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1节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作者:花裀 文案: 闻瑎一朝穿到古代,从小被当成儿子养大。 谁知父亲含冤早亡,母亲改嫁,祖父重病垂死。 家徒四壁,无田无地。 从秀才、举人考到进士,从七品翰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盛世权臣。 闻瑎见过边陲小镇的落日,也见过京城诏狱的日出。 被人骂过孤高清廉不知变通,也被人骂阴险狡诈小人作态。 后来,她想要的只不过是这天下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 她以为这世上应该没什么能难倒她了。 可是: 意气风发盛气凌人的好友喝醉之后湿着眼眶拽着她的衣襟亲吻。 纵横沙场威震敌胆的少年将军临行前送给她亲手编制的香囊。 万乘之主傲睨万物的帝王在她睡后对她隐晦地吐露爱意。 啊?事情哪里变得有些不对。 #本文架空,朝代虚构,请勿考究qaq #苏文 【高亮】 1女主事业线登顶之后才会考虑爱情线。 但会有多人单箭头→女主,万人迷而不自知。 2科举入朝后开启事业线|我们的目标是流芳青史 3有cp不生子|1v1 4洁党可入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女扮男装科举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瑎┃配角:┃其它:预收《再嫁》、《耽美文里的女炮灰(娱乐圈)》 一句话简介:我们的目标是青史流芳 立意:梅花香自苦寒来 第1章 正熙八年,洛泉府,凌昌县,秋末。 闻瑎拉着车,上面装满了木柴,她递给门口小厮一个木匾,从小门走进林府。 林中水是凌昌县的县令,闻瑎的邻居家儿子在这里当帮工,平日都是他帮忙管着林府的木柴炭火的购置。 黑胖伙计听见外头动静,从屋里探出身子,三十出头的样子。看到闻瑎眼前一亮,立刻走到她面前。 “瑎哥儿,怎么最近都不见恁爷。”这人的语气里带着熟稔和亲近。 闻瑎眼神暗了一下:“我都这么大了,一个人也能来送。张叔,你来看看够不够数。” 黑胖伙计看着闻瑎的样子,看来是闻荣发病又重了。 张牛心里嘀咕,瑎哥儿是越长越俊了,再过几年,说媒的不得踏破她家的门。想罢眼底闪过几丝唏嘘,瑎哥儿今年已经十三了,可惜啊,命太苦了。 张牛看了一眼拉车,满满当当:“够,够,瑎哥儿,我给你拿钱,你先站在这等一下。” “好,麻烦张叔了。” “瑎哥儿,喏,这次的工钱,一共五十文,收好了。” 闻瑎把钱收好:“那张叔,咱们现在就去柴房把柴火放进屋里吧,我看今个儿天比较阴,说不定该下雨了。” 柴房和后厨离得不远,不过半炷香的功夫。 卸完东西花了不少力气,闻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和张牛告别。 闻瑎收着拉车上的木绳,想着一会儿要买的东西。 不远处的假山。 “小姐,你跑慢一点。” 林香照娇憨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一点点少女怀春的羞涩和大胆:“今天袁瞻表哥要来,我想快点见到他。” 主仆二人抄近路走,林香照没注意,被路上的石子绊住,踉跄了几步。 “啊!!!”“小姐。” 软玉入怀,闻瑎下意识地扶住了快要摔倒的林香照,等她站稳就松开了手。 “我衣服都脏了,你这下人,还不快让。”林香照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几颗泥点子,开口就要训斥闻瑎,抬头看着闻瑎,脸却逐渐泛红。 “我,我是说,嗯,刚才,刚才谢谢你。” “不用客气,以后要小心一点。” 闻瑎对她点了点头,拉着车离开了。 “不过,原来怎么没见过你?” “喂,我问你话呢。”林香照比闻瑎矮了小半个头,小跑追上闻瑎,堵住了他的路,大有一副不回答就不让走了意思。 闻瑎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的稚嫩:“林小姐,刚才是我失礼了。只是现在马上就要下雨了,在下还有事情要办,需要快点回去,请您体谅一下。” 林香照也不是不懂事,虽然有些气鼓鼓的,但还是让开了。想要去见表哥的心思都被这事给冲淡了些许。 张牛正在柴房里做着收尾工作,听见动静忙从柴房里出来。 旁边的侍女轻声问:“小姐,咱们现在走吗?” “等一会再走。”林香照看着柴房里走出来的黑胖下人。 “你,你过来。”林香照伸出手指了指张牛。 张牛:“小姐,有什么要吩咐小的。” “刚才那个拉车的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哦。”张牛拍了拍脑门,“你说瑎哥儿啊,他是给咱府上送柴的。” 林香照扬了扬下巴:“然后呢,你知道什么全都给我说出来。” 张牛看着林香照脸上羞涩又气愤的神情,没敢多想。 “拉车的是瑎哥儿。”看到林香照的眼神,“闻瑎,瑎哥儿就是闻瑎。家住永水村,离这有十里地,是专门给咱林府供应木柴的,已经干了三四年了。” 天此刻已经阴了,远处的乌云正向这里缓缓移动。 闻瑎走到药房又包了几大袋药,就已经花去了四十多文钱。 路过的书局又在找人抄书,闻瑎原来问过几次还没等她写几个字就被伙计给打发走了。 雨滴下来了,还不算太大,闻瑎把蓑衣盖到药上,拉着车回永水村。 等她走回家的时候,衣服已经湿透了。 “爷,我回来了,药也给您包好了,等明天天晴了,我再去山上砍柴。您不是想让我读书吗?等您病好了,我就去私塾上学,所以您现在可得好好休养身体。” “阿嚏!”闻瑎搓了搓冰凉的手,还真冷。 “您不用担心,咱家的钱还多着呢。现在先把病养好,别急着下来,您孙儿能干着呢。” 闻瑎边说边把东西搬到屋里,看了看自己身上湿透的衣裳,不想让她爷担心,找了另一件换上后才进堂屋。 雨天,屋里有些暗。 “爷,今天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一会儿我给你做饭。” 闻瑎摸着黑把灯点上,“爷,你咋不理我,你不会生气了吧。我都这么大了,早就能赚钱了,你现在就是该享清福的时候,别总想着干活干活的,你学学隔壁的张爷。” “爷,你不会睡着了吧。” 闻瑎小声问了一句。她感觉不太对劲,总觉得心里一凉。慢慢挪动到床边,颤抖着把手放到闻荣发的鼻子那里,凉的。 她愣了一下,应该是她离的有些远,凑近点就有呼吸了,闻瑎安慰自己。 可是还是没有。 “爷,你别吓我,我走之前还好好的,你别吓我。” 闻瑎胸口发疼,只觉得呼吸不太顺畅:“爷,是跟我开玩笑呢吧。我虽然长大了,可也经不住您这么吓啊。” 村医张全生此时正给自家的牛喂着食,忽然就听见了大力的敲门声,嘶哑地喊着他的名字,吓了他一大跳。 “谁啊,真是的,敲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不聋。” 张福万把手里饲料往牛棚里一扔,撸着袖子就气冲冲地开了门。 闻瑎站在门外,浑身湿漉漉的,嘴唇发白。 张福万看到她这个样子,气也消了大半:“瑎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张郎中,我爷,他,你快跟着我去看看他。” 张福万二话没说回屋拿了医箱。 不过医箱里的东西终究是没派上用场。 张福万探了探闻荣发的脉搏,撑开了他的瞳孔,人死如灯灭,闻荣发死了已经至少一个时辰了。 “瑎哥儿,节哀,好好准备后事吧。”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2节 张福万悄悄地离开了。 闻瑎一个人把闻荣发的丧事给办了,整天浑浑噩噩,一天天干了挺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干。 初冬的永水村还不算太冷,只是家里没一点人气儿。 闻瑎哈了口气,抖去了身上的寒意,继续扫着院子的落叶。 这里是大齐,国君姓谢,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朝代,目前已经延续了一百多年。 目前掌权的这位已经快要六十岁了。 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前世她去上班的路上遭遇了车祸,醒来之后就成了呱呱坠地的婴儿。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耳边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就道着喜:“闻夫人,是个男娃,恭喜,恭喜啊,长得俊的很。” 闻瑎以为穿成男人了,后来才知道,是这个世界的娘买通了接生的产婆瞒住了其他人。 户籍册上是男性,从小又被当做男孩养,如果她不是穿越来的,可能也会模糊了自己的性别。 闻瑎她爹闻常存在她出生的第二年考上了秀才,后来考上了举人,当时他们在清赤府东台县,县官病死,闻常存居然出乎意料地被补缺转正成了县令,可是没过两个月,也意外死亡,甚至被污蔑贪赃,闻家也被搜刮一空。 闻常存上头还有一个大姐,但是闻瑎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人贩子给拐走了,再也没见过她。 闻常存刚下葬,一家人就被赶出了清赤府,户籍信息也被改得面目全非,之后来到了凌昌的永水村安身,那时候她还不到七岁。 永水村的大姓是张,可能是看他们孤儿寡母的还带着一个病弱的老人,没怎么排外,接纳了他们。把手里所有的积蓄都用来在这里落户,又没有其他收入,闻荣发只好进山砍柴买柴来维持生计,专职给林府送柴后,生活才开始慢慢好起来。 她娘长得漂亮,二十多岁的年纪,在永水村待了不到半年,就远嫁外地没了音讯。 闻荣发本就身体不好,近些年更是大不如前,即使药一天天喝着,可是身体依旧垮了下去。闻瑎想过她爷早晚有一天会离开她,可是她从来没想过会銥嬅这么早。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闻荣发就这么走了。 她心里空了大半。 自从闻荣发去世之后,闻瑎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整个人瘦了不止一圈。 直到小年夜,那天是她的生辰,下厨给自己做了一道长寿面,很难吃,但她吃得一点没剩。 半夜闻瑎被冻醒了,她这才发现自己忘记了关窗,雪飘的满屋都是。 雪落到床上,被褥的角落有些潮。 在被窝里缩了一会,摸黑点上煤油灯,关上窗户,站起来扫雪。 正熙九年,春节,雪很大。 闻瑎是一个人过的。 一晃眼,已是初春。 闻瑎又长高了些许,勉强够上古代男性的平均身高。 削肩细腰,脸也张开了一些,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雅眉俊目,整个人显得英气但是又不过分女气,特别是那双桃花眼,格外吸引人。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 科举朝堂文。 感情多多,剧情多多。 快来收藏窝~ 第2章 时间也许会抚平内心所有的悲痛,但是却不能抹平它留下的痕迹。闻荣发去世了几个月了,她已经渐渐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 正熙九年,闻瑎十四岁。 身量拔高了些许,原本的旧衣服有些太小已经不能穿了,买新的衣服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身上的素色麻衣已经被闻瑎洗得有些发白了,衣服上有零星几个补丁。 想到前段日子她把幼时的衣服拆一拆重新做件新衣,手被扎的红肿不说,可衣服的袖子一大一小,蹩脚的针线让她根本不忍再看一眼。 闻家没什么大钱,闻荣发的老伴去得早,他把大半辈子的积蓄都用来供儿子读书,身体累出很多毛病。本该享福了,可是儿子却不明不白地死了。闻瑎知道家中的贫苦条件,来到永水村之后就跟着她爷上山砍柴,从没说过一句累。 闻荣发刚开始不让她干,后来实在是磨不过她就随她去了。不过好处也是显而易见,闻瑎的身体很健康,几乎没生过什么病,力气也很大,和普通男子比之也不相上下。 家里有不少书,当初一家人被赶出东台县的时候,她爹的书也一本不落地带来了。家里再贫,闻荣发也没想过把这些书买了换钱,即使这些书抵得上全家一年的开销。 前些年,她也会在空暇时间翻翻这些书,有些古文虽然晦涩,但里面有她爹原来阅读时的批注,读来也不算无趣。 可闻荣发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两年,她几乎没什么时间,大多的书上也覆了一层薄灰。 永水村地处北方,气候偏干,这场雪也是这几年以来下得最大的一场了。 闻瑎家的房子是永水村原来废弃的一间屋舍,好在收拾收拾还能用。 或许是穿越总会附送一些随机金手指,闻瑎这辈子记东西特别快,甚至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发现这件事之后她还唏嘘感慨了好一阵,要是上辈子就有,她也不会背书背得那么痛苦了。 闻瑎本就是成年人的心智,常人看来便是早慧,四岁启蒙《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六岁时,已经学完《大学》、《中庸》和《孝经》,甚至《论语》也学了大半。 不过来到永水村之后,家里的钱财能吃饱饭已是不错。 祖孙二人攒下了一些积蓄后,闻荣发不是没想过让他去上学。可是天公不作美,闻荣发大病一场,离不开人,后来去私塾这件事一拖再拖。 因此,闻瑎的学业也就这么停滞了,还好她已经认了这里的字,自己把剩下的四书五经也都看了几遍,字字句句都记了下来,再有上辈子的专业加持,也能理解个大概。 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赚够学费。 家里还有三四百文的钱,不过现在只剩她一个人,只算吃食,还能过个月余。幸好张牛给林府管事说了好话,让她还能继续给林府送柴,甚至还宽限了她一段时间。 上辈子本科是汉语语言文学专业,研究生是中国古代文学专业,毕业之后顺理成章考了公务员。 脑中的化学生物知识实在是高中一毕业就全还给老师了,别说肥皂的制法了,连基本的化学方程式她都忘得一干二净。除了练了一手好字之外,她好像什么也不剩下了。 闻瑎本来想过帮人写信写春联之类,奈何这里的驿站有专门的代写服务,最低也得是个童生,比她这个无名小卒有吸引力多了,几乎没人找她写字。 镇上的书局她也去了好几家想找个抄书的活,可是知道她连学都没上过之后,连门都没让她进去就被打发走了。 别人穿越能在古代混得风生水起的,可是她还在为怎么活下去发愁,真是给众多穿越前辈丢脸了。 闻瑎眼角瞥到破旧的鞋子,耸了耸肩,无奈地笑了笑。读书啊,读书是要花钱的,真怀念现代的九年义务教育。 永水村附近的私塾只有一家,也只有一位先生在那里教学,这个朝代的上学很花钱,学费自然也谈不上便宜。 半年的学费需要两贯钱或者同等价格的粮食谷物。一贯钱是一千文,现在她的收入来源只有卖柴这一项,估计还要攒上一年半载时间。 这段日子闻瑎辰时上山砍柴,约一个时辰回来,便开始学习,每天近十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几个月以来从未间断,对四书五经的理解也更深了一步。 正熙九年,夏初。 闻瑎拉着柴往凌昌县走去,在路上盘算着近期的花销收入,比她预期的还要好,再过几月她就能把私塾的学费凑齐了。 “喂,前面的拉夫,麻烦把你的车让一下,挡住路了。” 闻瑎往身后望了一眼,三四辆马车,豪华得很,车轴的末端雕刻着一只鹰,尤为醒目。车队前后都跟着仆人。 她拉着车往边上靠,站在路边,等着马车队伍过去。 风有些大,第二辆马车的窗幔被风轻轻吹起,闻瑎和车中的人对视了一瞬。 气势真足,看起来不太像这里的人,闻瑎侧开视线。 马车渐行渐远,很快就离开了。 这林府上莫非难道来了什么客人,怎么听着如此热闹。 “瑎哥儿,你等一下,再等一会儿再走。” 闻瑎:“张叔,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张牛递给她一碗水:“你先喝口水在这歇一会,你今个来的是太巧了。这不,家里来了贵客,外面正热闹着呢。你现在出去可能会冲撞他们,免不了被一顿训斥,还不如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张牛从里面拿出来一张木凳:“你在这坐一会儿,一会儿等他们散了我来喊你。” 闻瑎接过来放到树荫下,对张牛拱了拱手:“那就谢过张叔了。” 张牛挥了挥手:“说什么谢不谢的,不过话说回来,今个也是赶巧了,喏,就是年前你最后一次来送柴那次,等你走后不过一炷香,老爷侄子就来了。” “那啥,瑎哥儿你在这坐,我先去忙活事了。” 闻瑎从车柄上挂着的布包里拿出来一本书,背靠着大树,自在极了。若不是这身衣服太过于破烂,看起来她倒像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一时倒是忘了时间。 “还真是巧,你是路上那个人。”这声音淡淡地,尾音稍沉,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 闻瑎慢慢从书中抬头,石青色的暗紫纹云袖袍,有些熟悉,那张脸,是刚才马车里的那个人。 他看起来很年轻,至多二十岁,个子颀长,剑眉薄唇,面容清隽。嘴角虽然噙着笑,却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 不是她能惹得起人,闻瑎放下手中的书,向来人举手作揖:“公子,我是来送柴的樵夫。” “樵夫?”来人声音带笑,“你这样子可不像樵夫。” “公子说笑了。” 张牛的声音从后院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瑎哥儿,可以走了。” “表,表少爷。小的刚才没看见您,给您赔罪了。” 袁瞻:“无事,我只是四处转转。” 张牛咽了口唾沫:“您慢走。” 闻瑎:“张叔,让你受惊了。” “瑎哥儿,不用放心上,算不得什么事,只是表少爷脾气有些古怪。时候不早了,你快点回家吧。” 林府发生的小插曲一闪而过。 要说古代哪里好,大概就是空气了。闻瑎深呼了一口,嘴里咬着一根路边摘的野草,拉着车慢悠悠地走回家。 — 不过这事还有个后续,那是第二年的三月下旬的某天,张牛回村的时候给闻瑎送了一袋点心。 张牛说这些点心是林老爷赏的,因为林家的表少爷袁瞻是今年圣上钦点的状元郎,刚满十九,明年才要行冠礼。林老爷特别开心,府里上下喜气洋洋,连着摆了几天宴。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3节 状元郎啊,闻瑎眼前划过当初一面之缘的那个青年,十九岁的状元郎,的确是天之骄子,听说林县令的女儿和他还有婚约,也怪不得林县令如此开心了。 不过除了白得一袋点心之外,这事倒和她没多大关心。 — 距离闻荣发去世已满整整一年。 天刚亮,闻瑎带着一瓶好酒,来到了埋葬闻荣发的山头,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过了一个多时辰,她跪在坟前磕了几个头后才离去。 学费再过月余就能凑够了,等缴费报名之后,得来向张叔请辞,估计之后她没时间砍柴了。 正熙九年十二月下旬,过几日便是小年。 钱已经凑齐了。 古代的私塾并没有所谓的寒暑假,不想再耽搁时间,二十二日,闻瑎穿了一件补丁最少的长衫套着厚实的棉衣,拿着买好的六礼束脩与学费前去博才私塾。 博才私塾的仅有的一名教书先生名叫卢屹规,现在六十多岁,别人都称他为卢夫子。 卢夫子不是凌昌县的人,几年前才搬到凌昌来教书。 博才私塾和永水村挨得近,但也有六七里地的脚程。 走得近些,隐约能听见读书的声音。 第一次上私塾的大多是六七岁的孩童,十五岁才来私塾,的确晚了些。 作者有话说: 闻瑎:攒够钱钱上学校,其他人跟我都没关系啦~ 未来的袁瞻挑了挑眉:是吗? 第3章 私塾有内外两部分,前厅比较小,是会客的场所,后厅是由几个大房间围在一起的,中间还有一个的大院子。 闻瑎站在厅堂,等了不到半刻钟,从帘子后面便走出一个头发发白,留着山羊胡的老人,皮肤偏黑,穿着葛布棉衣,黑色的棉鞋,看着极为朴素,和她想象中瘦弱的文人不同,颇有种气势,这人应该就是卢夫子。 闻瑎垂下眼帘,拱手作揖,模样恭敬。 “夫子好。” 卢夫子摆了一下手,示意她坐下:“你是来求学的,还是替他人来报名的。” “是学生来求学。” 卢夫子搭眼瞧了她一下:“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学生闻瑎,年十四,虚岁十五。” 卢夫子听到他的话:“你可识字。” “学生识字。” 卢夫子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不卑不亢,这小孩心态挺好,态度温和了一点:“书读到哪了?” “学生四书五经已经读完。” 卢夫子又看了她一眼,眼里来了些兴趣:“都能背下来,都能默写吗?” 闻瑎表情很镇定:“可。” 卢夫子摸了摸胡子,不过这次的眼神带着些审视:“行,把《孟子滕文公下》背一遍。” “陈代曰:「不见诸侯,宜若小然。今一见之,大则以王,小则······” “那其中的意思你都懂吗?”闻瑎把自己揣摩的意思大致说了出来,若非她上辈子的专业,可能也只会背而不解其意了。 卢夫子看着他的眼神和最开始已经不一样了,理解虽然青涩但不乏新意。 “你进屋来,我给你纸笔,默写一遍。” 卢夫子看她的字紧凑规整,横轻竖重,笔力雄强圆厚,卷面干净,也禁不住称赞。 “你的基础很好,之前是否上过其他私塾或者请过教书夫子?” 闻瑎如是答道:“学生四岁开始启蒙,六岁学至《论语》。后来家道中落,此后便是自学。” 卢夫子下意识地拽了下胡子,六岁便学到论语,这孩子若真是未曾说谎,这天赋可是惊人啊。 家道中落,这四个字可真是道尽心酸,卢夫子叹了口气。这世道如此,也怨不得—— 卢夫子:“你可打算参加明年二月的县试?” 闻瑎疑惑地眨了眨眼:“学生的水平可以参加吗?” 卢夫子:“前三场考试考得是对四书五经的理解记忆,还有考生的基本文笔。如果你所说为真,那自是可以。” 又考核了她一些内容,卢夫子对她的话已经信了七七八八。 不过,卢夫子看了眼闻瑎身上的粗布棉衣,视线在补丁上转了几圈,若有所思。 本朝规定,科举应试者,试卷每本需要一百文,而本县县试一般是三天考三门。再加上县试报名,需要本县廪生出结作保,按照惯例,每人需要支付给廪生二两银子,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孩子看起来家境不大好,卢夫子眉毛皱了一下:“你先不用急着交学费。” “夫子!”难道他不打算收自己吗。 “你先在此处坐下。” 卢夫子走回里屋里,过了一炷香才出来。 “这是一套试卷,你先拿回去做。大后天再来找我,我给你批阅。” 闻瑎眼神染上喜悦还有感激,她给卢夫子深深鞠躬。 闻瑎:“谢谢夫子,我一定会认真完成。” 试卷包括三个大体范围,和县试内容一致,贴经、墨义、杂文。 贴经和墨义占了这套试卷的一半之多。范围就是四书五经,只要能够正确默写和理解其中的含义,并不难;而杂文则是考查考生的文笔如何。总体来说,只要考生的基本功足够扎实,考过县试并不成问题。 只不过试卷的题量比较大,贴经有的甚至要求默写全文;至于杂文则有两篇,字数也有限制,每篇不得低于两千,要求引经颂典。 小年,腊月二十三。 过了这天,她就十五岁了。 闻瑎照常给自己煮了一碗长寿面,手艺比之去年并没有见长。 但是却比往年更有盼头了。 腊月二十四,闻瑎带着做好的卷子早早地来到卢屹规家中。 “夫子,我已经写完了。” 卢夫子这两天已经打听到闻瑎家里的具体情况,对这个后生的喜爱之情又更上一层。 批改完整套试卷,他摸了摸山羊胡,感叹着,果然没看走眼,这孩子的确聪颖。 “你做卷子的时候可曾看过书?”卢夫子看着赏心悦目的卷面。 “学生未曾。” 卢夫子止不住点了点头,经贴墨义无错误,杂文能评为中上之作,县试定不成问题。 “好!好!闻瑎,每逢五日,私塾便会休沐,你届时来我家中,我亲自辅导你。” 卢夫子告诉闻瑎让她把钱财备好,私塾恰有四人打算考,等报名之日,过几日,他会带上他们五人去找廪生。 闻瑎眼眶红了,对着卢屹规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谢谢夫子,学生一定不会忘夫子大恩。” 自此又过了两个月,二月初,后日便是县试。 凌昌县距离永水村有十里地,平日里闻瑎经常走这条路前往镇上,按她的脚程需要一个时辰左右。 即使上辈子查高考成绩那会儿,她都没有现在紧张。 县试当天,天还黑着,闻瑎已经启程了,包里装了三四个窝窝头,一个水囊,另一个稍微好点的包裹里是笔墨砚等写字的工具。 今年的冬天没去年的冷,雪下得也少,是个暖冬。不过二月份的天,清晨的寒风吹过脸颊,从脖子和棉衣的空隙钻到里面,还是止不住的冷。 凌昌县的礼房在县城的外围,这里没多少住户,平日里几乎没人影。 闻瑎刚到的时候,前面已经有人排队了。 聚集在礼房前的考生有老有少,有头花发白的老人,还有十岁左右的孩童,他们的脸上是一种坚毅的神情,那是一种神圣的庄重感。 科举,是这个时代的平民百姓走向仕途,改变阶级唯一的路。 天刚亮,礼房前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前来考试的人,打眼一瞧,也得有百十来人。凌昌县不大,这么多人齐聚在一起,除了庙会节日之外,也只有这种时候了。 人很多,却很静。 门口的衙役吆喝着,开始进场。 轮到闻瑎了,她的心脏跳得很快,脸已经被冷冽的风吹得僵硬,看不出来她的紧张。 还好,和她了解到的一样,衙役只会让考生脱掉外侧的棉衣,检查包裹里是否携带小抄等作弊工具。 检查的衙役拿着画像其实和本人相似度并不是很高,不过丽嘉上面标注着考生特点:美,资,仪,身量中等,上下比对了一番,就让她进去了。 闻瑎拿着考牌站在大厅。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所有考生都入场完毕。接着便是等主事官员给圣人上完香,教谕宣读考场规矩之后,开始考试。 找到自己的考位,不是特别脏,闻瑎拿着抹布把上面的灰尘擦除干净,研磨笔墨,等着发卷。 第一天贴经,第二天墨义,第三天杂文。 试卷发下来了。 闻瑎按照习惯,全部阅览了一遍试题,开始答卷。 四书五经中的文章填空,不难,只是题量很大。 闻瑎在空白的纸张上试了试笔,写了几个字,潜下心来答题。 再三检查,没有错误,闻瑎放下笔,墨迹已干。 可以交卷了。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4节 第二天的墨义,闻瑎也是最早交卷的几人。 第三天的杂文,依旧如此。 考完之后,心情也爽朗起来,闻瑎点了点手里的铜钱,决定今天好好吃上一顿。 闻瑎就近找了一家小饭馆,等着菜上桌。 大概多数考生都是这样想的,所以,离礼房较近的几家饭馆全部爆满,基本上都是来应考的学子。 “兄台,你也是今年的县试考生吧?其他地方都没位了,能和你拼个桌吗?”一人很有礼貌地询问她。 闻瑎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脸蛋胖乎乎的小哥,衣服是鹅黄低的棉夹袍,头上还戴着锦缎棉帽,年龄看着和自己差不多,挺像电视剧里地主家被宠溺的小儿子。 闻瑎把筷子放下,站了起来,发现这个人和她差不多高。她看了眼四周,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他听见之后对闻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晋郁山,快过来,我找到位置了。” “哦。” 店外走进来一个穿着靛蓝棉质长袍的青年,背着光,看不太清脸。明明这里嘈杂得很,但这个人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她的耳里。 等他走近了些,闻瑎才发现他很高,至少比自己要高大半个头,背光的缘故让他脸上的阴影和轮廓更加醒目。 看着还是少年,眉毛野蛮的斜飞向上生长,目若朗星,眉宇间还带着某种藏不住的桀骜,只见他对闻瑎淡淡点了点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那是一种很强的压迫感,不怒自威。 胖胖少年擦了擦不存在的虚汗:“兄台你好,我叫蔡天贤,今年十七,这家伙叫晋郁山,今年十六。我们都是凌昌县本地的,我俩刚才找了好几个馆子可终于找到空位了。” 作者有话说: 女鹅到他的下巴那里,晋郁山身高大概得一米九⊙w⊙ -- 因为亲人离世,女鹅开始对外界没太大反应,比较麻木。虽然不傻但是比较倔,认准死理就往一个方向钻。 前期女鹅带着轻微的社恐属性,你不跟我说话,除非必要我就不可能会主动理你,不爱主动交际,老实头儿一个。而且因为她上辈子工作时间短,主要生活在相对简单的校园环境里,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这辈子虽然爷爷去世了,但是有邻居帮衬,加上找了一个好老师,虽然贫穷但实际上生活环境还是比较单纯的。 所以后面经历过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性格会慢慢变化,这其实是一个人慢慢成长的故事。 不过本质上就是一片苏文,要的就是万人迷而不自知。 第4章 闻瑎:“我叫闻瑎,今年十五。” 蔡天贤显然是自来熟的主,自顾自地开始聊上了:“闻兄,你是不知道,刚才我一进来就看见你了,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娘子,白的发光了都。” “哦,是吗?”闻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种话可说不得。 蔡天贤干笑一下:“哈哈,闻兄,我这不是开玩笑的嘛。” 他悄悄瞥了一眼傍边的人:“我跟你说,我第一次见到晋郁山还以为这家伙是个女孩,谁知道前年摔断腿之后突然就开始猛长个,还长得越来越凶。搞得我也想把腿摔断试试。” 后面这些话蔡天贤说得有些小声。 晋郁山:“闭嘴。” 蔡天贤明显把刚认识的闻瑎当成了吐槽对象:“闻兄,你不知道我在家过得有多绝望,我娘简直把晋郁山当做亲儿子来养,我就是一个受气的命。 “他摔断腿养了一年多,半年前明明就好得差不多了,结果你猜怎么找,我娘非让我来陪考,怕他一个人在这里考试不方便,天知道圣人之乎者也的简直头皮发麻。” 蔡天贤的嘴一直动个不停,如果晋郁山的眼神能杀人的话,蔡天贤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这俩人关系应该不错。 “咋没人理我呢。”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话题说腻了,还是剩下的两人都不说话的原因,蔡天贤的声音越来越小,自讨没趣,闭上了嘴。 这桌安静下来,不代表其他桌的考生也是如此。 邻桌坐了五个人,应该是彼此相识的学子,说着这次县试的话题,言辞越来越激烈。 “这次考得题怎么这么偏,那些个出题的考官从那个犄角旮旯里扒出来的题,我就只有印象,基本上都没背。你们觉得呢。” “还行吧。” 另一个人说:“我觉得还算可以,应该差不多。老李,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都快开始了,这一个月还想着去逛花楼,你要是能考过,那我心里还不平衡呢。” “呸,滚你娘的赵三,就你这样能考过?!还在这说老子。”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都填满了。” 其他几个人劝了劝,拉住了冒着火气的两个人。 扫了邻桌人几眼,闻瑎低着头专心吃饭,把碗里最后一口吃光,满足的眯起了眼。 晋郁山看了一下她剩下的干净的碗碟,抿了抿嘴,他点的是一样的饭菜,不怎么好吃。 “蔡兄、晋兄,我就先离开了。” 蔡天贤:“好好,后会有期,等揭榜的时候我们说不定还会见呢。” 晋郁山:“再见。” 等闻瑎离开了,这表兄弟两人才开始谈论起此次县试的话题。 “郁山,你给我透个底,这次考得怎么样,有没有信心过。” “必过。”晋郁山笃定地吐出这两个字。 蔡天贤开心地笑了起来:“嘿嘿,那就好。那样我就放心了。我也觉得这次题偏得很,你有信心就行。” “我觉得刚才和我们坐在一起的那个人也挺自信的,不知道他考得如何。我远看就看见他白的发光,没想到凑近看,才知道那家伙长得那么俊,就忍不住想结识一番。对了,他叫什么,闻级?还是闻——” 晋郁山看着他那副蠢样,嘴里蹦出两字:“闻瑎。” 蔡天贤:“喂,你小子原来知道啊,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乎呢。还有你看我什么眼神,我比你大,尊老爱幼懂不懂。” 晋郁山白了他一眼。 —— 闻瑎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时间应该是下午三点。 现在天黑得早,闻瑎加快脚程往回赶,打算先去见卢夫子一面再回家。 路上的风景正好,终于放松了。 闻瑎心里那块石头落地了,比她想象得要好,县试不难,能过。 卢夫子住在私塾附近,也算顺路。 卢夫子看到闻瑎,对她招了招手;“考得怎么样?” “还算不错。” 卢夫子摸了摸胡子:“老夫也未曾教你什么,你的基础打得很牢,四书五经又烂熟于心。闻瑎,老夫相信你的实力。” 十日后,放榜日。 来看榜的人你推我搡,闻瑎好不容易挤到了榜前,她不敢自大,从后往前找开始自己的名字。 “哈哈,果然没我的名字,诶,你是第二!” 晋郁山看着红色的榜纸,嘴唇抿紧,看不出喜乐。 “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没得第一,让我看看第一是谁来着,诶诶,这不是我们那日拼桌的那个。”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中了,中了,我要回去告诉我娘。”“艹她娘的,老子又没中。”诸如此类的话在小小的告示板前此起彼伏,考生的心情各不相同,一家欢喜一家忧。 “后面的人别挤啊,要不要脸啊。”接二连三的抱怨声响起来。 闻瑎还没作出反应,不知道谁从侧边撞了过来,被推到了一边,刚好撞到了一个人的胸前。 “实在不好意思,没撞到你吧。”闻瑎和他道歉。 “没事。”晋郁山扶住她的肩膀,他皱了皱眉,这人也太单薄了。 蔡天贤就双眼发光地看着她:“闻兄,又见面啦!没想到你是案首!” “案首!”周围看榜的考生视线齐刷刷地看向她,“这人就是案首啊!”这些话盖过了晋郁山的声音。 她是案首,闻瑎心想:意料之外,但挺高兴。 “闻兄,你可真是太厉害了。上次我就想和你交个朋友,但是你走得太早了。这次说什么也得请你一顿。” 蔡天贤看起来比闻瑎还要兴奋,没给闻瑎拒绝的机会,一手拽着闻瑎,一手拽着晋郁山,跑得贼快。 县案首,晋郁山偷偷瞧她了一眼,的确和蔡天贤说的一样,皮肤很白,其实那天他也发现了这人很好看,闻瑎离开的时候,周围有很多学子偷偷看她。 闻瑎:“谢谢你们请我吃饭。” 蔡天贤憨厚地笑了一下:“这有什么,我们都是同乡,相逢就是有缘。” “闻兄,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闻瑎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叫我闻瑎就好。” “也是,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我比你大,我喊你瑎弟好了。” 闻瑎嘴角抽了一下,随你吧。 她能看出来,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坏人。特别是蔡天贤,可能脑袋里天生缺根筋有些大条,说出的话不经过大脑。 晋郁山寄住在蔡天贤家里,两人自小就认识,关系亲如兄弟。 三个人边吃边聊,当然说话的多是蔡天贤,气氛倒也和谐。 吃过饭,三人告别。 闻瑎带着买好的腊肉和米面,送到卢夫子家里。 卢夫子听到闻瑎得了案首,高兴得合不拢嘴。 “好小子,真不错。”他拿着酒开心地喝了好几口。 临走之前,闻瑎犹豫了一瞬,对着卢夫子道:“夫子,您为什么对学生这么好?”她不是傻子,这世上绝没有平白无故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的事。 卢夫子乐呵呵一笑,随口说:“老夫已过知命之年,你看我现在衣食无忧,但当初我求学的时候,比你困难多了。”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5节 卢屹规如今已经六十有二,他这个私塾开了几年了,见了不少孩子,有聪明的,有笨的,他看人的眼光挺准的。若没有太大意外,闻瑎这个孩子,以后必成大事啊。 他抿了一口酒:“孩子,三十多年前,这世道可比现在乱多了,北边连年动乱,民不聊生。那个时候,命多不值钱啊,吃都吃不饱,还谈什么上学呢。我看到你,就想到了当初那个时候的我。” “你要想报答我,就往上考吧。要是真的不安,那就当你欠老夫了个人情。” 卢夫子把酒喝光,赶走了欲言又止的闻瑎:“好好备考府试吧,老夫不差你那几两银子的学费。” 永水村的村长姓张,名叫张五福。 闻瑎考了县案首之后,张五福特意带着米面和几两银子来到闻瑎家,把她夸得是天花乱坠,永水村的其他村民也大多如此。 四月中旬,府试如期开始。 府试的地点在洛泉府,离永水村有一百多里。 闻瑎搭乘同去洛泉府的乡人的马车,在路上走了两天,晚上便宿在驿站,也不算劳累。 洛泉府的城墙就在眼前,城墙高耸,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闻瑎将通关文书递给士兵,片刻后便被放行了。 每年这个时候,洛泉府的直辖县都挤满了来赶考的学子,考虑到这种情况,她提前了三天到这里,可是还是小瞧古代人的热情。 考场三里以内比较便宜的客栈全都满客,贵的客栈一天要一两银子,而她只有五两,不仅住不到考试结束,连回去的路费都不够。 闻瑎背着行李,又花了两个时辰,在路上边走边打听,终于在天黑前租到了一间房。 这家客栈里考场有大半个时辰的路程,不过好在价格便宜,她租了七天,不仅提供三餐,而且一共才三两银子。 窗外的街道灯火通明。闻瑎轻叹了口气,洛泉的繁华,到底不属于她这个异乡人。 作者有话说: 闻瑎:冲刺府试! - 咕噜咕噜,吐个泡泡 第5章 十五岁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已来月事,但闻瑎的母亲不知是高瞻远瞩还是有什么其他谋划,小时候就以闻瑎体弱为由让她喝下了一堆中药,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来月事的迹象。 闻瑎心下感叹,这辈子都不要来就好了,真是不公平,为什么男的不会来月经,而且在这种吃人的封建社会里,她宁愿当个男人过一辈子,也不想来什么姨妈亲戚,再也不想再体验经期那种痛到昏厥的感觉。 但是最近胸部居然诡异地开始发疼,又变大了一些,还好只要裹上几层布后看不出什么。 闻瑎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目光有些呆滞。 她爷希望她能光宗耀祖,希望她可以让爹翻案,希望她找到失踪的姑姑。 她会做到的,一切都会好的。 府试当天。 考场外的人很多,晋郁山凭借他高出大多数人的身高在众多人中脱颖而出。 刚到考场这儿的考生都不免看他一眼。 闻瑎也看到了他,但是两人之间隔着很多考生,费这功夫打招呼自然没什么必要。 她闭上眼睛小憩。 “闻瑎。” 睁开眼,是晋郁山,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考试顺利。” 他又走了。 府试的流程和县试几乎一致,不过考场之外有更多的士兵把守,检查的手段也更严格,考生带的馒头菜饼都被掰开,鞋子也要求被脱下,一时间,各种味道交杂在一起,有些难闻。 府试考场的场次分配和县试不一样,洛泉府治下的五个县区的前十名都在一个考场内,由知府等官员亲自监考。比当初县试的那个小号房坐起来舒服得多。 晋郁山也在这里。两个人的视线接触了一瞬,又各自分开。 和场外一样,大多数人都若有若无地瞧了晋郁山一眼,毕竟他近一米九的身高在普遍一米六七的人群中的确格外瞩目。 特别是知府旁边的一个身高不高的官员,看了晋郁山好几眼,表情很是怪异。 一刻之后,试卷下发。府试和县试题型一致,不过考察得更细,也更杂。 和大多数学习书法的人一样,闻瑎上辈子学的是颜体,五岁开始,书法陪伴了她二十多年。从现代到古代,只有这手字一直跟着自己。 监考的人因为她这手字,在她身边转了很多次。 晋郁山这次也是一人来洛泉府考试,他住在考点附近的客栈。 府试考完之后,他叫住闻瑎:“闻瑎,既然碰上了,要一起回去吗?” 府试结果五月初才会出来,这里的花费比凌昌县要贵上不少,自然没必要住在这里十几天。 “好。” 两人约好在城门外碰头。 晋郁山:“闻瑎,来这里。” 三天同考的情谊,晋郁山和她熟络了很多,话也多了。 晋郁山:“闻瑎,你觉得这次考得怎么样?” 闻瑎:“应该没问题。” 晋郁山浅笑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见晋郁山笑,原来这家伙不是面瘫啊。 “我也是。” —— 在古代,闲暇时间除了学习还能干什么事。 闻瑎拿着自制的鱼竿,头上戴着麦秸秆编织成的草帽,坐在河边,一动不动,放空大脑,愿者上钩。 “瑎哥儿,大喜事啊。”张牛的声音隔老远就穿过来。 远亲不如近邻,张牛一直以来对闻瑎都很照顾。今天他被主家放假一天,回家看望老父,听到路上的书生在谈论今年的府试,耳尖的听见了闻瑎的名字。 上前一打听,才知道府试的结果出来了,闻瑎名列前茅,现在已是童生身份了。他立刻小跑着回永水村,家都没回,先找到闻瑎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瑎哥儿,你这脑瓜子是怎么长的,要是我儿子能有你一般聪明,我就知足了。” 第二天,县令林中水邀请今年的童生到家中会宴。 在场的除了晋郁山之外还有一个年龄偏大书生模样的人,这次府试凌昌县也就只有三人通过,足以见凌昌县人才凋零。 晋郁山到底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府试此次是他夺得案首,眼里闪着的星光,让人见了也忍不住同他一起喜悦。 “晋郁山,恭喜。” “同喜,我真的很开心,不仅仅是考试,还因为遇见你。”好像是觉得这句话有些歧义,晋郁山的脸泛红。 他有些艰难地吐出了下面的话:“我同龄的人除了蔡天贤那家伙,就没有别人了,我很开心与你相识。我们,我们是朋友了吗?” 闻瑎眼角浮现笑意:“当然是。”这也是她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他看到闻瑎点头之后继续说:“既然我们都是朋友了,那你以后叫我郁山吧,等我们及冠,再互称表字。” “好。” 两人分别之时,晋郁山特意问了闻瑎家的地址,拿着纸笔记下来塞到衣襟里。 在这之后,闻瑎每天下午都去卢夫子家中上课。这时候,她已经是卢夫子的学生,而非私塾里普通的学子了。 五月末,闻瑎突然收到了晋郁山的书信。至此,两人开始书信往来。 早起晚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学习也是如此。 晋郁山期间来过一次,一来二去,两人之间越发熟稔。一月有时可多达十几封,大多是写近日遇到的什么趣事。 腊月十四号,闻瑎收到晋郁山的来信,说要来她家陪她过生日,让她不必回信,等着他来就好。 但是直到第二年,闻瑎院试的结果下来,县里拿着红花带着银两敲锣打鼓给她送喜的时候,她都再也没见过晋郁山,那封信是两人最后的联系。 她自然奇怪,亲自去找晋郁山,也找到了蔡家,没想到蔡天贤见了她也不似往常热络,一反常态,冷着脸告诉她晋郁山已经离开这里了。 正熙十一年,八月底,桂花飘香。 “瑎哥儿,您这次的名次可是院试第一,案首啊。明年考试,别人也能请你这个新出炉的廪生作保了。”同村的人都在向他贺喜,以后这闻家小子就富起来了。 秀才每月都能领二两银子,而且作为廪生,再加上每年县试找他作保的钱,一年什么活也不敢就有将近四十两银子的收入。 闻瑎十六岁便中了秀才,任哪个人都觉得她是前途无量,即使闻瑎家里的情况并不富裕,但是她模样俊俏,又是秀才,周围十里八乡却多的是姑娘想要嫁给闻瑎。 就这几天时间,上门提亲的媒婆已经来了五六个,开出的条件颇为诱人,如果她不是个女子,说不定真的会同意。 即使大齐民风比前朝开放,女子不用整日被束在家中,能在上街自由走动。但男女的地位差别,依旧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如果她以后能站在高位——想这么多干什么,她现在不过是个秀才,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闻瑎哑然失笑,她现在不过是个秀才,只是获得了科举的入门票而已。 凌昌县,林府。 林中水是凌昌县的县令,父亲是某州知府,亲姐姐又嫁给了正二品的吏部尚书袁景昌,生下了长子袁瞻,而今他的亲外甥袁瞻又擢升为大理寺左寺丞,前途一片光明。 因此,林家靠山大得很,可林中水没什么大志气,乐得在凌昌县当个县令。家里有钱,也未曾听闻他有鱼肉百姓、滥用职权的行为,名声还算不错。 而且此人颇为专情,只有一位夫人,一双儿女。 林中水正在书房里练字,气定神闲,林香照端着莲子粥闯了进来:“爹!” 林中水看着手下写歪的字,气得胡子都抖了抖,但是这是他一向娇惯的小女儿,打不得也骂不得,只好作罢。 “闺女,找爹什么事?”林中水看了一眼她手里端着的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他摸了一下胡子。“闺女,咱收收心,世上这么多小伙子你看不见,非瞅着你表哥干什么。而且他也不会听你姑母的话,更不可能娶你啊。” “爹,停停停!我没这个念头了。” 林中山一听这话顿时高兴起来,“你说真的!我的好女儿啊,你终于想通了,你表哥他根本就不是你的良人啊。我明天就让人把这洛泉郡所有适龄青年的名单给你搜罗过来,咱们慢慢选,不急。” 林香照撇了撇嘴。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6节 林香照:“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完。” “好好,爹听你说。” “你知道闻瑎吧,我觉得她挺不错的。” 林中水的脸一僵,他自然是知道闻瑎,十六岁的秀才,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美后生。林中山自诩是个读书人,自然是喜爱闻瑎这类的后生,但是,“闺女,你是怎么想嫁给闻瑎的。” 林香照:“爹,你管那么多干吗,我现在就是想嫁给她。你必须得答应我。不然我还是要想尽办法去京城找表哥。” 林中水听见她闺女任性的发言,突然觉得脑壳有点疼,得嘞,这傻姑娘还是想着袁瞻那小子,婚姻大事,怎么能这么儿戏:“林香照!你给我先回去!” 到底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小女孩,林香照托人打听闻瑎的消息,暗戳戳地谋划着。 正熙十二年,初春,闻瑎拉着车到镇里买米面。 林香照比两年前张开了些,鹅蛋脸,柳叶眉,愈发娇美,整个人小巧的很,是那种不论男女都很喜欢的一种长相。 林香照一眼就看见了闻瑎,对身旁跟着的两个家丁说:“把这个人给我拦住。” 作者有话说: 经期的痛苦只有我们女生才懂,记得有次来姨妈我疼晕过去了(痛哭) --- 不负责任小剧场: 闻瑎:好麻烦,不去打招呼了。 晋郁山委委屈屈地穿过人群:考试顺利。 --- 谢谢捉虫~ 第6章 闻瑎被拦住了去路,前后都是林府的家丁。 她把东西放到拉车上固定好,有些无奈:“林小姐,好久不见。你有什么事吗?” 林香照对闻瑎说:“你的车和买的东西我找人帮你看着,你跟我来。” “林小姐,我不想让别人误会,坏了小姐的名声。如果您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告诉我就行。” 林香照的眼眶里带着泪,表情有些气愤:“我难道连你也配不上吗?还坏了你的名声。” 闻瑎:“林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香照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喜欢我,我难道不好吗?为什么不喜欢我,呜呜,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了······” 闻瑎有些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她,听着她哽咽地说了一大堆话,终于搞清楚这姑娘可能是被她的表哥伤透了心,所以打算找个人随便结婚来报复那人。 “林小姐,别哭了,是他不懂得珍惜你,千万不要因为别人随意地糟践自己。” 林香照泪眼蒙眬,妆哭花了:“你根本就不懂,我那么喜欢他,我们小时候关系那么好,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不娶我。等着吧,我一定要去京城。” 说罢,林香照愤愤离去。 时间回到三天前。 闻瑎家破烂的门板此时被敲得嘭嘭作响,伴随着快要散架的噼啪声,闻瑎甚至怀疑下一秒门板就会轰然倒地。 “闻公子,闻公子。老婆子我有大好的喜事和你说。” 闻瑎叹了口气,张婆婆啊,凌昌县远近闻名的金嘴媒婆,真是好久不见了。 “张婆婆,您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姓张的媒婆用袖子捂着嘴,语气雀跃:“闻公子,老身是来给你说亲的。” “我清楚的很,我们闻公子啊,天人之姿,学富五车,前途无量,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比得了的。前面几个就算了,老身这次给闻公子你啊,介绍的可是县令家的千金,那相貌啊自是不用说,漂亮得很,更别说姑娘的家室,嫁妆哦可少不了。” 媒婆越说越来劲:“姑娘年芳十五,八字又旺夫,娶了她闻公子你以后的仕途啊一定坦坦荡荡。县令大人可是跟我说了,只要娶了她女儿,你——” ······ 林县令的女儿,闻瑎愣住了,这倒是完全没想到的事。 闻瑎看她说得有些口渴,给她已经喝完的茶杯里又续上了一杯。 “张婆婆,我一心科举,更何况男人未立业怎么能成家,林小姐跟着我一定会受苦的。林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属实是不能答应的。” 闻瑎好声好气地把媒婆送出家门,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荷包:“婆婆,望您在县令那里美言几句,可千万别拉了小生的面子。” 张媒婆掂了掂重量,这闻家小哥还挺上道,她眼睛笑眯眯地,连说几声好。 闻瑎重重地叹了口气,拿钱消灾罢了。 重阳节,闻瑎上山拜祭闻荣发。前日下了大雨,平日的路上现在到处都是泥泞,所以她临时换了另一条的路上下山。 祭拜之后,下山途中,却偶然看见了卢屹规,他拄着拐杖走到一座墓前,墓碑旁有一棵小树,上面系着红白两种颜色的长布条。 闻瑎不想窥探他人隐私,便借着树木的掩盖,从另一侧下山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师娘的墓,四年前去世了。 第二天,天刚亮,她就来到了卢屹规家中,在门外站了三炷香的时间,也没人应门。闻瑎想到老师已经年过半百,害怕他出什么意外,闻瑎从篱笆那翻墙进了他家的院子里。 屋内没人。 可是她和卢屹规相处的时间虽不算长,却很清楚他不是那种会毁约的人,两人前天见面时已经约好今日在他家中讲学。 闻瑎眼前突然闪过卢屹规在山上的画面,飞快往山中跑去。 是这里。 闻瑎看到眼熟的两色布条,在风中摇曳着很是醒目。 那是老师! 卢屹规躺在地上,身体冰冷,看着生死难辨。 “老师!你没事吧。” 闻瑎回闪过她爷躺在病床上呼吸停止面色惨白的模样,手抖得不行,和眼前的卢屹规重叠在了一起。 还好,还有呼吸,闻瑎艰难地把卢屹规背到背上带回了家里。 闻瑎把卢屹规身上简单清理了一遍,做了简单的包扎,把汤婆子塞到他的旁边。 跑去找张郎中,他却刚好不在,上山采药去了。 闻瑎去邻居家借了辆牛车,带着卢屹规去镇上看病,此时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彻底被汗水浸透了,脸色也几近惨白。 她到医馆的时候,看病的郎中还以为是她要来看病。 郎中给卢屹规把了一下脉,手在他的胸上按压了几处,又翻了一下的眼球。 郎中面露难色:“老先生年岁大,又曾吐过血,劳伤于脏腑,这是内崩之病。可积劳成疾很难治愈,又受了寒气。我暂且开几帖药,你先给他服下,但能不能醒过来,难说。我下不了定论。” 命不该绝,卢屹规昏迷了三天,醒了过来。 “老师,你终于醒了。” 卢屹规虚弱地睁开眼,身旁站着满眼红丝的闻瑎,眼下有很重的黑影,看着很憔悴。 卢屹规他张开嘴,气若抽丝,断断续续。 闻瑎:“老师,您不用说话了。我把事情的经过和您说。” 卢屹规的脸色依旧是灰暗的,只不过稍稍带了些许的血色。即使差一点就葬身野外,卢屹规也未曾漏出半分的后怕之类的情绪。 卢屹规缓慢地点了点头,没过多久又昏睡过去。 “老师!” 原来只是睡着了,闻瑎松了口气。 大概又过了二十多天,卢屹规才从终于恢复了正常,但受得风寒过重,落下很重的病根,整日咳嗽,胸闷气短。 卢屹规的院子里种着豌豆,绿色的藤蔓绕着树枝。 “闻瑎,把这些豆子摘了吃吧,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老了。” “诶,知道了。” 卢屹规看着闻瑎手脚麻利的动作,颇为感叹道:“老夫的确是老了。” 闻瑎听到这句话,立刻停止了手中的活儿:“老师。” 卢屹规:“你何必那种表情看着老夫。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我虽大病一场,身体也不是非常健全,但是我处之泰然。” 卢屹规咳嗽几声,拄着拐杖坦然一笑。 闻瑎:“老师,我······” 闻瑎:“老师,我把这些豌豆放到厨房。您的药也该熬好了,我去给您端过来。” 卢屹规脚步蹒跚走到门前,秋末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暖意。 “你小子,一会过来吃饭。” 学习的日子是枯燥的,寒来暑往,一年又过去了。 来年,秋闱如期落下帷幕。闻瑎这次是洛泉府的第三名,在洛泉府中举的五十多名举人中是年龄最小的一位,只有十七岁。 红榜上没有晋郁山的名字,已经两年了,再没听过他的音讯。 恍惚之间,不禁想起少年获得府试案首满是雀跃的双眼,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 坐在河边,闻瑎托着下巴,一动不动,像极了思想者那座雕像。只是她并非在悲痛的沉思,而是在发呆。 钓鱼真的能陶冶人的情操,两个时辰只收获了唯一一条鱼。 闻瑎安慰自己,渔者不求鱼,只为一竿一漂一感一悟一悠闲。 看着在案板上已经死得透透的鱼,想当初她也是一个连鱼都不敢碰的人,现在除磷破肚去脏一套流程下来毫无心理压力。 和她做的其他东西相比,鱼汤已经是特别美味了,她只需要放到锅里,用油煎一煎,再加一点水,加点盐,炖上小半个时辰就能享受。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7节 闻瑎喝着鲜美的鱼汤,很是惬意。 翌日,卢夫子家。 “最近没去钓鱼吗?怎么不给老夫送来了。”卢屹规打趣着问。 闻瑎:“老师,马上就要入冬,河里的鱼儿比前阵子少了很多,鱼儿不上钩罢了。” 绝对不是我技术差的原因。 卢屹规笑着摸了摸胡子,看破没说破,他的学生在钓鱼这件事上有很强的自尊心。 “这大概是提醒你,是时候换个地方去钓鱼了。” 他这句话带着深意。 卢屹规:“县试、府试、院试,都考什么你可清楚。” 闻瑎:“学生当然清楚,县试和府试考经贴、墨义、杂文;院试在这三门的基础上又加上了论表诏告。” 卢屹规神色不变:“乡试和会试呢?” 闻瑎:“除以上四者之外,再多一门策论。” 卢屹规摸一下胡子:“这些我已全部教授于你。” 闻瑎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愣住了:“老师。” 卢屹规继续说:“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该去京城了,闻瑎,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你拿着去京城找吴居,他会明白的。” 又是一年深秋,树上光秃秃的。 卢屹规咳嗽了几声,胸口生疼,身子骨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他在家里东翻西找,也没有找到一瓶酒,只是在原来常放酒的地方发现了一张小纸条。 [老师,我把酒都藏起来了,还是等您身体好了以后再喝酒。] 卢屹规失笑,这小子。 要是放在二十年前,他一定不会相信自己到老了居然会甘愿偏居一隅,在这小镇里当教书先生。 乌云笼罩,时不时滴几滴雨。 算起来,闻瑎这时候应该到京城了。 作者有话说: 去京城,去京城啦啦啦~ 新地图开启。 第7章 大齐的京城别名南康。天子脚下,自是与其他地方都有所不同。 南康作为齐朝百年的首都,作为政治与文化的绝对中心,地理位置自然优越,护城河围绕,西北两侧绵延的山脉更是天然的屏障,四周的城墙历经百年洗礼依旧坚固如常,易守难攻。 闻瑎在路上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从凌昌县到达京城。即使身穿着朴素但极为保暖的蓝灰色薄棉袍,冷风也只不住地嗖嗖往脖子里钻。 京城中的街道犹如棋盘,错落交织,星罗棋布,别有一种独特的规律。 闻瑎带的包裹暂时存放在了驿站。 时间还早,她在街上闲逛着。 越往里走,越是繁华,绿瓦红墙,临街的商铺上的招牌旗帜迎风飘扬,马车、行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京城的繁荣程度可见一斑。边走心中边发出惊叹,刘姥姥进大观园也莫过于此了。 路痴属性来到人不生地不熟的又发作了。凌昌县的布局可比不上京城复杂,各种街道交错,稍微走错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闻瑎问了几个好心的路人,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内外城交界的北区。 外城是市区平民居住之所,内城除了皇宫,还包括紧挨着皇城的东南方向王公大臣的府邸,除了王公贵族的住所之外,多半是皇帝赏赐的宅子,朝中官员大半都住在此处。 吴居也住在这个地方。 她是知道吴居的,或者说,齐朝的读书人没有不知道吴居,文渊阁大学士,虽是正五品,却是文官最高的官职之一,其实权相当于宰相。 当初从卢屹规嘴里听到吴居的名字的时候,闻瑎心里一惊。 几年前还未上学时,她特意打听过博才私塾,大多数人都说卢屹规卢夫子是个外地的秀才公,乡试考了几次都名落孙山,现在年纪大了不再考试了所以开个私塾养活自己。 可经过几年的相处,卢屹规的学识心性全然不像一个普通失意的落榜考生,特别是他对战事的解读,更像是一个亲临过战场的人。去年重阳节,卢屹规重病那次,她还发现老师的身上有多处像是刀剑之类在身上留下的痕迹。 闻瑎虽然疑惑,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卢屹规发自内心的尊重。 或许是看到她的神情过于震惊,这个年近七十的小老头顶着一头白发,笑得挺开心。 “我已经教你了三年有余,现在你可是凌昌县闻名的少年举人,作为你的老师,老夫不也得有点本事。你既然喊我一声老师,那我便要对你负责。” 卢屹规敲了一下她的头:“小子,你不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但是也排得上名号了。但是如果真的当官,光聪明是没有用的,你得有智慧,知道吗?” 拿着桌边的酒,卢屹规又小酌了一口,没想到刚喝下去,就开始咳嗽,一连串的动静简直要把肺给咳出来。 闻瑎一把抢过酒壶:“老师,我看您病好之间最好戒酒。” 卢屹规顽童心态发作,看着她啧啧了三声:“年轻人,怎么这么固执?老夫酒是戒不了了。当初也不知道你这性子这么倔,戒酒戒酒,你都说了八百遍了喽。” 说是这样说,卢屹规脸上却满是笑意,把小酒壶扔到桌上,正色道:“老夫原名陆有之,十年前,辞官回乡了。不过谁知道吴居那个老狐狸,几年前居然进内阁了。” 闻瑎拿着信的手有些颤抖。 陆有之,兵部尚书。十年前,宦官侵权,党争频繁。当年,陆有之直言进谏,和吴居一样都是坚定主战一派。可圣上听信谗言,为图一时安稳,钱财金银,丝绸瓷器,甚至将长公主嫁去和亲以求几年安稳。后来,陆有之辞官不知所终,世人都以为这位铁骨铮铮的硬汉已经去世了。 闻瑎此刻已经无法控制她震惊的神情:“老师,您想让学生——” 话还没说完,卢屹规就打断了:“吞吞吐吐像个什么样子,去一边去,谁想让你干什么了。年轻人想的就是多,我只是想让你把这封信交给吴居那个老头。” “你是我的学生,在京城可不能让你受苦了。吴居和我师出同门,看在和我往日的恩情上,也不会亏待你。” “闻瑎,不要只做一个少年成名的举人。” 时间转回现在。 闻瑎站在京城繁华的闹市之中,虽说衣着朴素,但是肤白脸俊,自是吸引了街上不少姑娘的目光。当然,她这副初来京城一副土包子的表现也引来了其他人。 老师让她来到京城之后直接去找吴居,那封信—— “您是今年进京赶考的举人老爷吧?” 闻瑎冷不丁地被身后冒出的声音吓了一个激灵。 后面探出一个穿着褐衣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我看您这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马上就要冬至了,现在这时候还往京城赶的人大多是举人了。” 闻瑎对着他轻点了一下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褐衣男子眼睛转了几圈:“要是说道谁了解北区,谁也比不过我赵二。这北区可是咱们这里最繁华的地方,特别是晚上的夜市更是一绝。这位举人老爷,要不要鄙人给您介绍几处住处,保证您住得舒心又满意。” 原来是房牙(房产中介),怪不得眼这么尖,估计最近一段时间没少揽客。趁赵二开始天花乱坠地吹嘘他自己和他手下品质优异的房源时,闻瑎无声地告辞悄悄离开了。 约莫又走过三个街区,风景便截然不同了,街道也变得更宽敞了。走动的行人少了,更多的是或低调或奢华的马车,随处可见的是穿着服装一致或者类似的仆人伴着轿子。 一匹油光锃亮的黑色骏马驶过街巷,马蹄疾踏,优雅地打了个鼻息,身后拉着的马车的车轴上的那只青铜做的鹰雕在光下格外醒目。 脑中突然闪现几年前在永水村的画面,同样的鹰雕,同样的气派。 车上的男人身穿绯色官服,腰间系着银钑花带銙的革带,蹙着眉薄唇紧闭。 在这东南街区走了小半个时辰,闻瑎终于找到了吴府,门口两座石狮目瞪圆睁,两个护卫手持长兵站在大门两侧,好不威风。 闻瑎站在吴府大门外,右侧的护卫向她走去:“何人来此,这里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府邸,若无拜帖速速离去。” 闻瑎:“这是家师陆有之托我给吴大人的信,让我前来拜见吴大人。” 护卫神色一变:“烦请我通报一声。” 不过片刻,闻瑎就被人恭敬地请了进去带到了会客厅。 身穿碧色服饰的侍女摆上了茶水点心,让她在此处等待。约莫两炷香时间,一个身穿深色锦衫精神矍铄的老人从屋外走进来,目光炯炯有神,气质颇为和善。 只不过他走进来第一句话便是:“没想到陆有之那老匹夫居然还活着。” 吴居在主座坐下,上下打量了闻瑎一番:“你就是闻瑎。” “回先生,正是学生。” 吴居:“明年春闱可有信心。” “学生有。” 吴居笑了一下:“倒是自信,和宋端当初那模样差不多。” 宋端,吴居的学生,二十六岁的户部侍郎,闻瑎心里咂舌,二十六,正三品,京官。 吴居问了几句陆有之的近况,端起茶盏,拿起茶盖轻叩几下杯缘,抿了口茶:“你就在我这府上住下安心备考吧,左右你也是我师侄。” 他的神色沉稳,不带一点异色,没给闻瑎拒绝的机会。 这是吴府外院里一个不算大的小院子,小院的牌匾上写着:陋室。刘公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在加上那狂傲不羁的狂草,实在是不难看出下笔之人的狂傲不羁。 院里有一间主卧一间次卧,还有一间厨房,一间书房。闻瑎住在靠右的次卧。 听吴府的下人说,主卧的房间是多年前吴阁老的学生宋端住的,这房间现在还给他留着,院门牌匾上的字也是由他所写。 这里不算偏僻,也很清静,不远就是吴府侧门,进出很方便。 吴府的下人送来了过冬的棉被和棉衣,待客极为周到。 十一月下旬,寒冬初雪。 陋室门前,来人上挑的丹凤眼眯了一下,起了几分兴致:“没想到这院子居然又住了一个人,看来就是我新来的小师弟了。” 此时已是黄昏,闻瑎合上书,她刚刚把吴居给自己的策论理解透彻,脑袋还有些发懵。 慵懒又低沉的声线此刻骤然闯入脑中。 门外响起了轻轻叩门声。 “闻瑎小师弟,给师兄开个门呗~” 闻瑎甩了甩有些昏沉的头。 “唔,百闻不如一见,我是宋端,你可以叫我师兄。”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8节 黄昏下的光晕模糊了影子,宋端的头上飘着一层薄薄的雪霜,长得是一副薄情郎君的模样,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脑子里瞬间浮现了两个词:冠如宋玉,貌比潘安,美果然是不分性别的,世人诚不欺我。 又因为宋端给她的第一印象太过于深刻,以至于她对这人一直有着一层温文尔雅的滤镜,后来才知道什么鬼的端庄雅致,这人就是一个疯子。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说什么的sao话(x)才能吸引你们,那就祝大家周末愉快吧! 第8章 宋端:“我刚从外地回来,走吧,师兄请你吃一顿顺便自己给自己接风。” 荣江楼的雅间。 宋端眼含笑意:“小师弟,你喝酒吗?” “谢谢师兄好意,我还是不喝了。” 宋端这些年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二十岁入官场,六年升到户部侍郎,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吴阁老的手笔,但六年擢升三次,他本人绝非草包饭桶之流。 “没想到陆大人居然还活着,若有机会,我定是要去拜访一番。”小酌一杯清酒,宋端手撑着脸喃喃道。 宋端的脸上有些微醺,身体靠在椅子上,用慵懒又带着沙哑的嗓音问道:“天黑了,要不要师兄带你去见见世面?”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宋端看着表情突然僵住的闻瑎,下意识地笑出声:“不和我一起去吗?看来小师弟还是个孩子。” 闻瑎抿了一下嘴,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无端生出了遗憾。 宋端把她送回吴府,接触下来对这个小师弟倒是多了真切的好感。他向来喜爱结交容貌俊丽之人,不论男女,何况闻瑎属于其中翘楚,更别说两人聊什么都能聊到一块去。 小师弟,小师弟,这个称呼在宋端心里翻滚了几下,也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宋端作为户部侍郎,虽说顶头上司应该是户部尚书,不过要真往实了说,户部尚书的工作主要是充当皇帝本人的私人财务顾问,户部最高领导人应该是当今圣上,正儿八经的财政部部长。 户部的另一位左侍郎主要管的是全国的粮储还有专用于储银的户部太仓库。 而宋端作为右侍郎,则更加干脆,工作通常就是外派,要么作为特使去处理管理运河的任务,要么去辽东塞北管理军事补给,平时这人一年能有半年在京城就算不错了。 他刚从外地回京,若是不出意外在京城能待上月余。 宋端比闻瑎年长八岁,忙于奔波一直未曾娶妻,为了应付家里长辈,嘴里常说的就是男儿先立业在成家,三十岁不晚矣。不过坊间传闻这个人从不缺人陪,戏子名伶,多是他的红颜知己。 在那晚之后,宋端来吴府时会顺便找一找闻瑎,有时还会在隔壁住下,不时指点一下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虽不能称上知交好友,但也是能聊天的朋友了。 春闱将至,卢屹规跟她讲解的知识烂熟于心,那些经书策论、名家杂文她早就可以倒背如流,各地的政策变化,税收征兵,过往边塞的战争,前朝旧事,按照老师的交代每日复盘也未曾懈怠。 只要是能吸收的知识她都不曾放过,学习的劲头堪比高考冲刺一百天。只是偶尔觉得累了,会抽出时间去街上走走。 她给老师寄的几封信不知道收到没有,明年春天她希望能亲自回去跟老师报喜。 闻瑎看着院子里推着的厚厚的一层雪,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鼻尖冻得微红,脚也有些发僵,拿起扫帚扫起地来。果然,要动起来身体才不会僵硬。 今日是腊月二十三,闻瑎给特意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古代女子十五岁及笄,男子二十弱冠,不过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生长在红旗下的人,当然是十八岁成年。 掂了掂手里的碎银子,她打算今天出去好好逛一逛,添一身新衣服,还有毛笔有些秃了,砚台要选一块全新的,还有什么,等出去想到了一并都买了,庆祝自己此世年满十八。 明年的会试近在咫尺,过了年,可没有什么时间让她清闲了。闻瑎伸了个懒腰,难得感到几分惬意。 路上行人匆匆,哪个店的年货便宜,哪个店的鞭炮响亮,哪个店的胭脂水粉最受自己的妻女喜爱。临近春节,京城的气氛也越发喜庆和放松。 上辈子没有去过故宫,只是在网络图片里看到那些古朴的旧日宅邸。此刻亲眼所见,冬天雪景,枝头腊梅,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心灵如同被清泉洗涤一般。 停下来驻足片刻,还没等她仔细回味这美景,头顶的枝丫不堪重压,一大团雪砸到了身上,刺骨的冰凉。闻瑎叹一口气,却又不知怎么笑了起来。 - 袁瞻眼神清冷,剑眉斜斜飞入鬓角那落下的几缕黑发之中,佛珠捏在手里把玩。 雪中娇俏的少年郎,眉眼弯弯,甚是好看。 他倒是记得这个人,那时他正在备考乡试,父亲给他的压力太大,心生逃避之意便跟着母亲到舅父家省亲,不想被表妹粘着寻东问西,打过招呼后他就在林府里闲逛,躲避这些无用的寒暄。 那时候这少年也是在树下。 那年,他其实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声。 明明穿得破烂,衣服上的补丁甚至一眼就能瞧见,脸上还带着灰。 可是那种气定神闲的自信,仿佛一切都掌握之中。让他印象颇为深刻,至今还记得她的样子。 没想到会在京城再见。 “好久不见,树下的‘樵夫’。” 闻瑎的眼睑向上抬起,恍惚的神情瞬间清明,头上还顶着一团雪,连忙作揖:“袁大人,学生这厢有礼了。” - 袁瞻刚从大理寺走到这里。 大理寺右评事受贿私自隐瞒线索不报,可是这事纸包不住火,被圣上知道了,如今大理寺人人自危,袁瞻即使没什么顾虑,但是三番两次被叫去问话,心情烦躁也是无法言说。 再加上表妹前阵子来这里过年,听意思是要来这里小住一段时间,年少时母亲曾经和舅父口头调侃许诺过结成儿女亲家,但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随口一说。想到最近干什么都被缠着,母亲还对林香照如此照顾,甚至让他必须对表妹温言相待。 娶妻,娶妻,他还没在这京城里站稳脚,哪来的心思成家。 即使是寒冬腊月,心也愈发燥热,袁瞻闪过几丝不耐,眉头微蹙,左手不断摩挲一串佛珠,屋里的檀香稍稍让他稍稍平静,但还是烦躁难忍。 袁府家丁附身问他:“公子,马车已经在门外候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启程回府。” “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 仆人:“老夫人会担心的。” 袁瞻揉了揉额头:“没事,我自会和母亲说,不会降罪于你。” 袁府离大理寺约有五六里地,半个时辰就能走到。 手里拿着一把伞,不紧不慢的脚步,一身鹙鸟羽毛做成的黑色大氅,袁瞻和着大街上因雪而匆忙赶路的人群相比,格外醒目。 雪下的少年,一面之缘的故人。 袁瞻在看到她的瞬间,燥热的心莫名静了下来,比上好的檀木香还让他神志清明,紧绷的近似痛楚的大脑瞬间然放松下来了。 他搞不懂这是什么缘故,却不免罕见的舒适愉悦之感。新奇,他想要亲自去弄个清楚,若真是此人的原因——从小到大,他想要的总会弄到手里。 戴上熟悉的假面,整理了一下衣襟,袁瞻向闻瑎走过去。 - “还未曾问过你的姓名,可曾取字?” 闻瑎:“袁大人,学生姓闻,名瑎,闻瑎。学生未到弱冠,不曾起字。” 她闻到了来人身上淡淡的檀香,这个距离超过她的安全范围了。 “我比你年长四岁,厚着脸皮也称得上是你的同龄人。称呼我为袁大人实在是过于生疏,本就在凌昌县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再见本就是缘分。” 袁瞻看到她下意识紧绷的身体,有些好笑,他有这么可怕吗? 他伸出右手自然地去走她头上的落雪,继续说道:“袁瞻,字文璲。闻瑎,你喊我文璲哥便好。” 这么自来熟吗?闻瑎看着他注视自己的目光,结结巴巴的开口:“文璲哥。” 袁瞻唇角微扬,说起了其他话题。果然不是错觉,久违的平静。 袁瞻找着话题引导着两人的谈话,了解了闻瑎的一些大致情况。 这场谈话进行了两盏茶的时间,开始闻瑎有些尴尬,后来也逐渐放松下来,不过她最终还是斟酌言辞以复习备考为由拒绝了袁瞻的邀约。 还好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心,闻瑎东问西问,带着采购的物品,心满意足地回到居住的小院里。 在屋内整理今天的东西,收获颇丰。此时,天色已经变暗了。 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影子。 宋端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似乎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一样,迈着步子斜靠在了摇椅上,双腿交叉,一只手撑着头,姿势懒洋洋的,镶貂狐皮披在肩上,配上他那张惑人的脸,真像来吸人精气男狐狸精。 前提是别开口说话。 “我才发现,小师弟你的脚比我小好多,是因为你太矮了吗?” 闻瑎感觉自己的额头突突的疼,从嘴里一字一字蹦出这句话:“宋端师兄,您要是真的没事的话可以出去逛逛。” 大哥,您的住处就在隔壁,您大摇大摆地过来占据我的摇椅算是怎么一回事。 “好啦好啦,是师兄讨打,止住这个话题。小师弟,有什么需要师兄帮忙的吗?” 不得不说宋端每次来的都很巧,都是在闻瑎休息的时候,让她想找个借口请人出去都找不到,反而最后都是自己吃瘪。 想不出反驳的话,又不能说得太直白。闻瑎抿了一下嘴:“不用,我马上就整完了。您要是有其他事可以先忙,我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 天都要黑透了,她觉得赖在这里不走的宋端显得格外不顺眼,闻瑎脸皱了皱,背着宋端无声哼了一声。 烛光下的人都带上了几分暖意,看着闻瑎炸毛的样子,宋端用手遮住嘴,发出了几声闷笑,现在才像个孩子嘛,原来那种板着脸的样子实在是让他忍不住逗逗她。 “小师弟,别皱着鼻子了,不逗你了。”声音含笑。 说罢,宋端走近她,从怀中掏出一块黑玉雕成的玉佩,精致脱俗,玉佩上镂刻着一个闻字,放到闻瑎手上的时候还残留着些许的余温。 “贺君悦生辰,喜乐长安。”借着身高优势,揉了揉她的头。 她的鼻头一酸,闷闷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闻瑎名字中瑎(xié)的意思就是似玉的黑石或者说黑玉。 宋端这个人太会揣摩别人的心思了,千年的狐狸成了精那种,他现在就是逗着女鹅玩(摊手)。 闻瑎童鞋目前还在新手保护区,等当官了她就知道这个世界是多么的险恶了(bushi)。 第9章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9节 正熙十三年,元宵节的灯会却没能如期举办,二月初春的会试也取消了。 如今的街上到处是白布,冬季,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冷意。那是因为春节过后几天,一国的根基就倾颓倒地,皇上驾崩,享年六十三岁。 消息一出,一夜之间京城中挂满白布,街上的红色有喜气的灯笼全部拆除,在京的所有官员一律不允许在今年办任何喜事,寿宴婚宴全部暂停,府上必须挂上白布以示哀悼,甚至包括他们的家眷都不允许再穿着打扮的艳丽。 先帝子嗣运薄,虽说宫内有十几位妃嫔,但也只有六个孩子,三女三男,登基的是先帝的第三个儿子,在所有子嗣中排行第五,新皇年仅十九,作为先后嫡子,力压上面的两位兄弟上位。 接着是新皇登基,百废待兴。 老皇帝的身体一直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谁也不曾想过他会在这个时候就去世。朝中格局被迫打乱。 闻瑎知道是在第二天知道这个消息的。 不过她脑子里却突然想到了历史上挺多皇帝都是春节期间驾崩的,比如清朝的顺治、乾隆、道光。民间的说法对于皇帝在春节期间驾崩各有各的说法,不过大多都归因于冬天阴气重。其实说白了就是因为是冬天低温,疾病防治,上了年纪的老人免疫力低下容易加重病情。 身体真是革命的本钱,闻瑎再次对自己勤加锻炼的好习惯予以表扬。 皇帝驾崩,昭告天下,举国大丧。科举考试也全都往后推迟一年。 朝堂再如何变动,跟小老百姓也没太大关系,该苦的苦,该甜的甜,平民百姓对皇权的更替大多是不关心的,各家该怎么过就继续怎么过。 但对于和闻瑎一样进京赶考的学子却不同,这意味他们要么回家明年再来考试,要么在京城再多待一年,这也意味着他们需要更多的花销。 她不可能一直住在吴居的府上,两个月还算情有可原,但是住上一年之久却实在是不合礼数。 再加上春节那天偶然遇到吴阁老的小孙女,年仅十岁的吴芷男。这个小姑娘从那天开始,几乎每天都会到陋室报道,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打不得骂不得,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正值冬季,边塞交界处垈仁县在齐朝的最北方,夏热冬寒,如今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季节,北风呼啸。 驿站的信使加急传送,但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这里时,已是一月末了。 塞边的鞑靼人和大齐生活习性不同,秋冬季节是他们狩猎出巡最为活跃的季节。 垈仁县的边塞将军是四十岁出头的殷孝良,此时正在部队巡视。 戍边的将领们驻扎在垈仁县二十里之外,紧靠着长城,瞭望塔上的士兵常年不休,每时每刻都防范着对面鞑靼的部落是否前来。 齐朝最强大的敌人是鞑靼之中的匈奴人,其他小部落分散稀疏,成不了气候不足以威胁,但是匈奴历经几朝依旧强大的游牧民族。 长公主十年前的和亲带来了几年的和平时间,但近些年来一直有不断试探频繁的小动作。再加上先帝的观念就是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导致匈奴一直以为齐朝兵力疲惫,不堪一击,越发猖獗。 作为领兵打仗二十多年的老将,和匈奴打过不知多少次仗。殷孝良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眉头紧皱,皲裂的嘴唇死死地抿住,黑色的眼睛里是浓浓的担忧。 不过也恰是因为匈奴秋季进行了一场长达近两个月的狩猎活动,这也意味着几年冬天他们不会轻易出动。 殷孝良呼了一口寒气,遥望着远方漆黑一片,身上发亮。要是新帝是个懦弱的性子,等到春夏之际,虎视眈眈的敌人少不了想要吞下大齐几口大肉,也免不了一场恶战。 殷孝良接过下属送来的一碗肉汤,一口饮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政治权利变更,新皇谢郁,虽未及弱冠,却出人意料在新旧变革的朝堂之际掌握了实权,不过半月,先后三位阁老“自愿”乞骸骨,多名官员职位变更,手段不容小觑。 而作为文渊阁大学士的吴居却始终居于首位地位未曾撼动半分,已是实际上的内阁之首。 二月初,京城石拱桥下的冰面渐渐融化。 闻瑎此时已经和吴居请辞,正在外面找租住的地方。 本该正月十五之后就离京的宋端也因老皇帝驾崩此事暂时搁置了行程。 宋端:“小师弟,你要是真打算搬出去的话——” “谢谢师兄好意,还是不麻烦了。” 宋端几步走到她前面:“小师弟,我可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拒绝了。” 闻瑎对着他扯出一抹微笑,毕竟你一路上已经暗示我多少次了。 “住我家不好吗?我又不收你钱。” 闻瑎轻描淡写地侧了一下身子,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拂下去,看着宋端,语气难免带上了一些无奈:“我还是不去打搅了,万一冲撞了其他人就不好了。师兄,谢谢你。不过我也不是小孩子,你不用这样照顾我了。” 宋端也不在乎被弄掉的手臂,反而笑了一下,引起胸膛震动,又顺手搂住她的脖子往自己怀里撞。 “你师兄可是孤家寡人一个。走吧,不是小孩的小师弟,我带你去找房子。” 闻瑎用手肘锤了一下他的腹部:“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宋端用手揉了揉肚子,装作吃痛的模样,咧了咧嘴:“呲——没想到小师弟个子不高,下手还真狠。是,是。我早知道了,你不喜欢别人碰你,下次我就记住了。” 长得高了不起啊,闻瑎斜了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如此幼稚。 不知道哪个动作戳到了他的笑点,惹得宋端笑起来,勾得人心痒,连身子都有些轻颤,手捂住脸,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宋端舌尖轻舔了下上颚,眼睛眯起来似笑非笑,小师弟长得真是太符合他的那个点了,像幼时养过的那只奶白色的猫,真可爱,真想抱在怀里—— 闻瑎:“师兄,你没事吧。” 不会是病了吧。 “没事。”宋端声线低沉带着颤音,眼角不知怎么染上了稍许的红。 闻瑎租了一个带着小院的屋子,位置在京城北区,这里靠近那些达官贵人的住所,治安比其他地方都要好上一些。 伢人收好钱,把钥匙给了闻瑎。 说来也巧,宋端的住所里这里就只有一里地,不过十分钟的脚程。 二月柳,枝头翘。万物生长,带着春意。 此刻天还没亮,灰沉沉的。约莫是早上五点半,多年生物钟让闻瑎准时醒来,洗了把脸,打了一会儿,吐出心口的浊气。 最近闻瑎有两件比较头疼的事,第一是春天到了,衣服变薄,必须在原来在多缠上几层布才能让胸不突出,这事还好说,只要再费点劲儿就能解决。 主要是第二件事,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 一周前。 搬家是一件费心劳力的大事,搬家后的第二天,闻瑎就不得不上街采购。 好巧不巧,遇见了林香照,闻瑎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几年前她在自己面前崩溃大哭的样子,当初那个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小姑娘,没想到这姑娘居然真得来京城了。 “闻公子,好久不见。” “林小姐,好久不见。” 就在闻瑎以为她自己就应该这样顺势离场时,林香照似乎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小跑着从后面追上她。 闻瑎一脸疑惑:“林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林香照的脸逐渐变红,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闻公子,你。我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 她的眼眶逐渐变红,神情受伤,难掩悲痛,杏眼中含着泪。 闻瑎斟酌着语气怕伤到了她,柔声道:“你想让我干什么呢。” “三月初三,上巳节那天,我想请你去郊外踏青。” 闻瑎哑然:“姑娘——”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怕她拒绝,林香照有些手忙脚乱:“不,不是的。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就是像让你装作与我偶遇的样子,我想看看他的反应,我想知道他会不会吃醋。” ‘他’,闻瑎琢磨了一下反应过来,应该指是林香照的表哥,应该就是那位自来熟的袁大人。看着林香照几近心碎的神情,闻瑎忍不住心软了。 林香照狠狠地一把擦掉泪,咬得嘴唇都要出血:“我只是想彻底死心了。闻公子,不瞒你说,半年前我不顾我爹的反对一个人来了京城。” “我九岁那年,失足从假山上滑落,摔倒了膝盖,一个人在那里哇哇大哭了半个时辰,是他第一个找到了我。从那次之后我就喜欢上他了,八年了,我偷偷地喜欢着他那么长时间,我真的不想死心。” “你能帮帮我吗?就当是偶遇,你见到我叫我的名字,走到我身边对我笑笑,就这么多,其他的什么也不用做,就这么一次,不会损害到你的声誉的,我保证。闻瑎,我知道你的人品好,求求你了,你帮帮我吧。” 说到最后,林香照的声音变得嘶哑,发出无助的呜咽声,泪水无声地从眼眶滑落。 闻瑎看着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林香照,点了点头。 爱情让人变得如此痛苦,为什么还要沉迷呢。闻瑎不太理解。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更新送达~ --- 第10章 二月下旬,闻瑎收到了卢屹规的回信。 这封信和她寄出那封对比鲜明,信纸只有一张,甚至还没写满。 身体很好、勿念、没喝酒。 这九个字算是给她上封信的回复。顺便隐晦地表达了让她专心学业不用管皇帝老儿到底是谁这种屁事。 明明前几年刚认识老师的时候还感觉他是个十分儒雅讲究的老头,没想到现在越来越像小孩了。 有些想老师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照顾好自己。还有永水村外那条河里的鱼也不知道肥了没有。 突然就想要钓鱼了。 不如趁现在去买个好鱼竿和鱼饵,听说京郊有条河,到三月初三那天,正好去过过瘾,这么长时间没摸过鱼竿,手有些痒了,到时候说不定会钓上很多条鱼。 闻瑎想象自己的鱼篓里十几条鱼上下翻腾的样子,愈发激动,人菜瘾大就是这样没错了。 上巳节,因为老皇帝驾崩,今年的上巳节,贵族们取消了以往的流觞曲水诗词歌赋等活动,但京郊的春游之意依旧不衰。 京城北郊三四里外,遍地绿意,野花野草,格外芳香。有几处精巧别致的凉亭,巧妙地融入了自然景色之中。而紧邻的这条河名叫伊人河,名称别致,与岸边绕排垂柳相得益彰。 树下乘凉,初春的凉风拂过脸颊,好不惬意。童男童女,少男少女,或结伴而行,或三五成群,野外踏青,上巳节可不愧是古代真正意义上的情人节。 闻瑎拿着鱼竿,左手提着鱼篓和小板凳,身上挂着水壶,头上还戴着一顶遮阳的草帽,从这些人之间穿过的时候就显得极为不合群。 还好她有自知之明,找了一个远离人群又能乘凉的地方,安静地垂钓。 也幸亏她还知道这次是为了给林香照这个姑娘装装面子,穿了一身她认为最好的衣服,那是师兄送的一件月白银丝暗纹长袍。只不过配着她这一身钓鱼的渔夫装备,越看越奇怪。 几个姑娘装作不经意地靠近这里了好几次,又红着脸悄悄跑开。 “帽子下的那张脸,哎呀,这郎君长得可真俊,不知道婚配否。” “杏娘,春心萌动啦,要不要上去问问看。” 几个小姐妹嬉笑一团,互相玩闹着。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10节 等这名叫杏娘的少女终于鼓足勇气准备靠近时,却看那个让她心生喜爱的郎君将帽子放在地上,又固定好鱼竿,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正朝着她这个方向走了过来,月白色的衣服衬得她更加风流韵致。 杏娘拽进手里的帕子,红着脸,心扑通扑通,越跳越快。 结果两人擦身而过,这人不解风情地没留给杏娘任何注视的目光,杏眼望着她的身影,站在原地突然泄了气。 “怎么啦,那个人都走过来了,你怎么不说话啦。” 杏娘叹了口气,手指着一处:“喏,你们看,她有喜欢的姑娘了,笑得那么开心。” “哈哈哈,杏娘的暗恋又失败了。下一个更好,别站那傻着不动了,咱们去那边看看,那里有朵黄色的花,戴在头上肯定很好看。” 小姐妹们打趣着,又聊起了其他话题,女红、饰品,隔壁的男郎,总之有说不完的话,杏娘短暂的还来不及回味的失恋情绪立刻就被冲散了,又开开心心地聊起天来。 闻瑎远远地看到林香照了,只是没看见她身边的袁瞻,难道是没来吗。 不管了,她轻抿一下嘴唇,低头打量了一下衣服有没有褶皱,闻瑎握拳,深呼一口气,别紧张,自然一点,你可以的,上辈子看过那么多偶像剧,绝对没问题。 脸上扬起一抹有些羞涩的笑容(其实是紧张)。 “林姑娘,真是有缘,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你了,一别几年,上次见面还是在凌昌了。” 林香照适当迎上去,露出羞涩的笑容,腼腆地回答她:“好久不见,闻公子。” 另外两人正在一棵大树下说着什么,少女一边说一边摇头,旁边那个面容清隽的男子不时符合一声,表情淡淡的,根本就没听少女的话,明显是在发呆。 那位少女突然看到这幅情景,连忙用手戳了戳袁瞻的胳膊,小声道:“哥,哥,别发呆了,你看前面,表姐在跟别人说笑,还是个非常俊的男郎,你可得小心表姐移情别恋。” 袁瞻目光重新汇聚到一处,下意识想:那不正好,她不会再缠着自己了。 不过当他看到闻瑎和林香照站在一起,相谈尽欢、巧笑嫣然的样子,还是下意识皱了一下眉。 老皇帝的身体这么不中用驾崩了,新皇又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上司辞官,他补缺升职,他这阵子忙都忙不过来,把当初雪中的偶遇的闻瑎早就抛到了脑后。 毕竟上品檀香清神静心的效果虽然并不尽如人意,但终究也是有些用处的。 闻瑎的作用和这物件也差不多。 袁瞻拉住了想要跑过去的小妹:“若月,你过去干什么,别打扰别人的好事。” 袁若月瞪了一眼袁瞻,却松不开他拽着自己后领的手:“哥,你还真不急啊。哼,皇帝不急太监急,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管了,你可别后悔。” 袁瞻松开了袁若月。手指不紧不慢地转着佛珠,闭上了眼,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急,他有耐心。 不远处的林香照一直偷偷观察着袁瞻的反应,本来还努力装出的雀跃的神情立刻暗了下来。 闻瑎观察到她瞬间的脸色变化,轻声问她:“林姑娘,林姑娘,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林香照低着头绞着手帕,如何也掩饰不住心里的失落。 她闷闷地开口:“不用了,我知道结果了。明明试探了这么多次,早就该死心的,只是我——唉,算了,你去忙吧。” 闻瑎不知道怎么安慰受情伤的少女,又想到河边固定的鱼竿有没有鱼儿上岸,当下也不再犹豫。 “林姑娘保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别伤了身体。那我就先离开了。” - 伊人河畔,闻瑎的小凳子上被一个身着鸦青色暗纹锦袍的男子占据,头上戴着闻瑎遮阳的草帽,这人看到河面泛起了一些涟漪,颇有兴致地拿起鱼竿拽了几下,只是,鱼儿跑了。 哎呀,这下搞糟了。虽然这样想着,他眼里却丝毫没有波动。 这一切被赶过来的闻瑎恰好看在眼里。 “宋端!!” “嘿,小师弟,好久不见,你不是说不打算来这里踏春吗?” 明明声音这么温柔,闻瑎却浑身一激灵,本还气势汹汹的气焰立刻熄灭。 “师兄,这是因为。” 宋端:“小师弟,怎么不叫我宋端呢,我挺喜欢你叫我这个名字的。” 师兄你别这样说话了,有点吓人。 闻瑎又想了一下,发现不太对劲,这人怎么一脸正气地质问她。宋端也没说他要来啊,闻瑎立刻觉得自己有了底气。 “师兄,我是上个月和你说不打算来的,但是这个月我又有其他事情,我只是想来钓鱼。” 宋端用手遮住嘴角,防止闻瑎看出他在憋笑。 “行吧,我原谅你了。” 宋端站起来,把鱼竿送到她手里。 “最近心烦,我就过来转转,谁知道刚好碰到你。” 闻瑎迟疑着说:“哦,好吧。” 宋端站起来,又瞅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鱼篓,把帽子调侃了一句:“‘钓鱼小能手’。” “走了。”说罢对着她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宋端心里好笑,猫果然爱吃鱼嘛,噗。小师弟这兴趣也算应景了。 闻瑎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鱼篓,虽然她也不追求钓上很多鱼,但也不至于一条鱼也没有吧。 不远处的凉亭。 袁瞻:“袤之兄,好久不见。” 宋端转过身:“原来是文璲啊,的确是有阵子没见了。” 袁瞻挑了挑眉:“袤之兄今日怎么会有空来这里,平日你不是最烦这些。” “来找我家不怎么听话的猫。你不也一样,新上任的那位本事可不小,你们大理寺那监狱里这阵子没少关人吧。怎么会来这里?” 袁瞻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家母的命令罢了。你的猫找到了吗?” 宋端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唔,算是找到了吧。” 作者有话说: 前面闻瑎想象自己的鱼篓里能有十几条鱼,后面她想着至少要一条鱼。 钓鱼菜鸟的自我安慰(x)打脸(√)。 ----- 无责任的突击小调查 请问两位,你们是现在怎么看待闻瑎的? 袁瞻:一个物件,效果比檀香要好,找机会要拴在身边。 宋端:养的宠物,正在小心去掉她的猫爪子。 偶然路过听到这两句话的闻瑎:莫挨老娘!!!给我爬。 ------- 第11章 宋端三月中旬时外派离京了,秋天才会回来。 而吴阁老忙过了那阵子之后,倒是派人给她送了一些品质极高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能用上一年有余。 五月初。 卢屹规给闻瑎寄了一本只要是书店里都能买到的兵家必备书籍《孙子兵法》,不过稍微不同的是这本书上带着卢屹规的亲笔批注,瞬间让这书价值倍增。 只是在书里加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可以看看。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新皇临朝四个月,朝中的人员就已经换新了三分之一。 新皇帝谢郁的两位皇兄正月就被遣送到各自封地,三年内不得进京,这是齐朝的开国皇帝定下的规矩,害怕藩王趁新皇帝政权不稳的时候搞谋权篡位这种事。 齐朝在稳固皇太子政权稳定这方面一向比较周到,而且对待儿子都挺不错,藩王有地有钱,若是分配到边境还拥有军事实权,连基本工资都达到了正一品官员的七倍以上。 老皇帝也是溺爱儿子的人,或许是为了给他们补偿,大儿子二儿子的封地都在齐国较为的富庶地区,虽然并不毗邻但却都有兵权和实地。要是到时候这两人打算造反,从两个方向联合夹击,才是大患。 如今还在皇宫里的先皇子嗣就只有皇帝的胞妹惠安公主和另一位嫔妃所生的洵纯公主。 皇上的亲生母亲是上一任的皇后,早在八年前去世,如今当朝太后五年前才执掌凤印,和前任皇后是表亲关系。 殷孝良所在的垈仁县,本就是边关大防之所,而谢郁又下旨再增兵五千驻扎垈仁县附近。 这是比任何命令或者口头说明更具震慑力的一次军事行动,明确地给了匈奴首领一个信号,新皇帝和老皇帝不同。 闻瑎隐隐约约知道了老师因何种原因才给他送这本书。 下午的阳光过于刺眼。 感觉当初在永水村学习的日子还在昨日,现在却已经是正熙十三年的初夏了。 闻瑎走在大街上,夏日的酷热让人热得发晕,街上的行人大多是汗流浃背。 最近一年,她的身高似乎已经不再变化了,稳定在了一米七,不高不矮。 只是这天也真热,闻瑎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汗,总感觉去年这个时候没今年这么热。 她又一细想,啊,真是糊涂了,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永水村,而京城更靠近南方,的确要比北方更热一些。 马上要走到卖冰的店铺,却突然被不知道那里闯出来的人撞了一下,没有任何防备,闻瑎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闻瑎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被撞的地方,感觉不对,少了什么东西,那是她购买冰块的钱。这该死的扒手。 她心里攒着一股劲儿,跟着这个小偷辗转了无数个小巷,得益于不错的体力,也不知道追了多久,终于把荷包给夺了回来。可惜这人给逃走了,没抓到。 当她把荷包塞到怀里后打量四周,彻底傻眼了,全然陌生的地方,完全没来过,她不知道怎么走回去了。 来京城了半年多,好不容易把自己住的地方周围的几条街给摸清楚了,谁知道追了个小偷又迷了路,一朝回到解放前,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个地方。 又厚着脸皮问了几个过路的行人,才知道她居然跟着那个扒手跑到了西区。 西区这里最出名的就是青楼楚馆,又挨着港口,人口成分复杂。而且也不知道谁设计的这个地方,巷子窄,过道深,彻底没了方向感。 这还是其次,主要是太热了,这大热天,即使站那里不动也会出汗。刚才又追着跑了挺长一段是啊金,运动量很大,燥热口渴,汗水顺着脸颊、脖颈没入衣襟。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11节 顺着刚才好心人指路的方向,闻瑎继续向北走,却拐到了某个死胡同口。 叹了口气,来个人告诉她怎么走出去吧。 可人是来了,但不是闻瑎期望的能给她引路的人。 三个地痞流氓模样的人从她身后靠近。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带着一脸坏笑,用力推了一下她。 三个人死死地堵住了路,把闻瑎逼退到胡同的最深处。 “喏,小子,把你身上值钱的拿出来。” 闻瑎估算了一下敌我形式,当机立断把刚追回来的荷包扔给了他们。 可惜,这些人并不满足。 “啧啧,这是哪来的小白脸,你们见过没有,这家伙一个男人脸居然比女人还俊,那些个妞都没她皮肤白。要不然,让我想一下,小白脸,你是哪里的,莫不是南风馆里的小倌吧。” “要真是那的家伙,也怪不得比楼里的女支皮肤都滑。” 这三个人似乎是认为闻瑎一个人是奈何不了他们三个的,盯着面露警惕的闻瑎,做着下流的动作,用言语肆虐地侮辱。 “嘿嘿嘿,小美人儿,爷我不嫌弃你是男的,跟我一次,我保证让你爽翻天,爷那里长得很。” 最矮的那个麻子脸挺了挺胯,表情下作。 闻瑎后退了一步,深呼一口气:“我已经给你们钱了,让我走。” “那可不行,爷得先爽爽。” 闻瑎向后退了几步,盯着这几个人,咬紧牙关,拳头死死地握住,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睛打量着四周看能不能找到可以防身的物件。这里地处偏僻,行人少,即使求助也不一定会有人前来帮自己,更有甚者说不定会引来这些人的同伙。 不能紧张,放松,绝对不能暴露自己。 这几个人面色发黄,眼袋发青,中间的那个高个似乎是这三人中的头。 不过那个人虽然高但是非常瘦,像是现代那些吸毒的人一样,精神状态很差,脸颊向内凹陷。他搓了搓手,往旁边的地上吐了几口唾沫。 “一个男的被污奸了,为了面子也不会说什么的。老子不爱弄男人的屁股,你们俩想玩就玩,别把人弄死就行。” 说完之后,瘦高个就晃着身体走到了巷子口。 “放心,大哥。”麻子脸和那个胖子边笑边走近他。 闻瑎心下一凉,垂着头看着似乎是认命了,眼角却瞄到了什么。 那两个人看着她无力挣扎的模样发笑,愈发兴奋:“爷让你爽翻天,一会儿你得求着我继续。” 麻子脸咽了咽口水,表情|色眯眯地。 闻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成败就在此一举了。那个高个的在小巷子口放风,现在把这两个人干掉。她有点把握,毕竟也是能扛着一百多斤的木头走上一里地都不喘气的人。 闻瑎往后退了几步,迅速捡起脚下的树枝,用脚重重地踢向那个麻子脸的□□,与此同时右手拿着树枝不偏不倚一把戳进那个胖子的眼,一记扫堂腿把两人放到。 面无表情沉着脸在他们的要害之处狠狠地踩了几脚,力道极其之大。 只剩瘦高个一个人了,闻瑎呼了一口气。 高个男人听到动静,冲进来看到这番情景,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刀就开始乱砍。 闻瑎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她一个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就看过几个防狼视频,要不是因为这辈子力气大身体素质好也不敢像刚才那样反抗。这孙子不讲武德,她空拳赤手对着锋利的甚至泛着蓝光的刀,这怎么打。 “狗娘养的杂种,敢打我兄弟,命都不想要了吧。” 瘦高个挥着小刀毫无章法地向闻瑎冲过来,刀尖刺向她。 巷子太小,闻瑎根本没地方躲。 她惊险地侧过身,左侧上臂没能及时躲开,见了血。闻瑎问候了一遍这些人的祖宗十八代,用她知道的所有脏话。 瘦高个看到刺中了她,嘴角咧得更开了。 这时候,被击倒在地的两个杂碎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了。 闻瑎全身的肌肉此刻都在战栗,这种情况可不妙啊。 狭长的死胡同,一对三,这可真是,不论如何,要拼一把,闻瑎舔了下干涩的嘴唇。 瘦高个向她再次冲了过来,就是这个时候,侧过身踢了瘦高个一脚,有个空隙,跑!!! “艹你娘的瘪三。追上你就死定了。”这人躺在地上,手捂住下面,满脸痛楚。 闻瑎本以为就能够逃开了,但倒霉的时候总会遇见更倒霉的事,她拐弯时撞到了一个人身上,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 啪嚓一声,瓶子碎了。 “谁撞到小爷我了。我的酒!” 说话的人神情还有些懵,这是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少年,脸颊还有点婴儿肥,但轮廓分明,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穿得颇为干练,头发还微微上卷。 “抱歉,有人在追我。” 后她本想让少年离远一点避免被牵连,没想到这少年伸手拽住她的袖子,力气大的出奇,拦下了她。 声音上扬,还带着几丝兴奋:“我帮你,不用跑。” 此时,后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大哥,那个小子在这!” 片刻后。 少年把这三个人踢晕扔到角落,拍了拍手。挑了挑眉,带着小表情看了闻瑎一眼,那眼神简直是在说你可真弱,连这都搞不定。 作者有话说: 如果没撞到人,是有机会跑开的,可惜被拦下了(捂脸)。 很多小巷子的地方真的不好走,尤其是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路痴要命。 - 以及,现实生活中遇到这种能跑就跑,跑不掉也不要莽撞,能求救就求救,但是命是最重要。 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虽说网络上有很多防狼术的教学视频,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男女力量还是很悬殊,即使是看着很瘦弱的男生的力量也是不小的。身上真的要常备一些防身物品,可能并不一定能用上,但是一定要有备无患。 ----- 啊啊啊,我居然忘记设置存稿发布时间了。 ---- 第12章 殷君馥是偶然经过那条小巷的。 他大哥要去塞北边境,但他自己却因为年龄太小被母亲拦在了家里,明明十岁之前他都是在那边长大的。 从京城到塞北,最快的路线就是先坐船再骑马走五六天。二哥坐船离京,他今天是来西区这儿的港口送别的。 不能跟着去,殷君馥眼巴巴地看着船走远。 这附近的巷子里有一家酒肆,味道特别棒,这地方还是二哥悄悄带他来的,后来他趁着母亲不在意,来西区跑过很多次。 熟门熟路地走到酒肆,买完之后走在街上,夏日的太阳毒辣刺眼,刚准备喝上一口,就被人撞倒了。 这人是被抢劫了吧。 殷君馥有些兴奋,话本里不都是这样,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成就一代威名。 于是,他伸手拽住了表情焦急的闻瑎的袖子。 - “不就是被抢劫了吗?看你刚才的狼狈样子,不过幸好小爷我从小强身健体,锄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她现在彻底松了口气,身体有些发软,就直接坐在地上了,想了想没有反驳他的话。 闻瑎有些愧疚:“刚才多谢了,只是你的酒,很抱歉,我再给你买一瓶吧。” “啊,不,不用谢。这酒也不算什么。而且其实你能一对三也算不错了。”少年摸了摸有些炸毛的头发,笑容灿烂,露出了一颗小虎牙。 “你去报官吗?” 她摇了摇头,不论是以抢劫还是猥亵的名义告官,根据现有的《大齐律》,没有实施成功就不能以此定案,最多把这几个人关个两三天。对付这类人如果不能以绝后患,就不能贸然行事。 闻瑎眼中闪过几丝狠厉,她刚才那几脚可不轻,这几个地痞流氓就算以后有贼心也再没这个能力了。 少年知道了答案之后,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又踢了三人几脚,她似乎听到了骨头咔嚓的声音。 “行啦,既然不报官就让他们再受点罪吧。”少年一脸平淡,神色还带着点天真,跟他刚才往死里下狠手的动作完全不相符。 闻瑎嘴抽了抽,心里倒是一阵痛快:“麻烦你了,非常感谢。” “喂喂,你手臂上流的血也太多了吧,都把衣服浸透了,你刚才没感觉吗?” 他的脸突然凑近,闻瑎这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睛是深绿色的,像翡翠一样。 说话的工夫,只听“嘶啦”一声,少年把自己的衣服撕掉下来几条,认真又专注手法娴熟地给闻瑎包扎。 “行啦,不报官的话就赶快去医馆找个郎中上点药吧。这大热天的,伤口最容易发脓了。你知道去附近的医馆路吗?” 闻瑎有些尴尬地抿了一下嘴,诚实地摇了摇头。 “你还能走吗?算了,好人做到底,我背着你过去。” “等等我能——” 话音刚落,人已经被少年拽到背上了。 “对了,倒霉蛋,我叫殷君馥,你叫什么名字。听你口音不是京城人吧?” 闻瑎听到这个称呼眼角抽了抽:“我叫闻瑎,是进京赶考的考生。” 殷君馥:“那你还真是个倒霉蛋。居然正好赶上皇帝老儿去世,又得等一年。” 她不想回答,因为这人说得挺对。 “对了,我今年十五,你多大了?比我矮一点,应该比我小吧,快喊我哥。”殷君馥的声音带上了显而易见的雀跃。 哦,对不起,你要失望了。“我十八了。” 最近的医馆离这里有两三里。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12节 殷君馥健步如飞,很快走到了。 老郎中称赞了一下殷君馥的包扎手法,给闻瑎上了药,嘱咐她这纱布三天一换。 闻瑎点点头。 殷君馥坐在医馆前的台阶上,阳光下的发丝显现出浅棕色。 “走吧。” 殷君馥又把她背起来:“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我把你送回家。” 大侠都是这样,一定会把救助的人完美护送到家,殷君馥心里想。 闻瑎有些无奈地戳了戳他的后背:“殷君馥,我伤的是手臂,不是腿,你不用背我的。刚才让你背一路已经有些过意不去了。” 殷君馥有些不太愿意地把她放下来,侧过身问她:“你家在哪?” 闻瑎:“北区。” 殷君馥疑惑地眨了下眼睛:“我家离那里也不远,正好顺路。不过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闻瑎解释这是因为被扒手偷走荷包,所以一路追了过来结果迷路了。 她又听到少年小声地说了一句:“果然是倒霉蛋。” 闻瑎已经无力反驳了。 等到走到北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你先别走,我请你吃饭。你帮了我这么多,只说一声感谢也太——” 殷君馥:“嘿,那可不用了。你这一路也说了太多次谢谢了吧。我要再不回去,我母亲可该把我屁股打开花了,等以后再见了再说吧。走啦,记得换药。” 虽然少年说他是住在北区附近,不过一连几月闻瑎都没有再见到这个乐于助人的少年。 左臂上的伤口不是特别深,一个月之后只留下一道很浅的疤。 闻瑎因为这次经历,买了几把匕首,放在院子的各个角落,不论是睡觉还是出门绝不开身边。 夏日将尽,空气里的热气已经快要散去。 把刚写好的字的宣纸放好,再压上一块镇尺,闻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已经把历年考卷做了两三遍了,最近又开始仔细研究军事战略了,卢屹规的那本书被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又去书店寻了基本其他类型的杂书,无聊的时候就会翻阅。 还偶然淘到了一本《徐霞客游记》,其中的每一篇她都倒背如流了。 现在她非常期待来年的会试,甚至是些迫不及待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闻瑎拿着月饼啃了一口,叹了口气,为什么有这么多节日都是需要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呢,在这种气氛的烘托之下,不更显得独在异乡、独身一人的人更思念家乡,徒增悲伤之情啊。 第二天下午,门被敲得作响。 刚打开门,就被人一把抱住了。 宋端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环住腰的手愈发用力,鼻息扫到脖子上,她忍不住颤了颤。 闻瑎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背:“师兄,松开。” 宋端嘴角一翘。 “小师弟,我回来啦!有没有想师兄呀。” “想了。” 宋端假装伤心:“果然还是不亲吗?居然不想师兄——咦?” 他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了真心的浅笑,原来想我了啊。 “我给你带了一包丁记桂花酥,可让我排了好长时间的队。” 宋端不顾闻瑎的挣扎和反对,搂着她的肩膀走进屋内,“本来想着中秋之前赶回来的,谁知道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他叹了口气:“小师弟你和师兄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本想着中秋咱们正好聚一聚,没想到还是没赶上。不知道你昨天有没有想家想到哭鼻子,真遗憾没看见。” 没有哭,不需要陪,谢谢。 宋端不用人招待,拿起桌上杯子一饮而尽。 闻瑎伸手想要阻止:“那是我喝——” “什么?”宋端舔了舔唇边溢出的水滴,丹凤眼无辜地眨了眨。 闻瑎:“没什么,你还渴吗,我再给你倒点。” 虽然这人有时候喜欢调侃她,但是从没有越过底线,而且她早就把宋端当成兄长一样的存在了,只要他不犯浑。 宋端捂住嘴咳嗽了几声,听起来十分痛苦。 闻瑎:“生病了吗?”又给他手里拿着的杯子添满热水。 “没什么,赶路太急染了风寒,如今已经好得快差不多了。” 闻瑎看着他嘴唇有些发白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师兄,你还是注意一下身体吧,别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嗯、嗯,好。”宋端双手捧着杯子吹了吹,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宋端今天似乎就是来看看她,在这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告辞离开了。 “师兄,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 闻瑎关上院落的大门。 虽然刚才宋端什么也没说,但却能看出来这人似乎遇到了什么困惑不解的难题,有时候聊着聊着眼神就开始涣散,发呆一样。 希望他早点解决吧。 - “小闻,出来买东西啊,这马上就要入冬了。可得买几件暖和点的衣服,家里的被子还暄腾不嘞。要我说啊,小闻你早就该找个媳妇了,最重要的是家里有个人,心里也妥帖不是?” “老赵,说那么多干什么,快把衣服给闻哥儿包起来。”成衣铺的大婶说了他一句,惹得他有些尴尬地嘬了嘬嘴,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闻哥儿,两件冬衣,一共是八百二十文,你给我八百文就行了。” 闻瑎笑眯眯地接过衣服:“谢谢婶子了,以后我衣服还在你家买。” 拿着冬衣走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她突然看到一个虚晃而过的影子,那身影在童年的记忆力很是熟悉。那女子身穿青色锦衣,头上戴着一顶小帽,身旁还跟着一小厮,有钱人家贵妇人的打扮。 长得好像她娘,面容年龄也正相符。 闻瑎眼睛有些干涩,再定眼一瞧,人已经不见了,仿佛都是错觉。 春节过后,新皇改元。 太兴元年,二月二十七,天还是黑着,这时候最多不过寅时。 闻瑎觉得也就凌晨三点出头,但包括自己在内所有在京的学子们已经悉数动身了。 贡院门口,进京的考生,四年前落榜的举子,京城国子监的监生,几千人在这里聚集,等待着今日的会试。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闻瑎站在队列里进场,天还暗得很。 刚进入号房,门外就被士兵落锁,咔嚓一声,格外清脆却并不悦耳。 太阳初升,号房逐渐亮堂起来。 饭菜被士兵沿着门窗递进来,如同坐牢一样。又过了片刻,收走碗筷之后,接下来送的便是试卷。 二月末的天还冷得很,晚上的号房里冷意逼人。 闻瑎每每清醒之后身上都是刺骨的冰凉,拿起酒,喝了一小口,打了个寒战,些许身上便有几股暖流袭来。 闻瑎的号房在贡院内侧,虽然周围的邻居白天安静话也不多,除了翻阅试卷的声音之外便没什么杂音,但到了晚上,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睡眠质量称不上好的闻瑎也因此被吵醒数次。 天刚亮,闻瑎站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身体。 号房狭小,只能容下一人,连走动之处都没给人留下。 第一场主考,经帖、墨义。 打眼一扫,闻瑎便有了定数,对她没什么难度。 会试第一场结束,在号房里又度过了一个晚上,天刚亮,闻瑎跟着指挥随着人群有序走出贡院大门。 再过三日,第二场如期而至。 试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内科一道。杂文写得虽称不上新奇,却也中规中矩不出差错。 又三日,试经史时务策,农业政策、水利、外交、国防。 最后一篇则是以[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为引,来让考生论述观点。这句话大致意思是贾谊提出了“三表五饵”的防御策略,主张用和平的手段瓦解北方匈奴,但班固却讥笑贾谊的对策不过是纸上谈兵,书生之见。 闻瑎盯着这道题,蹙着眉,想了很久,终于下笔,其间未曾停顿。 后两场考试,时不时便能听见暴躁的考生咒骂之声,也能听见有人因为发热晕厥而被抬出考场的动静。 前朝不乏考生在考试期间因为受寒高烧考到昏迷,出场之后高烧不退因病去世的也不在少数。而本朝特意在每个号房门窗处挂上了一个摇铃,给了考生是否选择自动离场的机会。也因为这个举动,谢家皇室在儒生中的口碑很好。 会试第三场结束了,这也意味着春闱落下帷幕。 热闹,担忧,紧张,门外等待的人群,复杂的表情从他们的面庞上浮现。 闻瑎舔了舔嘴干涩的嘴唇,她的唇色有些不正常地发白,脸上却泛红。 她脚步有些虚浮,她拿出还剩下浅浅几口的酒瓶,一口饮下。接连不断的寒意却不断地从后背往上侵袭。 回去之后一定要躺在床上大睡几天。 想着想着,闻瑎一个不慎,差点晕倒在地上。扶着墙,她摸了摸额头,烫得惊人。 闻瑎摇晃了一下有些头,这三天可真得称得上是用脑过度了。 “小师弟。”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13节 闻瑎讶异地转过身。 只是这声音刚落,一层厚厚的大袄就披到了闻瑎身上,把她裹住了。 “姜茶在马车上,我送你回去。” 闻瑎对他道谢,头眩晕得难耐。 宋端把郎中请到她的家里,她只是感染了些许风寒,但并不严重。 亲眼看着她喝下药,宋端便告辞了。 闻瑎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养成了好多年的生物钟不是说改就能改掉的。 闻瑎揉着还有些发蒙的头,看着微微透亮的窗外,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了。 去院子里打了几口水,搬到柴房里烧开,闻瑎洗了洗身子。 擦拭着湿发,闻瑎想到了昨晚了梦。 她又梦到了她娘。 记忆里那个总喜欢穿着杏色布衫的女人总是会悄悄地对自己说话,眉梢里总是带着些许忧伤。她会告诉自己怎么才是一个男孩应该做的事,怎样才讨父亲喜爱。 算了,都是过去了事了,不再想了。 她其实并没有拜托宋端来接自己,可是他却来了。 抿了下嘴,人情难还,她得上门道谢。 只是谢礼不能过于廉价,但太贵她又送不起。 她选了一枚白玉髓书签,缀着红色的流苏,又买了几包点心。 宋端虽说经常离京,但作为户部侍郎,他也一样住着面积不小的宅邸。 大门进去是入户庭院,这是客厅,再进入门楼就是外庭院,一般是来府上的客人住所,在通过一道门楼,便是后花园,亭台楼榭,流水潺潺,绿荫红叶。再过一道大门,便是内庭院。西边厨房的后勤院,北边堂屋旁的后门又能通向□□院,南面的客厅出来又能到花园之中。 这里设计颇为复杂,闻瑎来了两三次,依旧需要人引路。 门童已经认出了她,连忙迎上了给她开门。 门内候着一个面容敦厚的青年,对闻瑎行了一礼,接过她手里的礼物,招呼着一旁的小厮领着她往里面走。 小厮年龄大约十来岁,模样颇为机灵:“闻小郎君,我家大人在花园那等着您呢。” 闻瑎颔首:“麻烦你了。” 小厮:“就是这里了,您再往前走一段路便是了。” 闻瑎穿过这道模样古朴精致圆形门墙洞,就来了后院花园里,宋端正在池边喂鱼。 她走过去:“师兄,昨天的事,谢谢你。” 宋端没有转身:“小师弟,你说池子里的金鱼开心嘛,整天只要吃喝就行了,它们这一生都是饱乐无忧的。” 闻瑎:“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宋端似乎笑了,只是声音很平静:“我还以为你会说它们不会开心呢?因为被禁锢在这么小的地方,比不得大川大河自在。毕竟你看起来不像是那种愿意被困住的人。” 她闻言一愣:“师兄,我是人,又不是鱼。再说,我非鱼,安知鱼之乐。” 他把鱼饲料全部撒到水面,拍了拍手上剩余的残渣,转过身含笑着看着她,聊起了其他话题。 “小师弟,你昨天离开贡院的样子可真是可怜极了,也幸好那日我正好有空闲的时间。不过你这人似乎是过分注重礼数了,所以我才会这么笃定你今日会来我府上。” 闻瑎不善言辞:“礼数不可废。” 宋端转而说道:“你觉得这次春闱如何?考得怎么样?” 闻瑎这才知道怎么回话,两只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我觉得发挥得还算正常,应该不会落榜。” 宋端让她把前几日的所写的答案默写出来。 闻瑎带着疑惑的眼神悄悄地看了他一眼,结果被他一眼瞧见,宋端敲了下她的脑壳。 “怎么,觉得我不够格?我好歹也是正熙七年的二甲传胪,给师兄点面子吧。而且这是我老师要看的,我不过是代他传达一下。” 原来是吴阁老,闻瑎心下果然,就宋端这种性子,怎么会想不开给自己找麻烦做。 “那替我谢过师叔,待时我登门拜访他老人家。” 宋端领着她走到书房,“你在这写吧。” 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出去了,还没等她拿笔蘸墨,人又回来了。 “等午饭时间我来叫你,不用太急。” 闻瑎盯着被关上的书房木门,若有所思,宋端师兄今天有些奇怪,但总归与她无关。屡起袖子,她轻蘸了一下已经研磨好的墨水,在上好的宣纸上落笔。 离开书房,宋端走回他自己的房间,那身影看起来竟有些迫不及待。 “大明,闻瑎送我的礼物呢?” 大明就是刚才那个青年,给宋端鞠了一躬,恭敬地说:“主子,就在茶几上放,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宋端颇有些小心地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枚嵌着银丝的玉制书签,浮雕着松竹,着实雅致。 眉梢漏不出半分喜色,嘴角溢出笑容也骤然僵硬,忽而他又笑出了声,然后大笑,握着那枚书签的手愈发缩紧。 松竹,小师弟是把他当做君子了嘛,可惜他不是啊。 这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在一旁大明心跳骤然加快了几分,嘶,他家主子又想到什么了。 这位爷在外都是一副温雅的表象,可但凡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这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圣上国库空虚,需要银两来填充国库,世家大族没一个愿意出钱,百般推脱,可就是宋端去那些人家里走了一趟之后,所有人都乖乖地把钱给交上去了,打的名头一个比个好听,跟原来那种自持甚傲的模样完全不同。 更别说上次回京宋端听到他这位小师弟受伤,面上不过一笑,但第二天西区的那三个流氓混混再也没人见过了。 这可是一位些阴晴不定的主,开心的时候能把人宠上天,不开心了死了还得感谢他没折磨你。 宋端把玩着这枚书签,大拇指不断摩挲着上面的松和竹。 书房,奋笔疾书的闻瑎完全不知道,她不过是随手一选,以她的眼光觉得还算不错的礼物能被人琢磨猜测成这般模样。 闻瑎把最后一篇策论默写完,嘴角愉悦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如果可以比对,就能发现这和她在会试上写的那篇文章是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作者有话说: 宋端,一个心眼太多的脑补帝。 马上就要步入朝堂,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啊啊啊啊。 第14章 袁瞻把这段时间大理寺审讯的结果送到皇帝手上。 不由得感叹,当今圣上这不容置喙的作风倒是往往让人忽略了他的年龄。虽说九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是他的脾性和老皇帝实在是不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养来的性子。 难道传闻是真的?袁瞻若有所思。 路边的柳树正在吐着嫩芽,他前阵子派人打听过闻瑎,也知道她的确如自己猜测的一样,少年英才比之他当年也不遑多让。 如今皇上尤为信任自己,而且新皇登基不过一年,官员调动比以往更加频繁,若真是有真才实干,那把她弄佚?到大理寺的理由也更加充分了。 袁瞻不由感觉一丝快意,想到日后不必再为头痛这事担忧,走路也轻快了些许。 同日。 宋端得知吴居有了空闲,便带着闻瑎默写的试卷来到吴居府上。 宋端:“老师,这是小师弟的默写的试卷。” 吴居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乐呵呵地接了过来。 他称赞道:“这孩子字倒是不错,气势庄严雄浑,有几分风骨。” “袤之,你觉得这卷子答得如何。” 宋端:“学生觉得很好,得陆公真传。” 吴居是清楚宋端这人虽然看着彬彬有礼、仪表堂堂,但实则是个再傲慢不过的目中无人之人,倒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如此不夹杂嘲意的赞美。 看来他这徒弟很是待见闻瑎这小伙子,倒是稀奇了。 宋端喝了一口龙井,润了下嘴唇,又道:“不过这次会试,她的排名不会太靠前。” 吴居:“你说得不错,毕竟礼部这次派的主考官之间可是不大对付,吴述生定是会对她这篇策论中观点表示赞同,但是另外两个家伙可是从始至终都顽固得很,态度颇为含糊,两个墙头草。想要考到前几名,难。” 宋端笑着说:“殿试就说不准了,毕竟现在这位态度可是很明确,说不定会给小师弟一甲的名额。” 吴居抿了口茶:“闻瑎这性子到有些像年轻时候的陆有之,怪不得那老家伙给我的信里那么宝贝他的学生。” 宋端听出吴居对闻瑎的赞叹之情,眼里很快闪过几丝情绪,咳了一声正色道:“徐邈敞进了内阁,但他所在的青林党和咱们向来不对付。陛下倒是玩得一手权衡之策,坐山观虎渔翁得利。” 吴居眼里闪过精光:“徐邈敞和萧太后走得近,殿试过后就要选秀,到那时这京城的格局又得变一变。” 宋端:“老师,您孙女?” 室内的气氛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吴居:“老夫只有这一个孙女,可不会送进宫里受罪。嬉皮笑脸,你今年可二十七了,打算拖到什么时候成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宋端的双亲早亡,十岁机缘巧合拜入吴居门下,如今将近二十年,两人关系亲如父子。 吴居自然也为他的婚事上愁,可惜这浑小子巧舌如簧,每次问他都被他搪塞过去,也真是让他发愁。他自己虽然二十三岁才成婚,但像宋端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会跑了。可这小子! 宋端:“我自然是不急,还没有遇到合适的。” “老师,青林党最近小动作可是不小,袁景昌可是打算把女儿送进宫里,要是被封后,那可就是一家独大了。” 这话题转得可真够快,吴居瞥了他一眼,有点欲盖弥彰了。 闻瑎在默完试卷的第三天前去拜见吴居,和最开始那次简单的谈话不同,吴居这次倒是问了她很多政治上的问题。 她很谨慎,吴阁老也一直保持着一种表情,偶尔点点头,也看不出是否满意。 临走的时候,她又看到了吴芷男,小家伙穿得一身粉嫩,塞给她一朵刚从枝桠上摘下的杏花。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14节 等榜的日子难熬,不仅是这次的考生如此,闻瑎也是这样。 她和常去书肆掌柜关系已经熟稔,便在他店里谋了一份抄书的工作。 一周两本,时间倒是不紧,写着字,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书肆掌柜姓陆,陆元吉,是个秀才,陆家书肆已经开了三十多年,在这京城里虽不是最好的那家,但绝对物美价廉,因此来这里买书的学生很多。 “陆掌柜,这些书我抄好了。” 闻瑎的声音偏清冷,近些年她刻意压低嗓音说话,已不再显得女气,倒像是泉水撞击到山石发出的声音,颇为悦耳。 陆掌柜笑着把钱递给她:“闻瑎,过几日就要放榜了。你的水平,这肯定没问题。” “那就多谢陆掌柜吉言了。” 陆掌柜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等你考上了再说吧。” “陆元峻,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快给闻瑎道歉。” 陆元峻对着闻瑎翻了个白眼:“我才不要。” “你没事就回屋里去。”陆掌柜瞪了他一眼。 陆元峻今年十四,是个小秀才,正在准备今年的乡试。 去年,闻瑎刚来书肆买书的时候,陆元峻还没到她下巴,今年已经差不多到她眉毛那里了。 年轻人长得就是快,但性子也是说变就变。两人原本相处还是不错的,但前段时间,陆元峻喜欢的姑娘表示她更喜欢闻瑎之后,这小少年态度就变了。 闻瑎自然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 闻瑎:“陆掌柜,这段时间多谢您的照顾了。那我就先走了。” 她拿起放在门外的油纸伞,一身青衣,消失在茫茫细雨中。 三月十五,会试放榜。 京城里无数人都在关注着这次会试的结果,作为新皇登基以来的第一场考试,意义自然不同以往。 接下来的殿试并不会再继续往下刷人,也意味着榜单里的人都是既定的天子门生,前途似锦。 一大早,榜前就挤满了人。 闻瑎想到前几年看榜时差点被挤成肉饼的样子,还是决定再等一个时辰,人少了再去看。 不急这一会儿。 只是心里紧张得很,便不由自主地走到书房开始研磨,手指微微有些轻颤,果然不可能不紧张。闻瑎又拿起一本册子开始抄起书来,闻着书墨气息,勉强平复了心情,长舒一口气。 只是她没想到,等她走到放榜的告示栏时,那处还是水泄不通。 放榜告示栏处的人群是一波走了之后一波又来,除了衣着简朴的学子,也不乏穿着家丁服饰的下人,有的表情愉悦等着回去之后领打赏,有的则面带惧色愁眉苦脸,千人千态。 闻瑎站在那里片刻,眼里带上笑,或许还有一些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激动。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没办法了,来都来了,那就挤一挤吧! 大概过了两三炷香,在人群的推搡下,闻瑎终于来到了杏榜前。 她这次到没有妄自菲薄,直接从第一名开始往下看。 会元,许威之,江东人士,乡试解元,年四十二。 第二名,徐令孺,其父是当朝阁老,年二十。 第三名,俞修樾,西丹人士,家境贫寒,年二十四。 ······ 第九名,荀弄,苏湖荀家出身,世家子弟,年二十一。 ······ 第十九名,闻瑎,洛泉人士,农家子,年十九。 榜上录取的共有三百多人。 果然和吴阁老所说的大差不差,她的名次并不是十分靠前。 尽管如此,她却依旧开心,虽说并非不在乎名次,但是即便是最后一名,她依旧是取得了贡士的头衔。 爷,你放心,再给她一段时间,她就有机会给父亲翻案,再找阿姑。等到那之后,到某个县上做个闲散县官,像凌昌县的林县令一般,也是自在得很。 闻瑎这个时候并不清楚,未来会和这时的设想截然不同。 天街小雨润如酥。 初春时节,雨总是绵柔却又不断的。 可今天这天气怪极了。 来的时候还是晴天,但回去的路上,不过一阵风吹过,天上来了几朵乌云,便下起雨来,雨滴很大。 闻瑎用袖子挡着头,小跑回家,奔跑的身影带着未曾显露过的独属于她一人的轻快和肆意。 不过,她撞上了来人的伞尖。 “啊!倒霉蛋,又是你啊。” 少年似乎正在变声期,嗓子还有些哑。 雨水顺着油纸伞流到她的脸上,闻瑎有些睁不开眼。 殷君馥把伞移了一下,举到她的头顶,用没有被雨淋湿的袖子擦了擦她的脸,动作说不上温柔。 他对着她笑得开心,似乎是在嘲笑她的狼狈,又似乎是在与朋友嬉闹,露出了那颗尖尖的小虎牙。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奉上。 求求给我一个会自己码字的存稿箱吧! 第15章 “好久不见啦,好像已经快要一年了。不过——”这个头发越来越卷的少年揉了揉头,颇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我只记得你是个倒霉蛋,但你叫什么我倒实在是记不清了。” 闻瑎也乐了一下,今日会试得中,又遇见了这个武力高超的小恩人,心情也是颇为愉快。 “我的名字是闻瑎。好久不见,殷君馥。” 殷君馥睁大了他那双碧绿色的双眼,说不出的清澈:“哇,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 闻瑎嘴角的笑意再也遮不住:“嗯,我记得。你可是我的恩人,我还没有正式感谢过你呢。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让我报答你,至少也要请你吃饭。” 殷君馥听到她说自己是她的恩人,傻笑了一下,又连忙挥手拒绝:“那可不行,我今天有重要的事。啊,那个,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不是说你不重要。就是,唉,我——” “以后肯定还有机会的,我记住你的名字啦,闻瑎。” 他话也没说完,把手里的油纸伞往闻瑎手里一塞,立刻跑出了老远。 “喂,你的伞!” “放心,我会来拿的。” 说不定这会是她交到的新朋友。 油纸伞握在手里,闻瑎虽然身上还挂着不少雨珠,却笑得特别肆意,她望着已经消失不见的背影,良久才转过身。 这条街离闻瑎的住所不远,她往前放眼看去,正好看到雨里的一把油纸伞,伞下绀青色的身影在蒙蒙细雨中散发着孤冷的气息。 油纸伞下的面庞模糊不清,她直觉这人似乎不太高兴。 只见这人慢慢向她走过来,面上依旧是一片温润的笑意:“小师弟,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我只好来找你了。” “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似乎等了好久,身上都是潮湿的。 风越来越大,雨点也越来越多,他的脸上满是水珠,却混不在乎。 “也是刚来。” 闻瑎:“那我们快回去吧,淋太多雨容易生病。” “好。”宋端的话含着尾音,莫名带了些缠绵的意味,“不过,刚才那人是谁,怎么未曾听你说起。” 闻瑎想到被三个流氓围困的事,脸一僵,含糊着说他帮过自己。 宋端自然是知道那人是谁,殷孝良的二儿子,和胡姬杂交的混种。也是上次救了他家小师弟的恩人,想到恩人这个词,宋端眼里不免|流露出些许嘲意。 他在这里嘘寒问暖了这么长时间,那家伙不过救了小师弟一次。 她从来没有那样对自己笑得那么真挚。 他不会否认自己是一个薄情的人,父母的离世,他也没有太过伤心。只是利用着这种身世增加吴居对他的同情,博得一份筹码。 起初因为闻瑎是陆有之的学生,他才会与她交好,他的确是别有目的。可这一年多的相处,让他一时间模糊了自己的感情。 幼时养的那只猫,被父亲以玩物丧志的名义打死后,他已经很久不曾觉得能有什么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本以为闻瑎这人天真得可笑。因着自己送了她一份生辰贺礼,后来帮了她一些小忙,便对他起了亲近之意,视他为兄长,对他颇为信任。 宋端以为在这京城之中闻瑎也只能最依赖他。 但今日他才发现,可笑的是自己,若不是亲眼见到她对其他人的态度,还以为自己就是特殊的那一个。她根本、从未把我放在眼里,一切不过是我在自作多情。 握住油纸伞的手青筋暴起。 “师兄,你怎么了?”闻瑎看到他的双眼似乎有些泛红,有些担心地问道。 宋端把油纸伞合上,看着雨水顺着伞面流到铺满青石的地面,带着冷意的眼神远处一片片乌云,“雨要下大了。” 他轻描淡写地:“没事,进屋吧。” 闻瑎身上湿冷,她牙齿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战:“师兄,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烧一点姜茶,寒气。” 说完,她看到宋端淋湿的发丝,从衣橱里找到了一条未用过的巾帕放到了他面前。 “这条我没用过,头发有些湿了,你擦一下吧。” 也不知道殷君馥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到他想去的地方,这雨是越下越大了,闻瑎有些担心。 她这样想着,走到厨屋,从干燥的柴火堆里抱出来一捆木头,又从里面抽出一个,立在厚实的木桩上,拿起砍刀一劈而下,刀起刀落,木材分裂成了两小半,如此重复了多次。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15节 宋端拿着巾帕擦拭着头,视线黏在厨屋里劈柴的闻瑎身上,纤腰、脖颈、唇上的水珠,突然一阵燥热,指尖引起密密麻麻的颤栗。 闻瑎把切好的姜片扔进锅里,又放了几勺粗糖,拿着葫芦瓢舀了几瓢水。 拍了拍手,她又踱步从柴火堆里拿出来几把干草,用火引子点燃干草扔进地锅的灶膛,等着它燃起来之后放进去几根劈好的柴。 拿着蒲扇慢慢地扇着,火慢慢慢燃地烈起来,火势猛烈。过了片刻,氤氲的热气从地锅里冒上来,带着姜茶独有的味道。 厨屋的温度倒是比堂屋还要暖和,闻瑎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干了。 她想了一下,跑回堂屋。 “师兄,你比我高,我这里也没有你合身的衣服,我这里的碳年关的时候就用完了。这雨看着也不会停,你跟我一起去厨屋吧,里面烧着柴,更暖和一点。” 巾帕此刻已经叠好规整地放在了茶几上。 宋端:“好。” “小师弟,恭喜你会试得中。我今日来本是想来道喜,没想到这雨却越来越大,反而自己成了落汤鸡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闻瑎闻言嘴角微扬,语气雀跃地说:“谢谢师兄,我很开心。” 天上打了一声雷,春雷喜雨,本是好兆头,但是宋端的身体却瞬间僵硬了,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但脸上或多或少染上了一抹苍白。 他讨厌雷雨天。 跳跃的火光映在闻瑎的浅棕色的瞳孔中,噼里啪啦的小火星不断爆裂,厨屋内的温度比其他地方高上不少。 宋端的手情不自禁地向前,几乎快要抚摸上她的脸颊。 “师兄?!” 宋端怔怔,手僵硬了一下,接着自然地把她头上不知何时落下的一抹蛛丝摘下来。 “你头上有脏东西——” “谢谢师兄。” 闻瑎毫不在意地用手扒拉了一下头,扭头继续拉着灶台的风箱。 不过看到他怅然的神情,闻瑎道:“师兄,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你看着有些累了。” 他真的有点魔怔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举动。他是喜欢女人的。 “不用了,在这里就好。” 火光舔舐上宋端精致的眉眼,暗影若隐若现,一半的脸藏在阴影里,一半暴露火光下,明暗交织。 了解宋端的人是无法想象他脸上会出现这种神情的。 但闻瑎不了解。 她只是端着熬好的姜茶,放到他的手边。 “小师弟,再过月余,你就要参加殿试。你可曾了解当今圣上?” 宋端此刻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神态,丹凤眼里再不见刚才的迷茫和脆弱,反而带着闻瑎不常见的锐利锋芒,露出了他假面下的冰山一角。 闻瑎:“我只知道现在这位年轻的皇帝颁布的政策,其余的倒未曾听闻。”她顿了一下,继续说:“但只从这些方面看,就能看出他有很大的野心。” 宋端眼中闪过些许兴奋,看闻瑎的眼神有些不同:“哦?为何。” “山川形势、军事配备、军民士气、城堡建设。圣上现如今重整工部,除了农田器具的研发之外,最重要的应该还是军事。” 被宋端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像是被老师抽查一样,有些紧张。 闻瑎舔了下有些干涩的嘴唇,喝了口姜茶,继续说:“北方大部分地区毗邻鞑靼,其中以塞北的垈仁县为最。其中能对我朝产生威胁的部落主要有三,其中以匈奴为最强,夏、蒙次之,后二者若不联合,也不成气候。圣上一方面直接针对塞北三部采取分化瓦解的措施,另一方面着力于东北和西北地区的经营,形成控制塞北地区的一把钳子。” 灶台里的柴火燃尽,火光灭了。 宋端此刻再也没有轻浮和调侃的表情。他看过闻瑎所写的策论,已对她的知识涉猎之深有所惊奇,但这次—— 看着她侃侃而谈的模样,宋端轻笑,目光微垂,不该有的心思稍微收敛。 吴居对她的评价是对的。 此子,假以时日,登阁拜相。 作者有话说: 不负责任的小剧场 记者拿着话筒小心翼翼地问:“宋大人,请问您不该有的心思是?” 宋·脑补帝·端轻飘飘地看了记者一眼。 记者表情僵硬,一边说对不起一遍往后退,拔腿就跑。 --------- 因为文章字数超的有点多,后面会隔日更新,不然下周就没有榜单了(哭)。 下周三晚12点就恢复正常更新,之后每天日更。 抱歉qaq~ 第16章 这场雨中屋檐下的谈话结束。 宋端看了一眼依旧阴沉的天空,沉吟了片刻,最终说道:“我知道你平日里多是谨言慎行,从不夸口虚谈,今日才知你胸中肚量,是我轻视你了。” 闻瑎有些惊讶,她这是第一次听到宋端如此直白地称誉自己,似乎有什么和原来不太一样了。 她垂下眼睑,抱拳作揖:“师兄谬赞了。” 窗外雨声淅沥,宋端想揉一下闻瑎的头,可抬在空中的手一僵,踌躇了片刻又放下了,最后笑道:“但是小师弟,你可知晓,你谈起皇权王室的口吻中,带着一些你自己也未曾发觉的轻蔑和漫不经心。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隔墙有耳,谨言慎行。” 这话宋端说的声音很不大,却重重地砸在了闻瑎的心里,有些心惊。 她在刚拜到卢屹规门下时也被隐晦地提点过几次。而后,她在老师这等忠君爱国之人面前更是谨言慎行,不曾泄露丝毫不尊。 她以为现在自己在表面上做得足够好了,没想到宋端竟如此敏锐,不过一场谈话而已。 闻瑎垂下头,几缕发丝掩住了表情。 沉默了片刻,闻瑎终于出声了:“谢谢师兄提点,我记住了。” 宋端的手略过她的头顶终于还是落到她的肩膀上,拍了两三下。 “记住就好,祸从口出可非虚言。” 院子里一朵杏花不堪雨水浇打落在地上。 宋端站起来,捋了捋因为雨水浸湿而黏在身上的几处布料。 “小师弟,那今日就先告辞了。” 闻瑎看了一眼窗外,雨还大。 “不如等雨小——” 宋端轻言浅笑:“不了。” 他拿起伞,走进雨中,还能依稀听见他的声音:“以后就是同僚了,小师弟。” 许久,闻瑎才收回视线,过于漫不经心吗。 一个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人,即使在封建社会生活了近二十年,但让她对这腐朽的封建王朝发自内心产生所谓的敬畏感,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她干笑了一声,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雨丝捶打着青苔。 等到太阳西斜,雨才渐停。 闻瑎去外面的糕点肆里买了一包牛乳茶酪,酥皮糯心,闻起来甜香,吃起来不腻。 “兄台可是闻瑎?” 陌生的声音,闻瑎朝出声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宽肩窄腰、小麦肤色的青年,颇为健硕,右边的眉毛是断眉,上面有一道短短的伤痕,刚好横在眉尾,不免让这人的面目带上了些许的凶狠。 不过她没见过、也不认识。 闻瑎心下疑惑,不过同样作揖回礼。 “请问阁下是?” “在下俞修樾,也是今年的考生。” 会试第三,他怎么会认识自己,我根本没见过他这人。 闻瑎:“久仰大名,不知俞兄有何要事?” 俞修樾指了指闻瑎身后的丁记糕点铺子:“我听说这里的点心好吃。今日心情颇好,便想着来此一满口腹之欲,没想到闻兄也爱吃这甜食。”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憨,倒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凶了。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俞修樾:“闻兄,回见。”【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若不是看见墨黑色玉佩上的瑎字,俞修樾还以为写出那样文章的人会是和自己一般的塞边汉子,没想到这般清隽,竟似江南水乡养出来的人物。 闻瑎并不知道俞修樾心中所想。 她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买过糕点后,又到临街的饭馆喝了一碗豆腐海带汤,心满意足地往家里走去。 闻瑎所住的小院临近北街的一条专卖吃食的街,走这条路最顺,因此每每路过她总是会顺手买上些许。 虽然这雨下了一天,但出来摆摊的商贩依旧如常。 闻瑎会试十九的名头也自然传到了街边巷子的摊贩耳里。 街角处的是卖烧饼的崔阿婆。她是个热络的性子,为人热情又会说话,味香又不贵,不少人都爱来她这里买饼。 大老远看见闻瑎,崔阿婆的脸就灿烂了起来,连忙招手:“闻小哥,来阿婆这!快过来!” 闻瑎:“崔阿婆,您找我有事。” 崔阿婆眼里满是赞叹:“闻小哥,阿婆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16节 闻瑎被老人家真诚的语气夸的脸上有些泛红:“阿婆,您过誉了。我没您说得这么厉害。” 崔阿婆油纸装了十个烧瓶,硬塞到闻瑎怀里。 “闻小哥太自谦了,我在这里附近买烧饼买了快十年了,也不是没见过考上进士的学生,不过哪个也没你年轻。今个我的烧饼都不要钱,阿婆心里高兴。” 闻瑎根本推辞不过,本想把钱放到铺子上,没想到被身后的崔阿婆追了过来,又塞到了她的怀里。 闻瑎有些哭笑不得,打算明日来再把钱给她。 街边的商贩也都热情围过来,纷纷效仿崔阿婆的行为,等她离开这条街时,手上臂上已经挂满了东西。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在这巷子里响起来。 “闻瑎这才十九吧,前途不可限量啊!” “也不知道婚配了没有,要是能攀上——” “也不看看你家是啥歪瓜裂枣,凭闻小哥那长相样貌,说不定到时候会尚公主嘞!” “真是羡慕啊!” 这时,离崔阿婆不远的卖炒板栗的男人嘀咕了一声,声音不大,也说不上小:“还真是会攀关系,真以为因为几个不值钱的烧饼就能让闻瑎记住,啧啧。” 周围的摊贩没有理他,各自说着各自的话。 突然,有人啐他了一声,定眼一看,正是刚才忙着炒鸡头米(芡实)的自家婆娘。 “说谁呢你,自己拉不下脸还有脸说别人。那闻瑎以后可是做官的,看着也不想是个忘本的人,花几个不值钱的吃食就能给人家留下印象,到时候能有一点关系就能攀上一点,没用的家伙。” “你,你,我不跟妇人一般见识。” “刘大顺,老娘还后悔嫁给你这种窝囊废。” 周围的人习以为常,这两口子每天必须得吵上一会,刘家媳妇也姓刘,叫刘福碧,是个泼辣性子,连自家婆婆都治不住她,更何况向来窝囊的刘大顺。 闻瑎身上手里全是东西,走得颇为艰难。 幸好现在天还不热,不然这么一堆东西,过两天就得放坏了。 平常这些摊贩虽然热情,可今天这也太猛了,闻瑎根本招架不住。 在齐朝,秀才、举人、进士,每往上升一个级别,就是另一个不同的阶层了,倒也不奇怪这些人的行为。 只是想到明天得一个个还钱这件麻烦事,闻瑎就有些头疼,早知道就走远路从另一条街过了。 第二天一早,闻瑎吃过饭,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是朝廷派来的差役,通知她三月二十参加复试。 复试在殿试之前,此举是为了勘察考生学识,合格之后方可参加殿试。 四日后,保和殿,穿着紫色官袍的面容严肃的礼部尚书当庭出题,考生需要口述,颇为考验临场能力。 考察结束后,考生们不能休息,要立刻学习殿试当日的礼仪规范:拜见行礼、下跪磕头、起身回话。一言一行都有讲究,繁琐细碎。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这次复试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观察考生的长相。 上辈子在大学的某节选修课上,年仅四十,不仅秃顶而且脸上还有一块明显黑色胎记的男老师提到这个话题,十分风趣地自我调侃着说还好他生长在红旗下,不然放到古代,他可就太惨了。 当时的课堂氛围极为欢快,几乎所有人都在笑,虽然闻瑎现在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了,但是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浮现笑意。 不过真正的筛选还不是现在,虽然全国各地的考生,跋涉千里,通过科举层层选拔,但这并不意味就一定会被授官。必须在殿试之后再通过吏部选官,只有通过这一关的人才能取得官职,走马上任。 齐朝的选拔制度类似于唐宋时期,对考生的相貌要求即为严格。 吏部选官的主要标准就是“身言书判”这几项,这也就是说身材相貌是排在当官筛选资格的第一位。在朝廷看来,官员是朝廷的脸面,更代表着朝廷的威仪,高矮胖丑都会影响考生的仕途。除非这位考生才华横溢各项能力都是拔尖无人可超越,当然例外另谈。 三月二十八日,殿试。 保和殿的台阶很高,贡士们在宦官的带领下有序进入。 前五十名在殿内,后面的人在殿外。保和殿光线不好,这似乎也说不上到底哪些人更沾光。 等所有人都站到自己的考位,约莫三炷香后,试卷发下。钟声一响,可以开始动笔了。 半个时辰后,皇帝来到了保和殿,身后跟着一众官员。他比身后的人都要高上半头,面容年轻却不带丝毫青涩,眼神深邃,不怒自威,无人敢与之对视。 谢郁挥了挥手,身后的人散去。 他扫视着考生,眼神来到闻瑎那处突然停下,心下思索他为何有些脸熟。 谢郁有了些兴味,踱步到闻瑎身后,垂下眼睑看着她的卷面,末了,神色带上几分欣赏。 他记下试卷上的名字:闻瑎?或许是个人才。 作者有话说: 古代科举热知识,当官是要看脸的。 查资料的时候发现,因为唐朝奇葩的选官制度,要是给各个朝代排个序,唐公务员平均颜值可是名列前茅的。 --- 第17章 按照惯例,殿试内容由内阁大学士提前几天预拟,然后再上呈请皇帝选定。但是前朝因为预拟题目到确定试题的时间差,发生了震惊朝野的舞弊案。 所以自那之后,所有题目全是在殿试前一天秘密拟定,皇帝钦定后立即刊刻印刷。本朝刊印场所由军队监控把守,严防泄露。 就像现在在监狱里印刷高考试卷一样,这些都是为了防止试题泄露的作弊手段,直至殿试当天凌晨,试卷才印刷完毕。 当“新鲜出炉”的试卷分发给闻瑎时,鼻尖还能嗅见淡雅的墨香。 耳边是纸张铺陈开来的唰啦声,闻瑎将试卷展开,视线聚集到题目上,殿试只考一道策论。 这套题目是根据《易经》中“九二”卦:“井谷射鲋,瓮敝漏。”和《春秋左传公羊传谷梁传注》中的有关内容而拟制出来的。约四百个字,近乎一篇小作文。 她用一只手扶起衣袖,笔尖在砚台上轻轻蘸取,边看边思考着问题。 “瓮”在这里指的是汲水的大型容器,而需要洗淘出的正是井里的污水或者说混有生物的脏水。而现在由于使用频繁,瓮已经变得破旧。这是在暗喻如今的朝堂。 “井谷射鲋”“瓮敝漏”,都是讲水井还在进一步修整过程当中,这是修井之难。这道题的出题人可真是大胆,难道是在暗喻朝廷之中的官场腐败和官员们的贪腐程度——闻瑎眉头稍皱,她不知道自己的破题是否过于激进。 闻瑎手腕收力,在宣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字。 士所以成名者,在于有经世之才也;其不被用者,在于无经国史德。故圣人之所以然,盖我无令闻。 她专注于笔下,并不知晓身后何时来人,而这人又何时离去。 殿试的考试类似于现代写的作文,不过时间并不短,只要在太阳落山之前上交试卷即可。 宣纸上的字迹不似原本端正大气的颜楷,而是有些潦草的草体,但并不凌乱。闻瑎的鼻尖不知何时冒出了些许的汗珠,她这篇文章写得如此露骨,言辞尖锐。 可是也不知是大脑出了问题还是如何,脑中前前后后就只有这一个想法。 她擦掉脸上的细汗,眼神冷静,拿笔之手未见丝毫颤抖。 呼了一口气,从桌侧拿出一张崭新的宣纸,她将草稿上的文章用正楷誊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她停下了笔。 仔细检查几遍之后,试卷上的字迹已干,她交卷了。 交上来的试卷被迅速送往东侧的中左门的弥封官处,盖住闻瑎的名字之后,试卷被装入固定的箱子里护送至专门的阅卷场所。 闻瑎在太监的引领下,低着头离开保和殿,这是规矩,不能直视圣颜。 宫门外停放着几辆马车。 一个穿着深青色奴仆装扮的人向闻瑎走来,对着她身后的人弯腰鞠躬:“少爷。” “走吧。” 身后的人加快脚步,与闻瑎擦肩。 而后,他的脚步稍微顿了下,侧身对着闻瑎道:“可是陆公的弟子?” 闻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陆公,陆有之,这事应该没多少人知道。 “徐令孺。”这人轻笑一声,说不清道不明,随后便迈着大步离开了。 徐令孺,徐邈敞徐阁老之子,老师在朝时与其父意见每每相左。 闻瑎眼神暗了下,他特意来说这句话,到底有何用意。 等闻瑎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泛黑了。点亮煤油灯,昏暗房间不断跳跃着火光。 闻瑎突然有些泄气,脑中突然浮现出殿试试题的多种破题方法。大约是考试之时过于紧张的缘故吗?这个想法刚从脑海里浮现就被她否定了。不对,她落笔坚定,未曾焦虑。 她把倒扣在茶碟上的杯子放正,右手拿起水壶倒满,一杯凉水一饮而空。 闻瑎向后仰了一下身子,摇了摇头。 落笔不可改,既已如此,便不用给自己徒增烦恼了。 闻瑎却也没想到,这篇被自己认为过于激进会使她落入三甲的策论,却恰好合了某人的眼缘。 侧身躺在屋内的长椅上,她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 第二日,吴居派人邀闻瑎到府中小聚。 吃过午饭,一老一少来到书房。 红檀木的书桌看着古韵十足,书房内点着松香,晕染着空气。 吴居:“师侄,昨日策论的题目我已知晓,不知你是如何破题。” 闻瑎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变化,只是心跳却骤然快上许多。她轻声陈述,流程自如,不曾间断。 吴居依旧是那副和善的表情,他没有对闻瑎所述策文评说,反而夸耀起闻瑎的记忆力来:“北齐杨愔聪记强识,半面不忘。你与此子不相上下矣。 闻瑎往上抬了下眼,看着他笑呵呵的表情,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回话。 等她回过神来,脸颊羞红,连忙道:“学生失礼了。” 吴居笑出了声,长长的胡子轻颤,看着颇为开怀。 “你写得不错,用不着担心。如今朝堂局势复杂,营私结党,而宦官侵权已久,外忧内患,一日不除,一日不可安稳。” 吴居推心置腹地继续说道:“皇上登基以来一直致力于整肃朝纲,这次殿试或许会让那些依旧糊涂的人醒醒脑子。” 闻瑎:“谢谢师叔指点。”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17节 吴居摆了摆手:“行了,我也不留你了。” 刚说完这话,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吴居:“进来。” 门外是一位端庄素雅满头银丝的老妇,无视了站在那处的闻瑎。 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闻瑎弯腰抬手:“师叔,那我就先离开了。多谢您今日的招待,我改日再来拜访。” 等闻瑎彻底走远之后。 这老妇一脸怒容:“你孙女还管不管了,撒泼打滚,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我是管不住她了。” 那老太太瞪着依旧笑容灿烂的吴居。 “你孙女仗着你疼她,已经不下三次偷偷穿下人的衣服跑出去了。再过几年就要论嫁,她这性子以后嫁到婆家了是要吃亏的。” 吴居默不作声,随后说道:“你觉得闻瑎如何?” 老太太气得头上的发簪都颤了颤:“你这老家伙,到底是真的心疼我的阿芷还是想要随意打发了她去。” 阅卷日,读卷官共有八人,每人一桌,轮流传阅,最终会选出佳卷十本进呈皇帝。 读卷大臣中包括会试的三位礼部主考官,其余五人中三人属青林党,另外两人则分别属于东江党。青林党和东江党乃是朝廷上的两大党派,除少部分中立官员之外,其余人皆在两党之中。 八人争论了几天,初选名单终于定下,但由于没有正式公布日期而未见消息,据说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而吴述生认定为上佳的卷子,最后竟被判到了第十一名,连呈上御前的资格都没有。 四月初二,前十名的试卷被呈递给皇帝,此时试卷上的弥封才会被拆开。 施精濂将这十人的姓名汇报。 没有闻瑎?谢郁皱了下眉,没说什么。 他按照名次依次阅卷,虽说有几篇的确令人眼前一亮,但与他在考场上偶然见到的那篇相比,也是落于俗套,过分求稳了。 谢郁将这些卷子重重地放在金漆黄花梨木书桌的一角。失望之下,干脆开了金口:“朕以为闻瑎的策论质量极高,怎么倒不在前列?” 随后又说出了他印象颇为深刻的几句。 听到这话的官员冷汗直流,这卷子他也记得清楚,几人争论多次,而他正是这次读卷大臣中反对将改卷列入前十的人之一。 施精濂立刻下跪,硬着头皮回答:“臣立刻将此人卷子呈上,由陛下亲自定夺。” 谢郁拂袖离去。 施精仁忙起身,心中愈发紧迫,擦去头上的冷汗,急忙翻找将闻瑎的试卷呈上。 四月六日,传胪大典。 鼓乐大作,殿内响起一声:“宣新科进士进殿。” 按照春闱名次引进士就位,闻瑎在第十列,和周围人一样她也很是激动,寒窗苦读金榜题名,这里是所有学子梦寐以求之处。 阶下鸣鞭三次,作乐。鸿胪寺官开唱:“太兴元年四月九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乐声再奏,随后传胪官唱名三次以示恩宠:“第一甲第一名徐令孺。”“第一甲第二名俞修樾。”“第一甲第三名闻瑎。” 闻瑎之名一出,不仅闻瑎自己感到惊讶,队列中在她附近的前排贡士也都不禁侧目,心下都是一惊。 接着便是二甲、三甲。会试第一的许威之此次殿试乃是二甲传胪。 一甲三人,二甲九十八人,三甲二百零七人。三百多人的名字不断响起,持续了近半个时辰。 而后乐声又起,所有人随同文武百官跪拜。 每跪一次,便要出声吾皇万岁,一遍又一遍地谢陛下之恩,闻瑎的声音已经变得干涩沙哑。 此时已经无暇分心他事,连一甲探花之名都被她抛掷脑后。 闻瑎指骨捏紧卷轴,手腕微颤。 接过黄榜之后,她的思绪全部集中在一件事上。 叩拜那坐在皇位上的九五之尊时,她瞧见那人分明是晋郁山! 作者有话说: 我写得真得好慢qaq 这里面的考题和回答是我瞎编的,勿考究。 第18章 唱名结束,意味着传胪大典也要接近尾声,此时已临近正午。太和殿外檐上鎏金铜叶,在光下愈发耀目。 鼓乐大作,闻瑎僵硬着随众人一起行三跪九叩之礼,中和韶乐奏起《显平乐章》。典礼完毕,皇帝也随之乘舆还宫。 太和殿的梁枋上饰着和玺彩画,门窗上嵌着菱花格纹、浮雕着云龙图案,奢华又贵气,显得这殿内的气氛更加愉悦。 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遇见其一便称得上是人生一大喜事,可她幸运地遇见二者,却也不知能不能称之为喜。 或许是她看错了。 虽然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但出现相似的人也并不稀奇。 谢郁,晋郁山,第一个朋友,皇帝。 两人不过是少时书信往来过罢了,她心里这般安慰自己。可实际上却呼吸急促,心绪不宁。 艳阳天里,闻瑎身上一阵发冷。 右侧的人用手臂悄悄碰了一下她,俞修樾小声道:“闻兄,该起来了。” 闻瑎回过神,连忙站了起来,对他感谢地笑了一下。 礼部尚书手拿云盘将过放在黄案上的黄榜,一路出长安门外,张贴黄榜于宫壁之上。 众人在礼乐仪仗下出太和殿中门、午门,经承天门穿过广场,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新科进士要随黄榜走在其后,队伍很长却不显凌乱。 围观黄榜,新科进士们在上面寻找自己的名字。 此时,礼节方成。 黄榜上写着新科进士的姓名和名次,在宫墙上张贴三日,而后会将黄榜送到内阁,再转送到国子监,将众进士姓名刻碑,随后黄榜会被保管在国子监内,以供后人查阅。 俞修樾看着榜上自己的姓名,笑得爽朗,反倒让人忽视了他狠厉的面容。 他颇为感慨道:“十年寒窗,终有今日。” 身边是热闹的看榜之声,闻瑎也渐渐从刚才的情绪中抽出身,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醒。 视线扫到黄榜之上,一甲探花,她的脸上终于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紧接着便是新科进士们最荣誉的时刻,那就是状元游街! 哪个学子没有梦到过身穿红衣,骑马游街的场面,心下自是激动不已,闻瑎自然不能例外。 按照名次骑在马上,所有人都是一脸兴奋之态。 新科进士在队伍的最后,他们的正前方是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御林军骑马开道,中间是拿着各种乐器的乐队。 她是探花,排在第三位,前面是俞修樾,骑在高头大马上,显得此人身材愈发健硕。 为确保安全,所有新科进士的马旁都配着一名马夫来牵马。 前面的军队已经整队完毕,闻瑎此时一身红衣,胸前的红花格外醒目。 徐令孺自然地回头看了一眼她,闻瑎的长相自然是称得上好看,即使是穿着大红衣戴着大红花也不显得俗气。 脸长得倒是不错,徐令孺在闻瑎看向他时把头转了回去。 父亲让自己多关注此人,到底有什么用意,即使是陆有之的学生,可那兵部尚书早就退隐山田,能掀起什么大乱子。而且那老头的身体不比以往,探子说他不过是在苟延残喘。 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地方,抑或者是父亲没说。 这位新科状元脑子里千回百转,面上却丝毫不显。 队伍开始行进了,途经过的地方都满是民众,敲锣打鼓声,整条街道比过节还要热闹,各种乐器轮番上阵,喜乐之声,人群说话的声音都汇集在一起,热闹非凡。 状元游街可谓京城一大盛景,即使是平时里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来看看状元郎长什么样。不过,探花郎有探花之称,自然是少不了少女们的瞩目。 鲜花、手帕、香囊,有些个姑娘实在是没有准备,甚至随手拿着果子就开始扔在那些个红衣进士身上。 杏娘是兵部屯田司郎中的次女,待字闺中,家里正在给她寻找一个合适的夫君。她的好友知道杏娘最近因为此事闷闷不乐,就拽着她出门来看今日的游行。 这个姑娘羞红着脸,把手里的鲜花扔向状元郎,视线后移,扯了扯杏娘的袖子,连忙出声:“杏娘,你快看,那个探花郎,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好眼熟!” 杏娘这才把头抬起来,是,是去年上巳节的那个郎君! 她像是要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委屈全都发泄出去似的,把身上的香囊鲜花全都往闻瑎身上掷去。 看着闻瑎有些无措的模样,杏娘笑得开心极了,这是她自从知道要嫁人之后第一次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 探花郎,我中意的郎君是探花郎,愿你以后一切安好,青云直上。 按照传统,新科进士们拿着民众投掷的鲜花戴在头上,看着让人忍俊不禁。 游行队伍的进士队伍里,今年的一甲三人,容貌长得都不错,各有千秋。尤其是这位探花郎更是美如冠玉,一眼难忘。 人声鼎沸,喜气洋洋。说着这个郎君美,那个公子俊,这个已有妻室,那个还未成家。 队伍穿过长街时,俞修樾绽开一抹笑,大声地对身侧的闻瑎道:“闻兄,你可不要被砸晕了。” 闻瑎看着他头上插着的那支粉色的鲜花,回笑道:“我看俞兄也不遑多让。” 簪花郎君笑意嫣然的模样,霎时间就这么印在了俞修樾的心上。 他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一声,麦色的皮肤泛着微红。 红袍加身,帽插宫花,打马游街。 人群的瞩目,视线的焦点,这一刻他们是这偌大京城里最耀眼的存在。 一个时辰后游行结束。黑色的骏马被马夫牵走,闻瑎站在北街主道上。 有十几个进士也住在这里,不过他们住的地方在北区靠西,而宋端给闻瑎找的住处在北区靠东,再加上闻瑎平日里走动又少,也未曾与这些人见过几面。 不过,今日黄榜已发,名次已定,闻瑎作为探花郎,自然是少不了他人来结交的。新科进士放榜之后,第二日便会参加皇帝举行的琼林宴,十日之后再次参加吏部选官,之后便是正式授官了。 闻瑎和这些住在北区的进士交换姓名、互相贺喜。 同年即人脉,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即使闻瑎本人并不爱交际,却也不能拒绝。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18节 正式踏入仕途,就无所谓名次与否了。 闻瑎所住之处离这里不过三里地,她本想沿着北街主道步行回家,只是周围的人群目光过于热烈,如芒在背,她不得不租了一辆马车。 登上车厢,隔绝众人的目光,闻瑎扯了扯胸口的衣襟,头靠在背后的木板上,双眼放空。 今日可真是双喜临门!见到了四年不见的失踪友人,又得了金榜探花之名。 可游行带来的兴奋和激动逐渐散去,她扯了扯嘴角。 闻瑎不是犹豫之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君是君,臣是臣,不必再困扰了。 琼林宴的宴席设在京城西的皇家花园“琼林苑”,所以俗称“琼林宴”,好比现代毕业时的散伙饭一样,同窗进士经过此宴之后,也要各奔东西了。 这场宴会,标志着这些新科学子们正式通过考试,踏上仕途,成为这个王朝的统治阶层。这或许是他们一生中所参加的最为重要的一场饭局。 前朝,琼林宴多是新科进士们一起凑钱买单,虽然金榜题名是人生一大喜,但这对于家境贫寒的考生来说,无疑是一笔沉重的经济负担。齐王朝建立后,将“以文治国”推向了一个历史的新高度,琼林宴的所需费用改由国家出钱买单为主,这场宴会也变了性质,从前朝新科进士们原本的聚会,慢慢变成了朝廷官办宴会。 原本的散伙饭也变成了齐朝科举考生们梦寐以求、人人称羡的“琼林宴”。其中用意也非常明显,那就是要优待天下文士,笼络俊杰之心。对于帝王们来讲,他们可以在马背上打天下,但不能在马背上治天下。要治理好天下,就需要这些文人们为他们真心实意地效力。 琼林宴开始。 在太监的引领下,所有人就座。 作为状元的徐令孺自然是这场宴会的最耀眼的主角之一,父亲又是当朝阁老,不过二十,比之当年的宋端、袁瞻,他背后所代表的权势更大,以后的仕途只会更令人羡慕。 因此或真心结交、或有意讨好,围在他身旁的人不在少数。反观俞修樾,西丹偏远之境家境贫寒之人,样貌虽好,但一脸凶相,虽说这次年纪轻轻就得榜眼之名,前途自然一片光明,但跟徐令孺一比,身边围着的人少得可怜。 真正的正七品朝服是青色的,闻瑎没有真正被授官,穿的还是红色朝服,头上戴着的还是昨日那顶三枝九叶顶冠。 闻瑎右手摇着精美台盏里的御酒,神情平静,眉眼带笑,完全看不出太和殿上见到谢郁时的失态。 微风、树下、美人、觥筹交错。 酒不自醉人自醉。 她从未大肆宣扬自己是陆有之的学生,也未曾告知他人自己与吴居和宋端的关系。但或许是因着她探花的名头,亦或许是她的周身的气质容貌。不少人都乐于与她结交。 远处的楼阁是这皇家花园的最高之处,顶楼上有个模糊人影,正看着此处。 掐着嗓子似的尖厉声音:“皇上,太后娘娘吩咐奴才来找您,似乎是很要紧的事。” 作者有话说: 君是君,臣是臣,各司其职、各尽其本,不可僭(jiàn)越、不可乱位。 闻小瑎的未尽之意:我不care了! 第19章 徐令孺举起酒杯和众人一一碰杯,爽快地一饮而尽,“诸位,在下与闻兄有话要说,失礼了。” 他的态度谦逊,举止有礼,围在他身侧的人大多竟没有感到任何被轻视之意。 “那某就不打扰徐兄了。”一位学子饮下杯中酒,颇有眼色地说道。 其他人左右互相对视一眼,也如此从徐令孺的身侧离开。 “徐兄如此身份却不自傲,实在是令人敬佩,不愧是徐阁老的儿子。” 听到此人所说,他人纷纷赞同点头。 闻瑎正在和同为洛泉的一名同期进士聊天,两人谈到家乡的美食,尤其是此时正当季的百花糕,更是勾起了两人的相思之情。 一年半了,老师的上封信还是在二月份,等吏部选官之后,她就可以回家了。闻瑎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勾起来,眼里满是怀念和笑意。 满溢的思乡之情在心中盘旋不去,闻瑎在脑海中勾勒着回乡的画面。 可此时,吹拂到脸颊上的微风消失了。 她的身前站了一个人。 “闻兄,久仰,在下徐令孺。仰慕闻兄已久,不知闻兄是否赏脸,给在下一个结交你的机会?” 徐令孺拿着酒杯,语气真挚地说道。他站在那里,视线从上而下扫视着闻瑎,阳光从树隙间穿下,稀碎的光斑浮动在他的身上,遮住了他一丝没有掩盖住的傲慢。 旁边的那位洛泉同乡还没等人说什么,就对着徐令孺谄媚地赔笑着离开了。 闻瑎眼眸稍垂沉思,殿试那日他的态度,再对比今日如此明显的交好,竟有些摸不透此人的意思。 但是,如果在这里拂了他的意,几乎是在向众人表明她与徐令孺可能不合。官场可不比其他,她目前可没有任何话语权,也不想增加以后被针对的可能性,被那些想要讨好徐家的人。 这些思虑不过一瞬,闻瑎站起来:“徐兄过誉,你可是这次的鼎元,谈何赏脸,与徐兄结交乃是一件乐事,自然在开心不够。请坐。” 徐令孺这才坐下来,举起酒杯,和闻瑎手中的杯子相碰,发出悦耳的清脆之声。 他的笑容带上些许玩味,瞬间就被掩去。 琼林宴的宴席占据了大半的皇家花园,排得上名号的人几乎都坐在两人附近。周围的人即使没有正大光明地看着这里,但大多数人都关注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究其原因,还是徐令孺那堪称作弊的家世。 离两人几米之远,坐着的是许威之和他的几名同乡。 “没想到闻瑎如此好运,不仅把你挤出了一甲,还得了徐令孺的青眼。许兄,你可是亏大了。” 一个人喝了口酒,看着那处,有些不屑地撇了下嘴,凑到许威之身侧小声对他说:“许兄,咱们同乡几人最是知道你的学识才华,乡试解元,会试会元。要是这次,可惜,你说闻瑎一个黄毛小儿,也就脸蛋比俊了点,怎么就能比得过你。” 听起来似乎是在替许威之打抱不平,不过桌上的人都知道,这人不过是借此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毕竟他会试名次在前十之列,而殿试则变成了二甲后排,几近跌入三甲。 许威之握着酒杯的手越来越用力,杯中酒水抖动,在快要倾撒出来之时,许威之把酒杯放在了酒桌之上,没有一滴洒出。 他的表情平静,语气平静毫无波澜:“你错了。” 那人因他如此斩钉截铁的吃惊的张了张嘴。 而许威之越过此人看向闻瑎,有种众人醉唯我独清的说不明白的优越感。 闻瑎没有被徐令孺另眼相待,相反,徐令孺不喜欢闻瑎。踏马游街那日,他清楚地看到了徐令孺对闻瑎的轻视和不屑。 寒窗三十载,他已四十有二,乡试解元、会试会元,可殿试——连中三元,连中三元,古往今来,能有多少人,他本来唾手可得,可如今却因一黄毛小儿失之交臂。 可许威之却下意识或者故意忘记了,即使没有闻瑎,他也不会是状元。但徐令孺的背后的家世,俞修樾狠厉面容带给他的威慑,让他把内心的愤懑全部转到外表最没有威胁性的闻瑎。 许威之看着闻瑎的眼神已经变得冷静,又看了一眼徐令孺,他或许知道该怎么办了。 闻瑎喝的酒不少,眼神清醒,不过面颊倒是透出浅红色,平添了一股醉意。 徐令孺刚才与自己交谈的过程中始终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以及言语之间对她的欣赏,看起来就和他说的一样,因为欣赏她的才华所以才有了结交之意。 但不过一盏茶,此人就离开了。因为徐令孺的任务完成了。 闻瑎靠在树上,不经意地环视四周,看到周围的部分人羡慕又带着嫉妒的眼神,心下一晒,颇有些无奈的嗤笑一声,可这家伙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奇了怪了,徐令孺和她谈话的内容空洞又无趣,敷衍极了,但是外人看来却是他对自己一副倾心相交之态。她有什么本事让徐阁老之子,当朝状元郎花这心思呢。 徐令孺离开之后,闻瑎的身边更是热闹了。 - 从御花园到寿康宫需要穿过三座宫殿。 那位传话的太监正是这皇宫的大总管赵嗍,谢郁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谢郁的眉宇间满是不虞:“到底是什么急事,太后难道不知道朕这个时候在忙吗?” 赵嗍跟在他后侧,听出他的隐含的怒气:“陛下息怒,奴才听太后的意思还是那件事。” “太后可真急啊!” 谢郁的脚步走得愈发慢起来,表情也愈发阴沉。 赵嗍的头垂得愈发低了,脚步也更轻了,只有他们这些跟在身边服侍的人知道,皇上的脾性并不如传闻的那般好,对太后自然也不是那般恭敬孝顺。 寿康宫。 萧太后叫做萧葭,是萧家的庶女,她的长姐是早就离世的谢郁生母萧镜。 萧家的当家人是萧镜和萧葭的长兄,皇亲国戚,两个妹妹都当过皇后,其中之一更是当朝太后,萧家的地位自是不凡。 “郁儿,你来了。” 若是能安分守己,保他们一世荣华也无可厚非,可惜这些年心思愈发活络了——谢郁快步走到萧太后身侧,隐去脸上的表情,扬起一抹笑意。 “太后,您找孩儿有什么要事?朕可是立马把手里的折子推到一旁,就马不停蹄地奔到您这了。” 萧葭如今四十一岁,保养得当,看着不过三十出头,通身气派的贵气,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 她曾和先帝育有一子,但没过周岁便高烧去世了。又因当年生子伤了身骨,再无生子的可能。因此,当她的嫡姐去世前托付她照顾自己的孩子时,她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从普通嫔妃到贵妃,再到如今的太后,她的每一步都是正确的。 萧葭看着谢郁,眼神满是慈爱。 “要是姐姐看到你今日的样子,也定会为你骄傲的。” 母亲去世那年他十二岁,宫闱大乱,他被人砸晕偷运出宫,不知绑架他之人内部出了什么乱子,竟然只是将他装进麻袋扔到了田里。后来他被人所救,但醒来已是记忆混乱,记不清过往。 若不是姨母当机立断以他因母亲过世过于悲伤乃至重病需要休养的名义拒绝了访客,又找到与自己身形相仿之人蒙蔽他人,隐瞒了他被人抓走的消息。否则即使他被找了回来,也不可能有登临大位的可能。 因此,他对姨母一直是抱着极大的感恩之意的。 但是现在,萧家的手伸得太宽了。 谢郁适时流露出些许的悲伤之意,站在萧太后的身侧,垂着手,明明那么高大的个子,看起来却惹人怜爱。也正是因为谢郁这般如火纯情的演技,即使萧葭知道了谢郁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孺慕信赖自己,但她始终不认为谢郁起了二心。 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些小错误也是难免的。她相信自己还是能够掌控谢郁,就像以前他如何都会听自己的话一样。 萧葭对他招了招手,慈爱地拍了拍他。 “哀家可不是想你了。再说了,郁儿,要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找人来通报一声,不用推下事情赶过来,我又不会怪你。” 虽然这么说,但是萧葭显然对谢郁的这番举动很是满意。 “你父皇已经去世一年有余,如今你已经成年了,是时候成家了。” 谢郁笑着说:“太后,朕也说过了,朕刚登基一载,还没有真正把控朝政,如今朝堂上正是——” 萧葭打断了他:“你还不懂女人的好。何况,哀家可不懂什么朝堂不朝堂的,要是没有哀家当初那么提携你,如今上位的是你哪个兄长还不一定。” 她拿起手帕在脸上虚擦了几下不存在的眼泪,装作哀愁的样子:“如今你当上皇帝了,却不知道哀家的愿望、姐姐的愿望,就是盼望你开枝散叶,先皇子嗣运薄,你可不能像他一样。” 古代以孝为先,他现在还不能和萧葭翻脸。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19节 他当初并不是王位的唯一人选,他只是萧葭权衡之下最好的人选。即使萧葭不在乎朝堂上的事,也无心摄政代权,可不代表萧家没这种想法,不代表其他人没有这种想法。 “难道郁儿,你有心上人?哀家不是那些个不懂事的婆婆,要是你在洛泉的时候遇见过喜欢的女子,哀家也不反对你把她带进宫里?” 谢郁的双拳紧握掌心被指甲掐出深红的血印,他不是不知感恩之人,但他厌恶受制于人。 “太后,您也知道我记不得洛泉那里的事情了。” 萧太后饮了一口茶,看来当初小德子找的人技术还真不错,她这些年里里外外试探了多次,谢郁应该是真的忘记了。 她挑眉看了他一眼,声音越发慈祥,也愈发不容人拒绝:“那就好,既然如此,咱们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八月是个好月份,不冷不热,到时候秀女们来到宫里,也好教养。郁儿,你说如何?” “太后说的是。” 萧太后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情愿,淡然开口:“古往今来,帝王若想加固自身势力,不可避免要拉拢一些朝中大臣;而那些大臣想要深受帝王重视,也肯定要讨好帝王,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亲戚,荣辱共进。郁儿,你说要如何同时满足帝王和大臣的要求呢?” 谢郁咬着牙,没有回答。 - 琼林宴接近尾声,无酒不成席,无酒不成欢。饮酒作歌,投壶射覆,飞花传令。 俞修樾眸子发亮,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但是显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他将一把扇子赠与闻瑎道:“扇结善缘,扇始善终。闻兄,在下俞修樾,字叔思,家住西丹固南,可否与你做个朋友?一辈子的好友。” 他有些害臊地扯了扯衣襟:“在下家底不厚,但好在手巧,这扇子乃我亲手所做。交友投分,切磨箴规。某自以为和闻兄意气相投,不知闻兄意下如何?” 闻瑎连忙把手中的酒杯放下,立马站起来,颇为郑重地接过这把折扇,上面朱红色的流苏在风中摇曳。 她对着俞修樾浅笑:“人生贵相知,何必金与钱。俞兄,何必自薄,我们早已是友人。” 作者有话说: 第一更奉上,晚上还会有一章哒~ 第20章 四月七日的琼林宴过去,闻瑎还来不及休息,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四月十日,赏赐银两和衣料,让新科进士去定做各自的官服。四月十三日,诸位进士上表谢恩。四月十四日,在状元徐令孺的带领下,诸位进士到孔庙行释褐礼,易顶服。接着便是在国子监立碑,将太兴元年进士三百余人的姓名雕刻于石碑之上。 四月十七日,吏部选官。 穿着青色官服的男子站在朱红色的宫墙之下,人高马大,古铜肤色,眉眼如刀锋,古朴肃杀之意扑面而来。只是手里拿着的两包板栗,配上他脸上挂上的一抹笑,怎么看都凶狠不起来。 “小瑎,这里!” 俞修樾向闻瑎挥手,“我比你早出来一刻钟,刚好看到前面路过一个卖板栗的老媪,便追上去买了两包。喏,还烫着呢。” 他呼了呼手,脸上露出傻笑。 闻瑎接过来,对着他说:“叔思,你也太细心了,我正好肚子饿了,谢了。不过,我不是说过了吗,叫我闻瑎就好。你不过比我大上几岁,也算得上是同龄人,你加一个‘小’字,倒显得我是你的侄孙了。” 俞修樾脸上的笑容收敛,垂下了头:“我以为这样叫能显得我们俩更亲近一点,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就不叫了。” 闻瑎眉毛一皱,怎么露出这种表情,不就是一个称谓,她只得无奈道:“随你吧。” 话音刚落,眼前这人的脸上立刻又挂上了笑容。 说来也神奇,俞修樾不笑的时候就好像肃杀的将士,浴血沙场,狠厉无情;可他一笑起来,周身气质便全变了,约莫就是从狼变成了大型犬,一下子温顺起来。 俞修樾心里的小人在开心地蹦跶,果然,小瑎吃软不吃硬,他真是个计划通。 闻瑎随手剥开一个板栗扔进嘴里,这板栗可真甜,一会儿要问问叔思那卖板栗的老媪长相如何,以后她碰见了定要多买一些。 俞修樾眸中浮现出满意的神色:“小瑎,等授翰林庶吉士后,你打算干什么?是直接上任,还是回乡。”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回家,我已经一年多没回去了。” 俞修樾点点头,这个答案他已经猜到了。 闻瑎反问:“那你回去吗?” 俞修樾笑了一下:“我当然也要回家。” 接着不经意地随口挑起他想问的话题:“现如今官员越来越多,官舍的建制远比不上官员的增长速度,那些建好的房子可没有我们的份。那,你回来之后打算住在哪里?” 闻瑎好像才想到这个问题,脸上带上了几丝疑惑:“不能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俞修樾:“到底我还是比你大上几岁,小瑎,人情世故你还是懂得太少了。难道你敢说你在原来租住的地方没有几个相熟之人。” 闻瑎似乎抓住了什么点但还是搞不太懂:“叔思,人本就是群居动物,即使我不擅长与他人交往,但在北区住了一年多,的确还是有几位熟识的。但有又如何?” 俞修樾听了她的话毫不留情地扑哧一笑,双手抱在脑后,带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与他笑时的神色又完全不同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不计其数,但芝麻大小也是个官。你说,小探花,要是你周围的邻里邻居遇见了什么困难,走投无路投到你身上了,你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可是到时候你真的不帮了,啧,京城这种地方可没有秘密,你的名声可就不好啦。” 闻瑎听俞修樾抽丝剥茧地分析了一通,这才意识到刚才她说的话是多么的天真和幼稚。 她重新打量了一遍俞修樾,似乎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随后耸了耸肩,叹了口气:“好吧,我说错了。那你的意思是?” 俞修樾见她终于问到正题上,眼睛闪闪亮亮:“既然官舍不足,那不如我们合租一间更大点的私舍,到时也好彼此互相照顾。” 闻瑎表情一僵,这提议看似很好,但是前提是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虽然这十几年她都是以男人的身份过来的,而且也习惯了学会了如何更好地扮演一个男人。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早晚朝夕相处,不免会露出马脚。 她虽然平日里足够小心,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且对比过往在吴府陋室小院和如今独自一人租住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后,她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独居的快乐。 即使只是当初宋端只是时不时回来吴府这里住上一晚(虽然闻瑎本人觉得宋端来这里住的频率有些过高),但她依旧会受到打扰,实在是过于不自在了。 闻瑎斟酌着言辞,面露难色,想着如何开口拒绝。 只是她还没开口,俞修樾的表情已经丧了起来,配上他刚毅的长相,一眼望去便让人觉得这人定是受了极大委屈,否则怎么会露出与外表完全不符的神色。 可惜,俞修樾虽然摸清了闻瑎吃软的性格,但他到底不知道她心中的顾虑。 闻瑎安抚着他的情绪,但是态度坚决。 这个话题揭了过去,两人在一家饭馆用过午饭后便分开了,约定三日后再聚。 俞修樾看着闻瑎的背影,站在原地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越跳越快,他面无表情,眼神却愈发兴奋。 奇了怪了,明明小瑎拒绝了自己,他为什么还会这么开心。难道他生病了? 她和自己以往遇到的人都不一样,才华学识相貌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拒绝就拒绝吧,小瑎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反正,小瑎是自己认定的好友,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只是,闻瑎没想到也不可能想到,俞修樾这看似十分有理,实则也很有理的一番话,竟然在不久后一语成谶! 四月十八日,吏部选官结果已出,无一人被筛下。 四月十九日,除了徐令孺、俞修樾、闻瑎这一甲三人外,其余的三百多名进士又重新聚集在一起,在保和殿参加朝考。 按照会试、殿试、此时笔试三次考试综合排名,分为甲乙丙三等。 甲等、乙等前几名入翰林为庶吉士,庶吉士是翰林院内没有品级的官员,需在翰林院内学习三年后再次考试方可成为真正成为有品级的翰林官。而对于乙等偏后和丙等进士,要么寻找机会留在京中做一个正八品的小官,要么外放出去,得到一个七品县令的名头。 可对于大多数进士来说,恐怕多是宁愿在京城当一个八品小官,也不愿外放。 不过对于一甲三人来说,状元、榜眼和探花三人一般只参加深造学习,不参加朝考,接下来的朝考不影响他们成为正式的翰林庶吉士,可以说是古代的“保送生”。 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官;榜眼、探花授编修,乃是正七品。他们虽然无职,但享受了相应级别官员的待遇。 翰林庶吉士的仕途跟普通的进士看起来差异不大,但因翰林院是国家的枢纽部门,为翰林者不仅升迁较他官更易,而且因为南书房、上书房行走这类助手副职多由翰林官为之,因此翰林官常常会接触王公重臣。 再经过翰林院进修之后,这些翰林院庶吉士部分会前往六部从低阶的主事、御史干起,还有一部分干脆继续留在翰林院编撰国史,或者还有人出任皇帝、太子的侍读、讲学,但不论何种选择,这些人升迁的速度犹如坐上了一支冲天火箭。而翰林若得入直文渊阁参与机密,则更是贵极人臣。 根据《齐史·职官志》已记载的重臣四十余人,其中九成皆出自翰林院。这也是大齐虽将翰林院定为五品衙门,翰林官品秩甚低,却被视为清贵之选的原因。 六日之后,四月二十五日。 朝考成绩出来了,许威之排在第一等,录为庶吉士。 这时候,闻瑎早已经整理好回乡的行李。 敲门声一下又一下,毫不停歇,木门被拍得作响,发出刺耳的强噪声。 门外的妇人带着哭腔:“闻瑎,闻大人,我是刘家媳妇,刘福碧。求闻大人帮帮忙吧!闻小哥,瑎哥儿,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求求你了!民妇给您磕头了!” 作者有话说: 嘿嘿,天真的闻小瑎,还不知道世间的险恶。 - 无责任的无脑小剧场 宋端:“我已经好几章没出场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些糊涂的摸了摸脑袋:“啊,可是,你不是离京考察某个地方的大旱了吗?” 宋端呵了一声:“那我也早该回来了。”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你这个态度,呵,逆子!回来也让你见不到我女鹅(bushi)。 另一个被遗忘的袁瞻同学不屑一笑,随后派人地给作者菌送上了满满一车的零食。 第21章 闻瑎家的厨屋角落里整齐地堆放几捆柴火,这是她昨天整理好的。 用过早饭,她把碗筷扔进大铁锅里,拿起挂在一旁的丝瓜瓤准备刷完,眼睛注视着厨台上固定的一角,懵得站在原地发愣。 脸上突然出现了懊悔的表情,她怎么那么积极,把厨屋的胰子全都收好装起来了。怎么就忘了这几天吃饭还要用它来洗锅洗碗! 前两天,她把整个小院前前后后都打扫了一遍,该整理的东西全部整到了一起,现在那些清洗锅碗的胰子全部被她放到了木箱的最下面,想要拿不得把她上面的一堆东西都取出来。 这时候可不比现代,胰子虽然实现了量产,香皂也初具雏形,但是对比起天然的皂角和几乎免费的草木灰来说,价格也是过于奢侈了。现在家里的这些胰子、香皂还是搬家之初吴阁老所送,她用得仔细得很。 皂角现在还不是成熟的时间,她又没有存货。 闻瑎想到被放进木箱里的胰子,算了,还是按原来爷教给她的老办法好了,也算是提前适应回乡生活。 草木灰的原材料易得且制作过程也极为便捷,随便将一部分植物晒成干,然后再将它烧掉就好了。这几乎是一个零成本的清洗碗筷的材料,不需要花费任何时间、精力和金钱。所以对于贫穷的农民来说是一个最佳的材料。 平日里烧的柴火,成炭状之后也是草木灰的一种。 闻瑎屏住呼吸,用铁钳子小心地从锅炉取出一块已经被烧好的木柴。但好像是专门和她作对似的,右手一个不稳,整块炭掉到了地上,黑色的炭粒尘舞飞扬,闻瑎打了个大喷嚏。 顺手一抹脸,毫无意外,一层薄灰。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20节 闻瑎傻乐着,被她自己逗笑了。 在京城里习惯了用胰子,现在再用这种方法取草木灰果然生疏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诚不欺我啊。 因祸得福吧,地面上散落的正是她想要的草木灰。 洗完锅碗,闻瑎伸了伸懒腰,打算把脸给清洗干净,换身衣服去找翰林院请假回乡。今日朝考成绩出来,所有翰林庶吉士名单定下,她去翰林院找掌院学士办理一下手续,最早后天就能回家了。 闻瑎嘴里哼着小曲,思绪早就飞奔回了永水村那条她常常走的乡间小道上。 她刚穿好衣服,耳边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妇人的求助声。 刘碧福,这是那位卖炒果鸡米头的摊贩妇人。 闻瑎神色一凌,连忙跑到大门那处,将插在门后的门阀打开,将她迎了进来。 那刘姓妇人看到闻瑎,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般,立马就扑到她身边跪下,开始不断地磕头。 刘碧福哑着声音哭喊,其中的悲意仅是听见就让人内心悸动:“闻小哥,你得救救我儿子,您一定得救救我儿子!” “刘婶,刘婶,您起来,您快起来!” 闻瑎拉着她的手臂,“您先站起来,我们回屋里坐下慢慢说。” 刘碧福死拽闻瑎的衣角,跌坐在地上,泪流不止,“闻大人,我知道我不该来这里。可是我没有办法了,我儿子快死了。” 她又向闻瑎跪下,满眼血丝,双眼发青,显然是一夜都没有睡:“您先答应我,您,只要您答应我,我就起来。” 闻瑎无奈的苦笑,俞叔思啊俞叔思,你那嘴还真是开了光! “刘婶,我只是没有半点官职的庶吉士,实在是承不起您这大礼。”闻瑎知道自己心软,但她不傻。能帮就帮,但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事,她还没有心善到为了不相干之人,以卵击石。 “您不用这样跪我,我并非无情之人。刘婶,您最好还是把您儿子的事,从头到尾来龙去脉给我细讲一遍,我知晓您只有这一个儿子,也能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但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贸然答应您的要求,不仅是对我自己不负责,对您也是不负责,也是帮不了您儿子一分半点的。” 刘福碧这些全然是在浪费时间。 闻瑎说了一大段话,语气十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冷意。 这让因为悲痛而大脑昏沉缺氧的刘福碧清醒了一点,她颤颤巍巍地抬起眼,额头和眼角的细纹十分显眼,看到闻瑎表情不似原来的柔和,心下一凉。 连忙起身,态度比之刚才恭敬的不下一点,她现在清楚了,与其撒泼谋取同情不如快点把儿子的情况说清楚,闻瑎不是她以为的那种耳根子软的人,也不是如同她的外表一般心软。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察觉到了闻瑎身上的一股善意,和那些衙门里当差的官兵不一样。 刘家求爷爷告奶奶想要为儿子翻案,可平民百姓,一个路边摊贩如何能认识什么当官当权之人,她只能求到闻瑎这里了。 刘福碧站起来,眼角还挂着几滴泪:“闻大人,是民妇失礼了,我这就将实际情况告诉你。” 时间要回到四天前。 刘大顺和刘福碧的女儿刘云姑前天突然回家,身上满是伤痕,刘家虽说是重男轻女,但是对女儿也不差。现在看到女儿身上发生了这种事情,夫妻两人当然是无比气愤。 可是他们俩如何问女儿身上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刘云姑先是闭口不言,后来更是以泪洗面。夫妻俩只得先腾出来一间房让女儿先住下。 刘百拴今年不过十三岁,正是活泼又好斗的年纪,看不得姐姐伤心,他眼睛上下一转,不顾夫妻二人阻拦,黄昏时分偷偷摸摸往他姐夫家跑去,打算一探究竟。 却正好撞见了他姐夫和一个陌生女人在墙院后私通,气急之下,他从旁边的稻草堆里冲出来,握紧拳头就往赵邙郎身上挥去。 一个是十三岁还没长大的毛孩子,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壮年男子。 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赵邙郎护着那个女人,神情最开始还带着一点慌乱,后来不知想通了什么,眼神一变,拽着刘百栓的手腕,把他一脚踢在地上就开始往死里打,直到这个不省人事。 而后又以偷窃罪偷窃五十两银子的名义把刘百栓状告南康府。 在他的陈词下,刘百栓被塑造成了一个不学无术整天偷鸡摸狗的小混混,他赵邙郎自己是一个痛心疾首实在看不下去自己的小舅子如此的好姐夫。 占着大义灭亲的理儿,周围的邻居还觉得他是个至高无上的有大道义的人,而刘大顺一家却过得无比糟心,被周围人的唾沫星子淹得半死不说,唯一的儿子还在狱中昏迷等死。 南康府的一位衙役收了刘家几两银子说是作为刘百栓的医药费,可是去探望了几次,刘百栓的病情根本不见丝毫好转的迹象,可是一个是民,一个是官,刘家完全是百口莫辩。 偷鸡摸狗,当场抓获,赵邙郎甚至还找到了几个证人。若是再这样拖下去,不仅这案子盖棺定论,而且刘百栓会病死狱中。 说到此处,刘碧福的眼眶已是红得滴血,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闻瑎没想到会是这种事情,眉头稍皱:“刘婶,既然您儿子都昏迷不醒了,您是怎么知道刘百栓不是因为偷东西被打,而是赵邙郎被发现出轨痛下狠手呢?” 刘碧福前几日的一头黑发如今望去居然已经掺杂着银丝。 “我儿虽然不爱学习,不识几个大字。但是绝对不是偷鸡摸狗之辈,我了解我的孩子!”刘碧福本就是心性坚定之人,刚才那一番举动不过是她为了更大程度地争取闻瑎才想出来的计谋。 闻瑎叹了口气,“大齐律法规定,五十两银子的偷窃罪是重犯,少则六年牢狱之灾,多则十年。即使您儿子是真的没有偷窃过任何东西,但他本身昏死,在这种人证俱全——” 刘福碧听到这里喘不上气了,手死死拽着胸口,张开嘴大口呼气吸气,无声地啊了几声,“我,我——咳咳,我女儿,云姑说赵邙郎那个狗东西和别的女人偷情。” 闻瑎越发悲观:“即使赵邙郎与其他女子偷情,可是大齐律法里没有关于此项的规定,就算被证实了,也翻不了案。” 不论男女,出轨都是不该之事。可古代,男尊女卑。 闻瑎想到那本厚厚的大齐律所记载的律令刑罚。女子出轨,轻则判刑坐牢三年,重则官刑,其中的骑木驴、幽闭术,名字听着不过尔尔,可是真正知道到底是怎么实行之后,闻瑎脑海里一浮现那些字词,就不寒而栗。 可是男人呢,出轨,最多传出去也就丢了几分面子,甚至不过是一段风流韵事。 溯源前几个朝代,最多只会因为男子的通奸而判罪,而这时限最多不过两年。 闻瑎眼中生出几丝嘲意。 刘碧福眼中突然燃起了一丝火花:“我,我女儿身上的伤是他打的。闻小哥,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丈夫打妻子是要判刑的,对不对。” 闻瑎哑然,她张了张嘴,一阵无力感袭来。 若是按照律法,夫妻之间,未殴人致死者,不过处罚金公告示众以作警示。 “刘婶,不是这样——” 闻瑎掐住自己的手,压抑着情绪道:“刘婶,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甚至是猜测。南康府的府尹应该也说过,这些是做不了任何证据。” 刘碧福只是反射性地说着:“云姑后来跟我说了,她撞见过一次后,赵邙郎那个鳖孙只要酗酒就会打他。而且每逢单日,黄昏一过,那二人便会在屋子里私会。” 刘福碧:“还有我儿,我儿身上那么重的伤,官府说偷窃者被发现是允许处于私刑的,这是对的吗?赵邙郎几乎把我儿打死了啊!” 闻瑎抿住了嘴,什么也没说,可是眼睛里却蒙上了一层昏沉的薄雾,仿佛会说话一样。 此刻屋内无声,耳边只有算不得温柔的春风肆意地呼啸。 刘碧福眼里的火苗灭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枯死,一瞬间老去了几十岁。 闻瑎心里拼命了警告自己,她马上就要回乡了,这事和她无关,这事她帮不了忙,只要现在态度强硬一点,这件事也就算了。 可是她终究没能狠下心,闻瑎心里狠狠地骂自己是傻子。 一面之词,老妇垂泪,亲人两隔,又是在朝考结果出来的今日遇到此事,巧之又巧。 她不是没发现刘碧福的话漏洞重重,甚至也知道、也考虑过这事可能是他人设计,就等着自己钻套。 可——算了,傻就傻吧。 京城局势复杂,即使翰林院去不了,外放也是不错的选择。 闻瑎眉宇间的愁丝被抽去,当下不再犹豫,她轻拍刘碧福微驼的背:“刘婶,我能去见见您女儿刘云姑吗?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同一时间,徐府。 徐令孺站在书房,姿仪态美,“父亲,您说陆有之可能会被起复。” 徐邈敞落笔写下最后一字,将信纸装封,淡然道:“宋端也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捉虫~ 不要养肥呀qaq现在是日更啦,以后如果真的遇到不可抗力没办法更新会请假的(比心啾咪~) 第22章 刘大顺和刘碧福住的地方离他们的摊位有一里地,距离里闻瑎住的独户小院有三里地。 这附近住的都是普通平民,有的靠种地为生,有的靠商贩生意为生,刘家在这北区胡同里只是普通又平凡的一家。 但是这几年,周围邻居都开始羡慕起刘家来,原因就是刘家的大妞刘云姑嫁给了赵家大郎赵邙郎。 人人都艳羡刘家找了个好亲家。 赵邙郎浓眉大眼,长得颇为周正,看着一脸正派,而且家境富裕。这年头虽然还有着士农工商的划分,但是若是当不了官,没权自然钱就是最重要的了。赵邙郎祖上经商,虽然到他这代家里已大不如前,但是和刘家相比,依然是多得很。 刘云姑长相结合了刘大顺和刘碧福的优点,一颦一笑都能看出无限风情,好事者还不怀好意地给她起了鸡头西施的称号。 当初刘云姑帮着父母照顾摊位,被来买吃食的赵邙郎偶然瞧见,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赵邙郎当初为了求娶刘云姑,每日清晨都会派人送来一朵还沾着露珠的鲜花,天天来这里与刘云姑“偶遇”。旁人对如此好命的刘云姑羡煞极了,恨不得自家闺女顶替她。 刘云姑当初不过是一个刚满十六的姑娘,哪里扛得住这般甜蜜的攻势,刘家夫妻看到赵邙郎对自己闺女如此喜爱,自然也是满心欢喜这个未来的女婿。 得到刘大顺、刘碧荷的首肯,没过多久赵邙郎就上门提亲了。 如今小夫妻结婚不过一载,还未有孩子。 上次刘云姑回来还是初二,当时她满脸甜蜜,任谁看都觉得夫妻两人和睦相爱,羡煞旁人。 半年不到,怎么会成了这种模样。 刘云姑用手绢擦拭眼角的泪。 红肿的眼眶里满是失意:“闻大人,你说我弟弟还有救吗?” 闻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刘家的堂屋里,坐着刘大顺、刘碧福、刘云姑和闻瑎四人。至于刘大顺的亲娘,在得知她的孙子出事之后,就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了。 闻瑎仔细琢磨着她的话,问道:“他什么时候态度变了,据你所言,你们二人之前的关系应该十分密切、” 话音刚落,刘云姑就开口了,声音顿涩:“可能是因为我到赵家一年还未有身孕,所以邙郎他才这样吧。这一切都是我的不对,我的伤好得太慢了,如果我没有受伤,小弟也不会为了我去找我夫君,小弟也不会出事。都怨我,都怨我。” 她突然开始自顾自地扇起自己的耳光来,模样竟有些疯癫。 刘碧福抱住了她,脸上的皱纹颤抖着,眼泪无声地低下。一旁的刘大顺沉默不语,动也不动,像是死人一般。 大概几分钟后,刘云姑的情绪才恢复了平静。 她的一系列动作都在表明害怕赵邙郎害怕得要命,言辞之间却把所有的罪过全都揽到自己身上,未表现出一丝对赵邙郎的埋怨。 不对。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21节 “刘云姑,你为什么回家?是赵邙郎让你回来的吗。”闻瑎说话时,虽然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一字一词都意味深长。 刘云姑身子突然一颤,脸色变得苍白:“不是,是,是我自己要回来的,跟夫君无半分关系!” “干什么呢,大妞,别对闻大人无礼。”刘碧福说完,对着闻瑎赔笑,把情绪激动的女儿重新按到原来的位置上。 她在害怕,是害怕我说的话,还是害怕赵邙郎。 闻瑎注视着她不断颤抖的身体,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下意识地摩挲着。 “你一定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赵邙郎不敢让你知道的东西。”闻瑎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刘云姑的耳中。 刘碧福扯了扯女儿的袖子:“乖女,这可是今年的探花郎,厉害得很,连圣上的面都见过,那个狗东西不敢怎么样的。” 闻瑎没有靠近刘云姑,就站在那里,站在明暗交界处,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出她声音很平静。 刘云姑抬起头,急速跳动的心脏逐渐平复。 “他不敢让我知道?”这声音里带着苦恼,带着奇怪,还泄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自嘲。 闻瑎只是提问,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你何时发现赵邙郎出轨?” “三月初,具体时间记不清了。” “他什么时候开始打你?为什么?” 刘云姑看着前方,眼神空洞,过了会儿,才幽幽地开口:“三月二十五,我那天刚来月事,心情不好,所以和赵邙郎吵了一架。他也是那时候知道我看见过好多次——他和那个女子幽会。然后他开始发怒,一遍遍质问我到底看到了什么。” 闻瑎:“刘云姑,那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他们抱在一起……” - 赵邙郎掐着刘云姑的脖子,她几乎喘不了气:“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说!” 刘云姑挣扎着,脖子上的手逐渐松开。 “阿云,你看到了什么?” “咳,咳,夫君,我,咳咳,什么都没看到,真的,我什么都没看到。没关系的,你找人也没关系,我不会埋怨的,我知道你怨我生不出孩子,我可以让别人生,我可以的。” 赵邙郎的手彻底从她的脖子上拿下来,那双手放到了她的头顶,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了句:“原来你是看到这个了啊,好阿云,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孩子的事情没关系的,你早点睡吧。” 刘云姑黯然垂首,乖顺地躺入他的怀里,脑海里却不断播放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 三里之外的闻瑎家门外,一个穿着月白云雁衫的男子正拿着门上的铜制圆环轻扣。 “小师弟,在家吗?” 宋端敲了四五下,依旧没人来应门。 他看了眼树在光下的影子,再次确定了一下时间。这可真是稀奇,三月不见,小师弟居然变得爱睡懒觉了。 手还没从门扉放下,身后忽地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怎么站在小瑎家门口。” 宋端把手收回身侧,牙齿舔了下上颚,眼睛骤然眯了起来。 小瑎,喊得可真亲密啊。 宋端缓缓地转过身,审视着眼前的人,冰冷的寒意从他的眼神中传出,刺得人骨头发凉。 “你又是谁?” 两个男人站在狭窄的街道两侧,彼此都没什么好脸色。 俞修樾脸上失去了笑意,他眉尾的断眉愈发突出,也显得愈发凶狠。 俞修樾想到没有赴约的闻瑎,面无表情地开口:“在下俞修樾,不知阁下到底是何人,为何站在这里?” “呵。” 宋端唇角泄出一抹嗤笑:“我是她师兄。” 俞修樾傻了眼,师兄,闻瑎似乎说过她有一个是师兄。 他连忙作揖:“在下眼拙,刚才失礼之处,还望师兄您莫见怪。” 宋端心里嗤笑,谁是你师兄。 表面上倒是嗯了一声作为回复,不过态度十分倨傲,他本就是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自然不会把一个榜眼放在眼里。 “你来找,我的小师弟有何事?”重音在奇怪的位置上转了个圈。 俞修樾:“我们约好今日一同在翰林院请辞回乡,只是现在已经晚了半个时辰,却依旧未瞧见她的身影。于是在下便来她家中一瞧究竟,我知晓小瑎的性子,这不是她会干的事。” 宋端有些烦躁,小瑎,小瑎,也是够了。但是听到俞修樾所讲,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宋端和俞修樾正在对峙,彼此都意识到了不对。 正在捶洗衣服的老妇听到动静,跑到门外喊道:“你们两个年轻人,是来找瑎哥儿的不?” “正是,您老人家知道?” 这民妇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唉,那能去哪?肯定是被刘家那个媳妇拉走了呗。” 俞修樾问道:“阿婆,你说得刘家媳妇是?小瑎被她拉走了?” “卖鸡头米的那家,她儿子被抓住了,一大早就来瑎哥儿这求帮忙,她那大嗓门,搅得我耳朵疼。” “那就谢过老人家了。” “谢我干什么,是瑎哥儿说要是有人找她就告诉别人她去哪了,免得那些人担心。行了行了,我说完了,老婆子我还得赶紧洗衣服呢。” - 风吹树叶哗啦响,闻瑎走在大街上,她手里拿着一大袋炒得正好的鸡头米。 心情不爽,牙齿时不时撕咬着下嘴唇,突然感到一丝薄痛。 嘶—— 闻瑎抽了口气,舌头伸出来舔了一下,咸的,啧,咬破了。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就能更接近真相了,偏偏也是巧得可以了。她此刻心情很不爽,这街上七扭八歪的路也越发走不明白,脚程自然也慢下来。 两炷香过去硬是才走到北街大道。此时还不到巳时,街上人也不多。 闻瑎不断呼气,似乎是想一点一点把心里的郁闷去除。 半眯着眸子,里面划过一抹对自己的讥讽。也不知道叔思是否已经办好回乡的手续,她今天没有履约,反而做了这件没头没尾的事,真是脑子一热冲动上头。 密长睫毛掩盖住了眼睛的黯然,她原本并不打算帮刘家的,可当她听到刘云姑的事后,一下子就失去了冷静。 上辈子,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从未对家庭婚姻有过期待和向往,因为她的家庭,因为她的父母。 闻瑎的爸妈是自由恋爱,但是好景不长,自从闻瑎记事以来,家里没有一丝安宁过。闻母怯懦,闻父暴躁酗酒,每次喝酒都会打妻子,把社会上受到的苦,外人的轻视,生活的不如意全部洒在闻母身上。 家庭暴力,一直伴随着闻瑎的童年,直到她十二岁那年,闻父因为酗酒过多得了肝癌去世。母女俩人才开始正常的生活。 她的父母之间有过爱情吗?闻瑎不清楚。 宋端就是这个时候走到她眼前的,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是把这一年的炒果都买回来了吗?小师弟~”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半个时辰前,刘家堂屋正厅。 刘云姑沉思着一言不发。 闻瑎看她突然不说话,又重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刘云姑看着自己被打得青紫的手臂,垂着头说:“那个女人临走的时候给了赵邙郎一张帖子,那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狂热。后来我缩在房间里,等他走了之后悄悄找到他藏的那个帖子,上面是鎏金镶边的金逸山庄四个大字。” 闻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她知道京城里可没有什么名叫金逸的山庄。 刘碧荷也对金逸山庄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她全程关注的都只是刘云姑的一举一动,表情里满是对女儿的心疼和对她自己的当初识人不清让爱女所嫁非人的自我埋怨。 但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刘大顺此刻突然蹦了出来,咬着牙,牙齿摩擦的程度之深甚至发出了令人不适的咯吱声。 “妞,咱们去告官,赵氓郎这人在赌博,咱们现在就去南康府告发他,把你弟弄出来。” 闻瑎一愣:“刘叔,你怎么知道?” 刘大顺啐了一口唾沫:“前段时间我去送炒果到某个店里,那鱼龙混杂,我顺耳听见的,金逸山庄就是地下赌场的名字。” 闻瑎厉声逼问:“你能确定吗?” 刘大顺似乎刚才把他自己的所有勇气都用完了,磕巴着说:“我,我,我也不清楚。只是刚才听妞那么一说,突然灵光一现,就想起来了。” 对于赌博,还是聚众赌博,大齐律法条例明文规定,一旦发现立刻逮捕入狱。朝廷对赌博的处罚尤为严重,斩立决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死前的酷刑。所以现在明面上已不存在所谓的赌博、赌场一说。 若赵邙郎果真是在赌博,且涉赌金额巨大——这的确是致命的威胁。 但她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闻瑎一把拦下准备跑去南康府报案的刘大顺,把他压回了座椅上。 闻瑎轻扣茶几,整理着已经知道的线索。 赵邙郎的脾气越发暴躁,且刘云姑观察到赵家的东西在逐渐变少。若赌博一事成立,那赵邙郎定是输钱了,而且一直在输钱。 闻瑎瞥眼看着一脸说错话模样的刘大顺,生无可恋的刘云姑,不知所措的刘碧福。 在这些人都没有说谎话的前提下,刘百栓那晚潜入赵邙郎家,一定看到了什么。 闻瑎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了下来。 同时,刘大顺的额头上的几滴冷汗滑下。 这一切本来很顺利,可是接下来—— 闻瑎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有些懊恼。 “小师弟,怎么还不回神?”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22节 耳边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猛地抬头,嗓子突然像是被什么哽住,又立刻低下来。 她硬生生地把这些想要发泄的话咽到肚子里,平复了情绪才抬起头。 闻瑎的眉梢染上几分喜色:“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离京之前是见不到你了。” 宋端状似没看到她微红的眼尾,视线在她下唇的伤口处盯了一瞬后移开:“那怎么能行,要是见不到我的话,师兄我快马加鞭从那么大老远的清赤府赶回来,不就是白费功夫了吗?” 闻瑎愣神一瞬:“清赤府!?” 宋端:“怎么,小探花,知道这个地方。” 清赤府是她原来的籍贯,闻瑎有些恍惚,抿了下嘴,装作无所谓地样子:“不,我只是奇怪你怎么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宋端想到清赤府的事,眸中厉色一闪而过,随后耸了下肩膀说道:“陛下让我去哪我就去哪,我怎么会有选择的余地。” “三个月不见,你现在已是我的同僚了。”宋端看着街角的开满紫色小花的树。 “没想到这时梧桐树已经开花了。” 宋端没有让闻瑎回家,反而拉着她坐上马车直接去了翰林院。 幸好今日被刘婶叫走前她已经把需要用的材料都装进袍中了。 闻瑎拉开车帘:“师兄,这路对吗?” 宋端不知道闻瑎此时不过是有些路痴罢了,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让车夫绕道的小心思被她发现,心下一转,十分无辜地眨了眨眼:“今日乃是朝选放榜之日,这条路近而且人少。” 不过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刚才那话虽不全是骗人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避开俞修樾。 宋端可不想再看见两人之间高情厚谊。 闻瑎点了点头,她也只是随口一问。 宋端看着她的眼睛,清澈却又仿佛波澜壮阔的大海,让他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他总觉得小师弟藏着什么秘密,一些让他感兴趣的秘密。 他舔了舔上颚,不行,不是时候。 “吁——客人,地方到了。” 宋端撩开帘子:“走吧,小师弟,我带你办回乡的手续。” 闻瑎连忙跟着跳下马车:“师兄,我自己办就好。” 宋端那双丹凤眼有些不愉地眯了起来,眉毛上挑了一下。 “怎么,探花郎,你觉得我不够格?”他可不想在这事上浪费功夫,今天遇到的事情,他一会可要好好从这个死倔的小师弟嘴里撬出来。 闻瑎慌忙地摇了摇头,额前的黑发在风中有些凌乱,“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兄,我只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不想他们通过接近我来向你和吴师叔示好,这会让你们为难的。” 说完,她把手里的那袋不算很轻的鸡头米塞进宋端怀里,一个人跑了进去。 留在原地的宋端气极反笑。 他背靠着梧桐,上挑的凤眼瞅了眼翰林院的正门,随后又阖上了。日光正移,他脸上的轮廓忽明忽暗,忽而舌尖触了下唇,不知想到了什么,凸起的喉结移动着。 衣锦还乡,古人所尚。 若是放到七年前,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对闻瑎来说不过是一个常被闻荣发挂在嘴边、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可当今日她接过掌院学士笑着递给她的文书时,才有些恍惚地发现,原来她也要衣锦荣归。 闻瑎家住凌昌陵水中原靠北,京城南康乃是水乡之地在南方,两地距离一南一北,距离并不近。而朝廷又是根据路程远近来安排的假期,所以除去路上来回时间,闻瑎可以在家待上月余。 忽闻喜讯,她本以为最多只能待上几天,乍然间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胡乱地来回踱步,连上午知道自己被人算计得那份闷气都散了几许。 衣锦还乡人还家。 抬眸间,一朵从树上飘落的梧桐花映入眼眸,喜悦挂上眉梢。 她这才有了实感,她要回家了。 宋端微怔,捡起地上那朵落花:“小师弟,走吧。” 正午的阳光异常刺眼,蝉鸣声噪。 宋府。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客厅的两侧,隔着两三米。 宋端从袋子里拿出一粒鸡头米,放在嘴里咀嚼,眼神毫不掩饰地看着她。 视线过于炙热,闻瑎猝不及防和他的眼神交汇,被烫了一下。 宋端朝他扬眉,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却始终一言不发。 闻瑎揉了揉额头,投降似的开口:“师兄,你别那样看着我了。你想问什么,我都说,可以吧?” 他闻言,大步而来,在闻瑎面前止步,视线在她已经结痂的唇上流转。 忽而弯腰,唇角带笑:“今天上午在遇到我之前发生了什么?小师弟,别骗我哦~”` 作者有话说: 宋端到底脑补了什么呢?(笑) 第24章 那张几乎没有瑕疵的脸距离闻瑎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后撤,感觉全身上下没一处安在对的地方。 呼吸有点不顺,她有些艰难地说:“师兄,你离我远点。” “怎么?心虚,不敢与我对视。” 闻瑎有些恼了,她伸出手把人推开,但不知道怎么带上些鼻音,无端气势弱了几分:“我没打算骗你,但你别离我这么近,我不舒服。” 心里却在暗戳戳地吐槽宋端,师兄是关心自己,但有时候未免太过强势,而且再如何,她现在的角色也是一个男性,而且是马上成年的男性。 怎么能遇到什么困难都向长辈求助,那和三岁孩童有什么两样。而且她觉得这件事情是她自己过于心软又太傻才导致的,她已经长了教训,再说出来不过是让别人担心罢了。 何况还是告诉一直如同兄长一般照顾自己的师兄。闻瑎又不是傻子,谁对自己好还是坏还能分清的。 对亲人报喜不报忧,一直以来她都是这么干的。 宋端眼中的笑意收敛,直起身子,坐到了闻瑎身侧,他扣了扣桌面,声音大了些,语气变冷,但还是拖着尾调:“如此,算不得近了吧?” 气氛顿时焦灼起来。 闻瑎和他视线相撞,有些紧张,又来了,教导主任训斥不听话的学生的既视感。下唇被她自己无意识地含进嘴里吸吮舔舐,一阵刺痛,唇上的伤口又裂开了。闻瑎又舔了下嘴唇,把溢出的血吮走。 宋端的视线彻底凝固在了那处,眼中神色晦暗,手有些抑制不动地抽搐,他的喉结动了一下。 右手合上又打开,如此重复,直到手心出现一层薄汗后彻底攥紧了衣袖。黄花梨桌面上那杯上品的大红袍泛着清波,她拿起来润了下喉。 这时才抬眼直视着宋端:“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觉得不说我便不会知道了吗?” 闻瑎的手已经不再颤了,茶杯触碰到桌面的一瞬发出声响,她轻飘淡写地说:“我也就是不忍看那妇人如此伤心。” 三个时辰前,闻瑎那时还正坐在刘家堂屋正厅。 闻瑎:“刘叔,你是去哪里送炒果时听见的,那些谈论此事的人长相如何你是否还记得?” 刘大顺的嘴张张合合,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我其实——哦,不是,闻大人,我不记得了。” 刘家的炒鸡头米已经延续了三代,只是因为京城里卖炒芡实的不止他这一家,所以生意也一直就那样,平平淡淡,足够一家老小吃喝不愁,再多的钱便也匀不出来了。 刘大顺说完此话后整个人颓丧着缩着脑袋,再不抬头与闻瑎对视。 不记得了,这就奇了怪了。 刘大顺换了说辞,是因为他本身与这件事有牵连,抑或是他在说谎,两者都有可能。 刘大顺此刻非常心虚,只要再稍加用些技巧,有很大的可能可以撬开他的口。 闻瑎问他:“刘叔,你们去看刘百栓的时候,他状况如何,身上的伤口是否有所好转?刘百栓还未醒,那南康府对这个案子的所有处决都不能算作最终定论。你若是真的知道什么?不妨说出来。” 刘云姑的情绪比一般人都要敏锐,她看了眼父亲又瞅了眼闻瑎,浅黑色的眼珠在这两人之间转了转,突然出声:“闻大人,我爹一辈子只会炒这鸡头米,他就是一个实诚的过分的老百姓,怎么会知道什么东西。” “我夫君污蔑弟弟,半声招呼不打就把他送入狱中,如今更是连来这里都不来一趟。我们一家都是最老实本分不过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偷鸡摸狗的事。我弟弟肯定是被冤枉的,闻大人,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我与我夫君至少相处了一年有余,总是比旁人了解他的。” 说着说着,刘云姑的泪划过脸颊,双眸微红,含情脉脉,这般姿色的女子做出如此示弱的姿态,的确是赏心愉悦,若是掌控欲极强的男性,见此定是会生出这女子是我掌心之物,未免会生出一丝轻蔑之感来。 可惜闻瑎虽然懂得欣赏这美,却并不会为此色令智昏。 闻瑎状若未闻,打算诈一诈刘大顺。 她佯装微怒,语气里带着嘲意:“刘大顺,你知道却不配合不明说。瞧不上我,又为何来找我帮忙?若是如此,在下就先离开了。” 谁想,刘大顺还没说啥,刘碧福已经坐不住了,终于爆发,她愤愤地走到刘大顺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刘大顺,你个窝囊菜,我当年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一辈子唯唯诺诺,什么屁事都干不成。你知道什么就快点说,我儿子还在牢里受苦。你老娘的,刘百栓难道不是你亲儿子,难道你觉得他在牢里受的罪不是罪吗?” “我,我。”刘大顺一下子扑通跪倒地上,干燥起皮的嘴张了张,刚出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人为到声先来。 “老刘,快出来,你家百拴被送回来了,而且看着很精神呢!” 一个原来与刘家关系不错的邻居跑进来:“老刘,我刚从那边回来,几个衙门里的老爷抬着百拴回来了。既然是这样,那你家百柱肯定没偷东西,快出去接他吧!” 刘大顺瞬间精神起来,他从闻瑎身边绕开,跑得飞快,边跑边说:“我的儿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南康府的衙役抬着刘百栓走进他家,与刘大顺迎面相碰。 “爹,我回来了!” 刘百栓很骄傲的样子,他挣扎着从担架上坐起来,“我把所有的事都跟府尹大人说了,府尹大人真的是个好官。我还没说完大人就已经看出来我是无辜的,立马派人把我送回家了。” 刘福碧从堂屋内也跑出来,一把抱住了笑得灿烂的刘百栓。 “儿,你没事吧,身上的伤口疼不疼,我们昨天去看你的时候,你还昏着呢。真是老天有眼,我儿居然这么快就好了。” “娘,我不疼。” 衙役把一袋碎银扔给愣在原地的刘大顺:“这是给你们的赔偿,府尹大人不会判错任何一个案子。你儿子我们已经送回来了,告辞。” 刘福碧:“诶,大人,我儿既然是被冤枉的,那赵邙郎那个鳖孙被怎么样了,府尹大人有没有罚他。” 其中矮个衙役嗤笑了一声,被另一个稍高的用手肘戳了戳,立刻恢复了一脸平静。 “这一百两银子就是你们姑爷赔给你们的,他说不日就会登门谢罪。”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23节 “可——” “别废话了,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办。” 闻瑎跨过堂屋大门正下方的过门石,看着这一场“喜剧”,突然笑了一声,眼里却散着冷意。 刘云姑对着她行礼:“闻瑎大人,若不是因为您,官府不会这么快放了我弟弟的。您的大恩,请收妾身一拜。” 说完,刘云姑就跪下给闻瑎磕了一个头。 闻瑎往后退了一步:“我受不起。” 她把刘云姑扶起,语气平静但笃定:“你父亲也参赌。” 刘云姑犹豫着,没说话。 闻瑎继续说:“你想让赵邙郎入狱吗?你想与此人和离吗?” 闻瑎问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点期待,似乎在问刘云姑,又似乎不是。 刘云姑用有些异样的眼光打量了一下闻瑎,似乎是在判断她说这话的真实性。 “我——”刘云姑说了一个字就停下了,她有些狼狈地摇了摇头。 刘福碧眼中闪着点点泪光,老态龙钟之态尽去。她迈着欢快的步子走近闻瑎,言语雀跃:“闻小哥,你可真是个福星,府尹大人把我儿放了。” 闻瑎:“那你们还要上告赵邙郎吗?” 刘大顺突然强势了一把,拿着两袋鸡头米塞到闻瑎手里,把他推出了门外:“我儿子都回来了,说明一切都是误会。闻小哥,今个儿真是麻烦您了。” 刘家的大门啪一声地合上了。 她有用了,喊闻大人;她没什么用处了,喊闻小哥。 啧,还真是“老实人”。 宋端顺着闻瑎的视线,来到了自己手上拿的那颗鸡头米上,了然一笑,把这吃食放下,正襟端坐:“然后呢?” 闻瑎:“没了,结束了。” 闻瑎垂下眼,没有说出后面的事。 离开刘家之后,闻瑎追上了还没走远的衙役,想要询问一些细节。 非亲非故,缘何别人将此事告知。闻瑎自是懂得这个道理,她给两位衙役一人一两银子,又把手里大的那袋炒果递过去。 空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又得了好处。 再加上闻瑎今日打算去翰林院,穿着颇为讲究,看着就是非富即贵之人,所以两个衙役也就告诉了闻瑎一点他们自己觉得无关紧要的事。 矮个衙役开口:“我能说的也不多,不过,刘百栓那小子的确未做过什么偷窃之事,他身上的伤也是实打实的,但是我在南康府也干了这么多年了,见过重伤之人不下这个数。” 这人伸了两个指头,在闻瑎面前摇了摇,一脸骄傲:“两百多个人。” 随后他的表情上带了点疑惑:“所以按照我的看法,那小子前天就该醒了。不过今天早上我俩突然被叫过去把这小子——嘶!” “老哥,你掐我干什么。”他刚说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止了声。 闻瑎微微眯起双眼,视线穿过街道,越过人群,落在离去的一高一矮两衙役身上。 官官相护,官商勾结。 她已然身在局中,可她既不想当棋子,也不想当执棋之人。 “师兄,师兄,宋端!” 宋端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情迷意乱,竟不知身在何处,欺身向前,手臂碰到茶杯,水流淌在桌面之上,滴答滴答,顺着茶几的缝隙流到地上。 水滴下弄湿了地面,也弄醒了宋端。 三日后,闻瑎起程回乡。 她手中拿着朝廷颁发的文书,可以借此免费乘坐朝廷官船,往来节省大笔费用。但凌昌县与南康之间的水路有限,但好在一路上的花费都是朝廷买单。 闻瑎带着行李,踏上回乡的路。 乘船,马车,水路,陆路。几千里的路程,闻瑎来时走了一月有余,而回乡却只用了二十六天。 太兴元年,六月中旬,闻瑎抵达凌昌。 凌昌县是一个小县,人口不多,过往二十三年都未曾出过一个进士,更何况是探花。 凌昌县的县令林中水最近心情颇为复杂,闻瑎考中了探花,对他管辖下的县域乃至他以后的仕途都有极大的好处。 可是,偏偏他曾和自己的女儿说过亲,而且这位探花郎还给拒绝了。他夫人现在一听到闻瑎的名字,就会对林中水一通抱怨。 可,林中水摸摸自己的胡须,叹了口气。 林香照如今是大姑娘了,也终于要安家了。去年从京城回来的时候,人都瘦了好几圈。好在他的好闺女终于彻底断了和袁瞻在一起的心思,也愿意嫁人了。 今年年初,先帝忌日一过,林中水夫妻两人就开始为林香照议亲,四月份的时候,好不容易林香照相中了一个,林夫人虽然没相中这人,但是女儿满意,他们实在拗不过林香照。 五月初两人定下婚约后,闻瑎高中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林夫人知道这事之后,就没对林中水有过什么好脸色,怨他两年前不知道多下点劲儿,把闻瑎抢到手里成自家女婿,何至于现在她的小女儿定下了一个不通文墨只会刷刀枪棍棒的小子。 林中水虽然肚子里也有点墨水,自认文人墨客,但他的官是林中水的老爹捐来的。他本人考了三次会试都名落孙山。 三鼎之一的探花之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更何况,虽然现在闻瑎和他都是七品官,可闻瑎那是京官,折子一写甚至能够直接上书皇上! 永水村在村口竖了一块还没有刻字的新碑,上面还盖着红布,离得大老远就能瞧见。 村里老少都聚在村口等着闻瑎,锣鼓唢呐,震天动地,鞭炮齐鸣。 张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跑到闻瑎前面,激动地拍了拍闻瑎的肩膀硬是把她压低了几分。 “好!好!好!一甲探花,瑎哥儿,张叔实在是太开心了。” 黑胖的脸上是再熟悉不过的灿烂笑容:“瑎哥儿,从小你就是个脑袋灵光的,但,哎,我最笨,但是你这可是探花,全国上下都找不出来几个。” “村长就等你回来,拿着朝廷给你的批文给你修进士碑坊吧,老天爷啊,我都快四十了,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这一天。” 张牛感慨地看着闻瑎,可惜她爷走得太早了,没看到这一天,不然他得有多骄傲,能瑎哥儿你这样一个孙子。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能配上她。 说起来,瑎哥儿今年也要满二十了,马上就要成年了啊。 闻荣发墓前。 闻瑎磕了三个响头。 “爷,我已经考上了。再给我一段时间,我就去找大姑,就能给爹翻案。爷,其实我不喜欢当官,我也不想待在京城,我甚至一点也不稀罕京城的荣华富贵。等这些事办完了之后我就求圣上让我在咱们洛泉的一个县里当官,他要是还记得往日的一点情分,一定会同意的。” “说来也奇怪,我在京城见到了一个和我娘很像的人,可惜也就只有那一面。爷,你知道吗?我可不是带把的男郎,我是个姑娘,我现在也不清楚当年我娘为什么要把我当做男孩来养。” “我遇见了挺多人,各形各色,也交到了朋友,有了兄长。” “可是爷,你说为什么你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这么想你?” 声音颤抖着,喉咙哽住了,泪再也止不住了。 近乡情怯,回乡思亲。 卢屹规早就听见门外的动静了,可是过了一炷香了,人还是没有进来了。 他扯了一把胡子,从桌子底下翻出一瓶酒,放到了桌子上,之后就径直往外走去。 木门突然被打开,闻瑎吓了一跳。 她手里掂了一堆东西,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看着有些傻。 可即便她在门外傻站了很长时间,也依旧没有想好见到老师之后要说什么。 卢屹规拄着拐杖:“回来了。” 闻瑎:“回来了。” 卢屹规用拐杖点了点地:“那你小子还愣在门口干什么,不进来还非得等老夫请你不可?” “是,老师!” 卢屹规摇了摇脑袋,又拿起腰间的葫芦上的药酒喝上一口。 “考上探花啦,小子,怎么样?衣锦还乡的感觉是不是特别爽,街上的小姑娘是不是把手帕香囊都塞到你怀里了。在京城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你什么表情,老师我也年轻过,这些我都经历过。你师娘就是因为我长得俊才看上我的。” 闻瑎看着卢屹规消瘦的脸庞,有些小心地问:“老师,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艳阳高照,卢屹规又喝了一口药酒,暖了暖身子:“老夫身体好得很,你不用担心。” 不等闻瑎发问,卢屹规把木桌上酒推了过去示意她自己倒着喝:“见到吴居了吗?” “见到了。” “那应该也见到宋端那小子了吧。”卢屹规说这句话的时候摸了一下胡须,有些幼稚地撇了撇嘴,“那小子可是个猴精,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闻瑎心里一晒,原来老师眼里宋端是这样的:“没有,师兄人很好的。” 卢屹规啧啧两声:“看来你已经被那小子的表象给骗了,算了,不说他了,没什么意思。说说你自己吧。以一甲探花之名入翰林,在那里锻炼一段时间,就该把你扔到六部去了。你有想过之后的路吗?” “你离开凌昌之前,我曾问你以后何如?如今我在问你,你的答案还是没变吗?” 闻瑎倒酒的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口:“我想去外放去清赤府。” 那种平缓的语调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外放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 卢屹规没说话,倒是脸上的胡子抽了一下。 闻瑎试探性地问:“老师,你觉得如何?” 卢屹规脸上的表情一僵,气得咳嗽了好几声,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顽固!顽固!” 闻瑎抿了一下嘴,走到卢屹规身边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您别生气,我只是随口一说。” “好一个随口一说。闻瑎,你应该清楚清赤府现在是大皇子的地盘,又挨着塞北,可不是个好地方。” “学生知晓。” 闻瑎此时离他近了,葫芦里装着的药酒的味道也飘入了她的鼻尖,老师明明说过就算是把酒戒掉也不会喝这不伦不类的药酒的。 闻瑎的心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攒紧,猛地一抽。 卢屹规揉了揉额头:“你可知圣上有意让我回京复职。” 闻瑎眼底闪过惊讶,诚实地摇了摇头。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24节 霎时,在京城发生的所有事都被闻瑎串起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神色一阵恍惚。 “老师,这些消息还有谁知晓?” 卢屹规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思绪好像飘了很远,“这封信虽是皇帝的密函,可是却并非加急传送。从京城到这里,几千里路,几十个驿站,京城里但凡想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皇帝的心思可不单单想让我复职这么简单。”他又喝了一口酒。 闻瑎:“您打算回京吗?” “怎么可能,我都这么老了,回去干什么,又能干什么?行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不谈了不谈了。” 他像小孩子耍赖一样,花白的头发和胡须随着他说话时摇头的动作胡乱地摆动。 可闻瑎却没有错过他说这话时,眼中闪过的黯然。 卢屹规像几年前一样,拍了拍她的头:“你再过几月就要加冠。有福之人六八月,无福之人正腊月。你小子也的确不是什么有福之人。” 这句俗语闻荣发也常常挂在嘴边,但是每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都不是在说闻瑎命不好,而是在说自己没能让他的孙儿享福。 腊月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节,在经济条件落后缺吃少穿的古代贫苦人家,不只是婴儿,连成年人都容易被冻死,在这个时候出生的婴儿很多夭折。六八月正值丰收之际,恰好相反。 闻瑎含泪,声音竟有些哑:“老师,你别说了,等到我生辰那天,你再为我行冠礼,好不好。” 卢屹规:“等腊月你早就回京去了,莫非到时候还让我用这一身子老骨头跑到京城去。” 古人有二十而冠。 《礼记·冠义》记载:“成人之者,将责成人礼焉也。责成人礼焉者,将责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者之礼行焉。” 但到了本朝,民间已经普遍不再重视冠礼,一般的百姓从不讲究这些。至于在二十岁生辰那天为男子取字,这仅仅是士子才会得到的待遇。 太兴元年,八月初三,闻瑎回到京城。 八月六日,入翰林,任编修。 闻瑎回京后才知道,中秋一过,后宫秀女的大选就要开始了。 或许是卢屹规自知时间不多,他把平生在官场上的经验都一股脑地讲给了闻瑎听,也不管此时刚进入官场的学生能不能听懂。不过,似乎颇有成效,至少闻瑎对这时局变化的判断比以前更加敏锐了。 选秀吗?这京城要变天了。 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 中秋那天,俞修樾还是没回来,但是想到西丹距离京城的距离比凌昌还要远上几百公里,闻瑎也不奇怪了。 万里无云镜九州,最团圆夜是中秋。 中秋赏月的风俗来源于祭月,直到前朝才定下中秋节,而今在大齐,中秋夜还有另一种形态,夜市通宵,游人相约,玩月赏月,达旦不绝。 “小师弟,今年要一起赏月吗?”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前面的“旧人”就都要陆续登场啦~ 第25章 闻瑎最近正在找新的地方住,不过目前寻找的过程比较艰难。就像俞修樾说的一样,官舍排不上号,只能自己再找私舍租住或者另外筹钱购买。 像家境比较富裕的许威之、荀弄等人,进京之时便在内城选好了一处宅子买下,如今早已住进去。 但是如闻瑎这般原本家境贫寒的进士,即使因为成功登第得了不少赏钱,也不可能在寸金寸土的京内城里买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屋子。 内城之中,紧邻皇城的东南区乃是达官贵人王孙贵族之所在,房子都是无价。外城又分为东南西北四区,其中数北区离皇城最近,价格最高。 到底是经历过三个月前刘家的事,闻瑎现在比之前更加谨慎了,各个方面都是如此,也正因为如此,新房子的考察之路不太顺利。 翰林院位于东长安街玉河北桥附近,与北区大街主干道勉强能称得上是毗邻的关系,但北区属于外城偏内,翰林院位于内城中心区域。要说路程,两地之间也有三四里。翰林院与皇城只有一墙之隔,因此翰林官入朝进宫比之其他司所更为方便。 大齐的京城有内、外城两城之分。京城有城郭四重,从外到里将首都南康分为城郊、外城、内城、皇城、紫禁城。其中皇城、紫禁城在内城中部区域靠北。 城郊主要是用来抵御强敌进攻而修建,因此城郊人口较少,多为官兵驻扎之所。而从走进正阳门进去就是内城,中央各部院衙署基本上都位于正阳门以内。 官舍就在内城最里侧,里面住着不仅有像闻瑎这样未成家没有房子品级较低的官员,也有因为受不了夫人孩子家里乱糟糟的关系而独自搬出来的高官。 可以说官舍是为官者较好的居住之所,但奈何它是按照品阶、为官年限、为官者年龄这三项综合划定人选名单。 即使这几年朝廷加大力度扩建官舍,但闻瑎这些年轻新官们不熬个三两年是不可能有机会被列入官舍名单之内的。 直至宋端邀请她参加中秋夜游那天,她已经寻找了近十天房源,却依旧在为房子发愁。要么房租太贵她承受不起,要么房租便宜但离翰林院她上班的地方又太远,路上几乎要花一个时辰的时间。 如今,闻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思来想去,才发现当初宋端给自己找到住处是多么的物美价廉。 闻瑎星星眼状看着宋端,语气里带着点讨好和请求,若是其他人用这种语气来讲话,定是遭人嫌恶,但是闻瑎的声音清如翠竹,有似泉水叮咚,反而显着可爱了几分。 “师兄,我想请您帮一个忙?不知道您最近有没有空闲的时间听晚辈和您详谈。” 宋端挑着眉乐了一下,嘴角有些微翘,若隐若现的烛光点亮了他的面容,狭长的凤眼里满是笑意。 他顺手给店家了十文铜钱,买了两盏孔明灯,提着这灯递给闻瑎了一盏。“怎么,师兄我现在的时间不都是你的,你说想让我帮什么?” 闻瑎脑袋上一缕飘出来的发丝,在暖黄色的灯火下透亮,不时在微风的吹拂下上下飘动。 金秋八月,桂花飘香。 闻瑎已经学会了过滤宋端口中不正经的调戏之言,自动提取主干信息。 “那个,晚辈想请师兄您帮忙找一处新住处,最好可以离内城近上一些。我会给师兄报酬的。” 闻瑎有些坑坑巴巴地说,脸上泛着红色,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灯火的照射。 宋端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慵懒:“你知道我想要的报酬是什么吗?” 他逗趣似地俯身在闻瑎耳边说话,闻瑎甚至感觉到他的唇触碰到了自己的耳尖,呼吸撒到她的脖颈之上,闻瑎不自在地将头向左侧倾斜少许,又后退了几步,离宋端远上了一些。 即使是她这种对恋爱毫无兴趣的人也知道,刚才宋端离她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至少是超过了她所能接受的正常的社交范围。 难道! 闻瑎想到宋端年龄已是二十七岁,却从未娶妻生子,也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外室小妾,再加上自己现在对外的男子身份,难道这人爱慕同性!她越想越觉得有迹可循。 闻瑎又不由自主地退后两三步,虽说她并不歧视这类人群,但是要是打到她自己身上,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啊。 呸,闻瑎内心暗骂了自己一句太过普信。不不,她不能这么快地下定论,凡事三思而后行,表面现象并不能代表一切真相。 眉头一皱,她又开始反思自己过去的两年是不是做过什么越界的事,可是任凭她的脑袋想空,也硬是凑不出一例来。 宋端把还未点燃的孔明灯放到地上,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闻瑎的脸色像万花筒一样一变再变。突然捧腹大笑,笑得连泪水都溢出了眼角。 闻瑎桃花眼里满是嗔怪:“师兄,有一有二不能有三,我不希望别人离我那么近,我不舒服。” 宋端微微眯起双眼,视线穿过晦暗的灯光落在闻瑎的脸上。别人?我原来只是别人吗?你不希望我靠那么近,那殷香馥呢?那你的好友俞修樾呢? 闻瑎抿了抿嘴,刚才她是不是说话有点重了,“师兄,我,我。” 宋端眼底闪过几丝猩红,若是按他的性子,想要什么,抢过来不就好了,可是,小师弟以为他是君子。 他叹了口气,算了,伸出手想要拍拍闻瑎的头,又想到闻瑎刚才所说,手指缩了回来,在半空中愣了一瞬,才把整只手归回原位。 “小师弟,不用抱歉,是师兄玩笑开过了。” 他现在应该开心的是小师弟愿意跟自己耍性子,这不也是表明她同自己比之他人更加亲近。就算只是把他当成亲人,也比当成陌生人好。 宋端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他不清楚什么时候会爆发,他知道还差一个火引子,但谁也不清楚这引子什么时候会来。 他用把火折子把孔明灯的灯芯点燃,看着孔明灯一点一点飞上天空。说来也奇怪,他知道小师弟是一个男人,可潜意识里却又觉得她不是,但不论是户籍还是日常的相处都在一遍又一遍地向他证明是他想错了。 宋端看着越飞越远的孔明灯,为什么会喜欢上小师弟呢?他已经过了为爱情冲昏头脑的年龄,旁人在他这个年纪早已成家立业,再有甚者儿女都又已经成家。 可是,宋端看了看她,感情一事,哪有那么多为何,喜欢就是喜欢了。 闻瑎的孔明灯上写着平安顺遂、万事如意八个字,她抬头看着满是灯火的夜空,闭上眼睛默默许愿。 夜市摊位,市之有巧手者,用黄土捏成蟾兔之像,谓之兔爷,专门在中秋售卖。三瓣嘴,细长的白耳朵描着淡淡的红色,身上是朱红的袍翠绿的叶粉嫩的花,点缀在这英俊潇洒的小兔身上,别填了另一番风味。 除了头顶上的长耳朵还有那特征明显的三瓣嘴,兔爷的身子、脸型、乃至姿态都是人的样子。 中秋之时,各家都会拜兔爷祈福。 麒麟兔爷、葫芦兔爷、坐象兔爷、坐虎兔爷......各式各样,有着不同的象征意义。到了齐朝,兔爷的形象也更加人化,更加丰富多样,小吃摊贩,将军英雄.....应有尽有。 闻瑎一路上走走停停,时不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悄悄地看宋端几眼,嘴巴张张合合,犹犹豫豫,可直到河畔,她还是踌躇不前。 她眼睛胡乱扫视着周围没有焦点,忽而视线被这泥塑摊铺吸引,上面放着一个闪闪发亮的泥塑兔爷,耳朵竖着,神态高傲矜贵,披着狐皮大袍,让她一瞬间就想到了初见宋端那日。 她生怕别人抢走了这泥像,小跑着过去付钱买下。 闻瑎喜上眉梢,她终于找到了开口说话的理由,邀功似的把这兔爷塞到宋端怀中。 “师兄,月圆人聚,来年依旧。” 天上皎洁的明月高悬,月光洒在湖面,泛起波光连连,胜花影、春灯相乱。 人间的影子对影成三,也不似原来那么孤单。 中秋一过,天气便逐渐凉爽起来。 闻瑎如今她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虽然师兄并不知道她内心对他的无端诽谤和猜测,但心虚之意在心间徘徊,每每面对他总是底气不足。 十七号她才知晓,原来中秋那晚,师兄本就打算给她一个惊喜,算是迟到已久庆贺她金榜题名的贺礼。 那是内城官舍的一套房子,本是划归到宋端名下,但因着此人前几年晋升速度太快,又被先帝赏赐了内城东南区的宅邸一套,那官舍的房屋自然就闲置了。 高官特权,这句话并非说说而已。到宋端那个地位,官舍更名不过小事一桩,多的是地下的人想要借此来讨好他。 闻瑎本想拒绝,无功不受禄。 但是师兄却说了一句:“这京城里从来没什么秘密。” 闻瑎便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不用想着隐瞒,她的老师,她的师门,早在她踏入京城、早在她迈入官场的第一天起便无所遁藏。 他人是否会借此讨好吴阁老、宋侍郎又能如何,她如此避嫌实则是无用之用罢了。 做贪官容易清官难,一个品阶一个地位,求人办事,拿钱送礼,约定俗成。贪污受贿,更是官场常态。 什么是异类,所有人都这么做的时候偏偏只有你一个人例外,孤立针对、落井下石都是异类的常态。 做一个清官很难,但此时闻瑎如今的念头坚定又天真,也不怪乎卢屹规说她过于固执,她天生如此,不撞南墙不回头。 八月十七日,闻瑎正式开始了翰林院的工作生活。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25节 二十号的时候,俞修樾也赶了回来。 今年的翰林院录取的庶吉士只有十四人,到了二十五号的那天,所有人都悉数赶回。 大齐有所规定,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上早朝。所以他们这批庶吉士都不用上早朝,只要卯时(五点到七点)按时到翰林院衙署就行,一般要求最迟七点钟必须到达。 若所住之地离这里甚远,那起床时间需要比卯时更早一些。 闻瑎如今住在官舍,离翰林院距离挺近,不过十五分钟,便可步行而至。即使将来要上早朝,起床时间也不用太早。 俞修樾在北区中心街南面租了一件房子,这附近住的都是和他职位相差不大的为官之人,因此邻里之间多有交谈,居住环境也比原来他住的地方更加闲适。 闻瑎习惯了五点多起床,又因为中央各部院衙署大多都在内城,所以她每日上班的途中都会见到内城的街道上形形色色各种品阶的官员,文官、武官,或身强力壮或年老体弱,或是人力轿子或是乘坐马车,但更多的人是骑马或者步行。 俞修樾则因为离翰林院衙署比较远,再加上年轻力壮体格健硕,也是骑马前来。 西丹之人,不分男女老少,都是马背上长大。 俞修樾的骑术更是其中翘楚。他攒钱买了一匹马之后,每日都当宝贝小心饲养着。 也正因如此,明明俞修樾所住之地离翰林院衙署的距离是闻瑎的三倍之远,却还是能和她一起甚至更早到达衙署。 闻瑎习惯五点四十从官舍出发,每日都在六点之前到达衙署。这个时候,又是这种季节,天都是暗着的,夜色昏沉之下,稀疏的几颗星辰愈发闪烁。 但内城不愧被称为内城,从官舍前往各类衙署的所有道路,每夜都有人专职守着路上油灯,待灯油燃尽之后立刻添加。 这份工作虽昼夜颠倒,但薪资待遇却可堪比京中九品官员,前提当然是抛开权利不谈。 如同往日一样,闻瑎准时出发。 道路明明如斯宽敞,却见一匹枣红色一看便是名贵品种的骏马不偏不倚地向闻瑎所在的地方冲了上去。 什么是意外,只有意料之外没有任何预防准备的事才能称之为意外。 脱缰的绳索抵挡不住马匹发疯的兴奋,袁瞻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制止这牲畜往前不断冲刺加快的步伐。 袁瞻表情阴沉,犹如毒蛇一般的目光,透露着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之色。他发出一声冷笑,被算计了。只是这人到底是他的长兄,还是庶弟。 闻瑎还不知道危险将至。 三十米,二十米,十五米,十米,那枣红色的骏马踢踏地面的声音愈发响亮,闻瑎若有所闻地转身,瞳孔猛缩,却已经无法躲开。 袁瞻和闻瑎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倏然相碰。 他心生一计,跳马向前一跃。 作者有话说: 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x) 骑马出了事,亲人笑眯眯(√) 第26章 每日清晨,路上总是有许多马蹄踢踏着从身边呼啸而过。闻瑎自然也已经习惯了在大街上听见马儿的嘶鸣和喘息之声。 不过,今日不上早朝,不同以往此时人还稀疏,只有零星几个步行在这大街上。 闻瑎靠右侧行进在大道上,只觉得那马蹄踢踏着地面的声音过于猛烈,但是当她意识到不对劲转身回头看时,已经没办法躲避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处于危急状况下时,肾上腺素会加速分泌,母亲可以为了救自己的儿女空手抬起一辆重达千斤的车。 但真正遇到这种意外的时候,明明想要移动却有心无力,闻瑎的心脏怦怦直跳,身体却僵硬如死尸,她心里狂喊着快躲开快躲开,但是全身上下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闻瑎注意到枣红马上的袁瞻之时已是无法避免的危亡关头。忽然间,她感到天旋地转,一阵强烈的眩晕感。 袁瞻拉着缰绳,用力狠狠地踢了一脚身下的马,身体向前俯冲,把闻瑎一把搂入怀中,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那双目赤红已不辨方向的疯马则死死地撞向了结实的墙面,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嘴张得很大,不断地喘着粗气,铜铃一般的眼珠撑满了整个眼眶,未曾闭上,四肢却还在地上不断地在空中翻腾踢踏,却没有任何着力点,也因此始终未能站起来。 袁瞻的紫色官服被划破了几个大洞,路上细碎坚硬的小石粒划破了他的手臂和脸颊,官服上满是尘土,模样看着狼狈极了。 手腕上的佛珠也散落一地。 反观他怀中的闻瑎,身上不见任何伤口,连青色官服也只是蹭脏了后背和衣服的下摆一角,稍微擦拭便可整洁如新。 又来了,脑袋抽痛欲裂,袁瞻咬紧牙关,不允许自己发出任何懦弱的呻|吟之声,这种痛和头部被贯穿的剧烈伤痛并不一样,这是一种让人燥热、失去理智,让他混乱的胀痛。 他心里充满了想要发泄,想要破坏一切的暴虐情绪。而这种来自大脑深处的抽痛,这种暴躁易怒心绪不宁的痛苦已经持续了多年。 无药可医。 若非檀香能清心凝神,他不清楚还能忍多久。可怀里的这个人,简直就是天生为他而生。 闻瑎此刻神情恍惚躺在袁瞻的怀中,胸口的剧烈起伏,肩胛在激烈地抽搐。 袁瞻全身上下泛着刺痛,但神情却诡异地显露出愉悦之色,他的双手逐渐缩紧抱住闻瑎,将她死死地贴在身上,感受着怀中之人的体温,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真是好久不见了。 闻瑎被束缚的呼吸有些困难,眼皮跳了几下,神志逐渐清明。她挣脱不开袁瞻,只得在他耳边喊道:“袁瞻,袁文璲,袁大人!” 清脆但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袁瞻却置若罔闻,迷恋又上瘾地将头埋入闻瑎的脖颈之间,薄唇似乎轻触到了怀中人柔嫩的肌肤,引起了她一阵颤栗。 过了片刻,袁瞻才放松了身体,松开了对闻瑎的禁锢,眼中的暴戾神色也逐渐消失。 一颗佛珠滚动到了袁瞻的手边,他眉头紧皱,神色有些许痛苦,身体微微蜷缩,神情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脆弱,明明一脸狼狈,却不减丝毫清俊,看着令人心碎。 那发了疯的牲畜此刻似乎也累了,躺在墙角,除了后肢偶尔抽动,便再无其他的动作。 “袁大人,您还好吗?身上哪里不舒服,还能站起来吗?”闻瑎有些慌乱地问。 袁瞻:“你没事吧。” “我没事,您救了我,我没受一点伤。太感谢您了。” 闻瑎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来,心里的愧疚之意更甚,她刚才在这人怀里挣扎,并不清楚袁瞻居然伤得如此严重,也不知道那动作有没有加重他的伤势。 袁瞻的右臂被闻瑎搀扶着,左手撑在地面上挣扎着站起来,可直起身子的瞬间却一个踉跄,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他的一手搂住了闻瑎的腰,另一只搭在闻瑎的肩上。 外人看来,两人好似相拥。 袁瞻发出一声苦笑,飞入鬓角的剑眉此刻也带上了几缕愁思。 他的声音虚弱,喃喃道:“可能是伤到腿了,闻瑎,我有些难受。” 闻瑎眼眸中的愧疚和不安的神色更甚了,“袁大人,我扶着你,我们去找郎中。” 袁瞻比闻瑎高上半头,手臂纤长而有力,他搭在闻瑎的肩膀上,那手搂住她的肩膀,身体的一半都压在了她身上。 手臂触碰着闻瑎的肩颈,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袁瞻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舒服的轻叹。 闻瑎误以为是他因为疼痛才发出呻|吟,更是主动靠近了他几分,咬着牙分担了袁瞻身体的更多重量。他们几乎是贴在一起,二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近到袁瞻只要稍稍低头下颚就能碰到她的发梢,近到只需轻嗅便能闻到这人的体香。 自从入仕以来,他再未有过如此惬意的时刻,袁瞻盯着闻瑎的眼神几近痴迷,他不在意这人是男是女,但是一定要留在他身边,决不能有他种可能。 袁瞻的眼中是冷森森的笑意,他还真是要感谢他那两位愚蠢短视的兄弟,若非如此,他怎么会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借口和理由来接近闻瑎。 一个成年男子压在身上,即使她比之一般人强健很多,但闻瑎依旧步履艰难。 她道:“袁大人,我观这马似乎有些异样,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袁瞻收敛了神色,强颜笑道:“没事,这马不知因何缘故,在路上突然发狂,再不听我使唤。此事不因你而起,责任全在我,闻瑎,你不用如此抱歉。” 他的声音里满是迷茫,明明是笑,却仿佛能看出此人内心在哭泣,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无法言说。 闻瑎抿了下嘴,不知该做何回答。 京城百官虽对不上名号,但这些朝廷大官姓甚名谁,家中妻、子,她都略知一二。京城藏不住秘密,流言蜚语,小道传闻。 别人说过一遍,便就牢牢地印在了她脑子里。袁瞻的父亲是朝廷的二品大员,吏部尚书袁景昌,母亲是袁景昌的正妻,生有一儿一女,女儿袁若月,碧玉年华,年仅十六岁,不日后便要送进宫中,是当下皇后的热门人选之一。 但袁府远不止这两个孩子,袁景昌还另纳了两位妾室,其中一位生下了袁府的长子,另一位生下了袁府的三子。本该兄弟扶持,但袁家的情况似乎要更为复杂一点。 闻瑎因着袁瞻的话胡乱猜测着,但又不好议论他人的家世,只好问道:“那您的马该如何处置?” 袁瞻脸色苍白:“无碍,我会派人来这里清扫。今日只不过是我大意了。” 他愣了一下,又道:“喊我文璲哥吧。” 闻瑎想到了去年冬日,这人也是如此说的,没想到他还记得。“文璲哥,你不用逞强,靠在我身上就好。” 袁瞻唇角的笑意一闪而过又立刻被虚弱的神情覆盖,他当然不会勉强。 天色已白,清晨熹微的阳光洒向地面,大街上往来行走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袁瞻这幅狼狈失意的惨状落得在他的政敌眼里,自然是笑话一桩,不日便会传满整个朝堂。不过此刻他无暇关心这些,毕竟—— 一位眼尖的大理寺官员看到了袁瞻,连忙小跑向他奔来。 “大人,您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下官这就带你去医馆。” 这人瞥了一眼闻瑎所穿,青色官服上印的是小杂花纹,腰带是银钑花带銙?鸠,官服团领衫的前胸加饰的补子是?鶒(xichi)。 这是一个七品官,比自己低,于是随便摆了下样子,正对着闻瑎拱手作揖道:“这位同僚,刚才麻烦你了,我来扶着袁大人吧。” 说完之后,这位积极的正六品大理寺左寺正汪和真就来到袁瞻的右侧扶住了他的身子:“袁大人恕罪,下官冒犯了。” 闻瑎顿时觉得身上一阵轻松,对这位六品官也微微弯腰拱手回礼:“多谢您的帮助。” 呵,袁瞻心里冷笑了一声。 汪和真只觉得身下一阵发冷,他打了个哆嗦。 袁瞻按捺下心中的烦躁与不耐,在汪和真震惊的目光中对闻瑎道:“你先去翰林院吧,不用跟着我了。毕竟你要是迟了,可不会给翰林院那些学士留下好印象。” 袁瞻的声音和表情是汪和真从没有听过也没有见过的模样,都是官场上的人精,他心里大喊一声,糟了,这位七品官好像颇得大人看重,他刚才态度是不是有些倨傲,他是不是搞砸了什么。 就在汪和真心里一阵捶胸顿足时。 袁瞻又对闻瑎宽慰道:“我无大碍,若你实在放心不下,等明日休沐,可来府中看我。” 说罢,他解下腰下玉佩递予闻瑎。 闻瑎来到翰林院衙署时比往日晚上一盏茶的时间,但好在她一向出发的都挺早,不过六点多点。 翰林院衙署的格局并不是很大,四四方方的古朴院落,红砖绿瓦,只是看着更有质感,更加高级罢了。 每位官员进入衙署前都需要先经过门房,这是他们上班打卡之处。没错,即使在古代,当官者也是有考勤的。西周时期的《诗经·鸡鸣》便有这么一句:鸡既鸣矣,朝既盈矣。早在鸡鸣之时,官员们就要起床上朝了。 现代社会迟到扣的不过是绩效工资。但是在大齐,如果迟到或者点名的时候不在,罚俸禄都是小事,更有甚者要被打板子甚至坐牢。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26节 《齐律疏议》有规:缺勤一日打二十板子,三天加一等,并罚俸禄一月;满二十五天处杖打一百大板;若是满三十五天,直接有期徒刑一年。且此规定针对所有官员,不分官品高低。 闻瑎在门房签过自己的名字,进入庶吉士的办公地点,还有几人未到。 这些翰林院的庶吉士不过前几日才刚刚从各地赶回,明日又适逢休沐,所以目前还未有分配教习。 教习制度是大齐对进入翰林院的庶吉士的培养制度。 帝王对此极为看重。因此,翰林院教习之任委派的官员多是翰林院、詹事府、吏、礼二部的高官。 况且在齐朝,官员们极重乡谊和门生关系。庶吉士作为教习之门生,不仅有利于结成二者之间利益的集合,更是方便了庶吉士以后的晋升之路,是颇为重要的。 俞修樾走到闻瑎身边,示意她出去说话。 他伸出手,从闻瑎的衣襟后面摘下一片杂叶,关切问道:“小瑎,你今日来得比往日晚上好些,而且这后背上怎会有如此之多的灰尘,难不成来的路上摔跤了不成。” 闻瑎松了松肩,对自己的坏运气也有些无可奈何:“叔思,倒霉的时候喝水都会塞牙缝,但幸好我没受什么伤。” 简要地说了一下今早的情况,但为了不引起什么误会,闻瑎还是隐去了袁瞻的姓名,虽然她知道此事不久便会传遍朝堂。 俞修樾一边听着闻瑎说话,另一边忽而将手按住闻瑎的肩膀,固定住她的身子,另一手在她的官服上拍拭,把上面的灰尘拂去。 闻瑎感受到肩膀上的重压,立刻向前走了一步,一想到俞修樾此人洁癖龟毛到令人发指的性格又不得不理解他的举动。 俞修樾此人素来喜净,明明长得一副狂野狠厉之像,又生在西丹多沙多尘之地,不知是怎么养成的这种习惯。 闻瑎知道这话不会伤及两人友谊,便直接干脆利落地说道:“叔思,你要是看不惯我身上凌乱,直接告诉我一声,别突然动手动脚,同你一样,我也不喜与人有身体接触。” 俞修樾虚浮在半空的手缩了回来,一脸正色道:“倒也是我冒犯了,可我实在是看不得你身上如此脏乱。” 闻瑎努了下嘴小声嘟囔:“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又看不见我的后背。” 这小麦肤色的汉子看到她这副模样笑得颇为开怀,指了指她衣角那处,道:“喏,那里还有些灰尘,你自己拍拍吧。” 看着闻瑎拍拭的动作笑意加深。 俞修樾又道:“明日休沐,你可有约。小瑎,你不是说你喜欢垂钓,我听邻居说城郊有一河,鱼多而肥美。明日午后,不如相约那处一聚。” 闻瑎想到袁瞻的伤势,明日上午去袁府探望袁文璲,下午没有其他事,倒也不怎么冲突。 她点点头:“好,到时我去——” 俞修樾:“我去找你,正好拜访一下你的新居。” 翌日,清晨。 一番洗漱过后,闻瑎便出门采购。 她买好探望了礼物,便来到了内城东南方向的袁府。 此时的日光并没有那么夺目刺眼,但袁府的屋檐上,那头铜鹰闪闪发亮。 第27章 闻瑎将玉佩拿出之后,袁府门口的侍卫便恭敬地请她进去了。 前面领路的小厮脚步很轻,若不是一个大活人就在她眼前,她几乎听不出此人走路的声音。 穿过几道门后,他直接将闻瑎领到了一间敞开的卧室门前。 “闻大人,我家主子就在里面,已经通报过了,您直接进去就好。” 闻瑎微微颔首;“多谢。” 那小厮说完之后就自觉地离去了,从始至终未曾将头抬起来,一直恭敬地低着头。 这府内一定规矩颇多,闻瑎心想。 袁瞻的侧脸映着光,轮廓清晰俊冷,深邃的眼底全是冷漠,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闻瑎轻扣紫檀木门,这门刚发出声响,袁瞻便知是她来了,他咳了一声:“进来吧。” 闻瑎拿着慰问的礼品,迈步进入房内。 她刚才站在门外还未有如此明晰之感,但身子进入这屋内,仿若禅香萦绕的佛门圣地,仿佛能听见禅音冥冥。 袁瞻好像是信佛,闻瑎脑海中骤然回想昨日地上被她颗颗捡起的散落佛珠,表面已被盘得莹润如玉。 她脚步未停,将慰问之物放下。 袁瞻有些虚弱地朝她笑,一副勉强打起精神的模样:“闻瑎,我伤得并不是很重,休养几日便可。如你所见,昨日所说并非虚言。” 他脸上的几处伤痕已经结疤,红褐色的几道伤痕在脸上不显恐怖,剑眉星目,平日束起来的头发散落,反倒为他加上了几分别样俊美之意。 可惜闻瑎是个睁眼瞎,她只是眼尖地察觉到了被褥之下露出袁瞻腿上的木板。 这人明显比他说得要严重。 袁瞻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凝视在那处,似是想将那处盖住,没想到动作慌乱反倒露出更多。 闻瑎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的腿骨折了。” 袁瞻表情愣了一下,若无其事道:“并不严重,我自幼伤势恢复就很快,你莫担心。” 她向前迈了一步,看着他被固定着无法行动的双腿,抿嘴,即使袁瞻昨天说责任不在她身上,她也清楚是袁瞻本人的马出了问题,这源头起因更与自己更无甚关系。 可是,若不是为了救自己,袁瞻本可以不用受伤。这似乎让她自己陷入了一种矛盾的境界之中,愈发纠结起来。 按理来说,她才应该是无缘无故受了一顿无妄之灾,但见到袁瞻这副模样,她无论如何都有种愧疚之感。嘶,这种纠结又无奈而且郁闷的感觉真是难熬。 袁瞻窥视着她这副纠结的模样,双瞳微微一眯,嘴角勾了一下。还真是容易心软啊,对于为官者而言这可不是一个优点。 闻瑎睫毛低颤:“文璲哥,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过,倒是便宜自己了。 袁瞻把玩佛珠的那手忽然一顿,抬起眼帘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闻瑎,心莫名跳得快了一下。 闻瑎离开袁瞻的住所时,依旧是来时的那位小厮带路。穿过石桥小溪,便是竹苑,里面的各种奇竹,肆意生长,千奇百态。 来时她未曾仔细观察,如今心里松了口气,便有了些心思四处打量了。只单看这竹苑,似乎与这肃穆森严、满是规矩的袁府格格不入。 闻瑎看着这苑中翠竹,桥后身着碧荷百褶罗裙的少女看着她,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大约走了一盏茶,闻瑎终于走到了大门那里。 小厮领着她至一辆奢华的马车旁边。此人恭敬地对她鞠躬,说道“闻大人,主子吩咐让人将您送回去。” 闻瑎摇头:“替我谢过文璲哥的好意,我还是步行回去即可。” 时候还早,她想走着回去散散心。 “你最好还是坐马车回去。”带着少女般娇憨但不失冷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闻瑎转身,这姑娘看着有些眼熟,眉眼间与袁瞻有几分相似,但更加精致。 “我哥既然这么安排了,你最好坐马车回去。”少女面无表情,语气很冷,但闻瑎却听出了她言辞之中关怀。 “袁姑娘,谢谢,我知道了。” 袁若月有些讶异地看了闻瑎一眼,心里不知怎么染上了一点雀跃,原来她知道我的名字啊! “大小姐,大小姐,老爷说过了不让您随意走动,再过几天就该进宫了,您这规矩是怎么学的,快跟我回去!” 一个老嬷嬷喘着气跑到袁若月旁边。 只不过瞬间,同样是面无表情,但袁若月身上的气息更冷了。她对着这位嬷嬷嗯了一声,转头就走回府内。 闻瑎注视着少女的背影,袁若月的话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吗?还是单纯地不想让她哥哥的好意被辜负。 闻瑎站在原处,神情微怔,不过一瞬,便向马车那处走去。 官舍和袁府之间的路程并没有很遥远,她步行也不过仅需要小半个时辰,马车就更快了。 闻瑎到家后随便整了些吃食,潦草地将肚子塞饱,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始准备钓鱼要用的工具。 前阵子回凌昌时,家中的那条荆条钓竿不知怎么断了。手痒难耐,又为了提高鱼上钩的几率,她在镇上重金买了一把质量更好的带卷线器的手工竹制鱼竿。甚至大老远宝贝着把这东西从凌昌带回了京城。 至于这鱼竿的效果嘛,钓鱼难道就是为了钓鱼吗?那是锤炼心性,磨炼意志。其余的都是身外之物,不用深究,闻瑎如是安慰自己。 骨制鱼钩、荻梗浮子,刚去外面买回来的新鲜蚯蚓……她将所有垂钓需要的用品都放在门边,等着俞修樾的到来。 心情雀跃。 闻瑎搬出一把靠椅到院子里,悠哉游哉地拿出一顶编织草帽盖在脸上,和煦的日光洒在身上,暖意洋洋。 或许是心神难得放松,她模糊地睡着了。 “小瑎,小瑎,是我,俞叔思。” 俞修樾站在这陌生的官舍门外,神情中难免带上了一丝疑惑,难道是自己走错了。不应该啊,他又不是小瑎。 他的手再次叩击大门,此时门突然开了,他的手来不及收回来,差点打在了闻瑎的脸上。 闻瑎赔着笑,头发还有些凌乱,有些心虚道:“叔思,你今日来得挺早,快进来。” 来得早吗?俞叔思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这不是和他们两人说好的时间一样吗? 他没拆穿闻瑎:“喏,你的头发乱了。” 闻瑎胡乱扒拉了两下,瞥到俞修樾手里拿的那支钓竿,颇有些炫耀地说道:“叔思,虽然你这荆筱也能为竿。但是荆条到底只是一种灌木,它的弹性和轫性都不如竹竿,用这个来钓鱼,肯定不如我的竹制鱼竿好。” 她拿起心爱的钓竿扬了扬给俞修樾看,脸上的小表情很丰富,一脸自得。 俞修樾眼睛眨了眨,没反驳,也没同意,就说了简单的两个字:“是吗?” 闻瑎想到她自己的战绩,丝毫没有心虚之感,非常肯定地说:“没错,我们一会儿就比试比试。” 俞修樾昨日说的那条河就是她常去垂钓的伊人河,如今正是仲秋,这也是一年中鱼儿生长最旺盛最肥美的时候。正因如此,河边垂钓之人不在少数。 若是清晨,还能见到多艘渔船撒着大网在此处捕鱼。 两人脚步轻盈走到岸边,生怕惊动了水中之鱼。 垂眸静思,屏气凝神,闻瑎摆好架势,手臂一甩。 比赛就开始了。 扑通扑通拍击着水面,一条鱼上钩了。 俞修樾利落地把鱼从鱼钩取下扔进鱼篓里,对着五米开外的闻瑎笑了一下。 才一条鱼而已。闻瑎不再看他,盯着水面,努力观察着丝毫的波动。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27节 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短短一个半的时辰里,俞修樾已经钓上了十一条鱼。 至于闻瑎,天公不作美吧,可能今天的鱼就是不喜欢吃新鲜的活泥鳅。 已是黄昏,天色渐暗。 俞修樾站在闻瑎后面,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眸在暖黄色的光晕下染上了些许深情的意味。他似乎怕惊动什么,微微俯下身子,在闻瑎耳边轻声道:“小瑎,还钓吗?” 闻瑎点了点头。 俞修樾看着她想,明明一个下午坐在这里,一条鱼也没有钓上来。但小瑎的表情却异常的平静柔和,丝毫不显焦虑之色。 真是令人敬佩!不愧是我看上的好友,俞修樾浅笑了下。 约莫又过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一条鱼上钩了。 那是一条足有两尺之长的鲈鱼。 闻瑎的那双桃花眼里满是喜悦,目若清泉。 她双手拿着鱼,不断扑腾的鱼身将闻瑎的身上撒得全是水珠,但她只是把这半米多的大鱼抱在怀中,眼亮如星:“叔思,叔思,你看,这是我钓上来的鱼。” 俞修樾却什么也听不见了,时间仿佛静止,心突然停滞,嘈杂的一切都没了音响,余光中只有闻瑎。 他喉咙有些干涩,秋日冰凉的指腹拂去了她脸上的那滴水花。 作者有话说: 闻瑎:美色当前,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心只想把鱼钓。(顺口编的,似乎还挺顺,哈哈哈) 第28章 脸上的触感一瞬即逝,难道脸上又有什么脏东西,管它呢,她此刻开心得都找不着北了。 俞修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脸上发烫地道:“你脸上有点脏,我下意识就——” 俞修樾脸上的肌肉紧绷,不想泄露任何一丝他心中所想,可惜最终还是未能如愿。心跳骤停那么一瞬后,心口又突然开始狂跳不止。 他慌忙地别过脸去。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窘迫。他是怎么了,怎么会对小瑎有那种想法,实在是不该,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她只是自己的好友,对,小瑎是他认定的挚友。仅此而已,仅此而已罢了。 可惜,闻瑎完全没分心思在刚才发生的那件事上,她激动道:“叔思,虽说你钓了是十一条,可是我这条可是更难钓的。咱们的比试可不算分出胜负了。” 俞修樾哑然失笑,是啊,他刚才在想什么,他们不过是在河边钓鱼而已。他的耳尖却染上了红色,不知是羞涩还是懊恼。 小麦肤色掩盖住了红晕,但他的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回味着刚才指腹拂过细腻脸颊的感觉,眼神中各种情愫交织在扆崋一起,又消失不见。 宽肩窄腰、墨衣黑发,俞修樾丹唇外朗,垂着目光道:“依你吧。” 这条大得惊奇的鲈鱼鲜活地在闻瑎的臂弯里扑腾。 闻瑎喃喃自语,眉梢带笑,喜不自禁:“否极泰来,倒霉了那么久了,今日我的运气可谓极佳。” 俞修樾只是附和着:“是啊,否极泰来。” 闻瑎将鱼放生,提着空空如也的竹鱼篓,轻快道:“走吧,叔思,今日多谢你了。” 黄昏已至。 躺椅依旧在院子的那个角落里随风轻晃着,闻瑎把渔具收好。 又将这椅子挪到屋内,天空逐渐变暗,还没黑得彻底,月亮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升起。 一天又过去了,闻瑎挂着笑进入梦乡。 第二日,旦时将过,夜与日的交际之际。 闻瑎竟比往日醒来得还要早,窗外的秋雨下得淅淅沥沥,晚秋的寒意袭来。 她又给自己加了一件单衣。 今日,便是翰林院为他们这些庶吉士分配教习的日子。 不知道会是哪些人,闻瑎整理衣襟的手顿了一下,只希望是个好相处之人。 朦胧细雨不刻便停了,那把被拿出来的油纸伞又被闻瑎放回了屋内。在存放伞的角落,一把明显与这屋内风格迥然不同的浅黑色油纸伞独自立在那里。 闻瑎看着那把伞,当初说要来拿伞的少年如今却再也没有见过了一面了。大概是少年心性,说忘就忘了吧。 眼中闪过怀念,她把这把浅黑色的伞上面的灰尘拂去,又放回了原位,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殷香馥一面,她还欠他一句谢谢和一顿饭。 空中浮着一层薄雾,能见度比往日低上不少。 翰林院主要是兼掌著作、修史、图书等事。翰林院是一个正五品的衙署,官职最高的是正五品的学士,此人姓梁,名文秋。 闻瑎来这里报道的第一日见过他,梁文秋是一个中年人,年纪大约四十左右,儒生模样,气质内敛。作为这衙署的最高领导人,梁文秋面容严肃,是当朝有名的学者,在儒生中的名声极好。 如今所有庶吉士都正式报到并且已经安定下来,卯时刚过,梁文秋便吩咐十四位庶吉士来到翰林院正厅,召开今日的早会。 闻瑎和俞修樾对视了一眼,估计这便是安排教习和其他庶吉士需要在翰林院的工作了。 十四个人站在正厅,因为他们相处时间较短,所以彼此间并不熟识。十四人站成两列,闻瑎在第二列,傍边是许威之,殿试的二甲传胪。 许威之面容祥和,看着颇为慈祥,人近中年,四十有二,家中有一妻一妾,三女一儿。 虽然闻瑎没有和他正式打过交道,但却知道许威之是严重的重男轻女之人。他唯一的儿子,是他四个孩子中年岁最小的一个,如今不过十岁,而这孩子是小他十几岁的妾室所生。 即使这是这个时代的常态,但闻瑎心中还是不由得对这人生出了芥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妾室便是许威之趁妻子刚生下三女的几日后迎进门的。 许威之对闻瑎作揖,微微一笑,站在她的身旁,心里诽谤着闻瑎。可以说,两人对彼此都没什么好感,但表面还是一副友好之态。 徐令孺站在最前排,作为状元,又是内阁大学士之子,但其官途之显赫可想而知。 众人站在正厅,倒是没有等太久,梁学士为众人分配教习。 与其他普通经过朝考遴选进入翰林院的庶吉士不同,一甲三人已经授官,不过目前并没有任何实权。 普通的庶吉士需在翰林院进修三年之后再次经过校考分配到各部。庶吉士中优秀者可以留在翰林院为编修、检讨,次一点的庶吉士则会被分配到翰林院之外为六科给事中、诸道御史。如果实在是不理想,庶吉士还有可能被分为部曹主事或者外放州县等。 而一甲三人只需在翰林院历练最短三个月,最多半年,便可拥有实权。大齐历经几代,目前还没有一甲三人被分配到京外的例子。 也因为这种明显的不同,徐令孺、俞修樾、闻瑎三人分配一位教习,其余十一人为一组分配另一位教习。教习的主要任务和职责也因为这种划分有明显的差异。 徐令孺原本是没什么表情的站在那里,不过看到闻瑎后,倒是对她笑了一下。 不过这种廉价的笑容罢了,但闻瑎已经觉得自己的后背被其他人嫉妒羡慕的视线射穿了。 闻瑎眉梢里的嘲意一闪而过,眉头稍皱即平,随后神色波澜不惊,连眼皮都未曾抬起。 三人的教习先生是正三品的吏部右侍郎施精濂,此人便是先前会试的评卷大臣之一。 施精濂和徐家本就交好,作为三品大员,即使不如徐邈敞权势之大,也不比其他官员差多少。 作为三人的业师,施精濂对三人一视同仁,任何人也找不出差错。可人心不仅是肉长的,且这心的位置从来都是偏的。 在官场之上,只有利益关系才能决定谁做错谁得错,否则就只能任人鱼肉。这个道理,施精濂比谁都明白。 闻瑎某日和俞修樾闲谈,两人聊起这位施大人,彼此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又瞬间错开,哈哈大笑起来。 徐家,徐令孺的卧房前厅。 此时正是半晚用膳的时候,餐桌上是四菜一汤,八珍玉食,素中有荤。 可惜即使是如此佳肴,徐令孺却没什么胃口。 他与闻瑎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难道是自己的暗示还不够,那人宁愿和一个西丹莽夫交往,也不对自己热情半分。 他何时有这种冷脸贴别人屁股的时候。可是,这是父亲的命令,他又不得不从。 原本这样也就罢了,可今日他却在父亲书房发现了一封他和匈奴单于的密信。 徐令孺想到这里,心神恍惚。 他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瓷勺碰上瓷碗发出清脆的“哐当”声。起身伫立门前,仰望着银白色的月光,皱着的眉终究归于沉寂。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一名身穿淡青色长袍、面容沉稳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走进了他的院内。 徐令孺侧过脸看去,有些心虚,瞳孔骤然一缩。 “在翰林院如何?”此人说话时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感,让人不敢小觑。这男人气势沉凝,目光深邃得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 见这人进来,徐令孺微一沉吟,道:“孩儿尚可。” 徐邈徐敞看见桌上未曾动过的饭菜,却没说什么关心的话:“你可从闻瑎口中探出什么?” 徐令孺垂首沉思片刻,缓缓说道:“需要在给孩儿一段时间,再探上一探。” 徐邈敞面上带上了一些怒意,但最终还是没有发作出来,只是淡淡地拿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茶。 “陆有之那个老匹夫不可能这么简单就下决定,皇上如今又重新派了一队人马亲自去亲,任他想要拒绝也难。袁家的女儿也送进宫里了,这天要变了。你莫要让为父失望。” 徐令孺嘴唇翕动却无言,他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父亲的那封信是怎么会事。陆有之原本是兵部尚书,父亲让自己去探闻瑎的话,究竟是为了政权还是他不愿深想的那方面。 如今已是九月中旬,后宫秀女的大选早已拉开了帷幕。不过,这与还是小小翰林院编修的闻瑎无丝毫关系。 翰林院,闻瑎此刻正写字于桌前,笔锋锋锐凌厉如斯,返乡归来之后,她的笔触不自觉地有些变了。 她将手中笔轻轻放下,刚抬起头,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就猛然砸入眼中,几乎是瞬间,那表情就含上笑意。 可惜,没有掩盖住他眼中的张扬轻狂。 徐令孺:“闻兄,你我如今已经共处近一月,愚兄还未曾邀你共饮一杯。不知今日如何?” 闻瑎微微一笑,婉言拒绝:“徐兄,实在是不巧,在下的师兄今日刚从外地回京,我们已经约好今晚小聚。” 听着这话,徐令孺眉眼抽动,又是一个新借口,老子已经邀请这人不下三次了。 可表面上依旧唇角含笑,他状似思考,略一沉吟便道:“既如此,明日如何?” 事不过三,徐令孺目光幽幽地看着闻瑎,一双漆黑的眼眸中透着几分冷意。 闻瑎见他神情不善,当下自是明白不能在拒绝,心里几分不爽,却也只能答道:“徐兄,那就约在明日。” 傍晚,暮色四合,秋寒渐起。 闻瑎所住的那官舍的窗户有一处烂了洞,她正准备出门买几张窗纸将这张换下。 此时,门外却传来熟悉的慵懒声线,在喊着她的名字,尾音缠绵。 作者有话说: 应该都能猜到是谁回来了吧?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28节 第29章 闻瑎有些意外,她知道宋端最近可能会回来,所以便随口编了一个借口拒绝徐令孺,没想到竟如此之巧。 她眼睛一亮,脚步轻快地打开门,果然看到了宋端。 宋端看她一副要出门的打扮,眉毛上挑了下:“怎么,小师弟,要出去?” 闻瑎点了点头,侧过身让宋端进屋:“卧房的窗纸烂了个小洞,若不换张新的晚上可就麻烦大了。我正打算去买几张。” 她伸手指了指那窗,“喏,就是那里。” 门窗上的纸是油纸,它是用较韧的原纸再经过一些加工后涂上桐油制作而成,不仅防水而且耐磨。这纸本身就脆弱,再加上在外风吹日晒,寿命也不长,需要隔一段时间就得换。 前朝出现造纸术后,又历经一百多年的发展,目前大齐的这项造纸的技艺已经很是成熟了。因此对于齐人来说,窗上的油纸并不贵,补救和制作也方便,坏了大不了再换就行。 闻瑎想到上辈子电视剧里用手指沾上口水捅破窗户纸的画面,如今仔细一想似乎一点也不夸张。 满打满算,闻瑎和宋端已经相识了整整两年。 从最初的陌生到后来的熟悉,在这漫长而又短暂的时间里,宋端的存在对闻瑎来说不仅仅只是普通的同门师兄弟,更多的是亲人,亦师亦友。 是她可以相信、信赖可以依靠的人。 因此,现在和宋端相处闻瑎也没了最开始的那种拘束和客道:“师兄,你自己先坐着喝茶吧,我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闻瑎就走了出去,留宋端一人坐在那里望着院内的桂花树。宋端的手捂着额头,忽而莞尔,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闻瑎不想让宋端等太久,但这窗纸又是必须要买的物品,不然不仅是寒气容易钻进来,更可恶的是夜里蚊虫顺着洞进到屋内。 她这人又实在是不耐蚊虫叮咬,要不是屋内时常点着艾条,她估计现在浑身全是红包。 因此,来回的路上她的步伐难免快上很多,几乎是跑完了全程。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头上也出了一层薄汗,即使晚风吹拂又一丝凉意,却有点闷热。 雷厉风行,卖窗纸的杂货铺在原来她住的北区附近。这路她已经记得很熟了,不到两刻钟,她就带着窗纸回来了。 宋端放下手里的茶,看着她有些透红的微微出汗的脸,忍住微笑,自然接过了闻瑎手里的东西,“你坐着吧,师兄给你换。” “多谢师兄了。” 闻瑎给自己灌了一杯茶,姿态说不上优雅,咽喉滚动,大口吞咽着杯中的茶水,舒了口气。 可宋端看着却说不出的涩意,他舔了一下唇,收回了视线。 他将长袖往上折了几下,掀开窗板,取出原本破旧泛黄的油纸,把新纸装上去。明明宋端是来别人家做客的,但此时干起活来他却唇角却噙着笑,眼里满是笑意。 黄昏下昏暗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在那张老旧的油纸上,反射着微光。 闻瑎换上一壶新茶放在院内的石桌上,手拖着下巴,目光涣散着不知道看向何处。徐令孺的态度实在是令她捉摸不透,只希望明日不会出什么乱子。 她所求的不过是平稳的度过翰林院这三个月的考察期,因此对于施精濂偶尔偏心的举动也没什么在意的。 窗板扣上去的咔嚓声让她猛一激灵。 她定睛一看,窗纸已然焕新。 “师兄,大恩不言谢。那盆里的水我已经打好了,旁边的手巾也是干净的。”闻瑎对着他笑,语气里满是调侃,暂时把刚才那些事抛到脑后。 宋端道了声好,手放入木盆中,水花拍打着水面,不断地激起涟漪。宋端的眼神也有些恍惚,刚才那一幕真是像极了一家人,一对平常夫妻的日常。 水的温度刚好,不冷不热,宋端拿着手巾擦拭双手,心里也不断泛起涟漪来。 “师兄,你别傻站在那里了。” 宋端脑子里一堆画面被闻瑎这不解风情的一声全部打断了,脑中的弦似断非断。 他闭上眼了一瞬,深深地呼吸。 两人相对而坐,桂花树下,满园飘香。 闻瑎夹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惬意地眯起了眼。 宋端嘴角上挑,笑意加深:“小师弟,我可要在京城待上好一段时间。” 闻瑎放下木筷看着他,欣喜地脱口而出:“既是如此,那今年我们倒可以一起过年了。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和亲人共度除夕了。” 自从她爷去世之后,她已经很长时间不再期待,也不再过春节了。 老师虽然亲近,但到底是长辈,且春节那日,他多是一人喝着酒抱着师娘的牌匾,从不让她前去打搅。 真是可笑,她从来没想过现在她会如此渴望过除夕的欢愉。 上辈子的除夕春节,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假期。没什么亲友,老妈在她大学毕业那年又去世。家里空空荡荡,亲人团聚就像是对自己的讽刺。 这辈子,她从小被她爷闻荣发带大,才知道原来什么才是家人。 即使那时候的闻家一贫如洗,但祖孙二人每每过节却从不会吝啬自己手里那些钱。鸡、鱼、腊肉,饺子、圆子,鞭炮对联。家里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却从来不会缺过节的气氛。 若是放到现在,别人肯定要说闻荣发那个老头该死的有仪式感。 宋端噙着的一抹笑还没来得及展开就戛然而止,他眼皮微垂,音色低沉暗哑,似是喃喃自语:“原来我是小师弟的亲人啊。” 她这话刚说完,脸颊就有些发臊,没有发现宋端突然僵住了脸,有些羞涩地挠了下脸颊:“师兄,我,我是说我很开心。” 宋端恢复神色,双目灼灼,靛青的玉绸袍子显得他的面色愈发清贵,他只是控制着距离,犹豫着用手拍了拍闻瑎的脑袋,像是兄长那般道:“我也早就把小师弟当做亲人了。” 他收回的指尖轻轻摩挲,又瞬间紧握。 听到宋端这句话,闻瑎揪着的心瞬间放下,双眸中满是喜悦。 翌日,翰林院。 俞修樾扔给闻瑎一张纸条,这举动比刚上学堂的孩童还要幼稚上三分。 闻瑎把纸展开,上面就只有一句话:徐令孺那厮昨日又纠缠你了? 还真是不客气,闻瑎暗忖道。 叔思和徐令孺没什么矛盾,两人同年一甲,年岁相差又不太大,但奈何两人都一起任职半月之久,却还是彼此不对付,瞧不上眼。 闻瑎偷偷瞧了一眼身旁案牍上正在写字的徐令孺,把一本较厚的书册放到那张小纸条的左侧掩盖,偷偷地拿起毛笔蘸了点墨。 她在上面写道:算不得纠缠。我已答应此人的邀约,今日打算问清楚他到底是如何想法? 随后,闻瑎想了下,又添上一句:你写纸上不是浪费,直接问我不是更方便。俞叔思,你可真幼稚。 等待纸张干透,闻瑎将纸折成小块篡在手里在,起身往门外走,途中自然经过俞修樾的案牍前,小纸条顺着袖子顺势滑到他的桌面上。 另一侧的徐令孺拿笔的一顿,墨迹浸染,他眉峰稍起,将这废纸拿起来扔掉。 闻瑎走了出去。 屋子里就只有徐、俞二人了。 俞修樾打开纸条的动作肆意,像是专门想让某人发现一般,全然不见闻瑎面前的憨厚之态,扯了一下嘴角。 不过看到纸条上最下方的那话,俞修樾眼角眉梢都挑动了下。心里暗笑,小瑎你不也是这般幼稚,不然怎么还会给自己回信。 只是,他挺烦徐令孺这人,合不来。 他对着徐令孺嗤笑一下,带着毫不掩饰地嘲弄:“徐兄,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上好的狼毫在洁净的宣纸之上重重地落下,墨团在这纸上越发醒目难堪,又得换纸了。 眼神冰冷,徐令孺眸中闪过一丝冷笑,连头都没扭:“俞兄,何不以溺自照面。” 他平静地又换了一张宣纸,终于看向俞修樾。 “况我与闻瑎之间,又干卿底事。” 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空中似有金铁之声响起,仿佛刀剑相击。 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凌昌县郊,卢屹规拄着拐杖走到厨屋,给自己盛上了一碗面,虽然清汤寡水,但味道也算不上差。 他慢条斯理地吃着。 大地上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震动之声,这震动陡然停止了。紧接着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可惜,可惜,这日子平静不了多久了。 “陆大人,下官奉陛下之命接您回京。” 卢屹规咳嗽了两三声,拿起酒壶小酌一口,末了,才慢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起身来到了大门处。 “老夫姓卢,不是陆。” 酉时夕下,京城中官府多已散衙。 翰林院衙署正门外的街边,一辆褐色的马车正停在树下。 起初看着毫不起眼,走近才知道,窗牖上雕刻着雅致的花纹,车身围着的布幔也皆是丝绸,还能闻到沁人的冷香。 徐令孺将窗幔拉开,朝闻瑎扬眉而笑,眼底却泛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疏离之意。 “闻兄,请。” 作者有话说: 小俞和小徐的对话翻译: 小俞:你看这黄鼠还有皮,人怎么会不要脸皮?人不要脸皮,还不如死了算了! 小徐: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第30章 马车内的空间并不像外面看着那样狭小。 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张茶几。但在这密闭空间的马车内,两个单坐着却默不出声的人,即便能听见马车外当街的叫卖之声、路人的交谈杂音,空气中依旧免不了尴尬。 闻瑎耐着性子,等待马车到达目的地。甚至还分神暗忖,徐令孺这般表现和他一直以来在外对人待物的表现可实在是不相符。 莫非他是厌恶自己不想与之交谈,亦或是这就是他的真实性格。她本以为这无言的沉默要一直持续到马车到达目的地。 直到太阳西斜,彻底落下,马车内的光线阴暗下来。 徐令孺突然开口了,声音低沉但却莫名的清澈:“闻兄,你可知我们要去哪里?” “不知。” 徐令孺伸出一只手撩起帘子,窗外也几近黑透,他不知怎么闷哼一声,随即又将帘子放下来。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29节 他过了半晌才有些嘲讽道:“那我还真是要谢谢闻兄信任了,连问都不问就跟着我来了。” 闻瑎没理他。这倒不是闻瑎信任徐令孺,而是她清楚此人不会做出杀人越货之事。 徐令孺看向闻瑎,神色晦暗不明,在这昏暗的光线之下,他闭上眼睛,无言地发出一声叹息。 又安静了。 马车轱辘碾压着大街,车夫的技术很好,闻瑎没有感到任何颠簸之感。 但这路程实在有些太长,半个时辰后,隐隐约约,闻瑎似乎听到了水声,湿意加重,甚至连周身的冷意也加深了。 吁的一声,马车终于停下了。 徐令孺先行跳下马车,站在湖边眺望,视线捕捉到那湖中小船之上。 闻瑎随之来到湖畔。 这里一片幽静。 月色湖光,湖中心有一艘亮着灯的小船正朝岸边缓缓驶来。 徐令孺望着闻瑎,面如冠玉,唇似涂朱,顾盼之间自有一种风流韵致。他收回了视线,身体微弯伸手示意:“闻兄,上船吧。” 船不大,却处处透露着典雅,桌上放着几碟菜,一壶酒,两盏杯。 银白色的月光映在湖面,泛起粼粼波光。 绿萝纱帐,油灯点亮了整个船屋。 两人上船之后,这船夫将这船驶至湖中央,便兀自跳船离开。闻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这噗通的水声吓了一跳。 此时,这小船之上,只剩下闻、徐二人。 徐令孺望着她被惊到的神情,神色中终于流露出了些许的快意,“这里只剩你我二人,闻兄,我也就不再过多寒暄,直接进入正题吧。” 他把闻瑎面前的酒杯倒满,又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此刻,徐令孺的眉眼间满是平静,口吻中说不出什么友善与否,但却让闻瑎下意识地皱起眉来。显然他已经觉得闻瑎是瓮中之鳖,如何都跑不掉了。 闻瑎面前的酒杯满盈着清酒,随着船身的摇摆晃动着,却始终没有溢出酒杯。她把视线从酒杯移到面前的徐令孺身上,眼皮垂了一下。 徐令孺把杯中之酒一饮而下:“闻兄,陆大人可是要回京了。你作为他唯一的弟子,以后自然不同于以往了。” 闻瑎面无表情:“徐兄言重了,且老师不打算回京,你不必试探我。” 徐令孺突然发疯似的大笑,语气冷酷但是表情却带着挣扎:“不回京,怎么可能,人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凌昌县。 卢屹规的拐杖驻了驻地,站在那因为岁月沉淀已经泛黄发黑的木门前,缓缓扬起了手臂。 吧嗒,一声清脆的打开门闩的声音。 门被他打开了。 门外站着一溜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官员。 领头的那人弯下身子行礼:“陆大人,属下奉陛下之命,请您回京。” 卢屹规虚浮了下身子,微微颔首,淡淡道:“老夫年纪大了,就不向镇抚使下跪了。” 这位姓李的从四品锦衣卫镇抚使双手抱拳作揖:“折煞下官了。陆大人,王命急宣,今日天色已晚,不劳烦您受累。明日辰时,下官来接您进京。” 此人的态度恭敬,但言辞却满是不容置疑。 他将手中的谢郁亲笔所书的函书交于陆有之手中。李镇抚使腰间的绣春刀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发出声响,随后,二十人的队伍悄声离开了。 卢屹规,不,该称呼他为陆有之了,前兵部尚书,即使离京已经十年之久,但依旧名震朝野的朝之重臣。 这个头发发白,留着山羊胡的皮肤黝黑的老人,脸上是经年历久的风霜。身上依旧是一身葛布棉衣,脚上是一双有些褪色的黑色棉鞋,模样朴素。除了眼中的神色与普通田间丈人不同外,其余再看不出两样了。 他凝视着这些飞鱼服消失在视野之中,良久,突然咳嗽了几声,手掌里满是红得发黑的血。他毫不在意地将这些血迹擦拭而去,动作看着熟练却令人心痛。 他转身回到了院内,屋内还亮着一盏油灯,里面的油层已经几近耗尽,干涸在灯壁之上。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尚能饭否? 陆有之关上大门,卡上门闩,拄着拐杖,步伐很慢但却又坚定。 他回到书房,费着劲移开了书架,汗水浸湿了他的褐衣。一处已经布满灰尘的暗格漏了出来。他面色沉重地从里面拿出了一封信函,即使历经多年,这信纸却依旧完好如初,丝毫未曾腐烂,连上面的字迹都一清二楚。 陆有之把这封信塞到了胸襟内,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明日起程,那便回京吧。流年似水,他已经离京十年之久了吧。如今竟已是太兴元年了。 京郊的小船在湖面之上飘摇,湖面上的几枚枫叶随着浪波在船的周围慢慢绕着圈,不紧不慢,不快不缓。 徐令孺的动作打翻了桌上的酒,那液体顺着他指节修长的手背下滑,上面的筋络微微凸起,他拿出一张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起双手来。 一言不发,模样竟有些病态。 他心里担子太重了,徐令孺哑着笑出声。今日带闻瑎来此,这湖上除他这艘船之外空寂无影。不必怕隔墙有耳,甚至他可以逼问胁迫面前这人吐出他想知之事。 可,他竟然如此踌躇不前。 自那日发现父亲书房的那封与匈奴的信件之后,他整日难眠,徐家书房重地,唯有父亲一人可入内,若不是那日他提前在那处等待,也不会发觉那信,也不会因知晓这事,寝食难安。 他的父亲是否有通敌卖国之嫌,那位离京多年的陆大人是否真的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证据。 徐令孺浑身发冷,面色愈发清冷。修长的手指死死篡紧,骨节那处泛着冷白。 屈子《国殇》言: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国未破,家未亡。他活了二十年,忠君爱国之思早已融入血脉。国不国,父不父,子不子。以孝为先,还是忠孝两难全。 闻瑎的手指轻扣了一下桌面,船内光线昏暗,她几乎无法辨别对面那人的神情 “徐兄,你到底要问我何事?若你实在不知,可否在下先来问你。” 闻瑎的声音不高,但吐字却极为清晰,语气未失礼数,但却句句如刀,丝毫不留情面,“徐兄身为阁老之子,本就天骄。何苦非得与在下相交,莫言欣赏之意。若徐兄真心相待,在下岂会感受不到。” “朝中局势复杂,风谲云诡。徐阁老身为青林党之首,说一句权势滔天并不为过。可即便如此,却依旧命徐兄你来与我交好,目的为何?徐兄言辞直指在下老师,可老师离京多年,即使再被起任,其势也不可能比过徐家。” 她不急不躁地继续道,音色淡漠:“莫非老师手上有什么东西?而你们又觉得他会告知于我。” 徐令孺嘶哑的声音响起,却只道:“我哪里虚言,又何未有真心?” 闻瑎似乎被逗乐了,声如冷玉:“徐兄说笑了。” 湖畔夜色正好,但已是深秋的夜却不是游船赏景的好时候。 徐令孺拿起玉哨轻吹,噗通跳水之声,约莫一刻钟,黑衣的船夫踏上船板,船桨划过,船进岸了。 李镇抚使本想着快马加鞭赶回京内。但却没想到陆有之的身体是如此之糟,无奈之下一封书信急送至谢郁手上。 信鸽不日返回,御笔四字:身体为重。 九月就该起程的进京之路,一直拖到了十一月份。 十月中旬,后宫大选落下帷幕,袁若月毫无意外被选入宫中。宫中此时已有四位妃嫔,几位婕妤、美人。 其中两位均是出自太后萧葭所在的萧家。 而袁若月虽是妃位,却入住了象征着后宫之主的坤宁宫内,国母之位不出意外便落入她手。 十一月下旬,又逢考核,闻瑎此时入翰林已三月有余。 徐令孺从那日之后便不再打扰闻瑎,只是性情愈发沉闷,时人皆言其厚重沉稳,有宰相之风。 十二月初,天大寒,雪如鹅毛。 闻瑎拿着七品县令的任命文书,准备起程离京。 而此时,陆有之距离京城不过百里,路程不过三天。 闻瑎身在官舍,行李已经打包完备。 俞修樾穿着石青棉袍,站在闻瑎身侧,衬得他面容愈发狠戾,直言斥骂那三品大员施精濂,毫不压抑自己的音调。 他又提及许威之此人,恨不得啖其血肉。 闻瑎抬手制止了他:“叔思,我并未有什么不满。因果之故,怨不得他人。” “天色不早,你还是快回去吧。鸣街鼓已经响了。” 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茫茫空有月。这京城的宵禁近日是愈发严苛了。 会与塞北边防之事有关吗? 那鼓声愈行愈远,直至消失。 宋端却冒着大雪,夜行来到此处。闻瑎刚一开门,便落入了满是寒意的怀抱之中,无法挣脱。脱。 作者有话说: 但是错过,说不定也是好事呢(doge) 第31章 许威之的面容慈祥,又是所有庶吉士中年岁最大者,看起来比之其他人又多了一份年岁加成的稳重感。因此,许威之的人缘在翰林院一众人之间一直都很不错。 他就如老好人一样,对所有人都是温和友好。再加上此人年长的阅历、生活的经历、丰厚的家底,翰林院的庶吉士们都愿意与之交谈。 许威之也就是趁这些平日闲聊的机会,拉近了与其他人的距离,迅速混出了自己的小圈子,而这圈子又以他为尊。因着人数优势,占据的庶吉士之间的话语权,流言蜚语,多也是从他这个圈子里传出来。 这阵子以来,徐令孺虽依旧风度翩翩,却愈发不好接近。而俞修樾只与闻瑎交好,即使他并不排斥他人,却因为本身的面容气质让多数庶吉士望而却步。 至于闻瑎,她得罪徐令孺的消息不知从何处传了出来,众人对她的热情比以往淡了很多。 闻瑎对这些漠不关心只是埋头做事,偶尔有几个人主动向其示好,却全都被闻瑎婉拒。这样下来,除了俞修樾之外,其余人便再无亲近之色。 权力和地位上的差异,令刚入仕途的翰林庶吉士们彼此不再平等相处。即便是现在这种情况下,翰林院内部还是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平衡关系,没有出现谁想取而代之或排挤某人的情形。 欲望和利益争夺往往是强烈而又残酷的,虽然没有什么大是大非,但是只要你想做一些事情,便会有人趋于利益站出来支持你。 即便徐令孺并非这传闻的源头,但他知晓这一切却依旧默不作声,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徐令孺对所有事都是淡淡的态度,他只是偶尔会看一眼闻瑎,片刻后便收回视线。 又不知哪里来的风言风语。 时人皆传,一美貌女子半年前以色侍闻瑎,求闻瑎帮她与夫君和离,救其脱离苦海。结果,闻瑎却在尝到甜头之后翻脸不认。 闻瑎本就风姿绰约,再加上天生一副好皮囊,除却女子之外,竟然也有不少男子暗地里向他求欢。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30节 可惜这人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不恋男色。因此这流言一出,虽未辩真假,且那女子的姓名被人隐去,但关乎闻瑎流言却几乎是一夜之间传遍衙署。 不过,这种事,闻瑎却全然未曾放在心上。 若是旁人或许会对这种处境心惊胆寒,但对于闻瑎,这些却全都是可以忽略不计。别人怎么想她,怎么看她,这些无趣之事,闻瑎甚至分不出一丝心思去想。 她此刻虽然已经经历了从一介平民布衣成为殿试鼎甲,可心底里却依旧没有往上爬的渴望,依旧只想安居一隅,做一个闲散县令,或许清贫但却也清廉。 她没想什么雄心抱负,也未曾幻想登阁拜相。除却穿越的经历,她本就是一个普通人。 现如今只有两件事压在心里,一是她爹在清赤府是否受冤而死,二则大姑如今身在何处。 前者她现在还是无能为力,清赤府远在京畿千里,除非她能接近这个地方,否则根本无法一探究竟。而后者,却实在是有心无力,不知从何下手了。 在京城这个地界,个个都是人精,莫说清赤府。若非必要,她甚至不会谈论任何与自身相关之事,以免言辞不慎,落得马脚。 时间往前回溯月余。 袁瞻上次与闻瑎偶然之下达成了“救命之恩”的成就,与闻瑎的关系拉近很多。 袁若月似是若非的提示之语一直被闻瑎压在心底。她不知袁瞻目的,不敢与之深交,但又知其右腿骨折,不得不前去探望。 每旬休沐,她总会花上时间前去袁府,直至十一月初袁瞻的双腿彻底康复。一来二去,两人总归是熟稔起来。 若没出什么岔子,袁瞻上书皇帝将闻瑎考核之后调任大理寺的文书,此刻应该已呈御案之上。 可惜,施精濂插手了。 徐、俞、闻三人的教习施精濂,是校考的主考官,也是掌握着考核结果最大话语权之人。 考核结果皆是以文书上报递呈御案。 九五之尊,封建集权时代最高掌权之人。谢郁有能力凭借个人喜恶让任何一个学子脱颖而出,成为朝廷栋梁之才。 然而,闻瑎,居然是陆有之的学生。 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身世更加清白之人,甚至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 闻瑎自是可用,自是有用,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任命她为京官的机会不是现在,也不能是现在。 谢郁想到闻瑎殿试所写策论,他那双深邃黝黑的双眸之中闪过几丝沉思,犹如沉不见底的潭水。 清赤府、金逸山庄、塞北蛮夷。 谢郁朱笔一批,便在奏章上写道:闻瑎,清赤府,宜新县,七品县令。 十二月,只是初寒,但腊月寒意却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侵入肺腑骨髓之中,冻得人牙齿止不住地发颤。 官舍外的街巷里已是漆黑,闻瑎屋内的煤油灯还在顽强地闪烁,昏黄跳跃的光影时明时暗。 齐朝百年多的历史,从未出现一甲外放远离京畿的事。可,就在今日,那任命的诏书突然就下发了。而且颇为紧急,这文书今日拿到手中,明日便要求闻瑎起程。 清赤府,闻瑎把这三个字含着嘴里掰碎了一遍又一遍默读。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眼神坚毅闪烁着亮光。 宋端作为户部侍郎,如今没有外派任务,但更多的重担却压在了身上。稽核版籍、赋役征收,如今塞北政事有变,虽还未传遍朝野,但却也不是秘密了。 夜深了,宋端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中,夜色苍凉,他拿起烈酒独酌。 忽而一仆人匆匆赶来,告知他这一消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忘乎宵禁之令,便立刻掉头向闻瑎这里奔来。 闻瑎推开他:“师兄,先进来吧。” 雪下得越发大了。 他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任由它们在言辞宣泄,“闻瑎,你可知清赤府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闻瑎微微垂下眼睑。 宋端用发红的眼眶盯着她,眼底泛着难以掩饰的占有欲,饶是闻瑎这般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闻瑎突然感到慌乱,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师兄,你快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吧,我去给你烧些热茶去去寒气。” 说完之后,闻瑎逃似的转身,脚步刚迈出去,就被宋端一把捉住了手腕。那力道很重,闻瑎几乎是摔倒在宋端的怀中,整个人被宋端从身后一把环住。 宋端的头埋在她的脖颈之间,舌尖轻轻舔舐几下,忽而吸吮,惹得闻瑎身体发颤。他的喉咙里滚动着若有若无的舒叹。“小师弟,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我倾慕于你。” 闻瑎那双桃花眼里满是惊慌,瞪得极大,眼底透露出一丝恐慌,头皮一阵发麻,脑子嗡地一声:“师兄,我是男人!!” 她费劲全身的力气挣扎,在几近挣脱开的瞬间。 宋端埋头低笑,在闻瑎的耳垂之处吹了一口气:“我上次就发现了,你这里很……” 宋端的话没说完,唇碰到了她耳朵的瞬间,闻瑎的身子便整个瘫软下来。宋端轻笑了一声,温热又带着冷意的呼吸扫过耳畔,闻瑎身子愈发麻了。 那束缚着她的那双手臂愈发收紧,两个人身体的距离无限接近于负数。 绝对不能再近了,闻瑎脸色苍白,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宋端的一只手从她的额头划过脸颊,在她的唇瓣上肆虐的□□,他用似有若无的暗哑声音在闻瑎耳边轻叹:“小师弟,是你就可以了。” “你疯了。唔——” 绝对不能被发现,闻瑎双手死死篡在一起,血滴从手掌滴落到地上。 “三年五载,你都不可能回京。若再不言明,师兄怕你把我忘了。”他唇角微扬,双眸里满是疯癫的神色。 心里的那根弦已经断了。 宋端笑意加深,断了就断了吧,他的睫毛颤着,那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清醒,丝毫不见醉意。 她发狠地用尽全身力气踩上宋端的脚,心里窝火,满腔愤懑,怒斥道:“宋袤之,我敬你一声师兄。你可别欺人过分!” 宋端感到吃痛,他低头看了看被打掉的手,拇指上残存的触感还仿若在闻瑎的唇上,眼中涌上几抹痴色,他轻轻把手放到唇边轻触。 宋端将身上的紫黑色大氅披到了闻瑎身上,一只手摩挲着闻瑎的耳垂。或许是终于冷静下来了,他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低声亲昵道:“路途遥远,望君保重。”“小师弟,我会去找你的。” 他终于离开了。 闻瑎眼前发黑,双膝一软,瘫坐到了地上,声音哽在喉咙,呼吸困难。 四周寂静得有些可怕。 过了良久,闻瑎才抬起头,冷目灼灼,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寒意,与这寒冬腊月的天气竟格外匹配。 是不是该庆幸别人都以为她是男人,否则,闻瑎没有想下去,只是发出一声嗤笑,神情有说不出的悲凉。 她不需要别人喜欢,闻瑎看着手上还在往外溢出的鲜血,眼里含着嘲弄,狠狠地擦掉了眼角的泪花。她不能被发现女人的身份,绝对不能。 闻瑎不知道今夜过后会发生什么。但她却很清楚,有些东西变了,不仅仅是她与宋端之间。更多的是她自己,仿佛一夜之间明白了什么。 十二月初三,天未破晓,城门刚刚打开。 闻瑎裹着棉袍,望了一眼还在黑夜之中的京城,步履坚定地离开了。 太兴元年,腊月二十三日。 闻瑎被冻得有些僵硬,满眼都是白皑皑的雪景。 二十岁了吗。 没想到还是她一个人。 闻瑎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地走进了清赤府宜新县内。 作者有话说: 不虐吧。(挠头) 女鹅要逐渐开始改变了,冲冲冲,开始干大事吧,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bushi)。 男人算什么(指指点点)。 说实话,女儿心动很晚的,真的。 她当初既然决定在古代这个吃人的社会里以男人的身份行走下去了,就绝对不可能被情情爱爱困扰的。 第32章 清赤府地处大齐西北部,毗邻塞北蛮夷之族。 步行负笈,千里为官。 闻瑎背着行囊,手指冰僵不可伸直,呼出一口热气揉搓着双手,这热气瞬间就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霜。 到宜新县境内,便不再是荒凉的雪景,闻瑎看到了被一层白雪覆盖的庄稼,她站在这田间良久,瑞雪兆丰年,这雪覆盖在庄稼上,来年估计会有个好收成。她有些欣慰和喜悦。 从京城赶到清赤府,闻瑎心里卯着一口气,竟一刻也没有停歇。路途奔波,身体也有些消薄,但好在她从小就是穷苦出身,比起心里的憔悴,身上的苦累到也是轻松了。 闻瑎到达宜新县的时间,比原定的年后初五早上一旬之久。没有什么夹道欢迎,这里的县官们也还没开始准备,宜新县原本是如何,她来时便是如何。 雪渐渐停了,宜新县的城墙就在闻瑎眼前。 由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宜新县的城墙很高也很厚,历经岁月风霜,上面满是斑驳的黑色血迹和刀枪兵器留下来的刻印,有种肃穆之感。 可首先映入她眼帘的不是这巍峨高耸的城墙,是城墙脚跟下,茅草覆盖着只露出了紫青脚踝的如小山一般的尸体。 闻瑎的脸色瞬间变了,干破皲裂的唇瓣抿紧,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城门下站着两个身穿棉袍的士兵模样的人,正喝着热酒在那里闲聊。好似距离他们不远处的那群山似的堆叠在一起的尸身不过是干枯木草。 闻瑎看着早就愈合好已经长出白色新肉的手,虚无地在空中抓了几下。 她垂下眼帘,睫毛上还挂着几朵未化的雪花。终于平复了心情,闻瑎将背着的箱笼往上提了提,神色不愉,却因着这僵硬的脸庞,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外泄的情绪。 她没有把任命的文书拿出来,只是简单地将户册拿给城门下的两名守卫。 这两人看着书生模样独身一人的闻瑎,想到近些日子不断路过这里去清赤府赶考的学子,爽快地放行了。 那个肤色黝黑的壮硕士兵把酒壶别到腰间,有些打不起精神,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李哥,刚才过去那个,是不是上面让我们留意的。” 说话的人比严喜壮稍微年长一些,皮肤也没那么黑,“喜壮,你别整天疑神疑鬼的。要我说啊,肯定不是,要真是县令,会一个人来?你看刚才那书生弱不禁风的模样,要去清赤必须得经过我们这。明年县试在即,大概是旁边县里的考生呗。” 李哥的全名叫李狗剩,他不喜欢这名字,所以认识他的人除了他爹他娘还有他媳妇,都不会这么叫他。 “也是,刚才那人穿得和我也差不多,除了脸蛋俊点,看着也没啥子大钱。”严喜状嘟囔了一句,“那小白脸肯定招女人喜欢,我现在还没找到媳妇呢。” 李狗剩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找得到的,找得到的。你看上那家妞了,回来让你娘提亲去,肯定跑不了。” 松散的城防,堆山般不知是冻还是如何死去的人。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31节 闻瑎身上的箱笼愈发沉重。 二十岁的第一天,她可真是收到了一份重礼。 说起来,离京那晚,她看见宋端原本是很开心的,本是想着与他交换表字,可惜天不遂人愿。 京城,又是一年新春,灯笼高照,喜气洋洋。这一年一度的春宵,街上的商贩摊贩都等着赚这年前的最后一笔,因此即使被冻得打颤,也始终吆喝叫卖着。 刚入京内,陆有之就被谢郁召进宫中,两人夜谈至次日寅时。 陆有之此刻已来京城十几天了,原来为兵部尚书所住的宅邸已经被先皇赐予了他人。 因此谢郁在接见过陆有之后,又重新为他安排了一座新府。 这新宅子挨着当朝阁老徐邈敞的宅邸,任谁都不敢说这是巧合,毕竟住在这里的不是当朝元老,便是高门大族。陆有之如今还未被授官,却住到这里,京城的官员哪个会不懂这里的弯弯绕绕。 不论是旧友熟人还是政敌仇人,不管是真心还是试探。一夜之间仿佛忘却了过去的龌龊,全都展着笑颜,他们借着贺喜新春的名头给陆有之送上了数不尽的贺贴,每日前来拜访的人都快将这新宅子的门栏踏破。 可这盛景三天不到,陆有之就借着身体不适病发难熬的由头,闭门谢客,再不出门了。 腊月二十三日,宫内的腊梅开了。 白如雪,黄如蜜,粉如霞。冷香萦绕,沁人心扉。 御医几乎隔日便会来陆府为陆有之把脉针灸,陆有之的身体状况的确大不如前了。但好在一直喝着药,只要不辛劳竭力过于忧思,再活上个几年不成问题。 在殿下跪着的御医颤着身子悄悄抬眼。 只看到谢郁垂思着不知思虑何事,那双眸里满是深幽的黑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御医心里不知怎么就一慌:“陛下,陆大人如今已六十有余,即使是无病也是老去之年。若非陆大人年轻时身子骨好,如今可能早就丧命。下官真的已经竭尽全力。” 谢郁摆了摆手,让他退下去。陆有之的身体如何他早就清楚,每日用药材吊着命,再活几年也不会有问题。 可是脑海中却不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画面中的自己流露着青涩的笑意,望着身侧的人。那个年轻一些的自己嘴唇不断翕动着,似乎是喜悦又是羞涩的。 谢郁的拇指揉着额头,翡翠的扳指碧幽清透,显得他的指节愈发修长,透着冷冷的寒意。 可他却如何也想不起他说了什么,至于旁边那人的面容,也是一团模糊。 在一旁候着的大太监赵嗍及时地送上一杯清茶放到书桌上:“陛下,喝口茶吧。” 谢郁脑中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大伴,今天是什么日子?” 赵嗍把茶奉上后,站在一侧垂着头恭敬道:“陛下,腊月二十日,今个是小年。” 眼前的密云突然散去,他听到了那时的话:等你弱冠,我们再互称表字。 谢郁忽的将手中的扳指扔到桌面上,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府的书房内坐着三人,门外的侍从也被提前打发走了。 陆有之、吴居、宋端。 即使陆、吴两人头发都是花白,但吴居的身体看着却比陆有之健硕多了。 陆有之笑着说:“老吴,你今日可算是来了。我就想着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吴居上前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个人明明十多年未见,却丝毫不见生疏。 宋端行礼:“师叔。” 陆有之顺了顺山羊胡,“我那学生,今日年满二十,比你当年也不逞多让,可惜就是性子太倔了。不过,陛下还真是有意思,我来了,就让珩屺离开了。” “珩屺?”宋端有些疑惑。 陆有之:“就是那孩子的名字,闻瑎,闻珩屺。” 宋端听到闻瑎的名字,手抽搐了一下,声音低沉着叹息:“是啊,不巧。” 那晚,小师弟最开始好像是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可惜被他打断了。 珩屺,原来那日她是想与自己互换表字。 宋端身上突然有些发冷,他难道做错了嘛,可是如果不明说,小师弟只会把他当成亲人,当成兄长。 他不后悔。 宋端似是沉浸到了某种难言的情绪之中,后面几乎只是点头附和着,有些过于沉默了。惹得熟悉他性子的吴居看了他好几眼。 陆有之聊到闻瑎,话自然就有些多了起来,任谁都听得出他言辞之中对这个弟子的满意和骄傲。 约莫两个时辰,两人在这里用过膳,便离开陆府。 吴居背着手,欣赏着陆府别致的景色,忽而开口:“陛下好手笔啊!” 宋端跟在他身后半步,附和一声。 “那闻家小子离京之前,是不是和你闹了矛盾?” 宋端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上挑的丹凤眼里映着院中皑皑雪景:“老师多虑了,我怎会与小师弟起端倪。” 吴居呵呵笑了一声:“珩屺,是个好字。山无草木,全凭自己,且看那闻瑎如何造化吧!” - “名以正体,字以表德。瑎乃黑石如玉,坚韧而昂贵,需经风霜雪雨的磨炼才能坚致温润终成宝玉。人亦是如此,你性子倔,又不屑于这世间权贵之物。于身为长物,于世为闲事。君子如珩,羽衣昱耀。与其如玉,不如成山,便叫珩屺吧。” 闻瑎似乎还能想到当初老师脸上那种无奈但又对自己期待的表情。 那时,陆有之那双满是褶皱的手拍了拍闻瑎的头:“击石乃有火,不击元无烟。以后的路要好好走。” 闻瑎,闻珩屺。 可笑容还没浮现到脸上,闻瑎就看到了宜新县内的情景。 民不聊生,皮薄肉骨,寒冬腊月,冻死街头。别说是到年关的喜气了,闻瑎甚至觉得路上的行人脸上满是惧容。 已经停了一阵子的雪又下起来了。街上的行人很少,步伐很快。 这时候太阳挂在正上空,冬日的阳光,很冷。 闻瑎顺着主路往里面走,拿起羊皮囊喝了一口水,里面的水也早就凉了。 宜新县布局很规整,当年为了军队行进方便,道路修得很宽敞。 街上几乎没有开着门的铺子了,只有一间年头有些久的小客栈开着,里面的桌椅陈设都透露着陈年历久的破旧之感,明明是饭点,里面却一个客人也没有,更没有小厮仆从。 客栈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低着头似乎在算账,闻瑎能听到算盘敲打的噼里啪啦声。 闻瑎走近道:“婆婆,婆婆。我想问一下路。” 这妇人似乎耳朵不大好,闻瑎只好声音大了一点再次重复:“您知道怎么去县衙吗?” “去,去县衙?”这妇人终于抬起头,可能是阳光刚好从窗缝射入她的眼中,这位白发妇人的瞳孔猛缩了一下。 闻瑎这才发现,她的右眼是灰白色的,已经看不见了。 “顺着大路走,一会儿你就看见了。” 闻瑎跟她道谢,放下几颗铜钱,把羊皮囊灌满了水。 离开这间老旧客栈,闻瑎继续顺着主街,大约又走了两刻钟。前方突然响起鼓声,她加快步伐,终于到了地方,抬头上望,牌匾上宜新县署四个大字高悬大门。 门外侧,一个衣着单薄农民模样的老汉正拿着鼓锤,不断击打。 可这大鼓响了没两下,身着衙役服饰的门卫就把这老汉扔到了雪地上。“滚,大过年的。你不想休息,爷还想呢!” 那人似乎发现了闻瑎正在看向此处,冲她这个方向啐了几口唾沫。“怎么,小白脸,你也是来这里喊冤的。” 闻瑎的脸色沉了下来。 第33章 闻瑎刚想说话,那被扔下来的老汉就对着她摇了摇头。 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对着两个衙役赔笑:“是我糊涂了,一时着急忘了规矩。官爷勿恼,我先给您二位赔罪了。” 那两人不屑地看了一眼这老汉,挥了挥手放他离开了。 那衙役盯着她:“怎么,你还不走,一脸寒酸样,滚滚!没空理你。” 闻瑎因为疲劳奔波,衣服早已染上灰尘泥土,皮肤干燥脱皮,唇角干裂,虽掩不住她五官眉眼的优越,模样实在是狼狈。若不细看,破旧的衣裳和杂乱的发梢的确很是凌乱不堪。 闻瑎眼底满是嫌恶,却语气很平静,甚至平静得过分:“你们如此作态,不怕渎职受罚吗?” “你说这人是不是傻子。算了,爷爷我今天领了赏钱,心情好得很,不打算教训你,该去哪就去哪,快滚吧。” 闻瑎有些压不住心底的怒火,一路过来,所闻所见,皆让她心寒。闻瑎低垂着头,任由寒风吹拂凌乱的发丝,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那老汉本来已经走远了几步,听到闻瑎压抑着怒气的质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连忙往回小跑了几步,直接拽着闻瑎离开了。 “娃,别为我出头了,咱快走。” 闻瑎抿着嘴,沉默着顺着这老汉的力道离开了。 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在空旷的大街上回荡。 闻瑎:“老伯,您击鼓是为何事,为何宜新县的衙役不受领。即使现在新县令没有就位,也不该如此对待报官的百姓啊!” 击鼓鸣冤,若是在普通的县衙之中,必定引来大量人的围观,也必定给衙门的官员制造了舆论压力,更能避免在审判过程中徇私枉法。 可是宜新县,即使击鼓了却不受理,又有谁会真正在意这击鼓之人有何冤案呢。 现在未逢休沐,又不是节假日,县衙哪来的理由拒案。难道县令不在,县丞也不在吗?即便二者皆无,主簿、巡街也一个都不在吗! 闻瑎此刻眼里简直能冒出火来。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那位老汉终于出声了,他叹了口气:“娃,一听你就是外乡人。” 他的声音苍老无力,带着一丝认命感,他粗糙的双手把眼角的泪抹去。 “是我太急了,我刚才在街上,准备到粮店买半袋米回去。可是就被人撞了那么一下,兜里的那五十文钱就不见了。马上就要过年了,现在又没有收成,一家老小就等着我回去才能吃饭呢。” 这老汉的腰很弯,腿脚也有些不利索。手上多处都被冻裂了,上面一层厚厚的老茧,只是打眼一瞧,就能看出这人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 他嗫嚅道:“娃,不是我不领你的情。可是几天前,刚有一个人惹了衙门的一个小官,被人抓进牢里活活打死了。我,我要不是刚才脑子一热,我怎么可能去敲鼓。” 闻瑎怒目横眉:“官威如此之大,当大齐律法何在。老伯,新县令这几天就到了,说不定——” 她的话还没说完,这弓着腰的老汉就啐了一声:“新县令,来了又有什么用。” 闻瑎哑然,犹豫道:“您不期待新县令吗?”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32节 像是找到了什么发泄口,刚才还一直好声好气地说着话的这老汉开始指天骂地:“我们宜新县有不是没有新县令,哪个好好的干满一年了,还不是没过多久就跟那些人同流合污了。那些个当官的全是他狗娘养的东西,来不来都一个样。” 这老汉面黄肌瘦,胸膛剧烈起伏,眼底满是恨意。 “四年前我孙女被县里的王家二少爷欺辱了。他家有钱,又认识人,给县令送了一点礼,把我孙女弄过去当了个洗脚丫鬟,结果我那可怜的孙女没过一个月就死了。呸呸呸,当官的有什么用,欺男霸女。” 闻瑎知道这里的情况或许比较艰辛,可她今日看到的可能不过是这冰山一角。 老汉使着劲狠狠地拍着胸部,良久才把心里的恨意压下去,“娃,我看你是个读书人。能早点离开这地方,就早点走。” 闻瑎心里叹气,拿出来一两银子放到了他手里,“老伯,过个好年。会好起来,都会好起来的。” 我保证,这里会变好的。 这老汉的眼底瞬间充满了泪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闻瑎一眼,伸着手颤颤巍巍地接过来,立刻跪下了:“恩人,恩人。我给您磕头了,您是我一家老小的救命恩人啊!” 闻瑎满是愧疚,根本无法心安理得受他这一礼。父母官,父母官,她现在如何配得上这个称呼。 那老汉始终不肯起身,给她磕了三个头。 他枯瘦得满是皱纹的脸上满是喜悦的泪痕,骨瘦皮松的手插在雪里,才不至于抖动得太厉害。 闻瑎又在这路上寻觅了良久,面对着满街紧闭的店门,最后还是只身回到了那家破旧的客栈。 “婆婆,您这可以住店吗?” - 煤炭火炉发出的暖气将这间满是奢华物件的屋子里熏得热气腾腾,红木雕花桌椅,青瓷红器、屏风字画、羊毛捻线地毯,只看着物件的堆砌程度,比之京城大族也不遑多让。 这是宜新县乡绅陈向坤的家中,他是这县里最富硕的人家。 陈向坤只穿着一身单衣,肤色却泛红,额头上还冒着汗。一旁娇俏艳美的侍女拿着一串新鲜还泛着水光的葡萄喂到了他嘴里。 陈向坤把这侍女弄到腿上把玩着,嘴里咀嚼着葡萄含糊问道:“最近有什么陌生面孔进城里吗?” “您也知道,今年的府试开始得早,这县里来来往往都是从咱们这到清赤府考试的学子,那陌生面孔的确多得很。不过,所有人都要经过城门,目前还没有找到符合的人。” 若是让县衙的人见到回话的这人,定是十分惊讶,这人乃是宜新县的从九品的巡检陈毛生,平日里的工作正是缉捕盗贼、盘诘奸伪,傲气得很。 而如今却在这富绅面前伏低做小,姿态异常卑微。 陈向坤把葡萄皮吐到地上,不偏不倚,刚好落到陈毛生的面前。即使是这般侮辱人的态度,陈辉伢却依旧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有消息了可别隐瞒。” “是是,您放心。”陈毛生从始至终没有把头抬起来。 - 闻瑎把行李都放到楼上,潦草地填饱肚子吃了一碗素面。 她将文书放在胸前藏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若不是提前来了几天,她可能也见不到这番情景。 客栈的老板就是那位银发妇人,她在这宜新县住了二十多年,知道这县城里大大小小不少的事。 似乎是看闻瑎面善,又见闻瑎对县里的事感兴趣,跟她聊了很长时间,说了很多。 这宜新县十三年前还不是这般模样,但后来连年征战,人死的死跑地跑,没留下多少了。这位叫曹鹃荷的老板娘告诉闻瑎,她的一只耳朵就是当年打仗的时候被人踢了一脚,之后就再也听不见了。 原来的新任县令,都是春秋天的时候来的,而且行程也比较统一,不是外县调任就是贬谪。 所以这宜新县的掌权者都会好好推算时间,提前都会大肆整改一番,若是闻瑎准时一月中旬赶到,别说路边的尸骨了,连见到的街上的行人都是专门的演员。 虽然瞒不了多久,可是最开始上任的时候不知道实情,后来知道了,又深陷这泥潭中太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清赤府遍地是高山、盆地,虽有平原、但也多是黄土荒漠,水利不好,百姓喝的水多有杂质。上一任的县令最开始也想过改变,但是没过多久,大概也就两三个月,就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与这里同流合污了。 而他带头开垦的水利工程,也随着此人的调任戛然而止。 可闻瑎与其他人不同,她来得实在是不巧,腊月寒冬,又不按行程地提前到了这里,宜新县暗藏的一切都暴露在眼前。 果然,现在她还不能过早地暴露身份,也不能直接冲到县衙交付文书。趁着这个时间差,她要好好把这宜新县探上一探。 古代官员远方赴任,山高皇帝远,难免有人伪造委任状冒充。 为了防止这一事件,齐朝皇帝任命官员去赴任之时,都会将官员的档案交给本人一份。带着独有的密封文戳,工艺复杂,只要打开便不可能复原。 而这份档案里会详细记载着赴任官员的十分详细的信息描述,特别是在身体容貌等方面,比如身高、体态、五官等部位。只有负责接待的官员见到本人之后,才可打开卷宗通过上面的描述进行基本的比对。 闻瑎从未小瞧过古人的智慧。古代的印章一旦雕刻完成,负责雕刻的工人就会在印章的里面用凿子敲两下,而这种撞击会产生一些自然形成的纹路,绝对是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的。 只要闻瑎不把这档案和委任书交出去,宜新县就没有人能知道他们的新任县官是何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有了调查这里的机会。 宜新县地处西北,即便如今是穷乡僻壤之处,但民风依旧彪悍,虽说普通百姓为生存发愁,可县衙里那些衙役,城墙那处的士兵,看着都是身强力壮、再不济看着也很是肥硕。 闻瑎思忖,不能硬着来。 或许是老天爷也看不过这里的惨状。 翌日,闻瑎前往水渠之处,打算看看这半路停工的水利工程到底如何之时,竟遇上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对于现在身单力薄的闻瑎来说,称之为贵人也不为过。 作者有话说: 猜猜会是谁?应该很好猜吧(doge) 第34章 天破晓,晨曦微光。 今日醒来得有些晚,如今已是卯时六刻,马上就要七点了。 她将窗户打开一个小缝,寒气扑面而来,闻瑎浑身一激灵,她将衣襟塞紧,向窗外看去。 道路上的雪层虽然依旧很厚,但天已经放晴不少,今天说不定会很顺利,闻瑎脑海中下意识划过这念头。 昨日她借着游历宜新县的由头向曹阿婆问了几个地方的大致位置,回到屋内之后她便凭着回忆制成了一张潦草的地图。东南西北,闻瑎标注上大致方位,这草图上只有几个比较重要的路标地点。再加上她本就是半吊子画师,这地图看着也着实简陋。 不过嘛,能看就行,她不要求太多。 “小郎君,下来吃饭了。”曹鹃荷的声音传来,穿过门缝,清晰地传入闻瑎耳中。 闻瑎沿着楼梯边走边思考,曹阿婆虽然和她说了很多,但是街上店铺尽数关闭的原因却未曾言明,也不曾谈起。 她昨日便发现曹阿婆似乎是在刻意隐瞒这些,闻瑎觉得这位眼盲耳背的老妇人一定是有隐情。 不过,到底是比原来经历了更多的事,闻瑎与这位曹阿婆交谈之时,并没有放松大意,她以字代名又模糊了她的来历和目的。 曹阿婆把一碗粥和几碟小菜放到客栈的木桌上,“你过几日便要离开,现在多吃点,才有力气赶路。” 银发妇人的脸上满是感慨,她将碗筷放到闻瑎桌前:“哎呀,我这老婆子昨日看见你的时候。你的脸上简直是没有一丁点血色,吓人得很。” “我在路上寻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婆婆你这家客栈,不然就要流落街头了。” 闻瑎浅笑,好似无意提起般,模样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对着曹鹃荷随口说道:“说来也奇怪,咱这街上怎么都没几个店铺开门。昨日我就有些奇怪,但是太累了反而忘记问了。” 曹鹃荷撩起衣前的围裙,双手在上面拧巴着,胡乱地擦拭着手,叹了一口气。 “如今都到快要到除夕了,街上的商户大多都关门回老家了。明年初三的时候就会陆续回来了。要不是我这老婆子的家人都不在了,这店也不会到这时候还开着。” 闻瑎带着歉意,语气满是真挚道:“婆婆,是我唐突了,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她表面如是说道,而后便沉默着低下头继续吃饭。 闻瑎垂眸思忖,刚才她出声的音量并不大,曹阿婆也没有看向自己,但是却立刻做出反应并且回复,说明她并不如自己猜测的那般耳背。 用过早膳,闻瑎将重要的物品带着身上,准备出发时,突然问:“婆婆,昨日不是说还有其他客人吗?怎么还没见到?” “那个小伙子昨天回来得晚,今天一早就又出去了。我这老婆子也不知道他这一天天的干什么去了,你们年轻人,就是风风火火的。” 闻瑎的那双桃花眼眼神凛冽地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上任县令实施的水利工程就是挖沟作渠,凿山截泉。 宜新县县域内有座大山,闻瑎站在县城大街眺望便可看见。 那山名为长峰。 起名之人乃是前朝的一位游人,姓甚名谁已无从考究。他游历至此,见到冬季却依旧满山青绿的山峦之时,诗兴大发,写下一首诗曰《长峰》: “千尺峰头一岭青,云蒸霞蔚照青峰。白云深处藏仙洞,万壑松根下玉泉。” 这首诗流传下来的,后来清赤府的人便逐渐称这座无名山为长峰山。 原来那位宜新县的县令原本的计划是在靠近水源的上半山把大山拦腰一切,挖出长长短短的大沟,把山上的水截到沟中,再在水沟下面开梯田。 可是梯田还未挖好半路就停工了,反正对外宣称的官方理由是因为碎石泥沙过多无法继续开凿,之后这里就再也没有动过工。 闻瑎头发脸上被她刻意弄得凌乱,配上一身褐色的棉衣,闻瑎与宜新县其他人的样子已经相差无几了。 那山看着很近,但是步行了两个多时辰后,她才终于到了山脚。 期间路过了一个村庄,临近午时,炊烟四起。鸡鸣犬吠,还能听到嘈杂的欢笑声,和县城里满是肃穆的气氛截然不同。 闻瑎眼神探究望向那村庄,停驻片刻,继续赶路了。 走到山脚,闻瑎才发现这里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荒凉和寥无人烟。 山脚有两座瞭望塔,高度近三四层楼宇。 闻瑎打眼向上一瞧,半山腰那处还能看到一扇门,白雪覆盖着若隐若现,潜入深绿的山脉之中。整座山的确如那诗所言,即使万物已经都进入了休眠的状态,但山上的树大多却依旧带着绿意。 瞭望亭看着很新,似乎刚建好没多久。那两座高亭上并没有士兵,空荡得有些寂寥。 还没等闻瑎细看,瞭望塔下的那间木屋内,就传来了吆喝叫喊声,热闹得很。 闻瑎贴着树隐蔽着身影慢慢靠近,伏身向那屋内望去。迅速扫视里面的情形,一张四方桌子边上坐着四个人,有一人脸上带着伤疤。墙角那处有几把冷兵器,刀枪剑戟,发着寒光。 若只看长相,都是憨厚老实的样子,但是他们周身的气势,却像穷凶极恶的流氓之徒,一脸煞气。即使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很明显,这些人是在赌博。 四人正打着马吊,一人拍着桌面,还在大喊着能赢多少多少钱,另一个人黑着脸嘟囔着自己在金逸山庄输了多少钱,早晚得赢回来。 闻瑎侧着身子蹲在窗下,耳尖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词,金逸山庄。她楞在原地,表情难掩震惊之色。金逸山庄,马吊。 马吊这项赌博活动,早在五十多年前就被禁止了。根据大齐律,民间若是发现有人进行此类活动,一律罚金十两,为首的组织之人更要蹲进大牢。 齐朝开国初期,官僚参赌聚赌,京城里各级官僚聚赌成风是公开的秘密,穷奢极侈,一个晚上五万金子不过是打底。那个时候,政坛上丑闻不断,士风萎靡,闹剧百出。更有甚者,赌场竟可以左右官场,腐败到极致。 禁赌令实施以来,民间风俗习性大改,一旦发现聚众赌博,轻则杖刑,重则砍头。官员参赌者,更是永生不得任用。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33节 马吊原本只是一项简单的娱乐活动,可是赌博风气过剩后,人们愈发肆无忌惮,赌钱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 大齐暗涌着的还未根除的地下赌场,里面不单只是金钱的流通,更是情报的暗地传送。烽火敌情,信息的重要性不言自明。 闻瑎翁着身子往后移动,恐惊扰了这里的人。 身后树上的雪突然落到地上,啪叽一声轰响,在这空寂的山脚异常刺耳。闻瑎压抑着呼吸,不敢喘大气,未曾丝毫犹豫立刻蹲下,沿着墙根慢慢移动身体。 神经下意识地紧绷起来,闻瑎眼睛微眯,瞳孔紧缩,再次闭气凝神。屋内安静了一瞬,评头论足、嘲笑讥讽的声音再次响起。 闻瑎压住满眼的惊色,原路返回,步伐加快。半刻钟,直到离那瞭望塔一里之远后,才停下脚步靠着一颗大树喘着粗气。 若是她没有猜错,闻瑎舔了一下唇,苦笑了一声,顺着树干滑下坐在地上。 瞭望塔,山腰的铁门,脸上带疤的大汉,犄角处发着寒光的兵器。这长峰山上,莫不是有一群土匪山贼,绿林好汉。 闻瑎眼皮挑了挑,复杂的神情在眼中浮现。 离京之前,她还以为能做一个清闲散官;昨日到达宜新县之后,她以为不过是稍微困难一点,这腐朽的县域需要浴火重生;可今日来到这里她才知道,什么闲散安宁,这他娘的是地狱开篇。 闻瑎还在喘息着,突然被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人拽着后领提了起来,一个踉跄就撞到一尊结实的肩膀上,那人动作毫不迟疑地把她压到树上。 闻瑎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指尖发颤。还没等她出声,那人就开口说话了。 “你可真是胆子大,连这里都敢独自一人随意乱窜,不要命了!”说话的人声音低抑沉重,语速很快但吐字却极其清晰。 那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声线冰冷,满是压抑不住的怒气,灌入她的耳朵里。 可她却未曾从其中听出恶意,闻瑎眉头微微蹙眉,这人难道认识她,可这声音她丝毫没有印象。 闻瑎此刻双手被人握在一起别在后背,力道大的她手腕有些难受,“阁下,不如先松开在下,我们再详谈如何?” 这话刚说完,伴随着一声冷哼,身后的力道就散开了。 闻瑎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手腕,抬起眼,撞到了那双翡翠的双眸之中。 她有些惊喜,声音上扬:“殷君馥,你怎么在这!” 作者有话说: 殷君馥冷哼一声:啧,怎么,我变声期一过就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 我就不该加那首诗,我编了好长时间还是不太顺啊啊啊啊啊啊,我尽力了。(哭) 第35章 皑皑的松山满是青绿,白雪青山,煞是美丽。 闻瑎哈了口气,搓着僵硬的双手。 殷君馥身上穿着灰墨色紧身棉服,看着颇为干练,脸上不着表情。 他比八个月前更高,也更成熟刚毅了。甚至声音也比原来沉稳了许多,多了一股原来没有的肃杀之气。 闻瑎回头望了眼已经消失在林中的木屋,那瞭望塔也渐渐模糊成一团黑影。 她对着殷君馥点了点头。 除了两人行进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音。 闻瑎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和一丝不知所措,她轻声问道:“你为何在这里?” 殷君馥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天,转过头对闻瑎冷肃道:“等离开这里再说。” 他随手扔了一个东西恰好到闻瑎怀中,她伸出手抱住,视线下移,是一个皮质水囊。 “喝点水,你嘴唇太干了。”殷君馥有些干巴巴地说,有些别扭地扭过头,也不再理闻瑎,又继续赶路了。他似乎是在对自己刚才的动作感到抱歉,但又实在不好意思直说。 闻瑎突然想到,这人还不到十八,还是个少年。 又向前行进了近半个时辰。殷君馥带着闻瑎走到了先前她路过的那座村落,此时刚到夕时,村落里已经没有闻瑎来时的那阵阵炊烟了,却还能不时听见儿童嬉戏打闹的稚嫩童声。 长峰山脚下的小村落,袅袅人烟,黄发垂髫,颇有诗中那乡村田园的意境感。 “我们是要去这村落吗?” 殷君馥颔首:“我住这里,跟我来吧。” 这村庄很小,大约只有前后两条街,二三十户人家。闻瑎在进村前看到一块大石上写着惊蛰村。惊蛰时节,春气萌动,万物生机盎然。 一个在街上的稚童看到殷君馥扬起手跟他打招呼:“小牧哥哥,回来啦。后面是你朋友吗?看着跟你一样俊呐。” 殷君馥笑着道:“是我朋友。” 闻瑎也对这小童点头打招呼,脸上扬起一抹浅笑。 小牧,她抬眼瞧了殷君馥一眼,随后陷入沉思,沿着他踩过的脚印跟在后面。 殷君馥走到村尾的一间红砖瓦房里,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咔嚓一声,锁开了。 “进来吧。” “多谢。” 闻瑎抬脚走入屋内。 闻瑎将水囊放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蜷进掌心,骨节透着冷冷的白。 殷君馥动作粗狂地拿起水囊把其中的水全部喝光,手背擦拭了一下嘴角,动作不羁。 “闻瑎,相逢便是有缘。你有什么想问的便直说吧,我没什么好隐瞒的。”他揉了揉头,那双绿色的眸子直视着闻瑎。 殷君馥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记起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的名字。 “你何时离京?”闻瑎脱口而出,可她思忖道明明自己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但两人的视线交汇之时这句话却不由自主地吐出来了。 殷君馥看了她一眼,浓密的眉毛依旧如原先那般上扬着,表情有些诧异,似是在奇怪问她怎么会问这个,不过清澈如翠石的眼瞳中却比刚才亮了一些,好像有些开心。 但他又瞬间抿住嘴唇:“三月。” 怪不得自己离京前未曾再见他,原来殷君馥那时早已经离开了。 闻瑎立刻回想起今年三月中旬放榜那天,大雨中她与殷君馥相撞,他似乎正是要赶往某处。 她紧握的手松开了些许,她眼中带上了一些暖色:“你那把伞还在我那里。” 你还放着啊,他有些绷不住表情,揉了一下头:“哦。”他又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还想问什么?” 闻瑎正色:“你怎么会与这里的人这么熟悉,这惊蛰村的人与山上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关系?” 已经逐渐走向青年模样的人也坐直的身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瞧着闻瑎,眼神凝视着她带着一丝打量和探究,语气中带着质问:“你又为何来这里?” 气氛似乎有些焦灼,闻瑎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画面,思绪纷繁。她开口,声线清冷:“殷君馥,你是殷孝良的儿子。殷家满门刚烈,我该相信你吗?即使你身在匪营之中。” 闻瑎的视线扫到他腰间的那把刀,和她窥视到木屋内放着的那些别无二致,甚至连刀鞘上的花纹都是一样的。 殷君馥的脸上闪过几丝痛苦神色,他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涩然:“你可以相信我。闻瑎,你是新来的县令吧。” 他似是无意,却一语道破她的身份。 闻瑎瞳孔缩了一下,随后颔首,语气肯定:“我是宜新县新来的县令。” 殷君馥舒了一口气,眉梢间终于带上了些许少年意气:“果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 两个时辰后,已经是酉时了。冬日的天黑得早,闻瑎回到县城时大街上空无一人,那客栈还亮着微弱的灯火。 曹鹃荷正在昏暗的油灯下,手指不断穿针引线缝补着什么衣物。 “婆婆,我回来了。” 曹阿婆急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仔细打量着闻瑎全身上下,良久才缓缓吐气道:“你这孩子,可真是担心死我了。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才回来,让我坐在这里干着急。用过饭了吗?灶台那里还有吃的,我去给你热一下。” 闻瑎温言道:“婆婆,让您担心了。我一切都好,饭也吃了,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曹阿婆的泪突然就滴出来了,她的面容并没有那么苍老,但是却是满头银丝了。 闻瑎问过她的年龄,如今不过四十来岁。闻瑎曾想换个称呼,婆婆终究是有些太老,可是却被她执意要求这个称谓。 “我的儿子,他的眉眼和你几乎一模一样。”曹鹃荷隐下了后半句没有说出口的话,但是你这孩子比之我儿却更像我弟弟。 闻瑎听出了她语气中浓浓的悲伤,曹阿婆面容中的泪意让她有些莫名的悲春伤秋。闻瑎以为她的儿子已经离世,“抱歉,婆婆,您节哀。” 曹鹃荷擦了擦眼泪,“唉,你这娃子说什么呢。我儿子可没死呢,只是不见面了而已。” 闻瑎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中奇怪的说辞,暗自记下。 曹鹃荷关上大门,看着屋檐上那层厚厚的雪,即使是黑夜中也十分醒目。她有些感慨道:“今年宜新县的雪比往年下得大多了。” “明年应该会有个好收成吧。”闻瑎的声音中带着期许。 可是曹鹃荷接下来随口说的话无疑给她泼了一碗冷水,寒冰刺骨,让她倒吸了一口。 “唉,老婆子我也希望如此,只要明年别来蝗虫。” “蝗虫!”闻瑎声音有些不稳,怪不得她见这县域内的土地明明都适合粮食栽种,却未见有任何迹象表面此处粮食丰盈。 “是啊。”曹阿婆陷入了回忆。 “那些虫子简直是饿死鬼投生啊!蝗虫来的时候,天一下子就阴了,铺天盖地像乌云一样压过。我现在还记得所过之处发出的声音,就像打雷一样。它们每走一处,别说庄稼里的青苗了,连地里的树皮都是光秃秃的啊。只要是所有能吃的可吃的东西,全部都一扫而光,昨天看着还是整整齐齐青苗地,蝗虫过去之后成了一片黄土地了。” “没有上报吗?朝廷有没有派人来处理。”闻瑎骇然。她在京中见过陛下批阅的各类文书奏章不下千篇,却从未见过有宜新县上表的奏章。 农桑一事乃是国之根基,蝗虫压境,寸草不生。这等大事,若是传至京师,怎么可能不引起轩然大波。可她在十二月离京之前,却未曾听见任何言论。 曹鹃荷摇了摇头,她一介老弱夫人,怎会知晓此事,但是她可以肯定,朝廷确实没有派人来治理。 闻瑎嘴唇翕动却无话,一股和原来完全不同的气势出现在身上。 曹鹃荷被她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心里一阵发颤,突然有种想要跪下的冲动,这小娃子咋突然不一样了。 那封关于蝗灾的折子此刻才送至京城。 上任县令有了即将调任的诏书之后,才提笔写下了这封的奏章。蝗灾一事被这位县令轻描淡写一带而过,更多的是写他在宜新县的是如此的负责又尽职,令人“声泪俱下”,最后在吹嘘马屁一番。 他似乎还以为现在的新皇帝和原来的先帝一样。 可谢郁看到这封奏章之后龙颜大怒,眼神冰冷,立刻废黜了那以为自己已经蒙混过关的宜新县前县令。 深夜,御书房。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淹没了重重朱门。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34节 宋端被连夜急诏入宫,谢郁将那折子扔给他:“你自己看。” 宋端脸上的表情由平静变得凝重。 “他人朕不放心,这次还是你去吧。上次你在清赤府调查的那事,最好趁机一并解决。切莫打草惊蛇。” 谢郁的身影在烛光下有些模糊,他眉心微低,似是随意一说:“你和闻瑎师出同门,到时候可以帮衬一下她。” 宋端掩下眸中沉色,低哑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圣上所托。” 作者有话说: 宋端:陛下您不说我也会好好照顾珩屺的。 (小声说:没人往珩屺是谁吧。) 第36章 腊月二十八,宋端从京城出发前往清赤府宜新县。 此时,宜新县衙的元旦假期也开始了,从腊月二十八日到大年初三,一共七天假期,在此期间,不再处理任何政事。 闻瑎来到宜新县已经五天了。 临近年关,这些本该是最热闹的日子,但在这里,越是临近县城,却越荒凉。匆忙行走满是惧容的行人,街上零星开着的几家店铺。 前几日闻瑎询问曹阿婆没有问出的结果,现在她也终于搞清楚了。而上次殷君馥和她的聊天,更是让她对宜新县的全貌有了更多了解。 宜新县的县城地处平原,但它的县域内大山很多,小山无数,不过其中最为茂密葱翠,也最适合居住的就是长峰山。 长峰山森林茂密,又因为宜新县所处的地理位置,一年四季多是阳光明媚,而每逢雨季,山中也是雨水充沛,水源丰沛,雨后雲漫群山,景色宜人。就像那首诗所写:云蒸霞蔚照青峰、万壑松根下玉泉。 若是能将这里的水渠打通,绝对是造福宜新县人民的一件大好事,可惜这并不是县令决定后就可以实施的事情。 闻瑎的目光沉了下去,看向正在缝制一件男子棉衣的曹阿婆,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似是感受到闻瑎的视线,曹鹃荷缓缓抬起头,对着闻瑎露出一脸慈爱的表情,惹得闻瑎有些心颤。 她扬起一抹笑容,对着曹鹃荷勾起唇角,显得温和又无害,心里想着如何套话,才能让曹阿婆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透露出来。 曹鹃荷对她招了招手,“小屺,快过来,老婆子我给你缝了一件衣服,现在就剩最后一针了,你先试试合不合身。” 闻瑎眼神愣住了,她唇角翕动,身子甚至不自觉地向前倾了一些:“婆婆,这原来是给我做的衣服吗?” 她以为是曹阿婆给她的儿子做的新衣,毕竟她的儿子还活得好好的,就在离这里的不远处的那长峰山上。 闻瑎垂下眼,身子居然有些微颤,过年的新衣嘛,好多年没有人再给她亲手缝制了。 “不是给你做的还能给谁,老婆子我看见你就喜欢。” 闻瑎不知怎么内心有种茫然无措的感觉,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迅速划过了脸颊。她别过头去,不让曹鹃荷看见自己的窘迫。 曹鹃荷看她还是愣在原地不动,声音柔和下来:“孩子,咋还不过来。你快过来试试,不合身我再把线抽了重新缝一遍。” 闻瑎装作随意擦拭脸颊的样子把泪不经意地擦去,吸了一口气,雀跃着道:“我马上就来了,谢谢婆婆。” 长峰山上有一群山贼,人数近四百人,但却都是青壮年,各个身高体壮。最开始,上山的很多人都是被压迫、走投无路的农民老百姓。前几年还好,这些人只是只针对那些为富不仁的、欺压底层百姓的富商巨贾进行抢劫。 但是最近一两年,随着长峰山山贼队伍的愈发壮大,混入了不少心狠手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人。 而他们也愈发猖狂,连普通商贩、平民百姓的钱也开始抢。甚至每到年关,这些人都会提前到宜新县的街上收“保护费”,一家每年二十两银子,这些商店的商家都为了避免更多的灾祸在被迫交完保护费后便立刻闭店回乡了。 宜新县的官府曾有过清剿的举动,但是由于长峰山易守难攻的地势,即使排除了县衙内的全部兵力,也未能伤及这些人的筋骨。那项戛然而止的水利工程,就是因为这些山贼的干涉而终止的。 几天前,腊月二十四那日,殷君馥和闻瑎说了很多。 冬日的天空一碧如洗,透过院中浓密的松针缝隙,阳光从窗外射进殷君馥的屋内。 这些光受制于缝隙的大小,形成了几束粗细不同的光柱,斑驳地照射在已经有些年头的木质桌面上,飘荡在空中的细尘被照得闪闪发亮。 太阳西斜,位置逐渐移动,那日光也随之转移,照到了殷君馥和闻瑎的发丝上,发着淡淡的光晕,看着异常朦胧美好。 可惜,屋内的气氛却与之截然相反。 殷君馥目光涣散,视线不着任何地方,没了焦点。半是回忆,半是思考。 五个月之前,正值盛夏,天有些燥热。他和兄长那时均在绥宁县驻扎,而他们的父亲殷孝良驻扎在更偏北的垈仁县。 垈仁直接与匈奴相接,是最为关键的要塞之地,垈仁的边境上有一串绵延百里的护城长城,那是前朝所建,如今经历数百年,虽依旧坚固,但并不能完全抵挡外族的入侵。 垈仁位于大齐边界,绥宁挨着垈仁,而绥宁又与宜新毗邻,三县之中,宜新县在最内侧。且宜新县城距离绥宁边境的驻军营地不过三十里,若是快马加鞭,不过半天便能一来一回。 太兴元年七月上旬,宜新水渠开凿工程进行了不足一半,就被长峰山中的山贼干扰制止无法进行了。 宜新县内不过三百余人的山寨,但最近两年边塞匈奴时常来大齐边境骚扰,驻扎塞北的军队无暇顾及这县域内还未成气候的山贼。 因此也未曾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他们会发展壮大到这种地步。 最开始这项水利工程准备动工的时候,县衙的官员和山寨里是谈好了,以三年为期,在此期间内双方各不干涉,但是不知是何原因,那些山贼在官府召集完工人动工后却突然反悔了。他们与在山中凿石的官兵和工人大打出手,死伤数人。 宜新县此时的兵马此刻都被调去驻扎绥宁和垈仁两地,此时这里能够立刻派上用场的官兵甚至不到百人。 上任县令亲笔求助驻扎在绥宁边境的驻军。 而殷君馥和其兄就是那个时候来到宜新的。 说到此处,殷君馥的全身轻微颤栗,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的、隐忍的哭声,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脸呆滞茫然。 院子里的松树不堪压折,雪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兄长被山上的一名贼寇拿着一把大刀刺进胸膛,鲜血飞溅到了他的脸上。 殷君馥发疯似的砍死了周围的所有的贼寇,等他将兄长背下山的时候,人已经去了。贼寇是被击退了,但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殷君馥不过近十八岁,虽然已经跟随父兄上过战场,但到底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年,又因为亲眼目睹长兄死于眼前,他一时之间无法调整自己的心态,便被绥宁的将领要求休息一段时间,不让他上战场。 毕竟心性不稳,是战场上一大忌。 他将兄长安葬在绥宁后又独自一人来长峰山,却发现不过月余,这里的山贼却已休养生息,完全不见月前元气大失的模样。 而先前那位县令似乎是又与这些人达成了什么共识,也不再继续对这些山贼围剿。他先去垈仁县向他的父亲殷孝良说明情况,请了半年的军假。 殷君馥的喉咙发干,双目猩红,发出一声嗤笑,满是恨意和嘲讽,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之意。 咔嚓一声,他手中的茶碗骤然碎裂,鲜血肆虐地从手上流下,看着就令人吃痛,但殷君馥却连眉头都未曾皱起。 闻瑎拿起他的手强硬地掰开,把手心几处的瓷片拿起来。 殷君馥的身体有些僵硬,他收回手,怔然道:“我没事。” 闻瑎眉心微低,她的声音里带着气恼和担心,满是不容拒绝的意味:“伸出来,药箱在哪里?” 她拿着角落里的一壶烈酒,倒在了殷君馥的伤口之上,撒上药粉,包扎了起来。 殷君馥忍着疼痛,看着她的动作,恍惚间想起了两年前他与闻瑎的初见。风水轮流转,如今他才是那个倒霉蛋。殷君馥的嘴角,扯了扯,沉默地干笑一声。 “多谢。” 闻瑎看着他,明明脸庞还带着一丝稚嫩,但眼神中却再不见了当初那种无忧无虑的少年神色。 她抿了下嘴,犹豫着拍了拍他的头:“我会和你站在一起的。” 殷君馥垂眸,轻声道:“好。” 他恢复了正常的神色,继续说道;“我那时便察觉到了不对,这山贼和宜新县绝对有什么密不可分的联系,所以便乔装一番装作其他县域内的孤儿加入了长峰山寨,到现在已经有近四个月的时间。” 殷君馥说到这里,深邃的眼窝里那抹绿色变得更暗了:“半月前,我成了这山寨中的副首领,才被告知这里的秘密。这山下有一处窑洞,具体的入口却只有这山寨的首领知道。” “大概率与赌场有关。”殷君馥的眸中闪过浓浓的厌恶之意,“这寨子里的人几乎都以赌博为乐。” 一切都连起来了。 闻瑎的眼神顿时清明起来。 就在这时,殷君馥突然提及了一个似乎与目前的话题毫不相关的内容:“闻瑎,你可有什么亲戚还在这世上?” - 大年初一,县衙的假期还未曾结束,但是那位县丞却顾不得路上满是冰层的地面,奔忙往县衙赶去。 县丞本名麻洪昌,是这宜新县里除了县令之外最大的官,乃是正八品。麻洪昌如今已经五十有六,是一个老举人,在这职位上已经干了二十多年。 晴空如洗,闻瑎穿着曹阿婆缝制的那件棉衣,站在宜新衙署的牌匾之下,目光注视着身侧的门联,那对联写得是:一柱擎天头势重,十年踏地脚跟牢。 她想到这宜新县的现状,真是莫大的讽刺。 第37章 陈家大院位于宜新县县城之内,占地三千多平方米,三面临街,青砖大瓦,院墙可高十米,在宜新当地是屈指可数的豪绅。除此之外,家中土地几千亩,下属仆从不下百人。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宜新县的近半数的人都在为陈家或者陈家的商铺、农田工作。 齐朝的官员俸禄可以说是十分优厚,但即便如此,闻瑎作为正七品的县令,月俸可能还够不上陈家一天的花销。 太兴二年,初一。卯时已过,但一月份依旧是昼短夜长,天空依旧是黑色。 陈向坤睡得不沉,昨夜更是如此,总有些心绪不宁,他寅时刚过半便彻底清醒。披着件刺绣细工的大氅,独自一人趁着夜色来到了书房。 他习惯早起,二十多年来都是如此,他喜欢安静,不喜欢嘈杂。 望着远处带着一点红光将要升起的朝阳,他眯起了眼。 陈向坤躺在摇椅上,把玩着手中麒麟纹的核桃,拿着银水烟袋放进嘴边吸了一口,眯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吞云吐雾,烟气缭绕。 陈向坤作为这宜新县最大的乡绅,今年不过三十二岁,却已经实际掌控这陈家庞大家族的暗地里的金银流通了数十年之久。他在这宜新县的话语权不亚于这县衙的各级官员。 陈家在宜新县攀沿扎根了近五十多年,到了陈向坤这一代,手里掌控的权财更是惊人。 这个家族的历史并不长久,最多可以往上追溯几十年,最开始发家的是陈向坤的祖父,他是科举落地的士子,有文化又有钱,更重要的是此人善于结交,乐意帮助那些年轻好学的学生。 乐善好施的名头打响之后,名声也越传越广,逐渐成了宜新县有头有眼的大人物。 陈家在宜新盘根节错,早已成为这里的大族。近似于官而异于官,近似于民又在民之上。 更何况陈向坤作为这代陈家的掌权人,不仅精通与做生意,甚至无师自通学会了如何与官府打交道。权财相逼,性命胁迫,背地里的腌臜事若是细说,几天几夜也说不全。 当地的老百姓只知道陈家在这里一家独大,农工商,干什么大事都得要陈家的许可。但暗处的事,只有少数人才有所窥探。 木质雕花大门看着厚实又华丽,此刻从外被人敲响,在寂静的只有呼吸声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35节 “老爷,县衙大门那里来人了!” 陈向坤把烟袋放到桌子上,这嘈杂的喊声让他眉毛皱了起来。 “进来。” 穿着黑色衣服的仆人低着头从外面进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邀功的意味:“老爷,您让我住在县衙对面看那里有没有新县令的影子,今天我看见了人了。看着就和我们这里的人不一样,刚弱冠的样子,斯斯文文的,穿的衣服也和我们这里不大一样的。我看麻洪昌那老家伙气喘吁吁地给那人行礼赔罪呢。” 陈向坤眉毛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新县令啊!” “通知一下陈毛生,你自己去领赏吧。” 此话一出,那仆人立刻退下,面露喜色。 陈向坤手里的文玩核桃已经被盘得露出润色,他又躺回摇椅上,拿起烟袋吸了一口,眯上眼呼出一口。 新县令来得挺早,年轻人都是有些锐气,不过这人原来那几个到底一样不一样,又能坚持多久呢? 陈向坤眼角那抹笑意未入眼底。 宜新县衙前,闻瑎面前正站着黑白参杂发丝凌乱的胖老头。 他身上穿着朴素的黑棉袄,做工不是很好,里面填充的杂毛也冒出来了一些。他随手把冒出来的鸭毛拽下来塞到胸前,一点也不在意这件事。 麻洪昌喘着气,他比闻瑎还要矮上一点,配着他有些胖乎乎的身材,憨态可掬。 一刻钟前,他还在家里用着早膳,谁想到这县令居然来得这么早,他随意扒拉几口就跑到县衙了。 闻瑎早已不是前几日刻意的凌乱打扮,她身上是京城裁衣铺两身定制的冬装,与宜新县的冬日装扮虽无过大差别,但细枝末节处的风格却截然不同。 让人一看便知,此人不是本县人。 麻洪昌微微抬起眼帘,对着闻瑎鞠了一躬,又试探性地问道:“您,可是这宜新的县令?” 闻瑎拱手回礼,语气平淡,看起来就像是那种繁文缛节一丝不苟的类型,完全一副初出茅庐的模样。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此人,缓而开口:“正是。” 他心思转了几个圈,表面依旧一副恭敬垂眉的模样。 “大人,您来得可真快。正逢新春佳节,现在咱们县衙的其他官员还都在家没来呢。” 那麻洪昌的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拥着闻瑎进入县衙大门,进入内堂。 “麻县丞,有劳了。” 闻瑎将任命文书和档案拿出,麻洪昌双手恭敬地接过来,小心地打开比对。 当他看到闻瑎乃是今年的探花时,手突然颤抖,小心抬眼看了一眼闻瑎。 奶奶个腿,他还以为此人是个三甲小进士,没想到居然是一甲探花。老娘啊,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一个。 “闻大人,下官已经吩咐人去请咱这县衙的其他人了。要不我先带您熟悉一下咱这里。” 闻瑎:“也好。” 等两人前前后后把这县衙逛了个遍,最后来到了大堂。全县几乎所有的要案、命案都会在这里审理。因此,这座大堂不仅是县衙署中最为宏伟的建筑,也是最为重要的建筑。 闻瑎抬眼一瞧,进门的牌匾上写着“亲民堂”,她缓缓垂下眼皮,想到年前她刚到这里看见的那名被扔到地上的老农,扯了扯嘴角。 亲民,亲民,还不如叫厌民合适。 麻洪昌满是激情的声音在一旁介绍着。 县衙大堂坐北朝南,光线敞亮,高耸威严,五楹厅堂,中间三楹则是诉状公堂。 这公堂楹柱上悬有一联曰: 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 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1] 大齐幅员辽阔,一县之长,虽是正七品,官也不大,但确确实实是一方百姓所仰仗的父母官。 而县令优劣直接影响黎民百姓存亡,也关系国家兴衰,宜新县作为临近边关重地的县,本应该更加具有忧患意识,以身作则,为民服务。 可闻瑎看着高堂明镜四个大字高悬大堂之内,她的脸上挂上了略带嘲意的笑,转瞬即逝。 麻洪昌语气激昂地介绍着宜新县衙的情况,一副与有荣焉的自豪感,他洋洋洒洒说了近一刻钟,愣是没说到任何关于闻瑎近几日在宜新县发现的问题,反而含糊其辞,若是闻瑎在此之前不曾细探,恐怕也被这颇为滑头的县丞骗了过去。 麻洪昌观她面容年轻,又这副初出茅庐的模样,即使是一甲第三又如何。 他作为在这宜新县衙里干了半辈子的老油条,见过的县令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一甲还被分至如此偏远县域,他自然对闻瑎有了些许的轻视。 可是,他没想到闻瑎突然发问。 “麻县丞,为何我进入县城门前,在外侧见到了堆积如山的尸体?” 闻瑎的声音平平淡淡,看似毫无感情,但听到这话的麻洪昌脸上堆砌的笑容却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 这些尸堆,他姥姥的,他怎么给忘了,这县来的早,还没来得及派人把这些尸体一把火全烧光。 清早寒意冻人刺骨,麻洪昌却急得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他张开嘴,啊了几声,喉咙不断蠕动着,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闻瑎就那么看着他,瞳孔凝视着他。 就在麻洪昌几乎要坚持不住之时,陈毛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几乎是片刻,他就走入了县衙之内。 “大人,下官前来禀报!”粗犷沙哑的声音如利箭一般,直射入闻瑎耳内。 麻洪昌控制着呼吸喘了口气,有些庆幸,忍不住大口吞咽口中唾液以求平静。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闻瑎扫视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麻洪昌,手指不经意地摩挲着什么。 陈毛生进来后便磕头跪地:“下官陈毛生,因事来迟,望大人不要责罚。” 等陈毛生到之后,这一连串县衙衙属的大大小小的有无品阶的官员全都齐聚与大堂上。 当然也包括当初那两个对闻瑎出言嘲讽骂人的两门衙役。 可惜,闻瑎此时模样装备与那时风餐露宿赶路二十多天后的狼狈模样实在是差距太大,两人谁也没有认出她就是那日的脏乱之人。 但隐隐约约却有种模糊不清的不对劲。他们都低垂着脸,无一人直视闻瑎,因此也观察不到他们的表情。 闻瑎把桌上已经风干满是裂纹的砚台啪一下扔到地上,在这连针掉下都能听见的大堂之中无疑是巨响。 “城门外成堆的尸骨是怎么回事?!” 闻瑎的音色依旧清脆冷静,一字一字的说出,却不难看出其中怒火。 “诸位,谁来跟我解释一下。” 新官上任三把火,众人几乎都是这样想,他们或许是见多了此番情景,或许是麻木,全都沉默着期望这个必走的流程快点过去。 陈毛生更是漫不经心的起眼看了她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县衙内气氛开始变得焦灼。 此时,殷君馥也离开长峰山,面色冰冷地向这里赶来。 他与闻瑎约好今日前往县衙。 殷君馥眸色暗沉,若非他来此山寨潜伏,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长峰山的山贼竟然会与这宜新县最富盛名的乡绅联系颇深。 他暗忖道,若是一不小心出了什么岔子,可就不好了。脚步愈发快了。 作者有话说: [1]引自内乡县衙大堂对联。 第38章 辰时二刻。 太阳已经升起了一段时间了,冬日的阳光并不刺眼,却依旧透过淡薄的云层,照射到白茫茫遍地积雪的大地上,反射出银白的光芒。 殷君馥不小心被这光刺了一下,眼睛发花。 他用力闭眼缓解眼中涩意,脚步却未曾停下,积雪被他踩踏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大约有一炷香左右,他才睁开眼。即便如此,这条路他却丝毫未曾走偏。 此时,他离宜新县县城已经不远了。 殷君馥虽是混血,轮廓比之常人深邃,但外貌偏向汉人。塞北边境,人口复杂,这里居民也并非都是汉族,所以他的面容并不显特殊,但那双过分碧绿的双眼也实属罕见。 他穿着棉麻大袄,头上缠着灰褐色的巾布,遮住了他微卷的发丝,也遮住了与他人不同的双眸。 即使是在街上,也不会有人对他注目,最多觉得他身量比他人高些罢了。 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可如今再也不见那个嘴角噙笑眼神清亮鲜衣怒马的少年肆意模样了。 殷君馥是被宜新县的上任县令从绥宁县请来的援军,但他那时不过是一个小兵,还带着刚上战场的兴奋,和其他的普通小卒一样,驻扎在宜新县城门外,等着大哥和县令交涉。 上任县令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被贬谪到这里的官员,听闻他最开始的态度是诚恳又急切地盼望着做出一番大事业的,后来却变得异常麻木又冷酷了。 即使原本未曾亲眼见过这些县衙里大小官员,但他在长峰山寨上待的几个月,已经足够他暗中调查这些县官们了。 又过了两刻钟,他走到了宜新县的城墙之前。 殷君馥看着眼前高耸的城墙,城门上方高悬的宜新县这三个大字正在光下闪光。他面无表情,眉眼冷峭,注视着城门那处的守卫。 城墙那里站着的两个守卫依旧是闻瑎来时的那两位。 宜新县城门的守卫一般有六人,每十日一换。 其中两人驻扎在城墙上方瞭望远处,观察敌情。另外四人在城门处检查来往人员中陌生或者可疑面孔。这四人分为昼夜两班,严喜壮和李狗剩这次分的是白班。再过两日,城墙处就要换一批守卫了。 严喜壮的肤色依旧那般黝黑,眼皮垂拉着,近乎闭上了,看着就一副困倦的不行的模样。 不过今年是大年初一,只要是不想犯什么忌讳,几乎是没人敢在今天来找麻烦。所以一旁的李狗剩看到他这副模样也没多说什么。 殷君馥微微垂着眸,通过了城门,径直向县衙走去。 太阳逐步向上攀升,县衙大堂里射进几束光,瞬间通亮起来。 高堂明镜,威武庄严。 闻瑎冷眼看着这群人,他们一个个脑袋低垂,看不清表情,也无人对她的问题进行回话。 她的喉咙有些发干,心中的涩意也愈发重了,身上发冷,怒不可言,闭眼了一瞬压住眼中泄出的感情。 虽然麻洪昌已经不是年轻人,但得益于他圆滚的身材,看着却不显太多垂老之态,特别是他那双眼睛,十分灵动。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36节 若是放在其他任何富庶之县,麻洪昌绝对是和蔼可亲的代表县官之一,可这里是宜新县,可这里有一群气焰嚣张虎视眈眈的山贼,可这里的城墙外还有堆山般因冻馁而死的百姓。 县衙大堂更静了。 地上的砚台四分五裂,其中的一块刚好弹到了麻洪昌身上。即使砚台里的墨一段时间不同已经有些干涸,但是还是在他的棉衣上留下了一道黑色的划痕。 但此刻,此人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一件事上。 麻洪昌的手死死地拽紧衣角,他在心里仔细斟酌着措辞。 这些年里他早已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几乎所有刚来这里的新县令都一样,要么是带着不甘心,要么是带着一腔的热血与抱负。可宜新县这里是一个偏僻又贫瘠的县,是一个无法改变的县。 读书人大多都自傲不凡,更何况今年新来的这新县令可是探花,被分到他们这个边塞小县,心中绝对是郁闷不平。 新来的县令嘛,不都是这样,想着做出一番政绩,或许就是表面上的政绩。麻洪昌低垂着头眼角瞥到闻瑎棉袄衣角,新县令,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在心中不知是嘲弄还是轻讽地感叹。 偌大的县衙大堂,一群低垂着的黑色头颅。 “看来我还不值得各位开尊口。”闻瑎语气很平静,一字一语,似是冷涩的冰凌。 麻洪昌暗自思忖着,听到这话终于抬起头,结果刚好撞进了闻瑎的眼中,里面是了然的透彻和清冷的注视。 明明什么都不清楚的一个黄毛小儿,怎么给他如此之大的压迫感,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是不是被看穿了,麻洪昌额头上的冷汗瞬间落下,滑到衣领内消失无踪。 他没了刚才内心所想的胸有成竹,反而有些磕磕绊绊的开口:“闻大人有所不知,下官也是有心无力。” 麻洪昌说了这句话后,手指有些不听使唤的抖动,他将袖子垂下来遮住手,拱手垂首继续道:“大人,今年宜新县遇大灾,蝗虫过境,百姓家中没有太多存粮,城中粮铺物价大涨,已是我们不能控制的地步。下官也曾在城外搭棚施粥,县里的乡绅大族更是伸出援手救助。但家家都有家家的难处,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面容满是悲凉。麻洪昌说完这话之后,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踉跄,扶着大堂的柱子勉强撑起了身体。 “秋收无粮,百姓卖不了粮食得不到钱,今年的冬季却是比以往都要艰难。” 麻洪昌手心冒着冷汗,隐晦地望了一眼陈毛生,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他应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蝗虫过境,的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但更多的,麻洪昌在未曾确定这位探花县令的真正目的和背后的势力如何之前,可不敢在众人面前,尤其是陈家人面前直言。 闻瑎看着他的面如土色的模样,似是相信了他的话,缓缓点头。但她内心也清楚得很,这话真假参杂,看似说了什么,但该说的、重要的却只字未提。 “秋收,蝗虫,这么大的事,你刚才怎么没说!” 她眉心跳了一下,发出一声冷笑。 麻洪昌身子颤了颤,嗫嚅着颤抖着嘴唇,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闻瑎扫视着堂内众人,眯起眼,藏住了眼中似刀冷意:“其余人为何全低着头。也是,今日是大年初一,免不得各位心中有怨气。” “罢了,我也不是那种会占用下属假期的人。诸位,你们可以离开了,只是记得一点,休沐结束后,每个人都要单独向我上呈一封近两个月以来的工作记录。” 有位衙役张了张嘴,终于张开嘴,有些难为情地说:“大人,我就是个粗人衙役,认不得太多字。” 闻瑎挑了一下眉:“不会写字?那便单独向我汇报。还有几天假期,各位,新春愉快。” 这些人个个惶恐地对闻瑎道新春快乐,一个个敢怒不敢言,但心底却早就骂开了花,还过什么狗屁春节假,直接上班不是更好。 新光上任三把火,又经历过刚才的事,他们都清楚闻瑎不是个软柿子,由不得他们随意揉捏。 更何况,所有人都不是傻子,闻瑎独自一人来到宜新县,却毫不怯懦,定是有什么底气。还不能惹。 芝麻官再小也是官,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在八品、九品甚至更多是无品阶的县衙小吏老说,闻瑎的七品已是这方圆百里他们能见到的最大的官了。 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不同于其他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工作抽查的惶恐,陈毛生转头离开的瞬间就不屑撇了撇嘴。 虽说闻瑎第一天就给这宜新县衙的众人弄了个下马威,可谁这里是宜新县,谁让他姓陈。只要陈家还是陈向坤做主呢,只要他还能像个狗一样听陈向坤的话。除非他自己不想干了,没人能将他从这县衙里赶走。 还没走到县衙大门,陈毛生就被人叫住了。叫他的人正是闻瑎。 “陈毛生,请留步。” 陈毛生本以为是幻听,直到闻瑎的声音又传来,“陈巡检。” 他转过身,重新变成一副听之任之的老实模样,眼中也不见刚才的不屑和不满。 “闻大人,您喊下官有事?” - 宜新县城的大道宽敞又平坦,却不见多少人。 殷君馥步履矫健,箭步如飞。 他绕路来到县衙一侧,扭头环顾四周,眼眸沉思片刻。退后,他助跑几步,单脚点地,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借势翻身,不过眨眼间,便俯身蹲在县衙内侧一座房屋的屋顶上。 殷君馥低着身子,眼神微眯,绿眸紧缩,视线紧紧注视着大堂内。 那目光越过众人的肩头,落在了闻瑎身上。长身玉立,阴暗斑驳的光影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轮廓显得有些虚幻,带着让人惊艳、朦胧的美。 作者有话说: 国庆国庆,放假了啊啊啊啊啊。 我会好好存稿,好好码字(握拳),确保后面三次元事情扆崋多了也能稳定更新。 冲冲冲,码字码字。 第39章 殷君馥所处的房顶离县衙大堂约有十米。一颗茂密苍翠的松树在这间房屋的前方,上面还挂着未曾融化的雪花,刚好遮住了他的身影。 他听不见大堂内众人的交谈的声音,却能看出闻瑎脸上愠怒的神色。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怒容的闻瑎,于是观察得更加认真了。 但是最终也只看到了她开合的唇,辨别不出闻瑎到底在说些什么。不知为何,殷君馥有些懊恼,他刚才应该再仔细斟酌一点,找一个更近的地方。 大概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 大堂内的人开始走动离开了。 殷君馥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向县衙大门走去,自然也看到了某些人脸上精彩的变脸瞬间。他眼眸垂下,轻嗤了一声。 一个边境县城,流水的县令,铁打的下级县官。天高皇帝远,没有人知道这里藏了多少污垢。 绥宁距离此地不过几十里,却与宜新县截然不同。 陈毛生被留下了,他有些讶异,闻瑎上次与自己商讨时明明说过不打算这么早就打草惊蛇的。 算了,自己就在这里,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护着闻瑎离开也不成问题。 或许是来到这里之后经历了太多事,又或许是每次遇到闻瑎时她的处境都说不上好,因此殷君馥明明比闻瑎还要小上三岁,但是却下意识地把自己当成了更年长的那个角色。 想到陈家与山中匪贼似乎有某种关联,他注视着陈毛生,眼中透露着一种可怕冷酷。 闻瑎与陈毛生走进大堂内屋的瞬间,殷君馥也从他刚才栖身的房顶转移到了大堂侧角,借着视角盲区,正大光明地偷听起两人的谈话来。 陈毛生站得笔直,身体有些拘束地紧绷着,表面上露出有些憨厚的表情,配上他那种十分老实的面容,显得此人有些傻憨憨的。 闻瑎坐在高椅上,漫不经心地侧眼,眸底淡漠,她开口:“陈巡检,别站那里了,坐。” 陈毛生点点头,看着有些笨拙地坐到椅子上:“闻大人,您找下官有何事?” 闻瑎薄唇轻启:“县巡检,品级为从九品,为县正印官的属官之一,而且是杂职官中品级较高,权力较大的一位。其职责在于‘掌捕盗贼,诘奸究’。陈巡检,你听我说得对不对?” 她眼中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眉毛轻挑,整个人都很放松。 与对面坐着的陈毛生完全相反。 “大人,您说的当然对。”陈毛生习惯性地奉承道,但他仔细一琢磨,突然有些慌张地继续补充:“闻大人,下官可算不得权利大,就是您手下的一个小兵,什么事都要听您的。” 窗外突然闪过一大团雪,落到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闻瑎漫不经心地听着陈毛生有些惶恐的言辞,视线扫到陈毛生身后窗户的那一角侧影,唇角突然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番表情的变化吓得陈毛生心里更加慌乱了。这跟他想的不太一样啊,这新县令为什么什么都不问,似是而非地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闻瑎接下来说的话一板一眼的,似乎是在安慰他,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陈巡检,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到去岁京城南康府的那名新任巡抚是因为年力富强,办事稳妥,所以才被任命为此职。我今日看到你,莫名想起了此事罢了。” 陈毛生面上依旧一副老实模样,心里却恨得牙痒痒的,艹他奶奶的腿,这人是不是在拐弯抹角的嘲讽自己。 闻瑎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正襟危坐道:“陈巡抚,我也不再说其他客套话了。” 滚你的客套话,陈毛生心里骂着闻瑎。 “县衙最近可受理过什么案子?” 闻瑎手指轻敲桌面,清脆的声响让陈毛生心里一惊,他低眉垂眼:“大人,最近没有。” “是吗?是未曾受理,还是不受理呢?”闻瑎有些探究的询问,手指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下了。 他什么也不敢说,只是含糊地敷衍着闻瑎,好在这位闻大人没有深究。 陈毛生如今三十有七,是陈向坤的堂哥。不过说是堂哥,其实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但因为他认识几个字,上过几年学,得了陈向坤的青眼。 也因为替陈向坤办事,家里才逐渐富裕了起来。可以说他这巡检的职位也是陈向坤捐钱捐来的,说白了就是花钱往这里安排了一个细作。县衙里的一举一动都会通过陈毛生的言传到陈向坤耳朵里。 陈毛生在巡检这个位置上已经干了快有十年了。最开始他也曾害怕过他这种做法会不会被县令知道,然后受罪受罚,可干了一阵子他才清楚。这宜新县的县令算得了什么呢,再如何也比不过陈家。 这世道,没什么东西用钱摆不平;也没有那么多所谓的一心为民的好官。用不了多久,这位新县令的真面目就该暴露出来了,陈毛生心里阴恻恻地想。 闻瑎又变回那种温温和和的表情,说出来的话让陈毛生无语了好一阵子:“陈巡检,我在来这里的路上做了很多功课,想着到底要先请教谁最好。刚才在大堂上一看到你,我就觉得亲切,所以就下意识出口让你留下陪我聊聊了。” 闻瑎又东问西问了一些问题,直到问到陈毛生哑口无言,但是这些琐碎又详细的问题又让陈毛生模糊了自己刚才的判断。 两人的谈话不过一刻钟就结束了。 陈毛生几乎是在谈话结束的瞬间就迫不及待地离开,好似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击着他。这位闻大人是真的知道些什么,还是新手上路,所有东西都想问个清楚。 真是受够了,他怎么感觉新来的县令是个傻子,刨根问底,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乌龟的屁股——规定。他又不是制定法律的人,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闻瑎注视着陈毛生的背影,干了十年的巡检,连大齐律都不慎清楚吗。 陈毛生走出县衙大门的瞬间,突然打了个寒颤。他晦气地啐了一口,新春第一天,老子不仅没能一觉睡到自然醒,还得又像一条狗一样屁颠颠地满怀感恩地被别人使唤来事换去。 离开宜新衙署后,他没有回家,而是毫不迟疑地直奔向陈家大宅。 此时太阳已经比殷君馥赶路时更炙热明亮了,阳光射到身上有股暖意,他抖了抖肩上的积雪。 他刚才所占位置的上方有一处枝丫不堪重压突然弯了腰,殷君馥不想发出太大动静,便没有躲开,这一团雪不偏不倚恰好把他砸了满怀。 闻瑎踱步来到县衙内院,这里就是她以后的住处了。 她正要推开房门,忽而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该出来了吧,其他人都走了。”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37节 殷君馥有些狼狈地拍掉衣服上的雪花,脸上罕见地带上了符合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羞涩,他轻抿了一下嘴,耳尖有些发红,不过几乎是瞬间就被面无表情的神色取代了。 两个人隔着一道廊道对望,一瞬,殷君馥便移开了视线:“我以为你没看见我。” 或许是考虑到县令的家眷和仆从的居住问题,县衙的内院虽然不是非常大,但比闻瑎在京城居住过了的官舍和原来的小院还是大上非常多的,住上十几个人不成问题。 两人走进屋内,闻瑎合上门,开了一点小窗,点燃了暖炉内的木炭,屋内逐渐暖和起来。 闻瑎似乎有些顾忌隔墙有耳,声音很轻:“快坐下吧。” 殷君馥发现了这点,眼眸微闪,染上了些许笑意道:“这附近没有其他人。” 闻瑎看着眼前已称不上少年的人,莞尔一笑。 日光从西窗进来,因着镂空细花的油纸木窗,照进屋内时被筛成了斑驳的淡黄色暖光,到身上成了淡淡的、不规则的光晕。 陈家大宅。 陈毛生在路上可不敢慢慢悠悠地走过去,等他跑到陈家时,呼吸急促,正大口喘着粗气,他扶着腰,对门仆道:“陈毛生求见,麻烦通报一声。” 此刻,刚到巳时(早上九点)。 陈向坤正在用小刀割开刚呈到他书桌上的一封火漆封密信。 他的双手腕骨清瘦有力,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若不是有一道刺眼的伤疤,这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双完美无缺的手。 信封被拆开了,陈向坤扫了几眼,眼皮跳了一下,眉毛轻蹙。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古怪又复杂的情绪,寒芒闪动。过了几秒,他站起来把信纸扔到了火炉内,火焰舔舐着薄薄的纸张,片刻这信便化作灰烬了。 陈毛生敲响了书房的门,进来汇报,他将见到闻瑎的所有行为都一一描述,不过由于陈毛生本身对闻瑎的主观臆断。即使是照实叙说,但他却自然将闻瑎叙述成了一个初出茅庐、啥都不懂的黄毛小儿。反倒是最后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才加上了闻瑎是去年的新科探花这句话。 陈向坤原本低垂的眼一抬,饶有兴致道:“你说,这位新县令是探花郎?” 陈毛生肯定地点了点头。 陈向坤躺到摇椅上,双臂自然垂在两侧,那这新县令可就有意思了。他啧了一声,深邃的眼底闪过淡淡的嫌弃,突然开口:“下次别带那么多个人情绪。” 这句话平平淡淡,却让陈毛生瞬间起了一身冷汗。 闻瑎几日前便与曹鹃荷告别,有些歉意地告诉了她自己的身份。曹鹃荷却似乎早就料到一般,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发誓不会将闻瑎的事说出去。 闻瑎看着她那双眼,几乎没有犹豫就相信了曹鹃荷说的话。 太兴二年,大年初四。 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带了一些烟火气。 素金顶戴,换上五蟒四爪蟒袍的官服,闻瑎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衣冠,正式上任。 作者有话说: 正式上任啦,宜新县等着被女鹅除尘涤垢吧! - 啾咪比心,国庆快乐! --- 第40章 三天前,县衙。 内院的主屋空间很大,分为内外两个房间,中间用一个圆形雕花门洞连接。这间房的布置很朴素,但该有的一点也没少。 虽然看着不显,但这案几椅凳却都是红木制成。 暖炉内的炭火已经烧得很旺了,火星发出噼里啪啦的蹦跳声。 殷君馥嘴唇抿了一下:“你刚才直接找陈毛生,会不会有些打草惊蛇。” 闻瑎轻轻摇了摇头:“不论何种情况,敌在明,我在暗。即使我不单独问他,他们也不会轻易地放下警惕。若事实真如你所说,那这背后的人也不会被我刻意装出来的表象所蒙蔽。” 闻瑎对着殷君馥眨了眨眼,尾音上扬:“当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只管往前冲的傻角色,其实也不错不是吗?” 殷君馥的表情愣了下,才缓缓地开口,“也对,大齐这么多年,没有一甲被外放的先例。你即使什么也不做,只要探花的名头传出来,定会引起他们的警觉,一定会想来试探你。”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但你可能会遇到危险,要不要我留在这里护着你。”毕竟你看起来有些羸弱,也没有武艺傍身。殷君馥看了闻瑎一眼,他怕伤了闻瑎没有说出下面的话,但意思却已经很明了。 “不用了,我有其他计划。”闻瑎摇了摇头。 殷君馥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突然看到闻瑎笑了一下,眸光微闪,有些狡黠。 闻瑎站起来俯身到殷君馥耳侧,轻轻说了几句话。两人的发丝在空中相交了一瞬,片刻就分离了。 - 长峰山上的那些贼匪们也不都是傻子,即使是收保护费抢东西,也不会一个月的时间内连抢两次。所以,年一过,人们也逐渐回来了,毕竟他们也要谋生。 大年初四,不只是宜新衙署大大小小的官员要开始上班,街上的普通商贾百姓也开始出来走动了。 曹鹃荷的小客栈即使是年三十这一天也没有关过。 她的这家曹家小馆挨着一家早点铺子,是一个四十多岁叫谷铁树的鳏夫开的,他初四的早上也从乡下农村老家赶了回来。 因为去年的蝗虫灾害,米面粮食涨价了,这家的早点价格也只能跟着相应提高了,后半年的营收也十分惨淡。 谷铁树把行李家当放好,就走进曹家客栈的大门,他看了眼店里没什么客人,便径直向柜台后的曹阿婆走去。 “老曹,新年好啊!你今年还是没回去啊,还是你心态好,要是我被山上那些匪贼抢了钱之后,哪还有那么多心情继续开店啊。” 曹鹃荷把手里的账本放下,心里唉了一声。她揉了揉眼,揉走了眼中的酸涩,可只有那个时候她才能见见自己的儿子。 “新年好,回来了啊。” 谷铁树点了点头,他往外看了看,又往前凑近了一些,小声说:“老曹,你听说了吗?咱县里来的新县令,听说比原来的都年轻,今年不过二十岁,还是个探花嘞。你说,这新县令能在这待多长时间?” 曹鹃荷面上浮现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眼角的皱纹突然加深了些许。“我一个老婆子又知道什么呢?待多久要看她的命数啊!” 谷铁树突然有些丧气:“那可是个探花啊,天上的文曲星来我们这里得多屈才。我这铺子一年营生三分的钱要给那山贼,另外三分要给那陈家。一年到头落到手里的也不过是个零头罢了。要是这新县令真能干出什么都好了。” 曹鹃荷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她与陈向坤也接触过,明明比自己就小了一轮,可想到陈向坤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真是一点也摸不透看不清。陈家能有今天几乎垄断宜新和清赤大部分地区,的确也少不了陈向坤的手笔。 曹鹃荷拿着手绢又把柜台上的金身佛像擦了擦,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着阿弥陀佛。各有各的命数,这是上天定好的,她这个老婆子已经老了,现在就希望家人平平安安的,一切都好。 初四清晨,闻瑎一如既往地早起。 县衙典吏馆书房内,闻瑎的桌面上正放着一沓纸,每张纸上都写满了字,字迹不同,美丑不一。 宜新县衙的官吏中,有正式职位的共有十一人,除此之外,领头的捕快共四名,其余的差役约有四五十人不等。 闻瑎初一在大堂上所见的那十五人便是这宜新县的领导班子了。 即便是那日说自己不识字的那位衙役,今日也送上来了一份简报。 一一看过之后,闻瑎心中已有了决断,她吩咐众人聚集在大堂之上。 “本县的账册我已经全部翻阅了一遍,如今县内库房还有余银共一百二十两。城墙外侧的尸身,我也悉数清点过,共二十六具,其中男性九具,女性十七具。” 不顾堂下众人的各种怪异神情,她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那些尸体先让家属认领,每户分发三两银子补助。若无人认领,则由县衙进行安葬。三日之内,必须全部安葬。县丞,我将此事全权交予你来负责,县衙的人马任你调动。” 闻瑎没给堂下之人留喘息的时间,继续道:“主簿,你拟写一张告示,宜新县域内所有心有冤屈的百姓,可随时来官府告官,本官亲自审讯。即便是几年前的不平冤屈,只要他们想,本官就帮他们重新再审一遍。” “毕竟根据大齐律法,所有案件的追溯期可达十年以上。在下虽不才,但是《大齐律》这本书也是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的。我说得对吗?陈巡检。” 陈毛生心里正在暗暗咂舌闻瑎真是新官上任一点狗屁规矩都不懂。 他没想到刚一走神就被点到了自己的名字。 “对对。”他连忙点头。 闻瑎看着陈毛生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笑得更灿烂了,“那近十年的案件卷宗,就麻烦巡检你按照罪名判罚,从重到轻一一整理好放到我的书房了。我听闻巡检你本人就是十年前来到县衙的,这些案子你或多或少应该都有耳闻,整理起来应该也不难,明日下午完成如何?” “昨日我闲来无事便把近些年来的案宗数了一遍,也不过才四百多卷,任务量并不是很大。交给陈巡检你来属实也是有些屈才了。”闻瑎满眼真诚,看起来对陈毛生极为亲近和重视。 陈毛生听了这话,本想拒绝的口却如何也张不开了。他平日本就仗着自己背后有人目中无人,与县衙同僚的关系说不上好,此刻更不想在他们面前丢了面。他咬着牙答应了。 四百多卷是不多,但你让老子怎么整理的,这任务量大不大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陈毛生抽了一口气,汗毛直竖,突然想起来这新县令是一个弱冠探花郎,难道这些任务在她看来真的不算什么吗?他奶奶的,怎么可能,陈毛生心里有些嫉妒又不确定地想。 闻瑎一个官吏都没落下,县衙机构里的三班六房,每个人她都布置了任务。 至于监狱,闻瑎早在来到县衙的第一天就去里面看了,空空如也,一个犯人都没有。 至于原因,据那时麻洪昌所说,蝗虫过境之后,县衙本身也举步维艰。但是由于县狱是提供饭食的,那之后的宜新犯罪率猛升,很多靠自己活不下去的百姓,开始干一些偷偷摸摸的小罪,好让自己住进狱里。 上任县令不堪这些“骚扰”就“无可奈何”地做出临时关闭监狱的决定了。 当他听到闻瑎询问里面关押的犯人时,麻洪昌的表情也带上了一些后怕。 他怔了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说:该杀的杀,该放的放。 初四的天比往日晴朗很多。 临近中午,一群捕快打扮的人手里都拿着大红纸张,穿梭在宜新县各处将这张新县令下达的告示张贴在县内的各个告示栏上。 红榜张贴之后,那些个捕快便开始敲锣,示意人群聚集,开始大声念着告示榜上的内容。 “肃静,肃静。······凡有冤情者,即日起可到县衙报案。” 捕快将这些告示上的内容重复三遍后,便离开了。 留下这群不知所措的百姓愣愣地站在原地,无声沉默良久。 一个衣衫单薄满是补丁的老汉突然啊了一声,惊醒了傍边的众人。他昏黄的眼珠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喜,喃喃自语:“难道那位年轻的小恩公是活神仙不,这宜新真的会改变吗?”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傍边的一人反驳了。 “老伯,怎么可能,换了多少县令了,你怎么知道这一个不是表面功夫。” “是啊,表面功夫谁不会做呢?” 告示栏前逐渐嘈杂起来,窃窃私语,不敢置信,满脸不屑,全然不信。什么样的声音都有,但终究是不相信的人占了多数。 那老汉被反驳之后一言不发,可是良久,良久,他终于颤着身子说:“万一,万一呢,我想要去试试。” 他的声音不大,周围却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后来,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38节 接二连三的,便全是叹气声了。告示榜前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这情形发生了一遍又一遍,围在布告栏前的百姓之中却始终无一人真正下定决心走进县衙。 翌日清晨,辰时刚过。 一个走路趔趄、摇晃不稳、胡须几乎快要遮住整张脸看着异常颓废的汉子向县衙走来。 他有些忌惮地看了门口的两个衙役,还是慢慢地走近那大门右侧的大鼓。 他深呼了一口气,拿起鼓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敲击。 震耳欲聋。 作者有话说: 闻小瑎:我就是个初入官场的愣头青啊,我什么都不懂,所以如果那些地方做得不对,得罪到什么人了,那不好意思啊,你们就忍着呗! 第41章 大年初五,宜新县的大大小小的各类铺子全都开业了。民间传说财神也称五路神,即祭户神、灶神、土神、门神、行神。百姓把大年初五认为是财神生日,认为选择这一天开市必将招财进宝。 在初五这天,曹鹃荷也随大流起了大早,她招呼着店里的伙计在客栈前点燃了几挂鞭炮,噼里啪啦不断响着。 对门的谷家早点铺也正式开张,谷铁树主要卖蒸饼,此时正在铺子里和面。铺子的地锅里烧着热水,门只开了小缝,晕染上飘的水气在屋内盘旋着,熏得人暖乎乎的,驱散了稍稍的寒气。 谷铁树听见耳边传来的炮竹声,伸出头往外看了看,正好看到曹鹃荷站在客栈前有些孤寂的身影。他连忙拍了拍手,又往围裙上蹭了蹭,回到后院里拿起鞭炮,挂到店铺外的树杈上,拿着火苗引燃。 他刚准备向对面那客栈走去,脚步一顿,忽地把围裙脱下,又整了整衣服,这才小跑向曹鹃荷。谷铁树脸上挂着笑:“老曹,今天初五,拜财神喽。你可得多笑笑,不然让财神爷见了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那可不得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善意的调侃,曹鹃荷被逗笑了。 曹鹃荷的视线望向陈家大宅的方向,片刻后又重新聚焦,对谷铁树道:“是啊,今天可得高兴一点。” 初五又称破五。按照习俗,腊月三十到正月初五前的这段时间里,是不允许搞卫生的。每家每户的垃圾只能在屋里拐角处堆积着。到了破五这天,家家户户都会彻底搞一次大扫除。将爆竹放在垃圾堆上点燃,轰隆一声,把一切晦气全部赶跑。 从黎明起便能听见的鞭炮声,远远近近,声声响起。 闻瑎从睡梦中醒来,天色还暗着。她随手批了一件大袄,便踱步走到院中。 院内早被小厮打扫干净,还未化的积雪堆在院落一角,这种亮色即使在昏暗的光线里也能叫人一眼望见。 县衙内院与外院隔着一道大门,此刻还紧闭着。 宜新县衙里种得最多的就是松树,树龄大多都很老。她所住的庭院里也种着一棵,周围环绕着的是假山怪石,溪流庭院,水池不大,里面的水也已经结冰。只有这松枝傲骨峥嵘,依旧挺拔如初。 闻瑎从那角积雪中抓起一团放在手心。雪并不是纯白的,里面夹杂着黑色的斑驳杂质,显眼又鲜明。 这团并不算纯净的雪在她的手心慢慢融化,水滴顺着指缝地落到地上,又结成了冰。 若是让此刻的闻瑎形容这座远在边陲的小镇,她脑海中一时竟然找不出太多美好或者褒义的形容词。 宜新县的城门的确高耸威严,城内布局也是很敞亮,街道平坦,房屋俨然。可这些大多是因为这是边陲之地。 天灾之祸,兵燹之苦,宜新县的大部分土地都集中在当地的一部分乡绅地主手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诗仿佛变成一幕幕真实又可悲的画面浮现在了眼前。 闻瑎冷哼了一声,神色里带着坚韧,带着不惧,又带着一丝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的无端的颤意。 手里的那团雪早已融化殆尽,闻瑎看着手掌中还残留的一些杂质,双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嘴唇抿紧。 她当初是带着何种心情来到宜新的呢?清赤府,一探究竟父亲的死?亦或是既来之则安之? 可,现在呢?她闭上了眼,脑海中不断回闪着来到这里后的画面。城门外堆叠着冻馁而死的尸身,空旷又荒凉的无人街道,长峰山上作恶的山贼,还有这满是腐败的宜新。 手指被她攒进掌心,清瘦的骨节被冷意冻得有些红。 鸡鸣声响了。 县衙上班的时间有明文规定,春冬二季,便是清早六点上班;夏秋二季,清晨五点半就得上班。 即使县衙这百八十号人中大多都不是正式官吏,但根据大齐律,若有人无故旷工或迟到,也不是扣点钱那么简单的事情,依天数和情节轻重,可处以笞刑或徒刑。 清早七点,这走路趔趄、不修边幅的汉子便穿着破布棉衣,一瘸一拐地走向这大鼓,走得有些慢,却很坚定。 衙门外站着的两名衙役看着他的模样,眉头皱了皱,眼神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却也没有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了。 闻瑎上任后的第一个案子,也随着这愈发响烈的鼓声开始了。 值班衙役带着这汉子走到屋内,开始问他状告何事,有无词状。 这汉子摇了摇头,嘴唇嗫嚅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道:“我原来报过案。” 他把自己的案子说了一遍。 这衙役有些无语地啧了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这颓丧的汉子一眼,又是这小子啊,衙役翻了个白眼,心里又诽谤了新县令一番。这小衙役最后叹了口气道:“行吧,你跟我来。” 一般来说,县衙审理一个新案子。要先由衙役问明事由、并判断案情轻重,以及了解报官诉状有无。若无呈状,则要带报官之人去找官府指定并备案的书写状纸的人帮写,再将状纸呈县官过目。 案子重审,流程比新案子要简单很多。这明明是一起旧案,但大概过了快要一个时辰才把所有的流程全部搞定。若不是闻瑎有些不耐地催促,估计还要再往后拖。 闻瑎想到昨日交代陈毛生分类卷宗整理的事,眉眼稍蹙,她的唇角却勾了一下,不知道这位陈巡检有没有完成好他的工作。 五蟒四爪蟒袍的官服一角出现在大堂上。 跪在堂下的汉子抬头悄悄看了一眼,被她过分年轻又俊美的模样一惊,收回了视线,却带上些许苦涩的意味。杂乱的胡须掩盖住了脸上的大半神情,这人,这新县令真的能帮他吗? 闻瑎那张清冷俊美的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她的手紧握一下又缓缓松开,有种麻意,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眉眼轻垂看着堂下那人,有些讶异,又收回了视线。 闻瑎坐到椅上,手起手落,“啪”的一声,惊堂木一响。 六房三班吏役齐集在大堂上,随着惊堂木的落下便开始用棍子有节奏地敲击地面,整齐的长音喊出“威武”,余音绕梁,让人心中一颤。而这种异常震慑人心的堂威和吓人仪式,主要就是用来训民和束缚百姓。 闻瑎将手里的状纸仔细看了一遍,神色有些凝重,眼睛眨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吴古和,年二十二,家住宜新县城北郊吴家村。” 胡须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头发杂乱,一脸颓色。别说二十岁,他这副模样,说他已经四十岁也不惊讶。 吴古和打了一个激灵,他连忙抬头开口:“正是小人。” 闻瑎把状纸放到案牍上:“你今日所告,可是这宜新当地的乡绅王家王传起?” 吴古和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重重地点头道:“大人,小人所告正是此人。” “半年前,王家派人砸你铺子,抢你胞妹,并派人将你右腿打断,可确有其事?何人能作证?”闻瑎缓缓抬眼,字字句句,带着一丝不容欺骗的威严之意。 “我,小人的妹妹现在还在王家,木匠铺子也已经被人毁了。” “王家逼我签字画押,那店面已经不是我的了。还有,还有,当时我店里的伙计和附近的邻居能作证。” 吴古和的嘴唇已经被他自己咬破,红色的血丝布满了他的眼眶,声音干涩:“大人,小人句句属实。”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县衙大堂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闻瑎看了吴古和一眼,眼中悲悯的神色一闪而过。 她的手指轻扣了一下桌面,音色清冷,反倒是对着一旁候命的陈毛生道:“陈巡检,我昨日吩咐你的事——如今进度如何?” 吴古和听到闻瑎开口猛地抬头,而后又失落地垂下头,没错,没什么变化。上一个县令也是这样,根本没有理他,任他如何再一次又一次的来到这里报官,却没有任何用,到最后那些衙役都直接上手阻拦了。 他的脸像是被混凝土铸牢,呆滞地跪在那里,他也没有哭,但是身体却开始发颤,那是一种把哭泣压抑到极致的噎气声。 可这大堂里没人理他,或者说都无视了他的存在。 闻瑎的话音刚落。 陈毛生就立刻拱手上前来,心里咒骂面上依旧一副憨厚老实模样:“下官愚笨,今日又逢升堂,或许还要一段时间?” 闻瑎不怒反笑,淡淡道:“既然如此,陈巡检下次升堂之时便不必再来了。” 陈毛生:“下官不是这个意思,还请大人恕罪!卑职是说……大人您吩咐的事,下官绝对会按时完成。” 站在闻瑎身旁的主簿麻洪昌屏住了呼吸,娘嘞!这新县令好像不喜欢陈毛生。 这,这以后两人要是真闹了矛盾,可要出大事的啊!他以后可得小心点,不能惹了矛头。 闻瑎声音里带上笑意:“陈巡检,不用这么紧张,又不是让你做什么大事,我相信陈巡检的能力。而且我又不是什么苛刻的人,明早将那些卷宗整理好便是。” 陈毛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重重地点了点头,憋着一肚子气但却也只能答应:“下官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辜负大人期望。” 闻瑎:“既然如此,那你现在便带人去王家把王传起以及该案的所有证人带到堂上来吧。” 吴古和楞在了原地,压抑不住哭泣以至于咳嗽着呛出来,哭泣声也夺出了咽喉,蓬乱的头发散乱着。他胡乱地磕着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可他甚至不清楚闻瑎会不会公正地判案,只不过是传唤了人,便这副模样,实在叫人悲哀。 陈家大宅。 “爷,闻县令今早审案了,是去年王家大少爷闹的那件事。” 陈向坤那条带着伤疤的右手将烟袋在檀木桌角轻磕了一下,弹走了些许烟灰,随后缓缓吐出一口气,饶有兴趣道:“不知道这新县令能给我带来多少乐子”。 第42章 陈毛生带着一肚子怨气领着衙役来到了王家,心里不忿的表情多少也在脸上透露些许。 红漆木的大门前站着两个灰色衣着的家仆,两人看到衙役打扮,脸上虽说挂了笑,却也没多大尊敬的意味。 王家管家倒是比底下这些小仆有眼色多了,看到陈毛生后便恭敬着将他迎了进去,不过也只让他一人进了王家大门。至于陈毛生身后的其他个衙役小兵,则被留在了大门外。 如果说陈家是这宜新霸主,那王家就是狗腿的跟在陈家后面的那种审时度势的附庸之人。若是听到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小道消息,墙头草这称呼王家说第一,估计也没人敢说第二。 毕竟当年的王老爷子没皮没脸不怕别人笑话,在比自己小个二十多岁的陈向坤面前装老弟,换来了王家现今依旧富裕的生活。不像原来其他的家族,瞧不起陈家,现如今都逐渐没落了。 前县令本就是受了陈向坤的威胁和贿赂,对王家自然不会大动干戈,更何况那时候他的任期即将满了,也不想再惹上一堆腥臊事,吴古和的事自然是能不管就不管。 现在已是巳时四刻。 宜新县城宽敞的大道上的来往行走的百姓也逐渐多了。 两位中年妇女穿着朴素的棉麻布衣,在路上边走边说着话,看样子是打算出城。 “妹子,我刚才去那胭脂铺给我女儿买了盒红胭脂当嫁妆,刚好路过咱这县衙,可热闹了,你知道不——”其中一人拉长尾音,勾得她的同伴心痒痒地催促。 “啥呀,我知道你女儿要嫁给村头那小子,别炫耀了。还有你这人就爱说话说一半,快点说完说个痛快,那新县令才上任几天,县衙能有啥新鲜事。” 灰蓝衣服的妇人叹了口气:“你这就不懂了,昨个不是贴了张新告示,什么冤案疑情这新来的县老爷都会公正审理。今天,那吴家小哥,就又去县衙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我听说这县老爷是个好人,还给那些人的家属银子让他们安葬去年被冻死的人。” 另一位褐衣女人也跟着叹了口气:“好人啊,哪个刚来的县令不是个好官,不是个好人。” 她顿了顿,不像妇人一样同情吴古和反而说道:“吴家小哥,就是那个妹子被人抢走当小妾的那个,他都被打成残疾了,这还没放弃吗?要是我,早就离开这地方了,免得被那王家人当成眼中钉。”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39节 灰蓝衣服的妇人不知怎么却伤感起来:“说起来,我家的桌椅还是他给我做的,手艺真是不错。可惜,爹娘死得早,妹子又被那王少爷糟蹋成那样,要不然我女儿被,唉!都是苦命人啊,我家的地要给王家交租,要是往常还能有余钱,但是去年那天灾。” 褐衣妇人心里想你女儿那姿色可不会被王大少爷看上,但是想到自家的地,她也难□□露些许的苦涩:“要是这县老爷能治治这王家就好了。” “声音小点,别让其他人给听见了。”稍微年长一点的灰蓝衣服的妇人扯了扯她的袖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噤声。 “要去看看吗?”褐衣妇人轻声问。 “算了吧,这事跟咱们无关,还是别掺和了。” 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心里都有些凉意还有一丝无法言语的无力感。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一个时辰,这宜新的百姓便知道知道县衙开年的第一个官司打响了,大多反应都如同这两人一样麻木,可有少部分还是带着看热闹或者其他不知名的心理聚集在县衙大门外。 守门的衙役吆喝着百姓站好,县衙门前的人群推搡着,也得有三四十个人,一个个伸着头往里看,把县衙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站在门外的多是凑热闹的看客,脸上挂着嘻嘻哈哈的笑容,对吴古和的举动说不上嘲意,却也没什么同情。 一个看着流里流气的青年借着身高优势往里面看了好几眼闻瑎,呸了下嘴,对傍边的同伴道:“你看新县令,是不是比你媳妇还好看。” “徐恩,去你妈的,那不是我媳妇,我俩没结成婚。嘴没个德行,早晚老子把你打死。” 那青年把手里的石子往上抛了一下又利索地接住,眼皮抬了一下,有些无所谓地说:“也就是你心软,要是我,早就把那对奸夫淫——” “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就别提了。” 徐恩白了他一眼,啧了一声,又继续盯着县衙内,眼神有些凶狠:“要是吴古和这案子真能结了,那说明这新县令是个硬骨头,得好好啃了。” 闻瑎瞥了一眼大堂外那颗松树的影子,巳时了,估计再过一会儿,人就该领回来了。 县衙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嘈杂,闻瑎眼中闪过几丝冷意,右手拿起惊堂木在案牍上一摔,声音清脆极了又嘹亮极了,穿透十几米,县衙门外突然静了下来。 “肃静!” 吴古和的双目一直凝视着地面,仿佛地上有什么美妙绝伦的画卷一般,从陈毛生离开之后就始终未曾抬头。 她看着在堂下跪着一动不动的吴古和,对旁边的衙役吩咐几句,给吴古和送了杯水。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闻瑎想到她刚来宜新那日遇见的老伯,他的孙女也是被王家糟蹋,不过多久就离世了。 她锐利的视线扫向吴古和,突然开口问道:“吴古和,你最近一段时间见过你妹妹吗?你是如何确定她还在王家。” “我没见过她了。”他的嘴唇干得起皮,即使一杯茶水下肚也没能湿润他干燥的唇瓣。 “但她一定还活着,我没见她的尸体。没有尸体,就一定还活着,我知道的。”他的嘴里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话,仿佛有些魔怔。 闻瑎想到吴古和的家庭背景,眸光微闪。 王家大宅,管家领着陈毛生走进屋内,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陈巡检,你今日来可是?” 陈毛生一把做到椅子上,动作有些粗鲁地把这茶一饮而尽:“不说客套话了,县令有命,带王传起、吴红满到公堂对峙。” 王家管家如今已过半百,是看着王传起长大,把他当自己亲孙子一样看待,平日里爱护王传起得很。骤然听到王传起的名字和对峙公堂扯到一起,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陈巡检,您是说我家大少爷和吴红满。”这老管家嘴里嘟囔了一下,突然灵光一闪,拍了一下手,语气有些迟缓道:“你说的吴红满是红娘是吧,难道又是吴家那小子,阴魂不散,早知道就把他赶出宜新。” 陈毛生有些不耐烦,他虽说在陈家的地位还不如王管家,但是陈向坤亲戚的身份摆在这里,王家的人到底是要给他几分薄面,用不着忍让。但是他想到过年过节时王家给自己送的礼,到底还是耐下心。 他站起身朝四周看了看,走到王管家身边附耳轻声道:“这新县令初出茅庐不怕虎,昨天那公告我相信你也知道,今天你家少爷必须得去。其他证人的封口费你们去年给足了没?露馅了我可不好帮你们圆。” “现在快点把人叫起来,半个时辰内我可得赶回去。不然我也没什么好果子吃。”陈毛生想到闻瑎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咬牙切齿。 他昨天还以为这人是傻了吧唧的,没想到闻瑎这人从头到尾都在针对自己。 他要还看不出来那就真是个傻子了,探花探花,厉害又怎么样,天高皇帝远的,宜新这地盘是他们陈家做主,等到时候,闻县令,有你受罪的。 陈毛生想到陈家对付人的手段,有些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至于另一边的王传起,才刚从美人榻上被薅起来,全程迷糊着被人穿好衣服,带到了陈毛生面前。 至于吴红满,也被人带到了这处。她看到王传起之后,有些害怕地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地行了一礼。 “王少爷,咱们走吧,别耽误了时辰。”陈毛生说完就迈步离开了。 王传起听了这话,狠狠地瞪了陈毛生一眼,不过是条陈家的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狗吠,呸,还误了时辰,怎么,老子是赶着上刑场不是,滚你娘的东西。 王传起不给陈毛生脸色,只好转过头对吴红满说道:“那个谁,红娘,你给老子快点,磨磨蹭蹭干什么。” “是,大少爷。” 吴红满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表情也很痛苦,但是却丝毫不敢停下脚步。 站在县衙门外的百姓突然听到身后的洪亮的男音,语气很暴躁:“都让让,快让开。” 陈毛生和几名衙役带着这几位当事人回来了。 徐恩看着陈毛生身后的王传起,一副飞扬跋扈鼻孔朝天的模样,冷哼一声,闪开了。 不过,王传起似乎不清楚自己作为被告人的身份。 他来到大堂的第一件事,不是对闻瑎行礼,也没跪下,反而眼中盛满愤怒对闻瑎大喊道:“县令,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事,非得让你把我喊到这里来,我可是王家大少爷!” 那神情那语气,仿佛是我爸是李刚的古代翻版。 闻瑎猝不及防被逗乐了,呵呵了一声。 “王传起,你可有功名?”闻瑎笑着说。 王传起完全忽视路上陈毛生的告诫,直接回怼,甚至还挺直了胸膛,颇为骄傲:“我可是王家大少爷,没功名又如何!” 闻瑎目光瞬间转冷:“既是黔首,何不下跪!” 大堂内的气氛突然就凝固了。 陈毛生看了王传起一眼,操,艹,傻逼。 第43章 驿站的马厩,大明将拴马的绳子从柱子上解下。 他牵着马到,面色有些凝重地走到宋端面前:“主子,您真打算一人先行,可——” 宋端看了一眼他,眼眸轻垂,语气不容置疑:“大明,你按照原定计划行进。” “是,主子。”大明抿着嘴拱手行礼。 宋端眸色沉了一下,离京已有七日,若是继续乘车,也需一月才能抵达宜新。 太久了。 宋端翻身上马,握紧缰绳。这马随即便发出一阵兴奋的嘶鸣,马蹄稍微动了动。 寒风拂面,冷意上身。 宋端朝马屁股上抽了一计鞭子,声音响亮。身下的马匹发出一阵更加高亢的嘶鸣之音,紧接着向前俯冲朝远方飞奔而去,路上只留一串渐去的马蹄踏过的痕迹。 不过瞬间,一人一马已经消失在眼前。大明望着宋端的背影心中默想:主子,一路顺风。不过您这也有些太急迫了吧! 大明站在原地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回到驿站客房收拾行李,驾着马车也离开了此处。 宜新县衙大堂。 吴红满看到吴古和的样子,眼眶便瞬间湿了。她默默地走到他身边跪下,与吴古和衣衫褴褛的颓废模样不同,吴红满的衣衫颇有些华丽之意,或许是身形消瘦的原因,这衣服有些宽松,完全看不出她的身材。 “哥!”她的声音不大,哽咽着轻声说,但是发出这个音节之后咽喉便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声。 吴古和那双通红的双眼望着他的妹妹。他有些急迫地擦走脸上还挂着的些许泪花,声音有些颤:“妹,你还好吗?” 吴红满沉默着,嘴唇嗫嚅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妹,你别怕,这县令是个好人,会帮我们的。你别怕,哥在这呢,我会把你带回家的,相信哥。这次一定会带你回去。” 她依旧沉默,没有给吴古和回应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不过这次眼皮却稍微抬了一下,她不敢直接直视坐在大堂正前方的闻瑎,只模糊地看到一个清隽的身影。 王传起轻蔑地看了吴家兄妹一眼,她可不在意这两人的悄悄话,他大步往前迈了几步开始说话,言辞带着自傲和挑衅,全然不顾这是公堂之上,也全然不把闻瑎放在眼里。 “既是黔首,何不下跪!”闻瑎说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完完整整丝毫不差地传进了众人耳中。 王传起脸上洋洋自得的表情一僵,他愣了一瞬,紧接着怒火中生,眼中瞬间气得冒火花,下跪!除了他爹,谁敢让他跪!他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王传起生的肥头大耳,身量不高,看着就如一个被吹起的大球,加之其脚步虚浮,双眼泛青布满血丝,一看就知其身虚体乏,纵情过度。 “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又没罪,为何要跪你。”他说得十分硬气,还煞有其事地挺了挺他那满是肥肉的胸膛。 闻瑎嘴角勾起弧度,吩咐两侧衙役道:“既王公子如此作态,那就让本县令教你守守规矩。” 为首的衙役有些心虚,舔了舔嘴唇,心底啧了一声,他平日可拿了王家不少好处费。 可是这新县令,想到她刚才看自己的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难道平日他暴露了,可这县令才来几天,怎么可能清楚。虽是这么想着,这衙役更害怕了也更心虚了。 “王少爷,得罪了。”衙役站到王传起面前轻声道。 这话他说得很是真心,但是此情此景,却莫名显着一股嘲讽味。至少王传起是这么认为的,他狠狠用他那双被肥肉挤在一起的眼瞪了一眼这衙役。 王传起不愿意跪,连忙后退了几步。不过即使这些衙役算不上训练有素,但是对付他倒也是绰绰有余。 王传起双臂被压在身后,上半身被两个衙役摁倒在地上,直不起身子。 片刻,他感到身上的压力减轻,就连忙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没想到这两名衙役立刻用手中的水火棍压住他,让他始终无法起身。 他啐了一声,暗骂闻瑎。 阳光正好,天色晴朗,不过依旧带着丝丝寒意。但站在县衙外侧围观的百姓,心却逐渐热起来,尤其是受过王家欺辱的人,看到这情景,内心的快意更是无法言说。 这新县令说不定真是个为民干事的好官!隐隐约约的想法逐渐如蝉丝般一缕一缕浮上这些人的心头。 惊堂木响,震耳欲聋! 闻瑎:“王传起,半年前你强抢民女吴红满,殴打其兄吴古和致其右腿残疾,并恶意抢砸其店铺,可确有其事?” 陈毛生瞥了眼闻瑎又看了眼王传起,眉毛狠狠地皱在了一起,艹他娘的,这王家少爷莫不是脑子被狗踢了,怎么还摸不清现在的状况,这新县令可不是个软茬。 他打断准备开口说话的王传起,一板一眼道:“大人,属下已经将当初的几名证人带到这里,咱们当堂对峙,量这王传起也不敢说谎。” 闻瑎眼神泛冷,这陈毛生说这话看着大义凛然,但明显是在给王传起提醒。 王传起像是想到什么,没错啊,这封口费早就给足了。他骤然缓了口气,视线扫过跪在另一旁的两名证人,身体放松下来。 他不再挣扎着起身,反而像是突然学会礼貌一般,对着闻瑎拱手回道:“县令大人,断案要讲证据,你又没有证据怎么证明我干了那些事。更何况,吴红满是自愿跟着我的,红满你说是不是?”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40节 他说完之后扭头看了眼吴红满,笑得露出牙齿,却让她瞬间脸色一变打了个寒颤。 “大人,王传起在说谎,当初小人——”“可惜吴古和,你没证据啊。”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响起,紧接着吴红满有些抽搐的哽咽声、王传起和吴古和的争吵声充斥整间屋子,大堂一时间变得无比嘈杂。 麻洪昌颇有眼色地出声制止这闹剧:“肃静!公堂岂容尔等如此作态。” 陈毛生低下头撇了撇嘴,啧,老马屁精。 闻瑎从椅子上站起来,踱步走到大堂上,面容身影便彻底显露在了县衙外围观的群众面前。 “这新县令长的——”说话的是徐恩旁边的那个青年,他的视力不如徐恩,此时才看清闻瑎是什么模样。 这人看看闻瑎,又看看徐恩,来回好几次。 徐恩:“方道根,你干什么呢,眼睛扭来扭去。要是抽筋了早点回去,别在这瞎看了。” 方道根:“你们俩,咋有一点像?不过,说实话你可没这新县令俊。” 徐恩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啧,有病,我先回了。” 方道根:“你不看了,正到精彩的地方呢!” 徐恩摆了摆手,身手矫捷地穿过拥挤的人群,消失在街道上。 两人的交谈没有惊动周围的任何人,倒不如说县衙外的百姓都在窃窃私语着,没人关心他们说的话。 毕竟平日里横行乡里的王家今日居然吃了瘪,一传十,十传百,围在县衙的百姓人比开始多了不少。 “吴红满,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吴红满垂着头,手指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便死死地握住衣角:“民女、民女······” “妹,你说出来,别怕王传起那个浑蛋。”吴红满一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下半段,吴古和有些焦急,连忙出声。 王传起得意地勾起嘴笑:“红满,我们可是两情相悦,你说对不对。” 早在吴红满进到这大堂时,因为她下意识的动作,闻瑎的注意力便分给了此女几分。 吴红满是虚扶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跪下的,并且在王传起说话时,她的第一反应都是将手放置于腹前,条件反射一般,再看她那身宽松到足以遮盖身材的衣服。 闻瑎笃定:吴红满怀孕了。 意料之外,这下就有些难办。 闻瑎此前曾询问吴古和关于她妹妹的事情,从吴古和的叙述中基本可以得出吴红满是一个性情坚毅的女子。如果是为了让王传起服罪,吴古和十分肯定他妹妹一定会勇敢地站出来指认。 可是吴红满现在怀孕了,她是否还想要指认王传起,倒成了未知数。 闻瑎看着跪在大堂上的几人,眼眸稍垂,掩住眸中划过的沉思。既然如此,便再给吴红满一些时间让她考虑一下,先把王传起的其他罪名定下。 “吴红满,本官在这,无人能逼你。”闻瑎语气平和地安抚吴红满。 闻瑎重新坐下,头顶之上悬着高堂明镜的牌匾在阳光下异常亮眼。 早在吴古和报官之前,她就知道吴家的案子了。 初到宜新那日,县衙前那位击鼓鸣冤却被驱赶而去的老伯,他说的话,至今她还是记忆犹新。 那天之后,她便打听起关于王家的事情来,而近半年来最出名的王家大少欺凌乡里的事,莫过于吴家之事了。 闻瑎眸色暗下来。 大堂上跪着的两位证人皆是吴家的近邻,当初王传起来闹事他们和吴古和一起。可惜,当初无人站起来为吴古和作证。 只是今日,恐怕要让某些人大吃一惊了。闻瑎看着洋洋得意的王传起,嘴角微不可查地露出了一点笑意,毕竟,王家能封口,她也能撬开嘛。 这件事倒要多谢殷君馥了。 闻瑎对着那两人道:“二位可能作证,王传起对吴古和实施的暴行?” “大人,小人是吴古和的邻居,吴古和所说的都是真的,绝无半点虚言,王传起的恶行都是小人亲眼所见,大人您一定要将王家绳之以法。” “大人,我也做证。小人敢用头上性命作保,吴家小哥说的全是真的,他们一家真的遭受了很多无妄之灾。” 陈毛生冷抽了一口气,低着头眉头死死皱在一起。 王传起的脸色绷不住了,立刻慌乱起来,开始气急败坏都破口大骂。 闻瑎:“王传起,你可认罪。” “我,我,他们全是在说谎。县令,大人,这两个人满口谎言,我王传起绝对没有做过这些事。” 闻瑎:“王传起,断案要讲证据,此言不是出自你口。根据大齐律,殴打致人伤残,乃杀伤罪,应处以仗五十,徒二年。又因你还有其他疑案在身未定,先仗责五十压入牢中,三日后本官会继续审理。” 闻瑎垂下眼,不再看王传起的丑态,抬手在卷宗上落笔。 片刻,她挥了挥手道:“将人带下去吧。”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吴古和将额头磕得通红,不断地道谢。但一旁的吴红满却一直楞在远处,看着王传起被人拉走。 吴古和对闻瑎鞠了一躬,带着有些呆滞的吴红满离开了。 闻瑎也准备离开大堂,突然想起什么,笑着道:“陈巡检,莫忘了自己的工作。” 县衙内院。 殷君馥站在屋内等着闻瑎,眉头微微蹙起。 作者有话说: 因为疫情隔离封控,精神状态很差,前段时间实在是调整不过来心态来码字。非常抱歉。 接下来会持续继续更新的。 -------- 水火棍:古时供差役使用之棍。形如短棍。棍的一半涂红色,一半涂黑色。红为火之色,黑为水之色,取不容私情之意,故名水火棍。 第44章 闻瑎看到殷君馥眼前一亮,大步向他走来。 “殷兄,受在下一拜。若非有你助我,今日之事绝不会如此顺利。”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何况计划是你告之与我,我只是按你说的做罢了,算不得什么。”殷君馥连忙托着闻瑎的双臂将她的身子扶正,心中暗忖,她怎么比前几日又消瘦了。 闻瑎抱拳浅笑:“既然如此,在下以茶代酒,不多说了。” 闻瑎拿起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眼中透着清亮的光。 “吴红满有孕在身,此案最终能否真正将王传起捉拿归案,还很难说清楚。”清冷之音从闻瑎口中响起。 “为何不能将其捉拿归案?吴红满即使为了孩子无意指认王传起,但是王传起身上背着的其他案子也能让他牢底坐穿。”殷君馥语气中带着愤怒和一丝不解。 闻瑎想到这里,语气也低沉了:“因为王传起身后不止有王家,还有陈家。作为宜新县为首的两大乡绅,王传起被捉捕归案就意味着这两家的颜面受辱、威严受损,其在宜新对百姓的震慑也会大打折扣。王传起这案子——” 殷君馥:“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吴家的案子,是最开始的地基,若不能将这案子办好,那宜新百姓对官府的信任、对你的信任便纤薄如纸、轻触即碎。反之,他们对陈王两家的忌惮胆怯亦是如此。” 他稍一停顿,两拳攒紧乃至关节发白,声音也有些干涩:“如今,你要么与其同流合污,要么另辟蹊径杀出一条路。” 他不再说话了,闻瑎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拍了下他的肩膀:“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 殷君馥接着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闻瑎的身子站得笔直,望着窗外的寒松,眼里闪着微光:“殷兄,我相信,这宜新县,定当会面目一新。” 殷君馥有几分怔然,他唇角不自主泄露出一丝略带着欣赏和敬佩的笑意。 他双手抱拳:“在下与君同往!” 她来此赴任,不慕名,不求利,但求问心无愧。 闻瑎转过身有些调侃地对他说道,“倒是殷兄你,从我进门开始便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应该不单单只为王传起此恶人而气愤吧。”毕竟他那双绿眸中时不时闪过的愁绪实在太过于显眼,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殷君馥抿唇:“长峰山上的贼寇要有动作了,他们已经注意到你了。” 闻瑎眉峰稍蹙,示意他继续说。 “我便是山寨首领派来刺探你的人。” 昨日下午,长峰山。 山寨的主厅内,坐着七人。 主座是山寨首领杨三勉,左右两边次座分别是徐恩、殷君馥等其余山寨副手。 杨三勉络腮胡须长至脖颈,虎背熊腰。他站起来环视一周,神情凝重,声音却与是与外表不符的异常尖锐,这长峰山上没人不怕他。 “诸位兄弟,宜新的新县令刚刚上任,来头不小,可是个探花,老子虽大字不识一个,但探花这种东西名头我还是清楚的。” 叫老周的二把手瞥了徐恩一眼,咧嘴大笑道:“大哥,那群读书人都是欺软怕硬的鼠辈,有什么好怕的,那新县令听说才二十,说不定连毛都没长齐。啧啧,探花不都是脸长的好看的小白脸吗,估计跟前面原来那个县令一样,算不得什么。” 老周这话落地,厅中满是大笑。 徐恩听他说这话,却借着喝酒的功夫把唇边的冷笑压下去。说那县令是乳臭未干毛没长齐,滚他娘的,他今年才到十八,以为他不知道老周在借这个机会暗讽自己。 去年他当上山里的二把手,老周可是一点不愿意,毕竟这老家伙自诩比他上山时间早却落得三把手,不满得很,可他上山不过比那家伙晚上半年。 呵,欺软怕硬的狗东西,当初老周更不满的是半路才来山上的殷君馥,多次出言讽刺殷君馥,直到某天被殷君馥狠狠揍了一顿,再也不敢在殷君馥面前大放厥词。 徐恩眼神变暗,要不是他不想惹杨三勉,早就把老周给—— 杨三勉:“诸位,我可不是在开玩笑。”他拖长尾音,声音愈发尖锐,听得让人头皮发麻,浑身上下不舒服。 “今日遍布全县的告示,你们难道没听见!这人可不是书读多的傻子,咱们这一群人盘踞在山上,说好听了是绿领好汉,难听了就是贼寇乱民。即使是上任县令那种贪财怕死的鼠辈,最开始不也是想把我们赶尽杀绝,更何况是这种刚当上官的小子。若不是当初······” 杨三勉把话咽了下去,继续道:“各位兄弟我都信得过。所以,今个我得请兄弟们帮忙,先去摸摸这县令的底。你们有谁想去?” 杨三勉环视四周,眼睛眯了眯,将目光对准了六人中最年轻的两个——殷君馥、徐恩。 “两位弟弟,都是少年英才。这新官上任,宜新县衙正是用人之际,你们两位去替哥哥摸个底如何?” 徐恩嘴一撇,看了殷君馥一眼,懒洋洋地耸了耸肩,抱拳回答:“大哥,我娘在县里,我不想见她,你也知道。” 杨三勉脸色一变,像是被哽住了,片刻就恢复正常:“也是,那君馥,就拜托你了。大哥最信得过你了,得让你委屈一段时间了。” 闻瑎听殷君馥的转述,微蹙的眉头也逐渐展开:“如此,倒也是巧了。毕竟,殷兄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不是吗?” 闻瑎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满是笑意,甚至脸颊上都若隐若现浮现了一个梨涡。 她拱手向殷君馥微微俯身作揖,唇角的笑意荡漾开来:“殷兄,那位杨首领如此登崇俊良,在下就却之不恭,委屈您做一段时间私人幕僚,上任这宜新县衙的师爷了。”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41节 闻瑎对他眨了眨眼:“毕竟您如此少年才俊,我当然满心欢喜。” 听闻直白的夸耀,殷君馥麦色的肌肤已经无法遮住他泛红的双颊了。 “殷师爷,日后多多指教。” “闻县令,请多指教。” 大年初五可是个好日子,至少对宜新大多数被压迫的百姓是这样没错。 今日公堂上的审判结束,吴古和领着吴红满就回家了。闻瑎找了几名衙役前去保护两人,接下来的三天决不能让他们遭受无妄之灾。 两人离开县衙时,似乎听见了王传起的惨叫,这叫声传出来后,围观的百姓更加喜悦振奋了,这新县令是真的干实事的官。 但是吴红满却并没有被人群的喜悦感染,她身子愈发颤抖。 吴古和轻拍她的后辈安抚道:“妹,不用害怕了。你看,咱们闻县令是个大好官。三日后你将王传起那狗贼的恶行说出来,我已经问过闻县令,这罪名一打下来,王传起就再也翻不了身了,说不定还能给他个死刑。” 吴红满听到“死”这个字,突然浑身一个机灵,她开口了:“不。” 只是这声音太小,吴古和没有听见,他还在大仇得报的喜悦中,幻想着以后的生活:“妹,等这案子结束了。咱们去给爹娘上香,之后咱们就搬家,哥带你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再给你找一个喜欢你、对你好的如意郎君。你看怎么样?” 吴红满彻底崩溃了,嘴唇颤得不成样子;“不行的,哥,不行的。” “红满,到底怎么了?” “哥,我怀孕了。我怀了王传起的孩子。” 县衙监狱内。 被打了五十大板的王传起爬在监狱的草床上晕了过去,半生不死、奄奄一息的模样看着尤为可怜,厚重的棉衣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 陈毛生:“大人,是否请郎中给王传起医治?” 闻瑎似乎颇为意外地眨了眨眼:“陈巡检,您这是什么话。本官又不是草菅人命、是非不分之人,当然要给他治病。莫不是,巡检您真以为我是这种人?” “怎么会呢?属下这就请人给王传起治疗,绝对不能让他死在牢中。” 闻瑎挑了挑眉,轻笑:“能人多劳,这事巡检费心了。” 王家老爷王广明,年前刚过四十五岁大寿,家中只娶了一门夫人,有一儿一女,女儿已出嫁,偌大的家业全都留给了他的儿子王传起。 倒不是因为他和妻子感情深厚,只是因为王夫人的性子暴躁,绝不容王广明纳妾。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初二一过,王广明就找了借口就前去县郊别院陪他的娇养外室,若不是今日家中奴仆前来寻他,估计得等到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才会回家。 因此,娇妻美妾在怀,他可没分半点心思给宜新县的新县令,自然也不知闻瑎脾性。 仆人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将王传起被捕入狱还被打了几十板子的事告诉王广明。 “老爷,这下怎么办?” 王广明本来拿起茶杯一下砸到地上,茶水四处飞溅。 “你们是废物吗?不会找人去通融打点关系,我儿在里面受了那么大的苦。姓闻的,狗娘养的东西。带我前去会会她。” 黄昏已至,除值守巡逻之人外,县衙的其余官员、衙役皆下班离开。此时的宜新大街上也无太多行人。 戌时一刻,闻瑎与殷君馥用过晚膳,此时两人正在书房内商量日后对策。 门外突然响起叩门之音。 一小厮前来汇报:“大人,乡绅王广明前来求见大人。” 闻瑎唇角微扬,似是早有预料:“那就请他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一起感谢长峰山杨首领送来的好帮手! 第45章 宜新县衙,内院大厅。 王广明颇为恭敬地对闻瑎行礼,将一个精致的木匣放到了闻瑎身前,他没有明说,不过一系列的动作都表明这里面绝对装着价值不菲的物品。 闻瑎,太兴元年年仅二十的探花,被外放的一甲。至少在王广明的记忆里,大齐可没有多少一甲外放的先例,是因为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另有缘故,王广明摸不准,但是他可不怕,毕竟先前他已经去了陈家一趟,心里可是有了底的。 王广明和他儿子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头发半白、身材消瘦,看着一副精明模样,也不知道怎么会养出王传起那样的儿子。 闻瑎盯着那匣子看了一会,似乎是想看透里面有什么东西,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王乡绅此番前来是为何?” 王广明捕捉到她的视线,心下有了定论:“大人,我儿王传起定是冤枉的,那孩子我从小教养,或许是有些骄纵,但绝不会做那些欺男霸女之事,望大人明察。” 说完,他眼神示意闻瑎打开看看那精致的木匣,但是闻瑎不为所动,这老家伙似是有恃无恐,准备亲自走到跟前把那匣子打开。 就在这时,殷君馥冷哼一声。 王广明下意识的抬起头,殷君馥的长相映入眼帘的瞬间,这才发现闻瑎身后站着的不是普通的侍从,他身体大幅度地抖了一下:“这位?!” “这是本官新聘的师爷,脾气不太好,王乡绅不必在意。” 闻瑎声音逐渐转冷,她的视线和王广明交汇:“只是你刚才那话的意思,莫非是说本官判错了。” 王广明连忙道:“大人,那可万万不是此意。” 闻瑎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润了润唇,才抬起眼示意王广明继续说。 这半百的老头面色忧虑:“大人,你可能不清楚……” 闻瑎听他长篇大论为王传起辩护的荒诞之语,突然笑出了声。 王广明突然一愣,满是褶皱的脸上突然一僵。 “大人,我所说的可——” 闻瑎:“王老爷,这何尝又不是您的一面之词。您不如今日来此的意图直说,毕竟天色也不早了,本官有些乏了。” 殷君馥冷冷瞥他了一眼,让他又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我儿,这何时能回家。” “三日之后,你自会知晓。” 王广明早没了刚进来时的胸有成竹,此刻满心惶恐退出了大厅。 只是还没走几步,身前突然多了个黑影,让他吓得一个趔趄跌坐到了地上,冬日潮湿的地面浸湿了他的衣服,颇为狼狈。 王广明满脸怒容地抬起头,看到那双绿色的双眸,身体颤了一下,“殷首领,您怎么会成了县令的师爷?” 殷君馥:“把你的匣子拿走。” 夜空中那弯蛾眉月,亮着微光。 陈毛生一夜未眠,清晨的鸡鸣声响起,他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看了一眼窗外,终于将这案宗整完了!刹那间,他便就趴在案牍上昏睡过去。 昏睡前,陈毛生脑中还不断循环着不重样的对闻瑎的咒骂。 初六午后,闻瑎终于将积压了几个月的公文处理完毕。 她伸了个懒腰,带上帽子穿上常服便向曹鹃荷的客栈走去。寒风扑面,即使高领的棉衣抵挡了部分冷意,却也依旧冻得她脸颊发红。 店小二热情地招揽着客人,“小店今日迎宾酬谢,进店用餐送小菜一份。小哥,进店看看不,” 喧腾的热气混合着诱人的香气从饭馆里飘出来,勾得人口水直流。 闻瑎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街上热热闹闹的,带着一丝残留的春节气息,和年前是截然不同。 闻瑎走进客栈的时候,里面有零星几个食客。 一人影坐在窗边,听到闻瑎走进客栈的脚步声抬起头,看起来也就二十八九的样子,温文尔雅,气质非凡,可柳眉下的黑色双眸像一滩浓得化不开的墨,稍稍浮现一丝诧异,又怀揣上了些许兴味。 闻瑎今日本打算来看望一下曹鹃荷,不过曹鹃荷不在店里,客栈大堂内也未见她的身影。站在门口的店小二熟络地招待了闻瑎,等了片刻,饭菜端了上来。 直到闻瑎用完餐,曹鹃荷也未出现。 闻瑎有些奇怪,思索了片刻没有得出答案,索性招呼店小二直接问道:“婆婆不在吗?” “大人来得不巧了,我们老板今日有些困倦,现在屋内休息呢?” 原来如此,无事便好,既然婆婆在休息,那过几日再来看她。闻瑎放下心,将饭钱放在桌上,起身便离开。 “可是闻大人,请留步。” 窗边的人影站了起来,闻瑎回过头,全然陌生的面孔,他是谁? “在下陈向坤,大人可否赏脸同我聊上些许?” 陈向坤,陈家的掌权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巧合还是无意。她今日来此处不过偶然之举,县衙中并无人知晓她临时的举动,自然不可能通风报信。 陈向坤作为宜新首富,与曹阿婆这陈年破旧的客栈格格不入,再加上刚才曹阿婆不在柜台的举动。莫非陈向坤和曹阿婆有什么联系?但曹阿婆从未谈过这件事,或许是她多虑了。 闻瑎将心思收回来,颔首道:“原来是陈乡绅,久仰。但在下还有要务在身——” 陈向坤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可那声音却分明地传到了闻瑎耳中,音色低醇,磁性悦耳,带着勾人的笑意。“本来想和您聊聊王家,王广明昨日可是找我了一趟,本来还想着告诉大人呢。可惜,只能算了。” 闻瑎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缓而又恢复平静:“陈乡绅,我刚才细想,还是能挤出一些时间的。” 陈向坤眨眨眼:“如此甚好,我仰慕大人已久,今日偶遇实在是幸运。” 茶馆二楼,雅间。 “听闻大人是一甲探花,今日一见才知名副其实。”他为闻瑎斟茶,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只是手上的那道疤过于显眼,夺取了闻瑎的目光,这是刀伤,几乎贯穿陈向坤整只手。闻瑎收回视线,接过陈向坤手中的茶。 闻瑎:“王广明昨日为何找你?” 陈向坤:“大人这就有些不解风情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如您先尝尝这茶。” “那你可要失望了,毕竟我尝不出什么好坏。”闻瑎将茶杯放下。 陈向坤浅笑了一下,说不出的优雅:“王广明想让我把王传起从牢里救出来。王传起所作所为自是由县衙定夺,何况我虽为商贾,却也知礼义廉耻,自是不会帮他。” 闻瑎将这几日她的言行回忆一番,已然确定今日两人相遇实属巧合。可这偶然的巧合,却让陈向坤突然舍弃一直依附于他的王家,绝不可能是他自己说的礼义廉耻。因何缘由,让他变了想法。 陈向坤看出闻瑎无喝茶之意,便自己拿起浅唱一口茶,便发出舒适的叹息:“闻大人,这可是好茶。” 闻瑎面无异色,不会帮他,却非不能帮他。陈向坤不仅仅是表面上一个富绅,长峰山上的山贼和那盘根节错的地下网络都有他的手笔。但陈向坤似乎并不清楚她自己知道。 闻瑎扬唇轻笑,那笑容极浅。她也轻抿了一口,略带苦涩的绿茶,不过醇香爽口,回味悠长。 末了,闻瑎对陈向坤道:“若是多一些像陈乡绅您这样的人,也不知宜新会是何光景。”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42节 是嘲讽,亦或是赞叹,全凭陈向坤一人定夺。 何种光景?多一些我这样的人。 陈向坤没有着急离开,他目送着闻瑎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初八,县衙。 “王传起,按大齐律法,罪令当诛,即刻行刑。” 王广明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的脑袋滚落到地上,双目充血,昏黄的眼珠中满是恨意,对闻瑎,更对那袖手旁观、言而无信的陈向坤。 陈向坤明明说好了要帮他的,可是为什么第二天就改了口,明明只要他帮帮忙,他的儿子就不用死了,只要陈向坤点个头,可是他偏偏什么都不干。 昨日,陈家。 王广明再次前来,赔着笑脸,小心恳求着陈向坤能帮一把,那姿态比那日见闻瑎还要低。 陈向坤命人给王广明满上茶:“王兄,小屈大伸。这事,我帮不上忙。” 王广明想到陈向坤那日笑着说出来的话,窒息感扑面而来,喘不上气,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这还真不是做梦,王传起那个恶霸居然真的死了。” “是真的,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闻县令是个好官,是个好官,咱们以后可有福了。” 人群中的欢呼声压过了一切杂音。 同日,吴家兄妹离开宜新,前往他县,无人知其踪迹。 这一切看着是一副皆大欢喜、正义战胜邪恶的美好结局。 闻瑎坐在堂案后的木椅上,双手交叉放在唇边,眼神却罕见的呆滞着。 “昨日吴红满还拒绝指认王传起,今日却突然转变态度,吴家兄妹更是在结案后立刻离开宜新。” 殷君馥拍了拍她肩膀:“罪人得诛,民众欢悦,不论过程如何,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伴着萧索的冷风,上元节又要到了。 宜新城门外,一人一马的身影越来越近。 作者有话说: 宋端要来了,不知道闻小瑎时开心还是······ 第46章 正月十四,街上已遍地花灯,虽不如京城亮眼夺目,但也别有一番趣味。 吴古和状告王传起一案已经正式了解,王家的气焰也不如往日嚣张,即使王家与陈家已经离心,但王家依旧是乡绅地主,他们手下的农户田庄依旧可以保他们这辈子享乐无忧。 闻瑎在宣纸上勾勾画画着什么,状似一堆鬼符,毕竟汉语拼音一九五几年才正式出现,估计这些东西也只有闻瑎自己知道是什么意思。 宜新县城不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而主峰长峰山距离宜新县城约十五里地,万年松覆盖在山脉上,常年都是翠绿之色。长峰寨盘踞在半山腰,山体陡滑,山顶平宽,易守难攻。 殷君馥在长峰山已有半年之久,早已将此地摸得清清楚楚。听其描述,最让闻瑎心动之处,便是长峰寨占据的那条天然山泉,若是能引泉取水,宜新水源之急便能迎刃而解,可惜上任县令的水利工程还未过半便被打断无疾而终。 陈向坤对当地的掌控、他与长风寨的关系,如今依旧是模糊的,只能知道二者绝非毫无关联。 长风寨有一人与自己眉眼相似,而曹阿婆的儿子与自己眉眼之间亦有相似之处。或许这会是一个突破口。 曹阿婆是不是她想的那个人呢? “闻大人,饭菜都要凉了,快去吃饭!”殷君馥拖着长音把闻瑎从沉思中叫醒,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阳光,在桌面上留下一道影子。 闻瑎揉了揉有些酸楚的双眼,睁开眼的那刻,便看到本来站着的殷君馥已经蹲下与自己齐平,那双碧绿的双眸看着自己,清澈得甚至能看见闻瑎自己的影子。 “好,好,我马上就去。” 闻瑎移开视线不敢再看殷君馥,她有些心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含着去吃饭了。这几天这人一直盯着她吃饭,她明明不过也就只是有五六七八次忘记吃饭罢了。 县衙的午膳简简单单,两菜一汤。 县衙围墙外的一个狭窄的死胡同里。 长风寨虽说派了殷君馥刻意接近闻瑎,但也不可能只派他一人,县衙外偶尔出现的一些陌生面孔,也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老大,杨首领让我来这里待命,随时听您吩咐。” 一个看似寻常的百姓垂着头向殷君馥行礼,这也并不是他的刻意伪装,而是他本身就是普通农民,又是长峰山上的山贼。这些人居住在长峰山脚下的村落之中,会第一时间向山上汇报各种来自他方的各类行动,殷君馥最开始也住在那里。 “只有你一人吗?”殷君馥看了一眼墙角盲区,随意问他,此人是殷君馥在山上的亲信。 “还有四人在其他地方待命,需要小人把他们叫来吗?” “不了,你们回去回复首领,不必再安插多余的人手到这里了。闻瑎比我想象的要敏锐,她已经对我有些怀疑了。每逢五日,你在这里等我即可。” 那人诺诺地看了殷君馥一眼,“那小的这就回去禀报,但是老大,您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啊,您不知道,周副首领和徐副首领正式闹翻了,这俩人成天都不消停。而且首领最近又连着消失了好多天,昨日才回山上。小的总感觉山上要出什么事。” 殷君馥:“行,你先回去吧,如果有什么变动及时汇报。” 杨三勉又离开了吗?几乎每个月他都要离开这么几天。殷君馥翻过墙进入县衙,向闻瑎走去。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也是假日。 闻瑎在街上买好礼物,和殷君馥一起到曹鹃荷这里来看望她。 与此同时,县衙正门外也出现了一个人影。 衙役站在县衙大门处,正眯着眼打盹,今日本不该他轮值,谁知道有个小子突然生病,这假日值班的工作就正好轮到他自己头上了。 好在今日是元宵节,没什么烦心事。县衙这条街上行人本就不多,衙里当官的又都不在,也没人会训斥他,这衙役无聊地想东想西,过了一会,就困倦地闭上了眼,接着哨棍支撑着身体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之间,突然看见眼前有一人,随即便大声叱喝:“何人来此,速速报上名来。” 可过了许久,久到他又要进入梦乡,也没见有人回答。哨棍倾斜了一个轻微的角度,这衙役的脑袋猛地垂坠一下,瞬间清醒过来。 他环顾四周,擦掉嘴角溢出来的口水,摸不着头脑,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分明看见人了,难道刚才我是在做梦。那我也太尽职了吧,啧啧,梦里都坚守在岗位。” 宋端是昨日到达宜新境内时,天已经黑透了。 一路风尘仆仆,衣服沾染灰尘,蓬头垢面。再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便可到达宜新县城,况夜已深了,明日一早赶路吧。 宋端走进一家官驿,沐浴净身,换上新衣。等做完这一切事之后,他坐在桌前,蜡烛摇曳着照亮了他的面容,昏黄的灯火舞动着,将他的神色一览无余。 宋端苦笑出声,不只是近乡情怯,见人也是如此。他不想让小师弟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风寒霜重,宋端吹灭桌上的蜡烛,整个房间又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日出时橙黄色的暖光洒在地面上,却并不能驱散夜色带来的寒意。一人一马,此时已经出发了一段时间了。 辰时刚至,宋端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宜新高大巍峨的城门前。 宜新属于清赤,但却在清赤府的外围,他虽在清赤待过一段时间,却并未来过这里。清赤府早就是一团已经腐败的淤泥,就像是一湖即将沸腾的死湖,湖内虽是一些不堪重用的虾兵蟹将,但人数众多,若不能一网打尽,那就会野火吹又生。 守卫检查一遍,对着他的模样又看了一眼,对照无误之后便将他放行。 宋端将盖好章的商贾通行证书收回怀中,对着两人问道:“两位大哥,鄙人云游四方,初来贵地,能给些指点吗?要是想在这里做买卖生意,得看谁的意思?县太爷?” “没事别瞎问,自己进去打听不就知道了,别碍事了,快走快走。”这守卫语气说不上好听,还带着些不明显的咒骂。 那双丹凤眼眨了一下,也不恼,反而笑语盈盈,顺手往这两位门卫手中各自塞了一块碎银,宋端拱手道:“麻烦帮帮忙。” 观宋端面目身姿,如何都不像普通的小商人,倒像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当然,就凭他刚才给的那两块碎银,也能看出他出手大方。现在宋端这种求人帮忙压低姿态的模样,让这两个守卫油然而生一种诡异的优异感。 这两人看到手里的银子,掂了掂重量,眼睛都直了,看四处无人,急忙把银子收到腰间。之后两名守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咳嗽几声,对着宋端勾了勾手,在他耳边道:“看你也识相,那也不妨告诉你,你要真是诚心想做买卖,找县令没用,得去找陈家的陈老爷陈向坤,他才是做主的那个。” 宋端一副疑惑的模样,像刚入社会一脸蒙的傻小子:“两位大哥,这些年我去的地方也不少,还是第一次见不用找县太爷就能完成的生意。” 守卫嗤笑一声,“这县令才刚上任,又是个年纪轻轻的小鬼,根本压不住陈向坤。小兄弟,你只要得到了陈老爷的首肯,这生意做起来肯定不难。” 宋端垂下眼帘,语气里满是激动:“多谢两位大哥教诲,我知道了。” 宋端牵着马走进宜新县城,街上已经遍布花灯,大街小巷,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宋端恍惚了片刻,脚步稍微有些停顿,原来今日是正月十五,又是一年元宵节了吗。 去年今日,他也是与小师弟同贺上元佳节的。 他将马寄放在一家客栈,边走边问向县衙走近。 越接近目的地,他的心脏跳动得越快,小师弟见到他会开心吗?宋端轻抿了一下嘴唇,上挑的丹凤眼微微闪烁,划过的不知是期待还是苦涩。 县衙大门外守着的衙役的脑袋一会向下垂一下,不时啪叽一下嘴,似乎已经进入美梦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门前站了一人。 宋端冷冷地看了这衙役一眼,真是懈怠。空旷的县衙可以让他随意进出,却见不到谁的人影。 不在啊!原来小师弟不在这里,也对,今日是上元节,按照规矩,官员应该都休沐了,不在才是正常的。 宋端不自然地垂下眸子,有些失落,缓缓离开了此处。 一个小姑娘在街上跑着,手里篡着一个袋子,脸蛋红扑扑的,她从袋子里拿出什么东西塞到嘴里,眼睛眯起来,笑得特别开心。 但是那袋子遮住了她的视线,一个不注意撞到了宋端的腿上,宋端依旧站立着,可这小姑娘却跌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宋端有些好笑地看了这小孩一眼,把她扶起来,没想到这跟他膝盖差不多高的小姑娘力气还不小,抱着他的腿不肯撒手。 “我的糖,我的糖全都掉地上了,你还给我,呜哇哇——还给我。”嘴里含着她最后一块糖果,黏糊糊糊的童音满是伤心和愤怒。 宋端这才注意到,这小姑娘拿着的那敞开的油纸包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而地上,有几颗小小的已经沾满泥土和灰尘的糖块。 “小姑娘,我给你钱,你再去买好不好?” “不行,我只要糖,呜呜呜——我只要糖——” 小孩子声音的分贝格外大,在大街上异常响亮引人注目。 “好好,别哭了。” 宋端不擅长对付孩子,也不喜欢孩子,可是不知为何,他这次没有拒绝,是因为那双眼睛吗,和小师弟有些相像的桃花眼。 小师弟小时候也会哭着闹着要糖吃吗?仅仅是这样想着,宋端的嘴角就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小姑娘擦干泪,红着眼睛说:“我要吃那家糕点铺的麦芽糖,你跟着我,我带你去买。” 她扯着宋丹大袄的下摆,拽着他往前走。 糕点铺离这里不远,但却正好是宋端原来所走的那条路的反方向。 宋端:“下次小心些,注意看路,不要再摔倒了。” “我知道啦,我原谅你啦,谢谢你。”小女孩抱着满是糖果的袋子笑得特别开心,一蹦一跳地离开了这里,扎着的羊角辫一晃晃的,慢慢消失在街角。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43节 “客人,您还想要什么吗?” “有牛乳茶酪吗?” 小师弟似乎喜欢吃这个。 店老板摇了摇头:“小店没这样,不过客人,今日可是元宵节,小店推出了新品,只要八折——” 宋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这店铺。 就在这不远处,正是闻瑎和殷君馥,两人已经从曹家客栈离开,手里大包小包全是东西。这些都是曹阿婆给的,盛情难却,不好扶了长辈的意,两人只好掂着回来了。 宋端看着不远处说笑的人影,僵在了原处,唇角似笑非笑的扯了一下。啊,是殷家那小子,原来是到这来了。 心有灵犀亦或是巧合,闻瑎不经意地向那处望了一眼,人影晃动,却也就在这瞬间,桃花眼微微张大,视线穿过众人的肩头,越过无数阴影与距离,落在了街角,落在了他的眼中,四目相对。 好久不见,小师弟。 作者有话说: 宋端想,要是现在的小师弟微红着眼眶,用那双桃花眼看自己······ 第47章 “你怎么不走了,看什么呢?”殷君馥腾不开双手,只好用手肘碰了下闻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殷君馥皱起了眉,这人是谁,有些眼熟,但看着明显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你认识他?”殷君馥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明明是想正常发问,但是说出来却变了味,他撇了下嘴,盯着宋端的眼神有些凶狠。 宋端怎么回来这里,他有些瘦了。 闻瑎回过神,侧身回道:“他是吴阁老的学生,户部侍郎宋端。” 殷君馥哦了一声,带着明显的敷衍之意:“原来是宋侍郎。” 不过眨眼间,宋端已来到二人面前:“好久不见,小师弟。” 啧,叫得这么亲密,殷君馥心里诽谤着,莫名的有些不满和他自己都没搞清楚的酸涩在心中翻涌。 宋端看到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眸色暗沉,长睫落下淡淡的阴翳。 闻瑎:“宋大人,您为何来此处?” “怎么不叫我师兄了。”他的眼底浮起一团希望。 闻瑎不打算在这方面浪费时间,语气干脆直接,丝毫不拖泥带水:“宋大人,莫非是圣上派您前来。” 宋端紧握的手有些泄气地松开了,嘴角挂着的笑容也淡了几分,小师弟果然是不想见到他,言辞中流露出一层伤感:“确实如此,隔墙有耳,我们还是到其他地方细谈。” 闻瑎听出来了,却视若罔闻。 他眉心微动,装可怜居然没起效果吗。 宋端自然接过(抢来)闻瑎手中提着的大小包裹,随口问:“小师弟,这位看着有些脸熟,莫不是在京中见过?” 闻瑎愣神一瞬,已无法拿回这些东西,只得颔首:“这位是我的友人,殷君馥,如今是我的临时师爷。” 自遇见之后,宋端那双深邃的眼眸就一直望着她,显而易见,刚才那句不过是礼仪性的问话,他本人对殷君馥此人到底是谁并无太大兴趣。 宋端笑不见底,这时,他才把视线转移到殷君馥身上,看到他那双标志性的绿眼睛,压下心底的妒意,缓缓开口:“原来是殷将军的儿子,的确是一表人才。” 县衙内院书房。 殷君馥对闻瑎淡淡点头:“已经检查过了,外面没人。” “闻瑎,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说完之后,殷君馥特意看了宋端一眼,才便离开了书房,站在外面看守。 宋端:“去年秋季,宜新可曾发生蝗灾?” “是这样没错,前任县令在任期结束之前才将这灾荒上禀朝廷,因此下官前来赴任之前并未听闻此事。下官年前抵达宜新之时,便目睹城墙外的尸首堆叠如小山,又亲耳听闻当地百姓、县官口述,这才清楚宜新发生了如此惨绝人寰的蝗灾。” 闻瑎将关于记载这场蝗灾的卷宗交于宋端,“大致的情况,下官已全数记录在册。” 闻瑎的回答和做法滴水不漏,态度恭敬谦卑,任谁来也挑不出丝毫差错。 小师弟成熟了,明明是该为她骄傲的,可宋端的心却在钝疼。 他机械地翻看着,平日一目十行,这次他花了不知一倍的时间才将卷宗内的文字映入眼中。 “小师弟,若非陆大人告知,我竟不知你如今已有字,珩屺是个好字。我——” “宋大人,如今我们在谈公事,这些闲话还是过后再论吧。”闻瑎打断了宋端接下来的话,她不想回忆起离京前的那晚。 即使当初的那幕画面已经浮现在了眼前,她侧过脸不再正对宋端,避开了他侵略性的目光。 “是我逾矩了。但是,我不悔。”宋端轻笑出声,慵懒低沉的语调里满是欢悦:“圣上当初命我前来彻查并解决蝗灾乱民之事,小师弟,你不知那时我有多开心。” “是吗?”闻瑎被他这话弄得有些气恼,刚要开口怼上几句,就被他接下来的话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若仅仅只是蝗灾,也无需如此大动干戈让我亲自前来。但这里是宜新,而宜新属于清赤府。” 宋端话说了一半,便迈步向闻瑎所在的方向走去。 闻瑎全身紧绷,精神高度集中,她有些紧张地舔了下嘴唇,眼睛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就像炸毛的猫,随时准备反击。 宋端轻笑了一声,与她擦肩,坐到了她身后的那躺椅之上。 他伸了个懒腰,就像两年前在吴居府上的陋室那样,侧卧在躺椅上,双腿交叉,一只手撑着头,姿势懒洋洋的,那张惑人的脸上、那双上挑的凤眼里满是笑意,他挑眉道:“小师弟,师兄有些累了,需要喝水。” 闻瑎看到这场景,瞬间回忆起了当时的画面,她的表情稍微柔和,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我给你倒水。” 那天是她的生辰,也是她在这世上收到了除了爷爷之外的第一份生辰贺礼。闻瑎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却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闻瑎抿了抿嘴,忘了,她把玉佩收到盒子里了。 “喝水吧。” 宋端倒不是在说谎,他已经近三个时辰滴水未沾,他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近似撒娇道:“我还想喝。” 闻瑎又叹了口气,看着他眼下的黑影,还有眼中明显的红丝,任劳任怨地给他又倒了一杯水:“你是什么时候从京中出发,只有你一个人吗?” 宋端狡黠地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一些不容察觉的骄傲:“小师弟,我只用了十七天哦。” 闻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疯了吧!” 从京城到宜新,闻瑎又不是没有走过这条路,即使当初她拼命赶路,也用了一个月,十七天! 闻瑎眼睛有些涩,一时之间竟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小师弟,你是在担心我吗?”宋端察觉到了她的神情。 宋端垂下眼,接过闻瑎手中的水杯,手指不经意触碰到了她的手,让他的心颤了几分。 小师弟太心软了,宋端接着喝水的动作掩盖住嘴角快要压抑不住的笑意。 “你如我亲兄,彻夜奔波,我又不是没心没肺之人,怎会不担心你。”闻瑎闷闷地说。 刚才有些暧昧的氛围被“如我亲兄”这几个字扫荡得一干二净。 宋端拿着茶杯的手顿在了半空,唇角的笑僵在了脸上,亲兄,啧,亲兄,未等她察觉,宋端已经将水杯放到了一侧的桌面上。算了,如今能亲眼见到她,已是莫大的喜悦了,不能操之过急了。 宋端表情严肃起来:“小师弟,你可还记得你当初和我讲的那个案子,其中你不是提及了金逸山庄。” 闻瑎点点头,她当然记得那个案子,或者说如今依旧记忆犹新。当初赵邙郎大义灭亲状告他的小舅子,除了他出轨一事之外,便是那充满疑点的鎏金镶边的金逸山庄请帖了。 金逸山庄,这四个字她可不仅仅是在那个案子里听到,毕竟在长峰山上的那群贼寇口中,她也亲耳听闻这四个字。 “金逸山庄是一座地下赌场。朝廷禁赌,并对赌博之人施以严惩,多次围剿抓捕赌博聚众之人。朝廷本以为金逸山庄早已缴械投降,不复存在。” “前年,圣上登基后,又抓捕了一批聚众赌博人员,而这次规模尤其庞大,大理寺经过逼问之后才得知金逸山庄又开始肆意扩张,但是他们隐蔽得太好,只要被发现就会立刻转移据点,所以当初没能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直到去年,我前来清赤府勘验军事补给以及税收缴付等相关事宜,才抓到金逸山庄的尾巴。” 闻瑎在脑海中思索着,在清赤府抓到了金逸山庄露出的马脚,他却亲自前往宜新这里,莫非—— “师兄,你怎么不继续说了。”闻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师兄二字,转眼一看,这人已经卧在躺椅上睡着了。 闻瑎四处看了看,最终还是将身上的大袄取下,披在了他身上。 闻瑎踮起脚尖轻声合上书房的大门,“殷兄,宋大人睡着了,咱们去那边聊。” 殷君馥看了闻瑎一眼,俊眉一拧,生闷气似冷冷地回了声:“好。” 闻瑎摸不着头脑,只当自己会错了意,便自顾自地开始说起来:“等宋大人醒了,我们三人一起会谈。他此番前来,是圣上的意思,不只是为去年惨绝人寰的蝗灾,更因为金逸山庄。” “嗯。”殷君馥又是单字回复。 闻瑎看了他一眼,同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一点。 殷君馥脸上还带着别扭的神色,心却止不住的狂跳,为什么这个人的举动都让他心神不宁。殷君馥想到宋端对她言辞中不加掩饰的亲近,心中微微的酸胀。 “你上次同我谈起的长风寨的那个隐蔽的山洞,我们那时猜测这是金逸山庄,如今看来,的确是这样没错。陈向坤和长风寨的关系,我们势必要好好探一探了。” 闻瑎的视线看向北方,距离此处几里外,便是陈家大宅。 殷君馥轻微地摇了摇头,把脑海中杂七杂八的想法挥走。 他顺着闻瑎的目光向北方看去,鹰隼的绿眸充斥着无尽恨意,不会太久了,哥,我马上就能为你报仇了。长风寨,我会亲自把它碾为平地。 - 闻瑎回到房间,从柜子中翻找出一席棉被,回到书房,拿走那件略显单薄的大袄,把这被子轻轻盖到了宋端身上。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直到他听见闻瑎离开的脚步声,才缓缓睁开。 偏执的,犀利的,克制的,隐忍的,是他此时此刻的神情。 作者有话说: 殷君馥心里有些酸胀,但是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宋端嫉妒可以和小师弟亲密无间的殷君馥,可他却不能直白的表露。 至于漩涡的中心闻小瑎,喔,兄弟,永远的好兄弟~让我们携起手来,携起手来~ 第48章 正月十五闹元宵,烟花璀璨、鞭炮鸣响,手提花灯的游人穿过大街小巷。 夜深了,游人三三两两结伴回家,一盏在空中漂浮了许久的孔明灯燃尽了,悄然落在县衙的院落。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44节 此时,书房的灯还依旧亮着。 三人正在讨论。 宋端:“长风寨和陈家是互惠互利,还是陈向坤的獠牙。” 殷君馥垂眸沉思,他没见过陈向坤,但他好歹是长峰寨的副首领,和杨三勉共处过一段时间。 杨三勉不是什么蠢人,即使是向他透露了些许长峰寨的秘密,也从没告诉过他为什么一个小小山寨会在山洞之中藏匿一个规模如此庞大的赌场。杨三勉当老大的时间太久了,山寨上上下下,几乎没人敢忤逆他,以至于他愈发好谀恶直。 不,除了一个人。 十天之前,他曾和自己谈话,不小心泄露了一些对徐恩的不满。说是不满也不太恰当,其实是夹杂着一丝惧怕和厌烦。 殷君馥:“闻瑎,你可曾记得我上午所说,曹鹃荷有些眼熟。” 闻瑎自然记得,殷君馥和自己去见曹阿婆,他们两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宋端咳嗽了一声,面颊发红,但嘴唇却是苍白的,模样似乎像染了风寒。 “抱歉。”他捂着嘴压抑着喉间快要溢出的声音。 闻瑎:“我去给你熬些姜茶。” “小师弟,不用了,你们继续说吧。”他喝了口水润了一下喉咙。 殷君馥撑起眼皮看了宋端一眼,又继续望着闻瑎。 “你想到了什么?”闻瑎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我知道我为什么会眼熟了,因为曹鹃荷和徐恩有些像。”殷君馥说完之后,注视着闻瑎的眉眼,似乎在犹豫怎么开口,“而你和徐恩的眉眼尤其相似,可惜我不会作画,不然就能把他画出来让你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殷君馥上午是说过这句话,可这之后便遇见了宋端,以至于当时闻瑎并未把这话放在心上,如今再听,瞬间清醒,灵光一闪如抽丝剥茧般剥开了困惑她很长时间的问题。 闻瑎:“曹鹃荷可能是我姑姑。” 闻瑎眼底染上了一丝伤感,等她抬眼时已经掩去了:“我出生没过多久,我姑姑便被人贩子拐卖不知所踪。曹鹃荷曾说她的儿子眉眼与我相似,或许她的儿子并不仅仅与我相似,应该是和我爹的模样相近。” “徐恩应该就是曹鹃荷的儿子,这也无怪乎春节前后,宜新县城大大小小商铺客栈尽数关闭,曹家客栈虽残旧破败却依然无人打搅了。” 殷君馥:“杨三勉作为长峰寨说一不二的大当家,性情暴虐,所有人都惧怕他。但是这个人却不敢对徐恩如何。” 闻瑎眉心蹙了蹙:“这么说来,徐恩背后定是有大来头,”她忽地抬头,“徐恩是他的真实姓名吗?” 殷君馥极为苦恼地思索着他原本和徐恩的谈话,试图从中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但最终一无所获。“我只知道他几年前就上山了,如今和我年龄相仿。至于他父母何在,上山前家境如何,他从未谈起。” 闻瑎:“你不用自责,明日我再去曹家客栈一趟,亲自再问一遍曹阿婆,我想她会告诉我的。”她的双手下意识地叠加在一起,相互摩挲着,她的眼前浮现了曹鹃荷的慈祥又哀伤的笑容。 闻瑎嘴唇翕动着,无声道:去问问她是不是有个名字常笑,闻常笑。 ······ “你们的情况我已经大致清楚了,如此说来,陈向坤的确是有重大嫌疑。他丝毫不在乎是否暴露自己对宜新的掌控,一个乡绅,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底气。” 宋端盯着杯中的水波,想到了另一件事,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闻瑎:“宋大人,您是否可以确定此间无人知道你的长相身份。若您作为一名云游商人前去拜访陈向坤,若是被他人拆穿不是平添麻烦吗?” 她这话问得有些直白的不留情面。 宋端的睫毛接连动了几下,小师弟明明担心却不直说。他唇角微扬:“我自然不清楚是否有人认识我,但只要陈向坤打算见我,即使知道我并非商贾之流,也不会拆穿我。” “宋大人,我脑子愚钝,还请您明示!”殷君馥一只手紧握成拳捶向桌面,嘶哑着声音对着宋端质问,丝毫不掩饰他的怒火。 从一名不起眼的小喽啰到能够接近杨三勉,他在长风寨上待的时间够久了。年前,若不是遇到了闻瑎,他本想趁着贼寇下山抢劫的档口,不顾一切,把杨三勉杀了为他大哥报仇。 “殷小将军,不必如此气恼。”宋端的语气十分冷静,“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我先去探探陈向坤的虚实,若一切如我所想,恐怕这不是仅凭我们就能解决的事,需要待圣上决断了。” 宋端不再理会一旁气恼的殷君馥,他把手上的杯子放下,起身道:“夜深了,我先离开了。” 闻瑎知道他一定隐瞒了什么事,她没有继续发问,因为宋端不会说。 宋端离开了。 殷君馥绷着脸,“闻瑎,我也先走了。” - 圆月高悬天空,天上下着小雪。 殷君馥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找来了几坛酒,喝得醉醺醺的,“大哥,今日是你的生辰。弟弟却还未为你报仇。若不是当初我刚愎自用,不听你的话,非得往前冲,你也不会为了救我丧命。” “去年,去年这个时候。我们俩还在院子里喝酒划拳,我还记得娘半夜被我们玩闹的声音惊醒,拿着棍子抽我们。” 他喝得燥热,把窗户打开,寒风吹得他猛地打颤,眼神却混沌朦胧。 雪花落在了他的睫毛上。 “闻瑎,你怎么在那,要过来喝酒吗?” 殷君馥将酒瓶放在脸上,冰凉的感觉让他发出一声舒适的轻叹,原本清澈见底的绿眸涌动着浓重的雾意,睫毛上渐渐被浸湿,挂上了泪,“闻瑎,我想我哥了。我侄儿今年才一岁,因为我的原因却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他把酒重重放在地上,麦色的皮肤也遮不住脸上红色的酒晕,他晃着步子打开门阀,也不管看见的是真实还是虚影,一步一步走向闻瑎。 借着月光,闻瑎看清楚了他脸上脆弱的神情,只不过眨了下眼,殷君馥已经将头靠在了闻瑎的肩上,身体一半的重量都落在了她身上。耳边是殷君馥的呼吸声,带着浓重的酒气。 “是真的啊!”他蹭了蹭闻瑎的肩,发丝轻轻划过她的脸庞,有些痒。 闻瑎眉头蹙起来,这家伙到底喝了多少酒,现在丑时已过,他不会喝了一个时辰吧。 闻瑎扶着他的手臂撑着他有些摇晃的身体,今天早上她就觉得殷君馥有些不对劲了,现在才知道今日是他兄长的生辰。 闻瑎拍了拍他的头,有些安抚的意味。她能理解殷君馥的心情,她爷刚走的那两年,自己的表现或许还不如殷君馥。那时候她会去买她爷生前最爱喝的酒,在墓前做几个时辰,有时候会说些什么,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就那样坐在那里。 殷君馥像个孩子一般,整个人环住了闻瑎,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大多是关于他的兄长,还有他刚满周岁的侄儿。 月色下,朦胧的月光笼罩在两人身上,雪花飘落又融化,地上的身影逐渐重合,美得如一幅画,如果这是电视剧里的场景,闻瑎说不定会停下来截个屏,但是前提是这没发生在自己身上。 闻瑎叹了口气:“殷君馥,你醉了,回去——” 脖颈处的湿意让她霎时沉默,殷君馥在哭。 “我相信你,但我讨厌他。” “他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是什么意思,云里雾里、说什么都不说清楚,不就是一个户部侍郎,不就是三品官吗,凭什么非得听他的。等老子以后厉害了,一百个宋端在我面前都不算什么。”抽泣的、浓重的鼻音,殷君馥嘴里嘟囔着白天没有说出口的不满。 闻瑎用哄孩子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道:“好,你以后会比他厉害一百倍。” “我可不是什么殷小将军。” “对,你是大将军。” ······ 她扶着殷君馥走回屋内,他看起来也没那么重,怎么这么沉。闻瑎把殷君馥塞进被子里,一会儿的功夫,他便睡着了。 是个好梦吧,闻瑎看着他嘴角的笑,心里期待着。 把地上凌乱的酒瓶摆好,闻瑎关上门窗,离开了。 夜晚的风很冷,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闻瑎漫步在庭院,湖中的月不时泛起涟漪,皎月如珪,残缺又再圆。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有一丝惆怅在心头萦绕不去,挥之不去。 她没有丝毫睡意。若非如此,也不会发现刚才借酒消愁的殷君馥。 眼前突然出现一人影,慢慢向她靠近,轮廓逐渐清晰,闻瑎睫毛轻颤,抬眼又垂下。 “你也未曾入眠。”她音色清冷中略带沙哑。 宋端走到离她大约两三米的距离就停下了:“你好像比离京前高了些,但也瘦了。” 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那样站着说话,闻瑎没有看他,依旧望着湖面。 “老师还好吗?” 宋端:“陆师叔如今已经官复原职,陛下派御医亲自为他治疗。小师弟,你可放心。” “好。” “师兄,你不能只当我的师兄吗?”这声音很小,或许只有她自己听见了,或许宋端也听到了,但没有人再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宋端:不能。 第49章 清晨,天还未亮、昏暗朦胧,远处似有乌云密布,似乎随时都会有一场大雨下来。 闻瑎望着窗外渐渐清晰的雨幕,下雨了。雨是下得很大很急,风也越来越大,吹在脸上冰凉刺骨,让人心里发寒。 她的心也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住一般,拿起油纸伞便出了门,步子走得也愈发快了。 曹家客栈,曹鹃荷刚吃过早饭,正在收拾着东西。 闻瑎走到这里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她站在客栈外驻足,直到曹鹃荷注意到她,才迈步走了进去。 “小瑎,你今天又来找我这个老婆子啦。”曹鹃荷停下手里的动作走过来,“冷不冷,淋湿了没有?昨天拿回去的圆团子好吃吗,要是想吃我做的还有,一会儿在给你装点。” “婆婆,我很好,东西也够吃。”闻瑎抿了抿嘴,露出一抹笑,“我今天来是有其他事。” “你看着怎么有点憔悴,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早上吃饭了没?”曹鹃荷上上下下看着闻瑎,神色里满是关心。 “吃过了。”闻瑎心虚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昨夜不是没睡好,她根本就没睡着。 曹鹃荷对店小二吩咐了几句,她有些了然地长叹了口气,拉着闻瑎向后院走去。 “小瑎,你先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来。”匆匆忙忙地,曹鹃荷吩咐闻瑎先坐在那里,大约不到一刻钟,她就端着一碗热粥过来了。 “喝吧,什么事都喝完再说。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谢谢婆婆。”闻瑎捧着粥,温度刚刚好。她垂下眼,几缕青丝划下,恰好掩盖住了她眼角的一抹淡红。 曹鹃荷带着笑看着她,眼里是心疼和怀念。 闻瑎喝得不慢,可是把碗放下之后,却一时之间忘记了要说什么。 “你这孩子,想问什么就别支支吾吾犹犹豫豫的,这像什么样子。你想知道什么?只要老婆子我清楚的,知无不言。”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45节 曹鹃荷递给闻瑎一块糖果,“尝尝,甜的。”她像是和小辈唠家常一样,眼睛笑得眯起来,眼尾的鱼纹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 “婆婆,你原来就叫曹鹃荷吗?”闻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 曹鹃荷:“孩子,你是不是想问,我原来是不是叫闻常笑。” 闻瑎感觉喉咙有些干涩,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一样。 曹鹃荷拂去闻瑎眼上的泪,她的手粗糙带着厚厚的糨子,动作却异常地轻柔。 闻瑎怔怔地伸手摸了下脸庞,她哭了? “那时候你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我说因为你和我儿子长得像。其实不是这样的,”曹鹃荷摇了摇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感觉你很像我弟弟了。后来你告诉我你姓闻名瑎,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了。” “你今天来问我的问题,大概是和陈向坤有关吧。” “初六,你不是来这里了。那天,陈向坤也来了。你们两个一定见面了吧。”曹鹃荷说得十分肯定。 “我儿子姓陈,叫陈徐恩,他要叫陈向坤一声小叔。” 闻瑎瞳孔猛张,无数个念头在脑中乱转,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抽搐,“婆婆——” “别叫我婆婆了,叫我姑姑吧。”曹鹃荷拉着闻瑎的手,仔细打量着她,“你不只像我弟弟,和你娘也像。说起来,小婉还好吗?” 小婉,华小婉。闻瑎的睫毛颤了颤,她都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我娘在我七岁那年改嫁了。” 曹鹃荷呆了一下,她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了,头上半白的银丝也跟着颤了颤:“改嫁!那你爹呢?” “我爹去世了,在正熙三年;爷爷是正熙八年去世的。” 曹鹃荷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很长时间她才缓过来,“都走了啊,都走了。所有人都走了。” 闻瑎离开曹家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曹鹃荷留她吃饭,闻瑎婉辞了。 陈向坤并不是家中的独子,他上面还有一个大哥,不过没他聪明也没他受宠。陈向坤的大哥叫陈文德,他与陈向坤性格不同,作为庶出,生性懦弱,但十分重情,曹鹃荷当初被拐后被买到陈家,两人相爱了,有了一个儿子就是陈徐恩。 但是陈文德八年前因病去世了,自那之后,曹鹃荷就离开了陈家,到外面自己开了家小客栈。 陈徐恩今年十八,在长峰寨已经做到了二把手的地位。他是十四岁溜到山上去的,当时长峰山寨还是一群流离失所的人建成的宅子,但是后来就慢慢变样了。 他有时候会偷偷溜回来看母亲,曹鹃荷的小客栈里有一间房是永远留给他的,闻瑎刚来宜新那晚,看到的亮着灯却没人的房间就是他的。 闻瑎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走回房间,大脑却无比清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他还记得醉酒之后发生的事,她就没见到殷君馥的人影。 还好今日依旧不用上班,闻瑎将身体摔在木床上。 长峰山脚,依稀能看见两个人影。殷君馥和徐恩正赶往宜新县城。 “喂,老殷,你在县衙里当师爷感觉如何。那县令可不是好惹的,没想到她居然直接让你当了师爷。”徐恩对着殷君馥啧了几声,坏笑道:“老殷,你说这闻大人是不是看上你了?” 徐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流里流气道:“啧,闻大人这模样,靡颜腻理、齿白唇红的模样,连女人见了他估计都自愧不如啊。” 殷君馥目光瞬间转冷:“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徐恩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收起了轻浮的嬉戏:“殷君馥,你是因为我说有男人看上你才生气,还是因为我说了你的闻大人呢?” “我知道你看不惯杨三勉,甚至想要杀了他,我一直奇怪你为何现在还不动手。”徐恩对着殷君馥眨了眨眼,笑得肆意,言语中却满是逼人的寒意,“哦,对了,你是不是打算把这长风寨给灭了,闻县令是你找到的帮手吗?” “嘿,开玩笑呢,你那种眼神,是打算杀了我吗?” 殷君馥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毫无波澜:“你不也想杀了杨三勉。” 那是近乎野兽般的直觉,殷君馥对于杀气和敌意格外敏感。即使徐恩每次说话都是笑语盈盈,但是殷君馥感觉得到,他不只一次想要把杨三勉杀了,甚至想要把长风寨所有头目都杀了,这种杀意很强烈。 徐恩无趣地撇了撇嘴,动作开合极大地耸肩,“现在不行啊,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人,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谎言。 “诶,你骑那么快干什么,我都追不上了。不是戳破你的小心思了吗?有必要那么生气吗,我又不会告诉其他人。” “老殷,要是那一天你能把长风寨灭了的话,可要放过寨里那些普通人。”这句话难得正经了一些,甚至听来有些沉重。 殷君馥的扭过头看了一眼,可徐恩依旧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他对着殷君馥挥了挥手。夕阳在他的背后,天空被染成了艳红。 殷君馥无意探寻徐恩要去什么地方,临近县城的时候,两人分道扬镳。 - 卧房的木门被轻轻扣响,闻瑎睡眼惺忪站起来开门,不时揉着有些发胀的眼。 “我去见过陈向坤了,”宋端拍了拍她的头,“小师弟,你刚睡醒啊。” “殷君馥今日去长峰山了。我本想早上就告诉你的,但是那时候你已经离开了。” 闻瑎打掉他一直放在头顶上的手:“有什么发现吗?” 宋端:“陈向坤的确是个能人。” “你被发现真实身份了?” “怎么可能,我只是作为想要这宜新经商的商人前去拜访陈家商会,大概聊了一会罢了。” 他眸中的笑意渐渐晕染,眼底却带着一丝狠戾,看了一眼被打掉的手,低声说了句:“小师弟,乖,别急。” ······ 惊蛰将至,乍暖还寒。 县衙正门大厅,站在此处待命的衙役共三十人,都穿着粗布棉衣,身上的包裹遮住的腰间的利剑。即便没有统一的服装如此,也能感受他们身上到一股气势。多亏殷师爷提供的训练良策,加上她历经数次军训得出的有些成果,虽这些人不过简单训了十天,也比最开始歪七八扭毫无气势的模样好上太多。 闻瑎挑了挑眉,看着陈毛生明明烦得不行却还要装模作样的样子。她的眼角浮上一抹促狭的笑意,希望这位巡检大人能够顺利完成任务,不要掉了链子。 “陈巡检,一切都拜托你了。”闻瑎面色冷峻,蹙着眉叮嘱。 “属下遵命!请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全力以赴完成任务。” 陈毛生最近觉得自己时运不济,自从新县令上任,不是被陈向坤训斥,就是被闻瑎指派干这干那,连麻洪昌那老家伙都比自己清闲。 “陈巡检,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吩咐,咱们立刻出发。” “走,出发。” 宜新县城南部,一个残落破败的茶馆,外面挂着锁,似乎已经废弃很长时间了。 大门被撬开的瞬间,那种刺鼻又让人呕吐的味道一股脑冲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闻小瑎:陈巡检你大胆往前冲,咱们有福我享,有难你挡(^v^) 第50章 闻瑎拿着扇子轻轻闪着火炉,里面的木炭燃得愈发快了。铫子放在火炉上,里面的热水快要沸腾,发出嘶嘶的响声。片刻,水沸了。 闻瑎拿着瓢勺从中铫子中舀出一勺水,浇在壶中,热气熏腾。一勺又一勺,直到茶壶中的水似溢非溢、似满非满。 贪婪是一个人的天性。“贪、嗔、痴、慢、疑”在佛教中被称之为五毒,其中贪婪是五毒的源头,更是万恶的化身。 想要得到更多,便越会贪得无厌,欲壑难填。总想着爬得更高,结果等爬到顶点才发觉前路不可进,后路亦已断,不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万丈深渊,想回头悔之晚矣。 她盯着这茶壶发呆。权财名利,金逸山庄绝不仅仅是一个赌场这么简单,那长峰寨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清赤多地有山,其中宜新周围崇山峻岭更是绵延。 上一次的战乱距今已经十年,长峰山居高临下、易守难攻,独特的地理位置是当年战胜的原因之一。 然而,当那场战事结束之后,朝廷便对宜新及周边山区进行封禁和管制,并将长峰寨划为禁地,不得随意出入。 后来由于频繁的县令更替,政策变动,这里逐渐荒废后被山贼占据。当初没人能想到长风寨会有后来的规模。长峰山的这些贼匪,那时多以劫掠为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上任县令动了修建水渠的念头,谈判未果便多次写信请求驻扎绥宁的部队来清扫山贼,可惜当初负责此事的将军过于轻视,也是导致殷君毅命丧于此的重要原因之一。 那时长峰寨损伤众多,山中贼寇数量已大不如前,若是当初乘胜追击一举歼灭未尝没有可能,但是那位县令却态度截然转变,自从不再提及此事。 要说没有陈向坤从中作梗,她是不信的。 水已经凉了,闻瑎把它倒掉,又接满。陈毛生应该已经到那个地方了,闻瑎这样想着,提着茶壶回到了书房。 县城南,茶馆。 大门即将轰然倒地的瞬间被站在门口的两个衙役瞬间拉住,但激起的灰尘扑了陈毛生一脸。 破旧的茶馆内空无一人,他甚至看见了墙角几处几处腐烂的墙角已经生了几朵蘑菇。这情报不会是错误的吧,想到临行前闻瑎那张冷脸,艹他娘的,要是自己就这么空手回去了,不会被她给扒了皮吧。 陈毛生自己也想不通,他也没受过什么惨绝人寰的刑罚,也没有被发过俸禄,被打过板子,闻瑎每次吩咐他干活的时候也没怎么样他。但是光是想起他没完成闻瑎下达的任务,就心里发怵。 明明一个小毛孩,他为什么这么怕她。 陈毛生阴着脸往里面走,他捂着鼻子不想闻见这臭气,憋气憋得要窒息了。他往后看了一眼,顿时骂骂咧咧道:“傻站在外面干什么呢,快点给老子进来搜!天上地下,给我把这里全给找一遍。” 三十个衙役分成了两队,一队守在茶馆外侧防止有人窜逃,另一队跟随陈毛生搜查。 “巡检,楼上没人。”“巡检,房间里也没见到人。”······“巡检,这茶馆里到处都是灰尘,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但是我闻见——” 这些人的声音并不大,但一句一句的巡检弄得他耳朵生疼,脑子快要炸掉了。 没错,即使大门被这些衙役用暴力强行撬开,但是整个行动发出的声音并不大,所有人都是蹑手蹑脚,提着脚子翻查的。 “闭嘴,养你们这么长时间,都是废物吗?给我敲地板,看看下面有没有隔层。”他怒斥这群蠢货。 陈毛生再次怀疑这次行动是有闻瑎在整自己,陈毛生心里抱怨一通,强行逼迫自己不再想那些破事。 他迈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不对,陈毛生脸色一变,他重新回到原来站的那个位置,用脚又跺了几下,果然,声音不对,下面是空的。 “过来几个人,把这块板子给我拆了。” 地板被轻而易举地拿了起来,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刺鼻的味道闻之欲呕。一人打开火折子往里面探了探,能看见通往地下的步梯。 陈毛生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没错,不过能在巡检这个职位上干十年,身上不可能没有可取之处。 “大人,我刚才闻到的就是这股味道。”那个刚才被打断说话的衙役有些兴奋地低声道。烟、汗、酒臭味发酵混杂在一起。好在这些人已经适应了这股味道,不然被这味道一熏估计得晕过去。但即便如此,依旧有两名衙役跑到一旁吐了出来。 “大人,咱们下去吗?” “下去。”陈毛生心情有些激动,他从这种隐秘的地理位置和古怪的气味中察觉到了什么要素。 一个身材瘦小但十分灵活的衙役打头阵。 越往下面走,陈毛生越是心惊。牌相互撞击,掷骰子的清脆抨击声,呼幺喝六,喝雉呼卢。烟雾笼罩着,酒瓶随意堆积在地上,外面还是严寒天,但这里的人面红耳赤热的只穿单衣。 这是一个小型赌场。墙角有呼呼大睡的醉汉,脸上还挂着泪;一桌桌热闹的桌前围坐着神态各异的人,或气定神闲,或满脸通红,或洋洋得意,或号啕大哭。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46节 没有人在意这场地里突然多出来的陌生人。 陈毛生比了个手势,开始行动了。 一共抓到了二十三个赌徒,其中有三人溜走了。 离这茶馆一里外有一座废弃寺庙,殷君馥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这座小型赌场的位置是他几天前从杨三勉嘴里套出来的。 殷君馥坐在房顶,看着三人慌乱着神色,灰头土脸地从破庙里跑出来。 这局已经布好了,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长峰寨,杨三勉手下的一个瘦高个满头大汗地闯进屋里,“大哥,县城南边那个地下赌坊被县衙给端了。” 杨三勉此刻正在美人怀中闭着眼惬意地享受,猛地把睁开眼,把女人推倒在地。 “给我说清楚。”杨三勉又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听得让人耳朵生疼。美人瞪了他一眼,暗自啐了他一口,愤愤地夺门而出。 瘦高个耳朵也被震得难受,但他可不敢做出什么不满的表情,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希望减少杨三勉的怒火。 “大哥,那被抓的二十三个人里有九个是山上的兄弟,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消息透露给官府。”瘦高个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颤颤地看着杨三勉。 “你滚出去吧,最近让所有人都戒备一点。我要出去一趟。”杨三勉把身上凌乱的衣服整理好,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陈毛生已经将这二十三人捉拿归案,全部关押到了大牢。 还没等他从这成就感中回味过来,就被沉着脸的一名仆人“邀”到了陈家。这个仆人叫陈三,乃是陈家一个堂口管事,颇得陈向坤信任。 如今却亲自来“请”自己,陈毛生心中莫名慌乱,片刻之后,他强行镇定下来:“陈管事,老爷找我何事?” 陈三只道:“跟我走就知道了!” 陈毛生只觉得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 宋端作为钦差大臣,代表最高的皇权,若非大事,他自可独断乾坤,而不用等候皇帝旨意,自不可等闲视之,即便是清赤府的太守见了他也无不尽力奉承讨好。 但宜新不过是个县,即使小师弟对他再恭敬,也不能让宜新县所有人都听自己的命令。小师弟一心为民,但奈何宜新的水太深,她一个人恐怕是趟不开。 即便是宋端拿着钦差大臣的名头,若他无兵无权,威慑力也比不过在这里淫威多年的陈家。天高皇帝远,政治腐败,官场黑暗,赋税繁重,上至官吏,下至小民,所有人都要遵守这项现实游戏的法规,在这里,无钱无权,就意味着受人压迫、无处申冤。 宋端臂膀都倚着圈形的扶手,很惬意地靠在椅背上,他凤眼微眯遮住了眼中犀利的神色,嘴角含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大明,信呢?” 大明连忙从怀里掏出信纸双手奉上,眼巴巴地等着宋端接下来的话。 宋端的侍从大明前几日刚赶到宜新,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开始东跑西奔。好在今天主子终于发了话,他能休息几天了。不然今天跑几十里去办这个,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又要跑到另一个地方去送信,他就算身子骨再利索也得交代在这里不可。 宋端对着大明摆了摆手,“去吧,给你放三天假。” “主子,您说的可是真的,我能休息了?”大明眼角耷拉着,显然已经疲惫到不行了。 宋端被逗乐了:“你再不走,那就——” “属下告退。”声音刚落,人已经不见了。 宋端唇角勾了勾。 他拿着着信纸端详,信纸用的是花帘纸,迎光看时能显出除帘纹以外的发亮的线纹,还带着淡淡的梅香,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至于这写信之人,来头更是不小,厉王谢远林,当今圣上的大哥。 他的封地在黑宁,位于清赤府的东南方向,厉王府就在黑宁府的主城,离这里宜新也就一百来里地,若是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不过三天时间。 自两年前被送往封地之后,除每年朝贡之外,几乎不见他的消息。不过背地里,厉王这两年的小动作可不少,还自作聪明地以为没人知道。 当年皇位之争,群臣中的拥护谢远林的可不在少数。即便谢郁是先后所出,两年前先皇重病之时,却也几乎没人看好谢郁。平民百姓不知道当今圣上曾流落民间,但在京城这些高官权相那,可不是什么秘密。 如今的中极殿大学士,徐邈敞徐阁老,当年可是出了名的大皇子一派。不过,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大皇子和二皇子斗得你死我活,最后还是谢郁成了皇帝。 离京之前,徐阁老似乎和他儿子闹翻了,如今父子两人相见两厌,也不知后面是什么发展。 宋端想到京中目前复杂的局势,眸中的墨色愈发深沉。 他站起拍了拍袖子,来到县衙大堂的一侧,黛青的亵裘显得他的眉眼愈发深邃,他隔着窗户静静凝视她。 闻瑎此时正坐在县衙大堂的太师椅上,审理着一起偷窃案。 一衙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闻瑎点了点头。 大约过了一炷香,这案子便了结了。被偷东西是个小商贩模样的人物,听说此人平日里对官府极为不满,此刻却是一脸感激之色。 闻瑎对着堂下跪着的商贩笑了一下,便从侧门离开。 宋端正站在那里等她。 作者有话说: 宋端心里在暗戳戳计划着什么东西。 嘿嘿~ 第51章 “小师弟,我收到了一封信,想请你看看。” 两人坐在院落的一个小亭内,宋端把那信纸递给了闻瑎,“前几日我让大明到黑宁送信去了。” 黑宁府,这是厉王的封地。纸看起来很华贵的样子,闻瑎眨了下眼:“这是谁寄给你的信。” “‘谢远林’给我的回信。” 闻瑎拿着信逐字逐句看了半天,“这信上全是普通的寒暄客套之词,莫非还是暗语需要解密不成。” 宋端站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中,语气平淡地说道:“这内容当然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写信的这人却不是谢远林。我曾多次模仿厉王的字迹,这封信上的笔迹虽然乍看毫无差别,但是弯钩处收尾的笔锋不对。” 闻瑎心里咂舌,倒抽一口冷气。你怎么会多次模仿厉王的笔迹,闻瑎想到她在京城时经常听到的关于宋端的小道消息,莫非牵扯到一些她不该知道的东西。 闻瑎眼睛忽闪着眨了几下,她抿了抿嘴,缓缓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这话她是不是应该当做没听见。 他似乎知道闻瑎心里在想什么,宋端对着闻瑎勾了勾手指,逗着她说:“小师弟,你想知道我为何要模仿厉王之笔迹吗?” 好奇心害死猫,她现在还不想死,“你还没说到正题呢?” 宋端无辜地看了她一眼,眸子里的笑意慢慢晕开,身体向她微微倾斜,声音是一贯的慵懒:“不要这么急嘛。” 他把信重新叠好放进怀中,含笑道:“徐邈敞和他儿子闹翻了,徐令孺如今从徐府搬了出去。现在京城里知道这事的人全在看徐邈敞的笑话,毕竟他就那一个儿子。” 闻瑎听到这个消息,双眼不自觉地睁大,变得圆滚滚的,煞是可爱。 宋端眉眼弯弯,看着闻瑎的眸中满是暖意。 她与徐令孺接触不过三个月,日常虽未有过多交流,但此人一身傲骨倒是清清楚楚。徐阁老和徐令孺不和,这倒是新奇了。 前几日闻瑎收到了叔思的信,落款的时间是腊月二十三。要是按叔思的性子,他肯定会写下来,信中未提到徐家父子之间的事。看来之应该是在那之后发生的事了。 闻瑎满眼疑惑,徐令孺那番骄傲矜持的模样,实在是无法想象他做出这种决定。京城可不比其他地方,父子不和放在乡野村庄那是家事,放到他们那个地位可是关乎着国政。 “他们父子二人为何如此?” 宋端轻描淡写地说道:“那这就要问当事人了,” 两人走回屋内,宋端把那封信放到火炉内,火苗瞬间飞腾了一下,舔舐着信纸,这张价值不菲的花帘纸片刻后变化为灰烬。 “徐邈敞原本是厉王一派,后来陛下登基之后,徐邈敞也没有被摘下帽子。徐阁老估计自己也清楚得很,只要不作妖,他的位子做得还是很稳。” 宋端最后的语气近乎嘲讽,丝毫不在闻瑎面前掩饰他对徐邈敞的态度。这也是当然,陆有之和吴居作为同门师兄弟,两人皆为东江党派。闻瑎本身师从陆有之,在所有人看来,她早已是东江党的成员。 厉王、徐阁老,这些大人物离闻瑎现在还是太远了,她若不能爬上高位,几乎不可能有机会接触。 闻瑎在脑中稍加思索,便清楚了徐邈敞位置依旧稳固的原因。徐阁老可是青林党的代表性人物,朝中两党本势均力敌,但若是徐邈敞被扔出权利中心之外,那之后便会是东江党一家独大,这局面陛下可不会想看到。 宋端看到她了然的神色,眸中满是欣赏之意,他继续道:“厉王和徐邈敞还有联系,表面上的书信被我们截获过多次,但内容多是正常往来,无出格之处,但实则不然。这倒还是题外话了,等你回京之后,我在同你细说这些情况。” 虽然目前她对这些朝堂秘辛并无多大兴趣,但是闻瑎依旧听得认真,脑中不断思索着这些逻辑关系,倒是宋端最后一句特意说的话,她半分没有在意。 宋端道:“这封信我是让大明亲自送到厉王府的,这回信又是大明当天亲自从厉王府取回,但此信我可确定非厉王手书。” 闻瑎迅速从刚才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冷静地说:“厉王不在黑宁府,而且他不想让人知道,但这并不足以证明厉王和陈向坤有关联。” 宋端微笑着鼓励她继续说。 上课被老师提问的既视感,闻瑎呼了一口气,思索着她知道的所有线索。 闻瑎身上还穿着那身青衣官袍,长身玉立,在那处好似一幅画。 宋端也不出声,只是凝视着她。瞻彼淇奥,绿竹如箦。小师弟即使是冷着脸思索的样子,也煞是好看。 “师兄,半月前,你和陈向坤见过一面,莫非在哪里发现了什么不对之处。”闻瑎把所有线索都在脑中捋了一遍,但始终缺少重要的一环,她无法将其串联起来。 “你终于叫我师兄了,小师弟~”宋端的语气戏谑,貌似调侃,但看着他嘴角的那抹笑,却也知其心中甚悦。 闻瑎愣了一下,一脸平静地回怼:“我不喊你师兄,还要喊你师弟吗?” 宋端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你若是想这么称呼我也不是不可以。” 闻瑎用手压下额头不断抖动的青筋,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叹了口气,那么大的人了,怎会如此幼稚,宋端这人在自己心里的形象真的越来越崩塌了。 宋端终于正色道:“正熙十二年,先帝在世之时,时为大皇子的谢远林曾与其父争吵,先皇愤怒之下用长剑划破谢远林手背,伤至筋骨。此事乃宫禁秘闻,知晓此事之人不出十人。现在多一个你了。” 他眉眼弯弯,舔了舔唇,努力装出天真的样子:“陈向坤手上的伤口与大皇子所伤之处毫无二致。” 闻瑎努力保持着镇定的神色,哦,不出十人,但其中有一个是你。宋端,不,宋大人,你到底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秘辛。 “你的意思谢远林易容成陈向坤的样子在宜新活动。”闻瑎扯了扯嘴,说出这句让她都觉得十分匪夷所思的话。 宋端点了点头,一脸无辜:“所以我当初才说,若一切如我所想,恐怕这不是仅凭我们就能解决的事,需要待圣上决断了。” - 陈向坤把玩着手中的扳指,颇有深意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陈向坤。 “你今天干得不错啊。” 陈毛生心里惊疑不断,这种语气,他做错什么了,却不敢断然出声,他跪在地上把头埋得更低了。 陈向坤把扳指带到手上,用依旧没有波澜的语气吩咐:“陈三,把他一条腿卸了。” 陈毛生脸色苍白,看着陈三一步步向他靠近,“家主,家主,我做错什么事了。还请您明示。” “今日的行动,你告诉我了吗?”陈向坤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47节 “我,闻瑎今日一早才吩咐,我根本没什么时间准备就出发了,来不及向您汇报。下次一定不会了,小的,小的就算是死也要先把消息告知。家主,您饶了我吧,求求您了。”陈毛生瞳孔猛然缩小,立刻反应过来磕头,声音沉重,一下又一下砸在地上。砰,砰,砰。 陈三沉默着,看到陈向坤的神色,重新退到了墙角。 陈毛生快速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谢谢您,谢谢您!”他的语气里带着惊吓的哭腔和后怕。 “回去好好想想,别让我失望。” 陈毛生双腿瘫软在那里,嘴里不断地重复着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冷汗浸湿了厚厚的棉衣。还好,太好了,他还活着。 他被陈三领着衣襟提出了门外。陈家大门前一片寂静,过往的行人只敢远远瞄上一眼就匆忙离开。 门口的两个家丁把他架起来扔到马车上,陈毛生缩在马车的一角,颤抖着双腿慢慢坐下。颠簸的马车摇晃着驶向县衙。 陈三往陈向坤的烟袋里加了些烟丝,双手递给他,“主子,陈毛生并不知道关于金逸山庄的事,也不清楚您的身份。今日这么做,会不会打草惊蛇,让官府那边疑心。” “你觉得闻瑎这个人如何?”陈向坤顺手拿过放到嘴边,吸了一口。 陈三想到陈向坤对闻瑎以往的态度,谨慎地回答道:“小的不敢妄自评论,约莫是个好官。” 陈向坤缓缓吐出一口,棱角分明的面孔隐藏在烟雾下,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大概过了半晌,他才轻笑道:“她长得不错,脑子也不错。” 陈三满眼惊诧,他只知道主子是男女不忌,难道是看上这新县令了。陈三闭着嘴不敢说话,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官府再疑心又如何,陈向坤这人做的任何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陈向坤狠狠地吸了口烟,满不在乎地让陈三滚了出去。 - “所以,我们接下来只能等圣上的谕旨下来吗?” “当然——不是。”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你以为我不知道的其实我全都道。 ——来自逗小师弟逗的很愉快的宋某人内心不知所谓的独白。 第52章 闻瑎的桌面上堆着几个卷宗,里面是被捕的二十三人的基本信息。 “大人,是我。” 闻瑎用朱笔勾画,头也没抬,“进来。” “大人,下官刚才有事外出,不知大人召见,请大人恕罪。” “无事。”闻瑎这才抬头,下意识地咦了一声:“陈巡检,你这额头怎么红得渗血?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陈毛生沉默了一会儿,右手倒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额头,嘶了一声:“多谢大人关心,没什么大碍。只不过下官刚才赶路有些匆忙,不小心摔倒磕在地上了。” “巡检,以后走路可得小心点,磕着碰着了,家里老小都要心疼的。” 陈毛生点头,沉默着也不说话。 闻瑎把手里的卷宗放下,心中暗忖,看来陈毛生在到陈家之后定然是被人狠狠训斥了一顿。 果然如自己所料,他不知道赌场的事。 闻瑎:“巡检,今日多亏有你,抓捕行动才会如此顺利。你抓获了二十三人,切勿再自责有三人逃逸了。” 陈毛生低着头下意识想要撇撇嘴,却发现扯不动嘴角,他怎么可能会为这种事情自责。 闻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这种沉默让她忽然意识到陈毛生在陈家遭遇的可能不仅仅是斥责这么简单。 闻瑎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随后她轻叹了口气,走到陈毛生前将他扶起,郑重地对他说道:“巡检,起身吧。我已经吩咐账房给你拨了钱,拿回去买些酒菜,好好休息,两日后再来衙里。切莫自责了,我已经听其他衙役讲过了,若不是你发现了地面上那处异常,这次抓捕行动一定不会成功。” 闻瑎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你了!” 陈毛生自己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感受,他可能没原来那么厌恶闻瑎了。 闻瑎望着陈毛生慢慢离开的背影,抿着的嘴角垂下来了,神色有些黯然,今日到底是她利用陈毛生了。 殷君馥掀开后门的帘子走进来,步伐矫健,却没什么声音。 “闻瑎,你在想什么呢?” 她猛地一颤,看到来人才缓出一口气。 “没什么,你那边怎么样。” 闻瑎若无其事地抬眼,视线刚好撞到他的嘴唇,已经干得起皮了。 闻瑎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谢了,”殷君馥接过后一干而尽,“徐恩同意那件事了,我觉得顺利得有点意外。我可不觉得他是那么好说话了人,” “他自然会同意的。”闻瑎喝了一口水,怎么已经凉成这样了,冰得她牙疼,脸瞬间痛苦地皱成了一团,她继续解释—— “怎么了?难道这水里有毒?”殷君馥冷汗瞬间浮上额头,几乎不给闻瑎反应的时间,他就拽着闻瑎的手臂直接把她拖到了自己身边。 一只手搂着闻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用力拍着她的后背,“快,快吐出来。” 常年习武的人力气都这么大吗? 闻瑎不得不大喊道:“我没事!我刚才就是被水冰到了。”她在这里坐了一下午,茶壶里的水早就和室温一样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闻瑎就清楚地感受到身后靠着的那具身体突然僵硬。 殷君馥呆呆地张了张口,大脑宕机,“哦。” “松开我吧。” “好。”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微妙而沉默起来。 “你刚才表情很不对劲,我以为······你疼不疼,我力气可能有点大,要不要给你揉一揉。”说着说着,他开始结巴,声音慢慢变小。他的脸颊逐渐泛红,最后连耳尖都红得快要滴血。 “不用,还好。”其实并不好,闻瑎强忍住没有露出其他不对劲的表情,笑着对殷君馥说。 这是什么尴尬的场面,为什么不说话了。刚才这事不应该过去了吗?闻瑎忍不住心中吐槽的欲望,殷君馥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脸红得像刚出嫁的小姑娘,果然这种时候还得是自己先开口吗? 但是,着实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敏感,常人看到这种情况会一瞬间想到毒药这种事吗? 闻瑎心中一堆问号,算了,先转移话题,等这件事过去了她再好好问一下殷君馥。 “刚才我们聊到哪了?” 刚才闹了个大笑话,他此刻的思绪早就乱成了一团麻。 两人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殷君馥几乎片刻也没有停留就离开了这间屋子,莫名给人一股落荒而逃的感觉。 殷君馥后知后觉地才发现,他一只手就能把闻瑎环住。细腰盈盈可握,殷君馥狠狠地摇了摇头,不对,他在想什么。但是,她身上好软,和自己不一样。 他越想越乱,脑子里一下子像是水沸腾了。 刚才的细节在他的脑子不断重播回放,她那时似乎发出了闷哼,嘴唇也被咬得艳红。这个突如其来的情景突然浮现在脑海之中,像是钩子一样缠在了他的心上,殷君馥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殷君馥突然给了自己一拳。 闻瑎等他走了之后,才敢小声的嘶了一声,手劲也太大了,真的好疼。她背着手揉了揉后背,不出意外地估计是红了。 闻瑎抿了抿嘴,眼神沉下来。按照血缘关系,她还要叫陈徐恩一声表弟,明天就要见到他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翌日凌晨,天色漆黑如墨。 殷君馥从梦里惊醒,呆愣在那里良久,直到夜晚的寒意驱走了心中燥热。 微卷的发梢在空中浮动着,他把脸埋进手中,嘴里不知呢喃着什么。 上午,曹家客栈。 曹鹃荷和往常一样坐在柜台后面看着账本,算盘噼里啪啦地响。 饭点过去了,这客栈一楼大堂里除了收拾东西的店小二之外,便没有其他人了。 外面声怎么这么吵,店小二把抹布一放跑到外面,随便抓住了一个面目和善的老汉。 “诶,老伯,你们这是准备干嘛去,怎么这么兴奋。” “闻县令抓了一群人,都是赌徒,娘了个乖乖,二十三人嘞,”这老汉突然大笑起来,“我们邻居家那个无赖混混也被抓了,我准备去凑凑热闹看他笑话。” 一旁的大婶瞪了他一下,老汉缩了一下脖子:“嘿,小兄弟,不跟你说了,先过去了。” 店小二笑着拱手:“多谢,您先忙。”说完转身飞奔回客栈,“老板,你知道不,官府······” 曹鹃荷眉头皱起来,赌徒,嗤笑一声,手下的算盘发出的声音更响了。 大街上,这对老夫妻走远了。 大婶看了眼周围,对着老汉使眼色,显然有了脾气:“也不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没事就来看闻县令审案子。还有,祸从口出,祸从口出,你都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管不住自己的嘴,说什么邻居呢,要真让邻居家的人知道了,看你怎么办。” “老婆子,我······” “你什么你,行了,就在这分开吧,后面不顺路了。我去买东西了,记得午饭的时候回来。” 老汉撇了撇嘴,不过转头就开心地往县衙那个方向奔去。 这老婆子可不知道,闻县令厉害着呢,没错看闻县令判案断案啊,他心里就觉得舒坦啊。那些个欺压我们的坏人伏法,现在宜新不比原来好上太多了嘛。 县衙外呜呜泱泱围了一群又一群的人,水泄不通。 不过这次,闻瑎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陷入了僵局。这些人除了承认自己参赌之外,其他任何事都是一问三不知。 闻瑎想着她昨日看到的这二十三人的档案,垂眼沉思,瞳孔猛地一沉。 陈徐恩这次也在外面看着,他不清楚闻瑎到底想干什么,但是如果仅凭这些人就想抓住长峰寨的把柄,未免也太天真了吧。他可以肯定是殷君馥把这赌场位置传出来的,不过他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杨三勉。 这闻县令说不定要失算了。 他皱着眉头,盯着大堂内,这种眉头紧皱的模样和曹鹃荷几乎一模一样,若是两人同时站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人认错他们之间的关系。 陈徐恩冷眼观察着,却发现闻瑎丝毫未见慌乱。不知道是不是装模作样,心里啧了一声,若是此事不成,那他们也没必要合作了。 长峰寨早就不是以前的长风寨了,陈徐恩想到这两年寨里的变化,身上的冷意愈发明显,他发出了一声冷哼,双臂习惯性地环起来,却不小心碰到了傍边站着的人。 他身旁一人被吓了一跳,“小伙子,你干什么呢,吓死老汉我了。” “老人家,对不住。”陈徐恩如此礼貌的道歉与长峰寨上简直判若两人,要是让周副首领看见他这副样子,绝对直呼见鬼了。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48节 老汉心里评估了一下,态度挺诚恳,虽然看着有些不太正派,但是也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他乐呵呵地挥了挥手,自来熟地和陈徐恩聊起来。 “小伙子,我跟你说,闻县令可厉害着呢,别看她现在还没下决断,但是我敢说,马上这案子就了结了。” “老人家,我和您看法正好相反。” “哼,那咱们看看就知道了。”话不投机半句多,这老汉不搭理陈徐恩了。 老汉垫着脚往里面看,视线扫到县衙大堂的右下角跪着的那个人时,还是忍不住啐了一口,这鳖孙混混整天不干正事,现在被逮到了,就等着被闻县令关进大牢里再也别出来了。 与此同时,闻瑎的视线也移到了右侧,落到了那个低垂着脑袋身体姿态却莫名放松的人身上,眉眼闪动了一下。 第53章 即便跪在地上,但此人浑身上下都写着他是个混混五个字。 梁丰伢,二十三岁,无妻无子,父母均已去世,家住宜新东市。孑然一身,无所凭赖,却毫不畏惧官府。在宜新县堆积的近两年卷宗之中,此人的名字出现过不下五次,他也曾在牢狱待过一段时间,但每次入狱不过半月就会被人赎出,但卷宗上却未有赎他之人的任何记录。 闻瑎将此人的名字画上了红勾,她对殷君馥使了个眼色,“你去此人家中查探一下,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怀疑梁丰伢肯定知道什么。” 殷君馥避开她的视线,点了点头。 闻瑎心里有些奇怪,这人从早上开始就一直避开她,但不成还在为昨天的事尴尬,可她印象里殷君馥不是脸皮这么薄的人。 麻洪昌拿着大齐律读到:“根据我朝法律,凡是赌场以营利为由,聚众赌博或者以赌博为业的,按情节严重程度,徒三年,并处罚金五十银。若有人想起什么有用信息,亦可将功折罪。” 堂下鸦雀无声,无人回应。 “既然如此,签字画押压入牢中。”闻瑎平静地扫了梁丰伢一眼,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老汉吹着小曲,瞥了陈徐恩一眼,“小伙子,怎么样,这些人都被抓到牢里了吧。” 陈徐恩心里嗤笑这老伯什么都看不懂只看热闹,但还是嗯了一声算是认输。 县衙外的人逐渐走光了,陈徐恩跑到一摊贩处买了两个烧饼,靠在县衙一侧街角墙边,边吃边等,看不清脸上的神色。烧饼吃完了,人也等到了。 殷君馥从东市匆匆往回赶。 陈徐恩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拦下了殷君馥:“我现在就要见闻瑎。” 殷君馥眉头稍蹙:“稍等,我去问问她。” 殷君馥将搜查到的东西交给了闻瑎。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领着陈徐恩从侧门进入县衙内院。 “老殷,不用看了,我检查过了,每人跟过来。”陈徐恩看着殷君馥警惕的模样,不耐烦地打断他。 闻瑎此时还不在书房里。 陈徐恩大摇大摆地走进书房,仿佛这地方是他自己家一样,从书架上随意拿了本书坐到圆椅上,“不在意吧,我可不知道要等闻县令多久。” 殷君馥双臂肌肉鼓涨,绿眸冰冷,随时准备给他一拳。 “啧,当了师爷就是不一样,脾气都变大了。你的闻县令万一一个时辰后才来,我不得苦苦地无聊地在这里待一个时辰。” 话音刚落,闻瑎就走进来了,清冷之音在耳畔响起,“说笑了,贵客到,有失远迎。” 陈徐恩被刺了一句,心下不爽,看到她走进来,混不吝吹了声口哨,啧,这闻大人远看长得不错,近看倒是更好了。 他把书扔到书桌上,反刺道:“久闻不如一见。闻大人,虽说您是个男的,但也怪不得殷君馥对你死心塌地的。” 殷君馥拳头带风,打出一道残影,停在了陈徐恩的眼前,“说话小心点,我不介意打你一顿。” 陈徐恩眼睛却眨也不眨,嗤笑了一声。 闻瑎看着他没说话。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你既然选择来见我,那便是选择和我们合作,坦诚相见即可,不必再装作那副模样。”闻瑎眉梢间不见其他波动的情绪,声音也不高,只是淡淡陈述,但一字一句都意味深长。 陈徐恩的脸色由阴转晴,又恢复了刚才自在的神色,他毫不在意地说道:“那可不一定,若是我不想,自然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 “闻大人,若不是靠殷君馥给你透露小道消息,你觉得你会有机会知道这个赌场。连那二十三个人都审不出来,呵,我倒是后悔昨天答应那么快了。” 殷君馥蹙眉,怒火更炽,不过他瞥到一旁的闻瑎,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闻瑎:“梁丰伢是那家地下小型赌坊的主事,我们已经从他的家中搜来了证据。” “那又如何?”陈徐恩内心有些期待,但外表和他说出口的话都带着嘲意。 “陈徐恩,你不用激我。我知道你的想法和我们一样。” 陈徐恩听到这话眉心动了动,和闻瑎的父亲极为相似的眉眼让她有一瞬间恍惚。 “你怎么知道我姓陈。”陈徐恩此刻的脸色阴暗的吓人,说完之后,他反倒愣了一下,啧了一声,“你见过我娘了吧,怪不得殷君馥昨天忽然来找我,她是不是什么都告诉你了。” 闻瑎的目光沉下来,语气还是那样平静:“是,我见过她了。她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包括你和陈向坤的关系,以及你的父亲死亡的原因。” 陈文德虽然和曹鹃荷结为夫妻,让她脱去了奴籍,免去受人人奴役的下场。但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陈文德虽是庶出,但是作为陈家的大少爷,自然是吃喝不愁富裕一生。但是他和曹鹃荷结婚没几个月,就染上了赌瘾,是个不折不扣丧尽天良的赌徒,酗酒闹事、辱骂家暴,无一不缺。不过几年,他就把分到的财产挥霍殆尽。 陈徐恩从小就生活在这种阴影下,直到陈文德去世。 曹鹃荷便带着陈徐恩从陈家搬了出来,用剩下的余钱自己开了个小客栈。孤儿寡母,曹鹃荷独身一人抚养陈徐恩,自然遭不了他人闲话,因此对陈徐恩的管教也愈发严苛。 陈徐恩十三岁那年,结识了一群流氓地痞,多是三教九流之辈。耳濡目染,性情愈发桀骜。 加之当时宜新当时官府无能,税收严苛,百姓交不起税衣食不保。所以一群人便选择上山投奔长峰寨,打算谋另一条生路。占山为王,落草为寇。 陈徐恩受不了母亲的管教,他结识的兄弟也都到长峰寨了,于是十四岁的时候,他自己带着一个只装了几件衣裳的包袱,就偷偷离开了家。留给曹鹃荷的就只有一封满是错字的告别书。 对于为了活命逃奔上山的人来说,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种田生活。 但对杨三勉来说不是这样,他不满足于现状,恶欲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长峰寨当时不过是一个小寨子,杨三勉两年前被陈向坤收买变成他手下一条走狗之后,长峰寨才一步一步变成了现在百姓闻风丧胆为恶不作的贼营。 陈徐恩十陈向坤的侄子,加上已经是长峰寨的二把手,肥水不流外人田,自然也知道内幕。但是陈向坤不知道陈徐恩对赌博一事十分厌恶,但他只有一个人力量薄弱,宜新这地方几乎完全在陈家掌控之中,所以表面上他听从陈向坤的话,实则一直在搜集证据。 直到他见到了自称在其他地方犯了罪不得不上山的殷君馥。 陈徐恩知道殷君馥在说谎,他见过他,在那场伤亡惨烈的剿匪行动里。但他不仅没有说,反而帮着殷君馥圆谎。 杨三勉是个小人,但是一个爱才的小人,他巴不得越来越多的能人投靠长峰寨。殷君馥武力值极高,又有陈徐恩保底,自然入了他的眼。 陈徐恩观察着殷君馥,观察着他在山上的行动,不经意地透露给他一些消息。上山不过几个月,殷君馥就成了长峰寨的副首领。 后来,陈徐恩等到了一个新的宜新县令。 “闻大人,我同意你的计划,一旬后我会在长峰山松林南侧等你们。” 陈徐恩不再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不再是那种想要让人揍他的语气,他郑重的看了闻瑎一眼,对着她拱手行礼,“先告辞了。” 他说完后,又走到殷君馥面前,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老殷,你记得我说过什么,别忘了。” “好。” 殷君馥眼前浮现的是那一抹红色的夕阳。 - 陈徐恩离开了,书房里只剩下沉默的两个人。 “他说不要伤害长峰寨上的那些普通人。”殷君馥瘪了瘪嘴,有些闷闷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你也知道了。” 他这话说得没前没后的,闻瑎却懂了他的意思。 她眉毛轻挑、眼中含笑,拍了拍他的肩,“其实我原本只知道他是我表弟,陈文德那个畜生是个赌徒而且早死了,而且陈徐恩嫉妒厌恶赌徒之流。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谁知他如此推心置腹将一切坦白。” 殷君馥被她拍了一下,身体僵了一瞬,随后若无其事地问道:“那你已经派人去绥宁请兵了吗?若是只写信,恐怕劳将军不会随便同意。” 殷君馥笑了一声,“劳介平那个老家伙可是个滑头。” 他的绿眼睛里满是期待:“要不要我去请?” “你想去?” “也没有那么想去。”殷君馥有些别扭地说。 闻瑎此时心情大好,她笑着调侃:“那就是想去了。不过,咱们那位远道而来的钦差大臣打算自己亲自去请,免得请不到人。” “哦。”他的声音就冷下来了。 “你生气了?” “没有。”他只是觉得不爽,为什么又是宋端那个家伙,他只是不想从闻瑎口中听到宋端的名字。 闻瑎戳了戳他:“别气了,我请你吃东西。” 殷君馥本来可以轻易躲开的闻瑎的那只手,但是他却一点也不想躲开。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怕藏不住自己那恶心肮脏的心思,于是便盯着她的那只手,比他的小,很好看,他能一把握住。他到底在想什么,闻瑎可是他的朋友。他在心里唾弃自己。 殷君馥闭上了眼,“不用了。事情紧迫,我要抓紧时间准备。” 闻瑎看出他又想逃跑,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抓住了他的袖子,“等等,别走,我有话问你。” 作者有话说: 可恶,疼死我了,智齿又发炎了,啊啊啊啊啊tat 第54章 殷君馥揉了下自己的头发:“想问什么?” 闻瑎看出他暂时不打算离开,松开了他的袖子,斟酌着语气:“你昨日为何觉得我是中了毒?” 午时的阳光正好,不偏不倚地照进屋内,刺的闻瑎闭了一下眼,错过了殷君馥听到这句话后变化的神情。 “我也不清楚,不过当时就只有那一个想法。”说完之后,殷君馥歪头笑了下。 长峰寨。 杨三勉正在讲话,不过屋内的气氛有些焦灼,没有人敢大声喘气。 “最近都给我看紧点,别让我发现任何人有小动作,不然老子第一个杀了他。”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49节 尖细刺耳的尾音戳到陈徐恩耳中,他不耐地闭上眼。 杨三勉瞥见了,心里阴恻恻地骂他了一句,随后把桌子上的瓷碗砸到地上,才堪堪消了怒气。 二月二十四日,宋端如期回到宜新,随之而来的,还有隐蔽在县郊的三百名将士。三日后,殷君馥带着这些将士沿着小路与陈徐恩汇合。 天还暗着,月光微弱,朦胧小雨,湿泞的泥土,身上黏腻的触感,林中的路并不好走。 陈徐恩就站在一棵树后,听到一阵子的脚步声,大地在震动。他提前到这里的半个时辰,他双指并拢放在唇间,吹了一声口哨,似是黄鹂鸣叫。 “走吧,在那个方向。”殷君馥对身后的副将道,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沉稳。 陈徐恩手兴奋地颤抖着,他终于到这一天了。 殷君馥身后是二十人的先遣队,其余人埋伏在山脚,等待山上传来信号便会冲上山去和他们汇合。 陈徐恩走得很快,语速也很快:“前面有一山洞可以通向寨子里,出口是我的住处,我已经提前引开了我房子周围的人。按照计划,你们需要第一时刻冲向主寨大厅,擒贼先擒王。” “老殷,你记得带好路。我去寨子大门那里引开守在瞭望塔上的人把山寨的大门打开。只有半柱香,一定要把握时机。” 陈徐恩语气郑重,“老殷,记住我说过的话。” 殷君馥点了点头;“多谢,你自己也小心。” “不用担心我。”陈徐恩笑了笑,“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春夜微雨,絮絮绵绵,天意一般,众人走到洞窟石道前,雨停了。 闻瑎也没有睡。 煤油灯芯还剩半盏,火苗烧得旺盛,闻瑎她推开门,站在屋檐下,望着长峰山站了很长时间。 直到灯灭了。 长峰山上,殷君馥带着人走近杨三勉的住处,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 殷君馥听到门内的呼噜声很响,杨三勉睡得很沉。 房子外站着两个守夜的山贼,也不时地低一下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现在正好是交接的时候,巡夜的山贼大约五分钟会再次赶回来。殷君馥比了一个手势,身后的士兵屏住呼吸,就是这个瞬间。 那两个山贼倒在了地上,殷君馥进入杨三勉的房间,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 里面的人不是杨三勉。 殷君馥瞬间意识到不对,但是已经有些晚了,山脚下传来了厮杀之声,是陈徐恩骗了他,不,殷君馥瞬间否定了他这个想法。 周围突然变亮,殷君馥转过头,看到了脸上带着残酷的笑意的杨三勉。他站在外面,身后是一群拿着火把面露凶光的山贼,数量惊人。 “君馥,没想到是你啊。不对,果然是你啊。”虎背熊腰,尖嗓刺耳,杨三勉就站在那里,火光下,他脸上的阴影晦暗不明,阴森恐怖。 这是一场恶战。 殷君馥舔了舔嘴唇,眼神越来越亮,笑得肆意甚至有些疯狂:“杨首领,你的人头我拿下了。” 闻瑎再次见到殷君馥的时候,是这天的傍晚。 他的脸上被溅了血,发丝凌乱,苍白的嘴唇微微干裂,呼吸也已经沉重得没了节奏。 明明狼狈极了,闻瑎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忘了他眼眸中的满目星辰,让她想要落泪。 “我成功了。”殷君馥抱住了她,如释重负地笑了。他的嘴里溢出一股血,晕染了闻瑎后背的衣裳。 殷君馥昏了过去。 长峰寨在那天成为了过去,除去杨三勉等头目和记录在案的山贼之外,长峰寨共有一百六十人人无犯罪前科,其中死亡两人,受伤三十七人,其他人选择投降没有反抗。 可陈徐恩死了,死在他想要保护的那些山寨上的普通百姓手里。这是其中目睹的全部经过的一个人说的。 闻瑎感觉有些失重,头晕得想要吐出来。陈徐恩死了,这个消息让她缓不过神,她灌了自己好几口水,可喝得太急了,又被呛了好几口。 她并不是那么感性的人,即使两人有血缘关系,可她与陈徐恩不过见了一面,怎么会有太深的感情。但是他死了,那曹鹃荷怎么办?她会不会怨自己。 闻瑎手止不住地颤抖着,下唇被死死叫住,血珠冒了出来,晕染了唇瓣,艳红的鲜血衬得她的脸色愈发白了。 陈徐恩的尸体连夜找到了,他的背后被刺了一把尖刀,直戳心脏,一击毙命。 闻瑎没有让其他衙役通知曹鹃荷来认领尸体,而是亲自往她那处跑了一趟。入棺下葬全是她一个人亲力亲为,曹鹃荷一下子就好像老了不止十岁。 闻瑎不敢想象她是什么感受,只是在这之后,曹鹃荷不再对闻瑎笑了。 - 县衙内院。 已经五天了,闻瑎站在殷君馥床前。 她碰了碰他的额头,已经不烫了。可他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嘴唇依旧惨白,好在腹部的伤口正在逐渐恢复。 看着他沉睡昏迷的模样,闻瑎失落地叹了口气。 闻瑎退出房间,小心地把门合上,眼角瞥见一个黑衣身影。 “闻县令,借一步说话。” “萧副将,您找我有事吗?” “借一步说话。” 萧明刚:“是这样的,劳将军吩咐我等现在立刻回去,并且将殷小将军带回。” 他说这句话的神态淡淡,只是在向闻瑎通知。 闻瑎眉头蹙起来,语气中微微含怒:“殷君馥现在重伤未醒,若是现在随意移动,万一伤口感染复发又待如何。更何况绥宁距此不过三十多里地,何必如此急迫。” 萧明刚无奈道:“闻县令,这也不是在下一个人能决定的,劳将军下了死命令,在下可不敢违抗军令,实在抱歉,还请您能见谅。” “你们考虑过殷君馥自己的感受吗?若是他自己并不愿意离开呢?” 萧明刚这次倒是沉思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殷小将军也有可能愿意早点回去,不是嘛?” 脑海中浮现十几日前的画面,那是殷君馥在问自己能不能让他去绥宁请兵,她拒绝后,殷君馥不高兴的表情不似作假。或许他真的想回去了,闻瑎一瞬间有些不确定了。 闻瑎怒视着面色平静的萧明刚。但此人只是拱手再次行礼,却丝毫不改其意。这的确不是他一个副将能决定的。闻瑎呼出一口气,恢复了平静,只有握紧的双拳泄露她内心的真实心情:“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萧明刚抱拳道:“不叨扰县令了,在下先离开了。” 翌日清晨。 宋端和闻瑎同坐在一辆马车上,跟着离开宜新的军队将他们送至县郊。 闻瑎的表情并不好,一直沉默着。 两人坐在马车内的左右两侧,狭小的马车几乎容不下两人的双腿,布料不可避免地摩擦着,若是路况不好,两人的腿还会碰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 马车咯噔了一下,左侧的车轮压到了路旁的石头,车身□□。闻瑎没坐稳,往前扑了一下,双手按到了宋端的腿上,一条腿直接插到了宋端的双腿之间,姿势好不暧昧。 宋端唇角掠着一抹轻笑淡:“小师弟,投怀送抱?” “抱歉。”闻瑎重新坐好,神色依旧恹恹,她甚至没有心思回复宋端的话。 宋端的唇边的笑容瞬间消失,眸底一抹猩红,说不是什么感受,明知故问道:“小师弟,你并不想殷君馥离开,对吗?” “他伤得很重,至少不该现在走。” 宋端微微后仰,耸兀的喉结缓缓上下滑动,他凝视着闻瑎,目光幽深似要把她吞噬。 “你喜欢他吗?”宋端问得漫不经心,声音低沉,唇角却带上嘲意。 风骤然大了,车窗被吹得猎猎作响。闻瑎有些冷,她透过车窗望向前方的马车,殷君馥在那里,依然昏迷着。 宋端似是在问她,但风呼啸着她听不太清。 “什么?” “吁”的一声,马车停下了,闻瑎早有了防备,纹丝不动,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撞到宋端怀里。 可是,现在情况却反了过来,宋端整个人压到了她的身上。 “抱歉,没有坐稳。”宋端立刻离开了,有些歉意地对闻瑎说,似乎只是无意。 萧副将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宋大人,闻县令,就送到这里吧。” 两人走下马车,吩咐车夫在那处等待,闻瑎又执意往前送了一段距离。 萧明刚看了一眼天,拦住了两人,“你们再送就送到绥宁了,如今又下了小雨,二位还是早些回去吧。”如今已经行驶到了郊外,离宜新县城已有快十里地了。 “我看他一眼。” 闻瑎掀开了那辆马车车帘的一角,他还在昏迷着,闻瑎抿着嘴放下了帘子。 “闻县令,我会照顾好殷小将军的,您可放心。” 萧副将神色庄重,再次拱手抱拳:“宋侍郎,闻县令,那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他说完之后,踌躇片刻,又对闻瑎道:“闻县令,若是殷小将军醒来,在下会写信告诉您的。告辞了。” “一路顺风。” ······ 宋端在她眼前挥了挥,“小师弟,还看呢?” “他们已经走远了,回去吧。” 闻瑎嗯了一声,“回去吧。” 郊外的野花已经开了,春天的确已经来了,再过几日就是春分了。如今长峰寨上的贼寇已经处理干净,那水渠的修建工程也要重新开启了。蝗虫不知道今年春末还回不来,需要早点防范。 闻瑎思绪发散着,陈家这几天倒是一直安安分分的,陈向坤居然没有什么动作。 如今长峰寨的事解决了,山洞下面的赌场已经查封了,下一个就是陈家了。目前宜新的现状并不容乐观,陈家对宜新县各个商户农户的掌控压迫太过,需要整改。不过厉王现在还在宜新吗,还是说已经离开了。 不过这也无妨,只要谢远林在这里还以陈向坤的身份活动,就不会没有办法。 还有······ 闻瑎忽然想到了刚才她被打断地问话,随口问道:“师兄,你刚才在马车上问我什么了?” “我刚才在问——”宋端有些奇怪的嗤笑一声,眉毛上挑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神色。 闻瑎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眸,心蓦然一紧,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眼神略显飘忽。 宋端现在不大对劲。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50节 “不,没什么。”宋端的脚步加快了。 “没听见就算了吧。”宋端声音低哑,俊美的五官泛着冷意,狭长的丹凤眼底涌动着着阴郁的病态。 闻瑎闭上嘴不再说话,她的睫毛颤了颤,肌肉紧绷着望向他处,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闻瑎垂着眼跟在他的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是分开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她居然丧失了警惕,离京前的那晚给自己的教训不够吗?男女力量上天生的差距,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弥补的。 闻瑎忖思,宋端的确是一个好师兄,可前提是他只当自己的师兄。 仪表堂堂,宋端现在才二十八岁就是三品大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会喜欢上自己。这件事她始终不得其解,无解的疑问像一团乱麻似地堆在闻瑎脑中,纠结缠绕着,理不出任何头绪。 这可不是现代社会,马上就要到三十而立的年纪,却依旧未有婚配,也不曾见他有什么红粉佳人,红颜知己作陪。师兄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还是像他说的一样,只是单单喜欢自己。 闻瑎苦笑了一声,神情涣散。她揉了揉头,什么时候自己居然这么自恋了。 宋端:“到了,上车吧。” 闻瑎叹了口气,现在气氛又僵了,她已经无心思考任何其他问题了。 车夫看了这两位大人的脸色一眼,也不敢大声喘气,连忙掀起车帘请他们坐上去。 马车夫再次甩起缰绳,“吁”,马车呼啸着驶过街道,这次比来的时候平稳多了。只是车厢内的空气似乎冷到了极点,至少闻瑎是这么认为的。 车厢内,迷离的昏光,只有时而飞起的窗帘送进来一丝光线。宋端就那样沉默地看着她,分不清是温柔,还是忧郁。 闻瑎始终阖眼假寐,自然不知那人一直看着她。不知为何,她的手指却有些不听使唤的在抖,手心里全是汗。时间过得好慢,什么时候才能到县衙。 她在怕我。 宋端的心里好像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仿佛无数个蛇胆在胃里翻腾,他想把这种苦吐掉,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空留他一口苦涩。 车夫停下马,敲了敲车门,打破了车内无言的氛围。 他恭敬地说道:“二位大人,到地方了。” 闻瑎迫不及待地准备下马,可她偏偏看到宋端的表情,怔然的愣在了那里。 小师弟,你莫怕我。 宋端小心翼翼地有些试探的询问道:“小师弟,能和你聊聊天吗?” 闻瑎听到他的话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涩。 她唔了一声。 - 县衙后堂,巨大的“廉”字苍劲有力的写在照壁上,牌匾上挂着思補堂三字,这里是衙门平日里开会的地方。 陈毛生站在那里踱来踱去。 作者有话说: 宋端:吃醋黑化+1心软黑化-1 宋端目前黑化值35 第55章 “闻大人,您可算回来了。”陈毛生一眼看到闻瑎,立刻向她冲过来。 闻瑎清晰地看到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陈巡检,找我何事?” 陈毛生看了一眼宋端,有些为难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端冷脸看了这个巡检一眼,不过看向闻瑎时眼睛瞬间回温:“那我先去休息了,小师弟,你聊完记得来找我。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说。” 闻瑎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僵硬的,她点了点头。 陈毛生把闻瑎拽到一旁,脸上焦急的神色盖也盖不住:“大人,您可得救救小的。” 说完就要给闻瑎跪下磕头。 “你别急,”闻瑎拦住他,“若是我分内之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陈毛生眼神闪躲了一下,他咬了咬牙,终于抛开所有顾忌,“陈向坤打算杀我,大人,求您救救我。” “陈向坤可是那位乡绅?”闻瑎反问道,“他与你什么关系,又有何冤仇,非杀你不可?” 陈向坤跪在地上磕头,“大人,我说出来您可千万别怪罪我。” 闻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话。 陈毛生深吸了一口气,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陈向坤今天上午大发雷霆,找人套了个麻袋把陈毛生套了进去,拳打脚踢,并且通知他若是今日不能把闻瑎的把柄找出来,就让陈毛生陪葬。 陈毛生颤颤巍巍地继续给闻瑎磕头:“大人,小的原来不是故意给陈家传消息的,但是没有办法,我不这样做就得死。您得救救我,救救我。” 闻瑎:“你先站起来吧,你在这样磕下去,我怕陈向坤还没有来找你麻烦,你就已经磕死在我面前了。” 陈向坤是这么暴躁的人吗?闻瑎想到她唯一一次见到的陈向坤本人,而且若陈向坤真打算让陈毛生死,还会给他机会让陈毛生有命活着来找自己。 闻瑎打量着满脸惊恐的陈毛生,心里思忖片刻,或许,还有一种可能,现在的陈向坤已经不是谢远林了,而是他本人。 “你上一次见陈向坤是什么?”闻瑎打量着他,目不斜视。 陈毛生使劲揉着头,苦苦思索:“上次,就是您吩咐我去县城南抓人那次。对对,就是就是那次,我刚回来就被那个叫陈三的管事给带走了。不过这次我倒没见着他,明明前几次他都会站在陈向坤身后的。” “那时候陈向坤本来想打断我的腿,可后来他又放过我了。大人,小的真的是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改过自新。求您救救我吧。” 陈向坤痛哭流涕,但是他那张脸配上这种表情,实在是难以入目。 闻瑎制止了他想要抱着自己的腿继续哭的举动,有些嫌弃地后退了几步。 陈毛生垂头丧气,闻大人好像不吃苦肉计,那要是她也不帮自己,真的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了。而且让他找闻瑎的把柄,最好是能让她犯罪下台的那种把柄,那不就是让他送死。 那宋大人可是京里来的,他眼又不是瞎了,怎么可能看不出宋端对闻大人的维护。到时候把柄没找到,他先被人杀了可不得了。钦差大臣可比陈向坤厉害。反正横竖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现在把一切说出来,至少有一条命在。 他想到陈向坤眼底的狠戾,那可不是说玩笑的,虽然这半年他脾气比原来好了些,但是早些年,他亲眼见过一个人被陈向坤活活打死,杀鸡儆猴,反正他在陈向坤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闻瑎蹙眉,陈三,这次不在。难不成谢远林真的已经离开了,可是他为什么要走,闻瑎可不相信谢远林会是什么简单的人,他如果真的离开了,说明他在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但是更为恐怖的是,她自己并不清楚谢远林的目的,闻瑎瞳孔微微收缩,眼皮不自觉的抖了抖。 “你可记得陈向坤的右手上有一道长疤。” “疤?”陈毛生琢磨了几下,“这个我还真没注意。” 闻瑎扬眉,意味深长地说:“陈毛生,你可得好好想一想。” “小的在想想,一定能想出来。”陈毛生连忙委诺地点头,眉毛皱得快要锁在一起了。 右手,长疤。这真的是在为难他,他这脑瓜子又没有多聪明。 陈毛生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语,突然灵光一现,今个陈向坤用砚台往他身上砸,用的就是右手,他手上没疤。 陈毛生的眼睛亮得放光:“大人,小的记起来了,他今天用右手打小的了,他手上没有。” 看来她猜得没错,陈向坤这种作态如此气急败坏,是因为他被当做弃子了。闻瑎笑了:“行,你就在县衙待着吧,陈向坤暂时还要不了你的命。等这事了解了,我们再聊聊如何治你的罪。” 闻瑎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现在她得去告诉宋端这个消息,她官太小了,关系到皇家的事,她可做不了主。 嘭嘭嘭,“师兄,你在吗?” “两盏茶。”宋端轻声说了一句,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师兄,厉王谢远林已经离开这里了,现在的陈向坤就是真正的陈向坤。”闻瑎语速很快,带着兴奋的尾音。 她将刚才发生的事大致讲述了一遍。 宋端边听她讲,边给她倒了一杯茶。小师弟果然是这样,只有聊到公事的时候才不会避开自己,神色才会如此放松。 “谢谢师兄。”闻瑎顺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所以我觉得,陈向坤定是被当做弃子,才如此气急败坏。如今没了谢远林撑腰,这陈家必不会像以前一样嚣张。” 宋端道:“若是如此,怕厉王的目的也已经达成了,所以他才会愿意离开。” 闻瑎眼神亮亮的,她和宋端的想法如出一辙:“师兄,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他的目的是什么?” 闻瑎忍不住站起来,在屋里边走边说:“宜新的金逸山庄已经彻底被查封了,所有涉赌人员都记录在案,关于陈向坤和长风寨以及金逸山庄的证据,我们也已经基本搜集完整。只要我想,那陈家不日便会被抄。” “厉王的目的不是金逸山庄,也不是长峰寨。”。 “师兄,你说对不对?”闻瑎的那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宋端,可惜眼里没有深情也没有爱意,全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追根究底。 小师弟可真敏锐,可惜这件事目前还不能直接告诉她。宋端忍不住在心底夸耀她,莫名生出一种自豪感。可惜不能像原来一样摸摸她的头了。 “的确如此,不过这件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闻瑎像是被针戳破了的皮球,瞬间瘪了下来。她就知道即使宋端知道也不会告诉自己。不过她懂好奇心害死猫这个道理,过了一会,自己就自己调节好了。 宋端用有些无奈又亲昵的口吻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他有信心,小师弟过不了多久就要回京了。毕竟那晚,他观陛下的态度,似乎也不打算让闻瑎在这地方待上太久。 宋端现在有一点点后悔了,当初他还是太激动了,不该那么冲动就向小师弟告白的,至少他还能再抱抱她,摸摸她。可是现在,只要他稍微一靠近,小师弟就会炸毛。 他不想小师弟因为他的感情怕他疏远他。宋端那双原本一直明镜止水的眸子,此刻突然黯了几分。 “珩屺。” 突然被叫到字,闻瑎下意识地站直,片刻后迷茫地眨了眨眼,“怎么了吗?” 宋端灿烂的笑映入了她的眼帘,这是自从他来宜新之后,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心。 “你长大了,师兄为你骄傲。”宋端的眸子毫无杂念,那是纯粹的兄长的口吻。 闻瑎听出来了也看出来了,眼睛笑成了月牙形,“谢谢师兄!” 三日后,一桩桩关于陈向坤的罪状诉诸公堂,陈家被判处抄家,家产尽数充公。陈向坤等相关十三人被处以死刑。可惜充公充的是国库,而不是宜新的库房。 闻瑎随意翻了翻陈向坤这些年做的事,眉头越皱越紧,别说死罪了,就算是十大酷刑在他身上尽数施罚,她都觉得轻了。 陈向坤可能自己也想不到,他为了泄气威胁陈毛生的这件事,成了摧毁陈家的导火索。 王爷选中他,暗地里扶持他,陈家才越做越大,到如今这个地步,不只宜新,甚至连半个清赤府他都有话语权。王爷信任他,才把金逸山庄的事交给自己打理,可是现在一切都毁了。都毁了。 他不等人来抓自己,跳井自缢了。 曹鹃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什么表情都没有。不过第二天,她就到陈徐恩的墓前,在那里待了一天。 三月初,杨柳动,柳条摇。春风拂面人欲醉,东风吹柳树欲飞。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51节 长峰山水渠工程正式启动。当初长峰寨上的山贼便是这次开凿行动的劳工。 殷君馥遵守了和陈徐恩的约定,没有伤害对这些普通的贼众,大约有一百六十人活了下来。即便如此,法不可废,礼不可失。这些人依法被判处半年到两年的牢狱之灾不等。 闻瑎无辜地眨了眨眼,免费的劳动力摆在眼前,不用白不用嘛。 三月三又是一年上巳节,可惜宜这个风俗在南方才常见,宜新这里地处最北部,并不过这个节日。 宋端却依旧邀请闻瑎去郊外赏春,并且给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考察农情,把她从繁重的案牍之中拽了出来。 宋端从柳树上折下来一根细柳,拿在手中把玩着,在他修长的手指间逶迤翻转,衬得他的指节分明,玉白修洁,莫名更显矜贵了。 两人走在县郊的田野之中,山花烂漫,柳枝轻拂,微风拂动。 “师兄,你要走了?” 宋端将这条柳枝插在花丛之中,红花绿柳,相映成趣,令人赏心悦目,点缀得十分好看。他拍了拍手,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是要走了,我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了,陛下可是催我回京了。” 也是,师兄以往都是三个月往返京中,这次他回去,也要整整四个月了,的确是长了些。 此次离别,不知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面,闻瑎有些伤感。 宋端站在柳树下,眼神柔情似水,看着她目光炙热坦诚,如湖水般清澈,“折柳送别,以抒离意,他日同归,还往与君相伴而行。” 闻瑎一时竟不能分辨不清是兄长的寄语还是其他情意。 “小师弟,蝗灾虽未至,但不可不防。若是初夏蝗虫再临,宜新可能就承受不住了。” 一百多年以前,这个王朝的主人还不姓谢,曾有一场蝗灾席卷全国各地,蝗虫成群地掠过庄稼地,农民们含辛茹苦种下的稻谷和小麦霎时粒无收。各地灾害蜂拥而至,搅得朝野鸡犬不宁。 但是前朝皇帝信奉宗教,对这场堪称灭顶的蝗灾,他不仅没有选择积极组织抗灾自救,而是建道场、设神坛,祷告上天降福灭蝗。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没过多久,各地渐次传来“好消息”,有的地方官员上书的奏折之中还绘声绘色地描述蝗虫成片成片自行死去的场景,有的地方信誓旦旦地奏言蝗虫只吃草叶不吃庄稼。 但是这种假象很快就被打破,一大群蝗虫飞至皇宫,黑压压犹如乌云压顶。前朝皇帝见此景象不胜惊恐,他多年的信仰轰然倒塌。从此一病不起,暴病而死。 而齐朝就是在那之后建立的。 三日后,宋端起程离开宜新,奔赴京城。 翌日,东方欲晓,云蒸霞蔚。 闻瑎站在田间,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长势茂盛,绿意盎然。但此刻她却无暇欣赏,心底反而隐隐有些不安,去年蝗虫过境,庄稼颗粒无收,今年也会有这样的灾荒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师兄所言甚确,既然不能确定今年会不会再有蝗灾,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闻瑎伸手从树上解开拴着马匹的缰绳,翻身上马,双臂用力抖动缰绳,双腿狠狠夹了一下马腹,一人一马顺着来路疾跑而去。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里的闻小瑎明显还很稚嫩,跟宋端这种官场上浸润了这么多年的狐狸精根本比不过。但是比最开始刚来宜新莽莽撞撞样子着实是进步太多了。 发出老母亲的感慨! 第56章 陈毛生因为失职已经被闻瑎撤掉了巡检的职位,本该将其送入大牢,但将功折罪,闻瑎只罚了陈毛生二百两银子。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一家子人一年赚到的钱也不过就二十两银子左右,二百两银子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虽然他一个从九品的巡检一年的俸禄不过二十两银子,但是陈毛生闻此消息却是大喜过望,简直把闻瑎当成了再生父母。 他犯下的罪可不是一两年的牢狱之灾就能够解决的,更何况宜新大牢什么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不过这都不是他这几天最为心惊胆战的,毕竟他原本当差的时候对手下的衙役县卒可不好,进了大牢免不得受人欺辱。 陈毛生当巡检了十年,收到的贿赂,陈家的赏钱不说一千那也得有八百,虽然一下子拿出二百两银子有些肉疼,但是也比牢狱之灾好上太多。 至于现在的巡检,闻瑎从原本的县衙无品阶的衙役中提拔上来了一个年轻人,虽说年轻其实比闻瑎还要大上六七岁。 此人叫向大田,名字听着虽说土里土气的,但是却实实在在是一个读书人,四年前考过的秀才。他本在县衙六房的刑房当值,是一个书吏。 虽说是书吏,但是观其模样,倒像是普通农村田里的汉子,肤色被晒得黑黄,手上有很多糨子,闻瑎一眼便看出他和自己原来一样,原本定是以砍柴为生。 但是为何选他,倒不是因为同病相怜这种原因,而是偶然发现的原来狱中审问工作多是此人代替陈毛生完成,再加上他力气极大,缉捕盗贼、盘诘奸伪这些巡检必备的技能或许比陈毛生还要熟练。 也好堵住了那些暗搓搓打听能不能买官的那些人的口舌。 夜色昏暗,闻瑎坐在书房,眉头不展。 今日,县衙下班后,陈毛生将一箱银子搬到了闻瑎面前,他以为这些钱她并不打算充作库银,而是放进自己的腰包。所以陈毛生来的时候小心翼翼,还自作聪明地绕过了县衙里其他人的视线。 “陈毛生,你这是何意。”闻瑎看着眼前一箱白花花的银子,眉头稍蹙:“你既在官府任职十年,定是清楚罚金上交的流程,你将这银子交于我是如何。” 陈毛生本在谄媚地笑着,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他甚至大着胆子看了闻瑎好几眼,娘嘞,这闻大人还真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大人,这,这钱您不收,是要充公?”他的嘴唇嗫嚅了半天才说出这一句话。 “难道我当初说得还不够清楚。虽将功折罪,但仍不可不罚,所以罚你上交这十年所得俸禄,以儆效尤。” “大人,小的以为您是······”他说了一半,在闻瑎越来越冷的目光中止了嘴。 不知是不是闻瑎给了他那种错觉,陈毛生深呼了一口气,“大人,小人斗胆说一句,若是冒犯了您,您可千万别治小的罪。” 他的目光不似作伪,闻瑎甚至还从里面看出了真情实意的关心。闻瑎稍微皱了下眉,还是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几个字:“你说吧。” 陈毛生虽然接触闻瑎只有几个月,不过已经摸清楚闻瑎是一个言而有信之人,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他心中也没了太多惧意。 “闻大人,虽说您是一县之令,掌管全县,但是您到底还是初入官场。”陈毛生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您应该也听过,这官场上一个清官往往都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闻瑎心中像是被哽住了,他这句话莫不是在劝自己把这二百两占为己有,陈毛生莫不是脑子抽了。 “大人,我在来宜新之前,其实住在清赤府辖下的其他县里,当初我们那个县令也是个清官,特别好的官,但是没过一年就死了。但是我们当地的百姓都知道,他是挡住别人的路被人害死了。” 他这话为什么这么熟悉,闻瑎的眼皮乱跳,身上一阵发冷。 陈毛生特别感慨地说:“我记得那位县令的家人也失踪了,不知道是不是也被杀了。大人,小的从那之后就知道真正的清官是活不久的。” “那位县令叫什么?”闻瑎这话一出,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原来她的声音居然哑成这般模样。 “都十几年了,小的记不太清了。大人,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原来住在哪?” 陈毛生以为闻瑎听进去了他的话,有些兴奋地比画着,“东台,小的原来在东台县,就是咱们这里往南在越过一个县就是。大概有一百多里地,要不是我当初实在是混不下去了,我也不会来这里投奔陈向坤,也不会做这种错事。但是,大人······” 他后面又吵吵嚷嚷地说了一大堆话,可闻瑎已经一个字没听进去了,东台县,东台县。 闻瑎睫毛颤了颤,打断了喋喋不休的陈毛生:“你回去吧,本官不治你的罪。记得把这箱银子送到该去的地方。” 蝗虫就是常说的蚂蚱,上辈子,她小的时候也曾爬到树上捉蚂蚱,捉的数量够了,妈妈就把这些东西炸一炸,虽然外表难以下咽,但是味道出其不意的不错。所以闻瑎最开始很是疑惑,蝗灾导致百姓无粮冻死那么多人,那为何没有人捉蝗虫来吃。 但她过于狭隘了。蝗虫油炸之后配上调料香脆可口是可以被当作小吃。可是,如果让一个从未吃过蝗虫的百姓上顿吃下顿,肯定让人十分难以下咽。 即便饿急的百姓抛开神明的心理限制,主动抓蝗虫来吃,可古代的烹饪方式不多,他们顶多是拿水来煮一煮,怎么可能会好吃?这与现在的各种调味作料相混合的现代油炸蚂蚱相比,是有着巨大差异的。 更何况,大齐现在还没有这些调料,甚至连现代人每天食用的食盐对百姓来说也是昂贵的物品,已经没有了谷物粮食的老百姓哪里有钱买,又哪里舍得吃。 对于他们来说,与其去吃蝗虫还不如选择去挖草根、树皮来吃。 闻瑎曾问过一位老伯,他是怎么度过那年的寒冬,他说的话闻瑎至今想起都心中都酸涩得难以释怀。 他是笑着告诉闻瑎的,他说:“娃子,你知道吗?老朽我最知道树皮,草根啊这些东西如何吃才能吃饱了。生啃肯定是不行的,那样可吃不饱,一定得用水煮一煮,泡一泡,那样这东西会变得特别大,我们一家全都能吃饱了。” 前朝面临蝗灾之时,未曾做出行动,以至于蝗虫肆虐整整三个月,全国上下几乎颗粒无收,饿死街头,惨死屋内,人口锐减,朝野震怒。大齐开国皇帝推翻前朝的行动乃人心所向,金石为开。 接下来的两周内,闻瑎秘密地逐个和宜新所有药材供应商见面,她以减税和补贴的形式谈拢了一项生意,威逼利诱,花费了不少心思和口舌。 三月二十四日,县衙墙外的告示板上张贴了一张崭新的告示。告示的内容不过一个上午,便传遍了整个宜新县。 初夏将至,蝗灾恐袭。经过去年那场惨绝人寰的蝗灾后,宜新的百姓听到蝗虫这两个字就免不得打个哆嗦。 如今防蝗的消息传来,众人表现却大不相同,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期待着蝗虫的到来。 毕竟县衙外那告示板上白纸黑字地写得分明:大蝗一斗,给钱一百文,小蝗每升给钱五十文。更重要的是,那告示上最后一条分明标注:三月三十日,驱虫药材将在宜新县城的各个医馆、药铺售卖,二十文一袋。这个价格甚至比普通的药材还要便宜。 古代虽然没有高效杀虫剂与农药,但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药理知识,驱虫药材配方早在前人所著《农政全书·蝗虫篇》已经出现。但是蝗虫十几年不遇一次,更何况这些药材价格昂贵,没有多少百姓会选择花钱购入。 价格如此廉价,堪堪够得上药材的成本。即使是宜新最贫穷的老百姓都能买上一两袋。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别说老百姓,连那些手里有些闲钱的商人、富绅都蠢蠢欲动,想着多多购入,而后倒卖发财。 还没等他们高兴几天,三月二十九日上午,县衙又新出一告示:每家每户凭户籍信息限购两袋,超过的袋数需按原价一两银子一袋购入。 次日,各大医馆、药铺门前几乎排满长队。 在这之后的十日,闻瑎下令,衙役轮班到县域各个村落展开宣讲如何消灭蝗虫的注意事项,务必落实到每家每户。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等待这蝗虫来还不是不来了,闻瑎捏了捏有些酸涩的眼眶。 一缕阳光从东窗进来,被镂空的窗花筛成了斑驳的花斑,亮着的光点落在了闻瑎办公案牍上的几个字上,刚好是“一切顺利”。 闻瑎的手指轻抚过这几个字,心里默念“一切都会顺利的。”。 四月二十三日,蝗虫至,刹那间昏天黑地,一群饥不择食的蝗虫扫荡农作物。 而这一次,情况变了。 六日后,蝗虫离开了宜新境内,朝西北方位离开,那里是匈奴异族所在之地。 而此时通过捕捉到的蝗虫领到的赏金已经超过三百两银子,焚烧蝗虫的尸体近千斤。 五月初一,蝗灾已过去两天,闻瑎看着户房统计的数据,与去年近两千亩受灾农田,今年只有三百多亩。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眸亮如星,畅快地笑出了声。 - “闻县令,您的信到了。”小童敲响了书房的门,声音洪亮。 “进来吧,把信放桌面上就行。” 闻瑎头也没抬,继续看着手中的图纸,这是长峰山水渠建造的概略图。上任县令在位时,这项大工程已经进行了一大多半,如今又开凿了这么长时间。她昨日去那里视察了一番,若是按照这个速度,再过几个月便能投入使用了。 闻瑎走到大门的桌子旁,把信拿到灯下,寄信人是萧明刚。 萧将军,上个月她就写信问过情况,那时得到的回信是他依旧在昏迷之中。现在这信,莫非是殷君馥醒了。 她密长的睫毛颤了颤,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果然,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殷君馥已经清醒了一段时间。 后日便是端午休假,要去看看他吗?绥宁离此处不过三十里,闻瑎看了看身后案牍上的公文,有些犹豫。 两日后,端午佳节。 晨光熹微,闻瑎已到绥宁城门下。 她打了个哈欠,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 作者有话说: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52节 下章暂时换个地图 第57章 绥宁县比宜新多了几丝肃杀氛围,深灰色的城墙有些压抑。 但进入城内,气氛倒是稍微热闹了一点,闻瑎骑着马,根据绥宁县门卫所指的方向向军营奔去。 大约走了有半个时辰,闻瑎隐约看见前方有几处高高的瞭望塔。她放缓速度,喝了口水润唇。 前面应该就是军营了,她忍不住连打了个哈欠,眼角冒出几滴生理性的泪花。她真是脑子一热就做决定来了,这两天熬夜把堆积的公文看完,如今实在是太困了。 闻瑎苦笑着打趣自己,幸好她平日里勤于锻炼身体素质还行,不然连熬两天她是真受不住。 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见到殷君馥,这小子是怎么回事,连只跟她相处过几天的萧明刚都知道给她写信告诉殷君馥的情况,结果这人自己一声不吭,醒了快一个月了愣是一个信都不告诉自己。 等一会见到他了,可得好好说他一顿。 闻瑎长舒了一口,扬鞭加速继续赶路。跑了不到半里地,就听见身后马蹄奔腾的声音,速度显然比自己要快的多了。 她拽着缰绳往侧边让了让,转过身往后看了眼,可以荡起来的尘土遮住了她的视线,只看到约莫有十几个骑马的人影。 她转过身,继续赶路。 “闻县令?” 闻瑎听到有人叫她,声音有一丝熟悉,但的确不能分辨出来到底是谁。她眼底划过一丝疑惑,还是下意识地放缓了速度。 “闻县令,你怎么来这里了?” 声音越来越近,穿过尘土飞扬的道路清晰地传进闻瑎耳中。 萧明刚,原来是萧副将,闻瑎这次听清了,她稳住马,等着人。 “吁——” 萧明刚穿着便服,身后跟着的人看起来是他手下的兵。每个人的身后都驮着一个大袋子。 闻瑎顷刻间将一切扫视了一遍,心下了然,看来这群人是去采购了。 萧明刚拿着缰绳虚报了一下拳,笑得爽朗:“端午安康。我刚才在后面远远瞧着有些眼熟,没想到真是闻县令。” 闻瑎回礼,“端午安康,多谢萧副将告知我殷君馥的情况。今日无事,便来看看他。” 萧明刚点点头,转过身吩咐了几句,让其他人先走。 “萧副将叫我闻瑎即可,不必如此生疏。” “那再好不过,咱们年岁相仿,你直接称呼我名即可,不必如此繁文缛节。走吧,我带你进去吧,殷小将军伤好的差不多了。” 萧明刚特意放慢了骑马的速度,和闻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萧明刚稍微和闻瑎熟起来,就开始止不住的说,比如两人还没赶到目的地,闻瑎已经知道了萧明刚去年刚刚成婚。 闻瑎随口提了句自己是凌昌人,没想到萧明刚突然来了劲,“闻兄,你也是凌昌人啊。” “正是。” 萧明刚眼前一亮:“在下是凌昌人,怪不得我一见到闻兄你就有好感,原来我们是老乡啊。等等,我突然想起来了,去年我回乡成婚的时候,似乎听过永水村有个人考了探花,今日仔细一琢磨,原来就是闻兄你啊!” 他有些懊恼地抱怨自己:“你看我这脑子,今天才想起来。” 闻瑎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见到我就有好感,我怎么一点都不觉的,几个月前在宜新时你的表现和你的说辞可是一点都对照不上。 “既然是老乡,那闻兄等你看过殷小将军之后,可一定要来我家喝上一杯酒,咱哥俩好好聊聊。你可不知道,我娘子做的菜可好吃了,自从她学会做饭之后,我连我娘做的饭都吃不下了。你一定得来尝尝。对了,我娘子姓林,是林县令家的千金,说不定闻兄还见过她呢?” 林香照!林姑娘不是喜欢袁瞻,她何时结的婚,怎么会跟着此人来到绥宁。闻瑎回忆起印象里的林香照,明明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在家中定是娇生惯养着的。 难道爱情真得能让人改变如此之大,闻瑎睫毛颤了颤掩住眼底的诧异,陷入思考, “闻兄,闻兄,别犹豫了。今晚就来我家吧,我一定让她备好菜等着我们。” 萧明刚的语气以及谈到林香照时透漏出来的态度,都让闻瑎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这也让闻瑎迅速断掉了结交此人的心思。 但是她眼睛快速眨动了一下,还是装作欣喜的样子,“那我就多谢萧兄邀请,今晚定是有口福了。” “马上就要到了。”萧明刚指了指前面。 他突然诶了一声说道:“这事我才刚想起来,你今日也算是赶巧了,最近调兵,殷小将军后日就要前往垈仁。” 他要去垈仁了,这可是边塞腹地,这个时间段调兵前去垈仁,只能是为了防范匈奴了,毕竟马上就是夏末初秋了。 闻瑎叹了口气,若自己没有一时冲动来这一趟,两人再次相见又不知是何时了。但是这个小屁孩为什么不联系自己,闻瑎一想到这里就一肚子气。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军营门外。 把守的士兵看到闻瑎,两把长枪立刻交叉,,挡住了入口,锋利的尖头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亮光。其中一人看了一眼萧明刚,而后却依旧面无表情地严肃询问:“萧副将,您身后这位?” “她是闻瑎,宜新县的县令,也是殷小将军的朋友。今天她是来找殷小将军的,我可以做担保。” “可以放行。”士兵朝身后喊了一声,这时紧闭的大门才缓缓打开。 闻瑎眉梢晃了晃,眸中闪过深思。 她对着士兵们拱了拱手,把马交给一个士兵,跟在萧明刚身后往里面走去。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闻兄,我就送到这里了,殷小将军就住在这里。这几日他不用训练,应该就在家里。”萧明刚说完之后,指了指身后离这房子不远的一个小院,“我家在那里,别忘了晚上来。好酒好菜,一定好好招待。” 闻瑎对他抱拳,真心实意地说声:“多谢。” 她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揉了揉脸。大概过了有半刻钟,闻瑎终于走到门前,呼了一口气抬起了手,还未碰上门扉。 门开了,门后是殷君馥。 她的手臂在半空浮在空中,眼睛被吓得睁大了一瞬。 阔别将近三月,殷君馥五官轮廓愈发深邃,脸庞已不见任何少年时期的圆润,双眉斜飞入鬓,只是那眉峰之间却多了一股逼人的锐气,让人不敢直视。 殷君馥又长高了。 闻瑎愣神着被殷君馥拽着胳膊直接拉进门内,他的嗓音带着一丝别扭:“进来吧,我刚才就听到外面的动静了,结果你到现在才敲门。” 他的手还没下依旧在闻瑎的手腕上,温热通过薄薄的葛衣传递到皮肤上,莫名燥热起来。 蝉鸣鸟叫,欢快布谷鸟时而高吭而嘹亮,这只刚叫完,那只又叫起。 闻瑎摇了摇手,示意他松开,手腕处已经红了。殷君馥看到了,眸光闪了闪。 “坐吧。”殷君馥把她领到树荫下的石凳那处。 闻瑎在路上想了一肚子的话,现在却堪堪只说出来一句:“端午安康。” “端午安康。” 初夏的微风吹过树梢,吹动了闻瑎的发梢,她把吹跑的发丝别回耳侧。 树枝上的叶子在风中轻轻颤动着,带来一丝凉意。 闻瑎看着那被风吹拂过的树叶,轻声说道:“阔别以来,近况如何?” “身体已无大恙,不必挂怀。”殷君馥绿眸微,似是喜悦似是惊异:“我没想过你会来。” 气氛渐渐缓和了下来。 闻瑎瞥了他一眼:“我若再不来,你是不是又该走了。你难道不拿我当朋友。” 殷君馥低头垂眸,抿了下嘴。 作者有话说: 要回家啦,今天在收拾行李。明天争取多更点。 - 大家还记得林香照吗?o(* ̄︶ ̄*)o -- 第58章 殷君馥还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面无表情却能从那毫不设防的眼中看出其挣扎犹豫之色。 “你——”“闻瑎——” 两人同时出声。 闻瑎笑得开怀,她努力努嘴:“想那么久干什么,直说就行。” 殷君馥似乎被她这句话打开了什么开关,他的拳握紧又松开,表情一下子生动了些许。 他直勾勾地盯着闻瑎,眼中炙热又真诚,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信任的朋友。” 但对我来说或许不只是朋友。 闻瑎眉眼弯弯,双眼盛满笑意,“听到你这句话,那我来这里一趟也算不亏。” 虽说是端午佳节,军中比往日热闹了些,但依旧不像民间那般到处充满着过节的喜悦气氛。 殷君馥叹口气,有些抱歉地说:“这里能参观的地方不多。” 闻瑎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这有什么,今日我来又不是为了过节,见到你恢复得这么好我可是比什么都开心。” 殷君馥没说话,唇角却微微上扬,“走吧,我带你去火头军那里拿些粽子。虽然军中氛围淡了一点,但粽子还是管够的。” 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聊。 “萧明刚说你后日便要起程前往垈仁,可是有什么任务?”闻瑎说完之后自知失言,随即补充:“若是机密,那就当我刚才没问。” 殷君馥摇了摇头,他悠着手里被绳子穿在一起的粽子,满不在意道:“无事,只是正常的军事调令。” 他突然扭过头看着闻瑎,语气有些别扭和烦躁,“我其实并不想去垈仁,但这是军令。” 他就那样看着闻瑎,明明脸上还是冷冷的神情,但是那翡翠般的眼里全是期望,像一只想要被安慰和关注的小狗。 闻瑎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了求安慰求抱抱的表情包。 她将手轻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借此掩盖住了唇角快要压不住的笑意,真的好像。 “殷将军也在垈仁,你为何不想去?”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53节 “因为我不想见我爹。我讨厌他。”殷君馥一字一句吐出这句话,还抽了一下鼻子,带着些许的幼稚,像是在闹脾气。 至于为什么讨厌,殷君馥没有说,闻瑎也默契地没有问。 - 殷君馥:“你今晚要到萧明刚家中?莫非要借宿在他家中。”为何不住我家! 闻瑎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我只丽嘉是受邀到那里用晚膳,并非留宿。明日我还要上衙,今夜定要赶回去的。” 连夜,即使宜新离绥宁不远,那一人骑马也要三个时辰。白天赶路都不轻松,更何况晚上,殷君馥不赞同地脱口而出:“你明日既要上值,为何要来这里找——”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我,对不起,若是我早知道,我不会——” 一个月前,殷君馥从病床上猛地睁开眼。 大仇得报,又经历濒死,他醒来后脑海中第一件事便是去见闻瑎,不顾一切,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她。可是刚一动作,伤口的隐隐的牵痛瞬间把他不切实际的心思给拉了回来。 她会不会因此而疏远自己,认为自己肮脏下流。 或许等一段时间,他就能把这种感情忘了,他还会只拿她当朋友。殷君馥不敢见闻瑎,甚至连一封信都不敢写。每日每夜的训练,不敢停下。 心中的燥热逐渐平静了,殷君馥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再见到闻瑎的时候可以心如止水,只将她当做朋友,但是他错了。 殷君馥侧头假装看向其他方向,不让闻瑎发现自己表情中的异样。 她是因为我才来的,心中欢腾起莫名的欣喜,殷君馥眉头却蹙起来,可她若是知道我的心思,会不会对我避而远之。 殷君馥喉咙哽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舔了一下嘴唇,“原来是这样,那我与你同去萧明刚家中,之后我送你回宜新。” “不可,你后日就要起程前往垈仁,不用送我。”闻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殷君馥充耳不闻,步伐突然加快。 “喂,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别不说话,我不会同意刚才的事情的。” 他放慢了些许,眼尾瞥到闻瑎快要追上来,又加快了频率,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她小跑到殷君馥面前,“殷君馥,我好歹大你三岁,你怎么一点都没有后辈的样子。” 闻瑎只到殷君馥的下巴,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 啧,这家伙怎么长这么高了,明明她到宜新后又猛窜了几厘米,现在至少一米七五了,平日在宜新几乎见不到比她还高的人。但是怎么还只到这小屁孩的下巴,他是吃激素了,怎么这么高。 甚至和晋郁山差不多了,闻瑎突然愣了一下,怎么会想到晋郁山。 殷君馥似乎被她小跑的动作笑到了,停下脚步弯腰和她平视,绿眸里只有她的倒影,“大概因为你是个倒霉蛋吧,倒霉蛋。” 说完之后,殷君馥甚至还用手胡乱揉了揉闻瑎的头发,趁着她愣神的瞬间,笑着又跑远了。 “你一个文弱书生,独自一人夜行,我怎么可能放心。” - 黄昏将至,闻瑎轻叩萧明刚的大门,身后站着心情愉悦完全不听闻瑎劝阻的殷君馥。【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闻瑎瞪了他一眼,拿他没什么办法,只好任由殷君馥跟着来这里。 一个沙哑的声音用命令般的语气开口吩咐,“香照!外面不是有人敲门,快去看看。” “知道了,娘。”林香照扯出一抹笑容,忙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整理了一下着装,急匆匆地往大门走去。 “是夫君朋友吗?”门内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很熟悉,闻瑎一瞬间就听出了她是谁。 “正是在下,贸然叨扰,惊扰到夫人了。” 门开了,“您先进来,夫君马上就回来了。”林香照抬起头,眼睛睁得很大,惊呼道:“闻瑎!你是闻瑎!”但是这声音瞬间被她压低了。 林香照胡乱地摆了一下手,有些不知所措,甚至鼻头泛红涌上酸意,她连忙低下头,猛眨了好几下眼:“我,我,好久不见,我是林香照,你还记得我吗?” 闻瑎对着她宽慰地笑了笑:“当然记得。” 林香照是不是过得不顺心,闻瑎看出了她的难堪,不仅仅是往日的熟人见到了自己最落魄的一面,或许还有其他的不对的地方,林香照的婚姻或许并不幸福。 “萧夫人,上次我们还是——”“别叫我萧夫人,闻瑎,你能——” 林香照的脸色一下黯然失色,她眼角挂上泪花,杏眸含泪朦胧地望向闻瑎,似是在求救。 “香照,你在那里说什么呢,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她身体轻颤了一下,转眼就把泪擦掉,换上另一幅表情。 闻瑎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太奇怪了。她印象里林香照绝不是这般唯唯诺诺的人。 而他身后的殷君馥看到这番情景立刻拉下了脸,眸中闪过几丝冷意,他看着林香照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闻瑎,心里忍不住啧了好几声。 “娘,我知道了。二位,里面请。” 闻瑎拱手作揖:“老夫人好,今日我二位前来,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身后的殷君馥也随意拜了拜。 那老妪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二位先入座,我儿马上便回。” 老妪转身对一旁的林香照道:“没眼色的,还不快去给两位大人奉上酒水。” 闻瑎看了一眼林香照,连忙道:“今日还有要事在身,不便饮酒,这桌上的茶便不错。” “那还不快倒茶。”老妪瞪了林香照一眼。 林香照赔着笑,脸上未出现丝毫怒容,连忙行动起来。?? 萧明刚的母亲吩咐林香照去找萧明刚,她自己则去厨房继续备菜,一时间,这堂屋只剩闻瑎和殷君馥二人喝着茶,默默无言。 当然,沉默着思考不说话的是闻瑎,她蹙着的眉头,表情严肃,坐在那处一动不动。 而殷君馥看了她足足半刻钟,深呼一口气,终于忍不住了。他轻扣桌面试图吸引闻瑎的注意,但是没有丝毫效果,闻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殷君馥皱着眉丝毫不掩饰他的不开心,用手背拍了下闻瑎的肩膀示意她靠近。 怎么了,闻瑎看到他严肃的表情不似作假,还是稍微侧身。 殷君馥还是嫌这距离太远,直接站起来到她身边,闻瑎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下身子。 殷君馥看见后抿了好几次嘴,鼓着嘴直接双手压住闻瑎的肩膀不让她乱动,俯身在她耳侧,用特别小的声音和她咬耳朵,愤愤道:“你认识她?她刚才那个样子是不是在勾引你,她都已经有丈夫了,还那样做,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她远点,免得惹了一身腥臊。” 闻瑎听到他这般形容,忍不住狠狠刮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我很清楚,林姑娘不是那种人,她一定是遇到麻烦了。” 林姑娘,呵,刚才不还是叫她萧夫人,怎么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让你那么称呼她,你就不那么称呼了。 殷君馥心里泛着酸,“你是不是喜——” 半掩的大门被推开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萧明刚热情的声音打断了殷君馥的话。 闻瑎:“快松开我。” “萧兄。”闻瑎笑着对萧明刚拱手,一边向屋外走去。 殷君馥不情愿地站起来,仰着头看了眼天花板上的梁柱,研究了好半会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听到闻瑎说话,他才慢悠悠地走到外面。 “好久不见,萧副将,我听到你邀请闻瑎,也厚着脸跟着来了,没关系吧。” 萧明刚忍不住咬牙,他本意是结交闻瑎,但是,艹,这混世魔王怎么会跟着来,他怎么敢表示出不满。 “怎么会,您来寒舍,我可是高兴还来不及。”他低头对身后的林香照轻声吩咐:“快去上菜。” 说完之后,他就大步向堂屋走来:“二位久等了,今天突然出现了一些意外的事,忙到现在,怠慢了二位,一会我自罚三杯赔罪。来来来,快坐快坐。” 殷君馥:“不好意思了,萧副将,我们不喝酒。” 萧明刚干笑了一声:“不喝就不喝,咱们以酒代茶。” 闻瑎看着林香照的身影直到消失,直到被殷君馥拍了一下她才回过神。 闻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惹得殷君馥火更大了,她不会真的喜欢林香照这个有夫之妇吧。 殷君馥自己小声嘟囔着:看她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萧明刚背着身引着两人往里走,倒是没有看到闻瑎一直盯着林香照看。不过他看见这两人还站在门外,连忙让二人进来。 殷君馥后闻瑎一步进入屋内,他盯着闻瑎的头顶,心中莫名其妙有些委屈,你喜欢那个有夫之妇,还不如喜欢我呢。 作者有话说: 报完仇的殷小将军恢复了原来的本性,不再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啦~ -- 回家可真难,还好终于到家了,泪。 -- 第59章 夕阳渐渐西沉,云霞披上了一层橘红色的余晖。 “您二位以茶代酒,但我萧明刚说话算数,可不会抵赖。这三杯酒,我敬二位,刚才多有怠慢了。” 萧明刚把酒坛子拿起来,满满倒上三杯,一饮而尽。 闻瑎端起茶杯向他那个方向敬了敬,也一口喝完:“不愧是萧兄,好气魄,好酒量。” 她直接帮萧明刚衤糀把酒杯满上,“萧兄,请。” “怎敢劳烦闻兄,我自己来。”萧明刚被闻瑎的语气激到了,也不肯示弱,直接拿着那杯子把酒喝光,脸上渐渐泛红,不过神色倒还算清醒。 闻瑎有心想套萧明刚的话,所以变着法地劝酒。不时会顺着他的意思说上几句话,倒也不显尴尬。 萧明刚、闻瑎两人有来有回,把这屋内的氛围渲染得也算热闹。 殷君馥不怎么吃东西,坐在那里,也不加入对话,倒是偶尔插嘴冷刺萧明刚一句。 “闻兄,咱们都是凌昌人,今日在距离家乡千里之外的绥宁相遇,真是莫大的缘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殷君馥啧了一声,“我分明记得你手下有五六人均是与你同乡,萧副将可真是健忘。” 萧明刚含糊着回了一句,突然意识到是谁说的这句话,吓得把手里的酒一股脑地倒进了嘴里。 闻瑎笑了一声,缓和了些许气氛。 “的确是缘分,萧兄不过二十有三,就已有如此成就,前途不可限量。更何况您夫人不仅貌美而且贤淑,家有贤妻,这手艺可不比京中大厨差。我如今还是孤家寡人,萧兄实在是令人羡慕啊。” 殷君馥手里的木筷险些被他折断,他死死地咬住牙,他清楚闻瑎这是在套话,但他就是看不下去。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在骗人的女人,还是一个已经结婚的女人,啧,殷君馥不爽地舔了舔后槽牙,看到被恭维得晕头转向的萧明刚,无声地讥笑了一声。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54节 萧明刚被闻瑎如此恭维了一番,大笑了一声,用一种男人都懂的眼神看着闻瑎,“闻兄,你如此相貌,难道还差女人。” “美人虽有,但奈何在下是个老饕,一穷二白身无分文,请不得大厨,也实在是没萧兄这运气找到令夫人这般手艺好的姑娘。” 萧明刚挥了挥手,满不在意地传授经验:“女人嘛,娶进来就得听你的话,你让她多练练,到时候什么都学不会。” 闻瑎神色一凌,掩下眼中的不愉,“还是萧兄高明,受教了。我敬你一杯。” 萧明刚又把酒喝了精光,闻瑎掀起眼皮观察了他几眼。 看了看左手边低着头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的殷君馥,悄悄拍了他一下,她对她做口型:帮我拖住他,我出去一趟。 殷君馥看懂了她的口型,抿了抿嘴,眼睫毛垂下在昏黄的灯光下映出长长的倒影,忽闪了几下,他点了点头。 闻瑎找了个更衣的借口离开堂屋。 天色昏暗,从屋内看屋外不过是一片昏黄,看不太清。 萧明刚母亲房间的灯已经灭了,如今这间小院里还亮着灯,只有敞开着大门的堂屋和厨房。 萧明刚侧对着堂屋大门,只要不发出太大的动作便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闻瑎踮着脚蹑着步子走到了厨房,半掩的木门里传来噼里啪啦火星爆破的声响。 厨房的灶台前,林香照左右摇摆着手中的蒲扇,不是拉动一下风箱的把手,地锅内的炉火烧得正旺。 闻瑎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轻声喊道:“林姑娘。” 或许是那火星噼啪声的遮住了闻瑎的声音,林香照依旧机械地扇着扇子。 闻瑎往后看了一眼毫无察觉的萧明刚,不再犹豫一把推开门。半掩的门发出咔嚓的刺耳声响。 林香照惊讶地扭过头。 “嘘。”闻瑎把食指放到唇边。 林香照她点了点头,揉了揉微红的眼角。她此刻的穿着是标准的塞北妇女的打扮,头上戴着一条围巾,若是仅仅看她的背影,是完全无法想象她一年之前千金小姐的模样。 她那张脸依旧娇俏动人,但是眼中的疲惫和苦涩却快要冲出眼眶。 闻瑎有种物是人非之感,不过一年而已。她一向对姑娘心软,如今见到林香照这般模样,更是担心可怜她了。 “林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闻瑎,不,闻大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您能帮帮我吗?” 闻瑎立刻扶起想要给她下跪的林香照,“林姑娘,我若是能帮上你,定不会袖手旁观。你若不习惯,还是像原来那样叫我闻瑎、闻公子都行。别担心,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林香照擦掉眼角溢出来的泪水,“让你见笑了,可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了。当初我一意孤行去京城寻表哥,如今又不顾父母劝阻非得跟着萧明刚那个人来绥宁。真是可笑,我的人生就像是一个笑话。”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唇边扯起一抹苦涩的微笑,泪水盈在眼眶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七月订婚,八月完婚,林香照只是和萧明刚见过几面,便同意嫁给他了。甚至在完婚后没几天,就跟着萧明刚北上,来到了绥宁。 萧明刚和林香照的第一次见面是俗套的英雄救美。 林香照回到凌昌后,林县令既气又心疼,臭骂了她一顿,禁足一个月。她闹过、哭过,甚至她娘心疼女儿去给林中水求情,也没有放林香照出来。后来她实在是想出去逛逛,就趁着家丁不在,把窗户砸开,翻墙翻出了林府。结果好巧不巧,刚走到一个巷子口,就被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缠上了。 萧明刚就是那个时候出现了,把吓坏了的林香照救了下来。 萧明刚长得不差,浓眉大眼,端正帅气,长相极为正派。林香照受了情伤,自知和袁瞻无缘无分,刚好出现了一个长得不差的人救了她,又得知萧明刚未娶妻。一来二去,两个人便生了情愫。 林中水派人调查了他一番,家中只有一母,无兄无弟,虽然家境不算殷实,但也不是很差。萧明刚年纪轻轻已做到从七品的副尉,军功显赫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后来,顺理成章,林县令派媒人去说亲,萧明刚答应了,两人成婚。 没过多久,萧明刚的休假即将结束,他有些兴奋地向林香照说道自己的计划,他已成家又不想和林香照分开,所以打算她和母亲前往绥宁。那个时候正是两人柔情似蜜感情正浓的时候,林香照不顾林中水夫妻的强烈反对答应了萧明刚。 可是这就是噩梦的开始。 萧明刚的确如林中水所想那样,没过半年就升任六品的副将军,连越三级,心中自然傲气非凡。 塞边地区,又住在军营内,自然是没有下人照顾。林香照就开始学着做家务、做饭洗衣分担萧母的工作。对于林香照来说,这不算什么,只要在喜欢的人身边,一切都可以忍受。 但人是会变的。 事情的转变是在萧明刚一行人来到绥宁安家后的第二个月,也就是去年十月初。 某日,萧明刚的母亲在厨房做饭,突然晕倒不省人事,军医给她把脉后开了几服药,说是萧母过于劳累,身体虚寒,需要多家休息。 萧明刚军务繁忙,就拜托林香照照顾萧母,于是从这天开始,家里做菜、洗衣、打扫便全都压到了她身上。但自那之后,尽管萧母的身体已经好转甚至可以说十分硬朗,却再也没有管过这些事。除非萧明刚回来,萧母会为儿子下厨之外,再无其他。 此处距离凌昌县的有一千多里,林香照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她在这里除了依靠萧明刚之外,竟然没有其他活下去的方法。林香照不是没有想过求助,他写过信给她爹,可是在这里不论是什么信都会被拆开检查,她是萧明刚的妻子,这些信件都会交给他过目,自是一封也寄不出。 两人结婚大半年,林香照的肚子里没有任何消息,萧母着急,不停地数落林香照,用尽言语侮辱,有时会又打又骂。林香照不是没有像萧明刚偷偷诉过苦,但是他都会站在自己的母亲那边,还大言不惭道女人都是这样的,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有什么用之类的话。 或许是知道林香照生不出孩子,他对林香照再也没了往日的一丝温柔,心里烦得慌了还会出手打人。 前几天,萧明刚告诉林香照他要再娶一个,那个女人已经怀孕了,他打算让林香照让出正妻的位置。 堂屋,萧明刚已经喝得醉醺醺了,脚下的两坛酒已经空了。 他的眼前有两个不断摇晃的殷君馥,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吓得萧明刚打了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没过一会儿,意识又混沌起来。 “诶,殷小将军,闻兄弟呢,咋不见了。”萧明刚伸出手胡乱地在殷君馥眼前挥了几下,殷君馥还是没说话。 萧明刚有些恼了,“蹭”地站了起来,指着殷君馥骂道:“殷君馥,问你话呢,你咋不给老子说话。要不是你有个好爹,你觉得我会叫你殷小将军,狗屁。呵,他奶奶的,闻兄弟去哪了?” 殷君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萧明刚听到之后气得脸都紫了,握紧拳头就向殷君馥打过去。 殷君馥这才抬眼,轻描淡写地踹了他一脚,把他一下子踹到地上,萧明刚瞬间酒醒,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殷君馥绿眸里是化不开的黑雾,他依旧是面无表情,语气是说不出的冷:“清醒了,就给我坐好。” 萧明刚面颊涨得通红,连忙不停地点头,拍拍屁股做到位置上,一动也不敢动,“殷小将军,我,属下,刚才耍酒疯,说的都是一堆疯话,您千万别当真,也别动怒。您要是不解气,再来踹我几脚,多狠都行。” 萧明刚闭上眼,等着殷君馥动手。心里止不住地懊悔,不该喝酒不该喝酒,一喝又喝多了。 他心惊胆战地等啊等,也没等到有人动手,至于闻瑎去哪了早就被他抛到脑后了。 厨房,柴火燃烧冒出来的黑烟受冷变成的黑色颗粒飘落到人的身上。 林香照的头巾上早就落下了一层明显的黑,脸上也浮着一层黑灰,可她的眼亮得惊人,里面的眼泪早已干涸。 “我想和萧明刚一刀两断,我想离开这里。”林香照说得坚定而决绝,“我想休夫。” 闻瑎的心里激起了波澜。休夫,不是和离,也不是被休。 她从怀中拿出一块巾帕递给她:“擦擦脸吧。别怕,我会帮你的。” 林香照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闻瑎,嗫嚅着唇,声音小得几乎快要听不见:“你真的会帮我,让我休夫!?” “别怕,林姑娘,有人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错的是他,我们自然是要休他。” 闻瑎擦掉她眼角的泪,笑得温柔。 第60章 又过了半个时辰,闻瑎、殷君馥二人与萧明刚告别。 萧明刚回到屋中,长舒一口气,本以为闻瑎与自己同乡可以结交,在这官场上也相互有个照应。 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殷君馥,今日真是失算,白请人一顿又受了罪还得罪了殷君馥。幸好那家伙后日就要离开这里了。 “你看到刚才闻瑎去哪了吗?” 他张开手臂等着林香照给他脱衣服。 林香照的手颤了下,碰到了他的手臂,立刻缩了手尖。她垂着眸子,把殷君馥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应该是如厕去了,我听到那边的动静了。” 萧明刚对着她不耐地挥了挥手:“你记得准备一下,过几天人就要来了。” 林香照咬着唇,她点了点头退了出去。她要相信闻瑎,她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给他的女人腾地方,正好,把自己要离开的东西收拾好。她的眼底渐渐燃起一撮小火苗。 林香照的眼前划过闻瑎那张俊美的脸,他这么帮自己,是不是对自己。林香照掐了自己一下,不要胡思乱想,或许闻瑎只是心善。 - “今晚能否借宿一晚?”闻瑎眨眨眼,期待地望着殷君馥。 殷君馥肯定地说道:“你是为了那个萧夫人,所以今晚不打算走。” 闻瑎颔首。 “你爱慕她?”殷君馥都不清楚他是怎么问出来这句话的,心里是一团火,但说出来的这四个字却偏偏冷静又平淡极了。 可说完之后,殷君馥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开始轻颤,他握紧拳,眼神粘在她的脸上,不肯错过闻瑎一丝表情的变化。 他在说啥?爱慕林香照?闻瑎的脑子里全是问号。 “怎么可能,林姑娘与我是旧相识,更何况林姑娘的父亲林中水林县令与我有恩,当年进京求学的费用多半出自林县令,如今他的女儿如此遭遇,她如今身陷囹圄,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殷君馥的喉咙上下滚动着,舔了舔唇,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闻瑎将林香照的遭遇告诉了殷君馥。 殷君馥傻笑了一下,摸了摸头:“原来如此,我看萧明刚一直不顺眼,他的确不是个好东西。我还以为你被女人骗了,原来是没有。” “原来在你心里我是那么容易受人欺骗的人。” “怎么会呢,我不是关心则乱。”殷君馥眸中含笑,眉毛舒展了几秒又蹙起来:“但你明日要上衙,要如何处置萧明刚的事。我不是赶你走,但不是你下午自己告诉我的,说是无故缺勤是要被打板子扣俸禄的吗?” 闻瑎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侧过脸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殷君馥,“其实吧,这件事,恩。” 殷君馥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猛地睁大,绿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好你个闻瑎,下午所言全是诓我呢。” 殷君馥弹了闻瑎脑门一下,“算了,原谅你了。” 闻瑎甩了甩袖子,一脸正经道:“多谢大人海涵。” “你如何帮她?” 古代休妻,只需妻子犯“七出之条”中的一条。可女子想要休夫,可是难上加难。 但是要正妻为妾室让位,实属荒唐且为大齐律法所不容。 萧明刚可是白纸黑字给林香照写明了,也就是他不懂律法,不然闻瑎刚才还真不好一口答应林香照能帮她的忙。 但萧明刚并非平民百姓,他作为军中品阶不低的将领,自然不可能会如常人一般伏法认罪,衙门关不了这事。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55节 “这事需要你帮个忙了。” 翌日,天还黑着,还没听见鸡鸣声,萧明刚的院子大门被拍得啪啪作响,吵得人一点不安生。 萧母也被这阵敲门声惊醒。 萧明刚批了个衣裳就怒气冲冲地往大门走去,“谁啊,这么早拍什么门!” “萧明刚,劳将军找你,” 来人是劳介平的亲兵,萧明刚憋得脸青,只好把火咽到肚子里。 “多谢。敢问劳将军找我有何事?”非得这么早,那得有多紧急,萧明刚也来不及收拾,回屋里随便穿了一身衣服。 “儿,你要这么早要去干嘛?” “娘,没事,你再休息会。是劳将军有事找我?” 萧母听到后放心地点了点头,“是公务啊,那快去吧,别耽误了。” 林香照一夜未眠,她眯着眼看着窗外,面无表情。 萧明刚跟着这位亲兵来到了劳介平那里,刚一进门,就被站在门口的四个士兵压在地上跪下。 “将军,属下这是犯了什么罪,要如此这般。”萧明刚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劳介平正在擦剑,剑光微闪,锐利无比。劳介平已是五十高龄,却少见白发,皮肤黑黝,五大三粗,身体健硕,看起来不过四十岁。仅仅擦剑,已是气势逼人。 劳介平冷哼了一声,脸色铁青,“萧副将,丢人都丢到外人面前了。你家里的事我也不多说了,等你签字画押便会放你离开。” 萧明刚脸色一僵,他是私德有亏,但这事他做得隐蔽,不可能有人知道,他在心中宽慰自己,随后便立刻辩驳:“将军,属下不知您所言何事?这一定是误会。” “你应该知道老夫平生最恨哪种人。”劳介平淡地扫了他一眼,“动手吧。” 萧明刚挣扎着却无法反抗,被强迫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上名字按了手印。 随后便被扔了出来,他都不清楚刚才到底是按了什么东西。清早的风还很凉爽,但他的额头却止不住往外冒汗。 “萧副将,劳将军吩咐我等送您回去。噢,对了,将军还下了命令,让萧副将您停职半月,回家之后可别出门了。” 萧明刚惴惴不安,心中愈发没底,是哪个人揭发的他,难道是林香照干的,不可能,那个女人现在除了靠自己哪里还能活下去,萧明刚率先否定了这个想法,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把怒气撒到了林香照身上,当初就不该为了那些嫁妆娶这个不能下蛋的女人。 家里只有老母一人,萧明刚红眼欲裂,“娘,林香照呢?” 萧母从床上赶忙爬起来,金耳坠一不小心掉在地上,她赶紧心疼地捡起来,这才回道:“她没在厨房做饭吗?” 萧母气势汹汹地喊道:“林香照,你死哪里去了,让我逮到你这个死丫头,你就死定了。” 她迈着碎步走进各个房内,突然一声惊喊:“我那一箱的首饰呢?!” - 林香照死死篡着手中这份休夫书,从今以后她与萧明刚便再无瓜葛了。她大口喘着气,心脏似乎要跳出胸膛。 林香照突然扑通一声给闻瑎跪下,声音嘶哑:“你帮我太多了,大恩无以回报,你若不嫌弃——” 闻瑎打断了她的话,“林姑娘,你谢错人了。你应该多谢殷君馥,若不是他这件事绝非如此简单。” 殷君馥假笑了一下,绿眸中满是警告:“我不过是随手之劳。林姑娘,如今你已恢复自由身,就请速速回家别在此处久留了。” 殷君馥眯起眼,眉毛挑了挑,抿紧了嘴唇。林香照瞬间汗毛耸立,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住了,麻意蹿上颅顶,一时之间全身用不上力气,顺势跌坐在地上,看着颇为楚楚可怜。 闻瑎不清楚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林姑娘,你没事吧?” 闻瑎蹲下将她扶起来,有些担心道:“你先坐起来,喝杯热茶。” 林香照的睫毛颤着,眼眶带着粉,“我心中实在不安,昨日你走之后,一夜未眠。闻瑎,我可否跟着你,我如今,实在是无颜见我父母。”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恰好有一滴滴到了闻瑎手上。梨花带雨,若是一般的男子见了林香照这般模样,定是会心疼的不只如何是好。 “林姑娘,我——” 闻瑎有些为难,林香照这姑娘如今这般样子,路途遥远,路上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她也确实不放心让她一人从绥宁回到凌昌。但是若是跟着自己,也确实不妥。 还没等她说完,殷君馥就打断了她,他眼中满是敌意地看向林香照:“不行。” 作者有话说: 再过几章要回京啦 第61章 殷君馥一脸不耐,他早知道这女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居然就那么晕了过去,有那么弱吗?就非得缠着闻瑎不可? 他阴着脸看着闻瑎手忙脚乱地把林香照抱到床上,甚至还贴心地拿出了一张薄毯盖在了她的身上。 军医一脸平静地得出结论,林香照是因为过度劳累又受到惊吓才导致昏倒,多休息休息就好,收拾好药箱军医连药都没给开就利索地离开了殷君馥家中。 闻瑎和殷君馥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清晨,绿荫笼罩,清风吹拂,本该是如此惬意的一幕画面,可惜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表情不好,闻瑎愁眉不展,殷君馥脸黑如炭。 即使不是自己的责任,若是林香照路途中真的遭遇不测,她恐怕会内疚一辈子。 闻瑎的右手揉着太阳穴,颇为苦恼地开口:“林姑娘这种情况,的确不适合一人出行。可我若将她安排在身边,旁人定会议论纷纷,流言蜚语频出。这对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的名声实在是不好。” 殷君馥啧了一声,“她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当初她选择来到绥宁,就应该考虑到这种后果。闻瑎,我们已经为她做得够多了,若是她不能坚强面对,后面的事也是她自己的命,与我们无关。” 殷君馥看了她一眼,把一杯热茶推到她身边,“有时候心软不是好事。” 闻瑎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力地揉了下脸,可她也是女人,自然会同情女人,自然会共情女人。现在这种世道,即使她不想这么说,但是女人的命就是天生比男人不值钱。 二十年不过一瞬,她从未想过她居然真的会以男人的身份在这世上苟活了二十年,科举、仕途,她不清楚未来哪一天她会暴露,哪一天她就因此丧命。若是她现在有能力却不帮,以后又有谁能来帮这些人。 林香照一个时辰后醒来的,而此时闻瑎、殷君馥二人正在冷战,气氛一时之间尴尬起来。 房门被缓缓推开,光线洒在闻瑎的身上泛着的淡淡的光晕,林香照看着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她的心跳好似停了一拍,之后如擂鼓般快速地跳动起来。 她看不清逆光中闻瑎的表情,但是她听到了闻瑎的声音。 “林姑娘,我带你去宜新。” - “你不必送了,明日你就要出发前去垈仁,今日我一人驾着马车便可。两地距离不过三十,不必担心我和林姑娘。” 谁担心林香照,我是担心你好不好。殷君馥此时简直想要撬开闻瑎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塞了一堆什么东西。 殷君馥不容拒绝地说道:“你骑马,我驾车。” 马车行驶在路上,或许是马车夫的脾气实在算不上好,马车不时的颠簸让坐在车厢内的林香照产生持续的眩晕感,震得人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 可惜林香照什么都不敢说,只敢在心里臭骂这个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的车夫,侧靠在车厢,一只手死死扒住车厢,不然定会在这车内四处滑动。 殷君馥,她再次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人,怎会对自己有如此之大的敌意。林香照一只手不停地拍着胸口,才勉强抑制住了呕吐的感觉。林香照咬牙切齿,她到底是哪里得罪殷君馥这个小人了! 闻瑎骑着马到马车的车窗那处,关切地询问道:“林姑娘,你还好吗?要不要我们放慢一点速度。” 果然还是闻郎君好,声音也好听,人也温柔。林香照听到闻瑎的声音仿佛如清泉洗涤心灵,一时瞬感宽慰。 但是她实在不敢说自己难受了,毕竟前两次她只是隐晦地透露出想让马车驾得慢一点的意思,话只刚说完,这驾车的马夫就开始专挑颠簸坑洼之路行驶,震得她难受得不行。 “不用担心我,我们已误了你上值的时辰,咱们快点赶路,我一起都好。”林香照脸色苍白着说出这句话,视线穿透帷巾恨恨地盯着殷君馥。 她感谢这位殷大人帮助自己的恩情,可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林香照莫名难过起来,抿着嘴胡思乱想。 即使行驶的速度不慢,但是到达宜新的时候,已过了申时了,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复长,热暑就要来了。 “闻瑎,保重。”殷君馥把她搂到怀中,片刻就分离了。殷君馥没有进城门,他将人送到这处,和闻瑎互换了坐骑,就一个人离开了。 他对着闻瑎挥了挥手,“倒霉蛋,我会想你的。” 他的背影愈来愈小,逐渐消失在闻瑎的视线之中。闻瑎眨眨眼,逼退了快要涌上来的涩意,下次见面又要多久呢。果然,她讨厌分别。 “闻郎君,殷大人已经离开了吗?”林香照刻意打断了陷入伤感的闻瑎。 她没有错过殷君馥临走之前特意警告自己的视线,她也没有看错其中隐藏的深意,怪不得,怪不得殷君馥对自己有如此敌意。 大齐虽不兴盛男风,但也有南风馆这类专接男客的小倌之流。殷君馥喜欢闻瑎,林香照非但不觉惊讶,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闻郎君如此之好,喜欢上她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之事吗? 不过,阴阳结合,天清地宁,她才不会在意一个男人对闻瑎的爱慕,他是争不过自己的。 闻瑎转过身,已经恢复常态,她挂上一如既往的温柔面具:“他已经走了,此处已是宜新境内,我们马上便要到了。” - 闻瑎的身影出现在衙门,身后还跟着一个容貌上佳的女人,这县衙内官员的神色互相交流了一遍,露出那种暧昧的神色。 闻瑎早已知道这些衙役小吏会如此作态,她意味深长地扫视了周围一眼,几乎没有几个人敢和她对视。 “各位,是本官耽误大家了。按照规定,本官本月的俸禄便充公库房。” 话音刚落,那些个人的神色就变得正常了。 今日未有民众报官,但这跟麻洪昌并无太大关系,他依然不清闲,毕竟他工作的重心主要在县内征收赋税上面,特别是最近搞出来的关于商户农户等税收减免、前三年粮食减半等一系列新规定,都让他搞得焦头烂额。 不过跟过去相比,他更喜欢这种为老百姓做实事的感觉。 闻县令是个好官,真是个好官,称她为拯救宜新百姓于水火的人一点也不为过,麻洪昌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他摸了摸胡须,又抿了口茶,继续低头附在案牍之上。 麻洪昌手边的卷宗不断减少,下午他埋头苦干了快要一天后,才突然意识到今天一天都没见到闻瑎。闻县令那个工作狂魔居然不在,麻洪昌奇怪的咦了一声,前几天闻大人可是彻夜通宵处理案宗,今日怎会旷职,莫非是出了什么乱子。 还没等他细想,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声躁动,似乎有人在说话,麻洪昌没听大清,他推开房门一看,正好看到了闻瑎和她身后的林香照。麻洪昌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怪不得,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大人,您回来啦。”麻洪昌迎了上去,脸上堆着暧昧的笑,“不知这位是?” 闻瑎淡淡的浅笑,视线锐利逼人:“这位姑娘是我义妹,如今在我这里小住一段时间。” “麻县丞,收收笑,此事非你心中所想。不过也麻烦你一下了,本官不想听到什么杂言碎语,免得影响心情。” 麻洪昌老脸一僵,都怪闻县令太过于年轻了,他有时候会忘了闻瑎不管是手腕还是能力都不是他可以揶揄的对象。 “是是,您放心。” 麻洪昌心里嘀咕着他这位年轻的上司是真的不近女色,还是说身体有什么残疾。他小小地吐槽了一番。 - “林姑娘,你住这件屋子,这里已经全都打扫过一遍了,里面的被褥都是新的。若是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来找我,既然我同意你跟着我来宜新,那我会对你负责的。” 林香照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闻瑎想着她可能是累了,她站在这里林姑娘应该也不方便休息,那如此他也不多加打扰了。 “林姑娘,好好休息,我就先离开了。”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56节 闻瑎的右脚刚踏出房门,袖子就被扯了一下,扯得很轻,闻瑎甚至感觉到了那只手在颤抖。 “林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为什么对他们说我是你的义妹吗?”林香照没有松开篡着闻瑎衣袖的那只手,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闻瑎的眼睛,里面似乎起了一层雾。 难道是这个说法冒犯林香照了吗? “抱歉,林姑娘,我不知道这个称呼对你造成了困扰,我只是不想别人非议你。”闻瑎抿了下嘴,有些慌张地解释,“你别哭啊,你若是不喜,那我以后不这样说了好不好。” “没有,”林香照松开了手,下唇被她死死地咬住,她抽噎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说,“我没有感到困扰,我只是,我只是想说谢谢你为我做得这么多。我只是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之好?” 闻瑎一时语塞,只好又拿林中水做了借口。 闻郎君,真的只是这样吗。林香照擦掉眼泪,展颜微笑,“闻郎君,我一弱女子没什么能回报你的,还好这一年总算没有浪费,我对自己的手艺可是颇有自信。闻郎君,从今天起,你就有口福啦!” - 七月中旬,酷暑难耐,蒲扇、凉簟销量飞升,毕竟这种天气,只是在外面走上一会,便会大汗淋漓。 此时,长峰山上的水渠竣工。 泉水从山涧的泥土中汩汩流出,穿过遍山松林、越过层峦山的哗哗地倾泻而下,流入人工建造的蓄水池中,再筑水渠将泉水引入村庄,引灌农田。 后世记载,太兴二年,时任宜新县县令的闻瑎,组织民众导引长峰山之泉水,修建一座长三尺之宽的水渠,解决了宜新县进二十多个村庄的人畜饮水、农田浇灌等问题。而后,同年八月,当地的黎民百姓怀着对他的敬仰,在渠首修建了一座“闻公渠”。 七月下旬,闻瑎被调任回京,宜新的百姓追别满道,涕泣留连,竞欲远送。闻瑎不知道的是在她回京之后,宜新百姓为她建了一座闻公渠。 闻瑎离开宜新之时,将所得俸禄的半数派人交给了曹鹃荷。离开的前一天,闻瑎去偷偷看了她,闻瑎站在一个角落。 那时候隔壁早点铺子的老板谷铁树正在逗曹鹃荷笑。闻瑎看到曹鹃荷脸上露出的笑容,笑意也慢慢爬上了脸,她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脸颊,背着手转身离开了。 姑姑,再见了。 林香照自是和闻瑎一同前往京城。 林姑娘也不让闻瑎称呼她为义妹,如果非要给别人介绍,一定要称呼她为闻瑎的私人厨娘。闻瑎最开始并不答应这个说法,奈何林香照软磨硬泡,硬是把她给说服了。 或许是和闻瑎越发熟稔,林香照原本的小性子也不再遮遮掩掩。 闻瑎掀开车帘,问道:“小林,东西都齐了没有,咱们要出发啦。” 林香照抬眼时看见她唇角微弯的弧度,心跳漏了一拍,随后掩饰般地大声回道:“一切准备妥当。” 闻瑎揉了揉被这震到发疼的耳朵,“林小厨娘,只知道你厨艺好,没想到你嗓门也这么厉害。” 林香照哼了一声,“闻评事,你就要去大理寺任职了。京中可不比这偏僻的宜新县,也不知道你到了京城之后会不会被那些老狐狸刷得团团转。” 大理寺啊,林香照摸了摸发烫了脸颊,表哥就在大理寺,可是她想到表哥的时候,内心竟然丝毫没有波澜。她对闻瑎的喜欢,好像和原来她所有喜欢的人都不一样。 九月初,闻瑎抵京前夕,病倒了。 作者有话说: 闻瑎为何调任大理寺,请看下章分解。 --- 下章地图换京城啦 ---- 第62章 九月开头的这几天,整天都是连绵的阴雨,夹杂着风,一丝丝浸入骨髓,虽不至于冷得发抖,却也着实不好受。 九月初四,天色渐黑,不远处的乌云正徐徐向此处袭来,闻瑎此时快要行驶至京城二十里之外的一座官驿。 突然一阵大风,吹得闻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缩了缩脖子。这天越来越冷了,行至南部以来,特别是九月后,她就没见天晴的时候。 “小林,大约有二十里地,我们就要到京城了。”闻瑎看了看路标,她们刚刚离开一个县域。 雨滴到了脸上,闻瑎望了望天,嘶了一声,吸进去一口冷气,咳嗽了几声。她拿出放在一旁还未被阴干的蓑衣重新披在身上,又带上斗笠。可惜依旧抵挡不住风。 “闻郎君,你怎么咳得这么严重。”林香照从车里探出头,递给她水囊,“先喝点水吧,要不你先进来做一会,咱们先吃一点东西暖暖身子。这风愈发大了,可千万别染了风寒。” 闻瑎心里哂笑,自她记事以来,从未生过病,怎么可能染上风寒。她自信地说:“无事,我身强力壮。只是这风确实是大了,夜深危险,也不急于这一晚。今夜我们海慧寺到前方的官驿去住上一宿吧。” 闻瑎把水囊还给她,拿出怀中的地图给林香照看,“看这地图,那驿馆应该就在两里之内。” “的确是这样,现在我们走的路是对的。”林香照肯定了她的说法,之后重新把水囊放到包裹里,这是她们今早从上一个驿站那里盛的水,虽说一直用厚衣服包着,但也早就凉了。 闻瑎放心了,看来没走错。她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手被额头的温度烫了一下,大概是手被风吹得太冰了,她心里想着,这时候的秋雨可真是惹人厌。 闻瑎扬了一下马鞭,向着官驿的方向前进。 - “闻郎君,闻郎君。”林香照喊了闻瑎多次,最后跑到她前面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次,闻瑎才注意到。 “怎么了吗?” 林香照鼓着脸,双手叉腰,眼中担心和生气的神色混杂在一起:“闻郎君,你是不是真的病了?我可是问你了好多遍用不用去给你煎些药,治疗风寒的药还剩一些。” 闻瑎摆了摆手,她就是感觉有些累了,定是没有生病的,她笑了笑,“不用浪费药了,我未生病,不过是乏了,休息一晚就好了。” 脸颊都那么红了,还有你自己听听你说话的声音不仅哑了还有气无力的,鬼才信你没有生病。林香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也顾不得在喜欢郎君面前的形象,凶巴巴地说道:“低头!” 闻瑎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大脑晕晕乎乎的,还没想清楚身体就先一步反应了。 林香照比闻瑎要低上一些,头顶大概在闻瑎的嘴巴那里。林香照抿了下嘴,呼了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才伸出手在闻瑎的额头上轻触了一下,被惊得缩回了手,但她眉头锁得死死的,又重新碰了一下闻瑎的额头确认。 闻瑎弯着腰,眼神没什么焦距地看着前方。还没等她直起身体,就被训了一顿。 “你额头都热成那种鬼样子了,还说没事,快点给我躺床上去!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没听到吗!” 不过晃眼间,闻瑎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盖上了两层薄衾,被裹得严严实实。 闻瑎眨巴了眨巴眼,长长的睫毛颤个不停,原来林香照这个小姑娘的力气这么大吗?还有,她真的觉得自己没有生病啊,就是有点累而已。 林香照真是一个好姑娘,这种活力满满的样子可比她最开始溺于情爱愁眉不展的苦瓜脸好看多了。若是她以后再喜欢上什么人,自己一定会给她好好把关,绝对不能让林香照再受骗了。 嗯,明日要进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官舍的那间房还给自己留着吗?好像九月中旬自己才用去大理寺报道,还不急,师兄,还有俞叔思那家伙······ 闻瑎的脑袋越来越沉了,眼睛慢慢闭上,睡了过去,她依稀感觉到额头上似乎放上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很舒服。 林香照看着闻瑎的睡颜,看了很久。 闻郎君长得比女人都好看,她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什么人能配上她呢,她会喜欢我吗? 不会的,我配不上她。林香照自嘲的叹了口气,站起来把闻瑎额头上那块已经变温的湿布重新浸润到凉水中。 温度没刚才那般热了,林香照缓了口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木桌上,热了好几次的姜茶和药已经又凉了。 天快要亮的时候,林香照坐在凳子上,眼睛挣扎着想睁开,最后还是失败了,她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闻瑎醒了,即使昨夜发了高烧,可多年的习惯让她依旧在这个时候清醒了过来。 额头上的毛巾顺势滑落,闻瑎无声地苦笑了一声,她可真是,唉,居然连自己有没有生病都不知道,实在是可笑。 她欠林香照一个人情,不知道该如何谢她。 闻瑎给熟睡的林香照披上一件衣服。 - 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向大地,吐出灿烂的朝霞。 清早,不似昨日连绵阴雨,和煦的微风,碧空中几朵白云,天朗气清,阳光明媚,一扫前几日的阴冷之意。 “是是是,我以后再也不敢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了,有什么不舒服一定会说出来。”闻瑎忍不住求饶,不过眼中却满是笑意,有个妹妹,有人关心自己的感觉真好。 京城,南康。 接连几天的大雨好不容易离开,难得的晴天,这京城十里长街人声鼎沸、川流不息。 城门的士兵接过闻瑎的通关文书,恭敬地送回她的手中。 官舍距离此处还有一段路程,闻瑎拽着马车的缰绳,身子侧靠在车厢上,虽说身上只不过穿了一件藏青长衫,却自有一股风流倜傥,特别是那双多情又深情的桃花眼,惹得路上的少女纷纷投来目光。 有几个大胆的还跟着马车,不时地向闻瑎搭话。 “郎君,你来京城——”“你别说,我来问,郎君,小女——”“郎君——” 闻瑎无奈地说道:“各位姑娘,莫要跟了,快快离去吧。” “那可不行,郎君你得先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有家室。不然我们可不依。”说完后,这位身着豆绿色褙子的姑娘加快脚步,杏面桃腮,对着闻瑎笑得特别甜。 难道是她在宜新带的时间太久了,怎么京城的变化这么大,她对这些姑娘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她的长相也未曾发生什么变化,怎么原来在京城没遇到这种情况! 闻瑎自然不清楚,当年她科举之时,基本上不出门,即使出去了也不会到太远的地方。更何况,她当官后就住在内城,基本上是翰林院、官舍两头跑。一大早出去,等天快黑了才回家,怎么可能会遇见这么多结伴出游的姑娘。 至于这街上的路人,看到闻瑎的容貌气度,再看看她此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都不由得会心一笑。如此姿态样貌的年轻郎君,也怪不得这些少女如此了。 闻瑎拱了拱手:“各位姑娘,我的确有要事,不能在此地久留,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她拿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这繁忙的街道行人太多,而这群姑娘站的距离马车又太近。她本想快点驶离这条街,但是如今根本走不动。 那个姑娘眼睛转了转,便侧身离开马车,她看着街道上的行人,笑得开心:“那郎君快走呀!” 闻瑎眉头蹙起来,面色不愉。她实在是没什么办法,只好顺着人流慢慢行驶。 林香照坐在车厢内生着闷气,听着外面那些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林香照终于忍不住拉开窗帘,对着外面气愤地说道:“你们别在缠着我家郎君了!” 外面安静了。 那个穿着豆绿色褙子的姑娘看了林香照好几眼,撅了下嘴,离开了。 终于走过那条街,闻瑎狼狈地叹了口气,“小林,刚才多谢你了。” 林香照撇了撇嘴,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脸,“没事,我们快走吧。你身体不舒服,还需要休息呢。” 闻瑎走到北街大道的时候,停下来买了一些吃食给林香照。 “我不饿。” 闻瑎好笑地看了倔着脸的林香照一眼,她刚才已经听到里面传来的好一阵咕噜声了,还说不饿呢。 “林厨娘,虽然外面的东西可能不如你的手艺,但是总归是要填饱肚子的呀。” 行至官舍,闻瑎将马车停那间房外不远的树下,吩咐林香照先在这等她回来。 现在大约是未正三刻,官署的官员已经用完午膳,此刻大多应该都在案牍前办公。宽敞整洁的大道上只有行驶的马车和路旁零星的行人,与外城截然不同。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57节 闻瑎走到屋前,门却是从里面反锁的。 果然,闻瑎叹了口气。不过也正常,她都走了将近十个月了,等待着住进官舍的官员这么多,也的确不会单单给自己留着。幸好时间还早,找个客栈先住下倒是不难。 闻瑎很快打起精神,对着林香照摇了摇头,“咱们先走——” 她还没有走到马车处,门开了,闻瑎听到声音转身回头,看到新房客后愣了下,“师兄?” 宋端穿着一身月白锦衫,唇角上扬,“小师弟,好久不见,欢迎回家。” 林香照从后面走过来站到闻瑎身旁,用眼神问她:你们认识? 宋端看到两人熟稔的姿态,眼中的笑意瞬间凝结,他抿了下唇,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小师弟,这位姑娘是?” 作者有话说: 宋端:小师弟,这个女人是谁?(╬◣д◢) --- 大理寺下章才出来(搓手手) --- 第63章 闻瑎没有过多介绍,也没有将林香照的往事告知宋端,她只是简略地说道:“这我是小林,林香照。她是我的旧识,阴差阳错,如今是我的厨娘。” 林香照站在闻瑎的后面,小幅度的点点头。 “所以这位姑娘是你的厨娘。”宋端对着林香照浅笑了一下,笑不见底,小师弟怎会带一个女子在身边。 宋端罕见地有了危机感,俞修樾还有殷君馥这两个人,他即使知道两人关系与闻瑎颇为密切,但他从未如此担心。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他不敢确定小师弟眼中的温柔是不是他心中所想。 宋端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我想着你可能快要回京了,今日天晴了,便想着不如提前来打扫一番,好让你回来能直接住下。” 闻瑎弯腰作揖,“感荷高情,匪言可喻。” “小师弟可是见外了。”宋端拍了拍她的头,动作自然得让谁都找不出差错,“你既叫我一句师兄,自不会让你白喊。” 宋端看到没反应过来的闻瑎,嘴角偷偷噙上一抹笑。 宋端假意踌躇地问,“不过,林姑娘是要和小师弟你一起住在这里吗?”宋端问的是闻瑎,但是眼神却含有深意地看向林香照,她顿时有种熟悉的毛骨悚然之感。 “自是当然,小林可不仅仅是我的厨娘,在我心里她早就是我的家人了。是吧,妹。” 闻瑎眉间含笑看着林香照,惹得她脸红了一瞬,随即扭过脸哼了一声,支支吾吾地说:“我才不想当你妹妹。” 闻瑎揉了揉她的头:“知道了,林大厨。” 宋端立刻打断了两人这仿佛旁若无人的互动,甚至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歉意,他这次到直接不掩饰了,直接对着林香照说:“林姑娘,今日匆忙,只将让人将小师弟原来住的那间屋子整理了出来。” “您不用抱歉。”宋端是闻郎君的师兄,他与自己无半分关系,也不清楚她会跟着闻瑎来此,自然是不用抱歉的。 只是,林香照的杏眼微缩,视线悄悄地在宋端和闻瑎之间打转。 她突然抬眼,对上宋端笑不见底的那双丹凤眼,这,这,不会吧,她身体微微抖了一下,后背发凉。 宋端眼睛眯了一瞬,心里正在盘算让林香照住在外面的多种方案。 可惜,闻瑎没事人一样,直接道:“师兄这没什么的,你为我做得够多了,感谢你还来不及呢。现在不过末时,天黑之前定是能整理完的。师兄,今日招待不周。等改日登门拜访,定是要好好谢你。” 她那双桃花眼泛着波光,笑意盈盈。 宋端心里叹了口气,小师弟既然这么说了,凭她那种倔性子,怕是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只是她的眼眶微红,甚至带着些许的病容,宋端有些担心,小师弟是病了吗? “小林,干活吧。” “好嘞,闻郎君。” 宋端抢过闻瑎手里的重物,“病了就该好好休息,我来吧。” 可是她现在感觉身体挺不错的啊,闻瑎疑惑地站在原地:“师兄,我没生病啊?” “别逞强了。” 林香照看到之后撇了撇嘴,呵,要是她力气大一点,她也不会让闻郎君受累了。 等所有东西都安置妥当,已是两个多时辰之后了,天色渐暗,太阳也即将落山了。 袁瞻年初擢升为大理寺少卿,正四品。 更何况袁瞻的亲妹妹袁若月如今是皇后,袁家可是这京城里炙手可热的皇亲国戚。 大理寺官署,袁瞻正欲离开。 剑眉薄唇,即使面无表情,也能看出他心情不错。 “左少卿,袁瞻,”一个胖墩墩的看着着实憨厚的中年男人从后面追着他喊,可惜年轻人的步子就是快,最后他实在是没力气了,直接大喊道:“袁文璲,老子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又来了,可别看见我,一旁正欲下班的某官员立刻加快了脚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严大人,下官刚才在思索一些事,不知您有何要事相商?” 严端这句话说得是唾沫横飞,“啥子意思,袁文璲,老子没有要事还不能跟你说话了?你是大理寺卿还是我是。” 袁瞻有些嫌弃地往后退了几步,“大人,有事好好说,无需激动。” 他今日心情正好,今日有人来报,闻瑎已经进京,不日便能来他身边。上次就让她逃了,这次可不会了。 他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袁瞻垂眸看着手里的佛珠,眼中意味不明。 严端横着眼看了他一眼,“你推荐那个人靠谱不,虽说是个探花,也当过县令,但是大理寺和六部到底还是不一样。当初去见陛下,看他意思分明是想让这小探花去户部,那可是宋端那小子的老窝,啧啧啧,幸好我当机立断把人给抢了过来。袁文璲,你打算怎么谢老子。” “那——” 严端显然不打算让袁瞻有开口说话的机会,“文璲,我记得你不是从哪个地方讨来了一块上好的暖玉,你也知道你姐不耐寒,要不这样,你把东西给我,就当感谢我这老哥哥了,如何?” 袁文璲拍了拍袖子,垂下视线看了严端一眼,算了,看在长姐的份上。“可,明日我送至你府上。” 严端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不过,你和那闻瑎是不是有仇,非得把人拽到自己身边来。就你那性子,我都不知有谁受得了你。啧啧啧,说得好听是跟你一起干事,说得不好听是受罪呢。” 袁瞻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等等,袁文璲,你先别走。我还有其他事要和你说,你先随我进屋。”严端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也不再是刚才那般。 袁瞻垂眸沉思片刻,点头。 “去我那处,你那里太臭。”袁瞻淡然出声,转身就往回走。 严端:“臭小子,有礼貌一点,我是你姐夫。” 剑眉飞入鬓角那落下的几缕黑发之中,他将佛珠捏在手里把玩,充耳未闻。 “贵妃怀孕了,”严端沉下脸,“但是目前皇后娘娘却一无所出,若是贵妃诞下的是皇子,那便是陛下的长子,这对我们可不利。” 袁瞻捏着佛珠的手停下了,“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 官舍,闻瑎的住宅。 “小师弟,不用送了。”宋端笑着挥手,走出门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怪不得林香照如此有底气,手艺的确不错,不比京城酒楼的厨艺差。 若是没什么坏心思,放在小师弟身边照顾她也不错,可惜。宋端笑了一声,眼神却冷得仿佛要结冰。得找人查查她的身份,虽然小师弟未曾明说,但是普通家庭可养不出那种气度的姑娘。 - 闻瑎回京后,先去陆有之和吴居府上拜见,又见了俞修樾一面,这家伙现在在礼部,最近忙得很。 九月十日,陆府。 陆有之递给了闻瑎一个小匣子,上面挂着一把锁:“喏,珩屺,你拿好。” 闻瑎双手接过,不过一个普通的深棕色木匣,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她奇怪地愁着眉,百思不得其解:“老师,这木匣有锁却无钥匙,莫非是让我替您保管。” 陆有之摸着胡子哈哈大笑,“非也非也,这几日你天天都到我这里,咱师生俩可是把能说的话都说了。不过有些话啊,现在说不得,等你什么时候觉得是打开的时候了,就拿个斧子把这小木匣给劈开了,保不住啊,能救你一命。” 陆有之咳嗽了一声,伸手让闻瑎坐那别动:“老夫也就说到这了。” 闻瑎不赞同地看着他,“老师,您的身体可容不得这么糟蹋了。学生年前就说过切勿喝酒,可是,您敢说最近未曾饮酒。” 陆有之哎了一声,转移话题:“珩屺啊,我听说你这次回来带上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是叫林,哦,对林香照是吧。那姑娘我知道,不是林县令家的千金,听说嫁人了,怎么跟着你。莫不是——” 陆有之嘿嘿笑了两声,明显是在调侃,“我说你小子这么大了也没见思慕过谁家姑娘,原来是这样。那当初人家媒婆来找你说亲,你还吓得跑到我这里,啧啧,后悔了吧。” 闻瑎无奈的扶额,只要老师想转移话题,总会提起这件事:“老师,你别开玩笑了。” “珩屺啊,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看到你成家。”陆有之笑着说出这句话,语气轻松带着调侃之意,“行了,你走吧,我乏了。” 陆有之看着闻瑎离开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他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昏黄的眼珠或许是因为干涩,不时地眨动。 九月十三日,闻瑎带着任命文书前去大理寺报道。 完成一系列交接手续后,一官吏带着她走进官署内,“闻评事,这里便是你日后的办公之所,您的顶头上司可是我们大理寺左少卿。但是我得悄悄提醒你一下,这位大人脾气不好,可千万别惹他生气。我就送你到这,就前面那屋子。” “多谢。” 这官吏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在悄声说:“总之,闻评事,小心为妙。保重!” 有这么可怕吗?闻瑎失笑,唉,对了,这人怎么还没告诉自己如今的大理寺左少卿是谁。 闻瑎不再多想,不过还是打起精神,第一次见新上司,一定要留下一个好印象。 只是越是靠近,她越能闻到一股独特的檀香。 好生熟悉。 作者有话说: 闻瑎一脸懵,大理寺少卿不是原来那位郑大人吗?她的信息滞后了? - 第64章 袁瞻穿着一身绯红官服,从昏暗的角落里抬起头来,显得深不可测,面容清隽,五官俊美深邃,但眼眸深处却涌动着几分病态。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58节 他几乎是瞬间换了神色,唇角是一抹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闻评事,别来无恙。” 果真是他。 闻瑎掩下惊讶,礼仪规矩丝毫不错,“袁少卿,下官有礼了,日后多多指教。” 闻瑎实不敢掉以轻心。即便她与袁瞻去年曾相交一段时间,但她始终对袁瞻此人抱有几分警惕。 话音刚落,她便听闻一声叹息之声,她轻抬眼眸。 袁瞻似是无意轻叹,只是剑眉微蹙,那眼眸也不似刚才那么亮了。“前段时间严大人将你来大理寺的事情告之于我,自是无比喜悦。一年之别,果真是生疏了。” 他的声色依旧清冷,尾音稍低,仿佛大提琴的低鸣。 “去岁知你离京,我还在府中休养,我本意想去送行,奈何心有力而余不足,只得托人书信一封交予你手。谁知仆人一个时辰后便回府告之我你于那日一早便离京。” 他说完之后,便看着闻瑎,“你是怨我未曾亲自为你送别?” 袁瞻的表情是淡淡的,语气也并非质问,只是淡淡叙说,但莫名却让闻瑎有种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感觉。 她那时为何离开如此匆忙,自然是因为那晚师兄,啧,为什么这种事情有意无意地会被不同的人提醒一遍,让那晚的回忆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想忘都忘不掉。闻瑎心里有些郁闷,老师是这样,俞修樾也是如此。 “怎会如此,您多虑了。实在是调令急迫,下官才如此匆忙就奔赴上任,怎会怨您。袁大人,”闻瑎在自己突然闪现的第六感的加持下把袁大人这个称呼瞬间含进嘴里,“文璲哥,你莫多想。” 袁瞻看着她的有些慌的却强装镇定的模样,目光舔舐着扫过闻瑎的全身。 闻瑎有些无措,宜新虽然有些波波折折,但是完全是自己“一言堂”,她是上司,不需要看手下人的脸色行事。 但是现在这种场景,实在尴尬极了,她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了。上辈子进入社会不到半年就被车撞死来到这个地方,别说什么职场厚黑学,她只是堪堪学会了一丁点与同事、领导相处的皮毛,更别说上班第一天就惹得上司不开心这种事了。 闻瑎舔舐着下唇,睫毛不时轻颤。 袁瞻唇角勾笑,眼神微眯,捕捉到了她的动作。或许她自己也未曾意识到,这是她紧张时的常常会有的小动作,这是去岁他与闻瑎相处那段时日,发现的一个小趣事。 人已经在他这儿了,他可不会像去岁那般让她溜走了。 袁瞻将眼底晦涩的情绪掩藏好,缓缓道:“莫慌,我知你品性,只是一年未见,颇有些想念罢了,一时之间有些口不择言。让你不适,该是我向你致歉才对。” “如今你已加冠,自是不同往常。不知可否称呼你的字?” 闻瑎唇齿微张道:“珩屺。珩乃佩也,屺为屺岭之屺。” 他垂下眼帘,随后露出了一抹笑,很明显的笑意,“珩屺,欢迎回京。” 袁瞻接下来并没有安排她开始工作,而是带她熟悉大理寺,顺便见了见大理寺卿严端。 严大人表情十分严肃,只是程序性地说了几句面子话,她并不能从中观摩此人对自己的好恶。不过严大人看起来和他外表的模样似乎不太相符啊,闻瑎心里飘过这样一个想法,瞬间就消失了。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两人用过午膳,此时末时将过。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撒进屋内,斑斓的光影随着院子里大树随风的晃动不断摇曳。 檀香无形沁润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此时无声胜有声。 袁瞻一只手拖着脸,眼睛半眯着,似乎没有焦点,随意地望着一个方向。 真想把她抱紧怀里,关到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这时候气氛还算不错,既然如此,闻瑎道:“文璲哥,若是在其他人面前,还是称呼您为袁大人更为妥当。” “文璲哥?” 袁瞻视线收回,脸上露出浅笑,“自然。” 闻瑎本以为下午还要随着袁瞻一起闲逛大理寺,没想到一个时辰之后,他便不见了踪影。 真是太好了,闻瑎瞬间放松。 她能感受到袁瞻有与自己交友之意,袁瞻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心存感激,但奈何如今此人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更何况她心中早有忌惮。 闻瑎内心谴责了自己一下,随后就自在地伸了个懒腰,脸上满是惬意神色。 大理寺评事是七品,但是从偏远边陲之地,到繁华之盛京所在之处,她看似平级调动,实则迁升。就像对很多官员认为的那样升官但外放,则是虽升实贬。 闻瑎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调任回京,毕竟以往这种例子实在是少之又少,而仅仅依靠政绩被调回京城的官员少之又少,更多的是因为贿赂。 她虽在宜新县做出了一番政绩,但在不过稀疏平常,若是他人在自己的位置,和自己际遇相同,自然是会做出相同的事。更何况,此事并非她一人之功。 闻瑎并不清楚是她自己有些自谦的过分了。 算了,闻瑎揉了揉脸,反正她作为当朝探花被外放不也是极为罕见。这些当权者的想法,她着实是摸不透。 闻瑎翻阅着过往卷宗,忽而瞧见一位大理寺评事的案子,颇有兴趣地翻阅了一番,看完之后却罕见地走神了。 大理寺与地方县衙不同,审核的案件自然也不是普通的案子。一般的刑事案件都是交由刑部审理的。而这些案件未经大理寺批准,其他部门是不得送监的。 大理寺卿是正三品官员,而刑部尚书乃是正二品,虽说大理寺卿在名义上比刑部低上一头,但是可是架不住大理寺卿的权力大。 大理寺与刑部、都察院一起被称为三法司,三司各司其职,刑部受天下刑名,负责审理案件;而大理寺负责审核案件;都察院则是监督这两个部门。三法司互相牵制,不至于一个部门的权力过大导致冤假错案的发生。 大理寺设有酷刑和监狱。古人有言:掌刑曰士,又曰理。“寺”,乃廷也,即有法度者也。而大理寺,通俗来说就是达官贵人之牢,所以能够进入大理寺监牢的都是非富即贵。 比如萧太后的侄儿,如今就在那狱中。此人因为前些年私盐一案,被判死刑,但好在他身份显赫,可惜他的姑母姑母贵为皇太后,但是也只能保他不死。 闻瑎作为大理寺评事,职责便是处理案件公文,决断疑狱,推按刑狱。 在她之前,曾有一名评事受贿,后被处以死刑。闻瑎当时暗忖这事不简单,毕竟他作为通晓大齐律法的官员,竟敢铤而走险,哪怕是杀头也暗自瞒下线索。 她今日才知这线索与萧太后的侄儿有关。 闻瑎当初在京中备考之际,便有所耳闻此事,她当初只觉得这位皇亲国戚胆大包天,未曾有其他想法。今日再想到此事,她却忽地意识到,此人如此大胆作为,或许背后和萧葭皇太后脱不了干系。 自秦商鞅变法,控制山泽之利,便开始实行盐铁专卖。朝廷禁止贩私盐,不仅是保证政府财政之收入,更重要的是防止地方诸侯以及富商积累资金影响中央政权,社会动荡。 闻瑎将手中的卷宗缓缓合上,看来陛下和皇太后并不如民间所言那般母子一心啊。 同日,御书房。 谢郁将手中的奏章打开,红笔勾画。 看到清赤府的奏章,他动作停顿了一瞬,视线凝在了闻瑎二字之上。 谢郁:“闻瑎今日去大理寺了?” 大太监赵嗍:“回皇上的话,闻评事今日确是第一天上值。” 谢郁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阵子没说话。 “大伴,过段日子,你提醒朕把闻瑎调至宫内。明年春吧。” “奴才醒得了。”赵嗍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怎么想的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谢郁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眼,将朱笔放回笔槽。 “大伴,你陪朕已有多年。如今皇太后可是没有以前对朕和睦了,她难道以为朕不清楚她背后的动作吗。” 谢郁面无表情,语气也带着嘲意。 赵嗍不敢回话,他也清楚皇上这时候不需要他回话。 “算了,你去给我泡杯茶。”谢郁挥了挥手,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小憩。 可他还没来得及歇息片刻,塞北的急报到了。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之际,匈奴猖獗侵犯我边境,如今双方已然开战。 谢郁盯着手中的加急信件,目露冷色。 赵嗍看出他脸色不对劲,又不敢妄自揣摩他的心思,只是顺势将手中端着的那杯茶奉上,试探道:“皇上,您吩咐奴才泡的茶好了。” 谢郁视线牢牢锁在这信上,似乎能从中窥伺出些许垈仁边境的战况。 赵嗍低垂着头,恭敬地又退回到一边,他的手一直举着那精致的茶杯,丝毫不见晃动。 谢郁将信扔在书桌上,突然开口:“大伴,要变天了。” 赵嗍上前走了几步,将茶重新奉上,“皇上,奴才其他的不知道,但单单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有您在,这天是如何也不会轻易改变的。” 谢郁轻笑了一声,他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瞥了赵嗍一眼,“你倒是会说话。即刻宣三品以上官员进宫,朕有要事相商。” 第65章 官舍,闻瑎家中。 天虽是昏黄的,但房内已经彻底暗了下去,若是不点上火,便是一片昏黑。 简单的家常小菜放在桌上,香味缓缓飘入鼻中,美食果真能治愈疲惫的心灵,闻瑎迫不及待地开始品尝起来。 或许是突然的风,这烛火突然灭了一下,又自己亮了起来。 林香照坐在饭桌前,拿着筷子的手就那样停在那,脸颊鼓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瑎放下碗筷,眉毛挑了一下,轻扣桌面,打趣道:“若是想知道什么,便直接问吧。我见你的手一直悬在半空,也怪累的。” 林香照赶忙把筷子放下,但并未像往日一样炸毛,“今日去大理寺,还顺利吗?” “一切顺利,也见到了袁——”闻瑎眼皮颤了颤。 林香照来到京城之后,几乎不怎么出门。她或许不想遇见认识的人,或者说不想遇见袁瞻或者袁府的人。她是不是想家了,或许自己应该问问她是否想要回凌昌。林香照本是县令之女,如今委身给自己做厨娘,难免会有些许难堪之意。 见到了袁瞻表哥嘛,林香照双手握在一起,有种怅然若失恍如隔世之感。 不过一年光景,她再度来到京城,已是现在这般情状了。过往的情愫虽然已经消散,但她一想到今日自己这般难免有些扭捏不堪。 “不必有什么顾虑。”闻瑎安慰着说:“从宜新到京城,这一路上你如此照顾在下,这恩情早就报了。当初在宜新我曾言你是在下的义妹,绝非虚言。若是你想,喊我一声哥也未尝不可。” 这恩怎么可能报得了呢,还有我不想当你妹妹,林香照含糊嘟囔着。这闻郎君为什么脑子不开窍,但凡她对自己表露出一丁点意思,自己早就这般矜持了,可是为什么这个人的眼神这么清澈,完全没有一丝杂念。 “小林,你也不必非得窝在我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在我这里本就是委屈你了。若是你想回家,我便派人送你。” “我不想回去。”林香照斩钉截铁地说道,也顾不得刚才心下挣扎的情绪了,她怎么可能想要回去。 闻瑎闻言稍稍一愣,这姑娘居然都不犹豫一下吗。 “闻郎君,你莫不是打算把我赶走?”林香照小心翼翼地问,满是不安。 “你这脑子里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想走就留在这里。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是一个人我还是养得起的。”闻瑎弹了下她的脑壳,有些好笑。 林香照知道父亲母亲对自己很好,但是这些绝对不会耽误他们再为自己找一门“如意郎君”,但凡他们知道自己休夫,就绝对不会再如原来一般放任自己。 更何况,林香照瞧了一眼闻瑎,她心中的如意郎君就在身边,即使现在这个郎君是个“瞎子”,是个“傻子”,但她却喜欢得不得了。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59节 只是,闻郎君什么时候能开窍呢?林香照郁闷地扒着饭菜,把它们一扫而净。 - 皇城,御书房。 红木书架上是古籍典册,画缸里满是名家真迹。镶钻石的钟表摆在一旁滴答滴答,似是西洋玩意。 钧窑花囊里插着满满的鲜花,嫩得快要滴出水。 可惜这里的主人无暇欣赏。 琉璃瓦上的彩绘在光下愈发绚烂,赵嗍已退至门外,谢郁突然抬头吩咐道:“对了,大伴,把袁瞻也叫来。朕也有事找他。” “喳。”赵嗍退下的动作停了一瞬,对着谢郁恭敬地点头俯身,动作极其轻柔地带上了门。 御书房门外。 一个小太监站在那处,不敢上手也不敢退,一脸苦相快要哭出来:“贵妃娘娘,不是奴才不让你进,这是皇上的吩咐。奴才不敢做主啊!” 萧贵妃是萧太后的侄女,自然也是谢郁生母的侄女。当初萧太后在萧家众多小辈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了庶弟家中的萧佩婉,因为这姑娘不仅脾性与自己相符,甚至连模样与她都有些神似之处。 萧贵妃的长相是极为明艳的美,眉毛浓密,大眼睛深邃有神,嘴唇偏厚,娇憨媚态,一颦一笑都满是风情。 此刻,美人的脸上满是怒容,“陛下既然在里面,那本宫便偏要进去,你这狗奴才凭什么拦。” 萧佩婉正准备强行闯入,却看见赵嗍从里面走了出来,“赵公公,本宫要见陛下,可否劳烦您说一声。” 赵嗍手里的拂尘挥了挥放到左手边,屈了下膝,“贵妃娘娘,这着实为难杂家了,皇上这时候心情实在称不上好,还望娘娘恕罪。皇上命奴才去办事,娘娘保重。” 萧佩婉使了一个眼神,让身边的宫女拦住了赵嗍,给他塞了一锭银子。 “公公,本宫带了极好的消息,陛下晓得了,保准龙颜大悦。” 太吵了,谢郁的眼睛发涩,耳边的杂音吵得他头生疼,萧佩婉尖锐的声音直端端穿破窗户刺入耳中。 谢郁把门踹开,冷脸呵斥:“别吵了!赵嗍,朕让你办的事呢,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奴才这就去办。”赵嗍说完之后,一溜烟地蹿出老远,萧佩婉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话。 “陛下,我给您带了些糕点,是我亲手做的。” 萧佩婉扬起手里的食盒,娇俏柔媚,只要长着眼就能看出她浓浓的情愫,那眼中的喜悦和爱慕显得她的面容越发亮眼。 谢郁站在那处淡淡扫了她一眼,“别站在那处了,进来吧。” 萧佩婉示意宫女把门关好,自己将食盒放到桌面上打开,里面是摆盘精致的糕点。 萧佩婉走到谢郁身旁,纤手捏起一块糕点,送到谢郁唇边,满眼期待:“陛下,很好吃的,你尝尝。” 谢郁眉毛皱了一下,移开了脸,“朕不喜。” 萧佩婉脸变都没变,立马嗲声嗲气地撒娇:“陛下,上次臣妾可是见到你很是喜欢,所以才亲手做的,您看,臣妾的手都红了。” 谢郁推开快要贴到自己身上的萧佩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色冰冷,并不掩饰自己的不愉:“贵妃在门外大呼小叫,就是为了给朕送这份东西。” “陛下怎么那么凶,臣妾知道陛下今日心情不好,所以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谢郁一言不发,面沉似水,平静的目光幽幽地望着她。 萧佩婉垂下眼,谢郁不喜欢自己,但那又如何,陛下不喜欢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那她就没有输。她可不是袁若月那种傻子,长得是挺漂亮,但是总端着皇后的架子,对着陛下也不会示弱撒娇,哪个男人会喜欢她这种模样。 即便是皇帝又如何,不还是男人,会不喜欢女子千娇百媚,满眼依赖。 可惜陛下不重欲,她上次使了手段才怀上孕,不过只要能够顺利生下这个孩子,那便是长子,姑母告诉过自己,她会让自己的孩子当上太子。 萧佩婉捏着的糕点似乎不经意地掉到地上,她讶异地小声惊呼了一声,抬起眼眨了眨,小心翼翼地看了谢郁一眼,脸庞似乎一点点红了起来。 “陛下恕罪,臣妾不小心把东西掉到地上了。” 萧佩婉扭捏着,脸色愈发粉嫩,还带着隐隐的羞涩,“陛下,臣妾今日来,是为了告诉您,臣妾,臣妾有喜了。” 是吗?谢郁眼里闪过一丝玩味。随后他的脸上才染上一丝喜悦,“你有孕了,佩婉,你没骗朕。” 萧佩婉挤到谢郁怀中靠到他的胸前,语气雀跃,“陛下,臣妾怎敢骗你,是真的。” 两人郎情妾意,屋内满是甜蜜。 不过她的情绪急转直下,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带上泪意,“可是陛下,臣妾这几晚每每都做噩梦,总是感觉有人暗地里看着臣妾。是不是有人见不得臣妾怀上了您的孩子,臣妾好怕。” 谢郁语气里满是心疼,“有谁敢害朕的孩子,佩婉,别怕,有朕护着你。” 萧佩婉满意地闭上眼,双手悄悄地换上谢郁的腰,似是撒娇地喃喃道:“有陛下这句话,臣妾突然之间就安心了。” 拥抱着的两人男俊女美,郎情妾意。 萧佩婉得到满意的回答,不刻离开了。她离开之后,谢郁的表情也沉了下来,双眸犹如寒潭泛着冷意,朕还以为她能把这种事情瞒到什么时候。 若是怀的真是朕的孩子,倒也是天下一大奇事了。 翌日,早朝。金銮殿内,文武大臣排班奏事,文东武西。 阳光散射到金色的椅背之上,发出刺眼夺目的光。谢郁坐在龙椅之上,周身愈发威严气派,不容侵犯。 匈奴气势汹汹,以往他们往往在□□才会侵犯边境,但今年却在秋日来犯,措手不及。 此时正是秋收时节,京郊许多田地里还没收货完,甚至还有不少等着被收割完毕。一名农夫正赶着牛车从自家院子里面走出,准备去附近村庄收粮,顺便将家中剩余的几斗稻谷交给官府处理。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几名身着盔甲的骑兵飞快地奔向北方,路上满是被荡起的尘土。 不过几日,匈奴攻打大齐北方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场战争,没有人能预料结果会怎样。垈仁此时正在混战之中,易守难攻的地形给身处垈仁的官兵一些喘息的机会,这场战争看似轰轰烈烈,实则凶险重重。 精锐的军队已经出征,前往清赤。屯田内的粮食也早已运向垈仁。但战争是战争,生活是生活。即便整个清赤地区已经进入了战时状态,但远在千里外的京城百姓依旧如往常一般,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忙碌不已。塞北的战事对他们来说,是一个过于遥远的话题。 闻瑎将信交给驿站的信使,一枚枫叶在空中飘舞,悄然轻轻拂过闻瑎的肩头,随后滑落到地上。 她停驻脚步,注视着这赤红的枫叶,思绪飘向远方,塞北开战了,殷君馥就在垈仁。两军交战,胜负难料。殷君馥会平安的,她默念祈福。闻瑎望着满树的红枫,心绪沉重。 十月初,闻瑎已经在大理寺工作了两个旬日,已经熟悉了工作的内容,明日休沐,她打算去钓鱼,想到这里,闻瑎就忍不住激动起来。 大理寺近日工作量不大,分到闻瑎手中案子基本上都没什么差错,刑部的工作足够完备,不需要驳回重审。 至于大理寺狱的酷刑审讯,闻瑎见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想踏入那地方一步,只要想到便毛骨悚然。 那次给闻瑎带路的官吏是大理寺丞,姓方,那日没什么事,刚好碰见闻瑎不太认路,就给她领路了。不过此人十分随和,不过多久便和闻瑎熟起来。而且此人极其热爱吐槽八卦,上至大理寺的头头严端,下至大理寺的门口侍卫。 比如严端只娶了袁景屏一个人,是个妻管严。再比如虽然严端是个财迷,但是却不贪财,是个难得正直的官。 不过方寺丞吐槽最多的,还是闻瑎的顶头上司,袁瞻袁少卿。 此时正值午休,方寺丞吃完饭后闲着没事,就带着闻瑎在大理寺瞎逛,方寺丞为了更加方便吐槽,拉着闻瑎缩在大理寺院落一角,借着树丛隐蔽身影。 闻瑎被他拽着袖子,拒绝的话刚出口,就被按在了墙角,随后方寺丞也蹲了下来,一脸兴致勃勃,开始发力吐槽。 闻瑎扯着嘴对他笑了笑,她真的不想听啊。 树叶哗哗作响,似乎是在回应闻瑎。 虽然方寺丞早就提醒不要惹怒袁瞻,说袁大人阴晴未定,脾气暴躁。可这半个多月相处,她着实未曾发现袁瞻有以上这些缺点。 方寺丞似乎对袁瞻积怨颇深,越说越离谱。闻瑎被迫听了一堆方寺丞对袁瞻的评价,比如此人是个变态,只要一生气就会把手下的人抽筋扒皮,喝血吃人肉。 闻瑎听他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别的没听出来,只听出来方司务应该和袁瞻关系不错。 方寺丞撇了撇嘴对着闻瑎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十分怀念地说道,他实在太想念原来温柔的郑大人了,可惜现在他升任刑部了。然后满眼期待地问闻瑎要不要抛弃袁瞻,跟着自己干活,他绝对比袁瞻温柔。 闻瑎抽着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怎么觉得方大人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方春明说得尽兴,奈何闻瑎使尽眼色,却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多了个人。 大约两息之前,袁瞻经过了此处。他的视线一下子锁定了在那里窃窃私语鬼鬼祟祟的两个人,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袖子,他走到两人身后才出声道:“方春明,你蹲在那和我的下属说什么呢?” “闻评事,你听见有人喊我名字了吗?”方春明摸了摸头,一脸傻样。 闻瑎沉重地点了点头。 方春明机械地转过身,瞳孔猛地一缩,打了个哈哈,立马跳出三丈远,“是老袁啊,真巧真巧,但是我突然想到严大人吩咐我的事还没干,先走一步啊。” 袁瞻斜了他一眼,这大嘴巴估计又在说自己的坏话了。 “珩屺,没想到你在这里。”袁瞻又走近了一些,垂眸看着她。 袁瞻的衣衫距离闻瑎不过一寸,几乎是将缩在墙角的闻瑎彻底围住了。 方春明想到被自己抛下独自面对顶头上司的闻瑎,良心发现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袁瞻一人的背影。 哎,不愧是闻评事,比自己溜得还快。方春明不由得发出啧啧赞叹,脚步愈发快,麻溜地走远了。 闻瑎有些尴尬,本想借力站起来,但腿还没有伸直便又跌坐到地上。她刚才蹲的时间太长,腿居然麻了。太丢脸了,闻瑎觉得自己的脸现在绝对红得发烫。 “袁大人,下官失礼了,劳烦您站得远一些。” 闻瑎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强忍着腿部的麻楚,却始终无法借力站起。 袁瞻心里泛着几丝诡异的愉悦。 他慢慢蹲下来,抿了下薄唇,“珩屺,别动。” 这声音异常轻。 “袁大人?” 闻瑎瞳孔猛缩,他在干什么。 闻瑎含糊不清地吐出了这句话,“袁大人!请您松手。” 袁瞻的手掐住了她的脸颊,迫使她抬头。 闻瑎从他的目光中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好像自己是一个物品一般被随意打量。 腿怎么还使不上劲,这是上司,这是上司,艹,滚他娘的上司。 她猛地出拳砸向袁瞻,没想到他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反而挟制了她。 袁瞻的身上是泛着冷意的檀香,“珩屺,别动。” 闻瑎忍不住颤了一下,突然回想到刚才方寺丞的话,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不会—— - 时间一到,闻瑎一刻也不想留在大理寺,立刻飞奔回家。 林香照听见敲门声,打了个哈欠走到门口。 “闻郎君,陆大人让你回来后立刻去找他。”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60节 闻瑎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又匆忙奔至陆府。 “老师,您找学生什么事?” 陆有之正坐在躺椅上,立马精神起来,宝贝得从身后拿出一小瓶酒。 “那还有什么事,当然是喝酒啦。这可是我来到京城之后得到的好酒,连吴居那老头想要我都没给,你可别不给我面子。” 闻瑎接过酒,笑得格外灿烂,“老师,还有吗?” 这小子转性了,他摸了摸胡子,狐疑地看了闻瑎一眼,“老夫可只有这一瓶。” 闻瑎笑着抢了过去,“那就多谢老师了。” 说完之后,闻瑎拿着酒瓶咕咚咕咚像喝水一般,把这“琼浆玉液”一饮而尽。 她擦了擦嘴角,“多谢老师款待。” 陆有之气得用手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个混小子,怎么给我喝光了。” 闻瑎笑而不语。 陆有之啧了一声,“行了行了,别嘚瑟了,坐那吧。” “徐家明天有宴,你跟老夫一起去吧。” 闻瑎的脸彻底僵住了,一动也不动。 “珩屺,臭小子,怎么了。醉了,这酒后劲大,谁让你自己一个人喝光的。” “老师,我没醉。” 闻瑎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不去了。” 陆有之愤愤地拍了拍大腿,“你小子,今天怎么回事,无论如何明天必须去。要知道明天可是有一场好戏,老夫可是念着你是我唯一的弟子,才带着你去见见世面的。” 可惜,闻瑎死都不肯改口。 几个时辰前,大理寺。 两人正在僵持之中。 忽然,袁瞻松开了对闻瑎的遏制,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歉意地对她说道,“珩屺,刚才得罪了,你莫见怪。” 闻瑎干笑一声,没说话,脸颊上还带着红痕,像是刚被□□过一番。 袁瞻的喉结动了一下,声音哑了几分,“明日有任务,需要让我带一名女眷去徐家。” 闻瑎心里一颤,慌乱了一瞬,随后便放下心来,袁瞻不知道自己是女人,所以这事跟她没关。 还没安心一瞬,袁瞻又道:“你明日随我去。” 闻瑎指了指自己,“可是,袁大人,您不是要带一名女眷吗?” 袁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的确要带一名‘女眷’。” “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目前能信任的只有你,你也是最好的选择。这不是我的意思,也是陛下的意思。” 袁瞻摩挲着手中的佛珠,片刻,将此物带到了闻瑎手上。 “明日我会去你家接你。珩屺,别忘了。” 连天子都拿出来压她了,不管是与不是,她根本无法拒绝。 - “老师,不用让人送了,学生自己回去就行了。” 闻瑎的脸色依旧白皙,比往日还要白上不少,丝毫看不出她一人喝下整整一瓶酒。 天色昏沉,街上已经没有太多人了。 闻瑎一脚踢走路边的石子,真是见了鬼了,脑子混乱,女扮男装,男扮女装,啧,真是一团乱。 “小师弟?” 闻瑎闻言回头,看到了站在街角的宋端。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嘻,啾咪 --- 第66章 闻瑎想到此处,眉头又忍不住皱起来。她这是什么狗屁运气,这事非得落到自己身上。 可事已至此,她除了接受别无他法,明日必须谨慎应对,她可不想被认识的熟人见到自己这副模样。特别是老师,若是让他知道了,估计会把这件事挂在嘴边好长时间。 而且,若是真的暴露了。不,不会。 闻瑎揉了揉太阳穴,她明日不需要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作为寻常女眷参加宴会,她的任务仅仅是观察徐家女眷是否有异样。 至于要如此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袁瞻那家伙却半个字都不肯再透露,反而吩咐自己不用多想,随机应变即可。 刚才她也旁敲侧击地问老师明日徐家会发生什么事,结果他老人家摸着胡须看着她笑得高深莫测,说什么她既然不去就别想知道这种话。 后来闻瑎使出浑身解数,也没从陆有之嘴里套出一句话之后,就深刻地意识到,老师不想说,那她是怎么样都撬不开他的嘴的。 徐阁老明日宴请众人参宴,朝中大多官吏和世家大族都会同聚此地。 年前,徐邈敞和他的儿子徐令孺闹了矛盾,各种猜测纷纷,背地里各家看徐家父子的笑话都异常开心,表面上却没人敢去触楣头。不过,就在今年中秋前日,徐令孺搬回了徐府。 明眼人都知道明日的宴会说是秋日宴,实则是为了打破徐家父子不和的传闻。 莫非徐邈敞贪污受贿还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难不成和徐令孺有关,呼,明天能有什么有趣的事,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都思虑了几个时辰,但是闻瑎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忽而一阵秋风,钻进衣领内,吹走了闻瑎身上些许的燥意。但不过片刻,身体却又燥热起来,闻瑎呼了口气,扯了扯衣领。 那颗被她踢走的石子滚了几圈停了下来。 她刚才还踢石子,真幼稚,闻瑎撇了撇嘴。不过,闻瑎视线追逐着那石子,走到石子面前,又往前踢了一脚。 嗯?奇了怪了,怎么不见石头的影子,闻瑎四下环顾。 她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眼前怎么突然出现了两颗石子的影子,使劲眨了眨眼,哦,是一颗。闻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看来刚才是踢空了。 不知怎么想的,她蹲下来,眼盯着石子,伸手准备把石子拿起来,却扑了个空。怎么拿不到,她在石子的位置旁边胡乱摸索着,结果碰了一手灰。 看着灰扑扑的手,闻瑎快速眨动着眼,睫毛忽闪,咦,原来这石子就在右手边。怎么会眼花成这样,难不成因为喝酒醉了,所以眼花了? 怎么可能,闻瑎嗤笑了一声。 宜新冬日寒冷,喝酒暖身是常有的事,有次她喝了三大壶酒都没醉,今天不过喝了小小一瓶酒,甚至酒味还没原来她在宜新喝得浓,怎会醉。 闻瑎拾起那颗石子,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一下,顿时索然无味,刚才的那般犯傻的举动应该没有人看到吧。嘶,这石子怎么这么锋利,右手的食指上被划了道口子,她将冒出的血珠随意抹掉。 “闻瑎。” 怎么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字,错觉吧?她微微晃了晃脑袋,左右看了看,看来是错觉,似是做贼心虚,闻瑎把石子扔到路边,拍了拍手,连忙站了起来。 “原来我没看错啊,果真是你啊。” 这声音从闻瑎的身后突然冒出来,吓得了缩了下脖子,差一点从原地弹起来。 听起来有点陌生但是似乎又有些耳熟,不会吧,难道真是自己认识的人呢。闻瑎咳嗽了几下,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下衣襟,才缓缓转过身。 徐令孺?!这可真是意想不到,闻瑎拱手作揖:“原来是徐兄,好久不见。” 徐令孺原是翰林院侍讲,她回京后才知此人如今已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闻瑎听闻他近段时间都在翰林院编纂文献。翰林院和大理寺在相反方向,她回京这两月从未见过徐令孺。 徐令孺面色清冷,矜持又清贵,细看却能发现他眼底似乎带着一抹笑。 “确实很长时间未见了。减税降负,除贼灭蝗,修渠引水。闻兄在宜新之为,某为之敬佩。” 闻瑎瞳孔微微失神,去岁在湖上与徐令孺针锋相对的情景还在眼前,可他这话似乎并非玩笑,“事关本职而忧及生民,自当竭尽全力,徐兄过誉了。” “非也,闻兄不必自谦。”徐令孺缓缓摇了摇头,眼神直视着她,平静地说道,“在下过去对闻兄有失礼之处,还望闻兄见谅。” 闻瑎正准备说话,就见徐令孺从怀中掏出一张素锦的手帕递给闻瑎,“若不嫌弃,擦擦手吧。” “啊?”闻瑎下意识地接过,脱口而出:“多谢。” 徐令孺似乎是浅笑了下,“酒虽好但莫贪杯。闻兄,天色不早了,在下先告辞了。” 闻瑎攥着素锦手帕逐渐缩紧,他,果然是看见了吧,闻瑎忍不住扶额叹了口气,真是糗大了。 也对,徐府和陆府是近邻,徐令孺最近又搬回来住了,今日她会碰见徐令孺也着实正常,不过徐令孺怎么会说出那种话,即便是去岁她和徐令孺同窗共事三月有余,她也未曾见过他对自己露出那般真切的神情。 闻瑎用手帕擦掉伤口周围的血,随后便将这东西塞到袖子里。 暂且还是将这件事放到一边吧,毕竟不论徐令孺对自己是何种态度,目前对她也造不成任何实际的影响。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明天怎么“男”扮女装这事,袁瞻说是会给自己准备衣服,但是,总感觉不太对劲。 今晚得把束胸重新缠紧,里面的单衣也要换一件宽松的。 眨眼的功夫,闻瑎的思绪已经转了一大圈。 不过,头怎么愈发晕了,难道她真的醉了,不可能,她的意识明明这么清醒。 而且,闻瑎将手放到眼前,一、二······五,没错,一只手上有五个手指头,她的眼不花,所以肯定没醉。 不想了不想了,要快点回家。心中是这般想法,脚步不知为何缓慢起来,走路摇摇晃晃,歪歪斜斜,越走越慢,本人却丝毫未察觉。 - 徐令孺缓步而行,背影颀长而清癯。他走过街角,看到了伫立在那处的宋端,观其姿态,似乎已经待了很长时间。 宋袤之似是闻瑎同门的师兄,徐令孺低垂了下眼,他站在此处莫不是在窥视? 徐令孺停下脚步,淡淡道:“宋大人,下官有礼了。” 光线昏暗,大片的阴影显得宋端的神情愈发冷峻,丹凤眼里更不见丝毫笑意,语气却含笑:“徐大人真是令人羡慕,徐阁老明日设宴邀请各家,为了徐兄的终身大事真是用心良苦。” 徐令孺听出他语气中的嘲意,冷冷道:“宋大人多虑了,明日不过是一场普通的秋日宴罢了。” 他的脸色不愉,矜贵又自傲的带着丝丝冷意的神色再度浮现在脸上,若是闻瑎见到他这般神情,定不会像刚才那般发出讶异的惊奇之意。 徐令孺甩了甩袖子,丝毫没有见到高阶官员该有的尊敬之意:“宋大人,天色已晚,下官便先行一步了。” 徐令孺迈步离开,不过那身影不如原先惬意,反而带上些许急迫,宋端的话他分明听进心里了。 前些日子,徐令孺收到徐邈敞手书的信函,告知他陛下在朝会之后单独留见了徐邈敞,随聊到了关于他们父子之间的事。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61节 徐令孺并非无知,即便他和徐邈敞政见不合,甚至父子二人之间的问题绝对称不上小,但也不能因此让徐家失信于陛下,所以他才在中秋之前搬回徐府。 但,若此事真如宋端所言,徐令孺眉头稍蹙,那他还真要多谢宋端提醒了。 - 宋端与徐令孺交谈后,加快脚步追赶闻瑎。 但是当宋端真的看到她的身影后,却并没有着急追上,反而保持着大约两三米的距离跟在闻瑎的身后。 他本意是想让小师弟自己发现他的,结果宋端唇角的微笑变成了苦笑,他都快要跟着小师弟走回家了,怎么还没发现自己。 夜长日短,天已经黑透了,除了偶尔往来行驶的马蹄之声,已不见其他行人的身影。 酒的后劲越来越大,闻瑎原本白皙的脸颊此刻已经烧红,连脸耳垂都透着红意。大约这酒中含着桂花,闻瑎连呼吸之间都带着满满的桂花香意。 她忍住眩晕感,踉跄着脚步,走到一旁的大树处,扶着树大口喘气,等到不那么晕眩了,靠着树干上缓缓滑落坐到地上,不过片刻,意识便朦胧起来,即便她用力掐了下好几下,但却依旧抵挡不住地阖上眼眸睡了过去。 宋端轻轻走到闻瑎身前:“小师弟,小师弟。” 除了浅浅的呼吸声外,没人给他回应。宋端忍不住笑出声,凤眼微眯,神情甚是愉悦。 他的指尖轻轻附上闻瑎满是酒晕的脸颊,甚至带着些许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意。 “还是第一次见到你醉酒后的模样。” 似乎是捕捉到“醉”这个字,闻瑎嘟囔着模糊不清反驳道:“我没醉。” “好,你没醉。”宋端将闻瑎松散的垂在脸颊一旁的碎发扶到耳后,他忍不住舔唇,却莫名地感觉口舌干燥起来。 他的喉结缓缓地滚动,或许是他醉了,身上的燥热让他的头脑也有些发昏。 宋端似是感叹,声音却轻得被风一吹即散,“小师弟,自那日之后,便好久没见过你这般没有防备的模样了。” 闻瑎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宋端弯腰将闻瑎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伸手将她横抱起来,脚步平稳。他垂眸看着怀中,嘴角含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小师弟还是有些轻了。 身体瞬间腾空而起,失重感让闻瑎下意识地睁开眼,撞进了宋端的眸中,她对着宋端笑了一下,眼睛灿烂若繁星,“是师兄呀。” 宋端稍稍低垂下头,笑容愈发温柔,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缠绵的眷恋,“是我。” 闻瑎点点头,含糊不清地说:“我没醉哦。” “我知道。” “师兄,我想回家。” “好,师兄带你回家。” “可是,我没家了。”闻瑎带上些许啜泣的鼻音,声音越来越弱,几乎快要听不见了,但却一个字一个字砸进宋端心里,让他的心有些颤疼起来。 闻瑎的眼皮渐渐耷拉下来,阖上眼眸,呼吸渐渐平缓。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 现在我已经满血复活,日六日万提上日程(一月份周末日万,平常日六。) 冲冲冲!!! 第67章 林香照坐在桌子旁,手撑着下巴,强忍着困意撑着眼睛,脑袋却一点点往下垂。 桌上的烛光摇曳着,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风吹灭。 闻郎君怎么还不回来。就在林香照眼睛将要阖上的一瞬间,听到了敲门声,一个激灵,脑袋瞬间离开了手的支撑,直愣愣地差点砸到桌子上。 林香照揉了揉额头,立刻小跑到外面打开了大门,带着桂花香的酒精的味道瞬间弥漫到鼻腔之中,有种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闻瑎被宋端抱在怀中,似乎是睡过去了。 宋端颔首,侧身越过林香照径直走到了闻瑎的门前。 “喂!你——”林香照看到闻瑎的睡颜,瞬间压低了声音,“闻郎君是喝醉了吗?” 宋端脚步顿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 林香照跟着宋端走进闻瑎房内,有些警惕着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做出什么逾越的行为。 倒不是林香照瞎担心,但是宋端的眼神实在是太奇怪了,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闻郎君身上。 宋端将闻瑎轻轻放到床上,而后他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扶起闻瑎喂她将水喝下。或许是第一次这么小心翼翼地照顾人,那动作难免带上些许笨拙。 林香照:“宋大人,不如我来——” 宋端眼皮抬起,食指放到唇边,轻飘飘地看了林香照一眼,却让她头皮发麻。 林香照不敢说话了,只好看着他把被褥盖在闻瑎的身上,只是那动作实在是太过于生疏,林香照实在忍不住白了他的背影一眼,不会照顾就让会照顾的人来啊。 宋端给闻瑎掖了下被子,示意林香照跟他出去。 林香照抿嘴,看了一眼床上的闻瑎,嘴唇嗫嚅着却什么也没说,还是跟着他走出去了。 宋端的声音不大刚好能让林香照听见,但语气却不容置喙:“林姑娘,小师弟醉了。你身为女子不方便照顾他,且夜已深,还是先去休息吧。” 说完他便示意林香照离开。 林香照看了眼屋内,紧接着不着痕迹地看了宋端一眼,又抿起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眨眼的功夫,林香照就回话了,而且语气异常坚定:“宋大人,不劳烦您了,您还是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照顾她就好。而且我觉得——” 她的视线触及到宋端的眼眸,被里面的寒意吓得瞬间噤声。 两人在门外对峙,屋内传来的像是什么东西重重砸到地上的声响,紧接着便是闻瑎有些痛苦的闷哼声。 “小师弟!”“闻郎君!” 闻瑎坐在地上,她有些吃痛地揉着腰,她的脸不知是醉意还是羞意,此刻愈发艳红,她在两人的注视下慢慢地扶着床沿借力站起来,嘴角不自觉地溢出轻声的痛苦的呻|吟,让这动作莫名带上了些许涩|意。 疼痛的生理反应让那双桃花眸中水光盈盈,似是眸中含情。 闻瑎眼角泛红,她对着两人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我,嗯。” “我喝点水。”闻瑎伸出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杯,干笑了一声,慢慢踱步走过去,避开了两人的视线,尴尬地吞咽着。 宋端的喉结滚动着,他哑了声音:“小师弟,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离开了。” 闻瑎手碰着杯子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师兄,多谢。” 等宋端离开之后,林香照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闻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却莫名感觉心虚。 过了大概半刻钟,林香照提着一整壶蜂蜜水,重重地放到了闻瑎面前,“解酒,喝吧。下次再喝这么多,晕倒在路上,看你怎么办。还有,要不是我拼命拦着,你,你知不知道你的——” “反正,你不会喝酒,喝那么多酒干什么!”林香照跺了下脚,脸上带了些许踌躇之色,最终没把话说出来。 林香照把门带上了,发出了砰了一声。 闻瑎捧着蜂蜜水,原本是一口一口的慢饮,但后面直接大口喝起来,将一整壶水全部喝光。 闻瑎呆滞地盯着窗外的月亮,缓缓将头埋在双手中,她今天到底干了多少蠢事。 今日的确是她失态了,好吧,她的酒量或许不如自己以为的那般。明日,明日她便去药铺买上一包醒酒丸。 闻瑎拍了拍脸颊。伟人说过,不要沉溺于过去,过去的就过去了,人要向前看,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银色的月光穿过树的缝隙之间,落下斑驳的阴影,夜风吹过树梢,几枚树叶缓缓落下。 闻瑎沐浴后,煤油灯已经快要燃尽了,她重新换了灯油,又将它吹灭了。 翌日清晨,天色灰暗朦胧。闻瑎把束胸的棉布重新又缠了几圈,她伸出手摸了摸,很好,很平了。她对着铜镜,仰着脖子,嗯,很好,喉结虽然不大,但还是有的。 辰时,一辆马车停靠在了闻瑎门前,看起来异常朴素,车檐门框上却浮雕着眼神锐利的鹰隼。 这是袁瞻的马车。 闻瑎迈上马车,座椅一侧的放着一个看起来异常朴素的包裹。 袁瞻的视线微垂,注视到闻瑎手腕上那串自己的佛珠,眉梢抬了下,表情明显比刚才愉悦不少,带上了不是很明显的笑意。 他伸出手指了指闻瑎身旁的包裹,深邃的眼眸中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笑:“里面是你一会儿要换的衣服,应该会合你的身。” 袁瞻右手摩挲自己的那串紫檀佛珠,“我外公是常邑知府,若旁人问起你的家室,便道常邑林氏即可。” 想到暂居自己家中的林香照,闻瑎嘴角一抽。 马车停到了袁家侧门。 袁瞻提着装着衣服的包裹,在前面领着路,一言不发。 闻瑎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倘若眼神能够杀人,袁瞻应该已经被闻瑎杀死数次了。 两人走到一间偏僻的客房内,明显是女子的闺房,里面有一张即为精致的镜台,胭脂、妆粉、眉笔一应俱全。而镜台上那枚铜镜反射着照在墙上的微微的磷光,让这间屋子显得异常美丽。 镜台上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双精致的云头锦履。很显然,那是给她穿的。 闻瑎看着装备齐全的梳妆镜,不知为何心里却一阵发虚。 她双手抱拳,中气十足:“袁大人!请问下官接下来该怎么做?” 袁瞻剑眉微挑,“先换衣服。还有,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文璲哥,劳烦您先出去。” 袁瞻往前走了几步逼近闻瑎,将衣服递给她,眸光意味不明,音色低沉:“会穿吗?用不用我帮你。” 闻瑎一把扯过装着衣服的包,她面无表情地说道:“知道,不用。您先出去。” 闻瑎将包裹打开,扑面而来的是淡雅的禅香,和袁瞻身上的味道即为相似。 鹅黄的暗花细丝褶缎裙,内衬是蟾绿色。颜色很素却极美。闻瑎皱着眉将外袍和内衫褪去,不知是什么心情将这衣服穿在了身上。 袁瞻等闻瑎换完后,趁她不注意,抽走了她头上固定的发簪,青丝霎时散落,垂在闻瑎的肩上。 袁瞻摩挲着手中的簪子,边往外走边道:“这衣服果真和你颇为相称,珩屺,你先在此处稍待片刻。” 大约也就半盏茶,一个面容敦厚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头也没抬,但是开口便对闻瑎称呼道:“表小姐,小人姓李,是来为小姐梳妆的。” 闻瑎眉头稍蹙,表小姐,没想到袁瞻和家中奴仆都说的是他编造的假身份,不过她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回了一句:“有劳。” 那妇人听见这声音,虽然依旧一副恭敬模样,心里却暗自咂舌,少爷是怎么看上这位表姑娘的,这好好的黄花大闺女怎么声音能这么怪。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62节 闻瑎的声音清洌,十分悦耳,但是多年刻意的训练早就让她更习惯发出偏于男性化的声音,这次捏着嗓子说话,别说那妇人听起来不对劲了,连闻瑎自己听起来都十分古怪,甚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把这茬给忘了,不行,可不能因为这种事情给暴露了。她一边佯装咳嗽一边调整自己的嗓音。 “表小姐,您没事吧。”这妇人将头抬起来,看到闻瑎的长相,顿时愣在了原地,这位表小姐长得还真是俊啊,怪不得表少爷这般放在心上。 闻瑎用手掐着脖子,刻意多说了几句:“无事,只是小毛病罢了。李婆婆,既然表哥吩咐您来,定是即为相信您的手艺。” 闻瑎心中暗自点头,不错,声音似乎比刚才正常多了。 李婆子笑得眼睛眯了起来:“您过誉了,小人一定会尽全力给您打扮,到时候您一到场,定是让所有姑娘小姐们都羡慕。” 闻瑎脸僵了一瞬,瞬间染上愁思,有些哀怨道:“李婆婆,您应该听出来了。我的声音算不上好听,因此也不想让太多人注意到我。还望您能用一双巧手,让我的模样变一变,至少不能让其他人认出我来才好。” 李婆子嘴里无声嘟囔着,这要求怎么这么怪,但还是笑着接话道:“表小姐,您说笑了,您的嗓子比那树上的黄鹂还要动听呢。” 好巧不巧,一只偶然栖息停在树杈上的乌鸦,发出了“呀——呀——”的粗劣嘶哑声。 李婆子干笑了两声,“小姐,您放心,老婆子我绝对满足您的要求。” 闻瑎的头上梳着未出阁女子常见的垂鬟分肖髻,唇上浅浅抿了一层胭脂,鹅黄色的云雁细棉衣衬得脸蛋愈发俊俏。不过两鬓的发梢稍稍遮住了她两弯锐利清澈的眼眸,整个人的气质便显得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应该没人能认出我了吧,闻瑎盯着铜镜中的自己,仔细打量着。 - 闻瑎和袁瞻一前一后坐在两辆马车上,沿着宽敞的街道缓缓驶向徐家门前。 马车上,闻瑎全身僵直,浑身不自在。 一会儿要怎么走,寻常女子是如何走路的,闻瑎拽着衣角,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秋日宴约是临近中午开宴,但巳时三刻,这时徐府门前已是车水马龙,各式或华丽或低调的马车聚集在此处,随便从里面拎出来任何一人都是高官显赫。 和这些官员贵族直接在正门前进入徐府不同。因秋日宴的女眷的宴会在内院花园中举行,为了方便也是为了避嫌,闻瑎等一众女眷直接从徐府的东侧门进入园内。 因此快要马车快要到徐府之时,袁家的前后两辆马车分开,驶向了不同方向。 闻瑎盯着手腕上的佛珠,总觉得今天这事情不会如她想的那般简单。她下意识地想要抿唇,突然想到唇上的胭脂,瞬间止住了动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闻瑎掀开帘子,垂眸掩盖其中的凌厉之色,她伸手搭在家丁身上,缓缓走下马车。 作者有话说: 白天还会有一更。 元旦快乐!嘿嘿嘿! 第68章 徐府后院花园。 秋意渐浓,此刻阳光微醺,称不上冷,颇为清爽。 闻瑎环视了一周,找到了一处视野不错的位置观察着这些人。 已经到这里的宾客大约有十二三人,模样都称不上差,观其发型都是适龄待嫁的少女。闻瑎眼皮抽动了一下。 她身高似乎是最高的那一个,闻瑎缩了缩脖子,尽量压低个子。闻瑎双手交叠在身前,脸上挂着腼腆的微笑,两侧的发丝几乎将脸遮住了一半,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今早为她梳妆打扮的李婆子离开之后,几名仆人便带来了今日参宴的女性宾客的名单,十之有九都是三品大员的女儿,之后又承上了一一对应着的宾客和徐家夫人的画像。 这些画像的画风并不写实,甚至个别有点古怪,但特点还算鲜明。至少,闻瑎一眼就瞧出那位眼形如杏、樱桃小嘴的姑娘是礼部侍郎张大人的嫡女;那位姑娘是王大人家的次女。 徐夫人应该还没到,闻瑎扫视着年长妇人的面容,并没有找到徐夫人的面孔。 只是,当闻瑎的视线扫到一位杏面桃腮,眼角有一颗泪痣,并且表情倨傲却长相十分明媚的姑娘,脸色不禁一变。她脑海瞬间浮现了一张十分崎岖的画像,这是吏部侍郎施精濂的嫡女,施安婉,年方二八。 但比这更重要的是,她之前与这位姑娘曾有过一面之缘,就在几月前,她刚从宜新返回京城的时候,那个在马路上“调戏”她的那位姑娘。 闻瑎眸色稍沉,微眯了下眼,神色从容,心中哂笑,她现在这副模样,就是她亲娘来了估计都认不出来。不过她还是将一缕发梢拨到脸颊一侧,稍微侧身避开了施安婉正面直视的目光。 园中气氛已是热闹非凡,众人三三两两相谈甚欢。对于这些未出阁的姑娘来说,秋日宴说是宴会,实则是一次能和小姐妹嬉戏玩闹的机会。 闻瑎听到这些姑娘说说笑笑,嬉戏赏花,谈诗词歌赋,聊琴棋书画,闻瑎还听到几人在交流针织女红,绣花荷包。 单说诗词闻瑎还能接上几句,但是奈何这些姑娘们的话题换太快,上一句还在说着这手帕上的荷花绣得极好,下一句就换成了谁家的公子还未曾婚配。 闻瑎一句也插不上嘴,还好她迅速掌握了不显眼的方法,点头微笑,微笑点头,倒也算勉强蒙混过关。 可是事情总不可能像闻瑎想的那般顺利。 “你是叫林忆吧,你长得可真高,听说你是常邑人士,怎么一直沉默不说话。”一个大眼的姑娘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闻瑎。瞬间,话题转到了闻瑎身上。 另一个姑娘端看着闻瑎,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你是做袁家的马车来的吧,林忆,那你一定和袁瞻熟悉吧?他是不是真的和传闻所说的一样,喜欢吃人肉喝人血。” 闻瑎嘴角抽了抽,这姑娘莫不是从方春明那里听来的消息,等等,闻瑎仔细地看了她几眼,轻咳了一声才有些试探地说道:“方姑娘?” “诶,都是姐妹,喊我方姑娘多陌生啊,你叫我方蓉就行。林宜,你快点说说。” 闻瑎拿着手帕放在嘴边假装咳嗽了一声,借此遮住了嘴角的笑意,果真是方春明的妹妹,怪不得。 “我前段时间才到京城,也不甚清楚。”闻瑎摇了摇头,她又指了指嗓子,再次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一声,“在下,咳,我嗓子有些不适。” 方蓉撇了下嘴,失望道:“行吧。” 施安婉听到动静,看了这里一眼,又转头继续和身旁的人说话了。 闻瑎得了空闲,继续当她的透明人,站在这些姑娘之中。 大约一炷香后。 为了不惊动花园中的姑娘们,徐夫人和她身后跟着的一名美妇人在众人交谈时悄然而至,观察着园内。 徐夫人长得与徐令孺很相似,大约快要四十岁,气质矜持优雅,通身当家主母的气派。而美妇人模样极为美丽,不论男女见到她都会由衷的升起一股怜惜之情。 “屏奴,如今京中适龄的女子都在这里了,也不知孺儿会不会看上其中的一个。前两年我就隐晦地和他谈过此事,可惜这孩子却一点也没这方面的心思。” 徐夫人拉着周屏奴的手,眼角露出一丝笑纹,“不过,今年孺儿如今二十有二,老大不小了,我可得好好催催他,等孺儿有了家室,下一个要考虑的就是佩儿了,佩儿如今也快要十四了,该考虑考虑找个好婆家了。” 徐夫人轻轻拍了拍周屏奴的手,“她虽是庶女。但是屏奴你放心,这些年啊,你做的我都看在眼里,何况佩儿又是这般乖巧,我自是不会亏待她的嫁妆的。” 周屏奴笑意嫣然,唇角微扬:“那妾身就多谢夫人了。” 徐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走吧,咱们也该见见这些姑娘了。我知晓你眼尖,我有几个合眼缘的你帮我探探这些个姑娘。” 她指了指两三个人,周屏奴笑着点了点头,“妾身知道了。” 周屏奴走到这群姑娘中间,不知为何竟下意识走到闻瑎所在的方向。 “你是哪家的姑娘呀,这般俊俏的模样,若是我原先见过,定不可能没有印象的。”这美妇人走到闻瑎身边,自然地牵起闻瑎的手上下打量,眼神中带着真诚的赞叹。 闻瑎却有些无礼地死死地抓住了周屏奴的手,她慢慢抬眸,直愣愣地看着她,心脏逐渐刺痛,紧接着指尖开始发颤,甚至脸颊上的肌肉都隐隐抽动。 周屏奴有些奇怪,但还是笑着又说道:“孩子,怎么了?” 十几年前,容貌姣好的年轻妇人看着幼童,柔声道:“瑎儿,怎么了?” 时间似乎静止了。闻瑎一动不动地望着周屏奴,半晌没有其他动作。 原来前年她见到的那模糊的人影不是错觉。 气氛似乎不太对啊,方蓉看了看笑容似乎快僵在脸上的周屏奴,在后面悄悄戳了一下闻瑎。 “三夫人,这个人叫林忆,是常邑林氏,袁家的表亲。不过她现在嗓子有点不太舒服,所以说话可能有点困难。” 方蓉连说带比画的,模样娇俏活泼,逗得周屏奴笑出了声。 周屏奴轻点了一下方蓉的额头,眉眼含笑:“你这丫头还是和原来一样,我家佩儿前几日还和我说要找你玩呢,不过昨天她受了风寒,所以今日只能遗憾地缺席这次的秋日宴了。” 三夫人,我家佩儿。 闻瑎喉咙发紧,硬是扯出一抹微笑,对着周屏奴道:“三夫人,小女子无什么大碍,只是见到您有些开心的不知所措,刚才有些失态,还望三夫人莫见怪。” 周屏奴本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闻瑎依旧死死地抓着。闻瑎触及到她望向自己看似温柔的视线,心里自嘲了自己一番,缓缓地松开了手,神情也恢复了常态。 她对着周屏奴有些歉意的笑了笑,退到了一旁。 闻瑎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强迫自己的注意力转移,昨日被划伤的那倒口子又崩开了一个浅浅的缝,手帕被瞬间浸染,却仿若一朵绽放的血梅。 闻瑎的心彻底静下来,双眸微抬,仿佛无意一般,侧眸窥看着徐夫人。 徐夫人浅浅和两三位姑娘交谈过后,便一直在与施安婉交谈,言辞不乏喜爱之意。 其他姑娘也不怎么去靠近徐夫人,是有自知之明还是其他原因闻瑎尚未观察出来,但是显然比起徐邈敞的正妻徐夫人,这些姑娘更愿意和三夫人周屏奴亲近。 这似乎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闻瑎心中毫无波澜,仿佛刚才因为见到周屏奴而失态到甚至忘记伪装的不是自己一般,此刻那双桃花眼再不见刚才愕然。 只是,闻瑎眼神闪过一缕几不可察的凌厉。 施精濂是吏部侍郎,向来与徐家交好,在青林党之中也颇有话语权。而且他本身作为三品大员,即使不如徐邈敞,但也不会比其他官员差。 从这个方面看,徐夫人偏爱施安婉并不奇怪,但是她应该没有眼花,徐夫人似乎在施安婉的手上套了一个镯子。她分明记得,施安婉的左手手腕原本只有玉镯,而没有那个银色的镯子。 闻瑎的视线从已经分开的徐夫人和施安婉身上移开,随意扫向某处,目光幽深,眉眼之中找不到一丝温度。 “喂,林忆,你看什么呢?难道是金花茶,虽然挺好看,但也不需要一直盯着吧。” 林忆是谁?闻瑎脑中突然划过这句,突然猛眨了下眼,哦,是她自己。 不过,方蓉显然和她哥哥是一个性子的人,天生自来熟,“三夫人说这次她准备的秋日宴的吃食特别好吃,我光听听就溜口水了。你孤零零的,我的闺友今日也没来。我看你也挺合眼缘,一会咱俩坐一起正好结个伴。” 方蓉和徐佩,嗯,应该是叫徐佩,徐邈敞和周屏奴的女儿交好。而且除了施安婉之外,方蓉明显比其他姑娘跟大夫人和三夫人更熟悉一些。她或许知道一些徐家的事,坐一起也正好方便套话。 方蓉拉着她拉着闻瑎边走边说:“我偷偷告诉你,这次徐夫人亲自来就是为了给自己选儿媳的,她往年可都没亲自出现过。你一个外地人初来京城,一会儿见到那些男人要是害怕,就低头别说话,这样就没人会理你了。” 她拍了拍胸脯,非常骄傲地挺胸道:“这都是我的经验之谈。” 方蓉非常热心地给闻瑎科普了一下秋日宴的主要流程。 虽然闻瑎早就知晓,但是方蓉的观点不同于袁瞻的讲述,却更加符合今日的情形。 虽说古代男女之间的婚姻多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约,但是并不意味着男女没了接触了机会。对于达官贵族的子弟来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是家中有未曾婚配的儿女而举行这般的宴会的官员,其目的众人自然心照不宣。 一般来说,午膳之前,男女分开而坐,各自游乐。但午膳过后,长辈和已婚之人便会先行离开,留下还未婚配的少男少女。 投壶、飞花令、吟诗作画,这些个游戏不只男人能参加,到时候姑娘们若是有谁想参与其中,也无甚问题。 方蓉无奈地摊了摊手,“其实昨日阿佩给我送信告之我今日她不能参加的时候,我也不想来的。但是我娘非逼我来,不然就断我月俸。金龟婿,金龟婿,本小姐现在可不想嫁人。” 她看到闻瑎明显诧异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示意闻瑎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你刚来京城不知道,今日这场秋日宴,除了徐令孺那个未婚地,好多原本不参加的今年都来了,要不然这次怎么会有十几个姑娘。”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63节 方蓉伸出手比了个手势,丝毫不在乎淑女架子:“去年,去年就六个姑娘。” 闻瑎此时只是笑着附合她,全然不知一会儿她将面临的尴尬局面。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 俺自罚一杯,咕咚咕咚~ 第69章 施安婉的确颇得徐夫人喜爱,闻瑎的视线不时扫过她腕上的银镯子,猜测着徐夫人那番举动的真正含义。 若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赠送一些首饰礼物未尝不可,但是以那种方式,实在是不太对劲。 不过这吃食的确不错,闻瑎收回视线,品味着美味,惬意地闭上眼。 简单用过饭后,休息片刻,姑娘们重新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未时过半,徐夫人和周屏奴吩咐了姑娘们几句,便笑着退场了。 闻瑎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问题,随口问道:“徐夫人和三夫人关系似乎不错,在常邑倒是很少见主母与妾室关系如此亲密的。” 方蓉将最后一口糕点咽下去,“这你都不懂。当然是因为周姨得宠,而且她又只有一个女儿。大夫人根本不怕以后有人分权呗。” “周姨?”闻瑎心跳漏了一拍,她心中还藏着怀疑,或许那三夫人和她娘只不过是长相相似罢了。 “真不清楚你姑母怎么敢放心让你来参宴的,”方蓉叹了口气,“就是三夫人啦,三夫人姓周,名字也特别好听,叫屏奴。要是之后我的婆婆也能像周姨一样就好了。” 方蓉说完之后立刻摆了摆手,“你可别误会,我一点也不想嫁给徐令孺。” 闻瑎根本没听进去方蓉后面说的话。 周屏奴,周屏奴,连名字都一样啊。闻瑎连想骗自己一下都做不到。 闻瑎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周屏奴了,但世事难料。她娘在京城这么多年了,那去岁她科举登第之时,她娘也定是清楚知晓了。 从幼时的记忆里,她窥见的娘是一个温柔但是果决的人。闻瑎不清楚她娘为什么在她一出生就计划好把自己当做男婴抚养,又在爹死后毅然离开。好像是突然出现,又突然在她的生命里消失不见了。但现在旧事重谈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闻瑎眉头稍蹙,但是到目前为止,她未曾听闻任何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看来她娘打算把这个秘密依旧瞒下去了。 也好,也好。闻瑎的手死死攥紧衣角,深呼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手。今日之事,过去了就忘记吧。她不是贪恋母爱的稚童,彼此都安好,已然是最好了。 “也对,是我愚笨了。三夫人如此貌美,自是应当。”闻瑎笑着谢过她。 闻瑎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衣袖。过会便要和袁瞻见面了,不过她今日所见,还是等这秋日宴散后回去再谈罢。 另一侧徐府会客厅。 陆有之吃得畅快,虽然贪恋美酒,不过他还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小酌了一杯就放下了。 按理说这宴那他就不该来,但是他又有必须要来的理由。 他无儿无女的,又孤家寡人一个。陆有之昨天想把闻瑎给骗来,但是那个混小子不管他自己怎么好说歹说,嘴硬的死活不同意。 虽然徐邈敞这厮心是黑的,但是秋日宴不是个坏事啊。他那弟子也老大不小了,想当年他这个年纪,陆有之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虽说有个小姑娘住在珩屺家里,但是陆有之一眼就看出来他那个傻徒弟对人家姑娘没一点意思。 而且,陆有之摸着胡子琢磨着,太奇怪了,他那个师侄宋端对自己的徒弟未免也太过好了。 这次珩屺能这么快回京,宋端绝对出了不少力。 宜新虽远但远离京畿,受的约束少。更何况,玉不琢不成器,等珩屺在那处磨炼两三年后,他再去上书陛下,让珩屺调回京城,也更加顺理成章。 但是珩屺不到一年就回京了,凭宋端那小子的那股精明劲儿,怎么会做赔本买卖。而且宋端马上都要而立之年了,听吴居说他丝毫没有成家的打算,不会是对他徒弟别有所图吧。 陆有之越想越不对劲。大齐虽然并不流行男风,但是并不代表没有啊。 这可不行,他可活不了那么长,他还等着他的小徒孙出生呢。这次的宴会机会多好,这么多家好姑娘,谁知道他徒弟那么倔,就是不肯跟他来。 陆有之又长叹了一口气,盯着徐邈敞撇了撇嘴,啧,这老家伙,也不知道能再逍遥快活多长时间,可怜他那么优秀的儿子。 前几日他收到了陛下的一封密信,关乎铁矿,而铁矿的位置,正好在厉王所在之地——黑宁。 大齐国土辽阔,但目前已发现的铁矿仅七处。厉王封地的铁矿,在这之前没人知晓,否则先帝就算是傻了,也不可能将黑宁封给谢远林。除了徐邈敞之外,陆有之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能力这般只手遮天。 若是谢远林拥兵自立,甚至更远一点,他与匈奴里应外合,那绝对是极大的威胁。 袁家和徐家同为青林党,本是交好,但是袁家的女儿如今成了皇后,这次可是彻底和陛下绑到一张船上了。但是徐邈敞,当初的厉王一派的头号拥护者,现今表面上“改邪归正”,但实际似乎并非如此啊。 陆有之虽离京十年,远离政治中心了十年。人虽然老了,但是心还没老。厉王封地之事,乃是徐邈敞与先帝密谈后才定下的。这其实若没什么猫腻,他是半点不信。 今天他好不容易迈着老胳膊老腿来了,就看到袁家小子和徐邈敞针锋相对了一小会,还不够他吃口菜的功夫就又握手言和了。 还有那施精濂,原来和袁家不是挺好的,今日居然一句也没搭理袁家那小子。 啧啧,没意思,没意思,陆有之摸着胡子,拿着酒杯又给自己满上,他再喝一小杯,就一小杯。 陆有之把酒杯放下,眯着眼,装出一副微醺之态。任谁和他说话,都混乱回复,牛头不对马嘴。 “该走了,该走了。老夫喝得晕晕乎乎的,得早点回去休息。”陆有之站起来,扶着拐杖慢悠悠转身离开,“不用扶我,老夫身体好着呢。提我给你们家大人带句话,就说,多谢他招待,等某天,老夫也亲自给他送上好菜好饭。” 跟在他身旁的徐家小厮越琢磨越觉得这话不对劲,好菜好饭,还亲自送,我家大人可是权势滔天的阁老,怎么会,等等,这陆尚书说的不会是牢饭吧。 徐家小厮低着头将陆有之送至大门外,他还想要命呢,他怎么可能敢传话。 真正的秋日宴开始了。 闻瑎和远处的袁瞻对视了一眼,彼此了然地点点头,各自移开了视线。 徐令孺没来,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姑娘会伤心,不过她倒是庆幸,又少了一丝被熟人发现的尴尬。 闻瑎坐在树下喝茶赏花,看着别的姑娘与其他少年人嬉戏,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好不惬意。虽然旁人定是认为她是因羞涩才会如此扭捏作态,不敢与男人接触。 方蓉嘟着嘴含糊着说:“怎么看不清啊。” 闻瑎今日是头次见这姑娘露出这般小女生的情态。 但彼此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更何况她本就不喜欢打听别人隐私,权当做没听见,端起茶托,饮了口茶。 方蓉抬头,鼓着腮帮子打量了她一眼,不似方才那般大大咧咧,反而踌躇了很长时间才说道:“你,应该不喜欢你表哥吧?” 闻瑎暗忖,如此便不奇怪了,她似乎知道这姑娘自从见到自己后如此友善的态度是为何了。 “当然不喜欢。”闻瑎回答得斩钉截铁,带一丝犹豫都算她输。 方蓉松了一口气,恢复了她原来活力的模样,只不过望到袁瞻那处时眉梢还带着娇羞,女儿家的小心思一览无余,爱慕之情更是不用说。 “我就知道,我和你说了这么多话,你从始至终都没提你表哥半句,我就猜你肯定不喜欢他。林忆,那我就去找他了。” 方蓉深呼一口气,似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又重复了一遍:“那我去了。” 闻瑎点点头,眼神鼓励她。方蓉同志,你加油。闻瑎给予这位勇士姑娘最真诚的精神祝福。 闻瑎暗忖,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等着回去就好了,看来除了上午那个小插曲,今天还算顺利。 不过,这好像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穿女装吧,闻瑎托着腮发呆。说实话,其实穿女装的感觉还不错,但这辈子她应该不会有其他机会再穿了吧,也不会再穿了。 毕竟比起穿着女装被囚禁在深宅之中,她更愿意在朝堂上。 闻瑎望向北方,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那双明镜止水的眸子,泛起阵阵波澜。 京中歌舞升平,繁华依旧。 但边塞战乱,两军在垈仁与匈奴交界之处交战已有一月之久,战火蔓延迅速。 宜新的百姓有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还有她姑姑,曹阿婆现在如何。 这次匈奴突袭边境,最新的前线战报还没有传回京城。但已经十月份了,殷君馥应该依旧收到自己的那封信了。不知道他现在境况如何,有没有受伤。 前方不远处,传来阵阵欢呼喜悦的吆喝声,是一群人在那里投壶,一人拔得头筹,同伴正在欢呼。 闻瑎却有些乏趣,觉得这些声音愈发刺耳了。 对了,方蓉那姑娘怎么样了。 闻瑎环顾了一圈,只看到了孤零零站在那里的方蓉,模样很是失意,似乎还瞪了闻瑎一眼。至于袁瞻,早就不见了人影。 闻瑎伸了个懒腰,神情散漫慵懒,闭上眼准备小憩片刻。 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清隽俊逸的身影,此人的语气中带着迟疑和一丝不敢相信:“你是闻瑎?” 她顿时睡意全无,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 第70章 闻瑎睫毛颤了几下,才缓缓抬起眼,是徐令孺。 闻瑎心跳加速,呼吸停滞了一瞬,他认出自己了?应该不会吧,她现在的妆容明显遮住了自己的长相,她可是特意吩咐李婆子把眼角化得下垂些,一眼望过去根本不会认出自己的。 不行,先装傻糊弄过去。 闻瑎捏着嗓子咳嗽一声,无比矫揉做作地比了个兰花指,柔声道:“公子,小女子刚才在发呆,不知您刚才说了什么。” 闻瑎不解地望着徐令孺,眼中满是迷茫。 徐令孺哦了一声,眼波流转,那双眸子目不斜视,直勾勾地看着她,然后缓缓眨了眨眼,薄唇轻启:“你是闻瑎吗?” “公子莫不是认错人了,小女子姓林名忆,乃是常邑人士,”似乎是因为觉得被错认成他人,闻瑎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一丝尴尬。 现在她这般表现,绝对是自己人生的演技巅峰。闻瑎心里干笑着调侃自己。 但还是有些发慌,奇怪,到底是哪里暴露了,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而且,她要是被认出来了,万一被徐令孺说出去,越想越可怕。 不行,他怎么还盯着自己不说话,啊啊啊,都怪袁瞻,她为什么非得找自己干这种事情。 闻瑎抓狂得不行,像是被凌迟处死的犯人一样,等着徐令孺落下最后一刀。她感觉自己脸上的微笑快要僵住了,而且唇角抑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 闻瑎继续捏着嗓子,但语气中却夹杂了几分不耐:“公子?” 徐令孺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打破了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矜贵孤离之感。 他突然出声道:“朱唇皓齿,明眸善睐。没想到你这般模样也如此好看。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你不用那般警惕害怕。” “闻兄,你的右手暴露了,昨日你的手被石子划破。”徐令孺在她身旁坐下,指了指她的右手。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64节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徐令孺移开双眸,不再看向闻瑎。周身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失意之感。 闻瑎眼眸微缩,看向了自己的右手,那伤口已然结痂,原来昨日下午他注意到了。 既然他都这般说了,闻瑎耸了耸肩,眉毛挑了下,用她一贯的声线道:“徐兄好眼力。” 闻瑎暗忖,这徐令孺似乎有些奇怪,她是大理寺官员,今日乔装打扮来此,只要是正常人第一反应肯定是在调查什么,可他却这般反应,似乎一点不意外。 或者说,无所谓甚至丝毫不在意的模样。 徐令孺在闻瑎身旁坐下,拿起桌上的酒水一饮而尽,意味不明地说了句:“闻兄,自古忠孝两难全不是吗?” 闻瑎此时并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但其中透露出来的沉重情绪,却让她有些触动。 徐令孺对着闻瑎笑了笑,“那我就先行离开了。放心,我会保密的。” “还忘了一句,”徐令孺又走回来,“闻兄,若是去年我不曾询问陆尚书之事,或许现在我们也是朋友。” 闻瑎颔首。 徐令孺看到,浅浅地笑了。 自古忠孝两难全,闻瑎重复着这句话,徐令孺在暗示什么,徐家父子的矛盾,忠孝······ 虽说她与徐令孺接触不过短短三个月,但是平日里他的言行举止,无一不表示此人的忠君之心。是假装还是真心,莫非真是她自己所想,也是,只有那样,父子之间的矛盾才能上升到忠孝两全。 一片树叶飘然划过她的发梢,滑落入眼前的茶杯之中,被微风吹拂着四下摆动,慢慢被浸湿打翻,缓缓沉入杯底。 闻瑎盯着这树叶入了迷,瞳孔微颤。 “林忆,喂,林忆,你听不见吗?”方蓉的声音里夹杂着怒气,再不见之前的热情和友好。 她怒视着愣神的闻瑎,满眼怒火。 “是你啊,”闻瑎下意识回复,似乎声音不对,闻瑎眨巴眨巴眼睛,咳嗽一声,“方蓉,有什么事吗?” “袁瞻手上和你的手上的都是佛珠手串,你还说不喜欢他。” “啊?”闻瑎满脑子问号,看着眼前这个眼眶红红的,马上就快要落泪的小姑娘,一时间失语。姑娘,你再品品你说过的话,中间有什么逻辑关系。 不过,闻瑎眉头稍蹙,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还散发着淡淡檀香的佛珠,现在她还没有发现这串佛珠的用途,袁瞻将它给自己难道不是因为这东西可能和这次的任务有关吗。 方蓉的泪扑哒扑哒地落下来,闻瑎眉头紧缩,立刻马上把手上的珠子摘下来了,“这珠子跟袁瞻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千万别误会,我和袁瞻那家伙没有关系,我想你发誓,我绝对不可能喜欢他。” 硬要说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闻瑎心里呵了一声,如果昨天他答应方春明“跳槽”到他手下,今天可能就不会被他妹妹误会,也不会这么尴尬了。 啧,归根结底,还是得怨袁瞻。她算是发现了,这就是袁瞻那个狗屁上司的恶趣味,今天这事即是不是她干,也能找到一堆愿意为袁瞻拼命的人来替代她。 可惜,听完闻瑎真诚且迅速撇干关系的话,方蓉不仅没有开心,反而更加生气地怒视着她,“骗子,骗子,满口谎言!袁瞻亲口跟我说他喜欢你,这佛珠手串是他亲手给你的。我今天真是好心喂给驴肝肺,早知道你这么爱撒谎,我今日是绝对不会和你说一句话的。” 闻瑎张嘴无力的解释,但是奈何方蓉已经跑远了。 虽然你说对了一部分,但是事情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呵,手里的佛珠手串被闻瑎篡得嘎吱作响,袁文璲,怪不得你昨日把这东西给我,你她娘的拿我当挡箭牌是吧! 闻瑎恶狠狠地盯着手中的佛珠串子,强忍住把它砸到地上的冲动。阿弥陀佛,冲动是魔鬼,袁文璲那个狗东西是自己的上司,这佛珠很值钱,自己赔不起。 深呼吸,深呼吸,闻瑎把佛珠塞到衣襟内,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她的第六感可真准,今天发生的事能让她记一辈子了。她是不是要找时间去山上拜拜,是不是冲撞了哪路神仙,怎么那么倒霉。 日光倾斜,树影斑驳在地面上,微风吹拂,树影晃动,如同粼粼波光。 闻瑎看了眼树的影子,夕食将近,终于快要回去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这操蛋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可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送走一个方姑娘,又来了一个施姑娘。 施安婉挽着一个模样气质都不如她自己的姑娘的手腕,两人说说笑笑走到闻瑎面前。 施安婉杏眼含笑,煞是可爱,“林姑娘,能问你一点事吗?” 闻瑎此刻正在闭目歇息,她缓缓呼出一股浊气,慢慢睁开眼,正想开口,就被施安婉后面的那个姑娘打断了。 “没看见安婉在问你话吗?磨磨蹭蹭地干什么。” 施安婉拍了拍那个姑娘,语气亲昵,“凤兰,别那么说,是我们要问林姑娘,自然要礼貌一点。” 原来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闻瑎假笑:“想问什么?” “刚才令孺和你说什么了呀,”施安婉的杏眼带上些许羞涩,“我和令孺——” 谢凤兰立刻接话:“安婉以后可是要和徐公子成亲的,你别藏着捏着,刚才你们两个人的动作,我们都看在眼里了。你最好老实交代。” 语气十分暧昧,留给他人无限遐想的空间;一唱一和,跟演小品似的。以上来自闻瑎对两人的表演做出的第一时间的点评。 “原来二位是想问我这个问题啊。”她轻嗤了一声,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神情慵懒,扫视了两人一眼。 闻瑎站起来,眉间阴鸷顿生,她慢慢向两人慢慢逼近,目光是逼人的凌厉。 两人似乎被定住了,一动也不动。 闻瑎盯着两人,面无表情,目光也毫无波澜,淡声道:“二位,无可奉告。” 说完之后,她一丝目光也不肯再给这两人,便跟着小厮离开了徐家。 半晌,盯着闻瑎的背影,才缓缓开口:“安婉,你确定这个叫林忆的是常邑林氏。我原先是见过袁家的另一位表妹,也是姓林,但是——” 施安婉想到刚才闻瑎的神情,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谢凤兰表情也有些凝重,她也被林忆震住了,有些犹豫着说:“我,我是方才听方蓉这么说的,她还说这个人比较内向、很好欺负的样子。” 施安婉冷哼了一声,林忆好欺负,好欺负的是她们自己吧!气死了,施安婉心里咒骂着。 徐夫人是很喜欢自己,但是要是徐令孺不喜欢她,这门婚事还不一定能成。林忆是吧,她记住了。 闻瑎走出徐府侧门,脸色冷淡,显然心情不愉。 袁家的马车在不远处。袁家仆从看到闻瑎出来,眼睛一亮,立刻殷勤向她奔来,“表小姐,少爷还在车上等你呢。” 这仆人语气里满是谄媚,他这番殷勤,定是因为袁瞻在车内等待自己的举动,显然这人把她当成了未来可以讨好的对象。 闻瑎面无表情越过仆人,继续往前走。 车夫将轿凳放好,弯腰恭敬道:“表小姐,请上车。” 马车内的香炉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袁瞻此刻正闭目养神。 袁瞻听到外面的动静,伸出手掀开了车帘,“表妹,上来吧。” 他的尾音略长,低沉慵懒的声调似笑非笑,像是一头被禁锢着的野兽,终于找到了他的猎物。 闻瑎看了他一眼,迈步坐上马车。 作者有话说: 闻小瑎很生气,哼! 第71章 闻瑎依旧面无表情,眼神低垂并不与袁瞻接触,她抱拳恭敬地回复:“大人,按您的吩咐,下官一直暗中观察徐夫人。” 他敲了敲桌面,“徐夫人有何异常,你有什么发现吗?” “徐夫人的举动大多都符合逻辑,但是她却特意避开众人,将一枚银镯子戴到了吏部侍郎施精濂的女儿施安婉的手腕上。” 闻瑎刚才在和施安婉交谈时,她特意又着重观察了一遍她手上的那两个镯子,玉镯是寻常的尺寸,但让她奇怪的是银镯子却要比寻常的样式粗上很多,中间也没有镂空之处,只有几处精美的浮雕,似乎价值不菲。 闻瑎将自己观察到的疑点向袁瞻说了一遍,用词严谨,不带自己的丝毫情绪。 “最近这两位大人可比之前亲密多了,看来徐阁老是有意和施家结为亲家。”袁瞻看向闻瑎,“珩屺,今日你辛苦了。” 闻瑎听到他这句话,忽而噎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话,“袁大人,作为大理寺的一员,这是应该的。您为大理寺和陛下殚精竭虑,您才是辛苦了。” 闻瑎说完之后,紧接着又拱手苦笑着说:“只是今日这般实在是太难堪了,下官实在是不想再体验了。今日没有被其他人认出,实在是万幸了。” 闻瑎隐去了徐令孺那一段小插曲。 袁瞻眉眼带上一丝笑,只是视线扫到她的手腕,上面空无一物,那串佛珠不在了。袁瞻眼眸微闪,他摩挲着手里的珠子,慢条斯理地盘起来,檀木圆珠相互碰撞,在他的手上滚动。 闻瑎看到了他的动作,心下冷啧一声,她从怀中掏出那串佛珠,递给袁瞻:“袁大人,完璧归赵,物归原主。” 袁瞻深邃的目光掠过她的纤细修长的手,淡淡道:“不必,那本就是送你的。” 闻瑎低头,眼皮快速眨动,这才十分苦恼地说道:“但是方小姐已经误会了,她又是方寺丞的妹妹。若是以后让他人误会了,属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若是不想带,那就收好。” 袁瞻的口吻不容置疑,闻瑎拿着佛珠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下一刻机械地又塞进自己怀中。 “下官清楚了,定会好好保存。”闻瑎咬牙微笑,反正她是再也不会戴了。 为何会有这次的任务,闻瑎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听起来有些骇人听闻的答案,她不再像昨日一般急于向人求证。这种涉及大齐最顶层的事情,她目前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袁瞻凝视着香炉,“珩屺,我见你有些累了,明日你便休息一天吧。” - 袁府,下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道:“衣服小的放在这里了,您若没有其他吩咐,小的先退下了。” 袁瞻不耐地挥手。 那仆人立刻离开了屋子,一刻不敢停留。 袁瞻拿起闻瑎穿过的那件鹅黄色襦裙抱在他的怀中,那双本是清冷的眸中露出些许的癫狂神色。 - 袁瞻现在不仅是她的顶头上司,更是如今皇后的亲兄长。大理寺卿又是此人的连襟,这大理寺可以说全是袁家一派,而袁家如今又是板上钉钉的皇亲国戚。 皇帝皇后关系即为亲密,因此对于袁家也颇有优待。虽说这是坊间传闻,但这消息也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别说闻瑎一个七品小吏了,就是比他品阶高的普通官员没有足够的底气,也不敢随意招惹现今的袁家。 这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实在让闻瑎头疼,当初做官的目的已经近乎全部达成了。今日又如此之巧,再次见到她娘,京城似乎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闻瑎又一次动了辞官返乡的念头,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先不说老师会不会失望,闻瑎想到宋端,又想到如今态度愈发诡谲的袁瞻,就知自己不可当一介无权无势的平民布衣。 京畿之地,纷扰频繁,局势复杂,再过一段时间,她打算自请外任。闻瑎这般想着,心绪舒畅些许。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65节 明日能够休息一天,正好,把今日缺的给补回来,明日一大早她就去河边,谁也别想找到她。 林香照狐疑的眼神望着闻瑎,有些醋意,闻郎君今日干什么去了?怎么身上一股女人的脂粉味道,莫不是去见了哪家小姐。但是她又不是闻郎君的什么人,怎么轮得到闻瑎和自己说。 不能这么想,林香照悄悄地看着烛光下闻瑎的侧脸。她有些后悔了,她是不是该主动一点,至少不会后悔。已经整整三个月了,就算是个呆子也该清楚自己对她的情意了吧,闻瑎莫非就真的感受不到。 林香照藏起心里的自卑,那封休夫书还在包裹里被她好好的保存着,那是解脱但也无一不提醒着自己是嫁过人的女人。 闻郎君是不一样,她很好,可是若她真的不喜欢自己,她莫非又为了一个男人再次变成那般伏低做小的模样吗?她现在死皮赖脸地当别人的厨娘,似乎又陷入了另一种痛苦的境地之中。 林香照的手越握越紧。如果今日闻瑎的确是去见了一个姑娘,那等闻郎君娶妻了,她又该如何。林香照咬着唇,目光满是忧色。 如果那一天闻郎君开口让她离开,她又该如何自处。 林香照看着烛光下闻瑎,仅仅是侧颜便让自己心跳不止,林香照有些踌躇,想要张开口说些什么。 闻瑎夹上一口菜,有些享受的眯起眼来。果然,虽说徐府的餐食很好,但还是林大厨做得好。 眼角瞥到林香照满是愁色,她放下碗筷,眼中盛满担心:“香照,怎么了吗?” 林香照身体下意识地崩直,快速地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什么事,你快吃吧。” “真的无事吗?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有些累了。还是受什么委屈了。” 林香照笑着摇头,只是那笑容有些勉强,她的手绞着手帕,不断蹂蹑着它,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闻郎君,不如等你吃完,我们再谈吧。” 闻瑎怔然,点了点头,她似乎不太对劲。闻瑎三下五除二扒光碗里的饭菜,又猛灌了一大口茶。 “香照,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闻瑎此刻也没有多想,小女儿家的情绪总是多变的,她已经习惯了林香照时不时的自哀自怨,以为这次也和往常一般。 林香照抿着嘴,“我们去外面说吧。” 此时月色正好,今日恰逢十六,月圆如盘。 - 宋端府上,书房的灯已经亮了很长时间。 大明站在一侧,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主子从昨晚回来后就有些不对劲了,也不知道又犯了什么神经。 书桌上是线人的信函,里面的内容皆是关于林香照。宋端看完之后面色如常,轻笑了一声,丹凤眼上挑。 他把这信扔到燃烧着的火炉内,火焰猛地蹿高,舔舐着信纸,须臾,这些东西化为灰烬了。 宋端展开信纸,提笔,思索了片刻,落笔,不见一丝停顿。 “大明,你将这信寄到凌昌去。” - 闻瑎陪着林香照,两人都没有说话,愈发静谧。 月挂树梢,银白色的月光浅浅洒在两人身上。 林香照突然开口了:“闻瑎,我爱慕你。” “嗯?”闻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林香照咬着唇,声音有些颤,还是继续说:“我爱慕你,闻郎君,你对我有感觉吗?” 闻瑎猛然睁大眼睛。 林香照看到她的反应,笑出了声,但是眼角却挂上了泪珠,“你没听错,我对你存有爱慕之意。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很愚蠢吧。” “如果你对我无意,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林香照垂下眼睑,不敢看闻瑎。 秋意浓重,寒意渐浓。 闻瑎鼻尖冒汗,有些不知所措。 她以为林姑娘还依旧爱慕着袁瞻。 闻瑎从没有考虑过林香照对自己有什么别的情愫,更何况她虽然以男装示人,但她是一个货真价实性取向正常的女人,自然不会往这个方向考虑。 “香照,抱歉。”闻瑎的语调很缓,也很温柔,在这月色的烘托下显得特别动人。 如此温柔,也如此绝情。 果然是这样。 林香照擦去脸上的泪痕,露出微笑,但是带着哭腔的声音里满是失落,“我能问问为什么吗?是我长得不够漂亮,还是不够贤淑,还是做的饭菜不合你胃口,还是——” 林香照的声音哽咽着停顿了,她死死地抿着嘴唇,但泪却不受控制地不争气地溢出了眼眶,她气若抽丝,小声呢喃道:“还是因为我曾经嫁过人。” 林香照说完之后,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心里也有些释然。她终于说出来了,埋在她心底这么久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闻瑎眉头一皱,原来这才是林香照时不时哀怨失意的原因吗。 不该这样的,闻瑎沉了一口气。 她双手扶着林香照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香照,你长得很美,而且这世上我再找不出比你手艺还好的人了。你不该这般自怨自弃。这个世上,女子不一定非得贤淑,不一定非得善解人意,不一定非得位居男人之后,更不用为了任何人伏低做小。” “你切莫因为过去的经历而自馁,错的不是你。相反,即使经历过那般遭遇,你却未曾放弃希望,你的善良,你的聪慧,你的勇气,你的毅力。莫说女子,是其他男子也不能企及的。没有什么越不过去的坎,没有人可以看轻你,你也万不能看轻自己。” 林香照的泪痕挂在脸颊,她有些傻傻地问着闻瑎:“是吗?我这么厉害吗?” 闻瑎擦掉她的泪,拍了拍她的头,“你很厉害,傻姑娘。” 林香照着迷地看着闻瑎的桃花眼,“那闻郎君,我这般好,这般厉害,你怎么不喜欢我呢?” 闻瑎的眼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额头冒出紧张的汗水,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 对了,闻瑎眼神发亮,实话实说啊! “香照,我能相信你吗?” 怎么突然转换了话题,林香照不由得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似乎觉得不够郑重,“闻郎君,我对天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若违此誓,为天地所不容!” 闻瑎舔了舔唇,有些发慌,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越跳越快,她为什么要心虚啊,明明她接下来要说的都是实话。 “香照,我拒绝你并非你不好,而是因为我,我,”闻瑎结巴了一下,她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她咬了咬牙,狠心道,“而是因为,我喜欢男人!” 林香照瞪目如灯,“闻郎君,你是断袖?!” 作者有话说: 闻小瑎苦着一张脸,是啊,我是“断袖” - 第72章 翌日,闻瑎起了一个大早,去早集上买了一天的吃食,闻瑎腰间挂着一个小酒囊,拿着她心爱的垂钓装备就出发了。 来到湖边的时候,天朦朦胧胧才亮,曙光绽放,水波上四散着柔和的光。 闻瑎扎好小马扎,摆好鱼竿,拿起东西吃起来。 闻瑎伸了一个懒腰,愉快地想,果然啊,郊外的空气就是新鲜,人也少,真是舒服。 今天她一整天的时间都属于眼前这片肥美的“鱼田”。 越是悠闲的时光,越是过得快。太阳西斜,闻瑎看了看树的影子,已然是下午。 空气也没有中午那般温热了,闻瑎拿起酒囊小酌一口,感到五脏内腑都传来暖暖的热意,舒适地叹了口气。 “闻珩屺,我找你好久,你果然在这里。” 俞修樾嘹亮的声音从离这里有五六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闻瑎侧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站起来,就那么懒洋洋地摇了摇手中的酒囊,“原来是叔思啊,真是稀罕,你今日不用去礼部上值,怎么到这找我来了。” 俞修樾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到闻瑎旁边,“大忙人,想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 闻瑎摆着手指头,调侃道:“啧啧,俞叔思,这话说反了吧,我看你才是大忙人。我都回来两个月了,算上今天,咱俩总共也就见了三次。” 俞修樾夺过闻瑎的酒囊,把里面的酒全都倒进了自己嘴里,末了,他擦了擦嘴,把这东西扔给了闻瑎,“好酒!” 闻瑎促狭地看了他一眼,也没生气,“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你连酒都喝不起了,还得抢别人的喝。叔思,你可是落魄了啊!”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闻瑎和俞修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过为了不惊扰到湖中的鱼,两人的声音都很轻。 “阿瑎,我要被贬到外地了。”俞修樾临走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这句话,吓得闻瑎一惊,手里的那条刚钓起来的鱼扑哧地摆动着,从她手中溜走了。 闻瑎顾不得逃走的鱼,连忙起身追上已经走了两丈远的俞修樾。 “叔思,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被贬,有人陷害你了,还是别人做了手脚?” 俞修樾好笑地看了闻瑎一眼,“怎么全是别人的错,就不能是我自己犯错了吗?” “怎么可能,我没跟你开玩笑。”闻瑎拽着他的衣领,满目沉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正六品的主事,你在礼部干得好好的,怎么会无缘无故把你贬谪。” 俞修樾弹了闻瑎一下,示意她别那么激动,显然心情还不错,“阿瑎,你这脾气的改改了,动不动抓人衣领干什么。” 闻瑎有些生气,盯着他看,“叔思,别岔开话题。你若是不说,今日是别想走了。” 俞修樾指了指闻瑎身后,“你的钓上来的鱼扑腾得快把你的筌箵打翻了。今天好不容易钓上来五六条,可别因为我这件小事就全跑光了。” “鱼跑就跑了,但是你跑了我可就再见不到你了。”闻瑎的眼眶生气又难过地泛红,惹得俞修樾心颤了一下。 “不过是得罪了许威之那个家伙,所以我只好拿起我的行李去外面逛一逛了,听说常邑那一带风光不错,我就当去那里游山玩水了。” 闻瑎疑惑地看着他,“许威之,他不是在工部屯田司?” 俞修樾耸了耸肩,“谁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家伙两个月前调到礼部,而且还升官了,刚好是我所在的仪制司的郎中,还是我的上级。我和他在翰林院的时候就不对付,如今他高我一级,啧,不说了。” “总之,阿瑎,我现在虽然外调了,但是心情却没有想象的那般糟糕。” 闻瑎有些闷闷不乐,也提不起精神:“是吗。这事已经板上钉钉,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是啊,调任书已经下来了。” 俞修樾揉了揉闻瑎的头,闻瑎也没有反抗,她掀起眼皮,睫毛颤动,“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我知道你在大理寺很忙,所以不用来送我。” 闻瑎大声道:“俞修樾!我问你什么时候走。” 俞修樾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甚至身子都在颤抖,有些无奈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阿瑎。” “你若还当我是朋友,就告诉我。”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66节 俞修樾的手臂被闻瑎死死抓着,他盯着闻瑎看了很久,叹了口气:“四日后。”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闻瑎转过身子,大步向她的筌箵走去,里面的鱼现在只剩下一条了。 闻瑎长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 自从那日闻瑎与林香照说开之后,林香照对闻瑎却更加亲密了。 据林香照自己所说,既然闻郎君是断袖,肯定不会喜欢她,那她也不用再想原来一样小心翼翼了,以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闻瑎听完她这番话,无力反驳,只得任由她去了。 不过,事情也往好的方线发展了,闻瑎有些欣慰地想,现在林香照不再整天围着她一人转了,林香照还托闻瑎给自己办了女户,打算试试水开个糕点铺。 当初萧明刚是被她一脚踢走,净身出户的。若说富裕程度,林香照可以抵得上四五个闻瑎。 开店当然不是一件小事,闻瑎本想出些力,但是这想法刚提出来,她就被这姑娘毫不客气地赶走了。 大理寺。 闻瑎把已经阅完的卷宗合上,又拿起新的一份展开,闻瑎揉了揉发涩的双眼,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是不是被林香照那姑娘当成闺蜜了。闻瑎无奈地扬起一抹笑,算了,这也不赖。 闻瑎打了个哈欠,看着垒成山的卷宗,深深叹了一口气,今天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完呢。 闻瑎今日起了大早,因为她害怕俞修樾那家伙不告而别,不到寅时就起来了,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奔到俞修樾家里。也幸好她有先见之明,特意起早了,不然还真逮不住俞修樾那家伙。 友人远行千里,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再见上一面。闻瑎眉毛微蹙,还有,俞叔思的嘴为什么也这么严,跟她老师有的一拼。 许威之,这个人她有印象,而且印象还不好。啧,不行,她对其他事情是没什么好奇心,但是这事不行,她必须得把叔思和许威之之间的事查清楚。 闻瑎摇了摇头,又准心埋头于案牍之中,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撒进屋内,照在她的脸颊之上,仿佛跳跃着的精灵,让人不忍心打扰这一刻。 “砰砰砰”,敲了三下,一次不多一次也不少,方春明大大咧咧地走进屋内,“闻瑎,别看了,这卷宗再怎么看也是看不完的。今天看完了,明天又上新。走走,马上就要下班了,我带你见见世面。” “方寺丞,您自己去吧,下官得把这些卷宗看完才行。而且不到点就走,我可不敢,若是让袁少卿知道,我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闻瑎百忙之中抬起头,“诶,方寺丞,今日怎么没见袁少卿。” 方春明看着闻瑎上下扫视了几圈,“你小子居然还怕袁瞻吗?你前几天可是当着袁瞻那家伙的面、离他那么近都逃走了,而且现在还毫发无损地待在这里。怎么今天怂了。” 前几天,逃走,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怎么不清楚。闻瑎有些奇怪的蹙眉,她怎么没印象。 “哎呀,就是咱俩说袁瞻坏话被逮到的那一回。” 方春明看她还犹豫不决的模样,走到她面前,上半身伏在她的桌子上,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走吧,走吧,袁瞻不会怪你的,毕竟我带你去的地方,袁瞻那家伙也在。” 闻瑎听到他的话,一时松懈,被方春明拉着就拽了出去。 “方寺丞,你要带下官去哪啊?” 方春明亲自驾着马车,“别急,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第73章 还好这时候路上行人不多,不至于对其他人造成什么意外伤害,闻瑎此刻已经被晃荡得没有丝毫困意了。 “方寺丞,原来有人做过您驾的马车吗?”闻瑎扶住马车内部的栏杆,才勉强不被方春明糟糕的驾驶技术甩出车厢。 闻瑎有些心累,想到桌子上那一堆还等着她翻阅的案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方春明拿起鞭子又挥了一下手,“闻评事,你看你这话说的。抓好了,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闻瑎身子摇晃着,只听见“吁”的一声,马车急停,她差点一头栽向车板上。 “下来吧,我们到萧府了。”方春明的声音沉下来,望着眼前气宇轩昂的萧府大门,眼眸微闪。 闻瑎抓着车门跳下车,过了一会才没那么晕眩,她好久没体会到晕车的感觉了。闻瑎大口喘着气,勉强压下心底泛起想要吐出来的头晕和恶心。 “闻评事,看来你和其他人一样,都坐不了本大人亲自驾驶的马车。”方春明遗憾地摇了摇头。 她抬头看着萧府大门,门口的侍卫,模样严肃,一种古怪的肃穆之感。 “方寺丞,这是那个萧家?” 方春明点了点头,“这是萧家,当今太后的娘家。走吧,我们进去。” 闻瑎跟在他身后,走进萧府大门。闻瑎扫视着萧家,庭院楼台,这么一个大家族,怎么如此静谧,连引路的小厮侍女都没有,除了他二人的脚步声,闻瑎甚至能听见风吹树动,流水潺潺之音。 “看来你也发现不对劲了。”方春明整了整衣服,侧头对闻瑎小声说道:“萧国舅今日死了。” 闻瑎:“萧博崇死了?” 萧国舅本名萧博崇,是如今太后萧葭的大哥。萧葭是庶出,与先帝的上一任皇后乃是同父异母的姊妹,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姨母。 最近的京城不是很太平啊。闻瑎看着富丽堂皇的萧家大宅,眸中满是惊诧,萧博崇死了,他的去世会引发什么样的惊天波澜,谁也无法预测。 她虽是七品官吏,但是作为京官,老师又是正二品的兵部尚书,即便她现在没有深入这权利漩涡之中,即使她有心想要逃避,但也清楚地知道这一天不会远。 或许是明天,或许是现在。 秋风微拂,送来阵阵桂花清香,方春明看着远处的桂花树,语气中没了平日不正经的模样,“萧博崇是被人发现死在家中,皇上知晓此事后,便命大理寺彻查此事。” “不过,”方春明扭头看了闻瑎一眼,“袁瞻那家伙居然没有带你来。我看他的样子,分明很是喜欢你。” 他自言自语着:“也对,这案子说棘手也不棘手。要是结果让圣上、太后满意,自然少不了奖赏;要是两人不悦,乌纱帽不保还是小事,小命也难说。啧,我这不会是好心办了坏事吧。” 但方春明的声音一点也不小,反而似乎是让闻瑎故意听见一般。这句话似乎是无心的提醒,又像是警告。 不过,闻瑎听见这话并没有生出任何害怕之意,反而饶有兴趣地掀起眼皮,若有所思地看着方春明,挑了挑眉。 方春明的这句话的似乎是在说调查这件案子的官吏,但是很明显,棘手是对闻瑎而言,小命可能不保也是对闻瑎这个小官而言。 若是方春明提前说明要带她来的地方,或者将萧博崇死亡的事情告知于她,那么闻瑎定是不肯跟着他来的。但是方春明没有,而是等两人都走到萧府内了,几乎没有返回的余地了,他才说了这么一番话。 她暗自思忖,方春明是现在才知道这件事不妥吗。她可不认为能当上大理寺寺丞的人会如此愚笨。今日方春明的举动似乎和他一贯给人的形象一致,但是细细思索,确是有些不符合常理了。 闻瑎只是大理寺一名低级官员,虽然直属上司是袁瞻,但是和她一样都是袁瞻下属并直接接受袁瞻任命的评事,并非自己一人。 何况,方春明表面上看起来与袁瞻关系不错,而且对自己很是熟稔,甚至私下和她吐槽袁瞻以及一众大理寺官员。但是,方春明似乎只会在自己面前出现这番举动。 这辈子她活到现在,闻瑎唯一不会怀疑的就是自己的记忆力,若是她没记错,甚至连自己入职大理寺时,都是这个四品的大理寺寺丞装作普通官员的模样来给自己引路吧。 闻瑎尚有自知之明,她不过是海上的一叶扁舟,随时能有巨浪把自己掀翻沉入海底,根本不可能和宦海里沉浮多年的人相比。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如此友善,所以从一开始方春明偶遇自己,并且快速以熟人自居的时候,闻瑎就留了个心眼,她没有完全怀疑此人,也没有完全相信此人。 可今日这种情况,却逼着她不得不把人往坏处想了。 细数过往她和方春明见面的场景,每次都是此人满面笑容地和自己交谈,方春明在慢慢误导自己的认识,让她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不错。 只是,闻瑎看着满脸苦恼的方春明,垂下眼皮,他为什么故意把自己拖入到斗争的漩涡之中。 闻瑎自认为她最普通不过,别人把心思打到自己身上来,绝非因为她自己曾是探花。闻瑎眸中染上浓墨般的黑色,更大的可能是因为她的老师。 但若是这些人把主意打到老师身上,她可不依啊。 闻瑎嘴角含笑,眸却愈发冷,方寺丞,你上面是什么人呢,目的又是什么呢? 已是黄昏了,天色暗得很快,天空中已不见多少亮色了。 在方春明“自言自语”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和周围寂静的环境融为一体,彼此都缄默无言。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穿过连廊后,声音逐渐嘈杂了起来,闻瑎也看到了一间通亮的屋子,周围围着很多人。 这时,方春明突然出声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亲昵和歉意。 方春明拍了拍脑门,有些懊恼地说:“真是的,闻瑎,要不你现在回去好了,我再给你放几天假。到时候我亲自给袁瞻说,不用怕他会责罚于你。” 闻瑎假笑,方寺丞,现在再说这话似乎已经晚了吧。 脚步声逐渐逼近。 闻瑎抬眸,袁瞻大步向两人走来,全身散发着寒气,一身黑色锦衣,面无表情。 方春明对着袁瞻有些讨好的笑了笑,一把将闻瑎推到了袁瞻面前,“看看,老袁,我把你的好属下带来了,正好也让她见见世面。闻瑎,快去。” 方寺丞,在下果真没有“看错你”啊。闻瑎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继而对袁瞻道:“见过少卿。” 袁瞻眉心皱在一起,周身的气压更低了,他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寄出来似的,听起来异常的冰冷森寒,“方春明!” “少卿,下官在,您有什么吩咐。”方春明十分狗腿地赔笑,自说自话,“哦,是让下官进去查看萧国舅的状况是吧,好的,下官这就去。” 方春明和上次一样又溜走了,那动作异常熟练,像是与预演过千百次。 “既然来了就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知道吗?”袁瞻揉了揉眉心,声音低沉暗哑,像是砂石在心间研磨而过一般。 他的话让闻瑎有些奇怪的感觉,虽然上司是个狗上司,但是人可能还是不错吧。 “下官谨记少卿提醒。”闻瑎拱手作揖,态度异常尊敬。 袁瞻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闻瑎一眼,无意地叹了口气。他走在前面,上位者的气势陡然放开,表情愈发凌厉。 按照下人所说,今日萧博崇用过午膳后,有些困倦,便挥退了其他人在屋内歇息。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萧夫人得知萧博崇今日还未用药,便吩咐家奴将煎好的药送入萧博崇屋内。此时已是神时,熟悉萧博崇的下人都清楚,按照萧博崇往日的习惯,此时他应该已经醒过来。 但是当这名仆人敲门送药时,却没有听到萧博崇的任何回复,他害怕贸然打搅到熟睡的萧博崇,便守在屋外等待。 而后,萧夫人发现前去送药的人还未回来禀告,便亲自前去萧博崇屋内,推门而入发现萧博崇已经断气。 根据仵作判断,萧博崇应该是在未时四刻,也就是萧博崇用完午膳的一个时辰之后死亡。身体没有遭受伤口,也没有任何部位遭受打击。但是萧博崇的眼睛充血发红,面容痛苦。 目前只能大致推断萧博崇的死亡时间,但是具体的死因,还需要对萧博崇的尸体进行进一步的解剖。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萧夫人一口回绝了这个请求,这让这件案子陷入了僵局。 闻瑎刚走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怪异味道,像是甘草味,但是却又混杂着一股浓烈的柑橘味,她又吸了一口气,发现这味道第一口吸入鼻中的更加令人难以接受了,像是臭鸡蛋加上烂肉的味道,让人难以忍受。 闻瑎眉头紧蹙,她屏住呼吸,忍住心里的不适看向那张床,萧博崇躺在上面,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暗红色的斑痕。 她有些想吐,她知道这味道是什么了。去年她只是在宜新城门外远远看到了成山的尸堆,冬季冰雪的覆盖又掩盖了那些死者身上散发的味道。但是现在她离尸体仅有一丈之远。 不能露怯,绝对不能露怯。闻瑎死死掐着一只手,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唇色惨白。 闻瑎忍住胸腔中翻滚的恶心,闭眼一息,黑暗中若有若无闻到檀香,萦绕在鼻尖,那种味道很平静,刚才心中的一切燥意,仿若都消失了。 闻瑎睁开眼,一串佛珠映入眼帘。 袁瞻平淡地说了一句:“拿着吧。”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67节 第74章 那串佛珠最后戴在了闻瑎手上。 萧夫人的抽泣的声音还在耳畔,她刚才伤心过度,已经晕厥了一次了。即便她如此伤心,但是却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绝对不容许大理寺解剖萧博崇的尸身。 从萧博崇去世到现在已经快要三个时辰了,他的尸体已经僵直发硬,并且出现了明显的尸斑和尸臭。 萧夫人已经吩咐人将棺材抬到了屋外,打算将自己的夫君抬入棺材内,而非如此不雅的暴露在外面。 但是袁瞻却一口回绝了萧夫人的请求。 若是站在萧夫人的立场上,也不是不能理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生下来便如何离去,完完整整,入土为安。解剖是前朝才出来的,不过一百来年的新鲜物,对于现今任何一个死者来说,开膛破肚,死无全尸都是一等一的奇耻大辱。 只是,萧博崇身份不同于他人,作为皇太后的兄长,皇亲国戚,绝对不能含糊过去,必须要查明死因。 沉默着,无人说话。 大理寺的官员站在袁瞻身后,不敢抬头与萧夫人对视。唯有袁瞻和在他身后的闻瑎,此刻的表情依旧正常。 萧夫人站在萧博崇尸体的前方,萧家的小厮跟在她的身后,拒绝大理寺的任何官员接近。 “各位大人,我夫君今日不幸意外去世,为何不能让他入土为安,死后还要造人剖尸,老身已经足够悲痛,还望各位不要给我难堪。” 她看似是在对在场的大理寺官员说话,不过任谁都清楚,萧夫人需要说服的对象只有大理寺少卿袁瞻一人。 袁瞻淡淡道:“萧夫人的痛苦在下清楚,只是夫人又是如何断定,萧国舅就是意外身死,而非他人有意谋害呢。” 萧夫人不说话了。 闻瑎看着对峙的两人,方春明说得的确没错,今日她的确眼界开阔了。 只是她今日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太不给力了。闻瑎抬起手腕,又轻嗅了一下手中的佛珠,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幸而现在已经好太多了,闻瑎盯着手里的佛珠,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好吧,前几日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再戴了,没想到今日又戴上了,还是袁瞻手上的那串佛珠。 闻瑎心中残存那些不满也早就消散了,虽说袁文璲此人恶趣味颇多,但是今日自己的确又欠他了一个人情。 不过,这依旧不能阻止闻瑎继续看好戏,她那双眼里满是好奇之色,萧夫人是皇太后的嫂嫂,袁少卿是皇后的亲哥哥,啧,也不知道到底最后谁会让步。 不过,不得不感叹一句陛下真是英明。毕竟若不是袁瞻,任谁来都不可能压得住萧夫人。 想到谢郁,闻瑎的神色恢复了平静。怎么又纠结那些陈麻烂谷子的旧事,真是的。 闻瑎狠狠吐槽了自己一番,又继续观察着萧夫人,虽说萧夫人神情动作满是悲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闻瑎倒是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点。 萧夫人的妆很美,明明刚才哭成那般模样,脸上的妆容牢固的仿佛用胶焊上,但是据她所知,这个时候的化妆用品,除了眉笔里加了少许油脂能防水之外,米粉和胭脂的防水功能并没有那么好吧。 莫非萧夫人哭累了休息的时候,又偷偷补了妆。那萧夫人也未免太注意仪态了吧,闻瑎被自己这个脑洞大开的想法惊到了,她蹙着眉琢磨了一会,又仔细观察了一遍,好像,她的猜测似乎有那么一些依据。 萧夫人或许就是不想留给外人不好的一面,但是在萧博崇身死的时候还这般在乎自己的外表。那萧夫人,真的有她所说得那般爱自己的夫君,真的有她表现的那般悲痛欲绝吗? 但仅仅这点也不足以证明萧夫人有什么嫌疑,毕竟豪门世族,表面夫妻,双方彼此不和的并不在少数。 但是萧博崇只娶了萧夫人一位,对外一直是一对恩爱夫妻的形象。闻瑎抿了抿唇,算了,她搞不太懂这些复杂的感情,也不能毫无凭据无端妄自猜测。 萧夫人搀扶着旁边丫鬟的手,有些歇斯里地地怒吼着,只是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了,“萧博崇乃是当今太后的亲兄长,没有太后的懿旨,我看你们谁敢解剖我的夫君。” 说完之后,萧夫人或许是再也受不住了,又晕了过去。 萧家的下人们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袁瞻依旧没什么表情,也不见什么动容之色,他对着一旁的管家说道:“萧管家,等萧夫人醒了,代我转告她。既然她如此要求,那便如她所愿,七日之内,我会再来。” “告辞了。” - 大理寺的官员接连离去。 闻瑎站在方春明的马车前,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观她的表情也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坐这辆马车了。 闻瑎明显拒绝的表情惹得方春明接连叹气,不过他似乎也清楚自己的车技没多少人欣赏,摊了摊手,“行吧,那我就自己回家了。闻评事,你一路小心。” 闻瑎回礼告别,心里吐槽,就算在下不知道方寺丞您不安好心,宁愿步行,也不想再遭一次马车的罪了。 萧家大门面前的灯笼依旧很亮,只是再往前看一看,街上便是一片漆黑了。 萧府占地很大,但是却在皇城的边上,离闻瑎的住处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不过此时距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若是脚步快一点,可能也不会被被夜巡的士兵逮到。闻瑎舒展了一下筋骨,这天还有点冷,走回去权当热热身子了。 自从徐府那一日之后,这几天她都在躲着袁瞻,不过,闻瑎扬起手腕,这檀木手串明日还得还给他。 闻瑎揉了揉头,人情太难还了。 还有今天这案子,陛下虽然让封锁消息,但是该知道估计都知道了。 闻瑎现在还不清楚自己已经入了哪个局里,但她无疑已经是别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了。 走过街角,闻瑎看到了路旁停着一辆的熟悉的马车,袁瞻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她站在马车前有些犹豫,突然,里面伸出了一只手把她拽进了车里。 “先去官舍。”袁瞻对外面的人吩咐了一声。 袁瞻的手死死的扣住闻瑎的手腕,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把闻瑎扣在了自己身上。 缄默无言。 马车内黑漆漆的,闻瑎看不清袁瞻的表情,但是此人身上的低气压已经给她了答案。 袁瞻贴在闻瑎的耳侧轻声问,眼神晦暗不明。他的呼吸扫过闻瑎的耳畔,她的挣扎剧烈起来。 闻瑎顾忌到外面驾车的车夫,不敢大声说话,但即便声音放轻了里面夹杂的不快和怒气也依旧明显,“袁大人,请松开我。” 袁瞻有些失控,他将脸埋进闻瑎的脖颈之间,闻瑎身上淡淡的体香充盈着他的鼻尖,不知为何,他突然松开了对闻瑎的桎梏。 袁瞻揉了揉发昏的头,“抱歉,我的头很疼。刚才有些失态了,你能把那串佛珠给我吗?” 闻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车内依旧是漆黑一片,闻瑎将东西递给了他,不经意地触碰到了袁瞻的手,但是出乎闻瑎意外的,袁瞻只是将佛珠接过,并没有做其他令自己不适的举动,反而有些避让。 莫非他刚才抱着自己不放,是因为自己身上的檀木佛香? 除了马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吱呀声,便是一片寂静。 袁瞻将佛珠拿在手中不断摩挲着,缓而,他叹了一口气,:“珩屺,若是刚才有什么冒犯之处,还希望你能见谅。” 袁瞻声音淡淡的,似乎所说之事和自己无关,“因幼时的一次意外,母亲将我送至凌昌的一座寺庙之中休息了两年。如今若是离了这檀木,我怕是不能存活这世上了。” 里面流露出来的凄凉,让人心惊。 是自己误会了吗,想到袁瞻今日照顾自己的举动,闻瑎有些愧疚。 她抿了抿嘴唇,“文璲哥,抱歉,我不清楚你的情况。刚才怪罪你了。” 思绪忽闪,闻瑎意识到这串佛珠对袁瞻的意义,她突然想到了前几日,袁瞻将佛珠给自己时的场景。 她那个时候,是不是也误会了。 闻瑎垂下眼眸,怎么办,愧疚感越来越重了。 袁瞻眸光微闪,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闻瑎,偶尔示弱的效果还不错。 他轻笑了一声,“为何要说抱歉,这次是我有错在先。珩屺,我送你回家,其实是想和你谈谈。” 闻瑎正准备说些什么,缓解自己心里的尴尬,但是还未等她开口,袁瞻说话了。 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很多,“珩屺,我应该提醒过你了,离方春明远一点。” 闻瑎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她的脑海中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 袁瞻早知道方春明别有用心。 作者有话说: 后来的闻小瑎满脸问号:当初我怎么像个傻子??别人说啥都信。 第75章 袁瞻将闻瑎送回后,并没有回家。马车调转方向,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谢郁此时正陪在萧太后身边。 萧葭拿着帕子擦拭掉眼角的泪,“郁儿,我兄长辛劳一生,如今就这么去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有没有奸人残害。” 谢郁轻拍萧葭的肩头,宽慰着道:“姨母,舅舅也不会希望看到您这般伤心的模样。朕向您保证,一定会查明真相。” 萧葭望着谢郁,“郁儿,你长大了。” 萧葭的面容已然带上些许苍老,眼角的皱纹爬上眼角,眼眶已经哭得红肿的。 谢郁长叹了一口气,“您放心,切不能因为这样而伤了自己的身子。” 萧博崇是他的亲舅舅,更是大齐的肱股之臣。谢郁往日与萧博崇相处的过往,眉梢之处流露出伤感之意。 萧博崇和他那个不学无术如今还在大理寺狱中的儿子不一样,他一生为大齐鞠躬尽卒,即使两个妹妹接连成了皇后,萧家的地位直线攀升,但萧博崇也从未借此身份做出任何有损谢家,有损萧家的事。 只是他的儿子,那个敢贩卖私盐的萧孟承。 当初萧孟承贩卖私盐之事暴露,萧博勃然大怒,甚至亲自请命让处死他的儿子,当时谢郁还在犹豫之中,若不是太后求情,或许萧孟承已经被斩首示众了。 谢郁心里琢磨着如何处理萧孟承,如今萧博崇已薨,且舅父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但是他宫里的萧贵妃刚有身孕,不出月余,萧博崇就身死家中。 这也未免太巧了。 舅父近一年身体状况不太好,但他多次派太医前去诊断,再活上五六年并不成问题。若是调理得当,十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朕可不信萧博崇的死仅仅是意外,也不知今日袁瞻又何发现。 谢郁看了一眼天色,正准备离去。 也是正巧,萧葭开口了,“郁儿,如今兄长薨了,偌大的家里只剩我那嫂子,萧家本就人丁单薄。姐姐先走了,兄长又离去了,我们这一辈,如今也只剩我这一人了。” 谢郁睫毛微颤,“您莫多虑。” 萧葭长叹了一口气,“我们萧家也是命苦啊。郁儿,不是姨母不知道规矩,但是孟承在牢里待了两年,他这孩子早就知道错了,把他放出来吧。” 谢郁抿唇,态度坚决:“这件事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多次了。萧孟承贩卖私盐,更是暗中与其他盐商勾结企图控制大齐盐价,本就是死罪。朕看在姨母和舅舅的份上,宽宏大量饶他不死已经有违律法。”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68节 “姨母,您应该清楚,国不可无法。” 谢郁这话还未落地,萧葭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砰的一声给谢郁跪下了。 谢郁诧异道:“您这是干甚?” “郁儿,你如实不答应,那本宫便不起来了。” 谢郁额头上的青筋快要跳出来,怎么,这萧太后又打算以“孝”这个字来压他了吗。 “您的身子骨毕竟不年轻了,秋寒霜重,地上又凉。您还是快起来吧,免得以后落下病根。” 萧葭听出谢郁话语中的拒绝之意,她拨开谢郁打算扶起自己的手,似乎是打算给谢郁磕头。 艹,若是让史官看见,不知道会怎么写朕。 “姨母,您先起来,朕便再考虑一番此事。若是您依旧如此,不仅伤了孩儿的心,也断了您侄子的路。” 谢郁表情愈发冷淡,里面威胁的意味不浅。 谢郁走回寝宫,一个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跪在地上,“皇上,大理寺少卿袁瞻袁大人求见。” 袁瞻,这么晚来,莫非今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让他去御书房外等朕。” - 翌日,大理寺。 她踩着点到大理寺,这是应该是她任职以来,来得最晚的一次。 闻瑎昨夜很长时间没有睡着,直到终于想通一件事,她才勉强有了睡意。不过也正因如此,一夜无眠,睡得很是惬意,今早醒过来之后,全身都是力气,与昨日精神不振的感觉截然不同。 闻瑎不由得再次感叹自己的天真。 她在宜新待了近乎一年,又是独揽大权的一县之长,大多数人都要看自己的脸色做事,即便是钩心斗角也有的是方法治罪。 但是京畿之处到底是不同。 既然大理寺卿和少卿都和袁家有密不可分的联系,那在大理寺混了这么多年且和此二人关系不错的方春明自然也是袁家一派。 袁瞻身为吏部尚书袁景昌的儿子,又是嫡子,却有意护着自己,毕竟袁瞻的表现很明显,她既不傻也没瞎,自然是看得出来。闻瑎思虑,莫非是去岁马下求生,两人共过患难,所以他对自己有所照顾。无论如何,她的确是又欠了袁瞻一个人情。 方春明的职位并不算低,除了袁瞻之外,能直接任命他的便只有大理寺卿了。 闻瑎的这个猜测很大胆,但是却并不是毫无依据。 她边想边翻阅卷宗,随手将手上已经看完的卷宗放回去,又拿出一本新的来。 反正如今她已经对方春明有所警惕,自然不如原来一般任凭对方蒙骗自己。只是,这案子她现在抽身也来不及了,不如尽自己所能,给上面一个满意的答复。 方春明昨日的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这案子是危险也是机遇。 闻瑎放下手里的卷宗,敲了敲袁瞻的门。 “袁少卿,下官有事禀报。” “进来吧。”袁瞻没有抬头,他一直盯着一张发黄的纸在研究着什么,表情异常严肃。 闻瑎将昨日的推测如实告之。 “萧博崇和其夫人感情的确不如外界传闻那般好。”袁瞻挑了下眉,放下手里的那张纸,掀起眼皮,有些欣赏地看了闻瑎一眼。 “当初是萧夫人亲自跑到太后那处求情,才堪堪将萧孟承保下来了,不过也免不了一顿牢狱之灾。萧博崇这当爹的可没出一点力。” 闻瑎掩下震惊之色,如此看来,萧夫人的确有杀害萧博崇的理由。不过,闻瑎继续问道:“萧国舅即每日喝药,那可从里面检查出什么毒?” 袁瞻将手里的那张发黄的纸递给闻瑎,“这就是药方,药方是太医院的人开的,药材是从陛下的国库里取出来的。” “萧博崇昨日死前并未喝药,而且仵作当时已经勘验过了,萧博崇口中没有毒素残留。” 袁瞻随口说道:“或许,即便是解剖也无法找到萧博崇的真正死因,最后极大可能是以意外身亡结案。” 闻瑎皱起了眉:“但是很明显,萧博崇不是正常死亡。” 袁瞻看了闻瑎一眼,摇了摇头,“萧国舅的身份特殊。他是怎么死的,又是谁把他杀死了,不是看事实真相,而是看上面的想法。” 闻瑎眸中闪过些许讥讽之色,啧,皇权社会。 “我昨晚已经向圣上禀告此事,大理寺到底能不能解剖萧博崇,不出明日,便有分晓了。” 闻瑎点头,期待明日能有新的进展。 袁瞻将那发黄的宣纸撕碎扔进火炉内,轻描淡写地说道:“萧博崇死了,萧家的男丁就剩萧孟承一人了。” 闻瑎告退离开,刚转身,就听到了袁瞻似乎无意的话。萧家的男丁,她似乎听懂了袁瞻的言外之意。 萧孟承是萧家唯一的男丁,只要萧太后还不想失去娘家的助力,她就算拼命也会把萧孟承中狱中捞出来。 萧博崇的死,受益人是谁一目了然。虽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但从古至今这句话都是一个笑话,真正践行这句话的朝代几乎不存在。 若事实真是如此,闻瑎轻叹了口气,那的确没他们大理寺什么事了。 第二天,皇上给袁瞻传来了口信,萧国舅乃是大齐肱股之臣,死后对其身体解剖,乃是大不敬。 这件案子,表面上看似就这么结束了。 闻瑎也是这么以为的,毕竟就在萧博崇下葬那天,其子萧孟承被释放。 闻瑎不清楚皇上和太后是否,但是很明显,大理寺参与办案的人员没什么奖赏也没什么惩罚。 陆有之府上。 闻瑎和陆有之烧着柴火,火上面热着酒,两人坐在院中,就像过去在乡下陆有之的那件农家院里一样,一边暖手一边谈话。 周围的天色已经暗了,暖黄色的火焰跳跃着,木材燃烧的火星噼里啪啦地响。 陆有之拿着铁夹把酒取下来,也不害怕烫,他摸了摸瓶身,满意地点了点头,眨眼间就给闻瑎倒了一碗。 “喝吧,暖暖身子。这天是越来越冷喽。” 闻瑎双手接过,被烫了一下,忙不急地把这酒碗放下。 “老师,这也太烫了,您这是想烫死您的亲学生啊。” 陆有之啧啧了两声,“烫才对嘛,你看你刚才那个样子,愁眉苦脸,一动不动的。要不是烫了一下,我还以为你是个假人呢。” “没有愁眉苦脸。”闻瑎小声嘟囔了一句。 陆有之罕见地没喝酒,他摸着胡子道:“哦,老夫知道了,你是觉得这京城里太多肮脏的阴私了,失望了。” 闻瑎听到他这话立刻摇头反驳:“您想多了,我可没资格失望。” 陆有之看了她一眼,狠狠地弹了一下她的脑袋,“老师,您干嘛呢?我有没做错什么。” “珩屺啊,你这孩子,是不是觉得老师就是个挂名的兵部尚书,没一点用啊?” “您这是什么话。”闻瑎低着头弯着自己的手,也没抬头。 陆有之叹了口气,摸了摸闻瑎的头,“你既然不这么觉得,那你来京城这么长时间了,难道没受过一点委屈,怎么从来不告诉老夫。你觉得老夫不会给你出头吗?还是你觉得你什么都不说,我这糙老头子就都不知道了。” 陆有之的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骄傲。 他算了算,时间过得可真快,他和珩屺认识了都快要十年了,这孩子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他也没看走眼,珩屺是个好孩子,也能当一个好官。但是太容易心软了,若是他自己真的离世,珩屺的这种性子最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啊,现在他还能帮她挡一挡,那以后呢。 陆有之拍了拍闻瑎的头,苍老的眼眸中满是担忧。珩屺得改掉这性子,他得想想办法。 “珩屺,今天也没外人,老夫我把这里的仆人都清走了。咱们师徒俩好好聊一聊,比如说方春明,比如萧博崇?” 闻瑎强忍住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嗯了一声,等一下,老师刚才说什么,方春明,萧博崇?闻瑎下意识抬起头看向陆有之。 这老头满脸都是快来问我,我什么都知道的那种骄傲的小表情,惹得闻瑎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陆老头看不下去了,要出招了。 第76章 陆有之脸上的笑纹显得他愈发慈祥。他徐徐道来,闻瑎听得专心。 方春明左右逢源,在官场里很是混得来,尤其是很得严端欢心,可以说方春明是被严端一路提拔上来的。他们二人虽不以师徒相称但是也差不了太多了。 尤其是方春明的母亲是严端的远方亲戚,更可谓亲上加亲了。 陆有之靠近柴火取暖,瞥了一眼沉思中的闻瑎:“你可知道,当初你为何这么快就能从宜新回京?” 闻瑎蹙眉沉思片刻,“因为我做出了一点政绩,被陛下知道了?但是这应该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莫非是圣上顾及到二人少年时期相处的一段经历,所以才特意这般。不过,闻瑎很快就否决了这个念头。 “老师,学生不清楚,莫非您在其中出了力?” 陆有之乐呵呵地摸了摸胡子,“老夫我可不干这种事,甚至还觉得你在宜新待的时间有些短了。不过也是幸运,若是你再晚回来几个月,可能就要碰上战乱了。” 闻瑎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后一句,“老师,您是说塞边那处的战火已经蔓延到宜新了吗?怎么会如此之快,前方的战报已经回来了?那有没有殷君馥的消息。” “战情是今早回来的,不用多虑,还未曾波及宜新,这还要多亏你将长峰山的那群贼寇给清理了,那里易守难攻。当初有一波匈奴人试图从那处绕进来,反而被我军全部俘虏了。” 闻瑎有些急切地问:“那殷君馥呢?” 陆有之思索了一番,“殷君馥,你是说殷孝良的二儿子吧。听说他带领三十名精兵深入腹地,击杀了匈奴两名高级将领。不过,如今那边的局势依旧不好,匈奴人似乎对我边界地带异常熟悉。” “这个就先聊到这里,老夫刚才说的那个话题,你有什么想法。” “学生再想一想。” 闻瑎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老师刚才所说的是自己回京一事。而且刚才她谈及有人暗中出力,老师并没有否定,那这便是能肯定的了,只是谁会费这么大劲将自己捞到京城。 酒下肚,暖意渐渐覆盖全身,闻瑎灵光一现,“莫非是宋端师兄。” “是宋端没错。”陆有之肯定了她的话,“不过,他小子当初是想把你捞到他那户部去,谁知道有人半路把你给劫走了。” “严端可是老狐狸啊,老夫可不信他不清楚你背后站着的是老夫我。” 方春明是大理寺卿的人,和她猜想的一样。 陆有之没说下面的话,但是好歹老夫还活着,严端定是不会做太过于出格的事。 陆有之又温上一壶酒,看着一脸单纯的闻瑎,啧,而且比起和宋端那小子朝夕相处,他宁愿珩屺去大理寺历练历练。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69节 “不过,谁也没想到萧博崇就这么死了啊,”陆有之感叹了一声,“珩屺,这世道没什么黑白对错。” 谁知话音刚落,陆有之就止不住咳嗽起来,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闻瑎慌了神,她拍着陆有之的背,“老师,您没事吧。” 陆有之摇了摇手,示意她放心。在闻瑎的搀扶下,陆有之回到屋内坐下,仆人很快就将熬好的药汤给他送了上来。 闻瑎亲眼看着陆有之喝下,才有些安心地呼出了一口气。 “老师,您的病是不是还没有好。当初您说自己身体早就康复是不是在骗我。”闻瑎的眉间满是怒意和心疼,她看着陆有之的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脑海中回闪过老师的举动,怪不得今晚他滴酒未沾。 陆有之躺在床上,眼睛眨了眨没有回话。 “您的病情到底如何?这种情况到底持续多长时间了。” 陆有之:“也就是被你给碰到了,老夫平日里身体好得很。” 闻瑎瞪了他一眼,这话骗鬼呢。 陆有之闭上眼假寐,不再说话。他的身体情况自己清楚,差不多能撑过今年就行了,但是他走之前,得为自己这个傻学生铺好路。 陆有之狠了狠心,她这性子必须得改掉了,也不知道他这个傻学生能不能承受得住。 老师年迈已高,身体又成这副模样,闻瑎不敢离开,就坐在陆有之的房间外的桌子上,守了大半夜,后半夜的时候,才堪堪睡过去。 十天之后,萧府突然又传来一个噩耗,萧孟承伤心过度随之而去了。 闻瑎听到这个消息,眸色暗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大约十一月初,闻瑎收到了殷君馥的回信。里面用了整整两张宣纸来写殷君馥他自己的近况,字体有些潦草,看来写得很急。不过这封信最后一句,笔触却端庄工整,与前面的截然不同。 见信如晤,早归与君见。 闻瑎的视线扫到这句话,眸中染上了些许笑意。 - 林香照已经选好了开店的地址,就在北区那条繁华的主路上。已经付好部分租金,最近正打算重新装修一下,她打算明年春初的时候开业。 于是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林香照每天都在钻研新的花样甜食,这些试验品大多都投喂给了闻瑎,只是闻瑎光吃不胖,让林香照好生羡慕。 十一月中旬。 这天闻瑎特意抽出时间前去一趟户籍科,将林香照女户的文书领了回来。 闻瑎敲了敲门,调侃地喊道:“林大掌柜,快点开门。” 林香照听出了闻瑎的声音,有些奇怪,闻郎君今日居然回来这么早。 此时她的手上还满是面粉,林香照赶忙洗手,小跑到门口开门,“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闻瑎清了清嗓子,摇了摇手里的户籍,“你的东西。” 林香照撅了噘嘴,自己的东西,能是什么,她将封好的袋子拆开,忍不住惊呼出声,喜上眉梢。她激动地抱住闻瑎,将头埋在闻瑎的肩膀上,有些傻里傻气笑起来。 闻瑎有些好笑了拍了拍她的肩头,“好了好了,在下知道你很激动,快松开我吧。” “唉,闻郎君,你真的不喜欢女子吗?”林香照在闻瑎耳边悄声问,微红杏眼中闪过几丝期许。 林香照的呼吸拂过闻瑎的耳畔之后,她的耳垂肉眼可见的发红了,不大一会,整个耳朵都泛着充血的红色。林香照看到这里,眼瞳猛地睁大,闻郎君这里怎么这般敏感,她甚至想要伸手捏一捏。 闻瑎稍微用力推开了林香照,“未来的林大掌柜,不论我再如何,但男女授受不亲,你可别再做出这番动作了。” 林香照失落了叹了口气,“好吧。” 闻瑎转过身将大门关上,街角处的身影瞬间消失了。 也就是第二天,闻瑎收到了一封来信,收信人却不是自己,而是林香照。 闻瑎有些奇怪,但还是把这封信交给了她。 就在闻瑎以为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下去的时候,林香照突然说她要回家一段时间。 闻瑎问她为何,林香照只是告诉她说自己离家这么长时间了有些想念家中父母,而且再过一月就又要到春节了,便想着趁现在回去一趟,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再回来。 但是她的态度转变也未免太快了,不久前还在兴奋地筹划着开店的事宜。似乎就是收到那封信之后,林香照有些不对劲了。 闻瑎拦住了准备回屋内的林香照,“或许有些失礼,但是香照,你可否告知我前几日我转交给你的那封信是何内容吗?” 林香照耸了耸肩,表情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那是我爹的信,就是说想我了,让我回去一趟。然后我这几天想了想,离家这么长时间了,也是该回去一趟了。” 她的态度这般坚决,闻瑎自然没有理由阻止。 只是闻瑎没有想到,来年春天的时候,林香照并没有回来。 十二月初,陆有之的身体每况愈下。 闻瑎白日在大理寺按部就班地工作,一下值她就跑到陆府去照看陆有之。 陆有之越是表现得配合,闻瑎却愈发的心慌,她看着陆有之日渐消瘦的脸庞,却没有任何办法。 闻瑎忙的是分身乏术,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用。这段时间里,陆府几乎快成了她第二个家。 陆有之每次都要和闻瑎聊上很长时间,过去、未来,巷井小贩、高门士族。他有意地向闻瑎慢慢释放一些信息,希望能借此潜移默化地改变闻瑎的想法。 十二月末,腊月二十日,天色渐晚,京城忽然飘起了雪花,不一会,鹅毛大雪纷纷落下,白色将地面铺满。 天已经黑透了,只是这雪还在下。 闻瑎撑开伞离开大理寺,不过多时,伞上的雪已经堆得很厚了。 作者有话说: 时光大法,嗖嗖嗖~ - 这两天思路有点乱,在理头绪,所有更得有点少。 本周六周日,每天三更。 - 第77章 大雪漫天,闻瑎一人行走在无边夜色之中,身影显得愈发孤寂。 京城中如闻瑎这般职位的小官,若是没什么家世,基本上就是靠俸禄过活,虽不至于吃紧,但也没什么能力在这寸金寸土的南康买下属于自己的房产。 哪个人不想享受锦衣美食荣华富贵,哪个当官的人不曾做梦想过一步登天,登阁拜相。 闻瑎今日见到了许威之,此人今年已经四十有四,晋升极快,短短一年时间,从庶吉士到礼部五品郎中。 她还记得当初许威之左右逢源的笑脸,如今却是趾高气扬,不再正眼瞧人了。许威之背后攀上了什么人,才能这般有底气,才能将叔思排挤出京。 闻瑎暂且压下心底的纷杂的思绪,脚步愈发快了。 陆有之前些天突然昏迷,太医院的人来了很多次,每日针灸,直到昨夜他才醒来,只是气色却越来越差了。 雪花不经意飘到了闻瑎脖子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陆府离大理寺不算太远,按照闻瑎的脚程大约只需一两刻钟。 半个月前,为了方便照顾,闻瑎已经搬到了陆府,只要有空,任何事都亲力亲为。 陆有之似乎也是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但是不管是早朝还是议会,他从未缺席。即便闻瑎多次劝他以身体为重,这倔强的老头也依旧如此。 她拍了拍袖子上的雪,眉间满是愁思。 陆府门口的侍卫见到闻瑎,立刻将大门打开迎她入内。 陆府的管家提着灯笼已然站在门口等她。 闻瑎把伞递给一旁候着的侍从,脚步飞快地向陆有之的屋子走去,“陆伯,老师身体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跟在她身侧的管家摇了摇头,“闻大人,老爷和昨天一样,还是咳嗽,有时候会吐血。他刚才又吐血了,那模样老奴看着都心疼。但是老爷他不让我告诉您,但是老奴实在担心啊。” 闻瑎的眉毛一直未曾舒展,听到这话,心情愈发压抑了。 “多谢您了。”闻瑎拱手,郑重地说道。 “闻大人,老奴可不敢当。咱们快过去吧,刚才老爷还在念叨你呢。”陆管家提着灯笼,暖黄色的灯光照亮着路面。 衬得闻瑎的瞳孔似乎也带上来稍许暖意,但是细细望去却依旧满是愁绪。 陆有之方才用过晚膳,正躺在床上休息,手边拿了一本书,似乎是一本游记。 闻瑎看了眼封面,收回了视线,开始兴高采烈告诉陆有之她今日遇到的趣事,每天都是如此,即便闻瑎没有遇到,她也会编上几个。 等到陆有之听得开心了,闻瑎才小心翼翼地问上了一句:“老师,今日的感觉如何。若是您想出去走走,不如小年那天学生就陪您去京郊逛一逛。” 陆有之摇了摇头,“老夫还是在家里待着吧,再说了,外面漫天飞雪的,等到大后天也不会融化,马车容易打滑,还是莫出去了。” 闻瑎笑着点头,而后边起身边说:“老师您渴吗?学生去倒茶。” 陆有之小幅度的摇头。 “珩屺,小年是你的生辰吧。去年你走得急,老夫也没顾得上,正好今年把你生辰的礼物补上。” 陆有之咳嗽了几下,“对了,吴居让你二十五的时候去他家里一趟。” “师叔有说是什么事吗?” “去了就知道,不是什么坏事。” 闻瑎身体前倾,有些急切地说:“可是老师你身边离不开人,虽然弟子这话不太礼貌,但是若是师叔没什么重要的事的话,弟子还是不打算去了。” 当初她就是离开了她爷身边不过一两个时辰,回来的时候就只是一片冰凉了。 陆有之闭上眼睛,也不看她了,摆了摆手,“让你去你就去,我陆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下人,还缺得了你一个。到时候穿得好看一点,到时候亏不了你的。” “可是——” “咳咳咳,老夫有些困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陆有之在被褥里翻了个身,背对着闻瑎,很快就里面就传来悠长的呼吸声。老顽童一样,根本拿他没办法。 闻瑎给他掖了掖被子,“好了,学生知道了,一定不会丢了您的面子,绝对会让师叔满意的。” 她说完之后,紧接着陆有之便模糊地嗯嗯了一声,看起来就像是梦中的呢喃。 小年前一天,十二月二十二日。 明日后日休沐,大理寺的官员们今日全都铆足了劲工作。闻瑎也是如此,还未到中午,闻瑎便把桌子上堆积的案宗看完了,虽然刑部送过来的案宗大多都没什么问题,但是还是需要一个个翻阅,也要花费上不少时间。 她到大理寺三个多月了,除了每天在这里翻阅案宗给袁瞻汇报之外,似乎没什么其他事情可干。和她脑海中想象的整日与案件罪犯斗争的场面完全不符,也就是方春明那一次,领着自己去了一次案发现场。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70节 不用出外勤,似乎也挺好。 闻瑎抿了一口热茶,舒畅地叹了口气。今年总算是要过去了,明天就是她的生日,真是想不到,她在这古代已经足足生活了二十一年了。 前天老师说的生辰礼物,也不知道是什么。闻瑎已经好久没有收到长辈的贺礼了,小时候家里没太多钱,但是每到那天的时候,爷爷都会去集市上给她买一个小糖人,年年如此。 不过等到她爷从县里带着糖人回家的时候,那糖早就硬得不能再硬了,硌牙得很,也不是很好吃,闻瑎那时候却喜欢得紧。 她伸了伸懒腰,后天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事,吴师叔若是想和自己交代什么,为何老师非得强调让她穿身好衣服,还得好好打扮。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不过闻瑎的心情比之前几日,有了明显的好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毕竟昨天太医又来给老师号脉问诊,特意告诉自己陆有之的身体正在逐渐好转。 太医的医术闻瑎自然是相信的,既然那位老郎中说老师的身体再活几年不成问题,那明年开春二月就是老师的生辰,等到那时候自己可得好好操办老师的寿诞。 到时候她要和陆管家好好商量商量,对了,开春的时候林香照也要回京了,到时候也得让这姑娘帮自己参谋划策。 闻瑎伸了个懒腰,笑意渐渐浮上脸颊。 “闻评事,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啊,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好事啊。”屋子里另一位埋头伏案中的大理寺官员看到闻瑎惬意的神情,也不由得被感染。 “是啊,你看,我桌子上的案宗全都看完了。下午我可没什么事啦。” 胡德翰看了她的桌面一眼,面露痛苦的表情,“嘿,还真是,你今日这效率够可以的。我也得赶紧干,临到年关,这东西越堆越多,我就没有几天能在天黑前回家的。我家那婆娘已经好多天没给我好脸色看了。” 胡德翰和闻瑎一样,去年还是九品的大理寺录事,不过今年三年一次的考核,胡德翰位列前茅,升任为大理寺评事了。 “对了,闻评事,我记得你是去年的探花吧,怎么到现在了还没有妻儿。当初我科考那时候,一甲前三的进士基本上都被那些个——”胡德翰没说下面的话,对着闻瑎促狭地眨了眨眼,不过两人也都心知肚明。 榜下捉婿可不是什么瞎话。 闻瑎挂上假笑,“先立业后成家,如今我功业未成,自然没这个想法。” 胡德翰伸出一根手指头,对着闻瑎摇了摇,笑得有些猥琐,“嘿嘿,闻评事,老婆孩子热炕头,你是不知道娶妻的快活哦!” 闻瑎失笑。 午后,闻瑎趴在桌子上小憩片刻。 她伸了个懒腰,拿起一张干净的纸开始写最近的公文总结,约莫半个时辰,闻瑎放下笔。 墨迹干得很快,例行公务,闻瑎带着写好的公文,到了袁瞻办公的地方。闻瑎敲了门,走了进去。 闻瑎将公文放在他的书桌旁,正准备离开,袁瞻叫住了她。 闻瑎垂下眼,有些不解:“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明日可否是你的生辰?”袁瞻眼睛也没抬,一直伏案写着什么,这话似乎只是他随口一问。 闻瑎眉头皱了一下,“正是,大人莫非明日有事找下官。” 袁瞻把狼毫放到一侧,表情罕见地柔和下来,不似往日那般凌冽,他起身将一匣子递给的闻瑎,“生辰贺礼。” - 腊月二十三日,陆有之一反常态,带着闻瑎出去闲逛,从京城最南头逛到最北头。 春节将至,街上的行人不少,来来往往热闹得很。陆有之和闻瑎一老一少,和街上的其他人一样,逛逛听听,吃吃喝喝。陆有之童心大发,给闻瑎和自己一人买了一串糖葫芦。 两人最后停在了一间宅子面前,这宅子就在内城之中,虽然面积说不上太大但是地段很好,周围都是官吏之家,治安也很是不错。 陆有之站在门口,将拐杖递给闻瑎,掏掏左边的袖子,又掏掏右边的,终于摸出来一把钥匙。他把拐杖又拿回手里,将钥匙递给了闻瑎。 “开门吧?” 闻瑎听话地去开门,“老师,我们来这里干甚吗?” “来看看你的宅子。”陆有之的拐杖杵在地上,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怎么愣住了,快点进来啊。” 闻瑎瞳孔张大,看着这宅子,这可是寸金寸土的京城,还是在内城,这房子得值多少钱。 “老师,你说这房子是给我的?” “你的生辰贺礼,准确的说是你的加冠礼。不过谁知道你去年为什么走那么急,让老夫等到现在才开口,你这小子都不知道老夫憋得多难受。” 陆有之看着闻瑎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珩屺,别傻站在那里的,等年后我找人把你的东西给你搬进来。到时候我让陆阿喜带几个人过来照顾你,也算有个当官的样子。” “老师,这太贵重了,学生受不起。您今天陪我了一天,学生已然知足,这宅子我不会接受。”闻瑎把钥匙放回陆有之手中。 “这房契都是你的名字,你若不要,这宅子就是只能继续在这里空着了。可怜老夫我一片苦心,咳咳咳,唉。”陆有之失望地叹了口气,又顺手把钥匙塞给了闻瑎。 “老师,您教我了,不可心软。而且学生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生辰礼物,就是您陪我的这一天。” 陆有之摸着胡子,这小子还挺会说话。 “珩屺,你觉得老夫会听你的吗?走走走,快进去,这里面我都给你布置好了,快点去看看。” 陆有之拽着闻瑎,脚步仿若恢复了往日矫健。 闻瑎此时满心欢喜,以为这是陆有之身体正在逐渐好转的征兆。 第78章 腊月二十五日。 吴府。 闻瑎尴尬的脚趾能扣除一座城堡,她的周围坐着四五个年纪大约三四十岁的妇人,主座上是吴居的夫人吴老太太。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全都看着自己,似乎她是什么新奇东西。 家住何方?年龄几何?官居几品?可曾婚配?一个有一个问题接连问下来,闻瑎被问到最后,心力憔悴,已经快要自闭了。 啊,她今天来不是来找吴师叔的吗,怎么先被那小厮引到这屋里来了。闻瑎对其中的几个人有印象,他们分别是吴居的几个儿子的夫人,前年她在吴家过节的时候见过这几位妇人。 “小郎君,别紧张,我们就是和你聊聊。” 吴老夫人清了清嗓子:“瑎儿,你如今已有二十一了,有没有想过娶妻。” 这么直接吗?老师推搡着自己来,不会是让自己相亲吧?但是吴师叔家里适龄的只有吴芷男那个小姑娘,她今年不是才十三岁吗。应该不会是她,那莫非是这几位夫人的姊妹们吗? 闻瑎低头,纠结着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哈哈哈,闻瑎心里尬笑着。 肯定不想娶妻啊,她一个女人娶什么妻,闻瑎拒绝的说辞连变都不带变,临危不乱处事不惊,表面上还是一副淡然表情,“在下还未立业,谈何成家。” “长得一表人才,人也谦虚,还是陆尚书的弟子。”其中一个夫人声量不小,巧笑嫣然,对着闻瑎上下打量。 周围几个人点了点头,看着闻瑎的目光越来越满意。 不行,她受不住了,太可怕了,她得赶紧离开这里。 闻瑎试探性地问:“各位夫人,在下找吴阁老还有要事相商,恕在下先行离席。” 吴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行,好孩子,你先去找他吧。莫耽误了你们的正事。” 闻瑎维持着最后的礼仪,和各位夫人告别。 然后迅速奔向吴居的书房,师叔到底找她什么事,刚才那场面她可不信吴居会不清楚。 “师叔,是我。” 吴居手里拿着棋子在手里摩挲着,思索着这盘棋的破局之策。 “珩屺,进来吧。有段时间没见了,你这孩子似乎又长高了一点。来,做我对面,咱们看看这棋局。” 吴居半点没提刚才闻瑎见到吴家妇人们的事,连眼睛都没抬起来,一直盯着这棋盘。 闻瑎也不敢多问,她顺势坐到吴居对面,思索起这局棋,执黑者看似中盘失手,但是收官之时却将先前失误之处化为有力之手,扭转了战局。 至于更多的,闻瑎看不出来了,她不是不懂装懂之人,于是便直接道:“师叔,在下学艺不精,就只能看出黑棋官子时扭转了战局,更多的便看不出了。” 吴居终于抬头看了闻瑎一眼,笑道:“你倒是诚实。” “这是袤之临行前与我的一场对弈,他执黑我执白,没想到临收官之际被这小子摆了一道。后生可畏啊,我记得去年他还下不过我呢。” 这盘棋原来是师兄和师叔下的,闻瑎常听老师说吴居的棋艺甚高,没想到师兄也不遑多让。不过,似乎十月末她就未再见过师兄了,到现在似乎已经近两个月了。 果不其然,师兄又离开京城了,只是为何这次他没有告之自己,也未曾和自己道别。闻瑎没有抓住心里不舒服的那丝感觉,很快,这难过的情绪就散去了。 吴居将手中的白子又放回棋盒内。 “珩屺,你可知老夫这次让你来有什么事?”吴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只是这笑容很浅,闻瑎捉摸不透吴居的意思。 和自己的老师不同,闻瑎对老师的同门师兄,大齐权势滔天的吴阁老一直秉持着一种又惧又敬的态度。 就像是上辈子过年的时候去串门走亲戚,这位亲戚可能和你的家长很熟悉,但是他平日里不苟言笑、地位很高又很有钱。你觉得这人可能对自己也是亲近的,但就是不敢在他面前随意放肆。 闻瑎垂眸沉思,她自然不敢回答说是让吴府的夫人们验货这种俏皮话。 睫毛颤了颤,闻瑎回到:“学生不知。” 这次到轮到吴居大笑了,“到底是陆有之那家伙了解你,珩屺,你尽管大胆地猜吧。刚才我夫人和我的几位儿媳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吧。” 闻瑎心里有些怯,面上却不敢露出来,莫不是事情真是她想的这般吧,老师把自己坑来就是为了给她相亲。这两老头可是大齐的肱股之臣,任哪个走出去随便跺一脚,京城都要震三震了,如今和起伙来,就是为了她这个七品小吏说媒? 她有这么大的脸吗。一时间,各种想法在闻瑎的脑海里盘旋着,相互碰撞,震得她脑瓜生疼。 闻瑎抬眼看了一眼吴居,这位年过六十的吴阁老即便头发已经花白,但是依旧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您和老师想为学生说媒。”闻瑎说完之后,根本不敢直视吴居的那双眼睛,她可以肯定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奇怪。 吴居轻抿了一口茶,才悠悠说道:“没错。” “多谢师叔的好意,可是在下现在还没有成家的念头,还是想以事业为重。” “事业为重,师侄,好一个事业为重!” 吴居把手里的茶杯直接砸向桌面,瓷器与木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茶水肆意落到桌面,书房里如死一般宁静。 闻瑎被吓住了。 她看着地面上精致的地毯,有一处已经被水打湿了,应该是师叔刚才喝的那杯茶水打湿的,她心跳猛地加速,掌心似乎也出了汗。 “师侄,你进京这么长时间,到大理寺任职至少已有三个月。可是你敢细数这些时日里,你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吗?” 吴居的声音很平静,但是闻瑎却听出了其中蕴含着的更深的怒意。 “陆有之太心软了,不敢用太重的话训斥你。但是我不是那家伙,我不会惯着你,让你继续这么下去。大理寺评事虽是七品官,掌管审谳平反刑狱,你又做到了什么。除了每日翻阅案宗之外,你又有何收获。 难不成你心里还存着那般天真的念头,觉得这京城和他处小县一样简单。若你真想要在这京城占有一席之地,就要自己去争,自己去抢。为官之道,莫非你老师现在还没交给你吗?” 闻瑎的唇死死地抿着,她不知道如何反驳,也不想反驳,因为吴居的话没有说错,她这三月,的确是得过且过。 可她的确不想在京城当官了,或许她也曾做过登阁拜相的梦,但是闻瑎清楚地知道那是梦,也只是梦。回到现实,她还是想要当一个清贫但是悠闲的小官,无需有什么大志向,闲居一隅,不用思考什么复杂的事。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71节 别人或许会羡慕闻瑎短短一年便能被调任回京,但是闻瑎回到京城的这三个月里,却常常梦见在宜新时候的场景。那时的自己是仿佛拥有无尽的有热情,把全身的精力都放到了整顿宜新的工作上。当时她的念头只有一个,就是把宜新变好,让宜新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可是现在好像不太一样了,闻瑎抿着唇,但是她也不清楚哪里不同了。 吴居没有打扰陷入沉思中的闻瑎,面容上反而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闻瑎低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双手用力攥紧。 吴居的确是在训斥自己没错,但是很奇怪,闻瑎反而没了那种惧怕的情绪,因为她很清楚,师叔愿意说这番话是因为他对自己怀有善意,这话或许并不好听,但却实实在在地在提点闻瑎。 若是她还想继续留在京城的话,如果她还想往上走的话,还以原本的态度是行不通的。但问题是闻瑎不想,也不愿。 闻瑎不傻,但她也清楚自己绝非绝顶聪明之人。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应该往上爬往上走,但是她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她最开始科考当官的目的已经完成了,爷爷那封遗书上的话她已经尽数做到了。 宜新是她第一次当官的地方,所以她才有那般不灭的热忱吗?闻瑎松开了手,不是的,不是因为那样,而是因为在宜新她做的事情都是有意义的。 不忍百姓受苦受难她可以减税造渠,山贼猖獗侵扰百姓她就把它们一举剿灭,看不惯傲气凌人横行乡里的乡绅她能着手整顿。可是京城似乎不需要这样,也容不得这样。 闻瑎嗫嚅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吴居气定神闲地又给自己换了一杯茶,“师侄,我忘记问你了,你还想在京中当官吗?” 闻瑎听到这句话,心脏漏了一拍。 “您知道我不想留在京中。”闻瑎声音有些颤。 吴居笑了两声,有些感叹道:“我都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自然看得出。南康城是繁华,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爱这个地方。你师父不爱,你也不爱,果真不愧是师徒。 但是珩屺,你难道不清楚吗?既然陛下愿意将你从宜新回到京城,就不可能简单地放你走。” 闻瑎原本还低垂的眼瞬间睁大,愣愣地看向吴居,“师叔,您是什么意思?” 吴居轻轻摇了摇头,“陆有之到底是离京时间久了,不如我了解陛下。虽然陛下如今才不过二十二岁,但是他做的每一步都是有计划和目的的。师侄,即使你有离京的念头,最好也不要轻易表现出来。” 吴居又抿了一口茶,语气依旧平静:“我刚才说的这些话你回去好好做琢磨琢磨,下面我们来谈谈正事。” 第79章 吴居用打量审视的目光看了闻瑎半晌,继而露出了刚才闻瑎看到的和吴老太太一模一样的满意目光。 所以刚才师叔的话都是因为自己说了一句事业为重,惹得这位阁老不满了吗? 闻瑎有些艰难的说出了下面的话,“所以,师叔,您让我来是真的为了跟我说亲吗?” “我还未曾沦落到诓骗自己师侄的那般地步。”吴居话中含笑,面容又恢复了闻瑎初见时那种慈祥亲切的感觉。 闻瑎眼角抽了一下,她有些无措,但还是拱手回道:“师叔,或许学生刚才的话不甚准确,但是目前的确没有成亲的想法。这次恐怕不能让您满意了。” 吴居听到她这话不怒反笑,但是语气却不见任何笑意,反而带着满满的沉重之感,“师侄,你不需要让我满意,你得让陆有之满意。” 闻瑎有些发慌了,“老师,老师想让我成亲,为什么?为什么要急于一时,太医亲口告诉我了,老师的身体在逐渐好转,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闻瑎清楚地听到吴居嗤笑了一声,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怪不得,怪不得你会这般表现。太医告诉你,师侄,你确定不是我师弟让太医亲口告知你。” 闻瑎心里还抱着一丝期望,或许是她理解错了师叔的话,老师肯定没事的,明年她还要给他办寿宴呢。 闻瑎强迫自己镇定起来,但是她的嘴唇还是颤抖,在这大冷天里,她的额上甚至冒出了汗。她感觉自己无法说话了,胸口生疼,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心脏狂跳,几乎要炸开。 “他活不了多久了。”吴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闻瑎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大口地喘着气。 窗外的枯树,树上最后一枚枯黄的叶子也落了下来。 吴居看着闻瑎的模样,瞳孔满是黯然,“我也没想到他的病情会这般严重,最多再过一个月,或许不止。” “珩屺,你回去考虑考虑,与我家芷男定下婚约,你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吴芷男,那姑娘今年不过才十三岁,这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吗?即便老师愿意,但是吴师叔怎么会愿意,不是闻瑎看轻自己,但是很明显,她的身份是配不上吴芷男的。 闻瑎僵直着身体,她消化了很长时间才抬头:“师叔,您为什么会同意老师的想法,而且学生的身份低微,配不上您家姑娘的。” 吴居定定地看着闻瑎,语气依旧冷静:“你配得上的,师侄,莫要太过于看轻自己。你回去想想?若是顺利,你和芷男正月就能订婚。” 闻瑎愣愣地应了一声,又问了一遍:“师叔,您这真的没骗我吗?不应该啊,老师,老师他的身体,昨天我们两个还在这南康城来走了一天,老师没有表现出不适啊。师叔,你刚才实在跟学生说笑吧,对吧?” 闻瑎试图扯起一抹微笑,但是泪却先一步溢出眼眶,一滴一滴落到了地面。 “师侄。”吴居只是说了这两个字,但是闻瑎却懂了。 她给吴居深深鞠了一躬,而后离开了。 吴居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定定地站在原处很久,他将茶具推到一边,拿出一瓶酒,一杯一杯,喝了起来。 几日前,他去探望陆有之,正巧看见他在吐血,地上湖黄色叶纹地毯几乎被染成了血色。 “你,你。”吴居看着陆有之,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反倒是陆有之看了眼地上的一滩血,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擦掉了嘴角残留的血迹。 “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这般表情,老吴,怎么,不会是见到我这样难受了吧。”陆有之又止不住的咳嗽着,“你今天来看我,本该让你宾至如归的,但是我这个主人身体不适,招待不了你了。” “你,咳,你要是想喝水想吃饭了自己和阿喜说,反正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也不用跟我客气了。” 陆有之下意识了摸了摸胡子,结果只摸到了一手血,他叹了口气。 陆府的管家陆阿喜吩咐仆人把这屋里处理干净,看到陆有之的动作,立刻拿起干净的巾布擦拭掉陆有之胡子上染上的血迹。 “阿喜,你先出去吧。这有我师兄呢。” 陆阿喜对着陆有之点了点头,又看了吴居一眼,退了出去。 “陆有之,你的病为什么严重成这般地步。”吴居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生气,他的心脏此刻一顿一顿的抽疼着,要是陆有之身体还健康着,他保准拿棍子打他一顿,像两人年轻的时候一样。 是啊,陆有之这家伙好像快死了。他们认识了四十多年,陆有之又自己偷偷摸摸消失了十年,他们师兄弟如今见了不过才一年多,这家伙居然要死了。 吴居的拳头重重地砸向地面。 砰的一声,陆有之不用看也知道吴居这家伙的手现在绝对是疼得很,他叹了一口气,“该死了嘛,不都是这样。老吴,我现在一只脚都埋进棺材里了,你可省省你那些训斥吧。” 吴居:“你还能活多久。” 陆有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这问题很难考虑似的,结果还没一息时间,他就笑着说:“大概能活到明年正月,哈哈,反正还是挺长的吧。” 陆有之靠在床沿上,嘴唇也看不出丝毫血色,只是精神头还不错,若是他不吐血,可能没有人会想到他已经病入膏肓,每时每刻都承受着病痛的折磨。 他收敛了嬉笑的神色:“吴居,这辈子我陆有之没求过你什么。但是这次我求你,等我死以后,看好闻瑎那孩子。” “老吴,你去岁不是和我说,想让珩屺和你家那个小孙女芷男定下来。我同意了,这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 陆有之对着吴居笑了笑,“拜托你了。” 吴居点了点头,“好。” - 闻瑎失魂落魄走在路上,似乎也完全没看路,下一秒直接撞到了树上,一团雪全部砸到了她的脖子里,但是闻瑎却像是没有意识一般,任由雪块融化,浸湿了衣服。 闻瑎无声地蹲下来,双手捂住脸靠在树下,肩头剧烈的抖动,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悲恸从唇角泄出,泪水穿过手指的缝隙滑落到还未融化的雪上。 陆府就在前面,闻瑎此刻却没有迈进的勇气,她害怕一见到老师她就会露馅,她不想让陆有之知道她什么都清楚了。 闻瑎就站在巷子里靠在墙上,仰着头看着天空发呆,一动不动,她甚至不想提起力气思考。 她好像听到有脚步声经过这巷子,随便了,闻瑎眨了眨眼,将泪水逼回眼眶。不行啊,不能再哭了,眼睛已经肿成这样了,老师看见了绝对会怀疑了。 巷子那头走来一个人影,离闻瑎越来越近,但是却突然停住了。 那个身影是闻瑎吗?徐令孺有些奇怪,她怎么会在这里。 徐令孺走到了离闻瑎只有两丈远的地方,但是闻瑎依旧一动不动,根本不在意谁从她面前经过。 他看清楚了闻瑎的脸,徐令孺眉头皱了起来,她的眼眶已经肿了,她哭了吗?还有她的外袍也几近湿透,今日这天这般寒冷,再这样下去闻瑎绝对会受寒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闻兄?”徐令孺轻声地喊了她一声。 闻瑎没有依旧没有反应。 徐令孺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罩到了闻瑎身上。 “嗯?”突然的暖意,闻瑎被这大氅围得只剩下一个头露在外面,她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逐渐对焦,她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徐兄?”满是鼻音的话有些含糊不清,闻瑎的大脑逐渐清醒,她连忙往后面退了一步,却忘记了后面是一堵硬墙,不仅没拉开两人的距离,反而撞到后脑勺生疼。 她下意识地“嘶”一声,也不忘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还给徐令孺,“多谢徐兄关心,不过我不冷,没关系的。” 徐令孺看到闻瑎的动作,往后退了几步。他没有问闻瑎为什么在此处哭泣,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伸手接过了闻瑎手中的大氅,重新披到自己身上。 “闻兄,天冷,还是快回去吧。”徐令孺这话说得异常温柔,他平日那副矜冷的模样仿佛消失不见了。他没有过多的停留,把这处空间留给了闻瑎一人。 闻瑎看着他的背影,才慢慢地回了一声“好”,声音很轻。徐令孺似乎听见了一般,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家中走去。 闻瑎继续靠在墙上,对哦,老师的宅子挨着的就是徐府,上次她就是这般碰到徐令孺的。 闻瑎蹲下拿起还没有融化的雪块,敷到自己的脸上,这样应该能消消肿。 她机械性地拿起一团又一团雪敷到脸上,大脑慢慢转动起来,老师想让自己成婚啊,若是她真的是男的就好,这样就能顺了老师的心意了。 可是,闻瑎手里的动作停了,如果自己没有答应,连老师临走之前的心愿都不能让老师实现,老师会不会怀着遗憾去世,那样的话,她更是不愿。 但是她是女人啊,怎么能娶女人呢。闻瑎将手里的雪揉碎,没有感情地盯着手中的雪一点点融化。 正直的小人双手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的想法很对,怎么能因为私欲就毁了另一个无辜的姑娘,不要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而且你可是个女人,怎么能娶女人呢?而且那个吴芷男才十三岁,你这是在犯罪,不是吗? 对啊,闻瑎刚想赞同,心里另一个邪恶的小人就交叉着双臂狠狠地瞪了正直小人一眼。 邪恶小人在闻瑎的耳边怂恿着她,那可是你的老师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陆有之待你不薄,对你花了这般心血,你连他临终前小小的愿望都不愿意满足吗?而且吴居不是说了吗?只是让你们定下婚约,等老师没有遗憾地离去,你再解除婚约不就行了。 闻瑎沉默着,半晌,等到眼角的红肿逐渐褪去,她踉跄了一下站直身子,一步步踏进陆府大门。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不敢相信,我居然真的日万了(泪) 明天继续日日万! 第80章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72节 那日闻瑎迈入陆府,陆有之还是和往常一样,并没有问闻瑎发生了什么。 闻瑎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仿佛去吴府上不过是简单做客了一番。两人就像普通的祖孙两人一样,一起守岁度过了这个新年。 十二月二十九日,闻瑎早早地从大理寺回到陆府,此时天还未暗。闻瑎走入后花园内,就看到陆有之坐在院内,凝视着一株被雪压弯了枝丫的红梅。 “老师,今日您似乎颇为愉悦。”闻瑎走到他身旁,和他共赏这株凌寒独自开的梅花。 陆有之拄着拐杖走进那棵梅树,伸出手拂去了上面的雪,“珩屺,老夫本想着年后在让你搬到那新房子里,不过前日我找人算了算,最近的好时候只有明日了。一会我吩咐阿喜找几个人,和你一起收拾一下官舍的那间屋子,明日你就搬过去吧。” “你明日也不当值,正好趁着春节假期,也免得之后日长梦多。” 闻瑎眼眸微闪,但是她最后还是笑着说:“学生都听老师的。” 陆有之从怀里掏出房契,把这东西递给闻瑎,“喏,那好。” 他笑得开心,满眼慈爱地看着闻瑎,“行了,先去你房间里休息一会,然后就出发吧。” 太兴三年,大年初一。 外面鞭炮齐鸣欢贺新春,闻瑎躲在房间里发呆,不知为何,闻瑎莫名地心慌,以至于月上梢头人声寂静,也依旧毫无困意。 她不敢在陆有之面前表现出丝毫的心虚,几乎一切都顺着陆有之的想法,可是,几天前吴居说的那件事,她却始终没有定夺。 闻瑎抱着双膝,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半弯月牙,默默地把头埋到了双膝之中。 翌日,闻瑎实在是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 闻瑎抿了口茶,“老师,学生前几日去吴师叔府上,师叔想让学生娶他的孙女。” 或许是炉火的热意熏腾脸颊,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陆有之的脸颊比往日红润很多,唇色也不似往日那般苍白。 他听到闻瑎的话,唇角扬起一抹笑,“是吗,吴居那老头子家里可只有一个孙女,他平日里可是宠爱得很,没想到居然会让我这蠢徒弟娶他的小孙女。看来吴居很看重你啊。” 闻瑎:“老师,学生还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成亲,娶妻,不是学生一个人的事。而且学生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承担起一个家庭,我现在这样,自己一个人,好像也不错。” 她盯着杯中的水面,可能是有风穿过缝隙吹进来,水纹不时地变动着,映衬着暖黄的火光,煞是美丽。 陆有之看了她一眼,闻瑎嗫嚅着嘴唇,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陆有之的双手捧着热茶,吸溜了一口,眸中满是暖意,耐着性子等闻瑎开口。 “而且,学生觉得吴家小姐年纪太小了,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学生已然二十有一,我害怕会辜负了那姑娘。学生,学生即便是娶妻,也想娶一个和自己情投意合的人。” 陆有之半晌没有说话,然后他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闻瑎的头。 “你不必因为我而这般犹豫不决,说实话老夫也不是非让学生任何事都听自己的话吧。你这几天纠结来纠结去,还自以为瞒得很好。老夫看着实在是好笑又心疼。” 陆有之粗糙又苍老的满是皱纹的手狠狠地掐了闻瑎了脸一下。 “唔唔,老师,很疼。”闻瑎揉着脸,嘟囔着。 “疼就对了,你连你老师都不相信,都当成外人在防备了。我能不生气吗?” 陆有之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珩屺,吴居那个老家伙是不是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了。” 闻瑎表情僵了一下,她立刻装傻,“老师,您在说什么,师叔那日只是问我要不要和吴姑娘成婚的事,其他的事学生可什么都不知道。” 刚说完,闻瑎就懊悔得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她说的都是什么话,不打自招,还有比自己更蠢的人吗? 陆有之叹了一口气。 闻瑎低下头,不想让老师看见自己的表情。她拼命地把泪逼回眼眶,可是一点也没用,一点也没有。 她扑到陆有之的怀里,所有的情绪一时间倾泄而出,就像一个孩童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陆有之一边拍着闻瑎的头,一边说道:“珩屺,生老病死是常态。老夫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然是高寿了,而且我娘子还在下面等我呢,她那个人性子急,要是我还不下去找她,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我的气,去找别的老头啦。” “还有啊,你这些天在纠结个什么呢,你想娶就娶,不想娶就果断拒绝。可别说为了让我这个老头满意才娶人家姑娘,老夫可没这么大的脸。” 闻瑎抱住陆有之不肯松开,仿佛他下一秒就会离自己而去一般,她抽噎着说,“可是,可是老师你不是想让我成婚。” “闻瑎!老夫平日里说你傻你还不承认。”陆有之温柔抚摸的手一下子变了,垂在了闻瑎的头上,力道不大,但是闻瑎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那学生纠结了这么长时间,其实根本没用对吗?”闻瑎哽咽着问,得到了陆有之“温柔”的捶打。 “全没用。” “老师,学生,学生不想离开你。” 闻瑎话还没说完,泪就又止不住了。原来,她的泪还没流干吗?闻瑎用袖子擦掉泪,但是控制不住了,一直往外涌出来。 陆有之看着她,没有说话,粗糙的手划过已经红肿的眼眶,擦掉了她眼角的泪。 “珩屺,你长大了。” 正月二十号,夜,陆有之吐血不止陷入了昏迷之中。 在屋内伺候着的仆人第一时间发现了陆有之的不对劲,惊醒了半睡半醒的闻瑎,她连鞋子也没来得及穿,立刻奔向了陆有之的房间。 深夜,陆府灯火通明, “快,快去叫李郎中来。” 李郎中医术很高,在京城中也颇有声誉。此人是吴居费了很大功夫从外面请来的,已经在陆府居住了半月之久。 李郎中此刻还在熟睡中,被闻瑎一把从床上拽了起来,“李郎中,老师又吐血了,他现在昏迷了,您快过去看看。” 陆大人不行了,怎么这么快又—— 一阵兵荒马乱,李郎中的衣服还没穿好,随手批了一件披风,火急火燎地赶往陆有之住处。 他把了把脉,又掀开了陆有之的眼皮,李郎中将陆有之的衣襟解开,他掏出针石扎在陆有之的身上。 半晌,依旧没有什么动静。而后他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小人无能,无力回天。准备后事吧。” 闻瑎忘记了呼吸,“您说什么?” 李郎中带着歉意的神色,给屋内的其他人鞠了一躬,准备离开。陆有之不是普通的呕血之症,陈年旧病,陆大人能活到现在全靠药吊命,可不知为何,陆大人已存死志。 病人如此,就算有神医再世,也无力回天啊。 李郎中看着屋内的众人,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吴阁老将自己请来又有什么用呢,即便没有自己,时间到了,人也会走的。 他刚迈起步子,却无论如何也移动不了。 李郎中低头,看到了死死抓着自己衣角的闻瑎。 “李郎中,老师还有呼吸,他还活着,您医术高超,救过那么多垂死的病人。您救救老师,求求您了。”闻瑎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了,满目充血,一时之间竟有些恐怖,吓到了李郎中。 李郎中缓缓叹了口气,他是救过很多快死的人,但是那些人想活,也愿意活下去。可是陆大人不一样啊。 李郎中第一次见到陆有之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 那天正正好是春节的第二天,他和他那老婆子刚守岁了一晚上,清晨起来放了个鞭炮,他本想继续睡个回笼觉,刚钻进被窝里,门就被砰砰作响。 他刚打开门,连脸都没看清,就被请到陆府了。虽说请他来的那大人承诺给他一锭金子,但是他老胳膊老腿的,也未免太粗鲁了吧。 李郎中还没从消气,就见到了陆有之,他这辈子从医了几十年,见过的病人不下几千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此人存死志。 望、闻、问、切,他确定了陆有之的病因之后,再想到陆有之如此平静的神色,此人可真狠,这般钻心剜骨之痛都面不改色。陆有之,不愧是当年的那个铁血尚书。 “闻大人,您放开小人吧。若是我能有办法,会对陆大人见死不救吗?” 闻瑎什么都听不进去。 李郎中无论如何也扯不开闻瑎的手,无奈之下,他只好蹲下来,对着闻瑎小声说了一句话。 是这样吗,老师不想活下去了,她甚至不清楚老师承受着如何的苦楚,闻瑎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李郎中的诊断没有错,一个时辰后,二十一日,朝阳初升,晨光微熹。 陆有之去世了。 闻瑎颤着手试探着陆有之的鼻息,什么也没有,她呆滞地坐在陆有之身边。 假的吧,这一切都是假的。 怎么会呢? 第81章 翌日,讣告的文书下发,文武百官前来吊唁。 陆有之,齐太兴三年卒于京师南康,赠太子太师,追封国公。 闻瑎搬离了尚书府,谢绝了所有来客。 三个月后,闻瑎服阕。此时已是四月,满眼春色。 她本以为自己会官复原职。 但她回到住处的第二天,一位太监便亲临闻瑎家中。闻瑎听他说了一大堆,皱着眉,垂着头一直没说话。 那太监眼睛眨呀眨,就是没等到闻瑎起身接旨。 太监看着闻瑎,咳咳了几声提醒,但是那人却仿佛耳朵聋了,一动也不动。 这太监有些尴尬,终于出声提示:“闻大人,杂家都念完了,还不起身领旨。” 闻瑎抿唇,“多谢公公。” 旁边的陆阿喜心领神会,递给了太监一个大大的荷包。 太监这才笑出来,他笑意盈盈地恭贺着闻瑎,提醒了几句:“闻大人,您以后可是六品的起居郎了。等过几日您就得住宫里了,您这几天先准备准备。” “多谢公公。”闻瑎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这太监回了个礼,就离开了。只是心里却琢磨着闻瑎,这闻大人从大理寺七品一下子升到六品,还是皇帝身边的官啊,居然脸上没露一点喜色。 莫不成是高兴傻了,也不对吧,不过这人还是很实诚,太监又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笑得露出眼睛眯成一条缝。 额外收获不小,一会他得买点东西给师父送过去,要是能再得几句指点就更好了。 - 陆阿喜把门关上了,看着闻瑎的表情,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陆阿喜本就是陆有之府上的仆人,不过和普通仆人不一样,他爹原先是陆有之的管家,而且他自己的小命都是陆有之所救,因此对陆有之极为忠心。 当年陆阿喜不过二十来岁,后来陆大人辞官了,给了他爹一大笔遣散费,去了他们的奴籍,就不知所踪了。陆阿喜一家用着这些钱,在京城里开了个小铺子,虽然不算多,也足够一家人在京城这地界吃喝不愁了。 前年陆有之重新回京,陆阿喜知道这消息,不顾家人的反对,关了铺子,又重新回到了陆有之身边。后?婲来,他知道了陆大人收了个弟子,见到了闻瑎。后来,陆大人请求他一个下人,好好看着闻瑎。 再后来,陆有之死了,陆阿喜就跟在闻瑎的身边,继续当管家。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73节 闻瑎将圣旨随意扔到了桌子上,手指轻扣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阿喜站在她的身侧。 闻瑎面色不变,看不出她生气与否,只是眼眸稍微沉了些,不如刚才透亮了。 “陆叔,我过几天就要进宫,家里的一切还要拜托您了。” “您放心吧,这家里有我看着呢,出不了事的。” 陆阿喜看着闻瑎,这孩子也长大了,跟三个月前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了。他想到老爷对闻瑎的期许,心里叹了口气,但是代价也太重了。 闻瑎颔首,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起居郎,皇帝的起居郎,闻瑎舔了舔唇,谢郁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闻瑎想到吴居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目光锐利。 她需要再去见一面吴师叔了。 吴府,吴居书房。 宋端不顾形象地大口喝着水,肤色明显比原来黑了一个度。 “清赤怎么样,这场战事已经打了快要一年了。”吴居感慨了看着他,“时间过得可真快。” “不过,估计快要结束了。” “哦,为何这般说辞?” 宋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买了个关子,“要不老师您猜猜?” “你小子别皮了,我一会儿还有事,长话短说。” 宋端耸了耸肩,轻声说了几句。 吴居脸色明显一变,不过片刻,他就哈哈大笑起来,“好!好!” “不过,袤之。你离开那么久都没有音信,若不是陛下时不时和我聊起你,我还以为你小子死到哪了。行了,别站我眼前了,没事就走吧。” 吴居挥了挥手,让宋端去其他地方。 宋端装模作样地委屈起来:“老师,弟子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您都不想我吗?” 吴居毫不留情地说:“如果不是你不敢去见闻瑎,你先来我这里。” 宋端的表情沉默了,他把杯子放下,“陆大人去世了,小师弟服阕才过一天,或许他不想见到我。” 提到陆有之,两人同时沉默了。 吴居叹了口气,“袤之,我从未想过你是这般痴情的人。” 宋端掀起眼皮看了吴居一眼,“老师,原来你知道啊。” “你的表现太明显了,袤之,珩屺知道吗?”吴居问这话的时候有些无奈,他现在已经看不透他这个弟子了。 宋端苦笑着说:“我向她挑明了,不过小师弟不喜欢我。” 吴居:“既然如此,就把这段感情放下吧。都快要而立之年的人了,还是快点找个姑娘成婚,你父母九泉下也安心了。” 宋端嗤笑了一声,“老师,老师您知道我是什么性格的人。” “珩屺既然已经拒绝你了,那就放下吧。袤之,不要太过于执着。阴阳调和,终归是正数。” 宋端低着头一直没说话,舔了下唇,他才缓缓开口,语气是说不出的平静,“老师,弟子刚才忘记问您了。您既然知道我思慕珩屺,那又为何想让你的孙女与我的小师弟成亲呢?” 吴居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他重重地把笔摔倒桌上,“你这是觉得我做错了!” 宋端冷着脸说道:“学生不敢。” “不敢什么不敢,你背着我做的事多了。袤之,你当只有我看出来你对珩屺好的不太正常的吗?陆有之那家伙为什么让我为闻瑎那小子做媒,即便没有这层关系,闻瑎是陆有之的弟子,我自然会照付与她。” “还不是因为他看出来你这小子对他宝贵的弟子不安好心,提起让我提他防着你了。” 宋端:“那老师是打算阻止我和小师弟在一起吗?” 吴居挥了挥手,“老夫要被你气出病来了。宋袤之,要是你们两情相悦,谁管你们如何。可是我看闻家小子根本就不喜欢你。行了,出去吧,老夫铱誮现在看见你就心烦。” 宋端听到他这句话立刻笑出了声,屋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瞬间一扫而空,宋端陪着笑脸给吴居捶肩膀:“老师,学生刚才说的都是气话,您这么大度,就把刚才的事全给忘了吧。要是小师弟喜欢我,那老师您可千万别拆散我们这一对苦命鸳鸯。” 吴居听完这话恨不得拿起戒尺打他一顿,正巧这时,门外传来的小厮的声音。 “老爷,闻大人求见,现在他在主厅等您,说是有急事找您相商。” 吴居斜着眼看了一眼宋端,此刻这小子已经僵住了,“好,你去把她带来吧。” “袤之,需要为师敢你走吗?” 宋端僵住的身体此刻才渐渐恢复正常,他唇角勾笑,“老师,您说笑了。既然是这般有缘,我自然不会走了。” 闻瑎推开门进来的时候,低着头对吴居拱手行礼,并未发现站在书架一侧的宋端。 “师叔,冒昧叨扰,小子今日前来,是想请教师叔一件事?” 吴居淡淡扫了宋端一眼,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珩屺,先坐下再说,有何事竟然连你都想不通。” “师叔,今日学生收到陛下亲笔所书的圣旨,学生,”闻瑎掀起眼皮,准备坐下,抬头不经意地一瞥,师兄怎么在这里 宋端收到了她的目光,眉眼满是柔情,唇角含笑,“小师弟,好久不见。” 吴居心里啧了一声,当我这老头不存在吗?他可不会惯着这小子,不然非得让他上天不可,“珩屺,不必理睬他,你继续说。” 闻瑎愣了一下,嗯了一声,她回过神继续说:“师叔,陛下今日下旨,学生并未官复原职,而是变成了陛下身边的起居郎。学生不太理解陛下的意思,因此特来询问师叔有何高见。” 吴居摸着胡子,琢磨着闻瑎的话,语气悠长,“起居郎啊,起居郎乃是六品正官,但是此官并不好当啊。” 起居郎虽然是跟在皇帝身侧,但是这个官职的任务就是记录皇帝的言行。 无论大事还是小事,也不管是善劣行迹,都要统统记录下来撰写为“起居注”,以备后人修史之用。而且按照历来的规矩,皇帝是不能对“起居注”的内容进行过问的。但是难免有些皇帝害怕不光彩的事被记录下来,所以一般而言皇帝都对“起居注”都放心不下。 追溯前面几个朝代,起居郎都不是一个什么好差事,遇到开明的皇帝还比较好一点,但是倘若遇到昏庸残暴的皇帝,下场就可是不甚美妙了。 但是当今陛下不是残暴昏庸的帝王,闻瑎担心的自然不是这事,可是,她并不清楚陛下这般举动是因为两人少时相识。 闻瑎拱手道:“师叔,您年前曾对我说道陛下极有谋略,学生如今实在是不甚清楚,陛下此番举动是为何。” 吴居听到这话看了闻瑎一眼,没想到这孩子还记得。 吴居还未开口,宋端倒是插话了,“小师弟,陛下的心思不是一时半会我们能猜透的。不过,你或许不必过于担心,老师或许不清楚,但是陛下对你很是欣赏。” 没有说话的两人同时看向宋端。 闻瑎咬着下唇,眉头蹙着,有些惊讶但还是试探性地问道:“师兄,你是如何知道陛下对我很是欣赏的,除了当初殿试之外,我这些日子从未见过陛下。” 宋端:“我也不太清楚,去岁冬日,我深夜被陛下召入宫中,便是下旨令我去清赤府。自那日起,我便知晓陛下可能对你寄以厚望。所以我才敢——” 我才敢上书奏请陛下将你调回京中。 “师兄,你后面说什么我没有听清。”闻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宋端摇了摇头,表情一瞬间有些变形,但是谁知道大理寺那个叫严端的会把人给半道劫走了。呵,名一样,果然合不来,宋端想到严端那肥猪一般的形象,心里冷笑。 不过,他可不信这是严端自己的意思,要是没有袁瞻这人暗中捣鬼,那他这么多年就算是白混了。 三个人就这个话题又聊了一会,闻瑎以为天色还早,正准备离开,没想到走出屋外,已然是黄昏了。 宋端嬉笑着说:“老师,那我去送送小师弟。” 吴居不耐地看了他一眼,理都没理他。 “小师弟,走吧,我送你回去。”宋端追上闻瑎,看着夕阳下她的侧脸,唇角不自知地上扬起来。 第82章 宋端追上闻瑎之后,两个人聊起来,但是很默契的,没有人提起三个月前去世的陆有之。 闻瑎侧过头看他,“师兄,忘记说了,好久不见。” 宋端看着远处的夕阳,似是感叹地说道:“是啊,有半年了。自从认识小师弟你以来,这是我最长时间没有见你的一次了。” 宋端这句话里的情意自然地宣泄而出,闻瑎却当什么也没有发觉一般,继续看着前面的路。 “师兄,不用送了。我做马车来的,一会仆人会送我回去的,你也回去吧。” 两人走到吴府门外,闻瑎对宋端笑着说,声音依旧清冷,带着熟稔。只是这话并不动听,至少宋端是这么觉得的。 宋端愣了一下,然后继续挂上丝毫不在意的笑脸,“没关系,那小师弟你送师兄回去吧。” 他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大明那家伙最爱偷懒了,早把我的马车弄走了,不知道他去哪了。师兄的家离这里还远得很,而且咱们不是顺路吗?小师弟你就行行好,把师兄顺道捎回去吧。” 被吩咐干其他事的大明突然打了个喷嚏,谁,谁在背后骂我。 “师兄,你知道我搬家了?”闻瑎反问了一句,表情依旧自然,“可是听师叔所言,你不是今日才回来吗?” 宋端的丹凤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心虚,但闻瑎还没看清呢,就消失不见了。 只见宋端义正严词地说道:“自然是老师告诉我的,你不清楚,你刚才没过来的时候,我和老师大吵了一架。若不是你突然出现,我就要被赶出去了。” 说完之后,宋端擦了擦不存在的泪,眼睛却笑着看着闻瑎,眉目含情,半点不加遮掩。 她可不相信,闻瑎没看见这一幕,她低下头掩饰嘴角抽了一下,师兄只是出京了半年,为什么脸皮变得比原来还要厚了,这种谎话谁会信啊。 “师兄都这般说辞了,若是我再推辞,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闻瑎扬了扬手,“师兄,请吧。” 宋端跟在闻瑎身后,他的目光沉下来,嘴角的笑意也逐渐消失了。天啊,小师弟怎么变得油水不进了,这可有些难办了。 五月一日。 闻瑎入宫,作为起居郎,她被安排在了皇帝的住处旁边。可以说,现在除了专门伺候皇帝的太监宫女之外,闻瑎是离谢郁最近的那个人。 她将自己的行李收拾放好之后,跟着一名小太监走了出去。这是闻瑎第二次进宫,若不是有人带着,她保准迷失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闻大人,宫里不比外面,一定要万事小心,可不要冲撞了宫里的贵人。而且特别是萧贵妃,您可千万得躲着她点走。” 还没等闻瑎道谢,这小太监又老气横秋地加了一句:“不过若是您的职责也没办法,肯定会遇见这位贵妃的。反正到时候你就千万别跟她对着干,这位身后可是有太后她老人家撑腰的。” “多谢公公提醒,我晓得了。”闻瑎按照常例给这位小太监塞了荷包。 但是这小太监却不肯收,“我可不是为了往你要钱才跟你说的,还不是我看你面善。你可别这样。” 他把荷包又塞到闻瑎手里,“我继续跟你说,你认真记住哦。” 他这话更是像个小老头了,明明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不过声音倒不像其他太监那般尖锐难听。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74节 闻瑎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公公,您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忘记。” 小太监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还是继续说:“皇后娘娘一般就爱冷着脸,不过你不用太害怕她,娘娘人很好。至于宫里的另外几位妃子,嗯,我都没太多印象了,反正不是什么要紧日子,陛下也不会见他们。” “还有,太后过了春就要五十大寿了。还有啥来着,哦,对了,陛下,陛——” 小太监看到前面的宫殿,“我们到了,陛下现在正在里面呢。剩下的我一会再给你说,我跟门口的公公打个招呼,让他们进去通报一声。” 闻瑎眨巴了眨巴眼,小公公,你难道不清楚你说话的顺序反了吗?最重要的陛下不应该放在最开始说吗。 闻瑎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太监的背影,她失笑了片刻,算了,这孩子也不知道受了谁的吩咐,来告诉自己这些事。闻瑎垂头,眸中平静,不过若是真有人傻着以为自己会全信,那一定会让他失算了。 她站在御书房外,等着被宣进去。 领路的小太监走到看守的侍卫那里,门口还站着另一个模样比他大一些的太监,他还没说话,这个年龄大一点的太监却先恭敬地喊了声:“秦公公。” 小太监骄傲地扬起脸,“我把起居郎领过来了,你进去通报一声。” 过了片刻,闻瑎便听到自己的名字了。 小太监低声嘱咐她:“跟我进去吧。若是陛下没喊你,你可千万别抬头,也别乱动。” 闻瑎也低声回道:“多谢。” 御书房。 谢郁正在看着奏折,屋内只有他一个人。 小太监将闻瑎领进来之后,也悄悄地退了出去。 闻瑎弯膝跪地,“臣闻瑎,参见陛下。” 她的神情没有半分不对劲的地方,眼眸依旧平静如水。 谢郁头也没抬,懒洋洋地嗯了一声,随口说:“你先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朕一会儿再跟你说。” 闻瑎行礼的姿势僵了一瞬,让她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她没听错吧。闻瑎也不敢抬头,生怕触怒龙颜,只是僵硬着身子,慢慢地站到了旁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谢郁的神情愈发认真了,他盯着奏章,又从桌面上一堆的奏折里抽出来了一份,全部打开。右手拿着朱笔,再圈圈画画着什么。 闻瑎有些尴尬地舔了下唇,嗯,这个,她刚才看了一圈,御书房里的椅子除了陛下现在坐着的那一把。 其余的,闻瑎环视着周围了好多圈,也只发现了在陛下后面右侧的那个躺椅。要是她坐到那里,很明显,是在自取灭亡。 闻瑎悄悄挪着身子,远离了谢郁直视的范围,她站在那里也不敢大喘气。本来闻瑎是十分谨慎小心的,甚至保持着标准的军姿站了整整近大半个时辰。 太无聊了,陛下怎么能坐在那里那么长时间,闻瑎小心瞄了一眼桌面上的奏章,艹,为什么还有这么多。陛下是真不知自己在这里站这么长时间了吗,他对自己有什么不满吗。 闻瑎心里吐槽着,却始终不敢出声,啊,该死的皇权社会,该死的奴隶制。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闻瑎确定眼前这位陛下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他是认真地在批改奏章,眼神都没有往自己这个方向瞥一眼。 自己上午辰时准时进了宫,然后放行李再到陛下跟前,最多用了半个时辰不到,效率惊人。可是现在她都已经站了快一个时辰了,闻瑎闻瑎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确定了,陛下对自己有意见。 闻瑎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快来个人帮帮自己吧,随便来个人都行。 或许是闻瑎内心强烈的渴望感动了别人,终于有人敲响了御书房的大门。 谢郁不耐地从这些奏章中抬头,刚想训斥那个不懂规矩的人现在来打搅自己,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闻瑎。 他顿时失笑出声,“闻瑎,我刚才不是让你找个椅子坐下吗,你怎么还站在那里,你难道不累吗?” 闻瑎闻言立刻抬头:“回陛下,臣不累。” 陛下,您自己看看您这豪华的御书房,除了您身下的龙椅还有后面的躺椅,这屋子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坐。 “陛下,奴才有急事要向您禀报。”那太监依旧在门外不依不饶地敲着门。 闻瑎看见了谢郁变脸的全过程,本来还带着笑意的温和面孔瞬间冷下来,“进来吧,别在外面吵了。” “谢陛下,谢陛下。”那太监赶紧跪下来,也顾不得这里有旁人在了,进来就开始磕头,边磕头边说:“陛下,我家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吵起来了,皇后娘娘扬言要给贵妃娘娘禁足,还要掌嘴,让她磕头认错。陛下,您快去救救娘娘吧。” 这太监的确太聒噪了,像是几千只鸭子在自己耳边嘎嘎嘎嘎嘎嘎。 “闭嘴。”谢郁揉了揉头,“伤到贵妃肚子了吗?” 那太监听出了谢郁口中的关怀之意,“陛下,贵妃娘娘身体最近本就不好,夜不能寐的,如今若是真被皇后娘娘掌嘴,若真是出了什么岔子,贵妃娘娘要痛苦一辈子啊。陛下,您快跟着奴才去救救贵妃娘娘吧。” 谢郁冷着脸站起来。 闻瑎顿时有些恍惚,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过谢郁了,她都忘了原来他是这般高了。 谢郁把手里的笔放到砚台上,缓步走到太监面前,那太监半点声音不敢出了,有些害怕地抖起来。 “愣着干什么,快去前面带路。” 那太监连忙磕头:“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谢郁踢了他一下,“朕让你带路。” 那太监害怕地打哆嗦,一刻也不敢在跪着了,立马弯曲着身子站起来。 闻瑎看着谢郁的背影,心里唏嘘着,原来这么多年,他的日子也这么苦。 谢郁本来已经走出御书房门了,他脚步停了一下,转身又走回屋内,看到了还站在原地的闻瑎,眉眼稍稍温和了一下,“愣着干甚,你也跟着来。” 闻瑎哦了一声,连忙带上跟上他。 这一路上气氛都很沉默,这太监脚步走得很快。 谢郁盯着那个太监,冷不丁地出声:“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这太监似乎是完成了一项命令,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也没有刚才在御书房那般不经吓了,他慢下步子:“是奴才护主心切,还望陛下赎罪。” “你家贵妃现在在哪?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似乎在斟酌语言,小心翼翼地说:“贵妃娘娘昨夜没有睡好,今天又睡了个回笼觉,醒了之后,娘娘——” “重点。” “贵妃娘娘到后花园散步,恰好碰见了皇后娘娘也在那处赏花。奴才们都不敢靠近,跟在后面照看着两位娘娘,结果,还没聊多久,就近皇后娘娘突然打了我家娘娘一下。” “奴才们都离得远,也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后面的事陛下您就知道了。” 闻瑎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再次感叹了一句谢郁真不容易,不仅要每日每夜的批改公文,没想到后宫也不安宁。 御花园。 萧贵妃捂着脸,盯着面无表情的皇后,恨得牙痒痒的。听到谢郁的脚步声,瞬间变了脸色,眼角挂着泪,楚楚可怜。 “陛下~” 闻瑎的目光却和萧贵妃身后的袁若月瞬间对上了。 第83章 袁若月却一直端着姿态,表情冷然,似乎刚才抽了萧佩婉一巴掌的不是自己。即便如此冷冰冰的神色,却依然无法忽视她的美。 袁姑娘,不对,闻瑎下意识地驳斥自己,皇后娘娘看起来比前年成熟了好多,虽然面容依旧年轻,但是神态比之前更加冷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也不知道这个年近十八岁的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闻瑎有些感慨,后宫这种地方,真不是常人能待的。 萧佩婉轻瞥了一眼闻瑎,然后直接忽视了她,她的神态中满是对谢郁的钦慕信赖,朝着谢郁望过去,泪光微闪,眉眼间满是委屈。她捂着脸颊,却似遮非遮,露出了有些红肿的侧脸,如此明艳的大美人这般神态,看起来煞是令人心疼。 不同于萧佩婉眼中只有谢郁,袁若月则是一眼就看见了闻瑎,甚至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而愣神了片刻。说来也可笑,明明她只见过这人两面,却似扎根一般,在自己的心里再也忘不掉了。 第一次是那年的上巳节,袁若月站在不远处看着闻瑎和林香照交谈,少年一袭白衣,面容俊美非常,就那么飘然出现她在眼前,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击中了自己的心脏。 或许是同性相斥,又或者是母亲对表姐的过于偏爱,她其实并不喜欢林香照,也一点不想让哥哥娶她,不想让她当自己的嫂子。可是,那个时候,她却违心地说出了希望哥哥拦住林香照,不让她和闻瑎交谈的想法。 那天之后,袁若月才有意无意地拉近和林香照的距离,试图从她的口中了解到关于闻瑎的更多的线索,她知道了闻瑎是少年举人,知道了闻瑎家境贫寒,知道了闻瑎已经无父无母。 袁若月也知道两人之间家世相差甚远,定是没有任何可能,父亲不会允许,母亲更是不会同意。但那时候她却仿佛飞蛾扑火,自己一点一点悄悄地搜集着闻瑎的信息。 她了解得越多,便想了解得更多,想要亲自到闻瑎面前。可是,在她踌躇犹豫的时候,皇帝选妃的消息传了出来,接着是父亲请来的宫中退休的教导嬷嬷,她被禁足在了家中,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从头学过,势必要让她成功入选。 后来,她知道闻瑎是年仅二十岁的探花郎,若是再早一些,或者皇帝的选秀再晚一些。袁若月还会再做一段时间的美梦。可是,不早也不晚,那个时候她其实已经知道两人不可能有任何未来了,一丝也不会有。 可是,仿佛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一样,袁若月却再一次见到了闻瑎。那个时候,已经是中秋之后了,而且自己马上就要被送进宫中参加秀女大选。 那个时候,她悄悄地跟在闻瑎后面,就在闻瑎快要离开的时候,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和闻瑎说话了。袁若月甚至还能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的心情,喜悦得不能自禁,闻瑎知道自己,她知道我。 即便她清楚两个人没有任何可能,但是心脏却还是忍不住地跳起来。 袁若月收回了看向闻瑎的目光,她对着谢郁屈膝行了个礼,转而将视线看向了萧佩婉,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眼角挂上了些许嘲意,若是闻瑎见了,定是看出来这表情和袁瞻几乎别无二致。 袁若月看着眼前萧贵妃精湛的演技,又看了看她圆鼓鼓的肚子,心里冷呵了一声。 闻瑎自然是不清楚有人在看到她的时候内心的悸动,不过此刻她心里再也没有了对谢郁的一丝同情,反而觉得这人丝毫不解风情,美人在怀,赏心悦目,两位娘娘各有千秋,平分秋色,若是有这般的各色美人陪在身侧,即便是再麻烦的事她恐怕都不会觉得烦躁的。 只是,她想到刚才不经意地和袁如月的对视,怎么感觉她的表情有一瞬间不太对劲,皇后娘娘还记得自己吗,是错觉吗。 闻瑎掀起眼皮又悄悄往袁若月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想到却被她身边的宫女抓了个正着,紧接着就瞪了自己一下。 这还真是有些尴尬的,她垂下的眼,避免再次直视宫里的娘娘,也不敢再看对峙着的两位娘娘,虽然现在的身份是皇帝的起居郎,但对外的形象到底是一个男人,定是要小心谨慎不过的,若是有人看自己不顺眼,想借此参她一本,那她可是有理都没处说。 春日暖意照在脸上,闻瑎抿着唇,睫毛忽闪,耳朵微微翕动,心里却在暗爽,显然她吃瓜吃得开心,一点也不打算错过这场后宫好戏,这可是第一现场,她可不想错过任何细节。 此时,萧贵妃一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一边哭诉,“臣妾今日不过是看今个日子不错,想要来花园里逛一逛,散散心。臣妾见到了姐姐是极为开心的,可臣妾因为怀了孩子不方便跟姐姐行礼,本想让她通融一番,但是谁知道姐姐居然开始咒骂臣妾。” 萧佩婉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随后便更加愤慨,脸颊都变红了,“还诅咒臣妾流产,还要逼臣妾下跪道歉。臣妾根本不知道姐姐为何要为难臣妾,陛下,臣妾如何都没有关系,可是就是害怕伤到肚子里的还未出世的孩子。” 萧佩婉说话动情处双手不断比画着,语气很是激动,闻瑎看着她已经足够显怀的肚子,生怕她一不小心摔倒。贵妃娘娘,您可以扶着您身边的那个宫女说话吗,微臣实在是害怕。 闻瑎垂着眼眸,却盖不住里面的锐利,这位贵妃娘娘如今已有身孕八个月了,算算日子,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到待产期了,怎么会突然起了兴致来逛御花园,还恰巧碰上了皇后娘娘。 闻瑎心里琢磨着,真是奇了怪了,不过,这思绪最多在她脑子里闪了一下,就瞬间消散。 今日也是过于凑巧,平日她定是没有机会见到这一幕的,所以也别想太多了,还是权当自己在吃瓜看戏,如此近距离的皇家戏码,这辈子估计也难见了。 谢郁自然也注意到了萧佩婉的举动,他的眸色稍沉,语气冰冷盯着萧佩婉身旁的宫女,“你难道不知道扶着你家娘娘吗,若是不长眼睛,那就挖掉吧。” 那宫女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膝盖重重地跪在地上,连求饶都不敢。 闻瑎听到那沉重的声响,这得有多疼啊。闻瑎眼瞳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现在可是春天啊,又不是冬日穿着厚棉衣。 陛下在这些宫人们眼中是如此可怕吗。 闻瑎观察这些宫人的反应,便更加相信谢郁在御书房里的举动绝对是有意了。 她想到历代起居郎的悲惨案例,皱了皱眉,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萧佩婉在那里大吐苦水的时候,袁若月站在原处一言不发,若是有人仔细观察,定会发现她的视线都没有焦距,显然丝毫不关心刚才发生的事,也不在乎萧佩婉对自己的控诉。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75节 “贵妃,身子要紧。我听人说你最近身子愈发疲倦,要多加休息,切不可累到自己。” 萧佩婉听到谢郁的话,自然是以为他在关心自己,面露喜色,看到手边跪着的人,终于给宫女求情。 谢郁状似犹豫的片刻,才看着萧佩婉缓缓开口,语气温柔下来,“既然爱妃都这般说了,那边放过她吧。不过下次,再让朕发现有这般玩忽职守的奴才,定不会轻饶。” 萧佩婉轻轻地抚摸着肚子,眼神温柔似水,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她怯怯地又看了袁若月一眼,又将目光全部倾注到谢郁身上,咬着下唇,才缓缓开口:“陛下,那姐姐——” “朕先派人送你回宫,皇后那里自由朕亲自回复。”谢郁淡淡看了袁若月一眼,冷然道:“皇后,你还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袁若月的眼眸重新聚焦,“既然陛下都这般说了,臣妾自然不敢有意见。若是无事,臣妾也先告退了。”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很是气愤,她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却被袁若月阻止了。 陛下似乎真的担心贵妃娘娘的,也是,萧贵妃是这宫里第一个怀孕的妃子,看来这宫里贵妃最为受宠的消息倒是属实。 虽然如此,但是陛下时不时太过偏心了,闻瑎不认为皇后是这样的人,她想到一年多前在袁家门外善意提醒自己的那个姑娘,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嘴。 后宫真的会将一个人改变得如此之大吗? 一场更加精彩纷呈的大戏拉开帷幕,逐渐露出神秘的面纱。不过,闻瑎经历了这场突发的事件之后,当机立断打消了自己多余的好奇心。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闻瑎望着眼前空荡的御花园,若不是她刚才亲身经历,是绝对不敢相信刚才两位重量级的后宫娘娘们在自己面前争吵。 那个小太监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 闻瑎和其他跟在谢郁身后的侍从一样,垂眸缄默,等待着这位九五之尊发话,在谢郁没有说话之前,没有任何人敢擅自行动。 闻瑎收回目光,半刻也不敢走神,视线不过随意地停放在了一处,却被谢郁身上那件皇袍吸引。她知道皇宫里自然是奢华的,但果真不愧是陛下穿的衣服,一针一线,闻瑎都从中看出了金钱的味道。 “闻瑎。” “微臣在,陛下您吩咐。” “走吧,陪朕说说话。朕似乎很久都没有见过你了。”谢郁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甚至有种细微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却轻轻地刺了闻瑎一下。 “微臣遵旨。” 谢郁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闻瑎不敢确定,她只是默默地跟在谢郁身后走着,逐渐拉开与宫人的距离。 作者有话说: 明天俺一定更两章(啾咪) 第84章 两人向一座凉亭走去,凉亭紧靠着一湖,湖边的垂柳浮在水面。 湖面上满是绿意,偶见一处粉红。荷叶挤挤挨挨在一起,仿若碧绿的圆盘,零星几朵已经绽开的荷花从荷叶之间冒出来,有的还是花骨朵,含苞欲放,或许不久也会悉数绽放。 闻瑎有些紧张地舔舐着唇瓣。 谢郁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他望着湖面轻轻开口,“荷花要开了,槐序已至。” 闻瑎有些紧张地吞咽下口水,这才看向湖面,是啊,日月推迁,已复九夏,原来这时候已经有些许荷花开了吗。 谢郁走进凉亭内坐下,闻瑎依旧站在那处,她被阳光直晒着有些睁不开眼,眉眼皱在一起,却显得有些可爱。 谢郁的唇角是不经意的笑,“你为何不过来坐下,莫不是朕不开口,你便打算如今早那般站在那里一个时辰。” “是微臣愚昧,陛下莫怪。”闻瑎来不及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赶忙走进凉亭内。 “闻瑎,当年一甲三人,只有你被外放京城,这决定乃是朕的主意。你对此可曾有什么怨言吗?” 谢郁随口问了一句,语气很是自然,但是闻瑎的后背却突然冒出冷汗。 原来这就是刚才那些惹怒他的宫女太监们直面的压迫感吗,闻瑎下意识地握了下拳,身体绷紧。 听到这个问题,闻瑎的瞳孔猛缩,对这件事有怨言,那不就是对陛下您有怨言。给她一百个熊心豹子胆,她也不会对大齐的统治者有什么怨言。但是,若谢郁不是皇帝,而是她的好友晋郁山,或许她不仅会有怨言更甚还会发怒生气,毕竟晋郁山不仅突然失约,而且多年都没有音信。 闻瑎不清楚她幼时的好友是如何成为当今的皇帝,狸猫换太子流落民间,还是其他的,闻瑎已经不关心了,或者说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不再困扰她了。 闻瑎到京城之后只见过谢郁短短几面,虽然只有几面而已,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谢郁和晋郁山是完全不一样的,他的所有举动似乎都在告诉自己这个人——他和晋郁山没有关系。 闻瑎甚至不能从他的神情中发现一丝对自己的熟悉,仿佛对他对自己不过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哦,想到师兄说过的,陛下可能仅仅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有些许欣赏的臣子罢了。谢郁是谢郁,晋郁山是晋郁山,这一点她如今倒是分得清楚。 作为一个臣子,闻瑎自然是自知之明的,于是她回答得非常官方,“陛下乃是一国之君,所做的决定自然有您的道理。更重要的是,微臣并不认为宜新有和不好,请陛下明察,微臣对陛下绝无半点怨言。” 谢郁沉默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却下意识地想对她闻瑎解释,随后说道:“朕当初选你去当宜新县令,自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那个时候你不留在京城,于朕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当时陆有之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朕知道你是陆尚书的学生,但是当时朕登基不过才堪堪两年而已。或许表面观之,一切已经平定,但那时的南康远不如现在安稳,陆有之回京之后,京中格局会再次变动,那时候他的身边并不安全。” “朕相信你的能力,所以才将你派至宜新。” 闻瑎愣了一下,陛下这是在跟自己解释吗? 谢郁看着闻瑎从坚硬的龟壳里露出了一丝属于她自己的表情,心底里泛起一阵淡淡的涟漪。 谢郁刚才的问话其实没有特别深的含义,他真的只是想知道闻瑎对自己有没有什么不满的,甚至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只是因为脑海中模糊不清的一些场面吗,他和闻瑎时真的有一段过往吗,这是真的吗,还只是自己的臆想。 谢郁有些探究地看向闻瑎,眸中的神色渐渐冷下来,这些奇怪的感觉,是他发自内心,还是某些人的阴谋。与其他自己在这里琢磨个没完,还不如亲自把人弄到自己身边来,一次性搞清楚。 - 再过两日她便能离宫休息两日,闻瑎算了算日子自己已经进宫快半个月了。 从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现在的泰然自若,闻瑎已经适应了宫中的生活。陛下御殿她侍立一侧,陛下若是行幸某处她则是随从之一,若是早朝她便站在殿下螭首之侧。 怎么说呢,按照闻瑎的亲身感受,当好起居郎就是要当好一个没有存在感的摄像机,这个摄像机不仅能将动作转化为语言,还需要有将视频中的音频转为文字并且自动纠错的功能。 总之,就不要把自己当成人看,一切都很好。闻瑎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并且做得很好。 这么多天了,闻瑎从未见过陛下亲自去哪个宫殿,除了第一天见到了皇后和贵妃之外,她也再未见过其他妃嫔主动或者被动的来此见陛下。 不过,闻瑎已经知道了那天给自己领路的小太监的身份,据说他今年才十二岁不到,姓秦,以往的名字已经被他抛弃了。秦小公公刚被净身不久,却十分幸运地被大太监赵嗍相中,成为了他的弟子,在太监里地位还不低。 赵嗍的弟子,赵嗍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更是陛下信任的人。不论是宫里的太监宫女,还是娘娘们,所有人都想和赵嗍打好关系,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能和皇帝更接近。 闻瑎想到刚入宫时秦小公公说的那一番话,莫非是赵嗍给他的指示。闻瑎蹙眉,若这劝告是真的,那便是赵嗍在对自己示好,但为什么,这说不通。要么这话是假的,闻瑎目光灼灼,不,即便是假的,也不会全是假的,至少是真假参半。 闻瑎看着龙椅上沉思的谢郁,不知道陛下到底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两人的交流并不多。或者说本就不应该多,那天谢郁和自己说了那么多话,闻瑎现在想起来都有点不可置信。 又是一日,闻瑎站在殿内一侧侍立,却听到门外的太监通报大理寺少卿袁瞻觐见。 闻瑎眨了眨眼,算了,继续当好自己的透明人。 她听着袁瞻和陛下汇报,一边动笔书写记录,下笔飞快。看来两个人关系的确不错,显然袁瞻比闻瑎见过的其他大臣和谢郁更加熟稔,不过也实属正常,毕竟是陛下的妻子是袁瞻的亲妹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闻瑎觉得陛下似乎对贵妃更加宠爱,毕竟当着一众宫人的面直接驳了皇后的面子。 话题不知为何转到了萧博崇身上,闻瑎手里的笔停顿了一瞬,又恢复的正常。 萧博崇是他儿子和夫人杀死的,果然这样比较合理,看来萧孟承的死亡并不是伤心过度而是实打实的他杀,而且萧夫人随后伤心过度也离去了,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看来当初不过是自己品阶太低了,或者不得信任所以才没有资格知道实情。不过现在怎么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哦,对了,她是一个摄像机,闻瑎面无表情地吐槽了自己一下,突然有些好笑。 她刚打算把刚才两人的对话记录成文,笔还没落下。 “起居郎,刚才的谈话不用记录。你把笔放下,到朕身边来。”谢郁突然对着闻瑎说道。 闻瑎疑惑了一瞬,走了过来。闻瑎垂眸站在谢郁一侧,两人之间的氛围看起来异常和谐。 袁瞻没有看她,却开始下意识地拨动一下手里的佛珠。 谢郁上下打量着闻瑎,看得她有些心里发毛,自己难道做错了什么。 袁瞻心里有些烦躁,可无力改变,他继续保持着恭敬的神态,仿佛和闻瑎只是陌路,只是藏在袖中绷起青筋的双手暴露了一切。 谢郁有些调侃地说道:“袁爱卿,朕记得原来我这位起居郎供职于大理寺,你应该是她的顶头上司,那她原来就是这般面无表情的吗?” 嗯?怎么突然开始说自己了,闻瑎有些呆滞,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原来陛下眼里自己是这种模样? 袁瞻听到谢郁的话,心里却有些愉悦,他心里无端的燥意仿佛瞬间消失了,袁瞻唇角微勾,闷笑了一声,看来陛下并没有很了解珩屺。 面无表情?最开始的确是那样,但是袁瞻的脑海中忽闪而过的是对自己怒目而斥的闻瑎,是穿着襦裙被自己搂入怀中面如粉黛的闻瑎,是那个偶尔会无奈但是却异常认真的闻瑎。 “袁爱卿,不知道朕哪句话戳到你的笑点了,竟然如此直接的笑出声。怎么,我们的起居郎原来不是这般模样吗?” 袁瞻拱手道:“陛下您突然说道她,臣仔细一想我原来的这位下属的平日表现,也确实如此,所以才不由得发笑。不过闻瑎素来稳重,能力极强,也确实值得信任。” 谢郁挑了挑眉,目若朗星,却微微闪动。他听完袁瞻的话后,那双眼睛却直接看向闻瑎,似笑非笑,“原来你一直是这样吗?起居郎。” 闻瑎觉得似乎不太对劲。 作者有话说: 今天卡文卡的不行,坐在电脑前六个多小时写了3000字,眼快瞎了。 抱歉,容我在整理整理思路,看看明天会不会顺利一点,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多更。 第85章 闻瑎的日常和其他在宫内上值的官员一样,小心谨慎,生怕自己某个举动有什么不妥,惹到了宫里的其他贵人。 还好明日便能离宫,闻瑎长舒了一口气,躺在含凉殿一房间内,这是她在这宫中的住处,这间内室离陛下的居住的主殿十分之近,闻瑎猜测把自己安排在这里是为了能够让自己更加方便的记录陛下每日的言行。含凉殿是陛下夏日居住的场所,这地方即便不用冰块降温,平日里也极为凉爽。 闻瑎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等着明日出皇宫。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这偏殿小院只有自己一人居住,虽然不大,但却专门给自己安排了两个服侍自己的太监,闻瑎基本上什么事都不用亲力亲为。不过,谁知道这是不是其他人的眼线。 闻瑎双手压在脑袋后面,望着精致的还吊着纹路的房梁,鼓起嘴,果然,她还是不喜欢这种生活,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才打算给自己封一个一官半职,让她早点离开皇宫。 闻瑎叹了口气,这起居郎也不像大理寺那般每日审阅案宗,但是闻瑎却感觉心里憔悴,每日陪在陛下身侧,什么事情都得小心翼翼的,基本上只要陛下醒着,她就得待在他身边。 起居郎起居郎,她自然是要记录陛下的起床和睡觉的,还好陛下这么多天没有去哪个妃嫔处过夜,不然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不仅要在门外听活春|宫,还要亲笔描述。 算了,不想了,反正这事早晚都得经历,能晚一点就晚一点,说不定到那时候,自己早就能够对所有事都坦然面对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从昨日陛下见过袁瞻之后,他突然有了和自己说话的兴致,昨天下午还有晚上,甚至是今天一上午,陛下做什么事都要和自己说上两句。闻瑎有理由怀疑陛下是在打趣自己,闻瑎有时候甚至回答不上来他的问题。 还好陛下有午休的习惯,自己也能趁这个时间好好休息。闻瑎闭上眼睛,宽慰自己道,也不算什么,其实说实话紫禁城的生活也没有最开始的时候想的那般难搞。 不过,闻瑎想到昨日谢郁说话的那种神情,眼神似乎带着一种自己看不太懂的深思。算了,陛下的心思连那些个阁老都猜不透,何况是自己一个不起眼的小官。 在她即将睡着的时候,大门被拍响了。闻瑎猛地睁开眼坐起来,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谁会在大中午的敲自己的门啊!闻瑎穿上外衣,穿上鞋下来开门。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76节 门口的太监听见屋内的声响,便清楚闻瑎已经醒了过来,他放下继续拍打房门的手,恭敬地说道:“闻大人,陛下要摆驾福宁殿,秦公公特意来通知您。” 不会是自己睡过头了吧,可是这个时间陛下明明应该还在睡梦中啊,闻瑎拉开大门,拱手道:“多谢公公提醒了,我这就出发。” 那太监连忙摆手,领着闻瑎往院落外走去。 闻瑎跟上他的脚步,随即,她轻微一顿,福宁殿,若是自己没记错,这应该是萧贵妃居住的宫殿吧。怎么现在突然要去了,闻瑎将头冠整理了一下,不再多思。 秦小公公正在外面等闻瑎,他看到闻瑎之后立刻扬了扬手,“走吧,你跟着我。” “秦公公,好久不见。”闻瑎扬起一抹笑脸,对着他笑得开心。 这小太监看见她的笑容之后,不知为何突然红了脸,背过身嘀嘀咕咕了不知道什么,再次转身的时候,已经又是一脸小大人的严肃表情了。 在他那张还十分幼态的脸上,这种表情使得闻瑎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脸颊,但考虑到秦小公公的心情,她还是迅速收敛了笑意。 “秦公公,在下愚钝,劳烦告知此次去福宁殿是为了何事,以免在下因此犯了忌讳。”闻瑎从怀里拿出一颗糖递给了秦小公公。 虽然这小太监言辞拒绝了她给的银子,但是却一点也拒绝不了糖果的诱惑。 秦小太监的眼珠在四周转动了一下,迅速出手把糖收到袖子内,然后转过身,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听好了,我可只说一次。” 他刚准备说,却一眼望进了闻瑎眼中,或许是光线或许是什么其他的原因,秦小太监觉得那双眼看向自己的时候仿佛满是深情而且含情脉脉。 小太监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了,忍不住生气地对闻瑎说:“你干嘛这么看我,又不是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退后退后,别离我这么近。” 闻瑎眨巴了眨眼眼,这,她似乎什么也没敢啊,距离也是这个距离,和刚才不是一样吗。还有眼神,她的眼神多正常啊,和她平常不是一模一样吗。闻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眉头轻蹙了一下。 秦小太监看到她这种表情,更觉得不对劲了,那眼睛明明和自己一样都是黑的和白的,怎么里面波光粼粼的,明明这个起居郎就是蹙了蹙眉而已,为什么自己觉得他刚才做错了什么。 当初他问师父为何让要多加照顾这个起居郎,师父说这是陛下的意思。闻瑎的卧房要离陛下近,还专门给这位起居郎单独收拾一件院子,还要专门派人伺候。 秦小太监那时候心里吐槽着,这么周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给陛下在宫外的小情人安家呢?但是师父又一次告诉他这都是陛下的意思,还让他切勿多言,不然就给他关禁闭。 那时候他还不相信,要知道他虽然小,但是也进宫一年多了,陛下什么样他清楚得很,就没见陛下对哪个人,哪怕是后宫的娘娘们这么小心照顾的。 可是,哼,怪不得陛下会这样,他刚才都险些被这起居郎给,哼,长成这个样子,听说还是探花,还很有能力,说不定以后的本事会更大。哼,要是他,他也会这般的对待未来的肱股之臣的。 秦小太监短短一息之间脑子冒出来一大堆想法,最后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 “你听好了。”秦小太监扯了扯闻瑎的袖子,示意她专心听,“萧贵妃肚子不舒服,太医说可能有早产的迹象。刚才福宁殿的人来了,陛下可能已经起来了,咱们这时候到应该也不晚。” 闻瑎看着秦小公公的神情,要不是她的耳朵没出毛病,亲耳听到萧贵妃滑胎这几个字,她还以为这小公公在说自己今天中午没吃饱这种话题。 “贵妃娘娘如今状况还好吗?” 秦小太监摇了摇头,“听说羊水好像破了,太医院的太医都赶过去了,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不然陛下早就发怒了,怎么可能听到这消息还能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 闻瑎表面上一脸镇定,实则内心简直在骂街,贵妃娘娘的身子得有八个多月了,谢郁现在成了什么人渣,小老婆都快生了,还一点不急。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别耽误了。” 秦小公公眼看着闻瑎的脚步越来越快,那又不是你的孩子,陛下都不急,起居郎你急什么呀。 秦小公公看着闻瑎的大长腿离自己越来越远,他都快要追不上了,他一边跑一边喊:“闻大人!你快回来,你走错方向了。” 哼,也就是现在比自己高了,等再过几年,他一定超过闻瑎,到时候他一定走得比闻瑎还要快。 闻瑎迈着大步的双腿突然就停住了,她转过身,低头对着一脸无奈的秦小公公道了个歉,有些尴尬地说:“还是公公您领路,我刚到宫里,还有些不太熟悉。” 等二人走到含凉殿主殿的时候,谢郁不过刚刚走出房间,他对着闻瑎点了点头,坐上了龙辇。 虽然都是紫禁城里的宫殿,但是含凉殿离贵妃居住的福宁殿、皇后居住的坤宁殿甚至是其他嫔妃居住的宫殿都算不上近,至于离太后居住的慈宁宫,那是更远了。 谢郁坐在龙辇上,仿佛是睡意未消似的,又闭上眼小憩了。 闻瑎跟在一众宫人之后,似乎在沉思。 朱墙黄瓦,青石基台,琉璃瓦屋,玉石栏杆。一行一景,叹为观止,实在是叫闻瑎不由得赞叹,古人的想象力着实令人拍案叫绝。 不过,这景再美,闻瑎也不喜待在皇宫之中。 大约走了两盏茶的时间,终于到了福宁殿,谢郁从龙辇上走下。 门外候着的太监宫女面色焦急,他们见到谢郁之后立刻跪地行礼,随后在前方带路领着谢郁走进了福宁殿之中。 从含凉殿出发,到现在众人走到福宁殿,在这近半个小时的路程之中,谢郁一言未发。 直到看到一名太医从屋内匆匆出来。 谢郁才开了尊口:“贵妃现在如何?” “陛下,娘娘或许是因为最近可能是因为过于劳累,腹部或许受到了外力的冲击,所以破水了。不过现在娘娘的羊水已经不再流了,之后微臣再为娘娘开一副安胎药,多加休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谢郁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悦与否,对身侧的赵嗍淡淡吩咐了一声:“赏。” 闻瑎站在外面,萧贵妃的呻|吟声便已经传了出来,气若游丝,听之便觉得痛。 宫人看到谢郁准备进入房中,连忙拦住了他,“陛下,娘娘现在不太雅观,您还是别进去了。” 谢郁冷着脸看着这宫人,“朕还轮不到你们来教。” 闻瑎这次没有被要求跟着进去,她低垂着眼睛站在大门外。 谢郁进去后,里面的宫人便悉数被赶了出来。连门也被带上了,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了哭泣声,陛下和贵妃似乎在说话,但是声音不大,什么都听不清楚。 闻瑎看到了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悄悄交换了眼神,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谢郁就从里面出来,摆驾回宫了。 闻瑎觉得谢郁在自己心中的渣男形象又一次刷新了,不过她也只是在心里调侃一下。 毕竟她也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谢郁突然做出这番表现,肯定不只是担心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也不是因为萧贵妃不小心羊水破了这么简单。 但是即便如此,那可是孕妇啊,她肚子里可是你的孩子。 闻瑎再次想到萧贵妃刚才痛苦的呻|吟,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这辈子,是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人生孩子的。 闻瑎本想着这事也就过去了,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就在她准备离开皇宫的时候,被一位有些眼熟的小太监叫住了。 第86章 “闻大人,您留步。” 似乎是在叫自己,闻瑎看向出声的那个太监,他的脸上的笑容很灿烂,灿烂到甚至有些假的程度。 闻瑎昨天见过他,不对,还有十几天也见过此人,那个在谢郁脚下痛哭流涕恳求的太监。他是萧贵妃宫里的太监,怎会到这里拦住自己,莫非是萧贵妃有事找自己。 无论如何,她马上就要出宫了,可不想再在这宫里多待一日了。闻瑎故意将手上的包裹跨到身上,“这位公公,找我有何事。在下今日休沐,思家心切,正想着快点回到家中修整一番,公公可否长话短说。” 他的视线跟着闻瑎的不断转动着,看着闻瑎手里的包裹,面色一点没变,依旧是挂着一张灿烂的笑脸。要是其他脸面薄的人,这个时候就会知难而退了,不过这小太监既然是萧贵妃手下的人,自然也不是个软茬。 他听了闻瑎的那番话,面色如常,“闻大人。这您可以放心,奴才向您保证,这事绝不会不会占用您多长时间。” 闻瑎轻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不变,但是却给这太监一种闻瑎并不好说话的感觉。 “看来公公这件事比较急了。既然如此,那公公你说吧何事非要现在才来找在下。”闻瑎的语气没有一丝不耐,但是这太监却心里却突了一下。 “闻大人,奴才姓李,乃是贵妃娘娘宫里的太监。贵妃娘娘今日派奴才来,是想请大人到福宁殿一叙。” 果真是萧贵妃要找自己的,昨日谢郁当众给萧贵妃难堪,今天自己便被找上了门。都是宫里的人精,她可不相信萧贵妃不清楚今天自己要出宫。 但是闻瑎发现,即便是萧贵妃被谢郁训斥了,宫中的其他宫人也丝毫没有一人背地里说萧贵妃的坏话。萧贵妃原来的盛宠,可见一斑。 闻瑎脸上露出些许难色,她故意说道,“李公公,这也不是在下不想去。可需不需要在下去跟陛下报告一声,毕竟我到底是外臣,贸然进入贵妃娘娘的宫中,是否有些不妥。” 这太监本以为闻瑎听到贵妃的名讳之后会立刻同意,但没想到这人竟如此愚蠢,居然还要汇报陛下,要是陛下知道了,那贵妃娘娘还特意挑这个时候干甚。不过是一个六品起居郎,娘娘的肚子里可是未来的太子,这点道理都搞不明白。 太监低着头咬牙,抬头的时候又是瞬间换了另一种脸色,“闻大人,这件事就不必告之陛下了。今天惠安公主和洵纯公主正陪在陛下身边,两人应该不想让您去打扰。而且贵妃娘娘找您是一点私事,这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了,您尽管跟奴才去吧。” 原来如此,看来是故意趁这个时间避开陛下的视线来找自己的。不过,她为什么要同意呢,她孑然一身,无所凭赖,又有何怕的呢? 闻瑎当下便拒绝了,“如此更是不能了,作为臣子怎可背着陛下私自去见贵妃娘娘,不合礼数。公公,切莫多言,此事在下就权当未曾耳闻,先行离开了。” 李太监看闻瑎神情不似作假,暗自啐了一口。闻瑎这时候已经转身离开了,半点也没有犹豫的意思。 李太监也站不住了,他赶紧小跑两步追上闻瑎,脸上赔笑,态度比刚才恭敬了不止一点,现在任谁来了都挑不出一点错误,眼中流露出的真挚的恳求之意,“闻大人,这也不是奴才逼您,若是您不同意,萧贵妃定是会拔了奴才的皮。您就看在奴才的命的份上,顺了贵妃娘娘的意思,跟奴才走吧。” 闻瑎心下嗤笑,表情却有些不一样,她叹了口气,转而轻轻摇了摇头,似是在感叹什么,若是原来,自己或许就会答应了。 太监以为是闻瑎要答应了,于是把自己说得愈发可怜。可他卖惨的话刚说了一半,脸上的悲切之色就彻底僵在那里了。 “这位,李公公,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的命再如何,与在下也没有什么关系啊!”闻瑎把这太监拽在自己袖子上的手直接扯下来,“李公公,在下实在是没空陪您闲谈了,先走了。” 说完之后,闻瑎头也不回径直离开了,就在她以为身后的太监会放弃的时候,这人又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 闻瑎无奈地停下脚步,不知道该称赞这位太监如斯坚强,还是该感叹贵妃娘娘的威严如此之深。 “李公公,话已至此,你应该也知道若非陛下旨意,在下是绝对不会轻易踏入后宫半步的。你不想被扒皮,”闻瑎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在下也想活命。” 萧贵妃宫里的这名太监是出了名的欺软怕硬,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不敢违背萧贵妃的命令,现在在他看来,这闻瑎是软,萧贵妃才是硬茬。 想到离开福宁宫之前贵妃的神色,姓李的太监神色也变了,他的脸色阴沉起来,看着闻瑎的那双眼睛里全是阴森之色,“闻大人,奴才这是最后给您警告了,若是您今日不跟着奴才去,那奴才就不是请您去了。今日,您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不装了吗?闻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演技十分精湛的李姓太监,怪不得昨天晚上右眼皮一直跳,看来今天果真逃不过这一遭。 萧贵妃背后给她撑腰的人是太后,这后宫里,不,应该是大齐最为尊贵的女人,甚至连皇上都要敬她三分。更不用说,母凭子贵,萧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更是她手里的一大“法宝”。 而且这太监这番表现,甚至不惜与自己撕破脸皮,看来今天被贵妃“邀请”去福宁贵,不亚于一场鸿门宴。 不过,闻瑎表情不但没有半点害怕,反而用非常平静的语气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公公带路吧,在下虽然思家心切,但贵妃娘娘的命令,微臣自然是不敢不遵的。” 只是,闻瑎看着这位李公公有恃无恐的表情,还是有些疑惑,莫非他们真的以为陛下被公主缠住了,就会不清楚宫中发生的事吗?闻瑎挑了一下眉,还是说即便是陛下知道了,贵妃娘娘也能糊弄过去,闻瑎看着李公公的脸上五颜六色不断变化的神色,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角。 李太监被她盯得头皮发麻,艹,这起居郎干嘛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李太监心里忍不住骂娘,呵呵,现在这么好说话了,好像刚才一直拒绝不去的人不是你一样。还是探花呢,还是六品官呢,也不知道怎么升的官,就那张脸,不会是被哪个大人相中了,爬上了谁的床,啧啧,李太监心里用尽侮辱之词辱骂闻瑎。 那太监领着闻瑎走的道也不是上次她跟随陛下走的那条路,明显要更加偏僻,几乎见不到宫女和太监,闻瑎收敛了笑容,她不认路,一会贵妃娘娘会把自己完整的送出宫吗?希望贵妃娘娘周到一点,她可不想暴露自己是个路痴得到事实。 若说她内心没有半点忐忑也不可能,但除了这种轻微的害怕情绪之外,她还略微有一点好奇,不过更多是麻烦。 毕竟萧贵妃不可能也不会把自己除掉,但是把自己叫过去,除了问陛下,或者让自己偶尔透露陛下的情况之外,闻瑎实在是想不到其他原因了。这种夫妻之间的,甚至牵扯到朝堂的事情,她真的很不想掺和进去。 不过,这也仅仅是她以为的,闻瑎没有想到的是,萧贵妃的脑回路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唉,闻瑎看着周围荒凉的景色,寥无人烟了,若不是依旧是朱墙黄瓦,她甚至不能分辨出这里是紫荆城中。 闻瑎伸出手摸了摸一侧的墙面,果不其然,指尖上是一层厚厚的灰尘,她摩挲着手指,这些颗粒随风飘落,这个地方显然是很久没住过人了,不会是影视剧里她常看到冷宫吧。 闻瑎拍了拍手,在这个只能听见脚步声的地方显得异常响,然后前面的李公公脚步顿住了,他转过身对着闻瑎咬牙说:“闻大人,您有什么事吗?”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77节 闻瑎愣了一下,然后歪着头低笑一声,“公公,既然你都特意问在下了,那我就说了。” 她看着这周围明显荒废的宫殿,甚至还有几处杂草从墙角长成来,“李公公,这里是冷宫吧?” 李太监还以为她要问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这种小事,他小声啧了一声:“闻大人问的是什么问题,这里不是冷宫又能是哪里。马上就要到了,奴才说了很快就是很快,不会耽误您的,您也千万别自己耽误了自己。” 果真是冷宫嘛,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荒凉啊! 闻瑎没有打理他,李太监自得没趣脚步也越来越快,不过他估计忘了闻瑎比他高上不少,除非他跑起来,不然闻瑎走起来依旧不会很费力。 福宁殿的侧门开了一个小口,李太监领着闻瑎走了进去,大约又走了半盏茶时间,闻瑎被领着到了萧贵妃的寝宫面前。 昨日她不曾嗅到,但今日这淡淡的花香却一直萦绕在鼻尖。 宫女领着闻瑎进入屋内,将她领到了萧贵妃面前。 闻瑎眼眸低垂,清冷仿佛没有一丝起伏,声音不大不小,“起居郎闻瑎,参见贵妃娘娘。” 萧贵妃躺在躺椅上,身后靠着厚厚的软垫,神色惬意,已不见昨日的苦痛之色。萧佩婉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她起来,只是掀起眼皮左右打量着闻瑎,神色慵懒。 “起来吧。” “多谢娘娘。” 闻瑎单手撑地,利落地站起来,依旧垂目未曾将丝毫目光分给上座的萧佩婉。 “为何不抬头。”萧佩婉手里拿着香蒲扇子,慢悠悠地扇着。 “微臣不敢直视贵妃娘娘尊颜,如今微臣私自来见您已经是违了规矩,娘娘不要让微臣难堪。娘娘今日找微臣有何要事?” 闻瑎的声音依旧很冷,但却依旧悦耳。不过言外之意,她想这位萧贵妃肯定清楚,有事说事,没事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不过萧佩婉仅仅是轻笑了一声,闻瑎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快麻了。 然后,萧佩婉说话了,声音缱绻娇柔,又轻又撩,“长得真是俊俏,若是本宫没有入宫,见到你这般模样,也会心动。” 她的语气里带着闻瑎听不懂的但是很怪的感觉,闻瑎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来,嗯?萧贵妃在说啥? 萧贵妃轻柔地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看着闻瑎,唇角勾了勾。 第87章 含凉殿,两位公主正在和谢郁聊天,准确地说,是洵纯公主坐在那里乖乖地吃着点心,看着哥哥姐姐争论不休。 小的是洵纯公主谢巧澹,她是先帝宫中的其他妃嫔所生,才刚刚九岁;而惠安公主谢瑚郎是谢郁的同母亲妹,今年十八岁,一般这个年纪的公主,应该已经谈婚论嫁了,不过惠安公主显然没这个意思,比起嫁人,她更想要的是骑马射箭,组建自己的军队,和男人一样保家卫国上战场。 谢郁可以允许她的妹妹不那么早成婚,但是上战场、进军营,那是男人该干的事情,他自然是不会允许。 今日谢瑚郎来这里,就是为了再次游说谢郁。谢瑚郎不是突发奇想想要练武从军的,从小时候,她就有这种想法了。 那个时候她刚刚得知自己的哥哥被人拐到宫外了,又亲眼见到了一个小男孩舞刀弄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甚至打败了一个不仅比他高还要壮得多的男人的时候,她就萌生出来了一个想法,如果自己强大了,别人就不会伤到自己。 谢瑚郎自小是被先帝宠溺着长大的,她想做什么就要一定要做,反正软磨硬泡,先帝最后答应了。当初没人能觉得一向骄纵的小公主能坚持下来。但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后来,能打过她的男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随着谢瑚郎的长大,她不再满足于当一个随时要嫁人的公主,以夫为纲,那是什么狗屁玩意。她想要走出皇宫这座牢笼。不过这些想法她不敢全部告诉谢郁,即便他是自己的嫡亲兄长。 谢郁揉着额头,眉峰皱起,他喝了口茶,语气里透露出一些烦躁,“瑚郎,朕告诉过你,你是大齐长公主,朕——” 谢瑚郎哼了一下,她听出谢郁不耐烦了,语气也有些暴躁起来:“是是是,我作为大齐长公主,兄长又是当朝皇帝,没人能欺负我,就算以后成婚嫁人,陛下你也不会让我受委屈。但是我不想,我就想出去走一走,你都不能答应吗?” 这十几年,男人学的东西她都学了,四书五经六艺,吴子六韬孙膑,她哪个学得比哪个男人差,为什么男人可以做得,她做不了。 谢郁剑眉紧皱,叹了口气,“瑚郎,最近先别闹。等太后寿宴之后,你的公主府也快要建好了,到时候你想搬出去住,朕自然不会拦着你。” 谢瑚郎泄气了喝了口茶,啧,鸡同鸭讲,皇兄还是什么都不懂。 这时,赵嗍从殿外走到谢郁身旁,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谢郁挑了下眉,唇角勾起一抹笑,但是这笑意深不见眼底。 一旁的谢瑚郎打了个冷颤,不知道又有哪个倒霉蛋被皇兄盯上了。 - 福宁宫主殿。 萧贵妃笑着看着闻瑎。 闻瑎没说话,闻瑎不敢说话,她现在整个人尬住了。如果萧贵妃如今四五十五岁了,她听到这句话或许也不会有这种反应。 但问题是萧佩婉今年才二十岁,比闻瑎还要小上一岁,而且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萧贵妃刚才和自己说话的语气,难道是自己的思想过于龌龊,所以才想歪了以为贵妃在和自己调情。 闻瑎表情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正经,她什么都听不懂,没错,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听见。闻瑎拱手作揖,语气更冷了,“贵妃娘娘,您今日找微臣来此,到底是什么事?若是无事,还请微臣先行告退。” “闻大人,本宫可不是没事找事的人。”萧佩婉对着闻瑎轻轻眨眼,语气依旧酥麻。 闻瑎木然而立,直接避开了她的视线,然后头低得越发低了。 萧佩婉的脸阴下来,呵,不解风情的傻子,自己都暗示了这么明显了。萧佩婉自知容貌甚美,也早就学会了利用美貌达成自己的目的。她眯了眯眼,算了,今日先放过闻瑎,毕竟是陛下身边的人。 闻瑎心里突然一阵发毛,她不会是陷入了什么阴谋之中吧,然后陛下突然来“捉奸”,自己被判处私通贵妃,然后凌迟而死。 好吧,上面是自己在瞎想,但是贵妃这种样子,真的很难不让自己想歪,她不过就是一个六品起居郎,费得着这般大动干戈吗?嘶,闻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却捉摸不透萧贵妃的意图。 “起居郎,你是离陛下身边最近的人,你可知道陛下最近有什么异常?”萧贵妃把玩着自己的指甲,语气散漫,没了刚才的万般风情。 但是闻瑎却松了口气,果然是这种问题吗,这她就好回答了,闻瑎一脸正色,“微臣不知。” 萧贵妃的手顿了一下,“是吗?那闻大人,你见过陛下最近有见过什么不要脸的小蹄子吗?” 闻瑎继续坚定地摇头,“微臣没有。” 萧贵妃盯着她冷哼了一声,“闻瑎,你应该知道本宫姓什么吧?”这句话轻飘飘的,但显然是在明显不过的威胁。 闻瑎镇定自若,目光依旧坦然地望向萧贵妃,“贵妃娘娘姓萧。” “那本宫接下来的问话,你还会一问三不知吗?” 闻瑎垂首而立,身形清隽,一身的书卷气,看起来就是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可是,她却无丝毫惧意,闻瑎轻抬双眼:“贵妃娘娘,您可知这天下姓什么?” 萧贵妃明显噎住了,一般男人见到他,哪个不是双眼泛光,想要得到自己的一丝垂怜,这起居郎一个普通小吏,怎么敢这般与自己说话。 不行,不能动怒,她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姑母和自己说过了,等这孩子生下来了,就央求陛下封这孩子为太子,再过一段时间,她就是皇后,然后就是皇太后。犯不着跟这种愚臣一般见识。 不过,萧贵妃看到闻瑎的那双眼睛,真是好看啊,陛下把她放到身边,说不定也是为了赏心悦目。 赏心悦目?萧贵妃看着闻瑎不卑不亢的样子,突然表情就不对劲了。陛下似乎的确不怎么临行后宫,每次来了,陛下也不会和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要不是那晚上她还用了药,不然她也不会有这个孩子。 萧贵妃这般想着,又宝贵地看了眼已经圆滚滚的腹部,表情带上些许的倨傲,要知道即便袁若月那个贱人是皇后,陛下除了每月十五,基本上都不会去她的那个坤宁宫。 不对啊,陛下并不重欲,应该不会因为这种愿意特意把人调到身边,但是萧贵妃看着闻瑎的那张脸,神色阴晴不定起来,也不一定没有这种可能。 不过,只要不妨碍到自己的地位,她倒是也不会多说什么,不过,这般俊美的人,配给陛下得多糟心呢。 而且,等孩子生下来,陛下说不定就不是陛下了,萧贵妃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她看着闻瑎的目光又热烈起来。 闻瑎说完那句话之后,半晌听不见萧贵妃说话,她眉一凛,正准备离开,抬头便迎上了萧佩婉的那双眸子,啊,这位贵妃娘娘又犯病了吗? “闻大人,本宫今日有些失态了,只是昨日陛下和我说的话,实在是让本宫寝食难安,肚里的孩子又不听话。本宫实在没办法,所以才想找你了解情况,若是惹恼了闻大人,您千万别生气。”萧贵妃用衣袖沾了沾眼泪,眉间的愁思不由得心生怜惜。 闻瑎:“贵妃娘娘放心,臣不会多言。” 萧贵妃盯着闻瑎的模样自己观察了一番,原来那个也有些旧了,等孩子生下来,找个办法把这人弄到手里,一定滋味不错。 其实陛下昨天不过是让自己不要再那般不小心伤到肚子,但是语气有点重,然后萧佩婉就顺势哭出来罢了,之后陛下还哄了自己好多次。 萧佩婉的脸颊上露出餍足的表情,而且昨日她羊水破了,也不是常人想的那般原因。萧佩婉哼笑了一声,舔了舔嘴唇。 不过,明明一切似乎都很正常,陛下的脾气一直都是那般阴晴不定的,所以她也早就习惯了,但是萧佩婉就是感到奇怪,大概就是这一个多月以来,自从自己临近预产期,陛下对自己的态度就愈发不对劲了。 但是要是真让自己说出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萧佩婉也把这种感觉和姑母谈论过,但是她老人家却让自己不要多想,自己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可能是怀孕的缘故,等到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莫名其妙地被人带过来,又莫名其妙地被放走了。闻瑎漫不经心地回忆了一遍她今天和萧贵妃相处的全过程,琢磨了一下,总感觉萧贵妃这番动作十分熟练啊,那要是真有不怕死的人答应了,那,嘶,陛下头上绿油油的嘞。 闻瑎把自己心里胡思乱想的东西全给扔掉,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着紫禁城高耸巍峨、戒备森严的大门,大步迈了出去。 外面是百姓的喧闹声,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人间。 福宁宫,一个身子挺拔,面容也十分俊俏的男子穿着侍卫的衣服,正痴迷地摸着萧贵妃的手。 萧贵妃打掉了他的手,让他把外面站着的李公公喊过来。 李公公狗腿地陪着笑,“主子,您找奴才什么事?” 萧贵妃抬了眼,她也没看李公公,反而继续端详着自己的双手,“刚才本宫让你把闻瑎给喊过来,怎么会那么慢。” 李公公扑通一声可给她跪下来了,一五一十地把闻瑎刚才的表现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本意是希望萧贵妃能够大发雷霆治他她的罪。 谁知,萧贵妃听了之后,不仅无甚在意,而且连眼角眉梢却都露出笑意来。 她笑了一声,对李公公说,“你觉得闻大人长得好看吗?” 李太监的头垂得更低了,全身上下都打着颤,他早就和贵妃绑到一起了,上了贼船后悔也来不及了,李太监扯起嘴角,“主子的眼光一直都很好。” - 闻瑎走在大街上,看着满是人间烟火气的市井人家,有些舒畅地呼了一口气,感觉活过来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碎银,买了好多糖葫芦,自己留了一根,其他的全都分给了路上遇到的小孩。 她脸上浮现着许久未见的笑容,走过热闹的街区。 不过多时,闻瑎便到了家。 陆阿喜早就在门外候着了,他已经在这里多站了一个时辰,不过好在终于等到闻瑎回来了。 “少爷,今天是有事耽搁了。” 闻瑎摇了摇头,“陆叔,最近可有收到什么回信。” 陆阿喜接过闻瑎身上的包裹,思索了片刻,“您是说从凌昌来的信吗?这倒是没有。” 没有吗?闻瑎有些失望,林香照不过回家了一趟,怎么就了无音讯了呢,这已经是自己寄去的第三封信了。 闻瑎的这股郁气还没完全用上心头,就听到陆阿喜又说,“不过老奴收到了另一封信,是殷将军写给您的,好几天前就到了,老奴就放在您书桌上了。到时候您过去,定是一眼就能看见。” 殷君馥的信,闻瑎的脚步加快,有些迫不及待地朝书房走去。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78节 第88章 含凉殿。 谢巧澹拿着一块糕点塞到谢瑚郎手中,嘴里还吃着东西,用含糊不清的奶音说道:“姐姐,别生气,吃东西,甜的,好吃。” 谢瑚郎揉了揉谢巧澹的头,“谢谢巧澹。” 谢瑚郎把糕点塞到嘴里,嚼了几下就咽到肚子里,凑过去又不死心地继续问谢郁:“皇兄,你说我在姨母的寿宴之后就能出宫去住自己的公主府,那我在里面看什么你都不会管吗?” 谢郁弹走谢瑚郎的头,丝毫没留手,尊贵的惠安公主额头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红印子。谢郁看到之后勾了勾嘴角,“只要不做什么违逆的事,朕随你如何。” 谢瑚郎的双眼蹭蹭亮起来,“真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谢郁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这件事等太后的寿宴之后再谈。” 谢瑚郎觉得谢郁这句话的语气有些不太对劲,不过这次皇兄终于松了口,姨母的寿宴一结束,她就搬到公主府。 谢郁看了一眼窗外树影的位置,对谢瑚郎和谢巧澹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 谢瑚郎看着谢郁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有些炸毛,“皇兄,你今天连留我们吃饭都不留了,可是马上就到中午了。” 谢郁半点没有不好意思,敷衍着说,“皇兄还有事,你们自己回去吧,乖,若是有什么想吃的,自己跟后厨说一声。” 谢瑚郎牵起谢巧澹的手,“我们还不稀罕你这里呢,走,巧澹,我们去太后娘娘那里吃好吃的。昨天她老人家还告诉我想我们巧澹了,正好今天咱们俩去看看太后好不好呀。” 谢郁听见她说的这番话,眼睛眨了下,萧太后的确会拿捏人心,至少自己的这个傻妹妹,已经被萧葭拿捏住了。 不过也好,让谢瑚郎那个傻丫头长长教训也好,不是谁顺着她的意就是对她好的人。 谢郁招呼赵嗍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赵嗍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奴才做事您放心。” 萧佩婉的下个月就要生了,而且下个月正是萧葭的寿诞,真是“好事成双”啊! 谢郁望着慈宁宫的方向,笑容里带上了些许放肆,萧太后,你说我们两个人之中,到底是谁会赢呢? 姨母,你布局了这么久,难道没有算到,朕这皇位,可不打算这么轻易地让给别人啊。 - 闻瑎家中。 她走进书房,果然如陆阿喜所言,那封信被放在书桌上,十分显眼。她将信拿到手中,端详了一下,的确是殷君馥的字迹,拆开了信。 和上次两三张纸不一样,这次信纸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张,上面也仅仅写着一句话。 不日归京。 落款的时间是一个月前。 她把这张薄薄的信纸拿在手中反复看了多次,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才勉强平复下来,殷君馥要回来了,他要回来了。 匈奴这次对清赤边境的突袭虽然有些措手不及,最开始也是来势汹汹,但是越到末期特别是经过这个漫长的冬季,游牧民族的弱势也愈发暴露。他们并不如大齐的士兵一般适应冬天寒冷气温下的征战,节节败退。 闻瑎对这场战争的细节还有些疑问,但听到这个好消息,她今日的坏心情还是一扫而空。她扬眉绽颜,呼了口气。 闻瑎琢磨着夏季结束,等到秋末冬初的时候,请假回乡一段时间。路上正好还会路过常邑,到时候去见见俞叔思,然后回去找一找林香照那个姑娘,也能,赶上她爷今年的忌日。 叔思当初被许威之排挤走,她当初还暗暗发誓一定要查明原因,但是谁知道后来经历了这么多事,除了在老师的追悼会上见过许威之一面,后来就再也未遇到许威之了。 当初闻瑎自己暗中调查,小道消息听了不少,比如许威之宠妾灭妻,又比如他为了攀附权贵把自己的小女儿送给人家做妾。 但是这些都是坊间传闻,不过即便如此,许威之的确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虽说年龄都要四十五了,但是他却不是安分守己的性格,听说他最近还准备新纳一门小妾。 不过当官的也都不是傻子,官场上巴结许威之的人也不是少数,毕竟他短短一年时间就从七品翰林到五品员外郎,而且此人并没有做出什么令人赞叹或者敬佩的政绩。他背后的人物,势力不可小觑。 闻瑎做这些事情只能是偷偷摸摸的暗中调查,她实在是不知道谁人可信,也不敢将此事告知其他人,若是老师还在就好了。 若是能让她幸运一回,抓到许威之的什么把柄就好了。不过看她最近一段时间的运气,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比天上掉馅饼的概率还要低。 闻瑎拍了拍脸,不再白日做梦,自己还是太过于弱小了,所以才被人当成软柿子一样捏来捏去。 其实师叔去年春节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她现在还记在心里,甚至在给老师守孝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思考一遍。如果自己没有那么不求上进,反而是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是不是就不会让老师那样伤心了,是不是老师也不会为了自己操心那么多,也不会那么早就离去了。 闻瑎手上的信纸已经被她攥得满是折痕,她轻轻地松开手,把这张信纸铺平重新装回信封之中,放回了抽屉之中。 老师还在的时候,曾经和自己谈过陛下,他说陛下是一个明君,比先帝好也比先帝果决,若是能够一直这样,或许大齐会再现盛世之景。 那个时候老师眼中的期许和对未来的期盼,徘徊在闻瑎的脑海之中,一直久久不肯离去。也正是因为这样,闻瑎对谢郁的抵触心理才越来越少,直到现在,闻瑎可以将陛下仅仅只当做陛下,而不是过去的故人。 用过午饭,闻瑎小憩片刻,刚刚醒来,陆阿喜便敲门告知自己宋端来了,现在正在会客厅等自己。 半月未见,宋端的肤色基本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白皙。 宋端这次不是空手而来,他将手里的食盒递给闻瑎,“里面是你喜欢吃的糕点。丁记糕点铺子牛乳茶酪,我记得你最爱这个东西了。” “谢谢师兄。”闻瑎正准备接过来,但是宋端却没有松手,“最下面是其他的东西。” 闻瑎一脸疑惑地打开,食盒的最底部是用油纸包裹着的一沓纸,闻瑎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宋端按住了。 “等你回屋里再看。看完之后记得烧了。行了,我也不多留了,先走了。” 话音刚落,宋端的脚步已经动了。 “师兄,你这就要走,不再待上一会吗?我们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呢。”闻瑎连忙站起来跟上他,想到食盒最下面的东西,不由地问道:“还有,师兄,这是什么啊?” 宋端站住,挑了下眉,“小师弟,你不问,我不说,看完就烧掉,好吗?”宋端的稍微低下头,伸出手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闻瑎蹙起眉,看了看还在屋内的茶几上的食盒,又看了看宋端。她根本不清楚这里面是什么东西,自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宋端看出了她的疑惑,但没有解答,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慵懒,“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挤出这时间,才能把这东西给你送来,东西应该是你需要的。师兄一会还要进宫,可不能留太久。” 宋端这话一是表面这东西是闻瑎需要的,而是说自己虽然急但还是要给闻瑎送东西,其中的意思很明显,就是闻瑎对宋端来说很特殊。 但闻瑎似是完全听不出宋端的言外之意,反而丝毫不带犹豫地说:“原来师兄你最近这么忙啊。不过,师兄,我们什么关系啊,哪里用如此生疏还劳烦你亲自来送。而且师兄你既然最近这么忙,找人把东西送来就行了,不用亲自来跑一趟的。” 宋端看着闻瑎一张一合的嘴,平生头一次有了想给她缝上的冲动,小师弟是不是天生缺了情根,怎如此不解风情。 宋端有种挫败感,小师弟是不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普普通通的兄长,可是他不想,宋端微微上挑的丹凤眼轻眯,里面涌动着一些闻瑎不想看懂的情绪。 闻瑎睫毛微颤,她的视线稍微下移,很是担心地看着宋端眼下的青色,“师兄,等你这阵子忙完了,还是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你现在又白回来了,这眼下的黑青色是更加明显了。” “小师弟,多谢你的关心了。”宋端笑得灿烂,但是闻瑎却无端感受到了阵阵冷意。 “不用客气,不过师兄你今天真的有点怪。”闻瑎搓了搓胳膊,有些奇怪地吐槽了一句,她的语气里是对宋端的熟悉和亲昵,但是却不包含他期待的情感。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失落,也错过了闻瑎表情中的不自然。 直到宋端离开了自己的视线,闻瑎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揉了揉自己已经快要僵掉的脸,有些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已经有些发烫了耳根。 她又不是真的机器,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师兄对自己很好,好到闻瑎都觉得自己都有些亏欠师兄了。她对师兄或许也有一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但是她自己都没有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更不用说给师兄回应了。何况一定没有未来的事情,还是不要考虑了。 闻瑎抿了下唇,然后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不过师兄到底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闻瑎拿起食盒走回了书房。 第89章 闻瑎打开食盒的盖子,被牛乳茶酪的香气瞬间吸引,她随手拿起一块,眯起眼享受地吃起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这糕点已经被闻瑎吃得只剩下不到一半。 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把这盘诱人的牛乳茶酪推到一旁,真是美食迷人眼,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闻瑎将最下层的被一层用油纸随意包裹的一沓信纸拿出来,上面满是墨痕,闻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宋端的笔迹,大约有六七张。 内容是,闻瑎的视线刚扫到字上,瞳孔就猛地缩小,许威之,师兄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查许威之。闻瑎忍不住撕咬自己的嘴唇,她明明做得很隐蔽的,询问的也是许威之附近的普通住户,师兄为什么会知道。 闻瑎的眉头死死地皱在一起,算了,先看看信里面写的是什么,她继续翻阅。 许威之的生平,家境,这些闻瑎已经大致了解。在翰林院的时候,许威之一直在努力讨好徐令孺,甚至为此拉帮结派对自己进行孤立,但是闻瑎自己本身对这种行为很是不喜,而且当初叔思一直和自己站在一起,她也不觉得多么难熬。 更何况当许威之知道徐令孺根本看不上他,更不会对他未来的仕途有什么帮助的时候,就放弃了讨好徐令孺。但是对自己的厌恶却从未消减,闻瑎当初还奇怪过为什么,毕竟她既没招也没惹过许威之丝毫。 而且当初在翰林院的时候,翰林院的官员们虽然对一甲有所偏爱,但是对许威之的喜爱并不见得比他们少,许威之之后的仕途也不一定会比闻瑎差。 后来她和老师偶尔谈起过这件事,老师不过是摸了摸胡子,就说了一个词:嫉妒。 许威之原是会试第一,一般而言,会试的名次跟殿试并不会相差太多,许威之那次殿试是二甲传胪,也就是殿试第四,其实仅仅按名次而言,并不能说是离谱的。 但许威之是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没有人不会因此梦想着殿试夺魁,连中三元。当年的会试前三分别是许威之、徐令孺、俞修樾,而那时的闻瑎不过堪堪会试第十九名。但殿试的结果却出乎许威之所料,于是闻瑎也自然而然成了许威之的肉中刺、眼中钉。 她继续翻阅着,直到看到最后两页,神色突然一变。 许威之和萧太后搭上了关系,这,师兄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这种消息。所以说,许威之背后的人是萧太后,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许威之是怎么攀上萧太后的。尽管这个消息的确令闻瑎震惊且不敢相信,但是她却丝毫没有怀疑内容的真实性。 萧太后将许威之从工部调到礼部,又有何目的,闻瑎锐利的视线简直要把这张纸穿透。 不用说,既然师兄已经知道了,那陛下肯定也清楚,所以,当初陛下将叔思明升暗贬调离京城,会不会也有其他用意。 而且师兄现在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自己,而不是其他时间,比如半月之前,她未进宫的时候。这个时间实在是太巧了,不能不令她多想。 除非现在,师兄认为即便自己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那么是萧太后要出什么事了吗? 闻瑎忍不住又拿起一块茶酪放进了嘴里,甜而不腻的口感让她的大脑瞬间感到放松。 萧太后,萧家。 萧博崇、萧孟承接连死亡,萧家族人从非常偏远的旁系找来了一个男丁,即便有萧太后在暗中扶持,但萧家今日和以往的辉煌相比,没落已是肉眼可见。即便如此萧家暗中的势力也不会落在那一个还没有长大的男丁手里,萧家父子的死亡,背后的受益人。 闻瑎手里的糕点突然掉落到了地上,她看了看地上的点心,眨了眨眼,又弯腰捡起来,吹走了上面的浮灰,不在意地扔进了嘴里,浪费粮食可是要遭天谴的。 萧家现在极有可能是被萧太后一手掌握的,若是如此,当初萧博崇的死—— 萧太后的到底打算做什么,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萧博崇可是她的兄长,若是萧博崇活着,有人带她在朝堂上活动,不是更加方便吗?不过也可能是自己猜错了,闻瑎眉头蹙起来。 而且即便萧太后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她是陛下的姨母,又是如今大齐最为尊贵的皇太后,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闻瑎想着想着,突然狠狠地给自己的头来了一巴掌,闻瑎啊闻瑎啊,你这是在古代这种狗屁的封建社会、皇权是天的男权社会待久了吧,怎么能忘了则天大圣皇帝。 权力的滋味,只要尝过的人估计没一个不留恋的。皇太后又如何,能比得上皇帝,能比得上九五之尊的诱惑。 不过陛下又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萧太后即便想垂帘听政也没什么可能吧,也不对,她和晋郁山相处的时候,那家伙其实也就外面看起来有些凶,但是实际上人挺傻甜白的,说不定当初萧太后的确是想这么干的,不过没想到后来翻车了而已。 闻瑎的脑子里脑补了一堆东西,脑子一热,越想越兴奋,甚至在思考要是萧太后要是真的得手了,那会不会和武皇一样能让女子入朝为官。 当然那个时候自己说不定已经死了,不过闻瑎现在也没什么怕了,说不定她死了之后还会回到现代。 这种想法实在是过于大逆不道,但闻瑎到底不是纯粹的古代人。而且自始至终她可能真正会关心的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而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79节 实话实说,自记事以来到现在,她人生的前十几年就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当官之后又到宜新当了县令,更是接触了更多老百姓,对于普通的小老百姓,谁来当皇帝都一样。 不论是在她所知道的历史上,还是在自己现在所待的大齐,普通的平民百姓之中大多数都是目不识丁的农民。即便是在她幼时居住的永水村离凌昌县城很近,但是村里的大多数村民,一辈子都没有去过县城几次。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没有人在乎皇帝是谁,只要自己的日子能过下去,已经不错了。 当然,闻瑎只是过过脑瘾。因为她清楚刚才自己所想的一切可能都是幻影,不可能实现。 这倒不是她自己瞎猜,或者过分揣测师兄的意思,而是因为她或许的确比想象中的更加了解宋端,既然他敢告诉自己这个消息,肯定是做了完全准备。 闻瑎又一块牛乳茶酪扔进嘴里,喝了一口茶,右手摸索着准备再拿一块,嗯?闻瑎扭过来一看,好吧,看来已经被自己吃光了。 不过,师兄和吴师叔是东江党,自己虽然没有站队,但是在外人看来也是东江党一派。东江党和青林党不同,除了是主战的一派之外,东江党向来支持嫡系,因此当初陛下能够登基,少不了这些官员的支持。 当初陛下上任之后,满朝文武近三分之一的人员都遭巨变,其中最多的是青林党。但即便如此,作为先帝在任时的第一大党,青林党即便被削弱却依旧不容小觑。当初袁家也是青林党,其威信几乎可以与徐邈敞匹敌,但是随着袁若月的进宫,似乎格局又改变了。 而且徐家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不过去年自己女装到徐家参加那场秋日宴,到现在也足足有大半年了。 不过徐家还是徐家,徐阁老还是徐阁老。若不是当初袁瞻亲口吩咐,而且被徐令孺识破的回忆实在过于刻骨铭心,她简直以为那是自己的一场梦。 闻瑎将这几张纸重新翻看了一遍,直到确定自己已经把里面的内容全部记下。现在是天气已经逐渐炎热,屋内的火炉自然已经被收起来了。闻瑎把这几张信纸撕碎,用一张大的宣纸包裹住塞到袖中,走到了厨房。 里面没有人,但是地锅内的灶火还在燃烧着。闻瑎把包裹着碎纸屑的那团宣纸扔到了火中。 她盯着这些碎纸片逐渐化为灰烬。 “主子,您怎么在这。莫非是肚子饿了,这,小的才刚刚准备做饭,估计还得等小半个时辰。” 闻瑎笑着摇了摇头,她随便编了一个理由糊弄了过去。 闻瑎刚离开没几步,身后的就有人追上了来了,他将手里的装着食物的篮子递给闻瑎,“主子,俺刚刚想起来,这锅粥您先喝着,别饿着肚子了。” “多谢了。” 闻瑎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愣了下,随即歪着脑袋低笑几声,最后禁不住笑起来。 她这里的下人都是陆阿喜从原来老师的府里挑过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人表面上当她是主子,但是实际上却像是在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自己。 或许是老师对他们说了什么吧,闻瑎眼中闪过一丝哀色,不过也因此她也格外喜欢这个新家。 深夜,闻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即便师兄说了即便自己问了他也不会说,但是闻瑎还是忍不住想到这件事。 所以,其实师兄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吗?闻瑎眉头稍蹙,不,那段时间师兄并不在京中,自己的行踪,闻瑎忍不住扶额,所以是师兄一直在派人监视自己,好听一点就是派人暗中保护自己。 啧,但是无论是哪种情况,闻瑎都不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开心,即便因为这样她可能明里暗里躲过了一些不知道的灾祸。果然,她当初就不该因为在宜新那次和师兄的谈话而忘记了她为什么当初像逃命一样,离开京城奔向宜新。 若不是她平日在外一向警惕,说不定师兄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女人。 闻瑎不知道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她舔了舔唇,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她突然弹起身体,师兄不会也知道去岁自己曾在徐府穿过女装吧。 不必自己吓自己,闻瑎想到袁瞻一向谨慎的作风,舒了口气,重新躺到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进入睡着。 一夜无梦。 在家修整了两天,闻瑎又回到了宫中,继续当她的起居郎。 陛下除了会偶尔和自己聊天以外,对待自己的态度依旧如常,就像是对待普通的官吏一样,没什么出格之处。 但是陛下总是会用一种自己无法形容的似乎是探究的目光看向自己,闻瑎有时候甚至以为心里当初诽谤谢郁的话被他发现了,或者是知道自己被萧贵妃单独召见然后不忍心伤害小老婆所以准备随时咔嚓自己。 闻瑎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到底是为什么,不过她作为一个小官,这种情况她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只得更加兢兢业业,生怕自己哪里做出什么毛病被谢郁挑出来治罪。 白驹过隙,日光荏苒。六月,正值盛夏酷暑。 每年这个时候,即便不动也要燥热难忍,随便走动便会满头大汗。 而一般来说,这个时候闻瑎对空调的思念之情更是达到了一年之中的最高峰,对万恶的没有空调的古代的厌恶之情也达到了顶峰。 不过现在,冰爽的凉气扑面而来,闻瑎有些心酸,她终于再次体会到了在空调屋里的舒适感。 不愧是皇帝,生活就是舒坦。 闻瑎看着伏案的谢郁,视线又移到了屋内装着巨大冰块的青铜冰鉴上,发出了羡慕又嫉妒然后又苦恼的表情。 她想到过去十几年在夏天里被热到快要中暑的自己,忍不住再次感叹了一句万恶的奴隶社会,还是社会主义好。 六月十日,萧贵妃临盆。 皇帝、皇后、皇太后等后宫的一众妃子,此刻都齐聚到了福宁殿。 作者有话说: 闻小瑎对宋端好感度down down↓ 第90章 闻瑎作为起居郎,这等大事自然少不了她的缺席,不,应该是她的记录。 产房内传来的萧贵妃的惨叫声和痛苦的歇斯里地的呻|吟声。听到这种声音,闻瑎身上一阵发冷,眉毛死死地蹙起,甚至有些感同身受地疼痛起来。 她看向产房,满是敬佩的神色。上辈子月经的痛苦已经銥嬅让她疼痛到几乎昏厥了,就算她没有经历过生孩子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但这种痛苦一定比经期疼痛更让人无法忍受,撕心裂肺的疼。 即便是原来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会为了一个男人孕育一个孩子,更何况是现在。 不管萧贵妃品行如何,至少这一刻,闻瑎希望她能顺利平安地生下孩子。 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皇后娘娘还没有生孩子,而且贵妃娘娘还得陛下如此宠爱,若是个男孩,说不定会被封为太子,那这样贵妃娘娘母凭子贵,说不定以后还有执掌凤印。以后对待贵妃娘娘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了。 这是宫女、太监和普通妃嫔的想法。 袁若月闻到了里面的血腥味,她有些不适,但是强忍着没有后退也没有露出任何遭人诟病的神色。说实话,她是一点也不关心萧佩婉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至于这后位,若是别人想夺也就随他们去。她心里门清得很,做主的不是太后也不是萧佩婉肚子里的孩子,是她身侧的陛下。 袁若月从进宫第一天就想清楚了,只要不对皇帝动情,那自然也不会有嫉妒,没有妒忌不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当一个皇后也不会很难。 她嫁人之前虽然懵懵懂懂,但是母亲和嬷嬷却在她出嫁的前一天教给了她很多成婚女子才要知道的东西。她当初听到那些东西的时候也羞红了脸,晚上也做过梦,但是对象并不是她的夫君。 不过,结婚的大喜之日,陛下并没有碰自己,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即便是婚后,陛下每月例行来坤宁宫,也从未做出过任何男女之事。 她是奇怪的,甚至最开始以为陛下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身体上的疾病。但是这样正好随了自己的意,她也正好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萧佩婉得宠的消息传到了自己的耳中。 萧佩婉是和她同一批的秀女,进宫之后颇得盛宠,她当时自然以为是陛下对萧佩婉情深意重,愿意为了萧佩婉一人守身。她还因为此对陛下心生敬意,毕竟她没见过这世间哪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这般做。 但是自从萧佩婉怀孕的消息传来之后,母亲每次进宫都会数落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在宫里受萧佩婉冷嘲热讽就算了,还要受家人的数落。若早知道是这样,她可能会在进宫前殊死一搏也要拼一拼自己的未来,而不是当初逆来顺受遂了家人的意。 袁若月后来索性就直接拒绝了母亲的探访。 不过后来,她见到了谢郁和萧佩婉相处的场景,然后才发现是自己过于天真了,陛下的一切都表现得仿佛这后宫之中他只爱萧佩婉一人,但是袁若月却有些心凉,她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陛下的眼里并没有对萧佩婉的爱意,她看不到。 已经大半个时辰了,产房的大门依旧紧闭着,听不到任何的新生儿的哭声。外面的几分有些焦灼,或许是装装样子,或许是为了不那么异类,众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而萧太后,她和谢郁一起站在最前面,神色是恰到好处的担心,但是若是有人仔细观察萧葭的瞳孔,便可以清楚的发现,其中是胸有成竹的笑意。 这次接生的稳婆和医婆都是萧葭的人。而且她早就暗中派人在全国各地搜罗人选,最后筛选之后找到了一名适龄的男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到最后生出来的都是皇太子。 萧葭听到里面萧佩婉痛苦的呻|吟,眸中不见一丝关心的神色,若是有什么不顺的,去母留子,也未尝不可。 屋内,萧佩婉用尽了力气,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声嘶力竭,她觉得自己快要昏死过去了。 稳婆温柔地擦了擦萧佩婉额头的汗,“贵妃娘娘,再用些力,再用些力,马上就要出来了。” 萧佩婉唇色苍白,好难啊,为什么这么疼。 稳婆和站在一旁的医婆对视了一眼,医婆轻轻点头,拿起一碗药走近萧佩婉,“娘娘,把这喝了,一会儿就能轻松点,一会儿就不疼了。” 萧佩婉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额头上,眉毛死死地皱在一起,她的双手死死地抓着已经被汗水浸湿的被褥,疼到呼吸连呼吸都有些不顺了。 喝药,喝了就不疼了,萧佩婉听到这句话,艰难地点了点头,“我喝,快让我喝。” 温热得恰到好处的药顺着口腔流入咽喉,萧佩婉似乎真的觉得身上有些不疼了,晕晕乎乎的,然后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闻瑎舔了舔唇,她眉头稍蹙,产房里已经很久没有传来任何声响了。 就在她这般想的时候,突然里面传来了惊呼声,“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外面的人也被这一声音吓得一惊。 萧太后第一个坐不住了,里面到底出什么事了。萧葭踉跄了一下,被谢郁扶住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太后:“您没事吧!” 萧葭看到他的眼神,瞬间像被雷劈中一样,直接僵在了那里,她的手收紧,用力掐着谢郁的手臂,有些喘不上气:“郁儿,哀家得进去看看佩婉,这可是哀家的第一个孙儿,不能出什么差错,哀家得亲自进去瞧瞧。” 还没等萧葭说完,福宁殿主卧的大门就被打开了。出来的是两个两个面如死灰的稳婆和医婆。 谢郁着看着两人从屋内出来,表情严肃,不威自怒,在场的几乎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两人走到外面之后,直接砰的一声双膝跪倒地上,开始止不住的磕头,砰砰砰,一下又一下直接砸到了萧葭的心上。 “出什么事了,快说!”萧葭此刻还存有一丝希望,她怒斥道:“我的孙儿呢,在哪呢,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两个该死的奴才,快说!”只要我的孙儿还好好的就行,萧葭强撑着身体,等着这两人回话。 谢郁冷声道:“里面发生了何事。” “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贵妃娘娘薨了。”两人的额头已经磕破,鲜血顺着额头留下,异常刺目。 闻瑎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产房的门已经敞开了,里面浓重的血腥味也顺着夏日的暖风飘了出来。 萧葭挥开了谢郁大手,直接走到那两个跪在地上的人面前,“那我的孙儿呢,你们怎么不说了,快说啊!” “一尸两命。”医婆颤着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萧葭听完之后,唇角嗫嚅,不可能啊,她明明已经把所有的都安排妥当了。就算萧佩婉死了,还有那个孩子呢。 她咽了口唾沫,尽量维持表情的镇定,迈着步子走进了屋内,卧榻之上,萧佩婉的双眼还依旧张着,肚子被隔开了一个口子,鲜血还在不停地留着,而身下的孩子脸色青紫,是个男孩。 都没有了呼吸。 但是,萧葭头有些晕,身上一阵一阵的冷,她找的那个孩子呢,那两个奴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不按原来的计划。 萧葭眼前一黑。 殿内,没有人敢说话,除了谢郁,所有人的头都死死地低着,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突然,屋内传来重物砸到地上的坠落声,一名宫女进去之后,立刻惊呼:“快来人,太后晕倒了!” 谢郁面色沉重,“马上去请太医。” 良久没有说话,直到太医院的人到了,谢郁才动了一下,缓缓开口:“把孩子和贵妃葬到一处吧,让母子二人九泉之下也能在一起,长倚母亲膝下。” 他的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悲伤和哀痛。只是,谢郁的唇角却勾起来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让人看了只觉得全身发冷。 闻瑎甚至还没有摸清楚状况,就被人赶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80节 一尸两命,萧贵妃死了,孩子也没了。这也太魔幻了,即便古代女子生育风险很高,但这是皇家,闻瑎的眉头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 剖腹产的技术在华夏已经有了几千年的历史,不过多是运用于古代帝王之家,而且是已经死亡的孕妇身上,妇人死后,需要取出腹中胎儿才可安然下葬。 萧贵妃怀着的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在她临盆之前,肚子里的孩子定是万无一失的,绝对是还活着的。 胎儿和母亲皆丧命,只能是发生在萧贵妃临盆之时。萧太后对萧佩婉肚中孩子的期待不言而喻,萧葭一定做了充足的准备确保萧贵妃的生产万无一失了,但是事情却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顺利,所以才会情急攻心以致晕厥。 是真的是难产意外,还是人为。闻瑎不敢下定论,但是却直觉地认为,这不会是一场简单的意外。 后宫之中,有谁会对萧贵妃和她腹中的孩子下死手,又有谁能避开萧太后的严加防范,而且真的成功。 皇后,闻瑎想到袁若月,瞬间否决了这个念头。或许皇后和萧贵妃有些矛盾,但是皇后的手没有那么大,即便袁若月的家世好,但是却不足以越过萧太后。 其余的嫔妃,更不可能。 闻瑎心里否定了诸多想法。 额头的汗珠不经意地落到了唇角,闻瑎下意识地舔舐了一下,喃喃自语道:“虎毒还不食子呢。”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终于从码字软件里出来了 今天是北方小年,也是闻瑎童鞋的生日,祝她生日快乐。 ----- 第91章 虎毒尚不食子,但这是皇家,哪来那么多所以然。 闻瑎把头上的官帽扔到一边,脱下了外面的绿色的官服,躺到床上闭目养神,丝毫也不想动弹。 谢郁没让太监叫醒闻瑎,他站在窗外,看着已经熟睡的闻瑎,眼眸微沉,随后就离开了。 萧贵妃薨,被追封为皇贵妃,葬入妃园寝。而那个死去的孩子就葬在萧佩婉墓地旁边。 萧太后的寿宴原本就在十几天后,但是因为这件事今年似乎也不打算再举办了,宫里宫外纷纷称赞太后重情,不过,即便如此,贺礼依旧源源不断地从外面运送到宫中。 萧太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出过慈宁宫了,众人皆以为萧太后因为萧佩婉的事情过于悲痛,以至于病倒了。 若真是如此,那也就算了。萧葭把茶桌上的一套瓷器推到地上,慈宁宫的其他瓷器也被她砸得稀碎。 她是被谢郁那个黄口小儿给软禁了。说得好听,她忧伤过度,可实际呢,她连走出这慈宁宫一步都不行,这宫里的太监、宫女全都换了新人,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哈哈哈,萧葭无声地大笑着,眼角的泪痕已经凝固了。她不甘心,一点都不甘心。 姐姐死了,是病死的。但就因为自己是庶女,就因为自己的母亲与原来是萧家夫人的侍女,萧博崇一直对自己存有偏见,他觉得是她害了萧镜,从那之后,萧博崇再也没有来见过自己一面。 萧家,说得好听是娘家,是自己的助力。若非她后来成了皇后,成了皇太后,他们怎么可能瞧得上自己。 皇帝把自己当做萧镜的替身,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得照她的样子来,整整十年,她都要装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去取悦一个男人的欢心。 没关系,她可以忍,她要往上爬,一步一步,她成了皇后,她想怀孕,她想生下皇子,她想让自己的孩子当皇帝。 她悄悄地找来了宫外的郎中替自己把脉,想着调养身体,结果呢,原来她早就被下了药,她根本无法有孕。 萧葭有时候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敏感,那时几乎是一瞬间她清楚了,是皇帝下的药,他不想让自己怀孕。为了萧镜的儿子,为了姐姐的儿子。 谢郁年幼被拐出京中,其实是她干的,她找人把谢郁扔到了外面,本想让他自生自灭,结果还是心软,给他下了药,把他交给了一户人家抚养。 但是没想到,没想到谢郁居然会参加科举,也从未想到监考的那名官员不仅见过陛下也见过萧镜,几乎是一眼他就将谢郁认了出来。 还好,那时候先帝已经老了,神志已经不清醒了,她又把谢郁接了回来,重新给他下药,让他把自己当做恩人。 她一直以为谢郁被蒙在鼓里,等着一切尘埃落定大权在握,但是可笑的原来是自己,在自己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把所有的希望都打破了。 谢郁就在这个时候到了慈宁宫,他看到一片狼藉的宫殿,不怒反笑,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姨母,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若是不喜这些物件,让下人扔了去。” “谢郁,不用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哀家可不想见你这副嘴脸,没想到好心被你这白眼狼当做驴肝肺,本宫千辛万苦把你从那个偏僻的小县城接回来,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本宫的。” 萧葭捂着大幅度起伏的胸口喘着粗气,“你和先帝可真不愧是父子,真是像,一样的没心没肺。” 谢郁半点没受这语言干扰,反问道:“既然您这般说了,那朕就要好好问了。姨母可知,当初你是从何处将朕接回宫中,又是用了什么办法,以至于朕对那段时间的回忆依旧模糊不清。” 萧葭冷眼看了谢郁一眼,冷啧了一下,即便面容已稍显老态,但是依旧可以看出萧太后年轻时无限的风情,她的唇角勾起明显的嘲意:“陛下若想是知道,那就去黄泉之下问那些知情人不就行了,哀家年纪大了,可什么事都记不清了。” 谢郁听到这番回答也不失望,萧太后这样的人,做那种要被株连九族的事情怎么会留下马脚。不说也就罢了,对朕估计也不甚重要。 萧葭这般冷嘲热讽,但谢郁却丝毫不回话,她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心里更加憋屈了,忍不住冷冷地斥骂谢郁,“谢郁你这竖子,本宫现在虽然被囚禁于这冷宫之中,但到底是你的姨母,自然有资格教训你。萧佩婉怀着你的亲生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却连这畜生都不如。等你九泉之下,烈祖烈宗自然是会好好教训你。”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好听,萧葭本以为谢郁会发怒,正准备继续骂他。 谢郁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萧葭,“姨母,朕一直想问,您老人家难道就觉得萧佩婉的魅力如此之大,连朕都能被迷惑吗?” 萧葭还没准备发力,就被谢郁这话问得措手不及,她彻底撕破脸,直接问道:“你这畜生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郁轻轻地笑出声,但是在萧葭听到却仿佛是对自己无边的嘲讽。 “姨母,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萧佩婉肚子的孩子可不是朕的,那晚她和那侍卫颠鸾倒凤,莫不是您真以为是您给萧佩婉的药起了作用。” 萧葭面如死灰,眉间的褶皱仿佛在脸上凝固,空气安静了,过了很久,她才问,只是这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但比之刚才已经平静很多了。 “所以,从佩婉怀孕的时候你就知道,那不是你的孩子。” 谢郁的表情终于带上了一些冷意,“是啊,若是萧佩婉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朕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只是姨母,这种丑闻,朕宁愿让它消散于泥土之中,也不愿让天下人耻笑。” “所以呢,你打算如何处置我,是和我那可怜的侄儿一样悲痛过度身死,还是直接病死呢。”萧葭终于冷静下来了,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平静地看着谢郁,眼神中带着一丝绝望。 “朕不会让你死的,你寿辰那天,便搬去秋霜殿去吧。” 萧葭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好,把我打发到冷宫去住。” 等谢郁离开之后,不愧是先帝的儿子,和他一样无情,把自己打发到冷宫里,在自己寿辰那天,这是要诛自己的心啊。 萧葭再也坚持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 六月下旬,宫中的一切已经恢复了正常,萧贵妃的离去除了空出了福宁殿之外,再无其他变动。 闻瑎用过午膳,在院落内走动着消食。 那李公公却突然闯进来,神情凌乱,不修边幅。闻瑎吓了一跳,以为见到鬼了。 青天白日的,不是闻瑎害怕,而是她早以为福宁殿里服侍萧佩婉的太监宫女早已经被陛下秘密处死了。 外界对陛下的评价都是情深意重,闻瑎却并未被谢郁在外的表现蒙蔽双眼,不过这不是闻瑎十分敏锐或者能够洞察人的感情。而是因为闻瑎每天跟着谢郁几乎十二个时辰,谢郁在没有外臣或者其他太监宫女的时候丝毫不加伪装。 别说伤心了,她甚至能从谢郁的表情上看出丝丝的愉悦,而且皇太后如今在慈宁宫已经待了快要半个月,丝毫不见她有什么动静,闻瑎于是对自己的推断也更加确信了,也愈发觉得谢郁深不可测了。 也正因如此,她自然不觉得福宁殿里萧佩婉的贴身仆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闻瑎还在盯着李公公看,试图分辨出此人是人还是鬼,他有影子,还好,闻瑎迟疑地望向他,“李公公?” 话音刚落,姓李的太监已经给她跪倒在地上了,像是最开始第一面他对皇帝的跪拜一般,如今正对着闻瑎痛哭流涕。 “闻大人,奴才原来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原谅。” 闻瑎退后了几步,“所以李公公,你想说什么?” 李太监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人的名字,他颤抖着双手递给了闻瑎,“大人,这是我家老父老母和弟弟的名字。” 闻瑎没有接,只是扫了一眼。 “李公公,有事你就直说吧?你应该也知道我的性子。”闻瑎说得毫不留情,半点不给李太监丝毫遐想的余地。 “闻大人,您是不是还在生奴才的气,”这话还没说完,李姓太监就开始抽自己的脸,力道之大不过一巴掌半边脸就肿了起来。 闻瑎依旧冷着眼看他,甚至有心思瞎想这人是不是原来经常干这种活儿,怎么动起手来如此熟练。 李太监自己扇了自己好多下,他看闻瑎一直没有反应,脸上微微有些窘态,他停了下来。 “闻大人,奴才当初那样对您,都是萧贵妃的授意,绝非出自奴才本意。奴才知道您心善,所以求求您,救救奴才的家人,奴才的一家老小都在贵妃手里,但是现在娘娘她薨了,没人知道奴才的家人在哪?求求您帮帮奴才,奴才愿意给您做牛做马,就算把命给您都行。” 闻瑎蹙了下眉,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若是放在一年前,不用李公公跪地磕头,她可能就已经心软同意了。 不去求那些掌权之人,反而来求不过几面之缘,甚至有口舌之交的自己,这李公公可真是可笑。 “李公公,你还是先起来吧。在下不过六品小吏,京城随手一抓遍地都是。你来求我,不如去慈宁宫求求太后。” 李太监泪眼朦胧,但是他那副样子实在称不上雅观,甚至有些不堪入目。 “闻大人,太后娘娘不在慈宁宫,奴才在冷宫见到了她。太后娘娘,已经疯了。”李太监给闻瑎重重地磕了下来,“您是离陛下最近的人,也只有您能求求陛下了。奴才的家人都是无辜的,您救救他们吧。” 闻瑎还沉浸在太后在冷宫的消息之中。 还没等闻瑎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人的脚步声,声音冷得就像是冬日的雪一样,凌冽且没有丝毫温度,“若是想救你的家人,何不来求朕?”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们这里下了好大的雪,真的是鹅毛大雪(激动转圈圈.jpg) 第92章 这声音闻瑎可太熟悉了,只是陛下怎么会来自己这里,闻瑎这般想着,连忙给谢郁行礼。 谢郁表情丝毫未变,看也未看闻瑎,“行了,免礼。” 闻瑎垂眸,睫毛微闪,陛下来得这么巧,让自己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在门外偷听。自己当初偷偷被萧贵妃召见的事,一定是被陛下知道了吧,所以她待会要怎么解释。 闻瑎有些不自在地搓了一下手心,“陛下,微臣——” 谢郁打断了闻瑎的话,“等会朕再听你解释,现在朕只想好好问问李公公?不顾礼节地闯入起居郎的住处,该当何罪。” 李太监早就被突然出现了皇帝吓傻了,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他还能活到现在,除了自己之外,守在贵妃娘娘身旁的三名大宫女已经自缢身亡了,他甚至不敢相信是她们真的自缢还是别人有意为之。 而且守在福宁殿的那个侍卫,那是娘娘从宫外带进来的老相好,某次自己偶然瞥见了两人鱼水之欢之后,却被那男人瞧见了。贵妃娘娘害怕他泄密,把他在宫外的家人全部抓走关了起来。 就在前些天,那个侍卫也突然暴毙了,李太监担惊受怕,夜不能寐,陛下一定是知道了,一定是知道贵妃背着他偷情了。 李太监不敢再浪费一点时间了,他偷偷顺着小路去找太后,竟然偶然看到了冷宫内那个穿着朴素如农家妇女的人竟然和太后一模一样。 原来太后也被圈禁了。 他害怕家人出什么问题,实在没有办法才求到了闻瑎这里,他以为起居郎为了守护自己和萧贵妃暗中见过的秘密一定会答应的,谁知竟然这么不凑巧地遇见了陛下。 但是李太监不知道的是,他能见到了这一切都是谢郁有意为之,就是为了最后让他能找到闻瑎这里来。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81节 “陛下,奴才没有办法了,奴才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您,求陛下救救奴才的家人吧,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清楚。” 谢郁眸色骤冷,周身流露出来的气质,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肃杀之气,“朕已经找人将他们放回去了。至于你——” 李太监松了一口气,他脸上出现了这阵子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奴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来世奴才一定会报陛下的大恩大德。” 闻瑎听到这种话,就知道李公公已经有求死之心了。 事实也果然如此,一天之后,李公公的尸体被抬出了紫荆城,被大火焚烧,骨灰随风散走,不留痕迹。 “起居郎,你在想什么,若是有空发呆,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跟朕解释这件事。”谢郁站在那里,语气和表情淡定甚至不见半分失态,但是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那般居高临下的姿态。 陛下果然是知道了,闻瑎抿唇,立刻下跪,“微臣当初曾被皇贵妃请到福宁宫,但是微臣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出任何有违陛下的事情。” “是吗?”谢郁盯着闻瑎,语气平静,却忍不住让闻瑎心里一怔。 陛下莫非不相信,那她能怎么解释,难道说她是个女人根本没有作案工具。闻瑎的睫毛颤着闻瑎,鼻尖冒出了一丝冷汗,有些心慌无措。 伴君如伴虎,上午陛下还对自己温和浅笑,现在却这种骇人的模样,她要是这番大难不死,绝对要想办法出宫,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 在这么待下去,她可能不会被累死,但一定会因为每天都担惊受怕然后被吓死。 闻瑎猛然抬起眼,直视着谢郁的双眸,“陛下明鉴。当初皇贵妃询问微臣陛下近况,微臣绝对没有丝毫透露陛下的半点讯息,若微臣说谎,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谢郁被闻瑎的那双眼这般看着,忽然皱了下眉,移开了视线。 “既然如此,当初为何不直接告知与朕,还是爱卿以为朕是可以随意任你隐瞒的吗?若是所有官员都这般想法,那朕当这皇帝当的如此闭目塞听,是把朕当成傀儡吗?” 闻瑎双眼紧闭了一下,“陛下息怒,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谢郁看着闻瑎跪在地上的样子,嘴角淡淡扬起,目光从她忽闪的睫毛掠过,移到她有些颤抖的嘴唇上,眸中染上了些许怜意。 起居郎,朕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朕为什么会对你有这种奇怪的感情。 “你起来吧,若有下次,朕不会轻饶。”谢郁敛眸,掩去了刚才的神色,离开了此处。 闻瑎的后背已经被冷汗踏湿,陛下刚才的意思是不打算追究了,闻瑎松了一口气。 她擦去额头的细汗,眼睛有些干涩,闻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就一股脑全喝到肚子里去了。 燥热的夏暑。 闻瑎却感到了冷意,先是从后背慢慢蔓延到了全身,她打了一个寒颤。 她刚才甚至以为陛下会治自己一个□□后宫的罪名,若是那样,便是死罪。而且自己女人的身份一定会暴露,之后她会遭遇什么,闻瑎一点也不敢想象。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否极泰来,否极泰来。 闻瑎又倒了一杯水,拿起水杯的那只手依旧颤抖着,一个不稳,水杯摔倒在地,闻瑎用力甩了甩手,才勉强不再发颤,她把地上的水杯捡起来。 她原来活得还是太过于天真了。 闻瑎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强烈的刺痛感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手臂上瞬间出现了一片红痕,没过多久就肿了起来。 闻瑎像是想到了什么,冲到卧室内,从胸前掏出一把钥匙,把一个小匣子打开,她握着里面的锦囊,深呼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她以为自己是不怕死了,没想到等到自己会死的那一瞬间,她才明白原来她还怕死,尽管她对这个万恶的古代社会有诸多不满,但是她还想活着。 闻瑎没有拆开锦囊,又把它重新放回了匣子之中。 此后,闻瑎愈发沉默了,在谢郁面前,她几乎藏起了自己的所有情感,就像她原来开玩笑调侃自己的工作就像个多功能摄像机一样,闻瑎现在便是如此一板一眼,一言一行都没有出过任何错误。 七月初的时候,谢郁在文德殿面见了十几位高官,闻瑎和其他起居舍人站在柱子的旁边记录众人的谈话。 笔尖划过宣纸,相互摩擦发出细微的令人愉悦的声响,鼻尖淡淡的笔墨书香之意,让她枯燥的记录生活没那么糟糕。 闻瑎的笔没有丝毫停顿,流畅干练的小楷逐渐铺满整张宣纸。 也就是这时,闻瑎蘸沾徽墨的笔尖突然顿了一下,不过也就一瞬罢了,她又继续书写起来,不再走神丝毫。 等到这场长达一个时辰的会议结束,等到所有大臣和官员离席,等到闻瑎将记录了整整十二章的宣纸交付给一旁守着的太监之后。 她才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趁着落日的余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原来殷君馥马上就要凯旋了,闻瑎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直到连眉梢都不可抑制地露出些许笑意来。 黄昏的光线洒在宫中黄色的琉璃窗上,折射出美丽的光。 七月的某日,夏日的热气还没有完全消散,但是每至傍晚,初秋的丝丝凉风吹拂到脸颊上,却是无比惬意,仿佛一整天的疲倦之意都被这微风吹走。 不经意地,闻瑎抬眸,才发现自己居然又走到了湖边。湖面上泛着暖黄色的光晕,荷花已经全部绽开,荷叶倾倒,湖中满是新绿之色,荷叶在风中摇曳到荷花深处,闻瑎的心情又好上几番。 她的步伐比刚才轻快了好多。 还未走多远,闻瑎被人叫住了。 “闻大人请留步。”声音轻柔好听。 闻瑎转身,叫住自己的是一个宫女,他好像没什么印象。 闻瑎作揖,询问道:“不知道这位姑娘有何事?” 宫女指了指自己身后,“我家皇后娘娘见到闻大人,突然起了兴致,想邀大人去凉亭小坐。” 闻瑎瞬间想到了上次陛下对自己说过的话,要是又被陛下知道,是不是会把自己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 即便那次的事已经过去一旬之久,但闻瑎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闻瑎苦笑道:“姑娘,劳烦您和皇后娘娘说声抱歉。在下不过一个外臣,实在不好独自和娘娘见面,还望皇后娘娘不要怪罪微臣。” 不过这位皇后身边的宫女却一脸闻瑎不用担心的表情,“闻大人,我们娘娘可不是那样的人。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的,陛下也是知道皇后娘娘性子的,您不用担心这一点。” 闻瑎还是婉言拒绝了。 宫女看着闻瑎的那双眼睛,脸红了一下,也有些不好意思再去逼迫他,“闻大人,要不这样吧。您和奴婢一道去,亲自和皇后娘娘说,奴婢人微言轻的,实在没那个勇气。” 闻瑎看了看宫女身后的那处凉亭,的确有很多人,除了袁若月之外,一众的太监、宫女都侍立在庭外。 大大方方,被人瞧见也无甚担心。 袁若月似乎看向了这处,眉眼弯了弯,似乎在笑,又似乎只是默默地看着。 闻瑎没有和袁若月对视。 她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同意了。闻瑎抿唇跟在宫女后面,这段只有十几丈的路,她此刻却觉得无比漫长。 袁若月坐在凉亭上,夕阳的余晖撒到她的细润如脂的脸颊上,红粉青蛾,空谷幽兰,仿若天上仙误入人间。 闻瑎不敢再看,她低下头双膝跪地,“臣闻瑎,参见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说: 否极泰来 第93章 “闻大人,不必多礼,快请起吧。”袁若月的声音冷冷淡淡和她的人一般。 闻瑎站起来,低垂着眼睛,依旧不敢与袁若月对视,“皇后娘娘,微臣斗胆,您有何事找臣。” 袁若月轻轻挥了挥手,站在凉亭外的太监、宫女们自动往后退了两三丈。 “闻大人先请坐吧,不必如此拘谨,先请坐下。我一直想找时间和你好好谈谈,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和萧贵妃当初和自己说话时的缱绻绵软不同,闻瑎不能从袁如月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感情,闻瑎有些放心了。 最近自己实在有些草木皆兵了,闻瑎心里叹了口气,现在她也不清楚,萧贵妃是真的看上自己了还是假意托词为了从自己口中套话。还好,这个世界里还是正常人多一点。 闻瑎坐到袁若月的对面,刚坐下,对面的袁若月就发出了一声轻叹,让原本刚有些放松的闻瑎瞬间被吓住了。 不过他人看来,闻瑎依旧是面色沉着、淡然冷静、目光坦然,几乎没有人能从外表窥探出闻瑎内心的真实想法。 “闻大人应该还记得我吧?”袁若月双眸微抬起,看向闻瑎的目光之中不知为何流露出了些许担忧。 闻瑎垂首恭敬,“臣自然记得皇后娘娘,当初在下曾在袁府门前与您有过一面之缘。” 闻瑎不假思索地说出那句话之后,才发现从她见到皇后娘娘到现在,袁若月的自称一直都是我,而非本宫。 袁若月眉心微动,很快抿嘴笑了一下,不过这笑容转瞬即逝,“既然闻大人还记得我,那我就直说了。” 袁若月的语气并不轻快,反而满是担忧和沉重,闻瑎的表情严肃起来,以为她有什么大事,连忙凝神细听,将刚才的疑惑暂且放置一边, “闻瑎,我很担心你,陛下有没有哪里对你不好,或者对你动手动脚,就是对你做出奇怪的动作。”袁若月这句话的时候有些磕绊,完全不似刚才流利自然。 所以刚才皇后娘娘那么沉重的语气,是为了和自己说这种事。嗯?后宫中的娘娘们都是这么奇怪吗? 这是什么问题,陛下对自己好不好,有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这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辞,陛下能对自己做出什么奇怪的事,难道是上次陛下对自己的训斥被皇后娘娘知道了。闻瑎的眉头轻皱,如何想也想不出皇后娘娘为何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还是说皇后娘娘知道陛下什么秘密,然后这个秘密还和自己有关。 闻瑎纠结着,眉眼微蹙,不应该啊,她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守在陛下身侧,陛下除了不太爱翻后宫的牌子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很正常啊。 那或许是皇后娘娘知道了她和谢郁少时曾是同窗。如果是这样,那闻瑎倒没有原来那么担心了,她有些放松。 袁若月观察着闻瑎的表情,看出了她神情中的纠结之色,袁若月以为自己猜对了,然后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然后袁若月说了一句:“闻瑎,你若不愿意,我会帮你的。” 等等,皇后娘娘到底在说啥?为什么她越听越迷糊了。皇后娘娘不是知道自己少时和陛下曾同窗吗? 闻瑎惶恐地起身,恭敬地出声:“皇后娘娘,微臣过于愚笨,实在不懂皇后娘娘您的意思,还望娘娘赎罪。” 闻瑎这话一出,袁若月虽依旧一副清冷神色,但是看向闻瑎的目光却愈发悲哀了。 “闻瑎,你不必如此害怕。我说过了,本宫会帮你的。” 闻瑎觉得自己可能在梦里面,不然一国之后为什么会说这种自己听也听不懂,也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闻瑎,你不必在这样了。本宫身为皇后,不会因为此事而心生妒意,也不会为此而怪罪于你。” 这一个字一个字她都听得懂,怎么连在一起仿佛就是在听天书,闻瑎深呼了一口气,但是声色莫名其妙地有些颤抖,“皇后娘娘,可能真的是微臣过于愚笨了,微臣是真的听不懂。” 皇后娘娘,要不咱们打开天窗说亮化吧,她是真的一点也搞不明白啊。 袁若月看着闻瑎如此抗拒的神色,抿唇沉默,最后才道:“闻瑎,陛下是不是强迫你做佞幸,就如那汉景帝与邓通。” 明明是问句,但是袁若月却说得斩钉截铁仿若这就是事实一般。 佞幸,男宠,皇后娘娘到底从哪里看出的这些痕迹。与其说是陛下对自己有这种方面的想法,还不如说陛下想把自己挫骨扬灰。 “皇后娘娘,微臣虽然不知您从何处得知的这种结论,但是微臣可以用性命担保,绝无此事。皇后娘娘您也不必担心。” 闻瑎的眉宇之间再次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静,只是语气里稍微带上一点怒意:“皇后娘娘若是没有其他事,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闻瑎觉得刚才认真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到底为何会被袁若月捕风捉影成这种地步。不论自己的性别如何,把自己的仕途晋升归结为一句陛下的佞幸,然后便全盘否定吗?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82节 袁若月眉头蹙了一下,陛下原来还未做什么。 “闻瑎,你乃是一甲探花,又在宜新那个小县之中做出如此政绩,君有鸿鹄之志,难道甘愿被关在着皇城之中,做一个起居郎吗?” 袁若月刚才的话原来并非自己想的那种意思,闻瑎自然是不想在待在宫中,每日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命丧九泉。可是,皇后娘娘与自己非亲非故,为何帮自己。 袁若月望着闻瑎,似乎在斟酌要不要说什么,她的目光一凛,即便依旧神色淡淡,但是气势却不一样了,“闻大人,本宫身为皇后,掌管凤印,自然有权监督整个宫中的秩序。陛下这种做法不合正统,本宫自然要不留余力的维护后宫章程。” 是这样吗?闻瑎垂眸遮住目光中的锐利,开口道:“微臣斗胆,问皇后娘娘一个问题。您为何认为陛下对微臣有这种想法?” 闻瑎的眼神里,不是她曾在梦中期望的柔情,而是警惕怀疑。袁若月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丑,是一个笑话。 可是她的确不想,不想让她梦中的白衣少年被深宫玷污,不想让闻瑎陷入皇城的枷锁内。 她是怎么发现的,她可能早就发现了,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袁若月当初曾以为陛下对萧佩婉才是真爱,可是那天,她因为萧佩婉的丧事处置的事项来询问陛下,门外不知为何没有侍卫,门外也没有通报的太监。 袁若月虽然疑惑,但还是走进了殿内,然后她看到了陛下正入迷地注视着正在记录文册的闻瑎。 御书房很安静,只有笔墨书香。温暖的甚至燥热的阳光将袁若月的身体包裹着,她却仿若如坠冰窟。 她那时候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她打算迈入房内,谢郁却突然抬头用截然不同的冰冷的视线注视着她,把她逼退了。 袁若月不知道当时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是一定很难看,她和谢郁走出殿外,袁若月把自己来的目的问完之后,才终于开口问了那个问题。 “陛下,臣妾想问为何刚才不让臣妾进入屋内?”他不想让自己打扰那个正在奋笔疾书的青年吗?袁若月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不对劲了,袖中的手死死地攥在一起,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为何愤怒。 谢郁的脚步顿了一下,低头平静地看着袁若月,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皇后,朕表现得还不明显吗,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 “陛下是什么意思,本宫身为皇后,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起居郎吗?”袁若月抓住了谢郁的龙袍,有些逼问他的意思。 “朕还有其他事,皇后若是没有其他问题,就回宫去吧。”谢郁手腕微一使力,便迫使袁若月吃痛地松开了手。 她回宫之后,吩咐下人调查。她才知道,上一任的起居郎,他的待遇和闻瑎是截然不同的,没有独立的院子,没有靠近陛下的住处,他和起居舍人等其他官员一起居住在内务府为他们准备的屋子内,甚至被陛下要求除非必要不能跟在自己身侧。 袁若月眸色冷下来,“闻大人,或许是本宫弄错了,贸然耽误你了这么长时间,倒是本宫该给你赔罪。如此,本宫便不多留你了。” 说完之后,袁若月便起身离开了,衣袂飘然,徒留闻瑎站在凉亭之中,有些不知所措。 皇后怎么态度转眼就变,而且她刚才的问题还未给自己恢复呢。 闻瑎揉了下鬓角,感觉那处生疼,她不打算在这处久留,便迈着大步走回住处。 此刻天色还未彻底暗下,西边还能看见熹微的一丝红光。 晚膳过后,月亮已经挂上枝头,闻瑎刚至含凉殿主殿,就被谢郁身边的大太监赵嗍拦下了。 赵嗍告诉闻瑎,陛下不在这里,而是在含凉殿外的一处花园凉亭,并吩咐闻瑎过去。 闻瑎接过赵嗍手中的纸灯笼,在夜色之中走向的宫殿深处。 谢郁此刻正坐在石椅之上,夜色下,谢郁那处是这后殿深处唯一的光点。闻瑎顺着光走过去,她把灯笼放到地上,正准备行礼,却被谢郁制止了。 “闻瑎,坐朕身边。” 闻瑎不知为何警铃大作,傍晚袁若月的话变成魔咒一般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浮现。 别多想,千万别太自恋了,哪来那么多人看得上自己,她又不是小说里的万人迷,这是现实。只是谢郁上次给她的威压太重,以至于现在只要闻瑎和他共处,就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夜色是最好的保护伞,它遮住了闻瑎眼中的谨慎小心,也掩盖了谢郁眼中的探究。 谢郁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闻瑎上下打量,深邃的眼眸在黑夜之中越发深幽,里面透漏出的光让人捉摸不透。 “起居郎,听说今日酉时,你与皇后在凉亭相谈甚欢。” “微臣——” 谢郁似乎轻笑了一声,声音飘入闻瑎耳内,“朕并非要怪罪你,皇后的品性朕还是略知一二,她是标准的贵女,不会做出什么僭越身份的事。” “只是朕有些好奇,皇后和爱卿你谈了什么。” 闻瑎听不出谢郁有什么其他的情绪,他说话时的语气让闻瑎仿佛以为两人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仿佛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闻瑎清楚这只是自己的错觉,谢郁的这番话一定有他的用意。而且,皇后娘娘和自己谈了什么,她若是真敢说出来,那才真的是大逆不道,自寻死路。 闻瑎拱手垂眸,“皇后娘娘和微臣所谈皆是陛下,皇后娘娘很是关心陛下。” 避重就轻,是根本不打算回答朕啊。谢郁戏谑地看着闻瑎拙劣地编着谎话,其实就算她不说,朕也能猜到皇后到底会和朕的这位起居郎说些什么。 不然他为何要特意吩咐御书房门外的侍从离开,专门给皇后窥伺的机会。谢郁晦暗不明的看向闻瑎,突然一阵恍惚,是啊,萧葭死后他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当初事情的真相了。 闻瑎垂眸,睫毛颤得厉害,陛下为什么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谢郁伸手轻触闻瑎的肩膀,然后动作倏忽暧昧起来。闻瑎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 观察了闻瑎如此之长的时间,谢郁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鱼儿也是时候要收网了。 第94章 谢郁偶尔会做梦,梦中是两个少年,求学相知,即使好友又是知己,可是谢郁一直不认为那个爱慕却不敢言说的身影是自己。 但闻瑎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即便那些不知真假的梦境依旧模糊,但是梦里的情感却愈发清楚。是因为朕遇见了闻瑎才把梦里的身影代入到了闻瑎身上,还是梦里的少年好友就是眼前人。 谢郁知道这后宫的嫔妃之中,没有一人真心在意自己,她们拼了命的想挤进皇宫是为了他身后的权利。皇后自然也是一样,大家闺秀,世家贵女,是被推选出来的最好的人选。 封袁若月为后,便是将袁家彻底拉拢到了身边。袁家父子能力卓群,自然会是他权衡制约群臣的利器。 只是,袁若月的表现偶尔却会让谢郁感到奇怪,因为这位皇后不仅不对自己夜宿宫中却从不宠幸与她的事情感到焦急恼怒,也没有将此事告诉母族,反而偶尔会露出敬佩甚至赞叹的神情。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再费功夫费心此事。后来谢郁偶然从袁若月口中窥得了为何他这位出身世家的皇后,会如此奇怪。 原因竟是因为女人那种天真的感情,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谢郁知道袁若月或许有喜欢爱慕之人,但是他不在意。皇后只要履行好皇后的职责,把朕的后宫管好便可。 谢郁不认为他会为了一个虚幻的甚至不知真假的人影而不去宠幸后宫嫔妃。这两年的时间,他从不临幸一人,只是因为他知道倘若后宫中有任一女子怀孕,那腹中胎儿便会成为萧太后的筹码。 这紫禁城各宫之中都有萧葭的爪牙,避子之类的药物又非只喝一次便可,倘若忍一两年便可解决这一心头大患,那这桩交易无比划算,他是自然愿意。 不过,如今萧葭虽已不成气候,但是谢远林在黑宁蛰居已久,甚至不惜暗中与匈奴异族来往,就是为了把朕拉下皇位。 眼前的起居郎似乎和他那“好大哥”打过交道,似乎还颇得他喜爱,谢郁看着眼前的闻瑎,眸中神色闪动。 谢郁掐着闻瑎的脸颊,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若梦中之人真是这般模样,也怪不得朕会思慕与此人。 谢郁凑近,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朕的皇后是不是以为,朕想学那卫灵公、汉哀帝,断袖分桃,与起居郎有什么不成?” 点点灯火下,闻瑎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简直是有趣极了。 这张脸朕真的很熟悉啊,谢郁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突然加速了,似真似假,连自己都摸不清是为了试探还是真心实意:“爱卿的这张脸的确令人浮想联翩,如今这般模样也是楚楚动人,惹人怜爱。朕或许理解,为何哀帝不忍惊动董贤而割断衣袖了。” 闻瑎唇色惨白,大脑宕机了。一切都是幻觉,一切都是幻觉。 “好了,闻大人,朕不开玩笑了。”谢郁把手收了回来,畅快地大笑出声。 闻瑎还在楞在原地,仿佛被冰冻一般。 “闻大人,怎么,还要让朕请你才肯起来?”谢郁挑了挑眉,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调侃。 闻瑎一脸菜色,一天被这夫妻两人戏弄了两次,如果不是身份摆在这里,她想狠狠地锤眼前的这位陛下一顿。 “陛下恕微臣无礼,但日后还是请陛下万不要再开此类玩笑了。”闻瑎的表情僵硬,丝毫不见任何玩笑之意。 谢郁一手撑着脸,平日里那双充满侵略性的面容此刻竟有些温柔,轻声说道:“闻瑎,你原来可曾见过朕?” 见过如何,未见过又如何。闻瑎还没从刚才惊吓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脑海中瞬间闪过这句话,她嗫嚅了一下唇,并没有出声。 但是谢郁似乎也不打算听闻瑎回答,他转而继续说道:“朕有时会梦见一些事情,但是醒来的时候便什么也记不清了。说来也奇怪得很,但是朕感觉梦里的那个人是你。闻大人,你觉得为何会如此呢?” 所以说,陛下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了吗?原来那时她宽慰自己随意编造的话是真的。只是陛下既然真的不记得了,而且经过刚才的事,闻瑎觉得当做少时从未见过谢郁才是最好的选择。 “陛下或许是最近日日与微臣见面,所以才会将梦中之人的脸代入到微臣身上。”闻瑎说完之后,有些下意识地抿唇,然后坚定地回答:“若非微臣有幸登科,否则绝无机会见陛下圣言。” 谢郁若有所思的看着闻瑎,她不假思索就回复的这些言辞似乎毫无漏洞,甚至表情也不如刚才他询问上一个问题那般心虚,但是谢郁细细思索,却觉得有些不对。 他刚才的话明显是在与臣子拉近距离,但是闻瑎不仅断然拒绝,而且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他的说辞。可惜闻瑎不是一个草包饭桶,不然他可不敢保证后来会做什么。 不过一息,谢郁就失笑着道:“或许真如爱卿所言那般,是朕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爱卿也回去休息吧,朕也要睡了。”谢郁赶走了闻瑎,只是他望着闻瑎离去的身影,眸中却更加深邃了。 那天接二连三地受到皇帝皇后的连环暴击,闻瑎本以为自己日后在宫中的生活会愈发艰难,但没想到事情却完全不是这般,反而变得更加普通正常了。 自己不需每日跟在帝王身侧,反而是由她和另一位起居舍人轮流记录,自己空暇的时间多了很多。 某日,闻瑎在屋内,神情悠闲吃着一些零嘴吃食。那是她上次休沐结束前,特意托人去她原来居住的街道所买,东西还是原来的味道,好久不吃了,煞是怀念。 闻瑎眯起眼睛,坐在躺椅上上下摇晃,那姿态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不过就是外人见了,可能有些不太雅观。 若是她知道在被陛下那么开了一番玩笑之后会有这种结果,当初肯定不会因为那晚的事一个晚上都睡不着。 没想到现在的生活会这般舒适,起居舍人和她各轮流十天。即便还要来到宫中,但是只要偶尔誊写一些文册,不随意到后宫嫔妃的住处,几乎没什么事干。而且闻瑎自己也不爱出门,陛下分给自己的院落虽不大,但是每日晨起的太极还是绰绰有余。 不过,那日自己与起居舍人交谈,才知道原来的起居郎都不会居住在此。闻瑎伸了个懒腰,那又如何呢,既然陛下已经跟自己说清了,那她也不必再这么多思多虑了。 闻瑎有种预感,她可能不会在这宫中久留了。后来发生的事的确证实了闻瑎直觉的准确性,但那个时候,她的离开并非充满喜悦的。 闻瑎剥开鸡头米,扔进嘴里咀嚼,摇头晃脑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过脸上的表情很是愉悦。 不过,闻瑎眉头微蹙,她回家中修整的那天,宋端又亲自登门拜访,让她措手不及。只是闻瑎依旧不想见他,甚至让陆阿喜告诉师兄自己还并未回来。 宋端可能知道闻瑎在家,但是他却固执地等着,在待客厅待到了傍晚,夕阳已经垂落西下,闻瑎依旧没有出来,那时候他才离开。 闻瑎其实那时候有多次想要出去见他,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她害怕再见到去岁的宋端,害怕师兄不再是自己的师兄。 闻瑎想到此事,就有些食不知味,心里不知为何莫名浮现些许愧意,连嘴里的吃食也没有那么诱人了。 算了,事已至此,便不要多想了,闻瑎拍了拍脸颊,等到下次出宫她便亲自去和师兄见上一面,务必把所有事情都讲清楚了。 只是,大门突然被敲响,太监告知袁瞻来此处寻她。 “劳烦告知袁大人让他在外稍等片刻,下官马上就出来。”闻瑎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面。 袁瞻,她来找自己干甚,闻瑎看着自己不修边幅的发型,连忙随意把头发往后捋了捋,然后起身拍掉身上还不小心弄上的鸡头米的碎屑。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闻瑎此刻才打开大门。 袁瞻一身绯色官服,琼林玉树,身姿如松,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闻瑎,然后看到她的头顶,薄唇忽然弯了起来,那双斜飞入鬓角的浓眉甚至挑了一下,清冷的眼眸中有一丝浅浅的笑意掠过。 闻瑎见到袁瞻,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她原来还没觉得什么,只是和袁瞻多日不见,才发觉他和袁若月不愧是兄妹,眼睛一模一样。 袁瞻挑起眉毛,“珩屺,不请我进去?” 闻瑎侧身,他摩挲着手上的佛珠,与闻瑎擦肩而过,鼻尖轻嗅到了一丝闻瑎身上淡淡的让他沉醉的浅香。袁瞻闭眼了一瞬,唇角的笑意大了一些,走进了屋内。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83节 闻瑎本来并未打算关上房门,只是袁瞻却走近她,从她身后穿过将门合上,从正面看闻瑎仿佛被他搂在了怀中。 不过袁瞻实际上并未接触闻瑎,但是他身上的檀香却早已无声无息地侵入。 “珩屺,把门关上吧,我有话与你谈。” 袁瞻说完之后忽然伸手,闻瑎只觉得眼前一花,袁瞻就又离开了,只是手上拿着一个鸡头米的果壳。 袁瞻的视线从闻瑎还有些凌乱,甚至有些炸毛的发梢上掠过,冲着闻瑎扬了扬手,“我到还未见过你这般放松的样子。” 闻瑎尴尬地笑,袁少卿,你不用这般委婉我也听出来你似乎是在说我邋遢了。 袁瞻将那果壳扔到渣斗之中,他摩挲着手里的佛珠,收敛了神色,声音很轻,一丈之外几乎已经听不清了,“珩屺,你想离开这紫禁城吗?” 第95章 闻瑎先是诧异一瞬,然后脑海中一闪而过袁若月的脸,瞬间了然。皇后娘娘乃是袁瞻的妹妹,或许这就是她上次她如此确信地对自己说出那番话,如此有底气可以帮到自己的原因。 “袁少卿,下官未有过这种想法,并不想离开紫禁城。” 袁瞻抬眸瞥了闻瑎一眼,“你自进宫后比原来消瘦很多,我还想着是不是你不适应宫中生活才如此。不过今天我看你的样子,倒是我误会了。” 闻瑎避开袁瞻直视过来的视线,然后给袁瞻倒了一杯茶,声音也很轻,“文璲哥,我在这里挺好的,您不必担心。” 袁瞻然后接过那杯茶,轻抿了一口细品,眼眸睁大了些许,这茶是上品的龙井,是贡茶,每年都不会出几斤,他也只在陛下那处喝过,怎么闻瑎这处也有这般品质的茶叶。而且此茶不是陈茶,而是新茶。 袁瞻随意说道:“这茶香气清高,香馥若兰,口感更是极佳,汤色杏绿,乃是龙井上品。细细品味,沁人心脾,齿间流芳,回味无穷。” 这茶这么厉害的吗? 闻瑎此时把这杯中之茶已经当水一样全部下肚了,她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原来是这样,那我岂不是糟蹋了这壶好茶。” 袁瞻挑眉,将佛珠从手腕上拿下来在手中盘玩着:“你不知道?” “在下不是很懂茶,所以一直以为这就是平常喝的普通茶水,品鉴不出来个所以然。”闻瑎耸了下肩,毫不在意暴露自己的见识短浅。 袁瞻笑出了声,只是那双清冷的眸中全无笑意,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匀齐成朵,芽芽直立的龙井嫩叶。 “既然如此,那就不再打扰了。”袁瞻起身整了整衣服,然后自然地看向闻瑎,“对了,珩屺,若是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那承诺任何时候均可来寻我兑现。” 闻瑎点了点头,“多谢,文璲哥。” 袁瞻未在此处多留,闻瑎也不是那般爱寒暄的性格,自然也不打算多留他。闻瑎将袁瞻送至门外,便目送他离开了。 所以皇后娘娘真是行动迅速,但是她到底是用什么理由来说服袁瞻的。闻瑎不敢相信要是自己真的将心中真实想法告之袁瞻,会带来什么一系列的影响,而且现在她并没有想原来那把压力巨大了,并不急于一时。 闻瑎回到屋内,发现刚才袁瞻面前的那杯茶,几乎和自己倒的一样多,袁瞻除了最开始轻抿了那一口之外,再也没有动过了。 这茶有什么不对吗? 闻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是那个味儿啊,虽然比自己在家中喝的似乎要好上一些,但是这是皇宫内的茶叶,比家里好应该是正常的。 但是那家伙刚才头头是道把这茶说得好像茶中极品一样,却只浅尝一下。莫非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所以心情不愉。袁瞻应该没那么小气吧,估计是品味和自己不同吧,她是觉得这茶挺好喝的。 而且老师说得对,自己原来就是太喜欢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了,不过这也不能怨她。作为新世纪在红旗下长大的五好青年,从小就是被这般教育的。 所以原来真的活得好累啊!不要为他人的情绪负责,闻瑎又喝了杯茶解渴,这句话老师说得真的很对。 几天之后,又到了闻瑎当值。 风平浪静,初秋微凉,这时候正是一年之中最舒服的日子。 陛下今日没有召见大臣,整日几乎都在御书房内批阅奏章,那架势堪比高三备考的学子。不过也因为这样,闻瑎几乎没有太多需要记录。 她脑中思索着下次休沐要干什么,几乎是瞬间,脑海中就浮现了垂钓的画面。真的好久了没钓过鱼了,久到她都不清楚现在还能不能熟练地把鱼钩扔到湖中。 闻瑎手指动了动,有些手痒,真想现在就飞出宫去。啊,似乎不行,她得先去找师兄,唉,最近的事真是一个连着一个。 闻瑎的一时高兴一时难过一时犹豫踌躇,不过外人看来,就是闻瑎站在那处,目光直视前方,神情还异常严肃,几乎看不出她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问题。 谢郁敲了敲桌面,闻瑎没什么反应,他又敲了一下,闻瑎还是站在那处,目不斜视看着谢郁身侧的书架。 看来闻瑎最近休息得不错,难得见她会在自己这里发呆。他只得好笑地喊了一声:“回神了,起居郎。” 闻瑎双眸瞬间凉了一下,凝聚视线和声音的来源对视,然后立刻低头,“陛下,微臣刚才有些走神,还望陛下勿怪。” 谢郁将手上的奏折瞬间合上,发出了啪的一声,闻瑎耳朵抖了下。 然后几乎是她眨眼的功夫,谢郁已经站到了自己的眼前,搂着她的肩膀往外带,“朕在这里批阅了快要一天了,也有些乏了。正巧,爱卿你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谢郁比闻瑎要高上半尺之多,身形有比闻瑎健硕很多,她几乎是被谢郁的左手搂到了胸前,被陛下推着在走。 闻瑎双手尴尬地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也不敢触碰谢郁,“陛下,微臣可以自己走了。您可以放开微臣了。” 谢郁低着声嗯了一下,那声音顺着闻瑎的耳骨直接送到脑海之中,泛起一阵诡异的感觉。 “闻大人,你不会还在建议那晚朕的玩笑之语吧。若是那样,闻大人也太过小气了。” 谢郁可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明明朕见兄弟、友人之间,若是关系要好,也是这般的。若是闻大人实在拒绝,那朕只好当做闻大人还在生朕的气了。” 闻瑎的嗓子仿佛被一个鱼刺给卡住了,想说的话上不去下不来,陛下这种威胁的话,她上辈子小学三年级都不会再说了。 就这样,太监宫女们跟在谢郁和闻瑎身后,前面的两人勾肩搭背或者说一个把另一个搂在怀中,就这般走向了御花园。 闻瑎抿了下唇,她能说什么,她能拒绝吗?现在只能庆幸御书房和御花园距离不远,大约就半柱香的路程。 谢郁感受到闻瑎的身体越发僵硬,他“善心大发”地松开了闻瑎的肩膀,然后又用手拍了拍她的右肩。 “闻瑎,朕与卿真的是一见如故,此言并非嬉之。偶尔朕也会想,若是朕未出生在皇家,你我二人说不定会是至交好友。” 闻瑎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表情,她舔了下唇,睫毛颤抖。 他们,原来的确也是。 闻瑎喉咙干涩,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她最后只是沉默,然后低下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谢郁挥退身后跟随的侍从,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哑,尾音勾着笑意,“爱卿,你觉得这皇宫如何?” “自是极好,巧夺天工。”闻瑎不知道谢郁此话何意,也不敢多言。 谢郁偏着头,凑近她说道:“那爱卿想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闻瑎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表情也僵了一下,“微臣愚笨,还请陛下明示。” “愚笨,你若是愚笨,那天下可没几个聪明人了。闻瑎,你想留在朕身边吗,就像朕那天晚上说的,朕待你不会比汉哀帝对董贤差。” 闻瑎面色瞬间苍白,跪倒地上,“陛下,微臣——” 谢郁拦住了闻瑎跪拜的动作,他的用手撑着闻瑎的手臂,任凭闻瑎如何使力也下不去了。 谢郁依旧是唇间含笑的,他将闻瑎凌乱的发丝拂到了耳后,然后才说:“爱卿,难道未曾有人告诉你,性子不用这般急,听朕说完再跪也不迟。” 闻瑎如坠冰窟,牙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颤颤地拱手道:“多谢陛下指点。” “这般才对。”谢郁看着闻瑎,面如冠玉,眉如墨画,若是闻瑎是女子,也该是倾国倾城之色。 “可惜了,你若是个女子该多好。”谢郁的手抚上闻瑎的脸颊,将她蹙起的眉头抚平,在她的脸颊上游走着,“若是如此,朕愿为你遣散众人。” 闻瑎此刻是真的吓傻了,她一动也不敢动,任由着那双大手在脸颊上抚摸着,直到唇瓣之间忽然有了异样之感。 “陛下,唔,您,唔——” 谢郁舌尖舔了下唇,喉结也在缓慢地滚动,他掐着闻瑎的下颌,手指在她的唇内。闻瑎的舌尖不断抵抗,但皆是无用。谢郁闷笑了起来,“你现在的模样,甚美。” “爱卿,若你真是庸懦无能之徒该多好。朕就不会这般不忍,让你被束在这高墙之内,只能见朕一人了。” 谢郁松开了闻瑎。 被□□过的唇此刻是充血的艳红,闻瑎忍住干呕的冲动,“微臣为陛下为大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但是微臣不愿当一个佞倖之臣。” 谢郁:“朕也舍不得,卿有王佐之才,青云之志,委身与朕亦是大齐的损失。但是爱卿,若让朕这般轻易放手岂不是博了朕的面子。你若是愿意帮朕一个忙,即便是朕想,那天下也是不愿。” 谢郁的手抚摸着闻瑎颤抖的后颈,“就是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说: 快要换地图了 第96章 自然是同意的,她哪里敢不同意呢。 至于陛下让她去干何事,倒是一字也未说。 闻瑎收拾了包裹,便离开的紫禁城。她并未被撤职,现在依旧是六品起居郎。不过陛下允了闻瑎十天的假,之后让她再到宫中来,到那时他就会告诉自己,到底要帮他什么忙。 闻瑎从谢郁的言辞之中,已经嗅到了些许危险的味道,这一旬的假期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知道之后她会面临什么。 闻瑎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中,告诉陆阿喜她请了一段时间的假,陛下已经允了。 陆阿喜不知道闻瑎在宫里经历了什么,但是观她面容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事,“少爷,你最近一段时间消瘦不少,既然陛下都同意您请假了。那不如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上次您让我为您备的渔具我都准备好了,等您啥时候兴致来了就直接吩咐老奴为您备马。” “陆叔,多谢。那我先回屋休息了,今天没什么胃口,就不用备我的晚膳了。” 闻瑎不是没有看见陆阿喜踌躇的担心的神色,但是她现在脑子有点混乱,也不想解释什么。回到屋内,闻瑎把门锁上,什么也没有干,直接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七月下旬,晚上已经有些凉了。 闻瑎侧躺在床上,额头上冒着冷汗,惨白的双唇在小声说着什么。阖上的双眸不断滚动着,她现在是在做梦,而且是一个噩梦。 半夜三更,闻瑎被吓醒了,她掀开被褥,拿起已经凉透的茶大口灌往嘴里灌水,心脏扑通扑通,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闻瑎难以忍受身上的黏意,随手披上外套便去浴堂冲洗。闻瑎家里没有太多的仆人,而这时候除了她自己以外,所有人都在深睡之中。 闻瑎拿起瓠瓢往身上泼水,冰凉的水让闻瑎瞬间清醒。 梦里,她被发现了女性的身份,各种流言蜚语纷至沓来,然后她被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关进了后院之中,度日如年,无法逃脱。 或许是冷水的刺激亦或者是身体的劳累,闻瑎浴后,发梢还未干透,便又睡了过去,这次她没有在做梦。 翌日,闻瑎一反常态的没有早起,陆阿喜知道闻瑎的心情不好也没有催促,一直到了午后,一束和煦的秋阳透过花窗照到了闻瑎身上,照在了脸颊上,有一种暖融融的感觉。 这时,她的睫毛眨动着,双眼微睁。半晌,闻瑎坐了起来。 她靠在床榻上,伸了个懒腰,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停滞得仿佛已经锈掉的大脑才开始缓缓工作,重新转动起来。 好像有些冷啊,打了个冷颤,闻瑎又披上了一件薄衣。 闻瑎走到窗户,打开了半扇窗,微风拂面,树影婆娑。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84节 原来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吗?闻瑎脑中刚发出这个疑惑,已经空了将近一天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地叫起来。 闻瑎失笑,刚准备去厨房吩咐厨子做些东西,她刚把门锁打开,眼前突然就黑了,身子就晃了一下,脚步踉跄差点摔到地上。 闻瑎一手拽着木门,一手撑着额头,她双眸禁闭,眉头蹙起。约莫过了一小会儿,闻瑎才感觉不再眩晕,她慢慢走回屋内缓缓坐下。 闻瑎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两侧,惊觉额头竟烫得惊人。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这是病了?真是好事不来,坏事成双。闻瑎胡思乱想,再次探了探额头,不是自己的错觉,额头依旧发烫,或许是昨夜凉水沐浴所致。 一直说要去山上的庙里拜一拜,结果一直推到现在也没有去过一次,闻瑎轻轻摇了摇头,越发难受了。就算是求安心,她过几日也要去庙里一趟。 刚醒来那会儿还没什么感觉,现在闻瑎越发觉得头疼欲裂,若她是个孩子早就不顾形象地在地上打滚了。闻瑎抿着苍白的唇,整张脸却都是热得粉中带红,仿若涂了一层胭脂一般。闻瑎趴在桌面上,额头直接触着冰凉的桌面,她闭着眼睛期望能缓解一些头部的抽疼。 太阳悬在正上方已经好些时候了,陆阿喜看闻瑎还未醒来,就不放心地亲自来看看。 “少爷,少爷,您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这脸怎么这般红,陆阿喜伸出手刚触碰到闻瑎的额头,就被这温度吓到了。 “少爷您先去床上休息,我去找郎中来。”陆阿喜刚准备走,就被闻瑎的手拽住了衣角。 “没事陆叔,不用太担心。我估计是受了风寒,您吩咐厨房给我熬些姜茶。我自幼身体就好,喝了那东西便没事了。不用大费周章请人来家中,不碍事的。” 这话不知触动了陆阿喜哪根神经,话音还未落,他就用严肃的甚至有些怒意的声音说道:“少爷,这般老奴就不依您了。老爷他早些年生病了全靠自己硬抗,就因为如此,落下多少病根。” “陆叔说的是。”闻瑎有些心虚地收回了手,好像是嫌他还不够尴尬似的,饥饿的肚子此刻又发出了一声咕噜噜的声响,闻瑎抿了下唇,然后小声地仿佛害羞似的说道:“陆叔,我想吃鱼。” 陆阿喜看了他一眼,气势汹汹的模样逐渐软化,这才离开了。 没过多久,一个婢女就给闻瑎换上了热水,将一般是冬天才用的汤婆子塞到了闻瑎手中。 然后紧接着,厨子大叔从端来了一碗素粥,有些憨憨地说:“少爷,陆管家吩咐了,您现在还病着,所以不能吃什么鱼肉之类的,让我专门给您称上来一碗熬得烂糊的红枣稷粥。” 有吃的就行,她已经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等人一走,闻瑎拿起盛粥的碗,拿起勺子扒着,咕咚咕咚三下两除二就全部塞到肚子里,身上渐渐有了暖意。 郎中很快也来了。恶寒明显,头痛,脉浮紧,风寒表证。 几乎是喝完药的第二天,闻瑎发热恶寒症状就已经消失了。但是在陆阿喜的监督下,闻瑎接连喝了三天的中药,吃了三天的素粥,才被勉强允许吃其他的东西,搞得她这几天一直馋得不行。 即便如此,闻瑎喜欢这种被长辈关心的感觉。 翌日,宋府。 宋端最近十几天都待在户部,晚上也睡在那处,萧家背后账务的清查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安稳睡过觉了。 今早宵禁结束之后,宋端将所有卷宗整理好备案,片刻也不想留在户部,直接回到府中。 这时候天还没亮,宋府门口的侍从刚轮换一班,正是最困也是最松懈的时候,猛然看到宋端的身影,个个打起了精神,生怕宋端迁怒。 不过此时,他心里半分没有将这些事入眼,回屋之后,宋端看到桌面上被闻瑎管家拒收的几封信,然后面无表情地把这些信放到火炉中烧掉了。 莫非是那一步做错了,小师弟已经一个月没有理会过自己了。他知道小师弟可能已经猜到自己派了一些人手跟在她身后,或许是因此生气了。 也是因为如此,宋端虽然将那些人都撤了回来,只是,闻瑎拒绝了和他所以的会面,他根本无法告之闻瑎自己那般做的原因。 宋端眼下明显的青色,显得他愈发疲惫了,他将大衣扔到了椅上,一宿未眠。 用过早膳后,宋端听着大明汇报今日情况,忽觉困意,便躺在书房的躺椅之上睡着了。 睡得很沉。 “主子,主子。闻大人来找您了。” 大明砰砰砰地拍响了大门,嘈杂的声音让宋端不耐地睁开了眼,意识恢复清明的瞬间,他就立刻起身,打开门就道:“快领我去见她。” 大明这次不怕宋端会因此而责怪于他。要是平常,有寻常官吏来找宋端,他定是不会趁着主子熟睡的时候来打搅,不然免不了不斥责一顿,说不定还会被罚几日俸禄。 但是也不看看闻瑎是谁,那可是主子的小师弟,他又不傻,主子待闻瑎那般态度,要是他这次敢不来通知主子,最后被罚的一定会是自己。 大明走在前面带路,脚步已经不算慢了,但是宋端显然比他更急。 不过,快要走到会客厅时,宋端的脚步突然迟疑了一下,“大明。” “主子您说。”大明转身低头,态度恭敬。 “你抬头,看我这身装扮可有不妥之处。”他昨日回府,也未曾更换衣物,如今这官服已是穿了两天之久。 “回主子的话,小的觉得没什么不妥了。”大明暗搓搓地想,说不定闻大人见了你,还会因为你这种疲惫的样子心疼呢。主子原来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现在脑子怎么这么糊涂了。 啧啧啧,真少见。大明退下来,看着宋端走进那屋里,吩咐宋府的其他下人不要进去打扰。 闻瑎在此处等了大概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宋端就到了。她想到那次自己晾了师兄一个下午,就觉得更加心虚了。 闻瑎看到他,立刻站起来,有些无措地打了声招呼,“师兄,好久不见。” 听到闻瑎怯怯的声音,宋端脸上慢慢浮现笑意,眉眼弯起来,“小师弟,好久不见。” 第97章 或许就是这相视一笑,两人前段时间的矛盾刹那间就烟消云散了。 宋端没有如同闻瑎所想的那般步步紧逼,他反而没有聊任何闻瑎担心的情感问题。 闻瑎也自然无从谈起她已经想了很多遍的关于两人之间的关系的话题。 直到闻瑎离开宋府之时,宋端将闻瑎送至门外。 天空依旧是晴朗无云,微风拂面,宋府门前的梧桐树发出沙沙之声。 宋端打断了正欲告别的闻瑎,“小师弟,若是我说,我依旧爱慕你,你待如何?” 闻瑎沉默半晌之后:“师兄,我的想法和原来一样,未曾改变。” 宋端微微一怔,他自然知道这才是小师弟会给出的答案,但是再次听到,还是难免觉得有些失落。 但是或许是此时的微风过于温柔,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声线很沉,“小师弟,你能告诉我,你对我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吗?” 闻瑎躲开了宋端看向自己的目光,她眸中微光闪烁,“师兄,你回吧,我要上车了。” 宋端望着闻瑎坐的那辆马车愈行愈远,他表情沉默,可是,他还没走出几步,脚步停了下来。 小师弟避开了他的问题,是不是因为她也—— 宋端若有所思,然后本已经黯淡的眸光瞬间亮起来。 - 就在闻瑎决定去寺庙拜佛的前一天晚上,忽然下起了大雨。 秋雨连绵,雨声伴惊雷,一下就是一整夜。翌日,就在闻瑎今日的计划就要泡汤的时候,雨过天晴。 鄢泉寺并不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寺庙,但却是京畿附近乃至大齐都极为知名的庙宇。 陆阿喜告诉闻瑎,早在前朝已经建立,据说当初建造这座寺院时,皇帝请了许多高僧大德们到此诵经布道,距今已有二百多年。此处香火极旺,每天都会有人到此烧香祈福。 不过陆阿喜并不信佛,也没有来过这里,所以大致也是听他人谈论。 鄢泉寺在京郊外的一座无名山上,山称不上特别高,但是此处却十分清幽,山脚处,这处有一个很大的湖泊,或许因为是刚下过雨,所以湖面上有薄薄的一层水雾。 鄢泉寺距离她的住处大约有二十里,又下了一夜的大雨,为了不耽误时间,闻瑎辰时便出发了,大约一个时辰便到了。 到山上的路只有一条,所以闻瑎不担心自己会迷路,她吩咐车夫在此处等待,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便上山来了。 上山的道路有些崎岖,上山的路也只有一条。两旁树木茂密、郁郁葱葱,从山脚往上方望去,隐约一片巨大的寺院建筑群被隐藏在树木之中。 闻瑎顺着山路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依旧是一片葱绿,远看不见寺庙的身影,但是依旧还要继续走。若非她在山下亲眼所闻,也不会相信这山中还会存有一古庙。 山上到处是青翠树林,虽然只是初秋时节,却已经能够看到一些红叶点缀其间。 此时,阳光照得满山红叶绚烂夺目。 这山中景色异常秀丽,美不胜收,也正因如此,闻瑎并未觉得烦躁,反而欣赏起这难得一见的自然之景来。 又走了一段路,闻瑎隐隐约约听到钟鸣之声,还有诵经念经之音。闻瑎表情肃穆,心里微微一动,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不远处的确是一座庙宇寺庙,闻瑎者心中一喜,快步向那个方向走去。 大约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闻瑎终于见到了寺庙全貌。 寺庙门前远处有一个和尚正在扫地,那和尚身上披着蓑衣,他头上顶着斗笠,似乎还有水珠从上面滴落。他手上还拿着一把扫帚,正专注地将门前被雨水打落的落叶堆到一起。 闻瑎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觉得此人一举一动,都莫名的舒心宁静,仿佛与这山峦融为一体。 闻瑎走进他,还未开口。 他便停下了动作,将扫帚放置一旁,双手合十,对闻瑎说道:“施主,今日本寺不迎外客,还请您回去吧。” 闻瑎顿时傻了眼,她好不容易来了这里,今日怎么这么巧就不能进入了。 “施主,您若是想要解惑,明日来便可。”或许是看闻瑎在原地没有动作,这位僧人提醒道。 “多谢师父,那我明日再来。”闻瑎眼眸眨动,没有问原因,只是轻声说道,害怕惊扰到寺庙一般。 僧人望着闻瑎的背影,缓缓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闻瑎虽说是从现代穿越而来,即便经历这般诡奇的经历,她其实也依旧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只是心中对此更加敬重几分。 若是原来,她定是不会再来这庙里了,但是心中一股奇怪的冲动驱使着她,仿佛是有人下咒一般,驱使着她想要再来着鄢泉寺一次。 今日倒是没有再下雨了,晴空万丈,阳光普照,昨日的大雨带来的潮湿几乎一夜之间都离去了。 翌日,闻瑎起得更早了,天还未亮,她便早早出发了,几乎是比昨日早了一个时辰。 闻瑎本以为自己是很早到此处的人了,但是没想到,居然碰见了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 或许是闻瑎面善,那妇人便沿路和闻瑎攀谈起来,她住在附近的村子里,这次来是为女子求姻缘。 闻瑎和她聊天才知道,鄢泉寺每逢雨天,便会闭门。最开始是山路湿滑泥泞容易受伤,后来这便成了一项约定俗成的规定。即便是有人冒着雨来了,鄢泉寺也不会为此例外。 原来是这样吗,闻瑎想到昨日那个寡言少语的僧人,原来他的话是这个意思啊。 两人走至门外,闻瑎正温言聆听妇人说着什么,刚要迈步走进寺庙之时,便见到了一位僧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昨日他带着斗笠,闻瑎并未看清他模样如何,但今日此人一出现在自己面前,闻瑎便瞬间认出了他。 闻瑎拱手作揖,语气恭敬,“您是昨日的那位师父吧。” 这和尚年轻并不大,他缓缓摇头,“昨日的确与施主见过一面。” “是闻施主吧,准提方丈已经等您多时了。” 闻瑎满眼疑惑,她昨日并未报出自己的姓名,但是这僧人却早已知晓。 那妇人心里想着闻瑎那般俊俏的模样,谈吐又好,还是今日老天给女儿的好姻缘。 没想到是个官老爷啊,那她女儿可攀不上了,妇人有些失落地看着闻瑎,不过也理应如此,通身的气质也着实不像普通人。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85节 妇人和闻瑎告别,然后便向庙内走去。 准提方丈? 寺庙里满是檀香缭绕的味道,一股子淡淡的香气。不过在这处待了片刻,闻瑎便觉得心神宁静下来。 寺庙很大,闻瑎跟在僧人后面,大约走了一炷香才到地方。 “您进去吧,准提方丈在屋内等您。” “多谢师父。” 准提方丈见到闻瑎之后,对着闻瑎说了一句话,“闻施主,您乃此世能臣。此番离京,切记不可接触水多的地方。” 闻瑎不由地问道:“准提方丈,您说的在下乃此世之人乃是何意?” 闻瑎和准提方丈的双眼对视了一瞬,她瞬间便明白,那无端的此世能臣的下句或许便是她非此世之人。 “准提方丈,您既然知道在下的情况,那在下是不是还有机会回去。” “世事本无常,无常便是有常。” 说完这谜语一般的话之后,准提方丈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闻施主,请回吧。” 闻瑎自那日从鄢泉寺回来之后,便一直琢磨着准提方丈的话,却始终参悟不透。 世事本无常,无常便是有常。 大师果真是大师,闻瑎苦笑了一声,所以,她还有机会回去吗,她对上辈子的惟一的印象便是一辆汽车向自己冲了过来,然后就瞬间没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便是这个世界了。 十日的休息时间转瞬即逝,闻瑎调整了一下今日波荡起伏过大的情绪,重新进入了紫禁城之中。 不过这次,城门那处竟然站了一名太监,领着闻瑎入内。 途中必经之地是御花园。只是刚进御花园,这太监的脚步便加快了,闻瑎蹙眉,有些奇怪,御花园里莫非出了什么事。 闻瑎脑海中这想法瞬间划过然后瞬间就消散了,她目不斜视地跟在太监身后,却听见耳边瞬间传来一个声响,一把锐利的银枪瞬间插到了自己的身后。 那银枪深入地上的砖墙上,发出怔怔的声响,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若非闻瑎的身体下意识地前倾了,那银枪此刻已经穿破了自己的衣服。 莫非是意外偶然,但是这种擦肩而过的情形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这可是紫禁城,有谁敢在此御花园中用着锐利的银枪,还是这般嚣张作态。 大脑思考了一瞬,闻瑎的心脏才开始猛烈跳动,有些后怕。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眼前的小太监已经跪地求饶起来。 - 谢郁此刻正在御书房内,但是罕见的他并没有俯身批阅奏章,反而拿着一张画在看着。 等门外太监的尖锐声音响起,他才仿若惊醒一般,把画收了起来。 第98章 那太监低头俯首道:“参见惠安公主。” 闻瑎也随即反应过来,跟着屈膝道:“公主万福。” 惠安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条路上,她原来从未想过自己会与这位公主产生交集,她也只知道惠安公主是陛下的胞妹,名叫谢瑚郎,很受先帝宠爱,其他的便不甚清楚了。 只是看今日她的作风,将皇家花园当成练武场,或许这位公主性情比较骄纵。 闻瑎本以为问安之后她便能离开。 这想法刚刚在脑中出现,她就听见这位公主迈着步子慢条斯理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了。 谢瑚郎的声音里满是轻蔑,她用那种嘲讽似的语气说道,“你就是闻瑎?给本公主抬起头来。” 这公主怎么这种语气,自己应该从来没有得罪过她吧。闻瑎蹙眉,仔细在脑海中翻找关于谢瑚郎的记忆,但是一无所获。 不过闻瑎这下也清楚了,那银枪的出现不是巧合,绝对是这位惠安公主的有意为之。 “怎么,本公主的话是耳旁风不成?”谢瑚郎瞪了一眼闻瑎,然后往前走了一步,从闻瑎的身后一把将银枪从地面拔出,在手里转动了几下,银枪与气流摩擦发出嗖的声响。 闻瑎甚至感到身前有风。 闻瑎抬头,“微臣闻瑎,给公主请安。” “那幅画果然是这个人。”谢瑚郎小声嘟囔了一声,声音小到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听见。 闻瑎知道惠安公主今日可能是专门要找自己的茬了,也不知道她一个小小的下臣,到底哪里惹到了这位公主,果然皇宫和自己犯冲。 她盯着闻瑎,上下左右打量,然后唇角又溢出一声不屑的笑,声音虽然带着少女的清脆,但是说出口的话的确不怎么好听。 “不过就是一个小白脸,啧,怎么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喂,你难道没有礼义廉耻吗?”谢瑚郎将银枪又一把插到地上。 闻瑎眼睛飞速眨动了几下,这惠安公主臂力如此惊人,不过,她的话是何意,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谢瑚郎以为闻瑎脸上的淡然神色是对自己的轻视,她冷笑了一声,“你难道不觉得羞耻吗,一个大男人委身与另一个男人身下,以婉媚贵幸,真不要脸。怎么你以为有我皇兄撑腰我就罚不得你了吗,还摆这种脸色给我看。来——” 闻瑎这下明白过来为什么有种诡异的熟悉感了,因为这话袁若月也曾这般说过,只是说辞没有这么刻薄罢了。 闻瑎顾不得礼节,按照这位惠安公主的个性,再这么任她误会下去下去自己估计真的要遭罪。 她连忙出声打断:“微臣虽身份卑贱,但自微臣释褐以来,慎终如始,干干净净做事,堂堂正正做官。惠安公主明鉴,陛下和微臣清清白白,并非公主所言佞幸。” 闻瑎声音不大,但是异常沉稳端庄,即便谢瑚郎如此讥讽言辞,她神色依旧平静,半点没有心虚之色。 谢瑚郎狐疑地看着她,是自己搞错了吗?这人这种不吭不卑的姿态,若真是传闻那般,怎么会丝毫不心虚反而一脸正气凌然的模样。 但是十日之前,她独自一人前往御花园赏花,结果,便看到了皇兄领着此人也到了御花园,两人正在谈话。然后谢瑚郎本想着去跟皇兄打招呼,结果却亲眼目睹了皇兄对此人做出的亲密动作,她随后便悄声离开这里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是谢瑚郎回到寝宫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这两人脸都快碰上了,都快亲到一起了,皇兄还在那个人的脸上乱摸,虽然她不懂这方面的东西,但是只要有眼睛都知道这两人绝对不是纯洁的君臣关系。 而且在这之后的几天里,根本没有关于这方面的任何谣言传出来,若是当时谢瑚郎不在意,或许根本不会有今天这件事。 但是那时谢瑚郎按捺不住好奇心,她找身边的宫女、太监多方小心的打听,终于找到了皇兄身旁的那人是谁。 皇兄亲手提上来的起居郎,太兴二年的探花,现在才二十二岁,就算不从了皇兄,那未来的仕途应该也是青云直上、一路顺风,怎么会光天夏日之下做出那种举动。 还好谢瑚郎也不是单纯就凭这一点就下了定论。 谢瑚郎虽然和萧葭亲近,但是一点也看不上萧佩婉,反而和袁若月关系很好,一直都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嫂嫂,所以一直频繁和袁若月接触。 她那天看见之后,是片刻也不想再等,还没到晚膳就去找袁若月打探虚实,毕竟若月姐是皇后,一般来说后宫里的事基本上瞒不住她。 谢瑚郎旁敲侧击,她随意的提了一嘴闻瑎的话题,其实就说了句自己现在才知道皇兄亲自了一个起居郎,然后还没多说什么呢,她就看到了袁若月的眉头蹙了一瞬。 即便之后袁若月表现都很正常,但是后面她的情绪明显不如前面好了。 谢瑚郎可看不得袁若月伤心,当下就把破坏哥嫂感情的闻瑎记恨上了。更别说,在那之后,她还在皇兄的御书房里的画筒里翻到了一张闻瑎的画像。 谢瑚郎半点不觉得那天自己看到的场景是谢郁自己想要那么做的,把错全部怪罪到了闻瑎身上。即便只要动脑袋想一想谢郁的性子,哪会有人敢逼迫他做出这种事情,但是帮亲不帮理,自古便是如此。 谢瑚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质问道:“你既然如此肯定,那,那天在御花园,皇兄在和你干什么。你敢说出来吗?” 谢瑚郎盯着闻瑎,片刻也不眨眼,就等着她回答。 结果的确有人回答了,但是回答的声音不是从闻瑎口中传出,而是从谢瑚郎的身后,“你想知道什么,那便亲自来问朕,朕可以告诉你。” 谢瑚郎听到这声音,一身的气焰像是被突然破灭了,她的唇角抽动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皇兄,我不是这样,我就是见到闻大人,想和她聊几句。” “瑚郎,朕本以为可以放心让你搬去公主府,如今看来,还是日后再议吧。” 谢瑚郎花容失色,她立刻拽住谢郁的袖子,“皇兄,你别这样啊,我想出宫去公主府,真的,不信你问闻大人,我俩刚才就是在友好的交流,我半点没有欺负她。” 谢瑚郎转身,瞬间变脸,冷冷地给了闻瑎一个眼神。闻瑎眼皮抬了一下,然后顺着谢瑚郎的意思点了点头。 她是万分也不想让谢郁再想起那天的事了,今日不管陛下打算让自己如何,痛快一点说出来,别让她整日提心吊胆,不得安眠。 “闻瑎,跟上。”谢郁瞥了堆满笑容的谢瑚郎一眼,甩掉了她不停摇晃的手。 闻瑎垂眸道:“多谢陛下。” 随后,她低头轻抿嘴唇,右手支撑着起身,和谢瑚郎行礼之后,便跟站到了谢郁身后。 谢郁看了一眼似乎在生闷气的谢瑚郎,神色有些无奈,“行了,瑚郎,你也跟着朕一起来吧。” 谢瑚郎眼睛一亮,这是不是说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她吩咐旁边的侍从把银枪收好,屁颠屁颠地跟上谢郁。 闻瑎有些烦躁,当时她去见师兄,师兄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说明当初在御花园内发生的事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也不知道这位惠安公主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希望陛下快点吩咐,然后让她麻溜走人。闻瑎的唇一直抿在一起,没有松开。 “咳咳,皇兄,你若是还不说话,那我可问了,你刚才说了会回答我的。” 谢郁挑眉,他刚才的是说过这话,但可不是这个意思。 谢瑚郎也不等没人回答,她立刻开口道,声音也没有太大,但是闻瑎却听的一清二楚,“这个,真的不是你的男宠?” 谢瑚郎和谢郁兄妹两人并排走在前面,当谢瑚郎出声之时,特意用手指了指闻瑎,撅着嘴,像是在求证,又似乎是在不满。 闻瑎咬紧牙关,狠狠地闭上眼了一瞬,睁眼的瞬间,里面的冷光似刀剑,闻瑎垂眸,掩饰神色的中的冷意,并躲开了谢瑚郎的毫不掩饰地看向自己目光。 谢郁的表情冷了下来,声音骤然变冷,训斥道:“瑚郎,谨言慎行。闻大人材优干济,有她是我大齐之幸。你怎可如此无礼,若是再有下次,你想出宫这件事便不要再谈了。” 谢瑚郎听到谢郁这般态度,眼中忍不住泛起些许泪花,“不是就不是嘛,但是你干嘛这么护着她。从前我和萧佩婉起冲突的时候,你从来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谢郁忽然笑了起来,只是谢瑚郎却觉得谢郁是真的生气了,她有些害怕,脚步停滞了一瞬,“为何,闻瑎有王佐之才,能为我大齐建不世之功勋。听篱察壁,将子虚乌有之事信以为真。谢瑚郎,你是大齐的长公主,你该长大了。” 谢瑚郎瞪大了眼,皇兄知道那天我看见了,那他怎么还这般训斥自己。 谢瑚郎被谢郁冷声怒斥了一顿,心里也不像之前那样偏向谢郁了,心中满是委屈和怒意,她想到她那日所见情形,逐渐清明,皇兄明明就是对那个闻瑎动手动脚不怀好意。 那天之后似乎那个叫闻瑎的起居郎就离宫了,谢瑚郎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想法,不会吧,居然有人敢拒绝皇兄,那可是皇上啊。而且,拒绝了之后,皇兄还为那个闻瑎说话,她怎么不知道皇兄的性子有那么好。 谢瑚郎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闻瑎,那个起居郎似乎表情非常不好,好像的确对皇兄没什么感情的样子,这真的是她误会了。 为了自己的公主府,为了自己的出宫大计,谢瑚郎知错立改,她马上端正态度:“闻大人,本公主错解误读,刚才的事情是我的态度不好,如今我是后悔莫及,你可千万别计较这件事。” “殿下严重了。”闻瑎拱手对谢瑚郎回礼,其余的话她是半点也不想说了。 谢瑚郎说完之后,小心翼翼地看了谢郁一眼,就一溜烟窜走了。 谢郁心中暗忖,果然,瑚郎那性子知道这事之后定会想尽办法来找闻瑎麻烦,若是他提前就阻止,恐怕瑚郎会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而且之后会不会背着他做小动作还另说。 不过今日之后,这事便是解决了。 谢郁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闻瑎一眼,唇角轻勾:“爱卿,步子可别慢了,朕还有事要拜托你。”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86节 第99章 等到达目的地,闻瑎才知道这次为何宫门处有太监候在那里等待,因为这次的谢郁和自己谈话的地方不在御书房,而是戒备更加森严的养心殿西暖阁,里里外外三层,皆有侍卫把守。 穿过长廊,进入房间。 闻瑎站习惯性地站在房间一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西暖阁一直是陛下和大臣进行机密谈话的地方,今日陛下在此处和自己会面,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起居郎的要领闻瑎现在已经熟练掌握,因此站在那处之后,她便没有再发出任何动作,呼吸也轻慢起来,直到谢郁突然出声赐座。 “瑚郎刚才的行为,是朕管教不严。她自幼被父皇宠坏了,行为上有些放肆,还望爱卿不要将此事放在心里,切莫为此动怒。” 闻瑎垂首作揖道,“陛下多虑了,公主尚且年幼,且此事皆是谣言,微臣自然不会和公主计较。” 谢郁突然笑出了声,“那丫头会有这种误会,是哪天她在御花园看到了朕与爱卿。” 闻瑎听到这话,脸虽然只僵了一瞬,却没有逃过一直观察着闻瑎的那双眼睛,“朕乃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爱卿既然已经答应了朕的要求,那便不必为此忧虑。” 闻瑎提着的心骤然放松,只是还没等她缓口气。 “但是几日之前,事情发生了些许的变化。”谢郁仿佛是窥伺到了闻瑎的内心,说完此句之后故意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话。 “不过,对于爱卿来说,或许是件好事。朕本想让爱卿再去一趟塞北,不过如今,朕有了另外的想法。” 塞北如今刚刚打完仗,正是重振民生、百废待兴之际,陛下原本是想让自己派到那处,莫不是因为自己原来在宜新待过,所以熟悉那处。 不对,闻瑎怔了一瞬,陛下说事情有变,所以和战事的关系应该没有自己想的那般深,那会是谁,塞北,塞北,等等,她曾在宜新遇到了厉王谢远林,莫不是和谢远林有关。 不对,应该不可能,闻瑎瞬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此前与谢郁起了冲突。对于君王而言,这便是一根刺,她不觉得陛下会委任自己这般重要的任务。 谢郁命人给闻瑎上茶,然后将一些事情缓缓道来,再不见刚才的调侃之色。 六日前,谢郁接到密报,本该在十一月份出发来京的谢远林此刻已经动身,若是情报无误,他将会在常邑暂时停留三四个月。 此刻谢郁登基已经近三年,按照皇室规定,今年春节谢远林便可回京,参加先帝忌辰。而这之后,他便可以正常出入京城不受限制。 谢远林私通匈奴,背叛大齐,却始终没有抓到切实证据。当年的金逸山庄作为地下赌场,私下通过此渠道将京城和塞北的消息暗中串联。 即便这赌场已然被摧毁,对赌场相关人员严刑拷打、刑讯逼问,但根据现有的线索也只能将这一切全部算到宜新陈家的身上。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却依旧无法抓捕,只能任凭他逍遥法外。 如今京畿地区暗流涌动,即便表面上所以官员皆是一副为了大齐可以隳肝沥胆的样子,但是谢郁清楚得很,暗地里心怀鬼胎的不在少数。 谢郁的确该感谢当初萧葭不顾一切把自己推上皇位,若不是她日后手伸得太长,一世安宁做最为尊贵的皇太后无可厚非。 先皇后萧镜死后,朝中呼声最高的皇后人选本该是当时早已是皇贵妃谢远林的母妃,但是先帝不顾朝堂众说纷纭,依旧立还是普通嫔妃的萧葭为继皇后。因此朝堂重臣对萧葭的观感十分不好,甚至有人称其为妖妃。 当初的大皇子谢远林可是皇帝的热门人选,他的母亲是仅次于萧葭的皇贵妃。 甚至那时朝野之中早有传言,说先帝要立谢远林为太子。 谢郁上位之后,朝中青林党削减不少,两党势力也逐渐平衡。他不打算让东江党一党独大,也不想让这些占据朝堂超过半数的青林党朝臣全部“引咎辞职”,但是没想到这些人之中有些人狼子野心,死性不改,想要推翻自己,让他那本该“名正言顺”的好兄长上位。 如今大齐将士刚与那群避居北野,随畜移徙的蛮夷殊死搏战,险胜而归,若是现在无端出兵擒拿谢远林,可能会激起朝野之中某些人的反心。 闻瑎终于了然今日为何和往常不同了,怪不得陛下要在西暖殿和自己谈论,这种事情若是被有心之人听见,的确要坏了大事, 一下子被灌入信息量如此之大的隐秘,闻瑎的心脏像是被一双巨大的手攥住,有些喘不上气。 所以,陛下对自己非常信任吗?莫非陛下是真的打算让自己和厉王一对一掰头?闻瑎脑子混乱了一瞬,当初和谢远林相处的画面瞬间在脑海中闪过,他那双手带着疤痕的手也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 谢郁给了闻瑎喘息的机会,等她平复心境之后才又问道:“你可知常邑的知府林延正?” 闻瑎抿唇沉思,常邑,这是叔思去的那个地方。常邑知府林延正,她并未见过此人,但是却早就久仰大名,当初她女装时假借的身份,便是林延正的孙女。 一息之后,闻瑎点了点头,“微臣曾听闻过林大人的名字,但是并不了解他的为人。” “你知道他便可,此人如今病入膏肓,若是情报没错,林延正没有几天了。朕打算任命你为下任常邑知府。” 闻瑎眉头稍蹙,“陛下,恕微臣斗胆。臣如今不过六品起居郎,但是常邑知府那是正四品,不过短短数月,若是贸然派微臣担任常邑知府,难不成不会引起厉王的怀疑。” 谢郁的神情并没有因为闻瑎的这番话而改变,他只是淡淡地陈述道:“常邑现在已经不是个好地方了。” “谢远林的母亲乃是沈家嫡长女,其母族是当时京城最负盛名的世家大族沈家,不过谢远林夺嫡失败后,沈家在京城的地位已经败落,但是现在依旧是盘踞在常邑的豪族。” 如果是这样,那她被任命为常邑知府,明升暗贬。沈家盘踞在常邑,怪不得谢远林敢暗自不顾皇室祖训,提前到达常邑。但是若是这样,她孤身前去常邑,不无疑是羊入狼口,白白送命。 虽然陛下没有明说,但是闻瑎已经清楚了谢郁到底是做如何打算,她是希望自己找到谢远林私通匈奴的铁证,然后他才有理由出兵擒拿谢远林。 闻瑎垂眸沉思,既然陛下都如此说了,那此时估计已经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了。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不管她能不能做到,她也必须要应下来了。 但是,闻瑎挑眉,谢郁既然打算让自己去做这事,说明朝中没有比自己更好的人选,那十日之前他所说的事情多半是为了诓骗或者给今日之事施压。让自己今日不敢反抗,不过,不论陛下到底是哪种想法,那她的“清白”现在可算是保住了。 既然如此,闻瑎的心思活络起来,“微臣明白,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踌躇了下说道:“只是,微臣毕竟只是手无寸铁的读书之人,若是在常邑遭到什么不测,怕是没什么自保的能力。” 不料谢郁听完这话之后,却勾了勾唇角,“这点爱卿不用担心,朕早已安排好了。等朕的将士班师回朝,再告诉你也不迟。” 闻瑎心下一动,殷君馥要回来了,眸中闪现一些笑意,原本异常严肃的表情也稍稍放松了下来。这么说的话,再离开之前她还能见到殷君馥一面。 西暖殿内,谢郁和闻瑎二人之间的气氛比往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和谐很多。 谢郁的眼眸望着闻瑎,渐渐地浮现了浅浅的笑意。还好此人是男子,否则朕真的说不准会不会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毁掉我大齐未来的肱股之臣。 其实就在闻瑎离开皇宫的那一天晚上,谢郁突然又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美梦。那个梦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他也看清了闻瑎的脸,笑意盎然。 “闻瑎。”谢郁突然出声,“你的字是珩屺。” “回陛下,微臣的表字的确是珩屺,此乃恩师所起。”闻瑎有些疑惑,她的字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谢郁似乎是听出了闻瑎语气中的疑惑,笑着道:“爱卿不必困惑,朕只是偶然听闻,特来求证一下。” 谢郁说完之后,视线移开了。 陛下的表情似乎没有变化,又似乎变了。闻瑎不敢在看,连忙低下了头。 谢郁轻抿了一口茶,示意闻瑎可以退下了。 他打开窗户,看着闻瑎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经意地轻叹了一口气,朕没有表字,也不能与阿瑎你互换表字了。 一旬之后,驻扎塞北、与匈奴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凯旋。百姓纷纷拥至街道,争相目睹这些英勇奋战保家卫国的将士面容。 身着红袍银铠的青年将军在队伍前方,英姿飒爽,未戴盔甲,面容捎带些许的异域风情,深邃的面孔一览无余。街边的少女们嘶声呐喊,手帕、花束、果子接二连三砸向那位英俊的将军,有些过于精准,甚至直接砸到了他的唇边。 只见他抿了抿唇,不过轻蹙眉头,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凛冽杀气便充斥眉间。 街上热情的民众被他吓了一跳,但下一瞬间,不知是这位年轻的将军看见了什么,眼睛蓦然亮了,唇角高兴地上翘起来。 第100章 闻瑎站在人群之中,对着殷君馥挥了挥手,露出了一抹和他一般灿烂的微笑,目送着他驾马向京城驶去。 将士凯旋,饮酒设宴,载歌载舞,这一天,京城都是热闹非凡的。 殷孝良不仅是此次战役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在十二年之前的塞北战役中,当年快要三十岁的他仅凭一己之力,率领五十人马逼退了敌人的千人军队。 虎父无犬子,十九岁的殷君馥一举成名,杀死匈奴三名大将,更是在最后一战中将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也正因为战功显赫,殷孝良本是从二品的定国将军,此次被授为正一品的昭武将军,这也是大齐可以被授予最高品阶的将军官职。而殷君馥也被封为从三品怀远将军,享三品待遇。 一时之间,朝野艳羡,殷家从门雀可罗变成了宾客如云。但是殷家一向不善待客,这些政治敏感的大臣们大多都吃了一个闭门羹。 参加完皇宫里的盛宴之后,殷君馥见过家中母亲,次日上午,他便骑马奔向闻瑎的住处。 那时候闻瑎还在用早膳。 她昨日远远地看见了殷君馥,但是今日离近了一瞧,才发现他比去年又更加健硕了,虎背蜂腰,但是看向他的那双翠绿的双眸的时候,又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殷君馥的发丝被规整束在脑后,但是微微卷翘的几缕发丝却不听话地在脸颊前随着风浮动着。 “倒霉蛋,我回来了。”他笑着看着闻瑎,露出了灿烂的如阳光般的微笑。 翌日,殷孝良、殷君馥父子回家修整了两日,便再次被陛下召入宫中。 养心殿西暖阁。 谢郁和这两位殷姓将军对塞北战争进行了详尽的谈话。 将士们与匈奴交战之际,发现这些人不仅对清赤垈仁等周边的地理位置十分熟悉,更甚者对垈仁城门哪处比较薄弱也十分了解。甚至选择了大费功夫,多绕四五十里的路程到宜新长峰山侧进行攻击。 殷君馥生擒了一位匈奴的高级将领,此人在被俘后经过询问,言辞之中不仅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而在嘲笑大齐军队的无知,言辞之中是对匈奴此战必胜的坚决信心。 但是再等他们进一步逼问审讯之时,他却不肯再多说一句,然后咬舌自尽了。 这次战事虽然持续了不过一年之久,但是对于不适应冬季作战的匈奴蛮夷来说却是奇怪的,这次战役横跨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匈奴人在冬季的战斗能力却没有明显减弱。而且他们从九月份发动攻击本身就比较可疑,更不用论以上种种疑点,诸如此类解释不通的地方太多。 谢郁暗忖,果然如此,看来匈奴这次对边境的突袭绝非偶然,定是有人暗中指导,而这个人很大的可能就是谢远林。 可惜这些论证不会被朝堂上那些文人信以为真,反而会认为这是自己为了绊倒谢远林而串通殷家两父子而做出的阴谋论。毕竟大齐人尽皆知,往上追溯几代,马革裹尸,骁勇善战,殷家都一直站在大齐皇室这边,是不可多得的忠君将士。 谢郁抬眸,“昭武将军,您可知谢远林如今已至常邑下辖的县域。这次匈奴的行径如此诡异,或与朕那好兄长有很深的关系。” “陛下的意思莫非是,厉王想要谋反!”殷孝良的声音里沉着浑厚,他丝毫不怀疑谢郁的判断,这位陛下和先帝不一样,他也更加信任这位陛下。 殷孝良坚毅的眉毛皱了一下,他沉思了片刻:“厉王违背祖训提前离开了封地。陛下,您的意思是厉王这次莫非又想要做什么动作。” 谢郁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眸色暗沉,“因此,朕想请两位将军思考一下,军中有无信得过的人。” 殷孝良和殷君馥对视了一眼,便听得谢郁又道:“常邑知府已经病入膏肓,朕收到了昨日传来的情报,如今林家已经在准备后事了。” 殷君馥抱拳道:“陛下的意思,莫非是让我们父子二人从军队之中选出可信之人前往常邑。” 谢郁特意看了殷君馥一眼道:“朕是希望有人可以保护前去常邑赴任的下任知府。毕竟朕思来想去,最为信任的人还是你们,将这件事交给其他人,朕放心不下。” “臣等定不负陛下嘱托!” 殷孝良眉头蹙紧,表情也很严肃,“请问陛下,下任的常邑知府是?” “闻瑎,闻珩屺。怀远将军应该知道此人,你们二人在宜新似乎见过面。” 殷君馥声音比之前隐约雀跃了几分,“闻大人乃臣之好友,若是陛下信得过臣,臣愿意去常邑保护闻大人。” - 殷君馥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闻瑎,两人虽一年未见,但是这离别的时光仿佛从未有过一般,依旧和原来一样。 “这么说,怀远将军又要为下官护航了。”闻瑎笑得眯起眼睛来,忽然觉得安心。 殷君馥看到闻瑎的笑颜,愣神了片刻,然后掩饰般地揉了揉了鼻子,然后也跟着开心地笑起来:“是啊,合作愉快,闻知府。”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87节 八月,是一年之中最为舒适的月份之一。 但是八月初四那天晚上,林延正在梦中失去了呼吸。同月,闻瑎被任命为常邑知府。 这消息直到林延正离去之后才被众人知晓,在此之前,除了殷家父子和闻瑎之外,没有人可以从任何途径获得这个消息。 一夜之间,闻瑎成了京城之中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不明真相的人以为闻瑎就此一番仕途光明,未来一片大好。而知晓其中弯弯绕绕的官员则对闻瑎投以复杂的目光。毕竟陛下今日在朝堂之上传出来的态度,对这位闻知府的态度可谓模糊。 即便是两朝元老的徐邈敞一时之间也摸不清楚陛下对闻瑎的态度。但是这件事容不得他犹豫,下朝之后,他立刻密函一封派亲信快马加鞭将信交付给常宁的沈家。 吴家。 吴居和宋端正在对弈。 “袤之,你是否清楚陛下此举何意?” 黑子落到棋盘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陛下或许是打算让小师弟对付沈家,又或者是谢远林到常邑去了。”宋端睫毛颤了颤,他其实已经清楚了陛下这般做的意图,一定是与谢远林有关。 常邑吗,宋端把手里的白子随意落下。 吴居抬眼看了面无表情的宋端一眼,轻落一子,将宋端被吃掉的白子从棋盘上拿下,“自从陆有之去世之后,珩屺那个孩子,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 “还有,徒弟,你再不专心,可就要输了。”吴居摸了摸胡子,寓意深长地说了一句。 宋端看了一眼棋局,白棋已经明显不占优势了,腹地被围。这一手,宋端眉头蹙了下,果然他刚才走错了一手,如今想要翻盘可谓难上加难。 吴居叹了口气,常邑虽然不是沈家一家独大,但不可否认,自从厉王前往封地后,沈家的重心逐渐从京城转移到了常邑。 宋端把指尖夹着的白子放回棋盒,“老师,学生还有事,先走了。” 吴居看着眼前这盘棋,仿佛也看到宋端的心。 痴儿啊。 八月初六,闻家一众下人正在收拾行李,闻瑎此番去常邑赴任,乃是大事。即便闻瑎多番劝阻,但是陆阿喜依旧要跟着闻瑎去常邑。 收拾完一些行李之后,闻瑎靠在墙上望着院内摇曳的树木发呆,微风吹拂,她惬意地闭上了双眼。 这些天,殷君馥几乎每日都会来找闻瑎,所以当闻瑎听到动静的时候,便下意识地以为是殷君馥又来了,直到她听见了熟悉的声调,那人喊着自己小师弟。 闻瑎这才恍然,她似乎已经足足有半月未见过师兄了。自从那日她离开宋府后,也没有刻意回避,但是两人的确没有再见过面了。 宋端伸出手在闻瑎眼前晃了晃,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寥寥数尺,宋端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平日明艳锐利的丹凤眼此刻却不敢直视闻瑎,他的视线从闻瑎脸颊掠过,看到了地上两人的影子。 阳光斜射,青砖铺就的地面上,两个人的影子交织,仿若融为一体。 宋端平复了一下呼吸,声音带着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颤栗,他这时才抬起双眸,直视着闻瑎,“小师弟,我能和你聊聊吗?” 仆人们此刻正在整装行李,此刻,院内只有两人,彼此的呼吸都仿佛交缠在一起。两人的目光相撞在一起,暧昧的气息肆无忌惮地充斥在两人周围,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 闻瑎心跳异常加速,她的舌尖舔舐着下唇,一遍又一遍。这样不太对,她不想要这种感觉,她不喜欢。闻瑎有些逃避地躲开了宋端的视线。 闻瑎的神色中全是抗拒和惧意。 宋端看出了闻瑎想要逃跑的意图,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师弟,能和我聊聊吗?”宋端的声音里带着令人心碎但是又异常心动的感觉,尾音此刻有些许的脆弱感,让闻瑎本想甩开宋端的手臂停在了那里。 她知道宋端似乎要说什么,她似乎想要知道,又似乎不想听。 宋端往前又走了一步,离闻瑎又更近了一点。闻瑎周围的空间逐步被宋端入侵,呼吸喷洒在她的头顶。 闻瑎的身体将僵硬了,她不知道该不该推开师兄,若是推开的话,师兄刚才都那般模样了。她不想让师兄难过,但是她又不想让师兄误会自己对他的感情。 毕竟现在连她自己都搞不懂了,就在闻瑎准备推开宋端的时候,宋端又近了一步,将她环住了。 “师兄,我们去屋内再谈吧。” 闻瑎感受到腰间逐渐缩紧的手臂,下意识地推开了宋端。 闻瑎狠狠地闭上眼睛,呼出了一口气,心脏的跳动超出了闻瑎贫瘠的情感世界的理解范围,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羞涩还是怒意。 闻瑎转身,抿着唇向自己的房间大步走去。 - 房内。 宋端坐在那处,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闻瑎,但是那双凤眼里泄出来的情感却足以让闻瑎头疼,她有些无措,但是最后闻瑎还是狠下心。 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酷,似乎不夹杂一丝情感,但是仔细听来却带着一丝颤意:“师兄,我上次说得很清楚,我们是师兄弟,以后也只会是师兄弟。” 宋端只是看着闻瑎,“小师弟,你能看着师兄的眼睛说吗?” 空气沉默了。 宋端轻笑出声,“小师弟,你不敢。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兔年快乐! 祝大家新的一年里都一展宏兔! 第101章 闻瑎觉得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刮了一下,不仅生疼而且有些干涩,她强迫自己直视那双眼睛,但只是和宋端的视线接触了一瞬,她就仿佛被烫住了一般移开了视线,睫毛颤动着,然后她机械性地又重复了一遍,“不,我不喜欢你。” 宋端没有做声,他唇角勾了勾,没有再逼迫闻瑎承认了,“这次你去常邑,多加小心。不过也不用那么害怕,沈家虽然是一方豪族,但是在常邑,至少在你刚到的那段时间里,没有摸清底线,他们是不会随意动手的。” 说完此句之后,宋端的眸中闪过担忧,“但是,若是沈家对你这个知府的人选从一开始便不满,可能他们甚至不打算勘探虚实,直接把问题从源头扼杀了。小师弟,进入常邑之前,越是临近常邑,你越是要做好准备。” 闻瑎点了点头,把这几句话放到心里,反复琢磨着。不过还没等她彻底想透,宋端又说话了,声音很轻,像是在耳边的低语呢喃。 “小师弟,师兄等你回来,到时候你再来回答师兄的问题。那个时候,我想听的答案可不是刚才那一个了。”宋端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哄着闻瑎,嗓音温柔。 闻瑎没有回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但是奇怪的是,闻瑎现在反倒无心害怕这个问题了。 或许是因为宋端的问话,闻瑎不禁扪心叩问,她,是真的喜欢师兄吗?还是说这是一种所谓的雏鸟情节。 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除了心跳加速之外,还会有其他的吗。 师兄喜欢自己是不是因为他本就是喜欢男人。可是自己实际上不是男人啊,她是女人,也不会变成男人。可是如果她真的答应了,即便师兄现在不知道真相,但是他早晚就会知道自己是女人,对她的喜欢是不是会变成被欺骗被隐瞒的厌恶。 她就像一个缺爱的孩子一样,希望所有人都能和自己友好相处,但是当其他人跨出她能的接受的程度的时候。闻瑎会再次地缩回壳中,坚固的背壳似乎是她心里竖起的高高的防线,把她自己包裹住,把她放在一处安全的地方,让她能够安心。 闻瑎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谢郁的那番话带给自己的心理阴影太重了,女人,为什么要是女人就要雌服于他人身下。 师兄会不会也是如此,若是他知道了真相,到那个时候就不仅仅是喜欢与否的问题了,闻瑎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了谢郁笑着说幸好她不是女人的话,那张脸瞬间被师兄的那张脸覆盖了。 闻瑎的手篡紧了。 她终究是被自己打败了,闻瑎呼出一口气,咽喉不断吞咽着,她有些紧张,但是又在心底不断唾骂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紧张。 “师兄,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宋端听出了闻瑎语气中的踌躇之意,反倒安慰似的说道:“你问吧,只要是我能说,自然知无不言。” “师兄,你是因为喜欢男人所以才喜欢我的吗?”闻瑎吸了一口气,一股脑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她不敢看宋端现在是什么表情。 宋端听到她这个问题,先是一愣,紧着手便放到了唇边,发出了一声闷笑,“小师弟,你为何这般说?我喜欢你,仅仅是因为你罢了。” 闻瑎这才睁开眼,睫毛忽闪着看向宋端。 闻瑎觉得宋端的眼中仿佛有光,她甚至有种错觉,觉得那束光因为自己才如此闪亮。 - 八月十日,前往常邑的队伍出发了。 和那次她孤身一人前往宜新不同,这次她坐在马车中,车夫是陆阿喜,而马车的一旁是骑着马神采奕奕的殷君馥。 闻瑎撩起车窗的帘子,刚好和殷君馥对视,两人相视一笑。 秋日,秋意,秋景,的确比满是战火的塞北好,而且身边还有喜欢的人。殷君馥的视线紧随着那辆朴素的马车,里面是不曾在闻瑎面前显露的浓浓的占有欲,那是一个人对所有物的眼神。 马车驶过平原,几日之后,迎来了中秋。 常邑离此处还有五百多里地,大约还需要三四日才能达到。 中秋,月圆。 三人将离京前购买的三块月饼分别赠送,度过了这个简陋却不乏趣味的中秋之夜。 陆阿喜比起闻瑎和殷君馥而言,已然年迈,于是他早早便离席了。 如果说殷君馥之前的声音还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沙哑,但是现在已经完全是一个成熟的男性了。 殷君馥低下声音,小声地说:“我很开心能和你一起过这个中秋。”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度过节日了,刚才望着那盘圆月难免有些失神,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中秋果然会倍加感伤啊。 闻瑎也笑了起来,“我也很开心。” 银色的月光照在两人身上,茶杯里的水面映着月亮的影子,微风吹拂,水面泛起的淡淡涟漪破坏的如盘的圆月。 闻瑎浅饮了一口热茶,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叹息。 “对了,君馥,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在宜新的时候。有次我不过是太渴了,就把杯中的水一下子喝光了,结果那水太凉,我被冰得难受,谁知道你居然那般焦急,以为我中毒了。” 殷君馥听到闻瑎的话,思绪也瞬间被拉回了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闻瑎的感情不是自己所谓的兄弟情,而是喜欢,爱人之间的喜欢。 殷君馥的脑中甚至接连着想起了自己搂着闻瑎的腰时,纤纤细腰,盈盈可握。那个时候他瞬间就明白了为何楚王好细腰。 他的目光愈发炽热,殷君馥害怕被闻瑎发现,只是装作赏月的样子望着天上那高悬的月亮,散发着清冷的银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就仿佛是闻瑎给自己的感觉一样,明明两个人都无话不谈了,但是总觉得这个家伙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 殷君馥不敢让闻瑎发现自己喜欢她,他总觉得闻瑎发现之后,两人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而且闻瑎可是男人啊,即便比他瘦弱,但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不过,如果是倒霉蛋的话,即便是男人也没事。 殷君馥假装无意地看了闻瑎一眼,脑中那些不正常的废料瞬间被清散了,闻瑎怎么了,她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闻瑎的下巴撑着脸颊,瞳孔没有焦距的天上的月,虽然是平铺直叙,但是却丝毫不难听出对那时的怀念。 “你可能不清楚,我当时真的被你拍得快吐出来了,我那个背疼了两三天。” 那个时候她那么疼吗,殷君馥有些无措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自己的力气太大了吗? 闻瑎的语气明明是调侃的,但殷君馥就是觉得闻瑎这种状态似乎不太对劲,他刚准备说些什么,闻瑎又轻声说道:“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日子真好啊。我们有着相同的目标,一起往那个方向努力。而不是现在,我几乎快要丧失我的方向。我甚至不太理解当初我为什么那么执着,想让宜新变好的自己了。” 那年自己乡试的结果出来后,老师对自己说了一句话,不要当一个少年成名的举人。闻瑎忍不住想,她似乎的确现在就是一个少年成名的举人了。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88节 闻瑎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的疲惫,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殷君馥比自己小三岁,但是她却可以轻易地对他透露自己内心的想法。 殷君馥不再装模作样地赏月了,他那双清澈的绿眸看向闻瑎,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一般:“闻瑎,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那么紧张,以为你中毒了吗?” 闻瑎眨巴了下眼,瞳孔逐渐聚焦,说起来,她当初的确想要知道,不过当初殷君馥似乎不怎么想细聊此事,所以之后她也没有再谈过此事了。 殷君馥的那双绿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雾一般,“其实,我小时候因为这双眼睛,受过不少欺负。我小时候身体其实并不强壮,甚至很厌烦父亲每□□我练武。那些孩子们觉得我是异类,说我是长着绿眼睛的怪物,只要见到我,就会拿着石块砸我。” 闻瑎仿佛看到了一只大狗狗的耳朵垂了下来,她忘记了自己刚才丧丧的情绪,安慰着殷君馥说:“那些孩子怎么这么坏啊,不过那时候那些坏孩子一定不知道欺负了未来的怀远将军,现在他们一定会特别后悔。” 殷君馥忍住不笑出声,只是唇角的弧度显示出他的愉悦之意。他本来是想借这个安慰闻瑎的,没想到反而被安慰了。 不过那双被蒙上水雾的绿眸仿佛会说话一样,真漂亮,其实第一眼见到殷君馥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那双眼睛真的好美。 闻瑎甩了甩头,不对,她刚才在想什么,她现在在安慰人呢。 殷君馥抿了下唇,压下唇角的笑意,他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样,声音很平静,“后来几个孩子商量着把我喝的水里下了毒,不是普通拉肚子的毒药,而是□□。” 闻瑎的眼睛瞬间睁大了,□□,老天嘞。这瞬间从欺凌暴力变成了刑事案件。 “但是那天我没有喝,是跟在我身后的侍从喝了。然后没过多久,他就死了。” 然后殷君馥就不说话了,闻瑎忍不住追问道:“那之后呢,那些欺负人的孩子受到应有的惩罚了吗?” 似乎是闻瑎的表情太好笑了,殷君馥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 闻瑎反应过来,“好你个小子,你在那逗我呢。” 殷君馥的眼眸稍垂了下,他没有诓骗闻瑎,因为自己的眼睛,他不止一次被那些孩子欺负,当时他打不过,但是后来,殷君馥想到那些半身不残只能在床上度过余生的人,唇角泄出一丝笑意。 “闻瑎,你是不是在京城受到挫折了,所以才这般失意。不过我认识的你,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就被打倒的人啊。”殷君馥托腮,望着闻瑎,那双他口中的怪异的绿眼睛此刻在月光下却美得惊人。 失意,她的确很失意。自从进京以来,不论是在大理寺,还是在京城,她都像是被束缚在笼中的鸟,翅膀被掰断,仿佛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闻瑎沉思,她这般束手束脚,不仅是因为她没有权力,更是因为她没有争权。吴居师叔的话又一次浮现到了闻瑎的心头,她既然已经深陷这诡计阴谋之中了,为什么不争呢。 殷君馥好兄弟一般地拍了拍闻瑎的肩膀,那模样仿佛是历经千帆了,不过这次他下手的力道比那个时候轻了很多,“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的,以后谁再敢欺负你,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你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逼她的人是皇帝,九五之尊,又有谁能有办法呢。即便如此,听到殷君馥这番话,闻瑎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她也站起来,对着殷君馥作揖,声音含笑:“下官,多谢殷将军。不过这些日子,还是要委屈你在我身边继续当本官的师爷了。” 殷君馥彬彬有礼地作揖道:“荣幸之至。” 夜色正好,但是夜已深。 两人告别后,回到驿馆内各自的房间之中。 闻瑎却没了睡意,翻来覆去,卧寝难眠。 雨声滴滴答答,雨滴顺着未阖上的窗沿飘到了闻瑎的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她刚才到底在想什么,简直是被权利迷失了双眼。闻瑎拍了拍脸颊,忍不住暗自唾弃了自己一番。 闻瑎将窗户关紧,望着窗外的细雨,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那天,她去鄢泉寺时,那位方丈的话。 若是离京,不要靠近水边。或许是巧合,这几天,他们的确没有遇到湖水,一切也无事发生。 但是明天,他们要路过一处湖。 第102章 翌日,清晨。 即便距离日出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但是天色依旧很暗,或许是雾气过重,十丈之外已看不清人影。 昨夜的雨称不上大,但今早的雾可实在是太浓了。估计要再等一个时辰,这雾才能被太阳驱散。 陆阿喜没有解开拴马的绳索,反而走到马厩那里,把那绳子系得更牢固了。 陆阿喜走出官驿,往外看了看看,“少爷,今日这雾比较大,我们还是等雾散了再走吧。” 闻瑎和殷君馥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殷君馥将马厩内的马和马车各处检查了一遍,然后对着两人说道:“没发现什么问题,等雾散了我们便能出发了。”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看守官驿的小吏伸了个懒腰,也走出房门,对着闻瑎行了一礼,“闻大人,下官失礼,只是这官驿规矩,所有借宿官员只可在夜晚居住,翌日用过早膳之后需自行离去,不可在官驿久留。” 殷君馥被气笑了,“这规矩我可从没在其他官驿听过,莫不是你这官驿特殊不可。” 这小吏半点不慌,伸手指了指官驿大堂内墙上挂着的那张卷轴,最下方还有一枚官印,上面的确白字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和那小吏说得如出一辙。 那小吏看也没看殷君馥,把此人当成了一个无知莽夫,也没管那个明显是管家模样的陆阿喜,他就直接对着闻瑎道:“大人,望你海涵,莫让在下为难。此事乃是上面的规定,我等也是奉命行动。” 那张年头已久的卷轴上已经发黄,还能看出一些打扫过但是没有打扫干净的痕迹。 闻瑎想到了宋端的提醒,以及昨晚脑海中闪过的准提方丈的话。闻瑎觉得那位小吏的态度愈发诡异起来,还是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 闻瑎扯了下殷君馥的袖子,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对那位小吏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多带了。” 大雾依旧没有散去,待三人离官驿两三里之后,一马一车三人才开始说话。 殷君馥望着已经被埋在雾里的官驿,他有些警惕地瞭望四周,这才侧身掀起车窗的帘布,对着闻瑎轻语,神色依旧带着疑惑之色:“你刚才拦着我,莫不是我真的记错了。可是在我的印象里,官驿绝对无此条规定。” 闻瑎也轻声应道:“大齐律近些年并无修改,那官驿上的条例是造假的。但此举无疑是逼迫我们趁着大雾行进。” 闻瑎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清楚殷君馥已经明白了。 闻瑎对着陆阿喜道:“陆叔,按照我们的路线,再过几里是不是有一条湖。” 陆阿喜回到:“是有条湖,叫北泸湖,不算特别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态,万一那处的确有人暗算呢。闻瑎明知道没有可能,但是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遍:“陆叔,我们真的不能绕过那条湖走其他的路吗?” 陆阿喜想了一下,“不行啊,少爷。咱当初不是都规划好了,从京城到常邑,若是不想走水路,就必须走这条路了。” “那陆叔,咱们慢一点走。” 自那位准提方丈说过离京不要靠近水域之后,即便闻瑎没有细想,但是当初规划路线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否决了用时最短的水路航线。 闻瑎蹙眉了一瞬,到时候必须要小心了。闻瑎将她的想法告诉两人,隐去了那位准提方丈的话。 大雾下的确不好走,本该几十分钟的路程这次硬生生走了一个时辰。殷君馥□□的那匹马甚至因为太慢了生气的尥蹶子好多次。 雾快要散去了,闻瑎掀开帘子看了看窗外,她似乎看到了湖。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似乎是马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嘶鸣,然后不受控制地开始向不同的方向乱窜。 陆阿喜控制不住手里缰绳,头撞到车身,晕了过去。在那之后,没有了控制的马车突然侧翻,闻瑎被甩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眼前发黑,逐渐没了意识。身体滚到了斜坡上,滑落到了湖中。彻底陷入湖底之前,她似乎听到了刀剑相交的铮鸣之音,是金属撞击的打斗声。 刺骨的冰凉迫使闻瑎从昏迷之中醒来,她用力地向上滑动着,双手却越发地没了力气,氧气不够了。缺氧、无力、坠落,身体逐渐下沉,湖水争先恐后地顺着鼻翼钻进身体里,很疼,闻瑎忍不住张开了嘴,她的手脚拼命乱划,但是什么也抓不住。 蒙着面具的五人悄无声息地接近唯一还存有意识的殷君馥,没想到刚一接近。只看见银光一闪,贼人手中的刀还未落下,电闪雷鸣之间,无人便倒在了地上,颈部的血喷射,衣衫被鲜血浸湿。 殷君馥随手扔了一颗石子,往草丛之中扔去,他环顾四周,看来是只有这五人。 他快步走向马车,殷君馥一边掀开帘子一边问道:“闻瑎,还好吧。外面的人我已经解决了。” 没人,殷君馥瞳孔猛缩,此刻大雾已经彻底散去,陆阿喜躺在不远的草丛上,似乎没什么大碍。 闻瑎呢,他人呢。殷君馥的视线忽然落到了地上,下过雨地面还有些泥泞,闻瑎滚动的痕迹消失在了湖边。 殷君馥双眼有些充血,他想也不想,把外套褪下,一头跳入湖中。 或许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或许更短,殷君馥抱着闻瑎从湖边迅速地奔向岸边,闻瑎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 殷君馥用力拍着闻瑎的背,十几下之后,闻瑎终于吐出了胸腔中的水。殷君馥颤抖着手在她的鼻前试探,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了下来,闻瑎的呼吸比刚才好很多了,但是依旧昏迷着。 殷君馥急忙将闻瑎身上的湿衣服褪去,内衫也被他一起褪下,可是,视线扫到闻瑎胸前的仅仅缠绕的白布,殷君馥的手突然停在了那里,刚才被刺骨的湖水冰得苍白的脸颊忽然如火一般艳红。 他咬了下牙,得罪了,闭着眼睛把闻瑎身上的衣物褪去,迅速地把自己刚才脱下的外衣套在了闻瑎身上。 殷君馥不放心将闻瑎一人放在此处,他将闻瑎那件湿透的衣衫撕成长长的布条,把闻瑎背在身上,用绳子和自己系在了一起。 从他紧蹙的眉头和几近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便能看出殷君馥此刻复杂的心情。 殷君馥背着闻瑎将找好的木柴点燃,又将不远处的陆阿喜拖到了火堆旁。 火光的温热让闻瑎冰凉的身体逐渐有了温度。殷君馥摸了摸闻瑎的额头,又将她往怀中抱了抱。 陆阿喜似乎也醒了,他摸着疼痛的后脑勺,嘶了一声,身体摇晃了几圈才意识清醒过来,他看见了殷君馥,也看见了他膝上的闻瑎。 不过,那马原本还好好的,似乎是快路过这湖的时候,突然踩到了什么,才会发疯。陆阿喜刚准备说什么,就被殷君馥的眼神吓住了。 陆阿喜的嗅觉也逐渐恢复,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干呕起来,他环顾四周,看到了已经死透的几具尸体,血流还没有完全凝固,还在缓缓地流着。 陆阿喜跟着陆有之那么多年,什么大场面都见过,死人也见过。但是刚死没多久,身上还冒着热气的人,他没见过,陆阿喜的脸刷一下地白了,“殷师爷,这是怎么了。” 陆阿喜其实知道殷君馥的身份可能不仅仅是师爷这么简单。不过少爷让他这么称呼,他自然也不会违背少爷的意愿。不过殷君馥为什么要当个师爷跟在我家少爷身边,陆阿喜想不通,但是现在他似乎明白了。 殷君馥将刚才发生的事简单交代了一下,陆阿喜的脸色更白了,这次连嘴唇都白了,比从水里泡了一圈的闻瑎还要白,甚至快和他的发色一般了。 但是也就是那一会儿的事,陆阿喜深呼的了几口气,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冷静,不过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殷师爷,此地不宜久留。我去检查一下马车,咱们得快点到下一个镇上,给少爷看病。可不能落下病根子。” 殷君馥把火熄灭,轻柔地穿过闻瑎的双腿,将她拦腰抱起。马车只是侧翻了,并没有什么损害,里的东西也都在,只是驾车的那匹马,脚下深入了一颗钉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这马已经死了。 殷君馥和陆阿喜将周围检查了一遍,发现了十几枚这样的钉子。殷君馥把这些东西收起来装到了袋子里扔进马车,神色晦暗不明。 殷君馥将自己骑的那匹马拴到马车上,抱着闻瑎便走进了车厢内。陆阿喜此刻也顾不得思考殷君馥的真实身份,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县镇。 看了郎中,抱了药,全程闻瑎都被殷君馥抱在怀中。 三人没有再住官驿,殷君馥将闻瑎的任职文书塞到怀中,到客栈定了两间房。 殷君馥将闻瑎放到床上后,发现陆阿喜也跟着进来了。 “殷师爷,忙了一天了。您一会儿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少爷。” 陆阿喜本以为殷君馥会爽快的答应,结果此人却冷着眼审视了他一番。 看来陆管家什么都不知道,殷君馥的身子站在闻瑎的前面,阻挡了陆阿喜看向闻瑎的视线。 “不用了,我来照顾闻瑎就好。她应该同你说过,在宜新之时,我就是她的私人师爷。您年纪大了,今日又撞到了头,还是好好休息吧。” 说完之后,殷君馥就把陆阿喜推到了门外,干净利落地关上了门。 他看着闻瑎的睡颜,那双清澈的绿眸里此刻满是一些无法解读的情绪。 第103章 闻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屋内没有人,闻瑎望着明显不同于官驿的结构,迷茫地眨了眨眼。她只记得自己昨天落水了,怎么会到这里。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89节 闻瑎全身都酸痛着,她艰难地把身体撑起来,闻瑎低下头看了看,然后突然一慌,她伸手在身上摸了摸,不对,有什么情况不对。 闻瑎蹙眉看着身上的衣服,这衣服不是她的,她的束胸也没有了。有人帮她换了衣服,闻瑎的手死死地拽着衣服,有些喘不上气。是谁帮自己换了衣服,那个人是不是知道自己是女人。 闻瑎呆愣地坐在那里,仿佛丧失了所有的意识。她是女人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了,然后会怎么样,那个人会不会告密,会把自己的秘密交给朝廷,然后她面临的会是什么。 闻瑎原本逐渐红润的嘴唇一下子变得煞白,然后身体也微微的战栗起来。还有回旋的余地吗,会不会没那么糟糕,闻瑎将头埋在双腿之间,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能冷静思考。 她的神经高度紧绷,甚至窗外的风吹过了声音也让此时的闻瑎吓了一大跳。她好像有些口渴,闻瑎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是该喝点水了。 她掀起衣服走下床,拿起水壶倒水,水杯为什么再慌,闻瑎摇了摇头,这次终于没有把水撒出来。 她想起来,在被摔下马车之前,闻瑎看到陆阿喜摔倒在了地上,而且陆叔不会水。所以,是殷君馥从湖中把自己捞了上来吗?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真的有人埋伏在那条湖边等着他们吗。闻瑎苦笑了一声,所以这就是那位准提方丈所说的不要靠近水边吗? 街道上吆喝叫卖的声音将闻瑎混沌的意识拉了回来,水还是温的,闻瑎的双眼无神地望着湛蓝的天空。门被推开了,闻瑎打了一个激灵。 “少爷,您醒来,太好了,太好了。殷师爷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现在都快要中午了,人也没回来。” 陆阿喜看到闻瑎坐在桌子那处,喜出望外,脸上的笑纹愈发多了。他急忙走到闻瑎身旁,“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天可真是太惊险了,还好我们都没事。” “您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唉,我这脑子。您等我一下,我把白粥给您端上来,还有蜜饯,那药也熬好了,您一会得喝了。在冰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必须得在喝几天药,可不能落下病根。” 陆阿喜急匆匆地下楼把吃食和煎好的药拿过来。 闻瑎没有说话,她的手无意的抓了一下,抓到了是空气。 所以,果然是殷君馥发现了吗,陆叔还不知道,看起来殷君馥还未和他说。他会告发自己吗,闻瑎闭上眼,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看来现在只有他一人知道,殷君馥会怎么对待自己,闻瑎拿不准,但是心底却有些发虚。 “少爷,您趁热喝。”陆阿喜看着闻瑎虚弱的模样,眼中老泪纵横。 闻瑎安慰地看着他,“陆叔,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好好的,您干嘛那么难过。” “少爷,您昨天的样子实在是吓坏我了。” 陆阿喜一股脑把昨天的事都说了出来,带着担心和后怕,“昨天,殷师爷把您从水里捞上来之后,一直到咱们在这里安顿下来,他连让我碰你都不能砰。” “而且他一个人把那五个人全都杀了,老奴我眼力见不好,但是也看出来了,都是一击毙命,丝毫没有留后手。您说您原来和他认识,所以信得过他,但是老奴实在不放心啊。万一你们那天闹了矛盾,殷师爷随便挥两剑,或许是老奴过于担心了。” 闻瑎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一直没有说话。 陆阿喜无奈地叹了口气,“或许您会觉得老奴用小人之心揣测他人。是这样没错,殷师爷救了我们,我这样想他着实是不好。但是您或许不知道,陆大人,老爷他当初为什么会落下那么重的病根,就是被他信任的人背刺。” 闻瑎知道陆阿喜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闻瑎清楚殷君馥不是那样的人,她不想说话,只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殷君馥不仅是她的好友,更是三番四次救了她的命。若非殷君馥,她或许早就在京城的那个巷子里被小混混侮辱了,也可能在宜新的长峰山寨被贼寇抓住杀死了,也可能就死在了昨天。 可是殷君馥把自己当成好友,当成兄弟。现在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女人,会如何想,闻瑎现在的脑子似乎已经不够用了。 刚才陆阿喜说的话她几乎都没有进脑子里,脑海中只能盘旋着一个问题,而那个问题只关于殷君馥,也仅仅只关于他。 陆阿喜说着昨天的事,然后他似乎察觉到了闻瑎的态度,然后叹了口气,就像是长辈在看一个孩子,“少爷,您给老奴透个底就好,您和殷师爷到底是什么关系,好让我以后对待殷师爷有个准信。” 她和殷君馥是什么关系,闻瑎一下子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可以自己对自己说殷君馥是自己的好友,可是殷君馥现在还会把自己当成朋友吗。 最后,闻瑎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陆叔,我和他是过命的交情。我们不会走到老师那一步的。” 陆阿喜释然地笑了笑,“好,老奴知道了。您把药喝了,先吃一口蜜饯就不哭了。” 闻瑎点了点头,还没有将药碗拿起来,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眼前。闻瑎甚至没有听到任何的脚步声。 是殷君馥,闻瑎几乎没有怀疑地就确定了这个人选。 她拿着药碗的手当下就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浓稠的药液差点随之倒出来。但是殷君馥扶住了她的手。 “陆管家,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要和闻瑎说。”殷君馥冷冷地扫了陆阿喜一眼,很显然,他似乎听到了这位老管家劝闻瑎不要和自己走得过密的那些话。 闻瑎将药碗放在了桌面上,抽出了被殷君馥抓住的那只手。但是松不开,殷君馥的力气比闻瑎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大,但即便如此用力,闻瑎却并没有感觉到手部的疼痛。 陆阿喜看着两人交缠的手,眼中不知道闪过什么,他警惕地看着殷君馥,没有动作,“少爷,要不我还是在这里陪着你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陆阿喜对着殷君馥鞠了一躬,很深的鞠躬,“殷师爷,老奴很感谢您救了我家少爷。这份恩情老奴剩下的一辈子都会不会忘记,要是您有用的找我这老头的,千万不用客气,我在所不惜。” “殷师爷,老奴知道您和少爷关系好。但是,但是您应该看见了,少爷不希望被您碰着,您还是对少爷放尊重些。还有,你别打什么歪点子。” 声音里带着颤抖,陆阿喜说得有些不客气,他看出闻瑎脸上不适的表情不是作假,他虽然有些害怕殷君馥,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伤害小主人。 老爷临终前的遗愿就是让他照顾好闻瑎,就算是豁上自己这条命,他也不怕。 局面就这样陷入了僵持之中。 殷君馥的唇抿在一起,他没有发怒,只是有些委屈的看着闻瑎,然后松开了手。 但是闻瑎不敢看他,生怕从里面看出失望或者任何其他不好的神色。 闻瑎睫毛不停地颤着,“陆叔,您先出去吧。不用担心我,殷君馥他不会伤害我的。” 陆阿喜没有动,他固执地看着闻瑎,似乎想从中看出一丝被逼迫的痕迹,但是没有。 闻瑎扯起一抹微笑,“他只是有些担心我罢了,和您一样。没关系的,若是我有什么不舒服的,我会喊您的。” 我们只是需要谈谈。 “殷师爷,我就站在门外。”陆阿喜似威胁似提醒地说了一句。 陆阿喜出去了,但是心情却不太宁静,他年纪大了,也早就过了情情爱爱的年纪。但是他又不是没有年轻过,少爷看向殷君馥的目光明显是带着愧疚的,但是殷师爷却相反,看少爷的眼神带着那种说不清的情愫,像是忧伤又是喜悦。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少爷骗了那个殷师爷的感情,但是一想到闻瑎的品性,陆阿喜就知道这不可能,但是无论如何,殷师爷昨天还有今天那种占有欲的姿态,实在是让自己担心他会不会对少爷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 房间里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依旧没有人说话。 闻瑎没有看殷君馥,只是盯着手里那碗浓稠的仿佛黑色油漆的药,仿佛一个假人一般,一动也不动。 殷君馥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喝药吧。快凉了。”殷君馥的喉咙紧张地干涩着,仿佛很长时间不说话了一样,声音有些哑。 闻瑎嗯了一声,端起碗,一口气全部喝光了,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仿佛那药一点也不苦似的,而盘子上的蜜饯一口也没有动。 “不苦吗?”殷君馥眨了眨眼,心跳也有些加速,他舔了下嘴唇,轻轻地说了一句。 闻瑎这时候才感觉到舌尖上传来的难以忍受的苦,眉毛忍不住蹙了起来。她也顾不得什么了,拿起蜜饯就往嘴里塞,才堪堪缓解了难以下咽的苦楚。 空气中的尴尬气息依旧弥漫着。前日无话不谈的夜晚仿佛是一场梦,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无言之中。 殷君馥看着闻瑎,原来和她相处过程中的点点疑惑仿佛全都解开了,原来他为什么会觉得闻瑎是个男人呢。 殷君馥仿佛不知道说什么了,他随口说道:“你那个陆管家对你很忠心,很好。” 闻瑎听到陆阿喜的名字,才有些回应地说:“陆叔有些话可能有些重,但是他人很好,你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若是他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你,我向你赔罪。” 殷君馥听到她这话又好气,“闻瑎,你为什么突然之间对我这般生疏。” 闻瑎听到这话身体僵了一下,她呼了一口气。 午时的阳光最盛,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到屋内,但是闻瑎身上却止不住的发冷,先是后背,然后是全身,闻瑎打了个冷颤,全身有些发麻,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终于说道这个话题了吗? 闻瑎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终于抬起了头,但是睫毛却颤抖得很,嘴唇嗫嚅着,她舔了舔嘴唇,“我······”。她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咽喉仿佛被人用手死死掐住了一般,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殷君馥的手篡紧了,那双绿眸里仿佛只剩下了闻瑎,像是能望进他的心里。 “我会对你负责的。”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初一快乐。 今天还是三更哟。 第104章 开玩笑吧,那是闻瑎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听到这话,她没有刚才那么纠结了,正准备开口说话。 殷君馥却预料到了什么,直截了当地打断了闻瑎想拒绝的话,被那双眼睛看着,闻瑎一时之间又怔住了。 “昨日你遭人暗算落水,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我倒是没想那么多,而且情况紧急,我就把你身上的衣服全都脱掉了,”殷君馥说到此处,也停顿了一下,他咳嗽了几下,健康的小麦皮肤依旧遮不住他泛红的脸颊。 “然后就发现了你身上的那个,那个。但是若是不给你松开,那种情况下湿着的布围在胸口上更危险。”殷君馥深呼了一口气,“我是闭着眼给你换衣服的,我什么都没看,但是,但是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一直都——”我一直都喜欢你, 他说的这番话前前后后卡顿了很多次,甚至有些地方语句都不是很通顺。 “不用。”闻瑎打断了他。 殷君馥那双绿眼睛有些湿漉漉地看着闻瑎,那句鼓起勇气却还是没说完的话也被闻瑎打断了。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两人的表情,或许会以为殷君馥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 “不用你负责。”闻瑎再说了一遍,然后看着殷君馥的那双眼睛,“你会告发我吗?” 闻瑎此时心跳加快,脑子里一片混乱,心里有些要支撑不住,不知道是不是落水的后遗症,她觉得有种想要晕眩过去的感觉。她只知道自己将面临着面前的人的审判,闻瑎的嘴巴有些颤抖,心里仿佛有一面鼓,一直在不停地咚咚咚地敲着。 殷君馥愣了一下,他根本没有听到闻瑎的后半句话,为什么不用,阿娘不是说了,要是看到女人的身子是要对她负责的。 他喜欢闻瑎,不管她是男人还是女人,他喜欢的是闻瑎。甚至在她发现闻瑎是女人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暗戳戳的开心。 “闻瑎,为什么不对你负责?”“你会告发我吗?” 双目相撞,闻瑎和殷君馥同时出声了。 殷君馥觉得心里涩涩的,他揉了揉自己卷曲的头发,他张了张嘴,然后半晌才说道:“我为什么要告发你,你不相信我吗?我知道你女扮男装一定是有你自己的理由的,这个世道女子的确不好生存。” “即使是女子又怎么了,你可是探花。当初你在宜新做的所有事我都看在眼里,朝堂之中又有几人能比过你。” 闻瑎惊讶地睁大了眼,她没有意识到殷君馥会这么说。 殷君馥抿着嘴唇,表情有些失落,“倒霉蛋,我知道你心中有抱负。我又不是其他人,我怎么会告发你呢。你是女人又如何呢,我喜欢的是你,敬佩的也是你,又不是因为你是男人或者女人。” “所以,你还把我当朋友吗?”闻瑎有些触动,她把殷君馥口中的喜欢当成了友人之间的喜欢。 “你自然是我朋友。”殷君馥回答得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闻瑎死死地咬着下唇,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直到舌尖感觉到了一丝咸意。 闻瑎把血舔掉,然后继续问道,甚至语气中带着浓重的自己也不清楚的沉重之感,甚至都没发现说这句话时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到不成样子了:“这可是欺君之罪,株连九族。” 闻瑎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意识到,株连九族其实也无甚,因为她孑然一身。 “中秋那晚,我对你说过。我是站在你这里的,不管是谁。”殷君馥的声音很稳,丝毫不带一丝的心虚和犹豫。 是吗?闻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这话。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90节 “你别哭了。”殷君馥伸出手擦掉了闻瑎的泪,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安慰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你还有我呢。” 闻瑎愣愣地坐在那里,身体仿佛无法控制了一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殷君馥抱在怀中,她哭了吗? 殷君馥没有见过闻瑎哭,即便是宜新的情况多么艰险,他都没有见过闻瑎哭。殷君馥的心刺疼着,这种疼痛和其他的痛苦不一样,甚至他甘之如饴。 “倒霉蛋,你别哭了,眼睛都肿了。”殷君馥笨手笨脚地擦着闻瑎的泪,衣襟已经有些湿了。 闻瑎其实感觉不到自己在哭,她甚至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 闻瑎擦干了泪,从殷君馥的怀中站了起来,她起身,双手作揖,对着殷君馥鞠躬,“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如今我身无旁物,没有能够报答你的东西。但是你的——唔唔——”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殷君馥连忙阻止了闻瑎继续说下去,他的手捂住闻瑎的嘴,另一只手扣住了闻瑎的手腕,有些好笑地看着闻瑎的眼睛,不允许他躲开。 “怎么,闻大人,你和我又要分得这么清楚了吗,我说过了,我会对你负责的。即便没有今天这一遭,即便我不知你真正的性别,我也早就告诉过你了,你闻瑎的事,就是我的事。” 殷君馥看着闻瑎的眼睛,半点也不肯移开视线,“你切莫不要再对我这般生疏了。” 闻瑎忽然觉得这气氛有点奇怪,她示意殷君馥松开她,但是殷君馥不知是没有看到还是故意忽视。他突然低头,耳梢的发丝碰到了闻瑎的脸颊,有些痒,她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 殷君馥眼里的神情有些让闻瑎害怕,她的挣扎愈发急迫了。不过和其他人不一样,殷君馥看出她的不适之后,立刻松开了她,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闻瑎。 “我刚才是不是太激动,我就是不想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殷君馥垂下他那双清澈的绿眸,有些失落地说,“闻瑎,你不要再说那种话了,我会很难过的。你难道就那么不信任我吗?” 闻瑎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自己的确太过了,殷君馥救了自己,甚至愿意帮她隐瞒,她却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对。 “我相信你。” 殷君馥唇角抑制不住地笑起来,那双眼睛也亮得惊人:“阿瑎,我会帮你的,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不会放过的。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我会对你负责的,即便你不愿意。 - 在这个小镇上休息了两天,闻瑎感觉身体好多了之后。陆阿喜又去买了一匹马,殷君馥骑着自己的马在外守护着闻瑎。三人整装旗鼓又重新出发了。 又在路上走了五天,八月二十三日,三人终于到达了常邑辖内。剩下的路程都很平安,没有再见过匪徒之流。 闻瑎猜测前天那次是为了探探闻瑎的老底,但是那些人可能没有想到派出的五人不仅没有将自己击杀,反而被殷君馥全部反杀,没有一人返回。 快要进常邑城门了,道路愈发平坦,路旁的百姓也愈发多了。 闻瑎掀开帘子,看着周围的田野,看着百姓脸上的表情,是不自觉地从眉梢露出的喜悦。和宜新的那些百姓是截然不同的。 等到进城之后再观察观察吧,闻瑎探出头往前面看,已经约莫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快要到了。 闻瑎坐在马车之中,没有再掀起帘子,听着外面两种截然不同的马蹄之声,但是眉间却始终蹙着。 她的视线望着殷君馥的方向,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疑惑和不解,或许不是她的错觉。自从她和殷君馥说开之后,殷君馥对待自己的态度虽然还和以前一样,但是又有明显的不同了。 明明她之前背行李拿包裹,样样苦力活都是一样地干。但是现在自己好像被他当成了一个易碎的瓷器,是因为自己落水还未痊愈,还是因为知道了她是女人。 闻瑎垂眸沉思,这件事,等他们到常邑安顿下来之后,需要再和殷君馥聊聊。 叔思是常邑同知,到时候可以先问问他常邑的具体情况。 闻瑎这次不打算和宜新一样先查探虚实再到府衙任职了,既然沈家能在半路拦截自己,说明他们一定知道自己的长相。 她在来之前就对沈家分析,沈家和当初在宜新的陈家不一样。当年谢远林的生母沈妃被封为皇贵妃,沈家在京城的地位就愈发超然,在当年夺嫡之时几近达到了巅峰。 也正因这样,远在常邑的沈家分家也逐步吞噬了常邑的其他世族大家,成为了当地的豪族,后来谢远林夺嫡失败,受到新皇排挤,沈家主家举家搬移到常邑。 而如今,即便谢远林没有成为皇帝,但是作为大齐唯二的王爷,沈家再常邑的地位依旧没有改变。他们不需要压迫百姓,就有人会为了巴结而奉上自己想要的一切。 即便是当初籍籍无名的闻瑎到达宜新,也会有专门的人在城门那处监察一般,沈家既然早就知晓闻瑎的长相,自然不会被她轻易地躲过去。 当初在宜新,城门的侍卫被陈家收买,因为不认识闻瑎长相而被她蒙混过关。但是这里和宜新不一样,这也就意味着,自从闻瑎进入常邑之后,自己的一举一动走在他人的监控之下。 一个时辰后,三人到了常邑府衙,闻瑎和殷君馥先行一步走到了府衙门前,留陆阿喜一人在树下等待,陆阿喜刚想把马车系到府衙前的树上,就被一小吏阻止了。 小吏撇了撇嘴,正好今天心烦,他吊儿郎当地走过去,啧了一声,“你这老头懂不懂规矩,这里可是府衙门前,快把你的马车弄走,还有这匹马。” 陆阿喜脸色一冷,“你这小吏,颇为无礼。你可知这是谁人的马车?” 府衙小吏看到陆阿喜身旁那辆朴素的马车,态度十分倨傲,“怎么,就这破车还能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 陆阿喜怒视着此人,“你可知我家主人是谁?” “谁啊?”小吏不屑地笑了一声,他可是前任知府的远方亲戚,在这常邑,除了沈家的人惹不得,他还会怕谁。 陆阿喜说完之后,这小吏的神情变了。他再三致歉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刷一下转身,脸上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今日值班的那两个守卫,似乎脾气不怎么好。反正他也已经得罪新知府了,有俩人陪他也不错。 与此同时,闻瑎和殷君馥走到了知府府衙前。 门口的守卫穿着身着盔甲,面无表情的站在台阶上,看着两人,年纪轻轻的,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甚至态度有些无礼:“台下何人,报上名来。” 另一名守卫没有像他的同事一般无脑,反而眼尖地看到了那个小吏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领着一名老者走来,等等,林贱人身后的是不是新知府。 自从林知府去世之后,府衙门前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了,而且算算时间,新知府也该到了,这俩人应该是跟着新知府的人。 于是这名守卫和他的同伴不一样,不仅鞠躬弯腰,而且态度非常好。 然后他走到陆阿喜面前,十分恭敬地说道:“下官恭迎大人。” 第105章 这下新知府肯定会知道他和傍边那个狗眼看人低的货色不一样,说不定会对自己印象深刻。这守卫心里高兴着,还自以为没人察觉地得意扬扬地瞥了那林小吏一眼,结果只看到了他憋得快要涨红的脸。 然后他就看见陆阿喜对着闻瑎轻轻说了一句,“少爷,马车已经拴好了。” 这守卫当场石化,如果地上有个缝,他一定早钻进去了,那林贱人还斜了他一眼,这守卫更是恼了。 林小吏态度谦和恭敬,不过他现在的神情和刚才对陆阿喜的那种表情,似乎都不像是一个人,他对着闻瑎地说道:“知府大人,请跟我来。同知已经等候您多时了,小人这就为您带路。” 林小吏领着三人,边走边为闻瑎介绍府衙的情况,“同知姓俞,名为俞修樾······” 闻瑎点了点头,没想到叔思也在,他离京之前写的信不知道叔思收到了没有。 闻瑎三人暂时被安置到了会客厅,陆阿喜站在闻瑎身后,悄声和闻瑎说刚才发生的情况。闻瑎垂眸,“陆叔,我知道了。” 也就不到半盏茶时间,闻瑎便听见了急切的脚步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阿瑎,你可终于来了!” 林小吏的眼睛又睁大了,他看了看闻瑎,又看了看已经走到闻瑎身边的俞修樾,忍不住无声干笑了两声,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他刚才还费尽心思地给这位新知府介绍,没想到人家是同知的好友,可能比自己知道的还清楚。 不过,林知府病重的时候,他远在凌昌的儿子也来了,林知府死前似乎把什么东西交给了林中水,估计等他知道新知府来了,还得到这知府府衙一趟。 林小吏懊恼了锤了一下自己的头,这事他好像还没给新知府说,算了,等一会儿再说吧。不过,林小吏没想到,他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林中水上门。 俞修樾大步走进来,脸上是止不住的爽朗的笑容,他一把抱住闻瑎,拍着她的背,几乎是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心情。 闻瑎被他的声音感染了,也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背,连带声音也雀跃了几分,一扫前几日的阴霾,“一年不见,看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啊。” 俞修樾松开闻瑎,自然地拉着闻瑎的手嘘寒问暖,一眼看过去便知两人是多日不见的好友重逢。 但是俞修樾总觉得身上有些发凉,他往周围看了一眼,这才看见了殷君馥和陆阿喜,也正好看见了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的殷君馥。 俞修樾眯了下眼,“阿瑎,这两位是?” 见到俞修樾,闻瑎此刻也是十分开心,她笑着说道:“对了,我还没给叔思你解释。这位是陆阿喜,我的管家。” 她又指了下离自己比较远的殷君馥,“这位是我的私人师爷,能力很强。” 俞修樾眨了下眼,然后对这两人点了点头,“二位,一会下人会带你们去内院修整。” 然后他便继续和闻瑎说话,“走吧,我带你参观参观这府衙。” 闻瑎想了想,也好,“陆叔,你先和君馥一起去休息一下。我和叔思说说话,也好了解一下这常邑如今的现状。” 陆阿喜点了点头,殷君馥的脸色不好,他没吭声。只是看着两个人那么自然又熟悉的相处姿态,他心里愈发不爽了。 俞修樾领着闻瑎一起往外走,“说实话,前几天我刚收到你的信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又见面了,而且还能一起共事了。” 闻瑎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有些怀念地说道:“是啊,莫名让人回忆起在翰林院的时候。” 两人逐渐离开了会客厅,声音也听不到了。 殷君馥却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盯着已经空无一物的门外,表情臭得很,仿佛是有人抢了他东西似的。 - 殷君馥和陆阿喜走出知府府衙,牵着马和马车在下人的带领下往侧门走去。 等没有外人之后,殷君馥冷不丁地说了一句,“陆管家,你知道那个叫不知道是叫俞修樾还是叫俞叔思的家伙和闻瑎什么关系吗?” 陆阿喜正在查看行李有没有缺失的,神出鬼没的,殷君馥就出现到了他面前,陆阿喜拍着胸口,有些没好气地说:“殷师爷,您走路怎么没个声。我虽然身子骨还行,但到底也是老了,你这样实在是太吓人了。” 殷君馥没有反驳,或许是为了得到答案,又或许是歉意,他的语气很好,“抱歉,陆管家,下次我会注意的。只是,您知道那两人什么关系吗?” 陆阿喜的眉毛一皱,上下打量着殷君馥看了好几眼,他怎么从这么个小伙子的话里听出了醋意,是他耳朵不好使了吗,“殷师爷,你问这干什么?” 殷君馥抿了抿唇,“您能告诉我吗?” 殷君馥的直觉一向很准,他觉得那个叫俞修樾的对闻瑎不怀好意,他不希望和那个人和闻瑎过多接触。 陆阿喜又瞅了他一眼,他想了想,这问题不涉及少爷的隐私,而且这殷师爷早晚都会知道,于是他就简洁地说道:“那是少爷的同窗好友,和少爷一届的榜眼。” 同窗好友,比自己认识的还早吗,殷君馥缓缓地眨了下眼。陆阿喜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也就没在看他。 然后,他听到殷君馥平淡地哦了一声。 陆阿喜也就是眨了个眼,转过身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 虽然和俞修樾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了,但是闻瑎和他之间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俞修樾有些讶异地看了闻瑎一眼,“这么说,你从我离开京城之后就没有钓过鱼了。” 闻瑎耸了耸肩膀,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京城实在太压抑了,我终于懂你当初离京时说的那番话了。” 俞修樾好笑地看着闻瑎,“不过你放心,在常邑,你若想去钓鱼,没人能拦得住你。” “是吗,或许吧。”闻瑎不抱希望地说了句,不过她总感觉叔思这句话说得哪里不太对,不过这都是朋友之间的调侃,估计是她太过于敏感了。 闻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着俞修樾说:“对了叔思,当初你不是说许威之那家伙给你使绊子了吗?那家伙如今已经被剥去官职,啧,天道好轮回。” “就凭那家伙的性格,早晚会有这么一遭。”俞修樾愤愤地说了一句,然后随意地问道,“不过,阿瑎,你知道许威之得罪谁了吗?” 闻瑎眼也没眨,随口就说:“我也不清楚。毕竟你离开之后,京城里发生了好多事情,当时贬了好多官。”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91节 虽说她和俞修樾是好友,但是那事到底是皇家秘辛,她都是意外知道的,还是不告诉叔思免得让他也多思了。 俞修樾将常邑的基本情况,粮食、水利、屯田、军防等等和闻瑎介绍了一遍。俞修樾作为同知,本就是知府的副职,除知府之外这常邑他最大。上任林知府去世之后,接下来的这二十多天一直是他操办着常邑的日常政务。 闻瑎将这些一一记在心里,等回去之后再誊写到纸张之上,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虽然她此番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这些,但是身在其位,必谋其职。 俞修樾介绍完这些之后,又谈到了分布在常邑辖内各地的世家大族,其中沈家就在常邑府内。不过可能是俞修樾知道的也不多,对于这方面他也没有多讲,只是简略提了一嘴。 两人走到政务厅,俞修樾将知府的官印从盒子中拿起来,交给了闻瑎,十分郑重地对他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常邑的知府了,下官一定会尽己所能,辅佐好你。” 闻瑎双手接过,对着俞修樾也浅浅地笑了起来,“期待与君共事。” 悄无声息地趴在房顶偷窥的殷君馥撇了撇嘴,都是男人,最了解男人了,啧,什么阿瑎,阿瑎,那个男人绝对没安好心。 - 陆阿喜依旧是闻瑎的管家,不过知府到底是知府,这院子是闻瑎原来在宜新的那个院子几倍,连下人都有三十多个。 这可真是让闻瑎瞠目结舌。倒不是她没见过这么多下人的,她连皇宫都待了几个月,只是,这可只是一方知府。 不过,更让闻瑎担忧的是,这三十多个小人,其中又有多少没有被沈家收买呢? 还有叔思,已经一年了,她和叔思已经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即便自己和叔思之间的友情并没有因为时间而疏远,但是人是会变的。 比如自己,比如叔思。他似乎和印象里一样,但是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闻瑎回忆着白天两人之间的谈话,似乎找不到任何差错,但是她就是单纯觉得别扭,叔思似乎比原来难懂了,不过,这可能是他更成熟了吧。 夜风吹了过来,窗户自己不是刚刚检查过,已经关严了吗。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闻瑎起身,准备把门关上。但是下一秒,就从窗户那里跳进来一个人影,动作利落,甚至还带着一点潇洒。 闻瑎还没来被吓到,就看到来人的脸,她忍不住瞪着他,小声斥道:“殷君馥,正门不走,你又走窗户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当初在宜新的殷君馥似乎也不爱走正门,摊手 第106章 殷君馥把窗户关上悄声走进闻瑎,食指放到唇前。 闻瑎不过眨眼间他就吹灭了屋内的灯。 窗外的月光撒进屋内,倒也算不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也只能看见一层模糊的虚影了。 他怎么突然吹灭了灯,闻瑎疑惑地看着殷君馥,不过她也清楚殷君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然无端做出这种行为。 此刻夜已经深了,若是在京城闻瑎的家里,几乎也都休息了,但此处不同。屋内灯灭之后,依旧能听见脚步声,或许是侍女,或许是小厮,这脚步声很轻,但是若是集中精神仔细听,依旧能有细微的走动之声。 殷君馥盯着窗外,然后才俯下身在闻瑎耳边轻声说道:“这里的人有些不太对,这常邑知府里的仆从,似乎一直在你的住处,有交接的换班。” 他已经观察了一个多时辰了,在闻瑎的住处、书房这两个地方,几乎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便会有仆人走过,似乎是在巡逻一样,但是在其他地方却没有。 闻瑎看着窗外的偶尔穿行而过的人,夜晚交班看守的确没有什么问题,这可能便是原来常邑知府的规矩。但是若是只在她的住处周围进行如此周到的“服务”,那便是有问题了。 “那你和陆叔住的地方?”闻瑎蹙眉。 “我和陆管家那里暂且正常。只是,这些侍从在这里转动得太过于频繁了,明日你需吩咐陆管家将这些人重新整治一番,不能让这些摸不清底细的人留在府里。” 闻瑎掀起眼皮,手指不自觉地轻敲着桌面,缓缓摇了摇头,“君馥,现在还不能换。这沈家盘根节错,我们势力单薄,不能确定再次招进来的人是否依旧有二心。” 殷君馥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地说:“好吧,是我思虑不周。” “不,你的想法是对的。但是我们到这里的目的毕竟是为了另一件事,敌在暗我在明,或许不止是仆人,那些知府内的官员,其中可能不乏被沈家收买的人。” 闻瑎现在最想要知道的是,沈家的人和谢远林是否清楚自己来常邑的目的。是因为他们知道才如此严加防范,还是不论是何种目的来到常邑的新知府,都会受到自己这一遭。 闻瑎不由得想到了宜新的时候,陈向坤把手伸到宜新县衙之中,是为了控制好地下赌场,更是为了不让长峰山上的贼寇被人抓捕从而破坏大计。 那原来的林知府,又是什么样的人,他有没有受到沈家的贿赂,从而“叛变”呢。 今日俞修樾看似把所有的东西都和自己说了,但实际上闻瑎清楚,自己得到的信息很有限,而这些有限的信息之中有很大一部分还是自己早就知道了。 殷君馥又小声补充道:“而且,那个叫俞修樾的同知,或许对你不安好心。” 殷君馥知道闻瑎和常邑同知是同窗好友,可能不会相信自己的话,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说出来。或许是因为心里偶然冒出的嫉妒心,但是更多的还是殷君馥天生的直觉,他觉得俞修樾那个人看着就很虚伪,像是他见过的很多官场上的老油条一样,说的全是场面话。 闻瑎没有反驳殷君馥的话,“多谢,我会小心的。” 俞修樾或许并不如表面那般欢迎她这个新知府的到来,但是她暂且不想怀疑自己的友人。 “闻瑎,当初在路上埋伏暗算你的人,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殷君馥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轻得有些不太正常,闻瑎这时候只当他是害怕被外面的人听见,昏暗的环境之中,闻瑎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说完这话之后,殷君馥走到窗户前,将窗户打开一个缝隙悄悄观察,半晌,他轻声说了句:“那我先走了。” 然后便又翻窗离开了,甚至还贴心地给闻瑎关上了门。 闻瑎也学着他的样子,悄悄地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刚好看见了从远处走廊缓步走来的两名手提夜灯的侍女。 和刚才她见过的两人的确不是同一批。 闻瑎躺在床上,眼睛突然睁大,她忘记和殷君馥说那件事了。算了,以后再说也不迟。 - 林中水的确从那位林小吏得知新任知府已经到了,而且此人乃是闻瑎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惊讶。常邑知府可是正四品,闻瑎,若真是那个他们凌昌县的闻瑎,这可真是不得了。 林中水仔细询问林小吏关于那位新知府的消息,听到林小吏对闻瑎的描述和自己知道的那个闻瑎一模一样的时候,十分懊恼悔恨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造孽啊,造孽! 林深祥,也就是林小吏往嘴里塞了几颗花生米,狐疑地看着捶胸顿足的林中水,“表叔,我说你这副样子干嘛,难不成你也认识新知府。” 林中水叹了口气,“那闻瑎是我们凌昌县永水村的人,当初我还曾让媒婆给她说婚,让她娶我们家香照。可惜,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 林深祥撇了下嘴,没说什么话,当初没有瞧上人家一个穷秀才就直说呗,现在又说什么造化弄人。 他其实有些看不起林香照的,本来好好的县令小姐不当,去京城低三下四地求那个袁瞻娶自己也就算了,前些年好不容易成婚了,结果一点也不安分,不仅偷偷和离,还在京城不知道在哪个男人家里住了半年时间。 去京城那种全是高官贵族的京城找不自在有什么好的,要是他是林香照,一定找一个家世不如自己家的婆家,也不用看人脸色。啧,谁知道林香照是不是因为跟那个京城的狗男人偷情所以才被那个妹夫扔出家门的。他才不信林香照是和离,估计是表叔为了脸上好听才这样说的。 林中水盯着手中的遗物暗自神伤。 香照告诉自己在京城的时候她一直住在闻瑎家中,两人以兄妹相称,没有任何越界之处。 但是林中水却不得不多想。 去年大概是秋末左右吧,他收到了一封署名不祥的信件,不仅把女儿在绥宁发生的事写得一清二楚,还把女儿的现在的住址写在了上面。 这封信的言辞很优雅,也没有什么失礼,但是笑里藏针,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如果他林中水还想要老脸的话,最好快点把女儿领回家中。 他虽然只是一个混日子的普通县令,但是到底不是傻到家了。特别是女儿回到家中的表现,他甚至怀疑女儿是不是做了别人的外室,然后被人家的正妻赶回来了。 他不愿意这般猜测林香照,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这次父亲病重,他们一家都从凌昌赶到了这里,但是也只堪堪见了父亲最后一面。 林中水的手死死篡着手里的东西,他猛地抬起头,“深祥,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林深祥把手里的最后几颗花生米塞进嘴里,拍了拍手,“行,表叔,那我就先回去了。” 翌日。 常邑知府内院,林中水身后跟着一个妙龄姑娘,面容娇俏,和他有几分相似,但是眼眶却有些肿,明显在此之前狠狠地哭了。 林中水低声对着林香照吩咐,“你可千万别做出什么失礼的地方,那不是原来的闻瑎了。她现在可是四品知府,你可别以为她和一年前还一样。为父今天能把你带来已经是破例了,闺女,你别出格啊!” 林香照乖巧地点了点头,但是心下却有些雀跃,还有一些胆怯。 领路的小厮将两人领到了门外,林香照已经听到了闻瑎熟悉的声音,她似乎在和其他人交代事情。 林香照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闻知府,草民林中水前来拜见。”林中水因为父亲去世,需要守孝三年,如今身上已经没有官职了。 陆阿喜把门打开了,看到闻瑎身后的林香照,微微一愣,“两位,请进。” 林香照一眼就看到了闻瑎,一下子就慌了,她没有迈进去,反而侧身把自己藏在了门外,不让闻瑎看见自己的身影。 闻瑎伏案研究着卷宗,也就没有立刻抬头。听到林中水的声音,她立刻站起来。 “草民今日前来,是为完成先父临终所托,将此物交给您。”林中水双手呈上。俯身低头时才发现他女儿没进来,林中水的表情有些不好,但是闻瑎在也不好发作。 闻瑎也双手接过,似乎是一本书,“多谢,有劳您了。” 林中水都在此处了,那林香照在吗?自己要不要问问林中水关于林香照的事。闻瑎抿了下唇,她唇瓣未开,声音刚溢出喉咙。 林中水连忙摇头,“闻瑎,我这般称呼可好?” 闻瑎笑着说道:“自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非当初没有您的路费,或许在下还站不到这里。” 林中水感叹地看着闻瑎,连说了三声好,“不愧是年纪轻轻就高中探花的人,思想高度和其他人就是不一样。” 之后,林中水的眉间皱起起来,他对着外面严厉地呵斥道:“林香照,还不快进来。” 林香照也在这里,闻瑎的有些激动,她的睫毛微颤,自己和林香照已经失去联系将近一年了,她现在还好吗? 闻瑎抿着唇,眼神望向门外,刚才没有注意到,但是那处的确有一个人的影子。 林中水偷偷观察了一下闻瑎的表情,那模样似乎也不是对他闺女无意啊!林中水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林香照那丫头,真是让人不省心! 林香照站在那处犹豫了几下,终于走了进来。 第107章 林中水看着林香照,发出了一声哀叹,眼神带着一点指责和无奈,什么也没说。 闻瑎不知道林中水是何意,但是这样一番之后,林香照的脸色的确变得比刚才更加难看了。 陆阿喜收到闻瑎的眼神,走出去将大门关上了。 闻瑎出声:“如今此处只有我们三人。林伯父,您今日可否还有其他事情要和在下相商。” 林中水犹豫地站在那里,这闻瑎对自己女儿若不是无意,而且闺女都那么求他了,自己是不是要出一把力,“闻知府,您如今可曾婚配。” 林香照听到他这话,忍不住瞪了林中水一眼,她老爹在说什么,这样闻郎君会不尴尬吗,而且自己现在早就已经相通了,再说了,闻郎君喜欢的是男人,她根本就不在择偶范围内,她爹是不是根本没把自己的解释放在心里。 现在这种情况她又不好意思和她爹说,林香照咬牙,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92节 闻瑎摇头,心里暗自咂舌,这林中水莫不是又误会什么了,“林伯父,您的意思是?” 闻瑎看见了林香照的表情,眼眸中带着怀念的笑意。 林中水的青丝中夹杂了很多白发,闻瑎还记得几年前林中水的模样,那时的林中水比现在身材还要壮硕些,头发还是乌黑油亮的,也不是这般愁容满面。 林中水突然随着闻瑎深鞠一躬,语气带着一点质问,但是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恳求之语了。 “您和小女在京城共住了几个月,难不成您敢说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闻知府——” 林香照实在不想听了,有些气恼地打断:“爹,你为什么相信那些子无须有的事,反而不相信你女儿的话。” 林中水低声怒斥了林香照一句:“你别说话,这是我和闻知府之间的事。” 林香照被林中水一把拽到了自己身后,继续对闻瑎说道:“闻知府,您如今位高权重,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也不会这般求你。但是那是关于小女的清白和未来啊。” 闻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林中水□□裸的眼神里仿佛是在说你闻瑎居然是这种不负责任的“渣男”。 可她们两人之间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啊,闻瑎唇角扯了一下,“林伯父,您的确误会了,我和林姑娘她的确清清白白。” 闻瑎理解林中水此刻的心情,但是被别人用那种眼神看着的确心里很不舒服。 闻瑎和林中水讲述了一番她和林香照在绥宁的相遇以及之后两人之间是如何相处的,闻瑎的态度很诚恳,并且丝毫不避讳林中水的打量视线。 可惜,听完这些,林中水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这些我都知道,但是若不是当初遇见了你,小女现在还能好好地当她的将军夫人,而不是如今落得被街坊邻里嘲笑的下场。” “闻知府,或许你当初是好心,但是你难道不清楚如今这世道一个女儿家的清白是多么重要吗?她就算把那个萧明刚休了,别人也不会这么想的,那些流言蜚语,呵,我女儿还是要嫁人的。” “但是你知道吗?现在给我说媒的人,甚至都敢大放厥词说要让我女儿当小妾。你既然让她住在你家,就该想到现在的后果。” 闻瑎抿着唇一直没说话,她本来还觉得自己很占理,但是听林中水说完之后,她突然感觉自己似乎不太对了。 林中水的嘴一直没停,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话,而她身后,林香照的脸色也从正常到苍白到现在气得脸颊通红。 “爹!我说够了!”林香照冲到了林中水面前,挡在了闻瑎面前,“你别在闻郎君面前丢人了,我现在不想嫁人。” 林香照声音都哑了,她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对着闻瑎歉意地抱歉之后,拽着林中水就离开了。 闻瑎愣愣地看着这对父女离开,她没有想到今天会是和林香照这样的相遇,半晌,闻瑎呼出一口浊气。 她暂且抛下那些杂念,拿起桌子上那位林知府给自己的那本册子。 眼眸突然就定在了那处,这是账本,闻瑎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这明显不是正常的账簿,花钱流水金额巨大,而且基本比比都是如此。 闻瑎把册子合上,封皮上什么都没有标注,无法判断这是谁家的账。一定有另一本表面的账本能和这本一一对照,一定不会是简单的事。 闻瑎看着手里的账本,账本很新,不管是表皮还是内页,而且看笔迹,这本账或许是一个人同一时间誊写,而被誊写的那本账的主人,一定有问题。 闻瑎把这账本藏到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刚才林中水将此物交于自己的时候,神色没有丝毫异动,说明他一定没有看过此账本。 但是这账本被包裹得如此简单,轻松便能打开,林中水是真的没看还是看不懂。 闻瑎想到刚才离去的林氏父女,或许不仅是为了林香照,为了这账本,她也得去林府上一趟了。 闻瑎眼眸一转,虽然她对林知府知之甚少,但是仅凭一些和俞修樾只言片语的交流之中,她倒是知道了林知府颇为痴迷军法。 她摸了一下胸前的书册,又从一旁书柜上拿下一本《六韬》,随意放在了刚才林中水要给自己的包裹内,然后又随意扔在了桌面上。 闻瑎眸中一亮,不知道脑海中想到了什么计谋,她蹙了下眉,又回头看了一眼桌面。 现在正好去找叔思说一说。 说曹操曹操到,闻瑎刚走到府衙,俞修樾便迎面而来,对着她打招呼,“终于找到你了,阿瑎,我刚才刚从你那书房回来。” 闻瑎唇角一扬,态度熟稔,语气中夹杂着些许疑惑:“也是正好,叔思,今日那林知府的儿子来此处,给我专门送了一本兵书。你说这林知府是什么意思,他老人家如今已经仙去,你和他共事了近一年,应该是比较熟悉他的脾性,所以我刚才正好要来找你问问林知府是何意。” 俞修樾挑了下眉,想到他刚才在桌子上看到了那本《六韬》,里面就是空白崭新的,并没有任何批注痕迹,而且和他读书时用的那本并无差别。 不过林知府既然把这本书给闻瑎了,必定有他的用意,俞修樾想到平日里林知府老谋深算的模样,眸色稍稍暗沉。 闻瑎看俞修樾似乎是思考了几秒,然后调侃着对她说:“估计是他老人家想让你学学姜太公,愿者上钩吧!” 俞修樾说完之句之后,眼中含笑,那声音里带着些许的诱惑之意,“阿瑎,现在要不要去钓鱼,离这常邑府衙不远处可是有一个好地方,那里的鱼肥美得很。” 闻瑎蹙了下眉,有些犹豫,“叔思,现在可是上值的时间,我们就这么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俞修樾摇了摇头,理直气壮,那语句甚至让闻瑎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是错的。 “阿瑎,常邑可是鱼米之乡,富饶之地,没有京城那么多事情,而且你也了解,如今府衙的运作制度,即便知府不坐镇。除非是陛下亲临,否则根本无事发生。” 俞修樾拍了拍闻瑎的肩膀:“而且现在正是交替之际,我还需要和你细说府衙和常邑的有关事项。与其在闷乏压抑的屋内,不如你我到自然之中。” 为什么叔思今日这么希望自己出府,莫非府衙真的没什么事,不过叔思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她和俞修樾到底熟识多年,彼此都了解性情,俞修樾此人外表看起来严肃守礼,实则随心所欲。 因此他今日说出此番话,倒也符合闻瑎以往对他的印象,所以到底没有往怀疑的方向多想。 俞修樾看着闻瑎蹙眉站在那里就是不说话,忍不住笑着弹了一下她,“我看你啊,就是在京城劳累过度,以为常邑还和京城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吗。常邑公务轻松,而且民生和谐,很少有人闹事,不如你去看看那些卷宗,是不是还没有京城的百分之一多。” 闻瑎眼睛缓缓地眨了两下,然后终于点了点头。 两人从侧门离开,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那里等待了。 俞修樾眸中含笑:“这是下官的马车。今日能得闻大知府赏脸,下官荣幸之至。” 闻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惹得俞修樾笑出声,声音中满是愉悦。 只是,现在叔思这般富有吗,这马车上的镂空雕刻的花纹,还有车厢上木材的纹理,她一眼便看出来马车并不廉价,或者说价格不菲。 俞修樾坐在闻瑎对面,“不急于这一时观察,你可是要在常邑待上很长时间的,以后有的是时间观察。钓鱼的装备我已吩咐下人在湖边安置了,而且还早早地站好了有利的位置,若是你今日不来,那我的一番心血可全都白费了。” 闻瑎放下窗布,把头转回,上下打量了一番俞修樾,笑意满盈,“叔思,你今日可真是!” 两人默契地对视,缓而都笑出了声。 的确如俞修樾所言,这湖不远,二人在马车上不到两刻钟,便到地方了。 俞修樾领着闻瑎到他事先准备好的位置,闻瑎看着那鱼竿眼前一亮,“这和我那一根似乎是一样的。” 俞修樾笑容愈发灿烂了,仿佛是在说满意吧。 闻瑎宝贝似的拿起鱼竿,上下其手。 不远处,最多五丈,有一青衣男子也在那处垂钓,鼻梁高挺,特别是那双眼睛,格外深邃。 第108章 闻瑎坐在湖边,神情专注地看着湖面。 但是细看,她的眼神却没有什么焦距,似乎是在发呆。 殷君馥这小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早上也没见他来吃饭,中午也没见。要不是头被叔思叫着来钓鱼了,定是要去找一找他的。 闻瑎心中浅叹了一口气,虽说殷君馥和自己不会将自己的事告之他人,但是突然被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性别,即使自己和他的相处方式依旧和以前一样,但是殷君馥到底是什么想法,闻瑎还是不能确定。 闻瑎眉头蹙起,她记不起当初被殷君馥救起来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但是他那天和自己的坦白,那句不断重复的负责让闻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今晚回去之后,她一定要找殷君馥好好说一下,不要把自己当初女人看,也不要把自己当成女人照顾。 她不希望两人的关系变质。 闻瑎睫毛颤了颤,突然感觉鱼竿抖动了一下,这是鱼儿上钩了。 她在这里不过刚刚一刻钟,居然这么快就钓到了一条鱼吗?闻瑎瞬间将刚才的事抛到脑后,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湖面,双手用力将鱼竿提起,果然是一条鱼。 这鱼倒有些好看,鱼鳞是红色的。闻瑎多看了两眼,但也没有多想,转眼就把此鱼扔进了鱼篓之内。 她眼神发亮地看了俞修樾一眼,无声地赞扬了他一下,这处的确和他说的一样,鱼多而且肥美。 闻瑎惬意地闭眼,水面的微风吹拂脸颊,丝丝的凉意的确令人舒畅。 两人浅谈着,声量不大。 又过了半个时辰,闻瑎的好运似乎用光了,一条鱼也没放上来。她看着鱼篓里独独的一条鱼,视线又移向俞修樾的鱼篓里,挑了下眉,她就不信邪了。 就在闻瑎暗自较劲时,身旁突然响起一男子的声音,挺好听的,听起来就是一个温文尔雅,十分温和的人。 “这位小友,若是不嫌弃,可否让在下看一眼你鱼篓内的那条鱼。” 闻瑎侧身抬头,看见了出声的男人。 此人身着一身青衣,面孔陌生,她原来应该没有见过此人,闻瑎看不大出来年龄,似乎最多也不超过三十岁的样子。只是,他的右手怎么缠着绷带,此人这般热爱垂钓吗,即便受伤也不休息。 不过,自己钓起的那条鱼是有什么问题吗。就算是真的有问题,那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问,明明她已经钓上来近半个多时辰了。闻瑎心里琢磨着,心下有些奇怪。 “我所钓之鱼,可有什么问题?”闻瑎反问道。 此人失笑,摇头道:“有人今早将一条赤鳞鱼放入湖中,并和我约定,若是在下能将此鱼钓起,便允我一件事。但或许是运气不佳,我已经在此处坐了快要三个时辰了,可是还是不能找到那条鱼的影子。” 他有些请求,但是声音依旧含着淡淡的笑意:“或许是在下病急乱投医了,刚才小友将此鱼钓起之时,在下恰巧目睹了全过程。”他用正常的左手指了指身后不远的一个位置,“我刚才就坐在那处,所以觉得小友钓起的那条鱼模样与我所见的那条很是相像。” 他语气很是温和,随后又说道:“所以这才来碰碰运气,说不定小友所钓的就是那条鱼。” 此人的说话的语调平稳,不紧不慢,听起来让人颇有好感。 而且将一条不起眼的小鱼放入湖水之中,让他人钓起,虽不至于天方夜谭但也过于刁钻了。 看一看倒是没什么,听完之后,闻瑎想了一瞬,就同意了。 那人给闻瑎鞠了一躬,煞是有礼,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到闻瑎的鱼篓前,蹲下来仔细查看。 那男子声音突然带上喜意,十分开心地对闻瑎道:“正是此鱼,若是小友不嫌弃,我愿意用今日所钓之鱼和小友互换,并且付钱买下这条赤鳞鱼。” 他说完之后,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刚才垂钓的位置那处,把那鱼篓拿了过来。 欸,你等等,我还没同意呢。闻瑎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人已经拿着鱼篓快要回来了。 闻瑎和一旁的俞修樾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奈地耸耸肩。 闻瑎小声问道:“你可见过此人,我观他衣着谈吐,并非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气质。” 俞修樾摇头,“没什么印象。” 话音刚落,人便回来了。闻瑎看了眼此人手中的鱼篓,里面的鱼活蹦乱跳,最上面的两条都要跳出篓外了,这即便是三个小时,但这也是二十条不止的鱼啊,这人也太厉害了吧。 闻瑎心里咂舌,有些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就一只手能用,还能钓起来这么多,即便是正常人也没有这能耐啊。 “这全是您钓到的鱼吗?”闻瑎有些不敢置信。 那人有些谦虚地说道:“不过是运气罢了。” 不过人家哪那么多鱼换自己这一条鱼,闻瑎拱手:“不知如何称呼,可否问一句,那人为何要让你钓起这鱼?” 那青衣男子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头,连忙说道:“我姓凌,名启,小友换我凌启即可。我娘身体不好需要,和我约定的人乃是沈家的公子,他家中有一颗二十年的活体灵芝,所以我便想着从他手中买下为我娘补一下身子。”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93节 十五年的灵芝啊,那得多少钱。闻瑎心中暗自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穷人的感叹,但若此举是为其母,倒也是孝心可嘉了。 不过,闻瑎总觉得他哪里有一点眼熟,但是闻瑎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有自信的,因此又肯定自己的确又没见过他。 凌启苦笑了一声,“不过沈公子显然不缺这些钱财,但是他告之在下,只要能将此鱼一天之内钓起来,便能将那灵芝卖给我。” 或许是看到闻瑎的视线扫到了自己的包裹着绷带的手上,凌启的右手往回缩了一下,然后又不甚在意地说道:“这是不小心摔倒然后骨折了,过些时日便好了。” “若是如此,这鱼你便拿去吧。”闻瑎虽然不知道此时真假,但是真假又如何,是真的那她便做了一件好事,若是假的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闻瑎试探地问了一句:“我们之前是否见过,总觉得阁下有些眼熟。” 凌启眉毛轻扬,声音含笑着说:“能被知府觉得眼熟,是在下的荣幸。不过我们的确是第一次见面。” “你知道我是知府?”闻瑎声音依旧平静,似乎不奇怪为什么此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即便她根本没有和这个人介绍自己。 凌启对着闻瑎眨了眨眼,示意闻瑎看向身后的俞修樾,“俞大人的威名在常邑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他对你这般照顾,除了常邑知府外,在下也想不出其他人了。” 闻瑎和这位叫凌启的男子交谈着,知道了他是一位商人,常年在各地奔波的商人,这两年因为母亲身体原因,所以定居到了常邑。 那青衣男子起身离开,俞修也和他的视线似乎相交了一瞬,彼此又瞬间移开了。俞修樾眼神复杂,沉默地看向湖面。 不过,在闻瑎和凌启交谈的过程中,俞修樾并未发话,只是安静地在那里垂钓,仿佛丝毫不关心此处的情况。 等那青衣男子道谢走远之后,闻瑎对着俞修樾不经意地问道:“你刚才可是走神了,怎么一言不发?” 俞修樾笑了一下,“阿瑎,我看那人的鱼篓内的鱼数量可不少,没想到他仅凭单只手就这般厉害!” 闻瑎没有抓紧这一点不放,她也跟着笑了一下,然后就扭过头看向湖面,很平静,只有微风吹拂泛起的微微涟漪。 只是闻瑎的眼里却没有了笑意。 那个人出现的实在是太巧了。 不论是言谈还是对待事情的看法,凌启都和自己极为合拍,若不是最后鱼篓内的一条鱼跳到了地上,她可能会和此人一直聊下去。 俞修樾在常邑府衙虽然只待了一年,但是很显然府衙上下对他都极为尊敬,甚至比起自己这个刚到常邑的知府还要敬重,或者说对这些人对俞修樾唯首是瞻。 闻瑎掩下眸中的沉思,今日之事是巧合,还是偶然。想到刚才和自己相谈甚欢的凌启,闻瑎满是笃定,她一定会再见到这个人。 一个时辰后,日落西斜,湖面平静,周围已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此时,平静的湖面忽起波澜,一个人影从水面冒出了头,然后迅速离开了。 - 晚膳过后,依旧不见殷君馥的人影。 闻瑎有些奇怪地问道,“陆叔,您今天见到殷君馥了吗?” 陆阿喜摇头,“从早上开始我就没见过殷师爷了。” 那他会去哪里了,闻瑎叹了口气,眸中闪过一些忧色。 “但是少爷,我已经将知府府内的仆人的卖身契都一一对应进行了查看,又分别询问了这些人的情况,没有什么异常的。” 这些仆人之中有些是被父母买进来,有些是亲自来这里应聘,有些则是从人贩子手上买来的。 闻瑎抿唇沉思,在陆有之耳边吩咐了几句。 天已经黑透了,闻瑎回到屋内,将那本藏好的账本拿出来装到身上,回到卧室后又自己琢磨了起来,顺带又给这账本换了个新的藏身之处。 后半夜,闻瑎已经熟睡。 窗户咯吱咯吱地被开了一个小缝,殷君馥又跳窗进来了。 闻瑎突然被这诡异的声音惊醒,心脏狂跳不止。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过了一会儿,视野才渐渐恢复,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闻瑎悄悄将枕下的刀握在手中,对着那人影。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怕,是我。” 闻瑎用力按下额头跳动的青筋,压低声音忍着怒意:“你今天到底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 殷君馥那双绿眼睛里只有闻瑎,脸上的表情有些傻,声音雀跃:“你担心我啦~” 闻瑎挑眉,冷冷地看着他。 殷君馥首先败下阵来,他双手举了一下表示投降,“我今天去沈家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 沈家,今天这是她第二次听到沈家的名字了。 常邑的沈家,那个凌启又是什么关系呢? 今日,叔思邀请自己去湖边垂钓,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到底是她钓上来了那条赤鳞鱼,还是自己才是那条被钓上的鱼。 “你去沈家,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让她担心了这么长时间,闻瑎的眼撞进殷君馥的眼中,下面的话瞬间被咽了下去。 即便屋内的视线这般昏暗,但是那双清澈的绿眸里却依旧清晰。 闻瑎避开了他的视线,轻轻地问道:“你今天发现了什么?” 第109章 闻瑎打了一个喷嚏,还没等她有什么反应,殷君馥已经把衣服披到了她的身上。 闻瑎愣了一下,随即便被殷君馥说话的内容吸引了。 殷君馥压低声音,“今早我藏在沈家,发现沈思刑的那个儿子和一个商人在打赌,赌的就是他家库房里的那个二十年的灵芝。如果那个商人赢了,就把家里那二十年的灵芝卖给那个商人。” 灵芝,闻瑎戳了殷君馥一下,“和沈春鹏打赌的那个商人是不是穿着青色衣服,而且右手手臂上缠着绷带?” “是这样没错,”殷君馥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闻瑎舔了下唇,脑中一闪而过什么,“你先继续说。” “但是下午的时候,我见他的确把那灵芝给那个商人了。这二十年灵芝其实是先帝赐给沈家的,如今沈春鹏敢卖,要么是他心里就没拿大齐皇帝当回事,要么他就是真蠢真傻。” 原来这灵芝还有这故事吗,闻瑎觉得脑子里的那根线索越来越清晰了。 这句话听起来是调侃,但声音却异常凝重:“说不定这位沈家公子,是十分心善被那位商人的故事打动了呢。” 闻瑎将今日和那位名叫凌启的商人相遇的事告诉了殷君馥。 殷君馥声音沉下来,“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的确,今日自己将那条赤鳞鱼与凌启进行了交换。既然沈春鹏按照约定,将那灵芝卖给了凌启,按照大齐律,私自贩卖皇帝赏赐之物,其罪堪比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即便沈春鹏不清楚,但是他爹沈思刑一定清楚,不,或许沈家人都清楚,自己已经钻进了这个套里。 而给她下套的人里,甚至有俞叔思。 闻瑎和殷君馥小声说道:“前任知府临死前将一本账本交于我,我猜测这本账本极有可能是沈家真实的账本。你既然能潜入沈家,或许也能找到沈家将账本藏在何处。” 殷君馥听完之后,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翌日,常邑府衙的大门刚刚打开,沈家的马车便已经到了门外。 沈思刑一脸不愉,身后的沈春鹏面色也说不上好,两人迈步走进了常邑府衙,而门口的守卫居然一个人都不敢拦住他。 还是林深祥看到了,小跑到闻瑎那里通报,将沈家人气势汹汹的来府衙的事告诉了闻瑎。 果然来了吗?也不知道昨日见到了那名叫凌启的商人,是真的无意参与,还是故意。她昨天在此人身上感受到的莫名的熟悉感,或许并不是错觉。 右手的绷带,骨折吗?闻瑎的双眸平静地注视着面前铺陈开来的一张巨大的宣纸,耳边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闻瑎也没有起身,反而慢条斯理地拿起了一支上好的狼毫笔,蘸沾了些许微墨,垂眸落笔。 没有人给他们带路,这两人却直接找到了闻瑎办公所在之地。看来沈家人挺熟悉这常邑县衙,闻瑎挑了下眉。 闻瑎没说话,握笔挥墨,头也没抬。 沈春鹏没有他爹沉得住气,在那里干瞪眼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当下就忘了他爹的吩咐,直接开口,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想必这位就是新来的闻知府了吧。” 闻瑎把毛笔放到笔搁上,这才抬头:“两位不介绍一下自己吗?” 她的视线却不着痕迹地观察并未说话的沈思刑,她得试探一下。 沈春鹏态度倨傲:“你连这都不知道,我可是姓沈。” 闻瑎唇角忽然一弯,仿佛是在憋笑似的,“姓沈又如何呢?这天下姓谢。沈公子,倘若陛下亲临,本官自然诚惶诚恐。但是——” 这话闻瑎不说了,但是谁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你们俩算那根葱,配得上本官对你们低三下四的讨好。 闻瑎的确不怯,因为她发现自己提到陛下的时候,一直沉稳并且面无表情的沈思刑身体轻微地颤了一下。 听到这话,沈春鹏当下沉下脸,眯起眼怒视着闻瑎。 沈思刑拦住了沈春鹏,脸色称不上好,不过态度还算有礼,当然这是跟他儿子相比:“闻知府,昨日您是否将自己钓上来的赤鳞鱼给了凌启。” 闻瑎眨了下眼,背着手走到了沈家父子身前,表情骤然变冷:“沈家主此话何意?难不成本官做什么事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了。” 沈思刑冷着脸,对着闻瑎大声斥责:“闻大人,那灵芝乃是先帝赏赐,是我沈家的宝物,昨日稍有不慎便被那凌启骗走,要不是你的行为,我沈家也不会有这无妄之灾。若不是我儿机敏,最后又将灵芝赎回,否则,我沈家不是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闻瑎声音平淡:“沈家主如此无礼,难不成不会心虚吗?” 沈思刑不经意地和闻瑎的视线对上了,下意识地就躲开了,仿佛被闻瑎看透了一样。 闻瑎看到他这副模样,突然就有些明白了。此人虽然身居高位,但是事关谋反,他的确心虚。 既然这般心虚,那又为何敢大着胆子与谢远林掺和到一起,莫非是因为舅舅和外甥之间的血缘亲情。 闻瑎忍不住勾了勾嘴,她的声音愈发平静,也愈发威严了,把谢郁的姿态学了个十成十。 “沈家到底不是原来的沈家了。沈家主今日这般气势汹汹地闯到我府衙内,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这大齐律法。” 闻瑎甩了甩袖子,“沈家主,你莫不是以为本官是任你宰割的智力残疾。不过也是惭愧,本官命大,没有死在那湖里。或许,有时候一味地盲从主子,当一条狗,也不一定是好事。” 沈思刑皱起眉头,话还没说呢,一旁的沈春鹏就嚷嚷着:“你这是在污蔑我们!” 闻瑎有些无辜地看着沈春鹏,“沈公子,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本官不过是想到了自己在京城里见到了一条不听话的狗,那条狗还自作聪明以为主人没有发现,结果最后被挂在门上示众了。” 沈思刑的牙齿快被自己咬碎了,黄口小儿,不过一初出茅庐的牲畜也赶在老子面前狂吠,他咬着牙,脸上强扯起一抹笑容:“闻大人,有时候祸从口出患从口入,自己说的话还是要当心一些。” 但是一接触到闻瑎的那张甚至还带着笑意的脸,沈思刑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艹他娘的,谢远林不是说没人知道吗,比起以后的辉煌腾达,他还是想要抱住自己的小命。 闻瑎听到这句话突然对着沈思刑笑了一下,走回书桌前,将墨痕已经干透的那张宣纸拿起来,递给了沈家父子,“这是本官送你的东西,收好。” 上好的宣纸纹理纯净,即便被沈思刑弄出了些许褶皱,却搓折无损,上面的四个大字似乎还散发着徽墨淡淡的清香。 不欺暗室!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94节 沈思刑和闻瑎对视着,冷哼一声掩饰后背已经浸湿衣衫的冷汗,这个知府似乎是在暗示自己,还是她什么都清楚,她原来是在陛下身边的,现在这副姿态,是不是表明陛下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窝藏祸心。 这个新知府,是不是陛下特意派来试探自己的,若是她当初真的在赴任的路上就死了,陛下会不会直接把沈家给一窝端了。 这是不是陛下给自己的最后一个机会,沈思刑不敢多想,但即便如此,他额头上已经出现了很多冷汗。 他还未离京前见过谢郁,虽然只是那短短一面,但是那双仿佛野狼的眼睛似乎能穿越时间和空间一下子把自己吞噬,沈思刑咽了下口水,陛下若是真的知道了,别说之后如何了,可能过不了多久自己就死了。【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沈春鹏根本不知道他爹为何身体就僵住了,然后突然就接过了闻瑎手里的那张雪白的宣纸,“爹,你干甚!” 沈思刑怒视了沈春鹏一眼,让他立刻闭嘴。随后,沈思刑将手中的宣纸叠好放入袖内,对着闻瑎态度恭敬地行礼,随后拽着沈春鹏就离开了,身影看起来有些狼狈。 府衙外,沈家的马车上,沈春鹏看着突然临时变卦的沈思刑,也是一肚子窝火,但是这是他爹,他又不敢放肆,但是看着沈思刑啥话也不说,还是沉不住气地开口了。 “爹,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对付那闻瑎的吗?这可是掉头的大罪,罪魁祸首就是那闻瑎,然后通过此事要挟这新知府,这可是咱们和表哥说好的。” “现在到可好,咱们不仅没有恐吓到她。你反而被那个狗屁知府吓住了。” 沈春鹏撇了撇嘴,有些丧气地说:“到时候咱怎么和表哥交代。” 沈思刑的手将袖子内的那张宣纸拿出来,展开来仔细地看。 不欺暗室,不欺暗室。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沈春鹏这时才看清楚这四个字,“爹,你就是被这四个字吓住了?!表哥都说了,这事他做得隐秘得很,没人能知道,你就别这么小心了。而且只要等表哥到了京城,咱们里应外合——” 沈思刑恨铁不成钢地打了沈春鹏的头一下,“你想活命,还是想死。你见过陛下吗?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知不知道当初被拉下马的那些青林党的官员不过三年时间,已经死了一大半了。” 沈春鹏耸了耸肩,小声嘟囔着,“不都是意外吗?” 沈思刑气得差点喘不上来气,他一世英名,怎么会有这么个傻儿子。沈思刑的手指着沈春鹏的脑门,“总之,我们回去之后就和你表哥说闻瑎没有被我们吓住,其他的一切,什么都不要说。” 沈春鹏嘟着嘴,眉头皱得死死的,但还是一如既往地妥协了,“行吧,我听爹的。” 沈家大宅,暗室。 一人正在饮茶,右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果然,闻大人还是依旧聪慧。” 沈思刑坐在他的对面,有些暗诧,他这外甥原来是见过闻瑎的吗? 谢远林笑得开心,“舅父,您不用这么失落,我明日便亲自去会会她。” “一切小心。”沈思刑叹了口气,掩饰自己心里的害怕,表面上却依旧一副担心和自责的样子。 谢远林很信任沈思刑的,毕竟当初他和父皇争吵,是舅父拼命为了自己抗下了一切罪过,否则自己手上可不仅仅是留疤这么简单了。 但是谢远林或许忘记了,他自己都是这般自私冷漠的人,和他留着同样的血的沈思刑又何尝不是呢? - 院子里的一枚枫叶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闻瑎的右肩上,她浅笑了一下,左手拿起这枚红枫端详。这枫叶并不是完整的,上面有一个小洞,或许是被虫吃掉的。 闻瑎捏着枫叶主脉的根部,闭上右眼,从那小孔中窥天。 “阿瑎。” 闻瑎听到声音转身,视线穿过红枫的小孔,看到了俞修樾。 第110章 秋日的天空万里无云。 林深祥领着闻瑎到林府上,一路上比较安静,然后林深祥为了鼓动一下气氛,开口说道:“闻大人,您怎么会想着找我表叔,是不是因为昨天他给你带去的上任知府的东西。” “哦,你为何这么想,莫非你知道昨日他送的是什么东西?”闻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将视线从马车外收回来。 林深祥知道闻瑎对他的话提起了兴致,看来自己是说对了,“这不是早明白的事嘛。我跟着我爷这么长时间了,他老人家能把什么东西传给下一任知府,我莫得门清儿。” 闻瑎示意他继续。 “闻大人,是这样的,林知府也就是我表爷爷,他生平最爱说的一句就是希望家国安宁永无征战。这想想也知道,他能留给您的,要么是他在任的时候的还没完成的公务,要么是对您的提醒。总之,他那个一辈子就知道工作的老头希望的就是他死之后,下一任知府还能和他一样兢兢业业,忠于职守,勤勉尽责。” 闻瑎笑了,这林深祥的确很了解他那位表爷爷。 闻瑎挑了一下眉,“若是我说林知府留给我了一本《六韬》,你待如何?” 林深祥抿了下嘴,眉毛蹙起来,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六韬》,兵书啊!这似乎也不奇怪,不过要真是这样,闻大人您今日去见我表叔,应该不是为了六韬了。” 这家伙看着虽然不着调,但是的确聪慧。闻瑎看了他一眼,结果下一秒,这人说的话就让闻瑎的表情僵了一僵。 过于口无遮拦了。 “你不会是为了我表妹吧?上次我表叔带着她来,莫不是为了给您俩前线,这,等等啊,闻大人,您是从京城来的,莫非糟蹋表——啊,不是。” 林深祥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闻瑎,他心里慌得不行,自己是不是刚才说了什么不太好的话,他的这个新上司耳朵应该没那么灵吧。 或许是为了缓解彼此的尴尬,马车也到了林府。大门上还挂着白色的布条,几乎见不到任何喜庆的颜色。 林中水知道闻瑎到了,连忙跑到门口迎接,心里却犯着嘀咕,这闻瑎来什么来,小女都这般了,不负责任也就算了,还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这要不是官职比自己大,他林中水早就开怼了。 “闻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林中水说完这句话之后,趁着闻瑎没注意,表情狰狞地看了林深祥一眼,你这混小子,把闻瑎带到家里怎么也不跟自己说一声。 林深祥看到了他,眼神缩了缩,有些心虚。一会儿就得溜了,不然等闻大人走了,他保准被表叔暴打一顿。 两人走到了书房,林中水将所有的闲杂人等都赶到了院子外面,才赔笑着对闻瑎说道:“闻大人,昨日老夫态度不好,要是您有什么不满的,尽管说出来。” 闻瑎制止了他弯腰鞠躬的动作。 “林伯父,今日我不是以常邑知府的身份来的,而是作为林姑娘的朋友来的。上次或许您不理解我的意思,或者是我没有表达清楚。所以,这次我是专门来和您谈谈的。” 闻瑎正色道,“林香照和您聊过吗?您若是清楚,应该知道她不想嫁人——” “不嫁人,不嫁人难道让她被别人嗤笑吗?你知不知道我女儿被别人说成什么样子了。” 闻瑎看着林中水,又重复了一遍,“林香照不想嫁人,她作为女人的任务也不是为了生儿育女。” 林中水被气笑了,但是他还没有到脑子不清楚的地步,没有像上一次那样直接和闻瑎针锋相对,“闻大人,一个女人如果不嫁人,没有孩子,是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以后等我老了,她又没有夫家,一个女人,谁来照顾她呢。” 林中水表现的的确是一个忧心女儿未来的父亲,但却不在乎女儿的看法。 闻瑎发出了一声嗤笑,“女人离了男人难道还不能活了吗?林伯父,您是不是小看女人,也小看了您的女儿。” 林中水定定地看着闻瑎,放弃了说服闻瑎的想法,重重叹了口气,摆出一副逐客的模样,“闻大人,管教小女是我的家事,若是您没有其他的事还是早些离开吧。我等明年开春,我父亲的孝期一过,我便将香照嫁出去,也免得日后我老了心烦。” 闻瑎没有离开,她只是语气平淡地叙述了一个事实:“或许林香照还未告诉您,她现在已是女户。若是她不愿,即便您是她的父亲,也没有资格逼她嫁人。” 林中水气得吹胡子瞪眼,手放在胸口上用力喘着气。 “来人啊,送客!” 临走之前,闻瑎见到了林香照,后面的仆人正在对着林中水哭诉拦不住小姐。 闻瑎对着她笑了笑,把知府府衙的通行令牌放到了她的手上,“若是想来找我了,我一直都在。” 回程的路上,闻瑎的马车的车轮出了问题,似乎是轴承那处有些开裂。 天色还早,闻瑎吩咐下人不用着急先去修理,她在茶楼内先坐一会儿。意外可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的,伴随着意外的一定还有其他的事情。 闻瑎要了一壶茶,坐在二楼的茶室,看着下面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繁华盛景。 常邑的确是个好地方啊,不过这个地方难守易攻,谢远林再蠢也不会把军队安置到此处,不过这里作为中转站,作为粮食补给的必经路线倒是十分合适。 不过,她不认为谢远林能和谢郁打起来。 她在陛下身边待了几个月,虽然并不能完完整整搞懂谢郁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有一点自己倒是清楚得很,这个人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自己能被派到常邑,一是因为自己的身家足够清白,老师是陆有之,又有宋端给自己在宜新的表现作保,她不可能是厉王一派。 二则是上任的林知府死得太巧了,这个时候不管是派谁来,不管是沈家还是厉王,都会怀疑新知府的目的。她是陛下身边的起居郎,她从六品一跃擢升为四品知府,也是陛下的指令。这意味着在外人眼里,闻瑎是陛下亲自指派到常邑的人,天然就多了一份威慑。 沈思刑的表现就是最好的证据。 只是,要找到谢远林通敌的证据,首先得让他自己露出马脚。那条赤鳞鱼自己没有上钩,并不代表着结束,代表沈家的一方已经来了,那另一方应该也该到了。 茶香扑鼻,闻瑎闭上眼舒畅地呼出胸口的浊气。 “闻大人,好巧。” “好巧,又见面了。你那条鱼还好吗?” 凌启:“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闻瑎放下茶杯,莞尔一笑,“请坐。” 凌启也对着闻瑎温和地笑了笑,“那条鱼被我吃掉了,挺香的。”他有些歉意地看着闻瑎,“听说沈家去府衙了,闻大人还好吧。” “或许吧,目前还好。那你母亲如何,没了那灵芝,要用什么给她补身子。”闻瑎声音也很温和,两人的对话平常的就好像不过是普通的闲聊。 凌启顺着闻瑎的视线,也望向熙熙攘攘的大街。 “补药有很多,不过灵芝倒是千金难求。” 闻瑎淡笑,“你说得对,但是错过的就是错过了,强求不来的。” 凌启把目光放到了闻瑎身上,眼神犀利,“若是我偏要强求。” 闻瑎迎上他的双眼,声音带上了一些笑意,“为了一个二十年的灵芝,丢了自己的命,难道划算吗?” 凌启也跟着笑了一下,“闻大人说的也是,倒是我较真了。” 马车已经修好了,那下人已经将车子牵到了茶楼下,闻瑎抬眸道:“先告辞了,接我的人已经回来了。” 那辆马车穿过熙攘的人群,渐行远去。 凌启舔了下唇瓣,眉间像是化不掉的浓墨,他做了一个手势。随后,从屏风后走出来一人,跪下道:“爷,您有什么吩咐。” “上次的事,三日之后就动手吧。” - 闻瑎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放在头后,仰着脖子望着上方已经有些年头的悬梁,知府掌一府之政,不过自己这被架空的知府,倒是无所事事,整日都闲得不行啊。 叔思是在躲着自己吗,闻瑎站起身走到门外,枫叶比昨天落得更多了。 闻瑎陷入了沉思,站在那处一动不动,半晌,她才转身回到房中。 “闻瑎,闻瑎。”这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兴奋,殷君馥终于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了白天一回。“我刚才收到了密信,我手下的二十名殷家军不日将会悄然入城,到时候我会让他们分散在府衙周围,护你周全。” 闻瑎听到这消息愣了一下,随即喜笑颜开,“这的确是件好事。” 殷君馥看了看周围,低声在闻瑎耳边轻语:“沈家应该有一个密室,不过我目前还没有找到入口。今天沈家的布控比昨天严了很多,我怀疑他们接下里会有什么大动作。不过我今天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地方,今夜我再去探探虚实,若是属实了,这可是板上钉钉的证据。”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95节 殷君馥的眼睛发亮地看着她,似乎在求表扬,闻瑎仿佛看到了他背后的那条正摇得欢快的尾巴。 “一定要以安全为重。”闻瑎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头,“你做得很好了。” 那条尾巴似乎摇得更欢了。 三日后。 上弦月挂在天上,银白色的月光散落到地上。 夜色正浓。 殷君馥又翻窗而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动作熟练,完全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闻瑎这次睡得很沉,她没有醒来。 殷君馥已经熟悉了房内的构造,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闻瑎的床前。他盯着闻瑎的睡脸,有些踌躇地伸出了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很软。 殷君馥有些苦恼地看着闻瑎,怎么才能让她也喜欢自己,他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闻瑎的脸颊。 外面有声音。 殷君馥的耳朵动了动,他立刻躺在床边,盯着外面的动静,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在接近这里。 殷君馥并没有压到闻瑎身上,不过依旧弄醒了闻瑎,她有些迷糊地睁开了眼,一片漆黑,眉毛蹙在一起,低声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 她的手动了一下,瞬间惊醒过来,傍边有人,闻瑎还没来得及惊呼,唇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双大手。 闻瑎的身子瞬间僵硬了,但是这种感觉,似乎是—— 殷君馥眼神锐利,用气音说道:“外面有人,别说话。” 是殷君馥啊,闻瑎还没完全开机的大脑不能很好的解析殷君馥的话,但是身体知道是他之后却立刻放松下来。 窗外有人!闻瑎侧过头看向窗外,的确有一人影,似乎是在听屋内的动静。 只是,殷君馥的呼吸撒到闻瑎的脸颊上,酥酥麻麻的,让她有些不适。 刚才为了控制闻瑎的身体不要乱动,殷君馥整个人直接压在了她的身上,他的唇瓣不经意蹭到了她的耳朵,闻瑎忍不住颤了一下。 那人在门外一动不动,停了大概有十几秒后才离开。 这时,殷君馥全身紧绷的肌肉才放松了些许,他松开手,借着盈盈的月光,他看清了闻瑎眸中眼中的些许湿润,以及她耳梢的通红。 殷君馥的脸也红了,他脑海里满是刚才身下柔软的触感。 “抱歉,我,我刚才是太急了。你,你没事吧。”殷君馥连忙说道,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情都是慌乱的不行,但是却不敢像刚才那样靠近她了。 自己刚才压在她身上,是不是太重了。 闻瑎大口喘着气,摆了摆手,示意殷君馥别在意,她低声吩咐道:“你先去看看他要做什么,别惊动他。” 第111章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殷君馥便赶了回来,“找不到,我刚才听他的脚步声,明显不是会武之人。但是能藏匿得如此之快,连我都追不上,实属奇怪。” 闻瑎脸色微变,沉吟片刻道:“那个人,或许就住在这里,应该就是知府府里的下人。” 闻瑎睡不着了,站在原地徘徊,忽然说道:“君馥,今夜拜托你了,让你的人守在府外,看一看有没有趁夜色跑出去的人。天亮之后,一切可能就晚了。” 殷君馥点头,冷凝着脸,他绝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人,也不会让他们有机会伤害闻瑎。 闻瑎已然睡不着了,天还是黑的,还有一个多时辰天才亮。 那人到底在做什么。 闻瑎披上披风,月光洒在石阶上,夜灯挂在墙角,闻瑎的脚步自然地走到了平日她办公的地方。 推门而入,闻瑎从一旁的杂物里翻出火折子,点燃了煤油灯。 似乎一切正常,没什么变化,或许是自己多虑了。闻瑎掂着煤油灯,正准备吹灭它离开,突然,视线扫过桌面,装官印的盒子似乎被人动了。 闻瑎眼中划过一丝慌乱,她立刻将盒子打开,果然,里面空无一物。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闻瑎抿唇,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 官印的价格并不高,但是意义却十分之大。这是官员最大的信物,也是官员身份的象征。如果丢失了官印,一旦被发现,就可能被免职甚至终身不再录用。而且,若是那枚官印被别人拿去伪造文书,自己要担的罪可就大了。 闻瑎坐在椅子上,将已经空空如也的盒子合上拿在了手中端详。谁会来偷自己的官印,偷走的目的又是什么。如果是为了让自己被罢官,天高皇帝远,从此处到京城少说十天的路程,即便是快马加鞭,等陛下的圣旨传下来,也最少也得是半月之后了。 所以那个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现在就拉自己下马,而是为了用自己的那枚官印去伪造文书。 殷君馥没有追上他,这座知府府衙很大,一盏茶的时间还不够他跑出这里。而且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殷君馥没有来找自己,说明他没有发现有人离开知府府衙。 闻瑎垂眸,熟悉知府府衙的构造,所以,这个人一定还在这里,是自己府内的人,并且住处离自己的房间不远。或许就是那几个下人之一,敢偷官印,这个人的胆子不小,或者说他的胆子必须要大。 她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闻瑎走出门外,学了一声鸟叫。 半盏茶后,殷君馥出现在了闻瑎面前,有些担心地看着闻瑎:“怎么,出了什么事?你的脸色怎么这般苍白。” “官印被偷了。”闻瑎的语气很沉重。 “官印!” 闻瑎走到桌前,拿起了那个火折子,吹了一下,跳跃的火光瞬间点亮了闻瑎的双眸,却也让她眼中的神色愈发晦暗不明,甚至有些疯狂的色彩。 “我打算点火烧掉府衙。”闻瑎不带感情地说出了一句话。 殷君馥的表情一时之间很精彩,“你别担心,我的弟兄们都在外面看着呢,只要有溜出去的人一定第一时间给你逮住。而且我来这里的前两天就把这个常邑府衙摸透了,这里跟宜新不一样,此处没有地下通道的。” 他犹豫了一下,动作温柔摸了摸闻瑎的头,殷君馥以为闻瑎是因为丢了官印所以难过到口出狂言的地步,他不敢太刺激闻瑎,笨拙地说道:“你不用害怕,就算到时候陛下责罚于你,我也会站在你前面的。而且我一定会找到官印的,你放心。不要怕,没关系的。” 闻瑎这个时候根本没听殷君馥在说什么,她的大脑里在不断思索着到底在哪里点火,这个地方的火势要很快变大但是却不能蔓延太快,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要离水源很近。 没错,就是那个地方。“我知道了!” 殷君馥一头雾水,怎么闻瑎的神色突然激动起来,她没事吧。殷君馥更担心了,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知道什么了?” 闻瑎兴奋地对他小心说道:“我知道我们去哪里放火了。去柴房,去那里放火。你去跟你的人说一声,看到府衙内冒烟了不要冲进来,让他们继续盯在外面看有没有人进来或者逃走。” 殷君馥舔了舔嘴唇,他没听错吧,闻瑎是不是真的因为悲伤或者愤怒过度所以有些疯了。 闻瑎没有注意到殷君馥的神色,还在继续说着,而且与此同时她眼里的光越来越亮,“柴房内的柴火和干草是极好的引燃材料,而且他的四周没有房屋,不会伤到其他人,而且柴房紧挨着府衙内的那条湖。水源易得,容易扑灭。” 殷君馥本来还以为闻瑎不太对劲,但是越听他越觉得闻瑎很清醒,她说的放火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殷君馥也冷静下来,仔细琢磨着闻瑎的话。 等闻瑎说完之后,殷君馥也大致明白闻瑎的意思了,“所以,我等柴房冒烟之后将这个空的盒子交给那个叫李强福的下人,让他好好保管,不要让他人抢走对吗?” 闻瑎的眸中闪过光,她舔了下唇,神色十分冷静,冷静到有些冷酷的地步,“给他官印的时候不要让他打开盒子,告诉他有人要偷官印而且还纵火打算少了府衙,务必把官印保护好。” 殷君馥点了点头,然后他又拍了拍闻瑎的头,打趣着缓解了空气中紧张的气氛:“要不是我对你太信任了,不然刚才你说要点火,烧了府衙之后就该直接打晕你了。” 闻瑎勾了勾唇。 一刻钟后,柴房冒起浓烟。 在这附近值夜班的仆人起初还在打盹,头一不留神栽了下去,他清醒了一下,鼻子闻到了什么味道,他揉了揉鼻子,有些嘟囔了一句:“怎么好像闻到什么东西时候烧焦了。”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打了个激灵,眼睛突然睁大看着不远处,艹,真他娘的烧了。他立刻扯开嗓子大吼到:“走水了,走水了!都快醒醒,柴房走水了!快来柴房救火!” 他这嗓子大得很,没有睡的仆人把睡着的人接连喊醒,疾跑到柴房。 李强福本来因为心虚,就躺在床上没睡着,同寝的下人的呼噜声震得他越来越难受。就在这时候,他听见有人喊走水,立刻弹起身子,一个个把同寝得睡得正欢的人喊醒。 “别睡了,快去救火,柴房着火了,我在这里都闻见烟味了。”李强福把所有人都从床上拽起来,五六个人麻利地穿上衣服跑过去。 李强福不知道是因为太心虚了,还是怎么,跑的时候总是搬到石子,摔了好几下,他一遍从地上爬起来,一遍对前面的同伴说:“你们先走,我一会儿就过去。” 他心里骂着,手在草丛里乱摸着爬起来,一不小心按到了石子上,痛得他直叫出声,艹,哪个不要脸在这里扔石头。 等他站起来之后,身前突然多了个影子,吓得他又往后窜了一下,定睛一看,是殷师爷。 有怒不敢言,李强福恭恭敬敬地行礼:“殷师爷,小的正准备过去救火,刚才要是冲撞到您了,实在是抱歉。” 殷君馥装出一副很急的样子,心里倒是冷哼了一声,他把闻瑎吩咐的话添油加醋地告诉李强福。 “一定得拿好,等火扑灭了我再来找你拿。”殷君馥说完之后,立刻把原本装官印的盒子交给了他。 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李强福面前。 李强福双手捧着装官印的盒子,怔怔地站在那里,仿佛是傻了。他不是把官印偷走了,怎么还让他保存,李强福颤抖着手打开盒子,里面是空的,是空的! 他的脸色刷一下地白了,比那白布还要白,完全没了血色,在这夜里吓人极了。 不行,会死的,会死的。李强福全身颤抖,他站在那里,度秒如年,却害怕地动也不敢动。 柴房那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欢呼声,终于灭了,太好了,太好了,诸如此类的声音仿佛针一样刺入他的耳内。 李强福大口喘着粗气,一刻也不敢停地往回跑,这次,他一次也没有摔倒了。 还好,还好,官印还在这里。李强福小心翼翼地把这块官印擦拭了一遍,连呼吸也不敢呼吸,重新把他放回了盒子里。之后,他死死地抱着这个装官印的盒子,喘着粗气。 半晌,住在这里同寝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脸上都挂着笑容。 “强福,你咋没去灭火,你不知道刚才咱闻知府说了,灭火的人没人赏一两银子,嘿嘿,你不去可亏了。” 另一个人撞了他一下,“你忘了,刚才殷师爷说让这小子保管闻知府的官印了,说不定比我们得的赏赐还多。李强福,你这小子真好运。对了,殷师爷说要是我们看见你了,就告诉你让你去大堂找他,他在那里等你呢。” “强福,要是拿赏钱了,记得回来请吃饭。” 李强福颤颤地点了点头,手指有些不听使唤地抽搐了一下。他站起来,神情呆滞地往外面走去,怀里的那个盒子,被他死死地抱着,仿佛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天这时候已经快亮了,微弱的光线照在李强福的身上,他的脸色依旧是那样苍白。 秋日的早晨并不暖和,但也不至于冷到离谱,但是李强福的衣襟已经湿透了,额头的冷汗滴到了装官印的盒子上,他神情瞬间慌乱了,用袖子不断地擦拭着。 马上,他就要走到府衙大堂了。 作者有话说: 李强福:栓q!栓q!我栓q! 第112章 “殷师爷,这是您让小的保管的官印。”李强福颤颤巍巍地把手举高,将手里和盒子呈上。 殷君馥没有接,“你先打开让我看看。”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96节 李强福咽了一口唾沫,冷意在身上流窜,他讨好地卑微地笑了一下,“殷师爷,就在这里,您看,小的保管完好无损,完璧归赵。” 殷君馥用力拍了拍李强福的肩膀,差点一掌把他拍到地上,“做得不错。” “那小人先回去了。”李强福一点也不敢要那些个同寝说得什么奖赏,只要能把自己的小命保住,他就千谢万谢了。 殷君馥拎起他,李强福双脚腾空,泪已经瞬间吓出来了,“别急着走,闻知府还要亲自感谢一下你。” “小人错了,小人错了。”李强福这句话刚说完,就被堵住了嘴,所有求饶的话都变成了唔噎。 李强福不过一个下人,虽说受人利诱犯下了这档子事,但是当时被金钱迷住了眼,如今那刀就架在脖子上,死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还没等闻瑎刑讯逼问了,李强福已经吓得尿了裤子,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 “这么说你没见过那个让你偷官印的人。”闻瑎蹙了下眉,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灰擦掉,这才起身走到瘫坐在地上的李强福面前。 李强福猛地点头,“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半点不敢欺瞒大人。” “那你偷的官印,怎么交给那人。”殷君馥冷不丁地开口,吓了李强福一大跳,一听见殷君馥说话,他就感觉自己刚才被他一卷打中的腹部又疼了起来。 “那人说让我在天亮之前把东西放到西门石狮的嘴里,他会自己拿走。” 殷君馥和闻瑎对视了一眼,现在天已经亮了,看来是抓不到那个人了。 “你在这里干了多长时间了?我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你们这些下人每天都在我那里走来走去,是受何人指使,莫不是还是刚才那个吩咐你偷盗官印的人。” “小的干了五六年了。”李强福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斟酌着想怎么回答后面的话,然后突然对上了闻瑎的那双眼睛,很好看,但是却让他心底猛地一凉,这新知府原来是这么吓人的吗? 李强福已经吓得不行了,基本上闻瑎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也不管什么后果了,他还没娶妻,还想活着,还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不想死。 他不敢再犹豫了,连忙说,“在您来之前,我们这些下人在那处走动是为了防止夜晚林知府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及时赶过去。后来也有人问过等您来了是不是就不用这么频繁了,但是同知知道这件事后训斥了我们一番,吓得所有人都不敢松懈了。” 殷君馥踢了踢李强福的背,“若是说谎,你这条小命就别想要了。” 李强福瘫在地上给二人磕头,砸到地上砰砰响,“小人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啊!” “你可知偷窃官印乃是死罪,难道你应下别人的时候,没有想过被本官发现后怎么办吗?” 李强福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啊,他每天晚上都会来观察闻瑎,那个时候闻知府这个时候不是睡得正熟,要不是今天柴房失了火,他也不会被逮到。 李强福不敢说话了,尿骚味止不住地从李强福身上传出来。 - 闻瑎没有把李强福关起来,也并没有将他偷窃官印的事公之于众,而是暗中派人跟着他,希望从他身上获得一些别的线索。 可惜,藏在暗处的敌人没有和他接触过了,这条线是彻底断了。 闻瑎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并不后悔,毕竟若是当时她没有即使找到官印,可能现在的后果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了。通关文牒,过往运输,水路、陆路,各种需要进过常邑的一切公文都需要这枚官印。 殷君馥已经暗探沈家多次,早已经把沈府的详尽地图画了出来。但是密室,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没有找到。而那本沈家真正的账本,也被藏了起来。 闻瑎安慰他不要心急,或许沈家不存在密室,或者密室的入口不在沈家。似乎这随口一说的话给了殷君馥灵感,眼睛猛地一亮,他趁闻瑎不注意用力地抱了一下他,然后就兴冲冲地跑开了。 沈家的确当得起常邑豪族的身份,闻瑎看着手里的地图,大约可以抵得上半个皇宫,其占地之豪奢,闻瑎很难不怀疑他们有没有偷税漏税。 而账本,到底会藏在什么地方。既然原来的林知府有这个机会看到,并且将复刻本给自己并且没有人怀疑,那么他一定知道这账本最开始的藏身位置。 但是闻瑎已经把那账本翻了无数次了,试图从中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一无所获。 那个名叫凌启的商人,闻瑎也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有了宜新陈向坤的例子,闻瑎已经不相信凌启是真正的凌启,她更怀疑此人就是谢远林。 不过目前一切都没有线索,也没有证据,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沈家。 沈思刑上次的表现不难看出他对于谢远林并未有自己想象那般的信任,但是要怎么避开谢远林的监视,独自和沈家约谈。 闻瑎手指轻扣桌面,敌不来,我就去。或许她不仅不需要避开谢远林,还要正大光明地让所有人都知道。 闻瑎回到房间,亲自给沈思刑写了一封信,邀请他明日到府中小聚。理由很简单,就是请他来喝喝茶,叙叙旧,多余的字闻瑎一个都没写。 闻瑎叫人把这封信送到沈府。 闻瑎用过午膳,刚巧看见了俞修樾的背景,她想要打招呼的手在空中踌躇了半刻,人已经不见了。 闻瑎抿着唇,有些沉闷。在府衙内没有目的地闲逛着,偶然路过了档案阁,她刚来这里的时候来过一次,但是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处理其他事去了。 她突然起了兴致。 闻瑎吩咐人拿来钥匙,开门进去了。打开房门的瞬间,在空中胡乱飞舞的飞尘呛得她打了个喷嚏。 闻瑎用衣物捂住口鼻,走了进去。 里面的旧案卷宗依旧和原来一样陈列在那处,甚至不如自己在宜新那个县城看到的多。显然是有人不希望自己看见,所以在她到之前就提前清理过了。 有这个机会和能力做到这种地步的人,闻瑎不敢细想,她甚至不愿意去想。 闻瑎蹲下来摸了一下地面,灰挺厚的,有段时间没人打扫了。她走到一侧的书架上,没有书籍的木层上也留有明显的灰尘,仿佛一切都是自然形成。 闻瑎笑了一声,只是笑容里多少带上了一些自嘲和难过。干这件事的人的确细致,若是单纯地把重要的能够窥探常邑的卷宗藏起来,的确很容易会被人发现不对。 她去岁在大理寺办公的时候,经常回到典籍室翻阅卷宗,那个地方非官员不得入内,很长时间才会打扫一次。人为制造的灰尘和自然积累的尘埃,还是不一样的。 连这个方面都考虑到了,闻瑎笑容带上了苦涩,这种方式和她在路上见到的那幅做旧的官驿卷宗,似乎是一个路子。 考虑到这种地步,不得不说这个人也是够谨慎了。 沈家的人做的吗?闻瑎很想把这帽子扣到他们的身上。 但是闻瑎想到那次与沈家父子的见面,沈思刑还算好一点,但是沈春鹏的确是有够愚蠢的。虽说只凭这简单一面,闻瑎不能准确地判断出两人的真实性格,但是也初见端倪了。 她不想猜测这个人是俞修樾,甚至不想回忆起自己只有在给他的书信里提及了她这次到常邑的要走的路线。 闻瑎的手指摩挲着卷宗。 一束光从窗户射进来,或许是巧合,顺着这束光,闻瑎看到了角落里一本孤零零躺在那里的有些破旧的卷宗,已经有些年头了。 闻瑎走到那处,也不在乎地上的灰尘,直接坐了下来,她翻开那本书页已经发黄的纸,挺普通的,似乎是三四年前的记录了。 一目十行,没什么特殊了,不过是记载了常邑几年前的某个辖区县里的房屋建设。闻瑎有些失望地把书放回去。 看来的确是巧合,闻瑎有些自嘲的调侃,也是,怎么可能像电视剧里那么巧,灵光一现想到的东西就恰好抓住了命运的咽喉。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走到旁边翻阅着其他的卷宗。 等等,折痕,闻瑎把手上的这本书快速了翻了一遍,又把刚才看过的基本再翻了一遍。她脑中的思路越来越清楚。 档案阁里的卷宗里近八成都是简牍,余下的少数才是一些纸张样式的书简,多是近些年的事情。但是这些书简几乎没有那么刚才她看见的那本那么明显的折痕。 房屋建筑,房屋,住宅,闻瑎沉默地重复着这几个词,她小心地再次打开那本被放回到原位的卷宗。 最明显的折痕是第九页,和倒数的第三页。 第九页第一个字是,北;第三页第一个字是土。闻瑎眉头蹙起来,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她的视线下移,到了这页的最后一个字,东。 时间似乎静止了几秒,闻瑎怔怔地凝视着这个字。她的手有些颤抖,心也有些颤抖。 她又翻到了第九页,第一个字,北;她再次翻回了倒数第三页,最后一个字,东。 房屋建筑,北九东三。 闻瑎下意识地抓住胸口,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无声地笑了出来。殷君馥描述了沈府的方位图骤然出现在了脑海中。 从北看第九间,从东看第三间。 闻瑎舔了下唇,扬了下眉,笑容有些放肆。 第113章 昨夜,殷君馥果然在那个地方找到了沈家的真实账本,而且连密室的入口也在那处。 北九五三这个方位的房子,的确是一件上房。住在此处的是早已离世的沈思刑正妻,他后来没有续弦,这屋子一直是空着的。若不是那本书的提示,闻瑎绝不会猜想这处会被当成沈家密室的入口。 旭日东升,闻瑎正在用早膳,殷君馥便走了进来,并且顺手关上了房门。 他从胸前掏出一封信递给闻瑎,殷君馥表情严肃,“这是你的信,刚才我在门外,截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然后他说这是给闻知府的信,而且一定要亲自交到你的手上。” 这信封上没有署名,闻瑎拿着信上下捏了捏,里面的确是纸。她小心地拆开,这信封里一共有一页纸,挺正常的内容,闻瑎仔细琢磨着里面的一字一句,从排列到每个字的意思,愣是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 就是对朋友好久不见的思念之情,不过里面提到了秋日宴,还有什么才发现自己还有另一面,令他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等等,闻瑎表情一怔,这不会是徐令孺吧。 闻瑎抬眼,语速很快,“那个送信的人走了吗?” “那个人我给扔到我屋里绑起来了,你一会吃完饭去问问他。” 闻瑎当即放下碗筷,“现在就去。那个人说是谁写的这封信了吗?” 殷君馥边走边说:“他不肯说,一定要见到你。我害怕有人在外面监视此处,所以才将他领到了屋内。” 殷君馥的房间里,穿着普通的少年被绑在柱子上,口中塞了一团布,双脚不断地在空中乱踢,脸上愤怒的表情完全不加掩饰。 闻瑎看到屋内的场面,对着一脸无辜的殷君馥眨了眨眼,有些好笑地说:“这就是你说的领过来?” 殷君馥把人给松开了。 “闻大人,小的来给您送信的。但是这个莽夫看到小人在府衙门外,问了小的一句便把我给捉进来了。” 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岁,脸上还带着一脸稚气,看到闻瑎就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刻控诉殷君馥。 闻瑎宽慰了他几句,顺势训斥了殷君馥几句,“是他不对,一定要让他给你赔罪。就是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少年说叫他姓赵,叫他小赵就好。 “小赵,那这信是谁让你送的?”闻瑎掩下眼中探究的神色,温和地问道。 少年看了看闻瑎,又看了看一旁的殷君馥,不说话。 闻瑎知道他的意思了,等殷君馥出去之后,闻瑎又问了一遍,“这次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少年却说:“您若是不知道这写信人是谁,那我更不会告诉您是谁了。” 闻瑎眨了眨眼,有些无奈地看着这少年,“是徐令孺吧。” 少年眼睛睁大了,然后迫不及待地把外面的外套脱了下来。 闻瑎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小赵,你这是干甚?”现在可是深秋。 少年的上半身把绑在身上的另一封信递给了闻瑎,“我家少爷说了,只有你才会知道写这封信的人是他。” 闻瑎有些噎住了,但是她还是缓缓地伸手接过信。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97节 随后,闻瑎问道:“要是我没有答对怎么办?” 结果那少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说她问的是什么白痴问题,“要是你没答上来,我自然不会给你这封信。” 闻瑎抿唇,又问道:“若是有人搜你的身,逼问你怎么办?” 少年丝毫没有迟疑,语气轻松,“那我肯定会在这之前一泡尿把这信给毁了呗,反正我的命是少爷给的,这就当是报答他啦。行啦,闻知府,我的任务完成啦。” 闻瑎拆开了徐令孺的那封信,里面的纸是空白的,需要在火上炙烤片刻后方能显现。 她看完之后沉默了良久。 那个少年已经离开了,殷君馥亲自将他送到了城门外。 徐令孺的这封信落款日期是在半月之前,而这名少年在路上走了十二天。若是日期没有差错,三天之后,便是徐令孺来这里的日子。 闻瑎看完之后,将这封信泡到了水里,几乎是瞬间,这信纸便化作了白浆。 一个时辰后,沈思刑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常邑府衙,而闻瑎已经在这里等他良久了。 “沈家主,好久不见。”闻瑎眸中含笑,却让沈思刑心下突然发凉。 “知府大人今日找在下,是为了何事?” 闻瑎指了指沈思刑旁边的桌子,“您先看过之后,再问我也不迟。” 三日后,常邑府城外的一间破旧的客栈。 现在还未到辰时,大堂之中几乎没有客人,除了坐在窗户旁边的那个男人。徐令孺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他垂眸望着杯中的茶,手指摩挲着杯口。 桌子似乎有些晃,徐令孺从胸前掏出了什么东西,把它垫在了桌子的一角。 嗯,现在稳了。 也不知道闻瑎有没有看懂他的暗示,徐令孺把杯中的茶倒在了一旁的地面,他用手背碰了一下茶壶,已经凉了。 天也快亮了,他招呼着店小二,让他再上了一壶新茶。 店小二看着徐令孺,撇了撇嘴,要是其他人就点了一壶茶在这里做这么长时间,他一定早就把人赶出去了。 但是徐令孺的气质矜贵,看起来就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这么有钱还这么扣,一壶茶才多少钱啊,店小二叹了口气,这年头挣钱不容易啊! 今早的雾很大,徐令孺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一壶新茶,然后视线又移向了窗外。 又过了两盏茶的时间,一个商人模样风尘仆仆的人走进了这家客栈,他手臂上的绷带依旧是崭新的白色,似乎是刚刚缠上了一样。 他的视线锁定了坐在窗边的徐令孺,毫不犹豫地向他走过去。 “你父亲还好吗?”这是这个商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徐令孺掀起眼皮,又放下来,不认识,没见过。 空气沉默了。 徐令孺慢条斯理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没有喝,等着这茶水再次变凉。 “孤王乃是谢远林。” 徐令孺听到声音,又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阁下莫要打趣,在下见过厉王阁下,与您并无任何相像之处。” 谢远林咬着后牙槽,又说了一遍:“你乃是徐邈敞徐阁老之子徐令孺,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孤王的身份吗?” 徐令孺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缘,眸色沉了沉,他一定要确定此人就是谢远林,而不是他人伪装。 谢远林眉头蹙紧,“徐阁老让你将东西带来,快交给我吧。” 徐令孺双手交叠,直视着谢远林的眼睛,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父亲为何想不开呢? “若您真是厉王殿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徐令孺冷目灼灼,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您若是真想让我将东西交付,不如先将您脸上的易容卸下,否则在下实在不能确定眼前之人到底是谁?” 要是眼神能杀人,徐令孺早就被谢远林弄死好几回了。徐邈敞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谢远林视线上下打量着徐令孺,实在找不出他把东西藏在了什么地方。 要是这是在黑宁,他早就派人将徐令孺抓起来搜身了。可惜为了不暴露,这次他不过带了几人,谢远林脸色沉下来,眼中的阴霾止不住的往外溢,徐令孺在他的眼中已经和死人无疑了。 但是一想到徐邈敞,谢远林硬生生忍下了心中的怒意,“店家,给我找一间上房。” 说完之后,他看向徐令孺,“徐公子,我们去房间里再说。” 徐令孺摇了摇头,“果然,厉王殿下日理万机,无暇理会我这个小人物。但是离京前我爹嘱咐过我,一定要亲自见到厉王殿下才能将此物交付。” 他有些歉意地道:“劳烦阁下通报厉王一声,在下就在此处等待。实在是物品过于贵重,等见过殿下之后,在下一定亲自上门为此日的无礼向厉王殿下请罪。” 谢远林冷哼了一声,不知好歹,他闭上眼嗤笑了一声,左手将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徐令孺,你可知罪!” 站在不远处的客栈老板和店小二长大了眼,奶奶个腿嘞,他们就只听说书先生说过,没想到居然能亲眼见到□□。 两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哆嗦了一下,他们不会是看见了什么不该见的吧。那两位客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不对劲儿了。 徐令孺的神色立刻变了,他从座位上起身,然后立刻下跪,“臣参见厉王殿下。” 谢远林知道这是徐令孺的激将法,但是周围都是他的人,在进入这家客栈之前,他早已将这里清场。至于这店家和店小二,杀了便可。 与此同时,就在这家客栈的附近,一人轻问道:“殷将军,属下这就带人进去吧。” 殷君馥拦下了他,“等徐令孺把东西交给谢远林之后,人赃俱获。” 这人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人做了一个手势,重新趴在远处。 他们的身后,是鼻青脸肿已经不省人事被绑在一起的十几个人。 一人看了看身后被捆在一起的人,对旁边的同伴轻声吐槽:“这人真是来保护厉王的,我咋看着功夫都不咋的,一下子就被我们给击倒了,反抗都不反抗。” 他的同伴瞪了他一眼,“别说话,等抓完人了再说。” - 谢远林盯着徐令孺,上位者的气质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他冷冷地开口:“现在见到本王了,把东西交出来吧。” 徐令孺颔首,把压在桌子腿下的几张薄纸抽了出来,上面是朝中大臣的亲笔所写的名字和手印。徐令孺吹了吹上面的灰,又从胸前拿出来一封信,把这两者放在一起,双手呈上。 谢远林把东西一把拿过来塞到怀里,真是好久没见过敢这么对自己的人了,徐邈敞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等他登基了,绝对不会给这小子好看的。 若是闻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或者是她不相信自己,徐令孺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算了,事已至此,他能已经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客栈外,殷君馥做了一个手势。 谢远林被殷君馥按到地上的时候,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大脑停滞了几秒,他的人呢! 徐令孺没有反抗,他看着谢远林,眼中不知是笑还是嘲讽。 谢远林看不到是谁把他压在地上,他双眼通红,怒斥道:“大胆,你可知孤王是谁!” 殷君馥一拳砸向谢远林,“知道,厉王殿下。” - 常邑府衙。 太阳升起来了,若是一切顺利,应该也已经结束了。 闻瑎看了眼焦急得不行的沈思刑,又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沈思刑坐不住了,起身走来走去。他原是上了谢远林的贼船,现在又换了一艘船,要是这事没办成,他岂不是要遭大罪,哪头都不讨好。 闻瑎抿了口茶,“沈家主,本官会向陛下禀明一切。您原来不过是一位忧心侄儿的好舅舅罢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必如此害怕。” 沈思刑干笑了两声,他什么场面话都说不出来了,“多谢闻大人,多谢闻大人。” “我那账本?”沈思刑低着脑袋试探地问了一句,“您看能不能?” 闻瑎眯着眼睛笑起来,笑容很奸诈,“这可不好说,不过沈家主大可安心。将功折罪,今日这事若是成了,功劳,得有您的一半。” 沈思刑擦了擦虚汗,暗狠狠地骂了闻瑎一顿。然后他又在内心祈祷,今日一定要成,一定要成。 外甥,舅舅也是为了保命,你以后上了黄泉路可别怨我,舅舅以后每年都会给你烧纸钱的。 雾散了,今日的太阳似乎格外的毒。 闻瑎站在院内,看着枫叶缓缓下落,神色不知为何,黯然了些。 一个时辰后。 殷君馥压着人回来了。 第114章 沈思刑看到人被抓回来了,也彻底放下了心。他躲开谢远林看自己的视线,跟闻瑎说了一声便提前离开了。 陛下既然早就知道谢远林蓄意谋反之事,沈思刑清楚,在他那个野心勃勃的外甥成功之前,自己一定会先被陛下处死。他不想死,即便是被流放,他也不想死。 谢远林咬死不承认,但是徐令孺却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得清清楚楚。他来这里,便是为了送那封投诚书和徐邈敞的信。 但是如今所有的证据已经摆在明面上了,闻瑎清楚,这些通敌谋反的证据对于谢远林的所作所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却已经足以证明谢远林谋逆了。 谢远林被关入大牢,闻瑎没有再做过多的询问了,一切的事情都要等陛下定夺。 徐令孺没有被立刻关押,闻瑎让其他人回避,亲自扶起了徐令孺,但是却被徐令孺拒绝了,他没有说任何为自己辩解的话。 他神色从容,唇角微扬,甚至对着闻瑎露出了浅浅的笑,闻瑎几乎是瞬间理解了他的笑容。 释然的笑,甚至是安心的笑。 闻瑎想到了那日的秋日宴,想到了与徐令孺几次偶然的相逢,闻瑎默然片刻。 若是没有徐令孺,自己会这么快找到谢远林通敌的证据吗,闻瑎扪心自问。 她眉目肃然,缓缓叹了一口气,不会的。 三日前的上午,若是殷君馥没有阴差阳错地将那名叫小赵的少年带到自己面前,若是她没有猜到写信的那人是徐令孺,便不会有今日的布局。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 闻瑎却有种恍然若失的感觉,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吗,应该已经结束了。 闻瑎略一迟疑,半带轻笑,不要想太多了。 今日的事,要尽早向陛下禀报。 只是,还有俞修樾的事情没有解决,他是不是也参与了。 下一刻,闻瑎便嗤笑着自嘲,有时候她甚至会痛恨自己过于敏锐,叔思怎么会没有参与呢。她来到常邑的这三个月,一切不都已经说明了吗。甚至沈思刑也向自己坦白了,她还在犹豫什么。 闻瑎掩饰性地抿了一口茶,但还是压抑不住胸口像刀绞一般般的疼痛,闻瑎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98节 杯子骤然摔落到地上,瞬间四分五裂,这声音让闻瑎瞬间回过神来,她有些无措地蹲下来似乎想把这茶杯拼好,但一切只是徒劳。 殷君馥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了,他神色快步走到闻瑎身旁,看到闻瑎的神色,略显慌乱,“不过一个茶杯罢了,你站起来,我收拾就好。” “无事,我刚才一时没注意。”闻瑎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担心,闻瑎抿了下唇,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殷君馥道:“这里还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将我们搜集到的证据交给陛下。其他人我并不信任。” “放心,今夜我便快马加鞭赶赴京城,不必担心。”殷君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只是,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有些不太放心。” 闻瑎摇了摇头,“你的将士还在这里,他们会保护我的。” 她以为自己表现的一切都很正常,但是落在殷君馥眼里,却是在强掩悲伤。 殷君馥的眉毛拧在一起,然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闻瑎,“你是不是为了那个常邑同知才这般。他,你别为那种人难过,人心易变,就算是亲人也免不了,何况是外人。你要是不解气,我现在就去收拾那家伙一顿。” “怎么会。”闻瑎笑了一下,“你不用这般,我又不是瓷器。君馥,这些话我很早就想同你说了,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她正色道:“我从小就是男装,七岁便上山砍柴,寻常男子的体格或许都不如我。所以你不必因为知道了我的性别就格外照顾我,我没有那般脆弱。若是你真的还拿我当兄弟,就不要再如此了。” 殷君馥的唇颤了几下,他看着闻瑎,眼神慢慢地垂下,可是,我不想拿你当兄弟啊,我想对你负责。 或许是马上要临别,又或许是闻瑎为了另一个男人这般伤心,殷君馥的情绪也有些失控。 “你难道看不出我的心意吗?”殷君馥的这句话似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甚是干涩。 闻瑎想要打断他,但已经晚了,那句话已经说出来了。 “我喜欢你。”殷君馥扣着闻瑎的双臂,半分也不让她移开视线,那双清澈的绿眸里此刻满是赤诚的恋慕。 闻瑎的心此刻平静得有些异样,“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谈吧。你先回京禀告陛下,一切小心。” 殷君馥把快要溢出来的泪水收了回去,他看着闻瑎,唇死死地抿着,“你不喜欢我吗?” “你是我的友人。”闻瑎直接了断地说道。 “可是你被我看光了身子,你与我有了肌肤之亲,你是女子,你本该,本该嫁给我。”殷君馥说完那句话之后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但是说出来的话覆水难收。 闻瑎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 “若是我不同意,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去上表陛下告我一个欺君之罪。”闻瑎一时之间也有些口不择言,“救命之恩,我可以用性命回报。” 殷君馥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她看到了闻瑎的泪在眼眶里打转,那些话全部堵塞在了喉咙里,半分也说不出了。 - 殷君馥离开了,闻瑎坐在庭院的树下,双眼无神。 她那时的话,是说得重了,明明她知道殷君馥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那种伤人的话。闻瑎深呼了一口气,但是胸中的郁闷却丝毫不减。 女人,是女人就要嫁人,女人没了清白便要嫁人,女人没了男人便不能活了吗。 闻瑎异常烦闷却无法发泄。 她不该怪殷君馥,也不该把因为叔思的气撒到他的身上,可是那个时候的她好像失控了一般,根本不能控制自己。 至于殷君馥说的喜欢,闻瑎根本没有当真。他的喜欢,就像他说的一样,不过是因为知道了自己是女人罢了。 两人不欢而散之后,闻瑎已经彻底没信心他们的关系能恢复如常了。 日落西斜,闻瑎还是孤坐在那里。陆阿喜过来劝了好几次,也没有劝动她。 “外面的风已经有些大了,等天彻底暗下来之后就会很冷了,您还是回屋内坐着吧!”陆阿喜劝闻瑎回屋内的话刚说完,闻瑎便出声了。 “陆叔,帮我拿几瓶酒来,我想喝酒。”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和往日一般的清冷,但是陆阿喜却听出了其中的几分无措。他不清楚闻瑎发生了何事,但是却也实在拗不过她。 大概过了半盏茶时间,陆阿喜左手提着几瓶酒,右手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 他走到闻瑎面前,把披风罩在了闻瑎身上。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离开了。 闻瑎对着陆阿喜的背影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有些苦涩罢了。她不是孤家寡人,她还有陆叔呢。 她直接拿起一瓶酒喝起来,明日,明日再去见俞修樾,再让她拖一日。 闻瑎这样想着,但是天不遂人愿,她不去找,人反而来了。 俞修樾对着闻瑎笑了笑,这笑容和原来一样,仿佛两人还在京城,仿佛两人还在翰林院,“阿瑎,好久没和你一起喝酒了。” 他拿起一瓶酒,爽朗的声音随之响起:“我陪你喝吧,一个人多孤单啊!” 闻瑎扫了他一眼,什么也不想了,唇角一勾,“喝吧!” 夜色,月色,没有人说话,但是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来常邑之前给你写的那封信——”闻瑎的话还没有说完。 俞修樾喝得很多,他已经有些醉了,“你来之前不久给我写了三封吗?你说的那一封。” 三封,她明明写了四封。闻瑎忽然失笑,然后笑着笑着泪差点就出来了。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吗,所以说不是叔思把那封信给了别人,而是别人劫了那封信。 闻瑎忽然释然了,她在乎的只有这一点,至于俞修樾被沈家收买,被谢远林收买,她根本就不在乎。 俞修樾又喝空了一壶酒,他的声音已经明显不正常了,“怎么了吗?” 闻瑎笑了笑,“没什么。” 俞修樾嗯了一声,他没有顾忌也不加掩饰地盯着闻瑎看,然后笑得很开心,也很傻,“阿瑎,你还记得我给你的扇子吗?” 闻瑎点头,那把扇子,现在还在她的屋里。 俞修樾用眼睛描摹着闻瑎,“送你扇子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看的人,像是画里神仙一样,突然就出现在我眼前了。而且你还那么厉害,那么聪明,你写的文章,我都读了好多遍,我那个时候鼓了好大的勇气才和你搭话,没想到后来,我们会成为朋友。” 闻瑎的眼有些红了,鼻子有些发酸,她睁大了眼,不想把泪落下。 俞修樾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有些后悔了,不过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没有意义了。” “喝酒,喝酒。明天,一切都不一样了。”俞修越举起手里的酒,对着闻瑎碰了一下,仿佛喝水一样往嘴里灌。 “不醉不归。”闻瑎笑着回道。 夜深了,酒喝光了,闻瑎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酒醉人不醉。 俞修樾想醉却醉不了,他望着闻瑎的睡颜,试图勾起唇角笑一下,但是却失败了。 阿瑎,我喜欢你,不过你永远不会知道。 俞修樾俯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衣襟。 他无声地说了句再见,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115章 闻瑎揉着头,昨天叔思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陆叔把自己叫醒的时候,那时候似乎已经是子时了。 头真疼,闻瑎蹙着眉,继续揉着太阳穴。 林深祥敲了敲门,“知府,林香照拿着令牌来找您了。您见不见?” “快请她进来。” 林香照的脸上已经不见了愁容,眉梢含笑。 闻瑎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出来,“林大厨,你来啦。” 林香照和闻瑎坐在院子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聊天。 “所以,你打算回京城继续开你的糕点铺。”闻瑎声音雀跃,那双桃花眼里满是开心。 “我今日来,便是来向你辞行的。明天我就要出发了,等到日后我们京城见。”林香照手舞足蹈地跟闻瑎说着日后的计划,“到时候,你来我店里,全部都给你免费。” 仿佛是知道闻瑎接下来要说什么似的,林香照的那双杏眼瞪得大大的,对着闻瑎非常坚决地说:“我可不要你来送我,咱们又不是见不到了。行了,今天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了,我还要回去收拾行李。” 林香照站起来,对着闻瑎盈盈一拜,“多谢你啦,闻郎君,我就不说再见啦!” 闻瑎把林香照送到了门口,林中水正站在林家的马车前。他看到了闻瑎,对着闻瑎远远地鞠了一躬。 她讶异地发现,林香照走到马车那里后,林中水拍了拍林香照的头,脸上的笑容很慈爱。 闻瑎看到这一幕,她的唇角也扬了起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一切都慢慢回到了正轨。 闻瑎如今正式接手了常邑的一切事务。 过往所有的公文卷宗都被她翻阅了一遍之后,闻瑎也不由得感叹道,林知府的确是一个十分称职又合格的知府,在他担任知府的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常邑的一切都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 不过,都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京城怎么还没有来消息。又过去了一旬,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上旬了。 闻瑎刚用过午饭,此刻正在府衙内散步消食。只听得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少得有几十个人的样子,然后停了下来。 闻瑎蹙眉,眸中闪过深思,然后便听见了林深祥的声音从自己的身后冒了出来。 “大人,大人,终于找到您了,”林深祥喘着粗气,“大理寺的人来了。” 林深祥尽力平复呼吸,然后说道:“应该是为了厉王那事,领头是大理寺少卿。属下已经把他们领到大厅了。我总觉得他们来势汹汹的,有点不好惹。” 终于来了吗。 闻瑎边走边想,大理寺少卿,袁瞻来了,不过也对,此时关乎皇家,的确需要大理寺出手。不过,殷君馥没有回来吗。 林深祥边走嘴也没停下,“大人,大理寺少卿是我表弟,一会儿我跟在您后面,要是您有什么为难的就暗示我一声,我替您顶一会儿。您千万别怕使不上我,虽然我官阶低,但到底和袁瞻也是亲戚,他应该不会——” “唉,大人,您走那么快干什么。咱们合计合计一会儿您怎么暗示我怎么办呗——”林深祥连忙跟上闻瑎,还想说什么,但是闻瑎已经走进了大厅里。 袁瞻就坐在主座上,在闻瑎进来之后视线便没有离开过她。 林深祥发现他那个表弟看到自己进来之后便站起来往这个方向走,心里还想着袁瞻都不跟闻大人大声招呼,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他刚想跟袁瞻对个眼,结果,好家伙,人家刚才看的根本不是他。林深祥自闭地缩在角落,他的一片真心又白付了,大人她认识袁瞻为什么不跟自己说一声啊。 “珩屺,你有些瘦了。” 袁瞻对着闻瑎浅浅笑了一下,脸上的清冷疏离感瞬间被打破了。 “好久不见。袁大人是为了厉王的事来的吗?” 袁瞻点头,神色有一瞬间不自然,但是此时闻瑎焦急地想要知道答案,没有发现他这一刻的异样。 “正是如此,我今日来便是为了将厉王押送回京。不过这次,珩屺,你也要跟着一起回京。” 闻瑎蹙眉,“我也要回京?但是常邑如今已经没了同知,若是我这个知府也跟着回京城,常邑岂不是无人管理?” “陛下已经任命了其他官员,不日就会抵达常邑,你无需担心这点。”袁瞻从容不迫地答道,神色没有半分迟疑。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99节 是吗?闻瑎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是又觉得有些奇怪。 袁瞻望着闻瑎的脸颊微微失神,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珩屺,你今日回去收拾一下行囊,明日辰时我们便要出发了。” 十日之后,闻瑎回到了京城,只是情况似乎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谢远林的确被送到了大理寺狱中关押,而闻瑎自己也锒铛入狱。 “袁少卿,这是怎么一回事?” 闻瑎硬挤出一抹笑,嘴唇微微抖动:“为什么我会被关入大牢。下官是以什么罪名入狱的,能否请您解释清楚。” 袁瞻牵着闻瑎脖子上的铁链,手里还提着闻瑎的包裹,他拽着链子,带着闻瑎走入诏狱。 闻瑎抿唇,蹙着眉,脖子被锁链缠得难以呼吸,终于忍不住说道:“袁大人,可否请您轻点,我快喘不过气了。” 袁瞻回头看了一眼闻瑎,喉结滚动了一下,莫名的有些口舌干燥,这一刻他想要得到闻瑎的念头快要破体而出。 她被自己锁着,被自己掌控着,袁瞻忍不住伸出舌尖舔唇,牵着锁链的指尖有些微微发麻,甚至忍不住拽得更紧了一些。 闻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拉,忍不住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撞到了袁瞻怀中。 袁瞻垂着眼打量着闻瑎,他忽然觉得那铁链碍眼极了,应该是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脖颈上,缠在她的身上。 他转过身继续走,不过这次,他的动作轻柔了一些。至少闻瑎没有刚才那种窒息的感觉了。 闻瑎一直在思索着自己为什么会被关进诏狱,她到底犯了什么罪,根本无暇顾忌也根本没在意袁瞻刚才的表情。 袁瞻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答闻瑎的问题,直到闻瑎和他走到了大牢深处。 周围没了其他人,这个时候,袁瞻立刻把这碍眼的铁链从闻瑎的身上摘掉,手指在她的脖颈上不经意地抚摸着,然后才彻底把这粗粗的铁链取下来。 “珩屺,这段时间暂且委屈你住在此处。”袁瞻将闻瑎的包裹递给她。 暂且,这么说她还能出去。闻瑎蹙眉,眼睛眨了眨,看着袁瞻,“您的意思是?” 袁瞻舔了下唇,声音微微变哑了一些,“你的确没罪,但是却架不住有人想往你头上安罪名。” 袁瞻扯了扯嘴角,嘲讽道:“谢远林谋逆已是板上钉钉,但是朝臣之中有些脑子不清楚的人却口径统一地说这是污蔑,他们认为这是你心怀歹意,污蔑厉王。” “不过你放心,陛下知晓你是无辜的,此举不过是为了安抚朝臣,顺便把还没有冒出头的漏网之鱼给揪出来。” 袁瞻指了指身后的房间,“这屋子除了只有一扇窗户之外,其他的都还算可以。我已经提前派人把这处清扫了一番,里面的被褥皆是全新。” 闻瑎看着这牢房,嘴唇翕动却无言,牢墙四面都是密封的,里面还有浴厕,若不是袁瞻说,她甚至不会以为这是诏狱牢房。 袁瞻望着闻瑎的眸光意味不明,这段时间里珩屺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见不到。袁瞻微眯了下双眼,唇角微翘,“我会来给你送饭的,不会饿到你的。” 闻瑎总觉得袁瞻是在幸灾乐祸,但是她没有证据。 闻瑎扯了扯嘴角,“袁大人可知,下官要在这诏狱之中待多长时间。” 袁瞻略略沉吟,眉心微动:“最多半个月罢了,若是你那时还未出狱,我便——” 我便先把你藏到家中。 他意识到自己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立刻闭上了嘴,“珩屺,最多半月,不用多想。” 闻瑎直视着袁瞻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他说谎的证据。 袁瞻忍不住揉了揉闻瑎的脑袋,宋袤之那个家伙当年说得的确没错,珩屺的确像一只猫,一只想要把她藏起来放在怀里的猫。 不过袁瞻手刚触碰到头部,闻瑎就后退闪开了。 袁瞻愣了一瞬,很快便失笑着收回自己的手,这半个月她是属于自己的,倒也不用现在这般心急。 牢房的大门被锁上了,闻瑎望着四周空荡的墙壁,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这种无力的感觉又瞬间回到了闻瑎身上,她从行囊里拿出陆有之给自己的锦囊,盯着这锦囊看了好长时间,算了,现在还没到非看不可的时候。 她可是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关进这诏狱之中,甚至还享受了这般“豪华”的待遇。 闻瑎自嘲一笑,半个月吗? 作者有话说: 回京城坐牢啦~ 第116章 十二月,窗外的小雪飘到了闻瑎的手上,只是还没停留一秒,便融化了。 闻瑎已经在诏狱里待了八天,除了袁瞻之外,她见不到任何人。 闻瑎沉默地望着窗外的雪。 徐家,徐邈敞在屋内不断踱步,“孽子,孽子。” 徐夫人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看着他,“或许是您搞错了呢,这问题是那个叫闻瑎的知府发现的,和我儿有什么关系。而且陛下不是把那个闻瑎关起来了吗,说不定真的就是她伪造构陷厉王殿下的。” 徐邈敞平缓了下呼吸,眉头蹙死,“你以为陛下现在这么做是为了给厉王平冤,若是他真有这般天真,那萧太后会被他给囚禁起来。” 徐夫人哽咽着说,“夫君,那我们只有等死了吗?” 徐邈敞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成王败寇,当初他毅然决然帮谢远林的时候就想过有这一天。 徐夫人也沉默了半晌,红着眼睛冲上去打了徐邈敞一个巴掌,徐邈敞没有还手,夫妻二人就这么沉默着。 窗外的雪大了。 周屏奴站在门外,头发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她听得心惊,身体颤抖得不成样子,听到屋内有人走动的声音,她连忙跑到了没人的地方。 周屏奴捂着嘴抽噎,徐夫人给女儿找了一门好亲家,她最近这几日一直在忙着女儿的婚嫁,两眼不闻窗外事,今天她本来是想着来和大夫人商量商量女儿的嫁妆。 周屏奴手撑着假山,勉强站直了身体,但是一想到那个消息,徐家谋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周屏奴眼前一黑,大气喘不上来。 对了,大夫人说陛下把揭发这件事的官员给关进诏狱里了,那个人,那个人是闻瑎,闻瑎,她知道这个名字。 周屏奴捂着嘴,勉强不让自己哭泣的声音传到外面。是那个闻瑎,是那个凌昌县的探花郎,是她的女儿。 闻瑎这还是她和闻常存一起为她起的名字。 当年的金榜状元是徐邈敞,即便是她这种深闺妇人也知道当年的一甲三人。 周屏奴当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不过是同名同姓,但是没过多久,她就知道那个叫闻瑎的探花郎来自凌昌,来自她离开的那个地方。 周屏奴不敢相信闻瑎一个女孩子居然如此大胆女扮男装来参加科举,甚至还得中皇榜位列一甲。 周屏奴知道消息的那整整一个月,都没有睡好过。当初她把女儿当做男孩养,不过是因为闻常存当初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怀了一个孩子。 她还听到闻常存跟别人开玩笑地说,要是自己生的不是儿子,就把那个小妾娶进来,把自己给休了。 那时候闻常存已经是举人老爷了,她根本没有办法,只好串通了产婆,也幸好闻常存和闻荣发都不是对孩子过分亲近的人,一切都很顺利。 老天过于眷顾自己,闻常存的外室生孩子难产死了,一胎两命,可笑的是,那个孩子也是一个女婴。 后来她遇到了徐邈敞,抓住机会有了身孕,嫁到了徐家。 可是如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被别人给毁掉了,她的人生被姓闻的一家全部毁掉了。 周屏奴知道这件事后对闻瑎再没了所谓的母爱,她不能再让闻瑎毁了她现在的一切,她得去见闻瑎,她要让闻瑎承认她所谓的证据全是假的。 周屏奴擦干了泪,仿佛一时之间拥有了无穷的力量,只要让闻瑎改口,徐家就有救,她的女儿就能顺利出嫁,自己还会是徐家三夫人。 没错,没错,周屏奴嘴里不断默念着,眼神愈发坚定,甚至有些癫狂。 - 诏狱大门,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正在那里不断磕头,恳求士兵让她进去,但是没人理会她。 周屏奴撕心裂肺地喊着,声音早已嘶哑地不成模样,“我要见闻瑎,我是她母亲,我要见闻瑎!” 宋端刚下马车,便听到了这声凄惨的哀求。 陛下今日终于批准了他的请求,他几乎是片刻也不停地奔向诏狱,迫不及待地去见闻瑎。只是,那妇人说她是闻瑎的母亲。 宋端立刻走过去,门口的士兵对着他行礼,“见过宋大人。” “这是怎么回事?”宋端看着跪在雪地中的周屏奴,本来有些不耐的眼神突然讶异地睁大了些,这人的确和闻瑎有几分相似。 但是他应该在别处见过这名妇人,不仅仅是因为小师弟。 另一名士兵颔首答道:“尚书大人,这妇人已在此处闹了一个时辰,非要见闻瑎。下官已经将她赶走了多次,但是她依然死性不改。” 周屏奴听到那士兵喊宋端的身份是尚书,眼神亮了亮,“您是尚书大人?” 宋端以为她来此处是因为担心闻瑎,又因为两人有些相似的外貌,态度下意识地温和了些,“本官确实是户部尚书。” 他话音刚落,周屏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对着他不停磕头跪拜,“您能带妾身进去吗?求求您了。” “本官还没有这么大的权力,若是你有什么相对闻瑎讲的,不妨先告诉我,本官待你转述。” 周屏奴看着诏狱门外的守卫,然后垂眸沉思了片刻,对着宋端点了点头。 两人到了一家酒楼的私人包厢。 户部尚书,是个大官,只要他知道闻瑎是女人的消息,一定会传给陛下,到时候闻瑎发现的所有证据,都会因为她是女人的事实而变成一个笑话,不会有人当真的。 周屏奴把所有的事添油加醋对宋端说了一遍,其间不乏对闻瑎的贬低,周屏奴讨好地对宋端笑了笑,“大人,对于这种人,您千万不能心慈手软,一定要把她做的事告诉陛下。” 宋端额头上的青筋起来了,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他记起这个人了,是徐邈敞的小妾。 所以小师弟是女人? 宋端和周屏奴保证了一番,好言将她送走。但在她离开后的瞬间,宋端的眼神便冷了下来,对着大明吩咐道:“不要让人发现异常,做成意外。” 大明点了点头。 派人追上了周屏奴的马车。 宋端看着诏狱的大门,站在那里踌躇了很长时间,然后离开了。 两个时辰后,大明回来禀报,周屏奴的马车不幸落入水中,人已经捞不上来了。 - 徐家倒了,施家倒了,当初在那几张纸上签字的大臣接二连三的倒下去了,京城的官员大换血。 闻瑎在诏狱之中,几乎无法得知外界的消息,只是听她这间牢房附近,不时有人被关进来。 这几日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100节 京城要大变了。 闻瑎那天罕见地睡得很香。 翌日,除夕夜,闻瑎被释放出狱,并被封为礼部侍郎,官居三品。 来宣旨的是闻瑎的熟人,皇帝身边的秦公公。 这张贴着金轴的圣旨被他客气地放在了闻瑎的手上,“走吧,奴才领闻侍郎出去。” 秦公公比那时候成熟了一点,不过模样还是带着些许的稚气。 离开诏狱后,秦公公对着闻瑎道:“闻侍郎,陛下给您辞了一间宅子,等初春您就能搬过去啦。提前给您说一声,到时候您进宫之前可得要想好怎么谢陛下。” “多谢公公。” 闻瑎这十几日只见得袁瞻一人,若不是袁瞻对自己一如往常,她甚至有种自己被他一人囚禁的感觉。 那种感觉实在是过于瘆人,以至于闻瑎现在看见了秦公公,都觉得眉清目秀,甚是亲切。 闻瑎到家的时候,陆阿喜拿着火盆放在了门口,“跨火盆,去去晦气。” 闻瑎如释重负,许久不见的笑意终于浮上脸颊。 她从上面跨归去后,陆阿喜又用柚子叶往闻瑎身上撒了些水,“否极泰来。” 闻瑎重复了这句,否极泰来。 - 年后,清晨。 宋端带上礼物,去吴居家中拜年。 “你今年来的倒是比去岁早些。”吴居喝了一杯热茶,“我的身体不太好了,或许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去找陆有之那家伙了。” 宋端抿唇,“老师您的身体一向都好。” 吴居斜了他一眼,“你我师徒之间用得着说这种客套话吗,如今老夫在这里也是给你透个底。” 吴居看着房顶青瓦上还未化的雪,有些感叹地说了一句:“今年发生的事太多了,物是人非。” 宋端的心抽了一下,“是啊,物是人非。” “当初我还为陆有之那学生忧心,如今看来是我多想了。珩屺那小子是得陛下青眼了,袤之,你那小师弟都回来得有四五天了,怎么也没见你去找他。” 宋端没想到吴居会突然提这么一茬,来不及掩饰自己的表情,下意识地蹙了下眉。 吴居摸着胡子笑了一声,“我家小孙女也已经十五岁了,你既然无意,老夫也要旧事重提了。” 宋端抿唇,正色道:“老师,您还是断了这心思吧。小师弟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那老夫把芷男许配给你,又待如何?”吴居调侃着说,“袤之,你可知,别人都以为我要把我的孙女许给你。要是你愿意,也可以坐实了这个传言。毕竟你是我的学生,我还是信的过的。” 宋端无奈地看了吴居一眼,“老师,莫要开学生的玩笑了。要是您真打算这么干,您孙女保准跟您闹翻天。” 吴居摸着胡子乐呵呵地笑了一声,“你知道就好,袤之,虽然我不看好你和珩屺那孩子,但是要是你真的放弃了,老夫最开始的话也不是玩笑。” 宋端无甚在意地耸了耸肩,小师弟不会娶妻的,老师这次的盘算打错了。 吴居看着油盐不进的宋端,浅叹了口气,换了话题,“青林党的领头人这次是彻底倒了,不过袁家那一派又起来了。严端前几天可是乐呵得很,袤之,你可知为何?” 宋端掀了下眼皮,没什么精神地回复道:“不是他夫人又怀了一胎嘛,严端那家伙自然开心。” 吴居大笑,“我就说你这小子最近没什么精神,没想到你居然连这事都不知道了。皇后娘娘的肚子有动静了。” 皇后有孕,不论生下来的孩子是男是女,对袁家都是天大的好事,毕竟这可是正儿八经地皇室的第一个孩子。 宋端的丹凤眼微微上挑,“老师您的意思是?” 吴居又喝了一口热茶,“陛下对我那师侄的喜爱是有目共睹,仅仅三年,珩屺如今便是正三品的礼部侍郎。这朝堂之中没人不想去拉拢她。” “你和珩屺本就是亲密,但是她离开诏狱到今天已过多日,你却至今未去见她。我不清楚你是在闹什么别扭,但是你这番表现外人会如何猜测。袤之,你自己应该也清楚。” 吴居语重心长地说完后,淡淡地看了宋端一眼。 作者有话说: 快要完结啦,正在收尾阶段。 cp是师兄啦~ 大家有没有想看的番外嘞,我看看要写什么。 - 第117章 宋端苦笑了一声,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的事实,结果现在告诉喜欢的人其实是女人。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小师弟,不,已经不能再称呼她为小师弟了。 自己当初的举动在她看来是不是过于孟浪了,宋端知道闻瑎是女子之后,几乎每天都忍不住反思,他当初的举动对于闻瑎来说,或许的确过于出格了。 宋端的睫毛颤了一下,他自然知晓,闻瑎此举无异于欺君罔上。可是他知道自己不会说,也不会让其他人传出去。 他不是害怕见闻瑎,而是害怕自己见了她以后控制不住自己。 宋端和吴居告别之后,命人将马车驶到了闻瑎的住宅。 又下起了雪,宋端的睫毛上满是晶莹的雪花。 他还没有下定决心要进去,只是刚走下马车,站在门口的下人就认出来他,热情地打着招呼,“宋大人,您是来找我们主子的。您等等,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不必麻烦,我只是偶然路过。” 等宋端离开之后,另一个人才小声地说,“大人不是说要闭门谢客了吗?” “欸,你不懂,这可是宋端宋大人,咱主子一定很开心见到他的。” “但是宋大人并不打算来找大人啊。” 那个家丁被他惹毛了,瞪了他一眼。 宋端走回马车,心微微刺痛。 - 闻瑎现在还住在原来陆有之给她的小宅子里,春节假期只剩这最后一日了。闭门谢客之后,闻瑎难得清闲了几日。 秦小公公告诉自己,初六的时候自己会被宣进宫里,也不知道陛下会和自己说什么。闻瑎躺在床上,冬日正是冷的时候,她实在不想起来。 闻瑎侧卧在床上,望着屋内的火炉。 炭火在燃烧,噼里啪啦轻微的爆破声不断地传入闻瑎的耳中。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性格很糟糕,现在把所有的关系都弄得一团乱了。闻瑎长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在□□头发,把自己本来就不怎么整齐的头发搞得更加凌乱了。 师兄,没有来找自己,或许那传闻是真的吧。闻瑎的神色黯然了些许,呼了一口气。 还有殷君馥,闻瑎想到两人之间的不欢而散,已然不敢奢求两人再成为朋友。 大年初六,闻瑎换上绯色官服,走进皇宫的大门。 依旧是秦小公公领路,他看到闻瑎,笑着打了声招呼,“闻大人。” 隔了几个月再次踏入紫荆城,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特别是一旁的秦小公公和上次一样,嘴不停地和自己说着什么。 陛下冬日住在紫宸殿,闻瑎没有去过这里,不过她在宫里到底也是待过几个月,也知道那处的大致方位。 闻瑎到达紫宸殿的时候,皇后刚离开准备摆驾回宫。 “臣闻瑎拜见皇后娘娘。” 袁若月的声音依旧如印象里那般冷冷轻轻,“起来吧,陛下在里面等你呢。” 闻瑎应声答谢,脚步声逐渐远离,闻瑎抬头起身,才发现袁若月站在不远处,正看向这里。 目光相撞,闻瑎怕犯了忌讳,立刻垂眸,眸中却闪过一丝深思。 皇后娘娘给自己的感觉,好像和去岁不大相似了。 闻瑎不解,但此刻也容不得她多想了。 袁若月摸了摸肚子里的孩子,收回了视线。 陛下对闻瑎比之陛下对自己,着实是不同。真是可笑,袁若月抬眸,闻瑎的身影已经消失了。袁若月有些落寞地收回了视线,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陛下。 紫宸殿主殿,谢郁坐在龙椅之上,纤长有力的手指握着茶杯,神态自若。 “赵嗍,给珩屺赐座。”谢郁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等闻瑎坐下来,他才放下。 闻瑎已然没了去岁单独面对谢郁时的那种窒息和压迫感了。 “不知陛下召微臣来此,是为何事。”闻瑎垂首恭敬。 谢郁微眯了双眼,自然发现了闻瑎与之前的区别,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闻瑎,而后目中露出赞叹之色。 他眉心微动,唇间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谢郁起身站起来,走到闻瑎身旁的椅子那处坐下,“谢远林回京之后,很快就病倒了,全身乏力,却无任何外伤,内伤难以调理。或许我那好皇兄就要不久人世了。” 闻瑎瞳孔缩了一下,在常邑狱中,谢远林并未受到任何刑讯逼问,怎么会受内伤。除非是在抓捕的时候。 闻瑎不敢多想,她连忙起身跪下,“微臣的确不知此事。” 谢郁语气轻快,“你倒不必如此惊慌,今日朕要和你说的并非这种小事,而是一件好事。” “当初朕曾与你有过约定,如今事成,朕自然会遵守。不过,珩屺,朕打算赏你些东西。” 闻瑎抿唇,“陛下已经赐臣宅邸一座,微臣已然知足。至于其他的,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谢郁略略沉吟,“那宅邸不过死物,朕可不喜那种东西。” 绯红的官服衬得她愈发白皙,忍不住想做些什么,亲手打破她此刻的平静的假面,看着闻瑎的目光带着克制,又带着自己也不清楚的柔情。算了,朕到底还是想当她的朋友,而不是她的仇人。 不过,珩屺可能已经不记得十年前自己和她说的话了。 谢郁微微失神地望着她,他清楚自己的脾性,也知道闻瑎的性子。自他想起过往,便将那物备好,如今是时候给她了。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后悔,这东西也能阻止他日后的肆意妄为。 “朕赐你丹书铁券,除谋反大逆,一切死刑皆免。”谢郁的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丹书铁劵,闻瑎愣在了那里,嘴巴微微长大,陛下这是给了自己一张免死金牌,可是她不认为自己的功劳与之不匹配。 但是,她根本说不出‘臣受之有愧’这五个字。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这种东西。但她却不清楚陛下为何给予自己这种褒奖。 “怎么,闻爱卿,还不谢恩吗?”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101节 谢郁本想敲下闻瑎的头,但是手刚刚伸出去便停在了空中,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收回来了。 朕是皇帝。朕需要的是王佐之才,而不是佞幸之臣。 谢郁对着闻瑎笑了一下,与十年前的那个有些羞涩不爱说话的少年的微笑很相似。 只是这个微笑昙花一现,闻瑎不曾看见,也不会看见罢了。 闻瑎垂眸,“微臣,谢主隆恩。” - 闻瑎离开皇宫,车夫正在宫门外候着,“大人,咱们现在去哪?” 去哪?闻瑎怔然,她自然是要回家的,可是,闻瑎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刚才陛下和她聊到的事情。 殷君馥请命驻扎塞北,选了一个好日子,正月初十日出发。 车夫看闻瑎没说话,又轻声问了一句,“大人,要不咱直接回去。” 闻瑎回过神,摇了摇头,“去殷将军府上。” 殷府。 殷君馥的母亲拿着一个香囊左看右看,她那双同殷君馥一样的绿眸上下左右打量着自己那个五大三粗的儿子,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儿啊,这是你自己缝的?” 殷君馥将双手藏到身后,上面的针痕清晰,他有些别扭地说:“是我。” “娘真是没想到,我儿居然还会这般才艺。”殷母有些好奇地看着殷君馥,她还以为这个儿子天生没有通情窍。 她还没来得及问要送谁,结果殷君馥趁她不注意,就把她手里的香囊赶紧拿了回来,“娘,我先出去了。” 殷君馥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直奔向闻瑎家中。 闻瑎从马车上走下来,看着门匾上亮眼的定远扶日四字,安边定国,栋梁可依。 门口的守卫看到闻瑎身着的官服,对着她行了一礼。 “请问怀远将军殷君馥可在家中,在下闻瑎,劳烦通报一声。” “闻大人,实在不巧,少爷刚刚出去了,小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您要是有急事,不妨到府内等待。” 车夫有些冷,他跺了跺脚,哈出了一口寒气,刚抬头便看到闻瑎又走了回来,“大人,您不去了吗?” 闻瑎抿唇,“回家吧。” 闻瑎家门前,也发生了相似的一幕,不过殷君馥没有选择离开。 陆阿喜对着殷君馥有些感叹地说道:“没想到您竟然是怀远将军,当初在常邑时多有得罪还请你原谅。” 殷君馥不甚在意,只是问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陆阿喜反应了一下,“你是说我家少爷吧,她午后便进宫了,应该快回来了。” 殷君馥点了点头,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金色,洒落在闻瑎的脸庞上,宛若画中人。 殷君馥站起来,绿眸里带着落日的斑驳,静静地站在那处凝视着她。 他有些不知措辞地愣在那处半晌,呆呆地看着闻瑎,然后动作慌乱地从怀里掏出自己亲手缝制的香囊。 “给你。”仿佛只是为了这一句话,殷君馥说完之后,连看也不敢看闻瑎,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闻瑎反射性地接住了他扔过来的东西,还不等她弄清楚是什么,人已经不见了。 闻瑎看着手里的东西,是一个香囊。她盯着看了很长时间,然后小心地收好了。 闻瑎笑了,笑容很温柔,心里的石头坦然落地。或许,他们还能是朋友。 次日,早朝过后。 宋端走在前面,正在和一位大臣交谈。而那位大臣家中,正好有一位如珠似玉的女儿,待字深闺。 闻瑎睫毛颤了颤,然后借着他人身体的遮掩,快步离开了。 宋端强忍着不耐终于和那位大臣结束了交谈,目光四处寻找着闻瑎,却只看见她绯色官服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 忽而恍然若失。 作者有话说: 大家的评论我都看到啦。虽然很想写单人的if线(泪),但是在口口江这里是不行的,正文和番外的cp都只能是一个人啦,不然还是算n|p的。 - 第118章 闻瑎回到家中,只觉一阵冷风袭来,明明屋内炭火烧得正旺,她却浑身发冷。 房门被拍得作响,“大人,宋尚书来府上了,正在候客厅坐着呢。” 宋尚书,哪来的宋尚书,闻瑎不知为何迷茫了一会,恍然大悟,是啊,师兄已然是户部尚书了。 闻瑎最近这段时间,听得最多的传言便是宋端要娶妻了,他已经和某某家的姑娘定下了婚约。 闻瑎起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后来她越发觉得这个消息可信,起初还未觉难受,但是越是想要不在意,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越发突兀。 似乎是一瞬间便挤占了她的全部心神。 心只是钝钝的疼,也不激烈,整个人全然提不起精神。 闻瑎自嘲道,她有什么好失落了,这不是正常吗。 宋端已经三十岁了,这里又不是现代,到他这个年纪还不成家的男人实属少见了。 闻瑎恍惚地发现,自己好像很早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可是那个时候,她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 闻瑎用了一段时间缓解情绪上的压抑和难过,好不容易把所有的情绪都收到匣子里关起来,她以为可以一切如常了。 可现在,原来压抑的情绪突然如喷井一般全部涌上了心头。 深呼吸,深呼吸,没什么,保持正常,师兄就是师兄而已,这是自己想要的,闻瑎拍了拍自己的脸,没错,正常就好。 她随意将松散的头发扎起,披上一件大氅,向待客厅走去。 神色平静,仿若一切如常。 闻瑎快步迎向他,唇角微扬,只是那笑容却不进眼底,“师兄,你这时候来,用过午膳了吗?” 宋端凝视着闻瑎,眸中渐渐染上了丝丝喜悦,“我本该早些就来看你,只是事情繁杂,直到今日才来。” “师兄来晚了,抱歉。” 闻瑎有些惊诧,师兄怎么同自己这般客气。 闻瑎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只是唇角的笑意僵了一下,连眼睛眨动的速度都加快了一些,她强迫让自己停止脑中那些无谓的想法。 只是,师兄果然是和自己避嫌了吧。 闻瑎转过身叹了一口气。 宋端的视线跟随着闻瑎的动作,心底却一笔一划地描摹着一些画面,若是闻瑎身着襦裙,头戴女子的发簪会是何种模样。 闻瑎不敢再和宋端对视,她以为这样就能遮住自己眼底的失落了,她想要问却好像也没有资格问。闻瑎喝了一口茶,她垂下眼,手却有些轻颤。 她抿了下唇,终于抬头,视线一下子和宋端的目光撞在了一起,闻瑎有些结巴地说道:“听说师兄订婚了,恭喜——” “谁说我订婚了。”宋端眉毛微蹙,声音沉下来。 闻瑎被他的声音吓到了,“我,别人都是这么说的。” 师兄没有订婚,闻瑎的眉眼却稍稍的舒展开,她连忙低下头,不能表现得这么开心。即便闻瑎在心里警告自己,她拼命地抿着唇,但是唇角却控制不住地想要上扬。 闻瑎握紧拳头,感情是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嘶,真疼,没错,宋端订不订婚,宋端跟那家小姐有没有婚约跟自己根本没有关系,不要被迷惑了。 闻瑎眨巴着眼睛,飞速地压抑住眼底的情绪。 那些谣言到底是谁给搞出来的,几乎是瞬间,宋端就想到了某个人,袁文璲那个家伙!他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 不能让她误会,“我不会和他人成婚。” 宋端沉了一口气,缓缓呼吸,即便如此,胸腔内的心跳声此刻却仿若放大了数十倍一般,他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目光坚定:“此生固短,无你何欢。” 宋端静静地等着她的回复,眸中仿若星辰。 闻瑎抬眸凝视他好一会,久久怔然不语。宋端对着她浅笑,仿若初见。 “我,我——”闻瑎那句我亦然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但是脑海中的警铃乍响,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宋端揉了揉闻瑎的头,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失落,只是把她鬓角那处凌乱的发丝掖到了耳后,“我知道,不用急。师兄等着你。” 闻瑎嗯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 这天之后,两人的关系只剩最后捅破那窗户纸了,很是暧昧,但又没有更进一步。 宋端知道闻瑎在犹豫什么,但他再也没有像太兴元年的冬天那样逼迫她。 闻瑎也发现了,宋端从那天开始便再也没有喊过自己小师弟了。 初春二月,闻瑎搬进了新的府邸。 二月上旬,林香照的糕点铺子也开业了。今年的会试如期举办,如今京城正是客流量多的时候,林香照的那家店铺就是在北区大街上的好位置。 开业前的几天,林香照天天来给闻瑎送自己新研发出来的糕点。 最开始闻瑎还欣然接受,但是她突然发现林香照这姑娘的态度不是很对劲。今日,她又来送东西了。 闻瑎看着她那双忽闪忽闪的杏眼,无奈地说了一句:“林大掌柜,你这殷勤也献了好几天了,总得告诉我一声,你这是要干什么了吧。我被你这么弄着,这心实在悬的难受。” 林香照看了闻瑎一眼,“闻大人,常言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这东西你也吃了,所以——” 闻瑎揉了揉太阳穴,得,连闻大人都喊上了,她是着了这姑娘的道了,“你说,我听着。” “你给我那糕点铺子的牌匾提个字吧。” 闻瑎愣了一下,在凌昌时她曾见过的林中水的墨宝,堪比书法大家,“就为了这事?但是令尊的字比我更好。” 林香照以为她要拒绝,一下子悲伤起来,“闻大人您行行好吧,小女子——” 闻瑎扶额,“我写,我现在就写。” 她这话刚说完,林香照的表情就立刻恢复了正常。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102节 开业当天,闻瑎下值,本想着去看看这林香照的林氏糕点营业如何,没想到刚走到北街大道,老远就看见一长溜的人在排队,约莫都是读书人或者书生打扮。 这倒是一大奇闻了,难不成前面再卖什么会试秘籍。 她把马系到树旁,刚想上前看看,便被身后一人拍了下肩膀,她蹙了下眉。 “兄台,你也是去林氏糕点的吗?” 闻瑎今日穿着便服,年龄和进京赶考的读书人也大差不差,那位书生也把她当成了和自己一样进京赶考的举人。 兄台,这称呼好久没见过了。闻瑎侧头看了这人一眼,大概也是位进京赶考的读书人。 闻瑎有些不解地问道:“正是,不过为何那铺子门前会有如此多的人。” 这书生讶异地睁大眼,“你不知道吗?林氏糕点的牌匾可是闻探花提的字。” 闻探花?闻瑎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就是地铁老人看手机。 “诶,就是如今的礼部侍郎闻瑎闻大人啦。此人可是今年的主考官,买点糕点沾点运气也更安心嘛。行啦,兄台你要是不去派对的话,我就先去啦!” 闻瑎愣愣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啊,林大掌柜如此有商业头脑,怪不得给自己献殷勤了那么多天。 她失笑地摇了摇头,看来自己也不用担心林香照的铺子生意会不好了。 闻瑎站在那里看了一会,自知挤不进去,就牵着马准备离开了。 “呸,也不知道哪来的女人,抛头露面的,不守妇道。”周围还有人在附和他,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充满了对女性的贬低,难以入耳。 闻瑎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她回头寻找说话的人,但是那些人却早已散入人群之中,无迹可寻。 闻瑎的拳头紧了。 她忽然想起了八年前,那时候她不过是个秀才,刚刚得了张科举的入门票,便想着为女子谋利,可惜那时她也只是个秀才而已,无甚大用,只得空想。 现在她已经达到了当年连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她已经能做什么了。 闻瑎看着熙攘的人群,又看了看眼前这些书生模样的学子,转身离开了。 太兴四年,传胪大典。 闻瑎站在百官之中,看着今年的新科进士,听着熟悉的鼓乐鸣鞭,有些感慨,岁序更替,华章日新,但此时的心境已经和以往不同了。 不过里面似乎有个人有些眼熟,闻瑎又看了他好几眼,对了,她想起来了,此人是当初她在北街遇到的那个书生。 本年的新晋进士按照春闱名次依次就位,站在第六排的张安先这次发挥超常,会试得了第十一名。 然后他不过是稍微动了下眼睛,连头也没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百官之中身穿绯色官服的闻瑎。 张安先眨巴了眨巴眼睛,那个位置好像是礼部官员的位置,那个人穿得好像是正三品官服,那张俊脸他还有印象得很。 娘啊,他上次是不是在闻侍郎本人面前说要去蹭蹭她的运气。 闻瑎收回了视线,思绪已经到了两月之后的大型朝会上,自然没有发现那个眼熟的贡士古怪加震惊的表情。 几日前,陛下下令要对现有的大齐律法稍作修订,六月的朝会上需要百官将各自的议案一一呈现。 凡法令更,则利害易,利害易,则民务变[1]。而大齐自开国以来,《大齐律》修改不过寥寥两次。 闻瑎一点也不会怀疑自己的提议会遭到很多官员的反对,但一想到两月前听见的污秽之语,还有这些年的所见所闻,她的想法就愈发坚定。 传胪大典结束,宋端自然地跟在闻瑎身后,然后脸上带着笑戳了戳闻瑎的肩。 闻瑎回头,瞬间放松下来。 宋端慵懒的声线在闻瑎的耳边响起,声音却莫名的有些欢乐,“最近袁瞻那家伙没有来骚扰过你吧?” 宋端双眸含笑,他邀功似的看向闻瑎,那张惑人的脸贴近闻瑎,对她眨了眨眼。 虽然初见的时候被他这张脸迷惑过,但是闻瑎现在已经完全免疫了,伸手直接推开几乎快要挂在身上的宋端。 没有推走,闻瑎瞥了他一眼,算了,她也没再用力,就这么任由他把自己搂在怀中。 “我给袁家使了点小绊子,袁文璲的两个好兄弟,已经足够他焦头烂额了。”宋端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句,然后态度骤变,开始卖惨道:“可惜我幼失怙恃,孤身只影,举目无亲,是体会不到这般感觉了。” “这招用过了。” 终于不是那种表情了,宋端心里松了口气。 他松开了闻瑎,仿佛只是无意问道:“珩屺,刚才想什么呢,愁眉苦脸,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 闻瑎抿了下唇,“六月的朝会。” 宋端拍了拍她的头,“你身后有我。” 闻瑎嘟了下嘴,恐怕你到时候就不会那么说了。 她刚想开口,眼眸稍抬就被宋端那认真又慎重的神情惊到了。 作者有话说: [1]出自《韩非子·解老》 第119章 大庆殿,六月的朝会如期而至。 闻瑎起身,谈及女子可入学读书、入朝为官,同男子一般科举仕途,此言一出,全场诧异。 “不可!万万不能如此!” 一大臣驳斥,“三从四德,三纲五常,若是女子入朝抛头露面于外,内外秩序岂能合乎常理。女子难登大雅之堂,闻侍郎怎会有如此妇人之言,真是可笑至极。” 另一人又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若按闻大人所言,妇人把持朝政,那我大齐岂不亡焉!” “妇人之言,慎不可听。闻大人岂不是受了女子蛊惑,才说出此番荒唐之语。” “若是女人当朝,那何以顾家,女子无才便是德,从古至今,祸国殃民者多是女人。陛下,下官认为闻大人的想法绝对不可。” 百官同朝,大庆殿一时如花鸟集市,嘈杂异常。有人争论,有人则直接对闻瑎嘲讽起来。 “为官者,至察则明,失察则暗。闻大人莫不是因为升迁过快,一时忘乎所以才如此失言。女子则大多为妇孺所负,女流之辈岂能担当得起国家社稷此等大任。还是说,有人给了闻大人什么好处?” 一位已经年过半百,头发已然花白的官员对着谢郁磕首,态度毅然坚决:“闻侍郎此言谬矣,还请陛下明鉴。” 吴居也站在了闻瑎的对立面,他不似其他官员长篇大论,只道:“此议不可。” 也只是这简单一句话,剩下不准备表明态度的大臣也都默然站到了吴居这边。 闻瑎早有心理准备,她知道这不是短期就能做到的事情。但她还年轻,也早已做好为此奋斗一生。闻瑎站在那处,神情始终保持平静。 只是,宋端却在众人一片哗然之中,出声道:“诸位熟读儒家,却如此曲解孔圣之意,岂不更为可笑。诸位大人莫不是害怕自己被女人比下去不成,才这般胆怯。” 这宋端和吴居可是师徒,这两人意见相冲,岂不——那些官员对视了一眼,心里暗自打着盘算。 谢郁坐在龙椅之上,目光落在朝堂上一众大臣身上,脸上毫无表情,唯有那双眸子深处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精光。 争论不止,众说纷纭,这大庆殿如同集市一般热闹。 有人悄悄看了眼龙椅之上的谢郁,惊觉地发现陛下不仅没有因为闻侍郎的那番言论发怒,反而面色如常,神色平和,莫不是陛下真要支持闻侍郎。 只见此时,谢郁缓缓抬手,制止了争论不休的众人。 他忽然开口说道:“诸位爱卿言之有理,但有些地方未免有些偏颇之处。” 闻瑎微微一怔。 众位重臣面面相觑,大殿再次安静下来。 谢郁这番话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不容置疑道:“朕心中已有决断。今日朝会便到此,你等且退下吧!” 陛下态度如此模糊,莫非真是要支持闻瑎。那官员是个急性子,不禁怒而站立,“陛下莫非是认同闻大人所言不成?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啊!” 他作势要撞柱,打算要挟以死明志。 谢郁神色微凛,眼中寒芒闪过,他沉声喝道,威严隐隐弥漫而出,“朕已说过下朝,此事日后再议。” 吴居看着宋端和闻瑎,轻叹一口气。 - 闻瑎没有对今日的结果太过于失望,变法变法,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她如今也甘愿流血牺牲。 闻瑎磋摩着,今日陛下的态度暧昧不明,这样正好说明他并不是完全持反对态度,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都说明此事并不是没有机会。 闻瑎眼眸微闪,这倒是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如今大齐政权高度集中,皆在陛下手中。闻瑎想到今日朝堂上群臣的态度,叹了一口气,前方的路还很长啊,还得一步一步来。但只要陛下不反对,便已然成功大半了。 只是,师兄此前所言,居然真是如此,“师兄,你刚才在朝堂之上——”闻瑎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懂,仿佛又懂了什么,她深呼了一口气,“是因为我,你才如此。” 宋端好笑地敲了下她的头,“珩屺,可别思虑太多。师兄我啊,就是深明大义了一些,我可不是那些迂腐的冥顽不灵的老头子。女子不必男子差,也不必委身于任何人之下。” 闻瑎睫毛轻颤,眼眸稍垂。 太兴四年,六月中旬,皇后诞下一子,赐名曰铮,封为太子。 同年七月,闻瑎被加为太子少师,以示陛下殊荣。 长公主府,一位模样俏丽的妇人在床上缓缓睁开了双眼。 谢瑚郎本在练枪,听闻此讯立刻奔入那妇人房内。 妇人起初不敢吐露任何言语,她已经在床上昏迷已然半年有余,如今忽而惊醒,只觉得一阵恍惚,过了好一阵子,才想起过往如何,神色逐渐阴郁起来佚?。 上次是她过于糊涂,没有搞清楚那户部尚书和闻瑎的关系,但随着记忆恢复,她倒是忽然想起眼前的这位长公主与闻瑎并不对付。 真是天助我也,如今她不过孑然一身,依旧没什么好怕的了,不过是一条命而已,只要能把那闻瑎拉下马。周屏奴眼中闪过几丝癫狂,本来姣好的面容因此显得有几分狰狞之色。 周屏奴忍着全身无力,艰难地撑起身子行礼,不过随意行动便觉得呼吸困难,她想要发声,可是长时间未曾说话,声音已经嘶哑,说话仿若刀刮,但她不肯放弃,终于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谢瑚郎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屏奴,此人若是细看,的确与闻瑎那人有几分相似。 闻瑎是女人,那个如今京城炙手可热的闻侍郎是女人。她想到近段时间闻瑎的所为,恍然大悟。 谢瑚郎命人看住周屏奴,不让她离开这件屋子,也不让她有任何泄露这秘密的机会。 那日,谢瑚郎罕见地没有练功,反而坐在屋内沉思。 天色渐暗,落日的余晖洒在谢瑚郎的身上,她的神色多了几分柔和,谢瑚郎看着手上比寻常男子还要厚的硬茧,忽而爽朗一笑。 怪不得,怪不得那位闻侍郎会提议让女子入朝当政。 谢瑚郎早没了对闻瑎的厌恶,反而多了一丝昔昔相惜之感。 -- 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 第103节 当初她救下此妇人,的确是想要给闻瑎下些绊子。但如今闻瑎所做之事,她不仅喜闻乐见,甚至想要举双手支持。 谢瑚郎对着身边的侍女低声吩咐,心里默念,到底是对不起了,不过,你的命是我救的,再由我拿走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闻瑎,当初对你多有得罪,如今本公主帮你一把,也算是补偿了。 太兴五年,二月下旬。圣旨昭告天下,将在全国修建五所女子学堂,其中一所便在京城。 辱骂者有之,赞叹者有之,但并不妨碍这条政令的实行。又因为各方利益,世家权贵争破头都要挤进官家所办的女子学堂。 或许此时这件事并不意味着女子便能同男人一般入仕,但也确确实实迈出了改变的第一步。 - 三月初三,上巳节。 京郊,春意盎然,万物复苏。踏青嬉戏,游人如织。 微风拂面,树下成荫。游人或互诉情意,或共赏春色,或对酒赋诗,或相互倾诉衷肠。 两人并未事先商榷,但闻瑎一身白银丝暗纹长袍,宋端亦然如此。 结伴而行,路过之处,引起了不少姑娘侧目。 宋端看着闻瑎,笑着问她,“你今日邀我春游,怎不去湖边垂钓了?”他还记得六年前,上巳节那天,闻瑎也是这身穿着,不过那时候,是他邀约,但却被闻瑎拒绝了。 原来他也记得。 闻瑎唇角微扬,笑道:“我初见师兄的时候,便想着,师兄你这样貌身段,定是有不少姑娘倾慕。而且唇又薄,肯定是个薄情郎君。” 珩屺原是这么想自己的吗?宋端眨巴了下眼,长长的睫毛颤着,那双妩媚的丹凤眼间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不过现在她是知道了,自己是弄错了。 清眸流盼,撩人而不自知,闻瑎眉眼弯弯,对着他挑了下眉,仿佛无意地问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师兄,你何时知我是女子?” “前年腊月。” 果然如此啊,闻瑎笑着看向宋端,怪不得师兄那时候的态度有些不对。闻瑎没有问宋端是如何知道的,现在再谈此事已经没有意义了。 初见乍惊欢,久处亦怦然。 闻瑎看着宋端,弯眉浅笑,眼明亮了几分。 人生苦短,试一下又有何妨。 闻瑎定定看着他,双颊染上稍稍绯红,眼睛含笑,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说出了很久之前便想要说的那句:“宋端,我心悦你。”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瞬间,他的眼睛便越来越亮。 宋端的眼眸弯起来,灼灼若桃花。慢慢地,他俯身吻上了她的唇,蜻蜓点水。 闻瑎听到他在耳边轻声道:“我亦然。” 春日暖阳,微风拂柳,呼吸缠绵。 作者有话说: 后世载:闻瑎,字珩屺,凌昌人。封侯拜相,功业炳史册,开女子科举之先河。 正文完结啦,明天开始更新番外。 初步计划是先写一个闻小瑎回到现代的小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