后,便靠着关上的门缓了许久。 这次的拍摄内容虽是广告,但情节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设计出来的,实在太折腾人了,连盛澜这样长期保持高强度工时的王者等级都吃不消,更何况是旁人,偏偏这次搭档的人,是投资方安排的一位新人,特别娇贵还惹不起,弄得整个团队都在伺候她。 盛澜累得实在顾不得一身脏,看见自己那张大床就直往上面扑,没睡个昏天暗地是不打算跟它分离了。 那花鹤初在哪里呢?答曰:在窗边。 左思右想也没挤出个满意的计画,最后花鹤初又从自己房里把电脑搬过来,同样的位置,同款的房间摆设,她再次开始一波疯狂赶稿,导致刚才盛澜进来时,她没能第一时间站起来,对他问一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一言以蔽之,花鹤初稳妥地错过了跟盛澜打招呼的时间,所以现在只能撑着下頷,满脸无奈地看着盛澜跟床融合的狼狈模样。 唔、有点心疼。花鹤初无声地做了个「哭哭」的表情,盛澜要是有馀力睁眼看的话,肯定能被她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气到爬起来收拾她。 可惜盛澜没有,所以花鹤初现在很嚣张。 花鹤初从窗边走到盛澜身边,先是趴在床缘仔细端详他连妆发都没卸的凄惨模样,而后笑着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见他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心疼才真真切切地泛上她心头。 盛澜大约昏迷了一个鐘头才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花鹤初窝在自己身边,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他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花鹤初还是雷打不动地蜷缩在他身旁。 啊……是真的啊。盛澜伸手将垂落在花鹤初鼻樑上的那缕头发别到她耳后,像小孩子喜欢揉他人耳垂一样,轻轻地捏住她的耳廓搓揉几下。 盛澜无声地笑了出来,然后才撑起僵硬的身体,打算起身去洗澡,谁知一脚踩下地时,竟踩进了花鹤初摆在床尾的脸盆,将水洒了满地。 「怎么了?!」 花鹤初被巨大的动静吓醒,迅速爬了起来,跟站在床尾眼神死的盛澜四目相接。 「你摆个脸盆在床尾是在祭拜吗?」 盛澜黑着脸看着被自己弄洒一地的水,觉得额角比刚才回来时还要更抽痛。 花鹤初一脸无辜地望着他,脑中自动将盛澜毒舌的话翻译成「脸盆用完为什么不放回去?」。 「我想说等你醒了你自己弄回去。」 「从哪里弄来的脸盆?用来干嘛的啊?」 「跟柜台要的,给你擦脸擦手再擦脚啊。」 「……那你、是先擦了脸跟手才擦脚的吧?」 被盛澜满脸警觉地提出质疑,花鹤初简直要被气笑了,试问这种男朋友是不是该丢回收了? 花鹤初懒得理会盛澜的神经兮兮,逕自捡起已经没有水的空脸盆,将它放进浴室里,顺便带了条乾毛巾出来,扔给盛澜去处理地板的狼藉。 盛澜总觉得自己很无辜,但这祸好像也不能端给花鹤初去背,于是抓着毛巾瞪着地板许久,才不甘不愿地蹲下来擦地。 只是擦归擦,盛澜手边的动作依然难掩急躁,满心觉得自己现在明明应该抱紧花鹤初,而不是收拾这一地的荒唐。 总之就是,真的好惊喜啊,真的超意外的。 -- 08 「怎么会过来?」 「来履行我的承诺啊。」 「承诺?啊──承诺啊。」 盛澜的唇抵着咖啡杯缘浅浅地笑,想起当时说出会主动来找自己的花鹤初,表情冷静但双眼里充满炽热情感的模样。 热恋大抵就是如此吧,满心满眼都只有对方,哪里能想到自己的模样,看在对方眼里其实是相同的,陷入彼此给予的爱中的模样,就像照着镜子般相像。 「你原本藏在哪里?我怎么完全没发现你?」 「藏?我才没有,我就坐在那里看着你走进来的。我可真是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多此一举呢。」 想到一个小时前自己被全然无视的情景,花鹤初依然觉得荒谬。 盛澜顺着花鹤初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她的那台笔电,正摆在窗边的那张木头圆桌上,一旁的乾燥花随着从窗户夹缝中渗进的初夏微风轻轻摇曳。 「我又不是瞎了,你坐在那里我怎么可能没发现?」 盛澜对着那个位置嗤了一声,全然不信自己有这么瞎。 花鹤初不置可否地耸肩,这样正好,恰巧能弥补她把惊喜变烂尾,荒唐对荒谬,负负得正。 「稿子写得还顺利吗?」 「嗯。很奇妙,觉得稍微变得低落的时候就会想到你,想到你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做得好,花鹤初,做得太好了,要继续保持啊。」 「我又不是为了让你高兴才变成这样的。」 「那也不妨碍我对你这个改变的满意程度,反正世界上大部分的改变都是非自愿的,至少你的这个改变能让你不难受。」 这是我最满意的地方。盛澜在心里补充。 事实上大多数的改变不仅非自愿,很多时候还伴随着各种不适应所產生的阵痛,花鹤初能拥有这么一个正向的改变,让盛澜打从心底感到万幸,以及满满的成就感。 「倒是你,今天怎么会这么累?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进来的吗?」 「走进来的。」 「我就应该架着手机拍下来,你那叫走吗?狗爬还差不多。」 花鹤初皱着脸数落的样子,又一次成功让盛澜倍感到无奈,对她的措辞感到强烈不满的同时,又对她心疼自己的样子感到喜悦,她好像总是带给他这样复杂的情绪,但揉合在一起之后,总能填满他的心。 「这次的广告是美国一个运动潮牌的,情节设计是科幻,但有很多拍摄必须亲自上阵。」 盛澜解释起自己会这么累的主因。 花鹤初点头表示理解,她觉得盛澜这一点跟自己很像,同样都只会对结果进行描述,并不是完全客观,但会省略大部分的其他情绪。 也不是不想抱怨,但为了呈现最好的结果所作的妥协,其带来的影响自然必须自己消化。 不然以盛澜在业界的地位,他其实拥有提出调整拍摄内容强度的馀地。 第二天的拍摄需要夕阳,所以吃完中餐后,盛澜就得从民宿出发前往拍摄地点。 因为还要进行妆发,他在中午前就先起床了。 「鹤初真是有心了,特地开车过来给你惊喜。」 「她自己开车过来的?」 盛澜错愕地转过头看向坐在身后沙发上的裴月尧,后者尚未察觉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依然低着头处理着手边的公事。 「是啊,没想到她体力还满好的。」 「这个广告拍完,给我休一天假。」 盛澜几乎没半点犹豫,直接给裴月尧提出高难度的要求。 「什么?!那可不好办啊……得把那两个採访推掉。你要干嘛啊?」 「还能干嘛?开车。」 盛澜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心让花鹤初一个人开回去的,那怎么办呢?只能自己上囉。 裴月尧也无奈,她虽然大致了解花鹤初的情况,但并不具体,所以听到盛澜那样回答,也只当他是捨不得让花鹤初受累。 「鹤初这几天都没事吧?」 「她没事。」 「那正好,省得回头裴清说我占用你的时间。」 前往拍摄地点的路上,裴月尧从副驾驶座回头问花鹤初的打算,盛澜抢在她开口之前替她回答。 突然被安排妥当的花鹤初立刻看向盛澜,用表情来表达自己的疑惑。什么意思? 「陪我多待一天吧,我想在这里睡一天再走。」 盛澜闭着眼睛休息,淡淡地为自己的决定做解释,因为真实性太高,所以不列入谎言范畴里。 花鹤初自然是没意见的,于是点点头就应下了。 今天的任务主要是结束盛澜的部分,地点距离民宿不远不近,开车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左右。 等他们抵达后,盛澜就立刻被导演拎去讨论拍摄细节,花鹤初则留在车上,继续赶稿。 『 亲临现场并且全程目睹那场演讲会上发生的一切,学长最后在一眾黑衣人的推拉下,被带出了会场,在他与我擦肩的那瞬间,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话──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到来。 很显然,这一次被意外给抢先,所以我跟学长再也没有明天了。 从那天之后,学长就像人间蒸发,谁也没能联络上他,真的到这种时刻,我们才发现原来我们跟他是多么不熟,除了一直打不通的手机号码,以及被退租的那个租屋处外,我们对他的去向根本无从找起。 学长一直都有些不太对劲,大家都知道的,但都选择了闭口不谈,直到他拿着相机前来演讲会现场,准备担任摄影师,那一刻看着他瞬间转变的神情,我知道这一次我们是避无可避了。 站在讲台上高谈阔论的那位某上市公司创办人,据说是学长的父亲,见到学长笑得异常灿烂缓步朝他走去时,那个神情怎么看都不像一位父亲会对孩子摆出的表情,更遑论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喊来身后的保鑣,将学长驱离。 眼明之人都看得出这对父子实在太古怪了。 学长突然开始猖狂大笑,嘴里大吼着细碎的言词,但主要由讽刺居多,讽刺着站在他面前露出惊恐神色的父亲,然后再看见他脸色变得越加难看时,笑得更加欢快。 夕阳馀暉之下,暖橙色的光芒照映在学长那满足又张扬的笑脸上,我当时就心想,啊……这个人真的好帅气。 我想那个场面,不仅仅是我,应该会成为在场的各位,这大学四年来最难忘的回忆吧。 儘管不论是那位大人物还是学校,都将这件事视为可怕的意外,但我始终坚信,这对学长来说,肯定是他等待已久的──庆典。 』 花鹤初一口气写完了第二个篇章,检视了一遍错别字后,便爽快地传给裴清。 她伸了个懒腰,又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这才想起就在旁边认真工作的盛澜,于是凑到了靠近他位置的车窗前,睁大了眼睛瞅他。 可惜太多人围着,花鹤初连盛澜的一根发丝都看不见。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愿闻其详。』 花鹤初传了封讯息给裴清,而他大概是在休息,回覆得很迅速。 『我想下去一起围观盛澜拍摄,人很多,但还是恳请批准。』 『你让我跟裴月尧讨论一下。』 『好的。』 花鹤初不太抱希望地将手机放下,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围观人群,在问出口前都还停留在想凑热闹的心态上,直到现在有了可能无法实现的心理准备,倒真的开始渴望能看看盛澜工作的样子。 上一次看还是在时茗的剧组那里啊……真的好久了呢……花鹤初有些低落地想着,这个低落与她平时时不时冒芽的那种难受不同,儘管同样都不太愉快,却并不折磨。 『去吧。』 『可以吗?被发现怎么办?我能靠近他吗?』 花鹤初几乎秒回,手指迅速地敲打手机萤幕,直接发出三连问。 裴清大概被她这阵势吓住了,真切地体认到她的渴望。 『可以,大大方方走过去吧,不要紧的,你们本来就是长期合作的朋友啊。』 裴清回以乍看之下模稜两可的回应,但凭藉着长期培养的默契,花鹤初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便毫无后顾之忧地拉开车门,俐落地跳下车。 「不!我真的觉得我办不到!」 一道清亮的女声自人群中间响起。 「怎么了吗?」 「啊……那女演员说她无法接受被吊上去攀岩。」 「有什么困难吗?」 「她说……呃、不好意思,不方便透露。」 大概是花鹤初探问的太过理所当然,弄得看热闹看入神的工作人员下意识就答覆了她,接着才回过神,发现这个贴在自己身边的清秀女人,并不是工作人员,于是表情一悚,赶忙拉开距离,拒绝再回答。 花鹤初见那名戴着鸭舌帽的青年往旁边跨了一大步,不甚在意地耸耸肩。 「你看影帝的气度果然不一样,人家在那吵半天了,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你没看他脸色很差吗?肯定很不耐烦。」 「他只是没有笑而已,他平常就是那款表情。」 「你怎么知道?呃……不好意思,走啦走啦。」 正在讨论盛澜到底有没有生气的两名化妆师,被突然出现并且发表看法的花鹤初吓了一跳,立刻就拉着彼此的手小跑离开。 又一次套近乎失败的花鹤初站在原地二次耸肩,依然对此不以为意,顺着她们刚刚偷看的方向看过去,盛澜正跟裴月尧坐在一个遮阳棚下。 盛澜早就看见花鹤初了,此时见她终于看向自己,立刻就朝她招手,此刻的他戴着墨镜,穿着一身品牌下一季度的主打新款,即便是坐在一张摺叠椅上翘着脚,也浑身散发着难以忽略的气场,难得颯爽的造型很是吸睛。 我?过去?花鹤初先是指了指自己,又用另隻手指向盛澜那边,看到他肯定地点头后,虽然略有迟疑,但还是迈步朝他走过去。 「我过来没问题吗?你看大家果然再看。」 「无所谓,你管别人怎么想。」 盛澜浅浅一笑,拉着花鹤初在自己身边坐下,还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副跟他同款的品牌墨镜,让她也戴上。 「还没轮到你吗?会不会又拖到很晚?」 「等吧,等她发完脾气,或者导演先气不过,我就能拍了,我最难熬的部分昨天就结束了。」 盛澜指了指导演,好整以暇地解释,丝毫没感受到一丝不悦。 花鹤初看向他所指的方向,只见一个蓄着短鬍的白人男性,正焦头烂额地试图说服那个正在罢演的女演员,而那名颇有白富美架式的女演员却完全油盐不进。 「她怎么回事啊?」 「投资方塞进来的人,配合度极低,一直在给安德烈找麻烦。」 花鹤初好奇地发问,而盛澜则语调慵懒地给予解释,乍看之下很有幸灾乐祸的嫌疑。 谁叫那傢伙昨天那么折腾我。果不其然,盛澜心底正咕咚咕咚地冒着坏水。 花鹤初望着陷入胶着的情况,睁大了眼看热闹,虽然那种情况很惹人厌,但她的态度却跟盛澜是同款的置身事外,两人都用全身心来将「关我屁事」给完整体现。 「你跟盛澜可真是绝配,这种情况谁看了都要皱眉,你们俩倒好,完全不当回事。」 「这又不是我们的问题,丢给剧组去烦恼就好啦?」 裴月尧满脸佩服地对自己身旁这对情侣比了两个满怀真挚的讚。 而盛澜则伸出一隻手臂绕到花鹤初身后,然后用手掌揉了一把她的后脑勺。 盛澜的手堪比艺术品,肤色白皙且十指修长,指甲顏色淡粉还有小月牙,就像手控们形容的漫画手一般。 花鹤初没有躲避他的触碰,只是感受着他修长的手指穿过自己的发丝,脑袋被他按得很舒服。 「澜,抱歉,我实在拿她没辙,我们还是先拍你的部分吧。」 「没事的,我这就去。」 满脸不悦的安德烈走了过来,站在盛澜面前时,表情满怀歉意,按道理他不该将盛澜晾在一边这么久的,如果今天是他的团队他的案子,他肯定就能为选角做主,可惜了,因为从前欠下的人情,导致他不得不在这里硬着头皮应付那位异想天开想体验明星生活的大小姐。 盛澜安慰性的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然后从容地跟着他前往拍摄。 「安德烈怎么会接下这个广告拍摄?」 花鹤初的言下之意是好奇这位去年斩获无数大奖的新锐导演,怎么会来拍摄这个商业广告,未免太屈才。 「他欠了这个投资商一个大人情,是当初为了拍他的成名作时欠下的。」 「啊……原来如此。」 原来安德烈还有这段往事啊……花鹤初看着已经走远的安德烈的背影。 这世上多数的天才都是如此吧,他们不会大声吶喊自己为了成功付出多少血汗泪,但并不代表他们就如表面所看的那样顺遂。 在梦想的道路上,或许根本没有所谓的天才,只有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去努力追求的人们而已。 「这次的资源对我们而言,总体来说是好的,但对安德烈导演来说,或许很难熬吧,这次的投资方跟品牌方作风很强硬,阵容来自业内各团队里的拔尖人才,所以虽然是导演,但他其实很难喊动其他人。」 「你就看他多次跟那个女演员沟通,还有针对广告剧本,他其实有很多很棒的点子,但编剧不愿意採纳,坚持使用自己的版本,增加了很多拍摄的难度。」 裴月尧坐到盛澜的椅子上,凑到花鹤初耳边跟她悄声细数这个广告团队的内部问题。 「这种团队编列任每个圈内人都知道运作肯定会出很多问题,但也没办法,唉,资本家。」 裴月尧略显浮夸地扶着自己的额角,把花鹤初给逗笑了。 「不过安德烈也不是没脾气的,那个女演员再闹下去,大概就要被他收拾了。」 「我相信,之前我跟他合作过一个公益小短剧,也算是认识吧。」 经花鹤初这么经描淡写的一句话提醒,裴月尧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是认识的,怪不得她会直接喊他名字。 「那他刚才是没认出你吗?」 「也算正常,我跟他的交情不到相熟。」 裴月尧瞭然地点点头,不再多问。 两人也没再继续聊些什么,一起转头看向盛澜的方向,然后神奇的一幕就发生了。 只见盛澜突然转头走向耍脾气的那位女演员,微微欠身对她说话,对方一见他靠近就不由分说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让猝不及防的他一个踉蹌,为了稳住身子下意识地将手搭上她的肩。 实际上是这样,但在花鹤初与裴月尧的角度看来,就像是盛澜自己走过去突然与对方相拥。 「?」 一时间裴月尧有些尷尬,好像自己弟弟在弟媳面前出轨一样,她转头看向花鹤初,两人面面相覷。 盛澜推开那名女演员后,就立刻黑着脸回头对安德烈说话,然后大步流星地朝着她们走了回来,而被他撇在身后的安德烈,脸色则更加晦暗。 「……」 「……」 盛澜停在花鹤初面前,低头与她对视,脸色就跟吞了隻蟑螂一样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讨债的,实际上只是因为他一时之间想不出该如何解释,才能让她不生气。 但问题是──花鹤初根本没冒办点火,她觉得很有趣。 因为好奇盛澜会说什么,所以花鹤初乔正了自己的坐姿,难得优雅地端坐着,好整以暇地与他对视。 「你听我解释。」 「听着呢,说吧。」 花鹤初摊开双手,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因为戴着一副遮盖了大半张脸的黑色墨镜,更显得此时的她在盛澜眼中架子十足。 裴月尧的脸色也很有趣,她在听完盛澜憋了半天,却只吐出一句乾巴巴的苍白请求后,就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 「刚才安德烈让我帮忙劝她,我一走过去她就伸手抱我。」 「我一下就把她推开了,真的。」 真的让他开始解释,盛澜又陷入了沉默,良久以后才突然开始解释,语速很快,将他的焦急尽显无疑,但脱口而出的话语却满是笨拙。 花鹤初歪了歪头继续看他,就是不表态,存心逗着他玩,看着他越发紧绷的神色,最后在他再度开口欲言之际,她朝他张开了双手。 盛澜在这一刻与她產生了极佳的默契,几乎不用思考,便立刻将自己送了上去,弯身将她从椅子上抱起。 「你好可爱啊,盛澜,你知道你有多可爱吗?」 花鹤初在盛澜耳边悄声说道,语气里满是促狭,颇有种恶作剧成功后的小得意。 盛澜没能听清楚传进自己耳里的夸奖,明明是轻声细语,他却反而觉得有烟火在自己耳边炸开,简直要把他的耳朵烫熟了。 这对情侣忘我的相拥,一个享受着自己刚才开发了男友的新面貌,一个则因为承受了女友的调戏而正努力掩盖自己的羞窘。 全然无视在一旁脸色已经由看不下去转变成不忍直视的裴月尧。 本以为有自己在一旁盯着,这对情侣总不会太出格,谁知世事难料啊,刚才那种情况她也是真不敢拦着盛澜不先把花鹤初哄好。 真真是哪边都管不住哪…… 『我亲爱的弟,做好心理准备,我们接下来有的忙了。』 裴月尧望了眼四周不断看过来的充满探究的视线,附上她随手一拍的情侣档相拥画面,随着这条充满无奈的讯息,一同发给尚不知自己即将开始鸡飞狗跳的裴清。 安德烈最后终究还是忍无可忍,直接让那位罢演的女演员走人,甚至扬言会将她的镜头都砍掉,让她气得骂咧咧好一阵后才甩头离开。 盛澜接着将自己的部分给拍完,因为很顺利,所以很快就解决了,这才让安德烈的脸色稍微好看些。 期间花鹤初继续坐在休息区等着盛澜,还将电脑给搬下车,直接开始对裴清刚发给她的删改建议进行修改,彻底无所谓自己曝光的这件事。 同时,裴月尧跟她坦承,其实那位女演员是盛澜的粉丝,是为了他才不远千里跑到这里跟他合作的。 花鹤初对此并不意外,毕竟她的男朋友确实魅力无边,她从不吝嗇承认这一点。 离开拍摄场地之前,安德烈特地跟着盛澜走回他的休息区。 「嘿,花。很抱歉刚才没跟你好好打招呼。」 「没关係,别放在心上。」 花鹤初摆摆手,让安德烈不必介怀,然后站在原地和他叙起旧。 安德烈是英国人,腔调自然也是英式,这让花鹤初听得很舒心,因此回应的话也跟着多了起来,好让她能久违地亲耳听听道地的英式英语。 殊不知站在一旁的盛澜却渐渐显得有些烦躁,甚至怀疑花鹤初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跟安德烈侃侃而谈的,否则怎么突然就变得那么健谈了? 虽然某种程度上花鹤初确实是私心作祟。 「辛苦了,你现在把这个人情债还清了,以后就不必再经歷这些了。」 「是啊,好险我撑过来了。对了,我其实是想告诉你,我很欣赏你的写作风格,希望我们很快能有机会来场正式的合作。」 「彼此彼此,机会是肯定会有的,希望到时候能让我参与选角就再好不过了。」 安德烈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握住花鹤初的手,由衷地向她感叹。 花鹤初相当自然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愉快地应下这个口头之约,顺带提出自己的愿望。 盛澜的视界瞬间狭窄到只剩下他们像叠罗汉一样叠了四层的手。 「那有什么问题,我肯定得参考你的意见。不过既然你会特地提起这项条件,难不成你有想合作的人选吗?可以问问是谁吗?」 「就在你旁边呀!你别看我虽然跟盛澜合作过不少次了,但他的表演每次都能让我惊艳,他可是我笔下每位主角的最佳饰演者。」 花鹤初这席话说得十分漂亮,一次取悦了她面前的两个男人。 安德烈十分信任花鹤初的眼光,这次和盛澜第一次合作,他对他的专业和敬业感到相当满意且佩服,他很欣赏盛澜这样与自己年纪相当,对待工作也同自己一样有原则的演员。 盛澜则是因为花鹤初这神来一笔的转折,瞬间就挥别了刚才的不悦,在心里美滋滋地开小花。 「那就真的完全没问题了,只要澜愿意,我们将会成为最值得期待的团队。」 安德烈爽朗地笑着,谈吐间充满对这件事的憧憬,一扫这几天为拍摄的种种困难所焦虑的阴霾,他这个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很单纯,就是全身心都热爱着电影艺术。 「你有我们的联络方式,我们随时欢迎你的邀请。」 「我也一样,唉……其实我看你们虽然时常合作,却一直没传出什么新闻,我还以为这次的传闻只是媒体瞎写的,但是现在我很肯定,你们真的很相配。」 安德烈对着不知不觉就站在一起的花鹤初与盛澜双手比讚,语气由衷地给予祝福。 他们两人相视而笑,坦然地接受了安德烈的祝福,随后与他告辞,率先回了民宿。 -- 09 消夜时刻,争取到一天假期的盛澜在泡澡之后,整个人很放松地靠在床头,伸手将花鹤初拉进怀里,像抱枕一样环抱她,并且将下巴靠在她的肩窝。 「春天的故事是源自你的恩师,你们关係很好,所以以她的故事取材我可以理解。但是夏天这篇,你好像跟那个学长几乎不认识?所以你是跟那个第一人称关係比较好吗?」 这个问题盛澜早就想问了,只是当时见花鹤初还在为回忆细节所苦恼,因此暂时忍下了向她发问的念头。 「嗯,他是我在大学里少数能聊得起来的人。」 「这一个篇章,我其实删减了很多细节,我之所以很苦恼,是因为我对这些事情的记忆虽然深刻却也很琐碎,回忆的片段需要被连贯,所以才让我花了很多时间整理。」 花鹤初的解释让盛澜感到诧异,原来她努力回忆那个故事的细节,竟然是为了做删减,她到底对这件事的印象有多深刻? 「虽然我今天把稿子寄给裴清了,但有一段话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加进去。」 「什么话?」 「我对学长最深刻的印象,来自于他在社团中最后一个影片,是我们的剪辑组在他离开之后剪辑时才发现的,连当时和他一起去拍摄的第一人称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录进去的。」 花鹤初的后脑靠在盛澜胸前,一面跟盛澜分享自己的工作烦恼。 盛澜静静地听着,右手被花鹤初双手抓着把玩,左手则不断梳着她的头发,顺滑的发丝从他的指间如绸缎般滑落,又被他不厌其烦地再度拾起。 「他说了什么?」 「我认为是某种解释。但不是对我们任何一个人,而是对他自己,好像是说服自己去那样认为。他说悲伤是会传染的,所以悲伤的人不该想着去靠近谁。」 「有没有可能,其实是说给当时和他一起去取景的第一人称呢?」 「不排除这个可能,虽然我在写这篇故事时没有特别表明他们之间的情感,但我认为第一人称是所有人里面最靠近学长内心的人。他之所以会在最后将他们的故事说给我们听,大概是不想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最终只剩他还记得吧。」 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比我们之间的所有,只剩我独自记得,还令一个深爱着某人的人惶恐不安了吧。花鹤初在心里补充上这么一句,她所猜想的,属于第一人称的独白。 盛澜停下把玩着花鹤初头发的举动,改而轻轻托着她的脸颊,让她贴近自己的心口,她对第一人称的猜想虽无法证实是否是他真实的想法,但那样的遗憾,使他產生了共鸣。 还是一句老生常谈,谁也无法预测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到来,也许他们之间会有无数个明天,但难保这样日復一日的相爱不会因为突然来临的意外戛然而止。 鹤初,如果我们之间谁先退却了,或者更惨的天人永隔,那么我或许也会如那位同学一样,选择将故事诉说给他人,因为我也会怕只剩我还记得你,记得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所以哪怕能多个人陪我一起记住,我也会疯狂地抓住那样的希望。盛澜蹭了蹭花鹤初的脸颊,儘管她对他此刻的想法毫无察觉,但就是一种默契,她也轻轻地回蹭过去。 叩叩、叩叩叩。一阵听起来缺乏耐心的敲门声急促地响起。 「肯定不是找我的,你去开门吧。」 花鹤初抬起头看了眼门口,然后往旁一滚,给盛澜让出了移动空间。 盛澜看着花鹤初翻滚,觉得好笑,同时有些纳闷这么晚了会是谁过来敲门,毕竟裴月尧晚餐后就离开了,而他今天结束所有拍摄,按理应该也不会是拍摄团队。 思来想去还不如把门打开来得痛快,抱持着这个想法而将门轻易打开的盛澜,此刻简直想暴打上一秒的自己。 「澜!好险你真的还没走,我真怕你已经离开,我就得再过几天才能去找你了。」 那位白富美女演员站在门口,双眼冒着大大的爱心,用撒娇的口吻庆幸着盛澜还没离开。 花鹤初一听到这甜腻腻的嗓音就来了兴趣,全然忽视盛澜投递过来的无助眼神,只趴在床尾用双手撑着下巴看戏。 盛澜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有点背景支撑,但他并不清楚她的背景有多雄厚,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能贸然得罪人。 如果花鹤初肯配合的话还好说,如果他已经有了女伴,拒绝就显得理所当然,但显然她暂且没有打算帮助自己。 于是见到盛澜始终没表态后,那个白富美更加放肆地直接上前想进入房内。 盛澜当然不想让她进入,于是将门关小,自己则半踏出房间,好抵住他身后的门。 「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呀!前两天为了拍摄,所以你的经纪人都说你需要抓紧时间休息,今天你的戏份都结束了,你的经纪人也离开了,我们总算能好好认识一下了!」 「不好意思,我确实是很需要时间休息,现在时间也很晚了,我正准备要休息。」 「不要嘛!你就当陪我打发时间吧,我都打听过了,你明天没有行程的。」 白富美这作派像极了影集里那些娇蛮的千金小姐,丝毫读不出别人委婉之下的拒绝意味,也毫不考虑他人的感受,听见盛澜说想休息的第一反应,竟是让他先陪自己,晚点再休息也不迟。 花鹤初见这齣戏也差不多该收尾了,便坐起身,随意地将自己的头发抓得更蓬松凌乱一些,然后再抓皱身上的吊带背心,悠然地拎起被扔在床下的短裤思考该不该套上,最后大胆地又将它丢开。 「怎么聊这么久?不是说要陪我睡吗?」 花鹤初带着浓厚的撒娇意味贴近盛澜的后背,用软糯而睏倦的嗓音抱怨着,为了让白富美理解自己的话,还再次出动了她许久未练的英文,儘管口音没有巔峰时期那般标准,但也足够让一个美国人能听懂了。 盛澜感受身后来自花鹤初的温暖,大大的松了口气,他绝对不会承认,他此时此刻收穫到了多大的安全感。 「抱歉,我马上就回去陪你,快回床上去吧,地板很凉的,宝贝。」 盛澜转过身,捧起鹤初的脸,亲暱地用鼻头蹭着她的。 「什么?!澜,她怎么还在这里?她真的是你女朋友吗?」 「这怎么可以呢!我绝不能接受你跟她这样抄袭他人作品的下流编剧在一起!」 白富美气急败坏地指着花鹤初转身的背影怒斥,眼眶含泪向盛澜表达自己的不满。 盛澜的脸立刻就黑了,但花鹤初本人反而却觉得事情又变有趣了,原来白富美真的是盛澜的死忠粉丝,连她这个与她偶像多次合作的编剧都让她有所耳闻哪。 「请你不要听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不实报导,我不希望再次听见你用这件事情来詆毁我的爱人。」 亏盛澜刚才还习惯性地想着尽可能明哲保身,这下扯到花鹤初,他的那点顾虑可说是立刻蒸发,语气直接变得严厉起来。 白富美哪里受得了被偶像指责,气得当场泪如雨下,离开之前还对房内的花鹤初咆哮,让她要有自知之明,不要自以为自己配得上盛澜。 盛澜用力地将门关上,彻底隔绝了白富美歇斯底里的怒骂。 「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如果哪天我找不到你了,或许会疯掉,只有你在才能让我感到安心。」 盛澜走回床边,对着已经又重新窝回被子里的花鹤初单膝跪下,郑重地说道。 花鹤初闻言扬起嘴角,虽然明白盛澜是担心她心情受影响,但这不妨碍她听到如此真挚告白后感到被取悦。 「我是个很自我中心的人,虽然很容易忧鬱,但绝大多数都是自己心里突然感到低落造成的,从来不是因为听到或看到别人怎么对我而產生的,我基本上不太会受到外界的影响。」 花鹤初向盛澜解释自己的忧鬱构成因素,说着说着双手自发性地环上他的颈项,将上半身的重量施加予他。 盛澜下意识环抱住她倾靠过来的身子,两人的额头相抵,彼此对望。 「我知道,虽然知道,但还是会担心。我怕……」 盛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花鹤初送上的吻给堵了回去。 可恶啊,被抢先了……这是盛澜在回过神后,开始反客为主之际的第一感想。 两人用有些彆扭的姿势拥吻,最后是盛澜一个施力将花鹤初从被窝里拉出来,陪他一起坐到地上,可能两人都无意识地憋了许久,现在终于吻上了,竟有些不可收拾的趋势,几乎是抱成一团在地上滚的。 「唉,我太亏了,我觉得跟你一比简直太弱了。你好歹拍过吻戏,能藉机练练。」 「……你当我都在跟对手打搏击吗?」 煞风景第一名的花鹤初,今天也是正常发挥。 盛澜听得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难以置信地瞪着花鹤初,偏偏她就喜欢看他这种反应,笑瞇了眼睛趴在盛澜身上耍赖。 「我们明天要干嘛?」 「睡饱觉,然后回家。」 「就为了睡饱?那今天就应该跟着月尧姐一起回去的。」 「没关係,在哪里都一样,只要你在就行。」 盛澜不想跟花鹤初实话实说,虽然他觉得自己多少有些神经质,明知道花鹤初能一个人开车过来,那回程多半也不成问题,但还是无法抑制地往坏处想,如果她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可控,又怎么会让裴清那样忧心她的状态呢? 花鹤初听出了盛澜未说出口的担忧,她觉得他就跟裴清一样杞人忧天,但除了更加证明自己不会有事之外,任何安慰大概都如同辩解一样苍白吧。 然而事实上,他们都只是尚未发觉,这场相爱终使他们的内心变得多么强大,而正是他们始终坚定相伴的心意,才能带来这场奇蹟蜕变。 「嗯,我觉得没问题,事实上我已经对这部作品的名称有点概念了,你让我想想,过阵子我再跟你确定行吗?」 「好,那就先这样,回头再联络。」 花鹤初在回程的路上,接到了裴清的电话,先是有气无力地向她抱怨他们在片场的拥抱上了多少个热搜,而后才转而对新作品进行讨论。 花鹤初掛了电话后,就仰躺回椅背上,闭目养神地在脑海中编排下一篇章的内容。 刚开始仗着这部作品取材自真实的经歷,花鹤初就连大纲都仅靠着关键字去串联,实际上正式进行撰写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完全小看了回忆式创作,为此尝到了苦头。 现在总算是彻底找到状态了。 「这部作品已经完成一半了吧?」 盛澜凭着印象,问向花鹤初。 「嗯,还剩两个季节。」 花鹤初淡淡地予以肯定。 「接下来的主角,曾经是你的谁呢?」 「我自己。」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秋天这篇故事,是以我自己为基础去改编的。其实还有其他人选,但是我最近改变了主意,我决定把自己也写进去。你就拭目以待吧!」 花鹤初一脸神秘地凑近盛澜,用手指戳了戳他靠近自己的脸颊。 盛澜被她挑起了十足的好奇心,他可记得她这部新作品,写的可是四个疯子的故事,花鹤初把自己当作疯子写进书里,那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至于冬天的主角,就是停在我家车库那台车的主人了。」 「那他现在……?」 「他现在好得很呢,就是很忙而已。」 想起那个人,花鹤初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盛澜有些意外,看来这位他素未谋面的r8车主,应该跟花鹤初关係很亲近。 「你跟他关係比和老师的关係要好吗?」 「好啊,高中时代除了时茗,跟我最好的人就是他,但他在毕业之前出事了,没能和我们一起毕业。」 花鹤初提起那位挚友,脸上浮现怀念的神色,惹得盛澜对他更加好奇。 学生时代的花鹤初啊……除了她撑着那把彩虹伞独自坐在桥下发呆的那一幕之外,盛澜对她没有其他更有印象的画面。 但他们仍然有过几次对话,毕业前因为他们的成绩够好,早早就通过保送录取了心仪的学校,所以曾有过一段很清间的时光,那时他们被招集进了某个类似读书会的活动里凑人头,因为被安排的座位相邻,所以自然进行过一些对话。 「那他出了什么事?」 「他家挺复杂的,大意就是为了争家產,详细点的话,你还是等我把书写完就会知道了。」 花鹤初不是刻意要卖关子,而是因为那些事情对她而言都是距今遥远,所以她需要时间整理来龙去脉。 盛澜反正也不着急,既然花鹤初都如此透露了,那他只需等待就行。 「最让我容易感到难受的部分已经过去了,我这个人确实很奇怪,跟我自身相关的事情,或者说,我越参与其中的事情,反而不会导致我陷入忧鬱,但发生在他人身上的与我无关的事情,我反而会放大自己最有感的部分,陷在其中无法抽身。」 花鹤初自我剖析起她的微妙状态,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 「自虐狂。」 盛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下了一个极为中肯的结论。 花鹤初耸耸肩,对此不予置评。 对新章节的撰写有了决定后,花鹤初反而暂时搁置了新进度的进展,转而接下了裴清安排给她的其他小案子,打算给自己一段转换心情的时间。 期间盛澜去了两次国外,行程多是採访、代言和广告拍摄,因为还有两部作品已经定档待播,所以他暂时停止接新剧本,以相似的模式,不约而同和花鹤初一样进入修整的状态当中。 时间过了一个月之后,花鹤初重新回到新作当中,在撰写新作品的每个篇章时,她都用不同的心态去面对,这促使她在面临每个篇章时的状态都不尽相同。 比如她在老师被关进精神病院后,才辗转从老管家那里听说原来她一直把自己关在水深活热的生活中,明明与花鹤初毫无关係,却偏偏让她每每想起都陷入深深的伤感中,从而导致在还没开始着手书写老师的故事时,就先忧鬱了。 但在面对学长的故事时,她的感觉好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她的身边有了盛澜,也许是因为学长的事蹟在她心里,并不全然是个悲剧,就如同先前所描述,学长在最后那场演讲会上的笑容,看起来是真的满足,是真的把那场发洩当成了他自己的庆典了。 那么现在这篇「秋天」,花鹤初又会以何种心态来面对呢?恐怕只有写完之后,才能做总结吧。 花鹤初为自己泡了杯红茶,往里面撒了点蔗糖,是她最喜欢的味道,接着就打起了精神,面对自己面前的空白文档,开始书写新的篇章。 『 没有任何适用的词汇堆叠,可以形容我初见他时的惊艷,我想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乾净又清俊的外貌,特别是那双浅棕色的瞳仁,还有比同龄人要高出半个脑袋的身高,劲瘦的身形,白皙修长又骨节分明的双手,尽是些招蜂引蝶的美好条件。 但是他总是一副冷脸,加上浑然天成的清高气质,无形中替他阻挡了许多爱慕者,其中就包含了逮着机会就肆无忌惮偷看他的我。 我很早就注意到他了,但我没兴趣认识他,或者与他產生任何交集跟对话,我只是单纯觉得他让我赏心悦目,这对喜爱享受眼球净化的我来说,已经弥足珍贵。 但我们在即将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还是產生了一些关联,我将这些机会的降临视作优等生的特殊待遇,当然,对大部分已经确定入取第一志愿的高三生来说,这根本谈不上优待。 我们被学校安排成为每週三午休时间举办的读书会成员,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坐在那里,听每个班级的图书委员报告读书心得就行。 那我们到底產生了何种关联?答曰:邻座关係。因为座位是被安排好的。 我每周都能拥有四十分鐘的时间,让我能尽情地看他个够,他每次都坚定地趴在桌上睡午觉,而我就坚定地盯着他看。 人生到底能有几个想不到呢?想不到我们第一次说话的场景会是这样的。 读书会成员需要轮流担任值日生,工作就是负责将图书馆上锁之后,把钥匙送到图书馆主任的办公室,由于主任同时身兼学校的美术老师,因此放学后他通常都待在他的专属画室里。 考虑到画室在学校后段,而放学之后越靠近后段,人就越加稀少,为确保安全无虞,值日生是两人一组的安排,因为座位关係,我和他是一组的。 那一天放学,当我拽着书包抵达图书馆门口时,他已经将门锁上,拎着钥匙等在那里了。 我们一路无话走往学校的后段,直到抵达画室入口。 他伸手转了转门把,然后微不可察地顿住。 「怎么了吗?」 我率先开啟对话,如此理所当然地问了句废话。 「锁住了。」 他淡淡地说着,然后略过我,抬手去推旁边的每扇窗,但无一不例外全都锁上了。 「我记得另一面的窗是不锁的。」 「当然不锁,那里是后山,没有梯子根本都碰不到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简直白长这么高个子了。」 我向他坚持着走到后山去看看,但真的到了那里,我抬头看着简直有我两倍高的窗,再回头对上他的双眼,实在不是很想承认我过于天真的错误。 于是我当即做出了令我百般懊悔的决定,我向他招了招手。 「你把我托上去吧,你的身高加上我的,足够了。」 他的表情几经变换,我知道我大概让他开啟了某种新世界的大门了,他大概觉得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雌性人类,为什么能这么堂而皇之地提出这种建议。 可我这么一个穿着制服裙子的女生都这么表示了,他似乎也没什么好拒绝的,我们必须把钥匙送到主任桌上才行,不论什么理由,明天他没看到钥匙,肯定会大发飆。 主任的脾气火爆起来,连校长都要认怂。 他低着头蹲下身,而我脱下鞋子踩上他的肩,我们以啦啦队的姿势扶着墙贴近窗户,直到我成功推开某一扇窗,然后翻进去将钥匙掛到主任的画架上,接着重新坐上窗台。 我低头而他抬头,四目相接之后,我们能清楚从彼此眼中辨识出一句问题──那现在怎么办? 不论前门还是后门,都只能从里面上锁,或者钥匙上锁,显然没有画室钥匙的我们,今天是注定无法从门出入。 「我不看你,你自己踩上来吧。」 「我虽然很感谢你这么贴心,但这个高度让人不是很有安全感,你不管低头还是闭眼都会让我不敢踩上去。」 我也不晓得我到底为什么可以这么理所当然,简直臭不要脸,但我坐在窗台上往下望,是真的怕啊…… 』 进度写到这里,花鹤初真是各种情绪都涌了上来,因为「秋天」写得正是她对盛澜的真实回忆录,所以现在回顾起来,觉得当时的自己还真是让此刻的自己不忍直视。 就是那个,现在是自己男朋友的,盛澜本人,无误。 哇……难以置信这么凄惨的记忆,我竟然能到最近才回忆起来。花鹤初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强忍住撞桌子的衝动。 盛澜端着两盆沙拉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到花鹤初抱着头趴在桌上蠕动的样子,直接迈开长腿从她身上跨过,然后在靠窗的位子坐下,一面晒着太阳,一面吃起刚拌好的沙拉。 盛澜悠然而冷静地咀嚼,丝毫不受身旁还在蠕动的人半分影响。 交往时间将近半年,从冬季横跨到夏末,儘管相处时间勉强只佔了确立关係的一半,也足够他们将相处模式无缝衔接成老夫老妻。 约莫三分鐘之后,盛澜见花鹤初依然还在唧唧歪歪,佯装出的气定神间终于告凿,随手将木盆放到一边,弯腰把她捞到自己腿上坐好。 「不要问!」 盛澜甚至都没开口,花鹤初就用双手按住他的嘴。 突然被迫闭嘴的盛澜,接受度那是相当高,很是贴心地点着头答应,并且继续用双手环住花鹤初的腰,以防她跌下去。 「你说你也要,所以我才准备了你的份,你得好好吃完啊。」 盛澜用眼神示意,使得花鹤初顺着视线看向属于自己的那份酪梨鸡胸肉沙拉。 正好,用脑过度需要点食物的能量摄取,见盛澜确实不打算向自己刨根问底,花鹤初欣然端起木盆,挪到盛澜身边陪他一起啃草。 「没意外的话,我现在这部作品,应该也会影视化,你要不要接演其中一个主角?」 「不,你还是不要演好了。」 花鹤初试探地问,觉得要是盛澜愿意出演,或许会很有趣,但旋即她又推翻了这个想法,毕竟她也不会出演她自己,那让盛澜本人出演他自己就显得没必要了。 我能接受他跟别人演情侣,但让另个女人扮演我跟他谈恋爱?不行不行,太猎奇了。花鹤初暗自厌弃自己方才的荒诞想法,及时将自己在变态边缘悬崖勒马。 盛澜戳了颗玉米粒,对花鹤初颠三倒四的言论挑起眉头。 「我现在这篇秋天……」 「跟我有关吗?」 「嗯。」 「你肯定是写了画室那件事吧……」 盛澜幽幽地回应花鹤初开啟的话题,特别是在肯定了与自己有关后,非常准确地说中了标准答案。 这也是他最近才想起的荒唐回忆,是了,除了那场唯美的初遇,他们之间还有这场不可理喻的再续前缘呢。 但他实在想不到,这件事要怎么延伸到主角发疯的情节上。 「你好像误会了,故事里的疯子不见得要进疯人院的,我并没有具体说明学长消失之后去了哪里,因为连我本人都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疯子不见得是世俗认知的精神病患者?」 「没错。」 你倒是早点说清楚啊……盛澜刮了刮自己的鼻头,默默地消化这个误会。 毫无所觉自己又一次引发言语歧异的花鹤初,正乐滋滋地戳起一块鸡胸肉塞进嘴里咀嚼,再猛塞了一大口之后,却又忽地顿住。 「嗯?怎么这么看我?」 被花鹤初盯着许久,盛澜侧过脸,可爱地朝她歪了歪脑袋。 花鹤初缓慢的咀嚼着嘴里的草,她只是这才发现,这一篇章的书写,竟然没有掀起她心里多大的波澜。 这篇关于她从前是如何自欺欺人一度放弃了的爱恋,是因为现在人已经是她的了吗?所以才能这么平稳的完成这个故事? 见花鹤初依然不答,盛澜瞧着她的模样不像是心情低落便也不再多问,心底暗自期待起花鹤初这次的新作品,将会掀起多壮丽的波澜。 -- 10 『 我不敢细想那天的最后,他是用什么眼神看着我瀟洒离开的背影,又是用什么想法看待我逼迫他托我上窗台,还得忍受我踩回他的肩膀落地。 我简直跟土匪没两样。 可是神奇的是,下个週三再见,他居然主动向我打招呼,才又如常趴下午睡。 他午睡的习惯雷打不动,现在又新增了一项例行公事──和我打招呼。 这微小的改变就像从潘朵拉盒中掉出的种子,慢吞吞地在我们之间发了芽,绕着我跟他的椅子攀爬缠绕,我不知道会开出怎样的花,就像在我心里慢慢开始发酵的情感,我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这不是我第一次对某个能吸引我的人抱持好感,但那些层层叠加的附加情绪,如此复杂,这让我越来越难以承受与消化。 我总算领悟出一个道理,人类或许是天生的暴露狂,每当情感发展到极致时,就会忍不住为其寻觅出处,于是总会以各种手法将自己摊开给另个人看,好像不这么做就会自爆一样。 如果说恋爱就像暴力,那暗恋可能就是慢性自杀,因为自己的心情随着对方变化,却没有个立场能将对方一起拖下水,久而久之自己就会逐渐变得渺小。 满眼都是对方,满心也是对方,自己就没有了容身之处。 我从来都只为自己而活,应该说过往的我光是为自己活着,就已足够费力,我从没有任何一刻对此犹疑过。 直到遇到他,而我对他日益增加的喜欢简直膨胀得失控,随时都可能将我淹没。 这令我感到窒息,我实在怕得不行,简直成了疯子,所以最后我逃跑了,冒着在毕业前夕被处分的风险,我再也没有踏进图书馆过。 当然最后我还是成功毕业了,也成功将自己挽救回来,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依然时不时会不经意被我想起,在傍晚洒满落日馀暉的大学操场散步时;拚命赶报告的休息间隙,端起手边的马克杯时;沾上枕头入睡的前几分鐘,望着昏暗的天花板时…… 有太多太多那样的时刻,在毕业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神不知鬼不觉成为了我的日常,我终究没能成功挥别他。 他成了我日常中随时有可能突然冒出的影子,如梦似幻,所以我在那年秋天里妥协了,因为发现比起从此没有他,我好像更乐意让他如影随形。 我觉得我大概是想他想疯了吧。 』 如同先前无数的文档,花鹤初重复确认了几遍,修改了些细微的修辞,最后将这篇命名为「那年秋天,因思念氾滥而疯」传给了裴清。 裴清不愧是最了解花鹤初的人,几乎马上就辨认出这个篇章的主角竟是她跟盛澜。 他想不到原来那两人之间曾有过这样的过往,倒是很符合花鹤初我行我素的作派,就不知道盛澜是作何感想,思及此,裴清忽然很期待,当盛澜看到这一篇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裴清反覆看了几遍,好像突然懂了花鹤初这部新作品的核心理念,他记起前段日子曾在网路上看到一个标题,写着「这世界是疯子开的游乐园」,与他此刻脑海所浮现的想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裴清想,花鹤初大概是想表达,「人间百态,爱到极致即为疯狂,痛苦自是常相随」,就像故事中的主角们发展出的故事,放在现实里,其实每一篇都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悲剧。 『ok.』 裴清简短地回覆给花鹤初。 『不用修改吗?』 『不用,我觉得很好。』 花鹤初笑了笑,一次通过在裴清那里是极为罕见的现象,看来是被他猜到这个篇章的主角是谁了。 秋风微凉,细雨飘飘,花鹤初穿着先前拉着盛澜一起买的某潮牌卫衣,说好听是情侣装,但实际上就是她喜欢到想包色罢了。 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花鹤初还是选了那把彩虹伞。 她没有特别表现过,也自认自己不是很明显,但她是个特别念旧的人,念旧到一把喜欢的伞,坏了就再重买一把一样的。 极端的念旧行为加上极度容易触发的感性,是促使花鹤初的情绪比常人更容易便负面的构成因素之一,这是她的某一任心理諮商师得出的某个结论,她可以理解,但改善意愿不高。 这个问题就像一把双刃剑,儘管常将她推往无止尽的负面情绪,却也助她写出一部部膾炙人口的佳作,即便她矢口否认,她确实很依赖。 况且加上这早已成了长久相伴的习惯,花鹤初根本就没打算改善这个在她心里没什么大不了的毛病。 久违地再次来到桥下,还是以往的那个老位子,花鹤初愜意地坐下,喝了一口装在保温瓶里的花茶,发出一声愜意的喟叹。 到桥下发呆这个习惯的养成,应该追溯到她父母离婚前夕,经常争吵的父母终于开始协商如何放弃他们的婚姻,同时无可避免讨论起见证他们爱情的结晶,也就是花鹤初本人的监护权归属。 那时候角色一下就变换了,花鹤初顶替了先前父母的立场,开始担当逃避角色,全权交由那两位早已形同陌路的夫妻去决定。 当时的她情绪变得更加不稳定,每天放学后就是流连在街上徘徊,最终发现了桥下的那张椅子,往那里一坐下,桥下从此成了她流浪的终点。 时茗他们都以为她只是被迫必须适应新生活,所以无所适从,毕竟他们比谁都清楚,花鹤初有多么厌烦过去终日活在争吵中的日子,但他们小看了她的念旧。 那时候的她每天都倒数着一家团圆的日子还剩多少,他们家屈指可数的美满画面就如跑马灯一样,在她每晚闔眼之后循环播放。 抑鬱到高峰的那段日子,好像人生中所有的鬱闷都捲土重来,致使花鹤初每每坐在桥下,脑海都会自动浮现自己如同流浪汉般,就这么烂死在这座桥下的画面,荒唐又厌世。 但她不是流浪汉,她不会像他们一样毫无选择,然后忽然间就死在了短暂停留的某座桥下,所以想像终归是想像,但这奇妙又糟糕的幻想,却成了她那段日子的救赎,想着想着,最难过的坎就这么越过去了。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花鹤初这个想法,在后来透露给了死党们,也就是时茗和另一位即将作为冬天篇主角出场的那位时,竟获得了他们的大力支持。 青春期的中二病实在不该被小看,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一起来到桥下并排盯着河面讨论跳下去能撑多久才溺死时,花鹤初突然就释怀了,一个人蹲坐在地上疯了似的狂笑这些异想天开。 两个好友儘管不明所以,却也被她疯癲的模样感染,一同笑得跌在一起。 当时那位满身雅痞气息的少年,突然用力搂过身旁两位少女的肩,说花鹤初脑子里的天花乱坠要是写成小说一定大卖,她会是个厉害的作家,这样梦想成为导演的时茗就可以拍她的作品,她们俩就会声名大噪,而自己就会有两位大名鼎鼎的挚友,实在太有面子了。 「还真是个先知哪……」 花鹤初撑着伞,突然忆起的那些零散回忆,随着她呢喃出声的笑意戛然而止。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的景色,还没接近冬天,可河畔的景色已经依稀可见萧瑟,她曾经完完整整地将这里的四季看了个遍,但仍然说不上多熟悉,毕竟她来这里从来就不是为了看景。 花鹤初凝视着前方,眼前突然变得朦胧,那是一种心理上的模糊,她突然觉得自己明明坐在这里,与眼前时常因为上游下雨而变得湍急的河流近在咫尺,她曾经想过要从这里一跃而下,最好顺着流向被冲走。 但就在这一刻,她独自一人将这些回忆复习了一遍之后,这一切好像突然间就与她无关了。 花鹤初的视线落在远方,盛澜在这个时刻突然出现,像是复製了半年多前的重逢般。 啊……他来了。花鹤初朝着盛澜灿烂一笑,她想,这下裴清跟盛澜大概再也无须担心她的状况了吧。 不知不觉,她已被眼前这个迎面走来的清俊男人给拯救了。 「你怎么不找我一起来?」 还没等花鹤初开口,盛澜率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喘息,也夹杂着焦急。 天晓得当他找遍她家的每个角落,最后却只发现她把手机放在沙发上时,那股突然翻涌而上的绝望有多接近灭顶。 花鹤初不明所以,伸手拉下盛澜按着自己后脑杓的手,一边抬头看他,他佈满焦虑的脸庞顿时映入她的眼底。 「你怎么了?」 「这是我要问你的吧?你为什么出门不带手机?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要去你家吗?」 花鹤初被盛澜问得满头问号,显然她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但看到他失去冷静的样子,她的无力感瞬间蔓延,悄然掩盖了刚才那股雀跃。 她能清楚辨别最近的自己,和半年前要死不活的模样差距有多大,但仍然不晓得该怎么样才能让盛澜也理解,明明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全是因为他的相伴。 曾几何时她曾困惑过,为什么裴清不能像时茗那样心大一点,明明同样都很亲近自己,同样都很了解自己。 但后来她自己悟了,人不会仅仅依靠物以类聚才能与他人成为至交,时茗骨子里的疯狂不比她忧鬱成癮来得少,因为她们依赖那些,从而成就现在的她们。 这样说也许不对,但裴清确实是个符合世俗认知的正常人,盛澜也是。 所以他们同样都对花鹤初放心不下,在他们眼里看来,长年游走在精神崩溃边缘的她,是无法让他们打从心底理解她真的不是个病人,更无法完全相信那些心理医生及諮商师对她下的诊断。 「你知道为什么儘管我跟裴清很亲近,他也并不经常私下来找我吗?」 「什么?」 一时间无法跟上花鹤初的思维,盛澜对她凭空拋出的提问感到混乱。 但花鹤初的神情很认真,迫使盛澜不得不回以同样的态度去对待这个问题。 「为什么?」 「因为会变成你现在这个样子啊。」 花鹤初低声地回应,语气里揉合了无可奈何和沮丧。 盛澜听见这个回答的反应很激烈,他猛地抓紧了花鹤初的手臂,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死死摁住,满脑子都是前所未有的徬徨。 「他应该跟你说过吧?在我们变得越来越熟,交情也越来越好之后的某一天,他来我家找我,然后在客厅发现了满手是血的我……」 「他被我吓惨了,然后很长一段日子,出于对我的关心,他很频繁的来我家探望我,变得很神经质,总认为我会在他离开后又把自己弄得很糟糕。」 「不论我跟他解释多少次,我只是想尝试看看……」 花鹤初的话说到一半,手臂便被盛澜骤然握得死紧,她被他弄得有点痛,话也就因此而中断了。 她只得做出环胸的姿势,伸手覆上盛澜的手背安抚他。 「我知道很荒唐,但在我情绪最糟糕的时候我也不曾那样伤害过自己,所以当时我真的只是想尝试看看,看看那样做是不是真的能减轻心理上的沉重。」 「我的答案是不行,一鼓作气划完手臂之后,真的超痛,所以我再也不会那样了。」 说着,眼见盛澜还是没被自己说服,花鹤初索性拉起他的手,二话不说将他牵回家。 将盛澜推坐在沙发上后,花鹤初随即转向书房,独坐在客厅里的盛澜不晓得她想干嘛,他看不到书房的情况,只能依稀辨认她似乎拉了张椅子,然后正踩在上面翻找着书柜。 不多时,花鹤初带着一本长了一层薄薄灰尘的旧书,一本她几年前出版的旧书。 「我当时就是在写这本书,我试着带入自己的心境去写,但满失败的,所以这部作品成为了我销售量跟知名度最低迷的,没有之一。」 花鹤初一面说着,一面翻开那本书,试着翻找出某个部分。 毕竟是作者,花鹤初对自己创作的作品还是颇有记忆,大约经过两个来回,便如愿找到了她想给盛澜看的片段。 「我当时那么做,也是因为这个部分,我没试过自残,也没试着了解过,所以无法确定自己写得好不好,但我觉得这个片段是这部作品最有张力的情节,我想力求完美。」 「你也知道有些演员会依靠身临其境来体会角色的境地,我想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对吧?」 花鹤初将小说摊在盛澜腿上,让他好好看完那一页。 那一页的内容是在讲述将自残当作紓压管道的主角,下定决心要戒掉这个坏习惯,而决定最后一次进行自残。 主角同花鹤初一样,有着不同寻常的怪异习惯,花鹤初是惯性忧鬱,而他是惯性自残,同样都是精神正常的人,却与精神病患如此相似。 可是难道因为身上有些不同寻常,就得被归类为异类吗?到底是他们真的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应该改变以均值来评判一个人的情形呢? 花鹤初对此抱持疑问,这是她当初创作这部作品的初衷。 盛澜花了一个晚上看完那一整本小说,而后陷入了沉思,因为过往合作过许多次的缘故,他看过花鹤初许多作品,但确实如她所说,他之前从未听说过这部作品。 确实是有失花鹤初水准的一部作品,内容架构散乱,想传达的中心思想自然无法成功传递出去,盛澜不晓得裴清是以什么心态让这部失败的作品出版的,也许这是他尝试理解花鹤初所做的努力吧。 「每个人都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疯狂,差别只在于,擅不擅长隐藏。」 「所以或许这世上多数的疯子其实都是正常人,而那些正常人中的某些人却被多数人视作疯子,于是就连他们自己都变得怀疑自己了,所以最后他们只好疯了。」 「我从来就不想当疯子,如果有人能愿意询问我的看法,我想我会这么答──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盛澜将这些句子逐字默念,反覆地唸着,同时试着消化这些含意。 他从来没有把花鹤初当成疯子,但也许在潜意识中,他其实只是不愿意正视自己极力否定的那些,所以他得更加小心翼翼地去维护他想坚持的。 所以他变得几近神经质,一边努力说服自己花鹤初没有生病,一边却矛盾地不断推翻自己的努力。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花鹤初确实没有任何精神疾病,他却对此始终抱持怀疑。 「嘿,太难得了,你竟然约我来这里喝酒。」 裴清按照稍早的约定,准时出现在吧檯,按老样子请酒保先调一杯他最常点的酒后,便在提早抵达的盛澜身边坐下。 他们很偶尔会在工作结束后,一起到这间安静的钢琴酒吧喝两杯,随意地聊天,打发完不知该如何安排的零碎时间,在各自回家休息睡觉。 这是盛澜和花鹤初在一起之后,首次邀约裴清,因为他把大多数的休息时间,都留给了花鹤初,半点也捨不得分给其他人。 盛澜没有接话,脸上的表情说不上阴沉,就是有种提不起劲的感觉,他沉默地将花鹤初借给他看的那本小说,推到裴清面前。 裴清一见到那本书,脸上的笑意马上就收歛起来,他不明白盛澜这是什么意思。 「你当初有好好看过这本书吗?」 「这是我亲自过稿后才出版的,我不懂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盛澜没有立刻给予裴清关于自己用意的解释,他正想着,裴清大概毫不自知,他现在的姿态显得有多防备吧。 一下子变得冷硬的语调,和过于疏离的神情,与刚才带着愉快心情前来赴约的模样大相逕庭。 「我前阵子熬了一夜把这本书看完,又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抽取所有工作间的空档思考她藏进其中的意涵。」 「相信我,这对我来异常艰难,就像在读全世界最艰涩的研究论文一样,何况即便理解了也不能代表她的全部,这仅仅是关于她的冰山一角而已。」 「然而正是这冰山一角把我们给难住了。我们为什么要为了这块小冰山纠结呢?」 盛澜缓缓向裴清吐露自己这几天以来的心得。 这本小说的内容,是花鹤初以她设计出的一个被世人视为怪异分子的主角,如何调适自己心境以面对世界对他的眼光,又如何在做自己与适应世界之间取得平衡的故事。 故事最大的问题就出在结局,花鹤初在结局之处,将情节又拉回了开头,主角彷彿陷入了死循环里,在跨越了故事当中的最大难关之后,旋即马上又遇到了以不同面貌重新出现的相同问题,于是又再度深陷其中。 这个轮回如此真实,因为每个人都有可能在生活中陷入这种怪圈,实在令人难受。 「你应该好好地、完整地再把它看一遍,也许这次看完了结局,你也会跟我一样,对自己的恐惧释怀。」 是了,盛澜认真看完这部藏有花鹤初早期面对自己的独特进行了自我剖析的作品后,根本不必花鹤初再费任何心思,他突然就对她的特殊释然了。 他终于告别神经兮兮,回到自己最舒适的心态之中了。 「如果她本人都一再强调她没事,而她的表现也确实如她所说无须担忧,那我们为什么要庸人自扰呢?」 盛澜的声音放得很轻,问着裴清的同时,也对着自己捫心自问。 他与裴清不同,他根本不曾亲眼所见花鹤初那脱序的自我伤害行为,不论是以什么心态与目的,伤害自己终究是不对的,但她已经严肃强调过无数次,她再也不会那样,那他为什么就不能相信她呢?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会更难,因为你曾经亲眼见过她那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模样。」 「但是裴清,我想相信她,这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我自己,否则我们真的会走不下去。」 盛澜最后说完这些话,伸手拍了拍裴清的肩膀,接着起身离开。 花鹤初本来即将睡着,但房门突然被打开,吓得她瞬间就清醒了,但她没有第一时间有所动作,而是保持原来的睡姿,因为她马上就意识到,她那位声称需要时间思考的大忙人男朋友,终于回来了。 盛澜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里,动作极轻地拉开被角,他沉默地鑽进花鹤初的被窝,然后缓缓挪到她背后,久违地将她揽进怀里,汲取她身上随时随地都能令他无比心安的熟悉味道。 人的情绪很复杂,可以很敏感亦可以迟钝至极,比如直到接受了裴清请託,经歷了那场他们相隔了数年真正意义上的重逢后,盛澜才察觉自己原来还记得花鹤初。 他记得初见她时那股别样的好奇心,所以当她在图书馆的位子被安排在自己身边时,他觉得那妨碍他在教室午睡的烂活动,似乎也没那么惹人厌了。 相反的,他却在相处之后相当迅速地觉察到自己对她的恋慕。 他从来不排斥被人吸引,但从来没有人能让他主动產生想亲近的念头,就连高中时代的花鹤初也没有。 所以他并不觉得,他们在高中的分别是错过,更不觉得失联的那几年以及合作数次仍然不熟的那段日子是蹉跎。 他和她终究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点重新开始了。 花鹤初蹭了蹭枕头,没有回过头去看盛澜,只是伸手覆在他搂着自己的手背上。 她不曾担心过盛澜会不会想放弃,所以断联的这几天,她依然是该干嘛就干嘛,她知道他也是。 这也是他们很相似的地方,也许工作的情绪会带进生活中,但绝不会让生活影响工作。 「我把你的书借给裴清了。」 「嗯?他那里有我全系列的创作,就连剧本也全都印出来作收藏了。」 言下之意就是裴清那里的收藏,比花鹤初本人都要更全面。 「算了,无所谓,反正放在我这里也是养灰尘。」 花鹤初不甚在意盛澜此举的用意为何,反正他自有自己的打算。 盛澜也没有解释,因为他知道花鹤初并不感兴趣,于是乾脆将脸埋进她的头发中,好好地睡上这几天以来最舒服的一觉。 -- 11 『 从小到大我都是周遭人公认的疯子,价值观跟行为都跟周遭格格不入。 直到我在高中遇见了两个相见恨晚的疯子,从此三个疯子相亲相爱,只差没有黏在一起而已。 先来介绍其中一位人见人爱外表雅痞渣骗天下无敌手的疯子一号朋友吧。 有句话说「人生如本书」,那他这本书,可太精采了。 他们家大业大,按普通情况来相比的话,大致上就是我们在弄坏玩具车的时候,他在刮他爸的各种跑车;我们拿玩具屋和娃娃玩扮家家酒的时候,他在家里的别墅指挥佣人替他做事;我们被家里大人教训的时候,他被他爸吊起来用棍棒殴打…… 他说他的家人都比照世俗标准了,那是我听过最扯的屁话。 好吧,我可能不该先讲他的,跟他比起来,每一天都莫名过得比悲伤更悲伤的二号朋友,好像就只能用莫名其妙来形容了。 一言以蔽之,就是个忧鬱成癮的神经敏感。反正主角不是她,就不用太计较了。 回到那位家庭背景了得的富好几代的二号朋友…… 』 暂时又告一段落,花鹤初咬着手指瞅着新开的文档看半天,越看越好笑,久违地讚叹起自己的文笔,怎么能将这一段落写得这般彷彿身临其境呢? 我今天的文笔就是台时光机啊──花鹤初摆出「yes」的姿势,为自己今天开工的顺利无声地欢呼。 「笑什么?」 盛澜端着一个托盘从厨房出来,这是他来花鹤初家必经的一个流程,一定要去厨房准备好吃好喝的。 「没有,想到吾柒以前的事蹟,还是觉得很好笑。」 「吾柒?啊……你冬天篇的主角朋友?」 「嗯。」 花鹤初鲜少有眉开眼笑的表情,大多时候都奉献给了盛澜,这还是盛澜第一次看她因为其他人而显得那么开心的模样。 「那吾柒他……现在在哪里?」 盛澜沉默了数秒后,还是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了出口。 但花鹤初却不像平时那样,对他的问题有问必答,应该说,她也同样陷入沉默,一时间答不上来。 「不知道呢,虽然如果想知道的话,也不是不能知道啦。」 「什么意思?」 「他出来以后就一直行踪不定,虽然偶尔会传些莫名其妙的简讯给我跟时茗,但每个简讯间隔时间长不说,且不论我们怎么研究,那些简讯看起来都毫不相干。」 出来?他到底干了什么?盛澜被这充满悬疑的回答弄得啼笑皆非,怎么听上去这位行踪成谜的朋友,不是个非法分子,就是个特务? 花鹤初可猜不到此刻盛澜是怎么看待吾柒的,她只将他的不再回覆当作话题结束,然后从电脑转战到他刚才端出来的饮料上,大口大口地灌起来。 「你喝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喝完了,再来一杯。」 花鹤初一个仰头,一口气将最后一大口饮料乾掉,然后理直气壮地指使盛澜再给自己弄一杯来。 好呀,今天走一个大叔风格吗?盛澜好笑地摇摇头,但依然接过她手中的杯子。 相较于以往而言,盛澜今年可说是相当清间,大概是裴月尧看他终于铁树开花的缘故,小心翼翼且默默地替他一起维护这来之不易的恋情吧。 但与他在业界的地位成正比,工作量不可能锐减到让外界怀疑的地步,所以儘管下半年度的工作已经尽量靠上半年累积下的成果来相抵,但盛澜仍然必须隔三差五地跑行程。 花鹤初也依然持续履行着自己当初听起来简直信手拈来的承诺,时不时地开着车去给盛澜探班。 久而久之,他们的亲密关係,便成了圈内心照不宣的秘密,只差两人没有在彼此的社交帐号上官宣而已。 于是这就形成了一种奇怪的画风,双方的粉丝天天都在努力挖掘着两人偶尔不注意掉出来的糖粒,还美其名声称这是在替自己补充糖分,为了这点糖分蛋糕都可以少吃好几块。 粉丝之间交流频繁,气氛十分祥和,且有越来越密不可分的趋势,与现实中花鹤初与盛澜的稳定交往有着异曲同工的既视感。 画风虽清奇,但也算是件难得的美谈。 「唉呀,物以类聚果然是人类群聚的最大真理,我这大半年定期更新一次的公关文案就没有派上用场过,每次又有新报导,你们两家粉丝就抢着替你们说话。」 「重点是干得还不错,次次都不让人失望。」 「你说我们先前那么操心,简直和脱裤子放屁一样对吧?」 「没错没错,完全没必要啊!」 裴氏姐弟一搭一唱,完美演绎了一场双人相声,其中的内涵程度饱满,又不乏轻松的小幽默,最后来一声清脆的碰杯声做结尾,简直是场满分演出,此处应有掌声。 花鹤初两眼无神的用叉子戳着眼前的水果,一片苹果被戳得千疮百孔,戳得差不多烂了之后,就倒进一旁盛澜的盘子里。 盛澜也没意见,就是双眼放空地拿着叉子等着,一有新的果泥被推进盘里,就把盘子端起来一口气扫进嘴里。 这默契程度,跟还在滔滔不绝讚叹两家粉丝简直是天使的裴氏姐弟有得一比。 「好了,该谈谈正事了。两位,叩叩叩,回神囉。」 裴月尧伸长了双手,在一同发呆的情侣档面前打了个响指。 两人眨了眨眼,这才收回了神游四方的魂,纷纷坐直了身体。 「老实说我真的很震惊你们走在路上几乎不会引起太多注目,但是现在不论国内外,但凡有在关注时事的民眾就几乎没有不知道你们在一起的。」 「所以?」 「所以我们想和你们讨论,你们到底要不要正式官宣?」 裴清的严肃提问让盛澜立刻就蹙紧了眉,他依然还是保持着初心,要是花鹤初想要那么做,他是可以配合的,但他真心认为没必要。 这下决定权似乎落到花鹤初头上了,于是随着盛澜的视线,裴氏姐弟也一同看向她。 突然就掌握了最终决定权,花鹤初觉得就很懵,于是视线流连在三人之间不断轮转,脑袋同时也在试图组织一套听起来比较有理有据一点想法出来。 「虽然大家好像都知道了,但媒体似乎还没打算放弃任何可能得到正面回应的机会,我是还好,盛澜应该比较有感吧?嗯……虽然可以继续拖下去,拖到他们彻底放弃,但直接回应他们的话,或许会更快将这个话题热度降下去吧?」 「所以你是想要正式公开的吗?」 盛澜侧过头轻声询问,眼底没有不耐烦,更没有对花鹤初说出这些想法的不理解,有的只是单纯想确认她的心意。 花鹤初不置可否地耸肩。 「我不太想正式发佈什么公告去宣布我们交往,毕竟有种被逼着出来承认的感觉,让我不太爽快。但是吧……我偶尔也想在自己的社交版面发个放闪文什么的。」 毕竟我没经歷过。花鹤初默默地在心中补上这么一句。 盛澜十分惊讶,他完全没想过花鹤初会想体验这件事,更没想过这竟然还成为了她想公佈的原因。 在这件事上裴清反倒成了最淡然的人,毕竟共事多年,花鹤初各种千奇百怪的要求都曾提过,他早见怪不怪了。 「那这样吧,下个月初就是国际影展了,红毯上会进行全球性的即时转播,鹤初你就当他的女伴跟他一起走吧?」 「我没问题。」 对于裴月尧的提议,花鹤初相当爽快地同意。 反而是刚才的最淡定代表裴清立马有些坐不住,看了看身旁同样没有异议的盛澜,按捺了几秒,最终以失败告终。 「鹤初,你可从来没有在那么大的场合公开露面过,这跟以前任何一部剧或电影的发部会都不一样。」 「我知道,可是不是有盛澜在吗?我跟着他走就好了啊?」 花鹤初这言下之意,就是要盛澜全程罩着她,万一她闯祸了就得及时帮她擦屁股的意思。 盛澜一听就笑了,微微低下头,用指背抵着唇,然后抬眼与花鹤初对上眼神,相当轻易地被她的一番话给取悦了。 见盛澜都这样反应了,裴清顿时无话可说了。 『 不是有句老话叫做「你永远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吗? 哇──古人真的是充满了智慧。 他那曾经呼风唤雨的老爸,竟然说倒就倒,而且我实在搞不懂他妈既然怕死到几乎立刻捲钱就跑了的程度,怎么还会有胆子嫁给他爸,说不定就是为了捲钱跑? 不过看在她虽然说跑就跑,但好歹还是将他交给了她跟他老爸的心腹照顾,因此他说他在他家族里的情况虽然不容乐观,但也暂时无恙。 「所以你的意思为了活命,你很快也要人间蒸发?」 「那你家那些家业怎么办?完全留给那些丧良心的亲戚去瓜分?」 「你看看你,现在悔到肠子发黑都没用,让你平时那么没心没肺又不学无术,现在出事了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我家在郊区有栋小透天,就是来不及打扫,但你要是急需,你可以直接过去,等等放学……啊还是我们现在就翻墙回我家拿钥匙?」 「你还楞着干嘛?快叫你爸妈留给你的那个心腹菁英过来啊?」 我和二号一起把他往死里损,但又因为不放心,所以一起绞尽脑汁替他想办法。 可是三个高中生是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呢?除了帮他逃跑以外,而且也不见得能跑多远,都只是治标不治本。 正当我们一筹莫展之际,一号那傢伙突然使出大招。 彷彿是交代遗言般,在大半夜分别对我以及二号交代着许多琐碎又没什么屁用的事情,一条条地罗列下来,然后在隔天,从我们的生活中抽离,彷彿真的学他那双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爸妈一样人间蒸发了。 那之后的几天,各大新闻媒体疯狂地在报导某某企业宣告破產、某某產业股票暴跌,反正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灾难肆虐。 「啊……这些应该都是他闯的祸吧?」 「欸咿──怎么会,他有这种本事,平常考试……可恶,他成绩确实超好。你说他脑子是不是逆天啊?」 坐在二号家的客厅里,我和二号各自抱着零食,窝在沙发上把最近的时事新闻当电影在研究,虽然没有根据,但我们几乎能肯定那些确实都是一号的手笔。 然后,在他消失许久之后的某一天,伴随着冷冽的寒风侵袭,我们被一个中年大叔找上,莫名其妙地让我们签下一堆文件,还有一个装满现金的復古皮箱。 那个皮箱是我先前跟他提过想收藏的古董,虽然已经过了两年。 大叔一点多馀的话也没有,就只简单叙述了这堆文件是一号交代给他的,让我们务必一一签下,那天正好是我满二十岁的第一天,而二号则早了我两个月。 「可恶,那傢伙还真是什么都安排好了,也什么都不肯讲。不要再让我遇到他,我保证把他往死里打。」 「哦齁──酷欸,他还真的把他那台车借给我了欸。」 那一天我们所签下的文件,让我跟二号成了暂时的富翁,一堆分布在欧美地区的动產与不动產,看得让人眼花,我们一点研究的慾望都没有。 反正也不过是替他暂时保管而已,我们在大叔的注视下离开那间被包下的咖啡厅,转头就开着他交给二号的车,一路沿着人烟稀少的路狂飆。 「没想到现实能够浮夸到这程度,我不过是提了一嘴想体会看看收到装满钱的復古皮箱有多幸福,他居然记到现在。」 「我现在确实满幸福的,这台车真的帅呆了,啊……不怎么想还他呢。」 「你说他到底有没有良心?把这些东西都塞给我们,也不怕他家那些吸血虫发现之后把我们当肥羊宰?」 「那我就开着车载你一起亡命天崖,顺便去追杀他!」 我们打开了车窗,任由发丝在风中乱舞,并不怎么担心一号。 我们再也没有实际见到过一号,但我知道他肯定对我们的事业发展与生活近况掌握的一清二楚,而且偶尔会分别发一些疯言疯语给我和二号,证明他还过得去。 所以我们对此有个共识,就姑且把一号当作在世界某座疯人院里悠哉度日吧,那里关着的人,肯定都跟他不相上下,但他绝对能称霸那里的。 』 花鹤初看着自己将最后一个段落写完,轻轻吁出一口气,却不像往常那样立刻开始重头检视整部作品,就只是紧紧盯着文章的标题「那年冬天,世界是他的疯人院」,眉头紧锁。 「怎么了?卡关了?」 始终坐在旁边翻完了剧本又翻新杂志的盛澜,敏锐地察觉到花鹤初的小状况,立刻开口询问。 花鹤初总是习惯坐在地毯上,盛澜的声音一响起,她就下意识往后靠在他的腿边,脑袋以无比贴合的角度黏上他的腿一通乱蹭。 在蹭下去就要冒火了,迫不得已之下盛澜无奈地使力将花鹤初捞到沙发上坐好。 「写得不满意吗?」 「嗯……有点?感觉结尾有点没力。最后的篇章,总觉得写出来以后不如预期。」 「先休息吧,卡关的时候越是发愁越是无用。」 盛澜伸手将愁眉苦脸的花鹤初搂进怀里一通揉捏,嘴上说着安抚的劝慰,脸上的表情倒更像他自己才是获得了慰藉的那一方。 花鹤初真的是他的治癒良药,光凑到一起就能让他放松。 「你很想念你那位失踪的朋友吗?」 「比起想念,更多的是怀念吧。我很怀念包含时茗,我们三人总是在一起玩乐的那段时光,仔细回想起来,那实在太过短暂了,但和他们一起製造初的快乐,却占了我人生很大一部份。」 花鹤初如是答道,但其实具体的很多细节都想不太起来了,回忆大抵都是如此吧?所以才需要有人可以一起聊聊,需要被偶尔拿出来摊在光亮之下看个仔细。 盛澜对此说不出什么意见,他人生中最要好的朋友是在进了演艺圈后才一一遇见的,包含裴氏姐弟在内,或多或少都曾是合作伙伴的关係,他并没有那种在学生时代就相逢的单纯友谊,所以无法体会花鹤初口中的那种怀念。 「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但又怕被你爆雷。」 「什么啊?」 「你为什么会想写这部作品?为什么採用四季去发想?又为什么是这四篇故事?」 「哇……你问题好多。」 花鹤初被盛澜的问题三连发问得瞠目结舌,一时之间一道题都答不上来。 斜靠在盛澜怀里,花鹤初努力思考答案,却是怎么想也不恰当,然后却在突然之间豁然开朗,惊喜地撑起自己的身子紧紧地回身去抱住盛澜,接着一顿亲吻招待过去。 就是那么的突然,她觉得自己应该从根本开始思考,为什么写这部作品?为什么选择这些情节?把这些都解释清楚,就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我知道结局该怎么收了!你是我的谬思小天才,咿──怎么这么棒呀!」 花鹤初不光是凑上去猛亲,双手更是游移在盛澜的胸与腹肌上乱摸。 盛澜对此特别淡定,淡定地将花鹤初制住,然后一个发力就把人按到肩上扛起,坚定地跨着大步伐走进房间,碰的一声关上门。 行了,刚才还想忍过去的自己憋得跟条狗一样,早知道就早点开动了。盛澜美滋滋地想着,同时暗自决定下回就别跟她客气了,白委屈自己。 儘管距离影展还有一个月,但裴月尧却按捺不住地早早联络了裴清,并且不晓得用了何种理由,说服盛澜一起,将花鹤初半哄半骗地带到了与他们合作过许多次的某品牌贵宾室。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去这么大的场合凑热闹,但我打从心底认为这真的没必要……」 花鹤初心不甘情不愿地伸手拨弄被摆放在她眼前的礼服,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就很勉强,甚至直到被塞了满怀的衣服了,还不死心地尝试说服自己身后的三人,其实随便给她一件裙子她就能出席了,真的没有必要一件件试穿。 但显然效果不彰,就连向来依着花鹤初意见的盛澜,这回也坚定地与裴氏姐弟统一阵线,儘管他自以为在一旁待着不说话就不会被花鹤初发现。 花鹤初在被推进更衣室前,伸手朝着跟大佬一样翘着脚坐在沙发上的盛澜愤怒一指。你不要以为你坐在那里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站在他们那边,我没瞎! 盛澜见状心里略有些发虚,赶忙对着花鹤初讨好地笑一笑,就很虚假。 当然他之所以会如此的理由,绝对不是什么担心她到时候会被媒体群嘲、网路上的键盘侠会把她喷得狗血淋头的正经类。 而是因为── 就算是我,偶尔也是想体验看看让女朋友为自己盛装打扮是种什么感觉的啊……盛澜一脸严肃地双手环胸,端坐在贵宾休息室的沙发上,等着花鹤初开始她的试装秀。 对的,他的理由就是这么挟带私心,这还是裴月尧先提起的。 『你难道不想看看她专门为你盛装打扮的样子吗?』 想,我想。想起裴月尧充满怂恿意味的那句问题,盛澜只稍稍发挥了点想像力,便毫不犹豫地加入阵营。 「裴清哥,造型师说他的车还堵在高速公路上,可能还要再半小时。」 于宣匆匆忙忙地走进来,指着手里的手机表示造型师正被困在出了车祸的高速公路上。 裴清闻言只是点头表示收到,接着把视线投向这里最忙的人──盛澜。 「没关係,我特地把盛澜今天的行程都推开了,我们有一整天可以耗。」 接收到自家弟弟的眼神,裴月尧大手一挥,代替面上不显实则相当愉悦且期待的盛澜回应,他们这边完全没问题。 所以说你们当我是死人吗?花鹤初的神情越发的哀怨起来,可是就连平时最惯着自己的男朋友都不帮忙了,她除了任人摆布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 嚶,好孤单喔。 「不如先开始试穿吧?这里都是今年的最新款,我们先挑好中意的款式,再由造型师去设计配件搭配也行,我们还得让发型和化妆师帮鹤初梳化呢。」 眼见花鹤初像抹游魂似的还在来回拨弄那些衣服,而盛澜依旧端坐在沙发上盯着她看,裴月尧不得不开口催促眾人先行动。 已经懒得计较现在已经是第几套了,花鹤初感觉自己就像个没有灵魂的换装娃娃,不断接过彷彿失心疯的裴氏姐弟商量好后猛塞过来的衣服,再不断重新进入更衣室换装,最后走出来转两圈。 那一本正经坐在沙发上的盛大影帝,花鹤初的男朋友在干嘛呢?答曰:负责最终审核。 盛澜点头的衣服放右边,摇头的衣服放左边。 想到等等那几件点头的衣服还要再接着挨个穿一遍,花鹤初就感觉要窒息。 向所有服装模特儿致敬,诸位真是太伟大了。花鹤初瞄了一眼门口摆放的品牌代言人照片,在心里由衷地向她致敬。 就在花鹤初神情逐渐痴呆的时候,盛澜的助理张予溪慌慌张张地架着于宣猛地奔进了贵宾室。 才刚慢慢晃出去打算歇一歇的于宣此时有点恍惚,感觉自己遭遇龙捲风似的。 「怎么慌成这样,你们冷静点,这样我很怕。」 裴月尧手中还抓着预备要塞给花鹤初的下一件洋装,神色与她脱口而出的所谓「害怕」完全沾不上边,儼然跟真的失心疯了毫无二致。 「盛先生跟花老师一起上头条了!」 张予溪抓着于宣,两人眼神交流了几回合,最终挤出一句毫无内涵可言的事实结论。 !!!我花老师跟偶像又上头条了!!!于宣顿时瞪大了眼,后知后觉地理解人家予溪在慌什么,那必须要慌一把的啊! 但这两位助理难道是普通人吗?不,一个跟着盛澜,另个大半时间都在裴清跟花鹤初身边转的人,再怎么说也是见过不少奇葩世面的孩子了,能把他们吓成这样,估计这头条内容确实够呛。 于是见到此情此景,两位在花鹤初眼中险些妖魔化的经纪人瞬间摆起正色,一前一后接过两位助理的手机。 终于重获自由的花鹤初趁着这间隙,连忙一屁股往盛澜身旁坐下。 「啊……我还以为我要死在衣服堆里了。」 一点都没有大难临头自觉的花鹤初,终于贴上男朋友的胸膛,此刻彷彿重获新生,连同刚才还暗恨盛澜只在一旁纳凉看戏的小委屈都一笔勾消。 「辛苦你了。」 刚才还对女朋友哀怨的求救视而不见的盛澜,此刻倒是把求生欲姍姍来迟地拉满了,帮着花鹤初揉肩又按腿,好一顿安抚。 「哇……盛澜你这烂桃花,这是准备拉你一起烂进泥潭吗?当初见她没什么多馀的动作,我也就没有太防着她,没想到是在憋大招啊──」 裴月尧用舌尖顶着腮帮子,眉头因为不太爽快而微蹙,倒也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头条给难住了,只是当初想到这丫头当初在片场拖了那么多进度,害的他们顶着烈阳在一旁白等那么多时间,现在都过这么久了还能再给他们搞出这么一齣戏来,光想就挺糟心,这脏水着实是噁心。 想到那时她听盛澜和她说起,这丫头还曾到他房间打扰过他和鹤初,这哪里是什么烂桃花…… 「这哪里是烂桃花,这是个黑粉头子吧。」 裴清在一旁挑着眉,颇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嫌疑。 不过调侃归调侃,这件事该怎么解决,还得再由双方公关团队开会协商才行,一来一往,工作量也挺不容小覷的,看来要做好加班的心理准备了。 -- 12 「她还真是……」 「嗯?你怎么还在看?快关了吧,辣眼睛。」 回家的路途中,盛澜本来都调整好姿势靠在花鹤初身上,抱着手臂准备打盹了,却在睏意正浓时,耳畔传来了几声细小的惊叹,睁眼一看,她竟然还在研究那篇无中生有的荒唐诽谤文。 「别别别!我再看一遍!」 花鹤初伸手拍开盛澜前来抢她平板的手,侧过身躲开后,就连背影都能看出她的坚持。 至于到底为什么这么坚持呢,明明刚才已经听过张予溪跟裴月尧轮流唸过了?因为很有趣。 那又是为什么觉得有趣呢?因为那位千金找来的新闻撰稿人,硬生生将一篇恶意的诽谤,写成了一部烂俗爱情小说。 而花鹤初正好很爱看这种篇幅很短又很无脑的小废文,加上她已经很久没找过这种文章来愉悦自己了,因此哪怕主角是自己男朋友,她现在也难以抵抗。 儘管情节烂俗,但能把这烂俗的剧情描写的引人入胜也是种本事,花鹤初对此很是欣赏。 现在竟然还有文笔这么给过的记者,实在太稀有了,不晓得事后能不能揪出来让裴清签下他……花鹤初抿了抿唇,不着边际地直接替本事件做出一个高速快转的设想。 幸好啊……保母车内包含盛澜在内,还有裴氏姐弟、于宣、张予溪等人,要是听见这神来一笔的感想,还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那么到底报导中的内容是如何惊艷了花鹤初这位资深作家的呢? 『一年前,盛澜凭藉着他在《迷途》中的精湛演技,成功斩获演员生涯的首座影帝奖盃,在颁奖典礼后的庆功宴上,觥筹交错间,他邂逅了长住在洛杉磯的富豪千金海德娜,两人的目光横越了身着华服的人海,剎那间,爱意悄然滋长。』 酷啊!这情节写得堪称一见钟情天花板。套上了名为「我男朋友超级帅」的滤镜以后,花鹤初对这撰稿人的文笔简直讚不绝口。 此时此刻她就是个无脑迷妹,迷的是谁呢?迷的是她家的盛影帝。 而文中所提到的《迷途》是近年来电影圈内的传奇,整个剧组,上至投资人下至製片人,全部都是业内的新人,以当时的盛澜的资歷,在里面竟是仅次于导演之外的前辈。 但那部电影,却在那场年度盛会中,一口气斩获了许多奖项,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音效剪辑、最佳女配角……最后当然是盛澜的最佳男主角,一时间整个剧组都风光无限。 时至今日,当时的团队成员们,身价都上涨了好几个档次。 『儘管两人爱得热烈,随着影帝头衔加冠,随之而来的除了声望,还有不可推託的忙碌,致使相爱的两人不得不陷入聚少离多的困境。』 『海德娜唯恐两人的爱意随着逐渐拉远的距离而消退,因而下定决心为爱走天涯,牺牲自己在南加大尚未完成的学业,奋不顾身前往台湾追爱,甚至不惜尝试进入盛澜的职业领域,为的就是能更理解爱人的工作。』 喔不不不,为了爱情牺牲学业,你爸难道不会被你气中风吗?花鹤初不赞同地砸了砸嘴。 『可世事难料,迎接怀抱满腔爱意与思念的她的画面,却是盛澜的背叛,亲眼目睹另个女人衣衫不整出现在盛澜房中,两人甚至亲密紧贴的画面,这打击令海德娜痛苦的难以附加。』 哇喔!看这情节缝合的如此合理,这创意多么令人钦佩啊!我都快要望尘莫及了!花鹤初暗自握了握拳头,内心异常激动,因为她总觉得自己这是在拜读平行时空的盛澜再和别人谈恋爱。 幸好盛澜此时已然陷入睡眠,否则要是被他见到花鹤初看这荒唐的假新闻,竟能看得如此痴迷,不气昏一下都对不起他自己。 『我怎么也想不到,白天他还和我亲密相拥,向我诉说他对我的爱,晚上他就能转头将另一个女人带回房间,而且还是个会瞟窃他人心血的恶劣作家!海德娜悲愤交加地向笔者如此控诉,其痛苦的心情令笔者万分不捨,笔者作为记者,有绝对的义务要向大眾皆露真相,因此撰写此篇新闻,将盛兰与花姓作家的恶劣行径公诸于世!』 『曾经披着满身才气的演艺圈清流,终究在名与利之中同流合污!』 嘖、可惜了这头重脚轻的潦草收尾。花鹤初嫌弃地看着最后多馀的那句话,在连结到那张刻意抓过角度所以拍得甚为亲密的相拥照片,刚才还看得津津有味的心情瞬间被蒸发,她独自回味几遍后,索性直接关掉平板。 我男朋友这么有才这么帅!花鹤初总算產生了此时此刻应该產生的正常情绪,所以说人果然是视觉动物啊……儘管曾经亲眼所见照片的真相,但刚才再次亲眼看见那张乔过角度的照片,搭上配文以后,她才终于开始酝酿起不爽。 越想越不服气,花鹤初忿忿不平地看向盛澜,此时的他已经陷入熟睡,平静的睡脸儘管同样是无表情,但就是比平时要柔和一些,随着高速公路上一盏盏的橙黄色灯光照耀,在他脸上映照出变幻莫测的光影。 看这无与伦比的美人儿!世间的美好莫过于此!思及此,花鹤初动作快于脑,在她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前,就凑上去啵了盛澜额头一口,那响亮的一声,直接把车上所有打起瞌睡的人都吓醒。 「……」 我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被虐成狗?一眾单身狗,连同无存在感的司机先生,都纷纷露出同款哀怨目死脸。 「你不累吗?睡一下吧,还要一下才到家。」 盛澜不明所以,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被亲了一大口,但也没有因为被弄醒而生气,仅意识模糊地伸手搂过花鹤初,将她按进自己怀里。 「其实吧,这件事要想轻松解决,也不是不行的。」 大伙儿都纷纷窝在自家客厅,暂时还不想去面对现实,花鹤初将视线从自己的手机画面抽离,接着从左到右环顾了一圈眾人的脸色后,悠悠开口。 如果说动画长青效果「头顶亮灯泡」是真实存在的话,那现在恐怕除了盛澜和花鹤初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头上都要长一颗白炽灯泡。 还有点可爱……花鹤初顶着裴氏姐弟热烈地凝视,噗哧一声被自己的脑内幻想逗笑。 你逗我们呢?!裴氏姐弟默契地捏住自己的右手,强忍住不去巴花鹤初。 「你有办法轻松解决吗?」 代替眾人替天行……想什么呢,是解救眾生,总之盛澜抢在花鹤初被迟迟等不到回应的哀怨眼神射死之前,开口催促她别再卖关子。 闻言,花鹤初狡黠一笑,在自己手机上点了几下,不多时,眾人的手机纷纷传来一声提示。 「……这是!」 裴月尧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花老师!请受我一拜!」 「老师你太强了!」 隐藏书迷张予溪下意识伸手拉着自己的助理好伙伴于宣一起,郑重地朝花鹤初拜了拜,就很浮夸。 「你这都是什么时候拍的?」 「你没注意的时候啊,奇怪呢,我明明都在你旁边,你却都没发现,你是不是该反省一下?」 「好,我反省,我会再多多关注你的。」 对于盛澜的上道,花鹤初甚是满意地点头,伸手轻轻落在他靠上来的脑袋上拍了拍,以示嘉奖。 「别!我求求了,真的千万不要!他现在对工作的热忱已经有一半都分给你了,在少那么一丢丢,我就要去看精神科了!」 裴月尧还沉浸在看来不用加班了的欢欣鼓舞中,猛地一听见盛澜那毁灭级别的反省宣言,顿时又是一阵晴天霹靂,这剧烈的温差变化,她觉得过阵子不好好犒劳自己,自己真的要一夜苍老了。 送走了眾人后,盛澜随着花鹤初的步伐,一起回到客厅瘫着。 「那晚在房间发生的事,你会想拍下来,我能理解。但你怎么会想到要拍那些我们在片场发生的事?」 「你不如先说清楚,哪个我们?」 「……我能不能选择撤回?」 花鹤初懒懒地瞅了眼盛澜因为心虚而滚动喉结的神情。 「知道错就好,你只有一个我们,就是我跟你,懂吗?」 花鹤初伸手刮了刮盛澜的喉结,一副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的小模样。 盛澜听话地点头。 「其实基本上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我虽然是被阴过,但并没有从此套上看谁都像小人的滤镜。」 「我就只是想拍你而已,谁知道那娇滴滴黑心肝的小千金居然当了你整天的尾巴,你走到哪里都有她做背景。」 花鹤初的言下之意,就是她眼里从头到尾就只装进了盛澜一个人而已。 盛澜听了以后,伸手用食指抚摸起自己的嘴唇,任谁来都能看的出他正在极力掩饰笑意氾滥,但架不住花鹤初那番话实在大大地取悦了他,所以任凭他如何抿唇,都只是徒劳。 啊……我大概没救了。盛澜索性自暴自弃,用脑袋猛蹭一波花鹤初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哇……你笑得好夸张,你知道我并没有要逗你开心的意思吧?」 花鹤初看似瞠目结舌,实际上她自己也笑得颇欢,还想继续损个几句,被盛澜眼疾手快地伸手摁住了。 真亏他能做得到,明明笑得快流泪。 「那房间里的那段呢?确实是为了提防她泼脏水的对吧?」 好不容易缓过来,盛澜按着肚子,整个人比刚才更瘫,却也没忘记刚才的话题。 但这次花鹤初却沉默了,并且脸上笑意飞速退却,换上一副吃了某种不可描述之物的苦相。 「我本来是想……偷拍一下我们滚床的缩时啦。我那时想说,感觉那天晚上气氛挺到位的……谁知道会碰上她来找麻烦?」 短短几秒的时间,花鹤初的内心经歷了天翻地覆的挣扎后,还是决定如实招来。 毕竟我们要在一起很久很久,要在一起很久很久的首要条件就是要坦诚、要真实,我做得很好,花鹤初超棒的!即使个性再怎么散漫又随便,此时此刻的花鹤初也清楚意识到自己的与眾不同,难得且久违地替自己感到臊得慌。 「……我有时候是真的很好奇,你脑回路究竟是怎么养成的。」 要问这次盛澜有没有被花鹤初吓倒,答案是没有,甚至不禁佩服起自己的包容度和适应力居然都这么能扛。 但不可忽略的是,他此时此刻内心的复杂程度同样也十分可观。 这无奈又错愕还觉得有点害怕又不禁有些兴奋的的感受,到底该怎么形容呢?盛澜一口气将短短一瞬从脑子里飞快闪过的所有形容的摘了出来,答案却是无以名状。 「那我、我就是想说看看我们自己的片子,说不定下次写到类似情节的时候,会更有画面感……的吧?」 虽然主要还是我想留着纪念,这句话当然只能放心里。花鹤初暗自补上这么一句,还依然觉得自己做得很棒。 如果这时候让裴清返场来看看花鹤初这支支吾吾的样子,肯定得老泪纵横来上一句「真是活久见啊!」,毕竟能让向来口齿伶俐的她吃瘪,真的很不容易。 更难的是盛澜,眼见在这么下去花鹤初大概要恼羞成怒,于是就算拿强力胶把嘴黏死,他也得立马把笑意都收起来,还得腾出抱着肚子的手去安抚她。 「那么,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刚才为什么让他们都先别动作?」 好不容易,再次冷静下来,盛澜还是得将重点拎回来弄清楚,毕竟事关重大,且不说他自己,单凭花鹤初好不容易逐渐被大眾淡忘的丑闻风波也一同捲土重来,这件事就不可能姑息。 「先让她暗爽一阵子吧,反正证据在手,我们无所畏惧……吧?」 「是啊,我们无所畏惧,大声又自信地喊出来吧,半路突然变成问句是怎样?」 花鹤初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原本还淡定如常,倏地像是触电一样抖了一抖。 盛澜从善如流地再次伸手,替花鹤初顺毛的同时,也开口对她的话予以肯定。 「可是真的没问题吗?在亚洲地区可能还好说,但你在欧美市场的名声会不会被她弄垮?」 「不会。」 「一点点都不会吗?」 「一点点都不会的,你忘了裴家的背景了吗?只要我们乾乾净净,在荒谬的詆毁,那姐弟俩都搞得定的。」 对喔,我怎么就忘了裴清家的背景加持了?我们可是被铜墙铁壁保护着的呢。花鹤初略一回想当初听裴清跟自己描述过的他家背景,顿时放下心来,还忍不住搓了下手,觉得这下可以放开了玩,把那颗娇滴滴黑心肝扠起来甩到泥地里抹了。 盛澜默默地盯看着花鹤初看,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满肚子坏水的笑容,但看这笑容满面的等级,看来那位粉转黑的海德娜小姐要倒大霉了。 通过这件突发事件,盛澜又一次挖掘到花鹤初不同的面貌,比如整人的时候兴致异常高昂。 这还是头一回,花鹤初起了个大早却神采飞扬,甚至一反常态频频催促盛澜赶紧收拾好,和她一起去开联合会议,商讨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处理」这词用的十分巧妙,对的,这就是裴氏姐弟对盛澜这朵烂桃花的定位,自从掌握了花鹤初提供的翻盘证据之后,加上他们情侣档的态度,他们将拒绝未来对方可能提出的任何和解协议。 「哇──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还是等等要下红雨?早上十点的会议,鹤初竟然准时出现?」 裴清一见到花鹤初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举起左手看錶,总之这表演略显浮夸。 「唉呀,虽然现在吐槽略显晚了,但我实在没想到,原本以为她只是藉机揩油,居然还有这一手安排,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走眼过一个人了。」 裴月尧盯着投影幕上,那张包含在报导内文中,盛澜倾身靠向海德娜,而后者则亲密以双臂承接他的照片,本以为那丫头就是个脑子没长好还被家里宠烂的千金小姐罢了,现在看来,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抱持着得不到就毁掉的念头,才来接近盛澜。 「这是我跟于宣昨晚粗略收集到的一些资讯,因为时间紧迫,资料还不够完全,但大家可以先看看。」 张予溪说着,将手中印好的资料拨一半给于宣,让他帮忙自己发下去给眾人,而眾人随着他的解释,这才注意到,两位小助理确实不如平时精神,两双眼睛之下都浮着一层淡淡的青色。 「唉唷,造孽啊……居然让自家小孩为我们熬夜。」 「辛苦了,等下中午我请客,带你们去吃顿好的。」 花鹤初见状一顿猛摇头,手还大力往盛澜背上招呼两下。 盛澜无奈地接受着花鹤初的玩闹,脸上的歉意比花鹤初那彆扭的反应要更好懂。 「唔……真的是南加大在学中呀,不愧是千金,听说那里学费可贵了。」 「xx集团,我印象中是靠零售业崛起的,但集团年龄意外地还挺年轻,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暴发户吧?」 「就算是暴发户,也是个很有sense的暴发户啊,这崛起的时机抓得挺好的。」 「难道是女儿奴吗?所以才把闺女养成这副德行?」 裴氏姐弟俩就着手中的资料研究起来,结果光是在海德娜的身家背景这里,就颇有兴致地讨论了好一会儿。 张予溪和于宣这两人,说自己只能在短时间内收集到的资料,其实根本就是浓缩精华等级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许多不太正经的内容后,才缓慢地进入正题。 「所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束这件事?我虽然不反对你们报復回去,但这件事拖久了就不好收尾了,我们还是得把控好节奏。」 裴月尧恢復正色,伸手用食指点了点摊回桌上的资料。 盛澜并未参与讨论,儘管事件因他而起,但因为对于能够完美处理好这事有着十足的把握,他并没有多少危机感,加上花鹤初难得对这种事有些跃跃欲试,他决定全权交给她去玩。 「那就这样吧,再拖一阵子,你们觉得什么时候是临界点,我们就什么时候开始收尾。」 「就这样?」 花鹤初无所谓地耸肩,大手一挥表示叫交给裴氏姐弟去判断收尾时间。 本以为花鹤初要大干一场的眾人,纷纷愣住,各自的脸上都浮现出不同程度的不解。 「不行吗?我们为什么要浪费精力去对付一个智商感人的小姑娘?等着吧,她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用不着我们去理会。」 花鹤初对自己的理论十分有自信,语毕之后就一副今天收工的样子。 这让原本还期待花鹤初会怎么整回去的盛澜,突然有种自己也被整的荒谬感,就挺空虚的。 「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整她吗?你不是刚开始还挺在意的?」 盛澜难得跟花鹤初较起劲,凭着那股莫名的不甘心,开口追问花鹤初给更详尽的解释。 「不觉得看她一个人唱独角戏,独自撑起这齣天荒乱坠的戏码,最后一个人摔得粉身碎骨,是应该的吗?这整件事本来就是她一个人莫名其妙挑起的啊。 「让她一个人有始有终地走到穷途末路吧。我们这叫成人之美。」 花鹤初用着惯常的淡然姿态,将这番理论说得头头是道,逻辑十分清晰,直接就让眾人信服了。 真的,不愧是我花老师,服她就对了!于宣双眼放光,觉得自己上司实在有够帅气,想着想着,一双拇指已经抢先一步奉上。 花老师──我爱你!张予溪微微垂首,内心激动到像是心脏被拋到了九霄云外,要不是他的胆子不允许他在自家老闆面前直接袒露,他现在应该已经控制不住地大吼三遍了。 裴氏姐弟对视一眼,对这结论也乐于接受,不费吹灰之力就能k.o对手,何乐不为呢? 眼见眾人都对此感到相当满意,自己再继续发表意见就显得很不合群了,这不行,这不可以,于是依然有些淡淡不满的盛澜,只能独自把这小情绪吞下。 双方达成了共识后,无论是盛澜的工作室,还是花鹤初这边,都十分默契地等待着适当的时机。 在此之前,不论网路上掀起多大的舆论风波,大家都井井有条地照常过着充实的日子。 要说这件事真正能称得上得益者的是谁── 结果居然还是盛澜本人。 因为网路上的腥风血雨,盛澜这几天自然而然地完全间了下来,虽然难免受到影响,有几个刚达成合作共识的厂商见风转舵,让他失去了几个无伤大雅的案子,但总体来说对他都是不痛不痒。 海德娜全然不知自己这「得不到就毁掉」的极端举动,已然为自己招来了多大的祸事,真的一点都不让人失望,持续且积极地造谣生事,成为了这几日高居不下的热搜第一。 「你放心,我对网路上那些挞伐一点都不关心,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懒的过问。」 花鹤初用肩膀夹着手机与另一边的裴清通着电话,一面漫不经心地伸手摆弄窗边的几个新盆栽。 盛澜听着内容,从自己正在阅读的剧本中抽哩,回头给了花鹤初好几个关心的眼神,直到被她注意到。 「好好好,我不会去看的,你也别太在意,反正那些随着这件事结束之后,就会跟着一起被淡忘了,用不着太费神。」 花鹤初反向安慰了裴清几句,便匆匆结束对话,这里还有她男朋友急需被安抚呢。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海德娜最近不仅开始编造跟你的『恋爱细节』,还频频向大眾复习我当初的抄袭风波,所以从前那些黑我的酸民黑粉又开始重出江湖了。」 花鹤初坐回到盛澜身边,半点也不受她所说的内容影响,还有心情抢过盛澜新收到的剧本,翻看其中的剧情内容。 「那裴清那边准备怎么应对?」 盛澜果然皱起眉,攸关花鹤初的一切,都不容他轻视。 「我不清楚耶,我本来就不关心这些,以前虽然不曾发生这种事,但也不是没出过意外,裴清组建的公关团队很坚强,基本上都能在短时间内抢回节奏,所以不用太担心。」 「这剧本不太行啊,你应该不会接吧?」 说着说着,花鹤初浅略地看完了那本剧本大纲,很明显地毫无兴趣,于是最后便随着她的话结束,一起被丢还给盛澜,还不忘补上一句吐槽。 盛澜失笑摇头,觉得花鹤初这话题转得有失她往常的水准,看样子是没耐心继续这个话题了。 -- 13 「该怎么说呢……这算什么?迟来的正义?还是她把脑子跟良心都捡回来了?」 花鹤初看着裴清给她发来的网址,内容是今天的热门新闻,非常神奇的是,这个热门在今天居然短暂顶替了盛澜劈腿的那条头条。 因为主角是花鹤初。 「恋爱脑也只有在爱意正浓的时候才会发作吧?没了爱情只剩下恨意的话,就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盛澜好整以暇地蹲在厨房里翻冰箱,语调悠哉地隔着中岛台和花鹤初对话。 因为花鹤初本人早已明确表示过,这件事情并没有给她造成任何心理伤害,她对那位大学同学,既不会感到愤怒,也不会觉得委屈,所以盛澜对她那位肇事同学,并没有多大的意见。 花鹤初的心理健康,始终是盛澜最大的软肋,时刻牵扯着他心情的好与坏。 这其实是件甜美又具有危险性的事情,对世上所有心中有爱的人们来说大抵都是通用的吧。 爱能让一个人竖立多年的鎧甲顷刻间崩解,成为世界上最需要小心呵护的存在;亦能让一个人因此变得柔软又强大,不论这个人先前过得有多狼狈不堪。 花鹤初成为了盛澜的柔软剂,暖化了生来骨底就比常人淡薄的他;而盛澜则成为了花鹤初坚强起来的理由,让她能在精神恍惚边际坚定地返回向阳面。 花鹤初快速地阅读一遍新闻内容,大概是觉得抢到大鱼了,所以这位撰稿人发力相当猛烈,但言词间多有些偏颇,字里行间处处暗骂这对昔日的有情人联手作恶,是如何毁掉一位堪称艺术家的文字工作者的清誉,使得同为以文字维生的他產生共情。 看来是我的粉丝啊?花鹤初看着这位撰稿人在文中对自己的盛讚,不禁莞尔。 简而言之,这情况就是当初将花鹤初电脑存稿偷渡给自己男友的那位大学同学,前阵子被她的导演男友劈腿拋弃,爱而不得转生恨,于是狠狠地提刀捅向渣男。 所以她向这位撰稿人爆料了整起事件的始末,也不知道她可曾料想到,这位撰稿人会带着私人情绪浓厚的正义感,将她声情并茂的坎坷情史描写成了犯罪纪录。 只是现在无论如何也无法得知她真正的想法了。花鹤初如此想着,并不太遗憾这真相的能见度究竟到达百分之几,也不想亲自去问问那位同学,就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兜兜转转之后,终于尘埃落定。 就在花鹤初放下自己手机的同时,盛澜搁置在客厅桌上的手机响了,是裴月尧打来的。 「帮我接一下电话吧,我现在接不了。」 不晓得是打算作什么料理,总之盛澜听见铃声后,双手呈现外科医生手术前的姿势,上面沾染了大概是麵粉的物质,他走到厨房入口处对花鹤初吩咐。 花鹤初依言接听了裴月尧的来电。 「喂?月尧姐,我是鹤初。是吗?好,我会跟他说的,我这边无所谓,我相信你们会处理好的。好,谢谢姐。」 结束通话后,花鹤初将盛澜的手机放回原处,便起身走向厨房。 「怎么了?」 盛澜听见了脚步声后,头也没回,似乎想全神贯注专心秀厨艺。 看来今天的晚餐很值得期待呢。花鹤初在他身后不着边际的想着。 「月尧姐说因为那篇报导的关係,他们想趁现在反击。」 「是吗?那她有交代我们有什么特别要配合的吗?」 盛澜听完并不太意外,只好奇裴月尧有无其他交代事项。 「她只说她要去跟裴清讨论,别的也没说什么,你以前遇到这种事都怎么应对?」 听到花鹤初用着这么如常的口吻拋出这道送命题,盛澜第一反应就是皱眉,反正就不是很乐意,于是立马转身准备为自己平反一下。 「更正一下,没有以前,这是第一次,而且也没有以后,这是最后一次。」 「噗──你倒是很有自信,那我就认真观望这份自信能不能贯彻始终吧。」 花鹤初被盛澜那副义正严词的模样逗笑,不禁在脑内开始设想他到底要如何做好防范措施,这可不简单,过头了会被人笑话,不彻底一点有心人也不会当回事。 可真是道难题啊……想着想着,此题无解,花鹤初居然比盛澜本人还愁。 「别站在那里燉苦瓜了,来摆碗筷吧,可以开饭了。」 「我燉什么苦瓜?」 「你的脸简直把愁眉苦脸演艺的相当到位,可以获颁苦瓜脸影后奖了。」 盛澜将饭菜一一上桌,接着便好整以暇地落坐,等待花鹤初在碗柜里挑挑拣拣今天的餐具。 没想到自己的用心良苦居然获得如此下场,花鹤初真想拿个碗公过去扣在盛澜头上,就很暴力那种。 然而结果却是盛澜乐滋滋地接过碗筷,率先帮花鹤初布好菜又盛好饭,还亮着一双绝世美眸盯着她赶紧嚐一口他今天的杰作。 唉……我很幸福,我男朋友是影帝、是美男、身材好又高、做的一桌好菜、又会照顾我、又任劳任怨……我到底有什么资格生他的气?花鹤初被那一口鮭鱼料理惊艳的无以復加,本来一边细数盛澜的好,一边想劝自己知足吧,最后却是把自己给搭进去,震惊的发现自己好没立场! 「超好吃的啊……」 花鹤初敲了敲盘子边缘,一边仰头感叹嘴里縈绕的美味,一边催着盛澜再给自己夹一口。 盛澜见状,立马将那道料理拨了一大半进去花鹤初的盘子里,表情满是欣慰,内心十分满意自己这手艺的提升程度。 无心插柳柳成荫啊,就这么给盛澜逃过了被扣碗公的命运了。 裴氏姐弟的效率依然如往昔般迅猛,隔天一早便各往盛澜和花鹤初的信箱发了三个版本的新闻通稿。 整体差异性不大,但就细节处来讲,还是略有讲究的,端看他们小俩口最中意哪一个。 于是这对悠哉情侣又一次被迫在无工作的日子里早起,连床都懒得下,就抱着个平板,相叠在床上看文案内容。 「你觉得呢?」 「嗯……我喜欢二号的文字,把我们写的很唯美耶。但我更喜欢三号的整体故事线,风格更加贴近真实的我们。」 「那怎么办?太浪漫会让大眾对我们產生谜样误解吧?要不然就选三号吧?」 顶着颗鸟窝差不多造型的盛澜,被花鹤初逗出了今日第一笑,但仔细分析其中的利弊后,果然还是贴近真实的方案最稳妥,他半点都不想承担多馀的大眾幻想。 可花鹤初是真的苦恼,一号直接淘汰了,写得太官腔,二号的文笔是真的很合她心意,但三号的故事线叙述的最好,怎么想兼顾文笔跟故事内容就这么难呢? 于是最后…… 花大作家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当机立断衝到了书房拿笔电,啪啪啪地开始打字,改的那叫一个起劲,比盛澜所见过的任何一次工作状态都还要投入。 看得盛澜初时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竟然有点欣慰。我的宝藏女孩为了挽回我们的名声真是操心劳力啊……我只要这样想就好。 花鹤初其实并不是大刀阔斧地亲自撰写反击文案,而是对应了她所中意的二号跟三号版本,调整出了一个综合版,然后再回传给裴清他们。 另一边很快就给了回覆,然后一切就继续走流程,发通稿给平时常走动的几家大媒体,影片也是用心地剪辑过后一同送出去。 「你们自己先打好腹稿吧,我跟月尧准备过两天给你们安排一个採访。」 「为什么还需要接受採访啊?」 听见裴清的耳提面命,花鹤初果然立马有意见,一听那口气就是在嫌麻烦。 「没办法,再过没多久就是影展了,可不能让那些记者的焦点全都放在这件事上。」 「现在还有差别吗?我们本来是准备一起出席影展当作我们的官宣,但现在就连官宣都显得多馀了。」 盛澜摊开双手耸耸肩,不疾不徐地提醒了眾人── 对啊!完全被那荒唐诽闻转走了注意,都忘了参加影展的重点本来是为了官宣的!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多亏了海德娜那神来一笔的诬陷,现在全世界都知道盛澜跟花鹤初过去半年让外界雾里看花的恋爱关係是真的了。 「我是想说,不必自找麻烦了,反正这场影展我们本来就是去凑热闹的,那不妨顺便让他们抓紧时间问一问吧,顶多也就红毯的那段路而已,我们也乐得轻松些。」 盛澜翘着脚,这懒癌上身的模样跟花鹤初方才嫌麻烦的样子有着异曲同工的既视感,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种很另类的夫妻相吧。 裴氏姐弟简直要眼前这对璧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这默契程度将来要是不结婚,就是在赤裸裸地耍流氓了。 「好吧,那就这么定案吧,这几天我跟裴清一样会继续关注网路上的舆论走向,时刻把控着节奏,你们这几天一样安安分分……我是说和和美美地过你们的日子去吧。」 「谢谢姐,辛苦你们了。」 裴月尧显然快要承受不住来自眼前这对奇葩情侣的狗粮爆击,捏了把自己的眉心后,转身拎起自己的包,拽住不知道还想嘮叨什么的裴清,瀟洒地退场。 花鹤初和盛澜并肩坐在沙发上,终于愿意露出一丝乖巧,对着裴氏姐弟的背影挥手道别。 整起事件因盛澜而起,因此反击先发由裴月尧先出手,配合娇滴滴黑心肝小姐的故事线,一一送上证据打脸对方。 甚至还有连盛澜看了都感到不可思议的照片,暗自纳闷了好半晌裴月尧究竟从哪里生出来的。 什么穿越华服人海遥遥相望的一见钟情,盛澜其实是在看一个身材高大的黑人服务生,蹲在地上逗弄一隻小红贵宾犬。 所以眼神才会稍稍柔和了那么一咪咪,毕竟小狗真的很可爱,亦可见盛大影帝当时有多么百无聊赖,才会盯着人家逗小狗。 接着还有反驳亲密相拥的另一角度特写照,清晰地呈现出盛澜当时瞬间僵直的上身,距离海德娜身前那确实挺傲人的胸有多远,要多抗拒有多抗拒。 时间线从当年那场宴会,一路追溯到至今,把盛澜曾经是如何将「我要专心搞事业」扛在肩膀上努力的过程描写的十分励志,然后文章笔锋一转,带着调和意味开始自嘲他自从遇到了花鹤初,注意力又是如何毫不挣扎地分给了她一大半,导致今年度不同寻常,盛澜的工作量锐减。 毕竟母胎单身,几十年铁树不开花,终于有朵能令他满目春色的花自愿在他身上盛放,他自然得使出浑身解数去照料、去陪伴。 但盛澜依然热爱他的职业,所幸这位孤冷的影帝身边迎来的那朵花,是个每每在他暂时没有满意剧本时,会为他量身打造新剧本的作家,更是个当他身心俱疲终于回到家后,会伴着客厅的灯光陪他吃顿消夜,最后一起入睡的伴侣。 盛澜的人生,已经缺少不了花鹤初,只因他们孤寂的灵魂,终于在遇到彼此后,得以相互珍爱、相伴相随。 到此,是他们反击战的第一招,接着第二招给予了更加强力的一击,裴月尧祭出了他们这阵子的调查内容,证实海德娜向记者公开炫耀过的学歷,其实是造假的,还不是花钱让她蹭了个学籍的假,而是从一开始就根本没跨进南加大。 海德娜的父亲是白手起家,早年也是经歷过苦日子的,所以那怕日常难免宠女儿,但在学业上却十分的重视,甚至不惜公开发誓,自己不会在学业方面提供女儿学费以外的协助,但如果女儿一间大学都录取不了,他甚至不会再给予女儿生活上的金援,希望女儿能因此争气点。 是为用心良苦的父亲呀,那么他的宝贝女儿是如何报答呢?答曰:欺骗。 海德娜谎称自己考上了南加大,悄悄花了钱做了几分入学相关的文件寄回家里,便顺理成章地搬出去,更方便她成天和狐群狗党寻欢作乐,后来发现父亲时常询问她课业,毫无基础的她怕露出马脚,便託了点关係,找到了南加大的在学生给她当家教,偶尔才会像是临时抱佛脚一样找对方补充点能唬住人的专业名词。 「哼哼,你们小俩口间着在家蜜里调油,我们这边可不间,该查的不该查的通通弄到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分分鐘把她整倒。」 正在追踪着网路上开始大翻盘的舆论走向,裴月尧在公关团队面前,笑得宛如魔女现世,惹得眾人一阵寒颤。 这第二招出毕,紧接着换裴清那边打出第三招,是时候该为花鹤初平反了。 儘管花鹤初不在乎,但于公于私,裴清依然持续帮她收集着抄袭风坡的有用证据,过程并不怎么顺利,但仍旧小有成就,如今那位闯祸的主人公都自己跳出来自爆了,实在没有继续憋着的道理。 裴清发出通稿,详细补充了花鹤初这一方对于先前抄袭丑闻的回应,并对随之而来的捕风捉影和谩骂表示将会逐一追究,随文附上一张罗列了许多网路id的提告名单,宣布他们将会亲眼看着这些人受到法律的制裁,并强调任何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若做不到,更应该三思而后行。 接着不忘强烈谴责海德娜听信网路谣言,并且还在媒体面前大肆抹黑花鹤初是名失格作家,造成花鹤初严重的名誉损失。 因此花鹤初工作室将与盛澜工作室联手,双方将共同全力抵制这种无中生有的恶劣行径,并且诉求网路上所有造谣者以及跟风谩骂者都将获得应有的惩罚,文末,同样附上一张超长名单,这些人都将被送往法院,接受法律的制裁。 事情按照裴氏姐弟制定的计画进行的很顺利,现在别说是亚洲地区,连带盛澜长年经营的欧美地区也非常关注。 随着裴清这张牌一出,盛澜和花鹤初这天秀般的反击战,可谓是大获全胜,节奏至此被他们拿捏住了。 但牌是几乎出完了,事情可还没落幕,他们可是非常认真要亲眼见证所有恶人受到报应的,不光是这次掀起轩然大波的海德娜,还有那些无数的,向来热爱躲藏在萤幕后面动动手指敲键盘去中伤他人的陌生人们。 这将会是场史无前例的大工程,但他们会坚持下去的。 「这还得亏我们经纪人们家底雄厚啊……否则哪家工作室经得起这大阵仗呢?」 花鹤初得意洋洋地翘着脚,笑得满面春风,手上还悠间地抱着果盘挑水果。 「你说我当初怎么就忘了月尧姐跟裴清是一家的呢?还好奇问你怎么你家附近都没有狗仔在跟拍的?」 花鹤初随后想起这桩陈年往事,忍不住又转过身对盛澜自嘲,而后者无奈地朝她回以一笑,伸手往果盘里挑水果吃。 所以裴氏姐弟他们家到底是什么背景,居然能默默镇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媒体呢? 答曰:律政世家。 裴氏家族起先其实由商起家,但很快便转换了方向,据说是与当时的大时代背景有关,裴氏祖先是个热血的爱国青年,当年举家投入了爱国运动,开啟了他们在政坛上的事业。 谁知到了裴清的曾祖父辈,画风又变了,当时国外留学风气正红,不少有条件的家庭都选择将孩子扔到国外见世面,然后裴氏子弟中开始有人干起了律师,还混的风生水起,于是不少后辈纷纷跟进,也一同投入了律师这行,风头大盛甚至能与政坛的长辈们有的比。 与寻常大家族不同,裴氏这个家族彷彿生来滚动着热血的冒险精神,因此他们并不限制家族必须在同个国家同个城市发展,用以巩固家族的绝对地位,而是放任小辈们各自在外闯荡。 上述种种经歷,造就了裴氏如今在世界各大城市都有足跡,并且来头都不小的伟岸现今。 但还得亏裴氏姐弟的父母十分开明,从小採取放养政策,任随孩子们自由发展,否则如今他们身在最是龙蛇混杂的圈子里,还不得让家里比较严谨古板的长辈用唾沫淹死。 「我才奇怪,明明有裴清在,为什么你当初还被黑那么惨?」 「裴清又不是神,对方明显有备而来,突然被爆出详细对比,我又无法提出证据证明我才是对的,那自然无法在第一时间压下来。」 「也是,裴家是有影响力,但他们可不是流氓,也不可能让晚辈们胡乱使用家里的名声在外狐假虎威。」 盛澜想了一想花鹤初的意思,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便话锋一转,挑起了眉头开起裴家的玩笑。 花鹤初被盛澜这形容给逗乐,天晓得要是被正在认真盯风向的裴氏姐弟听见,该做何感想。 叮咚── 家里的门铃突然响起。 窝在沙发上的花鹤初与盛澜面面相覷,想不到谁会在这种时候来拜访,裴氏姐弟也应该在忙才对。 最后盛澜起身去开了门,迎接他的面孔,是他家的小助理张予溪,和花鹤初家的助理于宣。 「盛先生好。」 两位助理异口同声,乖巧打招呼。 「你们好,先进来吧。」 心情很好的盛澜,儘管直觉这两个小孩过来,多半是有工作上门,但依然维持温和的态度先请进门了。 鲜少受到这种称得上是温暖的态度相迎的张予溪,首先就先在心里泪流满面。 我!的!偶像!今天!也!好帅!反观于宣,只觉得偶像今天帅出了新高度。 「你们怎么来了?」 今天也依然非常悠哉的花鹤初,此时正好举着遥控器,在大萤幕上挑选想看的电影,见到助理们,还有点惊讶。 裴清他们那边难道不忙吗?花鹤初心里约莫闪过了一秒鐘这样的疑惑,便很快又被眼前的选项吸引走目光。 然而事实是── 忙啊,他们简直要忙翻了,所以才差遣了助理过来,给这对过分悠间的情侣档找点事情做。 「是这样的,盛先生,花老师。裴总他们请我们过来接两位一起到上次那间贵宾试装间,虽然他们今天无法到场,但还是想请二位先选好几套中意的衣服。」 这不,这年头任务还得自己找上门,也真是辛苦了。 匡噹一声,花鹤初险些怀疑自己的听力,被「试装」二字震慑的连遥控器都脱手了,可见那个词汇对她而言多么具有衝击性。 反观盛澜,可说是立刻来了兴致,懒虫一下子就缩回细胞里躲着了,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随身物品,几乎是配合度百分百,完美协助两位拿死黏着沙发不放的花鹤初没辙的助哩,一把将花鹤初扛起。 「盛澜!盛澜你放我下来!」 花鹤初哪里甘愿就这么被扛过去受换装地狱之苦呢,但任凭她如何挣扎,盛澜都纹风不动。 快给我把这种男友力丢掉!!!花鹤初在心里崩溃咆哮。 -- 14 盛澜全然无意识自己这是第几次抬头,只依稀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套不是很符合人体工学设计的沙发上坐了近两个小时,而且这已经是扣除了先前他也在进行梳化的时间了。 这还是第一次,花鹤初让他等了这么久。 所以盛澜现在很是茫然,从小到大產生这种情绪的时刻屈指可数,然而这极少数的次数中,却有一半都因花鹤初而起,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甘之如飴。 所谓期待越高,伴随而来的失望可能越重,思及此,盛澜无可抑制地產生了茫然之外的焦灼感,他清晰认知到自己此时此刻,将期待这种情绪膨胀的有多么高涨。 他实在该死的有够期待等会儿会见到什么样的花鹤初。 大约五个小时前,裴氏姐弟领着盛澜和花鹤初离开住处,眾人兴师动眾地前往位于市郊之中的一条僻静的小巷路。 那是一间隐匿于巷弄间的造型美容院,创办人是盛澜少数留在台湾的至交好友。 「终于──」 率先踏进门的花鹤初,毫无防备地落入一个怀抱中,从对方纤细的身躯传来阵阵温度将她包裹住,令她呆愣了片刻才冷静地推开。 难得的是盛澜竟然一点都不错愕,甚至都没有想动手跟对方干一架的跡象。 ???你这样是对的吗???花鹤初顿时大感混乱。 「我还在想着,这种时候你若是不来我这里,我们的友谊大概也要就此决裂了吧。」 那个双手还维持着拥抱姿态的高挑男人,嘴角含笑地望向盛澜,口吻含有极高成份的熟稔与调侃,可说出口的内容与他的姿态都让人相信,他是认真的。 盛澜不置可否报以微笑,走上前去给了男人一个结实的拥抱。 「我是还能去哪里?小心点,再对她动手动脚,我就对你动拳动腿。」 盛澜这才回应男人的威胁,伸手给了男人肩膀一拳。 这才对啊!花鹤初默默在他们身后点头。 「好了,千洋,把你妖气收一收。今天可是攸关你兄弟的终身大事,大场面啊!」 「是是是,我散发妖气也不妨碍我大显身手的好吗?」 被唤作千洋的男人配合着裴月尧的口头警告举起了双手,脚步轻快地转身领着眾人一同前往二楼。 有别于简约古朴的一楼,二楼显得像是踏入另一个世界般,一切都是精緻的。 如果说一楼是庄园庭院的感觉,那二楼就是欧洲古堡,沉稳、大气但细节却是张扬又浮夸的。 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将美感玩弄至这种地步,用大范围的简约去包裹藏于细节中被大胆挥霍的色彩。花鹤初双眼顿时亮了起来,当即拿起手机将这个感想纪录进备忘录里。 「欢迎光临,我的领域,诸位。」 千洋伸手拉开一块沉甸甸的深紫色绒布,将掩藏于布幕之后的空间秀了出来。 那才是这幢小楼的中心地点,是千洋真正用于挥洒才华与创意的工作空间。 「我们家鹤初今天就麻烦您了。」 裴清改不掉老妈子毛病,忍不住语重心长地交代,好像今天要奔赴的会场,是花鹤初的婚礼似的。 「放心包在我身上,这是应该的。我和盛澜从学生时期就是挚友了,我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敢反驳我们就立马原地绝交。」 千洋依然吊而啷噹,语调没个正形,语毕之后还欠兮兮地盛澜挑眉,被后者翻着白眼推开。 「你刚才说你和盛澜学生时期就是朋友,是指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吗?」 坐在一个偌大的化妆镜前,花鹤初端正地挺直了背脊,让千洋在她脸上洋洋洒洒地挥霍各种化妆品。 「没错,话说回来,那小子说你们高中就认识了?」 「也不算吧,顶多算是有点交集而已。」 「是嘛。不过我以前倒是听他提起过你。」 「咦?他提起过我吗?」 「唉呀别动!你的脸要是有半点瑕疵,我这工作室怕是要倒!」 千洋瞪大眼给予警告,双手扶住花鹤初的脑袋将她的脸摆正。 花鹤初虽然任千洋摆布,但眼睛却死盯着他,非要他把话讲清楚。 「我和他是在一堂通识课分组时认识的,否则我俩完全不同专业,很难有什么交集。」 「那堂通识课虽然好过但却很枯燥,而教授不知道什么毛病,滑手机看间书吃零食通通不管,偏偏抓瞌睡抓得很严,所以当时逼得一群高材生在底下干尽所有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有天我和他坐在一起,看见他一直往某个方向看,我就问他在看什么,原来他在看一个女生画桌子,正确来说,是她在打瞌睡,手上的笔不受控制在桌面上画出了一堆笔跡。」 「他说以前高三,你们学校会抓已经保送的学生午休一起开读书会,有个女生也那样打瞌睡,手上的笔一路从桌面画到他的手肘还毫无知觉,鐘一响就瀟洒走人,让他一个人在图书馆前的洗手台洗了很久。」 本来还想卖卖关子,但实在架不住花鹤初炙热的眼神攻击,千洋认输般地凭藉印象老实交代。 还有这种事……花鹤初很想否认这个猛人不是自己,但按照当时座位的配置去想,盛澜的位置靠墙,所以旁边确实只有她。 可真是难为当时的盛澜,睡得同样昏天暗地,一觉醒来自己的手成了花臂,而罪魁祸首却早已肇事逃逸。 「那个人是你吧?彩虹伞小姐?」 「他连彩虹伞都告诉你吗?」 「我不知道彩虹伞有什么故事,但我当时追问是哪个同学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画他,他自己说那个同学代号彩虹伞。」 千洋如实把他曾听闻过的花鹤初的事蹟分享完毕,毕竟盛澜对花鹤初的印象确实也就那么多。 至于花鹤初本人印象最深刻的採肩膀事件,盛澜即便想起,大概也不会说出去,毕竟那种奇葩经歷,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回忆。 「不过呢……挺好的,看到你本人之后,我还是颇放心的,他看起来很快乐。」 千洋终究是盛澜的挚友,听这放心把儿子泼出去的口吻,就像亲爹一样。 花鹤初差点就要忍俊不禁为自己的脑补而喷笑。 千洋在自己的专业上出类拔萃,动作相当细心又到位,可惜依花鹤初稀少的经验尚且判断不出他的速度算不算快,已经勉强维持了两个多小时的挺拔坐姿,她觉得自己快散架了。 就在她终于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千洋总算对她整颗脑袋完工了,但这远远不是终点,还有衣服没上身呢。 花鹤初像牵线木偶一样,又被千洋领到一个小圆木檯上站好,裴月尧适时地出现,推着一个移动衣架,上面仅掛了那件经歷了千挑万选后被相中的两件式洋装。 「恐怕得再加快速度了,时间有点赶。」 「没问题的,我有分寸,你就跟盛澜一起等着吧,做兄弟的,一定帮他把排场搞到最大!」 千洋转身将裴清给推了出去,顺带将虽然同为女性,但脸上尽是看热闹意味的裴月尧一并请走。 开玩笑,做兄弟的,绝对要保证我兄弟能第一个看见他家宝贝女朋友的绝美造型!千洋简直将作为挚友的资格条给拉满了。 盛澜和花鹤初最终选定的那件两件式洋装很百搭,整体来看是一套融合了歌德风格的华丽復古套装,但布料选用了符合近期流行的时装材质,令千洋十分欣赏这个选择。 首先,上衣的脖颈处缠绕了一圈质地柔软的蕾丝,能隐约让人窥见女性纤细的颈项,同时也能将脸蛋撑托的更加高级小巧。 再者,套装拆成两件亦是相当百变的,单看上衣较为活泼,白色的公主蓬蓬袖,胸前用了三枚精緻的孔雀石鏤空小钮扣将白色的马甲绑带串起,简单搭一件牛仔裤,或素色下着就能当日常出门的穿搭。 下身的膝下裙是不对称设计,整体使用立体的白色泡泡格子布料,很是俏皮可爱,下摆做了类似流苏的造型,会配合走动而摆动,远看不那么显眼,但近看能把细节感拉满,日常搭任何简单素色的上衣就能当聚会穿着了。 总之不论是分开还是一起穿,能重复搭配的选择性很高,是对花鹤初这种难得出席大场合的名人来说,相当亲切的入门款礼服。 千洋看着已经将礼服穿上身的花鹤初频频点头,十分欣慰眼前这个同样表情不太丰富的女孩,品味和自家好友相当接近,在自己这里都属于模范生等级,同时也在脑中高速挑选该如何为她搭配鞋子和包包等配件。 最后好一阵忙活,挑选出了三条项鍊、一个肩背包、一个手拿包、和四双鞋,接着又是一阵疯狂换穿的过程。 花费了总时长整整五个小时,千洋完成了他今年的代表作。 花鹤初最后搭了一条金色的不规则爱心鑽石项鍊,鍊条本身是中性圆蛇链,爱心缀饰一半是熔岩造型,而另一半则是由大大小小的鑽石拼接而成,要不是她没有耳洞,否则千洋还有一对同款耳环可以给她戴上。 而包包和鞋子,最后选了一个蓝绿色的肩背包,包面是着名的小香风毛呢,配上可拆卸的金色背链,背链的中间还掛着一个可爱的小金球,鞋子则是smoothwhite马丁鞋,搭了一双孔雀蓝色的中长袜。 整体而言不失优雅及知性,却在细节处尽显一些古灵精怪,尽可能照着盛澜给予的形容来呈现。 当然,为了能让大眾一眼认定这是套情侣装,千洋早早就设计好了盛澜的着装搭配,就交给他最信任的徒弟来搞定了。 「我敢保证,赌上我从业多年来的顶尖口碑,你们今天就算不是主角,也一定能艷压红毯!」 千洋踩着一个机关踏板,站在圆木檯上的花鹤初缓缓转了一圈。 啊……好像真的满漂亮的。转过等身镜时,花鹤初匆匆看了眼里面的自己,有种彷彿不认识自己的错觉,因为镜子里映照出的模样,实在超乎她想像的精緻。 「走吧,准备好先去惊艷你男人吧。」 千洋伸出绅士手,将花鹤初从檯子上牵下来,转身领她走向另个房间。 盛澜早已在隔壁的空间等候多时,此时正好端端地随意翻看着现在正热门的世界新闻,顺带临时抱佛脚了解一下他和花鹤初的网路评论,现在发展成什么样子。 随着一声清脆的「唰啦──」一声,盛澜闻声抬头,花鹤初经过千洋巧手改造后的模样,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映入他的眼瞼。 就像一朵闻所未闻的绝美花儿,花鹤出的模样美极了,盛澜想用世间所有美好的形容将她围绕,但此时此刻唯有睁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再无其它语汇可加以描述他有多么激动。 「好看吧?我觉得我今天绝讚。」 花鹤初毫无意识自己男朋友已经惊成呆子,就连她自己都沉浸在自己今天的华美造型中,自顾自地转了几圈照镜子。 「你快点也过来让我看看啊!」 纵使有些捨不得将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花鹤初仍然记得她还要看盛澜的造型,因此忙不迭地朝他招手,见他毫无反应甚至乾脆走过去拽他。 盛澜的造型与花鹤初的相辅相成,省去了搞怪可爱的细节,却也跳脱了他以往沉稳内敛的红毯造型,千洋做了很大胆的决定,导致他今天这身装束并非红毯常见的西装造型,而是配合了女生的休间感,选用了一身拆开后依然百搭的单品组合。 莫兰迪大色块拼接而成的连帽外套,布料选用挺立的材质,衬托盛澜的宽肩和挺拔身形,内里搭配简单至极的白色素t,左胸膛做了一个小口袋设计,里面浮起一颗用蕾丝布缝製的小红心,蕾丝纹路设计不同寻常,因此即便选用此种布料,也只是让t恤趋于中性风格。 盛澜的下身是九分白色牛仔裤,裤脚部分做刷旧处理,有些白色虚线自然垂下,脚下一双与花鹤初同色的短袜,加上使用白车缝线的三孔马汀鞋。 配饰上选用了金色的圆蛇素链,缺失的那颗心型坠饰,就用胸前的红心去弥补了。 花鹤初将盛澜一同拉到等身镜前,一个劲儿地看,看看自己又看看他,觉得他们暂且成为了世界上最好看的一对。 两人的发型今天也做了搭配,都是用电捲棒烫出的微卷造型,有点凌乱像刚选醒时的乱翘,但不会让人觉得不修边幅。 总算稍稍回神了的盛澜伸手抚上花鹤初的脸蛋,还是平时那副令他爱不释手移不开眼的长相,但有了精緻服贴的妆容加持,她的美丽有了很高的飞跃,完全能与习惯镜头的女明星们比肩。 这样才好,平时的俏丽有我欣赏,镜头之前难免会被所有观眾放大检视,能减少被抓住瑕疵的机会,我就算无意间看了也比较不会那么遭心吧。盛澜暗自在心中夸讚好友的技术。 「怎么样嘛?我觉得我们今天超级好看!」 花鹤初用右手轻拽盛澜的左手,又用空着的左手对着他比了个讚,足显她的满意程度。 「我觉得……这种感觉会让人上癮。」 盛澜凑到花鹤初耳边,对她悄声说着这令人一时摸不着头绪的感想,但他也不打算给她馀裕去猜想,一个使力便将人整个拉进怀里紧抱。 啊……这该死的虚荣心爆棚的感觉,让人上癮啊。盛澜总算是狠狠地感受了一把女朋友为自己精心打扮的视觉享受,并且食髓知味爱得要死,必须好好计画下一次要怎么哄骗,才能让她在打扮一次。 要开始多留意还有什么场合适合拉她陪我出席了……盛澜脑筋动得飞快,倒也不耽误他继续对花鹤初爱不释手。 我男朋友今天帅气地疯了。这是感觉快被闷死的花鹤初,垂死挣扎无果后的感想。 喀擦一声,吸引了正在相拥的两人的注意,只见裴月尧双手环抱于胸前,神色十分满意,而裴清正一个劲儿的对他们进行各种角度的抓拍,显然也是很满意。 「太完美了!」 绷了许久,裴氏姐弟只能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讚叹,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完美体现了手足间的默契。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杰作。」 千洋将刚才弄乱的工作间稍做整理之后,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得意且骄傲地表示。 「谢了兄弟,改天来我们家坐坐,好好招待你一顿。」 「别别别,应该的。」 盛澜大步流星地走到千洋面前,难得不掩任何情绪,双眼明亮地握住他的手表达感谢。 千洋果然被盛澜这阵仗给吓住了,连忙作势甩开他的手。 「好了好了,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准备准备吧,要奔赴战场了!」 裴氏姐弟掐准了时间,赶紧喊停了盛澜跟千洋的玩闹。 接下来,终于要迎来真正的重头戏了! 「等一下呢,鹤初你就跟着盛澜走就行了,手记得挽好,千万别跟丢就没事了。」 裴月尧祭出了最简洁明瞭的指示,对花鹤初耳提面命,言语间就只有一个重点,那就是跟好盛澜。 简而言之,交给盛澜就好。 你就没考虑过我会压力山大吗?我真是谢谢你。盛澜无言地使用死亡视线凝视着自家经纪人。 「唉呀,鹤初确实在这方面不如盛澜熟悉,连我都替他紧张。」 裴清此刻有些后悔,从前一直惯着花鹤初,替她将能推的採访通通推掉,导致现在临阵磨枪都没什么底气。 「没事的,裴清哥。你看花老师还是那么淡定,她肯定不会出错的!我们要相信她!」 反倒是于宣出言安慰了紧张的裴清。 花鹤初被这画面给逗笑,难得可以看到裴清这样近乎失态的表现,看来等下自己得好好表现,才不负她家经纪人为她紧张至此的这份心意。 「紧张吗?」 前往会场的路上,盛澜握住花鹤初微微泛凉的手,轻捏了几下后,关心地问道。 因为她本来就容易手脚冰凉,所以一时之间,盛澜很难看出花鹤初究竟紧不紧张。 果然下一秒,花鹤初摇了摇头。 「我在想我等等要走什么风格的答题路线,皮一点?正经一点?幽默一点?」 花鹤初转向盛澜,颇有种虚心求教的感觉,毕竟在受访这方面还是盛澜有经验。 盛澜好笑地摇摇头,将花鹤初的手放到自己手心里把玩。 「随意就好,但别太浪,等会儿是个大场合,没办法控制採访的媒体质量,难保事后不会被人乱写。」 「但既然防不胜防,就不用太过严谨了,轻松点也没关係。」 盛澜凭藉自己过去的经验,道出了等一下必定会遇到的状况,让花鹤初放平心态就好。 花鹤初于是点头。好呀,有讲跟没讲一样。 儘管盛澜的意见对即将面临未知情况的花鹤初来说,太难预先填充画面了,但她也只是点头,就不多嘴给盛澜添赌了,因为实际上── 花鹤初总觉得盛澜比她还紧张。 大老远就能感受到现场的气氛有多热烈,各家粉丝们早早将红毯入口挤得水洩不通,这都还没将各家扛着大砲的媒体们列入其中呢。 距离拉得越近,车子便开得越慢,特别是像他们这样的保母车,容量大更显得跑不动。 车子里的气氛随着距离红毯越来越近的关係,氛围也随之变的微妙起来,裴氏姐弟不再开口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助理们也纷纷随着上司们的沉默而闭嘴,圣嵐握着花鹤初的手也握得越发的紧。 终于在即将抵达红毯开端前,花鹤初开口了。 「我爱你盛澜。与你分开后的每一天,还有和你重逢后的每一天,我都爱你。」 说完,花鹤初也不等盛澜有所反应,便率先拉开了车门,坦然地接受扑面而来的闪光灯洗礼。 直到这一刻,花鹤初才真切地体会到盛澜的人气有多高,好像视线所能延伸到的范围极限内,所能见到的都是他的粉丝,好像眼前这些镜头都是为他而来。 恍惚之际,花鹤初感受到了盛澜的保护,只见视野被他的背影遮挡了大半,接着他缓缓转过身,单手伸到她面前。 花鹤初不明所以,但仍旧承接住了这个动作,将自己的手交付上去,任由盛澜轻盈又俐落地迎接自己踩上红毯。 「盛影帝!花作家!请看向这里!」 「啊啊啊啊──!!!那是我男神,我男神带他老婆下凡了!!!」 耳边传来的尽是这些尖声尖叫和要求,花鹤初甚至有种耳膜要炸了的感觉,但她并不恐慌,因为盛澜始终在她身边稳稳地领着她向前走。 儘管不太确定自己现在的表情过不过关,但看周遭人们激动的反应,花鹤初又觉得自己怎么样好像都无所谓,反正盛澜是真的帅呆了。 「盛澜,请问你对前阵子的丑闻有没有什么想法能分享给大家?」 「我相信绝大多数喜欢我的粉丝们都很清楚我的为人,所以我想近日我已经给出了不负眾望的回应,至于那些不相信我的,特别是跟着一起詆毁我的,我无可奉告,一切都按工作室发表的声明走流程。」 「虽然您工作室发表了一系列反击,但都没有提到您是如何跟花作家走到了一起,想请问您能稍微透露吗?毕竟相信您的粉丝们也十分好奇。」 「我还是秉持以往的态度,我觉得并不是身为公眾人物就必须接受任何人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我没有做出有背伦理道德的事情,我也没有知法犯法,我认为在这样的前提下,我没有义务向眾人交代我的私生活。」 盛澜维持以往的採访态度,冷静而淡然地回应了所有提问,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令各家媒体很是头痛。 「那么请问花作家,对于盛影帝近日惹上的风波有什么感想吗?毕竟您也算是无辜被波及的。」 见盛澜依然如铜墙铁壁般不易攻破,立刻便有脑筋动得飞快的记者,把话筒转向了花鹤初。 「首先,请先改掉惹上风波这个说法,他乖得很,所以在这件事上我觉得最无辜的人就是他。再来,也请别认为我是无辜被波及,很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的,如果不是我们有做好防范,那么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落幕。」 花鹤初言辞犀利地给予回应,在维护盛澜的同时,也清楚表明海德娜有专门针对她的意图。 她的口条很清晰,发言的逻辑也抓不出漏洞,致使现场人员猝然听见了她口中那句「他乖得很」时,都纷纷看向盛澜露出姨母笑,弄得盛澜很是无奈。 「请问你们对于海德娜的攻击是否感到突然?为什么不在事件刚开始便给予回应,而是等事情发酵后才有所动作?」 「确实对她的举动感到突然,谁也没想到自称是盛澜粉丝的人,会做出这种伤害他的行为。因为事情关乎我和盛澜,因此我们双方的公关团队本身也需要时间讨论对策,这才耽误了一些时间。很抱歉让粉丝们感到不安,也谢谢大家的等待。希望我们交出的答卷,有让各位安心。」 至于其实是想让海德娜把自己作死的这种事实,我就乖乖封口了。花鹤初漾着沉稳的浅浅笑容,官方地回答了记者的提问,而那满肚子的黑水,就留给自己人知道就够了。 「盛影帝的口风太紧了,能不能拜託花老师跟我们分享几句两位交往的过程呢?」 有位记者不死心,明知道盛澜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依然当着他的面转头拋给花鹤初来回答。 花鹤初不由得一愣,她刚才可是清楚听见了盛澜的回绝,这个记者真是好胆量。 「虽然不晓得能不能满足大家的好奇心,但小小工商一下,我的新书已经迈进了最后的准备阶段,要是到时候大家的好奇心依然十分旺盛,不妨参阅一下新书内容的第三个章节。」 花鹤初狡黠一笑,当着盛澜眾多粉丝的面,向各家媒体安利自己的新书即将上市。 眾人被她这惊人之举给唬住,万万没想到花鹤初竟然做得出这种免费打广告的行为,于是就这短短一瞬,恰好让这对情侣得以顺利脱身,完成了今晚他们的首要任务。 -- 15 「终于──」 「啊──多么熟悉的开场白。」 花鹤初听见时茗用着浮夸的语调对着自己吶喊,同时被她一把拥入怀,此情此景真是既视感满满。 我的亲故,有没有兴趣认识新朋友,我必须带你见见盛澜那跟你有同款浮夸本色的朋友!花鹤初不合时宜地在心中暗自下了这个决定,并且深深认定时茗一定会跟千洋合得来。 「跟你通电话你也懒得把事情解释清楚,一直说没事没事,网路上的混战却越来越精彩,我看得都想拍成电影了!」 碍于现在正在影展会场内,人多混杂的,时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向花鹤初抱怨着。 「能一次解释清楚不是很帅吗?你说说看,我们这仗打得漂不漂亮?」 「那必须漂亮!我敢肯定拖这么久,绝对是你的主意对吧?那些反击通稿里的影片是不是你的手笔?」 「哇……我真的要起鸡皮疙瘩了,时茗你有时候真的让我觉得害怕。」 花鹤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举起手臂,展示自己光洁的皮肤给时茗看,被后者没好气地一掌拍掉。 不愧是多年至交,时茗的猜想几乎完美贴合现实,根本都不需要花鹤初给她解释。 眼见两人就打算贴在一起步入座位区,盛澜不得不赶紧出来刷存在感,这极致的落差,哪里看得出刚才在红毯上备受瞩目的模样…… 「抱歉,我得打断你们叙旧,但是我们的座位在另一边。」 盛澜伸手接过花鹤初的手,将她和时茗分开。 时茗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很明显的还没聊够,无奈这是个正式的大场合,座位确实不是他们说了算,只得不太甘愿地放行。 「抱歉盛先生,我们这边出了意外……」 才刚刚带着花鹤初落座的盛澜,旋即被一位工作人员喊住,对方在他耳边悄声说着什么,模样看起来还挺着急的。 「怎么了?」 花鹤初先是见到盛澜思索片刻后点头,接着看到那名工作人员大大松口气的离开,好奇地开口询问。 「本来预计要颁第一个奖项的一个老前辈,车子在路上出了问题要迟到,主办方来问我能不能紧急替代一下。」 「那你现在就要去后台吗?」 「嗯,我得了解一下流程。放心,颁完第一个奖我就回来了。」 语毕,盛澜安抚地拍了拍花鹤初的手背,便起身往刚才那名工作人员离开的方向走了。 这椅子都还没坐热呢。花鹤初努力按捺住想笑的衝动,想到先前自己还怀疑过盛澜是不是不红了,就觉得自己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你老公怎么扔下你走了?』 包包里的手机传出震动,花鹤初忍了忍,敌不过太无聊,还是将手机拿出来查看。 是时茗发来的,花鹤初下意识朝时茗看过去,看到她在另一边远远地也往自己这边张望着。 『他说本来要颁第一个奖项的老前辈在来这里的路上车子出问题了,怕是要迟到,为了以防万一,主办找他顶替。』 『哇──太有出席了,你知道那个前辈是谁吗?是一连三年拿遍亚洲地区影后的大前辈,你老公居然要代替她上台啊!』 花鹤初不是很能理解那位前辈的辉煌成绩,和盛澜等等要代替她上台之间有什么关联,但看起来好像是颇了不起的,尤其是被时茗这么一渲染之后。 『完蛋,这之后怕是要被做比较了也说不定,原定的颁奖人风头太盛,衬得最近刚出事的盛澜有点尷尬啊……』 啊……这倒是有点危险。花鹤初也反应了过来,等到颁奖环节结束,盛澜恐怕又要受到议论。 『我先和他经纪人知会一声吧,我相信月尧姐会处理好的。』 语毕,花鹤初立刻切换到和裴月尧的聊天介面,简洁明瞭地向她阐述盛澜现在的情况。 『这也算是好事,我会好好把控舆论的。可能难免还是会被提出来讨论,但不用太担心。』 见裴月尧都这么表示了,花鹤初便不再担心。 演艺圈真是热闹,好像每件事都会有人揪着不放,非要放大检视。花鹤初不禁这么想着,原来这就是盛澜一直以来身处的环境啊,还真是乱糟糟的,但幸好他一直都以很平和又纯粹的心态,一步步稳当地走到如今的位置,未曾受过任何负面的影响。 花鹤初单方面宣布这是盛澜头一回食言了,因为典礼进行的比她预想的要缓慢得多,她足足等了快一个小时,都还没见到他的影子,就连现在主持人也才刚上台而已,看上去还很迷茫,似乎不知道现在要干嘛。 「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一直环绕着花鹤初此起彼落,儘管动静不大,但架不住四处都有人这么低喃。 连花鹤初都忍不住想跟风问一问,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看台上混乱了好一会儿,主持人终于重新端起专业姿态,宣布典礼正式开始。 典礼之初不免俗回放了许多今年度入围的电影片段,来自许多优秀电影,结合在一起成为典礼的遇热,成功营造颁奖典礼的隆重感。 两位主持人适时出现,配合刚才播毕的片段,一搭一唱点出那些片段都来自哪部电影,出自哪个导演,又有哪些主演,帮大家复习了一遍这场影展的热门获奖者有谁。 好不容易,花鹤初才终于听到主持人卖起关子,让眾人猜猜是谁担任今天的先发颁奖者,紧接着就见到盛澜带着微笑出现,大步流星地走到舞台中心。 「其实刚才红毯那边有些小耽误了,这才导致了我们流程的延后,盛澜也久等了吧?」 「我的心情应该跟在座的各位一样。」 「喔?那是怎样的心情呢?着急?期待?」 「那肯定都有的。相信等一下不管我手中的这座奖盃,将会颁给哪一位受奖人,都是实至名归并且不负眾望。」 「影帝不愧是影帝!都没有我们主持人发挥的空间了哈哈哈!好的,那我们就暂且将舞台交给盛澜。」 主持人打着哈哈暂且先下了舞台,而台上的大萤幕又再一次开始播放画面,一一细数这个奖项的入围者。 盛澜所颁的奖项,是最佳视觉效果,最后获奖的团队花鹤初并不认识,她只是跟着一起给予掌声,然后目光追随着盛澜,直到他回到后台。 盛澜总算是回到了身边,花鹤初这才感受到时间的流动,听着他悄声和自己分析入围者们的优劣势,又跟着他一起为获奖者鼓掌,典礼一下就到了尾声。 「这边结束之后,还有个庆祝晚宴,是不开放媒体进入的,你想不想去?」 「你去吗?」 「我得去待一下。」 其实盛澜本来可以不必出席,但由于他临时代替了那位出状况的前辈上台颁奖,于是收到了主办方盛情的邀请,让他不好推辞。 花鹤初经歷了今天的一切,对现在的她而言几乎达到了极限,儘管想和盛澜待在一起,但累到不行的状态仍然让她果断选择撤退,儘管今年度的新闻几乎让她成了半个名人,但累极了还得摆正姿态面对人群,她终究还不够从容,这种时候还是不要逞强才是上策。 「你真的确定不去派对?」 坐上副驾驶座,裴清第三次回头跟花鹤初确认,而后者则第三次坚定地点头。 「算了,本来就是走过场而已,不去也罢。」 裴清这话说得倒像是在说服他自己,并不是觉得放盛澜一个人出席,若是被媒体知道又会被做文章,这种小事对他而眼简直就是一片蛋糕,只是要放花鹤初一个人待着,他不太放心罢了。 儘管受到盛澜的开导,裴清的心态已经放松许多,但罗马不是一日造成,他的心魔也不是短时间就能消除的。 「你可千万别急着去看网路上的评论,要看也等盛澜回来再跟他一起看。」 「我什么时候在意过网路上的评论了?」 「这还不是因为跟盛澜有关,你自己凭良心讲,跟他在一起之后,你有没有常常关注跟他有关的新闻?」 「……好啦。」 被裴清一针见血的精闢发言弄得哑口无言,花鹤初罕见地在嘴仗上败给了向来拿她没辙的老妈子。 不过老妈子也同样不是轻易就能被打造出来的,还不都是因为孩子太皮,详情可从花鹤初嘴上答应的爽快,回到家就立刻开始搜索关键字的情况中可见一二。 果不其然,距离典礼结束仅仅过了大约三个小时,已经有好几家媒体出了关于盛澜临时上台担任颁奖人的报导。 花鹤初懒得一一翻阅那些差不多的内容,基本上确定暂时没有媒体带风向拿盛澜跟那位老前辈做比较后,便转而去看网友们的评论。 大概是他们今晚共同亮相这件事在粉丝之间太过惊喜和震撼,花鹤初看着留言区绝大部分的留言都在欢天喜地,不由得跟着笑了出来,许多粉丝们晕头转向的一顿彩虹屁狂吹,让她看的乐不思蜀。 花鹤初这才满意地关掉网站介面,或许今晚不论如何恶意的批评,都会被他们的彩虹大军歼灭吧。 盛澜是在凌晨时分回到家里的,而且喝的酩酊大醉。 「我的天──好重的酒味。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本来已经在沙发上打瞌睡的花鹤初,被玄关的大动静给惊醒,走近一看便撞见脚步虚浮的盛澜,正艰难地扶着鞋柜在脱鞋。 花鹤初叹了口气,走到盛澜面前蹲下替他将鞋子脱下摆好,又帮他拿出室内拖鞋,看着他穿好后,接着将他拉向自己,十分艰难地半扶半抱半拖着把人丢到沙发上。 正想起身去给盛澜弄点蜂蜜水时,却被他伸手拽进怀里。 「你还认得你自己是谁吗?」 看着盛澜双眼迷离,好似目无焦点的模样,花鹤初挑着眉问他。 「花鹤初。」 盛澜闻言,缓缓地坐直身体,沉默了数秒认真地看着花鹤初,接着道出了花鹤初的名字。 「那我是谁啊?」 严重怀疑盛澜是搞错了问题,花鹤初顺着他的回答,又接着问他自己是谁。 「盛澜。」 谁知这次盛澜几乎秒答,毫无半点迟疑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花鹤初愣了几秒,琢磨了一下他这套醉鬼逻辑,最后不禁笑了出来。 「啊……这答案要给满分才行啊。」 叹息似地如此感叹,花鹤初倾身向前,张开双手将盛澜的脑袋按进肩窝处。 是啊,花鹤初是盛澜的,盛澜也是花鹤初的。 耳边传来几声轻笑,盛澜的气息灼烫着花鹤初的耳际,让她有些发痒,但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也捨不得与他拉开半点距离,一毫米都不行。 两人共同出席影展的新闻攻佔了各家媒体的版面持续了数天,评价有褒有贬。 有的专门点评两人的红毯穿搭,在这方面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这让千洋几乎乐歪,专门打了通电话来跟盛澜炫耀。 但更多的是将重点集中在两人携手走红毯,此举相当于正式官宣,其中不乏拿两人受访时的应答做文章,在这一块上网路的讨论尤其热烈,当然双方粉丝都嗨翻了,但依然有不少人认为两人此举是变相转移影展焦点,影响了真正来参加影展的入围者们应获得的关注,亦有不少人认为盛澜的回应过于冷硬。 但以上情况,撇除千洋不谈,都在裴氏姐弟以及双方公关团队的可控范围内,因此影响不大,甚至总体而言反响算是很好的。 沸沸扬扬地闹了近一个月,两人谈恋爱的这件新闻总算是落幕了,为了让大眾及媒体们不再把挖掘两人恋情细节当作重点,裴氏姐弟各自在他们的公开的社交帐号上发表了他们接下来的工作动向。 花鹤初的新书出版日程终于出来了,接下来将密集进行宣传,同时伴有各种各样的回顾,以及粉丝福利等活动。 而盛澜因为先前拍好的电影即将上映,也开始不得不忙碌起来,配合剧组的宣传,开始走访各大城市,行程地点中甚至包含了几个欲上映该电影的其他国家。 忙碌程度是两人几乎挤不出时间联络的等级,更别提见面了。 至于两人的哀怨程度,详请依然可以从他们各自的公开帐号上窥见一二…… 『这是给一颗糖,然后每天赏我连环巴掌吧。』 言下之意就是之前每天悠哉腻在一起的日子真是一去不復返,现在每增加无法见面的一天,盛澜就越发厌世。 他的附图是停留在最新纪录的聊天画面,上方的对话内容打上了模糊的特效,而最新的消息显示着盛澜问花鹤初「午餐有按时吃吗?」的提问。 时间是下午一点鐘,而发出这篇文章的时间,是韩国时间晚间八点半,花鹤初甚至连已读都没有。 盛澜的粉丝们纷纷在底下留言「哈哈哈」的嘲笑,真是将友爱发挥到极致,人间处处充满瘟腥之情。 当然也有许多粉丝看不懂盛澜这是想表达什么,不过无须担心,自有聪明的老粉们会出面给予解释,然后大家在一起愉快的「哈哈哈」。 看啊!多么有爱的世界! 花鹤初本人的回应则在台湾时间凌晨一点鐘时发出,复製了盛澜的模式,她也同样在个人公开帐号上发了文章。 但显然她的感受,与盛澜是截然相反的两个对比。 『今天开了整天的会,期待出版日!』 附图是她回覆了盛澜那个提问的画面,上面写着「我连消夜都吃了呢。」 而她版面上收到的粉丝回覆虽然同样是「哈哈哈」,却比盛澜那边更加猎奇。 这是为什么呢?答曰:因为盛澜的粉丝也跑来一起「哈哈哈」了,不仅如此,还纷纷标记了盛澜的帐号。 像极了一群热心至极的群眾。 「所以说连消夜都有时间吃,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或者早点回覆也好啊?」 疲惫地洗完澡后看见那条更新的发文后,盛澜忙不迭地拨了电话给花鹤初,劈头就是充满怨念又克制着不让口气太差的抱怨。 「因为我连吃饭时间都在开会啦。」 花鹤初努力憋着笑给予解释,这是个大实话,距离她的新书发佈只剩三天,他们长期合作的出版社每天都有新事项需要跟他们讨论,讨论完之后工作室内部也需要再继续开会。 所以别说三餐都不落下,他们连点心跟下午茶都不曾断过,因为连续开会动脑时在超级耗能的。 「你那边怎么样?还顺利吗?什么时候回来?」 为避免盛澜继续发送怨念,花鹤初连忙转移话题,将焦点挪到盛澜身上。 「哼,就很普通跑了宣传而已。明天下午的飞机,抵达后可以先回家,但隔天还要去工作室开会。」 儘管知道花鹤初的小心机,但盛澜依然如实回答了她的问题,语调带了点小傲娇。 「唉……真不晓得你要忙到什么时候。」 「快要告一段落了,但是也没能休息多久,还有一部电视剧要开播。」 「你这是什么劳碌命……我要是像你这么忙,我大概要疯掉。」 花鹤初不禁为盛澜高出自己不知道几倍的忙碌程度感到咋舌,连想都不敢想像一下自己要是也这么忙该怎么调适。 「所以啊……还得麻烦你好好履行你的承诺。」 回想起交往之初花鹤初那副洒脱的模样,和与之相反相当认真的承诺,至今依然能消弭掉他对于自己行程太满的忧虑,让他对他们的恋情始终保有信心。 「是是是,反正我这边在忙个半个月左右就没我什么事了,我还是一样到哪里都能写稿。」 花鹤初理所当然地点头,丝毫不为盛澜忙得只能让自己主动去找他这件事產生半分微词。 所以才说这两人真是天生一对呀。 一年后── 「唉──虽然现在已经不用专门为这种报导做澄清了,但偶尔看到这些莫名其妙的新闻,还是觉得很碍眼。」 裴清将自己的手机放在桌上,让眾人可以一起看。 「唉呀,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裴月尧大致看过之后,忍不住看向当事人。 但花鹤初与盛澜对看一眼后,却是同款的茫然,于是纷纷对裴月尧耸肩。 「是上上週三吧,因为是我开车送盛先生过去的,那时候刚收工。」 儘管已经升职,但偶尔还是需要充当助理的张予溪回应道。 「对对对,我记得那天晚餐的时候你有稍微提到。」 同样也升职的于宣不禁跟着点头,现在的他比张予溪要更忙,常常需要替外出的裴清处理公务,因此与花鹤初的接触少了许多,但却时常通过张予溪耳闻花鹤初跟盛澜的近况。 「啊……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好像时常碰面呢?」 裴月尧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瞇起了眼看向两位小朋友,弄得明明已经沉稳不少的两个孩子久违地不知所措起来。 「好了啦,别欺负他们。」 裴清连忙制止自家亲姐的劣根性发作。 所以说那篇本来还是讨论焦点的新闻究竟是在说什么呢? 其实也不全然是看图说故事,真相是那天盛澜工作结束后,赶到电影院准备跟花鹤初看场午夜场,但因为工作延迟的关係,让他整整迟到了一个小时,于是就被跟拍的记者拍到了文中的照片。 只见盛澜几乎跑出了残影奔向花鹤初,但后者抬头看了一眼之后,旋即又低下了头,彷彿对盛澜不予理会一般。 但事实却是,花鹤初在确认盛澜到了之后,立刻打开电影场次查询还剩哪些电影可以选,因为考虑到盛澜工作结束时间的不确定性,两人事先并没有决定要看哪部电影。 本来等那么久就很难不產生一点情绪的,所以花鹤初当时脸色确实说不上和顏悦色,不过那点脾气在看到盛澜努力地狂奔后,便烟消云散了。 「不过说实在的,现在大眾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报导这种内容能掀起的水花基本可以无视。」 「毕竟我们只要有空就会腻在一起啊,要是每次见到我们出双入对都要大惊小怪一番,那得多无聊才能办到啊?」 花鹤初听了裴清的分析后,忍不住毒舌地吐槽。 眾人难得悠间地聚在一起间聊,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很快就消磨完了。 挥别了其他人,花鹤初载着盛澜开往回家的方向,今天她难得把一直放在车库里的那辆奥迪开出来。 「哼哼。」 「笑什么?」 听见盛澜突然闷笑出声,花鹤初目视前方,但仍然好奇地问。 「没什么,就是想到刚才除了我跟裴清之外,其他人的下巴都差点脱臼,就忍不住想笑。」 语毕,盛澜忍俊不禁地又笑了好半晌。 可见花鹤初开车出门的机率有多低,就连认识许久的裴月尧都不晓得她有这么一辆晃眼的车。 「等等把车停好,我们去桥下坐坐吧?今天天气很好耶。」 「好啊,一起去吧。」 儘管有些惊讶花鹤初的这个提议,但盛澜依然点头答应,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踏足桥下了。 毕竟本来桥下那张椅子,对花鹤初就不是个有着快乐回忆的所在,而是她努力与难以负荷的负面情绪对抗的地方。 「不管来看几次都觉得这里实在很普通,普通的桥下、普通的长椅、普通的河……」 「你当初怎么就看上这个地方了呢?」 盛澜坐在花鹤初身旁,不由感叹眼前这再平凡不过的景色,甚至开着玩笑提起了从前的他根本不可能这般轻松看待的事。 这也证明了,那些阴霾终于成为了过去式。 「本来生命中所有的重大转变,都是发生在平凡日常中的嘛,我要是还有间情去注意周遭,也就不会整天浑浑噩噩了啊。」 花鹤初淡然地反驳,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当初每天都陷于忧鬱中,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也随之浪费了许多大好的时光,现在想起来,若不是当时身边有时茗他们,那她的青春期该过得有多黯淡呢? 「况且……这个地方真的很普通吗?我在这里也不全是混乱的回忆啊……」 「最后一次跟时茗他们开怀大笑是在这里,他们疯疯癲癲说要霸占我人生的最后时光,三个人像疯了一样笑到肚子痛。」 「你第一次见到我也是在这里吧?我撑着彩虹伞,下着太阳雨的那个傍晚。」 「还有我们久别重逢那天晚上,你也是在这里找到了我。」 「看,这里还產生了这些对我来说一点都不普通的时刻。」 花鹤初一一细数她在这里所拥有的清晰回忆,但其实她始终认为连同那些记不清的时间,都是曾经存在于她人生轨跡中的一页,都同样别具意义,因为那些经歷才造就了现在的她。 不晓得盛澜能不能理解呢?思及此,花鹤初看向身旁的盛澜,而他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也跟着回望了过来。 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明亮,像是能一直把她装进眼底直到天荒地老,就在那一瞬间,花鹤初相信盛澜能懂自己的所有。 「你觉得人最珍贵的是什么呢?」 「嗯?人最珍贵的东西?……人情味?」 「是啊,情感大概是人类能付出的最高价值吧。因为有了情感,我才觉得这人间值得走一遭,所以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感受,我都很感激,我是这样一个情感丰沛的人。」 花鹤初目视着前方的河,望着漂浮在水面上即将远行的片片落叶,心底想着,因为有了情感才能辨别孤独和有所依靠的差别吧,所以现在的我才能这般踏实。 真好。花鹤初笑得瞇起了眼,心情实在很好。 「我们要不要结婚?」 「什么?现在吗?」 「蛤?不……现在应该来不及吧,都已经快傍晚了。」 「啊……那就得等明天了,不对!明天是周末耶?!啊──真是的,那就要等到下星期了。」 花鹤初的表情非常惋惜,是认真地感到懊恼。 盛澜不是很明白,自己不过是想先徵求她的意见,怎么就成了马上要去登记呢? 那我还要不要准备正式的求婚?盛澜不禁脑袋有一瞬的空白。 「下礼拜也不行。」 「咦?为什么啊?你改变主意了吗?太快了吧!」 「不是!我没有!反正下礼拜不行啦!」 盛澜看着花鹤初的反应,顿时大感混乱。我怎么能就这么跳过求婚,我的求婚应该充满氛围感跟仪式感啊…… 「为什么只有我在意这个啊?你也给我在意一下吧!」 盛澜简直想抓住花鹤初的肩膀,使劲摇晃她。 「是要在意什么?现在是你想悔婚耶?」 花鹤初满脸的莫名其妙,明明刚才还自信心爆棚,觉得他们是彼此的心灵伴侣,打脸怎么会降临的这么迅速呢? 「就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了!」 盛澜简直有嘴说不清,总不能直说他想给她一个惊喜求婚吧?那就一点都不惊喜了好吗! - 正文到这边就是完结了唷~ 接下来开始进入番外篇 -- 番外 《难得人间走一遭,不疯不狂不爱你》 《那年春天,她美丽地疯了》 一阵强风吹过,带起满园的花瓣漫天纷飞。 「今天是十週年纪念日呢」 她坐在他亲自为她挑选的,据说很衬她气质的那把藤椅上,对枕在自己腿上的他微笑呢喃。 她始终篤定,她和他的相遇是某种必然。但她没想到,他们相恋会成为一场灾难。 她和他十分相像,性格强势,也对彼此有着强烈的控制慾与佔有慾,起初这些还能算是热恋的美好负担。 后来呢,后来就渐渐地变了模样,但凡生活中出现一丝一毫的意见分歧,哪怕事情小得好比出门该不该带伞遮阳,都能轻易掀起一场无意义的争执。 那些无数的、锐利又刺耳的语句呀,像是能幻化成利刃,轻易地将理智割断线,以为这样就能令对方迁就自己,殊不知在攻击的过程中,自己也早已伤痕累累。 一场又一场的剧烈争吵就像证据,一次次甩在她脸上,每每都热辣得疼痛难忍,迫使她在每个深夜里哭得声嘶力竭。 在每一个绝望濒临溃堤的时刻里,她无数次地想过,该如何将他一块块地分割,好埋在那棵她最喜欢的樱花树下。 这样就能在每一年樱花盛开的日子里,摆一桌下午茶,温馨地坐在树下共享岁月静好。 她再也无法忍受,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一场悲剧,再凄美也无法成为莎士比亚,最终都赠送给左右邻里当作茶馀饭后的笑谈。 风变小了,那些花瓣跟着风的尾巴去到远方,远得就像那些跑断腿也追不回的往日回忆;那些带着笑声,睡前会交换晚安吻的美好。 她目光低垂,眼波流转,掩藏着难以辨认的情绪,院子静謐得只剩下藤椅摇动的声响。 吱呀──吱呀──伴随着风流窜在树梢间的碎响,真是个美好的午后。 「怎么哭了呢,乖乖?别哭,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春天来临,就别再哭了。」 她柔声哄着,翻过他的头颅,伸手抹开从他面颊流下的泪,最后点在唇上舔了舔,留下一抹刺目的猩红。 「春天真的到了呢,你看啊,今年的樱花特别美。」 她仰头望着,直到一朵朵可爱的樱花逐渐糊成整片樱粉色,花影洒落在她身上,像在回应她的话语。 只是春光如此怡人,我却再也不用你陪我了,我不要你了哦,所以把你献给春天吧,献给我们最喜欢的季节。 这样明年的樱花,肯定会开得更加艷丽吧。 春光烂漫,花瓣漫天飞舞,这个女人独坐在樱花树下,美丽地疯了。 她的丈夫被掩在那片阴影之下,无论花开得如何美好,也再与他无关。 女人最后说了句话,她说—— 「愿来年春天,我们都不再哭泣。」 女人是名长相清秀且气质优雅的大学教授,主教文学写作相关的课程,在文坛上也曾一度享有盛名。 因此当她因弒夫一案佔据各大媒体的社会版头条时,震惊了整个文坛,一时间圈子里的人都不敢置信,那美丽而纤弱的女性,竟能手刃她那身材魁梧的丈夫。 当然,亦有不少人在某种程度上表示能够理解那样的结果,因为女人与她的丈夫,从一而终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偶然在某一瞬间產生交集,悲剧由此为开端。 后来女人被法庭宣判患有精神疾病,从此便销声匿跡,再无人能探询到她的消息,与此同时,她曾刊登过的文章集出版作品,也一同从市面上消失,彷彿女人从未在这世上存有任何存在证明。 那个一度惊艷了文坛短暂时光的,才华横溢的女作家,就这么殞落了。 但是,没隔多久,文坛又有一名年轻女孩横空出世,以她长期撰写且经过多次修改终完成的长篇小说席捲了当年的文坛,由此开啟了她的写作生涯。 许多敏锐人士由此猜测,或许那位初出茅庐的新人,其实是消失的那名女作家的关门弟子,是来继承老师衣钵的。 对此一说法,女孩也曾数度被当面提问过,但均得到她模稜两可的回应。 她总是说── 「我从未想要取代谁,也未曾希望自己带有某个人的影子,如果可以,我只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感动我的读者,这样便足够了。 「当然,在未来的某一天,如果也能触动我希望触动的那个人,我想我身为作家,就算是成功了吧。」 《关于春天?后日谈》 「如果世界只剩黑暗,那就把门关上吧,这样我的小小世界,就只剩我所热爱的一切了。」 其实数年来我不曾间断过去探望老师,每一次都会想起这段感触。 老师把自己关进了只容纳的下她自己的小世界里,在那个无人可踏足的世界,有她曾经热爱过却一度失去的一切。 有花、有画、有音乐,还有她一生无法割捨的文字。 她的经歷中含有悲剧,但请别独断地认为她的人生即是场悲剧,如果见到她那样恬静的笑容,你们也会明白,现在的老师正在拥抱自己的幸福。 儘管如此,我总有种直觉,老师或许很偶尔,会愿意往她的世界外探头,我为老师收集了她所爱的音乐、书籍,还有鲜花,在偶然的情况下,一个一闪而过的瞬间,我总觉得老师是知道的,隔绝了所有旧人之后,老师似乎还记得我。 如果真的如我所想,那我十分感谢,我感谢自己有好好尽学生的本分,更感谢我的恩师,仍然愿意接纳我这个不甚成熟的弟子的关心。 《那年夏天,他高调地疯了》 学长多数时候是个很开朗的人,但是偶尔,他会不经意流露出令人难以形容的神情,后来我终于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些状态,学长的双眼里满是阴鬱且执拗的寂寥。 和学长是在影剧社认识的,他的摄影能力一流,本以为他肯定是读相关科系的,没想到实际上却是毫不相关的企管系,跟他本人的艺术家气质很不搭。 因为社团拍摄需要分工,我被分进了学长领导的摄影组,但我对相机跟摄影机根本一窍不通,所以基本上都在打杂。 这种时候总是希望自己要是不带把就好了,儘管很没出息,但摄影器材加总起来实在很有份量,女生们不太肯帮忙搬,老是围在学长身边转,留我独自一肩扛起那些金贵的宝贝们。 但不满归不满,学长好歹也会分担一半的器材,他都没对那群花痴说教了,那我自然就只能闭嘴。 我本来以为学长分到同一组,应该能多些时间与他交流,但我们之间总隔着几个女生,别说聊天了,偶尔他能分个眼神关心我还活着吗,就该阿弥陀佛了。 人与人之间都是如何拉近距离的呢?很多人的答案或许是不知不觉吧? 我的答案很具体,至今都能清晰地说出来,是在我加入社团后的第二次短片拍摄。 想想也是,其实人和人之间关係的改变,从来都是一瞬间的事,只是终于等到发生的契机罢了。 那时候是去一个中南部的深山老林里取景,我也不是吃不了苦,但我至今还是想不通,学长要拍的景明明没什么特别,在北部也能拍,却偏偏要跑这么老远,那山路还特别崎嶇。 我跟学长扛着器材上山,他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反正是差点去掉半条命。 回去以后我无意间听到平时总黏在学长身边那群女的讨论,说学长特别告诫过她们那段路很难走,让她们自己斟酌要不要跟,说他好体贴。 不是,那我不是人吗?性别平等真的不能落实一下吗?想归想,但我其实不生气,因为多亏了她们的轻易放弃,我才跟学长有了那两天一夜的时间。 拍摄过程很安静,但我意外地发现或许是因为我们总是隔着许多人一起工作,所以即使不沟通,我也能领会学长的需要,拍摄很快就结束了。 那之后学长跟我说了很多话,他向我道歉,并表示他打算把组里的累赘人口剔除,意味着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不会总被其他不做事的人隔得老远。 我很高兴,但我的欣喜与期待终究都落了空。 亲临现场并且全程目睹那场演讲会上发生的一切,学长最后在一眾黑衣人的推拉下,被带出了会场,在他与我擦肩的那瞬间,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话──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到来。 很显然,这一次被意外给抢先,所以我跟学长再也没有明天了。 从那天之后,学长就像人间蒸发,谁也没能联络上他,真的到这种时刻,我们才发现原来我们跟他是多么不熟,除了一直打不通的手机号码,以及被退租的那个租屋处外,我们对他的去向根本无从找起。 学长一直都有些不太对劲,大家都知道的,但都选择了闭口不谈,直到他拿着相机前来演讲会现场,准备担任摄影师,那一刻看着他瞬间转变的神情,我知道这一次我们是避无可避了。 站在讲台上高谈阔论的那位某上市公司创办人,据说是学长的父亲,见到学长笑得异常灿烂缓步朝他走去时,那个神情怎么看都不像一位父亲会对孩子摆出的表情,更遑论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喊来身后的保鑣,将学长驱离。 眼明之人都看得出这对父子实在太古怪了。 学长突然开始猖狂大笑,嘴里大吼着细碎的言词,但主要由讽刺居多,讽刺着站在他面前露出惊恐神色的父亲,然后再看见他脸色变得越加难看时,笑得更加欢快。 夕阳馀暉之下,暖橙色的光芒照映在学长那满足又张扬的笑脸上,我当时就心想,啊……这个人真的好帅气。 我想那个场面,不仅仅是我,应该会成为在场的各位,这大学四年来最难忘的回忆吧。 儘管不论是那位大人物还是学校,都将这件事视为可怕的意外,但我始终坚信,这对学长来说,肯定是他等待已久的──庆典。 《关于夏天?后日谈》 严格来讲,我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学长,我对他最清晰的记忆,就是由这位主视角同学所分享的这段回忆。 但人的大脑时常不受控,我无法断言主视角同学的回忆加了几层的滤镜,我是说,人都有擅自美化珍贵回忆的毛病(笑),我想他应该也不免俗吧。 为了撰写这篇故事,我特地致电给主视角同学,徵询了他的同意之后,意外地聊了许多,我们甚至久违地见了面。 说来惭愧,儘管我们有着不错的交情,但由于各自工作忙碌(主要是他很忙碌),我们已经许久未见。 言归正传,和他见了面以后,我意外地获得了故事的后续,请别误会,我并无意打探更多细节,仅仅只是话匣子打开了以后,主视角同学乐于和我分享,甚至当场表示我可以撰写进新书里。 于是我便不客气地写进来了。 总而言之,主视角同学他正在和学长同居,并预计将于明年结婚。看到这里的各位,不晓得是否也和我一样感到诧异呢?但仔细想想,这似乎也不是毫无蛛丝马跡可循的对吧? 我很期待收到他们的红色炸弹呢。 原来当时学长被家人送进了精神病院,经歷了诸多波折,终于能出院后,便立刻联系了主视角同学。 真是好一番曲折的过程呢。 幸好呀,他们现在很幸福,即便未曾言说,我也能从主视角同学诉说起学长时洋溢的愉悦神情感受到。 《那年秋天,当思念氾滥成灾》 没有任何适用的词汇堆叠,可以形容我初见他时的惊艷,我想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乾净又清俊的外貌,特别是那双浅棕色的瞳仁,还有比同龄人要高出半个脑袋的身高,劲瘦的身形,白皙修长又骨节分明的双手,尽是些招蜂引蝶的美好条件。 但是他总是一副冷脸,加上浑然天成的清高气质,无形中替他阻挡了许多爱慕者,其中就包含了逮着机会就肆无忌惮偷看他的我。 我很早就注意到他了,但我没兴趣认识他,或者与他產生任何交集跟对话,我只是单纯觉得他让我赏心悦目,这对喜爱享受眼球净化的我来说,已经弥足珍贵。 但我们在即将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还是產生了一些关联,我将这些机会的降临视作优等生的特殊待遇,当然,对大部分已经确定入取第一志愿的高三生来说,这根本谈不上优待。 我们被学校安排成为每週三午休时间举办的读书会成员,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坐在那里,听每个班级的图书委员报告读书心得就行。 那我们到底產生了何种关联?答曰:邻座关係。因为座位是被安排好的。 我每周都能拥有四十分鐘的时间,让我能尽情地看他个够,他每次都坚定地趴在桌上睡午觉,而我就坚定地盯着他看。 人生到底能有几个想不到呢?想不到我们第一次说话的场景会是这样的。 读书会成员需要轮流担任值日生,工作就是负责将图书馆上锁之后,把钥匙送到图书馆主任的办公室,由于主任同时身兼学校的美术老师,因此放学后他通常都待在他的专属画室里。 考虑到画室在学校后段,而放学之后越靠近后段,人就越加稀少,为确保安全无虞,值日生是两人一组的安排,因为座位关係,我和他是一组的。 那一天放学,当我拽着书包抵达图书馆门口时,他已经将门锁上,拎着钥匙等在那里了。 我们一路无话走往学校的后段,直到抵达画室入口。 他伸手转了转门把,然后微不可察地顿住。 「怎么了吗?」 我率先开啟对话,如此理所当然地问了句废话。 「锁住了。」 他淡淡地说着,然后略过我,抬手去推旁边的每扇窗,但无一不例外全都锁上了。 「我记得另一面的窗是不锁的。」 「当然不锁,那里是后山,没有梯子根本都碰不到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简直白长这么高个子了。」 我向他坚持着走到后山去看看,但真的到了那里,我抬头看着简直有我两倍高的窗,再回头对上他的双眼,实在不是很想承认我过于天真的错误。 于是我当即做出了令我百般懊悔的决定,我向他招了招手。 「你把我托上去吧,你的身高加上我的,足够了。」 他的表情几经变换,我知道我大概让他开啟了某种新世界的大门了,他大概觉得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雌性人类,为什么能这么堂而皇之地提出这种建议。 可我这么一个穿着制服裙子的女生都这么表示了,他似乎也没什么好拒绝的,我们必须把钥匙送到主任桌上才行,不论什么理由,明天他没看到钥匙,肯定会大发飆。 主任的脾气火爆起来,连校长都要认怂。 他低着头蹲下身,而我脱下鞋子踩上他的肩,我们以啦啦队的姿势扶着墙贴近窗户,直到我成功推开某一扇窗,然后翻进去将钥匙掛到主任的画架上,接着重新坐上窗台。 我低头而他抬头,四目相接之后,我们能清楚从彼此眼中辨识出一句问题──那现在怎么办? 不论前门还是后门,都只能从里面上锁,或者钥匙上锁,显然没有画室钥匙的我们,今天是注定无法从门出入。 「我不看你,你自己踩上来吧。」 「我虽然很感谢你这么贴心,但这个高度让人不是很有安全感,你不管低头还是闭眼都会让我不敢踩上去。」 我也不晓得我到底为什么可以这么理所当然,简直臭不要脸,但我坐在窗台上往下望,是真的怕啊…… 我不敢细想那天的最后,他是用什么眼神看着我瀟洒离开的背影,又是用什么想法看待我逼迫他托我上窗台,还得忍受我踩回他的肩膀落地。 我简直跟土匪没两样。 可是神奇的是,下个週三再见,他居然主动向我打招呼,才又如常趴下午睡。 他午睡的习惯雷打不动,现在又新增了一项例行公事──和我打招呼。 这微小的改变就像从潘朵拉盒中掉出的种子,慢吞吞地在我们之间发了芽,绕着我跟他的椅子攀爬缠绕,我不知道会开出怎样的花,就像在我心里慢慢开始发酵的情感,我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这不是我第一次对某个能吸引我的人抱持好感,但那些层层叠加的附加情绪,如此复杂,这让我越来越难以承受与消化。 我总算领悟出一个道理,人类或许是天生的暴露狂,每当情感发展到极致时,就会忍不住为其寻觅出处,于是总会以各种手法将自己摊开给另个人看,好像不这么做就会自爆一样。 如果说恋爱就像暴力,那暗恋可能就是慢性自杀,因为自己的心情随着对方变化,却没有个立场能将对方一起拖下水,久而久之自己就会逐渐变得渺小。 满眼都是对方,满心也是对方,自己就没有了容身之处。 我从来都只为自己而活,应该说过往的我光是为自己活着,就已足够费力,我从没有任何一刻对此犹疑过。 直到遇到他,而我对他日益增加的喜欢简直膨胀得失控,随时都可能将我淹没。 这令我感到窒息,我实在怕得不行,简直成了疯子,所以最后我逃跑了,冒着在毕业前夕被处分的风险,我再也没有踏进图书馆过。 当然最后我还是成功毕业了,也成功将自己挽救回来,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依然时不时会不经意被我想起,在傍晚洒满落日馀暉的大学操场散步时;拚命赶报告的休息间隙,端起手边的马克杯时;沾上枕头入睡的前几分鐘,望着昏暗的天花板时…… 有太多太多那样的时刻,在毕业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神不知鬼不觉成为了我的日常,我终究没能成功挥别他。 他成了我日常中随时有可能突然冒出的影子,如梦似幻,所以我在那年秋天里妥协了,因为发现比起从此没有他,我好像更乐意让他如影随形。 我觉得我大概是想他想疯了吧。 《关于秋天?后日谈》 该怎么说呢,我想各位应该心里有数,秋天这个章节是在描述谁跟谁的故事吧? 我也不卖关子了,还请大家别将这个篇章当成恋爱自传来看,硬要这么看待的话,请将它归纳成单恋吧。 (欢迎看到这里才恍然大悟的朋友们,马上再去回味一遍故事喔) 其实直到最近我才得知,原来我和他的初见,比我所知道的更加诗情画意。 起因是当他得知我正在撰写我们的过往,他和我聊起了他的视角,毕竟不论我如何善于观察,也无从得知当时的他究竟是怎么看待我的,所以当他向我叙述起他对我的印象时,我感到特别的神奇。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先注意到他的人,殊不知在我毫无所觉的时候,他早已将我记住了。 他说他对我的第一印象是「坐在桥下撑着彩虹伞躲避太阳雨,一脸忧伤明媚的人」,真是详细的微妙描述呢…… 原来当年他曾在某次放学回家的路上,看见我独自坐在途经的桥下撑着伞发呆,那天傍晚还下着太阳雨。 那把彩虹伞至今还常驻在我们家玄关的伞架上唷。 我们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关係,随着高中毕业戛然而止,然而自从得知他成为了一名演员之后,偶尔我会想到「如果自己努力点,或许未来有机会让他接演我的剧本」,没想到当我这么告诉他之后,他竟然也抱持着相似的想法。 他说当他决定发展回亚洲之后,最期待的一件事,就是演我的戏。 我们分别的日子很长,但未来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只会更长,所以说呀── 请多指教了,盛先生。 《那年冬天,世界是他的疯人院》 从小到大我都是周遭人公认的疯子,价值观跟行为都跟周遭格格不入。 直到我在高中遇见了两个相见恨晚的疯子,从此三个疯子相亲相爱,只差没有黏在一起而已。 先来介绍其中一位人见人爱外表雅痞渣骗天下无敌手的疯子一号朋友吧。 有句话说「人生如本书」,那他这本书,可太精采了。 他们家大业大,按普通情况来相比的话,大致上就是我们在弄坏玩具车的时候,他在刮他爸的各种跑车;我们拿玩具屋和娃娃玩扮家家酒的时候,他在家里的别墅指挥佣人替他做事;我们被家里大人教训的时候,他被他爸吊起来用棍棒殴打…… 他说他的家人都比照世俗标准了,那是我听过最扯的屁话。 好吧,我可能不该先讲他的,跟他比起来,每一天都莫名过得比悲伤更悲伤的二号朋友,好像就只能用莫名其妙来形容了。 一言以蔽之,就是个忧鬱成癮的神经敏感。反正主角不是她,就不用太计较了。 回到那位家庭背景了得的富好几代的二号朋友…… 不是有句老话叫做「你永远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吗? 哇──古人真的是充满了智慧。 他那曾经呼风唤雨的老爸,竟然说倒就倒,而且我实在搞不懂他妈既然怕死到几乎立刻捲钱就跑了的程度,怎么还会有胆子嫁给他爸,说不定就是为了捲钱跑? 不过看在她虽然说跑就跑,但好歹还是将他交给了她跟他老爸的心腹照顾,因此他说他在他家族里的情况虽然不容乐观,但也暂时无恙。 「所以你的意思为了活命,你很快也要人间蒸发?」 「那你家那些家业怎么办?完全留给那些丧良心的亲戚去瓜分?」 「你看看你,现在悔到肠子发黑都没用,让你平时那么没心没肺又不学无术,现在出事了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我家在郊区有栋小透天,就是来不及打扫,但你要是急需,你可以直接过去,等等放学……啊还是我们现在就翻墙回我家拿钥匙?」 「你还楞着干嘛?快叫你爸妈留给你的那个心腹菁英过来啊?」 我和二号一起把他往死里损,但又因为不放心,所以一起绞尽脑汁替他想办法。 可是三个高中生是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呢?除了帮他逃跑以外,而且也不见得能跑多远,都只是治标不治本。 正当我们一筹莫展之际,一号那傢伙突然使出大招。 彷彿是交代遗言般,在大半夜分别对我以及二号交代着许多琐碎又没什么屁用的事情,一条条地罗列下来,然后在隔天,从我们的生活中抽离,彷彿真的学他那双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爸妈一样人间蒸发了。 那之后的几天,各大新闻媒体疯狂地在报导某某企业宣告破產、某某產业股票暴跌,反正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灾难肆虐。 「啊……这些应该都是他闯的祸吧?」 「欸咿──怎么会,他有这种本事,平常考试……可恶,他成绩确实超好。你说他脑子是不是逆天啊?」 坐在二号家的客厅里,我和二号各自抱着零食,窝在沙发上把最近的时事新闻当电影在研究,虽然没有根据,但我们几乎能肯定那些确实都是一号的手笔。 然后,在他消失许久之后的某一天,伴随着冷冽的寒风侵袭,我们被一个中年大叔找上,莫名其妙地让我们签下一堆文件,还有一个装满现金的復古皮箱。 那个皮箱是我先前跟他提过想收藏的古董,虽然已经过了两年。 大叔一点多馀的话也没有,就只简单叙述了这堆文件是一号交代给他的,让我们务必一一签下,那天正好是我满二十岁的第一天,而二号则早了我两个月。 「可恶,那傢伙还真是什么都安排好了,也什么都不肯讲。不要再让我遇到他,我保证把他往死里打。」 「哦齁──酷欸,他还真的把他那台车借给我了欸。」 那一天我们所签下的文件,让我跟二号成了暂时的富翁,一堆分布在欧美地区的动產与不动產,看得让人眼花,我们一点研究的慾望都没有。 反正也不过是替他暂时保管而已,我们在大叔的注视下离开那间被包下的咖啡厅,转头就开着他交给二号的车,一路沿着人烟稀少的路狂飆。 「没想到现实能够浮夸到这程度,我不过是提了一嘴想体会看看收到装满钱的復古皮箱有多幸福,他居然记到现在。」 「我现在确实满幸福的,这台车真的帅呆了,啊……不怎么想还他呢。」 「你说他到底有没有良心?把这些东西都塞给我们,也不怕他家那些吸血虫发现之后把我们当肥羊宰?」 「那我就开着车载你一起亡命天崖,顺便去追杀他!」 我们打开了车窗,任由发丝在风中乱舞,并不怎么担心一号。 我们再也没有实际见到过一号,但我知道他肯定对我们的事业发展与生活近况掌握的一清二楚,而且偶尔会分别发一些疯言疯语给我和二号,证明他还过得去。 所以我们对此有个共识,就姑且把一号当作在世界某座疯人院里悠哉度日吧,那里关着的人,肯定都跟他不相上下,但他绝对能称霸那里的。 《关于冬天?后日谈》 这个篇章是关于我的两位挚友的故事,儘管我也是故事当中的其中一个疯子(笑),但我必须强调,作为主角的那一位,才是真正令人叹为观止的。 他寄放在我这里的车,至今也还好好的停在我家车库里,而他本人似乎完全忘记了,所以我也不打算提醒他(嘘)。 请各位放心,我既然敢公开这个故事,就表示已经没有任何安全疑虑了。 还记得当年那场风波过去之后,我们获得通知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时间,去到了我真的是完全没想过会踏足的地方──xx监狱,接他出狱。 有关于他失踪那段时日的去向,才终于真相大白。 所谓危险的地方即是安全之地,大概就是这么应用的吧?他竟然聪明地将自己弄去坐牢,以躲过家里的麻烦,彷彿满世界都在找他,他却一身轻松地虚度光阴。 本以为那傢伙会开始兢兢业业地接手家业,结果他似乎神隐上了癮,没过多久就又消失了,然后时不时会传来一些语焉不详的讯息,表示他还好好地活着。 时至今日,我们都已懒得好奇他的去向了,就如同我在章节名称以及结局中所写的,全世界都能成为他的疯人院,而他正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放肆地称霸当地。 就这么认为吧。 《结语》 这个世界如同炼狱,那在世界之外一定有阳光普照。 不论身在何处,四季总会轮转,春夏秋冬。 在凛冬之后,春暖变会花开。日復一日,周而復始,我们的生活依旧。 《后记》 其实本来这本新书是想命名为《四季狂想曲》的,结果提案的时候,被我的经纪人以「听起来像什么大冒险一类的玄幻故事」给驳回了。 各位啊──人生的本质难道不就是大冒险吗!!! 咳嗯、言归正传,非常感谢各位耐心地阅读至此,希望各位能喜欢我的这部回归之作。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以这种方式进行创作,期间遭遇到了许多瓶颈,也为了回忆这些并不太愉快的往事而陷入低潮,但幸好,总算是安然地度过障碍,将这部作品如期完成了。 我想,艺术创作也是人类弥补遗憾的一种方式吧。电影「爱在黎明破晓时」的导演,用那部电影试着弥补他和他那位仅有一个夜晚缘分的女孩的遗憾。 「而我也在潜意识里用这部作品来疗癒了我自己。」 这便是我这次想呈现给大家看的,看完之后的各位,想必也对一部份的我有所了解了吧?我曾经是个内心充满忧鬱成分的人类呢。 想必这些内容出版之后,会引发轩然大波吧?我无意探讨其中的罪与罚,只是很单纯地通过这部作品说发明瞭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并且由衷地喜欢着这样的自己。 -- 番外2 出版后日谈 「真的确实引起了很大的讨论热度呢,算上今天的话已经整整持续三周了。」 「是呢。」 「可是花老师看起来很冷静耶,是觉得还在预料范围内吗?」 「嗯……可以这么说,毕竟这次的内容用上惊世骇俗这类的形容也不过份,都是根据我周遭的真人真事去撰写的,大家一旦意识到这是真的曾经在这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可能就会比较难以冷静吧。」 花鹤初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以面对面的姿态接受着主持人的提问。 因为自新书出版后,热度一直高居不下,已经连续霸榜各大贩售通路三周了,因此花鹤初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场裴月尧牵线的访谈节目。 「两位真是藏了一个大惊喜给粉丝们呢。」 「可是仔细回想,其实影展红毯那次受访,她就已经预告过了。」 「但是似乎一点都不影响惊喜的程度呢,听说最近二位的ins留言都呈现爆炸状态?」 「对,这还是我自从获得那座影帝奖盃后,久违地感受这么热烈的关心。」 盛澜带着有些困扰成分的笑容,回应主持人拋过来的提问。 是的,这场访谈,盛澜作为主角之一,陪同花鹤初一起参与了,这也是花鹤初之所以答应的主因。 想必等到访谈播出后,热度又要蹭地再往上升好几个等级了吧。 「我这边收集了关于新书,大家最好奇的几个提问,希望今天能获得花老师的统一回覆。」 「我不敢保证我能好好回答,但是请问吧。」 花鹤初闻言笑了笑,赶忙提前给观眾们打个预防针,自己不见得会回应所有问题。 「好的,那么第一个提问,请问花老师,现在也持续在照顾着自己的恩师吗?」 「是的。其实前两天我们还一起去探望过她,但就像我在书中所解释的一样,我们始终以不打扰她的方式在关心她。」 「听起来像是不打算敲响她世界的门,而是将礼物放下后静静离开?」 「喔──很棒的形容耶,对,那是我的想法。」 主持人用很诗情画意的语汇形容了她所理解的花鹤初的回应,这让花鹤初欣喜之馀,也总算是彻底对这场访谈感到放松了。 盛澜坐在一旁,始终用着温和的眼神看着花鹤初,这是他自打成了稳稳的一线演员后,首次不是作为访谈主角参加节目,但他对此并不在意,反而觉得能被邀请陪同非常的欣慰。 「我个人对这篇故事是很意外的,因为跟其他篇故事比起来,这一篇的内容才是最容易引起讨论的。」 「是的呢……我知道老师犯下的罪刑肯定会受到许多挞伐,甚至连将此事撰写出来的我也同样难辞其咎。但就如同我在故事最后所说的,老师这一生都将为自己犯的罪负起责任,她这一生大概都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了吧。」 「但这正是我想表达的,儘管需要赎罪,儘管一生都无法放下这个担子,但并不表示就无法获得幸福,老师所受的苦是令人难以想像的,我无法全部说明清楚,我只能说作为曾经旁观过的我,老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是真的无路可退了。」 主持人认真地听着,表情因为花鹤出真挚的解释而显得动容,但旋即发挥出她专业的素养,重新拾起笑容。 「那么第二题,花老师是否收到了同学跟学长的红色炸弹?不满您说,这个问题我本人也感到相当好奇。」 「啊哈,我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个问题。有的,但是事实上不是我本人收到的。」 在主持人对这回答露出困惑的眼神后,花鹤初含着存心卖关子的笑意,用手肘顶了顶始终悠哉坐在旁边的盛澜。 于是强行被拉进话题当中的盛澜,任命地开始接续回应。 「实际上炸弹直接交到我手上了。」 「咦?!哇──看来这个问题两位要详细回答才行了,实在太让人好奇了!」 「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么戏剧化,就是那位同学送喜帖来的那一天,鹤初正巧去了工作室,相反的那天我因为放假而待在家里,所以就由我代收了。」 「但是我在收到他的通知之后,立刻就往家里赶了,所以最后还是有见到同学,甚至久违地见到了一同前来的学长。」 「好的,谢谢你们,我感觉我被强塞了满嘴的狗粮。」 这个话题最后由主持人幽默地作结。 花鹤初和盛澜配合地笑了笑。 主持人不愧是裴月尧的挚友,问题似乎先让裴月尧筛选过了,所以并没有打探任何隐私,全是与新书相关的。 甚至当提到敏感的擦边话题时,也被她主动带过,丝毫不让花鹤初和盛澜感到半分困扰。 「那么第三个提问,大概是今天万眾瞩目的提问,请问两位能更详细地分享关于彩虹伞的由来吗?」 「好的,这个问题交棒给盛澜!」 花鹤初爽快地甩锅,将自己的麦克风也一起塞进盛澜的手中。 「其实她在后记里提到的解释,就已经很完整了,并没有更加详细的解释了。不过硬要再加上註解的话,那应该就是……因为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么美,所以后来我对她所有的印象也都建构在这个美好的开端上。」 「就算是踩了您的肩膀也一样吗?不好意思,因为听起来像是您对花老师所有举动都不会感到太过困扰。」 「欸──等等等等!这个问题我自己都不敢问他耶,我不想听啊!」 「咦?花老师本人也不知道答案吗?」 主持人这个惊讶相当的真心实意,没想到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居然都没有谈过这个话题吗? 「确实是没有什么好困扰的,毕竟她都不在意了,而且当时确实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但是压力倒是有一点,我怕不小心摔了她。」 「看来盛先生对花老师的包容力真的相当高耶。对其他人是不行的吧?」 「想都别想。」 「说的也是。不过真难想像,二位在学生时代的共同回忆好像确实不多,但感情却延续了相当久的时间,很叫人羡慕呢。」 盛澜笑着回答,还特意伸手拽住花鹤初欲掩耳的双手,要她好好听清自己的回应。 接着被主持人这么一接话,两人纷纷点起了头,就连频率都一模一样这点,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说,特别是粉丝之间,糖分也是悄悄地超标了吧。 「话说回来,感觉秋天篇章,盛先生实际上的戏份绝大多数都在睡觉吧?」 「是呢,他根本就是睡神。就连到现在,放假的日子他也都要睡个回笼觉之类的,甚至坐在沙发上发呆不超过十分鐘就会开始昏昏欲睡。」 「哪有这么夸张?」 「太棒了呢,能获得这种细节感满满的回应,这集节目收视率托两位的福一定很可观。」 听到主持人如此谬讚,花鹤初赶紧摆摆手。 「那么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关于冬天篇是在说花老师学生时代的挚友的故事,许多人都在猜测主视角是不是时导演?我也听说时导演跟您是从高中时代就一直交好的朋友。」 「对,就是她。其实本来这个篇章,我是打算让主角当主视角的,但是后来想想,模仿时茗的口吻来撰写似乎更有趣,他们两人从以前就有点针锋相对的感觉,所以常常上演搞笑的小剧场呢。」 「原来是这样,那么主角至今还在跟二位保持联络吗?又是以怎样的方式联络的呢?因为您在文中给予的解释几乎就跟下落不明画上等号呢。」 「啊──确实是容易引人遐想,不过呢,其实非常普通,就是用讯息联络而已,他也不特定会跟谁联络,就是单纯先想到谁就发给谁,或者乾脆直接发在我们三人的群组,偶尔聊到兴致起来了,甚至会发起视讯通话。」 「但是呢,他们的互通讯息,真的是非常字面的意思。」 盛澜在此时忍不住插嘴,做了一个奇怪的补充说明。 花鹤初甚至一听就立马笑了出来。 接收到主持人催促的目光,盛澜于是接着解释。 「比如说他可能先发来了一句『今天吃了橘子,酸死我了』。然后她看到以后,就回他一句,『等等要去看电影』。」 「咦?听起来根本没有在对话耶?」 「是啊,就是各说各话。我也是偶然看到了那次对话,我才问她每次都这样吗?然后她就说,她跟他的模式是这样。」 「所以说如果是跟时导演,或许就不一样了?」 「跟时茗确实不一样,我很早就问过时茗了,她说他都传自己在哪里什么时候闯了什么祸之类的内容给她,然后再被她嘲笑。」 「还真是有趣呢,那这样说的话,三个人在一起又是什么样场面呢?」 「那可就更有趣了,作为旁观过的人来说,真的非常莫名其妙,永远都是一样的流程,起初还会热络地进行对话,后面就会渐渐发展成彼此都太嗨了,所以根本听不进对话,三个人都自顾自讲自己想讲的话,完全不在意其他人有没有在听。」 听到盛澜如此解释,再看到主持人流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花鹤初终于绷不住地大笑出声。 那确实是很不可理喻的场面。 「好的,那我们今天差不多该结束了,虽然很令人意犹未尽,而且也有很多问题无法问完。真的很谢谢两位接受我们的邀请,听说我们是唯一一个邀请成功的节目?」 「是,大概也是对新书访谈的最后一个节目了,我实在不太习惯上节目。」 「那真是太荣幸了,而且我们当初收到盛先生想作为陪同者一起出席的提案时,大家都不敢相信呢,觉得实在太棒了。两位真的很相配,作为结尾,请容许我问一个大家都非常好奇的最后提问吧。」 见主持人的笑意染上几分促狭,花鹤初狐疑地看向盛澜,见后者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也就同意了。 「请问二位打算何时向粉丝们发送红色炸弹呢?」 「哇──居然是这个问题吗?」 「这个吗……我想我才是最着急的那个人吧,但我也只能说,我们会尽快的。」 「咦?乱讲,我明明比你着急!我当时都说了下礼拜,是你一直说还不行的耶?」 「我也跟你说了我有我的打算……啊!不好意思,这一段麻烦后製帮我们剪掉。……总之我们回去再谈啦。」 -- 番外3 一些日常的小碎片 花鹤初于下午五点二十分更新一则贴文。 (配图是一张对话纪录。) 「今天情人节。」 『嗯。』 「礼物?」 『忘了。你有?』 「没有啊。」 『???』 「我也才刚想起来。」 『嗯。』 花鹤初:这是我们第六次尝试要过情人节。嗯,要不要开个赌盘,我们要到第几次才能成功? 盛澜于贴文底下留言:下次一定记得。 花鹤初回復:关键是我没把握…… 盛澜于下午一点十四分更新一则贴文。 (附图是他和花鹤初的合照,两人交握的手上,左手无名指隐隐有微光闪烁。) 盛澜:往后馀生,有我陪你。 与此同时,花鹤初也将一模一样的照片发到了自己帐号版面上。 花鹤初:请多指教,盛先生。 花鹤初更新她的限时动态,并且标记了盛澜的帐号。 内容是一则录影,盛澜歪倒在沙发上打着盹,脑袋不断下沉又被他自己无意识地摆正。 于是花鹤初下了如此註解:是谁说没这么夸张的?这才刚过五分鐘喔…… 盛澜于两个小时后转发这篇限时动态。 而他的附註是:承认。 盛澜更新了一则限时动态,当然还标记了花鹤初的帐号。 内容是一张远景照片,画面因为阳光细雨而闪烁着,一座爬满了藤植的古朴桥下,出现一抹虹色,有个女性柔和的身影在那之下。 盛澜的附註是:一如初见。 花鹤初于一个小时后转发。 附註写着:原来如此。 花鹤初与盛澜共同转发一则新闻,甚至将其连同一长串起诉结果贴到了版面上置顶进一个月。 新闻的内容是: 『两年前因造谣盛澜劈腿花鹤初一事获得大眾短暂关注的富家千金海德娜,近日被美国媒体爆料,似乎被家里断绝金源,昔日的精緻生活不再!有不少网友纷纷跟进,在网路上公开了偶遇海德娜在南加大附近餐厅打工的身影。据当地记者採访,海德娜泣不成声表示自己相当后悔当年所做出的举动,她对家里的欺骗行为被公开后,其父亲因而震怒,不仅断她金源,还要她考上南加大,才得以回到家中,几乎等同于被赶出家门。』 不仅如此,他们先前就曾表示过,对于落井下石恶意诽谤的网友们,他们也会一并起诉,如今结果一一出炉,他们都将获得法律的约束并履行赔偿责任。 对此,花鹤初与盛澜共同声明:人言可畏,但仍要相信自己,并且勇于追求正义。这样的勇气更可敬! - 故事进行到这里,也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尾了吧? 稍微解释一下,海德娜这个不太强大的反派的下场,关于她父亲为何如此决绝要女儿认真悔过呢?其实有一部份原因是忌惮着裴氏姐弟家的背景,毕竟在我的设定里,裴氏姐弟的家族影响力,在故事当中有着相当强大的威慑力,因此海德娜的父亲除了希望女儿能改过之外,亦包含了希望能避免被裴氏盯上的情况发生。 最后,虽然我仍然不够成熟,或许没能给予花鹤初和盛澜最完美的结局,但我始终相信,一个故事迎来了终点,不代表里面的角色们的人生便就此结束,在我所架构的世界之外,希望他们都能自由的继续生活! 我依然不把话说死,或许以后仍然会有小小番外的更新也说不定。 那么,谢谢一路支持着花鹤初和盛澜的各位,希望还能与各位在下一部作品相见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