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吃黑生存法则》 序 这个世界存在六大种族,除了数量最多的人族,还有圣族、魔族、精灵族、血族、亚人族,种族间的明争暗斗不曾间断。 那场改变世界的战争发生时,人族正高度发展科技、沉迷于改造人技术。 人族的急遽崛起造成部分种族恐慌不安,主张压制人族发展的势力更引发横跨全世界与各种族的大战,当时许多无辜的人族受到种族清扫,战况残忍且激烈。 一直到战争尾声,人族与圣族合作,平定各处掀起争端的其馀种族,结束丛生的乱象。战后胜者定下规则,将所有种族重新定义为「良民」与「恶徒」:人族、圣族为良民,而其馀种族全数成为恶徒。 被划分成良民的种族虽只有两支,但人族基数庞大,加上战争尾声恶徒也死伤惨重,故而现今世上的良民依然多于恶徒。 良民组成的新政府依种族差异设置各种专法,细细订定恶徒必须遵守的规矩,让他们不再有机会掀起战争、伤害良民。对强大的恶徒家族,会适当给予权力加以拢络,但他们仍必须接受管束。 在新政府的努力维系下,时至今日,这依然是所有种族安稳相处的世界。 同时,这也是个族群呈现二分法的世界。 -- Ch 1. 少年,签契约吗?(1) 尼可拉斯˙德古拉七世低垂一双深邃的金色眼眸,他把头以外的部位包裹在长度及地的黑丝绒斗篷里,束成低马尾的酒红色长发散了几缕,轻搔苍白如雪的面颊——并非他身体抱恙而毫无血色,而是吸血鬼的皮肤本该如此。 现在,尼可拉斯最想做的事,就是把自己关回房间美美的睡上一觉。可惜,作为冥夜国首都势力最大的恶徒家族首领,他只能站在自家大厅通往二楼的阶梯上,监督下方厅堂上演的惨剧。 幸好一切看起来即将结束,他离解脱之时不远矣。 今天是每三个月一次的「惩戒日」。 惩戒日集中处罚的对象,是不服管教的罪犯。政府会在每季的惩戒日把他们发配给签过互惠协定的恶徒处置。基本上,只要秉持不打残、不杀死的原则,要怎么处置这些犯人,上头是不太过问的。 大部分恶徒在长期不平等待遇的积怨下,都把这样的合法械斗当成极佳的发洩管道,例如尼可拉斯家这名担任处刑者的大块头,正一边与来自附近少年监狱的不良少年大打出手,一边毫无节操的猖狂大笑。 他是尼可拉斯同母异父的弟弟——融合血族和亚人族,具一半狼人血统的战士:斐洛。他的身高将近两米,前襟大敞的衣着让他发达的肌肉线条展露无遗。他有着与尼可拉斯有几分相似的精緻五官与苍白肌肤,毛茸茸的狼耳从相对浓密的头发中探出,让他多添了几分野性。 不同族系的血族有不同的特殊能力,传承上十分依赖血脉。因此,血族在生育时会选择能力较强的一方,以免族系的特殊能力被中和而削弱。以尼可拉斯为例,他继承的是纯正德古拉一脉的能力,相对较弱的母系遗传则成为隐性。也因为血族的繁衍规则,斐洛虽然是半个血族,但血族的特徵在他身上并不明显,来自父方的狼人遗传让他不必像尼可拉斯一样以鲜血为食,而或许正因如此,他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血虐小萝卜头的同时,也在血虐他敬爱的兄长。 血!虐!就是血虐! 这混蛋毫无疑问是在用鲜血虐待吸血鬼啊……! 被斐洛打倒的人当然不可能毫发无伤,他们喷溅而出或滴落在地的鲜血,在尼可拉斯的眼中都是诱人的美饌——可惜通通洒地上了,就算有三秒定律也不能吃。至于为什么?难不成要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趴地上舔吗?堂堂吸血鬼名门德古拉家族第七代族长怎么可能干出如此丢人的事! 平时政府将血液管制得很严,最大的来源是医院淘汰掉的即期品,再来是一些公益团体的定期捐赠,如果当地不幸闹血荒的时候,以鲜血为主食的血族甚至会面临断粮的惨况。 日復一日,尼可拉斯明明没有要减肥,却天天得限制饮食,而在这个可恨的日子,他竟被逼着看别人浪费食物,还不能提出任何陈抗。 当你从来没有吃饱过,还被迫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看另一群疯子浪费食物,原本没疯的也快要饿疯了好吗! 好在这场闹剧快结束了,之后一定要回房间睡觉止饿!谁拦咬谁! 嗯?不对。明明前一阵子就觉得惩处要结束了,但怎么拖到现在还没打完? 抱着满腹疑问,始终没认真观过战的尼可拉斯终于把心神放到厅堂的战场上。此时他总算看清站在斐洛对面的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人族少年顶着杂乱而被鲜血沾污的白金色毛发,身材细瘦却不孱弱。然而,与对手魁武的外貌相比,那伤痕累累身躯显得更加单薄,让场面看起来完全是以卵击石。 正因为双方对比悬殊,尼可拉斯才会在只剩那名人族少年没倒下时判断即将分出胜负,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他费了些心思观察少年的身法,发现少年的力量虽然远远不及斐洛,但灵巧的闪躲技巧跟精准的攻击都十分优秀。 「不错嘛!小朋友。居然能跟我缠斗到这份上。」斐洛在打斗中亦被人族少年弄出了几道小伤,但他仍从容不迫的摸了摸带血的伤口,一边舔舐指尖残留的腥红一边说:「不过游戏到此结束,你就乖乖跟你的小伙伴一起躺地板吧!」 那倒不见得。再轻敌下去你搞不好还得拖上一阵……尼可拉斯在心中默默评论。 自家弟弟现在因完全没把对手放在眼里而浑身破绽,相反的,人族少年虽然满身是伤,但他机警的态度与无懈可击的防守姿态,让尼可拉斯肯定他一定能闪过下一次攻击。 果不其然,当斐洛朝少年重拳挥落,少年早就像预测到对手路径一般迅捷闪避,下一个瞬间,他反身往斐洛的脚踝踢去,而原先对斐洛而言微不足道的力量,在用对地方时竟让斐洛因重心不稳而摔倒在地。 漂亮的闪躲、精准的回击,局势被人族少年奇蹟似的扭转,本该是令人紧张到不禁流汗的战斗,尼可拉斯看着看着,流下的却是口水。 人族少年几处受到重创的口子在他每次动作时都溢出大量鲜血,但他本人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完全没有因此退却。虽然人体的极限让他因失血过多而开始步履摇晃,但坚忍的意志力还是让他支撑着没有倒下。 以小搏大的逆袭战固然好看,但人族少年这种把血当免钱番茄酱一样乱喷乱撒的粗暴打法,让尼可拉斯根本无法专心观战。更折磨的是,即便其他倒地的伤患各自流了不少血,也掩不住这一位散发的纯粹芬芳。 那是没有经过任何改造的平凡人才有的气息。吸血鬼虽能以所有物种的血液为食,但人血对他们来说还是最美味的珍饈,其中滋味最好的就是平凡人,而在这个改造盛行的年代,平凡人可谓十分稀有的存在。 人族少年还在苦撑,而尼可拉斯的重点早就偏离场中胜负。 可恶!给我好好珍惜啊!那可是刚刚还在你体内流动的新鲜血液!不要的话还不如全都给我…… 「嗯?」 尼可拉斯忽然心生一计,同一时间,斐洛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半狼人宏亮的笑声响彻整个厅堂,斐洛亮出原先收束的利爪,再次看向人族少年的眼神满是嗜血的快意,「好!好小子。看来得对你动点真格——」 看来当务之急得先阻止某个杀红眼的半狼人战士才行。 「斐、咳……」要死了居然被口水呛到……尼可拉斯立刻镇定神色,佯装成清喉咙的模样大咳几声,确定声线回稳后,才慢条斯理的开口。 「斐洛,别打了。」 听闻尼可拉斯的命令,斐洛立刻停下动作。作为弟弟同时是受到重用的家臣,他一向敬重尼可拉斯,只要是兄长的命令,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是先照办再说。 「兄长大人,请问……」 「你再跟他打下去他就要死了。这位人族看起来没经过改造,生命力比你我脆弱得多,你没看到他现在已经毫无血色了吗?」 尼可拉斯沉着脸低喝,此刻他仪态庄严、气势非凡,绝不会有人发现他正动着歪脑筋! 斐洛闻言,立即转头望了望摇摇欲坠的人族少年,被尼可拉斯唤回的理智让他瞬间明白自己差点衝过头。 「啊。还是兄长大人英明。」若真的失手杀人,后果恐怕连整个家族都承担不起。斐洛仰望尼可拉斯,双眸闪耀崇拜的光辉,「是我太过得意忘形了。请兄长大人责罚。」 「小事而已,用不着处罚。」尼可拉斯优雅的挥了挥手,以伟大的家族领袖之姿对斐洛露出宽恕的微笑,「你也辛苦了,斐洛。去休息吧。」 「是。」 高大的战士朝尼可拉斯深深一鞠躬,离去时眼神隐约流露出些许惋惜。 斐洛离去后,大厅里还醒着的就只剩下尼可拉斯与佇立的人族少年。少年依旧一言不发,当尼可拉斯与那双晴空一般的蓝眼对望时,可以感受到对方无惧的视线。 很不错的眼神,尼可拉斯心想。因为这样的神情,让伤得像破布一样的人族少年显得一点也不狼狈。 「你,跟我过来。」 尼可拉斯朝人族少年勾了勾手指,转身便往客房的方向走去。当他听见踏上阶梯的虚弱脚步声,背向对方的脸上不禁露出诡计得逞的邪媚笑容。 即便是一间不频繁使用的客房,德古拉城堡的佈置却一点也不马虎。米黄色绒质地毯布满整个场域,右侧靠墙处有一张洁净的单人床与整齐摆放的被褥。床边有两张面对面的皮椅,立在中间的玻璃圆桌晶莹透亮。 任何看过这个房间的人,想必都会判断屋主品味高雅而重视生活品质,而尼可拉斯的生活哲学确实如此。即使恶徒无法随心所欲的过活,他在能享受的地方还是堂堂正正的享受,绝不让自己多受半点委屈。 先行进到房间后,尼可拉斯敞开房门,愜意的坐上其中一张皮椅。他单手称头,优雅翘起修长的腿,一面打着呵欠,一面观赏人族少年慢吞吞的从远方飘过来——那孩子现在真的虚弱到走路都像在用飘的——尼可拉斯忽然意识到,叫他自己走上来是不是有点太残忍? 不过因为已经黏上椅子懒得动,所以他果断放弃走出去把人族少年扛过来的念头,继续赖在椅子上悠悠哉哉的等待。 一段时间后,人族少年总算抵达尼可拉斯的房门前,但他尚未碰到门框就停下脚步,先是茫然的看了看房里的地毯,然后又回头盯着自己后方的地板。 尼可拉斯随着人族少年的视线望去,发现走廊的石英地砖早就被后者拖出一条歪歪斜斜的血痕。 见人族少年迟迟没有进门,尼可拉斯不禁觉得好笑。难不成是在顾虑自己会把地毯弄脏吗?这叫哪门子不良少年?还是他的脑子已经被斐洛打坏了? 「东张西望的做什么?直接进来吧。」 尼可拉斯朝人族少年招了招手,对方愣了一下才迟缓的转头,此时他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 下一秒,人族少年朝房里直直倒下,一头栽进柔软的地毯中。 -- Ch 1. 少年,签契约吗?(2) 人族少年缓缓睁眼,发现面前高耸的天花板十分陌生。 接着,他发现自己还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吊点滴,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陌生人。 或许不算真的陌生而且对方也不是人……他知道那是刚刚叫他上楼的吸血鬼,也知道对方貌似就是这里的最高长官。 「你醒了?这么快?」 坐在椅子上小憩的尼可拉斯被床上的动静惊醒,即使醒得突然,他依然维持优雅的举止,稍稍调整自己的仪态。 见人族少年似乎还是没打算开口,尼可拉斯便接着说下去。 「现在你的同伴都被带回去机构医治了,我跟监狱申请扣留你一下,晚点再放你走。」 他仔细观察人族少年的神情变化,可惜对方还是一副刚睡醒的呆样,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可别回去乱告状。我没有亏待你,也没有延误你的治疗,说不定弄得还比监狱那些傢伙好。」 顺着尼可拉斯的话,人族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伤口全受到细緻的包扎,原先在战斗时受到污染的地方也都清理得乾乾净净。此外,他先前破烂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换成另一套,现在被披在身上的,是一件式的柔软天鹅绒睡袍。 「衣服……」 人族少年一开口,喉咙立即感到乾涩疼痛,尼可拉斯听他声音沙哑,便差了手下拿些温热的茶水上楼。 人族少年在喝下一整杯温水之后总算能正常发声,他把杯子交还给尼可拉斯,同时重问刚才未完的问题:「请问……我刚才的衣服呢?」 「烂成那样也不能穿了吧?我把那些破布全扔了。」 尼可拉斯的答覆让人族少年瞪大双眼倒抽了口气。 「你怎么了?」尼可拉斯追问。 转瞬之间,人族少年的神色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恢復之前有点起床呆的模样。 「那是监狱外出用的制服,是要归还的。」他老实回答:「不过既然扔了也没办法。所以算了。」 「制服没还会怎样?」 「会被处罚。禁食或是体罚之类的。」人族少年想了想,再度低头盯着自己遍体鳞伤的身躯:「但现在好像也没地方可以打了,可能就禁食吧。」 「……」讲这种事时可以不要那么淡定吗? 尼可拉斯脸色难看的扶额说:「我之后让你打包几件别的衣服还回去就是了。居然为了几块破布那么斤斤计较……」 人族少年乖巧点头。现在他总算完全清醒,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许多。尼可拉斯见状判断可以继续办正事了,虽然遇到不少波折,但他没有忘记留下人族少年的主要目的。 「你叫什么名字?」 他首先掛着善意的微笑询问,而人族少年倒也没什么防备,直接报上「伊凡」的名讳。 「伊凡,你是不是不喜欢说话?」 「还好。可是现在全身很痛不想讲太多话。」 答起话来倒是挺诚实。尼可拉斯在心中给伊凡点讚,对方心思越单纯,谈起事来自然越省力气。 「那好,我尽量长话短说。」 尼可拉斯嘴上承诺,却还是把椅子拉到床边,在伊凡身边坐了下来。毕竟他的计画存在风险,确定执行之前,他还是得更加了解眼前看似纯真的小少年,免得到时候不只没捡到便宜,反而还给自己惹麻烦。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何留你下来?」 尼可拉斯先是以废话般的问句展开谈话。问毕,他噙着深不可测的笑,静待伊凡回应。 「想。不过无论我想不想,你最后都得让我知道才能达成目的,对吗?」 「嗯。是这样没错。」 思路清晰。态度冷静。但戒心不重……从伊凡的答案中,尼可拉斯又在心中写了几条眉批。 「在告诉你答案前,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如果你都能乖乖回答,答案也让我满意的话,最后有个大礼物送给你。」 「……?」 伊凡睁着澄澈的大眼睛,困惑的歪头思考了好一阵子。最终他什么也没想通,却还是直回脑袋,朝尼可拉斯点了点头。 「那么伊凡,你为什么会被关进监狱呢?」 「哪一次?」 「啊?」尼可拉斯被伊凡拋回来的问句一时搞懵了。可能是他疑惑得太明显,伊凡随即补充:「我进出好几次了,每次的理由都不同。」 「……让我想想。」尼可拉斯平稳的外表下其实是惊呆的。 原来这孩子不只是罪犯还是经验丰富的前科犯吗?但怎么看都不觉得这傻小孩会是什么前科累累的坏人……顶多是战斗能力不错,难不成真的常打架? 尼可拉斯思考着要怎么问才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伊凡现在不想讲太多话,而他想省事,所以叫伊凡全部从实招来双方肯定都不高兴。 「就第一次跟最近这次吧。」 挑选头尾应该就足以让他判断这孩子的犯罪人生了,还有一点让他觉得值得注意:即使被问了入狱的缘由,伊凡并没有露出丝毫愧色,答起话来依然泰然自若。 可见这名少年即便因为犯了罪而被关进牢里,他依然觉得问心无愧。至于这到底代表他不知反省还是冤狱,就看他如何作答了…… 「第一次是因为我被抓去打黑工。那地方不乾净,后来被抄了。而且我那时太小,还不到法定的打工年纪。」 「那不是应该关你的僱主吗?」关你干麻? 尼可拉斯一时傻眼,伊凡看起来完全不像在说谎。他是知道法律对恶徒并不友善,但没想到良民的法律也这么有事? 「他们原本想抓僱主,但僱主跑了只抓到我和几个小孩。他们要我们招出僱主的去向我们说不出来,就被当成残党关了。」伊凡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这第一次恐怕真的是冤狱没错。尼可拉斯实在不忍再听,挥了挥手低声催促:「第一次到此结束。那这次呢?」 「我揍了人。」 「喔?细节说来听听。」 尼可拉斯保持不褒也不贬的中立态度,其实他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为何?如果都是冤狱他会觉得这个小孩太蠢又太衰小,但如果伊凡后来真的成为暴力份子,那他还在构筑的计画可能就要生变。 「我看见有个人在纠缠一个女生,就叫了附近的城市守卫过去处理。结果那个人在城市守卫面前说是少女在勾引他,城市守卫就这么信了,训了那个女生一顿就离开。」提及当时的情形,伊凡温和的脸上出现一丝慍色:「之后我看对方还想继续纠缠就直接揍他一顿,结果守卫就回头把我抓走了。」 「那女的什么种族?」尼可拉斯眉头一皱,发觉案情并不单纯。 「精灵族。」 「……」 当街揍人确实罪证确凿,而且前科犯再犯罪恐怕会加重刑责。伊凡这次被关得天经地义,但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尼可拉斯一时无语。 「你傻啊。精灵是恶徒,一般遇上这种情况,城市守卫当然会选择相信人族。」 纵然心中激起过一丝波澜,但作为一个已经社会化的恶徒,他早已习惯面不改色的说出他该说的话。 「对啊。所以我被抓了。」 对于自己被抓这件事,伊凡并没有方才提起骚扰事件时的不平之色,因为在他揍下去的时候,便知道自己被抓进大牢的结局是必然。 记得不久前他再次回到少年监狱时,认识他的狱警得知他入狱的罪由后同样说过他傻……但他认真想过了,即使这么做很傻,他下次遇上相同的情形也还是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于是,他在行为考核的时候老实跟负责检验的官员这么说,然后就被评以毫无悔意,在惩戒日被送了过来。 「所以,你刚才坚持不倒下,是因为不后悔犯下的罪,所以不想屈服?」 伊凡没经过多少思考就回以点头,尼可拉斯所说的大致就是他心中所想。 「真是死脑筋。明明可以装死少受点苦的。」嘴上调侃,尼可拉斯却在心中下了决定,「我问完了。既然你遵守了约定,答案也算过得去,我自然会守信送给你一份大礼。」 「…………」 毫无反应。 「……………………………」 依然毫无反应。 尼可拉斯耐着性子稍加等待片刻……但,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嘖。伊凡,你不说点什么吗?」你这样要我怎么接下去啦! 尼可拉斯的笑容僵在脸上,可惜,伊凡完全没有对上他的电波,只是一脸迷惑的看着陷入尷尬的吸血鬼,然后双眼逐渐失焦。 死小孩居然开始发呆!还是当着他的面! 尼可拉斯对此无言了一下,只好对这名恍神中的少年投降。 「好歹问个问题吧?例如问我要送你什么之类的。」 伊凡逆来顺受,虽然对礼物没什么兴趣,却还是乖乖问道:「你要送我什么?」 「咳嗯……」尼可拉斯装模作样的大咳一声,盘算着如何在接下来的动作中挽回一些形象,「这份礼物就是——我。」 说着,高佻修长的吸血鬼以优美的身姿站起,他面朝伊凡缓缓倾身,双眼轻闭、唇噙微笑,行了一个完美绝伦的鞠躬绅士礼。 「我尼可拉斯˙德古拉七世在此宣告,愿意与你签订契约,成为你的使徒。」 以自认最迷人的声调道出宣言后,尼可拉斯偷偷睁开其中一眼,目睹对面还是一张憨脸的时候,他差点没咳出一口老血来。 尼可拉斯原先有自信,但凡知晓使徒制度的人族,在听到他愿意主动签约时应该都要欣喜若狂才对。可伊凡别说是惊喜,根本连基本的表情变化都没有! 或者死小孩根本不懂使徒代表的意义?但使徒制度都有纳入义务教育中,照理说不太可能发生这种事…… 原先还想利用常见的规避损失心理,先让对方体验到拥有的感受,再利用害怕失去的心态谈判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但眼下的情形,只让他深深觉得计画永远感不上变化。 -- Ch 1. 少年,签契约吗?(3) 「不要。」 伊凡终于接腔,但答案让尼可拉斯愣在原地。 双方对望一阵子,尼可拉斯才僵硬开口:「伊凡,这可不是要指给你一个随便的使徒,而是我亲自成为你的使徒喔?」 「我知道。但我不要。」 「……」某大吸血鬼顿时有种自尊心受到重创的感觉。 「你知道我的力量为你解放之后有多么庞大吗?就算你要我端掉整座监狱,我也能为你达成喔?」 「不要。而且我不想毁掉任何监狱。」 再被这么直白的拒绝下去,尼可拉斯觉得自己要心碎而死了。 在他的认知中,良民通常难以抗拒得到一个使徒的诱惑,更何况对象还是他——来自德古拉一族,吸血鬼中品阶最高的家系之一。更别提他还是地位与力量皆居于顶端的族长! 所谓使徒,是由「被良民使役的恶徒」简写,用意与名称相当。 在种族大战告终后,胜者与败者签下不平等条约:被划分为恶徒的种族,必须终生被烙上封印部份力量的咒印。咒印源于圣族的规制魔法,加上人族菁英以高科技开发出完整的配套措施,使这套制度至今仍坚不可摧。 所有恶徒都避免不了力量受限的命运,除非他们与良民签订使徒契约。 使徒契约的主要功用在更换咒印,原先用来封印恶徒力量的咒印,会被使徒咒印取代,得到使徒咒印的良民与恶徒均能藉它使用符合契约规范的魔法。 签约之后,使徒将能在契约主的同意下解放所有力量,而使徒咒印就是用来管束使徒的韁绳。 与恶徒签下使徒契约意味着得到该名恶徒的控制权,虽然看似一面倒对恶徒不利,但在细节规定上却有变通空间。 首先,使徒并非只有全然被剥夺自由一途,因为契约可依控制程度分为全印与半印。 若签署全印契约,契约主与使徒必须同住,且双方分离的时间与距离都有限制。但半印契约不同,顾名思义,它的咒印只换了一半,因此无法解封恶徒的全力,但双方的自由度相对高出许多,使徒只要随叫随到就行。 再者,恶徒献出自己力量与自由的同时,也可以要求良民付出代价,双方达成协议后,契约才算成立。 原先的计画中,互利部分将是尼可拉斯谈判的重点,然而伊凡的答覆让他不只大受打击还乱了方寸……可恶!死小孩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嫌弃什么?以他握有的力量,即使交换条件是契约主的一肢胳膊,恐怕还是有狂人会愿意为他割的! 尼可拉斯不死心问:「你是在顾虑交换条件吗?」 伊凡立即摇头。 「也不是为了交换条件?那你到底为什么拒绝我?」 「因为我不喜欢使徒契约。把恶徒当僕役使唤的感觉很奇怪。」伊凡满面疑惑:「你难道不觉得怪吗?我从第一次拒绝后就一直在想,你为什么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 「你……!」 伊凡毫无修饰的问句让尼可拉斯倏地红了面颊,他知道自己没有刻意隐藏挫折的情绪,但被当事人直接戳穿还是会感到困窘。 不过,伊凡的答案让尼可拉斯想通了:自己所习惯的心计与盘算在对方面前全都不管用,或许以真实想法直接沟通更容易成功。 「小笨蛋。你光想着我为什么失望,怎么就没想过我从一开始可能就动机不纯呢?」 伊凡睁大水汪汪的眼睛,微微偏头。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自愿当你的使徒?既然你也明白这个约签下去就是主从关係,难道你真觉得强者如我,真的会因为跟你玩了几回问答题就乖乖把自己送上门吗?」 「哦…………喔!」经过漫长的反射弧,伊凡终于彻底领悟:「原来你对我有企图吗?因为你对我很好,所以我没想过要怀疑你。」 尼可拉斯被伊凡散发出的纯洁光辉闪得有点晕眩。 「我何时对你很好了?就一般般吧。」 只见伊凡笑得毫无心机,暖洋洋的说:「你替我疗伤、让我躺又大又软床、我刚醒来时你拿水给我喝、还拿新衣服让我还给监狱……如果这样叫一般,那你应该是个大慈善家吧!」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觉得所有善待都是让你放下戒心的假象吗?尼可拉斯不禁扶额,他开始纠结要不要教育伊凡面对坏人的正确心态,但总觉得他提供的想法简直像是污染源。 对方明明是个不良少年啊!世界到底怎么了? 「这么说来,你对我的企图是什么?这也是你留我下来的原因吧?」 伊凡对这件事远比被强迫推销使徒时有兴趣多了。 一来他很穷,二来他不认为乾乾瘦瘦又满身是伤的残躯败体有什么美色可图,若有人把他绑票了想坑点赎金,也找不到亲友帮他付。 说穿了,他是个一无所有、也不曾被谁放在心上的人,就是在惩戒日不小心被打死了,也不会有谁在乎。 反观尼可拉斯,与伊凡是几乎相反的存在。虽然恶徒的身分肯定让他受过不少气,但他除了拥有早上起床照镜子就能被自己帅醒的相貌,还有雄厚的家财与眾多信任他的部下。而身为一族之长,若他受伤或是生病,一定都是足以影响全族上下的大事。 在伊凡眼里,即便尼可拉斯很亲切,依然距离自己十分遥远,因此他更加好奇,这名条件逼近完美的血族男子,到底能从他身上图些什么? 尼可拉斯试图从伊凡洋溢好奇的眼神中猜出他的想法,但终归无法釐清「听到有谁对自己意图不轨时反而会兴奋起来」到底属于哪种思路? 无奈之下,他只好坐回椅子上,将自己的心路歷程老实叙述一遍:从吸血鬼在现行法规下粮食匱乏的情况,到他在惩处现场看见伊凡大暴血时激起利用使徒契约的灵感,最终解释方才的问答其实是为了判断签约是否反而会造成麻烦。 不过,他刻意没有提及伊凡血液的特殊香气,因为直接对着当事人说「你闻起来特别香所以格外想吃你」这种话实在太变态,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变态! 「我的企图,就是希望你能用血液为交换条件,与我签订使徒契约。但我也不想佔你太多便宜,只要你受伤时流的血就好。」 儘管在叙述彷彿卖身契一般的使徒契约,尼可拉斯还是维持让人肃然起敬的高姿态。 因为契约主虽能对使徒加以管束,却没办法操控使徒为其使用力量。即便在契约规范中,契约主还是握有专用于使徒的惩处方式,但对强一点的恶徒来说不具绝对威胁性。 由于对象是不喜欢控制恶徒的伊凡,尼可拉斯不觉得他们之间会有这类的顾虑。但打从他开始陈述缘由后,伊凡就一直维持深思中的神情。 他的薄唇轻抿,眉头微蹙,与发色相近的浅色长睫毛半掩低垂的双目,与之前的傻气截然不同。 难道这孩子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吗?奇葩的伊凡式逻辑已经造成尼可拉斯的心理阴影,所幸他没有焦虑多久,伊凡就开口轻道:「真没想到……原来你因为法律的关係从来没有吃饱过。」 「你突然露出那么严肃的表情,结果只是在想这种事?」 「没吃饱过感觉很严重耶!那我们刚刚在打架的时候你不是很饿吗?」 「所以我才想要跟你签约……」 「噢。那就签啊。」 「……!」 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伊凡一口答应之后尼可拉斯反而不知该如何回应。 「反正我以后应该还是会三不五时被抓回监狱,被打一打你就有储备粮食可以吃了。而且是本来就会流的血,我好像也没损失。」 竟然开始认真打算了起来。 「咳……其实这个协议我还有附加条件。由于家族的事我不能放着不管,因此我想签属半印契约。」 「好啊。」伊凡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他本就讨厌许多契约主把使徒当私有物全然剥夺自由的风气,签属半印契约对他来说正好:「记得半印契约好像只要在你的封印咒印上抹我的血就好,你的咒印在哪呢?」 意料之外的爽快让尼可拉斯心情复杂,但他终究是个结果论者,能速战速决还是高兴居多。 「你稍等。」 尼可拉斯边说边褪下上半身衣物,布料顺着他优美的身体曲线滑落,苍白却轮廓分明的结实躯体在伊凡眼前展露无遗。 以复杂图腾组成的漆黑封印咒就烙在他漂亮的腹肌上,与逼近雪白的肌肤形成狰狞的对比。 「伊凡,你的全名?」 「伊凡˙卡尔莱特。」 「好。等一下你先用血把我的咒印分成左右两半,说出你的交换条件,我会自己把剩下的誓词唸完。其实刚刚帮你疗伤的时候,我已经预留签约用的血,所以你……」 尼可拉斯尚未说完,就见伊凡用他的小虎牙把右手食指咬了个洞,溢出血珠的手指直接往咒印抹了下去。在咒印完全被血跡切开的霎那,右半边顿时发出耀眼金光,图形也开始產生变化。 「吾,伊凡˙卡尔莱特,以血为誓,愿将往后受伤流出的血液交予使徒,换以使徒契约。」即便忘记不少,伊凡还是能流畅说完基础誓词。 尼可拉斯对伊凡我行我素的举动已然见怪不怪,仅仅无言一霎便啟唇宣示:「吾,尼可拉斯˙德古拉七世,今后愿奉伊凡˙卡尔莱特为主,吾之力将为其所用,直至吾主生命终末或契约解除。」 待光芒消散后,尼可拉斯右半边的封印咒也成功转化成金色的使徒咒印。同一时间,伊凡的右掌心也出现半个相同图形的金色咒印,但它在短暂亮出后,又缓缓淡去。 「这样算有成功吗?」伊凡一脸新鲜,仔细端详空空如也的右掌。 「有。契约主的半印契约通常显现在手上,而且在使用时才会浮出。但全印的咒印依对象种族会有所不同,而且会像纹身一样始终存在。这些你上课应该都学过吧?」 「嗯。但我没想过会收使徒,所以细节学完就忘了。」 伊凡静静望着尼可拉斯慢条斯理的把衣服穿回,待他整理得差不多,才乖巧问:「我现在是不是该回去了?」 「对。既然我现在是你的使徒,这趟就由我护送你吧。记得拿归还的衣物。」 「好。」 一人一鬼在房里打包了一会儿,临行前,尼可拉斯除了处理掉伊凡身上的点滴管线,还替他加强过剩下的包扎。 一切准备妥当后,某个位高权重的族长就这么无视家族成员惊愕围观的表情,亲自带着少年罪犯走出家门。 德古拉城堡离监狱仅需步行几分鐘,新科主从在回到监狱的途中一路无语,直到尼可拉斯把伊凡送到少年监狱以高耸铁栅栏组成的锻造大门前,伊凡才笑着跟尼可拉斯说了声谢谢。 恬淡的微笑让尼可拉斯感到莫名难受,但这股波动很快就消退下来。他见负责把伊凡押回的狱警正往门口走来,便抓住空档做出最后声明:「伊凡,你跟我签契约真的占不到任何便宜,我有绝对的优势能不听你使唤,而且以我们的交换条件,你在外头胡乱受伤流血反而有利于我,收我当使徒并不能使你的生活变好。」 「嗯。我知道。」 「……」尼可拉斯瞅了一眼怡然自若的伊凡,又瞥了瞥接近中的狱警。 「不过,如果你有重要的事情,还是可以用咒印叫我,知道吗?」 这句话轻得只有伊凡一人能听见。闻言,他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个瞬间,他恢復先前的笑顏,同样轻轻应了一声:「喔。」 伊凡没有答应、没有拒绝,也没给出多馀的解释,因为他在应了那一声后,就立刻被抵达的狱警銬上手銬。 狱警简单与尼可拉斯打过招呼,便把一声不吭的伊凡带进门里。沉重的铁门在尼可拉斯眼前关上,发出巨响。 当隔着栏桿凝望伊凡渐行渐远的背影,尼可拉斯忽然有个感觉…… 这可能是他与他家契约主最后一次见面,或许伊凡打从签下契约的那一刻起,就不曾打算行使契约主的权利。 -- CH2. 一定是打开的方式错了(1) 将伊凡送回少年监狱后又过了几天,尼可拉斯终于在卧房里佈置好新的容器:黄金打造的盆器中间放置十个同样材质的高脚杯,华贵的杯身烙上尼可拉斯的使徒咒印,这些咒印将实践他与伊凡签署的交换条件,将伊凡的血液输导进杯中。 除了承装血液的杯具与盆器,尼可拉斯还请人打造尺寸合适的水晶罩,将一切周全的保护起来。内容物的金色外加房内通透的彩光,使原先透明罩子变得晶光闪闪。 这组特製的容器就放在尼可拉斯的床边,让房里又多出一个华而不俗的角落。 几日以来,尼可拉斯没有见到伊凡的鲜血,也没有受到任何召唤,若不是腹部起了变化的咒印时时提醒,他总觉得这份使徒契约签得没什么真实感。 不过现在没收到伊凡的血液反而是好事,代表他那天亲手处理好的伤口没有被哪个白目弄裂。 尼可拉斯并非丧尽天良之徒,这些日子里,他时不时忆起伊凡离去当天伤痕累累的模样,人族未经改造时身体脆弱,这些伤不经过十天半月恐怕难以痊癒,想着死小孩可能没剩多少血可以流了,尼可拉斯倒寧愿对方好好养伤,等身体恢復再来给他捐血。 至于召唤……尼可拉斯越发觉得分别那日的直觉是正确的。 记得他刚认识使徒制度时,曾设想过契约主刚收使徒的可能情况:主人也许会为了确认契约能作用而毫无目的的召唤他几次,或是单纯想体验随叫随到的快感,顺便给新任使徒一点下马威。若遇上这种状况,尼可拉斯当然不是省油的灯,他绝对会善加利用这几次测试性的召唤,反过来教育新科主人什么才叫下马威。 但也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惜,当他真的成为使徒,契约主却跟他预期的样子完全不同。 「能得到额外的粮食还不用劳动,力量也顺便被解放一部分……我怎么那么会挑人呢?赚到了赚到了。」 尼可拉斯总在保养新容器的时候无意间自言自语。即便嘴上这么说,他还是透过关係把伊凡的身家背景、所有前科和预计出狱的日期都查上一查。 毕竟好不容易得到一张长期饭票,对象还是弱小又命薄的平凡人,若真的撒手不管,伊凡搞不好没过多久就把小命给玩脱了。 默默记下伊凡出狱的日期后,尼可拉斯又回到如常的生活。随着家族事务越来越多,他偶尔甚至会忘记自己曾经与一名人族少年签过使徒契约。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某日午后。那时,尼可拉斯刚结束与政府机构的例行会议,正回到卧房准备小歇一下,他眼角的馀光就瞥到床边的特製容器有了动静。 突然间重新有了联系,让尼可拉心中激起一丝涟漪,他赫然想起今天正好是伊凡出狱的日子。 才刚踏出监狱就又在哪溅血了吗?意外?预谋寻仇?还是又干了什么蠢事……各种猜测从脑海掠过,最后,某隻懒鬼放弃所有复杂思考,只得出一个简单结论:找不良少年签约果然是赌对了! 如他临别前所说,伊凡越是在外头惹事,他就越有机会得利。虽不免觉得出狱第一天就涉入喋血事件实在夸张了点,但并没有严重到让他放弃美食出手干涉的地步。 尼可拉斯满意的欣赏喷泉一般的鲜红血液由下而上填满其中一个黄金高脚杯,第一杯才刚满不久,第二杯又马上跟进——啊,真好。华丽容器盛满新鲜美饌的画面太疗癒了!由于血水上升时喷溅的血珠会弄脏水晶罩,他乾脆把它掀了起来。 第三杯斟满、第四杯斟满…… 掀开罩子之后,扑鼻而来的又是那股伊凡独有的芬芳气息。尼可拉斯哼着小曲把水晶罩移上床头柜,顺道取出乾净的手帕,将染上血珠的罩子仔细擦拭。 第五杯斟满…… 好不容易得到新鲜的血液,这时间搭配点心来点下午茶正好!由于长期捱饿,尼可拉斯并不讨厌摄取血液以外的食物解馋,吃着吃着竟成了零嘴一般的嗜好,像适合搭配液体食用的饼乾类或糕点类都在他的偏好菜单之内。 第六杯斟满、第七杯斟满…… 反正等伊凡血流够了,容器就会自动停止运作,待一切安稳下来再慢慢享用才不会失了风雅。尼可拉斯一面盘算,一面悠哉的晃到厨房挑选库存的小点心,当他兴高采烈端着承装糕点的象牙白雕花托盘回到卧房时,眼前的画面让他顿时傻住。 特製容器的十个杯子全部装好装满,血液甚至溢出杯身流入下方的金盆,直至现在,上升中的血水尚无停止的跡象,正一点一滴往盆子边缘靠近。 此情此景让尼可拉斯享用下午茶的雅兴瞬间全失。他把托盘放上皮椅中间的玻璃桌,快步走向特製容器。 血量太多了! 製作容器时,他特别计算过容量,每个小杯子100毫升,装满10个小杯子就是平凡人族短期失血的极限,更遑论都漫出来了! 这不是要死的节奏吗?那死小孩到底在外头干了什么?尼可拉斯脑中忽然闪过惩戒日一战伊凡拚死硬撑的傻样,整隻鬼都不好了。 「这下连第一餐都没吃到小饭票就要死了……可恶。这时候还不肯叫我吗?还要我自己去找。」尼可拉斯碎唸着把手探入衣中,抚着腹部半张使徒咒印的位置,啟唇轻道:「吾主伊凡˙卡尔莱特,吾与你同在。」 金光由咒印散射而出,霎时笼罩尼可拉斯全身。他在咒印的作用下化为一阵金风,自房里悄然消失。 -- CH2. 一定是打开的方式错了(2) 冥夜国首都新月市。 郊区的暗巷中,一阵又一阵的传出拳脚与钝器错落交锋的沉闷撞击声。 「哇啊!真的一滴血都没流!」 「不知做了什么改造,总之还是留意点。」 「老闆,他好像快死了耶,还继续打吗?」 「有心情问还不快去抢东西?抢得回来咱们就收手跑咯!」 伊凡紧紧抱着怀中的事物缩在地上,他在上一回的交手中刚与对手拉开一小段距离,目前正撑着逐渐模糊的意识聆听他们交谈。 疼痛让他忍不住大口喘气,他知道自己正重伤失血,但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被湿黏的液体与血腥味包覆。这对他来说是相对美好的受伤体验,至少他不会在剧烈疼痛时还被血液干扰行动或影响五感。 眼角的馀光与听觉同时接收到对手朝自己逼近的讯息,伏地蓄力的伊凡算准距离,趁对方欲弯腰夺物的时候出其不意的跃起,使劲送上一记头槌。对方登时眼冒金星,摀着下巴摔到了地上,但伊凡自己也因体力不支而再次倒地。 见伊凡还有力气反抗,敌方这次派出两员同时朝他接近。伊凡心中暗叫不妙,他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再站起来一次,无计可施之下,他只好护着怀中的东西,向后翻滚以争取距离。 滚没几圈,伊凡忽然撞上一个高大的物体,他勉强睁眼朝障碍物看去,首先覆满视线的是一片飘动的黑。 接着,他又看到在一片漆黑中摇曳的红色长发,以及一对朝他瞪来,带着寒意的深邃金眸。 啊……他好像是…… 「德古拉?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敌方头领忌惮的比划手势,让接近的伊凡两名部下暂时撤回。 「这该是我问的话吧。桑普。」 尼可拉斯单手一挥,原先包裹全身的黑色长披风随之张牙舞爪,他浑身上下散发慑人的气息,对眼前的集团露出森冷的笑。 「没想到你这么有种,出来之后,竟还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尼可拉斯的笑语瞬间把桑普逼出一身冷汗,先前与这名吸血鬼结下的孽缘立刻浮现脑海,让他不禁后退了几步。 这位名叫桑普的地系精灵是黑市有名的走私商。他充分发挥地精擅于利用土地的特长,在地下掌握许多常人无法破解的独家运输路线。即使并非全部亲力亲为,但与他相关的走私集团依然不胜枚举。 然而,总是无往不利的桑普,三年前却栽在了新月市的非法拍卖会上。那场活动从内部人事组织到拍卖会场周遭环境都被卧底无声无息的渗透,让所有主谋者都插翅难飞,而当年暗中操盘整个攻坚行动的,就是尼可拉斯与他的德古拉家族。 虽然遭判重刑,桑普却仗着万贯家财付出鉅额保费,关没多久就被放了出来。重啟之后,他对往后的黑市生意都更加谨慎,新月市对他来说本来就是忌讳之地,若非这次委託重要程度非同小可,他也不会亲自来取。 只是没想到货是到手了,却半途冒出个难缠的人族小子来截胡,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回居然又不小心惹到他最不想碰上的傢伙! 「哼,这次算我倒楣。小的们,撤了!」 尼可拉斯对桑普立即弃物开溜的行径完全不意外,「留命一条再赚不难」一向是那傢伙的信条,非到必要他绝不会跟敌人硬槓。 但尼可拉斯并没有放水的意思,他以指甲在右掌刺出一个小洞,接着把掌心朝下,吸血鬼彷彿掺着金粉的赤色血液以涓滴的方式流出,血珠呈漂浮状在手掌下方垂直排列,让他像是拿着一串红金色的珠子。 「喔?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放血完毕,尼可拉斯手上的伤口便以极快的速度癒合,而这些闪着金光的血珠,就是他用来战斗的武器。 血族的力量因派系不同而有所区别,有的吸血鬼以幻术见长,有的擅长精神控制,而他们德古拉支派的力量比较物理一点,就是能把全身上下的血液用于战斗——只要身上还有血液流淌,无论是能随心操控的武器,还是无死角的防守,德古拉都能靠一己之力达成。 尼可拉斯单手把玩刚製造出的数颗血珠,冷眼看着桑普一行人朝巷口逃窜,他将其中一枚血珠往桑普奔逃的路径弹出,珠子马上像子弹一样射到对方脚边,附赠巨大的轰炸声响与留在地上的深邃窟窿。 这一发完全出于警告意味,尼可拉斯瞇起双眼欣赏走私商们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勾起玩味的邪笑,「现在就范还来得及,不然下一发就射在你们身上。」 「就范个屁!无凭无据你怎么抓?要抓就抓你旁边那个人族小孩吧!」桑普一面继续落跑,一面大言不惭的回呛,「货在他手上!我们还顺便帮你处置现行犯,你得感谢我们啊!」 「……!?」 闻言,尼可拉斯神色一变,愕然往地上瞧去,伊凡依然维持倒卧的姿势,仔细一看,他怀里还真的抱着什么东西……! 抓住尼可拉斯分神的剎那,桑普一伙加速逃往巷口水沟盖处,就这么鑽入下水道。当尼可拉斯回过神来,眼前只剩一条空巷子与半开的水沟盖,他暗自叹惋一阵,却也不打算穷追猛打,而是直接把剩馀的血珠收回。 一来到了地下就是桑普的地盘,毫无谋划的追逐只会浪费力气。二来桑普所言即是,就算他是举世皆知的前科犯,尼可拉斯也不能在毫无实证的状况下对他动手。即便围殴良民是个很好的捉拿藉口,但他们围殴的偏偏也是一个前科犯,还是个手上有黑货的前科犯…… 想到这里,尼可拉斯又不禁头疼了起来。伊凡啊伊凡,你是有招引罪名的体质吗?怎么才刚出狱就跟走私商和黑货扯上关係……尼可拉斯原先还心烦于货品的来歷,但回头看清奄奄一息的伊凡,突然就什么都想不了了。 伊凡被钝器砸得皮开肉绽的伤势看起来比惩戒日时严重许多,想起刚才在家见识到的失血量,尼可拉斯不由得长叹一声。他轻手轻脚的将脆弱的人族少年拦腰抱起,深怕动作大一点对方就会有三长两短。 即使意识不清,伊凡还是紧紧护着怀中的物品,死都不肯放开的模样。尼可拉斯试图扳开几次不成便果断放弃,毕竟动作太大也可能让伊凡伤上加伤。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要把伊凡带去哪里治疗?医院的风险太高,因为那里牵扯到完善的警方通报系统。他还想再查一查桑普回归与这个黑货的详细内情,但若伊凡还是这副打死不肯放手的模样,有很大机率会被直接定罪,在医院之后待的地方又会是监狱了。 带回德古拉城堡是最直观的做法,尼可拉斯的医术造诣不错,而且伊凡的血液被他妥善保存,可以把需要的量输回去。但这里似乎离市区的城堡有段距离,以一般速度回去怕时间太长,伊凡有极大可能在半途中就翘了;倘若用吸血鬼的极速飞奔回去就不用担心时间问题,但伊凡现在的身体大概受不起用那样的速度移动。 如果这时有传送魔法就好。尼可拉斯不禁叹惋,使徒契约的传送魔法只能用于把使徒送到契约主身边,而他自己除了借助咒印,并不会使用任何魔法。 「嘖。还有什么地方能去呢?难道得就地吗?」尼可拉苦恼的低声喃喃,他顺手梳理伊凡散乱在脸上的发丝,然后见到少年的唇角微微抽动。 他低头将耳朵贴近,只闻伊凡先是气若游丝的呻吟几声,接着挤出虚弱得只剩气音的话语。 「回……家……」他吃力的抬手,摇摇晃晃指向旁边一栋建筑物,「我家……就在……那……」 伊凡手都还没伸直就又立刻软下,先前微开的迷离双眼随之闭上,看来是彻底昏了过去。 而尼可拉斯顺着伊凡手指的方向一看,眼前老旧得有如废墟的矮房让他不禁蹙眉,但在墙上几乎绣蚀的铁製门牌上,确实能隐约看出「卡尔莱特」的姓氏。 从伊凡身上翻出钥匙后,尼可拉斯抱着他踏入卡尔莱特屋内,才刚进门,眼前所见就让尼可拉斯不由得停下脚步。 这个家不只外头像是废墟,连里面也跟废墟没两样。整个空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应该是客厅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只有斑驳的墙壁与凹凸不平的受潮地板。 尼可拉斯试着寻找可以安置伊凡的地方,绕过一圈后,他终于找到貌似是伊凡卧房的场所,之所以不敢篤定,是因为他实在难以接受房里那块乾瘪泛黄的长型垫子跟上头充满补丁的破布就是伊凡的床和被子! 「嘖。比起放在那种东西上,待我怀里还比较好一些……」尼可拉斯盯着那片可能造成伤口感染的骯脏垫褥,下意识把失去意识的少年抱得更紧。这一抱让他立即察觉情况不对。 伊凡的体温正在降低,而且他依然紧抓怀中物的右手掌居然开始发光,虽然无法看清上头的印记,但尼可拉斯同时感到自己腹部有异,想必是使徒咒印开始消散的反应。 「喂喂……别现在就死了啊。我还有事想问你。」 原先想着暂时安置后能独自飞奔回家拿医疗用具,但现在恐怕来不及了。尼可拉手上倒是有种血族独有的急救法,快速而有效,但第一时间不会想用它。 这方法简而言之就是把身上的「血气」直接度到人体中,而血气的来源,就是他们平时摄取的血液——血液中的营养精华会在体内转化为成分特殊的血气,是血族赖以生存并用以战斗的能量。 然而,血气对其他种族来说既是特效药也是毒物,吸入适量血气对失血过多的患者可达到暂时起死回生的作用,但要是吸入过多或同样的方式多来几次,患者就会被直接感染成血族。 眼下看来是没有选择了,只要控制一下急救的量,应该能在伤害最小的情况下让伊凡撑过他往返一趟城堡。尼可拉斯一边催动体内的血气,一边轻轻捏住伊凡的下巴,将原先垂下的脑袋掰向自己。待吐吶出的血气浓度达标后,他立刻倾身堵上伊凡半开的口,将足以救命的吐息度了进去。 -- CH2. 一定是打开的方式错了(3) 经过传度血气及事后输血急救,伊凡总算捡回一命,现在他正平躺在那张乾扁的床上,全身被尼可拉斯的黑丝绒披风紧紧裹住。 即便状况已经稳定下来,尼可拉斯在评估他的伤势之后,还是觉得应该送他到医院继续治疗。 他在伊凡昏死期间终于顺利让他与怀中的货品分离,黑货现在正连同外包装放置在伊凡床边的地板上。只要伊凡不要醒来乱说话、手上又没有物证,他大可跟院方和警方胡诌无辜一点的理由,帮伊凡把受伤的经过搪塞过去。 尼可拉斯与伊凡相处的时间甚短,但好歹之前做过一些调查,因此压根不认为这孩子会跟走私犯或黑市有瓜葛。他不晓得伊凡死命守护黑货及槓上桑普的理由,不过这些都可以等人醒了再一一查清,他只知道法律很有事,如果他不在真相未明前包庇一下眼前的小少年,对方很可能就此蒙冤。 「唔……嗯……」 伊凡细细的低吟打断尼可拉斯的思绪,他看着虚弱的人族少年勉力将眼皮撑开,不禁讶异于对方的意志力。 意识恍惚的伊凡先是将手抽出披风,接着吃力的扭着身子往旁边去捞被尼可拉斯扔在一旁的破被子。尼可拉斯见状以为是伊凡还觉得冷,心中虽然嫌弃那块破布,却还是帮他把被子盖上。 「不够暖吗?要不要再给你加几件……」尼可拉斯话才说到一半,就见伊凡迷迷糊糊的把被子从身上扯下,然后挣扎着爬到床边替一旁的物品胡乱围上。 ……又是那货吗!?该死的小脑袋又抽哪了?帮一个黑货盖什么被子! 儘管心中气结,尼可拉斯终究没好气的抢过被子重新给黑货好好披上。伊凡呆滞的撑起身子,先是盯着包了一层小破被的货品,而后怔怔望着尼可拉斯。 「别看了,躺好。你还在重伤中。」 尼可拉斯将伊凡轻轻压回床上,后者虽然乖乖躺下,视线却还是没有离开尼可拉斯。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但你等一下还是得去一趟医院。」 一听到医院两个字,伊凡立刻把身体缩进披风里大力摇头。 「多睡几天……伤就会好了。」 「胡闹!你不久前才差点死掉——」 「嗯。谢谢你救了我。」 「……」伊凡诚恳的道谢瞬间浇熄尼可拉斯的焦躁,见对方似乎打算直接无视到医院的做法,他无奈问:「为什么不想去医院?如果是担心钱或是通报的问题,我都会帮你处理。你只要去那边让他们医治就好。」 闻言,伊凡一脸茫然的凝视尼可拉斯。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又给我发好人卡?你可别太小看我。」尼可拉斯不以为然哼了口气,他双手抱胸,摆出一副高大上的优越模样,「我为你做的那些,对你来说可能是大事,但对我来说都只是举手之劳的程度,根本谈不上特别对你好。而且,你活着我才能继续从你身上揩血,这才是一切的重点,知道吗?」 「噢。」伊凡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你果然是很好很好的。」 ……死小孩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尼可拉斯对这个结论彻底无言,但被用那般无邪的表情夸讚,却又让他无法真的生气。 「所以呢,你究竟肯不肯去医院?」 在尼可拉斯的催促下,伊凡认真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谢谢。可是……」他裹着披风滚到床边的黑货旁,将它抱进怀里又滚回原位,「不能把它带进医院的,对吗?我去医院的话,就没人照顾它了。」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值得你这么操心?」 「我没听清是什么,但好像是活的。」伊凡撑起虚弱的身子试图拆去黑货的包装,下一秒又被尼可拉斯压回原位,「我要进家门的时候,他们正好在附近谈生意,说是要带去黑市卖了,大概会被当成奴隶。」 ……活的?尼可拉斯闻言皱眉,立即接过黑货解开包装。 黑货的真面目猛然一看像是一颗巨大的蛋,但仔细观察会发现这颗蛋壳质地并非天然且极其复杂——比起蛋,这更像是被做成蛋型的培养容器。而且在接近底部的地方,还不知被谁写上一串数字: 1431700028。 尼可拉斯看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数字代表的意思。 「孵出来能当奴隶?看来里面养的东西不简单……」他低声喃喃,随即转头追问伊凡:「所以你因为同情,就直接去抢了?」 「卖到黑市当奴隶啊!太可怜了。」伊凡垂下脑袋小声辩驳,他当然知道自己又干傻事了,但对他来说,这也属于不得不做的傻事之一,「然后,因为我抱着它没办法用手,所以打架就变弱了……唔。之后得多练点腿技才对。」 「重点才不是那个!」眼看伊凡就要把关注的重心转移到打架的技研上,尼可拉斯简直一口老血卡在胸中,某件让他气结好一阵子的事也在这时涌上心头。 「伊凡,你记得我的全名吗?」 「尼可拉斯˙德古拉七世……?」 伊凡答得还算流畅,他记性一向不差,况且尼可拉斯之前在他面前刷过那么多次全名的存在感,要他不记住都难。 「你根本就记得!那为什么不叫我?」尼可拉斯低头与躺卧的少年对视,俊美的脸上藏不住慍色,「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还是可以叫我吗?人都被打得半死了难道还不重要?这种时候不叫我出来当打手,你要我这么强的使徒到底是干麻的?」 「呃、给你喝血啊。那才是我们签约的目的……?」伊凡无辜的眨了眨眼,脸上明白写着「重点放错的是你才对」。 「你……」尼可拉斯被堵得差点没咬到舌头。无言以对啊!伊凡说的一点也不错,但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咳嗯、听好,你终究是给了我好处的人,所以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也不会见死不救。」尼可拉斯轻咳几声掩饰尷尬,语毕,他立即转移话题:「总之,那颗蛋暂时由我带回去,然后你还是得去医院。就这么决定了。」 他从伊凡怀里把蛋摸走,先是把它重新用破被子盖好,然后把伊凡连同披风一起拎了起来。 「东西我会回来取,你先跟我走。」 其实早该这样了。伊凡又没有办法反抗他,而且他早就决定要罩到底了,直接抱去医院是最快的做法,徵求对方的同意干什么?尼可拉斯忽然觉得自己也傻了,明明晚上还有一堆等着他批准的文件,其实他没那么多间时间跟新主人瞎耗啊! 不过,让尼可拉斯意外的是,伊凡一开始虽然表现得极为抗拒,但被他拎起来后居然没有丝毫挣扎。 伊凡就这么乖乖让尼可拉斯拽在怀里,他微微仰首望着身边的吸血鬼,眼神乾净得像一潭清澈的净水。 无论尼可拉斯怎么说,他都真心觉得对方待他非常好,自有记忆以来,他几乎没有被这般善待过。伊凡努力思考自己究竟有什么方式可以报恩?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那个……我的血嚐起来怎么样?好吃吗?」 发问之后,伊凡感觉抱着他的吸血鬼轻颤了一下,似乎是因他的问题所致。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说起来就很火大。」谈及此事,尼可拉斯忍不住低声抱怨,「还没吃到就来找你了,天知道你第一次履行契约就会失血过多?」 「唔、抱歉。」 「但不用试也知道不会太好吃吧?瞧你一副营养不良又要死要死的样子。」尼可拉斯这句话说得口是心非,明明光是闻着气味就要受不了,他却拉不下脸直接说出来。 但伊凡并未察觉出任何异样,他听了尼可拉斯的说法后反而眼睛一亮,像是静止的潭水上突然有了波光。 「那我之后会努力让自己变得好吃一点。」终于有个可以努力回报的目标了,伊凡十分振奋,「谢谢你啊,七世。」 闻言,尼可拉斯一愣。 七……世……? 七世是什么鬼?难道是在叫他吗? 处在某些身分地位之后,直接听到自己名字的机会便越来越少。自家部下称他为族长;敬畏他的合作伙伴在德古拉的姓氏后面补上先生或大人;就算真的听到直呼姓名,也大多来是自敌方,挑衅、憎恶抑或带刺。 虽然这个简称有股说不上的怪异,却罕见的不带身分框架和距离感,而且还是那般诚挚、开朗。 总之,意外的听起来还算顺耳…… 尼可拉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变得温柔的表情,他掂了掂手上没几斤肉的少年,轻声说:「你伤好之前别想着给我捐血。然后答应我,下次有事一定要叫我,别再让我自己找,麻烦。」 「好。」 这个答案让尼可拉斯非常满意。 终究还是与契约主建立了一点羈绊吗?他不自觉的扬唇,其实这样的感觉不算坏。 不过回想起来,他的第一次出使居然是自己急呼呼地送上门……总觉得这样开啟使徒契约的方式好像不太对啊! -- CH3. 捷径不可乱抄(1) 当尼可拉斯抱着重新包过的黑货走进德古拉城堡大厅,正好听见往地下室的楼梯间传来爬行的嘶磨声。听出来者的身份,尼可拉斯在原地等待了一下,毕竟也好几天没看到这位家族干部出关了。 「哈啊——唔?族长?您不是回房休息了吗?」刚进入大厅的女子正打着呵欠,掛在脸上的白框眼镜挡住些许赤色眸子的锐气,她将紫罗兰色的中长发被随意的盘起,身上的白袍也是不修边幅的扣上几颗,里头的深色内衣与其曼妙的身材展露无遗。 拋出问题后,女子又花了几秒才让下半身完全离开阶梯——她是一名亚人族的人蛇,腰部以下全是与她发色相近的紫色蛇身。 「米拉,生研院失火的案子如何?」尼可拉斯问的是几日前一起生化研究机构的起火事件,也是近期新月市最轰动的惨案。 「今早来通知说应该是设备走火,这种意外事件确定不需要我们。」米拉感叹道:「真悽惨!一场意外,研究资產烧了个精光还死了好几个人,那些可都是人族的菁英科学家。」 「是很惨,但我们也无能为力。既然是人族的意外事件,政府当然不会再让我们插手。」尼可拉斯接着问:「那你最近还忙吗?有个东西想让你查一下。」 「还行。真忙的话您也看不到我了!」米拉说完又打了个呵欠,她将目光转移至尼可拉斯的物品上,原先疲惫的语调染上些许兴奋:「是您手上的东西吗?我看看。」 见米拉积极的朝自己伸出手,尼可拉斯反而抱紧手上的货品往后退了一步。 「你先休息,我等等拿下去。要是直接给你,你肯定立刻把自己关回实验室,搞得像我压榨部下似的。」 「关在实验室有什么不好?要不是得上来补充存粮,我寧可一直待在下面玩耍。」米拉吐了吐舌表达埋怨,虽然收手了却没有放弃追问,「是什么东西?您每次私下派给我的任务都比那些政府案好玩多啦!」 「感觉像是用蛋形容器养着什么东西。总之先帮我检查里头有没有怎样,然后追一下来歷。」 「您从哪儿搞到这东西的?要我追来歷的话总得给点线索。」 「刚才去郊区巡逻,从走私交易截来的。可惜没其他证据,嫌犯都给放跑了。」 「这可稀奇了。您居然在休息时间亲自去巡逻?」 尼可拉斯的说词让米拉一双红眼瞠得老大。全家人都知道族长工作认真但非必要时绝不加班,最近又没发生什么大事,听到尼可拉斯自主加班简直比他手上那颗走私商的蛋还要惊悚! 「……」尼可拉斯瞬间发现自己说了个不太成功的谎。其实除了出门的目的外其馀都是真实,他目前还不希望家族知道他认主的事,儘管伊凡不是个刁鑽的主人,还是可能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算了,知道您的心理活动对调查大概也没什么帮助。我就不多问了。」幸亏米拉不只是个工作狂还走务实路线,她对追索八卦没有太大兴致,寧可把时间花在追索手边的案子上,「那我查完了该怎样?要上缴吗?」 尼可拉斯思索一番。这回上缴给政府机构等于是判了死刑,官方大概会将黑货视作物件扣押,况且嫌犯都溜了,又是个缺乏其馀证据的小案子,光是排队等待机构跑完审案流程的时间,里面的小东西可能就会受不了。 「不用。」他捏了捏紧皱的眉头说:「流到黑市明面上就等于不存在了。特别报官没意义。」 米拉轻应一声,对尼可拉斯的决定毫不意外。因为他们已经无数次以类似的方法,保住许多可能无声无息消逝的生命。 德古拉家族处于新月市黑社会的顶端,以维持黑社会秩序为业。 两百多年前,家族与当地政府签下互惠协定,他们握有一定程度的私法执法权,负责协助官方处理特别棘手或明面上难以处理的社会事件——毕竟对自视优越正义的良民政府来说,有些事由他们亲力亲为太骯脏麻烦,而差遣带有歷史原罪的恶徒来做,不只能让他们达成目的,还没有心理负担。 先前主持惩戒日只是其中一项比较简单的工作,有时他们会被派去对付特别穷凶极恶的兇嫌,甚至是暗中处决政府认为要抹煞的存在。 德古拉就像是潜藏在新月市的黑影里,光明无法照耀的地方,都是他们的管辖范围。他们被一般民眾视作黑社会中的贵族,但在黑社会眼里,他们却是政府的走狗。 无论世间如何定义他们,德古拉的家族成员都清楚自己的定位——他们是守护者。守护的对象并非政府或正义,而是那些不被光明面所接纳的存在。 凡是有冤情的,或是因为弱小、无人管问而被抹除的,德古拉都会在执行私法时网开一面并给予生机,甚至有些家族成员就是来自被光明与法律背弃的族群。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家训,也是德古拉家族强盛的原因:他们并非一支强大的纯种吸血鬼家族,而是以吸血鬼为首,匯集各色恶徒的大熔炉,成员间或许没有相同的血统,却对家族、对族长有相同的忠诚。 「我明白了。蛋我会小心照顾,查完再找个可靠的管道安置吧!」米拉凑近拍了拍尼可拉斯手上的小傢伙,心中泛起一丝暖意与对家族的骄傲。 「好,就这么……」尼可拉斯话说到一半,脑中突然闪现伊凡即使受了重伤还拚命给小傢伙加毯子的画面。他意识到小主人当时想做的事,同时把脱口而出的答覆嘎然而止。 「还是算了。别送出去。」尼可拉斯空出其中一手朝米拉挥了挥,抱着蛋就往地下室走去,「你查完就差人送来我房间吧!我自己孵。」 「…………哈?」 米拉瞪大双眼,就这么目送自家族长踩着急促的步伐消失在通往地下室的阶梯中,讶异得挤不出一句追问的话。 那可是族长啊……我们懒癌末期的族长!不但自主巡逻,还主动要求把一颗来路不明的蛋带回房亲自照顾? 她在原地呆滞了好一阵子,最后终于回过神来,一边碎唸着「今天的族长肯定是吃错药了」一边离去。 -- CH3. 捷径不可乱抄(2) 顺利把蛋送检后,尼可拉斯的生活又恢復如常,为了配合政府及多数家族成员的上班时间,他这本该是夜行性的吸血鬼硬是把自己的作息调成了白天工作晚上休息,只不过太阳正强时还是会固定午休。 一有机会回到卧房,他总会关注一下床边的特製容器,所幸容器始终毫无动静,可见伊凡有听他的话好好养伤。 这天,尼可拉斯手边多出几件必须及时处理的事,万不得已之下,他连中午时间都没有回房休息,披着防晒斗篷直接出门——身为吸血鬼,他自然讨厌过强的阳光,但因为品阶够高,所以不至于到见光死的地步。 零碎的任务虽然急,但都不是算大事。尼可拉斯处理急事从不会自乱阵脚,他出门后就按部就班,从容的把该跑的地方都跑了一遍,当全部的问题都获得解决,时间也不过迟暮而已。 阳光减弱时他的精力反而更加旺盛,但某隻懒鬼还是想直接回家把中午没休息到的份补足。原先是这么计画的,但从公务地点回家途中,他却不经意在行经的黄昏市集多加逗留。 市集里活动的种族各色各样,由不同种族开设的摊位展现各自独特的风味,良民、恶徒自然而然的混杂,而事实上,他们日常生活中感受到的就是如此:除了政府机构隔绝恶徒之外,良民与恶徒的生活圈已经没什么界线。 尼可拉斯忽然有所感慨。在这个离战事已经足够久远的时代里,越来越少纯粹因为种族而挑起的争端,在良民主流的环境中耳濡目染,连恶徒也逐渐安于现状,习惯以良民为尊的生活方式。 不过,世上还是有怪异的人存在……尼可拉斯这时想起了伊凡。无论是为精灵少女出手揍人,或者对收编使徒无比嫌弃的反应,都能看出他虽是良民,却十分不适应以良民本位的价值观。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成为监狱的常客吧? 思绪走到这里,尼可拉斯意识到自己的嘴角竟然正在上扬,他连忙把表情收束回平静的模样,一边走路一边自顾自傻笑实在有违他给自己设定的高傲贵族形象。 不知道伊凡现在怎么样了?这几天在医院不晓得有没有人去看他?恐怕不会有……尼可拉斯在心中自问自答,伊凡的身世他是知道的。 伊凡˙卡尔莱特,今年十六岁,读完义务教育后就没再上学。五岁时父母双亡,并在无亲戚认养的情况下住进新月市的儿童之家,但在十岁时离奇失踪;十二岁时在少年监狱被找回来,入狱案由是非法打工,与他自述的一样。 那次出狱后,他又因为涉入几桩街头及校园衝突事件而几度入狱,由于累积多次前科,原先收养他的机构开始拒绝将他领回,说是会给其他儿童带来不良影响。经交涉后,伊凡在十四岁时被安排住回卡尔莱特的旧宅,由机构提供生活补助金直至他成年,并定期派人关心他的状况。 也就是说,伊凡在没有成年人照顾的情况下独居了两年,而且他家那生活环境……尼可拉斯上回去了一趟只觉得糟得惊为天人。不过他十四岁之后有不少日子是在少年监狱度过,跟他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家比起来,也不知道哪边比较好? 尼可拉斯满脑子想着关于伊凡过去的种种记录,当他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在一个贩售甜点的摊位前停下脚步。 糕饼散发出的甜香与水果的芬芳气息侵入他的嗅觉,以他丰富的甜点经验判断,面前这摊的品质应该不错。 「唉呀,这位帅哥是吸血鬼吧?」 摊主是个带着和蔼笑顏的中年妇人,淡粉色的碎花裙与她圆润的身形十分搭调。她看尼可拉斯刚回过神表情茫然,立刻热情的向他介绍:「要不要试试我们新出的巧克力红酒熔岩蛋糕?在血族中很受欢迎喔!」 尼可拉斯其实没有把摊主的话全听进去,只是见对方如此热心,便顺势询问:「你们有没有适合人族少年的点心?」 「给小男生啊……这很难说,你清楚对方的口味吗?」 「呃、不清楚。」尼可拉斯脸上闪过一丝困窘:「不过他还在住院,不适合重口味。」 「如果是探病的话,跟你推荐我们家鲜柠戚风蛋糕。」老闆指了指摊位中间的环型蛋糕,上头并没有任何奶油或糖霜装饰,只有翠绿的柠檬皮屑点缀在表面,为烤得恰到好处的淡黄色蛋糕体增添色彩。 「它是用新鲜柠檬汁跟蜂蜜製作,原料天然,而且酸酸甜甜的很爽口,连食慾不振的病人也吃得下。而且啊,我们这款蛋糕就算是平时不喜欢吃甜食的人也不会排斥,在不清楚口味又是探病的场合绝对是首选!」 摊主在滔滔不绝同时快手切下一小块蛋糕,竹籤插了便给尼可拉斯试吃,后者捏着竹籤优雅的嚐了一口,蜂蜜柠檬的清香与淡淡的酸甜滋味在唇齿间散开,蛋糕的溼度与柔软度也都控制得当。 「就这个吧。」尼可拉斯满意的看着摊主帮他拿出新的蛋糕装盒,思索片刻后补上一句:「刚刚那红酒什么的,也帮我打包一个。」 好吃的点心店可遇不可求,送人之馀当然也得买自己的。况且他平时也不会来这儿晃悠,除非之后在同样的地点又有公务,他也懒得为买点心这种理由特地跑一趟。 离开摊位后,尼可拉斯拎着两个蛋糕陷入思考。既然东西都买了,晚上也没其他安排,那就在回家前绕去看看伊凡吧! 「我想想,医院在……啊。不必那么麻烦,直接传过去比较快。」 能用魔法代步的话,某懒鬼当然不会想自己走。他找了个人烟较少的地方,趁四下无人的时候把其中一手伸进厚重的外出衣物中,抚上腹部的咒印后,他另一手紧抱方才购买的蛋糕,缓缓开口:「吾主伊凡˙卡尔莱特,吾与你同在。」 贴紧身体的蛋糕与尼可拉斯一起化作金风往伊凡的所在地传送,在他安然落地后,眼前的景象让他在原处怔愣了半晌。 「……这什么鬼地方?这里根本不是医院啊!」 -- CH3. 捷径不可乱抄(3) 四周十分阴暗,只能隐约看见从附近水泥墙中狰狞凸出的钢筋。乍看之下会以为此处是个室内空间,但其实有些墙面还没砌完,堆到一半的砖头因久放而显得斑驳,隔着它们望见外头的夜色。即使半开放的空间通风良好,尼可拉斯还是能嗅到潮湿的沙土味与淡淡的汗味。 这里似乎是一座废弃的工地,目前无法判断建物的楼层数,但从外面的景色来看,此层并非一楼。 使徒咒印的传送魔法范围在契约主所在地的方圆五十公尺内,伊凡一定就在附近……念头才刚闪过,他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物品磨擦的窸窣声与夹杂闷哼的喘息,他往声源走近几步,刚好目击双手被栓在铁椅上的伊凡咬牙将其中一手抽出铁鍊的画面,金属碰撞的声响伴随他因疼痛而发出的低吟声传进尼可拉斯耳里,闻声的剎那,尼可拉斯彷彿也听见自己理智线断裂的声音,手中的蛋糕随急转直下的心情一同滑落。 彼方的逃脱行动仍在继续,由于动作时持续发出噪音,伊凡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尼可拉斯的跫音与蛋糕的落地声。 挣开一隻手后,已将双腿绳子踢松的伊凡总算有馀裕稍微离开椅子,他扭动身躯调整姿势,让自己能够连人带椅的站起活动。正当他四处张望寻找可以助他弄断腿部绳索的物件时,终于发现尼可拉斯沉着脸朝他大步走来。 「咦!七世?你怎么……」 「臭——小——鬼——!不是说了有事要叫我吗?」 「啊,你听我解释!」 伊凡眼看尼可拉斯一边怒吼一边製造出血刃,慌乱之下不慎连着椅子向前仆倒,但下一个瞬间,他感觉手脚的束缚全被斩断,原先压在他身上的沉重铁椅也立即被拋到远处。 他恢復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跳起来转向尼可拉斯,见近在眼前的吸血鬼浑身散发出「给我说明清楚」的超低气压,他赶紧澄清:「我被绑架了,可是我觉得能靠自己逃出去,所以就没有叫你。」 「…………」 见尼可拉斯还是一脸怒意,伊凡只好继续安抚:「你看,你来的时候我不是已经逃脱一半了吗?那种绑法我以前也被用过,卸掉关节就能挣脱了。」 提及关节的当下,尼可拉斯才注意到伊凡方才抽出的手始终呈现软趴趴的状态,他眼神死的盯着对方将手关节卡回,在喀啦喀啦几声脆响后,伊凡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尼可拉斯认真说:「拆关节是我特别练过的,有点伤筋骨,七世不要乱学喔。」 「咳、谁要学那种东西!」堂堂德古拉族长,谁敢绑他就直接用血把束缚崩掉就好,哪用得着把自己的关节拆掉?尼可拉斯深深怀疑伊凡是不是低估了他的实力才不愿叫他?一股火气又涌上心头。 「你光想着靠自己,难道是觉得我不够可靠吗?」 「怎么会!我上次才被你救过……」伊凡急忙抓起尼可拉斯的手,一副深怕受到误会的可怜模样:「不过,你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一直干扰你。」 「我会自己衡量。以我的速度,来回一趟花不了多少时间,如果你只是在无病呻吟我会立刻转头就走,根本懒得理你!」尼可拉斯的不悦之情在渐高的声量中表露无遗,他紧紧捏住伊凡与他相握的手,不解的质问:「就说有严重的事情都可以叫我,难道被绑架还不算严重?我真搞不懂你!之前跟我做的约定是讲辛酸的吗?」 他总觉得自己不久前也对伊凡说过类似的话,只见后者低头露出坚定的神情,轻声回道:「我会守约的。上次约好之后,我有决定在受重伤的时候叫你。」 尼可拉斯再次领悟到伊凡式逻辑的又一个崩溃之处——看来对这孩子来说,事情必须发展到危及性命的地步,才能被称作「严重」。 可是不对啊……明明之前谈话的时候,他总是吃不饱的事情也被伊凡归纳在「严重」的范围内。所以这逻辑到底是怎么转出来的? 「无论如何,我们先离开这里。之后你得把一切的原委告诉我……」尼可拉斯话音未落,突然神色一凛,将还与他牵着手的伊凡一把拉入怀中。下一瞬,他回过身徒手接住迎面而来的水果刀,锋利的刃口将尼可拉斯的掌心割出血淋淋的刀痕,但这就是他的目的:从伤口溢出的鲜血立刻形成大片的防护罩,挡住接连飞来的几把飞刀。 「嘻嘻。选择观望果然是正确的!竟然让我看到这么有趣的画面。」带着娇气的女音从高处传来,尼可拉斯仰首一望,正好目击一抹迅速下坠的黑影。 高速垂直移动形成的劲风捲起地上的灰尘与砂土,黑影落地时的衝击力更是让整个空间微微震动。但尼可拉斯一手维持着血液防护罩,另一手紧紧圈住伊凡,立在原地文风不动。 「这不是德古拉的族长大人吗?一开始还以为看错了。」女子发出银铃般悦耳的笑声,随着漫天尘土逐渐散去,她的身形在墙外月光的映照下逐渐清晰,「不过短短十几年没见,没想到您居然也成了向契约主摇尾乞怜的使徒。我家主人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会笑话好一阵子的!」 「哼。原来是鲁斯凡家的。你是亚连的贴身侍女,叫萝拉对吧?」 「没想到您还记得人家。真是受宠若惊!还是说……忠犬的记性都特别好呢?」 萝拉偏头娇笑,吸血鬼森白的獠牙在樱桃小口中若隐若现。她身穿全套古典女僕装,及腰的长发束成两条麻花辫,规矩的垂在纤腰两侧。然而,乖巧内敛的打扮却搭上一张带着疯狂气息的秀丽脸庞,黑暗中闪烁的眸子能清晰见到嗜血的凶光。 「劝你耍嘴皮子之前先惦惦自己的斤两。还有,我都不知道鲁斯凡家何时已经堕落到会去对一个养伤中的平凡人下毒手?」 「您还好意思说他平凡?」萝拉扬起戏謔的笑容,「既然收了您当使徒,就很难被称作凡人。桑普还真倒楣哪!」 「还有啊,今天把他抓回来的傢伙每个都被他打伤,那些没出息的东西把人丢来这里就夹着尾巴逃走了,这样您还觉得您的契约主平凡吗?」她邪媚的舔了舔嘴,将锐利的目光投向从尼可拉斯怀里探头的伊凡:「小弟弟,蛋在哪儿?被那些傢伙伺候的时候你口风好像很紧,不过轮到姊姊我的话,可不像刚刚那么舒服哟?」 桑普?蛋?尼可拉斯先是听到几个熟悉的关键字,又低头看了看不发一语的伊凡,瞬间理出绑架事件的脉络。 伊凡被掳的理由多半是因为先前劫走的黑货。当时桑普八成没看穿尼可拉斯与伊凡的关係,所以误判情势,以为尼可拉斯只是碰巧经过并履行职责。 但即便如此,伊凡连人带货被德古拉收押的可能性还比较大,若有谁执意找回那颗蛋,为何城堡那边一点感觉也没有? 「桑普有提到他搞丢东西的原因吧?你们难道没想过黑货可能在我手上?」尼可拉斯噙着冷笑试探。 「当然。不过我们一时半刻也进不了城堡,只好先查了查附近特徵相似的人族男孩。没想到真让我们找到人,而且不只没被关进大牢,还在医院养伤呢!原先还觉得纳闷,到今晚才知道您原来是在护主。」萝拉说到最后还故作惊讶的提高声调,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伊凡,眼中闪动的红光愈趋奇诡:「其实呢,我们只是想确认蛋的下落而已。也不是没用过软招,但这小子始终什么都不肯说,我们最后只好来硬的。」 萝拉的说法让尼可拉斯转而怒视伊凡。 「直接说实话不就好了?蛋又不在你手上,你难道连最基本的避祸方法都不会?」 「我不会把你供出去。」伊凡严肃的抬眼,眼神正直得让尼可拉斯快要气到脑溢血。 「你以为我家是什么地方?之前都被送来惩戒了不信你不知道!那些傢伙得知东西在我手上八成就会放弃了,除非他们急着找死!」 「哎呀!真是狂妄的说法。」萝拉扬起邪笑,当尼可拉斯不耐烦的朝她望去,她已经手持数把餐刀,身体微微前倾呈备战姿势,「那德古拉大人……如果萝拉就是其中一个找死的傢伙怎么办?」 「那就去死吧。」 尼可拉斯甩手把防护罩留给伊凡,同时幻化出血刃,以极速衝向萝拉,对面的女僕吸血鬼自然做好迎击的准备,她将自身的血气包覆在餐刀上一一掷出,与尼可拉斯射出的血刃交互碰撞。两抹緋红激烈交错,甚至擦出零星的火光,但萝拉的血气终究敌不过尼可拉斯锋利的血刃,餐刀被斩成两半,血刃继续朝萝拉飞去。 萝拉见状,立即飞身闪躲扑面而来的血刃,即使避开了大部分,却还是被划伤了数道。而尼可拉斯没有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他放出血刃后又立刻造出一把长剑,抓住萝拉缓衝动作的空档闪身到她身后,一手将她挟持,另一手则以剑尖抵住她的脖颈。 「呼、哈啊……不愧是德古拉大人。」 「我对欺负弱小没兴趣,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尼可拉斯的金眸透出肃杀之气,但他依然维持斯文的语气,在萝拉耳边轻道,「现在滚回你的鲁斯凡,然后警告亚连别想在我的地盘动手动脚。」 行动被箝制的萝拉不住的娇喘连连,被割伤的几处还流淌着鲜血,原先整齐的女僕装不只被割得破损凌乱,还有几处染上大片血渍。 即便模样变得有些狼狈,她兴致高昂的笑容依然不减。 「萝拉果然玩不过您呢!但其实我本来就没妄想挑战您,只是想把您从他身边引开而已。」说着,萝拉看向伊凡的双眼瞬间红光乍现,犹如两盏腥红的灯,「从现在起,那孩子就是我的人偶了。」 「……!」尼可拉斯愕然了一霎。品阶之差让他不受萝拉力量的影响,加上萝拉率先以刀刃攻击扰乱视听,他居然一时忽略最重要的事—— 鲁斯凡家的特殊能力,是精神控制。 -- CH3. 捷径不可乱抄(4) 伺机而动的萝拉把握对方分心的片刻,将蓄积于肘部的血气一股脑儿炸出,同时给尼可拉斯一个沉重的肘击。儘管剧烈的衝击力如期将尼可拉斯吹飞数尺,她素白的脖颈还是因此被利剑划伤。 但切割伤对肉体强健的吸血鬼来说并无大碍,萝拉愉悦的朝伊凡张开双臂,红眼持续发出迷媚的眩光:「好孩子,来姊姊这里,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伊凡……!」 尼可拉斯低喝着从瓦砾堆中站起,他一面幻化出新的血刃,一面看伊凡垂着脑袋摇摇晃晃的步出防护罩,走向萝拉的怀抱。 「动手前请三思哟,德古拉大人。现在您的契约主可是随时愿意为我挡刀呢!」萝拉挑衅似的把伊凡拉入怀中,还带着曖昧的甜笑抬起他的下巴。她动作时甚至全程背对尼可拉斯,因为她篤定对方不会轻易出手。 「看您是要您的契约主,还是要那颗蛋呢?不过,如果您有把握在杀掉我之前不会先毁掉他,也可以试试。」 萝拉笑靨如花,方才劣势的局面儼然被她逆转,现在无论是伊凡还是尼可拉斯,都只能任由她摆布。 然而,当她对上伊凡如炬的目光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下个瞬间,她的下腹传来强烈的刺痛感,仔细一看,她第一波攻击落下的水果刀,不知何时被人族少年作为刺伤她的武器。 「脑子里嗡嗡嗡的,你是想催眠我吗?」 「不、不可能……你是怎么……」 「身上的伤口一直在痛,被催眠一下下我就分心了。」伊凡平心静气的回应后,便从萝拉怀里退开。 同一时间,尼可拉斯的血刃由两边包夹而来,伊凡立即扑往地面,滑行一小段距离以闪过附近半空中乱舞的血刃。刚回过神而闪避不及的萝拉只好正面扛下这招,即便是肉体强健的吸血鬼,还是不敌尼可拉斯犀利的攻击,受到较大程度的损伤。 但尼可拉斯没有继续追击下去,他反身衝向伊凡,单手把趴地滑行的少年拎了起来。 「你怎么样?有没有被割到?」 「没。」伊凡从尼可拉斯怀中冒头问:「我们现在要溜走吗?」 「我是这么打算,继续纠缠下去太麻烦。」 尼可拉斯正欲加速,却被先行施展极速的萝拉挡了下来。 「不会让您这么快逃走的。」 萝拉凝聚血气,包覆在手刀上朝尼可拉斯与伊凡劈来,尼可拉斯判断无法闪躲后,立即拋开伊凡自己接下这一击。 被血气强化过的手刀划破尼可拉斯胸前的衣物与肌肤,因而喷溅出鲜血。尼可拉斯将喷出的血液化为尖刺,自己受伤溅血之于再度伤了萝拉一回。但这一击挨下去,他顿时感到一阵古怪,以他的强健程度,萝拉的血气与手刀理应只会造成浅层的皮肉伤,但现在袭上的疼痛却有刺骨的感觉。 「即便没什么大效果,能给您製造点麻烦,主人还是会高兴的。」萝拉轻掩口鼻,但还是能从语调中听出甜腻的笑意:「后会有期,德古拉大人。」 馀音回盪在空旷的废弃工地,而身手矫健的女僕吸血鬼退到半开放的墙边纵身一跃,消失在都市的月色中。 尼可拉斯怔怔坐在地上,他为萝拉突然收手感到莫名其妙,同时觉得伤口的疼痛感逐渐往深层鑽去,甚至让他有点发晕。正当他思索起一切的来龙去脉,就见方才被他扔到一旁的伊凡飞奔而来。精瘦的人族少年迅速跨坐在他身上,沉着脸将被割破的衣物撕开,一口含上他的伤处。 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尼可拉斯只能原地瞠视自家行为脱序的契约主。作为一个吸血鬼,如此被人族趴在胸口吸血的情景他连想都不曾想过。 伊凡背光而坐,室外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镶上银边。他温热的吐息吹在尼可拉斯原就冰冷的苍白肌肤上,湿润的唇舌与一阵一阵刺激着后者的感官神经。 安静且空旷的废弃工地中,所有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幽暗之中,只剩双方略显急促的呼吸与吸吮时的水声。 吸了差不多一口的量之后,伊凡撇头将嘴里的血液吐掉。尼可拉斯原先金红色的血液像是受到污染一般染上了黑紫色,伊凡抹去嘴角残血的动作带着一丝霸气,他专注观察尼可拉斯的伤处,轻声说:「七世,你少吸几口气,空气里还有一点点毒的味道。」 「毒?」 「她刚刚对你下了毒,恐怕是你用血做出武器之后才动手的。她走之前摀住口鼻,应该是因为不想吸到气味。」伊凡用力挥手,意图把毒气搧去一些:「我闻只是有股奇怪的甜味,并不觉得怎样,这个毒可能是用来克吸血鬼的。」 「有味道?我怎么没闻出来?」 「等我一下。」 伊凡低语着再度贴上尼可拉斯的胸膛,尼可拉斯下意识往后闪避,却被环住腰拉了回来,确定他不会再乱动后,伊凡甚至将其中一手还移到对方背上轻轻拍抚。 细瘦的手臂比想像中有力许多,受安抚的剎那,从来没被这么对待过的尼可拉斯像是受到轰炸一样,脑袋瞬间清空,直到伊凡把吸血、吐血的动作重复数次后,他的神智才逐渐转为清明,并多少感受到伊凡所说的异样甜味。 「好点了吗?」 见毒血被吸得差不多,伊凡关切的抬头询问,连带松开手。 「嗯。舒服多了。」 「这是最土的方法,不能真的解毒。」 「放心。我家有毒物专家。」 看伊凡嘴边的血跡有些骇人,尼可拉斯蹙着眉头伸手替他拂去。 「行了,别这么紧张。这点毒杀不死我。」 「可是这样变成是我害了你……你原先是来找我的吧?」伊凡的神色有些懊丧,他专心注意着尼可拉斯的伤势,一时忘了自己其实也浑身掛彩:「为什么会突然想过来?」 …………啊。蛋糕。 不提倒是忘了,一提只觉得悲剧。尼可拉斯无语的坐在原地,把视线投向地上狼藉的两袋蛋糕。由于工地变成战场,地上的东西自然饱受摧残,蛋糕原先精美的外包装不只严重变形,上头还覆满沙尘。 伊凡顺着尼可拉斯的视线找到目标,他好奇的小跑到蛋糕残骸旁边,试着掀开其中一个外盒,然后看见里头烂成一团的内容物。 那正好是尼可拉斯买给他的戚风蛋糕。 「你是带这个来给我的吗?」 「呃、算是吧。但反正也……咳、喂!伊凡你做什么?」 听见自己名字,伊凡眨着无辜的大眼偏头望向尼可拉斯,嘴里还塞着一口烂掉的蛋糕。 「那不能吃了吧?快吐掉!那么喜欢的话我之后再带其他的点心给你就是!」 伊凡不只没听劝,反而咕嚕一声将嘴里的甜食全部嚥下。 「沾了点灰尘而已,我以前还吃过餿掉的饭菜,肠胃很强健的。」他舔了舔嘴,笑得很纯净:「而且这是七世特地带给我的,不吃的话太可惜了。」 「……」 尼可拉斯张口欲言,却像他自己也被餵了一大口甜腻腻的蛋糕,一时说不上话。 儘管伊凡的行径很不卫生又欠阻止,但听了他最后说出的理由,实在无法严厉的遏止下去。 染上月色的伊凡整个人都亮晶晶的,尼可拉斯蹙眉看着,不由得心想:今晚的月色原来是这么亮的吗……? 这场短小的闹剧在蛋糕剩一半时以尼可拉斯强行扛走伊凡作结。送人回医院的途中,尼可拉斯不知第几次觉得,自己果然搞不懂他的契约主到底在想些什么? -- CH4. 啊,被发现了(1) 确认伊凡安然回到医院后,尼可拉斯悄无声息的回到德古拉城堡。刻意隐蔽行跡是不想被家族成员发现他身上的伤,自从中毒后,他发现伤口的癒合速度大幅减缓,即便伊凡的紧急处置让他从毒性中暂缓过来,但随着时间拖长,晕眩感又再度袭上。 当然,他并非想隐瞒每一个家族成员,毕竟解毒还是必须靠专家帮忙。他趁大厅无人的时候飞速窜进地下室的入口,轻手轻脚走完漫长的楼梯后,他进到彷彿与世隔绝的实验室空间。 实验室的灯光异常幽暗,那是因为现在已是下班时间,而唯一留下来的工作狂其实更偏好在幽暗的环境中作业。 尼可拉斯小心翼翼的避开拖曳在地上的蛇尾,昏眩的情况让他光是走位就有点吃力,于是他在抵达对方身边之前就有气无力的开口:「米拉……」 「族长?」 尼可拉斯虚弱的嗓音让米拉不禁愕然。她以一部份的尾巴把尼可拉斯捲到最近的椅子上,并把所有燃烧中的酒精灯全数熄火。 「天啊族长!你现在闻起来像颗有毒的糖果。」 对毒物十分敏锐的米拉马上察觉到尼可拉斯身上的异样气息。 「嘘,小声点。」尼可拉斯疲惫的叹了口气,「在外面中了点毒,所以来找你。」 「今天您不是出去开会吗?怎么……等等,这是撕裂伤吧?谁啊开个会那么凶暴?又是动手又是洒毒的。」米拉看见尼可拉的伤口,只觉无比惊愕。 「跟开会无关。总之一言难尽……」 「那就再说。您先让我採点血,我得验验是什么毒才能做解药。」 尼可拉斯捲起袖子让米拉抽了一管血,心中默默庆幸自己不必忍着倦意解释一大篇故事。米拉总是能在对的时间做最正确的事,她务实的办事态度因此深得尼可拉斯青睞。 将血液放入仪器后,米拉转而拿出乾净的酒精给尼可拉斯消毒伤口,并用实验室常备的医药箱给他仔细包扎一番。 「谢了,米拉。我受伤中毒的事,你先暂时别传出去。」 「我懂您的顾虑。之后要换药也来找我吧?反正这时间的实验室通常只有我在。」 「好。就麻烦你了。话说,那颗蛋你查得怎么样?」想起祸事的源头,尼可拉斯立即满室张望搜寻它的踪影,最后终于在一个保温箱里找到。 「x光照不出什么,所以我验了一下表层,成分果然有些弔诡。x光失灵可能是受到影响,我得再确认一下。」 「底部那串数字呢?」 「可能是暗语,也可能是某种编号。」米拉说:「我比对了一下所知的流通编码,却因为可能性太多,反而推敲不出来。如果多给几个数字让我找出规律,大概就能从格式判断出处了。」 「看来是不好查啊……」 「是不好查,可是也不能因此太急或查得太密集。」米拉跟着看往孵蛋的保温箱,「毕竟它是活物,一直接受检查也是会累的。若不小心伤到里头的小傢伙就不好了。」 「嗯。就这么护着,别让它死了。最近可能会有些傢伙会找过来抢,你们小心点。」 「该不会……您今天一身伤是为了这颗蛋?」 「嗯,算吧。先是桑普亲自来收,然后连鲁斯凡家都牵扯进来,我想,蛋里头的东西大概来头不小。」尼可拉斯蹙眉沉思,「我嗅到阴谋的味道。」 「族长,您受伤了就先别太耗神。我这儿留心点就是。」米拉苦口婆心:「若之后活捉兇手我也不劳烦您,直接给丢家里那两个问话就行。反正他们最近有空,正好给他们找点事干。」 「交给斐洛跟席维尔吗……?也好。就这么办吧。」 「好了族长,您快去休息。我会尽快做好解药给您送过去。」 尼可拉斯回房后,由于不想让伤口碰水,简单擦过澡后就躺到了床上,负伤的疲惫感让他很快就沉沉睡去,一觉到了天明。 ? 伊凡虽然因被掳时的新伤在医院又多待了一阵子。 出院后,他也正式回归日常生活,在繁忙的城市里接点粗活打打零工,靠着微薄的补助金与劳动换来的薪水度日。 虽然日常生活没什么改变,卡尔莱特旧宅的屋况却大大不同。 伊凡第一次回去时还以为自己走错屋了,但周遭的地景无声的告诉他这儿还是原来的陋巷,而那张脱胎换骨的门牌上也确实写着卡尔莱特的姓氏。 原先遍布壁癌的墙壁被重新粉刷,受潮的木质地板全部换过。除此之外,屋内还添了些新傢具,像客厅就多了两张小沙发与一面方桌,厨房的墙上有了橱柜,而浴室也被加装一面金框雕花的圆镜。 变化最大的是伊凡的卧房。地面踩下去是柔软的地毯,原先横在房里的破烂床被崭新的单人床与棉被取代。房间的另一端则安排一套书桌椅,桌上连檯灯和电脑也备齐了。 装潢的品味伊凡是见过的,而且这世上会为他做这种事的恐怕只有一个。 ——突然好想跟七世说说话。 伊凡的难得感到近似思念的情绪,胸中翻滚的酸楚与暖意让他有些不适应。毕竟多年以来,他身边的人几乎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更遑论有个足以勾起思念的相处对象。 一个人过惯了,当心里头真的被谁闯进来,原来是这么措手不及…… 伊凡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动用使徒契约把尼可拉斯叫来,但他同时发觉,自己和尼可拉斯除了使徒契约的召唤咒,并没有别的联系方式。 为了这件事,伊凡蹲了一晚上的市立图书馆研究使徒契约,直到晚上十点休馆后才借了其中两本没读完的书回家,睡觉前又在网路上找了不少资料。 歷经一週左右的知识薰陶,伊凡发觉自己先前对使徒制度有些误解,虽然里头还是有很多用来约束或控制恶徒的方式,但那些方法契约主不用就不会生效,而且只要使徒本身足够坚强,契约主即使用了手段也对他们无可奈何。 难怪七世之前很快就决定签约了,因为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确认这件事后,伊凡一颗始终绷着的心放松不少,他前些日子之所以不想用使徒契约,是怕契约里自带什么他不知道的约束力,让他在无意间中逼迫了尼可拉斯。但现在他释怀了,反正那些不好的事他绝不会对七世做,这样他们之间的使徒契约就不会有问题。 当然,伊凡花了一週时间并非只为了科普使徒契约,他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想找找有没有比较不会影响生活的联系方式?之后他愉快的发现,在契约主的同意下,主从双方可以藉由咒印不限时地的隔空对话,类似于以心传心的概念,不必发出声音,用意念沟通即可。 这套规则半印契约也可以使用,而且啟用的方式并不困难。于是伊凡在决定行动当天估算一下尼可拉斯可能在工作的时间,然后掐了个适当的时机点,试着在家发动第一次以心传心。 第一次收到讯息的时候,尼可拉斯听起来有些讶异,可能是太习惯一般主从以传送、召唤为主的联络方式,居然一时忘记这个也挺好用的功能。 伊凡诚恳的表达对房子的谢意,顺便问问尼可拉斯有没有继续饿肚子?需不需要他割点血?后者被尼可拉斯以「你还需要休养」为由驳回之后,第一次的对话就这么安然结束。 经过一番努力总算和尼可拉斯说上话,伊凡感到相当满意。把蓄积在心中的谢意传达出去后,想起尼可拉斯时那股情绪涌动的怪异感受连带减缓许多。他一心不想带给尼可拉斯太多干扰,因此就算学会咒印的新功能,他也不打算常用。 倒是某位宣称过不管小事的使徒,在学通以心传心用法后,画风越变越清奇。 现在伊凡每天都会收到来自尼可拉斯的问候,像是在吃三餐的时间问他:「吃了没?」、「吃什么?」,老实答了还会被嫌弃:「只吃这个?」、「太少了。」、「你这样还想给我割血?我不吃垃圾食物。」然后就是:「週末在家收件,我给你寄了水果。」诸如此类,起床睡觉上下班也时不时收到类似的信息。 「……」伊凡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收了个使徒,还是多了个奶爸? 但他很快就习惯生活中有尼可拉斯的碎碎唸相伴。知道自己被谁掛记着的感觉,让他心里头踏实许多。 这天,伊凡一如往常的单独回家。当他步行到住宅所在的小巷口,忽然觉得气味不太对。 他这人什么经验不多,接触过的罪犯或待过的骯脏场所倒是不少。他远远就闻出了有人在附近使用迷幻香,那是一种使人闻了之后精神恍惚的毒物,吸入一定的量后会使人陷入昏迷。 迷幻香的独特香气被隐没在陋巷潮湿的霉味与水沟味中,若不是伊凡对迷幻香早有认识而且感官特别敏锐,恐怕会不知不觉的中毒。 据伊凡所知,在这条小巷子定居的目前只有他一户,这也是前阵子碰上走私伤让他毫不意外的原因:自己在监狱里待了不少时间,恐怕不少人把这条巷子当成了无人居住的治安死角。 难道是又有人到这里进行非法勾当吗?又或者……是衝他来的? 自从那次被鲁斯凡绑走之后,伊凡便对自己的安危有所警觉。况且他跟尼可拉斯的关係已经被对方知道了,他没有迟钝到不觉得人家会把他当成尼可拉斯的软肋而对他下手。 只可惜,他伊凡˙卡尔莱特的命一向硬得很! 在未明的情况下,伊凡没有选择正面对决。他踩着巷口废弃住宅倾颓的砖墙翻上建物的屋顶,由于迷幻香比空气重而难以马上飘上高空,因此他打算从高处还手。 参差不齐的废弃建筑物很适合用来隐匿踪跡,伊凡无声无息的朝卡尔莱特旧宅前进,他的潜行技术绝佳,即使在颠簸的屋簷行走飞跃,还是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待他终于来到自家屋顶,便乔了个可以看见楼下情况的位置偷偷埋伏。在屋簷的遮蔽下,伊凡仅能看出确实有人站在他家门口,那人深褐色的及腰长直发柔顺的散在背后,身上的墨绿色长风衣衬托出其纤细高佻的身形。他微倚在门板上的身姿柔软,而且带着不经意的嫵媚,光是静静站在那里,就散发出源源不绝的魅力。 对方手上没有肉眼可视的武器,而且现在这附近除了伊凡自己大概只有他一个人……奇妙的是,伊凡完全没从那人身上感受到丝毫敌意与杀气,与那天掳走他的鲁斯凡家天差地远。 伊凡一面观察着下方动静,一面思考如何应对,不料原先立在门口的身影倏地消失,转瞬间出现在他身后。发觉不妙的伊凡立刻转身躲开,但对方不只没有出手攻击,还走近几步朝他伸出素白的手,捧起他的面颊亲了一口。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伊凡甚至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长相,昏眩感就扑天盖地的袭来。在他失去意识之前,最后望见的景色,是一对动人的粉色眼睛…… -- CH4. 啊,被发现了(2) 「你们是真的吃饱太间吗?叫你们留意入侵者,居然有空去路边绑架人族小孩回来?」 「该抓的都没漏,入侵者不就是鲁斯凡那群不怕死的?他们哪能比这小鬼重要?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笨的时候。」 「闭嘴!我不想被笨蛋说笨。」 「别再吵。他醒了。」 正在说话的一共三个,两男一女,其中一个嗓音他是认识的。 自知被识破装睡,伊凡缓缓睁开眼睛。现在他被绑在类似地牢的房间,离他最近的人蛇姊姊他从未见过,而距离次之的绝美青年虽然也是生面孔,但他身上的墨绿长风衣与那对粉色眸子让伊凡立刻明白自己刚刚就是被他抓过来的。 而站得离伊凡最远,却也是最显眼的那位让他想忘也忘不了。自己当初在惩戒日与这名勇猛的半狼人战士血战的情景至今仍歷歷在目,虽然不至于留下心理阴影,但印象还是很深刻。 果然是七世的家人……伊凡偏头想了想,也不知这样的结果是该安心还是该担心? 「哼。你就是惩戒日差点被我打死的小鬼嘛!听说当初兄长大人不只特别帮你疗伤还带你回监狱,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对他。」斐洛宏亮的话音响彻整个空间,他盛怒的眼光彷彿恨不得把伊凡的头给咬下来,「识相的话,就立刻把你跟兄长大人的使徒契约解除!之后我再来慢慢拷问,你这小子到底用了什么手段逼他签约?」 「斐洛,你觉得我们族长是什么角色?这孩子的底细我们也查过了,说族长逼着人家签约还比较可信。」米拉无奈,「我想族长会这么做自有他的安排,既然他觉得没关係,我们也不便干涉。」 「怎么会没关係?那之前他胸口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难道不是签了使徒契约后被契约主虐待受的伤吗?想到兄长大人可能被残忍的奴役、践踏、呼来唤去,我就不能忍啊!」 「……你……你到底是爱他还是黑他啊?这话绝对不能给族长听见。」 米拉头痛欲裂,原先站得有段距离的美青年则默默来到她身边,眨着眼睛往伊凡与斐洛的方向来回观望。 「劝你还是把他放了,咱们别管这件事。」 「米拉!你不能这样!我是兄长大人的左膀,席维尔是右臂,而你是他的脑子,唯有我们三个齐心协力才能守护德古拉家族和兄长大人的未来啊!」 「……」米拉实在不忍再与斐洛对骂下去。左膀右臂也就算了,难道不知道刚刚那番话的言下之意是在说族长没脑子吗? 她是德古拉家族的学识担当,也是尼可拉斯最倚重的策士,自然能判断斐洛这段话有口无心。不过斐洛的说法还是成功激起她的责任感,虽然她不相信伊凡能对尼可拉斯造成什么威胁,却还是朝他爬近了些,轻声问:「就问你一件事,族长身上的伤,跟你有关吗?」 「不是我伤的,但跟我有关。」 伊凡不卑不亢,即使见米拉在听过答復后瞳孔立即缩成一条细线,也依然没露出惧色。 「臭小鬼!我就说吧!看我不把你——」 「席维尔,去把我们家大块头治一治。免得他坏事。」 被唤作席维尔的貌美青年朝米拉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斐洛身边揪住他的衣领,将之向下一扯后往他脸上啄了一下。 斐洛瞬间一脸呆滞的席地而坐,而席维尔只是微笑着舔了舔嘴,继续在旁边安静的看戏。 那是什么招式?刚刚他应该也是用这招……伊凡一时把注意力集中在席维尔身上,直到他感觉除了缚住他的绳子之外,又有新的东西缠绕上来。冰凉而滑顺的鳞片触感贴合着他的肌肤,正在缓缓收紧。 「现在没人会干扰我们了。我叫米拉,是德古拉家族的策士。」米拉推动蛇身将自己带得更近,她双眼微瞇细细打量伊凡,让伊凡觉得自己就像被掠食者盯上的猎物,「伊凡˙卡尔莱特,你的回答有点意思,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伊凡冷静的回以点头,他知道米拉动用蛇身的目的在恐吓而非真的想伤害他,但倘若他拒绝回答或故意撒谎,缠在他身上的部位肯定会收得更紧。伊凡本就没打算隐瞒尼可拉斯的家人,因此米拉的施压对他来说不构成威胁。 「你说族长的伤跟你有关,是不是因为他是在履行使徒契约时受的伤?」 「我不确定那样算不算履行契约……」 「怎么说?」米拉盘问之时,又把蛇身收紧了一些。 感受到力道的伊凡不由得闷哼一声,即使神色依然维持平稳,但肌肤还是随着压迫感加剧而泌出细小的汗珠,「他原本来是为了送蛋糕给我,可是那时我刚好被绑架,他只好跟绑匪打起来。」 「……」米拉沉默半晌。虽然很想吐槽这一切听起来很荒唐,但伊凡却完全不像在说谎的模样。为了进一步确认,她问了一个心中有预设答案的问题,「你知道是谁绑架你吗?」 「好像是什么……鲁斯凡?」 嗯。与族长受伤当晚的说法重叠。米拉忖度同时也贴身感受到伊凡变得越加吃力的呼吸,她立刻把束缚力道减轻了些,确定对方不再呼吸困难才继续问话。 「你知道吗?我的实验室里现在放了颗蛋,是族长带回来的。」她故意转移话题,想要试探伊凡对蛋的反应。而伊凡也一如预期的睁大眼睛,完全是知情者才会有的表情。 「啊,难道是那孩子?它现在好吗?」 「我放在保温箱,一切安稳。」 「那就好。谢谢你啊。」 伊凡的态度放松得好像正在捆着他拷问的不是面前这个人一样。纯粹的谢意彷彿突袭一般打进米拉心里,幸亏她很快就让理智重新主宰大脑,儘管现在她已经架构出这一连串事件的雏型,但仍还有需要核对的部分。 「那颗蛋是你的?」 「不。但我看到它快要被人卖到黑市,所以从走私商手上抢过来,后来蛋就被七世接收了。」 「走私商是什么种族?」 「主要是精灵,还有几个人族。」 那他碰上的应该就是桑普了……这也与族长的说法吻合。米拉在内心评估伊凡的说词,再推敲一下尼可拉斯近期所有的怪异举止是为了谁,忽然觉得一切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我就不问你跟族长交换了什么条件了,那是你们之间的私事。」这时米拉放在伊凡身上的蛇身已经几乎没了力道,她意味深长的看着伊凡,缓缓开口:「但我想知道,你至今召唤我们族长几次了?」 「目前没有。都是他自己过来的。」伊凡笑弯了眉眼,连声音都洋溢着喜悦,「但出现的时候都正好帮了我。我很谢谢他。」 「你们放心,我平时绝对不会乱召唤七世的。他在签约之前也说了,因为要顾家里的事所以很忙。」 伊凡的语气并非特别轻柔,但他安抚人的时候有股神奇的说服力,「你们也都很在乎七世,对吗?」 「是的。他是我们的族长,也是我们全家追随爱戴的对象。」 「太好了。」 伊凡说这句话的时候,米拉无法具体形容看见那抹笑容的心情,只是当她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把伊凡松开。 「我倒戈。」 德古拉的首席策士精明的推了把眼镜,她来到依然被限制行动的伊凡背后,双手环抱他的颈项。 「我从现在起站在小伊凡这边。」连称呼也完全变了画风。 米拉面朝看戏已久的同伴,朝席维尔勾了勾手指,「席维尔,你要不要先过来把他放了?最好也跟我一起投诚。」 席维尔还是那副无害的笑脸,他看了看斐洛,又把视线移回米拉身上。 「好快。」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米拉自信满满,「一句话,你要相信我的脑子还是斐洛的?」 闻言,席维尔用力眨了两下眼睛,二话不说就走向伊凡与米拉。 一旁的斐洛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坐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搭档拋弃了。 「再试一下。」 「你还要试探他?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你打算怎么做?」 「考考他。」 席维尔扬起勾人的笑,同时将身上的风衣褪去。在风衣厚重的布料下,原来只有一件单薄的黑色网状背心,他的体形看起来纤瘦却精实,清晰的胸、腹肌线条在密集的网格之下若隐若现。而他的下半身则穿着贴身的黑色皮裤,将穠纤合度的腿部线条完美勾勒,顺着修长的腿一路往下,便能见到他脚下稳稳踩着的高跟鞋,而伊凡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对方原来一直带着又细又高的鞋跟在敏捷活动。 调整装束后的席维尔随意拨了下柔顺的长发,有意无意露出他素白的脖颈。伊凡见对方优雅大方的朝自己走来,莫名感到双颊一热,只见席维尔弯腰来到与他视线齐平的高度,用那双明媚的粉色眼睛与他对视。 下一秒,席维尔轻轻一笑,伊凡顿时觉得有朵艷丽的鲜花在自己眼前绽放。 「乖。等我一下。」 温暖悦耳的嗓音就像羽毛在耳边轻搔一般令人微微心痒,当伊凡回过神后,席维尔已经到地牢的另一个角落搬椅子了。 「接下来的考验不会涉及任何暴力,但也许会比我的拷问难一点。」直至此刻,一直在伊凡背后旁观的米拉才发出感叹:「席维尔是雄性魅魔。他的本体理应跟其他魔族一样有翅膀跟角,但因为咒印的关係通常维持现在这个样子。」 「刚刚他走近的时候你就有感觉了吧?他从顶上的第一根毛发到最后一片脚指甲都会自然而然的吸引你,甚至他的嗓音、吐息都具备一定程度的魅惑力,一不小心,你就会陷入为他痴狂的状态。」米拉揉了揉伊凡的脑袋,微笑道:「另外告诉你一件事。他跟斐洛在家里的地位相当于族长的左右手,也负责大部分的拷问事宜。斐洛擅长的手段你先前应该尝过一些,但相反的,席维尔从不使用暴力,但被他带进审讯间的,通常都是心甘情愿把该说的说完才被带出来。」 「你跟我说这些没关係吗?」 「那当然。我刚刚说了,之后会站在你这边啊!」米拉爽朗一笑,说:「不过席维尔考验你的时候我不会插手。我很看好你喔,加油。」 -- CH4. 啊,被发现了(3) 伊凡与米拉交流完不久,席维尔便搬着一张椅子到伊凡正对面坐下。 「聊聊?」 席维尔悦耳的嗓音再度搔上伊凡的心尖,使他的双颊不争气的微微烧红。可即便身体起了反应,伊凡脑中却清晰思考着对方的问题。 「你想聊什么?」 「随你。」 问题又被席维尔丢了回来,伊凡只好仔细思考着自己与席维尔到底可以聊些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不难,因为伊凡正好有几个关于席维尔的疑问,于是他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指向呆坐一边的斐洛道出第一个问题:「刚刚那招……也有用在带我过来的时候吗?」 「有。」席维尔轻浅的笑了笑,「亲一口,睡一下。亲一大口睡一大下,亲一小口睡一小下。」 「唔。」 「怎么了?」 见伊凡突然面有难色,席维尔维持笑容偏了偏头。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他心中已经大致预设好伊凡的几种反应:可能会觉得自己中了轻浮的招数十分可耻,或认为他使用媚术猥琐卑鄙—— 「突然想到,被你亲的时候我已经晒过一天太阳,脸有点油。」 ——结果是想都没想过的反应。 伊凡认真纠结的模样让席维尔忍不住笑出声来,带着气音的轻柔笑声也十分迷人。他摆着手笑称没感觉,伊凡便问起下一道题。 「那么……绑住我的人也是你吗?」 米拉之前要求席维尔解绳子的行为让伊凡有了这个判断,果不其然,席维尔轻轻頷首,迷媚的双眸因被勾起兴趣而瞇成一弯新月。 「我是第一次被绑成这样。」 伊凡自认是个綑绑逃脱专家,从小到大,他从被流氓绑起来殴打到被执法人员绑起来惩处的经验没少过。对他来说,限制行动的粗暴绑法剖析起来其实大同小异,丰富的经验让他对如何摆脱这些绳索有不少心得。 但这次,他真的迷惘了,席维尔绑他的方式十分特别,虽然成功限制他的行动,但受到束缚的地方却贴合着他的肌理结构:绳子贴合着胸型,在他的上围与下围被各绑了两圈,两手则被交叉在身后绑住,但力道与部位都恰到好处,不只没什么麻木感,竟还能让他自如的弯曲每一根手指。双腿部分则被紧密的靠拢,大腿根部、大腿膝盖处、小腿膝盖处及脚踝各被下了数圈绳子,同样不轻不重不酸不麻,但就是没办法动。 最麻烦的是躯干与椅子绑在一起的部分,伊凡低头审视一番,除了「有点美」跟「像是有人在他身上翻花绳」便看不出其他端倪,只知道这么绑虽然困住了他,却没有造成他太大的痛苦。 见伊凡瞪大眼睛直盯着身上的绳子瞧,席维尔蹙着眉头凑近身子,轻轻抬起他的下巴问:「痛吗?」 「不。我在想该怎么挣脱?」伊凡眉宇间夹带一丝苦恼,既然头被抬起,他便大方的与席维尔对视,求教似的发表见解:「你觉得卸掉关节有用吗?」 席维尔噗哧一笑。 「别卸,没事的。」他继续以手背掩口轻笑,柔声说:「你不会受伤,也不会留下痕跡。我技术很好。」 绝美的笑顏又惹得伊凡心神一荡,但除了微微悸动之外,人族少年倒也没起别的念想。他现在逐渐习惯席维尔的魅力,也越加能从那迷雾般的嫵媚中发觉他的其他面貌。 透过方才那声温柔的「痛吗?」以及后续笑着安抚的笑容,伊凡亲身感受到眼前的魅魔是多么的温驯善良。席维尔真正厉害的地方,是不让目标经歷痛苦就能达成目的,就连在綑绑目标时也选择具备技术性的方式,把伤害降到最低。伊凡默默思索同时,席维尔那轻如羽毛的嗓音攫获了他的注意力。 「这绑法,本来不是用来绑架。」说话时,席维尔美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半覆他的双眼,让人一时参不透他的眼神,「是用来助兴的……能听懂吗?」 连结到席维尔魅魔的身分,伊凡大致上明白他的意思。这回他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的点头,「如果原先是为了助兴,那就是希望对方感到快乐而进行的綑绑,所以才需要技术。」 「你是不想别人受伤,所以选了这个绑法吗?」 像是心窝被人揪了一下,席维尔瞪大眼睛点了点头。 对谈暂时画下句点,而席维尔对考验的结果也有了答案。 首先,伊凡没被他的魅力迷得失去理智。掌握慾望是席维尔与生俱来的能力,正因如此,他最为清楚,慾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慾望吞噬而行为失控。能坦然面对慾望并保持定力,必然具备一定程度的心理素质。 再则,伊凡对他的态度始终十分自然友善。对仰赖交合维生的魅魔来说,遭受偏见的眼光与被践踏尊严是家常便饭的事。他的过去是一部又臭又长的狗血悲剧,直到加入德古拉家族才有了转机。 席维尔时常想起第一次见到尼可拉斯时,自己一副落魄惨样,对方却在邀请他加入家族时给足了尊严。因此,知道尼可拉斯认主的事情当下,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名契约主必须与族长一样意志坚强且胸襟开阔,才有资格与他匹配。 席维尔终于安心的长出一口气,同时帮伊凡解开手上的束缚。 「终于好了吗?被你撩得连我也脸红心跳了。」米拉一边开着玩笑,一边试图帮伊凡解开腿上的绳子,「中间那边你自己来,我拿那种的没辙。」 席维尔应了一声,先帮伊凡继续卸下胸前的束缚,然后往中间开工,一魔一蛇忙活了半天,总算把伊凡身上的绑缚全数松开。 「总之先送小伊凡回家吧?斐洛那边,事后靠我们两个应该就能摆平。」 米拉向席维尔徵询意见,后者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伊凡正想站起来对他们道谢,却一时腿软跌坐回椅子上。 「唔。坐太久了,一下就好。」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同时将两条细长的腿向外伸展,下压脚板呈拉筋姿势。席维尔见状也跟着蹲下,他温柔的折起伊凡其中一腿,修长美丽的手指在对方有些僵硬的小腿肌肉上轻轻揉捏。 意识到席维尔正在替他按摩的伊凡连忙惊呼一声,正想出言阻止就被对方打断:「本来就该收操。我帮你。」席维尔想了想,又安抚似的补充:「放心,我很专业。」 「咦、呃,谢谢……?」 伊凡嘴上乖巧道谢脸上却写满茫然,他不禁心想:天底下有这样帮受审者按摩收操的拷问官吗?一旁的米拉看穿他的心声,大笑着替席维尔解释:「当然不是对谁都这样啦!看来席维尔真的很中意你喔。」 德古拉的两名干部都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氛围当中,一时忘记被他们放生一旁的斐洛。原先失去意识的半狼人战士随时间流逝而逐渐甦醒,当他完全恢復神智,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席维尔蹲跪在地上给伊凡按摩腿部的画面! 斐洛立刻在脑内补完一个香艳刺激的前因后果,然后他就彻底怒了! -- CH4. 啊,被发现了(4) 「混帐东西——!竟敢指使席维尔服侍你——!」 「等等斐洛,现在是……」 米拉的遏止才衝口而出,便被飞来的不明物体打断,她赶紧以蛇身挡下应急,看清后才发现她家强壮的半狼人战士刚才居然徒手挖起一块小地砖往他们的方向砸。 「斐洛!我知道你对小伊凡有误会,但现在是怎样?敌我不分?连我跟席维尔也一起砸?」米拉以不输斐洛的气势机关枪似的质问,蛇身用力朝地板鞭了一下,发出清脆嘹亮的声响。 「我不知道该死的人族用了什么方法洗脑你们,但我一定会把你们救出来!」斐洛不只没有丝毫反省,反而摆出正义凛然的模样,「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就算对你们来硬的也在所不惜!」 「……」 米拉跟席维尔一时不知道该拿这个容易脑衝脑洞又大的傢伙如何是好?他们陷入短暂停顿的剎那,一抹瘦小的身影从他们之间迅捷窜出,始终紧盯伊凡动向的斐洛当然不会遗漏这个动作,他飞身追去,随伊凡的脚步来到地牢另一侧空旷处。 「小伊凡……!?」 看来伊凡比谁都还镇定,见斐洛连米拉跟席维尔一起打,就逮住空档拉开距离,以免继续牵连他们。 斐洛追上伊凡后,利爪毫不留情的接连挥来,后者一次又一次的惊险闪躲,几次落空抓在地上,将坚硬石砖地刻出一排爪痕。 先前与斐洛缠斗过的经验让伊凡对他的攻击方式多少有些概念,顺利躲过一连串的追击后,他奔到摆放刑具的架子上,抽走其中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棒。 他并不想用武器攻击斐洛,只是想着多了把武器,必要时不必徒手接下斐洛的攻击,因为以他的体格,正面接下恐怕会被斐洛撕成两半。 这场战斗伊凡决心专注于防守与闪避,他不希望伤害尼可拉斯的家族成员,但也不希望自己受伤——因为契约的关係,他一流血尼可拉斯就会发现。他明白尼可拉斯对家族十分重视,如果得知契约主跟家族成员打起来,心情肯定不会好受。 伊凡十分想以和平方式解决一切,但一时又想不出讲些什么说服斐洛,只好先战再说。他心中抱着一点侥倖心态,想说也许等对方破坏一些东西发洩过之后,情绪可能也会稍稍冷静一些……? 两人激烈交战同时,彼方的米拉与席维尔正焦急于战斗过于激烈找不到插足空间。幸亏伊凡目前闪躲得还算从容,但斐洛的攻击有越加猛烈的趋势,让米拉大叹不妙。 「糟了,我们得想办法帮帮小伊凡,不然会死人的。」 「至于吗?」席维尔倒觉得没那么夸张,由于当初抓人时并没有歷经战斗,伊凡目前的表现让他又加了不少印象分数。 「不。我是指,如果真的让斐洛真把小伊凡揍得半死,我们家半狼人大概会被族长打死……」 好死不死,米拉提及尼可拉斯的同时,伊凡正好收到例行问候。 『伊凡,吃过饭了吧?我今天问得比平常晚。』 『咦、嗯……好像是。』伊凡心头一惊赶紧答话,回应的当下他正把斐洛砸来的又一块地砖用木棒挥开。 这时机点,简直不能再更瘟腥。 『怎么?听起来有点慌张,还答非所问的。』 『我现在有点忙……晚点再传心过去好吗?』 『那你忙吧。记得吃饭。』 总算蒙混过关的伊凡稍稍松了口气,不料他因分心而拖慢反应速度,在对话结束的下一秒便被一块飞来的地砖嗑破脑袋,虽然并非正中而是擦过,但强烈的力道依然让伊凡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完了……这一下肯定见血。 伊凡勉力维持住站姿,踉蹌后退了几步,他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恢復意识与视觉,却还是赶不上斐洛朝他下腹出爪的速度。极限状况下,他只能抓紧最后的瞬间侧身闪躲,却还是被击中半边。 不妙!太不妙了。这击大概也……伊凡没时间思考太多,只是一手拿着木棒一手掩着剧痛的腰部,将自己锁进其中一间牢房里。 「以为躲进去就没事了吗?看我把栏杆给拆了!」 斐洛怒喝一声直接动手,而这个空档也让米拉与席维尔逮到机会上前救援,只是他们尚未赶到伊凡身边,就被两把飞速往斐洛而去的锋利血刃追过。 血刃攻势犀利,却是从距离斐洛不到1公分的距离精准擦过,强烈的风压还是割破了斐洛的衣裳,却没有伤及他分毫。 「你们,是知道他的身分才抓他来的吧?」 低沉而威严的嗓音随射出的血刃传来,所有人往同一个方向望去,首先见到的,是尼可拉斯被怒意渲染的俊美面容。 听闻尼可拉斯的问话,米拉最先回过神来。即使知道族长怒火中烧,她依然沉稳答道:「是的。因为得知他是您的契约主,所以才……」 「这件事我之后细问。」 米拉尚未说完,尼可拉斯就冷冷打断。他将目光转向斐洛,沉下脸低语:「那你就是明知故犯了?」 「兄长大人……」 「我都不知道,我德古拉家族的干部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没规矩?」 尼可拉斯步步逼近,幻化出一把血色长鞭,单手握上。 「斐洛,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我的人,你也敢动。」 -- CH5. 同居?监禁?(1) 尼可拉斯作为一位深受敬重爱戴的族长,并非只因为力量强大。 他不只在工作上善待部下,还会时不时了解他们的生活情况,并在必要时施以援手。儘管全族都知道自家族长很懒,却也明白他在给予关心这方面却从不懒散。 但有效的权威除了蜜糖以外,当然还要有严厉的鞭子。 在这个家里,家主有绝对的权力可以惩处所有成员。尼可拉斯不进行是非不分的处罚,可一旦罪证确凿,他亲自动手时从不手软。 偏偏他最痛恨的事情之一,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伊凡˙卡尔莱特是我亲自认定的契约主,若对他有疑虑,难道不该先问过我了解情况?」 「这……」 「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在非自主意识下签订的契约?我可能被我的契约主胁迫、利用,致使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与思考?」 见斐洛别开眼神沉默不语,尼可拉斯简直气得要爆出青筋来。血液幻化的长鞭朝斐洛挥下,由左胸到右下腹,力道抽破了衣裳并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红印,但尚未见血。 斐洛低吟一声,他咬住下唇忍着嘴角的抽搐,双膝跪地以表谢罪。 「这一鞭是在警告你,以后不许任意质疑我的实力。」尼可拉斯一字一句说道,接着,他用同一把鞭子,往自己身上也抽了一下。 一样的力道、一样的位置、一样的伤痕,尼可拉斯不动声色,倒是斐洛立即惊慌失措。 「啊,兄长大人……」 「这一鞭给我自己,因为我瞒着你们认主,让你们感到不安。作为德古拉的族长,我必须有绝对的实力让你们臣服于我。相对的,我也有绝对的义务让你们感到安心与信任。」 「不!兄长大人,这次是……」 「这部分到此为止。我的账还没算完。」尼可拉斯的目光依旧严厉,即使刚挨了自己重重一鞭,也完全不影响他的威势,「你不经知会就擅自打伤我的人,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说着,他缓缓抬手,骨节分明的纤长指头朝行刑架的方向一指。 「去那边,自己銬着等我。」 「是。」 不久前还在狂躁状态的半狼人战士此刻只得乖巧的走到行刑架前,老老实实以铁製的手銬困住自己。而斐洛开始执行命令后,尼可拉斯便暂缓处罚行动,转往牢房的方向。 米拉与席维尔早就趁着族长调教亲弟的空档打开了门锁,只是伊凡一直呆立在原地,一副忘了要逃出去的傻样。 哼哼哼,这是被他吓傻还是被帅傻了呢?尼可拉斯在心中自满了一下,觉得刚才自己从登场道执行家法的模样都散发出足够的王霸之气。 有鑑于自家契约主不只遇到危险时都不叫他,还总爱给他发好人卡,现在正好当面展现一下霸道狂气的真正定义!重振气势的时机点就在这里! 秉持打铁必须趁热的精神,尼可拉斯继续以君临之姿走近伊凡,这时他身上的鞭伤已经癒合,让他能以完美的姿态把自家契约主壁咚在墙,绽开一抹邪媚狂狷的微笑。 「怕吗?」 简短的问句带着淡淡挑衅与强者对弱者的宠溺,他满意的欣赏神色惊疑的伊凡,慢慢把目光投向他………的衣服上。 「衣服都被鞭破了。」伊凡感叹:「我的也破了。等一下借个针线,我一起补一补吧?」 ……还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尼可拉斯沧桑不过三秒,只好果断放弃王霸强者的设定。 「伤在哪?」 「头跟腰而已。」 尼可拉斯形状美好的眉线微微压低,金色的眸中倒映着带伤的少年身躯。他先是抬了抬伊凡的下巴检视头上的伤口,又把他的衣服掀起来东瞧西看,完全不顾下属们讶异的眼神。 「嘖……你头上的坑蛮深的,腰上那是爪痕?斐洛居然动真格……」 但伊凡本人完全没在管尼可拉斯的视线,他一边坦荡荡的让尼可拉斯用眼睛给他进行健康检查,一边问着他新想到的问题:「我流了多少血?」 「不知道。没看清楚就来了。」 「下次看清楚再来。」伊凡不满的嘟嚷,「你心地太善良的话,还是会饿肚子的。」 「怎么?我太快过来你还不乐意了?」尼可拉斯又好气又好笑,「难道你其实有自虐的嗜好?」 「我没有。但这是唯一能报答你的方法。」 牢房里的互动莫名有与世隔绝的味道,被晾在一旁的米拉与席维尔兴致高昂地看着好戏,觉得自己彷彿发现了新大陆。 德古拉的成员全都知道,自家族长素来喜爱装酷耍帅,而且每次都搞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族长身为高富帅的绝佳代言,耍起帅来很少失败,大部分的对象都会直接拜倒在他的气势或姿色之下,像这样帅不过三句话立刻被拆台的情况很少见。 亲自检查过伊凡的伤势之后,尼可拉斯这才想起被他晾在刑架上的斐洛。其实在确认伊凡并无大碍后,原先的火气就被浇熄了大半,加上伊凡后来时不时提醒他家人是因为担心才动手,某位外刚内柔的吸血鬼早就心软了。 但家法不可当儿戏。尼可拉斯秉持着伟大的家族理念,依然坚持惩罚他掉智商的弟弟。于是,冰雪聪明的他立刻心生一计。 「伊凡,你跟我来。」 尼可拉斯领着伊凡走向斐洛所在的刑架,途中发现小主人走路有点摇晃,于是扶上他没被伤到的另外半边腰再继续前进。 主从俩完全没注意到来自刑架附近的浓浓醋味,但米拉和席维尔都实实在在的闻到了。他们现在恨不得手边有零食或小菜,配着看戏多美好! 「斐洛,对于你私下打伤我契约主的事,还有要申辩的地方吗?」 「……请兄长大人责罚。」斐洛低着头,答得老实。 尼可拉斯很是满意,他似笑非笑的望向伊凡,以严肃的口吻说:「既然他伤了你,就由你来决定惩罚。」 「咦?」 伊凡一脸讶异还没反应过来,观望中的米拉却无法抑止的嘴角上扬。 族长这摆明了就是在放水啊!让当事人处置他就不必亲自动手,而且听起来十分合情合理。重点是,伊凡一看就完全没有挟怨报復的意图,这么要求几乎等同不处罚了。 一旁的席维尔似乎也看出端倪,从他脸上灿美的笑容就能略知一二。 「让我决定吗?那我……」 伊凡茫然的看了看斐洛,话才说一半便嘎然而止。 眾人先是跟着一愣,然后就看见伊凡沉下脸色,对斐洛一阵暴打。 「……!」全场傻眼。 伊凡不只动作犀利还拳脚并用,他的攻击大多落在胸、腹等肉多的地方,肌肉发达的斐洛自然受不了太严重的伤,却还是留下了被殴打的痕跡,有些地方甚至还将破未破,浮出微微血色。 斐洛全程头低低,咬着牙明显是在隐忍不发出声音。伊凡打到最后自己也有点喘,停手休息时还抱着肚子剧烈咳了几声,发白的小脸看起来比被打的那个还惨。 缓过气后,伊凡举起拳头貌似还要继续打,见他已经快站不稳还如此执着,连尼可拉斯都看不下去,立即伸手抓住他的臂膀阻止挥拳。 「……原来你这么生他的气吗?」先前说过任伊凡处置,现在若又明言阻止他继续的话,似乎看起来太护短了点。但对于这意料之外的反应,尼可拉斯觉得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 「生气?我没有啊。」伊凡顺势放下拳头,一脸莫名其妙,「原本想直接放了,但他看起来很想被打的样子。」 伊凡的话就像雷劈一样击中尼可拉斯,让他猛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呵……哈啊……臭小鬼。还算有点力气。」斐洛忍到这时才抬头说话,面色居然有些潮红,「但作为兄长大人的契约主,这种程度还是太过小儿科。」 「我又不是在跟你打架。」伊凡理直气壮,「我认真打架时很兇的。」 「哼。姑且……还可以吧……」斐洛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红印,眼里还闪过淡淡的沉醉,「算是认可你了,小鬼。」 天啊…… 尼可拉斯扶额。 太久没罚斐洛了居然一时忘掉……他根本超喜欢被打的啊!这傢伙骨子里其实是个m! -- CH5. 同居?监禁?(2) 斐洛的惩处总算告一段落,见伊凡脸色依旧惨白,尼可拉斯便开口要他到自己房里休息一会儿。 其他三位初时愣了一下,族长的卧房?全族都知道那里是连亲弟斐洛擅闯都会被辗出来的地方,现在居然这么乾脆就把人带进去? 但他们没听错,就是族长大人自己的房间。不另外准备客房而是直接让他睡自己又大又软的床,简直不能再更宠溺。 伊凡本人对这件事倒没什么意识也没什么意见,他摇摇晃晃走在尼可拉斯身侧,呆着一张脸不发一语,似乎每次受伤时他就会开始省话。 跟在后头的米拉正想着要不要用蛇身载他一程,尼可拉斯就顺手将伊凡拎了起来。 「我走得动。」伊凡疑惑。 「受伤了,不让你走。」尼可拉斯唇角轻扬,觉得霸道的感觉略舒爽。 「可是惩戒日那天伤得更重,你也让我自己走。」 「……」 单论这三句话内拆台的功力,伊凡或许真的特别适合当尼可拉斯的契约主。 主卧房有着比客房深色一些的绒毛地毯,铺着深红被褥的大尺寸双人床佔据最显眼的位置。木製床头柜和特製容器并列摆设,柜子上头有精緻的花雕,上头有一盏精美的金製夜灯。 进入房间后,尼可拉斯没有因为受到打击而放伊凡下来,他就这么把人拎到自己床上,眼神毫无波澜,完全符合他给自己的高傲贵族人设。 眼尖的伊凡立刻看见床边的特製容器,满面好奇的滚过去,「这是我的血吗?」 他伸出细长的指头清点了一下,「有七杯多。」 「这么多?」一定是揍斐洛的时候又让原先凝血完的伤口裂开……尼可拉斯心烦意乱。闻着伊凡血液的香气,他却觉得莫名焦躁,一定是因为没吃饱还闻到美食香味的关係。 「不喝一杯看看吗?」偏偏有人还一直煽动他,「我都有吃完你给的水果,味道应该能好一点?」 「闭嘴,坐好。伤口先消毒。」再讲就把你吃乾抹净!不怕死的臭小鬼! 烦躁之馀,尼可拉斯感受到来自房门口的炙热视线。 「看什么?关上门在外面等我。」 在族长的怒火烧到门外前,米拉立刻机智的掩上门扉。至于某懒惰成性的吸血鬼连包扎都亲力亲为这回事,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等一下族长肯定要把原委细细问过一遍,我们自然要实话实说。」策士真诚的给出建议,顺便瞥了一眼淡淡期待的斐洛,「族长已经罚过了,不会再对你动手。表情能不能收敛点?」 斐洛只好哼着气摸摸身上的鞭痕,怀念一下过去的美好。席维尔拍了拍他表达安慰,然后继续做一名安静的美男子。 三人在门外守了一阵子,总算看见尼可拉斯从房里走出来。 「伊凡睡了,我们去别的地方谈。」 尼可拉斯带着三员干部来到会议室,目击的其馀家人无比忐忑,纷纷忖度这阵容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事实上也真的是件大事,毕竟他们家伟大的族长认了一个新主人,而且貌似还拿对方没辙,这可是攸关全族命运的事…… 会议室门关上后,三员干部才刚坐下,尼可拉斯就开门见山:「谁先发现的?」 「我。」斐洛乖巧举手,「知道兄长大人身上有未癒的伤觉得奇怪,就让席维尔暗中跟了您几天,然后就发现您身上的半张使徒咒印。」 擅长潜行跟踪的魅魔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完全一副被拖下水的可怜表情。 尼可拉斯闻言,先是哀怨的看了米拉一眼,米拉赶紧澄清:「我可什么都没说!是斐洛夜袭您的时候发现的。」 「……」 「以往夜袭的时候兄长大人都会英姿风发的把我揍出去,结果那天晚上居然连我进了房间都没发现,身上还有新受的伤!兄长大人最适合拿着皮鞭抽打螻蚁冷酷的执法啊!怎么能受伤躺在床上虚弱的呻吟喘息!」斐洛沉痛至极。 尼可拉斯头痛欲裂。他弟明明办起事来很有用,怎么思想行径如此猥琐? 「席维尔发现使徒咒印后,我们三个私下商议,情况未明之下,您会受伤中毒确实可能跟契约主有关,所以我们又调阅了使徒名册,查出小伊凡的身分。」米拉完全没受到斐洛激烈言论的影响,平静接口。 「喔?你们去了协会?」尼可拉斯挑眉,「嘖嘖,给你们的金牌就这么背着我拿去用?明明知道我不会允许这件事。」 三员干部沉默不语,各自心虚。在德古拉家族中,只有地位最高的家臣才能得到刻有家徽的特製金牌,只要出示金牌,就等同于尼可拉斯亲自授权,无论在家里或外头都能生效。 只要有该对象授权,想查他的名册资料其实不难,到各地使徒协会调阅即可。就算是半印契约,签属的当下也会直接列入,不过登记机制是全自动,加上使徒契约名单数以万计还会持续增加,一般连协会成员都不会逐一审视。 「金牌的事我这次不追究,但下不为例。」尼可拉斯道:「得知我认主后,他们可有什么反应?」 闻言,米拉激起一丝警觉,「这件事是斐洛跟席维尔亲自去办的。席维尔,那天情况怎么样?」 「没怎么样。」席维尔他回想过当天的情形后,又补充:「还特别快。」 「……」米拉沉着脸思索片刻,「还记得那天帮你们查名册的是谁吗?」 「啊?这种事谁会记得……」 斐洛尚未说完,就见席维尔倏地站起。 「问问。」 「知道该问些什么吗?」 「嗯。」席维尔点头,他的神色依然平静,眼里却闪过一丝阴冷。 席维尔步出会议室后,米拉才无奈对斐洛说明:「这事情有蹊俏。一来族长的身分在新月市赫赫有名,他签使徒契约是大事,协会不至于没反应。二来使徒名册极为冗长,不只很少人调阅,操作手续也不算简单。处理这类业务速度若是很快,那反而反常。」 尼可拉斯靠上椅背冷笑一声,心中似乎有了想法。米拉义务性解释完后也没指望斐洛能想得多远,于是继续追问:「那天你们有记得封口吧?那之后也没有传言流出,我就当你们都有做了。」 「当然有。给遮口费的时候办事的傢伙还说我们家都出手很大方!」斐洛一脸「怎么可能连基本款都忘记我才没那么脑残」的表情。 「呵。看来真可能被抢先了。」尼可拉斯优雅起身,虽说脸上依然带笑,却绝对不是高兴的笑容,「你们先各自回去休息吧。我去看看伊凡。」 「需要安排房间吗?」米拉一向思虑周全。 「不了,他先暂时住我那里。」尼可拉斯回道:「还有,他的事情目前你们三个知道就好。在家也别传开。」 「族长,您是要他一直待在您房间的意思?」米拉无比惶恐,「小伊凡是您的契约主,让他在家活动应该……」 「就算我现在亲自跟家族宣告他的存在并下令不许动他,也不见得大家都会认同。家里倔脾气的傢伙不少,要是都不畏惩罚跟你们三个一样排队轮流考验,伊凡不被磨死才怪。」 米拉无法反驳尼可拉斯的说法,只能困窘的揉了揉眉头,说:「我明白您的考虑。但这方法用不了太久,毕竟软禁这种事……」持续太久会被讨厌的啊! 「时机未到。让我再想想家里该怎么解决。」尼可拉斯叹气,「但现在绝不能放出去。人都被盯上了,我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米拉蹙眉頷首,脑中自动浮现金屋藏娇四个字。一旁的斐洛已经瘪着脸沉默许久,监禁play什么的……这么重口味我一点都不羡慕! 小会议就这么散了。尼可拉斯回到房间时伊凡已经甦醒,他把状况大致说了一遍,对方倒是接受得很坦然。 「我已经被关得很习惯了。」软禁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不大舒坦,但对于把监狱当成第二个家的伊凡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尼可拉斯听了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看着伊凡又乖又呆的笑脸,尼可拉斯忍不住把手放到他头上揉了揉。 头发软软的,触感像是绒毛娃娃。见伊凡没怎么牴触,尼可拉斯又抓了几下才收手。 「这段期间也不会亏待你。三餐会让席维尔按时送,主卧里的空间跟卫浴也随你使用。如果无聊想玩什么的话也跟席维尔说,他会帮你弄来。」 「不怕被发现吗?」 「放心。这个家如果说席维尔的潜行技术摆第二,大家都不敢自称第一。」 「这样啊……」伊凡眼里浮现淡淡崇拜。 是的。他在考验过后已经完全变成席维尔的小粉丝。 毕竟席维尔不只很温柔很善良很漂亮,还能无声无息的把他弄晕,甚至还把他绑到无法挣脱,现在又多了潜行技术一流,这些优点都非常值得粉一波! 伊凡的表情让尼可拉斯心里小小泛酸,就算他耍帅的时候死小孩也不曾出现这种眼神,怎么就给了席维尔呢?但吃部下的醋感觉就是心眼很小,他才不会轻易承认! 「其实我以全速移动的话也可以达成相同效果。因为一般肉眼根本看不见我。」儘管心胸宽大,某吸血鬼还是稍微强调一下自己的实力。 「但跑太快的话会累,你还是别乱跑比较好。」 ……为什么总是这样啊! -- CH5. 同居?监禁?(3) 伊凡暂住期间,尼可拉斯原想亲自盯紧一点,无奈家里立刻来了大事,让他不只中午没有空档,连晚上都得拖到三更半夜才能回房。 所幸伊凡一直都很安份,完全没有脱逃的念头而且作息十分正常。床很大,他睡觉又老实,总是一个人滚到角落贴着墙睡,即便尼可拉斯早出晚归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这天清晨,天才刚刚鱼肚白,尼可拉斯就被迫放弃美好的懒觉时间爬起来看文件。 昨天半夜被硬塞,早上七点就要开第一场会,真要命。 虽然不能赖床,但尼可拉斯绝对不会乖乖到工作桌前看公文。昨天早就把东西带到床边,今早就在被窝看,非常符合一个懒鬼对生活的追求。 似乎是感受到床上的动静,伊凡抱着被子朝外侧滚了滚,「唔……现在几点?」 见伊凡已经撑起身子,尼可拉斯有些讶异,他顺手揉了揉伊凡的脑袋,连带把人压回床上。 「还早。你再睡一下。」 「留到之后睡。反正没事干。」伊凡从尼可拉斯的掌下鑽出,被揉过的头发乱糟糟,像一团浅色的鸟窝,「你在看公文?」 「嗯。家族有个大案子,最近进展不太顺利。」尼可拉斯目不斜视,在纸上做了几处记号后翻到了下一张,「可能得委屈你再住一阵子。若有人心怀不轨,怕会故意挑这时候对你下手。」 「嗯。」伊凡答应得十分乖巧,嗓子还带有刚睡醒的柔软与鼻音。尼可拉斯听着心也跟着软下来,转向他的目光连带多了一丝柔和。 「我会尽快想办法让家里认可你,这样也能过得比较舒服。」 「这样不就多一件事吗?其实不需要的。等风头过了,我就搬回家住。」伊凡回望尼可拉斯的双眼保持着一惯的纯净,就像他所说的话一样,不带一丝犹豫与杂念:「我本来就不想真的当你契约主,也不想一直打扰你。你帮我很多,我给你当食物作回馈,如果只是一个储备粮食,应该就不用管认可不认可了吧?」 伊凡这番话就像一根细软的小刺,缓缓扎进尼可拉斯心里,不会痛,但也谈不上好受。尼可拉斯蹙眉沉思,明明死小孩的说法完全符合他一开始的鬼生规划,怎么现在听来那么刺耳? 「让他们全都认识你也没什么不好,省得以后他们又跑去找你麻烦,最后又要我处理。这叫一劳永逸,懂吗?」 「喔。」伊凡似懂非懂的回应,然后就安静下来。 尼可拉斯当他躺回去睡了便继续看资料。当他读得眼睛酸想休息一下,往旁边一看正好与伊凡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个正着。 「睡不着?」 「你已经累好几天了。每天都很早出门,又到大半夜才回来。」伊凡嘟嚷:「一天都睡不到三小时。」 「我就算几天不睡觉也不会死。没事时发懒罢了。」尼可拉斯失笑,方才的怨气被这些话扫去了一点,「你还知道得那么详细?」 「我浅眠。」 「好,拿你没輒。」尼可拉斯随手往床头柜捞了一本他还没看完的睡前书给伊凡,「看这个吧。帮助入睡。」 伊凡接过书后又静了下来,房里只剩时不时翻动纸张的声音。 静謐的感觉其实也不错。有人在旁边陪着,看公文的时间便不至于那么苦闷。 一段时间后,尼可拉斯看完手上那份想接着看下一本,不料东西拿到手上后才发现居然是那本他甚至忘记书名的睡前书! 难不成刚刚拋给伊凡的是档案夹吗?太劳累果然就是会出乱子。不过那本书也有错,没事弄那么大本,还精装,跟档案夹根本就是亲兄弟。 「怎么拿错也不跟我说一声?」尼可拉斯埋怨着抽走伊凡看到一半的档案,「都是些骯脏事。你别看了。」 虽然他已经把伊凡当自己人,让他看点文件没什么大碍,但这水实在太脏,他还是不想让伊凡太早碰到。 听尼可拉斯语调有些不悦,伊凡歉疚的解释:「抱歉,刚翻到的时候是想还你,但我看到认识的人……」 「谁?」尼可拉斯愕然。 「卢卡斯˙怀特。」伊凡眨了眨眼,小声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打过黑工吗?」 「那个人渣就是你前雇主?」 伊凡篤定点头,「里面的叙述几乎吻合,他果然一直都在做同样的生意。」 卢卡斯与伊凡同为人族,各方情报显示他经过全身改造,比起一般人族是未知的强大。而他经营的「生意」是指非法劳工集团,他手上劳工的大多是从街头、收容所、孤儿院拐骗而来,不分男女老幼也不分种族。集团的奴隶并非用以买卖生意,而是以租借形式让他们在各种非法场合工作,租金自然是属于集团,里面的劳工依旧日日受虐,经营手法丧尽天良。 集团的据点遍布全国,各地政府时不时会进行扫荡。新月市的据点几年前曾被政府剿灭,但最近不知怎么的愈趋壮大,自然也成为德古拉家族不得不出手对付的芒刺。 「想起不好的事了?」见伊凡一脸紧绷,尼可拉斯往他皱成一团的眉心戳了戳,「就叫你别看那些。现在有我保护,那种事再也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你们要抓的主嫌是卢卡斯?」伊凡被戳得晃了几下,眉头却没有舒展。 「对。不过这个案子还牵扯到一场非法拍卖会。」主办者并非桑普,但跟他八成脱不了关係……想到这两大麻烦搅在一起,尼可拉斯又是一阵头疼。 伊凡轻轻应了一声,沉着小脸陷入思考。当尼可拉斯又想开口劝几句,正好被伊凡的问话阻断,「刚刚看那份资料说,你们放到卢卡斯那里的卧底可能有问题?」 表情无比执着,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尼可拉斯把劝词吞了回去,打算直接答完让对方放弃思考回去睡觉,「这就是加开会议的主因。我们发现卧底提供的情报有部分混乱,我们的情报员在接触他后,却说他的身体与精神状况并无异常,不排除故意为之的可能性。不过事情会解决的,所以你……」 「我可以帮你。」 「不。」尼可拉斯尚在惊愕当中,但没有影响拒绝脱口而出。 「别急着拒绝啊!我话还没说完。」伊凡目光炯炯,「我在卢卡斯那边待过两年,集团怎么找人怎么运作我都清楚,能自然而然混进去。进去以后,我直接调查卧底的状况,再把结果传心给你。传心除了使徒跟契约主以外不可能走漏,这样不是也更保险?」 这方法听起来确实不错,但还是…… 「不行。」尼可拉答得斯斩钉截铁。 「别的地方我不见得有把握,但卢卡斯那边我有经验。」 「今天早上开会就是要处理这件事,不需要你出鬼点子。」尼可拉斯再度把伊凡压回床上,「快睡。你再吵我要看不完文件了。」 「……」 伊凡总算安分躺回去,他抱着被子一声不吭,却还是死死盯着尼可拉斯。 尼可拉斯假装没注意他灼热的视线,时间到了就直接抱着厚厚一叠档案走出门,脚步飞快。 比起在这边被眼神烧,开会或许还轻松一点。 然而事实证明,开会也没有比较轻松。七早八早就开始议事,争执大半天只决定加派卧底查明状况,却一时决定不了该派谁? 伊凡早上的说法时不时飘进脑中,尼可拉斯只觉头痛欲裂。 但心烦规心烦,工作还是得做,中午随便喝了几口血就继续日理万机——自从签了使徒契约之后粮食倒是足,而且伊凡的血如同闻起来一样芳醇可口,喝了总是能让心情好一点。可惜今天完全造成反效果…… 明明就是以前害过他的人渣啊!还吵着回去?就这么急着送血吗?想到伊凡曾经的坎坷和那张没有因此蒙上阴影的明亮笑脸,尼可拉斯就是一阵窝火。 繁杂的公务让他一路忙到晚上,终于可以回房休息的时候,就见难得出关的米拉和静静守在一旁的席维尔。 「族长。」米拉放低声量说:「关于今早的议题,有些话想跟您说。我想……进您房间谈会比较妥当。」 -- CH5. 同居?监禁?(4) 米拉的暗示让尼可拉斯眉头一扬,瞇着眼看向浅浅笑着的席维尔。 「他跟你们说了?」 席维尔朝尼可拉斯眨了眨水灵的眼,当作是默认。 「进来吧。」尼可拉斯开门,低声埋怨,「居然连你们都向着他……死小孩到底何德何能?」 这句话我们才想问您啊……两员干部在心中回嘴。 尼可拉斯虽然重视家族成员,但必须冒险时还是得果决狠心,不然怎么带领全族扫荡连政府都没輒的嫌犯?这次居然直接无视可能的捷径,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作风。 「回来了啊?」 看清来者后,伊凡绽开笑顏,跟尼可拉斯硬梆梆的面部表情形成强烈对比。 确认门扉紧闭之后,米拉来到伊凡身边,摆出一副即使知道忠言逆耳但依然要劝的贤臣脸色。 「族长,小伊凡确实是合适的人选。如他自己所说,他对卢卡斯的集团有经验。再者我们的卧底可能出问题,状况尚未明朗,家中成员又彼此相熟,加派任何一个成员监视卧底都可能被识破。相对的,目前只有我们知道小伊凡跟德古拉家的关係,派他前往风险会少很多。更别提他还跟您有契约关係,可以透过传心不着痕跡的回报情况。」 米拉拿出策士本色,语调鏗鏘又振振有词,机关枪似的语速让尼可拉斯根本无从打断。 尼可拉斯不发一语,只是焦躁拉开一旁的皮椅坐下。这时席维尔无声无息出现在他后方,不轻不重的帮他揉捏肩膀。 「好僵硬。紧张?」 「明知故问!」尼可拉斯恶狠狠瞪了自家左右手一眼。 席维尔笑了笑,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怠慢。被他神乎其技的一按,尼可拉斯居然真的因此放松了一点。 伊凡逮着他松动的瞬间,也加入说服的行列,「七世,我是认真想帮忙。跟他们提的时候,我也问过卧底跟暗探要做些什么,如果觉得做不到或可能扯后腿,我不会自己提出来。」 「小伊凡说得没错。他从小到大在外头落难的经验不少,能活到今天就表示他具有一定的应变能力。即便他没什么卧底经验,但凭先前说的优势,我还是认为值得让他试上一试。」米拉继续鏗鏘有力的劝说:「这虽是一步险棋,但也可能是一场能解救大家的及时雨。族长若是有其他疑虑,还请明示。」 尼可拉斯揉了揉紧皱的眉头,长叹一声。 这次出问题的是德古拉最资深且最好的卧底,现在能派出去查明真相的候选者都是他带出来的,无论技术面或情感面,从家里加派任何卧底都是高风险。遇上这种状况,出奇制胜是一条出路,尼可拉斯明白米拉想用这招,也觉得这招可行。 「既然人选合适,小伊凡本人也有意愿,那族长您还在犹豫什么?」辅佐尼可拉斯多年,米拉见这反应就知道族长其实同意她的看法。 尼可拉斯又叹了口气。 是啊。他究竟在犹豫什么? 从早上伊凡提起时他就觉得主意不错,但就是不想让他去。没来由的恼怒,甚至乱了方寸,但实际要他说,却讲不出非反对不可的理由。 「族长,派他出去还有一个好处。」米拉见尼可拉斯依然满面阴沉,便正色移动到他身旁,倾身在他耳边低语:「您不是想给小伊凡名分吗?这不就是个机会?如果他在这次行动立功,未来谁想说间话,就用这件事情堵回去。」 尼可拉斯心念一动,脑子里突然冒出伊凡说过的话。 ——我本来就不想真的当你契约主,也不想一直打扰你。 ——如果只是一个储备粮食,应该就不用管认可不认可了吧? 早上卡在心里的那根小刺,居然隐隐抽了一下。 死小孩!这个大忙可是你自己要帮的。论功计酬一向是德古拉的家风,若帮成了,谁不服你我教训谁! 尼可拉斯了然的轻咳两声,一双金色瞳眸以犀利的目光扫向伊凡。伊凡正被瞪得发怔,就听尼可拉斯低声道:「好吧。就由伊凡去。」 -- CH6. 卧底傻瓜攻略(1) 隔天一早,德古拉族内又临时召开会议,说明侦查卧底一事变为机密任务,由尼可拉斯与特定干部直接处理。同一天里,伊凡自然也没间着,因为米拉与席维尔必须在短短的准备期中告诉他卧底任务必须知道的所有事项,并进行简单特训。 预定出动的日子排在三天后,几日以来尼可拉斯万般叮嘱伊凡必须吃好睡好,甚至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盯着他吃饭,因为之后卧底是一连串无法避免的苦日子,事前养好之后才有本钱熬。 终于到了出动前一晚,尼可拉斯特意早早回房亲自交代须知,儘管第一次卧底,伊凡却神态从容,似乎也没有多大紧张。 「都知道要做什么了吗?」 「知道。米拉跟席维尔都交代给我了。」伊凡认真道:「之后一有新发现我就传心给你。」 「准备好就快睡吧。」尼可拉斯把伊凡拎起来塞进被窝,并安抚似的轻拍几下,「今晚我会陪你,安心睡。」 「七世,我不紧张,也没在害怕啊!」伊凡裹着被子,露出两颗圆溜溜的眼睛。 「你想多了,是我今天晚上刚好有空。就算你现在开始犹豫,后悔也来不及了。」尼可拉斯愤愤掐了柔软的棉被几下。 伊凡捲着被子轻笑几声,这次他没有往墙角滚,而是靠着尼可拉斯逐渐睡去。 待对方呼吸变得绵长,尼可拉斯帮他整了整棉被,又戳戳他没什么肉的脸颊,盯着那毫无防备的睡脸看了一阵,然后苦恼望天。 这是什么情况……之前送卧底出去都没有像这次一样紧张! 尼可拉斯坐卧在床边闔上双眼,靠内侧的手不自觉放在身边鼓起的被子上。 心事重重,一夜难眠。 ? 行动当日,伊凡一早就到米拉的实验室忙着易容——毕竟此次拍卖会与桑普有瓜葛,虽然桑普不见得会亲自出现,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被见过容貌的伊凡必须换一张脸上阵。 他换上事先备好的襤褸衣裳。改良过后的面具不只样貌触感比拟真实肌肤,即使遇水或碰撞也不会轻易穿帮。 外貌改造完后,他便和席维尔绕大半个新月市,逐一探查集团之前作案过的几个地点。 「他们作案的地点不会差太多,毕竟目标会固定出现的地点就是那些。」 时间已近黄昏,伊凡鑽进某条暗巷最后一处角落,掀开横跨房屋间隙的一块塑胶布,并往内部探头。 里头空空如也,只有摊在地上的破旧被褥和几个发酸的纸餐盒和饮料罐,叠在最上头的便当盒已经积了薄博一层灰,感觉此处的居民已经一阵子没回来过。 一路上没有遇见多少流民,伊凡难掩失落,「看来这里的也大多遇害了……原先还想着可以事先警告大家。」 席维尔搂搂他的肩头表达安慰,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打算去哪?」 伊凡随着席维尔的视线抬头望天,大片乌云遮掩暮色,湿气瀰漫于空气中,还带着微微发酸的土味。 是下大雨的前兆……伊凡笑着揉了揉鼻子,看上去有九成以上把握,「到旧站的地下街吧。」 席维尔拦腰抱起伊凡向上一跃,双双隐没在都市丛林的建物中。 他们走的是城市里最隐蔽快捷的路线,在各色屋顶围墙灵活穿梭后,很快就抵达新月火车站的旧站。自从主要干道都转移到新站,来往旧站的人数就大幅减少,而曾经繁华一时的地下街随之没落,并成为游民聚集的场所,尤其天候不佳时,这里更成为遮风避雨的好去处。 见到地下街内稀稀落落的游民身影,伊凡遗憾的叹了口气,「暂时救不了他们了……只留我一个一看就知道有诈。」 「之后一起救。」席维尔摸了摸伊凡的脑袋。 「嗯!之后都要救出来。」伊凡打起精神点点头,不久便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席地而坐,「席维尔,剩下我自己可以应付,他们等一下会放迷药,你还是先离开吧?」 「我躲着,看你离开。」席维尔伸笑了笑,「我不怕迷药。」 也是呢……上回在家门口放迷魂香时也不见他受影响。伊凡抓了抓面具,倒也没那么担心了。 看他明显放心的表情,席维尔看着怜惜,又揉了他几下脑袋才躲到暗处。了解过伊凡的身世后,席维尔对他此行的熟门熟路并不意外,只是默默感叹这个从脏水里捞出来的孩子心思倒是纯净。 从他眼里看不出仇恨与憎恶,明明该是被勾起伤痛回忆的场所,却是这般平静如水的模样,然而,刚才劝自己离开的时候却又忧心忡忡——看来在他心里,是把别人对他的好看得比别人的恶意对待还重。 一样是从污水里出来的,自己还真做不到这样……席维尔暗自苦笑着摇头,现在连他也有点捨不得让伊凡淌这滩混水了。 同一时间,伊凡坐在原地不动声色的四处观察,地下街望不见天色,但依稀可听见外头淅沥沥的雨声和交通工具行经的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声和车声逐渐缓和下来,但地下的潮湿气息丝毫未减。地下道的游民大多已经睡下,伊凡却还保持清醒。雨后的空气有些湿冷,他来回搓揉突起小疙瘩的手臂,缩着膝盖把自己抱成一团。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才刚这么想,地下道入口处便出现几道身影。 来者都戴着防毒面具,将整张脸封得严严实实。他们才刚进入地下道,就带来一股异样的香气,地下道本就是不通风的场所,加上现下空气潮湿,让突如其来的异味显得更加浓厚。 果真是迷幻香,而且剂量可观。 伊凡闻了片刻便觉得招架不住,但本来就是要被抓过去的,因此他不带犹豫,放任自己就这么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绑住双手,与先前一同在地下街避雨的游民被聚集到某个昏暗的场所。 伊凡醒得比大多数俘虏早一些,他动了动身子查看四周,除了长满霉菌和壁癌的高耸墙壁外,只剩其中一面墙上的小气窗,窗口还竖着一排生锈的铁栏杆,显然年久失修。 还真是到哪都能找到差不多的关押地点啊!伊凡暗暗称奇。 新月市的原据点被抄过一次,此番当然不可能还在原址,而当年伊凡就是被当成其中一颗代罪的弃子,在什么核心情报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扔给执法人员。 又过了一阵子,其馀俘虏逐渐甦醒,室内一下子躁动了起来。见周围惊慌一片,伊凡也跟着挣扎几下,免得自己太过淡定反而显得很突出。 集团的人手果然不久后就闻声而来,所有俘虏立刻被赶到一个大房间里。 即便在湿冷的雨夜,俘虏集中区却十分闷热,他们被带进去时还在规定的睡眠时间,因此现在大概是房里最壅塞的时候。 儘管环境恶劣,现在对伊凡而言却是最有利的时段,因为集团为了节省空间,一向把所有俘虏挤在同一个空间睡觉,相较于白天在分散的工作区苦苦找人,不如趁现在就锁定目标,将来也比较好掌握动向。 空间昏暗又拥挤,移动起来并不方便。伊凡表面上与其他人一起寻找栖身空间,实则鑽着空隙到处探查,所幸房里的俘虏大多已经习惯受到推挤,被干扰时顶多发出不满的哼音或几句咒骂,并没有更激烈的反应。 搜寻一阵子后,伊凡终于找到此次任务的侦查对象。他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勉强找到空间坐下,腿脚无法伸直,他就将自己抱成一团,随遇而安是他的专长之一。 德古拉派来的卧底名叫柯特,是一名风精灵。伊凡将他本来的面貌与易容过后的长相都牢牢记住,并研读过关于他的所有资料。 柯特是德古拉的首席卧底,三年前扫荡桑普集团的行动中更是立过大功,而且他对家族一向忠心耿耿,即便他现在确实出了问题,家族成员依然不会轻易断定他叛变。 伊凡没跟柯特相处过,对他自然没有信任与情感,但伊凡一向不是多疑的人,就算事前读完所有资料也没有过多猜想。 他盯了柯特一整晚,直到守卫把满屋子人叫醒上工,都没有特别的发现。不过他对此一点也不慌张,毕竟这种事本来就急不得。 伊凡暂时不打算贸然接近柯特,因为旁观者清,他想先以完全客观的角度观察一阵子。按兵不动的监视持续数日,伊凡除了看出他与德古拉交换消息的时机点,并无看出任何异状。 即便如此,他的挫败感还是没有太深,依然日日取巧,让自己的工作地点分得离柯特近一些——集团分配工作时,除了内部成员有固定岗位之外,俘虏的工作都是当日指派,专做不涉及情报层面的苦力工作。 据伊凡所知,苦力活的分组都是随机,只要抓组员时有意无意跟上,就很容易被分在差不多的区域。 他们这些俘虏每天的任务就是挖地,工作内容大致就是听着上头指示,挤在阴暗的土坑里凿土搬石头。 伊凡从前跟集团跑过几场非法活动,加上事先读过资料,所以更确定他们其实是在挖地道。地道的进阶修整会交由集团成员负责,而完整地图只有干部知道。低阶俘虏只是听令行事,执行最基础却最苦力的工程,多数俘虏甚至连自己在挖些什么也弄不明白,只知道自己每天被抓去不同的地方挖坑。 柯特混进集团内部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调查地道。卧底期间,他藉着施工在地道里埋下隐密的记号,顺着记号沿路拼凑,也算摸出七七八八。这些情报当然也全被匯报给家族,但碍于他现在身负嫌疑,也不知道这份地图给得是否实在? 「做什么做什么!走路慢吞吞的,是想偷懒吗?」 监督者的辱骂声从来没有停过,伊凡把其中一块大石头搬到洞口堆放废土的定点,折返时还被从背后踢了一脚。 他一时没站稳而摔倒在地。这种时不时欺负俘虏的手段他见多了,因此除了自认倒楣,并没有多馀抱怨。 伊凡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柯特正好从离他不出十步的距离迎面而来,他抬头瞅了柯特一眼,眼睁睁看着对方一脸冰冷,目不斜视从他身边经过。 光是从旁观察果然很难看出什么,还是得想办法接触才行。这次短暂的擦身而过,让伊凡确定这个想法。 他怀着心事乖乖到下一个定点刨土,这次的位置比较难挖,他花了大半天时间,总算把一块体积庞大的石头给清出来。 「……」伊凡硬着头皮将它抱起,感觉有点吃力。 几乎与他等高的长形石块完全挡住视线,他艰难的迈出步伐,往前挪动了一步……两步……三……步。 好吧移动起来貌似比想像中更难一点。 「换掉。」 突然之间,沉稳的低语传来,伴随一阵由下而上撑起石块的气流,瞬间让伊凡手上的重量减轻不少。 伊凡愣愣从石块后探头,恰好对上柯特冰蓝色的双眸。 「你换一块搬。」 在伊凡来不及反应时,柯特就把石块带到自己手上转身离开。直到柯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伊凡才从突发状况中回神,一时有些振奋。 被主动搭话了!不只说到话,还是他主动! 虽说是误打误撞……但好像有点戏啊! -- CH6. 卧底傻瓜攻略(2) 「现在时间,7月20日,午间12点整。」 每日报时的声音由遍布工作区域的广播器传来,俘虏待的区域不见天日,所有的时间观念都靠这午、晚12点各一次的报时广播传递。 午餐时间一到,督察便兇巴巴的把劳工全赶到用餐区。每个劳工被分配到一块又乾又硬的麵包和一碗水,他捧着食物挤到柯特身边,勉强在对方旁边蹲下。 「刚刚谢谢你啊。」他让麵包吸了点水后大口吃掉,看来对这类粗食的吃法十分熟悉。 「你是谁?」正在闭目养神的柯特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啊,你可能忘记了。你刚刚在地道里替我搬了一块大石头。」 其实柯特并没有忘记方才的插曲,只是多馀的感恩对任务并无帮助,他便不想因此再添变因。直到他听见伊凡口中的关键字,才缓缓张开眼睛。 「你觉得我们是在挖地道?」 伊凡睁大眼睛点点头,「我敢确定。」 柯特微微瞇眼,表情没怎么改变。伊凡继续热切的注视他,心里正偷偷高兴。 他想过了,既然决定当面接触,就要能成功引起他的注意,现在柯特至少愿意理他,第一步可以说是成功了。 「就算他们不说,在地下挖坑不是地道还能是什么?」伊凡压低声音,还使了一个十分机智的眼色。 柯特依旧冷面盯着伊凡。 「其实,还有其他可能。」他低低道:「例如仓库、监牢、大型陷阱。」 「啊,是吗?可是我只认识地道一种东西……」 柯特再度闭上眼睛,对伊凡不再理会。 看来只是误打误撞说对了,不足为虑…… 「你好厉害啊!」伊凡鍥而不捨,继续在柯特耳边嘰嘰喳喳,「跟你混一定很有前途,我要当你小弟!」 柯特嘴角抽了一下,半睁的双眼狠狠瞪向伊凡,正好看见后者朝他咧嘴灿笑。 现在他看伊凡的表情完全就是在看一个傻瓜。 「大哥,你就收我当小弟吧!」 「……」 「你只要收我当小弟,我什么都会听你的。」 「……」柯特忍无可忍,直接起身离开,连食物跟水都没拿。 附近一个俘虏见到被落下的粮食立刻来佔,伊凡趁机逮着他探问:「喂,你认识刚刚坐这儿的精灵吗?」 「你新来的?」俘虏大口吃着佔来的麵包。 「我来好几天了。」 「刚好这几天没什么动静。告诉你啊,那位虽然没待多久,却是个被上头器重的,说不准没两天就变成集团成员了。」俘虏说:「我劝你别跟他走太近,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往上爬,总之会想变成那些败类的一份子,绝对不是好东西。」 伊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想难怪之前柯特帮他时上面似乎没怎么为难。 卧底当然会想接近高层获取更多关键情报,伊凡不觉得这能当成判断柯特是否有二心的标准。但自从知道柯特在俘虏中算小有名气,伊凡便到处打听柯特的事情,大部分俘虏对他的评价都与第一个差不多,几位同样怀有升格心思的甚至控诉他常常抢弱小俘虏的表现机会,在上级面前刷存在感。 伊凡暗自忖度,抢功劳是指先前地道里换石头那类的行为吗?虽然多搬几块大石头可能真的会让上级觉得他比较能干,但也可能因为多事而被督察找麻烦,而且以集团的恶劣程度,后者机率还比前者高。 其实就伊凡当下的直觉,柯特的行为更接近帮助弱小。他相信取信上层肯定有更高明的手段……毕竟光靠多加劳动就能升迁也太正直了,连一般合法公司都没这么良心! 问完一圈后,伊凡对收穫还算满意。当他打算找个角落整理一下脑中的情报时,突然被提起后领往一根柱子后面拉。 被松开后伊凡转过身,立刻对上柯特冷冰冰的目光。 「你问东问西是什么意思?」低沉的嗓音隐约传出怒意。 「我是你小弟,当然要关注大哥的辉煌事蹟!」伊凡无视柯特的怒气值骄傲挺胸。 「我没认你。」 「没关係的大哥,我已经认定你了。」 「……」柯特彻底无语。这人怎么那么难沟通? 但无言没有持续太久,身为一个与各式奇葩对峙过的优秀的卧底,区区屁孩难不倒他。 「好吧。我可以认你,但你得确实听我的话。」 「好。」伊凡认真点头。 「第一,不许再到处问我的事。第二,离我远一点。」言毕,柯特冷酷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伊凡看着柯特高冷的背影,对这边的结果也很满意。 成功引起注意。成功被当作傻子。成功成为柯特亲口承认的小弟,有了随时接近他的合理藉口。 反正现在的伊凡再怎么碍眼也只是个搞不清状况的白目,很烦,但不足以形成威胁。 这一波装疯卖傻毫无压力,伊凡对此得出一个值得探讨的结论:难怪他常常被说傻,总觉得他故意装傻的时候,心态跟平常好像也没差很多。 也就是这般浑然天成,就连一向对偽装特别敏锐的柯特,都没有察觉到伊凡正在给他下套。 -- CH6. 卧底傻瓜攻略(3) 尼可拉斯缓步来到城堡地牢,腰上掛着的金杯显得突兀惹眼。 这些天他都这么带着,家族成员大多也看习惯了,只是默默感叹族长最近太辛苦了,连用餐都得随身携带餐具边走边吃,明明是那么爱发懒的族长啊!真的很心疼。 尼可拉斯当然不知道下属们充满爱与关怀的心声,走着走着,他忽然感到杯身的咒文受到催动,一低头就望见鲜血从杯底涌出。 他立即停下脚步,眉头皱得像是可以夹住一枚硬币。 量极少,应该是轻微擦伤的等级。即便明白在卧底行动中受伤无可避免,但想到死小孩正在乌烟瘴气的地方不知受到哪个混蛋虐待,他就觉得胸中怒火在熊熊燃烧。 「兄长大人。」 这时,斐洛、席维尔正好从其中一间牢房走出。 「抢蛋那几个审得如何?」 「审了好几次,应该都被鲁斯凡洗脑了,问不出东西。」斐洛不甘道:「席维尔也用媚术试过所以不会有错,他们脑袋里恐怕只剩要来我们这里抢蛋的事,说穿了就是只保留部分思考的傀儡。」 斐洛边说边把手搭到席维尔肩上,席维尔跟着摇头叹气,表示同意斐洛的说法。 「嘖。精神控制能力果然很难缠。」尼可拉斯跟着轻叹一声,皱成一团的眉头毫无舒展,「暂时别审了,先在地牢里养着吧。」 「是。」 斐洛鏗鏘应和,尼可拉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表示慰劳,第一掌下去忽然意识到下手太轻,于是第二掌使了点劲,把斐洛拍得后退两步。 斐洛两眼放光,一副领了赏很高兴的模样。尼可拉斯看他这样跟着舒坦了些,又转向席维尔问:「上回去协会追查的事情有后续吗?」 席维尔正色点头,「正想向您汇报。」 「说。」 「您被冒充了。」席维尔说:「他先我们一步,还要了一份誊本。」 「你说他冒充谁?」尼可拉难以置信。 「您。」席维尔神色一暗,「处理斐洛和我的专员刚好是同一位。冒充者事先封过口,还特别交代连家族干部都不能说,因此他连我们也没透漏。」 席维尔平时话不多,因为他连声音都具魅惑效果,为了世间和谐与安定,他对说话一向能省则省。也因为这样,从他话匣子打开的程度就能判断事件的重要性,此番说话如此流畅,可见这事非同小可。 「协会一般对科技、魔法或各种族的特殊能力都有防范,难不成是最土法的易容跟假证件?」尼可拉斯长叹一声,大案子都还没搞定,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叫! 「我们调阅过监视器画面,应当是这样……」席维尔话没说完,就被斐洛的抱怨声打断:「根本是协会蠢蛋太多!居然那种货色就能骗过他们。兄长大人威武霸气英俊瀟洒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一笑倾城,那个死a货一进门我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是兄长大人!」 尼可拉斯被斐洛的大嗓门吼得有些走神,那一大串彷彿用尽毕生所学的形容词让他有些发晕,即便最后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他也完全没心情管。 「席维尔,你觉得冒牌货成色如何?」 席维尔迟疑了一下,默默远离斐洛两步后才说:「回族长,完成度很高,超过九成像。」 「席!维!尔!!!你这样还敢说自己是兄长大人的左右手?今天晚上到我房间复习兄长大人的美照十遍……不,二十遍!」 尼可拉斯头痛欲裂,乾脆一巴掌直接拍过去。给你糖吃,快闭嘴! 接过犀利一掌后,斐洛果然安静了。尼可拉斯无视他愉悦的小表情,转向席维尔说:「你们两个改把这件事摆优先,但暂时别动到处理案子的人手。彻查他的身份,有任何进度立刻回报给我。」 「是。」 席维尔领命后立即拽着斐洛走出地牢,一刻也不敢懈怠。 「看片子,你一起。」 「啊啊啊啊!一直盯着那种恶俗的冒牌货简直生不如死……」 席维尔无奈的瞥了斐洛一眼,悄声说:「十。」 「啥?」 「一条线索,十张照片。」席维尔严肃竖起食指。 「只要能为兄长大人效命,眼睛脱窗在所不惜!」斐洛立即正色,「席维尔我们还是走快点吧。」 席维尔满意的瞇起双眼,嘴角微微上扬。 潜行高手什么的,偷拍技术当然也是一流。不然斐洛堆积如山的收藏品从何而来? 所以说德古拉族长的左右手,果然是最佳搭档。 地牢内,尼可拉斯留在原地独自沉思一阵。不久后他便推开地牢西侧的暗门,进到米拉的实验室。 「族长。」 尼可拉斯进门时,米拉正带着几名部下在小隔间里餵虫,接到外头通知后,她才把虫饲料放下,一边擦手一边来到尼可拉斯身边。 「养得如何?」尼可拉斯问。 「挺好的,肥滋滋。第一代就快交配了,之后估计能生出一窝来。」米拉看起来疲惫,但脸上带着笑意。 「嗯,你这儿就照目前的安排继续。有空跟我上楼一趟吗?」 「可以。那族长您先等我一下,我交代些事。」 米拉回头打点完交付的任务后,便随尼可拉斯来到他的办公间。 「报告一下整体进度吧。想跟你一起理一理。」尼可拉斯倒了杯茶递给米拉。 「好的。先说拍卖会那头。确定威尔森古董行与黑市勾结,只要依计画让店里闹虫灾,把那些黑货连着小威尔森一起逮了应该没问题。」 威尔森古董行是新月市其中一间名店,可惜传到这一代,老闆小威尔森动了贪念,除了祖辈留下的合法渠道,还私下跟黑市商接头,将非法文物及宝物走私入库。 此次拍卖会,古董行扮演临时仓库的角色,他们将黑货混入同质性高的合法古董中掩人耳目,直到拍卖当日才会运到会场。作为高价古董名店,威尔森不只保全系统完善,货品保存技术也堪称一流,因为直接攻破的难度略高,德古拉便祭出阴招:无论何时何地,古董及各式字画都怕蠹虫。此番先由米拉破解对方的防虫药物,并培养出一批具抗药性的虫子。放进店里製造虫灾后,小威尔森必定会让专家过去处理,到时无论黑货白货恐怕都得一一检查,而德古拉早已买通所有可能的门路,打算藉除虫的机会混进内部来个一网打尽。 对于这次拍卖会,政府没打算把主谋连根拔起,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把这批价值连城的黑货纳入市库,顺道清扫非法活动。这个计画不只能留住黑货,还能阻止拍卖会发生,虽然幕后黑手在古董店暴露后肯定不会再露头,但附赠一个倒楣的小威尔森也算是仁至义尽。 说到底,拍卖会只是连带处理的乱子,重点还是卢卡斯。 政府不打算放过这名通缉要犯,不只要毁了新月市的新据点,还要求一定要把人擒获,必要时甚至允许剿灭。 卢卡斯近期停留在新月市,就是为了即将举行的这场大型拍卖会,他的劳工集团接下部分场地工程,负责建造会场对外错纵复杂的地道,这些地道一方面增加外部往内的调查难度,另一方面则预备在遭遇盘查时,提供参与者眾多遁逃路线。 集团据点与拍卖会场都设在隐蔽的地下,新月市的调查机构耗费数月时间锁定这两处的确切位置,并揪出集团对外联系的管道:市中心的明月饭店、南区夜市一间平价服饰店、东区一家蔬食自助餐厅,三地相隔遥远且互不顺路,应当是各自走地下路线通往集团所在。 「目前地上几个地方都有我们的探子持续盯着。现在就得靠小伊凡查明柯特的状况,让我们视情况调整攻坚计画。」米拉说:「古董店那头也是要等攻坚计画确定再一起行动。毕竟拍卖会跟卢卡斯的集团在一条船上,若那边先被我们拿下,就等于给他发警告。」 「那就先暂时按兵不动吧。拍卖会举行的时间要再三确认过,这次幕后应该有老手操盘,可能流出各种假情报让搜查人员扑空。」 「明白。目前已经捏出大概时程,我们所剩的时间有限……」米拉停顿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问:「族长,小伊凡那边……有消息吗?」 「没有。」尼可拉斯低头看了看腰间装了一点鲜血的金杯,微微皱眉,「是该问问他了。」 「抱歉族长,我就是提一下。我也知道暗探一急就可能误事。」米拉感受到尼可拉斯瞬间烦躁起来的气场,连忙说:「之前已经跟小伊凡说过,若他在拍卖开始前一週还查不出端倪,我们就让他停止调查,并放弃柯特提供的所有情报拟订新计画,等把他带回来后再当面问清楚。」 「嗯……」 尼可拉斯刚应一声,就再次感受到腰间金杯的躁动,虽然血液上升的量几乎无法以肉眼看出,尼可拉斯的脸色还是难看至极。 「族长,您放心!无论调查结果如何,小伊凡一定都会被平安救出来!」米拉立即安抚,语调甚至十分罕见的拔高起来。 「……没事。出去卧底流点血是正常情况,值得你紧张成那样?」尼可拉斯轻咳几声,板起脸来严肃教育,「米拉,作为我最倚重的策士,你应该更稳重一些。」 唉唷躺枪啊……还不是在为您担心!您看起来明明比谁都紧张。米拉在心中叫苦,但表面上还是收束表情,恭敬道:「族长说得是。小伊凡不会有事的。」 「好了,你先回实验室吧。再忙也抓出时间休息一下,你这阵子辛苦了。」 「谢谢族长。那我告辞了。」 米拉离去后,尼可拉斯靠上办公椅背,深深叹了口气。 可恶,死小孩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 CH7. 有怪兽!(1) 打从当了柯特的小弟,伊凡跟前跟后的行径变得顺理成章,柯特虽然烦他,却也没有刻意甩开,只有在跟家族联系时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而每到那些时刻,伊凡也会配合着刻意「跟丢」一阵子,双方就这么相安无事,维持一种奇妙的平衡关係。 就在伊凡混进集团快要两週时,地道的初步挖掘工程也进行得差不多。这天,当他们的工作时间接近尾声时,地道尾端突然传来骚动。 「怪物!怪物啊!」 凄厉的喊声混合来源不明的低吼声传来,回声一次又一次撞击在土石壁上。整条地道因为末端的大动静连带震动,里头的所有俘虏透过踩在地上的双脚,将这份战慄清晰传达到了身体。 很快的,一开始的惨叫声嘎然停止,血腥味随之在狭窄闷热的地道中漫开,怪物的吼声忽隐忽现,土石震动越发激烈,有些脆弱的石块甚至开始崩落。恐慌像炸弹一般在俘虏之间爆发,新的尖叫声此起彼落,俘虏们顾不得秩序,开始惊慌失措朝出口推挤奔逃。 伊凡算是其中比较冷静的一个,糟心事碰多了,还没死到临头基本上怕不起来。怪物的吼叫声和土石松动的轰隆声从未间断,他被逃跑群眾推往出口,终于能看见洞口的时候,四周突然剧烈一震,两侧土石随之崩塌,地道里霎时间尘土瀰漫,群眾眼前顿时多了道目测一米左右的阻碍。 挡路的土石堆不算高也不扎实,较为高大有力的俘虏大多直接翻过去,其馀虽然吃力了些,但也能勉强通过。然而,对个子较小的孩子来说,一米多的土石已经几乎与他们等高,群眾忙着逃命无暇顾及旁边,于是他们只能被挤到角落看着彼此推挤的高大背影,有的一脸无措,有的甚至给急哭了。 伊凡也是被土石堆挡住去路的一员,这种高度对翻惯墙的他来说不过是蹬两下的事。然而,在发现有小孩被落下后,他果断走了回头路,来到挤了四、五个孩子的角落,随手把一个离他比较近的提溜起来带到前方。 「我等等把你推上去,你自己想办法落地。」 伊凡一边说一边使劲,把手上孩子送上石堆后,又折回原来的地方。 帮忙这种事往往会感染的,附近一些俘虏见了伊凡的举动,也开始在他把孩子提过来时帮一把,怪物的吼声不知何时悄悄消失,只剩墙和地时不时传来震动,但待久也就习惯了。 随着被堵在石堆后的俘虏越来越少,折返的过程也畅通许多,伊凡下意识感到松懈,把最后一个孩子送上土堆。 他出了口气,目送孩子顺利消失在土石堆的另一侧,自己的右脚才刚踏上土堆,立即感到一股突兀的震动自右侧墙面传来。 伊凡野兽般敏锐的直觉让他把向上蹬的力气硬生生转成向后闪避,几乎在同一瞬间,右侧石壁轰然破开,一隻不明生物张着血盆大口从中鑽出,土堆前来不及反应的几个俘虏不是被飞来的石块砸伤,就是被突然衝出的怪物袭击。 现场本就没剩几个俘虏,经这一波突袭,只剩躲避及时的伊凡尚能站立。怪物咬死了一名用力挣扎的俘虏,血肉撕裂的声响与扑鼻的血腥气让伊凡原先稍稍放松的神经瞬间绷到最紧。 死到临头,知道怕了,但好像也没有那么怕。 不知哪来的勇气,他的双眼始终直勾勾的盯着怪物看,它长得似是人形,又乾又皱的皮肤是毫无生气的死灰色,顶上没有毛发,却布满微微发亮的蓝色图腾。怪物的唇齿全被鲜血染红,手脚与躯干也沾上不少血跡,似是感受到伊凡的视线,它一点一顿的缓缓抬头,双目里没有瞳仁,只有带着血丝的一片黄浊。 即使没有眼珠,伊凡还是确实感受到怪物正在「看」他。 双方僵持数秒,而怪物朝他扑来瞬间,他几乎是靠着本能再度与它擦身而过,并随手抓起地上的石块朝它脑袋用力拍过去。 这一击拍歪了怪物脑袋,它却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立即反身朝伊凡的脖颈咬来,连一丝停顿也无。伊凡赶紧举手格开,用前臂代替脖子被紧紧咬住。 下一瞬间,一个高瘦的身影倏地接近,先是跃上怪物的后背单手扭住它的颈项,另一手捏住它的顎关节,硬是让嘴撑开了些。 「使劲拔。掉块肉或把手给它,你自己选。」 柯特牵制着怪物沉声低喝,伊凡心一横,顺着他的话咬牙抽手,果真被扯开皮肉,但好歹是成功脱身。同时,怪物大吼一声用力甩动身躯,柯特顺势跳开,在伊凡身侧落地。 他单手一挥,製造强风将怪物吹飞,它重重撞上石壁,并立即被随之落下的土石掩埋。虽然暂时逃过一劫,但方才的撞击让崩塌更加严重,原先只有一米多的土石堆已经高得像是一道封死地道的土墙。 『伊凡!怎么突然出这么多血?』尼可拉斯的传心立即进入伊凡脑海,几乎是同一时间,柯特看着伊凡没出血的伤口,蹙眉问:「你怎么回事?改造?」 「……」伊凡一时不知该先回哪一边。伤口在痛,他惯例不想太快说话,于是先在脑中回应尼可拉斯:『地道里出了意外。不过柯特在我旁边,他正在帮我。』 『太危急的话我会亲自过去。』 伊凡闻言抖了一下,『不!你出现就会穿帮的不要过来!』 『死小孩,我当然有很多方法隐藏身分,用不着你担心!』没见到面都能感受到尼可拉斯的咬牙切齿,他几乎是一字一字的讲完后半句:『不想我去的话,就想办法让自己没事。』 『嗯嗯,我会的。』 好不容易暂时安抚住尼可拉斯,伊凡又怕冷落身边刚认的大哥,赶紧对柯特解释:「我没改造过,但以前中过魔法,所以流血别人看不见。」 这套说词他在来卧底之前早就想好,目前除了知道真相的几位,他以后打算每次被问起都这么回答。 柯特听了之后眉头皱得更紧。 其实骚动刚发生时,他正好很靠近出口,很快就被挤了出去。外头乱成一团,他顺手帮督察维持了一下秩序,再度刷了一波上级的好印象。一切十分安好,直到最后一个倖存者衝出来说怪物被堵在洞口附近,他才赫然发现伊凡还没有逃出来。 依着伊凡的特徵问了一下身边的俘虏,都说刚才有个不怕死的人族少年在里头来来回回抱小孩,在怪物衝出后来大概不及脱身……听到此处,柯特就衝了进去。 人好歹喊了他一阵子大哥,虽然烦,但无法弃之不顾。 就算是倒贴的小弟,还是要救! 柯特进入地道,翻越挡路的土石堆,立即见到伊凡与怪物缠斗的情景。见了他朴实的打斗方式,柯特本就在猜这名少年应该没受什么改造,却没想到是个零改造的。 「未经改造的人族无比脆弱,你帮这些忙得不到好处还可能害死自己,为何还要逞能?」 「那你为什么要来救我?对你又没好处。而且我如果死了,还少一个人烦你呢。」 「……」 -- CH7. 有怪兽!(2) 柯特心中是有答案的,但不方便说,只好冷冷看着伊凡。后者睁大眼睛与他对视,一时之间,他觉得那双蓝眼就像两漥乾净的深水,以为它很清澈很容易看透,实而深不见底,完全不知道底下沉了什么。 伊凡没追问柯特缄默的理由,而是自顾自说下去:「我认识一个很强大的血族,他救过我好几次还帮了我很多忙。即便他一直说自己是别有目的或是举手之劳,但他付出的还是比我能回馈给他的多出很多。我想,如果他帮我时真的在意我能回报多少,我恐怕已经死在街头。而你刚刚也一样,虽然救我对你没好处,你却还是出手了。」 「我没什么本钱,若是在危急中想救谁,很可能把自己也豁出去。但我的命就是受帮助才捡回来的,所以看到有需要的对象,就更不能放着不管。」 话听到这里,柯特的眉头不知不觉舒展开来。虽然还是一脸冷峻,眼底却是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伊凡琢磨着他的表情,试探性的补充一句:「我觉得,你跟我认识的那位血族朋友很像。」 强大而善良,但对善行十分不坦率的血族吗……柯特脑中浮现一个名字,虽然觉得伊凡不可能是在说那一位,但亲切感还是油然而生。 然后,伊凡就亲眼目睹某个终日板着脸孔的精灵,嘴角掠过一丝微乎其微的笑意! 这抹微笑像打雷一样劈中伊凡,他忽然之间大澈大悟,立即传心给尼可拉斯:『七世……』 德古拉城堡内,亲爱的族长大人已经默默张罗起易容素材,听见伊凡的呼唤,他立刻心头一紧,正想回话时,就被伊凡下一句传心打断。 『我觉得柯特是不会叛的。』 这么重大的结论突然砸下来,尼可拉斯一时忘了紧张,停下手边的动作问:『你刚刚找到什么有利的证据了?』 『直觉。』 「……」 『但你放心,我之后会找到证据的!』 这说法让尼可拉斯感到胃痛。 『有什么发现之后再议。你们现在脱险了吗?』 『不知道。但我们都还活着呢,没关係。』 尼可拉斯开始怀疑鬼生,当初怎么就放心让这死小孩出去闯了? 『啊!柯特在和我说话,我那边好像有状况。那就先这样,之后联系你。』 伊凡以打电话间聊般的语气结束这段情节严重对话。尼可拉斯在原地冷静了一下,从伊凡还有空档跟他传心以及没再增加的出血量,判断那头应该暂无大碍。 况且还有柯特在。 其实在伊凡说出结论的当下,尼可拉斯的第一反应是放心大于怀疑。即便目前还没找到可靠的证据,但比起猜忌,他更愿意相信柯特的清白。 同一时间,地道里。 柯特锐利的视线扫过怪物方才的落点,低声说:「看来刚刚没压紧,被它逃了。」 「又会从墙里蹦出来吗?」伊凡警戒的环顾四周。 「也许。」 柯特往最开始的一片狼藉走去,让所剩无几的倖存者一一脱困。 「先往后面去。」柯特小声指挥。 「能动的帮一下不能动的。」伊凡自己率先背起其中一个重伤者,他们缓缓移动到较为清静的地道中后段,确定暂时无恙后,柯特又道:「先待着,不要乱动。」 「可是……怪物来了怎么办?」其中一名伤者哀叫问。 「那怪物对活动体最有反应。你们别动,我引开它。」柯特往四周扫视一遍,确认暂时无虞后继续:「地道末端是连外出口,后半夜无人防守,你们趁那时出去。」 说着,他看向伊凡,神情不自觉放柔了一些,「等着,然后逃走。剩下我能应付。」 「我们都逃了,那你呢?」即便伊凡知道柯特作为卧底不可能先脱离敌营,却还是脱口问出。 「你不是打听过?我的目的,是正式加入集团。」柯特皮笑肉不笑的扬了下唇角,「我与你们不同。」 「加入那种犯罪集团到底有什么好?大哥你跟他们才不同,你刚刚还救了我们!」伊凡没有忘记自己侦查的任务,抓紧时间质问间试探。 可惜柯特的眼中毫无波澜,像是早料到伊凡的劝词一样,仅是漠然地转身离去。 然而走没几步,他就听见后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要留下的话我也留下。」伊凡凑近他身侧,认真宣告:「之前说过,我认定你了。」 柯特回眸看他,眉头深锁,「你走吧。」 「不,我心意已决。」还要留下来找到证据还你清白啊!怎么可以现在就走? 柯特深深与伊凡对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再继续阻止。 他现在有点鬼迷心窍,居然觉得这个小弟不再像原先那么烦,也许可以带在身边一下。 而且他身手不错,战斗时的心理素质也高,集团被攻破后或许能继续带回家栽培……不过德古拉没有收良民为成员的先例,况且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入籍恶徒家族? 柯特考虑这些事时并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对伊凡瞎说的大哥小弟设定中毒至此。 而他也没有太多时间醒悟,因为下一瞬,他们附近的墙与地又开始震动。 怪物从两人右手边的墙里鑽出,柯特神色一凛,右手挥出风刃,直往它脑门削去。怪物向旁一跃使要害避开攻击,但它的左肩到左下腹不敌锐利的风刃,全然被削去。 失去几乎半边肉体的怪物并未出血,如此重击甚至没让它停下攻势。它张嘴扑来,柯特一手拎起伊凡后退几步,另一手再掷一回风刃,可惜这次被它完全闪过,攻击把墙壁切出一条大缝,地道里顿时回盪土石崩落的轰隆声。 「这样都可以活?」伊凡震惊。 「本就是死物。」柯特道:「只有毁掉头部才能让它停下。」 「哥,我有个想法。」伊凡压低声音说:「那怪物咬死人之前似乎是不放的,你之前跳到它身上也没松口。不如我去牵制它,你趁机动手?」 「你要去给它咬?」 「这是我想到最快的方法。没事,我找个肉多的地方让它咬。」 醒醒你身上根本没肉……柯特沉默的打量伊凡,评估过方案可行性后才冷面答应。 「好,那我去了。你下手快一点,别让我被咬死啊。」伊凡舔舔嘴衝了出去,柯特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一时不知他是心理素质好还是纯粹少根筋。 很快的,伊凡就跟怪物扭打成一团,几番过招之后,他对怪物使出一招失准的踢击,小腿正好送到它嘴边,让它一口咬下去。被咬住后,他顺势把怪物带到地上,另一腿盘上它的脖颈,做出类似锁喉的动作。 柯特抓准时机快攻而来,为了不波击伊凡他选择近距离攻击,在掌中凝聚小型旋风后拍下去一击爆头。 怪物在头部重创后总算停止攻击,柯特扳开它的嘴,立刻见到伊凡纤瘦小腿上的狰狞齿痕。伊凡跟着低头看伤口,觉得少了血液横流的场面果然会大幅降低视觉的惊恐程度。 一想到血液,伊凡立即给尼可拉斯传心:『七世七世,我们脱险了。』 『…………没事就好。之后一样,有事找我。』 『好。你等我证据!』 交代状况之后,伊凡终于暂时松了口气。至于某使徒见到杯中激增的出血量时多么头痛就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了。 「站得起来吗?」柯特将伊凡扶起。 「可以。」伊凡起身后,一瘸一拐的绕了怪物的遗体半圈,「所以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殭尸。」柯特说:「这是一门高科技,它活着时除了被植入晶片,还经过全身改造。死后,晶片能唤醒尸体,以简单的指令驱动攻击。」 「用机器人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跟尸体过不去?」 「用于战争。」柯特脸色阴沉,「活的士兵接受改造,死后还能成为战力。且殭尸无痛无感韧性强,数量一多,非常棘手。」 伊凡吞了口唾沫,觉得背脊发凉。 柯特盯着殭尸细细沉思,这门技术是高阶机密,只有中央级别的研究机构才能持有。这隻殭尸战力不强而且形单影隻,如果是一般实验体,可能是未依正规方式处置被任意拋弃。但高机密技术的实验体即便是失败品也应该要立即销毁,除非…… 柯特脑中闪过先前被一把火烧掉的生研院。 大火来得又急又快,处理不及而有所遗漏也未尝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代表这条地道的连外出口可能离生研院不远。 意外探得情报,柯特自然欣喜。眼下已把殭尸解决,剩下就是回到集团并给上级一个解释了。 「你真要跟我回去?」柯特认真问了最后一遍。 伊凡看着他用力点头。 柯特长叹一声,跟着轻轻頷首。他一手把殭尸的脑袋拎起,另一手扶着伊凡往回头路走,双方一路无语。 -- CH7. 有怪兽!(3) 当柯特与伊凡走出地道的时候,避难的俘虏已经被带离,剩下几名督察再地道口议事。他们的倖存让督察们十分讶异,毕竟情况凶险,大家全以为没逃出来的都葬送在地道里了。 「就剩你们两个?」 「是。」柯特淡漠道:「其他的伤太重,杀了乾净。」 「有劳你啊,杀掉也好。重伤患就算被拖出来,也没地方给他们养。」 「……」即便伊凡知道柯特这么说是为了让还在地道里的俘虏无后顾之忧的逃脱,但他听到这般轻贱性命的言论依然感到不适。 他顿时有点佩服柯特,因为这种话就算是要他演戏他也说不出口。 「话说,你当时怎么就衝进去了?这不是找死吗?」一名督察问柯特。 柯特冷笑一声,把手上的殭尸脑袋扔给对方。 「这东西在里头闹,你们不怕它鑽出来?」 督察瞅了手上面目可憎的殭尸头一眼只觉得反胃,他立即把头拋回,乾笑着说:「哎,解决了就好。你这次真的立功了,不久前老闆刚到,我们一定帮你跟他说说……」 「跟我说什么呢?」 问句伴着躂躂足音出现,瞬间抓住全场的注意力。 发问的人勾起唇角走近,姿态风骚得像是在走台步。他深棕色的短发梳理整齐,一蓝一绿的异色瞳带着一丝邪媚。那身全套红西装在阴暗的空间内格外惹眼,顺道衬托他极为白皙光洁的肌肤。 卢卡斯˙怀特。 伊凡以前在集团见到卢卡斯的次数不超过三次,却依然对他有印象。完全是因为他的个人风格过于强烈,一旦看过就很难忘记。 「老闆。」 督察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柯特微微低头行礼,顺道把伊凡的头一起往下压。 「接到通知说这条地道塌了,找出原因没有?」卢卡斯问。 「老闆,这两个是从里头出来的,对情况比较清楚。」 督察给柯特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提起殭尸脑袋说:「被这东西弄的。您可要看看?」 「不了。看来又是研究机构搞出来的破东西,找个地方扔了吧!」卢卡斯草草瞥了一眼,便嫌弃的挥手拒绝。 「是。」 卢卡斯没再看一眼殭尸头,倒是兴致勃勃的打量起柯特:「你杀的?」 「是。」 「我之前就有听说,俘虏里有个特别出色的精灵,看来你确实有两下子。」卢卡斯指了指一旁的督察们,「行。让他们带你一下,给你安排个位置。你从明天起开始学着管理俘虏。」 「谢谢老闆。」 没想到晋升来得如此快速,认定柯特并非叛徒的伊凡对这个结果也是喜闻乐见的。不过这样一来以后接近柯特的难度就变高了,不知道柯特会不会念及他们刚才共患难的一点经歷,继续让他蹭呢? 伊凡神游之时,卢卡斯的目光刚好来到他身上。 「另一位是……人族?」卢卡斯瞇起眼看了看他身上乾净的伤口,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你的伤口很有趣。我自认算是懂行的,却没见过你这样的改造。」 「这不是改造,是以前中过魔法。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闻言,卢卡斯不禁挑眉,此时伊凡正好抬眼看他,纯净而无惧的视线勾起他脑海深处的一点回忆片段。 几年前集团在新月市设点的时候,下属曾经提过抓到一个零改造的人族小孩。由于他对改造这事一向有点情节,因此新进的人族里若有相关状况,下属都会加减让他知道。那时多留了些心,在巡察时往下属指的地方多看一眼,见着的就是这么一对眼睛——在俘虏多为失魂落魄的眼神里,显得格外刺眼的一对眼睛。 另一次是放弃新月市据点的时候。当时留了一批低龄的俘虏下来,被拋下的孩子们都不知所措,不是惶恐乱窜就是大声哭闹。在一片乱象中,有几个孩子比较冷静,其中一个甚至在集团高层迁出时全程正眼观看,直至他们离开据点。当时盯着他们的那双眼睛,与现在看见的这双隐约重叠。 「我是不是在哪看过你?」卢卡斯欠身与伊凡同高,让对方的清澈的眼里映入自己的倒影,「比如说……曾经被我放跑了,现在又被抓回来?」 「……?」伊凡一脸大写的懵。 这是被记得的意思?卢卡斯认得他? 连眼都没对上过,而且他还易容,不应该啊…… 「没有否认,那就当你承认了。」卢卡斯微微一笑,充分体现什么叫做脣红齿白。但伊凡现在完全没心思欣赏全身改造人的精緻长相,他满脑子问号,想的都是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被卢卡斯惦记上了? 他到底为什么会记得我啊。 到底。 为什么。 啊。 啊。 啊…… 伊凡僵滞的模样让柯特激起一丝警觉,他正想解个围什么的,就听见卢卡斯用他油腻的低音砲对督察们宣告:「精灵交给你们。人我带走了。」 如此这般,伊凡就在一个反应未及的状态下被卢卡斯一路拉着走,沿途经过数个阴湿狭窄的通道,像绕进迷宫般千回百折。出了通道之后柳暗花明,眼前的走廊景緻说不上优质,却已是一般住处该有的水平。由于先前在闷热狭窄的俘虏区待过好一阵子,伊凡竟一时习惯不了这么人模人样的环境。 卢卡斯推开走廊底端的门扉,伊凡被迷迷糊糊带了进去,看到里头的寝具后才猛然回神。 「咳、那个,老闆……?这是哪?」 「我就住这间房。」卢卡斯笑了笑,弯成月牙的眼里是无法判读的情绪。他将伊凡掉了一块肉的前臂举到眼前端详一番,然后在伤口附近捏了几下。 「嘶……」 伊凡不禁痛呼一声,卢卡斯见了他的反应笑得更开。 「很痛吗?」 「你对着伤口捏啊!当然痛……」这、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伊凡无比错愕。 「看来是真的没受改造。你身上这也不知是祝福还是诅咒?之后我找个会魔法的帮你解了吧。」卢卡斯替伊凡吹了吹伤口,伊凡正被几口热气呼得头皮发麻,又听见对方轻声说:「像你这样的,还是会流血比较可爱。」 「……」现在是全身发麻。 「外头还有点事,我等等让我的使徒过来打点你。」卢卡斯把伊凡的手放下,脸上依然是那抹令人摸不清头绪的笑,「在他过来前,你就待在这里吧。」 言毕,卢卡斯踩着他的骚包台步离开卧房,伊凡愣在原地看着房门开啟又关上,随之传来反锁的声音。 ……这年头,是流行,把人锁在卧房里吗?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伊凡,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又出血?』此时,尼可拉斯的传心插进思维,伊凡有些恍惚,老老实实回道:『大概是刚刚被卢卡斯弄破伤口,现在已经没事了。』 『卢卡斯?你刚刚碰到卢卡斯?』 尼可拉斯这句震惊的传心彷彿自带嘶吼效果,但伊凡没被他震醒,依然处在神游状态。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保持着一半状况外的冷静语调回应:『总之,我现在人在卢卡斯房里。』 -- CH8. 共同敌人造就朋友(1) 有那么一瞬间,尼可拉斯很想直接传到伊凡身边,亲自弄清一切的来龙去脉,然后直接把人带回家。 当他回过神时,手已经压上咒印,但终究没真的啟动它。 毕竟他是一族之长,要坐镇领导整个家族,肩负整场行动的成败,即便平时仗着能力强能保有几分任性,但更多时候,往往容不得他衝动行事。 衝动的浪潮来得快也去得快,尼可拉斯叹息抽手,衣物被他掀得有些凌乱,隐约露出压抑时用力过猛留下的红指印。 『好,伊凡,总之你先冷静下来。』 『我觉得我现在挺冷静的。』 「……」对,好像该冷静的一直都是自己。 尼可拉斯的情绪一下子被伊凡卡在上火与冷却之间,这死小孩真的到哪都可以把他搞得哭笑不得…… 『卢卡斯在你身边吗?』 『没。他刚走。』 『所以他现在把你扣留在他房里?』尼可拉斯思索一阵,接着问:『你觉得他这么做有何目的?难道你的卧底身分不小心曝光了?』 『唔。我应该是没有暴露。』 远在集团的伊凡把过程从头到尾思考了一遍,可惜依然摸不清头绪。一时要他解释又很难说清,于是只好直奔结论:『我觉得吧,卢卡斯突然对我起了兴趣。』 尼可拉斯听了不禁嘴角抽搐,『咳、哪方面的兴趣?』 『说不上来。但他似乎挺在意我没被改造的样子?我之前跟他讲我不会流血是因为中了魔法,他还说要找方法替我解了,因为我会流血的话比较可爱。』 满身血一点也不可爱好吗!这是变态吧? 『我总觉得他暂时不会伤我。』相较于尼可拉斯的顏面扭曲,伊凡的语调平静而篤定,『这也许是得到关键情报的好机会。让我在这儿试试吧,七世。有任何新发现再传心给你。』 『好。你小心点。』尼可拉斯停顿片刻,立即补传一句:『如果卢卡斯要对你干什么坏事,务必要让我知道,好吗?』 『嗯。我会自保的。』 伊凡刚切断与尼可拉斯的传心,就听见门锁打开的声响。他转头一看,正好与一名拿着水盆和毛巾的恶魔男子四目相交。 男子的肌肤是火焰一般的赤红色,额顶延伸出的双角被雪白长发遮去部分,艳红的根部随角的延伸慢慢转至乳白。他上身赤裸,下身是简单的裤装与短靴,金色的使徒咒印烙在他背上,在散发覆盖下若隐若现。 「主人让我来替你处理伤口。」恶魔男子拉开梳妆台前的椅子让伊凡坐下,他面无表情的将毛巾打溼,态度称不上友善,下手擦拭的动作却十分轻柔。 「谢谢你啊。我该怎么称呼你?」 「不必。我在这儿没有称呼。」恶魔男子洗了洗毛巾,「之后如果还有需要,直接找『老闆的使徒』就行。」 这个答案让伊凡不满意了。他撇撇嘴,哀怨道:「你可以叫我伊凡。」 恶魔男子看了他一眼,抬起他被啃出齿痕的腿。 伊凡继续发散怨念:「我已经说了我的,你若是不想跟我说名字大可编一个,但要比『老闆的使徒』好听。」 「你觉得这么说不好听?」恶魔男子绕过每一道齿痕,细细清洁伊凡染上尘土的肌肤,「这是现实。」 「你确实是老闆的使徒,但除了这个,也该有个属于自己的称呼。」伊凡认真说:「使徒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就算与契约主有契约关係,那也只是其中一个身分罢了。」 就像他使徒,不只是德古拉一族大家长,还是个黑社会,又替政府办事,多重身份很忙很厉害的有没有! 「……你是良民?」恶魔男子放下毛巾,拉开梳妆台其中一个抽屉找出药箱。 「是啊。」 「良民会这么想很难得。」恶魔男子说:「毕竟使徒太自主的话很难控制。」 「所以我不喜欢使徒制度。」跟七世签约除外。伊凡在心中补完后半句。 恶魔男子静静替伊凡上药、包扎,他的指腹因长年干活磨出一层薄茧,接触到时有点微妙的苏痒感。 「弗雷。」 固定好最后一段绷带后,恶魔男子轻声吐出一个名字。 伊凡眼睛一亮,接着他看见对方的嘴角若有似无的勾了一下:「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可以这么叫……」 弗雷话音未落,就随着一阵金风消失在伊凡眼前,医药箱还大大敞开,方才使用的包袋捲和剪刀也放在桌边。 伊凡顺手收拾了一下,对弗雷突然消失的状况感到不解。当他将药箱归位后,突然想到:弗雷就这么凭空不见,不就代表门现在没上锁吗? 他倒是没动逃跑的心思,但能出去多看看也许能有所发现。于是伊凡溜出房间,靠着熟练的藏匿和潜行技术避开所有路上的集团成员,来到刚刚经过的其中一条地道中。 地道的墙、地及天花板都使用相同样式的砖材,昏暗的灯光隐蔽了所有环境细节,让人走没多久就有一种失去方向的错觉。相信就算是集团成员也会被这件事困扰,那他们应该会有什么判断方向的方式才对。 伊凡一边思索着往前走,一边在墙上地上抠抠摸摸,目前似乎没见着什么特别的记号,沾在手上的也是普通的尘土和蘚苔。 这时,他听见脚步声传来。地道狭窄且没有遮蔽物,伊凡正思考着该找什么说词解释,就听见不久前才听过的声音。 「伊凡?你怎么会在这里?」 伊凡睁着圆溜溜的双眼,望着弗雷没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深思熟虑或特殊意义,纯粹是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而弗雷给出一个意料之外的回应:他这次是货真价实的笑出来。 弗雷笑的时候,双眼弯成镰刀形状,薄唇的弧线以戴着邪气的角度微微往右边倾斜,带出一旁的小酒窝。 「现在不是逃跑的时机。这里的地道结构复杂还有机关,你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到处乱跑是会丧命的。」 伊凡乖乖应了一声,心想果然是被当成想逃跑了,但总比被发现是来偷情报好得多。他跟着弗雷往回走,待他们终于见到地道外头的灯光,伊凡忽然听到弗雷压低声音说:「下次你跟主人走地道的时候,注意听他脚下。」 伊凡没想到弗雷会冷不防地给出提示。他讶异的看了弗雷一眼,对方没有与他对望,而是把目光投向出口。 「我先带你回主人的房间,还得把东西收拾一下。」 「啊,如果你是说药箱,我出来之前收好了。」 「是吗?」弗雷失笑,「看来你逃得没我想像中急。」 「……是收完后才想到门没锁的。」伊凡小声辩驳,为了怕在同个话题中多说多错,他转而问:「你刚刚怎么突然消失了?」 「主人召唤我去跑个腿。」弗雷答得稀松平常。 「这种突然被叫走的情况很常见吗?万一你原本的事情做到一半怎么办?」 「不怎么办。先做主人当下交代的事。」 怎么这样啊……伊凡抿抿嘴,低声抱怨:「明明可以沟通的,用传心先问一下不好吗?」 「传心?对呢,似乎有这样的用法。连这个都知道。看来你即便讨厌使徒制度,还是研究了不少?」弗雷再度露出笑容,「而且,听你刚刚的语气,像是你常用传心一样……」 伊凡从头到脚的神经瞬间紧绷,他忽然发觉弗雷虽然对主人的命令都是无条件顺从,但他的性格并非愚忠,反倒精明得可怕。 「但你的样子也不像有使徒,否则怎么会独自在这儿受苦?」 弗雷在伊凡的心悬到嗓子眼时自己给他找了个台阶,这时急于附和反而更加可疑,但总也不能反对……这时,伊凡忽然想到他米拉姊教过的一个大招:当你怎么回应都不适合时,就来个笑而不语。要笑得自然,还要扑朔迷离,让对方分不清你到底是真的听不懂、不知道,还是纯粹不想讲? 伊凡很有天分,他的眼神本就特别清澈,就算笑得有点傻也透着一丝灵气,混淆效果逼近一百分。 也不知是大招奏效还是对方刻意不想为难,弗雷没再追究,危机就这么过了。 「你知道为什么大家不用传心吗?」 回到卢卡斯的房间后,弗雷忽然问。 伊凡不敢再说太多话,只是摇了两下头。 「是心理因素。无论它是否实用,契约主和使徒都不喜欢。」弗雷说:「传心是沟通念想的方式,虽然内容可以控制,但用心意相通的方式彼此交流,依然让两边都感到不舒服。」 「使徒契约大多是利益交换或压迫性质,因为这种方式缔约的两方通常不想跟彼此交心。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伊凡先是摇头又再点头,一片混乱让弗雷再度失笑,「你这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理性上明白,感性上不想明白。」伊凡满面纠结。 这么说来,他最初使用传心的目的就是想表达感谢,后来尼可拉斯则常常传心关切他,本就是用心交流,用起来当然自在……没想到很多契约主跟使徒是忌讳这项功能的。 伊凡还在观念衝击中无法自拔,卢卡斯就开门走了进来。 「还在里面啊?真乖。」卢卡斯笑盈盈,「刚刚我召唤完使徒才想到门锁的事。」 伊凡偷偷瞥了弗雷一眼,对方看起来完全没打算把他供出去。 「来,这个给你。」卢卡斯拿出一个密封的玻璃管,里头是满满的赤色气体,被房里的灯光一照,还闪着点点金光,「把这管气吸了。」 「这是什么?」伊凡晃了晃玻璃管。 「毒气。」 「……」这个卢卡斯真的很变态。 卢卡斯等待了一下,见伊凡始终反应冷淡,只好略带遗憾的说:「我说的是真的。这是吸血鬼的血气,对人族来说是有毒的,不过这个量毒不死你。」 「你现在是要餵我吃毒,然后固定给我舒缓毒性的解药,让我离不开你而且无法背叛你吗?」虽然还没被用过,但伊凡对这种邪恶的手段很有概念。 「随你怎么想。不过,这东西没有解药,你也不需要解药。」卢卡斯微笑伸出手,摆出一个「请」的手势,「来,吸吧。」 伊凡一扬眉毛,把玻璃管打开,口鼻并用把血气吸光。 吸血鬼的毒呢,开玩笑!回去问他米拉姊配解药就好了。 其他毒他还没把握,但德古拉可是吸血鬼家族。妥妥的,来多少吸多少,他才不怕。 「觉得怎么样?」卢卡斯继续他的恶趣味。 「咳、腥……」伊凡哑着嗓子如实回答。 「血族的玩意儿嘛,确实有点。」卢卡斯这才把目光从伊凡身上挪开,转向弗雷道:「帮我拿杯水进来……」 迎向卢卡斯的并非弗雷的回应,而是一根以魔力组成的漆黑的三叉戟。 锐利的尖口以极速刺向卢卡斯的脑门,两者原先只有不到三步的差距,这击必然得手。 然而,卢卡斯丝毫没有闪躲,而是唇噙微笑,正面接下攻击。 两相撞击,发出的竟是类似金属接触的清亮声响。 「时机点抓得不错,可惜速度不够。你出招的时间够我做局部硬化了。」卢卡斯笑着握上三叉戟,将它从弗雷手上夺了过来,「接下来换我了。」 卢卡斯啟唇唸了一段咒语,这咒语伊凡先前曾经看过,是契约主用来惩罚使徒的恶咒…… 弗雷眉头一蹙,呕出一口鲜血。 「喂……!」伊凡惊呼一声,愤慨的看向卢卡斯。 「我可没欺负他,是他先动手的。」卢卡斯的话音很轻,甚至能在他的语调中发觉一丝愉悦的心情,「我去倒水。正好我也渴了。」 卢卡斯步履轻快的晃出房间,这次乾脆连门都没锁。伊凡暂时没再顾及卢卡斯的诡异行径,赶紧到弗雷身边扶他坐下,此时三叉戟已经消失,他背上的使徒咒印因受到驱动而亮着金光。 「弗雷,你……」 「正如你刚刚看到的。我憎恨我的主人,恨不得立刻杀掉他。」弗雷抹去嘴角的血液,他的眼里尽是刺骨寒光,唇角却是淡得几乎隐去的自嘲笑意,「而他一直都知道这件事。」 -- CH8. 共同敌人造就朋友(2) 「现在时间,7月27日,晚间二十四点。」 报时广播传遍整个地下,伊凡独自在卢卡斯房内惊觉,已经到了这个时间。 弗雷在受伤之后立刻离开了,卢卡斯拿了水回来立刻又出去了,再度把伊凡锁在房里。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或者说放空,伊凡才从这个多事之夜中整理出几项待办任务: 搞清楚血气的事。 问出更多弗雷与卢卡斯的纠葛。 想办法找到柯特。 后面两个虽然都很重要,但显然不是立即办得成的事,因此伊凡果断发动传心。 他不知道,今晚月黑风高,他的使徒在工作空档看着窗外一片险恶的夜,心中正好也想到他。 『七世,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听见伊凡的传心,尼可拉斯心头一紧,坐姿也端正了几分。 『说。』语调必须要很平静,才像是运筹帷幄的伟大族长。 『吸了吸血鬼的血气会怎么样?』 『怎么突然……难道你又吸了?』 『又?』伊凡很快抓到关键字。 『还记得你在家门口快被打死那次吗?』尼可拉斯说:『那时我让你吸了点我的血气,缓和失血过多的症状。』 『咦?原来是个好东西?』伊凡疑惑,『可是卢卡斯说那是毒气。』 『药跟毒往往是一体两面,要看用在什么地方。』尼可拉斯若有所思的瞇起双眼,修长的手指来回摩娑掛在腰间的金杯口,『所以让你吸血气的是卢卡斯?然后呢,你吸了多少?』 『一个玻璃馆,比拇指粗一点,大概食指那么长。』 『那还好。但之后不要再乱吸,除非你想变吸血鬼。』尼可拉斯语气恶狠狠,虽然变吸血鬼不是不行,但再怎么样也得他来动手啊! 『好喔。所以你们说的毒性是指这个?』 『是。』 『七世,你觉得卢卡斯会想把我变成吸血鬼吗?』伊凡开始放飞思维。 『可能性不高。一来没听说他跟血族有什么偏好,二来刚生成的后天吸血鬼通常会发一阵子癲,他不会想自找麻烦。』 『还是他看我不会流血,所以想给我吃点血气补一补?』 『……血气没有那种功能,卢卡斯应该不会笨到有这种误解。你先别说话,让我想想。』尼可拉斯捏了捏眉心,把差点跟着伊凡跑偏的思路重新拉回正轨。 血气外用可以防身护体,也可增加武器强度,若是内用,除了救治失血过多,就是感染。 虽说刚刚伊凡提的两个可能性他都一口否定,但大方向其实该是正确的。 伊凡那时虽然有受伤,但还不至于用到血气。所以真的是……感染? 尼可拉斯一边整理思绪,一边拨通了实验室的内线电话分机。 他与米拉大致沟通过状况后,德古拉的智囊兼毒物专家提出如此见解: 「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是让他必须先种下轻微的毒物才能预防的?类似疫苗的概念。」 「预防……」 「族长,要不您换位思考一下。以吸血鬼的角度想想,如果您的血气今天在某个人体内產生作用,对您会有什么影响?」 「可能会因为感染我的力量,对我的特异能力能稍微抗衡。不过因为德古拉的特异能力以物理攻击居多,该受的外伤还是会伤……啊。」尼可拉斯顿悟,「我明白了。这思路可以。」 「是的族长,小伊凡吸入的血气很可能就是为了防吸血鬼。然而集团现在最大的对手就是您,但那管血气却绝对不是您的。」 「若非外头有我们不知道的帮手,就是里头有内情。我给伊凡一点方向,他应该就能继续查。」 「那您赶快跟小伊凡联系吧!他似乎被您晾了一阵子……」米拉的苦口婆心透过话筒传来,「还有,我会调一些清毒素的药,等他回来看能不能把这次的血气减少一些。」 「呃、嗯。」尼可拉斯愣了一下,「谢了。」 不用谢不用谢,您虽然一个字都没提,但作为自尊心甚高的大吸血鬼,自家契约主被餵了别家的血气肯定很不爽吧……米拉一边把这事记上日程,一边感叹自己根本尼可拉斯傲娇肚子里的蛔虫,完全是个体恤上司的优质下属。 漆黑的夜里,云层终于裂开一条缝,溢出微弱的月光。 伊凡在尼可拉斯的指点后,决定修改自己的计画: 首要目标,拉拢弗雷。 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但现在还不是朋友。 弗雷身上有股微妙的气质,让伊凡接近他时出于本能的想自保。他这个人有将近一半是直觉动物,就算要与弗雷成为朋友,大概也很难交心。 只是很多事有他协助将会顺利许多。 -- CH8. 共同敌人造就朋友(3) 清晨,柯特拿到当日工作内容的指示。目前地道挖掘的初步工程告一段落,转至铺砖、造机关等进阶工程,俘虏们被指派到不同地点搬砖,地道内因牵涉到机关设置,则由较高阶的集团成员负责。 作为监督低阶俘虏的督工,柯特自然无法得到地道内的情报,不过从手上的外围搬砖动线图就能大致拼凑出几个入口的位置。他试着把图面与之前摸索出的结果核对,赫然发觉有些……怪异。 柯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就是有些地方对不太上。于是他开始回顾卧底期间的记忆,难不成是有什么地方想错了? 他的记忆力超群到变态的程度,除了过目不忘,还能记下每一件做过的事,彷彿脑容量没有极限,能任他无穷无尽的装新东西进去。他的同袍们曾做过实验,随便挑了个几年前的日期问他,他甚至还能说出自己当天做了什么。 柯特的记忆完整,也自觉推断逻辑没什么错误,但越是如此他越是警戒,资深卧底的敏感神经一抽一抽的告诉他势必出了大问题。这时,他看见其他督工也在领任务交代的图纸,便问了先前被卢卡斯指定带他的前辈:「我们的任务每次都是当天交代?」 「是啊,每天都会发一张新的,指派的任务也不一样。」 「每天一张……需要都留着吗?」 「不用!还天天留,你是要开纸类回收厂吗?」前辈摆摆手,「大家都直接丢宿舍垃圾场。咱们位阶低,任务没什么连贯性,照指示干好当天的活就是了。」 「是。」 柯特默默攅紧手上的图纸。看来要偷渡一张出去应该并非难事,现在他对自己先前的情报没什么把握,必须赶紧把图纸送回家,并说明自己察觉到的异象。 对家族的责任暂时有着落,柯特想起另一个若有似无的责任。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出口:「前辈,还有一事请教。」 「怎么?」 「上次跟我在一起的人族,被老闆带走的那位。」柯特压低声音问:「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了……你觉得如何?」 「你说那个小伙子?」前辈戏謔的呵呵两声,「大概是被老闆相中,养起来囉。」 「相中?」 「哎你不知道……」前辈的八卦之魂燃起,虽然也降低声量,语调却比先前轻快许多,「我们老闆啊,对他同族就是有点特殊爱好,比他年轻的或是跟他年纪相近的男女通吃,不过好像对太小的孩子没兴趣。据说他还有间屋是专门养人的,后宫三千哪!屋里的细节有多淫乱我们都不敢想。」 「……」柯特忽然想到他那神经大条的小弟颠颠跟在自己后头的模样,只觉得胃酸翻涌。 「算了吧!有吃有住,日子说不定还过得比咱们好。」前辈拍拍他的肩,「看来你们还有点交情……反正也见不到,你就别想他了。」 柯特沉着脸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想抢救一下的。 攻坚破卢卡斯之后再去查一下那孩子的下落,总之要一起救出来。 而同一时间,伊凡小弟却一点也不知道他大哥正在为他着急。 他在一堆枕头和垫子中甦醒,睁眼就与一排铁栏杆相看无言。 差点以为又回到了牢里。 伊凡淡定坐直,伸了个懒腰。 昨天大半夜,卢卡斯弄了个大铁笼回房间,里头铺满跟他衣着品味一样骚包色系的枕头垫子,是让人不太舒服的视觉衝击。 「这儿以后就是你的地方。」卢卡斯把大铁笼拍得哐哐响,微笑说:「不过你第一天来我这儿,今晚我特别允许你跟我睡一张床。」 然后伊凡果断选择了笼子。 而且一爬进去就把自己埋进枕垫堆下面,用实际行动表示:完全不想跟你睡一张床。我甚至不想被你看见。 对此,卢卡斯很是遗憾的叹气一声,却也没再多劝,熄灯睡觉后一早又出了门,期间连到铁笼子旁边晃一晃都没有。 伊凡抱膝在笼子里发了一阵子呆,不久后房门被打开了,弗雷抱着一个比上次大些的药箱走近来。 「主人要我来照顾你,顺道看守。」他将笼子的门打开,等伊凡爬出来,「你该换药了。」 「谢谢。」 伊凡乖巧地坐在铁笼门边,让弗雷为他拆绷带,清理伤口。 「弗雷,你会恨老闆是因为他勉强你当他的使徒,还一直欺负你吗?」 弗雷上新药的手顿了一下,「在成为他的使徒之前,我就与他结仇了。」 「你……愿意谈吗?」 「你想听吗?」 弗雷扬唇而笑,邪妹的小酒窝又被这一笑给勾出来。伊凡看着他点头,总觉得对方早已等着自己主动问起这件事。 「我有个弟弟。以前我们分居在两个城市,那时我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每天都很忙,所以没办法常常和他碰面。」弗雷说:「我弟弟从小就爱藏心事,对我总是报喜不报忧,后来直接什么都没说就失联。我发觉事态不对,赶紧到他那儿找他,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工作上出问题,又帮损友作保背了债,最后只能流落街头。这些事,都是我去找他时从其他地方拼拼凑凑得到的消息。」 弗雷哀伤的轻笑一声,伊凡听了心里也很难过,用没受伤那隻手拍拍他的肩头。 「我几乎找遍整个城市的街头,却任何发现。再后来,我得知地下集团在街头抓人的事。那时我想,我已经拋下他第一次了,这次不惜代价,至少要把他找回来。」 「你是自愿被抓进集团的?」 「对。据点在他住的城市。」话到此处,弗雷脸上的笑意全失,存在眼底的只剩恨意,「但进到集团后,我只打听到他的死讯。」 「是因为工地发生了意外。你先前也经歷过,应该知道那是怎么样的情况……听说亡者大多不是当场毙命,而是受了重伤,被放弃了。」弗雷的语调冰冷至极,「他就在那样的绝望下,一点一滴的失血、在疼痛中等死。我不知道他死前是不是恨过我这个哥哥?在他每一次绝境时都不在他身边……」 「放走了喔。这次的。」伊凡柔声插话,「虽然回来报告时我大哥说把大家都杀了,但其实我们把轻伤跟重伤的人聚集在安全的地方,然后把里头的怪物解决了。」 「顺利的话,他们能在出口守夜人交班的空隙逃出去,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全都能撑到那时候,但至少不是那样绝望的情况。」 「……是吗?」 有个剎那,弗雷充斥恨意的心中,泛起一丝近乎喜悦的情绪。 自从失去弟弟以后,他几乎不曾为任何事真心喜悦,即便露出笑容,也不是因为高兴这么单纯的情绪。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唯有杀掉集团首脑卢卡斯那一刻,才能让他感到復仇的快意。 看来,他的心也并非完全死透呢…… 「所以你成为老闆的使徒,也是为了报仇?」 「是我因为要报仇,而被卢卡斯收作使徒。」弗雷纠正:「得知弟弟的死讯后,我就动了暗杀主人復仇的念头。某次被我逮到机会,但输得一败涂地。当时,我以为主人会杀了我,但他却说要收我为使徒,交换条件就是留我一条命。平时我像大部分的使徒一样被主人当僕役使唤,但从签约那一刻起,他便允许我使用全部力量,欢迎我随时暗杀他……就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欢迎?」 「他亲口说的。」 ……这个卢卡斯,果然很变态。 「你会坚持亲手报仇吗?」伊凡问出口的时候,弗雷正好将伤口包扎完毕。 「我不在乎过程,也不在乎动手的是谁。我只要他死。」 真是深仇大恨啊……伊凡嚥了口唾沫。 「虽然我没有要杀老闆,但我们算是目的一致。」伊凡看着弗雷,目光诚恳而坚定,「我也不喜欢这个残害无辜的集团,不如我们互相帮忙?」 弗雷似笑非笑,「互相?你可没告诉我你的目的。」 啊,这个是还不能说的……伊凡陷入苦思,他知道弗雷对卢卡斯的仇恨是真的,但仅因如此就把自己的底牌全掀出来恐怕不合适。 「你现在应该是要求我帮你吧?」这句话带着点戏謔意味,「坦白说,你想做掉主人还嫌嫩了点。」 「我还是能帮上你的。」伊凡咬紧不放,虽然他周旋谈判的经验不多,却也知道如果这时顺着对方的话放低身段,之后可能会被占便宜。 「那行,我们各取所需。」弗雷收拾好药箱,起身说:「不过先提醒你,主人事先用使徒的控制咒封过我的口了,我不能说出任何关键情报。如果你不够机灵,我也帮不上你。」 「我只要确定你不会跟老闆暴露我就好……」 「我想,主人更希望亲自体会你身上的乐趣。你不必担心他藉着我侦查你。」 弗雷的说法反而让伊凡恶寒了一下。 「我还要完成主人交代的几件事,中午会再过来。在这之前,你还是待房里吧。」 伊凡自主往笼子里爬。 「你想待在那里也行。但主人说,只需锁房门就好。」弗雷看着在笼子里打滚的人族少年,还是不觉得他能有多深的心机,「我走了。你自便。」 「嗯,慢走。」 确定弗雷离开后,伊凡才从铁笼鑽出。他在卢卡斯房里寻宝半天,一如预料没什么收穫。 放重要资料的抽屉跟柜子全都上锁了,剩下的就是些无关紧要的日用品。 「现在时间,7月23日,中午12点。」 「唔。居然已经中午了……」伊凡没察觉自己翻了这么久的房间,他再度检查过该归位的物品,然后回到笼子里玩枕头。思绪放空了一阵子,暂时没有与弗雷的交易,也没有卢卡斯深锁的卧房抽屉,伊凡随手算了算自己与柯特失联的日子,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刚刚说……今天是7月几号?」 平时他没怎么留意报时广播的日期,知道当天中午与半夜的时间到了,便立刻将内容忘了。 但稀薄的印象告诉他,日期好像怪怪的…… 当弗雷带着午餐走进房间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伊凡纠结的沉思脸,其眉头紧皱的程度和被他捏得皱成一团的垫子有得一拚。 「伊凡,吃午餐了。」弗雷敲敲铁栏杆。 「啊,谢谢……」伊凡魂不守舍的接过麵包,喃喃问:「今天广播报的日期,是不是错了?」 「嗯?」弗雷靠在铁栏杆上,把自己的麵包撕了一小块嚼,「本来就是错的。」 「一直都这样?」 「一直。」 脸色一变的伊凡掐着麵包,立即鑽到枕垫堆底下。 弗雷一边进食一边欣赏隆起的枕头山,心想既然无法进一步提示,那就别干扰他思考了。 他倒是很想看看,这小子究竟能不能顺利撞破正确的真相? -- Ch9. 闇黑系童话故事(1) 新月市中心的午后一如既往的繁忙,明月饭店作为地标性值的名店之一,自然瓜分其中一部分的忙碌。接送住客的计程车一台接一台,来自不同地方的住客在大厅擦肩而过,带来外头的气息,同时也染上新月市的一抹繁荣。 卢卡斯的私人座轿开进明月饭店的一处暗道,驶入特设的停车场。卢卡斯的车位旁已经停着两台车,司机将车停妥后,他看了看时间,然后让候在一旁的专员带他上楼。 行政楼层,1008号房客厅。 一名西装笔挺的人族男子给他对面斯文的血族男子倒了三分满的红酒,灵活的金属手掌托住酒瓶底部,完全不必担心手温影响酒的风味。 血族男子以苍白的手指优雅举杯,将其中的液体晃了晃,而后轻轻放下。 空气中添上几分红酒的芳醇气息。 等待醒酒期间,双方简单聊了几句,不久后卢卡斯就被专员带进房间,这次他的西装是带着高贵气息的鈷蓝色,与房里的一黑一白相比,还是显得独树一格。 「不好意思啊,路上耽搁了一下,来晚了。」卢卡斯笑着赔不是。 「没事,我们也刚到不久。」 人族男子邀请卢卡斯入座,由于卢卡斯一向不饮酒,因此他位置上放的是一杯冰咖啡。 「劳顿先生果然周到。」卢卡斯对人族男子笑了笑,「这次桑普从头到尾都不会现身吗?」 「你也知道老大他对新月市的心结……这次他打定主意在后头当顾问,剩下的事就交给我打点了,希望你不要见笑。」此次拍卖会的主办人:劳顿˙琼斯同样笑盈盈,两张油腻的笑脸面对面,谁也不知道对方真正的心思。 「桑普钦点的人选,必然可靠。我并非不放心您,只是老朋友一阵子没见了,觉得应该问问。」卢卡斯啜了口咖啡,转向血族男子说:「这位就是鲁斯凡的家主亚连先生吧?久仰了。」 亚连˙鲁斯凡优雅的点头致意,白金色的长发、苍白如雪的肌肤,搭上一身纯白西装,让他看起来洁净而毫无瑕疵。他有一双锐利而高雅的血色的双眼,在一身白中像是两颗红宝石,灿美而动人。 「我放在你那儿的孩子,没给你添麻烦吧?」亚连问。 「他做得不错,目前的计画挺有效果。」卢卡斯讚赏道:「当然我也没亏待他,我这儿最不缺的就是人血。」 「那就好。」亚连淡淡勾起唇角。 「场地两週内可以完工,这是所有地道跟机关的布置,附上目前每一区的完成度。」卢卡斯递给两边各一份纸本与随身硬碟,「完工后你们也可以抽空走一趟。」 劳顿一面翻阅着场地图,一面惊叹连连,「这设置太精妙了!」 「过奖,这一切师承桑普。我打地洞的本事,还不及你老大。」卢卡斯说:「可以再仔细看看,有什么疑虑都能问我。」 「好,那就再约时间聊聊吧!」 说实在,劳顿在这部分并没有得到桑普真传,刚刚的夸讚也是公关之词,事实上他对这些场地图和工程图并不了解,打算等会儿回去把资料拿给手下的团队研究。 卢卡斯看出对方的侷促,于是开啟下一个话题:「对了,亚连先生,先前你们说要拿来拍卖会的『那东西』,现在有着落了吗?」 「我记得这并非你的业务。」亚连皮笑肉不笑。 「虽然不是我的负责项目,但毕竟也算知情者之一,就是关心一下。」卢卡斯无视亚连敌意的眼神,口吻甚至带着点戏謔,「听说是桑普那边失手,东西给德古拉收押了?」 「我们正在克服问题。」 「最近他们正在焦头烂额,若你亲自去一趟,就算要硬抢应该也不是问题。」 亚连喝了口酒,沉默不语。 「多问了几句请别见怪,我想确认你危机处理的态度,并竟我们现在还是合伙关係,万一这头出了事,你跟『那边』同时反悔,我怕是得栽在这回。」卢卡斯轻笑几声,显然没打算放过亚连,「其实撇开敌我关係,德古拉七世敢衝敢闯的行事作风我还是欣赏的。毕竟总是当缩头乌龟的头儿,没办法干大事。」 这话就明显带刺了,即便亚连维持修养没有当场动怒,依然掩不住眉宇间的不悦。 「这点你放心。就算计画改变,只要你照我说的做,我们还是会守约保你。」 「那不然……签个约?维护双方权益。」卢卡斯从文件包里抽出两张纸,「合约我事先拟好了,你看看如何?」 见卢卡斯一副早就有备而来的模样,亚连心中更是窝火。合约内容跟他们方才口头上的协议相差无几,亚连倒也乾脆,没再多说什么就提笔签字。 签是一回事,守又是另一回事。地下的勾当也敢玩签约这套,看来卢卡斯的脑子也不怎么好使了。 但卢卡斯的心中似乎另有打算,亚连签约之时,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辉,稍纵即逝,无人注意。 「我之后还有事。先告辞。」 亚连签完约后冷面起身,带着一身冷冽的白步出门外。 卢卡斯笑着挥手道别,身边的劳顿还是一副油腻腻的模样,这种时候不说一句多馀的话,谁也不得罪。 「劳顿先生,方便透漏你们和鲁斯凡家是怎么样么合作关係吗?」卢卡斯将咖啡喝完,意犹未尽的看着亚连离去的方向。 「说来惭愧,我也不清楚。」劳顿陪笑道:「老大只跟我说,这次鲁斯凡来要资料时就给他们,必要时他们会出手相帮。」 「这样啊……其实我也差不多。」卢卡斯在心中暗忖,劳顿大概不清楚他与鲁斯凡之间的交易。 桑普这次挑劳顿当领导还真是选得精妙,和稀泥高手,能跟错综复杂的势力週旋时不得罪对方,实际上没什么能力。反正计画顺利的话,这场拍卖会注定会被牺牲掉,但桑普肯定计算好损失,而且确定能从合作中得到更庞大的利益。 同样是缩头乌龟一派,卢卡斯能跟桑普做朋友,却瞧不起亚连,其中的关键还是在幕后是真的在运筹帷幄还是纯粹裹足不前。桑普的赚钱手腕他也佩服,然而,他自己却是完全相反的作派:险境与挑战是他生活的调剂,他甚至养了一个随时可能刺杀他的使徒在身边,已然到了病态的程度。 「对了卢卡斯先生,小威尔森那边布局得差不多,他还问你何时要过去一趟?」劳顿乐呵呵的搓手,「他说手上有些成色不错的物件。」 「喔?但我对古董可没兴趣。」 「唉呀!是地下的生意。他最近与不错的人贩资源搭上线,觉得里头的货色你会喜欢。」 卢卡斯一扬眉毛,眼底平淡无波,「是吗?可惜我最近刚好没兴趣。」 「那真的可惜了。」劳顿长叹一声。 「我想你还需要一些时间看资料,我们之后再联系吧!」卢卡斯拍拍劳顿的肩膀,「我也先回去了。」 「确定不给小威尔森点机会?」 卢卡斯轻轻「呵」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出套房。 已经找到最理想的货色了,对其他的当然没兴趣。 大家都以为他荒淫无度、广纳后宫,但实际上被他选中的人族,他一个也没碰过。 并非用以洩慾,也并非作僕役使唤,那些人族就是被他养着。他们在那间屋里有正常的生活机能,随着人数增多有丰富了社交,卢卡斯从不干涉这些,唯一干涉的,就是他们的自由。 他就像疯魔一样,「蒐集」着这些人族。被他看中的对象有个共同特徵:他们大多没受过太多改造,或者改造品质粗枝滥造。卢卡斯会替他们改良,换上模拟肉身的改造部位,但即便这么做,对他来说,那些受过改造的部位如同拼图的缺角,需要用更多拼图填补。 他并非厌恶改造,那曾经也是他所期盼的未来,只是某些事发生之后,改造便成为他的心魔。 而现在,他找到理想的收藏品了。 虽然相貌平平,但无论是无时无刻都澄澈的眼睛、零改造的肉身,还是遇事无所畏惧性格,都理想得让人想把他带在身边天天赏玩。 -- Ch9. 闇黑系童话故事(2) 推理是件困难烧脑的事,尤其对伊凡这种一半靠直觉过活的人来说。 如果日期一直都是错的,为什么之前没有发觉呢? 他将发觉异状前后的各种遭遇回想一遍,又将尼可拉斯上次的提点反覆思考。 事情会不会跟他吸入的那管血气有关? 七世曾经说过,让他吸血气可能是为了防吸血鬼的异能,现在看来,是在防止……他被广播误导吗? 只是误导日期,还是有别的? 伊凡没啃几口麵包,就传心给尼可拉斯。 『七世,我有新发现。』 「……」 市政大楼会议室中,德古拉的族长倏地起身,前台解说简报的官员顿时愣住,下方睡成一片的与会者们连带惊醒。 「不好意思,『那头』有点急事。」尼可拉斯在关键字下了重音,在场官员都知道近来头疼的那个大案,一听便明白过来,让他赶紧去处理。 『说吧,发现什么了?』尼可拉斯步出会议室时传心回覆。 伊凡将先前的异状与推论说了一遍。 『有没有什么吸血鬼的异能,是会让人搞错日期的?』 『搞错日期只是操作异能的结果,你这思路还是太单纯。』尼可拉斯思索道:『你会没有察觉广播有误,这是认知上的影响。应该往这方面去想。』 改变认知、洗脑……精神控制? 尼可拉斯心中激起一丝波动,鲁斯凡?有可能吗? 他暂时把猜想放在心里,转而问:『除了发觉广播有误,你还有觉得哪里怪异吗?』 『没有。我也觉得奇怪。』伊凡说:『我想,他们大费周章不可能只为了报错日期。我也想过之前的事,没找出什么矛盾或怪异的地方。』 『你别心急,接下来的报时你每次留意,并把状况回报给我。』尼可拉斯沉稳指示:『记好了,今天是7月28日。你到卧底结束前,得天天跟我核对时间。』 『好。』 『卢卡斯后来有没有再对你怎样?』 『没,现在很安稳。我在一个方形的笼子里,不会太窄,还有垫子玩。』伊凡十分知足常乐。 「……」卢卡斯你个混帐老子抓到你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揍成猪头! 『你再忍一下子。现在大体上是确定柯特没叛,但他那儿的情报恐怕用不上了。』尼可拉斯不禁可惜,『你们的广播是遍及据点跟会场的施工地对吧?柯特的情报混乱,看来是受到误导所致。』 『那么地道……』 『你给我安分点!』尼可拉斯恶狠狠打断,『我们会依状况拟定攻坚计画,你这几天就顾着保护自己,不要做多馀的事引起卢卡斯的注意,等我来救你,知道吗?』 『喔……』伊凡乖乖应了一声,只觉得七世这次好兇啊,并没有想到他使徒是在担心锁房间、关笼子之后会不会再有什么更过分的play? 例如调皮的小人儿啊再不乖就把你銬起来锁在栏杆上好好惩罚一番……这样那样的事情,绝对不允许发生!绝!对!不!允!许! 这种时候就显得兄弟齐心,伟大的族长大人在思想方面竟变得跟他弟一样香艳刺激…… 怀着激烈的担忧,尼可拉斯对攻坚行动又更着急了些,于是乾脆拋弃会议,直接奔回城堡找军师商量对策。 尼可拉斯进到实验室时米拉正在餵虫,现在已经顺利繁衍到了第二代,数量与稳定性随时可供出动。她听过尼可拉斯的叙述后立刻放下虫饲料,从个人电脑里调出柯特此番卧底的情报档案。 「时间方面的认知改变?」米拉快速瀏览先前觉得矛盾与怪异的点,口中唸唸有词:「时间……过去、未来……难道是记忆吗?」 尼可拉斯轻轻頷首,「影响记忆的话,确实可能出现情报瑕疵。但柯特跟我们都没有察觉……」 「我们交换情报没有固定日期,我们的探子每天固定时间去查,柯特则是有消息才现身。就算柯特因为记忆错乱而漏了天数,我们也不会发现。」 「但也没有明显重复的情报。」尼可拉斯提醒。 「关于这点,我需要点时间思考,柯特先前的资料我也要再仔细看过。」米拉推着眼镜,策士精明的脑袋正在快速运转,「族长,麻烦您之后收到小伊凡的报时后把资料传给我,那会是很重要的线索。不过如您所说,即便还不知道对方如何操作,攻坚计画也可以开始了,反正先前我们也不是没为最坏的打算作准备。」 「需要加派谁就跟我说一声,我会帮你安排。」 「目前是不用。不过……斐洛跟席维尔呢?最近怎么都没看到他们?」 「他们被我派去做别的事。」尼可拉闭眼斯捏了捏眉心,「不急,但算是大事,等你忙完这阵会再跟你商量。」 「好。」米拉爽快答应,并无多问。 「不过,是时候让他们回归这头了。他们到时候还得各带一支小队。」 德古拉城堡上上下下正式进入不得空的状态,而在各方忙碌与推进中,天已悄悄入夜。 卢卡斯回房的时候,弗雷又进行了一次刺杀,仍然未果。 处理完这个小插曲后,他心情甚好,见到躺在笼子里淡定望天的伊凡,心情更好。 「小可爱,今晚陪我吃个饭好不好?」 「我能拒绝吗?」 「不能。」 「……那你还问。」伊凡自己爬出笼子。 卢卡斯就是喜欢他这样又乖又忤逆,他把伊凡招到身边,拿出一套新衣服。 「出门得穿好看点,这是我今天给你买的,看尺寸合不合?」 说完,他挥一挥衣袖晃进房间内设的淋浴间回避伊凡更衣,与他在外头的淫魔形象天差地远。 伊凡对披在他身上的布一向没有太多感想,所以当他换上那一身骚气冲天的红衬衫与藏青色吊带裤时,依然不动声色的接受一切。 卢卡斯的心情很好,非常好。 当他带着伊凡行经地道时,硬底皮鞋在地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伊凡一直惦记着弗雷的提示,随卢卡斯移动同时,他一直集中精力倾听对方的脚步声。 好在二人一路上没说几句话,经过一段迂回的路程后,伊凡还真的听出一点规律。 地砖看似相同,实际材质与密度却有肉眼看不出的差异,因此形成的脚步声也会有高音低音的微妙差别。 而遇上分岔路时,高音三步后是向右转,高音两步后是直行,不变则是左转。 只要估算出卢卡斯的步长,这次就算是拿到有利的地道情报…… 想到这里,伊凡极为振奋。他从卢卡斯后头悄悄挪步到他身边,一边观察他的步伐,一边有样学样抓感觉。 「你干麻呢?」卢卡斯笑问。 「学你走路。」 「为什么?」 「因为无聊。」 伊凡随便忽悠的答案意外把卢卡斯逗乐。 「既然你这么无聊,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 伊凡稍稍把注意力从卢卡斯的脚上移开,「什么故事?」 「一个关于怪物的故事。」 「……」伊凡再次体会到卢卡斯的恶趣味。在这种阴森森的地道里讲怪物故事,他就那么喜欢吓唬人吗? 然而,卢卡斯这次没像前几次一样关注伊凡的反应,他甚至连头也没转,望着前方的路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从前从前,在一个贫富差距悬殊的城市里,乞丐与富豪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仅仅隔着一条街,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在富裕的区域里,住着一户人家,幸福的夫妻有个天真可爱的儿子。这位小王子从小被父母捧在掌心中呵护,好好的保护在名为家的童话花园里,彷彿温室里的花朵。」 令人意外的认真叙述让伊凡愣了一下,他看着目不斜视的卢卡斯,注意力已经全部转了过去。 「小王子一直想踏出他的花园,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于是,他瞒着父母偷溜出去,只看过世间美好的他,不知道什么是疾苦,贫民区的环境只让他觉得新鲜有趣,后来,他甚至和其他贫民区的大人小孩们玩在一块。 「小王子与乞丐们成为了朋友……至少他自己认为他们是朋友。于是,小王子邀请他们到自己的花园,他也想让他们看看自己最珍惜的东西。他领着新朋友们进到他的领域,只是他没想到,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一进到屋里,新朋友们拿出预藏的武器,袭击了小王子与他的双亲并洗劫整个家。原来,他们从来没将小王子当成朋友,他们怨恨世界的不公,怨恨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未经世事的富家子弟。警方到场时,屋里只剩三名重伤患,小王子与他的双亲被送进医院抢救,双亲最终不治,剩下小王子还留着一口气,在生死边缘徘徊。 「这时,医院联系了科学家。因为,这个失去双亲、命悬一线的孩子,正是他们求了许久的上好素材。于是,小王子被宣判死亡,实际上却被送进实验室,每天接受改造与重组的实验。歷经数不清的身心煎熬后,实验终于成功,而死里逃生的小王子,从此变成了小怪物。 「但这隻被科学家製造出的小怪物太过强大且不易控制,科学家开始忌惮小怪物,于是想在他适应自己的力量之前,先行剿灭它。这件事被小怪物知道了,于是,他伤了看守他的科学家,连夜逃出实验机构。 「逃到外头的小怪物慌张而无助,他努力在大街小巷求救,却因为怪异的样貌引起恐慌——那时他还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面部与四肢时不时的改变型态,谁都看不出他属于何种族类。 「小怪物被视做异类驱逐了,他只是想找到能朝他伸出的手,却被满满的石头与刀子攻击。于是,他横流着血与泪,躲到了地下。」叙述就此打住,卢卡斯侧头看了伊凡一眼,脸带笑意问:「故事先说到这里,你觉得如何?」 伊凡满面凝重,紧紧咬着下唇。 这样一个故事,越是用平静轻快的口吻叙述,反而越让人感到难过。 卢卡斯等了一阵子没有回应,便忽视上一句话,转而问:「如果那时小怪物跑到你面前,你会伸出手,还是拔出刀子呢?」 「我不知道。毕竟我当时不在那里。」伊凡老实回答,「不过,我会记得这个故事。有一天被我遇上相似的情况,希望我会朝他伸手。」 「嗯?这种时候不是都会回答伸手的吗?」卢卡斯调侃。 「唔、可是总觉得那样太马后炮了……」 「呵、哈哈哈哈!也是呢。」 卢卡斯不禁大笑,他或许比认知中更喜欢这个答案。 「其实,这个故事还有下集。」卢卡斯带着残馀的笑音说:「你之后想听的话就跟我说,等我给你讲完后,再回答一次刚刚的问题吧!」 「……?」 「可以吗?」 「好吧。」 故事的上集说完了,两人再也没有提到这件事。不过,从那之后,伊凡心中有个念头悄悄萌芽,在之后的日子里,除了掛念报时任务跟想办法挖出更多情报,他脑子里佔最多的,就是这个怪物的故事。 -- Ch9. 闇黑系童话故事(3) 正巧在伊凡拆穿报时有异当晚,德古拉家族也收到来自柯特的消息与图纸。既然连柯特自己都察觉出异状,德古拉全家自然就排除他可能叛变的疑虑,首席卧底此番失手着实让他们震惊,但更多的是对家人正在面临洗脑攻势的愤怒与沉痛。由怨念催动的动力格外强大,加上族长大人那不为人知的一点私心,德古拉全族筹备攻坚行动的效率简直快如火箭。 「把先前的情报核对柯特部分自述与小伊凡的数据后,我已经推导出对方洗脑的方式。」 族长办公间内,米拉啪唰一声对尼可拉斯摊开满桌手稿,后者努力端详上头的龙飞凤舞半晌,最终放弃读懂的念头。 「破解洗脑规律后,我挑了一些可以用的情报出来,柯特此行也不算没有收穫。」米拉收妥手稿道:「总之我们已经带消息给柯特,让他暂时按兵不动等我们衝进去,到时后直接把他分给离他最近的小队。」 「席维尔小队顺便测试伊凡说的地砖规律,对吧?」 「是。我已经准备好感应器了。毕竟小伊凡给的是通往内室的地道,连外通道还得实际跑过才能确认。」米拉将钮扣大小的感应器递给尼可拉斯,接着补充:「黏在鞋底上,能判断地砖的材质与密度,到时候资料全部回传到我这儿,我会在总部给其他小队指示。」 「席维尔那套是老方法了,我倒不担心他。」尼可拉斯走到侧墙的白板墙前,纤长的手指游走在佈署图上,「一队走明月饭店,二、三队随之从另外两处进攻,四队协助警察把古董店扣下来。让斐洛那边务必等待通知,卢卡斯人在哪,他就往那边增援。他是最后一支小队,探路的情报应该也足够充足,你到时候积极点给指示,他就能以最快速度抵达。」 「速度方面应该不用担心。」米拉一脸释然的揉脑袋,「即便受阻,他大概也会用暴力走法,就算没路还是会硬给开出来。」 「你倒是担心一下……地道是有机关的,没事别让他乱跑。」虽然常常被气到,但尼可拉斯还是心疼弟弟的。 「放心族长,我有分寸。那……您是一如以往独自押队吗?」米拉看着白板墙问。 这次尼可拉斯并无在战前会议中强调自己的位置,不过他在每次攻坚行动中都以独立作战居多,大家自然而然就当作族长又要一鬼抵一支小队用,于是纷纷觉得族长真是英明神武,我们也要拼命作战才对得起这么厉害的头子! 但米拉作为德古拉家族的智囊,脑回路自然是不同的。 「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尼可拉斯笑着做出邀请手势。 「以现在的计划,威尔森古董行志在必得,拍卖会场与集团据点有八成把握拿下,能把俘虏救出,也能逮捕其中一些集团成员。不过,由于对逃脱路线的探查不完全,很可能让熟悉地形且单体战力强大的卢卡斯趁隙逃脱。这次的重点是他,如果没逮到人,即便前面都完成了,也算行动失败。」 「分析得很好。」尼可拉斯讚赏。 「因此,我猜想,族长您对卢卡斯应该有其他计划。」米拉思索片刻,试探问:「也许还是……不太方便跟家族公开的计画?」 「不错。总之如果有谁问起,你先回答照旧。」尼可拉斯唇角微扬,金色的眸子有如闪烁星光。他勾起邪媚的笑,右手轻轻抚在腰间的金盃上,「但我这次,的确打算对卢卡斯发动奇袭。」 当天深夜,实验室养了一阵子的宝贝虫终于正式上岗,它们从威尔森古董店的房屋间隙及排烟、排水系统悄无声息地渗入,一隻隻米粒般小虫的在满室的名贵古董间寻找栖身之所,一夜之间酿成一场寧静的灾难。 第二天,威尔森古董行一如所料的炸锅了,他们试了手上所有的除虫方式全然未果,并一如所料找上全市最好的除虫公司。由于已经离拍卖会开幕日不远,小威尔森极力将此事压了下来,消息并没有走漏给集团或卖家,一切是最好的情况。 随着清仓日期定下,攻坚日也跟着决定了,所有行动都已是箭在弦上,不再有退路。 尼可拉斯在时机定下后立刻联系伊凡,与他商议攻坚当天的配合事项。 『你说的这件事,我可以办到。』伊凡抱着枕头躺在他的大笼子里,『我跟他有一个约定还没了结,正好可以约那个时间。』 『无论用什么理由都小心点,尽量速战速决。』 『嗯。』伊凡略带走神的应了一声,停顿片刻后,他传心问:『七世,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别杀掉卢卡斯?』 『……咳!』尼可拉斯的心音明显不稳了一大下,『为何突然这么说?你不会被关一关之后对他產生感情了吧?』难道是那叫什么……斯德哥尔摩? 『不知道。但我这些天知道他一些故事。』伊凡说:『他作恶多端,想杀他的仇家很多。被仇家杀了是他自找的,但我就是在知道那些故事后,希望杀了他的不是你……』 尼可拉斯再次感受到被「听不懂伊凡在说什么」支配的恐怖。 但听对方的心情明显比以往沉重,他便没有追问,而是柔声安抚:『放心吧。我办案一向不随意杀戮。除非逼不得已的状况,能活捉的我都是尽量活捉。』 『嗯。那就好。』伊凡露出宽心的微笑。 七世果然是很好很好的…… 如果有冥月国大慈善家排行榜,一定会毫不犹豫把尼可拉斯排上第一名,没有并列的选项。 可惜远在德古拉城堡的尼可拉斯并不晓得自己被发了特大张的好人卡,此时他正在担心他的小主人是不是真的斯德哥尔摩了? 『伊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把你带回来。』就算你暂时放不下卢卡斯也一样,心灵创伤可以一起克服,反正先回家再说。 结果伊凡以为对方是在安抚他,于是很贴心的安抚回去:『以家族任务为重吧。就算一时没办法带我回去也没关係,这地方也不是很糟。』 居然还想多待一下吗……?!尼可拉斯头很痛。 可惜这场传心就在满满的误会中结束了,因为伊凡表示需要点时间战略规划,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现在心情其实很复杂。说来讽刺,卢卡斯这个大恶人,却是少数对他不错的人之一,而剩下的几乎都在德古拉家族里。 即便如此,他还是厌恶卢卡斯的所作所为。虽然知道理由,却还是无法认同。 他们是注定站在敌对面的两人,但对方值得他好好道别。 于是,怀着矛盾的心情,伊凡约了卢卡斯在那个关键的时间点说剩下的故事。 -- Ch9. 闇黑系童话故事(4) 「等了这么多天,我还以为你没兴趣了。」 卧房里,卢卡斯坐在梳妆椅上笑瞇瞇。 「那是因为需要几天思考一些事。」 「喔?那你思考出什么了?」卢卡斯看起来并不惊讶。 「故事的后续。」伊凡站在笼子旁边直视卢卡斯,将他的笑脸映入自己眼中,「小怪物躲到地下后,努力适应自己的力量,样貌也变得像个人族。」 「他体会到世间的恶意,因此决定要报仇。所以他让自己强大起来,创立了奴役乞丐流民的劳工集团,为了向曾经伤害过他的街头朋友们报復,为了向外面的世界报復。」伊凡深吸一口气,轻声却有力的问:「小怪物的故事,就是你的故事,对吗?」 卢卡斯灿烂的笑了。 白皙光滑的肌肤在灯下闪耀,弯成月牙状的异色双瞳像是两颗名贵的宝石,他形状美好的唇轻轻勾起,华美的梳妆镜框衬在他的身后,让一切美得像是一幅画。 但美丽的画背后,是一段凄惨的故事,以及画中人扭曲破碎的心灵。 「你大致上说对了,不过,有几个精彩段落遗漏。」卢卡斯柔声补充:「第一,小怪物适应自己的力量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他的故乡,杀光所有害过他的故人。贫民区的居民本就在法律边缘地带,他们的死就被当成街头斗殴的意外处理掉了。」 「第二,小怪物后来能变回人族的样貌,是他一次又一次整回去的。花了重金跟许多资源,把他自己整回一个漂亮的人儿,就像小时候的他一样。」卢卡斯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伊凡,伸手掐住他的颈项,「但即使有了外皮,他却知道自己里面依然是个怪物。」 「让你内在成为怪物的……是你自己。」即便被掐得说话有点困难,伊凡还是没有移开视线,「你的復仇早就该结束……他们当初杀你,你之后杀回去,那叫以牙还牙。但后来继续报復其他街友……又是为何?他们跟你的灭门之仇,一点关係也没有。」 「我当初也跟那些害我的渣滓也无冤无仇,我逃出去的时候也跟那些路人无冤无仇,凭什么他们能以恶意对我,我就不能?」卢卡斯瞠大的双目带着血丝,笑顏逐就扭曲了起来,「错就错在外面的世界让我看到了什么是残忍、什么是无情。我这么做,只是在回敬这个可恶的世界而已!」 不知是被掐的还是情绪所致,伊凡的眼里泛起水光。 他知道的。他其实知道卢卡斯的心情——那种彷彿全世界盼着你从世上消失的心情。 在这个改造几乎成为基本社会福利的时代,没有被改造过的人族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人族小孩即便是在育幼院,也能在十岁的时候接受低配的改造,以便适应大环境。 十岁那年,他正好被抓到卢卡斯的非法集团,接下来就是不断入狱与出狱循环的生活,像他这种有不良纪录的人,当然会被排除在社会福利之外。 他是被人族丢弃的垃圾,管理他的人大多希望他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自取灭亡。 为此,他也曾经恨过。 不管在街头、学校、机构、牢里……他遇上许多与他无冤无仇甚至素不相识的对象,不分年纪不分种族,因为他弱小、因为他贫穷、或因为他的前科而理所当然以恶意相待,即便是有种族优势的良民,他依然无法辩驳无法反抗,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心里头恨。 他不是圣人,当然也想过报復,但随着相同的苦日子一天天过去,仇恨跟復仇对象只是越积越多,让他即便想要报仇,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始?更见不到仇恨的尽头。 再长大一些后,他看透了。 世上被切割成无数的族群,战后新政府划分了良民与恶徒,经济发展拉开了贫民与富豪,法律裁决了罪犯与无罪者……复杂的族群结构让衝突永无止尽,说到底,无论是优势还是劣势的族群,其实都走着相同的轨跡:一样被撕裂成不同族群,一样生活在满是仇恨与分裂的世界里,永远都没有终结的一天。 能结束痛苦的方法,除了死亡,就是自己不恨了。 他没有原谅任何一个伤害过他的对象,就是不再去想,也不报仇,如此而已。 「你这样……只会激起更多仇恨。」伊凡哀伤的说。 「所以我不怕仇恨,也不怕被仇家杀死。」 卢卡斯放下伊凡,语调冷静不少,却依旧留有疯狂的馀韵,「我倒是很想看看,我最后会是被那群整天喊着要讨伐我的正义之士杀掉,还是死在他者的仇恨之下?」 卢卡斯从衣服内袋抽出一柄锐利的小刀,他松开手,任由坚硬的金属刀落地,回音响亮。 「其实那题的答案,我早就料道了。像你这样的孩子,在听完故事后不可能朝我伸手。」卢卡斯睥睨着地上的刀冷笑一声,「拿起来吧,现在给你一次攻击的机会,我不会做任何闪躲或防护。」 「你会狠下心让我一刀毙命吗?还是会因为胆怯而放弃这次机会?你活到现在应该没有杀过人吧?」此时他已经恢復平时的神态,温柔的,从容的,绅士的说:「没关係,我的小可爱。这次放弃了,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我不介意你像我的使徒那样与我相处,我依然能从你身上得到很多乐趣。」 伊凡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刀。 「你错了。」他握紧右手,「我会伸手。」 带劲的拳头直直砸上卢卡斯的胸膛,由于毫无防护,他立即感到一阵钝痛。 「我就揍这一拳。」伊凡说:「但我知道自己的拳头阻止不了你继续乱来,所以会叫上朋友。等你被他揍倒在地上了,我再把你拉起来。」 「我依约回答完了,接着就实践给你看。」 他收回右拳摊开手掌,朝卢卡斯偏头,微笑。 「召唤使徒,尼可拉斯˙德古拉七世。」 -- CH10. 一鼓作气杀进去!(1) 伊凡右手的半张使徒咒印发出耀眼的金光,刺得卢卡斯下意识闭上眼睛。 而下一个瞬间,尼可拉斯在一阵金风中现身,他在距离伊凡一公尺不到的地方,伸手就能把死小孩抢回怀里,顺便朝卢卡斯射出他的血製绳索。 契约主召唤的距离范围只有一米啦!爽! 德古拉牌的绳索坚韧无比,上头还缠绕尼可拉斯高质量的血气,一旦被绑住就很难挣脱,绳索一触到卢卡斯身上,对方立即反应过来,赶紧软化身体泥鰍一般的溜走。 「嘖。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得手。」 尼可拉斯收回血绳,将其转化为长鞭,另一手的伊凡已经挣出他的怀抱,正扯着他的披风跟他讨东西:「七世七世,也给我个武器。」 「要什么?」 「来根球棒吧!」 尼可拉斯差点没当场咯血,你小子把这里当成小流氓在街头打架吗?但眼下情势容不得他纠结,所以还是一声不吭弄了一根给他。 伊凡挥了挥德古拉牌血製球棒,手感不错。满意。 他其实没受过正规武术训练,太正经的武器并不会用。以前捲进斗殴的时候也是捡别人掉下来的武器自保,而他最常捡到的就是球棒。 「你是他的使徒?」卢卡斯望着眼前赫赫有名的吸血鬼,难以置信,却扯开大大的笑容。 「哼,我家契约主之前承蒙你照顾了。」 尼可拉斯回以邪笑,手中的鞭子同时朝卢卡斯削去,后者一个后仰避开攻击,鞭子划过化妆镜,把镜面切成两半。 卢卡斯回身站了起来,抓住尼可拉斯收招的空档向前衝刺,硬化过的手刀劈向对方持鞭的右手,尼可拉斯以血气护体,却还是被他割出一道口子,伤处的血立刻化为尖刺与卢卡斯硬碰硬,最终磨去了尖端,换来卢卡斯的轻伤。 「嘶,没想到这么硬……」双方几乎是异口同声。 喘息间的片刻空档,突然插入急切的敲门声。 「老闆!不好了老闆!外头……」 伊凡打开房门,让门外的傢伙自己看清状况。 只见一个大块头在门边愣了几秒,立即改口大喊:「来人!快来人!他们攻进老闆房里了!」 伊凡嘖了一声,抄着球棒把呼救的大块头挤出去,顺道把门甩上。尼可拉斯为自家小主人霸气侧漏的行径愣了一霎,就听见卢卡斯愉悦的一连串笑音。 「哈哈哈!看来我的小可爱似乎很不希望我们的亲密交流被打扰呢。」 尼可拉斯凶狠瞪过去,「什么小可爱?谁是你的小可爱,那是我的契约主!」 两道旋风再次颳向彼此,于此同时,伊凡正用手上的特製球棒单挑外头越聚越多的集团成员,他们有的持刀械棍棒,有的赤手空拳,打起架来一样没什么章法。 这会儿还真的很像街头斗殴。还是被围殴。 所幸伊凡经验老到,很知道该怎么让数量多的那方自取灭亡。他先是掐着空隙及时闪躲两个朝他包夹攻来的打手,他们面对面撞在一起后,顺势将他们推向另外几个朝他衝来的对手。顺利製造一团人球后,第一个通风报信的大块头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其中一把落地的小刀怒吼着刺向伊凡,伊凡立即拿球棒一挡,小刀居然「鏘」一声,断了! 伊凡大喜过望,抓着球棒趁大块头怔愣之际一跃而起砸向他的面庞,大块头满脸是血的倒地,大概暂时不会再爬起来。 其他对手陆续扑上,伊凡边闪边打,多亏手上的逆天球棒,敌方的武器又被他毁了好几把,在以一挑多的极限战况下,伊凡勉强没让自己站在劣势,直到一发枪声响起。 伊凡顿时觉得头很大,他完全知道第一声枪响代表着什么。果不其然,失控的子弹随着乱枪扫射开始乱窜,伊凡赶紧躲到一根柱子后,然后亲眼看着不远处几个躲避不及的打手中弹倒地。 杀红眼了吗?居然连自己人都不顾…… 眼看枪手朝着自己躲藏的柱子逼近,伊凡手上的球棒开始变形,化成一张坚固的盾牌。 他先是心头一惊,后来想到应该是尼可拉斯听到外头的枪声才替他改变武器型态,但由于他尚在和卢卡斯激战,便无法再分心跟他解释。 有了盾牌后,伊凡至少能在不长眼的子弹中自保,所幸目前正在开枪的并没有神射手,虽然难免被流弹伤到,但都不是致命伤。 战况胶着之际,新一批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伊凡顿时心一凉,要是再来一批拿枪的,他恐怕会栽在这里…… 「嗷——嗷呜——!」 就在这时,嘹亮的狼嚎穿过整个地下空间,伊凡脑内跟着轰鸣一瞬,随之露出宽心的笑容。 「第五小队听令!揍爆那群拿枪乱射的混蛋!」 「喔喔喔喔喔喔——!」 耳熟的大嗓门与其馀粗旷的吼叫声几乎盖过枪声,四、五个身穿防弹护甲的战士狂野的衝锋陷阵,他们不畏飞来飞去的子弹,见到拿枪的就鬼吼鬼叫着扑上去,枪手很快就倒下好几个,场面立即被控制下来。 于此同时,数道锐利的风刃切穿全场,所到之处哀鸿遍野,又是敌方数员倒地的下场。 「大哥!」伊凡眼睛一亮,虽然还看不到影子,但光吹到风他就能判断出来者。 听见来自小弟的灵魂呼唤,柯特加快向前进攻的速度,很快就到了能看见伊凡的距离。 见对方手上拿着明显是他家族长御赐的盾牌,柯特明显愣了一下。 「小心!」伊凡赶紧上前替他挡下射来的子弹,下一秒,射手就被回过神的柯特吹飞。 「你……」 「喔?小鬼,你也在这边啊?」 柯特才刚开口,话就被接着过来的大个子截断。 「斐洛!」伊凡开心打招呼:「我都易容了,你还认得我啊?」 「废话,声音跟味道都没变,别小看我的耳朵跟鼻子。」斐洛抽了抽鼻子,挑眉说:「看来你过得还可以,我原本以为你会比现在更臭一点。」 「因为最后几天都被卢卡斯关在身边,总不会让我臭臭的吧。」 「嘖嘖嘖,你这什么见鬼的运气!怎么到哪都有人要关你?」斐洛以淡淡羡慕的口吻摇头调侃。接着,他顺手从兜里掏出一颗亮粉色的烟雾弹,往骚乱中心扔去,随便程度堪比把垃圾扔进垃圾桶。 只见粉色烟雾瞬间炸开,伊凡在闻到腥甜气息的剎那就被柯特拉过去掩住口鼻,同时被餵了一颗药丸。 瀰漫的浓烟中,敌方残馀的身影陆续倒地,剩下还立在原地的无一不发出愤慨的哀号: 「嗷嗷嗷嗷!队长!」 「丢迷烟之前好歹通知一下啊!还好我们的动作快如闪电……」 「咦?欸、新来的小拜来不及吃解药,跟着晕过去啦!」 「淡定。多几次就习惯了,待咱们小队没别的,就是得跟上队长脑袋短路的瞬间!」 是错觉吗?怎么觉得德古拉的战斗小队员有点……欢脱?还是只有斐洛的小队是这样? 伊凡错愕片刻,忽然发觉身后有些沉,他转头望见努力支撑神智的柯特,赶紧扶他坐下:「大哥,你不会是把你的解药给我吃了吧?」 柯特轻咳两声,一脸哀怨的看向斐洛。可惜斐洛并没有感受到柯特的视线,正在跟自家队员确认状况。 「报告队长,现场罪犯已经全数失去意识。」 「嗯。」斐洛绷着脸回应。 「确定清场完毕,我们这就将他们全数扣押!」 「嗯……」 三秒后,两名回报状况的小队员亲眼看着他们家队长直直倒地。 「队长啊啊啊啊!」 「原来他自己也没吃解药吗?!」 「淡定,大家淡定!队长只是通常运转,我们立即把该办的事办好,等一下第一小队就会过来支援了。」 「呜呜呜地方的斐洛小队需要席维尔队长!」 「哇喔!柯特,你还好吗?」 这时才被关爱道的柯特朝小队员们摆手表示无碍,见他们各个满面疑惑盯着伊凡,又对他们慎重摇头。 收到暗示后,小队员们都没再多嘴,他们自动忽视伊凡,开始效率奇高的处置罪犯。 「他没事吧?」 斐洛就倒在伊凡旁边,目前完全没有甦醒的跡象。伊凡看得心惊肉跳,柯特在他身边笑着摇头。 「斐洛偶尔掉鍊子,但他直觉强,真正危险时不至于犯糊涂。」柯特的双眼将闭未毕,说话开始有些含糊,「你们……认识?」 「这件事说来话长。」 「没关係……之后,听你说……」柯特摸摸伊凡的头,垂下手昏睡过去。 好巧不巧,斐洛耳边的迷你通信器震了起来,伊凡赶紧扯下来接通,就听见米拉的声音:『斐洛,你刚刚怎么了?讯号突然不稳了一下。』 「米拉,我是伊凡。」 『小伊凡……?斐洛呢?』 「他、他刚刚不小心被自己丢的迷烟弄晕过去了。」 『那个笨蛋……』隔着通信器都能听到米拉咬牙的咯咯声。 「不过敌方也都被迷晕了!斐洛是清完场才晕过去的!」伊凡赶紧为斐洛说话。 『那就不管他。既然你刚好在他旁边,族长也在吗?』 「七世他正在跟卢卡斯单挑,还在卢卡斯房里……」伊凡紧张的看往房门方向,「怎么办米拉,斐洛原本是不是被安排去帮忙七世的?」 『不要紧,本来就是让他去清卢卡斯身边的杂鱼。族长的话单挑可能还更专心……』 米拉话音未落,就听见轰隆一声,卢卡斯房门周遭的墙全塌了。 -- CH10. 一鼓作气杀进去!(2) 尘土飞扬之中,尼可拉斯与卢卡斯从房间里打到房间外,两者身上都带着伤。卢卡斯踩着残垣,赤手一击突刺,尼可拉斯闪身回避,却被他以奇诡角度转弯的指尖划破侧腰。 倾刻间,尼可拉斯的伤处血花四溅,他将新伤的血液化为包覆血液的硬针,单手一挥将卢卡斯螫成刺蝟,卢卡斯含笑将身体硬化,正在没入体内的针硬生止住,并一根根落下。 「怎么了?德古拉七世。你看起来有些力不从心呢。」卢卡斯舔着指尖的鲜血,他的十根指头已经全数硬化变形,状似十根尖锐的鑽子。 尼可拉斯没理会卢卡斯的挑衅,趁双方近身时,朝卢卡斯射出数条血製锁鍊将之紧紧捆住,但下一瞬,对方彷彿化为软骨动物,从极细的缝中挤了出来,锁链上的倒鉤让他有些损伤,但如他目前所受的其馀伤处一样,只是漫长消耗战中的一小部分。 尼可拉斯微微冒汗,身上的伤也因力量集中在攻击上而无法立即自癒,但这都不是他束手束脚的主因——现在他腹部的封印咒开始发烫,限制他的力量。德古拉的异能让他能快速製造新血弥补失血量,而这製造新血的极限,因封印咒而整整压低了一半左右。因此尼可拉斯不只得忍受封印咒发作的痛楚,还觉得有点贫血! 一旁观战的伊凡察觉到尼可拉斯动作有异,他心里慌得不行,急着想帮上忙。这时,手上的使徒咒印再度发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打从战斗开始就该做一件事: 「尼可拉斯˙德古拉七世,我允许你解除封印,使用你的力量!」 伊凡伸手朝尼可拉斯朗声大喊,原先阴暗的空间顿时被金光充盈,而现场的小队员们全都惊呆了!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族、族族长他居然认了…… 念头一闪,大伙一致决定装做什么都没发现继续干活。刚刚只是不小心沐浴到胜利之神的圣光而已什么都没发生,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虽然是斐洛的小队员,遇事时却每个都像米拉嫡传的,非常识时务。 另一方面,尼可拉斯在使徒契约发动后立即通体舒畅,方才还叫嚣着的半边封印咒终于安静下来,另外半边的使徒咒印因发动而生出暖意,不只身体变轻了,晕呼呼的脑袋也变得清明。 这卢卡斯,不就是忽硬忽软的吗? 虽然伊凡解放不了他的全力,但好歹让他的造血极限比以往多了四分之一,有了这次提升,他大概有足够血量製造一个足以克制卢卡斯的武器。 尼可拉斯一手继续操控眼前的血液与卢卡斯过招,另一手悄悄将其他四散的血液收束回来。 『伊凡,帮我个忙。』他双眼紧盯卢卡斯,同时对伊凡传心:『我等一下会把卢卡斯压上墙,你趁那时候往我下腹捅一刀。』 『捅你?』 『对,我。』尼可拉斯回覆当下,伊凡手中的盾牌变形为一根长刀。 「……」伊凡挥了挥手中的刀,心说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球棒。 他完全不知道尼可拉斯的用意,却还是提着刀往激战中心跑去。 同场清理罪犯的小队员们见状心头一惊,怎么就衝过去了?很危险啊!还可能打扰到族长!要不要拉回来? 可是他是族长的……那个啥还不能说。 在族长同意之前随便乱碰族长一定会炸毛,况且他手上的御赐盾牌都成刀了,一定是另有安排。 幸亏斐洛小队员的机智免除所有不必要的干扰,尼可拉斯顺利施展极速,擒住卢卡斯将之压到墙上,墙面以卢卡斯为中心被撞出一个深坑,此时伊凡正好赶到,举刀刺进尼可拉斯下腹。 「咦咦咦咦——!?」 满场惊呼声随着刀身入体炸开,小队员们正想不畏生死的扑进战场,就被尼可拉斯低喝阻止:「别过来!干活!」他痛得低吼一声,催动长刀让它刺穿身躯,涌泉般的血液随刀身喷出,依尼可拉斯指挥的方向灌入墙壁的凹穴中。 「啊!」见到这个失血量,伊凡也惊慌的大叫一声。 尼卡拉斯松手后踉蹌后退两步,伊凡赶紧上前抱住他的腰给他支撑,尼可拉斯顺手揉了揉小主人的脑袋,凝聚气力加速身上的洞癒合。 「这是什么?」卢卡斯被大量血液封在墙缝中,只剩脖子以上和一颗笑脸迎人的脑袋露在外头,他试着移动四肢,像是被困在黏性极高的胶水中,不至于动弹不得,却无从进退。 「用来黏你的东西,我的血可不只会变硬和变软。」尼可拉斯扬起略带苍白唇,「这样你无论怎么变都出不去了,我再想想之后该怎么收拾你。」 「哎?连我也没想过居然有这招。」卢卡斯笑叹一声。 激烈的一战终于分出胜负,此时斐洛小队员也将全场昏迷的罪犯全数聚集上銬,任务达成之后,他们就围在自家队长旁边激动看戏。 嗷嗷嗷嗷嗷!族长真帅啊!族长的那个啥也厉害,居然敢拿刀捅族长! 尼可拉斯缓过不适感后,正想招小队员来问清状况,就听见大量的脚步声与群眾喧哗的声响。 异常吵杂,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伊凡闻声后警戒的朝声源跨出一步护住尼可拉斯,尼可拉斯看了好笑,把他捞回来时轻声安抚:「没事。自家的。」 果不其然,骚动的中心就是步步走近的席维尔。他将长发束成马尾,一身黑色劲装贴合他完美的身材曲线,脚下踩着十公分左右的高跟大腿靴。走在他身旁的小队员同样一身黑,他们各个面若冰山,沉默不语,整齐划一的跟在席维尔身边形成屏障,屏的是跟在后头吶喊尖叫的嫌犯……不,现在已经全变成席维尔的疯狂粉丝。 虽然入场时并非衝锋陷阵,但席维尔小队的武力值绝对也不弱,只要有谁丧心病狂试图扑向中间的队长,旁边的小队员就会抓起来狠狠教训一番。 撇除后面喊声里混杂着淫言秽语,席维尔登场的方式简直像巨星跟他的保鑣们。 「唔喔喔喔喔喔!席维尔队长!!!」 斐洛小队员们瞬间也变成小粉丝,就地开始群魔乱舞。 「他们怎么了?」席维尔指了指地上的斐洛和柯特。 「报告席维尔队长!队长他放迷烟的时候放倒自己了,柯特那时在他旁边,没吃解药大概是因为……」报告的小队员意味深长往伊凡的方向看了一眼。 席维尔读懂这个眼神,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嗯,我明白。辛苦了。」 确认到达目的地,席维尔转身对嘈杂的粉丝团送上一个飞吻,这招昏迷范围比直接亲广阔,只要事先中过席维尔媚术的对象都会生效。疯狂群眾纷纷捧心倒地,这时小队员才拿出事先备好的手銬,将短暂失去意识的嫌犯正式逮捕。 见伊凡看得目瞪口呆,尼可拉斯在一旁笑问:「席维尔总是带头进攻的小队,你知道为什么吗?」 伊凡摇头。 尼可拉斯欠身在他耳边轻声指点:「因为他能把敌方变成己方,就像刚刚他身后那群,为了讨好他不只会供出场地情报还沿途指路。让他当先锋风险低成效高,他得到的现场情报会透过在城堡指挥的米拉传递给其他小队。我们大致就是这样配合的,能明白吗?」 「能。」伊凡说:「但这些是能告诉我的事吗?」 「我亲自讲的,你怕什么?」而且你不只要听还得记着,毕竟今后都是一家人。 「族长。」 这时席维尔来到尼可拉斯面前,他低头看了伊凡一眼,给出一个灿美的笑容。 伊凡被这一笑勾得心脏直跳,多日不见,魅魔抗体还需要磨练一下啊…… 「跟米拉确认过各点状况了?」 「是。」 「那你就地报告吧。」尼可拉斯瞥了墙缝中的卢卡斯一眼,「大声说出来。」 「小威尔森那头,市警局已经完全接手,四队与部分警力转到集团据点外围安置俘虏。二队三队刚把拍卖会场施工地扫荡完毕,剩下的集团据点内室,如您所见。」 「好。辛苦你们了。」尼可拉斯总算放心而笑,他挑眉转向卢卡斯:「听到了吗?只剩你了。」 卢卡斯闔上双眼,笑得不若方才夸张,但沉稳依旧。 如此绝境还能露出如此表情,连尼可拉斯也不禁佩服。 「是啊。这回真栽了。」卢卡斯长叹一声。 不只败了,还一败涂地。 -- CH10. 一鼓作气杀进去!(3) 卢卡斯就有限的视野环顾全场,原本也该在这儿的某个血族同伴已经消失无踪,看来是趁乱逃跑了,至于他的上级……卢卡斯更不指望他会出手相帮。 「就范吧,卢卡斯。我没打算杀你,要的就是把你法办。再怎么样你好歹是个人族,如果配合执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尼可拉斯试着好言相劝。 「人族……是吗?」卢卡斯失笑,「很久以前,我就不被当成人族看了。送进执法机构也是死路一条,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 「你怎么总爱叫别人杀了你呢……」伊凡在一旁不满的说。 「死亡就在眼前,早死晚死都一样。」卢卡斯云淡风轻,「倒是有个活命的方法,只是要看你们愿不愿意了?」 「怎么说?」尼可拉斯瞇起双眼。 「这次我显然被盟友背叛了,心里头很不爽。正巧手上有些跟德古拉家族有关的珍贵情报,不如我们谈场交易?」 「说不定你是故弄玄虚呢。」 「你可以现在到我卧房,上锁的柜子第二层有个铁盒。里头的信封袋现在归你了。」卢卡斯绽开笑顏,「至于更多详细内容,只有我能提供给你。所以……」 「族长小心!」 后方大喊警告同时,一根三叉戟飞速射来,时间只够尼可拉斯拉着伊凡及时闪避,甚至没来得及阻止武器飞向卢卡斯。 也不知是来不及还是故意,卢卡斯这次没有硬化防护,而是任由三叉戟刺穿他的咽喉。 血液从伤口与嘴角流淌而下,卢卡斯看着远处被小队员们压制在地的使徒,意味深长的扬起唇角。 卢卡斯的表情就此凝结在这抹笑容上。 尼可拉斯一手遮着伊凡的眼睛,另一手打算退去对卢卡斯的束缚进行抢救,但看三叉戟穿刺的深度与受伤程度,就这么解开束缚恐怕会让卢卡斯直接头身分离。 「你是谁?」尼可拉斯锐利的目光射向受到压制的恶魔。 「曾经是卢卡斯的使徒……」弗雷背上金色咒印变回恶徒的封印咒,他看着伊凡把尼可拉斯放他眼睛上的手抓下来,略带戏謔的对他说:「我还真没想过你真的能帮上我呢,伊凡。」 伊凡沉默不语。一时说不上自己五味杂陈的心情。 「我与他有私仇,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弗雷与尼可拉斯对视。 「卢卡斯手上的情报,你知情多少?」 「你指的情报是什么?恐怕得细细问过我才能回答你。」 「哼。聪明的答案。」尼可拉斯朝席维尔使了个眼色,席维尔立刻接手将弗雷上銬。看弗雷没有挣扎的意思,尼可拉斯便对守在一旁的斐洛小队员下令:「五队,立刻把你们队长揍醒。让他跟席维尔把这傢伙押回城堡。」 「是噠!族长!」 斐洛小队摩拳擦掌执行任务去了,席维尔小队员绝大部分回到场中维持秩序,拨了两个出来面瘫发问:「族长,若上头问起呢?」 「说他与卢卡斯同归于尽,然后在场内找一具尸体替代吧。」 「是。」 收尾工作交代下去后,尼可拉斯这才发现伊凡不见了。回头一看,伊凡正站在卢卡斯的尸身前,把手伸进尼可拉斯的血糨糊里来回摸索。 「怎么了?」尼可拉斯站在伊凡身后。 「我在找他的手……啊。找到了。」伊凡在黏呼呼的液体中摸索到手掌的形状。 「拉手?」 「嗯。虽然他已经死了,但总觉得他其实很想要有谁对他这么做。」伊凡握了一阵子后将手抽出,让尼可拉斯替他清掉上头黏黏的残血,「他做了许多恶事,但他也承受过很多恶意。」 「即便如此,他会被仇家在这边杀死,我还是不会感到同情。下次若是有类似的案子,我也还是会接。」尼可拉斯看着卢卡斯带笑的遗容,平静问:「怎么样,还会觉得我善良吗?」 伊凡毫不犹豫的点头,抬眼凝视尼可拉斯。 「有些善良,是看着美好的一面,做美好的善行。但有些善良,却是为了保护那些美好,要在险恶的地方,做残忍的事。」伊凡牵住尼可拉斯染满血腥的双手说:「不管外头怎么说,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 「……」像是心头藏得最隐密、最柔软的一块肉被戳了一下,尼可拉斯一时语塞。 他撇头看往卢卡斯房间的方向,对伊凡说:「跟我走一趟,我们得在警方查封这里之前把卢卡斯说的信封找出来。」 「嗯。」 他们跨越坍塌的墙壁残骸直接进到房间,房里的家具不是位置挪移就是早就严重损坏,伊凡凭着印象找出卢卡斯描述的柜子,终于在一个变形的铁盒中翻出他说的信封袋。 「七世!应该是这个。」伊凡蹲在尼可拉斯身前挥了挥战利品。 「好。你现在带着信封赶紧离开这里。柯特差不多该醒了,让他直接带你回家……」 「德古拉先生。」市警局长的声音从尼可拉斯背后传来。 他错愕了一秒,赶紧低头对伊凡做出禁声手势。伊凡所在的位置正好被他斯完全挡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尼可拉斯直接拉开长披风,示意伊凡躲进来。 伊凡将信封藏进衣襟,手脚灵活的爬到尼可拉斯身上,他的身形本就比对方娇小许多,维持无尾熊抱树的姿势一阵子不被发现是做得到的。 尼可拉斯双手拉住披风正面闔上,双手刚好环抱住他身上的伊凡。 乍到时战斗一触即发太过紧急,把人抢过来后就得立刻放下。现在他总算久违的感受到纤瘦的少年身躯,打斗让伊凡身上染了一层薄汗,体温却比起一般人类低了一些,可能是因为受伤失血的关係。重点是又瘦了不少,摸起来简直像一大块硬骨头,看来即便后来被卢卡斯带走,他在卧底期间果然没有少吃苦…… 想到这里,尼可拉斯不由得感到胸闷,可惜现在没办法表达他的不悦,因为警察们的脚步声已经停下。 「罗森局长,您还亲自过来。」尼可拉斯故作讶异的转过身,拿出一族之长的素养绽开官腔笑容。 市总警局长罗森领着一队警员面带严肃的点头致意,以正义凛然着称的他,即便是对有合作关係的黑社会家族,还是有点忌讳的。 「德古拉先生,请问这边是……?」 「卢卡斯的卧房。」尼可拉斯环顾四周,笑了笑,「不过与卢卡斯打斗时掀了一大半。您应该不会责怪我破坏现场吧?」 「自然不会。」罗森局长脸色铁青。 「这儿我不便久留,家里头也要进行收尾。容我先告辞了。」 听尼可拉斯并无逗留之意,警察们明显都松了口气。 「好的,你慢走。恕我们不送了。」 终于摆脱了警察,尼可拉斯带着伊凡极速狂奔,到了确定不会被外人发现的地方才放他下来。 「七世你还好吗?我会不会很重……」儘管伤口现在看似癒合大半,伊凡还是惦记着不久前尼可拉斯小腹被开洞的事。 「一点也不。而且你还瘦了。」尼可拉斯捏了捏伊凡没有一丝赘肉的手臂,心中已经在想回家后要餵些什么才好? 「那我还去找柯特吗?」 「不,直接跟我回家。」尼可拉斯将自己腹中的不爽化为叹气后,朝伊凡轻道:「是时候正式介绍你给德古拉家族认识了。」 -- CH11.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 大战告终,待所有成员陆续返家后已经深夜。安顿所有伤员后,全家上下都累瘫了,尼可拉斯把家族会议安排在隔天下午,让大伙儿至少有半天左右的休息时间。 虽然全家都累得要命,但没有影响他们八卦的兴致。 族长打从在战场上就跟一名人族少年走得特别近,回家后更是形影不离,宣布全家休息后,更是直接把人带回房间,连晚饭都是直接让人送进去。 那可是族长的卧房啊!一般人能进得去吗?更别提在里头吃东西! 各色各样的风声已经传遍全族,八卦群眾们心痒难搔,但还是没胆接近族长的房间一探究竟。 见过现场版的斐洛小队员们深藏功与名,他们神秘兮兮的口述所见所闻,刻意避开族长那个啥的说法后,不知为何剧情走向越发猎奇,最新版本的伊凡不但是个会发光的勇士,还把自己的圣剑与族长血肉融合,让族长得到未知的新力量……总之最后的结局都是族长为了感激他而将他接回来,以后大概会是这个家第一位良民成员了。 当然,一直窝在房里的族长大人听不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 洗漱完的尼可拉斯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喝乾了两杯血。这段日子他实在太过疲惫,好不容易放松,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摊在床上发懒一整夜。 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当伊凡穿着浴袍走出来,尼可拉斯已经几乎要睡着。 伊凡小心替尼可拉斯盖上被子,打算自己下楼跟米拉要点伤药。尼可拉斯说他现在可以在家自由行动,碰上什么需要解释的,一律让他们等到明天。 「洗好了?」没想到尼可拉斯比伊凡还浅眠,一丁点动静就能让他醒过来。 「你睡吧。我身上的伤口还得处理一下。」伊凡乖巧的说。 「过来我看看。」 既然尼可拉斯亲自开口,伊凡就放弃出去寻药的打算。他把放在房里的药箱翻出来,抱着坐上床。 卧房暖黄色的灯光下,尼可拉斯这才终于能静下来好好看着自家契约主。伊凡已经卸下易容的面具,因为长久闷着,发白的脸上起了几块红斑。 「会痒吗?」尼可拉斯轻轻搔了搔他泛红的鼻尖,嗓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却格外温柔。 「一点点。」伊凡老实回答,「不过还行,也许明天就好了。」 「明天还是不舒服就请米拉帮忙吧。」尼可拉斯坐起身来翻药箱,「其他伤口先上药吧。」 伊凡身上有俘虏时受的大小伤和终战时的各种斗殴伤和子弹擦过的枪伤。每一个口子都不至于致命,叠加起来也够磨人了。 「你洗澡时不会痛吗?」 「痛啊。但太脏,还是得洗。」伊凡眨眨眼,「我在冲水的时候有……嘶……!」 伊凡嘶这一声时尼可拉斯正好把药粉撒上他的伤口,也不知道是在配冲水时的音效还是正在痛呼? 「这些伤口都不适合再碰水。之后要洗漱的话还是我帮你吧。」 「七世,你真的是好……」 「停!别再发我卡了!」尼可拉斯固定绷带后弹了一下伊凡的额头。 伊凡只好听话闭嘴,改用眼神说:你真的很好,我很感激你。 尼可拉斯果断无视之,继续上药和包扎的动作。 许多恶徒都说,签下使徒契约等于注定被良民控制,比封印咒更加强烈,等同失去自由和尊严。 但在伊凡身边时,尼可拉斯却总是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他常常忘记自己的身分,不需要打官腔陪笑脸,不必摆出一族之长的架子主持大局,他会错愕、讶异甚至怒火中烧,却都是最真诚的反应。 当时那股化解封印痛楚、流入体内的暖意让他记忆犹新。 但会那么温暖,也许是因为契约主是伊凡的关係…… 「早点睡。有一阵子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吧?」 确认所有伤处都被处理过后,尼可拉斯果断将伊凡塞进被窝里。被棉被裹成一团的伊凡看着他家使徒左思右想,最后捲着被子努力往墙角塞。 「……现在又怎么了?」尼可拉斯挑眉。 「唔、你也忙了好一阵子,让你有大一点的空间睡觉。」 伊凡其实有点想不通,都不必瞒着家族了,为什么七世不直接叫他去睡客房而是让他继续占用自己的床呢?就算累到不想整理客房他也是可以住的。 「回来。墙壁太冷,你已经受伤了,难道还要受寒?」尼可拉斯没好气的把一大团棉被人抓回身边,顺便把纠缠紧实的布料松一松,「被子不要捲那么紧,又弄到伤口怎么办?」 重新把伊凡整回舒服的睡姿后,尼可拉斯帮他按紧被角,才掀开自己的被子躺回原位。见伊凡仍睁大眼睛望着自己,他抬手轻轻覆上对方的眼睛,无奈道:「行了。睡吧。」 「嗯。晚安。」伊凡没再反抗,没被手掌遮住的下半脸露出安心的笑容。 尼可拉斯感受着掌下的人闭起双眼,睫毛轻搔在手心微微发痒,同时搔在了心尖上。 他移开手,静静盯着伊凡的睡顏一阵,清瘦的脸庞微微侧着,在夜灯照耀下,长而浓密的浅色睫毛微微闪动,光影同时勾勒出略带青涩的少年五官。 伊凡的外表并非让人一看就眼睛一亮的类型,因为环境困苦,身上又总是带着大大小小的污渍或伤痕,猛一看甚至称不上乾净舒服。但与他相处久了,却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上的纯净,彷彿污泥中的一颗清澈小水滴,脆弱、微小,却无比珍贵。 此刻,尼可拉斯觉得眼前的小少年是相当好看的。好看得甚至可以就这样守着他一整夜……不过伊凡也相当浅眠,盯太久的话会弄醒他吧? 这一夜,空气微凉,房里充满沐浴后的水气与伤药的味道。 虽然吐息之间有些刺鼻,但因为先前天天担心的人终于平安回到身边,尼可拉斯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 CH11.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 隔日午后,家族会议如期展开,尼可拉斯让伊凡先待在房里,说检讨会往往又臭又长,要他多休息一会儿,等听到传心再过去。 由于此战告捷,会议间的气氛还算轻松,直到柯特走进来,二话不说在尼可拉斯面前跪下。 全场一片惊愕,连带坐在主位的尼可拉斯神色也无比难看。柯特低着头,沉声说道:「自知犯错,不愿辩解。请族长责罚。」 场内随着柯特的自白躁动起来,几个与他亲近的族人站起来想替他说话,但都被柯特锐利的视线瞪得不敢动作。 坐在尼可拉斯右侧的米拉先是看了看族长铁青的脸色,又打量满面坚决的柯特一番。她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对尼可拉斯说:「族长,柯特这次也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不如……」 「让他跪着。」 尼可拉斯冷着脸一声令下,让会议厅的气氛紧绷到最高点。倒是挑起对话的米拉平静推了把眼镜,作为族长身边最大尾的蛔虫,她敢肯定还有下文。 「就罚跪完整场会议。其馀谁敢劝他起来,就陪他一起跪。」 原先紧张到站起的伙伴们松了口气纷纷归位。跪就跪吧……族长这次已经是轻罚了。坦白说柯特这失误不小,要不是最后临时发现异状并改变计画发动奇袭,可能导致行动失败甚至同伴死伤。 「听到没?所以开会效率一点啊!」米拉敲敲桌子并顺手打开简报,无视掉上司在她身边一句极致傲娇的「多嘴」。 「我们第一个议题就是柯特的事。接下来让米拉主持吧。」尼可拉斯把主位让了出来,使全场都能清晰见到米拉的分析资料。 「除了知道自己被坑,还得知道自己怎么被坑。柯特中的招应该是血族的精神控制能力,媒介是声音。透过广播系统误报日期,柯特的记忆被置换过了。」米拉说:「我就来现场检视一下。柯特,你是在7月27日正式混入集团内部的,对吗?」 「27?」柯特疑惑,「可我记得是23……」 「是27号。我每次拿到情报都是当下归档,而且根据我们之后派去的卧底表示,28日中午的时间确实故意报错了。」米拉切换到换算的表格,解释:「报错日期当天的前一日记忆,会与错误日期的记忆对调。由于置换的是过去的记忆,因此现在与未来的时间轴上不会察觉异状。这样的置换方式会影响柯特判断地道记号的先后顺序,而这也是当时我们发现情报混乱的原因。」 「但光是血族的精神控制能力,能达成这么复杂的效果吗?」下方听眾难以置信。 「不行。所以我大胆假设有魔法辅助。」米拉笑得别有深意,「但这部份很遗憾我没有证据。不过柯特情报混乱跟记错日期都是事实,大家都这么熟了,都知道『记错』这件事情不曾发生在他身上吧?」 柯特努力回忆自己卧底阶段的所有记忆,只觉得越想越混乱,看他脸色欠佳,米拉赶紧劝道:「柯特你别想了,越想越混乱而已。精神控制的影响很难根除,所幸这波洗脑应该只有动到你这阵子的记忆,后续我们还得再观察一下。」 「好……谢谢你了。」 最大的议题以最有效率的方式了结,会议持续流畅进行下去。行动日各队大大小小的失误都被拿出来检讨,当然不会放过斐洛最后那段迷晕自己的插曲。 「觉得时机不错就扔出去了,忘了自己还没吃解药。」斐洛十分坦荡。 理由如此单纯,反而让全场陷入无语。 「……你觉得我还能说你什么?这叫我罚还是不罚?」尼可拉斯无力扶额。 「太蠢了,还是罚吧。就让他罚抄『扔迷烟之前自己要先吃解药』五十次。」米拉诚恳建议。 「好。就这么办。」尼可拉斯不禁回想起非常遥远的童年时期,自己好像也偶尔会因为粗心被母亲罚抄……从那时他弟被罚抄的次数好像就比他多好几倍。细思恐极啊。 当米拉交代不许用复写纸的时候,尼可拉斯掐住空档对伊凡传心。不久后,会议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伊凡从门缝探头,瞬间感受到全族上下热烈的目光。 喔喔喔喔!压轴好戏! 尼可拉斯轻咳两声,优雅的走到门边,把伊凡一路拉回主位。 「跟各位介绍,伊凡˙卡尔莱特。他是这次行动中我派出的第二个卧底、缉拿卢卡斯奇袭的关键角色,当时在场的都能作证,他在主役中发挥不可或缺的作用。」 尼可拉斯拉着伊凡的右手靠近自己腹部的咒印,两者身上各半的咒印相互影响,让伊凡手上的半张使徒咒印缓缓浮出。 「同时,他还与我签订了使徒契约,是我真心认定的契约主。」 尼可拉斯话一出口,除了知情者外的全家都倒抽一口凉气。 气氛凝结半晌,谁都没有出声。 昨晚八卦在家里简直传疯了,终于在此刻彻底认知伊凡既不是神秘勇者,也不是天上来的圣人,更不会发光。听了这么多夸张离奇的谣言,此刻得知真相,总觉得…… ……帅呆了好吗!族长的契约主欸!能当族长的契约主谁还屑发光啊!!! 或许是大伙儿早有欢迎新成员的心理准备,愣完之后就配合的欢呼起来。 米拉立刻离席,劈头就给伊凡一个大大的拥抱,斐洛和席维尔也一致上前表达正式欢迎。柯特跪在原地,神色起初带着茫然,虽然易容前后的面容不同,他还是认得出自家小弟。回想起相处的种种,他原先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破冰,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场中一些地位较高的家臣并没有立刻随群眾起舞,毕竟族长认主是大事,而且还很难说是好事还坏事?但人族少年确实立了大功,族里地位最高的三个干部也大方表态认可,重点是族长本身的态度……当眾宣告时那个手牵得多紧啊!一副打定主意非认主不可的模样。 事情已至此,反对又有何用呢?儘管他们依然抱有疑虑,最终还是维持风度给予掌声。无论如何,对于功臣,对于族长信任的对象,都是值得给予讚誉的。 一片热烈的欢迎声中,身为主角的伊凡却不禁失神。头一次被这么多张笑脸围绕、被这么欢乐的喧哗声淹没,他只觉得头有点晕,眼眶跟心头都在发热。 晕眩之中,视野里像是披上薄薄的白纱,亲切的身影们在模糊中攒动,像是所有东西都在发光。唯一清晰的,是始终搭在自己背上,温度有些冰凉的大手,以及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轻声说:「伊凡,欢迎回家。」 -- CH11.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3) 卢卡斯一案告终,对大部分的家族成员来说都代表终于能够稍加放松。在那之后新月市并没有忽然冒出什么大事,尼可拉斯秉持体恤家族劳动力的精神,跟市府协调过时间后给了全家上下几天假期。 只可惜某些可怜的傢伙即便放假还是有事要忙,例如他自己,例如工作狂米拉,例如手上有秘密任务的斐洛、席维尔和最近一直躺枪的柯特。 现在这个组合正聚集在族长办公室里开小会,伊凡坐在尼可拉斯旁边,手里被塞了比同伴们大盘许多的点心。最近族长大人正致力于养胖他的契约主,即使是开会时刻也不忘重要的餵食任务。 米拉在白板墙前,将待讨论的几个事件分别写在外围,形成一个金三角。 「族长被冒充的事我已经知道过程了。你们有查出什么结果吗?」米拉将冒充事件的字跡圈起。 席维尔郑重点头,开口说道:「我们透过几个角度的监视画面,判断出易容和假证件的可能出处。走过一趟之后大致确定来源,当然,他们不可能提供正面答案。」 作为新月市势力最大的黑社会之一,德古拉家族与这些地下门路多少有交情,对于技术顶尖的几家手法仔细看还是能辨认出来。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对这些保密原则至上的业者来说,即使是大金主或很熟的熟客,都不可能从他们那儿探听到任何客户的消息。 「但是?」米拉看着席维尔的表情,觉得必须还有戏。 「我们收到警告。」席维尔看向斐洛,让他把后半句接完:「老威利亲口说的,要我们别查了,那不是我们惹得起的对象。老头儿跟我交情不错,平常性格挺豪爽的。我先前出高危险任务前跟他间聊也没看他有什么担心,难得有这么怂的时候!」 「不错。其实挺有收穫。」米拉挑眉頷首,在标题下方做了几行註记。 是啊,收获确实不错。席维尔心想。 而且那些易容与真容的细微差别一半以上都是斐洛发现的……族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贡献了许多玉照,另一层面的收穫挺也不错。 「接下来是这个。」米拉指向白板墙另一端,一个霸气挥毫的「蛋」字,「那颗神祕蛋。我试着抽出里头一点培养液,目前比对过手上所有的资料库,无一吻合。应该是未流出的独家配方,至于它培育的物种……我还是无法判断。」 「最近还有鲁斯凡家的来抢蛋吗?」尼可拉斯摩娑着下巴,若有所思。 「倒是安静了一阵子。但我觉得不可以掉以轻心。」米拉叹气,「晚上我都在实验室,加减看着吧!」 「那东西的事大概还没完,还是先暂时放我这儿,你要继续研究时再拿回去。」尼可拉斯勾起一抹邪笑,「我倒要看看,到底有谁敢从我手里抢东西。」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或许我们该换个方向查。比起查清这东西是什么,还不如调查它来自哪里?可能被用来做什么?」米拉说:「目前只知道它原先会被拿去黑市。至于它的出处……我有一点想法。」 「生研院?」柯特蹙眉问。 「对,我就是在想那里。毕竟那是最有可能掌握独家高科技的地方。不过现在生研院现场被政府严格把守,我们也找不到什么油头混进去调查。」 「之前卧底的时候,我跟伊凡曾经在地道里遇到殭尸。」柯特与伊凡对视一眼,双双露出默契的微笑,「那殭尸移动的路径很乱,当时我就在想,它可能是从生研院残跡中误闯进来。」 「卢卡斯的据点还算是我们能介入的范围,从那头下手也好。」尼可拉斯转向席维尔,「你等会儿联络市警局,找个理由拿到调查权。然后跟柯特一起进去,看那条地道是不是真的能通往生研院?」 席维尔轻轻点头。 「柯特,生研院的主要调查任务就交给你了。」尼可拉斯朝柯特露出鼓励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这名得力部下正因为上次的失误而消沉。 「是……!」柯特一得知自己有机会将功赎罪,立刻看起来振奋许多。卸掉易容后,他透白的肌肤与冰蓝色的发色瞳色都让他看起来像一缕透明的清风,若没了精神,整隻精灵就像是随时可能消失一样,看着怪难受的。 「那蛋这头暂时告一个段落。最后是最难缠的……」米拉看向金三角的顶点,「那个信封袋里的东西,还真是惊为天人呢。」 「没想到亚连那小子居然跟卢卡斯勾结,目的居然就是整惨我们家的卧底……基本上,米拉先前的推断,几乎被这份合约书作实了。」 尼可拉斯陈述同时,伊凡把一份纸本合约书从先前摸走的信封袋中拿出,交给朝他伸手的柯特。 柯特快速阅览合约内容,眉头皱得死紧。 「简单来说,合约内容就是让鲁斯凡家帮着卢卡斯对付我们,不过事实上,鲁斯凡家在最后攻坚时毁约溜走,卢卡斯现在死了,这份合约也等同作废。」 「不意外!鲁斯凡的作风就是这样,畏缩又奸险。而且亚连˙鲁斯凡妒恨兄长大人很久了,那副嘴脸我一看就噁心。」斐洛厌恶的啐了一口。 「虽然噁心,但现在我们还非得谈他不可。」米拉将「鲁斯凡」写在金三角中央,将它和「蛋」、「合约书」两个事件连线,「客观证据显示,这两件事绝对跟他们脱不了关係。至于冒充族长去查小伊凡的事,你们觉得最初的风声会是谁洩漏的?」 「那个时机点,恐怕也只有那时撞见我跟七世的鲁斯凡家了。」当事人伊凡一语道破。 「对。但我想,变装那位应该不是鲁斯凡家的。若真的是鲁斯凡那种档次,老威利也不会说出那种话。」米拉先把最后一点与鲁斯凡连线,并在鲁斯凡上方画了一个空集合,「鲁斯凡背后,应该还有其他势力……」 「有件事,一直觉得弔诡。」柯特半举右手,沉声说:「这次记忆错置的手法,很针对。」 「如果我蒐集的是事件或对话,记忆无论如何错置,结果都不会受影响。偏偏这次,我是一天接一天调查地道。」柯特补充:「我这次的方法,并非很普遍。」 「我也是这么想。这次他们设置的干扰卧底行动简直像为柯特量身打造的,让他在察觉不到的情况下一直在有效误导我们。」米拉边说边勾选「老威利警告」、「生研院」两行註记,「总觉得,设计这场干扰行动的幕后黑手,应该很了解我们……」 尼可拉斯凝重的盯着米拉勾选出的内容,心中一个念头闪现,霎时凉了一大截。 他看了看米拉的神情,即使一如往常果决稳重,眼中却是比平常更深的忧虑,看来她比谁都更早產生一样的想法。 「斐洛,卢卡斯的使徒还好吗?」尼可拉斯问。 「昨天去看过一次,在地牢里挺安分的。也算是有问有答。」 「先晾他两天。这份合约书你带走,之后去审的时候把合约当面拿给他看。」尼可拉斯将合约装回信封袋,递给斐洛,「审问内容记得跟米拉諮询一下。」 「是!兄长大人!」 「放心吧,族长。」 部署完各方任务后,尼可拉斯长出了口气。这剪不断理还乱的阴谋让他心烦不已,于是他转头看向一旁的伊凡,后者这时还在专心跟盘子里的点心奋战,这种心烦意乱的时候欣赏无害的小东西吃甜食的确能达成一定程度的疗癒效果。 其馀成员似乎也有相同的感觉,所以眼神也全都落在伊凡身上。 伊凡被围观得有点忐忑,只好抬头望向尼可拉斯,嚥下口中的食物后诚恳问:「七世,我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有。」尼可拉斯戳了戳他刚刚松懈的腮帮子,「你得陪我去找个非见不可的老油条。」 「谁?」连米拉也猜不出尼可拉斯一定要带着伊凡亲自拜访的对象。 「桑普。」尼可拉斯轻嗤一声,「那傢伙藏得深溜得快,但对这一团乱象,他恐怕比谁都瞭解全局。」 -- CH11.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4) 桑普的巢穴遍及各地,要抓他不容易,找他却不难。尼可拉斯从城堡的宝物库里翻出几件珍奇货色,隐藏身分并动用几个地下渠道提出交易请求,不出几日便钓到桑普这条大鱼。 「桑普好像对这些货很满意,态度好积极啊!」伊凡读着他与尼可拉斯相约面谈的通讯内容,觉得十分新鲜有趣。 「那当然,我拿的都是上等货色。这次可是下血本了。」尼可拉斯噙着得逞的坏笑,「我很期待他发现是我的那一刻。」 「我们需要易容过去吗?」 「我一开始要,但你不用。」尼可拉斯说:「放心,我都打点好了。你那天只要穿得体面一点,等我传心指示就行。」 于是,出访当日,一套精心订做的西装就被送到伊凡眼前。 「……」一辈子没见过这么高档的衣服,伊凡一时不知该如何穿它? 「你先把基础的套一套,出来之后我帮你整理。」衣冠楚楚的尼可拉斯顶着易容完毕的装扮把伊凡推入更衣间。一般变装易容不是诉求普通就是丑,但尼可拉斯即便是换张脸,也一定是换张能帅出水的,坚持自己形象绝对不能崩! 与高档西装一阵激战后,伊凡束手束脚的走出来。尼可拉斯帮他整理过衣着,又替他系上领带,对眼前忽然间挺拔许多的小少年感到十分满意。 「冒充大户的感觉好怪。」伊凡诚实的说。 「什么冒充?你现在就是个大户。别忘了你也是我德古拉家族的一份子。」尼可拉斯拍拍伊凡的背让他挺起胸膛。而伊凡显然受到这句话的鼓励,心情跟着放松了点。 他们一路顺畅的来到隔壁市的相约地点。那是一间隐密的会馆,看着像是桑普掛着别家名号的私有财產之一。虽然地处僻静,但整体设计毫不马虎,进入前庭后沿路是精巧的园林景致,靠近房屋的地方甚至挖了一个小湖,里头游着色彩斑斕的小鱼。 会馆是精緻的木造建筑,一进入室内就能看见大片原木的独特纹路,以及一股木料的特殊清香。温润的木地板踩起来十分舒适,尼可拉斯和伊凡被接待员一路带到会客室,伊凡依尼可拉斯的指令先在外头等候,而尼可拉斯则抱着一箱宝物踏进门内。 「唉呀!夏尔先生。你好你好。」桑普热情的上前迎接,喊着尼可拉斯的假名把他带到会客室的小沙发上。 「桑普先生,久仰。」尼可拉斯刻意压低声线,「这里真别緻呢。」 「小地方而已,谈不上别緻。来,这里有我刚进的茶,就等你一起来品一品。」 他们从寒暄聊到鑑赏货物,过程十分愉快。桑普对这批货物满意得不得了,频频夸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虽说珍贵,但还是有保存不良出现的瑕疵,到我这边之后恐怕还需要修復。」桑普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态度从原先的热情渴望变得踌躇犹豫,若是真的卖主,恐怕会被他这翻脸翻得比翻书快的情绪起伏搅乱心神,「我老实跟你说,这批货我是真的喜欢啊!但还是得考量到成本问题。」 「你想议价?」尼可拉斯笑问。 「价钱部分,我们再谈谈看吧……唉,我是真的很想要啊。」桑普拿出奸商本色,把这招欲擒故纵演得淋漓尽致。说完话后还装模作样的喝了口茶,一副需要冷静一下唤回理智的模样。 「想要的话很好,若今天的成果让我满意,东西全送你也行。」尼可拉斯恢復本嗓。 听见梦魘中常常出现的带笑嗓音,桑普脸色一变,手上的高级茶撒了大半杯出来。 下一秒,尼可拉斯瀟洒扯掉面具和假发,笑得格外慈祥。 「别来无恙,桑普。」 「啊!」桑普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啊、啊啊啊啊啊!」 「好好说话啊!我听不懂。我们刚刚议价到哪儿了?」见桑普立刻抓起紧急话筒想喊警卫,尼可拉斯悠悠说:「你确定?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你这儿的原木家具看起来都挺贵,被我毁掉似乎有点可惜?」 「德古拉……你这个……」 「我今天就是来谈交易的,没有要对你怎么样。」 「你想跟我交易?我都没提上次你害我损失多少……」 「喔?你说我扣起来的那个黑货吗?拿回去才知道那东西专惹麻烦,不然我还给你?」 「嘖嘖嘖。那货现在已经跟我没关係了,现在拿回去也没用,你爱留自己留。」 尼可拉斯搓了搓下巴,这么简单就让他套到话,看来桑普这次真的完全脱身了。 「你损失多少?」 桑普挑眉比出数字。 「三成。」尼可拉斯说:「只要你接下来有问必答,我就给你刚刚的宝物,加上你损失金额的三成。」 「开什么玩笑!你觉得我的情报这么好买吗?金额好歹也要七成……」 「噢,对了。我忘记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尼可拉斯同时对伊凡传心。 接获指令的伊凡终于推开会客室的大门。桑普一开始见到西装笔挺的小少年时还愣了片刻,猛然想起他是谁之后,脸色比摔下椅子的时候还要难看。 「这位是我的契约主。喔对,你好像还不知道我已经签了使徒契约?我跟契约主之间协议分明,拿了他不少好处,所以他让我解放力量去干什么事,只要合乎情理,我都会替他办。」尼可拉斯漫不经心的说:「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其实见过。而且你第一次见到他时,差点把他打死了对吧?」 「……」 伊凡在一旁听得有些茫然,当时他忙着御敌,其实没怎么注意桑普的模样。他对那天对他下重手的几位并没有怨念,毕竟那颗蛋即便是个黑货,也是他自己去抢别人东西。 看桑普一副吓得快脱魂又不敢求救的表情,伊凡下意识对他露出友善的微笑表达安抚,没想到桑普见状反而抽了口凉气。 笑里藏刀!这绝对是笑里藏刀啊……! 「咳、我其实觉得你开的条件还可以。你们想问我什么?说来听听。」 尼可拉斯满意的瞥了眼伊凡。虽然知道对方是误打误撞,但这一波依然是神助攻。 「先聊聊卢卡斯跟先前那场被拦截的拍卖会吧。」 「那场拍卖会跟我有什么关係?」 「少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卢卡斯打地洞的本事是跟谁学的?」尼可拉斯不屑。 「好吧……说真的,卢卡斯是你杀的吗?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桑普给自己空掉的茶杯添了些茶,想了想,也战战兢兢给伊凡冲了一杯。 「啊,谢谢。」 伊凡很有礼貌,结果又让桑普抖了一下。 「卢卡斯是被他的使徒杀的,好像是有私仇。」尼可拉斯将眼神投向远方,「但这黑锅我得揹。上头的指示,谣言大概也是他们散播的。」 「因为使徒仇杀契约主的事件对社会影响不好?」桑普问。 「是。」 「……你就真的甘心这样被他们摆佈啊?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桑普又问。 「推过来的烂事比好处多太多了。坦白说,以我家的综合实力,不走灰色地带说不定能做得更大。」 「唉。所以我就说,你真的很蠢!」桑普叹气,「不管做什么,恶徒只能是恶徒。就算在白的地方堂堂正正干,最后也搞不过良民的后门跟特权。我当年就是被阴得一败涂地才来搞地下事业,白不回去了,但好歹在黑的地方有些成就。但你呢?搞得两面不讨好,到底图些什么?」 「图个信念。有些事,是只有在这个位置上才能做到的。」尼可拉斯的金瞳里散发认真与执着,他一字一句,以轻缓却坚定的语调说:「你在新月市被抓过你最清楚,如果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不是我德古拉,今天新月市的地底下不晓得还得掩埋掉多少不必要的尸体?」 「……」 桑普沉默许久,尼可拉斯和伊凡跟着没有出声。 室内的空气即将临界冰点的时刻,桑普忽然一阵鬼叫,用力抓挠自己的脑袋。 他踱着大步走到房里的酒柜前,胡乱翻出一瓶威士忌。 「噁!德古拉,我果然很讨厌你!」桑普焦躁的坐回沙发上,打开瓶盖就灌了几口烈酒,一些没进到口中金褐色液体顺着嘴角流下,他也没多管,就是随意抹个两下。 酒意让他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胆量,他这才放下酒瓶搓着头喃喃自语:「但并不讨厌你做出的某些事……可恶我一定是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做……」 尼可拉斯优雅的笑着。嗯,就等你发疯。 「疯了疯了……太疯狂了我居然真的要讲……新月市府想联合鲁斯凡家把你搞掉,结果你还在为了什么狗屁的社会和谐替他们背锅!干!简直蠢得没药医!」 -- CH12. 心机爆料现场(1) 桑普的一串叫骂让伊凡听了震惊不已,他错愕的望向尼可拉斯,只见他的使徒依然保持微笑,轻轻把酒瓶推远了些。 「别把自己灌醉了,我们才刚开始聊。」 桑普把酒抢回来,却没再打开,「你看起来不是很惊讶?」 「卢卡斯留了点遗物给我,看完之后又加上知道几条额外线索,就有在猜了。」尼可拉斯啜了口茶。 「这事我也是听他提起的,但他没跟我讲细节。」 「简而言之,卢卡斯跟鲁斯凡家联合弄我们的方式太精緻,感觉不像防范所有卧底,而是衝着我们来的。而且光是血族的精神控制无法搞出置换记忆这套,想来想去,最可能的方式就是联合了圣族的高阶规制魔法。新月市最强的圣族在哪里?就不用我多提了吧。」尼可拉斯说:「鲁斯凡家背后的势力就是新月市府。他们就算真的想搞掉我们,也没办法一下子连根拔除,只好慢慢来。卢卡斯这个案子只是个起头,表面上他们不计代价要解决卢卡斯,但若他们的计划顺利,我们会因为卧底的情报错误而失败,卢卡斯能顺利脱身,到时他们若是硬要治卧底的罪,我们也没办法阻止。一来让我们吃一场伤亡惨重的败仗,二来拔掉我们一个优秀的卧底……嘖嘖,要不是我们有他们料不到的奇招,就真的元气大伤了。」 尼可拉斯伸手揉了揉某奇袭关键人物的蓬松头发表达感激,可惜伊凡没有感应到对方的心思,他现在只觉得很生气!大家拿命在搏,到最后却是己方在背后捅刀,怎么能这样呢? 「看来你还是有在思考。都想透了还……」桑普双颊酡红的瘫在沙发上,半醉半醒的精神状态反倒让他能更顺畅的跟死对头说话,「但你能理这么清楚,卢卡斯恐怕留了很关键的东西。唉!我告诉你这些也算有帮到他一点吧?看来他是真的很不爽,即便死了也要报仇,倒是很像他的风格。」 「我猜他八成先前就有在防了,才会故意留个合约当筹码,不然以他的智商,绝对知道跟鲁斯凡签约一点用也没有。可惜最后的意外他大概也没料到。」尼可拉斯鄙夷的轻嗤一声,把剩下的茶水喝乾,「这次他会栽,除了因为我们出奇招,还因为鲁斯凡太孬。」 「可不是嘛?连我也觉得他们孬。」 桑普话一出口,尼可拉斯便意味深长的瞇起双眼,前者用力咳了两声,扯开嗓子叫嚣:「不行啊?我知道我自己平时也挺没胆,但我就是个做生意的,最在乎的当然就是钱跟命,没什么野心。但鲁斯凡想干大事又缩头缩脑,平时专门躲在背后出阴招,真遇事了不是开溜就是敷衍摆烂,就他们这种风格,我难道还不能说两句?」 「这么讨厌他们,那为何还合作?还是说,这一大串怨言是合作之后悟出来的?」 「唉。那颗蛋的事,根本是被逼的……不然我吃饱太间跑回去新月市干麻?我可没有招惹你的嗜好。」桑普再次扭开瓶盖喝了口酒,正要喝第二口,半空的酒瓶就被尼可拉斯一把抢过。 「我不想和醉汉议事。」 「我得喝醉才能讲更多,这样之后才能说是你把我灌醉再逼供我,装个可怜好脱身……」 尼可拉斯很想直接把酒瓶砸在桑普头上。 「坦白讲吧,蛋的事原本只跟拍卖会有关,跟你们倒是没多大关係。没想到你们家小瘟神一出手……」桑普笑得嘴歪眼斜,还摇摇晃晃指了指伊凡,「就把两件事搅一块了哈哈哈哈!」他现在已经茫到敢对伊凡开玩笑了,可见真的醉得不轻。 「你刚刚叫我契约主什么?」尼可拉斯青筋暴出捏爆酒瓶。 「……老大我错了,我们继续。」 伊凡抽了几张纸巾替尼可拉斯擦手,一边安抚他家使徒一边听桑普继续说下去。 「那颗蛋是生研院开发的新型武器,里头孕育的东西据说是新创物种,同时兼具高智慧跟高破坏力。但实验做到一半,实验小组觉得太不可控,于是开始反对让蛋孵化。但政府偏偏想要得到它,他们认为孵出来后从小培养奴性,将来手上等同握有强大兵力。」 「这是……要培养奴隶兼杀手的意思?」伊凡瞪大眼睛问。 「是啊。有那种东西在,将来也不需要你们家了啊!让鲁斯凡那样的怂货掛名,实际执行者是他们的生化武器杀手,控制权不就完全在他们手上了?也用不着再容忍德古拉时不时的通融放水。」桑普边笑边摇头,「总之政府跟生研院闹翻了,实验小组乾脆罢工,政府没辙,只好来阴的。」 「……那场大火?」 「是啊。火十之八九是市府收买人放的,故意搞出这场意外让东西流出来。」 「有证据吗?」 「没。但用膝盖想也知道吧!」 「这些事不会是鲁斯凡家跟你说的吧?」 「当然不是!你白痴吗?他们肯定啥都不知道。生研院那边一堆市面买不到的珍稀材料都从我这里进货,我在那里可受欢迎了!他们跟政府闹不合早就不是新闻,跟我抱怨过的事还真不少。」 尼可拉斯忽然有点后悔太早爆掉桑普的酒瓶,这傢伙一喝醉还真的啥都敢讲,而且讲的都是超高级八卦。 「那他们直接趁调查时拿走蛋就好,为什么要刻意转到黑市?」伊凡实在想不明白大官们的迂回思考。 「呸!讲到这就噁心。良民政权,爱乾净啊!明明心挖出来肯定比炭还要黑,却硬要把自己装成白的。」桑普愤愤啐了一口,「他们透过鲁斯凡私下找我谈交易,让我想办法从火灾现场把那颗蛋搞出来,放进新月市的拍卖会里。知道背后金主后我哪敢拒绝?这破事最后还是卢卡斯帮了我一把才搞定的。 「谁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鬼主意!大概是怕直接以调查名义接手会落人口实,把失火偽装成意外,那颗蛋是不小心流到黑市的财產之一,原先它会直接被放到威尔森古董店,连同新月市拍卖会的黑货一起被扣押,只是没想到中间会被你们阻挠。后来鲁斯凡说蛋抢不回来于是交易吹了,他们说会另想办法,然后跟我索了一大笔赔偿金把事情了结。」 「……另想办法?听起来有点不妙。」尼可拉斯嘖嘖。 「我也不知道他们想干啥?不过奉劝你把那颗蛋扔了,不然就是趁孵化之前毁了它。留着绝对没好事。」 尼可拉斯笑而不语。 「唉算了算了,最讨厌看到你这张贱得要命的笑脸……不劝了也不说了!老子醉了!慢走不送。」 「五成。」接获赤裸裸逐客令,尼可拉斯也不动怒。他拉着伊凡起身,带笑说:「损失金额五成加上我带来的宝物。支票之后补给你。」 说罢,他带着伊凡步出会客室,步伐与他来时一样瀟洒。 桑普趴在沙发上,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发呆了半晌。 「……果然讨厌死了!该死的德古拉!」 -- CH12. 心机爆料现场(2) 回到德古拉城堡后,伊凡始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开心点,这趟收穫不少呢。」尼可拉斯戳戳自家契约主的脸颊。 「他们怎么能这样?德古拉家族至今为他们处理过多少难缠的案子,背了多少恶名?」 「但是,我们从来不是真正受他们控制。」尼可拉斯轻轻扬唇,「市府想搞掉我们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然而我们的用处一时还无法取代,因此他们一直没有实际行动。生研院的新技术对他们来说是转机,只能说时机刚好到了吧!」 「七世……那颗蛋,你打算怎么办?」伊凡紧紧攅着尼可拉斯的披风,纠结之情全写在脸上,「我觉得桑普嘴巴上说很讨厌你,其实还是想帮你的。他劝的话……其实有道理……」 「有道理就一定要照道理做吗?」 伊凡抿着嘴望天。这问题问他合适吗?如果他都照道理做事就不会进那么多次监牢了啊…… 「其实,一般办事的时候我挺讲道理。毕竟德古拉家族的一切靠我决策,太任性的话全族会一起遭殃。不过,我们家坚持的信念本身,就是不合普世道理的,所以遇上牵扯本质的问题,你觉得我会怎么处理?」 「这样啊……」 伊凡终于露出笑容。他抬头看着尼可拉斯,笑弯的眉眼里像是闪烁着璀璨星光。 「太好了,还好我们骨子里都是傻子。」 「咳?!」尼可拉斯被这突然扣下的傻大帽噎了一下。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干傻事都没关係。但我真的很不希望你和家里出事,所以原本就想,这次当一回聪明的人,讲讲道理吧……」伊凡如释重负的长叹一声,「但听完你的说法,我就放心了。之后我也会陪你一起傻的!我们可以当傻瓜组合。」 不要啊!什么傻瓜组合啊听起来逊毙了! 「其实我还是比你聪明的。」尼可拉斯立刻撇清,「你以前犯傻总是让自己进监牢,但我可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说罢,他将伊凡带到城堡主塔外的右侧翼塔楼。 「这里是我们情报工作的主要据点。除了米拉那头会归档,所有得到的讯息都会在这边分析、破解并保存下来。」 被古堡外壳包覆其中的却是十分现代化的室内装潢,尼可拉斯领着伊凡踏上通往上层的钢製旋转阶梯,全塔灯光昏暗,每个台阶边缘都被上了发出幽微蓝光的萤光漆。现在是放假期间,塔里活动的身影稀稀落落,但从几间窗帘半掩的暗室中,还是能见到电子设备显得格外刺眼的光线。 他们走到三楼第一间暗室门前,尼可拉斯按下对讲机打了声招呼,门就自己打开了。 「族长。」站在门边的席维尔行礼问候,见到跟在尼可拉斯后头的伊凡,他绽开笑顏朝他挥手:「伊凡。」 「晚安,席维尔。」伊凡用力点头,四周都很暗,谁都没看出他再度不争气泛红的双颊。 「辛苦了。有发现吗?」尼可拉斯往暗室内部走,席维尔赶紧跟上答道:「有。挺多的。」 尼可拉斯若有所思的点头,他没打算立刻告诉席维尔和柯特从桑普那儿得知的情报,怕因此影响他们的判断。 柯特正窝在电脑前,用较高处三个相连的大型萤幕展开他们蒐集到的影片与照片,他正前方的小萤幕则被红红绿绿的进度条佔满,似乎正在跑分析数据。 「大哥!」伊凡见到柯特很高兴,立刻跑到他旁边一起看照片。 「现在还这样叫?」柯特起身拉了旁边一张椅子给他。 「我又没说回来之后就不认你了。」伊凡睁大眼睛看萤幕,「啊,是当初我们在的那条地道。」 「嗯。从殭尸袭来的路径,真的可以通往生研院的地下。」 柯特转头看见尼可拉斯站在身后,原先想站起来致意,却被对方压回原位。 「继续说。都看见什么了?」 「我们最先来到这里。」柯特放大其中一张全景相片,「我们认为,这儿可能是生研院暂时搁置废品的仓库。」 相片中是一个阴暗的密闭空间,除了其中一面墙有小小的气窗,其馀部分皆是厚重的水泥墙。散落其中的物品有被大肆翻动及损毁的痕跡,除了瓶瓶罐罐之外,还有类似肉块的腐败物质。 「我们在残骸中找到一些写着编码的标籤,还找到这个。」柯特点开另一张特写照片,拍的是一本受潮的纪录簿,里头记着几列编码,有的被划掉,有的完好。 「1431700025、1431700031、1431700050……」伊凡小声唸着萤幕上几张纪录簿内页编码。 「本子里的编码格式和标籤上的吻合。我们猜测,这应该是生研院内部对废品的编码,划掉是销毁,没划掉是待处理。」 「14317000……?」尼可拉斯猛然想起他在蛋上看到的那串数字,「这些档案有让米拉看过了吗?」 「有。她看到时很高兴。」席维尔答道:「她说,蛋上有格式相同的编码,由此能证明,它确实来自生研院。可惜实验品档案亡失,还是不知道它是什么?」 「这事不急,继续看现场。」尼可拉斯将照片反覆看了数回,「这间仓库看起来不像发生过火灾。」 「几乎没有灾情。因为它跟实验室有一小段距离,以地道相通。」 接下来柯特排开的相片,大多是空间和物品被烧得碳化损毁的惨况。 「这是实验室内部。先前,官方说法是起因于电线走火,后来室内化学药剂引发爆炸,所以伤亡惨重。我们从墙壁烟燻痕跡的方向和各点燃烧程度来看,判断起火点应该是这个培养箱,培养箱的电线并非不可能起火。」柯特指向一处特写照,里头的景物因碳化而一片漆黑,「附近没有陈放任何化学药剂,看起来也没有其他可燃物,照理不会立刻引发更大的爆炸。后来我们见到的惨重灾情,应该是火势延烧到其他房间的化学药剂引发爆炸產生。疑点就在这里……起火是在工作时间,若真的只是单纯培养箱电线走火,就算火势无法及时扑灭,大部分的科学家应该也能逃掉。」 「可他们几乎都死了。」席维尔接口。 「现场被清得很乾净,尸体也都处理了,我们无法继续查下去。」柯特紧皱眉头,神色十分凝重,「可是以目前的线索来看……不排除蓄意谋害的可能。」 尼可拉斯脑内毕竟有比较多的线索情报,他将桑普的话回想过一遍,思索着喃喃:「如果是生研院有内鬼用计将同袍困在室内并蓄意纵火谋杀……」 「若真是这样,那么我们……」 尼可拉斯抬手打断柯特的话。 「这个案子,再查下去恐怕只会是罗生门。这些疑点先前的调查机构一定不会查不到,只是最后决定扭曲事实。他们在宣布破案前一定处理过关键证据,即便我们能推导出案发原因,却很难再查出真凶。至于施压隐瞒真相的势力,你们心里应该都有底吧?」 「族长,难道上头真的……」席维尔欲言又止。 「嗯。做好心理准备吧!之后可能真的得对着干了。」尼可拉斯捏住眉心,长叹一声,「不让你们继续查,是怕你们涉险或中圈套,但并不是要你们放掉这个案子。」 「目前先以纵火跟谋杀为前提,看能不能找出相关证据来。这些都是我们手上用来应战的筹码。」 「我们已经蒐集些许现场的残骸送给米拉检验,特别是起火点附近的。」柯特说。 「好,那等她回报吧。你们也别绷太紧,找时间歇一下。」 「是,族长。」 -- CH12. 心机爆料现场(3) 即便先预设目的的调查有碍查清真相,但现在他们更迫切需要的是可以用来反击的利器。尼可拉斯带伊凡离开情资塔后脑内思绪纷飞,决定绕到实验室看看之前,他对伊凡说:「你先回去休息,我想再去米拉那儿一趟。」 「我不累,一起吧。」伊凡觉得自己其实在一旁观望的情况比较多,即使帮不上太多忙,在这种遭遇背叛的时刻能有个人陪在七世身边也是好的。 尼可拉斯并没有反对,他伸手揉了揉他后脑的软毛,与他的契约主并肩走进主塔地下室。 「两位果然来了。随意找地方坐吧!」米拉拿出一叠写着凌乱笔记的纸,「喏。这是斐洛问出来的东西,我还没时间整理。」 尼可拉斯快速阅读内容,「看来成果不错?」 「可不是吗?」提起这事,米拉就挺乐的,「那傢伙很精,知道自己对我们有用,就老是想跟我们谈条件。斐洛这种听不出话中话的直肠子简直是他天敌!」 「你怎么跟斐洛说的?」 「其实不难,就是不用暴力,如果看对方没有直接回答就晾他。」米拉说:「毕竟他在卢卡斯身边忍辱当了这么多年使徒最终復仇成功,暴力一定无法逼迫他屈服。不过看得出他求生欲挺强的,所以一边不审他,一边时不时提供我们查案的进展,让他越想越多,最后自己供出来。」 「那他应该快被斐洛搞疯了。」尼可拉斯打趣。 「一物降一物吧!但这招有点花时间。」米拉笑着摇头,「对了,小伊凡你在卧底期间认识他吧?对套他话的方法有没有什么其他建议?」 「对不起,其实我那时有点怕他……而且都是我被他套话。」 米拉看伊凡困窘的模样不禁母性大发,便把他拉进怀里揉脑袋,「别道歉啊!以第一次任务你已经表现很好了。况且这种事没别的,多几次经验就能进步……」话说到一半,聪明的策士忽然意识到自家族长的危险眼神,连忙改口,「其实也是一定要出去涉险嘛!当内勤也不错,对吧?」 「其实我们对合约的猜测也大多从他口中证实了。斐洛那边先暂缓,我之后有些事要亲自问他。」尼可拉斯直接无视方才的卧底话题。 「族长,请问桑普那边问得如何?」 「我们被政府阴了。」 「果然……」 相较于之前的点到为止,尼可拉斯对米拉的陈述可谓简单粗暴直奔重点,但米拉丝毫不意外的模样,反倒是长久以来悬在心上的猜测终于被证实,反而多了分解脱感。 「再怎么样,速度应该暂时快不起来,况且第一个阴谋失败,对他们的士气多少有影响。」虽然米拉没什么激烈反应,但尼可拉斯还是尽责安抚了一下,「我们得从这次事件中找到他们的一点把柄,之后再详细商议对策。」 「我也是这么想。」米拉附议,随即转向伊凡,「小伊凡从此以后就来德古拉城堡住吧!当初先我们一步到机构查使徒资料的傢伙应该也是市府那边的。如果要打长期抗战,就不能把你放在外面。」 闻言,伊凡抬头看向尼可拉斯,一脸惋惜的说:「那我以前的房子你不就白装修了?」 「那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地方。整理乾净了也好。」尼可拉斯顺手戳戳伊凡的脸颊,他估了一下时间,决定一气呵成把事办完。 「我最后再去一趟地牢,你跟吗?」 「跟!」 米拉挥手与他们道别,目送他们离去后,便继续埋首于工作之中。 地牢,弗雷的牢房前。 原先弗雷尚坐在墙边闭目养神,但远远听见尼可拉斯与伊凡的脚步声,他便缓缓睁开眼睛。 「没想到你们会亲自来。」他起身向牢房外的主从点头致意,脸上染着淡淡笑意。 「你想要的条件是什么?」尼可拉斯问。 「自生自灭而已。我不求你们庇护,毕竟你们现在也自身难保。」弗雷笑意更深,「如何?找出鲁斯凡家背后的势力了吗?」 「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像中多。」尼可拉斯平淡道:「可是不劳你费心。我已经自己找出答案了。」 「但你还有其他问题想问我,对吗?」 「是。我只想问你,卢卡斯最近有没有去过生研院?」 「生研院?」弗雷思索片刻,「真不巧,那次是我去的。他一向痛恨这类科研相关场所。」 「你去那边拿了一个废弃实验品出来,打算交给桑普。」 「原来你早知道了。」弗雷坐回墙边闔上双眼,「那阵子现场被围得密不透风,但我拿出桑普的名义后,防守立即变得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从生研院取物时倒挺顺利,但派人转交给桑普时却碰上你了。」 尼可拉斯微笑瞥了眼身边的伊凡,但弗雷闭着眼睛,并没有看见这幕。 他维持放松的坐姿,轻描淡写的说:「桑普写信拜託卢卡斯帮忙拿实验品时,曾警告他小心鲁斯凡家,那时我们双方正因为新月市的拍卖会接上头,我心里也同时有底了。只可惜我去那儿的时候两边都是口头交流、心照不宣,所以你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就是问问。」尼可拉斯以同样轻巧的态度耸肩,「行了。我也不再为难你。明天把你护送出新月市,剩下的就像你自己所说,自生自灭。但你在外头已经死了,必须换个身分生活,我会给你一点门道,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 「你说话算话?」 「当然,我契约主在旁边作证呢。我不会想在他面前出尔反尔自毁形象。」 弗雷再度睁开双目,入眼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尼可拉斯顶着先前脸上没有的温柔笑脸揉着伊凡的脑袋。但伊凡的眼睛始终直视着自己的方向,那对清澈的眸子无论是卧底时还是现在,始终没有变过。 「一路珍重。希望你之后能为了自己而活。」伊凡上前握住牢狱的铁栏杆,诚恳的说。 弗雷听了不禁失笑,唇角又是那个有点小歪却邪媚的角度,勾起右脸上的小酒窝。 他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瞅了伊凡一眼,又看了看尼可拉斯,然后闭眼把背转向他们。 奇怪的契约主,奇怪的使徒。是他永远不会了解,也不想了解的领域。 尼可拉斯有点不爽他最后的无礼,他不轻不重「哼」了一声,把黏在栏杆上的伊凡直接拎走。 「希望他之后好好的。为了报仇,他已经过了好久屈辱的生活。」伊凡被尼可拉斯提着后领,走路变得轻飘飘,「但我们之后该怎么办呢?」 尼可拉斯轻轻把人放下。 「不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 CH13. 无论何处,有你相伴(1) 由于一切尚未找到实证,家族可能与政府闹翻的消息暂时没有让其他成员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但知情者心中已经掛了大事,在轻松的表象下还是无法真正松懈。 伊凡在那之后顺利入籍德古拉家族,反正敌方该查的都查了,他们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光明正大的入籍对尼可拉斯来说反而是隐晦的宣示:这个人以后我罩了,想动他等同与我为敌。 收假復工后,尼可拉斯让伊凡跟着内勤做一些安全无害的文书工作,案件空窗期事情真的不多,伊凡通常会在做好前辈们交代的任务后,花比工作更多的时间在跟新家人好好相处。 工作时间以外,他会偷偷跑去跟外勤的小伙伴们一起特训。比起窝在室内处理文书档案,好动的前不良少年还是比较喜欢热闹的在外头跑跳,因为大家都对他的武力值都很好奇,还会排队找他轮流切磋,家庭生活十分和谐美好又有趣。 和平的生活持续了一阵子,当伊凡以为近期也许不会再出大事的时候,一封收件者为他的通知书寄来了。 「警局发来的,我出狱一阵子了,因为前科太多,所以就算服完刑期还是要回去报到几次,确定彻底悔改之后才能真正自由。所以下礼拜我得找一天过去。」当天晚上工作结束,伊凡拿着通知书到尼可拉斯卧房请假。 「你是要去哪个警局?」 「总局。上次我在他们辖区被抓的。」伊凡递上开过的信封,并看着尼可拉斯皱眉抽出信纸。 「我跟你去吧。」尼可拉斯抓着纸的指尖下意识用力掐紧,把通知书的边缘挤出几条皱痕。 「不好吧!你亲自去太招摇了,也别派其他家族成员跟着我。」伊凡一口拒绝,「我不是第一次回警局报到,如果明显过度保护,可能会被政府猜出你已经在防他们。现在我们还保持表面的和平对吗?在真的撕破脸之前,不是应该假装对友方一样信任,直接放我过去吗?对方也许也再趁机试探你们呢。」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有心机了?」尼可拉斯满面纠结。 「我跟在你们身边旁听过一轮了,至少要学一点起来啊。」伊凡认真说:「而且我这段日子那么乖,都没惹事,大概是我开始进出监狱后最乖的一段时期了!依法依理,他们应该都不会为难我。」 「好吧。这次就听你的。」尼可拉斯伸手弹了伊凡的额头一下,「出事了就直接召唤我,知道吗?」 「嗯。你放心。」 尼可拉斯准假后,伊凡又为这件事私下忙碌了一阵。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在预定的日子一个人出发了。 例行的程序都顺利进行,伊凡不只很配合,还很有礼貌。好几个第一次与伊凡接触的员警都觉得意外,毕竟眼前人模人样的少年怎么看都不像纪录中写的前科累累、不知悔改…… 将近尾声时,伊凡所在的办公处突然掀起一小阵骚动,只见一名长相刚正的中年人族男子正步步走进,沿路的警员都喊他局长。 「你就是伊凡˙卡尔来特?」局长低低问道。伊凡发现这个声音他在攻坚日当天好像听过。 「是我。局长好。」 「你好。」局长满面严肃,「不瞒你说,最近听到一些跟你有关的传闻,攸关新月市的安危,让我不得不在意。方便来我办公室聊聊吗?」 伊凡环顾四周讶异的脸孔,大庭广眾下不好直接给局长难堪,他只好眉头微蹙点了点头。 随局长进入办公室后,他给伊凡倒了杯水,伊凡接过却没有喝,而是将水杯放在一旁的桌上,礼貌问:「请问,局长想跟我聊些什么?」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听说你与尼可拉斯˙德古拉七世签了半印使徒契约?」 「这并非传闻,而是事实。」伊凡没有丝毫迟疑。 「果然是这样啊……唉。」局长叹息,「坦白说,我看过你的纪录……」 「不好。我知道。」 「我明白你有你的可怜之处,身世跟悲惨的过去总能成为犯罪的藉口,很多罪犯都是这样。」局长冷笑着说:「我不知道你与他达成什么样的交易,但德古拉家族在新月市的地位你应该明白,我认为那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使徒。」 局长的话让伊凡感觉心口被扭了一下,既苦涩又刺痛,让他的呼吸不自觉变重了点。 「我不想驾驭他,也没有谁能够驾驭得了他。」伊凡极力保持冷静的挤出每一个字。 「但你必须这么做。你现在是他的契约主,握有他力量的控制权。因为你的关係,他和他的德古拉家族一定会比以往更加壮大,我不希望这件事成为新月市治安的隐忧。」局长睥睨伊凡额上微微冒出的青筋与因隐忍而紧握的双拳,轻嗤着嘲讽:「哼。兇恶的本性露出来了。你们这些前科犯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伊凡默不作声,不卑不亢忍受着局长的言语侮辱。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能衝动行事,不然七世和家族会因为他而遭殃…… 「我相信德古拉还是重视你这个契约主,我们也不想因改变现况造成他的不悦。」局长的语调森冷,神情更加冷漠,「因此得知这件事后,我方的想法就是将强对你的控管,让你在政府的管辖中确实控制尼可拉斯和德古拉家族。我们给出的条件不会亏待你,你不必思考今后该怎么办,只要依我们的命令行事即可。」 「……口口声声驾驭啊、控制的,你们究竟把他们当成什么了?」伊凡终于忍无可忍,在不逾矩的情况下坚决表达他的立场,「尼可拉斯˙德古拉七世绝对不会失控,德古拉家族也不曾做过危害新月市的事!他们为了新月市在暗地里承受了多少事情你们自己心里恐怕最清楚。总之你们提出的事情我做不到。请恕我告辞!」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局长按下桌边的警铃,门外立刻衝进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员,将伊凡扣押在地。 「我很遗憾,伊凡˙卡尔来特。」局长居高临下的俯视伊凡,目光中是浓浓的嫉恶如仇,「如果好言相劝无法说服你,那只能另请高明了。」 四肢无法动弹之时,脖颈处传来遭受电击的刺麻感,伊凡闷哼一声,在错愕与不甘之中晕了过去。 -- CH13. 无论何处,有你相伴(2) 一片漆黑中,脑袋又胀又晕,想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身体却不受控制。 伊凡痛苦的呻吟几声,半梦半醒之间,一股带着浓郁玫瑰气息的溼热气息侵入他的嗅觉,他躺回床上深呼吸一阵子,最后终于能脱离意视与身体不同调的窘况,正常的甦醒过来。 「醒了呀?」甜如蜜糖的嗓音滑入伊凡耳中,他茫然看向话者,只见绑着两条及腰麻花辫的吸血鬼女僕正在他床边的餐车旁冲花茶,「好一阵子没见面了呢,小弟弟。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上次在工地那个……」 「哇!你还记得呢,萝拉好感动。」萝拉眨了眨血红的双眼,倒了一杯玫瑰热茶递上,「主人交代过了,等你醒来之后让我们先叙叙旧,他等一下想跟你好好聊一聊。」 「我想,我们没什么好叙旧的。」伊凡把花茶放回餐车上,重新躺回原位闭上双眼,「我也想跟你的主人说说话。放心,在见到家主之前,我不会逃跑,也不会召唤使徒过来。」 「这样好没意思呢!真的不跟德古拉大人求救一下吗?萝拉好想看看他着急得直转圈的样子。」 萝拉乖巧清秀的脸蛋再次漾起与相貌不合的疯狂笑意,伊凡没有理会她,只是继续在原位闭目养神。 「好吧,真可惜。我这就去通知主人,你看起来似乎比较想见他。」萝拉笑咪咪的朝伊凡行礼告别,执行女僕职责时,她举手投足皆是内敛与优雅,与上回在工地大战时完全不同。 萝拉出门后,伊凡才坐起来仔细查看四周环境,此处看起来是间极为乾净的客房,从床、墙壁、窗户、地板、房门无一不是一尘不染的白色,天花板被上了白漆的木质吊灯理所当然也照耀着白光。 这一片白让伊凡看久了感到刺眼。他低头按了按眼睛与额角,同时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响。 见到亚连˙鲁斯凡之后,伊凡立即明白这个房间的品味从何而来。 除了那两颗宛若宝石的红色眼睛,迎面而来的完全是一名白雪般美男子。 「你好,我是亚连˙鲁斯凡。鲁斯凡家的家主。」亚连温文尔雅的开口自介,「你或许曾经听尼可拉斯提过我了。」 「确实听过。」伊凡虽然不喜欢鲁斯凡家,却没有忘记礼貌,「你好。我叫伊凡˙卡尔来特。」 「我也听过你。尼可拉斯的契约主。」亚连勾起浅浅一笑,「方才局长跟你的谈判似乎破局了?」 「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一场谈判。」伊凡面无表情说:「你们的要求,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德古拉家族也不会轻易屈服。」 「话可别说得那么早,卡尔来特先生。况且,既然你已经蒞临敝宅,要求恐怕跟先前不太一样。」 「看你的表情,好像是更过分的要求。」面对亚连笑得更开的清俊脸庞,伊凡神态平稳,目光如炬。 「毕竟你再也出不去了,我也不需要再对你客气,不是吗?」 「不一定。如果你们不放我出去的话,我可以请我使徒来接我出去。」伊凡连眉头也没皱一下,果断表现出对尼可拉斯的高度信心,「不过你可以先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放弃与尼可拉斯的使徒契约。据我所知,在解约这件事上,契约主有单方面的主动权。」亚连坐上床沿,身体具侵略性的向伊凡前倾,「既然尼可拉斯愿意签署使徒契约,只要你肯让出位置,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跟更适合的契约主签约。」 「那你乾脆杀了我吧,死掉一样能解约。我签约前一无所有,现在人生的意义全是这个契约给我的,只有尼可拉斯˙德古拉七世能要求我解约,其馀想都别想。」 「呵呵,还是再奉劝你一句,话别说得太早。况且你还有用处,我不想那么快杀了你。」亚连将身躯更压近了些,「从桑普手上夺来的那颗蛋,还在你们那里吧?」 「你想跟我聊那颗蛋?」伊凡继续与亚连对峙,同时,他藏在被褥中的手悄悄伸进裤袋,为预先藏好的小型录音机按下录音键。 「那颗蛋其实来自生研院,是科学家不敢完成的实验品。还有那场大火,是内部成员被幕后黑手收买之后,先是把他的同事们迷晕在实验室里,再蓄意纵火谋杀。火灾之后,蛋就成了无主之物,想要它的幕后黑手就能顺理成章得到它。这件事你知道吗?」 「……这就是你们跟市府一起做的恶事?」听当事者亲口陈述来龙去脉后,伊凡把心中的寒意反映在表情上。 「不。幕后黑手是德古拉。」亚连绽开笑顏,「蛋不是在他家吗?怎么能随意攀咬我们呢?」 「你……!你们是想栽赃?!」伊凡惊怒交加,「难怪后来没再过来抢……你们早就预谋好了?」 亚连仰头大笑,阴沉的笑声在纯白的房里回盪,显得格外刺耳。 「德古拉家族不会让你们得逞!我们已经有证据,能证明事情不是我们做的。」 「就算有证据,那又如何?」亚连以怜悯与讥讽交杂的笑容叹息道:「我今天可以跟你说出真相,说我们确实跟市府合作,那场大火确实是我们策画的。但就算你知道这些,甚至手上握有证据,一样不会有用。 「我们可以靠几个假证据让德古拉立即罪证确凿,到时候警力跟兵力都可以名正言顺的制裁你们。法律资源掌握在政府手中,法律本身就站在良民那边,一个揹了无数黑锅的恶徒家族能在这场与良民政府的斗争中胜出吗?能吗?」 「……」伊凡哑口无言,他心中不争气的冒出否定答案,但手中却依然让裤袋中的小型机械结束录音。 录音结束后一分鐘内自动云端传输,音档会直接存入米拉的个人电脑,不需要再回去接线转传。 那是他出发前几天向米拉讨来的祕密武器。虽然那天口头上要尼可拉斯放心,但他知道自己此行多少会遭遇凶险,随身带着录音器材,必要时也许有机会蒐证,为家里争取更多筹码。 现在他做到了,最关键的证据已经匯入德古拉的资料库,但他心里的绝望却比希望更甚。那是源自于无法与大环境对抗的无力感,像是无论怎么做,都会因为种族、因为出身、因为各种先天因素而受到压迫与歧视,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从主流价值造成的厄运与恶意中彻底脱身…… 伊凡隔着衣物捏碎里头的小型录音机。它的任务已经结束,现在该由他自己做点什么了。 「所以你现在是要我选择?如果不答应解除契约,就用栽赃的方式把我们一起搞死?」 「我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亚连恢復端正的坐姿,笑容看似温和,却夹带不容侵略的威胁性,「目前政府还不想全面与德古拉家族撕破脸。他们的意思是,新月市还需要他们的力量,而我也需要多点时间准备。说不定之后,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让我取而代之。」 「……」 「但如果你坚持抗战,我们也早有准备。或许用这种硬碰硬的粗鄙方式还比较合尼可拉斯的胃口呢!」 「……我刚刚好像真的把话说得太早了。」 伊凡澄澈的目光少见的黯淡下来,眼眶忍不住发酸发热,胸中像是多出一个无形的喷泉,将酸涩不断喷涌出来。 他深呼吸之后,尽量维持平稳的声音说:「好吧。我解约。如果七……德古拉七世过来找我,我会把他劝回去。」 「再傻的小羊,多教几次还是能学聪明的。」亚连的嗓音轻柔而邪媚,「很高兴你做出明智的选择,卡尔来特先生。」 同一时间,德古拉城堡内,米拉正对尼可拉斯与左右手发出紧急通牒。 「你说伊凡被抓到鲁斯凡家了?你确定?」尼可拉斯紧紧抓住米拉纤细的肩头,难以置信的再三确认。 「刚刚收到小伊凡传来的录音档,他确实在跟亚连˙鲁斯凡对话。」 米拉背后的声纹比对系统还显示着分析结果,亚连的资料相片在正中央,清透白皙的脸上掛着笑意,像是隔着萤幕取笑他们的兵荒马乱。 「死小孩!出了事又不叫我。总之我先过去,你们随后跟上……」尼可拉斯粗暴的扯开前襟衣釦,不料手才放上腹部,金色咒印就开始变形,逐渐褪回原本的恶徒封印咒。 「使徒契约……解除了?」尼可拉斯抑止不住话音中的颤抖,不知是因为狂怒,还是因为别的情绪,「伊凡˙卡尔来特……你究竟做了什么?」 -- CH13. 无论何处,有你相伴(3) 对不起。对不起,七世。 伊凡红着眼眶目视亚连,轻颤着举起空荡荡的右手说:「你看,解约了。」 他的手掌上因方才紧握拳头被指甲刺破,伤处的血液染了一点在指尖上。 受到那格外芬芳的鲜血气味刺激,亚连的双目变得更加腥红,「原来如此……我好像能理解德古拉最初为何看上你了。」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直接告诉我,留我一条命是想做什么吧?」 「很高兴你这么快就能接受现实。」亚连离开床沿缓步到门边,他将门扉大敞,挥手招了一直守在门外的萝拉过来。 「可以带他过来了。」 「是,主人。」 差遣萝拉离开后,亚连优雅转向伊凡,逼近纯白的相貌与衣着几乎与房中景色融为一体,让他的双眼显得更加迷媚而危险。 「简单来说,是德古拉利用你的方式,让我得到了啟发。或许使徒跟契约主的关係是有方法可以被翻转过来的。」 「他并没有利用我。对于我的付出,他总是给我更多回馈。」而且,真心对彼此好并非利用或交易,而是交心……后半句他藏在心里,觉得没必要对眼前的卑鄙之徒说出来。 「放心,我绝对也能让你心甘情愿。」亚连话音未落,伊凡就看见萝拉押着一名身材怪异的男子走进房间。男子并不高大,全身肌肤如同纸片般苍白,一身明显过度发育的肌肉上头浮满狰狞的青筋。他两眼混浊,嘴巴被黑布绑住,森白的獠牙卡在布条外侧,口腔则因无法闭合而溢出唾液。 「跟你介绍他的来歷。」亚连轻拍陌生男子的肩头,无视对方喉间滚动的低吼声,对伊凡说:「他就是当初放火烧了生研院的科学家。事成之后,我们依约给他一条生路,并给予他更强大的力量。于是,我们带着他去进行最新的改造手术,他却受不住过程而差点失血而亡。于是,我将他变成了后天血族,让他重获新生。」 伊凡愕然看了眼面前六神无主的新生血族,随即把敌意的目光转向亚连。 「请别害怕,新生的后天吸血果通常有点疯狂,这是正常现象。」亚连续道:「加上原先改造產生的强健肉身,他绝对是个潜力极佳的孩子。可惜,由于力量太过未知,他成为血族后的恶徒封印咒受到加强,因此压抑了他大部分的实力。」 「你不会是想……」 伊凡立即警戒跳下床,却被施展极速的亚连压在墙上。他用力捏伊凡的下巴,强迫他面向自己。 「没错,你将会成为开啟他全部力量的钥匙,同时成为他的食粮。」 亚连的话与犹如魔音穿脑般佔据伊凡的思绪,与方才正常对话不同,这是鲁斯凡家特有的精神控制话术。 他将双手压在伊凡脸上,扳开对方紧闭的双眼。湛蓝的瞳映入一片腥红,逐渐被夺去光彩。 「可怜的伊凡˙卡尔来特。你不知道,虽然我也曾经如同政府想实施拖延战术,给尼可拉斯一线生机,但当我得到你之后,无论你选择了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亚连在伊凡耳边轻声呢喃,但他知道,这些话再也无法影响到对方的心情,「去吧,以你的意志为交换条件,与我的新孩子签下使徒契约。从此以后,你就是我鲁斯凡家的专用人偶了。」 亚连满意的将伊凡放下,看他摇摇晃晃走向萝拉与新生血族。萝拉将男子放开让他们缔约,但新生血族根本受不了人血的诱惑,一松绑就立刻扑到伊凡身上一阵啃咬吸食。疼痛让伊凡浑身发颤,但他只是两眼发直,不断重复朗诵着被打断的缔约誓言,直到新生血族终于在萝拉的辅助下断断续续完成签约程序。 当双方身上都出现完整的金色咒印,亚连指向新生血族对萝拉说:「你先带他回去,现在还用不到。然后叫几个僕役来把房间清一清。」 交代完萝拉后,亚连跟着踏出房门,临走之前,他瞥了眼呆坐在血泊里的伊凡,唇角扬起冷漠的弧度。 无论如何选择,结果都是德古拉的位置在这波行动中被取而代之。 他忌妒德古拉家族的地位,并厌恶他们将这个位置染成脏浊的灰色。 他嚮往的是像良民那般的义正严词、光鲜亮丽,但恶徒的出身让他一辈子无法达成愿想,而那个位置,是最接近他理想的地方。 越是极致的漆黑,越能衬托无暇的白,即便那层白净的外皮只是假象,却是令世上多数民眾嚮往、崇敬的存在。 良民政府是如此,而他追求的白,也是这样的白。 -- CH13. 无论何处,有你相伴(4) 鲁斯凡家的大厅与其他地方的装潢风格相差不远。白砖砌成的墙壁没有一丝杂质,坚硬的白色石材地板打上一层薄蜡,亮得几乎能產生倒影。大厅的中央,是一个环形阶梯围绕的高台,高台上放置一张白金打造的王座,边缘是繁复的纹饰,椅垫则是材质厚实的白色绒布。 亚连˙鲁斯凡手持白金雕花权杖,在周边照明设备的照耀下,缓步穿越半个大厅,踏上台阶,最终坐上王座,从容不迫的翘腿等待。 时间差不多了…… 「亚连大人!德古拉他们已经在门口……」 「直接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 家臣开门之后赶紧躲回宅邸二楼,亚连安排的埋伏都藏在那儿伺机而动。 尼可拉斯带头长驱直入,他身后跟着斐洛、席维尔和柯特,全族最精锐的营救小队以最快速度衝入大厅,入眼的是一大片冰冷刺眼的白,以及在厅堂中笑得灿烂的亚连。 「好久不见,尼可拉斯。听说最近你们又办成一件大案,应该好好恭喜你。」 「少跟我来这套,亚连。」尼可拉斯放出鲜血造剑,单手握上后剑指亚连,「把我的契约主交出来!」 「『你的』契约主?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若我记得没错,伊凡˙卡尔来特已经跟你解约了,还是在我面前。」亚连故作疑惑说:「你应该已经察觉这件事了才对。」 不等尼可拉斯回话,斐洛就嘶声吼回去:「少废话!这一定是你搞的阴招!那小子已经是我德古拉家族的一员,你再磨磨嘰嘰我们就给你好看!」 亚连看都没看斐洛一眼,只是叹息着摇头说:「你家小杂种还是一样不知礼数呢,尼可拉斯。行。让你们见他,但他愿不愿意跟你们回家就说不准了。」 亚连比出手势后,一直守在大厅角落的萝拉便兴高采烈把伊凡领进大厅。伊凡身上还穿着出门前的服装,原先淡蓝色的洁净衬衫现在染满血跡,露在衣服外的手脚一样鲜血淋漓,隐约能看出糊在血液中的齿痕与撕裂上。 伊凡走到亚连身边,一卡一顿的转向下方震惊不已的入侵者们。他与最前方的尼可拉斯对视,陌生、茫然且毫无感情,像是整个人被抽空灵魂,没有丝毫往日的鲜活之气。 德古拉全员顿时震惊得吐不出隻字片语,空气凝结了一阵子,彷彿霎那间降至冰点。 「伊凡……」 尼可拉斯出口的嗓音是自己没料到的沙哑,扑鼻而来的熟悉血味像是锐利的刀子,鑽进体内将他剐了无数回。 见到尼可拉斯明显错愕动摇的神情,亚连仰头大笑,猖狂的笑音重新燃起尼可拉斯的怒火,这时他才发现,伊凡肩颈交界处,有个被埋在血跡底下的金色全印咒印。 「看出来了吗?尼可拉斯。他现在已经不属于你了。」亚连张开双臂,带着疯狂的笑意宣告:「让我为你介绍,伊凡˙卡尔来特现在的使徒!」 近乎癲狂的新生血族嘶吼着从二楼跃下,诡譎的声音刺穿脑门,让听者有种思绪被撕碎的错觉。 战斗一触即发的时刻,亚连踩着王座跃上二楼围栏。他在二楼走廊正中央一声令下,早在楼上埋伏的部下便手持武器纷纷下楼。 鲁斯凡家与德古拉家族不同,是以鲁斯凡的血统为本开枝散叶而成的纯吸血鬼家族。族里的战力大多拥有血族的基本能力与精神控制异能,无奈小兵大多受限于品阶,碰上精神耐力较强的对手就无法发挥。 新生血族的鬼叫声还在继续,同时,米拉的声音从德古拉成员们耳边的微型通信器中传来:『别仔细听!那是声音精神控的制能力,但操控者心智不全,中招的话等同时精神破坏!』 现在德古拉城堡的中控室里全副武装,一边接收战斗现场传来的讯息,一边提供各项知识及技术支援。 另一方面,外勤的成员们已经编制小队前往鲁斯凡宅邸。稍早时,米拉秉持着既然对方打算做绝我们也不要客气的精神,立即将伊凡传来的录音在全家广播放送,现在德古拉全族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下了决心想给忘恩负义的政府与恶劣的鲁斯凡家点顏色瞧瞧! 『我立刻啟动通信器内部的降噪功能,但你们还是得想办法把他的嘴封住。』 「我来。」席维尔从随身的武器包中翻出一副口塞,他在魅术之馀,还格外擅长使用各种道具,那些东西在他手中可以是挑起情慾的玩具,也可以是最切中要害的武器。 他鬼魅一般的欺近对手,极近的距离下,即便是疯癲的新生血族,也本能的无法抗拒席维尔的主动诱惑,于是席维尔顺利缠上他的身躯,将口塞熟练的套上。 肉体的不适让新生血族用力甩开席维尔,但坚固的口塞让他无法再顺利吼叫。斐洛立刻奔往席维尔飞出的方向将他牢牢接住,起了变化的狼臂力毛茸茸且大无穷,让席维尔这次坠落毫发无伤。 「他发狂了,媚术效果不好。」席维尔跃下斐洛的臂弯,他在场中找到失神佇立的伊凡,总是温和的美丽脸蛋难得露出肃杀的表情,「那样的使徒……会给伊凡带来危险。」 「兄长大人在对付他了。你想办法先去救小鬼头,我去把亚连˙鲁斯凡的脑袋拧下来!」 说完,斐洛朝二楼阳台飞跃而上,却在半空中被一抹矫捷的身影拦下。 「唉呀!又是一隻德古拉的大狗狗呢。」萝拉的指缝间夹着数把锐利餐刀,笑靨如花,「可惜主人不喜欢杂种狗,就让我陪你玩玩吧!」 「切,烦人的小姑娘。」斐洛徒手接住萝拉射来的餐刀,握拳将它们折弯,「来看看你的刀和我的爪子谁比较利!」 战场的另一端,柯特也在试图接近伊凡,无奈源源不绝的吸血鬼小兵们不断挡住他的去路。他一手用风刃迎击面前的吸血鬼小兵,另一手的风球中则混入散发甜香的药粉。 风刃的攻势并无大用,手持武器的大群吸血鬼纷纷施以极速避开并攻向柯特,这时柯特立刻朝他们吹出毒风,吸血鬼军团倾刻间哀号倒地,柯特则小心的将毒风收回。 『柯特,给你的东西用得如何?』 「效果拔群。」柯特正操控毒风吹向另一群鲁斯凡。 『你不用担心吸到,这毒只对吸血鬼生效,是上次我从他们攻击族长的毒物中破译出的配方。这个是加强版!』出发前太急没时间好好解释,此刻米拉的补充说明带着以牙还牙的快意,『除了小心不要波及族长,其他地方你尽量用。』 「嗯。」 柯特又放了一波毒气后,连忙在混乱中寻找伊凡的身影。他发现席维尔似乎也有相同的目标,但跟他一样碰上大群小兵的阻碍,鲁斯凡家的吸血鬼们擅于精神控制,对类型相似的媚术抗性较高,席维尔显然因此战得没有平时顺畅。 所幸目前伊凡站在高台上,姑且算是离风暴中心有段距离,尚未受到波击。 同一时间,尼可拉斯与新生血族的缠斗亦理所当然佔了上风,虽然对方肉体因改造过强韧度堪比金属,血族的力量也全数解放,但品阶之差和战斗经验让尼可拉斯儘管受封印咒限制还是能保持强大。 包覆血气的剑锋招招狠戾,新生血族很快就找不到出手的空间。楼上观战的亚连见状微微蹙眉,于是发动异能,将始终呆立在王座旁的伊凡唤醒。 -- CH13. 无论何处,有你相伴(5) 尼可拉斯将新生血族甩往墙边,在他撞上壁面的剎那朝他射出手中的长剑,不料伊凡忽然挡在新生血族面前,显然想用肉身替他挡剑。 「该死!」尼可拉斯赶紧发出血刃将长剑打偏,但还是让剑锋擦到了伊凡的肩头。 「伊凡!给我醒醒!在工地那时你不是表现得很好吗?」即便嘴上如此埋怨,他心里也清楚亚连跟萝拉的等级终究不同。真要怨也只能怨自己粗心,竟然就这么让伊凡落入亚连手里…… 伊凡的出现让尼可拉斯停下动作,而新生血族则从撞墙的反应时间中回神。在食物的巨大诱惑下,他转而扑向身边的伊凡,但碍于口塞阻碍让他无法吸血,只能不断在伊凡身上抓挠磨蹭。 尼可拉斯衝上前将新生血族一把拉开,但还来不及对敌方出手,就被伊凡插进中间。他及时收手,将伊凡拎到一旁,却被新生血族逮住机会一拳揍飞。 「继续纠结吧,尼可拉斯。只要伊凡˙卡尔来特还活着,他就会继续阻止你的攻击。」 尼可拉斯方的战况让亚连感到满意,但其他方面就不乐见了。他近百员的吸血鬼军团居然无法克制区区三员德古拉,无论心情上还是面子上都非常令人失望。 亚连闭起双眼,佇立在原地展开吟唱。 他吟唱的内容似是歌曲,似是吟诗,又像是冗长的咒语,手中的权杖随着音律敲击,形成奇诡的曲调。渐渐的,战场中混乱的各式声响全被亚连的声音压过,随着吟唱声入侵脑海,所有进行中的动作全被打断,彷彿整颗脑袋只装得下他的声音一般,无法思考任何事,甚至冒出放弃一切的念头。 这是一场无差别的干扰,却对不习惯精神控制的德古拉家族损伤较大。 『亚连的能量太强,一般降噪大概没有用。』米拉一边指挥中控室一边对战场中的同伴说:『各位,等一下我会直接给你们的神经一点刺激,会不舒服,但能防止你们被他催眠。』 在米拉的指示下,通信器中释出几下微量的高频声波,噪音干扰虽然难受,却使脑袋能继续运转。善于远程攻击的柯特立刻朝亚连执出混着毒粉的风刃,亚连因闪避而停止吟唱,全场在大范围精神干扰中获得片刻喘息,战况却被率先恢復过来的鲁斯凡成员们稍稍扭转。 「看来是我的刀赢了喔,大狗狗!」萝拉将斐洛压倒在地,手中的银製餐刀刺向他的心口,斐洛伸手格下,刀锋却还是埋入他的手臂。 「啊!」斐洛痛呼一声,脸上却扯开近乎痛快的笑意,「小小一隻,却挺有力的……」 斐洛发力将萝拉抖开,他使劲拔出手里的餐刀,伤处登时血流成河。即便他从来不是个怕痛的,受了伤不代表行动不会受到影响。 另一方面,柯特把主要攻击目标改成亚连,即使吸血鬼的极速闪避让风刃没办法真正伤到他,但至少能阻止他继续吟唱。 席维尔直接把剩下的吸血鬼军团扛了下来,现在还能战的大多实力强了些,让席维尔的攻势比方才更加吃力。 『席维尔,再撑一下!你的小队跟斐洛的小队在路上了。』 「没事,挺得住。」席维尔一边说着,一边终于迷晕眼前纠缠他的战士。 尼可拉斯那头的战况始终胶着,但并非因为亚连的关係。 双方一个本就全靠本能没有思考,一个品阶相当能靠体内血气防住,最大的癥结点,还是在卡在他们之间的伊凡。 尼可拉斯因为伊凡而绑手绑脚,新生血族则时不时把目标转向伊凡,两相缠斗中,最后受伤最惨的却是伊凡! 他像是在血池里泡过一样,但仍挺着残躯拜体一次次完成亚连的指令。直到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尼可拉斯才终于能把人捞进怀中紧紧抓住。 第一次见到伊凡时,他也是这般鲜血淋漓。 第二次看到伊凡时,他因为契约的关係不再流血,却因为伤重差点死在他怀里。 第三次、第四次……几乎每次见到伊凡时,他身上多多少少带着伤,却总是像伤不是在自己身上一样,光顾着关心血流了多少?够不够吃饱?有时连包扎伤口时也嘰嘰喳喳问不停,烦得要命却又捨不得骂太兇。 虽然一开始就是因为覬覦这个常惹祸又容易受伤的死小孩的血液而签约,但曾几何时,尼可拉斯竟变得不想再看他伤到一分一毫…… 新生血族身上的金色咒印开始不稳,尼可拉斯心头一紧,盛怒之下使出全力,用鲜血幻化的大锥子将对方钉上对面的墙。 躺在他臂弯里的伊凡,气若游丝。 情况紧急,他顾不得计算伊凡还能吸多少血气,立刻倾身撬开对方的嘴度了一些过去。 交换吐息之间,尼可拉斯感到手上的人微乎其微的抽蓄了一下。 伊凡勉力睁眼,尼可拉斯的目光立刻迎上,这一眼对视,彷彿看进彼此的灵魂里。 「伊凡……你……」 伊凡艰难的扭动身躯,将满是鲜血的手放上肩颈的金色咒印。 「吾……伊凡˙卡尔来特,以血为誓……宣告,与莱恩˙鲁斯凡的使徒契约……即刻……解除。」浑身是血的伊凡早就不用为了解咒刻意放血,当他艰难的说完誓词,原先在他肩颈的使徒咒印终于缓缓消失。确定解除契约后,他整个人又虚软下来。 他忍着睏意不闭上眼睛,望向眼前一脸紧绷的吸血鬼。 熟悉的脸孔和声音,有力的臂膀,一直都比常人低一些的体温……一切都让空荡荡的心再次被填满。伊凡只觉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的落下,清澈的泪珠切穿脸上的血痕,形成一道小小的清流。 太多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都化在这不断落下的泪水之中…… 尼可拉斯一手捧起伊凡的脸,用拇指轻轻拂去泪珠,另一手则放上通信器。 「米拉,我休战片刻,让他们再撑一小段时间。」 语毕,他将通信器拔去,放血做出一个全罩式防护盾将自己和伊凡围住。 「伊凡。」尼可拉斯轻声唤着怀里的少年,他将对方拉得离自己近一些,在他耳边问:「我们现在就签全印契约好不好?」 伊凡开始涣散的双眸微微睁大,即使他现在极力撑住意识,尼可拉斯还是知道他的生命正在流逝。 「交换条件我也想好了。你要活下去,留在我身边。这就是条件。」 此时,尼可拉斯感到伊凡正吃力的握住他的手。 「但……你会……失去自由……」气音断断续续,流露出伊凡的不安与惶恐。 「你我之间,能影响我的,一直都不是这使徒契约。」尼可拉斯回握他的手,以坚定的语调一字一句说:「半印、全印,甚至不签也一样。我凭自己的意志,决定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而有差别的,是这个契约能救你的命。另外,若我得以解放全力,就能很快收拾亚连那个混蛋,带你回去疗伤。」 尼可拉斯面带前所未有的温柔笑容,说出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相同的宣示:「我尼可拉斯˙德古拉七世在此宣告,愿意与你签订契约,成为你的使徒。」 而这次,人族少年破涕微笑,不带迟疑的说:「好。」 意识逐渐浑沌的伊凡在尼可拉斯的引领下顺利完成签约程序,当双方身上的咒印顺利结成,伊凡的生命跡象也因契约魔法的作用恢復稳定。 「尼可拉斯˙德古拉七世……我允许你解除封印,使用你的力量。」 陷入昏睡之前,伊凡不忘执行他重新当回契约主后第一个权利。 那对尼可拉斯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感受。获得解放后的身体竟然能如此轻盈,血气像是在他体内沸腾,力气与精神都得到相当程度的提升。 「全员!停下动作!」 尼可拉斯对着全场吶喊,在场的德古拉听见族长的指令全都精神一振,虽然指令很弔诡,但他们立即照做,对尼可拉斯的信任在此刻展露无遗。 尼可拉斯施展极速抱着伊凡跃上二楼半空,在整个室内空间上方放出一个大血湖,他先是降血做了防护膜将包含自己的全家精兵护住,而在下一个瞬间,血湖如落雨般降下锐器,场中瞬间哀鸿遍野,战况在谁都没料到的发展下被完全逆袭。 「嘖,有够耗血……这个新招真有够奢侈。」收招之后,尼可拉斯像是还在习惯自己突然像山洪暴发激增的血量与力量一样频频甩手。解开防护后放眼望去,鲁斯凡家已经没有任何吸血鬼可以保持站立了。 当然也包括亚连。 二楼的围栏几乎被尼可拉斯的猛烈攻势扫平,尼可拉斯索性将血湖中剩下的一点血补了四周的柱子,以免走一走突然崩塌。 他缓步来到亚连身边,一边让自己身上的伤口癒合,一边对亚连说:「你认输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你是怎么……我的精神控制……怎么可能……」 「他那时意识中断,又吃了我的血气,神智出现一瞬间的破绽怎么不可能?」尼可拉斯抱紧昏睡中的伊凡说:「况且他是个死脑筋,一定始终没有放弃反抗你。即使先前无法脱离你的控制,当出现那一霎那的破绽时,他就能把自己找回来。」 尼可拉斯话音未落,就听见下方突然热闹了起来。 轰轰烈烈的脚步声伴随鬼叫声旋风一般的颳近来,一听就知道是自家人。 「嗷嗷嗷嗷嗷嗷!德古拉援军来也!!!」 「咦、等等?怎么好像不用打了啊……」 「噢噢噢!队长!!!你身上怎么那么多血?是自己的还是敌方的?」 尼可拉斯给了亚连一个眼神。他什么也不必多说,这场战事的胜败已然决定。 「我没打算把你们赶尽杀绝。只是要让你知道,以后想在我的地盘上捣乱,一定会付出比今天更大的代价。」 「尼可拉斯……就算你今天胜过我,像你这样的污点,政府终究是容不下……」亚连倒卧在血泊中狞笑说:「终有一天,污点还是会被漂白……你一定会被取代……」 「被谁取代?你吗?」尼可拉斯毫不恋战的转身,「照照镜子吧!亚连。你可以看看现在的你是什么顏色。」 -- 尾声 德古拉与鲁斯凡的家族战争结束后,事件本身理所当然被压了下来。但此事对新月市的潜在影响仍不容小覷。 德古拉家族将生研院一案蒐集的到证据与关键录音透漏给中央政府,如此巨大的内幕与丑闻让中央不得不插手此事,并开出相当好的条件封住德古拉家族的口:新月市涉案的官员被悄无声息的撤换,新上任的则刻意挑了较为保守偏安的派系。当他们得知德古拉家族刚缉拿卢卡斯这名要犯不久就立刻在与鲁斯凡家族的战役中大胜,立刻见风转舵调整立场,口口声声表示愿意继续合作愉快。 当然,尼可拉斯全印认主的事情还是掀起不小的骚动。但有鑑于引发上一场家族战争的导火线就是为了他这个宝贝契约主,目前大多数的应对立场都偏向于讨好与拉拢。 伊凡从来就不擅长面对这种心机角力的社交场合,他被尼可拉斯带去开过几次会,每次一见到那群油腻的官腔大佬们他就头晕。忍了一阵子后,他终于死缠烂打跟尼可拉斯讨到外勤的位置,因为全印契约的分离时间限制,他没办法当太过长期卧底,但他除了跟着一般小队员跑外勤,还是跟着柯特和席维尔学习他感兴趣的暗探、潜行技巧,对各种案子的型态也越来越有概念。 「兄弟们!给我上!别被这臭小子给跑了!」 「操!怎么跑这么快?!」 夜晚,新月市郊区的暗巷中,伊凡正拎着一根高硬度的合金球棒在其中敏捷穿梭,他身后跟着一群盛怒的暴力份子,是目前在新月市横行的激进组织,近期常在深夜斗殴闹事,甚至开枪袭警,让新月市民的生活笼罩在恐惧之中。 伊凡一边狂奔,一边时不时注意对方有没有跟丢,他沿途向跑酷一样在墙壁、地面跟各种障碍物之间鑽来鑽去,后方群眾的速度显然比他预想的慢了一些…… 「跑!还跑!射穿你的腿看你怎么跑!」 后方的叫嚣随着枪响传来,伊凡训练有素的闪开第一发子弹,转身挥舞球棒将其他子弹挡开。 这边有几间民房,而且离目的地只差一点点……不想耗太久啊。伊凡估算一下情势,觉得可以冒点小险争取时间,于是没等子弹用完,便继续他的奔跑行动。 子弹在无人经过的陋巷中纷飞,伊凡边跑边闪子弹的功力确实出眾,但毕竟还算是个新手,还是难免被一两颗流弹擦到身体。 有被防弹背心护着的地方没事,但晾在外头的脸和手脚被射伤。伊凡边跑边看着滴落在地上的血跡,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这些血……好浪费…… 他翻跃一道围墙,因动作稍急又擦破了手掌,手上多了鲜血淋漓的新伤,伊凡的眉头皱得更紧。 又洒地上了,真的好浪费啊! 伊凡在心里大呼可惜,同时窜进一条死巷。 暴力份子的头领原先想开枪,却发现自己没子弹了。但看被困在死巷中形单影隻的伊凡像是瓮中之鱉,便索性将枪丢下。 「哈哈哈哈!没地方跑了吧?臭小鬼。你被我们包围了。」 「错了。」伊凡把球棒扛回肩上,「是你们被包围了。」 下一秒,德古拉的外勤小队员一拥而上,带着他们惯常的欢脱风格,一边製造大量噪音一边将子弹用罄的暴力集团制伏。 「哇哈哈哈太顺利了!伊凡你要不要直接加入我们小队?」 「我觉得我们离无队长自治的野望越来越近了!你觉得呢伊凡?」 「呃,我觉得你们现在应该马上闭嘴,然后快逃。」 伊凡话音未落,斐洛就从对面的屋顶跃下,狠狠敲了刚刚问题发言的小队员的头。 「想当老大可以啊,任务结束回去都跟我打一架,先打赢老子再说!」斐洛教训完小队员后,一脸愕然的转向伊凡,「啊你是怎样?怎么满身血?」 「人族不改造的话很容易受伤,我们的皮比较薄。」伊凡笑着安抚。 「你确定之后不动点手术吗?」 「改造的话就变味了……」伊凡小声嘟嚷。歷经一番波折后,即便是反射弧极长的他也知道零改造的血味道特别好这件事。 同一时间,斐洛直接开啟通信器跟米拉告状:「米拉吗?老巢被我跟席维尔剿了,现在他的小队留在那里收拾。啥?外头的也都抓到了,对啦,计划顺利,但小鬼头又受伤……嗯?兄长大人要亲自过来?」 一阵风后,尼可拉斯出现在死巷巷口,一条巷的距离就能看见他难看的脸色。 「七世!」一见到尼可拉斯,伊凡举着鲜血淋漓的手掌飞奔过去,「我一直在流血啊!好浪费。你要不要趁现在吸两口?」 然后,某契约主就顺利收到自家使徒愤怒的暴吼:「又有枪伤怎么回事?说了好几次不要背对子弹,你边跑他们在后面边射,中弹可不是轻松的事!」 「唔、那边有民房啊,而且我判断过他枪法不准,所以才……」 「之后一个月不准出外勤!混帐柯特席维尔,只会在我面前夸你学得很好……」 「其实我暗探跟潜行是真的学得不错。」 「闭嘴!现在跟我回家!」 斐洛小队员纷纷自遮双目,习惯了习惯了,族长把契约主宠上天这回事,都快没眼看了。还好伊凡从来没有恃宠而骄,一直都是大家非常喜爱的好伙伴。 现在就连斐洛也对如此情景习以为常,甚至能面不改色的继续完成任务,等待警察把罪犯接收后再自己带队回去。 『斐洛,族长在你们那边吗?』 「带小鬼先走了。干麻?」 『生研院那颗蛋好像快孵化了,小伊凡跟他好像都挺关心这事的。』米拉的笑语隔着通信器传来,『不过等他们回来再说也行。你们也尽快回来吧!也许能赶上破壳呢。』 今夜的新月市,在德古拉家族的暗中守护下又悄悄回归和平。 或许,这依然是个二分法的世界。 但总有那么一群不在框架中的狂徒,在被划分为恶的闇夜中,守护他们信念中的善良与光辉。 《黑吃黑生存法则˙全书完》 *** 正文完结啦~不过还有番外篇,谢谢大家支持~ -- 【外篇】小拜日记:族长观察日志 【前情提要】 卢卡斯攻坚任务之后一连串麻烦接踵而来,好不容易重新平静下来,各队也终于能对这个过了很久的大型任务开自己的检讨会。斐洛小队中,全队唯一跟着队长被放倒的小拜先生自然列入检讨名单,为了训练对周遭环境的观察力,队里给他加了一个写观察日志的项目。 刚罚抄完的斐洛队长:「特训项目,就写『族长观察日志』吧!」 小拜:「……」您确定这没有夹带私心吗? 斐洛:「兄长大人还是个很难追踪的对象,可以顺便训练你的潜行技术。」 小拜:「……」这不是席维尔小队的特别加训项目吗? 斐洛:「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无语问苍天的小拜:「……是。」 于是,小拜先生的族长观察日记就这么开写了。 ◆ o月x日 契约主大人虽然抢回一条命了,但一直没醒。 因为这次的事件与市府有关,族长不放心公立医院,而是请了私家医生到家里照护。 族长的房间难得有这么多人进进出出,都是医护人员。 不过他自己一直没出来,应该是寸步不离的守着。 o月x日 族长还是没出来。 o月x日 族长还是没出来。 o月x日 队长叫我等契约主大人醒来再继续写。 说是如果不小心干扰人休息了大概会被杀掉。 o月x日 我回来了。 契约主大人醒了,真是普天同庆。 族长积了一堆工作,只好请席维尔队长帮忙看人。 结果我在要转换地点时立刻就被发现了。 但席维尔队长好像知道我在特训的事,大概是队长跟他说了吧? 后来我被抓进房里,跟契约主大人说了不少话,他人是真的很好。 明明是族长的契约主却一点架子也没有。 另外席维尔队长跟我说,以我现在的程度去跟族长百分之百会被发现,他会去跟队长谈谈特训内容。 o月x日 现在这本日记正式更名成族长房间中的秘密记事。 简称族长的房中秘事。 队长们究竟是怎么谈的呢?这种日记是可以写的吗? 传出去的话我会被族长杀掉吧! 总之今后族长不在的时候我就到房间里跟伊凡说说话,直到他伤癒回到自己的房间。 如果真的有被发现的那一天,希望他能帮我求个情。 o月x日 今天我和伊凡话说到一半,族长居然回来了! 我拿出毕生最快的速度鑽到床底下。 幸亏族长把注意力放在伊凡身上,完全没发现我的存在。 族长对伊凡说话的语气真的超温柔,之前完全没听过这样说话的族长。 不过他们到底在上面干什么啊为什么床会开始晃? 晃啊晃的晃不停耶,还有嘻笑声。 暂且不论族长居然会嘻笑这惊天动地的八卦,伊凡还是伤患,这样真的可以吗? o月x日 我今天鑽床底下的时候在想,特训结束后我突飞猛进的应该不会是观察力,而是各式各样鑽到别人床底下的能力。 呜呜可以不要吗? o月x日 我开始怀疑今后要在族长的床底下度过剩下的特训。 我现在逐渐习惯床在晃动了,虽然伊凡恢復的状况不错,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好好静养啊。 毕竟他的伤好了我才能结束这场特训。 o月x日 今天午后,族长开完会带了零食给伊凡。 好像是什么里面有包馅的杯子蛋糕,因为馅会喷,伊凡手上还有伤,族长就亲自餵他吃。 伊凡人真的很好,自己吃饱了还能想到族长还饿着,这么顾着使徒的契约主跟我听到的良民契约主鬼故事都不一样。 而且还是亲自供血。 总之下午茶进餐期间,上面就重复着: 「我觉得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其实你可以吃我了。」 「想都别想。你痊癒前我都不会碰你。」 无。限。循。环。 虽然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这话也太有歧意了吧! 是说,族长离开后,伊凡说他特别留了一个蛋糕没吃,是给我的。 所以说他人真的很好。 呜呜呜呜可是谁敢要啊!我落荒而逃。 o月x日 安安我今天又在床底下了。 我发现床底居然多了个软垫…… 感觉伊凡刻意罩着我,才让我没有被族长发现。 我都不想提床又在晃了…… 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呢? 为什么? 呢? o月x日 可喜可贺,伊凡终于能下床了。 虽然族长刚好人在外面,没有见证这感人的一幕。 席维尔队长跟我说,观察日志写到这里就好,之后记得上缴给队长看。 【小拜后记】(没上缴的部分) 这本必须被烧毁的日记终于画上句点了。因为太常躺在床底下又被常伊凡餵食,我居然长出了肚子…… 得在下一次出外勤前重新练好身体了。q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