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星共存者》 序 致 无知又可爱的地球人 以下内容可以说是忠于事实的航太日志,也可以是来自幻想的宇宙故事。 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 如果你认为它是真实发生过的,它便是歷史未记载到的一部分;如果你认为它是虚假谣传开的,它便是神话或童话的一部分,仅是个故事而已。 信不信由你,这就是──漂流者之书。 现在这本是我透过阿佐特600调阅待在地球时的纪录所编写的。 给碰巧看到的你。 也许哪天你也会展开你的旅程。 ──等待你的漂流者 -- 1.挟持 「要来点洋芋片吗?」将敞开的包装袋向后递,地球人一脸从容不迫。 在被外星人挟持的时候,在脖子被尖锐的爪子抵住的时候,在随时都有可能被那隻该死的宇宙通缉鼠贼咬一口的时候……那个地球人到底在想什么啊啊啊啊啊! 「喔,好啊。」灰黑带点焦味的贼手应邀请从饼乾袋子里面拿出一片吃起来。丝毫没有警觉,还带有一种收到惊喜的惊呼:「起司口味?」 「不错吃吧?」 「嗯,我喜欢。」 「地球以外的老鼠也喜欢起司?全宇宙都是一样的?」 「嘿嘿,全宇宙不敢说,但是我认识的都一定会爱死这个味道。我们这一伙可是餐餐起司,无起司不欢呢!」 「哦?」 「怎么了?」 「你们吃不腻吗?」 「不会啊。」 「也许你可以带一点回去给他们……啊,我这里有折价券。如果他们自己去的话,新会员可以买更多。买一送一唷。」 「真的吗!好喔好喔……啊,可惜他们不在这边。」 「搭捷运、搭火车、搭飞机都可以,这边交通很便利的。」 「可惜就是没有太空船啊。」 看来他们还是一样独自行动。等等,现在是聊这个的时候吗? 「可惜啊……那会员卡给你吧。」 「你要借我?」 「不,这是要送你的。反正我以后应该也用不到了。」 「为什么?」 「外星人来地球不是要侵略吗?发起星际战争的话,这一期的促销活动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我们可以现在去买啊!」 「不方便……」视线转向这里,很明显的,摆明在示意要留意我的存在。 那个笨蛋,看过来这里不就是提醒他我还在吗。这个时候提高他的戒心做什么! 「好吧,也许现在不是时候。」 「好东西就应该要与好朋友分享。」握住他毛茸茸的手腕,地球人一脸诚恳的说。「我留在这里等你,你去吧。」 「噢,谢谢!我亲爱的地球朋友,你人真好!」 「人很好?你也是唷。谢谢你让我的人生不会那么无聊的结束,小灰。」 「捧、油!」尖锐的吱吱声正在激动吶喊着我无法理解的词语。 「我不确定我们还有多少时间。这里有张清单,如果你有看到上面的商品的话,也许你能帮我带过来。」 「没问题!我快去快回,你要好好撑下去啊!」 「嗯,祝你购物愉快。」 「呜呜……加油!」那隻鼠辈语带哽咽,彷彿是与挚友离别般泪洒大地,往卖场的方向飞奔而去。「我很快就回来,你撑住啊!」 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现在到底谁是谁的人质啊啊啊啊啊! 「唔嗯……我尽量。」 在奔跑的人影已成为地平线上的小黑点时,地球人从后背包取出另一包洋芋片,打开,面无表情地缓缓咀嚼他的粮食。 尽量什么?尽量吃慢一点让他来得及帮你补货吗? 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被鼠人挟持时还可以为求知发问、淡定餵食洋芋片、感谢对方愿意使他的人生不会那么无聊的结束?哼哼,这个人类有点意思。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所谓的人。 他真的是地球人吗?简直比我还更像机器啊! ※ 这件事说来话长。 事情要从约莫此时地球时间的七天前开始讲起── -- 2.无聊的八卦者 沙沙沙沙…… 开啟我所习惯的环境音。 我在只有沙漠相伴的荒野中保养我的阿佐特600。 这里阳光很大,但不妨碍我愜意的修理时光。 除了那个愚蠢至极的会议投影之外…… 「哎呀呀,我家搭档昨天又不小心在电梯里迷路了呢。真可爱。」 「在电梯里怎么迷路的啊?」 「很可爱对吧,嘻嘻嘻嘻。」 「今天呢,我家那位深受我陶冶但目前只能说勉强堪用的学生又不小心帮泰美斯他们破案了,还顺手打破了他们今年度的最短调查时间纪录。」 投影出来的影像相当模糊,模糊到顶多看见三道影子自坐成一桌在对话。我想,他们大概又在开会时边聊边玩三个人也能玩的纸牌游戏了。 时不时夹杂杂讯的不稳讯号让影像如同分解般随之晃动,不过声音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们的对话,依旧清晰可见。 「我看他同时也打破被受访者大骂变态的次数吧。」 「你那个搭档又在外面疯狂跟人搭訕吼。」 「呵呵,没办法,谁叫我的影响力是如此的广大而深远呢。有我这种旷世奇才的怪物指导者在,就算他一天到晚都待在外面游荡,即便他跟我一天相处的时间不到一分鐘,我也还是能够促使他成为一名优秀的漂流者。被称为变态又何妨呢?」 「不不不,他们指的是贬义,跟拥戴你的褒义是不同的!」 「哼,那么你家的搭档呢?又搞砸了哪颗星球的追缉行动,还是又弄乱了哪间商船载运的稀有武器?」 「我家的啊?啊哈哈哈……」 「他该不会又被食人草绑走了吧?我记得他好像很喜欢去碰那些天然陷阱吼。」 「不只是天然的,他大概跟危险气息相关的都会去碰吧。唉,截止到打开会议投影前,还没有他的消息。」 「别担心,那可爱的孩子会逢凶化吉的。至少至今为止每次都是那样的。」 「谢谢。」 「我的学生已经过去找他了。」 「他知道他在哪里?」 「当然。你只需要稍微想一想……他是谁的学生?明白他为什么可以找到他了吧。」 「哈、哈哈,也是也是。那就万事拜託了。」 「哟呵,小修罗呀,你有在听吗?」突然拉近的镜头让投影变成一大团黑影。 「他有在线上?」 「一直都在。身为一名合格的漂流者,他从会议一开始就在了。」 「小修罗,不要每次都那么沉默嘛,跟我们聊聊吧。嗯,我是说参与一下开会吧。」 「他的会议出席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后面的数字就不继续说了。我要说的是他的会议开口率是百分之五十,而他的言论纪录语句平均在三句以内。」 「所以?」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谈论的内容还没到达他所认为的重点所在,所以他才会还没开口。总而言之,我们继续吧。」 「就是不要管他,然后我们继续聊的意思吗?」 「可是这样子的话,他太边缘了。身为同行,我们应该鼓励他开口的。也许我们可以增加他想开口的兴趣?」 「跟我们谈得起来的共同话题?」 「搭档!」 「没错,他需要一个搭档。」 「去找搭档吧,小修罗。」 这群吵死人又爱多管间事的傢伙…… 原本我还庆幸着投影装置的影像故障,但我现在觉得它当初乾脆整台故障让我直接拿去报废,重新申请一台还比较省事。 至少我从申请到重新发放的期间还能保有寧静的空间。 「啊啊,他好像在修车啊。我们还是别打扰他好了。」 没错,最好都不要来烦我。 少了一个零件让我的心情浮躁。 「不不不,我们应该要藉此多展现有搭档的好处才对啊!」 「有了搭档等于多了帮手。像在修车的时候就能叫他去帮你修,而修理的期间你可以抽空看报告。」 「不是应该是分工合作吗?」 「分工合作?你很快就会被气死。」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丢给他做啊?」 「当作训练的一环。既然他迟早会面对可能要独自修车的情况,当然是藉此机会多让他练习练习啊。」 「哎呀,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买车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呢?」 「我没说我有买喔。」 「这是比喻。当然,如果我的学生哪天有台车的话,我真的会这么做。」 一群没车的人在讨论修车?哼哼。除非是懂车、惜车、爱车的人,否则我才不会让其他人碰它。更何况,还是一个现在根本还不存在的「搭档」。 自己一个人也满好的,何必要多一个人硬组什么搭档呢。 就连邀请同行者登船也不想,更别说是那些高机率属于无知生命的陌生过客了。 「小修罗,别理他们。你可以多观察我们与搭档的相处,你会发现原本的无聊生活将会多了不少乐趣的!」 「比方说经常让人提心吊胆之类……唉。」 「经常去失物招领处领回迷路的搭档,或是时常路过一颗星球就弄得像是星际通缉犯一样之类?」 『噢!』 「你怎么不说你现在这个搭档已经成为泰美斯票选『最不想见到的人』的榜首啊!」 「亲爱的,我们应该多提一些开心的事。再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让他有不愉快的先入为主印象的。」 「不如我们来说说一个人的坏处?先来说说我的想法。单调。没有其他想法存在时,有时会看不到自己的盲点,只能重复一样的生活。」 「受限。不能传授我的知识、无法验证我的理论、没人替我宣传我的优秀……」 「枯燥。长期独自行动就像一具没有活力的机器,需要旁边多点刺激才比较有劲。」 『噢──』这次换成是三个人同时发出的哀号。 很遗憾,已经来不及了。 平淡又如何,孤独又如何?这样的生活我已经麻痺了。 「两位,你们说他有在听我们说话吗?」 「看起来毫无反应,可能没听见?」 「根据喇叭回传的背景音判断,他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机率又在放那个意图使人变成老年重听的噪音。」 「所以他现在已经成为重听者了?」 「噢不,年纪轻轻就这样自残是不可以的!他不能这么年轻就变成老年重听。我们必须帮帮他!」 年纪大也不倡导自残好吗……重听也不是老年者专属的啊! 「我在听。」我说。 『他开口了?』投影传来惊呼声。 我不晓得这有什么好谈的,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这个话题。 但我更不明白的是 ──为什么要把话题中心导到我这里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个好机会,我们该趁胜追击。继续进攻重点之处吧!」 「重点吗?好……我们刚刚讲到哪里了?啊,重听!」 「背景音乐吧?」 「也许他需要一点提振精神的摇滚乐。轻快、激昂、重金属?」 「对了!说到提振精神,我觉得帮忙抓人是一件令人亢奋的事情耶。我跟这次的搭档就是因为一起抓人认识的。超刺激的!」 「想要抓人的话,这里有名单喔。刚刚收到的协寻追捕单。」 「透过星际追捕找搭档吗?有意思,这样也可以藉机筛选搭档的实力,是一个明智的实验行动。」 「噢,我也有收到那个。让我看看……这个好像可以耶。就在他附近!」 「鼠贼?」 「盗取修復舱的鼠贼盗案吗?不错。」 「去吧,小修罗!我们会为你加油的!」 你们想找搭档就自己去多找几个,请别拖人下水好吗…… 别拿我当白老鼠实验啊! 什么鼠贼盗案,跟我有什么关係啊! 想体验抓人的乐趣就自己去抓,别来烦我! 「我拒绝。」没等他们回应,我话一说完后就立刻去把投影装置关闭。 准确来说,是把它砸烂。 为了避免被人从远端强制开啟,这是个最保险也是最能维持寧静的做法。 送出申请表单后,我从工具箱里面翻找出现在仅存的最后一颗备用替换零件。 只要把这颗安装好就去进食吧。 没有意外的话,我是这么打算着下一步行动。 怎料── 轰隆隆!碰!咚咚、咚咚咚…… 一台飞车带着它炸开的外壳与飞散的零件在此时经过。 它以燃烧成火团的姿态撞破多层天然防护气层从天而降。 突如其来的强烈衝击力扬起巨大的沙尘将周遭的一切事物给吞噬,连带将我手上唯一的库存给淹没了。 「到、底、是……哪个蠢货啊!」 就在我大声喝道时,眼前渐渐散去的尘沙中出现了一道人影。 但在来人现出真面目之前,我先观察到的是牠尖锐刺耳的吱吱声。 大眼、大耳…… 长鬍鬚、长尾巴…… 毛茸茸的、圆滚滚的…… 核对手边的协寻追捕名单,正是上面其中一名配戴单边眼罩的星海鼠贼。 ……该死! -- 3.你就别跑! 「呕──泰美斯那群浑蛋居然真的直接开砲,果然是宇宙疯狗。」 从沙尘浪中走出来,他无视背后被烧毁的飞车任其被烧到炸裂,拖着一只被锁条缠绕的手提箱,只顾着先蹲在地上呕吐,边吐边碎念。 「咳咳。」 拿起阿佐特600,我咳了两声。 「那一群没水准的傢伙。是不懂动手前都要先出示警告吗,怎么还是这么乱来啊!」抬脚拨弄鞋边掉满黑炭的沙砾,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往地上踢起来阵阵微型沙波。 「咳咳……」 在他距离不到五公尺时,我又咳了两声。 「就算俺是鼠类,也是有生命权的耶!如果有好价码的话,我们也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的啊!真是的真是的……」 「咳咳!」 当他经过我面前时,我再次咳了两声。 「我说老兄啊,你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记得去看医生啊。」停下脚步,他转过来查看我的脸色。「哎呀!怎么这么难看?」 也不晓得是出自无知还是愚蠢,他看人脸色的能力简直比渺小的涡虫还不如。 「啊,我知道了!肯定是这台奇怪的车太难看了,让人倒尽胃口对吧!哎呀,你的脸色更铁青了。好吧好吧,就当作是顺手相送,让我来帮你一把吧!」 当着我的面前,他将该死的爪子伸了出来。 那隻放在引擎盖上的笨手就这么朝上面刮下去…… 「住手,你这个蠢货!」 在车壳被刺穿之前,我将他一把推开。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上面已经留有一块难以抹灭、难以忽视、难以让人平息怒意的爪痕……该死! 嗶嗶剥剥…… 涌上的怒气使我周遭的空气开始发出熟悉的嗶剥声响。 「很痛欸!你干嘛……吱吱!」似乎是终于看懂我眼中的怒火,他上前的脚步连忙转向改往后退。「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撑大的鼠目倒映着我漆黑的身影。 看来他发现我是谁了。 不过他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惊慌,因为漂流者基本上是不会去主动插手星际之间的追捕行动的。既不会帮助罪犯脱逃,也不会协助警方抓人。因为我们没有立场,所以不会随意做出干扰宇宙的事。 当然,偶而也是有一些出自某种原因而有所行动的漂流者出现。由于他们归属于宇宙,也因此无人可评断他们的目的为何、对错为何。 好吧,其实我想说的事是──出于个人恩怨,他确实该感到害怕。 「为什么这里会有漂流者啊!」 「重点不是我怎么会在这里,重点是──你,打扰到我的休息时间。你,害我遗失手上最后一颗备用零件。你,还刮伤了我的车!」 「对、对不起!偶也不素故意的啊。你也看到了,我是被人追杀逃到这里的,根本不知道您在这里。会掉到这附近打扰到您也不是我的意愿啊!」 「难道我被打扰就是应该的?」 「当然不是啊!这样吧,既然我们都是无辜的,就让我们联手反击泰美斯吧!」 「与我何关,那是你们的事。」 「啊啊,既然您没有打算插手的话,应该也没有打算抓住我给他们交差吧?」 「抓人那是他们的事,我可没有无聊到替自己增加不必要的工作量。」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呢。那么我就先告辞啦。」 「慢着。」 「怎么了?您可不能立刻反悔啊!」 「一件事归一件事,别混为一谈。我跟你的事情还没算。」 「我刚才不是已经道歉了吗……这样吧,看看那颗零件是哪一种,我去找十颗来赔你。别看我这样,我们鼠人可是非常说话算话的。只是这个前提是在那之前我没有被抓到就是啦。」 「不用。目前那种零件在这宇宙的產量也不过八颗,你就算翻遍整个星海也凑不了十颗来给我。」 「那么您的意思是?你愿意放过我了?」 「我的确不打算把你交出去。但那是因为……比起抓住你,我更想要宰了你。」 缓慢地走近他,换我伸出正在冒着灼热轻烟的爪子。 「为什么!不是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吗!」 「但,刚才的刮痕是你刻意为之的,对吧。」 「……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就放过我吧!啊啊啊啊啊!」双手抱起手提箱,他转身就往刚才撞出来的空间漩涡跑。 哼哼,即便是身有负伤也依然能跑出这样的衝速吗?看来他身上受到的撞击创伤不怎么严重呢。稍微做一点加工应该也不为过吧,我想。 毕竟刚才那场爆炸可是来自泰美斯的袭击呢。 扭扭脖子,活动了一下手脚筋骨,我对准那隻抱着箱子狂奔的愚蠢鼠辈踏出步伐。 「那你就别跑啊!」 哼哼,难道他不晓得猎物在猎食者面前逃跑只会让猎捕中的亢奋激素急升吗? 迈出脚步,我在前方扬起的砂砾尘雾里向前急速奔走,伴随疾风吹起的漩涡,踏出一条为我让道的风暴通道。 那是近乎动态视力优良者也无法跟上的速度。 嗶嗶剥剥……嗶嗶剥剥…… 周围的空气开始陷入急速升温的状态。 乾燥。 怒意。 狩猎的本能。 哼哼,无一不是我的助燃条件啊! 碰── 屈膝,伸展后脚。我顺着爆发力向前跳跃,然后,我将他制伏于脚下。 咚、咚咚…… 他卖力地表现出猎物该有的挣扎,不停地捶打我的鞋子。但很快的,他了解到自己是挣脱不了的。他的双手改朝向泥砂里挖洞,没有过多久,砂砾开始渐渐向下滑动,土壤也逐渐產生松动感。这边的沙地里似乎有不少天然坑洞彼此相连。也许他在想这有助于他逃走?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轰! 无须多想,这其中当然伴随着一点火焰作为开胃前导。 在他试图往眾多炸裂的炭坑中寻找活路时,我揪住他的衣领。「别找了,你现在有一条路可走。」 「还有一条?在哪里?」 「死路。」 「呜呜……你不能这么做啊……这样太霸道了。」 「难道你对飞车就不野蛮吗?」 「对不起啊……不就是一台车嘛,板子刮坏了再换一片就好了,需要这么生气吗?」 「不只是那台,你对你驾驶的飞车也很无礼。」 「你说让我摔下来的那台吗?呕,现在想到还有点晕。」他转了转他的大眼睛,一脸不在乎的说:「那一台是我从泰美斯的某个菜鸟手上偷过来的,老实说,我不太喜欢它的造型。会去选那一台下手也只是因为逃跑的时间不够我慢慢挑,而且那边只有那台具有星际跳跃的功能。谁知道它居然这么不耐摔,一摔就炸了。」 捏起他厚实的脸皮,我提醒他。「要不是它载着你的话,你早在摔下来之前就会先被星尘力场烧为碳粒粉末了。」 「好吧,要是它能够再坚固一点的话,我会更感激它的。」 「你这傢伙……哼哼,也许该感谢它的是我。」在他为自己的无知提出疑问之前,我朝他的脖颈咬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引起剧烈疼痛的撕裂伤让他的哀号声显得特别凄厉。 「我得感谢它替我省了寻找猎物的精力,可以不费时地进食。」吐掉那口充满恶臭的鼠腥味,我继续说:「虽然是个不懂爱惜车的蠢货,但我不介意藉此替它报仇。毕竟,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对不挤……素、素偶错了……呜呜……我感谢它、超感谢它让我活着的。呜呜……能不能看在它捨命救我的份上饶过我一次啊……拜託,我以后看到任何一台飞车都会带着敬意向它鞠躬以示尊重的。拜偷……别吃了偶……」 「哼。」无视伤口的暴露,他双手往满是刀痕切口的破裤摩娑。这是在抓痒吗?又吐了一口油腻的血,我说:「来不及了。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吗?」 刚才札实的咬了那隻死老鼠一口让我的口腔充满诡异的味道,也许是这种味道严重地影响我的食慾,所以猎食毒液自动释出。哼哼,会导致这样的后果也是他自己造成的,就当作是让飞车们好好观赏他最后的挣扎作为慰藉吧。 欠咬的傢伙,好好懺悔自己惹错人吧! 如果他早点诚恳地向飞车们道歉,也许我会考虑放他活路。 前提是我心情好的话。 哗啦啦…… 这个声音是?在我注意到耳边不寻常的声音时,我的双眼被一团沙粒击中。 咚咚! 哗啦啦啦啦…… 「比起遗言,我更喜欢说得奖感言。像是……击倒一名漂流者之类的?」 该死,这傢伙居然敢偷袭我! 「后会无期,古怪的漂流者!」语带戏謔的声音让人非常不悦。 甩掉眼前的不适,我很快就捕捉到他的移动位置。在他奔跑的方向,前方不远之处横空开啟了一道发散刺眼光芒的裂缝。很明显的,那是一个传输隧道。 此时容不得半点迟疑,我比先前加重了脚步急起直追,赶在入口关闭以前飞扑而去。哼哼,他大概没有料到猎捕的本能终究让我具有相当的优势。就在他回头准备要在我扑空时扮鬼脸嘲讽我时,他先被我的微笑给吓傻了。噢不对,他本来就是傻的。 传送喷流的浪潮即将打来,我慢条斯理地抚平他衣领前破烂不堪的领结,低语: 「我可还没有说过要放你走了啊。」 -- 4.传输隧道 也许这个时候有个帮手会比较好办事? 不,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没事的时候有个搭档反而有可能会让自己气到吐血,没事变有事。这种高风险低报酬的事情,让我可以合理的认为那些爱找人组搭档的漂流者们都是无聊到发神经的蠢货。什么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那都是他们用来替自己找乐趣的藉口。根据前几次的会议观察,我猜那些搭档八成没一个能在真正危机时派上用场,唯一的作用就只是增加他们间聊的话题而已。 虽然一个人在追捕的时候确实稍微麻烦了点,但是对于日常的生活,我还是比较偏向一个人的自由自在。独行侠有什么不好?作为一个优秀的漂流者,我认为自己一个也可以过得很好。 关于搭档这件事。 鉴于其他漂流者的前车之鑑──不是花痴就是路痴,最惨的还是遇到一个衝动的白痴。而且他们还有两个共通点:不听人话、擅自行动! 即使是身为一位优秀指导者的我,也早晚有一天会因为搭档而活活气死的。就算独自行动有时候可能会导致在过劳死的边缘徘徊,也不要每天处在评估搭档智商下限的操劳中度过。为了避免那些不合理的身心俱疲情况发生,我直到目前依然没有找搭档或同行者的打算。绝对不会轻易答应谁成为我的搭档,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放人上船当什么同行者! 对,没错,漂流者就该如此! 不具有任何立场地游走在各个星球之间,在宇宙星海里漂流,在无尽岁月中看遍悲欢离合与生老病死,遗世而独立…… 该死,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思考这个呢! 喷流飞梭,诡譎闪烁的银河光芒冲刷着万物同样也包覆住万物,它在衝击感官的同时也将思绪带入另一个空间,使人头晕目眩,不知不觉就陷入沉思之海,稍不留神还可能无法自拔地沉浸其中,处在永无终日的思虑漩涡里。 沉沦,然后与隧道融为一体,最终成为喷流能量粒子的一部分。 这就是不配戴任何防护设备就擅闯传输隧道的无知。 真愚蠢,我居然为了一时气愤就毫无防备地跳进来?眼看前方开啟隔绝头罩膜配戴的鼠辈逍遥自在的模样,我替我自己刚才未能先将他进行一次全身仪器销毁的步骤感到自责。 「好险,差点就要死翘翘了。」 「真是遗憾。」反应机敏的阿佐特600在隧道喷流来袭前已悄悄发射一丝追踪缠线绕住那隻鼠辈的左脚踝,让我能在此刻故作镇定地位于他后方飘移。「我本来想好好观赏迷途的鼠贼会是什么样的模样。」 「呕──你的兴趣真噁心。」皱起眉头假装呕吐,他突然不自量力的朝我挥拳。 当然,以他的体能纵使是在平地上打斗都不一定能击中我,更何况是在逆向流动之中的无力拳头呢。想当然耳,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举动。 「嘿嘿,你怕了?」 「谁怕了?」 「那你敢不敢接下我的拳头呢?一直闪躲,是怕我把你揍飞吗?」哼哼,越是这样说就越是有诈,我怎么可能会上当。对于他的挑衅,我一笑置之。我说:「你的诈术还得再练练。」 「真可惜,我本来想看看你惊慌失措的样子的说。」在我朝他脸上揍了一拳后,他顶着瘀青的左眼以缓慢飘移的动作回去原本的顺流方向。「漂流者都这么暴力吗……」 在他碎念的同时,一道横切出来的收束光门正在前方开啟。 看来,「出口」已经到了。 传输隧道的使用权限通常不会开通太久,他设定的座标即便再远也会准确出现在那道光门后面。将追踪缠线缩短,我紧跟在他后面。穿透外层薄膜踩在光门前的踏板上,隔绝在外的喷流在我们身旁分流而过,继续强力向前奔涌,而在其后面则是无尽的黑暗。 「开门吧。」我说。 如果他愚蠢到将座标设定在他们的贼窝,那么这次将是一举歼灭他们的好机会。虽然我没兴趣参与星际追捕,但我不介意顺手发送一封座标讯息给泰美斯的星际猎人当作未来可用于优先取得稀有零件情报的见面礼。 「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会开啊!」踢空的回旋踢让他从踏板上摔出去,连带还没解开的缠线让我也跟着被扯出去。 「你疯了?」下一波喷流将再次迎面而来,但那隻疯鼠把作为座标仪的眼罩扔掉了。喷流要是在没有座标仪的情况下出现,那么就只能用乱流来形容。 「还不是被你逼的。」紧紧抱住怀里的箱子,他语带哽咽地在漂浮状态低头背对我。 「有备案对吧。」我抓住箱子侧边的握把将他甩过来面向我,怎料他居然一脸嘻皮笑脸地拍打我的肩膀,笑说:「当然有啊。」 精神失常? 不行,就算对方只是个鼠辈也不能够太大意。 然而传输隧道就在此时开始產生剧烈震动,即将再次打过来的潮流正在蠢蠢欲动着。 我没有其他选择。 如果让他打开另一个座标仪的话,应该可以顺利到达下一道光门。我只能这样相信。 「快打开座标仪!」 「谁跟你说我还有座标仪的啊……」 「什么!」 轰隆隆── 隧道空间在涌入喷流前传来巨大声响让我听不清他下一句说了什么。只见先于潮流照射过来的光晕里出现了一条裂痕……空间裂缝? 还来不及思考之际,裂缝呈现诡异的晃动,无形的引力与斥力在隧道与裂缝间震盪。 糟糕,要被排出去了! 碰! 滋──嘶──滋── 眼前一片漆黑,瞬间加压的震盪使我头晕目眩,只能听见电磁波的声音在脑中回绕。 我想,这可能是隧道的自体防御系统啟动的异物排除作业。排除的推进力加上邻近星球的吸引力会让我来不及展开防护力场,在拋出隧道后高速往邻近星球坠落。 可恶,只要给我一点时间……三秒就够了。 非常好,力场展开了! 先等一下,好像哪里不太对劲……这个力场,好像不是我的? 「好好沉睡吧!哈哈哈,祝你有个好眠,漂流者大人。」 「什么!」 阿佐特600自动回放着刚才的语音纪录,然后,进入了休眠模式。似乎连我也受到同样的影响,不只是失去视觉感官,就连意识也很迅速地变成模糊不清的休眠状态…… 滴答、滴答。 当我重新恢復意识时,已经身处在一颗名为地球的星球上。 这时候我已变成一块石头。嗯,确切来说,是被困在一块石头里面。 是被迫强制啟动自我防卫机制,变成石化状态吗?不,那样的话还比较好办。现在比较大的机率是被不明装置困在一颗石头里面。空气中夹带青草与泥土混和的潮湿气味,老实说,我很不喜欢。 尝试几次做一点挪动但石块仍然不为所动,周围只有模模糊糊的绿光在微弱地闪烁。观察着漆黑夜空里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水,我陷入一场不晓得自己会因不明装置触电、被雨水打穿一个洞还是在寧静之中溺水的自我论辩。 「有谁……在附近吗?」 -- 5.石头 「有谁……在附近吗?」 维持这个石头状态在这颗星球上观察了三次日出日落,我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这附近的生命气息很微弱。除了植物与矿物之外,基本上要到接近傍晚时才开始有动物出没。路过的生物也相当稀少,不只是人类,就连小动物也几乎没看见,这让我连一个可以沟通商量的对象都没有。 连一隻昆虫也没有吗? 蚂蚁……不,沟通不了,我实在难以在牠能理解的范围内跟牠说明我的问题。 所幸即使距离上次来地球已经不晓得相隔多少年,还是有一种我所熟悉的生物在这边生活着。 一隻在雨天路过的青蛙。 「等到放晴的时候就会有人注意到你的。」也许只是安慰,但我依然将牠所言视为可用的情报。 雨天滴答作响时,我安静潜伏待命,直到第四次的午后黄昏在空气中逐步将湿度转为乾燥让地面上的积水渐渐退去时,才再次尝试与外界联系。 这个石头状态似乎会压制能量的发散,甚至还会让可发出的能量随着次数迅速递减,因此我很谨慎地使用残存能量投射出虚拟影像与地球上的人类沟通。虽然就只有一束勉强成形的模糊绿光在空中飘盪,以及勉为其难发出的声音。 「没有谁有听见我的声音吗?」 他们应该听得见吧?不晓得为什么,我不断被那些好不容易路过在这附近的地球人类无视,但我很确定我的声音频率已经调整到他们的听觉可接收到的范围内。 「都没有任何人听见吗?」 奇怪,难道是我记错频率范围?还是他们的生理构造已经做更动了? 看着他们一个个从我面前快步走过,脚步不曾减缓反而只有加快,彷彿是某种无声的集体默契,没有一个脚步愿意停下来。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我想起某些天空总是被飞船佔据视野的重机械科技星球。 啊,说起来青蛙离开前曾经提醒我要留意现在的地球与以前相比多了几分「冷漠」。 难道就是指现在这种情况? 「他们不是没听见,只是害怕跟你搭话。」一双沾染泥土斑点的的休间鞋停在附近。 那是悄然无声的步伐,一道人影在我没注意到的时候突然出现。 「听说最近几天在这边经过的人都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满腹委屈的阿飘在哀怨一样。之前下雨还能说是幻听,也可以用雨伞遮住脸,躲在伞下小声讨论,但是现在没有下雨,所以他们有听到的也会装作没听到、看得见也会当作看不见。」 「你听得到……我的声音?」我说。 「你不希望被听到吗?」停下脚步的地球人并没有朝我的方向看来,抬头望向天空,他举手数起空中的云朵数目。 「我……」这是利益交换的前奏吗?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平淡的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似,但是难保他不会冷不防提出不合理的条件交换。目前才刚踏上这颗星球不久,我需要再多一点时间来观察这里的生活习性与居民作风。为了避免被恶意人士利用,眼下可不能马上就露出位居下风的求助姿态。 要更加具有理智的,要更加表现出冷静才行! 虽然现在被困在石头内,但我仍然试图做深呼吸。 吸气── 长吐── 吸…… 「听到就听到了,虽然看不到,但是现在说要装作没听到也很奇怪。」 不。「听到了但看不到」的这件事本身比较奇怪吧。 不是会先确认我在哪里吗? 「如果你只是想自言自语的话,我可以稍微配合一下。」慵懒的语调充满淡然的气息,这让我听不出他是否只是在开玩笑嘲讽我。 「嗯──也许我可以帮谁一点忙,如果我有听到的话?」 咦? 「你愿意……咳咳,有人愿意提供协助?」 「钱够不够呢?」 他想做什么?敲诈? 「还没听到要买的东西是什么,我很难判断我能不能帮上忙啊。」他说。「毕竟我身上的钱也不多。如果有谁需要我的帮助,他可能不能抱太大的期待比较好唷。」 这是……指他会尽量帮我的意思吗? 「那你呢,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能量讯号开始有点断断续续,我重新发出光芒吸引他将视线导到正确的方向,但是虚拟影像已无法投射成形,只剩下声音勉强能继续发出。「而且还敢来跟我对话?」 「我只是来散步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相遇便是有缘』吧,看到都没人想理你,感觉不能不管。」转身脱下帽兜,他找到我的正确位置后蹲在地上,双手撑在脸颊两侧,语气带着一种不在乎的感觉,听不出来是出自同情还是无聊。 瘦小的身形与稚气的五官看上去像是未成年的地球人,但是他的眼神却透露一股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先不提这个,据我所知,在以前的年代是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在晚上独自在野外间晃的,尤其还是雌性。 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相当不合理的! 好吧,可能是我的资讯过久没更新。也许他们不晓得在什么时候终于想通了,愿意把那个愚蠢的观念剃除掉。 「不是都说其他人不敢靠近了吗?」 虽然有在听我说话,但是他的视线完全聚焦在我身上的光,似乎是对光源很感兴趣。在光影之间,他不断变换双手的动作,像是在测量光线所及的范围又彷彿是在尝试将光捕捉到手上。 「好奇。」他说。 「这种好奇心是很危险的,当心遇害。」 「你会害我吗?」 「……不会。」 「弱弱的问一句,你这是萤火虫还是鬼火呢?」他从头到尾没有离开的专注视线终于有了答案,原来他是在好奇我身上发出的光芒属性啊! 「都不是。这种光是我身上可自体发出的焰火所发散出来的光。」 「身体可以自燃,你是焦炭木材吗?」挑起眉毛后叹了口气,他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有一点失望。「我还以为是磷化氢。」 「等一下。」我向他提出疑问。「地球人期待的不应该是萤火虫吗?」 「我对看虫虫的屁屁没有兴趣。」从连帽衫的口袋拿出手持风扇,他打开电源让凉风往脸上吹。「要看萤火虫的话也不会来这个地处偏僻、荒凉还闹鬼的公园看。」 「所以,你是为了找磷火才来这边『散步』的?」 「只是经过附近顺便来『散步』的。要是真的是磷火的话,那么这边就有可能会埋有尸骨残骸,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的,那都会是一件要通报的新闻事件。」 「你想作为发现者通报上新闻?」 「没有啊。」 他答得相当果断,让我顿时不晓得该怎么接话。 所以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传说的鬼火长什么样子而已。据说是很轻的气体,会随着人的动作飘动。」他在空中随意摆动着双手手掌,随后低头往我这边看。「但是现在看起来,我比较像是找到了一颗灯泡?」 「那还真是抱歉,现在的我就只是颗会发光的石头。」 「你的本体长什么样子?」 「也许要等你亲眼确认才会比较明白。我需要……」由于能量不足,谈话被迫中断。 慢着、慢着、慢着,我才刚要说到重点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办,我该怎么让这个地球人发现我需要有人协助我脱困呢? 噢,在此之前我需要一些足够的能量让我能够继续对外发话,但是……对了,用地球的电能或许可以? 「喂?哈囉?摸西摸西?」地球人戳了戳石头表面,但这时的我已经无法再做出任何反应了。说着我不太懂的语句,他偏过头的脸上写满疑惑。「掛断了吗……没电?讯号不良断讯?」 对对对,就是没电了!我需要充电! 听不见我的心声的地球人尝试将风扇的电池拔下来放在我头上,嗯,是放在石头的上方以及其他方向的各种角度。很明显的,电力完全不够,我也没有感觉到一丝电流导过来的跡象。 后来,夜变得更黑了,他起身离开。 虽然这是他在这段期间内最正常的反应,也是个合理判断下的举动,但我的心还是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寒意。 一种无助的沮丧感……好吧,或许他还会再出现。 乐观来说,可能就在不久后的清晨? 清晨── 嗯,跟我预想中的不太相同。 我遇到了另一名地球人类,手提一个乾扁公事包的他全身上下充满忧鬱气息,然后,我被他拿去跟其他小石头堆叠起来祈福许愿…… 开什么玩笑!居然把我跟其他石头放在一起,而且我还是当最底层的垫底石? 真的想要许愿的话,与其在这边堆石头,不如来帮我解困。哼哼,如果真的有人能够放我出去的话,我就让那个人许愿! 而且只要说出来的是合理的愿望,就一定帮他完成它! 噢不,有谁能先来帮我将上面的石头移开吗? 午后── 嗯,跟我设想的很不一样。 我碰上了一群没见过的地球人类,是一群踹倒石头塔以此为乐还在原地乱踩踏的无知少年们。 在地面滚来滚去的使我感到头晕。然而我因为表面较光滑圆润显得特殊,还他们被踢来踢去多踢了好几脚,被踢到柏油路的对面后又踢回来,距离原本的位置已经偏离了不少。 简直就是一场羞辱…… 我暗自决定解困后绝对要好好修理这群不知好歹的愚蠢少年。 黄昏── 昨天的那名地球人又回来了。太好了。 他在做什么?捡石头。难道他是收藏稀有石头的藏石家? 走过来了。 戴着口罩的他手持一台黑色的工具走过来了…… 等等,他手上的那台机器刚刚是不是瞬间冒出诡异的电流?他想做什么? 「喂喂喂,有人在吗?」 将我捡起来翻转了一圈查看后,他选了一个较大也相较平坦的石块把我安稳的放置在上面,他说: 「你好,我要施放电击囉,请做好准备。三、二、一。」 慢着!这要让人怎么做准备啊! 「电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6.解困途中 能量。 我需要能量,需要充电。 在电流打得我全身麻痺差点昏厥前,我是这么想的。 「啊啊啊啊啊啊!」咦,我能发出声音了? 「果然不是一般的石头。」脱下浅蓝色的帽兜,他随手拨弄后脑杓的乱发。「应该还算有用吧。」 「地球人,我接收到能量了。」再度发出绿光,我强忍住造成不适的疼痛感补充说:「不过,这种充电方式虽然可行,却有个副作用。它会让我產生麻痺,就像被注射麻醉剂一样。而且除了麻痺感之外,电久了还可能会被电昏。如果电昏了,那就失去补充能量的意义了。」 我希望他能理解我说的话,否则再来几次强烈电击可能会让我昏好几天。虽然这种程度的电能本身还不足以让我胆怯,但是被困在这种奇怪的状态下连带将原本的身体机能也跟着急速下降。 「也是。」搔搔下巴,他转头从他的后背包取出一块方形物体和三条连接线出来。「试试看这个呢?」 我们尝试了一些方法,实验结果如下── 电池?无效。 无论是碳锌电池、硷性电池、充电电池都试过,皆无反应。 行动电源?失败。 跟电池相同的情况,完全没有电流反应。 电击棒?可以。 但会痛,会被电麻,超过五秒会有即将被电昏的晕眩感。 敲击?没用。 我同意让他把我往柏油路面上砸、敲击,就连榔头也同意他拿来敲石头,但很遗憾,除了摇晃感之外没有任何效果產生,而石头表面甚至连个擦伤也没有,一点刮痕都没有留下。 摩擦?似乎有一点效果? 地球人在我没注意的时候将原先擦拭用的棉布换成一块侧边接近纯白横切面的石块往石头摩擦,奇怪的是原本完好如初的坚硬表面竟然渐渐冒出裂痕? 「啊,冒烟了。」被一片溼纸巾遮住视线,我看不见地球人的动作。 继续磨啊! 用那块奇特的石块也许能帮我打开这颗莫名其妙的石牢! 「我回去多准备一点道具,明天再过来。」 回去拿道具?不行!不能放我在这里,谁晓得明天还找不找得到我! 「不可以!带、带我走……」 「蛤?」 「我说,带着我一起走。谁晓得明天我会出现在哪,说不定你明天就找不到我了。」 我可不想再被人踢来踢去、踩来踩去了!还有,独自待在石头堆感觉每分每秒有如世纪般漫长,那种接近虚无的无力感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后来,我被地球人带到一个灯光明亮、寧静平和的宽敞空间,里面摆放了许多柜子,每个柜子上都塞满书籍。柜子之间的走道有少许的人类在走动,旁边的座位区也有一些人类正安静地坐在位子上阅读或是做自己的事。 当我待在桌面上边休息边盯着照明设备发呆时,他也在不久后开始「磨石」作业。 看来是平常就有的习惯,他的手势搭上那块磨出轨道的石块,比起之前尝试里的不协调感给人多了一份安定感。 我会觉得有……安定感? 「石头怪?」或许是察觉到我的异常,也可能只是认为火光的亮度减低了,地球人停下手边的动作。 「不,我是被传送到这里才变成这样的。」重新燃起闪烁但是不烫手的火光,我说。 「被人载到公园变成石头?像消波块那样?」 「精准一点的说法是被偷袭而迫降到地球,途中由于未知原因而被困在石头里面。」 对于我的说法,他没有提出质疑。用指腹滑着他的搜寻工具,他说:「也许我们需要的是一台电动削岩机。」 「那是什么?」 「提供用来破坏墙壁、岩石等用途移除障碍物,」他把掌上型萤幕立于桌面,将相关资讯画面调出来给我看。「可用于救难脱困。」 「太过激烈的撞击可能会攻击到我。」 「用石材切割机切开呢?」 「切开之前我的耳朵可能会先聋掉。」 「嗯……念经贴符?」 「这是什么样的操作概念?」 「好吧,我开玩笑的。就算你是数千年后的翻版悟空,我也不是三藏法师。」 「我无法理解你的意思。不过,要是这种方法可以让我解困的话,我可以考虑接受这项实验。」地球人没有多做详细说明,而是继续讨论可以执行的解决方法。「如果是继续用磨的呢?时间上会慢很多,但是操作上相较安全不少。」 「就试试看这个吧。中途的碎屑可以拿来解析成分,或是回推原理。只要能找到它形成的特定模式,加以分析后就好办了。」 哼哼,反正我一点也不赶时间。 因为那隻鼠辈现在处在要被我追杀或是找不到解毒剂而毒发身亡的处境里,最终都是走向同一条路。虽然我更倾向于亲眼目睹他陷入后者状态的样子,但我不介意现在稍微拨点空出来研究点小东西。 毕竟,我不是那种会被同样攻击困住第二次的类型。 「等着瞧吧,下次就换你这隻该死的鼠辈了!哼。」 嗯? 不晓得是出自何种原因,地球人突然站起身请隔壁桌的人类小孩将印有三颗相连圆圈图案的背包移至我视线看不到的座位另一侧。 ※ 影片拨放器的声音正在以极为小声的音量拨放影集。 「或许会迟到,但是绝不缺席。」不晓得已经过了多久,也不清楚是因为隔着一层黑布还是这个空间足够安静的关係,我在睏倦中听到他这么说。「请问你是从魔法世界来送信给我却被困在石头里面的猫头鹰吗?」 「不,我不是猫头鹰。」我说。 「不是啊……好吧,可能现在改了。或许是个能力很厉害的小精灵?」他喃喃自语着。 啪! 在他掀开黑布时,掉落的碎屑被吸附到桌面旁边的棋盘上。 「是磁铁?」拾起其他的碎石屑,每块石屑都在他放开手指后立即吸附到棋盘上。 通过十几次的测试,无一例外。我们认为石头的外壳可能有一层磁铁,所以决定改用强力磁铁进行磁力拆解。不过由于在拆解时发散出去的光芒极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加上我想去找那群欠教育的少年们算帐,所以我请地球人将石头带到原本公园旁的一块工厂废弃地进行拆解。 「开始进行。」他这次除了口罩之外还加上了护目镜与橡皮手套。 「收到。」彷彿是医师进行手术般,我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咚、咚咚、咚咚咚…… 劈哩啪啦── 「快退开!」在我喝斥之前,地球人被崩裂的外壳碎片弹飞跌坐在砂石地上。 轰! 一道由下往上打的闪电映照在他爬满蜘蛛裂痕的护目镜上,我看到了,一隻蜥蜴人从耀眼的闪光中走出来。 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那是我的模样。 终于!我终于从那颗狭窄的石头脱困了! 「呵呵,看来实验很成功。」卸下护目镜,闭上双眼的他正在适应闪光造成的不适。 「是啊。」我答道。 这个夜晚相当地寧静。除了蝉鸣声之外,没有任何声响。 「哈啾!」也除了我因为突然接触此星球空气有短暂过敏现象而发出的喷嚏声。 「你还好吗?」 「没事。这只是免疫系统的反射动作而已。」 「喔。」 没有交通工具的引擎声、没有动物的嚎叫声、没有人类的交谈声、没有电子產品发出的影片声……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在,就只有我跟他。 在短暂的对视后,我们陷入一阵沉默的状态。 没有惊呼、没有尖叫,他一点恐慌的跡象都没有表现出来。难道现在的地球已经进步这么多了吗?面对眼前看到我还可以如此从容的地球人,我这么思考着。 面不改色嘛…… 是惊呆了、吓傻了,还是在思考?是在思考產生幻觉需要自行就医、还是打算通报官方来拘捕外星人? 「这身很酷。」忽然,他开口道:「很适合你。」 「谢谢。」 「皮套装的蜥蜴人?原来除了摇头晃脑的恐龙装之外还有这种啊,新款式?」 等等!他以为这是假的?地球有这么以假乱真的服装技术吗?连恐龙都有?多大的,一比一大小吗? 「不!什么皮套装,这身皮是真的!」我用力拉扯皮肤,也转到后面背对他,让他检查确认身上是没有任何拉鍊的。「我是蜥蜴人,这是天生的!」 「作梦……拍戏……发疯……」边说边如指针般歪头,然后将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掌上,他彷彿突然顿悟般指着我说:「啊,是变态?」 「不!我不是梦境、不是演员、也不是逃出来的疯子、更不是变态!」抓着他肩膀想将他摇醒的我迅速思考着要怎么跟他解释比较好。 「难道你就不认为自己是捡到了一个外星人吗?」不经意地,在我整理好思绪之前,这句话抢先在前脱口而出。 地球人的表情,顿时暗了下来。 瞇起双眼的他差点就让我自动竖起发自本能反应的鳞片防御。 糟糕……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 7.拟态 「根据现行民法,拾获遗失物者可向遗失者索取十分之一的报酬。」地球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淡然地说。「我捡了你的命,所以……」 「所以,你打算跟我要十分之一的寿命吗?」 摇摇头,他搔起下巴平滑的皮肤,若有所思地说:「一命抵一命……不对。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他将我从上到下扫视过一遍后突然沉默不语。 「以身相许?」难道是要蜕一层皮给他吗?原来地球人有这种收藏蜕皮的喜好?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坚硬的鳞片闪烁着微晕的绿光,那是正在适应异星环境的变化徵兆。闪烁的频率很快,愈来愈快,随着一道强烈到睁不开眼睛的光束垄罩身体后,当我再次睁眼时,我已经化为地球人的型态了。 「不好意思,现在恐怕无法马上蜕皮给你。」我说。 「呃……变色龙?」愣了两秒后,他在我周遭绕了一圈环视。 「从广义的角度来说,没错。」我得意的伸展筋骨,像是模特儿一样以各种姿势向他展示在我完美拟态下呈现的四肢。「我有把握从任何角度都是看不出破绽的。」 「那么现在在你衣服底下还是蜥蜴的皮肤吗?」惊叹地拍手鼓掌后,他问。 很好,他不但是第一个看到我本体不惊慌尖叫逃跑的地球人,也是个懂得欣赏我拟态奥妙的人。看来他跟以前那群只会恐惧逃窜或是因为畏惧外来者光顾而胡乱动武攻击的蠢蛋不太相同,应该是个不怎么愚蠢的地球人。 「不,这是全身因应所在星球的主宰生物群所进行的拟态。」解开束缚脖子的领带,我将其收进口袋。「可别拿我跟那些不懂谨慎防范而露馅的愚蠢旅星者相比。」 「这样啊……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外星人?」 「准确来说,我不是人。」看他疑惑的样子,我补充道:「你们以前见到我都称呼我为神──」 「神经病?」 「不是!」 「呵呵呵呵,我开个玩笑而已,别生气。」他再次拿出用来搜索资讯的掌上型萤幕向我展示各种背景充满光辉的图片。「原来是神明大人啊。请问是哪一尊神明呢?」 嗯……邪神的话是哪一尊? 记得以前来地球时是降落在另一块大陆,那时被称为邪神,除了这个敬称之外,我记不太清楚当时的地球人是用哪个名字称呼我了。 「我不太明白你的问题。但,应该就像你们神话故事中的那种。」大致上应该不会相差太多吧,我猜。「稍微联想一下应该就会知道。」 「神话故事……故事……童话故事……神……神灯?神灯精灵!你是传说可以让人许三个愿望的精灵?」 「精灵?」 哼哼,有意思,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称呼我。 既然以前都能被封为神了,居居三个愿望怎么能难倒我。简直比蜕皮还轻松!只要他不许一些无赖性质、虚无飘渺的荒诞愿望,基本上我就可以在逮到那个可恶的鼠辈后早点离开这颗星球了。 「哼哼,我允许你这么称呼我。说吧,你的三个愿望是什么?」 愣在原地不停眨眨眼,他似乎还没准备好。 「没关係,你可以先慢慢地想。等我处理好一点事情后再过来找你,你到时候在告诉我你的愿望。」轻点他的眉心,我在他身上抽取一点生物粒子作为追踪定位的样本。 「好。」地球人安分地在原地挥手向我道别。 转身,我张开左手掌唤出那隻该死的鼠辈定位后,准备展开追捕行动。 本来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精灵!」但是这个地球人却忽然叫住我,还双手紧抓着我的右手腕不放。 「怎么了!」 「请问你帮人实现愿望是使用所谓的『黑科技』吗?」 「黑科技?」 「以现在无法解释原理的科技呈现出电影级的特效,称之为『黑科技』。」地球人这么对我说,说完还两眼放光紧盯着我看,像是在期待什么事情发生。 「的确可以这么说。」我说:「毕竟以你们现在的科技发展来说,解释起来你们多半也无法理解。想像一下吧,就像是你们尝试跟蚂蚁解释三维空间的概念一样。」 「真酷。」他说。 「哼哼。」顺了顺刚长出来银白发丝……嗯,之前是火红色的呢。无所谓,可能是地区常见发色不同的关係。 我整理一下三件式的西装。这是入境随俗后仍要保有的服装仪容礼貌。 「好帅。」 帅?代表我融入地球的外貌很成功的意思吗?我想,很有这个可能,虽然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落在我左手的指环上,不过他的视线最后是停在我的眼睛。 「市面上卖的美瞳隐眼有很多种,但是目前应该没有你这种。就算有,也是罕见到需要特别订做的。虽然眼睛很酷,但我建议你还是戴一下墨镜会比较好唷。如果你的行动不想让人尖叫、引起骚动的话,戴一下比较不会那么让人注意。」 「了解。」我瞇起双眼,仔细观察这个细心的地球人。「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 「啊,像现在这样瞇起来当作是瞇瞇眼也可以啦。也是一种方法。」他踮起脚尖凑向前看了我一眼,随后在他的面板仪器前低头滑动着,像是在寻找什么。「呃……你觉得困扰的话,我可以去找看看地下街的太阳眼镜,帮你买一副。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无条件?」地球人类有这么好心? 「蛤?对啊,我本来就打算会过去买个东西,顺路。」 「先说好,我没有这个地方的货币。」难道是打算敲诈?哼哼,我可不会陪你玩这种把戏。除非你打算将愿望用在这方面,否则免谈。 「没关係。光是能站在这里看你一眼就很值得了。」 什么?值得什么?他想说什么? 「期待再见。」在露水从小草上滑落的清晨,黄澄澄的日出将他有点苍白的微笑照耀得多一点活力。「谢谢你,愿意拨空听我说话的精灵。」 哼哼,这个地球人倒是很会说话嘛。 「日落见。」我说。 在各自离开这片荒地之后,我发现我的追踪定位怎么搜寻也寻找不到那隻该死鼠辈的位置,就彷彿是被什么东西掩盖讯号一样。难不成是追踪系统故障?不,雷达上的地球人定位是正常显示的。也就是说,系统没坏,但是那傢伙可能找到干扰讯号追踪的遮蔽处,或着是……找到了帮手? 为了避免引起骚动,保险起见我开啟了隐形模式,一整个白天都在眼能所及的建筑物顶端跳跃移动,从高处进行身形捕捉搜查与特定气味探索。 总结这大半天的成果:一件好消息和一件坏消息。 好消息是可以确定他没有距离我太远,就算销声匿跡也是有残留的气味痕跡留在这座都市之中。坏消息则是──我依旧还没抓到他。 没关係,我有的是时间。哼哼,明天再继续吧。 我把我的阿佐特600抱在胸口处,闭上双眼坐在公园长椅上边晒着阳光边等待日落,等待那个跟我有约的地球人到来…… -- 8.充电中 「花生粉?」 「可以。」 「香菜?」 「不要。」 「哈哈哈,好喔。」在让我试闻两小袋应该是调味料的东西后,地球人把装有绿色植物叶片的袋子放到旁边,从主袋取出其中一隻夹杂白点的长方形黑色物体放入黄褐色粉状物的袋子让其裹上一层又一层的粉。沾满粉后他将它递给了我。 除了眼前这支名为猪血糕的物体之外,他还带了一些其他种类的食物过来。 像是滷肉饭、牛肉麵、臭豆腐、地瓜球、麻糬、珍珠奶茶、鸡排、豆花、剉冰……即便他已经尽其所能地将他想推荐的食物给带来,但他仍然感叹着要是我能去他所谓的夜晚市集逛一圈的话,肯定能体验到更多好吃的美食。 我很荣幸他是多么想给我製造美好的外星美食体验,事实上这些食物的味道尝起来也的确不错,不过对我来说,现在的我比较需要的是高过滤率的石油以及少许用来提味的水果。 当然,这些他早就已经帮我准备好了。不过我不急,所以在此之前先品尝看看他所提供的其他食物。嚐嚐那些他认为外来客如果没吃过会很可惜的特色食物。 「味道还可以接受吗?」他说。 「基本上除了味道过重的那几样之外,」我说。「大部分都还在品尝范围内。」 「那就好。」舔去沾上嘴角的花生粉末,他递了一罐辣椒酱给我。那是我稍早品尝肉圆与萝卜糕时觉得不错的酱料。那是一种独特的辛辣感,辣中还带了一点微咸微甜的点缀味。本来以为他来回十几趟都只顾着购买食物,没想到在不断奔走的同时还真的有在留意我所说的心得。 「想不到我第一次推荐在地美食的对象,居然不是外国人而是外星人耶。哈哈哈……啊,等一下我去附近拍几张街景照给你,说不定会有你想逛的店唷。」 「哼哼,虽然我说过要尽量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移动。」将他拉回位子上坐好,瞥了一眼他遍及双手虎口、指节间与手腕上大小不一的泛红勒痕,我指向马路尽头的转角处说:「等一下去那片草坪附近走走吧。」 「新公园吗?好唷。」他将吸管抵在杯底吸食着飘散香甜气味的黑色圆形物体,发出咕嚕咕嚕的声音,边咀嚼边含糊地说:「我记得那附近有一间豆浆店……他们家的蛋饼超级香的。等一下……可以……去吃吃……看唷。」 还吃得下吗! 我想,地球人对外星生物的胃容量是不是有些误解了呢? 走在草坪附近的人行道上,我观察到一些地球人类会推着婴儿车出来散步。但是车上的生物跟他们长得完全不一样,甚至不是同类。 「那是……狗吗?」虽然皱起眉头,但其实我对牠们一点也不反感,真的。纯粹只是感到疑惑而发问。「我是指,他们像是在带他们的小孩一样。」 「喔,对啊。现代人有不少都那样,对他们来说,毛小孩就跟他们视为宝贝的亲生孩子一样。」咬了一口酥脆巧克力外皮的雪糕,他继续说:「不管他们是不能生还是没有生,对他们而言,那就是他们的孩子。小婴儿车里面没放婴儿放毛小孩在现代也是很正常的景象唷。放人、放狗、放菜……婴儿车里面放什么都不奇怪。」 「地球的人类在这个时代是被犬类洗脑吗?」盯着某隻身上穿着衣服的小狗,我疑惑牠们对热度的感知是否出了问题。「让他们產生犬类是同类的幻觉?」 「噢,那个啊,那个是人类自行套在狗狗身上的照顾观念啦。」顺着我所凝视的方向看过去,他笑了一下。「也不是每隻狗狗都喜欢那样的。听说有的非常热或是让牠觉得不自在,穿的时候都很挣扎。当然,还是有乐于接受或是喜欢被那样照顾的啦。」 将小木棍丢进设置在人行道旁的桶子里,他拍拍我的肩膀。「不用太担心。地球有动保协会的存在,动保人士不会让牠们受到不合理的对待。」 「比起犬类,你们不应该先关心自己的同类吗?」在我开口的同时,一隻毛色亮丽的黑猫踏着优雅步伐从我们面前悠间的经过。 「猫咪!」他突然喊道。 「有猫咪!」 「是猫咪耶!」 紧接着路过的其他地球人也接连发出惊叹声,一个个围过去。 似乎是走到了某个定点,黑猫停下脚步,牠趴坐在砖道上回头扫视周围已经围成一圈的人类。 下一秒同步动作。 就在我以为人类要展开猎捕的时候。 他们── 拿起手机对准那隻猫猛按快门。 「看这边看这边。」 「好可爱喔!」 「猫咪猫咪猫咪……」 怎么回事? 宠爱犬类的地球人不是应该会对猫科动物產生敌意吗? 望着眼前痴迷于猫咪的眼神,沉醉于猫咪一举一动的地球人类──包括我身旁的那位地球人──都使我感到相当的困惑。 「这个是?」随着那隻黑猫跳跃到遮雨棚上踩着轻盈的步伐穿过广告看板与建筑物墙面的缝隙间离开后,人群也瞬间散去。 「猫控。」他检视手机里的照片,边傻笑边说。「地球上除了可爱的犬星人之外还有让人心融化的喵星人。」 「让人心融化,这么惊人?」难道是掌握星际黑市里非法溶解光线武器的猫人正在佔领地球?我说:「你们难道不应该是畏惧的反应吗?」 「虽然猫生气起来很兇,被呼巴掌也感觉很痛,但我们还是很爱牠们。嗯,就算不是全部的人也有某部分的人是这么认为的。毕竟是猫控嘛,哈哈。」 所谓的猫控,难道是指「被猫控制」的意思吗? 部分的地球人脑波被猫控制吗?牠们的目的是什么,与犬类抗衡?那么为什么不是去控制全人类的脑波呢?还是说……还是说……我脑中对现代地球的认知更新顿时像那颗在照片里面被猫拍打到打结的毛线球,不晓得该往哪思考。 「因为你的脑波弱,」我试着说出其中一个推论。「所以才会这样。」 针对脑波较弱的地球人也许会比较轻易控制。 「我?可能真的有点弱吧,哈哈。」他似乎不以为意。「但是其他人我就不清楚了。对了,我们现在的总统也是猫控唷。」 我想,或许有需要时我可以找猫类打听消息。 对象是鼠辈的话,说不定还有联手教训他的可能? ※ 在他向我展示先前拍到的橘猫照片集时,我们不知不觉走到了目的地。 坐在被称为豆浆店的食堂内,地球人与我再次开啟了解惑式的对谈。 「请问你来地球的目的是什么?」拿起油条往豆浆杯里插了半截下去,相较其他桌一小口一小口沾豆浆的方式,我有点怀疑他的浸泡式吃法是否正确。不过看在他终于问了正常星民会在第一时间询问的问题,我就没多问了。 「侵略地球吗?」 「我没那么无聊。」夹起一块蛋饼,我思考着是否需要沾酱油膏。要沾,还是不沾?我希望它不会是太咸的味道。 「向地球人传递警告讯息?」 「我没那么好心。」先尝试原味,一股浓郁的蛋香在口中飘散出来直达鼻腔。 「来抓人的?」 「对。」我尝试让第二块的边角沾上一点点酱油膏。 「公事,警方办案?」 「……私事,个人恩怨。」微甜微咸的味道还可以,但我比较偏向选择原味的蛋香。 「这样啊。太空交通就像捷运一样方便吗?可以自由移动的跑来跑去,私人恩怨也可以跑到其他星球上解决?」 「进行太空旅行并没有你们想像中的困难,但也没有到毫无管制的轻松愜意。在某些地方如果没有事先申请航道通行的话,是有可能被击落的。」 「就像是各国领空的概念吧。」 「类似。不过在此的前提是你必须拥有一艘太空船或是一台具有星际跳跃功能的飞车,没有的话就只能自行寻找各颗星球的观光舰航线进行串联才能到达目的地。」 「好像可以理解。」观察到他不沾一滴酱料就把整盘吃完,我想,看来他对蛋饼的口味与我相仿。「辛苦啦。祝你事事顺心,很快就能找到要找的人、很快就能解决该解决的事。」 「你不怕吗?假如我是个非法入境者,甚至还是个通缉犯的话……」 「是也无所谓,那是你的事。」漫不经心地拿起豆浆小啜,他的表情像是真的不在乎一样。「你的身分并不会影响我们一起吃东西的心情啊,而且你不是说过你不会害我的嘛。」 ──好像不管我是怎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都会相信似的。 ──好像无论任何理由都不会动摇他与我共享美食的心情一样。 难道地球人现在都变得这么容易相信陌生人了吗?还是纯粹只是他太过于天真了呢?我开始思考要如何诱导他将其中一个愿望许为:提升防备之心。 「喂!等一下还要再去续摊喔!」 「不要啦,太晚了。」 「少来,刚刚唱歌的时候不是你喊得最大声吗。走走走!」 一群来豆浆店买食物吃的年轻人经过,他们大声谈论着彼此友人的八卦以及关于下次聚餐的约定。 「署叔……不要一直看他们唷。」低着头,地球人如耳语般小声说话。 「鼠?谁?」听到关键字的我立即将视线从店门口的年轻人身上移开,急忙转头东张西望扫视四周但就是没看到疑似鼠辈的身影。「在哪里?」 「嘘,不要回头。」地球人拉住我的衣袖,继续小声说话。「是在叫你啊。」 我无法理解地球人为何会突然更改称呼。 难道他们这里的情势已经紧张到需要随时更换名称吗?还是现在有什么危险人物正在附近出没?但是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是处在险境之中啊。好吧,也许就算他真的身陷险境里面也可能还会是这种表情也说不定。 「不是『精灵』吗?」我小心翼翼地配合他小声说话。 「这样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将泡烂的油条夹在烧饼里面,他咬了一口后说:「在你解决私人恩怨之前,可能会先让你被当成变态。」 「无所谓。」等到那群充满欢乐与吵杂氛围的人群离开后,我请地球人帮我加点一份蛋饼。望着他点餐的背影,有几个模糊的影像在脑海中浮现,影像里面的人影们跟他无论是发色、身高、衣着都相差甚远,彼此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一个个都不相像,但是他们却不约而同地重叠了。那似乎已经是很遥远之前的记忆,但在此时我却想着同一句话: 『至少我现在还有你相信我,这就够了。』 不晓得为什么,此时我跟地球人有个默契。什么事都可以问,就是不会去询问关于「朋友」的话题。也许这跟我们身上带有相同的边缘气息有关? ──就不互相伤害了吧。 用完餐后我们各自回去休息。 回到那片相较之下确实显得荒凉许多的旧公园,我在隔天遇到了来看日出的少年们。没错,就是之前无礼对待我的那群。根据我在附近向妇人打听到的情报显示,他们之前也曾对地球人有过品格养成失败的精神伤害。 「精灵?」为了确认需求,我打了通电话给地球人。「如果你想要向那些嘲笑你的人报仇的话,我可以让你痛揍他们一顿。」 「什么?你不需要?」 「他们不会有这段记忆,也不会留下证据的。」 「不用,谢谢?」 「还是要我帮你踹他们几脚?不会消耗愿望的。」 「不用劳烦我亲自动脚?」 「那么你打算要自己亲自动手吗?」 「没有这种打算?要我先去忙自己的事?」 他难道一点也没有想报仇的恨意吗?被欺负还这样轻易放过对方?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请我协助痛扁他们一顿吗?好吧,也许是我的脾气不太好。没关係,他不想接受帮忙就算了。 我报我自己的仇总可以了吧。 「好吧,但你要保证在我回来完成你的愿望之前,不准自爆!」 楞了一秒,他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了出来。 「好,我答应你……我不会自爆的。你也别随便对人动手动脚,会引起注意的唷。」 「明白。」 切断讯号后,我伸展了一下脖颈,然后一边走向那群没有警觉的少年一边在经过阴影时悄悄变回原形。虽然他是个什么都不需要的地球人,但是对于个人恩怨我还是有自己的一套做法。 「这样应该不算『动手动脚』吧,哼哼。」拍拍衣袖,我满意地欣赏着他们为我表演的叠罗汉演出。虽然是在昏迷状态,但感觉还不错。 有鑑于已经答应地球人不去替他对这些欠教育的少年『动手动脚』,于是我只有用尾巴朝他们甩了几下。 什么都不做绝对难消我的怒意。 虽然与我平常的风格还有一大段差距,不过就「中间值」来说还算可以接受。 踩着愉悦的步伐走回长椅坐好,我拿出地球人提供的偽装眼镜戴上。 嗯,遮阳效果还不赖。 左手唤出定位追踪投影,上面有颗红点重新浮现。哼哼,终究还是忍不住要出来透透气了吧。捕捉到的位置距离很近,我想,待与地球人共享早餐后也是时候该去找那隻鼠辈打声招呼了…… -- 9.追踪 空气中似乎可以闻到一股愚蠢的气息从他身上传出来。 地球人今天用餐后的表情有些古怪,就像是在密谋什么计画一样。 「我也……」支支吾吾的,他动动乾涩的嘴唇要开口却又把话吞了回去。 「嗯?」 「没事。」 「你想说什么?」稍微提高音量,我将他四处飘移甚至抬头望天也不看向我的脑袋转了过来,并且稳住情绪控制自己不要大吼出声。老实说,我讨厌这种要说不说吊人胃口的样子,不过看在他对我有恩的份上,我姑且就稍微收敛一点。「有话就直说吧。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你。」 「我想说,」被我捏住的脸颊缓缓把话吐出来。「我也一起去。」 「你说什么!」 「请你带着我一起行动。我……也许会有一点作用。呃……一点点。」摀着被捏到发红的脸颊,他背起快撑爆的黑色后背包有些心虚地说着。虽然不晓得他究竟是塞了些什么东西进去,但看起来他似乎有长期应战的打算。 「……这是你的愿望?」 「对。」 他毫不犹豫的回答让我感到十分不悦。难道他就不能迟疑一点、优柔寡断一点、挣扎一点、纠结一点吗? 「别闹了,人类。」摆摆手,我当他只是在跟我开玩笑。「把愿望用在有慾望一点的地方吧。像是你们以前最常祈求的财宝啊、王权啊、兵力啊、美人啊……或是你们近代的有房、有车、有孩子,还是学业进步、工作升迁、桃花旺盛之类的。总之,不会是用在这种小事上。虽然刚才说的那些对我来说也是小事,但你说的这个更是渺小到举手之劳啊。」 「既然是举手之劳,那就当作顺便吧。」抓住我的手,他的眼神不再飘移,少了稍早的心虚且多了一份期待。「不是愿望,只是顺手而已。」 「我拒绝。」 「我不会报警的。我也不会通报nasa的。你不用担心有被解剖的风险,我就只是跟去看看而已。我发──」将右手举向天空,他准备做出自以为有用的誓言。 哼哼,真是愚蠢啊,在地球居然有人相信这种没有任何约束力可言的虚偽保障? 在此之前,我先打断了他的话。 「你认为我会担心这个?比起我,更要担心的是你自己吧。我现在要去找的就是一个会四处割开别人身体并以此为乐的外星盗贼,不只谋财,还会害命,如果你的愿望里面没有一个是『找死』的话就别跟来!」 啪! 在我站起身的那一剎那,尾巴将长椅应声劈成两半。 啾啾啾啾啾啾── 短暂的沉默中只有刚好从天空经过的鸟类吱吱喳喳地作响。 「我……」 我不晓得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才好。抬起的右手悬在半空,不晓得要先询问他有没有吓到、有没有受伤还是有没有……啊啊,总之就是没有头绪啊。 「我知道了。」他说。放下背包,他向我鞠躬致歉。「抱歉,造成你的困扰。」 「也是呢,这又不是去郊游,还是不要去当拖油瓶增加不必要的负担吧。」恢復原本的表情,他很快就一脸无所谓地走到另一张长椅上坐下,打开后背包取出一包洋芋片再次进食着。「在这边吃饼乾,坐等精灵回来实现我的愿望,多悠哉啊。」 「哼,明白了就安分一点,乖乖等着。」 「好的。」 挥别地球人后,我独自走出那座还只有零星人类在晨跑的新公园。 等等,我在做什么? 为什么刚才情绪起伏会这么大? 不过就只是个路过的地球人而已,我根本不需要替他顾虑太多啊。要怎么使用愿望是他的事。尽早完成,尽早离开。他早点许完愿望反而对我有利,越是简单的愿望应该越好啊,多省时简力啊。那么为何不带他一起行动呢?那是因为……因为他极有可能会扯我后腿,为了以防万一才拒绝的。 对,没错,就是这样! 回头看了一眼,确认他没有跟过来后,我唤出追踪定位往屋簷上跳跃移动。 彷彿是知道有人在追踪一样,那颗红点的移动速度突然呈倍数增加且移动方向也杂乱无章。这是紧张到乱窜,还是引人跳入的陷阱呢?有鑑于不久前才被偷袭过,我在大楼顶部的水塔上不敢大意地停下脚步思考着。 没关係,他的小伎俩已经被我跟地球人破解了。在空中挥动几下阿佐特600,熟练到完美的动作让我增加这次行动的信心。哼哼,太小看阿佐特600奥妙的解析与反击能力的话,可是会吃大亏的啊,愚蠢的鼠辈。 俯身跳跃而下,沿着不同高度的大楼墙面行走,无论是哪种角度、哪种速度我都能紧紧跟上。纵使死咬着不放并非我的作风,但这种出于猎捕本能追捕猎物的感觉实在是很难说它不是一种享受。 在半空中迎风而走,在建筑物的高低落差间跳跃移动,在各种刁鑽的倾斜角度下穿梭大型看板后的缝隙……就这样持续追捕也不晓得过了多久,直到一个眼熟的人影进入我的视野范围内,我才开始重新思索是否有哪里显得异常的地方。 「精灵?」 「你不乖乖回去吃你的洋芋片,跑来这里做什么!」 「嗯?我一直待在这附近啊。」待在树荫下的地球人向我展示他刚才对公园树上蹦跳的松鼠所拍的照片。 「该死,那傢伙让我追了一圈又跑回来这里。居然敢耍我!」我气愤地往地上跺脚,但脚踏下去后却没有应有的反作用力。 奇怪,地面怎么是软的?不对,这是陷下去的! 「精灵!」地面开始摇晃,地球人在重心不稳的晃动下指向不远处正在沙坑里玩沙的孩子们。他们正在被流沙往下拖。当然,这个情况不只是他们,就连我跟地球人脚下踩的这块地面也像泥沼般将它所碰触到的脚踝通通无差别地往下扯。 「先顾好你自己吧!」将地球人拔出来往附近的大树上扔去,摘下眼镜收好,我闭起眼睛将拟态的眼睛强制转回原形。 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地底下有数百条蠢蠢欲动的触手正在为了下一个不知情的笨蛋踩到牠伺机而动。 一节节又白又肥的,简直跟蛆虫没两样。 「是被老鼠的尸臭味吸引过来的吗?」把双手插入地面下,我抓了两条触手上来。「不想变成焦炭的话就告诉我那傢伙躲到哪里,不然你们就等着为他陪葬。」 窸窸窣窣…… 细小的摩擦声从耳边传来。 很好,很好……居然不惜拿自己献祭也要让我困在这里?哼,那隻死老鼠很敢玩嘛。 轰! 瞬间燃起的火焰将手上的触手顿时变成烧烤秀。 「竟然都敢向我挑衅了,那就全部一起上吧!」甩甩极不堪使用的地球人类皮肤拟态,我将四肢的肤质转回鳞片状。紧接着一个响指打下,让烈焰以掉落到地面的火红触手作为起始连接点往地底的触手群烧去,炙热炎烧的燄火将朝各个方向延伸、扩张,直到──牠们全部逃窜上来向我求饶! 轰隆隆── 状似大地的怒吼,高分贝的摩擦声在空气中震盪,地面以我脚下之处作为原点朝四周张牙舞爪地蔓延出不规则的裂缝,裂缝中不断窜出的触手让那些经过附近的地球人类无一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哼哼,一点小虫就这么惊恐,地球人类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总是喜欢大惊小怪的。 「你们不只这些而已吧。另外的一半呢?其他的也通通给我爬来!」 窸窸窣窣…… 什么?要抓住我的弱点当人质? 「谁跟你说我有弱点了。怎么,连我自己都不晓得的弱点,会有谁妄想攻击我那不存在的弱点?」 窸窸窣窣…… 鼠?地球人? 「哼哼,不要以为我以前曾经跟地球人类打过交道,就自以为是地认为我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不过都是渺小无知又愚蠢的生物罢了。对吧? 下意识看向那颗被波及而燃烧中的树木,我发觉上面没有半个人影在。 这么快就烧为灰烬了? 不,生物定位还存在生命跡象。这就表示那个地球人……应该还活着。 去哪了呢?座标感应到的距离相当近,但我在燃烧中的马路上找不到他的身影。 「你在哪里?地球人!」 我一边拨开火焰一边大声喊道,一边把无力逃生的人类用风压推离火海,一边在仓皇而逃的人群里寻找他的踪影,但是我依然没有找到我要找的,一个回头的视线或是一个虚弱的回应都没有。噢,别闹了,那些该死的蠢虫! 没有尖叫、没有啜泣、没有哀鸣,难道地球人他连发出一个求救声都不会吗! 「地球人──」 『精灵,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现在有空吗?这里需要协助。』 当我正打算把地面掀开的时候,脑中传来他微弱的声音。心灵感应?不对,这只是在内心的祈求祷告而已。哼哼,亏他想得到我能听见他的求救声。算他还有那么点求生意识。 踩踏出一步步留下鞋印焦痕的步伐,我一边走去找他,一边用响指打起轻快的节拍,一路将那些盲目听信蠢话而跑来送死的臭虫子们炸成緋红虫雾秀,就像是公园喷水池那样,走出专属于我的烈焰大道。 ※ 「地球人,你在做什么?」我站在游泳池旁边看地球人跟他的愚蠢同类们抬起水桶,一个接一个地接力传水桶出去。 「先生你来的正好!一起来帮忙灭火吧!」 「白痴哦,你没看到人家身上还有火苗!一定是刚从火场逃出来的吧。先生,你先去里面休息一下,这边交给我们就好。」 「对啦对啦,你最聪明!来来来,我们继续接力,在消防队过来之前都不要停下!」 向旁人说明自己手痠表示需要休息的地球人默默把我拉到远离人群的走廊,他递了一条溼毛巾给我。「那个,可以请你把火收回去吗?」 「你知道那是我的火焰?」擦拭手上的污泥后,我将乾硬掉的毛巾扔进旁边的桶子。 嗯,也许这身快要烧烂的西装外套也需要换一件了。 「你的脸,是乾净的。」他点点头,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刚才接水桶出去的时候有看到,看见你在马路上从火焰瀑布里面走出来。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可以那样毫发无伤的走出来,而且脸还是乾净的。」 「哼哼,观察力不错。既然如此怎么还跟着他们做蠢事呢?这火是我放的,也只有我灭的了。」 「呃……我、我想说那些爬来爬去的东西很像蛆,所以就想说看看游泳池的水能不能消灭牠。」他说的心虚。 「漂白剂杀虫吗?不错的想法。不过那种外星生物可不是用地球人的道具就可以轻易消灭的。」 「请问现在该怎么做呢?」 「不用担心,我已经解决了。」 「什么?」 「刚刚在走来的路上,全烧了。」 「一个不剩?」 「没错。」 不得不说,偶尔看地球人傻住的表情还满有意思的。 「那么外面的火……」 「这样就行了。」我双手合掌轻拍了两下。「去看看外面吧。」 「火停了!」 「外面下雨了!」 「下大雨了,太好啦!」 在他还没移动之前,外面已经传来人类的欢呼声。 很好,因为我把火收了。然后……不对!为什么会下雨?而且还是下大雨! 这是巧合吗?我不这么认为。 半小时后,我走到户外看看雨过天晴的灭火现场。感觉好不真实,不过看起来似乎真的只是个巧合。他们说这是所谓的雷阵雨,下得又急又快又大,下的刚刚好。 哼哼,还真的是非、常、刚、好。 作为火场的倖存者之一以及热心的灭火民眾之一,我与地球人被一群闪到刺眼的相机包围。果断拒绝了採访,我跟他往人少的地方行走,慢慢走出人群。 「谢谢你的出手相救。」 「哼,那些只是顺便而已。」 这些多馀的拯救绝非出自我的本意,充其量是顺手推了一把罢了。 天空很美,万里无云,是个适合飞行的好天气。但是在一阵镁光灯闪烁后不是我的记忆修正棒与金属消磁作业啟动,而是后方的工厂引发爆炸。 轰!轰隆隆── 向上延伸的烟雾正在不断朝我们这里扩散。 仔细观察还可以看到躲在后面诡异乌云里闪烁星际讯号码的光频。 「事情还没有结束。」我说。 -- 10.烟雾迷漫 我的响指可以扰乱磁性使电子器具故障,举凡相机、手机、电视机等3c用品。也可以扭曲金属形状,像是造成子弹卡弹、枪管弯曲或是铁桿弯折等。同时,也能够改变空气中的温度与湿度,促成易燃、燃烧旺盛的环境。 顺带一提,由我身体自行產出的淡绿色火焰体,只有我本人可以任意操控扔出或收回。这种包含个人意识的火焰体產量不多,我也不常随意丢出去。不过,一旦我将它带着敌意投向了某处,那必定是生不如死的炼狱级炙热炎烧。除非我提前收手召回,否则它将会不断燃烧直到万物殆尽才会停止。 在地球的警方正在忙着疏散人群时,地球人跟着我来到发出爆炸声响的工厂。 刚才的爆炸很明显只是用来引我过来的幌子。 一双藏不住的灰黑大耳朵在三楼楼梯口的桶子后抖动着。 这是在窃笑吗? 那个蠢货,难道忘了在异星惹出麻烦是会被星际巡警关注吗? 还是他已经丧失理智,打算大闹一场直接吸引星际猎人过来抓他回去? 「那个就是你要找的那隻老鼠吗?」调整双筒望远镜的对焦轮轴,地球人藉由道具跟上我的视野范围。 「没错。那该死傢伙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 「欸──看电视剧的台词学的?」 「用得不妥?」 「运用得非常好。超自然的!」比出他们象徵讚赏的大拇指后,地球人拿出一本黏满标籤的笔记本书写着,似乎有某个让他觉得有趣的点值得记录下来。「超自然的超自然者……噗哧!」 「你打算待在这里?」眼看他搬出一张轻便型折叠椅坐在原地,儼然一副看戏的模样,就差没有拿出他口中看电影必备的爆米花而已。嗯,说不定他稍后就会拿出来了。我有点不敢置信,即使跟他相处了快三天,他的悠间状态依然会让我感到讶异。 「你需要我去引开他的注意吗?」 「我还没疯。」 「比起一个整天无所事事还只会浑浑噩噩过日的人,里面那二十几个认真生活的人更值得活下去啊。」数起被逼到楼顶上挥手呼救的人头数目,他伸展腰部开始活动筋骨,彷彿真的打算行动。「一比二十。显而易见地,依照剧情推演要怎么做已经很清楚了啊。呵呵。」 「别擅自把救人的事情推给我。」 「谁叫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啊。现在只能依靠你展现你的神力了。」拿出码表,他说:「需要多少时间?十秒吗?」 「哼,少自作主张了。」对于他的计划,我不以为意。「直接逮住他不就好了。」 「你打算怎么做?」 打了一个响指,我说:「让他自己下来。」 啪、啪啦! 咚咚咚、咚咚──匡噹、碰! 楼梯的钢架瞬间扭曲变形,劈哩啪啦地连梯带鼠整个扯下来。 俯视趴在钢筋残骸上苟延残喘的鼠辈,我对他说:「好久不见啊。」 「啊哈哈哈,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您现在不是应该……」 「长眠不醒吗?哼,不就是你找我过来的,还装?」 「不不不,我找的是一个盗贼新人。他好像在妄想能抢走我的宝物,所以我打算约他来这里谈谈。」 「还有一个人?」 「我也很惊讶。但是他今天早上一直追着我不放,甩也甩不掉啊。」 「那是我要找你谈谈。你这个蠢货。」 「吱吱!原来就是您吗?」 倒吸一口气,鼠辈又开始挤眉弄眼展现出他浮夸的演技。哼!当作没人晓得刚才是谁还找来地虫当先锋打手的啊。说起这个我就气,真想立即把他做成炭烧鼠肉啊! 「少废话。你的同伙在哪?在楼上吗?叫他把上面的那群人类放了。如果他赶快滚开的话,我可以在星际巡警面前不提到他的存在。」 「同伙?没有啊。我没有什么同伙在这里呀,漂流者大人。」 「没有?那么是谁帮你解毒的?我可不认为你的免疫力有好到可以解我的毒。」 「这个嘛……嘿嘿,地球的贵人多多,像您身旁不也是有一个吗?」将视线转移到地球人身上,他不晓得有什么目的。我走向前挡住他的视线,但是地球人却自己从旁边探出头紧盯着那隻鼠辈,而且眼神还饶有兴趣的样子。 「小灰!」掏出手机拍照,地球人向他喊道:「看这边!」 「好喔。」二话不说就举起手指比出地球常见的拍照手势──握拳后将两根手指头向外伸出,鼠辈相当配合地露出牙齿张嘴大笑。「耶!」 「这两种顏色你喜欢哪一种呢?」拿出色卡,地球人跟鼠辈挑了起来。 「左边的那个。」 「那么换这两种呢?」 「右边的那个。」 「我也这么觉得呢。小灰,你的眼睛好大喔。」 「吱吱,因为这样我才可以看清楚你的可爱呀。」 「你也很可爱啊,眼睛超萌的。对了,你可以帮我看看楼顶上的人在布条上写了什么东西吗?」 「当然可以啊,不就是写了『救命』嘛。」 「这样啊……」 身高相仿的两人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像是在欣赏风景一样同时抬头看向楼顶。 居然忽略我的存在还聊得如此开心?莫非,地球人是他派来我身边的卧底! 「我说,你们两个认识?」抿着嘴,我压抑破口大骂的衝动。 「不认识。」地球人秒回。 「但是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认识啦!」该死的鼠辈补充说。 「去死。」将地球人拉回来身后,我再次提醒他鼠辈的危险性。「地球人,现在还不是你找死的时候。」 「噢,您还是一样无情。可惜,现在多了个弱点。」 「什么?」 从虚偽的假笑变为狡诈的微笑,鼠辈拿出一个疑似遥控器的长方形物体作势要按下。 「选择哪一边呢?是要选楼上的那『一群」,还是眼前的这『一个』呢?」嚣张地晃动手里的装置,他特别增加补充说明。「就算你把这个遥控器给炸了,楼上那颗炸弹时间到了一样会自动引爆。碰!」 「选吧。现在去楼上绝对来得及拯救那群正在呼救的人类,但在同时我也会把楼下这个带走。如果选择待在原地,那我就会马上按下开关。」 「哼,要按就快按,少囉嗦。」 「这么快?」 「很明显的,还需要多问?」 我的爽快答覆使他的笑容僵住,这让我很满意,因为他果然够愚蠢。 「不多考虑一下吗?再多想个两秒之类?」没料到我的决定会这么快,他又重新指了指上方正在挥舞布条吶喊的人群,希望我能再好好考虑。 「为什么选这边?」外套袖口被地球人拉住,我说。「你还没考虑到变数呢。」 「什么变数?」 「一群迟早会自我毁灭的无知蠢货和一个具有智慧潜能的浮游生物,我会选择让后者继续活着。宇宙生存法则可不是光凭数量就轻易分出胜负的,可别小看这宇宙了。」 而重要的一点是──楼上的那一群与我何干?这根本无法列入选项内! 「好吧。我本来以为这场戏会演久一点的说。」耸耸肩,地球人摊开右手对鼠辈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小灰,你就按下去吧。」 「什、什么?」似乎是不敢相信地球人可以面无表情地说出那样的话,鼠辈睁大眼睛再次跟地球人确认他所说的意思。「按下去?我真的会按下去喔。」 「嗯,按吧。」 「真的要按下去了喔。」 「按吧按吧按吧。」 「我真的会──」 「快按!」 在他还在要按不按的循环问句时,我大喝一声吓得他终于按下遥控器的按钮。 「吱吱!我、我我,按!」 滋──滋── 伴随在电光石火间闪现的湛蓝电流窜进了灰黑的绒毛体后,是他难听的嚎叫声。 「呜啊啊啊啊啊啊!吱吱吱吱吱吱!」瞬间的雷击打得他叫回本能的吱吱发音。 滋──滋── 在疼痛之间,他的手又再次按下,然后,电击也再度蒞临他的身躯。 「痛痛痛痛痛痛!吱吱吱吱吱吱!」 哼,这就是没有做好决心要面对行动后果的蠢样。 「小灰,可以放开了唷。」戴上橡胶手套,地球人蹲在鼠辈冒着烟的炸毛手臂旁戳他的手背。 「吱吱……吱吱……」松手让地球人移开遥控器,鼠辈陷入短暂的晕厥。 「不错的计画。」在地球人走回来坐在摺叠椅上收拾道具时,我发自内心欣赏他这次的行动。只不过他似乎专注在导电装置上,没听见我难得的讚赏。 「这些就麻烦你烧掉囉。」收拾已经报废的开关与失去作用力的导电石屑,他将包裹好的布巾交给我烧毁灭跡。可能是察觉到我太过冷静的反应,他开口询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他拿出那隻眼熟的遥控器时发觉不对劲的。但我不晓得你打算做什么。」 「哈哈,本来想换成冷气遥控器或是电视遥控器的,但他原本的这个实在太小了。」拿出调包过来的引爆遥控器,他说:「大小刚好跟碎石电击实验的开关很合,就改换成那个囉。」 「你一开始就知道他会安排炸弹引爆装置?」 「有备无患,只是刚好手边有多带几样遥控器而已。」 「但是导电的碎石屑是在你跟他聊天的时候就安装上去的吧。」不可否认的,这是需要提前准备前置作业才能办到的。「你原本就有计画要攻击他了?」 「嗯……你不是跟他有仇吗?我只是提供一个恶作剧的道具而已。原本的设计是要把遥控器交给你,想说你可以用来整整他,但是临时觉得让他自己按下去好像比较有趣,所以就变成那个样子囉。」 「哼哼,的确很有趣。」 我想,如果同行者能够是理智的、不愚蠢的,或许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看看。但是关于面对人命的抉择,他是否能足够旁观,我还得再多加确认。 「那么关于现在仍然存放在楼顶上的炸弹,你有什么计画吗?」 「欸?」可能没想过我会这样询问,他的脸上写着:为什么要明知故问呢? 「就这样放着等时间到后炸开?」为了确认他的意图,我提醒他也暗示他我目前没有任何做多馀拯救的打算。 「就交给你的举手之劳吧。」怎料他比出响指的动作,再次将拯救一事丢给我。 「我的响指可不能让人瞬间移动。」 「但是可以让炸弹的倒数计时器停下来,对吧?」没想到我只是约略提过一次的说明,他竟然记得那么清楚…… 「与其让计时器停下来,还不如乾脆直接干扰炸弹使其故障。」 「欸──对耶,这样更安全。真不愧是精灵,果然厉害!」 「哼哼,别以为夸我就能够把我拱成喜欢擅自到处插手救人的乱入者。」 「这样不好吗?」 「无聊至极,作为一名合格的漂流者是不该干扰事件发展的。」 「这样啊……」 在我去顶楼疏散人群从其他通道逃难以及发现那颗根本不存在威胁的空包弹后,我在下楼时发现地球人又跟那隻鼠辈聊起来。 那个笨蛋,都已经解开装置了还敢这样手无寸铁的接近他,真心想找死吗! 「感谢合作。」 「吱吱,你想做什么?」 「谢谢你唷,小灰。你让我确认了外星鼠类与地球鼠类的相同特徵,也顺便验证了实验结果的成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色盲、近视。刚才的色卡里面前两张不同,后两张相同,但是你看了却没有反应说『顏色都一样怎么选』。然后,楼上的那些人在布条上写的也不是『救命』。」 「那他们还能写什么上去啊?」 「准确来说,他们什么也没写。」拉开他们的距离后,我站在两人的中间。 「你乱讲!咳咳……」翻身从地面爬起,鼠辈不服气的说着:「上面明明有字,就算我看不清楚也知道那不是纯白色的布条。」 「那个是工厂本来就掛在外面的广告布条。」我说。 「真、真的吗?」 「对唷。」 「啊──」得到地球人的答覆后,他猛抓自己的头皮仰天长叹,显然他的脑袋仍旧无法理解事情为何会如此发展。 ※ 「好吧,你大可放心,我是不会跟你抢食物的。我只是好奇你的吃法而已。」 在我把鼠辈五花大绑捆得动弹不得架在柴火上热身时,地球人撑着双颊靠在他等身大的巨型后背包上观察我迟迟未动手的下一步动作。 「什么?」 「你恨不得马上吃了他吧?」 「对。」 「三杯吗?红烧、清蒸、川烫、烧烤……」他歪头思考了半晌后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拍了一下手后指着我说:「用烤的话跟滷味很搭!你慢慢烤,我先去买配菜!你需要烧烤酱吗,我顺便买?」 「好、好的。」虽然无法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似乎是个不坏的计画? 目送地球人暂时离席后,我也开始着手准备炙烧鼠肉,但他实在吵到不行,吵到让我很想往他脸上甩几鞭尾巴。 「我道歉!我道歉啦──拜託别烧我!」 「哼,说吧。劝你最好说得诚恳一点。」 「吱吱吱吱……」他说的很小声,甚至连一个字都听不出来在说什么。 「什么?」 「过来一点……」 「你说大声一点就好。」 「你把人家烧成这样子,刚刚早就喊到没有力气啦……咳咳……」 揪起他的衣领,我把他从已经减到低火量型态的火团中拖出来。 「这样可以说了吧。」 「吱吱吱吱……」当我开口要斥责他不该踢到我的阿佐特600时,他突然跳到我身上死抓着不放。「嘿嘿,想不到还有这招吧。」 「下去!」 「就算要下地狱也是你要陪我一起下去!」 碰! 轰隆隆── 一朵蕈状云从我头上冒出去。 这隻该死的鼠辈,竟然胆敢给我玩自爆! -- 11.奇怪的状态 「精灵?」地球人提了两袋大概是他口中叫做滷味的东西回来。挥开烟雾,他蹲下来戳戳我的肩膀说:「换新发型了?酷喔,爆炸头。」 「你不是应该要先关注刚刚的爆炸声吗……」拍拍身上的灰尘,我重新站起身。 该死。就算我反应快到可以在爆炸前把他推开,那么近的距离下也是会受到反作用力波及而弹开的。 「不管再怎么着急,火侯的控制还是很重要的唷。」放下手中的提袋,他打开一罐会不断冒出气泡的液体往喉咙倒,另外递给我一包装满冰块的袋子。 用指头重新顺了顺头发,我说。「有看到那傢伙飞到哪里去了吗?」 「如果没意外的话,应该是在那边。」他指向隔壁有个乳酪造型的大气垫所在,然后就背着他不晓得去哪里更换的侧背包走过去。那两个背包比原先的那个小不少,但在尺寸上比较相近地球人类平常会使用的那种,看起来也比较没那么突兀,虽然一次背两个还是有点奇特。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我想,他这个时候应该需要一个加戏的机会。」摆摆手,他就像只是要去跟朋友打招呼一样,相当自然地走过去。 接下来的景象,便是先前所提到的那场奇怪的挟持状态了。 ※ 在那隻笨鼠推着一车八大袋装到满出购物袋的洋芋片回来时,地球人也走回来了。 拿着臭气冲天的诡异食物。 「要换不同口味吃吃看吗?上次是用麻辣汤滷,汤的。这次是用油炸,乾的。这个加上配菜很好吃唷。」拿袋子里插出一块金黄色的方状物,他一边向我说明两者的区别,一边往自己嘴里塞。 「麻烦请你拿远一点,谢谢。」浓厚的气味让我只能捏着鼻子呼吸。 「好吧。」 在他们如同分赃般把洋芋片分装时,那种怪异的和谐气氛让我差点吐出来。 「噢,你真好,我的地球捧油。」 「你也是,我的外星捧油。」 话说,为何这隻鼠辈可以这么正常的在地球的商店购物呢? 只有会员卡不够吧。 他哪来的交易筹码兑换商品? 「不不不,你还将信用卡提供给我使用,你比较好。」 「不,你将它的价值发挥到更大的效用,你也很好。」 原来是你借钱给他的啊! 对于地球人的慷慨,我不晓得该说是大方还是单纯,但他似乎对谁都是这样。 至少对外星人是如此。 「那么……」 「怎么了,捧油?」 「可以带我去看你的宝物了吗?」如同先前刚进行拟态时的情况,地球人的期待之心彷彿透过双眼在发光。抓住鼠辈的手,他的眼神写着:带我去带我去带我去! 「这个嘛……」鼠辈面有难色显得有些犹豫,但他会有这个反应也是正常的,毕竟他们说的应该就是他拼命抱在怀里的那个箱子,那个被他盗走的失窃物──修復舱。 看来他还没被愚蠢的温馨友谊戏码冲昏头,还保持着某种程度的戒心。哼哼,姑且算他还是个合格的星海鼠贼吧。要是这么容易就让人知道宝物位置的话,那么他早就交给泰美斯他们,还需要逃亡至今吗? 别浪费力气,我们之后可以请星际巡警去慢慢找。唤出追踪投影,我在系统上以鼠辈的活动范围作为基准重新设定。「地球人你就不……」 「慢着慢着!可以可以可以!我们现在就出发,求你别把那个东西拿过来!拜託!」 什么? 怎么回事? 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阵臭气在空气中迅速飘散开,带股醋味的酸劲直击而来。如果我想的没有错的话,应该是那样东西。赶紧拿出守卫鼻腔最后一道防线的口罩戴上,我抬头查看情况。 眼见地球人慢慢拿起手边刺鼻的红白塑胶袋打开,用竹籤戳入臭豆腐后缓缓地举起,一切的动作都相当缓慢,但在他身旁跌坐在地的鼠辈儼然就快在下一秒晕过去。嗯,还好我早就跟地球人要了一个口罩,不得不说效果还不错。 「真的吗?太好了。」塞进一口臭豆腐,地球人边咀嚼边说:「奇怪,外星人都觉得这个味道太重了吗?我还没加蒜头耶。」 看着鼠辈跪倒在地臭不欲生的模样,我想,有时极度灵敏的嗅觉也是一种弱点。 鼠辈走在前面带路,地球人与我跟在后面走。 我不晓得他是出自于回应地球人的期待,还是不想再被电击,毕竟他现在还不知道导电器已经被拆除,也或许他根本不明白被电的原理,甚至可能以为那只是因为地球人拥有特殊的超能力也说不定。 亦或,他纯粹只是被臭豆腐吓傻了而已。 「你对修復舱真的有那么好奇?」行经山脚下的交通号志,等待的期间我向他询问。我记得先前跟他提起失窃物的时候,没感觉到他有多大的兴趣。 「虽然是私人恩怨,但是失窃物还是早点找到比较好吧。」拿出一张猫类走失的协寻啟事,他说。「失主的心情总是度秒如年。」 同情失主心急如焚的担忧吗?哼哼,都过这么久,即便已经更换了不知多少个朝代,地球到现代的科技社会还是有人类存有那种无聊的怜悯心啊。 「哼哼,小心不必要的热心只会把自己拖进滚烫的热水,地球人。」有时我还真的有点希望他能跟其他大惊小怪的地球人类一样逃窜,就那样顺从本能地远离危险。不过那样的话就不是他了。谁叫他是连看到我发火也不会逃走的地球人呢,哼哼。 「没事没事,不是还有你在吗。」 「别以为我一定会救你。哼,下次等你先许愿我才考虑出手。」 「所以我有三次的免死金牌囉?」 「只有三次。愿望消耗完就再、见,噢不对,是不、见!」 「哈哈哈,精灵你人真好。」 「谁跟你说我是好人了!」 「啊,好像看不到小灰的影子了耶。」 「快跟上!」 「好唷。」 地球人的脚程很慢,体力也很差,但他仍然紧跟在一定的距离后面。即使他的脸色比平常更加苍白,满头大汗也没有喊累。 「你需要点帮忙吗?」停下脚步,我回头说。「当然,这是会消耗愿望额度的。」 「呼呼……不用,谢谢。」 「噢!捧油你还好吗?」鼠辈蹦蹦跳跳地往回跑来。 「呼呼……还、还可以……」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快死掉了耶。还是,我来背你走上去?」学不会闭嘴的鼠辈一开口就让我想掐死他。「让他自己走!」 「啊──你加油啊,就快到了。」 「呵呵……好唷。」 「哼,贫血的地球笨蛋。」 站在半山腰的树荫下等待地球人蹣跚的步伐抵达目的地,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明白自己的能耐。推了一把鼠辈,我让他先去找他挖的洞。 「满有毅力的嘛。」 「呼……呼……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哼哼,别多管间事不就好。」 「小灰呢?」 「正在开挖他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后方传来凄厉的尖叫声,惊动一片在山林栖息的鸟类,也震落满地的树果。 又出了什么事? 那个傢伙一天之内到底要叫几次啊! -- 12.被盗的祕宝 「呜呜……偶滴宝物呜呜呜……不见了呜呜呜呜呜……」 「小灰别紧张,想想你原本放在哪里。」 「我放在、我放在……」 「认真回想,好好讲,用你那颗大脑袋仔细想!」 「呜呜……我放在这边树林的大树下面。它不见了啊啊啊!」 「你埋在这里?」用脚拨开他指的位置,落叶下方的确有个能容纳箱子的坑洞,但是现在里面空无一物。拈起一把泥土,上面残留的粒子光芒还在闪烁而且一股奇异的特有馀味还很重,应该是刚被人移开不久。 「身为一名盗贼,盗走的宝物居然被人偷走……这是多么大的耻辱啊……」呜呼哀哉的叹息,他蜷缩在树下的阴影让他像是一朵生长怪异的灰黑大菇类。 「那名小偷还没跑远,你现在追的话还抓的到。」我说。 「真的吗?」抬头回眸,睁着无辜大眼的浑圆黑珠眨呀眨的,活像隻需要救援的无助小生物。哼,别指望我会帮忙。「对,你自己去抓。」 将他的脸扭回去,我挡在地球人的身前,同时也利用身形上的落差挡住他们所有能对望的可能。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个奇怪的味道?」地球人说。 「没有耶,」东闻西嗅,鼠辈满脸疑惑的表情很明显的表明:他的嗅觉感知可能发生故障了。「有什么味道吗?」 「你也有闻到?」我想,他可能是闻到泥坑里面的那股怪味。 「对啊。欸──怎么好像有点晕啊?」眼看重心不稳的地球人自己往一节被截断且表面龟裂锐利的粗皮树干摔去,我立刻将他拉回来。 不过他的重心不稳并不是因为他的体力透支或是產生树林幻觉所引起的,因为就连我也有同样的情况。 咻──咻── 沿着山坡斜面吹拂的风逐渐变大,树木也随之唰唰作响。落叶如同雨水般飘散而下,鸟群被惊吓般从树林间窜出,些许小型岩石喀隆隆地往下坡滚落。 这是? 脚下裂开的土块发出啪噠啪噠的震动,这是板块移动前的徵兆! 「地球人!」抓过他的手,我将他拦腰扛起往山下跑。 「欸?是地震吗?」 「这在地球上常发生吗?」 「很常啊,不过平常在这里都是很小的震动,微小到岛上的人都感觉不到的那种。」地球人平静的反应让我一度认为自己是否反应过度了,但是紧逼在我们后头滚落的山坡滑石却不是这么说的。 「精灵,我……」 「少囉嗦。要让你自己走等着被泥土活埋或是落石击毙的话,乾脆我先直接咬断你的脖子还比较省事。」 「哈哈哈,我只是想说我的手机没有响耶。我又被边缘了吗,呵呵……呕──好晕。」 「哼,就算让你提早几秒收到警报通知又有什么用。凭你那种缓慢的脚程根本跑不过山崩的速度。」 「也是,那就麻烦你了。对了,小灰呢?」 「不需要管他,逃跑可是他的专业呢。」 确认远离危险范围后,我在某个民宅的屋顶将他放下。 「精灵。」 「什么事?」 「这次应该不算在额度里面吧?」 「你闭嘴。」 倚坐在墙边,他没多作喘息而是开啟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些食用瓶装水、消毒酒精、盥洗毛巾、纱布条、药水以及他身上经常出现的存放型包装粮食。 「哼哼,是有谁受伤了?」盘坐在地上,我随意拾起一包饼乾打开来吃。 「对啊。」 「咳!咳咳咳咳……」 才刚往嘴里放入一块饼乾就差点噎到。我一边灌水一边观察他,除了头发跟衣物沾染些许泥沙污渍之外,看起来并没有外伤。我有把握,他身上肯定连个擦伤也没有。 「你受伤了?」不自觉地拉高音调,我说。 「是你啦。」 什么时候?我身上有伤竟然自己不晓得? 站起身,我东看西瞧地检查前胸后背。在我还没发现哪里有伤时,他突然走过来抓住我的右脚踝,猛地拿起酒精直接往小腿肚上倒。 「啊啊啊啊啊啊!你在做什么!」 「消毒啊。」 放开双手往反方向的左侧跳开到五步外,他灵巧地从我反射动作的甩尾中避开。 「你们在地球的人类都是这样在消毒的吗?」吹抚我正在冒烟冒泡的小腿,我想起千年前的地球人类在医疗上也是走这种粗暴路线──不用麻醉就开刀。 「啊,拿错了,抱歉。」在他重新翻找取出一罐生理食盐水往我腿上淋之前,我抢先一步拿到两瓶纯水。 一边淋湿毛巾一边擦拭小腿肚,我说:「还好我的体质跟你们不一样。」 不然早在千年前就被你们宣判不治了。 「对不起,因为我……」 「不必担心,这种小伤很快就復原了。你看我刚刚不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伤口吗,就表示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我费心去理它,它自然就会好了。」 展示我完好如初的右小腿肚,我说:「你看,不是已经好──」 「好像更严重了。」地球人指着我的伤口,上面不只冒泡,现在还冒血出来…… 这怎么可能! 我这个不就只是被地球马路旁的小树枝割伤而已吗!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刚才奔跑的过程里还有擦撞到什么物体。 好的,那么现在就只有一种可能 ──有某个无知者在地球把那个箱子打开了。 「该死,是哪个蠢货在这里打开那个修復舱的!这下子我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跟你的伤口有关?修復舱不是医疗用的吗?」 「换个说法可能你会比较能理解。它与其说是『修復』,不如说是『修理』。」 「修理?」 「修復舱内有一种特殊的变异基因粒子,它会依照操作者的设定对周遭进行规模作业,那是会将范围内的生命体全部都修理为设定中该有的样子。也因为如此,让它成为某些有心人士用来在宇宙黑市里交易的珍贵商品之一,同时也是最近在星际盗贼圈里面的抢手货。」拿出阿佐特600,我将之前平民被集体修理成丧尸士兵的新闻纪录调阅出来以投影呈现。「但是因为它现在是被盗走的休眠状态,无专业人士操作,所以当它被从箱子里面释放出来后,会以邻近的生命体作为设定范本,比方说开箱的那一位蠢货。」 「神奇的板手……」 而我没说的是──这种变异基因粒子对目前的地球而言就跟宇宙病毒没什么两样。 一旦被恶意释放,就算进化成足以形成大灭绝的突变病毒也不奇怪。 「嗯,所以我们现在多了一个线索,小偷是右小腿有伤的人囉?」弯腰看一眼右小腿,地球人从正在渗血的裤管确认此项事实。捲起裤管,他边淋水边说:「而且还是个刚被狗狗咬伤的人。」 「哼哼,你还真是乐观。」 「欸?那现在全世界的人都会有同样的伤口吗?」处理完脚部包扎后,他说。「毫无例外?」 「不会。」使用阿佐特600先暂时抑制住地球人小腿上感染粒子的活性,我继续向他说明。「目前还不会。我们是因为刚才在山上曾接触到少许箱子外洩的修復粒子才会很快就產生这个『改变』。粒子散播的速度没那么快,只要我们能及时把自动设定关掉就会恢復原状。」 不过──要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地球人可能还好,就怕它啟动的自动范本设定跟我们想像中的不同。 该死,事情怎么莫名其妙牵扯到地球。 如果星际斗争干扰到这里的话,漂流者就不得不出面。而我,身为那一个距离最近还身受其害的漂流者……现在这种情况,我已经无法当作事不关己就不去处理了。 离开地球之前我一定要痛扁那个无知的蠢货一顿才行! -- 13.气味 轰隆隆── 宛如雷鸣般的巨响,从上空传来刺耳的摩擦声。 一道划破空气的震盪以半透明衝击波的形式垂直衝向天际。 不像是土石崩塌的声音,也不像是爆裂物燃烧的闪光,那个比较像是…… 「为了避免造成恐慌,必须低调行事。」 「啊──好像来不及了耶。」 「什么意思?」地球人将手机的新闻直播画面给我看,上面是关于与人等身大的变种老鼠在马路上吼叫乱窜的标题。「那隻蠢货!」 「怎么办?」 「也罢。让他去吸引民眾的注意力,我们趁这个时候去调查修復舱的下落。」 「好、好唷!」地球人的答覆有些怪异,感觉特别有精神。 「你有什么意见吗?」搭在他微微抖动的肩膀上,我捏起他正在努力憋笑的脸颊说:「有想说的就直说吧,也许不失为一个调查方向。」 「噗哧!抱歉抱歉,我只是听到你说『我们』,一时太开心了。」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这表示我们是团队行动的双人小组对吧。」双手握拳,他兴奋地跟家长答应要带去远足的孩子一样。「好酷啊!」 「在觉得有趣之前先思考其中的危险性吧。」戳戳他的额头,我尝试着把他头壳里面的愚蠢成分戳出来。「这次是电影还是电视剧?」 「都有。」地球人的脑袋思路经常受到他们播映的电影与电视剧影响,而关于这点,他从来没有打算去否认。 「这次联想到的想法是?」 「太神奇了!」 「……走吧,花生。」 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部是他在图书馆里面放给我看的侦探剧。不过我没有仔细去记里面角色全名与常用称呼的发音,因为对我而言名字是不必要的存在。 背起他,我们在建筑物的楼顶之间移动。 「精灵你现在有开隐形模式吗?」 「当然。我说过要低调行事。」 「可是我没有隐形能力耶,这样在路人眼里,我是不是正在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在天空飞行啊?蹲马步?蹲马桶?」瞥一眼路过的水滩映照,我觉得比较像是一种抱在树上的熊。 「我的隐形效果并非来自鳞片,而是力场。」降落在闹区前的转角,在没有监视器可拍到的暗巷里放下他。「背你的同时就已经将你覆盖在范围内了。」 「原来如此。」查看手机的卫星定位系统,他说:「现在是要去调查今天在闹区附近传出的无火爆炸声吗?」 「没错。根据新闻跑马灯显示的时间正是发生在我们遇到地震不久后,时间点太过于接近,而且没有產生任何火苗的爆炸这点也具有疑点。」 「你在做什么?」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地球人走路不看路一直望向天空。愚蠢的模样让我怀疑他正在试着让自己撞墙、撞人亦或被车撞。抓起衣领将他拎回靠近骑楼的内侧,我说:「犯人在上面吗?」 「人家不是说纵火犯的心态通常都会想留在犯罪现场附近欣赏自己的杰作吗?」指向天空,他继续说:「而且根据炫耀心态,有的会挑人多地方的高处观看,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嗯,然后边舔嘴唇边露出变态的笑容。」 ……他平时都在看些什么? 「也不一定每个犯人都是如此。」按下他的手指头,我说:「会那么做的也并非绝对就是犯人。」 毕竟身为旁观的漂流者,我经常那么做。当然,我可不会像变态一样在那边舔嘴唇。 「对了,地震前的怪味跟这件案情有关吗?」 「很好的想法,地球人。你认为那会是什么味道?」 「有点像是薄荷油……还有一点樟脑味。」皱起眉头,他似乎也不太能接受那种气味。「好像都是一些很刺激的味道?」 「那个傢伙大概是认为其他人都跟他的鼠鼻怕同一种味道,所以才会在箱子外面撒上那种刺鼻味。」 「如果照这个味道寻找能顺利找回来就好了。刚才来的路上都一直闻到这个味道,」动动他的小鼻子嗅了嗅,他还真的有所发现。「现在的味道好像比刚刚更重了?」 ……他是狗吗? 追踪特殊气味的事我没有先向他提起,但是他走着走着就自己往气味重的地方走去,而且还是跟警示封锁线相反的方向。我原本以为地球上能跟我比拚灵敏嗅觉的大概只有猎犬……等等,那么他是怎么吃得下那些气味重的食物啊? 「哼,没想到你的嗅觉倒是出乎意料的好。」 「说不定是戴口罩练出来的唷。」指着脸颊上的口罩勒痕,他笑说:「平常戴习惯,拿下来或多或少会增加对气味的敏感度。只是香味变浓了,臭味也变重了,算是有好有坏吧。」 「至少在知道会闻到臭味的情况下,可以事先戴上。」 「而且还可以防止飞沫传染唷。」 我想,也许在之后的啟程前,可以先跟他买一盒用看看? 「老闆,我要两份加蛋加辣,谢谢。」停在小摊车前,他又在买高温油炸的食物。「这个好吃喔!」 「哼,你有哪次不是这样说的。」接过被装进白色防油袋的食物,我捏着袋子上端不烫手的地方暂时不打算品尝。因为比起这个食物,我现在更在意的是他的脸。「你今天怎么没戴口罩?」 「用完了。新订的还没到取货时间。」稍微吹开蒸腾的热气,他迫不及待地咬下一角夹有些许蛋皮的脆饼。吃相始终如一,吃得满嘴碎屑。「精灵,你那块葱油饼要记得趁热吃喔。」 「口罩下次……加一。」 「嗯?好唷。」 -- 14.鼠辈所在 夜晚,彷彿暴风前的寧静。 和平的凉爽氛围从自动门前窜出。在门打开的那剎那,彷彿进到另一个耀眼的世界。悠间、愜意,四周环绕着让人放松的轻音乐以及在各种商品旁十分显目的活动特价标示牌。人类漫无目的地到处间晃,带着家人、朋友或是情人,以缓慢的步调推进时间。 但是此刻的我不能就此松懈。 因为这是一场必须谨慎的夜袭行动。 攻巢时间就选在这栋大楼今晚闭馆的整点。 由于鼠辈的作息是夜行性的,如果他们要在今晚行动,就得趁他们晚上的行前会议将之一网打尽。这是在开箱者为鼠辈同伙或是同业竞争者的前提下所做的假设。 根据地球人所提供的情报,我们前往一栋耸立在都市中的醒目大楼。那是一栋贩卖超过百种货品的商业大楼,据说也有鼠辈待在里面,而且还不少隻。难道他们临时改为集体行动就变得如此懈怠,情报外洩到连一般的地球人类都知情吗?算了。无所谓,反正以我所遇到的鼠辈来说,他向来的行动模式都透露着一股蠢味。 当我前脚刚踏入不久,穿越自动门行经在店家之间的走道上时,我受到奇怪的侧目。 莫非是偽装有哪个不对劲的地方吗? 拟态?伸出双手左右查看。嗯,是地球人类的手掌没错。 是眼睛吗?不,我已经将眼镜戴上去了。对着反光的柜位反覆检查,我的脸上跟正常的地球人类无异。换掉被地球人说太过正式的三件式西装,我这次走较为轻便休间的路线,拟态应该相当的完美。 那么会是怎么回事呢? 停下脚步的我打算回头向地球人询问,但他比我早一步开口。「你的尾巴……」 啊,原来是尾巴不小心跑出来了。 可能是刚才一时激动没收好就甩出来吧。甩呀甩,甩呀甩,甩来甩去引起一堆毛茸茸的脚掌靠过来,甚至还亮出尖锐的爪子……咦? 等等,这个地球人是在做什么! 「猫咪猫咪,看这边唷。」抬起我的尾巴左右晃动让一群小猫跟着跳跃,跳来跳去玩得还颇开心呢……不对,这个不是逗猫棒啊! 「咳咳!请你放开我的尾巴。」为了预防大吼会不小心使怒火的火苗窜出来,我压低声音说。还好他很识相的马上放开,不然我不敢保证下一秒会不会往他脸上甩。 在围观眾人的注意都聚集在小猫身上时,我赶紧把尾巴收好。 所幸没有引来太大的骚动。 说起来,他们的焦点好像从头到尾都不是在我的尾巴而是在猫身上?难道现在在地球当主宰的物种已经不是人类,而是换成猫了吗?我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该找猫类协助才对。 幸好,在地球人往猫类的方向疯狂拍照前,我已经提早问到了鼠辈的所在位置。 沿着悬掛在天花板上的指示牌走,走进了电梯,我在金属门上方确认楼层简介。很好,他们还十分大胆的将自己写在简介里面。 按下操作面板的按钮,我靠在墙边让出空间给婴儿车搭乘。这次里面装的是与他们同类的幼儿,不过很吵,还发散出一股尿味。稍微往门口贴近了一点,我不怎么喜欢面板上的消毒味,但我不想太靠近站在我左侧的人类,他身上有股令我想吐的香水与汗臭混杂的噁心味道。 我的头有点晕,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然而就在电梯门打开的剎那间,我一度以为自己来错楼层。 猫砂、牵绳、笼子、木屑、围栏、鱼缸、玻璃石、磨爪柱、塑胶球、水族箱、水盆、人工植物、运动滚轮……映入我眼帘的是──各式各样的宠物用品。而里面唯一的鼠类活体也只是一堆……小巧可爱的宠物仓鼠,而已! 「各类宠物用品特价中!任君挑选,要买要快喔!」经过我的调查,那一堆放在柜檯旁边被拋飞仍鍥而不捨继续爬回去跑滚轮的仓鼠,还是店员养的! 「先生,想帮你们家宝贝找什么?我可以帮你找喔。」二话不说,回绝了店员的好意先离开现场再说。我想他应该也找不到长得跟地球人一样高的老鼠。 「先生?」 哼,这是在耍我吗?说好的攻巢行动居然变成饲主的购物之行?看来我再不严肃一点迟早会被地球人当傻子耍着玩。不行!我得好好跟他沟通才可以。 「地球人!」 「你这么快就买完回来了?」 「买?你晓得我们这次行动的目的吗?」 「前往『跟鼠辈有关联的地方』,」模仿我的皱眉与重音之处,他压低音调以比我还低沉的声音说着:「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实际上却是完全离题。「你清楚你提供的情报点是什么样的地方吗?」 「宠物用品店?」 「没错。」双手捏住他的脸颊,我非常严肃地说:「我是认真的。不要妄想戏耍我,地球人。」 「唔唔……我、我也是认真在帮你查店啊。这间店的东西超多的,够你慢慢挑送给小灰的礼物。」 「什么?我为什么要送礼物给他!」 「不知道。也许是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你还不明白我跟他有仇吗?」 一边揉猫一边吸猫,全神贯注在那隻毛茸茸的生物身上,我想他现在的脑袋里面已经全被猫类霸佔了。 「那是你们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什么?在他眼里,我算什么?比猫类还没存在感的外星蜥蜴吗? 嗶剥…… 嗶嗶剥剥…… 如果现在有面镜子,我额头上应该浮满青筋吧。 「对!那只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根本不需要你的介入,因为不、关、你、的、事!」 这样也好。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我自己一个在解决的。 一个人多自在啊,没有地球人在旁边绑手绑脚的,多轻松啊! 哼,他就继续在这边跟他的猫大人好好相处吧! 走出自动门后,我从旁边没有路灯的狭窄暗巷绕行一圈又走回去,进门扫倒几排猫粮后再走出来。 哼哼,反正切换为隐形模式也只会被认为是猫类惹出来的。 一口气喝完具有强烈气泡的透明饮料,我把地球人现在应该也用不到的侧背包扔了一个在大楼的正门口。考虑几秒后,我决定暂时先不烧了它,但我也没打算要再拎进去给他。 唤出追踪定位,我在夜空中继续先前的猎捕行动。 修復舱失控什么的,与我何干?这一点小伤我只要去一趟太空医疗站稍做处理就可以復原了。地球的后续什么的也可以交给其他爱管间事的漂流者过来处理,我根本不需要多淌这趟浑水。 哼,就当作是做一场可笑的梦吧。 反正事情结束之后也不会有半个地球人类记得我曾经来过…… -- 15.感染 呼啸而过的车水马龙在夜空下显得繽纷。 但过度刺眼的光害导致我连颗繁星也看不到。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没有因为太阳的西下而人数锐减,也没有人类因为月球的升起而抬头仰望。从何时起,地球的人类都像这样低着头沉迷在电子產品中,不再懂得欣赏夜空的美呢? 去附近的地球神殿晃了一圈,沿着有些破损的人行道漫步,当我回过神时已经在等车的站牌前停下。 啪滋啪滋── 这里没有公园的长椅,只有候车亭的栏杆扶手。 啪滋啪滋── 以及瞬间熄灭又亮起的的闪烁照明。 至闷的空气没有下雨后的凉爽,潮湿的黏腻感让人想咒骂出声。 该死,那隻鼠辈又躲到哪里去了!浑蛋,为什么地球人不在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举起无论白天或晚上都让世界成为黑夜的眼镜在灯光下凝视,我思考着,是不是应该留给地球人……一个哨子?哼哼,他大概也不会用来求救吧。 叭── 伴随在喇叭声后是紧急煞车的尖锐声响。 候车亭被撞了。 翻倒满地垃圾的桶子被撞成凹陷,黏贴行车路线的布告栏被撞裂,一辆失控的货车就这么卡在车道与人行道之间。然后,在我面前变成火烧车。 该救还是不救呢? 仅差一步的距离就会撞到我,但那是在我移动之后才有的距离。也就是说,除非车体故障,除非驾驶的开车技术已经退化到需要重考驾照,否则坐在驾驶座的这位一开始目标就是我。你说是不是呢,鼠辈? 「吱吱……大人救命啊……」 「要不了我的命还要我反过来救你的命?」 是不是应该烧大一点比较脆呢?打了个响指,我在他的肚皮处稍微加强了火力让火势变得更为旺盛。 「误会啊大人……后面、后面……我是被后面的逼的啊!」 后面? 在转头的同时,我将他愚蠢的身躯重重压回去熊熊燃烧的驾驶座之中。 「后座没人。」我说。 「不、不不不不是后座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闭嘴。」 咻── 一把西瓜刀劈过来,但持有者是处在没有意识的状态。 「救、救救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鏗──鏘── 除了正面的持刀者之外,旁侧还有两个手握棒球棍的人朝这边挥击。 「又是你惹出来的吗?」闪避攻击后,我将鼠辈从破裂的前挡风玻璃拖出来。 「不不不,这次不是我做的啊!」 「哼,你最好可以给我解释清楚。」 抓起他的手在柏油路上拖行,如果他中看不重用的身躯还不懂得自己走的话,我会继续拖,并且考虑加点火帮他增加『精神』。 「我也是刚刚差点被人袭击才顺手偷了那辆车的。不过这次我有先跟它鞠躬敬礼致歉再致谢喔!您就别发火了啊……呜呜……我的肚皮都快磨掉两层皮了。」 「不是这个。我是在问你那三个丧尸是怎么回事!」 「三个?这里翻白眼的人类少说也有上百个吧,大人。」 「你说什么?」 停下脚步,站在路口斑马线的我们不知何时正在被一群失去意识却有攻击性的人类逐渐包围。手上持有的武器有大有小不分种类,但是他们接收到的指令很明显具有统一性──攻击活体。 眼见还具有意识的人群在尖叫吶喊的奔跑过程中开始掐住自己的脖子,跪倒在马路上痛苦挣扎着,眼眶里的液体还没流出来就跟着眼珠转为混浊的灰白。重新站起后,嘴角流淌着口水,以一种极度不协调的动作扭动身上关节向前缓慢步行,他们无一不是朝我们走来。 「怎么办,大人?」 「晓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看起来应该是从整点的跳电后开始出没的。」 「整点?再说详细一点。」拎着鼠辈的衣领踩踏两个遮雨棚架与看板翻身跳上相较这附近较低楼层的楼顶,我一面观察丧尸群失去目标后的动向一面拍打鼠辈因为受到惊吓而口吐白沫的厚脸颊。「别跟我说你这时候惧高症发作。」 「你怎么知道?」 「你想现在被做成炙烧鼠肉吗?」 「呜呜……不要啊大人,人家这是遇到危机的装死本能啦。」 「哦?所以遇到我还不够危险囉?」先前可没看过他这个模样。这个谎话连篇的傢伙打算在这个时候还要继续闹吗?比着响指,我作势要烧了他的嘴。 「这、这这这不一样啦!您还能沟通,可是他们连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啊。」 「说正事!」 「啊──就刚刚我在听广播,听到整点报时的时候突然断讯,然后便利商店整个黑掉,乌漆墨黑的简直吓鼠人啊!吓得我抱头鼠窜,在超商里面撞倒一堆东西还处处碰壁差点找不到自动门逃出来,还有我在门前没看到罐子被绊倒摔了一跤……」受不了他拉高音贝飆高音式的解说,拉起他的大耳朵,我适时提醒他。「说重点。整点跳电时有什么异状?人类是受到什么影响才变化的?」 「断电时……好像有什么像是音波的衝击波打过来,但是我没听见任何声音。那种频率大概没有在我的接收范围内吧。」 「然后?」 「然后里面的人就变得怪怪的……谁知道他们是吃错什么药,突然之间就变成那个噁心的样子。为了逃命,我只好请我们停放在外面神圣伟大的车子大人借我行驶离开那个怪地方囉。」 「只有地球人类听得见的『修改』作业吗……」 「后来我就看到您出现在公车亭这边,想说可以来跟您求救一下,所以就开过来寻求庇护啦。」 「哼。那个行驶路线比起求助,更像是预谋夺命。」 「对对对,都是我驾驶技术太差了,一时紧张就想往您脸上辗过去……噢不,我是说紧张到想尽量再靠近您一点,所以一时没拿捏好煞车距离。」他果真是衝着我来的吗……哼,这隻鼠辈果然──欠烧! 扭过他的招牌大耳,手指上的火苗沿着耳根窜延整个耳背,火光闪耀的两个大耳上再无绒毛,全烧成捲曲的黑炭掉落满地。 「痛痛痛痛痛痛痛!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呢?」迅速跳开到一旁边跳脚边甩耳拍打火光,他加快语速的发言以遗忘断句的方式呈现。「现在正值关键时刻就让我们暂时握手言和少一个敌人多一个朋友吧吱吱吱吱!」 朋友? 地球人好像不久前才说过类似的话…… 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係呢? 导火线是鼠辈放的,危机是属于地球人类的,而我,只是个旁观者而已。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安静一点。」将响指的火苗收回,我重新扫视地面上丧尸群的动向。 那个方向,似乎是我刚才离开的那栋大楼。顺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望过去,门前的侧背包还待在那边,啊,被丧尸踩过去了。第二隻丧尸也走相同的路线踏过去,然后是第三隻、第四隻丧尸……侧背包的开关被踩坏,里面的东西被挤压了一部分出来。是一包被踩爆的洋芋片,还有被踏裂凹陷的眼镜盒、眼镜盒、眼镜盒……他没事买那么多眼镜要做什么!好吧,里面似乎还有一些其他的物品。在不同款式的太阳眼镜后面是一袋已经洒出来像是花生粉的黄褐粉末,以及与我早上刚吃完的辣椒酱相同的罐子,嗯,然后在辣椒罐的后面是辣椒罐、辣椒罐、辣椒罐……他有这么喜欢吃辣吗?不,我印象中他是吃不了辣的。 等等! 这该不会是专程替我准备的背包吧? 「地球人,你……」这个笨蛋。 「大人您在看什么呢?对了,怎么没看到那位地球捧油咧?」 「别吵。你先去办一件事。」 忍下想把整条街烧掉的衝动,我让鼠辈先去区域边界窜出一条力场连结线。待确认他将区域范围圈画出来后,我在中心处张开能够阻隔粒子继续外扩同时也隔绝外界进入的力场隔离包围网。当然,那些动作迟缓的地球丧尸是伤不了我的。 唤出追踪定位系统,确认地球人还待在那栋大楼里面后,我将吸附在我手臂上的鼠辈从身上扒下来。 「走。」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去找出那个修復舱,顺便看看那个猫控笨蛋失去意识了没。」 「咦?你们吵架了?」 「闭嘴!」 别误会,这才不是表示我愿意原谅他不在乎的说词。 对于那个见猫忘友的人类,我并没有妥协他的擅作主张。 我也绝对不会去买礼物送给那隻胆敢来招惹我到发火的愚蠢鼠辈。 这纯粹只是……我那该死的责任感在作祟罢了! -- 16-1.传输圈 「你该不会一言不合就往人家身上丢火吧?」 「他又不是你。」 「那么你为什么不下去找他咧?还在森七七?」 「这是从哪学来的发音?」他迅速融入且经常喜欢拿来使用的当地文化用语让我不禁皱眉。我能听得懂、看得懂、说得出口在地球上的所有语言,但是我无法理解在地方流行的俗语意义所在,所以基本上我不会去使用它。不过会让我產生反感的主要原因,我想问题还是出在他那个令人想发火的语调上。「怪腔怪调。」 「偶油──干嘛这样嘛──脾气这么大,小心把人家吓跑就没人……」 啪! 手刀比思考早一步行动。 这无法怪我,因为他实在是太吵了。 用地球人的说法,就像是欠拍的恼人蚊子一样。 「呜呜……」为了我寻求的片刻寧静,除了用阿佐特600暂时麻痺他的发声部位之外,我还往他嘴里塞入一块布团。他甦醒得很快,也恢復得迅速,不过若想要现在开口的话还太早。 「看来先前在神殿外绑得太过匆忙,才会一转眼又被你逃走。」 这次在綑绑之前,我决定先将他揍一顿,揍昏后才绑,以免他又耍小花招逃脱。 「哼哼,在事情结束前,就好好沉睡吧,通缉中的星海鼠贼。」 ※ 夜晚的风有点大,但没有大楼里面的冷气强,更比不过来自恐惧中的寒意。 现在待在大楼里面的人类,是这区仅存还保有意识的人类。 而他们的数量正随着时间递减。 与发生火灾的逃生路线完全相反,逃往门口的人类全被丧尸碰触所感染,如果他们的脑袋还在正常运作的话,在门外不断涌入具有威胁性的丧尸情况下,剩下的人类只能往楼上逃窜。毕竟他们手无寸铁,也不是训练过的士兵,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生物的生存本能逃命以及想尽办法向外求援。 遗憾的是,能对外通联的讯号已经全被我张开的力场拦下。 现在的他们就只是不晓得自己与世隔绝的最后倖存者。不过,要是他们的观察力足够的话,也许会发现我放置的装置。只要懂得善用,就有机会存活下来。当然,这是在他们能靠自己的力量爬上来的前提下。 坐在顶楼等待地球人逃上来的同时,我用阿佐特600侵入整栋大楼的所有监视镜头,一面享受被夜风吹拂的寧静,一面建立专属于我个人的监控系统观察楼下那群人类的逃亡情况。 「你这是在担心他吗?担心就直接去找……」 朝那团灰黑毛皮补了一拳,把他吐出来的布团加厚加大塞回去后,我继续调整我的投影画面。 哼哼,别想太多,我只是好奇地球人的逃生极限在哪里,绝对不是因为打算提供协助才观察他们的。只是好奇,地球人有没有识别道具的能力,绝对不是心软才替他放置传输装置的! 「好了,现在就来看看他慌张的样子吧。」 影像先从一楼开始看起,镜头下的视野无一不被丧尸佔满,空间拥挤到门外新走进来的丧尸直接从跌在地面挣扎爬行的丧尸身上踩过去。 二楼与三楼── 楼层内的各个柜位通通被砸烂。 部分的丧尸被细碎玻璃碎片插遍身体各处,尤其位在三楼队伍前方的伤势特别明显。有的手掌被刺穿,有的大腿被划伤,还有的在胸口被刺了一大块,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失去痛觉的丧尸们继续前进。 无视他们曾经因为价格昂贵而只可远观的各式珠宝金饰散落在各处,他们用力踢开挡在前方仍在闪烁光芒的錶饰精品继续向上方楼层迈进。 四楼与五楼── 掉满地的服饰像是地毯般大面积铺在地板上,而位在衣服上方的是一群扑倒在地想爬起却再次滑倒的丧尸。将镜头向其他角度挪移,可以看到在他们身旁有约莫十几条藉由邻近架上贩卖的条状配件串联起来製作而成的绊脚绳,以及少许试图做成蜘蛛网状但还尚未完成的拦截网。 六楼与七楼── 鞋带掛在脸颊两侧的丧尸正在对镜头微笑…… 咳咳,切换镜头。 停滞的电扶梯上被推落近百盒的鞋盒堵住踏板空间,有的丧尸在拨开鞋盒的同时被掉出来的鞋子击中,有的则是被上方不断扔下来的杯盘碗筷砸落。 现在进行式? 瞥了一眼七楼的楼层分类牌,上面标註着:厨房锅具。 将主画面切至七楼,终于可以看到一些不同于丧尸迟缓动作的人影。 「不、不不不要靠过来喔!」距离丧尸最远的雨衣男子率先发话,浅黄色的塑胶膜将他上半身包覆住。躲在流理台后面,他举起一个平底锅像发疯似的朝空无一物的地方进行胡乱空挥。 「是在对谁说话?」一名穿着制服应该是警卫的男子守在电扶梯口,听见后方传来的骚动而有些紧张地回头查看。「喂!那边也有活死人吗?」 「他已经吓到產生幻觉了。」两名妇人站在警卫后方负责接递碗盘与其他能丢掷的物品给他。其中一名是肚子隆起的孕妇,另一名则是头发花白的人类。「真是没有用的肖年仔。」 四个人类。 等等,地球人呢? 继续移动镜头,七楼整层都没有看见他的身影。难道他已经…… 「四个不,双数否定为肯定的意思唷。」带着与情势违和的淡然与悠间,那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的扩音喇叭飘出来。一个倒盖的调理盆从流理台另一端缓缓冒出来,一把锅铲悄悄戳向平底锅握把上的那隻手。鏗鏘一声,雨衣男整个人跳到流理台上,但因为重心没踩稳所以马上就往前摔。狼狈扑倒在地后,他不断踢脚试图跟其他人类求救,不过上半身的雨衣摩擦力太大,所以无论他怎么蠕动也仍然卡在原地。 「既然你这么希望他们再靠近你一点,主动出击会更有效唷。」 「别闹了,小妹妹!」 「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吗?」边说边踢,就像是在滚那种用海苔包饭的食物条一样,地球人双手各拖着一推车东倒西歪的杯具与刀叉,一路将那名雨衣男滚到电扶梯口。没想到他的力气还不小嘛? 「上菜囉。」将手中能搜刮到的战备物品送到战线前,他说。 「谢谢,妹妹你做得真好!」 「阿妹仔有用多了。」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全身被雨衣缠住的雨衣男被警卫立起来斜放,靠在扶手处当作人形盾牌挡在他们与即将被丧尸全数移除的鞋盒之间。「再靠近的话我就……」 「你就要叫了吗?」拿着一根筷子戳向雨衣男的脸颊,地球人面无表情地说:「啊,你已经在叫了。」 「可恶啊,你这个恶魔!快点帮我解开啊,快!」 「同学,下一步是把他推下去吗?」警卫提出一个不错的建议。 「对不起我错了!拜託不要啊!呜呜……」 「你哭屁啊,从头到尾只会躲在我们后面的弱鸡。」两名妇人在轮流丢掷碗盘的同时以鄙视的眼神看向雨衣男。「嘿啊,真没用。」 「你们还不是一样只会躲在警卫后面,有什么资格说我啊!」 「嗯……」手指抵在下巴,喉咙发出一种细微的低鸣声,这是地球人在整理思绪时常见的习惯动作。「让我想一下。」 这还需要考虑吗?这种跟鼠辈一样蠢的傢伙,换作是我就直接推下去! 「拜託──小诸葛、小周瑜、小郭嘉、小荀彧……我们聪明又慈悲的小军师啊,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啊!说你是矮子,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啊,请不要把我推下去啊!再靠近的话我会死翘翘的啊!」 啪! 啪噠! 鏗鏗鏘鏘── 咚咚咚咚咚…… 餐具的碎裂声与锅具的沉闷重击声响持续在电扶梯的阶梯之间传出,在他们之间似乎已经养成一种默契──在地球人开口之前无视那个雨衣男的哀号。 「先不要好了。」拿起一把小刀划开一层层塑胶布料,地球人将部分会影响到四肢活动的雨衣撕开。「我们还要继续往上。」 看样子他似乎已经想到其他计画? 「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我们可以带一些在身上防身吗?」倚靠在白发妇人旁喘气的孕妇显得有些体力不支。 「跟刚刚一样不用留。推车就放在这边吧。」拍了拍推车的手把,地球人走出镜头外拿了两支长棍递给他们。「你们带着这个就好。」 随后地球人走向流理台打开下方的柜子拖出一大瓶不晓得装了什么的物体出来,然后又走出镜头外不晓得去做什么了。 「没有装头的拖把桿?这能有什么作用吗?」身上黏着残破塑胶的雨衣男以尖锐的音调说着:「喂!天才,那我的呢?」 「去拿你的平底锅吧,年轻人。」举起最后一个汤锅往下扔,警卫回头答道。 「警卫先生,无线电可以用了吗?」瘫坐在沙发上休息的孕妇询问道。 「没有。」敲打手中的对讲机,警卫语气无奈。「还是一样没反应,一样连络不到其他人。唉,身上多带一隻也没用,现在只能自己跟自己对讲了。」 「可恶啊,要是手机有网路的话就可以直播求救了。」 「发生这么离谱的事,警察怎么还没来救人啊……」 「妈……像妹妹刚才说的,现在外面可能比我们所想的还惨。」 无助、无奈。 一股让人失去动力的氛围随着人类的哀叹蔓延开来。那么,地球人呢? 铃!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突然冒出的刺耳巨响透过喇叭衝击我的脑门。 这又是什么情况! -- 16-2.传输圈 迅速将喇叭音量调小后,还是可以依稀听见人类的吶喊声。 「失火了?」 「天哪!活死人还不够,现在还来个火灾吗!」 「纳欸安捏啊?」 「妈,先别紧张,我们先去把妹妹找回来。他刚才拖着清洁剂不知道走去哪里。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 叮铃铃──叮铃铃── 「我们继续往楼上走吧!」带着一整桶浸湿的软板片出现,被自动洒水器淋湿的地球人向他们招手示意往上层前进。 听从指示靠在墙边沿着边缘行走,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到另一边通往八楼的电扶梯口,然后在途中边走边往阶梯扔下一片片板子。 「不是着火了吗?妹仔让我们做这个是有什么作用?」 「妈,我猜根本没有失火。那个警报器是妹妹故意弄的。」 他们没有在八楼停下,而是继续前往九楼。途中一样用相同的方式在阶梯上铺盖出一层不规则的滑坡道。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在通往八楼的电扶梯阶梯上正不停重复着踩上又滑下的丧尸滑落循环。至于七楼,现在地板已经被一整片因为地板湿滑而摔满地的丧尸群躺满。 「啊哈哈哈哈哈!他们滑倒了!又扑街了!」探头往下看的雨衣男边看边拍手叫好。 「现在还不能松懈,认真一点。」 警卫架起雨衣男拖离开电扶梯口后,他们一群人站在九楼的商店门口前面。 有的四处张望,有的抖脚待命,有的按摩膝盖,有的摸着肚子。 貌似休息,又像在等待什么。 对了,地球人呢? 盯着那块不久前才看过的牌子,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宠物用品。 不晓得该说他们是幸运还是不幸。啪的一声九楼整层的灯管被关闭,但奇特的是这间商店却发出足以照明半边楼层的强烈灯光。 「妹仔是跑去里面做什么呀?」 「妹妹他说有看到一隻猫咪跑进去。」 「就为了一隻小猫要我们在这边等?是要等下面那些疯狗跑上来咬我们吗。」 「小动物的命也是命。年轻人,你没养过宠物吗?」 「没有啊。我顾自己都来不及了,还养什么宠物啊。」 「没有养也好,被你这种人养也只会被虐待。」 「不是啊,警卫北北,我只是说先顾自己的命这样也有错吗?猫的生存能力那么强,我们不用管牠也可以活得很好啊。说不定牠还撑得比我们久咧。」 「你……」在警卫摀着胸口喘气的同时,站在雨衣男后面孕妇与他母亲一前一后开口。 「不只没胆,而且还没良心。」 「唉,没用啊。」 「喂喂喂,你们不要在那边一搭一唱的。」捲起衣袖,雨衣男作出一个我颇为认同的举动──进去店里面找地球人。「早点找到,早点出来,早点逃命去。真不懂他叫我们待在外面休息是在休息几点的。」 这次警卫没有阻止他,但可能是因为地球人已经抱着猫走出来的关係。 叮! 左侧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电梯没被断电?」展开双手保持警戒,警卫将眾人护在身后。 「有没有可能是……还有其他人还活着?」两名妇人肩靠肩握着彼此的手,在电梯门里面缓缓走出的影子被灯光照清楚真面目时,他们一边放声尖叫一边牵着手往后退。「夭寿喔,这年头连死人也会坐电梯喔!」 「别乱叫啊。」雨衣男握着平底锅的手正在不停颤抖,他在迷失方向的丧尸缓缓将头转向他们的时候大喊:「靠杯,他们往这边走过来了啦!」 左顾右盼,抱着猫站在人类与丧尸之间的地球人有了迟疑。 眼下在丧尸还没走近的路线有两条,一条是跟着其他人类往亮处的右侧逃跑,另一条是自己带着猫往左侧的灰暗走道跑。 打算怎么做呢? 是继续与其他人类进行逃亡,还是甩了他们独自行动? 这一群丧尸在黑暗中的敏锐度不高,如果利用其他人类做诱饵的话,他是有机会躲在暗处等待电梯里的丧尸全部离开之后自己搭乘电梯往上面的楼层前进的。当然,还包括他怀里的猫。反正他只在意那个猫科动物嘛,选择后者也不意外。 一秒。 两秒。 三秒。 原本被楼层的黑暗与店面的灯光双重袭击而放慢动作的丧尸开始适应,他们继续前行靠近,但地球人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快动啊,笨蛋! 「这是在等什么!吓傻了吗?」我说。发觉刚才不小心脱口而出,我瞥了一眼鼠辈。确认他还没有清醒的跡象后,我将画面切至已经往右侧移动的其他人类身上,因为我不想再盯这个一动也不动的投影。「哼,可别指望我会出手救你,地球人。」 去看其他人类继续尽本分的逃亡还比较有趣多…… 「蠢货们,别只会翻箱倒柜啊!」 「看清楚你们的逃生路线,不要还没挡住丧尸前进就先自断后路啊!」 「前面、前面!后面、后面!全部挤在柜位里面做什么?不要把你们自己困在架子堆里面!多多运转你们的脑袋思考啊!」 「怎么少了两个?慢着!那个穿雨衣的蠢货,你是担心丧尸找不到你们吗?这个时候开啟手机手电筒功能是在暴露行踪啊!扔掉、快扔掉!」 「那边那个警卫,还不阻止他?趁现在推他出去当诱饵啊!对,就是现在!」 「为什么又往之前那个电扶梯跑呢?下面的都快爬上去了!你们应该去另一边的电扶梯才对!沿着玻璃墙面边缘摸过去不难吧,你们在七楼的时候不是已经做过了吗?只是变暗了一点就办不到吗?」 「雨衣男别吵!恐惧没有错,但是你的哀号不断引来丧尸的注意,而且你从刚刚开始的举动就一直在拉高团队的行动风险!」 唉…… 其实我不是喜欢碎念的人。 也不是个激动派。 只是看着看着就有一股无名火上来,情绪也就不小心激动起来。 这就是地球人曾经提到的「看八点档乡土剧在碎念的年老观眾反应」吗? 对了,地球人呢? 「地球人、地球人,你在哪里?」将镜头调整回那间店门口附近,那里已经转为接近黑暗的微弱灯光。我重调自製加工的监听功能倍率,这项功能的最大倍率可以短暂捕捉到指定生命体发出的声音,细微到连他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同时也可以让我得知他是否有开口向我求救。 如果他肯道歉的话……如果他在这时候开口求救,我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下去找他。 嗶── 『呼呼……不用害怕唷,我不会让你被他们抓到的。』 他在跟谁说话? 『很好很好,睡觉吧,睡到明天就会变好了。休息是为了活得更久嘛。』 这是在店里面吗? 『晚安,猫咪。食物跟水我都摆在这边囉,再见。』 其他人类在逃亡,你却在这边哄猫睡觉? 嗶── 声音捕捉已中断。 调整镜头,按下倒转,我透过店内的重播影像看到他的脚在先前入店时为了救那隻猫被货架压伤,而现在,我只能看到他拐脚走入黑暗,那个方向还是个随时会被丧尸回头袭击的狭窄空间内。 「快求救啊笨蛋!就算不找我,你找其他人类也可以啊!」 丧尸的身影再次在店门口附近出现。 然后── 最后的光源被熄灭了,连些许的光线也没有,九楼的镜头陷入全面黑暗之中…… 我应该要继续看下去的。 而此刻我却很想要把投影关闭。 但是! 我实在是相当好奇地球人最后出现在脸上的那抹微笑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因为认为那隻猫可以远离危险而开心,还是因为他已经想到自己要如何脱逃? 于是我又继续看下去。 守在逃生梯、电梯间、电扶梯口三处,我等待着人类踪影的出现。除了影像锁定外,我没有特别去调整收音,所以这一整层的声响我还是听得见的。 突然,电梯间附近发出闪烁的亮光。 那是从地球人的手机发出来的。彷彿刻意一般,他右手高举手机将附近的丧尸群全部吸引过去。那个笨蛋,他想做什么! 滋滋── 『开始行动。』 『收到!』 不晓得哪来的对讲机出现在他左手上,另一端传来的是那名警卫的声音。 「嗨,又见面了?」面对两边夹击的丧尸,地球人面不改色。 按下电梯按钮,等待电梯门敞开。 在走进空荡的电梯前,他转身将一颗铃鐺奋力往外拋出去。 距离他最近的丧尸仅离他约莫一步之差,伸出的手也几乎足以在下一秒扒在电梯门上,但在他的拋铃之后,眼前那一双双试图触碰他的手却立即转向那颗发出声响的铃噹,宛如被制约般,一个个衝向前抢夺铃噹。 两边的丧尸争先恐后的撞成一团。 在电梯门关上后也没有一个注意到地球人已经离开现场。 滋滋── 『我已经搭上囉。』 『好,我们也搭到电梯了,正在上楼中。』 『前往十二楼。』 『收到。』 都在电梯里面? 潜入大楼监控室系统重新调阅平面图,我将镜头移到另一边的电梯。那是设置隐密的载货电梯,位在某个柜位的广告墙板后面,就连丧尸行经也难以察觉。 将镜头稍微倒带重播,我再次观察其他人类的动向。这次特别着重在他们的对话上…… -- 16-3.传输圈 「哪里哪里哪里,到底是在哪里啦?」 「你不要乱翻,妹妹说是在店家墙壁的后面。」 「墙壁是实心的欸,后面能藏什么?」 「先敲一敲不会?不是这家就再换下一家,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找。」 在雨衣男与孕妇快吵起来之时,孕妇的母亲示意眾人看向某个暗处。「欸欸,你们说那个帘子是不是很可疑呀?」 「问问看同学好了。」稍微查看一下走道的情况后,警卫将手边的对讲机打开。 滋滋── 『喂!这里哪有什么秘密通道,后面就只有一块超厚的帘子而已。』 『年轻人你说话不要那么大声。』 『呿!』 『看到帘子了吗?』 『对,我们看到帘子了。』 『把帘子推开。』 『这好像很重耶。』 『不管多重都要推!』 『有了!妈,你看后面有一条通道!』 『还真的有?厉害捏。』 吵杂声渐行渐远,此时地球人的声音似乎刻意压低音量。 『你们确认电梯可以正常开啟后就进行下一步。』 『好,我知道。去看看有没有第二批活死人从刚刚的电梯上来对吧。』 『没错。记住,有的话就马上回来搭电梯。对了,如果你们有人遇到会发光或是会发出声音的物品,请帮我观察一下……』 『收到。』 滋滋── 随着无线电的通讯中断,紧接着是那名雨衣男拿出手机照明的画面。 「你在干嘛?」 「拿手电筒出来照啊,这么暗是要怎么看路?」 「……你最好把手机的灯先关掉比较好。」 「什么啦,你只让那两个女的留在电梯那边休息,现在又不让我开灯,啊你是对我有意思逆……靠杯!他们怎么都往这边看啊!」 「我看他们对你比较有意思。」 也许是避免被发现有另外一台电梯的存在,又或许是警卫终于想通是时候该丢诱饵出去了。他在丧尸集体回头看他们的那刻把雨衣男推出去。伴随喊破音的哀号声,雨衣男成功地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 即使是在弄丢手机的情况下也仍然被追着跑。 「又跟你猜的一样,同学。」举起那隻被遗落的手机,警卫站在微弱照明的电扶梯口附近朝向已经变得昏暗的宠物用品店闪烁几下手中的灯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绕行一圈,雨衣男从另一个方向重新出现在镜头前。 「警卫北北救我!快救我啊啊啊!」紧紧抓住警卫的手臂,雨衣男一边用警卫的衣袖擦脸一边跟着警卫跑回隐密电梯前的柜位。 「放手。」 「不要!」 「你的平底锅咧?」 「不知道。」 「先安静一点。」 「……嗯。」 抢先一步奔回的两人无声地待在尚无危险的柜位走道前,雨衣男这次意外地相当配合,非常安分地站在一旁等候警卫的指示。 滋滋── 『开始行动。』 『收到!』 在收到对讲机通知后,他们马上朝他们口中的秘密通道衝过去与另外两个暂时离队的人类会合,一同搭乘电梯前往十二楼。接下来就是我刚才所得知的,他们两边都成功逃离九楼,正在往我这里迈进。 这栋大楼的电梯没有直达顶楼,必须要先到十二楼换走逃生梯才能上来。 十二楼。 再往上爬便是顶楼了。 ──原来一切都在你的计画之中吗,地球人? 「做得好啊!」 「哼哼,没想到你除了专心在救猫之外,还有心思在计画逃亡啊。」 「那么接下来的关卡,你还过得了吗?」 等等,我是不是又把话说出来了?真是何等失态啊…… 这也是被地球人影响的吗?简直就像是他追剧时的状态。 ※ 「喂!这个门打不开啊!」 这次的人声不再从喇叭传出,而是直接在我附近传来的。切换镜头,他们透过逃生楼梯前往顶楼,而现在就卡在最后那扇门前。哼哼,已经到达我面前的那扇门后面吗? 在他们打不开门的情况下,我打了个响指将门点燃。如我所料,猛然烧起的火门没有吓到地球人,他在其他人类惊慌失措时,拿起灭火器── 撞开。 「这个,不是要拿来灭火的吗?」 「这个是友谊的火焰唷。」 各个惊慌的脸同时呈现呆滞,我想,这大概是他们最团结的时刻吧。 「精灵!」 我很荣幸他还记得我。但在他打开门之前,我已经将现场收拾乾净了。 此时的楼顶,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他不会发现那些已经被我收回的投影,也不会发现已经转移他处的鼠辈,更不会发现已经开啟隐形模式的我。这是属于他的战场,我必须得回避。 「那个是……」很好,他很快就发现传输圈了! 无视其他人类的欢呼,地球人的目光完全被地上显而易见的异样装置吸引住。看来他的观察力比我想像中的还惊人。 蹲下来凝视那项圆环装置,表情难得的严肃,他有些迟疑地说:「甜甜圈?」 ……他饿了吗? 我想,他可能只是运动过量造成脑部在处理视觉讯息上產生短暂的错觉吧。 现在依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让他们松懈下来。 在他们上来的途中,已经有丧尸爬上十楼。要到顶楼并不困难,这只是迟早的问题。道具已经被我「碰巧」安装在那里,现在就只能看这几个地球人类能否观察到另一个远离危险的方法了。 地球人,你……不要在这个时候睡着啊! -- 17.习以为常 被变异因子修改而变成丧尸的地球人类正在一步步逼近百货大楼。 倖存的人群为了逃生而逃至顶楼。 对外通讯依旧失联,而眼下他们已经被丧尸逼得无路可走…… ※ 难道他们都没有人察觉到那个莫名其妙设置在顶楼的大圆圈吗? 站在制高点观看,两名妇人分别拿起拖把桿抵住其中两隻丧尸阻止他们前进,警卫则手握平底锅一边挥舞驱赶一边走去将跌坐在地的雨衣男拉起。 至于地球人? 他现在顶着一脸苍白无血色的脸坐在角落发呆,双眼放空,眼神涣散。 「妹仔这是用脑过度吗?」 「我觉得比较像是血糖过低。」 「也有可能是上来的时候温差太大,中暑了。」 「我说你们三个能不能先救我出去再聊啊!」 几个误入圈内的丧尸已经被传送走了,但是他们只顾着谈话,谁也没发现。 「救你、救你,你除了会喊救命之外还会做什么!」 「不要以为你是孕妇我就不会对你动手喔!」 「来啊,自己走过来!」 「你!你、你你……不要以为你是孕妇就可以欺负人啊,呜呜……」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先不要吵架。」 「年轻人,腿要出力啊,不要让我拖着你走。」 「呜呜……到底一天要遇到几次啊,这群人都跟疯狗一样要乱咬人吗?」 啪、啪! 拖把长桿同时应声断裂。 妇人们退至地球人呆的角落,警卫则是在即将被包围的情况下从缝隙及时跳出。不过那一名雨衣男还待在原地。 他盘坐在地上哭泣。 他在被逼至墙边时放声大喊:「阿骂──救我!」 奇怪的是,带头的丧尸在下一秒突然停下了动作。他似乎感到疑惑,歪头问: 「你是我阿骂吗?」 「蛤?我怎么会──」抢在雨衣男前面回答,地球人缓步走向那个丧尸,他说:「对,他是你阿骂。他要你叫后面的那些人全部站到那个圆圈里面。」 他不要命了吗! 居然主动走过去靠近失去理智的丧尸?丧尸怎么可能会乖乖听…… 出乎意料之外,丧尸开始往圆圈移动。就在我眼前,真的,而且自动自发排队成列,活像个听令的军队般一个接一个不间断地踏入圆圈内…… 居然! 这不是从修復舱内发送出来的指令,这只是地球人简单的应答而已。本身既不是拥有言灵力量的能力者,手边也没有任何催眠设备可以倚靠,他竟然能让丧尸变更他的行动模式! 这是什么地球的咒术吗?新型催眠术?还是来自古老失传的暗示?无论如何,这确实触发他们扭转逆境的开关。 地球人,算你有一套。 「我是男的,怎么会是他阿──啊啊啊啊啊!」被孕妇捏住耳朵扭转,雨衣男痛得哇哇乱叫。在丧尸出现犹豫时,孕妇的母亲在旁边大喊:「乖,听你阿骂的话!」 「这样就可以限制他们只能站在圆圈内吗?」警卫说道。「做得好!我们等下就赶快下楼吧!」 「可是圆圈也不大,最多挤进十个人左右吧。其他的怎么办?」孕妇的母亲说。 放眼望去,楼梯口还有一堆丧尸正要爬上来。 「也许他们都会消失。」地球人紧盯不断发出闪光的圆圈,镇定地说道:「如果那个圆圈没有消失的话。」 看来就算他还不清楚传输圈的用途,也已经观察到丧尸会在圆圈内消失不见的现象。 「同学──谢谢你!呜呜……」边哭边说,雨衣男走过来抓住地球人的手,不过他马上就被警卫拉开。「先生,你这是在骚扰喔!」 「啊,对不起……」 「可是,我们这样算不算杀人啊?」孕妇看到有些还没有完全站进去就被强光垄罩的丧尸纷纷在圆圈外留下一些断肢,他似乎感到非常不适,甚至一度呕吐。 啊,那些是传送不完全的呢。 毕竟装置的传输频率有一定的时间差,并非每秒即时传输。如果在上一次的传输作业未完成之前就踏进去,可能会导致范围外的生物体被截断进行强制传输。因此,要是没有停歇的踏进去,就会有类似这样的情况发生。 那么,地球人会有什么反应呢? 觉得血腥、暴力、残忍?还是冷漠、冷静、旁观?亦或,感到热血沸腾的兴奋? 「小姐,难道你有更好的方法吗?」警卫说。 「我……」在孕妇支支吾吾时,他的母亲跳出来。「唉唷,他又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只是一般平民老百姓,突然间看见那个又是断手又是断脚的,当然会被吓到乱说话啊。不要想太多齁。」 「没办法……」地球人看起来相当平静。 「对、对对!那是正当防卫啊!正当防卫!不能怪我们喔。」被警卫架到旁边的雨衣男情绪激动地扭来扭去。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看另一种可能。」地球人瞥了他一眼,然后以一种异常冷静的口吻说:「要不要试试看──还没有变成活死人的人走进去会怎么样咧?」 哼……哈哈哈哈哈哈! 我想,这个具有基本观察力又足够心狠的地球人已经有资格被我列入同行者的候选名单内了。如果他能存活到最后的话,我会考虑邀请他同行的。 「等等等一下!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我也是有人权的耶!」 「如果是一般人类触碰到,会吸收光能成为超能力者。」收起隐形模式,坐在围墙上观察一切的我缓缓向他们显现形体。 当然,是以地球人类的型态现形的。 我可没打算在他们好不容易才得以喘口气时就被我的原形吓得半死。 把里面的丧尸一把推开,我在传输光束输出时把手放入光圈内再拿出来,亲自示范被光束粒子缠绕的手是如何发出光能将丧尸击昏。随后,我示意他们跟着照做。 如同预料中的,那个容易受诱惑的雨衣男果然立刻跑在前头,贪婪地将全身沐浴在光辉之中。然而他不晓得吸收得越多,代价就越大。依照地球人类的体质,我预估他在不久的未来将会在身体的病痛中痛苦度过。 当然,这个前提是在他能活过今天的话。 「我来就好。」警卫警慎的伸出双手,他小心翼翼地只有用手掌的部分触碰光束并且劝阻其他人不要轻易尝试。 孕妇与他的母亲安静地待在原地,而那名地球人……他举起右手食指像是实验性质般往光束轻轻戳点。我无法判断他是出于警慎,还是因为那个弯曲其他三指后让食指与大拇指呈九十度的手势让他感到有趣。 因为他看起来──似乎乐在其中? 也罢,他时常是那个样子的。无论是遇到我还是碰到鼠辈时,他都是露出那副表情。 我想我已经可以习惯了。 -- 18.得意忘形 「别玩过头了!」警卫出声喝斥。 「我们现在是为了逃命的正当防卫,不要刻意伤害他们!」出手抓住雨衣男的肩膀,警卫试图在他准备把一隻昏倒在地的丧尸身体踹烂前阻止他。 「呿,如果可以拥有超能力,你还想要回到原本那个无聊生活吗!」甩开警卫的手,雨衣男张开双手像是在展示自己的作品般示意警卫查看他的背后。「别装了。其实你也觉得很爽吧!反正他们都没有意识了,你还在意什么?不趁这个时候当英雄,还要等到何年何月啊?来吧,我们把他们通通都消灭掉,这样子就可以当电影里面的超级英雄了,哈哈哈……唔!」 咻── 一发光能弹从后方打穿他刚抬起的右脚膝盖,他急忙退后摀住膝盖哀号。 「谁打我!」 「我。」礼貌的举起右手答覆,地球人走上前询问:「你会痛吗?」 「废话!你又不是没看到地上那些怪物刚刚是怎么被我们打倒的,问这个干嘛。」 「可是你看起来没怎样。」 「什么没怎样?都打穿了耶,怎么可能没……欸?好像真的没事耶?不会痛,哈哈!」雨衣男放开膝盖后试着抬腿、踢脚与左右摇摆,发现没有任何异状后情绪高昂地在原地蹦跳。「无敌!我是无敌的了!哈哈哈哈!」 「测试结果──除了活死人之外,就算不小心打中人体也不会出事。」举起击发光能的预备手势,地球人凝视自己的右食指低语。 对于眼前的景象,从惊吓中回神的警卫叹了口气向地球人表示:「同学,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实验啊?」 「嗯?这个有比在楼下的时候危险吗?」 「……希望你下次能跟之前一样先通知一下。」 「我尽量。」 咚、咚! 在两人对话的同时,雨衣男忽然跪倒在地,他表情痛苦地蜷曲身体在地上抽搐。 「喂!你没事吧?」警卫上前查看。 「被打中的伤害是延后反应的类型吗?」地球人问。 「不。」我说:「这是开始產生副作用了。」 哼哼,继续得意忘形啊,蠢货。 在安置昏过去的雨衣男时,地球人在顶楼周遭走来走去。时不时靠在围墙上,似乎正在查看下方的情况?哼,不晓得底下那些不计其数的丧尸群景象能不能吓到他。 「先生,你能帮帮我们吗?」 在警卫站回楼梯口前坚守岗位时,两位妇人朝我走来,他们充满期盼的眼神就像发现救命稻草一样。终究还是出现了吗,那种在危机发生当下现形处理时总会遇到的眼神,那种喜于救援到来之下更是一种将责任重担交给他人的解脱感。说实话,我还真的有些厌恶。 他们没有错,因为这是人性、是本能。 只不过,我的责任从来都不是替他们解决「他们有能力自己解决」的事。 我没有那么无聊。如果真的要针对各颗星球的琐事进行处理的话,先别提漂流者的稀有度,就算泰美斯宣布全体成员终生分秒不休,派出他们所有的团队出动也分身乏术。因此,即便会被说是冷漠无情的冷血动物我也无所谓。 ──我可是蜥蜴呢。 「不,这是你们人类的事。」调整一下眼镜的位置,我说:「我是不会插手的。」 「怎么这么无情啊。难道你跟我们不同吗?明明都是人啊。」 「没错,我跟你们不相同。地球的人类,你们现在得自己解决。」 「吼──安捏甘丢……」 「别再说了,妈。」 「在楼顶上突然出现,还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也许是大量的经验迅速累绩,警卫现在已经有馀力边抗敌边留意这边的动态。「先生,你不是一般人吧?」 「他不是人唷。」嘴里不晓得又在咀嚼什么,以狙击为形式的地球人显得更为悠哉。 「真的假的!妹仔你不要吓阿婆喔。」 「妹妹,所以他是……阿飘吗?」 捏起食指与拇指在嘴边悬空划出一条线,我以不久前新习得的地球人类方式向地球人示意暂时不要将我的身分说出去。 「神。他是神啊!」不晓得原因为何,警卫突然大叫一声后双膝跪地向我膜拜。 「他是……神?」 「是神的话怎么不会帮我们咧?」 「嘘,这是上天给我们的考验,是神给我们的试炼,是……」没等他说完,我又开啟了隐形模式。 「不见了?」 「妈,他该不会真的是阿飘吧?」 「啊灾。」 他们的话还真多…… 「原来精灵也很怕生呀。」走近我消失形影的所在,地球人低语中带着一丝笑意。 「哼,我只是不想跟愚蠢的人类说话罢了。」 「这样啊,所以我的脑袋已经获得外星人的认证囉?真开心。」 「要开心也等你能活到最后在开心吧。」 站在寂静的月光下,他没有继续与我对话,只是静静地抬头仰望月球,直到警卫因为双手冒烟在哀号才转身离开。 「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只要让这些人失去行动能力就可以了吧。」地球人提议用原先的方法制敌。「还是要再把他们导向那个圈圈?」 「人很多。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虽然看得出警卫很努力想守住最后防线,但他还是因为手伤而边说边退。他无法像地球人那样将光能转换为能够击发的子弹形式,只能用赤手空拳不断劈出手刀击昏面前的丧尸,此时除了副作用所带来的疼痛感之外,在体力消耗上应该也快到达极限。 「我刚才看外面好像有个结界在。」已经能够活用五根手指头击昏丧尸的地球人一面击发光能弹,一面向警卫解说。「这边出不去,但是外面也进不来。只要把剩下的人都引导到圈圈内就好了。」 看了一眼痛到晕过去的雨衣男,警卫低语:「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不晓得雨衣男是什么来歷,但是方才的指令貌似是他所引发的一次性奇蹟。在他昏倒之后,丧尸又恢復回原本的行动模式,但已没有人能以同样方式再次让丧尸自己安分排队走进传输圈内。他们现在只剩下用光能驱赶的方式诱导,迫使丧尸只能往传输圈的方向行进。 「也许我可以──」孕妇说到一半就被自己的母亲摀住嘴。 「还有我在唷。」向孕妇挥舞左手,地球人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忧愁。「体力可能没有那么好,就加减用吧。」 话一说完,他走向圆圈击昏靠近外围的丧尸,然后朝光束伸出整隻右手臂。 「快住手!同学,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还有美好的未来……」 警卫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 「如果连今天都熬不过去了,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了,」缩回已被橙红色光辉包覆的右手臂,他说:「那么未来还会来吗?」 哼,遇到猫以外的时间,思绪倒是很清楚嘛,地球人。 「不用烦恼太多。」面对那些聚集在自己身上的担忧目光,他向他们挥动仍然正常的左手。「看,我还有左手在啊。」 挥着挥着,突然换成是他发红的右手朝天空高举,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一样极尽向上伸展直到脚尖快脱离地面。 这实在不太寻常。 「欸?」 「地球人!」 天空猛然降下一道落雷打中他身旁的传输装置。 装置被炸出一朵硕大的蕈状云,它遮蔽了他们仅存的月光也掩盖住地球人的身影。 些许的火花与电流在这之中肆虐乱窜,正从它不断扩散的尘埃里不停向外延伸出繽纷闪烁却危险万分的能量流。 强大的风压让人难以睁眼,它将无法站稳脚步的人类连同楼顶上的丧尸全数吹到墙边,但是地球人并不包含在内,因为他还待在那一团灰黑的尘埃里。 『精灵。』 混乱之中我听见他发自内心的祷告声。 『地球人?你在哪里?』 很奇怪,我明明有看到上空闪耀的红光,也知晓那是他,却还是这样问他。 脱下拟态现出原形,利爪在指尖冒出,鳞片从脖颈开始蔓延浮现,四肢肌肉组织强劲收缩而发烫起烟。尾巴向下甩裂了一整排地面的水泥砖,双腿向下极尽蹲低,踩踏,我以穿越风压的速度在夜空飞跃。 『需要找我帮忙了?』脚趾吸盘黏着在某片看不清的金属板上,我倒掛着向右手臂被吸附住而悬掛在高空的地球人询问。 很好,他的生命跡象看起来很稳定,只是悬空的双脚活像隻快溺水的旱鸭子。 『我需要测试一下你的万用钥匙。』黑暗里的轰鸣声很大,震耳欲聋,我们只能透过这种类似心灵密语的方式沟通。 『什么意思?』单手抓住那双不安分的脚,我趁还没被踢晕之前跟他确认他的计画。 『你能打得开那扇窗吗?』左手比出响指的手势,他瞇起眼睛看向头顶上正在闪着红光的机械舱门。哼哼,考验我的夜视能力?噢,我想我认得那道门。 『当然。』 啪! 响指声落下,舱门开啟,宽阔的传输光束向下垂直输出。 光芒乍现,整个楼顶的人类与丧尸全被吸至门内── 那是修復舱解压缩后的太空船型态,是一个不受外界干扰的亚空间。 ※ 「天哪天哪天哪──唉唷我的妈啊!」雨衣男清醒后就一直不断歇斯底里的喃喃自语,只因为他发现自己身处异处而且身旁还有一群沉睡中丧尸抱着他入眠。「这是幻觉!对,这一切都是幻觉!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假的?」其他人类还没醒来,只有地球人在听他说话。 「对!不信你看,那边有一隻工读生假扮的老鼠人在睡觉。还有还有,这边还站一个穿恐龙皮套装的演员在这里啊!哈哈,我知道,这里是在拍电影对不对!」 「我是蜥蜴,不是恐龙。」 「唉唷,吓我一跳。这个皮套做的很真嘛。」挥开他的脏手,我不想搭理他。「不要这样,蜥蜴跟恐龙不是都差不多吗。」 「不一样!」光是大小就差很多。难道他没看过地球人说的经典恐龙电影吗? 「干嘛突然发火?你又不是真的蜥蜴……」 哼,太温和就不懂得畏惧,无知的地球人类,就让你见识见识蜥蜴人的危险样貌吧! 甩动尾巴怒吼一声,我刻意在他面前露出尖牙与利爪。 「怎怎怎怎么可能……啊啊啊啊啊啊啊!」 「蜥蜴人?」 「他真的是外星人?」 「天哪,所以我会死吗?」 「不!这、这不可能……这不会是真的!蜥蜴人什么的,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呢。哈哈哈哈,这一定是幻觉,吓不了我的。蜥蜴人才不会是真的。」那个蠢货边说边退后直到撞上玻璃墙面才停下来。 「蜥蜴人当然是真的啊!电影里面的动物都是真的,难道你不知道吗!蚂蚁、蝗虫、麻雀、老鼠、猫咪、狗狗、浣熊、狮子、蟒蛇……就连那些巨大的恐龙也都是电影公司从自然界请来的专业演员,你不知道吗?动物会说人话也是真的,有其他种特殊体质的生物存在也是真的。像是某个国家曾经有位总统是吸血鬼猎人唷!还有一个国家的领袖是隻会说话的熊熊呢!蓝蓝的纳美星人也是之前跟地球合作过的外星人,为什么现在出现蜥蜴人你却要说他是假的呢?」 不晓得是不是终于说到他在意的点,地球人突然情绪爆发……嗯,比我所见过的再稍微有情绪起伏一点。他几乎没有换气地边说边走到那个蠢货面前。 「真、真的吗?」那个蠢货懵了。 老实说,看到地球人那个认真的神情──我也信了。 说起来他曾经提到这里的总统是猫控,莫非是指其实他本身就是猫人? 「少年,不要怀疑自己。」地球人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在鼓励人。「回去多问问乡民吧,他们会好好跟你说明的。」 「好。」蠢货点点头,边说边用衣袖抹去眼角的泪水。「呜呜……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学的。」 「对不起……」颤抖着身体,蠢货语带哽咽的和我道歉。 哼,要道歉的事情还多的很呢,得意忘形的蠢货! -- 19-1.简单的提示:兇手就是你! 「小灰?」看见被我五花大绑放置在沉睡丧尸群之中的那隻该死的愚蠢鼠辈后,地球人蹲在旁边来回翻转那对大耳。大概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认错吧。 关于地球人对熟识的物体经常以顏色作为代称这点,我觉得有一点微妙。好比说之前在公园看到的黑猫、橘猫,他会称之为小黑、小橘。载客的交通工具会称作小黄。那么我呢,小白?还是……还是算了吧。 挥开那奇怪的推测,我站在旁边静静看着地球人尝试为鼠辈解套。依照他的腕力推估,顶多帮忙抽开塞在他嘴里的布团吧,我猜。 「呜呜……我滴捧油啊……救救偶!」眼眶内的液体如洩洪般浮夸宣洩的鼠辈向地球人哭诉着他『理应』被如此对待的遭遇。「那隻坏蜥蜴说偶不乖,所以……要、要吃了偶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 「好了好了。小灰,现在已经没事囉。不用怕唷。」拿出口袋的起司条……他随身携带粮食吗?不管了。总之他将它递给了鼠辈。只见后者马上收敛夸张的表情,抱着他失而復得的箱子咬住起司条安静地坐在原地啃食着。 边啃食边偷瞄我与地球人的反应? 哼哼,别以为讨救兵就会没事。就算地球人真的笨到把许愿机会用在解救你的这种无聊愿望上,我也绝对──不、会、答、应。 「精灵。」 「什么事?」 「你是在哪里找到小灰的啊?」他一边轻拍鼠辈愚蠢的脑袋,一边转向我询问。 「某座神殿。」 「欸──是庙吗?」拍打的力道在瞬间加重、加快,他语速飞快地回头问:「小灰你去找神明喔?外星人也能通?」 听见他的语气,我光看他的后脑勺就可以想像他的眼睛肯定又在发光了。 「嗯嗯。降落的时候,就是祂们让我躲到这里来的。」 「欸──真的吗,祂们在外太空的时候就向你招手吗?」地球人继续问,拍打的节奏也随之又加快。「这么热情欢迎?」 「不。一开始在我选择降落地点的时候是被祂们拒绝的。后来在我急到哭出来的时候,祂们才开了一个通道让我进来这边的。」 「欸?那你为什么不去降落在其他地方呢?」 「因为系统侦测到这颗星球最近有连地球人类自己都还没有足够医疗技术可以应付的病毒出没,而这里是这颗星球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之一,距离我也是其中最近的,所以我当然选择这里啊。你要知道,肆虐的病毒可是不会管你是来自哪里的!无论是不是地球上的生物,都有可能会成为被感染的目标啊。就算是外星生物,人家也是很爱惜生命的。」点头晃脑,鼠辈说着说着开始得意起来。 「那么,你还敢来惹我?」我适时的提醒他。 很好,他打了一个冷颤。 「哼。」看到他蜷曲颤抖的身体缩在地球人背后,我突然有一股想点火的衝动。 「然后呢?祂们怎么拒绝你的,又是怎么放你进来的呢?」地球人继续追问。 「一开始,当我试图将太空船开过来的时候,一靠近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就像是有一道隐形的墙壁挡在那里一样。在我亲眼看到有团风暴在接近时彷彿自动闪避般偏移行径轨道时,我猜测这应该是『力场』的能量。这让我更确信这里的安全係数,所以我拼命在四周猛发求救讯号。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祂们后来决定开放通道让我进来。」双手举起大拇指,鼠辈的脸颊随着被拍打的节奏以惊人的震动频率在晃动。 「祂们超好的!知道我需要帮助后,不但帮我解毒还帮我屏蔽讯号避免被追兵找到,以免我逃不过追杀。」 「难怪一开始都侦测不到你的讯号啊。」我说。 「原来如此。」地球人停止手边的动作改以盘腿坐下。「所以你在地震的时候是跑去找祂们协助囉?」 「对。但是那时候他们在忙着守护居民的安危,所以都没空理我。」 「所以你才会被精灵发现,然后带来这里?」 「不,其实我原本可以不被发现的,因为那隻蜥蜴根本连庙的门口都进不去。」看了我一眼后,鼠辈摀着脸上的瘀青吞了吞口水。「但是,他不知道去跟祂们讲了什么就被放行入殿内,之后我就被守卫架住带到他面前,然后……就被他在外面揍了一顿绑起来,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祂们让精灵把你带出来?」地球人边笑边说。「是因为发觉案情不单纯吗。」 「呜呜……」鼠辈低着头貌似是默认自己的罪行。 「国与国有国际法,星与星有星际法。就算不是官方认证的行动,通常也不太会干涉其他星人之间的恩怨,更何况是遇到这种会在自己领域范围内撒野的星际通缉犯。」我向地球人稍作说明。「经过一场明理的会谈后,一致通过让我自行处理。」 前提是不能在这里闹出人命。 哼哼,我尽量。 「呜呜……你叫他不要吃我啊啊啊啊!」鼠辈大叫一声,他在被我瞪视之后在地上乱窜一路奔到离我最远距离的对角线墙角位置。 「他会吃这个老鼠怪?」刚才的蠢货开口了。停下先前的啜泣,他又展开愚蠢无畏的好奇心向地球人询问。 「不只是老鼠,」舔了舔嘴唇,我刻意在他面前冷笑。「我还会吃人呢。」 碰、咚咚咚…… 发出声响的不只是跌坐在地的蠢货,还有同样在现场处于静默状态的其他地球人类。不晓得是何时清醒的他们无一不往后退与我拉开距离。不过儘管如此,他们还是懂得同时远离那隻该死的老鼠。这点警觉心值得讚赏,当然,除了那个好奇跑去搭话的蠢货之外。 「那个盒子怎么会在你那里啊?」 「对啊,不是埋在山路上电线桿旁边的山坡小洞里面吗?」 「才不是咧!我是在半山腰的树林发现的。在大树下闪闪发光,根本没有埋起来。」 「那怎么会在他这里?」 「我怎么知道!我是在百货公司旁边的巷子弄丢的,现在也应该是掉在一楼才对。」 「原来是被你捡走的啊!」抱起箱子,鼠辈指着蠢货大骂。「你这个坏蛋!」 「什么被我捡走,现在明明是被你捡到好吗!」 「不是捡,是偷喔。」地球人在蠢货身后提醒着。「被你偷走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你你什么时候站在我后面的?」 「从『那个盒子怎么会在你那里啊?』开始。」 「不就是从一开头就在吗!」 「偶滴捧油他一直都在喔。」放下视为珍宝的箱子,鼠辈揪起蠢货的衣领恶狠狠地瞪视他。「嘿嘿,总算是抓到你了,你这个小偷!」 虽然在我眼里这种毫无震慑力的大眼威吓不具任何影响力,不过用在那个蠢货身上倒是满有效果的。至少,他现在已经吓到腿软瘫地,任凭身高不到他肩膀的鼠辈低头俯视他。 「等、等等等一下!这个就直接放在树下,上面也没有写名字,我怎么知道是谁的。说不定是没有人要的才会丢在那里啊!看到那个会发亮的奇怪箱子,不管是谁都会想打开来看看吧!」他看向眾人,然而没人想回应他。 「可是你没有马上打开吧?」地球人说。 「我……」 「如果你在山上就打开了,出现爆炸声的地点就不会是在这附近。」 「他打不开的。」鼠辈揪起蠢货的头发。「上面加了锁,他最多也就只能掀起一点点缝隙偷看而已。」 「我也不知道啊。后来……它就自己开了,突然就……炸、炸开了。」 「那隻狗狗呢?」 「呃……什么狗?我、我不知道。」 「你被狗狗咬到右小腿对吧。」 「你怎么知道?」 「牠就在你旁边。」 「啊啊啊啊啊啊!别找我,这是你自己的命,不关我的事啊!」蠢货沿着空间的墙面绕圈而行,但无论他怎么大步快走还是甩不开地球人暗示给他的影子。 铃铃铃铃── 他左耳边的小铃鐺在此时显得特别透亮。 「你是戴着两个耳环吧。右边耳朵上原本还有一个。」 「牠跟你说的吗?天哪,我也只是踩了牠一下尾巴,需要像个怨灵这样跟着我吗?」 「当然需要。」在蠢货绕行一圈快回到原位时,地球人伸出脚将他绊倒,神情严肃地指着他说:「因为,兇手就是你!」 -- 19-2.简单的提示 ※ 「我、我我……」 「夭寿,他是对狗做了什么?」 「太烂了。怎么能对狗下得了手呢?」 「年轻人,能出去的话我一定要去检举你。」 没理会其他人类的心得,我向地球人提出进一步的询问: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兇手是他的?」 「在顶楼的时候觉得怪怪的。周围有个臭臭的味道,就跟在山上闻到的一样。混在活死人的气味里面还不是很确定,但是味道在他刚刚开口后变得更重了。」 蹲下来扯开那个蠢货的裤管,地球人仔细向我说明:「而且在这些人里面,只有他的右小腿裤管没有渗出血跡。一般人的反应都是在顾着逃生,没时间停下来包扎,有的可能连被感染到了也不知道,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小腿上有伤。但是,他却早就已经处理好还换了一条裤子。」 一块有些松脱的绷带缠绕在裤管下的右小腿上。 「你、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绷带的?」将绷带重新缠绕,蠢货的额头冒起汗。 「撕开雨衣的时候发现的。」 「这又不能证明什么!」 「你在顶楼的时候有说了一句:『到底一天要遇到几次啊,这群人都跟疯狗一样要乱咬人吗?』对吧。」捏起卡在箱子锁头附近的铃鐺耳环,地球人继续说:「那个不是形容,是因为你真的不是第一次遇到,因为你在走进百货公司之前就已经被狗狗咬到了。」 「我、我……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要伤害牠的……」 蹲坐在地上,蠢货缓缓说起他今天的行程。「我今天跟平常一样吃饱饭就去山里面抓昆虫,没想到被我发现有一个会发光的手提箱。我原本打算直接在现场偷开看看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它被锁住了,我只能勉强掀起一点点的缝隙,不过还是看不出来里面有什么东西。」 「因为它闪亮亮的,我觉得里面一定有什么好东西。想说它有可能是价值不斐的珠宝首饰,所以打算拿到附近有锁匠的珠宝店,先找人开锁然后直接拿去鑑价。后来我找不到银楼,就想说去百货公司问问看。结果……」 吞了吞口水,他支支吾吾地开口。 「谁晓得半路杀出一隻疯狗。呃……我是说,谁想到我会不小心踩到一条狗尾巴。牠突然抓狂朝我攻击,我只好跟牠扭打成一团啊。后来我的脚被牠咬到,箱子也在互打的过程中摔坏,外面的锁头还自己掉下来。我就很好奇啊,走过去想把它掀开,结果我手都还没摸到它,它就自己打开。那个会发光的箱子呀,轰的一声好大声就把自己炸了,然后……」 『然后呢?』异口同声,其他人类显得相当好奇。 「然后我就晕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牠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没有呼吸了。再然后,有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光打到我跟那隻狗身上,闪了一下就不见。我有点怕自己是不是捡到什么怪东西,所以就赶快离开那条巷子。然后我到药局买绷带自己随便包一包,去附近随便买一条新裤子穿。因为旁边就是百货公司,所以就顺便在里面乱逛,东看看西看看的一下子就逛到快闭馆。」 在地上画圈,他叹口气继续说: 「天晓得百货公司会突然跳电,我才正要走出去就看到门口有一群变成怪物的人衝过来要咬我,我只好待在里面跟着你们往上逃命啊。然后,就是你们知道的了。」 一片静默后,孕妇先开口:「你活该。」 他母亲接道:「路边的东西别乱捡。」 警卫喊道:「捡到东西先送去警察局啊!」 「喂,你们就不会捡吗?我不信你们都不会好奇!」 根据目前蒐集到讯息进行统整后,我想我可以推测出丧尸產生的原因。 「你们──」 「看来修復舱是侦测到你与狗作为地球生物的范本。」没理会蠢货试图反驳的开口,我直接打断他的话。「一前一后被侦测,先是你右小腿上的伤,然后是狗濒死前对你的攻击执念。」 「封锁修復舱的箱子被开啟导致里面的变异基因粒子向外扩散,让这整区的地球人类几乎都变成丧尸。而这一切,只因为你那愚蠢的好奇。」 语毕,我静待其他人类的反应。 「变异基因?」 「虾米粒子啊,是在说要剥壳的那个吗?」 「妈,不是那个栗子啦。」 集体转向地球人,他们似乎认为他能以更加简单的说法让他们明白我所说的话。哼哼,也好,我可以藉此听听地球人是怎么理解我的话。 「嗯──」叼起手里剥开包装的巧克力片,他将左手食指往上比,边咀嚼边说: 「宇宙病毒被他吵醒,所以用他跟狗狗当作整形标准对大家进行大改造。」 「什么!这种整容也太丑了吧!」 「安捏母汤。」 「我觉得不行。」 淡然漠视其他人类如何在评语中攻击那个蠢货,地球人站在一旁嚼着他的零食。 「不做死,不一定会死。一旦做死,就会死得透透的。」舔舔嘴边的碎屑,他边说边低头翻找他的侧背包。「大纲为──因为自己白目的好奇心作祟导致宇宙病毒在睡梦中被吵醒,在毫无抵抗力的地球中被释放出来,然后还进化成足以召唤死灵大军的整形病毒。」 从包包里面拿出一盒长方形盒,他单手端着它朝我走来。 「总归一句,这是一场好奇心引发的星球灾难剧。究竟后续会如何发展呢?让我们继续看下去……」 ──你现在也在这场戏里面。可不可以不要讲得这么冷静啊! 我拿起盒子打开盒盖,他从中取出一小块方形物体递给我,他说:「凤梨酥,要吃吃看吗?」 深吸一口气,我接过他手中的食物,跟他说: 「好。」 虽然理性思考是件好事,但我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受到太大的刺激才会这么……无畏? 咬了一口凤梨酥,我拿出阿佐特600调阅「离开地球前要带走的伴手礼」名单,我将它登记在芋头酥的下方。 「吱吱──吱吱──不要啊啊啊!」 船舱内除了那群人类的公审声之外,还有鼠辈的尖叫声在角落乱窜。 奇怪,我还没对他动手,他是在喊什么? 「捧油啊,拜偷不要啊!」 「本来不关我的事,我可以不用淌混水的。可是现在我已经被牵扯进去而且还变成事主之一,所以──你就乖乖被吃掉吧。」 「啊啊啊啊啊啊!」吓昏了鼠辈后,地球人低着头边走边抖。 低沉的语气,绝情的口吻,板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正经地说出冷漠的话语。如果他有藏好嘴边的笑意,或许我还会误以为他是气愤而抖。然而,很明显的,他只是恶作剧得逞的憋笑。 「你露馅了,地球人。」 「呵呵呵……凤梨酥好吃吗,精灵?」 「哼,还可以。」走回大厅,我站在旁观者的最佳视野处准备触发下一步处理。 一场考验人性的剧情即将上演。 不只他们会对外星体好奇,我也会对地球人类的人性感到好奇。 我好奇──他们对于「拯救」的容忍度可以到哪里。 我可以指望它不会太过无聊吗,地球人? -- 20.出自好奇 「你说,用我们五个人的命去换全地球的人命?」 「不只五个,加上你肚子里面的那个就是六条人命啊。」 「这是要牺牲我们的意思吗?」 「搞屁喔!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耶,现在又要叫我们去牺牲?」 我丢了一道难题给他们选择。 为了不让感染范围再次扩散,必须将整栋大楼封闭,把宇宙病毒留在此处。外界不会被感染,但是他们在这里的人全都会变成丧尸。反之,什么都不做地放任病毒扩散,或许他们可以再多活几天,但是外界会被感染。我在外面设下的隔离网不会持续太久,说不定他们传回地面不久后就会马上遭丧尸攻击,依然逃不过被感染的命运。 「这不是命令。你们有选择权。」我说。 「如果你们选择不封闭大楼的话,感染依旧会在那些沉睡者甦醒后继续扩散,直至整颗地球的生物全被感染。」 「那不就只是早死晚死的差别吗……」 「可怜你肚子的孩子连太阳都还没看过就要走了。」 「这就是命吗……」 「天哪,为什么要选我!」 「选你的话只是刚好。你该为自己的罪刑赎罪,你这个大白目!」 「疯婆子你说什么!」 「不要打架啦,会动到胎气的。」 「反正马上就要掛了,有差吗?要怪就怪他妈太会挑时间,这个时候还在逛百货。」 「你、你!呜呜……为什么我在这里……」 「先生你太超过了喔。」 「呿,我们都一样赛啦。对不对,警卫北北?人咧?」 「如果说这就是命,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去面对它呢?既然怎么逃也逃不了,就勇敢面对它吧。」站在靠窗的墙面旁,警卫注视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根据他第一次產生副作用的情况推测,我想他大概撑不过下次產生的疼痛感。 「想想看,因为我们的牺牲,可以拯救多少人、多少家庭啊。」他身上散发一种忧鬱气息,眼神流露绝望,说起像是在说服自己的话。「那些活死人没有机会选择,但是我们还有这种机会啊!」 现场一片静默。 我猜他们随时可能会在下一秒抱成一团痛哭。 我知道,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通常都会陷入纠结。开始有埋怨不公、为何会是自己遇到呢等想法。所以,等他们反应完后,我会提供另一种选择给他们……但在此之前,我想先了解地球人的想法。 「你会怎么选呢,地球人?」 ……人呢? 望向那个站在舱门旁敲打果酱罐打算舔来吃的地球人,我有一股想打他的衝动。 「地球人,你有在思考吗?」 「有啊。」 「说说你的想法。」夺下果酱罐,我将之转开后递给他。 「我在想,这个时候如果可以来点几片吐司就更好了。」 「……不要跟我开玩笑。」 「抱歉抱歉。我是在思考反派出现了吗?会是怎样的人呢?」 「反派?」 「对啊,每个故事里都会出现反派,数量不一定,至少会有一个。」 「有必要出现吗?」 「当然!这是醍醐味啊。」 「好吧,也许你有你的道理。但我以为那个蠢货已经是你所谓的反派了。」 「不,他只是个引发事件的丑角。」 「那么那隻跟你交情好像颇不错的鼠辈呢?他可是促成事件开端的危险分子。」 「嗯……小魔王?」 「需要有多危险的程度才能被你认定为大魔王?在场的人类似乎都不够格呢。」 「啊!有了!」千万别跟我说是我啊。「大魔王不一定要是人啊!」 「啊?」 「修復舱,会不会是它?关键的影响力啊!」 「哼哼,貌似还满有魔王相的。不过你的推论依旧有盲点。」 「盲点?」 「人心也是一种魔王。一旦纠结起来,你也可能会是魔王。」 在他还没从看戏状态脱离前,我推了他一把,让他强制进入他的地球人类角色,好好体验面对生死关头的人性,以及自己选择自己命运的走向。 「换你说说你的想法,地球人。」我将他推向哭成一片的人类之中。 「封还是不封,五个具有行为能力的人类还是整个地球的人类,你选哪一边?」举起手指,我暗示他敢再乱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就打响指。 「你想怎么做?」 「欸?」站稳被推出去的脚步,他想了几秒后,抬头答道:「把下面的活死人全部都传到这艘太空船上,然后载去外太空丢掉?」 「不要製造太空垃圾!」 「那──好,不要乱丢垃圾。改把他们全部集中安置在这艘太空船上长眠,然后把清醒的人传回地面继续过活。两个空间互不干扰,互不往来。」 居然说这种不在选项内的选择吗? 清清喉咙,我再次提醒他。「那些丧尸还没死透,基本上还是人类……还有救的。」 「有解毒剂吗?」 「没有。」 「有疫苗?」 「没有。」 「那怎么救?」 「进去修復舱内部将设定系统重新啟动就可以了。」 「喔──那就这样办吧!」 「什么?」 竟敢套我的话?这个地球混蛋! 「咳咳……这是我接下来要提的,不过我不认为这能算是好消息。只要有人能进去将修復舱内部的设定系统重新啟动,那些丧尸都会恢復原样,外界会连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地继续照常生活。反之,如果无法成功重新啟动的话,外界一样会被感染。」 瞪了他一眼,我继续向其他还在茫然状态的人类说明:「顺带一提,修復舱设定系统的光能远比传输圈大上数万倍,其產生的副作用你们可以用你们的脑袋自行想像。」 哼哼,无所谓,就算被套话也还在我的计画范围之内。 「这种副作用跟后座力相同,它会在重新啟动的过程中同时產生。啟动过程约莫需要三十秒,我不保证你们能支撑多久。」 盯着那张依然毫不在乎的果酱脸,我又补充一句: 「去打开开关的人必须是地球人类,因为开啟方式是作为復原的参考范本躺入设定用的修復舱内。」 哼,别指望我会去帮你开! 除非……你向我许愿。 -- 21.另一种选择 需要活体基因作为地球人类范本才能进行修復。 我向他们说明,这能拯救他们星球上所有被感染的人,但是作为范本的那个人可能会有去无回。操作的原理详情我没多谈。毕竟他们不见得听得懂,而且,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是会愿意主动牺牲呢,还是会互相推辞呢? 每次遇到这种场合都会像闹剧般上演各种陈腔滥调的戏码,但我始终看不腻。 「我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未来在等着我,所以不能选我喔!」 「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养……」 「我肚子里还有宝宝……」 「我还没看到可爱的外孙出生呢……」 「嗯,看来是我呢。」他没有丝毫犹豫就朝我走来。 「等一下!同学,你刚才救了我们,我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让你去。而且要比年轻的话……」警卫看向隔壁的蠢货。虽然话没说完,但已给了非常明显的暗示。 做得好,人类! 「喂,你什么意思!看我干嘛!」接收到警卫眼神的蠢货立刻转身往孕妇的方向指去,他说:「嘿!你刚刚不是认为良心过不去吗?来啊,现在就是你补救的时候。不是都说杀人偿命嘛,来,给你将功赎罪!」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动手的又不是他!是你们……」 「要不是他在那边说什么『这样太残忍』的话,我们早就把那些怪物都消灭了!」 现场又陷入一片沉默。 哼哼,从五人与全球的抉择改为一人与全球的选择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就是变成这个情况啊。是出自什么原因呢?对决策者而言,总会需要以数据的角度来分析。然而无论是数量一还是数量五的替换,当它对上整颗星球时就顿时失去了意义。因为根本没有差别,根本不具有任何动摇决定的影响力。 但是,一旦将这个「一」代入成「自己」呢?所谓以牺牲少数者去拯救多数者的想法还会存在吗?来吧,让我看看这里有没有泰美斯引以为傲的英雄主义存在。 「我去好了。」 「妈?」 「他还有肚子里的小孩要照顾,你们可不能选他。」抿抿嘴唇,孕妇的母亲走向前站在地球人的旁边。「人肉咸咸,我这身老肉也活够本了。不然我去好了!」 「妈!」 「不,还是让我去吧。」咬紧牙根,警卫拖着报废的双手挡在妇人身前。「反正我当这么多年的警卫,也从来没有真的保护过谁。现在出大事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去承担呢。」 「对齁,你是警卫耶!好吧好吧,我们也不要再吵了。警卫北北,我尊敬你是条汉子,我以后一定会替你向那些记者说明你的英勇事蹟的!」 虽然孕妇与他母亲一脸鄙视看向那个蠢货,但也不再做任何发言。 「我──」 深吸一口气,警卫闭上双眼朝我迈出脚步,不过他还没跨出去就被地球人拦下。 「你们,今天都欠我一次对吧?」 平淡的口吻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在获得在场一致的点头后,他继续说道:「那就不要来跟我抢吧。」 踩着轻松的步伐走到我身旁,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畏惧或是担忧。甚至……还带有一丝丝的喜悦? 这是我当漂流者以来从未见过的反应。 他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他就这么想找死吗? ※ 开啟舱门,我让他跟我去另一间舱室做前置作业的准备。 打开照明设备,我边说明系统重啟的操作流程边让他将站在检测台上接受扫描。算算时间,第一次的副作用应该早就过了,但是他却一直都没有吭声。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为了确认光能粒子是否有变异,我得先检查他的右手。 「把手伸出来。」 「嗯?」 「右手!」 「喔。」 「把你的左手放下。单举右手,不要使用左手扶。」 「精灵……」 低声确认我对检查的严肃态度后,他扭动身体试图藉由向左侧弯腰来让右手往上举,无奈他就算握紧左拳靠身体的力量奋力甩手,他的右手始终抬不到我指定的位置。 不只是手臂,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吧。 「哼哼,装模作样的是想当烂好人吗?」抓起他的右手腕高高举起,我在他挣扎前用另一隻手掐住他的脖子。「我说过,如果你想找死的话,乾脆我先直接咬断你的脖子比较省事。」 「咳咳……」由于体型上的差距,无论他怎么挥舞左手都打不到我的脸。但他纵使睁大双眼,却还是不喊一声痛或是说一句求饶的话。 「地球人,你该不会是英雄片看太多,想当英雄想到疯了吧?」放下胀红整张脸的他,我想我在放他进去重新啟动系统之前,我得先确认他的脑袋有没有坏。 「咳咳……精灵,你会切断我的右手吗?」 「我要你的右手做什么?」 「因为已经没用了啊。」 「因为没用就切断?那么你的生命是不是也可以因为用不到而捨弃?」 「对啊……已经用不到了呢……」 「你说什么?」 「没事。我们继续吧。」发紫的嘴唇在抹去果酱后显露无疑,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在模拟。「我等一下躺进去只要在你更改设定后按下那颗红色的按钮就好了吧。」 眼神中没有为了荣耀而牺牲的闪耀,没有因为胁迫而怨恨的黑暗,也没有出于无奈而认命的死寂。看起来,是多么的无惧、无谓、无欲。 「你就不能再在乎一点吗?」 ──多在乎你自己一点。 我不相信昨天还热衷在替我计画美食清单的人,现在可以这么无所谓的为那些不认识甚至没见过面的人献出自己的生命。我不想相信他是这么愚蠢的人,也没打算要接受这种可能。 「不要忘了,你还欠我三个愿望。」我说:「我可是很记仇的。」 「欸?怎么跟我印象中的完全相反?」 「在你许完之前,你是欠我的。」 「原来可以愿望的人在外星人的观念里是欠债人,完成愿望的反而是债主啊。」 「不,这只是我个人的认定。」 「啊──真伤脑筋啊。时间不多了对吧?」 「是啊,所以你就快许愿吧。」 ──快向我求救啊,你这个笨蛋! 举起左手在空中画圈,他懒洋洋的思考着。片刻之后,他从沙发上慵懒的坐起,然后突然变得很有精神的呼唤我。 「精灵!」 「什么事!」 「我们来聊天吧!」 「别跟我说这是你的愿望!」 「不用担心,」和缓的语气制止住差点变成互吼的对话,他说:「这只是普通的聊天而已。」 「要聊什么主题?」 「我们来聊『你想问我什么』的主题。」 我不晓得他想做什么,但这个主题我求之不得。我有太多问题想问他了。也许他只是被困在某个盲点内,我可以藉由问题引导来点醒他。或许他只是一时衝动没有想太多,我可以透过提问来指引他。亦或,他只是单纯拉不下脸求救而已? 是也没关係,我也可以经由委婉的追问来套他的话。 「哼哼,准备好面对我的问题吧。」 「您请说。」 -- 22.你想问我什么 「如果只有一开始的选项,你也会选择同意牺牲少数拯救多数的决定吗?」 我痛恨这种英雄主义。 虽然不愿听到那个不想听的答案,但是我更不喜欢明明可以知道答案却不去揭晓它的愚昧行为。那种留给自己未明确的烦躁感,只会在往后越滚越大。如果他回答「对」的话,我想我们就算同行也很快就因为意见分歧而分开。 那样的话,我会先避开「开始」的可能。 「我会选择……」隔着玻璃墙俯视地面的都市与在里面行走的人们,他的侧脸上看不出艰难纠结的悲壮或是理所当然的冷绝亦或独善其身的玩笑。 完全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我会选择不做更动。」他说。「它原本往哪个方向走就让它往那条轨道开吧。」 什么意思?答非所问吗? 「你有听懂我的问题吗?」我稍微加重语气。 「这个很像是那个电车难题。我听过很多遍也看过一些不同的版本,但是无论是遇到哪一种,我始终答不出来。」他举起左手数着被力场隔离在外面的人头。「要救少数还是多数,要救有影响力的人还是自己的亲朋好友?我不知道要怎么选,所以选择不要选。无论火车开过去会辗过谁,站在原本行经的轨道上本身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所以没有必要为此纠结。不用去管在岔路上要不要变更行经轨道,这就是我的答案──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吗?哼哼,还真有漂流者的风格呢。 「可是在牺牲一个人的选择里面,你毫不犹豫就做出决定。不管是之前的挟持还是现在的修復基因提供者都一样,这又是为何呢?」 真的顺其自然的话,不是该作为旁观者静静观看吗? 「牺牲一个人跟牺牲五个人是不一样的。」 「数量问题?」这种回答让我自己都不自觉想皱眉。摇摇头,我重新询问:「差别在哪里?」 「是个体问题,不过前提是如果选项里面有自己的话。」他继续点着那片窗。「差别在于,其他四个人有自己的选择倾向,谁也不能替谁决定。但要是牺牲的那个唯一个体是我自己的话,我想是可以由我自己决定的。」 他真的想找死? 「愚蠢的英雄主义。」 「这个不是什么英雄大义唷。」转身回头,他的脸上比刚才多了一点血色。「只是个人选择而已。」 个人选择?很好,至少这证明他并不是无私的。但── 「你该不会以前有什么心理创伤吧?」 「呵呵呵,知道在地球上的其他人是怎么形容我的吗?」似乎是问对问题了。我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情绪波动,虽然他的样子变得有点疯癲,开始自言自语? 「幽灵、疯子、外星人。」 「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因为遇到同类所以才会这么开心呢?」 「呵呵,不好意思,没先跟你说我也不是『正常』的地球人。不晓得这样会不会影响到这一区感染者的思想或体质?」 「无所谓,就初始检测的结果来看,你的身体机能以地球人类的标准来说还算是正常,而且设定也是以调整回原样为主要目标。」挡住他往我脸颊戳过来的手指,我说。「基本上,不管是让哪个人躺进去都一样,就算真的推那个蠢货过来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这算是精灵的恶作剧吗?」 「你晓得你现在的表情很像是反派吗?」像是病懨懨的那种变态? 「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救人的反派?」将手指收回抵在下巴,他认真思考这个玩笑话。「嗯──突破性的反差好像还不错?」 「既然都敢面对死亡了,怎么不趁机大闹一场呢?你的復仇计画在哪里?你这个失格的反派。」 「我对报仇从来都没有兴趣。那太无聊了,而且我不想被他们讨厌。能在最后旁观一场人性的闹剧是我意外的收穫之一。感谢招待,精灵。」 狡黠的笑容充满混乱中立的气息。要是放在古代,我想他也可能会被称为邪神,噢不,应该是恶作剧之神。 「哼,既然都有死的觉悟,为何没有被讨厌的勇气呢?」 「可能是怕自己会不敢出门吧。」 「你不是怕,只是懒。因为你不会是不敢出门,你只是还没找到出门的理由。」 「好像……是耶?精灵你真聪明!」 我想,只要帮他找到动机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吧。 ──对了,你还有愿望没许完呢。 「许愿吧,地球人。想好了吗?你该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了。」 「嗯,我想好了。为了让这个人生没有白过,我希望自己的生命能用在有用的地方。」 「什么?」 「在我死后,剩下的两个愿望就留给你自己吧。」 「什么意思?」 「就像是在便利商店有买一送一的商品促销活动,因为不需要那么多,所以购买后把其中一个送给店员的概念吧,哈哈。」真不懂他在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地球的人类真的可以这么无所谓吗?这种反应真的……从来没遇到过。 不是大公无私的牺牲,而是带有私心才选择的决定。但是,我无法用正常的慾望论去分析他的行为。如果非得推论出一个理由的话,他之所以会这么做的原因……除非他早就看破生死。唯有真的将生命置之度外者才有可能会有这种反应。 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呢?根据你异于其他地球人的行动分析,我曾以为你只是神经比较大条、胆子比较大、反射弧比较长。但我现在认为,你根本不是不怕死,而是故意在找死!」 「好奇吗?你要询问我的过去?」 「不,我对任何人的过去都不感兴趣,就算是你也一样。」对于心理创伤,比起那种让人再次重新回顾过去伤痛的治疗方法,我更倾向于协助寻找迈向未来的动机。 「也好。那些无聊的过去也不值得再提起。」 走过来靠在同一块金属板上望向同一片夜空,我们就像还待在那个在公园长椅上边进食边讨论的夜晚。 「现在能换我问你问题吗,精灵?」 「你想问我什么?」 -- 23.异常修復 「你是谁?为了私事跑来地球的外星人,一般碰到这种事情是不会插手的吧。什么是漂流者?小灰说因为你是『漂流者』,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是吗?」 哼,看来鼠辈又违反星际守则把一些不该说的说出去了。 「漂流者,是被母星放逐的无居者。他们漂流宇宙中处理星际之间的『不自然』,是没有分派立场、不具母星身分的无名中立者。他们直属于宇宙,所有的任务都只是为了『自然平衡』。之所以会待在这里协助你们面对修復舱,也只是基于将地球被鼠辈闯入后的『不自然』进行导正处理罢了。」 「真酷!」 「再怎么酷,等它变成终生的工作内容时,你就会感到无聊了。」 「但是,这算是在活用生命吧?我也能当『漂流者』吗?」」在夜空下闪烁着光芒,他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属于期望的亮光。「就算我只是个被放逐的人,也可以成为『漂流者』吗?」 「你……」很遗憾,我无法给他期待,也不能擅自煽动他。我只能照实说明,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哼哼,你还不够格呢。虽然『漂流者』是客观的,没有偏见也没有歧视,更不会有差别待遇的审核标准,所以任何人都有机会,但是,光在基础门槛就几乎没有人会想跨过去。」 「很难执行吗?」 「不难,只是不愿意。因为那将会清除生命体在母星上所有的存在痕跡。会被遗忘,不会被母星上的任何人记住,同时自己也很快会在时间流逝后淡忘在母星上曾经生活过的一切回忆。母星对生命体而言不只是故乡、身分,同时也是星际间定居生活的基本条件,毕竟愿意接纳来路不明者的星球相当稀有。」 「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了不让他有不切实际的希望,我又补充一句:「就算切断与母星的连结也不保证一定能成为『漂流者』。」 「因为顺其自然吗?」 「没错。」我很欣慰他能抓到重点。「不过你的生命还是能换个方式活用。」 「换个方式?」 「至少你的生命对我是有用的。」 「对你有用?噗哧!你打算把我当食物吃掉吗?」 「我是在指你的愿望,地球人。」 「我许愿对你有用?好吧,你希望我许什么愿望?」 「你还没许的愿望能让我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捏起食指与拇指,我比出一个非常狭小的缝隙。「这至少不会让我感到太无趣,而且我不晓得你所谓的『有用的地方』是哪里,所以由你自己决定吧。」 ──留着愿望活下去吧。 「自己决定啊……如果我的人生是一本小说的话,这个时候该怎么做呢?来点转折?」打起声音微弱的响指,他正经地向我询问:「精灵,能协助我跨越那道门槛吗?」 「你想清楚了?」 「嗯,我很清楚唷。」 我可以将这理解成他有活着的动机了吗? 某种让人讨厌的影子正在靠近,它将某段模糊的声音带进我的脑海中── 『在我遇到你的时候,我知道有什么开始產生了变化。我喜欢寻找规律,但我不喜欢死板没有起伏的严肃感,那太无趣了。既然都要改变了,当然是有趣一点才好呀。』 说话者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但在我的潜意识里却有股不愉快的感觉。 「精灵?」 神秘的光芒从地球人的方向发散出来,准确来说,是来自他的身后。在他眼中,我似乎看见了一丝希望的光芒闪烁,但是它在顷刻之间连同地球人的身躯被刺眼的修復舱吸走了。 ※ 「啊──呵呵呵呵,这就是命中注定吗?」隔着一层玻璃罩,地球人笑得无奈。「反派在懺悔过后仍要接受命运的审判。在动手之前洗白,被发便当的机率是非常高的唷。」 「如果是在动手之后呢?」 「那就要看下一集有没有打算让他继续出现囉。如果活跃一点的话,逃过一劫存活下来的机率会提高不少。」 「那你就给我活跃一点啊!」 「哈哈哈,可是我现在是动弹不得呀。」身处在设定系统的范本装置内,那个会随着体型调整压缩力的空间确实不会让他有伸展的机会。「哼,不然你说说有什么遗言想要交代的?」 「唔唔……」我侦测不到玻璃罩内的调节,只能看到他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地球人?地球人!说话啊!」 「咳咳,好、好唷。就请你再听我说一件事吧,精灵。」 「我啊,从来没收过圣诞礼物。」闭上双眼,他缓慢的吐气。「我曾经在圣诞夜对着天空说:如果无法决定要送我什么礼物,就让我自己挑吧。」 「然后在遇到你的前几天,我看见了流星,」他那天有目击到我的坠落?「但我来不及许愿,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因为这样你才一直不许愿的吗?因为没有愿望?」 「和你相处的这几天,我过得很开心唷。我想,这大概就是我的愿望吧──有个人对我说话、听我讲话、共享美食、讨论话题,度过有趣的一天。已经很多了,这远远超出我的预期……」 「精灵,谢谢你。我没有遗憾了唷。」语毕,他擅自按下内部的红色按钮啟动开关。 「你这个浑蛋!」 机械的运转声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摩擦声。 这次的巨响与震动频率大概足以让那些在舱门外面等候的地球人类被震昏。 修復舱自动进行重新扫描。 在扫描检测地球人的基因时,他的身体突然冒出一股异常的能量光在闪烁。那个不是放置在顶楼传输圈的能量,而是一种早在更久以前就已经储存在他体内的能量。 依检测判断,至少已经潜藏十年。 莫非他其实不是地球人?如果他也是外星人的话,而且还是我尚未知晓资讯的外星人的话,就有可能……遗憾的是,根据修復舱的显示结果证明,他的确是一名纯正的地球人类没错。 比起自身拥有的,更像是不小心在经过时被其他生命体產生的能量波及到而依附在身上的。日復一日地逐渐融入体内,就连他本人也不知情吧。 看着那道具有意识般飘离出来的光芒一丝一丝流进修復舱的能源槽内输入能量,我怀疑这次的意外并非只是单纯的巧合…… -- 24.新生 修復作业已完成。 剩下的就是等待復原的缓衝时间,这段期间他们将会陷入集体沉睡到隔天阳光从正上方曝晒。明天甦醒时,不但受感染者已恢復原状,就连受到惊吓的恐惧也会没有分毫残留地被治癒。因为,他们将不记得这起事件所发生的一切,连同对某人的记忆也一併消除。对其他地球人类来说,他已为了拯救整颗星球牺牲,但是他们却又不记得他。 哼哼,很可笑吧。 但……其实我先前只是故意测试地球人,看看他们是否有值得一救的价值。 他没有失去生命,也的确存活下来,不过不是因为我,而是在我之前已经有某个不晓得是谁的人有先见之明地预留所需的能量。 很好,不用我亲自动手。 这让我更加好奇宇宙让我降落到这里的原因了。 这彷彿就是……要我带走他一样。 好吧,纯粹只是因为他的意志里没有继续活着的目标,就这样放他回去大概不用过多久也只是走向同样的命运罢了。再加上我个人对他确实还有一点好奇。所以我打算在他清醒后向他伸出手,邀请他,说:你是否愿意登船与我同行呢? 哼,我的邀请可是很罕见的。感到骄傲吧,地球人! 待在只剩下我跟他还存在的顶楼,我趁他还在沉睡时排练了几次。虽然自言自语地重复向地球人提出邀请的举动实在有点蠢,但我还是希望能有个完美顺畅的开头。 「你要跟我走吗?」 走去哪?这样会不会太含糊?再重来一次好了。 「好啊,带我走吧。」 很好,直接又不囉嗦的回……咦? 咦咦咦咦咦咦? 「喂喂喂──精灵你还在线上吗?」 为、为为为为什么他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咳咳咳咳!你、你终于醒了啊?」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啦。走吧,去看看地狱的火山!」 「你以为自己已经掛了?」 「不是吗?啊,你不是来接我下去的吗?」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心跳声吗?还有──为什么不说是天使来接去天堂呢! 「我长得像地狱使者吗?还是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没有啦。不管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只要是精灵来接我走的话,我无论是哪里都会跟去唷。有你在,我去哪都无所谓。」 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他可以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这种话呢!这是在调戏吧。他是在拿我开玩笑吗! 「精灵,你还好吗?你身上的鳞片炸开了耶。」 不要以为装做一脸无辜就没事! 不行,我需要冷静冷静! 「精灵你要去哪里?」 「我想静静!」 ※ 早晨的微风轻轻拂过。晨曦洒落在身上的温度刚刚好。 冷静下来后,我看到地球人正悠间地靠在墙边眺望远方,看看还在沉睡的城市,看看那些尚未醒来的人们。 俯视地面沉睡中的人群,我发现他的脸颊上有两行透明的液体滑落。 「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就是圣诞老人每年看到的景象吧。」 「在寒冬中送礼给睡着的人们,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出现、离开。然后即使你付出的再多,甚至赌上牺牲性命的机率在拯救他们,被流传为传说后也终究没有人晓得你到底是谁。你是指那个没事找事做的愚蠢者吗?」 「哈哈哈,你也听说过圣诞老人?」举起復原的右手随手一抹,他边笑边说:「你该不会认识他吧?」 「我还以为地球上只有幼童才会相信这种传说,相信这种有人会无缘无故送你礼物的不合理故事。」 「我相信啊。虽然我以前从来没有收过他送来的礼物,但是我相信他的存在。而且,说不定现在这条还在呼吸的命就是他送来的。」 「在还没收到礼物之前,你倒是先替他做了一回义工。」 「不是义工唷。」摇摇头,他抬手示意我往下看。「这个就是我的报酬,很棒吧。」 「一群无知者的睡顏?哼哼,你还真伟大。」我意图挑衅他反击,但我没等到他长篇大论什么仁爱正义的说词。他只是傻笑,笑呵呵地对我说: 「他们,就是证明『我是有用的』的存在唷。」 「不可否认。」推了推墨镜,我说。 哼,地球今天的阳光还真大呢。 ※ 后来,在我们抹果酱吐司时,星际巡警来了。 在接获我的通知后,他们专程驾驶星囚船来旧公园前的废弃地将鼠辈带走。 「别看了。那傢伙的记忆力只有七天,之后就算再见到也不记得你了。」 「那他现在还记得你吗?」 「今天是第八天,没有意外的话,他已经忘记自己做过的蠢事了。」 「这是所谓的『胆敢惹我,就让你晚七天回去!』这样吗?呵呵呵呵……」似乎是让他联想到与地球有关的俗语,地球人脸上带着惊喜的表情拿出笔记本低头写起来。 「对了,修復舱呢?后来怎么处理?」 「已经打包成包裹寄回去物归原主了。没有意外的话,现在正在星海快捷运输航线上,应该很快就会送到。」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把吐司放在烤盘上,他坐在长椅上向外伸展四肢。「这种拯救全世界的情节通常在电影里面都是发生在欧美地区,难得这次是在东方呀。而且还是在一座经常被忽略的小岛上。感觉好不真实……」 「或许再等一下下就会有超级英雄还是特务跑过来解救了。」他昂首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说:「也许事态没有那么严重,可能半颗星球、五个国家、一座城市、一条街区,或是一栋大楼亦或……」 「只有你?」将那片用响指烤好的吐司塞到他手里,我继续涂抹下一片。 「只是个新型整人节目?」咬着吐司的边角,他转过来对我笑说:「或是某个超能力者的脑洞妄想投影出来的幻象?」 「哼,我可不会那么无聊。」打起响指,看着自己那片烤得微焦的吐司,我默默替自己的烘培技术感到骄傲。嗯,金黄酥脆,真完美! 用完早餐后,地球人一脸正经地向我伸出手,他说:「很高兴认识你,精灵。」 端正地回握他的手,我说: 「很庆幸能遇到不那么愚蠢的地球人。」 -- 25.才不是愿望 「事情结束了吗?」 「对,已经结束了。」 走在新公园的人行道上,我们在绿荫间漫步。 「精灵,我们明天去逛夜市吧!」 「恐怕不行。」 「为什么?」 「我不会待到明天。」 「你要走了。」 「没错。」 「这样啊……我以为我们能一直同行的说。」 「你说什么!」 好吧,既然他都提起了,那么我也痛快的坦承吧。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无憾。这次错过之后,再次就不晓得要等到何时。我应该重新询问他的。 向他坦承我想邀请他同行。 当然,我会尊重他,以他的意愿为主。纵使我再怎么倾向他跟我走的结果,这次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发现勉强符合条件的就直接强制带走。 毕竟,强迫的结果从来没有一个「正常」的留下。 「你……」 「没事,当我没说。你还有你的事要忙吧。希望在这里的期间能成为你以后还愿意怀念的、不错的观光回忆。夜市我们可以改天再去逛,不急。」 下次?谁晓得下次是什么时候。 「咳咳!距离上次来到地球已经是千年前的事情。」 「欸?居然这么久啊?我还以为你们的观光舰每天都有开船。那样的话,下次再来就不知道夜市还有没有存在了。」重点居然摆在夜市? 「你也不在了吧。」我提醒他。 「哈哈,对,应该投胎好几次囉。」而且也无法保证还是个跟现在相同思维的人类。 「真可惜,我还想看看你到底会许什么愿望的说。」周遭开始响起蝉鸣,他跳下阶梯踩在冒着热气的柏油路上抬头向我说:「剩下的两个愿望要好好运用唷。」 怎么运用?这是要我自己实现自己的愿望吗? 「你被阳光晒傻了吗。当初给你许愿是因为相对于地球的人类,我等同于神,基本上你们的愿望对我来说都只是不难完成的小事,但是相对于我自己来说,这种愿望是没有意义的。要是我能办到的话,我还需要许愿吗?要是我许下无法达成的愿望,我还能实现吗?」 「还是换你向我许愿?」提出建议,他又开啟选项外的讨论。「你的愿望,也许我能帮你实现。」 他该不会误以为重获新生后就拥有超能力了吧? 不行不行,我得让他了解现实。 「哼,你觉得凭『地球人类』的能力能够替你们的『神』实现愿望?」 「八成办不到。」 「算你有自知之明。别忘了你现在连能够击昏丧尸的能量也没有,就只是个稍微奔跑一下就刷白脸色的普通人类。」 「那就当作是梦想吧。设立挑战的目标。」 梦想?漂流者可以拥有所谓的梦想吗?噢不,那太不切实际了。所谓的目标也只是浪费精力而已吧。 「一件想做的事情也没有?比方想吃某间店的食物总是大排长龙,想买也买不到,也许某天可以拚拚看排在前面、排在名额内、排在还可以挑选口味的优先位子去好好享受得来不易的美食滋味。」 「别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想到吃的。」 「不要太在意,这只是举例而已。你也可以把它想成一件非办不可的代办事项。」 代办事项吗……取得弄丢的那个零件? 「咳咳!」这不是重点,我必须在离开之前把该问的问一问才行。「其实,如果要同行的话,也不是不行。」 「你可以留下来?」 「不。」 「那是?」 「如果不是我留下的话,那么同行的可能就只有一种,就是……」 「嗯?」 真是的,他的接话反应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就卡住了呢。 「你、你……跟我走。」 「可以吗?」 「你愿意?」 「好啊。」 「先等一下,你了解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外星观光?」 「不!」看来我得先跟他说明清楚背后的涵义才行。 ※ 为了避免让他觉得自己受骗,我将一些在星际上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告诉他,并且再三强调那远远超过这次的地球事件。他不会每次都这么好运的。虽然遇到某些外星事物可能会让他感到新奇,但他必须为自己的行动负责。 这是他的人生,无论他做出哪种选择都不是为他人而活。我得让他明白这点。 「我也可以成为漂流者吗?」 「你说什么?」 「这样的话,我们就成为同类、同事、同行……同行的同类同事?呵呵,很有趣。」 「这不是闹着玩的。地球人,我希望你能够想清楚。」 「那么同行者呢?你不介意让我当你的同行者吧。」 「不介意。」 「是可有可无呢,还是有期望呢?」 「一点点。就一点点而已。」 「要使用愿望吗?」 「什么?」 「如果是这个愿望,我可以帮你实现。」 「我……」 原来许愿会是这样的心情啊。 但是,如果是透过许愿、为了替我实现愿望而勉强同行的话……我寧可不要。 「不需要。」不知不觉,我也说出跟他当初相同的话。 可恶,这种纠结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必要刻意配合我。提醒你,你一旦离开地球后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无法再以地球人的身分回到这里了。 「这不是为了谁的愿望,而是出自个人的选择。反正原本的我都已经要自爆了。遇到你生活才开始变有趣一点,但是现在你要走了啊,我留着也只是……等着自爆?」 「不准自爆!」 「这是你的愿望?」 「这才不是愿望。这是、是……」 「朋友的约定?」 「对!」 「谢谢你愿意当我的朋友,精灵。」 他这是又在套我的话吗? 「哼,跟你当朋友……我觉得心情还不错。」 ※ 后来,他在前往那片荒凉旧公园的路上继续提起对成为漂流者的兴趣。 既然他都敢这样开口了,那我就……好吧,其实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我顶多抹消他在地球的存在痕跡,但是他是否能成为漂流者就得看宇宙的意思了。 我只是协助他符合一点基础条件,但是那道大门会不会替他开锁就不是我能决定的。 在完全断绝与地球的羈绊连结之前,他随时都可以向我许愿返回。 只要他想的话。 -- 26. 在太空船自动驾驶抵达地球前,地球人暂时离开一阵子。 说是回去收拾行李,不过在我看来更像是在做最后一次的报復性购物。 那一大箱如小山丘的伴手礼…… 「太阳眼镜已经买好囉。」戴上眼镜,他一脸兴奋的样子。 「电影教的?」他点点头。 「其实这样也防止不了记忆的消除。」我向他说明。「因为是採用生命侦测。指定范围内的生命体都会集体被更换为特定记忆。」 「欸?那么有时候会有的集体既视感有可能是因为外星人的记忆消除笔的关係囉?」 「有可能。」拿出我的记忆修正棒──阿佐特600,我向他讲解使用方法。「还有,不一定每个都是笔。这次是这个。」 「原来本尊是长这个样子啊?长得好像板手。」 「不一定。每个漂流者拿到的造型不一定会一样。」 「还有哪些造型呢?」 「我之前看过的是拿一个像指挥棒的形状。也许以前来地球使用的那位真的是拿笔状的也说不定。」我说。 「等一下、等一下!你现在打开的话,地球上的人都会被消除记忆吗?包括我?」 「不会。因为你不在设定范围内,而且,记忆修正装置早在你还躺在修復舱内的时候就已经把光线成分加装到修復功能内了。也就是说,全地球……指定范围内的生命体早就被替换过一次记忆了,没错,就是今天那道清晨的曙光。」 「现在会再被清除一次吗?」 「不是清除,是修正。」我说。「为了避免被滥用,记忆修正棒在以地球换算约莫二十年左右的期间内不得重复对同一个人使用。即便对其强制啟动,能影响的记忆区块也不大。」 「原来如此。那么在歷史上那些几十年出现一次的妄言疯子也可能不是自己凭空想像的囉?只因为他们是极少数记得真相的人……有的到最后也跟着认为是自己疯了……」 嗶嗶! 发散橙黄色光芒的记忆修正棒突然发出尖锐的声响。 警告声? 「怎么了?」随着地球人的靠近,警告声变得更大声。 嗶── 「没什么。」将开关关闭,我把记忆修正棒收回外套内袋。 故障吗? 还是说……他以前曾被其他人修正过记忆?不,应该是故障吧。 也许只是一下子释放太多能量,所以装置提醒请勿在最近频繁使用它。 叮咚叮咚叮咚…… 耳熟的声响从地球人的手机里发出。我记得,这是讯息的通知声。 「你在找什么资讯吗?」滑手机的手指不断滑动,似乎没有打算停下来的跡象。 「我在看有没有人发讯息到网路上面。嗯……关于外星人或是不明飞行物、活死人大军之类的话题。」 「有吗?」这么快就想到要确认是否有失误的可能? 很好,这会是个很好的习惯。 「只有集体梦到长得像是蜥蜴的死灵法师在马路上展开召唤,还有戴墨镜穿西装的型男潮道士在指挥殭尸……」他瞥了我一眼后继续滑手机,低声说着:「乡民们似乎满热衷讨论关于你的话题。真受欢迎啊。」 「哼,地球人就算在丧尸状态也还能保有零星影像的记忆碎片吗?」 还好,没什么影响的话就算了。 「他们过不了几天就会淡忘这件事。」我补充说。「如果不放心的话,你可以几天后透过手机再验证一次。」 「在外太空也能用?」举起手机,他睁大双眼询问。「费用会爆表吧。」 「可以。」举起大拇指,我试图用他们的手势加强表达的效果。「免费。」 作为回应,地球人向我比了一个我无法理解的手势。 食指与中指併拢,无名指与小指併拢,然后与大拇指拉开距离形成w型的手势。 「这是在做什么?」 「外星人的手势呀。」他说。「电影上是这样演的。」 虽然那个手势我不讨厌,但是这其中是不是有哪里误解了呢? 「啊,抱歉,忘了外面不是只有一种外星人。」他在旁边来回走动,想了想后转过来说:「力场与你同在,这样说对吗?」 「广义来说,没有错。」也许又是受到某部电影的影响,但这并没有与我的宇宙观有所衝突。「电影台词?」 「不完全是。」他得意的笑。「嘻嘻,我把它稍微改了一下。」 「对了,我之前一直想问,外星人来到地球不是都说英文吗?或着是日文?你怎么会说中文……而且你好像还听得懂台语?现学现卖?还是──你们最近在学中文呢?」 「不。这只是『心灵相通』的沟通技巧之一。」我说。 「心电感应?」 「类似。但这是一种藉由调整脑电波频率以达到交谈目的的外星交流基础,而不是你们曇花一现如同奇蹟般偶然发生的现象。」 「像是调整广播电台频率那样可以自己随便转台吗?」 「没错。电波对到了就听得到。」 「而且还附带『听力』与『会话』功能啊……」他的脸上写着羡慕。「真好,不用学就直接是万语天才了。」 「要许愿吗?」我开玩笑说。 「不要。」 「不喜欢?」 「喜欢,但不一定会用到,所以还是算了。」 「为什么不会用到?既然都要跟我同行了,以后你会遇到更多的外星人。」我说:「你迟早都会用到的。」 「那个对外星人来说是必备的基础吗?」 「通常如此。」见他低下头似乎有点沮丧,我又补充:「地球人除外。」 「太好了!」双手握拳,他抬起笑脸对我说:「如果其他外星人都跟你一样的话,那我就不用学啦!」 「学?」 「学一种语言就够痛苦了,何况这个可以宇宙通用。要学会这个『交流基础』的话,我想我的脑袋可能会先爆炸。」难得看到他紧张的模样,倒是有点有趣。 「这个不用『学』。是领悟。」 「难道是用翻译蒟……我是说,像爱玉那样的东西吗?」拿出一盒半透明甜点,我无法判断他是饿了还是认真在举例。「吃下去就可以自行领悟的食物?」 「是像这样……」我将左手掌覆盖在他的头顶上。 相当配合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从左手指环内发出朦胧绿光,那是我的频率顏色,我释出一些用来将地球人的脑袋进行微调。确切来说,与其说是调整,其实不如说是唤醒。 不过…… 「怎么会这样?」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怎么了?」 「无法唤醒这项功能。」 「呵呵,看来我的脑袋果然怪怪的呢。」挖出一口冻状物,他说:「抱歉,让你见识到一个跟外语无缘的语言笨蛋。」 这不可能! 如果他脑内这项未经开发的本能早已损坏的话,即便我听得懂他的话,他也接收不到我转化后的讯息。也就是根本无法与我对谈。 除非──开关已经被打开了? 「没关係,凡事都有例外。」拍拍我的肩膀,他满脸不在乎。 「能请你叫电线桿上的那隻麻雀飞下来一下吗?」我指着邻近的电线桿说。 「欸?」 「快点讲。」 「好喔,但我不保证他会听我的。」带着疑问走去电线桿底下,他喊道:「哈囉,上面的麻雀,能请你飞下来一下吗?麻雀、麻雀?」 在麻雀无动于衷的反应后,他无奈地耸肩走回来。 「我尽力了。」 「牠刚刚说了什么?」 「牠说牠在唱歌,叫我不要烦牠。」 「哦?」原来如此。 果然如此! 「就这样吗?」我说:「牠后面不是还说了粗话。」 「喔,对啊。句末语助词还是国骂耶。天哪,小巧可爱形象的本体居然、居然这么恰、这么派、这么……」 他似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你还能听得懂小鸟说话?」 「你、也、是。」我提醒他。 「欸?」足足楞了五秒后,他说:「你做的吗?刚刚那个醍醐灌顶的绿光?」 「原本该是这样。」我告诉他我的观察结果。「但是你的开关早在之前就被打开了。」 「下来!」当他还在理解中的时候,我对着电线桿上的麻雀说。「去替我办一点事。去问看看有没有其他人类听得懂你们的语言甚至可以对话。快!」 语毕,那隻麻雀跌跌撞撞地飞向人群聚集的闹区。 「就时间点来推论,有可能跟修復舱有关。其他人也会受到影响吗?」 「等那隻嚣张的笨鸟回来就会知道了。」 -- 27.尾声 没过多久,就在地球人吃完他的爱玉后,那隻麻雀与一群牠的同类飞回来向我报告。牠说牠们无论是询问、唱歌、打招呼、还是一路叫嚣狂骂都没有人类理睬牠们。在地球人耳中,牠们的声音依然只是啾啾啾的背景音而已。 「很好。」我说。 在给予一整窝虫作为粮食报酬之后,我向地球人说明目前这个猜测只有在他身上起变化,其他的地球人类并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是照常生活。 「真可惜。我刚刚还在想,以后早上会不会看到人类与小鸟对骂的情况发生呢?光是想像画面就感觉很有趣。」 「哼哼,依照过去对待自然环境的不良纪录来看,恐怕你们可能需要优先考虑的是『受害动物反扑联盟』的议题。」 「说的也是。弄不好可能就变成自然界动物vs人类的大战了……」他说。「现在光是同类就有得吵了,何况……唉,还是算了吧。」 ※ 太空船已抵达。 我将先他的行李拖到指定位置传送上去。登上阶梯前,他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故乡。 「捨不得吗?」我问。 他摇摇头。「只是觉得有点意想不到。」 「没想到自己会离开家乡?」 「只是没想到从未离开过国境的我,第一次出国居然是直接『出星』,离开地球跑到外太空去星际旅行。真的……很让人意外啊。真神奇。」 「离开地球后,可能会有更多让你觉得神奇的事情。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好唷。」 看上去完全没有出远门的紧张感,还比较像是去住家附近的公园散步一样。看来是我多虑了,他没有害怕的迟疑,更没有打算在啟程前反悔。 ※ 「要喝点什么吗?」 登船之后,他似乎有点拘束的样子。 看他在环视周遭空间后陷入呆滞,我向他提议是否要泡点什么?我想,在正式航行之前先喝点东西缓和情绪有助于降低他產生「初次乘坐太空船的癲狂症」的机率。 难得的同行者,可不能这么轻易就让他报废了。 「这里没有汽水。要咖啡、奶类还是茶类?」 哼哼,趁我现在心情还不错,要泡点茶招待他也可以。 从前那些乱跑的、胡闹的、不请自来乱的,通通都会被我轰出去。当然,还是有些安分的。不过他们往往会因为适应不良、文化衝击等原因而造成呕吐晕眩、晕船或是自言自语到发疯等症状產生。这些也会被我「请」出去。 然而眼前的这位地球人,他现在没有到处乱按、参观,也没有低头呢喃的反应,反而是冷静地坐在位子上直视我却欲言又止。手指抵在唇边,转头沉思着。 还没有回应?好像,真的在认真考虑我刚才的询问。 「你就直接说出来吧。无须顾虑太多,或许这里会有你想到的东西。」 深吸一口气,他站起身向我开口说:「请问我可以泡你吗?」 「什么!」我失态地提高音调回答道。 这是什么情况? 「你这是在想什么?」 「我在想,可以泡你吗?」他又重复一次,而且眼神十分认真。 「你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吗?」他这是在乱想什么! 「我有点好奇,活体蜥蜴泡酒会是什么样子。」 好吧,我忘了对他来说选择题的选项向来都只是参考用的。 先等一下! 他这是打算要把我当成进补用的药酒喝吗? 叮! 船内的讯息声响起,我将地球人丢在大厅走去驾驶舱点开讯息。 『恭喜找到同行者呀,小修罗。』 漂流者专用的频道传来一封「来自同事的关心」的讯息。 讯息内的附加档案是一张照片。 一张星际巡警的新闻照。 一张不小心拍到地球人与我同框入镜的照片。 地球人…… 为什么他会在那上面啊啊啊啊! 这是巧合,还是代表他注定要离开地球呢?无论如何,我都得先回覆这封讯息。 『谢谢。』 ──异星共存者,地球篇(完) -- 后记 关于用字无男女之别的这件事,我想我可能需要解释一下。 那是因为我认为中文的「你」、「他」是通用的,就跟「我」一样。 所以我没有另外选字。 就算某隻毛茸茸生物在旁边喵喵叫,我也没打算改。 这对漂流者来说没有意义,如同我们不需要名字。 对了,他也曾针对「没有名字」这件事抱怨过几次,不过我同样没打算理他。 由于不确定外星读者们的接受度,加上目前忙碌…… 呃,我只能说我是在找书里的那位地球人。 所以,下一篇会考虑请地球人的猫友──那个相当毛躁的傢伙──代为写后续的同行旅程。 ──他一直说我带入太多自己的想法,不够客观,但我认为让你知道我当时的想法可能会对你比较有帮助。虽然公开于世真的有点难以啟齿…… 给地球人的话: 如果你想起来了,就快跟我联络吧。 附註: 其他漂流者似乎对此管道传讯也有兴趣? 如果哪天看到他们写起搭档的纪录,请不要被吓到。 他们总是喜欢浮夸一点的走向。 ──等待你的漂流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