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之境，没有你》


 楔子

    「欸，你觉得死亡是什么？」
    女孩的目光飘向站在身侧的男孩。
    男孩没有回应女孩的问题，只是低垂着头，默默守在她身旁。
    女孩没有得到男孩的回应，于是她又接着说：「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的话，我就会知道什么是死亡吗？」
    女孩的明知故问，男孩并没有回应，只是淡然看着她，不发一语。
    下方是车水马龙的道路，车辆行驶在道路上，更有行人在人行道上走动。
    只要再迈出一步，她便会从这里掉下去。
    男孩依然默不作声，于是女孩又说：「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很想死……」
    说完这句话，女孩便化作一隻蝴蝶，展翅飞翔。然而，她展开双翅不过几秒鐘的时间，身躯便开始下坠……
    碰──
    最终，女孩如愿以偿，了解何谓死亡，但，她的死也造成男孩一辈子的伤痛。
    成为她此生最爱的两个人开始寻找无尽之境出口的开端──
    --

 一、河允妍，程日珩－1

    「为什么你没有阻止允涵？你为什么要让她死？为什么为什么！」
    「是你！是程日珩你杀了允涵！是你没有向寻死的允涵伸出援手！」
    「都是你──」
    一声声锐利的指责，在程日珩残破不堪的心灵再次画上多道刀痕。
    可是，那些指责说得都没错，因此他无法驳斥。
    他与河允涵一起经歷过的一切都如同一场梦，是一场恶梦。
    程日珩坐在图书馆内的个人阅读室。当初之所以会设置个人阅读空间，便是为了像程日珩这种，需要一个无人打扰的环境才有办法专注看书的人。
    叩叩──
    有人敲响阅读室的门，程日珩转头一看，看到一个女孩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日珩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图书馆内设置的阅读室少之也有十多间，但她却可以准确判断出程日珩的位置，理由很简单，因为这里就像是程日珩专属的空间，每每到图书馆，他总是待在这里。
    程日珩看到女孩，拧着眉头，语气不悦地问：「不是叫你别来了吗？不用上课？」
    女孩偏头俏皮一笑，逕自走到程日珩身边的位置，拿起摆在椅子上的包包，坐了下来。
    「允妍！」程日珩的语气不禁上扬且带着慍怒。
    他分明说过好几次，不准女孩再来找他，何况她还是个学生，她理应尽学生的本分，认真学习，她不该出现于此的。
    即使被程日珩责备，女孩只是一手托着桑腮帮子，一派轻松地说：「日珩哥，我现在是大学生，这个时间点没课，才跑出来的。」
    「那你几点还有课？要我送你回学校吗？」
    「可以吗？日珩哥你要送我回学校吗？」女孩的眼眸闪烁发亮，脸上难掩欢喜。
    相比之下，程日珩的表情就淡然许多，「你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在外游荡很危险，既然我们认识，送你回学校是应该的。」
    他把他们俩之间的关係分得很清楚，但越是这样，越显得陌生。
    然而，女孩牵动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日珩哥肯送我回去我就很高兴了！」
    程日珩瞥了她一眼，瞧她眉开眼笑，丝毫不受方才他说的话所影响，这令他心里產生一丝愧疚，但卡在喉咙的一句「对不起」，却怎么样也无法松口。
    「日珩哥？」
    女孩的脸凑近程日珩的脸庞，水汪汪的大眼直直望着他，回过神的程日珩，身子向后退了些。
    才刚动作，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看见女孩原先欣喜的眼眸逐渐黯淡，女孩倾前的身躯向后退回原位，低垂着头，支支吾吾的说：「日、日珩哥……不好意思让你吓到了。」
    程日珩抿着下唇，沉默片刻后，才开口，「你没做错事，是我反应过度，是我的错。」
    阅读室内凝重的氛围令程日珩有种快窒息的感觉，是女孩率先开口，以她悦耳的嗓音打破一切。
    「日珩哥，你不是在看书吗？我不打扰你，我自己也去找本书来看好了，等时间差不多我们再一起离开。」
    「哦，好。」程日珩尷尬地搔搔头，明明他年纪较为年长，但面对女孩，又或者女孩的家人，他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是。
    他选择埋首于手中的书，不加以理会女孩。
    女孩悻悻然地笑了笑，儘管她知道程日珩的目光已经不再注视着她，不，他的目光不曾停留在她身上。他看着她，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人──
    河允涵，她的姐姐。
    她离开阅读室，一出阅读室，她先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拍拍双颊，「河允妍，你要坚强！你不是早知道姐姐在日珩哥心里的地位吗？所以保持现状就好，现在这样很好。」她在内心激励自己。
    纵使姐姐已经离开人世，但依然无法撼动姐姐在程日珩心中的地位。
    她，河允妍，即使拥有和姐姐河允涵相似的外貌，但她终究不是河允涵，无法取代她，成为程日珩心上的那一人……
    在各类书籍间打转的河允妍，最后在儿童绘本区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整排的绘本，最后伸手拿过一本名为「无尽之境」的绘本。
    她抽出绘本，绘本的封面十足吸引她的注意。接着，她又将书翻到背面，看过简介，她更加期待这个故事。
    河允妍抱着绘本，踏着轻松的步伐走回阅读室。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阅读室的门，程日珩在看书时不喜欢被打扰，方才闯入阅读室已经踩到他的底线，若不是因为她与程日珩相识多年，否则依照程日珩的脾气，她早就被赶出阅读室了。
    拉开椅子，坐在程日珩身边，程日珩的心思全放在手上的书，全然没有注意到河允妍已经回来，并且坐在他身旁。
    河允妍知道程日珩已深陷书中世界，因此她更加小心翼翼的挪动身躯，翻开绘本，低头阅读。
    《无尽之境》虽是本绘本，但它的题材却有些沉重，不似其他儿童绘本那般温馨、具有教育意味。《无尽之境》讲述一个女孩，为了再次见到心爱的人而隻身一人前往尽头之处。在尽头之处等着她的，是眾多考验，唯有通过考验，她才有机会见到心爱的人。
    「好悲伤的一个故事。」河允妍忍不住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话说出口，她才急忙摀住嘴巴，眼神瞄向身边的程日珩。
    程日珩依然垂首看书，正当河允妍拍拍胸脯，以为自己平安过关之时，却听到程日珩开口道：「是什么样的故事让你觉得悲伤？」
    「咦？」河允妍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程日珩竟然没有生气，反倒是问她绘本的事，「那个、这个……」她慌了手脚，顿时失去整理思绪的能力。
    程日珩在心底轻叹口气，看到河允妍手忙脚乱的模样，与他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完全不同。
    她做事瀟洒，即使做错事依然能够表现出淡然的态度，他也再次确认──她，与河允妍是不同的两个人。
    「允妍，你慢慢说，静下心来，我会等你的。」他伸手按住河允妍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有耐心地安抚河允妍的情绪。
    河允妍望着程日珩深邃的眼眸，她试图探寻他眼底的事物，她在他眼中看见自己，这令她的心跳越发猖獗，完全无法克制内心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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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河允妍，程日珩－2

    河允妍在内心告诉自己，她不能自乱阵脚，程日珩不喜欢总是慌慌张张的女生，所以她千万不可以自曝其短，她要稳重才是。
    可是那颗砰通砰通剧烈跳动的心，一再提醒她，自己有多么紧张。
    「允妍，你手中的这本书到底在讲述什么故事呢？」程日珩的眼角馀光早已看见绘本的书名。
    即使绘本的书名引起他微弱的兴趣，然而，从方才河允妍的反应，他认为应该让她亲自说出口，或许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河允妍的内心戏十分丰富，等到她好不容易调适好心情，稳定心绪后，她才开口道：「这本绘本《无尽之境》讲述一个女孩为了再次见到心上人而进入无尽之境。所谓的无尽之境其实跟死后世界很像。每个人在生命来到尽头时都会来到无尽之境。女孩进入无尽之境后经过千辛万苦、重重考验，好不容易来到尽头，见到她的心上人，但是她拥有的时间不多，时间到了她只有两种选择：一，离开无尽之境，回到人间；二，继续待在无尽之境，但是也等同于死亡。」
    河允妍心想，若是让她做选择的话，以她目前的情况，她会选择留在无尽之境，因为这样就可以跟心上人在一起。
    即使是在死后的世界她也甘愿。
    「然后呢？」
    河允妍困惑的看着发问的程日珩。
    程日珩又再次开口：「那个女孩最后的选择是什么？」
    河允妍吞了口唾液，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内心被恐惧笼罩，好像她接下来说的，会影响她或是程日珩的生活。
    「……女孩最后的选择是……」
    她没来得及说出口，放在桌面的手机突然发出震动，她偏头一看，发现是提醒铃声，她要准备回学校去了。
    她尷尬的转回头，程日珩的脸色依然平静，她举起绘本，扯了扯嘴角，「还是日珩哥要自己看结局呢？」
    「不了。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学校。」程日珩不疾不徐的收拾桌面的东西，拿着方才阅读的书籍，准备到柜台办理借阅。
    河允妍瞥了程日珩一眼，刚才程日珩明明对绘本最后女孩的选择感到好奇，为什么他此刻的态度又像是他豪不在意似的？难道是因为手机震动声扰乱了他的心绪？
    她微皱眉头，因猜不透程日珩的心思而感到心烦。
    两人离开阅读室，程日珩到柜台办理借阅，河允妍则将手中的绘本放回绘本区。
    把绘本归位后，她走向柜台，程日珩正把借阅的书籍放入背包，河允妍远远地看着他，并没有走近他。
    直到程日珩抬起头，注意到河允妍站在不远处踌躇不前，他困惑地皱起眉头，低语：「你在做什么？」
    「誒？」河允妍一边搔头，一边走向程日珩，「我、我在想要不要靠近你。」
    「为什么？」程日珩表示不解。
    他们之间并不陌生，刚才河允妍到阅读室找他时，她的神态很自然，完全不像现在这般扭扭捏捏，一切好像就在她阅读那本《无尽之境》之后有了变化。
    对于程日珩的提问，河允妍只是以沉默回应。她低垂着头，注视着地面，想起绘本中女孩最终的选择。
    是不是她选择跟女孩一样地决定，她就有资格站在程日珩身边？
    然而，在兴起这个念头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河允涵的身影。
    剎那间，她彷彿听见河允涵在她耳畔低语──
    「允妍，日珩不是你能够覬覦的存在。」
    她的身子忍不住颤抖，双手环抱于胸前，想舒缓内心的焦急、慌乱。
    程日珩注意到她的异状，上前一步，双手搭上她的肩膀，语气极为轻柔，「允妍，你不舒服吗？」
    河允妍缓慢地抬起头，嘴角扬起一抹难看的笑容，「日珩哥，你其实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程日珩的手被河允妍拍落，他皱着眉头看着她，却只看到她越发难堪的脸蛋。
    「允妍？」
    「日珩哥……我可以自己回去，你不用送我……」语毕，河允妍逕自迈步离去。
    程日珩注视着她的背影，收回视线，悻悻然地离开图书馆。
    河允妍几乎是逃出图书馆。一出图书馆，她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
    「呼──」她长吐一口气，等到气息平稳后，她回头看了图书馆入口一眼，「……日珩哥，原谅我刚才的举止，好吗……」
    她不是故意对程日珩使性子，可是程日珩对她越好，她越觉得灰心、沮丧，因为他对她的好，全都是因为她是河允涵的妹妹。
    她真的好羡慕姐姐能够佔据程日珩的内心，即使姐姐已经不在了，程日珩依然没有忘记她，也不允许其他人进驻他的内心。
    「如果我可以变成姐姐就好了……」话一说出口，河允妍急忙摀住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有如此念头。
    姐姐很疼她，姐姐对她那么好，可是她竟然想要成为姐姐，只因为姐姐被程日珩喜欢着，他们俩彼此相爱。
    河允妍用力捻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她蹙着眉，冷笑一声，「呵，我羡慕姐姐又有什么用呢？」
    她灰头苦脸地迈开步伐，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下午的课十分无趣，但因为是必修，因此非到不可。
    短暂的十分鐘休息时间，河允妍拿起手机，点开与程日珩的聊天纪录，犹豫半晌，最后决定向程日珩说声抱歉。
    「日珩哥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以那种态度对你说话，抱歉。」
    传出讯息后，河允妍将手机反盖在桌面，抬头的瞬间才注意到有个人直直望着自己。
    「尤怡君，你在干嘛？」河允妍不解地问。
    「看你啊！」尤怡君字正腔圆地说。
    闻言，河允妍的一隻手扶着额头，无奈一笑，「有什么好看的吗？我可不觉得自己有一副好皮囊，能够让你百看不厌。」
    尤怡君的嘴角扬起灿笑，「誒，允妍宝贝，以你的面貌，当真让人百看不厌，我就喜欢多看几眼，毕竟美的事物有助于净化眼球。」
    河允妍轻笑一声，笑着摇摇头，「就你浮夸。什么净化眼球，太夸张了。」
    尤怡君看到河允妍露出笑容，她的心情更为愉悦，「你终于笑了呢。堂堂p大教育系美女，别总是愁眉苦脸，可惜了你的美貌。」
    对于尤怡君的话，河允妍感到不以为然，「美女也有哀愁的时候。」
    「是因为什么事呢？啊！一定是跟日珩哥有关吧！」尤怡君眉眼弯弯，脸上的笑意就像是等着看好戏似的。
    河允妍伸手推了她的肩膀，板起脸色，佯装愤怒地说：「别瞎猜！尤其是跟日珩哥有关的事。」
    尤怡君知道程日珩是河允妍心上的一根刺，言下之意指的并不是说程日珩伤害了河允妍，而是因为河允妍无法轻易向她坦露情意。
    因为他们俩之间有着河允涵……
    尤怡君伸长手，拍拍河允妍的肩膀，柔声道：「别难过了，有我在呢。」
    「我什么时候难过了？」河允妍感到哭笑不得。
    「……你想装作不要紧的模样，但身为你的好朋友，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尤怡君站起身，走到河允妍身边，侧身拥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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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河允妍，程日珩－3

    河允妍回到宿舍，进入房间，只有一个室友在房内做报告，一听到声响，偏头看向河允妍，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妍，你回来啦！」
    留着齐肩挑染短发的室友刘湘庭，脸颊上深陷的两个酒窝，正是她的个人特徵。
    「嗯，我回来了。」河允妍有气无力的说，步伐慢慢挪动到自己的位置，将肩上沉重的帆布袋放到桌面，拉开椅子，整个人坐到椅子上时还发出声响。
    「唉──」
    一声长叹，引来刘湘庭困惑的眼神。
    「妍，你怎么一回来就叹气啊？是今天上课特别累吗？」刘湘庭不解地问。
    河允妍双眼无神的瞟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呵呵，不是身体上的疲倦。」
    「看来你心病復发了。」刘湘庭儘管没见过程日珩，也听河允妍谈起过好几次，早知道她心上一直住着一个人，每每烦恼的都是他。
    河允妍也不反驳，承认自己是因为程日珩而苦恼，「湘庭，我其实一直在想，要是我能够变成姐姐该有多好。」
    倘若她变成姐姐，她是不是就能正大光明地跟程日珩在一起了？
    刘湘庭一手托着下巴，一副很烦恼的模样，「嗯……如果你变成姐姐，真的会比较好吗？」
    「什么意思？」
    「你想想，你姐姐跟程日珩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了，你还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不觉得你比你姐姐幸运多了吗？」
    刘湘庭的一席话令河允妍陷入沉默。
    她的话狠狠打在她心上。
    是啊！她比姐姐幸运多了，因为她还好好活着，但是姐姐已经……
    刘湘庭看河允妍的脸色变了模样，方才苦闷的脸庞逐渐舒展开来，看来轻松许多。
    「妍，活着的人即使辛苦，但是已经比过世的人幸运许多。虽然现在你的日珩哥还没办法放下你姐姐，但是只要你肯等，你总会等到的！」刘湘庭坚定的说。
    河允妍觉得刘湘庭说得很有道理，可是等到她沉淀片刻后，她又觉得自己真的很坏，坏极了。
    有如此心态的自己，就像是想要趁虚而入的小三。儘管她要自己别多想，但是她却觉得……因为姐姐的死，让自己有机会站在程日珩身边，真的很……不要脸。
    晚上十一点半，河允妍爬上床，准备躺在床上滑一下手机就睡觉。
    可，不知为何，她的脑中一闪而过今日在图书馆看的那本绘本。
    《无尽之境》的内容彷彿整本烙印在她脑海中似的，一字一句，尽在她脑中环绕，故事反覆进展，从开头到结尾，不知道循环几次了。
    「这到底是……」河允妍感到不可思议的另一方面，也觉得事情越发不对劲。
    她思考这本书究竟有什么影响力，为何能令人如此印象深刻。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意识开始恍惚，昏昏沉沉的，感到十分疲倦。
    在最后一丝意识尚未消失前，她彷彿听见有道熟稔的嗓音在耳边低喃：「去寻找离开无尽之境的方法吧。」
    吱吱喳喳的鸟叫声令躺在床上的可人儿非常不悦。
    躺在床上挣扎许久，最终她再也忍不住，拉开棉被，揉揉惺忪的眼皮，正打算走下楼梯，到地面后拉开房内的窗帘吓跑鸟儿，可，刚伸出脚，往下一踏，她的身子向前倾倒，整个人摔在地面。
    「干！」
    她忍不住爆了句粗话，因为方才跌下床撞到大腿，现在撞到的地方有股灼热感，皮肤表面红了一片。
    可就在下一秒，当她抬头环视她所处的空间后，她忘记疼痛，整个人呆滞在原处，久久无法回神。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姐姐河允涵的房间。
    她本该待在宿舍床上的，但此刻的她竟然身处在k市的家，而且是在姐姐的房间！
    河允妍双手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她在房内不停张望，确认自己身处之地是姐姐的房间而不是宿舍，她的双眸瞪得老大，没想太多，立刻衝出房间。
    就像是在跑百米赛跑时的速度，河允妍甚至觉得这是她跑最快的一次，就这样跑下楼，一看到坐在客厅沙发看电视的父母，她立马上前，大喊：「爸、妈，我为什么会在姐姐的房间？姐姐呢？」
    「涵涵，你在说什么？你在自己的房间并没有问题啊！」
    咦？
    河允妍并没有听错，妈妈刚才说『你在自己的房间并没有问题啊！』，但那个房间明明是河允涵的，妈妈却说是自己的房间……
    还有那一声「涵涵」，河允妍脑中的猜想无限放大，原先的猜想已经不是想像，而是现实。
    「我……我是河允涵吗？」
    河允妍的口气中充满不确定性，可是父母脸上的表情又证明了一切──
    她就是河允涵。
    河允妍的脑袋乱糟糟的。一叫醒来，发现自己从宿舍转移到k市家中，而且是在姐姐河允涵的房间，然后现在，她又变成姐姐了！
    在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她变成姐姐，姐姐明明已经……
    「允涵，既然你醒来了，就赶紧去吃早餐吧。」河父面带微笑和蔼可亲的说。
    河允妍从父亲脸上看见许久未见的笑容。
    这是自姐姐过世以来，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笑着。
    她有些恍惚，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因为她真的好久好久没有看到父亲露出笑容，可是就因为她此刻是以姐姐的身分出现在父亲面前，所以他才会、才会露出许久未见的一面。
    她思忖着如何回应父母，他们的态度令她很不适应，可是，这才是姐姐过世前父母的态度，这才是她的父母啊！
    「爸、妈，今天的早餐吃什么？」她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学着河允涵说话的口气，避免被发现端倪。
    「涵涵，妈妈今天帮你准备你爱吃的鮪鱼蛋饼跟鲜奶茶，知道你起得晚，特别帮你放在电锅内保温呢。」语毕，河母迈开步伐，往厨房走去，没多久，当她从厨房走出时，一手捧着盘子，一手端着马克杯，走到河允妍面前。
    当早餐递到她面前，河允妍迟疑了片刻才接过盘子及马克杯。
    看着母亲和善的面容，她竟然感到陌生，极度的陌生。
    「谢谢妈，我真的真的好爱你！」
    这是河允涵最常说的一句话。
    河允妍知道，从现在开始，她必须以河允涵的身分生活，而她也必须找出导致事情变成如此的原因。
    『去寻找离开无尽之境的方法吧。』
    在消失意识前听到的这一句话，恐怕就是一切的关键。
    --

 一、河允妍，程日珩－4

    河允涵与河允妍在个性上有非常明显的不同。
    河允涵热情、大方，勇于表达内心的想法，很得长辈欢心，跟个性胆怯、不善表达想法的河允妍完全不同。
    姐姐很受欢迎，在班上抑或是学校都拥有高人气。这不仅是因为她的外貌清秀，也是因为她的成绩优异。
    可是如此优秀的姐姐就这样离开人世了。
    姐姐离开人世的原因她并不清楚，不，是家人不愿透露太多，她追问多次也是白费心力，因为父母紧闭双唇，说难听点，彷彿在面对河允涵离开的事情上，他们就变成哑巴，无法说话了。
    河允妍想，回到原本世界的关键，也跟找出姐姐过世真相有关。
    享用完早餐，河允妍便躲回房间，而且是自己的房间。
    分明前阵子她还有回到家，回到自己从小到大，睡觉、读书的专属空间，可是现在，她的房间却显得毫无生气。
    书桌、衣柜又或者是其他物品上都蒙上一层灰。手轻轻抚上书桌，指腹沾上灰尘，对于有洁癖的她而言，这是在她房间内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她拧着眉头，环视本应该熟悉不已的房间，此时她的内心，竟感到无比陌生，为房间的状态感到困惑。
    「我现在是姐姐的身分，那『我』呢？河允妍在哪？」
    叩叩──
    有人敲响房门，门被打开一个缝，河母探头进来，看到河允妍后，沉着脸走进房内。
    「涵涵，你也很想念妍妍吗？」河母问。
    「什么？」
    河允妍不敢置信地看着河母。
    虽然她早有预感，但是从河母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令她感到震惊。
    因为河允涵活着，所以河允妍死了吗？
    「妍妍她离开我们已经两年了，她离开后，我不忍心收拾她房内的东西，就这样摆着，保持她离开前的模样。怕随意动弹会乱了本来的排序，所以就没有打扫，生了一层灰，妍妍这么爱乾净，若是被她知道了，一定会骂我的。」河母的语气平淡，但她的眼角早已涌现泪水，神情哀伤。
    她从母亲脸上看见两年前姐姐过世时的神态。母亲同样面目哀愁，泪水扑漱漱滑落脸庞，一声声「涵涵」的喊着。
    如今，那一声「涵涵」变成「妍妍」，死去的人，变成她了。
    「……妈，妍妍她当初是怎么离开的呢？」知道河母现在心情低落，但她就是想知道「河允妍」是怎么过世的，究竟是发生什么事，她才会在这个世界过世呢？
    河母抬手以指腹拭去泪水，泛红的眼眶令河允妍看了很心疼。
    「涵涵，难道你忘记……妍妍怎么离开的吗？」河母说到最后一度哽咽，最后还是把问题说出口。
    可是问题一出口，换河允妍不知如何回答了，「呃……妈，我只是……」
    额头沁着薄博的汗水，河允妍内心紧张不已。她怕被母亲发现异状，本想随意找个藉口，但数多藉口在脑中盘旋，她却找不到一个最合适、最不会被猜疑的藉口。
    幸好河母并没有怀疑她，逕自开口，从她的语气，不难听出她隐忍的悲伤，「是我没有注意到妍妍的心情，妍妍她有忧鬱症，身为妈妈，我竟然会不知道……」
    忧鬱症？河允妍的心中冒出一个问号。
    她什么时候有忧鬱症的？还是说，得忧鬱症的其实是姐姐？但是不光是妈妈，就连跟姐姐最为亲密的她，也看不出姐姐得忧鬱症啊！
    河母又接着说：「我跟你爸爸都很自责，因为我们都没有关心妍妍的心情。不知道她在学校快不快乐，不知道她跟朋友相处是否融洽，我们只知道询问她的考试成绩，却忽略她最真实的感受。」
    河母的一席话令河允妍陷入沉默。
    此刻的她，好似赤裸裸地站在河母面前。河母嘴上说的这些事情，虽然是在说已然过世的河允妍，但也确实说出她的心声，毕竟真正的河允妍就在这里。
    「涵涵，你跟妍妍最有话聊，妍妍难道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姐……允妍她，并没有告诉我太多事……」河允妍说完，默默垂下头，想要掩饰内心的慌乱。
    方才她差一点脱口而出的「姐姐」，也不知道母亲是否有注意到。她胆战心惊地面对母亲的问题，搞到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只闻河母轻叹一口气，无奈的说：「好吧，我还以为你们俩姐妹最亲密，妍妍肯定什么话都跟你说。唉──妍妍这孩子，什么话都闷在心中，这叫我怎么不心疼！」
    「妈，我想妍妍都知道的。」
    河母对河允妍的疼惜，河允妍都知道，但是河母现在口中的河允妍，其实都是河允涵啊！
    听河允妍说『妍妍都知道的』，眼泪再次盈满河母的眼眶，「涵涵，妍妍她、她真的都知道吗？」
    河允妍用力頷首，坚定的说：「她都知道。所以妈，你别为妍妍难过了，她若是看到你哭成这样，她会捨不得的。」她走上前，张开臂膀，抱住河母。
    她知道母亲为『河允妍』的死而难过。可是事已至此，他们能做的真的不是流泪。既然放不下，那就只能继续前行，带着遗憾向前，才是活着的人应该做的事。
    河母的情绪稳定后，先行离开河允妍的房间，但在离开前特别叮嘱河允妍，不可以弄乱房内的摆设，她想保留河允妍离开时的模样。
    河允妍感到哭笑不得，但最终还是答应河母，绝对不弄乱房内的摆设，河母这才放心离去。
    在河母离开房间后，河允妍紧绷的心情才稍稍放下。
    她将手放置在胸前，从胸口传递到手上的跳动感，迟迟无法稳定下来。
    「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河允妍自言自语着。
    而「无尽之境」究竟是什么？她又该如何寻找她的无尽之境？
    河允妍毫无头绪，但是如果不去寻找，她有预感，她会后悔，而且她身旁的人也不会幸福。
    --

 一、河允妍，程日珩－5

    傍晚，河允妍看着桌面丰盛的晚餐，河母准备的晚餐都是河允涵生前最喜欢吃的。对河母来说，就像是在帮「河允妍」准备，但对河允妍而言，这都是姐姐爱吃的食物。
    「涵涵，你晚点不是要回宿舍了吗？赶紧把饭吃一吃，等会儿让你爸爸载你回学校。」河母将最后一道料理摆置桌面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河允涵生硬的接过河父递给她的碗筷，扯了扯嘴角，说：「谢谢爸。」
    她替自己盛了半碗白饭，用公筷、母匙把料体夹入碗中，在白饭上淋了一点酱汁，白饭染上褐色的酱汁，香气四溢。
    「誒？涵涵，你平时最爱吃的不是炒茄子吗？我特地准备你爱吃的炒茄子，你怎么都没吃呢？」河母举着筷子，打算夹一块茄子放入河允妍的碗中。
    河允妍急忙制止河母的动作，「妈，我自己来就行了。」
    河允妍自己夹了块茄子，踌躇半晌，才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她的头越垂越低，就是避免被父母看见她纠结在一块的脸庞。
    其实……她不喜欢吃茄子，因为她现在是河允涵的身分，所以河母才认为她喜欢吃茄子。
    姐姐喜欢吃茄子，但是她一点也不喜欢。
    可是她现在是河允涵，她就要变成河允涵！
    「允涵，你不舒服吗？」河父一手搭上河允妍的肩膀，当河允妍抬首时，便看到河父担忧的脸庞。
    河允妍于心不忍，嚥下心中的苦涩，扬起一抹微笑，「爸，我没事啦！只是太久没吃到妈煮的饭菜，又想到等等就要回学校，很捨不得离开你们嘛。」她学着河允涵说话的语调，戴上面具，当起河允涵。
    闻言，河父深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捨不得的话就常回来陪我跟你妈妈，放假就回来，让你妈帮你准备好吃的。」
    「好。」河允妍笑着点点头。
    在享用完河母的一桌好菜后，由河父开车载河允妍回到学校。
    她从河允涵的包包中得知她目前就读p大外文系研究所。
    时光没有停滞，依然继续前行，河允妍暂时将这里当作她所属世界的平行时空，在这个平行时空中，河允涵好好活着，而河允妍已经过世。
    想想，河允妍苦涩一笑。
    等等回到学校，她却无法去见她的好朋友，因为他们不认识河允妍，也就不可能会认识河允涵。
    等等……程日珩呢？
    程日珩也在p大读研究所，现在她变成河允涵，也就是说，她跟程日珩同龄，她不再是妹妹一般的存在。
    思及此，原本黯淡无光的脸庞顿时绽放出灿笑。
    她现在是程日珩心里最在意的女孩了！
    「允涵，什么事让你笑得如此开心呢？」
    河父从前座探过头，注视着河允妍。
    河允妍赶紧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说：「没事没事，只是看到一则笑话罢了。」
    河父兀自点头，此时河允妍注意到绿灯亮起，开口提醒河父，河父急忙转过身，继续专注开车。
    河允妍在心底松了口气。她的小心思可不能被其他人发现，所以从此刻开始，她要更加谨慎，对朋友、家人都是如此。
    进入再熟悉不过的p大校园，河允妍却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女研究生的宿舍在何处。
    她脑筋一转，想到可以打电话找某人求救。
    掏出手机，她尚未研究河允涵的手机内有什么。通话纪录有谁、聊天纪录又有谁，她现在想到的就只有程日珩。
    因为……以河允涵跟程日珩的关係，她一定有程日珩的电话，而她打电话给他，他一定会出现！
    河允妍毫不迟疑，立刻拨打程日珩的电话。将手机举到耳边，内心焦躁不安，那种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一直到电话被接听才稍微缓和。
    「日珩哥，你现在有空吗？」
    话一说出口河允妍就想打晕自己。
    她在搞什么啊！她怎么会以河允涵的声音称呼程日珩为「日珩哥」呢？
    原本缓和的心情又再次紧张起来。河允妍咬紧下唇，等待程日珩开口。
    「允涵，别闹了，你现在在哪里？」
    从程日珩的口气听不出不耐，而是极有耐心，而且还略有一丝宠溺，河允妍稍稍恍惚，过了半晌才从程日珩的柔情中回过神。
    程日珩对待河允涵的态度，确实很不一样。
    特别温柔、特别有爱。
    河允妍扯了扯嘴角，心里有股难以言喻的哀伤，但同时，她也庆幸此刻的自己是河允涵，正因为她现在是河允涵，才有机会被程日珩如此温柔对待。
    「日珩……我现在在宜林校区，你可以过来找我吗？」她想见他。
    从电话中传来细微的碰撞声，沉寂许久后，程日珩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在大门口吗？」
    「嗯。」
    「你在那边等我一下，我现在过去。」
    话一说完，电话就被他掛断了。
    我无力的放下手，看着发亮的萤幕逐渐黯淡，最后黑成一片。
    我仰起头，望着夜空，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河允涵对程日珩的影响力就是这么大。
    一句话，他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羡慕的同时，也为自己此刻的行为感到可耻。
    五分鐘后，本来低垂着头，用脚踢着小石头的河允妍注意到地面上多出一道影子。
    她抬起头的瞬间，身子也落入对方的怀抱。
    她身子一楞，本想伸手推开他，却在嗅到那股熟悉的薰衣草香后，举到一伴的手，又缓缓放下。
    程日珩的身躯大幅起伏，耳畔传来他的喘气声，颈部沁着汗水，由此可知他是用跑的来到这里，而且跑得极为快速。
    没有人先开口发言，待程日珩气息平稳，他才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河允妍淡淡的说。
    「河叔叔载你回来的？」
    「嗯。」
    对于他的提问，河允妍都只是简单的回应他，因为她怕他发现她那颗跳动剧烈的心，那越发宏亮的心跳声。
    被他紧紧拥抱是河允妍的心愿。她曾幻想过他如此拥抱自己，她也早料到自己会因为他的拥抱而心动不已。
    可是梦想达成之际，却是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若此刻她是以河允妍的身分被程日珩拥抱的话，该有多好。
    --

 一、河允妍，程日珩－6

    程日珩自然的牵起河允妍的手，领着她，走到他停在校门口的机车旁。
    河允妍低下头，偷瞄两人握紧的双手。
    她脸上一热，羞涩的脸庞越垂越低，怕被程日珩看见她此刻的表情。
    「允涵？你今天话怎么那么少？」程日珩转过头，便看见低垂着头，已经只能看见头顶的河允妍。
    听到程日珩说的话，河允妍急忙抬起头，却直直撞上程日珩的下巴，两个人的手松了开来，各自按着发疼的部位，分散开来。
    「允涵，你还好吗？」
    分明自己的下巴还隐隐作痛，但是程日珩却已经开始关心她的状况，就因为她是河允涵。
    程日珩关心的意思溢于言表，河允妍的心暖成一片，暂时不去管程日珩的柔情是因为谁了。
    「我、我没事。」河允妍继续揉着脑袋，刚才那下撞得不轻呢。
    河允妍正打算抬头，头顶却多了一分重量。有隻手轻轻摸着她的脑袋，方才撞疼的地方好似不疼了呢。
    「看你刚才脸蛋皱成一团，我真的觉得很心疼。」程日珩轻揉脑袋的疼痛处。
    河允妍悄悄厌了口唾沫，慌乱不已的眼眸撞进他幽深的眼睛。
    那一刻，彼此的视线就再也离不开了。
    她笔直地看着逐渐靠向自己的程日珩，直到唇上出现不可忽视的温热感，睫毛颤了颤，缓缓闭上眼，接受程日珩的吻。
    她不可能拒绝的，因为这是她渴望已久的亲吻。
    『日珩是我的──』
    霎时，河允涵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河允妍吓得睁开瞳孔，伸手推开程日珩。
    在程日珩诧异的眼神注视之下，河允妍的头越垂越低，身子更是止不住颤抖。
    为什么姐姐的声音会出现在她脑中？因为她佔据姐姐的身体，而姐姐根本没死吗？
    姐姐……是来要回身体的吗？
    思及此，河允妍的身躯打颤的越发剧烈。
    倏忽，有双手用力的扣住她的肩膀，她猛然抬起头，迎上一对焦虑、紧张不已的眼眸。
    「允涵，你不舒服吗？还是我…….」
    程日珩话还没说完，河允妍便张开双臂，抱紧程日珩，将脸埋在他胸前。
    「……日珩，先维持这样，什么都别问，好吗？」河允妍的语气带着藏也藏不住的哀伤。
    程日珩的喉头滚了滚，刚想说出口的话，因为河允妍的要求，又吞了回去，「……好，都听你的。」他回抱住河允妍，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打。
    河允妍的眼眶酸涩，最终，她在程日珩怀里放声痛哭，哭泣的原因只有她明白，是唯有她才了解的「苦」。
    河允妍的手被程日珩紧紧握在手心。
    他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进校园，走到她的宿舍前方。
    「允涵，你可以自己上去吗？」程日珩发问的同时，抬起手，以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河允妍轻轻頷首，她已经造成程日珩的困扰，现在她该自立自强了，「夜深了，你快回去吧。」
    程日珩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手指滑过青丝，如此曖昧的举止，令河允妍的脸蛋再度染上緋红。
    「回去吧。早点休息，嗯？」
    最后那轻轻的鼻音，带着宠溺。
    河允妍不自觉垂下头，尚未习惯程日珩的柔情，她的反应还很生涩，就像个情竇初开的女孩。
    「你、你也早点休息……再见。」她急忙转过身，快步离去。
    程日珩看着河允妍离去的背影，那近似落荒而逃的身影，令他失笑，脸上难掩好心情。
    又花了十五分鐘才进入房间的河允妍，推门而入的瞬间，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又急忙将门关上。
    她瞠目结舌，呆滞了一分鐘，直到房门从内部被打开，带着爽朗笑容的短发女子，一手撑在房门，一手伸向河允妍，头一偏，笑着说：「瞧你被吓着的模样，彷彿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呢。」
    「什、什么？」河允妍尚未回神，就这样被对方拉进房间，紧接着，房门就被对方顺手关上。
    踏入房间，河允妍将背靠在房门，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同时……她的目光不时飘向房间角落，那背对着她，不疾不徐穿着衣服的长发女子。
    「涵涵，你傻了吗？你不是早知道我跟妤恩的关係？」
    「呃……」河允妍扯了扯嘴角，实在说不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室友竟是同性恋！
    她并不是讨厌同性恋，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脑袋运转不过来啊！
    当河允妍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原先站在角落穿衣服，被唤作妤恩的女子走到短发女子身边，一脸担忧地看着河允妍，「涵涵，你还好吗？」
    「……那个，同学，谢谢你们的关心，我很好。」语毕，河允妍的嘴角牵起一道难看的笑容。
    她知道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但她实在摆不出更好看的表情了……
    另外两个人听到河允妍称呼她们为「同学」的时候，脸上摆出不解的表情，其中一人更直接开口道：「河允涵，你真的傻了啊？回家一趟就失忆了？」
    河允妍愣了一下，傻笑了笑，决定继续装傻，「哈哈，没有啦，我开玩笑的。」
    行李被她遗留在房间外，她趁机跑到外头，拿行李的时候顺便瞥了一眼门牌上的姓名栏位，确认完毕，她又溜进房间，在两位室友的注视下掛上牵强的笑意。
    「河允涵，你怪怪的哦……该不会有事瞒着我们吧？」
    说话的人是那个短发室友，邱嘉媺，视觉艺术系硕士班二年级。
    河允妍并没有印象河允涵是如何称呼这位室友，因此她只好以较为亲切的语气，开口道：「你误会了啦！嘉媺，你也知道我为人坦荡荡，我哪有什么秘密呢？」
    邱嘉媺瞇眼打量河允妍，河允妍故作镇定，脸上的笑容真诚无比。
    此时，另一位室友陈妤恩拍了拍邱嘉媺的肩膀，「媺，看来我们真的吓到涵涵了，把她整个人都吓傻了。」
    河允妍顺着陈妤恩的意思，搔了搔头，尷尬地说：「是啊！我被吓傻了，一时糊涂，就忘了你们的关係，呵呵。」
    然而，此时她的内心正上演一场乱剧。
    「姐姐到底是怎么跟室友相处的啊……不对不对，姐姐当年离开的时候根本还没高中毕业，怎么会有硕士生室友呢！唉──这个世界的河允涵到底是怎么过活的啊？」河允妍在心底长叹一口气。
    从此时起，河允妍开始她的硕士生生活。四人房只住了三个人，每个人的科系都不一样。
    河允涵是外文系硕士班一年级，邱嘉媺是视觉艺术系硕士班二年级，陈妤恩是财经系硕士班二年级。三个不同领域的人住在一起会激盪出什么样的火花？
    河允妍不敢多想，但内心还是有那么一点期待。
    --

 一、河允妍，程日珩－7

    认识了两个室友后，河允妍对她们的印象有所转变。
    虽然打开房间门时看到的画面是两个室友衣衫不整地抱着彼此亲吻，她第一个想法是──
    「我走错地方了吗？」
    可是当她对两位室友有进一步的认识后，她发现她们很好相处，而且生活习惯与她相似，两个人都是很好说话的人，这也令河允妍松了口气。
    她从来就不是个擅长社交的人，她跟善于交友的姐姐大不相同。她认为朋友不必多，重点是要遇到知心朋友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在大学，她只有尤怡君跟刘湘婷两位好友，但她认为这样就好，她不打算花费太多心思在处理社交问题。
    也因为如此，她当初大学入住宿舍时便很担心自己会遇上雷室友，若不是因为她运气好，否则她可能早就瞒着父母搬到外头自己租房子了。
    当河允妍洗完澡回到房间时，发现两位室友都不见了。
    此时，她注意到一张心型便条纸，上头写着「亲爱的涵涵，我跟妤恩十二点前会回来，你可以先睡觉没关係，不用等我们哦。」
    句点之后还有个爱心，河允妍看到，不禁会心一笑，「嘉媺真的是齁。」
    邱嘉媺的反差是她的善良所在。河允妍也因为这一点，放下对她的戒心。
    至于陈妤恩，她想，既然是邱嘉媺喜欢的人，那她的个性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肯定也是个善良的人，所以河允妍自然而然地相信她们，认为她们能够带给她找寻真相的勇气。
    河允妍独自待在房间，想到明天就要到外文系上课，老实说，她感到很不安。
    如果她做出一些异常的举动，会不会引起旁人猜疑，会不会让人发现她不是河允涵呢？
    为了降低被猜疑的机率，河允妍将河允涵摆在书柜上的外文系课本简单瞄了一遍，看看外文系都在上些什么，脑中有些想法，明日做事才不会绑手绑脚。
    她庆幸自己的英文成绩一直保持得不错，虽然外文系的课程较为艰涩，对她来说，想跟上进度有些牵强，但她会努力的。她会努力去做，努力寻找离开无尽之境的方式。
    时间差不多了，河允妍将桌面的课本摆上书架。研究所的课不多，明天只有一堂课，在早上十点。她将明日上课的书籍收进包包内，伸手关闭桌灯，准备上床睡觉。
    当她爬上床，抓过手机，准备设置闹鐘，手机萤幕上却显示一则新讯息。
    「这是什么？」
    河允妍好奇点开讯息，一点开，一则长文出现在她的眼前。
    河允妍：
    看来这则讯息有顺利传出，这则讯息对你来说很重要，你一定要认真读完，谨记我所说的事情。
    看到这里，河允妍已经是一头雾水。
    「为什么很重要？难道这关乎如何离开无尽之境？那又是谁传给我的呢？」
    一则没有显示来信者的讯息，一切都很神祕，河允妍完全摸不着头绪。
    无尽之境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简单，虽然我也还在摸索，但是我比你更了解这个世界。你要尽快找出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当然，我也还在努力。如果不赶紧离开，你可能会……
    可能会什么？
    河允妍看到最后，原本放松的身体越来越紧绷。她的气息紊乱，好像快要喘不过气似的。
    ……如果不赶紧离开这里，她会怎么样？
    为什么对方会这么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她可以如此肯定她会发生事情？
    对方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到底为什么样帮助她？
    越深入思考，头痛的状况越发显着。
    她按着脑袋，紧蹙眉头，从紧闭的双唇中溢出破碎的哀鸣。
    下一刻，彷彿有一条线断裂一般，她的头不痛了，但随即便失去意识……
    等到河允妍再次睁开眼，出现在她眼前的一切又令她震惊到说不出话。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河允妍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竟身处在这个熟悉的空间。
    这里是她上课的教室，是能容纳百人的大讲堂。
    方才她没控制音量，此刻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说着教育概论，但因为河允妍发出的声音打断他上课。
    教授的眼神充满不满，隐约还带点愤怒，口气更毫不留情，「河允妍同学，你上课睡觉已经够让人生气了，现在你还打断我上课？你不想要学分了吗？」
    闻言，河允妍先是倒抽一口气，接着立刻起身，向讲台上的教授深深一鞠躬，「老师，对不起！我不该在课堂上睡觉，也不该打断你上课，对不起！」
    凡是先道歉为妙，尤其这堂课的教授又是出了名的固执、严厉，若不顺他的意，真的会拿不到学分啊！
    河允妍偷偷抬起头，瞄了教授一眼，厌了一口唾沫。
    她的心脏跳动迅速，害怕教授会继续找她麻烦，更怕教授会直接说出要把她当掉之类的词汇。
    她真的怕死了！
    所幸教授并没有要追究这件事，只是又碎念几句，便叫她坐下来，继续上课。
    有了刚才的教训，河允妍专注在课堂上，不敢再有其他动作了……
    下课后，河允妍还在收拾东西，尤怡君早已收拾好东西，拎着包包走到河允妍面前，「河允妍，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河允妍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尤怡君。
    尤怡君看着一脸困惑的河允妍，她忍不住对她翻了个大白眼，口气充满无奈，「你还问我什么意思？老天，河允妍啊，你笨也要有个限度吧。」
    听到尤怡君骂自己笨，河允妍可不能当作没听见，「欸，你怎么能随口骂人啊？我是真的不明白你说的『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怎样，我真的不明白啊！」
    闻言，尤怡君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默默垂下头，低语道：「抱歉，允妍。我不该骂你笨的，是我的错。」
    河允妍也没放在心上，何况尤怡君是自己的好友，她也不想因为一件小事破坏两人的交情，「没事啦，我今天真的比较反常，毕竟我才刚从另一个世界……」她越说越小声，基本上就像在自言自语似的。
    尤怡君没听清楚河允妍后面说的话，本想追问下去，河允妍就已经站起身，拎起帆布袋，语气自然地说：「我们去吃饭吧，趁这段时间人潮不多，早早去吃饭，下午还有一堂教育心理学呢。」
    「哦哦。」尤怡君顺着河允妍的意思行动，先前想问的事早已被她拋之脑后……
    两个人从教室离开后来到学生餐厅。如河允妍刚才所说的，此时学餐内的人潮不多，两人很快地选定位置，由河允妍先去买餐点，尤怡君先帮忙顾东西。
    河允妍还没回来的时候，刘湘婷也出现了。
    刘湘婷自然而然地坐到尤怡君的旁边，尤怡君趁河允妍还没回来，赶紧将今日课堂发生的事说给刘湘婷听。
    刘湘婷听完，激动的说：「对啊！我就说允妍怪怪的。你今天早上才回来所以你不知道允妍昨天真的超反常，跟她之前的行为相比，根本就像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闻言，尤怡君不禁挑眉，「哦？这话这么说？」
    「我跟你说哦，允妍昨天竟然化妆，而且还穿那种清凉的衣服，大半夜的还离开宿舍，清晨才回来耶！我一度以为允妍因为失恋性情大变，可能有人约她去喝酒紓压情绪，可是想一想，允妍除了跟我们俩比较要好之外，没听过她有其他好朋友啊！」
    「听你这么说，那允妍这几天的行为真的很奇怪呢，该不会真如你所说，因为失恋所以才会……」
    躲在柱子后面，听见两位好友交谈内容的河允妍，脸色一片惨白，身子不停颤抖，连带影响她端着的汤麵撒出大量汤汁。
    在她进入另一个平行时空的时候，这个时空的河允妍究竟是谁？
    是她的姐姐，河允涵吗？
    --

 一、河允妍，程日珩－8

    河允妍故作镇定地回到两位友人身边，当两位友人询问她这两日如此反常的原因时，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埋首吃着餐点。
    两位友人等不到她开口，也不勉强她，悻悻然地去点餐，三人的午餐时光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结束了……
    河允妍下午没课，但是两位友人都有课，所以她选择先回宿舍放早上上课的课本，接着再到图书馆看书，顺便去看看能否遇见程日珩。
    她的身上有一份程日珩的课表，这是她从程日珩的好朋友身上要来的。如果直接向程日珩索取课表，他绝对不可能会给她，所以从他的朋友下手比较容易嘛。
    今天下午程日珩也没课，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图书馆了。但也不确定他今日是否会出现在图书馆，所以河允妍才要去碰碰运气，看能否在图书馆找到他……
    此刻的程日珩穿梭在书柜间，寻找做简报的资料。
    图书馆对他而言，非但是个安静、悠间的所在之处，更是他与河允涵的秘密基地。
    河允涵最喜欢拉着他到图书馆看书。他依然记得河允涵最喜欢看的便是《移动迷宫》，她不仅阅读完小说，三部电影一部也没错过。
    一向对科幻电影不感兴趣的程日珩，为了配合河允涵的兴趣，也特别把《移动迷宫》的小说及电影都看完，从此，两人有了共通的话题，这也让两人的感情更紧密。
    可是，自从河允涵从他的身旁消失过后，他依然会出现在图书馆，除了读书之外，他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找寻他与河允涵相处的踪影。
    他会坐在位置上，想像河允涵就坐在身侧。她时不时从书中抬起头看着他，朝他傻笑，或是凑到他耳边低语。
    他经常被她的无厘头问题逗得笑出声来，好几次，他与河允涵都差一点被赶出图书馆，因为他们嘻笑声音过大，影响到他人了。
    然而，在河允涵离开后，河允妍出现在他身边。看着这个与河允涵拥有相似面貌的河允妍，他承认，他试图在河允妍身上寻找河允涵的身影。
    但，即使是姐妹，长得再相似，终究是不同的两个人。
    就像现在，河允妍又出现在他面前，他心里很平静，与她绽放着灿烂笑容的脸庞相比，真的就只能用淡定形容。
    「日珩哥，你真的在图书馆呢。」河允妍面带笑容，走向站在书柜前挑选书籍的程日珩。
    她的声音不大，却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她的好心情。
    程日珩压低音量，小声地说：「允妍，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我不能来吗？」河允妍睁着大眼，脸上笑容不减。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日珩心里莫名感到烦躁，抬手抓了抓头发，目光开始飘移。
    河允妍不是没有注意到程日珩的举动，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因为你是河允妍所以日珩哥才这样对待你，如果你是河允涵，你就不会……
    发现自己萌生奇怪念头的河允妍，急忙阻止自己扼杀自己的存在。
    她不能每次都这样，不能一遇上程日珩，脑袋就冒出「倘若我是河允涵就好了」的念头。她这么想，就等于是否定河允妍多年的努力，她不能这么想！
    「……日珩哥，下週就是姐姐的生日了，你……有打算去看她吗？」河允妍问得很小心翼翼，深怕勾起程日珩的负面心情。
    虽然程日珩本来就一副「我心情不好」的模样，但只要一提起姐姐，他的表情会越发严肃。
    程日珩显然没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河允涵生日的事，他难掩惊讶，同时也很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道。」
    他不可能会忘记和允涵的生日，她的生日，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内心深处，想忘也忘不了。
    河允涵还在的时候，每到她生日前夕，她总会问「今年你要送我什么呢？」、「今年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之类的问题。
    想着想着，程日珩彷彿开啟名为「过往」的门扉，坠入他与河允涵的过往回忆……
    程日珩与河允涵是国小同学，而且是从低年级同班到高年级的同学。
    他仍记得第一次见到河允涵的时候，他被河允涵说的话吓着了。
    「喂！你可以不要愁眉苦脸的吗？我看了很讨厌耶！」
    没错，这是河允涵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她竟然因为他板着一张脸就跑来跟他说话，还说她讨厌这样的他。
    程日珩绝对不会忘记他当时的反应以及河允涵接下来说的话……
    在听到河允涵说讨厌他后，他立即嚎啕大哭了起来，即便老师上前关心也无法止住他的泪水。
    他怎么也没想到国小第一天上课就被女生讨厌，他根本没有做错事就被讨厌了，他觉得很委屈，放任自己不断哭泣，任谁也无法止住他的眼泪。
    可，河允涵做到了。
    「男孩子怎么可以哭鼻子！别哭了，你再哭我要生气囉！」河允涵完全不顾程日珩哭得多么悽惨，她的语气还带点威胁意味。
    闻言，程日珩的泪水就这么止住了。
    他先是吸了吸鼻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河允涵，「我、我不哭的话……你就不会讨厌我吗？」
    「你不哭的话我当然不会讨厌你囉。」
    「那我不哭了！」程日珩说得鏗鏘有力，含着泪珠的眼角此刻透露出坚定、不容忽视的决心。
    既然她说他不哭的话就不会讨厌他，那他不会哭泣了。
    看到程日珩哭红的眼睛，河允涵不发一语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抽了张卫生纸，又走回程日珩面前，「嗯，把眼泪擦一擦吧。」
    程日珩楞了一下才接过卫生纸，接着侧过身，以卫生纸拭去眼角的泪珠，「……谢谢你。」
    这起事件后，程日珩对河允涵的好奇心直线攀升。或许对河允涵而言，程日珩也是特别的存在。
    两人自然而然地玩在一起，儘管从头到尾程日珩都被河允涵欺负、使唤来使唤去，但是程日珩没有因此离开河允涵身边。
    两人之间特殊的相处模式也引起其他同学的调侃。
    然而，只要他们俩在一起，那些嘲笑、那些捉弄，都无法打垮他们。
    --

 一、河允妍，程日珩－9

    相处久了，程日珩以几个形容词形容河允涵：开朗、好胜、任性。
    尤其是任性这点，程日珩几乎以为河允涵出生贵族世家，是个任性的大小姐了呢！
    至于河允涵有多么任性，他无法轻易形容，要真实跟河允涵相处过后才能明白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回想首次被河允涵邀请到她家的时候，河允涵完全不顾程日珩尷尬的神情，她似乎直接忽略程日珩难看的脸色，就直接帮他做了决定。
    一但河允涵下定决心，任谁也无法改变她的想法。程日珩和她相处久了，知道河允涵的个性，也只能打消拒绝她邀请的念头，在放学后与河允涵一同回到河家。
    程日珩受到河家人热情款待，河母告诉他，当他们听到河允涵邀请同学到家中，他们都感到很惊喜，因为这是河允涵第一次这么做。在那之前，他们甚至怀疑自家女儿在学校没有朋友呢！
    闻言，程日珩只是笑了笑，没有应声。
    他怎么敢告诉河母，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敢跟河允涵玩在一起呢？
    第一次在河家度过的那一晚，成为程日珩永生难忘的回忆。
    他从河家人身上感受温暖，那是他在自己家中所感受不到的。
    他从未从家人身上汲取些微暖意，因此他很羡慕河允涵能够出生在这个充满「爱」的家庭。
    温馨的画面却在下一秒出现裂痕。
    裂痕从中央开始向外蔓延，本应是笑容满面的河允涵，竟被裂痕一分为二，这个现象也令沉浸在回忆中的程日珩吓得立即回过神。
    「日珩哥？」
    耳边传来河允妍轻柔的呼唤声，程日珩偏头一看，发现河允妍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夹杂许多复杂的情绪，其中包含着担忧。
    「日珩哥，你还好吗？你怎么突然开始发呆？」
    程日珩看着这副与河允涵如出一辙的脸庞，他有些微恍惚，竟然就这样伸出手，抚上河允妍的脸蛋，柔声唤了一声：「允涵。」
    那一声『允涵』，彻底击碎河允妍的期待。
    她彷彿能听见碎片散落在地的清脆声响，极为讽刺的是，这些听来悦耳的声调，却是河允妍心碎的声音……
    河允妍的世界开始崩解，她的身躯止不住颤抖，头垂了下来，她忍着泪水，避免在公眾场合落泪。
    程日珩看河允妍的反应才拉回神智，可是，当他发觉自己伤害河允妍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
    「允妍……」
    「程日珩……我知道从头到尾都是我在缠着你，是我一厢情愿，认为只要我一直待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你会看见我，你会发现……我其实不比姐姐差。可是我错了，我永远无法取代姐姐，因为我是河允妍，我不是河允涵！」
    语毕，河允妍再次逃离程日珩的视线。
    她总是在逃，而他，总是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自何时开始，河允妍的身影开始跟河允涵重叠了呢？
    河允妍离开后，程日珩也无法静下心看书，于是他收拾东西，到柜檯办理借书，借书成功，他将书收进包包内，接着便离开图书馆。
    离开图书馆后，程日珩心事重重的走在街上。他没有忘记刚才河允妍的表情及她说的话，但，此刻更令他在意的却是方才回忆中的场景。
    「为什么我记忆中的允涵竟变得模糊不清，甚至出现裂痕？」程日珩喃喃自语着。
    这个问题从他尚未踏出图书馆时便一直困扰着他，为什么最近他看着河允妍的时候会一直想到河允涵？
    程日珩想不明白，此时他的手机发出震动，他从口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萤幕显示的讯息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越走越急，最后跑了起来。
    奔跑时与路人有些碰撞，他也来不及向他们道歉，他急着赶往下一个目的地，纵使心里对那些路人感到愧疚，他也没有时间停下来向他们一一道歉……
    因为……距离「门」开啟的时间，只剩不到十分鐘了。
    逃离图书馆的河允妍，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她不知道她属于哪里。
    这里才是她本来的世界，可是，在这个世界的河允妍，不被程日珩喜欢；而无尽之境中的「河允妍」，则被程日珩喜欢着，因为她是「河允涵」。
    她的归属在哪？河允妍已经迷失了方向，凭什么姐姐可以拥有一切，即使她已经过世，她依然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好似她不曾离去一般……
    正当河允妍因为恍惚而被路人撞倒时，跪倒在地的她，发现自己的身躯变得透明，目光透过掌心可以直接看见路面。
    「这是……」河允妍话还没说完，不仅是她的手，就连她的身体也开始消失，最终，她整个人凭空消失在街上。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她消失了。
    河允妍再次睁开眼，她已经从人来人往的街道转移到一间图书馆内。
    她让自己尽快适应眼前的情况。不单是因为她再次进入莫名其妙再次进入无尽之境，也是因为她身旁正坐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程日珩。
    程日珩一手托着下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注视着河允妍，好似要把她看穿一般。
    「日、日珩？」河允妍的情绪转换得很快，若不这样，她怕程日珩会瞧出一些端倪。
    「允涵，你最近怎么老是恍神？而且看起来神经很紧绷，跟我相处让你不舒服吗？」程日珩挑起半边眉，疑惑地看着河允妍。
    河允妍愣了一下，随即抬起手，慌张地挥了几下，「没有这回事。是我的问题，反倒是我让你不舒服了吧？」
    程日珩头一偏，似笑非笑的说：「没有，你从来都没有让我感到不舒服。」
    「誒？」
    言下之意难道是她都令他感到很舒服？
    「允涵，今天的你不太寻常呢。平常一到图书馆你马上就会去找书看，今天怎么还没有所动作呢？」
    河允妍怎么会知道姐姐的习惯，何况她才刚转移到图书馆，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啊！
    「呃……」河允妍搔了搔头，傻笑了笑，「嘿嘿……我今天想看着你就好。」
    「行吗？」
    --

 一、河允妍，程日珩－10

    此话一出，只见程日珩的脸蛋渐渐染上緋红，他羞涩地别过头，身子微微颤抖。
    目睹程日珩脸蛋泛红，如小女人一般娇羞的模样，河允妍感到无比震惊，同时，内心也有一股酸涩。
    程日珩脸红的景象她从未见过，可是，令他有如此之大反应的人，是顶着河允涵面貌的河允妍。
    思及此，她更加鬱闷了。
    稳定情绪的程日珩，转回头时，注意到河允妍愁眉苦脸的模样，他不禁好奇地问：「允涵，你在想什么？瞧你紧皱眉头，是什么事令你心烦了？」
    河允妍紧皱的眉头因为程日珩的一句话，慢慢舒展开来。
    她故作镇定，不疾不徐地说：「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日珩你应该多笑一点，可是又觉得你笑起来比我还好看，我是不甘心啊。」
    程日珩的嘴角抽搐几下，一脸无奈的看着她，「允涵，你何必嫉妒我呢？在我眼中，你笑起来最漂亮，任何人都比不上。」
    程日珩的甜言蜜语，令河允妍心动不已。可是，她仍需要装作淡定，佯装不为所动的样子，「哦，是这样啊。在你眼里，真的是我最漂亮吗？」
    其实她很清楚答案为何，然而，就算是听高兴的，她还是想从程日珩口中，听到讚美她的词汇。
    即使她讚美的人是河允涵，她也高兴。
    程日珩听到河允妍的问题，并没有沉默太久，眼神凝视着河允妍，轻声说道：「允涵，我认识的女孩中，没有人能够进驻我的内心，只有你，走入我的心中，成为我眼中最漂亮的存在。」
    如此直接的告白，无论是哪个女孩听了都会很高兴，何况是河允妍呢？
    可是，若是那一声「允涵」能够换成「允妍」的话，是不是她心里就不会有一股闷闷的感觉了？
    程日珩注意到河允妍在听完他说的话后，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开心神情，而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允涵，你不高兴吗？」程日珩小心翼翼的问。
    他并没有说错话，也不是在阿諛奉承，他是打从内心深处认为河允涵是他心目中最漂亮的女孩。
    然而，河允妍的表情并不快乐，这令他感到有些沮丧。
    「允涵，难道你不喜欢我说你漂亮吗？」程日珩的语气难掩失落。
    闻言，河允妍一开始不明白程日珩为何这个说，但，过了半晌，她终于了解程日珩失落的原因。
    她轻笑了笑，伸出手，覆盖在程日珩的手背上，「日珩，谢谢你讚美我，我很高兴。」话锋一转，河允妍扬起下巴，得意的说：「不过，我很漂亮这件事我本来就很清楚，不需要你再强调的。」
    语毕，她朝程日珩眨眨眼。
    程日珩简直哭笑不得，虽然早知道河允涵极度自恋，但每次听到她毫无羞耻心的夸讚自己，他仍会感到好气又好笑。
    「你说的没错。」程日珩顺着河允妍的意思回答。
    河允妍也暂且不去想这件事，反正难过的也是自己，她无须自找苦吃。
    两人都不再开口，程日珩继续低下头看书，而河允妍则站起身，绕到书柜前找书看。
    相较于喜欢看科幻小说的姐姐，河允妍更喜欢看绘本。
    兴许有些人对绘本的想法，是觉得那是给儿童看的书籍，毕竟图画占比大，仅有简单几行文字，所以阅读起来轻松，不会被艰涩的文字弄得头痛。
    但，河允妍可不是这么想的。
    绘本，不单是儿童阅读的书籍，大人也应该阅读才是。
    绘本可以简单，也可以饶富教育意味。小时候读，可能就是看精彩的故事；长大后读，又能看见故事的另一面，不单有趣味，更有省思的作用。
    河允妍觉得，她从绘本当中学会的，比从其他书籍中得到的要多，因此她偏爱绘本，每每到图书馆总是泡在绘本区。
    有的图书馆的绘本区被布置得很梦幻，有娃娃、玩具以及满满的绘本。当其他孩子在意旁玩耍时，河允妍则在一边安静看书，看起来很突兀，但她一点也不在意。
    不过，世事难料，怎么就让她在绘本区找到《无尽之境》，并进入无尽之境的世界，现在还要找寻离开的办法呢？
    第二次进入无尽之境，河允妍尚未摸索到进入无尽之境的时机、契机。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再次进入这个世界？
    刚才的状况完全是无预警的，该不会下次她会直接在课堂上消失，然后她的消失就成为神秘五十二区的新闻了？
    河允妍笑着摇摇头，「还神秘五十二区咧，我还真是异想天开，果然是看太多有的没有的东西了。」她在内心吐槽自己。
    倏忽，有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她的身子忍不住剧烈抖动，急忙转头看向后方，便看见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的程日珩。
    「允涵，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绘本了？」程日珩好奇的问。
    河允妍收回悬在半空中，正准备拿下绘本的手。儘管自己因程日珩的提问而心慌不已，但她仍神色淡然地回答：「最近喜欢上的。突然发现绘本很有趣，没有提前发现这点是我的疏失。」
    程日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完全没有怀疑河允妍说的话是否属实，「那我也来看看绘本好了。」他凑到河允妍身边，目光在绘本间挪动。
    河允妍趁机偷偷嚥了口唾沫，悄悄进行几次深呼吸，试图平缓紧张的情绪。
    「我要更小心才行，绝对不能让日珩起疑心。」河允妍在心底告诫自己。
    下午三点半，河允妍和程日珩在图书馆待了两个多小时，两人都感觉些许疲惫，想到外头走走呼吸新鲜空气，因此河允妍提议到邻近图书馆的咖啡厅喝下午茶，程日珩也应允了。
    离开图书馆前，河允妍再次绕到绘本区，想找找《无尽之境》是否在架上。
    刚才她就打算找《无尽之境》来看看，她想从中找寻线索，或许内容藏着她第一次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而那个细节或许正是离开无尽之境的办法。
    然而，当她再次寻找，她仍然没有在架上看见《无尽之境》。
    「是被借出去了吗？」河允妍猜想。
    可，到柜台询问是否能预借《无尽之境》时，柜台的志工竟然告诉她，馆内根本没有这本书！
    河允妍感到一震错愕，她坚信自己是在这间图书馆翻阅《无尽之境》的，但为什么现在却说这本书根本不存在？
    一本书会凭空消失吗？还是说，她的记忆错乱了，她根本不曾翻过那本书？
    究竟真相是如何，究竟哪个世界才是真实，河允妍已经摸不着头绪了。
    --

 一、河允妍，程日珩－11

    在程日珩的印象中，河允涵喜欢素色的衣服。他曾问她，为什么她喜欢素色，不是鲜艳的顏色更好看吗？
    他早就注意到河允涵每次出门，穿的衣服不是黑色就是白色，好似她的衣柜内都只有这两种色调的服装一般。
    没想到河允涵并没有否认，而是极为淡然的说：「黑色跟白色两种顏色就很好看了，何必穿什么鲜艳的衣服，有时候穿那种鲜艳色调的服饰，反而无法凸显我的美丽啊。」
    「……」
    程日珩无言以对。
    不过，他也无法想像河允涵穿粉色衣服走在街上就是了。
    毕竟……那跟河允涵的性格落差太大，还是不要的好。
    虽然河允涵总是穿着素色衣服，但，她本身的气质就好，能将简单的衣服穿出个人品味是她的优点。
    程日珩就是喜欢这样的河允涵。不避讳他人眼光，能将那些负面言论当作耳边风，活得瀟洒、自在。如此的河允涵好似是这个世界最快乐的人。
    然而，他后来才发现……她只是将悲伤藏在内心深处，藏得很深、很深，她根本就不快乐，所以她才会试图展翅飞翔，却成了被折断翅膀的天使。
    坠落。
    两人进入咖啡厅，程日珩将菜单推到河允妍面前，让她先点餐。
    河允妍双手托着下巴，很认真地研究菜单。
    这间咖啡厅她只来过一次，上次来也只点了一杯拿铁便匆忙离去。现在仔细看菜单，这才发现这间咖啡厅有许多她喜欢吃的蛋糕，可惜的是，正因为种类繁多，她更无法做出抉择。
    唉──真是可恶的选择障碍。
    程日珩看河允妍先是搔搔头，接着又咬着下唇，看来有些焦躁不安，他不禁失笑，「允涵，你决定要吃什么了吗？」
    他就是故意逗河允妍，想看看她会有什么表情。
    河允妍瞟了程日珩一眼，知道他是故意逗弄她，她更气了。
    「程日珩，你是单纯想看我好戏吧，嗯？」河允妍挑起眉，嘴边带着冷笑。
    程日珩并没有因此退缩，而是大胆的靠近河允妍。
    两人的脸庞贴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围绕在两人之间的曖昧氛围，久久不曾散去。而他们俩也没有一人打算让步，就这样僵持着，直至听到一旁碎碎细语谈论着他们后，两人同时退了一步，脸庞同样都别向一旁。
    一分鐘过去，程日珩先行转回头。他注意到河允妍的耳根子仍红通通的，思及此，程日珩的心情更加愉悦了。
    河允妍不甘心转回头，嘟着嘴，哀怨地看着程日珩，「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这么坏心耶。」
    程日珩挑起半边眉，不以为然的说：「抱歉，本性难移。」
    「喂！」河允妍伸长手，在程日珩的手臂重拍一下。
    程日珩笑着承受河允妍这一掌。这一掌根本不痛不痒，但是他心里却很高兴。
    河允妍看着程日珩的笑顏，怒气早消了大半。
    她低下头，继续研究菜单，暂时不想理会程日珩。
    而程日珩早就决定好要点什么，因此等待河允妍的时间，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乐此不疲。
    等到河允妍决定好要吃什么后，程日珩自动站起身，往柜台的方向走去。
    程日珩去柜台点餐的时候，河允妍在座位上滑手机。
    她发现她有好几则讯息，只不过这些讯息都是要找河允涵，而非河允妍。
    在这之中，河允妍只认得程日珩、邱嘉媺、陈妤恩以及父母的讯息，其他人她通通不认识。
    其中有一则讯息引起了她的注意，是一个名叫郑承昕的人传的。
    虽然她没有直接点开讯息，但透过一些细节，她发现这是一则告白讯息。
    允涵，我喜欢你，打从第一眼见到你的瞬间，我便喜欢上热情奔放的你。
    我知道你身边总有个人，但我也知道你们并没有在一起。
    你们是朋友，而我们可以成为恋人。
    你愿意接受我的告白，完成我的心愿吗？
    河允妍反覆看了好几次这则讯息，一直到程日珩从柜台前回到座位上轻唤她一声，她才从抬起头，一脸不解地看着程日珩。
    「你怎么了？」程日珩问。
    「你认识郑承昕吗？」
    闻言，程日珩不禁皱眉，「你怎么突然提到他？」
    河允妍将手机萤幕转向程日珩，将郑承昕的告白讯息拿给他看。
    程日珩看过后，眉头越皱越深，「他、他怎么突然这样？他怎么可以……」
    「日珩、日珩你看着我。」河允妍发现程日珩变得不太寻常，她用手捧着他的脸颊，迫使他看着自己，「看着我，不需要那么紧张，我不会答应他的，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我只是不能理解他为何要在这个时间点向你告白，而且他分明知道我们俩心意相通，他怎么能……」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管他，好吗？」河允妍试图安抚程日珩的情绪。
    她不明白程日珩为何突然间变得这么激动。郑承昕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能让程日珩的情绪变得如此高涨？
    是因为他也喜欢河允涵吗？因为程日珩吃醋了？
    河允妍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在脑补。她根本不知道程日珩在想什么，她只是从程日珩的反应去猜测。
    同时，她更了解程日珩有多喜欢河允涵。
    即使只是一个男生喜欢她，他也会不高兴。
    能让程日珩兴起如此高的佔有慾的人，这世界上可能就只有河允涵了吧。
    她早就明白这一点，只是她始终在欺骗自己。
    骗自己总有一天会赢得程日珩的芳心，是因为河允妍，而不是河允涵。
    离开咖啡厅，程日珩打算回家一趟。他询问河允妍是否要回家，他们可以一起回去。
    河允妍想了想，想起第一次进入无尽之境时与父母相处的场景，她的内心又感到一股酸涩。
    那是她的家，可是无论是在原本的世界或是这个世界，父母怀念的人都是河允涵。对她而言，回家好像只是徒增烦忧，让自己的心情更加焦躁不安罢了。
    「不了，我还是回宿舍吧。明天还要上课，我还有报告没有完成呢。」
    报告也只是她排斥回家的藉口，毕竟她连自己需要做什么报告都不清楚。
    程日珩听到她说的话，微微頷首，淡淡的说：「嗯，那我载你回学校后再回家。」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需要帮你跟父母问好吗？」
    河允妍轻笑了笑，接着又摇摇头，淡然说道：「没关係，我想他们都知道我很好，他们不会担心的。」
    「真的？」
    「真的。」
    程日珩看着河允妍坚定的眼眸，也不再多说什么。
    最近他看着她，总有种她不是她的感觉。
    他的河允涵，好似变得陌生，变得不像河允涵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產生这种想法，他暂时得不出答案……
    --

 一、河允妍，程日珩－12

    「河允涵，你知道你很不受欢迎吗？」
    当有人这么对河允涵说的时候，河允涵只是笑了笑，拨了一下她乌黑的秀发，爽快的说：「我知道啊！但，不受欢迎不好吗？」
    提问的人被反问，反倒是哑口无言，更以异样的眼光注视着她，「人不都期望自己能受欢迎吗？难道被人厌恶是好事？」
    河允涵挑眉，不以为然的回答：「我并不觉得是坏事。不然，你敢肯定自己不被任何人讨厌吗？你要如何让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你？」
    对方顿时语塞，回答不了河允涵的问题。
    「……既然无法让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你，那只要还有人喜欢你不就得了。」河允涵说得云淡风轻，随着一阵风吹拂，这段话也被吹得残破不堪……
    「涵涵，你跟你男朋友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邱嘉媺一手托着下巴，偏头看着坐在位置上的河允妍。
    河允妍苦涩一笑，顿时不知如何回应邱嘉媺。
    「誒，涵涵，好像没听过你跟你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呢。你们交往多久了啊？」陈妤恩也加入这个话题，她睁着大眼看着河允妍。
    河允妍被两位室友紧盯着，她感到浑身不自在。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她觉得自己彷彿是动物园的动物一般，是娱乐游客的存在。
    她的脸色沉了下来，头也自然垂落。
    两位室友注意到这个现象，彼此对看一眼后，邱嘉媺最先离开座位，来到河允妍身边，一手搭上她的肩上，轻声道：「涵涵……我的问题让你不高兴了吗？如果是的话，我向你道歉。」
    陈妤恩也走了过来。她蹲在河允妍面前，拉过她的手，一手轻轻拍抚，「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也向你道歉。」
    听到两位室友这么说，河允妍急忙解释，「没事没事，你们不用跟我道歉，我没有生气。」
    她真的没有生气，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解释她跟程日珩的关係。
    河允涵跟程日珩并没有在一起，从来都没有。
    他们只是互相喜欢彼此，却没有实际交往。
    至于没有交往的原因，河允妍就不得而知了。她曾多次问过河允涵这件事，但都被河允涵敷衍带过，她不说，河允妍也拿她没辙，因为她不可能跑去问程日珩。
    「嘉媺、妤恩，我跟日珩并不算是情侣。我们的感情很好，但同时也很脆弱……」
    是啊，因为现在的河允涵根本不是河允涵，就只是莫名顶替她位置的河允妍。
    然而，她现在却贪恋程日珩对她的好，捨不得松手，也不想松手。
    她的内心逐渐被罪恶感笼罩了……
    第二次进入无尽之境的时间比第一次长了许多，都过了两天，河允妍都还没离开无尽之境回到原本的世界。
    但，也因为如此，她开始习惯以『河允涵』的身分生活。无论是在学校或是在家中，她越来越能适应她人唤她河允涵而不是河允妍。
    就像现在，她待在姐姐的房间已经不会找不到东西、把东西放错位置了。她甚至有「这本来就是我的房间」的错觉。
    「允涵，可以出来吃午餐囉。」河母的声音从房门外传了进来。
    原先坐在书桌前用电脑看电影的河允妍听到河母的呼唤，拔高音量，回应道：「好，我等等就出去。」
    电影还没结束，她不想藉此停下。
    然而，她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下一秒，河允妍已经消失在房间，而桌面的电脑萤幕也在她消失的那一刻关上萤幕，到最后，直接从桌面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允妍……允妍──」
    那一声声急促的呼唤令河允妍瞬间惊醒。
    她瞪大双眼，急忙起身，却感到一阵晕眩，她一手扶额，缓了缓才让难受的感觉逐渐消散。
    「河允妍，都已经快要迟到了，你还睡得那么熟啊？」
    声音是从下方传来的，河允妍探出头，看到尤怡君跟刘湘婷两个人仰着头看着她。
    河允妍这才意识到──她又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允妍，你睡得超熟，我跟怡君叫超久你都醒不过来。我甚至怀疑你被困在梦境世界出不来了呢！」刘湘婷双手抱胸，忍不住吐槽。
    「对呀！我跟湘庭都很担心你。如果你再不醒来，我们可能要打电话叫救护车了。」相较于刘湘婷较为凶狠的态度，尤怡君温和许多。
    河允妍揉了揉太阳穴，脑袋仍昏沉沉的，身体也很沉重，只是稍微挪动身体就倍感痠痛。
    「那个……我今天可能要请假了。」河允妍感到很不好意思，毕竟两位室友方才用尽办法想唤醒她，然而此刻她清醒了却说要请假……
    闻言，刘湘婷率先回答，态度比刚才放软许多，「怎么了吗？难道是感冒了？」
    河允妍愣了一下，接着微微頷首，「嗯，好像有点感冒了。」
    即使不是感冒，她现在的身体也不适合去上课，所以她只能说谎了。
    听到河允妍说自己感冒了，尤怡君跟刘湘婷完全能理解。毕竟刚才河允妍怎么叫就是叫不醒，可能就是因为感冒导致嗜睡。
    「既然你身体不舒服那就在房间休息吧。如果老师问起，我会帮你解释的。」尤怡君说。
    刘湘婷也开口道：「身体不舒服就早点说嘛，我这里有退热贴、退烧药、还有薑母茶包，你想用的话都可以拿去。你也知道，我只要生病每次都很严重，自然就准备这么多东西囉。」
    两位好友都如此关心她，河允妍很感动，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哽咽道：「谢、谢你们。你们果然是我的好朋友……」
    尤怡君和刘湘婷两人对望一眼后，两人不禁笑出声来。
    「哈哈，河允妍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多愁善感了啊？我们不是你的好朋友，不然呢？」
    「湘庭说的没错。允妍，朋友之间是互相的。朋友有难出手相助，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所以你就安心休息，也儘管把湘婷的零食吃完没关係。」
    「欸，尤怡君，什么叫把我的零食吃完没关係？我的零食很宝贵耶，怎么可以吃完！」
    尤怡君不以为然的说：「是你说可以用你的、吃你的东西的啊！」
    刘湘婷瞟了尤怡君一眼，咬牙切齿的说：「但我没说可以吃我的零食。」
    「意思差不多嘛。」
    「并、没、有！」
    看着两位好友一来一往的模样，河允妍虽然很不想打断她们，但眼看着上课时间就快到了，她也只好制止她们，提醒她们需要赶紧去上课了。
    经河允妍提醒，尤怡君和刘湘婷这才发觉她们浪费了多少时间，眼下，距离上课时间不到五分鐘了。
    「老天，等等是袁老师的课，如果迟到，下课会被留下来的！」
    「啊──我这堂课的老师也惹不起，我可不能拿学分开玩笑啊！」
    两个人慌慌张张地离开，方才吵闹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河允妍看着紧闭的房门，身子再度躺回床铺。
    「好累哦……」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疲倦。眼皮子很沉，睡意再度袭来，一闭眼，河允妍再度睡了过去。
    --

 一、河允妍，程日珩－13

    河允妍这一睡直接睡到傍晚。
    房内的窗帘没有拉上，橙色光芒照入房内，河允妍微微皱眉，拉开棉被，眼皮撑开些微缝隙，适应房内光线后，她眨眨眼，缓缓从床上坐起。
    「我现在是谁？」河允妍喃喃自语着。
    她环视四周，确认自己还在原本的宿舍，并没有进入无尽之境时，她稍稍松了口气，旋即离开床舖，下床后，带上梳洗用品，便离开房间。
    等到她再次回到房间，尤怡君和刘湘婷都回到房间了。
    「允妍，你现在身体还好吗？」尤怡君先一步上前关心河允妍。
    河允妍点点头，莞尔一笑，「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既然好多了，那要不要一起出门吃晚餐呢？」刘湘婷揽着河允妍的肩膀，一脸灿笑。
    「好啊！睡了一整天，我现在肚子超饿的。」河允妍拍拍飢肠轆轆的肚子，一整天都未进食她肚子早就在抗议了。
    待河允妍更衣完毕后，三个人便出发觅食。
    担心河允妍身体不适骑车会有危险，因此尤怡君主动提议要载她，河允妍也没意见，三个人就这样来到火车站附近的夜市。
    今日虽不是假日，但依然有许多当地的住民及游客进入夜市用餐。
    夜市内有一摊鸡肉饭价格实在，份量也很足够，是河允妍她们经常光顾的摊贩。
    这次，她们也像往常那般，拿了菜单，在人海中找寻位置，坐定后开始点餐。
    「嗯……你们觉得要吃大的还是小的？」刘湘婷皱着眉，模样看来很纠结。
    尤怡君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等等还想去吃豆花，我觉得点小的就可以了。但……我怕吃完豆花晚一点还是会饿耶。」
    「好像也是……」
    看着两位友人为了点餐而困扰，河允妍感到哭笑不得，「誒，你们快点做出决定啦，我的肚子表示快要撑不下去了。」
    此话一出，两位友人同时转过头看向她。
    「大还是小？」尤怡君、刘湘婷异口同声道。
    河允妍果断提起笔，在菜单上大的鸡肉饭的位置画上三撇。接着，她不给其他两人反应的时间，逕自起身，抓过钱包，说：「我去结帐囉。」语毕，朝着柜台直直前进。
    等到河允妍回到位置上，发现桌面上多出八个十元硬币，她自动将钱收入钱包。
    「允妍啊，你今天没去上课真可惜。」刘湘婷说。
    闻言，河允妍挑起眉，不解的问：「可惜？为什么？」
    刘湘婷不疾不徐地说：「今天我跟怡君在学餐吃饭的时候，你猜谁跑来跟我们说话。」
    「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的日珩哥啊！」
    河允妍吃惊地瞪大眼睛，语气也不禁上扬，「日珩哥说了些什么？」
    她的反应完全在刘湘婷的意料之中，「别急嘛，每次提到程日珩你都这么激动，你真的很喜欢他耶！」刘湘婷还不忘调侃她。
    河允妍噘嘴，不满地看着她，「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有多在意日珩哥。」
    刘湘婷的嘴角止不住上扬，「哼哼，河允妍，你现在一定超想知道日珩哥对我们说什么对吧！」
    河允妍气得牙痒痒，因为刘湘婷紧抓她的弱点不放，甚至因此得意忘形，她一度有「我怎么交了个损友」的想法。
    「好了啦。允妍，既然湘婷不告诉你，就由我来说吧。」
    「喂！尤怡君，你怎么可以背叛我！」刘湘婷咬着下唇，眼睛直瞪着尤怡君。
    尤怡君倒是淡然，双手一摊，轻松的说：「没办法，谁叫我爱允妍多一点呢？」
    刘湘婷苦涩一笑，没好气的说：「友情的小船真的是说翻就翻……」
    「哈哈，佳媺、妤恩你们俩真的超好笑的。」河允妍放声大笑。
    然而，她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唯有两位友人注意到这件事。
    「佳媺跟妤恩是谁？」尤怡君问。
    「咦？」
    河允妍的笑容僵住，她在两位友人疑惑地注视下默默垂下头，思忖该如何解释方才脱口而出的两个名字。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说出邱佳媺、陈妤恩的名字。明明她现在是河允妍，为什么她会把无尽之境中「河允涵」好友的名字说出口呢？
    「允妍，你到底怎么了？你现在还不舒服吗？是不是因为感冒了，所以出现幻觉了？」尤怡君担忧的看着河允妍。
    刘湘婷同样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河允妍，语气也难掩忧心，「允妍，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好吗？」
    霎时，河允妍猛然站起身，在两位友人讶异的眼神注视下，欲言又止，最终，她说了句「对不起」后，便匆匆离去。
    「河允妍，你要去哪里啊──」
    「允妍、允妍，你快回来，我们不会逼你了！」
    儘管后方的人如何呼唤，河允妍丝毫不打算停下脚步，转过身走向她们。
    她现在没有办法面对她们，因为她连自己究竟发生什么事都搞不清楚，她害怕她会伤害她们，伤害她最要好的朋友。
    与准备进入夜市的人走了相反的道路，河允妍费了一番功夫才离开人潮汹涌的夜市。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听到迎面而来的一家人讨论着进入夜市要吃些什么的时候，她想起过去他们一家也是像方才与她擦身而过的一家人一般，既和乐又散发着浓烈的幸福。
    半小时过后，河允妍回到步行回到宿舍。
    看着摆在门前的两双鞋子，河允妍在门前做了几次深呼吸，稳定心绪后，才转动门把，推门而入。
    「我回来了。」河允妍淡淡的说。
    在她进入房间的瞬间，坐在座位上的尤怡君和刘湘婷同时偏头望向她。
    河允妍扯了扯嘴角，硬是牵起一道难看的笑容，「抱、抱歉，我刚刚先行离开……」
    话尚未说完，河允妍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忍不住瞪大双眼，紧接着她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打转。
    「河允妍，不是说了你有事就告诉我们吗？你为什么要逃？你逃什么啊！」
    向来都是温和说话的尤怡君，此时她的语气激动更是夹杂着慍怒。
    河允妍第一次听到尤怡君如此生气的对她说话，一剎那，河允妍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哭得声嘶力竭。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因为……」
    「没关係。」尤怡君的口气也带着哭音。
    她的手轻轻拍打河允妍的背，柔声哄着她，「别哭了，你有我们，我们会陪在你身边。」
    然而，对河允妍而言，真正令她难过的，是她已经分不清哪个世界才是她的归属。
    究竟，她该以哪种身分活着、她到底要生活在哪个世界，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

 一、河允妍，程日珩－14

    河允妍请假的那天中午－－
    程日珩下课后来到学餐买午餐，他凑巧看见尤怡君跟刘湘婷在用餐区吃饭，但就是没看见河允妍的身影，于是他走上前。
    「嗨。请问允妍有跟你们在一起吗？」
    当程日珩这么问的时候，尤怡君跟刘湘婷都是一脸惊讶。
    「允妍今天身体不舒服请假。学长如果有事情想转达可以跟我们说。」尤怡君故作镇定地回答。
    程日珩听到河允妍因为不舒服请假，他的眉头越皱越深，说话的口气有着藏不住的担忧，「她还好吗？有去看过医生了吗？」
    尤怡君和刘湘婷对望一眼，显然两人都没料到程日珩会对河允妍生病的事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次，换刘湘婷开口道：「她今日一早就很反常地晚起，她说自己很累，可能有点小感冒，现在在宿舍休息。」
    「如果今晚回去她还是不舒服的话，我们会带她去看医生的。」尤怡君严肃的说。
    听到两个人这么说，程日珩的眉头才逐渐舒展开来，「麻烦你们多关心允妍了。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儘管告诉我没关係。」
    河允妍毕竟是河允涵的妹妹，他答应过河允涵，会照顾河允妍，他会说到做到。
    「学长……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刘湘婷抿着下唇，神情紧张的看着程日珩。
    程日珩没多想，微微頷首，「你想问什么？」
    「学长，允妍在你心中只是学妹，只是妹妹吗？」
    程日珩不禁瞪大眼眸，沉默半晌也回答不了刘湘婷的问题。
    刘湘婷迟迟等不到程日珩的答案，她又接着问，「学长，允妍喜欢你你是知道的。但，你就不曾想过接受她的感情吗？」
    刘湘婷明白自己只是个外人不该插手别人的感情事。可是她实在不忍心再看着河允妍因为程日珩而愁眉苦脸。
    河允妍擅长将心事埋藏内心深处，因此，即使她跟尤怡君多么努力想套河允妍话，她不说就是不说，甚至会佯装没事的模样。
    实则，她与尤怡君都清楚河允妍内心有多么难受。
    「……允妍她很好，但……我们之间不可能的。」程日珩在沉静许久后，淡然说道。
    刘湘婷与尤怡君的情绪并没有太多起伏，她们更像是早料到程日珩会如此回答一般。
    「我知道了。看来学长也不希望允妍继续纠缠你，对吧！」
    程日珩默不作声，刘湘婷就当作他默认了，「学长也希望允妍幸福的话，就请你继续冷漠她，继续守着你心里那个已经离开的人吧。」
    说到后面，刘湘婷内心有股怒气，于是她不再开口，也不去看程日珩，她只是低下头继续吃午餐。
    在她身旁的尤怡君明显感受到刘湘婷的情绪变化，她举起手，拍拍她的背，接着仰起头，对程日珩冷漠地说：「学长，我们是允妍的好朋友，我们不喜欢看到允妍难过，我们会劝允妍放弃对你的感情。」
    「随便你们。」程日珩只落下一句话，接着逕自转身离去。
    尤怡君她们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直至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她们才收回视线，专注在自己手中已然失去温度的午餐。
    离开学餐的程日珩，拎着午餐回到自己在学校附近的租屋处。
    他一进入屋内，顺手将午餐放在客厅的桌子后，身子跌进后方的沙发。他抬手摀住双眼，深深叹了口气。
    「唉──」
    他不认为方才在学餐，刘湘婷的问题是在逼迫他，因为他心里早已有答案，本来就存在的答案。
    「允涵……你为什么要拋弃我，自己先离开了呢？」
    从掌心缝隙逃窜出的泪珠，顺着脸庞，缓缓滑落……
    「即使悲伤，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河允妍在内心激励自己。她告诉自己，只要她耐心等待，程日珩一定会接受她的感情。他只是需要时间遗忘姐姐，不，就算他忘不了也没关係。
    她只要能够分到一点点他的爱，她就心满意足了。
    距离第二次进入无尽之境已经过了两个礼拜。
    这段期间，河允妍仍不放弃追着程日珩到处跑。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两位好友竟会出现阻止她继续追求程日珩！
    「你们怎么了？你们不是都说过会支持我，会替我加油打气，那现在怎么会……」
    「河允妍，你还想像条狗一样在学长身边打转到什么时候啊？」刘湘婷没好气的说。
    河允妍皱着眉头，神情不解地看着她，「刘湘婷，我喜欢日珩哥啊！你不是也知道我追着他跑，是因为我很喜欢他吗？」
    「但是他不喜欢你啊！他喜欢的人从来都是你姐姐，而不是你！」刘湘婷的话几乎是用吼的。
    「不，他会喜欢我的，他总有一天会看见我的好，会发现我比姐姐更喜欢他，他会跟我在一起的。」河允妍越说越慌，她急得快哭出来了，但是她还是想要说服刘湘婷，也是在说服自己。
    「没用的。」一直在旁不发一语的尤怡君突然开口道，「允妍，你放弃日珩学长吧。他永远也不会喜欢上你的。」
    「闭嘴！你们什么也不懂，你们没资格替我做决定！」河允妍朝着两位友人大吼。
    可是一吼完，她就后悔了。
    她迅速低下头，身体止不住颤抖，「对、对不起，我不该、不该将怒气宣洩在你们身上，你们对我这么好，我却这样……」
    然而，儘管她向两位友人说了对不起，她也明白她们说这些话都是为了她，但她就是无法放弃对程日珩的感情。
    她喜欢他这么久了，何况在另一个世界的她是被程日珩爱着的……
    等等，另一个世界的「河允妍」是被爱着的……既然如此的话，只要……
    河允妍的嘴角在不知不觉间缓缓上扬，原先慌乱的神情逐渐被喜悦所取代。
    但，她此时的模样也吓到了两位友人。
    「允妍，你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吗？」尤怡君不安地问。
    刘湘婷则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允妍，你先冷静下来可以吗？你这样很诡异耶。」
    「你们都不知道，我才是那个被爱着的人。我是被日珩哥爱着的，只是你们都不知道罢了！」河允妍的脸上带着诡譎的笑容，她疯了似的不停说着重复的话。
    她的举动可吓坏了尤怡君跟刘湘婷了。
    「怡君，你说，允妍是不是疯了啊？」
    「湘婷，我看我们还是打电话请日珩学长来好了。这种情况也只能拜託他了。」
    「可是……这样好吗？而且这里是女生宿舍，学长又无法进来。」
    正当两人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河允妍的电话响了。
    精神状态正处于崩溃边缘的河允妍，在听到那一声专属于「他」的电话铃声后，立刻抓起桌面的手机，按下接听键，手机拿到耳边，「日珩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在想你啊，嘿嘿。」
    --

 一、河允妍，程日珩－15

    程日珩约河允妍见面，河允妍当然不会拒绝，她的情绪激昂，兴奋的跟两位好友分享这件事，完全忽略她们俩此刻的神情。
    「怡君，你觉得日珩哥为什么要找我呢？他想对我说些什么？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他接受我的感情了吧！」
    「欸欸，湘婷，你觉得我穿这套衣服可以吗？会不会太俗气啊？你也知道跟日珩哥见面不能随面穿，要穿好看一点，这样日珩哥也会喜欢的。」
    「哇！日珩哥主动找我耶！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约我见面，好期待啊！」
    河允妍脸上带着无法忽视的喜悦之情，与身旁两位友人越发苍白的脸色形成极大对比。
    当河允妍换上杏色长板衬衫、黑色格子a字裙后准备出门时，尤怡君及刘湘婷仍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
    「我出门囉。」河允妍拉开房门，回头朝着两位友人挥挥手，接着转过身，关上房门。
    在河允妍离开后，刘湘婷率先开口，「怡君，我怀疑允妍真的疯了。她刚才那样真的很可怕。」
    尤怡君微微頷首，语气中带着不安，「湘婷，我很担心允妍会出事，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要先跟学长说允妍的状况？毕竟我们也不知道学长想说什么，万一他想跟允妍说的话刺激到她……」
    尤怡君已经能想像河允妍的反应，到时候河允妍会彻底崩坏的。
    「怡君，你有学长的line对吧。你现在先传讯息跟学长说允妍的事，就像你说的，我们不知道学长想说什么，我们要提前让学长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不该说。」刘湘婷慌慌张张地说。
    尤怡君二话不说，立刻抓过手机，点开line后，找到她与程日珩的对话纪录，马上传讯息给他。
    刘湘婷看着尤怡君送出讯息，她悬着的心仍无法放下，「学长会看讯息吧？还是我们直接打电话给他？」
    可是当尤怡君拨出电话，电话响了许久仍未被接听，她们也只好放弃打电话的方式。
    此刻唯一的希望便是这则讯息了。
    尤怡君与刘湘婷都在内心祈祷程日珩能够看见讯息，并且不会说出刺激河允妍的话。
    程日珩约河允妍在距离学校有段距离的西餐厅碰面。
    河允妍独自骑着机车前往碰面的地点。她和尤怡君常去那间餐厅用餐，她很熟悉路线。
    顺利抵达西餐厅时，河允妍还没停好车就已经看见站在门口低头看着手机的程日珩。
    河允妍迅速停好车后，立刻走到程日珩面前，喜悦地喊道：「日珩哥！」
    程日珩抬起头时凑巧迎上河允妍泛着晶光的眼眸。她的喜悦之情一览无疑，程日珩却只是浅浅一笑，淡然回应道：「允妍，你来啦。」
    即使程日珩的语气极为平淡，但对河允妍而言，只要能够看见程日珩她便感到高兴，何况今日是程日珩约她出来的。
    「日珩哥，你找我出来应该不是要请我吃饭这么简单吧？」河允妍挑起眉，紧盯着程日珩。
    「嗯。我有话告诉你。」程日珩没有隐瞒，如实回答她。
    闻言，河允妍心里其实有萌生一股担忧，但她在内心说服自己，「没事的，日珩哥不会说什么的。」
    程日珩没有告诉河允妍他想说什么，他只是先领着她进入餐厅。踏入餐厅后有服务生走上前询问是否有订位，毕竟此刻为用餐时段的高峰，店内座位所剩无几，还得排除事先订位的客人。
    所幸程日珩有提早订位，服务生查询到订位资料后便领着两人来到一间小包厢，递上菜单便先退出小包厢。
    河允妍打量着这间小包厢。她来这间餐厅用餐不是第一天的事，也知道餐厅有提供小包厢，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小包厢内用餐呢！
    「日珩哥，你怎么订到包厢的啊？我记得包厢很抢手，很难订到耶。」河允妍说。
    程日珩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态度依然冷淡，「我请余炘帮我订的。也算是靠关係才订到。」
    河允妍轻轻点头，「原来是这样啊。」话锋一转，她再次开口，「日珩哥，你今天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你从来没有主动约我。」
    「允妍，我不可能会放弃对你姐姐的感情的。」
    「咦？日珩哥……」他为什么现在要说这些，河允妍不懂，真的不懂。
    即使河允妍的脸色逐渐铁青，程日珩仍不改他的态度，「允妍，你知道你家的人都将允涵死的事怪在我身上吗？不过，他们也没说错。毕竟，如果我能够早点发现她的负面情绪，如果那天我的手再伸长一点，我就可以拉住她，她就不会掉下去。」
    「所以呢？」河允妍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姐姐过世的事我也很难过，但我很清楚这绝对不是日珩哥的错。姐姐若是看到日珩哥如此自责、沮丧，她心里也会难受的。可是，这跟我喜欢你有什么关係？」
    河允妍将手放在胸口，神情激动地说：「我喜欢你，从以前就很喜欢你了。我之前就说过我很清楚你喜欢姐姐，你们彼此喜欢没错。我也不是想趁现在姐姐不在了想要篡位，我希望你能够将我视为一个女人好好看待，而不是河允涵的妹妹河允妍。」
    她相信自己比姐姐还爱着程日珩，而且她长得跟姐姐很像，如果当初程日珩是因为姐姐亮丽的长相喜欢上她，那他也一定会喜欢她的外表。
    所以、所以就只要一个答案，就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吧！
    儘管河允妍毫不保留的将自己的心意全部告诉程日珩，程日珩只是微微垂下头，河允妍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却可以从他的静默得知他的答案。
    是啊，他早就已经表明自己的立场，一切都是她死缠烂打，是她自作多情以为程日珩会给予她肯定的答案。
    想想，河允妍应该要心痛才对，但她却在心底作出一个决定，一个不会再受伤的决定。
    为此，河允妍在心底告诉自己，「河允妍，你很棒，你绝对比河允涵还优秀。你被拒绝不是因为你比河允涵差，只是因为你是河允妍。」
    「允妍，我很抱歉。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让你打消念头，我真的……」
    「我不要紧了。」河允妍的脸上盈满笑意，「日珩哥，是我让你为难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纠缠着你。你就继续喜欢我姐姐没关係，我姐姐若是知道，必定也很高兴。」
    对，这样就对了。
    程日珩要一直喜欢河允涵，因为这样，「她」才被他爱着。
    --

 二、河允涵，程日珩－1

    「日珩，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河允涵一手拖着下巴，一脸好奇地望着坐在对面的程日珩。
    程日珩没有犹豫太久，立即回答，「喜欢你的活泼开朗、你的小固执、你的优点、缺点都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闻言，向来大咧咧的河允涵也不禁脸红，「哼，说的一口甜言蜜语，我根本就没你说的那么好，你太浮夸了，这样会让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我喜欢你这件事情还需要我证明给你看吗？」程日珩轻轻一笑。
    河允涵偏头一想，嘴角微微上扬，「嗯，虽然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喜欢我的原因嘛。」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好几次，但程日珩总是不厌其烦地将他喜欢河允涵的地方倾诉而出。
    每次听完程日珩述说喜欢自己的原因后，河允涵总会露出灿笑，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
    这一切河允妍全看在眼里。
    每次看到姐姐与自己喜欢的人抱在一起，她除了心痛外，还有嫉妒、愤怒。
    「如果哪天我能够变成姐姐就好了……」
    「允涵，你最近心情不错哦。」邱佳媺拍拍坐在位置上用手机和程日珩聊天的河允涵的肩膀。
    河允涵回头看着邱佳媺，眼底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嗯，因为日珩的生日快到了，我现在在筹划如何帮他庆生。」
    「那你目前进度如何？有想好要给他什么惊喜了吗？」陈妤恩也加入讨论的行列。
    河允涵没有半点犹豫，立即点头，「惊喜当然要有，而且也已经在准备中，就快完成了。目前进度都按计画进行，没问题的。」
    闻言，邱佳媺及陈妤恩都不禁替她拍手。
    「真是有效率，果然一遇到有关男朋友的事情，你的效率就会瞬间提升，跟做报告的时候完全不能比呢。」陈妤恩说。
    邱佳媺表示认同，「妤恩说得没错，你如果做报告的时候也可以如此有效率的话，你就不会经常熬夜赶工了。」
    河允涵双手一摊，苦涩一笑，「这两件事不能放在同个水平上，谁叫日珩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存在呢？」
    语毕，河允涵的表情立刻转变，随即笑了出来，「哈哈──你们看我多爱日珩啊！是不是很羡慕呢？」
    邱佳媺和陈妤恩对望一眼后，两人也忍不住喷笑。
    「哈哈──是有什么好羡慕的啦！我跟妤恩的感情不用你操心。还是你觉得我们要再更闪一点呢？」邱佳媺走到陈妤恩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陈妤恩挑起眉，一脸得意地看着河允涵，「哼哼。」
    「得意什么啦？」河允涵感到哭笑不得。
    房内的气氛和乐，没有人发现其中的不和谐之处。
    唯有一人最清楚……因为她隐藏了最真实的自己。
    好像，她本来就属于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本来就属于「河允涵」。
    「日珩，这边这边。」河允涵朝着迎面而来的程日珩用力挥手。
    她的脸上带着雀跃的笑容，喜悦藏也藏不住，只是看见程日珩走向自己，她便高兴不已。
    程日珩也带着笑容走到河允涵面前。
    今日天气微凉，河允涵却只是上身搭了件薄外套，下身仍穿着短裙，那两条白晰长腿就这样坦露在空气中，他不自觉皱眉，说话也带点责备口吻，「怎么穿这么少？今天天气比较冷，你应该多穿一点才对啊！」
    河允涵低下头，盯着自己裸露在凉爽空气中的长腿，下一秒却又猛然抬起头，朝着程日珩傻笑了笑，「嘿嘿，我觉得这样很凉快呀，不会冷嘛。」
    闻言，程日珩无奈地摇摇头，却也没多说什么，逕自脱下身上的外套，微微弯下腰，将外套系在河允涵的腰间。
    「勉强用一下。」程日珩平淡的说。
    平淡的一句话，听在河允涵耳中却备感温暖，空气中带着的凉意都被程日珩的贴心的举动一扫而空，整个人暖和了起来。
    「谢谢你。」河允涵双颊泛红，靦腆说道。
    程日珩的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对你，这些都不算什么。」
    河允涵嘴角的幅度越发上扬，「嗯，谢谢。」
    两人走进一间由旧书店改建成的餐厅。
    店内的墙上掛着许多老旧照片，在橘黄的灯光照耀下更显这间餐厅的年代感。
    「允涵，你怎么找到这间店的？」程日珩很喜欢这间店的氛围，因此他很好奇河允涵是如何找到这间位于小巷内的餐厅。
    围绕着老旧氛围却又透露出一分现代感的餐厅，若没有走进瞧瞧，很难从外观得知这是一间餐厅。
    河允涵从程日珩的眼神中得知他的喜悦。
    看到他喜欢她挑选的餐厅，她便感到高兴，「知道你喜欢有特色的餐厅，我上网查了好久才找到的呢！」
    她知道比起装潢华丽、热闹非凡的餐厅，程日珩更喜欢怀旧、寧静的空间。
    纵使之前他都配合她去闹区的网美餐厅，但今天是他的生日，她以程日珩的喜好特别挑选一间他会喜欢的餐厅用餐。
    「允涵，谢谢你如此为我着想。」程日珩拉过河允涵的手，握在手中，轻轻磨蹭。
    河允涵笑得含蓄，任凭程日珩抚摸自己的手，脸上的热度悄然提升，「我多喜欢你，就有多在意你。」
    程日珩笑而不答，但他内心确实因为河允涵为他所做的一切而兴奋。
    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他已经不想再失去她了。
    当两人用完餐，河允涵问起程日珩还想去哪里走走的时候，程日珩提到了图书馆。
    听到程日珩的答案，河允涵不禁笑了。
    「哈哈，日珩，你真的很喜欢去图书馆呢！我看除了你的租屋处还有你家之外，图书馆可以算是你第三个家了。」河允涵笑着说。
    程日珩耸耸肩，不以为然的说：「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就喜欢去图书馆。在那里，我才拥有真正的平静。」
    「好吧。谁叫我喜欢的人是个书呆子，总喜欢泡在图书馆。身为书呆子的女朋友，我也只能跟着去囉。」河允涵说完，轻叹一口气。
    程日珩伸手将河允涵拉入怀中，迫使她看着自己，「你不喜欢这样的我吗？」
    河允涵挑起半边眉，抬起手，捧住程日珩的脸蛋，「傻瓜。无论是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因为我喜欢的是程日珩这个人。不管他是个书呆子还是傻瓜，我河允涵就只是喜欢程日珩。」
    程日珩很满意河允涵的回答，垂首，在河允涵的唇上轻轻一吻。
    「允涵，我爱你。」
    --

 二、河允涵，程日珩－2

    不知道是第几次走进这间图书馆，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和他一同来到此处。
    或许，从一开始我之所以迈入图书馆的原因就不是因为我喜欢看书，而是因为他在此处，我便想待在他身边，自然而然地，我就成为这里的常客了……
    程日珩挑好书后就先进入独立阅览室等待河允涵。
    与平日一般，他将准备阅读的书摆置桌面前方的桌角，此时，阅览室的门被打开，河允涵捧着一本书进入阅览室。
    程日珩瞄了一眼她手捧着的书籍，看见封面，他便知道她手上的书是什么了。
    「又是《移动迷宫》吗？」程日珩笑着问道。
    闻言，河允涵挑起眉，不悦的问：「不行吗？我就喜欢看这部小说嘛。你有意见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还真喜欢这部小说。」程日珩说得云淡风轻，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河允涵微微頷首，不慌不忙的说：「《移动迷宫》虽然是一部科幻电影，但我觉得我跟里面的主角一样，一直在重复做着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一直在追寻一样东西。」河允涵一脸正经的说。
    河允涵说的话引起程日珩的兴趣，他等着河允涵接着说下去。
    河允涵停顿了几秒鐘后，她再次开口道：「在《移动迷宫》内，主角汤玛士跟他的伙伴一直在奔跑。他们为了什么而跑？无非是为了自由、为了脱离敌人追击，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一线生机。我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也一直跑着，我努力寻找出口，但我却一直找不到尽头。」
    「为什么要找寻尽头呢？」程日珩问。
    河允涵的嘴角微微勾起，「为了你跟我的未来啊！」
    「咦？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找不到尽头，我们俩就没未来可言？」程日珩表示不解。
    河允涵噘着嘴，摇了摇头，「不告诉你。这可是我的秘密呢。」
    程日珩的表情僵住，大约过了半分鐘才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哪有这样的啊！勾起我的兴趣，到了最后又突然止住，你这样我让我更好奇你到底隐瞒我什么事情。」
    「不说就是不说。」河允涵态度坚决，而且她也有不能说的原因，反正她就是不想让程日珩知道。
    程日珩得不到答案，也只能先压抑好奇心，等河允涵哪天想说的时候他自然就会知道了。
    不过，这次他错估了河允涵的决心。
    她不肯告诉他，就是不肯。
    傍晚时分，图书馆的广播声音响起，宣告着即将闭馆。
    河允涵将手向上伸展，眼角馀光瞥向一旁的程日珩。
    他也正看着她，脸上掛着浅浅的笑意。
    两人就这样紧盯着对方，脸庞不知何时越来越贴近，直至彼此的唇瓣快要贴上时，阅览室的门被敲响。
    「不好意思，快到闭馆时间了，如果需要借书的话请尽快到柜台办理哦！」
    两人先是一愣，由河允涵率先退开，假意清喉咙，接着才开口：「好的，我们知道了，谢谢你。」
    语毕，她将脸庞侧巷一边，避免被程日珩看见自己泛红的脸蛋。
    程日珩凭藉河允涵的举止便知道她想要掩饰什么。
    他轻笑了笑，伸出手，捧住她的脸蛋，迫使她看着自己，「为什么脸红了？嗯？」
    「没、没什么。」河允涵嘴硬，说什么也不肯承认自己是因为方才差一点就能吻到程日珩的唇瓣的脸红。
    程日珩眉开眼笑地注视着她。他发现最近河允涵的反应越来越有趣，他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在调戏良家妇女，过去分明都是河允涵在捉弄他，现在情势好似逆转了。
    河允涵最近的锐气收敛许多，她的气质相比以往变得柔和。程日珩虽不解令河允涵变化的原因，但他也很喜欢河允涵的变化。
    如此的河允涵，依然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存在。
    「允涵，这样的你很好。」
    河允涵还没从程日珩说的话反应过来，程日珩便倾身吻上她的唇瓣。
    她先是瞪大双眼，随后双颊乍红，眼眸缓缓闭上……
    她终于得到他了。
    一直到图书馆人员第二次催促，他们才牵着手从阅览室走出。
    河允涵的头垂得很低，程日珩则是一脸微笑，在走出阅览室后松开河允涵的手，弯下腰，凑到她耳畔，低语：「你先把书拿回去放好，我在柜台那里等你，好吗？」
    河允涵不给程日珩任何反应，拔腿就走。
    程日珩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身影，发出愉悦的笑声，「哈哈，怎么像个孩子似的乱发脾气呢？真可爱。」
    已然走远的河允涵，只是一股脑地向前进，在书柜间穿梭，找到科幻小说的区域，将手中的《移动迷宫》摆回架上后，她本想直接转身离去，却和一个女孩有了碰撞，肩上的包包因碰撞滑落。
    她急忙蹲下身子，伸手试图捡起包包，但另一隻手抢先捡起地面的包包，「姐姐，你的包包。」
    河允涵并没有迅速站起身，她猛然抬起头，在看到女孩面容的剎那，她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似的，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姐姐？你怎么了吗？」女孩偏头看着河允涵，甚是不解她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河允涵完全无法保持冷静，她的脸色惨白，身躯止不住颤抖，「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女孩眉头紧蹙，但神色依然镇定，语气也是不变的冷静，「誒？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图书馆是公共场所，任何人都能进出啊！」话锋一转，原先不解的神情也被笑容所取代，「话说……姐姐，我们两个人长得好像哦！或许别人看到还会说我们是不是姐妹呢！」
    「不是！」河允涵语气激昂，她也没控制音量，话一说完，立刻引起一旁正在看书的人的关注。
    女孩也被河允涵的口气吓到，拍拍胸脯，语带不满地说：「姐姐，你吓到我了啦！干嘛要这样，我明明只是帮你捡包包而已，到底为什么要大惊小怪啦！」
    河允涵嚥了一口唾沫，犹豫半晌，才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得小心翼翼，紧盯着女孩，心里着急地想要知道答案。
    女孩毫无戒心，立即回答：「我叫河允妍。姐姐呢？」
    河允涵整个人僵住，久久无法回神。
    当女孩靠近她的时候，她退了好大一步，也不管自己在地面爬行的举止有多么愚蠢，她只是想要逃离女孩，她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她好不容易从地面站起身，准备转身跑开的时候，她的目光在经过绘本区的时候扫到一个熟悉的书名。
    河允涵快速停下脚步，在绘本区的书柜前蹲下身，迅速抽出书架上的绘本。
    「我明明找了很久，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了？」她捧着绘本的双手剧烈颤抖着，口气充满不敢置信。
    在她手中的绘本，正是她找了许久的《无尽之境》。
    也是让她进入这个世界的主要原因……
    --

 二、河允涵，程日珩－3

    「允涵，你怎么还在这里？」
    程日珩的声音拉回河允涵的思绪。
    她的头转向声音来源处，看见程日珩正在不远处望着自己，她匆忙将手中的绘本放回原位，起身走向他。
    「日珩，你已经办好借书手续了吗？」河允涵故作镇定，嘴角微微上扬，不想让他发觉任何蛛丝马跡。
    但，河允涵更是刻意隐瞒，程日珩就越容易发现她的异状，尤其方才，他确信自己看见河允涵一脸错愕地看着手中的绘本。
    他并没有看清楚绘本的书名，但，能够影响到河允涵心绪的绘本，必然不是寻常的绘本。
    纵使他很好奇河允涵刚才手中的绘本是什么，但他却配合着她，佯装自己无知的模样，「嗯，已经借好书了。想说你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到柜台那里，所以我便来找你。」
    河允涵抬起手，搔了搔头，「嘿嘿，抱歉抱歉，我将书归位后，又突然看到有兴趣的绘本，所以才……」
    「没事。我不是在责怪你，你不用那么紧张。」程日珩自然地牵起河允涵的手。
    才刚牵起她的手，他明显感受到她在颤抖，而且手的温度十分冰冷。
    他赫然抬起头，担忧地看着她，语气也明显感受出他的慌张，「允涵，你的手怎么这么冰？不舒服吗？」
    河允涵摇摇头，小声说：「我很好……我只是想要离开这里了。」
    「好。我们这就离开。」程日珩揽着河允涵的肩膀，两人朝着图书馆出口缓缓前行。
    而在两人离开后，女孩从书架后方走出，伸手拿起架上的《无尽之境》。打开《无尽之境》后，她与绘本一同消失在图书馆。
    好似不曾出现过一般。
    落日馀暉，愈来愈多人涌上街头，有的人是出门觅食、有的是出来採买物资、有的就如同河允涵及程日珩他们，毫无目的的走着，仍在寻找目标。
    河允涵的心情已经恢復平静，何况有程日珩陪伴，她慌乱的心也早已安定。
    方才在图书馆发生的一切都令她感到不可思议，但她仍在内心说服自己：「那不是真的，那是幻影，是因为你累了才会看见幻影……」
    可是，在图书馆见到的女孩，她的模样，以及她说她叫「河允妍」，这些都彻底影响了河允涵的心情。
    「唉──」在程日珩为了帮她买晚餐而离开的时候，河允涵深深叹了一口气。
    此时，河允涵的手机响起。她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看到来电人是妈妈后，指腹轻轻滑过萤幕，并将手机凑到耳边。
    「妈，有什么事吗？我应该说过今天日珩生日，要跟他一起庆生的啊！」
    「允涵啊，妈是想说很久没见到日珩，不如你们俩回家庆生，这样我跟你爸就可以一起帮日珩庆生啦！」
    闻言，河允涵不禁抱怨道：「不能等下次吗？我想要单独跟日珩庆祝耶！」
    电话另一端的河母并没有因为河允涵的一席话而责骂她，而是开怀大笑，「哈哈，你这孩子真是的，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谈情说爱我当然没意见，我也只是开开玩笑，你这孩子这么认真干嘛。」
    「妈，你跟爸也不希望当电灯泡吧。既然如此，我给你跟爸好好培养感情的空间，你就要好好保握呀！」河允涵说得一派轻松，好似她的打算都是为了河父河母着想。
    一听到河允涵的话，河母笑得更加开心了，「哈哈，那你就跟日珩好好庆祝吧！但也别太晚回家，我跟你爸都会担心的。」
    「嗯，我知道。那就先这样囉，掰掰。」河允涵说完便掛断了电话。
    河允涵将手机收起时，程日珩也回来了。
    「允涵，刚刚是谁打电话呢？」程日珩问。
    「我妈。」河允涵轻描淡写地说。
    「阿姨她说了什么？」
    河允涵简单描述方才与河母对话的内容，当她提到自己拒绝河母的邀约，执意要跟程日珩单独庆祝的时候，程日珩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你真的很大胆呢。连自己妈妈的提议都敢拒绝。」
    河允涵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即使是亲妈也不能阻止我想要跟你一同庆生的决心。」
    程日珩将河允涵拥入怀中，以空出来的那隻手，轻轻拍抚河允涵的背，「谢谢你如此看重我。」
    河允涵也回抱住程日珩，柔声道：「日珩，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也能只喜欢我一人，并喜欢我一辈子吗？」
    「我会的。允涵，我绝对不会松开你的手……再也不会了。」
    夜晚是属于一家团聚，是属于恋人们的时光。
    河允涵和程日珩带着两人的晚餐回到程日珩的租屋处。
    程日珩在客厅摆碗筷，河允涵则先进入程日珩的房间换衣服。
    她曾在此留宿，因此有放一套换洗衣物在程日珩的房间。
    因今日一直在外走动，流了些汗，河允涵除了自己更衣外，也替程日珩从衣柜中拿出一件衣服准备让他更换。
    就在她准备离开程日珩房间的时候，她的目光扫到摆置在书桌上的一本日记。
    她感到很眼熟，便走近一瞧。果然，这本日记她并不陌生，她好几次看到程日珩随身携带它。
    她拿起日记，犹豫着是否要翻阅它，「这样不经日珩同意就看他的日记，日珩会生气吧？可是……」可是她真的很好奇日记内写了些什么。
    河允涵小心翼翼地翻开日记，日记的第一页写着「无尽」。
    纵使河允涵对于扉页的这两个字感到不解，但她决定先继续看下去，或许接着看下去便会知道为何程日珩会写下「无尽」二字。
    「我，很喜欢允涵，喜欢到我愿意把所有时间都献给她，唯有跟她在一起，我才是真正的快乐。」
    「失而復得的感觉令我兴奋不已。我又再次拥有她，这次，我不会再放开她的手。如果她想要离开，我也会……随她而去。」
    河允涵从两篇日记内容便可知程日珩对「河允涵」有多么喜欢，喜欢到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
    身为「河允涵」，能够拥有程日珩的爱她当然很高兴。
    但，她也只不过是以河允涵之名活在这个世界的「河允妍」罢了。
    --

 二、河允涵，程日珩－4

    因为河允涵迟迟没有出现在客厅，因此程日珩决定亲自到房间看看状况。
    他尚未走入房内，只是站在门口，他便看见河允涵手里捧着他的日记。
    他立刻上前，从河允涵手中夺过日记，并藏到身后。
    「你、你怎么会偷看我的日记？」程日珩因为紧张，说话也变得结巴，脸蛋甚至染上淡红色。
    河允涵挑起眉，她倒是没料到程日珩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她不禁想要逗一逗他，「日珩，我可以再看看这本日记吗？」
    「不行！」程日珩想也没想，立刻拒绝。
    「干嘛这样啦。反正里面写的都是我，就让我看一下嘛。」河允涵像程日珩撒娇，以她的经验，这招最有用了。
    然而，她低估了程日珩的决心。他心意已决，即使是河允涵要求，他也不打算让她看日记。
    「这次真的不能如你所愿。」语毕，程日珩逕自转过身，将日记锁进抽屉内，并将钥匙放进口袋。
    河允涵整个人闷闷不乐，因为程日珩竟然会拒绝她，她明明是程日珩心中最重要的存在啊！
    程日珩看着独自生闷气，嘴唇嘟起来、脸蛋膨胀的河允涵，他竟萌生起一思念头，伸出食指，戳戳她的脸颊。
    被程日珩这么一戳，河允涵鼓起的脸蛋瞬间消气，非但如此，还发出犹如气球洩气的声音。
    听到声音的两人有不同的反应。
    程日珩是放声大笑，至于河允涵则是双颊红润，羞涩到想要找到地方躲起来。
    「呜……程日珩，你很过分耶！今天的你真的超讨厌的啦！」河允涵双手握拳，开始攻击程日珩。
    即使被河允涵攻击，程日珩依旧笑开怀，「哈哈──允涵，就算你讨厌我，我还是很喜欢你哦！」
    「齁，程日珩！」
    程日珩将河允涵拉进怀里，半哄半骗之下河允涵的心情才逐渐平復。若不是看在今日是程日珩的生日，她才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呢！
    等到河允涵的心情平復，两人才从房间离开回到客厅。
    原本已经摆在客厅桌面的餐点已经凉了，因此两人又一同将餐点端到厨房简单加热，加热完毕才开始享用今日的晚餐。
    晚餐时，程日珩一直将自己盘中的鸡肉夹进河允涵碗里，儘管被河允涵拒绝，他却是理直气壮的说：「你太瘦了，要多吃一点，这样我抱起来也比较舒服。」
    河允涵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的说：「我才不要咧！对我来说，变胖一点也不好。」
    「好啦好啦，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程日珩说。
    「是你说的哦，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喜欢我。」河允涵激动的说。
    程日珩放下手中的筷子，伸长手，握住河允涵的手，紧紧握着，「我向你发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用尽全力去爱你、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闻言，河允涵的脸色沉了下来，她默默垂下头，有气无力的说：「你要怎么一直保护我？如果我们分开了，你又不知道我发生危险，到时候……」
    「我说到做到。」程日珩大声说道。
    河允涵因为程日珩的话而抬起头。
    「允涵，你只要安心待在我身边就好，好吗？」程日珩坚定的眼神直直望入河允涵的眼眸。
    河允涵也望着他，两人的脸庞自然凑近，唇瓣很自然地贴在一块，先前的羞涩全被拋置一旁，彼此忘我地亲吻，餐点也被搁置在一边，只动了一口就没有再被动过了。
    亲吻已无法满足两人，紧贴的双唇分开，稍稍喘息的时间，程日珩蹲下身，一把抱起河允涵，接着，唇瓣又再次覆上去，吻得难分难捨。
    舌尖撬开河允涵的贝齿，侵入她的领地。
    前进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程日珩将河允涵轻轻放倒在床上，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
    从背部逐渐向下游走，又绕到身前，轻轻揉捏她胸前的柔软。
    「唔……」微弱的呻吟从口中溢出。
    青涩的河允涵，因不知如何反应，只能被动地回应程日珩的碰触。
    这还是除了自己以外，第一次有人如此碰触自己，河允涵内心萌生出一丝恐惧，但她又渴望程日珩的碰触。如此矛盾的心情，令她更显得不知所措。
    程日珩发现了这一点，他先停止手上的动作，将河允涵已被撩至在胸口处的衣服向下拉，接着侧躺在其身旁，一手将河允涵拥在怀中。
    「日珩？」河允涵仰起头，不解地看着程日珩。
    程日珩先是伸手帮她顺了顺头发，身躯又微微向前，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才开口道：「今天先休息吧，在外面待了一天，你现在一定累了。」
    「我不累。」河允涵坚定地说。
    她撑起身子，俯视程日珩，柔声道：「日珩，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让你高兴。」话锋一转，她突然激动的说：「难道是因为我的身材不好吗？我也想被你拥抱，难道……我不行吗？」
    河允涵的眼角含着泪水，可怜兮兮地望着程日珩。
    程日珩笑了笑，柔情似水地注视着河允涵，「你说出这种话，你确定你不会后悔？」
    河允涵瞇起眼睛，一脸不悦地说：「我都已经说成这样了，你还不相信我的决心吗？」
    「不是这样的。」程日珩认真地看着河允涵，「我从来没有说过不相信你，我知道你所说的、做的都是认真的。但是……」
    「但是什么？」
    「我想好好爱你，我不希望因为我一时的衝动让你受到伤害，所以我才会一再确定，确保你已经做足准备。毕竟，一旦我们跨越那条界线，就回不去了。」
    听完程日珩说的，河允涵的内心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日珩，我们一起跨越那条界线吧。」语毕，她张开双臂，紧紧拥抱程日珩。
    一切好似是那么自然，却又融合了一点特殊的元素。
    让这一切都变得奇妙、具有魅力。
    上升的温度、越发急躁的喘息声以及毫无保留爱着彼此的两人。
    「他们」跨越了那条界线，成为了更密不可分的关係。
    而时间的流逝却悄悄的增快……
    --

 二、河允涵，程日珩－5

    自从那一夜两人跨过那层特殊的界线后，一直围绕在河允涵心中的阴霾也渐渐散去。
    两人的关係变得更紧密，在学校更是人人称羡的情侣档，河允涵为此而感到自豪，但她却没有因此忘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使命……
    对，因为她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真正的名字。
    她是河允妍，是河允涵的妹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她必须去寻找离开无尽之境的方法，但……如果她找到离开的方法，她是不是就会失去程日珩对她的爱呢？
    因此，她陷入一种矛盾的处境。
    无尽之境的世界就像是她梦寐以求的世界。彷彿这个世界都以她为重心在运转，她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这是在原本的世界所做不到的。
    在程日珩怀里清醒的那天早晨，她有一种……自己拥有全世界的感觉。
    然而，如果她离开的无境之境，她将会失去全世界，成为不被任何人喜爱，就连自己也不喜欢自己的河允妍……
    一日，河允妍终于完成研究所的报告，摘下流海上的发捲，放置到桌面后，她的双手向上伸展，深了个懒腰的同时，注意到了两位室友的视线。
    「你们俩为什么以那种眼神看着我？」河允涵皱着眉头，一脸困惑地问道。
    陈妤恩和邱嘉媺对视一眼后，由陈妤恩回答：「你有考虑搬出宿舍跟男朋友一起住吗？」
    「蛤？我为什么要搬出去……你们就这么想赶我走吗？」河允涵一脸无辜地望着陈妤恩。
    河允涵完全不能理解她的两位室友为何会產生这种想法。
    就算她跟程日珩感情升温又如何？他们还不打算同居，更何况他们都还没跟家人讨论过这个问题，河父应该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吧。
    至少在求学阶段是如此。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河父都是宠女儿出名，会给予女儿们想要的一切，但依他的个性，肯定不会答应她跟程日珩住在一块的。
    「允涵，既然你跟男朋友稳定交往中，你们真的都没想过要住在一起吗？我也不是想赶你走，只是心里就是有这个疑问嘛。」陈妤恩直接了当的说。
    邱嘉媺在陈妤恩说完后接着说：「其实看到你跟男朋友发展顺利，我们很替你高兴，不过我看你们这样就像是停滞不前的情侣，难道你们想要一直保持这段距离，不想更靠近吗？」
    闻言，河允涵不禁露出一抹苦笑，「就算我想，但是我家人不肯的话还是一样啊！况且，你们俩不也是还住在宿舍，没有搬出去住，不是吗？」
    「我们下个月已经决定要搬出去住了啊！」
    邱嘉媺道出惊人的消息，令河允涵哑口无言。
    「……你们早就决定好要搬出去住了？而且还是下个月？」河允涵一脸错愕的看着邱佳媺。
    邱嘉媺一脸淡然地看着她，不以为然的说：「嗯，你没听错，我们下个月就要搬出去囉。」
    「这、这也太突然了吧！」
    前一刻还在问她是否要搬去跟程日珩一起住，下一秒竟然就说她们决定要搬出去，而且还是在没有跟她讨论过的前提下做出决定。
    陈妤恩看河允涵的脸色发青，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知道她们刚才说的事情吓到她了。
    「允涵，我知道这个消息很突然，但就是因为我跟嘉媺决定要搬出去，担心你一个人在宿舍会孤单，所以才会问你有没有打算跟男朋友住。」陈妤恩伸长手，握住河允涵颤抖的手。
    河允涵打了个冷颤，她确实会因为少了陈妤恩跟邱嘉媺而感到孤寂，但、但她真的有资格跟程日珩住在一起吗？
    她可以选择隐瞒父母，偷偷摸摸搬去程日珩的住处，如此一来他们就有更多时间相处，可是、可是她不是真正的河允涵……她只是……
    「允涵。」
    邱嘉媺的呼唤拉回河允涵的思绪。
    她眨眨眼，茫然地看着呼唤她的邱嘉媺，「怎、怎么了吗？」
    邱嘉媺突然用力扣住她的肩膀，迫使河允涵注视着自己，「允涵，你如果觉得孤单你就说啊！我跟妤恩会因为你留下来，只要你老实说出你的想法，我们就会留下来的。」
    「我……」河允涵语塞，顿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邱嘉媺的问题。
    关于这个问题需要考虑到的点太多了。
    如果她说她希望邱嘉媺她们留下来陪她，她们就会因为她这么说留下来，可是这样，她们本来已经准备好的一切不都被她打乱了吗？
    她可以这么任性吗？
    河允涵垂首，想要闪避两位室友的视线，「……能够给我一点时间思考吗？我会做出对我们都好的决定。」
    邱嘉媺和陈妤恩两人都点点头，一手搭上河允涵的肩膀。
    「允涵，是我们考虑不周，一时之间要你做出决定对你来说太难了，抱歉。」陈妤恩向河允涵真挚道歉。
    邱嘉媺也开口：「我也要对你说声对不起。」
    河允涵急忙抬起头，慌慌张张地摆摆手，「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你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不用对我感到抱歉。」
    该说有做错事的人是她，是她犹豫不决，是她太软弱，假使她能够再勇敢一点，能像真正的「河允涵」一样的话，她们也不会陷在这种尷尬的场面。
    她突然站起身，嘴角牵起一道难看的笑容，「我想出去走走，你们不用在意我，我一个人也可以。」
    之所以说出后面那句话是因为她知道陈妤恩跟邱嘉媺会不放心她，会想要跟她一起出门，但是她现在非常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好吧。那你要注意安全哦，保持联络。」邱嘉媺晃一晃手上的手机。
    河允涵朝她们用力点点头，没有回话，逕自转身离开房间。
    独自游走街头并不是第一次了，可是每次，当她一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心头不自觉涌上许多负面情绪，她咬着下唇，从原本缓缓走动的状态，逐渐加快速度，于街道上奔驰。
    她漫无目的地奔跑着，一直到她来到一处人烟罕至的地方，她才减缓速度，视线也逐渐开阔。
    「我……到底该怎么办……」河允涵蹲下身子，用手环抱住自己，眼眶湿润，情绪已经濒临崩溃。
    那些快乐的回忆不断在脑海中盘旋，但是悲伤的回忆并没有因此被冲淡。
    她，虽然是「河允涵」，可是，她只是佔据河允涵身体，甚至是佔据程日珩的河允妍。
    --

 二、河允涵，程日珩－6

    时间逼近傍晚，河允涵仍然没有回到宿舍。她搁置在一旁的手机不停发出声响，可她却没有任何想要去碰触它的意思，只是任由它发出声响，音乐消失，又接着响起。
    霎时，她彷彿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低语，但她没听清楚对方说什么，来回环视更是没看见人影。
    她打了个冷颤，脸色越发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是谁！是谁在那里？你别躲着了，快点出来！」
    没有人出现，也没有人回应她说的话。
    河允涵惊觉情况不对劲，她急忙想要离开，但当她一挪动步伐，她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自由动弹，双脚像是被镶在地面一般，完全无法移动。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恐惧爬满河允涵的脸庞，她吓得冷汗直流，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便是「逃跑」，但她现在根本无法脱逃，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在何处，又为何要限制她的活动。
    正当河允涵想要大声吶喊时，有个女孩凭空出现在她眼前不远处，踩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近她。
    「嗨！又见面了呢！」女孩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甚至举起手向河允涵打招呼。
    河允涵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也止不住颤抖，看着女孩缓缓靠近，她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忘了自己的身体受到束缚，动弹不得。
    女孩瞧见河允涵如此惧怕她，她似乎感到沮丧，哭丧着脸，说：「有必要怕成这样吗？我长得明明很可爱啊，干嘛这么害怕？」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河允涵朝着女孩大吼。
    女孩用手指反指自己，一派轻松地说：「我吗？我没有想对你做什么啊，就只是想跟你聊聊。」
    河允涵的唇瓣被她咬出血来，但是她就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般，仅是狠狠瞪着女孩，「我跟你无话可聊。」
    闻言，女孩竟是笑得猖狂，好似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哈──怎么会无话可聊呢？我们俩是什么关係，而且很久不见，我现在就有一堆话想对你说呢！」
    「别说了！」河允涵企图抬起手摀住自己的耳朵，奈何她现在根本不能动，头部以下根本就不受她所控制。
    河允涵越是挣扎，女孩就更加高兴，「你说别说我就不说吗？你是忘了我是什么样的个性？对了，这个世界的你叫做河允涵对吧……听起来好熟悉哦，我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呢？」
    河允涵闭上眼睛，在内心催眠自己不去听女孩的话。
    女孩仍旧是一脸淡然，不疾不徐地说：「虽然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说自己是河允妍，但是我真正的名字你应该比我清楚不是吗？」她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河允涵。
    河允涵选择静默，不打算理会女孩的提问。
    「很好，你就继续保持沉默没关係。反正我接下来要说的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因为这件事你早就已经知道，你只是不想面对现实罢了。」
    女孩虽是在自言自语，但她很清楚一件事──河允涵听得一清二楚，而且都已经放在心上了。
    「老实说，身体跟名字被霸占我很生气的啊！若不是因为那个人是你，我肯定会跟对方拚命的，誒，我好像不能说拚命，毕竟我已经死了，哈哈。话说，『河允涵』这个名字真是个好名字，听说是妈妈取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么棒的名字，这么不适合我，哈哈哈──」
    在笑声之后，女孩的声音消失得一乾二净，不，不仅是女孩的声音，是这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河允涵猛然睁开双眼，却在睁开眼的瞬间立即倒抽一口气。
    「你……」
    「我没有消失哦，我一直都存在。无论是现在或是过去，我都在看着你，所以你的所作所为，我全都知道。」女孩眉开眼笑地看着河允涵。
    此时，女孩的双手硬生生抓住河允涵的脖子，激动的说：「凭什么你可以活着，凭什么我就得死！河允妍，你这个不要脸的丫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妄想日珩多久了吗？你明知道日珩喜欢的人是我，而你却用我的模样诱惑日珩，然后霸佔她的爱，你以为我死了就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吗？」
    「为什么你会知道？姐姐……」
    多久没有喊出这个称呼了，到底多久了她已经记不得了。
    但，久违喊出这个称呼，竟是在这种令人惧怕不已的场面，河允涵恨不得自己现在身处在梦境世界，她多么想逃离这个世界，逃离眼前之人的掌控。
    「姐姐吗？嗯，真的好久没听见你这样叫我了呢。」女孩伸出手，抚上河允涵的脸颊，语气轻柔的说：「允妍，我亲爱的妹妹允妍啊，我想你的程度一点也不输给日珩哦。」
    在女孩的手碰触到河允涵的瞬间，河允涵下意识缩了一下。她畏惧女孩的碰触，而且女孩的手毫无温度，冰凉的触感更是令她想起那个悲伤的事实。
    「姐、姐姐，求求你不要伤害我，我是你妹妹，你不能伤害我……」河允涵急得哭了出来。
    可是，纵使她已经泪流满面，女孩仍不打算放过她，「呦，这时候才提什么姐妹情，会不会太晚了些？话说，你夺走我最爱的日珩，你们还发生了关係，就算你是我妹妹，我也无法轻易原谅你。」
    「不要、不要这样……日珩救我，日珩快救我！」河允涵疯了似的大声吶喊。
    即使不是程日珩，她依然希望有个人能够带她离开这里，若不赶紧离开，她会被杀死的，眼前的女孩会杀死她的！
    「允妍，下次你再敢靠近日珩的话，我也会像这样……」不知何时，女孩的手中多了一把水果刀，用力抵在河允涵的颈部。
    刀刃划破皮肤，血珠从伤痕处溢出，一滴一滴的血珠落在河允涵的衣服上。
    河允涵有种预感──
    「我……要死了，对吧。」
    本应该对死亡感到恐惧才对，但是她就像是习惯死亡似的。
    身体逐渐变得冰冷，视线也渐渐模糊，意识就快要消散的时候，她的脑中涌现出眾多画面，但还来不及看清楚，她便失去了意识……「」
    --

 二、河允涵，程日珩－7

    「涵涵……河允涵起床囉──」
    沉寂片刻后，又是一声：「河允涵！你再睡你就要迟到了！」
    被唤醒的河允涵猛然睁开双眼，她惊神未定地直视对方的脸庞，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后，她惊讶地说：「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河母在听见河允涵的话后，伸出手，捏了她的脸蛋一把，「你这孩子是睡糊涂啦！什么叫做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不在家要在哪里？还有，你再不快点起床，你爸也来不及载你去学校了。」
    「什么学校？今天星期几？昨天是星期二的话，今天星期三我早上没课啊……不对，我现在为什么会在家里？我不是……」河允涵突然想不起自己遗忘了什么事，但她就是对此时自己身在家中感到困惑，她不应该在这里，应该是在某处才是啊！
    河母一听，不禁摇头叹气，无奈的说：「糟了，这孩子真的睡糊涂了，竟然还说自己星期三早上没课？你现在才高中，每天都要上课啦！」
    闻言，河允涵激动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高中？我都已经大学了，怎么会是高中生！」
    「惨了惨了，这丫头的脑袋是被撞到了吗？怎么会以为自己已经是大学生了啊？」河母的脸转向门口，朝着门外大喊，「老公──你快过来，涵涵不太对劲。」
    听见河母呼唤的河父立刻跑进房内，匆匆忙忙走到床边，一手抚上河允涵的侧脸，「涵涵，你生病了吗？还是今天爸爸帮你请假，爸爸也请假带你去看医生？」
    「不用，我不用去看医生，我没有不舒服。」河允涵急忙解释，可是，她现在最搞不懂的是目前的时间点。
    她记得她因为邱嘉媺和陈妤恩跟她讨论到是否要搬去跟程日珩住，而且她们决定要搬出宿舍到外租屋的事情还没有经过她讨论，又逼她做出决定，她因为受不了当时的气氛，因此她逃出了那个空间，一路跑到没人的地方，却遇见了……
    等等，她究竟遇见谁了？她为什么怎么样都想不起来？
    河允涵双手抱头，逼迫自己去回想那个被她遗忘的人。可是她越是逼自己回想，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头痛欲裂，原先坐起的身子又再次躺回床上。
    「好痛，我的头好痛……」
    河允涵不断发出哀号，她的情况也吓到了河父河母。
    「涵涵啊！爸爸妈妈都在这里，爸爸妈妈这就带你去医院，你再忍耐一下，好吗？」河父使劲将全身颤抖的河允涵抱起，并快速离开房间，走下楼，准备将河允涵送往医院。
    河母没有跟着前往医院，而是先打电话给河允涵的导师，简单描述河允涵的状况后，她才骑着摩托车赶往医院。
    待河母抵达医院，她透过柜台得知河允涵的所在位置，找到病房的时候，看见河父站在病房外，慌慌张张地来回踱步。
    「孩子的爸，涵涵她、涵涵她现在情况如何？」河母快步上前，来到河父身边。
    她内心焦急不已，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显着，她多么想衝入病房，赶到河允涵身边，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有妈妈在，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可是现在，她却只能在病房门口乾等，连一句「加油」也无法对女儿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转眼间来到了中午用餐时段，医生才从病房内走出。
    河父河母一见医生走出，立即上前询问河允涵此时的状况。
    「河先生、河太太，你们先不用过于担心，我们刚才先替允涵注射镇定剂，目前状况已经稳定下来，至于导致允涵头痛的原因，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才有办法知道。」
    「医生，所以我们现在可以进去看女儿了吗？」河母急切地问。
    医生頷首，让出门口的位置，让护子心切的河父河母进入病房。
    河父河母来到病床边，看见河允涵眼睛紧闭，安稳地躺在床上，他们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河母在病床边的椅子坐起，拉过河允涵平放在床缘，手掌插着针头，正吊着点滴的手，避开针头的位置，小心翼翼的磨蹭，哽咽的说：「……这孩子今天一早就很反常，说什么自己是大学生，然后就开始头痛，现在又躺在病床上，还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说到最后，河母直接趴在病床边哭了起来。
    河父的手在河母背上轻轻拍打，心疼的情绪溢于言表，「医生刚才也说涵涵的情况稳定，她不会有事的。」
    河母只是一味哭泣，没有回应河父。
    河母一直守在病床边，本应是午餐时间，河父也没了胃口，下楼帮河母买了个热汤，叮嚀她把汤喝了，别为了照顾女儿而伤了身体。
    接着，他为了上班先离开医院，留河母一人照顾河允涵。
    傍晚，镇定剂的效果退去，河允涵也清醒过来。
    河允涵清醒后，河母兴喜若狂，却也没忘记要呼唤医生，急忙按下呼叫铃，医生及护士也随后赶到。
    医生替河允涵做了检查，发现她的各项指数都很正常，并不似刚送到医院时的虚弱模样。
    「涵涵，你现在头还会痛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河母担忧的问。
    河允涵摇摇头，嘴角微微上扬，「妈，我没事了。刚才睡了一觉，我现在精神很好呢！」
    河母仍不放心，「还是我们再住院观察？你今天早上真的把妈吓坏了，为了避免你再发生早上那种状况，我看我们还是住院观察，让医生帮你做详密的检查。」
    「我已经没事了，我真的不用再住院观察。」河允涵坚定的说。
    她头痛的状况已经消失，不仅如此，她的思绪也逐渐明瞭。
    她知道被她遗忘的人是谁，而她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过去，但，在她回到这个时间点前，他应该已经被女孩杀死。
    不，她是被自己的姐姐杀死。
    真正的河允涵回来了……她一直都在看着她和程日珩，她就活在无尽之境里面，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

 二、河允涵，程日珩－8

    拗不过河允涵的河母，只好打电话给河父让他来载她们从医院返家。
    离开医院前，河母又跟河允涵确认她的身体状况，河允涵实在受不了河母这般再三确认，忍不住抱怨道：「妈，都说了我已经没问题了。你也知道我一个月大概有一天脑袋会不太正常，会有一些异样的举动，我看今天就是那一天不正常的日子啦！」
    河允涵说着这些话并不是在撒谎，真正的河允涵确实会在一个月的其中一天做出一些异常的举止。
    「咦？」河允涵突然间领悟到了什么，「这么说的话……是不是代表姐姐之前也是困在……」
    「誒，你爸爸的车来了，我们快过去吧！」河母一把拉过呆楞在原处，尚未回过神的河允涵的手就直接往河父车子的方向走去。
    河允涵的思绪就这样被打乱，索性放弃思考方才的问题，决定先开始写办法解决目前这个时间点的事。
    她回到了过去，而且是回到了河允涵的高中阶段。
    老实说，河允妍对姐姐的过去也不是很了解，但，即使她不了解姐姐的过去，她却知道姐姐当年在学校除了跟程日珩比较亲近之外，就如同边缘人的存在一般。
    因此，回到这个姐姐受到排挤的高中时期，河允妍不禁担心自己会受到伤害，而且，她也怕自己会永远困在这个时间点，而无法回到本来的世界。
    翌日，河允涵穿上熟悉的高中制服站在全身镜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没想到会再次穿上这套制服，现在看起来……我还是一样年轻嘛！哈哈──」原本绷着的脸蛋瞬间舒展开来。
    以前她多么渴望穿上这套制服，因为这样她就可以成为程日珩的学妹，即使当不成同学，她也想在最近的位置看着他。
    然而，好不容易考上和程日珩一样的学校，程日珩眼中却只有她的姐姐，他的眼里，根本没有她的存在。
    「唉──」河允涵长叹一口气，「这套制服带给我希望，同时，它也带给我绝望。」她看着镜子喃喃自语。
    河允涵又在镜前站了片刻，直到河母的声音传了上来，她才拎着背包，悠哉地走出房间。
    由河父开车载河允涵到学校。一路上，河父不断叮嚀河允涵要随时注意身体状况，若不舒服，一定要赶紧到保健室去休息，如果情况严重，也要及时通知他或是河母。
    河允涵答应他，倘若她有任何状况一定会立即通知他。
    河父这才放心，河允涵下车后，车子迅速驶离校门口。
    河允涵目视河父的车开远后，她转过身，看着五层楼式的建筑，在心底轻叹一口气，「唉──」
    「允涵──」
    河允涵正想着他，那一人便出生呼唤她了。
    她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看见将书包斜掛在肩上，嘴角扬起一抹好看弧度的程日珩朝她走来。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抬起间着的那隻手遮蔽阳光，脸上的笑容没有因此而消失。
    霎时，河允涵彷彿有种时间被凝滞的错觉。
    「真的好帅哦。」河允涵将心里所想的直接说了出来。
    她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就这样被迎面走来的程日珩听见了。
    程日珩害臊的搔搔头，脸蛋泛着微红，语气夹杂着喜悦，「你觉得我很帅吗？允涵。」
    那一声柔声的呼唤，令河允涵招架不住，两颊緋红，就连耳根子也染红了。
    「……你、你听错了吧。我什么时候说你很帅了，是你在自恋吧。」河允涵撇开视线，不敢和程日珩对上视线。
    程日珩对河允涵的反应感到很新鲜，他从没看过河允涵脸红害羞的模样，此刻看见，就像是发现宝藏一般，眼睛闪闪发光。
    「允涵，谢谢你的讚美，我很高兴。」程日珩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更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完全忽视旁人的目光。
    河允涵急忙低下头，结结巴巴的说：「什、什么讚美，我才、才不是在讚美你呢！」
    程日珩也不打算戳破河允涵的谎言，反正她就是嘴硬，分明是自己说过的话，却打死也不承认，这种情况他早已见惯了。
    「嗯，你不是在讚美我，那刚刚应该是我听错了。」程日珩一派轻松的说。
    闻言，河允涵在心里松了口气，但是她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程日珩，因此她决定赶紧逃离现场，「我、我先进教室。」语毕，一溜烟的功夫，她就从程日珩面前逃走了。
    程日珩先是一楞，在看见从他面前迅速逃走的河允涵红透的脸庞后，他嘴角的幅度越发上扬，目光紧盯着河允涵，「允涵，这样的你也很好，无论你是什么性格，我都喜欢。」
    一天结束，河允涵感到无比疲惫。
    大学生的课跟高中生紧凑的课程相比轻松太多了。现在又叫她回来上高中课程，她的身体真的吃不消。
    「回家功课明天会检查，还有，明天要小考的科目一定要回去复习。没有留晚自习的可以回家了，下课。」
    在班导宣布下课后，有一半的学生早已收拾好书包，拎着书包，有说有笑地离开教室。
    河允涵坐着位置上，眉头紧皱。
    她万万也没想到回到过去，竟然是回到高三这个课业最繁重的时期！
    「什么时候都可以，为什么是高三这累得要死的时间点啊！」河允涵双手抱头，背贴着椅背，身躯向后倾倒。
    她的高三生活真的是水深火热，尤其这所学校又以高升学率自豪，老师们的压力很大，施加在学生身上的压力更大。
    她打从心底觉得自己高三时没有被逼疯真的很厉害……
    此时，河允涵清楚感受到自己的椅子被人晃动了一下，她转过身，看见坐在后方的程日珩嘴角掛着浅浅的笑意，说：「等等晚餐要一起吃吗？」
    河允涵看见程日珩的笑容，所有疲惫通通一扫而空，「好啊！那我们要去吃什么呢？」
    幸好她没有留晚自习，否则继续待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她真的会想不开……
    毕竟，谁像她一样，要体验两次学测生要命的生活啊！
    程日珩偏头思考河允涵刚才提出来的问题，「嗯……要吃巷口那间麵店吗？」
    「好啊好啊！好久没有吃那间麵店了，好怀念哦。」自从高中毕业后，她就没有机会吃到高中附近的麵店，一想到可以再次品尝那间麵店的好滋味，她整个人就特别兴奋。
    闻言，程日珩一脸狐疑的看着她，「有很久没吃吗？不是上週才一起去吃过吗？」
    「咦？这个嘛……」河允涵扯了扯嘴角，她不可能对程日珩说实话，可现在她又该如何回答程日珩的疑问呢？
    突然，她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最好的回应方式，「你说的都是上礼拜的事了，那间麵店那么好吃，何况这礼拜我也还没吃到，我当然会觉得很久没吃，很怀念那间店的滋味嘛。」
    程日珩听完，觉得河允涵说得很有道理，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随后两人也收拾好书包，一前一后走出教室，走下楼，往转角处的麵店走去。
    --

 二、河允涵，程日珩－9

    两人抵达麵店，小小的店面，店里仅摆设三张圆桌，下课时间，正是学生觅食的时段，又是下班尖峰，店内的座位早已坐满，店外也有人在排队。
    河允涵看到这排队的人龙，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办，看起来要等很久耶！」
    程日珩微微頷首，「嗯，我看起码要等半小时到一小时吧。」他将视线转向河允涵脸上，看她一脸失望，他也觉得很可惜，「不如……今天到我家吃饭？」
    「你家吗？」河允涵不敢相信程日珩会邀请她到他家去。
    程家跟河家是邻居，两家距离很近，从小到大她不知道去过程家多少次了。
    不过……既然是程日珩主动邀约，河允涵理所当然不会拒绝囉！
    「好啊，那我先跟我爸爸说，他一定不会有意见的。」河允涵立刻拿出手机拨打给河父。
    跟河父说明情况后，河父没有二话，立即答应她，但同时他也叮嚀河允涵回家路上要注意安全，毕竟河允涵前一日才刚因昏倒被紧急送往医院，此刻河父仍无法全然放心。
    河允涵向河父应允，她绝对会注意安全，而且有程日珩陪着，他会好好保护她的。
    程日珩让河允涵把手机交给他，他亲自跟河父保证，绝对会好好保护河允涵，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河父在电话中再三感谢程日珩，而程日珩也不停向河父道谢，这奇妙的画面，河允涵感到哭笑不得。
    「好了啦，再讲下去就不用吃饭了。」
    河允涵一把夺过手机，跟电话另一端的河父说了声「我们要回去囉」就掛断电话，接着将手机收进书包。
    程日珩的脸色带着浓浓笑意，这一幕被正好抬起头的河允涵看见，她嘟着嘴，不悦的说：「你这样子就像是在嘲笑我一样，我很不高兴哦！」
    程日珩双手一摊，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冤枉啊，我不是在嘲笑你，我是觉得……」
    「觉得什么？」河允涵瞅着程日珩。
    「觉得你很有趣。」
    「蛤？」河允涵皱着眉，不解地说：「我很有趣？我还以为你要说我很可爱呢。」
    闻言，程日珩不自觉笑出声来，「哈哈──你真的很自恋耶！」
    河允涵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对、对，我就是自恋，而且我还是个自作多情的人。既然如此，我看今天我们还是各自回家吃饭好了，回家吃妈妈煮的就好。」
    「誒，抱歉啦，我不是那个意思，别生气嘛。」这回换作程日珩慌了，他没有打算惹河允涵生气，他也只是跟她开开玩笑罢了。
    河允涵当然不是真的生气，她不过是想吓吓程日珩，也顺便测试一下这个时期的程日珩对河允涵用了多少心思。
    而测试结果如她所想的，他果然很在意河允涵的心情，明明她只是稍微动怒，他就紧张成这样……
    「我就原谅你吧，不过你等等要煮出令我满意的料理哦。」河允涵说。
    程日珩点头如捣蒜，兴奋地说：「那当然，我煮的，包你满意。」
    瞧他如此有自信，河允涵就放心交给他发挥了。
    毕竟……程日珩煮的料理可是除了河母之外，她其次喜欢的呢！
    在程日珩家用完晚餐，河允涵在程日珩的护送下回到家。
    她走上楼，回到房间，取下肩上的书包，从中取出等会儿要写的作业、笔袋，接着将书包摆置椅子上，拿了一套换洗衣物就先去洗澡。
    这是她回到过去的第二天，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该以什么办法回到原本的时间点。现在她才真正有被困在无尽之境的感受。
    翌日正好为假日，她打算藉着假日到图书馆找找《无尽之境》。
    倘若她顺利找到那本书，她是否能回到原本的时间点呢？
    当晚，河允涵做了一场梦。
    梦中的她恢復河允妍的样貌被困在一个透明球体内，而在她的视线范围，她看见程日珩……以及河允涵。
    「姐姐？姐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日珩他为什么也会……」
    「日珩──」
    远远的，河允妍便听到河允涵呼唤程日珩的声音。
    以前，她只能像现在这般，远远的看着自己的姐姐跟程日珩站在一起，而她，却连靠近的勇气也没有。
    程日珩的嘴角牵起一道好看的弧度，伸出手，将河允涵揽进怀里。
    河允妍看到他们俩亲密互动的景象，她的双手下意识握成拳头状，愤怒地注视着他们。
    为什么站在程日珩身边的人不是她？为什么！
    紧接着她要看见程日珩在河允涵的额上轻轻一吻，吻向下移，来到红唇的位置。
    程日珩在河允妍面前吻上河允涵的红唇，这一幕看在河允涵眼里，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彷彿被人狠狠撕成两半，痛彻心扉。
    她的手压在胸口，大口喘着气。球体内的空气稀薄，她就快要喘不过去之时，河允妍看见河允涵转过头望向她的方向。
    她们的视线于空中交会，河允妍清楚看到河允涵在笑。
    河允涵有看见被困在透明球体内的她，然而她却是笑着的，就像是在取笑她似的，她的笑容、她的神情都像是在嘲笑她！
    「河允涵！河允涵我恨你，日珩喜欢的人是我，是我！」河允妍疯了似的敲打透明球体，她双眼充血，恨不得打破球体，衝到河允涵面前，狠狠赏她一巴掌。
    可是她现在被困在球体内，只能眼睁睁看着河允涵与程日珩亲密接触，分明河允涵消失后，站在程日珩身边，与他亲热的人都是她啊！
    她越是激烈嘶吼，越觉得头晕目眩，意识愈来愈模糊。
    在晕厥前，她的目光注意到河允涵的嘴巴一张一闔，似乎在说些什么。
    她没来得及读唇语，便因为缺氧而晕了过去。
    「我早说过，日珩是我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我，成为他身边最重要的存在。」
    「即使是我的妹妹，你也不配。」
    --

 二、河允涵，程日珩－10

    梦醒了。
    但，一切才正要开始。
    自从做了那场恶梦，河允涵就变得不像以往那般整日与程日珩待在一起。
    她越来越常一个人待在座位上沉默不语，即使程日珩询问她是否要一同去福利社买东西吃，她也都拒绝他，而且那个态度与之前相比，更是相差甚远。
    「允涵，你这几天是怎么了？为什么对我的态度变得那么冷淡？难道我做错事了吗？」程日珩拉了河允涵面前的椅子，坐着她面前，着急地问。
    河允涵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完全不打算理会程日珩的问题。
    程日珩也被逼急了，他寧可河允涵骂他、打他，也不想看到河允涵像现在这样忽视他，好似将他视为透明人一样。
    河允涵依旧沉默不语。她只是捧着言情小说，视线紧盯着小说，连抬头看程日珩一眼的动作也没有。
    然而，纵使河允涵翻阅了手中的小说，她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但她也不想回答程日珩的问题，因为她还没办法忘记梦境的一切。
    「……日珩，你可以先不要管我吗？」河允涵低垂着头，淡淡说道。
    程日珩顿时语塞，方才打算说出口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好吧。那我就先让你一个人静一静，有问题的话随时找我，好吗？」
    河允涵总算给了他回应。
    她轻轻点头，但仍然没有开口说话。
    程日珩扯了扯嘴角，他不想勉强河允涵，因此他依照约定，离开河允涵面前，也离开了教室。
    在程日珩离开后，教室内开始传出碎碎私语，内容无不是针对河允涵。
    「河允涵会不会太嚣张了啊？她以为自己多了不起，竟然敢拒绝程日珩，而且还以那么冷漠的态度对他说话。」
    「她也太不要脸了，霸佔着程日珩，然后现在又狠狠甩开他，她是把程日珩当作工具人哦！」
    「谁知道呢，可能到时候程日珩就会离开她了吧，毕竟她这么难搞，多麻烦啊。」
    同学间的三言两语，听在河允涵耳中，宛如破碎的玻璃在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或轻或重，但都留下了疤痕，甚至渗出血水。
    河允妍从没想过自己的姐姐在学校被如此对待。她总以为这个世界绕着姐姐运转，无论姐姐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课业、朋友、恋人都拥有的河允涵，是河允妍羡慕不已的存在。
    可是……当她成为河允涵的时候，她才体会到，姐姐的世界有多么冷清、寂寞。
    原来，程日珩真的是河允涵唯一的依靠，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那她呢？
    属于河允妍的救赎究竟在哪里呢？
    程日珩没有陪伴在身侧的时光显得格外安静。
    不仅是因为她少了得以倾诉的对象，也是因为她除了程日珩，已经没有任何朋友了。
    这个世界的河允妍已经过世，所以即使她走在校园内遇见以前的同学、朋友，她已经没资格呼唤他们，也没办法站在他们身旁。
    在一次换座位后，程日珩的位置也从河允涵的后方搬到较远的位置。座位的变化，如同两人心境的转变，距离，变得越来越远……
    某天假日，河允涵决定再次前往图书馆寻找《无尽之境》。
    上一回前往图书馆的时候，她在绘本区找了许久，却怎么也找不到《无尽之境》。她知道《无尽之境》并不是本寻常的绘本，她能够让她变成河允涵，也能让她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所以这本绘本一定不会那么轻易被找到，河允涵早有预感。
    当她来到绘本区，蹲下身仔细寻找的时候，她发现有张纸条夹在绘本的夹缝中。
    她抽出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真相，比你想的残酷」。
    「真相比我想的残酷？留下这张纸条的人到底是谁？」河允涵自言自语着。
    她仍然没有找到《无尽之境》，但她不放弃希望，决定多走几次图书馆，或许哪天她就会找到了。
    就在此时，河允涵放在裤子口袋内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掏出手机，看见萤幕上显示一则讯息，是陌生讯息。
    河允涵点开讯息，一看见讯息的内容后，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这到底是谁传的！」河允涵紧握着手机，身躯止不住颤抖。
    传讯息的人明显就是要激怒她，而且很清楚她的弱点。这个人，肯定是他们身边的人。
    河允涵立即动身，准备离开图书馆，前往对方在讯息中附上的地址。
    那则讯息是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一男一女河允涵都认识。女生是班花施雅云，男生则是……程日珩。
    她不懂程日珩为何会跟施雅云走在一起，而且两个人有说有笑并肩前行，河允涵看到这个画面，除了愤怒之馀，还夹带着自卑。
    ……原来程日珩并不是非她不可。
    她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能因为一张照片就断定程日珩跟施雅云有些什么，但她就是无法不往坏处想。
    走出图书馆后，河允涵在拦车处拦了一辆计程车，她向司机报了地址，司机听到后，车子也随之发动。
    十几分鐘的路程，河允涵内心忐忑不安。
    她望向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却不安地把玩自己的手指。
    她现在完全无法保持冷静，负面想法充斥脑袋，再加上那场恶梦，她越来越害怕程日珩被抢走。
    当计程车抵达指定地点，河允涵递出一张五百元大钞，连找钱都不必了，就直接下车，往方才照片中程日珩的所在位置奔去。
    远远的，她便看到程日珩与施雅云走在一起，两人的手好几次碰撞到一块，施雅云一脸羞涩地向程日珩道歉，而程日珩的脸上也是带着笑意，围绕在两人之间的曖昧氛围，河允涵完全不能接受。
    「施雅云！你给我离日珩远一点！」河允涵边跑边吶喊。
    施雅云和程日珩都听见河允涵的声音，转过头查看情况，正巧河允涵在这时跑到他们面前，伸手就给施雅云一巴掌。
    啪──
    响亮的巴掌声回盪在街道上，也引起路人的注目。
    施雅云摀着自己已然红肿的脸颊，不敢相信河允涵竟然会在大庭广眾下赏她巴掌。
    「河允涵！你这个疯子，你打我干嘛啊！」施雅云也吼了回去。
    河允涵双手抱胸前，下巴仰起，冷漠的说：「我打你刚刚而已。你明知道日珩是我的男朋友，你还靠他这么近？」
    「哼！你跟日珩什么时候是男女朋友关係了？日珩现在是单身，谁都有追求他的资格。」施雅云在河允涵的面前揽住程日珩的手臂，得意地看着河允涵。
    河允涵本想衝上前再赏施雅云一掌，却在动作前辈程日珩制止。
    「允涵，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程日珩的语气平淡，连看着河允涵的眼神也很冷淡。
    然而，他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令河允涵如此生气，因此他也拉下施雅云的手，轻声说道：「对不起，我想我们还不至于可以如此亲密的碰触。」
    施雅云看着自己垂落的手臂，尷尬地笑了笑，「呵、呵呵，是我踰矩了。」
    河允涵看到施雅云脸色难看，她挑起眉，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

 二、河允涵，程日珩－11

    「允涵，我跟施同学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程日珩说。
    河允涵也想相信他们俩没什么，但是无论她怎么说服自己，她还是在看到施雅云自傲的嘴脸后，怒火再度被点燃。
    「施雅云，你别以为你现在跟日珩走在一起就代表你得到日珩的爱，其实日珩也不过是看你可怜，所以勉为其难的跟你一起行动吧。」河允涵冷讽道。
    她也不顾施雅云此刻的脸色有多么难看，她就是想要击溃她，让她知道她河允涵可不是她惹得起的。
    施雅云咬牙切齿地瞪着河允涵，彷彿要将她瞪穿似的，眼神十分兇狠。
    程日珩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分明解释过他跟施雅云并非河允涵所想的关係，然而，河允涵的挑衅，明显让此刻的局面更难以收拾。
    他从施雅云身边离开，走到河允涵身旁的时候，他明显看见河允涵的嘴角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
    她甚至直接揽着他的手臂，像是在宣示主权一般。
    程日珩顺着河允涵的意思，没有阻止她的行为，也不打算说什么。
    「你看好了，日珩是我的，谁也没办法从我身边将他抢走。」河允涵自豪地说，她也很满意程日珩的表现，因为他并没有推开她，而是任由自己宣示主权。
    施雅云火冒三丈的神情，看在河允涵眼里是心情痛快，她就是想看到施雅云这副模样，她就是不想让一个企图夺走程日珩的人有好下场。
    施雅云气急败坏，逕自扭头就走。
    看到施雅云离开，河允涵心满意足，仰头看向程日珩，像是个在讨糖吃的孩子，得意的说：「日珩保卫战成功！我很厉害吧！嘿嘿。」
    程日珩扯了扯嘴角，「嗯。」他发出简短的鼻音回应河允涵。
    河允涵为此感到不满，皱着眉头，身躯越发贴近程日珩，「为什么我觉得你并不高兴？你是在生气吗？因为我？」
    「允涵……」程日珩无奈地唤了她一声，正打算接着说下去，便被河允涵打断。
    「日珩，你不要我了吗？连你也……不要我了吗？」河允涵下意识收回自己的手，她看着程日珩的眼神透露着悲伤。
    是她太任性了吗？因为她贪图侵占原先不属于她的一切，因为她以姐姐的身分才能跟程日珩在一起，所以现在她受到报应了吗？
    是姐姐来向她要回日珩了吗？
    河允涵的脸色沉了下来，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也垂下头，不想让程日珩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程日珩正打算解释，河允涵便开口道：「日珩……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会让事情恢復原样，我会让我们之间有个好结局。」她顿了一下，「但，我需要时间，再给我时间，我就会让一切恢復原状，我会让你『真正』喜欢的人回到你身边，我发誓我会做到的！」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允涵，你听我说，你仔细听我说，好吗？」程日珩的双手扣住河允涵的肩膀。
    他语气难掩激动，因为他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河允涵方才说的那些话，让他有种，她随时会从他面前消失一样的感觉。
    河允涵的嘴角抽搐几下，一剎那，她面对程日珩竟只剩下尷尬、不知所措。
    她爱程日珩，程日珩也爱她，但那都是因为她现在是河允涵。
    倘若她向他坦白她是河允妍，她是因为被困在无尽之境所以才会以姐姐河允涵的身分出现在这个世界，那他会有何反应？
    他会相信她，并且拋弃她吗？还是，他会认为她在开玩笑，那他们就能继续在一起吗？
    程日珩不懂河允涵为何会有这么多顾虑，「允涵，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紧张呢？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之所以你会感到我们之间有距离，那不是因为你说你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让我离开你一阵子，不是吗？」
    「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让我如此焦躁不安啊！」河允涵大声的说。
    正是因为程日珩不知道她的烦恼，所以河允涵才会那么生气，因为程日珩根本不了解她有多么担心他被抢走。
    「日珩，从现在开始你只要记得，我，河允涵，最爱的人是程日珩。无论我需要付出什么，无论在这过程中我会受到多大的伤害，我最不想失去的人就是你，程日珩！」
    河允涵拉过程日珩的手，紧紧握在手里，「日珩，儘管我如此爱你，但，我却无法真正拥有你。你对我的感情也只不过是……」不过是因为他把她当作河允涵。
    可是，她是河允妍。
    曾经，她想要催眠自己是河允涵，而不是河允妍。
    「日珩，哪天我离开了……请你一定要记得我。」
    「不，请你一定要把我忘了。」这句话河允涵没有说出口，因为此时的她，想要永远活在程日珩心中。
    假日发生的事，在班上传开，甚至连别班的学生也知道河允涵跟施雅云的事。
    多数人都站在施雅云的立场替她打抱不平，这也使得河允涵在班上的处境更为艰辛。
    施雅云是班花，是许多男生仰慕的存在，因此这起事件不仅导致班上女生对河允涵的态度越发恶劣，也有男生开始以侵略性言语攻击河允涵。
    「欸欸，河允涵，你到底凭什么欺负雅云啊！」
    「你姿色确实不错，但跟雅云相比，还差得很。你以为程日珩是真的爱你吗？我看他也只是因为有个跟屁虫在身边很爽吧！还敢欺负雅云啊，蛤！」
    河允涵的肩膀被对方用力一推，背部撞上墙壁，发出一声哀鸣。
    她怎么也没想到班上男同学会伙同其他班的男同学一起欺负她，而且还直接把她带到校园死角，会经过这里的学生少之又少，她根本就没办法求救。
    但是她不打算就此退缩，「难道你们这么做就不怕被老师抓到，然后被记过吗？」河允涵双手抱胸，严肃地看着身前的几名男同学。
    纵使她内心恐惧不已，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倘若被人发现她在害怕，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她要忍耐，只要忍到程日珩发现她不见了，他就会来找她，他一定会来的！
    但，当程日珩赶来的时候，河允涵已经满身是伤，倒卧在血泊当中……
    --

 二、河允涵，程日珩－12

    当程日珩赶到时，他的眼中是一片鲜红，而河允涵的头部严重出血。
    「允涵、允涵！」程日珩跪在河允涵身边，伸手双手试图碰触她，但还没碰及，又急忙收回手，担心自己擅自碰触会导致河允涵的伤势更严重。
    程日珩颤抖的手从口袋中掏出手机，他一刻也无法停止颤抖，好不容易输入成功，将电话拨打出去，「喂……这里是綾宇高中……有人、有人受伤了。」
    救护车迅速抵达，河允涵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程日珩也跟着坐上车，原本老师想拦下他，要他回去上课，但程日珩坚持要跟着去，老师也不好再说什么，因为他还必须联络河允涵的家人，而且也不能耽误河允涵送医。
    「好吧，日珩，允涵就麻烦你了。我也会赶紧通知允涵的父母，到时候再麻烦你跟他们解释允涵的状况。」老师说。
    程日珩用力頷首，没有回话，救护车的门关闭后，车子随之驶离校园。
    抵达医院后，河允涵被快速送往急诊室，程日珩在急诊室外来回走动，内心极为担心河允涵的情况。
    倏忽，河允涵的父母也赶到医院。他们看到程日珩，匆忙走上前。
    「日珩，我们涵涵呢？涵涵她到底为什么会在学校发生这种事情！」河母的眼角掛着泪珠，看来在路上哭过一场。
    河父也慌慌张张地问道：「日珩，我听你们班导说允涵的头部遭到重击，救护车抵达前失血严重，情况紧急。而你是第一个发现我们允涵的人，那你知道我们允涵到底为什么会受伤吗？是谁伤害了我的女儿！」
    程日珩急忙向河父、河母说明当下的状况。
    「那时已经是上课时间，允涵迟迟没有回到教室，老师便叫我去找允涵。然而，我走遍允涵常去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她。这时，有道声音吸引我的注意，我走近一看，便发现允涵倒地不起。」
    河母的脸色越发苍白，她脚下不稳，身躯向前倾倒，所幸河父及时搀扶她，恐怕河母就要跌倒在地了。
    「阿姨，允涵会没事的。她可是河允涵，她比其他人还来得坚强，所以她绝对能撑过这次的难关，回到我们身边。」程日珩安抚着河母的情绪，深怕河母尚未看到河允涵平安无事，河母就先失去意识。
    河父也开口道：「孩子的妈，我们允涵还在努力着，你如果现在昏倒，允涵那孩子醒来后会难过的。」
    「嗯……我要振作，我不能让那孩子担心。」河母以指腹拭去眼角的泪水，逕自站稳身体，也推开了河父的搀扶。
    然而，即使他们表面上故作坚强，内心依然被恐惧笼罩，毕竟他们只剩下河允涵一个孩子，他们经不起再次失去。
    程日珩看河母的情绪稳定后，他转过身，看向急诊室的方向，在心底祈祷河允涵能够平安无事。
    在被送入急诊室两个小时后，河允涵一度失去生命跡象，但最后被急救回来，被转移到加护病房，需住院观察一阵子。
    她的脑部遭到重击，不仅有脑震盪，更有血块压迫脑神经，因此她现在脑压很高，尚不能任意移动她，她的意识也尚未恢復，应该等到她恢復意识后再做其他决定。
    河母让程日珩先回去，若河允涵清醒必然会及时告知他。
    但程日珩却不打算就此离去，「阿姨，可以让我待在允涵身边守着她吗？允涵她、她醒来的时候，如果没有看到我，我怕她会很沮丧。」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河母犹豫不决，因为明日程日珩仍要上课，不可能让他整晚待在医院，如此一来他也无法好好休息。
    程日珩从河母的脸色看出她的疑虑，他勾起唇角，淡淡地说：「阿姨，你不用担心我。你也知道，我曾经有两个礼拜的晚上都住在医院，我并不会因为住在医院而影响我明日上课的状态。」
    河母也知道程家的事，但她毕竟还是不想麻烦程日珩，「日珩，我看还是……」话才说一半，河父便制止河母继续说下去。
    河母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不懂河父为何要阻止她，「孩子的爸，难道你想让日珩也累倒吗？涵涵是我们的孩子，不是应该由我们来照顾吗？」
    「婉仪，你看不出来日珩这孩子有多么希望留下来吗？多一人照顾允涵，不是很好吗？」语毕，河父看向程日珩，莞尔一笑，「日珩，能够麻烦你帮忙照顾允涵吗？」
    程日珩站稳身姿，一本正经地回答：「好的。我会好好照顾允涵，不会让你们担心的。」
    闻言，河父、河母心里也舒坦许多。虽然河允涵尚未脱离险境，但他们相信河允涵会平安回到他们身边。
    不只是因为家人会担心她，也是因为她最喜欢的程日珩在守着她。
    三人讨论过后，决定轮流照顾河允涵。
    顺序为：程日珩、河父、河母。
    河父、河母认为不能让程日珩在医院待到太晚，因此将他排在第一个，大约十一点半的时候，河父会载着河母到医院，接着河母再载程日珩回家休息，换河父在医院看守。
    这次程日珩就没有意见了，「我知道了，那阿姨跟叔叔先回去休息吧。如果允涵这里有任何状况我也会立刻通知你们。」
    河母在离开前，将一张千元钞票塞进程日珩手中。
    程日珩本想推辞，但河母却如此说道：「日珩，这是阿姨跟叔叔的心意，也是感谢你留下来照顾涵涵。」
    听到河母这么说，程日珩也急忙开口道：「阿姨，别这么客气。其实我之所以会留下来也是因为我喜欢允涵，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我想要守着她、陪伴她度过这段最艰辛的时光。」
    河母听程日珩这么说，她感到欣慰。因为河允涵不是只有父母关心她，她还有个如此喜欢她的男孩为她担心，河母觉得河允涵是个幸运的孩子，至少比她那个已经逝去的妹妹幸运多了。
    「日珩，我只剩下涵涵这个女儿了，请你多多照顾她。这孩子太喜欢隐藏自己的情绪。本来就很少分享喜悦，这下子连难过的事也都藏在心里。」不知何时，河母的眼角已经泛出泪水，语气有些哽咽，「其实涵涵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害的……是我忽略她的感受，是我太久没有关心她，所以她才会变成这样……」
    程日珩默不作声，只是无声陪伴着河母。
    --

 二、河允涵，程日珩－13

    河允涵在住院第二天甦醒。
    她清醒时正巧轮到程日珩看守，当程日珩一注意到河允涵有所动静，眼睛微微睁开时，他立即伸手按下病床边的按铃，而他的语气带着藏不住的欢喜。
    「允涵！允涵你醒来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才刚醒来的河允涵，视线仍模糊不清，意识更是迷迷糊糊，所以他能听见程日珩的声音，却看不清他的长相。
    「日……珩。」她虚弱地唤了他一声。
    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程日珩真是太好了。
    程日珩激动地抓起河允涵的手，语气有些哽咽，「幸好你醒来了，如果你……醒不来的话，我真的会……」
    河允涵不捨得程日珩如此自责，她受伤并不是因为他，何况，若不是他发现受伤的她，或许河允涵这个人此刻已经不在世上了。
    河允涵挤出全身的力气，抬起另一隻手，覆在程日珩的手背上，「日、珩，是你救了我一命。所以你别自责，好吗？」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害你受伤的？而且还伤得那么重，万一我没发现你，你现在就已经……」他完全不敢想像河允涵会从身边消失，他无法原谅让河允涵受重伤的人。
    倘若河允涵无法顺利从死神手中脱逃，那他就彻底失去活下去的理由了。
    河允涵吞了一口唾沫，犹豫着是否要将真相告诉程日珩，此时，医生及护士走进病房，谈话便先中断。
    医生以听诊器贴附在河允涵胸口，向她问了几个问题，不外乎是关于她此刻的身体状况，而程日珩退到一边，把空间让给医生及护士，避免影响他们替河允涵治疗。
    等到医生确定河允涵的状况稳定后，他让护士先去联系河允涵的家人，等到护士离开，医生朝程日珩招手，让他走到他面前。
    「医生，请问允涵她恢復的情况稳定吗？还有，她撞到头，未来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程日珩着急地想要知道真相。
    医生看他按捺不住性子，又瞧他如此关心河允涵的情况，他自然不会加以隐瞒，如实告知程日珩，「允涵目前状况稳定，至于她头部受伤部位目前仍不能碰到水，所以替她做简单清洁的时候，我建议先不要洗头，一个礼拜后再看看伤口復原的情况，如果顺利癒合没有感染就可以出院了。」
    不仅是程日珩，连躺在病床上的河允涵也听见医生说的话，老实说，她心里挺高兴的，因为她不想在医院待太久，她想赶快出院。
    可是，当河允涵想到在学校发生的事，她内心不免產生排斥。
    她害怕回到学校后，那些针对她的人又会再次攻击她，下次，或许就不像这次那么幸运了……
    程日珩倒是没注意到河允涵的异状，他的心思全放在医生所说的「出院」二字，「只要确定伤口癒合，没有受到细菌感染的话就可以出院囉！」他偏头看向河允涵，笑着说：「允涵，你有听见吗？只要再待几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唯有袒露笑容，程日珩才不会担忧，因此河允涵的嘴角牵起一抹笑容，语气也微微上扬，「嗯！我很高兴，我也想快点出院。」
    可是，即使出院，她也不想回到学校……
    在河允涵伤势稳定后，她也从加护病房移到普通病房，除了家属，也开放其他亲友探视。
    这段期间，学校的校长、主任、导师都来探视过河允涵，校长更是代表学校向河父、河母及河允涵道歉，他表示他一定会让伤害河允涵的同学受到教训，会严厉惩罚他们。
    河父、河母是放心地全权交给校长及学校老师处理，但，河允涵就不是如此了。
    因为在假日的时候，来了一群她意想不到的人。
    本来在滑手机的河允涵，突然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她的视线不由得瞥向门口，却在看见来人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们怎么会……」她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完全没料到他们会来医院探视她。
    施雅云率先走到河允涵面前，其他女同学则围绕在病床边，将河允涵团团包围。
    河允涵的脸色沉了下来，眉头也不自觉皱起，「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来找我麻烦的吗？」
    她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因为她决定不再隐忍，她不想再让自己看起来很好欺负。
    施雅云挑起半边眉，不以为然的说：「我来可不是要吵架的，我抽空来见你一面，无非就是想跟你道歉。」
    「道歉？你吗？」河允涵越发困惑。因为她认识的施雅云就是个任性的大小姐，她从没看过施雅云低头道歉，没想到这次她却为了向她道歉亲自到医院？
    河允涵越想越不对劲，现在只有她一人，如果施雅云她们想对她做什么，她根本无力抵抗。
    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惹怒施雅云，再过不久程日珩就会来病房找她，只要等到那个时候，她就安全了。
    施雅云定睛注视着河允涵，其他女同学也是板着一张脸盯着她，河允涵则是垂下头，告诉自己不去看她们。
    「河允涵，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来跟你道歉吧。」施雅云说。
    河允涵仍旧没有抬头，但她却是竖起耳朵仔细倾听施雅云想要说些什么。
    「河允涵，那些伤害你的人又不是我使唤的，我为什么要来跟你道歉？还不都是因为日珩。」
    「跟日珩又有什么关係？」河允涵猛然抬起头，逼问施雅云。
    施雅云冷笑一声，「哼，一定就是你在日珩面前胡说八道，所以日珩才误以为那些男生是受我指使。」她的眼睛突然瞪大，站起身子，逼近河允涵，「河允涵，你为什么不要乾脆死一死算了？你这样活下来有什么意思，你觉得你这样会开心吗？你知道你害日珩不能到学校上课吗？」
    河允涵楞了一下，她感到震惊，因为施雅云说程日珩因为她无法去学校上课，她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因为她的缘故无法好好上课？
    施雅云看见河允涵的脸色变了，她接着说下去，「都是因为你啦，你都不知道日珩已经三天没去学校，而且他去学校的时候脸色超差的。老师也叫他不要为了照顾你反倒忘了自己学生的本分，而且也伤自己的身子，可是他就是不听啊，因为他担心你会出事。你看，你带给他多大的压力啊！」
    河允涵确实有注意到程日珩近期的脸色看起来都很疲惫，然而，她不知道程日珩竟然是因为连日到医院照顾她才会变成这样。
    她内心对程日珩的愧疚越来越深，她甚至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施雅云说得没错，一直以来她纠缠着程日珩，让他替她担心，甚至额外花时间照顾她，如此一来反而增添他的负担……
    河允涵的心情低落，她开始怀疑，自己曾经梦想着可以变成姐姐是对的吗？如果、如果她没有变成「河允涵」，如果原本的河允妍并没有活着，是不是，真正的河允涵就可以活着？
    --

 二、河允涵，程日珩－14

    施雅云又对河允涵说了些话，不仅如此，那些原先默不作声，只是跟着嘲笑河允涵的女同学也跟着开口讽刺她，好似是拿着一把把尖锐的刀刃，快速朝她扑来，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伤疤。
    施雅云本想再继续打击河允涵的心灵，但因为程日珩出现在病房，她只好带着班上的女同学们离开。
    离开时不忘向程日珩说明自己来此的原因，但她并没有说实话，因为她根本没有向河允涵道歉……
    程日珩因为不知道真相，还对施雅云表示善意，更对她露出笑容，这些河允涵都看在眼里，然而，她却不能多说什么，因为她被施雅云影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在施雅云她们离开后，程日珩坐在病床边的椅子，望着默不作声的河允涵
    ，明显感受到围绕在她身旁的低气压。
    「允涵，你别理她们说的话，你安心休养，不要让她们影响你的心情。」
    河允涵此刻根本听不进程日珩说的话，她现在只想知道施雅云方才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日珩。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程日珩反问她。
    河允涵沉默片刻后，才开口：「你……是不是因为我，所以一个礼拜没有去学校？」
    程日珩蹙着眉头，神情有些慌张，「是施雅云跟你说的吗？」
    「嗯。」河允涵也不想欺骗程日珩，「刚刚她跑来说要跟我道歉，可是最后，她却是来告诉我，我的存在究竟造成你多大的困扰和负担。」
    程日珩心里狠狠一揪，他不捨河允涵将所有的错揽在身上，「允涵，你听我说。施雅云说的没错，我确实有一个礼拜的时间没有去学校，但那不是因为你，那是因为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日珩……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影响了你的生活，对吧？」河允涵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她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需要程日珩担心，她很好，她现在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一切都无所谓。
    只要、只要程日珩平安无事，程日珩能够快乐过日子，不用为了她劳心劳力，儘管他认为为她做的事都是心甘情愿，但，她就是不希望程日珩因为他变得不幸。
    「日珩，你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河允涵问。
    「去哪？」
    河允涵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笑，「陪我去顶楼看看，好吗？」
    程日珩与河允涵来到顶楼，因为河允涵坚持不坐轮椅，所以一路都是由程日珩搀扶着她。
    此刻的天空被渲染成橙红色，河允涵的双手倚在栏杆上，脚下是车水马龙的道路，顶楼的风势强劲，好像一个不注意，就会被风吹垮似的。
    河允涵眺望着远方，彷彿在思考很深奥的问题，程日珩猜不透他的心思
    ，也不想打扰她。
    「……日珩，我曾经说过，我会让一切恢復原样，我会让你真正爱的人回到身边。」河允涵的语气平静，毫无起伏。
    程日珩的心里堵堵的，他很想反驳河允涵说的话，但是他又很想知道河允涵为何会这么说。
    究竟河允涵口中「他真正爱的人」究竟是谁？
    他心中最爱的人不就是河允涵吗？那为什么她要这么说？
    程日珩真的不懂近期的河允涵是怎么了。她变得阴森、话变少了、整日无精打采，而且对他不似往常那般热情。
    他认识河允涵多年，她从来都是个热情奔放、开朗，甚至几近疯狂的女孩。
    曾几何时，他印象中的河允涵已变得陌生。他曾经说服自己河允涵的变化是因为她长大了，经歷的事情一多，性格自然会有所改变。可是，她的改变，好像又不是那么单纯。
    「誒，你觉得死是什么感觉？」河允涵瞥向程日珩，看见他在听见这个问题后，整个人僵在原处，不发一语。
    她不怕死，因为在她印象中，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她一点也不怕死。
    她甚至认为从这里跳下去才是正确的，如果想要回到正确的时间点，想要从无尽之境离开，「死亡」是选择之一。
    「日珩，不要为我难过。因为我不是你的河允涵，我是……」
    对，这次，她想要以河允妍的身分告诉他──她是河允妍，河允妍喜欢程日珩，所以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程日珩真正喜欢的人是河允涵，所以河允妍要把河允涵还给他，让河允涵回到程日珩身边，这才是正确的。
    河允涵莞尔，望着一脸错愕的程日珩，说：「日珩，我走囉。」
    她不给程日珩反应的时间，从顶楼一跃而下，在程日珩着急的眼神注视之下，她在半空中露出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灿烂的笑容，接着，重摔在地。
    女孩的死，在男孩心中，留下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
    时间，又加快了速度，这次，让时间轴回到了原点。
    一切才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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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程日珩－1

    在遇上河家人之前，程日珩的日子过得很糟糕，一直到那日河允涵向他搭话，他的命运才开始改变……
    「你这个没路用的孩子，养你有什么用处，你看看你，不会读书只会在学校捣蛋，你是想让我接多少通你们班导的电话啊！」
    男人狠狠踹了男孩一脚，力道之大，男孩直接被踹飞，被重重撞击墙壁，使得他发出一声巨大的哀鸣。
    「爸……对不起、对不起……」男孩蜷曲起身子，手护着头部，身躯不停颤抖。
    男孩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打，而他的妈妈为何会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爸爸殴打他，他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难道……就只因为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吗？
    「程日珩，你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个错误，不对，当初我们就不应该带你回这个家的，你只会带来祸害，只会给我们带来不幸而已！」男人说完，又抬脚朝男孩的腹部用力一踢。
    男孩痛苦地叫了一声后，昏了过去……
    这就是程日珩年幼时的日常。他，根本不是程家真正的儿子，他只是被遗弃，被程家收养的程日珩。
    在被收养前，他还以为自己重获新生，可以有个爱他的爸爸、妈妈，他会像正常的孩子一般被父母亲称为「宝贝」，而且不必再被当成是没人要的孩子。
    但，进入程家后才是地狱的开始。
    一开始程父、程母确实将他当做亲生孩子看待。给他最好的资源，电动玩具、书籍文具样样都有，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孩子时，他的处境便因为一次事故有了巨大的转变。
    有一天，他被送到程父的老家陪伴程奶奶。
    程日珩不是第一次陪程奶奶，因此他到程家的老家后，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事，而程奶奶又喜欢做些什么。
    程奶奶在退休前是一名国小老师，因此她和年幼的程日珩相处时，就像是回到过去仍在教书时的情况，她好怀念过去那段时光，而她也很喜欢程日珩，儘管她知道程日珩不是自己的亲孙子，但她就是很喜欢聪颖的程日珩。
    「小珩啊，今天你想玩象棋还是写书法呢？今天奶奶让你选择，你就别说奶奶每次都没问过你的意见。」程奶奶笑着说。
    程日珩想了想，最后决定跟程奶奶一起下象棋。
    玩了三局后，程日珩跟程奶奶都累了，因此两人决定到外走走散步。
    程奶奶因为行动不便的原因需要拄着拐杖，而贴心的程日珩则走在程奶奶身侧，他配合着程奶奶的速度，缓缓前进。
    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程日珩总是能逗得程奶奶哈哈笑，而程日珩也很喜欢跟程奶奶相处的时光。
    对他而言，这段时间比跟程父、程母相处时还来得幸福。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伴随着危机，而危机，来的时候也特别突然……
    正当程日珩搀扶着程奶奶准备过马路的时候，才刚走到一半，本应在停等红灯的车辆突然急速驶向他们，而且没有任何煞车的打算。
    程日珩发现那辆暴衝的车子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奶奶、奶奶车子！」程日珩整个人惊慌失措，但是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被程奶奶用尽全力退至一旁。
    下一秒，程奶奶就在程日珩面前被爆衝的车子撞飞，在空中翻腾一圈后，重摔在地。
    程日珩瞪大双眼，看着倒地不起，身下逐渐淌出鲜血的程奶奶，他的眼中，只有那刺眼的鲜红，除此之外，便容纳不下其他顏色。
    「奶奶──」
    当救护车抵达时，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程奶奶在救护车抵达前便已断气，经过抢救仍宣告不治。
    而那辆暴衝车子的主人，却只受了轻伤，伤势不重，甚至可以自行下车。
    警方替车主做了酒测，他的酒测值1.2，明显超标，立刻被警方上銬，带上车。
    程日珩跟着程奶奶上救护车的时候，他仍然没有回过神，处于恍惚状态。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人，若不是他，或许奶奶就不会死，因为本该死的人是他，是奶奶救了他。
    从那日起，他在程家的处境变了。他不再是程父、程母口中的「宝贝」，他成了害死程奶奶的兇手，成为程家厌恶的存在。
    可是，程家并没有因此拋弃他，因为他们对外必须装作是充满正义感、热心助人、善良的一家庭。他们利用程日珩，掩饰他们的恶，让外人认为他们是大善人，然而，根本不是如此。
    程父以为程日珩是导致程奶奶过世的原因，他才不管程日珩如何解释，如何说明当时的情况，他一口认定程日珩是杀人兇手，完全不顾他当下的表情是多么恐惧、失望。
    「日珩，你怎么又满身伤了呢？是爸爸打的吗？要不要老师帮你处理，让社工带你去其他地方呢？」
    程日珩的国小导师面对程日珩每天带着新的伤疤来到学校感到担忧。他想为这个孩子做些什么，但每次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时，程日珩总是摇摇头，并表示自己这些伤疤都是自己跟别人打闹时留下的。
    他不承认伤痕是程父留下的，于是他说了谎，因为他说谎，程父才不会有危险，程家才会恢復平静。
    当时的程日珩才国小三年级，小小年纪，他就面对了生死离别、被养父殴打、为了保全养父不得不说谎，伤害自己。他对人生感到绝望，一度想要一早了之，或是乾脆去送死。
    可，在如此绝望的处境中，他遇见了希望。
    那不畏艰辛，尽情绽放光彩的人，正是河允涵。
    「誒，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为什么要乖乖被打？」
    程日珩本来只是坐在座位上看书，却有一个女孩走到他面前，一来就问他敏感的问题。
    程日珩不禁皱眉，说话的口气也很不客气，「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干嘛管我！」
    「蛤？我是看你整个人要死不活的模样我才关心你的耶！」女孩觉得很扫兴，扭头就走。
    程日珩搞不懂刚才那个女孩在想什么，何必关心他这种人。他是不被人需要的存在，她又为什么要关心他？
    他百思不得其解，而他此时的心思也从家里的事转变为女孩身上。
    他开始在意起这位莫名其妙的女孩。
    --

 三、程日珩－2

    回到家的程日珩是悲惨的，但来到学校的程日珩却是神采奕奕的。
    程日珩一直在想，究竟那个女孩有什么神奇的力量，竟然可以让他如此在意她，甚至因为她上课被老师提醒好几次。
    被老师叫起来罚站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在笑他，女孩也是如此，但女孩笑起来的模样过于好看，他还是看了出神，即使被嘲笑他都无所谓。
    他终于知道了女孩的名字──河允涵。
    某天下课，他被班导叫去办公室帮忙搬班上同学的写字簿。
    抵达办公室，他找到班导的座位，看着桌上一叠的写字簿，他突然兴起一个念头。
    他开始寻找女孩的写字簿，想看看女孩的字写得怎么样。
    因为他曾经听程奶奶说过，从一个人的字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他想看看女孩的字是否和她的人一样很有个性……或许，也如她的人一样漂亮。
    好不容易在最底下找到女孩的写字簿，他从底部将之抽出，先仔细观看写字簿封面的字体。女孩的名字写得工整，写字簿甚至以书套包膜。
    程日珩感到讶异，因为她以为女孩的字会写得很帅气，如她的性格一样，而他更没想到女孩还会用书套包膜，看得出来她很珍惜这本写字簿。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女孩的写字簿，又翻开写字簿，指腹顺着女孩的笔跡滑过，感受滑过笔跡时微微陷落的触感，可是下一刻，写字簿的主人便出现在他面前。
    「你在干嘛？为什么拿着我的写字簿？」河允涵双手环胸，挑着眉看着程日珩。
    「我、我没有干嘛。」程日珩正想把写字簿放回原处，却被河允涵伸手夺过。
    她拿着自己的写字簿，翻开昨天的作业处，看到班导打的分数后，满意地闔上写字簿，自己抱在怀中。
    「老师不是叫你把写字簿搬回班上吗？你赶紧搬吧。」河允涵说完，逕自转身就走。
    「河允涵！」程日珩大声呼唤河允涵的名字。
    声音之大，办公室内的老师都望向他的方向，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河允涵也因为程日珩的呼唤转过身，她不解地看着他，「你又想做什么？不是要赶紧回教室了吗？」
    「河允涵，你可以把你的写字簿还给我吗？」程日珩说。
    河允涵低下头，看了手中的写字簿一眼，接着抬首，直接了当地拒绝程日珩，「为什么要还给你？这是我的，我拿回去不就好了吗？」
    程日珩也很坚持，「不行！一定要是我拿回去才行。」他朝河允涵伸出手，「所以，把你的写字簿给我吧，我要一起拿回教室。」
    两个人僵持不下，最终河允涵在鐘声快要响起的前一刻把手中的写字簿丢给程日珩，紧接着，她快速跑出办公室，还朝着办公室内大喊，「我要跟老师说都是因为程日珩我才会迟到，都是因为程日珩太固执了！」
    程日珩也赶紧将河允涵的写字簿叠到最上层，抱着一叠写字簿，迅速衝出办公室，在走廊上奔驰，试图追上跑在前方的河允涵。
    「河允涵，走廊上不准奔跑，我要跟老师说哦──」程日珩朝着前方的河允涵大吼。
    河允涵转过头，对着程日珩吐出舌头，「你还不是一样在走廊上奔跑，我也要跟老师说！」
    「幼稚鬼。」
    「你才幼稚鬼咧！」
    这是程日珩国小阶段最印象深刻的时光，也是他喜欢来学校的原因。
    因为河允涵，他的生活每天都充满乐趣……
    渐渐的，他跟河允涵相处的模式从一开始的打打闹闹，变成相知相惜。
    程日珩发现河允涵之所以会有一些过激的反应，那都是因为她想被其他人注意，因为想被注意，所以才会有恶作剧的行为。
    他顿时发现，其实他们俩是一样的。只是他没有河允涵那么有勇气，他没有办法像河允涵一样不怕被责备。
    而河允涵也发觉程日珩的性子胆小，她好几次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嘲笑意味。
    「喂！胆小鬼程日珩，你什么时候才要振作啊！」
    河允涵看到程日珩每天一早来学校的表情都无精打采，她实在看不下去。她最讨厌看到愁眉苦脸的模样，因为她的爸爸妈妈也很常露出这副模样，她看了就觉得心情很差。
    程日珩不喜欢河允涵叫自己胆小鬼，他挺起胸膛，大声的说：「我不是胆小鬼，而且，我早就振作了啊！」
    「才怪！」河允涵才不相信程日珩已经振作了，「你如果每次来学校的时候都面带微笑，我就当作你已经振作了。」
    「好啊！我就做给你看。」程日珩不服输，不想再被河允涵瞧不起。
    于是，当每天一早他打开家门，看到河允涵站在大门外等着他的时候，他就会朝她露出微笑，「河允涵，早安啊！你看，我现在可是带着微笑呢！」他自豪的说。
    河允涵紧盯着程日珩的笑顏，然而她的表情并不高兴，「你的笑容很假耶！你根本就不高兴，你干嘛笑得这么噁心？」
    「蛤？」程日珩的笑容瞬间垮掉，他皱着眉，忿忿不平的说：「我都已经告诉你我振作了啊！而且我刚才可是发自内心绽放出笑容耶！」
    河允涵噘嘴，摇了摇头，「你才不是发自内心，你刚才的笑容明明就是装出来的。」她拉过程日珩的手，「走吧，我带你去寻找快乐，保证你露出真正的笑容。」
    她不给程日珩反驳的机会，立刻拉着他的手，离开程家大门前。
    程日珩曾经对河允涵说过他们家的状况，所以河允涵才想要帮助他，带他走出悲伤。
    程日珩也明白河允涵想要帮助自己，然而，内心的伤痕不是那么容易被抚平，快乐，也不是那么容易获得。
    在程奶奶过世后，他就已经忘了如何微笑，然而，他刚才就被河允涵看穿了！
    方才的他说谎了。他确实不是发自内心露出笑容，而河允涵竟然一眼就看穿，而且还说要带他去寻找快乐，他不由得开始期待河允涵想要如何帮助他寻找快乐。
    他想感受她的快乐，和她一起绽放出真实的笑容。
    --

 三、程日珩－3

    河允涵带着程日珩来到图书馆，程日珩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你带我来图书馆做什么？」
    「找快乐啊！」河允涵没有半点犹豫，立即回答。
    「在图书馆找快乐？」程日珩完全不能理解河允涵的想法。
    河允涵挑起眉，朝程日珩招手，接着逕自走入图书馆。
    程日珩也跟在她后头进入图书馆。
    他们在图书馆内绕来绕去，程日珩对阅读没什么兴趣，而河允涵在绕了好几圈之后，在绘本区前停了下来。
    「跟你说哦，我最喜欢看绘本了。」河允涵蹲下身子，随意抽出一本绘本，一脸喜悦地翻阅绘本。
    程日珩还是不能理解河允涵为什么会喜欢图书馆。
    他还以为河允涵会喜欢操场，因为她看起来就很好动，可，没想到她会喜欢图书馆，一个如此安静的空间。
    河允涵当然知道程日珩在想什么，她不以为意的说：「你知道图书馆可以挖到宝藏吗？你一定不知道吧，因为你看起来就不会走入图书馆，所以你肯定不知道图书馆藏有许多秘宝，而你也能从书中找到快乐。」
    闻言，程日珩被河允涵勾起兴趣，「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在书中找到快乐？」
    河允涵点点头，淡然说道：「我敢保证，当你进入书中的世界后，你就会在其中逐渐找到快乐，而且，你也会忘记那些伤心的事。」
    「所以你也是在书中找到快乐的吗？」程日珩问。
    「嗯，没错。」河允涵轻笑了笑，手轻轻拂过绘本封面，「我喜欢绘本胜过于其他书籍。或许大家都认为绘本适合年幼的孩子阅读，但是绘本的故事，有的时候却藏着大人们也想不到的大道理。所以我喜欢绘本，也在绘本中找到快乐。」
    程日珩对于河允涵描述的书中世界感到嚮往，然而，他对绘本没有兴趣，他逕自起身，往其他书柜走去。
    过了不久，他拿着一本科幻小说回到河允涵身边。
    河允涵看了一眼书的名字后，悻悻然地说：「原来你喜欢看这种书啊！真是看不出来呢。」
    程日珩莞尔，淡淡地说：「你就当我有天马行空的幻想好了。或许我的梦想就是登陆月球，也或许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伟大的科学家，发明出能够穿越时空的机器吧。」
    河允涵苦涩一笑，「呵呵，那你就在你喜欢的书中寻找快乐吧。可能你真的能够在那里面找到你真正的快乐哦！」
    程日珩不再理会河允涵，开始阅读手中的科幻小说。
    时间快速流逝，等到程日珩再度抬起头，他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在图书馆待了两个小时，也就代表他已经翘课两个小时了。
    他急忙闔上手中的小说，偏头一看却发现──河允涵竟然眼睛紧闭，嘴巴微微张开，这副模样看起来就已经睡着了。
    「河允涵、河允涵醒醒啊！」程日珩低声呼唤河允涵并轻轻摇晃她的身躯。
    然而，河允涵可能是真的累着了，程日珩的呼唤及摇晃都无法唤醒她。
    他叹了口气，觉得无奈的同时，看到河允涵的头脑向一旁倾倒，他及时出手扶助，让她的头轻轻倒在自己的肩上，他身子紧绷，大气不敢一喘，就怕吵醒河允涵。
    又过了一段时间，河允涵的眼睫毛微微颤抖，接着眼皮子缓缓睁开，「嗯……」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皮，看向一旁，看到程日珩闭着双眼，耳边还传来极有规律的呼吸声。
    「他怎么跟我一样都睡着了呢？」河允涵轻声说道。
    而她的嘴角更止不住上扬，「看来他也很累呢。」她注意到他眼皮子底下的黑眼圈，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蛋。
    但她才刚碰处到他的脸蛋，程日珩就醒了。
    河允涵甚至没来得及收回手，程日珩便以讶异的眼神望着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围绕在两人之间的氛围也稍稍改变。
    倏忽，鐘声响起，两人在鐘声响起的瞬间立刻拉开距离。
    「我们在图书馆待太久了，该回去挨骂了。」河允涵率先起身，将绘本放回原处，又低头看着迟迟不移动的程日珩。
    「你不走吗？」
    程日珩这才缓缓站起身，他低垂着头，将书拿到原本的书柜放好，又回到河允涵面前，仍不发一语。
    河允涵挑了挑眉，搞不懂程日珩在想什么，不过现在时间确实不早了，他们该回教室挨骂了。
    「等等回教室，老师如果问起，你就说是我说要到图书馆看书，说你是被我拖累的，知道吗？」河允涵决定揽起全部的责任，毕竟确实是她把程日珩带到图书馆。
    「不要。」
    然而，程日珩并不打算依照河允涵的意思进行，「我并不是因为你才翘课，我是因为我想翘课，所以才翘课。」
    「蛤？可是是我说要带你来找快乐的啊！你是被我逼的。」河允涵说。
    其实她更想撬开程日珩的脑袋，看看里面的结构是否正常，不然她明明说要担下一切，他也想被骂吗？
    程日珩不以为然的说：「两人做事就是两人当，所以，既然我也跟着翘课，不管是不是你害的，我也应该要受到惩罚。」
    既然程日珩这么坚持，那河允涵也任由他这般吧。
    不然程日珩有时候固执起来，任谁也劝不了他呢。
    等到两人回到教室，不免被班导责骂，而且还被罚写课文，明天就要交出来，因为他们翘课的情况过于严重，因此班导甚至禁止他们一个礼拜不能下课，除了上厕所之外，不然都只能待在教室。
    河允涵跟程日珩就这样度过了一个礼拜不能下课的日子，然而，等到解禁后，他们越来越频繁的跑到图书馆看书。
    河允涵总喜欢窝在绘本区看书，而程日珩也会拿好自己想看的科幻小说后，坐到河允涵身边，两人一起看书的时光，是程日珩最快乐的时光。
    而他也确实如河允涵所说的，那图书馆内找到快乐，因为只要他待在图书馆，河允涵也会在她身边。
    不知不觉，图书馆彷彿成为两人的祕密基地，每当其中一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另一个人就会带着对方来到图书馆看书。
    依偎在一块看书，那些悲伤的事就会被冲淡，心里被喜悦填满。
    这样的习惯即使国小毕业也不曾改变。
    此后，无论是国中，或是高中，无论在校内，或是校外，图书馆就是他们最常造访的地方。
    而有河允涵陪伴的日子，程日珩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多了。
    --

 三、程日珩－4

    图书馆成为他们最常造访的地方，即使两人成为恋人，图书馆彷彿成了他们的约会胜地，一直到河允涵发生变化前，他们仍经常一起到图书馆看书……
    「允涵、允涵──」
    程日珩试图让河允涵停下脚步，但河允涵就像是没听到他的呼唤似的，只是一股脑地向前走。
    程日珩只好小跑步跑向她，抓住河允涵的手腕，制止她继续向前迈进。
    「允涵，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施雅云他们在欺负你？」程日珩紧抓着河允涵的手，不让她顺利挣脱。
    「程日珩，你放手！」
    「我不放。」
    程日珩紧抓着，无论河允涵怎么甩动，他就是不放开她的手。
    因为如果放开，他是不是就再也抓不住河允涵了？
    河允涵看自己甩不开程日珩的手，她也就放弃挣扎，但她的态度依然冷漠，无论程日珩问什么，她都不想回应。
    「河允涵！不要让我替你担心好吗？」程日珩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将内心的不满宣洩而出。
    只见河允涵的嘴角微微抽动，她「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看着程日珩，「程日珩，你不要管我可以吗？我值得你这么做吗？」
    「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是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喜欢你，所以我关心你、担心你，害怕你受到伤害，不想看到你被他人欺负，我全都是为你着想啊！」
    程日珩觉得河允涵变了。当初明明是河允涵带他走出过去的阴影，为什么过去如此勇敢的河允涵，现在却变成胆小，而且还变得多疑呢？
    河允涵冷笑了笑，好像程日珩说的话是如此可笑一般，「程日珩，我也喜欢你，但是喜欢不能当饭吃，感情是会变质的。或许你已经不像你想的那么爱我，你只是困在过去走不出来，你只是还没认清楚我的变化。一旦你看清我的真面目，你就会发现，你根本不喜欢我。」
    「你错了！」程日珩像疯了似的大吼，「河允涵，你仔细听着。我不会因为你的变化就讨厌你，我就是喜欢你，我就像个疯子一样只喜欢你一人！」
    「呵，确实就是个疯子。」河允涵嘲讽道。
    程日珩的唇角也微微上扬，「疯子喜欢疯子，很ok吧。」
    河允涵被程日珩说服，她终于不像方才那般偏激，情绪冷静下来，「……好，我喜欢你这句话。疯子喜欢疯子，这样的模式最适合我们俩了。」
    然而，之后河允涵竟选择走上绝路，而程日珩也后悔自己没来得及抓住她的手，那隻手，伸向他的同时，肯定是想向他求救。
    但，他却无法抓住她的手，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坠落，永远从他身边离去。
    河允涵从他的身边彻底消失后，程日珩有好长一段的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每天仅以水、麵包果腹，若没了食物，才会短暂出门採购，接着又继续关在房间。
    失去河允涵的日子，他就像是失去的生命的意义。
    河家的人都责怪他为何没有注意河允涵的心情，为何在河允涵打算做傻事的时候没有及时伸手拉住她，如果拉住她，河允涵就不会死了。
    程日珩活在悔恨当中，无法自拔。
    他每日盯着手机中河允涵的照片，好似只要这么做，河允涵便会重回他身边。
    她会在他耳边说故事，会告诉他很多八卦，会跟他分享许多事，如今河允涵不在身边，他看着她的相片，彷彿她仍在自己身边说着许多他未曾听过的事。
    「允涵，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很痛苦？你什么都不说，然后你又打算一走了之，你这样……这样我该怎么办，没有你，我该怎么办……」程日珩的身躯缓缓弯曲，他抱着头，倒在床上痛哭失声。
    早在国三的时候，程父、程母就拋下他搬到外面的房子。他们虽然没有割捨与程日珩之间的关係，但他们已经不把程日珩当作家人。
    房子留给程日珩，每个月也会寄稀少的生活费给他，但他们已经不打算再见到他。
    在国三的时候，他再次被家人拋弃，是河家人热心帮助他度过艰难的日子，也是河允涵在他最沮丧的时候，再次陪伴他走出悲伤。
    可是，现在的他，彻彻底底失去了河家人的关爱，失去他爱的河允涵，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某天，他的食物又吃完了。他穿着帽t、黑色长裤，将帽t的帽子拉起，遮掩自己的脸庞，不想让人认出他的身分。
    他本想一走了之，让自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可是，也不知道是什么莫名的力量，促使他前往两人最常造访的图书馆。
    当他来到图书馆门口，他犹豫半晌，思忖着是否要走进去，但他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走进图书馆。
    许久未曾走入图书馆，空气内飘忽着熟悉却又陌生的气味，那是河允涵仍在世的时候，他们最常闻到的书香气，可是现在，他却感到无比陌生。
    他先走到科幻小说区，在书柜上寻找自己喜欢的书。
    三本一套的《移动迷宫》是他最喜欢的科幻小说。
    然而，无论他怎么推荐给河允涵，河允涵都是一脸兴致缺缺，嘴上一直说着自己最喜欢的是绘本，她对科幻小说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想起当年河允涵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说他喜欢看科幻小说，却没有天马行空的幻想，那他还不如看绘本，绘本中的世界还比较精彩。
    而当年的他是这样回覆河允涵的，「我就是喜欢科幻小说，但，我会让你也喜欢上科幻小说的。」
    不过，直到河允涵从他身边消失前，河允涵也只看过《移动迷宫》三部曲，其他科幻小说，她是连看也不看。
    从科幻小说的书柜前离开，步伐缓缓移动到绘本区。
    绘本区有几位小朋友捧着绘本正在阅读，而程日珩的出现便显得突兀，但他毫不在意，就像过去河允涵也是不在意旁人的间言间语，硬是要挤在绘本区，跟小朋友抢绘本看。
    程日珩从绘本区的书架上随意拿了一本绘本。
    其实这里的绘本大部分河允涵都看过，而他即使没看过，河允涵也都以「说」的方式说给他听，因此，他早就知道这些绘本在描述什么故事。
    不过，此时此刻他随意抽出的一本绘本，书名他从未见过，也没听河允涵说过。
    《无尽之境》，仅仅四个字无法让读者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故事，而程日珩翻到封底，也看见简短的两行字──
    若你无法从无尽之境离开，
    你将永远被困在无尽之境。
    程日珩不禁蹙眉，越发好奇这本书的内容，于是他捧着《无尽之境》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

 三、程日珩－5

    当程日珩阅读完《无尽之境》后，他的内心对于女孩的选择感到不解。
    他不能认同女孩最后的决定，如果是他，他一定会为了跟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而做出与女孩背道而驰的选择。
    可是，《无尽之境》中描述的世界令程日珩嚮往不已。
    他渴望自己能进入无尽之境，在那里，他是不是就可以重新见到河允涵了？
    他，只要能够再见到河允涵，让他付出什么他都愿意……
    不知何时，程日珩睡着了。
    而将他吵醒的是图书馆闭馆的音乐。
    他被音乐吵醒，睁开眼后便迫切地想要站起身。
    或许是因为维持同样的姿势太久，所以双脚发麻，突然起身的下场便是再次跌落地面。
    他轻笑了笑，嘲笑自己的不小心，也嘲笑自己竟然会因为一本书便坠入梦乡。
    看来他还是不适合看绘本呢。
    等到双脚发麻的状况缓解后，程日珩才站起身，将绘本归位，接着便要离开图书馆。
    然而，正当他准备离开图书馆前，他在一旁的座位区看见熟悉的身影。
    他的瞳孔不自觉放大，步伐也逐渐往对方的所在之处走去。
    他犹豫着是否要伸手碰触对方，但又怕认错人，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这样熄灭。
    「……那个，允涵……是你吗？」
    语毕，他神情紧张地等待对方回应。
    女孩原先趴在桌面上，被程日珩的声音惊醒，转过身的同时，和程日珩对上眼。
    「誒？日珩？原来你也在图书馆啊！」
    「你刚才就在这里了吗？」程日珩感到不敢置信。因为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正是河允涵！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不，即使是做梦也无所谓，因为他心心念念的河允涵又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还正和他对话！
    河允涵站起身，走到程日珩面前，举起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日珩、日珩你怎么了？怎么一看到我就呆掉了呢？」
    下一秒，河允涵在空中摇摆的手就被程日珩牢牢抓住。
    这个举动也吓到了河允涵，「日珩，你怎么突然抓住我的手？你今天怪怪的耶！」
    「允涵。」
    「嗯，我在。」河允涵淡淡的说。
    接着，她被程日珩紧紧拥在怀中。程日珩的头靠在她的肩上，语气有些哽咽，「允涵……不要再离开我……好吗？」
    河允涵虽然不明白令程日珩恐惧的原因为和，但是从他不停颤抖的身躯可知，他是真的很害怕失去她。
    「没事的。」河允涵的手绕到他背后，紧紧回抱他，柔声安抚道：「日珩，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也不会。因为，我没有理由离开你。」
    在河允涵回来后，程日珩发现这个世界產生了剧变。
    原本因为河允涵的事而把自己恨之入骨的河家人，在河允涵回来后，态度也恢復到以往热情的模样，就好像河允涵不曾离开过，他跟河家的关係从来都是这么要好。
    这样的日子才是程日珩嚮往的日子。一切都不曾改变，河允涵不曾从他身边离去，而他，也不曾失去河家对他的信任。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两人升上大学也不曾改变。
    然而，程日珩也越来越了解自己的处境。
    河允涵，并不是就此死而復活，而是因为他进入了无尽之境的世界，因此河允涵才会活着。
    他认清楚这件事时，也是因为他再次体会到失去河允涵的痛苦。
    当他回到原本的世界，他到处找不到河允涵，河家人见到他也是一脸厌恶，他这才想起在图书馆看过的那本绘本──《无尽之境》。
    在《无尽之境》内，女主角就是来回穿梭在两个世界，而依照故事内的形容，「无尽之境」的世界就犹如人的梦境世界。
    在梦境世界内，所有做梦者所希冀的一切都会成真，梦境会依照做梦的人的想法而有改变，因此，梦境中的人不一定是拥有原本性格、兴趣、喜好的人。
    依照程日珩观察，在无尽之境内的河允涵个性不如以往胆大，反而变得胆怯，容易摇摆不定；而她本来喜欢阅读绘本，但在无尽之境内她却是喜欢科幻小说，不仅反覆阅读《移动迷宫》三部曲，就连电影也重看了好几次，完完全全变成大粉丝。
    程日珩对于河允涵的变化感到讶异，她好像因为自己的缘故，变得跟自己十分相似，不过，这样的河允涵她也喜欢。
    他和河允涵的感情也越发融洽。以前的他，想要亲亲河允涵的小嘴都会被她推开。
    她还会以嫌弃的眼神看着他，「我有洁癖，除非我想，不然我不想跟你接吻。」
    程日珩拿她没辙，每次都只能趁河允涵不注意的时候偷吻她，当然，偷吻的下场就是被河允涵追着打。
    可是，当时被河允涵追着打也是他很怀念的过往。
    如今的河允涵不会躲避他的碰触，好似还很渴望与他有更亲密的接触一般，这令他欣喜若狂，恨不得将她占为己有，狠狠佔有她的一切。
    而那一晚，他们相拥而眠，彼此间毫无距离的爱着对方。
    他进入她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彻底圆满了。
    河允涵在自己身下低吟，她的柔软、她的红唇，她的……
    事后，河允涵依偎在他怀中，耳边传来她微弱的鼾声，而她的脖子、胸口都留下专属于他的印记。
    他揽着心爱的河允涵，心满意足地坠入梦乡。
    翌日清晨，程日珩睁开眼睛，赫然发现……他竟然又回到原来的世界。
    他身处在图书馆内，而他的身旁竟坐着一个与河允涵极为相似的女孩。
    女孩正向他诉说绘本的故事，程日珩仔细听着，越听越觉得熟悉。
    这个故事正是《无尽之境》，是他极为熟悉的绘本。
    他的目光瞥到桌面上的笔袋，笔袋上绣着一个名字──
    「河允妍？」
    程日珩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女孩的名字与河允涵仅有一字之差，而且她又生得跟河允涵极为相似，她究竟是谁？她为何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这个故事真的好悲伤哦，日珩哥，你说对不对？」河允妍放下手中的绘本，脸蛋转向程日珩，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程日珩的嘴巴一张一闔，他感到讶异，因为河允妍真的跟河允涵的样貌极为相似，就像是双胞胎一样。
    但是河允涵是独生女啊！那河允妍究竟是谁？
    --

 三、程日珩－6

    程日珩发现无尽之境的世界开始错乱，还是说，真正错乱的人是他？
    因为他来回于两个世界，所以他的时间、世界观整个都被打乱了？
    可是，他真的很好奇河允妍的身分。
    河允妍说她是河允涵的妹妹，可是河允涵并没有妹妹啊！
    而且这是原本的世界，如果是在无尽之境内就还说得通，因为那可能是他想像出来的一个人，但此时身在原本的世界，河允妍究竟是从哪里出现的？
    依照程日珩多日的观察，河允妍比河允涵小三岁，而且她的性格跟河允涵相差甚大，可，他每次跟河允妍相处竟然不会感到怪异，也不会有排斥感，因为河允妍给他的感觉即使陌生却又十分熟悉。
    他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但每次跟河允妍相处，他总是不经意想起无尽之境的河允涵。
    两人给他的感觉很相似，但他很明白两个人是不同的个体。
    河允妍是河允妍，河允涵是河允涵，长得再相似也不是同个人。
    在原本世界与河允妍相处渐渐的变成日常，纵使他不主动去找河允妍，河允妍也会自己跑来找他。
    而这段期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无法进入无尽之境的世界。
    他知道无尽之境的门是不固定时间开啟、关闭，一旦门关闭，他就会被迫回到原本的世界。而每次即将开门前他总会听到鐘声，那是唯有进入过无尽之境内的人才能听见的声音。
    然而，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他迟迟也等不到无尽之境之门开啟。
    比起原本的世界，他更喜欢无尽之境的世界。
    即使被困在那个世界内，他也无所谓，因为那里有他爱着的河允涵，还有关心他的河家人。
    他需要他们，他不能没有他们，所以他必须进入无尽之境！
    即使在原本的世界内有河允妍的陪伴，但终究比不上跟河允涵相处时的快乐，因此，他以邀请河允妍吃饭为由，面对面和她把话说清楚。
    当他告诉她，他只喜欢河允涵，即使这个世界没有河允涵，他依然喜欢她，而他也不可能会忘记她去喜欢上其他人。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很清楚自己在伤害河允妍，但他没办法，因为他仅把河允妍当成妹妹，她是河允涵的妹妹，他不会喜欢上她的。
    在他跟河允妍说清楚后，当天，无尽之境的门就开啟了……
    再次进入无尽之境的世界，一睁开眼，他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床上，而河允涵就在他身边，她脖子上的印记就像是刚被印上去一样。
    没错。离开无尽之境的时后，无尽之境的时间就会被静止，所以一旦她再次进入无尽之境，时间才会开始转动。
    对程日珩而言，他在原本的世界待了将近一个礼拜，但是无尽之境内的时间仍停滞在他与河允涵共度初夜的那一天。
    他紧紧拥着河允涵，不留一丝缝隙地拥着。
    「……允涵，我爱你。求你别再离开我身边了，拜託你……」
    程日珩一直以为无尽之境的世界是永远不变的，但这个世界绝对不似他想像的那么简单。
    就像《移动迷宫》内的迷宫每天都有变化一样，在无尽之境内的一切也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改变。
    改变程度很细微，程日珩并没有发觉，但这个世界确实產生了变化。
    某天，程日珩向河允涵提出同居的邀约，他原以为河允涵会一口答应，但她竟然陷入犹豫，并对他说：「日珩，你可以让我回去思考一下吗？我不是不想跟你一起生活，可是这个问题我要先问过家人还有我的室友。」
    闻言，程日珩尷尬的笑了笑，说：「也是，这种问题实在不能一个人作主呢。如果没跟你父母说，到时候他们也会担心；而你突然搬出宿舍，你的室友也会觉得很不捨吧。」
    他见河允涵微微頷首，神情看来很紧张，于是他开口安抚她的心情，「允涵，你不用对我感到抱歉，你也有自己的生活圈，我也不打算完全佔据你的生活，所以你不用因为拒绝我的邀约而感到不好意思。」
    「日珩，我当然很想跟你住在一起，但、但我怕我们住在一起后，你会发现我更多丑陋的面向，我不想让你讨厌我，我很害怕你知道我并不完美后会离开我！」
    「不！我绝对不会因为你的缺点而讨厌你、远离你。」程日珩拉过河允涵的手，轻轻磨蹭她的手背，「允涵，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你了，所以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我会握紧你的手，不会让你再从我身边逃开。」
    他不想再回到过去那段失去河允涵的痛苦时光，他不想在河允涵伤心难过的时候来不及安慰她，他不想再让她从自己面前消失。
    然而，当河允涵再次从他面前消失，他才知道，无尽之境的真相是如此残忍。
    原本程日珩与河允涵约好要一起去海边看夕阳，可是他在校门口迟迟等不到河允涵。
    在校门口遇见河允涵的室友，他赶紧将他们拦下来。
    「你们知道允涵去哪了吗？这个时间他不是已经下课了吗？为什么她还没出现？」程日珩慌慌张张地问。
    河允涵的室友邱嘉媺开口道：「她刚才回到宿舍后，突然收到一则讯息，接着就匆忙跑出房间，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哪去了。」
    「对啊！而且她看起来很慌张，脸色也很差，我们也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事，原本还在猜那则讯息是你传的呢。」另一位室友陈妤恩也开口向程日珩说明。
    程日珩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而今日河允涵突然失去踪跡可能就是验证了他不好的预感。
    「我现在要去找允涵，你们可以再帮我联系她一次吗？如果她在躲我的话她不会接我电话的，倘若是你们她可能就会接。她接电话的话就打电话告诉我，我会立刻赶去她那里。」语毕，程日珩又报了自己的电话给邱嘉媺及陈妤恩。
    紧接着，他跨坐上机车，匆匆离去。
    「允涵，你千万不可以有事，你不能有事。」程日珩的机车在路上狂飆，心里不断祈祷河允涵平安无事。
    那则讯息究竟是谁传给河允涵的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去想这件事，他现在只想找到河允涵，将他的女孩抱在怀里，确认她平安无事。
    他没有办法再次失去她。
    --

 三、程日珩－7

    他找不到河允涵，那种找不到心爱之人的感觉，令程日珩痛苦不堪。
    「允涵，你到底在哪？拜託你不要再躲了，赶紧出来，好吗？」
    「允涵，我好想你，你究竟到哪去了？为什么你会突然消失？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允涵，我……」
    河允涵彻底消失了行踪，无论程日珩如何寻找、如何探听消息，河允涵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般，两天了，都没任何消息。
    这两天，程日珩就像行尸走肉似的，食不下嚥，只以开水维持生存能力，否则他早已倒下，无法再像现在这般在街上寻找河允涵。
    在他快要逼近绝望的时候，他想起《无尽之境》中提到的尽头。
    难道他可以在尽头处找到河允涵吗？河允涵会在尽头处等着他吗？
    无论如何，现在有了方向，程日珩又有了努力的动力。
    他记得想要前往尽头的话，就要先找到无尽之境的出口。
    但是，依照他多次来回原本世界与无尽之境的经验，无尽之境的门扉何时会开啟、关闭，根本没有规律可循。
    那他到底该怎么找到出口呢？如果找不到出口，他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河允涵了？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允涵，我发过誓，我绝不会再放开她的手，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她！」程日珩打起精神，决定先去图书馆找《无尽之境》，希望能从里面找到线索。
    毕竟所有的起因都是因为《无尽之境》，或许那本绘本中有他没发现的细节，而那个细节可能就是离开无尽之境的办法。
    为此，程日珩又驱车前往图书馆，可是，当他来到图书馆寻找《无尽之境》的时候，无论他来回看了几次，怎么样都找不到那本绘本。
    他直接跑向柜檯，向柜檯人员询问那本绘本，但他却得到这样的回答──
    「我们馆内并没有这本绘本哦！你是不是记错书名了？」
    「不，我没记错，真的就是这个名字。而且、而且我已经在这里看见它好几次了，这里不可能没有那本书，请你再查一次，好吗？」
    程日珩不相信《无尽之境》会就此消失。他分明来此见过它好多次了，而那本书就算被借出，也会有资料，但柜檯人员怎么会说没有这本书呢？
    他不相信，他绝对不相信。
    柜檯人员应程日珩的要求，再次查询馆内资料，可是，不管她查了多少次，馆内资料就是没有《无尽之境》这本书。
    「很抱歉，我们馆内没有你需要的书。或许你可以到邻近的图书馆看看有没有这本书。」
    柜檯人员说的话就像是一把榔头，狠狠敲碎程日珩最后的希望。
    他扯了扯嘴角，「好，谢谢你。不好意思麻烦你了。」他向柜檯人员道谢后，步履摇摇晃晃地离开柜檯前，接着也离开了图书馆。
    然而，才刚踏出图书馆大门的程日珩，耳边突然传来一位女子的低语：「日珩，到我跟你道别的地方找我，我会在那等着你的到来。」
    程日珩猛然转过身，身后并没有什么女子，而且方才那女子的嗓音他不会记错，也不会忘记的。
    那是河允涵的声音，是河允涵来向他求救了！
    「允涵，我会找到你的。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你……」
    首要之务，便是思考出河允涵口中「道别」的地点究竟是何处。
    但，在那之前，他必须考量到这是哪个世界的河允涵说出口的话。
    「依照刚才的口气，听起来像是原本的允涵。如果是原本的允涵的话，我们最后道别的地点……是那里吗？」程日珩的瞳孔不断放大，他似乎陷入了挣扎，因为他想到的地点是个令他悲慟万分的地方。
    「允涵，你真的会在那里吗？如果我去到那个地方，我真的……可以找到你吗？」
    河允涵失踪的事河家人同样心急如焚，而如今，程日珩对他们说他能够找到河允涵，他们的内心依旧忐忑不安，可有稍稍松了一口气。
    「日珩，你怎么找到涵涵的？那孩子现在究竟在哪里？你快告诉我们啊！」河母紧抓着程日珩的手臂，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河父急忙拉开河母的手，将她揽在怀中，轻声安抚她的情绪，「你先别着急，日珩都说他有办法找到允涵，我们就应该要相信他不是吗？」
    「可是……我也想亲自去找那孩子啊！」河母激动的说，「那孩子现在肯定怕得全身发抖，那孩子现在一定也在等我去找她。我们已经失去她消息一个礼拜了，我不能再等了！」
    河父抿着下唇，看到河母为了河允涵慌了手脚的模样，除了担忧河允涵之外，他也担心河母会因为过于伤心而倒下。
    「既然现在日珩都说可以找到允涵了，那我们就应该让他赶紧动身去找允涵那孩子不是吗？现在我们在此哭闹也不是办法，先找到允涵比较重要啊！」河父说着说着，眼角也涌出泪水，「我们只剩下允涵这个孩子了……我也不想失去她啊！」
    河父河母紧紧相拥着，彼此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焦急、悲痛，一股脑的宣洩心中的痛。
    程日珩在一旁看着程父程母为河允涵痛哭失声的模样，这一幕触发了他内心某处，那从未完全癒合的伤口。
    倘若无尽之境也可以为他带来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能够让他拥有一个为自己着想的家人的话，或许，他会心甘情愿留在这个由美梦构建而成的虚假世界。
    在与程父程母道别后，程日珩驱车来到他印象中与原本世界的河允涵道别的地方──医院。
    他搭乘电梯来到医院顶楼，而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他整整一个礼拜费尽心力在寻找的河允涵。
    他睁大了眼，分明是他自己得出的结论才找到了河允涵，但是他又觉得这一切好像早已被设定好，他，必然会因为河允涵的一席话而出现于此。
    因为河允涵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早料到他会找到她似的。
    相比程日珩的慌乱，河允涵轻松淡然的态度更验证了程日珩的假设。
    「你果然很了解我呢，日珩。」
    此刻的河允涵，穿着医院的病人服，头上仍绑着纱布，脸色还无血色可言。
    可是，她却是扬起一抹微笑，语气夹带着藏不住的喜悦，「日珩，看到你从来都没有忘记我，我真的好高兴。」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又垂了下来，「但，好像又到了跟你道别的时候了。」
    --

 三、程日珩－8

    听到河允涵说又到了道别的时候，程日珩的脸色瞬间刷白。
    他诧异地看着河允涵，接着用力摆头，「不行，我不要再跟你分开。允涵、允涵，你不是也很爱我吗？那你怎么捨得离开我身边？我们原本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又突然说要离开？」
    他不懂，他不懂河允涵为什么要再次离开他身边，分明他们才刚相拥而眠，一起度过愉悦的时光，为什么现在河允涵又要跟他道别了？到底是为什么？
    河允涵的双手撑在后方的栏杆，她仰起头，莞尔道：「日珩，离别并不悲伤，因为，对于你来说，我早就死过一次了，不是吗？」
    程日珩整个人僵住，他不敢置信的说：「你、你怎么会……」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就是那个你以为已经死去的河允涵。」
    闻言，程日珩的眼睛瞬间瞪大，试图开口，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难道河允涵真的死而復生了？可是这里是无尽之境的世界，照理说，这里的一切都是由他所创造而成的，那为何原本已经过世的真正的河允涵会出现于此？
    「允涵……就算在我的记忆中你已经死去，但是，既然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并告诉我你就是那个跟我相处十多年，我深爱的那个河允涵，那是不是代表，你其实并没有死？」程日珩的内心抱有一丝希望。
    他希望河允涵并没有死，一切都一场梦。河允涵没有因为想不开而从医院顶楼坠落，而他也未曾被河家人厌恶，他甚至不是个被亲生父母拋弃的孩子，程奶奶也不会为了保护他而死，所有的所有都只是一场梦罢了。
    他由衷希望一切的真相是如此，因为这样，他就未曾失去过他所珍视的事物，他是被所有人爱着的。
    河允涵沉默不语，脸上仅是掛着浅浅的笑意，深情地看着几近疯狂的程日珩，好似想将此刻的他永远烙印在脑海深处。
    此刻的程日珩内心忧心忡忡，他毫无耐心可言，而河允涵始终保持沉默，他被她逼急了，「允涵，你回答我啊！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是不是因为我说中这个世界的秘密，所以你才会默认这件事？」
    「日珩。」
    河允涵的声音如一阵柔风吹拂，她轻柔的嗓音，听在程日珩耳中竟带着淡淡的哭音。
    「允涵……」程日珩迈出步伐，想要靠近河允涵。
    但下一秒，河允涵拔开嗓子，朝他大吼，「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日珩，你救不了我的。」
    「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为什么要认为我救不了你？」程日珩也不甘示弱，朝着河允涵吼了回去。
    他不能接下河允涵如此负面的想法，分明一切都还有希望，为什么她要就此放弃？
    河允涵的手一使力，在程日珩惊慌的眼神注视之下，她坐上栏杆，甚至悠哉地晃动双脚。
    「河允涵，你快从那里下来！你这样很危险，快点下来！」程日珩的脸色愈发苍白，他很怕河允涵会这样掉下去，就像那日一样，她会在自己面前坠落，然后他就会再次失去她。
    他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绝不允许！
    他打算不顾河允涵反对就这样接近她。他要把她从栏杆旁带开，他不能让她待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然而，他才刚迈开脚步，河允涵的声音变传了过来。
    「程日珩，我已经死了，就算再死一次也无所谓。所以你不用过来，你再过来的话，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
    「不──」闻言，程日珩立即停下前进的脚步，「允涵，你冷静点，别衝动，我就站在这里，我不会往前了。」
    河允涵这才将原本松开的手再次抓住栏杆。
    她的唇瓣微微张开，却又闭合，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在程日珩眼中，认为这是个好机会。
    他立即向前衝刺，再即将碰触到河允涵的时候，他看见河允涵的双手再度松开，身躯摇摇欲坠，就快要向后倾倒。
    「不要──」
    他着急地伸出手，试图抓住河允涵的衣服却扑了空。
    就在他以为自己抓不住河允涵的时候，河允涵的身躯好似被人往前一推一般，她再度坐回栏杆上，一脸淡然的模样，与慌张不已的程日珩形成对比。
    下一刻，程日珩想要迈前一步，将河允涵拉入怀中的时候，他赫然发现──他与河允涵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墙阻挡他们靠近彼此。
    「为什么会这样？」程日珩百思不解，他想要碰触河允涵，却在空中被弹了回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却无法再向前一步。
    河允涵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她的反应过于冷静，这让程日珩的恐惧更加难以平復。
    「允涵，难道我们注定只能分开吗？难道在这个世界，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日珩。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把我忘记。」
    「我做不到。」程日珩坚定的说，「我不可能会忘了你，因为你是我的救赎，你是我活在这个世上的理由。没有你，我也不想活了。」
    河允涵摇了摇头，平淡的说：「你可以活下去的。日珩，即使没有我，你也能好好活着，因为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程日珩使尽摇头，他的眼角甚至涌现出泪水，「不会，我不会遇到更好的人了。允涵，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说着说着，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他在河允涵面前哭得像个孩子，把所有的包袱甩开，就为了挽回河允涵的心。
    明明他们彼此相爱，为什么神明对他们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让他们分开过一次，这次又要将他们拆散了呢？
    河允涵看到程日珩哭得泣不成声，纵使内心心疼不已，但，他们之间的结局早已决定。
    她的手悬在半空中，凭空摸抚程日珩的脸蛋，「日珩，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人像我一样深深爱着你。她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她对你的感情不输给我。」
    「那个人是谁？就算她将我放在内心最重要的位置，但我不爱她，又如何？」程日珩以指腹拭去泪水，他以哀怨的眼神注视着河允涵。
    就算这个世界上有个女孩像河允涵一样爱着他，但是那个人不是河允涵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啊！
    然而，河允涵却是摇了摇头，平淡的说：「在你认识的人当中，有个人也是疯了似的爱着你。你跟她在一起，我也放心。」
    语毕，河允涵的身躯又再度向后倒，程日珩看到这一幕，赶紧衝上前，却又被无形的墙壁阻挡，无法继续靠近河允涵。
    他用力去推那面墙，着急地呼喊河允涵的名字。
    「不行，不能这样，我不准神再将你带走，我不准，我绝对不准──」
    霎时，那面墙被他推破，被夕阳照射反射出璀璨光芒的碎片，照映出程日珩狰狞的面孔。
    他在河允涵即将坠落的瞬间，伸长了手，试图抓住她的手时，他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不仅是河允涵，就连周遭的一切全都被黑暗所笼罩。
    过了不久，当光明再度照耀整个世界后，程日珩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空旷处。
    周遭的景色与他在《无尽之境》中看到的尽头之处如出一辙。
    「难道……我来到无尽之境的尽头了吗？」
    他记得《无尽之境》中提及，抵达无尽之境尽头，也就等同于来到无尽之境的出口前方。
    在离开无尽之境前会遇上一道关卡，若没有破关，将继续困在无尽之境中，直至破关，才有办法脱离。
    曾经的他，想要永远活在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太美好，美好到他不想离开。可是现在，他却来到尽头之处，就这么突然的。
    「依照《无尽之境》中所描述的，我应该会在尽头之处见到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但，为什么在我眼前，并没有她的身影呢？」
    当他抵达无尽之境的尽头时，无尽之境，并没有她……
    河允涵。
    --

 四、河允妍，河允涵－1

    河允妍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久到她认为自己已经死去了。
    也是，她从医院顶楼跳了下去，而且还是在程日珩面前，她应该死了，对吧？
    她感受不到疼痛，可是她觉得很累，想要持续沉睡，不想清醒。
    但，下一秒，原本黑濛濛一片的空间，瞬间被光芒笼罩，她想睡也睡不着了。
    「河允妍，别睡了，快起来。」
    「不要，我不想醒来，我好累，我还想继续睡。」河允涵呢喃着，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个想将她唤醒的人是谁。
    然而，下一秒，河允妍被她重重甩了一巴掌。
    她瞬间清醒，睁大眼，摀着自己被打的脸颊，愤怒的说：「是谁打我啊！到底是……」她扭头一看，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后，她惊讶到说不出话。
    相比河允妍惊讶的神情，对方的态度却是一派轻松，「允妍，不认得我了吗？还是见到我太高兴了呢？」
    对方弯下腰，手抚上河允妍的脸颊，唇角微微勾起，「允妍，这次我们好好谈谈吧。」
    话落，场景瞬间改变，在河允妍一脸诧异的情况下，她来到了她的房间，不，是河允涵的房间。
    「……姐、姐姐？」许久，河允妍才结结巴巴地开口。
    没错，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是她的姐姐河允涵，也是这个房间真正的主人。
    「幸好你还记得我是你姐姐，不然你刚刚看着我的眼神真的很像看到鬼呢！」河允涵轻笑一声。
    然而，河允妍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板着脸，严肃的说：「姐姐，你看起来很清楚我们目前的处境，你可以跟我说明一下吗？」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空间，而这个空间又是什么？
    是现实世界还是无尽之境呢？
    「别急别急，我们俩果真是不同性格的个体，就算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还是觉得很神奇。」
    河允涵云淡风轻的模样，让河允妍越发不能理解，「姐姐，你如果知道的话就告诉我啊！这里究竟是哪里？而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我在作梦吗？」
    「不是。」河允涵坚定的说，「你不是在作梦，而你现在身处的世界是在无尽之境没错。不过，这里又可以算是无尽之境的夹缝空间吧。」
    「那姐姐呢？姐姐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现在又会出现在这里？」河允妍百思不得其解。
    河允涵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笑，「是啊，在你印象中我已经死了，所以这个空间内的我可以算得上是我的灵魂体吧。反正解释起来很复杂，你暂时就把我当作是幽灵，我不介意。」
    河允妍仍无法完全理解此刻她的处境，但至少她可以确定的是，此刻的河允涵确实不是活体，而是灵体之类的存在。
    她从地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上的河允涵，面无表情的说：「姐姐，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要如何才能从这里出去？」
    她曾经放弃寻找无尽之境的出口，因为她贪恋于这个世界她所拥有的一切。
    然而，此刻的她，深切体会到河允涵曾经遭遇过的事情后，再加上她现在被困在无尽之境与现实世界的夹缝中，她害怕了，她害怕自己永远无法做回河允妍，害怕自己被永远困在这个世界，再也见不到程日珩。
    河允涵打量着河允妍，看出她身躯微微颤抖，虽然板着脸，但是她紧张的情绪却藏也藏不住。
    「允妍，你就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无尽之境吗？你就不好奇自己为什么在无尽之境内的形象是我吗？」河允涵问。
    河允涵的问题确实是河允妍想要知道的，而既然河允涵主动提起，河允妍也打算追问到底，「姐姐，既然你知道一切的真相，那你就赶紧告诉我啊！到底我该如何离开无尽之境，而我现在到底是生是死？」
    她的记忆仍停留在从医院顶楼坠落的那一刻，那个画面至今仍深刻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她一想起自己坠楼的画面，她又打了个冷颤，恐惧油然升起。
    「别急嘛，反正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你也不一定可以离开无尽之境。所以就先让我们姐妹俩好好相处，时隔多年没有坐下来聊聊，我可是很想念你呢！」河允涵神色泰然，脸上仍掛着微笑。
    「我怎么会不着急呢？」河允妍却一刻也静不下心，「姐姐，那你先回答我，我到底死了没有？我从医院顶楼掉了下来，我应该……」
    「允妍，你跟我现在的状况是一样的。」河允涵一脸镇定地看着河允妍，「允妍，我们都还没死。」
    「还没死？」河允妍一脸震惊的望着河允涵。
    她瞠目结舌，楞了许久也挤不出半个词汇。
    为什么河允涵会说「她们」还没死？如果只有她一人就算了，为什么河允涵也被包含进去？
    河允涵究竟隐瞒了她多少祕密，河允妍觉得自己对河允涵的了解真的少之又少。
    不对……为什么她跟河允涵的记忆会逐渐重叠在一块？为什么河允涵的记忆会渐渐浮现出她的脑海，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事？
    河允涵从河允妍越发苍白的脸色便可知她在想些什么。
    她莞尔，轻声道：「允妍，其实你跟日珩的一举一动我都看见了。而你是不是也听见我让你离开日珩的声音？那也不是你幻听，但那些话全都是我，或者说是你自己说出口的。」
    「我？」河允妍用手反指自己，「怎么会是我自己说出口的？这不可能！」
    那分明是河允涵的声音，为什么河允涵会说那是她自己说出口的，这绝不可能！
    何况，当时听见的声音都是在指责她的不是。说她抢走了程日珩，说她不可能会压过河允涵在程日珩内心的地位。
    河允涵一脸严肃，她举起手，手直直的指向河允妍，「对，就是你自己说的。」
    「允妍，从现在开始你要仔细听我说。我接下来要说的是有关乎发生在你我身上的事以及关于无尽之境的祕密。」
    河允妍定睛注视着河允涵，彷彿被河允涵拉入名为「真相」的漩涡，在搞清楚真相之前，没有人能够从中脱离。
    河允妍、河允涵皆是如此……
    --

 四、河允妍，河允涵－2

    「允妍，无尽之境的世界是由我幻想而出的世界。不只是我们，日珩他也是进入无尽之境的人，所以，我们三个，都是被困在无尽之境内，在尚未找到出口前都离不开无尽之境。」
    当河允妍听到河允涵说程日珩也是进入无尽之境的其中一人，她吓得瞪大双眼，「怎么会……日珩他竟然也是从原本的世界进入无尽之境的人吗？」
    她一直以为进入无尽之境的人只有自己，却不知程日珩也是被困在无尽之境的其中一人。
    「《无尽之境》这本书之所以会被你发现，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因为唯有让你找到那本绘本，并阅读它，你才会產生你是第一次进入无尽之境的感觉。实则，你已经被困在这个世界两年多的时间，只是你没有意识到罢了。」
    河允涵说得云淡风轻，可听的人却是越发困惑。
    「好，我现在可以理解进入无尽之境的原因便是因为那本绘本，这跟当初我自己想的一模一样，绘本就是关键，可是现在我们没有绘本，我们该如何离开这里？还有，为什么我会困在这里两年多？」河允妍揉了揉太阳穴，此刻的她在听完河允涵说的话后，非但没有顿悟的感觉，她只觉得头痛欲裂，眉头越皱越深。
    河允涵即使注意到河允妍的异状，她也没有上前关心，也不打算继续解释他们现在的处境，「允妍，你跟我其实不是姐妹。我从来都没有你这个妹妹，而你也没有我这个姐姐……」
    「因为从一开始，你就只是我幻想出来的人，你是河允涵，河允妍这个人全部都是假的。」
    河允涵又拋下一记震撼弹，彻底击垮河允妍内心最后的防线。
    「什么……」河允妍双脚一软瘫坐在地。
    泪水夺眶而出，内心的恐惧难以平復。
    她、她竟然是本不应该存在的人，不，从头到尾，这个世界就不曾存在河允妍这一人，全都是虚假的，她是只活在无尽之境中的存在。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如果你什么也不说的话，我也不会、不会这么痛苦……」河允妍一手按着胸口，她痛彻心扉，因为真相残酷到令她喘不过气。
    她从没想过自己是虚幻的存在，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取代姐姐成为程日珩身边不可或缺的人。
    但是她错了，她错得离谱。因为她根本没有未来，她就像是只存在于绘本世界的角色，永远也无法和不同世界的人相爱相守。
    她哭得声嘶力竭，完全没想到真相是如此残忍。倘若她不知道真相的话，或许她还是个幸福的人，但是现在，她只觉得这个世界，包含河允涵，都像是在嘲讽她的愚钝。
    因为她的无知、无能，就只能任由他人操控自己的命运。
    原本瘫坐在地、放声哭泣的河允妍，突然被人从地面拉起。
    她哭肿的眼望向将她拉起身的河允涵，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姐、姐姐，我真的、真的不能活着吗？」
    河允涵将她抱在怀中，柔声道：「允妍，你可以活下去的，想要离开无尽之境的话，只有你跟日珩能够办到，所以你要振作点，唯有振作，你才有办法离开此处，你才有办法活下去！」
    听到自己可以活下去，河允妍的泪水慢慢止住。
    她泪流满面的看着河允涵，抿着下唇，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在河允涵眼中十分心疼。
    「姐、姐姐。」她终究改不了口，仍打算以姐姐称呼河允涵。
    「嗯，我在。」河允涵温柔的拭去河允妍眼角的泪珠，「允妍，你也看到我是怎么被旁人对待的，即使如此，你还想活在这个世界吗？」
    河允妍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爱着这个世界。」她顿了一下，好似说话是如此艰难一样，「我……不仅爱着这个世界，也爱着这个世界的每个人。爸爸妈妈、尤怡君、刘湘庭、侯嘉媺、陈妤恩以及，程日珩。我爱着他们，不想跟他们分开。」
    闻言，河允涵笑了笑，轻轻摸抚河允涵的脸蛋，淡然的说：「允妍，你真的比我勇敢多了。一直以来你都觉得自己比不上我，可是，你才是我理想目标啊！」
    「我吗？怎么可能？」河允妍不相信河允涵说的话，因为河允涵是如此优秀，是她所不能及的存在，为何现在河允涵会说她是她的理想目标，她不能理解。
    河允涵莞尔，用手指轻点河允妍的额头。
    一剎那，河允妍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画面。
    从一开始和程日珩在图书馆相处时的画面，到她回到学校，跟好友尤怡君、刘湘庭讨论程日珩的景象，再到她回到家跟父母一同吃饭的种种，接着，她进入无尽之境内以河允涵身分与程日珩相处、相爱、吵闹的各种画面都一一浮现。
    「这些是……」
    「这些是我所感受不到的温暖。」河允涵站起身，走向窗边，眺望着窗外的景色，「允妍，你比我更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你是个坚强、温柔、体贴的孩子。」
    河允妍是她所幻想出的存在，但也因为是幻想，所以河允妍的身上尽是她所没有的优点。
    她不善交友，因此她会才只有程日珩一个朋友，但河允妍不仅在大学期间交到两位闺蜜，研究所时也跟室友相处融洽，若换做是她，她肯定做不来这些事。
    此外，每次跟程日珩相处时，程日珩总是对她服服贴贴，好似将她视为女王看待，这让她觉得他们之间并没有处在同一个平面。
    她觉得程日珩并不爱她，他只是为了报答自己过去帮助她的恩情，所以才待她那么好，可是程日珩跟河允妍相处时，不经意透露出的喜悦、愤怒、不解，才是一个人应当拥有的情绪。
    在她受到同学排挤、伤害的时候，她选择的是走上绝路。就连身驱逐舰坠落的同时，她脑中仍是一心寻死。
    她彻底放弃活下去的念头，儘管这个世界上依然有爱着她的家人及程日珩，她也想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无尽之境救了她一命。
    在她身驱向下坠时，她无意间进入了无尽之境的世界。
    此后，她被困在这个世界，而她的想法也影响这个世界的一切。
    她看见自己倒卧在血泊中，在一阵惊呼中被抬上救护车，最后送医仍宣告不治。
    她看见父母因为自己的死悲痛万分，甚至在程日珩出现在病房时大声责备他，说他是害死她的兇手，从此彻底远离程日珩。
    她看见程日珩因为自己的死而自责不已，甚至想踏上绝路与她在黄泉路上重逢。
    看到这里，她无法再默默看下去。
    她毅然决然将程日珩拉入无尽之境的世界，就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然后安排河允妍到他身边，想藉由河允妍让程日珩恢復往日的快乐。
    她认为自己做了对的决定，能够看见程日珩好好活着，并带着笑容生活，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她也渐渐发现无尽之境的变化。
    无尽之境逐渐失去了控制，若她和程日珩无法顺利脱身的话，可能就会像《无尽之境》中提及的结局一样，被彻底困在无尽之境内，永远无法回到现实世界。
    因此，她决定诱导河允妍、程日珩去寻找离开无尽之境的办法。
    而她，也在那时便下定决心，要让河允妍代替她好好活下去……
    --

 四、河允妍，河允涵－3

    河允妍听完河允涵说的话后，她从一开始的心动转变为犹豫不决。
    她很想活着，但是她活下来的条件是河允涵的消失。
    如果河允涵消失了，她也不会高兴，因为她的姐姐是如此替她着想，而她却……
    「姐姐……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河允妍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两人最好的决定。
    河允涵的嘴角微微上扬，她摸了摸河允涵的头，柔声道：「允妍，即使我消失了，只要有你跟日珩永远记得我，我就高兴了。」她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当年，我选择走上绝路，是因为你，我才能活到现在。」
    「因为我？」河允妍一脸疑惑，她不懂自己有帮上河允涵什么忙，毕竟她是河允涵幻想出的存在，身为本体的河允涵，为何会说自己帮上她的忙？
    「允妍，在我还没进入无尽之境前，你就已经出现在无尽之境里了。换言之，我之所以会进入无尽之境，也是因为有你在。无尽之境的世界就像平行世界一般，当我在图书馆阅读了《无尽之境》后，我幻想中的模样，也就是你，就诞生在无尽之境里。所以在我从医院顶楼坠落时，你才会将我拉入那个世界。」
    河允妍感到不敢置信，她说话的口气充满不确定，身躯甚至微微颤抖着，「是、是我救了姐姐吗？」
    河允涵勾起的唇角，坚定的说：「没错！是你救了我一命，所以现在，我想将这条命还给你。你不必因为拥有了这条命而感到抱歉，你也不用再因为佔有日珩的爱而感到自责。河允妍，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勇敢做自己，在你离开无尽之境后，你，就是河允涵，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女儿，是程日珩最喜欢的女孩。」
    河允妍有一剎那的恍惚。
    这是她第一次受到如此肯定。
    在她有记忆以来，她总是被拿来跟姐姐比较。因为姐姐是个优秀的人，因此她总会下意识评断自己的价值。
    不仅如此，因为父母偏爱姐姐的缘故，即使父母没有明讲，但是她感觉得出来，父母对她的爱跟姐姐相比真的逊色许多。
    可是现在，她被姐姐肯定了。非但如此，她知晓自己真正的身分后，她的心情豁然开朗。
    原来一直以来她在羡慕的那个姐姐就是她本人，那她羡慕什么？她不用羡慕了啊！
    一直笼罩心中的阴霾，在此刻完全散去。
    河允妍的脸上展露出笑容，与方才相比，她此刻的神情也自信许多。
    「姐姐……我真的可以如此幸福吗？」河允妍仍抱持着一丝怀疑，因为一旦她真的离开了无尽之境，她将犹如获得重生一般，对世界会有不同的看法。
    河允涵注视着河允妍的眼睛，坚定不移地说：「你当然可以。允妍，你，就是你，你无须成为任何人，就算有人欺负你，你也要坚持做自己。你拥有我所没有的勇气，我相信无论你遇到什么事，你都可以挺过去的！」她将河允妍紧紧拥抱，「允妍，现在我得去接日珩了。如果我没有去找他，他会被困在无尽之境而无法回到原本的世界……」
    「姐姐，那你快去吧！你说过，要离开无尽之境的办法，是需要我跟日珩一同合作才有办法离开。既然如此，你快点去找日珩吧！」河允妍将河允涵用力推开。
    被推开的河允涵，一脸诧异，接着无奈的笑了笑，「允妍，跟我相比，你果然更爱日珩齁！真不公平呢，明明我是如此爱你，你却这样对待我？」
    河允妍的语气夹杂着一丝歉意，「姐姐，对不起啦，我就、就是担心日珩会无法走出过去，而且他一直以为姐姐已经离开人世了，他受到的打击比我还打，我真的很担心他会走不出来嘛。」
    「哈哈哈──有你如此关心他，他真的太幸福了啦！」河允涵不再绷着脸，而是放声大笑。
    闻言，河允妍红着脸蛋，垂首，不想让河允涵看见她此刻的模样。
    她内心对程日珩的担忧确实多过于掛心河允涵。
    不过，看到河允涵并不介意的模样，她也稍稍松了口气。
    「允妍，你要相信你是真正能让日珩幸福的人。」河允涵笑着说，「因为，你可是我最爱的妹妹呢！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办到……」
    话音一落，河允涵的身子逐渐变得透明。
    查觉到此现象的河允妍慌张地想要拉住她的手，但她的手就这样从河允涵的手穿过，她惊慌失色，可河允涵却淡然的摇了摇头。
    「我要去找日珩了。等等我就会把日珩带到你身边，你先休息一下。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没事了……」她的手轻轻挥过河允妍面前。
    瞬间，河允妍的眼眸失去色泽，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她的眼眸缓缓闭上，在河允涵消失时，河允妍也就此失去了意识。
    在河允涵消失在河允妍所在的空间之后，她进入了所谓的时空间走廊。
    这是她进入无尽之境之后发现的一条通道。
    通道内显示各种画面。
    从她一出生、逐渐长大、遇见了程日珩、与程日珩的相处、在学校被孤立、被霸凌……
    这些画面都时不时提醒着她过去的她是多么幸福，同时，也是多么可悲。
    当她在这个通道内看着河允妍以自己的模样程日珩相处的时候，一开始她是愤怒、不解，但是渐渐的，她开始变得能够接受河允妍与程日珩相处。
    因为她发现程日珩跟河允妍相处时，他的神情是快乐的。
    兴许是因为程日珩以为河允涵已经离世，所以在进入无尽之境后他将河允妍当作河允涵，因此他更加珍惜她、爱护她，而河允妍也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佔据河允涵的身体，跟程日珩相处时，她虽然显得小心翼翼些，但她更敢把自己内心的话说出口。
    她逐渐看清楚自己与河允妍的差别。
    河允妍比她更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
    儘管这个世界是如此残忍的对待她，但她仍会重新振作，并没有因此放弃希望。
    而支撑着她的人便是程日珩。
    当年河允涵被霸凌的时候，她选择放弃程日珩，放弃这条生命，所以她认为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回到那个世界。
    「就让允妍替我活下去吧。」
    河允妍是她幻想出的存在，但，河允涵将她视为自己的亲妹妹看待。
    如今，该是时候离开了。她要让河允妍真真实实的活着。
    「允妍，不用难过。我依然会陪在你跟日珩身边，即使你们看不见我，我也会默默守护着你们。」
    --

 五、无尽之境－1

    「日珩……日珩……」
    隐约间，程日珩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分明是如此熟悉，但他却记不得她的名字。
    「日珩……你不是想见我吗？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呢？」
    程日珩皱起眉头，心想，「我想见她？她是谁？她究竟是谁？」
    倏忽，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恍惚后，他渐渐想起这熟悉嗓音、气味的主人。
    是允涵，是我朝思暮想的允涵！
    他试图睁开眼皮，奈何眼皮子沉重得很，他试了几次才终于撑开一个缝隙。
    透过缝隙，有道光芒照入，他透着光，迎上一双带笑的眼眸。
    他简直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后，那人依然在自己面前，脸上噙着笑容，柔情似水的望着他。
    「允、允涵……」话才刚说出口，泪水就硬生生落下。
    河允涵看着程日珩泪流不止的模样，她的内心狠狠揪了一下，张开双臂，将他抱在怀里，「日珩，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害你这么难过，害你这么辛苦，我真的对你感到很抱歉。」
    听到河允涵向自己道歉，程日珩急忙从她怀中抬起头，着急的说：「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是我太软弱，如果我可以再坚强一点，你就不会……」
    来不及说出口的话都被河允涵以吻堵住。
    她吻住程日珩的唇瓣，不留任何缝隙的吻着他。
    程日珩从一开始的讶然逐渐冷静下来，他化被动为主动，捧着河允涵的脸蛋，加深这个吻。
    许久未碰触彼此，两人捨不得离开彼此，而这个吻也持续了很久很久。
    双唇分开时，两人的气息都变得紊乱，河允涵依偎在程日珩怀中，听着他失速的心跳，唇角不自觉上扬。
    「日珩，你的心跳要持续跳动，为了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河允涵淡淡的说。
    程日珩缩紧抱着河允涵的手，将脸埋在她乌黑的秀发，低语：「允涵，我们要一起活下去，没有你，我便失去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所以你千万不可以离开我。」
    分明此刻他将河允涵紧紧抱在怀中，可是他却有种不好的预感。好似河允涵会从他身边就此消失，他将永远失去她。
    闻言，河允涵的脸上虽然同样掛着笑容，但她笑起来却透露着哀伤，「誒，日珩，还记得我们第一天对话时的场景？」
    程日珩的头微微摆动，想起过往回忆，他说话的口气也不自觉变得轻快，「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对我的态度很凶狠，我可是被你吓着了呢！幸好最后更加认识你，发现你是个善良、体贴的女孩，而我也彻底喜欢上你、爱上你。」
    程日珩的一言一语都令河允涵感动不已，可是，她的命运早已决定，她来这里是要向程日珩道别。
    河允涵退出程日珩的怀中，在他疑惑的眼神注视下，站起身，淡然说道：「日珩，即使没有我，你要也好好活下去。」
    「不可能！」程日珩皱着眉，激动的说，「允涵，你要离开我了吗？你不是好好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你又要离开了？」
    他抓住河允涵的双手，紧紧抓着，就是不想让河允涵从他身边溜走，「允涵，别再次从我面前离开，我不能没有你，若是没有你，我真的没有勇气活下去。」
    听到他这么说，河允涵并没有因此心疼他，反而是甩开他的手，板着脸，严肃的说：「我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伟大，我只是个凡人，是个会哭、会笑、会生气的平凡人。而你也是如此。」
    「这跟你离开有什么关係？河允涵，如果待在这里可以一直见到你的话，我愿意被困在无尽之境里一辈子，因为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语毕，程日珩又试图拉过河允涵的手，却被她巧妙躲开。
    「允涵？」程日珩看到河允涵正狠狠瞪着自己，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
    河允涵愤慨的说：「程日珩，你不是说你已经振作了吗？那你现在在干嘛？你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还算得上是振作吗？」
    「让我振作的人是你啊！」程日珩毫不客气地朝河允涵吶喊，「你，是我的救赎，若是少了你，我根本无法振作。」
    「誒，河允涵，你为什么可以狠心拋下我？我可是用尽全力在爱你、珍惜你，想要永远跟你在一起。为什么你不能满足我的要求？」
    啪──
    一巴掌狠狠甩在程日珩脸上。
    程日珩的头偏向一边，接着他抬起手，摀着渐渐红肿的脸颊。
    「……你为什么打我？」程日珩的声音止不住颤抖。
    「我想一巴掌打醒你这个无能、软弱的男人！」河允涵气愤地大吼，「喂！你以为我喜欢这样的你吗？我喜欢的程日珩才不会这么懦弱，他比你要勇敢多了！」
    程日珩的瞳孔逐渐放大，被河允涵说中心声的他，感到惊讶，但更多的是羞愧感。
    没错，他一直在逃避。他的出身、经歷都令他感到自卑。
    但，因为河允涵，他才能找到生存的价值与意义，此刻，他也是为了河允涵而活，可是这样的他又再度迷失自我。
    「程日珩，你应该要更明白生命的可贵不是吗？你忘了程奶奶了吗？难道程奶奶是这样教你的吗？」
    此话一出，好似有道强风扑面而来。
    程日珩下意识闭上双眼，想起当年与程奶奶相处时，程奶奶说的话。那些对他的鼓励、疼爱，他怎么会忘了呢？
    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有个温柔的声音出现在他耳畔。
    「日珩，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拯救你，现在，换你来救我了。」
    语毕，河允涵在程日珩的脸蛋落下一吻。
    当程日珩睁开眼后，河允涵已从他面前消失。
    他环视四周，吶喊河允涵的名字，却怎么样也找不到她，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允涵、允涵你在哪里？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你为什么这么心急……」程日珩无力的瘫坐在地。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啜泣声。
    程日珩低垂着头，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接着，他缓缓起身，望向远方被光芒笼罩的地方。
    他有股预感，一旦他走向光芒处，他便能顺利离开无尽之境。
    离开无尽之境后，他又将面对没有河允涵的世界。那黑暗、残酷的世界，曾经狠狠撕裂他的身躯、灵魂，令他坠入深渊，彻底失去自我。
    然而，现在的他有使命在身。
    他……必须去救河允涵。
    河允涵向他求救了，这是她第一次向他求救。他不想再次后悔，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苦不堪，他想要成为拯救他人的存在。
    因此，他迈出步伐，朝光芒处前进……
    --

 五、无尽之境－2

    等到程日珩及河允妍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赫然发现他们竟站在彼此面前。
    「日珩？」
    「允妍？」
    两人都是一脸错愕，对于忽然见到对方而感到震惊。
    紧接着，河允涵从天缓缓降落，降落在他们俩中间，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允涵。」程日珩一看到河允涵，马上站起身，想要拉过她的手，却扑了空。
    他吓坏了，再试了几次，仍旧无法碰触到河允涵的身体。
    「没用的。我跟你们的目的地不同，我们今天就要在此分别了。」河允涵的脸上看不见一丝哀伤，她的脸上盈满笑容，看来很高兴。
    看到河允涵的笑容，程日珩的脸色愈发苍白，他身子开始颤抖，似乎还是无法接受河允涵将离开的事实。
    河允妍也感到不捨，但是她比程日珩更明白河允涵所受的苦以及她的决心。
    「日珩，其实……」
    「啊！突然想到有件事还没对日珩说呢！」河允涵猛然发出一声惊呼。
    程日珩跟河允妍都猜不透河允涵想说什么，而且河允妍方才原打算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打断，她感到无奈，却也只是笑了笑。
    「允涵，你想对我说什么？」程日珩皱着眉头，心里闷闷的，不太舒畅。
    河允涵站到河允妍身旁，伸手搭着她的肩膀，笑着说：「其实我跟允妍是同一个人，你可以把允妍当作是我创造出的另一个人格，而且，在无尽之境内的『河允涵』其实就是你现在看见的河允妍。」
    「什么！」这个消息彻底吓到程日珩。
    他睁大眼睛盯着河允妍。事实超乎他所想像，他没想到河允妍跟河允涵竟是同一人！
    「你早就知道了吗？」程日珩看向河允妍，他想知道他是不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程日珩的疑问彷彿是在质疑河允妍，这令她的内心受到不小的打击，「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我也跟你一样很惊讶。」
    原本称为姐姐的人，竟然跟自己是同一人，而自己只是被创造出来的存在，河允妍也很不安，知道当下思绪也很紊乱。
    程日珩烦躁地搔搔头，「所以，我还是最后一个知情的人啊！」他看向河允涵，焦躁地说：「允涵，你为什么没有先告诉我这件事？你这样会让我有一种……」
    「让你有背叛我的感觉吗？」
    程日珩楞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句话会从河允涵口中说出，「……对，我就是有这种想法。」
    可是，仔细思考过后，他又觉得自己好像不用有这种情绪。
    因为河允妍跟河允涵都是同一个人，无论是跟哪个河允涵相处，都是河允涵，他好像也没有背叛谁……
    河允涵感受到围绕在河允妍身旁的低气压，她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允妍，你别难过，我帮你教训他。」
    一听到河允涵要教训自己，程日珩这才注意到河允妍一脸沮丧，看来他刚才说的话伤到她的心了。
    「允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唉──允妍啊！我看你还是趁早放弃程日珩好了，像他这样的人真的不值得你喜欢啦。还是，你乾脆不要离开无尽之境，留下来陪我好了。」
    「不行！」程日珩激动地大喊，「不要放弃我，我、我……其实我很喜欢跟允妍相处的时光，就算那个时候的你是以允涵的样貌出现在我面前，但是我也感受到更多喜悦，所以我……」
    他突然说不下去，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脸庞染上緋红，头不自觉垂落。
    河允涵瞇起眼睛打量着程日珩，难得看见程日珩脸红，得多看几眼，否则以后就看不到了呢。
    而河允妍的内心五味杂陈。
    她自然明白谁在程日珩的心中佔比较大的位置，她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在程日珩会接受她跟河允涵是同一人这件事上。
    可是，看见程日珩染红的脸蛋后，她好像也变得不太正常，心跳加快，脸颊烫烫的，即使不用手碰触也可明显感受到那热度。
    而在程日珩抬起头的时候，就这样和河允妍对上眼，他也注意到河允妍红润的脸蛋。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没有下一个动作，彼此的时间好似暂停一般。
    河允涵很满意两人的状态，她就是想看到他们彼此说出心声、对彼此有所好感，这就是她想看见的画面。
    明明应该透明、没有形体的手，就这样碰触到了两人的手臂。
    她勾着他们的手，在他们诧异的眼神注视下开怀大笑，「哈哈──能看到你们俩彼此喜欢，我真的好高兴！」
    她拉着他们，走到一扇巨大的木门前。
    这扇简朴的木门，门缝处透露着一条光线，耳边似乎还听见微弱的风声。
    河允妍打量着这扇木门，木门上刻着一串她看不懂的文字，看起来像是英文，但她却看不出那是在写什么。
    「姐姐，这扇门后面有什么呢？」河允妍问。
    河允涵的手轻抚木门，嘴角掛着浅浅的笑意，「一旦开啟这扇门，你们就能够回到原本的世界。」
    「这里，便是无尽之境的出口。」
    河允妍的瞳孔缓缓放大，她一直以来寻找的出口就近在眼前，然而，她的内心却对离开无尽之境感到不捨。
    程日珩也有同样的心情，因为一旦开啟这扇门，回到原本的世界，不知道他又会被多少人埋怨、责备，他在原本的世界得不到的爱，在无尽之境内他全数拥有。
    「允涵，非得离开无尽之境不可吗？」难道不能一直留在这个世界吗？
    这个世界带给他们快乐，在这个世界，他们拥有原本世界所没有的一切，对于离开，不光是程日珩，河允妍也十分不捨。
    离开总是夹杂着悲伤，但离开，也带着希望。
    河允涵比河允妍跟程日珩都清楚这一点，因此，她一定要让他们离开，不能让他们待在这里。
    「时间到了……如果不赶紧离开的话，一切都无法恢復正常了。」河允涵的脸色变得凝重。
    河允妍跟程日珩对视一眼，儘管内心纠结不已，儘管捨不得无尽之境的美好回忆，但，也到了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河允涵看到河允妍跟程日珩的脸色都变得严肃，即使他们的一些小动作仍透露出他们的焦躁不安，但，河允涵相信，他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河允涵的手放到木门上，轻轻推开一个缝，原先徐徐微风瞬间变成强风吹拂，不单如此，那阵风好似要将他们吸入一般，河允妍跟程日珩的身躯都被拉往木门。
    唯独河允涵，她安然无恙的站在木门前，嘴角噙着笑意，柔声道：「日珩，不要放开允妍的手哦！你绝对要好好握住她的手，不要让她从你身边溜走了。」
    语毕，她用力推开木门，木门敞开，风的威力更加猛烈，河允妍跟程日珩完全站不住脚，就这样被捲入被光芒笼罩的空间。
    直到看不见他们俩的身影，河允涵才关上木门，接着，迈步走离木门，往另一端无尽之处前进。
    「允妍、日珩，别为了我难过。我会在暗中保护你们，所以，你们一定要幸福，别放开彼此的手……」
    --

 五、无尽之境－3

    在光芒退散之际，河允妍率先睁开眼。
    然而，在她尚未睁开眼前，她明显感受到身躯向后倾倒。
    「咦？」
    她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松开栏杆，身躯向后坠落，她顿时惊觉，原来，她回到从医院坠楼的那一天！
    「姐姐怎么没有先告诉我啊！」
    河允妍在内心吶喊后，她的身躯下坠幅度越发明显，她着急地伸出手，这时，有一隻手迅速伸了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向下坠落。
    「允妍！抓紧我的手，我这就把你拉上去。」
    一看到来人，河允妍的眼眶瞬间泛红。
    「日珩、日珩、日珩！」
    泪水盈眶，她照着程日珩的意思，抓紧救命的稻草，直到程日珩将自己拉上去之后，她又落入温暖的怀抱。
    「谢天谢地，我终于拉住你的手了！」程日珩的手轻轻拍抚河允妍的背。
    一下一下的拍抚，令河允妍的眼眶越发红润，泪水就这样宣洩而出。
    她紧紧回抱住程日珩，无法想像若是程日珩没有及时拉住自己，她会变成什么模样。
    之前河允涵就是这样向下坠落，因此进入无尽之境的世界。
    是无尽之境救了她一命，而眼下的状况也可以说是无尽之境静止了这个世界的时间。
    所以此刻的河允妍跟程日珩都还是高中生。
    「允涵也真是的，竟然没有先告诉我们回到原本世界后是回到这个时间点。」程日珩感到哭笑不得。
    若是河允涵提前告知他，他也不会到现在仍惊魂未定。
    一回到原本的世界，他本来就还搞不清楚状况，可是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河允妍身躯向后倾倒的画面。
    他二话不说，立刻朝她奔去，因为他仍记得当初河允涵坠落时自己抓不住她的手的无助感。
    而这次，他抓住她伸出的手，一直盘据在他心中的阴影似乎在此刻完全消散。
    河允妍也觉得河允涵没有告诉自己她回到原本世界会陷入如此危险的状况真的很过分，但想想，其实河允涵也透露出一些细节提醒他们。
    「日珩，姐姐说的『不要放开允妍的手』、『你绝对要好好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就是间接告诉我们，回到原本世界的处境。」河允妍将她思考过后得出的结论说出口。
    程日珩挑起眉，觉得河允妍说得很有道理，「原来，那是在提醒我们啊！哈哈哈──」
    河允妍也不自觉笑了出来，两人在医院的顶楼开怀大笑。
    直至落日馀暉，他们才牵着手，缓缓离开顶楼。
    在离开前，他们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好似有看到一个人影正朝着他们挥手。
    接着，人影逐渐消失，而两人的眼角都掛着泪珠。
    因为他们知道，那是河允涵来向他们做最后的道别。
    他们，真的离开无尽之境了。
    从无尽之境回到原本的世界后，河允妍跟程日珩都因为这个世界的变化而震惊不已。
    对他们而言，就像是歷史被改写似的，原先因为河允涵的死而怨恨程日珩的河父、河母，因为河允涵此刻活得好好的，所以他们对程日珩的态度依然是和蔼可亲。
    河允妍带程日珩回程家时，他担忧不已的景况反倒令河父、河母不解。
    「日珩，你跟我们怎么变得那么生疏？好像我们很久不见一样。」河母说。
    程日珩尷尬的笑了笑，偏头看向河允妍，她也是一副尷尬的表情，而令河母感到生疏的原因只有他们明白。
    「唉呦，阿姨，一定是太久没看到你了，发现阿姨又变漂亮，一时间就惊呆，哈哈。」程日珩尽可能表现得自然些，避免河母起疑心。
    河允妍也出声帮忙打圆场，「妈，你看看你变得太漂亮，不只我，连日珩也发现了呢！」
    河母听到两个孩子都在讚美自己，她一手扶着脸颊，害羞的笑了笑，「你们这两个孩子真是的，这么夸我我也不会给你们什么奖励啦！」
    河允妍及程日珩相视而笑。
    「妈，不如今天晚餐我们吃大餐吧。」河允妍趁机讨福利。
    河母的心情大好，正是好说话时机，对于河允妍的提议她没有犹豫太久，立即回答，「好啊！今天我们叫披萨来吃！」
    下定决心之后，河母拉着河允妍及程日珩来到客厅坐下来研究要如何点餐。
    晚餐过后，程日珩在河母的邀请下在河家住下一晚。
    吃完晚餐，程日珩询问河允妍要不要到外头散步，顺便让肚子消化一下今晚的食物。
    河允妍答应了，两人也询问河母的意见后，就这样出门。
    两人悠间地走在路上，手不自觉牵起，两人的脸上都掛着笑容。
    如此平凡、间暇的日常才是他们一直以来所渴望的。
    然而，在河允妍心中其实还有一分顾虑。
    「日珩，其实回到这个世界后，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想想，我也不算是这个世界的人，会有这种感觉的我，是不是很奇怪？」河允妍低垂着头，神情有些沮丧。
    闻言，程日珩缩紧河允妍的手，温柔的说：「允妍，既然你现在来到这个世界，你就别再去想过去的事。」他顿了一下，「老实说，你是在顾虑我，对吧？因为你知道我对允涵的感情，所以你担心我现在对你好，纯粹都是因为你现在的身分是允涵。」
    「这也是其中一个因素，但……我比较担心的是父母跟朋友。」
    如果被父母跟朋友发现她不是原本的河允涵怎么办？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神奇的现象，她也对无尽之境的世界感到很不可思议，何况她今天才刚从无尽之境内离开，她来到这个本该属于河允涵的世界，她应该要高兴，可是她却开始担心自己无法适应这个世界。
    她多么想告诉河允涵，自己其实并不坚强，或许该留在无尽之境的人是她而不是河允涵。
    程日珩注意到河允妍的表情，猜想她开始胡思乱想。于是他松开河允妍的手，在河允妍尚未回神的情况下捧住她的脸蛋，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允妍，即使其他人都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但我记得。我不会忘记允涵，但我也不会忘记现在在我身边的人叫做河允妍。纵使你以河允涵的身分活着，你只要儘管做自己就行了。」他倾身向前，在河允妍的额上轻轻一吻，「在无尽之境内我们是真正相爱的情侣，就算当时的我不知道你是允妍，但现在，我仍记得跟你相处时的快乐，我想，我就是在当时喜欢上你，喜欢河允妍这个女孩。」
    对于今日刚回到原本世界的他们，对于未来仍有许多疑惑，但他相信，无论未来他们会遭遇什么挫折，只要不放开彼此的手，相信彼此，他们便能挺过那些难关。
    在不知不觉间，河允妍已哭红了眼。
    她一直很在意自己的身分，见到父母之后原先已经消失的顾虑又浮出水面，她很担心自己抢走河允涵的位置，才导致河允涵独自留在无尽之境内，可是，程日珩却给了她勇气，告诉她活在这个世界的方式，并且告知她他真正的心意。
    没有任何话语能胜过程日珩的告白，她终于明白自己诞生于这个世界的原因了。
    「日珩，之前我仍认为自己是代替允涵活在这个世上，但现在我明白了。其实，我活在这个世上便是要遇见你并爱上你。谢谢你成为我活下去的勇气，谢谢你赋予我存在的意义。」河允妍伸出双臂，紧紧拥抱程日珩。
    程日珩也缩紧双臂回抱住她，「允妍，我们一起活下去吧，我们要让允涵看见我们活在这个世界是幸福快乐的。」
    河允涵曾说过她会在暗中保护、守护他们，那她一定最想看到的便是他们幸福吧。
    --

 五、无尽之境－4（完）

    四年后──
    「允涵，你已经决定好毕业后要做什么了吗？」
    经好友一问，河允涵不假思索的说：「我要继续读研究所。」
    「这么认真啊！我还以为你一毕业后就会直接去考教师证呢。」另一位友人也加入话题。
    河允涵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她充满信心地开口：「我要先读完外文系的研究所再去考老师。」
    「蛤？」
    听到河允涵要去读外文系研究所，两位友人都是一脸疑惑。
    「喂喂，你一个教育系学生跑去读外文系做什么啊？你是想要当英文老师吗？」
    「对啊！你为什么不继续读教育相关的研究所就好，偏偏指定外文系，你在想什么啊？」
    河允涵的嘴角缓缓勾起，她语带保留，并没有说出实话，「因为我觉得我到外文系可以拥有不同视野，这对我未来也有好处吧。」
    而此刻，她的两位友人尤怡君、刘湘庭仍不懂河允涵的想法，唯独河允涵知道自己选择这条路会遇到什么人。
    没错，此刻的河允妍已经彻底融入河允涵的生活。除了跟程日珩独处时他会以「允妍」称呼她之外，其馀时间的河允妍都是河允涵。
    不过，或许是因为在无尽之境生活过，回到原本世界的两人发现无尽之境就如同原本世界的未来一般，两人如愿上了同一所大学。
    河允涵也在p大遇上尤怡君和刘湘庭两位好友，若真如她所猜测，她若以外文系研究生的资格继续在p大就读的话，她便会遇上邱嘉媺、陈妤恩两位室友。
    因此，她选择朝着她在无尽之境内所走的路，而且，她也很想念研究所时期的两位室友。
    不光是她，程日珩也做了同样的决定。
    自从他们发现无尽之境的世界所显示的是原本世界的未来时，他们便依循着在无尽之境内所经歷过的一切生活，只是，即使已经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们却比在无尽之境内活得开心、自在。
    大学毕业前，河允涵跟程日珩两人决定一同去环岛旅行。
    河父、河母并没有反对他们这么做，毕竟他们都大了，有办法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且，他们也知道适时的放手对孩子是必须的。
    两人将从南部出发，搭火车北上，绕行东部，再回到南部。
    环岛旅行途中，河允涵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在拍下当地的景色以及跟程日珩合照做纪念。
    他们一起看日出、日落，看大雨滂沱、艷阳高照，不同时间点，他们都留下照片，因为他们想带着这些照片去见一个人。
    当他们来到鹅鑾鼻台湾最南端之处，他们站在悬崖边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将事先洗出来的照片从包包内取出。
    「姐姐她现在应该在某处看着我们吧。」河允涵低头看着多日来拍摄的照片，嘴角微微上扬。
    程日珩的手上也有一叠照片，他看着照片中的美景、与河允涵的合影，照片中的他们一脸灿笑，有的甚至是河允涵偷拍他的照片，他不禁一笑，抬手
    ，将手中的照片挥向天空。
    河允涵也照着他的动作，将照片拋至空中。随着一阵风吹拂而过，照片也被吹往高空、飞向远方。
    「允涵她一定会看见的。」程日珩看着远方逐渐飞远的照片喃喃自语。
    他这句话也是在回应河允涵方才说的话，他们俩都相信远在世界另一端的河允涵会看见他们此刻幸福的模样，同时，她也会看见这些象徵幸福的照片。
    直到看不见照片后，两人才离开悬岩边，踏上返家之路。
    那些飞往天际的照片，在河允涵及程日珩转身离开后凭空消失。
    照片彷彿进入时空隧道，通过狭窄的通道，尽数来到一位与河允涵拥有相同面貌的女子手中。
    她手捧着照片，莞尔一笑。
    「谢谢你们还记得我，我很高兴能看见你们好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曾经迷失方向的她，选择踏上绝路，自我了断。
    若不是有河允妍的存在，或许，她也无法看见程日珩此刻幸福的模样。
    「允妍、日珩，现在，我终于能踏上自己的旅途，期待我们再次相见的那一天……」
    语毕，女子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得一乾二净。
    而那些照片也连同女子一同消失殆尽……
    数年后──
    河允涵及程日珩都在研究所毕业后找到了工作。
    河允涵依照她所期望的成为一名国小教师；而程日珩也在一间大型公司担任工程师。
    两人经过河父、河母的同意，在大学毕业后同居到现在，有稳定工作的两人也决定在工作步入轨道后走入婚姻。
    河允涵在成为国小老师后，在校园内见到各式各样的孩子。
    其中不乏那些缺凡自信、被同学霸凌的孩子。
    这令她想起「河允涵」所经歷过的事，因此她在发现那些受欺负的孩子后，主动关心这件事，并辅导他们走出恐惧。
    这个世上有许多因为自卑或是被霸凌阴影笼罩的孩子，她希望这些孩子都能被发现。
    若是那些孩子受了伤害仍没有被关心的话，他们这一辈子都会活在恐惧当中，最终迷失自我，人生可能就此毁掉，或者，踏上与当初「河允涵」同样的道路。
    不是所有人都像河允涵这么幸运，拥有人生重新来过的机会，因此，若这个世界能对这些孩子多一点关怀，兴许便能够减少憾事发生，兴许，这个世界也能够变得祥和些。
    她在无尽之境内的所见所闻都在提醒她这个世界有多么残酷，也因为知晓世界的残酷，她想要尽一点微薄之力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即使只是一句关心的话语，对孩子而言也是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鼓励了。
    假日，河允涵与程日珩决定旧地重游，因此两人来到连结一切的开端──图书馆。
    河允涵与过往那般走到绘本区，而程日珩也跟在她身侧，两人有种默契，都想寻找那本具有渊源的绘本──《无尽之境》。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找，就是找不到《无尽之境》。
    「或许是因为我们已经不需要它了吧。」程日珩淡淡的说。
    河允涵的内心固然难过，但她似乎明白程日珩说的『我们已经不需要它了了吧』是什么意思。
    原先沮丧的面容悄悄换上浅浅的笑意，「嗯，我们已经不需要它了。」
    无论是她或是程日珩都已经不需要《无尽之境》了。
    最后，两人又在图书馆待了片刻，在科幻小说的书架上寻找《移动迷宫》，将书带到两人曾经待过的读书室，再次讨论这个故事。
    当年两人对这个故事分明找不着话题，但此刻的他们却能自然地聊起《移动迷宫》的剧情，为了各自欣赏的角色争执，又为了角色的死亡而难过不已。
    在宣告闭馆的鐘声响起后，两人才依依不捨地将书摆回架上，牵着手，缓缓步出图书馆。
    而在图书馆闭馆，灯光全部熄灭的时候，那本原先不曾在架上的《无尽之境》又悄悄出现在绘本区的架上。
    它在等待下一个迷失自我的孩子伸手取下它、翻阅它，在无尽之境中寻找自我，找回那个幸福快乐的自己。
    无尽之境的世界并不是绝望的世界，它是一盏明灯，为迷失自我之人照亮名为「自我」的道路。
    协助他们，找寻自我，也找回过去曾经拥有的快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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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大家好，我是摸西摸西。
    这次在后记的部分想跟大家分享我写这个故事的心路歷程。
    老实说，这个故事的结局跟我当初设想的不一样，不过我个人也觉得这个结局是可以接受的，再加上我终于找到一个核心主轴，否则我前面写这么多，却一直想不出一个可以代表「无尽」意义的主题。
    这个故事的困难处在于角色、世界的切换。我根本没想到我会挑战一个这么困难的题材呀！
    不过写完这个故事也算是证明自己可以做到吧，没有尝试过就不知道自己也能做到这种世界观切换，多重角色视角的故事，我进步了，哈哈～
    在故事前期，或许追文的人会对这个故事有很多好奇之处，因为无尽之境真的太神秘了，神秘到我自己也想杀了自己......
    嗯，因为我把细节藏得很深很深，几乎没透露什么细节，以至于不看到后面基本上猜不到剧情的发展。
    不过呢，对于后面的剧情发展我是挺满意的啦。
    在前面我说过这个故事的结局与我原先预期的不同，因为我认为每个角色在故事里都有灵魂，他们不是一个死的角色，他们是活的，会有自己的想法，会主导这个故事的发展，所以我每次写出来的剧情都会跟原先设想的有所偏差。
    而在这个故事中，最有生命力的应该就属河允妍了吧。
    她是故事的核心人物，但她同时也是故事中的配角，她具有许多身分，但无论她是以什么身分在这个故事中，她都很努力地想要展现自己的生命力。
    若看过这个故事有任何想法、心得的人都很欢迎跟摸西分享哦。
    然后在此预告尽头系列还会有一个故事，大约落在九到十月才会更文。
    至于无尽的番外我会找到合适的时间放上来的（我还在努力xd
    在此感谢每一位读者的支持，没有你们，摸西便无法完成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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