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 00 00 如果能有下辈子,你能不能别走的那么早? 明明说好一起长大、一起毕业,可为什么你却先食言了? 艳阳高照,将一整座城市垄罩在巨大的火炉里。 位在都市边陲地带的山岗,虽然被许多花草树木包围,仍是无比炙热。 轿车在蜿蜒的小路上缓慢行驶着,车内瀰漫着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重。 「为什么突然决定要来看他?」 凝滞的空气忽然被低沉的嗓音划破,驾驶座的男人抽空瞥了她一眼。 后座戴着黑色墨镜的长发女子闻声明显一顿,旋即将头转向窗外,没有回答,依旧保持沉默。 男人不禁莞尔,知道只要她不愿意说的话,就没人能强迫她说。 「转眼七年的时间过去了,有时候,就只是有时候,我会突然怀念起当初我们三个人大学玩在一起的时光。」他边说边陷入了回忆里,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 那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徐莐悠至头到尾都紧抿着唇,唯一能读出她情绪的那双眸子却被墨镜给掩去。 男人看出了她的不安,发出轻声叹息。这么多年没见,徐莐悠变得太多了。 也许是过去他们之间经歷的这些生离死别,让她从原本的活泼外向,变成了一个沉稳内敛的女人。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感受的到她试图用冰冷掩饰自己的悲伤。 「你要是愿意的话,以后有空我都带你来看他。」 他知道,儘管一切过去了七个年头,她还是很痛。 这几年他也没好过,时常梦见那个曾经与他并肩驰骋球场、大学时期都同进同出的少年。 那也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他何尝没有感到愧疚?后来的他,每年都来看少年,没有一次不哭的泪流满面。 「不要说话,专心开车。」徐莐悠淡淡的说,墨镜底下的双眼隔着玻璃窗注视着窗外的景象,不知道为什么随着目的地的接近,她越来越紧张,用力的掐着手,指节已经泛白。 男人没再说话,有些话也并不那么适合说出口。 车子最后停在了山岗上,那里是一片白色墓园,周围碧草如茵,空气清新,十分静謐。 徐莐悠紧抱着刚才在山下买的一大束鲜花,眼神迅速的扫视四周,男人撑了把伞,由后跟上,贴心的为她遮去烈日的照射。 七年了,她只来过一次,是在他死后刚下葬没多久的时候。 他过世的那年不过才二十一岁,年纪轻轻,本该有大好前程。 徐莐悠脚步有些迟疑,男人注意到她的犹豫,索性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徐莐悠没有抽开自己的手,任由男人紧紧牵握着。 停在了他的墓前,徐莐悠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缓缓的摘下墨镜。 墨镜底下那双漂亮的眼眸早已盈满泪水,浓烈的悲伤在看到碑上的名字和照片后,瞬时从内心深处涌上。 照片里的他,还是那般英俊年轻。 只是此刻,她伸出手碰触到的是冰冷的墓碑,而不再是他温热的脸庞。 「……喂,我们来看你了。」徐莐悠声音沙哑,跪在墓前,身子微微颤抖,强忍着情绪。 简单的问候语,如今说出口却显得格外生疏。 「我很想你。」她终究止不住眼里的沉重,泪水笔直的坠落到白色的磁砖上。 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没忘记当初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好几个午夜梦回里一旦想起了他,枕头总会被泪水浸湿。 男人微抿着唇,听到这话内心没有任何醋意。他知道,徐莐悠对少年的情感早已无关爱情,是思念,是悲伤,也是遗憾。 「你觉得他喜欢这里吗?」徐莐悠回头问着男人。 「肯定的。」男人望着她露出有些复杂的笑容,「这里有阳光、有泥土还有花草,而且又是他的故乡。」 听了这话徐莐悠一股惆悵。是啊,葬在故乡总是好的,她记得他曾和她说过,不喜欢城市里的喧嚣。 徐莐悠看着墓碑,哽咽的对着照片上笑的一脸灿烂的少年说:「喂,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会寂寞吗?对不起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勇气来看你,因为我无法面对这样的你......」 她和他说了好多好多心底累积多年未曾吐露的话,最后再忍抑不住内心汹涌袭来的情绪,难受的紧紧揪住胸前的衣服,低头泣不成声。 看着身旁心爱的女人情绪溃堤,男人也一阵鼻酸。 「对不起。」男人跟着蹲了下来,目光悲伤的望着墓碑,说:「这辈子欠你的这条命,下辈子再还你。」 如果当初你的生命里没有我,或许你也不会承受这样的痛苦,你很后悔认识我吧,很后悔和我成了最好的朋友吧,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死。 儘管这几年来他跪在他墓前说了不下几百句道歉,仍然挽不回少年的性命,也无法让他放下内心的罪恶与歉疚。他想,他这辈子都得活在悔恨之中。 他年少时犯下的过错,终究得用馀生来偿还。 「下辈子,还做兄弟吗?」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怪你,毕竟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和你称兄道弟......不过你一走,我们都过的不怎么好,好几次我觉得活下去很痛苦的时候,想到了你,就坚持了下来,我的命是你给我的,所以不管我过的多糟,都得替你好好活下去才行,算了,不说了,越说越难过。」 徐莐悠听着男人发自内心的懊悔,心脏的地方突然抽痛了一下。 她知道,少年的死对他们两个人的影响是多么的巨大,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她早就注意到男人手腕上的疤痕,她想到过去他好几次都是想跟着去死的,心就疼的难受。 徐莐悠抬起头,抹去颊上的泪水,紧紧握住男人的手,男人看了她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神里找到了寄託。 「有空再来看你。」 徐莐悠站起身,将鲜花摆在墓的正中央。你说,你多有本事,你走了之后,我想起来的都只有你的好,你那么要求完美的人,连活在我回忆里的样子都很完美,也不算白活,我啊,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想念你、缅怀你,也请你要一直记着我。 男人牵着徐莐悠的手没有放开。兄弟,这笨蛋终于答应嫁给我了,这次我不会再放开她的手,我会好好爱她,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一切都给她,对了,后来的我自己出来创业,开了一间餐酒馆,赚了不少钱,等这阵子工作忙到一段落,我会把她娶回家,你放心,现在的我,什么都能给她了。 忽而一阵大风呼啸而过,男人和徐莐悠对望了一眼,双双露出了微笑。 他们知道,他始终都还陪在他们身旁,从未离去过。 -- 01 灼热的九月初,火车一路从南向北,开了好几个小时,正好迎上开学潮,车上人潮拥挤,大多都是青涩的大学生,各个都揣着大包小包的行囊,对未来四年的生活充满嚮往,盼望歷经了联考之后的自己,能够在大学拥有崭新的生活。 徐莐悠当然也不意外,她是南方人,在一个叫做暨南的小镇长大,念高中时,常听镇上的人都说,北方的生活要多好有多好,半夜还可以去钓虾、夜唱夜衝什么的,反正都是她以前没做过的事情,想想就觉得兴奋。 想当初考联考时,她拚了命的念书,就是为了离开南方到北方闯闯。 其实也不单单是因为想出去闯荡,主要还是因为向阳说要考t大,她就也把t大当作第一志愿,没想到最后他们两个都考上了。 徐莐悠上了车没多久身体就有些不适,她想应该是晕车,便靠着窗睡了很久,再次醒来时外头的阳光就要落下山头,火车刚好经过一整片绵延的稻田,夏日的馀暉照映在她的脸上,青春的肌肤透出一层细密的汗。 手机忽然传来一封讯息,徐莐悠看了眼萤幕,发现寄件人是他,迫不急待地点开。 “小悠,你到t大了吗?” “快了快了,预计晚上能抵达,要一起吃饭吗。”徐莐悠很快地回传。 “嗯,我在学校等你。” 徐莐悠难掩欣喜,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传讯息来的人叫向阳,他和徐莐悠高中同一个班,爸妈都在中国从商,家里很有钱,但他一点也没有有钱人家孩子的骄纵,个性温和谦逊,人长的也帅。 向阳爸妈替他在竹北城买了间房子,所以他才比徐莐悠早两个礼拜上来北方打理一切。 像向阳这样的少年,永远都是年级里最受欢迎的风云人物,但他几乎不与人打交道,偏偏只对徐莐悠一个人好,不知煞羡了多少单恋他的女同学们。 徐莐悠心底一直有个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是她喜欢向阳整整三年,喜欢到拚死读书只为与他考上同一间大学。 火车上的闷热让徐莐悠全身起了红疹,她抓了抓颈子和手臂,浑身奇痒难耐,忽然又感觉到胃部一阵翻搅,她难受的喝了口水,原本以为睡一觉醒来晕车会好多,没想到现在还是很想吐。 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吐出来,徐莐悠赶紧起身挤过那一群买不到坐票站在火车走廊上的人们,奔进厕所趴在马桶上。 火车摇摇晃晃的,徐莐悠明明很想吐,但感觉东西又聚在胃里头上不来,她就这么趴了快十五分鐘,还吐不出个东西来。 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徐莐悠有些着急,她大喊:「有人!」 敲门声停了一阵子,又敲了起来,这次更加急促,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姐,你也上太久了吧?我都站在这等你十五分鐘了,快啊,我尿急!」 徐莐悠这下慌了,她手抚着上下翻腾的胃,难受的从马桶边站了起来,面色苍白如纸的拉开厕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清俊的少年。徐莐悠注意到他眼角有颗泪痣。 「喂,同学,你没事吧,脸色怎么那么......」 那少年话还没说完,火车忽地急煞,徐莐悠一个踉蹌不稳,往前扑倒在他身上,胃里那一坨折腾她老半天的呕吐物,也在那一瞬间伴随着胃液兇猛的窜上喉间,她终于吐了出来。 通往竹北城的火车骤停,列车长低沉的嗓音透过广播在整个车厢内回盪。 “各位乘客,本列车通往竹北因前方铁道出现事故,预计将延迟三十分鐘抵达目的地......” 徐莐悠摸着脑袋头昏眼花的站起来,等她回过神来看见眼前倒在地上一脸痛苦的男子,吓得眼睛瞪的又圆又大。 少年的衣服上全是她的呕吐物,空气中瀰漫着噁心的酸臭味,旁人的眼神都飘了过来凑热闹。徐莐悠看着对方皱紧了眉头,脸色铁青,她知道自己是闯了大祸了。 「对、对不起,同学,我刚刚没忍住,我的天啊,你的衣服......」 「......我说你这人是怎样,这种状况下应该先拉我起来吧?」 徐莐悠喔了好大一声,扶着他起身,回过头衝进厕所抓了一大包卫生纸出来,冒冒失失的把他身上的呕吐物都擦乾净。 「哇靠......痛死我了。」他扭了扭脖子,这女的刚刚可是整个头往他肩膀那处用力撞过去呢,差点骨头就要散掉。「去去,我自己来吧,你别趁机偷吃我豆腐。」 「啊,我有多带t恤,你先换上我的吧!」徐莐悠才一转身要跑回座位去,一个强而有力的大手驀地抓住她的手腕,她仓皇回首,视线坠入了少年清澈的眼里。 「你慌什么啊。」少年无奈叹了口气,「不必了,我等等换上我的衣服就好了,再说你是女生,我一个那么大隻的男生最好穿的下你的衣服,你脑子没坏吧?」 「真的很对不起,你衣服还是白色的,被我吐成那样八成救不回来,不然我赔你钱吧,多少我都给你。」徐莐悠一脸懊恼,不断地赔不是,不过这么一吐身体倒是好多了。 「没事,不过就一件几百块的破衣服,不用赔了。」他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那怎么行啊,同学,要不然我们交换一下联络方式,你把衣服换下来,我帮你送洗完再还给你怎么样?」 「我都说不用了,女生是不是都听不懂人话啊?你欠我一份人情就是。」他的眉头始终都没有舒展开,又看了看她一眼,问:「不过,你好点了吗?」 徐莐悠呆头呆脑的指着自己说:「蛤?我吗?」 「当然是问你啊,不然是问鬼吗?」他没好气地说。 「喔,嗯,好多了!」 她用力点点头,少年喔了一声,叫她快点回座位休息,别再废话了。 徐莐悠愣愣地看着少年高大的背影进了厕所,甩上木板门,还依稀听见他嘴里碎念着今天很衰,当人肉沙包就算了,还被吐了整身都是。 徐莐悠不知为何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荒谬,忍不住笑出声。 火车抵达竹北城时,徐莐悠提着所有行李站在月台上,等待着通往大厅的电梯,耳机里放着张国荣的歌曲,她轻哼着调,侧过脸忽然瞄到那陌生又熟悉的背影。 少年看起来也没有多少家当,全身上下就背一个背包,他还是穿着刚才那件衣服,肚子那块被她吐过的地方似乎是用水擦拭过,还没有完全乾透,他一手拉着包上的肩带,一手插在口袋里,从容地走上阶梯,背影逐渐埋没在人群里。 徐莐悠看着少年走远,也没多想,走进了电梯里。 那时候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一段短暂的萍水相逢,却注定了他们今后的纠缠。 -- 02 北方的夏天没有比较凉爽,烈阳高照,晒进了城市每一栋高耸的建筑物里。 徐莐悠刚来到竹北城,活像个刘姥姥初进大观园,这里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城市,金融经济各方面发展成熟,交通方便,资源丰富,人潮熙攘,繁荣不息,城市里的人大多活的很有格调,脸上化着精緻的妆,穿着昂贵的名牌精品,追求快速时尚。 徐莐悠很多时候走在街上,都会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行头,简单的灰色上衣和紧身牛仔裤,对比路上随便一个陌生人都穿的比她还有品味。她想,也许她连自我介绍都不用,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并非本地人。 北方什么都好,就是步调太快,徐莐悠感觉这里的人没什么温度,摩肩接踵,就算擦肩而过也不会留下半点痕跡。 听人家都说,乡下人进了都市,就是进了大染缸,久了都会被都市人的思维所影响,内心再也无法如当初那般乾净纯粹。 徐莐悠心想,也许说这些话的人们,都是在很黑暗的地方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吧。 毕竟竹北城实在太大了,容不下那么多人,总得有人活在低处。 每年有多少人都想来北漂来竹北啊,这里承载着太多人的梦想和泪水,谁都想要出人头地,带着荣耀衣锦还乡。 不过徐莐悠倒没什么雄心壮志,她会来竹北城念书,无非只是为了和喜欢的人待在同一个城市,当然,还有t大这个光鲜亮丽的学位。 t大是国内一流的国立大学,名声响亮,师资颇具盛名,校友还出了不少名人,只要是学生挤破头都想来念,竞争非常激烈,徐莐悠也不知道自己走了什么狗屎运,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考上t大。 正午,徐莐悠背着书包走出商管大楼,她跟向阳约好了今天一起吃午餐,不过他刚刚突然又传了封讯息给她,问:「等等我朋友也要过来一起吃,你不会介意吧?」 介意?她当然不介意!甚至非常感动! 高中时的向阳不知道有多闷骚,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独来独往,整天只知道念书,从不主动与人攀谈,他长的乾净斯文,永远穿着熨烫的一丝不苟的制服,整齐的塞进裤子里,成绩还特别好,总是班上的前三名。 女孩们对向阳这种看起来高不可攀的男孩子总是很感兴趣,各年级都有女生前仆后继、争先恐后的向他表露心意。 那时候她就坐在向阳后面,三天两头就看他抽屉里有一些小纸条啊小饼乾啊什么的,她注意到向阳收到礼物时,眉头都会微微聚拢,露出困扰的表情,然后默默地塞进书包里。 这该是多么奢侈的困扰啊,人长的帅就是不一样。徐莐悠忍不住心生羡慕。 终于有一天徐莐悠鼓起勇气,主动戳了戳向阳的背。 向阳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喂,你以后收到的那些糖果饼乾,不吃的话可不可以送给我......」 她不是要刻意找向阳搭话,也不是对他怀有其他目的,她就只是想着既然他天天收到那么多零食,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分给她。 徐莐悠永远记得向阳那时候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狐疑到后来脸上浮出了俊朗的笑容。 他低沉地笑出声音,说:「嗯,反正我也不吃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浪费,你想要的话以后都给你吧。」 那是他们相识的起点,之后就都玩在一起了。 她也不知不觉喜欢上这个温柔的男孩,直到现在。 一走进学生餐厅就看见了向阳,他坐在角落处,朝她挥了挥手,温润的露出笑容,「小悠!」 徐莐悠绽出甜甜的笑容,走过去发现向阳已经帮她买好便当了,心头一阵感动,她坐到了向阳面前,看着他身边那个低着头已经将便当吃了一半男生,主动打了声招呼:「嗨,同学你好,我叫徐莐悠。」 那人也没抬头,当作没听到,专注的看着桌上的手机,一隻手握着筷子,一隻手忙碌的点着萤幕。 向阳用手肘推了一下那男生,说:「喂,顾南均,人家在和你说话你没听到啊?」 顾南均被这么一碰按错了键,手机里的萤幕画面瞬间跳出gameover几个大字,他皱起了眉碎念着,「厚,你害我游戏都输了啦......」 顾南均这才抬头,原本想意思意思说声嗨,没想到一看清楚徐莐悠的长相,他惊讶的瞪大眼,「靠,怎么是你啊?」 徐莐悠也目瞪口呆,「......你、你不是那天在火车上的那个男的吗?」 已经开学快两个月了,距离刚来竹北城那天在火车上发生的意外也有段时间了,她都快忘了有这件事,没想到如今向阳口中说的朋友却是他! 「嗯,你们原本就认识吗?」向阳这局外人一点也搞不清楚状况。 「认识啊!」徐莐悠说。 「不认识。」顾南均说。 向阳有些糊涂了,「所以到底是认不认识啊?」 「你这女人真奇怪,我们哪里认识啊,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还想跟我攀关係。」顾南均说话依然那个调调,不怎么客气,但也不至于到没礼貌。 「好歹我们也有过一面之缘啊。」 「那我还真的希望我们只是“一面之缘”呢,遇见你就没好事,那天被你吐的乱七八糟,衣服报销了,回租屋处的途中还被机车撞,跛脚一整个礼拜。」顾南均想到就一肚子气,最近真是够倒楣了。 「喔......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徐莐悠想起来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你不是让我欠你一次吗,现在我们认识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向你赎罪。」 顾南均轻轻哼了声,重新低下头,打开手机,继续玩游戏。 向阳笑了笑,对着徐莐悠说:「小悠,你别看他那怪脾气,他其实人很好的。」 徐莐悠边打开便当,边打量起坐在对面的顾南均。 顾南均的五官深邃,侧脸稜角锋利,零散的瀏海贴在了他的额上,露出一双浓眉,他的眼睛很漂亮,瞳仁是淡淡的咖啡色,明亮清澈,眼角还有颗迷人的泪痣。 不得不说,顾南均长的很俊俏,说起话来给人一种叛逆顽强的感觉,是一般女孩都会喜欢的痞子类型。 「喂,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徐莐悠踢了一下顾南均的脚。 顾南均嘖了她一声,说女人就是烦,最后还是乖乖的抱上名来──「我叫顾南均,经济系的。」 -- 03 大学生活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过了半学期了。 徐莐悠这学期很幸运的抽中了女宿,一学期的费用七千块,还包水电,这样的价格对于在外读书的游子相当佛心。 程萱是她的室友,和她都是广告系的,人长的漂亮,气质出眾,开学没多久就引起几个系上学长的兴趣,那几个男的最近夜里还时常跑到宿舍楼下等人,但程萱谁都不搭理,看来是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住同一间房,久了两个人也就变成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广告系的课多半在传播大楼,但有些必修的通识课都开在商管大楼,徐莐悠和程萱刚好选上同一堂通识课,两个人绕了t大半圈后才走到商管,进教室前在走廊上遇到了形影不离的向阳和顾南均,他们刚下课,穿着运动衣,正要去操场打球。 向阳和顾南均都是经济系的,徐莐悠平常在校园里很少遇到他们,不过几乎每天都会相约去学生餐厅吃午餐,因为向阳的关係,她也和顾南均从半生不熟变成无话不说的状态。 顾南均的个性和向阳大不相同,看见她不是损她就是闹她,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吵吵闹闹的。 「喂,特地跑来商管大楼找我有什么事?」顾南均手插在口袋里,吊儿啷噹的说。 徐莐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少臭美了,要找也是找向阳,谁要找你,我是来上课的。」 「就你最不识货,想和我说话的女生都排到校门口了。」 「开学那么久了也没看过你和哪个女生走的特别近,我想八成跟你机车的个性脱不了关係吧。」 「徐莐悠!你翅膀硬了啊?」顾南均咬牙。 向阳微微露出笑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很喜欢身边这样吵吵闹闹,生活变得有趣多了,「小悠,今天晚上一起去市区吃饭吧,顾南均说他要请客。」 「喂,谁说的!」顾南均瞪了向阳一眼,把视线转了回去,注意到徐莐悠身边那个安静漂亮的女同学,主动打了招呼,「嗨,是我们小悠的好朋友吗?你好啊。」 程萱原本默默站在一旁,等着徐莐悠和那两个相貌出眾的男生说完话,没想到顾南均却突然和她打招呼,她有些尷尬地挥了挥手,说:「嗨......」 「你别乱骚扰我朋友啊,顾南均,你也太现实了吧,想当初我主动和你打招呼,你连头都不抬,现在看到人家长的漂亮,就主动来认识啦?」徐莐悠没好气的说。 顾南均点头如捣蒜,「是啊,我对你这种第一次见面就乱吐在人家身上的女生一点兴趣都没有。」 又说那件事!徐莐悠哼了一声,顾南均老提起当初他们两个在火车上发生的事,向阳后来也听说了,说他们真是结了一场孽缘。 匆匆和向阳约定了晚上六点一起吃饭,徐莐悠拉着程萱进了教室。 程萱离开前礼貌的和向阳跟顾南均点点头,顾南均还大方的对她说了声掰掰,眉开眼笑的。 「莐悠,我看那两个男生也不是我们系上的人,你怎么会认识他们啊?」程萱望着外头那两个挺拔的身影经过教室,止不住心中的好奇。 徐莐悠低头从书包里翻出了课本,也没想太多的回答:「喔,一个是我从高中就很喜欢的男生,我为了他拚死考上t大,另一个是他大学才认识的同班同学。」 程萱嗯了声,想了一下,又继续追问:「那哪个才是你喜欢的男生啊?」 t大位于竹北的边陲地带,盖在半山腰上,向阳租的房子就在学校旁边,地理位置很好,去市区也方便,搭台公车下山就是繁华的市中心。 徐莐悠很常下了课就跑去向阳家吹冷气,只要向阳在家,她几乎都会碰到顾南均。 这天应门的又是顾南均,徐莐悠都快误以为他才是这里的男主人了。 「怎么又是你,三天两头就要看到你一次,看的我都烦了。」顾南均穿着很居家的白t和棉裤,见了徐莐悠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你以为我就想看到你啊?」徐莐悠朝他翻了个白眼,拎着一堆吃的喝的走进来,搁在了桌子上,「向阳呢?不在家吗?」 徐莐悠左顾右盼,走进了厨房也没看到人,她给向阳买了他最爱吃的牛肉麵呢。 「他刚刚出去啦,说是要买点生鲜蔬菜,晚上下厨煮给我们吃。」顾南均懒懒的摊回沙发上,还翘起脚来,打着手游。 说起下厨,徐莐悠对于她身为一名女性却不会煮饭这件事感到羞愧,向阳生在有钱人家,从小到大的一切自然都有人帮他打理,但他却是个很独立的男孩,不喜欢麻烦人,什么家务事能自己来就自己来,高中上了几堂家政课后从此爱上烹飪,买了好几本食谱研究,三天两头就煮一桌菜给全家吃,久而久之便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在外面住自己下厨总是比较省钱,徐莐悠想了想,改天或许可以叫向阳教她几道家常菜,这样不但可以增加他们相处的时间,她有空时还可以帮他准备便当,简直一举两得。 徐莐悠喔了一声,把饮料冰进了冰箱,回过头来,看着一脸悠哉的顾南均,忍不住问:「喂,你是怎样,没地方住吗?每次来都看到你。」 每每徐莐悠抱持着要与向阳独处的心情来找他,没想到半路都会杀出一个叫顾南均的程咬金,不说她还以为他们是一对,走到哪都在一起。 「喔,我也住这附近啊,但我没什么钱,只租的起别人顶楼加盖的独立套房,还是向阳家舒服,又大又宽敞。」 「在竹北那么大的城市能有地方住就很好了,你还不用跟别人挤在同一间屋子,该惜福了。」 「哪里好啊,竹北这地方太竞争了,我一个月的房租在其他城市可以住上两个月,毕了业我一定不会留在这里。」 顾南均想起他租的那间房子,租金算是竹北城里很便宜的价钱,但坪数很小,只放的下简单的床、衣柜和书桌,这种顶楼加盖屋一到夏天就很热,窗户又小,通风不易,屋内有些潮湿,久了墙壁就长出了霉斑,他跟家里要了钱买了一台二手除湿机也没有用。 有时候在楼顶抽菸时,他会突然想起高中上公民课曾经听过老师说过中国北京的都市概况,那种首屈一指的大都市,人多地大,也总是参杂了很多复杂的人们,他们没有钱、没有身分地位,只能蚁居在拥挤都市里的某个小角落里取暖。 顾南均经常会有一种自己只是寄生于大城市里的螻蚁的错觉。但他爸和他说过,现在的努力上进终究会奠定日后的成功,所以拼命赚钱只为供他念大学,希望他出人头地。 「我和你不一样,你想啊,如果能在这么难以生存的大城市里活下去,那感觉不是很好吗?」徐莐悠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好像发着光,她是个对未来抱有太多憧憬的人,看不见社会的暗潮汹涌。 「嗯,也是啊,但前提是你要怎么在如此竞争的市场里脱颖而出?」顾南均耸耸肩,他也不否认徐莐悠的话,毕竟每个人的价值观和思考面向都不同,「想在这里过上好的生活并不容易,谁也说不准未来到底长什么模样。」 是啊,那时候的他们,谁也没想到未来的日子会充满痛苦、懊悔和数不尽的悲伤。 所有人的生命将被覆盖在一个潮湿的沼泽里。 话才刚说完顾南均忽然想到了什么,挑了挑眉,看了徐莐悠一眼,「话说回来,你是看我常常跑来找向阳所以吃醋了吗?你和向阳到底什么关係啊?」 「哪有什么关係啊,我们就是高中很要好的朋友,刚好一起来竹北念大学。」徐莐悠垂下眼,不知道为什么说的有些心虚。 「刚好?少来了,你喜欢向阳吧。」顾南均游戏刚好结束那一回合,他抬起头,一脸有趣地打量着徐莐悠。这女人太好懂了,平时她对他说话的态度与对向阳差之十万八千里,温柔的跟什么一样,想也知道她对向阳存有特别的情愫。 「你别乱猜!」徐莐悠着急的否认,脸上却不自觉地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还不承认?喜欢就喜欢啊,别跟我说什么只是好朋友,我才不相信纯友谊。」顾南均弯起嘴角,「还是等等向阳回来我帮你问一问他有没有喜欢你?」 「不准跟向阳说!」徐莐悠狠狠地瞪着顾南均,「现在还不是时候,要说也是由我自己亲口说。」 「喜欢多久了?」 「快三年了。」 「三年?我没听错吧?」顾南均一脸惊讶,「你现在是在上演哪齣痴情的连续剧啊?喜欢他还不快点把他追到手,要是我喜欢一个人啊,三个月没在一起我都嫌太久。」 「因为我知道,他还没喜欢我。」 徐莐悠说,“他还没喜欢我”跟“他不喜欢我”是两码子事,向阳没谈过恋爱,对于感情这方面的事自然是迟钝的,她心底也清楚他目前只把她当好朋友,两个人想要跨越眼前的关係晋升成为男女朋友,还需要一些时间培养。 她想,向阳总会喜欢上她的。 「那你何不让他知道你的心情?」 顾南均一直觉得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他永远不懂她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反正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别多嘴就是了。」徐莐悠倒了杯水,坐下沙发。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徐莐悠,别说我没提醒你,向阳在我们系上很受欢迎,对他有意思的漂亮女生多的是。」 徐莐悠怎么会不知道?向阳从高中就是风云人物,上了大学自己的竞争对手肯定又更多了,但她还是想再等等。 徐莐悠轻嗯了声,说她自有打算,顾南均看不下去,还想多说些什么时,向阳正好回来了。 她赶紧朝顾南均使了个眼色,他倒也识相地闭上嘴,继续又玩起了游戏。 -- 04 十二月多,竹北已经进入了严寒的深冬。 黄昏时候下起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气温骤降至零下十度,竹北那条流经沿海城市的大河已经冻结成冰,寒气逼人,但城市里的人烟并没有因为天冷的关係变少,依然繁荣不息,一到下班下课时间街上永远都是车水马龙。 徐莐悠来自很偏僻的乡下,一开始对于这种大城市充满了好奇,三天两头就往市区跑,和程萱一起去逛街吃饭,偶尔看个电影,但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倒也没什么新鲜感,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现在若没什么特别的事她是不会下山的。 住在学校什么都好,就是女宿有门禁时间,t大规定超过十一点回宿舍的同学必须在登记簿上留下系级学号和姓名,若累积满三次就得强制退宿,好几次徐莐悠和向阳他们玩的太晚,回不了宿舍,又不想被记点,她都可怜兮兮的求向阳收留她一晚。 刚好向阳家有两间房间,其中一间本来是杂物间,后来他把那清一清当作客房,向阳为人正直,徐莐悠偶尔住在他家也不怕会发生什么事。 就在徐莐悠觉得自己和向阳的距离又比高中时更亲近了些的同时,她遇到了史上最强劲的敌人。 所有事情发生的起点都在吉他社。 t大规定所有同学都必须在大学四年间参加一次社团,一开始是顾南均自己有兴趣所以加入了吉他社,后来也拉着向阳和徐莐悠进去。 原本徐莐悠还在想要加入文学社或是占星社,女生嘛,总是喜欢这些东西,但顾南均不断地在旁边鼓吹说大学就是要参加动态的社团才好玩,才打消了她的念头。 「小悠,你上次睡我家忘了带走你的衣服。」 那天晚上有社课,他们三人一起窝在社办吃饭时,向阳忽然递给徐莐悠一个纸袋。 这话若是听在别人耳里该有多曖昧啊,顾南均饭吃到一半,差点没吐出来,说:「哇靠,向阳你讲小声点啊,想害徐莐悠成为全民公敌啊?」 徐莐悠接过东西,忽然一个寒颤,眼神小心翼翼地扫过四周,发现果真有几个社员正在看他们。 她知道,自己天天和两个风靡整个大一的校园人气王那么要好,肯定招来了不少女生的羡慕嫉妒恨。 向阳被这么一提醒才领会了什么,睁亮了眼,喔喔了两声。 吉他社的社员很多,社办也很大,他们说话时刚好有个女生拿着便当站在附近,突然走了过来,对着向阳露出了自认最甜美的笑容,「嗨,我可以坐这里吗?」 徐莐悠有些诧异,她知道这个女生,是传播系大二的学姊,也是吉他社的活动长,叫陈朝芸。 徐莐悠之所以对她特别有印象是因为上次社团一起去别校演出的时候,陈朝芸老是拜託向阳帮忙搬一些设备,但向阳只是社员又不是干部,干部里也不缺男生,偏偏只叫他。 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谁看不出来陈朝芸对向阳有意思。徐莐悠对她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 顾南均是聪明人,他不喜欢那种带有目的性的女生,看着陈朝芸脸上虚假的表情,他一点面子也不给,直接了当的拒绝,「不行,这里没有多的位置给你坐,旁边不是还有空位吗,你去旁边吃吧。」 陈朝芸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几秒,徐莐悠以为她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她沉默了一下,又说:「顾南均,我不是在和你说话,我是在问向阳。」 向阳看着陈朝芸露出了几分为难的脸色,但他人好,也不懂得怎么拒绝,尷尬地笑了笑,「嗯,一起吃吧。」 陈朝芸一听向阳答应,眉开眼笑的拉开徐莐悠旁边的椅子坐下。 顾南均拿向阳没办法,闷闷地叹了口气,徐莐悠撇了撇嘴角,饭桌上多了一个不怎么喜欢的女生,她也不想再说话了。 但是气氛并没有因此而沉寂,陈朝芸一坐下就不停地说话。 「对了,刚刚在旁边听你们说徐莐悠的东西没带走......」陈朝芸打开便当,一双凤眼从头到尾都盯着向阳不放,试探性地问:「你们该不会都住在一起啊?」 「我们没有。」徐莐悠抢先回答,语气十分冷淡。 「没住在一起怎么会落下衣服在向阳家里啊?有点匪夷所思喔,哈哈。」陈朝芸不死心的继续说。 「都说没有了。」徐莐悠抬起头,不悦地望着陈朝芸,「不过学姊,我们有没有住一起关你什么事啊?」 「咦,我们都同一个社团,就不能好奇随便聊聊吗?」陈朝芸挑眉,拍了拍徐莐悠的肩膀,「学妹,你别警戒心那么重,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我不记得我们有熟到可以聊这些比较私人的事情。」徐莐悠对于这种笑面虎倒也不甘示弱,她巴不得那隻亲暱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赶快挪走。 陈朝芸低头笑了一下,「向阳,你朋友都这样吗?看起来不怎么欢迎我。」 「哈哈,他们人都很好的,只是和你不太熟,你别介意。」向阳觉得气氛有些紧张,赶快转移话题。「对了,学姊,我们吉他社的圣诞舞会是办在几号啊?」」 说到圣诞舞会,学长姐们都说这是t大歷届吉他社的传统,每年圣诞节都会联合其他学校的吉他社一起举办,规模盛大,不但可以认识更多喜爱吉他的同学们,还可以参加抽奖和交换礼物等活动,几乎所有社员都会参加。 「你说那个啊,这次办在平安夜那天,我是主办人之一,记得都要来参加喔。」陈朝芸对着向阳毛遂自荐,「啊,活动有一个环节是要跳交际舞,男女两人一组,你们三个人有点尷尬,到时候可以找我跟你一组喔。」 顾南均心底有点火了,他没想到竟然有女生可以厚脸皮到这种程度,正想说些什么时,徐莐悠却更快地开口。 徐莐悠转过头看着陈朝芸,冷冰冰的说:「凭什么啊?」」 空气中一瞬间充满了火药味。 「向阳,就这么说定了。」 陈朝芸一点也不把徐莐悠放在眼底,她自顾自地说完,也没等向阳答应,拿起餐盒起身走人。 向阳看了看顾南均,又看了看臭着一张脸的徐莐悠,不知如何是好。 「陈朝芸有病吧?」顾南均实在忍不住骂了出来,也不管她走远了没。 「她个性本来就那样,你们也尽量不要和她起争执,毕竟人家是学姊又是社团的干部。」向阳叹了口气,他想到交际舞要牵着一个自己不太熟悉的女生跳舞,就有些抗拒,「不过我没有要和她一起跳交际舞。」 「向阳,你真是人红是非多啊。」顾南均摇了摇头,手肘顶了一下向阳,再抬头时他发现坐在对面的徐莐悠,那双水灵的大眼顿时变得无比黯淡。 顾南均见她这副失魂的模样,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他知道,徐莐悠开始着急了。 -- 05 徐莐悠一整天上课都没什么心思,只要想到陈朝芸,她就一肚子气。 学姊那天是给她下马威啊,气焰那么嚣张,摆明是要跟她抢向阳。 徐莐悠一方面也很受不了向阳,他对谁都不伤和气,别人说什么他能帮忙就帮,也不懂得拒绝,这样的个性有时也是种缺点,容易吃亏。 「莐悠,等等中午要不要去体育馆看比赛啊?」程萱课间下课的时候突然点了点她的肩膀。 「什么比赛?」徐莐悠收回了凌乱的思绪,转过头皱了下眉。 「你不知道?篮球比赛啊,经济系和中文系。」程萱一脸期待地说:「你不是有两个很好的男生朋友都是经济系的,他们会上去比赛吧?」 徐莐悠喔了好大一声,她这才想起上礼拜和向阳他们去市区唱歌时,顾南均还耳提面命的叮嚀她,记得去看他们比赛。 正午的时候,徐莐悠拉着程萱赶去体育馆,好不容易穿越拥挤的人群挤到了最前排的座位,顾南均和向阳都在场上,他们都超过一百八,光凭身高优势便足以辗压中文系的那些男生。 比赛一开始经济系就掌握了主导权,不停地来回猛攻,顾南均和向阳也配合的默契十足,传球流畅,一下子就得了好几分,每每球一进,场边就是此起彼落的掌声伴随着女同学兴奋的尖叫。 场边一群向阳他们系上的女生,还精心製作加油版在那挥啊挥,明明上场有五个人,偏偏只替向阳和顾南均加油,多么显而易见的差别待遇啊,徐莐悠看的觉得有点好笑。 「你看你看,经济系那两个男的,八号和十二号,也太帅了吧。」 「对啊,我们中文系如果是输给他们我心服口服。」 「还是我们乾脆改帮他们加油啊,哈哈。」 好多女生在后面嘰嘰喳喳的讨论,徐莐悠虽然知道这两个男孩很受欢迎,但不知道会红到连别系都注意起他们了。 她忍不住回过头,看着那些女孩着迷的眼神,内心很不是滋味,可又想了想,她有什么资格感到不高兴啊? 程萱眼神始终都追着场上那两人跑,看的很入迷,中间两系洗球空档的时候,她拉了拉徐莐悠的手,掩不住一脸兴奋的问:「莐悠,你说你是喜欢他们之中的哪个啊?」 徐莐悠这才想起,上次程萱有问过她,只是那时候刚好上课,她摆了摆手说下次遇到他们再说。 对于程萱鍥而不捨地追问,徐莐悠心里自然有个底,她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是对那两个风靡t大的男孩子有点兴趣。 「我喜欢八号,你别跟我抢,十二号可以送给你。」她说。 向阳的球衣号码是八号,顾南均则是十二号。 「十二号叫什么名字啊?」程萱对顾南均的印象很深刻,她也不绕圈子,说:「我就是想认识他。」 徐莐悠挑了挑眉,一脸有戏的看着程萱,「他叫顾南均,目前还单身喔。」 程萱的脸很快就红了,精緻的脸蛋浮出淡淡微笑。她原本其实也不怎么注意徐莐悠身边的朋友,只是那一天顾南均和她搭话之后,她不知道为什么竟开始对他有点兴趣。 比赛终于结束,经济系胜出,顾南均和向阳累的坐在场边地板上,球衣早已被汗水浸湿一片,瀏海紧紧地黏在额头上,全身散发着热气。 徐莐悠和程萱正想回头去体育场门口的贩卖机买两瓶水给他们时,一抹熟悉的身影抢先一步的把事先备好的毛巾和矿泉水递给了向阳。 「向阳,比赛很精彩呢。」陈朝芸不知到从哪儿冒出来,笑靨如花。 向阳一开始也没听清楚是谁叫他,还以为是徐莐悠,才刚要露出开心的笑容,谁知道走到他面前的竟是陈朝芸,他错愕的愣了下,笑容一下子僵在了嘴角,尷尬地想回绝对方的好意,「学姊,你真的不用特地给我送这些东西。」 「你就收下吧,我本来就打算要给你。」陈朝芸甜甜的笑,「我还翘掉了中午的课特地来帮你加油呢。」 向阳也不好意思再拒绝,硬着头皮收下,礼貌性的点头微笑,「谢谢学姊。」 那笑容顿时就让陈朝芸心跳失了序,她突然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说:「你能不能别再叫我学姊了?这样感觉我们很不熟。」 徐莐悠在场边听到这些话,理智线都快断裂了,她气急败坏地走过去,连招呼也不打,直接忽视陈朝芸的存在,对着地上那两个少年大声说道:「喂,不是说等等要去向阳家打电动吗?快走啊,我等不及了。」 陈朝芸瞬间沉下了脸色,她不会不知道徐莐悠这是在跟她较劲。 「那你们好好玩吧!」陈朝芸也不破坏气氛,她不客气的睨了徐莐悠一眼,和向阳说了声掰掰便转身离开。 空气中瀰漫着甜腻到让人有些作呕的香水味,随着陈朝芸的远去逐渐消散。 徐莐悠心底的火一时之间还无法平息。她前几天还跟程萱提起陈朝芸不断地纠缠向阳这件事,当时她们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毕竟在彼此的生活中都还没有出现过这么强劲的狠角色。这学姊啊,脸皮够厚。 「喂,徐莐悠,我们什么时候约好要打电动的?」顾南均皱起眉,一脸状况外,「而且你不是没兴趣吗?上次我在打的时候你还骂我死宅男,女人真难懂,说变就变。」 「两个大笨蛋。」她没好气地瞪了顾南均一眼,懒得和他解释。 顾南均忽然想到了什么,喔了好大一声,手肘推了推向阳,「看来是有人见不惯有别的女生给你献殷勤。」说完他顺手拿过向阳手中的矿泉水,咕嚕的灌了好几口。 「顾南均,你别乱说。」徐莐悠有点后悔和顾南均说自己喜欢向阳的事,男生说话总是毫不掩饰,她害怕心细的向阳会察觉出什么来,「我只是不喜欢陈朝芸。」 「我也不喜欢她这样。」向阳沉沉地开口,面对陈朝芸的主动,他也觉得很困扰,「要不然我传封简讯给学姊好了,跟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要她别找我了。」 「你怎么会有她的手机号码?」徐莐悠有些惊讶。 「喔,就上次学姊抢过我手机,自己把号码输进去的。」向阳有些头痛,那时学姊还把她自己的名称设作“陈宝宝”,他一看都傻了,赶快改掉这过分亲暱的名称。 徐莐悠抿起嘴唇,眉头始终都没有舒展,她就是那么直率的女孩子,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全写在了脸上,她不开心也是真的,她讨厌所有出现在向阳周围的女生。 「你和那女的说清楚吧,省得夜长梦多......唉,人气王就是不一样,都有好多女生喜欢。」顾南均嘿嘿的笑。 「你不也是吗,还敢说我!」向阳觉得委屈,他也不愿意啊。 他从高中异性缘就特别好,天天都有女同学送他信啊巧克力啊什么的。 「哈哈,我哪有你那么厉害啊,刚进社团人家学姊就被你迷的团团转了耶。」顾南均悠悠哉哉的说着,眼神往徐莐悠身后一扫,注意到默默站在一旁等她的程萱,大方的露出微笑,「嗯?小悠的同学,今天穿的裙子很好看喔。」 程萱愣了下,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碎花短裙,小巧的脸颊窜上一抹羞红,「谢谢。」语落后她别有所求的看了徐莐悠一眼。 徐莐悠自然接收到了程萱眼神里的暗示,她把程萱推到了顾南均面前,说:「喂,顾南均,你不是很少女性朋友吗,这就给你介绍一个,她叫程萱,个性很好。」 -- 06 落日的馀暉穿过光秃的树梢映在积累着残雪的水泥地面上。 向阳说放学想去市区吃火锅,顺便去书局逛逛,徐莐悠想也没想的点头答应,顾南均也在旁边,他看了徐莐悠一眼,凉凉地说他要回家洗衣服,今天先不跟了。 徐莐悠一瞬间眼睛都亮起来了,想到要跟向阳独处就开心的很,她第一次觉得顾南均挺识相的,改天再找机会夸他一番。 走出校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冬天的黄昏来的很早,天空是寂寥的淡橘色,连续几日的大雪终于趋缓,积雪消融,气温却没有上升的跡象,依旧无比寒冷,徐莐悠和向阳并肩走往公车站,一路上她不停地搓着手,朝掌心哈气,嘴里吐出的雾气迅速融进了寒冷的空气。 向阳低头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你那么怕冷的人,还跟着我来竹北读书。」 他想起以前在南方读高中时,那里的冬天不会下雪,气温凉爽舒适,徐莐悠却老是喊冷,抢他的毛衣去穿。 「你少臭美了,谁要跟着你啊,我哪知道我随便考考就上t大了。」 「也不知道高中是谁常常缠着我要我帮她补习。」向阳耸了耸肩,转过去戳了一下她的眉心,「没谢谢我这补习老师就算了,还敢说是随便考考。」 徐莐悠抚着眉心低叫了一声,「谁叫你成绩那么好,不过我这也算是给你争气了吧,t大是多少人的梦想啊。」 「是是是,幸好我没白教。」向阳露出浅浅的笑容,夕阳照着他,光线在他俊秀的脸上慢慢地晕散开来。他看起来就像一幅画。 徐莐悠很喜欢向阳笑起来的样子,他的嘴角会浮出淡淡的酒窝,非常迷人。 她偷偷瞄了向阳好几眼,忽然觉得眼下的情景其实和高中没什么两样,他们天天背着书包一起回家,要是肚子饿了就去学校附近的永和豆浆吃蛋饼配冰豆浆,偶尔考完试想轻松一下会去租书店里看一整个晚上的漫画。 有时候不小心玩太晚了,她妈会拿着藤条气急败坏站在家门口等着要教训她,但一看见送她回家的是镇上有钱人家儿子向阳,瞬间气都消了,眉开眼笑的化作慈母的模样,默默收起藤条,不停地和向阳道谢。 徐莐悠想到就觉得好笑,那时她妈知道自己都和向阳玩在一起后,非但不反对,还举双手赞成,街坊邻居谁不知道向阳是品学谦优的好孩子,人长的俊俏,家境也十分优渥。 果真因为向阳的关係,徐莐悠多年吊车尾的成绩在高三时出现了奇蹟,以不错的成绩考上了t大。暨南镇考上竹北顶尖大学的学生不过十来个,这消息传的很快,徐莐悠因此成了他们镇上的传奇人物之一,徐妈也骄傲的很,到处和婆婆妈妈们炫耀自己女儿多争气。 「上了大学之后,我们好像很少两个人单独走在一起了。」徐莐悠有感而发的说。 「是啊,不过我们之间多了一个顾南均,也没有不好吧?」 「哼,哪里好啊,他每天都再想尽办法捉弄我,好像一天不骂我他就浑身不对劲。」徐莐悠瘪瘪嘴,嘴上虽然抱怨,心底其实很珍惜和顾南均这段特别的缘分。 「我看你们每天斗嘴也斗着挺开心的啊。」向阳笑了出声,喉间滚动了一下,「打是情骂是爱,越吵感情越好。」 暖黄的夕阳落在向阳身上,他的轮廓不如顾南均那般锋利,面部表情永远都是那么柔和,贴在额前的瀏海被寒冷的风吹乱,他拨了拨蓬松的头发,薄唇微微上扬,鼻樑高挺,给人一种乾净斯文的感觉。 徐莐悠抬首看着向阳,说:「我没有喜欢他。」 徐莐悠的表情看起来异常认真,向阳微微错愕,他也不过是随口说说,没什么特别意思。 「那我们小悠喜欢谁呢。」 「反正不会是他,也不会是别人。」 徐莐悠说的很含糊,她想如果向阳对她也有一点意思,至少会猜出她话中的端倪。 向阳微微地皱起眉,没听懂她的意思。 「反正大学四年还那么长,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找男朋友,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带来给我看看,以前高中班导不都说大学男生很多坏人吗,你那么单纯,真怕你被骗。」 像是有隻手紧紧掐住她的心脏,用力地拉扯。徐莐悠失望地垂下眼,她知道向阳会说这话代表他对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那向阳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别跟我说是陈朝芸那种类型。」 「我喔......」向阳抓了抓头发,想了很久,「不知道欸,但肯定是乖巧的女生吧,不过......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那么讨厌陈朝芸啊?」 徐莐悠愣了一下,很快地收回诧异,「我就是不喜欢她,没有为什么。」 她总不能和向阳说她会讨厌陈朝芸,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情敌吧? 向阳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他性格本来就很温和,也没有讨厌过谁,更不想说别人间话。 徐莐悠看着他清澈的眉眼,思绪恍惚之间坠落到那段青涩无比的高中岁月。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个时间点开始喜欢上向阳的。 但她对他的喜欢从来都不是意外,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记得高中时和向阳家住的近,每天都一起回家,向阳走路快,她常常盯着他的后脑杓,三步併作两步跟上去,几次之后,向阳似乎发觉她走的慢,会刻意放慢脚步,或者回头等她跟上,过马路时,向阳怕她危险,都会轻轻抓住她的手臂。 他从不轻易说出口的体贴,成了她奋不顾身喜欢他的原因。 徐莐悠心想,如果能和这个人在一起,该有多好,只是她太害怕了,害怕一旦让向阳知道自己喜欢他,他们就再也做不了最好的朋友。 这样的顾虑成了她裹足不前的原因。 -- 07 徐莐悠发现北方人很喜欢过节,每逢大节日无论是城市还是郊区都被装饰的很有过节气氛,圣诞节当然也不例外,校园大门口摆了一颗巨大的圣诞树,上头掛满了五顏六色的灯泡和圣诞袜,晚上灯亮起来时很漂亮,学生都会在那拍照。 这阵子学校开始有很多活动,圣诞派对、舞会、餐叙还是交换礼物什么的,各个社团举办的都大同小异,吉他社也在校园公告栏和墙壁上贴了好多海报,欢迎各年级对吉他有兴趣的同学一同前来共襄盛举。 才来竹北不过快半年,徐莐悠就体验过许多以前不曾参加过的节庆活动,像是端午节吃粽子、中秋节的烤肉赏月,还有万圣节系上举办的变身派对......等。 毕竟是南方乡下长大的孩子,徐莐悠一开始对竹北城这样的风俗民情不太习惯,以前家乡一年到尾只有过年期间镇上才会热闹。 也许是大城市里的人们平常工作繁忙、压力沉重,一碰上节日就得和三五好友相约一起狂欢庆祝吧。徐莐悠心想。 然而面对紧接而来的圣诞节,她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期待。 「徐莐悠,你睡了吗?」凌晨一点多的时候,程萱伸脚轻轻踢了下上铺的床板。 大学生多半都很晚睡,徐莐悠这时精神还好的很,盯着手机不断地在跟向阳传讯息,边回应:「还没,怎么了?」 「又在和向阳聊天啊?」 「是啊,问他期末快到了,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念书。」说起向阳,徐莐悠的嘴角总是忍不住上扬。 「看你对向阳那么主动,他不会还不知道你喜欢他吧?」程萱和徐莐悠同寝室也一段时间了,每天听她说向阳听到耳朵都快长茧了。 「他那种人啊,只会死读书,对男女感情的事完全没概念,还天真的以为我只把他当好朋友。」 程萱有些吃惊,「没想到这种年代还有这么稀有的男生,乾净的像张白纸一样。」 「这种男生才难追,什么都不懂,笨死了!」徐莐悠心底有股气,这几年她明示暗示,向阳就是不接招。 「女追男隔层纱,你不如趁这次圣诞节让他知道你的心意吧,或许让他知道你喜欢他之后,他就不会只把你视作一个朋友,而是以面对一个异性的角度去看待你。」程萱说的振振有词,她高中时谈过几次恋爱,在恋爱方面自然有自己的见解。 徐莐悠沉默了一会,想了想,觉得程萱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她知道自己也没时间再继续拖下去了,向阳身边围绕着一双又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她要是再不把他栓在自己身边,他迟早会被其他女生抢走! 想到这里,徐莐悠的情绪变得有点不好,内心十分纠结。 「对了,莐悠,圣诞节那天我没什么特别的活动,能去参加你们吉他社的舞会吗?」 「可以啊。」徐莐悠想也没想的一口答应,「其实名额都满了,不过我可以帮你走后门。」 「真的吗,太好了!」程萱开心笑了笑,「你也别看手机了,那么暗伤眼睛,明天还要上课,赶快睡,我关小檯灯了啊。」 徐莐悠知道程萱是想和顾南均拉近距离,她最近还和她要了顾南均的联络方式,每两三天就在阳台外讲了很久的电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午餐时间程萱也会跟着徐莐悠一起去找向阳他们两个吃,几次聊天相处下来,程萱和他们也熟了不少。 自己的好朋友拒绝了无数男生的追求,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对象,徐莐悠自然是乐见其成,愿意帮忙撮合程萱和顾南均。 程萱伸手关掉桌边的小檯灯,寝室进入了一片黑暗。 充满夜露的傍晚。 顾南均手里提着两袋从学校超市里买的饮料零食,正要回租屋处时恰好遇到刚从图书馆走出来的徐莐悠,大声叫住了她,「徐莐悠!」 徐莐悠闻声愣了一下,左顾右盼看谁叫她,最后在街灯底下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挥了挥手,她走了过去,「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学校?」 「我来买吃的啊。」顾南均提高两袋被塞的满满的购物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爸刚给我寄来生活费,刚好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吃了,就跑来学校买啦。」 「你家不是距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干嘛特地跑来学校买啊?」徐莐悠有些不明白地问。 徐莐悠记得顾南均和她说过,他家在北新路上,t大旁边的几条街,那边算是住宅区,许多学生抽不到宿舍都会在那租房子,附近生活机能很好,根本没必要特地来学校採买。 「这你就不懂了,我可是小资族,在学校超市买东西的话只要满两百元,凭学生证可以打九折。」 「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么精打细算。」徐莐悠难得夸奖他,「以后肯定是勤俭持家的新好男人。」 「有什么办法?钱不够花,我爸供我上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想他那么辛苦,每个月都只跟他拿一点钱而已。」 徐莐悠瞄到顾南均购物袋里塞着的好几包泡麵,忍不住皱起眉,「但你也不要三餐吃些没什么营养的东西,你爸知道了该有多心疼。」 她不是没有发现顾南均中午常常只吃泡麵,她还笑他说再吃下去就要变木乃伊了。想到这里,她都有点心疼他了。 「知道啦,所以我这不是常去向阳家蹭饭吗。」 「向阳也真可怜,一个月不知道要花多少伙食费养我们两个人。」徐莐悠笑了出来,他们都知道向阳把下厨当兴趣,一点也不介意。 「喂,你口渴吗?」顾南均从袋子里拿出一瓶啤酒丢给了她,「要不要去凉亭那喝一杯?我请客喔。」 「你请客的话当然好。」 -- 08 徐莐悠印象中好像没有和顾南均好好的聊过天,大部分的时候他们都是在吵闹斗嘴,说些没营养的废话,除了这些琐碎的日常互动之外,他们并不怎么了解彼此。 两人并肩坐在凉亭里面,顾南均打开瓶啤酒,喝了两口,随便开了个话题,「喂,徐莐悠,你喜欢竹北吗?」 「喜欢啊,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就体验了好多以前不曾体验过的事,上大学果真很好玩。」徐莐悠没什么犹豫地回答,脸上露出很满意的笑容。 顾南均看了她一眼,想着这女人还真容易满足。 「如果可以,我其实不想来唸t大的。」顾南均的神情十分黯淡。 「为什么?」徐莐悠有些讶异的转过头。 「我啊,从小在单亲家庭的环境下长大,我妈在我五岁时外遇和别的男人跑了,之后都是我爸和我奶奶一起扶养我长大,我爸是工人,赚的钱不多,加上我奶奶这几年身体很不好,常常进出医院,本来就没有多馀的钱负担我上大学。」 徐莐悠低头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叹了口气,她特别能够理解顾南均的心情。 她跟顾南均的情况差不了多少,家里还有两个读国中的弟妹,父母经济负担十分沉重,记得当初考大学时,她妈耳提面命叮嘱她,如果没考上国立大学,就别念了,直接出去工作。 那时暨南镇上好几个没上大学的女孩,年纪轻轻都进了工厂当女工,徐莐悠那时还听说有个阿姨的小女儿在工厂出了意外,手被捲进了机器里,最后只能截肢,她一听都快吓死,打死都不愿意将自己美好的人生栽在没有前途可言的工厂里。 顾南均说到这里就有股鼻酸,「我爸真的很伟大,他一知道我考上了t大之后,开心的要死,要我别担心家里的经济状况,无论如何都得去念,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让我上大学,到处去和朋友借钱。」 顾南均回想起他刚考上t大的那个暑假,他爸总是偷偷摸摸的躲在阳台讲电话,有一次他偷听到了他爸和朋友的谈话内容。 “老张啊,那个......是这样的,我儿子刚考上大学,但我筹不出钱缴他学费,你能借我一点吗?求求你了,几千块也可以。” “喂,阿志,你考虑好要借我这笔钱了吗?阿志啊,我求你了,帮帮我这一次,以后我绝对连本带息的还给你,一分都不少,我儿子考上t大不容易啊,不能不给他念。” 顾南均永远也忘不了他爸低声下气的语气,那时候他看着父亲的背影,默默地红了眼眶。 「父母总是望子成龙的,你别辜负你爸对你的期望。」徐莐悠觉得气氛有些沉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一种宽慰,也是一种鼓励。 「嗯,我之后会在学校附近找找打工,减轻家里的负担。」顾南均垂下眼,明明才刚上大学不久,他却好想要赶快毕业,找一份不错的工作,闯出一片天,让他的家人从此不愁吃穿,不必再为五斗米折腰。 「不过话说回来,我都还没问过你,你是哪里人啊?」 「我老家在华城。」 华城是南方通往北方的中间城市,离竹北城坐火车不过两三个小时就能到,顾南均却很少回家,他是想省下火车票钱。 「华城......我国中的时候去过一次,那里很漂亮。」徐莐悠握着冰凉的啤酒罐,说完话后一阵强烈的寒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顾南均侧过头来看了徐莐悠一眼,见她冷的发抖,想也没想的摘下自己身上的围巾,掛到了她的颈肩上。 「......你干嘛啊?」徐莐悠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地往旁边闪躲,这人是吃错药了吗? 「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我又没偷吃你豆腐。」顾南均翻了个白眼,一扫刚才的忧鬱,「我是看你好像很冷,怕你感冒了。」 「喔......谢谢,不过你突然对我那么好,还真怪噁心的。」徐莐悠嘴上虽这么说,却也没拒绝顾南均的好意,她将他的围巾绕了脖子两圈,瞬间被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包围。 徐莐悠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曖昧彆扭,心跳加速了一阵,又很快地恢復平静。 「你以为我愿意啊?我是怕你感冒了会传染给我。」 徐莐悠觉得心情有点奇怪,嚥了口口水,话锋一转,问:「喂,顾南均,你对我朋友到底有没有意思啊?」 顾南均挑眉,「你说程萱吗?」 徐莐悠点了点头,「你们最近不是常常讲电话讲到三更半夜吗?」 「蛤?没有每天啊?」顾南均错愕的歪了歪头,「我们只讲过一次电话,她主动打给我的,一开头就问我什么时候有空,要不要和她去市区里玩,然后又问了我一些过去的感情经验......总之,我对她没兴趣,后来她再打给我,我都说我在念书没空。」 徐莐悠这下狐疑了,那时常和程萱讲电话讲到三更半夜的人是谁呢?她明明说过自己对顾南均有意思,难道还有别的对象? 「她条件很差吗?明明人长的漂亮,气质和个性也都很好。」 「这不是什么条件好不好的问题啊,我就是对她没感觉。」顾南均又说:「难道你喜欢向阳,就只是因为他长的好看吗?」 徐莐悠想了想,「这当然是其中一个原因,但不是最主要的。」 喜欢一个人,其实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她觉得和向阳的相处方式舒服自在,彼此还有一个眼神动作就能领会的默契。徐莐悠那时候认为的喜欢,就是那么的简单。 「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的,你也别想撮合我和程萱,没有用的。」 「看你眼光这么挑剔,不会没交过女朋友吧?」徐莐悠挑了挑眉,女生总是对这种话题特别有兴趣。 「怎么可能没有?高中交过一个女朋友,只是后来被戴绿帽了。」顾南均又喝了口酒,那是高三毕业前夕发生的事,前女友劈腿的对象还是他当时最好的同学,想到就心酸,「你说说看啊,我这么优秀的人还会被戴绿帽,没天理吧?」 「不意外啊。」徐莐悠凉凉的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哪个女生能忍受你这张吐不出好话的嘴巴。」 「彼此彼此,你也不遑多让。」顾南均刚好喝完了一整罐啤酒,捏扁酒灌,看了下手錶,「好啦,时间不早了,再聊下去超过门禁时间你又要被记点了,我送你回女宿吧。」 徐莐悠点了点头,走在顾南均身旁,旁边沿路的灯打在他稜角分明的侧脸上,她忍不住偷瞄了他一眼,发现顾南均的目光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炯炯有神,英气逼人。 不知道顾南均这种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徐莐悠默默想着。 -- 09 圣诞舞会办在大礼堂内,还没到进场时间就人满为患,同学们打扮得体,穿上最好看的衣服,个个脸上都难掩兴奋之情,期待在舞会能有段不凡的邂逅。 徐莐悠和顾南均很早就在舞台后场排练,原本他们只是来参加舞会,谁知道前几天有组搭档演出的社员们在排练结束回家途中出了车祸,双双住进了医院,没办法上去演出。 意外来的太突然,社长只好千拜託万拜託他们帮忙替补,两人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了。 「学弟学妹,你们等等表演没问题吧?」社长走了过来,表情看起来有几分担忧。他只看过他们演出一次,虽称不上完美,但大致上没什么问题,时间紧迫,他也不好意思要求太多。 「社长你放心吧,一定不让你失望。」顾南均竖起了大拇指,一脸势在必行。 「你们加油,改天我再请你们吃饭,感谢你们帮忙。」 「不谢不谢。」徐莐悠客气的答。 社长笑了笑,拍拍顾南均的肩,说完就回头去忙了。 徐莐悠倒是没有顾南均那么轻松,她是吉他初学者,只能勉勉强强弹完一首,中间有几个地方还会不小心弹错,让她有些紧张,「喂,你干嘛非要找我跟你一起表演啊?找向阳也行啊,虽然都是初学者,但他比我有天分的多。」 「我就是想找你。」顾南均低头把玩着吉他弦,零碎的刘海垂在额前,微微遮住他清澈有神的眼,「何况你不是喜欢向阳,趁这时候好好表现,让他知道在舞台上的你也是很有魅力的。」 「最好是,到时候我要是出错就好笑了。」她皱皱眉,继续专心练曲。 事情果然没有想像中顺利。 舞会已经开始,陆续好几组人上台表演,向阳在舞台下喝着饮料,明明已经站在角落最不起眼的地方,仍有不少女孩注意到他,窃窃私语地讨论。 几个化着浓妆的漂亮女孩,鼓起勇气走了过来,和他要联络方式。 「抱歉,我有女朋友了。」向阳看着她们,露出不好意思笑容。 那几个女孩们互看了彼此一眼,尷尬的对着向阳笑了笑,摸摸鼻子离开。 他哪里有女朋友,不过是为了婉拒他人搭訕而编造的善意谎言,以前高中还不懂事,老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女生,要不是前阵子顾南均私底下教他这招,他还真没想到。 向阳想到顾南均就忍不住摇头失笑,打开手机,他传了讯息给徐莐悠和顾南均,要他们好好加油,别让他失望。 “别紧张,加油,我相信你。” 后台的徐莐悠一收到来自向阳的讯息,欣喜的笑了出来,他的打气无疑是给她打了一剂强心针。 陈朝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凑到了徐莐悠身旁,好奇的探头瞄了眼徐莐悠的手机,问:「学妹,笑什么那么开心啊?」 徐莐悠被陈朝芸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有那么可怕吗?」陈朝芸看徐莐悠的反应,忍不住失笑。 「你找我做什么?」徐莐悠脸瞬间垮了下去,不知道刚刚陈朝芸是不是偷看到她和向阳的简讯了。 「没什么啊,只是看你一个人在这,过来关心关心你。」陈朝芸语调轻快的说:「对了,听社长说你和顾南均等等要上台表演,准备的还顺利吗?」 「当然,不用你担心。」徐莐悠闔上手机,冷冷的应答。 刚刚去上洗手间的顾南均正好回来,他远远地看见陈朝芸就觉得没好事。 「徐莐悠,社长说下组就轮到我们了。」顾南均看都不看陈朝芸一眼,直接掠过她对着徐莐悠说话。 徐莐悠应了声好,回头扛起刚才她摆在角落的吉他。 陈朝芸看在眼底,却也不生气,微微瞇起那双细长的凤眼,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容,在他们后头甜甜的说:「学弟学妹,加油喔。」 徐莐悠心里觉得奇怪,陈朝芸今天对她态度异常的好,还一脸愉快的替他们加油打气,真是见鬼了。 脑子里还在想陈朝芸的事,没反应过来上组表演已经结束,一股力道紧紧抓住徐莐悠的手腕,没有任何犹豫的领着她笔直走上台。 直到站在舞台正中央,徐莐悠才有种真实感,刺眼的镁光灯从头顶照射下来,视线瞬间暗了一片,她微微的皱起眉,眨了眨眼,数秒之后目光总算聚焦,这才看见底下满满挤在台前的观眾,心头无比震撼,她没想到人这么多。 「你别怕。」 顾南均轻轻地啟唇,低沉的声音在徐莐悠耳里回盪,她突然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他伸手在空气中做出弹指的动作,工作人员收到示意开始播放音乐前奏。 他们所表演的歌曲是一首轻快的校园民歌,歌曲耳熟能详,只要是北方的学生没有人不会哼唱。 音乐一下,徐莐悠吉他刚弹下去就发现音不对了,明明上台之前她已再三确认过调音无误,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出错。 她低下头慌乱的想找出原因在哪,赫然发现吉他有条弦断了,她瞪大眼愣在原地。 顾南均发现自始都只有自己的吉他声,感觉有些不对劲,馀光瞄了眼徐莐悠,见她惊愕的表情,心底猜想肯定是吉他出了什么问题。 这时前奏早已过了大半,台下的人起了一点骚动,小声议论,顾南均反应快速,顾不了太多,直接将自己的吉他塞给了徐莐悠,「你弹,快点抓到鼓点切进去。」 徐莐悠愣了几秒,前奏就快结束,时间不容许她有思考的馀地,渗出冷汗的手掌紧紧握住顾南均那把不便宜的木质吉他,她很快地抓到鼓点,进入状态。 台上有支竖立的麦克风,原本是给自弹自唱的表演者或是主持同学使用,顾南均现在手中没了吉他可以弹奏,又不能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于是他心底打定了主意。 深吸了口气,顾南均抓紧了麦克风,闭上眼睛,张口唱起歌来。 顾南均唱起歌来的音调比说话时来的沙哑许多,声音起初不大,却蕴含着饱满的情绪在里头,十分动听,歌曲进入副歌,他越唱越高昂,身体随着音乐的起伏轻微摇晃,彻底沉醉在音乐的洗礼之中。 嘿,女孩。 我在清晨的雾里等你。 期待你见我能露出笑靨。 你穿着旧制服长裙。 走在我前头,却没回首看我一眼。 该怎么让你喜欢,让你爱我...... 灯光流转洒落在顾南均的脸上,他略带沙哑的嗓音唱起民谣有种沧桑的年代感,歌中对青春的迷惘与徬徨,都在他的歌声里有了新的詮释。 观眾们深深陶醉于顾南均的歌声,还有几个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默默地擦起眼泪。 也许是想起心爱的人。 也许是为当年错过的那个人而感伤。 也许,只是单纯的被顾南均的歌声给打动。 歌曲渐渐进入尾声,吉他落下最后一个音,顾南均正好唱完,底下的所有人都按耐不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欢呼尖叫声久久不止。 站在角落处的向阳,目光温柔的望着台上两个身影,眼底尽是骄傲。 程萱穿着小露香肩的黑色裙装,好不容易挤到了舞台最前面,兴奋地拍手尖叫。 顾南均侧过头,在流转的灯光里朝徐莐悠望去,勾起了浅浅的笑容。 徐莐悠看着那张清秀俊俏的脸,莫名红了眼眶。 十九岁这年,顾南均在光芒四射的舞台上熠熠生辉的模样,从此刻印在她的流年里。 -- 10 「喂,你哭什么啊?」 顾南均下了舞台赶紧拉住在他前头走的很快的徐莐悠,蹙起眉头着急的关切。 看台下的观眾反应热烈,照理来说他们的演出应该很成功,可是她怎么却哭了? 徐莐悠连忙用衣袖擦乾眼眶的潸然,停下脚步回首,「没什么,就是一瞬间太感动了,顾南均,算你厉害,都唱哭我了。」 顾南均愣了一下,同时松了口气,原来她是被他感动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还、还好吧?我就随便唱唱的,还好没忘记歌词,不然就糗了。」 「不知道过了今天之后,t大会多多少暗恋你的女生。」 「要不是情况紧急,我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做这种事。」顾南均的脸上微微泛红,原本社团只安排前面一两组个人以自弹自唱的方式演出,后面都是纯吉他音乐表演,若不是徐莐悠的吉他坏了,他压根都没想到自己竟会在台上唱起歌。 「不过倒是可惜了我的吉他,我刚在台上整个人都傻了。」徐莐悠一脸心疼地望着那把刚买不久的吉他,「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断了弦?」 「不觉得很奇怪吗?你的吉他买不到几个月,明明刚才我们两个练习时都还好好的,怎么偏偏就挑上台前断了一条弦?」 走入了后台工作人员休息区,顾南均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拿起徐莐悠的吉他细细端详。 「琴弦断裂的地方非常平整......感觉像是被人用剪刀给剪断的。」 舞会开始进入到重头戏,眾所期盼的交际舞,社长在台上主持,要同学们自行分组,两两一对,若找不到分组或想玩随机配对,再由工作人员另行安排。 顾南均和徐莐悠才刚走到礼堂大厅,程萱就跑了过来,递给顾南均一束花,羞赧的说:「顾南均,这给你,你刚刚表演的很棒。」 顾南均受宠若惊,顿住半晌,接过花束,点了点头,「谢谢。」 「喂,你真不够意思,明明我也有表演,怎么就只有顾南均有花收啊?」徐莐悠挑了挑眉,故作抱怨。 「下次请你吃饭,可以吧?」程萱笑着戳了一下徐莐悠的眉心。 「我开玩笑的,帮我洗一个礼拜的衣服就够了。」 徐莐悠笑出了整齐的牙齿,打量一下程萱,她今天特意捲起了及肩的直发,化着精緻的妆容,不畏寒冷穿上抹胸的黑色连身裙,脚底踩着五公分高的跟鞋,整个人散发出温柔端庄的气质,旁边好几个男生都在偷看她。 顾南均啊顾南均,你这朵桃花开的真大朵,还不好好珍惜,像程萱这种漂亮又乖巧的女孩不多了呢。徐莐悠微微叹息,顾南均之前还和她说对程萱没感觉,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啊,真是个不懂得把握机会的傢伙。 「不过,顾南均......」程萱嚥了嚥口水,紧张的看了他一眼,「我可以和你一起跳交际舞吗?」 顾南均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心底陷入了挣扎,他是想拒绝的,可程萱又是徐莐悠的朋友,天天都得见到面,拒绝了该有多尷尬? 徐莐悠察觉顾南均的犹豫不决,手肘推了推他,低声的说:「你就陪她跳吧,女生都主动开口了。」 徐莐悠都这么说了,顾南均哪敢再说不,还想跟她说些什么时,就见她拍了拍程萱的肩膀,从容的走了出去。 看着徐莐悠左顾右盼的背影,顾南均知道她是在找向阳,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竟涌起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她就那么喜欢向阳那个木头?究竟是什么样的喜欢可以让她对向阳穷追不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顾南均想不透。 直到程萱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挽着程萱走到大厅中央。 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向阳是件很简单的事。 徐莐悠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穿越汹涌的人群,朝着角落的位子走去,轻松地找到向阳,本来想邀他一起跳交际舞,却见他身旁已经有了别的女孩。 是那个与她势不两立的陈朝芸。 陈朝芸搭着向阳的肩膀,露出娇羞的笑容,随着主持人的指示,向阳牵着她的手绕了一圈,她身子往后轻轻一倒,向阳僵硬的伸手抚上她的腰际,两人看起来十分亲暱。 徐莐悠没走上去,她咬紧下唇,心头一阵难受,别过头默然走出礼堂。 外头又开始下起猖狂的雪,徐莐悠没带伞,她显然毫不在意,顶着漫天大雪笔直前行。 寒风倏忽袭来,雪花落在她的身上,没几秒化成冰冷的水珠,融进了她的头发里。 徐莐悠拉紧大衣,将手埋进了口袋里,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此时此刻她只想赶快回宿舍舒服的洗热水澡。 「徐莐悠!」 后头传来了脚步声,徐莐悠驀然回首,就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握了把伞朝她跑了过来,沉沉的步伐在铺着薄薄一层雪的水泥地板上留下了足跡。 「你怎么先离开了?」 徐莐悠没想到,第一个发现她先离开舞会的人,不是向阳,而是这个总是爱闹她玩的顾南均。 「没什么啊,就不想玩了。」徐莐悠淡淡的说。 「他没和你一起跳吧。」顾南均凝视着她黯淡的眼,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 瞧她一脸失望,想也知道是因为向阳。 「他爱和谁跳就和谁跳,反正我也不是他的谁,管不了。」 「喔?是这样吗?」顾南均舒展眉间,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像是在赌气一样,明明心里介意的要死。 「喂,不过你怎么也出来了?你不是在和程萱跳交际舞吗?」 「我跟她说我表演完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请她去找别人一组。」顾南均耸了耸肩,「跳什么交际舞,感觉像在搞联谊一样,我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场合。」 「你明知道她喜欢你,还这么对她。」徐莐悠扫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是我不喜欢她,就不该让她產生任何悬念。」 顾南均对感情从来都是一板一眼,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得明确拒绝,这是他和向阳最大的差别,也不是说向阳不好,只是他个性太温,若总是不懂得拒绝,最后吃亏的总是他自己。 「你说的也没错,倒也不能怪你无情。」徐莐悠点了点头,她只能帮程萱到这了,毕竟妾有情而郎无意,强求不来。 「嗯,我送你回宿舍吧。」顾南均另一隻手插入了口袋,语气带着威胁的说:「下次你敢再顶着风雪不撑伞给我试试看,以为在演电影啊?真不会照顾自己,感冒了怎么办?」 「喔,好啦......跟我妈一样囉嗦。」徐莐悠瘪了瘪嘴,神情不再如方才那般失落。 雪花纷飞而落,她和顾南均并肩,两人的手臂在走路时会碰在一起,轻微的摩擦。 徐莐悠甚至感受的到顾南均沉沉的呼吸,他说话的时候喉结会微微滚动,身上不时传来乾净的洗衣粉味。 心脏越跳越凌乱,毕竟顾南均是个男人,就算是向阳她也不曾靠的那么近,这样的距离让她不自觉的感到紧张。 她忍住不去多想,忽然注意到顾南均另一侧的肩膀湿了一片,狐疑的往上一看,发现原来他撑的那把伞是朝着自己的方向倾斜的。 他的左肩有一半都在伞缘之外。 心脏顿时流过一股温热。 顾南均察觉她水灵的眼紧瞅着他不放,不自在的说:「你看什么啊?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你想太多了,就算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男的,我寧愿孤老终生,也不要和你结婚生子。」徐莐悠故作嫌弃,末了轻轻地笑了起来。 顾南均一脸无奈的摇头失笑。 不知为何地,他这阵子莫名的在意徐莐悠。 他看她笑心情就好,见她神情失落他便心烦意乱。 就如同刚才,交际舞环节才刚开始没多久,他目光从头至尾都追着她的背影不放,直到她走出了礼堂,他也按耐不住迫切的心情,松开搭在程萱身上的手,说了句抱歉便追了出去。 他跟在徐莐悠后头,远远地望着她单薄的身影融进了纷飞的大雪中,那瞬间他忽然觉得她也许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活泼乐观,也许在某些时候,她是孤单的、悲伤的,她默默地爱着一个近在咫尺的男孩这么多年,却因为害怕失去而迟迟不肯开口......想到这些,他的心脏微微发疼。 那时顾南均还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 -- 11 自从顾南均在舞会上放开程萱的手离去之后,程萱没有再和徐莐悠提过顾南均。 程萱自小就是那种自尊心很强烈的女生,长相标緻、性格又好的她,几乎没有被男生拒绝过,可偏偏顾南均不把她放在心上,她自然不会继续死缠烂打。 偶尔她还是会和他们三个人一起吃午餐,只是变得很少主动和顾南均搭话。 程萱人缘好,喜欢她的男孩子多的是,也不怕在眾多的追求者中挑不到一个好男人。 不过自从和顾南均没了下文后,程萱依然三天两头就站在宿舍阳台外,有说有笑讲了好久的电话,偶尔很晚才回来,或者传了封简讯给她,说要住朋友家。 深夜一点多,程萱刚掛上电话,从阳台走了进来,脸上藏不住笑意。 徐莐悠躺在床板上打着手机游戏,听见纱窗被打开的声音,把头探了出去,忍不住问:「你和谁讲电话啊?笑的这么开心,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她很少过问程萱的私事,毕竟如果程萱想说,不用她问,她自然也会和她分享。 「喔,没有啦。」程萱顿了一下,微微收起笑容,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跟我妈聊聊近况,她问我这个周末要不要回家。」 「是喔,看你每次一讲就是好几个小时,我和我妈都没聊那么久。」徐莐悠重新躺回枕上,有些匪夷所思。 「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爸妈最疼我,他们担心我一个人在外面念书过的不好。」程萱握住手机的掌心已经生汗,发亮的萤幕在只亮着一盏檯灯的宿舍里显得有些刺眼,不断地有讯息跳出来,她深吸了口气,将手机关上,稳妥的放置在抽屉里,转过去对着徐莐悠说:「你放心,我要是谈恋爱的话,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你都这么说了就别食言啊。」徐莐悠没察觉哪里有异,边打着游戏边安慰道:「你也别把顾南均放心上了,搞不好那傢伙喜欢的是男生,不然怎么可能会有男生不喜欢你?」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不是每个男生都喜欢我这种类型,就我所知也有不少人是喜欢像你这种活泼讨喜的女生,不说你可能不知道,系上有几个男生对你很有兴趣,你都没发现每次上必修课时,总有几个人固定坐你附近啊?」程萱低笑出声,「不过如果顾南均真像你说的那样,我就没那么难过了。」 其实她对顾南均的感情也没那么深,只是觉得他正好是她喜欢的类型,几次互动下来產生了点好感,所以才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去试探看看对方,没想到顾南均对她的反应总是不冷不热,看样子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对我有兴趣?」徐莐悠挑高眉,转了转眼珠,系上的男同学她一个都不认识,平时上课也没特别注意附近都坐了谁,「劝他们别白费力气,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我只喜欢那个人。」 「徐莐悠,别让我整天催你,我这个旁观者都比你还急,赶快把握机会表白,何况你和向阳认识那么久了,一定比其他女生都还有机会。」 「好好好,你别说了。」徐莐悠微微叹息,「你一说我又开始心烦意乱。」 程萱躺上床铺,拉上棉被,「放心吧,你行情也不差,就算向阳不喜欢你又有什么关係呢?大学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不怕单身四年。」 她这话也是在对自己说的。她不是没有见过其他条件比顾南均更好的男人,那些男人长的还不差,有钱有社会地位,重要的是对她百般呵护照顾。 她其实没必要因为得不到顾南均而感到惋惜,只是难免自尊心有些受挫。 徐莐悠没有应答,默默地关掉游戏,点开了通讯录里属名『小阳』的讯息栏,一则一则的看着向阳每天传给她的简讯。 她时常在每个深夜里,默默地回顾这些简讯。 简讯内容大部份都是联络彼此在哪吃饭、上什么课、几点下课这类芝麻蒜皮的小事,长久累积下来简讯的数量还不少,儘管手机记忆体就快满了,她也捨不得删去。 徐莐悠突然回想起高中时,她最喜欢听那些北漂的学长姐们回母校演讲,分享在外地求学的各种心路歷程。 学长姐们总是绘声绘影的说大学生活有多好玩、多精彩,大学四年里他们玩遍了整个北边,用功念书之馀还不忘谈场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恋爱。 他们都说,无论最后有无结果,只要真正爱过一个人,便是不负青春。 那时候徐莐悠的双眼都在发亮,总忍不住偷瞄着挺直腰桿坐在教室里一脸认真的向阳,心底不知道有多期盼未来的日子。 不过她从没想到,眼下平静如水的日子对于未来的他们而言,该是多么奢侈的幸福。 充斥着悲伤、罪恶和数不尽懊悔的情绪,很快地如潮水般汹涌的将所有人吞没。 晚霞在暗沉的天空上划上一抹鲜艳的赤红色,整日的漫漫大雪终于稍停,潮湿的校园里起了一层薄雾,夕阳很快地沉落山际,华灯初上,陆续有学生扛着行李匆匆穿过校园赶至公车站,经过一学期的折腾终于能够回家过年。 今日是t大期末考的最后一天,吉他社邀请了社员们参加期末庆功宴,地点办在了市区的一家烧烤店。 徐莐悠刚考完最后一个科目,背着书包走出商管大楼,打开手机收到了两则简讯,分别来自向阳和顾南均,前者要她考试加油,后者叫她考完试赶快滚去后门找他们会合一起去聚餐。 脸上忍不住浮出微笑,她脚步轻快地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出了后门,顾南均一见到她就皱起眉头,「你也太慢了吧,为了等你我们都快迟到了,到时候被社长罚三杯该怎么办啊。」 「三杯对男生而言不是小菜一碟吗?」徐莐悠挑挑眉,一脸挑衅,「别担心,搞不好我酒量比你还好,可以帮你挡挡。」 「你这是看不起我吗,等等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千杯不醉。」顾南均咬牙,挺拔的身子倚在脚踏车旁,双手揣入裤兜。 徐莐悠还想回嘴,忽然注意到默默站在一旁笑着的向阳,他身旁架着一台崭新的白色机车,她瞬间眼睛一亮,「哇,向阳,你的新车好漂亮。」 她前几个礼拜才听向阳说起家里最近给他买了一台轻型机车,没想到这么快就送到了竹北,虽然是最基本的款式,但外观设计简约有型,看起来比一般类型还要昂贵许多。 「嗯,这样以后去市区方便多了。」向阳温温的露出笑容,拿起粉红色的安全帽在她面前晃了晃,「要当我第一个后座乘客吗?」 他前几个月和系上的学长借车考驾照,驾照一考到他第一个念头竟是去安全帽专卖店多买一顶适合女生头围大小的安全帽。 他想,徐莐悠可能用的到。 「求之不得!」 徐莐悠难掩一脸兴奋,飞快地扣好安全帽,等待向阳将机车啟动,雀跃的跳上他的后座。 「向阳,你骑慢点啊,反正都迟到了。」顾南均修长的腿跨过脚踏车,看了眼徐莐悠,故意叹了口气,「我怕徐莐悠这白痴一个不小心就滚下车了。」 「好,你也小心骑,别跟丢了。」向阳頷首,催了催油门。 「顾南均,说话给我小心点。」徐莐悠瞪了眼顾南均,旋即脸上又盈满了笑意,天啊,她第一次被男生载,对象还是向阳!手该放哪?抓着后面吗?还是......抱着向阳? 徐莐悠拿不定主意,手悬在半空中,一下伸过去就要触碰到向阳的腰际,霎时停住,一下又往后握了握横桿,紧张的像隻虫子一样动来动去。 顾南均淡淡地望着她红润无比的脸庞,有些无奈的掀起薄唇说道:「双手抓好后面的横桿,脚踩好两边的飞旋,不要乱动。」 多亏顾南均的指示徐莐悠才终于有了头绪,她喔了两声,慌乱的抓好横桿。 「我要发动囉。」 向阳的温柔的嗓音从前头飘入耳际,徐莐悠点了点头,轻轻应了声好,感觉自己双颊一阵滚烫。 她赶紧盖下全罩式安全帽的镜片,试图遮住自己羞赧的神情。 徐莐悠的所有反应,顾南均都看在眼里,他抿了抿唇,别过头去。 向阳缓慢地发动机车轻驶在校园旁边的羊肠小径上,没多久经过了一个转角,骑入了通往市区中心的大马路。 顾南均骑着脚踏车跟在他们后头,一路上他的心情既迷茫又焦虑。 他一想到如果有天徐莐悠真的如她所愿和向阳在一起,他的心就像是快要窒息般,莫名难受。 -- 12 推开热炒店的玻璃门,扑鼻而来的饭菜香夹带着浓浓油烟味,社员们坐在中间最大一桌圆桌,约莫十几人,已经开了几瓶酒,觥筹交错,热闹的打成一片。 陈朝芸一看到走进来的人是向阳,热情挥手,她特地为他留了个位置,「向阳,来这里坐!」 徐莐悠见状迅速地挡在向阳面前,一屁股坐在陈朝芸旁边的位置,「学姊,我和你坐吧。」 陈朝芸脸色一沉,饭桌上人多也不好意思开口说些什么,她扯了扯嘴,别过头去喝了几口闷酒。 其他同学自动挪动一下位置,让他们晚到的三人能坐在一起,毕竟吉他社还有谁不知道徐莐悠身旁天天跟着向阳和顾南均这两个护花使者,三个人如影随形。 「喂喂,我还以为你们三个今天要放我们鸽子呢,来,都罚三杯!」社长热情吆喝着,替他们三人酌满酒,「说到徐莐悠和顾南均,上个月在舞会立了大功,有人把你们演出的影片发到社群网站,好几所学校的吉他社都想跟我们合作。」 徐莐悠笑了笑,客气举杯小轻酌几口,「真正的功臣是顾南均,没想到他唱歌那么好听,那天一唱完直接掳获一大票女粉丝,下了台还有人要找他合照。」 「早知道你们演出那么受欢迎,就安排你们多演几首了。」社长眉开眼笑的说。 「别别别,社长,那是因为当天吉他出了点问题才有的权宜之计啊。」顾南均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我还真不想再上去唱歌了,怪彆扭的。」 「怎么会?我看你台风很稳,唱起歌来还有菸嗓,很有味道。」 「不管了,学弟,下次办演出一定有你的份。」 其他几个干部也忍不住称讚,顾南均获得一致好评,莞尔笑了笑,酒杯空了又不断地被倒满。 向阳不太喝酒,酌了几口就把杯子搁在了一旁,倒是坐在左右两边的徐莐悠和顾南均,一杯一杯的灌着酒,他蹙眉,终于看不下去,抢过徐莐悠手上的酒杯,说:「小悠,你别喝了。」 几杯黄汤下肚,徐莐悠感觉浑身燥热,头有些晕眩,但意识尚且清楚,她抢回向阳手上的杯子,「难得出来玩,不喝白不喝。」 「那你也别只顾着喝,多吃点。」向阳拿她没办法,夹了好几块烤肉和青菜往她碗里放,浑然没发觉有个视线紧盯着他不放。 陈朝芸目光热切地越过中间的徐莐悠凝视着向阳。 她注意到向阳自始至终都顾着徐莐悠,自己却没什么动筷。 再看了看身旁和大家有说有笑的徐莐悠,陈朝芸咬着下唇,一股气愤难平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不知道徐莐悠到底有什么本事,长的也不是特别漂亮,怎么能让向阳和顾南均这两个男人都围着她转。 上次她千方百计想了方法搅乱徐莐悠和顾南均的表演,偷偷剪断了徐莐悠的吉他絃,想看在她台上出糗的模样,谁知道演出不但没受影响,还大获好评。她简直气炸了。 陈朝芸忽然站起身,抓过桌上的酒瓶,往自己杯里倒满,就要坐下时,手腕带了几分刻意的往旁边一挥,注满酒精的酒杯往徐莐悠身上飞去,瞬间淋得她整身溼。 徐莐悠吓了一跳,低叫出声,周围跟着一阵惊呼,向阳赶紧抽了好几张卫生纸塞给了她。 「天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陈朝芸故作慌张,转身从包里拿出湿纸巾。 「学姊,你也太不小心了吧,要是她的衣服报销了怎么办啊?」顾南均收紧眉头,弯腰拾起滚落至他脚边的酒杯。 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可能真的是不小心,但若对方是陈朝芸的话他怎么也不相信,这女生心思縝密,城府又深,还好徐莐悠没受伤,否则他一定要陈朝芸好看。 「抱歉,坏了我赔就是。」陈朝芸一脸歉意,低下头替徐莐悠擦拭。 「不必了,你别碰我,我自己来。」徐莐悠脸色铁青,冰冷的挥开陈朝芸的手,对着向阳和顾南均说道:「我去一下厕所。」 洗手间里,徐莐悠扭开水龙头,水哗啦哗啦的流下,她看着镜中面色酣红的自己,叹了口气。 再低头端详着因为沾了液体而紧黏着身体的衣服,她抽了张擦手纸胡乱擦拭。 被陈朝芸这么一泼脑袋倒清醒不少,但身上黏答答的,她没什么心情继续聚会。 回到座位,徐莐悠不好意思说要先行离席,指尖在桌面上敲击,一脸心不在焉。 顾南均看了她一眼,忽然站起身和大家说吃的差不多了,他明天还要赶最早一班火车回家乡过年。 顾南均这么一说也没人留他,他拿起掛在椅上的外套,对着向阳和徐莐悠说:「我们回去吧。」 走出热炒店时天色已暗,入夜温度骤降,湿冷的空气窜入鼻息,顾南均哈出了口气,双手插入裤兜里,他酒量一直都很好,整晚喝了十几杯烧酒也只是酣红了脸颊,意识清楚的很,稍早之前和徐莐悠夸下海口说自己千杯不醉,还好没有丢面子。 他们几个都喝了点酒,没办法骑车回去,向阳和顾南均决定搭公车上山,明天一早再下来牵车。 周围的商业大楼灯一盏一盏的暗下,街道上的人车依旧川流不息,他们并肩走至公车站牌,坐在长椅上等候通往t大的公车。 徐莐悠刚才要离开前又去柜台买了罐啤酒,趁着等车的时间扳开瓶盖大口喝着。 冰凉的液体淌过喉间,往下流至胃里却起了一股灼热感,她微蹙起眉,感觉脑袋开始有些昏沉。 「徐莐悠,刚刚还喝不够啊?」顾南均挑眉,手肘推了下徐莐悠。 「喂!」徐莐悠被这么一推呛了一口,低头咳了几声,她没好气的瞪了顾南均一眼,仰头继续喝着。 「看你这样子是在生气吗?」向阳看着徐莐悠露出浅浅笑容。他瞭解她,心情不好就是这个模样,自顾自地喝着闷酒,愁眉苦脸,不太说话。 「是啊。」徐莐悠已经喝光整罐啤酒,她咬了咬牙,把铝箔铁罐想像成陈朝芸,使劲捏扁,「想到陈朝芸就一肚子气,她刚刚分明是故意的。」 「这年头真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我看之前吉他弦被剪断的那件事也和她脱不了关係。」顾南均将双手交扣至头脑后方,悠哉地倚着看板,为徐莐悠忿忿不平,「她就是看不惯向阳身边有其他异性,整天搞一些小手段,真是个可笑的女人。」 「你们没证据也别把矛头都指向她。」向阳脸上多了几分严肃。 「我这是合理怀疑。」徐莐悠皱眉,「我是不想继续追究,要是真的查起来的话,她绝对是头号嫌疑人。」 「我想她也不是这么糟糕的女生,别到处乱说话搞坏人家的名声。」向阳说。 徐莐悠微微侧首,对向阳投以不解的目光。 「向阳,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要帮陈朝芸说话。」 她想起了舞会那天,向阳挽着陈朝芸的腰际跳着交际舞的样子。 为什么他总是不懂得拒绝别人对他释出的爱意。 为什么每当她说起陈朝芸的不是时,他总是皱着眉要她别说人间话。 她就是这样的个性,敢爱敢恨,一点也不怕得罪人,她既然讨厌陈朝芸,就绝对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徐莐悠认真的神情一下让向阳错愕无比,他愣了几秒,眼神求救似的朝顾南均飘去,顾南均只是耸了耸肩,一脸莫可奈何的模样。 「你别误会我,我不是在帮她说话。」向阳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别私底下说人家的不是。」 「你喜欢她吗?」徐莐悠凝视着向阳,非要问出个答案 「当然不喜欢。」向阳摇头,想也没想的回答。 「是吗?」 徐莐悠像是松下一口气,微微舒展眉头,没再继续追问。 她有些疲劳的垂首,感觉体内的酒精逐渐发酵,脑袋变得很沉,眼皮也重的就快睁不开。 她微瞇起眼,再抬起头时,就见向阳俊秀的脸庞定定地望着远方,他的眉毛很浓密,眼睛澄澈而明亮,唇角不笑时也总是往上翘起,真是个好看的男人......徐莐悠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伸手贴住他的侧脸,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在触碰的瞬间窜过心头。 向阳似乎吓了一跳,他瞠圆了眼,动也不敢动。 徐莐悠扬起淡淡的笑,也许是酒精让她起了一股衝动,那瞬间她忽然什么都不在乎了──「那你喜欢我吗?」 她终于开口,道出那个她藏在心里多年、却迟迟不敢向他要一个答案的疑问句。 -- 13 她终于开口,道出那个她藏在心里多年、却迟迟不敢向他要一个答案的疑问句。 那一刻,周围的空气彷彿停止流动。 风雪失去声音,城市也听不见任何喧嚣,四周一片万籟俱寂。 三个人沉默无言地对望着,交错着无比复杂的眼神。 顾南均瞪大眼,徐莐悠的话一入他耳里,他非但没有任何替她感到开心的情绪,反而心脏那处像是被石头沉沉压住,令他难以呼吸。 向阳怔住,一贯温柔的神情逐渐凝固在冷冽的北风里。 「向阳,趁我还没有醉到失去意识的时候,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不长不短,就三年多的时间。」 终于说出口了......徐莐悠眼眶忽然泛起了潮湿,她看着向阳,眸底深处藏匿着深深的爱慕与隐微的忧伤。 向阳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没想过的结果,他从不知道徐莐悠跟他要好了那么多年,对他竟是怀抱着这样的想法。 一方面他又觉得很心疼,她该是以何种心情,每天若无其事地面对他。 徐莐悠知道自己喝茫了,她一喝醉就胡言乱语,但表白的话既然都说了,也回不去了,心一横,继续说:「我一直都没有把你当作普通的朋友,但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也没关係,我再去喜欢别人......」 向阳抓住徐莐悠贴在他脸颊上的柔荑,将她的手挪回她自己的腿上。 「对不起,我只把你当好朋友。」 向阳拒绝过无数个女孩的告白,就数这一次最为心疼。 她表白的太过唐突,以至于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去面对她的一句喜欢。 「没关係,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徐莐悠的声音已经哽咽。 「希望没有让你误会,我从以前到现在对你的好,都只是出于朋友之间的照顾,我喜欢我们现在的相处模式,也不想要有任何改变。」 说完,向阳别过头去,不忍直视她泫然欲泣的眼。 徐莐悠没有说话,向阳发现身边久久没有声响,转过头去,就见她已经闔上一双水润的漂亮眸子,头靠在顾南均的肩上,沉沉地睡去,脸颊上还存有残馀的泪痕。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她一定会很难过的吧。 向阳沉重地叹了口气,体内呼出的温热气体和冰冷的空气交融,成了一坨白色的烟,转瞬消逝在空中。 下了公车,顾南均背起陷入熟睡的徐莐悠,走在通往女宿的路上,街灯将他们三人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 刚才下车前他们怎么叫都叫不醒徐莐悠,无计可施之下顾南均只好将她扛到自己背上,背着她走了一路。 徐莐悠双手自然而然地轻勾住顾南均,头脑沉重地靠在他的颈项旁,温热的鼻息在他耳畔沉沉呼吸着,睡的又香又甜。 感觉柔软的身体紧贴住自己,还不时嗅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水味,顾南均脸色不禁有些泛红。 他都不知道多久没和女生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了,明明只是背着她,心里却紧张的要命。 「顾南均,我是不是很残忍?」 垂放在身子两旁的双手收紧握成拳状,皱起的眉头迟迟没有舒展,向阳望着地面上的影子,若有所思的开口。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果你不明确和她说清楚,让她怀抱着一丝期望,那才是真正的残忍。」顾南均微微侧首,他很少见向阳如此沮丧的模样,看的出来徐莐悠在他心里该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虽然我们都同龄,但我一直把她当妹妹、当知己看待,我什么都念着她、顾着她,从没想过和她有男女之间的感情,可是如今......却是我伤害了她。」 「你也真是木头,和她相处了三年多,竟然没发现她喜欢你。」顾南均叹了口气,「徐莐悠就是傻啊,不敢贸然打破你们之间长久的平衡,默默地喜欢你,不过她和你表白了也好,长痛不如短痛,至少之后待在你身边,她心里不会再那么难受。」 「如果早知道她喜欢我,我就不会和她这么要好。」向阳低垂着眼,「因为我知道,给她期待,对她来说同时也是种伤害。」 他一想到徐莐悠无所顾忌地对着他露出笑容的模样,内心就莫名感到难受。 从以前他就捨不得她哭,可是如今让她红了眼眶的人,却是他自己。 「向阳,我平时是不怎么说正经事的,但我今天必须得和你说......」顾南均忽然停下脚步,一脸认真的望着向阳,「徐莐悠虽然脾气臭了点,却是个很好的女孩,你不好好珍惜的话,自然会有其他人代替你来疼惜她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向阳不解。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那晚,顾南均对向阳说了自己喜欢上徐莐悠这话后,向阳愣住,很长一段时间都沉默不语。 直到走至离女宿不远的小凉亭时,向阳才轻轻地开口,「喜欢就去追她吧。」 「向阳,你要知道,我只要下定决心要去爱一个人,就算是朋友,我也绝不退让半分。」顾南均以认真的口吻说道:「今天机会给你,是你自己不要的,之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能怨我。」 「嗯,女宿快到了,你小心把徐莐悠送回房间,我先走了。」向阳微微頷首,说话的同时感觉喉咙有些酸涩发紧,他嚥了口口水。 转身才走了几步,向阳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想起刚才顾南均对他说的话,内心隐隐刺痛了一下。 他究竟在害怕什么?向阳自己也不知道。 顾南均和向阳分别之后,一路背着徐莐悠回女宿,刚开始楼下的舍监阿姨坚决不让他进去,指着女宿大厅玻璃门上大大的红字“男宾止步”,要他严守校规。 「不是吧,阿姨,你行行好,这笨蛋喝的烂醉,我如果不扛她进房间,难不成是要让她睡你的管理室吗?」顾南均苦苦哀求。 「同学,不是我不让你进去,校规就是校规,要是被监视器拍到我让行男同学进女宿那还得了?我是会被炒魷鱼的。」舍监阿姨叼着菸,抠着指甲,说话还带了点中国口音。 「规定还不是人订的,死守着这些规矩没用!」顾南均有些急了,「不然你生出个假发还什么的给我啊,如果怕被监视器拍到的话,我乔装一下总行了吧?」 舍监阿姨歪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起身走到后头柜子里翻阿翻,果真翻出了一顶女生假发。 「亏你想的出这招,算你好运,失误招领区刚好有几顶同学办活动落下的假发。」舍监阿姨打开管理室的窗户,小心翼翼地把假发递给了顾南均,「喏,拿去,去一旁戴好再开门让你进去,记住低调点啊。」 顾南均简直快要喜极而泣,要不是徐莐悠还在他背上,只怕他直接衝进管理室对那位舍监阿姨叩头致谢。 好不容易把假发戴上头顶,这下他可是光明正大的进入女宿。 顾南均事先向舍监阿姨要了徐莐悠的房号,进了偌大却空无一人的大厅,走到电梯前赫然发现电梯正好故障。 他忍不住低咒了一声,徐莐悠住五楼,这不就代表他得扛着这笨蛋到五楼? 靠,他整个背脊和手都快酸死了......算了,好人做到底,这ㄚ头这辈子欠他可真多。 顾南均自顾自的碎念着,皱了皱眉,依照墙上的指示,一层一层卖力的往上爬。 爬到第三层,肩上的徐莐悠竟然开始打起呼,顾南均差点被她气死。 终于抵达第五层楼,顾南均绕了好一会才找到她的房号,按了门铃,房内传来下床的声响,过不久斑驳老旧的门板被打开。 应门的是程萱,她看到眼前这一幕吓了好大一跳,「哇啊!」 顾南均看起来气喘嘘嘘,额前佈满了豆大的汗珠,笔直的坠落于地面。 「嘘,别吵醒她。」 顾南均将食指放至唇前,作出嘘声动作。 程萱仔细一看,发现这个戴着女生假发的人竟然是顾南均,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顾、顾南均?」 顾南均无视程萱夸张的反应,掠过她逕自走入屋内。 「她睡上铺还下铺?」他问。 「上铺。」程萱跟着走了进来,「她怎么喝成这样?」 「你问她啊。」顾南均将徐莐悠放到床上,替她盖上棉被,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她,「你的床位今天就借她睡吧。」 就要起身离去时,顾南均突然注意到徐莐悠的双颊还残存着些许泪痕,他看的心疼,伸出指腹轻轻地替她抹去。 程萱看着顾南均温柔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应声,静静地待在一旁。 走出房前,顾南均对着程萱露出了一贯叛逆顽强的笑容,说:「晚安。」 -- 14 冬日的暖阳从窗帘的隙缝照入狭小的宿舍内。 刺眼的光线恰好洒在徐莐悠白皙清秀的脸庞上,她轻颤了颤眼皮,睁开水灵的双眸。 宿醉让她头痛不已,徐莐悠皱起眉,发现自己在程萱的床位上,脑子飞快地搜寻所有关于昨晚的记忆。 零碎而片段的画面一幕幕地从脑海深处被唤起。 热炒店、陈朝芸、她被泼了一身酒、等公车、和向阳告白......什么?和向阳告白? 「靠!不会吧?」徐莐悠惊叫出声。 「一大早你叫什么啊?」坐在书桌前优雅吃着早餐麦片的程萱,神色泰然地瞥了她一眼。 「我没沉住气......昨晚喝茫一不小心就和向阳告白了。」 程萱看起来有些惊讶,「然后呢?」 徐莐悠懊恼地垂下头,昨晚发生的事在她脑海里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依稀记得向阳在寒风之中的神情,歉疚而又不失他一贯的温柔,婉拒了她的表白。 儘管这个结果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但真正听到他亲口说出他只把她当作朋友、从未有过任何男女之情时,她的心头仍涌起了一股酸楚。 眼眶一瞬间模糊了起来,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一样微微发紧。 没有什么比一觉醒来意识到自己昨晚被喜欢的人拒绝了还让人难堪。 「算了,你别说了,看看你那个样子,眼泪都快掉出来了。」程萱叹了口气,丢了包卫生纸过去。 后来徐莐悠把自己关在了宿舍好几天,躲在棉被里哭了很久,食不下嚥,整个人瘦了一圈。 向阳和顾南均都打了很多通电话给徐莐悠,她不接就是不接,顾南均甚至找来了女宿,她也拒绝下楼,谁也不见,脾气拗得很。 距离学校开始放寒假已经过去了五天,程萱知道徐莐悠心情差,默默地陪着她,晚了几天回乡过年。 那日程萱正在整理行李,准备搭正午的火车回老家前,突然接到了顾南均的电话。 那时她站在阳台收下晾晒的贴身衣物,轻咳了几声喉咙,有些紧张的按下了通话键,用最好听的声音说:「喂?」 「程萱,你还在竹北吗?」手机的另一头的顾南均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嗯,我还在女宿,准备回家了。」 「徐莐悠呢?她应该还没回暨南吧?如果她还在宿舍里,能麻烦你把手机拿给她听吗?我好几天都连络不到她,担心那笨蛋会干出什么傻事!她还活的好好的吧?」 程萱摘下衣架上的内裤时,手停顿了几秒,她就知道,知道顾南均会主动打给她,肯定不是要找她的,她刚才接起电话时竟然还抱着一丝期待。 她敛起原本上扬的嘴角,冷冷转头望着窝在棉被里的徐莐悠,回道:「她一大早就出门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或许是想让徐莐悠一个人静静,也避免两人碰面尷尬,明明家乡同在暨南镇,向阳却一个人先搭火车回去了。 “小悠,你应该暂时不想见我吧?我先回家了,之后再去你家拜年,别不见我。” 徐莐悠收到了向阳的简讯,她握紧手机,咬住下唇,心头虽没有前几日那么难受,但也好不到哪去。 趁早死心也好,徐莐悠其实很早就知道,她和向阳注定只能作最要好的朋友,他们是跨不过名为友情的那条界线的。 “我不怪你,感情本来就是勉强不来的,向阳,我们还是朋友吧?”徐莐悠想了一会,文字又删又减了好久,花了五分鐘才打好一行字,回传给向阳。 她太瞭解向阳了,他是个拥有远大梦想和目标的人,谈恋爱从来就不在他现阶段人生的规划之中。 他说过,他是要出去闯荡的人,他家境优渥,拥有最好的背景和资源,家人寄予他太过沉重的厚望,他不能因为儿女情爱让自己的人生有所停滞。 深深叹了口气,徐莐悠扛着大包小包行李走出女宿时已经是黄昏,夕阳还未沉落,天空像是被泼上橘红色的顏料一样,从太阳那处慢慢地往外晕开来。 这时间学校早就没什么人了,大家一放假就一溜烟的款好行囊回家,整栋女宿也就剩小猫两三隻,要不是胆子小,不敢一个人继续住在宿舍,加上爸妈催促她学校放了假就赶快回家去,她终于决定搭下午的火车回暨南。 人声鼎沸的火车站内,售票处大排长龙,徐莐悠跟着排队,等待的时间过于无聊,她东张西望观察着陌生人脸上的神色。 这些与她同是来自外县市的人们,终于熬到冬天要回家过年了,心里一定很开心吧?至少她是高兴的。 眼神不经意往旁边瞥去,徐莐悠见一个熟捻的身影就站在隔壁一排的买票人潮里,她停住目光,上下打量了数秒。 那男生身高超过一百八,顶着一头凌乱蓬松的头发,散落额前的发丝微微遮去他的眼,却遮不去他炯炯有神的眼。 徐莐悠不会认错,是顾南均,他正低头起劲地打着手游。 「顾南均!」她忍不住出声叫住他。 顾南均闻声回过了头,左顾右盼,终于看见了徐莐悠,怔住几秒,送她一记白眼后,又笑出了一口牙。 他往前先买好票之后,走到了徐莐悠那排,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出了排队队伍里。 「你干嘛啦,我还没买票,你是不想让我回家啊?」 徐莐悠摸不着头脑,还想往回跑时顾南均塞了一张车票到她手里,没好气地说:「我已经帮你买好了,我们位子连在一起。」 她错愕的接过车票,差点都忘了她和顾南均返乡的路线是同方向的。 「车票多少,我给你钱。」徐莐悠手伸进去包里找着钱包。 「不必。」顾南均耸了耸肩,「看你失恋好像很难过,就当是安慰你的。」 「那怎么可以,车票又不是什么小钱。」徐莐悠掏出钱包,她知道顾南均平时最省吃俭用,一点也不想佔他便宜。 「你要是坚持要给我钱的话,乾脆就把车票撕了吧,我说给你就给你,别这么多废话。」 徐莐悠嘖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默默地把钱包收回去。这傢伙就这脾气,每次都用这招。 两人并肩走至月台等候火车进站时,顾南均看了她一眼,问道:「好点了没?」 徐莐悠顿了几秒,轻轻地嗯了一声,「该哭的都哭过了。」 「你以后能不能搞失踪?」顾南均内心揪了一下,「死不接我和向阳的电话,害我担心的要命,要不是程萱说你还活的好好的,我差点就报警上门了。」 「没想到你这傢伙还挺关心我的嘛,放心,不就失个恋,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向阳一个男人,哈哈。」徐莐悠露出有些牵强的笑。 顾南均望着她提起向阳一瞬间黯淡下去的眼,淡淡地说:「你要是真的能够那么豁达的话就好了。」 他不会不知道徐莐悠此刻的心情,她喜欢一个人那么多年,却得不到好的结果,那份喜欢的心情,又何尝是说忘就能忘掉的? 她佯装轻松无谓,但表情终究是出卖了她,她就算是在笑也像是在哭一样,眼底藏着淡淡的忧伤。他看着,突然觉得很心疼。 徐莐悠没回话,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华灯初上,月台的白色灯泡唰的亮了起来,她低下头,看着水泥地面上自己和顾南均的影子,忽然觉得这种时候,有个人能待在自己身旁,好像还挺好的。 -- 15 大年初四时,向阳提了两大水果礼盒到徐莐悠家里拜年,徐妈一开门见到他可开心了,「向阳?好久不见!阿姨想死你了,话说你这孩子好像又长高了耶?你到底都吃了些什么,我也去买给小悠他弟吃。」 「阿姨,新年快乐。」向阳递给了徐妈礼盒,「我早就过了青春期,不会再长高了啦,是阿姨您太久没见到我。」 「谢谢你,也替我和你爸妈问声好。」徐妈高兴地接过,接着说:「那你得常回暨南阿姨才能常常见你啊,别像徐莐悠那孩子,半年就回来这么一次,连电话都一个月才打一通。」 徐莐悠听见外头的动静,把头探出去偷听,看见站在门口的人是向阳,心震了一下。 「您也别怪小悠,她以吊车尾的成绩上t大,在课业上总是得比别人还要努力,才没什么时间打给您吧。」向阳笑了笑,趁机替徐莐悠多说两句好话。 「俗话说近朱者赤,真替莐悠那孩子感到开心,她不知道上辈子烧了什么好香才能交了你这个朋友,多亏你高中天天帮她补习功课,不然我看她现在应该会是在隔壁工厂做女工,你们都在竹北念书,还请你多多照顾她。」 「当然,您别担心,我们在竹北一切都好。」 徐妈突然话锋一转,挑了挑眉头,「不过看你越大长的越帅,怎么样,交女朋友了没?」 向阳顿了下,尷尬地抓了抓头发,「没有,都没时间念书了,还谈什么恋爱,哈哈。」 「你看看你,认真是好,但大学恋爱学分可不能少。」徐妈拍了拍向阳的肩膀。 她从以前就很喜欢向阳这孩子,不但长的出眾,性格又好,总是彬彬有礼的,如果能变成她家女婿该有多好。 像她这一辈的父母都很反对儿女早恋,她不一样,自从知道徐莐悠和向阳走得近,她这做妈的非但不反对、还举双手支持。 「喔、喔......谢谢阿姨的关心。」向阳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家小悠好像刚好没有男朋友,要不要考虑考虑一下她?」徐妈呵呵地笑了几声。 向阳被这么一问哑口无言,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我......」 「妈,你别逼问向阳了。」 徐莐悠忽然从房里走了出来,她望着站在门口的向阳,心情很平静,没有过往见到他时那样的喜出望外。 向阳皱了下眉头,他发现她瘦了,气色也不太好。 这段时间她是因为他才变这样的吗? 向阳内心不免有些愧疚,徐莐悠一直是他生命中无可取代的重要存在,他也不愿意辜负她的这份喜欢。 情人难免会因为争吵而各走各的路,朋友不会,也许只有这样,他和徐莐悠才能永远保持那份最真挚的情感,细水长流。那时的向阳是这么想的。 「外面很冷,要进来一起吃晚餐吗?」徐莐悠对着向阳露出淡淡的笑容。 从南方的微凉到北方的严寒不过就是几个小时的路途。 寒假很快地过去了,徐莐悠和向阳约好一起搭火车回竹北,一路上两人倒也没有想像中尷尬,和往常一样相处自然,谁也没有再提起社团庆功宴那晚的事。 但徐莐悠的一颗心哪是说放就能放下的?她看着向阳的时候总是在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这份苦恋,现在的她虽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其实心里还是很难受。 火车在顾南均的家乡华城那站停靠了十多分鐘,人们鱼贯上车,徐莐悠跟着东张西望,想着顾南均是不是也和他们搭同一班次。 「你是在找顾南均吗?」向阳看她像是在找寻什么似的,忍不住问了。 「是啊,我整个寒假都没和他联络,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学校。」徐莐悠点了点头。 待火车又轰隆隆地驶出月台都没看到顾南均的身影,徐莐悠有些失望的坐回位置。 距离开学还有两天,也许他早就回竹北了。 「你说你是在火车上认识顾南均的,那时候你对他的第一印象怎么样?」向阳转开瓶盖喝了口水,随便开了话题。 「他啊,就觉得他脾气不太好,连女生都敢兇,拜託,我那天是真吃坏肚子才不小心吐在他身上的。」徐莐悠想起半年多前在火车上遇上顾南均的场面,无奈地笑了出来,「不过认识他之后才发现,他个性本来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人很好。」 向阳微微侧首观察着她的神情,心头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说,缘分是不是很神奇?」徐莐悠转过头,清秀乾净的脸映在暖暖的阳光底下,皮肤年轻而且细緻,「我从没想过那天擦身而过的过客,会和我们成为了好朋友。」 「是啊,能够认识像顾南均这样的朋友,真好。」 向阳认同的点了点头。他记得是顾南均主动找他攀谈的,在开学第三天刚上完某堂系上必修课,坐在他前面的顾南均收拾好东西,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同学,要一起吃午餐吗?」 忽然想起来觉得顾南均当初未免太过唐突,不过他的作风一贯如此,叛逆张扬,明明长的一脸俊俏,个性却像个痞子一样。向阳摇头失笑。 火车开出华城前,沿途经过了一大片稻田。 有时候徐莐悠在想,自己究竟适合居住在哪个城市,南方太乾燥,她怕热也怕晒,北方又过于寒冷,她想,说不定位居中间点的华城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不知道顾南均的故乡都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不知道他在这里生长的环境怎么样、是不是比暨南镇还繁荣。 徐莐悠默默地想了很多事,唯独不去想任何有关身边这个男人的事。 -- 16 才刚开学没多久,系上有件事被传的沸沸扬扬的。 而故事的主角竟是和徐莐悠同进同出的好友,程萱。 不知道是班上哪个女同学先说,在酒吧打工的时候,见到程萱穿着性感,和一个看起来年纪约莫四十几岁的男人互动亲密,两人喝了一点酒之后,程萱便勾着男人有说有笑的走出去。 后来是几个男同学跟着说,他们有一次去市区的夜店里玩,看到程萱贴着两三个男人热舞,玩开了还和那些男人忘情接吻起来,散场之后他们好奇的跟着程萱一阵子,亲眼见她和一个有点年纪的男人进了附近的旅馆。 一个人说还好,但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久而久之系上的同学越说越难听,说程萱是双面婊子,白天黑夜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乖乖女的形象都只是偽装出来的。 程萱自然听到了这些风声,一去上课就被同学们指指点点,最后她乾脆都不去上课了,躲在宿舍哭了好几天。 「程萱,你别理系上那些流言蜚语,他们一定是嫉妒你长的漂亮、功课又好。」徐莐悠拍了拍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的程萱,无奈地叹了口气,倒了杯水放在她床边的架子上,「喝点水,肚子饿了吗?饿了我下楼买宵夜给你吃。」 「我有时候还是挺羡慕你的。」 程萱闷闷地说了一句话,徐莐悠没听清楚,皱了下眉头,问:「你刚说什么?」 「你拥有最好的一切,你身边有向阳、有顾南均,虽不富裕,但生长在一个健全欢乐的家庭......」程萱的头从棉被里探出来,憔悴的面容上佈满泪痕,一说话眼眶又染上了湿气,「而我什么也没有。」 「你这是什么意思?」徐莐悠不明白。 「其实我骗了你,有些事我觉得丢脸,不敢告诉别人......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们都不要我,把我丢给了奶奶扶养,我爸他啊,欠了一屁股债,债主天天追着我和奶奶要钱,生活一直都很困顿,高中时我暗自发誓要努力念书,大家都说考上好的大学,往后的人生就会一帆风顺。」 徐莐悠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原来上次程萱说爸妈很疼她什么的全是谎言。 「直到来到了竹北,我忽然意识到,这里人才济济,认真读书也不一定能出人头地,在大城市里若没有本事终究是难以生存的。」程萱的泪水默默地又流了下来,「小悠,系上的那些人也没有诬赖我,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徐莐悠苦笑,安慰道:「大学生谁不爱玩,你和哪个男人在一起又关那些人什么事?」 「你别替我说话了,我的确是犯了错,几个月前我去市区的酒吧喝酒,认识了几个男人,他们说我姿色不错,开出很好的价钱说要轮流包养我......我答应了他们。」 徐莐悠霎时怔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说不出话来,眉头微微收拢。 她想起之前程萱常常在阳台讲好几小时的电话,三天两头就跟她说要在朋友家过夜、不回宿舍睡了──一切在程萱说了这些话以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得到了很多钱,但我却好像失去了自我,小悠,我是不是很糟糕的女人?」 程萱别过头去,隐隐啜泣。这明明是她自己所选择走的路,她却觉得自己很骯脏,那些男人都说她长的漂亮,对她百般呵护照顾,给了她很多钱,买任何她想要的东西。 但在那些男人的嘴里,她从没有听过半句爱她、喜欢她的话语,他们都各有家庭,她心底也清楚,自己只不过是男人排遣寂寞或者寻求刺激的玩物罢了。 有了钱又如何呢?她终究和一般的女孩没两样,她也想轰轰烈烈谈场真正的爱情,可是事与愿违,好不容易在大学时看上了那个叫顾南均的男孩,他却满眼都只有徐莐悠。 在顾南均背着喝醉的徐莐悠回宿舍的那个晚上,她看着他望着徐莐悠的神情,一瞬间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或许是家庭环境所致,她一直都是个自卑的人,见到别人比她好,心里就难受,好比徐莐悠,明明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却得到了她所想要的一切,她既羡慕又嫉妒,凭什么?凭什么自己什么都没有,只能在每个夜里迎合那些比她年纪大了十几岁的男人。 「我啊,把钱大部分都转给了奶奶,你知道她和我说些什么吗?」程萱露出苦涩的笑容,「她说,程萱长大了,用功念书还努力打工赚钱,真是好孩子......我听了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我知道我这钱赚的不够光明磊落,但我能有什么选择?家里欠了这么多钱,要是还不出来,奶奶的日子要怎么过?」 「人说在大城市里生活容易迷失自我,程萱,我不怪你,但我希望你好好的想一想,赚钱的方式还有很多,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徐莐悠微微舒展眉间的沟壑,挤出了笑容。 程萱充满泪水的眼直望着徐莐悠,突然对她感到十分愧疚。 这么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她拿什么理由去讨厌她呢? 那之后,程萱并没有回头,她依然很常留宿在外头,徐莐悠知道,程萱没有错,她选择的不过是一条能让她人生走的顺遂一点的路。 这座城市看似繁荣不息,可在光鲜亮丽的背后,又有多少人的生活是迫于情非得已? 有时候是生活选择了你,而不是你选择如何去生活。 金钱和自尊,有时候必然得捨去其中一样。 徐莐悠只是替程萱感到可惜与心疼,但那毕竟是她自己的人生,不容他人置喙。 -- 17 顾南均这学期开始在市区的一家唱片行打工。 他几乎每天放学就赶去唱片行,下班后他总会打电话给徐莐悠,问她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市区里的宵夜。 徐莐悠要是答应了,他便会以最快的速度买完宵夜骑着脚踏车上山。 四月初,竹北已经没有那么寒冷,徐莐悠在睡衣外面套了件毛衣便下了楼,远远地就见顾南均提着两袋东西站在街灯下等她。 昏黄的路灯照在顾南均身上,他看起来英俊而挺拔,不说话时给人一种很遥远的距离感,一开口却又吐不出什么好话,徐莐悠倒也习惯了他这样,对她说话从没少过恶毒,但其实一颗心比什么都还要柔软。 有几个女同学经过注意到了顾南均,指着他一脸惊讶地瞪圆了眼,小声议论着。 顾南均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们一眼,收回视线继续玩着他的手机游戏。 自从顾南均去年在圣诞舞会上唱了首北方民谣,影片被同学发到网路上后,他在t大人气火速窜红,走在校园里常常被认出来,她和向阳久了也见怪不怪。 向阳还因此沾了不少光,大家都说顾南均和向阳是撑起整个经济系顏值的两大男神。 想到这里徐莐悠忍不住摇头失笑,轻快地走了过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顾南均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只要一天没见到他、和他斗嘴个两三句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顾南均低头打着手游,馀光见一个身影从女宿方向走过来,抬起头,喜出望外地朝她挥了挥手,「徐莐悠!」 徐莐悠双手插进口袋,从容走到了他的面前,盯着他的手机,萤幕还停留在游戏画面,她挑了挑眉,「不打完那场吗?快输了。」 「不打了,走,我们去凉亭里吃。」顾南均毫不犹豫的关上手机,眼看女宿的门禁时间都快到了,能和徐莐悠独处多一分鐘是一分鐘。 徐莐悠微微侧首打量着顾南均,总觉得他最近变得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走至凉亭,挑了个好位子坐下,徐莐悠翻着顾南均买来的宵夜,失望的说:「今天又吃烧饼啊,能不能换个口味,我不喜欢芝麻。」 「你刚在电话里不是说想吃蛋饼吗?」顾南均拿过同个塑胶袋,从里面拿出热腾腾的蛋饼递给了她,「烧饼是我的。」 「不是,你每天都吃烧饼都不会腻吗?」她歪了歪头。 「我就喜欢吃烧饼,你管我。」顾南均咬了口烧饼,含糊地回答。 「你都点烧饼的话我就不想吃你的了啊,吃宵夜不就是要交换吃才有乐趣。」 「是这样吗?」顾南均皱了皱眉,女生还真难搞,「要不然你下次乾脆跟我点两份你想吃的餐,我们一起吃。」 「我就是说说而已,你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徐莐悠哈哈笑了一下,打开纸盒,夹起一块蛋饼送入嘴里。 顾南均侧过头看了眼徐莐悠,她不会知道,他之所以每天宵夜都点烧饼,是因为烧饼最便宜。 但他哪敢把这么难以啟齿的事和她说呢?不说还好,一说就怕她嫌他穷酸。 日子越过越苦,他奶奶的病情从过年之后持续恶化,住院好几个月都没有好转的跡象,沉重的医疗费用让他爸难以负荷,到处借钱,他也是逼不得以才捨弃读书时间抽空出来打工的。 「喂,怎么样,在唱片行打工还顺利吗?」徐莐悠踢了下他的脚踝,随便开了话题。 「就那样啊,平日晚上没什么客人,假日比较忙一点,但工作内容很简单,也不会太累。」 「这样一个月赚的多吗?」 「不多,省着点用就是。」他耸耸肩,「之后暑假我想再找一份工作,多少补贴点家里的花费。」 「你还真努力,别把自己累坏了。」 徐莐悠知道顾南均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他身为家中唯一一个孩子,必须扛起所有责任,相较之下,自己确实幸福的多了。 有时候看着顾南均的时候,徐莐悠总觉得他眼里有很多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愁绪,身为一个英俊挺拔的校园男神,本不该被这些零碎的琐事遮掩住他的锋芒毕露。 顾南均抿起淡然的微笑。能怎么办呢,谁都无法选择人生的前半段,如果可以,他也想像向阳一样,出身在那种衣食无忧的家庭,但每个人的命运终究是不同的,他没有一个好的出身,就只能靠自己努力争气。 两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徐莐悠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顾南均,你们男生都喜欢些什么啊?」 「你问这做什么?」顾南均疑惑的挑了挑眉。 「向阳的生日快到了,我想给他买礼物。」 顾南均原本平静的情绪像是被人丢了一颗石子,瞬间掀起了阵阵波澜。 他微微侧过首观察着徐莐悠,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在街灯底下皮肤看起来白皙光滑,她的眼睛很漂亮,水灵清澈,笑的时候两颊会露出淡淡的酒窝。 她明明不是那种绝美的女孩,可是为什么却这么的迷人? 上了大学顾南均见过太多对他有点意思的女孩,各个都化着最精緻的妆容,就只有徐莐悠,她不太爱化妆,和他们出去时总穿的很休间,若非正式场合,从不刻意打扮,但她五官本来就很秀气,他看过她打扮起来的模样,清秀漂亮,落落大方,绝对是所有男生都喜欢的邻家女孩。 「不知道,你去问他啊。」他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我是觉得那傢伙什么都不缺,没必要特别送。」 「那不行,这是心意问题。」 每年向阳生日她都手写一张卡片送他,上了大学想要买个礼物给他惊喜,但又不知道男生收到什么会开心。 「你就真的那么喜欢他吗?」顾南均闷闷地开口,声音很低沉。 「顾南均,你不懂,我喜欢他三年多,这时间太长了,长到要我一下子就不喜欢他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我就办的到,你苦苦爱着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徐莐悠冷静的说:「或者该说是女生和男生的不同。」 女人感性的因子总是多于理性,和向阳告白后的这几个月她反覆思考,既然知道得不到结果,就算心里再喜欢,终究是要放下的,但这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办到的事。 她也在努力,努力摆脱从前那个满眼都只有向阳一个人的徐莐悠。 「随便你。」 顾南均沉下一张脸。也许徐莐悠自己都不知道,每当她提起向阳的时候,眼睛总发着光。 他心里也明白,自己比不过徐莐悠和向阳两人之间的深厚情感,毕竟他没有参与过他们的过去。 想到这里顾南均就有所不甘,凭什么他还没开始认真追求徐莐悠就好像已经输给了向阳一大截? 「喂,你干嘛啊?生气了吗?」徐莐悠看顾南均表情有点奇怪,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没有。」顾南均站起身,「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徐莐悠知道顾南均不高兴,但又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她噘了噘嘴,不再说话。 那夜,顾南均送徐莐悠回去之后,站在女宿楼下抬首望着她住的那层楼,脑海盘旋的尽是她说起向阳时的神情,一股强烈的醋意冷不防的朝他席捲而来。 顾南均也没待很久,他很快地收回目光,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可笑。 「搞什么啊......我这是怎么了,为了一个女人,搞得魂都好像丢了一样。」 他走出校园,站在租屋处附近的街角,靠着水泥墙壁,默默地燃起一根菸,深深吸了一口,让菸雾从鼻息之间吐出。 弹了弹夹在指尖的菸,灰烬落至地面上时擦出了几颗零星的火光,转瞬即逝。 顾南均目光忧愁的望着街道尽头,忽然有一种自己好像离这个世界很遥远的感觉。 -- 18 竹北城的市中心林立着无数栋商业大楼,白天时穿着笔挺的上班族人手一杯星巴克,神色匆匆地穿越汹涌的人群赶着打卡,直到了傍晚,从大街上抬头望去,你会发现几乎每栋大楼都有几层还灯火通明的亮着,办公室里敲打着电脑键盘的声响几乎不曾停歇。 有人已经加了好几小时的班,只为赶出明天一早老闆要的简报。 有人埋头画了数张不同建筑构造的设计图,希望放到网路上有人能够注意到自己的作品。 还有几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们提着手电筒来回穿梭在漆黑的工地里,偶尔累了会停下脚步,抓着掛在肩上的毛巾胡乱地擦拭身上的汗水,努力工作仅是为了养家餬口。 这座热闹喧嚣的城市里,各种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每个人都怀揣着不同的理想,每个人都在努力生活,每个人都曾在深夜无人的时候感觉孤单。 顾南均拉下唱片行的铁捲门,从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拿出菸盒,掏出一支菸准备燃起,在火光靠近菸头的剎那,他松开了按着打火机的大拇指。 罢了,等真正心烦意乱的时候再抽也不迟,菸一包快一百块,还是省着点用吧。 顾南均重重地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子骑上脚踏车。 才刚往大马路的方向骑了没多久,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靠边停下,看着萤幕上的来电人写着:阿爸。 「喂,爸?」顾南均按下了通话键,疲惫的神情瞬间放松了下来。 「南均,最近在学校过的怎么样啊?」顾爸爸低沉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很好啊,刚考完期中考,每的科目都有八十分以上呢。」顾南均抓着头发,自豪地笑了几下。 「不愧是我儿子,长的帅气,头脑也好。」顾爸爸话说到一半突然一阵猛咳,清了清嗓门,接着说:「打给你也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想你了,唉,做父母的就是这样,孩子越大越捨不得。」 孩子大了,一往北边的大城市里飞去,就是一年半载才见的到几次,顾爸爸知道t大的课业压力大,也不好开口要求顾南均什么,但心里总是盼望着他有空就能回家一趟。 「爸,你没事吧?怎么在咳嗽?」顾南均皱起眉。 「没什么大碍,就是最近太累了,爸工地那边的工头生了重病,很多事一下都落到我头上,不过你别担心,好好读书,钱的事也不用烦恼,爸都给你准备的好好的。」 「觉得太累的话就别做了,去找其他轻松点的工作,爸,我也长大了,可以替你分担点经济压力,我可以去打工或是......」 顾南均话都还没说完就被顾爸爸硬生给打断。 「顾南均,你只管好好读书就是了。」 顾爸爸语气变得有些严肃,顾南均没吭声,他知道他爸是不会同意他在学期间还跑去打工的,只是依他们家现在的处境,若不靠他分担点,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就算心里再不愿意,顾南均也不敢顶撞他爸,闷闷地应道:「嗯,知道了。」 「乖孩子。」 顾爸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他简单的说起奶奶的近况,她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从加护病房转至普通病房,如果没有什么大碍的话,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顾南均听着心里的大石头沉沉地落了地。 简短的和父亲说了句晚安,要他早点休息,顾南均掛上电话,手握住脚踏车握把,才往前骑了几步,就见墙边贴着一张醒目的传单。 被抖大耸动的标语吸引,顾南均忍不住停下脚步。 “想拥有高收入吗?想成为人生胜利组吗?” “欢迎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让你从此不愁吃穿。” “只要你拥有野心,欢迎拨打以下电话......” 他挑了挑眉,看了一会,最后伸手撕下传单,塞入了书包里。 重新踩上脚踏车,顾南均熟悉地穿过几条漆黑的小径。 竹北的小巷错综复杂,他每天夜里骑经这些路段时总会看到不同景象。 像是穿着高校制服的学生们围着一个瘦小的同学叫嚣殴打、年轻男女在陋巷里衣不蔽体的做爱、站在墙边揽客的老鳩对他眉开眼笑的吹起口哨......还有一次,他看到几个男人窝在角落里抽着大麻,当时他还故意大声哼着歌,假装什么也没看见,飞快地骑出巷子后马上打了110报警。 这些奇景他倒也见怪不怪,毕竟这城市太大了,总有些不为人知的事在各个角落发生。 那时候的顾南均也不知道,已经有些事情随着他的每个念头和决定,逐渐走向悲惨而无可回头的绝境。 在运动用品店打烊的前几分鐘,徐莐悠终于挑好了向阳的生日礼物。 向阳喜欢打球,她就给他买了运动上衣和短裤,她想,虽然他什么都不缺,但收到肯定还是会喜欢的。 提着礼物心满意足的走出店门口,徐莐悠走至公车站时发现往t大的末班公车还要等二十分鐘,低头看了下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这里站牌离热闹的那几条街有段距离,附近的商店一关门就几乎没什么人了。 徐莐悠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有些不安的左顾右盼,周围没半个人,偶尔就几台车快速驶过,早知道就拉着程萱一起来市区,有人陪倒也不至于那么害怕。 说起程萱,她最近外宿的频率更长了,徐莐悠知道她和那些在市区里认识的男人还藕断丝连的联系着。 其实只要铁下心来断绝关係,想要从中抽身并不是件难事。 但是程萱她并没有那么做,或许她已经彻底沉迷于金钱和慾望之中。 徐莐悠打从心底替程萱感到可惜,她明明不该成为那样的女孩子的。 突然间远处传来一阵喇叭声,两个年轻人嘻嘻哈哈骑着挡车呼啸而过,经过徐莐悠身旁时其中一个没戴安全帽的男子多看了她两眼。 徐莐悠被喇叭声吓了跳,不悦地瞪向那两台改装的很炫的挡车,他们正停在前方不远的红绿灯,那两个年轻男子趁着等红灯的空档,回头看着她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徐莐悠别过头,刻意回避前方那两名陌生男子的眼神,紧盯着以跑马灯显示的数位时刻表不放,公车还有十分鐘才来,此刻她觉得每一分鐘都是那么的漫长。 一个女人深夜在四周寂静无人的公车站牌等车,怎么想都很危险。 曾经在报上读过的一些社会案件瞬间都涌入了她的小脑袋瓜里,她越想越害怕,不安的握紧手机。 等等要是发生了什么事该打给谁......不,不会有事的...... 可是为什么前面那两个男人要一直对着她看?太奇怪了吧? 红灯标志转为绿色,徐莐悠本以为那两名年轻男子应该就这么骑走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往前拐了一个大弯,回头朝她的方向骑了回来! 徐莐悠开始觉得不太妙,心脏咚咚加速用力地跳着,其中一个男人下了车,走至她的面前,摘下安全帽,对着她露出轻笑,「小姐,那么晚了还不回家啊?」 那男人身形高大,靠她很近,这样的距离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飘来的汗臭味。 徐莐悠被那股扑鼻而来的浓烈臭味给呛住,她皱紧眉,表情僵硬的回道:「我.......我在等上山的公车。」 「上山?t大的学生吗?哇,高材生,还是个妹子。」那男人回头朝同伴挑了挑眉,说完伸手搭着她的肩膀,一脸不怀好意的对着她说:「要我们载你回去吗?还是......要跟我们去兜兜风啊?」 男人触碰到徐莐悠肩膀的剎那,她震了一下,趁势往后退一大步,眼神充满警戒,「不用了,我男朋友等等就要来找我了。」 男人的手随着徐莐悠后退的动作而腾空,他脸色一沉,指着徐莐悠对一旁同伴说道:「哇操,她拒绝我们欸?」 「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要是再骚扰我,我就要报警了。」 恐惧并没有凌驾她的理智,徐莐悠坚定地直视男人的双目,举起手机佯装要拨打。 「竟然被一个小女生威胁......」 那男人低头开始笑了起来,徐莐悠愣了下,没想到男人再抬头时,竟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抢过她拎在手上的包! 徐莐悠僵在原地仅只一秒的时间,那男人已经俐落的跳上挡车,催动油门,她见状赶紧扯住她包上的提把,试图把东西抢回来,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力气远远不及一个男人。 「操,臭婆娘。」男人低咒,故意一个急煞,徐莐悠被挡车的后座猛撞,往后一屁股跌在冰冷的柏油路上。 徐莐悠痛的叫了出声,不死心的大喊着抢劫啊抢劫,可附近没半个人,喊再大声也是徒劳。 眼见那两名男子已经骑车驰骋而去,末班车也正好在她不注意时从身旁经过。 徐莐悠低下头,无助地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地接通,传来熟悉的声音,「喂?」 「顾南均,你能不能来接我......」 -- 19 顾南均一接到徐莐悠的电话,不到十分鐘就骑着脚踏车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喂!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变这副模样?」 顾南均见徐莐悠狼狈的坐在地上,瞪圆了眼,紧张的把车丢在一旁,跑上前搀扶她起来。 他发现她四肢都有擦伤,长裤还破了一个洞,伤口汩汩渗出血来,心疼的蹙起浓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莐悠望着顾南均,一瞬间红起了眼眶,方才就连她被抢劫都不曾掉下来的泪水,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在他面前溃堤。 她觉得丢脸的把头别了过去。 顾南均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是不想在别人面前展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他叹了口气,伸手托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回来,「你就哭吧,在我面前没什么好躲藏的。」 徐莐悠一听,眼泪像水龙头般哗啦啦的继续流个不停。 她怎么就这么倒楣,不过是帮向阳买个生日礼物,也遇到这些鸟事,现在好了,她皮包里的钱和妈妈用来定期匯给他生活费的卡片都被人抢走了,她该怎么继续过日子啊? 「刚刚很害怕吧?」 顾南均一脸疼惜的望着她,嗓音低沉而温柔。 他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再轻轻地以指腹擦去她颊上豆大的泪珠。 徐莐悠被顾南均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心跳顿然一阵失序。她鲜少见他这么温柔的一面。 「刚被两个浑蛋抢劫了。」 为掩饰内心的慌乱,徐莐悠故作镇定,吸了吸鼻子,娓娓的把刚才事情发生的经过说的清清楚楚。 「抢劫就算了,他妈还伤到你是怎样?那两隻畜生要是被我抓到我绝对让他跪着跟你认错!」 顾南均听完气的咒骂,徐莐悠见他愤怒的模样忍不住破涕为笑,「为什么我看你发火觉得特别好笑,哈哈。」 「你还敢笑我啊?」他瞪了她一眼,「要不要带你去医院?」 徐莐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肘,也不是很严重,就是跌倒时被柏油路面擦出来的伤口,「不必了,就是几处擦伤而已。」 顾南均叹了口气,拿她没办法,他抓了抓蓬松的头发,忽然转头跑至路口处,在那左顾右盼了十几分鐘,终于招到了一辆计程车。 他让司机等一等,跑回公车站牌处,在徐莐悠的面前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 「蛤?」徐莐悠顿了顿,有些尷尬的说:「不用啦,我自己能走。」 「你膝盖伤成那样是要怎么走路?」顾南均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说道:「快点,等一下计程车跑了我们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这女人现在是在害羞彆扭吗?难道她都不记得她之前喝醉了也是他给她背上背下的吗?顾南均心中忍不住窜上一把火,他之前为了送这笨蛋回女宿可是费尽了心力,还破例为她男扮女装,她竟然就那样睡死,隔天起来也都不问问程萱是谁把她送回去的吗? 徐莐悠犹豫了一会,最后不敌顾南均的坚持,她站起身,勉为其难的将双手圈在他的脖子上,他勾住她的腿,直起身子站稳后,踩着稳健的步伐往路口的计程车走去。 在顾南均背上的徐莐悠,脸不自觉地埋入了他的颈窝里。 她不是不想让他背,只是觉得这么近的距离有些曖昧,顾南均毕竟是个男人,她又不是他女朋友...... 不过话说回来,她怎么觉得这样的情景很熟悉? 她好像不是第一次让顾南均背着走。她有印象,好像是上学期期末庆功宴的那天,他也这么背过她。 上了计程车,徐莐悠担心的在顾南均耳边问:「喂,计程车费很贵吧,你在跟我说多少我还给你。」 顾南均不喜欢她这样,像是什么也不想欠他似的,虽然他平时节省,但他压根不会跟她计较那么一点钱。 「你先把你的钱包和证件都找回来再说吧。」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等计程车开上山抵达t大时将近凌晨十二点,女宿早过了门禁时间,这时候徐莐悠要是回去肯定会被记点,她先前已经被记了两次,再多一次她就得被学校强制退宿。 「你这笨蛋,今晚该住哪啊?」 顾南均搀着徐莐悠站在女宿门口,听她刚才说自己再被登记一次就要被退宿了,差点没把她掐死。 「以前玩太晚我都住向阳家的......」徐莐悠说的很小声。 顾南均怔了几秒,脸色微微一沉,这在过去明明是他们三人之间稀松平常的小事,可现在听到这话他却莫名不高兴。 「他都那样拒绝你了,你还不怕尷尬要去人家家里睡啊?」顾南均侧头睨着徐莐悠,搀住她的手微微收紧。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在他弄明白自己对徐莐悠的感情后,就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有机可乘。 哪怕那人是向阳,是自己最好的兄弟。 他心胸没有开怀到能放心让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去借住在最好的朋友家里。 「我没有这么厚脸皮。」徐莐悠深深叹了口气,她知道如果向阳知道她今天发生的事,肯定二话不说收留她一晚,但她不愿意再让自己抱有更多的悬念和无谓的期待。 她知道,离他越近,她越是放不下。 顾南均松下一口气,正想说些什么时,徐莐悠先开了口。 「顾南均,还是我能去你家睡一晚啊?」 顾南均睁大了眼,一下子就被她的语出惊人给震慑住了。 她果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说话直来直往、毫不修饰,旁人不知道就怕误以为她是在对他提出某种程度的邀约。 「......也不是不行。」 顾南均慌乱的别过眼,尷尬地抓了抓头发,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 20 顾南均家住在t大旁边的几条街上,虽然位于住宅区,但他住的那一幢公寓特别老旧。 从公寓的大门口走进去,楼梯两旁的墙面油漆斑驳,有几处还长出了一大片壁癌,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徐莐悠左右瞧了瞧,觉得整栋楼给她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顾南均像上次那样背着徐莐悠上楼。 儘管她再三强调自己走的了,但伤口尚未包扎还渗着血,稍微一牵动到伤口她就痛的倒抽一口气,他不想看她逞强的模样,皱了皱眉,冷冷地对着她说:「先说喔,这公寓的楼梯有点斜,你还受着伤,等等要是走不稳一个不小心跌下楼,我可是会见死不救的。」 徐莐悠张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好像隻兔子乖巧的跳上他的背脊。 顾南均家住在顶楼,属于那种违法加盖的独立套房,他打开顶楼仅有的那盏小灯,灯啪啪闪了两下,又很快地熄灭。 顾南均在黑暗中发出微微的叹息声,他老早就要房东替他更换灯泡,都不知道过了多久还不处理。他又按了一次开关,灯才终于完全亮起。 走至门口,他小心翼翼地将徐莐悠放了下来。 「喂,我家跟向阳家大相逕庭,你看了可别失望。」顾南均垂下眼眸,先给她打了一剂预防针。 「有什么好失望的?」徐莐悠摇了摇头,说的是肺腑之言,「我要是没抽中女宿,估计也是只能住这种小套房,向阳他家本来就有钱,直接帮他在竹北买了一间房,他跟我们这种普通人根本没法比。」 「......嗯,这是栋年久失修的公寓。」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转开门锁,「而我只租的起这里。」 门一开,顾南均按亮了灯,脱下鞋走了进去,徐莐悠还站在门口,好奇的把头探进去东张西望。 顾南均嚥了口口水,喉结跟着滚动了一下,略为有些尷尬地说:「看什么看,不进来吗?」 徐莐悠喔喔了声,她个性本来就比较粗枝大叶,显然没发觉顾南均的羞赧。 入内后徐莐悠环顾着四周,其实也没有想像中那么糟,就是一般的单人套房,空间不大,不像向阳家那样还有客厅跟独立房间,看上去虽然简陋,但基本该有的家具设备都有。 顾南均对生活品质还是有所讲究,屋内的摆设简单整齐,墙面上也被他刷上了全新的油漆,空气中散发出一种乾净的洗衣粉味,跟顾南均身上的味道一样。 「你家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小了点。」徐莐悠一双水灵的眼睛转啊转。她觉得唯一的缺点就是窗户太小,通风不易,屋里有些潮湿。 顾南均瞥了她一眼,她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啊?反倒是他,心乱如麻。 「一个人住刚刚好,再多一个人的话就挤了些。」 「看来你以后要是交了女朋友的话,就得租大一点的套房了。」她笑了笑。 顾南均背对着徐莐悠倒了杯水,动作明显一顿,过了两秒,才掀起唇回道:「那也得看那女孩喜不喜欢我。」 徐莐悠闻言诧异地瞪大眼睛,他这话不就意味着他心里有人了吗? 「什么?你喜欢谁啊?」 「她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孩。」顾南均转过身来递给她一杯水,面无表情地回:「不过,关你什么事?」 「不说就不说,故弄玄虚的。」徐莐悠哼了声,喝了口水,「不过你都有了喜欢的女生了,还让我借住在你家?我看那女孩要是知道了你就没戏唱了。」 「不用你来替我操心。」顾南均轻轻地笑出声,让她坐到了沙发上,拿出柜子里的医药箱,「坐好,我帮你擦药。」 徐莐悠听话的将膝盖併拢,他蹲在地上,低首以生理食盐水清洗她的伤口,再抹上厚厚一层药膏,用纱布包了起来。 望着顾南均专注处理伤口的脸庞,突然间一股很深刻的感觉窜上心头。 徐莐悠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一个男人细心呵护照顾。就算是以往,向阳也不曾这样对待过她。 想着想着,徐莐悠不自觉地出了神。 「喂,徐莐悠。」顾南均突然开口。 「......嗯、嗯?」她愣了一下,收回飘远的思绪。 「这世上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将她手肘上的擦伤也一併抹上药,黏上了ok蹦。 「干嘛突然这么说?」 「徐莐悠,我知道你没什么心眼,因为我们要好,所以你相信我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事。」顾南均抬起头来,澄澈的目光认真谨慎的瞅着她,「但我毕竟是个男人,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总是不妥,你和向阳也是。」 她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单纯活泼,也没交过男朋友,还不懂世上的人心险恶,更不会知道男人脑海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徐莐悠知道顾南均的好意,他是想给她忠告,要她别这么轻信男人。 她毫不避讳顾南均灼灼的目光,露出洁白的牙齿。 「顾南均,因为是你,所以我一点也不害怕。」 顾南均听了眉毛微微抽动一下,难掩内心欣喜,缓缓扬起嘴角,「是吗?」 夜深了,徐莐悠简单的梳洗完,换上顾南均的家居服,大喇喇地躺在他的床上睡去。 他家是那种一入门就可以看见床的小套房,不像向阳家还有多出来的客房给她睡,他们毕竟没有在交往,为了避免尷尬,他今晚只能把床让给她,自己委屈睡沙发。 顾南均坐在沙发上打着游戏,时不时抬头瞄徐莐悠几眼,直到某一回合游戏结束时,他见她一个翻身,伸脚就把棉被给踢掉。 真是个没戒心的女孩子,睡的这么沉,还真不怕他对她做出什么事啊。 顾南均忍不住叹了口气,倾身替她盖整。 替徐莐悠拉被子的时候,顾南均听见她沉沉地呼吸声,他忍不住低首望着她清秀素净的脸,连睡顏都是那样的迷人,唇瓣看起来还十分柔软...... 稍不自觉顾南均一下就恍了神,他的唇忍不住缓缓地凑了过去,直到离徐莐悠咫尺近的距离,他才突然回过神,瞬间打住自己荒谬的念头。 顾南均,你可真是禽兽不如的傢伙,还想偷亲人家?要是她突然醒了你这辈子就别想追到她了,忍住啊忍住,总有一天你会拐到这笨蛋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顾南均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脑袋清醒一些。 忽然想起稍早之前,唱片行打烊后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站在家门口,才要入内时便接到了来自她的电话。 徐莐悠语气无助地问他能不能来市区找她,他就知道她是出事了。 他想也没想的又锁上了家门,回头骑着那辆已经被他摧残到快坏掉的二手脚踏车,拚了命的往山下骑。 他的喜欢就是这么简单。 愿意为那个人赴汤蹈火,衝锋陷阵,儘管面前经歷的是多么巨大的苦难,他都会一声不吭的替她扛起。 隔天顾南均陪徐莐悠去警局,警察调出了街口的监视器,清楚地拍下抢过她皮包的男人的长相。 警察立了案,说会尽其所能追缉那两名同伙的犯人,简单请徐莐悠填了填资料,就打发人走了。 竹北某些地方表面看上去繁荣,却存在着许多治安死角,抢劫和偷窃案几乎每天都会发生,警察们也见怪不怪。 毕竟城市里还有许多社会底层,在我们看不到的阴暗处苟且的活着。 遗失的物品暂时还找不回来,徐莐悠叹了口气,无比懊恼,不知道该怎么跟家人提起这事,不说也不是,说了就怕她妈会担心。 「下次别再一个人来市区了。」顾南均看徐莐悠愁眉苦脸的模样,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听见没有?」 徐莐悠喔了好大一声,痛的捂着额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谁叫你要打工!不然我早就邀你来一起挑向阳的生日礼物了。」 顾南均一听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总是开口闭口就提起向阳,到底有完没完? 他默默地发起脾气,扭头走出警局。 这人是有病吗?脾气真是古怪,谁以后当他女朋友谁倒楣!徐莐悠一脸不明所以,蹙起眉头,推开警局的玻璃门。 徐莐悠才走没几步,就见顾南均从不远处的贩卖机那走了过来,递给了她一瓶冰凉的柳橙汁,扯着嘴角故作不耐地说:「喏,渴了吧,给你喝。」 -- 21 春天已经进入尾声,白昼逐渐拉长,夕阳染红了苍穹,黄昏时依然会感觉到些许的凉意。 向阳走出图书馆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鐘。 今天是他生日,徐莐悠一早就传了讯息让他把晚上时间给空出来,想也知道这傻瓜是要给他过生日。 高中时他朋友不多,除了家人以外,徐莐悠是唯一一个会帮他庆生的人。 她总在夜里捧着蛋糕出现在他家楼下,为他点上蜡烛,笑嘻嘻的和他说一句生日快乐。这么多年来,没有一次例外。 向阳是个念旧的人,每当他想起过往的记忆,嘴角总会跟着上扬。 但他并没有因此意识到,自己年少的回忆里,有绝大部分都与徐莐悠有关。 徐莐悠陪着他经歷过太多人生重要时刻,他们一起读书、考试、上大学。 她像颗太阳一样,温暖而且炙热,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乾净的笑容,乌黑的发衬着白皙的脸庞,就算脂粉未施也美的清新脱俗。 他还是很常想起那个晚上的事,那是他第一次看她哭,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子,他从来都不捨得她被别人给欺负,可到头来让她掉下眼泪的人却是他。 想到这里时,向阳的心像是快要窒息般,难以呼吸。 只是当向阳明白很多道理时,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二十岁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是法定的完全行为能力人,可以投票、可以办信用卡,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向阳对于长大一岁这件事没有什么感觉,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足够自由了,爸妈从小就灌输他要为自己负责的观念,无论他做什么决定都给予最大的支持。 他是个幸运的人,从小就生活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里,生有一副好皮囊,桃花旺盛,头脑聪明,就读国内顶尖大学,他的人生不知道是多少人的梦想。 有时候,就只是有时候,顾南均看着向阳时也忍不住心生羡慕,如果人是可以选择的,谁还愿意过辛苦的生活呢? 可人的出身终究是无从选择的,能靠自己拚搏抉择的是往后的人生。 徐莐悠永远都会记得向阳二十岁的那个晚上。 那是他们三人第一次一起为谁庆生,对徐莐悠来说具有某种程度上的意义,她跟一般女孩子没什么两样,会莫名地在乎生活上的仪式感。 在去向阳家的途中徐莐悠和顾南均买了些吃的。他们三人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的聚在一起,除了社团课和偶尔的午餐时间三个会同时碰到面,其他时间顾南均都在打工,向阳整天泡在图书馆,徐莐悠几乎都待在宿舍里头念书或者看看漫画打发时间。 徐莐悠刚踏进门,向阳就注意到她身上的伤,眉头皱在一块,「你怎么受伤了?」 「喔喔,没什么啦,那天跟顾南均借脚踏车骑,结果不小心摔车了。」 徐莐悠随口扯了个善意的谎言,向阳倒也没继续追问,只是耳提面命的叮嘱她说,竹北城的交通很乱,一个女孩子没事别骑车上路,多危险。 吃饱饭后,徐莐悠不停地用眼神和顾南均示意,他们给向阳买了块蛋糕,进门的时候趁向阳不注意时偷偷冰进了冰箱。 顾南均收到暗示,佯装要去厕所,过没几分鐘后屋内的灯霎时暗了下来,向阳愣了几秒,回过头就见顾南均捧着蛋糕走了过来,唱起生日快乐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徐莐悠弯起了水灵的眼,跟着唱起歌来,笑的时候嘴角露出淡淡的酒窝。 望着这两人,向阳收回讶异的目光,轻轻地笑了出来。那瞬间他突然很害怕时间的流逝,如果可以,是不是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身边有徐莐悠、有顾南均,他们对他露出真诚的笑,闹哄哄的打成一片,彼此没有心结、没有争吵,这样的日子,是那么的美好。 「生日快乐,今天我可是为了你特地跟唱片行请了一天的假呢。」顾南均将蛋糕摆在了向阳面前,「许愿吧。」 「那我可真荣幸。」向阳笑着拍了拍顾南均的手臂,「真兄弟。」 「那还用说。」顾南均挑了挑眉。 「第一二个愿望要说出来,第三个放心底。」徐莐悠每年在向阳要许愿前都说同一句话。 过去三年她总希望向阳的愿望里有她,可今年的她却已不再期待。 有些人事物,总要设立一个停损点,才不会让自己越陷越深,陷入无尽的泥沼里循环不休。 「第一个愿望,我希望我们能顺利唸完大学,每个科目都欧趴,第二个愿望,我希望我在乎的所有人都能平安健康......这愿望好像有点老套?不管了就这样。」向阳双手合十,闭上眼,默默地许着第三个愿望,半晌,他吹熄了蜡烛。 第三个愿望,希望来年徐莐悠还能陪伴在我身边。 向阳每年许的愿望里,最后一个总是有关于徐莐悠。 但他从未向别人提起,包括徐莐悠,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有多么重要。 随着蜡烛的熄灭,徐莐悠欢呼一阵,回过头来她从书包里拿出了自己精挑细选的礼物,递给了向阳,「给你的礼物,不准不喜欢。」 「这笨蛋为了你的礼物可是用心良苦。」顾南均凉凉地在旁边补了一句:「都为你跌了个狗吃屎了。」 「顾南均,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徐莐悠狠狠瞪了顾南均一眼。 「你们俩真是对冤家,走到哪吵到哪。」向阳边说边拆开徐莐悠包装精美的礼物,拿出那一套最新款的运动套装,欣喜的睁圆了眼,「好好看!」 徐莐悠乐呵呵笑出了声,一双水灵的眼亮的跟黑夜里的星辰一样璀璨,「真的吗?你喜欢就好。」 「你送什么我都喜欢,谢谢你。」向阳朝她露出温柔的笑容,宝贝的将东西好整以暇的收回盒子里,开始动手切蛋糕,各分给他们一块。 「不客气。」徐莐悠打开刚刚在路上顺手买的啤酒,豪爽地喝了一大口,「不过你二十岁第一件事想干什么啊?」 向阳想了一会,说:「也没特别想干嘛,就想着今年的学业成绩得加把劲,我想参加学校的交换学生计画,去美国交流个一年,看看自己适不适合国外的教育,回来再决定要不要申请美国研究所,毕业后继续攻读硕士学位。」 徐莐悠听着,原本掛在嘴边的笑容慢慢地冷却。 他说他想出国念书! 那是上大学之后,徐莐悠第一次从向阳口中得知他对于未来遥远的志向。 她本该为向阳感到高兴的啊,这是他本来就应该走的路,可是怎么她听了之后,内心还是会感到难过失落? 「喔......那很好啊。」徐莐悠僵硬的笑了笑,叉子戳了戳软绵绵的戚风蛋糕,漫不经心地说道:「你那么优秀,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向阳办不到的。」 「你别太高估我,t大比我聪明的人多的是,我还担心争取不到那几个名额。」向阳未察觉到徐莐悠的异样,接着说:「要是顺利的话,大四的这时候,我已经在美国了。」 徐莐悠不是没想过向阳出去闯荡的可能性,她不是因为喜欢所以感到难受,她只是不捨得自己要好的朋友离她远去,与她背道而驰,各自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 那意味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遥远。 顾南均安静地望着他们俩,没发表任何意见。 良久,他突然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说:「我去楼下买个东西。」 这话题很快地因为顾南均的中断而结束。 -- 22 顾南均站在向阳家社区大楼的中庭里,从口袋掏出了一包菸和打火机,熟练地燃起一根菸,蹲在地上抬头看着皎洁的月色,目光寂寞而忧愁。 他的心脏好难受,像是快窒息般,用力呼吸还吸不到一点氧气。 他总能在徐莐悠的眼神里找到一些端倪。 刚才她一听到向阳之后可能要出国念书,难过的心情全在脸上显露无遗,他不必刻意的捕捉观察也得以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让顾南均有点丧气,他清楚自己无论对徐莐悠再好、为她做再多事,她心底仍有一处是属于向阳的。 是啊,他怎么就这么傻,他和他们认识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怎么比的上他们从高中累积下来的革命情感? 他弹了弹菸,灰烬掉落在地面上,他又深吸了一口,背后冷不防地传来熟悉的声音。 「顾南均,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 徐莐悠走至他面前,跟着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胸,认真的瞅着他,「原来你会抽菸啊?」 顾南均被徐莐悠突然的出现给吓了一跳,他往后跌坐在地,很快地站起身来,「......要、要你管啊?」 「抽菸对身体不好,会得肺癌的。」她义正严词的说。 「我菸癮不重,偶尔心烦的时候才会抽。」 让喜欢的女孩瞧见了自己不好的一面,顾南均有点难为情的把头别了过去。 「那你现在烦什么?」 「你还敢问啊?」他意有所指的回道。 「什么?」徐莐悠不明白的歪了歪头。 顾南均耸了耸肩,「不知道。」 「戒掉了吧。」 徐莐悠说完,伸手抢过他夹在指间的菸,顾南均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无所顾忌地凑到自己的嘴边,有样学样的吸了一口。 菸瞬间窜进了徐莐悠的喉咙,她被这古怪的感觉给吓了一跳,呛了出来,不停地咳嗽。 顾南均瞠圆了眼,彻底被徐莐悠的行为给惊住。 「......你要是不戒掉,我看一次就抢一次来抽。」她边咳边说:「抽菸有什么好玩啊,差点被呛死......」 「你有病吧.......」顾南均傻眼,他抢回她手中的菸蒂,丢至地上踩熄,「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子的女生。」 徐莐悠抬首,直视着比她高上两颗头的顾南均,略带几分挑衅的问:「哪种?说清楚啊。」 她知道顾南均有心事,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不说话,也没表情,最近的他总是这样,让人怎么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方才向阳一说他之后可能要出国,顾南均就开始默不作声,难道他也是因为向阳要离开而感到失落吗? 明明说是要去楼下买东西,一消失就是半个小时,她都喝完了一瓶啤酒,顾南均还没回来,她这才有些担心的到楼下找人,谁想到这傢伙竟然默默地在这边抽菸边看风景,差点没把她气死。 是你让我说的。 顾南均心一横,往前走了两步,清澈的瞳仁无比坚定的望着徐莐悠,说出了那句他酝酿了好几个日夜的话语。 「徐莐悠,你给我听好,我从没遇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又笨又呆,老爱和我斗嘴,还很爱哭,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很喜欢、很喜欢......」 顾南均的话语在徐莐悠的耳边嗡嗡作响着。 徐莐悠怔怔地眨着眼,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她有听错吗?顾南均说喜欢她?她在他面前一点都不像个女人,和他碰面从来不打扮,衣服也穿的随便,说有多邋遢就有多邋遢,看他对她说话也没少过恶毒,两个人整天打打闹闹的,谁也没让过谁,怎么想顾南均都不可能会喜欢她啊。 顾南均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他知道徐莐悠还没准备好,但依她那糊涂的脑袋,他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只怕她一辈子都不会发现他喜欢她! 气氛顿时变得寂静诡异,徐莐悠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顾南均突如其来的告白。 不是她不喜欢顾南均,是她根本没想过和顾南均谈恋爱的可能性。 见徐莐悠呆在原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顾南均神情有些复杂,他并不希望得到她的沉默,那会让他感觉难堪。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他,我也不着急你现在就要给我一个答案。」 顾南均尷尬地挠了挠头,欲保持风度,给自己留一个台阶下。 徐莐悠看着顾南均落在月色下俊朗无比的脸庞,一颗心跳的飞快,发汗的手紧揪着衣服。 说实话,顾南均条件不差,长的又高又帅,谈吐幽默风趣,弹着吉他边唱起歌来的模样更是迷倒一票女孩,虽然他对她说话总是口无遮拦,但他待她还是挺好的。 喝醉了他背她回宿舍、知道她出事了二话不说下山找她、受伤了替她擦药、她哭的时候总是一边骂她笨却又一边递给她卫生纸。 顾南均的温柔不像向阳一般无私,他总是不着痕跡默默地对她好,而且只对她一个女生好。细细数来这些时日经歷的种种,徐莐悠内心霎时流过一股温热的暖流。 「你让我考虑看看吧。」 说完,她回过身,背对着顾南均,嚥了嚥口水,双颊已经红的像颗苹果似的。 迈开步伐往电梯方向走去的时候,她听见了顾南均在她背后大声地说道── 「徐莐悠,我会对你好的,比向阳对你还要好上一万倍!」 -- 23 升上大二的时候,徐莐悠正式和程萱拆伙了。 新学期才刚开始没几个礼拜,程萱就突然决定休学。 那日程萱回女宿收拾行李时,徐莐悠翘了课,陪着她一整个上午。 「为什么这么突然?」徐莐悠靠在女宿门板上,侧头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程萱,神情有些忧伤。 程萱仔细整理衣物的动作缓了下来,她抬首望着徐莐悠,眼里充满一种很悲伤的色彩,「生活从来都是由不得自己的。」 「我不懂,我们都才几岁而已?为什么要去承担那些不该是我们这年纪所该烦恼的事?」徐莐悠皱了皱眉。她知道程萱家里欠了很多钱,但她不明白,为什么承受这一切的不是程萱的父母,而是这个正逢青春年华、本该拥有大好人生的女孩? 程萱露出苦涩的笑,「我那不负责任的老爸欠了一屁股债就人间蒸发,快两年了,我始终联系不上他,加上奶奶最近又病了,我得回家照顾她。」 「钱这东西真像魔鬼,人有了它之后能够为所欲为,没了它又是万万不能。」徐莐悠感叹地说。 她为程萱感到彻底的悲伤,凭什么是她割捨一切、凭什么要她放弃学业? 上天终究是不公平的。 「你觉得我噁心也好,骯脏也罢,但我这一年来在城市里靠自己身体换来的钱,多半都是为了还清我爸欠下的债务。」程萱深吸了口气,心上像压了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我承认,每天流连于那些男人的臂弯里我也曾迷失过自己,靠身体换来的金钱纵然可观,但我不快乐,也不幸福,我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这副空壳的躯体。」 徐莐悠沉默,她不晓得该说些什么话安慰她。 卖身还债,徐莐悠从没想过这般荒唐如连续剧般的事,竟眼睁睁的发生在自己身旁。 过去的自己并不瞭解北方,于是给这看似繁荣进步的城市嵌上了浓烈色彩,怀抱着无限的憧憬漂泊与此。 如今不过在这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她才总算有点明白,当初父母口中反覆出现的叮嘱告诫并不无道理。 她妈总说:「大城市的险恶若非亲身经歷过,你永远是未可知。」 究竟有多少人迫于现实的无奈,选择了和程萱一样的道路? 又有多少人,连生活都过不下去了,最终只能选择离开,或者,永远的离开。 「小悠,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有些事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程萱继续收着东西,说完发出轻轻的叹息声。 良久,徐莐悠才沉沉地开口:「程萱,我理解你,也不怪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儘管打给我。」 程萱闻言点了点头,将垂落的发丝勾至耳后,挤出一抹有些牵强的笑。 她对徐莐悠是愧疚的。徐莐悠待人真心且讲求义气,过去的她却总见不得她好,嫉妒顾南均喜欢她,所以背地里搞过几次小手段。 如今想来,那样的自己,还真是拙劣不堪。 她和徐莐悠的差别,也许在一开始便昭然若揭了。 款好所有行李,程萱走出女宿,依依不捨地朝徐莐悠挥了挥手,「小悠,你要保重。」 说完,她便拖着行李箱转身离去。 「嗯,有空回来t大记得找我啊!」徐莐悠定定地站在女宿大门口,对着程萱硬是挤出了笑容,哽咽的声音回盪在空气里。 程萱没回头,她怕一回头看见徐莐悠的表情就心软了,不是她不想继续念大学,是她不能自私不顾家里面临的危机。 望着程萱的背影逐渐模糊在夕阳的馀暉之中,徐莐悠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不知道今日一别,下次再见到程萱是什么时候了。 程萱休了学之后,徐莐悠在班上倒真的没什么朋友了。 不过这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她本来就不喜欢社交,和系上同学都只是点头之交而已,身边有向阳和顾南均这两个好朋友也就足够了。 新学期开始,顾南均对徐莐悠从原本的迂回攻势逐渐转为积极进攻。 他每天都帮徐莐悠送早餐,空堂时还会给她买杯咖啡或是小点心送去班上,晚上打工结束后总问她饿不饿,要是饿了他就在市区买好宵夜,和她约在校园里的凉亭里,边吃边散漫地聊着天。 这般明目张胆的追求看的一票女同学们既眼红又心碎,徐莐悠进而成为同届的女性公敌之一。 人多嘴杂,徐莐悠听过许多有关她的流言蜚语,一下说她和向阳交往、一下又说她和顾南均走的很近,他们三人的关係在别人眼里始终是扑朔迷离。 徐莐悠对于这些传言从未多作解释,任凭大家去猜测,日子久了倒也习惯了同学们议论纷纷,谁叫她身边围绕的刚好是向阳和顾南均这两个话题人物。 徐莐悠在知道了顾南均对她的心意之后,见到他难免有些尷尬,对他的态度稍显生硬,但仍试图保持自然。 那阵子她不知道为什么,竟开始在意起自己在顾南均面前的形象。 如果和顾南均约好要碰面,她会多看两眼镜子,整理好头发,有时还会上一层淡淡的底妆,抹上粉红色的护唇膏,让气色看起来好一些。 从前会让她这么做的人只有向阳,当时她会为了和向阳单独吃饭约会,在镜子前挑了整整一个小时的衣服还没个头绪,东挑西选,最后还是决定穿最一开始选的那套。 徐莐悠这样的转变并没有任何徵兆,就是一瞬间的念头──她想以最完美的状态出现在顾南均眼前。 也许该说是少女情怀里的一种肤浅的虚荣感,能得到顾南均这种拥有完美条件的男人的喜欢,徐莐悠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莫名地希望他眼里最好都只有她一个人。 灼热的阳光穿过校园一排嫩绿的树叶洒在商学院的大门口。 徐莐悠肩上背着帆布包走出大楼时,远远就见顾南均站在树下林荫的一处玩着手机。 她拨整被迎面扑来的风吹乱的发丝,缓慢走至他身旁,点了点他的肩膀。 「喂,等我吗?」 顾南均闻声抬起首,露出洁白的牙齿,绽出了笑容,「当然等你啊,不然我还能等谁?」 「喔,你没先传讯息提醒我,差点都忘了今天有社课。」徐莐悠莞尔。 吉他社固定周四上社课,顾南均都会跟她约吃晚餐,吃完后再一起去社办。 说起社团,向阳在大一结束拿到社团必修学分后便果断退社,吉他从来都不是他的兴趣,会加入仅只是因为当初顾南均的盛情邀约。 顾南均热爱音乐,这学期经由社长举荐顺利地当上教学干部,主要是教那些吉他初学者一些入门基础。 徐莐悠暂时也没想过要退社,将社团拿来当课馀的消遣也不错,只是有时候去社团难免会碰上那个与她势不两立的陈朝芸。 陈朝芸并没有因为向阳退社而死心,听顾南均说,陈朝芸三天两头就跑到他们班上找向阳,不是送饮料就是送卡片的,殷勤的很,久了向阳觉得烦了,一看见她就把顾南均推出去,要他帮忙挡挡。 晚上的社课果不其然又遇上陈朝芸,徐莐悠也没把她当回事,能避就避,避不了就把她当空气,可偏偏陈朝芸总是会故意跑来找她搭话。 徐莐悠趁着社团中间的休息时间去上厕所,好死不死陈朝芸正好走了进来。 徐莐悠连声招呼也不打,假装没看见,低头自顾自地洗着手。 狭路相逢的两人不必开口,空气中自然流淌着浓浓的火药味。 陈朝芸倒也习惯了她对自己的目中无人,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的问:「学妹,怎么最近很少看见你和向阳在一起啊?不会是吵架了吧?」 伸手抽了张擦手纸,徐莐悠本来不想应答,可陈朝芸又继续挑战她的底线,继续说下去,「怎么不回答啊?对了,我看顾南均最近对你挺上心的,追你追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干嘛不答应人家?」 「关你什么事?」徐莐悠将擦手纸揉成一团,掷入垃圾桶,把头转过去不客气的瞪向陈朝芸。 「当然不关我的事啊,只是看顾南均还挺可怜的,被喜欢的女生利用了都不知道。」 尖酸刻薄的话语瞬间挑起了徐莐悠敏感的神经,她提高音量,「我哪里利用顾南均?你倒是说清楚啊。」 「你一昧的接受人家对你的好,还迟迟不给个回应,这不叫利用叫什么?」陈朝芸笑瞇瞇的看着她,「恼羞成怒了?」 徐莐悠眼里好像有团火球在燃烧一样,怒火冲天,可陈朝芸说的话又让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半晌,徐莐悠不甘示弱的回道:「我们的事你一个外人好像有点过度关心耶?不会是嫉妒我有人喜欢、而你没有吧?不过也对啦,大三还交不到男朋友,确实该担心了。」 「你说什么!」陈朝芸一听,瞬间歛起掛在嘴边的笑意。 「还有啊,明眼人都知道向阳对你根本没意思,你还不死心,整天缠着人家,人家给你面子你还不要脸了,真可怜。」 陈朝芸的脸色一下被唰白,她气的脸红脖子粗,「你说话给我注意一点啊!我可是学姊,你有没有点礼貌啊?」 「我的客气和礼貌是留给有教养的人,对你呢,好像不需要?」 徐莐悠挑起眉,把话说完后转身从容的离开,独留陈朝芸一人在原地难堪。 -- 24 社课结束后已经是晚上十点。 顾南均背着吉他,陪着徐莐悠走回女宿,看她一路上都苦着一张脸,闷不吭声,他主动拉了拉她的手,问:「喂,你今天怎么啦?」 「没事。」徐莐悠蹙着眉,心不在焉的回应。 她垂下眼,看着地面上两条细长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陈朝芸对她说的话语,像是魔咒般缠绕在心头。 左右想了想,陈朝芸说的话其实也没错,自从顾南均和她表明过心意后,她越来越习惯他对她的好,甚至还有点把他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 这样的她,似乎有点恶劣。 顾南均不相信徐莐悠没事。她是那种很好懂的女孩,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他不会笨到看不出来她心底有事。 「你少骗我了,女生说没事就是有事。」他侧头睨着她。 徐莐悠沉默了一会,抬头看着被石子路上两旁的路灯照的发亮的顾南均,良久,她才沉沉地开口,「陈朝芸说我是在利用你对我的好。」 顾南均的眉头微微收拢起来,徐莐悠以为他也认同陈朝芸说的话,深叹了口气,接着说:「你也这么觉得吧?对不起,让你有这么不好的感受。」 说完徐莐悠越走越快,恨不得快点走到女宿,和顾南均多待一刻她都觉得愧疚。 徐莐悠劈头就一句没来由的道歉,顾南均有些不知所措,一个箭步向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在说什么啊?」 顾南均温热的大手攫住她的,徐莐悠停下脚步,回首对上他充满疑惑的眼。 感受到顾南均手心传来的温度,徐莐悠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她假装自己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触碰没有半点反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张口说了话。 「顾南均,你还是不要喜欢我好了,我这样子的女生,不值得你喜欢。」 顾南均瞬间一肚子火。 她怎么能如此泰然的说出这样的话?就算她不喜欢他好了,依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情,实在没必要绕圈子,用什么“我配不上你”、“我不值得你喜欢”诸如此类的话语来打发他吧? 他沉下脸色,不悦地说:「徐莐悠,喜欢你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替我决定。」 「我不是那个意思。」徐莐悠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惹他不高兴,赶紧澄清,「顾南均,你对我太好了,可是现在的我还没办法回应你的喜欢,却一直单方面的接受你给我的好处......」 顾南均松开紧皱着的眉,神情一下缓和了不少。真是个傻女孩,她是害怕自己无意伤害到他,但她不明白,若她不肯接受他对她的好,那才会让他感到受伤。 顾南均望着徐莐悠天真水灵的眼,难忍内心瞬间涌上的衝动,抓住她的手一个用力,驀地将她紧拥入怀。 徐莐悠彻底被顾南均的举动给吓呆了,她瞠圆了眼,双手晾在了半空中,不知道该放在哪处。 一瞬间她被顾南均身上特有的乾净洗衣粉味道给环绕,他比她高出两颗头,她身高刚好位于他的胸膛处,咫尺近的距离她能感受到他一下又一下的心跳,用力而且快速的跳动。 顾南均将她单薄的身子拥在怀里,见她没有反抗,他也就不松手了。 「......你干嘛啊?」 徐莐悠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也没要推开的意思,她就这么乖乖的让他抱着,一颗心跳的紊乱,和顾南均丝毫不分上下。 那时候徐莐悠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的肩膀可以如此宽厚,她知道他有健身的习惯,因此体格比同龄的男孩还高大强壮,手臂还有些肌肉。 她甚至张手都无法扣住顾南均整个人。 「你这笨蛋,陈朝芸的话你听听就好,何必放在心上?」顾南均声音十分低沉,「男生对喜欢的女孩子好是正常的吧?徐莐悠,我不急着要你给我答覆,我只要你不要拒绝我对你的好,这样就够了。」 顾南均要她知道,他对她是认真的。 「顾南均,t大那么多女生巴不得成为你的女朋友,你干嘛不从里面挑一个?随便一个都长的比我漂亮,个性也比我好。」 她还是很纳闷,为什么顾南均会看上她?自己除了一张脸勉强还说的过去,但论身材、个性还是智商,t大随便一个女孩都比她好。 徐莐悠曾经觉得,像顾南均这类型的痞子帅哥,应该配上程萱那种漂亮纤细的女孩,男的帅女的美,站在一起画面多好看,可偏偏顾南均对程萱没半点兴趣,她这人间月老第一次撮合别人就失败。 「但我就是喜欢你,能怎么办?」顾南均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也许在大一入学那年,他在火车上遇见她的那刻起,她就注定成为他的软肋。 「那你要放开我了吗?」徐莐悠抬起头,双颊已经晕红一片,「如果今天对方不是我,你只怕会被当成变态送入警局。」 「其实我刚才还以为你会推开我,再兇一点的话可能还会踹我的命根子,断我顾家后代。」顾南均笑了笑,这才不捨的放开她。 徐莐悠没好气地翻了顾南均一个白眼,末了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无赖。」 夏日的薰风拂过两人青春洋溢的脸庞,有什么东西在徐莐悠的心底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滋长着...... 然而没有人知道,向阳提着徐莐悠平时最爱吃的永和豆浆,就站在距离女宿不远处的地方,望着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目光忧愁而且悲伤。 -- 25 学期已经过了一半,向阳开始着手准备去美国交换留学的资料,每天忙的焦头烂额。 向阳看了下腕间的錶,已经凌晨一点鐘。 他疲惫的关掉书桌上的檯灯,闔上原文书,将一叠厚厚的文件放进资料夹,起身离开书房。 经过厨房时他顺便倒了一杯酒,拿着酒杯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 家人当初替他在竹北买下的这间房,房价比附近还贵上好几十万不是没有原因的,从他家望出去的视野辽阔,能将整座城市尽收眼底。 打着大灯的车子在高架桥上奔驰而过。 街道上整排的路灯发出昏黄色的光。 市中心有好几栋高楼大厦儘管到了深夜依然灯火通明。 城市里的许多光点在漆黑的夜里,逐渐聚集成了一片广阔的星河。 向阳晃了晃酒杯,目光很深的凝望着眼前这片美不胜收。 究竟为什么这么冰冷的北方,一年四季都繁荣不息。 忽然一股很深的寂寞涌上心头,他啜饮了口酒,脑海逐渐浮现出徐莐悠的笑脸。 自从半年多前他拒绝了徐莐悠的告白之后,她变得很少主动去找他,来他家玩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以前他们三人每天中午都约一起吃饭,大二开始之后徐莐悠都说自己会带便当,也懒得跑到学生餐厅找他们了。向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她是刻意避着他的。 有时候在学校见到面时,徐莐悠对他的反应和从前热情如火的模样相差甚远。 她不会再絮絮叨叨的缠着他说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不会总说想去他家吹冷气就赖了一整个下午不走,更不会兴高采烈地跳上他的摩托车赖皮着要他载她去市区里转转。 徐莐悠变了,而让她转变的人正是他。 顾南均难免会和他提起自己和徐莐悠的近况。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对她是认真的。」 顾南均像是在试探他的反应,对他说了好几次类似的话。 「如果小悠是和你在一起的话,我会很放心的。」向阳一贯温柔无害的笑在说出这话时显得十分僵硬。 他想,顾南均是不希望他们俩之间的友谊因为徐莐悠而变质,所以才绕圈子说了那么多像是在事先徵询他意见的话语。 想到这里向阳不禁长叹一口气。他没告诉顾南均,自己好像是喜欢上那ㄚ头了。 是的,他喜欢上徐莐悠了。 这是件很突然的事,也远远超乎他的预料之外。 自从徐莐悠和他渐行渐远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太习惯这个人在身边了,久而久之就将她的存在视作理所当然。 高中时她和他同一个班,两个人座位总是坐附近,一起上下学,一起读书考试,后来她还跟着他一同考上t大,从暨南镇坐了好几小时的火车一路向北,来到了繁华的竹北。 几年来,他们做什么事都是一起的,如今她一下子就不再像跟屁虫黏着他,他反而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什么似的,一点都不踏实。 向阳只会读书,对男女感情的事一窍不通,是块木头。他纠结于这样的心情,苦恼了很久,还上网查了资料,这一查还真不得了,无数贴文都将他拥有的种种跡象归纳为两个字,恋爱。 当时向阳还不敢置信,他从没想过和徐莐悠超越朋友的界线,他又怎么会喜欢她? 直到前几个礼拜,向阳第一次主动买了宵夜去女宿找徐莐悠。 那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主动。他想着,既然徐莐悠不找他,他就主动给她一个惊喜。 在前去女宿的路上,向阳脑海不断地浮现徐莐悠欣喜的表情,心情就莫名的好。 但他怎么没想到,在离宿舍不远的地方,他看见了徐莐悠和顾南均在灯影下相拥的画面。 那一刻,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的掐住,无比绞痛,疼的他难以呼吸。 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是太过真实、血淋淋的疼痛。 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如果不爱她,又怎么会觉得难受呢? 摇了摇头,收回凌乱的思绪,向阳蹙起眉,将杯里残馀的酒精一饮而尽。 他不能坐以待毙的看着徐莐悠渐渐地走向顾南均。 思忖了半晌,他拿起手机,飞快地打了几个字,没有任何犹豫的按下传送键。 “我想见你,明天晚上,女宿旁边的凉亭。” 收件人是徐莐悠。 徐莐悠一早看到那封来自向阳的讯息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我想见你”这四个字一点都不像向阳会对她说的话,她甚至觉得短短几个字的讯息存在着些许曖昧。 如果是以前,她收到这则讯息会开心一整天,分分秒秒都在期待与向阳见面,猜测着他是不是也有点喜欢她......可是如今,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那种感觉了。 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证明向阳无法再像以前一样,轻易地牵动她的情绪。 徐莐悠平静的回传了个好字,关上手机屏幕,倒头继续睡。 -- 26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滂沱大雨,整座城市被朦胧的雾气所垄罩。 气象预报表示外海对流旺盛,生成一个中度等级的颱风,虽然尚未登陆但已彻底影响各地天气。 向阳提早半小时到相约的地方,坐在凉亭的石椅上左顾右盼。 等了一会,总算见到徐莐悠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女宿走了过来,向阳嚥了嚥口水,突然有点紧张。 「有什么急事还特地把我约出来啊?」徐莐悠进了凉亭,收起雨伞,边低咕着:「雨好大。」 「一定得要有什么事才能见你一面吗?」向阳反问,语气平淡。 徐莐悠怔住半晌,旋即露出尷尬的笑,「向阳,你怎么啦?」 相识六年,徐莐悠一下子就看出了向阳的异样。他微抿着薄唇,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喉结在她说完话的时候微微滚动了一下,额间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顺着脸颊滚落而下。 「小悠,我顺利申请到赴美交换的资格了。」向阳的声音在暴雨中听起来有些虚无飘渺,「明天就要把申请文件都送出去了。」 他是真的要走。徐莐悠抬首望着向阳俊秀的脸庞,挤出淡淡的笑,言不由衷的说了声恭喜,「喔......真是太好了,恭喜你。」 她是捨不得他走的,但这样的不捨无关于爱情。 「你都没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你还希望我说什么?」徐莐悠苦笑,情绪有些复杂。 徐莐悠自认没有人比她更瞭解向阳,可是此刻的她,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要去美国交换一年的事她早就知道了,既然他心意已决,他又期盼她说些什么? 向阳听见了她的答覆,缓缓蹙起浓密的眉。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希望的是她开口挽留他,要他不要去美国。 儘管目前只计画要去短短一年,但向阳内心清楚的很,一年之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也许明年他回来后,徐莐悠的身边已经有其他男人了。 无论那个牵着徐莐悠的男人是不是顾南均,一想到届时的自己不再是她最重要的男人,他的心就好像快被撕碎般难受。 向阳深呼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他凝视着徐莐悠,目光滚烫而炙热。 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如果你要我别去,我会为你留下来的。」 他从前不觉得面对徐莐悠需要做什么心理建设,如今她一个皱眉、一个笑容就足以牵动他的情绪。 向阳认真的神情一下子让徐莐悠措手不及,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不明白的望着他,「向阳,我不懂,为什么你要和我说这些?」 「也许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在乎,早已超乎了男女之间的纯友谊。」向阳没有明说,但也说的够直白了。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向阳后悔的是,太晚才明白自己的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徐莐悠瞠圆了眼,还不敢断定自己的解读究竟是对是错。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向阳淡淡的笑了笑,「我好像喜欢你了。」 徐莐悠心脏咚了好大一声,浓烈的悲伤伴随着阵阵苦涩,瞬时从内心深处云涌而上,赤裸裸的展示在脸上。 他凭什么现在这么对她说?伤了她之后再回头说爱她,那她当初为他流下的那些泪水又算什么? 又想哭了,怎么面对这个男人她总是会想哭啊? 听着暴雨猖狂的拍打在水泥地板的声响,徐莐悠定定地站在那,抿着唇沉默良久,眼底的水气逐渐凝聚在一起。 向阳见她没有反应,接下去说── 「我现在后悔了,还来得及吗?」 这话听起来似一种恳求,更多的是后悔。 向阳露出有些疲惫的笑容,他的脸在微弱的路灯下看起来有些苍白,却依然英俊迷人。 无论她同意与否,他都欣然接受。 徐莐悠颤抖着嘴唇,泪水已不争气地滚落而下。 他要她怎么办?她都已经决心要忘了他,这段时间总刻意避着他,现在他却回头向她要一个答案? 也许在几个月以前,她听到他亲口说出这些话,她会开心的紧紧抱住他,告诉全世界她徐莐悠他妈愿意做向阳的女朋友!可是如今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和顾南均在一起相处的画面。 这几年对向阳的喜欢,在她下定决心忘掉这一切时,便再也没有回头路。 徐莐悠难受的别过头,「向阳,来不及了......」 向阳不知何时也红了眼眶,在徐莐悠语落的剎那,再忍遏不住悲伤的情绪,流下了泪水。 徐莐悠没有见过这样的向阳。 在她的印象里,他是聪明冷静的,就算难免遇到失利的时候,他也表现出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总露出淡淡的笑,像团温暖的光。 「向阳,你明白我的个性,我说爱就是爱,决心不爱就真的是不爱了。」 泪水已经模糊了眼眶,徐莐悠儘管抬首望着向阳,却也看不清他的轮廓了。 「对不起。」这回,换她对他说对不起了。 说完,徐莐悠再也无法忍受他们之间悲伤凝重的氛围,转身跑出凉亭。 她一直都是个渴望爱情的女孩,这些年来苦恋着眼前这个看似很近却又很遥远的少年,已经让她太过疲惫。 徐莐悠希望向阳记住,女人的青春是等不起的。她不相信他以后会再遇到一个像她一样傻的女孩。 现在的她,出现了另一个男人愿意对她好,她自然是动心的。 爱与被爱,徐莐悠寧愿选择被爱,如此一来她不会觉得累,也不会再心碎。 向阳看着徐莐悠的身影淹没在灰濛濛的暴雨中,露出苦涩的笑容。 他清楚她的个性,只要铁下心来做一件事,就一定会办到,就像当年她说想和他一起考t大,原本他以为她就是说说而已,谁想到她开始彻夜苦读,整天缠着他要他帮她解题,最后从班上吊车尾的成绩一跃而上,顺利考取t大,跌破眾人眼镜。 向阳低头用衣服拭去颊上的湿润,却发现怎么也止不住不断从眼眶涌出的泪。 若说这是爱情,他还未尝到它的甜,就已经吃足了苦头。 -- 27 滂沱暴雨不留情的打在徐莐悠纤瘦的身子上,她刚出凉亭忘了带走伞,但也不愿意再回头去拿。 一路往校门口的方向奔跑,鞋子每踩过一处便溅起一片水花。 徐莐悠不晓得她究竟在逃避什么。 是逃避向阳心碎决然的神情,抑或是逃避当初那个苦苦爱着向阳的自己? 她自己也分不清了,只知道现在她就想见一个人。 淋雨走出校园后凭着记忆往隔壁两条街走去,绕来绕去,才总算走到了那栋看起来有点年纪的公寓。 徐莐悠站在公寓大门口,伸出有点颤抖的手,按了顶楼的铃。 顾南均的声音很快的地从对讲机内传来,「喂?」 「顾南均,我想见你。」 徐莐悠那一句“我想见你”让刚下了班疲惫至极的顾南均立刻醒了神。 他开了公寓楼下大门让徐莐悠进来,就站在顶楼的楼梯口等待她。 徐莐悠一走上来,顾南均满脸诧异的望着极度狼狈的她,问:「你怎么搞的?外面下大雨还不撑伞?」 衣服已经彻底湿透,湿漉漉的发上还有几滴雨珠滚落而下,徐莐悠半句话都不说,沉着一张脸,逕自走入了他家。 感受到掠过身边的女人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冰冷的低气压,顾南均知道她心底有事,但依她的个性,她要是不说,谁也逼不了她,脾气硬的很。 顾南均摸摸鼻子关上门,索性不过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至少知道自己在她情绪低落的时候能被需要,他已经足够欢喜。 从房里拿出乾净的毛巾,顾南均递给徐莐悠,有些生硬的问道:「喂,你......要不要去洗个澡?」 徐莐悠闻声抬头看着他,眼神有些疑惑。 顾南均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曖昧,挠了挠头,面红耳赤的急着撇清。 「咳......咳!你、你别误会,我只是看你被雨淋成这样,去洗个热水澡也好,才不会感冒,完全没有别的意思!」他有些语无伦次。 「我又没说什么,你解释那么多干嘛?」徐莐悠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你家浴缸很窄,不过也够了,我来你这本来就是想舒服泡个热水澡的。」 徐莐悠接过毛巾,说完便转身往浴室走去。 顾南均一时哑口,看来这女人还真把他家当自己家一样方便? 徐莐悠在浴室一待就是一个多小时,要不是听见里头哗啦啦的水声,顾南均差点以为她是不是溺死在他家的小浴缸里了。 女人洗澡都这么久的吗?顾南均越想越不对,站在浴室前走来走去,正想敲敲门问徐莐悠洗好了没,浴室门锁剎那被里头的人给转开。 门一开就见顾南均,徐莐悠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惊叫出声,「靠,你变态啊?」 温热的雾气瞬间从浴室内云涌而出,顾南均后退了几步,看着刚洗完澡双颊红通可人的徐莐悠,愣了几下,随之尷尬的撇过眼,「我刚是看你洗那么久,想确认你是不是还活着。」 徐莐悠侧头看了顾南均一眼,不禁觉得有点好笑,这男人平时心高气傲的,没想到喜欢上她后也能变得这么可爱。 「放心,我不会死的比你早的。」 语毕,徐莐悠熟捻的从浴室旁的柜子里拿出吹风机,回身坐在沙发上吹着那一头湿漉漉的长发。 顾南均叹了口气,他就是拿这个女人没辙。 「要喝果汁吗?」他问。 「好。」 顾南均淡淡嗯了一声,走进窄小的厨房倒了一杯柳橙汁放置在她面前,看着她一脸倦容,忍不住问:「你今天不回女宿吗?」 言下之意他是想确认她今夜是否要留宿在他家。 徐莐悠转头看了眼时鐘,「都十二点多了,我要是回去就要被退宿了。」 「看来你不适合住女宿,下学期该考虑在学校附近租屋了,省的三不五时担心有家归不得。」顾南均认真的建议。 「你是怕我常来麻烦你吗?」徐莐悠停下吹风机,头发也差不多乾了。 「当然不!只要你想来找我,随时都能来。」顾南均立刻反驳她的疑问句,喜欢的女孩子依赖他,这是好事,他又怎么会感到负担? 徐莐悠释然的笑了笑,但心头的鬱闷仍旧没有解开。 向阳心碎决然的表情深深的刻印在脑海里,她一想到自己成为那个让他伤心的罪魁祸首,一颗心就很难受。 可是看着顾南均的时候,徐莐悠发现自己心情平静的很多,他会用最詼谐的语气和话语逗她,知道她有心事,也不会追根究底的要她向他倾诉。 「不过你这样无所顾忌的住在一个大男人家,就不怕自己会被怎么样吗?我上次分明和你说过,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顾南均叹了口气,看她对他家来去自如的模样,显然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你是能对我怎样?」徐莐悠挑了挑眉,带有几分挑衅意味的问。 「男女授受不亲啊,我也是个男人。」而且还是喜欢你的男人。 「你要是真的对我怎么样,我也不会怎么样。」 顾南均顿了好大一下,目瞪口呆的望着徐莐悠,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听错了,这话不像是从一个没交过男朋友的女孩口中说出来的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顾南均要她给一句解释,说话的同时宽厚的肩膀微微往她的方向倾去。 徐莐悠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驀地捧住了他俊俏的脸,将唇凑了上去── 「就是这个意思。」 一切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控制。 在徐莐悠柔软的唇一触碰到自己的,顾南均就知道他赢了。 顾南均伸手抚住她的后脑勺,起初温柔的含吮住她柔软的唇瓣,见她丝毫没有退缩,他带着些许试探性地将舌探入她的口中。 徐莐悠被他吻的意乱情迷,生涩的回应他的热情。 两人一路吻到了床边,顾南均轻柔的将徐莐悠推倒在床铺之上,打直双手将她桎梏在自己的臂弯之间,属于男人最原始的慾望开始蠢蠢欲动。 「要继续吗?」顾南均的唇恋恋不捨的离开徐莐悠,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他是个君子,不会因为一时的衝动而让自己有机会伤到她。 徐莐悠是他想要认真对待、好好保护的女孩子,只要她说不,就算两人衣服都脱了只差临门一脚,他都会二话不说的把裤子穿起来。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推开我就好。」他又说,语气沙哑温柔。 徐莐悠一颗心像是快要冒出火般的滚烫,她隐微感受到压住自己的顾南均裤档那处似乎起了点反应,她忍不住红了脸,尷尬的撇开视线。 儘管未经人事,但她不傻,知道要是再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如果对象是顾南均,她是愿意的。 「嗯。」徐莐悠点了点头,脸颊红的像颗苹果似的。 顾南均立即领会她的意愿,俯首又一次的堵住了她娇红欲滴的唇瓣。 拥吻许久,顾南均的唇逐渐往下,停留在徐莐悠的颈间细细啄吻,不安分的手在腰间游移了一会,再慢慢地往上探,伸入她的上衣,熟练地解开碍事的胸罩,隻手温柔的爱抚着雪白柔软的浑圆,惹的身下女人发出一阵喘息,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就像是飢渴了好久的旅人终于重获甘霖,狂野的汲取她的味道,在她身上留下几处甜蜜的印记。 在顾南均终于成功褪去彼此身上所有衣物,徐莐悠抓住他的肩膀,燥热难耐的胴体不自觉微微向上拱起,眼神有些迷濛不安的望着他,透露着对于第一次的紧张与害怕。 「你别怕。」顾南均在她耳边低语,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试图减少她的不安。 徐莐悠果真安心了不少,紧抓住顾南均的手松了点,用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顾南均深吸口气,驀地挺身将自己的灼热往前一挺,突破了所有的窒碍,顺利的进入了她。 感受着他的慾望在体内膨胀着,瞬间的疼痛让徐莐悠蹙起了眉,忍不住发出轻吟声。 她是听说会痛,但没想到还真有点疼,不过还能够忍受。 见徐莐悠一脸痛苦,顾南均停下动作,有点心疼的问:「要我停下吗?」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在说什么傻话。」 她喘着气,瞪了他一眼,要他继续下去。 顾南均忍不住笑了,这女人就连到了床第之间还是这脾气。 他没有因此加快速度侵略她,相反的每一次的深入都是缓慢轻柔的。他希望她是舒服的、享受的。 「顾南均。」感受到体内传来的阵阵快感,徐莐悠圈住顾南均的脖子,主动讨一个吻,「我也喜欢你。」 外头暴雨尚未停歇,屋内两人拥抱着彼此,彻夜相爱,缠绵不止。 那时候徐莐悠才逐渐明白,她需要的不过就是简单的被爱,而这个男人可以给她。 -- 28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已经立冬,接壤着南北方的大河结起了薄冰,连下数日的大雪终于停歇,一对男女就坐在河边的长椅上,眺望着竹北的夜色,相互依偎取暖。 「你冷吗?」顾南均握住她冰冷的手,不停地呵气,「待不住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不冷。」徐莐悠笑着摇了摇头,儘管双颊已经被风吹红了,她还想待在这和他一起看看城里的夜色。 他们肩靠着肩,时而谈天,时而嬉闹,最后含情对望了一会,深深拥吻。 数月前,顾南均和徐莐悠正式开始交往。 对于顾南均而言,追到徐莐悠可不是件轻松事。 在两人发生亲密关係的笠日一早,顾南均还以为时机成熟了,向徐莐悠要一个答案,她却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徐莐悠这么一说顾南均当然急了,他们昨晚都缠绵了一整夜,怎么这女人醒来就翻脸不认帐了? 就算得到了徐莐悠的人又如何?他要的是她的心! 说起那夜,徐莐悠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和顾南均发生关係,衝动是魔鬼,她是后悔的,对她而言,谈恋爱不应该是照这顺序走的。 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矛盾,她忘不了向阳心碎的模样,想到自己是让他心伤的罪魁祸首,心就疼的厉害,那样的疼痛早已无关爱情,而是种深切的遗憾。 她觉得要是找不到个出口宣洩,她会发疯的。 无可否认的是,她和顾南均之间早已起了微妙的化学变化。 顾南均那张嘴虽吐不出什么好话,但他对她的喜欢从来都不是嘴巴说说而已。 他心思细腻,观察入微,徐莐悠不必多说,他自然就知道她的喜好,喜欢吃什么、喝什么,通通难不倒他。 徐莐悠相信只要是女孩子,在经歷了顾南均一连串猛烈的追求攻势之后,都会像隻小白兔一样误入大野狼的圈套里。 不过她妈从小就教育她,女人要有所矜持,要是让男人觉得唾手可得,反而不懂得珍惜,一个男人若真的爱你,他是不会轻易打退堂鼓的。徐莐悠想,这正是考验顾南均的大好时刻,于是她开始玩起了欲擒故纵,果真搞得顾南均心急如焚。 矜持也不过几个礼拜的时间,徐莐悠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答应做他顾南均的女朋友,顾南均当下可说是喜极而泣,雀跃的紧拥住她,差点没把她闷死在怀里。 向阳很快地就看出来徐莐悠和顾南均之间的气氛非比寻常,没等他们开口便主动的献上祝福。 「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们两个既然互相喜欢就好好的在一起,别老是吵架斗嘴。」向阳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 「那是当然的。」顾南均大方地牵起徐莐悠,笑出了整齐的牙齿。 向阳看见这幕时,情绪难免有所波动。 那是种心爱的东西被佔有的感觉,明明现在站在徐莐悠身边牵她手的人应该是他。 但所有结果终归一句,错过就是错过了,向阳不怪顾南均,他怪的是自己。 顾南均并没有捷足先登,是他太晚察觉自己的心意,拱手将徐莐悠让给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赴美交换的签证早已核发下来,就静静地躺在他房里的抽屉里。 在徐莐悠拒绝他的那晚,他便决心不再为她裹足不前,既然她不爱他,他又何必停留,放弃那条本该行走的康庄大道? 过完新年后,顾南均早早就离开华城,提前回到竹北找房子住。 原本住的顶楼加盖套房租约已经到期,房东太太坚持不续约,说是他们孩子结婚了想搬回来住。 女宿的合约是一整年的,意思是上学期结束后学校并不会重新抽籤分配室友和房间,自从程萱休学以后,徐莐悠那房就只剩下她一人,回宿舍没人可以说话,又天天得赶在门禁时间回去,久了徐莐悠也乏了,趁着顾南均租约到期,两人商量后决定下学期住一起。 那时他们口袋里都没什么钱,又不敢开口向家里要钱,后来在离学校比较远的地方找了间租金相对便宜的套房将就住下,各自负担一半的房租和水电费。 以前住学校宿舍,一学期不过八千多块,在外租屋就算和顾南均平分,一个月也要付四千多块。徐莐悠为负担比以前还庞大的开销也找了份餐厅兼职做,而顾南均依旧在唱片行工作,两人都为了彼此的生活而努力着。 同居的生活如火如荼的展开,热恋中的两人天天纠缠在一块,甜蜜的如新婚夫妻似的。 不过每天相处在一起难免会產生摩擦,两人刚好都是那种硬脾气,一吵起来谁也不让谁,冷战个两三天是家常便饭,儘管如此,最先低头的人永远都是顾南均,他受不了她的冷漠,摸摸鼻子退一步,逗逗她、给她买点好吃的,徐莐悠也就消气了。 眼下安稳的日子并不长久。 那年冬雪消融,入春之际,全球发生金融海啸,股市一夕之间崩盘,股票、基金以及债券纷纷泡沫化,瞬间失其意义,世界各地金融市场灾情惨重,连带着衝击市场经济,景气衰退,许多企业接连倒闭,失业率急速攀升,破產者也不再为之少数。 当时承租房子给顾南均和徐莐悠的房东也被这波金融风暴影响到,听说是股票套牢,一个晚上蒸发了好几百万,名下的两间房子都被法院查封拍卖,他们自然被赶了出去。 景气不好,时运不佳,短期之内两人也找不到合适的房子租,最后只好住市区那种很便宜的老旧旅馆,虽然单日价格便宜,但一个月累积下来也是笔不小的数字。 那时住的房在巷弄里的地下室,坪数比以前小了一点,但环境潮湿骯脏,通风不易,时常跳电漏水的,要洗澡还得爬三层楼到公共卫浴间里盥洗。 顾南均怕徐莐悠一个女孩子独自到楼上洗澡危险,还每天都坐在公共卫浴间门口等她洗澡。 日子一下子比以前辛苦许多,徐莐悠没有任何怨言,反而更加认真生活,努力学习,课馀之时便将打工排的满满的,从不喊累。 深夜十二点鐘,顾南均刚洗完澡,从楼上走了下来,见徐莐悠从下班回家到等他洗好澡已经坐在书桌前足足两个多小时,只为准备明天系上的小考。 顾南均坐在床边,望着徐莐悠振笔疾书的背影,内心又是一阵心疼。她最近又瘦了,八成是没好好吃饭。 「徐莐悠,为什么生活这么苦,我却从没听过你抱怨?」他忍不住问她一句。 背对着他的纤瘦身子明显顿了一下,徐莐悠回首,眼里充满彻底的疲惫,她淡然地回道:「你想呢?抱怨能解决的了我们的问题吗?」 徐莐悠知道,他们是苦,但比他们苦的人更多。 t大有多少学生家里撑不过这波金融风暴而纷纷办理休学的? 竹北为国内的金融中心,一夕之间累积多年的财產化为乌有的更是大有人在。 现在住在市区里,每当经过那一栋比一栋的高楼大厦,徐莐悠多少都会注意到哪一层楼熄了灯、哪一栋搬家工人忙进忙出,门口掛上了拍卖两个大字。 比起别人,也许他们经歷的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顾南均一瞬间觉得这女人坚强的让他心痛。 但他情愿徐莐悠像一般的女孩子一样,抱怨眼下的生活,她的淡然和冷静反较他内心更为愧疚。 「对不起,是我没能给你过上好生活。」 顾南均微微收紧双手,握成了拳头,说话的声音很沙哑。 徐莐悠摇摇头,她不同意顾南俊这句话,他们是两情相悦而选择住一起的情人,眼下的日子不是谁能够选择的。 她本来就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她将时运看得透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想,总不会一辈子都这么过。 他们都还只是平凡的大学生,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和家里人讲,只好各自利用课馀零碎的时间努力挣钱,不求生活品质要多高,至少现状安稳,有地方住、能填饱肚子,这样就足够了。 「你为我付出的已经够多了,我看在眼里。」 她不是不知道,上个月他们两人加在一起的钱竟然还不够缴旅馆钱,顾南均为了让他们不至于流离失所,瞒着她卖掉那把他最宝贝的吉他。 顾南均喜欢音乐和吉他的程度她最清楚,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愿意割捨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来渡过眼前的窘迫。 还有这阵子两人为了节省开销,每天不是吃白吐司就是煮泡麵,到后来她一看到这两样东西就反胃,边吃边掉泪,一次不小心被顾南均看见了,他什么话也没说,之后晚餐都给她买阳春麵或是肉燥饭加青菜,而自己默默地在旁边啃着白吐司。 徐莐悠想到这就想哭,虽然日子过的苦,但顾南均已经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她。 若不是错过向阳,她不会知道顾南均的好。 她爱他,所以即便现实再困难,她都不会离开他。 徐莐悠走至顾南均的面前蹲下,紧握住他的手,眼神十分坚定。 「顾南均,我可以陪你一起吃苦。」 我可以陪你一起吃苦。 这话一点一滴地渗入顾南均心底,一瞬间眼眶竟然有些潮湿,他吓了一跳,赶紧低头拿起肩上的毛巾偷偷抹去。 「好。」他抬头,许她一个承诺,「徐莐悠,你相信我,以后我一定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 那时候,顾南均下定决心,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开她的手。 -- 29 曾以为眼前的困境咬咬牙也就撑过去了,殊不知原来谁都无法抵挡现实如潮水般涌来的恶意。 入春微凉的夜里,徐莐悠披了一件薄外套走出打工的中餐厅。 平常顾南均工作的唱片行也差不多这时间闭店,他都会顺道绕过几条街来这里等她,载她一起回去。 虽然餐厅走路回他们住的老旧旅馆不过十分鐘的路程,顾南均就是担心她女孩子一个人晚回家危险,每天都骑着那台很旧的脚踏车来接她。 她看见顾南均就开心,笑呵呵的跳上他的后座,把脸贴在他的温热宽厚的背上,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际,有时候他会唱歌给他听,有时候会和她说今天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 寒流来袭的时候,顾南均会叫她把手放进他的口袋里,她伸进去后才发现原来里头有两块热呼呼的暖暖包,她会感动的把脸贴在他背上磨蹭好一会,用他的衣服擦去眼角的泪水。 徐莐悠想起来这些琐碎的日常,嘴角忍不住上扬,一颗心甜的快生出蚂蚁。 但今天顾南均没有来接她,她打了好几通电话也找不到他人。 心里觉得有点奇怪,徐莐悠摇了摇头,也没想那么多,徒步走回旅店。 一进房内是彻底的黑,徐莐悠蹙起眉,亮起了灯,默默数起摆在门口的鞋子,一双都没少,看样子顾南均在家,不过怎么不开灯? 「顾南均?」 徐莐悠开了灯没见到人,喊了半天也没人应声,她扭头打开浴室的门,一开门便惊见顾南均全身溼透的坐在浴室最角落,他低垂着首,瀏海遮去了他的眼,微颤着身体,发出隐隐的抽泣声。 窄小的浴室充斥的浓浓的酒味,顾南均周围都是被压扁的啤酒罐,手上还抓着一包菸。 徐莐悠被眼前一片凌乱的景象怔住,眉间的沟壑渐深,「你怎么都不开灯?」 她看不清顾南均的表情,只知道他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同小可的事才会这般失魂落魄。 「我知道你讨厌菸味,所以忍住没抽。」顾南均微微张开乾裂的唇,声音无比沙哑。 徐莐悠内心刺痛了一下,这男人该有多疼她,连难过的时候都一心想着她。 担心顾南均着凉,徐莐悠随手抓了一条毛巾盖在他身上,他依旧没抬头,始终回避着她忧心忡忡的眼。 「你抽我也不生气。」她蹲下身抚着顾南均的侧脸,发现他眼眶通红,泪流不止,「你这样我很担心,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好吗?」 她从未见过顾南均有如此剧烈的情绪,他突然这样真把她给吓坏了。 「他走了......」顾南均话才说出口,眼泪再度决堤,「我爸......我爸他走了.....」 「伯父?走了?」徐莐悠还不明白。 「我爸自杀了。」 语毕,空气是一片死寂,只听得见彼此沉沉的呼吸声。 徐莐悠瞠圆了眼,她没经歷过什么生离死别,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怎么安慰顾南均。 「你出去吧,我一个男人在你面前哭,真丢脸。」 一行清泪滑过顾南均的脸颊,顺势滴落在徐莐悠抚着他脸的手掌上。 「不丢脸。」徐莐悠看着心跟着痛起来,她紧紧将他拥入怀里,抚摸着他湿透的头发,「这样我就看不见你哭了。」 那夜,顾南均就像头受了伤的野兽,在她怀里脆弱无声的哭泣。 对于顾南均而言,失去父亲的痛让他的世界一瞬间濒临崩塌。 顾南均从小没有妈妈,是他爸独自扶养他长大成人,父子俩人感情自然深厚。 他爸是粗人,没读过多少书,也不太会说话,只能当工人,每个月赚的不多,还要供他上大学,加上必须负担奶奶沉重的医药费,家里的经济早已入不敷出,这一两年他爸四处奔波、到处借钱。 后来,他爸不知道听工地里哪个朋友说要搞工厂需要资金,只要投资一些钱,到时候工厂赚了钱不但可以赎回本金,还能再抽三成获利。他爸听了也没多想,一口气跟地下钱庄借了一百多万。 初建的工厂还没站稳脚,金融风暴随之来袭,工厂立刻受到波及面临倒闭,负责人跟着人间蒸发。 就这样,借的一百多万像掉入海水一样拿不回来,一时之间也还不了地下钱庄钱,他爸带着重病的奶奶跑路了。 直到昨日凌晨,顾南均收到他爸传来的最后一封讯息。 “南均,爸的保险费够还我欠下的所有钱,爸也病的够久了,对不起,你好好照顾奶奶。” 收到简讯时顾南均一时摸不着头脑,早上回拨电话给他爸却怎么打都不通,他一整日心神不寧,直到放学他才接到警局的电话,说他爸死了,在与朋友的投资建设的工厂顶楼一跃而下,摔的粉身碎骨。 接到消息的剎那,顾南均双目空洞的跪倒在去唱片行打工的路上,无视人来人往异样的眼光,泪流满面的嚎啕痛哭。 顾南均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生活是真的可以将人逼入绝境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寒假回老家过年的那次,竟是他与父亲的最后一面。 当时,顾南均只觉得一阵子没见到父亲,他好像突然老了很多岁,不知道他其实是得了肝癌,已经第四期。 他爸选择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离去,是知道自己再活也不过几个月,不愿再拖垮家里的经济,亦不愿让亲人蒙受他所酿下的苦果。 很多个夜里,顾南均一闭上眼就会梦见他爸,坐在家里陈旧还有些发霉的沙发上,目光忧愁的抽着菸,画面有时候一转,他看见他爸苍老的面容掛着尷尬的笑,对着朋友又低头又鞠躬的,姿态卑微只为筹钱缴他的学费。 这一辈子,父亲已经为他做的够多了。 顾南均每回转醒,脸颊总是佈满泪痕。 五月,顾南均回去华城办理父亲的后事,告别式办的很简单,出席的人也不多,大多都是他爸生前在工地结识的伙伴。 可笑的是,一个人死的再轰烈,在这年头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世道太艰苦,过不下去的人多的是,谁又会在乎这城里又死了哪个人呢? 父亲死后保险公司赔了一笔死亡保险金,顾南均用那笔钱还光了他爸生前所欠下的所有债务,最后还剩一点钱,他将重病的奶奶接到了竹北的大医院里医治,大城市的医疗资源终究比华城好,奶奶的病情逐渐好转。 -- 30 「南均,你真的不做了吗?」 唱片行的老闆靠在墙上望着顾南均,鼻樑上那副厚重的眼镜感觉都快滑了下来,有点不捨的又问了他一次。 「嗯,老闆,谢谢您这些日子的照顾。」顾南均一边收拾架上的唱片,抽空回头看了老闆一眼。 「之后打算做什么?」 「我啊,可能去朋友那当快递员,帮忙送送货,时间比较弹性,薪水也不错。」 「当快递员?真是浪费你的才华。」老闆走至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知道现在景气不好,我给不起你要的薪水,你要走我也留不住你。」 顾南均露出淡淡的笑容,「我很喜欢这份工作,离职也是挣扎之后做的决定,希望您能谅解我。」 「南均,其实我看过你以前在网上被疯传的表演影片......你很有音乐天分,是天生的表演者,未来也许可以尝试走这条路。」 顾南均微微頷首,心中不免有些苦涩。他喜爱音乐,但曾几何时却因为现实的窘迫,他被迫捨弃了这份对于音乐的热爱。 他想起了那把跟在身边多年心爱的吉他,几个月前他为了缴足房租、填饱肚子,只好忍痛折价卖出。 他心底知道,在生活还没有得到稳定之前,他不能分神在其他事物上。 晚间十点,匆匆打了烊,顾南均拉下唱片行的铁捲门,牵出停放在店门口那台老旧脚踏车,嘴里叼了根菸,神色泰然的弯进了小路里。 数月前,他在市区的一处墙边看见了一张格外醒目的传单,立刻被斗大耸动的标语吸引住。 内容大概写着“只要加入我们,每月拥有高收入不是问题。”或是“简单轻松让你发大财,欢迎加入我们的大家庭!”之类的标语,他一看便提起了兴趣,将传单撕了下来,想着日后要是想换工作可以多个选择。 传单塞进包里的时间久了,顾南均自然也忘了这回事,直到有一天在找东西时又意外翻到了传单,那时和徐莐悠过的辛苦,已经走投无路的他拨了上头的电话。 笠日,他循着电话里的人所给的地址,来到了竹北很隐密的巷弄里,那里设立一处很大的声色场所,出入的人很复杂,环境充斥着菸、酒、毒、博弈与性爱。 接洽他的人说他们这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帮忙送送货,虽然有风险,但抽的钱很多,就看你要不要做。 那时顾南均还不明白,送个货要有多大的风险,几次之后他才发现,他送的哪是什么货,是一箱又一箱的毒品。 运毒这事要是一个不小心被抓到,法律上承担的罪责可不轻,顾南均也曾犹豫挣扎过要不要抽身,但送货一趟赚的钱是以往一个礼拜的薪水,为了眼下穷困潦倒的生活,他最终选择了妥协,瞒着徐莐悠加入了竹北最大的黑道组织,红鳩。 他想,日后赚够了钱,再抽身也不迟。 绕过一条又一条的晦暗的小巷,顾南均终于抵达和组织里的人约定好的地方,那处是条死路,灯光阴暗,聚着四五个刺龙刺凤、虎背熊腰的男人,蹲踞在墙边抽菸。 眾人看见顾南均来了,眼睛一亮,其中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十几岁的男人站起身来,将菸捻熄后往地上一扔,歪嘴笑了笑,开口道:「今天来晚了?」 黑暗里他们的眼神,贪婪肆意,混浊骯脏。 顾南均将脚踏车停在一边,笔直走至男人面前,目光锐利,无所畏惧。 「今天是原本工作的最后一天,耽搁了一点时间。」顾南均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颇有分量的信封袋,递给了男人,「喏,点一下吧。」 领头的男人名叫大高,是红鳩的其中一名负责人,身高逼近一米九,比顾南均还高出半颗头。 「不碍事。」大高呵呵笑了几声,伸手接过,抽出信封袋里厚厚的一叠纸钞,舔了舔手指,细细数着钞票。 再三确认金额无误后,大高很是满意的抽了十张千元大钞塞到了顾南均手里,「这次的酬劳,够让你过半个月了吧。」 顾南均轻笑一声,「才这么些钱哪里够?需要我的话随时打给我。」 说完他回身就要走人,大高却一把攫住了他的手腕。 顾南均警戒的回首,怒眉一蹙,用力的扯回自己的手,「你做什么!」 「看来你还没把大家当自己人啊?这么提防着我们?」大高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说。 「我替你们做事,但请给我应得的尊重。」 顾南均锐气未减,语气坚定,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底堆积着诸多复杂的情绪,是深不见底的忧愁。 大高愣了半晌,在与顾南均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立刻就明白了,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初岁的少年,经歷的痛苦和压力不比谁少。 「你走吧,我会再找你的。」大高摆了摆手,侧过身去又燃起了一根菸。 顾南均没再吭声,默默架起搁在一旁的脚踏车,头也不回的离开。 大高望着顾南均的背影,沉沉吐出一口菸,沙哑的嗓音回盪在寂静的夜里。 「这年轻人挺有意思的。」 -- 31 顾南均本以为自己混入黑帮的事,只要小心点就不会被徐莐悠发现。 可谁知道红苑的人将他的背景查的清清楚楚,连他读什么系、住在哪个旅店都知道。 那日是周末,大高那伙人因为顾南均手机打不通,找不到人便亲自上门来。 当时徐莐悠正坐在桌前温习功课,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心里觉得奇怪,看门口的钥匙少了一串,顾南均身上明明有钥匙,为何不自己开门? 徐莐悠也没想太多,上前打开门锁,「顾南均,你......」 话还未说完,徐莐悠一见门口站着几个虎背熊腰的陌生男子,惊诧的瞪大眼,心脏顿然一震,她生性机灵,下意识就要把门关上,大高见状眼明手快的扣住门板,往里一推。 大高轻而易举地推开徐莐悠死死用身体抵住的门板,她往后踉蹌跌坐在地,立刻爬起身来欲阻止他们进门,那几个男人却已经堂而皇之的登门入室。 「你们要做什么!」 徐莐悠警戒的瞪着为首的大高,害怕的退到了门边,心想他们要是想对她做什么事,她还有馀地可以趁机转身就跑。 「哈哈,别紧张。」大高大辣辣的坐在床铺上,翘起了二郎腿,见徐莐悠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就找顾南均,那傢伙不知道在搞什么,一直不接手机,搞的我心烦。」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找顾南均?」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昨天他负责交货的那笔钱还在他身上,如果迟迟找不到他人,你就得跟我们回去一趟。」另外一位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兄弟在旁边帮腔。 徐莐悠闻言顿住,「交货?交什么货?」 「这你得亲自问问他啊,我们不好说。」大高咯咯的笑了起来。 徐莐悠心头一沉,她想起顾南均把唱片行的工作辞去之后,说是朋友给他介绍了工作,在市区里当当快递,薪水不错,可是此刻闯入他们家的这几个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什么狗屁朋友!她熟知顾南均的交友圈,他和系上的同学们都只是泛泛之交,以前社团结识社员也因为他们双双退出而失去了联络......她早该想到顾南均除了她和向阳之外,根本没有什么朋友! 他究竟背着她在搞什么事! 徐莐悠就站在门边与那伙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僵持着,看看墙上的时鐘已经傍晚七点多,顾南均下午出门时是说要去医院看他奶奶,这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顾南均终于回来,他一进门看到眼前的模样,便知道大事不妙。 徐莐悠满脸盛怒的瞪着他不发一语,顾南均对着大高指了指楼上,大高瘪了瘪嘴,起身摆摆手,吆喝着兄弟们跟上。 「你在家安静的待着。」顾南均出去前还不敢正眼看徐莐悠,「把门锁上,等我回来。」 顾南均领着大高上了旅店顶楼,拿出口袋里的菸,递给他一枝,还亲自为他燃起火。 「我说过,别让我们找不到人。」 大高凉凉地吐出一大口菸雾,脸上虽带着凉薄的笑,一双细长的眼里却充满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冷酷。 「手机半路没电了,对不起,是我的错。」顾南均对着大高微微弯身鞠躬。 就算他脾气再怎么硬、脸皮再怎样薄,这种时候也只能低头赔不是,要是一不小心惹红苑的人不高兴,只怕他赚钱不成还会赔上性命。 一想到红苑的人找上了他住的地方,顾南均一颗心就忐忑不安,要不是他回来的早,只怕他们会对徐莐悠做出什么事都不知道。 顾南均从未如此恐惧过,要是徐莐悠因为他的关係遭遇了什么不测,他会活不下去的。 「以前有个答应帮我们送货的年轻人,一时鬼迷心窍,和我们客户交货拿到了钱后就搭着末班火车离开竹北,可是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吗?」大高倚在楼顶斑驳的围墙上,语气平淡的说着彷彿是很遥远的事,「红苑的人还是找到了他,拿回了钱,顺道砍断他的双手,把他丢在郊外的草丛里等死。」 顾南均双目微瞠,愣住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吓到了吗?呵。」大高冷笑一声,重重拍了拍顾南均的背脊,「不过你放心,红鳩讲理,也讲义气,只要你不背叛我们,就什么事也没有,组织待手下的成员也不薄,只要有好处,都是雨露均霑的。」 顾南均心中凛然,他从未想到黑帮的手段竟是如此冷血残酷,说杀就杀,不是在开玩笑的。 那一刻,他脑海想的尽是如何离开红苑。大不了那些骯脏钱他不赚了,苦一点脚踏实地工作,也好过每日这样提心吊胆。 进入红苑是不难,但想抽身又啟是随便就能抽身的? 他知道大高是在警告他,得罪了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是那种人,大高,你明白我是什么个性。」顾南均强作镇定,语气淡然。 「我懂,我怎么会不懂,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带出来的。」大高瞇了瞇眼,「对了,刚刚那女人......是你女朋友?」 对方一提起徐莐悠,顾南均瞬时抬眼,目光顿时充满警戒,「对。」 「看你们住这就知道过的很辛苦,看来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啊,明明是t大的高材生,却沦落至此。」大高抖了抖菸,从第一次接触顾南均时他就觉得这孩子有点意思。「这么努力的替我们办事,难道是为了她?」 顾南均微微頷首,「嗯,我从小穷习惯了,如果我一个人这样也就罢了,但自从我身边有了她之后,我发誓要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 「那女人哪里好?长的也没有特别漂亮,不过倒是有点本事,让你对她这么死心踏地的......」菸已烧尽,大高随意往楼下一扔,伸手一把揽住顾南均的肩,在他耳边低语道:「哥今天就告诉你一句,有了钱什么女人没有。」 「她就是最好的了。」 顾南均想也没想的回道,语气十分坚定。 大高愣了一下,摇头失笑,「好好好,你说的都是,年轻人嘛,一陷入爱情就像被鬼遮了眼,我都明白,谁没年轻过!不过看你这么需要钱,有份差活不知道你要不要做?」 -- 32 送走大高之后,顾南均一进房门就见徐莐悠双手交叉抱胸,一脸严肃的坐在床铺上。 她看着顾南均小心翼翼地进门,怒目瞪向他,不吭一声,似乎在等他主动给一个解释。 徐莐悠的沉默反倒让顾南均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抓了抓头发,充满歉意的说道:「对不起,让你吓到了吧。」 「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徐莐悠起身走至顾南均面前,眉头依旧深锁,「告诉我那些人是谁。」 顾南均深呼吸口气,他知道当红苑的人闯入他们住的地方时,这事便无法再瞒着徐莐悠。 他告诉她,这阵子他都替红苑做了什么事,虽然赚了不少,但都是些不乾净的钱。 他主要是负责运毒及走私,这两项工作被抓的风险高,组织里头的成员大多不肯做,起初他也是中了大高的套路,交了几次货才赫然发现箱子里头都是满满的海洛因。 「你疯了吗?」 徐莐悠听完一脸不可置信,她怎样都没想到顾南均竟会为了钱进黑道组织,还冒着危险做这些非法勾当。 「我不要你的钱是这样赚来的。」徐莐悠激动地揪紧身上的衣服,气的眼眶都湿了,「顾南均,你知不知道如果不小心出了事,他们肯定会把你推出去当替死鬼,要你扛下所有责任。」 「我不是傻瓜,我知道出了事该怎么保全自己。」他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你就是!」她忍不住提高音量,「不过就那一点钱,要是真的过不下去了大不了一起休学,反正怎么样都好过你以身试法啊!」 「你在说什么傻话。」顾南均轻叹,伸手以指腹拭去她滚落下来的泪,「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让你过好一点。」 顾南均知道自己只是一枚棋子,但他甘愿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赴汤蹈火。 「但你有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徐莐悠抬首以一种不甚理解的目光望着顾南均,语带哽咽的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生活有多糟,我都愿意啊......」 她说过,她可以陪他吃苦,陪他过最朴实的生活,但她不要他为了她隻身涉险。 徐莐悠的话语像是冰凉柔软的流水,一点一滴渗入他内心深处。 顾南均垂眸,一把攫住徐莐悠的手腕,将她拉至自己胸前,大掌轻抚着她冰凉的侧脸。 「徐莐悠,你不知道我听见这句话有多开心。」他满眼怜惜,声音低沉。 「我担心你。」徐莐悠还噙着泪,彆扭的移开视线,如此近的距离她能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答应我,从此不要再和他们有所来往。」 「我答应你,会找适当时机退出的。」 「你说到做到,不过那黑道帮派名字也取的太俗,红苑?烂透了......」 徐莐悠还在数落的同时,顾南均低首将唇压了下去,覆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堵住她的喋喋不休。 细细含吮了一阵,顾南均缓缓离开被他吻的娇红欲滴的唇。 再抬眼时,顾南均就见徐莐悠微喘着气,蹙眉不悦的瞪视着自己,双颊通红的补上一句──「我可还没消气。」 顾南均忍不住失笑,看她那既生气又被他吻的羞赧不已的模样,让他压抑多日的情绪一下舒缓了不少。 七月初,考完期末后终于迎来了暑假,灼灼烈阳将竹北垄罩在一个巨大的火炉里。 向阳捧着一叠厚重的书本走出商管大楼时,忍不住驻足于明媚的阳光底下,一张英俊的脸面朝天空,紧闭双眸,感受薰风掠过自己的脸颊。 该是时候和这座喧嚣的城市短暂的说声再见了。 他已款好了部分的行李,预计两个礼拜后他会搭上前往美国洛杉磯的班机,在那度过一整个漫长的夏天,等待新学期的来临。 「向阳。」 忽然一道熟悉的嗓音叫住了他,向阳回首,就见顾南均吊儿啷噹的拽着背包走了过来。 「考完了啊?写的怎么样?」向阳朝他莞尔一笑。 「不太会,统计八成要被当了。」顾南均无奈地抓了抓蓬松的发,「明年再重修了吧。」 「最近都在忙什么?看你很常没来上课。」 顾南均这学期时常缺课,向阳早就觉得奇怪,虽然顾南均个性乖张叛逆,但以往对于课业却是相当负责任的。 他不知道顾南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过问,只是以简短的寒暄表达关心。 「能忙什么?就是不停地工作,还有......」顾南均欲言又止。 「嗯?」 向阳微微挑起了眉,在望着顾南均的时候,他注意到一些微小的端倪。 顾南均面容憔悴,眼神不如过往清澈明亮,瞳仁深处凝聚着隐隐悲伤,整个人看上去黯淡了几分,好像还瘦了不少。 儘管顾南均试图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却始终逃不过他的眼。 顾南均再度张口,语气平淡,眼神却沉了几分,「我爸走了,这阵子都在处理他的后事。」 向阳怔了一会,有点尷尬的回:「抱歉。」 「没什么,晚上要喝一杯吗?」顾南均补上一句,「在你去美国之前。」 「嗯,我请客。」向阳爽快地点了点头。 -- 33 傍晚,顾南均和向阳约在了学校附近的一间平价小酒馆。 餐点陆续上桌,顾南均叫了一瓶啤酒,往向阳杯子里注了八分满,「喏,乾下这杯,祝你一路顺飞,前程似锦。」 「谢谢。」向阳露出温润的笑,拿起酒杯,仰头乾尽。 「什么时候出发啊?」 「两个礼拜之后。」 顾南均拿着酒杯的手晃了一下,他以为向阳至少会等到九月快开学的时候离开,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 顾南均微微歛起方才还掛在嘴边的笑,离别即在眼前,好歹向阳也是他大学里唯一的挚友,一去就是整整一年,想到这他还真有点捨不得。 「我在带徐莐悠去机场送你。」顾南均语气里透露着几分伤感之情。 「喂,你伤感什么啊。」向阳勾住他的肩,开起了玩笑,「说真的,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我回来,可不想看你和徐莐悠分手收场啊。」 顾南均揉了揉潮湿的眼眶,用手肘推了一下向阳,「去你的,别咒我。」 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面对面聊天打闹了,顾南均不禁有点怀念他们初相识的时候,当时所有的关係都是那样纯粹而无所顾忌。 「不过说真的,你后悔过吗?」顾南均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摇晃着酒杯,问他一句真话。 「后悔什么?」 「后不后悔当初没能即时抓住她的手?」顾南均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爱她。」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向阳心里是有徐莐悠的,只是向阳是块木头,也没交过女朋友,迟迟不明白自己对徐莐悠的在意早已超出了对朋友的关心。 说毕,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向阳微怔,感觉喉咙微微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般,一时半刻他竟答不出来。 至今提起徐莐悠,他的内心还是会掀起一阵波澜,因为真正爱过痛过,他无法视而不见这份深切的感情,亦无法否认自己心底仍然有她。 「如果当初你把握住机会,现在站在她身边的人会是你,不是我。」顾南均又说。 毕竟徐莐悠曾对向阳死心踏地,是向阳不懂得珍惜,才让她死了这条心。 「只要她幸福,我又有什么好后悔的?」 向阳掀唇,语气听似淡然,实则言不由衷。 冰块在杯里载浮载沉,随着晃动发出了轻微碰撞声,微弱的灯光照在顾南均清秀俊俏的脸上,过去澄澈明亮的眼如今已被深不见底的阴鬱取而代之,他低沉了会,回道:「但如果我说,我们过的不好呢?」 顾南均常在想,如果当初徐莐悠是和向阳在一起,应该会过的比现在好上几百倍吧? 那样的话,她不必为钱苦恼、为三餐温饱而烦忧,她可以住在向阳那间宽敞舒服的房子里,坐在向阳新买的摩托车后座...... 以前他不觉得外在物质可以左右一段感情,直到经歷了这段艰苦的时日,他才终于明白,幸福的基础是靠金钱所建立的。 很现实,但也很真实。 向阳蹙起了浓密的眉毛,「你这是什么意思?」 向阳这才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徐莐悠了,因为顾南均的关係,他懂得避嫌,自然不会主动去联络徐莐悠,但说实话,他是有点想念那个爱哭又爱笑的女孩。 「一直没告诉你,我们现在不住北新路那了。」顾南均目光十分黯淡,「前几个月房东破產,我们被赶了出来,现在住在市区的老旧旅店里。」 他简短的和向阳说起他和徐莐悠的近况,向阳越听脸色越沉。 「我放心的将她交给你,不是为了看你们如今的下落。」向阳语带责备,既心疼又难过,「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知道只要你开口,什么忙我都愿意帮。」 「你要我如何开口?」顾南均歛下眼,不自觉地回避向阳不解的眼神,「接受你的援助,然后让徐莐悠知道我比你还没用?」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顾南均喝了口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流至胃里时燃起一阵灼热感,「向阳,我告诉你我们现在处境不是为了要你做些什么,我只是想找你倾诉心里的苦闷罢了。」 「顾南均,我去美国之后,你和小悠搬到我家住吧。」向阳无视顾南均的坚持,继续说下去,「反正之后那间房空着也是空着,我在和爸妈说一声,你们就放心住进来吧。」 于向阳而言,朋友就是愿意在对方落魄的时候伸手拉他一把。 而如今既然他有这个能力,他自然是愿意帮助他们跨过眼前的槛。 「不必了。」顾南均摇摇头,婉拒向阳的好意,「我不想欠你什么。」 「但我不想看你们过的这么痛苦。」 「现在的苦只是一时的。」顾南均看着酒杯里的液体,淡淡地说:「总有一天,我会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捧在徐莐悠的面前。」 只是顾南均自己也不知道,眼前的日子究竟何时才会到一个尽头。 离开酒馆的时候已经深夜十一点,北方夏日的夜晚不如白天炎热,温度凉爽舒适。 顾南均的酒量是出了名的好,喝光了两瓶烈酒都不见醉意,向阳不怎么爱喝酒,意思意思喝了几杯,最后索性就把酒杯搁到了一旁,开始喝起果汁。 两人走出酒馆时意识都清楚的很,顾南均不禁觉得有点好笑,本是想喝酒消愁,没想到几杯黄汤下肚,加上和向阳谈起了这阵子歷经的种种,一颗心倒是更愁了。 顾南均坐在巷弄里的台阶上,燃起了一根菸,抬首望着一片漆黑的苍穹。 「还抽?真不要命。」向阳皱了皱眉。 「一天也就一根,死不了的。」顾南均吐出一口云雾,「以前只有心烦的时候才会想抽,结果现在每天都觉得心烦。」 向阳看着顾南均忽然有些感叹,他觉得他变了很多,从外表至心灵都显露出彻底的疲惫,与过去光芒万丈、气宇轩昂的模样大相逕庭。 凝滞的空气里突然传来一阵铃声,顾南均从口袋里抓出了手机,看了眼萤幕上头的名字,微微拧起了眉,犹豫数秒,最终按下通话键,「喂?明天晚上?好......知道了。」 向阳见顾南均讲电话时的表情稍微严肃,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刚才在酒馆里顾南均都和他说了误入红苑的事,以前刚来竹北时,他时常听闻这座繁华的城市背后有多么不堪,如今自己的好友却糊里糊涂的进了最危险的黑帮,他听了实在为顾南均捏了一把冷汗。 顾南均一掛下电话,向阳忧心忡忡地问:「是红苑的人打来的?」 「嗯,听说是和隔壁城里的黑社会起了衝突,他们要我明天去郊外的河堤那帮忙。」 这事是上週和大高在他住的旅店顶楼谈话时,他答应下来的。 「帮忙什么?交货?打架?」 「不知道,说是帮忙凑人数的,毕竟他们那种黑道不管和谁起了衝突,人多总是有利于情势。」 「你别去。」向阳收拢的眉毛始终没有舒展过,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这是最后一次了。」菸雾从鼻息间吐出,顾南均露出牙齿,淡淡地笑着,「酬劳一万,我拿到钱后就不干了。」 「那种场子不是开玩笑的。」向阳知道顾南均的性子,和徐莐悠是一个模样,铁下心来要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但他没因此放弃,依旧苦口婆心的劝道:「一不小心是会闹出人命的。」 「我不会有事的。」顾南均将菸捻熄,伸手拍了拍向阳的肩,要他别担心。 向阳没其他办法,只好搬出徐莐悠来,「你去了我就告诉徐莐悠。」 「不许告诉她。」顾南均立刻沉下脸色,他不想让徐莐悠担心,「向阳,你别管我。」 墙边高掛的一盏灯泡闪烁着微弱的光线,正好映在向阳的白皙清俊的侧脸上。 他神色忧虑的望着靠在墙边的顾南均,怎样都阻止不了顾南均的决定。 恶意在万籟俱寂的夜里逐渐蔓延。 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缓慢地将他们每个人都推向无尽悲伤痛苦的深渊里。 -- 34 笠日傍晚,顾南均循着大高发来的地址,来到了偏远郊外的河堤旁,远远就见两派人马陆陆续续聚集,各路兄弟都凶神恶煞的拿着棍棒,围绕在空地的中央准备谈判。 顾南均缓缓走上前,一边警戒的观察四周,他注意到河堤旁只有一栋老旧的废弃工厂,附近杳无人烟,漆黑一片。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红苑要选在郊外与对方谈判,因为这处离市区和住宅区有一大段距离,就算起了衝突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走近之后,顾南均看见了熟悉的大高站在人群之首,依然摆着平常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虽不作声,可却散发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场,令人望而生畏。 顾南均默默将手伸进腰包里,抓着大高稍早给他的手枪,额间渗出了几颗汗珠。 “每个兄弟都有一把,防身用的。”大高递给他手枪时,笑的意味深长。 顾南均不明白,大高明明只是告诉他上来充人头就有钱拿,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危险的东西? 不过眼下就算他后悔了也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上。 谈判终于开始,旁边凶神恶煞的兄弟不是拿着刀就是抄着棍棒,顾南均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场子,难免显得格格不入。 「拜託别出事啊......」顾南均喃喃念着,心底由衷期盼大家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一言不合就干起架来。 盼望终究只是盼望,对方人马气焰嚣张,经过了长达十几分鐘的谈判,大高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他微瞇起细长的眼,目光冰冷,毫无温度,忽地转过身摆了摆手,霎时有人砸碎了酒瓶,宏亮的喊了声“上!” 红苑的人瞬间一拥而上,伴随着叫嚣怒吼声,双方很快地打成了一片。 措手不及的顾南均也被人潮推向前,慌乱之中有人拿着球棒往他这挥了过来,他本能似的以手臂抵挡对方的攻击,挨了好几下,所幸身后有个兄弟出手替他打了回去。 顾南均喘着气,摀着负伤的左臂踉蹌站起,馀光瞥见地上有支掉落的球棒,他顺势抄起以作防身用。 目光快速扫视四周,顾南均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受了伤,还有人被连砍数刀,倒在角落,血溅一地。 顾南均望着眼前混乱不堪的场景,全身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那刻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又被大高狡猾的话术给骗了,什么凑人数?根本是要他来打群架! 依旧有不少人陆续打了过来,顾南均不停地闪避,要是闪避不及便拿球棒抵挡自卫。 「顾南均!」 慌乱之中,顾南均听见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一隻手驀地从后方用力将他向后扯,顾南均本能地肘击身后抓着他的那人。 那人哀了一声跌坐在地,顾南均回首,待看清楚对方的脸,他霎时瞪大了眼,「向阳?」 「去你的......你也打太大力了吧?」向阳痛苦的摀住刚才被他打中的腹部。 「你疯了吗?」顾南均不可置信的松开手上的球棒,皱紧眉头,蹲身与向阳平视,「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担心你出事!你快走,我来之前已经报了警!」 顾南均万万没想到向阳昨日阻止他不成,今天竟冒着危险亲自追到了这里来。 顾南均点了点头,一把扶起了向阳,心意已决,「走!」 若给他机会重新选择一次,不管大高开出多少价钱,他都不会再为红苑做任何事。 两人小心翼翼地从侧边绕过中间打成一片的群眾,在要踏出那片空地时,旁边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注意到了他们,拿着尖锐的水果刀往顾南均的方向砍了过去。 顾南均还来不及逃开,走在后头的向阳眼明手快的推他一把,对方角度一偏,仅是划伤了向阳的手臂。 被推倒在地的顾南均瞬时回神,看见向阳的手臂被划出了一条血痕,男人弯嘴一笑,隻手拽住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武器的向阳,刀锋一转,对准他的腹部就要刺下── 顾南均慌了,手往腰包里一抓,掏出了手枪,立即瞄准男人,扣下板机──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一切在瞬间趋于平静。 所有人都止住了动作,屏住呼吸往枪声来源望去。 当顾南均回神之后,发现四处溅满了鲜血,往地上一看,方才拽住向阳的男人已经倒卧在血泊之中,左肩开出了一朵鲜红刺眼的花朵。 离男人最近的向阳剎那被血跡喷洒一身,他苍白着脸,双唇微微发颤,望着顾南均久久说不出话来。 顾南均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惊恐的扔掉手枪,双手不听使唤地剧烈颤抖着。 警消的鸣笛声由远而至,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句警察来了,眾人顾不得那么多,拔腿就跑。 顾南均忘记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市区的旅店里。 只依稀记得是向阳,一路拽着他拼命狂奔。 徐莐悠知道顾南均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他彻夜未归,也不接她电话,那时徐莐悠心里就有了个底。 顾南均有事瞒着她。 就这样等了他一夜,直到了天明,门口终于传来动静,徐莐悠宛若惊弓之鸟衝上前打开门板。 一开门就见顾南均剧烈颤抖的手撑在墙上,头垂的很低,柔软的发遮去了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一滴又一滴的泪珠顺着他清俊的脸颊滚落至地面。 「顾南......」 徐莐悠话未落下,面前高大的身子已经瘫软无力的往她身上倒去。 -- 35 午后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鑽入房内,宛若流水般倾泻在少年英俊的脸庞上。 顾南均的眼皮微微颤动,后来似乎觉得光线太过刺眼,他蹙起眉头,缓缓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清秀乾净的女孩,她披散着一头凌乱的发,趴在床边安静地沉睡,脸上没有任何妆容。 顾南均揉了揉眼,赫然发现双颊残馀乾涸的泪痕,他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试图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微微抽身抓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他动作很小,就怕吵醒徐莐悠。 打开萤幕发现此刻已经是下午两点,解锁之后发现未接来电竟有五十多通,全部来自红苑的大高。 昨晚的发生的所有画面如同电影情节般,瞬间在顾南均的脑海里放映。 他想起自己在向阳遭遇危险之时,害怕的扣下板机,子弹就这样无情的穿过那名陌生男子的肩膀,开出了一朵鲜艷的花朵。 满地都是鲜红的血液。 顾南均忆起那惊骇的一幕,吓的手一抖,手机摔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徐莐悠本来就浅眠,她醒了过来,慍怒的瞪着顾南均,一双水灵漂亮的眼睛佈满血丝。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徐莐悠虽然生气,但更多的是不解。 他有好多事都不肯主动和她说,就连加入黑帮的事,都是对方闯入家里后她才知道的。 她要顾南均别再和那些人扯上关係,他口口声声说会找适当的时机,但她仍在他的包里发现了交货的信封袋。 这次,他彻夜未归非但没有事先和她报备一声,还死都不接她的电话,让她担心了一整晚都不敢闔眼。 顾南均才想开口说什么,一阵震动声划破凝滞的空气,他弯身拾起掉落至地面的手机。 来电显示着大高两个字。 他脸色难看的按下通话键,全身都在发抖,「......喂?」 「我说过,别让我找不到人。」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冰冷的声音。 「对不起,大高,我昨天......」 顾南均还未把话说完,大高立即打断了他,「我知道,你开了枪,好死不死打的那人刚好是对方帮派的其中一个元老,是个很重量级的人物。」 顾南均一听,脸瞬间唰白一片,「那他......死了吗?」 「被救回来了,但没死也只剩半条命,听说左手废了。」大高冷笑一声。 听到对方还活着,顾南均微微舒了口气,但依旧没敢放下心中大石,他知道这事肯定还没完。 「对方今早把整个组织的人都叫来了红苑,气冲冲地向我们要一个交代,把场面闹的很难看......我想这事毕竟是你搞出来的,你自己去找他们谈吧。」大高接着说:「三天后的下午五点,一样的地方,一个人到,你好自为之。」 大高说完,没等顾南均作任何回应便掛上了电话。 顾南均关上手机,神情忧伤的望着徐莐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枚弃子,现在出了事,红苑那些人只想和他分割关係、规避责任。 终究还是他太傻,做出一次又一次失误的决定,才会酿下如此大祸。 顾南均将脸埋进自己的掌心里,压抑多日的情绪在那一刻终于溃堤。 窄小的房里回盪着嚎啕的哭声。 隔日黄昏的时候,下了整天的大雨终于停歇,夕阳穿过厚重的云层发出暖黄色的光芒。 三个人影站在商管大楼的顶楼,望着彼此的目光充满失望和无尽的悲伤。 那是他们相聚在一起时少数几次的沉默。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你去报警吧。」徐莐悠终于打破了凝滞的空气,表情平静如水。 在顾南均告诉她一切事情之后,她仅是沉默,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脑袋嗡嗡作响,她试图消化他口中那些曾与他们无关的词语。 毒品、谈判、斗殴、枪枝...... 她知道,眼前心爱的男人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已酿成大祸,再多责备也无济于事。 「没用的。」顾南均淡淡地瞅着她,「那些黑社会的势力庞大,报警又能如何?警察能拿他们怎么办?毕竟是我先伤了人,如果我不亲自给一个交代,只怕你们也会受牵连。」 这是顾南均最不乐见的,他一个人有事也就罢了,但报警这举动无异是公然挑衅与红苑起衝突的黑帮,到时候对方会做出什么动作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不想要身边的人因为他遭受无谓的牵连。 「他们要你交代什么?」向阳想不明白。 「不知道。」顾南均耸了耸肩,露出牵强的笑,「可能是想找我出气,把我打个半死不活也说不定。」 听到这徐莐悠的脸色瞬间又沉了几分,她双手绞着衣摆,咬紧下唇,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如果我们逃走呢?离开竹北、离开t大......」她声音逐渐哽咽,说着不切实际的话。 顾南均眼神复杂的望着徐莐悠,抿起了乾裂的唇,摇了摇头,别开了视线。 他从以前最捨不得她哭,只要她一哭他就没辙,可为什么如今一再让她失望难过的人,却是他自己呢? 向阳低沉半晌,伸手搭住顾南均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我去吧。」 语落,顾南均和徐莐悠的眼神里同时闪过一丝诧异。 侧头一看,顾南均忽然注意到向阳搭住自己的手臂上有条细长的血痕。 他没忘记,那日向阳为推开自己而被对方尖锐的水果刀给划伤,尚未癒合的伤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你不能去。」顾南均一把挥开向阳的手,想都没想的拒绝,「这根本不关你的事。」 「但你是为了救我才开枪的。」向阳一脸认真,「如果不是你,现在躺在医院里的人会是我。」 「向阳,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顾南均紧皱着眉,情绪非常激动,「我再不堪也不会要你去替我顶罪!」 说穿了,事态会演变至此,一切的源头终究是他。 是他不听劝,为了得到大高开出的优渥酬劳,一时鬼迷心窍。 向阳甘愿为他冒险涉入那日混乱的场面,对他来说,已经做的够多了。 「放心,你让我去吧。」向阳不愿继续和他争辩,「人都已经救回来了,对方还要找你谈判,目的为何?八成是为了钱!」 「向阳......」徐莐悠迟疑地叫着他的名字,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夕阳逐渐西沉,埋入看起来很遥远的山际。 从顶楼望出去,整座城市慢慢亮起一盏又一盏的灯。 顾南均微微收紧拳头,内心陷入了纠结。 「顾南均,你还有奶奶要照顾,经济负担又沉重,你让我去,大不了被他们削个几十万,反正我家不缺这点钱,让这事也就告一段落,听我这一次,好吗?」 向阳知道顾南均在犹豫什么,他握住他紧握的双拳,眼神无比坚定,声音还是那样温柔。 -- 36 向阳赴约的那日,顾南均和徐莐悠陪着他至当初发生事故的郊外河堤。 远远地就见空地那停了一台黑色轿车,旁边聚了三四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在抽菸。 「接下来我得一个人去是吧?」向阳回首问了顾南均。 他提着沉甸甸的公事包,里头装满着十几万元纸钞,这些全是他临时向家人借来的钱,不知道够不够,但至少事先做了准备。 额头因为紧绷的神经微微出汗,向阳伸手拭去,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但若能用钱解决这些事,他愿意帮助顾南均。 顾南均僵硬的点了点头,眼里流露的尽是不安与担忧。 他拒绝不了向阳的坚持,但眼下他们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无论那些人跟向阳要了多少钱,之后等他有能力,一定连本带息的偿还。 向阳对他的这份情,他永远记在心里。 「你们都别担心,我会毫发无伤的回来的。」 向阳拍了拍顾南均的肩膀,又转过身去对徐莐悠温柔的笑出一口牙。 「我们在这里等你。」徐莐悠一颗心跳的很快。 向阳微微頷首,昏黄的夕阳光线沿着他清俊的轮廓逐渐蔓延。 他站在万丈光芒里,微瞇着眼,朝他们挥了挥手,最后转身笔直往空地那处走去。 那一幕让徐莐悠的胸口有些疼痛,眼眶不自觉地染上了氤氳。 她望着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男人无惧的走入危险,内心充满彻底的恐惧。 她害怕这样挺拔的身影,有一天会突然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即使他们无缘走在一起,但无可否认的是,向阳是她生命里一个举足轻重的存在。 顾南均也悬着一颗心,目送着向阳走到那几个男人面前,说了几句话,伸手把那只装满现金的公事包递给了他们。 其中一个男人打开公事包,见到满叠的钞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和其他同伴互看了一眼,霎时扣住了向阳的肩膀和手臂,将他狠狠地拽入轿车里! 「向阳!」 徐莐悠见到这幕心中一急,忍不住喊出声,脚步才挪动一步,顾南均立刻抓住她纤细的手腕,用力将她扯入自己怀里,靠着旁边的大树掩蔽两人的身影。 「别衝动,现在出去连我们都有事!」顾南均将食指放在嘴唇上,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额上的汗珠跟着滑落。 「我怎么能不着急!向阳被绑上车了!」徐莐悠心急如焚,眼泪已经夺眶而出,「那些人到底要做什么?那些钱不够吗?」 「我们安静等向阳消息。」顾南均看着那辆轿车驶出空地,颤抖着声音开口:「明天一早他没回来,我们就报警。」 在那之后,向阳彻底失去了音讯。 手机怎么打都打不通,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徐莐悠和顾南均隔天一早便去报了警。 警方连续搜索数日未果,向阳就这样消失了一个多月,最后是在郊外的草丛里被人发现。 他全身伤痕累累,腹部还插了一把小刀,早已没有了呼吸心跳。 深夜接到警方电话的徐莐悠,理智线啪的一声断裂,她立即叫醒了顾南均,两人叫了计程车奔至医院。 当警方和医护人员领着他们至地下一楼的停尸间时,徐莐悠的内心跟着室内的温度逐渐冻结成冰。 医护人员拉开了尸袋,只露出向阳的头部,让他们得以确认身分。 徐莐悠望着向阳苍白如纸的脸,沉默了很久。 他看起来还是那样地洁白英俊,只是失了些温度,少了点生气。 向阳......你怎么睡着啦? 向阳......你不是不久前还很高兴的告诉我你要去美国当交换学生吗? 向阳......你不会是因为我不和你在一起,就这样开我玩笑吧? 向阳......我们是一起来竹北读书的,你怎么可以半路先偷跑?我们还要一起回暨南镇的啊...... 向阳...... 过去和向阳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跑马灯般在脑海里头播放着。 强烈的悲伤顿时涌上心头,徐莐悠红了眼圈,咬住下嘴,浑身剧烈发颤。 良久,她回首看着顾南均同样哀戚的脸,说:「顾南均......你快告诉我,向阳为什么躺在那?」 顾南均说不出话来,心脏像是被人给丢进了绞肉机一般,疼的他难以呼吸。 他也很痛!他好恨自己,恨自己当初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相信帮派的人?为什么当初他要为了赚那一点破钱甘愿冒这么多的风险?为什么明明是他捅出的篓子却又答应让向阳独自赴约? 他怎样都没想到,向阳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如今再后悔莫及,也换不回向阳的性命。 「拜託你告诉我好不好......为什么他都不醒来啊......」 徐莐悠无力的摇着顾南均的手,眼眶里的水气终于凝聚在一起,最后像是转不紧的水龙头,泪流不止。 顾南均别过头,颊上也滑过两行清泪。 是他害死了他!若不是他搞出了那么多事情来,向阳根本不会替他赴约,也不会死! 徐莐悠再忍遏不住排山倒海袭来的情绪,跪坐在冰冷的地面,哭的撕心裂肺。 直到哭尽了力气,她颤颤巍巍的晃了下身子,彻底晕眩了过去。 -- 37 日子像是覆满了黏稠的黑色液体,充满了无数的悲伤与绝望。 徐莐悠很多天都不和顾南均说话。 她心底怪他,顾南均能理解,也无法否认是他间接促成了向阳的死,但她这几日来没什么吃东西,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又默默地掉泪,他在一旁看的心疼,终于忍不住出声。 顾南均皱紧眉头,将刚买回来的粥分别倒入两个碗里,然后把装比较多的那碗端到了徐莐悠的面前,「吶,多少吃点吧。」 徐莐悠看都不看一眼,顾南均不死心,将粥吹凉,送到她嘴边,「听话。」 「走开。」 徐莐悠驀地伸手一挥,那碗粥就这么被打翻,弄脏了地板,还波及到旁边的床铺。 顾南均紧锁着眉头,也不怪她,上前拾起掉落的碗,抽了张卫生纸擦拭着飞溅到她身上的米粥。 「徐莐悠,我求你振作起来,日子还是得过,你再这样消极下去有意思吗?能改变什么吗?」他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一颗心却难受的很。 徐莐悠坐在墙角,听见他说的话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双颊佈满泪痕。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些?」她终于啟唇,冷冰冰的说:「他死了,你都没感到愧疚吗?」 顾南均怔住半晌,一股猛烈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 他全身都在颤抖,再无法克制住那无法言喻的痛苦,揪住胸口的衣服,哑着嗓悲慟的大吼。 「我何尝没有感到愧疚!我多希望死的人是我!」 若时间能重来,他不会由着向阳替他赴约,亦不会为了让生活好过一点而和红苑扯上关係。 在他看见向阳冰冷的身体那刻,他多希望躺在冰柜里的人是他,而不是那个温柔善良的少年。 徐莐悠悲伤的望着顾南均,心底又掀起了阵阵酸楚。 她驀地站起身,上前无力的搥着顾南均的胸口,「拜託你别说这种话!我谁都不想失去!」 「都是我的错。」顾南均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抒发情绪,喉间溢出哽咽,「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都是我连累了你们,害死了向阳。」 「为什么你要那么傻?」徐莐悠红着眼圈,声音止不住颤抖,「顾南均,我明明说过我可以陪你渡过这段苦日子啊......」 她既然认定了他,就绝不会主动离开他。 她不是没有经歷过眼下这般窘迫的日子,对她来说,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再苦她都甘之如飴。 可是徐莐悠不明白,为什么顾南均非要走偏路,他口口声声说是想让他们的生活轻松点,结果却是他一手将他们推向了万劫不復的深渊。 顾南均沉默许久,目光悲凉的望着她。 「你很后悔和我这种人在一起吧?」 如果你后悔,我也不怪你。 徐莐悠咬着发颤的唇,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倘若她和向阳从来就不认识顾南均的话,今天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了? 若是这样,她不会爱上顾南均、不会拒绝后来向阳对她的表白、不会过的那么辛苦,还有......向阳也不会死。 徐莐悠忽然停下捶打他胸膛的动作,低垂着头,将自己的脸埋入双手里,嚎啕痛哭。 顾南均难受的抿起唇,酸涩发红的眼眶在眨眼的瞬间,流下了两行泪。 他一把将徐莐悠拽入自己的怀里,紧紧拥住她消瘦的身子。 数日之后,向阳在外经商的父母从中国直飞到了竹北城,替他办理后事。 向阳父母完全无法接受向阳突然的死,明明他再过一个多礼拜就要去美国交换,明明他拥有大好人生,却因为牵扯黑道的纠纷而让他的生命戛然画下句号。 他们不信,不信自己温良恭俭的儿子会和帮派有所勾结。 于是他们花了一大笔的钱寻求各界帮助,只为抓出伤害向阳的兇手,替他讨回公道。 在经过一段时日的侦查,警方在向阳身上採集到dna,最终锁定两名隔壁城里的黑道成员,开始进行一连串的审讯。 向阳的告别式最终办在他的家乡,暨南镇。 徐莐悠和顾南均搭了火车下去暨南,送他最后一程。 那天暨南的天气万里无云,无比晴朗,去弔念他的人很多,包含徐莐悠的父母也前去给他上一炷香。 「这孩子真可惜啊......」徐妈摇头叹气,她可喜欢向阳了,长的又高又帅,待人礼貌客气,之前还想把徐莐悠跟他送作堆,谁想到老天不长眼,带走这个年纪轻轻、注定拥有大好前程的孩子。 徐莐悠红着一双发肿的眼,目光悲伤的望着黑框相片里的向阳,胸口一次次地像是被人给捏碎一般,无比疼痛。 相片里的向阳,弯着温柔的眼,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看起来善良英俊,好似从未沾染过世界的恶意一般。 这是徐莐悠人生第一次经歷生离死别。 每当午夜梦回里想起过往和向阳相处的片段,徐莐悠就辗转难眠,默默地掉着眼泪,而顾南均一旦发现她又再偷哭,便会抱住她,直到天亮。 她已经忘记自己因为向阳哭了多少回了。 回忆尚清晰,向阳的笑容还歷歷在目,要她怎么一下子就忘记他? 尤其一想到他死的那么悽惨,生前遭受巨大的痛楚,她一颗心就绞痛的说不出任何话来。 顾南均始终都冰冷的一张脸,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逐渐收紧握成拳状。 他没想到,和红苑发生衝突的隔壁城里的黑道组织,不但拿走了向阳准备好的钱,更夺去他的命。 这事的源头终究是他,他若没开枪把对方帮里的元老打成了残废,红苑不会推他出去要他给对方一个交代,向阳也不会替他赴约。 那日,顾南均跪在灵堂前,红着眼和向阳说了好久的话。 向阳,我对不起你。 回到竹北城后,顾南均找上大高,向他要了一把手枪。 那会儿大高什么都没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说道:「有仇必报,你是真兄弟。」 然后把枪扔给了他。 顾南均冷冷的轻哼了声,抓过手枪立即放入包里,毫无悬念的走出那条聚集着红苑人马的巷弄。 离开前他又回首看了那条巷子一眼,心底默默发下誓言,这辈子再也不会走进这条通往地域的路口。 笠日傍晚竹北下起了倾盆大雨,顾南均埋伏在警局门口,当那两名黑道负责人结束审讯走出大门口,他将枪上膛,笔直走至他们面前,近距离的开了两枪。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顾南均的脸颊霎时溅上数滴鲜红的血液。 他闭上双眼,面朝漆黑不见繁星的天空,感受滂沱的雨势落在自己身上的每一处。 那一刻,他突然感觉释然。 周围所有经过的人都被枪声发出的巨响吓到,纷纷往顾南均所在的位置望去,一看见鲜血淋漓的恐怖景象顿时尖叫声四起,引起一阵骚动。 后来,顾南均听见警局那处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他很快地被数名警察撂倒压制,脸颊贴着冰凉潮湿的水泥地面,他没有任何反抗与挣扎,只是露出淡淡的笑。 向阳,我给你报仇了,但是对不起,儘管对伤害你的人恨之入骨,我仍下不了手杀了他们,我只是朝他们的腿各自开了一枪,你能原谅我吧?对不起。 -- 38 顾南均在这段时间里,前前后后总共开枪打伤了三人,警方以杀人未遂的罪名将他逮捕。 最终被法院判了八年有期徒刑。 顾南均理所当然的被t大退了学,他和向阳的事在学校里被讨论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不少人知道他们三人走得近,主动向徐莐悠问起这事时,她都是沉着一张脸,绝口不提。 填写好会面申请单,徐莐悠拿着一袋简单的日常用品和食物递给了狱警,拜託对方帮忙转交给顾南均。 等候了将近一小时的时间,才终于轮到徐莐悠会见顾南均。 她坐在会客室的其中一个窗口,隔着厚重的玻璃窗看见顾南均銬着手镣,走进来会客室里的脚步略带迟疑,身后还跟着两名全副武装的狱警。 顾南均抬眼,看见过来探望他的人是徐莐悠,本就黯淡消沉的眼眸又添几分悲伤,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徐莐悠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泪水跟着从脸颊的两侧落了下来。 儘管两人中间隔了一个厚重的玻璃窗,但仅是一个眼神,他们便足以得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徐莐悠拿起话筒的手剧烈发颤,这时顾南均已走到她正前方的位子上坐定,缓缓地将话筒贴近耳边,等待她的开口。 「......你还好吗?」她哽咽出声,眼里充满氤氳。 顾南均被剃光了发,嘴角周围冒出了许多鬍渣,双手因长期戴着手銬而微微泛红破皮,看见心爱的男人落的如今这般境地,徐莐悠比谁都还要心疼,可却又无能为力。 顾南均点了点头,露出有些牵强的笑容,「当然好啊,在里面吃好睡好,也不用担心没钱,哈。」 徐莐悠边掉着眼泪,边骂道:「还开玩笑啊?傻子。」 「逗逗你呢,我和你见面可不是想看你哭的,你说点别的什么吧。」 「就是想跟你说,竹北开始下雪了。」她吸着鼻涕,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一起看雪,一起打闹斗嘴,一起窝在房间里取暖......有时候还挺怀念过去平凡无奇的日子,虽然我们身上都没什么钱,但过的很幸福、很快乐。」 顾南均忍不住揪紧衣角,微微叹了口气。 是啊,自从和徐莐悠在一起后,他的世界都被她照亮了。 她就像团光,耀眼夺目,好像永远都不会累一样,活蹦乱跳,喋喋不休,和她相处永远那么精采有趣。 他没爱错人,这个女孩,实在太好了。 可是,他们还有未来吗? 「那你可要多注意保暖,别生病了啊。」顾南均的目光充满怜惜,「不过,才几个礼拜没见你,你又瘦了。」 「还不是你不在我身边照顾我?」徐莐悠抿着唇,挤出了难看的微笑。 在徐沉悠接到顾南均因为开枪打了那两个黑道成员被当场逮捕的消息后,她一路赶到了警局,只看见他低垂着首进入拘留所前的背影......那时候她马上就明白了,顾南均明知自己可能会因为那两枪背负罪名,却依然选择替向阳出一口气。 听完这话,顾南均沉默了半晌,心底挣扎不止。 良久,他深吸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开口── 「徐莐悠,还会有其他男人愿意照顾你的。」 现在的他,模样狼狈落魄,丢失了所有一切,甚至得蹲八年的牢,他还拿什么资格继续爱她? 徐莐悠和他不一样,她还有大把人生要过,只要顺利毕业,拿着t大的漂亮学歷步入社会,迎接她的终会是康庄大道,实在没必要为了他这样的人,浪费青春,背负议论。 徐莐悠握住话筒的手掌生出了汗,她以一种不解的目光看着顾南均。 「......你想说什么?」她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 「我们分手吧。」 顾南均这下毫不犹豫的开口,敛起掛在嘴角的笑,眼神十分认真。 徐莐悠怔了数秒,她不是没料到顾南均会向她提出分手,只是当这话真的从他口中说出来,她还是会感到心伤。 「就因为你要坐八年的牢吗?」 顾南均低首,撇开眼,默不作声。 「顾南均,我可以等。」徐莐悠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可以等。 徐莐悠的话一瞬间刺入了顾南均的心里。她说她可以等,但他若真的爱她,又怎么捨得让她空等他八年? 八年,真的太长了,待他出狱后,算算时间他都已经快三十岁了,届时的他还是一无所有,没钱,没学歷,甚至没有一技之长,他拿什么给她作保证,许她一个未来? 「你等不起。」顾南均难过的摇摇头,「女人的最宝贵的青春年华不过就这几年,你还有大好人生可以去追寻,不要为了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前科犯蹉跎了光阴。」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徐莐悠将手贴上冰冷的玻璃窗上,此刻她多想拥抱他,摸摸他的脸,亲吻他温热的唇!「顾南均,向阳已经离开我们了,如果你再丢下我,我会死的。」 滚烫的泪水无声的流下,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多希望一切都不要变! 「你听话,去找一个可以像我这样奋不顾身爱你、保护你的男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要来找我。」顾南均淡淡地露出笑容,「八年,对你来说真的太久了,你千万别等我。」 「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你啊......」徐莐悠拼命摇头,泪水像是止不住的水龙头,不断地夺出眼眶。 「今后你别来找我了,我不会再见你了,徐莐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保重。」 说完,顾南均掛上话筒,驀地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会客室。 当他背对着徐莐悠的走出去的那刻,终于遏抑不住情绪,哭的一蹋糊涂。 我爱你。这句话,他多想再亲口对她说一次。 情难断、意难捨,顾南均知道,他要是不做的决绝一点,那个笨蛋肯定会傻傻地继续等下去的。 她要怨他、恨他,他都甘愿承受,只要她过得好,他就好。 「顾南均!」 徐莐悠顾不得旁人眼光,撕心裂肺吼着他的名字,拍打着玻璃窗,可话筒一掛上,无论喊的多大声,里头的人什么也不会听见。 之后,徐莐悠还是会去探望顾南均,可他果真都不再见她了。 徐莐悠心底明白,他是铁了心要和她分手。 并不是因为他不爱她,而是因为太过爱她,所以捨不得让她等。 渐渐地,她也不再去找他了。 徐莐悠收拾家当搬离了老旧旅店,新学期再次幸运抽上了学校女宿,真正开始过着独自一人的生活。 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向阳走了,顾南均也离开了。 从前每天都腻在一起的这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以不同的方式在她的生活里销声匿跡。 -- 完 七年后。 刚和几个厂商客户开完会,还在整理资料时,邱总走到了徐莐悠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是器重的说:「徐秘书,这阵子辛苦你了,多亏有你的专业让好几个案子顺利结束,话说看你进公司也快一年了,都没什么在休息,要不要好好放个假?」 「不必了,我除了工作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她冷冷地应道。 「你这话可不像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该说出来的啊,哈哈,不会是没有男朋友吧?」邱总笑了笑,有意无意的问。 「邱总,我快二十八岁了,已经不年轻了。」 徐莐悠的回应一瞬间让邱总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她见状立即捧着一叠资料转头就要走,没想到又被他给叫住。 「徐莐悠。」 徐莐悠回过头去,挤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邱总,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嗯......咳,我是想问问你晚上有没有空,陪我吃个饭。」邱总看起来有些紧张,眼神左右飘移。 「不了,我还得回家餵猫呢。」徐莐悠婉拒了他好意,朝他点了点头,踩着黑色高跟鞋从容地离开偌大明亮的会议室。 哪里有养猫,她家就她一个人住,不过就是为了找藉口开脱而编造了善意的谎言。 徐莐悠并不傻,她知道邱总前阵子刚和那个交往多年的女友分手,不过才单身几个月,就关心起她的感情世界来了,男人不过都是这样,不甘于寂寞。 不过像他这种年轻多金长相又不差的男人,是不怕找不到对象的,她不是不知道外头那些二十初岁刚入职场的年轻妹妹们,她们一得知邱总单身后每天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想尽办法表现自己,或是刻意製造一些机会只为和他说上一句话。 徐莐悠深深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隔壁关係不错的同事陈安凑了过来,说:「欸欸,小悠,你有没有听说最近公司都在传你的事?」 「什么事?」徐莐悠皱了下眉,工作上她几乎不与人深交,自然也不会知道公司里的八卦流言。 「......邱总似乎对你有点意思!很明显啊,最近开会你都没发现邱总一直看你、夸你啊?」 「那又怎样?」她头也不抬的继续做着手边工作。 「什么那又怎样?这是你麻雀变凤凰的好机会啊!要是能和邱总那样子的人在一起,你往后日子都不用担心了。」陈安说的一脸憧憬,还双手合十,两眼充满羡慕的看着她。 「我对邱总没半点兴趣。」她冷冷地回道。 「我的天,这么优秀的人看上你还不赶快把握机会,真不会想。」陈安嘖了一声,自讨没趣的转回去工作。 邻座听到他们对话的另个女同事也转过头来,挑了挑眉,话中带刺的说:「长的漂亮有什么用,个性这么冷,都快三十岁了,还不赶紧找个人嫁,不怕滞销啊?」 徐莐悠扯了扯嘴角,不做任何回应。 对于旁人的非议,她从不放在心上。 人都是这样,有些样子,你只会给你想给的人看。 目光幽幽的望向窗外,从十几公尺的高楼上望出去,太阳的光线映照在被大雪覆盖的水泥地上,在这人来人往的都市里,也许还有很多人像她一样,平凡而寂寞的生活着。 在大学毕业之后,她凭藉着优秀的学歷进入了这家位于华城的游戏开发公司,在那之后生活一直都静如水般平淡,再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 她之所以选择在华城找工作,也没什么悬念,只是一心想要离开竹北,离开那个让她感觉痛苦的伤心地。 喔,还有个原因。 华城,是他的城市。 她在前几年就听说他在狱里表现很好,被提前假释,她就想着,如果在他的城市里生活,会不会有一天,她还能再见上他一面? 说穿了,她心底还有这个男人的影子,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没爱上别人。 那天下班后,徐莐悠拖着沉重的身子打算至公司附近的酒吧小酌几杯。 途经一处车水马龙的街道时,她看见了一大群人围着什么看的十分陶醉。 原来是街头艺人正拿着吉他自弹自唱。 麦克风里传来动人的旋律和沙哑低沉的嗓音。 徐莐悠却觉得有些熟悉。 嘿,女孩。 我在清晨的雾里等你。 期待你见我能露出笑靨。 你穿着旧制服长裙。 走在我前头,却没回首看我一眼。 该怎么让你喜欢,让你爱我...... 这首耳熟能详的民谣一下让她回忆起大学那年,那个叛逆顽强的少年站在灯光华丽的舞台上歌唱的模样。 不过这歌声......也太像他了吧? 徐莐悠驀地意识到了什么,她瞪大眼睛,迫切的穿过拥挤的人群,挤到了最前面,在看见唱歌那人的脸庞后,瞬间红了眼眶。 他同样看见了她,起初怔了几秒,差点走拍,又很快地接下去唱,唱着唱着,泪水一边滑过脸颊。 徐莐悠看着那人绽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顾南均说的对,七年,真的太久了。 可她还不是等到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