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恋爱吧！》


 1.七月会出来的那个

    天色阴暗，雨淅沥淅沥地下，弹奏着无人晓得的曲子，白色的屋子门前有一个小小的石梯，石梯上有蓝白相间的塑胶棚子，此时一个看起来17.8岁的男孩子坐在楼梯上，他穿着粉红色的上衣，和短短的牛仔裤，两条腿又细又长，可惜肤色偏黑，像混合了牛奶的巧克力色，他的两隻手撑在了膝盖上，托着尖尖的下巴，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地面，眼泪正从眼眶一滴滴地滑落。
    他不是第一次在雨声中哭泣了，他从小泪腺就发达，什么事都容易使他落泪，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的生理现象是幼儿园时，他的父母看到他哭泣时总是气急败坏，大声叱责着男孩子不该哭泣，可他难以控制，小时候只知道哭得更大声，稍微大了点，才知道要想办法解决。
    他故意挑了很多容易引人落泪的片子，可结果仅仅是哭肿了双眼，下一次还是继续哭。
    今天的哭泣是源于他妈把他从小盖到大的被子拿去洗，然而在晾乾时却不幸从阳台的栏杆缝隙飞走，并且找不到了。
    虽然那条被子已经又破又脏，但还是很让他感到心碎。
    他妈对此无法理解，觉得他实在是烦透了，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男生整天在那边哭来哭去，于是把他给赶出门了。
    「看你什么时候哭够了再回来。」
    这件事从小发生，他其实已经习以为常了，心态还算稳定地在门口哀弔他的被子。
    他还需要为其难过一阵子。
    说再见实在是很难的课题。
    他哭了不知道多久，才觉得精神一些，可几秒间，却注意到面前的那双腿，他吓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发现地太意料之外，根本无法顾及到为什么那双腿没有顏色，满脑子都在想对方是什么时候站到他面前的？他竟然一点察觉也没有？
    脑子闪过恐怖片的画面，应该要假装没看到才行，可现在是大白天，闹鬼也得晚上吧？
    他深吸口气，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一颗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他抬眸又看了一眼，这次看清楚了，是一双中间有着交叉绑带和柳钉，侧边有着链条的男款长靴，而整双靴子及裤管看起来是透明色的，能穿透看到后面的景物。
    他脑袋有点儿僵硬地想，该不会真的是鬼吧？
    还没来得及考虑要不要往上看，透明的身体倒是主动蹲下了。
    眼前的生物看起来至少是个人型，双腿弯曲，裤子无法遮掩发展良好的肌肉，上衣的釦子扣得一丝不苟，唯领口微微敞开。
    「生日快乐。」他听到这句话后，下意识地抬头，看到有着中分长发的……透明男性。
    他没反应过来的眨眨眼，对方不知道为什么也呆看着他眨眨眼，然后他听到惨烈的叫声：「出事了！他看到我了！」
    吴采廷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总之他决定跟着尖叫，然后狂按家里的电铃：「妈！开门！我错了！我不哭了！妈！！」
    他妈打开门正准备再骂他一顿乱按电铃的问题，谁知道他从他妈身边躦过去，跟一隻鱼一样滑溜地回到房间的床上，用棉被把自己给包紧。
    一时眼花，先睡一觉吧。他这样跟自己说。
    可能是他的行为太过诡异，他妈并没有再来跟他说话，他一个人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过了一段时间他仍然没睡着，晚了好几步地回想刚才看到的东西。
    那个透明人身材挺拔、肩膀宽阔、双眼狭长有神，说是长发，但头发的长度也只不过到肩膀，却是没有一丝违和，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适合他。
    对方看起来大他几岁，第一印象是好看的人，接下来却变脸惊慌大叫，十足有趣。
    其实也不是很可怕，或许是因为对方当下的反应竟然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傻，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有点好笑。
    对方刚才是说什么来着？生日快乐？
    今天的确是他生日没错，但……吴采廷还是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
    先睡个午觉吧，醒来可以吃个晚饭然后拆爸妈给的小礼物，虽然里面肯定不是他喜欢的，但毕竟是父母的心意，不论什么都是好礼物，明天上学日再自己去买个蛋糕和礼物就行。
    他想着明天去哪买礼物，这回总算睡了。
    隔天他是被雨声给唤醒的，脱了睡衣换上制服，吃完早餐后出了家门，呆站在门口没说话。
    为了避免被弄湿和黏腻感，以及潮湿的味道等等，雨天时在外的行人总是少的，然而现在却如同过年时的年货大街，人满为患。
    整条街热热闹闹的，交谈声、笑声、怒斥声，吴采廷一时踏不出步伐。
    长相大不相同，有男有女，但所有的人都是透明色的。
    他被这样的景色搞得头皮发麻，一瞬间想转头回家，又犹豫着今天有重要的考试。
    雨下得很大，他开始给自己找理由，关于不去上学的理由。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他的心声，很遗憾地，雨势逐渐转小。
    吴采廷从小就常遇到这件事，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过于幸运，每次到了目的地，进了室内，雨才变大，现在只觉得崩溃……而且他有种不少透明人在看他的感觉。
    他拉了拉书包背带，进入透明人群里，躲躲闪闪地往前走，当不小心穿透了一个人的身体，他心脏跳得飞快，变得更加小心，蛇行一样向前，在心里吐槽这是什么跑酷游戏。
    不只感觉透明人在看他了，正常人类也是。
    搭车时室内的透明人相对比较少，这让他松口气，什么也不敢多想，只是拉了一下脖子上戴着的红色妈祖护身符。
    求了几句发现没用后，他连耶苏都想了一遍。
    这么拖拖拉拉地前进，到了学校时，已经快迟到了。
    明明才是早晨的开始，他却已经筋疲力尽。
    在楼梯口收伞时他看了眼操场，身体一僵，与昨天那个透明人对上眼。
    他可不觉得是巧合，虽然有点害怕，但这是第一个看到的透明人，或许能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么想着，他往前走了一步，结果鐘声响起，迟到的人中午是得做爱校的！
    他回头用跑的上楼梯，一路跑到班上，扒着门时气喘吁吁，还好鐘声还没敲完。
    吴采廷平常是很认真上课的，下课则在位子画图，男孩子不太爱找他玩，女孩子缘倒是不错。
    以前可不是这样，这是他三年努力的结果。
    人类是群聚的生物，太过特别容易被别人排挤与伤害，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假装自己和别人一样，这样就能融入团体。
    他今天没拿出他的本子，上课时勉强自己听进去，下课时忍不住发呆，后来觉得太累了，于是趴在桌上睡觉，中午甚至一觉到第五节课。
    下午总算打起精神，想着放学就要去买东西了，自己得开心一点。
    刚这么想完，他的眼角就注意到奇怪的东西了。
    有个透明人黏在窗户外。
    教室是三楼。
    注意到后就让他很焦虑，那块窗户的存在感提升了好几百，想忽视都不行。
    他想偷看，但怕打草惊蛇。
    这真的有够像假日深夜电影台播的可怕电影。
    接下来的课他上得浑浑噩噩，放学了才感觉解脱，不想去别的地方了，还是赶紧回家好了。
    他用很快的速度收拾书包，下了楼，看到昨天的透明人站在门口，一副正在等他的架势。
    「……」
    对方看起来跟他一样紧张，他得说，要不是对方站在原地没有向他靠近任何一步，他肯定拔腿就跑。
    在他们对视有十秒鐘后，对方弯了弯腰：「你好，我是赛斯，你看到我了吧？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怎么解决你的问题。」
    吴采廷想了想，对着人勾勾手，见对方没看懂，才有点无奈地说：「过来。」
    他走到一个偏僻一点的地方，回头发现对方很配合地跟过来，这才松口气。
    「你是说你叫赛斯是吗？嗯……抱歉，请问你是……你们是七月会出来的那个吗？」
    「七月？我们七月是蛮常出来的，但其他月份也会出来。」
    吴采廷抿着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不只吗……好啦，他说得也有道理。
    他思考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阴阳眼，想了半天没想出最近有干什么奇怪的事。
    也许是看他沉默比较久，赛斯露出担心的表情，接着用坚定的眼神对他说：「没事的，乌雨会有办法的。」
    吴采廷没问乌雨是谁，反正他绝对不认识，他只关心这问题什么时候解决。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那位乌雨？」
    「现在。」
    赛斯说完，抬头对着天空喊：「乌雨！出来！」
    ……等等。
    这好像是什么奇怪的邪教召唤仪式。
    他出神地想，然后就发现原地多了一个透明人。
    --

 2.他挑的手鍊

    新的透明人有些年纪，个子比他矮，眉毛看起来蓬松柔软，像两朵云，下巴的地方则有长长的鬍鬚，一直垂到肚子的地方，是个乍看起来挺有活力的爷爷。
    比较特别的是，虽然同样是透明的，却透着一点浅浅的灰色。
    「你好呀，小朋友。」对方朝他打了声招呼，视线在他身上扫了很久，让吴采廷不由自主有点紧张。
    乌雨发出嘖嘖声，随后转头对着赛斯露齿笑，眼神弯弯的，很有些什么，可吴采廷看不懂，东想西想只觉得很像幸灾乐祸。
    赛斯板起一张脸，眉头皱成两个小三角形：「你是来干什么的！？还不赶紧的！」
    「哎哟哟！不好意思了！这不是要看了吗？急什么！」
    乌雨用一种茶茶的语调说话，比起和蔼的爷爷，用老顽童来形容更贴切一些。
    吴采廷觉得他们古古怪怪的，退后几步，乌雨这才收了表情，转回头，伸出食指对着他的方向转一圈，之后露出讶异的神情说：「这不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大概得等雷咎大人了。」
    这是什么打王关卡吗？走了一关还有下一关？吴采廷只好再一次看向赛斯。
    赛斯错开他的目光，别过头，像极心虚的样子：「嗯……要再等几天。」
    吴采廷一时很难接受这个答案，他小的时候班上有个同学也有阴阳眼，听说每逢七月就会足不出户，避免看到什么不能承受的，现在这种状况是不是代表他以后也得这样了？……等等，他的阴阳眼好像更厉害，白天就看到满街的「人」了！
    他捂着头，觉得前途堪忧，这么一天天的也太可怕，幸好他上学路上没看到什么血腥可怕的人，电视上不都播会满头流血还是怎样吗？他怕是能吓哭。
    「我能问一下要多少天吗？」
    乌雨抚着鬍鬚：「好像是下週？又好像是下下週。」
    吴采廷很伤脑筋，猜测那个雷咎又是谁：「我去庙里不行解决吗？」
    他曾经听过有人去庙里点阴阳眼的。
    赛斯和乌雨同时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乌雨问：「去庙里？我们这个跟人类神明办理的业务不太一样哦，那里应该帮不上忙？」
    吴采廷不太相信：「阴阳眼这种事去庙里不行……？」
    「……」其馀两人可疑地沉默不语。
    乌雨先打破了这份沉默，他转头问赛斯：「你跟他说的？」
    赛斯一隻手掩着嘴，虽然透明色的没能看出脸红没红，但看起来一副尷尬、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我没想到他是这个意思。」
    吴采廷直盯着前者，觉得前者这样的表情好看极了，怎么说，就有点……让人心跳加速。
    他沉迷了一下美色，才稳住心神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被他盯着的赛斯眼神十分回避，挺直了腰说：「重新跟你自我介绍，抱歉让你误会了，我是赛斯，雨滴编号100055967号。」
    「雨滴编号……？」
    赛斯没解释，倒是旁边的乌雨开口道：「我是乌雨，也就是你现在抬头能看到的乌云。」
    「什么……？」
    乌雨淡笑着指向上面，吴采廷下意识地跟着抬头，的确看到了遍佈整个天空的乌云。
    「#@$*^%amp;……」
    「噢，你是想说你看到的那么多透明人吗？跟赛斯一样，都是雨滴哦！明天是个好天气，他们都会消失的，今天受惊了吧？」
    简直是巨大反差，乌雨说得很自然，听着的吴采廷可就不是这样了，脑袋转了好几圈还没反应过来，只能傻眼的看着眼前两人，而旁边还有一些透明人走来走去。
    「哎呀，我还有事，那就先这样了，赛斯先跟着你，你有事问他，拜拜囉小采采。」
    吴采廷只来得及腹诽小采采是三小，乌雨就又从眼前消失了。
    我头真的好痛，这都是什么事！？
    「你，你不回家吗？」赛斯小心翼翼地问。
    吴采廷有气无力地回：「回，怎么不回。」
    他又想去吃小蛋糕了。
    现在想想雨滴比阿飘还要不可怕吧……个鬼！
    是不可怕啦，但也太奇葩了吧？
    雨滴变成人类！这座城市被雨滴佔领了你能信？这是什么豪雨特报吧？
    他必须买点东西压压惊。
    在他胡思乱想的期间，赛斯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右后方。
    「刚才乌雨的意思是，不下雨的时候你们就会消失？」吴采廷避免尷尬地没话找话聊。
    「是蒸发，蒸发后就会回到上面。」赛斯纠正。
    他点头，突然发现雨又变得小一点了。
    「你昨天是跟我说生日快乐吗？」
    赛斯回得很快：「没有，你听错了。」
    吴采廷可不觉得：「我想我没听错。」
    「我没有说。」赛斯一口否认。
    吴采廷搞不懂赛斯葫芦里卖什么，他一个人类不可能跟雨滴有什么关係，感觉挖不出有用的讯息让他有点无奈，可这不影响他偏头看赛斯。
    赛斯看起来是个正直的人，除了闪躲他的目光以外。
    「你很不擅长说谎啊。」他感叹。
    赛斯听到后变得惊慌失措。
    「你还是老实跟我说你为什么跟我说生日快乐吧？我现在合理怀疑我的状态跟你有关係。」吴采廷转身逼近赛斯。
    赛斯这回总算跟他对上眼，却在几秒后还是移开了，指着他后面，很烂的转移话题：「应该没关係吧？……蛋糕店到了。」
    算了。
    吴采廷暂时放过他，一边走近蛋糕店，一边喃喃：「你一个雨滴还知道蛋糕店？」
    赛斯什么也不敢说，就安静跟在他后面。
    吴采廷半蹲着看橱窗里的蛋糕，纠结着该选哪一块好。
    蛋糕的种类太多了，他不认为自己是唯一一个想要全部享用的人类。
    「拿破仑怎么样？你很久没吃了吧？」赛斯好了伤疤忘了疼，很诚恳地提供自己的意见。
    吴采廷挑了挑眉，接纳了他的意见，跟店员要了一个拿破仑，在店里开开心心的吃完，才又继续往公车站的方向走。
    公车站附近有间格子趣，他要先去那里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平常他进格子趣会有一定的行进路线和几个特别喜欢的区域，虽然赛斯不是人，但他多少顾忌到对方，所以进入店里后一个转弯，走到平常少逛的区域。
    他低头看男款的项鍊和手鍊，大多是银饰，不然就是皮革，看起来素雅简单。
    他很认真地看了好久，品质很好，但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看得太过投入，甚至没发现赛斯中途离开又回来。
    「你要给谁买吗？」赛斯问。
    他小声地说：「买给自己。」
    赛斯有点诧异地看他，朝他指了一个方向，正是他平常喜欢逛的地方：「这不适合你，那里才对。」
    吴采廷跟着赛斯走，没几步就到了另一块饰品地带。
    「这可是女孩子用的。」吴采廷怕被当成自言自语，于是还是保持呢喃的音量。
    「这些东西有分性别？」
    吴采廷因为他那真心疑惑的语气而觉得开心，情不自禁露出笑顏：「是没有明确规定啦……你觉得哪个最适合我？」
    「我看看。」赛斯说完，把注意力都放在那些饰品上面。
    吴采廷在旁边看着他，心说这可是第一次有人给他挑东西。
    之前他偶尔也会来买，第一次买的时候太紧张，出了店门眼泪就掉下来了，后来他努力让自己装作不心虚，说服自己假装买给女朋友或妹妹、妈妈，随便哪一位女人，有时店员会说一些「欸，女朋友好好哦」之类的话语，还好他挺过去了，之后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挑选喜欢的东西。
    他回过神，赛斯还在一格格地看，他不禁有点怀疑是因为非人类比较单纯吗？买个东西就让赛斯反覆露出马脚。
    其实被陌生人知道自己的喜好应该要觉得害怕的，更何况是这种非人类的生物，但赛斯看起来真诚没恶意，吴采廷实在很难提起戒心。
    他只能暗暗嘱咐自己多少还是要有点防备，别被对方傻傻的样子给骗去。
    当事雨滴并没感觉自己傻，也没发现别人觉得他傻，他总算看到一个觉得最适合吴采廷的东西。
    吴采廷探头过去，看到一条金色的手鍊，上面有几颗一看就很甜的草莓晶和漂亮的小蝴蝶结。
    他把手鍊拿起来，差点要在手腕旁比比看戴起来可能是什么样子，反应过来后急转弯，只是小心地放在手心。
    「谢谢你，我很喜欢。」
    他拿着手鍊到柜台结帐，谨慎地把东西放到自己的背包里，心情愉悦地打算回家了。
    赛斯有点遗憾，可他没说什么，跟在吴采廷身边与他一起回家。
    进了房里，吴采廷向后看了眼赛斯，见雨滴还在，吴采廷就不管他了，进入房间开电脑，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例行公事。
    等开机时间，他把那条手鍊拿出来戴在手上，在他的巧克力牛奶肤色衬托下，整条链子显得特别亮。
    他转了转手腕，链子因为他的动作而摇摆着，像风铃一样让人感到快乐。
    --

 3.我的肤色

    他用滑鼠点开自己的网店，多了几个聊聊和订单，他先点开聊聊回覆，再看订单都下了什么，从柜子里拿出材料製作和包装。
    也许是製作的过程很悠哉，也或者是想继续观察赛斯是什么样的人，又可能是手鍊持续摇摆的声音扰乱了他的心，所以他对赛斯说：「我其实不喜欢我的肤色。」
    他是从一年前开始开的网店，他从小就喜欢可爱的东西，玩偶、吊饰、耳环、戒指、项鍊、手鍊、衣服……实在是难以计算，一开始不知道掩饰，直到家人说男孩子不行这样。
    家人说的还算是温柔的，出了家门才知道外面是如何残酷，有同样喜欢的伙伴出现，但更多的是指责他不配。
    男孩子还是基本的说嘴语，更伤人的是说他的肤色。
    长得这样不配这些可爱的东西。
    为什么呢？
    我是女孩子就可以了吗？
    我皮肤变得白皙就值得了吗？
    他为了变白做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努力，后来才总算放弃，在这样能快乐享受喜欢的事物前，他费了太多力气。
    虽然目前为止还只能遮遮掩掩，但已经足够了。
    因为无法正大光明，无法拥有太多可爱的东西（毕竟没那么多地方可藏），所以吴采廷透过手作后低价贩售来满足自己的慾望。
    吴采廷在这方面无疑有些天赋，製作的饰品得到一些人喜欢，当然几乎都是姐姐妹妹，他跟几个常客建立了良好的友谊。
    他把东西收拾好，只剩下邮寄这一个步骤了。
    一直没听到赛斯说话，他抬起头，才发现对方愁眉深锁，一副很难过的样子，跟他比起来，自己倒像是没心没肺。
    其实也不是，只是自己没那么伤心了……伤心会感染啦，他这是想害我哭吗？有那味了。
    吴采廷感觉到那熟悉的哽咽还挺无语。
    「我非常喜欢你的肤色，它很适合你，并且只属于你。」
    赛斯面带认真地对他说。
    ……等等，我听到这种话也是会害羞的哦？
    吴采廷慌乱中强装镇定，事实上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哪有你说的那样……算啦！不用刻意说这种好听话啦……」
    「我是说真的，肤色衬得你很好看也特别性感。」
    我觉得你在撩我而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证据！
    吴采廷脸爆红，第一次听到人这么说，掩饰着涨红的脸说：「你知道什么叫性感喔？不知道不要乱讲啦！」
    「虽然我没有人类的心脏，但我的目光离不开你，这还不能表示我被你的性感而影响吗？」
    怎么会有人能用诚恳、认真、真挚的脸孔和语气说这种糟糕的话！？
    吴采廷感觉到心头的小鹿一头撞在墙上濒死，无法负荷地对着赛斯吼：「出去！我想静静！」
    「静静是……？」
    「出去啦！这几零年代的梗了，你竟然还能说这么尷尬的问句！出去！我需要时间一个人待着！」
    多亏赛斯最后说出的话，终于让吴采廷觉得好一点，不过可怜赛斯被迫从窗户离开，无措地在门外不知道该怎么办。
    吴采廷没能管赛斯出去后的心里活动和状态，因为他得应付他妈，他妈正从客厅问他在喊什么。
    吴采廷搪塞一番才敷衍过去，放松下来又浮现刚才的情景，特别是对方那样专注地同他对视，像是只看着他的双眼。
    他在心里乱叫地抱紧棉被。
    不要这样随便撩一下就中好吗！
    手鍊勾到了棉被，他小心地解开，看着自己的手和链子，觉得又有点害羞涌了上来。
    太上头了吧？我现在感觉自己的肤色有点小好看！？
    吴采廷当天睡得很好，隔天醒来发现是个大晴天。
    上学的时候看到路上变得很正常，和昨天截然不同。
    他飘飘然以外，有一点说不清的失落，手鍊已经被他再次好好地收起来，给他挑手鍊的赛斯却不知所踪。
    一路上以及上学都没看到透明人，吴采廷一度以为昨天的事情是一场梦，毕竟太过不可思议也太过玄幻，而今天则彷彿从没发生过，一切如常，他在放学回家路上重新看到透明人时，心情还挺复杂，不知道该庆幸昨天是真的发生还是该倒楣又再看到透明人了。
    这次的透明人正躺在公园的溜滑梯上，详细来说，是溜下来后的地方，周身有种微微的黄。
    透明人是个高高瘦瘦的人，短发、剑眉，穿着的西装一丝不苟，让人感觉很热。
    透明人瞇着眼睛，吴采廷没能看出对方有没有黑眼圈，但看起来就是精神很糟、很疲惫的样子。
    社畜吧这是……？
    吴采廷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想来想去没其他可能，这时社畜先生的旁边多出一个人与其交谈，哎呀！这不是乌雨吗？
    吴采廷仔细一看，的确是乌雨，可跟昨天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他琢磨好一会，走近了点，这才明白，对了，是顏色！
    昨天是透明透着浅浅的灰，今天则是淡淡的白。
    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他亲眼看到几个小朋友从上面溜下来，直接穿透社畜先生，场面十分诡异，乌雨张大了嘴，一脸「看到鬼」，可躺着的社畜先生很冷静，还打着呵欠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再麻烦你帮我跟雷咎说。」
    是低沉的烟嗓！吴采廷不动声色地惊讶着，这是社畜先生的声音。
    「好的阿波罗大人，今天也辛苦你啦！我会再请乌雨说的！」
    和昨天的乌雨不太一样，今天的声音轻快又热情，而且听对话内容，好像这位并不是乌雨？
    吴采廷感觉自己停太久了，他其实并不想再多认识一些透明人，他可不是「哎呀，反正都看到了，多接触接触嘛」这种个性，好奇心害死猫，于是他在没人注意到他前就赶紧离开了。
    只是心里有着疑问，阿波罗应该就是太阳没错了，那刚才那位跟乌雨长得一模一样的生物呢？双胞胎？白云？
    之后他去寄了货，和往常一样地度过这天。
    又过了几天晴朗的日子，吴采廷说实在有点期盼起雨天，只要不出门，他其实蛮喜欢雨天的，现在有那么点想赛斯，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是看窗外。
    真有点呆。
    后来他总算想起可以看手机的气象预报。
    这个週末是雨天。
    礼拜六的早上，他起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赛斯。
    不是说假日吗？他往窗户外探头，久违地看到人满为患的街景。
    他赶紧从床上下来，穿了鞋子后快步往外走，在打开家门时有一点儿紧张，打开后他眨了眨眼，看到抬头看上面的赛斯。
    前者露出线条好看的下頷和脖颈，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他们家有两楼，而赛斯看的正是他房间的窗户。
    哦……
    吴采廷愣了下，就听到赛斯说：「采采。」
    他转回头，赛斯已经移动到他面前看他了，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欣喜。
    好久没人叫自己采采了，除上次乌雨叫他一次，再上一次可是小时候了，算是他的乳名。
    心里又画出一个问号，倒也不觉得讨厌，他嗔怪地问：「怎么不上来找我？」
    难道是因为上次把他赶出去？
    「我们雨滴要进入房里的话，是得附着在东西上面的。」赛斯解释。
    「什么意思？」
    「比方说当我们在雨伞上，那么就能够进去。」
    吴采廷懂了，让赛斯等一下，进去拿了隻雨伞，真的成功把赛斯带进房里。
    把伞放到伞架里，他想起今天计画宅在房里，这才偏头问赛斯：「我今天不出门，你会觉得无聊吗？」
    赛斯摇头：「待在你身边很开心，不可能会无聊。」
    「……」你知道你是在讲什么东西吗？
    吴采廷不跟一滴雨见识，被他妈叫去吃早餐了。
    吃完早餐他决定贴一下指甲贴，贴完再来读书。
    他在家里总是穿着袜子，对他爸妈说是因为穿袜子舒服，他爸妈至今以为儿子有这个怪癖，还三不五时对亲戚笑说孩子很有趣。
    事实上真相是他会贴指甲贴。
    他买了一小叠可爱的指甲贴，每过一段时间就换一张，虽然只能在自己房里欣赏，但也够快乐了。
    今天就是换新的日子！
    他说他今天要认真读书，锁上门后脱下小熊的袜子，露出贴着粉红色指甲贴的脚趾。
    「好看吗？」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坐在坐垫上，一隻脚弯着，一隻脚则对着赛斯的方向伸直。
    当赛斯低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的脚趾，他的脚趾头乱动着，本人觉得有点害羞。
    就是想要听人家夸奖自己的脚趾甲漂亮而已啦！吴采廷在心里对自己解释。
    肯定只是这样。
    --

 4.雷咎

    赛斯举起手，看起来好像想摸，又想起自己触碰不到，最后只是勾了勾唇，露出浅浅的笑：「我看到粉红色总会想起你。」
    吴采廷收回腿，抱着膝盖说：「可我之后要换黄色啦？」
    「也好看的。」赛斯没有迟疑。
    吴采廷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今天要用的新指甲贴，是夏日风格的黄色指甲贴，除了纯黄色还有格子和小凤梨图案的。
    「你觉得什么不好看？」
    「黑色，你适合淡色的漂亮色彩。」
    他听了对方的话而有点高兴，嘴上却说：「你怕不是会被喜欢黑色的人追杀哦！」
    赛斯讶异地问：「你喜欢黑色？」
    吴采廷琢磨了一下他的语气，比起惊讶于他喜欢黑色，更像是「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黑色」的感觉。
    「不喜欢。」他弯腰低头，把脚上的ˊ指甲贴一一剥掉。
    贴指甲贴是一项需要耐心的活儿，比对指甲大小然后做修剪，他贴每一小张都很投入，贴完一个就动动脚，每次都觉得这种施了魔法的感觉很美妙。
    他很偶尔才会有空看一眼赛斯，赛斯的目光全在他的脚上，很认真的看他的动作。
    终于贴完后，他还是先看了一下网店，见订单只有两个，于是关掉电脑，拿出一叠书来。
    他现在高三，离大考没剩多少日子了。
    中途他吃过午餐才继续读书，一整天下来，傍晚总算看完一桌子的书。
    他往旁边看，赛斯与他四目相对。
    真的是很奇怪的人，就这么看了他一天。
    「不无聊吗？」吴采廷第二次问。
    「说了不会。」赛斯说。
    「我前几天看到一个跟乌雨长得一样的人。」吴采廷找了个话题开口。
    「那个是白雨。」赛斯见吴采廷一脸好奇，补充说明：「乌雨和白雨其实是一个人，晴天时是白雨，阴天时是乌雨，不过他们不觉得对方和自己是一个人。」
    ……人格分裂？吴采廷呆滞。
    「他那时在跟一个叫阿波罗的人说话，嗯，是太阳吗？」
    赛斯有问必答：「对，阿波罗大人是太阳，我想你看到的是阿波罗大人请白雨转达话语给雷咎大人。」
    吴采廷肯定了对方的猜测，但他没敢再好奇究竟是传达什么内容。
    赛斯没察觉这件事，只是看对方感兴趣就多讲了些：「阿波罗和雷咎大人是一对恋人，但雷咎大人不太能常出现，所以他们大多是请乌雨及白雨转达想说的话。」
    哦哦！在线吃瓜！这个瓜是我一个渺小人类能拥有的吗！？
    吴采廷被瓜给砸懵了，不小心又问：「所以雷咎是？」
    「是雷。」
    惊天爱情！
    「我的天哪！我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他突然期待跟这位雷咎大人见面。
    赛斯被他的反应给逗笑了，无所谓的说：「你说了，其他人类也不信吧？」
    说的也是喔。
    「对了，早上乌雨说了，雷咎大人明天有可能会出现。」
    吴采廷下意识说了个好，才反应过来。
    说高兴算不上，和赛斯相处的时光还挺舒服的，也许明天就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对方了。
    这么想着，他翻出一盒大富翁问赛斯：「玩吗？」
    昨天晚上，他跟赛斯介绍完规则后，一个人操控着两个旗子，帮赛斯移动旗子和唸命运和机会、买房子，一直到赛斯催他去睡觉，他最后算了彼此的财富，赛斯竟然比他有钱。
    可恶。
    早上他醒得早，藉口出去买早餐，再一次带着伞离开家门，赛斯果然又站在他家门口摆出同一个姿势。
    「走走走，买早餐！」
    「雷咎大人说他会在午后过来找我们。」
    吴采廷点头，买完早餐，回家吃完后又回房间看网店，回覆聊聊、製作饰品、包装，一早上就这么过去。
    「你有什么想完成的心愿吗？」吴采廷问今天也依然在他身旁看着他行动的赛斯。
    「嗯？」
    赛斯没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认真想了一下，然后摇头：「没有。」
    是因为不是人的关係而无慾无求？吴采廷还想说不知道有没有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心愿呢！
    他被赛斯句点后，也许是时间一点点在逼近，他也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觉得尷尬感慢慢填满整个空间，变得十分安静。
    他偷看一眼赛斯，对方没像他所想的同样那么尷尬，而是侧头看他，眼神里有点难以言说的东西，他只从对方的眉，捕捉到了一点点愁绪。
    对上自己的目光后，赛斯很快地收了表情，扬眉对他挤出一个微笑。
    吴采廷脱口而出：「我是不是以后看不到你了？」
    赛斯顿了下对他点头：「是这样没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吴采廷被赛斯说的「好事」又一次封了嘴，嘴唇动了动，留下一句「我睡个午觉」后爬上床。
    背对着赛斯，他听到赛斯说：「晚一点再睡？午餐怎么办？」
    「我晚点再起来吃。」
    「嗯，被子盖好，别着凉了。」
    起初他根本没想睡，只是躺着躺着就睡着了，醒来时窗外一片漆黑，大雨倾盆，还冷得哆嗦。
    赛斯在床边，看到他醒来了，弯下腰靠近他：「醒来了？穿个外套喝点热水。」
    吴采廷没醒完全，打着呵欠感觉肚子好饿：「几点啦？」
    「两点，你妈妈来过你房间，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你爸妈他们吃完午餐了。」
    「没事，我煮……」他睁圆了双眼，这才发现赛斯的脸离他的有多近，他抬起头就能撞到。
    额头、眉眼、鼻樑、嘴唇、下巴都放大得十分清晰，他这才注意到赛斯的左下眼皮中央有个非常微小，以至于不仔细很难看到的痣。
    他憋住呼吸说：「后退。」
    赛斯应声退后，吴采廷流畅地坐起、下床、下楼进厨房。
    赛斯落了一步跟过去，看到吴采廷目不斜视地已经拿了包泡麵开始准备煮麵，他仍有点担心吴采廷刚醒来会冷，看了好一会，确认对方不冷后才放松下来。
    吴采廷脑子一直重复播放刚才那颗痣，麻木地把麵给吃完，听到外面响起打雷声。
    他转头问：「我们要……嗯……怎么把雷咎大人请进来？」
    「雷咎大人和我们不一样，应该在楼上了。」
    吴采廷诧异地走上楼梯，打开房门时的确看到了一个透明人。
    她的身高介于他和乌雨之间，头上绑着高马尾，发尾垂到了地上，发绳上有两个铃鐺，身上穿的是细尖背心和阔腿裤，整个人透着淡淡的黄色。
    新来的这位透明人是个有着虎牙，看起来很活泼的女生。
    「哟！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呀？」雷咎笑吟吟地朝吴采廷看过来。
    吴采廷着实没料到雷咎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有点错愕地看着对方。
    「雷咎大人。」赛斯在吴采廷旁边跪下。
    「哎呀起来起来，你好呀！我是雷咎。」雷咎摆摆手让赛斯赶紧起来，三步併两步地到吴采廷前面自我介绍。
    「我是吴采廷。」
    「你不知道，我想见你很久啦~」雷咎用十分自来熟的语气说。
    「……？」
    雷咎噘着嘴：「虽然想跟你多聊点，但我太久没跟罗罗见面了，好想他哇！下次有空我们再多聊聊天吧……噢，忘记没机会了。」
    雷咎自说自话地说完一整句话，喃喃着「怎么跑出这种奇怪的乌龙咧」，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划到一半突然停下动作，转头看向赛斯。
    吴采廷顺着她的动作也看向了赛斯。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了，真没想到……」
    「请问……？」吴采廷云里雾里，实在听不懂对方打什么哑谜。
    雷咎转向吴采廷方向：「你这个问题跟那边的雨滴有关喔！」
    吴采廷眨眼，看到一脸震惊的赛斯。
    「我……我能怎么做？」赛斯焦急地问雷咎。
    「你很困扰吧？」雷咎问吴采廷。
    想到旁边的赛斯，吴采廷迟疑了几秒才点头。
    雷咎在房里走动，看来对吴采廷的房间很感兴趣。
    「来源是他，所以他的部分没办法，但是其他雨滴没问题，我刚才帮你处理啦，你不会再看到其他雨滴了，至于赛斯嘛……」
    雷咎的目光停在柜子里的大富翁上。
    吴采廷没再听到下文，雷咎非常专心地看着大富翁。
    吴采廷还蛮傻眼的，旁边的赛斯发出轻轻的咳嗽声。
    「这比乌雨爱玩的麻将好玩吗？」雷咎果然离题了，双眼亮晶晶地问吴采廷。
    ……等等，乌雨还会打麻将？
    「呃，不一定，不过我比较喜欢这个……」吴采廷见雷咎只是猛点头，试探性地说：「下次我们可以一起玩？」
    雷咎高兴地问能不能顺便带阿波罗一起，吴采廷答应了。
    酷喔！
    他一个人动四个旗子、买四人份的地皮、读四人份的机会和命运。
    「至于赛斯，你得再跟他相处一个月，我是说这之后的雨天，30天整，毕竟是他搞出来的，我会暂时让他可以变成人类，以示负责。」
    雷咎的愿望被满足后，把话题转了回来，看当事雨滴还一脸茫然，没好气地说：「你自己想想，认真想，用心想，毕竟大家都知道的，你一定也能懂是什么意思的，加油哟！」
    话落，吴采廷看到赛斯真的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整个人僵住，慢慢变得心虚，于是偷偷看他，被他抓到后马上移开目光。
    有猫腻啊。他想。
    「谢谢你。」吴采廷对雷咎说。
    雷咎挥挥手：「那就先这样啦！有什么事就叫他做，放心，一个月之后你连他和我们都不会再看到了！」
    接着他们就亲眼看到雷咎从窗户爬出去，他们靠近窗户时，雷咎已经不见了。
    --

 5.吵架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吴采廷问赛斯。
    赛斯垂下头，语气十分低落：「对不起。」
    吴采廷一副要详细听说的架势，赛斯手足无措地慌乱一下，还是说了一次：「对不起。」
    「我是当事人，也是受害者，所以你应该把你知道的跟我分享。」吴采廷跟他讲道理。
    赛斯哑口无言，难以啟齿地迟迟没说话。
    吴采廷自认自己还是蛮有耐心的，也就安静等他开口。
    等了很久，赛斯才说：「我认识你很久了。」
    「第一次看见你是一个下着小雨的日子，你妈妈抱着哭泣中的你下了车，你爸爸在旁边为你们撑伞，那时候我正漫无目的地走，刚好经过你家门口，因为你的声音太大了，我没忍住盯着你看了几眼，然后你看到我，不但不哭了，甚至露出笑脸，我就那么看着你们进入房子里。」
    赛斯似乎不怎么会讲故事，整段话平铺直叙。
    吴采廷不敢打断他，就怕对方憋出来的话再一次收回嘴里。
    「那一天起，每个雨天我都会来找你。」
    他却没料到，赛斯讲完这句话就没下一句了。
    他现在已经确定赛斯很不会讲故事。
    「你说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我多大？」
    「应该是人类婴儿期的时候。」
    ……欸？
    「你几岁了？」他问。
    「我不记得了。」
    这么说的话，赛斯「找他」起码有十几年了。
    等等，总觉得有点沉重。
    「为什么你……嗯……会一直来找我？」
    赛斯听到这个问题后，欲言又止地，脸上有说不完的尷尬和躲闪，随后像攒足了勇气，直勾勾地看着吴采廷，像唸什么重要文件似的：「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东西，我发现时已经没办法不看向你。」
    吴采廷被这颗直球给砸懵了，可他缓过劲没有脸红，而是问了句煞风景的话：「你说实话，你之前是不是每次都这么自然的进我家？」
    赛斯肉眼可见的僵硬：「……是，对不起。」
    吴采廷面上不动声色，下意识的选择不会伤害到赛斯的做法，实则脑里已经一团风暴了。
    我的天，这已经可以是另类的跟踪、偷窥狂了吧？？？
    你能想像你每天的生活都被某个人看在眼里吗？
    你能想像你做每件事都有人在看你吗？
    是不是我打手o的时候就有个人在那边看我？
    之前还不能碰触到，可刚才雷咎才说他已经可以变成人了！
    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吴采廷在惊恐逐渐扩大时急剎车。
    打住！这么想对赛斯太过分了！赛斯不是这种人！
    他为对方辩解，却有声音问，你怎么确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偏赛斯还一脸不安又心虚地偷看他，表情清楚演绎「我搞砸了」，整个雨滴可怜兮兮。
    他这种神态很难不让吴采廷想到这几次与赛斯相处的点滴，不错以外，算得上好，可对方现在新加了一层身份，搞得吴采廷头痛欲裂。
    在一番拔河之下，吴采廷还是下了逐客令：「我想先自己想想，请你先出去。」
    赛斯没说什么，虽然表情还是低落，但还是在吴采廷下楼拿着伞出去抖一抖之后，乖乖的站在外面。
    「对不起。」吴采廷关上门前，赛斯又说了一次。
    吴采廷不禁良心有点痛，可是他告诉自己，我又不是圣母，我会害怕怎么了？
    他见到这些非人生物本就是一件诡异的事，没吓哭都已经足够厉害了，害怕被跟踪和偷窥怎么了？
    他心情很复杂地回了房间，重重地叹口气。
    吴采廷发现隔天下雨时，以为又会在出门时看到赛斯，他经过一个晚上的辗转反侧，对这件事还没有个答案，但现实不允许他窝在家里不去上课，打开门后看到外面空无一人，不禁愣住了。
    这是……重归正常生活的感觉！
    自由的空气！走在外面不用再躲躲闪闪！
    虽然没看到赛斯让他感觉很意外，并且有点微不足道的失落，但他还是用快乐的步伐开始了一天。
    不过开始没多久就停住了，因为他看到赛斯躲在大概有快一百公尺的某个墙角，偷偷望向他家。
    ……你这样坐实了偷窥的行为啊！
    吴采廷伤脑筋地假装没看到，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不高兴，赛斯没像之前跟他到学校，他在放学后才看到对方站在早上那个位子。
    吴采廷没有跟他说话。
    连续看到赛斯几天都在那个墙角，吴采廷很难不想起以前养过的黑柴阿皮，他在家里时，阿皮就会在他身边，那本来是爸爸养的狗，后来阿皮最喜欢他，他开始上学时很捨不得阿皮，阿皮就在门口跟他难分难捨，上演十八相送，每天下课回家，阿皮就会用最快的速度不管不顾地奔向他。
    虽然阿皮最后寿终正寝，让他很伤心，但有阿皮的回忆还是挺好的。
    他记得之前看过其他雨滴在聊天，他们从天上下来后好像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工作，不知道赛斯是不是没朋友，才只能就在那里等他。
    吴采廷控制自己不要给他太多同情票，又搬出那句「他从你宝宝期就一直看你到现在」来说服自己。
    这件事不能因为对方长相跟个性都不错就改变性质。
    吴采廷是在隔週的晴天遇到白雨的，那是他去超商邮寄商品之后的事。
    「你好呀，小朋友！」白雨瞇着眼对他笑，熟悉的句子和画面，吴采廷看出来他跟乌雨之间的气质有多不一样了，白雨很像那种给钱要你拿去买糖果的长辈。
    「你好。」吴采廷不知道白雨找他什么事，但还是带着人到了个偏僻的巷子里。
    「你知道我吗？我是白雨哦！之前乌雨有跟我说过你的事！」
    面对语带慈祥的白雨，吴采廷有点失礼的想说他们两个究竟如何沟通的？
    「噢……我听过赛斯提起过您。」吴采廷不由自主地用了尊称。
    「这样好，这样好……我来找你是想多管间事一下啦……你最近跟赛斯吵架啦？」白雨试探性地问。
    算吵架吗？吴采廷犹豫不决，没能回答上，而白雨可能以为他不好意思说，自顾自地说起来了：「所有的雨滴有数以万计，而赛斯算是出名的一个，因为他关注起一个人类，而且关注的方式也太奇葩了，就一天到晚在那边瞅人家，像你们人类说的那什么……变态，你说是吧？」
    吴采廷被那句东北口音给惊呆了，不小心点了头。
    白雨看到他的表情，像是知道他想什么，哈哈大笑：「我们呀！太无聊了，就会这样到处走走看看，哟！你们人类可太有意思啦！」
    「所以……赛斯站在我家门口这件事很多雨滴知道？」吴采廷反应过来，脑子一时被炸了几个惊叹号，所以他能够以「被赛斯关注的辣个男人」扬名自然界！？
    白雨微笑点头，吴采廷只能回以僵硬的假笑。
    我的天，这是什么尷尬的事情！
    「乌雨喜欢凑热闹，常常在那边笑他，一来二去，他也跟赛斯熟了，所以我老从乌雨那里听说赛斯的事情。」
    「我们跟雷咎和阿波罗大人不一样，两位大人的身份位阶高，我们不像他们有心脏，情爱对我们来说是几乎不可能有的事情，」他用一种很温柔的笑容对吴采廷说：「但因为你，赛斯有了。」
    吴采廷接不上话，只能静静地看着白雨。
    「他是比较笨的孩子，雨滴本身不具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可他总想为你做点什么，看到你难过时，他就在你旁边陪你一起难过，看到你开心时，他那张板着的脸就露出了一点笑意，后来不知道怎么想的，你只要出门，他就去拜託附近的雨滴，让雨暂时下得小一点，也不是所有雨滴都答应的，但最后总会被他缠着没办法，阿，不过因此也有一些雨滴对他很好奇，和他成为了朋友。」
    吴采廷突然想起了赛斯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的赛斯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他祝自己生日快乐的话，一下子拉走自己全部的注意力，还有点没进入状况，接着又听见赛斯的惨叫声，然后他就吓得跑回房子里了。
    是开心的表情吗？好像有笑，但也并没有那么高兴的样子。
    是悲伤的表情吗？好像有一点，可又没有那么难过的样子。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能看见他了，幸灾乐祸的、觉得有趣的、为他高兴的、打发时间的……赛斯前些日子上工可积极了，不过最近却变得糟糕透顶，回天上也一滴雨站在一边发呆，唉……当然你跟他吵架也无可厚非，毕竟他做的实在太不地道了！不过嘛……我们毕竟不是人类，除了工作内容受到约束，做事都凭自己想法，依靠本能，希望你能看在这份上，对他不那么一~点点的生气。」
    白雨用希望的眼神看吴采廷，可能是察觉到自己这样的态度会让对方感到压力，他很快就收了表情，不过还是被吴采廷收入眼里了。
    吴采廷沉吟了下，轻轻说：「我会考虑的。」
    --

 6.捡回遗弃的大型犬

    吴采廷既然答应了，他也就认真地考虑了一番。
    得到了更多的资讯，有助于赛斯偷偷把他心里的天秤往另一边倾斜。
    这几天观察到赛斯疑似愧疚、懺悔的状态也让砝码增加了重量。
    最后让吴采廷退一步的是同理心，事实上赛斯从头到尾没有做什么，就是一直看他而已，狗同样也会缠人，为什么狗就不会被骂呢？
    是因为牠可爱还是因为牠听不懂，或者因为牠是人类最忠诚的伙伴？
    这样看来赛斯和狗并没有什么区别……吴采廷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彷彿在骂人。
    他暂且给赛斯一个留校察看的名额，但在这之前他有想要去搞清楚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神明善待，又或者某些生物故意的，雷雨天，他偶遇了想见的人。
    彼时阿波罗和雷咎依偎ˊ着坐在某个骑楼的椅子上，他们有着实体，两人头发都是亮黄色，背对着倾盆大雨，头发碰到了一起，搞不清究竟哪些是谁的，穿着和之前一样，吴采廷走近了一点，看到阿波罗的脸上有着很严重的黑眼圈，虽然还是有疲惫感，但看起来放松多了，脸上有淡淡的笑容，很专心地倾听旁边人说话，雷咎则是精神奕奕地说着话，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吴采廷觉得自己十分多馀。
    打扰人家谈恋爱是会被打的，更何况是这种不常见面的情侣。
    吴采廷迟迟没往前，结果对方先发现他了。
    雷咎很热情地跟他恋人介绍：「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人类呀！他叫小采采喔！他答应我下次可以带我们一起玩游戏！」
    「咳！我是吴采廷。」
    阿波罗面对他时，恢復到吴采廷之前看到他时的丧感：「嗯，阿波罗。」
    吴采廷不愿意打扰这对情侣太久，很快说明了来意，他想明确知道他到底怎么会突然「看到」。
    「听说你跟赛斯吵架啦？」雷咎好奇地问。
    「……」
    阿波罗一脸厌世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显然对他不是很感兴趣，而雷咎则朝他眨眨眼。
    「也不算是。」吴采廷很无力地说。
    雷咎没想为难他，于是问：「你确定要知道？」
    吴采廷点头后，雷咎喃喃着「因为跟你有关我才说哎」，然后换了张正经脸说：「简单说，是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的，而我看的结果，大概跟赛斯对你的心意有关吧，毕竟他身为雨滴，抱着这种心意这么多年，实在是千年一见，所以可以说是他引起的，当然，现在我帮你解决啦！只剩一段时间就好囉！」
    吴采廷谢谢完情侣俩就赶紧撤了，回头想起对方说的心意，摸摸鼻子，决定该把某滴雨捡回家了。
    根据白雨的说法，赛斯身为位阶最低阶的雨滴，除了让雨下大点和小点没有任何特殊能力了，而且赛斯怎么看都像是表里如一的人，吴采廷很难相信对方会伤害他。
    他绕了点路，果然看到熟悉的人在熟悉的墙角，看着熟悉的方向。
    「赛斯。」吴采廷出声叫眼前的人。
    赛斯被他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向他，什么话也没说，眼神却难以掩饰地表现惊慌与欣喜，沉默许久只憋出两个字：「采采。」
    ……有一种捡回自己遗弃的大型犬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
    「跟我走吗？」吴采廷问。
    「好。」赛斯回答得很快。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进了房子，上楼梯后进到吴采廷的房间。
    「坐。」吴采廷指了一个位子。
    赛斯坐下来，直盯着吴采廷看。
    「我们需要约法三章，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赛斯耿直地摇头。
    吴采廷稍微解释了一下后说：「我不喜欢你一直盯着我，我们可以好好相处，但前提是我需要一点自己一个人的空间。」
    赛斯听懂了：「我答应你。」
    吴采廷被他梗了一下，笑说：「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答应，不怕被我卖啦？」
    「你不会。」赛斯说得很肯定。
    吴采廷勉强忽略那个信赖的眼神，强装正经八百地把话题拉回来：「我们约法三章，一，你以后得经过我同意才能进我家，二，我上课时你不能跟着我进学校，三……三我先保留一下，这样你答应吗？」
    赛斯愣了下，才说好。
    「有什么问题？」
    在吴采廷的询问下，赛斯才说：「可以在你家和学校外面吗？」
    吴采廷思考了一番：「好……对了，我听白雨说你有一些雨滴朋友？」
    见赛斯没有否认，于是他说：「那你可以去跟他们聊天呀，我之前怎么没看过你朋友？」
    「因为比起他们，我比较想跟你在一起。」
    ……不要有事没事丢直球！
    吴采廷突然想到其他人说的话，话里话外像是在说赛斯喜欢他一样。
    老实说吴采廷没有太相信，他比较倾向于白雨和雷咎搞错了，偶尔赛斯的确会说一些意味曖昧的话，可说的时候总一脸正直，可能他对于赛斯是有点特殊性，是不是情爱却很难说。
    吴采廷转移话题：「对了，雷咎上次说你可以变成人类是真的吗？」
    他一脸好奇地望着赛斯。
    赛斯不负他望地说：「我试试。」
    接着只见赛斯很严肃地闭上眼，等了几秒后，赛斯的透明色身体一点点地在空中消散，一眨眼功夫，肉色的身体出现在吴采廷面前。
    「……哇哦！」吴采廷呆了一下，不由自主发出讚叹声。
    「成功了……」本来想询问有没有成功的赛斯，看到吴采廷一脸吃惊，茫然地低头，在看到自己的身体时，整个人一僵，接着爬上吴采廷的床，盖上棉被躲起来，不过赛斯的腿挺长的，所以小腿以下露了不少在外面。
    吴采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安慰对方，毕竟他刚才也蛮衝击的，脑子空白了半天，只挤出没什么帮助的话：「嗯……你不用自卑，我刚才看你茁壮发展，发育良好。」
    然后成功把场面搞得更加冷场和尷尬。
    被子里的赛斯躲得更死了。
    吴采廷有点想问你们的身体是怎么成型的，是可以依照自己想像捏造吗？但百分之百会让赛斯更崩溃，所以他闭嘴没问。
    「咳！我是说，是不是刚才变的时候哪里不对，你再试试，说不定下次就好了呢？没办法的话我再拿衣服借你？」
    鼓鼓的被子有一些动静，过了好一会才停止，吴采廷试探性地问：「好了吗？」
    赛斯慢吞吞地终于把被子掀开，吴采廷看到他整张脸红得宛如发烧似的，不禁觉得有趣。
    吴采廷可不是第一次看到对方这样不好意思的眼神了，之前透明人没看出有没有脸红，现在则十分明显。
    赛斯把自己包紧只露出一点领口和脖颈以上，不过吴采廷还是从那点领口看到对方已经穿着了衣服。
    他在继续逗赛斯和放过对方一马之间游移了一瞬，还是勉强选择后者。
    「恭喜你成功了！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啊？」
    赛斯成功被带离现状，想了想，脱口而出：「想吃提拉米苏。」
    吴采廷对这可不陌生，因为提拉米苏是他最喜欢吃的一种蛋糕。
    他挑起一边眉，嘴上却道：「好啊，下次带你吃……不过你要不要从我被子出来啦？」
    赛斯到现在还是红着脸，被吴采廷问了这句，温度又直线上升，几乎是用跳的下床。
    吴采廷被勾起了恶作剧的因子，有点委屈地问：「这么嫌弃？」
    于是赛斯在他面前表现了一番什么叫仓皇失措、手忙脚乱。
    赛斯的脸在这一天就没降过温度。
    人生在世，就是常常得自打脸。
    多亏最近几日都在下雨，吴采廷没过多少天就修改了自己的答案，本来吧，赛斯是透明人时还没那么确切地感受到，可赛斯变成人之后，与他互动时不时就要脸红一下，不知道脸皮到底薄成什么程度，实在很难不让吴采廷起疑。
    他不会真暗恋我？
    这让吴采廷忍不住三不五时就试探他一下，而每次赛斯都会毫无意外地中招。
    单纯的雨滴玩不过复杂的人类。吴采廷暗自这么想，可下次又继续展开行动。
    比如吧，吴采廷看赛斯没什么事做，就让赛斯协助他的网店工作，而他会给赛斯一点酬金，这样他可以少做一些，赛斯也有事做，还能得到一点钱去买点东西（虽然赛斯极力想争取当免费员工就是了），于是他让赛斯坐在他的电脑椅上，从背后手把手教赛斯怎么用电脑，不过他很快发现对方不会拼音，自然也不能跟顾客沟通，所以改成教赛斯玩一点电脑游戏，他教得很投入，等放手了后，才发现对方两边的耳朵和后颈都红了。
    喂！我没有偷揩油喔！
    放弃了电脑部分后，吴采廷改成让他学做一点饰品。
    这回赛斯倒是投入其中了，然而当吴采廷要看他的作品，脸蛋稍微靠近了些时，这傢伙又脸红了。
    赛斯，一个具有随时能脸红这样技能的男人……男雨滴。
    --

 7.消除疲劳

    对了，除此之外，吴采廷还挖掘了赛斯另外一个新技能——很会玩游戏。
    只要玩游戏，十有八九是赛斯赢，还好吴采廷不是很介意一直输的感觉，他们才得以下次继续玩游戏。
    期间他们还邀请到雷咎和阿波罗，感谢他们有好好变成人，吴采廷只要做一人份的事就好，就是挺抱歉的，情侣俩都是赛斯的手下败将，阿波罗对自己欠了多少钱不在意，可是他要紧女友的游戏体验怎么样，在雷咎的努力下，阿波罗才没有用眼刀砍死他们两个老百姓。
    但是偶尔，吴采廷也会有想耍赖的时候。
    某天，吴采廷对坐拥几处黄金地段和豪宅的大富翁赛斯非常羡慕嫉妒：「我也想当大富翁~好久没轮到我当了！你教教我，玩这游戏除了运气还有什么秘诀？轮我一次嘛！」
    可怜赛斯是个只会赢并不知道秘诀的雨滴，他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把他的那叠地契放到吴采廷手上：「你不要伤心，我的就是你的。」
    吴采廷躺在地板上看着赛斯，他懂，这就像是他考试时不知道选哪个答案，挣扎后选了一个，然后指望他是正确答案的表情。
    赛斯是对他挺好的。他想。
    那一叠小纸片的重量一下子变重了很多。
    他没拂了对方心意，笑着说：「这些财產还是你的，不过我帮你保管，你得让我在你家蹭吃蹭住才行。」
    赛斯很郑重地答应，吴采廷没忍住笑得更开怀，讲得好像他真的有似的。
    看着吴采廷的笑容，赛斯不禁也勾起了唇角。
    「采廷，这是妈妈特定给你去求的文昌帝君的护身符，你要每天都好好戴着，这样神明才会保祐你考到好学校！」
    在雷咎施了「魔法」后的第四週，离大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吴采廷在他妈殷切期盼下，乖乖戴上了护身符。
    他其实没有那么信神明，但他妈显然不是，为了他有个好前途，他妈去拜了很多庙，有时候也会拉他本人去，他拜到差点有种自己能考上台大的错觉。
    还好他没迷失在那错觉中，最近持续地熬夜读书。
    赛斯希望他可以早点睡，因为他听说这样对人类的健康比较好，不过吴采廷认真和他解释一番后，赛斯就没再说他了。
    取而代之地，赛斯决定帮他消解疲劳。
    被赛斯捏肩膀时，吴采廷整个人的身体起了鸡皮疙瘩，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感直涌上心头，他往旁边闪了下，转头问赛斯：「干麻？」
    赛斯一脸无辜：「我听乌雨说，这样可以减缓压力。」
    吴采廷沉默着看对方，赛斯还是一副不知道做错什么的表情，他觉得实在不能怪他对赛斯的心意充满怀疑和不确定，当事雨滴比他还淡定，他反应这么大，搞得自己才像是爱慕对方的。
    照理说不是应该对喜欢的人有慾望吗？唯一的害羞可以解释这是赛斯本来就具有的个人特质，其他方面吴采廷着实看不出来。
    吴采廷有一点鬱闷不知道该往哪里发，只能乾巴巴说：「那你按吧！」
    结果按了十分鐘吴采廷就趴在桌上，舒服到发出哼哼声，等半小时后，他才发现赛斯是跪着给他按摩的。
    「你是笨蛋喔？」他心疼地抚摸赛斯发红的膝盖。
    赛斯刚刚经歷了差点被扒裤子的体验，耳根再次烧灼起来，还好紧要关头总算想起可以变短裤，这才免了灾难，他解释道：「只是有点红，不疼的。」
    听他在鬼扯。
    吴采廷去药箱找了药膏，坚持帮他擦，无视赛斯异常紧绷的两条腿，慢吞吞地将药涂抹均匀。
    几乎是在他给药膏盖上盖子时，赛斯就站起来跑出他的房间，吴采廷一时有些傻眼。
    这是所谓的狗急跳墙吗？
    吴采廷发誓他刚才非常正经地给人擦药，应该没太欺负……他将某人刚才跑出去的画面在脑袋慢动作三步骤倒带，红晕从脖子往上悄悄地冒出来。
    等等……好像，大概，他是说可能，他注意到对方疑似起了一点生理反应。
    吴采廷重新趴回桌上，有人对自己起反应是怎样，别看他平时总笑赛斯脸红，他还是处男，他也会害羞的啊！
    吴采廷为了缓解热度，把目光回归到书上，有一句没一句地看着，慢慢地感觉渐入佳境，结果赛斯刚好这时回来，把手上的牛奶放到桌上。
    「我刚才泡了热牛奶，你还有很多要读吗？」
    吴采廷在某人回来的时候就绷紧了肩膀，对自己这样在意又有点小生气，迁怒地瞪向赛斯，然后看到同样红通通的脸颊。
    就……有点想笑。
    「剩一个段落了，谢谢你，下次不用帮我按摩啦！」
    「让我做吧，我想为采采做点什么。」赛斯红着脸却很坚持。
    「真的不用啦！你在旁边陪我就好了。」
    见吴采廷也很坚持拒绝，赛斯低垂着眼说：「你刚才不是很舒服吗？」
    吴采廷瞬间哑口无言。
    大哥！我们现在红着两张脸！你能别再说这种曖昧的话了吗！？
    吴采廷脸上的热度更上升了，被逼得有些恼羞成怒，一把推倒赛斯，两隻手撑在赛斯耳边，两人距离近到感觉得到彼此的气息。
    吴采廷注视着赛斯的双眼，听到赛斯急促的呼吸声，他将一字一句讲得特别清晰和缓慢：「是啊，很舒服，你让我很舒服。」
    「采廷！你做什么？怎么这么吵！」
    楼下传来吴采廷他妈的叫声，吴采廷这才将上半身往后倾，从跪着的姿势站起来走到房间门口。
    「不小心睡着了，刚才从椅子上摔倒啦，妈、爸，对不起，我等下就去睡。」吴采廷朝楼下撒了句谎。
    喊完后，吴采廷面对着门不敢回头。
    心跳失律地疯狂跳动，心里猛尖叫，要死了要死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刚才做了什么羞耻的事情？刚才那不是我吧？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吴采廷还没崩溃完，感觉到脸上有一点湿意，惊讶地发现自己羞耻到掉了一滴泪，于是更崩溃了。
    啊啊啊现在怎么办！？
    整个房间大概安静了有几十分鐘，吴采廷才拿了冷掉的牛奶喝完，然后把杯子拿去洗、去厕所刷牙，回来的时候关了电灯。
    「赛斯，晚安。」
    从黑暗中传来赛斯彆扭的声音：「晚安，采采。」
    经此一役，赛斯仍然会帮吴采廷泡牛奶，但按摩却在心照不宣下取消了，谁也没再提。
    又是一个下着滂沱大雨的日子，吴采廷在楼梯口撑起伞，他能想到赛斯正在门外等他。
    不意外地他走在雨中几步后，雨势就变得小了一些。
    他走到校门口时，果然看到透明色的赛斯。
    吴采廷看了一眼，赛斯就跟在他身边陪着，等到没什么人的街道，吴采廷开口说：「哦对了，我有发现一个问题，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赛斯问：「什么问题？」
    吴采廷用一种很茫然和疑惑的语气说：「我从小到大呀，雨天出门的时候雨总会变小，等我到了目的地才又变大，真的好奇怪喔！我想说你也许会知道是为什么？」
    他停下脚步，转头求助赛斯，很不意外地看到对方强装无事的表情。
    「嗯……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想……是你比较幸运？」
    有进步啦，至少会鬼扯了。吴采廷在心里偷笑，可能跟与他这个人类相处久了有关。
    「噢，真的吗？我也一直觉得我很幸运呢！有被眷顾着，很感谢。」
    赛斯没接他的话，但看起来有点高兴，吴采廷与他道谢后也挺高兴，一人一雨滴就又聊了些琐碎的事，开开心心地继续走着。
    今天吴采廷要去超商取货，他买了製作饰品的材料，到了便利商店，吴采廷问赛斯有什么想体验的，赛斯在第一时间拒绝了，不过吴采廷还是买了两颗茶叶蛋和洋芋片、两个布丁，说等下回家他们可以在房间里一起吃。
    吴采廷觉得机会难得，他很想让赛斯体验一番人间好吃的东西再回去，上次他请赛斯吃臭豆腐，结果赛斯差点吐出来，虽然很快就吞嚥下去，但吴采廷还是发现到后者不喜欢这个味道。
    真想再试试榴槤和皮蛋。吴采廷花了一点力气才阻止掉自己的恶趣味。
    他把食物和取的货都塞进书包，走一段路后才回到家。
    吴采廷心心念念地想着要和赛斯享用点心，打开门后就赶紧往楼上走，还没进房却看到他妈站在他房间，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他正觉奇怪，想关心几句，但他看到妈妈后面的电脑，萤幕画面是他的网店。
    吴采廷呼吸一窒，只觉全身血液凝固，傻站在门口不知道做何反应。
    --

 8.只因为他是他

    「吴采廷，我跟你爸辛苦工作是让你搞这种东西？」
    他不敢说话，妈妈用一种很不敢置信的语气问他：「你是不是偷藏一些有的没的？妈妈不是跟你说不可以了吗？你看你一个男孩子，整天用一些女生在用的东西像什么样子？」
    吴采廷知道的，他安慰自己，这种反应不意外，他就是知道会这样才偷偷地喜欢的，不是吗？
    唯一想不到的是会被这样发现。
    妈妈深吸口气：「你以后不要再碰这些东西，别哭了，现在丢掉妈妈就原谅你，你高三了，最重要的是读书，然后考一个好大学，你看，妈妈为了你还跑那么多庙，就是希望神明保祐你，你这样头脑不清楚还把时间花在这种东西上，神明要怎么保祐你？」
    吴采廷头脑一片空白，他抽泣着，肩膀一抽一地动，视线一片糢糊。
    「采采，你看我，不是的，不要伤心，采采，你看看我！」赛斯从发现吴采廷脸色变了之后就一慌，在旁边不断唤着他，陷入情绪的吴采廷却都没发现，眼看着吴采廷眼泪不断从双眼流出，赛斯担心地直接到吴采廷的面前，是再靠近一点就能鼻尖碰鼻尖的距离。
    「赛斯。」吴采廷无声地唸了他的名字。
    「你听我说，你喜欢那些的，你知道不是那样的，碰触那些的你很快乐。」
    吴采廷脑里闪了很多画面，重新拾起兴趣时的、做网店的、跟有相同兴趣的人聊天的、贴了指甲贴充满自信的、去格子趣挑选的、亲手做的……
    「你跟妈说，你把东西都放哪了？」妈妈见他一直不说话，于是又开口问他。
    赛斯认真看着他：「虽然你的确花了时间在那些东西和网店上，但你同时也很努力在读书，我都有看到。」
    吴采廷突然很想跟妈妈说实话。
    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些可爱的东西。
    他其实不觉得只有女孩子可以拥有。
    他一直想得到家人支持。
    我们是一家人，为什么我得这样偷偷摸摸？
    他们都夸我做的饰品很不错，母亲节时送了一些给妈妈，妈妈说好看，但那些其实是我做的。
    吴采廷推开门，从坚固的堡垒伸出半边身子，卑微、小心地开口，眼睛都不敢抬起：「妈，我……我从小就喜欢可爱的东西，我是真的很喜欢，我看到它们心情就很好，我不想丢掉，我……我能不能不丢？我保证不会影响课业，我都有在读书的。」
    妈妈的脸一剎那变得铁青，怒不可遏地对他吼：「吴采廷！你果然瞒着我们藏东西！妈妈跟你说过你不适合！不适合！不适合！！你玩那些东西被人家知道了怎么办？人家怎么看你？怎么看我跟你爸？你还敢跟我顶嘴！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事情上怎么可能不影响课业？儿子，你看清楚，你要是长得纤细漂亮还有得商量，你长得这么高大，皮肤又黑，戴那些东西不可能可爱，只是看起来很滑稽、好笑，像个小丑而已！我现在讲这些你会怪我，但以后你就会感谢妈妈了！」
    吴采廷的脸蛋因为妈妈的话一点一滴失去血色，到了最后，白着脸，眼泪兇猛地向下落，换气频率高且大声、肚子上下起伏，整个人的身体比刚才抽动得更剧烈，脑子里都是负向且贬低自己的话语。
    他又缩回了自己的堡垒，花光了所有勇气，却无功而返。
    自欺欺人。
    我老是骗自己我戴了那些东西会很好看。
    我根本就不适合，还要把瓜抢扭下来。
    我就是假装没事，假装没有那些声音，假装只要我喜欢，做什么都可以。
    「就算你是采采的亲生母亲，我也不允许你这么说采采。」
    风暴中，一道怒斥声把吴采廷从狂乱中拉出来。
    他看向前方，只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赛斯挡在了他的前面。
    「什……」
    「我不懂你们人类，采采心地善良、纯真，你们却总是用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伤害他，你给的东西采采都小心收着，护身符除了洗澡拿下，其他的时间也都戴着，他很努力想让你们开心，每天都很努力在读书，他还说，他的模拟考成绩进步了，你们就不能够多瞭解、关心他吗？你们知道他小时候在学校老是受人欺负吗？知道他戴那些饰品、玩那些东西有多快乐吗？知道他压抑那些喜欢有多痛苦吗？我不知道你们人类什么审美，但采采是我看过最美好的一个人，他的每一个地方，从里到外都那样好，甚至每一颗痣都分外可爱，任何的打扮和动作都让人心动，这一切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因为他是采采。」
    吴采廷愣愣地看着赛斯的背影，第一次觉得某个人的后背那样坚固、那样让他感到安心，也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好，而好的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是他自己。
    「骨肉，骨肉。你们人类说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若是属实，你们又如何捨得伤害他，让他那张美好的笑顏染上悲伤？你们怎么捨得让他落泪？」
    吴采廷的妈妈可听不下去对方在讲什么，尖叫着：「你是谁！？你从哪里进来的！？」
    霹靂啪啦——
    耳边有一微妙的声音，来不及辨别，只见吴采廷他妈往后倒，然后被凭空出现的雷咎给扶了一把，把昏睡的妈妈放到一旁。
    雷咎看着另外两位只觉得头大。
    「你是白痴吗！？给你能力是这样用的！？你摊大事啦！妈的智障！我要被你们玩死了！」
    雷咎暴跳如雷地瞪着赛斯。
    吴采廷还掉着泪，却反应过来了，走了几步挡在赛斯面前，边哭边说：「都是我害的，你不要罚他……」
    赛斯听他这么说急了，忙把人往后推，再次站在对方前面：「是我乱用能力，请您不要动采采。」
    「你竟然推我！」吴采廷瞪圆双眼对赛斯说。
    赛斯转头支支吾吾：「采采，我……我不是，那个……对不起，但……」
    「我不要听，你，安静后退！」
    赛斯这下也明白过来吴采廷的目的了，坚决说：「不行，这是我的问题，跟你没关係。」
    吴采廷听到他的话就炸了：「跟我没关係？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欸！我们没关係？你现在是要跟我撇清关係吗！？」
    「我……」
    眼见两个人要继续吵下去，雷咎对他们吼：「闭嘴！你们是小学鸡互啄吗！？现在，赛斯你跟我走，然后你，把你妈扶回她房间。」
    赛斯往前走了几步就被吴采廷拉住：「赛斯他……会怎样？」
    雷咎看着吴采廷满脸担心，这才呼出一口气，放软声音：「你们啊，衝动！这下知道紧张了？罗罗应该发现了，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你别太担心。」
    吴采廷一语不发，赛斯见状，伸出双手捧着前者的脸，额头靠额头安慰他：「没事的，会回来的。」
    雷咎和赛斯走了。
    吴采廷发了一会呆才想起雷咎说的话，看向他妈时，一瞬间想起妈妈愤怒的表情，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接着又想起赛斯维护他的模样。
    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它像是被暖暖包捂着，持续散发灼热的温度，彷彿站在地球的两极也不会感觉到寒冷。
    吴采廷擦掉脸上未乾的泪水，扶着他妈进父母的房间，替妈妈盖好被子，他才回到房间。
    他问自己到底想怎么做。
    刚才一片混乱，他陷入情绪风暴，所有的想法都支离破碎、扭曲，而现在，他问自己，你是真的觉得一直以来都在骗自己吗？
    真的不适合吗？
    他站起来翻出那些藏着的宝物，一拿出来果然还是好喜欢。
    他沉默地一个一个戴上，又一个一个拿下，重复着动作，直到整个盒子里的东西只剩一样，直到夜幕低垂。
    手指偷偷颤抖，他把赛斯为他挑选的手鍊给戴上，粉粉的一串和可爱的蝴蝶结。
    「这不适合你，那里才对。」
    「我非常喜欢你的肤色，它很适合你，并且只属于你。」
    「我看到粉红色总会想起你。」
    「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东西，我发现时已经没办法不看向你。」
    「因为比起他们，我比较想跟你在一起。」
    「你听我说，你喜欢那些的，你知道不是那样的，碰触那些的你很快乐。」
    吴采廷默默地流泪，他非常，非常想念赛斯。
    --

 9.喜欢

    阿波罗很忙。
    事实上他是他们「这一组」的老大，即使最轻松的一天，他也要花很长的时间在岗位上，而这样的他，没想到一滴雨滴还能搞出挺大的事。
    本来绷着脸想直接处置赛斯，不过女友死命地求情，他只能决定先把事情处理完再考虑如何处罚他。
    阿波罗一边联络人类的神明，一边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沉默许久，只能叹口气。
    人类就是能折腾。
    所幸他们在安娜换班前解决了吴采廷他妈的问题，抹掉了赛斯出现的记忆，其他后续得等他明天上工继续处理。
    阿波罗想到明天得做额外的工作，整个太阳都充满了低气压。
    隔天他花了一个早上才处理完剩下的事，有一半时间都在和人类的神明争论。
    结束后他本想找个地方躺着，不过皱了皱眉，还是先到吴采廷他妈的面前，他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些符号，最后点在了前者的眉心处，这才打着呵欠离开。
    深夜时吴采廷的妈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的开始是她发现怀了吴采廷时，她殷切期盼孩子出生，孩子出生后虽然肤色随他老公，但仍然十分惹人怜爱，孩子从婴儿期就很乖，笑容特别灿烂，就是哭声太响亮，有时让人很烦躁，长大了一点后，会让妈妈给他买些卡通小夹子，夹着那些夹子像个天使一样地开心，大人都围着他说可爱，她儿子唯一的缺点就是爱哭，她试了不少方法都没能改掉，最后她烦得不行，就会把孩子赶出去。
    孩子又继续长大，却还是喜欢夹些像女生夹的夹子，甚至还会戴手鍊，她实在是无法忍受，骂完孩子，还没收了东西，孩子难过得不行……她没想到后来吴采廷竟然偷偷地用玩具跟同学换了发夹！
    吴采廷宝贝地、欣喜地捧着发夹，高高兴兴地夹在头发上，结果没过多久就被其他同学给嘲笑了，恶意的话语不断从他人口里说出。
    吴采廷试了一次又一次，有时候还会跟对方争辩，但那双眼睛渐渐失去光辉，只有在关上房门，偷偷看着小盒子里的东西时，才会笑弯了眼。
    后来，她看到孩子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让自己变白，她看到他尝试和她说自己还是喜欢那些东西，却被自己指责，她看到他好几次想放弃、想丢掉，最后还是哭着把东西从垃圾桶里翻出来，她看到他第一次去格子趣买饰品，紧张到掉泪，她看到他开了网店，因为被夸奖，笑得像以前那个小天使一样。
    最后的最后，整个画面一片漆黑，只剩下一束光，和光下抱膝呜咽的吴采廷。
    他就那么哭了很久，久到她醒来后，脸上带着一点湿意，耳边还是儿子的哭声。
    这几天吴采廷的心情都很糟糕。
    一是因为被爸妈发现了，二是赛斯没回来。
    他爸知道后没有他妈那样生气，但也是反对的态度，试图用讲道理的方式让他说出「我不喜欢了」，倒是他妈刚开始很强硬，之后却有点微妙，气氛仍然僵硬，可他妈却没再提那件事。
    夜里他睡得不好，总担心赛斯是否会发生不好的事，甚至被恶梦吓醒。
    他很想逃避，像以前一样维持檯面上的相安无事，可赛斯像是在后面轻轻推他，这样不但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赛斯。
    于是他反覆练习，接着对爸妈说想要谈一谈，刚说完眼睛就泛起了泪花。
    「也许你们觉得很奇怪，但我的确喜欢，而且我不会放弃，不会像妈妈说的一样把它们扔掉，我十八岁了，我可以承担我的决定，不管我因此遇到什么，我都会接受并面对，我需要的只是你们能尊重我。」
    察觉他爸想说些什么，他比了个想说完的动作继续说：「当然，可能我的决定会影响到你们，所以我能做到的是不在亲戚、邻居面前表现我的喜好，作为学生，我知道我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读书，这是我最近的模拟考成绩。」
    他把几张成绩推到他爸妈那一侧：「我保证我不会影响成绩，但你们不放心的话，我也可以先停止，等大学时再碰……这些就是我想说的。」
    他说完后看向他爸妈，手指在桌面下交握着，右手大拇指不自觉抠着左手的虎口。
    他爸妈低头看他的模拟考成绩，都看完后，两人抬头互看一眼，他妈开口：「可以，就照你说的，我们不会再管你，但我之后要看到你的大考成绩是不错的。」
    吴采廷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他妈看着儿子从眼眶滑下的泪水，没好气说：「没听到？没听到现在去把东西扔了！」
    吴采廷看向他爸，知道对方也同意妈妈说的话，这才赶紧说：「我听到了！谢谢你们！」
    他摸不清他妈怎么突然同意了，怕他妈反悔，说要回房间读书，想儘速离开现场，走到一半，又被他妈叫住了。
    「之前……之前是爸妈不好，我们跟你道歉，对不起，采廷。」
    难得看到他妈露出这样愧疚的表情，他愣了一瞬，下一秒感觉到鼻酸，只能说个「嗯」。
    他跑回房间才放松下来，不敢相信他竟然解决了从小到大缠着他的梦魘。
    还没等他大哭一场表示庆祝，他就看到房里的赛斯。
    四目交接，赛斯和离去时差别不大，样子一模一样，宛若只是出门一趟，现在回来了，而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仍然透着对他的担心和在乎。
    吴采廷胸口一阵刺痛，他们谁也没移开目光，谁也没先开口，就这么深深地看着对方，彷彿想穿透躯壳，直接看到对方的灵魂。
    吴采廷突然在这一刻明白了他是喜欢赛斯的。
    一开始他只是对其感到有点好奇，很特别的物种、有一点神秘、莫名对他有点瞭解、笨拙地不懂得说谎，后来他发现赛斯会很专心地看他、倾听他说的话，会很真挚地表达想法，会很认真地称讚他，会因为他的不幸难过，会支持他的喜好，会默默地关心他、对他好，会在意他快不快乐，会因为他的一个动作或一句话满脸通红。
    之前他因为错愕，一时需要时间而赶走了赛斯，赛斯却从没怪过他，最近甚至为了维护他，还挡在他前面为他说话，离开前，仍然不曾怪过他。
    吴采廷不敢确定赛斯是否真的对他有爱情，但一帧又一帧的画面后，他早已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处开始喜欢上他。
    吴采廷抬起脚，往赛斯的方向跑，赛斯吓了一跳，千钧一发地从透明人变成人类，吴采廷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呜——」
    吴采廷就这么哭起来，赛斯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哪里，过了许久才轻放到前者的背上。
    「你还好吗？这几天有发生什么事吗？抱歉这种时候没办法陪着你。」耳边的话语带着浓浓的担忧。
    吴采廷一边哭一边问对方：「我没事，你呢？阿波罗跟雷咎对你做什么了吗？」
    赛斯的衣服上充满灼热的湿意，明明他没有心脏，竟感觉胸口很烫，烫到他失了神。
    迟了几秒才回答：「我也没事，他们没惩罚我。」
    「太好了。」吴采廷抱紧赛斯的腰，在温暖的港湾里蹭了蹭，只觉得全身放松和安心，满满失而復得的喜悦。
    也许是因为心态上的转变，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仅仅是拥抱就让他心动不已，像整个人泡在糖水里。
    被抱着的赛斯却全身一僵，大脑处于当机的状态。
    吴采廷算了算他跟赛斯的时间，大概只剩下十几天，悲伤的情绪在一瞬间洩了出来，但很快地就被他堵住，他不会知道如何面对，所以不如暂时逃避不去想，把握当下的时光重要得多。
    他不想扭捏地试探对方对自己的感情，他轻轻地放开手，后退一步，直白地问红着脸的人：「赛斯，你喜欢我吗？」
    赛斯听到后愣了愣，直直看着他没说话。
    吴采廷说：「我想听实话，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你喜欢我吗？」
    由自己来问还是有点羞耻的，脸颊上有点热意，但他忍着没移开眼。
    然而赛斯在他的目光下却移开了，不过下一秒又转回来，吴采廷听到他说：「是，我喜欢你。」
    胸口有种很痒的感觉让吴采廷想要伸手挠。
    他像是喝了酒，有种迷离、晕眩感，很不现实，脑里异常兴奋，心脏一下下跳着，好像比平时还快、还剧烈，他抬手搂住赛斯的脖子，高高兴兴地说：「真巧，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赛斯在呆滞时被后颈的手往下一推，低头后感觉到一双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他知道该主动退后，可他没捨得，犹豫间，吴采廷就已经放手往后退了，笑得特别可爱，有点羞涩，又有点开心地说：「这就是接吻吗……？」
    赛斯一时觉得难以呼吸，像很偶尔的，他產生的不切实际的妄想。
    知道对采采的感情名为爱情之后，他就决定陪伴对方到生命终结，可他又觉得可能是一厢情愿，也许采采终有一天遇到某个人，比起来路不明的雨滴，明显前者才好，于是他告诉自己，陪伴到采采找到人，这个念头到突然被「看见」了之后也不曾改变。
    只是很偶尔，他忍不住想像如果采采看到他了，如果他跟采采像阿波罗和雷咎大人一样。
    对采采十分冒犯，可想像的画面太让人沉迷。
    「我们不能在一起。」
    赛斯亲眼看到笑容从吴采廷的脸上散去。
    --

 10.我不后悔【完】

    吴采廷错愕地说：「你刚才才说你喜欢我！」
    「我……你之后就看不到我了。」
    不管采采因为什么而说喜欢他，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啊！」
    赛斯残忍地说：「这不是能改变的。」
    吴采廷对这个展开气炸了：「我们刚才接吻了，人类的初吻是非常重要的，你得对我负责！」
    赛斯一脸哀伤，最后只能重复道：「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吴采廷察觉到了什么，他可不想浪费他们最后的时间，所以他说：「之前约法三章，还有最后一项没说，现在我想到了，你不能躲我，而且在我身边要变成人，雷咎说了，让你变成人就是为了让你负责！」
    吴采廷把最后两字讲得特别用力，赛斯只能装作听不懂话里的暗示：「嗯。」
    赛斯当天开始认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
    吴采廷无所不用其极地撩他。
    故意挑些贴身的，能露胳膊、长腿的衣服，在赛斯面前晃来晃去、三不五时装作不小心碰触到对方、让赛斯帮他贴指甲贴……只有这样吗？不止。
    吴采廷故意挑了部耽美偶像剧，求赛斯陪他看，起初赛斯不知道什么是耽美剧，直到看到主角的亲密戏。
    「好心动，赛斯你看，上次我们接吻也是这样的……哇，人家有伸舌头，我也想试试。」说完后对着赛斯舔舔唇。
    赛斯拒绝得十分艰难，像煮熟的虾子，对吴采廷说：「别看这种电视剧！」
    「为什么不行？好多人看呢！他又没18禁，而且就算有，我也成年啦！」吴采廷很无辜。
    赛斯说不过他，但他可以决定自己不要看……喔，在吴采廷求他之后，他还是陪同一起看完了整齣偶像剧。
    途中，吴采廷反覆将剧情套入他们，诸如「你这样亲我，我一定很喜欢」，每当赛斯快不行时，他又故技重施地求赛斯。
    吴采廷还骗赛斯学校要跳舞，故意穿短版套装，让赛斯帮他看跳得怎么样。
    扭腰、抚摸身体、贴着赛斯，反正怎样勾人就怎么来，每当动作时，衣服就会飞起来，结束后，吴采廷喘着气，汗涔涔地问：「我性感吗？」
    他可还记得赛斯之前说他性感，他心说，我教你什么才叫性感。
    赛斯从他开始跳，整个人就烧红得不行，捂着下半脸，语气严肃：「你要跳给别人看？」
    吴采廷想摸他，一靠近赛斯就退后，最后成功把人逼到墙边。
    他如愿以偿摸到赛斯灼热的耳朵，跳舞后的脸红通通的：「吃醋啦？骗你的，我只跳给我爱人看。」
    然而赛斯还是没屈服。
    其实如果赛斯还有馀力的话，或许能发现当事人在做出、说出那些时，一样害羞的痕跡，可惜赛斯已经快被吴采廷撩疯了，没能发现。
    后来吴采廷去找过雷咎，得到了他们得分开的答案。
    坦白了他在追赛斯后，雷咎不但没反对，还打算帮忙，不过离开前，雷咎警告要是再给阿波罗添麻烦，他就会让赛斯从雨滴中除名。
    乖乖道歉和答应后，晚上外面响起了一阵又一阵巨大的雷声。
    吴采廷假装自己很害怕，拜託赛斯陪他一起睡。
    这回赛斯没那么好说话。坚定地拒绝。
    吴采廷缩在被子里偷捏了自己的大腿，流着泪可怜兮兮地问：「我这么害怕你还不愿意陪陪我吗？」
    「……」
    赛斯和他盖了同一件被子。
    吴采廷装睡，悄悄地翻到赛斯那边，抱着赛斯蹭了蹭。
    「喜欢……赛斯……喜欢你……」说完梦话，他亲吻赛斯的脖颈和锁骨，赛斯过了良久才轻轻地搂住他的腰。
    「我也爱你，采采。」小声地不知道说给谁听。
    吴踩廷这回是真的掉了眼泪。
    他在黑暗里张开眼，问赛斯：「我这几天自私又任性，你还喜欢我吗？」
    他也清楚，他就是仗着赛斯纵容他，他才敢这样一再逼赛斯。
    赛斯叹气：「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喜欢你。」
    「对不起。」抽泣声近得赛斯耳朵发麻。
    他用右手一下一下地拍吴采廷的背。
    「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我想你当我男朋友，我既然喜欢上你，我这辈子就没打算再喜欢上别人，我不想我们带着遗憾，不清不楚地分开。」
    赛斯只觉得胸口又暖又痛，想亲亲他，想亲吻他的眼泪，可他哑着嗓说：「你不要想不开。」
    吴采廷把头埋进被子里，哭得更大声了，断断续续说：「你这么说是污辱我对你的感情。」
    赛斯沉默后开口：「……是我的错，但，我怕你后悔。」
    「我不后悔，你疼疼我，答应我，你全身都是破绽，我不相信你不想让我成为你的。」
    后来，在这倒数离开的夜晚，赛斯抱紧他：「……好。」
    他们交往后，其实相处模式和往常差不多，就是吴采廷没再哭了，雨天时总笑眯眯的，赛斯有时候会主动的亲吻和拥抱吴采廷，后者就会笑弯了眼。
    他们去了一次约会，吴采廷特地买了适合赛斯尺寸的衣服，他跟赛斯说：「以后这就是我的男友睡衣啦！」
    他们拍了照片，赛斯竟然能被拍到，后来那些照片被放到吴采廷的钱包和枕头下。
    约会的尾声，赛斯拿出趁吴采廷不注意时买的戒指戴到吴采廷的无名指上。
    吴采廷看着有小皇冠图案的戒指，被感动到了，笑着和赛斯说：「给你的薪水又回到我身上了，我好像无良老闆。」
    「我心肝情愿的。」赛斯说。
    「好可惜，我也想送你些什么。」
    「没关係的。」
    吴采廷没理他，贴到他耳边说：「我想到啦，你多亲亲我，多亲亲我就赚啦！」
    赛斯实在拿他没办法，红着脸亲吻那双调皮的唇瓣，直至帮他上了天然的口红为止。
    赛斯离开前的最后一天，是下着豪雨的日子。
    这场雨从清晨就开始下，吴采廷很早就醒了，雨声让他听得想哭，可他不想让最后一天以他一直哭，赛斯在旁边安慰和难过结束，他让自己打起精神，把握现在。
    这一天吴采廷显得很黏人，他暂停读书，这一天就只想和赛斯好好地度过。
    两人待在房里说点情话、玩游戏、吃零食、看剧，或是仅仅只躺在一个被窝里拥抱、亲吻。
    深夜里雨还没停，不知道谁先开始的，彼此的身上都被印了几个表达自己心意的记号。
    嘴唇反覆交叠，气息和呼吸交融在一起，赛斯在这种事上一向温柔，今日却吻得又兇又急，握紧彼此的手，彷彿永远也不会分开，吴采廷微微张开了唇，纵容地任由对方肆意掠夺，因为他也满心渴望，亲吻的声音令人羞红了脸，却也如此让人着迷。
    他们一遍一遍地用身体、用言语诉说爱意，后来吴采廷睏得快张不开眼，赛斯用脸颊爱怜地蹭着他的脸：「睡吧，采采。」
    「在我眼里，你最可爱。」
    「我爱你，直至我消失在天地间为止。」
    窗外的雨下了一整夜，一直到破晓时才安静下来。
    吴采廷醒来时往楼下看，再也没有那熟悉的身影。
    他重新爬上床，被子里的温度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他们两人的。
    他呆呆地坐着，过了好一会，眼泪才悄悄地从眼眶滑落，他无声地任由泪水向下流，脖子一片湿意时，他像是才反应过来，发出呜咽声，哭声越来越大，到后来从嚎咷大哭，哭到泣不成声。
    吴采廷多了一个习惯。
    他会坐在门口小声地自言自语，讲讲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他绝口不提想念赛斯，也从来没掉眼泪，假装赛斯和自己都看不到他红着的眼眶。
    他会在房间里一个人哭，有时候哭得严重了，他怀疑赛斯又溜进他家，看着他哭，所以他就会说：「我们约好的，没经过同意不能进我家，你这样我不理你啦！」
    他考砸了一次模拟考，还好后来忍着伤心考完大考，也考到一间不错的大学。
    大学有很多丰富且与眾不同的人，吴采廷也重新做起自己，戴上喜欢的饰品、穿上喜欢的穿着。
    曾经有人和他告白，他说：「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回头他悄悄地自言自语：「别吃醋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爱你。」
    毕业典礼那天，他醒得很早，雨下得很大，让他很想赛斯，他管不了哭肿双眼后，拍照会不会难看，拿着他们的合照边亲赛斯边哭，好一会才和缓情绪，下楼吃完早餐，打算提早出门。
    打开家门后，他整个人僵在门口不知所措，手上的东西都掉到了地上。
    「采采。」
    双眼瞬间充满眼泪，他不顾一切地往前跑，一头撞进爱人的怀里。
    「我好想你。」
    他们紧紧相拥，这次谁也没再放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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