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歌》 第一章 无过山庄(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1) 秋雾弥漫。 天尚未全黑,浓重的雾气模糊了视线,并不太远的灯笼散发着昏黄仿若萤火一样的光,为这并肩而行的两骑指引着道路。 马是好马,一匹重枣,一匹深棕,金络银蹄,玉镫锦鞍,放松着缰绳缓缓而行。雾气水津津的,马身早挂满了细碎的雾珠,上下一片溽湿。 马上行者一人长袖茧袍,头戴风帽,一人青衣窄袖,手执马鞭。秋雾打湿了两人的衣服,行者却浑然不觉。 执马鞭者是一个眉间含笑的青年,他抬手指着远处,说道,”前面亮灯的地方就是无过寺,小时候我随父亲来过一次。今晚我们得住这了。” 戴风帽者的面目隐在黑暗中,有细软的头发从帽子里漏出来,他坐在马上,一动也不动,只浅浅的“嗯”了一声。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 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浓重的雾气里,隐隐传来吟诗之声,声音干涩,仿佛好几天没有喝过水。 眉间含笑的青年瞧了一眼身边的同伴,说,“没想到这种天气这种地方竟然还有人吟诗,倒是有点意思。慰宁,一起过去瞧瞧?” 被称作慰宁的行者仍旧是低着头,还是用一声浅浅的“嗯”来作为回答。 年轻人一夹马腹,紧走几步,本来就不远的挑在屋檐下的那只灯笼已然近在眼前。 灯下,一个身着湖水蓝长袍的青年眉头略皱,脸上写满愁意,在破败的庙门前徘徊不定。而刚才的王昌龄的《塞下曲》就出自他之口。 马上青年笑道,“兄台何故门口徘徊不定?秋雾浓重,湿漉漉的感觉着实不好。一同进寺暂避如何?” 穿湖水蓝长袍的青年点头作为回礼,却并不答话。马上青年不以为意,翻身下马,又伸手去扶头戴风帽的同伴,他那同伴甚是清瘦,瞧来恐怕百来斤也没有,在这大雾天,被昏黄的灯光一映,整个人便如同影子一样飘忽,仿佛随时会倒下一般。 年轻人随手把马栓在门口,做了一个请人先进的手势,穿湖水蓝长袍的青年只是摇摇头,并不答话。年轻人再不说话,拉着同伴的手进了古寺。 说是古寺,其实不过是一个破庙而已,总共只有三间屋子,还好屋子尚大,里面破败的很了,空荡荡的,一柱子倒在地上,灰尘都积了极厚。 瞧这灰尘的厚度本应好久没人住了,但是偏偏有人在。左边的厢房中,篝火烧的正旺,一个佝偻的身影就在篝火边取暖。 年轻人离那人有十来步,看他动作甚是缓慢,火光映照下的皮肤苍老异常,恐他听不到自己说话,就抬高了声音,说道:“老丈,外面秋雾极大,可否借篝火烤干衣服?” 老人头也不回,说,“进来吧“。声音仿若指叩枯木,干涩沙哑,与他的声音比起来,庙门口的那个年轻人简直能称的上天籁了。 年轻人与同伴携手而入,捡了一大段较为干净的木头坐下,抬头再看对面的老人时,这才发现对方是个和尚,想来便是这无过寺的主人。 那老僧面色黧黑,看不清楚面貌,身着一件破旧的僧衣,既脏且破,想是太久没洗过,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颜色。老僧用右手不断的添柴加火,篝火很快就更加旺盛,小小的厢房里便暖和了起来。可那只添柴的右手恍若枯枝,还没有手上的烧火棍壮,瘦骨棱棱,竟是个虚弱的不能再虚弱的老和尚。 年轻人心下好奇,却并不多问,脱下自己的外衣,拣了两细长的木柴,挑在篝火旁边烤干,又帮同伴摘下风帽,只轻轻一拧,大量水珠滴落,仿佛洗过一般。 屋子里本来颇为昏暗,但是那被称作慰宁的行者一摘下风帽,恍惚间竟让人觉得整个厢房都明亮了许多。老僧抬头一瞥,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之色,可那点诧异的一晃即逝,若不盯着他的脸一直仔细的看,万万不知道他那仿佛僵尸死一般的脸上曾有过什么变化。 那被称作慰宁的行者细眉入鬓,长发垂肩,眼睛微微闭着,却有温润的光从眼皮间的缝隙中透出来。他鼻脊细高,嘴唇甚薄,有一张与他身形一样柔弱的脸。但是不管任何人看到他的脸,第一反应绝对不是这个人柔弱无比,而是这个人的脸怎么能如此好看? 年轻人从背囊中取出食物,与同伴分食,还额外多取了一份递给老僧。那老僧也不推辞,伸手就拿,手上黑漆漆的显然是柴灰,还沾了年轻人一手。那年轻人手上皮肤柔腻光滑,温润有光,还带了一串碧玉手串,在火光映衬下竟然难分哪是玉串哪是手指,显然是一个富家贵公子。他手上沾了那许多柴灰,也不着急去擦,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 ”师傅可是这无过寺的主持?“年轻人一边吃东西一边笑着问。 老和尚声音枯涩,”这无过寺向来只我一个人,哪有什么主持不主持?”他也不自称老衲,便是老僧二字也不出口,用的竟然是“你”“我”这般称呼,显然与出家人的身份格格不入。 若说年轻人脸上总是带着笑意,那么听到老僧这句话之后就是有浓浓的笑容在眼中漾开了,“果然是大师。也只有大师这等出尘脱俗之人才能这般随心所欲,潇洒不羁。” “你认得我?”老僧头还是低着,并不因为年轻人的话而感到什么奇怪。 “十二年前,在下七岁的时候,家父曾经带着我来过这无过寺,当时寺里便只有大师一人。虽然当年在下不过区区一名稚龄幼童,但是大师言语奇特,令在下印象深刻。恍然一十二年,大师形貌大变,可说话依然是这般超凡出世,在下便第一时间认出是大师了。”年轻人脸上的笑意更盛,便连眉毛都飞了起来,“我本以为此来江南寻找大师当是渺茫的很,大师年事已高,身体又颇为瘦弱,只怕与大师缘铿一面,没想到佛祖毕竟佑我助我,竟然如此顺利再见大师。” 年轻人说话之时,兴奋之意溢于言表,显然再见到老僧是他极为渴求之事,可老僧并不因为他如此高兴而有什么反应。 年轻人那叫做慰宁的同伴忽然郑重起身,走到老僧面前,袍子下摆一掀,小小的厢房中火光晃了一下,在定睛看时,他已经跪在了老僧面前,”求大师助我兄一臂之力。” “慰宁!”年轻人惊叫起来,显然没有想到同伴忽然对面前老僧行此大礼,他虽然敬重此人,却从未想过以自己如此高贵的身份要对之礼敬下跪,最多深揖也就够了。他连忙去扶同伴,说道,“慰宁,大师与我有旧,你何必如此?即使大师与我素未谋面,你我重礼相求也就是了,为何要为我折煞自己?” 老僧看着面前二人如此言行,恍然不觉,依旧木讷的吃着手中的食物,右手不住的添柴。 年轻人见老僧并不理睬,试探着问道,“大师可是忘记十二年前的那一对父子了?” 老僧头也不抬,干涩的声音出口,“忘记了。” 这话一出,那年轻人再也笑不起来了,猛然站起,说道,“大师乃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何故出言相戏故人?” 老僧恍若不闻,坐于篝火前仿佛枯木。 而寺门外却传来那穿蓝袍的年轻人干涩的声音,“家师年事已高,许多旧年的事情都记不得了,并非出言相戏。还请朋友莫要误会。” 年轻的行者话音一挑,声调已经明显的高了起来,“你是大师的弟子?” 他说话之时仅仅是语调拔高,声音也并不大,却让人感觉耳边如同万千小针在攒刺一般,过耳绝不舒服,显然在说话时已经运上了特殊的内功,存心给外面那人难堪。 叫做慰宁的行者抬头看他,不解他为何如此。他本是一个极为内敛涵养绝佳的富贵公子,待人接物向来和善,即使他人无意冒犯,甚至出言无状都不过一笑置之,身边熟悉之人皆因此甚为赞许。可寺外那人再平常不过的两句话就能使他戾气凸显,这绝非平时的他。 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刚才寺外那人的声音很低,又是大雾漫天,隔了两个房间,入耳之时恰似耳边低语,清晰异常,旁人听来可一无异状,这分明是那人在警告自己,莫要对面前的老僧无礼。 他生来尊贵,从来没有人敢言语胁迫他,虽平素总是一副和顺淡泊的样子,内心却骄傲的很,更何况外面那年轻人样子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一两岁,竟在言语中有警示威胁之意,这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寺外那人仿佛一泓秋水,仅仅是秋风拂过,并没有什么反应,仍是低低的回答,“是。” 年轻人毕竟气盛,仍是语调高昂,“我与大师也算是故人,为何从来没听过他有过传人。” 寺门外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干涩,“我拜入师门十余年,为何从来不曾听闻我师有过故人?” 年轻人眉头一凛,便欲发作,可屋内篝火一跳,火焰陡暗,复又亮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同伴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握着,不言不语。年轻人刹那间脸上的神情由怒转笑,说道,“在下言语莽撞,还请勿怪。” “不怪。” “长安燕二,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景昊。” “景兄既然是大师弟子,为何不入寺拜会恩师,却门口徘徊至今呢?” “家师不欲见我,为人徒者,岂可有丝毫逼迫恩师之意?” 第一章 无过山庄(1)在线阅读 第一章 无过山庄(1) 肉文屋 / 第一章 无过山庄(1) 第一章 无过山庄(1) 第一章 无过山庄(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2) 雾气渐散,乌云却一层一层的叠了上来,远处隐隐有闪亮的雷电划过,映出黑漆漆的大山仿佛怪兽的脊背。 那无名老僧不知何时出了破庙,篝火便无人再添。 新柴烧尽,火苗慢慢低了下去,最终只如同安稳的小兽一般用温暖的舌头舔着木炭,偶尔会有零星的火星炸开,转瞬又被黑暗吞没。 外面凉的空气开始侵入这小小的寺庙,可就是这么一小堆火,足够温暖这个房间里德所有人。 “景先生仙乡何地?可是来此探望大师?”抛却了初时的微微敌意,三个年轻人斜斜的倚着土墙,在安静的破庙内相谈颇为融洽。 “仙乡不敢,景某生于此长于此,便是此地之人。只是小时候靠乞讨骗人为生,后来幸得家师收留,养我教我,于景某心中,家师便如同父母一般!”景昊说起无名老僧,不仅语气上恭谨无比,眼光中也一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燕二淡然的说道,“景兄对大师可恭敬的很呐。” “恭敬未必然”,景昊嘴唇微微上扬,仿佛要微笑一般,可最后依然落了下去,与眉眼再度组成那一张忧愁的脸,“只求不给他老人家添麻烦,不让他老人家不开心就好。”他仿佛不自觉的自己的嘴唇,仿佛才吃过蜜糖的小孩子一样,还在回味甜美的味道。 “景先生如何与大师相识,又如何结下师徒之缘的呢?“慰宁的声音很安静,仿佛温暖的火光笼罩着人的身体,暖暖的,叫人懒洋洋的舍不得起来。听了之后完全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请求。 景昊的嘴角又一次忍不住的翘起,终于没有收住,显露出一个最腼腆的笑容,仿佛小孩子一般,“我孩童时,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偏偏还游手好闲,每日上街乞讨,人家若给我也就罢了,若是不给,晚上多半要去那吝啬人家大偷特偷一番,即使自己带不走,也要毁掉,人皆谓我为乡间一害。”他的眼神渐渐迷离了起来,火光暗淡,可是眼前的景象却分外清晰,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十多年前。 景昊虽然为恶乡里,可乡亲多念他无父无母,可怜他无依无靠,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多的时候还经常来他住的破窑送他馒头棉衣等衣食,他年纪又小,从来不觉得这是别人照顾他,只觉得这便是自己应该得的,别人若不给,也不哀求,只是事后总要大闹一场。 那年乡里来了一个告老还乡的京官,也不知道是几品,可架子倒是摆的十足十,不仅开路的下人趾高气扬,便是当地的乡绅望族也都前去拜会,一时间这京官竟然是当地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景昊早就看不惯这等飞扬跋扈之人了,一心想给对方添点麻烦。他虽然人小,却聪明的很,知道自己若如同对付一般乡中百姓这般,必然吃亏。也就一直耐着心思找机会。 当地的乡绅为了表示京官回乡的隆重,特意清水洒街,黄土铺地,而原本狭窄的乡土小道显然无法容纳四匹高头大马并行,于是一路拆迁,将景昊寄居已久的破窑也一并砸了。 景昊这如何能忍,在京官大宴乡中望族的时候,悄悄从狗洞里爬了进去,然后溜去厨房准备在锅里撒一泡尿。 他再计划周密毕竟是一个孩子,那京官的宅子说不上戒备森严也是护卫众多,还没等跑到厨房,已经被护卫发现,被当做偷东西的叫花子打了个半死,两条腿都断了,如同一只野猫一样被人拎着扔到了山脚下的草丛里,就在那边等死。 最开始仅仅是野猫野狗什么的闻到血腥味开始往他身边凑,他就以小石头为武器打走这些对自己不怀好意的觅食者,后来苍蝇嗡嗡嗡的每天在伤口处绕来绕去,他才开始怕了,他见过很多死去的猫猫狗狗身上栖了数不清的绿豆蝇,他想,自己是不是也要死了。 以前饿肚子挨冻什么的,简直是家常便饭,就是发烧受风寒也不在少数,可仿佛老天总在庇佑他,每次不过是受罪一场,过几天之后也就活蹦乱跳的如同没事人一般。于小景昊心里,从来没有把自己和死亡连在一起过,可是现在死亡就如同这些嗡嗡乱叫的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 他开始只是驱赶,可是这些东西本不怕人,你刚赶完,他随后又来。后来他发现这些讨厌的东西仅仅是在自己的腐附近飞来飞去,牛脾气上来,拣了两片锋利的石头,当作刀子,用来削去腐。痛自然是极痛的,可于他的生活里,疼痛从来都是正常世界的一部分,最多是比以前痛一些而已。 腐削去了,苍蝇果然来的少了,为了防止血腥味继续招惹那些讨人厌的东西,他在腿上架上青草,这样一来,果然有效,他甚至自得于自己的奇思妙想。 可是很快另外一种威胁到来了,他的腿断了,不能行走,而山脚下的草丛是他从来没来过的地方,他不知道如何回到自己所熟悉的乡里,也不知道如何能再回破窑,饥饿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而加强,他不害怕饥饿,却讨厌这种感觉,这种肚子里的小怪物跟自己唱对台戏的感觉非常不舒服。他尝试着用手爬出这片草丛,这是这片草丛大的超乎想象,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往哪个方向爬都是草,除了草还是草。 大雨倾盆。 雨水仿佛小小的石子一样,打的背上疼痛不已,偏偏这个时候肚子里的饥饿感还如此清晰,景昊尖利的骂了一句,“妈的,老天爷也不让小爷好好的。”雨水打在别的地方还好,打在腿上的伤口上,那可疼的很,景昊一边咬着牙一边咒骂着贼老天,骂到彩之处,自己还甚为得意。 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周围万籁俱寂,仰望星天,苍穹流转。 从极度吵闹到极度安静,仿佛就那么一个眨眼的瞬间,那许多打他骂他欺负他的人全都不见了,消失的干干净净。 景昊忽然感觉到一阵说不出来的害怕,他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即便是隐隐约约接触到了死亡,也只是觉得,比较可怕。可是现在为什么有一种不仅仅是单纯的惧怕的感觉? “不敢说话?你怕了么?老天爷,你打我啊,你骂我啊,我刚才骂你你还没还口呢。”小小的景昊用手中的石头用力的砸向地面,手掌疼的很,可是那种古怪的恐惧感一分也没有减少。 “枉你叫老天爷,却原来是一个胆小如鼠的家伙。” “出来,有本事出来跟我打一架,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出来啊。” “老天爷,你别走啊,你别走,别不和我说话!” “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的眼泪早已经模糊了双眼,只有那尖厉的哭声还回荡在山中,“你别走,你出来啊,你出来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他哭到没有力气,只有低低的抽咽声告诉这片空无一人的草丛他还活着。 然后,就那样,一双干净的灰布鞋子出现在他面前。 一个年老的僧人俯下身来,把一个油纸包塞到他手里,隔着厚厚的油纸,还能感受到里面东西的温热。 他不顾一切的撕开油纸,那是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糖油饼,在他手里散发让人迷醉简直如同虚幻的香气。他大口的咬下去,油饼的香味混合着唾含在嘴里的那种真实感,让他完全舍不得咽下去,仿佛一咽下去手中的油饼就会消失,仿佛一咽下去眼前的老僧就不复存在。油饼在嘴里鼓囊囊的涨满了两腮,那种充实感,无比美妙, 仿佛最愉悦的仙境。 有微微的甜味。 是很少很少的枣泥。 景昊忍不住的大哭了起来,泪水混在嘴里一并咽了下去。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打定主意,不管如何,就算爬也要跟着这个老和尚爬下去。他去哪,自己就去哪。他在哪,哪就是自己的家。 第一章 无过山庄(2)在线阅读 第一章 无过山庄(2) 肉文屋 / 第一章 无过山庄(2) 第一章 无过山庄(2) 第一章 无过山庄(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3) 郁积了数天的秋雨终于下了下来。 开始只不过是零星几点,不过小半个时辰,已然形如瓢泼。快到卯时了,天色本该大亮,可是四下里漆黑一片,天上地下全都是水,本不分清东南西北,辨不明时辰方位。 落雨声混杂着极远处的电闪雷鸣,聒噪之极。破庙中的三个年轻人却恍若不闻,闭目休息,也不知睡得着睡不着。便在此时,东北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杂乱无章又沉闷无比,显然是数十骑在一起奔驰,却因为这大雨和泥泞的土路无法整齐一致。 来人眨眼便至,马是高头大马,骑马之人皆灰布劲装,头戴黑漆漆的斗笠,雨水从斗笠边上漏下来,形成密集的珠帘,却难挡马上乘客凌厉无俦的目光。这数十骑夜行者一齐勒马,虽是大雨磅礴,可马说停便停,固然是马上乘客骑术不俗,更是因为□坐骑神骏非凡。 为首者黑巾蒙面,双目如电,眼角满是细碎的皱纹,显然年纪已经颇大,出口声音可一点不见苍老,反而清亮的很,“长安燕二爷可是暂避于此?” 庙里,燕二无可奈何的笑笑,说道,“这么大雨他们也要追个不休,他们这碗饭可真不好吃。”说话间就要起身出门,慰宁却伸手拽住他衣袖,也不说话,只摆了摆手。 燕二要推拒间,却见慰宁如同一团烟雾似的,也没见如何动作已经飘然出门了。他担心同伴有何不测,急忙要跟出,景昊已经睁开了眼睛,说道,“你朋友不想你出去,为何还要给他添麻烦?” 外面的雷雨声越发的大了,慰宁打着把油纸伞站在正殿门口,淡淡的说道,“众位找家兄有何要事?”那数十骑夜行者都觉得自己仿佛眼花一般,明明眼前站了一个人,却恍然如同烟雾,混不着力,如同幽灵,虽是大雨淋身,仍感觉到一阵绝然不同的凉意从骨子里冒了出来。 为首的老者眼睛缓缓的眯了起来,可眼中光不减反增,越发的逼人,“听阁下如此说,长安的燕二爷确实在此地了?” 慰宁的声音仍然是飘渺不定,“我兄长途跋涉,疲累的紧,刚刚睡下,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一样,不要吵醒他。” 老者咳了咳嗓子,忽然声音一高,“那就替你的兄长纳命来吧。”手中忽然闪出一把尺半短刀来,迎面劈了下来。恰在此时,远处雷电大作,光亮异常,那刀光映着闪电,更增突兀和诡谲。 刀如匹练,迅捷无伦的劈向慰宁头顶,就是在离他油纸伞只有三寸之时,也未见他有任何动作,但是刀劈下去的时候分明什么都没有。仿佛一瞬间,眼前那个飘渺无迹的人就忽然消失了。 老者心下大惊,可他毕竟混迹军旅数十年,虽惊不乱,耳听破风之声尖利异常,立即滚鞍下马,一只脚还在马镫上就觉得马身子一软,摔倒在地上,幸亏他反应迅捷,立即跃开,否则多半给这数百斤的骏马压在身下。 而这极西骏马倒地不过是因为一支小小的弩箭,不过三寸来长,就在马脖子上。 说是弩箭,不如说更像孩子的玩具,用上好的钢材打制,小巧的很,入也不深,约有寸半,就这简简单单的寸半就让高头大马难以承受,倒在泥水中不住哀鸣,竟然无法站起,显然箭上淬有剧毒。 “瞧不出你这毛头小子年纪不大,手段倒毒辣的很”,老者嘴上不饶人,手上刀光霍霍,一直不离慰宁身边三尺,每一刀都仿佛要将慰宁劈成两半,偏偏每一刀又连慰宁的衣角也不到。慰宁就打着一把油纸伞在大雨中飘来飘去,浑然不似活物。 其他夜行者并不多看这边的缠斗一眼,每个人都从鞍囊里取出一副弩机来,他们的弩机可远非慰宁的玩具可比,都是上好黄杨木制造,弩弦以牛油浸泡,油润有光,拉开之时,格格有声,大约是刚出库藏。 四十多人,四十多支弩箭,黑暗中也不知道谁下了令,那仿佛铁流一般的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的弩箭就齐齐而出,也不管有什么阻隔,直冲厢房而去。弩箭的力量极大,简陋的木壁和薄薄的土墙立时被穿了。 破庙的墙壁完全不能承受这股巨力,瞬间由蜂窝变成废土,塌了半边,而本应该被钉成刺猬的厢房里两人却毫发无伤,静静的站在残留的篝火边上。 那四十多只尺长的弩箭都跌落在两个年轻人面前。 景昊平平的伸出一只手,仿佛那四十多只力道凌厉的弩箭都是因为他一手之力而被阻隔在面前三尺之地,“家师不喜欢杀人,你们最好走远一些让我杀。” 那一众夜行者虽露困惑之色,却毫不犹豫的再次填装弩箭,再一次的齐,默契之足,仿佛久历战阵的军中同袍一般。 这次,奇迹就在他们眼前发生了,那四十多只弩箭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向两个年轻人,可是就在景昊平平的举起的那只手掌前面三尺,仿佛遇到了极为粘稠的浆糊,再也不能前进一寸。在场之人无一不是眼神凌厉的人物,甚至还能看清因为高速旋转和急速前进而被弩箭搅动的水流,可是没有一个人看清景昊是如何做到眼前这恍若神迹一般的事情的。 然后那数不清的弩箭就失去力量,如同最简单的枯枝一般摔落在地上。 而在这神迹发生的时候,那边一人追一人逃的仿佛一辈子也难分胜负的战斗也在瞬间有了输赢。 慰宁飘忽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贴到了老者身前,两纤细柔弱的手指也抵在老者口上,可是抵的位置既不是要害也不是道,就那样简简单单的抵住。 老者如刀一般的眼神中忽然有了恐惧之色,然后他自己猛然急向后跃,慰宁也不追他,顺势飘了回去。 老者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与他初始的干咳清嗓子截然不同,任何人都听得出来他咳嗽中蕴含的痛苦之意。他咳个不停,仿佛要把自己的心脏脾肺一起咳出来,咳得腰都弯下了。 他忽然大叫一声,猛的直起身子,双眼瞪视慰宁,所有人都看到了他那本来清亮无比的眼睛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红的透明,仿佛有火焰,不,有血在眼睛中沸腾。 他看慰宁的眼神充满憎恨,可是又充满恐惧,他努力的挪动自己持刀的右手,可是平时做起来如同吃白菜一样简单的动作在现在已经困难到不可能的地步。他目视从人,立即有三只弩箭进他的心窝,他眼睛眨了眨,仿佛在致谢一般,然后无力的摔倒在泥水里。 敌对的两方忽然平静了下来。 四十余骑就那样在大雨中一动不动,而燕二和景昊就静静的站在篝火边上,慰宁早已回到燕二身旁,神色安宁,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大雨依旧,雷电交加。 没人怀疑他们会这样站到雨停,再站到下一场雨来。 “噗通”有极重的东西摔倒在泥水里,伴随着闷响是马的悲鸣声,然后是好几个人的低喝,“谁?” 声音自人群后方传来,立即有十数人转向后方查看。 只见一个衰弱的老僧手持一用来探路的子,在泥水中缓缓而行。他的衣服早已经湿透了,还溅了无数的污泥,手中子色泽暗淡,也不知道是木是铁,可是走路的样子怪异的很,明明面前有几十人几十匹马,却如同走荒山野岭一般,用子在地上戳戳点点,仅仅一转眼间,已经有两匹马被他戳倒,马上行者虽未摔倒,却也狼狈不堪。 “贼秃找死”,夜行者怒喝一声,大吼声中,马鞍旁的长刀已经霍然出鞘,纵马砍向老僧。 老僧木讷的说道,“我不想看到你们,你们都走。”抬手又是一戳,完全如同探路一般,那当先最前一骑砰然摔倒,随即第二骑亦然,然后第三骑。 景昊提声长啸,“我师父不想看到你们,还要留在这等死么?” 夜行者中有人打了一个唿哨,立即有人拉起摔倒在地上的伙伴,双人共乘一骑,另有一人抓起死去老者的尸体横在马上,轰然而去。这帮人来的突兀,去的更是奇怪,三个年轻人正不解间,老僧已经一棍子戳在景昊腿上,“也走,我不想看到你。” 景昊立即收敛方才的倨傲之色,满眼都是恭谨,也不管屋外雨正下的大,飘身离去.. 第一章 无过山庄(3)在线阅读 第一章 无过山庄(3) 肉文屋 / 第一章 无过山庄(3) 第一章 无过山庄(3) 第一章 无过山庄(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4) 七月十五,中元节。 炽烈的阳光并不甘心就这样随着酷暑退去,回光返照一般猛烈地炙烤着大地,可即使再强烈的阳光也难敌秋日的凉意,更兼前两日刚下过一场大雨,低洼之处还有积水留存。 两匹骏马在官道上缓缓而行,正是燕二和慰宁。 慰宁的风帽早已摘下,不再隐藏他柔媚近于妖的容颜,不过大中午在烈日下赶路,除了他们两个,再无其他人,倒是不用担心别人看到他的脸。 “二哥,大师既然坚不出山,我们是回去还是怎么着?”慰宁目视燕二,神情恬淡。 燕二嘴角上又浮起浅浅的笑;“我不觉得咱们出来这一趟能瞒过十三叔,早回去也是受罚,晚回去也是受罚,反正都出来了,索玩个痛快。” “那我们现在去哪?” “以前父亲跟我说,大师的旧事恐怕多半和藏龙岛有关,而数十年前,藏龙岛那可是江湖人物心中的圣地,闲来无事,去看看也好。说不定还能结识一些朋友。” “瞧景先生的意思倒是跟咱们蛮说的来的,只是大师不喜,不然倒是可以交往。” 燕二轻轻叹一口气,说道,“景兄为人颇有古风,确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不过也无所谓了”,他眼眉一挑,“就算没有他人相助,你我一样成得了大事。” 行至未时,太阳越发的炽烈,二人行至一处大湖的湖边,见湖边的几株大柳树叶子尚有大半,在地上投下浓浓的树荫,便下马在此休息。 其时已入初秋,荷花渐渐凋零,莲子饱涨,成熟的甚多。那湖边又是极多莲蓬,燕二童心大起,跑去摘了四五个,一个一个的剥开,与慰宁分食。 有些莲子并未熟透,略有苦感,还带着莲蓬的青涩味,不过吃起来倒是爽口,二人吃的津津有味。 慰宁极目远眺,“二哥,这湖一碧万顷,远处水天相接,竟然是出奇的大。” 燕二笑道,“太湖自然是极大的。” 慰宁脸色微微一红,觉得自己竟然不识得太湖,实在有些羞赧。却听得湖面上远远出来一人的声音,“太湖若不大,焉得这偌大的名头?”只见水天相接之处,一条乌蓬渔船极快的划了过来。 那船并不大,宽不过四尺,长却有丈余,狭长无比,两头尖尖,高高翘起,看来不过是普通的渔船,船头站了一人,蓑衣斗笠,普通渔夫打扮,手执木浆,也是同样的狭长。只见他左边一划,渔船便飞似的前进七八尺,右边一划,渔船再前进七八尺。难得的是他划桨速度奇快,从极远处划来完全不见疲态,显然是一个身负武功的高手。 燕二蓦地站起,心下警惕。他刚才和慰宁说话声音虽然不小,却绝没有运用内力,而此人在如此远的距离就能听到自己说话,那么耳力之聪,简直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若不是有什么诡谲之处,便是此人已经修成天耳通天眼通之类的神迹。若来人是友非敌也还罢了,若是敌非友,那绝对是一个大麻烦。 “二公子何故以敌相待耶?”说话间,那渔船已经到了岸边,来人摘去斗笠,露出一张含笑的脸来,颌下微有须,眉角多皱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色黝黑,想是每日在湖上打渔,日晒雨淋所致。 燕二见来人说话颇有善意,说道:“先生可是为燕某而来?” 那渔者笑道,“听闻二公子欲往藏龙岛一游,在下恐藏龙岛过于偏僻,累及二公子多方找寻,故而特来相送。” 燕二心头一紧,如果说先前自己说太湖自然是大的,是被此人听到的话,那么此人最多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异人,可他竟然连自己要去藏龙岛的意思都知道,这就不简简单单的是功力深湛了,此人必是与自己认识的某些人相熟,否则断不可能知道此事。想到此节,燕二笑了起来,“先生高姓?可是受燕某故人所托前来?” 那中年人半点不见惊异,说道,“确实是受二公子故人所托,请上船吧。”却只字不提自己的姓名。 燕二与慰宁相视一眼,以目光询问对方的意思。慰宁微微摇头,示意不上。燕二立即错开目光,做出一副不经意与慰宁双目交接的样子,说道,“先生盛情,本该前往,但渔舟窄小,而燕某与同伴的坐骑又不忍抛下。说来不怕笑话,燕某与此马相伴有年,颇有感情......” 渔者爽朗一笑,道,“二公子放心,随后自然有人以重楼斗舰载二位宝马前往藏龙岛。在下是被故人催的急了,才先行一步,倒是难免让二位在我这渔船上屈就了。” 燕二说道,“如此便去也好。”说罢也不再看慰宁的眼神示意,拉着他的手上了渔船。 渔者道,“舱中略备小菜,另有薄酒一壶,可谴这旅途困乏。二位,可坐稳了。”说话之时,手中长桨奋力一划,那渔船猛的驶出七八尺,速度之快,犹胜方才。 船舱不大,难得的却是整洁干净,没有什么杂物,只一矮几,上摆小菜四碟,全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农家腌菜,闻起来颇有异香。另有酒一壶,两个瓷杯,都是农家寻常之物。除了这渔者深不可测的功力,这周围一切全都是最正常不过的渔家风物。 小菜看起来颇为诱人,酒壶中也散发着阵阵淡淡的酒香,燕二却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不知先生是受哪位故人所托来接燕某渡湖的?” 那中年人也仿佛随口而出,“二公子果然贵人,交友甚多,竟至疏漏遗忘。若故人得知,当罚酒三杯。”他看起来在责怪燕二贵人多忘事,实际上仍旧没有说是谁相邀。 燕二不再说话,知道此人不仅功力深湛,恐怕为人谨慎之极,自己这般没头没脑的询问,绝对探查不出丝毫蛛丝马迹来,大不了安下心来等就是了。待到了藏龙岛自然一切谜团全部揭晓。 那渔船开始尚在宽阔的水域行驶,没一会就转入一条河流,河流甚浅,水势却急,渔者不再划桨,在船尾掌着舵,任凭渔船顺流而下。 如此行驶约有三刻,河流两边不再是沙滩,而是颇为凶险的山峦,山上遍植松柏,森幽暗,一驶进这峡谷就让人感觉到浓浓的凉意,方才的暑气顿消大半。 只听船舷左侧有人在山中喊道,“燕兄别来无恙乎?”声音不大,却仿佛响在耳边,更有枯涩高玄之意充盈在这密林幽谷。 第一章 无过山庄(4)在线阅读 第一章 无过山庄(4) 肉文屋 / 第一章 无过山庄(4) 第一章 无过山庄(4) 第一章 无过山庄(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5) 但见岸边柏树松枝,迤逦相偎,一人宽袍广袖,缓带轻裘,站于林边,正安静的看着从渔舟中缓缓步出的二人,淡然说道,“一别数日,故人无恙?”却不是景昊又是谁! 燕二与慰宁哑然失笑,说道,”若是知道是你相邀,何须如此麻烦,便是游也要游过来。“燕二又道,”不过你这人藏头露尾的,故作神秘,若是早说你邀我来此,我又何须一路上胡思乱想?“ 景昊说道,”本应是我亲驾一叶扁舟伴二君子以游太湖,可吾友听说二位欲来藏龙岛,便毛遂自荐做了个接引客,若非二位这般的人物,我这个向来眼高于顶的老友断然不肯离开自己的安乐居半步。“ 说话间,那渔者已经将渔舟系在岸边,摘了斗笠脱了蓑衣弃舟登岸,尚有十余步之遥,便笑着说道,”景昊这小子从来不肯说我半句好话,我这与他多年老友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人?“说话间已上上下下的打量燕二与慰宁,”此次归来,他对我说道,在外面遇到两个很有意思的青年,言辞之用甚为推许,我自然好奇心大起,无论如何也要先去看看。“ 燕二见他一身漆黑,身着一件样式怪异的长袍,看样子绝然不似中土之物,头发梳成无数细小的辫子,又在头顶盘成一总辫,双目闪烁,光四,瞳仁中略有碧色,瞧来竟然非中土之人,不禁心下讶异,口中却说道,”这位先生的天耳通神迹倒是惊人的很,只是给我兄弟二人做船夫,恐怕折煞我等。“他口中虽然客气,眼神却凌厉的紧,完全没有丝毫歉疚之色。 景昊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向前引路,边走边说,”燕兄却是错了。“ ”如何错了?“ “我这个老友虽是奇人异士,可要说什么连成天耳通的神迹,却是大吹法螺了。” 那奇异的中年渔者哈哈大笑,说道,“果然又有人上当了。“ 却原来那渔者天生异禀,眼神锐利之极,常人于几丈外便看不分明的物什,他依旧看的清清楚楚,后来巧遇异人以异术相授,更增目光之明,偏偏他还练有一项很独特却有没有什么用处的技巧,便是能通过别人口型来读出别人说的话。三十余岁之后内力大成,眼光也越发的准,每每隔极远便能”看到“别人在说什么,而以实情相告他人,别人往往以异闻看待,并不相信,反而愿意相信是他练就了天耳通之类的神迹。 燕二听景昊如此一说,心下释然,估计自己二人欲往藏龙岛一行也是景昊相告,可不做个十足十的确定心里总是不踏实,便有问道,”那我兄弟二人欲往何处想来景兄也没有对这位前辈相瞒的意思了?“ 景昊一直在前面缓缓而行,也不回头,还是淡然的口气,”燕兄别处都好,就是颇多思虑。北村先生乃是吾之挚友,欲成大事,何故如此见疑?“ 燕二愕然,旋即一笑置之,道,”如此倒是显得我小气了。不知这位前辈如何相称?“ 那中年渔者也是一笑,比之燕二可爽朗的多,”前辈不敢当,我与景小子同辈论交,你若不弃嫌,也随他称我一声北村兄便可。“ 那中年渔者复姓北村,名黍离,乃是辽东高丽已灭族的一个小国之民,后来辗转来到中原,与景昊相识,一见如故,便寄居于此。 燕二初闻北村一姓,便知这非中原姓氏,再听他自名黍离,越发说明这并非他真实名字,想来追思故国之意也不过是表面上的东西,此人到底是何身份也不必急于追究,倒是那个大雨之夜,与景昊言谈未尽,后来景昊为老僧所驱,远离无过寺,燕二多方找寻依然无果,一直心下甚憾,今日再见,颇有故友重逢之意,大半的心思便都放在了景昊身上。 景昊脚程不慢,很快就转过一道小小的山梁,穿越一片极为清幽的竹林,其间百鸟鸣唱,微风相和,一幅天地作合之相,只看得燕二与慰宁心神皆醉,心道,”若得此地而居,什么功名利禄富贵荣华,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蠢物而已。“ 穿过竹林,但见一座大大的庄园出现在面前,虎皮石墙裙上面爬满了藤萝花蔓,枝叶苍翠,显然是深植已久的古物。庄园之前一曲清溪绕庄而过,清溪之上复有竹桥一架,婉约致,栏杆光滑油润,却是年头不短了。 如果说刚才的竹林已然让人生出忘世去忧之意,眼前的景象便是令人惊叹不似人间了。燕二笑道,”当日初见景兄,景兄正在吟诵前贤王昌龄的塞下曲,悲悯之意充斥我心,今日得见景兄府第,我也有一首诗相应和。“ 景昊并不回头,依然前面引路,声音平缓,”但闻清音。“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 燕二以谪仙名句赞叹景昊所居之地,照理说景昊当言语相谢,即使是他平素为人淡然,也应当点头示意,但是他并无丝毫愉悦之意,说道,”此刻并非暮春,乃是初秋,藤萝花谢,何来所宜?转眼冬寒即至,百树凋零,什么密叶歌鸟,全然不见,更何论香风美人?” 从古至今,绝无哪一个主人面对佳客盛赞还这般不留情面的驳斥的,景昊这番话出来,莫说燕二,便是他的老友北村黍离也是目瞪口呆,哪能料想到这个家伙不仅声音木讷枯涩,连脑子也一般的榆木疙瘩。 便在此时,慰宁柔软的声音响起,“我兄欣慕景先生不世风采,不惜涉水而来,乃同心之意,恰如芝兰芬芳,而景先生仪容雅致,简简单单称一个美人,还要思量是否屈尊,如此怎当不得香风美人之论?” 慰宁此语一出,北村黍离立即大笑着圆场,说道,”《易经·系辞》有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用在此处,恰是秒解。“ 景昊的声音仍旧毫无感情,”北村你怎么只说半句?“ 北村黍离笑道,”上半句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又如何.........“刚说出口就觉不妥,这话本意自然是好的,可是景昊引他如此说,分明是指摘他们兄弟俩你呼我应,沉瀣一气,哪有半点芝兰芬芳之意。 第一章 无过山庄(5)在线阅读 第一章 无过山庄(5) 肉文屋 / 第一章 无过山庄(5) 第一章 无过山庄(5) 第一章 无过山庄(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6) 只见燕二神情渐渐僵硬,忽然敛衣振袖,道:“原来景兄相邀竟是要来羞辱我的。也罢也罢,让我来领教一下景兄的高招。”话一毕,已凝气于指,眼中光闪烁,颇有杀意。 北村黍离见他凝指的气魄就知道绝非易于之辈,心中气恼景昊无故惹来大敌,却又不得不凝神戒备,暗自盘算,就算是胡乱招惹人家在先,也不得不替他出一回头了。 哪料景昊仿佛完全听不出燕二话中的敌意,仍旧不紧不慢的前面引路,也不知是托大不将燕二放在眼中,还是完全不知身后之人已经起了杀机。 燕二一时脸上青白交错,窘迫难当,怒道,“景兄竟是完全不将燕某放在眼中了?”那景昊这才回头,说道:“有么?何时?” 燕二衣袖一拂,“罢了罢了,我兄弟二人来藏龙岛自取其辱,也不劳景兄送客了,我兄弟自然会走。”说话间就去拉慰宁的手,道:”走吧。” 哪料慰宁手往回缩了数寸,微微的摇摇头。 燕二又惊又怒,“慰宁,你不与我一起走?那我便自己一个人走。“ 慰宁声音低缓,”二哥,成大事者何须如此在意小节?景先生乃是世外高人,昔有茅庐三顾之事,今日二哥欲效前贤,为何单有欣慕嘉宾之意,却无虚怀如谷之度呢?” 北村黍离也连忙圆场,笑道,“二公子莫与景小子一般见识,别说二公子与他相识不久,便是我和他多年相交,他也向来如此。也就是嘴上讨些便宜,心倒是好的。” 景昊对他三人之言恍若不闻,只轻声吟哦,“蝴蝶不晓花禅咒,世人何解拈花手。”说话间也不见如何动作,人影早在七八丈之外了。 那庄子远看之时尚且还好,近了之后才发现已然多处破败,常行之处还好,别的地方多生杂草,而亭台楼阁也多有坍塌,更有藤萝生长的放肆,已经遮没了窗子,想来屋子里面也是黑漆漆的,应无人住才对。 这片庄园极大,可四人走了不短的时间,却一个人也没见到,燕二心下纳闷,却又不想出言询问,省的再被景昊言语抢白,失了面子。 北村黍离是一个极会看眼色之人,眼见当下气氛尴尬,由是哈哈一笑,说道,“二公子看如此大的庄园却又不见除了在下与景小子之外的人,难道没有半点奇怪?” 燕二道,“还请指教。” “因为这庄子的人早死的干干净净了,四百三十二人,一个也没活下来。”北村一边说话一边指着一株梅树,道,“二公子且看此树,枝繁叶茂,想来冬雪初临之时,正是凌寒盛放之日,却不知可是无数人的鲜血浇灌得来。” 燕二面露不解之色,“那北村先生如何在此?”他恼景昊先前言语无礼,便是连名字也不想提及对方。 北村脸上笑容渐敛,“我与景小子初来之时,这里早已经荒芜了。我们也不过是借居于此而已。算是不经主人应允冒昧前来的恶客了。” 燕二欲再详询,慰宁已经先出口了,“请问北村先生,这里可是数十年前名动天下的藏剑山庄?” 北村一听此言,脸上闪过一阵奇异的神情,“慰宁小友竟然知道数十年前的藏剑山庄?” 慰宁低头敛目,“偶尔听来。” 北村却摇摇头,“藏剑山庄数十年前固然名震天下,但一夕□,后来被人特意抹去痕迹,现在能说出藏剑山庄这四个字的,绝对不会是偶尔听来。” 燕二此刻笑容复显,说道,”家父青年之时欣慕江湖豪客快意恩仇之风,曾谴人多方收集武林轶闻,历时有年,虽不敢说博闻强志,却也算是略有小成。燕某此时亦如家父当年,闲来无事便阅读家父手札,故而有所知。“ 北村心中自然不信,脸上却不显露出来,”那想来令尊也是隐士高人了。“ 燕二笑道,”什么隐士高人,家父不过客居长安,做得一介闲官而已。“ 慰宁心中对当年藏剑山庄实有莫大的好奇,说道,”听说当年藏龙相召,天下论剑。不论是各门各派掌门,还是山野林中的逸士,便是邪教的教主,归隐多年的高人也争相出来以一睹藏龙老人之秘宝为耀。在下虽然无时无刻不心向往之,却总觉得传闻有夸大之嫌,那藏龙老人再如何广纳天下神兵,人力毕竟有时而穷,一人所藏也是有限。况且神兵利器,江湖中人自然是谁都眼红,自重身份者自然拉不下脸来抢夺,可是宵小之辈素来多有,难道就没有什么人来藏剑山庄暗行偷窃之举?“ 北村笑道,”巧了,我竟然和慰宁小友是一个心思,我也觉得传闻中的藏剑山庄夸大过度,难免失实。“ 慰宁心知他这不过是推搪之词,却也无法多说什么,只是觉得当年盛世不得有缘一见,便是连听闻也没有一个确实的说法,大是遗憾。 说话间,四人已经行至一处茅屋之前,那茅屋不过三间,搭建颇为简朴,与周围雅致高洁的庄园格格不入,显得甚为突兀。 景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也不待客人先行,自己推门而入。 北村笑道,”这便是我的安乐居了。二位请。“ 入得屋内,见里面家居也是普通竹器,景昊早斟了两杯茶,手随便一指,意思是请喝,也不待二人有何反应,便颇有傲意的说道,”慰宁兄真是无知者无畏,竟尔怀疑藏剑山庄之名有过誉之嫌。后人认为藏剑山庄名头有虚,这不假,后世所传又岂能和当年藏剑山庄尊崇宇内的盛况相比?“ 慰宁听他话中之意,竟然是藏剑山庄当年的名头远远比后世传闻中的还要高上很多,如何不惊,立即敛眉合手,当下恭恭敬敬的对景昊行了一礼,”但请景兄教我。“ 第一章 无过山庄(6)在线阅读 第一章 无过山庄(6) 肉文屋 / 第一章 无过山庄(6) 第一章 无过山庄(6) 第一章 无过山庄(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7) “五十三年前”,景昊神情冰冷,吐字抑扬顿挫,“五十三年之前,武林中提到藏剑山庄,第一反应必然是惧怕,其次才是藏龙老人所学包罗万象,藏剑山庄秘藏天下无双。无数人想见识藏剑山庄的秘宝,可没有一个人想见到藏龙老人。“ 燕二脸上显出不解之色,问道,”这是为何?“ 景昊目光转向他,不知为何,燕二竟然感到他目光一片冰冷,背上凉嗖嗖的,非常不舒服。 ”燕兄是否是一个绝对不犯错的人?“景昊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可是神情郑重无比,绝然不是开玩笑。 燕二故作轻松的干笑两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那燕兄可相信这世上真有无过之人?“ 燕二见景昊目光灼灼逼人,让他看的极为不舒服,端起茶杯来仰头喝了一大口,”莫说是凡人,便是圣贤如孔孟者,也不见得是从不犯错。又有哪个人敢说自己从来没错过?“ 景昊说道,”当年确实有过无过之人,或者说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更恰当些。“ ”藏龙老人少年之时就在武林中大放异彩,十九岁出道,靠着手中三尺长剑先后击败了享誉多年的剑术名家青冥子、血神教号称一百五十年来剑术第一的护教教宗云飞扬,在二十二岁上独身大破海南剑派的”逆海潮“剑阵,二十五岁在藏龙岛建立藏剑山庄,遍藏天下名剑。时人若有谁的剑被藏剑山庄看中,皆以为莫大的荣幸,故而藏剑山庄秘宝之丰,天下概莫能比。“ 慰宁听到这,便问道,”那依景先生之言,藏龙老人少年之时当时狂傲无伦的人物了?“ 景昊摇摇头,”藏龙老人少年之时虽四处找人挑战并无一可败他之人,却绝非狂傲之辈。他去挑战青冥子的时候便曾三次求见而不得,而他并无任何不愉快,仍是恭恭敬敬的送入拜帖,在青冥子家门之外等候相见。第四次的时候,青冥子终于被这个少年诚意所感,与他相见并过招,当时并无任何一人在场。而过后藏龙也只是悄无声息的离开。时人皆以为藏龙大败当时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能打败剑界高人青冥子,故而各种谣言频现,有人说第十招上青冥子就击飞了藏龙的手中剑,有人说青冥子仅仅第一招就让藏龙自认不如惭愧而回,还有人说青冥子本没出剑,只是显露了一下自己的剑意,藏龙自然难缨其锋。当时武林中人人以谈论此事为耀,仿佛若不说的活灵活现便是见识浅薄。虽然绝大多数人都盛赞青冥子剑术无敌,却也有人认为藏龙这个少年颇有见识,更有着年轻人难得一见的谦恭。可是当第二年藏龙去血神教挑战云飞扬之时,江湖上才一片哗然,纷纷斥责藏龙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挑战剑中之魔。“ ”当年的武林正道固然推许青冥子为剑术第一,却也不得不承认云飞扬要更高一筹,只是没有人喜欢替自己讨厌的最重要是自己恐惧的人宣扬。当年云飞扬帅血神教入主中原武林,中原武人皆愤愤不平,后来青冥子与号称神拳第一的崔问之联手挑战云飞扬,在太湖之上大战三天三夜,最后崔问之武功尽废,而云飞扬也被青冥子废了一双腿。这一战固然让血神教退回昆仑山,却也让世人知道了云飞扬的恐怖,以青冥子之能,竟然还须和崔问之联手才能重创他,而且付出的代价还是崔问之三十年所学毁于一旦。事后人人谈及云飞扬而色变。“ ”云飞扬固然当年极不得人心才被赶出中原武林,却从不滥杀无辜,是故中原武人虽讨厌并恐惧,却也将他视为武者巅峰。而与青冥子战败之后方过一年,藏龙竟然又去挑战云飞扬,这已经不是不知好歹可以形容的了,简直是不可理喻。最开始并没有人相信,但是血神教却主动放出消息,说云飞扬答应了与藏龙一战,地点就在血神教的圣地,血湖。“ ”这一消息自然坐实了藏龙挑战云飞扬的传闻,却也让众人大为不解,无数人猜测云飞扬为何要与青冥子的手下败将一战,自然也有了无数种说法。最后江湖中闹的沸沸扬扬的,皆欲求真相,可没有一个人有胆量去昆仑山一问血神教,只好齐集洛阳去向青冥子请教。这个时候青冥子才说出真相,原来一年以前的那次挑战,竟然是青冥子败了。顿时江湖哗然,无数人大骂青冥子欺世盗名,虽有为青冥子开脱者,却也不敢犯了众怒,只能不可置否。“ ”而此时的藏龙,正在血湖的湖心岛与云飞扬决战。云飞扬多年之前被废了双腿,固然高妙的轻功再也施展不出来,但是也因断了双腿,变得更加务实,早早的就将教务交给了手下打理,多年来潜心修习剑术,早已经突破当初的境界,是当时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 “当时的战斗同样没有第三个人看到,可是三天之后血神教便在江湖中大肆宣扬,说云飞扬和藏龙斗了两日一夜,在第三万七千八百二十三招上败了半招,并说云飞扬败的心服口服,还亲口大赞江湖代有人才出,说自己毕竟老了。而自己剑术境界比之当年大进之说,便是云飞扬通过血神教散布出来的,还说自己可不像某些人脸皮老而弥厚,输了还不认账。此语自然是大肆嘲讽青冥子。据说青冥子听到此话,竟然在家中怒极,还打碎了一个花瓶。” “可这些与二十岁初出茅庐的少年大败正邪两大剑道顶峰相比,便不值一提了。江湖中人每日恨不得长了七八张嘴,将当日藏龙与云飞扬的大战说的活灵活现,仿佛两大高手如同跳梁小丑一般让他们看的清清楚楚。血神教并不阻止这些流言大肆传播,而藏龙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 “又过了两年,当人们还津津乐道于这场决斗之时,藏龙忽然在海南剑派的逆潮崖下出现,并递了名帖请求一观海南剑派的”逆海潮“剑阵。此时的藏龙,再出江湖立即引起轩然大波,他虽然只败了两人,却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而海南剑派固然颇有名气,却不过是一个二流门派而已,并没有多少人注意过。短短几日,逆潮崖之下就云集了数千的武林豪客,只为一观藏龙的无双剑意。海南剑派趁此机会大作文章,极为倨傲的宣布要在天下群雄面前以”逆海潮“打败藏龙,一时间嘘声无数。” “海南剑派只怕来的人不多,故意把决战之期一拖再拖,等到逆潮崖下已经是人挤人如同蚂蚁一般的时候,这才决定与藏龙相斗。那一场大战,逆潮崖上剑气纵横,飞鸟莫可过,闲云无可聚。而崖上除了结成”逆海潮“的海南剑派十三位长老和藏龙,其时并无一人,海南剑派也不阻拦武林豪客观看,可所有上崖观看的人都瞎了。事后没能挤上去的人自然大肆庆幸,而盲目之人也不后悔,说道能看到天下第一剑阵和天下第一剑术高人相斗,只是瞎了一双眼睛,可是赚的很。” “决战时间并不长,约有三刻钟,除了决战的彼此,并没有谁看出来谁胜谁败,可海南剑派的十三位长老却齐齐弃剑认输,并如同奴仆一般要侍奉在藏龙左右,只为每日可以接近剑术之顶。而藏龙对海南剑派的礼遇也受之不疑,且一改往日沉默寡言之态,说”逆海潮“剑阵可称的上是昆仑以东天下第一的剑阵。” “此后海南剑派的十三位长老与藏龙一起消失了三年,任由天下间无数人打听消息,也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信息。三年之后,武林中忽然崛起了一个藏剑山庄,并遍邀当时的藏剑名家一会。有人不解这是何人,反而是过了很久,终南派才有人半遮半掩的说,曾在掌门人的受邀帖上看到了署名为”藏龙“。一时天下皆惊,人人皆欲前往观之,却不得藏剑山庄所在之处。” “第一次‘天下论剑’之会邀请了二十二个人,名单也是盛会散去之后才传出来的,有十七人人乃是天下间的高手名宿,另有五人却无人认得,有人猜测是从昆仑山的血湖而来。此次论剑,藏剑山庄共展名剑十四柄,而佳客而自带宝剑三十五柄,事后那被猜测从血湖而来的奇异五人将所带之名剑全部留在了藏剑山庄。其他的十七位高人也颇有名剑相赠藏剑山庄。自此之后,藏剑山庄始名扬天下。” 第一章 无过山庄(7)在线阅读 第一章 无过山庄(7) 肉文屋 / 第一章 无过山庄(7) 第一章 无过山庄(7) 第一章 无过山庄(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8) 景昊讲述至此,停顿良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天下论剑盛会就在此地,可惜故地仍在,先贤已殁。如今便是想象也觉得当日之景令人心驰神飞,不胜向往。” 燕二也被景昊的讲述带入无尽的想象中,悠悠的说道,:只恨晚生了数十年,不然若能一睹天下论剑的胜景,此生也不算虚度了。“ 慰宁却平淡的说,”却不知景先生为何先前说江湖中人提及藏剑山庄,第一个印象是恐惧,第二个才是藏龙所学所藏?“ 景昊斜目视之,道,“这就是我下面要说的,无过之人。” 藏龙老人青年而立藏剑山庄,并为武林公推为天下第一,且有无数人追随左右,这等奇景便是数十代的江湖更迭也难得一见。而他并不因此而自傲,不管人前人后,皆是礼仪周全温文尔雅的书生一般。 藏龙此人,心坚定如若磐石,混迹武林多年,每每头痛于江湖仇杀和门派殴斗之事,并欲寻求一个解决之道。初时以自己天下第一人的身份多方劝解,绝大多数人也给他面子,渐渐息兵罢斗,可总有些仇恨深埋心底,总有些利益舍不得放弃,表面上自然是对他颇为恭敬,暗地里依然血雨腥风。 藏龙并非迂腐书生,劝解多次无果,旋即拔剑,还说出私下殴斗即为藏龙之敌的言语,一时之间果然震慑群雄。可没有哪个活得不耐烦的家伙愿意跟藏龙为敌,可他们也都暗地里打着自己的主意。藏龙毕竟只是一个人,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一个人。等他远离自己,自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他又不可能是千里眼顺风耳。 可藏龙也让他们吃了一惊,先是亲自拜会青冥子,请退隐已久的青冥子出山助他平息天下纷争。又写信给江湖中有头有脸的帮派,并非当初那种相邀的口气,而是要他们前来藏龙岛见证“藏龙之召”的成立。 一时间武林中又是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个“藏龙之召”是否是类似“天下论剑”之类的盛举。到了约定之日,众多江湖门派的使者皆来到藏龙岛,同一时间而来的更有五湖四海的异人隐士,也有血湖来人。当日,便当着天下人的面,藏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要成立一个制裁天下间所有私斗的组织,还要融汇天下武学,使之发扬光大。众人听的面面相觑,除了海南剑派的十三位长老,青冥子,极少数的江湖异人以及血湖来人之外,其他所有人心中都非常不以为然,须知每一门每一派皆有自己多创的武学,若只是天下罢斗也还罢了,让每一派的掌门人把自己私藏秘术拿出来与他人共享,且莫说任谁都不愿意,便是装模作样的拿出一两种来,以下乘武功换得上乘武学来,那别人岂不是吃了大亏。 偏偏藏龙对心中所想极为神往,此会一散,便谴人四处收集各家各派的绝技。而这些江湖豪客自然是人人不肯的,藏龙一时间甚为苦恼,觉得天下人皆如蝼蚁,完全不能明白自己站在决定的所作所为。可他毕竟是一个温文尔雅之人,也不强求,只是和自己的一帮挚友每日研习武学的最高境界,更多方平息天下纷争。 其时衡山和黄山两派多年积怨,初时藏龙以藏剑山庄力压二派,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衡山左风子的弟子路过黄山脚下,被黄山弟子以巨石砸伤,且黄山弟子推脱说道乃是衡山弟子自己不小心误入石鼓,被山上一块多年摇晃的巨石砸伤的。左风子向来气量狭小,焉肯吃这个暗亏,亲自带着受伤的弟子去黄山天都峰将伤人的三名黄山弟子擒下,用巨石砸成残废,并大肆宣扬黄山弟子不小心进入石谷,结果一起被砸成重伤。 正逢黄山第一高手江子然闭关,黄山无一人是左风子对手,去衡山准备找回场面却又被打的鼻青脸肿狼狈不堪。黄山上下人人气愤不过,而衡山的咄咄逼人,两派矛盾越发激烈。 便在此时,藏龙谴海南剑派一位长老向两派投书,说从此罢斗,藏龙只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若是仍旧私相殴斗,到时候藏龙自然要亲自平息这场事端。 事情坏就坏在藏龙只派了一位长老前去投书,那位长老投书之前,黄山派刚刚去了衡山找回场面,可惜仍如同先前一般,被打的七零八落,窝火之极。而在这个时候收到了藏龙的严厉警告,自然是气上加气,可是不论他们再如何生气,也不敢有违逆藏龙的意思,只能忍气吞声,待江子然出关再说。 而衡山左风子显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黄山派前脚刚被他打回去,他后脚就带着数十位高手去黄山找麻烦,理由是黄山来衡山大闹,他须得去黄山大闹一次方休。可是他本无视了黄山派去衡山吃了大亏的事实,在黄山的天都峰云海谷大闹,把黄山派大厅都给拆了,当时在场的所有黄山弟子全都被重重的殴打一遍。这才得意洋洋的回了衡山。 回到衡山之后,接到海南剑派的长老传书,虽然心下还想找麻烦,但是想想自己占的便宜已经够多了,而且黄山第一高手江子然传闻正在闭关,自己虽不怕他,可也未必能胜他,若是这几次殴斗有江子然在场,只怕衡山派也占不上什么便宜。如此一想,登时心宽气爽,大大方方的答应了藏龙的要求。 衡山派自然心满意足了,黄山派却窝窝囊囊,内中有一人,是江子然师弟,每日看着如同蝗虫过境之后的云海谷,越看越气,终于气结于心,郁郁而终。 江子然出关之后惊闻如此巨变,伤心师弟之死,愤怒难平,想着自己这般冤屈绝然不可能白白生受了,且素知藏龙乃是一个讲理的人,,去找回场子想来藏龙也不能说什么,况且自己与藏龙有过论剑之谊,那衡山左风子如何比得了。思及如此,胆气登时壮了,带上自己黄山所有高手,几乎是倾巢而出的去找衡山的麻烦去了。 本来他们两派私下寻仇,藏龙固然极为恼怒,却也颇有克制,仅仅是谴使训斥,一方面是给这两大派首脑面子,一方面是自抬身价,想来以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说出话来也没什么人敢不从了。那左风子心中高兴的很,便瞧着海南剑派那个形如枯木的长老也分外可亲,非要留那长老参观衡山胜景不可,每日游山玩水,复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还多方宴请衡山周围的武林名家相陪,虽是招待海南剑派的长老,却也是借藏剑山庄的名头给自己脸上贴金。他一心想盖过黄山派的名头,可是天下论剑的盛举竟然没有邀请他,固然是因为他没有名剑在手,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剑术造诣乃是泛泛。可左风子从来不从这方面考虑,他只是觉得天下论剑邀请江子然却不邀请自己,名头上输了一阵,脸上不好看,不仅要打的黄山派心服口服,还要再虚名上压的江子然死死的。每每看到前来作陪的武林豪客在自己介绍海南剑派的长老之时,那张惊讶和艳羡的脸,便感到无比满足。心想,你江子然不过是去藏剑山庄看点破铜烂铁而已,我左风子可是实实在在的和藏剑山庄攀上了交情,你江子然如何和我比? 第一章 无过山庄(8)在线阅读 第一章 无过山庄(8) 肉文屋 / 第一章 无过山庄(8) 第一章 无过山庄(8) 第一章 无过山庄(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9) 江子然带着黄山众人杀到衡山落雁峰,却见海南剑派的长老正与左风子宾主相谈甚欢,更是气上加气,黄山众弟子眼见师傅脸色铁青,只怕转眼便要打开杀戒。 左风子此时却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说道,“哟,江兄大驾光临,衡山真是蓬荜生辉啊,恰巧藏剑山庄的佳客在此,劳烦江兄相陪可否?”这话固然是客客气气的,但是左风子说话的神态可是阳怪气,只恨不得伸过脸来说你打我啊,你打我啊。江子然虽然怒气大盛,却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当下强忍怒气,说道,“左兄趁我闭关之时,代我多有教训我的那些不肖弟子,今日江某亲自登门道谢。” 左风子却满脸得色,说道,“江兄何来如此客气?你我都是当世成名人物,如此小恩小惠不必放在心上,江兄亲自道谢,倒显得咱们两家生分了。” 那坐首席的长老早看出端倪,说道,“江掌门这带领黄山门下亲上衡山,恐怕不是为了道谢吧。” 江子然本来还能忍耐,虽看长老在衡山吃喝甚是愉快心中不爽,却一直隐忍不发,这时听得他口中的敌意,登时大怒,“长老真是好兴致,才在我黄山耀武扬威一番,转头又来衡山大吃大喝。嘿嘿,就这样一个止戈罢斗法?真是好方法啊,好方法,藏剑山庄果然是人所难料。” 长老乃是姜桂之,老而弥辣,素来吃软不吃硬,便是在藏剑山庄,藏龙也是礼敬有加,焉能受得了江子然这番冷嘲热讽。而且江子然竟然无视自己带去的藏龙之言,亲率众人来衡山找麻烦,大有违逆之意,言语中还对藏剑山庄十分不敬,自然不能容忍,当下一拍桌子,叫道,“当日天下论剑之会,老朽就想领教江掌门的‘天都云海大十九式’了,只是失之交臂,今日得见,恰逢其会,还请江掌门不吝赐教。” 那长老上来就脾气大作,反而让江子然清醒了,他为人颇为谨慎,虽然是气头上,却也能冷静的思考问题,想到若与长老动手,虽不算是和藏剑山庄翻脸,却也是闹的难堪,这是他万万不想看到的局面。思及如此,立即抱拳拱手,行礼道,“在下哪敢与长老动手?当年长老与海南的其他前辈结成‘逆海潮’剑阵,便是连藏龙先生都难以破解,如此神技,在下虽未亲见,心下却不胜向往。长老若赏光指点在下,那在下是求之不得,长老若让在下下场,在下这点微末剑艺如何入得了长老法眼,还望长老高抬贵手,莫要折煞在下。”说罢恭恭敬敬鞠了个躬。 那长老听得江子然说话如此谦卑,甚为满意,了颌下的山羊胡,微微点头,便要坐回原位。 左风子这个时候凑到江子然面前,说道,“江兄今日才知道黄山派的玩意不成?江兄,你我相交一场,原是不分彼此的,我衡山剑艺虽不敢与藏剑山庄相提并论,可指点你黄山却绰绰有余,你刚才所说我替你教训了你的那些弟子,他们以后自然会更有出息,只是这样一来江兄的脸上就挂不住了。人家以后见了江兄,客气的会说江兄弟子青出于蓝,刻薄的则会说江兄一大把年纪活在了狗身上,连几个黄毛小子也不如。未免以后出此麻烦,不如江兄改投我衡山派,我命我大弟子收江兄为徒,在衡山练上三四十年,想来江兄出去行走江湖也能保住项上人头。” 江子然本来年纪就有四十多岁了,如果再练上三四十年,七八十岁也有了,那会能不能走路还是难说,还要出去闯荡江湖......左风子这话中之意自然是讥讽江子然资质太差,需要练三四十年才能出师,至于话中其他的种种污蔑,更是举不胜举。 江子然脸上肌牵动,显然愤怒已极,可因为长老在座,一再强忍,当下咬牙切齿的说,“江某剑艺自然微弱不堪......”左风子立即嘴道,“江兄最大的优点就是甚有自知之明。”“可是”,江子然怒道,“杀一两个江湖宵小,江某自信还是能做到的。”话音刚落便见大厅之中剑光如练,瞬间上下左右满眼皆是。 江子然不出手便罢,一出手便是黄山的绝技“天都云海大十九式”,但见剑气如同山间云雾,无边无尽,又哪里躲的开。 本来左风子的武功与江子然在伯仲之间,若是公平相较,江子然绝难伤他,但左风子素知江子然为人谨慎,今日席上有长老在座,且又有了藏龙的罢斗之言,万难相信江子然敢出手,更何况此处是自己衡山老家,自然是一万个放心,故而言语极为难听,便是死了江子然的子。 但左风子也不是一个所有筹码全压在一个赌注上的人,他并非没有防备到江子然突然出手,早有各种手段应对,只是错判了一点。 江子然固然谨慎之极,可越是这种善能自制的人在怒极之时越豁的出去,他早就忍耐左风子到了极限,是故一动手就下了杀手,用上了便是自己同门师兄弟都万难一见的绝学。 那“天都云海大十九式”何等厉害,左风子一招落了下风登时处处受制,剑光中但见灰色的身影不住闪躲,固然是极快,可剑光更快,那剑意绵绵无尽,无休无止,以左风子之能竟尔只有躲闪之力,而无半点招架之功。 黄山弟子一见掌门人动上了手,不待命令早已各奔向一名衡山弟子,出手便是生死之招。本来衡山之上,自然衡山弟子远远多过黄山弟子,可早先江子然到衡山脚下之时,左风子就下了令,让江子然安然上来,不用阻拦,只想大大的出一次江子然的丑,故而大多数的衡山弟子都各司其职,而厅上相陪的固然是衡山出类拔萃的弟子,却也不过寥寥,多是衡山附近的武林名家,虽与左风子交情不坏,可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江湖殴斗了,分明是两派厮杀,自然不肯因为泛泛之交而贸然卷入这仇恨之中,一个个皆是作壁上观。一时间,厅上形势竟然是黄山弟子大占上风,衡山派岌岌可危。 那长老刚才还笑眯眯的受用了江子然一顶大大的高帽,转眼之间这宴席竟成仇杀,大惊之下,虽慌不乱,一拍桌子,只听“咔”的一声,紫檀木的桌面粉碎,裂成无数碎片分袭周围诸人。 他存心以武力震慑当场,这一拍之下已然用了七成力道。那紫檀木碎片坚硬如铁,中者不管打中什么位置立即摔倒在地。只是长老周围多是侍候的衡山弟子,他这一手虽是不偏不倚,却多半打在了衡山弟子身上,反倒是助了黄山派众人一臂之力。 长老也顾不得那许多杂七杂八的人,大喝一声,“住手”。说话间长剑已出,直逼江子然。 他本来距江子然有六七丈远,这一剑之威绝难及此,可出剑同时身法已动,仿若幽灵一般迅捷无论的逼前五丈,那剑势完满之时人已经到了江子然面前。 只听得“叮叮叮叮叮”无数声脆响,瞬间两人长剑已经交击了百十次,但见两人剑势快得双目本看不分明,江子然的剑便宛如云涛,而长老的剑却若鬼魅,偏偏长老的剑也是漆黑无光,只见两人之间形成一个极大的光圈,黑一半白一半,不住的变幻位置,便如同太极图上的阳鱼消长一般,诡异莫名。 但听得江子然嗓中开始呼啸,初时不过是间断的呼喝,渐渐形成一声极长的长啸,声音越拔越高,而双剑交击也越来越密,后来已经完全听不出每一下交击的声音了,反而连成了一声大响,决然不断。 江子然声音已经拔高到不能再高的地步,眼见胜负将分,而厅中衡山弟子皆被打倒在地,在场的黄山弟子无一不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江子然出剑,生怕错过了掌门人的每一剑。 忽然长老一声闷喝,“着。”二人陡分,只见江子然左臂鲜血长流,显然受了重伤。而长老贼冰冷着一张脸,毫无表情的看着江子然。 “长老何不伤我右臂?手下留情?我却不承你的情。”江子然怒气仍然未消,恨恨的道. “江掌门有此修为,武林中也属难得,若因我一人而废,过于可惜。”长老不再看他,扭头看左风子,只见左风子浑身上下全都是血,也不知有多少伤口,更不知伤势轻重,只是呆呆的站在那。 “左掌门?”长老叫道,“你的伤势如何?” 左风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好一个天都云海大十九式。嘿嘿,果然厉害。” 他这话一出口,江子然立即愕然,没想到自己全力施为,在黄山绝世剑招之下,此人竟然没死。 左风子与江子然功力本在伯仲,公平相较,没有千余招实难分出胜负,只是江子然占了一个先出手的便宜,还是有偷袭之嫌,上手便用了黄山绝世剑招,故而左风子完全下风,可左风子也早有准备,只是准备不足而已,一见对手来袭立即闪躲,虽仰仗神妙轻功躲去了绝大多数致命的攻击,非要害之处仍挨了不少剑,全力闪避之时内力激发,血四溅,弄的身上没有一处不是鲜血的,看起来甚为可怖。 左风子见江子然被长老重创,且有长老护着,想来对方也难伤自己,便说道,“江子然,今日之辱,我便要你千倍万倍的来偿还,我衡山死一个弟子,我便让你黄山十个来殉葬。若是杀到最后不够的话,我便让你黄山**犬不留。” 江子然此时反而出奇的冷静了,说道,“果真如此么?” 左风子怒道,“我会留着你的命让你看清楚你这帮徒子徒孙是怎么死的,最后再让你下地狱。” 长老冷哼一声,斥责道,“你给我闭嘴。” 江子然抬头望向天窗,喃喃的道,“那么你去死吧。”话还没落,人已经扑了上去,身形如同长河大江一般气势壮阔,而手中之剑却若苍松翠柏,其势古拙凝重,和方才变幻无方的天都云雾大十九式决然不同。 长老叫道,“好。”挺剑相迎。 可江子然对长老的这一剑恍若不见,口中一个唿哨,但见三十余名黄山弟子仿佛约好一般,一齐窜向左风子。 长老心下大叫不好,急忙收势驰援左风子,长剑连出,绞飞了十余柄长剑,可仍有二十多把剑牢牢地在了左风子身上。 左风子在天都云雾大十九式之下受伤不轻,便是站立也极为勉强,见此时有长老相护,心下警惕之意已经放下大半,另外一小半也都是用来防备江子然的,却不知江子然宁可以自己为诱饵来吸引长老的剑,让徒子徒孙们去结果这个大仇家。这一下绝难预料,一时间躲避不及,竟然被成了一个刺猬。 第一章 无过山庄(9)在线阅读 第一章 无过山庄(9) 肉文屋 / 第一章 无过山庄(9) 第一章 无过山庄(9) 第一章 无过山庄(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10)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的很了,藏龙亲自去黄山兴师问罪,问及江子然为何不顾自己有言在先而仍要挑起两派纷争,江子然只是淡然说道,“人都死了,不知藏龙先生意欲何为?” 当日寒风凛冽,白草漫卷,天都峰顶一片肃杀,藏龙就在大风之中怒然开杀。江子然悲愤异常,出剑欲阻杀戮,却难当藏龙一剑之威。就在江子然面前,天都峰顶血流成河,往日成器的,不成器的,调皮的,孝顺的,几十名弟子一一死在藏龙剑下。当满地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江子然面前时,这个素来谨小慎微的黄山掌门终于崩溃了,看着一步一步宛如死神一般走向自己的藏龙,凄然说道,“区区江某,可不敢劳动藏龙先生大驾。只为一时之争,累及我黄山满门,江某又如何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说完便横剑自刎。 没几日,江湖中就传开了藏龙因为恼怒黄山派无视自己禁令而大开杀戒一事,一时间天下哗然。往日藏龙给人的印象总是婉约雅致,虽然身负天下无双的剑术,但是从来没有人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杀伤力。便是以藏剑山庄的身份下了天下止戈之令,大多数人也都觉得这不过是一个有着美好的理想的年轻人的幼稚想法而已,表面上都作出一副应和藏剑山庄的样子,私下里却依然争斗不休。虽然黄山派与衡山派的争斗摆在了明面上,江子然还挑了衡山派,可江湖中每日都有新的宗派成立,每日都有旧的宗派灭亡,伴随着门派的兴起消亡,必然有无数的人死去,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谁能想到那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竟然真的按照自己制定的那么幼稚的准则来行事,还亲手灭了黄山满门。 人心惶惶。 如果规则仅仅是白纸黑字上写的东西,便是再完美无缺的规则也有人对他不屑一顾。如果规则有了血腥和暴力的执行手段,并且无人可以反抗,就算以前被取笑了无数次幼稚无比的规则,如今也算的上是金科玉律。 藏龙二十九岁,鄱阳帮和黑水门争抢地盘,在一个大雨之夜,黑水门在对方的酒水中下毒,全灭鄱阳帮。只有一个副帮主因为肚子不舒服一直没饮酒,因而逃出生天。后来辗转为藏剑山庄知晓,三日内,藏剑山庄来人毁了黑水门。自此藏龙开始思考如何查知那些私下相斗的事情,藏剑山庄广收天下势力,血神教在此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藏龙三十岁,灭广西黎山洞,扫东海飞鱼岛,毁山东蓬莱派。 藏龙三十一岁,杀少林戒律院首座灵法大师,斩青城长老泊然道长。 藏龙三十二岁,第二次发藏剑之召,此次共邀海内三十一人,血湖七人,是为第二次天下论剑盛会。 藏龙三十六岁,天下共尊藏剑山庄为武林圣地,藏龙为武林共主,藏龙居之不疑。 藏龙三十九岁,云飞扬重病,邀藏龙于血湖一会。 四十六天之后,藏龙自血湖归来,发藏剑之召,集中原各门各派之好手,齐进昆仑山,尽灭血神教。其时云飞扬已死去三十七天了。 藏龙开始步入中年,有了皱纹,生了白发,他开始考虑另外一个问题,自己老去之后如何保证天下间如现在这般安定平和。 恰在此时,江湖中横空出世一般跳出一个奇怪的少年,一如多年前藏龙的出现。 这个少年也是那般的温文尔雅,还总喜欢带着温暖的笑容,剑术奇高。藏龙听闻,亲往见之,随后二人携手回到藏龙岛。 三个月后这个名为菊潭的少年和藏龙的女儿成亲,成为藏剑山庄的乘龙快婿。 婚礼大典之时,亲朋咸至,宾客云集。就在婚礼大典上天下人才知道,原来藏龙的女儿竟是青冥子的外孙女。 没有人怀疑这个年轻的菊潭将成为下一个藏龙。 连藏龙自己都没有怀疑过。 他和菊潭相谈甚欢,许许多多的理念往往不谋而合。每每看到菊潭,总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觉得即便是自己百年之后,也有人可以将自己的理念发扬光大,维持住这个武林的平和。不过有时候他还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太过心软,手段不够雷厉风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想到这个人的年龄,想到这个人在自己面前不过是一个孩子。 他总在想,自己年轻之时固然也颇为幼稚,却没有菊潭这般幼稚的可笑,竟然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是善都是和都是真,看来这个孩子还是欠缺历练。当他看多了那些人的虚伪狡诈诡谲,他就会变得没有那么妇人之仁,自然而然的找到那许多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只有这样才能实现心中所想。 可是有藏龙震慑的江湖,又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菊潭去历练呢?天下武人和和气气,即使是数代血仇相见也要装作不识,只怕挑起纷争之后不知从什么角落里跳出来藏剑山庄的高手,口中说着奉若神明的“天下止戈令”,手中长剑却将人屠戮的干干净净。 藏龙头痛于菊潭的心柔软,更头痛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多加历练。 仿佛上天也知晓了藏龙的心事一般,在藏龙四十三岁这一年,昆仑剑圣苏宜之广召天下,声讨藏剑山庄。一时间响应者众,从塞北大漠到百越之地,从关外苦寒到东海诸岛,竟有百余个门派组织集结在一起,要奔赴藏龙岛威逼藏龙取消天下止戈令。 天下武人皆以为藏龙恐怕在岛上头疼的很,却没想到藏龙睡梦中也要笑醒了,他将藏剑山庄所有的属下全都召回,单单派出了菊潭一人,只盼菊潭认清这些人的心口不一的真实面目。 天下武人对菊潭敌意甚浓,若非菊潭武功绝顶,早被乱刀分尸了。饶是他剑术绝高,还尽学藏剑山庄秘藏,仍是多处负伤。 三个月后,菊潭回归藏剑山庄,藏龙面对满身伤疤的女婿,心满意足,问及如何处理的此事,菊潭一一回禀。 菊潭从出岛到回庄,三个月内历经大小百十余战,挫败对手无数,却无一人杀伤。便是在对方巢之中,仍是礼数不缺,虽一一挫败挑战之人,却下手极有分寸,还亲口承诺要劝说藏龙取消“天下止戈令“。 藏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菊潭却还沉浸在自己的理念幻想之中,说道,“天下人皆是人,每个人父母所生五谷所养,不应该有什么人高高在上,什么人如同牛马仆役。每个人都有权利为自己的生活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而不应该是别人规定下来的。虽然江湖争斗固然杀伤甚多,但是若连血仇都不可报,至恨都不可伤,那么心中的痛苦恐怕比死了还要大一些。退一万步讲人并非神,并非永远无错。即使如岳父这般贤明,当年也曾有过错信云飞扬。将所有的对错都由一个人来判断,恐怕多少会失之公允。不如我们从今以后......” 菊潭还未说完,藏龙已然大怒,一掌将桌子拍的粉碎,喝道,“滚出去。” 第一章 无过山庄(10)在线阅读 第一章 无过山庄(10) 肉文屋 / 第一章 无过山庄(10) 第一章 无过山庄(10) 第一章 无过山庄(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11) 此时天色渐渐转暗,最后一抹昏黄的阳光穿过窗子照在景昊的脸上,慰宁恍惚中有了一种错觉,觉得眼前这张干净冰冷的脸竟然有了温暖之色。 景昊的声音也随着日光西斜而变得缓慢温软起来,“菊潭就对藏龙先生幽幽的说道,‘岳父,我觉得很对不住你,你待我很好,还把女儿许配给我,我却没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现在还要劝说你取消‘天下止戈令’,可是我真的认为这条法令是错误的。如果你不能答应的话,我也是在没有什么办法。我只能一走了之。我很喜欢藏龙岛这个地方,但我留下来也不能按照你的心意做事。想来想去,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送你一句话了。岳父,须知法禁愈严,愈不可胜禁。’” 藏龙先生愣了一下,他显然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菊潭看着他那张写满无法相信的脸,略带歉意的说:‘我还要带着您的女儿、我的妻子一起走。真的很对不住你,岳父大人。可是我们两个说好了要在一起的。’藏龙嘴角颤了颤,眼中充满了哀伤。那一瞬间,菊潭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再是中原武林的领袖,而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其实他的皱纹已经很深了,多年来过多的思虑已经让他的身体状况远不如早先,而鬓边的白发也一染再染,只怕别人看到他衰老的样子。 藏龙仿佛背负着巨大的负累一般,手臂颤巍巍的举起来,声音也在抖,“你,不许走。” 菊潭摇摇头,脸上写满了歉疚与坚定,“我知道你很想我接替你守住你的信念和理想,可是,岳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我没有你那么高大,我只是想着开开心心过属于我的生活。岳父,和你相比,我很自私,但是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我没有一肩挑起天下安危的能力和想法。以前也有人如你这般想让我替他做他想做的事情,当然,别人远远没有你的高尚和无私,虽然他对我很好,可是我拒绝了他。岳父大人,这次的事情是帮你的最后一次了,如果你依然用严苛法令来管束天下武人的话,我想还会有人起来反抗你。虽然你是对的,他们是错的。” 那一日,天色沉闷,乌云层叠,仿佛有极大的雨水积压在人的头顶。 就这样,菊潭带着妻子离开了藏剑山庄,当他们的小船驶离藏龙岛的时候,雷电大作,暴雨骤至。 听到此刻,慰宁的心思竟然是出奇的安静,他微微笑了笑,说道,“藏龙老人对人对己都严苛至此,对待女儿女婿倒还算不错。想来菊潭先生与爱侣浪迹天涯,行踪飘渺,也算是人间的一大乐事了。” 景昊从鼻子里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来,冷哼一声,“先别那么早下定论,看看这个吧。”说话间已将一本薄薄的册子扔了过来。 慰宁看那册子纸张蜡黄,显然是有年头的古物,翻开第一页,皆是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第一行便是: 藏龙十九岁,四月初六,至洛阳,四月初七,一递名帖入府。四月初九,复递名帖。四月十三,再递名帖。四月十九,余与之一战,败于三百六十七招之上。 下面是:四月二十三,藏龙欲往昆仑血湖,吾阻之,送其多年珍藏剑术典籍,与之抵足而谈三日,皆为当年与血神宗云飞扬大战之况。 第三行写到:五月十二,藏龙闭关。 ...... 下面依次是藏龙从忽然出现到建立藏剑山庄的一点一滴,与景昊所言并无差异,只是远较景昊之言更为详细。 慰宁惊道,“此是何人所记?” 景昊冷冷的答道,“第一行不就写的明明白白了么?”也不待多说,拂袖而出茅庐。 只见远远的天的西边,阳光和黑暗隔了一条如此分明的亮线。 慰宁快速翻阅,很快就翻到菊潭出走那一节,册子中写到: 十月十三,菊潭携妻小离藏龙岛。 可是,再下一行分明的写着:十月二十六,藏龙自中原而归,带回女儿和一对尚在襁褓的孙子。 慰宁只觉得有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喊,“不该如此的,不该如此的。事情不该是这样。” 册子后面的字接着冷冰冰的讲述当年的情况: 菊潭跪于藏剑山庄门外三日夜,双膝流血不止。藏龙心坚如铁,并无怜悯之意。 十一月初二,菊潭冻饿欲死,其妻白练悬梁,自尽以保其身。 十一月初四,菊潭入庄求带一对幼子归隐,藏龙不允。 十一月初七,菊潭夜探藏剑山庄,多方找寻,不得其子。后与藏龙大战,败,自刎。 慰宁只觉得浑身上下冷冰冰的,仿佛置身冰窖,手指都收拢不住,那小小的册子无力的从手掌中滑落。燕二见他神色有异,说道,“慰宁,怎么了?”慰宁却恍若不闻,脸色木然之极。 燕二拾起册子来翻看,很快便明白慰宁为何有此神态了。他最了解这个幼弟了,虽然与人拼斗之时手上从来不留任何情面,可是面对与他没有冲突的任何事物都怀着极度的热心肠,最看不得别人难过悲伤。眼下听景昊讲述当年纵横天下的藏龙老人的旧事,心中早是不胜向往。听到藏龙后来手段决绝,虽然其意绝非邪途,可如此严苛已然让人心生不满。再听到他允许女婿一家离开藏龙岛时,心中多少略有宽慰,想着此人虽然永远那般正义并且为了坚守他的正义不惜牺牲一切,可毕竟还是颇为在乎亲情的。 可是简简单单的数行字,轻松打破了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仿佛做的美梦,被人绝不怜惜的击碎。 只听得茅屋之外,景昊干涩冷峻的声音传来,“这藏剑山庄的每一株树木花草都曾经被无数鲜血浇灌过,这才有了如今的青翠欲滴。” “无过之人!”慰宁忽然抬头,“这便是景先生所说的无过之人?” 景昊依然抑扬顿挫的说话,“纵观藏龙老人一声,绝然没有犯过错误,如果苛求一些的话,那么唯一的错误就是他少年时代的过于宽容。” “那这么多的人流血,这么多人死亡,他们都是有错了?” “妇人之仁。”无论谁都听得出来景昊口气中所含的不屑,“如果没有藏龙老人的严苛法令,那么死在江湖仇杀中的人将是这些人的几百倍,几千倍。” “可是菊潭夫妇何错之有?还是他的女儿女婿..........” “菊潭身负藏剑山庄重托,可竟尔不思回报,为一己之私而舍弃天下重任,此为小人。藏龙老人不过是想借亲情一途挽回菊潭之心,却不知他们夫妇二人竟然如此之愚。与藏龙老人何干?” “听景先生此时之言,竟是认为藏龙老人如若神明一般永不犯错了?”慰宁的话也渐渐的有了火气,“这与先前景先生之语岂不是自相矛盾?我总以为自己打自自己脸面不过是天下间那些愚者所为,没想到以景先生这般超脱于尘世礼法之外,还免不了一效俗人。” “奉若神明?”景昊双手负于身后,也不看屋内诸人,只喃喃自语道,“若我早生百年,我当亲手杀之。” 第一章 无过山庄(11)在线阅读 第一章 无过山庄(11) 肉文屋 / 第一章 无过山庄(11) 第一章 无过山庄(11) 第一章 无过山庄(1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1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1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一章 无过山庄(12) 金乌西坠,暮色渐起,茅庐中渐渐暗淡了下来,北村点燃一盏简陋的油灯,又从后面的厨房中端来了四小碟子菜,灯光映照下,却是四碟腌菜,一盘盐水萝卜,一盘酱黄豆,一盘酱黄瓜,一盘芦笋,竟是与渔舟之中的四碟小菜一模一样。燕二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北村先生倒是对自己的腌菜手艺相当有自信呐,中午渔船之上见我兄弟二人丝毫没有动过酒菜,晚上竟然重新弄了四盘一模一样的。” 北村绷着脸一副严肃相,“什么重新弄四盘?如此浪费食物怎么能行?这就是中午渔船上那四盘。” 燕二登时哭笑不得。 慰宁却毫不在乎,见北村递了筷子过来,伸手接了,随随便便的夹了两条萝卜放在嘴里嚼。 北村给每个人面前放了一个简单的瓷杯,顺便给他们都倒上酒,装作不经意的问,“味道如何?” 慰宁道,“咸,几乎要咸死人。不过味道真好。北村先生的腌菜手艺果然高明。” 景昊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腌菜是我做的。” 慰宁有些吃惊,说道,“这个倒真瞧不出来。景先生竟然连这等杂物也肯纡尊降贵的学,着实让人吃惊。” 景昊声音有些轻了,“什么纡尊降贵,我本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早些年,我和师父日子过得清苦,就在无过寺后面开了一小块菜地,种点萝卜竹笋什么的,春夏两季自然吃一些新鲜的,到了秋天,就腌制起来,这样隆冬也有蔬菜可以吃。以前也腌不好的,做的多了,也就到了窍门,后来日子好过了一些,却始终不能忘记腌菜的味道,觉得三日不吃这东西心里便空空的仿佛缺点什么。” 景昊就在黯淡的油灯下静静的说话,燕二忽然有种错觉,觉得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像那个大雨之夜在篝火边与自己相谈甚欢的简单少年。而那个几个时辰之前对自己居高临下般说话的倨傲刻薄的贵公子和眼前这个人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燕二心念一动,说道,“数日前景兄与我在无过寺门前一见如故,后来尊师出门未归,你我才得以在大雨之夜深谈,其时颇为融洽,我自感从未得罪过景兄,可不过数日,景兄缘何判若两人?今日再见,说不上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是神色冷淡,瞧来颇有不悦。” 此话一毕,景昊的脸上已经罩上了一层寒霜,“燕兄是假意相询还是当真不知?” 这下问的燕二更是不到头脑,“我知道什么?” 景昊长袖一震,已然站起,“我本以为燕兄以诚待我,是一个大可结交的好朋友,可燕兄欺瞒在前,现在又来怪我薄情于后,这可着实让景某不懂了。” 燕二也倏地站起,“景兄便将话说明白了,我何时欺瞒景兄了?” 景昊一语不发,拂袖出门,可脸上的神色却是鄙夷万分。 北村一边吃着酱黄瓜,一边用筷子敲着面前的瓷杯,说道,“鱼鳞细甲,黄杨木弩,夜北骏马,这是于阗一镇的军备,于阗一镇隶属泰宁卫,而泰宁朵颜福馀三卫为西疆北疆的重防。当今天下统帅西疆北疆军力的还能有谁?官居天下兵马大元帅的相王。可便是七八岁的孩子也知道相王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断然不肯用这般拙劣的手段来铲除异己。当然,掌管京城府库的太子爷也有能力调用这些东西,可是他安安稳稳的做自己的太子,又有相王在背后撑腰,吃饱了撑的他要来刺杀二公子。或许我现在改叫二皇子才更恰当些。那么除了太子和相王还有谁有这般能力竟然能调动征西军的军力来刺杀二皇子呢?自然是在西疆监军的二皇子你自己了。景小子眼光毒的很,这些东西能看不出来么?二皇子,你演这一出戏,瞒过别人或许不难,要在景小子面前耍心机,却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燕二脸上晴不定,一阵青一阵白,忽然哈哈大笑,这一笑让北村黍离感觉甚是莫名其妙,只见燕二拍着慰宁的肩膀笑道,“慰宁,我就说嘛,这套计策自然瞒不过景兄的电目。你却偏要和景兄开这么一个玩笑,看看,景兄恼了吧。” 慰宁看着他,摇摇头,低眉敛目的出了茅庐,对在外面赏月的景昊长长一揖,道:“景先生,家兄为人轻浮,致使多有冒犯,还请勿怪。” 景昊只抬头看那残月,半点没有理慰宁的意思。 慰宁只好长揖不起。 “慰宁小友”,北村黍离在茅庐内喊道,“景小子就这么一个臭脾气,你越给他赔罪他越是要自抬身价,你不理他他自然会回来找你。不然他怎肯让我去接你们?” 慰宁仿佛没有听到北村的召唤一般,依然低头长揖。 “景小子所谋者大,断然不肯因为这些小节放弃与二皇子这般人物结交。便是嘴上说话刻薄些,你们只当听不见就好,理他作甚,反正到最后他要求你们与他合作。”北村的话越来越肆无忌惮,听来已有几分酒意了。 果然景昊冷冷的说道,“北村,你喝多了。” 北村黍离长笑道,“是我喝多了还是你喝多了?你不过是因为我点中你心中之事,大为不快罢了。景小子,你本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就是有些自以为是,旁人什么的都不放在眼里。须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更何况二皇子出身朝堂,每日所见不过谋诡谲之辈,艰险狡诈之徒,略做小手段,也无可厚非。你自以为自己干净无比,便连旁人也要一并强求。你日日夜夜思虑之事也是如此,若皆如你所愿所想,无非是第二个藏龙老人而已。以你的智慧才干比之藏龙老人,只怕恐有不及吧。藏龙在晚年尚且无法保全身家平安,更何况区区景昊。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史为镜,可知兴亡;以人为镜,可明得失。先贤至理名言犹然在耳,你却弃若敝履。可叹啊可叹,可叹啊。” 燕二听北村借着酒意说出这番话来,心中仿佛雷鸣电闪,许多事情瞬间从眼中闪过,忽然想道,“莫非北村先生竟是借机指点于我?”虽有此想法,却不敢贸然说出来,只静观北村行事。 北村一大杯酒灌下去,又道,“法禁愈严,愈不可胜禁。此话是当初菊潭说藏龙老人的,你每日看那册子,每日这句话在你眼前也晃来晃去十多次,却从不往心里想。你待亲朋好友犹然严厉,更莫要想着以后统领天下武人了。藏龙之鉴不过百年,你可莫要走了老路。” 景昊终于沉不住气了,回声反驳,“江湖人与天下百姓不同,武人乃桀骜不驯鲁莽狂放之徒,若是多以怀柔,则武人愈以为可欺,此可谓狼也;而百姓则安顺度日,只盼平安无事,与武人每日争抢劫掠大为不同,此谓羊也。你难道要告诉我对狼也要如牧羊一般么?” 北村长叹一声,“目光短浅,竖子不足以谋。” 景昊也厉声道,“竖子既不足以谋,何以久居竖子之地?” 北村一时愕然,他绝然想不到景昊竟然下了逐客令,尴尬半晌,手中酒壶重重的扣在桌子上,“罢了罢了,多年相交,一朝反目,我走便是。” 燕二和慰宁惊的面面相觑,他们可完全想不到这一对老友竟然因为口角之争闹到绝交的地步,连忙去劝二人。北村倒还好,可景昊不待他们出口,便道,“你们也走罢,离我这远远的,别脏了我无过山庄。” 第一章 无过山庄(12)在线阅读 第一章 无过山庄(12) 肉文屋 / 第一章 无过山庄(12) 第一章 无过山庄(12) 第二章 河西镖局(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1) 时光飞逝,转眼草枯木黄,一场秋霜降下,更添萧条破败之色。 此时正是清晨,天本不是太亮,可霜色逼人,反而甚为刺眼。 辚辚车行之声碾碎清早的平静,也碾开煞白的大地,两道浅浅的车辙印在渭水以西的土地上远远的延伸开来。车是极普通的马车,马也一般平平无奇,赶车的伙计带着厚厚的棉帽,手缩在袖子里,只用三手指捏住马鞭,也不奋力驱赶,任由那匹老马缓缓前行。 过不多时这老马破车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天地间,徒留两道孤单的车辙印。 不过片刻,从马车驶来的方向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伴随着一群人嘈杂的叫声吆喝,远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十余骑行者。马上之人皆是黑衣劲装,面上多是肌虬结,可一个一个喜笑颜开,仿佛有什么喜事一般。若是常人见了这些豪客,多半以为是剪径的强人,见他们这般高兴,自然觉得是抢劫之后大获而归。 带头的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约有六十余岁,头发稀疏,挽了一个小小的髻子,打扮颇为简单。再看后边数人,竟然有四五个蓬头散发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莫说打扮,恐怕早上出门连脸都没洗也说不定。只是那些汉子马鞍边上都挂了几只山**獐兔之类的野味,更有人单手执缰,一只手提了只硕大的狐狸。原来这些人这般早起,竟然是打猎去了。 那些汉子之后是几个年轻后生,都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公子,面上多有阿谀之色。再后面,便是几辆马车,车中都是这些豪客打来的大型猎物。 那老者乃是“河西镖局”的总镖头“铁胆金刀”王维岳,是西武林道上响当当的一条好汉,二十七岁接河西镖局总镖头,至此已有三十四年了,三十四年来,从未失落镖银一次,江湖中提起王维岳来无人不竖大拇指,赞一声老英雄。王维岳三十多年走镖不失,固然是他为人仔细,做事谨慎,接镖之时左挑右选,号称来历不明之镖不接,二十万两以下的小镖不接,活人活物之镖不接,人称三不接。可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为人仗义爽快,广交朋友,川陕甘三省黑白两道无人不识,便是出了西武林,也多有交谊。每逢过年过节,大把大把的银子给各路上的朋友送过去,就如同流水一般,又哪里有什么人拉的下脸面来劫这位老朋友的镖。当然,押镖也并非事事顺利,这么多年,也着实有过无数恶战,不过那些劫镖的宵小已然没有人记得,而他”铁胆金刀“依然活得好好地,日子过得舒坦之极。只有镖局之内的老镖头们和王维岳的至交好友才知道,那些劫镖的家伙多半都死在了老王的一口金刀两副铁胆上之下。 王维岳轻财重义,又广交天下,本是豪迈之人,唯有一件事至今耿耿。他二十八岁成亲,至四十岁方才有一子。中年得子自然宠爱无比,偏偏孩子母亲是武林大豪的小姐,尊贵荣宠,极为溺爱儿子。儿子长大之后,颐指气使,飞扬跋扈。而镖局上下人人皆当少镖头是小皇帝一般宠着,只消惹到这个小祖宗,必然被叫去后堂挨老太太一顿臭骂,虽然心中极为不爽,却无可奈何。王维岳为人明,自然知道这些事情来历曲折,虽颇为恼怒儿子的不学无术,更生气夫人将一帮老兄弟当奴仆杂役一般使唤训斥,偏偏又不敢违逆夫人半点心意,只能在镖师趟子手受气之后加倍补足。故而虽然镖局中多有不满老夫人和少镖头者,却对王维岳没有二话。 王维岳见儿子渐渐长大成人,可是自己一身功夫却学了不过一二成,每每让他勤练武艺,多下苦功,他便想方设法的逃跑开溜,不是与兄弟划拳喝酒就是和朋友出入青楼,竟是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王维岳偶有训斥,儿子必然逃入后院,都二十岁的人了还要在老母面前撒娇耍赖,最后自然是娘俩合伙对付王维岳一个人。王维岳无数次心中那句”慈母多败儿“在口中欲出,却始终不敢,最终也不了了之。多次深思之后,觉着儿子以后还是不要吃这碗镖局饭的好,每日在刀口上讨饭吃,指不定什么时候脑袋就掉了。想及此处,便加倍努力的打理镖局生意,只盼自己多赚一分,让儿子在自己百年之后也足够吃穿用度。 王维岳能喝酒,但不好喝,遇到饭菜可口也会多吃两口,却从来不挑,活到六十多岁,只有两样爱好,一来便是刀法拳术,二来就是上山打猎。即便到了这般年纪仍然不歇着,每日天蒙蒙亮就要在天井之中打拳练刀,若在镖局,隔个三五日就要带上几个镖师一帮趟子手进山打猎,倒不是求多少猎物,只图一乐而已。 而他那败家儿子王禹阳也就在打猎这一点上颇有乃父之风,虽每日睡到日晒三竿,可一听父亲进山打猎,兴趣盎然,也学父亲一般招呼一帮朋友一起凑热闹。只是父亲交友皆是一方豪杰,他的朋友可都是眠花宿柳之辈,纨绔无能之徒,打猎的本事自然是没有的,可是吃白食的功夫那一个个绝对是世外高人。 王氏父子昨日进山,入得太过深了,当日不及赶回。众人皆知王老镖头刚押送了一个大镖回来,已有三个月不在镖局,刚一回来就吵吵着要去打猎,不忍阻他兴致,又听他说要猎到大熊方才回去,便陪着他四处寻觅。也亏得他们运气好,昨日傍晚见到熊的爪印,多方找寻之下发现一处山洞,洞外熊粪尚湿,一群人埋伏到二更,才看到一头巨大的黑熊归来,众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还累得两人受了轻伤才将熊杀死,这才乐呵呵的往回走。 他们这帮人行的极快,不过盏茶时间就追上了前面的那架马车,众人不以为意,疾驰而过,王维岳率先擦着马车左边过去,就那片刻间,他听到车中有人吟诗:“高秋原上寺,下马一登临。渭水西来直,秦山南向深。旧人不住,荒碣路难寻。日暮凉风起,萧条多远心。”声音虽低,可字字仿佛在耳边诵读,竟是清晰异常。王维岳心中一凛,忖道,“车中之人大是古怪,莫非是什么高手异人?”虽然好奇,马却不停,极快的向前奔去。 只听得那车中人再道,“前面疾驰而过的可是‘河西镖局’的王老爷子?”这句话音调极高,声音响亮,给人感觉却完全不是发力喊出,仿佛不过是大声一些说话而已,可那河西镖局一行人已然甩下他十余丈,他这话仍然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功力深湛者还罢了,功力差些的竟然觉得耳中轰隆鸣响,仿佛闷雷闪电一般。 王维岳心中一动,暗道;“果然是来找我的。”手中缰绳一勒,回转马头,道,“正是老朽,不知阁下高声相呼是为何意?” 第二章 河西镖局(1)在线阅读 第二章 河西镖局(1) 肉文屋 / 第二章 河西镖局(1) 第二章 河西镖局(1) 第二章 河西镖局(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2) 马车中人轻轻一笑,“久闻河西镖局的总镖头王老爷子功力深湛,为人豪迈,今日得见,幸何如之?”这话自然是客客气气的,可是在那充满不友好的笑声之后说出,总让人感觉不是很舒服。王维岳眉头皱了皱,道,“阁下避于车内,谈何得见?”马车中人仍是笑着回应,“只听说王老爷子刀法深,没想到嘴上功夫也这般厉害。” 王维岳冷哼一声,“老朽活了六十多岁的人了,不与少年人逞口舌之利,免得传出去别人说我以大欺小。老朽今日尚有要事,阁下若要相较,河西镖局离此不过十余里,老朽当略做薄酒以待君子。”说完话也不待车中之人回声,拨马便走。 远处隐隐传来人声,“父亲,何人相呼?” “无聊之徒。” 车中人耳力过人,况且那些人说话声音甚大,并没有相瞒之意,自然听的清清楚楚。只听车中人道,“项兄,你我这无聊之徒就做一次恶客,不请而来,去河西镖局尝尝他们新打的野味如何?”车中出了他之外别无他人,附近又空旷无比,他竟然是与一个低贱的车夫谈话。那车夫也不回话,手中马鞭一挥,老马缓缓前行。 行不过一二里,便有房屋茅舍零散出现,略有人居。再过三四里,便见高高的城墙在前面不远处巍巍而立,城门口人流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车中人问道,“项兄,这是到哪了?”车夫木讷回答,“大安府。” “大安府?我怎么没听说有这等地方?” 那车夫解释道,“以前叫做华州,前两年才改叫大安府。” 车中人悠然叹道,“久居长安,竟连卧榻之旁的事情都不清楚,可见天下之大。更见我不过一井底之蛙罢了。” 马车依然前行,在空旷之地固然缓慢,在这等人流密集之处却显得颇为迅疾,城门守卫早就注意到了这样一辆马车,还不等靠近城门就有几个手持长枪的兵士过来拦阻,“什么人?下车。” 车夫并不答话,也没有勒马的意思,左手在怀里出一物,奇快的在兵士眼前一晃,也不待兵士有何动作,马鞭一甩,虚击一记,那老马怕挨鞭子,行的更快了。 出入城门的百姓见马车行的突兀,连忙让路,一时间无数人喊叫,谴责者有之,辱骂者有之,孩童哭泣者,老妪摔倒者,种种情景,不一而足。 入得城门顺着大路行进不过六七里,便见一座极大的庄院,门口左右各蹲一尊石狮,高近六尺,雕刻的惟妙惟肖。石狮边上各有一极高的旗杆,左边旗杆上是墨绿大旗,绣着山川水文,另有四个碗口大的金字,“河西镖局”。秋风将旗子吹的猎猎作响,那山川水文也仿佛流动不息,恍若活物。右边的旗杆上是一面杏黄大旗,也是四个大字,“铁胆金刀”,大小仿若酒坛,却是浓墨写成,字体虬劲,甚是有力。 车夫在镖局门口停住马车,对车中人道,“主子,河西镖局到了。”车中人淡然回话,“那咱便进去吧。” 这时早有劲装趟子手迎了出来,牵马的牵马,招呼的招呼,一面色蜡黄的汉子道,“客人里面请。”说话间就要伸手去扶从车中走出来的那青衣人,那人身子却一侧,闪过蜡黄脸色汉子的手,自己跳下马车。汉子略觉尴尬,回头便冲着镖局里面一声吆喝,“有客到。”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远远的传了进去,想是常年喊号子习惯了,练就了一副好嗓子。 不过片刻,从镖局里面走出来几个中年汉子,衣着颇为光鲜,为首的一个却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容貌清俊,只是眉毛颇为高挑,瞧起来竟有些面色不善的感觉。 那清俊少年迎面望向来客,见来客样子比自己还要小着一两岁,可是脸上似笑非笑,偏偏又衣着华贵,仪态尊崇,登时将自己比了下去,心中不禁暗暗有气。 这个少年自然是河西镖局的少镖头王禹阳,他对于打猎自然兴趣浓厚,可对吃野味什么的却没什么喜好,更何况要跟古板的老父亲一起吃,实在没什么胃口,找了个借口出门,正好赶上趟子手喊有客,便跟着几个镖头一起迎了出来。 他在这小小的大安府每日被人称赞,从来都以为是天下第一俊美少年,可与眼前人一比,只觉得自己样样不如,本来这迎客入内的杂务远远不用少镖头亲自出马,可是他看着眼前这个青衣少年似笑非笑,心中竟有一股无名火暗暗灼烧,脱口而出,“你也是来保镖的?” 他这话问的大大不恰当,须知富商大贾皆是镖局的衣食父母,每日生意上门都要可客客气气的迎进去,好茶伺候着,这才开始谈买卖。他作为少镖头将客人堵在大门口,冷不丁的出声问人家是否保镖,可是大大的失礼。 与他一同出门的几个镖头顿时心内叫苦不迭,他们几个武功低微,押镖护镖什么的从来轮他们不到,每日的活计就是迎客入门,可少镖头上来就大大失礼,万一这客人生气之下另选其他镖局,岂不是白白错过一门生意,等回过头来自然要受总镖头责骂。想及此处,不约而同的在内心咒骂起这个不懂事的少镖头来。 车中人仿佛并未感到王禹阳问话突兀,微笑道,“少镖头别来无恙?” “你认得我?”王禹阳略微有些吃惊,不过立即释然,想来是自己大名远播,连这陌生人也听过,不禁甚是得意。 “半个时辰前,少镖头一行与在下擦肩而过,少镖头曾问王老镖头一句‘何人相呼‘,在下听得少镖头声音,故而认出。” “你是那个渭水边上马车里的那个?”这句话更是无礼,哪知青衣人并不生气,“正是在下,当时王老镖头曾说要设酒相待,在下恐辜负了王老镖头一番美意,特此前来。” 这话一出,众人一齐吃惊,心说少镖头从来不接触镖局生意,向来唯我独尊一般,已经够冒失了,而眼前这青衣少年仅仅因为人家一句客气话就来赴宴,这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耳听青衣少年又说,“在下无故叨扰乃是恶客,王老镖头竟丝毫不怪在下失礼,竟让众位镖头一起出门迎接,如此客气,当是大有孟尝遗风。”说话间已经大喇喇进了大门。 众人见他衣饰华贵,更兼气态非凡,恐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也不敢轻易拦阻,早有人飞本后堂禀报王维岳去了。 那王维岳为人谨慎,更兼在路上看车中人露了一手“传音入密”的功夫,只恐是江湖异人来访,又怕自己那宝贝儿子乱了礼数,连忙放下筷子,快步迎向前堂。 此时那青衣人已近大厅,见面前王维岳极快的迎过来,当即一笑,“王老镖头降阶相迎,如此大礼,何以克当。” 王维岳却远远的看到他的脸,心下吃惊,只不住的猜测此人是谁,对青衣人的话竟仿佛没听见一般。 第二章 河西镖局(2)在线阅读 第二章 河西镖局(2) 肉文屋 / 第二章 河西镖局(2) 第二章 河西镖局(2) 第二章 河西镖局(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3) 王维岳阅人无数,见此人虽乘一辆劣车,只带一名仆役,可仪态不凡,更兼形貌绝似自己认识的某一人,心中半点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将人迎到了大厅,奉上上好的茶水,第一等的点心,却见那青衣人半点不动。 王维岳拱手道,“敢问阁下...... ” 青衣人抢道,“长安燕二。” 王维岳心下一凛,暗道,“他果然也姓燕。“脸上却毫不露声色,只恍若无事,”燕公子来我这河西镖局可是来保镖的?“ 燕二摆手,“非也非也,今晨在渭水之滨与王老英雄擦肩而过,其时老英雄曾言道在镖局内设宴以待,燕某思及王老英雄乃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平时万难一见,今日恰逢此等良机,便冒昧的做个恶客,来叨扰一番,还望王老英雄莫怪。” 众镖头一听,此人竟是个来吃白食的,还说的如此露骨,不禁脸上皆是鄙夷之色。单瞧此人衣着相貌,神态举止,皆是世家风范,谁知竟是如此不要脸面。 王维岳却是不敢面露鄙薄之色,只客客气气的道,“敝处不过区区一个小镖局,得燕公子光降,不胜荣幸。寒舍简陋,本该择名厨宝地设宴,不过想来什么山珍海味也入不得燕公子之口,恰巧昨日打猎方归,略有珍惜野物,想来这是燕公子难得一见的。镖局里厨师老刘对野物烹调颇有手段,若燕公子不嫌弃,可否赏脸一试?” 众镖头见王维岳说话已经不简简单单的是客气了,简直越发的恭维,甚是不解,虽有疑问,却素知老镖头为人慎重,想来自然是看出了面前此人的不凡之处,这才做此恭敬之态。 燕二笑道,“如此便叨扰了。” 王维岳将燕二请入了后院的一间花厅,比正厅略小,却布置更显华丽富贵,中间一张大大的紫檀八仙桌,雕有云纹,中间隐约有条龙在云海中潜伏。 王维岳请燕二坐了首位,燕二也不推辞,旁若无人一般的坐下,众人颇为不悦。未几,一盘一盘的野味连珠一般的端了上来,香气浓郁,让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可一看盘中菜肴,王维岳不由得苦笑,那后厨老刘还以为今天和往常一样,都是大块大块的,也不怎么切。若单是镖局这些人也就罢了,反正都是一些豪的汉子,大口吃也恰合本,可燕二身份尊贵无比,如何能像这些跑镖的家伙一般吃饭。便伸手招呼下人,“端下去,让老刘打细作的好好打理。这个样子如何款待贵客?” 燕二道,“这便很好了,我可是饿了,王老英雄就莫要再费心了。”说话间已经伸出筷子夹离他最近的盘子中的熊。 孰料冷不防旁边伸出一个筷子来,将盘中最肥美的那块夹了去,正是王维岳的儿子王禹阳。只见王禹阳冷着一张脸,说道“,燕兄见谅,在下从小到大爱吃父亲打的熊,每每见到熊端上来,便什么也不顾了。”燕二笑道,“好说好说。” 王维岳道,“犬子教导无方,家中大大小小一概宠溺,将他宠坏了,燕公子莫要与他认真” 燕二道,“王老英雄此话燕某大大不同意,我观王兄仪表堂堂,说话更是有一是一,不拐弯抹角,这样的子我最喜欢不过了,反而是那些虚以委蛇口蜜腹剑之辈最让人讨厌。” 王维岳心中暗骂,你不就是说我明明颇为讨厌你却不得不做出一副欢喜的样子么?虚以委蛇,你来我河西镖局难道就简简单单的是吃顿饭?到现在都不肯将自己来意说出来,若说虚以委蛇,你才是此中高手。 燕二见他沉着不答,便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来。其时天亮不久,外面颇有云,而寒霜已化,屋内略显黯淡。可燕二怀中东西一拿出来,厅内诸人皆有眼前华光大作之感。 燕二将手中东西放在桌上,众人看时,是一个拇指大小的夜明珠,温润光滑,且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虽不过小小一枚,却将不小的花厅照的颇为明亮。 “久闻河西镖局信誉卓著,而且几十年来从未有过失镖之事,陕西境内若要押运什么贵重物事,皆找王老英雄。今日前来,叨扰固然冒昧,却也非无事登门,还请王老英雄出山亲自押运一趟此珠。” 王维岳心道,“果然是要保镖。”拱手行礼,道,“老朽押镖数十年,若非为了老妻劣子日后略有用度,早就该洗手不干了。可即使现下扔挂着河西镖局总镖头的名,却也早不出门押镖了。我镖局虽小,拿的出手的人物还是有几个的。”说话间将手伸出,指着左手边一个中年人道,“郑镖头乃是少林派俗家弟子,武学深湛,老朽是远远不如的,而且黑白道上的交情极广,眼下乃是我镖局顶梁柱,燕公子若要押送此珠,郑镖头出马自然是稳妥之极。” 燕二低头看着桌上滴溜溜转动的夜明珠,便是王维岳介绍那郑镖头之时也不抬头,甚是没有礼貌。 王维岳见他不为所动,便指向另外一人,“刘镖头,崆峒弟子,乃是老朽师侄,不过功夫早就青出于蓝了。燕公子若觉郑镖头一个人不放心,莫若刘镖头和郑镖头通行如何?” 那郑刘二人都是河西镖局数的着的厉害人物,出镖什么的从来都是一人坐镇就足够了,从未有两人齐出之事,听闻总镖头如此说,不禁愕然。看那夜明珠虽然颇为珍贵,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哪里用得着两人一起押运。 燕二仍不抬头,只笑道,“想是看我这珠子普普通通,不值得老英雄亲自出山了。” 王维岳尚未说话,王禹阳已经沉不住气了,从怀里掏出数十粒珠子来,将之放于燕二的夜明珠旁边,只见桌子上数十粒明晃晃的珍珠不住滚动,煞是好看。 那几十粒珠子虽然颗颗不如燕二的大,却难得的是大小皆一模一样,光泽圆润,显然是极为上品的珍珠。单论一颗,自然远远不如燕二的夜明珠贵重,可几十颗加一起,怎么也比的过了。耳听王禹阳说道,“燕兄请看,这些全是我用来打弹子玩的。河西镖局虽然小了些,珍珠宝贝什么的还是见过的。燕兄可是认为家父能为一把弹子亲自出马保镖?” 燕二低低笑着,却不出声。 便在此时,只见本已停止滚动的那几十颗珠子正慢慢的滚向燕二的那颗夜明珠。初时速度极慢,若非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出来,后来越发的快了,不过片刻已然都簇拥到了那夜明珠周围,更有几颗珠子仿佛众星捧月一般的挤在夜明珠下面,将夜明珠高高的托起,更显得夜明珠卓尔不凡。 众人此时才注意到桌子上那许多的珠子已经变成如此模样,不由大吃一惊。 燕二此时抬头,面上微笑,道,“此珠不同一般,乃是一颗母珠,乍一看并不起眼,若有其他珍珠在附近便不由自主的被母珠吸引。王兄刚才便给大家演示了一手。其实便是燕某初见此珠之时也觉得平平无奇,若非有人提醒可是绝对看不出这珠子的妙处,可王兄一眼便知此珠不凡,还以几十颗名贵珍珠作为演示,燕某不得不佩服王兄家学渊源,见识不凡。” 他这话自然是讽刺王禹阳将几十粒珍珠拿出来和自己的母珠相提并论,众人听了,都觉得脸上无光,那王禹阳却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燕二目光转向王维岳,道,“不知此时此刻此珠可值得王老英雄亲自出山?” 第二章 河西镖局(3)在线阅读 第二章 河西镖局(3) 肉文屋 / 第二章 河西镖局(3) 第二章 河西镖局(3) 第二章 河西镖局(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4) 王维岳干咳两声,道:“老朽年老体衰,功夫十多年前就搁下了,也就剩点打猎的力气。承蒙镖局众兄弟抬爱,这才一直在总镖头这个位子上坐到如今。要论功夫,镖局中有十几位镖头胜过老朽。若论黑白两道交谊,老朽这么多年没打点,也是力不从心。燕公子要老朽亲自出马保这趟镖,本不该推辞,可燕公子这夜明珠如此珍贵,若老朽有个闪失,实在担待不起。”王维岳话说到如此份上,已然很明白了,不论货物贵贱,他王维岳是死活不出山的。 哪料燕二却道,“王老英雄大可不必担心。此珠虽然不凡,却非绝品。燕某颇有家资,不会如此看重此珠。若此珠路途遗失或是被抢夺,河西镖局只需承担一半损失,剩余一半我自认倒霉。不过想来以河西镖局之能,再加上王老英雄亲自护送,此珠必当安然到达我挚友之手。” 王维岳本身就对他身份大是怀疑,听他如此不在乎这个珠子,更是疑惑,问道;“若是河西镖局自己留下了这珠子,赔给燕公子一般的价钱,我们再拿去卖也是大赚一笔。燕公子却不怕老朽见钱眼开?” 燕二大笑道,“王老英雄当我是何人?以此言试探与我。河西镖局走镖几十年,招牌从来没砸过,奇珍异宝所见无数,又哪里在乎这么一个小小的夜明珠。” 王维岳心头一震,赔礼道,“是老朽失言了。难得燕公子如此高看河西镖局,就凭着燕公子这句话,老朽也当亲自走一遭。“ 燕二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这是五万两银票,是保镖的费用,王老英雄先收着。“ 众人一听数字,又是一惊,这五万两白银保这个珠子,可真是舍得出手。这珠子固然贵重,却也不过三四十万两,按河西镖局的规矩,二十抽一,也就是不到两万两的定金。此人一出手就是五万两,不是脑子烧坏了就是钱多的没地方花。可瞧他说话条理分明,绝然不是脑子烧坏了。 王维岳也不推辞,接过银票,说道,”将珠子送到哪?“ 燕二道,”请王老镖头务必于十一月十三之前将此珠送到苏州吴中钱庄,将此珠亲手交给钱庄的林掌柜。“ 王维岳此时一听吴中钱庄四个字,心中各种疑惑瞬间串了起来,问道,”敢问燕公子和长安城的龙三公子可否认识?“ 燕二脸上显露出奇怪的神情,只看着王维岳不说话。 王维岳让他瞧得心里怪怪的,问道,”燕公子如此瞧着老朽却是为何?“ 燕二面色倏地一冷,”龙三公子何时让王老英雄当着他人的面提自己的名字了?“ 王维岳猛的回过神来,连忙赔罪,”是老朽失言,老朽失言。还请燕公子莫对龙三公子提及此事。“ 燕二猛的凑近,在他耳边一擦,奇快的说了一句,”我与龙三公子乃是兄弟。“话一说完,立即起身出门,也不待镖局众人有何反应,高声叫道,”王老英雄刚从西北回来,本应多歇息,叨扰至此,已然不该。燕某告辞了。“ 王维岳心中又是一动,自己从西北保镖回来这件事知道的就没几个人,可此人竟清清楚楚,那么想来先前自己说绝然不亲自押镖对方自然是给面子不揭破了。想及如此,心中早认定了此人是给自己留着颜面,连忙出门,却见燕二早已出了大门,只得远远的道,”河西镖局恭送燕公子。“ 燕二身影一消失,早有一众镖局的镖头围了上来,问道,”此人是谁,总镖头竟然对他如此礼遇。“ 王维岳摇摇头,话中并无半点力气,仿佛应付燕二已然气空力尽,”此人身份你们还是莫要知道的好。只需知道他是一个贵人,咱们镖局都是靠着他们家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过与他们结识,是福是祸,可难说的很。“ 王禹阳还端坐在桌前,冷冷的道,”想来也不过是什么官宦之家的子弟,有什么了不起的。“ 王维岳厉声道,”禹阳,若有朝一日你与他见到,务必恭恭敬敬,礼数周全,切不可如今日一般失礼。待我老的拿不动刀了,咱这镖局自然要你顶上来,那时候就是你与他们家打交道了。若还是今天这般样子,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王禹阳兀自不服气,”往日父亲纵横江湖,哪管黑道白道官宦巨富,惹到父亲了便是金刀铁胆伺候,哪料越老越怕事。“ 王维岳早已大怒,”住口,你哪知.......“可话还没说完王禹阳已经拂袖出了花厅。 看着儿子倔强的背影,王维岳恨恨的道,”我这辛辛苦苦创立的一片基业迟早要败在你这不肖子孙手里。“ 气归气,可心中毕竟顾及着正事,说道,”郑镖头,你挑十来个手上功夫扎实的兄弟,跟着我走这一趟。刘镖头,你去备马,挑最好的,一人两匹,轮换着赶路。“那郑镖头听他吩咐早出门去找人了,刘镖头却是一愣,说道,”总镖头,今天才九月初七,离那人要求的十一月十三还早的很呢,用得着如此么?“ 王维岳沉着嗓子道,”每次给他们家办事,我总是战战兢兢,生怕出点什么差池。虽然此时尚早,但早一日将珠子交到吴中钱庄咱们就早一日将这担子放下,这东西在我手里,我只觉得烫手的很呐。“ 刘镖头又道,”后日就是重阳,不跟老夫人过了重阳再走?“王维岳苦笑一声,”老夫老妻几十年,还在乎这一朝一夕?备马去吧。“ 刘镖头闪身出了去,王维岳一人在花厅中长叹一声,转身回到八仙桌旁,准备去拿那夜明珠。 这一看不要紧,只见桌上只有那盘盘碟碟,内中饭食还未动,可是桌上滴溜溜转的那几十颗珍珠和名贵无比的母珠已经不见了。王维岳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连忙回忆刚才的情景,他记得清清楚楚,燕二出门之时并未拿走母珠,而厅内众镖头也是与自己一齐起身送的燕二,可不过眨眼间,那颗夜明珠怎么不翼而飞了? 王禹阳!他瞬间脑中闪过儿子刚才的位置,所有人都出来送燕二,只有儿子还在桌子旁边坐着。他素知儿子好赌成,虽然自己不吝金银,且妻子多有补贴,可手中钱财向来是过不得夜,入手即没。而那几十颗小珍珠也是因为方才儿子拿自己打来的那只狐狸剥去了毛皮,送与老妻,这才哄得老妻高兴,将自己珍藏的几十粒珍珠给了他。想及如此,不禁冷汗直流,连忙出门,大叫道,”禹阳,禹阳!“ 可连呼几声,竟然无人应答,他急匆匆的奔到后院,见老妻坐于床头正看儿子刚刚送的那张狐狸皮,满脸的笑意,想来自然非常满意。他叫道,”夫人,禹阳在你这没?“ 王夫人笑道,”我这屋就这么大点地方,你眼花了么?就我一个人,儿子不是跟你陪客人呢么?“ 王维岳低低的道,”坏了。“王夫人见老头子难得脸色如此沉重,也不禁大是奇怪,问道,”怎么了,禹阳又出什么事了?“ 王维岳也不答夫人的话,只恨恨的道,”这个败家子,让我抓住了我不打死他。“闪身出了房门。这可将王夫人吓了一跳,她自知儿子顽劣异常,可亦知老头子对儿子的宠爱实在不下于自己,平时儿子打伤了人或者得罪了什么权贵,不过是略微训斥两句,从不放在心上,眼见今日老头子脸色铁青,只怕是儿子闯出了大祸,老头子要大加惩处。想及此处,连忙唤来身边的使唤丫头,说道,”赶紧去兴翠楼找少爷,让少爷快点回来,老爷子发大脾气了,只怕要好好修理臭小子。“ 王维岳出门四处找寻,偌大的镖局不见儿子踪影,便走到大门那边,问门口的几个趟子手,”见少爷没?“ 几个趟子手答道,”少爷刚出门,说是找朋友们玩耍去了。“ 王维岳怒从心起,”玩耍,玩耍。我今天不扒你层皮我是你儿子。“ 第二章 河西镖局(4)在线阅读 第二章 河西镖局(4) 肉文屋 / 第二章 河西镖局(4) 第二章 河西镖局(4) 第二章 河西镖局(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5) 兴翠楼是大安府最为有名的一处青楼,门面装潢富贵华丽,桌椅茶几皆是上品,便是茶水点心什么的也是富贵人家也不常见的稀罕物,最重要的是里面的姑娘自然个个绝色。吹拉弹唱,吟诗作对,笔墨丹青等等才艺皆有绝者。那王禹阳出了镖局,约了三五朋友一齐来到兴翠楼找乐子。此时正在暖阁里着姑娘的大腿听着糜艳的琵琶,忽然有人冒冒失失的掀开帘子进了来,他不禁大是有气,正欲破口大骂,却见是母亲的贴身大丫头墨胧,立时由气转奇,“墨胧,你怎么来这了?”墨胧一脸慌张,“少爷,你赶紧回去吧。老爷正往这边走呢,说要扒了你的皮。” 王禹阳自然知道父亲为何如此生气,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来,“我爹脸色如何?”墨胧道,“老爷脸色铁青,也没骑马,自己走着过来了。我坐了车子,比老爷快一些。” 王禹阳心道“不好”。他知道父亲的脾气,若是带了一帮子人来找自己,也就是打骂两下做做样子,眼下一个人不带,还气的连马都没骑,自然是要给自己大大的教训。联想到父亲对那叫做燕二的青年恭敬无比,想来对方应是大有来头之人,自己偷了他的珠子,父亲想必是不肯轻饶的。 其实若说他胆大包天的敢偷了那夜明珠拿出去卖,他可着实没这个胆量。他听那人要十一月十三将珠子送到苏州府,时日早的很,自然不用太过着急。这等稀罕物莫说常人没见过,便是自己每日在镖局中阅宝无数,也从未见过这等神奇的东西。他本是虚荣心极强的一个人,平日身边数十个纨绔子弟全都是靠着他河西镖局大少爷的身份吃他的喝他的,每日耀武扬威好不威风。他母亲宠溺他过分之极,什么要求不管合理与否全部答应,也就是王维岳回来之后才略微收敛点。早早几日就听说父亲要回来了,他母亲便不再毫无限度的给他银钱使用,他囊中羞涩也没办法呼朋引伴的四处玩。便是最近这几日有人去镖局中找他,说他为何不出来,他只以懒得出门搪塞。几个朋友却一针见血的说他囊中空空了不好意思出门,还道没钱花别人的也是一般。王禹阳听了只道是他们故意来羞辱自己,早恨的牙痒痒。好不容易靠着一张狐狸皮从母亲那得来几十颗小珍珠,心中早急的火烧火燎了。虽然人还在镖局,屁股却早就坐不住了,只盼赶紧吃完早饭出去炫耀一把。 而燕二带来的夜明珠却更加刺激了他的虚荣心,他不过想着偷来玩几天,待自己在同伴中出尽风头之后再悄悄的还回去,虽然难免被父亲发现,但有母亲斡旋想来也不过是骂上两句而已。谁知父亲竟然如此大动肝火,这是他远没有料想到的。若是此时回去,必然挨一顿好打,他皮金贵的很,自然一万个不肯。若说继续留在这兴翠楼,那等父亲找上门来,恐怕打的更是厉害。想到这里,顿时没了主意。 墨胧告知他消息之后生怕老爷子赶到这里发现自己,早早的溜了,只剩下王禹阳一个人听着那方才还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此时却若杀猪,那起来柔软温润的姑娘大腿恰若枯木,一颗心惴惴不安,脸色也青一阵白一阵的甚是难看。 他身边有一个姐儿叫做柳四娘的,乃是这兴翠楼中的头牌,早看出了他的心思,只轻轻一推他肩膀,“王公子又想什么呢?不就是老爷子找上来了么?咱们兴翠楼不敢说多了不起,暗格内室还是有几间的,要不然王公子先去避一避老爷子的风头,待会老爷子走了再出来?” 王禹阳是一个没主意的人,此时柳四娘如此说,他也只能点头答应。不过片刻就有人引他进了一处密室,封闭的甚好,只是在里面听外面的声音清楚无比,外面却完全不知道里面藏着个人。 没一会便听得自己父亲苍老略带沙哑的嗓门喊道,“王禹阳,臭小子,给我出来。”他心猛的一惊,几乎要跳起来。 有一女人迎了上去,“哟,这不是河西镖局的王老英雄么?今儿个怎么有兴致来我们兴翠楼坐坐?王老英雄想找哪个姑娘陪着喝两杯啊?” 王维岳一把推开了往自己怀里靠的女人,喊道,“王禹阳,你给我出来。“这一嗓子已经用上了内力,只听得兴翠楼内嗡嗡乱响,一群窑姐早被震的花容失色。 王禹阳此时坐在密室,只见自己身边的茶盏叮当作响,心下更是担心,只怕父亲忽然闯了进来。 柳四娘的声音此时响起,”老爷子别发脾气嘛。王公子是常来我们这玩,可是今天这么大早,他还没来呢。莫不是去了碧桃居?他上回还说碧桃居的小红腰软的很呢。不过王公子眼里可真差劲,其实奴家腰身比碧桃居的那几个要软的多,不信王老爷子您试试?“说话间已经不住的往王维岳身上凑了。 王维岳冷哼一声,”狐媚横行,王家的产业迟早要败在这个不孝子手里。“忽然又抬高声音,喊道,”兴翠楼的都给我听好了,王禹阳若来,趁早给我传句话,让他乖乖的把东西给我还回去,否则,你们兴翠楼明天就是一片瓦砾。“只听得”咔“的一声大响,大厅中的一张红木八仙桌已经被他一掌拍的粉碎,木屑四溅,一群女人的尖叫着躲避。 过了好一会,外面声音渐渐平息,想是王维岳走了,有人在搬开桌椅,有人在清扫大厅。 王禹阳的一颗心仍旧放不安稳,忽然密室的门大开,他早吓的跳了起来,却听柳四娘说,”瞧你那兔子胆。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胆这么小。这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连老头子都不敢见。“ 王禹阳羞赧的道,”你是不知道我爹,他脾气上来了天王老子都敢打。“ 柳四娘说道,”你爹让你回去呢,你回不回?“ ”我要现在回去我两条腿让打断都算是轻的。“ ”那你也不能一直呆在我们兴翠楼啊。“柳四娘一脸鄙夷之色,”你家老爷子下回再来就不是拍个桌子这么简单了。你说着小小的大安府,就是知府老爷也得给你家老爷子三分面子,他要真拆我们这兴翠楼,这楼里姑娘都喝西北风去?“ ”那你让我躲哪去?“ ”要我说啊,你不如干干脆脆的回去算了,你家老太太那么宠着你,有她护着,老爷子能怎么着?“柳四娘斜倚在门框下用手绢扇风。 ”那不是你爹。你说着轻松。“王禹阳打定主意了不回去,脸上犹有惧色。 ”得,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给你找一地方躲躲。我在外面有一个宅子..........“ 第二章 河西镖局(5)在线阅读 第二章 河西镖局(5) 肉文屋 / 第二章 河西镖局(5) 第二章 河西镖局(5) 第二章 河西镖局(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6) 王维岳是一个再谨慎不过的人,隐隐知道这个夜明珠以及它的主人燕二远非一个普通保镖的客人那般简单,四处找寻儿子未果,心中颇为不安,每日谴镖局众镖师与趟子手在王禹阳常出没的地方留意,自己则利用与大安府知府衙门的私交,让知府大人出动了大批衙役找寻,一时间大安府上下热闹非凡,仿佛抓江洋大盗一般。而不知情的平名百姓则真以为大安府地界上犯了什么大案子,疑惑猜测者有之,故作神秘者有之,自诩知情者有之,于是茶余饭后,整个大安府都在谈论知府衙门正在忙乎的这件案子。 柳四娘每日出入私宅,将外面的消息都一一告知王禹阳,语言中颇有夸张之处,言道王维岳发了话,说若是找到儿子非得活活打断两条腿不可,更有衙役每日带着铁铐刑具在大街上盘查,只为寻找王禹阳。 那王禹阳本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势力之人,听柳四娘如此说,更是没有胆量回家。柳四娘一边嘘声恫吓,一边又温香入怀,每日与王禹阳春宵不断,说道自己这宅子隐蔽的很,没几个人能找得到这来。待外面风声一松就立即送王禹阳回家,此时此刻,大可在这芙蓉帐中一度春风。 王禹阳如何受得了这一软一硬两面夹攻,早是服服帖帖,柳四娘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却不晓得王维岳等的时间越久越是心急,火气也是越旺。 这一日王禹阳正百无聊赖的欣赏柳四娘珍藏的几幅春,外面天色晴好,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他身子也被暖的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才想着上床打个小盹。忽然之间,外面”咣当“一声大响,仿佛是大门被人击倒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数人的呼喝,”进去搜。“他立时睡意全消,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见三个人手执长刀从窗子中跃了进来,瞧那服饰,正是捕头无异。 他心头大惊,第一个想法就是难道父亲找到这里来了?但见捕快们一个一个的从窗中跳进来,从门口拥进来,虽然人数众多,可不见父亲,心头不由得一定。他虽然胆小,却也仅仅害怕父亲一人,别的旁人从来不放在眼里,便是大安府的知府衙门也跟后院一般,要进则进,要出则出,眼见不过是十几个捕快而已,立时又将大少爷的架子端了起来。 ”谁让你们进来的?方捕头呢?叫他出来见我。“ ”什么方捕头圆捕头,你这毛贼死到临头还敢如此放肆。“为首的一个捕快怒喝,说话间手中的铁链已经不由分说的朝王禹阳脖颈中套将过来。 王禹阳冷哼一声,脚步轻挪。那捕快只觉得仿佛眼前一花,刚才站在面前的王禹阳已然不见,心中大叫不妙,还来不及躲闪,后背已经实实在在的挨了一拳,只觉得五脏六腑一齐向喉咙处涌来,后背更是疼痛欲裂。 ”毛贼猖狂,竟敢拒捕!“两个捕快喝道,”乖乖的束手就擒也就罢了,若是再敢放肆,少不了让你吃些苦头。“一边呼喝一边挥动手中铁尺,没头没脑的向王禹阳打来。 王禹阳家学渊源,哪里瞧得上这帮废物的手段,指东打西,左右乱转,没一盏茶时分已然打的这群捕快哭爹喊娘,可奇怪的是,这帮捕快明明打他不过,却一个一个绝没有后退的意思。他素来知晓衙役捕快乃是欺软怕硬之辈,抓捕犯人之时,若是犯人束手就擒,这帮人少不了各种手段都用上,只为一显自己威风。若是犯人孔武有力,则一个一个都如缩头乌一般畏缩人后,只怕出头挨打。可今日被自己如此教训竟然无人退后,这可是大大的奇闻,便是传到知府大人耳朵里,也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王禹阳打的兴起,虽然心中疑惑,却不去多想,一边打一边说道。”叫老方出来见我。若是老方不在,叫知府方英达亲自给我赔罪。“他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尽量了,如此欺负十几个不成器的衙役只觉得甚是威风,恍惚中竟然想到,大约武林至尊便是如此感觉吧。 正飘飘然如若乘云之时,忽然腿上一嘛,仿佛有大个的蚊子狠狠的叮了一口,小腿忍不住的软了下去,眼看就要跌倒,他连忙扶住身旁的八仙桌,心中疑惑,”现在已是深秋,怎么还能有蚊子?自己穿了夹衫,蚊子又如何能咬透?“还没来得及深想,扶着八仙桌胳膊也是一麻,顿时没了力气,身子一软,摔在了地上,还将两只矮凳撞倒了。 众衙役此时正抱头在不大的卧房内躲避王禹阳的拳头,忽然发现再没有拳头冲自己招呼了,大为奇怪,再看王禹阳,已经瘫倒在地上仿佛死狗一般,一个一个都不着头脑,还以为王禹阳又找什么花样作践自己,连忙跳到墙角之处,只怕挨他挨的近了。 可过了盏茶时分,仍不见王禹阳有任何动作,看他脸色血红,仿佛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脑袋上,肌不住牵动,显然极为难受,不由得转忧为喜,手中铁尺铁链等物全都拿了出来,狰狞的向王禹阳走去。 躺在地上的王禹阳固然疼痛万分,可是神志却分外清明,他此时才发现,这帮捕快为何自己一个都不认识?大安府数百捕快,不敢说每个自己都识得,可总有面熟的。而眼前这十几个捕快,竟是一个比一个生分,他们竟然一个都不是大安府的。 王禹阳强忍疼痛,叫道,”我是河西镖局的公子,你们谁敢抓我?就是大安府的方知府也要给我三分面子,你们抓我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早有一个捕快欺近他身边,抬手就是一记铁尺打在他脸颊上,”莫说你是一个小小镖局的公子,你就算是天王老子,现在也得听我的。“ 王禹阳腿上和胳膊上酸麻异常,半点力气使不出来,偏偏只觉得气血不住的向上涌,整个头颅胀的厉害,几乎要炸开了。那一铁尺敲在脸上不仅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反而颇有疏通气血的功效,可是铁尺击面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口中喝道,”你叫什么?敢打我?我若不把你扒下三层皮来我不姓王。“ 另有一捕快笑道,”哟,好大的脾气,好大的架子。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硬气。“手中铁链重重的向王禹阳□击了下去。 王禹阳只是脑袋充血厉害,别的地方知觉一如完好,这一下打的极重,他只觉得全身筋脉都在瞬间被抽筋,然后重重的绞在了一起,还来不及叫出声来,四肢已经蜷缩在了一起,仿佛一个大大的虾球一般。 他牙齿咬的格格作响,从牙缝中嘣出几个字来,”我有的是钱,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早有人伸手去他的衣服荷包,将银票玉佩什么的统统收走,还叫道,”这可是你孝敬众位大爷的,可不是我们抢你的。“又招呼众人,”兄弟们,抬上他,回去交差。“ 第二章 河西镖局(6)在线阅读 第二章 河西镖局(6) 肉文屋 / 第二章 河西镖局(6) 第二章 河西镖局(6) 第二章 河西镖局(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7) 大清早,好重的雾。 和初秋的雨雾不同,此时天至深秋,雾气干而冷,还仿佛蕴藏着无数细小的冰晶,打在脸上又冰又痛。 河西镖局的后院。 河西镖局的总镖头”铁胆金刀“王维岳和王老夫人正在吃早饭。 很简单的一锅粥,还有几个馒头,一碟咸菜,一叠花生,还有一个炒白菜,里面放了不多的几片。 王维岳早饭吃的向来简单,只有一个要求,吃饱。他常常对镖局里的人说,早饭若不吃饱,一早上干活没力气。王老夫人也不是一个奢靡的人,有老头子的时候都是老头子吃什么她也跟着吃什么。也就是他们那个宝贝儿子在家才吃的花样繁多,菜色致。 老夫人六十六岁了,可是牙口相当好,还能咬碎香脆的花生,她嘎嘣嘎嘣的嚼着,口中含糊不清的说,”老爷,最近我一直心神不宁的,别是禹阳出点什么是吧?“王维岳从鼻子中哼出一声来,”他能出什么事?最多就是被人家要债要到咱家门口。这回有本事他就一辈子别回来,回来了我非打断他两条腿不可。“ 老夫人被王维岳说的更是不安,放下筷子,盯着老爷子的脸一本正经的说,”老爷,他回来之后教训两句也就是了,干嘛非要打啊杀啊的,那可是你儿子。“ 王维岳让她看的吃不下饭去,说道,”夫人,你也知道他是我儿子。可他哪有半点儿子的样子,他本就是我爹。我这六十多岁的人了,每天在外面拼死拼活靠着一张老脸赚点养老钱,他花的比我赚的还快。这是我儿子?我这本就是养了一个爹。我爹都死了三十多年了,这可倒好,我这又生一个爹养着。“ 老夫人一脸不悦,”瞧你这话说的,儿子就这么一个,你不疼他疼谁?你赚那么多钱难道都跟你留着进棺材?别天天要打要骂的,儿子在外面受气也就算了,回家了还得受气,难怪他不乐意回来。“ 王维岳听夫人这话,不由得一脸苦笑,”他在外面受气?你出门随便打听打听,他在这大安府的地界那可实实在在是一霸。他不欺负别人人家已经是烧高香了,谁还敢欺负他?夫人,你我都老了,眼看着没多少年好活了,禹阳又是个不成器的家伙,这镖局他是万万支撑不起来的,我只盼趁着还能跑能打,多给他攒点钱,以后咱俩一命呜呼了,他也不至于受冻挨饿。可是光有钱花那可不成,谁不跟别人打交道?在这大安府我多少还有点脸面,不管什么人都瞧着我的面子容让他三分,若是我不在了,以他的子,若不是天天挨打,那算我王维岳白活这六十年。若是只挨打什么的也就算了,就怕他那脾气到处惹事生非,最后落个不得好死........“ 他”不得好死“这四字才出口,王老夫人已经面色大变,”老爷,你说什么呢?有你这么说儿子的么?“ 王维岳连忙分辨,”我可不是诅咒儿子........“便在此时,只听得外面吵闹声极大,有人在呼喝,有人在大声叫骂。 河西镖局固然不是什么王府侯门,却也是规矩极严,前院也就罢了,后院是王老夫人休息之所,从来都禁忌大声说话,今日竟然有人敢在外面吵闹,显然胆大包天。王维岳脸色一边,放下筷子起身出门。 ”什么人在外面大呼小叫?还有没有规矩?“他这一嗓子用上了三分内力,只听得屋瓦震动,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莫说仅仅是隔了个院子,便是隔上十几丈远也听的清清楚楚。 外面吵闹声随着他这一嗓子戛然而止,可立即又有人高声答道,”王老爷子好大的规矩。只怕这规矩是专门给不姓王的人定的吧。“声音冷峻,充满了挑衅意味。 王维岳听此人之言便知来者不善,快步而行,转过影壁便见一个捕头打扮的中年人束手而立,旁边七八个镖头和趟子手拦着他不让他进入后院。 王维岳看他样子甚是陌生,心中疑惑,问道,”这位捕头面生的很呐,却不知是何时调入大安府的?“ 那中年捕头脸上神情甚是高傲,说道,“在下可不是大安府的,大安府如此宝地,怎会有在下这等不识时务硬抓豪门恶少的捕头呢?” 王维岳听他话中有话,知道必有所恃,口气软了三分,“那敢问捕头老爷是哪一府的?来我河西镖局有何贵干?” 中年人也不看着王维岳,只抬头看天,冷冰冰的说道,”在下辛子康,领长安府捕头一职,老爷之称,可不敢当。“ ”那敢问辛捕头今日来我河西镖局..........“ ”久闻河西镖局王老爷子乃是英雄豪杰,我家大人不敢贸然行事,只让我来传一声口讯:贵公子已经招认手中的大内贡品万珠之母乃是从王老爷子手中得来,而大内贡品失窃一案自然也与王老爷子脱不了干系,还请王老爷子跟我走一趟。” 他这话一出,众多镖头趟子手登时大怒,“我家总镖头是何等身份,一个小小的长安知府说让去我家总镖头便去?“”长安府的捕头耍威风耍到我河西镖局来了?这胆子可真让人钦佩啊。“”你一个小小捕头竟然如此跟我家总镖头说话,反了天了你。“ 那捕头面对众多人恫吓脸色半点不变,只冷冷的说,“河西镖局果然了不起,一个少镖头如此蛮横也就罢了,没想到连小小的镖头和趟子手都不将官府放在眼里,倒是让在下见了一番大世面。” 王维岳从他口中听出事情不简单,挥手制止众镖头和趟子手的吵闹,道,”还请辛捕头说明白一些,小儿犯了什么事?“ 辛子康说道,“河西镖局少镖头王禹阳私藏大内失窃的贡品万珠之母,三日前被我长安府众捕快缉获,他自己已经亲口承认手中的万珠之母得自王老爷子,至于王老爷子怎么得来,还请到我长安府大堂上说个明白。” 王维岳心中刹那间闪过无数念头,不过片刻已然明白,儿子拿那夜明珠多半四处招摇,结果被长安府的捕快瞧见了,而那夜明珠恐怕就是辛子康口中所言的万珠之母,至于什么大内失窃案,只怕是更惊人的事情。他河西镖局三十多年,要说禁物全然没有押运过,那是睁着眼说瞎话,莫说大内失窃的贡品,便是更禁忌的物事也经过手,只是做的严密,没人知觉而已。而现在这万珠之母在儿子手中如此招摇,终于惹祸事来了。想及如此,长叹一声,说道,”也罢,便跟辛捕头走一遭吧。“ 众镖头一起道,”总镖头,去不得。“ 王维岳神情傲然,说道,”长安府又不是什么龙潭虎,去就去了,又能把我怎么样?“ 有人言道,”咱们又没犯什么事,干嘛要去他长安府衙?“ 王维岳听到此言,脸色凝重了起来,”便是没有今日只是,我那不孝儿子迟早也会惹出别的事情来。我不过去一趟长安府罢了,怕什么?辛捕头,咱们这就走吧。“ 辛子康说道,”王老爷子,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依我大燕例律,有重案在身者须披枷带锁,我长安府可不敢不遵大律。想来是大安府别具一格,王老爷子在大安府住的久了竟连大律都忘了。“ 王维岳眉头猛然挑起,双目瞪视辛子康,”辛捕头,老朽走镖三十多年,黑道白道都打过无数交道,须知人敬你一尺,你敬人一丈。我言语客气,你可别逼人太甚。“ 那辛子康被他一瞪吓了一大跳,心想,”早就听说这王老儿金刀铁胆甚是厉害,我可别惹恼了他讨不得好去。“可面上丝毫不退却半分,说道,”王老爷子,今日便卖你三分面子,你也别倚老卖老。走吧.” 第二章 河西镖局(7)在线阅读 第二章 河西镖局(7) 肉文屋 / 第二章 河西镖局(7) 第二章 河西镖局(7) 第二章 河西镖局(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8) 长安府的大狱和别处并没有什么不同,尺余厚的石墙,二指的铁栅栏,在武学高手眼里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在平常人面前已经形如铁桶。以前王禹阳一直以为自己就算不是一流高手也是一流半,可是眼前这个铁栅栏他用了吃的力气摇晃都没有半点倒掉的意思,更何况身后冰凉的石壁。他此刻如同一条狗一样卑微的躺在地上,心里竟然还在想,“或许我没有我想的那么强。” 王维岳见到儿子的时候几乎认不出来了,眼前人肮脏不堪,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重的酸味,身上光鲜的外衣早不知道哪去了,仅剩的亵衣也破烂不堪,混身上下被血和唾染成了紫黑色,最触目惊心的就是锁骨处两个漆黑的洞口。 王维岳抓着铁栅栏的手忍不住的用力,“陈大人,这是谁打的?”他身后一个身着官府的中年人正悠闲的抚着自己颌下的长须,听王维岳问自己,便不紧不慢地说,“令郎乃大内贡品失窃案的重犯,可是嘴巴硬的紧,一直不招。王老英雄,虽然你我素不相识,可本官也是心慕江湖之人,久闻王老爷子英雄无敌,乃是陕西武林响当当的人物,一心钦敬,本来是打算手下留情的。可是谁知上峰催的急,还说若是半个月内不破案本官头上这顶乌纱帽就得搬家。王老英雄想来也能明白本官的难处,为了保住自己的前途,这刑罚也少不得用那么一星半点了。” “哼”,王维岳从鼻孔中重重的挤出一个声音来,“一星半点?将人琵琶骨都穿了这还叫一星半点?老朽是个江湖人,我儿子少不得也要吃这碗江湖饭,你废了他,他以后还以何生计?” “嗌”,陈大人说话仍是慢条斯理,“王老英雄在江湖上自然是大行家,可涉及这官场案子什么的,那就是外门汉了。本朝大律所定之刑罚有一百三十一种,以损伤身体程度而论,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中等九个品级,琵琶穿骨乃是中下一品。以令郎所犯之事,中下的刑罚乃是轻了。” “哦?这么说陈大人还是手下留情了?”王维岳瞥了一眼身后的中年人,眼中凶光一闪而过,“陈大人没用刖刑腐刑我倒是该大大的感激了?” “王老英雄如此说就见外了,本官虽与王老英雄素未谋面,可神交已久,也算得上是老友了。在本官能力范围之内为朋友做一些事情,那自然是应该的。” 王维岳没心情与他继续打嘴仗,对着在栅栏里面畏缩成一团的儿子大声喊,“禹阳,禹阳,爹爹来了。禹阳,你听不到么?”他心头慌乱,转身冲着陈大人吼道,“我儿子的耳朵怎么了?” 陈大人摆摆手,“王老英雄莫要如此大声,否则让别人听到了告你一个咆哮大狱之罪那本官可很是为难啊。令郎耳朵好的很,多半是饿了,没力气跟你说话。” 王维岳知道眼前这个陈大人可远远没有大安府的方大人好说话,心中虽然怒气冲天,却没心情和他理论,只不住的大声呼唤儿子。 王禹阳本来神智已经混乱的很了,昏迷中听到有人大声叫喊,仿佛叫的就是自己名字,心中茫然,“谁在叫我。”他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睛如同坠了沉重的铅块,说什么也睁不开。他觉得身体疲累的很,想就此沉沉的睡去,可呼唤之声决然不断,而且声音听起来竟然如此熟悉。 “谁?”他猛然从昏迷中醒来,眼睛睁开,隔着冰冷的栅栏,眼前竟然是自己曾经最为惧怕的父亲。 “爹爹。”他想伸手过去,可是半点力气也没有,只是肩膀动了动,仍旧蜷缩在角落里。 “禹阳,禹阳!”王维岳瞬间老泪夺眶而出,他混迹江湖四十年,从来都是流血不流泪,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掉眼泪的那一天,可见到儿子如此惨状,鼻子酸楚异常,便再也忍不住得哭了出来。他努力的伸出手想去拉儿子一把,可是儿子距离他远得很,本够不到。 “开门,开门,把门打开。”王维岳一边大力摇晃着铁栅栏,一边对着陈大人咆哮。 四五个捕快一起抽刀,怒视王维岳。陈大人却不以为意,摆摆手,说道,“给王老英雄开门。” 铁锁一开,王维岳不待捕快将门打开就冲了进去,将开门那捕快撞了个跟头,那捕快作势欲动手,却被陈大人制止了。 王维岳将儿子一把抱住,鼻涕眼泪一股脑的下了来,“禹阳,禹阳,我可怜的孩子!” 怀中的儿子无力的握住父亲的手,虚弱的说,“爹爹,夜明珠是我偷你的,不是我偷得里的。” 王维岳不住的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是你爹爹,我的就是你的,什么偷不偷?”说话间已经哽咽的难以自制。 陈大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如此说来王老英雄是承认和大内贡品失窃案有关了?” 王维岳一字一顿的咬着牙说,“我儿子伤没好之前别逼我出手。”说完话便将王禹阳缓缓抱起,一步一步的踏出大牢。 “你敢劫狱?”一个捕头喝道。 “老朽纵横江湖几十年,杀的人比你见过的还多,区区劫狱,又岂能放在心上?”王维岳抱着王禹阳缓缓向门外走。 陈大人的声音沉晦涩,“王老英雄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且待王公子把伤养好的,伤愈之后王老英雄自然会来咱们长安府衙做客。” 王维岳此时再听不进去任何人的任何一句话,只低头看着怀中虚弱的儿子,往日威严的脸上满是慈爱,“禹阳,爹爹带你回家。” 那王禹阳在大狱之时尚有知觉,等上了马车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王维岳心急如焚,亲驾马车,飞也似的朝大安府驶去。 回到河西镖局,王维岳片刻不敢耽搁,急匆匆的请来大安府最负盛名的两位名医,还不待诊治,已然许下重赏,“二位若能将小儿医好,黄金千两也并非难事。” 两位名医悬壶数十年,于医术一道便如王维岳在江湖上一般,虽然久负盛名,却谨慎的很,当下连连摆手,道,“黄金千两自是不敢拜领,我二人只敢担保尽力医治,至于痊愈与否,还需诊治之后才能下定论。”王维岳一拍脑袋,“我真是老糊涂了,只顾在这边说废话,却耽误两位为小儿瞧病,糟糕糟糕。二位,里面请。” 这二位医者乃是师兄弟,瘦弱的老者名叫叶星河,绝善针灸推拿,高个老者叫做雷石雁,更岐黄之术。二人在王禹阳床边坐下,一个诊脉一个瞧身上各处伤口。两人合作多年,默契甚佳,并不说话,仅仅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对方已然明白彼此之意,偶有复杂之处,也不过交谈数字,别人听来却是半点不懂。 只见雷石雁将王禹阳身上的亵衣扒开,叶星河十指如飞,早将七八支金针扎了上去。王维岳在一旁看着,心中惴惴不安。 可扎了数针下去,王禹阳恍若死人一般,动也不动,王维岳看着心里更是着急。 只见雷石雁和叶星河对了一下眼色,见彼此眼中皆有惊疑之意,心中已然明了八九分,便再不犹豫,从药匣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来。王维岳看那瓷瓶上的木塞已然黄的发黑,显然多年没打开过,情知是珍异药物,固然无限感激二位名医的慷慨,却也不禁担心这药物能否让儿子醒过来。 雷石雁将木塞打开,只听“啵”的一声清响,屋中立即充满了一股刺鼻的药味。他从瓷瓶中小心翼翼的倒出一颗蜡黄色的药丸来,将王禹阳的嘴巴张开,灌下药去。 叶星河拇指与食指掐在王禹阳喉咙处,左手在王禹阳后脑猛拍一记,“格”的一声闷响,药丸已经下肚了。 那药丸发作的好快,不过半盏茶时间,只听得王禹阳猛然大叫一声,而雷石雁眼疾手快,早将他扶了起来,只见王禹阳嘴巴大张,已然喷出大量秽物。 王维岳又惊又喜,手指不住的发抖,叫道,“禹阳,禹阳!” 第二章 河西镖局(8)在线阅读 第二章 河西镖局(8) 肉文屋 / 第二章 河西镖局(8) 第二章 河西镖局(8) 第二章 河西镖局(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9) 王禹阳呕吐之物腥臭异常,但见红红绿绿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是颜色极为鲜亮,让人看了有些恶心。 王维岳关心爱子安危,若不是雷石雁与叶星河拦着,早要上前抱住儿子了。他眼中泪光闪烁,道,“二位先生,犬子可是治好了?”雷石雁木然的摇摇头,并不说话。王维岳本来略微放下的心被他这一摇头立即又悬了起来,“可是犬子这不是醒了么?”叶星河苦笑道,“公子被我以独门药物刺激体内神,这才勉强醒来,若是不醒,便是大罗金仙也无法医治了。可公子身体还虚弱的很,过不多时还要睡去。”果然在叶星河说话之时,王禹阳本来略微睁开的双眼再次闭上,陷入了沉睡。 雷石雁扶着王禹阳的身体,目视叶星河,仍旧不说话。叶星河早明白了他的意思,手指一弹,竟然极快的顺着王禹阳手三一路点了下来,认之准,便是王维岳这等高手也瞠目结舌。只见叶星河步子奇快,可是丝毫不乱,出指如风,偏偏又一点即退,分明是一路高明之极的点手法。王维岳见多识广,竟然无法认出这门点手法是天下间哪一门哪一派的功夫来。而叶星河此时面色倨傲,眼光凌厉,已经不是众人面前那个风烛残年的老医者的样子了,分明是一个纵横江湖的大高手。 片刻之间手三一路已然点完,叶星河步法一变,不再灵动异常,反而是极尽古拙凝重,而手指也不住的颤动,似乎是蕴含着极大的力量。但见他一指点向王禹阳的俞府,已然开始点足少肺经诸。他每一指下去身子都不住的摇晃,仿佛不能承受大量的真气流失,又仿佛是衰弱的身体不能承载如此厚重的力量。开始几指不过是手法出奇,待到后来,他每一指点出去都有嗤嗤的风声,所蕴内劲之强,竟然丝毫不输给当世任何一个点名家。此时王维岳已然由惊转疑,他与雷石雁、叶星河二人交情素来不错,可是从不知道叶星河此人竟然身负如此高明的武功,想来雷石雁也是如此。二人对待多年老友都能欺瞒至今,自然不能说是相交莫逆,可眼前不惜大耗内力给王禹阳疗伤,这绝非一句好友便能说得通的。况且这好友是否货真价实还有待商榷,那么叶星河如此下本钱的医治王禹阳,想来所谋者大......想及如此,王维岳多日的种种疑虑忽然在心头无比清晰。 他本是思虑缜密之人,只是关心则乱,初时在大狱见儿子身受酷刑,心头早成了一团麻,便是有所疑虑也无意深思,此时王禹阳有两位名医调治,固然心急,可是已经不若最开始那般慌乱了。待见得眼前种种事宜颇不和常理,再想想先前之事,隐然有一条还不甚清晰的脉络将这些事情串在了一起。 那长安的燕二公子与自己认识那人颇为相像,当日已经有所怀疑,不过燕二也自承是那人兄弟,于是心中也没多想。可是送来一个夜明珠,固然珍贵,却绝不至于劳动他们兄弟大驾,以前都是派人前来而已。再说,那人办事是如何稳妥,区区一个夜明珠,自然是什么都安排的仔仔细细的,绝不会有什么遗漏之处。可这珠子交到自己手上复被儿子偷去,没几日便有京兆府的捕快前来拿人,这也太快了些。 他以前一直以为是儿子人前多方炫耀,想来是惹人眼红,给他告了官,还生怕大安府和河西镖局交情甚深,故而跑去京兆府报案,可是现在想来颇有不对。王禹阳固然是个败家子,却不是个白痴,他若要炫耀,也多是在自己那群狐朋狗友之间炫耀,那帮人王维岳每个都清清楚楚,胆子绝对不会如此大,只为了一口气就得罪在大安府甚有势力的河西镖局,此举殊为不智。而且以河西镖局在大安府的基,寻找了十余日都没找到王禹阳的踪影,以他那个败家儿子的能耐自然不可能如此了得,想是被有心人藏了起来。在小小的大安府地界,能将一个人藏得连河西镖局都找不到,那么对大安府完全不熟悉的京兆府又是如何找到的呢?再说了,京兆府言道出动了十四名捕快将儿子从大安府抓到了大狱,区区十四名捕快在王禹阳眼中,便如同幼儿稚童一般,何以如此轻易就被抓走? 此中之事大为不简单。 王维岳豁然站起,说道,”叶先生,请先住手,我有话说。”说话间就要上前去拉叶星河。 却见雷石雁右手一伸,似爪非爪,平平的拍过来,猛然一看仿若是阻拦他上前,可在王维岳这等大行家眼中绝非如此。那一掌平平拍下之后,周围的空气为之一滞,自己若再继续向前,前要害尽数为他这一掌之势所笼罩。端是高妙无匹的手法。 王维岳见雷石雁出手相阻,心内疑惑更盛,猛的一拳击出,正是自己浸多年的崆峒“玄鹤拳”一拳上用了三成的“抱元劲”,威力极大。王维岳固然心急儿子安危,却不是一介莽夫,他不敢下手太狠,生怕出拳将雷石雁打死或打伤,这样难免结下仇家,故而只用了三成内力。 可雷石雁手臂微缩,又猛然拍了过来,正击在他的拳头之上,这一下大大出乎王维岳的意料之外,只觉对方力量绵密至极,却也浑厚无比,自己欲再度发力已然不及,”噔噔“退后两步,心中更是惊异。自己三成”抱元劲“上手竟然被对方逼回来,对方功力之高,犹在自己料想之外。他再度运拳,却见叶星河左手对他摇晃,也不看他,只说道,”无恶意,王老爷子请罢手。” 王维岳冷哼一声,”我与二位多年相交,却不知道二位竟然是深藏不露的大高手,今日我儿身陷你等之手,你们却是要如何?“ 叶星河此时已然电玩足少肺经,脸上豆大的汗珠满布,身子也是摇摇晃晃,似有不支之意。他说道,”承蒙王老爷子看得起,多年来待我师兄弟二人甚厚。我二人从未跟王老爷子提过身负武功之事,并非有意隐瞒,乃是想着淡出江湖,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医者罢了。王老爷子与我们认识如此之久,可见过我师兄弟惹过什么事情招过什么对头没?“ 王维岳略一沉吟,立即说道, ”你二人十九年前来大安府,为人小心谨慎,绝不惹是生非,靠着医术湛在大安府享誉至今。若说什么敌人对头,老朽久居大安府,有什么风吹草动还瞒不过老朽的耳朵。“ 叶星河苦笑道,”我师兄弟二人早年惹上极大的麻烦,多方躲避,也就是来到这大安府才过的略微安稳,王老爷子折节下交,我二人深感荣幸,故而这么多年来镖局里不论是夫人少爷甚至是镖师趟子手生病都亲来诊治,王老爷子倒是说说,是也不是?“ 王维岳道,”二位对我河西镖局多年照拂,老朽自然铭记于心。以二位今日的声名地位,早不应亲自上门诊治。二位如此瞧得起老朽,老朽自然也是一百个心思对待二位。“ ”这就是了。“叶星河说道,”王老子也待我二人至诚至,我二人今日见公子之症已然无救,若非心感王家高义,哪肯将隐藏多年的功夫用出来。“ 王维岳面色铁青,”如此说来,二位耗费极大的力气相救我儿,只是因为老朽与二位的交情喽?“ ”不错。“ 王维岳忽然冷笑一声,”叶先生可将老朽当做初入江湖的雏儿了。老朽混迹江湖四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哪位朋友为了故人一子而大舍内力为之医治的。更何况二位口口声声并非有意隐瞒,可身负武功而不欲老朽知晓,欺瞒老友已是事实,这多年交谊有多少真多少假,老朽自然是不知道的,恐怕只有二位才真正明明白白。“ 此时一直不说话的雷石雁忽然摇摇头,叶星河脸色大有惋惜之意,片刻间已转决绝之色,”罢了罢了,王老爷子既然如此不相信我二人,我二人走就是了。“说话间已将王禹阳平放在床上,收拾药匣准备离开。 王维岳忽然沉喝一声,”二位在我儿身上下了什么手法禁制,还请解开的好。若是如此就走,岂不是欺我河西镖局无人?“ 第二章 河西镖局(9)在线阅读 第二章 河西镖局(9) 肉文屋 / 第二章 河西镖局(9) 第二章 河西镖局(9) 第二章 河西镖局(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10) 他这话一出,猛然内室的大门窗户一起弹开,数十个镖师趟子手手持利刃拥了进来,更有数人在窗口张开大大的渔网,显然是生怕雷石雁和叶星河逃走。 叶星河忍不住的苦笑道,“十多年的交情,王老爷子如此见疑,叶某真是不知该说王老爷子思虑缜密还是该说自己老眼昏花。” 此时一直不说话的雷石雁踏前一步,身子小半挡在叶星河前面,眼露光。叶星河伸手去拉他,他却如同石像一般一动不动。叶星河知道他担心自己为王禹阳疗伤耗费了大量内力,当真动起手来只怕吃亏,又极为熟悉他的脾气,从来不肯分辨什么,若真是王维岳一再相逼,恐怕真得打起来,便说道,“王老爷子,令郎体内有一股奇异的毒质流动,我封闭他诸般道是怕毒质扩散过快,并非下了什么禁制。若是不信,大可以大安府其他名医前来诊治,到时真假自然一看便知。我师兄弟二人与王老爷子十余载的交情,没想到今日种种误会,罢了罢了,从今以后,我二人另寻他地安身立命吧。”即使被王维岳逼到了这个份上,叶星河说话仍然客气的很,可是话中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王维岳对他二人起了疑心,他二人不惜放弃多年来再大安府所取得的声誉地位,只为不再见王维岳。绝交断义也不过如此了。 王维岳心中有所动,忖道,“莫非我真错怪他二人了?”脸上虽有犹豫之色,可拦在二人面前的身子却是半点不动。 叶星河话一出口已经再无缓和之意,伸手去拉雷石雁,道,“师弟,咱俩走吧。”雷石雁冷哼一声,拂袖随叶星河而去。 擦过王维岳身边之时,王维岳也仿若木雕一般,愣在原地。镖局众人见总镖头并无出手之意,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拦这二人还是任由他们离开。 可是无人知道,此时的王维岳心中闪烁过无数的念头:自己混迹江湖几十年,天下名医认识的也着实不少,可是医术绝无似这二人这般出神入化的,如果他二人给王禹阳做了什么手脚,想来自己认识的名医也无一可解。可是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要去害王禹阳呢?即便存了害人之心,以王禹阳现在的情况,只须敷衍自己说伤势沉重,药石无救,儿子自然一命呜呼,为何要弄这么大的动静?难道真是不惜大耗内力为一个故人之子瞧病?想及如此,猛然喊道,“二位请留步。” 此时雷石雁与叶星河已经走到天井,镖局众人听总镖头出言相留,皆以为是要擒下此二人,一时间十余人已经极快的扑了过去。 只听“嘭嘭嘭”三声连环闷响,冲在最前的三位镖师率先被震飞,不是装在墙上就是砸向柱子,狼狈不堪。奇怪的是那三人被震飞之后立即跃起,仿佛半点伤势也无,连他们自己都诧异的很。 王维岳一见事情发展远出自己料想之外,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众人围了一个圈子,将雷石雁与叶星河围在当中,更有几人目视王维岳,只待王维岳一声令下就乱刀齐出,将二人砍成酱。 却见王维岳走到天井之中,恭恭敬敬的给二人长长一揖,说道,“二位老友,老朽老糊涂了,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二位看在多年交情份上暂且记下,如今小儿卧床,还望老友施以援手。” 叶星河面上苦意更重,“王老爷子如今不怕我在令郎身上做下什么手脚?”王维岳连忙赔罪,“我这疑心之症甚重,叶老哥若是还这般说,那实在让我无地自容了。” 叶星河目视雷石雁,说道,“师弟,你说如何?”雷石雁只一个字,“走。” 王维岳连忙相阻,“雷兄且慢。我刚才得罪二位,过了今日,必当负荆请罪,还要在大安府大大的宣扬二位以德报怨的作为,从今日起,二位的年金,河西镖局当加倍奉上。” 雷石雁不说话,面色冷峻。叶星河无奈的摇摇头,说道,“王老爷子,对不住啦,我师弟要走,我须和他一起走。”说话间已举步向外走去。 王维岳自忖以自己的能耐若单留二人中的一人或许不难,可他二人若是联手,自己便讨不了好去。眼下镖局中人虽多,却没有一个有资格和雷石雁叶星河这等大高手相斗的,强留自然是不行。虽然片刻间闪过无数主意,却没有一个能行得通的。 便在此时,只听得门外有人说道,“佛经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二位因一点小小的误会便负气而走,岂不是大失身份?” 听那声音在说“佛经有云”的时候仿佛还是极远的距离,虽然听得清清楚楚,却是因为说话之人内力深湛,可是当“大失身份”四字响起的时候,分明已经近在咫尺了。众人一齐向声音传来之处望去,但见影壁后面转出一个黑衣人来。 那人四十余岁,脸色黧黑,颌下微须,目光温润,只是瞳仁中似乎有一抹碧色,仿佛不似中原之人。那人身着黑锦长袍,头系黑色发带,来的好快,脚下仿佛足不点地一般,眨眼间已经站在了人群之中。 王维岳心中惊愕之极,以他的眼光,竟然没有看出这个黑衣中年人是如何走进天井之中的。 只见叶星河对着那中年人微微点头,说道,“北村先生,别来无恙。”那叫做北村先生的中年人笑道,“一别经年,故人昔年风采不减,我却垂垂老矣。”那中年人瞧来不过四十来岁,最多不过五十,可是叶星河都是将近八十岁的人了,几乎差出了两辈,他以老友相呼已然令人惊奇,更古怪的是他说叶星河风采依旧,却说自己垂垂老矣,若非故意取笑,实在让人不着头脑。叶星河却素知他说话如此,只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王维岳问道,“这位先生可是叶神医的朋友?不知来我河西镖局有何贵干?” 北村先生笑道,“本来我是来相救令郎命的,但是看眼前状况,我更应该先救我两位老友。” 王维岳道,“老朽得罪二位神医,心中早已大为不安,更不敢有半点怠慢之意,只是想请二位搭救小儿罢了。北村先生言道须搭救二位神医,却是所为何来?” 北村脸上笑容渐渐消减,“王老爷子左手微曲,往前两寸就是‘鹰蛇生死博’的第十三式‘飞扑式’,右脚向后缩两分就是崆峒七十二路擒拿法中第四十一招‘神足断岳’,飞扑式自然是针对叶老先生而来,这还不算什么。而神足断岳之招则是王老爷子的重中之重,踢得是雷老先生。想是王老爷子觉得叶先生为令郎耗损内力大半,不足为惧,一颗心多半放在了雷先生身上,这神足断岳只怕用上了八成内力吧。” 雷石雁与叶星河皆是宅心仁厚之辈,见王维岳手足姿势古怪,只道他心急儿子安慰,手足无措,此时一听北村先生喝破这两招的名头,登时大为恼火,便是叶星河这般好说话之人也忍不住出言讥讽,“这便是王老爷子的待客之道?口口声声给我二人赔罪,却原来是要如此赔罪。嘿嘿,叶星河啊叶星河,你当真是老眼昏花啊。” 王维岳面色不改,说道,“我既然先前已经得罪二位,那么二位若是以德报怨,我自然负荆请罪。二位若是执意要走,那么少不得用一些手段留下二位了。一切待我儿伤势痊愈之后再行论断也不迟。” 叶星河脸色惨然,说道,“莫说有北村先生在此,便是没有北村先生,以河西镖局这点玩意,想留住我师兄弟二人,只怕还难了些。” 那北村显然是雷、叶二人的朋友,此时河西镖局与雷、叶二人势成水火,再无转圜的余地,他自然也要相助雷、叶。 王维岳初时打算不惜两败俱伤的留下二人,可待北村出现,只露了一手轻功已然知道今日之事绝无希望,面色沮丧,道,“你们去吧。河西镖局做下的事,自然认下。”这话的意思自然是以后雷、叶二人若要寻仇,河西镖局也接着,绝不含糊。 可是便在此时,那北村先生说出一句话来,让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只听他缓缓说道,“王老爷子,今日我替二位先生做主,便帮你医治令郎如何?” 第二章 河西镖局(10)在线阅读 第二章 河西镖局(10) 肉文屋 / 第二章 河西镖局(10) 第二章 河西镖局(10) 第二章 河西镖局(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11) 日过当中,惨白如同剪纸一般挂在天上,西边极远处的云乌沉沉黑钝钝的压了上来,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当有一场风雪。 锅里的汤沸的正欢,肥嫩的片随着滚水上下翻动,惹得众人馋涎欲滴。可王维岳半点食欲也没有。虽然他人安安稳稳的在花厅之中就坐,心思却在后面的厢房之中。 北村先生早看出王维岳魂不守舍的样子,举杯笑道,“王老爷子不必担心,以雷、叶二位之能,治好令郎不说手到擒来也是十拿九稳,王老爷子且将一颗心放下,宾主尽欢之后说不定令郎已经完好如初了。” 王维岳心中一动,若有所感,“此人不知是何来历,武学深湛如雷、叶两人竟然能供他驱策,必然是个来头极大之人。别人称他北村先生,中原并无北村这个姓氏,想来不是胡乱说一个骗我便是非我中原人士。此人眼下是敌是友还不清楚,面对这般诡谲的人物,我竟然在此失神,可当真是托大之极。”想及如此,神为之一震,亦举杯道,“老朽中年得子,对这个儿子可是宠溺的很,倒让北村先生见笑了。” 北村先生道,“舔犊情深,此为人间至。有何可笑?”说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此时桌上相陪的一众镖师或出言安慰,或以美酒相敬,一片宾主和乐之象。 酒过三巡,北村说道,“久闻河西镖局乃是卧虎藏龙之地,众位镖师皆是当世高手,为何王老爷子不给在下引见引见呢?” 王维岳猛一拍自己脑门,自嘲道,“今日老朽魂没在家,这等事情还要北村先生提出,倒是失礼的很。”说罢起身,指着身边一人说道,“这位是郑镖头,乃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拜在少林慧寂禅师门下,学得少林武学要,外门功夫那是老朽远远不如的。”那郑镖头见王维岳提及自己,连忙起身,对北村先生抱拳道,“北村先生,总镖头如此说乃是提携之意,并非郑某当真强过总镖头,这一节你须清楚。”北村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王维岳抚须大笑,“郑镖头与川陕甘的武林同道,不论黑白,交游极阔,现在走镖的若是提起老朽的名字,不过是说一句老镖头而已,若是提起郑表头来,那不由得人人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好汉子。这一点,老朽是甘拜下风啊。”那郑镖头听王维岳如此夸赞自己,神色甚是不安。王维岳话锋一转,说道,“更难得的是,郑镖头为人谦和,不似老朽这般飞扬跋扈,不居功,不自傲,老朽百年之后,一心想将这河西镖局的摊子交到郑镖头肩上,想来郑镖头必能将我河西镖局发扬光大。” 那郑镖头虽然此前就在镖局内隐隐坐第二把交椅,可是从未有人将此话明说过,此时见王维岳当着陌生人的面说了出来,不由得心中亦喜亦惊。喜的是总镖头终于露出了传位之意,想来也是知道自己那窝囊废的儿子终不成器,为了整个镖局的将来,不得不择优者传之;惊的是,为何在此时少镖头重伤不醒,而医者是敌是友尚且不太分明的情况下提出来,更何况眼前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北村。 北村微微一笑,说道,“听说贵镖局刘镖头乃是王老爷子的师侄,而少镖头也是自幼学武,论亲自然是少镖头接掌家业,论力刘镖头武功也是不凡,为何王老爷子竟想着传为给一个非亲非故之人呢?” 这话虽然问的极为无礼,可是恰恰是镖局众人所欲知而不敢问的话题,尤其是郑镖头与刘镖头,一个奇怪为何老爷子要传给自己,一个则是恼怒老爷子为何不传给自己,恰好北村先生问了出来,无不竖耳静听王维岳如何回答,一时之间花厅之上竟是安静异常,只有火锅中沸水滚动的声音。 王维岳也察觉出了眼下气氛古怪,心中惊异,脸上却不露痕迹,手中握了一个酒杯,起身在走向花厅外,边走边缓缓的说道,“老朽中年得子,极为宠溺,可这也使得禹阳成了一个纨绔子弟,虽然每每严厉管教,却终不成材。我这河西镖局创立艰难,多年维持方得如此基业,若是交到他手里,不出两三年必然败得干干净净。更何况吃这镖局饭,一论交情,二谈武功。和他有交情的便只有大安府的那些纨绔子弟,便是长安府的那些人就和他没什么交情。而武功,他能及的上刘镖头郑镖头二位的三成,已经是大大超过老朽的希望了。”他说到此时,声音颇为低沉,显然极为失望。 “而刘镖头,固然与我有师门之谊,武功也是极好的,可以老朽之见,恐怕及不上郑镖头。可走镖这碗饭,最重要的可不是你武功有多强,就算你武功天下无敌,可是不管黑道白道都要与你为难,五里一小架,十里一大架,出不了百里路,累也要累死了。走镖看的是江湖朋友赏脸,给面子。郑镖头为人谦和,刘镖头颇为急躁,不能说谁的子更好,谁的子更差,只是走镖的话,还是郑镖头的子更合适一些。” 他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极为明白了,镖局众人默不作声,心中早打好了以后讨好郑镖头的主意。再看那郑镖头,却是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而刘镖头则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然心头绝不舒服。 北村此时也起身举杯,说道,“江湖中人不管如何位高权重,往往将这门户之见瞧得极为重要,今日听王老爷子一言,竟是大破如此陈腐旧习,在下听了好生钦敬,且容在下敬王老爷子三杯。”说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倒酒,再饮,复倒,又饮。 王维岳见他客气,也连干三杯为敬。 此时众人心中主意已定,不复刚才那般气氛尴尬,有举杯敬贺者,闷头大吃者,心中窃喜者,黯然神伤者,种种情势,皆被北村先生一一收入眼中。 王维岳接着介绍镖局之中其他人,北村暗下记忆。 待介绍完全,已然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桌上酒菜也大半入得众镖师腹内,北村又道,“久闻王老夫人乃是女中豪杰,中年以前以一对‘鸳鸯刀’在江湖中闯下极为响亮的名头,后来产下爱子之后方才江湖退隐,在家相夫教子,为何今日不见老妇人呢?” 王维岳笑道,“老妻固然是个江湖人,脾气却火爆异常,家中每每有客来访,数次言语不妥而不欢而散,她自己也知道不善见客,后来不论什么人来镖局做客,皆是避于后堂不见。此时犬子伤重,她在后堂担心还来不及,哪有心情出来作陪?” 北村道,“如此倒是北村冒昧了。”说罢长揖赔罪。 可厅中诸人皆知王维岳此话不过是敷衍北村先生而已。自王维岳接到消息说王禹阳被抓紧了京兆府大狱之中,就立即遣人将老夫人送到了江南乡下老家暂住,一是怕镖局遇到什么乱子,二是担心夫人年老见到爱子如此伤势心中悲痛。这并非如何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王维岳要对北村先生撒谎,此中原因,众人皆是不解。 便在此时,有一丫鬟走入花厅,道,“老爷,少爷醒了。” 第二章 河西镖局(11)在线阅读 第二章 河西镖局(11) 肉文屋 / 第二章 河西镖局(11) 第二章 河西镖局(11) 第二章 河西镖局(1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1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1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12) 王维岳急匆匆的转入后堂,见儿子躺在床上,眼睛微微睁开,虽然仍是虚弱不堪,可毕竟醒了过来。他心中大喜过望,坐在床边,轻轻抚儿子的面颊,柔声道,“禹阳,痛不痛?” 王禹阳声音细微的很,“不太痛啦,爹爹,我好饿,我想吃娘煮的桂花粥。”王维岳哪有不依的,可王老夫人早已被他送到江南乡下了,只能安慰儿子道,”禹阳,你娘回老家了,我让老刘煮给你吃,好不好。“王禹阳道,”也好。“他体力未复,说了两句话已然疲累,眼睛闭上,休养神。 王维岳还想和儿子说话,却听得叶星河说道,”公子才醒来,身子还虚弱的很,多多休息方是正理。“王维岳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完全忽略了房中的雷、叶二人,连忙拱手赔礼,道,”有劳二位神医,还请厅中用茶。“他细细观察,叶星河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虽然用毛巾擦了一遍,仍然是出汗不止,显然体力消耗极重。而雷石雁则脸色蜡黄,想来内力损耗也是不轻。 厅中早备好了笔墨纸砚,叶星河也不喝茶,略一斟酌,已经写了一副药方,王维岳看时,见其上有枸杞,人身,甘草等养气活血的药物,想来是一味补剂。 叶星河说道,”公子在大狱受了大刑,狱中又湿寒冷,虽然筋脉已经被我二人打通,可仍虚弱的很,该好好补一补才对。“他不提大狱还罢,一说起大狱来,王维岳登时气愤难平,”老朽虽然是一介草民,可也是安分守己,奉公守法,今日京兆府无故拿我儿施以大刑,如此冤案,我必然要他们还我儿一个公道。“ 叶星河疲累不堪,手臂扶着雷石雁的肩膀,道,”公子伤势已无大碍,我二人也要告辞了。“王维岳连忙说道,”二位疲累如此,何不在舍下休息一番?“叶星河只是摇头,不再说话。 王维岳知道他们与自己已经心有芥蒂,不愿再河西镖局多留,心中颇有愧疚,又道,”那诊金我明日就派人送到二位府上如何?“ 叶星河索连摇头都不摇了,任由雷石雁扶着自己出了房门。 王维岳在后面叫道,”贵友北村先生现下仍在前厅用茶,二位可要汇集北村先生一起离开?” 远远的出来雷石雁的声音,”我们一眼都不想看到他。“ 王维岳心中奇怪,北村今日显然是为雷、叶二人出头来了,可雷石雁话中口气竟然十分讨厌北村,实在是想不明白原因。 步入前厅,但见北村与郑镖头刘镖头相谈甚欢,言中之意甚是推许二人的武功,郑镖头不可置否,北村赞的多了就说一两句不敢当之类的言语,而刘镖头却是面露喜色,显然对北村的话甚为满意,心中甚至以为,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北村也。已经暗暗将北村许为知己了。 王维岳心中略有所感,面上却一如往常,进厅就高声言道,”惭愧惭愧,老朽心急犬子伤势,竟然舍下北村先生而去,实在有违待客之道,还望北村先生见谅。“ 北村笑道,”有何惭愧?王老爷子父心拳拳,乃是人之常情。若北村因此而怪罪王老爷子,倒是北村冷漠自私了。“ 王维岳脸上一笑,迅速转为平静,道,”北村先生的朋友,雷、叶二位神医已经先走了,老朽听他们话中之意,似乎对北村先生颇有芥蒂。“ 北村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意二位老友这许多年仍然挂怀,北村倒是淡忘了。“ 王维岳道,”那不知北村先生是去寻老友呢还是继续做客河西镖局呢?“ 北村听他话中之意,是再明白不过的逐客令了,虽然尴尬,脸上却是笑吟吟的,”如此北村就拜别了。王老爷子若有闲暇,还请来‘劲松楼’一叙。在下这几日都住在那里。“说完就起身出门。 王维岳也不遣人送客,只待北村走远,这才说道,”郑镖头,你找几个兄弟好好查一查这个姓北村的来历。刘镖头,你赶紧派几个人去长安打点一下,何处多送,何处少送,你自己拿捏。史镖头,你去兴翠楼好好查查公子跟哪个姑娘接触的多一点,前些日子都住在哪。若有必要,公子的那些朋友们不妨也问一问,他们若不愿说,你就想办法让他们说出来。“他下令之时毫不犹豫,显然这些主意都在脑中打定已久。 刘镖头与史镖头领命出了前厅,只有郑镖头站在他身边不动,王维岳道,”郑镖头,你还有什么事?“ 郑镖头说道,”雷石雁与叶星河两位神医那里要不要多找几个人瞧瞧?“ 王维岳心中想了想,道,”我与他二人相交十九年,竟然瞧不出半点端倪,再派人过去打听也未必能有什么结果。不过他二人与那个姓北村的相识,那么多打听打听姓北村那人的事情说不定也能有点收获。“ 郑镖头低头应声,”好,我这就去办。“说话间就要离去。 王维岳忽然招手,道,”郑镖头,那个姓北村的武功深不可测,你只需暗中打探即可,决不能和他有什么争执,就算迫不得已,也万万不可动手。若是被他发现了咱们的人,就安安静静的退去好了,莫要惹他生气。此人绝非简单人物。“ 郑镖头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表情,可他一直低着头,王维岳断然看不到,那奇异之色转眼即逝,再抬起头的时候神色已如先前。他拱手道,”是,那我这就去了。“ 王维岳待厅中镖师走光之后,坐在椅子上思考最近这些日子的种种奇闻怪事,越想越觉得事情不简单,而送来万珠之母的那贵公子燕二自然是一切古怪的源头,可此人相貌与自己所知的一个人物绝似,偏偏那人身份极高,以自己小小一个镖局镖头的身份绝对不敢去打探有关那人的任何消息。想及如此,这一桩桩怪事竟然无从下手,不禁甚是头疼。 他这一坐,恍惚间已至黄昏,外面天色沉,想来很快风雪就至。一个丫鬟进得前厅,问道,”老爷,少爷的药煎好了,现在给少爷送过去么?“ 那丫鬟声音细微,想是怕吵到王维岳,而王维岳正在深思,竟然完全没有听到。丫鬟无奈,凑近了说道,”老爷,少爷的药现在送过去么?“ 王维岳猛的被丫鬟从深思中惊醒,吓了一跳,道,”谁让你进来的?进来怎么不言语?“ 丫鬟心中大是委屈,道,”我说了两遍了,老爷正在想事情,没听到而已。“ 王维岳颇为尴尬,说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丫鬟道,”少爷的药现在送过去么?“ ”药?“王维岳忽然心头大亮,高声喊道,”来人,来人。“ 早有下人赶了过来,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王维岳道,”将府中上好的药材挑上几样,再准备五千两银子,备马,我要亲自去神医府上道谢。” 第二章 河西镖局(12)在线阅读 第二章 河西镖局(12) 肉文屋 / 第二章 河西镖局(12) 第二章 河西镖局(12) 第二章 河西镖局(1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1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1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二章 河西镖局(13) 一出门才发觉,好冷的天。这时节还不到小雪,已经冷得几乎要冻掉耳朵了,在屋里呆着还没什么感觉,出来才感受分明。往年大安府初冬远远没有现在这般冷,今年竟是大大的出奇。 大门外面早备好了马车,赶车的是镖局里多年的老车夫,王维岳见他棉帽手套戴的齐全,嘿嘿一笑,说道,“王老哥,冷吧!这看样子是要下一场大雪啊。”那车夫也不言语,手中鞭子在空中虚击一记,马车便缓缓而行。 雷石雁和叶星河两人的宅子离河西镖局并不远,大晚上街上也甚少人行,车夫听王维岳的吩咐多走小巷,就这样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雷、叶二人的宅子后门。 王维岳捧着礼盒,带着银票,跳下马车,说道,“王老哥,你先回去吧。我跟二位神医叙叙旧,一时半会出不来。”那老车夫仍旧是不应声,马鞭再挥,马车转头回返,片刻就消失在了冰冷漆黑的夜里。 宅子后门并不大,漆黑无光,在夜里半点看不出来,要不是门上两个铜环被得光发亮,不仔细找还真看不出来哪是门。王维岳四下看了看,上前轻轻叩击铜把手。 他先敲了三声,隔了片刻又敲三声,然后静立石阶旁边等着宅子里的老管家开门,可是过了良久也没有人来开。王维岳心想可能是老管家睡着了,耳朵又不好使,就在此敲击,每三声停顿片刻,如此连续三次。等了约莫有一刻钟,始终没人来,便是脚步声也没听到半声。 王维岳心中有些惊异,隔着门缝看去,见偌大的宅子里半点灯光也无,竟是仿佛没人住的样子。 往常就算宅子里的人都睡下了,大门上正厅上的挑檐灯笼也还是亮着的,今天竟然全都没点着。 王维岳不再敲门,手着两扇门的门缝,微微一用力,门闸立断,他迅捷无伦的从门缝中伸出手去,抢先抓住断开的门闸,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 进入,掩门,王维岳一切做的都很小心。宅子里果然如他在门外所见,漆黑一片,半点灯光也没有。 王维岳缓步前行,他来这宅子不是一次两次了,就是闭着眼也走不错。进得前厅,仍不见任何动静,他压低了声音喊道,”叶神医?雷神医?二位老哥在不在?“可除了他的回音,并没有任何人应和他的话。 过了天井,就是后院,他知道左手边就是管家住的地方,心中一动,先向西厢房走去。他以为厢房的门也如后门一般被人在里面上了门闸,上手就用了暗劲,可还没来得及发力,门竟然开了,竟是虚掩的。他目力甚佳,虽在黑夜之中,却看到被子平平铺在床上,显然并没有睡人,知道管家不在,又轻轻的退了出去。 正房是雷、叶二人居住之处,他既已知道雷、叶二人是身负武功的大高手,索也不准备再隐藏自己行迹,一如平日访友一般推门而入。不同的是,平日访友皆是白天,如今虽做正大光明之态,可却是在深更半夜。 一进门就发觉安静的过分,以他的眼力耳力,自然分辨的出屋中空无一人。他知道因为医治儿子一事,雷、叶二人已经对他产生了极大的憎恶,虽然是自己欠这二人人情,可是这二人为了避免麻烦,竟然星夜搬走,显然是不想和自己再有任何瓜葛。 王维岳苦笑道,”老朽就是这般讨人嫌么?“ 却听黑暗中一人说道,”那王老爷子自己觉得呢?“只听”嗤“的一声轻响,有人点燃纸煤子,无边的黑暗中陡然亮起了一丝火光。 王维岳大惊失色,他进入正房之时细心倾听,已经一百个断定里面空无一人了,可是眼前这个人是如何跳出来的? 微弱的火光映衬着那人的脸庞,但见持火者清瘦微须,眉眼颇为柔和,不是北村又是谁? 王维岳瞬间脸上毫无血色,黑暗中也看不到,倒是免去了不少尴尬。他清了清嗓子,道,”北村先生怎么会深夜出现在此?睡不着么?“ 北村将纸煤子的火苗吹旺,点燃身边的蜡烛,说道,”我自然是睡得着的,可是王老爷子想必是睡不着了。“ 王维岳混迹江湖几十载,大小场面见的多了,应付突发之事想来有一套,可是现在面对北村的淡然之语,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来一句,”犬子伤势沉重,老朽身为人父,心中不安,大半夜睡不着想来神医府上多问问病症,想不到在此巧遇北村先生,嘿嘿,当真是巧的很。“ 北村脸上神态淡然自若,”有什么巧的?王老爷子来舍下看到我,这难道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王维岳说话已经明显有些口吃了,”咳,额,北村先生开什么玩笑,这难道不是雷、叶二位的宅子?“ 北村此时端坐在太师椅上,完全是一个主人的样子,冷眼看着王维岳,比他大二十多岁的王维岳此时如同一个被抓住了偷东西的窃贼一般,在他面前惴惴不安。 ”王老爷子有所不知,今天下午,雷、叶二位就将这所宅子转手给在下了。在下想着,虽然这宅子贵了一些,可是当真还不错,而且一直住客栈也不是个法子,干脆买下来吧。喏,这是房契。“说话间,北村已经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隔得远了,又兼灯火昏暗,看不分明,可是王维岳也没有脸皮再凑近了去看那纸张是否真的是房契。 ”只是不知为何在下才搬家,就有梁上君子前来造访。本以为不过是偷**狗之辈,却没想到竟然是河西镖局的王老爷子,这可让北村着实失礼啊。“北村说话不紧不慢,可是话中之意越发的刺耳起来。 王维岳道,”北村先生入主此宅,老朽实在不知,只为造访二位神医,没想到误扰先生。不过先生搬来此宅,竟然不点灯,倒是让老朽误会更深了。“ 北村说道,”在下家乡有一个规矩,若是搬了新宅子,第一晚必然不能有任何灯火,以防当地的魂纠缠。在下离家已久,可这点规矩还一直守着,不过想来不是故土了,这规矩在中原竟然行不通。在下万般小心不举灯火,不言不语,只怕惊动了鬼神,却没想到还是招来了王老爷子这么一尊大神。“ 王维岳此时已经想明白了,北村早就在这里等自己了,只怕这多半是他给自己下的一个套,一想到此处,心中再无多余的想法,便如应付大敌一般谨守心神,说道,”惊动北村先生是老朽的不对,明日自当登门谢罪。今日叨扰已久,老朽告辞。若北村先生有兴回访河西镖局,老朽当大礼相待。“说罢就要退出正房。 北村说道,”王老爷走且慢。要走也应该收下这两样东西再走。“只见他手指微弹,两枚针状暗器向王维岳。 此时虽是黑暗中不方便视物,可那暗器来的颇为缓慢,而且北村提醒在先,王维岳自然是轻轻巧巧的接了下来。可一入手就觉得不对,惊道,”这两样东西你从何得来?“ 北村道,”便是从令郎身体中取出来的。“ 第二章 河西镖局(13)在线阅读 第二章 河西镖局(13) 肉文屋 / 第二章 河西镖局(13) 第二章 河西镖局(13) 第三章 长安大狱(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1) 长安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京兆府的大狱里面湿寒冷,很多犯人都受了风寒,染上了重病,更有许多体弱的等待来年秋决的重犯熬不过,不一定在哪个寒冷的夜里就那样悄无声息的冻死了。 不过王维岳王老爷子的号子可和别人大大的不同,红泥小火炉烧的正旺,还温着上好的竹叶青,酒香四溢,惹得大狱里的犯人们伸长了脖子使劲嗅,一个个形如咬中了猎物的乌一般,可笑之极。 王维岳是三天前进来的,虽然是大内贡品失窃案的重犯,可是自知府陈大人以下皆是客客气气的,不敢给半点脸色。有一个衙役在王维岳进来那天嫌他抱着儿子走的太慢,忍不住推了他一把,结果自己就稀里糊涂撞到了墙上,还把胳膊撞断了。自此之后,所有人和王维岳说话的时候都是恭恭敬敬的,每日都是好酒好菜伺候着,还特意送了两床棉被。饶是如此,王维岳仍觉得大狱里的条件太过简陋,让镖局里的人送来了一张床,新买了上好的丝缎棉被,每日要熬燕窝人参汤给王禹阳喝。 单单是上好的酒菜享用着,不过是惹人注目而已,大床送来那一日,那才叫惊世骇俗。 大狱的门过于狭窄,大床太宽大,不管横搬竖搬都搬不进来,王维岳当时就坐在号子里,眼皮抬也不抬,只说了一句,“拆门。”一众镖师就乒乒乓乓开始拆牢房的门。这可将衙役们吓坏了,一边好言相劝,一边急匆匆的通报知府大人。当时来的镖师加上趟子手有三十来个,皆是劲装打扮,一看就是在刀口上吃饭的主儿,衙役们也不敢轻易招惹,可是好说歹说人家本不听。眼看着牢房的门拆的能走大象了,还没有收手的意思。很快知府陈大人的命令就传回来了,原话便是,“任由王老爷子自便。”众衙役皆大惊失色,难道陈大人就不怕王维岳越狱逃跑?可瞧王维岳稳如泰山的这股劲,好像真没有逃走的意思。 每日镖局来人送各式珍异补品,每日衙役负责去长安府的“醉太白”酒楼给王维岳买来各种美酒佳肴,每日都有江湖老友前来探望,每日衙役们都惴惴不安。 最安定的自然是王维岳,他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练拳,火炉上的酒烫好了,他的拳也打完了,然后就着隔夜的小菜随便吃一点。而傍晚之时,则绕着小小的号子一圈一圈的走,走上千余步,这才上床休息。他竟然将长安大狱完全当成自个的家了。 王禹阳的伤势经过雷石雁和叶星河二人医治,再加上每日镖局中人将药煎好了送进牢里,又不受什么风寒,竟是一日好似一日。不过四五天,已经能下床走路了,虽然身子骨仍旧是虚的,可瞧脸上已经渐渐有了血色。 王维岳别的什么也不担心,唯一只是在乎儿子,眼见儿子渐渐大好,心中也越来越安定。 转眼他已经住进大狱里半个多月了,知府陈大人好像是已经忘记了牢里还关着这么两个人,半点也没有提审的意思,而王维岳也并不心急上堂辩解,倒是几个牢头不住的在那嘀嘀咕咕。 有时候王维岳也会想,难不成是让自己父子二人在大狱里过年?不过想到此时,也只是无所谓的态度,过年就过年,反正哪里不是一样。 陈大人一直没有来,反而是户部的官吏先来问案了。 本来王氏父子牵涉大内贡品失窃案,算得上是大案,即使京兆府不敢单独审理,也应该是会同刑部,稽查院,大理寺三司共同审理才对,干他户部何事?可京兆府似乎并没有感到任何一点意外,就这样让一位自称户部司度主事的中年官员堂而皇之的进了京兆府大狱。 此人并无一个随从,进了大狱之后也不让牢头搬桌椅伺候着,就站在王维岳的号子外面问案。 “河西镖局王维岳?”那官员眼皮抬了抬,看了一眼王维岳,又去看手中的卷宗。 王维岳不答话,练自己的拳脚。 “九月十三,有人报案称在大安府见到了大内失窃的贡品万珠之母,而持有万珠之母的人则是令公子王禹阳,可是实情?”王维岳仍旧不答,一套“伏魔拳”打的虎虎生风。 “九月十七,长安府出动十多名捕快拘捕令郎,令郎以武拘捕,并打上捕快九人,可是实情?” 此时王维岳的“伏魔拳”已经堪堪打完,忽然他猛地一变,竟由大开大合的“伏魔拳”转为小巧腾挪的“鹰蛇生死博”。 “九月二十六,你闯进长安大狱劫走王禹阳,可是实情?” 只见王维岳左手攻势凌厉,右手防卫森严,时而如雄鹰唳天,时而若灵蛇盘旋,端是一副大宗师气度。 “九月二十七,你带王禹阳主动投案,可是如此?” 王维岳冷眼一瞥,“你既然都知道,那还问什么问?” 那官员怒喝道,“面对朝廷命官,如此无礼,更何况还是待罪之身,谁借你的胆子?” 王维岳不再理他,转头看火炉上温的小米粥,待会儿子醒了还得喝的。 那官员见他不理睬自己,怒气更盛,“如此刁民,你可知你犯下的是何等大罪?夜北之国所进的传世之宝,万珠之母,是何等尊贵,尔等竟敢自深之中盗出,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王维岳一边搅动着砂锅里的小米粥,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盗取国宝这等本事,老朽是没有的。我们不过是开镖局的而已,人家来押运东西,我们就接,管他什么大猪小猪,公猪母猪。有这个时间,你们不如好好找找那个叫燕二的小子,来这废话,脑子里塞满了大粪么?” 那官员听他出言侮辱,早已经怒不可遏,大喊道,”来人,来人,给我打开牢门,大刑伺候。我看你这刁民是不用大刑不招了。“可任由他喊得再凶,那几个牢头就是远远的缩在角落里装作听不见。他们可不想惹上霉头,上次有人不过是推了王维岳一把,就已经躺在床上半个多月没起来了,如果要给王维岳动刑........这几个家伙是万万没有如此胆量的。更何况陈大人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陈大人没说动刑,任由你别人官阶高过老天,下达的命令也是半点不管事的。 那官员见几个小小的牢头也敢无视自己的命令,早已怒极,快步走向他们,脸上的表情早说的足够明白了,你们几个准备倒霉吧。 几个牢头自然不是白痴,一见如此情况,二话不说,飞也似的奔出牢房,那官员要待追时,早已经不见任何人影了。 那官员拉着一张脸又回到王维岳的号子前,说道,”王维岳,你还是不招么?“ 王维岳一勺一勺的将熬得稀烂的小米粥喂给儿子喝,淡然说道,”我招什么?这案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官员长声问道,”如此说来,你倒是清白的了?“忽然又以极小声说,”王老爷子,你放心在这里呆着就好,龙三公子自然保你安全无虞。“ 这声虽小,可听在王维岳耳中,却仿佛炸雷一般,远远比那人先前的高声叫喊还要清晰。 第三章 长安大狱(1)在线阅读 第三章 长安大狱(1) 肉文屋 / 第三章 长安大狱(1) 第三章 长安大狱(1) 第三章 长安大狱(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2) 瞬息间,王维岳心中有一万个声音在轰鸣,“龙三公子没有舍下自己。他还记得我。”他脸上极快的转过无数表情,面对着他的王禹阳在那一刻惊呆了,他从小到大见过的父亲的表情都没有这一刻多,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见父亲眼光混沌,仿佛失神一般,手中送到自己嘴边的勺子也不动了。 “爹爹,爹爹。”王禹阳推他。 王维岳一动不动,仿佛属于他的时间猛然停留在某一刻,从此再不流动。如果不是脸上不住变化的神情,王禹阳甚至怀疑父亲已经死了。 “爹爹,爹爹,你还没喂我喝粥呢。” 王维岳猛然醒来,又舀了一勺粥伸向王禹阳嘴边,此时他的脸色已经回复如常,声音也是刚才那般淡定,“什么龙三公子?龙王三太子么?这位大人竟然是来给老朽讲故事的。” 如果只是听他的声音,不论是谁也会有一种错觉,那就是那官员口中提到的“龙三公子”和王维岳本没有关系,王维岳甚至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可是只有近在咫尺的王禹阳才最清楚,父亲的手在微微的抖,连小小的勺子都不能平稳的拿住,米粥已经有不少溅了出来,滴在王禹阳华贵的衣衫上。在王禹阳的心中,父亲从来都是一个天塌不惊的人,他有着超乎常人的镇定,更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奇怪的是眼下那人不过只是提了一个“龙三公子”的名号,父亲虽然竭力装作无事的样子,可是那不住发抖的手已经出卖他了。 王禹阳伸出手,慢慢握住父亲那双颤抖的手,看着父亲的眼睛,不说话。 王维岳脸上淡漠的表情渐渐融化,开始有了些笑意。 那官员低声说道,“王老爷子何故不信呢?在下特地带来了龙三公子的信物。”说话间已经将手中一块白玉牌冲着王维岳挥了一下,又极快的收入怀中,眼睛却一直盯着大狱的入口看,生怕忽然有陌生人出现看到他手中的东西一般。 王维岳在他挥舞手中玉牌之时已然回头,虽然不过眨眼一瞬,却清楚的看到,那玉牌雕细琢,雕工极为上乘,而选料也是完美无瑕,是再明显不过的于阗玉。这雕工尚可以作假,可是玉的材质却做不得假,王维岳押镖数十年,所见珍宝无数,一眼就看出这是廷之物。 须知于阗一镇乃是西疆重地,数十年来战事不断,一直有大军驻守,玉石开采便在极为严密的控制之下进行,而所产的上品玉石都是先给中挑选,中选剩下的,才送到各地使用。民间固然有旧时于阗所产的玉器,可玉石之物不比黄金白银,年头越久虽然越是光泽温润,可也丧失了新雕琢出来的时候那股逼人的清灵之气。而时间更久的上古之玉,譬如商周等朝的玉石器皿,往往有表皮泛白,渐渐剥落之象。(玉石专业术语称之为:钙化)那官员手持的玉牌光泽逼人,显然是新近开采出来的,雕工花纹皆是中惯用的老例,绝非仿冒之物。 王维岳心中转了好几个心思,又是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位大人想是搞错了,老朽一介草民,不曾听说过什么‘龙三公子’,龙王三太子倒是知道的,老妻在我儿小时常讲哪吒闹海的故事,龙王三太子可是被扒皮抽筋的。” 那官员急的又跳又叫的,偏偏又不敢大声说话,只是低沉的喝道,“我手中有此信物,王老爷子为何还是不信?” 王维岳恍若不闻,仍旧自顾自的讲述哪吒闹海的故事,“想那龙王三太子身为龙子龙孙,何等尊贵,与人相争已然大失身份,又见哪吒不过是稚龄童子,便存了轻敌之心,没想到一个大意竟然身丧敌手,可叹可叹!这位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那官员听得愣愣的,隐约觉得王维岳话中略有所指。 王禹阳早已不耐烦了,说道,“我爹爹说不认识便是不认识,你一直在这罗唣干甚?别瞧你穿着官服就如何了不起,若非在这长安大狱,你这般罗唣,就是有十张嘴,我也要打的你肿得说不出话来。” 那官员忽然合手行礼,道,“谢王老爷子教导。不知可否告知在下万珠之母为何会出现在河西镖局?” 王禹阳脸色早变,伸手就将一只茶碗甩向那官员,还好他大病初愈,力气未复,茶碗连铁栅栏都没扔出去,只是将那官员吓了一跳。他口中骂道,“你们这群狗官,烦不烦?我爹爹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家是被栽赃的,还要来问。不问还好,一问我就有气,当初我爹爹不在,你们单单抓了我一个人,我说被栽赃的,你们非要逼我诬陷我爹爹说是他盗的,还给我动了大刑。你们的胆子可真大的很呐,嘿嘿,你们得好好活着,活到我出了这大狱为止。待我出来之后,你们就知道京兆府这点手段和小爷比起来,那绝对是小巫见大巫。” 王维岳冷眼看着儿子大发脾气,也不说话,将手中一杯酒缓缓的灌下咽喉,只待儿子骂够了,这才出声,“禹阳,够了没有?若是没够就继续骂,若是够了就好好歇着,别累着,更别气着。” 王禹阳知道父亲有话说,便闭口不言。 王禹阳说道,“这位大人,老朽不知你是哪一家衙门的,也不想知道你是哪家衙门的,只是告诉你们,不管是哪家衙门来问老朽都是这话。那万珠之母,我以前从未听闻,过没有见过。九月初七,有一个自称是长安燕二的来我镖局押镖,要保的就是这万珠之母。他让老朽亲自押送,要在十一月十三之前送到苏州吴中钱庄的林掌柜手中,保镖的费用是五万两。冲着他出手阔绰,以及对老朽颇为恭敬,老朽答应他亲自护送。因为距镖主要求的时日还早,我河西镖局也没着急出行,就将万珠之母留在镖局之中。我儿顽劣,喜爱这珠子,偏偏老朽与老妻皆是极为宠溺此子,就由着他拿去玩耍了。后来不晓得什么人报了案,说我儿是大内贡品失窃案的主犯,长安府竟然丝毫不知会一声大安府就来抓人了,抓人之后也不通知老朽,就私下动了大刑,嘿嘿,长安府的大燕律可学的不坏啊。我儿生怕连累老朽,就撒谎说是从家中偷窃得来,还说老朽并不知情。事实上,老朽清楚的很,这万珠之母就是我亲手放到我儿手中让他玩耍的。万珠之母固然是国宝,可在老朽心中,远远比不上我这顽劣不堪的儿子。” 王禹阳猛然听到父亲如此说话,心中又惊又喜,惊得是父亲竟然在这么大的案子上撒谎,明明是自己从家中偷盗出去的,他却说是亲手给的自己,这若是被官府查知,那可又是一桩大罪。喜得是,父亲如此疼爱自己,为了护着自己,竟然不惜将各种罪名都扛到肩上。以前自己总认为父亲爱惜镖局更重过自己,直到今天才发现,为了自己这么一个不肖儿子,父亲竟然不惜牺牲整个河西镖局。 第三章 长安大狱(2)在线阅读 第三章 长安大狱(2) 肉文屋 / 第三章 长安大狱(2) 第三章 长安大狱(2) 第三章 长安大狱(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3) 王维岳进长安大狱的第二十七天,才第一次上堂被问案。 一进大堂,王维岳的眼光就极快的扫过堂上所有人,见十余个衙役,一个奉笔师爷,知府陈大人则坐在堂下的一张太师椅上。 堂上端坐了三位大人,中间一位黝黑干瘦,面枯无须,眼球也是浑浊不堪,活脱脱一个干尸。左边是一个长须垂,面若冠玉的中年人,但见他相貌清雅,气态非凡,与旁边的干尸恰恰是极大的对比。最右边的是一个细眉细眼的老人,眼睑微合,只是眼中偶尔闪露的光告诉他人,他绝非一个简单人物。 王维岳上堂之后只是留神观察,却大喇喇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长须中年官员早已有气,大喝一声,“堂下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王维岳从鼻子里喷出一个不屑的声音,可是仍旧安分的跪了下去,口称,“草民王维岳见过几位大人。”而王禹阳则站在他身边,还是不动。 那中年官员继续喝道,“你又是何人?若有功名在身就速速报上名来,若无功名,胆敢不跪?” 王禹阳还没说话,堂下的陈大人已经出口了,“嗌,邱大人,此人一个月前已经在本府受过大刑,身有旧伤,不方便下跪。晚生知道邱大人向来爱民如子,若是因为这小小的误会而致人伤残,寻常百姓固然并非紧要,累及大人清名可就是晚生的罪过了。”那陈大人知京兆府,比一般的知府品级还要高上半级,比堂上那人更是高了一级半,虽不同属,却也算得上是那人的上司。可今日主审是堂上三位,而非自己这京兆府尹,故而称呼极为客气。只是自称下官绝然不对,自称卑职也大大的不妥,恰好堂上这位大人比自己早一班中的进士,故而自称晚生。 那邱大人让他这么一说还真颇有些担心,不再紧逼王氏父子,只怕一个处事失误给自己多年清名造成小小瑕疵。 陈大人此时眯着眼睛,说道,“这人犯固然带到,可万一审案当中他痼疾发作,导致如此重案无法审理,那可是大大的麻烦,依晚生之见,不若给他把椅子,让他坐下来,也好专心聆听大人训诫。” 那邱大人明知陈知府是故意跟自己对着干,却无法从他口中挑出毛病来,只能气得干瞪眼却说不出话来。 此时右边那个细眉老人忽然出口,“陈大人干脆搬一张床给他躺着好了。最好还是我们三位都站在他床边细声细语的问案。”他一出口堂上所有人皆眉头大皱,原来他的声音尖利无比,又难听之极,仿佛用长指甲在铁器上刮磨一般,无论谁听了都不会觉得舒服。 陈知府并不理会那老人的言语,挥了挥手,已经有衙役搬上来了一张椅子。王禹阳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面色倨傲,冷眼看着堂上诸人。 王维岳此时却将头压的极低,他想不明白为何陈知府要帮助自己这边。当初不知会大安府就抓人的是他,动用大刑的还是他,派人恫吓的也是他,如今这样帮自己,绝非是善心发作。而且京兆府非一般的地方,能做到京兆府尹这个位置的人,也不可能是简单的人物。此人想干什么?王维岳低头沉思。 陈大人此时介绍道,“王老爷子,堂上三位大人乃是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的大人,贤父子牵涉的大内贡品失窃案非同小可,我这小小长安府不敢擅自断案,只能上报刑部,刑部又会同大理寺,御史台共同审理,这才拖延至此,还望王老爷子明白。“ 王维岳头埋在双腿之间,低声道,“草民明白。” 陈大人说道,“中间这位,是刑部侍郎高大人,乃我朝最负盛名的断狱神手,今日之案有高大人主理,想来若是有什么冤屈,必然能给贤父子伸张。” 那细眉老人忽然话,道,“若是想瞒骗罪状,自然也逃不过高大人法眼。” 陈大人对他的话被打断听而不闻,继续道,“左边这位大人是御史台的邱大人,是我朝出名的清官廉吏,先皇在位之时曾言道;‘若天下为官者皆如邱大人,则何虑民生耶?’”说话间又指向右边的那位细眉老人,道,“这位大人嘛,是大理寺少卿肖大人,也是能臣干吏。”他介绍那高大人和邱大人之时极尽推崇之能,介绍肖大人之时却不过区区四个字“能臣干吏”一语带过,亲疏之间,自然分明之极。 待介绍完全,陈大人又幽幽说道,“王老爷子,当日之事,你可要一五一十的仔细说来,莫要说错了半句。”他说那“莫要说错了半句”之时话音忽然一重,堂上诸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可是听在耳中的想法却又颇为不同了。 三司的三位大人自然觉得陈大人话中之意是让王维岳说话最好实在一些,莫要耍花腔,更别想遮混过去;而听在王维岳耳中,却是另外一番含义。 真正问案的自然该是三司,可是在三司之前,跑来那么一个自称户部司度主事的官员问东问西,若说问东问西还不过是障眼法,那么那句龙三公子就是其中最真实的一节了。想这京兆府防卫如何严密,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人能混进来,那么那位主事大人定然是光明正大的走进来的。可刑部管理的案子让一个户部的主事来审理,天下间断然不能有这般可笑之事,如此推想,审理案子也便如同那些问东问西的言语一般,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这障眼法自然是瞒那些牢头狱卒的,要瞒京兆府尹却绝无可能。既然不可能瞒过京兆府尹,偏偏又能安然进得大狱,若说陈大人没有点头,便是打死王维岳也不相信的。 想明白这一节,王维岳心中有了底气:这知府陈大人竟然是龙三公子的人。自己对龙三公子尚有用处,绝不能因此小小案件就动辄弃子。那么,陈大人下面应该是全力来保自己父子二人了。 王维岳深埋着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可是陈大人这句话究竟是有心而发还是随意说说,就算是有心而发具体是什么意思,也只有陈大人自己才最清楚。 王维岳心中认定陈大人要帮助自己父子,心下大定,头也抬了起来,说道,“禀三位大人,草民之言,句句属实,若有欺瞒,甘愿受尽各种刑罚。”再看堂上三人的神情,邱大人抚须倾听,肖大人眉头略展,高大人仍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仿佛睡着了。 王维岳道,“草民王维岳,大安府人氏,以保镖为业,开一家小镖局,叫做河西镖局,至此已有三十多年。九月初六,草民自外地保镖而回,携镖局众兄弟和劣子去秦山打猎,入山过深,当晚不及赶回,就在山中歇息了一宿,第二日趁着大早往家中赶。路上遇到了那个自称长安燕二的年轻人……” 王维岳一五一十的将燕二如何进的镖局,如何让他护送万珠之母前往苏州吴中钱庄,又要求的什么时间,给了多少保镖的银两,统统告诉了三司的三位大人,只是心中所想的那燕二和龙三公子相貌仿佛一事,却半点没有提。而王禹阳偷窃万珠之母也被他说成了是他亲手给的。王禹阳后面去兴翠楼寻花问柳,又在柳四娘宅子里胡混了那许多天,他不知细节,自然由王禹阳一点一滴的说了出来。 那邱大人听他们说了半天,寻思片刻,道,“据陈大人先前审问王禹阳的卷宗来看,王禹阳自承万珠之母乃偷窃的你镖局中的镖物,为何今日你却说是你给的他?你二人言语矛盾,必然有人在撒谎,公堂之上,胆敢欺瞒本官,你们有几个脑袋?”他本来嗓门就大,声音洪亮异常,说道“你们有几个脑袋”之时,几乎是高声呼喝一般,只震得大堂之上嗡嗡乱想,甚至有几个衙役忍不住的去捂耳朵了。 王维岳淡然道,“人间至亲莫过父子。我儿虽然不肖,却也心知护我。他怕给草民惹来麻烦,就自承是偷窃镖局的,将什么责任都揽了过去。虽然我儿撒谎在先,可父子天伦,有谁敢说大律之前,亲情皆可尽抛?” 他这话自然是狡辩之词,可是狡辩的极为高明。此时若有谁说大律当前,应当无私,他早就放置好了一顶大大的无亲无父的帽子等别人亲自去戴,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骂名,就算胆子再大也得思虑斟酌才是。 哪知那邱大人本不上他这个当,又是一声大喝,道,“那又有谁知你现在之言不过是为你儿子所做的脱罪之词?” 第三章 长安大狱(3)在线阅读 第三章 长安大狱(3) 肉文屋 / 第三章 长安大狱(3) 第三章 长安大狱(3) 第三章 长安大狱(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4) 王维岳抬头看着那邱大人,脸上无惊无惧,说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大人若不相信,自可明察。” 那邱大人素有威名,平日断案之时堂下人犯皆是战战兢兢,莫说与他对视,便是抬头也需要莫大勇气。可是今日王维岳每每与他视线相接,虽然并非凌厉无俦,也不是满含谄媚,只是那般平静,却总让他没来由的心浮气躁。他心中恼怒王维岳的平静,恼怒为何王维岳不是畏惧害怕谄媚胆怯,可是偏偏又不能说出来。越是憋闷在心中越是恼怒,对王维岳没来由的恶感便越是强烈,他别无发泄之法,只能大喝一声,“你如此说法,可有人证?” 王维岳道,“草民当日接下此镖,尚有五位镖师在旁,他们皆可作证。” 邱大人不屑的说道,“他们是你镖局中人,自然与你亲厚。亲朋作证,如何算数?” 王维岳道,“大人既然如此说,那么可有证据证明草民所言有那句撒谎了?” 邱大人猛然一拍惊堂木,叫道,“大胆刁民,如此放肆,竟敢顶撞本官。来人呐,大刑伺候……” 此时陈大人幽幽的声音又响起了,“嗌,邱大人,王老爷子虽然说话无礼了一些,可终究也是实情。无故动刑,万一被人参一本屈打成招那可不是小事了。晚上认为若有实证再动刑也不迟。” 他话音未落,那肖大人已经猛的睁眼,双目之中光如电,“实证?好说的很,来人,带柳四娘。” 听到这个名字,王维岳倒还没什么,王禹阳倒是心中大惊,当日他在兴翠楼炫耀万珠之母,曾对柳四娘说过这万珠之母是自己从父亲手中偷出来的,除此之外,便是对几个朋友也说的是家传之宝。自己在兴翠楼停留数天之事自然好多人知道,可是对柳四娘说过万珠之母来历一事,却从未有人知晓。哪知这肖大人如此了得,竟然能找到柳四娘头上去。 王禹阳心中着急,小声对王维岳说道,“爹爹,这柳四娘只怕会泄露孩儿当时之言,这可如何是好?” 王维岳说道,“怕什么。就算他们能证明是你偷的镖局的,那又如何?万珠之母是别人送来的,咱家镖局只管保镖,最大也不过一个押运禁物之罪,还能怎样?” 过不多时,那柳四娘已经被带到堂上,但见她穿着一件大红的对襟襦裙,风姿妖娆,如此大冷天手上还拈着一块汗巾,也不知道她是冷还是热。 柳四娘对堂上诸位款款一礼,眼波流转,媚态横生,堂上众人被她扫过一眼之后,竟然有种恍惚虚幻,如在云端的感觉。 那邱大人又想举惊堂木要重重拍下,却怎么也找不到,茫然四顾,却见惊堂木正好好的躺在肖大人手中。邱大人说道,“肖大人,你这是何意?” 肖大人道,“我是来审案的,不是来受罪的。”邱大人心中忌惮他,虽然恼怒,却也不发作,只对着柳四娘喝道,“你这女子,如此妖媚,在公堂之上也敢放肆?” 柳四娘道,“大人此话可冤枉四娘了。奴家上堂不过片刻,只是行了一个礼,大人就说奴家妖媚,放肆,可不知道奴家妖媚在哪,又放肆在哪了?”她说话之时眼中仍旧是波光流转,柔情似水,显然放肆之极,又妖媚至极。 那邱大人让她瞧得甚是尴尬,虽然怒极可又不敢正视她那对眼睛,只能装作不经意的看着别处,可是不看着柳四娘又觉得训斥起来绝无半点威严,一时间竟是搞了个手足无措。 肖大人将他丑态看在眼中,不可置否,转头问柳四娘,“堂下可是大安府兴翠楼的柳四娘?” 柳四娘又是款款行礼,道,“奴家正是。” “九月初七,河西镖局的公子王禹阳可是在你兴翠楼?” 柳四娘一听他提起王禹阳,脸上立即堆出一种奇怪的笑,这种笑容你随便在哪家妓院的头牌姑娘脸上都可以见到,只听她说道,“王公子那可是一个大好人,对我们兴翠楼的姑娘们都好的很,不仅相貌英俊,风流倜傥,还挥金如土,姑娘们若说要什么,从来不吝惜银钱。提起王公子,我们兴翠楼那可真是恨不得把他当财神爷供起来。” 肖大人听她扯好大的圈子就是不说王禹阳是否当日在她那里,心下不耐,道,“在高大人面前你也敢耍花腔?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为好。” 柳四娘见他眼中猛然光芒大盛,仿佛有芒从里面出来一样,心道,“这人眼睛怎么如此厉害?”她为肖大人神气所慑,不敢再有什么主意,小声道,“是。当日王公子是在我那里。” “那这个东西你是否见过?”只见肖大人本来紧握的拳头松开,小心翼翼的将手中之物放在桌上。他一松手,堂上立即光华大作,似乎有霓虹闪烁,又有艳阳当空,冷月高照,大堂之上竟然被那小小的物什照的分外明亮。 正是万珠之母。 柳四娘怔怔的看着那滴溜溜转动的万珠之母,似乎已经呆了。 肖大人尖利的声音又响起,“这等宝物,无论是谁见过一次之后也不会忘记。柳四娘,你可莫要忘记了。” 柳四娘咬着指甲,说道,“奴家自然不会忘记。这等宝物,便是奴家以前见过的所有宝物加起来也没有它名贵。” “那这珠子你是如何见到的?” “当日王公子来到兴翠楼,在雅间召奴家陪酒,还有好几个王公子的朋友也一同在座。王公子喝了没几杯就说自己得了一项宝物,要让大家开开眼界,还要奴家拉上帘子。当日雅阁之中远远比现在昏暗,王公子拿出这珠子的时候,更是显得耀眼夺目。奴家立即就被惊呆了,不仅奴家,王公子的几位朋友也都惊讶的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王公子还说,这是他家传宝物,王老爷子万般珍藏,他费了好大心思才偷出来……” 王禹阳越听她说下去脸色越难看,听到她转述自己当日之言,痛恨不已,心中大骂这女人薄情寡义,枉费自己对她千般呵护。可他并不曾想过,柳四娘仅仅只是原话转述而已,最初的缘由还是因为他虚荣之极,非要炫耀不可。 肖大人脸上略微浮起一丝笑意,道,“柳四娘,你可确确实实的记得王禹阳说是从家中偷出?而且还是家传之宝?” 柳四娘道,“奴家记的清清楚楚,王公子当日确实有此一说。” 肖大人脸上忽然一冷,眼睛也眯了起来,“王维岳,你说这是你镖局中的客人送来的镖物,可柳四娘方才转述王禹阳之言,说这是你家传之物。你说这是你亲手给的王禹阳,可王禹阳却说这是自己偷来的。嘿嘿,你父子二人竟然连供词都没串好。如此你又有什么狡辩之词?” 王禹阳早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脸色血红,可他看向王维岳之时,却见父亲一如往常,也不知道心中如何想的,竟然这般安定。只听王维岳说道,“风月之地,多是言不由心,你欺我诈,若是青楼的姐儿说话能当真,这世上只怕再没有说谎的人了。而且草民一直说是那自称长安燕二的少年人送来的万珠之母,还言道让草民送去苏州吴中钱庄。若要深查此案,只须将苏州吴中钱庄的林掌柜带来一问便知。可是三位大人不是在小儿的戏语之间纠缠不休,便是找关于情场做戏的□来充当证人,独独不信草民父子之言,草民愚钝,实在不明所以” 第三章 长安大狱(4)在线阅读 第三章 长安大狱(4) 肉文屋 / 第三章 长安大狱(4) 第三章 长安大狱(4) 第三章 长安大狱(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5) 肖大人说道,“你二人言辞推诿,说的都煞有介事,可见必有一人在说谎。既然坚不吐实,想是要逼我动用大刑了?” 那柳四娘一听要动大刑,脸色骤变,说道,“大人明鉴,奴家万万不敢撒谎。当日王老镖头遣人大肆寻找王公子,也曾到兴翠楼来要人,还将兴翠楼的桌子打坏了。这事全兴翠楼都知道。不仅兴翠楼知道,当时找王公子动静好大,闹的整个大安府都**犬不宁。大人随便找大安府什么人问一问自然知道有没有此事。若珠子是王老镖头给的王公子,他又为何气势汹汹的寻找儿子?必然是王公子偷窃之事被发现,导致王老镖头怒极,这才有后面的事情。” 肖大人听到此时,脸上略有笑意,道,“王总镖头,你还有什么话说?”他本以为此话一出,王维岳必然俯首认罪,哪知王维岳还是那副漠然的表情,只平平静静的说道,“草民护子心切,故而撒谎,可是这女人又何尝将所有的事情全盘交代了?大人,草民之子自小就惧怕草民,得知草民生气之后不敢回家,在兴翠楼躲避。便是这个女人,要草民之子躲到她的私宅当中,而草民之子就是在她的私宅当中被抓。草民久居大安府,一草一木皆熟悉无比,而且在大安府交谊颇盛,如此找寻了半个月都没找到我儿,可见那宅子如何隐蔽。想这宅子如此隐蔽,而京兆府对大安府完全不了解,竟然能立即找到我儿。此中隐情,还望大人明察。” 他这一番侃侃而谈,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举动。自从万珠之母案发之后,他曾数次深思,觉得此中事情绝非简单,而那提供给儿子住所的柳四娘也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儿子被抓一事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可这些事情都是自己的事情,如果什么都让官府知道的话,反而大大不便,只待脱了官司之后自己再慢慢查知。哪料这柳四娘陡然背后了他一记,他索就来一个鱼死网破,既然你敢不仁,我便不义。 他以为此语一出,堂上三位必然要深思,哪知那邱大人完全不等他话落音,就一声大喝,“你以为谁都如你这般牙尖嘴利?谁都如你这般满口狡辩之言?王禹阳在她私宅一事就是她主动告知的京兆府,不然陈大人何以如此轻易抓获王禹阳。” 王维岳听完此话不仅半点不惊讶,反而略微心定,心中打定主意待脱了案子一定要好好的持柳四娘,让她说出背后主使之人是谁,为何如此针对自己。 肖大人道,“王维岳,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维岳道,“草民无话。”| “那你可认罪?” “草民押运禁物,确实有罪。” “好你个刁民,还不认罪?说,你是如何从大内偷窃的万珠之母。”肖大人倒还好,并不着急,邱大人早已经急不可耐的喊了出来。 “草民早就说过,此刻三位大人该当全力追查那个自称长安燕二的年轻人。还有苏州吴中钱庄的林掌柜。若将他二人抓获,自然一切真相大白。” 肖大人忽然脸上泛起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他说道,“王维岳,你是真的不见棺材不落泪,还是确实有所冤屈?” 王维岳拱手道,“大人明察,草民冤枉。” “好吧,那么便让你彻底死心。”肖大人转头对陈大人说道,“以陈大人之能,想来那林掌柜早就在京兆府做客了吧。” 陈大人微微一笑,道,“什么事情也瞒不过肖大人。确实如此,来人啊,带林掌柜上堂。” 如果说先前种种问话各种证词皆不出王维岳的意料的话,此时他才真正有些心惊。想那苏州城远在千里之外,便是河西镖局的镖师快马奔驰也需要半个多月才能往返一趟,可京兆府竟然不动声色的就去苏州拿了林掌柜回来,算算日子,也就在自己刚入大狱的时候动的身。这陈大人心思倒是缜密的很呐。 不过他转念心中又平静了起来,“目前看来这陈大人多半是友非敌,得此强助,未必会吃亏。” 片刻那林掌柜已经被带上了大堂,但见他身子瘦小,微微罗锅,酒糟鼻,乱草窝一般的头发,穿一件补了又补的蓝布长衫,竟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老头。 邱大人看着眼前其貌不扬的林掌柜,不禁怀疑这个如此平常,在大街上一个时辰能撞见二十个这样装束的人竟然是一家钱庄的掌柜。他转头问陈大人,“陈大人,你没搞错吧?这别是你京兆府的捕快在大街上随便抓来的。” 听到此话,肖大人脸上泛起了鄙夷之色,说道,“你以为京兆府是你御史台么?陈大人可不像那群除了弹劾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御史。” 陈大人笑笑,“邱大人说话向来如此,肖大人莫要多心。”他这话倒是说得极为客气,仿佛邱大人讽刺的不是京兆府而是大理寺一般,他出头排解两家的矛盾,分明是要给给御史台和大理寺做起和事老的样子。 邱大人对他颇有忌惮,不再理这话茬,说道,“堂下所跪何人?” 那林掌柜畏畏缩缩,两只手互相抄在袖子里,跪在地方好似一个虾球一般,可笑之极,声音也窝窝囊囊,“小人苏州吴中钱庄林辰四,见过几位大人。” “林辰四,你可知你身边这人是谁?” “小人不知。” “你旁边这位,是大安府河西镖局的总镖头王维岳。河西镖局莫说在大安府,就是在川陕甘三省也是响当当的大镖局,九月初七,这位王总镖头接到了一档子生意,要护送一件东西去苏州,说是要亲手交给你,这你总知道的吧。” 林辰四仍旧瓮声瓮气的说道,“小人不知。小人钱庄的生意向来只在沿海几省,从未和川陕甘有过什么生意上的往来。” “那你总认识一个叫燕二的年轻人吧。” “不认识。”林辰四依然低着头说话。 “你抬起头来。”肖大人说道。 林辰四只得将头抬了起来,可又不敢看堂上三位,只是茫然四顾。 “林掌柜,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肖大人的声音尖利刺耳,眼中光四,“你当真不认识长安燕二?” 那林掌柜猛然一头扎进双腿之间,惶恐道,“小人不敢撒谎,小人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声音之中竟然带着哭腔。 邱大人看着他这窝窝囊囊的举止,哭笑不得。而肖大人则心有所动,说道,“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林辰四慌忙磕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你有何不敢?” “大人眼睛太吓人了,小人胆子小的很,小人真的不认识什么长安燕二燕三的。”林辰四不住的磕头,倒是让肖大人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便在此时,那形同干尸的高大人忽然开口,“你不认识长安燕二,那么龙三公子这个名字你不是第一次听说吧。” 第三章 长安大狱(5)在线阅读 第三章 长安大狱(5) 肉文屋 / 第三章 长安大狱(5) 第三章 长安大狱(5) 第三章 长安大狱(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6) 那林辰四听到高大人忽然问他认识不认识龙三公子,猛然一愣,脸上泛起奇怪的表情,说道,“小人的老板是龙五公子,龙三公子是龙五公子的哥哥,自然也算是小人老板,不过,不过……” 堂上肖大人和高大人听他此话,脸色皆是一变。肖大人只是极为吃惊,而高大人仿佛一瞬间脸上有了奇异的光泽,整个人都变了一个人一样。 只听林辰四说道,“只是龙三公子三岁就夭折了,和龙五公子的其他三个哥哥一样,都没有养大。小人也没有见过。” 陈大人此时幽幽叹道,“苏州龙家,世代以开钱庄为业,至此已历五代,只是龙家人丁稀薄,香火不旺。传至今日,只有一个龙五苦苦支撑,而且体弱多病,苏州名医曾断言活不过三十五岁。” 随着陈大人话音落地,肖大人和高大人脸上又起了变化,肖大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而高大人脸上的光泽猛然退去,人又恢复了先前干尸一般的样子,仿佛刚才一瞬间的光泽只是别人的幻觉一般。可是堂下的王维岳眼光何等凌厉,早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此时那邱大人说道,“陈大人从苏州请来林掌柜,自然是顺手将吴中钱庄的底细查了个底掉了?却不知那苏州龙家和王维岳说的什么长安燕二有没有瓜葛?” 陈大人说道,“苏州龙家自前朝起就富甲一方,切奉公守法,所开设的钱庄虽然生意红火,但是龙家本身并没有什么野心,一直将生意范围控制在东南一方,和长安并没有生意往来。就连最近五六年的账目上也没有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和长安扯上什么关系的。” “如此说来,什么长安燕二和吴中钱庄没有关系了?”邱大人道。 “想来应是如此。” “王维岳,”邱大人脸上正气凛然,嗓门也高了起来,“现下证据确凿,什么长安燕二,和吴中钱庄本不认识,只怕那长安燕二这个名号也不过你是编排出来唬人的,你眼下还有什么话可说?” 王维岳道,“当日长安燕二来我镖局只是,尚有五名镖师作陪,小人有他们可以作证。” 肖大人此时忽然话,“你镖局中的镖师可以作证?第一,他们在你手下多年做事,受你积威所压,不敢说实话;第二,他们乃是你的亲朋好友,互相包庇又有谁说的准?第三,他们现在一个都无法作证了。” 王维岳说道,“草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肖大人道,“你镖局中的头号镖师是姓郑吧?那郑镖头三天前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大安府会同京兆府已经找了三天三夜,半点消息都没有。而另外一个和你份属同门的刘镖头则在一个月前就失踪了。而另外三名方镖头苏镖头敖镖头也在京兆府找上门的时候一起消失。王维岳,你觉得这可算是什么巧合么?” 王维岳喃喃自语,“我说为何这三天没有人来看我,我竟不知镖局内发生了这许多事情。” 邱大人接肖大人的话茬说道,“树倒猢狲散罢了。” 肖大人又道,“不过京兆府去河西镖局并非徒劳,他们在你镖局后院查出一本秘密账目,上面记着河西镖局这几十年来种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维岳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这些人的目的为何,他们花费这么大力气,无非是想找到自己旧日押运镖物的证据,借以扳倒自己身后的那人。不过立即又释然了,自己的秘密账目保存的是何等严密,便是王禹阳也不知道,他们又如何能找到。想来此言不过是恫吓之词。 此时一个衙役从旁边捧了一本账目递到肖大人手中,肖大人随手翻阅,但见那纸质微黄,显然是有年头的东西了。王维岳仅仅一瞥之下已经大为奇怪,“这本账目怎么如此熟悉?难道真是自己镖局中的那本?” 肖大人翻到其中一页,念道,“清平四年三月初七,接长安小苏一对白玉八宝纹福寿如意,送往扬州清古斋。”说完此句,他抬头看着王维岳,脸上冷笑,“清平三年腊月,中容妃娘娘丢失一对白玉八宝纹福寿如意,此件白玉八宝如意,由整块于阗白玉心琢制而成,首部与柄部分刻“佛八宝”纹饰,合为“宝伞、金鱼、宝瓶、莲花、法螺、吉祥结、宝幢、□”。而不巧的是,大理寺在得到这本账目之时已经派人前往扬州清古斋查探了。容妃娘娘那一对玉如意与你镖局之中押运的这一对是否一样,过几日自然分晓。王总镖头,你押运的那一对和容妃娘娘的那一对不是一模一样吧。” 王维岳默然不语。 肖大人继续说道,“清平四年九月,荣亲王入觐见皇上,在御花园丢失一串紫宝珊瑚念珠,四处寻找而不得。可巧的很,两个月后,也就是清平四年十一月,河西镖局接到了长安一个叫小黄的人送来的一串紫宝珊瑚念珠,送到了岭南孙家。王总镖头,这也是巧合么?” 王维岳仍然低头不语。 肖大人一招手,又有一个人送上一本账目,他翻开道,“这本是你河西镖局平日的账目,账上的记法可与我念的这本完全不同啊。这上面写清楚了哪年哪月哪日何人何等身份送来何物,交由河西镖局何日送往何地。而你河西镖局又何日出发何日到达,所收保镖费用多少,可真是详细的紧啊。其实这也符合你王总镖头一贯的情,即使本官不是吃江湖饭的,也听说过大安府的王维岳王总镖头谨慎小心,乃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可是我念的这本账目就完全不同了,只是大概写着什么人送来什么东西,送往哪家,何日送来的,何日送到的,所有保镖费用如何,都没有说清楚。咦,王总镖头,这是否是别人假冒你镖局中的账本啊?” 王维岳还是不说话。 倒是王禹阳先沉不住气了,“几位大人随便找来一本账目就说是我河西镖局的账本,如此栽赃谁人不会?我从小到大从来就没见过这本账目,难道我爹爹什么事还要瞒着我不成?” 肖大人眼睛眯了起来,眼角闪着冷光,“王公子,你可没有半点你父亲的稳重啊。你以为你父亲什么事情都要告诉你?你以为你父亲的一切你都知道?本官问案至此,你父亲半句话不敢应声,是为何故?无法应声罢了,你还道本官冤枉他……” 王禹阳早忍耐不住了,“我父亲岂有不知你冤枉他的道理,只是他现在反驳了你们总有办法找另外什么事情来冤枉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肖大人笑了起来,道,“凭你这臭味干的小毛孩也要跟本官叫板?看来你父子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本官今日就告诉你,你父亲将这账目藏在自己枕头下的暗格之中,若无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将这账目藏得如此严密?” 王禹阳也冷笑道,“我父亲将账目藏在暗格之中,你们都能找到。我每日去我父亲房中四处翻腾不下数十次,我竟然从未发现这等暗格。也不知道是我太笨了还是众位大人如此了得,第一次就能发现这么隐秘的暗格。” 肖大人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说你是毛孩子你还不信。若无他人相告,本官又从何而知你父亲枕下有此暗格?将这秘密告诉本官的就是你镖局之中的郑镖头。” 第三章 长安大狱(6)在线阅读 第三章 长安大狱(6) 肉文屋 / 第三章 长安大狱(6) 第三章 长安大狱(6) 第三章 长安大狱(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7) 王禹阳脸上微微色变,可瞬间又恢复正常,他傲然说道,“刚才肖大人还说郑镖头已在三天前失踪了,可是现在又说这暗格的秘密是郑镖头相告。以肖大人方才的话说,这岂不是无人作证?” 邱大人此时一拍桌子,“大胆,黄口小儿,竟敢如此无礼,你可知堂上这位乃是大理寺的肖大人?” 王禹阳说道,“我自然知道,方才陈大人介绍过的。可是莫说是大理寺,就算是天子断案也须讲究真凭实据,若随随便便拿出一本账目来就说是我河西镖局的,那索我河西镖局将一切罪行都认下吧。去年黄河决口乃是我河西镖局派人挖掘的,今年陕西大旱也是我河西镖局做的孽。三位大人,如此罪孽深重,我河西镖局岂不是千刀万剐都难消天下人之怒?” 王禹阳越说越气,片刻已然脸红脖子,口不住起伏。王维岳知道他身体尚未大好,担心他气出什么好带来,轻声说道,“禹阳,别说了,身体要紧。气坏了身体你娘又要担心了。”肖大人不再理会王禹阳,问王维岳,“王维岳,你可认罪?” 王维岳说道,“还请肖大人让郑镖头上堂与草民对质。到时真伪虚实自然一问便知。” 肖大人脸色又变,“你明明知道郑镖头失踪三天,还要本官带人与你对质。如此言语,分明是打定主意混赖了?” 王维岳学着他的话,说道,“大人明明知道郑镖头失踪三天,却还要假借郑镖头之口将如此大罪扣在草民头上,草民之冤,如何可伸?” 他这话全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登时让肖大人无话可说。 王维岳心里自然清楚这本账目确实是自己河西镖局的私下账目,可是除了自己,从未有人清楚有这本账目的存在,肖大人说是郑镖头告密,固然有此可能,可是郑镖头又从何而知这本账目的呢? 眼下谜团重重,完全理不清楚头绪,他所能做的就是,拖。拖到有事情发生为止。 堂上一时之间安静异常。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那干尸一般的高大人咳嗽了一声,说道,“都这么安静么?都在等我这个老头子说话?” 陈大人笑道,“有高大人来主持大局,自然最好不过了。” 高大人眼珠生硬的转动着,仿佛木头一般,他看了看陈大人,又看了看身边两位大人,最后看着堂下的王维岳,说道,“前几天呐,刑部在大安府城外发现一具尸体,脸上让砍得稀烂,穿着最常见的棉布衣服,好像是大安府城外的寻常百姓。可是啊,我们刑部有一个老仵作却说,这个人不是寻常百姓,说他是一个武功高手,还是惯用大刀的高手。” 陈大人惊道,“莫不是刑部的柳老先生?” 高大人说道,“是啊,就是那个柳老头啊,他干仵作这一行干了一辈子了,让他回去享清福他也不回去,就愿意跟尸体打交道。他当时就说啊,这个人右手手心老茧厚的很,显然是拿惯了兵器,可是左手又没有老茧,那么他用的自然是单手兵器了。他还说,用剑的人手腕要更加灵活一些,手腕上的血管较平常人壮,而用刀的呢,手臂要大的多。那尸体手腕上的血管没有什么异常,反而是右臂上肌虬结,显然是用大刀之类兵器的好手。” 陈大人问道,“这么一个武功好手如何会死在大安府城外呢?” 高大人看着陈大人,说,“你也不知道么?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这个总得慢慢查的嘛。柳老头说,那人手心犯紫,显然练有朱砂掌一类的功夫,可绝对不是朱砂掌。陈大人,你也知道,刑部天天面对各种各样的案子,总得有一些能处理乱七八糟情况的人啊,比如说我那个侄子小高。小高说啊,这个人练的是‘截血掌’,打中人之后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可是受伤的人体内会有大量淤血,最后疼痛致死。截血掌这门功夫听说是崆峒派的武功,小高这么说,我也不清楚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陈大人脸上颇为惊奇,说道,“崆峒派离大安府甚远,如何有弟子在大安府境内被杀?” 此时王维岳才听出来,这陈大人表面上似乎是好奇才发问,实际上跟那高大人一搭一档,在将案子一步一步的引向对自己不利的方面。他心中惊奇,“难道这陈大人不是龙三公子的人?” “我那侄子说啊,崆峒派弟子众多,遍布天下,不过这个截血掌可不是什么弟子都能学的。须嫡传弟子才有机会学到,而且必须是功力到达一定火候的。我问小高说他的功力如何,小高说,差得远,差得远。我那侄子平时对我吹牛皮说他的功夫在江湖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可是和那个死人比起来差得远了,那么这个死人自然是更厉害的高手了。” 陈大人脸上故作沉重之色,“能害死这么一个高手的人,自然是更加厉害的人物了。” 高大人喘了两口气,仿佛体力不支一般,说道,“是啊,我就问他,大安府境内有没有用刀的高手能杀死这么个厉害家伙的呢?谁知到他却说,这个人不是被人用刀杀的。” 高大人说到此时,话停住不说,只是看着王维岳。 肖大人和邱大人都知道这个刑部的高大人乃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主,虽然絮絮叨叨说了这许多仿佛和河西镖局之案没用的东西,可是必然有他的深意,心中自然是诸多好奇,可一个一个皆是忍住不问,等着高大人后面的话。 高大人也装模作样,说道,“咦,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刚才那么热闹,现在都听我老人家说话么?” 陈大人笑道,“聆听前辈教诲,自然是好的。” 高大人说,“现在的年轻人像你这么有礼貌的不太多喽。一个一个火气比谁都大,老人家说话也敢随意打断,真是没有礼貌。哦,我刚才说道哪了?” “您方才说到那人不是被人用刀杀的。” “哦,对了。我当时也惊奇啊,我就问他,这人脸上这么多刀伤,你说他不是被人用刀杀的,难道还是被人用剑刺死的?”高大人说道,“我那侄子就跟现在的年轻人完全一样啊,得意洋洋,不就是知道一点武功路数么,用得着这么得意?我当时就挺不高兴,说他,你要再不说我就拿**毛掸子抽你。他从小就怕我这个伯父,不敢违背我的意思,就老老实实说出来了。他说,这个人是中了崆峒派的截血掌而死的。” 此时那肖大人和邱大人一齐说道,“他不是崆峒派的么?” “我也是这么问的他啊。”高大人浑浑噩噩,“我那侄子说啊,对啊,崆峒派的另外一个人打死了这个崆峒派的高手。而且下手之人功力可比这个人高深多了,没有三十年苦练万万没有这般力道。” “崆峒派打死崆峒派?这倒是奇事一件啊。”陈大人抚须笑道。 “当时我也不信,就让柳老头查验尸体啊,结果割开口一看,果然是啊,里面的肠胃破裂,全都是紫青之色,想来恐怕这个人临死前受罪的很呐。这倒是和我那侄子对于截血掌的说法完全一样。我又问他啊,那你可知大安府境内有什么崆峒派的高手没有啊。我那侄子说啊,有啊,听说河西镖局的王维岳王老爷子乃是崆峒派数一数二的高手,而他镖局中的刘镖头是他师侄,也是崆峒派后一辈有数的高手。”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三章 长安大狱(7)在线阅读 第三章 长安大狱(7) 肉文屋 / 第三章 长安大狱(7) 第三章 长安大狱(7) 第三章 长安大狱(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8) 那高大人眼珠滞涩,转动之时仿佛铁器生锈一般,甚是艰难,可不论是谁被他那昏黄的眼珠看过去,都觉得浑身上说不上什么感觉,总是不舒服。他看着王维岳,说道,“我那侄子说啊,崆峒派的功夫本近于道流,而道家于江湖人心中一直不善刀法,实际上道家刀法另有一功,可巧的很,河西镖局王总镖头和他的师侄都擅长刀法,是崆峒派这几十年来极为特殊的存在。我只觉得他胡吹大气,说的好像对天下间学武的人都了如指掌似的,不过也没有什么证据能反驳他。今天可算是见到了王总镖头,不知我那侄子说的对不对。” 王维岳道,“对。崆峒派刀法练的还可以的,这五十年来也就我和我师侄二人了。” “那么死去的十有八九是贵镖局的刘镖头了?”高大人问道。 “我师侄失踪好久,是不是死于非命我不敢担保,只有看到尸体才能下定结论。” “那么就劳烦王总镖头去停尸房瞧瞧尸体?” “一切皆由大人做主。”王维岳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瞧来竟是镇定异常。 王禹阳可没有他父亲的那点本事,脸上早已经是慌乱无措,趁众人前往后院停尸房之时,极快的在父亲耳边说道,“爹爹,刘师哥真是你杀的?” 王维岳脸上忽然青筋绷起,神情狰狞无比,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早该死了。我若看出他的狼子野心,他又岂能一个月前才死?” 京兆府的停尸房在府衙后院的西北角,是一个不大的房子,里面放了四五具尸体,上面盖着白布。只是有些尸体显然是创口甚大,血一时难以凝固,早将白布染成了红色,再这么放上今天,血红色也就变成了黑褐色,一块一块的凝结起来,狰狞无比,又恶心无比。 众人进入停尸房见此情景,面上都露出厌恶之色,只有那高大人仍然形同干尸,想来是见尸体这东西见的多了。他走到一具尸体前,随手就将盖着的白布掀开了,说道,“这就是刑部发现的那具尸体,还请王总镖头法眼断定一下。” 众人看时,但见那尸体脸上横七竖八被砍了十余刀,早将好端端的一张脸剁了个稀烂,完全看不出死者的样貌,只是那虬结的肌和手臂告诉众人,死者年龄并不大。 王维岳走上前去,翻看死者手掌,果然那人掌心隐隐透出紫红色,确实是练了崆峒派截血掌的应有之状,再看那人右手,亦如高大人所说,是刀者常见的厚茧。王维岳装作不经意的看了死者脖子一眼,待看到后颈的那颗黑痣之时,已经断定此人必然是自己的师侄刘镖头了。他心中不住的自问,“为何那人没将尸体烧了?难道出卖我的真是那人?” 高大人看他站在原地发愣,扬声问道,“王总镖头?看的如何?” 王维岳一直冷漠的脸此时有了变化,仿佛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一般,苦笑着说道,“这好像就是我刘师侄的尸体。” “那死者可是中了截血掌而死?” “确实如此。” “这掌力当打来,光明正大,不能是偷袭吧?” “既是光明正大,又如何是偷袭?” “那么杀人者和死者定然是公平交手了?死者不敌对方,最后被人一掌拍在口而死。王总镖头,以你的眼界,你觉得贵派之中能以截血掌杀死刘镖头的能有几人?” 王维岳知道高大人在给自己脖子上套绳索,而且在一步一步的抽紧这个绳子,可是他没办法阻止,只能一一回答,“刘师侄是我派之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武功甚高,能杀他的本来就不多。而杀人者又用的是截血掌,这门功夫难练的很,便是我门中的前辈也很少练习。草民想来想去,能杀他的也不过是五人之数而已。“ “那不知道王总镖头的截血掌练到了何等火候啊?” “草民无能,截血掌这门功夫才练得入门,算是我门中最差劲的弟子了。” “嘿嘿,”那高大人笑道,“我那侄子说啊,王总镖头外号金刀铁胆,最厉害的功夫自然是崆峒刀法了,可是江湖中极少有人知道王老爷子的掌法造诣绝对不在刀法之下。” 王维岳看着高大人,一字一顿的说,“不知大人此话是夸奖草民武功不坏呢还是直指草民乃是杀人凶手呢?” “大安府地界只有两位崆峒派的弟子,一个是刘镖头,一个是你王总镖头,而你王总镖头的功夫可比刘镖头高多了。难不成崆峒派的高手忽然有人进入大安府地面?” “大人所言亦非不可能。” “好你个王维岳,铁证如山,你还不认罪?”邱大人听他二人磨磨蹭蹭,一个在不紧不慢的追问,一个在推三阻四的脱罪,心中早就恼火了,听到王维岳如此说,自然忍耐不住,大喝一声,就待叫外面衙役一拥而上了。 王维岳道,“崆峒弟子何止千百?况且崆峒派向来不禁弟子下山游历,又有谁敢说我刘师侄不是触犯了门规被才下山的前辈清理门户了呢?” 高大人摇摇手,道,“王总镖头,我若今日仅仅以此而定你之罪,恐怕你心有不服。也罢,我终究要你心服口服的认罪伏诛。来人呐,先带王总镖头回大狱里歇着。” 此时门外衙役手持铁链枷锁要给王氏父子套上,王维岳倒没说什么,王禹阳却甚是抗拒,偏偏那衙役非要来硬的,王禹阳年轻气盛,脸色早变,只怕须臾之间就要动手。 王维岳脸色一冷,说道,“我父子不跑便是了,上什么枷锁。再说,这区区枷锁焉能困得住我父子二人?”说话之间两臂微一用力,那结实无比的枷锁“咔”的一声从中间齐齐裂开,分成两片,飞出去甚远。 众人脸色齐变。 邱大人高声叫喊,“来人呐,王维岳要逃跑。” 王维岳身子一闪,如同鬼魅一般欺道邱大人身后,冷冷的说道,“我父子若是想跑,早就跑了,还用等到今日?受你这小人侮辱?”说话间抬手一拍,轻而易举的将邱大人拍了一个跟头,然后再不回头,拉着王禹阳向大牢的方向走去。 那邱大人被拍了一个狗□,还摔掉了两个门牙,起来之时满嘴是血,说话也含糊不清,只听得他大声吆喝,“来人啊,呜呜,痛死我啦,来人,给我上大刑。这等刁民,不动大刑他们万万不肯招。呜呜。” 此时那陈大人又在人后幽幽叹道,“邱大人还是莫要自找麻烦的好。王维岳虽然是一介草民,可在江湖之中颇有地位。江湖人也有江湖人的骄傲,好生说话,他们自然安安分分的遵照规矩,要是逼的急了,只怕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高大人目光转向陈大人,道,“瞧不出来陈大人对江湖草莽倒是甚为熟悉啊。” 陈大人微微一笑,“晚生愧领京兆府尹一职,总少不得与这些自诩江湖好汉的草莽之辈打交道。见的多了,自然也能学得一些门道。只是这份差事自然不如几位大人每日与诸位公卿宴饮歌舞轻松自在了。” 那邱大人本就狼狈不堪了,听他话中夹枪带的,皆是向着自己而来,心中越想越气,可面前这三人又不便发作,转头看到一个衙役在偷笑,至于笑什么,自然是笑自己的狼狈之态了。他上前两步,抬手就是两记响亮之极的耳光,“胆敢嘲笑朝廷命官,你胆子不小啊,来人啊,先关到大狱里去,带本官伤势养好再行审理。”说罢也不看众人反应,拂袖而去。 第三章 长安大狱(8)在线阅读 第三章 长安大狱(8) 肉文屋 / 第三章 长安大狱(8) 第三章 长安大狱(8) 第三章 长安大狱(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9) 王禹阳仰着头,看着窗外打着旋飘落的雪花,悠悠荡荡,偶尔有几片从窗子里飘进来,落在地上,转瞬就消失不见了,短暂若流星,却远没有流星的光彩夺目,不知道为何,心中竟然有了一丝凄凉的感觉。 “爹爹,我们便在这长安大狱中过年么?” 王维岳坐在床上闭目养神——自从那日三司会审之后他便没有心情在狱中打拳了,每日端坐沉思,王禹阳也不敢打扰他,可是如此都小半月过去了,他完全没有任何对三司会审进行反抗的意思。 每日上午王禹阳便会被衙役带上大堂问案,午后再带回大牢之中,虽然不动刑也不逼问,可是那邱大人的咄咄逼人,那肖大人的尖利刻薄,那高大人的深不可测,甚至是陈大人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都让王禹阳觉得难以承受。他知道这些人对父亲是半点法子也没有,只有对自己开刀,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如同父亲一般水泼不进这帮人迟早也会放弃,另寻他法。可是他担心在这些人放弃之前自己就会忍耐不住这种奇怪的威压。 他知道父亲很多隐秘的事情自己完全不知情,他也知道三司的那些大人完全不在乎自己知道不知道,只要自己能说出他们想要的一些事情就好了,不管存在与否。 第一次单独上堂问案,他就有些应付不来,回大狱之后对着父亲大诉苦水,可是王维岳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哦”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再无其他表示。王禹阳心中愤愤不平,他想要父亲来安慰自己,甚至找到彻底解脱的方法,比如说,越狱…… 但是他自己都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越狱之后河西镖局怎么办?亲戚朋友怎么办?王家在大安府几十年的经营,都要毁于一旦。目前三司给王家安的各种罪名,固然有王氏父子亲手做下的,可也有不少是完全子虚乌有的。即使是王氏父子确确实实做下的事情,三司也并没有什么太有说服力的证据,王维岳现在的方针就是死不认账,虽然无赖了一些,可也着实让三司没有什么办法。可是如果真的越狱,那么这些罪名都将坐实,不管有的没的,甚至三司可以趁势再大加安罪名,那么以后他们父子就得亡命天涯了。 亡命天涯?王禹阳从来没想过,他从一出生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慈母宠溺,老父疼爱,而镖局之中也是众星捧月一般,在大安府地面上,富贵人家的公子哥皆以他马首是瞻,俨然是大安府的太子爷。可是若要越狱的话,以后的每日都生活在恐惧之中,心惊胆战,只怕官府的人忽然出现,朝不保夕,寝食难安。这样的日子不如死了的好。 而且,以他对父亲的了解,父亲是一个极为稳重谨慎的人,目前的局势虽然不利,可也并非全无挽回的希望,若要在此时越狱而逃,那么就任何希望也没有了。 他什么都清楚,什么都知道,可是心头仍旧是慌乱,他希望父亲立即就能把所有的事情摆平,他希望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睡在母亲的那张大床上。如果这些过于奢望的话,那么他起码希望得到父亲一句安心的话。 “爹爹,咱们要在这大狱之中过年么?” “禹阳,你过来。”王维岳睁开眼睛,拍着边示意他坐下。 王维岳脚尖在床底下一勾,有一个狭长的东西露了出来,是一个盒子。花纹古朴,色泽暗淡,显然是有年头的古物。 王禹阳觉得那盒子分外熟悉,仿佛以前经常见到,可是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了。 “金刀?”王禹阳忽然跳起,猛然又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大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爹爹,这金刀是谁送来的?” “这你不需要知道。禹阳,半个月前你就问爹爹镖局之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失踪了,爹爹一直没告诉你。一是觉得你知道太多病没有什么好处,二来觉得你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头,二十多年过于顺利,以致并无什么本事,即使发生一些事情你也帮不上忙,所以很多东西一直瞒着你。不过如今情势所迫,有些事情不得已而为之。爹爹可以保你十年二十年不受伤害,可是爹爹死去之后仍需要你自己来独撑大局。” 王禹阳听父亲越说越远,心中不禁有些害怕,说道,“爹爹,你这是说什么呢?你身体这么好,再活五六十年也简单的很,那些事太远了,孩儿不爱听。” 王维岳脸上展露微笑,道,“你这孩子嘴头是甜,可除了一张嘴,别的本事真是半点也没有。禹阳,你看咱家河西镖局走了三十多年镖了吧?” “三十四年,爹爹二十七岁的时候接管的镖局。” “虽然走镖这一行吃苦受累,可是比起别的活计来,也还算好的。你爹爹什么事情也干不成,只能练拳挥刀。这么多年来,你母子二人过的也还算是不错,我也在江湖中略有威名。表面上看起来咱们河西镖局好像甚是和气,名声响遍川陕甘三省,可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难道咱们镖局之中还有什么人心怀不够么?” “心怀不轨未必说得上,可是得陇望蜀却是有的。郑镖头,那是少林俗家弟子,武功深湛,心机也甚是过人,本事镖局之中的顶梁柱,有爹爹在,他自然是极好的,若是爹爹有朝一日不在了,只怕没人制得住他了。当初你尚未出生么,他将镖局完全当做自个的家一般的认真打点,爹爹看在眼里,觉得甚是欣慰,甚至想过有朝一日将镖局完全传给他也未尝不可。可后来你出生了啊,我王维岳有了儿子,我这辛辛苦苦多年打拼下来的基业自然要传给我儿子,不管你是好是坏,你始终是我儿子。你出生之时,爹爹大宴三日,所有的宾客都是高高兴兴的,就是他脸上始终没有半点笑影。我知道他想什么呢,他担心我以后不将镖局传给他。” “再后来,你刘师哥从崆峒山下来帮忙,他功夫自然是好的,可是论起心眼,和郑镖头要差出十万八千里了。而且他说话做事过于随心,什么事情由着子来,往往得罪人而不自知,这样的子万万做不得镖局的总镖头。不过他始终是爹爹的师侄,比起郑镖头来要近了一层,于是以前很多交托给郑镖头做的事情爹爹就交给了你刘师哥,郑镖头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可是心中恐怕多有腹诽。” “你刘师哥看我多倚重他,而薄了郑镖头,便以为自己多半是日后接我河西镖局重担的人,心中自然高兴,还四处宣扬,我也听过一些,不过都一笑置之。而郑镖头从来不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怕让我听到一丝一毫,他这么多年小心隐忍,恐怕有一小半的心思都在防备你刘师哥,而另外的一多半,恐怕在防备你。” “防备我?孩儿有什么可值得防备的?”王禹阳大是不解。 “自你三岁起,郑镖头就处处留心你,他只怕你如爹爹这般谨慎小心,城府极深。不过后来你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像纨绔子弟,也就不那么担心了。他心中多半是想着,以我的子,不会将手中的基业交给一个败家子来掌管,而要在镖局之中择贤而立,十有八九是他郑镖头了。” 王禹阳听到父亲直指自己是纨绔子弟,不禁微有窘意。 “可是我王维岳的心思又有谁能猜测的到?我有亲生儿子,我这般大的基业不传给我儿,还要传给外人?即使我儿不成器又如何?我王维岳难道就不能将我儿教导成材?他们一个一个这般用心思,以为我不知道么?” 王维岳说到此时,声音渐高,满眼都是倨傲之色。 第三章 长安大狱(9)在线阅读 第三章 长安大狱(9) 肉文屋 / 第三章 长安大狱(9) 第三章 长安大狱(9) 第三章 长安大狱(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10) “不过终究是你刘师哥先沉不住气,眼见你一天一天长大,而爹爹对你疼爱甚深,他担心自己多半不能接掌镖局,索一不做二不休,下定决心要将你这个绊脚石铲除。” “什么?”王禹阳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那日京兆府的捕快在柳四娘的私宅之中抓你,你是不是手臂和腿上忽然感觉到一阵酸麻,浑身上下的力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啊是啊,爹爹,你怎么知道的?” “这便是咱们崆峒派的‘无影针’了。”说话间王维岳摊开手掌让王禹阳看,只见他手心之中有两细弱发丝的小针,长不盈寸,色作乌黑,半点光泽也无,黑黝黝的毫不起眼。“这无影针发出之时无声无息,即使是打在人身上也仿佛蚊子咬一口那般,并不疼痛,故而称作无影。它要命的地方并非针本身,而是针上喂的麻药。这麻药与一般的麻药截然不同,见血则发,发作起来极快,即使你是功力深湛,也一点办法没有。在药持续的时间内,任由他人宰割。” 王禹阳听到这,已经忍不住跳了起来,“对,孩儿那天中了两下,身子完全不听使唤,就是动一个小手指头也做不到。原来竟是这般东西在搞鬼。” “你刘师哥师承你范师伯,而你范师伯正是如今最通这无影针之人。你刘师哥虽然没有他师父那般厉害,可也是非凡,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你束手就擒,借着京兆府想将你打成废人,若非爹爹来的及时,只怕你已经死在京兆府了。而你死之后,你刘师哥接掌镖局的希望自然大了许多。” “可是,爹爹,你又如何知道孩儿中的是这无影针呢?”王禹阳固然吃惊之极,可脸上仍有不信之色。 “那日雷石雁和叶星河帮你瞧病,用磁石将这无影针从你身体中吸了出来,让那个神秘的北村先生交给爹爹,当时爹爹就甚为怀疑,可是并无真凭实据。后来爹爹快马加鞭的赶上你刘师哥,一问一下,他支支吾吾,半点实话没有。再后来爹爹言语试探于他,问他为何同门相残,他果然大惊失色,还问我如何知晓。事情至此,再清楚不过了。若他仅仅对镖局产业存有奢望,爹爹不过一笑置之,最多是觉得他不自量力而已。可是他不念同门之义,不记爹爹待他甚厚,竟然对你动手。如此忘恩负义之徒爹爹又如何能饶得了他,上手就将他毙了。” 王禹阳此时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可是仍有些许未解,又素知父亲行事极为缜密,绝不能出什么漏子,便问道,“那刘师哥的尸体如何会被刑部发现?” 王维岳缓缓说道,“爹爹千算万算始终算错了一个人。” “谁?” “郑镖头。”王维岳说道,“此人心机极深,我本以为他若知晓刘镖头已死,必然认为镖局已是囊中之物,死下榻地的为咱们王家效力,于是就将尸体匆匆交给他处理,我就带着你来这京兆府投案。谁知他将尸体故意给官府发现,又将镖局中的内账卖给京兆府,这是生怕我王维岳不死啊。现在看来,他打的算盘再明白不过了,等咱父子俩已死,镖局之中群龙无首,他郑镖头自然出面挑起河西镖局的大旗,嘿嘿,从此这河西镖局就改姓郑了。可是他的主意再明,我王维岳又岂是吃素的?半个多月前我就察觉到有些不对,以往来大狱之中探望的都有他在内,可最近几次,他都没有出现过,我略微查问就知道了镖局中的变故,早让人悄悄给你娘带去了口信,让她回来主持大局。” “娘从乡下回来了?” “你娘早就回来了,只是一直没露面而已。我让她将镖局中要紧的东西都运走了,靠得住的兄弟也统统接走,没把握的就给些银两遣散回家。郑镖头一心想做郑总镖头,可是守着一个空屋子,又算得上什么总镖头。” 此时外面风雪渐盛,不断的有雪花从窗子里飞进来,狱中的火苗被吹的不住摇晃,映照着冰冷的大狱里忽明忽暗,甚是奇异。 “郑镖头察觉到我的动作,害怕我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便卷了些银两珠宝悄无声息的溜走了。总算是他还够聪明,若是等到我出狱之时,他想再走,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这些都是娘亲派人来告诉爹爹的?” “不错,你娘和我几十年夫妻,岂有不知道我心里想什么的道理。有她在外面主持大局,爹爹自然不用心。” “那金刀也是娘派人送来的?” “不是。”王维岳的脸色忽然由倨傲转为迷惑,“我不知道送刀的那人是谁。那人功夫好的很,来过两次了,都是在半夜,你睡的安稳,从来没发现过。第一次的时候他劝说我越狱而逃,还跟我说三司不会轻易放过我,我以为他是来试探的,没有理他,他自己讨了老大一个没趣,说了一会也就走了。” “第二次来的时候,他就带了金刀过来,跟我说是否越狱完全取决于我,给我金刀不过是以坚我心而已。他那天说了很多话,说他知道咱们家和龙三公子的事情,也知道龙三公子是什么人。还说那刑部的高大人一心想揪出龙三公子的把柄,好不容易抓到咱们父子二人,断然不肯轻易罢手。还说龙三公子知道了我这件案子,为了防止引火烧身,早下了壮士断腕的决心,那肖大人就是他的心腹,一心想置咱们父子于死地。而最早来的那个户部主事,不过是来迷惑咱们的,让咱们老老实实的在大狱里等死。” “那爹爹咱们现在不走更待何时?”王禹阳声音之中全是惊恐之意,“待在大狱里岂不是随时都可能被人灭口?” 王维岳摇摇头,说道,“若真如那人所说,此时角力的就不是咱们和官府了,而是高大人和肖大人两方。他们一个要保住咱爷俩,好等咱们这边将龙三公子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出来;另外一个却要将罪行定的和龙三公子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只待杀咱们灭口。他们两边斗得起劲,咱爷俩只需要作壁上观就好了。“他忽然停顿了一下,略有所思,说道,”若不是那人说的这般情况,恐怕就危险了。” 王禹阳看到父亲神情凝重,心中更是不解,问道,“爹爹,那龙三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王维岳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来,“禹阳,你莫要知道的好,关于他,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当初爹爹也是利欲熏心,贪图他极大的权势,没有过多考虑就将全副身家压到了他这边,如今已经是后悔不迭了。就算如那神秘之人所说,高大人一心想从我口中套出关于龙三公子的事情,而肖大人则惧怕我说出龙三公子的事情,我虽然两边游刃,可也是甚为难办。我若对高大人说了,日后他们必然寻一个因头来杀我灭口;我若不说,则恰好遂了肖大人的意思,他生怕我活着对龙三公子是一个威胁,自然要早早将我处死。” “那龙三公子竟有这般大的权势?他还能是皇子王孙不成?” 王维岳说道,“你莫要猜了,只消记住一点,关于那龙三公子,半点也不要打听,就算是别人说给你,也不要听。” 王禹阳见父亲说的郑重,心中一凛,说道,“是了,孩儿记下了。可那送金刀之人又是谁?” “那人就来了两次,每次都以黑巾蒙面,声音压的很低,他功夫极高,可是我半点看不出来他的出身来历。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发生如此多的事情,我细细考虑,心中已经略微猜出他是什么人了。” “什么人?” “恐怕多半是那市恩卖义的北村先生的手下。” 第三章 长安大狱(10)在线阅读 第三章 长安大狱(10) 肉文屋 / 第三章 长安大狱(10) 第三章 长安大狱(10) 第三章 长安大狱(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11) 大雪已经下了三天了。说不上多大,可是一直不见停的意思。 王禹阳也被带去问案三天未归了。 王维岳有些沉不住气。 他倒不是担心王禹阳说一些不利于自己的话,即使如此,大不了他父子二人什么也不要了,靠一把金刀杀出去就是了。他怕的是儿子素来娇生惯养,从未吃过什么苦头,而官府就看中了这一点,大刑加身。儿子前些日子的伤势才好,可谁又说得准琵琶骨洞穿之后不会有什么后患呢。况且现在隆冬大雪,若是受了寒,身体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中午的时候,肖大人和邱大人来大狱之中问案,还说王禹阳已经将一切都如实招供了,劝他莫要再死撑。对此王维岳不过是冷面以对。且不说王禹阳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他知道,招供不招供又如何?不招官府还没有太有说服力的罪名制他父子之罪,若是招了,那么私运禁物,牵涉皇室必然是大大的死罪。他王维岳可不是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孰轻孰重还是看的清楚的。 除了王禹阳,他并没有任何忌惮的地方。 肖大人昨日的口气很沉,旁敲侧击的说了很多看似不着边的话,可每句话的意思都是让他如实招供,还有些许言语透露给王禹阳上了大刑。王维岳固然急在心里,脸上却半点不显。他万万不能让这些人知道自己着急,即便是心里已经沸成了一锅粥。 肖大人和邱大人一个言语恫吓,一个威逼利诱,费了半个时辰的口水也没有从王维岳嘴里得到半句话,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可走之前的那句话着实让王维岳心惊跳了好久:“王老爷子,你能如此沉得住气,却不知令郎能不能沉得住。” 当晚,那神秘人又出现了,他送来了一件东西,是一块破布。借着昏暗的烛火,王维岳勉强能看清那是一块原色为纯白的丝绸,上好的料子,入手时就出来了,是长安‘青蚨祥’的料子,柔软绵厚,最适合做里衣了。王维岳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因为河西镖局向来是‘青蚨祥’的老主顾,但凡是镖局里面略微有点脸面的人物从里到外都穿的是那家店的布料,而这种料子,是王家做内衣用的料子。 布料上满是血迹,边缘处参差不齐,显然不是刀具割开,看样子更像是钝器击裂的。王维岳拿着布料将手背在身后,冷然说道,“阁下先前送刀,今日又送来小儿衣物,无非是想让老朽越狱而逃,只是不知老朽越狱于阁下有何好处?” 那人就坐在窗子上,一双眼睛看着王维岳,即使是在无月的深夜,他的眼睛仍然闪闪发光,看上去极为诡异。那人说道,“堂堂河西镖局的总镖头,纵横川陕甘三省武林几十年的老英雄,今日甘受这牢狱之苦,在下实在佩服。若是只受着牢狱之苦也就罢了,那许多小人如此侮辱,王老英雄竟然半点不动气,这份唾面自干的本事,在下是远远不如的。” 王维岳道,“你无非是想让我越狱而已。不管是以情相动还是言语相激,老朽心中有自己的打算,想走了这区区牢狱还拦不住老朽,不想走你就算是说破嘴皮子也没有用。” “难不成王老英雄还在等那龙三公子派人来救你?” 王维岳心中猛然打了一个突,噌的站起,说道,“你是谁?你还知道什么?” 那人低声笑道,“王老英雄动了杀心了?可惜在下不过是一介走卒而已,即便你今日将在下格杀当场,知道你镖局秘密的人还是有好多,你杀的了一人,杀的了十人,又能杀的了百人千人么?再说,若非在下告知你,你焉能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 王维岳脸上肌牵动,心中想法转个不停,过了半晌,方才缓缓坐下,“你不是北村先生的人。” “北村先生是谁?”神秘人反问。 “你是郑长风的人。”王维岳猛的再度起身。 神秘人摇摇头,道,“小小一个郑长风又岂能另我为之驱策?” “对,你的功夫远在郑长风之上,想来也不会是他的手下。不过他和你同在一人手下共事,此话不假吧。”王维岳说道。 神秘人笑了笑,“王老英雄所料不错,你河西镖局的郑镖头确实和我共事一主。仅凭一些片言只句就能猜测出我的来历,王维岳果然是王维岳。” 王维岳脸色渐渐转为铁青,可是他背着烛火,那人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脸。他背在身后的手不住的抖动,显然心情激荡,声音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平静,“那么老朽就再斗胆一猜,我儿持有万珠之母一事恐怕也是阁下告知的京兆府了?” 神秘人说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刹那间,这几个月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如电闪雷鸣一般在王维岳脑中飞速闪动,他觉得自己切切实实的抓住了一项非常重要的东西,不过还并不是特别明朗。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万万不可撒手,可是总不能很清楚的将它从那一堆事情中拽出来。 神秘人见他脸上神情不住变化,却不说话,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只好旁敲侧击的说道,“王老英雄,我劝你还是死了心吧,趁着令郎还没被大刑至死,及早出狱营救爱子,若是晚了,只怕后悔莫及啊。至于你所希冀的龙三公子,他现在只恨不得杀你灭口,万万不可能来救你。” “龙三公子?”一个念头在王维岳心中闪过,“万珠之母?”“长安燕二?”对了,就是他,王维岳猛然一跃而起,似猛虎蛟龙一般,直扑窗子上的神秘人。 那人本来与王维岳相隔两三仗,距离甚近,又完全不防王维岳突然发难,待发觉时,王维岳的手掌已经击到面门来了。他连忙出手相格,可王维岳左手一挥,将他手腕硬生生的拉开三寸,右手仍然毫无阻挡的击向他脸面。 王维岳这一掌蕴着极大的劲力,那是何等强悍,还未碰到,劲风已经让他呼吸不畅,他大惊之下虽慌不乱,右手变掌为指,如电一般迅捷无伦的直王维岳双目。这一招已经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了,王维岳若是不变招,固然能将他脸面击的稀烂,可少不得也得搭上一对眼睛。那人在劣势之下犹然出手甚是了得,足见绝非一般人物。 他本以为王维岳必然要撤手回防,早预备下了后面的连招,可王维岳身子猛然拔高三寸,竟是半点不退,仍然极快的打了过来。本来他的双指是要到王维岳的双目上的,可是对方拔高了这么三寸,原来眼睛的位置就变成了嘴巴,他两手指分明是要送到王维岳嘴里让对方咬下来的样子。这下变化的极为突兀,武学之中万万没有此等变招,那神秘人不由得一呆。 这一呆不过电光火石一般的瞬间,他立即又做出反应,左脚在墙壁上一蹬,借力在极为狭小的空间之内硬生生的向左挪出了三尺。 虽然这三尺足够躲避王维岳的那一掌,可是掌风之下,他用来蒙面的那张黑巾早被震得破碎,面目自然也显露出来了。 二人这一攻一退虽然招数一变再变,身法内劲用上了十余种不同的功夫,可也不过顷刻之间的事情,仅仅一个呼吸,两人已经再度分开,彼此站定,冷冷的凝视对方。 只见那人修眉细目,脸上微微挂着一抹略有邪意的笑。本来单看五官也算是一个美男子,可脸上的一道极长疤痕从鼻梁上斜斜划至下巴,让他的面目变得说不出的诡异。 王维岳看着眼前人这张脸,说道,“原来是你。” 此人正是当日坐车前来河西镖局的长安燕二的车夫。 他看着王维岳,仍旧是笑笑,说道,“当日我不过是临走之时与王老英雄照了一面,想不到王老英雄犹然能记住在下,如此过目不忘的本事,在下也是远远不及的。” 第三章 长安大狱(11)在线阅读 第三章 长安大狱(11) 肉文屋 / 第三章 长安大狱(11) 第三章 长安大狱(11) 第三章 长安大狱(1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1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1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三章 长安大狱(12) 但见王维岳嘿嘿笑了两下,忽然脸色一,叫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费尽心机找你们,没想到今日你们竟然主动送上门来,那么就给我河西镖局陪葬吧。”话还没说完已经再度跃起,手掌化作刀势,以雷霆万钧之势向那神秘人压了下去。 有了先前的那一记偷袭,神秘人早有所防备,可是即便如此,仍觉王维岳来势快的出奇。其实先前的偷袭固然突兀,可王维岳毕竟是留手的,在敌友不明之前,他生怕误伤到对方,造成什么误会。眼下知道此人是燕二的仆从,心中早愤怒之极,他河西镖局分崩离析,他父子入狱,爱子受辱,皆因燕二所致,如何不怒,如何不气?如此盛怒之下出手自然全无保留。 王维岳一掌击下,神秘人双手架住,直觉小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心中惊道,“他这一掌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力道?”口说兀自说道,“王老爷子,你且慢动手,我有话要说。” 王维岳早已是怒气冲天,哪有心情听他说话,左手一扬,喝道,“下地狱跟阎王爷说吧。”猛然劈了下来。 “双刀?”他虽然是空手,可双手皆成刀势,用的都是崆峒派的刀法。他在江湖中的外号是“金刀铁胆”,刀法的造诣自然是不凡,可是谁都知道他是以单刀成名,与他相斗人人皆防他右手的刀势,左手的掌法什么的自然注意的少一些。哪知他左手竟也是一路刀法,这让人如何不奇? 那神秘人只觉他右手力道越来越大,自己架住对方右手的双掌万万不能脱开,反而是被他一掌拖住了双手,眼见左手刀已经劈下来,劲风刮得脸颊疼痛异常,若再不躲,只怕这一刀非要实实在在的挨上不可,到时不死也是重伤。想及此时,一咬牙,猛然将双掌一撤,脚下运力,陡然在不可思议之间后退了四尺,与方才躲避王维岳的掌风那一招如出一辙。 王维岳冷眼看着他,“连续两次在我内劲笼罩一下闪开我的攻势,如此功夫也算是江湖中极为难得的了。” 神秘人咧嘴一笑,道,“雕虫小技而已。”这一笑只见脸上那道疤痕扭曲不止,竟是说不出的诡谲。可是他立即就笑不出来了,只觉得腹之间似乎有一块百十斤的大石压着,几乎连呼吸都甚为不顺。他立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刚才虽然他尽力躲开了王维岳的攻势,可是内劲入体,已经在缓慢侵蚀他的脏腑了。隐隐觉得有一股甜腥味直往喉咙里冲,情知自己内伤非轻,心中暗叹这王老儿了得,可脸上仍然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王老爷子,二公子当日送万珠之母入河西镖局,乃是结交之意,你可莫要误会了。” 王维岳闷哼一声,“结交?我便也与你这般结交如何?待你全家老小被关进大狱,我再来劝告你莫要误会。”陡然大袖一挥,狱中烛火立即熄灭,光线倏然一暗。便在此时,王维岳的右手又迅捷无伦的砍来。 “王老爷子,你听我说完……”那神秘人还想说话,可是王维岳的攻势是如何凌厉,他全力招架犹然困难,更何况说话之间真气不纯,更显狼狈。但见黑暗中两条人影倏然重合倏然分开,速度奇快,还伴随着两三声闷哼和拳脚击中身体的的声音。不过片刻,又归于寂静。 约莫盏茶时分,王维岳的声音响起,“哼,没想到你竟然是昆仑派的,只是昆仑派什么时候做事也这般藏头露尾见不得人了?” 那神秘人物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你崆峒派就有多好么?私下杀死自己同门师侄,还要毁尸灭迹,这等事情我们藏头露尾的昆仑派可是干不出来的。”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王维岳傲然道,“你已经中了我三掌,这三掌之中我都蕴上了‘抱元劲’,你昆仑派的前辈该跟你提过中了我‘抱元劲’的下场吧。” “区区抱元劲,难道我便怕了么?”那神秘人兀自不服输。 “那便再接一掌如何?”只听得黑暗中风声大起,王维岳右手高举,又是一刀劈了下来。 他在这一招固然内劲极大,气势也十足,可杀手并非在这一刀上,更可怕的是他无声无息的左手刀。这一招却非崆峒刀法,乃是他自创的一招,叫做“阳殊途”。这一招共有两刀,右手刀气势逼人,靠着极强的内力笼住敌人身形,左手刀靠着右手刀的风声掩护之下无声无息的发出,瞬间制敌死命,端是厉害非常,也是诡异非常。若在晴天白日发出,对方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多有防备他的左手刀,可王维岳创出这一招之时就是为了对付他一个极强的盲眼对头,自然不用担心对方看到。不过创招至今也有十多年了,一直没有机会用上,一来是因为他与那对手十多年没见过面,二来他并无多少把握可以用此招杀死对方,故而一直没去寻找那人。只是万万没想到还没和那对头相遇,却先用在了这个神秘人物身上。 此时大狱之中漆黑一片,虽然外面有大雪映照略微有光,可也极难看清物什,王维岳如此杀招试出来,那神秘人又如何能挡? 那神秘人物连挡了王维岳好几记重手,内力已然消耗的差不多了,这右手刀挟带风雷之势,他闪避不及,只能奋力一拼,双手齐出,只盼自己可以挡住。 只听得“格格”两声脆响,那人猛然觉得自己手臂剧痛,搞不好双臂已然骨折,心中大叫不好之时,又猛然察觉后颈之处风习习,绝非寒风的冷风那般。 饶是王维岳久历战阵,在此时仍旧是颇为欣喜,自己右手刀发出之时对方已经濒临绝境,万万没有能力再防备自己的左手刀,眼见敌人即将命丧手中,虽然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心中仍是颇为痛快。 哪知便在此时奇变陡生,他左手刀一击之下竟然丝毫不受阻力,仿佛击中的只是空气一般。那神秘人物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脱离了他的内劲笼罩范围,可他竟然丝毫不知。 “嗯?这是什么功夫?”王维岳心中惊恐莫名,自己创出此招,不敢说天下间独一无二,却也是一等一的高明招数,要不然也不会拿来用以对付自己那老对头。那对头虽然眼盲身残,可是功力犹在王维岳之上,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多年来一直没有把握胜过他,不然以王维岳的子早杀到对头门前了。虽然实力略逊,可置对方于死地的想法十多年来半点也没改变过,他暗中创制如此险的招数,还在身上附带各种暗器机关等物,只盼不择手段的取胜。 他与面前这个神秘人物交手之时只觉得对方招数高明,确实学到了昆仑派非嫡传弟子不教的上等武功,可这人吃亏就吃亏在功力与王维岳相差老大一截,招数虽然旗鼓相当,可是一遇到内劲比拼就落了下风,而王维岳也正是靠内劲笼住,再下以重手。眼见对方已然不支,为了速战速决,王维岳便将这压箱底的功夫也拿了出来。心中料想此招杀死对方当是十拿九稳,谁知对手竟然毫发无伤,不由得他心头大惊。 只听角落中那人咳嗽不止,想来内伤非轻,口中兀自不肯落下风,“没想到堂堂河西镖局的总镖头,纵横川陕甘三省武林的前辈名宿王维岳王老英雄也会对一个后辈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嘿嘿,果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啊。” 王维岳心中各种想法纷至沓来,“莫非我这招有什么大的缺憾?以致对方可以轻易躲过。还是对手一直深藏不露,待我出此辣手方才全力以赴?”可听那神秘人物说话之时已有中气不足之象,显然是先前的几记重手让他大受内伤,若是深藏不露,哪里有宁可受重伤也不全力施为的道理。 那人继续说道,“王老爷子,二公子本有平原孟尝之心,一心结纳与你,奈何你竟是如此卑鄙险之徒。我回去自然要劝二公子打消这年头,省得污了他的识人之明。” 王维岳此时平静的说道,“你以为自己今日能走的了么?” 那人又是一笑,道,“王维岳啊王维岳,你不去相救你的老妻爱子,却与我纠缠不休,嘿嘿,可真是买椟还珠贻笑大方啊。” 王维岳心中蓦地一惊,道,“你说什么?” 那人不理他的话茬,继续自顾自的说话,“可叹江湖中人都以为王维岳老来得子,甚为宠爱。而他夫妻皆是江湖豪客,伉俪情深,谁知又是闻名不如见面,为了我这么个小小走卒,竟然可是舍弃妻子家小的姓名。若是被旁人看到,恐怕要说我在王老爷子心中竟然要比他至亲还要重要的多了。这是多么可笑的笑话,说出来我都不信啊。” 王维岳道,“即使你说出花来,今天也保不住你的姓名。” “是么?”那人瞥了一眼王维岳,竟然坐在了地上,做出一副完全不再反抗的样子,道,“王老爷子,你家老夫人心急爱子,早率了一众镖师杀进长安府劫狱来了。只是知府陈大人早有准备,埋伏下了弓箭强弩,只等他们自投罗网。嘿嘿,有这么一档子事出现,你王家各种罪名坐实了不说,只怕今日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京兆府大狱。” 王维岳让他说的心神不安,可是脸上仍旧一派镇定,但见他缓缓从床下取出木匣,道,“我王家死在哪你未必清楚,可你死在哪我却清清楚楚。” 话一毕,木匣开,金刀出。 但见暗室之中忽然明亮异常,王维岳手持金刀,眼光亦如刀光般凌厉逼人。 便在此时,安静的夜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凄厉之极的叫喊,仿佛孤狼独嚎,又仿佛夜狐失群,说不出的悲愤和不甘:“王维岳,你再不出来,你王家就绝后了。”声音干涩沙哑,听来似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所发。 而这声音,正是王老夫人。 第三章 长安大狱(12)在线阅读 第三章 长安大狱(12) 肉文屋 / 第三章 长安大狱(12) 第三章 长安大狱(12) 第四章 渭水之畔(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1) 下了四天的大雪终于停了。 太阳低低的挂在东面,阳光并不强烈,可满眼的白雪映得有些刺眼。当长安府的百姓打开家门走出户外的时候,都惊叹如此厚的积雪。 此时的京兆府里里外外一片忙碌,有衙役端着撑满水的铜盆从里面走出来,还有十来个官差拿着抹布上上下下的擦拭大门和柱子。 如此冷的天气,还要在大清早用冷水擦洗官府大门,一时间路人都甚是奇怪,这还是平时那帮趾高气扬的官差么?莫不是吃错了药,不然怎么能如此转呢? 大雪封门,长安城的百姓正好找了一个休息的借口,百无聊赖的时候做什么好呢?自然是凑热闹了。吃过早饭就有三三两两的闲杂人等站在衙门口指指点点,嘴里不住的嘀嘀咕咕,一副知情人的样子,过的还没半个时辰已经聚了百十来号人了,黑压压一片,蔚为壮观。 中有一人身着长衫,头系文士巾,约莫是有功名在身,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可那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只有在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脸上才能看到,偏偏还甚为得意,说道,“你们看那,平时这帮官差多大的架子,若无好处,是动也不肯动,可今儿这么大冷的天还端着盆冷水四处擦洗,这不是见鬼了么?你们可知这是为什么?” 他周围几人面含谄媚,笑着说道,“韩六爷您问我们,我们又问谁去?这不都等着您说呢么?” 那韩六爷脸上颇有得色,说道,“瞧见那柱子没,柱子是朱红色的,可是上面有暗红色的东西,你们瞧,就那上面。”他边说边以手指,道,“这帮官差就是要擦去这些污秽。你们若早些过来,能看到好多,满大门满墙壁都是。” 他说到此时略微停顿,立即有人极为识相的搭腔,“这些家伙怎么会为擦洗污渍这般勤奋呢?韩六爷,您想必是最清楚不过了。” 那韩六爷脸上越发得意起来,“这可不是普通的污渍,这可都是血迹。”他说道血迹之时故意嗓门压低,再猛然加大声音,好让众人吓一跳,只为一看他人吃惊的样子。 可这些百姓全然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莫说是血迹,就算是才死去的尸体放在面前,只要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依然看的津津有味,跟看一只**一条狗没什么两样。 韩六爷看围观的人并无任何吃惊的样子,心中大是不满意,一张脸也长长的拉了下来。倒是先前搭腔那人甚有眼色,说道,“血迹?这大雪天哪来的那么多血迹呢?韩六爷,您给小的说说?” 韩六爷脸色转和,道,“如果我猜的没错,昨天晚上,这知府衙门里死了好多人。”他这话一出,远比刚才的血迹有震慑力,围观众人的视线立时汇聚到他身上,一时间仿佛众星捧月,他自然成了人群之中的焦点。偏偏他说了这么半句之后竟尔不说了,还从袖中装模作样的拿出一柄折扇来,打开故作悠闲的扇风。只是周围积雪尺余,这折扇没有给他增添半点名士风度,反而显得他越发的滑稽。 如此关键时刻那人群中的搭腔者竟然不再出声了,他四下寻找方才那甚有眼色的家伙,可左看右看,看谁也不像那般识相之人。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他也看着众人,谁都不说话。 始终是这位韩六爷沉不住气,说道,“看什么看?我脸上难道长花呢么?不就是想知道昨夜发生了点什么吗?” 他脸上自然没有长出花来,可众人看他的样子跟长了花没什么两样。偏偏这些人默契十足,就是看着他不说话。 韩六爷又摇动折扇,道,“昨天夜里,知府衙门这边杀声震天,灯火通明,一直闹到了四更天,显然有人在打架,而且人还不少。你们知道是谁么?看你们这帮升斗小民的样子也不会知道,那是附近黑风岭的强人杀到了官府,要劫他们的二寨主出狱。不过知府陈大人早有准备,从禁军那里调了三百人马,强弓硬弩,埋伏好了单等他们上钩。不过那帮强人也着实厉害,明知不敌竟然还负隅顽抗……” 韩六爷显然极具说书人的天分,若是不再考取功名专心去茶肆酒楼说书,想来也是一个极为当红的先生。他正说得唾沫横飞,神采飞扬,却见官府大门内走出一个人来,远远的就吆喝,“那秀才,你说什么呢?” 但见那人脸上裹着好大一块白布,显然是有伤在身,露在外面的左眼眼角上翘,看上去就是凶巴巴的样子,偏偏他那神情让谁一看都知道正在气头上,只差在脸上写着“老子生气呢,别来惹老子”。此人正是京兆府的捕头辛子康。 围观百姓有哪一个是傻子,眼见辛子康怒气冲天的走过来,早一哄而散了,偏偏那韩六爷要做超然状,依旧在雪地之中摇着折扇,头扬的高高的,视线从辛子康的头顶擦过去,半点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的样子。 辛子康看他大喇喇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心中犯疑,莫非此人大有来头,说话之间也不似方才那般难听,道,“你这秀才,在知府衙门外面站着作甚?” 韩六爷扭头不看他,从鼻孔之中哼出声音来,“这大燕例律可有哪一条说了官府外面不许停留的?” 辛子康被他说得一愣,心想大律之中确实无此条例,可要找面前这家伙的麻烦也不用非拘泥于此,说道,“你刚才说什么黑风岭强人和官府厮杀?如此妖言惑众,你难道不怕判你一个蛊惑民心之罪?” 韩六爷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道,“学生是清平四年的举子,咱们大燕朝的律法背的还算纯熟,大律上写的明明白白,定罪需得知县以上的官员,你辛捕头嘛,可还差了那么一些。” 辛子康昨夜受了重伤,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早想着找个人修理一顿,刚出大门就看到这个凑热闹的秀才,偏偏这秀才说话还甚是欠揍,不由得火气更大,怒道,“好你个酸秀才,胆敢藐视官差,我现在就抓你回衙门。” 韩六爷扇子轻挥,“学生有功名在身,便是见了知府大人犹然不跪,若要抓学生,一没有罪名二没有证据,学生可不会束手就缚。” 辛子康被他这话刺激的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喊一声,“来人啊,哥几个给他绑回去。” 若是平时,早就有一帮捕快一拥而上了,况且这又是官府门前,想来那些官差门更应该奋勇向前,可是喊声都出去半天了,还没有人跳将出来用铁链铁尺向这秀才招呼,不由得辛子康大为奇怪。 他转头一看,猛然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风扑面,骨子里都是冰凉的。 只见一个浑身漆黑的老人手持一长长的竹竿,就站在府衙门口,一动不动。 此时日光渐盛,而无尽的白雪反着阳光,入眼之下皆是洁白一片,甚为刺目。这老人往雪地中一站,也并不如何出奇,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只觉得这老人浑身上下漆黑一片,竟然无法看清楚他的五官和肢体,他给人的印象只有黑,黑的可怖,甚至连带他周围都被染成了无尽的黑暗。 那人安静异常,可是辛子康恍惚中看到他身上似乎有丝丝缕缕的墨一样的东西在侵蚀四周,再仔细看时,又什么也没有,辛子康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看到了幻觉。 那老人抬头看了辛子康一眼,他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战,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王维岳离开了?” 第四章 渭水之畔(1)在线阅读 第四章 渭水之畔(1) 肉文屋 / 第四章 渭水之畔(1) 第四章 渭水之畔(1) 第四章 渭水之畔(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2) 此时的京兆府大狱,门口铺着几十片草席,而数十具尸体就横七竖八的放在草席上。周围积雪还能清晰的看到飞溅的血迹,倒掉的石桌,残破的屋瓦,墙壁上的刀痕,都在说明此地曾经有过一场恶斗。 三司的大人会同知府陈大人站在这一片尸体前,脸上皆有不忍之色。最终还是陈大人挥了挥手,道,“将禁军的尸体和府中的差役都挑出来,送回老家安葬了,其他的都烧了吧。” 早有衙役们准备好了大量木柴炭火等物,听他如此说,便有官差白布蒙面上前去挑拣尸体,看到身着平民服饰的则如同死猪野狗一般扔到木柴堆里。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不可烧。”声音响起时,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划过,紧接着那挑拣尸体的几个官差纷纷摔了出去。但见尸体中间站了一人,浑身上下漆黑一片,仿佛浓墨淋过一般。最诡异的是他所站之处都让人觉得仿佛错觉一般黑暗无尽。而天外日光正盛,积雪甚名,入眼之下满目光明,偏偏他就如一团浓墨,一片影子那样诡异莫名。 众人之中不乏眼力高明者,离那怪人也不远,可是想看清楚他的五官面貌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只觉得他的脸似乎也融进了黑暗之中,模模糊糊只能看到一个大概,要想看的仔细分明,说什么也不能做到。 几位大人脸色齐变,要知自从昨夜京兆府□之后,已然加强了数倍的防卫,闲杂人等万万不能接近府衙半步,便是那韩六爷等一帮看热闹的人也是远远的站着指手画脚,可这怪人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府衙而无人警报呢? 那怪人眼见衙役捕快皆拔刀相向,脸上敌意甚浓,而几位大人也是如临大敌的样子,情知他们误会了,便解释道,“我不是王维岳的帮手,只是来告诉几位大人,这尸体万万烧不得。” 那肖大人说道,“这许多尸体,皆是流寇巨盗,堆在府衙成何体统?不烧了难道还要一一厚葬么?” 那人说道,“几位大人煞费苦心设下重重陷阱,虽然将河西镖局一网打尽,可最终也还是让王维岳逃了。如此深仇大恨他自然要回来报仇的,几位大人谁敢说自己没有疏忽大意的时候?又有谁每天出门都带着数百兵士保护的?” 他如此一说,几位大人脸色开始变得极为难看。京兆府借调了数百禁军,还以强弩弓箭压阵,伴以谋诡计,最终不过是杀死了十多名无足轻重的虾兵蟹将而已。虽然王禹阳与王老夫人都死在了昨夜的一场恶战之中,可最最重要的王维岳却安然而退,这无论如何都称得上是极大的失败。王维岳没死,那么任谁都能想到他要展开凌厉的报复,就算京兆府和三司能一年半载的防卫森严,总不可能十年八年的派重兵把守,而且没有哪位大人能尊贵到出门回家吃饭睡觉都用禁军保护。想到王维岳为人狠谨慎,日后的报复也必然极为难防,便是大冬天,几位大人也会觉得背后冷汗不断。只是顾及面子,从未互相提起过,此时听这怪异老人说起,不由得脸色大变。 那高大人说道,“哼,区区一个崆峒派王维岳,有何惧哉?”口气十分自傲。 怪异老人头微微一抬,仿佛看了他一眼,说道,“那王维岳是崆峒派之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便是当今的崆峒掌门也须敬他三分,更兼他为人睚眦必报,乃是一个十足的小人。高大人虽然尽得崂山派真传,却非他之对手。” 高大人心头一惊,他是崂山派的弃徒,虽然早早就被逐出师门,可一身功夫绝不在崂山派任何人之下,偏巧当今的崂山掌门对他也颇为尊重,丝毫不当他是一名弃徒,时日长久,他也越发的拿起崂山长老的架子。不过他出身崂山派这件事江湖之中极少有人知道,而官场同僚便是知道他身有武功者也屈指可数,可眼前这怪人只看了自己一眼就说自己是崂山派的,还知道自己的姓氏,想来必然是身边某位颇为熟识的朋友了。 高大人心头隐忍,打定主意等事后单独找此人一谈。 陈大人仍旧是平时那般悠然的样子,幽幽说道,“这位先生不让焚化尸体,是为何意?” 怪人说道,“我与王维岳有极大的过节,往日他在河西镖局,手下众多,不方便前去寻仇。如今他也如我一般光杆一个,我岂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不过他现在飘忽无定,找他自然是万难找到。若有他妻小的尸体在这,他自然要回来取。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费尽心机的找他?” 陈大人说道,“那先生是要守株待兔了?” “正是要借大人这府衙用上一用。” 邱大人脾气火爆,喝道,“你们这等江湖草寇,仗着身有武功便不将官府放在眼里么?” 怪人缓缓转头,面冲邱大人,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可是谁都能察觉出来他在看着邱大人。那邱大人平素胆子大极,可在这黑衣怪人的注视之下,竟尔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害怕的念头。 怪人说道,“我需要王维岳的人头,四位大人需要他死以绝后患,大家目标一致,何苦在乎旁枝末节?” 陈大人笑道,“如此说来,我们可是要多谢先生出手援助了?” “你们撤去府衙外的禁军,传令无须防卫便是谢我了。” 肖大人听到此话,沉不住气了,“仅凭你一言就撤去重重防卫,岂不是将这数位朝廷命官的姓名挂在你嘴边了?” “那大人可是认为有禁军防卫王维岳就会断了复仇的念头?” “哼,总比你空口白话要强的多。”肖大人冷眼相视,心里是半点也不相信他。 “那好吧,我便让几位大人看看除了说空口白话我还会做一些什么!”只见那人右手一动,本来在他手中用以探路的长竹竿忽然奇快的飞出,便如强弓硬弩出的飞矢一般,在白的刺眼的雪景之中化作一道漆黑的墨线,直十余丈外的石墙。 那竹竿入得石墙约有半尺,尾部犹然嗡嗡乱颤,这一手露出来只惊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若是利剑长枪等兵器入石半尺,虽然亦是极难做到,可不过是功力深厚而已,可这分明是一再普通不过的竹竿。须知竹竿是何等干脆易折,便是平常的土地也万难入,可那人随手一掷,竟然入石半尺,这哪里是人力可以做到,这分明是鬼神行法,妖魔张弓。 一时之间硕大的院内竟然半点声音也无,众人唯一可以听到的就是自己的呼吸。 最终还是陈大人打破了尴尬的寂静,说道,“那我小小京兆府就替先生好好安置一下?” “你们不来打扰我便是最好的安置。都走吧。” 陈大人笑道,“如此寒冷冬日,先生一人独居户外,只怕多有不妥。” “陈大人废话如此之多,是觉得废话说得多了就能对付王维岳么?” 这话自然是极为无礼,可陈大人不过一笑置之,说道,“那么就委屈先生了。”转头又对三司的三位大人说道,“诸位大人,花厅之中酒菜已备好,趁着如此雪景小酌几杯,不失为一件雅事。” 邱大人怒道,“本官可没有陈大人那般好心情,死去的禁军士兵还没安葬,我喝不下去。” “那肖大人和高大人呢?”陈大人依然是笑吟吟的样子。 “老朽尚有要事,失陪了。”肖大人拱手行礼,可脸上神情大是鄙夷。 高大人则一语不发,牢牢地盯着尸体中间站着的那怪人。 陈大人见无人应和,轻轻一笑,转身退去,在转过影壁的刹那,脸上笑容倏然褪尽,只见他对影壁后的那名衙役说道,“将此地情形一一禀告丁大人。后续之事如何下手,还请大人明示。” 第四章 渭水之畔(2)在线阅读 第四章 渭水之畔(2) 肉文屋 / 第四章 渭水之畔(2) 第四章 渭水之畔(2) 第四章 渭水之畔(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3) 夜幕降下,长安城北的渭水沙洲华灯初上,流光溢彩。 虽是深冬,不过天气晴好,月色溶溶,映照着地上无尽的白雪,入眼处皆是一片银亮。 渭水本是大河,可长安城北处水流平缓,清浅照人,每至冬日则不过数寸的水位,恰如潺潺小溪,柔媚无方。而不论春夏秋冬,这渭水上数不清的楼船华舟从不驶走,只停泊在这沙洲之中静待佳客来访。 此时最大最华美的那艘楼船之上莺声燕语,笑声频传,显然里面热闹非凡。 这船叫做“凝碧舸”,是长安城中最有名的青楼,莫说学士秀才常常来此做些风流韵事,便是朝中的大臣也常常趁着夜色朦胧,身着便服来这里享受一番。 “凝碧舸”之中最华贵的花厅叫做“羊脂”,向来是非达官贵人不得入,非皇子王孙不得进,寻常的富贵子弟或是官宦世子即使是家资亿万也无法入内一观,更莫说在“羊脂”之中听琴饮酒贪欢一晌了。“羊脂”之下是为“玛瑙”,是那些富贵子弟和官宦人家最爱的一间花厅,布置虽次于“羊脂”,奈何“羊脂”的豪奢人皆少见,于是“玛瑙”也就成了“凝碧舸”最著名的一间花厅了。“玛瑙”之下,犹有“玳瑁”、“珊瑚”、“琥珀”等花厅,亦是华美异常,虽不及“羊脂”、“玛瑙”尊贵,却也是平常人家万万进不来的所在。 此刻“玳瑁”厅中七八个青年学子模样的人歪歪斜斜坐着,有饮酒者,有唱诗者,有醉意朦胧而醉话不绝者,亦有诗兴大发挥毫落墨者。只听琵琶伴以划拳,笛子搭配酒令,吵闹异常。中有一人,潇洒不羁,逸兴遄飞,端是名士自风流,正是那日在京兆府门口出现的韩六爷。 那韩六爷脸色本来略黑,此时却红的仿佛猴子屁股,显然已经大醉,可是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跟人讲述什么事情,瞧来又不像醉的太厉害。 只听他喃喃说道,“自十二月初七至今日,不过区区八天,刑部已然逮去了太学生十七人,中有功名者有四人,其他学生亦是学问通达之辈,乃是我大燕王朝将来的栋梁,可刑部的那些官差逮人之时眼睛眨都没眨,如此胆大包天,他们不怕得罪这天下的读书人么?” 旁边有人劝他,“六哥,你在此当着大家的面说这些还没有什么,可莫要出去乱说。小心也被抓进大牢里。” 又有人道,“六哥,你向来说话天不怕地不怕的,蒙教授尚在之时,多有庇佑,现在连蒙教授也抓了进去,你还是安分一些的好。” 韩六爷明显是喝多了,手臂一样,将旁边给他敬酒的婢女甩了一个踉跄,仿佛不觉,“我怕什么?我是清平四年的举子,便是上堂犹可不贵,谁敢抓我?又凭何抓我?”他说话之时声音大的异常,只让身边众学子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须知“凝碧舸”的花厅固然隔音效果极佳,可他这般大声喊叫,便是堵着耳朵也听得清清楚楚,只差没到旁边的花厅之中大喊大叫了。旁边花厅无人则罢,若是有人听到了,再多事的去报官,虽然未必治罪,可必然招来麻烦。 有人讪讪笑道,“六哥,你醉了。” “我没醉,我清醒的很,我从未有过如此清醒。”韩六爷一把推开要扶他歇息的同伴,说道,“如今的世道算是什么世道?大律上可有说要将劫狱的匪徒吊在城外的?不管他们在世之时如何罪大恶极,最多不过一个死字。现在人都死了,还要如此作践尸体,是何道理?人皆有父母子女,若他们亲人看到,又是何等伤心难过?” 他先前指摘刑部大肆逮捕太学生,不过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罢了,如今这言语中竟然是大肆抨击官府之意,这远非一个太学生应该说出的话。同行众人听到此话已经坐不住了,胆量小的纷纷起身告辞,胆量大的也不过是左右环顾,只见一些歌女娼妓在座,其他更无闲杂人等。 与他要好的几位太学生互相对了一个眼色,上去将韩六爷簇拥了起来,准备将他架下去,省得他再胡言乱语,哪知韩六爷喝醉之后虽然神智不太清醒,可是蛮力实在不小,三四个人竟然架他不住。只见他胳膊乱挥,手中的酒壶不住洒落美酒,口中兀自含混不清的道,“你们干什么?要打我么?我是清平四年的举子,身有功名,便是见了朝廷命官犹然不跪。” 恰在此时,只听得珠帘轻响,一个容貌清雅的中年文士进了来,人尚未进屋,声音已至,“在隔壁厅中便听到有贤士针砭时弊,故而不请自来,还望众位世兄莫怪。” 几个太学生看向那中年文士,但见他容颜清隽,气态不凡,眉含青黛,眼若软溪,竟是一个极为俊秀之人,若非颇有年纪,便是一个万中无一的美少年了。再看他手执折扇,一副名士风度,头扎丝带,浑然世家打扮,本是最投厅中诸太学子观感的衣饰,可是不知如何,众人总觉得他脸上仿佛罩着一层薄薄的冰壳,并没有想象中应有的亲近之感。 有人行礼问好,“先生客气,还请这边坐。” 那中年文士拱手还礼,客客气气的坐在了韩六爷对面。 韩六爷此时被三个人架着,屁股也做不到凳子上,可人也不安安分分的出去,就在那猥琐不堪的满嘴胡话,待见到面前多了一人,也不知道看清没看清人什么样子,就醉眼朦胧的说道,“你是个当官的。”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在下不过是这京城书馆画社的落魄子罢了,虽然也万般在意功名出身,却终究不过是白身一个。这位先生如何说在下是做官的呢?” 那一众太学生看他仪态不凡,不知他来历如何,只怕韩六爷贸贸然就得罪人,连忙圆场说道,“先生莫怪,我们六哥喝多了,这就扶他下去休息。” 韩六爷却不觉得自己喝多了,说道,“我看的出来,你是当官的。”他一边说话一边舞动手臂,手中酒壶挥洒,恍惚间竟有几分吴带当风之妙,羲之落笔之风,只是吴道子乃是作画,王羲之亦是行书,他却是酒挥洒,比之二位先贤,更显不羁。 那酒四下飞溅,有数滴飞到中年文士面前,那中年文士身体一动,已然站起,酒落空,洒在地上,半点没有沾到那人身上。 中年文士道,“兄台酒醉之后犹能发常人所不能发之语,可谓不凡,如此我当敬兄台一杯。”说话间已经自斟一杯,微微示意韩六爷,然后一饮而尽。 那韩六爷虽然脑子不太清楚了,可是别人敬酒还是看的明白的,也将酒壶摇晃示意,然后咕嘟咕嘟的大口大口喝下。 中年文士面露微笑,道,“适才听兄台言道官府不仁,可是为城门外十余具尸首抱怨么?” 韩六爷说道,“你也知道这件事啊?” 中年文士以折扇拍击掌心,道,“那些尸首据榜文所说,皆是前些日子京兆府劫狱案的重犯,虽然大多数被一举歼灭,可匪首王维岳仍然脱逃。如今悬尸城外固然有警示之意,可更重要的原因我想该是官府为了引王维岳出来。” “什么匪首不匪首?我不管多么大的案子,可是如此作践死人万万不是官府应当做的。如此行径,固然让百姓惧怕,可更让官府失了民心。这是我大燕朝父母官该做的事情么?此等行径,与大盗何异?”那韩六爷越说越激动,手臂也颤抖了起来,“可如今堂上强盗高坐,堂下百姓惶恐,这又是什么道理?” “那依兄台之意该当如何?”中年人道。 “悬尸城外,已然大失我大燕朝仁德之意,此时正应当归还尸首于死者家人,使之入土为安,而对那匪首王维岳则当以怀柔获之,其若有心,则必归案。” 中年文士幽幽说道,“听兄台如此说来,可是觉得京兆府行事过分,而劫狱大盗皆其情可悯了?” 便在此时,只听得隔壁有人击掌叹道,“如此情形,又怎么不是?”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恰是隔壁的“羊脂”花厅。 第四章 渭水之畔(3)在线阅读 第四章 渭水之畔(3) 肉文屋 / 第四章 渭水之畔(3) 第四章 渭水之畔(3) 第四章 渭水之畔(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4) 那中年文士脸色微变,道,“诸位学子皆是饱学之士,何以每日无所事事,酒醉之后以抨击政事为乐?若让官府听得,在下少不得要说一句祸从口出了。” 韩六爷听他话中颇有恫吓之意,大是不服,扬声道,“官府听得又如何?除了这京兆府,又有哪一府一县的衙门做的出如此事情?就算是全天下的官府都一般模样,我们这帮太学生上万言书就是了,最多死谏而已。” 那韩六爷的同伴听他说得越来越不像话,心中害怕,连忙去堵他的嘴,道,“六哥,你喝醉了,回去歇息吧。我们送你回去。”说话间几个人不由分说的架着他准备出着凝碧舸。 中年文士轻笑道,“酒醉方见真言,韩兄乃是情中人,颇有古风。” 此时隔壁的羊脂花厅的声音再度响起,“韩六爷不过是颇有古风,比起你陈先生温润淡雅,古意盎然却始终差了一筹。” 中年人听他给自己安了这“温润淡雅,古意盎然”八字评语,心中一凛,已经大概知道隔壁是什么人了,脸上犹豫不过是转瞬间,立即又化为柔软的笑容,“隔壁可是二公子?” 隔壁那人笑道,“父亲曾言陈先生心念如电,如今见之,果然不同凡响。” 那姓陈的中年文士道,“温润大眼,古意盎然乃是令尊昔日看到在下文章的谬赞,在下虽万万不敢自居,却时刻铭记,亦未曾四处张扬,知晓这两句评语的自然和令尊有极亲密的关系。而据在下所知,府中两位公子也之后二公子才喜欢四处游览阅历,故而斗胆一猜,恰巧言中,如何当得起心念如电之语?” 那人在隔壁道,“家父看人极准,他说的话总是不会错的。” 中年文士对那人的父亲极为尊敬,更有惧怕之意,听他抬出父亲的名头来压自己,也不敢反驳半句,只能唯唯诺诺的言道,“是,是。如此倒是在下出言无状了。” 隔壁那人继续说道,“上一次见陈先生还是在九年前,陈先生给我讲了一堂《中庸》,可惜幼时顽劣,全然不解其中深意不说,还处处跟陈先生捣乱。今日不意在此重逢。若蒙陈先生不弃,可否移驾小酌?” 他话中意思自然是好的,用语也万般客气,可那中年文士却半点不敢过去,只恭恭敬敬的道,“今日得闻清音已是冲撞,如何再敢冒犯?还请二公子恕在下不敢见礼之罪。” 他二人一问一答,隔壁那说话之人固然是客气的很,可这中年文士更是恭敬无比,还用上了恕罪之语,听他们话中的意思,竟然非是旧友而是主仆了,可若是主仆那中年文士又绝无道理拒绝相见,如此不合常理的对答只让厅中诸学子听的大为奇怪,忍不住猜测起这些人的身份来。 隔壁那人又说道,“陈先生想来还是记恨我当年的顽劣了。如是不愿见我,那我可暂避,不过我十三叔也在此地,若是不见,恐怕多有失礼吧。” 中年文士虽然一直颇为恭敬,可言语进退有度,半点也不落下风,此时听得那人说他十三叔在此,猛然脸色大变,惊道,“相……十三爷也在此地?” 那人说道,“陈先生一见便知。” 中年文士连忙低眉敛目,道,“如此学生向十三爷请安。”说话间已经极为恭敬的走向羊脂花厅。 片刻间,羊脂花厅之中传来中年文士的惊呼,“十三爷如何在此?二公子怎生又言语相戏?” 刚才说话那人的笑声传来,“多年不见,陈先生如此不加防备,难道当年我的那些诡诈小手段竟尔都忘记不成?” 中年文士声音中有了不悦之意,道,“二公子假借十三爷之名诳在下前来,最多不过是在下损些面子,可若是令尊和十三爷知晓,二公子岂不是又要受家法?” 那人说道,“陈先生,你这恫吓之言能吓得到那些太学生,确实吓不到我。家父和十三叔岂有不知我情的道理?倒是我要劝陈先生一句,众怒不可犯,民意不可违。此为至理。” 那中年人冷哼一声,道,“二公子教诲在下铭记在心,若无他事,且容在下告退。” 那人道,“去吧去吧。顺便将珊瑚花厅的那些人一并叫走,我可不想见到他们。” 片刻便听得珠帘响动,想是那中年人退出了羊脂花厅,再过一会,隔壁的珊瑚花厅人声嘈杂,有桌椅移动杯筷响动之声,又有人离座退席,还有人小声招呼,不过盏茶功夫,隔壁的珊瑚花厅方才还觥筹交错好不热闹的一席人竟尔走的干干净净。 玳瑁厅中诸学子面面相觑,心中都在猜测隔壁那羊脂厅中是何等身份的人物,一语之力便可令这些非富即贵的名流退席。 他们念头正不断的转换之间,只见珠帘从中而开,一位细眉入鬓,温润如菊的少年人撩起了帘子,他身后一人缓步踏入这玳瑁花厅。 但见那人眉峰英挺,面有贵气,本是一张极为冷峻的脸,可偏偏嘴角含了半点笑意,于是便有了说不出的亲近感,令人不由得心生倾慕。 那方才离席的陈先生不过是五官俊秀,可除了一张好看的脸,便什么也没有了,偏偏说话还不讨人喜欢,于是诸太学生都对他印象不佳。而面前这人,相貌也未必能说比那陈先生好看,可他出言相助太学生在前,脸上的亲近笑容袒露在后,让太学生们都大为喜欢,只恨不得立时结交。 只是他在那羊脂花厅之中饮酒,还一言退去那些富贵名流,身份自然非同一般,诸人思及如此,虽有结交之意,却无一个敢上前攀谈的。 倒是那喝的八分醉的韩六爷胆量甚大,醉眼朦胧的看着眼前这位翩翩佳公子,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是谁?” 那人笑意越发浓郁,道,“在下长安燕二,欣慕众位仗义执言,心生结识之意,故而不请而入,还望众位莫怪我这个恶客。”他这话与先前的陈先生并无什么不同,可厅中诸人早因他言语相助而印象甚佳,对待他的态度大大不同于那中年文士,早有人上前拉手联席。 燕二见有人伸手过来,微微一愣,不过片刻即释然,面露微笑,道,“诸位如此客气,在下何以克当?” 早有人应声说道,“天下学子,所为皆为将中所学报效国家。如此乃是志同道合之辈,既是同声相求,何须客气?” 燕二道,“如此倒是我小家子气了。”说罢再不客气,随便拣了一个座位坐下,还将他人敬过来的酒一饮而尽,颇显豪迈。 太学生们见他脱略行迹,更是好感大增,言语之间便不再顾忌那么多,有人问他家居何地,有人问他年龄几何,皆是套门路关系者。 燕二丝毫不减烦躁,一一微笑解答。酒尚未过三巡,众人已经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来历了。原来这燕二是长安城中一家告老的官宦人家子弟,父亲曾是那陈姓中年人的老师,故而那中年文士极为尊重他。而燕二今年刚过十九,正准备找些门路入得太学,以为将来仕途做准备。恰巧前些日子长安大雪,明月映雪,渭水流银,是难得一见的胜景,便来着凝碧舸中喝酒,巧遇诸人。 众太学生听他即将入得太学,更是大为喜欢,一时间为他介绍太学诸位大人习者有之,要带他熟悉太学周围环境者有之,更有甚者,竟然邀他日后同去太学边上一家有名的青楼寻花问柳。燕二听了心中固然哭笑不得,可面上的笑容却半点未减。 众人正聊的火热,冷不防那韩六爷了一句:“还请问燕兄,那陈先生是何等身份?为何话中处处维护京兆府?”他这话自然是问的鲁莽了,可这也是其他人想问而不敢问的,故而此话一出,众人不仅不阻拦他,反而鸦雀无声。 燕二手执酒杯,环视众人,见众人皆目视自己,又是一笑,道,“那人便是京兆府尹陈昭然陈大人。” 第四章 渭水之畔(4)在线阅读 第四章 渭水之畔(4) 肉文屋 / 第四章 渭水之畔(4) 第四章 渭水之畔(4) 第四章 渭水之畔(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5) 众人听他如此一说,皆是大惊,想自己在陈昭然面前多有失仪,而韩六爷说那些颇为不敬的言语之时也有所附和,不禁心下惴惴。 反倒是大发不敬之语的韩六爷脸色一如往常,还是那般醉醺醺的酡红,也不见忧心,竟然还有心情和燕二谈话,“那人既然是陈昭然,不知公子又是哪家府上?” 燕二知他已经有了见疑之意,再看周围诸学子,虽然依旧是面带忧色,可看自己的眼神之中已经有了些许疑惑,微笑道,“家父致仕已久,每日不过读史品茗而已,所好者唯清净二字。身为人子,不能尽心竭力于父母膝下孝顺,已然颇有愧疚,如若再提家父名号,有辱门楣是小,扰了家父清净的子是大,还望韩兄海涵。” 韩六爷约莫是醉的厉害了,听他虽不愿吐露家事,可话中意思客气的很,竟尔不言语还礼,只是简简单单“哦”了一声就继续自己喝自己的酒,连菜都不吃一口。 诸学子见他言语客气,又素知长安城中的致仕高官所在多有,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便不觉得有何不妥,于是一颗心都从他的身份上收了回来,都在担心自己以后的前途。 燕二眼光何等凌厉,诸学子如此表现怎能瞒过他的双眼,他早一一看在心里,忖道,“如此恰是一个极好的笼络机会。”便举杯邀饮,道,“家父虽然久不问世事,可门生故吏也是半数朝野,今日既有我出面了,陈大人少不得得卖点面子,诸位仁兄不必忧心,今日之事不会走漏半点。” 众人见他说的极有把握,且颇有豪气,不禁为之欣喜,更为之心折,也纷纷举杯,道,“今日既有燕公子如此说话,我等还惧怕什么?且一醉方休吧。”另有人道,“燕兄如此爱护我辈,他日青云直上,莫要相忘哦!”还有人道,“我观燕二公子豪气干云,为人耿直,正是我辈中人,如蒙不弃,不如结为异兄弟如何?” 燕二听他们说得越来越不成话,心中好笑,脸上一如平常,只是微笑,却半点不应声。 韩六爷此刻忽然又一语,“燕兄书童侍立已久,何不同坐?” 众人一听他这话,才发觉自己竟忽视那掀开珠帘的书童好久,心知豪门大族的奴才客卿以后皆是为官一方的人物,虽然不至于去言语奉承,可是怠慢了总是不好的,便连番请那书童上前同饮,可那书童总是摇头,也不说话。 燕二也不回头,道,“此乃舍弟,并非书童。” 韩六爷一听之下,不由得大是窘迫,虽有酒色掩盖,可是面上仍然愈发的红了。 燕二又道,“舍弟喜静不喜动,更不善饮,诸兄还是免了他这一遭吧。” 燕二的话既然出来了,众人便也不再强劝,虽然频频举杯相敬燕二,可是余光仍不住的扫视燕二的弟弟,只盼能给自己看出点什么门路来,一尽绵薄之力,只等以后待价而沽。 他们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才觉得奇怪的很,那燕二的弟弟细眉秀目,肤若凝脂,竟是比女人的皮肤还要好的多,更兼目光温润,让人观之只觉良善异常,十足十与人无害的模样。偏偏又秀美之极,低眉敛目的站在燕二身后,乖觉无比,让人不由得心生怜爱之意。 厅中有好男风者,借着酒意去问燕二的弟弟,“不知公子排行第几?燕三?燕四?如今跟哪位先生读书?”还伸手去拉他的胳膊,燕二弟弟仅仅是微微一侧,闪了过去。 燕二道,“诸君还请尊重一些,这是我最幼小的表弟,从小就怕生人,莫要惊吓他。还有,他不叫燕三燕四,他叫萧慰宁。” 这些太学生虽然私下里不甚干净,可是最喜面子,燕二如此一说,自然一个一个都收敛的恍若正人君子,可眼睛却不住的往萧慰宁那里瞟,更有心中龌龊者,在不断猜想燕二是否和萧慰宁是否亦如他们一般。 便在此时,珠帘响动,一名侍者端着一盆醒酒汤进得厅来,但见汤中梅花五六瓣,荡漾着打着旋,更有清香扑面,让人胃口大开。 与众人不同的是,绝大多数人的眼光全被那一盆清汤吸引了去,唯有萧慰宁死死地盯着那侍者的双腿,目光半分没有离开过。只是大家都没有看他,并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之处。 侍者将汤放在桌上,转身欲走,燕二叫道,“且慢。这汤叫什么名字,如此清香,倒是让人大感兴趣,回头我让家里的厨子也学做。” 侍者低着头说,“这汤叫做梅花汤。” 燕二一愣,转而又笑,“有梅花就叫梅花汤么?那里面还有竹笋呢?为何不叫梅花竹笋汤?” 侍者仍旧低着头,说道,“公子既然喜欢,那么就叫梅花竹笋汤也是一样。” 燕二大笑,“除了梅花竹笋,还有樱桃桂呢?莫不成我一高兴就叫做梅花竹笋樱桃桂汤?” 侍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却立即强行止住,道,“公子却是消遣小的了,这汤的的确确叫做梅花汤。” 燕二道,“凝碧舸乃是长安城中少有的快活风雅之地,什么东西只要一进了凝碧舸的门,都要取一个风雅的名字,独独这花厅的名字俗的紧,什么珍珠玳瑁珊瑚羊脂的,一股铜臭味。不过也怪不得凝碧舸的主人,这些名字都是宁亲王附庸风雅自己硬要给安上的名字,众人皆知。可是这汤如此清香,又如此清冽,乃是少有的妙物,如何只叫一个简简单单的梅花汤?名字简单陋尚且不说,大为不合凝碧舸的习啊。” 那侍者头低的更加厉害了,仿佛不敢看燕二的脸,道,“公子教训的是,小的回头就如实禀报,定然要换一个文雅的名字。” 燕二抚掌笑道,“如此才合凝碧舸的规矩嘛。” 侍者道,“若是无事,小的先行告退了。” 燕二脸上笑容仍在,可又再次拦住那侍者,道,“仁兄且慢。凝碧舸的小厮仆役向来也有三分雅骨,我今日颇有诗,仁兄可否陪我联诗一二?” 侍者道,“小的就是一个使仆役,哪里有什么雅骨?又如何会作诗?” 听中诸人也纷纷说道,“燕兄若要联诗,这许多才子皆可相陪,何须为难这么一个小厮?我等虽然才疏学浅,可未必坏了燕兄诗。” 燕二道,“我不过与这位仁兄开一个玩笑而已,大家莫要当真了。不过这位仁兄,我有些话还是要跟你说的。你可知凝碧舸今日做错了几件事?” 侍者身子一震,道,“小的听着。” 燕二击掌叹道,“不经招呼而进贵客之房,不合礼仪。醒酒清汤而无适当之名,不合规矩。此两点大为不对,你可知晓?” 侍者头越发的低了,道,“小的知错了,小的下次一定改正,还望公子莫要告诉管事的姐姐,否则小的定然被辞退。”说话之间身子微微发抖,竟然是出奇的害怕,想来失去这份差事对他自然是异常重要了。 诸太学生见燕二不住的为难一个小厮,颇有不悦,可顾及燕二的面子,说话之间客气的很,“我等今日得识燕兄,豪气正盛,不如醉饮一番,这等小厮且让他走的远远的,莫要扰了咱们的清。” 燕二只听他们说的好听,却恍若不闻,仍旧对那小厮道,“凝碧舸之中的小厮仆役皆是读过诗书之人,你说你不会联诗,我自然认为你谦虚谨慎,不愿展露本事,这没什么出奇的。可是,凝碧舸之中的小厮何时拜入了少林寺学艺呢?如此凝重的身法,没有二十年功夫可练不来,我常年出入凝碧舸,竟尔不知道此中卧虎藏龙,奇哉怪哉。” 那小厮一听他这话,猛然身子后跳,也不见弯腰曲腿,仿佛无中生有一般,硬生生的从燕二面前跃出两丈,早已经到了花厅门口。眼见他要逃走,众人惊得目瞪口呆之间,更没有一个人想过去拦阻。 而早就猜破了他身份的燕二却依旧笑吟吟的坐在桌旁,举杯小酌,悠闲之极。 那侍者闷哼一声,“少陪了。”曲腿再跃,只怕片刻间就要跑的无影无踪了。 却听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留下吧。”一人衣袂惊风,早站在了那侍者身后,一只柔软的手掌搭在了侍者肩上,侍者一身功力,竟然不能动弹丝毫。至于远远遁去,更属于痴人说梦。 第四章 渭水之畔(5)在线阅读 第四章 渭水之畔(5) 肉文屋 / 第四章 渭水之畔(5) 第四章 渭水之畔(5) 第四章 渭水之畔(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6) 但见侍者面红耳赤,狼狈不堪,而相较之下他身后那人更显温文尔雅,仪态不凡,正是萧慰宁。 诸学子大惊失色,完全没看出来那般柔柔弱弱的一个人竟然有如此奇妙的身手。 唯独燕二笑吟吟地,说道,“郑镖头,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那侍者此时一反方才之态,头颅高高抬起,说道,“我既然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要言语羞辱于我,却是不能。” 燕二听他此话,面露奇态,惊道,“哟,我竟不知郑镖头如此刚烈,乃是一个血之人。”须臾面色一转,复现厉色,道,“郑长风,你若是以此欺骗他人,或许别人还真以为你是一个有血的汉子,可是我燕二岂是轻易被你蒙骗之辈?”他说话之时,萧慰宁仿佛轻描淡写一般在郑长风的身上点了几下,随后便不再将手臂放在郑长风肩头,反而走向韩六爷,柔声说道,“六爷,您喝醉了,还请暂去羊脂厅中歇息。诸位兄台,六爷酒醉难以行走,还请搀扶他过去。” 众人皆是聪明之辈,哪有听不出他话中的逐客之意的。虽然玳瑁厅是太学生们一起饮酒作乐之地,可燕二兄弟身份尊贵,他们说出话来,诸学子少不得一一照做,否则岂不是显得进退失宜。 立即便有人说道,“学生不胜酒力,脑中昏聩,什么也不清楚什么也不记得了,若有何等失态之举还望燕兄莫怪。”亦有人道,“如此寒冬,略作薄饮即可,正要休息。燕兄,小弟如此便告辞了。”一刹那见,这些人也是一个个退的干干净净,本来那喝的醉醺醺的韩六爷还没有走的意思,也被几个关系不坏的朋友强行拖走了,只剩下几个歌女舞姬在厅中瑟瑟发抖,只怕自己涉入了官场秘闻之中,恐日后被人灭口。 燕二见一众人都怕自己的要死,刚才极高的兴致也被扫的干干净净,一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今日之事莫要乱说的好,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那么我可不敢担保有什么事情发生。” 那些婢女歌姬早就等他这句话呢,一听他话出口,顿时作鸟兽散,连箫管琴瑟什么的都顾不上拿。 燕二怅然道,“郑镖头,你何苦来搅我清兴?我回京之后极少有如此快活的日子,今日本来准备不醉不归的,谁晓得碰上你,真是丧门星。” 郑长风冷哼一声,“我不过搅了燕二爷的酒兴,就被说成是丧门星,可是燕二爷害得我们河西镖局上下死了一百余口,便是仅存之人也每日东躲西藏,生怕被官府发觉。我若是丧门星了,那燕二爷又是什么?拘魂鬼差?要命阎王?” 燕二看着他,神态慵懒,还将一条腿放在另一张椅子上,手中捏着盛了八分满竹叶青的酒杯,眼神略有轻蔑,道,“郑镖头此话如何说?你搅我酒兴乃是事实,可河西镖局灭门却和燕某半点关系扯不上,还是莫要血口喷人的好。” 郑镖头道,“你假借保镖之名送万珠之母进王总镖头之手,又报信给京兆府说万珠之母在河西镖局,然后又隐于暗处,乐的坐山观虎斗,如此栽赃嫁祸,虽是简单异常,可河西镖局如何找得到你,自然说什么京兆府也不信了。你再从中挑拨,激老夫人前去劫狱,最终闹的不可收拾,河西镖局固然留下了百余具尸体,可京兆府又如何落得便宜?现在官府极力通缉总镖头,他老人家亡命天涯不说,便是老夫人和少镖头的尸体至今还挂在城门外,凄风冷月,好不可怜。如此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要狡辩不成?” 燕二慢慢将杯中酒水饮尽,缓缓说道,“郑镖头,你昔日莫不是说书的?如此牙尖嘴利,将莫须有的事情说的活灵活现,便是燕某未曾做过,也让你说的几乎怀疑自己真是杀人凶手了。若是别人听了,那还了得?不过我且问你一句,除了我送万珠之母入河西镖局,其他事情你是亲眼见了还是亲耳听得?” 郑镖头怒道,“你这等人我见的多了,以为自己万事做的隐秘,须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兴翠楼的柳四娘如何不是你的人,她将少镖头羁留在私宅,再偷偷向官府告密,这等简单事情,便是猪脑子也猜得出来。而总镖头入狱之时,千叮咛万嘱咐不可鲁莽行事,还特意劝告老夫人莫要逞一时之气,老夫人虽然脾气大了些,可是大事上从来是最听总镖头的,初时还稳得住,可到最后几日每天暴躁如雷,若不是受人挑拨,那么就奇了怪了。而镖局之中的金刀忽然失踪,老夫人亦未曾找寻,可疑之处如此明显,自然是有人经过老夫人允许将金刀送到了大狱之中。这种手笔谁能干得出来?想王总镖头交游广阔,五湖四海皆是朋友,可仇家却没有半个,除了你这心怀叵测送万珠之母进镖局的小子,还能有谁?至于你手下之人怎么说动的老夫人,那自然是小事一桩。” 燕二一边听他说,一边用象牙筷子敲击桌上的盘子碟子,他通音律,且心灵手巧,虽不过是普通瓷器,可敲击之声抑扬顿挫,叮咚作响,如同泉水滴石,飞瀑过崖,声音极为好听。 待郑镖头说完,他方才停手,目视郑镖头,问道,“还有么?” 郑镖头一口气将中闷气发了个痛快,见自己如此恶言相向对方却半点不恼,不禁大是奇怪,想再找一些话来出出恶气,可想了半晌,也没有其他的什么新词。 燕二道,“郑镖头,我知道你心中怨恨,河西镖局一夕被灭,你恨不得将自己的仇人碎尸万段,此情固然可悯,可胡乱诬陷人就不是什么值得同情的事了。你说我心怀叵测,我且问你,河西镖局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心怀叵测?王维岳又有什么本事值得我如此陷害?” 郑镖头道,“河西镖局扬名数十载,王家积蓄可逾万贯,你自然是为财而来。” 燕二轻笑道,“那万珠之母如何?如此价值连城之物,随手脱出,不敢说一掷千金,可燕某也是惯看富贵荣华之人,河西镖局小小财务,我还不放在眼里。” 郑镖头忽然高声叫道,“那万珠之母本是大内失窃的贡品,如何算得上你的东西?” 燕二脸上显出一副奇怪的笑容来,郑镖头看着他笑的样子,心中出奇的讨厌,只觉得眼前这个翩翩少年对自己又是可怜又是轻蔑,不由得怒气横生,一口吐沫吐过去,只盼吐在他脸上,略出自己一些恶气。 燕二大袖轻挥,在空中画了一个小小的园,那口蕴含着极大内劲的吐沫激而至,飞到圆心之处,仿佛被什么托住一般,再不向前走,亦不下坠,只平平的停留在空中。 片刻,坠落于地。 郑镖头大惊失色,心道,“这是什么功夫?神奇至斯。” 须知以内劲阻挡暗器袭击江湖之中自然所在多有,可是能将一股无形的气劲凝成有形之物,还托住一口吐沫在空中停留,如此神奇的功力运使已经完全出于常人的想象之外了,这等情形与其说是武功,不如说是神迹了。 燕二道,“郑镖头,你看我的功夫如何?” 郑镖头扭头不言,可刚才那一幕对心中的冲击极大,即使是此时仍旧不肯相信刚才之事是人力而为。 燕二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以我的功夫,莫说是万珠之母,便是传国的玉玺,早朝的龙袍,想来来也并非难事,区区一个万珠之母,也之后河西镖局才将它当做稀世珍宝。我久闻河西镖局行事稳重,数十年来未曾失镖,故而选你们为我的老友托运此物,谁知东西还没出镖局就被官府劫了去,我还未曾向你河西镖局追究责任,你们竟敢反咬一口。若说我要图王维岳的万贯家财,我当初就大大方方的去河西镖局抄家,也没有人能拦得住我,若说我是寻仇而来,想让王维岳一死以泄心头之恨,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向他挑战。王维岳享誉陕西武林数十年,只怕未必能在我手中走上五十招。” 他这话自然是狂傲无比的,可是刚才那一手功夫实在太过震撼人心,有眼前的事实摆着,燕二便是话再说的大上十倍,郑镖头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是燕二羞辱自己在先,又有那许多未揭露的疑点在后,虽然心中已经不大相信燕二是河西镖局的大仇家,可嘴上实在不愿承认。 此时一直站着不说话的萧慰宁忽然开口,“郑镖头,河西镖局的内账簿是你送到京兆府手中的吧。” 第四章 渭水之畔(6)在线阅读 第四章 渭水之畔(6) 肉文屋 / 第四章 渭水之畔(6) 第四章 渭水之畔(6) 第四章 渭水之畔(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7) 郑镖头面上露出茫然之色,“什么内账簿?谁送到京兆府?” 萧慰宁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燕二手指轻捻瓷杯,如同玩弄一个玩物一般,漫不经心地说道,“演戏演到这个份上,你郑镖头也算是高人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早就知道你一心想取王维岳而代之,只是王维岳打定了主意要将镖局传给自己儿子,哪怕那王禹阳窝囊无比。爱子之心,父母皆有,可是王维岳是何等聪明,知道你郑镖头是个厉害的角色,他自己在世之时你或许不敢做什么,可等哪一天他撒手西归,只怕第一个跳出来将王禹阳一脚踢开的便是你郑镖头。为了他儿子以后的安稳,自然要处处防备你。可万珠之母一案让他顿生朝不保夕之感,他若是不杀你便不是王维岳了。你与他朝夕相处,自然清楚他的子,索消失的无影无踪,还将镖局的内账簿交给了京兆府,这一招釜底抽薪可极为高明啊,最终王维岳身陷大牢,万事不得翻身,而你郑镖头乃是镖局中的顶梁柱,河西镖局招牌一日不倒,你便是名正言顺的河西镖局的主子。想那王家在京城闹出多大的动静,可是时至今日,河西镖局还没被查封,固然是你郑镖头左右逢源,可也少不了京兆府当初给你的许诺吧。” 郑镖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燕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笑非笑,“你从进厅之时就做出一副为河西镖局复仇的样子,只盼我将你当成一个简简单单的复仇者,从而心下疏于防备。可是你也莫要低估了你的对手。燕某在长安城中也颇有耳目,河西镖局的案子闹的这么大,总有些风吹草动传到燕某耳中。而官场上的消息,传播起来可比你们江湖中要快得多。你郑镖头做了些什么,我是一清二楚。加上你平日的言行,燕某又不是傻子,怎么猜不出你的心思?” 郑镖头听他话已经说到如此份上了,脸上茫然之色一扫而空,道,“既然燕公子如此说,那么自然是承认陷害河西镖局满门了?” 燕二笑道,“莫要岔开话题。郑镖头,你想取王维岳以代之,而我有我的目的,你我本非敌人,为何如此不友好?” “此话怎讲?” 燕二牙筷轻轻敲击瓷杯,说道,“凝碧舸的主人喜好碧色,便是名字之中和碧有关的东西也爱屋及乌,算是痴人一个。这上好的竹叶青乃是三十年陈酿,味道极佳,不知道郑镖头在凝碧舸之中做了这许久的小厮,有没有尝过。” 郑镖头低头思索,心中最清楚不过了,燕二的意思是自己若选择与他合作甚至投靠于他,那么就可以大大方方坐下来喝这杯酒,以后的日子自然是荣华富贵,前程似锦。虽然看起来甚好,可毕竟失去了自由之身,成了人家看门护院的忠犬。可若是不答应的话,眼下受人所制,而且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对方掌握之中,能否脱困已经是天大的难题,即使安然离去,被人抓住了把柄也万难再出头。他也想过虚以委蛇,可是以燕二之能想来总有办法让自己服服帖帖的为他效力。虽然心中思虑如电,可是转过无数念头,竟然都是行不通。 燕二见他脸上晴不定,知道他正在思考,也不威逼,只是轻轻笑着,一饮而尽杯中酒。 许久,郑镖头低下的头再度抬了起来,他看着燕二的眼睛,说道,“我要重掌河西镖局。” 燕二筷子轻敲,道,“可以。” “我要河西镖局的镖路不失。” “若郑镖头有王维岳那般能耐,燕某自然全力扶持。” 郑镖头眼中渐渐闪亮,说道,“京兆府陈昭然要杀我灭口,今日我本是跟踪他来的,没想到误打误撞的遇到了燕公子,那么索斗胆讨一张保单,我要京兆府不再找我麻烦。” 燕二笑意盛极,“有我出马,陈昭然还是要给我三分薄面的。” 郑镖头眼睛越发的亮了,终于一咬牙,说道,“我为河西镖局立下汗马功劳,可是王维岳却恩将仇报,早就想铲除我。如今他从长安大狱里逃了出去,总是一个危险。他在暗处,我在明处,他若想杀我,最简单不过了。我要燕公子保我每日可以睡一个安稳觉。” 燕二一拍桌子,“便是这几天,你就能看到王维岳的人头。”他拍桌子之时用力甚大,可桌子半分不曾晃动,反而是桌上那瓷杯高高跃起,杯中酒水映着灯火闪亮异常。燕二看酒杯跳到最高处之时,屈指一弹,酒杯平平的向郑镖头飞来。 郑镖头身子略微一矮,一口咬住瓷杯,仰头喝尽杯中酒,说道,“如此可以解开我的道了吧。” 燕二道,“你的道不是已经解开了么?” 郑镖头手臂一动,发觉全无滞涩,原来闭住的道竟然在无声无息之间解开了,可他自己竟然半点也没有发觉。他心中惊叹之意更浓,对眼前这年轻公子的功夫三分佩服,三分羡慕,更有四分恐惧,只觉得这看不见不着的功夫没来由的诡异莫名。 燕二将他脸上神色一一看在心里,面上只是微笑不语。 郑镖头从嘴上取下那瓷杯,细细把玩,见是汝窑细瓷,瓷胎极薄,在灯光映照之下几乎半透明一般,美无比,嘴上赞道,“我混早这凝碧舸之中,竟然从未留心观察过这等小东西,却是如此美。”说话之间,手掌忽然一扬,无数片细小的碎瓷从手中飞出,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激燕二,而他自己则以极快的速度飞退。 他知道燕二功夫高过他极多,绝没有正面面对燕二的勇气,只盼瓷片略微一阻对方行动,自己只要跑出这凝碧舸,随便在什么地方一躲,天下如此之大,燕二再有能耐,也未必找得到自己。 而他飞退之时,手上决然不停,飞快的打出十三只梅花镖,直袭燕二身旁的萧慰宁。方才就是萧慰宁以鬼魅的身法拦住他的去路,一只手掌搭在肩上之时,重于泰山一般,压得他几乎喘不过起来。他心中对萧慰宁的忌惮绝不比燕二少半分。 他身形尚在半空中飞掠,眼看就将退出花厅,却见燕二手臂又是画出了一个圈子,那无数片碎瓷就如同百川入海一般乖乖的落入了他的袖中,而打向萧慰宁的十三只梅花镖则消失的无影无踪,完全看不出是被人击落还是收了去。 他的一颗心不住的往下坠,知道今日脱困已然不太可能,眼前二人功夫之高竟是生平仅见,便是号称崆峒派数一数二高手的王维岳也远远不及他二人。待双足落地,他早做好了那萧慰宁又无声无息凑上来的准备,已经不准备反抗了。 可双脚踏在地板上之时,却见燕二仍然安坐于酒桌旁,手中牙筷轻轻击打,仿佛沉醉于自己的音乐当中。而萧慰宁依然低眉敛目的站在燕二身边,半点没有动的意思。 郑镖头再无暇思考这二人搞什么古怪,脚下再度发力,已经飘然出得花厅,但见珠帘乱晃,厅中灯光也跟着乱晃,于是花厅之中的两个少年人也开始看不清楚了。 燕二看着郑镖头飘身而去,对身边的萧慰宁说道,“慰宁,你说他会多久回来?” 萧慰宁低头不语。 燕二脸上神情颇为扫兴,说道,“便是陪我玩一次也不肯,你比十三叔还像十三叔。”他虽然微有不悦,可是兴致仍旧颇为高涨,牙筷击打在瓷杯上,数着数,“一、二、三……” 隔壁花厅之中丝竹盛,另有划拳酒令等声音传来,独独这玳瑁厅中却是单调枯燥的数数声,“五十七,五十八……” 当燕二数到一百二十六的时候,珠帘猛然被人掀起,一个人连滚带爬的撞了进来,进来之后便倒地不起,只不住的呻吟道,“燕公子救我,燕公子救我。” 但见地上那人鼻孔,眼窝,耳朵,嘴巴全都有黑血涌出,衬得面目恐怖之极,仔细看时,不是郑镖头又是谁? 第四章 渭水之畔(7)在线阅读 第四章 渭水之畔(7) 肉文屋 / 第四章 渭水之畔(7) 第四章 渭水之畔(7) 第四章 渭水之畔(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8) 燕二看着蜷缩在地上不住抽搐的郑镖头,笑道,“怎么又回来了?你不是要跑么?” 郑镖头脸上肌狰狞,显然痛的厉害,虽然心中将燕二骂了一千次一万次,可不得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求饶的字来,“小人错了,求燕公子大发慈悲,饶小人命……” 燕二说道,“你且等会,我现在数数正在兴头上,莫要扰了我的兴致。”说罢继续旁若无人一般的数数,“一百二十七,一百二十八,一百二十九……” 那郑镖头早痛的仿佛有个钻子在骨髓中狠狠的钻一般,刚才那几句话也不过是拼尽了剩余的力气才能完整的说出来,此时却是连字都吐不清楚了,“燕——燕——公子,求求求求求你救我。” 萧慰宁看他如此痛苦,脸上颇有不忍之色,说道,“二哥,想来他也知道怕了,饶了他吧。” 燕二笑道,“算你运气,慰宁为你求情,若非如此,便折磨你半个时辰再说。”说话间手指一曲,将桌上的一只琉璃杯弹了出去,那琉璃杯去势甚急,“波”的一声打在郑镖头口,刹那间,郑镖头只觉得浑身上下气痛顿时消减,不过片刻已经全然无恙。 燕二说道,“你走吧,河西镖局从今之后还是由你来掌管,我担保河西镖局的生意只会比以前更加红火,至于王维岳,他总是要死的,你莫要担心。” 这一言既出,郑镖头不禁愣在当场,自己答应了燕二的事情终于反悔,最后因为中了燕二的毒而不得不选择回来,本以为燕二必然要将自己格毙当场,最轻也当是极重的刑罚,没想到燕二竟然半点责罚之意也没有,放自己走路不说,还信守承诺,要一力扶持自己接收河西镖局。如此变故大违常理,叫他如何不惊。 不过郑镖头亦非常人,他心中虽然惊奇莫名,可脸上丝毫不曾显露,只是一擦鼻子嘴巴上的污血,说道,“解药给我。” 这次轮到燕二面上显现出莫名的神态来,他奇道,“什么解药?” “燕公子既然有心放我走,为何不给我解药?嘴上说一套,实际做起来却是另外一套,在下实在不知堂堂燕二公子何时也学得这般虚伪了。” 燕二大笑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么?你只觉得腹内绞痛,七窍流血,便认为是身中剧毒?可笑之极。毒,燕某自然是会使的,可燕某的毒如何珍贵?岂会用在你这等言而无信的小人身上?你腹中绞痛,不过是因为饮下的那杯竹叶青之中,被我不动声色的蕴上了一丝内劲,其中互有阳变化,以你这等浅薄的功夫,自然察觉不出来。” 以内劲运在死物之中虽然是极为高明的武功境界,可郑镖头出身少林,自然见过,更兼听过,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可是让内劲蕴在酒水之中还要隔一段时间才发作,如同毒药一般,无论如何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不过燕二开始就在郑镖头面前露了一手神乎其技的本事,让郑镖头震惊不已,眼前说的这些话便也让他不由得信了四五成。 只是内劲一说终究是将信将疑而已,郑镖头想走,可是又担心自己所中的是一门极为厉害的毒药,犹豫再三,脚步始终没有踏出玳瑁厅,与先前那般雷厉风行竟成极大的对比。 燕二忍不住显出鄙夷之色,道,“你这般胆量,可见终究只配在王维岳手底下吃饭,若要你自己开山创业,终究是痴人说梦。滚吧,燕某如何尊贵,还需欺骗于你?” 郑镖头见燕二动了气,知道自己若再不走,只怕他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手段加诸在自己身上,虽然心中仍是担心,可再不犹豫,转身出了花厅。 燕二见他离去,不屑的甩出几个字,“废物一个。” 萧慰宁说道,“二哥,一个死人,你抱那么大希望自然是要失望的。” 燕二转头看他,脸上的神色渐渐转为柔和,一派笑意,“我有慰宁,可抵万军。” 萧慰宁脸上一红,说道,“二哥又说笑了。” 燕二见他忽做小儿女之态,心中大乐,道,“天色不早,咱们也早点回去吧。” 萧慰宁浅浅的应声,“嗯。” 凝碧舸之外,无数马车停留,各个华贵异常,皆是凝碧舸中客人的座驾。那郑镖头一出凝碧舸,便冲向离自己最近的马车,还不待车夫有什么反应,手中刀光一闪,已经将马的缰绳和鞍具削断,身形一晃,人已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马受力狂奔,只留下车夫愣愣的站在原地,完全没弄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燕二和萧慰宁出得凝碧舸,听见回过神的车夫狂骂,不禁相视一笑,道,“这郑长风可真是畏我如畏蛇蝎啊,夺马而逃,想必是半刻也不想再见我了。” 郑镖头驾着马狂奔了小半个时辰,料想早将燕二兄弟甩的无影无踪了,这才下马舒缓绷紧的神经,急促呼吸。他尝试着运动,但觉内息到处,全无滞涩,确实没有中毒的症状,这才相信燕二所言乃是事实,心中不禁对燕二神乎其技的功夫更加畏惧。只要一想到这个要控自己后半生的人是完全不可撼动的存在,心中就忍不住的一阵阵发寒。 他此刻人在荒郊野外,四下里除了月亮之外,没有半分光明,待辨认清楚方位,这才再度上马。不过此时不同刚才,方才急急若奔命,忙忙似逃荒,此时却是不紧不慢的缓缓行走。而方向,仍旧是凝碧舸。 他从凝碧舸逃亡至此,用了小半个时辰,而从这里走回凝碧舸,则用了一个多时辰,待远远见到凝碧舸光华璀璨的灯光之时,已经三更了。 此时凝碧舸外的车马已经不若先前那般密集,可船上仍有丝竹之声传来,想来仍有兴致高昂的客人未走,而轻纱笼罩的走廊内,小厮仆役仍是络绎不绝,各种美味珍馐流水一般的端入各个花厅之中。 郑镖头缓步上船,轻车熟路的进入一间小小的花厅,也不看厅中都是谁,就说道,“大人,河西镖局一案,果然是燕二的局。” 但见厅上一人容颜清隽,仪态不凡,正是陈昭然。 陈昭然坐在厅上次席,一人在他背后站定,笔直的如同铁塔。另有三四人再次席,首席上空无一人,可是杯筷凌乱,显然有人曾经用过,不知是因为郑镖头的贸然闯入而临时避席,还是已然离开多时。 陈昭然抚须点头,说道,“知道了。今日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 郑镖头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都是小人该做的。”再不废话,转身便欲退出。 可他这一转身,面上倏然变色,仿佛见到时间最可怕的东西一般。他嘴巴大张,牙齿不住的上下大家,偏偏一个清楚的字也说不出来,“你,你,你……” 但见一人站在郑镖头面前,动也不动,混若僵尸。 陈昭然早发现了郑镖头的异处,再看那人时,只见那人头发花白,乱蓬蓬的如同草窝,脸上有无数干涸成了黑褐色的血迹和细小的伤口,颌下一部花白的胡子被平平的削去一节,变得极为可笑,身上的棉衣也四处破败,灰白的棉花都露了出来。 只有一对眼睛,充满了烈焰般的怒火,还有强自克制的冷静。 “王维岳。”陈昭然惊叫了起来,而他身后那人猛然跳到他面前护住他,双手一错,如临大敌一般。 那老人正是王维岳。 王维岳说道,“正是草民。今日草民特地找陈大人申冤来了,却不知陈大人有没有胆量接草民的冤案。” 陈昭然说道,“你越狱而走,还杀死禁军无数,罪大恶极,竟然还敢来见本官,你不要命了么?”可他说这句不要命之时,牙齿也一如郑镖头一般上下打架,发出的声音清脆无比,显然害怕之极。这句“你不要命了么?”天下间谁都会说,可是说的如此害怕的,只怕陈昭然是第一个。 王维岳声音沉稳,“草民的一条贱命早就葬送在了京兆府的大狱之中。如今的我,是从地狱之中爬出来,向大人复仇的。” 第四章 渭水之畔(8)在线阅读 第四章 渭水之畔(8) 肉文屋 / 第四章 渭水之畔(8) 第四章 渭水之畔(8) 第四章 渭水之畔(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9) 大雪之夜,狂风嘶嚎。 一声凄厉的叫喊如同刀子一般划破无尽的黑暗。 “王维岳,你再不出来,你王家就绝后了。”叫喊出自一个妇人之口,嘶哑凄厉,充满了怨毒愤恨之意。王维岳心头一紧,又看了看眼前的神秘人,心头不住犹豫。 那神秘之人以手抚,显然口十分疼痛,王维岳盘算着再有十余招怎么也能将他制服,可外面的叫声如同催命小鬼一般,扰的他心神大乱,往日杀伐决断的铁胆金刀今日竟也惶恐了起来。 神秘人费劲的挤出一个笑容,道,“还不去救人么?你再和我纠缠一会只怕就成了鳏叟独夫了。” 王维岳一咬牙,恨恨的说道,“算你狠,他日若你再碰到我,便没有今天这般好运气了。”说罢身形一晃,已经飞身出了大狱。 那神秘人看着他的背影,嘴角轻笑,“你有没有他日还是一个问题呢。” 大狱之外,狂风大作,飞雪如刀。 但见密密麻麻数百军士情着几十支火把围成一个圈子,将并不太大的院落照的通明,而圈子正中,几十个黑衣夜行之人手执刀枪,更有一个老妇人搀扶着王禹阳,满脸是血,狰狞无比。 正是王老夫人。 王维岳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大狱门洞之处猛然一用劲,发力冲出。外面的衙役捕快并军士听老妇人高声呼喝之时已经在大狱门口密密麻麻围了好几层,只为拦阻王维岳,那叫个长刀层层密布,冷箭闪闪发光,几乎是水泄不通的架势。 可王维岳这一冲,劲力之大,简直匪夷所思,挡在他面前的固然被金刀砍杀,而第二层第三层甚至第四层的军士也纷纷被身前的不可撼动的力量逼的不住退却。仿佛开山裂石一般,人群陡然崩溃,一柄金刀杀出,在雪光之中,闪耀着冷冽的清辉。 “夫人,禹阳怎么样了?”王维岳也不看儿子一眼,双目如电,直四周军士,但见弓弩齐备,刀剑生光,更有铁甲层层,盾牌重重,端是铁石一般的防御。 老妇人声音尖利,“断了两条腿,死不了。” 王维岳冷哼一声,说道,“禹阳,且看爹爹如何带你母子二人杀出重围。” 只听一人幽幽说道,“王老爷子,今日之局你莫说是带这些人杀出重围,便是自保尚且难于登天,还是把你江湖中轻狂的那一套都收起来吧。”听声音自然是知府陈昭然说的,可是四下全然看不到他在哪里。 王维岳说道,“藏头露尾,这等鼠辈行径也配和我说话?” 陈昭然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以为谁都如你们这帮江湖草莽一样愚不可及?我乃是……” 王维岳耳力是何等厉害,他第二次出生便听的分明了,就在前方的盾牌阵中,那盾牌硕大之极,宽近乎三尺,高几有六尺,还黑漆漆的貌不惊人,自然将陈昭然的身形遮蔽的严严实实。 他辨明了方位,心中有所算计,说道,“陈大人,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苦苦相逼?你不就是要我河西镖局和龙三公子的生意往来么?我给你便是!只要你今日放过我王氏一门,什么都好说。” 陈昭然只是轻笑,不再说话。 倒是有人沉不住气了,说道,“你已经是穷途末路,还妄图负隅顽抗?我劝你乖乖的束手就缚的好,胡乱攀诬他人可是罪加一等。”王维岳听出是那肖大人的声音,见他颇为惧怕自己抖出龙三公子的事情,心中对昔日的猜测更增了两分相信,于是高声说道,“这是京兆府,到底是大理寺说了算还是京兆府说了算?我只要你陈大人一句话,若是成,那么就立即放我河西镖局的人走路,若是不成,大家以死硬拼罢了。” 军士的盾牌阵中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好,你先将龙三公子的所有事情一一讲出,我便答应放你。”说话的却不是陈昭然,而是刑部的高大人。 王维岳说道,“你做的了主么?” 高大人说道,“我有丁丞相的密令,此间一切俱可做主。” 王维岳说道,“好,你们先放人,我就给你们一一说出来。” 高大人冷笑一声,“你这如意算盘可是打的响亮啊。你先把证据交给我,我自然下令放人。” 王维岳也同样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么?待我证据交出,这些人一个都走不出京兆府。” 此时陈昭然幽幽的声音响起,“你们二人如此争执便是到明年都没有一个结果。不如这样吧,高大人,咱们就先放他老妻幼子,其他的人就先在这里作为人质,待王老爷子交出证据,再行放人如何?” 高大人的声调高了起来,“敢于官府谈条件的巨盗,王维岳你也算是头一个了。你的家人我可以放走,可是其他人若是都走的干干净净了,让我如何给上峰交差?” 他这话一出,意思自然是要将其他的人留下来作为犯人搪塞上官,而且为了避免这些家伙人多口杂胡乱说话,只怕一个活口也不会留下。 王维岳回头环视身边众人,但见每个人的眼睛都闪闪发光。他与这些人结识最晚的也有十一二年了,时间最长的都有三十余年了,极为熟悉。虽然这些人都以黑巾蒙面,可是只看眼睛也能清楚的认出是谁。但见有直视他双目大义凛然者,有眼光闪烁畏首畏尾者,还有并不注意他的目光,而一直全力防备官兵进攻者。 他看到每个人的时候,心中都不由得闪过这些人与自己的过往恩义,不由得大为踌躇。若是待他们一起走,只怕今晚京兆府就得留下几十具尸体,若是舍弃他们只带家人离去,却是如何也下不得这般狠心。 他不过犹豫片刻,已经有人心头大受打击,他们素日敬重仰慕的总镖头手中握着所有人的命,竟然还要犹豫,竟然还要考虑是否带他们走。这宛如平素信仰的神佛形象忽然崩塌,心中顿然失去依靠,虽然身体还站在原地,可是说他们是行尸走也并非如何夸张。 王老夫人也看出了丈夫的犹豫,厉声喝道,“老爷,犹豫什么,大不了一死而已,这帮兄弟跟咱家闯了多少年,难道还不配咱家舍命相陪么?” 王维岳脸上肌牵动,想说什么,可是面对夫人如同钉子一般尖利的眼光,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王老夫人见丈夫仍旧无法坚定信念,怒从心起,“这帮老兄弟是为谁才来劫的大狱?若不是将命卖给了咱们王家,谁愿意把脑袋提在手里?王维岳,你犹豫什么?他们能给你王家卖命,你就不能给他们卖命?” 王维岳脸上肌不住牵动,显然心中想法不住变换,飞雪打在他的身上,渐渐将灰白的头发染成了银色。而火把被狂风吹动,光线不住变幻,映着王维岳的脸,一瞬间竟然是老了二十岁的样子。 王维岳咬咬牙,说道,“夫人,这个世上,除了你与儿子,还没有什么东西能在我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若是你和儿子都死了,那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王老夫人一听丈夫说出这等话来,恍若一盆冷水浇在头上,瞬间面若死灰,可不过片刻又恢复了狰狞凌厉之色,“王维岳,你既然这般说,那就不是我的丈夫,我也不是你的妻子,我今日是为救儿子而来,并非救你。”说话间转头看向身边众人,“兄弟们,今日一战只怕大家都要死在这京兆府,你们怕是不怕?” 众人见老夫人如何豪气,更胜平素义薄云天的总镖头,不由为之心折,一齐喝道,“不怕。” 王老夫人道,“这才是我河西镖局的好男儿。”说话间还看了王维岳一眼,目光之中尽是鄙薄之意。 王维岳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的王维岳更像一个老人,而非一个江湖豪客,他面上都是疲惫和无奈,缓缓向盾牌阵走去,说道,“陈大人,我将一应证据全都交给你。”他的背后,王老夫人率先一口唾沫吐在地上,立即就有无数人纷纷往地上吐唾沫,以示绝交之意。 陈大人并未说话,高大人越发的沉不住气了,从盾牌阵中探出半个身子来,说道,“王老爷子弃暗投明,乃是智者,如此正是……” 此时王维岳忽然大喝一声,“着。“手中奇快无比的飞出一物,黑乎乎圆溜溜也看不分明,高大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头上早中,“咔”的一声脆响,只见那物深深没入颅骨之中,片刻便有汨汨的血从创口中流出,眼见是不活了。 便在此刻,王维岳扬声叫道,“我河西镖局的好男儿岂能束手就擒?兄弟们,给我杀。” 第四章 渭水之畔(9)在线阅读 第四章 渭水之畔(9) 肉文屋 / 第四章 渭水之畔(9) 第四章 渭水之畔(9) 第四章 渭水之畔(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10) 陈昭然在盾牌阵中冷漠的喊了一声,“放箭。”瞬间箭雨纷飞,夹着风雪袭来。 王维岳早有准备,还不待箭矢发,人已经窜出,手中金刀出鞘,光芒大作。在场众人猛然觉得眼前刀光乱闪,恰若千灯万盏一般,还没分清楚哪一刀是虚哪一刀是实,已经倒下去七八个人了。 其他的人则未必有王维岳的眼力和运气,箭雨发作之时,密密麻麻将院中的空地覆盖的严严实实,虽然河西镖局的人都是身手过人,可如此密集的箭雨之下如何能躲?除了极少数冲进盾牌阵中与军士厮杀的,其他人纷纷中箭,偶尔有运气好的伤在不要紧的部分,可绝大多数都是立时气绝。 王老夫人挥动双刀挡开自己和儿子面前的箭雨,可一人之力毕竟太过弱小,眼见身边同伴一个一个的倒了下去,虽然心急如焚,却是半点法子没有。而墙上的弓弩手三波轮换,一波发箭,一波张弓,一波准备,配合的默契无比,那箭雨竟是半点漏洞没有。虽然偶尔有偏的,可京兆府的人都躲在厚重的盾牌阵中,箭雨自然是伤他们不到。 她心知这样下去迟早得被耗干体力,心中焦躁,可是莫说是保他人周全,便是自己能支持几刻犹然难说,只怕最后都得死在这。 此时的王维岳奋力劈开一张盾牌,一把将盾牌后的军士拽了出来,不待看清楚对方面目,一刀劈下,那军士立即身首异处,头颅也滚在地上,血流满地。恰在此刻,一箭从面前袭来,王维岳想也不想,将手中尸体一抬,恰好护住自己的要害,那弓矢力量甚大,入尸体内半尺,剩下的翎羽仍旧嗡嗡乱颤。王维岳心有所动,大喊道,“夫人,用尸体做盾牌,冲出去。” 王老夫人如何没想到这一节?只是周围全都是她河西镖局的子弟,人死已然无幸,若是在死后仍旧糟蹋他们的尸体,这是王老夫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心中固然知道此法甚好,可半点没有以尸体护卫自己的意思,只是手中双刀舞的更紧了。 王禹阳见母亲卫护自己如此吃力,俯身从地上拽起一具尸体挡在母亲面前,瞬间就有七八支箭钉在了尸体上。王禹阳道,“娘,用尸体做盾牌……” 那尸体甚是肥大,显然此人生前极为壮硕,一条胳膊几乎有常人腰那般细,躲在这具尸体后面任他有什么强弩流矢也绝然伤害不到。 王老夫人抬眼一看,只见那尸体的面目正对着自己,脸上一道长长疤痕斜斜劈了下来,显得颇为诡异。而死后肌变形,更加骇人。她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镖局中的安镖头,这道如此长的伤疤便是在一次押镖途中为了相救王维岳而被绿林之人以利斧所伤。当时创口极深,几近无救,后来幸得路过的叶星河和雷石雁相救方才生还,人皆言安镖头大难不死必有厚福。其实安镖头此人功夫平平,心计更是半点没有,乃是人一个,极为贪吃,偏偏言语还甚为莽撞,总是得罪人。于是河西镖局上下全都不喜欢他,便是于王维岳有救命的恩情之后,镖局之中也仅仅是敬而远之。即令是王维岳父子也不过是每日安排厨子多给他炖些肥一饱口福罢了,谈不上如何看重。 此时安镖头的尸体被王禹阳竖了起来,没一会已经扎满了箭矢,竟是在死后又救了王家一命。 王老夫人眼睛一睁,目眦尽裂,喝道,“放下他。”只是此时京兆府内声音嘈杂,更兼王禹阳全力防御另外一侧的敌人,竟没听出来母亲是怒喝自己。 王老夫人见王禹阳半分没有松开尸体的意思,怒气横生,一巴掌打在王禹阳的脸上,这一下只将他打的晕头转向,他回头看母亲,说道,“娘,你打我干什么?” 王老夫人厉声喝道,“安镖头生前为咱们家卖命,死后你还要作践他的尸体么?” 王禹阳分辨道,“他已经死了,若是不用尸体挡箭,我们都得死。”他愤怒母亲打自己的一耳光,中不平,说话声音自然是极大。忽然觉得背心一凉,一口气梗在咽喉,如何也吐不出来了。 王老夫人见儿子还敢顶嘴,怒气更盛,叫道,“你们爷俩身上流的血都是冷的,我怎么会和你们……”却见儿子脸上神情僵硬,嘴巴抽动,只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大惊失色,叫道,“儿子,你怎么了?” 王禹阳嘴角一咧,仿佛笑了似的,如同一截木桩一般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但见他的背后,有三支细长的翎羽还在嗡嗡乱颤。 王老夫人愣住了,她站在原地,仿佛失魂落魄一般,一动不动。 她四十多岁方才得子,儿子一出生就视若珍宝,极为宠溺。自五六岁起就不限金银,让王禹阳养成了花钱如流水一般的恶习,偏偏她从来不以为意。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出入青楼,还带别人家的女人回镖局过夜,她也从来不苛责半句。后来王禹阳渐渐大了,在大安府地面上呼朋引类,成为街巷一霸,她亦不觉是如何过分的事情。便是别人告状到镖局之中,王维岳往往勃然大怒,要大加惩处王禹阳,她总是在旁护着,半点委屈也不让儿子受。 眼见儿子一天天长大,出落的玉树凌风,一表人才,平时在大安府豪门之中她总是极尽夸赞之言,只恨不得让别人都知道自己儿子多么多么出色,虽然别人都知道王禹阳乃是大安府最有名的纨绔子弟。 她闲着没事的时候总在想,等儿子再大一些,玩心不这么重了,也学会顾家了,就给儿子找一门亲事,门当户对与否并不重要,只盼对方人家的女人温柔典雅,脾气要好,要学着多多顺着儿子。还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捅醒王维岳,拽着老头子一起谈以后儿媳的样子,是要孙子还是要孙女,孙子叫什么名字,孙女叫什么名字…… 可是现在,她宝贝了二十年的儿子就在她面前倒下,她愣愣的看着,心中的支柱也倒了下去。 此时,一支劲弩在她小腿上,她只觉得腿上力气陡然消失,身子一软,也摔倒在地上。 她摔在儿子旁边,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儿子的脸。 只见雪光中,王禹阳的脸越发的清俊起来,他笑颜如花,好不潇洒。 王老夫人伸出手去,想拭去儿子脸上的血污,口中还喃喃的叫着,“禹阳,过来让娘好好看看。” 可王禹阳半点也动不了了,他张大着嘴巴,用最后的力气说出了几个字,“娘,别打我,我知道错了……”然后瞳孔之中光芒散尽,再也说不出半个字了。 王维岳正在盾牌阵中厮杀,忽然听到老妻一声极为凄厉的叫喊,如同夜枭悲蹄,在半夜中听来只觉得毛骨悚然,不禁心中一冷,回头看时,只见老妻的那只欲抚儿子脸庞的手停在半路,再也动惮不得,而手掌之上,三只长箭牢牢的穿过肌,钉死在地上。 王维岳中的一颗心越跳越快,恍惚间竟有脱力的感觉。他手中金刀不住的抖动,几乎拿捏不住。 一名军士见有机可乘,立即探出半个身子,手中长刀砍出。 可他砍了一个空。 而方才王维岳明明就站在这里。 忽然,他觉得头顶风声大作,远不是狂风吹雪的声音。 抬头一看,一个黑影手执金刀正从高空中跳下。 人怎么能跃这么高?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然后他就被一柄金刀斜斜的劈成了两半。 而鲜血正从王维岳花白的头发和苍老的面颊上滴落。 第四章 渭水之畔(10)在线阅读 第四章 渭水之畔(10) 肉文屋 / 第四章 渭水之畔(10) 第四章 渭水之畔(10) 第四章 渭水之畔(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四章 渭水之畔(11) 陈昭然看着面前形如枯槁的王维岳,只见他面颊深深的陷了下去,远非当初那个满面红光的富家翁,想来这些日子亡命天涯的生活让他吃尽了苦头。可是他的眼睛仍旧闪着异样的光芒,仿佛猫儿见到了老鼠,仿佛守财奴看见了银子。 王维岳右手往下一伸,一柄残缺的金刀从袖中滑了出来,落在手中。金刀在灯光中显出柔和的暖黄色,偏偏刀头之处闪烁着一抹寒光,就如同外面的月亮一般,皎洁无暇,可是令人心冷。 他左掌抬起,看也不看郑镖头一眼,一掌将郑镖头拍倒在地,而郑镖头早吓得心肝俱裂,半点也动惮不得,被他一拍之下如同枯枝朽木一般平平摔在地上。 他看着眼前拦阻自己的人,嘴角抽动,良久方才说出话来,“是你?” 那人也看着他,说道,“是我。” 王维岳脑中再次闪过当日的情景,那天晚上,大雪纷飞,狂风乱舞,自己双手高举金刀,从半空中一跃而下,奋力劈开陈昭然面前的盾牌,眼见就能一举将陈昭然格杀,大仇得报。可是他身边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人忽然一刀砍出,竟然是妙绝的杀招。他身处险境,自保为上,便举刀相格,可两刀交击之下,完全没有响起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只有一声仿佛撕纸一般的“哧”,然后他就看到自己赖以成名的金刀忽然断成两截,而对方雪亮的长刀毫无滞涩的向自己面前劈来。 王维岳了自己只剩半截的胡子,说道,“你的刀很好。” 那人说道,“比你想的还好,等他砍断你脖子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王维岳看了看手中的断刀,说道,“杀人未必用刀的。” “有刀杀起来更快。” 陈昭然幽幽的声音再度响起,“王维岳,我劝你还是趁早走的好,你在此地露面,只怕不久之后官府便大加搜捕,到时候想走可是来不及了。” 王维岳扫视厅中诸人,说道,“官府不会知道我在这里。” 他目光冷,扫过众人之时,无一不觉得浑身冰冷,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 “因为你们这些人今日谁也不会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卫护陈昭然的那人再不与他废话,右手缓缓按上了腰间的长刀。只见刀光一闪,利刃出鞘,厅中仿佛闪电劈过一般,烁目异常。 王维岳上次与他交手乃是生死之战,两人皆是全力施为,心知此人功夫实不在自己之下,若是被他缠住,真是难以脱身,而到时候厅中诸人若要走脱还是极为简单的,故而还不待他招数发动,已经疾步奔向左侧,手中断刀赫然杀向与陈昭然同饮之人。 那人显然没料到王维岳竟然会如此作为,他一心护着陈昭然,还全力思索破解王维岳招数的法门,可哪料到王维岳第一击竟然是冲着那些手无缚**之力的文人,待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慢了半步。 虽然是慢了,可若是从旁拦阻未必没有效果。不过这些人皆入不得他心上,虽见王维岳大加屠戮,却始终没有上前。 那些文人墨客平素舞文弄墨自然是一把好手,可是又何曾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大多数还没反应过来如何,就稀里糊涂的做了刀下鬼,偶尔有明白过来的想略微反抗,可在王维岳这等大高手眼中无异于婴儿稚童,哪有半点反抗余地。总算是王维岳要快速杀戮,没有给他们那许多零零碎碎的折磨。 待厅中诸人被屠戮尽时,血水已经溅的大半个花厅都是,而王维岳身上又添了新的血迹,更显得狰狞。王维岳缓步向他走来,身后血汇聚成一股小小的泉水,在他脚印后面流淌。 那人再不犹豫,脚下使劲,发力奔了过来。 他功夫极为高明,身法也是异常迅速,借着闪亮的刀势猛扑王维岳,而手中长刀直直下劈。 王维岳知道他那口刀乃是利刃,不敢与之交接,断刀迅捷无论的从旁边闪出,直击他的刀脊。那人长刀微微一侧,将刀锋转向王维岳的断刀,可刀势仍旧是奋力下劈的路子。 这一下王维岳若是击打上去,自己手中的断刀必然再断一次,那时就不是两尺长的断刀而是一尺长的匕首了,他功夫全都在一口刀上,兵刃不趁手自然更加吃亏。可是若不发力击打对方的长刀,自己势必要在如此大力下劈之下受伤。虽然刀锋侧了一侧,可被刀脊拍中,以那人的功力,自己也非受重伤不可。 可王维岳不闪不比,手中断刀仍旧斜斜的击打过来。只是在双刀将触未触之时,他手腕猛然一曲,断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那人刀下平平划过,眼见双刀即将分离,王维岳手腕一紧,两把刀的刀脊贴在了一起。 王维岳手中使出一股粘劲拼命的要将两把刀连在一起,再奋力带动对方的刀势,那人淬不及防之下竟然被他带着斜斜的拖出两步。 那人上次与王维岳拼斗之时,见王维岳全然是猛攻猛打的路子,一心想如何对付这等刚猛的刀法,谁知再次相遇,王维岳一上来竟然使出了内家刀法的招数,不由得一愣,待反应时,手中刀势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这是无极刀法!” 王维岳面色重如山岳,气态凛然,刀法之中半点破绽也无,用力牵引着对方的招数向自己以内息构建的漩涡之中引,口中说道,“认得这无极刀法,你也算是天下间少有的角色了。今日就让你命丧在这无极神刀之中。” “你是岭南王家的人。” “你知道的太晚了。”王维岳说话之时,刀法又变,将那人斜斜的向左前方引了两步,又转向右侧。那人只觉得刀上仿佛有无数的蛛丝包裹,且越来越多,运用刀招之时滞涩无比,仿佛在极为粘稠的浆糊之中练刀,竟然是极大的阻力。想要甩脱,可王维岳内力是何等深厚,他只是借着自己的利刃才勉强与之打成平手,此时二刀平平相触什么锋利与否全然无用,他内力上略输一筹,自然挣脱不开这等绵密的罗网。 他知道若是一味由着王维岳施为,只怕不过盏茶功夫自己就半点力气也没有了,莫说妙的刀法,到时候只怕举刀都是问题,心中焦急,可是越用力挣扎就觉得刀上滞涩越重,眼见即将落入王维岳的圈子,终于心中一狠,左手在腰中一抹,猛然向王维岳面颊劈去。 但见厅中光芒大作,一道闪亮如电的刀势发出,正是那人的左手刀。 王维岳不防他左手竟也用刀,连忙后跃,虽然终于躲过了这如闪电雷霆一般的刀势,可着实狼狈不堪。 “没想到你竟是双手刀法。”王维岳看着他,平静的仿佛死水一般。 那人说道,“你知道的也太晚了。”竟是将他方才的话学了个十足十。 但见那人左手是一柄尺长的短刀,其实以长度而论,更接近匕首而非刀,不过是打造成了刀的样子,上面青光流动,寒意四,显然如他右手的长刀一般,也是一把利器。 “你这是东瀛武者的双刀流!”王维岳说道。 那人冷哼一声,却不答话。 王维岳了自己额头,再看手指之上,微微有血迹露出,心知自己虽然躲开了那一刀,可终究是被刀风侵蚀,额头还是受了伤。传闻之中东瀛的刀法奇诡凌厉,眼前这人虽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神奇,可刀法中那股凶悍无畏的感觉却一如传说。 王维岳赞了一句,“好刀。再来。”说话间猛然扑前,刀法一改方才内家之风,大开大合,如惊涛骇浪,凶猛无比的向那人扑来。 那人说道,“这才是传闻中的金刀铁胆。” 他二人再次交手,彼此王牌都袒露无余,王维岳畏惧彼此兵器相交,而那人畏惧王维岳内力深厚,互有忌惮之下,竟尔打成一个不相上下的局面。 王维岳心中惊骇,忖道,“这人瞧来不过三四十岁年纪,可是功夫这等厉害,我混迹江湖几十年,竟然从来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心知若是一直如此下去只怕今日别说报仇,能全身而退已经是大大的奢望了,于是越见焦躁,而刀法运势的开始略有破绽。 那人只道王维岳存了诱敌之意,也不贪功冒进,只是谨守门户,存心借着年纪小了二十来岁,体力大占优势,想活活耗死对方。 便在此时,王维岳忽然大喝一声,“着。”左手扬起,一颗黑乎乎的圆球疾向陈昭然。 原来王维岳故意显出焦躁之色,让那人心头惊异,只盼他疑心自己故漏破绽不去上当反而竭力自护,这时自己便有机会打出铁胆,一举击毙陈昭然,与那日杀死刑部的高大人如出一辙。 那铁胆去势何等迅捷,陈昭然不通武功,如何能闪避。而护卫他的那人正与王维岳交手,全然没有可能相救。 眼见陈昭然即将命丧铁胆之下,便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忽然一道灰色的光线从窗外入,去势比王维岳的铁胆快了何止数倍,虽是后发,却是先至,还不等铁胆打在陈昭然身上,那灰色的光线已经和铁胆凌空相撞。只听“波”的一声脆响,铁胆仿佛被大力击中一般,陡然斜飞丈余,打在了柱子上,入木数寸。 王维岳瞬间心如死灰,他费尽心机方才设下如此之局,可是说是极为行险了,若是那人并非谨小慎微之人,而趁他刀法凌乱之时猛攻猛打,只怕他已然受伤,甚至身死都有可能。眼见那人只顾自守门户,并未上前,心中的惊喜实难用言语表达万一。这等稍纵即逝的机会他自然抓的牢牢地,手中铁胆早迅捷无伦的打出。他铁胆是何等沉重,报仇之心又是何等迫切,故而那一击之力实在是倾毕生之所学,铁胆发出之后竟然微微有脱力的感觉。可谁知奇变突生,陈昭然还有埋伏在外面的帮手。他竭尽全力发出的铁胆竟然被不知名的暗器打落,瞧那光线入之时极为细小,显然暗器也并不大。以小搏大还能将铁胆击飞丈余,这等功力自然远在他之上。他等的知道今日报仇一事再无可能,手中长刀猛攻数招,一时间刀光大盛,逼得那人竭力自守,再不犹豫,足下发力,疾退着飞出花厅。 那人也不追赶,只是看着他迅捷无伦飞退的身影,眼中闪出一股轻蔑之色。 远远的传来王维岳的声音,“陈昭然,今日算你命大,且好好看护你的人头,我待他日再取。” 陈昭然面色惨白,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之中回过神来,再听到王维岳如此恫吓,不由得更是害怕,看他的样子,只怕以后日日夜夜皆不得安枕了。 那人并不上前搀扶,只自顾自的走向角落,在地上拾起一物来,放在手心之中细细查看。 在他手中,一颗灰扑扑的念珠正滴溜溜的打转。而念珠之上,有一股轻微的香气传来,闻起来,仿佛是木槿花香。 第四章 渭水之畔(11)在线阅读 第四章 渭水之畔(11) 肉文屋 / 第四章 渭水之畔(11) 第四章 渭水之畔(11) 第五章 城郊细雪(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1) 从下午开始,天边就有钝的云郁积着,一层一层叠起来厚重无比,如铅一般暗灰沉重。 可长安城百姓的心情却多是愉悦轻松的,节日的喜庆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天光还亮半点没有擦黑的时候,就有鞭声和烟花放了出来,有稚子头系红绳身着新袄在街上走来走去,有少女涂抹好了胭脂穿上新衣在互相攀比。有人从集市上归来,手提肩扛,皆是采买的年货,亦有人忙于清扫庭院,以清水泼地,黄土覆街。家家户户门口都张贴着鲜红的春联,光景略微好些的人家还在门檐上挑起大红的灯笼,放眼望去,家家户户皆是灯火通明,一派繁华热闹之象。 此时的燕二与萧慰宁站在长安城头,看着城中如此景象,心中颇有感慨。燕二说道,“慰宁,你瞧这不过是区区长安一城,已然繁华如斯,盛世如斯,可想而知五洲四海是何等景象了。这锦绣江山,若说不惹人眼热,那便是睁眼说瞎话了。” 萧慰宁微笑回应,“江山自然是吸引人的,不过有时候最表面的东西容易瞒过人轻信的双眼。二哥不过一瞥之间,便断言是繁华盛世,却是有欠公正。” 燕二笑道,“怎么?你的意思是老爷子治下的江山并非繁华盛世?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可不应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他嘴上说萧慰宁大逆不道,可脸上笑容正盛,哪里有半点认真的意思,显然在跟萧慰宁开玩笑。 萧慰宁说道,“你看这满长安城皆是红灯高挂,可细细看来,并非如此。你瞧,便是那家人,还有那家,嗌,还有那家,”他手指伸出,对远处指指点点,“他们就没有挂灯笼。须知灯笼此物虽然硕大,可是做工如何简单,价钱又是如何低廉。过年之时高挂红灯取的自然是吉祥之意,若有能力谁家不挂?可这些人家大门之外空空如也,恐怕多是穷困潦倒之辈,连简简单单的灯笼也买不起。”他说到此时,眼睛转向燕二,目光大是柔和,道,“其实百姓从来都不是如何奢求,只要吃饱穿暖,过年过节的时候能挂上两个大红灯笼,有两件新衣服,如此也就心满意足了。若是朝廷之政大合人心,轻徭薄赋,而官吏又廉洁清明,并不鱼乡里,那么家家户户也便过的快活的很了。” 燕二取笑他,“哟,瞧不出我们这从小到大深居侯门的萧侯爷竟然这般体恤民生。可是不知道你说的煞有介事,民间究竟是否如此呢?我记得我们的萧侯爷好像从未有一天是在普通百姓家过的吧。” 萧慰宁脸上略略一红,说道,“有些道理并不需要亲身体会,它就放在那里,一眼就能看到,再简单不过了。” 燕二见他说的郑重,便不再玩笑,说道,“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懂?只是长缨未在手,何能缚苍龙?若我有朝一日得登大宝,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萧慰宁道,“我知道。”他顿了一下,又说,“二哥,有些事情你从正面看端是繁华灿烂,如同百花齐放,美艳不可方物,可你略微转一下头,便能看到他丑陋的背后,可能正在腐朽溃烂。有时候多看看,多听听,多想想,会让你做决定的时候更加慎重。” 燕二听他总是说教,心中实在想笑。要知他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密胜过亲生兄弟,而萧慰宁略小,且体弱多病,自小便是燕二对他颇为照顾,一直到大,燕二心中仍是觉得这个小表弟如同一个无时无刻都需要自己守护的孩子一般,从未将他当成过大人。可今日萧慰宁一如书塾先生一般,古板的说教,偏偏又学不到那些老先生的一脸严肃,说话之时目光柔软,神情温暖,总让燕二觉得不伦不类,想笑却又担心萧慰宁心中不快,只好转头说道,“那我便如慰宁所说,转身看看这长安城有什么腐朽溃烂的地方。”他一转过头去,便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可瞬间又笑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天色渐暗,寒风又起,高高的长安城墙下,孤零零的竖着数十木柱,而木柱上都垂下一的绳子,绳子末端结成活结,上面系着一具具的尸体。风一起,那些尸体随风微微摆动,在暮色下,显然森孤寂。 那些都是大安府河西镖局的人。 他们在一个月前的深夜趁着大雪潜入长安城,各个黑衣劲装,手执利刃,想攻入京兆府衙劫走他们的总镖头王维岳。可是京兆府尹陈昭然早就有所准备,借调了数百名禁军将士,还出动了京师府库中的劲弩鳞甲。那一夜,除了王维岳,河西镖局四十七口无一走脱,全都死在了京兆府大狱之外。事后,为了警示天下,也为了引出蛰伏的王维岳,陈昭然上书皇帝,请求悬尸城外,而皇帝也并非驳回。于是这几十木柱就这样竖了起来,而这几十具尸体一吊就是一个月。 陈昭然的奏折上说目的是警示天下,顺便引出王维岳,可谁都知道,所谓警示天下不过是托辞,引出王维岳才是真。王维岳是崆峒派数一数二的高手,乃是陈昭然势在必得的人物,可是不管他以什么手段对付,王维岳从来都没有选择过低头。最后不得已的时候选择了破釜沉舟。而当夜河西镖局血案发生之后,王维岳和他结下血海深仇,自然更加不可能选择对他服软。这王维岳一走脱,陈昭然便再没睡过安稳觉,虽然身边有禁军护卫,还有重心从江湖中聘请而来的高手保护,可没来由的总是担心自己一睁眼就会看到浑身是血的王维岳站在自己面前。他着急且恼怒王维岳不来带这些尸体走,更加惧怕王维岳找到自己头上,索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 这些尸体吊上去的第一天,长安城中就一片骇然,人人谈及城外悬尸而变色。到后来事情广为人知,便有许多太学生大为不服,还说要联名请命,请皇帝下旨将这些尸体都发回他们家乡,好让死人入土为安。第二日便有朝中大臣写了奏折报知此事。可皇帝似乎并不如何看中太学生们的心意,也没有下令撤去城外悬尸。 太学生们觉得是自己的心思没有上达天听,果真开始有人发动写联名折,还请人代为上呈。结果皇帝看后,仅仅是答复了三个字,“知道了。”就没有了下文。太学生们更加不满意,觉得皇帝陛下过于轻视天下学子的心意,于是约好了去门外静默示威。 初始之时不过二三百人,天寒地冻的,皇帝还担心冻坏了未来的大燕王朝的栋梁们,亲自下旨令廷侍卫送去手炉酒水,以驱散严寒。哪料他这单纯的怜悯之意立即被众多学子误解,误认为是皇帝站在学子们这边,于是更多的人参与到门外静默的行列中。三日后,黑压压一片人站在门外,蔚为壮观。 有些老持沉重的大臣觉得这样不好,就去劝告他们离去。或许是年龄大了一些,说话之时难免有些老气横秋,于是太学生们不满意了。他们觉得连皇帝陛下都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你们不过是一些臣子,如何能颐指气使? 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先挑起的事端,于是大臣和太学生在门外对峙,大臣们说太学生意气用事,头脑过热;而太学生则说大臣们是不体民情,尸位素餐。中有几个刚刚入得朝堂的大臣还未脱血之气,以为太学生甚为有理,还替太学生说话。亦有稳重一些的学生觉得大臣们的担忧不无道理,这样下去只怕皇帝会龙颜大怒。 果然第二日刑部就大肆批捕带头闹事的太学生,短短几日就抓了十余名,其他的则纷纷作鸟兽散。参与静默示威的都躲在家里或者亲戚好友处,而带头的则纷纷向各省逃逸。而刑部的海捕仍在继续。 这事闹到此时,每每朝中少壮派大臣和暮年元老在早朝之时互相辩论,彼此指摘对方的不是。而陈昭然作为漩涡之中的始作俑者更少不了被两派一起排挤,每每在朝堂之上下不来台。更有人断言他的仕途也就止步京兆府尹了。 只是这中间皇帝的意思颇为暧昧,也不说少壮派过于冲动,也不说年老的臣子不讲道理,反而更像一个冷眼旁者,总是作壁上观的看着。有时候两派争执的厉害了,也不过是为微微斥责两句,责罚之意竟是丝毫没有。一些有心人开始揣摩皇帝陛下的心意,然后也学皇帝一样不轻易表态,于是朝堂上的情形更加有趣起来,少壮派与元老们互相争执,另有一帮有心人站在旁边看着,而皇帝高坐在龙椅上,看着脚下的这些人。 第五章 城郊细雪(1)在线阅读 第五章 城郊细雪(1) 肉文屋 / 第五章 城郊细雪(1) 第五章 城郊细雪(1) 第五章 城郊细雪(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2) 燕二回头看到那些悬尸,心中颇不是滋味。对于此事,他虽然是个有心人,参与了河西镖局一案,可闹到现在这个程度,却非他所愿。他也曾多次上书请求撤去城外悬尸,可皇帝总是不可置否,他也不清楚皇帝的意思,便不敢再强行上书。眼见此情此景,比外面传言更为震慑人心,不由得双眼酸楚,几乎掉下泪来,当下强打神,对萧慰宁说道,“慰宁今日教我,燕二永世不忘。” 而萧慰宁还远远眺望着那一片繁华的灯火,并不知道燕二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忽然听燕二如此客气的说话,不由得一愣,转头说,“二哥何故如此?” 他这一转头,也看到了那几十具随风摆动的悬尸,立即明白了燕二心中所想,再看燕二时,只见燕二一脸严肃,更有悲愤之意,心中有些不安起来,连忙解释道,“二哥,我随口乱说,你可莫要多想。其实皇帝陛下虽不是什么千古一帝,可也是盛世明君,他老人家的意思总是不会错的。二哥,你可别有什么心思。” 燕二此时一敛平常的嬉笑之象,说道,“或许你出言无心,可总是说明白了一些道理。有时候至理名言也总是在漫不经心之下说出的。” 萧慰宁见他全然不似平日的样子,不由得愣住了。 燕二继续说道,“我只是想将王维岳此人乃至此人身后的江湖势力收归己用,可是未经详细计划就贸然行事,固然导致此时朝堂之上的争论,而河西镖局满门身死,户部罢免几十名官吏,却非我所愿。若是知道我当初不过儿戏一般的举动会造成这般大的后果,便是打死我也不会去做的。” 萧慰宁见他说的极为郑重,心中有些吃惊,可是终究摇了摇头,“二哥,须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事固然多有无辜者死伤,可若是处处留情,时时惜命,那么你心中的宏图伟业,便一万年也做不成了。” 燕二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向来是一个外刚内柔的子,常常立志做下大事,往往在迭遇挫折之后就心灰意懒,还总有那许多成大事者不应有的同情与怜悯。故而虽然有极高的天赋,人也聪明无比,可真正像样的事情竟然一件也没做成过。 萧慰宁看他心灰意懒的样子,心中忍不住的叹息,对于这个表哥,他是一万分的喜欢,便如同喜欢自己一般,他想帮助他做成心中的事情,不惜为之做任何事情。可是这个表哥的心从来没有坚定过。作为一个事情的发起之人,他还没有萧慰宁能持之以恒,往往是他首先要罢手,而萧慰宁苦劝他坚持下去。反倒是萧慰宁更像事件的发起者,而他燕二却是来帮忙的。 燕二正黯然神伤,却听萧慰宁说道,“二哥,以前我从来不违逆你的意思,你说做下去我就做下去,你说罢手我也就罢手,可今次之事不同先前,这种事情既然做了,绝无收手的道理。小时候我常笑你虎头蛇尾,大了之后知道你心细密,怕说多了让你不快,可心里仍然是瞧不起你的子的。现在我们已经做到这等地步了,你又显露半途而废的意思。二哥,你就当这事情是我要做的,你就当是来帮我的忙,可好?” 燕二如何不理解他话中深意,知道这个小表弟对自己是一万个至诚,不由得一阵感动,脸上也有了几分笑容,说道,“慰宁,我知道你……” 萧慰宁知道他又要说那许多的废话,不外乎一些深知自己用心良苦,铭记自己至诚相助等等等等,到最后话锋一转还要说什么偃旗息鼓,于是手臂一挥,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道,“二哥,帮就帮,不帮那么就立即回去歇着。” 燕二何曾见过这个小弟如此决绝,不由得愣了。 此时最后一抹阳光贪婪的抚着大地,将远处的山峦和城郭都映成一片紫宝色。而夜色也渐渐弥漫,又在紫宝色上覆盖了一层灰色,于是入眼中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奇异的紫灰,而那些积雪,那些红灯,那些古城与人流都成了仿佛画上的东西一般,如此的不真实。 在这画中,最不应该出现的就是那几十具悬尸,若然没有这些东西,最多不过是略有荒凉之意而已,可添了这些东西竟尔变得悲怆恐怖起来。 “二哥,你看,那是什么人?”萧慰宁忽然伸手指向远处,眼中颇有惊奇之色。 燕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端坐在城墙角落里,此时天色越发的黑了,那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燕二眼光敏锐,绝不可能看清楚。 他心中一动,道,“这大概就是陈昭然奏折上说的那个怪客了。听那怪客口中意思,似乎是和王维岳有仇。他守在这些尸体附近,想必是为了等待王维岳前来。” “若是如此,这怪人岂不是在雪地之中等了一个月?” 燕二道,“若是他和王维岳只见有什么深仇大恨,等一个月也并非什么怪事。” 萧慰宁道,“如此说来,他也算是极有耐了。可与二哥大不相同。”燕二见他无时无刻不找机会点自己的软肋,知道他要督促自己坚持下去,脸上虽然略有些发烧,可心中极是承萧慰宁的情。 萧慰宁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的说,“你说王维岳会来么?” 燕二见他不再提自己的事情,心中略微放松了一些,说道,“王维岳此人,我是半点也拿不准。初时我见他,只觉得此人与一般的江湖豪客没有什么两样,言语相激他便容易上当,于是难免将他瞧的轻了。后来见他在大安府关系层层叠叠,端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而能做到这些,绝不是心鲁莽之辈。于是就觉得他更接近于枭雄一类的人物,将所有的外在表露出来的东西都当做自己的伪装,让谁也不能轻易看清他的面目。可在大狱之中,他对待王禹阳全然是极珍贵的父子天伦,不由得又让我觉得奇怪。以我先前的想法,他该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什么都能牺牲的那种人,可仅仅因为王禹阳受刑他就雷霆大作,岂非太缺乏忍耐之心了?后来我想,枭雄之辈也有可能是慈和老父,这两种身份并不冲突。待我得到这个答案之后,施施然以为自己发现了最终的秘密,可很快王维岳又打了我一个耳光。他竟放任老妻爱子在这长安城郊悬尸一个月而不来取,如此狠心,可让我完全找不到什么话来替他开脱了。” 萧慰宁听他长篇大论的说完,不由得笑了起来,“哟,我竟不知道二哥什么时候学会如此深的分析问题了。” 燕二知道这个小弟在他人面前极少说话,在自己二人单独相对的时候却是顽皮异常,自小到大向来如此,不禁微微一笑,伸手去抚他的头发,说道,“你便是一会不挑我的毛病就不舒服。” 萧慰宁微笑不答。 此时朔风又紧,眼见天空上的云一层一层的郁积,想来半夜恐怕会有大风雪。 燕二道,“还要等下去么?都这个时候了,若是再不回去,恐怕不好交差了。” 萧慰宁说道,“我便与二哥赌一赌如何?我说今夜王维岳必然前来。二哥若觉得他是个冷血之人,不妨与我一赌。” “赌什么?” 萧慰宁脸上又露出狡黠的笑容来,“那便赌二哥为我捶腿一个月如何?” 燕二一听这话,猛然跳了起来,“为何不是你为我捶腿一个月?难道我必然要输么?” 萧慰宁故作失望之色,说道,“我知道二哥无非是怕输而已,不用以言语相激。” 燕二道,“怕输?我会怕输?赌便赌,有什么怕的?只是我不知道你这脑袋里又想什么呢,怎么会想让我给你捶腿。” 萧慰宁说道,“小时候二哥为了哄我,总说要做我的小厮,还说什么,慰宁小侯爷,让奴才燕二给您锤锤腿解乏如何?现在想起来都想笑的。只是当时二哥从来都是长着一张好听的嘴,说的怎么也不下十余次了,却一次也没真正捶过。眼下我们都长大了,可让二哥给我捶腿的心思我却一天也没搁下。好几次在睡梦之中梦见二哥做小伏低,给我捶腿捏背,好不舒坦。于是越发的想看看二哥真正捶腿时候的样子。” 燕二听他说完,大是窘迫,忙道,“孩子话如何能当真?” 第五章 城郊细雪(2)在线阅读 第五章 城郊细雪(2) 肉文屋 / 第五章 城郊细雪(2) 第五章 城郊细雪(2) 第五章 城郊细雪(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3) “仅仅一句孩子话就可以忘掉以前所说的么?”萧慰宁问的颇有深意,可是脸上仍然是孩子一般的笑颜。燕二越发的尴尬起来,连忙说道,“别在下人面前做出这等样子。”萧慰宁笑道,“这四处空旷如野,哪里有下人?”燕二道,“说你功夫不如我,你还从来不服输,项参然早就在下面等候传唤半天了,你还没发现。” 萧慰宁环视四周,果然看到远远地有人在城下躬身以待,显然是怕听到二位主子的谈话而招来忌讳。他一见有外人在场,便不再谈笑,脸上的表情收敛,又显出平时的安恬冲淡之意。 燕二遥遥的对城下那人招手,那人便快步登城,不过片刻,已然在燕二面前躬身请安了。 “项兄所来何事?” 那个叫项参然的下人修眉细目,也是一个俊秀少年,可偏偏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鼻子划到下巴,让他的脸多了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息,看起来竟有些邪气,正是当日在长安大狱之中与王维岳相斗的神秘人物。 项参然恭恭敬敬的对二人行礼,说道,“家师言道,今夜多半王维岳会前来,恐怕二位公子在此被他瞧见,多生事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请二位公子回府中相待。” 燕二道,“被瞧见又怎么了?难道王维岳今日还能活着离开此地么?”他说话之时一脸傲气,显然对自己极有自信。 项参然愣了一下,道,“二公子金玉之体,怎么能和那等鄙不堪的江湖人动手?如此岂不是自贬身价?” 燕二冷哼一声,却不说话。 萧慰宁道,“北村先生还没打消收服王维岳的念头?” 项参然道,“家师之意,小人不敢擅自揣摩。” 萧慰宁道,“王维岳此人万万不是什么豺狼彘狗,他是一只疯虎,只可搏杀,不可驯服。我们自然知晓北村先生看中了他身后的势力,也知道他身后的势力有多少利用价值,可是在一件不可能做成的事情上如此花费力气,绝然不是持之以恒,却近于缘木求鱼了。项先生,你回去之后还请转达一下我的意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北村先生乃是当世豪杰,须有与他身份匹配的眼界。” 项参然道,“小的记下了,还请二位公子回府。” 燕二与萧慰宁素知北村的心思,也知道项参然此人是一个唯北村之命是从的走卒,眼见若是不回去项参然绝不可能离去,而为难一个下人,显然大失身份,于是二人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目光之中都看到了想要的答案,便不再言语,携手而去。 项参然见这两人轻易退去,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待看到二人走的极远了,连身影都瞧不见的时候,便轻快的下了城墙,缓缓走向端坐在城墙一角的黑影。 “晚辈项参然,见过范先生。”项参然恭恭敬敬的给那黑影行礼,态度之郑重,绝不在向燕二和萧慰宁请安之下。 那黑影在夜色的遮掩之下更显得朦朦胧胧,即使是如此近的距离,也看不清楚他的脸,项参然心中大为惊奇,更有些许惶恐之意。他心中奇怪自己为何有了惧意,须知江湖中形形□诡谲奇异之人他见的多了,狠辣手之辈也接触过不少,虽有身陷险境之时,可从未有过惧怕之意。眼前此人不发一言,不出一语,更未曾动手过招,竟然莫名的有了恐惧之意,如此奇特之事怎能不让他心惊。 “走。”那黑影说的极是简单,就一个字,可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让项参然走的远远的,别来打扰自己。 项参然心中一百个想走,可是奉了师命,如何能走,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晚辈项参然,奉家师之命特来相请范先生移驾,还望先生前往一叙。” 那黑影显然对他是什么人,他师父是什么人并无一丝兴趣,仍然只说一个字,“走。” 项参然道,“晚辈空口相请,范先生自然不肯轻移玉趾,不过家师曾言道,先生若见了这门功夫,当有兴趣一谈。”他说完之后仍旧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不见半点要演练功夫的意思。可是就在此时,他身子竟然极为突兀的向右移出去四尺,全然不见腰腿用力,更不见摆出什么架势,人的姿势还停留在躬身行礼上,只是面前空无一人而已。这等身法全然不见发力,即令那黑影极高的眼界也无法看出如何动作,而天下间绝无任何门派有这等奇特的功夫,不由得那黑影双目一睁,虽然是空洞的两个黑窟窿,绝然无光,可项参然只觉得仿佛有一道冰冷的看不见的光线从他眼中出,身上一寒,说不出的难受。 可是项参然已经清清楚楚的看到,那黑影的脸上掠过了一阵难以名状的神情,惊异,痛恨,欢喜,恐惧……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也不由得揣测他所使用的这门功夫是何来历。 他十九岁被北村先生收归门下,学艺也有三年,与人多有交手,虽然他人总是惊异于他的功夫独特,可从未有一个人能认出他用的是哪门哪派的手法。而眼前这个黑影,显然是认得自己的功夫的。他曾经无数次问师父,自己师从何门何派,可北村从来不肯明言,于是他至今也不知道自己门派是什么,至于所学武功,更加不清楚是什么来历。只知道这等功夫神妙异常,是天下间任何一家的功夫都不及的。只是年岁越长,就越发的好奇,他遍访天下高人,只盼能知晓自己的师门来历,却无一可得,越加失望之下也越发的不服气起来,只想凭借一己之力搞清究竟。 可眼前此人竟然认识自己的功夫,那么不是与师父相识就是熟知自己的门派。隐隐之间,他心中竟然极想此人立时与师父相见,也好从二人口中听出一些关于自己功夫门派的蛛丝马迹来。 那黑影脸上神情变幻数次,渐渐消减了下去,最后终究归于平和,然后冰冷的说道,“血湖的移形之术,固然了不起,可你远没有练到家。再说,你身后那人真以为几十年过去了,就凭借着一手移形之术就能震慑武林?趁着我还没起杀心,你最好走的远远的。滚。” 项参然绝非一个不知好歹的人,眼见黑影面色不对,不再轻易招惹,只好欠身行礼,道,“如此在下就回禀家师,说范先生在此相候。”说罢身子平平后退,仿佛一具扯线木偶,而又有人在他身后牵引一般,完全不见他身子用力,早已经退出去丈余,再看之时,已经远了。 此时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朔风更紧。 那黑影心头再也无法平静了,他喃喃自语,“想不到几十年之后,血湖武功重现江湖。多少年了?五十?嗯,五十三年了,师父也去世四十二年了。没想到时间竟尔这么久了。”他右手抚着自己脸颊,只觉得一阵冰凉,却分不清楚是脸颊冰的手发凉还是手凉的冰到了脸。当他到自己的双眼之时,手指一阵颤抖,“师父,四十二年了,我还是违背了当初的誓言,下山了。不过这一切,都是他逼我的。我今日不过是向他讨回当年的债而已。” 猛听风声忽紧,北风卷起地上残雪,拍打着城墙,一阵呜呜仿佛鬼哭声中,一个声音传来,“那我今日也来向你讨回你欠下我的债。”但见风中走出一个人影来,头发花白,胡须凌乱,面颊苍老,双目充血,手中紧紧握着一把断刀,不是王维岳又是谁? 第五章 城郊细雪(3)在线阅读 第五章 城郊细雪(3) 肉文屋 / 第五章 城郊细雪(3) 第五章 城郊细雪(3) 第五章 城郊细雪(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4) 黑影听出了他的声音,脸上肌牵动,神情变幻,显示出他内心波澜起伏,可是最终仍旧是平静了下来,露出一个牵强的微笑,说道,“老三,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决心舍弃你的家人呢。” 王维岳面色铁青,说道,“我的家人又没有对不起我,我为何要舍弃他们。” 黑影笑意更浓,可是笑起来的样子分明诡异无比,“老三,多年不见,没想到你越来越不中用了。若是当年的你,恐怕早一走了之了吧。年纪越大,心肠越软,嘿嘿,这可不像我认识的王维岳!” 王维岳盯着黑影身后随风摆动的几十具悬尸,可是心思半点没离开过他,说道,“大师兄,你想如何,干干脆脆的说了吧。” “四十二年前师父去世,临终前抓着你我二人的手臂说,你们一个终年禁闭在崆峒山,另外一个一辈子不许回来。我要让你们今生再无见面之日。对也不对?” 王维岳说道,“师父让我不踏入崆峒山半步,我做到了,虽然我很想去师父墓前祭拜,可我始终没有回去过。” “老三,你始终是这般口舌凌厉。”黑影说道,“你的言外之意不过是说我违背了师父的遗训,今日之事乃是我理亏,对不对?” 王维岳冷哼一声,“师父的话我向来是遵从的,可是别人遵从不遵从就不是我所心的范围了。只是二师兄还没死呢,如今的崆峒掌门还是他,别人做了什么违逆的事情,二师兄少不得要来清理门户。” “别拿老二来压我。你们都当他是掌门,我却从来不放在眼里。” “那是当然,二师兄处处不及你,你自然不怕他。恐怕在你心里,这个掌门之位他也早该退位让贤,让你坐一坐。” “我老了,记也不好了,以前的那许多念头都忘得差不多了。”黑影说道,“只是,每日每夜我都疼得睡不着觉。老三,你可知道大师兄为何如此?” 王维岳有些不耐烦起来,说道,“直说你今日来意吧。若要动手,就于此一战,要是没把握,不敢动手,就干干脆脆的让开。” 黑影又笑了起来,“这样才像你老三的个。”他手指再次抚暗淡的眼窝,“我瞎了一对招子,可是将什么东西都看的比以前还透彻。老三,我现在就看得到你的心,你在害怕,你老了,你不像当年那么狠了,你怕打不过我,你怕不能带回你家人的尸体,你怕死。对不对?” 王维岳金刀一竖,目光冷冽,“大师兄,别以为你这套东西还能唬住谁。动手吧。” 黑影仍旧慢条斯理的说,“老三,你我兄弟几十年没见了,今日相见不叙叙旧,聊聊家常,总要提什么动手,伤了和气如何是好。”他口中“好”字刚出,身子忽然一晃,在漆黑的夜里划出一道更黑暗的轨迹,擦过王维岳的身边,有倏然归位。 王维岳金刀仍然竖着,说道,“大师兄,我说过了,你这一套对我早就没有什么用了,省省力气吧。” 黑影将右手放在眼前,仿佛能看到自己的手掌一般,可他分明是个瞎子。而他的手指上,正有一缕黑血在慢慢的流下来。他将手指放在嘴里吮,说道,“老三,你学乖了啊。” 刚才他身形变幻,以极快的手法向王维岳击出十三招,王维岳门户守的极为森严,将前面十二招封的水泼不进,可第十三招终于没挡住,被他在左臂上狠狠的扎了一指,作为还礼,他也还了黑影小腿一刀,算是半斤八两,谁也没占到便宜。 “你做了这么多年总镖头,整日在镖局之中享福,可这刀法却进的很呐。我还以为你早就搁下了呢。” 王维岳如同一张绷紧的弓,眼睛半点不眨,紧紧盯着黑影,道,“你还活着,我不敢搁下。” 黑影又笑了起来,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而笑声越来越诡谲,简直如同夜枭骤鸣,森恐怖,刺耳异常。 “老三,我记得当年你是用短刀的啊,师父向来十分推许你短刀上的造诣,说你日后短刀恐怕能进当世前二十位刀法名家之列,没想到几十年后你却在长刀上扬名立万了。只是你的刀断了一大截,恐怕刀法要大打折扣了。” 王维岳道,“刀法打了折扣总比眼睛瞎了要强的多。大师兄,当年你就未必能胜过我,今日你下了一对眼睛,只怕要死在我这柄金刀之下。” 黑影道,“老三,你动不动就要你死我活的,哪有半点兄弟情分?若是让老二听到了,只怕他要大大的伤心了。” 王维岳怒喝一声,“废话少说,你不出手,我可要发招了。”话音刚落,手上金刀一举,对着那黑影当头劈落。这一招是天下武人皆会的“力劈华山”,只要有两膀子力气,都能使得有模有样,至于威力如何,那自然是每个人都有所不同了。 可这普普通通的一招在王维岳手底下使出来,完全不同。这一招刀法凝重,气象万千,如同万宗朝岳,壮阔非凡。那黑影虽然看不见刀法走势,可是几十年盲眼,耳力之聪已经远非常人所能想象,这一刀风声如此之大,自然听的清清楚楚。王维岳虽然内劲笼罩范围极广,可黑影仍旧是轻轻松松脱出了刀势掌控之地。 “好你个狗贼。”黑影忽然骂了起来,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急速飞退。“王维岳,你果然还是当年那个王维岳,这一招力劈华山使的如此装模作样,可左手无影针发的更是无影无踪啊。若非我耳力极佳,只怕早就伤在了你这一手之下。” 王维岳冷然道,“只要能杀人,什么招数都是好的。这可是当初你教我的。” 黑影一愣,片刻又笑了起来,“对,这是当初我教你的。你可真是念旧,这么多年了,都没忘记大师兄的教导。不过在我面前使无影针,你可真是班门弄斧啊。”说话间也不见手上有何动作,忽然间王维岳面前一片黑茫茫的东西,仿佛蝗虫过境一般,竟是百余无影针被那人以满天花雨的手法打了出来。此时夜色漆黑,而无影针又细小异常,发动之时还没有风声,这让王维岳如何躲避的开。 王维岳眼见情势危急,右手金刀急晃,左手连忙撕开棉衣,运劲急旋,竟是当做一面软盾牌来用。那无影针固然厉害,可在王维岳内劲运使之下却无力穿透厚重的棉衣,大半被棉衣扫落,另外一小半也被金刀挡在了身前,但见黑夜之中无影针和金刀不住的撞击,发出细小的火花,仿佛火星迸裂,烟花四一般。 黑影听出王维岳的破解之法,手上一扬,又是一把无影针发出,这次比刚才还要密集,显然是不取王维岳命不甘心的了。 王维岳手上绝然不停,金刀挥动,棉衣大舞,可就在那黑漆漆一片无影针之中,赫然有一个要大上许多的暗器,王维岳目光大半被自己手中棉衣所挡,看不分明,待到发觉之时,那暗器已经穿破了棉衣直逼他膛了。 王维岳心头一惊,连忙挥刀敲击。硬生生的将暗器即将扎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扫落,可就因为挥刀之时出现了空隙,已经有数只无影针进了空门中来。 王维岳一声惨叫,跃起丈余,又重重的跌在了地上,不住的挣扎,正是中了无影针的症状! 第五章 城郊细雪(4)在线阅读 第五章 城郊细雪(4) 肉文屋 / 第五章 城郊细雪(4) 第五章 城郊细雪(4) 第五章 城郊细雪(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5) 那黑影耳力何等厉害,自然听的分明,脸上蓦地掠过一阵狂喜,可瞬间又冷静了下来,他说道,“王维岳,莫要以为四十多年不见我就不记得你是什么子,装神弄鬼扮可怜的招数在我面前可是半点也用不上。”说话之间手上一扬,又是黑扑扑一丛无影针打了出去,而王维岳在地上挣扎不止,却没有半分力气站起来,自然躲避不过,几十支无影针足有大半打在了王维岳身上。 若说前面王维岳不过是中了零散的两三只,未必没有反抗之力,可眼下这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的暗器全都招呼在了身上,如同万蚁蚀骨,疼痛倒还是小事,浑身酸麻偏偏连动弹一个小手指的力气也没有的滋味,绝非常人可以忍受,而王维岳虽然浑身上下肌不住的颤抖,却始终忍耐着不叫喊出一声来。 黑影缓缓走近王维岳,说道,“老三,小时候你也是这般倔强,被打的疼了,就会咬着牙狠狠地瞪着我。哦哦哦,我现在瞎了,看不见你那双满是仇恨的眼睛了,不过你现在一定跟小时候一样吧。每当我回忆起你小时候那双漂亮而又充满仇恨的眼睛我就分外嫉妒,师父曾说你的眼睛好看,那自然是我的眼睛不好看了。我眼睛没瞎的时候就比不过你,现在瞎了更和你是天差地远了。老三,你是知道师兄的脾气的,人家有的,我没有,我就不甘心,我就一定要比人家做的更好。如果实在是我做不到的东西,那么我就毁掉别的拥有的。” 王维岳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你就等着二师兄兴师问罪而来吧。” 黑影一听他这句话,愣了一下,不过立即又笑了起来,“老二?老二的子你还不了解?若是他现在看到咱俩斗成这样,不论如何也是要阻止的。可是若是你我二人死了一个,那么剩下的那个,他固然要责罚,可绝不会下重手。他可和你不同,你骨子里的血都是冷的,他是最念香火情分的一个人,还总会给自己的妇人之仁找一些正大光明的理由。如果他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之后,只怕多半会这么想:崆峒派的老一代人只剩下三个了,我杀了你,还剩下两个,难道他还要杀掉我只留他光杆一个么?我们这些老东西,早该进棺材了,活着的,在别人看来都是老而不死是为贼,在他看来可都是当年的香火情分。” 王维岳脸上血红一片,显然脑部不住充血,可偏偏无力抑制,不过一会他一张蜡黄的脸色已经完全如同血盆一般,如此情势之下他还要还口,“你违逆师父临终遗愿,他日有何脸面与师父相见于地下。” 黑影听他说完这句话,忍不住的狂笑了起来,可是声音尖利,在冰冷的夜里显得更加森可怖,“师父?恐怕是师父没有脸面见我才对。你当初弄瞎我一对眼睛,师父竟然不闻不问,还放你下山,却幽闭我四十多年,如此偏袒,还说什么一视同仁,嘿嘿,这等偏心的师父,他有何脸面见我?” 王维岳死死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当年是你伤我在先,我弄瞎你眼睛却是后话。” 黑影怔了怔,说道,“是,你这话倒是不错。” 他与王维岳同门学艺,本是最亲不过得师兄弟,可是仅仅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原因就开始彼此嫉恨,最后闹的势成水火,再不得相容,而他师父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件事,强迫他们一人终生不可回崆峒,即使祭奠扫墓也不可,而另外一人则此生不可下山,幽闭于枯松冷涧之间了此残生。 虽然二人四十多年不可相见,可是彼此的仇恨之心半点没有消减,即使是在梦中,也不住的幻想将此生唯一大敌亲手毙于掌下。王维岳常年忙碌于镖局俗物,江湖磨砺和锦衣玉食充斥着他的生活,渐渐的心中的恨意也就淡了,而那黑影则完全不同。他每日所对,皆是金乌玉兔,枯松古柏,冷泉飞瀑。若是心宽广之人面对秀美山川,自然是修身养,可他心从来都是冷凉薄,修身养是绝对不能够的,反而在无一人相和无一人相答的寂静之中越发的走了极端。他以前不过是恨王维岳,后来索连死去的师父也恨上了,觉得师父幽闭自己自然是大大的偏袒了王维岳,以一推百,越发的觉得师父在世时种种行为皆是瞧自己不上,所有好处全都偏给了王维岳和二师弟。 他二师弟掌崆峒一派,乃是最谦和不过得人,可就因为掌管了崆峒,他便觉得是窃取了自己的地位,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野心家。于是这崆峒派上上下下就再没一个好人了,因果互换之下,更是心走极端,连每一个认识的人都憎恨了起来。 此番下山,自然没有经过掌门师弟允可,若说是完全不怕那个师弟,那是假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在他师父死去四十多年也未敢轻离崆峒山半步了。可某一日忽然接到他人传讯说自己唯一的徒弟被王维岳害死了,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了,愤而下山。 其实他那个徒弟与他也并不如何亲密,若说他待徒弟如何,讨厌的感觉可能更多一些。他也就是无意之中发现了这么个有心人,将他当做奴仆杂役一般使唤,抽空传两三招崆峒派的绝艺,。可是这个弟子天赋平平,偏偏练功又缺乏勇猛进的毅力,于是十成之中也只能领悟两三成而已。他本来指望这个弟子能学到自己一身功夫以后下山为自己报仇,谁知道竟是如此不中用,于是心中怒火也渐渐迁怒到这个弟子身上,总是动不动就鞭打责斥。而这个弟子也因此除了学武之时总避免与他相见。 虽然自己的徒弟并不讨喜,可是被人杀了如何也说不过去。尤其是被自己的大仇人王维岳所杀,这让他如何咽的下着口气,怒火大盛之下再不思量,终于连夜下山,直奔长安,本想在大狱之中将王维岳格杀,谁知道王维岳先他一步脱逃,终于无处可寻。而天下何其之大,自己又盲了双眼,索守株待兔,每日伴着王维岳家人的悬尸,静待仇家自投罗网。 可谁知道王维岳竟是出奇的有耐心,家人悬尸如此之久还不来,倒是让他等的极为心焦。终于在除夕之夜王维岳出现,他心中自然是大喜,大喜之下他仍然稳住心神一举将王维岳击倒,至此几十年的大仇得报,心中再也掩饰不住那股狂喜,而狂喜之后则是空荡荡的失落感。他喃喃的说道,“崆峒派,至此只剩下我和老二了。” 说罢,他手臂扬起,手中闪出一把短剑来,寒光闪烁,映着他诡谲的脸色,仿佛在思索何时将王维岳毙于剑下。 “老三,去见师父吧。师父那么疼你,想来也盼着与你相见。” 剑光一闪,凌厉无筹的向下飞落。眼见王维岳即将毙命于此,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但听得“叮”的一声脆响,刀出,剑断,黑影飞退,而王维岳急追。 “大师兄,去地下向师父忏悔吧。” 只见王维岳手中一柄短刀冷冽无匹,在漆黑的夜中闪烁着慑人的寒光,而黑影手中短剑每一次与他手中短刀相接就被削去一截,如撕厚纸,如劈朽木,仿佛全然不费半点力气。 黑影心中大惊,一边飞退一边说道,“你果然没将这短刀上的功夫搁下。” 王维岳喝道,“师父还望我以刀法称雄江湖,我受他衣钵,怎可令他老人家失望?今日我就以师父所授的崆峒刀法来清理你这门中败类。”但见他刀光如练,仿若雷霆震怒,又如神将做法,早将黑影的身形团团罩住。 第五章 城郊细雪(5)在线阅读 第五章 城郊细雪(5) 肉文屋 / 第五章 城郊细雪(5) 第五章 城郊细雪(5) 第五章 城郊细雪(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6) 黑影一边飞退一边惊叫,“血影神刀!你竟然练成了血影神刀。没想到那个老家伙如此偏心,练血影神刀也教给了你。” 王维岳却是闭口不言,可脚下飞速逼近,而手中刀法越来越快,每一刀都伴随着血花飞起,每一刀都有细小的皮摔落。他手中的断刀在以眼看不清楚的速度挥舞,而每一刀都会在黑影身上留下一处伤口。 黑影身后不过两丈之处就是城墙了,他眼见避无可避,而自己又无法突破王维岳的刀网笼罩,心知退亦是死,进亦是死,心中一横,猛然放手一搏。 他右臂蓦地前身,半只胳膊探进王维岳的刀网之中,血横飞的时候,一个人的惨叫声响起,然后两人都摔倒在地。 王维岳身子一落地立即以右手一撑,半空中翻了个筋斗,旋即稳稳站定,只是嘴角上残留着一抹血迹,好像是刚才被黑影打了一掌,吐了半口血。他看着倒地爬不起来的黑影,说道,“大师兄,真有你的。这等劣势之下还可以反击,我是自愧不如了。”他以右手死死地压着腔,可是仍然有血如同泉水一般抑制不住的流淌出来。 黑影倒在地上,浑身上下仿佛血人一般,没有一处不在流血,而伤势最重的则是右臂,大半条胳膊平平的被削去,断面之处,平整异常,如同热刀割蜡,全然没有半点瑕疵。 他伤势如此之重,可半点挣扎的意思也没有,仿佛躺在最舒服的床上一般,安静的说道,“师父当真偏心啊,连血影神刀都传给了你,而我只是偷看过刀谱三次,他就罚我面壁一个月。” 王维岳脸色转和,道,“师父晚年是偏袒我一些,可那也不过是你欺负我太厉害了。” 黑影笑了起来,再没有先前的尖利之味,满是无奈和释然,道,“老三,我快死了,想你陪我说说话,你靠近我点,我没力气了。” 王维岳说道,“好。”便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可是又极快的发出三刀,将黑影的左手和双脚筋脉全数挑断。他深知这个大师兄心计诡秘,只怕他也学自己那般先示敌以弱,然后伺机待发,故而先断了对方的后路。 黑影惨然一笑,“老三,我一直觉得你这个人谨慎之极,甚至有些残忍,现在看来,我毕竟没有看错。” 王维岳恍然不闻,说道,“大师兄,你想说什么,我陪你。” 黑影道,“清海真是你杀的么?” 王维岳道,“是。” 黑影脸上肌一动,显然是内心有所触动,“清海这个孩子,笨是笨了点,可是对我从来都是最孝敬不过了。他知道他师父苦啊,总是在厨房里偷东西给我,有一次他还偷出来一条棉被。我心里明知道他对我最好不过了,可是总觉得他太笨,教他什么功夫完全不能领会,他越是笨我就越气,越气就忍不住的打他。他后来越来越怕我,可是又担心我吃苦受罪,还是偷偷跑来看我,给我带吃的,可我从来没真正的对他好过。每次见他都要打他骂他,可是打完之后心里都后悔的很。我每次都想,下次他再来的时候,我就对他好点,我问问他在师兄弟之间是不是受欺负,有没有人总找他的麻烦,总是稍微有点不如意就打他……” 王维岳道,“就如你当日对我那样么?” 黑影笑了起来,“对。虽然我总是打他骂他,可是他是我的徒弟,除了我范雨时,天下间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打他。我怕别人像我四十多年前对你那样对待他。” 王维岳道,“刘师侄曾跟我多次说过山上的情况,他说他们师兄弟之间相亲相爱,好的很。” 那叫做范雨时的黑影脸上显出一阵落寞,“这些话他愿意跟你说,却是从来没对我讲过。” 王维岳道,“他怕你,不敢跟你说。” 范雨时道,“是啊,每次见他,我都先考校他武功进展,稍微有点不如意就拳打脚踢。他全心全意的练武我还不满意,又哪里敢跟我说这些事情。只是我心里却是盼望着他跟我说这些的,不过终究是没说。”他说到此时,黯淡的眼窝略微有些湿润,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常色,“这些东西我心里一直在想,可是每次见他之后都开不了口,总想着以后的日子还多呢,下一次我定然开口。于是下次又下次,终于他要下山了。他向我辞行,我听的出来他想跟我说一点除了武功之外的话,我也想的,可是话到嘴边终于还是训斥他,要他下山之后仍旧勤练功夫。他自然不敢违背我的意思,可我却连他最后一次想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他临走的时候说,过几年回来看我,不过始终没有回来过。我想,他在你镖局里过的还算不错吧,否则也不至于想不起他这个师父来。” 王维岳道,“大师兄,他时时记挂着你的。逢年过节,总想着给你敬酒,说你最爱喝汾酒,要留几坛上好的汾酒等回崆峒山的时候给你带上。只是镖局之中生意太忙,一直没有机会回去。” 范雨时笑了起来,“这孩子还算有点良心。”不过立即又不笑了,“他死的时候受罪了么?” 王维岳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当日亲手杀死自己的师侄刘清海的情形,他以金刀伤了刘清海十几处要害,还在刘清海脸上斩了几十刀,偏偏还不让对方死去,只为逼问刘清海如何伤的王禹阳,可刘清海自始至终一直说自己未曾向王禹阳动过手,只是他从来不肯相信。最后还是他看不下去刘清海的惨状了,用崆峒派绝学截血掌毙掉了对方。而刘清海临终前的惨呼始终在脑中挥之不去,就算睡梦之中也常常梦到。 他有时候也会想,刘清海来镖局这十几年,算得上兢兢业业为镖局办事,虽然不如他那般细干练,可也说的上是独挡一方。可是他始终觉得对方是范雨时的弟子,心中大是忌惮,时时刻刻防备着对方,只怕对方什么时候发难,故而听北村说王禹阳的伤势是刘清海下的手,立即信之不疑。可平心而论,这么多年来,刘清海对镖局可算是一个极大的功臣,而谋害王禹阳之事此时看来也是疑点甚多。 范雨时听他半天不说话,说道,“是不是他死的很难受。” 王维岳心中一突,忙道,“不,他死的很快。我在他背后发的截血掌,他还没感觉出痛就死了,也不知道是我下的手。” 范雨时道,“老三,你不是那种人。以你的子,只怕他死的时候没少受罪。” 王维岳道,“大师兄,你就要死了,我骗你做什么。” 范雨时神情转为释然,“若是如此,那我倒要谢谢你。老二只道让清海去你的镖局里可以缓和咱俩的关系,谁知道终究是害了清海。不过他始终是一片好心,我不恨他。” 王维岳道,“大师兄,你这个人气度太小,偏偏又总把别人看错。” 范雨时喘了两口气,略有些吃力,说道,“我可从来没将你看错过。” 王维岳道,“当年的我,绝然没有同你争夺掌门之位的意思,可你处处疑我忌我,处处为难与我,不然我也不会铤而走险弄瞎你一对眼睛。倒是二师兄,你从来不担心他,可是最后坐上掌门位子的始终是他。“ 范雨时脸色渐渐发白,可脸上仍然是温暖的笑容,“老二?他和你不一样,他始终是一个好人。不是,他和咱俩都不一样。” 王维岳也笑了起来,“大师兄,你始终是瞎了,完全认不清楚谁的面目。不过也好,你就这样死去,省的在地下还后悔自己的识人不明。” 范雨时脸上掠过一阵轻蔑的笑,“老三,你这个人太明,可是明的过了头,你总觉得天下人都是坏的。其实,坏的是你的心思。” 王维岳不再答话。 第五章 城郊细雪(6)在线阅读 第五章 城郊细雪(6) 肉文屋 / 第五章 城郊细雪(6) 第五章 城郊细雪(6) 第五章 城郊细雪(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7) 范雨时脸色越发的苍白,显然马上就要死去,可是他的神志仍然清醒,他的声音微弱异常,“你能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么?” “你说吧。” “我发了那许多无影针,你中了没有几十只也有十多只了,无影针上的麻药那么厉害,为何你完全不受制于药力。” 王维岳道,“见你之前我就吃了大量的解药,咱们师兄弟三人就你在无影针上的造诣最高,我岂能不防?我趴在地上的时候暗运功力,化开药力,就等着全力一击。其实你当时要是早点下手,我还是动惮不得的。” 范雨时叹了一口气,“我始终没有你那般狠辣,不然死的就该是你而不是我了。” 王维岳道,“大师兄,你总认为将我的子的透彻无比,可是你始终不知道,最难测的就是人心。” “我本以为我功夫胜过你,杀你应当不难,谁知道师父偷偷传了你血影神刀,这等禁术当年就该被灭绝的,师父终究是舍不得在自己手里失传。” “大师兄,你话太多了。” 范雨时咳嗽了起来,血沫子从嘴角边溢出,“不过,老三,你也别以为天下间就你一个人会血湖的武功,我刚才就看到一个年轻人,他身怀血湖的移形之术,只怕别的功夫也是知道的。你要不要知道他是谁?” 王维岳脸色剧变,“谁?” 要知道血湖的武功他们所熟知的也仅仅是血影神刀一种,其他传闻中的秘术只是听师父提起过,可师父每次提起的时候脸上的那股沉醉之意,显然是血湖的武功令人心驰神飞,不胜向往。而他们所见到的血影神刀也确实远比崆峒派中任何一门武学都要妙,可在师父口中,血影神刀不过是血湖万千武功之中的一种罢了。 此时猛然听到有其他人会血湖的武功,如何不令王维岳心惊。 刹那间往事如昨,一一闪过他的脑海。 五十三年前,身为崆峒掌门的一飘道人忽然接到一封古怪的请帖,邀他前往太湖一会,而崆峒与太湖相距何止千里,请帖之上又署着一个陌生的名字,一飘道长自然没有什么兴致前去赴约。于是这封简简单单的请帖就在一飘道长的书桌上扔了起来,直到四天后他的师弟一扬道人回山。 当一扬道人看到那封请帖的时候,神色大变,至今王维岳还记得清清楚楚,他脸色又惊又喜,可分明又惧怕的紧,他慌忙的关上门,拉着掌门师兄在房中密议。 开始的时候他们声音很小,在外面完全听不到任何话,可是很快他们就吵了起来,一扬说要去,一飘则觉得万万不可去。 一扬说难道就这样一直臣服在那人的威之下么?一飘则说,那人都老的不成话了,眼看就要死了,他能有多少年好活。 一扬说那人死之后未必没有第二个那样的人出来,如同死神一般笼罩在天下人头顶,如此过活,不如放手一搏,更何况有那个神秘人带头,而那神秘人本事之大,以他所见,未必输给那人,胜负之数犹未可知,为何不去。 一飘始终不同意,虽然一扬说的他全无反驳余地。 可是最终他还是去了,因为一扬在他面前露了一手功夫,露的就是那手移形之术。 当时的范雨时还小,他在门外偷听,隔着门缝看的清清楚楚,只是他功力浅薄,自然看不出来忽然人闪到了其他地方有何了不起的,等慢慢的大了,才觉察出当初自己师叔显露的那一手身法实在是妙绝毫巅,自己活了数十年所见的任何一门一派的身法在移形之术面前,简直如同蜗走爬。 一扬说这手功夫就是那个神秘人所授,还答应传授给前来助拳的所有人一门神奇的功夫。他说了好多话,说什么若是崆峒派能学得两门血湖神技,以后略微变化,自然就是崆峒派的传世之宝,如此造福后人光大门楣的事情,身为崆峒掌门若是眼睁睁的放弃良机,岂不是大大的对不起崆峒的列祖列宗。 一飘终于动心了,于是就交代下门中事务,与一扬师兄弟二人前去太湖赴约。 崆峒上下数百人对掌门人匆匆而去大为不解,纷纷猜测一扬师叔带回的是什么消息,可是谁也猜不到点子上。最后还是范雨时想显摆一番,主动在人前讲出自己偷听来的事情,这才让大家知晓。而那时,正是王维岳第一次听到血湖这个名字。 这一去就是八个月,八个月后,浑身骨头碎裂的一飘道人被送回了崆峒山,随他一并送回的是一扬道人的骨灰。 那人如先前许诺那般,教给了一飘道人一门神奇的武功,就是血影神刀,可是一飘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虽然他再也没有办法施展血影神刀,可是并不妨碍他偷偷的传给王维岳。 此后王维岳每每在深夜寂静无声之时偷偷习练,即使是老妻幼子也不曾知道他通晓这门绝艺,而日后行走江湖,虽然屡经苦战,可都靠着自己修为惊人硬生生的支撑了下来,也从未在人前显露过这手刀法。只因为师父临死之前,死死地拉住他的手臂,眼睛瞪着他仿佛要凸出来一般,恶狠狠的对着他吼,“这门刀法你要带进棺材去,不得传授给任何人,哪怕是你的儿子。它是恶鬼,终究有一天会向你索命的。” 种种思绪瞬间飞过脑际,王维岳猛然从回忆之中清醒过来,“大师兄,你说你见到一个年轻人通晓移形之术?” 范雨时的身体正在渐渐褪温,他的手指慢慢僵硬,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了,他嘴唇动了动,可是声音小的很,全然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 王维岳凑近了,问道,“大师兄,你说什么?” “移形之术……年轻人……项……噗!”忽然间范雨时嘴唇一张,一口吐沫吐出来,挟着劲风直王维岳眉心。 王维岳冷哼一声,似乎早就料到范雨时临时之时犹有这么一手,连忙侧头,手中短刀也迅疾无伦的贯穿范雨时的肩胛,将他牢牢地钉在地上。 可他脸上忽然显露出最难以置信的表情来,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奇怪的事情。 他缓缓站起,身子一阵摇晃,口处有五个小孔,如手指那般排列,而小孔上面,则是一个硕大无比的黑窟窿,黑色的血仿佛决堤的河水一般汹涌流出。 而范雨时的脸上则充满了笑意,他的右臂直直的举着,白色的骨茬森然露在外面。他刚才就是用这半截右臂硬生生的掏进了王维岳的腔。 王维岳挣扎着想站稳,可是终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不住的咳嗽,越是咳嗽腔处的伤口流血就越发的迅速,可是他完全抑制不住。 “这是什么功夫?” 范雨时的声音充满了欢愉,“其实我没有告诉过你,师父得到了两项血湖的武功,一种是血影神刀,一种是索命手。” 王维岳惨然笑道,“你刚才还在骂师父偏心,原来你也得到了师父的真传。” 范雨时脸上青白之色不住变幻,显然真气难以为继,随时都有可能气绝,可是他的脸上仍然充满了恶毒之色,“我是崆峒派的大弟子,我资质最好,为何不选我做掌门,为何不将崆峒最好的功夫都传给我,师父他就是偏心。” 王维岳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再也忍耐不住,大吼一声,如同疯虎一般冲上前去,早将范雨时肩头的短刀拔出,发疯一般在他脸上猛砍。而范雨时早已经虚弱到极点了,如何能撑得住这般伤势,第一刀入时就已经气绝。 可王维岳仿佛怒气难抑一般,仍然胡乱的削砍,范雨时脸上血横飞,片刻就被砍成了模糊一片的血葫芦。 他一直砍到没有任何力气,终于再也支持不住,摔倒在地上。 第五章 城郊细雪(7)在线阅读 第五章 城郊细雪(7) 肉文屋 / 第五章 城郊细雪(7) 第五章 城郊细雪(7) 第五章 城郊细雪(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8) 落雪了。 王维岳想抚额头上的细雪,可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他觉得很困,想沉沉的入睡。 远处那么热闹是在做什么?鞭声?哦,对了,今天是除夕了,所有的人家都在团圆。 我的家人呢?王维岳想抬起头来看高杆上悬着的老妻幼子,可是往日轻松无比的动作如今做起来竟然重逾泰山,脖子仿佛被冻僵了,一点也用不上力,也不痛,只是冰冰的,麻麻的。 脚步声。 鞋子。 黑色的袍子。 谁在说话? “王总镖头,你伤势极重,需要尽快医治,雷叶两位神医就在附近,我扶你去医治可好?” 好熟的声音。 谁? “王总镖头,你可还支持的住?” 王维岳看见一张脸缓缓的凑了过来,是一个人蹲在了他面前。他认得这个人,这个人自称北村先生,当日就是这个人来打圆场让雷石雁和叶星河救的王禹阳。 “王总镖头?”北村一脸关切。 “是你害我。”王维岳一字一顿,仿佛要将肺里最后一点空气都挤压出来。 “王总镖头,我是来救你的,雷叶二位神医就在前面相候,我带你过去。” “我宁死也不再受你援手。”王维岳双目尽裂,怒气如刀。如果眼光可以杀人,那么此时站在王维岳身旁的北村先生恐怕已经死了十多次了。 可是目光终究不能伤人,于是北村先生还好好的站在原地。 “王总镖头何出此言?我又非市恩卖义之徒,为何如此拒绝我的好意?” “你害死了我儿子,害死了我的老妻,害我镖局满门。”王维岳咬牙切齿的说。 北村先生摇摇头,“你伤的太厉害了,心智都糊涂了,我带你去疗伤。”他说话之时就要去搀扶王维岳,可是王维岳用最后一点力气向后挪了挪身子,虽然绝不能多开北村的动作,可是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北村长叹了一声,看着王维岳,不再说话。 王维岳也瞪着他,眼珠一动不动,仿佛死人一般,可是目光中的怒气却绝不是一个死人应有的。 他瞪着北村,仿佛要瞪到这个人在他眼前死去,瞪到这个世界在他眼前烟消云散。 可是他终于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两行浑浊的泪水流淌下来,很快就变成了红褐色,如铁一般坚硬,更如血一般骇人。 “我儿子是不是你害的?”王维岳大哭,“我就要死了,你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是。”北村的神情半点都不介意,仿佛在回答吃面条还是吃白饭一样简单。 “你怎么害的他。” “你早就猜到的。”北村站起身来,轻轻拂去袍角上的积雪,“你去查过柳三娘的底,如你所想,她是我的人,只是你终究没查到而已。” “那我儿子的伤究竟是不是我师侄的无影针所伤。”王维岳此时接触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心中反而一片安静,心神也渐渐清宁。 “不是。” “那你的无影针从何得来?” “我不太会讲故事,还是让这个人跟你来说吧。”北村闪身离开,身后一个人被猛的推了过来,那人脚步踉跄,脸上满是伤痕,身上衣服也破烂不堪,头发如同草窝一般凌乱,可是眼角仍然有狐狸一般的狡黠和豺狼一样的残忍。 王维岳自然认得他是谁,这个人,自己和他同吃同住了二十年,这个人甚至一度让他有过将镖局传给对方的想法,这个人,天下皆知是河西镖局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这个人,自然是少林俗家弟子郑长风。 平素的郑长风对自己的衣着打扮最为心,便是头发丝都不肯乱了分毫,就算是不认识他的人也知道郑长风那“锦镖客”的外号,他的样子是如此令人印象深刻。因其先前的整洁无比,故而眼前的邋遢如同乞丐一般的郑长风更让王维岳吃惊。 他畏畏缩缩的站在王维岳身边。虽然他是站着的,可是所有人都有一种感觉,他比躺在雪地上的王维岳还要渺小,在王维岳面前,他永远抬不起头来,他永远只配给王维岳打下手。 北村的声音远远的传来,“王总镖头要听故事,你快些讲,王总镖头的时间不多了。” 郑长风缩着脖子,仿佛怕极了寒冷的北风,“当日总镖头你让我去查探北村先生的底细,我就带了几个明强悍的兄弟过去了,可是还没进人家的屋就被一个年轻人打倒了。那人的功夫好怪,我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就稀里糊涂的着了道。” 此时郑长风身后忽然闪出一个年轻人来,脸上带着笑容,偏偏一道伤疤斜斜的在他脸颊上划了下来,让他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正是在长安大狱之中的神秘客项参然。 项参然笑道,“区区不才,打倒你的正是在下。” 郑长风看到他猛然出现,仿佛见鬼一般撒腿就跑,可还没跑出几步就被拽了回来,项参然一手抓着他的领子,一手戳着他的额头,“你这人这么不听话啊,我师父让你讲故事给王总镖头听,你怎么能跑呢?” 郑长风好像怕极了项参然,浑身上下仿佛筛糠一般,抖个不停,显然项参然在此之前曾经让他吃过极大的苦头。 项参然如同教训孩子一般,板起脸来,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不许抖,好好讲故事。” 郑长风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可是上下牙齿仍旧不住的撞击,在北风细雪之中听的极为分明。 “这位少爷给我下了剧毒,要我去找刘镖头,还要我对刘镖头说总镖头你知道了他想接掌镖局的事,是总镖头你派我来除掉他的。” 王维岳此时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心中忍不住的长叹了一口气。 “刘镖头一听我那么说,勃然大怒,立即就要杀我灭口。可是总镖头你是知道的,刘镖头并不是我的对手,他连发了十余只无影针都被我躲过去了,眼见杀我无望,就逃走了,而这位少爷并没有要我杀掉刘镖头,反而让我好好收起那些无影针,说有大用。” “然后你就交给了北村,是不是?”王维岳心中一片冰凉,说话也再无力气。 郑长风还未答话,项参然已经笑了起来,“王总镖头果然厉害的很,怪不得师父一心想将你收归门下。其实你儿子中的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暗器,只是暗器上也喂了极为厉害的麻药,当日下手的就是我了。后来雷叶两位神医为令郎诊治之时,你和我师父正在前厅饮酒,自然看不到从令郎身体里取出来的是什么暗器。我师父后来对你说取出来的是无影针,虽然这里面纰漏甚多,可你本身就对刘镖头起了极大的疑心,他一说,你心里已经认定是刘镖头了,再有疑点也不会怀疑。其实并非别人冤枉了刘镖头,而是你心里早就想冤枉他了,对不对?” “对。”王维岳回答的有气无力。 “再后面就简单的很了,只需要小小的一点消息,京兆府就会来拿人,而你河西镖局本来就不干净,涉及了那许多官场隐秘,有人想你吐出东西来反咬你的主子一口,有人怕你说的太多牵连到自己,于是各式各样的人在你面前做戏,你也看得不亦乐乎,这些不用我跟你说了吧。”项参然笑的越发灿烂。 王维岳闭目不语。 项参然继续道,“可是很快郑镖头就交出了内账簿,于是想看你咬人的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留着你再也没有什么用。而怕你咬他们的对你彻底失望,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虽然出发点截然不同,可没有一个人想你王维岳活在这个世上。” 王维岳再度睁眼,目光如炬,“不,这些事情固然是实实在在发生的,可若没有你师徒二人推波助澜,也不会这般巧合。你师父将我推向绝境,不就是想要我向他效命么?即使我现在就要死了,他也未曾放弃过,还想着用我的命来收买我。可是,我王维岳纵横一世,临终岂能受制于人。” 项参然不再笑了,“是,你很厉害,我师父说的一点没错,我都忍不住的有些佩服你了。” 王维岳惨然一笑,“想我王维岳二十岁下山,二十七岁接掌河西镖局,纵横天下也数十载,还道自己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没想到竟然被人步步算计,若非你们可怜我一个将死之人,将所有事情讲出,我临死还不知道为何会走到如此地步。嘿嘿,一山更有一山高,我王维岳输得心服口服。”他眼睛忽然瞪大,斩钉截铁的咬出几个字,“可是要我王维岳做别人的奴隶走狗,却是万万不能。”话音刚落,嘴巴猛然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只项参然。 项参然连忙使出移形之术,虽然将大半的血水躲过,可仍有数滴喷在了衣服上,不由得他大皱眉头。 再看王维岳时,他眼睛睁大,可瞳仁尽散,显然已经气绝了。 第五章 城郊细雪(8)在线阅读 第五章 城郊细雪(8) 肉文屋 / 第五章 城郊细雪(8) 第五章 城郊细雪(8) 第五章 城郊细雪(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9) 雪花零散细碎,虽然不大,却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风渐盛。 北村站在雪中,看着这两个往日的仇敌并排的躺在雪地里,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难以言表,可是一点都不舒服。 “师父,这两具尸体如何处置?”项参然说道。 “送回崆峒山吧,王维岳四十多年未曾回去给他师父扫墓,恐怕也是想再看他师父一眼的。”北村的声音有些落寞。 “不必了。”一个声音顺着风雪而来。 只见远处有一处模糊的人影极快的飘了过来,只是足不点地,在细雪之中宛若御风而行一般,而衣衫是极为明亮的湖水蓝色,虽然在黑夜之中,仍是显得十分耀眼。 待到近了项参然才发觉那人竟是一个道士,身着蓝色道袍,腰中悬挂一口宝剑,头上打了一个髻子,以天蓝色的丝带简单的系着,双眉斜斜入鬓,英气逼人,可一张英武的脸上却又有一股说不清楚的慈和之意。瞧他双鬓斑白,眼角也有许多细碎的皱纹,分明年纪不小了,只是脸上皮肤光洁,甚为油润,仿佛少年人一般。 他在极远处应声,可是飘然而至却看也不看北村和项参然一眼,眼睛再也没离开过那两具尸体,他手指微微颤抖,嘴角动了动,仿佛想说些什么,可是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项参然道,“道长可是这二人的朋友?” 那道人微微一怔,回头看项参然,好似才发现自己身边还有他人一般,他脸上露出和善的笑意,可是终究有一股化不开的愁在眉间郁结,“这两人?一个是我师兄,一个是我师弟。” 项参然大吃一惊,道,“你就是崆峒掌门程度雪?” 那道人道,“正是在下。” 项参然道,“久闻程道长剑法超群,乃是崆峒不世出的奇才,更难得的是虚怀若谷,气度不凡。小子今日显然运头正盛,得见道长,幸何如之。” 道人合手行礼,道,“不敢,在下还要多谢贤师徒救我师侄的恩情呢。” 项参然有些不着头脑,“我们救了你师侄?” 程度雪道,“我三师弟王维岳的儿子王禹阳在京兆府受了大刑,又兼冬寒刺骨,伤势加重,若非贤师徒请来神医为我师侄疗病,他早就死了。”说到这,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只是终究还是难免一死。”他挥挥手,悬挂着尸首的绳子猛然断绝,尸体直直的坠了下来。 眼看即将摔在地上,程度雪的身子忽然就如同一片落叶一般,在风中顺势飞出,也不见多么迅疾,也不见如何诡秘,只是恰好在落地之时将尸体抄在手里。 他每一次挥手就有一绳子断绝,而每一次飘出都极为巧妙的将尸体接住,仿佛无形之中有一只大手在控这一切一般,不过一刻钟,几十具尸首已经平平的放在了雪地上。 项参然眼睛眨也不眨,一直死死的盯着程度雪。最开始他觉得传闻中的崆峒掌门有这等身法并没有什么稀奇,自己也能轻松做到,可是看着看着就心里越发的惊异。程度雪每一次飘出去都跟上一次一一样,简直如同机器一般重复上一次的动作,而每一次飘出去的距离也绝然相同。做一次两次如此身法并没有什么难的,可是几十次都一样,这除了刻意而为,无法用其他原因来解释。项参然心头震惊,这个传闻中的崆峒掌门显然已经将自己的身体控制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了,而这种境界,据他所知,能做到的并不多。 此时北村的声音忽然响起,“不知程掌门要如何答谢我们救你师侄的恩情?” 项参然一愣,不知道为何师父会说出这等话来。他深知师父是一个做事说话极为讲究方法的人,每一件事虽然都有最直白的目的,可总要用那许多手段来掩饰,让他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为自己所用。此中固然有格原因,可也是因为北村需要一个不坏的口碑,否则以后很多事情难以下手。但是像现在这种最露骨的以恩情为筹码来获取自己想要的报酬,绝非师父平日的风格。师父今天是怎么了? 程度雪并不回头,自顾自的将一具具尸体摆好,嘴里轻轻的说道,“君投之以桃,我当报之以李。贤师徒救了我师侄,他日我自然要在不违侠义道的基础上回报二位与此相当的恩义。” 他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可以项参然之聪,也听得出来一些门道了。 北村显然是深知这个崆峒掌门心思谨慎的很,与他做那些弯弯绕并没有什么用途,索直来直去,如生意人一般讨价还价。而程度雪也聪明的很,言明恩情自然要还,可是北村师父若要他做一些远超这恩情价值的事情,或是逼他做一些违背侠义之道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去做。 北村道,“早就听闻当今崆峒掌门明异常,为人谨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程度雪道,“先生谬赞了。” 项参然见他将尸首平平排列之后仍不离去,也不见他有什么法子运走这许多尸体,不由得有些好奇,道,“程道长在等什么呢?” 程度雪道,“过会我崆峒山的弟子都会过来,他们会将这些尸体背回去。” 项参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要人背那得多少人来啊?这许多尸体,没有一百具也有六七十具,弄些大车来多好。” 程度雪道,“今日乃是除夕,如何找那许多大车?而今日,我崆峒弟子都下了山,便是两人背一具尸体也够用了。“ 项参然从他的话里察觉出一些东西,“崆峒弟子都下山了么?” 程度雪浅笑,“差不多吧。” 北村又猛然口,“程道长可是要为王维岳复仇?” 程度雪愕然,“复仇?我这师弟有今日的结果,多半是咎由自取,若不是先前陷入官府内斗之中,他自然好好的做富家翁,如何会命丧此地?我虽是他师兄,却没想过要再涉江湖。过上几年,我将身上这副担子卸了,准备游历名山大川,以遣怀。” “那崆峒弟子全数下山又是为何?”项参然问道。 程度雪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北村,道,“我这些弟子大多都是穷人的孩子,以前在家里苦的很,后来上了崆峒山,日子过得也清苦之极,眼见要过年了,难的山上无事,大家都想下山玩玩。我也为了找失散已久的两位师兄弟,就将他们全数带下来了。” 项参然道,“想不到程道长治下竟然如此宽松,倒是令人叹服。” 程度雪又是笑笑,不说话。 此时,远处已经有零散的脚步声响起。 项参然耳力极佳,听的清楚,大约百来人在向这边走来。而这些人每个都是脚步稳健,显然功夫都不弱。 北村道,“崆峒派全数下山,如此倒是奇闻一件。” 程度雪道,“长安城外悬尸示众之处竟然无任何兵士看守,倒也奇怪的很。”他说话之时也不看北村,仿佛自说自话一般,可是接在北村那句话下面就有些问题了。 项参然打着哈哈,“想是除夕夜都回家休息了。” 程度雪看着他,目光中尽是慈和之意,“我崆峒派这些乡下人也是趁除夕之夜来长安城中看看烟火。” 项参然自己说完那句话时都觉得幼稚的很,可听程度雪竟然异常认真的对待自己一句玩笑话,还回答的比自己更加好笑,不由得笑了起来。 程度雪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带着奇怪的目光看项参然。 风雪之中闪出无数个人影来,他们也不看地上的尸体是男是女,抄起最近的一个,背负在背上扭头就走,即使与程度雪擦肩而过也不做任何停留,仿佛他们的使命就是在这风雪夜背上一具尸体离开这个地方。 第五章 城郊细雪(9)在线阅读 第五章 城郊细雪(9) 肉文屋 / 第五章 城郊细雪(9) 第五章 城郊细雪(9) 第五章 城郊细雪(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10) 尸体很多,但是来的人更多。 眼看尸体就要被清理光了,只有地上几十个人形的雪印还在告诉着众人这里以前存留过什么。可是风雪越来越大,照这样的情势下去,很快连雪印都要被湮灭了。 王维岳和范雨时的尸体并肩躺在雪里,已经有大半被雪淹没了。 程度雪小心的拂开他们脸上的积雪,动作轻柔的仿佛给情人描眉的少年郎,可是王维岳与范雨时并非他的情人,而程度雪也早不是少年郎了。 最终两个人站在尸体面前,躬身向程度雪请示,可程度雪仿佛没有看到一半,仍旧痴痴的看着他的两个死去的师兄弟。 那两个崆峒弟子也不说话,俯身要背上地上的两具尸体,可程度雪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等等,然后柔声对尸体说道,“大师哥,三师弟,你们别怕,我让人背你们回崆峒山,就把你们葬在师父的墓旁,这样好不好?”可是两具尸体绝不可能开口回话,只有猎猎的风在响。 程度雪眼睛一闭,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再不看那两具尸体,挥手让弟子背负着离去。 北村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说道,“程掌门和两位师兄弟的感情很深啊。” 程度雪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道,“让贤师徒见笑了。” 北村道,“生离死别,本是人间大悲之事,程掌门情中人,难过哭泣本是常理,谁人觉得可笑?” 程度雪脸上显出一种感激的神情来,“我自幼孤苦,承蒙师父收录门墙,而大师兄又对我照顾的很,后来三师弟也来了,他们两个虽然彼此有嫌隙,可是待我却是极好的。小时候的事情总是难以忘怀,便是如今半个身子入土了,也总是觉得自己还如先前孩童那般,与师兄师弟一起打闹嬉笑。只是仿佛一转眼间,四十多年过去,我们师兄弟三人一个常年闭关于后山,一个忙碌于镖局事务,而我崆峒一脉琐碎事情也并不少,竟是四十多年中未曾见过一面。而今倒是见了,只是一间竟成诀别,这如何不令人伤心。” 项参然本事一个灵活机巧的人物,看师父有心结纳程度雪,心中一动,道,“程道长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的,又带着这许多弟子,吃住恐怕多有不便。家师生好客,今日与程道长相谈甚欢,若不弃嫌,可否屈尊前往在下居所小住。一来有个住的地方,二来家师也好与程道长深谈,也算是在下略微尽些孝道。” 程度雪略微摇摇头,道,“贤师徒如此高义,在下自然却之不恭,可下山之初已经访得一位旧友,暂时住在他那里,这些日子起居无不照顾的极为周到,若无缘故倒是不便搬迁,在下心领贤师徒好意,却只能做一个不合时宜之人。” 项参然拱手道,“如此倒是在下多事了,冒昧之处还望程道长勿怪。” 程度雪还礼道,“不敢。” 北村忽然道,“程掌门此时意欲何往?” 程度雪道,“此时带两位师兄弟尸首回去,火化之后准备回山。” 北村不再说话。 程度雪又道,“临别之时,还请问贤师徒高姓,容在下他日回报今日恩德。” 项参然本来想客气几句,可是话到嘴边终于咽了下去,换成了,“在下项参然,家师复姓北村,上黍下离。” 程度雪道,“北村?中原好似无这个姓氏。” “是”,项参然道,“家师乃是高丽人士。” 程度雪微微笑道,“容在下多嘴,我观北村先生瞳仁略有碧色,似乎更像西域之人,而非高丽。” 项参然陡然面色一变。 程度雪连忙道,“在下失言,贤师徒莫怪。不过先生名为黍离,可是悲社稷不在,庙堂荒废么?” 北村道,“胡乱取的名字,哪里有那许多说法。” 程度雪道,“如此是在下多言了。若贤师徒无他事,且容在下告辞了。” 项参然道,“请。” 北村却道,“不送。” 程度雪后退几步,转身离去,瞧起来脚步也非如何匆忙,可是一晃之间人已经在十余丈之外了。项参然叹道,“师父,此人轻功竟然如此了得,看来崆峒掌门之名,绝非虚妄。” 北村冷哼一声,道,“你看出点什么来?” 项参然知道师父又要考校他了,心中早拿好了主意,当下微微一笑,答道,“程度雪此人,绝非外面所传那般谦谦君子。” 北村道,“如何说?” 项参然面有得色,道,“他说范雨时与王维岳略有嫌隙,他人恐怕还不清楚,可是师父自然最了解他们两人的过节,哪里是什么略有嫌隙,简直是不共戴天了,不然两人也不至于四十多年仍旧舍不下那股恨意。程度雪话中隐瞒遮掩,再明显不过了,如此岂是君子所为?” 北村道,“家丑不可外扬,此是古话,程度雪如此说并非德行有亏,做不得数。说别的。” 项参然被师父驳回之后脸上略有失望,可是仍然信心十足,道,“如此除夕之夜,崆峒派大举下山,还出现在了长安城,虽有范雨时和王维岳的缘故,可动用整个崆峒之力,仍然令人感觉小题大做,至于看烟花云云,更是欺瞒小孩子的把戏,无论如何也不得信。想来程度雪必有所图。” 北村瞪了他一眼,喝道,“废话。崆峒派倾巢出动,若无所图谁能相信?” 项参然吐了吐舌头,又道,“程度雪不租用马车,想来是打算惊动的人越少越好,只怕悄无声的将王维岳和范雨时接走,连带这些尸体一并运走。想来是早就知道了看守这些悬尸的兵士被支开了,那么他必然提前来过这里。” 北村面无表情,道,“还有么?” 项参然见师父不可置否,心知北村颇为赞同自己的说法,不由得打起三分神,道,“可范雨时守在此地那许多天,程度雪若来过,怎能没发现范雨时?若非他苦劝范雨时回山不能便是他隐在暗处,本没有与范雨时相见。” 北村略微点头,道,“接着说。” “他自然清楚这些悬尸是王维岳的家人,而范雨时苦待王维岳出现。若真如他所说那般珍视师兄弟之间的情谊,他自然要竭力阻止二人火拼的,可是王维岳与范雨时厮杀之时并无一个崆峒弟子出现。这则可说明程度雪口中的兄弟之情大有水分。” 北村不再言语,看着项参然,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项参然越发的得意了,“他带门下弟子倾巢而出,所图者必是一己之力无法达成的目标。而据师父所言,一飘道人当年学得两门血湖武功,一门就是王维岳的血影神刀,一门则是范雨时的看家本领索命手,若我所料不差,程度雪如此大费心力,为的应当是他两名师兄弟身上的血湖神功。只是他万万没料到师父会在这里,在完全不知道师父的底细之前自然不肯露面,这是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伪君子们的惯例。虽然眼见王维岳与范雨时两败俱伤,双双惨死,痛失两门血湖绝艺,可毕竟比在他人面前露出狐狸尾巴要划得来。师父,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北村抚须微笑,道,“参然,你这孩子,总是如此聪明,不仅善于揣摩他人心思,便是师父不便说的话你也总是能说的很好,我当初就是看中了你这一点。可是,参然,你知道不知道,我讨厌也讨厌你这一点。” 项参然吃了一惊,道,“师父,不知徒儿哪里做错了,还望师父指出,徒儿必定改正。” 北村道,“你没错,你好的很,可惜就是太聪明了。” 项参然有些不明白了,道,“太聪明有什么不好的?” 北村道,“就是因为你太聪明,所以我教你的很多功夫一学就会,就因为极为简单的学会了,便不肯再下功夫,于是只能练到三四成,就极难再进一步。而古往今来的武学大高手无一不是心坚定,且能持之以恒的人物,你子浮躁,只怕日后武功难以大成。” 第五章 城郊细雪(10)在线阅读 第五章 城郊细雪(10) 肉文屋 / 第五章 城郊细雪(10) 第五章 城郊细雪(10) 第五章 城郊细雪(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五章 城郊细雪(11) 项参然听师父如此一说,心中不禁黯然,他也知道自己子浮,每每练功至难关总是自己为自己找理由开脱,想着反正时日尚早,他日再练亦可。须知练武最怕的就是这种子,自己固然轻松无比,可功力也绝难勇猛进。 不过他立即又释然了,道,“有师父在,我武功再好又有什么用?能超过师父么?” 北村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的武功就很好么?” 项参然道,“师父的武功自然是好的,说不上天下第一也差不多吧。” 北村冷眼一瞥,道,“井底之蛙。” 项参然笑道,“恐怕是师父过谦了吧。” 北村目光望着远方,心有所思,道,“我自认为我天分极高,且极肯下苦工,可是我并不认为我中所学能比那人强。” 项参然平素对师父敬为天人,只道天下之大,师父就是武学最最渊深的大高手了,而且平日所见无一能及得上师父一半功夫的,便是王维岳这等江湖之中享誉盛名的名家交手之后感觉也不过是平平无奇而已,而师父所学端是称的上是深不可测。可是师父忽然说出自己所学竟然未必及得上他人,这让他如何不惊,他的声音颤抖之中略带惶恐,道,“师父,那人是谁?” 北村道,“那人是我一位老友,师父虽大他甚多,可武学上的见识却是不如他,蒙他指点甚多,我与他也算得上是亦师亦友了。他所学之深,只怕可以与近百年前的藏龙老人相比了。只是二人未生于一世,无法比较。” 项参然心中神往无比,道,“师父,徒儿可有缘与这位高人一见?” 北村笑道,“你这孩子,自己学武不用功,可是一听高人如何,名家如何,就恨不得立即相见。待有空闲的吧,有时间我带你去见他一见,只是他不喜欢与陌生人交谈,别人闻名而来,他往往是避而不见。不过我的面子,他恐怕还是要给的。” 项参然心中大喜,忙道,“多谢师父。” 北村道,“那人便是心极为坚定之人,偏偏还聪慧无比,不过与他的聪慧相比,你始终是小聪明,他才是大智慧。” 项参然一脸委屈,道,“在你嘴里,徒儿永远不如别人。” 北村笑道,“别撇嘴,本来你就是小聪明。刚才侃侃而谈,煞有介事一般,仿佛苏秦再世,张仪复生,可你总是看到一大部分,而疏漏一些看似无用的小节。” 项参然道,“我漏了哪里?” 北村问道,“程度雪是何时下山的?” 项参然道,“他又没说,我如何知道?” 北村道,“他说过的。” “没说过。”项参然半步不让。 “他说他访得一位老友,并且住在老友家中,老友对他的起居照顾还甚为周到,这话自然是随口说出,想来不假。那么他至少在老友家中住了十余天了,否则不可能说照顾的甚为周到。而这十余天,没有一个人知道崆峒掌门率领崆峒弟子悉数下山了,这说明他们下山自然是极为隐秘的。那些这些日子他们躲在暗处做了些什么?”北村看着项参然的眼睛,问他。 “他们要夺取血影神刀和索命手。”项参然不假思索的说出口。 北村又是冷哼一声,“小儿之见。血影神刀在王维岳手中,程度雪不方便夺取,还说的过去。可范雨时困在崆峒山四十多年,程度雪若要抢夺什么法子不能用?偏偏要冒着被武林中人发现的危险下山来夺?” 项参然听师父这么一说,心中也是不解,道,“那师父以为如何?” 北村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可是我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但愿并非我猜想的那样。” 项参然虽然极想知道师父也拿捏不准的事情究竟是何事,可他最大的好处就是从不多嘴,虽然平素在师父面前顽劣如同稚子,不过大事之上想来有分寸。他微微低头,道,“师父,那我们下面该怎么做?” 北村略一思索,道,“你这些日子就老老实实的跟着二皇子和萧侯爷吧,大燕朝老例向来是年后几日亲朋好友之间频繁走动,你做车夫也好多看看,多瞧瞧。说不定还能见到传闻中的相王殿下。” 项参然道,“师父屡屡提起相王,想来是对这位王爷极是在乎了。徒儿不知一个带兵的王爷如何值得师父如此青眼有加。” 北村道,“你不懂,这个相王可绝非一勇之夫,他的手腕心计,莫说二皇子,便是二皇子与太子加一起,也斗不过他一个小手指头,不过他好像并没有什么野心,这许多年一直带兵在外,对皇帝甚为忠心。” “那师父呢?”项参然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师父一个人难道不寂寞么?” 北村淡淡一笑,道,“我一个人习惯了。” 项参然猛然脱口而出,“师父若不嫌弃,不如暂住在我家。徒儿无父无母,若非师徒收留,还养我教我,如何能长大成人?在我心中,师父便是我的父母。” 北村眼中含着一抹奇异的笑意,看着项参然,却不说话。 项参然脸有些红了,道,“师父不信我么?我这些年过的很好,而师父总是一个人飘零无依,我都觉得可怜,我从来不敢在师父身上动什么心机,只求师父过的安安稳稳的,能有人照顾,有人孝敬。可师父你为何这样看我?你怀疑我么?” 北村脸上如同冰雪消融,道,“我自然信你。只是你始终不知晓师父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事事皆用心机,总让你觉得有些冰冷,连最亲近的人也怀疑,其实并非如此。这世间,师父最亲近的人就是你,只是我不想你了解太多,否则会害了你。” 项参然脸色通红,可是神情郑重无比,“师父总是有那许多事情瞒着我,我知道师父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心里总是不好过……” 北村挥挥手,打断他的话,道,“好了好了,这些话莫要说了,以后也无须再提,你做好我交代的事情就是对我最大的孝敬了。这些日子多多留心二皇子的各个亲朋至交,以后必有大用。不过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项参然的一股闷气兀自难平,口一起一伏,说,“师父说吧。” “你去找程度雪,告诉他,若要知晓当年一飘道人重伤的原因,那么就于今夜子时在此地一会。” 项参然心中突突的跳,知道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五十三年前的血案真相,可是他不敢多一句嘴,只小心翼翼的道,“那徒儿留下来伺候师父。” 北村摇手道,“不用,你回去好好歇着吧。” 项参然低着头,行礼道别,“那徒儿先走了。” 北村忽然道,“你若今晚偷偷的前来,我必然不再认你做徒弟。” 项参然心中哀号,知道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让师父猜的一清二楚,他本就想偷偷前来,师父到时候即使发现了也不过责骂一番,而自己则能知晓五十三年前的血案真相。这一番如意算盘在他道别之时已经打的极为响亮了,可师父提前喝破他的心思,还以断绝师徒关系相胁,这让他如何能来此偷听。他心中凄惨万分,可脸上仍旧装做吃惊的模样,“师父,谁又想偷偷前来了?你又将徒儿想的那般坏。” 北村见他在自己面前耍无赖,几如孩童一般,不由得也是童心大盛,飞脚踢在他屁股上,道,“你这孩子,便是不听话,若要前来,我非打断你双腿不可。” 第五章 城郊细雪(11)在线阅读 第五章 城郊细雪(11) 肉文屋 / 第五章 城郊细雪(11) 第五章 城郊细雪(11) 第六章 天下仓廪(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1) 文件96683560读入失败,相关服务器:10.9.10.107。可能是网站故障,欢迎来电01051667135报错或者 发帖报错。 第六章 天下仓廪(1)在线阅读 第六章 天下仓廪(1) 肉文屋 / 第六章 天下仓廪(1) 第六章 天下仓廪(1) 第六章 天下仓廪(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2)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2) 老黄听到这个声音猛然跳了起来,急道,“我的小祖宗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啊。你可不知道府里边急成什么样了。”但见一人从影壁后面走出来,轻裘缓带,蓝衫紫袍,脸上似笑非笑,不是燕二又是谁? 而身边那人与他手拉着手一并出现的,正是博闻侯萧慰宁。 博闻侯府的管事一见自家主子也回来了,喜不自胜,方才被老黄训斥的不愉之色一扫而空,急匆匆的从椅子上跳起来,跑过去拉萧慰宁的手,道,“主子,你可算是回来了,里都催两回了,你赶紧回府换换衣裳进吧。” 萧慰宁还未有什么言语,燕二先口道,“父皇没召我进么?” 老黄一脸怒容,道,“还敢说没召你?小苏公公都在后院等半天了,说你要是一直不出现他就在王府里等一天。” 燕二这才知晓事情多紧急,吐了吐舌头,道,“我这就去换朝服。” 老黄拦住他,说道,“小苏公公说了,皇上特意下旨不准穿朝服进,要穿便服去,像平常一家人一般。” 燕二道,“父皇又弄些什么名堂?还不准穿朝服的。” 萧慰宁这边被自家管事催的紧了,只得向燕二告别,“二哥,我先回府换身衣裳,回头里面见。” 燕二片刻也不舍得与他分开,拉着他手不放,道,“既然不用穿朝服进,你换我的衣裳也是一样。反正咱俩身高也差不多。” 萧慰宁苦笑一声,看他没半点放手的意思,只得随他去后面换衣服,留下博闻侯府的管事在原地站着发愣。 约有一刻,燕二与萧慰宁一起从后院出了来,身边还跟着一位年轻的公公,想来就是在王府等候好久的小苏公公,他三人边走边说,远远瞧来竟是相谈甚欢的样子。 那小苏公公道,“王爷,您可真是胆大妄为,明知道今儿晚上皇上必然大宴群臣,还和萧侯爷出去玩到这个时候。若说这胆量啊,天下间您若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不过您自然是不怕皇上责怪的,可是奴才这脖子上的吃饭家伙就没那么牢靠了。” 燕二笑道,“小苏公公又说笑了,谁不知道小苏公公正是当前御书房里的红人,便是一二品的大员还要看小苏公公三分面子,如此圣眷,又怎么会轻易责罚?” 小苏公公道,“王爷又来消遣奴才。六部的大人们这么说,一来是瞧得起奴才,给奴才脸上贴金,二来也是为了递折子方便点,算是奴才能给诸位大人帮点小忙。可王爷这般说,奴才却是万万不敢担当。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有什么风声吹到皇上面前,那奴才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燕二还在那笑,“小苏公公过谦了。我瞧着李公公身子骨越来越不行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年后,若是有个闪失,这总管的位子,恐怕多半是小苏公公来坐吧。” 小苏公公也陪笑着,道,“什么总管不总管,即使是做到了那个位子,也是伺候皇上和王爷您呐。” 燕二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道,“他日太子登基,只怕你就记不起这话咯。” 小苏公公让他这话吓了一跳,脸上惨白惨白的,道,“王爷这说的什么话?皇上春秋正盛,太子登基还早得很,如何在此时谈起这些话来?” 燕二道,“怎么着?小苏公公让吓着了?不过我所认识的小苏公公可不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啊。是真被吓到了还是找个因头不接我的话茬啊?” 小苏公公知道这个二皇子素来心思机敏,常人转一两个念头的时间他能想上七八种想法,若是打机锋自己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只得老老实实的接上面未完的话,“太子是太子,王爷是王爷,太子现而今始终是太子,而王爷却不只是陈留王。太子他日登基,奴才自然拿出伺候皇上的心思来伺候太子,可太子毕竟还未登基啊。”他这话已然说的颇为露骨,弦外之音便有向燕二表忠心之意。可燕二极为清楚他是太子一党的重要人物,即使嘴上说的再如何好听,始终不过是嘴上说说,心中鄙夷万分,可是脸上仍旧是一团和气,道,“那他日我若得封亲王,自然要少不得要多谢公公了。” 大燕朝以单字为亲王,如相王十五岁得封亲王,荣宠之极,乃是本朝前所未有之先例。而燕二虽极得皇上宠爱,可十七岁时方封为陈留王,却是一个郡王,与相王绝不可比。不过以圣眷来说,十七岁封为郡王仍旧是极为罕见的了。 与其他郡王不同的是,燕二这个郡王没有封地,单单在长安城里起了一座极大的王府,里面派了大量的下人丫鬟什么的,另有当朝大臣们馈赠的歌姬厨子,倒也是热闹非凡。 他受封之后搬出皇,满朝文武之间有各种风声传来,有人说他连块封地都没有,所封也不过是一个郡王,可见皇上并不太喜欢这个儿子。而另有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是如此说的,正因为二皇子没有封地,所以他只能住在京城,可就因为住在京城,这就表明了皇帝的态度不一般。皇帝能容许自己两个成年的儿子都在京城之中,心思大有揣摩的余地。 当今皇帝生有三子,长子是丁皇后所生,既是长子又是嫡子,乃是最好的储君之选,可惜未曾满月就夭折了。丁皇后大受打击,心情郁郁之下染病两年,身子骨甚为虚弱,竟至再也不能生养。而皇帝与皇后感情甚笃,虽见皇后如此仍无再立新后之意。朝堂之上固然有人劝导以后世江山为重的,可更多的人则对皇帝如此情深极为推许,时有太学生作诗传颂,被人推许为白乐天之后,《长恨歌》第二。只是唐明皇终究是破败之君,而杨贵妃亦是覆国祸水,故而《长恨歌》虽推许二者情爱,亦不少针砭之词。而传颂当今皇帝的诗句却字字皆是颂赞之语。后来传扬的越发厉害了,连皇帝御书房的书桌上都放了一份。只是皇帝面对那首长诗之时脸色既想笑又强忍着笑,着实憋的厉害,最后他还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朕欲以文治武功流传后世,何以今日竟成人间挚情典范?”朝堂上的公卿们立时领会意思,不出三日,市面上再见不到任何有关皇帝和皇后的诗句流传。 后来淑妃娘娘产下二皇子,举国上下自然一片欢腾,只是朝中有些大臣难免一些不必要的闲心。须知淑妃娘娘乃是前夜北国公主,昔时夜北国尚未灭国,与大燕朝边事屡有摩擦,甚至一度紧张之极,于是就一种说法流传了出来,这二皇子虽然是现而今的长子,却绝不可能被立为太子。皇帝听了这种谣传之后龙颜大怒,还派人彻查过,只是始终没有查出是何人所传,不过谣言倒是很快就被皇帝的怒气遏制了。 燕二生三岁可诵诗句,四岁可写大字,五岁背礼乐,六岁控弓弦,乃是一个再聪明不过得皇子。皇帝看着他一天一天成长,心里着实高兴的很,也荣宠之极,而淑妃母由子贵,升为贵妃,一时间也是后三千中的佼佼者。只是再如何荣宠,始终未曾露过半点要立二皇子为太子的意思。因他这暧昧不明的态度,曾经被扑止的谣言不知何时又再度风传了起来。可很快夜北被月枭灭国,举族上下无一人逃出,而淑贵妃心怀故国,每日望着西北泪流不止,终于将眼睛哭瞎了,最后身染重病,不治而死。于是几乎在一夜之间又有一种新的说法流传了起来,夜北灭国,西北除了夜弓国再无大患,二皇子的身份将不再是阻止他被立为储君的障碍。 当时的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年方四岁,正是懵懂稚童,虽然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可是与二皇子四岁的时候比起来就差太多了。二皇子四岁之时经常在御书房背诵礼乐诗经给皇帝听,而内侍近臣也常有耳闻,还说皇帝每次看着二皇子的眼神都是温柔中带着笑容,那时候的皇帝更多的是一个慈父,而非人君。同样的三皇帝四岁的时候,只对新奇的事物感兴趣,会在御书房的桌子底下钻来钻去,抓着内侍门的袍子摇来摇去,虽然也有师傅教他读书习字,他认识的字能超过三百个就不错了,如何能与出口皆是圣人文章的二皇子比。 不过三皇子有二皇子绝对无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他的母亲的出身。 三皇子生母为娴妃,娴妃父亲是柳国公,乃是大燕朝开国八柱国之一靖海公的孙子。柳氏一门已传四代,国公之爵世袭罔替,乃是三代帝王最荣宠的公卿世家之一。至当今柳国公之时,虽然不大在朝堂上走动了,可是声望犹在,不论是权势熏天的一品大员,还是内当红的总管公公,都要卖柳家三分面子,是故三皇子一出生就有民间流传此乃以后的天子。 对此风言风语,柳家自然也有耳闻,只是从来都装作不知道,不清楚。皇帝问时柳国公总是晃着脑袋说,臣不知,臣没听说,臣有罪。皇帝明知道他装糊涂可着实没有办法,最多训斥一顿赶出御书房了事。 后来三皇子要被立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连皇帝都不得不重视起来,四处找人查探,偏偏这等谣言真如空来风一般,竟是无迹可寻,让皇帝大加恼怒。 谣言终止在业安九年,那时候二皇子七岁。 第六章 天下仓廪(2)在线阅读 第六章 天下仓廪(2) 肉文屋 / 第六章 天下仓廪(2) 第六章 天下仓廪(2) 第六章 天下仓廪(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3)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3) 终日幽闭在深的丁皇后终于决定在一个温暖的黄昏出来走走,那个时候淡黄色的菊花正在一瓣一瓣的落下,有三两只翠如碧玉的鸟在树上安歇,安静的绿叶在夕阳的映照之下显出一种奇异的暖黄色,让人觉得心里分外安恬。 丁皇后就在那时,看到一个身着淡黄色衣服的孩子捧着诗集在读,声音清脆稚嫩,又琅琅上口,“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丁皇后就在孩子读诗的刹那间喜欢上了他,她伸手招呼孩子过来,孩子不慌不忙的合上书本,走到丁皇后面前,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小子无知,不知此处是这位娘娘安歇之地,多有打扰还望恕罪。”他分明是一个极幼小的孩子,可是说话行事皆是名士派头,显然是家教甚严。若说如此还是能教出来的,那么他初见生人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和紧张,却是他天生心思安定之故了。 随从的侍者纠正孩子的错误,“什么这位娘娘,这是咱们大燕朝的皇后千岁,还不过来行礼?” 那孩子愣了一下,不过瞬间脸上神情又恢复了那股安静的意味,“儿臣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千秋常在。” 丁皇后的度量可不是侍者所能比的了的,虽然孩子不知道她的身份而贸然行礼,可是她一点责怪的意思也没有,反而看着眼前这个俊秀的孩子越发的喜欢了起来,道,“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呢?你们可别吓着他。”不过她立即也愣了,“你刚才自称什么?” 孩子有些不明白了,难道自己刚才说话不够清楚么?他犹豫了一下,又脆生生的行礼,道,“儿臣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千秋常在。” 丁皇后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容漾起,她听出来了,这个孩子也是皇上的儿子,与自己夭折的儿子一般,血管里流淌着大燕王朝燕氏皇族的血。她俯下身子,看着这个可爱可亲的小家伙,道,“你母亲是谁?” 孩子道,“儿臣母亲是淑贵妃。” 丁皇后虽然多年未曾在后走动,可是总有人去她的里请安,对于后倒不是如何生疏,道,“哦,原来是夜北国公主的儿子,怪不得这般俊秀,有这般有礼。也只有那个小姑娘才能□出这般出色的儿子。你母亲呢?”她并不是想见淑贵妃,只是爱屋及乌的随口问一问,她喜欢和这个孩子说话,更喜欢这个孩子一本正经的回答问题的样子,那股严肃劲,那股安恬的味道,像极了皇上。 孩子紧闭着嘴,不说话。 丁皇后略有些奇怪,道,“你母亲呢?” 孩子还是不说话。 最终还是一个懂眼色的内侍匆匆上前,在丁皇后耳边小声说道,“淑贵妃年初就去了。” 丁皇后立即明白了孩子的表情为何会如何,心中又凭空增添了无数怜爱,她低下身子,抚着孩子柔软的头发,道,“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孩子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可是眼睛里始终漾着泪水。 丁皇后拉着他小小的手,道,“你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也是个可怜的母亲。这样吧,你以后不要叫我皇后娘娘了,你叫我母后就好。” 就这样,皇后将失去母亲九个月的二皇子抱到了自己的里,并且开始负责二皇子的教导之责。本来皇帝已经准备延请名师授课,可丁皇后却等不及一般自己在太学之中寻得三位饱学宿儒为二皇子传道授业。皇帝知道之后也不过一笑置之。 丁皇后从来没想过对外自己对二皇子的宠爱,不论任何场合,她都喜欢带着二皇子出现,有时候一些明显不该年幼的皇子出席的典礼她也如同一个小姑娘一般任的拉着二皇子的手。皇帝爱她,对于她这些无伤大雅的举动总是一笑置之。但是这些信号传达到下面的时候,造成的影响就绝非丁皇后那略有些任的小心思所能想到的了。 仿佛就在须臾之间,三皇子要做储君的呼声大减,关于二皇子的谣言几如山雨欲来一般,大街小巷不论贵贱都在说丁皇后和皇帝如何如何宠幸二皇子,二皇子被立为太子简直就是铁板钉钉一般。 时有拥三皇子党朝堂之上或者酒肆之间大唱反调,可总有数倍的二皇子党将他们的声音压下去。放眼天下,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二皇子就是太子,二皇子就是未来的皇帝。 可是他们吵归吵,闹归闹,谣言传得再凶,若不是实情,终究会烟消云散。二皇子要被立为储君的风声传了那么几年,皇帝该喜爱二皇子还是喜爱,该放任丁皇后宠溺他还是放任,对三皇子也一直是不冷不淡,只是从来没提过想立储的意思。 有三朝元老上奏折恳求及早立储,大位早定,皇帝不过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朕还年轻,那许多事着急做什么?”老臣们顾念脸面,不敢强说,但言官新吏则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奏折如流水一般的递了上去,说什么丁皇后贤良恭俭,母仪四海,乃是万世之贤后;而她所抚之二皇子温顺有礼,尊师敬贤,亦是少有的好皇子,如此良才美质,若是得立储君,乃是大燕之幸,万民之福。皇帝将那些说辞千篇一律的奏章整理好,垒成老大的一叠,让内侍在早朝时候当众宣读,于是那一日本该结束的早朝就硬生生的拖到了午后,年轻点的臣子还好说,上了年纪的老臣都有点支持不住了。他们早晨起来不过喝点稀粥什么的垫补一下,都是等早朝过后方才好好的吃饭,皇帝突然来这么一下子,着实让人受不了。 当内侍开始念第三十七份奏折的时候,太阳已经有点偏西了,极为头发胡子都雪白的老臣摇摇晃晃,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可皇帝面前的奏折还有不薄的一叠。而皇帝也没有让内侍停下来的意思,仿佛早上自己随口吃的两筷子饭菜很管饱一般。 第三十七份奏折念到结尾,皇帝挥了挥手,示意这本奏折念完之后可以停下了,内侍也极为聪明的领会了皇帝的意思,最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出口,朝堂上也起了一个沉重的闷响,仿佛要给这份奏折增加一个特别的结语一般。众人放眼看时,只见年逾七旬的侍中王大人已然摔倒在地,竟是饿的昏过去了。 皇帝本来想在奏折念完之后自己再大加驳斥这种错误的论调,什么立二皇子如何如何英明,立二皇子如何如何正确,立二皇子不是公卿大族要拥立二皇子,而是天下万民要拥立,立二皇子不是朝堂百官要拥立,而是社稷江山要拥立。可这腔调打的越高,皇帝越是讨厌。二皇子不过七八岁,再如何少年老成,再如何温顺恭良,再如何尊师重道,那也不过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就要搞的天下万民拥戴,江山社稷求恳?若一个孩子真有这般大的作用,那与妖孽也没什么两样了。 皇帝自然不认为自己的儿子是妖孽,也不会天真的相信自己儿子的贤名已经传扬四海,天下皆知了,他知道这些人打的什么算盘。平时他们闹就闹去,反正掣肘众多党羽,也是帝王之术的一项。可闹到这个程度就有些不成话了,他心中已经有气了,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打压一下这种风气。 只是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万万料想不到的是,自己料想的万无一失的决策竟尔被王侍中饿极发昏摔的这一跤彻底打乱了。他急忙传太医给王侍中诊治,可诊治的结果竟然是王侍中饿了,这让本来严肃之极的早朝变得有点哭笑不得。于是业安十四年中最长的一个早朝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皇帝还在想着怎样找一个机会好好打击一下拥立二皇子的这帮大臣,可是他不知道那个草草收场的早朝,因为他还没来得及表明自己的态度,仅仅是让内侍读了那许多拥立的奏折,从而带给了很多人与他想法截然不同的信号。 第二天拥立的奏折如雪片一般涌进了御书房,皇帝面对着能埋掉自己的纸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第六章 天下仓廪(3)在线阅读 第六章 天下仓廪(3) 肉文屋 / 第六章 天下仓廪(3) 第六章 天下仓廪(3) 第六章 天下仓廪(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4)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4) 两个月后三朝老臣王侍中告老还乡,吏部尚书丁晏提为侍中。再一个月后,户部侍郎刘大人和大理寺丞萧大人以重病告老,再半个月,御史大夫欧阳大人和兵部侍郎李大人皆宜宗庙长辈去世请求丁忧为由远离朝堂。而这些人,都是拥立二皇子为太子的领袖。至于此时辞官者罢免者,更是多不胜数,皆为二皇子党中人。到了这个时候,文武百官才看的清清楚楚,皇帝竟然是铁了心的不准备立二皇子为储君。 而还有人提出疑虑,既然决心不让二皇子继承大统,为何提拔丁皇后的叔叔丁晏为宰辅。丁皇后将二皇子视若己出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提拔丁皇后的叔叔难道不是准备重用丁家么? 老臣们听到这种极为幼稚的政治论调之后皆嗤之以鼻,只有那些新进小臣恭恭敬敬的请教的时候他们才高深莫测的说,这才是陛下玩的平衡之术。既然决心不立二皇子为储君,那么必然要在其他方面补偿一下丁皇后,而丁皇后的叔叔丁晏为官干练,政绩卓著,本就是侍中一职极有力的竞争者,前些年一直打理吏部,虽然也是权势极大,可终究和朝廷的中枢之地有些区别。前任宰辅王大人老而昏聩,皇帝早有心去之,只是王家门生满天下,故吏盈朝堂,王大人又无大过,不便轻易罢免,故而一直未曾动手。那日早朝王大人摔得那一跤虽然打乱了皇帝的部署,可毕竟给了他罢免王大人的理由。于是王大人就在各方面都需要的情况下被迫告老退休,而丁大人水到渠成一般的上位。 此时皇帝的心思既然已经明明白白的亮了出来,文武百官也不是不识时务的白痴,仿佛约好了一般,竟无一人再提立储之事,甚至连原本支持三皇子的人也不再出声了,只是柳国公府所在的那条巷子每日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简直如同菜市场一般。不过菜市场万万没有那许多华贵的车马罢了。 二皇子是如何聪慧的一个人,稍微长了几岁就将这朝堂之上的格局看的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虽然贵为皇子,可父皇既然已经如此明朗的点出自己不可能继承大位,那么自然并无一个人来拍自己的马屁,除了身份尊贵,竟是和一般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灰心之下便试着求父皇出去带兵,恰巧皇帝高兴,竟痛痛快快的允了。于是他十五岁就被派往西疆,在相王帐下做一名军机参赞,如此一做就是四年。 这四年间,三皇子被立为太子,二皇子也被册封为陈留王,还在京师起了一座极大的王府,皇帝亲自审视了厨子下人的名单,还特别要满朝公卿若有名厨则推荐过去,竟是对这小小一座王府极为上心。最后还亲自写了一封信给二皇子,说府邸如何,下人如何,要他在西疆略微平定的时候回来瞧瞧。 西疆战事不断,虽未有极大的战乱,可夜弓国频频滋扰,倒也让人放心不得。相王初时以抚代剿,奈何蛮夷不服王化,竟是劳而无功。于是相王又以剿代抚,三年得靖全功,夜弓国对大燕朝称臣,年年以岁币进贡,还送来一名王子为质子,以示两国修好之意。 九月,相王班师,二皇子也随着大军回京,见过皇帝之后,便再未曾主动进向诸位娘娘请安过,每日与博闻侯萧慰宁四处游玩,京师但凡略微新奇之处皆有二皇子与博闻侯之足迹。时有大臣上奏言二皇子过于轻浮,皇帝不过莞尔一笑,并不做苛责。另有大臣上表说二皇子在太学以老师身份教导太学生,颇有误人子弟之嫌,皇帝也是不做评价。还有人参二皇子胡乱结交江湖人,皇帝竟是说大燕皇族向来不忌讳与草莽中人论交,并非什么过错。至此所有人都发现了,二皇子虽然阔别京师四年之久,可皇帝的宠爱之心半分也没有减弱。 此时储君之位早定,人心也大安,可木讷的三皇子如何比得过聪慧伶俐的二皇子,人人皆想眼下京师之中有两位皇子,是否会让皇帝重新对比两位皇子的长短。虽然表面上众多大臣皆无任何动作,可谁的心中也都在盘算。 这前来王府传召燕二的小苏公公乃是最倾于太子一党的内侍,这两年来在中甚为得宠,后嫔妃皆夸赞他机灵聪明,最有眼色,最难得的是皇帝也极为喜欢他。若是命他来传召他人,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可是选择一个太子党的人来陈留王府传旨,这中间若是什么意味也没有,那就绝非皇帝平素的做法了。 燕二一路上以戏弄小苏公公为乐,虽然看起来将他弄得狼狈不堪,可进退应对之际,小苏公公竟是半点把柄没有被他到,不由得燕二不重新审视这个年轻的太监。眼见门就在面前,他还想继续言语捉弄,小苏公公却恭敬一礼,道,“王爷还请即刻入,莫让陛下久等。”燕二道,“如此有劳小苏公公一路相陪了,咱们回头再好好说。”他说话之时脸上笑容狡黠,仿佛狐狸一般,小苏公公让他看的浑身发毛,只觉得自己仿佛脱光了吊在柜台上的猪一般,而燕二便是那拿刀的屠夫。他也不敢应话,匆匆告别,步子快的几乎能跑起来了。 燕二在他身后放肆的笑着,萧慰宁脸上颇有些不以为然。 此时早有太监迎了上来,道,“二皇子与博闻侯请往承天门楼来,陛下在此设宴,款待群臣。” 大燕朝皇位于长安城北,称之为太极。东西长近千丈,南北宽约五百丈。城城墙为夯土所筑,墙壁高三丈五尺,墙基宽两丈余。而东城墙略高,约有五丈四尺,墙基约有三丈到四丈,构筑更为高大坚固。 太极东、西、南、北四面共开有十个城门。其中南面开有三个城门,中为承天门,左永安门,右长乐门;西面和北面各开有二个城门,西为嘉猷门、通明门,也是掖庭的东门;北为玄武门、安礼门;东面通向东只开有一个城门,名通训门,也就是东的西门。东南北尚开有四个城门,南面二门,为广运门、重明门、永春门;北面一门名玄德门。掖庭因为女所居,故只开东西门,不开南北门,西面门只称西门,无他名。 在所有的这些城门当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承天门。承天门位于太极南墙的正中,东西共长二十丈,有三个门道。中间门道宽约三丈,东西两侧门道各宽两丈,门道进深七丈,下铺长形石板,光滑坚固。门上有极高的楼观,门外有左右朝堂,门前有广约三百步的廷广场,南面直对朱雀门、明德门,宽约五十丈的南北直线大街,位置极为重要。承天门为太极的正门,是皇帝举行“外朝”大典之处。如元旦、冬至,设宴陈乐都在此处进行。朝廷遇有赦宥,或除旧布新,或接待万国朝贡使者、四夷宾客,皇帝也要御承天门听政。 燕二与萧慰宁赶往承天门楼时,只见巨大的红灯高悬,光焰无尽,映着白雪纷纷扬扬的,更显得喜气盈门,而楼内人声鼎沸,热闹无比,显然君臣欢悦,上下同乐。但听内侍拉长的声音响起,“陈留王、博闻侯到。”片刻楼内便有内侍声音传出,“传陈留王、博闻侯入内见驾。” 燕二与萧慰宁并肩而入,只见厅中数十位老臣坐在矮凳上,面前各有小几一张,上备宴饮酒食等物,而皇帝高居宝座之上,微笑的看着进来的两个年轻人。 “儿臣给父皇请安。”“微臣给皇上请安。”两人一齐跪下行礼,皇帝笑着摇手,“罢了罢了,起来吧。你们晚来这许久,可要罚酒三杯。” 另有年岁极大的老臣也陪笑着说,“久闻二皇子海量,今日还真想看看传闻是否属实。”“二皇子这么晚才来,可是不愿意和我们这帮老家伙一起喝酒咯?”燕二一一笑着赔罪,眼光扫过众人,但见大家穿着都是平日的服饰,固然光鲜无比,可没有一个身着朝服而来的。 萧慰宁没有燕二那般交游广阔,在内侍的引领之下默不作声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安静的看着燕二一一应酬。 第六章 天下仓廪(4)在线阅读 第六章 天下仓廪(4) 肉文屋 / 第六章 天下仓廪(4) 第六章 天下仓廪(4) 第六章 天下仓廪(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5)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5) 皇帝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年轻且英俊潇洒的儿子,心中满是欢喜,眼光随意一瞥之下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萧慰宁,忽然道,“慰宁今日穿的衣服怎么这般眼熟?朕记得仿佛羽商也有一件差不多的吧。” 燕二略有些羞涩的笑道,“博闻侯所穿正是儿臣的衣服。适才儿臣与博闻侯结伴游玩,回来晚了,怕再回博闻侯府误了时辰,所以将就着儿臣的衣服穿了。” 皇帝一听之下笑意更浓,转而对身边一人道,“老十三,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兵么?还说什么怕误了时辰,你们可好好看看,这筵席都开了大半个时辰了你们才来,误的还少么?” 皇帝身边那人微微点头,道,“陛下说的是。” 皇帝又道,“今日有贵客在场,本想让你一展才学,不求扬名立万,但愿不负虚名,谁知你这孩子偏偏不让人省心,越大越不听话。”他说这话时的态度与口气已经完全不像天下间至高无上的帝王了,而更接近一个父亲,一个普普通通的慈父。 燕二自然知道父皇的子,笑着赔罪,道,“儿臣有错,还请父皇责罚。” 皇帝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道,“说自己有错,可脸上仍然是这般笑嘻嘻的,当着这许多王公大臣,成何体统。” 燕二又笑,“父皇派人传旨说不让穿朝服来,儿臣就已经猜测到父皇的心思了。今日本是除夕,家家户户皆团圆美满,父皇也想咱们燕家如普通人家一般合家团聚,故而才让大家都着便服赴宴。不过父皇一直喜欢热闹,想来没有几十位公卿王侯那是说不过去的,便如普通人家请客一般,大家一起热闹一番最好。儿臣是父皇的儿子,岂有不遵从父皇的心意,故而此时正应没什么规矩体统才好。” 皇帝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指着燕二道,“你们瞧见没,朕这儿子多么能言善辩,明明是他自己的不是,反而说的处处是朕的旨意一般。朕竟然没法子治他的罪了。” 此时靠近皇帝的一张小几之前站起一人来,先对皇帝行了一礼,然后道,“久闻大燕朝二皇子才思敏捷,心聪慧,今日之间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若是仅仅如此,微臣倒也不过佩服三分,可陛下与二皇子之间亲密如此,说话行事竟是如此随心所欲,倒是让微臣羡慕之极。” 燕二抬眼看他说话之人,见他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岁,身着大燕朝服饰,仿佛太学里的年轻学子一般,可是眼睛却做碧色,竟不是中土之人,心中不由得一动,忖道,“这人的眼睛和北村先生好像。” 皇帝见那人出言艳羡自己父子天伦之乐,心中大慰,挥手示意燕二过去,指着那个年轻人道,“羽商,你可知此人是谁?” 燕二此刻离他近了,但见他肤色白腻,鼻梁高耸,头发略有发黄,却非发质不佳,乃是天生如此之故,心中更坚信此人非中土之人,可脸上却丝毫未曾表露出来,只道,“儿臣不知。” 皇帝道,“这位王子你没见过,不认识也并不奇怪,可是他的国家你却清楚的很。你从十五岁去西疆,到今年才班师,已历四载,这四年里你无时无刻不和他的国家打交道。” 燕二心中早已经猜出七八分,不过脸上仍然做出惊奇之色,道,“莫非这位就是夜弓国的三王子殿下?” 那年轻人微微躬身,道,“不敢,正是小臣。” 燕二在西疆与夜弓国打了四年仗,对夜弓国一草一木简直了若指掌,夜弓国三王子的情报也收集了不少,虽然未曾谋面,可早就见过他的画像,入殿之时已经认出来了,可未得皇帝引荐不敢贸然出声,待皇帝让他二人结识这才装作初次闻名一般,脸上又惊又喜。 他手上关于这个年轻人的消息着实不少,不过没有一条和打仗有关的。夜弓国国主育有七子,长子三十二岁,战死在西疆战场上,次子目前立为世子,在朝中监国,三子博学多闻,雅好音律,乃是一个少见的才子,偏偏对政治权势毫无兴趣,每日以作歌弹琴为乐,还喜欢微服出巡,与民同乐,是个绝没有政治前途的王子。也因他的子,故而他被送往大燕朝为质子,以示两国修好之意。 皇帝对那王子道,“这个就是朕的二儿子,燕羽商。自小顽劣异常,中的女内侍皆被他作弄的苦不堪言,朕也大为头疼,后来为了耳边清净,就将他送到了西疆历练,谁料想这许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是如此不堪大用,哎!”他虽然嘴上说不堪大用,可是脸上欢喜的神情任谁也瞒不过,他也未曾想瞒。而二皇子聪慧之名自小便有,说不上尽人皆知也差不多,若说他不堪大用,那天下间还真没有多少可堪大用之人。 燕二道,“父皇,儿臣在西疆之时听闻三王子殿下博闻强志,乃是夜弓国极为聪慧的一个人,便是很多饱学宿儒也自承不如三王子。可是不知道咱们家的博闻侯与三王子殿下哪个学问更好一点。” 皇帝笑道,“你这小子,便给朕添乱。中原文化固然博大深,可博闻侯要小三王子好几岁,如何比得过?”他这话看似客气,说萧慰宁不如三王子,可话中之意却是博闻侯之所以不如三王子只是因为年纪小,而并非中原人才输给了西域番邦。大殿之上人人都听的出来,三王子如何听不出来,不过他只是笑笑,不可置否。 皇帝又道,“慰宁,站起来让三王子瞧瞧,日后你可要多向三王子请教西域之地的奇巧之技。” 萧慰宁依言起身,遥遥行礼,道,“萧慰宁见过王子殿下,久闻王子殿下通音律,他日若有机会,当请王子指点一二。”皇帝说的是让他讨教西域的奇巧之技,他说的确实音律,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不过他顺着皇帝的讨教之意说下来,别人也并不觉得如何不妥,却不知此中大有文章。 皇帝陛下久征西域,每每有俘虏战利品什么的皆要过目,他乃中原之主,心怀四海,自然要对外面的一草一木都过问一下。不过看得多了,便觉得蛮夷番邦不过如此,与泱泱中华相较,简直可以称作不开化,哪有半点文明可言。不过偶尔有些许奇巧的小玩意让他甚有兴趣,比如说自己行走的木鸟,每日定时作响的时钟。虽然这些都是小东西,小玩意,可他向来认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外界一切可取之处皆可拿来为我所用,故而派遣过无数使者去西域学习一些奇巧计,固然有学得归来的,可也有被西域小国拒之门外的,更有作践驱赶的。他心中大为不满,索攻而伐之,那些小国如何当得天朝神威,纷纷投降,只是一些可用的技巧终究学不到。他是一个万事追求完美的人,半点瑕疵亦不能容,心中总是惦记这些东西,故而此刻说了出来。 可博闻侯仿佛听不出来皇帝的意思一般,竟尔说要请教音律。别人或许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燕二与博闻侯从来不曾分开过,知道博闻侯心思细密之处犹在自己之上,他人或许是一时口误,可博闻侯却绝然不会。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博闻侯是故意如此的。 只见那王子微微点头,道,“博闻侯客气。”萧慰宁也点头回礼,便又坐下,不发一语,仿佛安静的小鼠一般。 那王子环顾大殿,看了片刻,眼中颇有些奇怪,问道,“陛下,今日夜宴群臣,为何不见太子殿下?” 皇帝笑道,“太子为人木讷,不善言谈,也不太喜欢这种筵席,他此刻正在上书房批改奏折,□乏术。” 王子道,“陛下如此说,小臣心中便有一处疑问不解,不知当问不当问。” 皇帝道,“但问无妨。” 王子道,“陛下见到二皇子殿下的时候满面喜色,欢喜之情任谁都看的出来,那么自然是极为喜欢二皇子的;而陛下又说太子殿下为人木讷,不善言谈,单以这两句来说恐怕陛下不会太喜欢太子。可是太子殿下此刻又在上书房批改奏折,自然是陛下一番栽培之心。小臣疑惑的是,陛下究竟喜欢二皇子多一些还是太子多一些呢?” 他这话一出,众人哗然,这分明是天下间所有人都想问却不敢问的一个问题,他一个外国小臣竟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问出来,不怕掉脑袋么? 第六章 天下仓廪(5)在线阅读 第六章 天下仓廪(5) 肉文屋 / 第六章 天下仓廪(5) 第六章 天下仓廪(5) 第六章 天下仓廪(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6)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6) 那三王子这句话问出众人皆惊,有担忧惊惧他安危者,有战战兢兢只等龙颜大怒者,亦有冷眼旁观只待看他遭殃者,种种心思,不一而足。 但见皇帝脸上神色不动,只是看着他。过了好半晌才说道,“王子问朕的这个问题可着实难回答,朕也曾无数次的思虑过,究竟是爱羽商多一点,还是爱羽镜多一点,可是羽商是朕的儿子,羽镜也是朕的骨血,颠来倒去竟是难分轩轾。朕曾这般对他人说过,人皆以为朕是敷衍之词,可朕心中便是如此想的。便如王子爱父母双亲一般,每个都是至亲之人,恐怕王子心中也难分高下吧。” 皇帝说这番话时极为动情,众大臣看他目光柔和,投到燕二身上之时更是温柔无比,恰如舔犊情深,心中俱道,“陛下终究亦是人父,父子亲情便是在这皇族身上也如此令人感动。” 而别有用心者则想的并非如此,他们只是觉得皇帝最后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将话题抛给了三王子,若三王子非要逼他在两个儿子里面选一个更疼爱的,那么首先三王子就得在父母之间选择一个,实在是高明之极的手法。 众人目光都聚焦在三王子身上,只看他如何回答皇帝的这句话,若他知难而退那么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若他仍然选择纠缠不休,就先将自己拖下水再说。 但见三王子面上仍旧是淡然的表情,他平平静静的说道,“小臣年幼的时候母后在我午睡之时总是用一把凉扇给我驱赶蚊虫,生怕我被叮道。敝国虽然微小,可中内侍也是千余人,母后从来不肯让下人给我扇,只怕扇的太厉害了让我着凉。后来母后去世,便再也没有人为我如此心了。而父皇虽然爱我,可他更爱他的江山社稷,两个哥哥也远比我更得宠,我总是觉得,父皇的一颗心,只怕连十分之一也没有分给我。所以小臣心中,更爱母亲一些,父亲自然也是爱的,却远不如母亲了。想来陛下亦是如此吧。” 他这话说完,群臣再惊,任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自承自己对父母双亲感情有所偏颇,而先前皇帝以己推人,现在他也用相同的手法回敬皇帝,这着实让众人完全没有料想到。 正在众人猜测皇帝是要雷霆震怒还是拂袖而去之时,皇帝又笑了,他说道,“朕以为天下人皆和朕一般对于至亲之人毫无分别,没想到竟然不是如此。想来这也是朕久居此位,不了解天下苍生所致。今日三王子亲身教朕,朕当记之。”他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移到自己不了解他人的想法之上,对亲疏之别竟然是避而不谈。 三王子也笑笑,道,“小臣向来不通世事,方才所言也不过是自己一人之事而已。小臣心想,只怕天下间大多数人都和陛下是一样的,心中并无远近亲疏之别,只有小臣这样才是不太常有的。陛下说自己不谙民情,只怕稍嫌过了。” 皇帝面含微笑,道,“三王子是担心朕在群臣面前失了面子?哈哈,朕从来不在乎什么面子里子,朕只晓得只要天下太平,四海归一,那便是朕之大幸,天下之大幸,至于朕的面子不面子,却没什么紧要的。” 三王子行礼道,“陛下如此宽仁,古之任君不过如此。” 皇帝再不看他,起身抬手示意众人举杯,道,“今日乃是除夕,天下百姓皆与亲人相聚团圆,朕有感众卿家为社稷呕心沥血,心中万般感慨。咱们大燕朝便如同一个极大的家一般,若无众卿这般鞠躬尽瘁,也难有今日团员之局。众卿且举杯,今日当畅怀痛饮,一醉方休。” 众王公大臣皆起身回敬,道,“臣等谢陛下隆恩。”将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一时间大殿之上君臣和乐,一派欢愉之色。片刻丝竹又起,又有歌舞迎面,尽是太平盛世之象。 皇帝环顾左右,身边那个位子已经空了,心中略有些怅然,道,“众卿但请痛饮,朕不胜酒力,先回歇息。”说罢也不等群臣恭送,便转身而去。 燕二看在眼里,心中虽有所思,却不发一言。 而此时已经有无数的王公大臣围了上来,不外乎是祝贺他凯旋归来的恭维之语,燕二面上强打出笑容,手中酒杯不住饮干,心中虽苦,却是无可奈何。 皇帝屏退从人,一个人走入御花园,深冬的御花园中全无景致,,细雪如刀,杂乱飞舞,更有枯藤老树横列,冷石冻土杂陈,殊无美感。 可是就在这简单无趣的御花园中,有一身着极宽大长衫的中年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细雪遮没了他的身子,他也浑然不觉。 “老十三,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皇帝远远的说道。 “皇兄何时至此?”那人也不回头,背对着皇帝说话。 “你都走了,我一个人陪那帮老头子有什么意思?”皇帝脸上再无那种柔和可亲的笑容,反而有点小小的任,仿佛孩子一般。 那人道,“陛下身居皇位,必然要做一些不太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否则皇帝岂非做起来太简单了。” “老十三,四年未曾见我,便这般生分?”皇帝显然有了些许不快,说话之间有了火气。 “臣弟不敢,臣弟只是说臣弟应说之话罢了。” “你总是这样,兄弟之间便连一点兄弟的味道都没有。” “陛下首先是陛下,其次才是皇兄。此中区别,臣弟半点不敢弄错。” “好了好了,就要过年了,尽说一些扫兴的话。”皇帝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我想元宵节后带老二老三出去一阵,让他们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你去不去?” 中年人说话的语气始终是平淡的很,仿佛天塌地陷都无法改变他这毫无感情的平淡,“陛下有旨,臣弟自然遵从。” 皇帝脸上显出一阵厌恶之色,道,“我是你三哥,不是你皇兄。” 那中年人道,“但陛下始终是陛下,不因为是臣弟的哥哥而变得不是陛下。” 皇帝终于不耐烦起来,道,“你去是不去?” 中年人道,“陛下有旨,臣当遵从。” 皇帝冷哼一声,道,“我看你独自一人走了出来,还想和你说会话,谁晓得四年西疆战乱,却将你变成了这幅模样。若是知道有此一天,便是夜弓国攻破这长安城,我也不派你去西疆。” 中年人道,“陛下这话却是太过意气用事了。西疆一日不定,社稷一日不稳,臣弟只不过将四年光花费在了西疆之事上,并无其他缺损,无论如何看来,也是大大有利于天下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道,“有利于天下?那何利于朕?”他一屁股坐在石椅上,也不怕积雪冰凉,心中万般念头转过,“天下是定了,可朕这家却半点不定。朕还想与你商议一下羽商作何安置,照现在看来,恐怕是商量不着了。” 中年人道,“陈留王乃是皇子,陛下家事,自由陛下决断,何须找他人商议?” 皇帝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跳了起来,“你便不是羽商的十三叔么?” 中年人仍旧一副毫无感情的语气说话,“可臣弟终究也只是十三叔。” 皇帝冷笑起来,“你也只是十三叔?你这话说的如此超然,好像是他们和你半点关系也没有。” 中年人转身行礼,道,“陛下醉了,臣弟不敢打扰陛下安寝,就此告退。” 皇帝看着他不等自己回话就转身离去,看着他越走越远,不由得笑了起来,“燕敏之,你如今想将这一切都甩的干干净净?哪有那般容易,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送羽商去见皇后的?你不就是想让我正眼看羽商一眼么?我现在疼他宠他,爱他护他,你满意了,你高兴了,然后你就甩手不管了?天下间可有这等便宜的事情?” 那中年人本已经走的极远了,却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回头,只遥遥的看着皇帝,隔着那重重的细雪,皇帝只觉得他看着自己仿佛是看一株树,一座山,一条河流,目光竟是说不出的淡然空洞。 皇帝喊道,“你说话啊你。” 中年人道,“陛下爱谁护谁自然是陛下心中所想,不须更不必看任何人的心思。” 第六章 天下仓廪(6)在线阅读 第六章 天下仓廪(6) 肉文屋 / 第六章 天下仓廪(6) 第六章 天下仓廪(6) 第六章 天下仓廪(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7)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7) 清平九年,元宵节! 积雪渐消,可是天气仍是寒意逼人。融掉的积雪又凝成碎冰,再被车辙碾碎。 天色尚未大亮,京城西门已经有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驶离长安。 马车极大,四匹夜北骏马并驾齐驱,虽然大地仍是冻得结实,地上亦有冰雪,颇为难行,可四匹马奋鬃扬蹄,跑的极为欢快,不出小半个时辰,已经驶出京师四十余里了。 车中空间宽阔,燕二身着皮裘,闭目假寐,萧慰宁捧着一本书在读,皇帝手中拿着一杯酒,放到嘴边,却始终不饮。另有一个神情木讷的贵公子,面容仿佛燕二,可是绝无燕二那般神采飞扬简直可亲的仪态,正手执酒壶准备给皇帝陛下斟酒。还有一个衣衫极为宽大的中年人,面对马车的板壁,仿佛静坐沉思。 谁也不知道,这个天下最大的王朝大燕朝之主,竟趁着天色朦胧,悄无声的离开了权力中心,长安。 此次出行,皇帝陛下微服游玩是真,遍访民情终究只是一个借口。他每日劳于政事,虽然面上总是轻松和善的样子,可内心着实疲惫至极。固然天下间人人皆想坐上皇帝的位置,可是皇帝也不是轻松自在的职位。劳累这许多年,微服出游的心思很早便有,只是从来未曾付诸实践过。以往也曾有过好机会,政事清明,天下太平,民生富足,皆可让皇帝抽出时间来歇息,只是皇室一族未曾团圆过。恰逢今年夜弓国战乱消弭,相王班师,朝堂之上亦无大事,皇帝匆匆交割政务,便在一个黑漆漆的夜里带着相王,陈留王,太子,博闻侯如同顽童一般逃离了深。 为了玩的痛快,皇帝连一个侍卫也不曾带,一个侍从也不曾留,皇族五人同乘一辆马车,轻衣简装就出发了。待到天色渐明,太监叫皇帝早朝,赫然发现躺在龙床之上的不过是一个枕头而已,这才大惊失色,旋即又惊恐万分的去向皇后禀报。须知早朝之时皇帝无故失踪,这可是极大的事情,真要出点意外,这些内侍都要被株连九族。内之中固然人心惶惶,可禀报道皇后那里之时,皇后不过是愕然一下,便立即回复常色,道,“陛下不过是南巡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传我的旨意,就说早朝免去半月,各道奏折发往进奏院该如何处理还如何处理,大理寺依然去办‘万珠之母’一案,刑部让他们安分两天。大事则着侍中丁晏、尚书仆上官离、中书令左安之三人共同商议决断。”那太监一愣,显然不知道平素便是在后诸事之中亦难出面的皇后竟然对朝堂上的格局如此了解,呆了片刻仿佛突然明白了些什么,连忙领旨告退。 而此时的皇帝一行,早已经轻车快马出了潼关。 潼关以水得名。《水经注》载:“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因谓之潼关。”潼浪汹汹,故取潼关关名,又称冲关。潼关南有秦岭屏障,北有黄河天堑,东有年头原踞高临下,中有禁沟、原望沟、满洛川等横断东西的天然防线,势成“关门扼九州,飞鸟不能逾”,乃是一处固若金汤的险关。 出了潼关,不一日已进河南地界,皇帝心知中即使遣人寻找也绝难寻找至此,便不再急驱马匹,松了缰绳,缓缓的踏入了洛阳境内。 皇帝有心教导两子,道,“羽商,羽镜,你们身为皇子,不可不知天下风物,前面便是洛阳城,你们倒是说说洛阳如何?” 燕二眼睛闭目养神一天有余,竟是从未睁开过,此时皇帝发问,他脸上掠过一阵笑意,道,“洛阳古称斟鄩、洛邑、雒阳、东都、成周,帝喾都亳邑,夏太康迁都斟鄩,商汤定都西亳;武王伐纣,八百诸侯会孟津;周公辅政,迁九鼎于洛邑。平王东迁,高祖都洛,光武中兴,魏晋相禅,孝文改制,皆在此地。” 皇帝也笑,“你这背书的功夫倒是极好。”他又将目光转向那个神色木讷的年轻人,道,“羽镜,你倒是也说说。” 那个叫做羽镜的年轻人正是当朝太子,皇三子燕羽镜,他生不若燕二聪慧机敏,学问也差的很多,应对问答更是缺乏机变之才,朝中除了皇帝便再无一人看好他,偏偏他个稳重,最是踏实不过,虽然知道天赋与二哥差距甚大,可难的一个踏实苦学,燕二花一天便能学完的文章,他便硬着头皮学上三天五天,燕二两三个时辰就能写好的应制诗他便琢磨上一两夜。虽然往往如此苦工之下仍旧不若燕二那般才情,可皇帝看在眼中,心中也是甚为喜欢。待到后来,不知出于何等原因,竟然立他为太子,放弃了远较他为聪慧的燕二,不仅令满朝文武大吃一惊,更令周邦诸小国也纳闷不已。 只是现在皇帝随口考较,他全无准备,便是在出发之前还不知道皇帝要去哪里,如何能应付的了这等突如其来的问答,不禁手足无措,两只手将酒壶抓的紧紧地,仿佛溺水的孩童一般。 一向未曾开口的博闻侯萧慰宁忽然道,“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道,“都出了门了,还什么君不君的,臣不臣,你便是我的侄儿,我便是你的伯父。” 萧慰宁道,“是。伯父,太子殿下所长并非学问应对之策……”他还没说完,皇帝已经打断他的话头,“什么太子殿下,你该叫他三哥。” 萧慰宁敛眉低头,道,“是。三哥于此并非长项,伯父想来知晓,如此考量,却是三哥太过吃亏了。” 皇帝道,“这算什么考量,不过是一家人在一块随便说说话罢了,能说出来固然好,说不出来又没什么大不了的。羽镜,你也想了有一会了,可想好了?” 太子唯唯诺诺,嘴唇微张,却始终说不出什么话来。 皇帝看他面色微有惊恐之意,心中不忍,道,“罢了,不为难你了。慰宁,你可也来说说。” 萧慰宁道,“是。我中华最早之文史典籍‘河图洛书’出自洛阳,而‘人文之祖’伏羲大圣则据‘河图洛书’ 而绘八卦和九畴。自此,周公“制礼作乐”,老子著述文章,孔子入周问礼,班固更在此写就了《汉书》。魏晋之时‘建安七子’,‘竹林七贤’于此际会,‘金谷二十四友’亦曾云集此地,左思之‘三都赋’令洛阳纸贵,更有‘汉魏文章半洛阳’之说,若说洛阳乃我中华文化之,实不为过。” 皇帝听他侃侃而谈,全然信手拈来,更不思虑,似乎就在手边放着一般,不禁心中惊叹,脸上亦欢喜的很,转头对燕二道,“羽商,你自负文章才学了得,比起慰宁来又如何?” 燕二脸上显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来,“慰宁从来都是读书入迷一般,除了父亲便是书对他最重要了,我如何能和书库相比?” 皇帝笑道,“你这孩子,别人比你好就总有理由推诿。你就是承认没有慰宁才学好又能如何?” 燕二也笑,仿佛狡黠的小狐一般,道,“父亲,他这博闻侯可是您御口亲封的,自然要文章才学极好,否则怎能名副其实?若我也如慰宁这般,当初您就不是封我为陈留王了,而是博闻王。” 皇帝听他这调侃之言不由得一乐,道,“顽劣不堪,顽劣不堪。枉你平时和慰宁形影不离,却半点没有慰宁的稳重。” 燕二见父亲欣喜,心中自得,便越发的放肆起来,道,“这须怪不得孩儿,要知孩儿可是父亲您一手教导大的,而慰宁却是十三叔教导至今,此中差别,孩儿着实无能为力。” 皇帝听他这话略微一愣,旋即明白,笑骂道,“你这孩子,哪有这般编排你父亲的不是的?” 燕二道,“我哪里编排了?十三叔比您稳重多思,这是天下间都知道的事情,我既然是您的儿子,若是半点不像您,那可就糟了。” 太子听他说话越来越不成样子,眼下这句更是难听,不由得脸色发青,道,“二哥,这种话怎能出口?你我身为人子,如此说话不近乎忤逆么?” 燕二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 皇帝道,“不打紧,不打紧,咱们一家难的出来游玩,什么规矩尊卑,全都抛到一边去,如一般人家那么肆无忌惮的说话才好。” 第六章 天下仓廪(7)在线阅读 第六章 天下仓廪(7) 肉文屋 / 第六章 天下仓廪(7) 第六章 天下仓廪(7) 第六章 天下仓廪(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8)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8) 太子见皇帝也如此说,便不再说话,可脸上神情分明对燕二如此说话极为不满,若是此时在朝堂之上,亦或是深之中,只怕早已经板着一副面孔来训斥燕二了。 皇帝和燕二说笑许久,凝神道,“我带你们来这洛阳可不单单是来游玩的。遥想百年前我太祖皇帝定都洛阳,后来神宗皇帝虽迁至长安,可历代陵寝毕竟在此,此地乃是我大燕立国之本。便是迁都的神宗皇帝也并未将洛阳弃之一隅,曾下旨言道,‘洛州官吏并如雍州’,亦不曾将洛阳都城之位放下,更诏改洛阳为东都,处处可见先人对此地之眷顾。我这次带你们来洛阳,虽有游玩之意,却更是缅怀先人之心。” 燕二与太子见皇帝说的郑重,便一齐沉声应对,“是。” 再行片刻,天色已经擦黑,却仍未进得城去,而路边莫说客栈宿头,便是人家亦是寥寥,皇帝四下环顾,道,“莫不成今日要露宿野外了?” 燕二道,“野外便野外,又有什么呢?” 皇帝瞥了他一眼,道,“你这臭皮囊一样的身子便是泥地草窠都能住,野外自然不算什么,可是老三身子一向不大好,慰宁也是个柔弱的人,这天寒地冻的,如何禁受得住。” 此时一直不发一语面对板壁沉思的中年人忽然出声,“刚才经过一处人家,屋顶半草半瓦,四间房子,想来应该不算太差,不如过去借宿一夜。” 燕二笑道,“果然还是十三叔眼睛最为厉害。”皇帝也道,“老十三,真有你的。”说话间调转马头,由原路折返而回。 马车行不过片刻,果然见左手边有一处人家,四间房屋,屋顶一半茅草一半青瓦,显然家境尚好,围墙以土泥夯成,勉强一人高,上面生有茅草,不过严冬时节都枯败了。 那人家虽非富户,可一对门板却油的极亮,簇新的门神贴在上面,更有一对大红灯笼闪耀着温暖的烛火,让这冰冷的天气仍然出外行走的人难免心生向往之感。 燕二从马车中一跃而下,一边敲门一边喊道,“有人么?主人家在么?” 没一会,屋中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谁在外面敲门?” 燕二道,“过路的行人,错过了宿头,恳请借宿一晚。” 片刻,门闸卸去声,屋门打开声,老者行路声,一一传进燕二的耳朵。很快大门打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看着他们,道,“你们是何人?这么晚了还在赶路?” 皇帝笑着下车,道,“我们是长安来的客人,前去洛阳探亲,路上误了时间,错过了客栈,故而打扰,恳请借宿。” 老者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见他们年长的仪态尊贵,年轻的也是俊美雅致,心中已有几分好感,便道,“既是这样,就进来吧。” 燕二道,“马车放在哪里?” 老者道,“后院有马棚,将马车卸了,牵马到马棚里就好。” 燕二拱手道,“多谢。”便自己将马车拉到后院,其他人则跟着老者一并进屋。 皇帝一行才进屋中,便听内中传出一个老婆婆的声音,“老头子,谁来了?”声音苍老,更有虚弱不足之象。 老者道,“过路的客人,没什么,你先睡吧。” 皇帝一听之下,心中更是过意不去,道,“打扰老丈休息,真是罪过。” 老者道,“上了年纪,哪有那么容易睡着之理。” 萧慰宁四处打量屋中布局,但见入门正中墙壁上是一副极大的孔老夫子的画像,画像之前设有香案,香炉之中正有三炷香冒着青烟。厅中陈设虽然简单,却颇为洁净,显然主人也是个爱干净的人。左右两边皆是卧房,都挂着厚厚的蓝色棉布门帘,看不见内中如何。 皇帝此时也看清了厅中陈设,道,“老丈家中不悬挂太上道君,亦不见佛陀祖师,却挂一张孔老夫子的画像,莫非老丈也是一位饱学宿儒?” 老丈听他这话,不住的冷笑,“饱学宿儒,嘿嘿,饱学宿儒。我若是饱学宿儒那天下人岂非都是至圣先师?老儿不过是年轻时中过秀才,后来说什么也难以再取功名,偏偏始终不死心,考到四十多岁,两鬓都白了,还和那些年轻才俊出入考场,最终仍然是一无所获。到后来终于心凉了,就想谋个营生,谁知竟是什么也不会,只能靠设个私塾,教授孩童,误人子弟为生了。虽然老儿多有辱没先贤至圣,只是心中仍然是敬畏无比,逢年过节,若是不上三炷香,心里也不安省。” 皇帝拱手道,“没想到老先生还是一位教习,失敬失敬。” 老者知道他不过是话面上客气,并未应他这话,只道,“你们前往洛阳探亲,怎么连个女眷也没有啊。” 皇帝笑道,“我们家久居长安,洛阳也不过是一些老亲戚,往来并非如何紧密。而这天寒地冻的,长安至洛阳如此遥远,带着女眷,岂不是多有不便?” 老者点头道,“也是,也是。对了,这么冷的天,我给客人们烧些热水来。” 皇帝连忙阻止,道,“不敢不敢,如此打扰已经是心中有愧,岂敢再劳烦老丈?” 此时门帘掀开,燕二一头钻了进来,脸上神采飞扬,道,“外面起风了,搞不好明日又有风雪。” 皇帝道,“你声音小点,老丈家人正在安睡。” 老者道,“不妨事不妨事。” 便在此时,就听左手房中有人穿衣下炕,然后门帘一动,一个年老的妇人出了来。 那老妇人头发也大半白了,脸上皱纹无数,没有七十岁也有六十岁了,与老者年岁相若,见厅上如此多人,道,“这些都是客人么?” 老者道,“你去睡吧,客人我来招呼便好。” 老妇人也不说话,低头出了去。 皇帝道,“老夫人这是做什么?” 老者道,“她烧水去了。” 燕二道,“这都入夜了,烧什么水呢?” 老者道,“她就是这么个脾气,有客人来了想好好招呼,偏偏又不怎么会说话,只好做些烧水泡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皇帝心有不安,道,“如此怎让我等更加过意不去了。” 老者道,“你若不让她去做,她心里恐怕会过不去。” 燕二见皇帝微有窘意,连忙拿出一锭银子来,道,“老丈,如此打扰已经不该,还吵醒老夫人安睡,偏偏老丈还如何好客,这锭银子你先收着,算是我们的借宿之资。” 老者见那银子甚大,没有五十两也有三十两,如此怎么敢收,连忙道,“小老儿这里又不是什么客馆驿站,怎么能收客人的钱?再说,小老儿也未曾做什么,客人如此,岂不是折煞小老儿?” 燕二笑道,“我爹爹也是一个客气人,若是老丈不收下这锭银子,我爹爹心中定然过意不去。” 皇帝被他说得一愣,再见老者正看着自己,连忙道,“正是正是。深夜叨扰已是不对,又扰人安睡,若老丈不收下这银子,我们只好收拾马车深夜上路了。” 老者见他如此说,也不敢再推辞,只是接银子却始终觉得心里有愧,道,“客人稍等,小老儿给客人准备点心去。” 燕二阻止道,“不敢不敢,老丈莫要如此费心了,若是真要待客,便与我爹爹说说话就好。我爹爹想来对老人极为敬重,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萧慰宁听他说话越发的没谱起来,不由得笑出声来。皇帝心中怨恨这个儿子,可脸上仍然做出一副笑容来,道,“老丈若肯不吝赐教,在下自当陪老丈秉烛而谈。” 第六章 天下仓廪(8)在线阅读 第六章 天下仓廪(8) 肉文屋 / 第六章 天下仓廪(8) 第六章 天下仓廪(8) 第六章 天下仓廪(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9)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9) 片刻,老妇人的热水已经烧好,沏了一壶茶端了过来,老者欲给众人倒茶,却被燕二抢了过去,老者无奈,只好又坐下与皇帝说话。 “客人家中有几口人啊?”老者道。 皇帝一愣,他自然不清楚自己家中有多少人口,也没有想过去点清楚数目,老者如此问他,却让他如何回答是好? 燕二看出了皇帝的窘态,道,“老丈,我家在长安乃是大族,人丁兴旺,在洛阳亦有亲戚,实在是数不过来。我爹爹虽是族长,却也不清楚我家人数目。” 老者笑道,“这个看的出来。诸位客人衣着华贵,显然是长安城中大有身份的人物,若小老儿眼睛不花,恐怕几位都是身有官职的贵人。” 皇帝道,“贵人不敢当,不过在长安城中做得芝麻绿豆大小的官,不给祖宗丢脸罢了。” 老者摇摇头,“小老儿这一对眼睛看人看得多了,我们这里有一位退下来的四品大官,我看他远没有几位客人气度大,只怕客人做得不是什么芝麻绿豆的小官吧。” 皇帝笑着摇手,“老丈取笑,老丈取笑。” 老者见他在此问题上回避不言,道,“敢问客人如何称呼?” 皇帝指着那衣饰极为宽大的中年人道,“在下燕易之,这是在下弟弟,燕敏之。”说话间又对老者介绍其他人,“这个就是犬子燕羽商,这是在下三子燕羽镜,而这个则是在下侄子萧慰宁。” 老者道,“你的侄子不跟你同姓么?” 皇帝道,“在下与他的父亲并非亲兄弟,可是情同手足,而这个侄子,也一直当做儿子看待。” 老者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客人的侄子未免也太过俊美了些,竟像个女儿家一般。” 萧慰宁自五六岁起每日听得关于他相貌的称赞不计其数,这老者虽然说的有些无礼,可始终是溢美之词,他也仅仅是微笑示意,并不说话。 此时外面风声渐响,显然寒风刺骨,虽然屋中不受风雪,可也说不上如何温暖,众人都捧了一杯热茶,饮不饮且不说,单纯的做手炉也是不错,可是那身着极为宽大长袍的中年人却端坐不动,也不说话,也不喝茶,目光也不看众人,仿若石头木像一般,竟不似活人了。 老者心中讶异,可是不好贸然相问,只道,“这位客人不冷么?来喝杯茶去去寒!” 中年人点头示意,却半分不动。老者见他如此,以为他是子客气,不肯来取茶,就亲自捧了一杯,离开座位送到那人面前,那人微微一愣,摇手示意自己并不需要。 皇帝道,“老丈莫要客气,我这兄弟体质奇异,生来就不惧寒,老丈一番心意只能推却了。” 老者眯着眼笑道,“年轻人莫要觉得自己身子骨好,便硬撑这寒气,待到小老儿这般年纪,只怕身上诸多毛病,后悔也晚了。” 那中年人三十多岁,却被这老者称之为年轻人,虽然年龄确实远较他为轻,可被如此称呼总是让人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皇帝心知自己这个十三弟脾古怪,向来不愿与外人打交道,为了避免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老丈,我这兄弟子侄赶了一天的路,都累了,还望老丈安排一下,且让他们休息。” 老者轻轻一拍自己额头,道,“我自己老了老了睡不着便也觉得别人都睡不着么?是我老糊涂了,来来来,客人请去东厢房歇息。舍下简陋,还望多多担待。” 老者离座去掀开东边屋子的门帘,道,“这本是给我的学生们住的地方,这都过年了,他们都回家了,也不曾住在这里。” 燕二抢先进了去,但见屋内是一个极大的土炕,只是下面并没有烧火,上去冰凉一片。不过倒是颇为干净,显然常有人睡。 老者道,“客人若不嫌弃,今天晚上就在此讲究一夜,明日好好收拾一下。” 皇帝道,“深夜打扰,已是冒昧,明日如何敢继续叨扰。” 老者笑着摇头,“外面起风了,明日恐怕有大风雪,客人们未必好走。” 此时那老妇人怀抱着厚重的棉被褥子进得屋来,也不与众人说话,只自顾自的铺在炕上,铺完之后有恍若无人的出了去,只将屋内众人视作空气一般。 老者又笑,“我这老伴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会说,只会做。” 皇帝拱手答谢,道,“老夫人古道热肠,在下等人铭感五内。” 老者见除了皇帝之外别无他人与自己说话,也颇为识趣,道,“客人请先歇息吧,赶路一天,都乏了。”说罢自己退出东屋,临出门前还将门帘放了下来。 皇帝一行人虽然皆是身具武功之辈,可赶路一天毕竟颇为疲惫;而燕家世代不脱军旅本色,上得马背,下的书房,条件如何拙劣皆可安枕,更何况这老者家中尚且洁净的很,故而躺下不久便渐渐入睡。 睡的迷迷糊糊之时,只听得西头屋中有人在哭,还有人压低了声音在哄。燕二功夫深,耳力极聪,一听之下立即醒来。初时他以为是老者的孙子半夜哭闹,可是越听越不对,那哭声颇为放,竟然像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可是成年男子如何会半夜啼哭?而且哭声也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之后的伤心啜泣,反而更接近一些无理取闹的味道。 燕二心中越发的不明白了,是什么样的人会半夜跟孩子一般撒娇哭闹? 再入耳的就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二啊,乖,明天咱们做好吃的,别哭了好不好?”想来应该是老者夫人的声音,只是那老夫人自始至终没当着他们的面说过话,他也不敢肯定是否就是那人的声音。 再然后是老者的声音,“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几岁的孩子一般大半夜的哭?饿了就忍忍,很快就天亮了,明早让你娘包饺子吃。” 那哭泣之人一听到包饺子立即止住了哭声,仿佛老者口中的饺子就是灵丹妙药一般,只让他心花怒放,然后就是一个人的笑声,“好好好,阿爹说话要算数,明天早上吃饺子。”声音犷,可语气却是稚嫩异常,仿佛三五岁孩童一般,只是天下间万万没有声音这般犷的孩童。 燕二心中越发的奇怪,想着是否要出去瞧一瞧,刚动了一下身子,旁边就有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 燕二再熟悉不过这只手了,他知道这是萧慰宁的手,便也探过手去握住对方的手,轻轻攥了一下,示意自己知道了。 “慰宁,你也听到那边的哭声了?”燕二问道。 “二哥,天不早了,睡吧,明天还要赶路。”萧慰宁压低着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深夜之中,萧慰宁那如同他的面容一般温软的声音在燕二耳边响起,还吹起微微的热气,让他耳朵略微有些发痒,他不由得去挠耳朵,又凑到萧慰宁耳边道,“你弄的我好痒。” 萧慰宁幽幽的声音再次传来,“睡吧,二哥。” 燕二如何睡得着,只凑近了萧慰宁,道,“慰宁,陪我说说话吧。” 萧慰宁道,“陛下和相王都睡着呢,莫要吵醒他们。” 燕二轻笑,“我们小声点说,不吵醒他们。”他凑的萧慰宁极近,嘴角几乎都要贴在萧慰宁的耳朵上了。 萧慰宁伸手轻轻的推他,却被他将这只手也抓住了。萧慰宁也不敢用力挣脱,只怕吵醒了身边的皇帝和相王。 忽然身边咳嗽声响起,继而有人说话,“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声音略带怒气,正是太子所发。 燕二一愣,手上力道略微一松,萧慰宁就趁此机会将手撤了出来。 却听黑暗之中燕二轻声笑了起来,仿佛得胜的将军一般。 第六章 天下仓廪(9)在线阅读 第六章 天下仓廪(9) 肉文屋 / 第六章 天下仓廪(9) 第六章 天下仓廪(9) 第六章 天下仓廪(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10)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10) 第二日清早,燕二出门便见风雪漫天,冰冷彻骨。如此天气,无论如何也是没法子赶路了,只能勉强在这老者家中暂住。他见四下无人,就轻声喊道,“慰宁,爹爹,十三叔,你们在哪啊?” 皇帝的声音在隔壁屋中响起,“我们在厨房。” 老者家中格局为四间房屋,左手第二间较大,是为正堂,左手第一间右手第二间皆与正堂相通,是为卧室。而右手第一间较小,屋顶铺的是茅草,用作厨房。 燕二冒着风雪跑进厨房,只见一群人都坐在矮凳上围着一个圆桌在包饺子,另有一个神情古怪的中年人嘻嘻笑着一直在看燕二。 燕二道,“怎么这般好兴致?什么馅子?”说话间就伸手过去要帮忙。皇帝此时拿着一双筷子正在调馅,见他毛手毛脚的的,一筷子敲在他手背上,喝道,“洗手去。” 老者见此情形,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燕二匆匆洗手回来,见萧慰宁正在和面,便也过去帮忙,可是一双眼睛却盯着盆里的馅子,待看到**蛋之时,不由得高兴了起来,“有**蛋啊,瞧起来很是不坏嘛。” 皇帝低着头调馅,说道,“瞧你那副没吃过东西的样子,一个饺子就让你垂涎三尺了?” 燕二笑道,“家里难得吃一次饺子,新鲜嘛。”他眼睛没在面上,手上却一直用劲揉,还道自己揉的是面,却没想到萧慰宁忽然幽幽的说了一句,“二哥,你是揉面呢还是揉我呢?”众人愣了一下,很快都反应了过来,只见萧慰宁一双手早被燕二揉的通红,不由得哈哈大笑。 燕二脸上一阵发烧,道,“这是饿极了,饿极了。” 萧慰宁看着他,“二哥,你可别等不到饺子熟先将我吃了。”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燕二脸上红得更厉害了。 此时那神情古怪的中年人忽然道,“我也要玩面。”说话间就将一双脏兮兮的手伸进面盆,和好的面团之上立即被出两个黑乎乎的手印,燕二不由得一愣,继而喝道,“干嘛呢你?” 那中年人脸上本来是乐呵呵的笑着,被燕二这一嗓子吼过来,笑容立时止歇,只见他嘴角渐渐外撇,终于变成一个哭脸,而人也放声大哭,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燕二一呆,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长这么大,只见过女人哭,小孩哭,可面前这个中年人少说也有三十多岁了,胡子拉碴的,长的还甚为壮实,分明是一个彪形大汉的样子,谁知道竟能被自己一句话吼哭了,这让他着实不着头脑,更是半点主意没有。 燕二脸上显现出窘迫的样子来,看着老者道,“这...这...这是谁啊?” 老者不紧不慢的说,“这是我的儿子。”他从面盆之中揪出好大一块面来,在手中又揉又搓,很快一块面就在他手心之中变成了一只兔子,虽然形貌不过略具意思,可神韵甚佳。他将面兔子摊在手心之中,放在中年人眼前,道,“二儿啊,你瞧这是什么?”那中年人本来哭的正伤心呢,忽然被老者手中的兔子吸引,刹那间破涕为笑,竟又笑的极为开心起来,不由分说的一把抓过面兔子,嘴里还喊道,“我要。” 燕二见他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全然没有半点情绪转变过程,行事更是疯疯癫癫,几乎如同白痴一般,想问老者,却又怕太过突兀,就小声问身边的萧慰宁,“慰宁,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萧慰宁还未回答,老者已经转身坐下,面对着燕二,手中拿起一张饺子皮,一边放馅子一边道,“我这儿子小时候碰到了后脑,三岁的时候就不对劲了,人家的孩子都会说话,他只跟一个哑巴一般,只会依依呀呀的。到了六岁会说一点简单的话,可是说什么也辨识不清事理。还总是鼻涕口水弄的满面都是,那会我们老两口才知道这孩子竟然是个白痴。”他说话之时语气平淡异常,仿佛在说天在下雨,地长庄稼一般,全然不似在说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半点因自己儿子是白痴而该有的懊恼沮丧之色。 燕二见他如此坦然,心中也随着他的语气而平淡下来,道,“那老丈为何不大夫瞧一瞧?” 老者将一只捏好的饺子放在桌上,道,“他又不是断胳膊断腿的,找高明的大夫还能治一治,脑子里的东西坏掉了,如何能治?” 燕二还想再问,只觉萧慰宁用手肘狠狠的戳了他肋骨一下,他转头看萧慰宁时,只见萧慰宁仿若无事一般正安静的和面,不由得又是一愣,可瞬间明白了,萧慰宁不想让自己总提老者的伤心事。 那老者的白痴儿子将一只面兔子大力揉捏,想一只面做的兔子如何禁得起这等力量,很快就被弄的不成样子,再也看不出曾经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兔子模样。他见手中面团大变,却不知是自己力量拿捏不住,还道有人换去了自己的兔子,猛然跳了起来,将面团往地上一摔,自己也撒泼一般躺在地上,大叫大喊,“我要兔子,我要兔子。阿爹我要兔子。” 老者略微摇摇头,又揪下一块面团来,手中再次捏出一个玩物来,这次却不再是兔子,而是一只黄牛,但见牛蹄微抬,后腿用力,仿佛正在辛苦犁地一般,神态极为相似。老者再度将黄牛放在儿子面前,道,“二儿啊,瞧瞧这是什么?” 那中年人一见这等新奇玩物,又破涕为笑,将黄牛一把夺了过去,把玩不止。只是鼻子上鼻涕拖了好长,显得极为恶心。 老者丝毫不减着急,只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来,小心翼翼的擦净儿子脸上的鼻涕眼泪,动作轻柔之极,仿佛害怕弄疼了儿子。而自始至终,老夫人一直在捏饺子,半分也不曾动过。 皇帝将一切看在眼里,待老者再度坐下捏饺子之时,道,“老丈很爱自己的儿子啊。” 老者淡淡的道,“他是我儿子,我能不爱他么?” 燕二见皇帝如此说,便也说道,“老丈,你儿子常年如此么?” 老者道,“这些年好多了,以前总要哭闹不休,现在大约是知道爹娘都老了,懂事多了。” 燕二眼见此人说哭边哭,说笑便笑,全然不顾长辈感受,更加无视爹娘忙碌与否,想来昨夜大哭的便是此人。如此情形还能说是懂事多了,可想而知以前是什么样子,只怕老者活了这一大把年纪,睡的安稳觉却没有几日,不由得他心头一阵叹息,只觉得老者作为一个父亲,着实辛苦的很。他道,“老丈这么多年一直如此过来么?” 老者道,“以前要苦一些,二子小,不懂事,老家那边也总闹饥荒,后来到了洛阳,就好多了,起码饭是能吃饱了。” 太子此时忽然说了一句,“河南乃是产粮大省,洛阳更是神都,在这天下仓廪之地,怎么能饿着?” 老者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皇帝道,“老丈为何不说话?是觉得我这儿子说的不对么?” 老者道,“不敢。只是觉得客人必然是富贵人家,从来不知寻常百姓的日子如何过。” 皇帝脸上显现出奇怪的神色来,他放下手中筷子,正色道,“还请老丈指点。” 老者道,“河南自然是产粮大省,洛阳更是一块好地方,可是天下百姓何其之多,河南却终究只是一省,如何养得活天下人?” 皇帝奇道,“朝廷不是每年都要从河南调粮救济贫困之地么?” 老者道,“地上产多少粮食那是死的,河南有多少耕地也是死的,指望这点粮食养活全天下么?再说,即便是河南,能家家户户都吃饱也是极难了。” 皇帝更加不明白了,道,“河南素称天下仓廪,富足之极,老丈却何出此言呢?” 第六章 天下仓廪(10)在线阅读 第六章 天下仓廪(10) 肉文屋 / 第六章 天下仓廪(10) 第六章 天下仓廪(10) 第六章 天下仓廪(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1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六章 天下仓廪(11) 老者看着皇帝的脸,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摇摇头,道,“说客人是富贵人家出身,果然半点没错。如果老百姓家家户户都能吃到八分饱,就已经是太平盛世了。” 皇帝追问道,“我观老丈家境也不过一般人家,有四间房屋,还可以饺子待客,馅子白菜**蛋虽然并非如何难得,却也大是不坏。何以老丈竟说家家户户能吃到八分饱就不错了呢?” 老者沉吟片刻,道,“你道小老儿家乃是一般人家?不瞒客人说,小老儿在村中颇有威望,识文断字,代写书信什么的,十里八乡都来找我。最开始附近村里的孩子想要读书就得去离此三十里的私塾中,那里的先生固然是好的,只是学费未免太高了一些,寻常人家就算想让自家孩子读书,也被高昂的学费吓的止住了脚步。后来此地的里正跟我说不如我开一家私塾,一来可以接济家用,二来让附近的孩子有书可读,有理可学。我觉得很有道理,就在里正的帮忙之下建起了私塾,附近孩童便都来了。而此地百姓最是质朴,对读书人有近乎膜拜一般的崇敬,逢年过节总不忘给我送时鲜菜蔬,至于瓜果补品也是常有。小老儿心中惊恐,总担心自己误人子弟,于是教授孩子们读书习字之时仔细的很,唯恐自己出错。人家看我这里还算像个样子,便替我宣扬,于是我这边的孩子就越来越多了。孩子多了,我这家境也渐渐好了起来,虽然比起富贵人家来仍然是远远不如,可是比起一般百姓来,却是好的太多了。” 皇帝脸上微微有些苦笑,他喃喃自语道,“难道我治下的盛世江山就是这个样子么?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这算是什么盛世江山!” 老者见他脸上神情古怪,还道他不信自己说的话,便又说道,“即便小老儿这已是小康之家,可款待诸位仍旧是略显捉襟见肘。这饺子用的面中已经是掺和了三分榆皮面了。” 燕二忽然听到一个自己从未听过的新词,不由得奇道,“榆皮面?这是什么面?” 老者道,“就是榆树皮碾出来的面,吃起来略微有点,不过味道还可以。” 燕二笑道,“树皮怎么能碾出面来?老丈你莫非是见我年少不懂事,故意诳我?” 老者也笑,“我诳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其他的树皮能不能碾出面来我是不知道的,不过榆树可千真万确的能碾出面来。” 皇帝点点头道,“是,我听过榆皮面这种东西。” 燕二问道,“父亲,这榆皮面如何弄出来的?” 皇帝苦笑,“我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过,你让我如何答你?” 燕二转头问那老者,“老丈,你倒是给我们说说这榆皮面如何做出来的?” 老者道,“这都是老百姓饿极了想出的法子,到你这里反而成了奇闻逸趣了。”他虽然话中略有讥讽之意,可终归是将榆皮面的来历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榆皮面顾名思义取自榆树皮,榆皮的采取则在春天出叶和深秋落叶时节。采取时把砍下的树枝捣扁剥皮,去掉皮上的表层薄皮,扎成小捆凉干,放凉处保存。待到干无水之时,则准备上碾盘去碾。碾面时,先将榆皮切成节,然后碾碎,碾碎后又上石磨去磨,用细箩筛面,筛出来的就是可以吃的榆皮面了。 燕二听这榆皮面的来历真如同另一世的故事一般,只觉得万般不可思议,绝然想不到自己生活的世界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老者见他脸上神色犹然不信,道,“客人若是不信,就等风雪停了,自己出去瞧瞧,若能见得这方圆数十里的地方哪棵榆树的小枝还留着,那便是小老儿空口白牙的诳你。” 燕二见他说的如此肯定,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只是总觉得此时过于离奇,不能想象树皮怎么能入口?他心中怀疑,手上就拧下一小块面团来,放入口中咀嚼,只觉得面团入口颇为粝,确实与纯正的面团不一样,这才实打实的相信老者说的话。 皇帝见燕二品尝生的面团,自己也拧下一块放入口中,咀嚼良久,始终不曾咽下。老者道,“这面生着吃的很,若是吃不下就吐出来好了。待一会煮熟了就不是太难吃了。”皇帝摇摇头,示意自己并非因为难吃而不下咽。 太子见皇帝如此神色,心中略有所悟,问道,“老丈,今年庄稼的收成不好么?” 老者道,“今年风雨还算和顺,收成比起以往来,算是不错了。” “那为何连八分饱都不能保证呢?朝廷的赋税很重?” 老者道,“朝廷的赋税其实说来并不太重,只是下面官吏收的太多了。” 皇帝道,“此话何解?” 老者忽然察觉自己失言,连忙道,“小老儿说错话了,小老儿说错话了。” 皇帝自然不肯放弃刚抓住的话头,追问道,“老丈有何不敢说?莫不是怕我们害了你?” 老者道,“你们又不认识小老儿,害我做什么?就算是认识我,我又哪里值得你们去害呢?是我一时多言,不说了,不说了,饺子等着下锅呢,咱们赶紧包。” 皇帝道,“老丈既然不怕我们害你,那么有何不能说的呢?” 老者使劲摇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皇帝见他态度甚是坚决,便也不再逼问,只是心中总在想刚才老者的话。便在此时,那一直闷着头捏饺子的老妇人忽然开口,道,“朝廷要收十分的税,下面得拿出二十分来。” 皇帝惊道,“竟有此事?谁敢私自在朝廷规定的赋税之上再增一倍?” 老者见老妇人说出这话来,不住的埋怨,脸上神情也颇为沮丧,只是既然开了口,那么谁说也都一样了,便不再遮遮掩掩,道,“最下面的小官小吏要自己拿五分,孝敬上峰五分,上缴朝廷十分,这样才够各方所需,否则他们靠什么发财?又靠什么保住自己的官位?” 皇帝手中筷子停在半空,一动也不动。 太子道,“老丈,这恐怕只是你一家之言吧?即便此地的官员如此,也不过是个例,其他地方的官员总是好的。” 老者脸上显出一丝嘲弄的笑容来,也不知道是嘲弄太子的无知还是嘲弄自己的渺小,他说道,“小老儿老家是山东的,年轻的时候老家不是大旱就是大涝,偏偏越是到了灾年官府收的税越重,许多人家无力承受这等重负,就抛弃妻子,背井离乡,到其他没有闹灾的地方讨口饭吃。小老儿十七岁从老家出来,走过四川,去过湖南,所经之处,官吏大抵都是如此。后来到了神都洛阳,或许因为这里昔日是天子脚下,下面的官吏不敢放肆,还多少宽松些。小老儿就是瞧上了这一点,才在洛阳不走了。” 皇帝此时再也忍不住了,蓦地站了起来,高声道,“这就是清平盛世?朝堂上人人讴歌皇帝乃是万世明君,便是古之尧舜亦有所不及,谁知道下面的百姓连吃饱饭这么简单的要求都是奢望,这算哪门子的清平盛世?” 老者一听他竟然敢出言对皇帝不敬,脸色吓的煞白,慌道,“客人可别乱说话,这话要是被官府听到,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皇帝冷哼一声,“抄家灭门?天下百姓都吃不饱,皇帝有脸抄谁的家?灭谁的门?” 老者见他说话越来越放肆,浑身上下已经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天冷冻得,还是被皇帝的言语吓的,他牙齿不住的撞击,道,“客人若再如此说话还请就此离去的好。小老儿虽然昏庸老迈,可还想多活几年,我这儿子老妻还都等我照顾呢。” 第六章 天下仓廪(11)在线阅读 第六章 天下仓廪(11) 肉文屋 / 第六章 天下仓廪(11) 第六章 天下仓廪(11) 第七章 白马祖庭(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七章 白马祖庭(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七章 白马祖庭(1) 朝露歌 作者:林祈佑 第七章 白马祖庭(1) 这场风雪下了一日夜,第二日近午时方才止歇。老者盛情挽留皇帝一行人,可皇帝执意要走,老者也留他不住。临走之时,燕二偷偷在自己住过的那间屋子的枕头下塞了几个元宝,皇帝看到了,却不曾说什么。 外面积雪很厚,皇帝这次微服出行虽然选的是夜北骏马,脚力甚健,可在这等厚重的积雪之下也只能缓缓而行,半日不过行了二十里许。 不过幸好已入洛阳城,客栈驿馆比比皆是,倒不用担心错过宿头。当日一行人就在一家驿馆内安歇,燕二和萧慰宁还兴致极浓的商议明日去何处游玩,聊到深夜兀自不睡。 第二日天气晴好,燕二一起床便道,“流光映雪,最是美妙不过,如此天气,当一览洛阳名胜。” 众人都有游玩之心,只待皇帝允诺,可是看过去皇帝时,只见皇帝面色蜡黄,几如枯木一般,竟是毫无表情。燕二知道父亲这个时候心情不会太好,只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父亲,咱们今日去哪里?” 皇帝木然道,“你们随便玩两日,咱们就回长安。” 燕二知道自从那老者与皇帝说过那番话之后他便一直郁郁寡欢,也知晓他为何如此。 想平日里朝堂上王公大臣满口皆是赞颂之言,说什么皇帝德配尧舜,功盖禹汤,皇帝虽然不至于昏庸到认为自己比古之圣贤还要清明,可内心也常常觉得自己比之历朝历代明君也不遑多让。他二十三岁登基,初登大宝之时西陲战火不断,北疆亦是多有战乱,而黄河也在大汛之时决堤,两岸百里几如汪洋。若说此时是内忧外患,生死存亡也不为过。他先是与北疆夜北国定盟,约为兄弟之邦,世代交好,又令西陲将士坚守为主,力求无过,还亲口说“便是耗上几年也不打紧”。接着广开国库,修堤赈灾,又勒令地方官员安抚灾民,务必使流民得以温饱。第一年确实困难的紧,西陲屡屡战败,黄河也修了才一小半,当时便有谣言四起,说皇帝得位不正,天帝降罪,要惩罚这个无父无君的逆子。有大臣上奏请治传播谣言者重罪,皇帝却眉头紧皱,面有忧色的说道,”老百姓都吃不上饭,睡不好觉,骂朕两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是朕治理天下失德,该骂。若是在此时朕还要忙着株连降罪,那莫说老百姓骂朕了,便是朕自己也要骂自己两句。”大臣们看皇帝说的极为郑重,便再无人敢提此事。 随即皇帝就下令黄河决堤之处的百姓就地做工,为大坝挖土夯基,每日两餐,另有工钱三十文。百姓听闻此事,纷纷返乡,不再流离他地,乞讨为生。更有甚者,其他地方生活困苦的百姓也前往灾区,冒充灾民,只为求得一日两餐和三十文工钱。 故此河堤修葺极快,百姓也甚为安定。只是国库的银两开始紧张了起来,当时进奏院里申请户部拨银的奏折一日三至,户部尚书谢大人的眉头就一日三皱,他后来的外号“谢三愁”就来源于此,说他因奏折而每日发三次愁。不过此事仅仅被长安的公卿世家当做笑谈来说,并不如何在意,毕竟麻烦始终是户部的,与他们不相干。而皇帝听说此事之后,则半点也笑不出来了,他当时正在喝茶,端着茶盏愣了半天,到茶凉了都未曾喝一口。第二日中便传出消息说皇后自请降低后吃穿用度,还将自己积攒的内库打开,只为赈灾。 皇后此举一出,长安城里的王公大臣们纷纷自请降薪,还装模作样的捐出九牛一毛的银子来接济户部。此中固然有往外掏银子痛的缘故,更重要的则是皇后的内库不过只有七万两银子,他们若拿的多了,岂不是比皇家还要富足?皇帝此时正在着急用银子,只怕不会多想,即使多想也只会装糊涂,可是等河堤修好之后只怕少不了要跟他们算算这些巨额的银子的来源问题。 虽然京师之中大臣踊跃捐献,可足足一个月也不过凑了三十二万两银子,对于黄河百里泛滥来说,不啻九牛一毛。就在此时,刚被册封为相王的先皇十三子站了出来。他是先皇最为宠爱的儿子,也是最小的儿子,先皇在世之时每每封赏,皆是极大的手笔。其时人人皆以为他是日后太子之选,谁料皇帝忽然病重,并在弥留之际写下诏书,遗命皇四子登基,这让那许多将未来前程押到他身上的人大跌眼镜。 本来以为新皇登基之后相王必然不如先前受宠,谁料新皇对待相王比之先帝更有过之。先是册封他为亲王,转而又在皇外侧大兴土木,建起相王府,富丽华贵之处不下皇内院。本来已经不看好相王的人忽然发现相王荣宠更胜往昔,便一个一个又厚着脸皮去相王府递帖子,投名刺,一时之间相王府门外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相王就在朝廷为赈灾银两发愁的时候站起出来,将先皇御赐之物一一变卖,还将自己珍藏多年的玩物也拿出来换取银两,就十余日的功夫,硬生生的凑出来了一百一十七万两银子,然后亲手交到了户部。当时皇帝在朝堂之上热泪盈眶,只拉着相王的手说,“十三,你很好,很好。”满朝文武皆是亲眼所见。而当时相王才仅仅十五岁。 靠着相王的这笔银子,就在第二年春天,黄河大堤大功告成。仿佛为了检验河堤修造的是否结实一般,很快就来了一场春汛,而河堤固若金汤,两岸百姓也是和乐异常。从此天将灾祸,罪罚皇帝的谣言戛然而止,而民间所传更多的则是皇帝乃万世明君,尧舜禹汤。 如此国内安定,皇帝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边陲之上,对于颇为温和的夜北国,他多以联合,而对于夜北国的兄弟之邦夜弓国则多用兵燹,打过之后才与之坐下来和谈。若是谈不拢,就再打。 虽然夜弓国国力强盛,可毕竟是边陲小国,不比大燕朝泱泱大国,阔野万里。夜弓国是死一个人则少一个人,而大燕朝有的是人,如此对耗下去,夜弓国渐渐吃不消了。 如此过了几年,大燕朝渐渐民丰物足,百姓安居乐业,国内无事,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西陲之上。恰在此时夜北国与大燕朝和亲,夜北国公主嫁给大燕朝皇帝为淑妃,再不与夜弓国站在同一战线之上。夜弓国眼见境况危机,便倾举国之力与大燕朝决战。 本来大燕朝兵粮足,将士一心,更有相王用兵如神,坐镇西陲,夜弓国是万无胜算,可是谁料到长安城内诚王忽然作乱,率领燕郎军围困皇。相王得知消息之后率领大军星夜兼程赶回长安,总算回来的及时,剿灭了叛军作乱,勤王成功。可是夜弓国就趁此机会大举进犯,西陲之地搪报一日数传,都是战败被俘失地的消息,一时之间京城上下人心惶惶。 于是还未曾在王府睡上一个安稳觉的相王不得不再次披挂出征,只是夜弓国弓强马壮,更兼来势汹汹,绝非京城数千叛军可比,不可能瞬息平定。 相王这一去就是六年,先是屡吃败仗,后来互有胜败,再到后来的大军攻到夜弓国都城之下,夜弓国不得不遣使和谈,又送质子来长安,以示辑武弭兵之意。 此时,天下大定。 固然有相王的用兵如神,固然有户部的治河有功,固然有朝中大臣运转得宜,可是若无皇帝陛下杀伐决断,万无今日的太平盛世。朝中王公固然每日马屁拍的十足十,民间颂赞皇帝的言语也绝然不少,皇帝偶尔自问,便也觉得古时明君想来也不过如此了,心中自然也是极为得意的。 可是所谓的太平盛世,所谓的民丰物足,竟然只能管到百姓八分饱,一个小康之家要请人吃顿饺子还要特意掺点榆皮面,这对皇帝来说不啻当头喝,瞬间打碎了他心中幻想的那个盛世景象,他自然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原来自己治下的百姓还不曾吃饱,自己却每日沉醉在千古明君,万世圣贤的吹捧之中,如此作为,哪里能说得上是明君,昏君暴君还差不多。 第七章 白马祖庭(1)在线阅读 第七章 白马祖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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