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你的四十七天》 第一章 第八天(1) 凌乱昏暗的房间里透进了淡淡光源,映照出密室里飘荡的尘埃。我把厚重的眼皮再撑开了一点,但视线还是有点模糊。勉强坐直了身子,腰部有点痠,膝盖感觉擦破了皮,伤口上的血液是乾凝的,小腿有种疼痛感,摸了一下,感觉上头还有一道齿痕。 我晃了晃脑袋,意识还没醒转,但头疼得像是要炸开。我还没能清楚地忆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头就突然像被利刃插入般痛得无法呼吸。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上又狠狠抽痛了好几下。我想起了最后见到余可馨的画面。那是一个朦胧的背影,还有被狂风吹得恣意飘荡的长发。 膀胱感到一阵胀痛。我试着下床站起身,脚掌碰触到地面时是一种冰凉又黏稠的感觉,闻起来像是呕吐的秽物。我迈开了步伐,用脚拨开了满地的啤酒瓶,颠颠簸簸地往厕所前进。 眼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盒已经餿掉的蛋包饭,上头还淋上了满满的蕃茄酱。那倾刻,脑海里闪过了一片暗红,胃酸在喉咙里翻腾了好几下,我摀着嘴三步併成两步跌跌撞撞进了厕所,抱着马桶就是一阵稀哩哗啦吐个不停。直到胃酸全吐进了马桶里,全身上下使不出一点气力,看着镜子里的我面如槁木像具乾尸。 脑子深处嗡嗡作嚮,耳畔传出了余可馨的声音。 「思念,总是能让我们在闭上双眼时,更清晰地看见对方。」 全身感到颤动,呼吸也变得窘迫,额头还盗出冷汗,我难受地按住胸口,感觉心被拧成了一小块,疼痛得令人无法呼吸。这种症状似乎已经持续了八天,而且找不到任何能让自己舒缓的方式。 步出厕所后,也不管自己吐了一身,只想像坨烂泥般瘫在地上。伸手点上了菸,望着烟雾裊裊飘向天花板,然后慢慢消散于无形。同时想着如果自己也能像这样消失该有多好。 眼前的光暗了下来,那是我不喜欢看见的黑。 这时传来手机的铃响,那铃声十分刺耳,是我曾经很喜欢的一首情歌。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从一堆杂物中翻出了手机。 看着来电显示是苏子豪打来的,他在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好几秒,才发出了有点乾涩的声音。 「嘿,你……还好吧。」 「还好,没太大的问题,就是一直感觉口渴,想再喝点酒罢了。」 「喝点酒是无妨,只是昨晚你真的喝多了,我和明彦都拉不住你了。」 「我只记得昨晚我们一起去月光酒吧喝酒,后来怎么了没太多的印象。只是……依稀感觉后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衝突?」 「嗯,你跟坐我们隔壁桌的男子起了衝突。」 「原因呢?」我按了按眉心试图找寻模糊的记忆。 「这个我想只有你最清楚吧。我和明彦不过多聊了几句,就突然听到你大吼:『为什么不去载她?』回过头时,你正紧紧抓住了隔壁桌男子的衣领,接着你们就拉扯在一块,我们花了好大的气力才把你们架开。」 「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手紧压着太阳穴,努力回想起当时的片段画面。 当时隔壁桌的男子正和他的女伴边喝酒边愉悦地聊得天花乱坠,那谈笑声虽然有点扰人,但真正让人感到烦躁的,除了那男子的轻浮笑容外,就是他那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 手机在接连响了许久后,那男子才不情愿地接了起来,走过来我身旁小声且不耐烦地说:「我今晚要应酬到很晚,不能去载你也没空陪你吃饭,你就自己搭计程车回家好了。」之后又嘀嘀咕咕说了许多无法离开的理由。 当时也不知为何,我脑门一热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并对着他大吼。那种情绪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宛如那不是我自己,像被某种意识支配着。 「不过你该庆幸,对方看你身上掛了彩,所以也没打算特别追究。」苏子豪的声音把我的思绪又拉了回来。「承恩,我不太会安慰人,所以对你的心情康復上帮助也不大,或许……你可以找点事来做,转换一下心情,可能会有不错的效果。」 「嗯,或许过一阵子,我们可以再一起约打球,和明彦一起。在这之前我应该要把射篮的准度练回来,不然一直篮外空心,要是砸中了路人也挺让人困扰的。」 「这提议不错,到时候可以再找大胖和眼镜仔他们。他们打篮球的嘻哈风格挺搞笑的,尤其是每次要过人时总要先吐个舌头。」苏子豪说完乾乾地笑了几声。 「呵呵,的确是。」我笑出了比他更乾的笑声。 一阵沉默又让空气凝结了好几秒鐘。 「下个月就毕业了,你们的求职规划应该都做好了吧。我到现在还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头绪」我说。 「大伙儿都差不多吧。这四年不都浑浑噩噩的,明彦还因为被当的科目太多差点不能毕业。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求职这种事急不得,须从长计议。这阵子就好好休息不用想太多。」 听到从长计议这几个字眼,会让人联想到枕戈待旦,不过我真的有办法找到人生的方向吗? 「子豪,你觉得那天的宝瓶座流星雨漂亮吗?」 「呃……」苏子豪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谨慎过滤他将说出口的词汇。「很不错,满壮观又浪漫的,挺值得一看。不过,我说承恩,很多时候人都需要放空一下,过分执着的想法只会让自己陷入混沌。」 「没事的,我只是……随口问问。对了,谢谢你们昨晚把我扛回家,才让我免于可能被捡尸的危险。」 「不会,举手之劳。不过我很抱歉,要进门时没能阻止隔壁养的狼狗对你小腿的热情一吻。」 「别放心上,这种经验每个人都会有,不过如果还有下次,希望你能用你的屁股先帮我挡一下。」 「我会谨记在心的。对了,有空的话,再来约打球。」 「嗯,就这么说定。」 掛掉电话后我继续瘫在地上,茫然若失地看着天花板,刚刚轻松愉悦的话语似乎让人觉得言不由衷。 -- 第一章 第八天(2) 时鐘不停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让时间的脚步声听起来相当明快,但实际感觉却十分缓慢甚至沉重。 喵——喵—— 窗外突然传来几声猫叫,听起跟球球的叫声有点像,声音圆润又带点撒娇。想想我已经超过一个星期没去附近公园餵牠们了,这也是少数我可以持之以恆的事情,或许我真的该做点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费了很大的气力站起了身,换下身上满是秽物的t恤,简单清洗了脸、梳齐了头发、翻出了还剩半袋的猫饲料,精神委靡地打开了门,虽然已到了傍晚但阳光对我来说还是十分刺眼。 看来我还是没办法适应这样的世界。 我一路恍恍惚惚走到了公园,拿出了纸碗把饲料倒了进去。虽然是傍晚放学、下班的时间,但公园里罕见人跡且杂草丛生。这时灌木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喵——喵—— 听到熟悉的猫叫声,小花从灌木丛里窜了出来,刀疤接着也从长椅下爬了出来,随后是圆圆,后头还跟着一隻没见过的猫。 小花身上有着不同花色的纹路,体型瘦长。牠的移动速度快、观察力强,个性相对较急躁,牠一靠近碗边就是一阵狼吞虎嚥。 刀疤的头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听王倩琪说那是被附近一群国中生用石头砸伤的。牠的个性胆小,但警觉性强,除了我跟王倩琪之外不太会接近其它人。就连我也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取得了牠的信任,我轻抚了刀疤的头,牠来回在我脚边磨蹭了几下,彷彿在告诉我好久不见。 圆圆毛茸茸的,体型较胖,动作缓慢,是隻年纪较大的猫。王倩琪说牠是隻走失的猫,亦或是被弃养的猫。牠脖子上的项圈有个心型吊牌,上头写着「志amp;婷的宝贝圆圆」,王倩琪在网路上花了很多时间寻找牠的主人,但始终没有消息。 直到有一天在公园时,王倩琪看到有个女生正用罐头在餵圆圆,她一边抚摸着圆圆,一边低着头对着牠呢喃。她发现王倩琪向她身边走近时,马上起身转头离开。王倩琪说在那一瞬间,她似乎听见了哽咽的声音。 「人们口中的爱,往往比想像中的更自私许多。」当时王倩琪说这句话时显得有些怨懟。 转瞬间杯盘狼藉,猫咪们没一会功夫就把饲料一扫而空。个个抬起头张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我,我弯下腰再给牠们补上些饲料,而那隻陌生的猫怯生生地站在较远的地方不敢靠近。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牠面前给牠放了点饲料,牠似乎被我这个举动惊吓到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这样会吓到牠的。」 我闻声回过了头,王倩琪正笑咪咪地看着我,也不知她在我身后站了多久。她轻盈地走了过来并在我身旁蹲了下来。她伸出了食指在那隻猫的鼻子前晃动了几下,起先那隻猫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的手指,接着牠伸长了脖子闻了几下,然后牠就像被施了魔法般缓缓朝她靠近。王倩琪接过我手上的饲料后倒了一些在地上,那隻猫娇滴滴地叫了两声,像是在说谢谢,接着便低下头吃起了饲料。 「这隻猫的左眼上的毛色是黑色,像是个黑眼圈,我们就叫牠黑轮好不好?」 「嗯嗯,这名字还满适合牠的。」 王倩琪从以前就很喜欢猫,除了自己收养了两隻流浪猫外,还经常在附近餵食流浪猫。她给这附近的流浪猫都起了名字,说这样可以赋予牠们多一点的归属感。这些猫虽然固定在这附近出没,但成员常来来去去,有的被卫生机关抓捕,有的被野狗咬死,有些则遭到路杀,只有极少部分会被人收养。 每当有猫咪成员突然消失时,王倩琪总会双手交握帮牠们祈祷,希望牠们在新的旅程上能脱离原有的苦难。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猫,她告诉我:「牠们神祕且深邃的眼睛很迷人,和牠们近距离相处时,我总能从那些卖萌大眼中看见自己真心愉悦的笑容,而我很喜欢自己这样的笑容。」 我也很喜欢王倩琪的笑容,清新脱俗不做作,小巧玲瓏的嘴在脸上漾出花一般的笑容,那样的笑容曾经在我的脑海里徘回了很久。 王倩琪捲起了袖子弯下腰把地上凌乱的纸碗和一旁的垃圾收拾乾净。 「最近比较忙吧。这几天都没看到你来餵猫。」 「的确是,快毕业了琐事有比较多。」 「你还好吗?看上去脸色很差,身材也消瘦了许多。要多注意饮食,多补充点营养。」王倩琪端详着我的脸。 「嗯,没事的。最近忙着投履歷和一些职涯规划的事,似乎有点忙过头了。」 「真的要多注意身体喔,别把自己累坏了。对了,真的很谢谢你那天帮我找到毛毛。这星期找一天让我请你吃个饭好吗?」王倩琪的视线没离开过我的脸,似乎在认真地观察着我的表情。 「最近可能没办法,须处理的事情太多了,过一阵子再看看好了。」 「这样噢。」王倩琪别过头望向远处的夕阳,「有时生活上难免会遇到一些瓶颈,这时候如果停下脚步来,去找一些自己想完成但未完成的事来做,有时无形当中对于所遇到的瓶颈会有意想不到的帮助喔。」 「这个建议挺不错的,我会努力尝试看看的。」我弯下身把刚整理好的垃圾整袋打包好,「对了,今天怎么没看到球球,牠平常最贪吃了,通常会第一个出现的说。」 王倩琪垂下了目光。「上个星期我在超市前的街角看到牠病懨懨的,牠连看到最喜欢的小鱼乾也都毫无反应。我带牠去附近的兽医院看诊,医生说牠得了传染性腹膜炎,这对猫咪而言是种绝症。接下来的几天牠都一直高烧不退,腹部也异常的肿大,一直熬到第五天牠才从这样的折腾中解脱。」 王倩琪的眼眸里流露着悲伤,我很想安慰她,但我没有。 我低下了头双手交握。「愿牠能在新的旅程中得到幸福。」 王倩琪跟我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你觉得幸福的定义是什么?」 「我觉得……」我低下头寻思了一下,「幸福这种东西很难定义,若硬要我说的话,应该就是能心无罣碍,不带有任何愧疚平静地好好生活。」 「我觉得幸福它很微妙,它可以是一股闻起来让人很放松的气味,也可以是一种嚐起来很疗癒的味道,它也可能只是一件你喜欢做的平凡小事,但它总是能告诉你这世间还存在着美好。虽然可能很短暂,但我们似乎都是为了那短暂的时刻而努力地生活着。所以遇到挫折的时候,我们不妨可以想想那些幸福的时刻喔。」王倩琪扬起了嘴角。 金黄色的馀辉映照在王倩琪的侧脸,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格外闪亮。 这个闪闪发亮的笑容曾经让我魂牵梦縈,但我没办法再直视她的脸庞,因为这让我感觉到罪恶。 喜欢上王倩琪的笑容似乎是种原罪,我想我会一直背负着这样的罪恶感,直到我能亲口跟余可馨道歉的那天。 此刻我彷彿感觉到地狱的业火向我铺天盖地袭来,而那种椎心的刺痛也无时无刻如影随行。 -- 第二章 王倩琪(1) 大三下学期时我修了一门乏味的通识课,也是这门通识课让我第一次遇到了王倩琪。这个课程的名称为「人文与思想」,内容多半探讨古今中外的文化发展与人类思想的演进,其中还牵涉到许多哲学性质的课题。我一向对于这种抽象思考的议题没太大的兴趣,是因为苏子豪说这门课的教授从不点名,而且也不当人,是个名符其实的营养学分,我听了颇为心动才决定去修这门课。 想修这门课的学生非常的多,我在网路上选课抽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抽中。不过这门课似乎没有想像中的有趣。教授是个肥胖、四十多岁一头白发的中年男子,他讲课时声线平缓没有起伏,更明确地说是没有任何抑扬顿挫,总是能让一票打瞌睡的学生听得茅塞顿开后频频点头。 教授上课时貌似也没有备课的习惯,大部份的时候都是拿着课本照本宣科,偶尔会随兴讲个比阿嬤还老的笑话来中断对大家的催眠。因此会修这门课的人大部份都只是想混个学分,个个看起来都慵懒随性,迟到早退的人比比皆是,上课时要不低头滑着手机,要不就是望着黑板眼神呆滞、目光涣散。 而在这当中看过去最显眼的就属王倩琪。她背着一个有猫咪图案的提包,身上穿的t恤,手上用的文件夹、笔袋和其它文具,无不存有猫咪的造型或图案,而她似乎也和猫咪一样带有一种沉静又神祕的气质,尤其是她那双深邃又带有灵性的眼眸,让见过她的人都印象深刻,很多人私底下都称她为猫女。 上课时她总是会坐在教室讲桌前的第一排,表情认真地听着教授说的每一句话且还不停抄着笔记。我对她这样的举动非常的讶异,一来那个座位的地理位置并不良好,较容易接触到教授口中喷出的唾液,或吸入较多的粉尘而导致肺病。二来她能全神贯注地抵御教授的催眠,还能把那些催眠的咒语都抄录下来,我想她可能有着旁人无法参透的的远大抱负。 至此之后,我对王倩琪上课时抄录的笔记有了很大的好奇心,因为那堂课很少有板书,大部份的内容都是由教授口述的,而讲述的内容更是乏善可陈,多半边念着课文,边讲解着相关歷史渊源,偶尔穿插着一些他不太高明的见解。所以我更可以正当地怀疑王倩琪撰写的其实可能是一本咒语大全。 下课时我有时会藉故经过她的座位旁,想从旁偷瞄看看她的笔记到底都写些什么东西。不过遗憾的是,下课时她总闔上笔记,戴上她的耳机,闭上双眼,整个人陶醉在她手机的音乐里。 有次我看到她手机萤幕上的曲目表播放的是jasonmraz的lt;i'myoursgt;,而那阵子我也特别喜欢那首歌,每天早晚都要听上个好几回,走在路上也会不自觉地哼上几句,最后索性连手机铃声也改成了那首歌。我很喜欢那首歌的旋律,彷彿里头每个音符都充满着轻快和愉悦,我总想着王倩琪闭上双眼聆听时也跟我有着一样的心情。 不过那段期间我跟王倩琪还是没有任何的交集,虽然对她好学的态度有些在意,但却没想过要主动开口向她搭话,总觉得像这样静静地观察她似乎满有趣的,直到快期中的一次分组讨论,才开啟了我们第一次的对话。 在这门课里还有一大特色,就是常会有分组讨论时间,教授会先给一个哲学性质的问题给大家时间去讨论,分组的区块则是跟邻近座位的同学一组。讨论时间结束后教授会依序抽出几个同学上台发表看法,以做为平常成绩。 不过在做分组讨论时教授通常都不在教室,他往往会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快步离开教室。听学长说他患有肠躁症,那是种常会情不自禁地想大便的病。也因为这样,一堂课下来总会有一到两次分组讨论的时间,而这个时间通常大家会用来谈天说地、间聊鬼扯。 而那天的课我睡过了头,匆匆跑进教室时,放眼望去只剩下第一排有两个空位,也就是王倩琪两侧的两个位置,而我选择了她右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上课时我的眼睛不断瞟向她桌面上的笔记本,不过她的字写得太小又密密麻麻实在看不出到底写了些什么,只能隐约看得到笔记本上面画了几个猫咪的插图。 这时教授在黑板上写了「电车难题(thetrolleyproblem)」几个大字,并开始加以说明。这个问题是在说,有五个人正在铁轨上工作,这时有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急驶而去,而前方有一个拉桿可以及时改变电车的轨道,但在另一个轨道上也同样有一个人在作业,若考虑上述的状况我们将会如何做选择。 教授一说明完分组讨论的题目后,就夹着屁股快步走出了教室。 「当然是过去拉下拉桿,弃小保大,人之常情嘛。」后座的男生一派轻松地说。 「那是在理论上,要是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很多人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这么做等同是直接亲手杀了另一个人。与之相比,消极的不做为恐怕会是较多人实际的选项。」斜后方的女生说。 「这样分析起来似乎挺有道理的,看来大喊一声阿弥陀佛后赶快离开,才是最务实的选项。」 「这样也太不仗义了吧。我是个基督徒,所以至少会留下来低头帮他们祷告。」 「阿门,愿主与你们同在。」后座的男生用着祷告的口吻说着。「像这样吗?不过你要保佑自己不要在上天堂时遇见他们。」 「如果是你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因为你会下地狱。」 接着他们开始间聊起许多关于死后世界的话题。 -- 第二章 王倩琪(2) 这时王倩琪还是低着头不停地抄录着她的笔记,我则凝神专注地看着她的笔记本。此刻,她忽然抬起头和我的目光有了交会,那瞬间有些尷尬,而我也意识到应该要说些什么来化解这样的氛围。 「不好意思,我刚迟到了,可以方便跟你借一下笔记吗?」我终于脱口说出这句我一直想对她说的话。 「呃,其实我写得并不是什么笔记,而是一些……关于我个人信仰的经文。」王倩琪望着我表情显得有些囁嚅。 当下的我显得错愕,因为这完全是我预料之外的答案。也是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些经文是用来火化回向给那些往生猫咪的。 「所以你是个虔诚的佛教徒?」 「也不算是,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要多积点善念、多做点好事,或许这世界也会跟着有潜移默化的改变。」 「同学,看来你有着不凡的慈善理念。那以你的信仰观点,会怎么取捨电车难题?」 王倩琪蹙眉寻思了一会,「这还真的是一个难题,毕竟生命的价值并不能以功利主义,五大于一的方式来衡量。如果真的发生在眼前我想我是无法果断决定的,毕竟把恐慌和受惊吓的心理因素加进去,要能当机立断是很困难的。」 「要是我的话,我会二话不说拉下拉桿。很多时候人还是需要冷静理性地去判断事情,太多的道德批判都是多馀的。只会让事情变得进退维谷,无法收拾而已。」 「听起来你似乎相当理性呢,那你会相信有死后的世界吗?」 「有看过很多相关的影片和文章,很多都是在介绍死而復生者的亲生经歷,里头有许多的共通点和很多令人惊奇的地方。不过,我比较相信那只是濒死者脑波的剧烈波动所產生的幻觉,而这种脑波是深层的,才让这样的幻觉格外真实,且脑波的影响层面很广,连带才有着许多超自然的反应。」 「所以就算是拉下那个拉桿会下地狱,你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吗?」 「当然囉,这是我所认同对的事,如果这样就下地狱的话,我想地狱早已经客满囉。」 「看来你似乎不怎么相信地狱的存在,其实它是真的存在喔,它有时候会暂存在我们心中,当心里存在太多负面能量时,地狱的业火就会铺天盖地而来,那灼热的温度会让你感到椎心刺痛,那暗红的烈火足以让你觉得无比煎熬。很多时候会忽然眼前一黑,像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光芒,让自己处在永无止境的黑暗深渊里。」王倩琪在说这些话时表情格外认真,身子还不由地缩了起来。 「哈哈,这个观点听起来还挺有趣的,照你的说法,说不定还能看见地狱怪客(hellboy)喔。」 王倩琪脸上挤出一抹淡淡的浅笑,接着又低下头继续抄写她的经文。说出口的话让我感到有些后悔,其实我是真的觉得有趣,而没有嘲笑她的意思,不过看起来她似乎不这么认为。 在那之后我和王倩琪就没有交谈过,但每当在校园里遇到她时,我总会主动热情带点微笑地向她招手,但她都只是微微頷首对我示意,眼神里还流露出一种淡漠,令我无法张口再开啟其它的话题。 「原来我是一个说话这么不讨喜的人。」这是我那阵子不管站着、坐着、蹲着、躺着脑海里都会浮现的一句话。 有好几次我都试图想改变我们之间的关係,也就是化解她对我的误解,但我一直找不到适当的契机。好比在学生餐厅遇到她时,我会想自然地走过去,好好聊一下她餐盘里各式菜色的营养价值。在超商柜台看到她时,会想拿着东西走到她身旁瀟洒地掏出钱来,对着店员说,一起算就好。 不过这些都只存在假想阶段,我担心这样突兀的举动,只会让她更加的反感。我一直想着应该还有更好的方式可以改变她对我的误解。 后来我发现王倩琪都会用午休的时间,到校园的一隅餵食流浪猫,那个地方是一片榕树园,里头杂草丛生,树木也盘根错节。她会站在一个比较高的平台上,猫咪们看到她就会朝那边聚集,四、五隻猫咪都竖起耳朵、坐挺身子,眼巴巴地望着她。那种气氛有点庄严,那片树林像是她专属的国度,让她备受猫咪们景仰。 那天树影摇曳,阳光倾洩,几道光芒像聚光灯般投射在王倩琪身上,她的嘴角在脸上画出自然的弧度,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王倩琪闪闪发亮的笑容,而那个画面我至今记忆犹新。 之后在有意无意间,我常会在差不多的时间点,走到那里,站在远处看她餵猫。总觉得像这样静静地在远处盼着,就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契机。 直到有一天,王倩琪一如既往在那里餵猫,但却来了不速之客。两条飢肠轆轆的野狗,从草丛里窜了出来。一黑一白,彷彿黑白无常,齜牙裂嘴地发出低鸣,踩着不怀好意的步伐,步步朝猫咪们逼近。 这个威胁让猫咪们往后退了好几步,个个弓起身子、竖起耳朵、瞪大双眼,进入警戒状态。 这时王倩琪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反而大步走向前去,拦在那两条野狗的面前。那两条狗齜着牙恶狠狠地瞪着她,口水频频滴落地面,低鸣的声音也变得急促,彷彿下一秒就会发动攻势。 我心中大感不妙,一边想着这应该就是我一直所等待的契机吧。 正当我迈开脚步想出手搭救时,王倩琪弯下腰把饲料倒在那两条狗面前。 「乖,你们应该也饿了吧。」 那两条狗只管低下头,狼吞虎嚥了起来,咀嚼的时候还不时发出巨大声响,看来牠们真的饿了许久了,没一转眼的时间饲料便吃了大半。 王倩琪露出满意的表情,弯下腰再帮牠们补上更多的饲料。 正当一切好像都回归和睦时,其中一隻猫咪似乎承受不了威胁的压力,疾速地往旁边窜逃。这个举动激起了野狗狩猎的本性,黑狗咆哮了一声便衝了上去,白狗则在原地不停地狂吼着。 只在一眨眼的时间,黑狗便把那隻猫咪扑倒并踩在脚掌下,牠咧开了嘴、露出了兇恶的獠牙,准备对猫咪痛下杀手。 我惊觉不妙便疾步衝了上去,不过看来是为时已晚了。 王倩琪吓得失声大叫:「不可以!」 就在这生死的一瞬间,一颗篮球从天外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砸中了那条黑狗。牠哀鸣了一声,狼狈地倒向了一旁。白狗则被眼下的这幕震慑到,仓皇逃离了现场,黑狗起身后也不敢多做停留,夹着尾巴跟着逃跑。 「你没受伤吧?」声音从树林的另一头传来,一位高大挺拔且长相俊逸的男生随即出现在王倩琪的面前。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尤崇凯。」他把帅气的笑容曝晒在阳光下,让那个笑容无比阳光。 那样温暖的笑容不知融化了多少女生的心,也不知让多少女生甘愿为此付出了一切。我有时不禁会想,是不是唯有伤痕累累的爱情,才能突显它的刻骨铭心。 这个叫尤崇凯的男生,是学校篮球校队的队长,虽然他并不认识我,但我却对他有着深刻的印象。 -- 第三章 第十四天(1) 绵绵细雨轻轻敲打着窗上的玻璃,我闭上双眼倾听着这世界的声音,那是一种紊乱失序的节拍。 从几天前开始,我尽量减少了酒精的摄取,头脑清醒的时间变长了,但很多时候还是感觉恍恍惚惚的,梦和现实的界线是模糊的。待在梦里的感觉格外真实,现实生活中却常出现幻觉,这样的衝突感混淆着我的生活。 在梦境里偶尔会梦到过往真实发生过的事,虽然当中的一些细节和对话有点不一样,但那种感觉还是很真实,就像是回到了过去一样。 我刚就做了一个我曾经梦过两次的梦,那是一起发生在大三下学期,且令我印象深刻的车祸。 在梦境里我出门买晚餐,回程时我刻意绕到王倩琪常会餵养流浪猫的巷口空地。我就这么呆呆地在对街站了许久,几隻猫咪也在空地上来回穿梭好几趟,我不时地左右来回张望,却都一直没见到王倩琪的身影。正当我提着凉掉的便当要转身离开时,背后突然传来轰然的巨响,我回头一望,一朵灿烂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炸了开来,有几个年轻人在那块空地上放起了烟火。 这时有隻受到惊吓的小猫突然衝向了路中。紧接着只听见了一声尖锐的剎车声,一位疾驶而来的机车骑士为了要闪避小猫而连人带车摔飞了出去,骑士在地上一连滚了好几圈后才静止下来。 我快步走上前去。那隻小猫没受半点伤,只是受到了更大的惊吓而往路旁逃窜。走近一看,才发现那骑士是位年轻的女子,她留着长发、戴着安全帽和口罩,瘫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在她裤管的膝盖位置磨破了一个大洞,鲜红的血液还从那个伤口涔涔流出,但她还是试图想从地面爬起来。 我帮她牵起机车,并拿出卫生纸来帮她止血,一边帮她叫救护车,一边规劝她不要乱动,要是骨折的话会给身体造成更大伤害。但她似乎完全听不进我的劝諫,先是使劲力气坐起身来,接着又想从地面站起来,但疼痛感似乎让她的脚无法使力。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可以感觉到她十分痛苦,看来她应该有很紧急的事必须去完成。 我用力地按住她并对她说:「我不知道有什么事让你这么奋不顾身,但你的执着不该用在这种地方。人生的路还很漫长,等着你去完成的事不计其数,所以你更要学会善待自己。」 她听完后头垂了下来,紧绷的肩膀也跟着松了开来,看起来她似乎是被我说动了,而放下了她那份的倔强。她被抬上救护车时,地面上还留着一滩鲜红的血跡,但那滩血跡的面积比印象中来的多,且还不断地向外晕了开来,没一会功夫周遭的地面全都染成了鲜红,而身旁四周纷纷响起尖锐的剎车声。梦境到了这里我便从中惊醒过来,坐起身时额头还冒出冷汗。 我一反常态地去厕所冲了澡,看着地面黝黑的污水,也想不起自己上次洗澡到底是什么时候。 出了厕所,我倚在床边点上了根菸,烟雾在微弱的光线下随处飘荡,像幽暗世界里失落的游魂,最后缓缓消散而去。 耳畔又听见余可馨的声音。「很多东西都是在消失后,我们才会记起它的存在。」随后又出现了更多零碎的耳语回盪在我脑海里,这些话语让我想起了一些必须去完成的事情。 我甩了甩脑袋站起身来,穿起了雨衣,便骑车前住处附近的卖场,那个卖场不大,也因为下雨天,客人显得更加稀少。我随意逛了一圈,走到了卖雨具的区域,一共买了五支雨伞,我挑了最简单的样式,花色则是选比较难看的。余可馨曾说雨伞还是挑丑一点好,比较不会被陌生人借走。 我把那五支伞都贴上了标籤,上面写上「爱心伞」,但又觉得字体不够醒目又撕了下来,我把标籤贴在握柄上又用红笔把字加大。 时间来到了中午,我撑着伞手上又掛满了雨伞便走进了校园。路上往来的学生很多,都对我行以注目礼。我背负着这样的关注目光沿路走到图书馆的门口,在门口的柱子旁摆放着一个偌大的伞架,我一股脑儿把五支爱心伞全插进了伞架里。 我靠着柱子吐了很大的一口气。 「承恩,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寻声音望去,林明彦有点惊讶地看着我。 「我来图书馆查点资料。明彦,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大四的课不都结束了?」 「我的学分不够没办法毕业,所以我又多选了很多选修课。」 「你还差几学分?」 「还差了六学分,早知道就跟你一样多修一点营养学分。」 「唉,千金难买早知道。」 林明彦开始霹靂啪啦地说起他修那些课的艰辛,和抱怨期末报告的繁重。他为了要能pass,还得牺牲色相不断讨好那个班上成绩优秀的一位学妹,请她帮忙渡过难关。那学妹便把他当成了僕人使唤。林明彦说平常不但要帮她跑腿买饮料或送餐点,有时还要帮忙买日用品或帮她倒垃圾。 「唉,真是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头。」林明彦垂下头沉默了一下才又开口,「你有比较好一点吧?」 「还过得去囉。」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但有比去月光酒吧时好上许多了,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喝成那样。」林明彦叹了口气,「其实我们心里也是很难过,但那件事真的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想太多。」 「没事的。」我勉强挤出了笑脸,「对了,我要去社办一趟。你们的东西都收拾完了吗?」 「早收拾完了,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东西了,别忘了我和苏子豪本一直都是幽灵社员。」 「这倒是,我还有一些东西在社办,准备去收拾一下。那么我先走了,回头见。」我对着林明彦挥了挥手便往社办方向走去。 -- 第三章 第十四天(2) 社办的地点是在大礼堂的地下室,那是一个潮溼、不通风又充满霉味的地方,也因为阴森幽暗所以很少会有学生在那出入,余可馨说学校没有多馀的空间,而我们又是冷门社团所以社办只能将就在那。走廊尽头的储藏室有时还会传出奇怪的声响,余可馨说她见过一隻大老鼠在那出没,而我比较相信那是情侣祕密幽会的地方。 我顺着大礼堂漆黑的楼梯走了下去,一旁的扶手积了厚厚的灰。我走进穿堂后,远远就看见社办里亮着灯。 我轻轻推了门进去,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我四处张望了一下,社办内有些凌乱。桌面上的书籍、杂志、文具散乱不堪,唯独余可馨的座位似乎有被整理过,桌面上的花瓶还插着她最喜欢的芍药。 余可馨座位的书架上放了一本剧本,我拿起来随意翻阅了一下。我记得那是她的一位毕业学姐託她帮忙写的。那位学姐工作的剧团想演出一部悬疑剧,她身为编剧却苦思不出好的剧本,就找了余可馨帮忙。 她们理想的剧本是一个诡譎的推理剧,这么一来正合余可馨的胃口,她对悬疑或推理故事特别感兴趣。记得她那时花了很多心思在撰写这个剧本,并期待自己写的故事能在舞台上演出,也答应对方说一定会帮忙把剧本完成。余可馨有时也会把里头的情节跟我分享,并询问我的意见,而我总是很随意地敷衍她。 我记得她曾经问过我,「你觉得积怨已久的恨比较可怕,还是由爱生恨的恨比较可怕?」我则秀出当天踩到狗屎的鞋底对她说:「我觉得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恨比较可怕。」 如果我能再回答一次她的问题,我想没有什么比充满遗憾的悔恨更可怕。 我把那本剧本翻到最后一页,发现最后结尾的一场戏没有写完。 这时社办的门被推了开来,顏晓纹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手上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随后她把手上的课本重重地放在桌面上。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目光没有在我身上逗留过一秒。 顏晓纹是余可馨的室友,是小我们一届的学妹。她留着俐落的超短发,身上散发着俊逸的美男子气质。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从以前对我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敌意。 她低着头收拾桌面上的杂物,感觉像是完全没看到我的样子。 我承受不住这样凝重的氛围,便开口向她打了招呼。「嗨,刚下课吗?」 「嗯。」顏晓纹朝着我微微点了一下头,便继续她手边的整理工作。 我走向了我的座位,打开了所有抽屉,清空了里头全部的杂物。我从中拿出了一张我们社团招募社员的传单。 开头几个斗大的字写着,「推理研究社招募社员,欢迎喜欢推理小说、漫画和推理解谜的你加入我们。」后头还写着几个推理解谜的团康活动举办的时间和地点。 「我们的社团下学期应该就会解散了吧?」我说。 「并不会,我有从网路上招募到八个学弟妹要加入我们的社团,之后陆续还会有人会加入,我也会承接社长的位置。」顏晓纹平淡地说。 「真是辛苦你了,我们之前还在担心社员不够会被废社。」 「这个社团是可馨学姐的心血,也是她热爱悬疑推理的精神所在。我希望能把它传承下去,能让这样的喜好能获得更多的共鸣。」顏晓纹的眼神中带着坚毅。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顏晓纹终于把目光转向我,她从抽屉拿出几张活动宣传单递给了我。「帮我跟你们系上的学弟妹宣传一下,这是我们最近要办的活动。」 传单上头写着「夺宝大作战」,看上去是一个解谜的寻宝活动,奖品是超商的五百元礼券,就奖品看来没给人太大的吸引力。 「要办活动的话忙得过来吗?现在社员只剩你和另外四个学弟妹而已。」 「这你不用担心,我们自有办法。记得帮我宣传一下就好了。」 「嗯,好的。我会贴一张在我们系上的公佈栏。」 「麻烦你了。」 「活动当天如果没特别的事,我会约苏子豪和林明彦一起去帮忙。」 「再说吧,你们要毕业了应该有很多事要忙。」 「我想应该还是腾得出时间的。」 「你们自己再看看吧。」 我低下头继续手边的收拾工作,把一些整理出来没用的杂物全装进了圾圾袋,再把一些还用得到的私人物品和那本剧本一同放进了背包,又用抹布简单擦拭了桌面。 一切就绪后我向顏晓纹挥手道别,她也随性地挥一挥手。 在我转头要走时,她忽然开口对我说:「你看上去很糟。我是说……从外观看来。」 我摸一摸脸颊上浓密的鬍渣,「噢,我想以后出门还是要记得刮一下鬍鬚。」 「多保重。」顏晓纹面无表情继续着手边的工作。 过了一秒鐘,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可馨学姐有个东西寄放在我那里,那是要送给你的,我再找个时间拿给你。」 听到这句话我心头为之一凛,看着余可馨空荡荡的座位,我想起了余可馨曾经带给我的一切,还有一些从我身上被她带走的东西。 -- 第四章 余可馨(1) 我在大一、大二时的生活相当的散漫,大部份的时间都拿来玩手游、看电影或找朋友喝酒聊天,对于课业成绩什么的从未放在心上,在拿到成绩单时不管是选修、必修常都是满满的红字,所以到了大四上学期我还得重修那些课程,也导致那时我一天的课表常是满堂的状态。 为了避免舟车劳顿的麻烦,中间空堂的时间我都会去图书馆看个电影杂志或漫画。那里杂志和漫画的种类虽然不多,不过已足够让我打发中间空堂的时间。 我第一次遇见余可馨就是在大四上学期的图书馆前。 那阵子几乎天天下雨,雨伞成为每天必备的物品之一。前一天新闻报导有强烈的低气压笼罩,那天果然乌云密布、雷声隆隆,我才刚步出图书馆门口,天空便降下了豪大雨。我在图书馆的骑楼踌佇了一会,眼看雨势没一点稍缓的趋势。我便从伞架里抽出了我的雨伞,往濛濛大雨里大步跨去。 才往雨中走了几步,就听见后头急促的脚步声,并对着我大喊:「你这个小偷!」 在我还来不及回头时,一个女生全身溼淋淋地窜进了我的伞下,她大口喘了几口气,才喃喃地说:「亏我还特别挑了一把这么丑的雨伞。」 我完全没有会意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眼前的女生皮肤白皙、五官灵巧,留着一头乌黑且濡湿的长发,发梢还滴着水,眼神带着怨念瞪着我。 她用手指着我手上雨伞的伞布内侧,我看了一下上头贴了个姓名贴,印着「余可馨」三个字。再细看了一下,这把伞好像真的不是我的那一把,虽然花色、样式一模一样,但比起我的那一把似乎还要更新了一点。 「唉呀,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连忙向她鞠躬道歉,「我的伞跟你的长得一样,刚没留神就拿错了。」我把伞柄递给她,自己则打算跑回伞架那找回我的伞。 余可馨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我陪你走回去吧,雨这么大会淋溼的。」 我们在图书馆前的伞架上来回翻找了好几次,但就是没看见我的那把伞。 「唉,真的不见了耶。」 「你该不会是故意演给我看的吧,其实你根本没带伞是唄。」余可馨对我眨了眨眼,露出了古灵精怪的表情。 「欸,虽然说不小心拿错你的伞害你淋溼是我的不对,不过你这样说真的就有点失礼了。」 「呵呵,不要这么认真嘛,逗你的。其实呢,你这个人看起来长得满端正的,不像是个小偷。」 「你知道就好了。」我挺直了腰桿。 「不过可能就是偶尔会『低调』地跟陌生人借个雨伞罢了。」余可馨扬起嘴角露出笑意。 「是是是,我下次会记得先写个借条放在那。」 余可馨表情认真地看着伞架。 「不过说真的,我一直觉得图书馆的伞架上可以放几把爱心伞。这里出入学生多,遇到下雨天,没带伞真的挺麻烦的。」 我眼角瞄到图书馆门口上电子看板的时间,离上课只剩五分鐘。我从背包拿出了一张废纸摊了开来。 「你是打算补写张借条给我吗?」 「当然是把它摊开来挡在头上加减遮点雨囉。」 「你不觉得高举那张a4的纸在雨中奔跑很可耻吗?」 「所以你有更好的建议吗?」 「你可以把那张纸折成一顶帽子戴在头上,奔跑时呢,看上去会时髦一些。」 「谢谢你的宝贵意见,但这样看起来更像个傻瓜。」 「不然,这样吧。我下午没课,刚我在图书馆内有看到我的室友,等等我就和她同撑一把伞回宿舍就好了,那把伞就先借给你用吧。」 「那我要怎么把伞还给你。」 「你明天中午拿来我的社办给我就好了,在大礼堂的地下室。」余可馨把手伸进她的提袋内,拿出了一张宣传单。「这是我们的社团,我是社长。你可以考虑一下加入我们的社团,我们办的活动都很有趣喔。」 我接过她手上的宣传单,迅速瀏览了一遍。「推理研究社。我还真不知道我们学校有这样的社团。」我将宣传单收进背包里。「好的,我会考虑的,谢谢你的雨伞。那就先这样吧。我上课快迟到了。」 我接过余可馨手上的雨伞便要走向前方的茫茫大雨里。 「我是不是应该要知道一下借走我雨伞的人叫什么名字?」 我抽出口袋里的借书证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那么明天见喔,卢承恩同学。」余可馨对我挥了挥手。 走去教室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个缺德鬼偷走了我的雨伞。 -- 第四章 余可馨(2) 隔天中午,我提着午餐和一杯珍奶把伞拿到了余可馨说的社办地点。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霉味,社办的环境简陋又显得凌乱。有两个男生坐在角落正盯着电脑萤幕,萤幕里的影片出现一具死状悽惨的女性遗体,我记得那部电影的名称叫lt;白雪公主杀人事件gt;。余可馨则咬着笔桿专心地玩着报纸上的数独,在发现我进来时,很开心地从座位走了过来。 她拿出了一张社团报名表递给我。「你在这上面签个名然后写上学号和联络电话就好了,住址呢,就写户籍地。」 「啊?可是我还没考虑好耶。」我无奈地耸耸肩,「这个社团需要缴社费吗?」 「社费一学期才五百元,很便宜的,我们的社团有很多有趣活动,还会有推理作家来演讲,社员们间也都亲切和睦,又有机会认识可爱的学妹,所以绝对物超所值。」余可馨扬起了眉。 我把目光瞟向一旁在看电影的两个男生,一个正挖着鼻孔,另一个正抠着脚丫。 「我看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好了。对了,这把伞还给你,还有这杯珍奶请你喝,算是我的一点歉意。」我把珍奶和雨伞递了出去。 「只是一点小事不足掛齿。虽然我昨天淋得一身溼后有点小感冒,今早起床又有些偏头痛,还因为这样上课无法专心。不过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这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是因为我自己身体真的太虚弱了。」余可馨边说边乾咳了几声,手上的报名单还不停摆动,「不然这样好了,如果我能猜出你午餐吃的东西,表示我们真的有缘,你就加入我们的社团,可以吧?」 听完余可馨说的话,虽然觉得这跟有缘没半毛钱关係,但又觉得如果拒绝她似乎太冷漠无情了。 「嗯,好吧。」 「你吃的应该是学校对街转角的广记食堂。」 「哇!这就是推理吗?好厉害喔。」我瞪大了双眼,举起我手上的便当,广记食堂四个斗大的字很显眼地印在便当盒上。 「你先别急着糗我。」余可馨扬起下巴得意地说:「我当然还知道你点的可能是火腿虾仁蛋炒饭。」 听到她这么说时我当下真的有被震慑到。 「等等,这是个魔术吗?你怎么会知道的。」我仔细检查了一下便当盒的外围,并没有发现什么沾黏的米粒或菜渣。 「当然是……推理囉。」余可馨做作地用手托着下巴。 「愿闻其详。」我高举双手做出个投降的姿势。 「第一个当然是味道囉,闻起来很显然就是炒饭麻。」 听她这么一说,我便低头嗅了嗅,「你是缉毒犬吗?这里充满着霉味,要嗅出是炒饭的难度恐怕很高吧。再说你是怎么知道是火腿虾仁蛋炒饭的。」 「鼻塞要记得去看医生喔,这么明显的味道都闻不出来。」余可馨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你先把报名表填完,我再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 「八成是乱猜的吧。」我随手拿起桌面上笔筒里的一枝笔,便开始填写报名表。 我填写完前面的基本资料后,发现背面还写了一些字体很小的社团规则,包括每星期须和社员交换读书心得、无故缺席社团活动须缴罚款、若有办活动时视情况需要,额外徵收相关费用。看完这些社规心头一凉,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你不用担心,那些规则都是参考而已。你直接再最下面那一栏签名就好了。」 我很乾脆地把名字签了上去后,把报名表挪到她的跟前。「这样可以了吧?」 余可馨清了一下喉咙,「广记食堂呢,一直以来都是高朋满座,也不接受电话预购,点餐通常都要等很久。你能在十二点半就提着他们的餐点出现在这里,表示你很可能点的是他们的招牌,也就是最多人点的火腿虾仁蛋炒饭,搭了别人餐点的便车才有办法这么快。」 「你这个推论满合理的,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因为第四堂没课提早去那点的?」 「如果真是这样,你应该会更早出现在这。因为一般人都会想避开十二点多这个人潮最拥挤的时段。」余可馨的眼神透露出一种自信。 「唉唷,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么机智,能注意到这些细节。不过,我会点火腿虾仁蛋炒饭纯属我个人的偏好,我去广记食堂几乎都只点这个。」 「哼,什么叫看不出来。你就直接夸我聪明睿智没这么困难吧。」 我拿起余可馨桌上的报纸瞧了几眼,「好的,推理天后社长大人,我以后会多留意自己的遣词用语的。」我随手将她剩馀的最后几格的数独给完成。 余可馨用手接过我手上的报纸,看了一眼后叹了一口气。「唉,真让人想不透,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重修。」 我用手拉整了一下我的侧背包,好让放在背包里的大一英文课本不要那么显而易见。 这时一位短发、长相帅气的女生抱着一本厚重的原文书走了进来,「可馨学姐,学校对街新开了一间义式料理,我这里有一张折价券,我们中午一起去吃看看吧。」 她并没有向我打招呼只是用馀光瞄了我几眼。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孤冷,那是种不想被瞭解的冷漠,似乎除了余可馨之外,旁人都很难跟她亲近。 这就是顏晓纹给我的第一印象。 -- 第四章 余可馨(3) 之后的日子里我偶尔会去社办和他们一起看电影、玩桌游。至于在读书心得上的交流,由于我只看过东野圭吾、柯南道尔、克莉丝蒂的几部推理小说,所以没办法有太深的讨论。但儘管如此,大家在讨论交流时气氛也从来不会觉得尷尬,因为余可馨很会带动社团的气氛,让就算不是推理控的我也能从中找到许多乐趣。我还在余可馨的鼓吹之下,拉了林明彦和苏子豪入社,虽然他们入社后并不常出席。 就各方面来说余可馨是一位优秀且具魅力的领导者,和她聊天时有种放松不受拘束的感觉,总能随性开啟各类话题,天南地北畅所欲言。同时她也是个心思縝密的女生,且她似乎还有一种能看穿人心思的能力。 有天中午我自己在学生餐厅用餐,余可馨先是端着餐盘走过我面前,后来发现了我,便在我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她跟我聊了很多社团里曾发生过的趣事,但详细的内容我没太多的印象。 那时我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前方的自助餐区里,王倩琪在那正弯着腰专心挑选餐盘里的菜色。她似乎没夹任何一项肉类,只挑选了叶菜类的绿色蔬菜。她慎重地挑选要夹起的每一样菜,或许是为了养生,更可能是因为她爱护生灵,才让她看起来像个草食性动物。 王倩琪端着餐盘,身上的长裙随着她的步伐一摆一摆地飘荡到远处的座位,她在拉整了裙摆后缓缓地坐了下来。 劈啪—— 余可馨向我弹了一下响指。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刚跟你分享了这么好笑的事,好歹你也捧场一下。」 「我有在听啊,我是强忍着笑意,我怕我笑出来菜饭会喷得你满脸都是。」 余可馨用汤匙快速地搅拌着她的玉米浓汤,汤碗里还激起了一道小漩涡。「唉,你光是这样痴痴望着她是不会有结果的,你或许可以积极一点。」 「啊,你在说什么?」 「就是那个穿长裙的女生嘛,从刚到现在你偷瞄她有十七次喔。」 「才没有,只是觉得她很眼熟,很像我的一个国中同学。」 「真的是这样吗?我们上次在饮料摊前聊天时,她刚好从对面经过,你也是看得两眼失神喔。」余可馨瞇起了双眼,「坦白一点没这么困难吧。」 「其实并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对她一直有种过意不去的感觉。」 我把和王倩琪在通识课时发生的事简要对她讲述了一遍,也跟她解释了一些我当时心里的想法。 「简单地说就是你讲话惹毛了心仪的女生,你正愁着不知道要怎么取悦她。」 「也不是这么说,但就是……」我低下头挖了口牛腩烩饭,送进嘴里大口咀嚼。 「你刚跟我说对方很喜欢猫咪对吧。」余可馨闭着眼、仰起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下后她缓缓张开眼睛,「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想个办法来突破这样的窘境。」她笑嘻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而我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把牛腩烩饭全扒进自己的嘴里。 余可馨喝了一口红茶,在放下杯子时把目光停留在窗外,缓缓地说:「契机还是得靠自己创造,若你只想要默默地等待,我会建议你等到下辈子。」 那瞬间我第一次感觉到,余可馨认真说话时的表情有一种很特别的韵味。 -- 第五章 第十七天(1) 今天的天气特别的晴朗,但我的心情还是没办法与之相呼应。我瘫在地上看向窗外,洁白的浮云在蔚蓝的天空中徜徉。几隻鸽子成了蓝空中的点缀,自在地在这万里晴空中翱翔,而我的心还是像一滩死水,从这滩死水中却无法映照出这片怡人的天空。 脑海里闪现的记忆是小学时骑着脚踏车摔进排水沟里的画面。只记得当时眼前骤然一黑,自己的嘴里就尝到一大口浓郁的苦涩味,在还没站起身前整颗头是没入污水当中,不管是鼻子、眼睛、嘴巴、耳朵都充斥着腥臭的污水,当下有种被呛到快窒息的感觉。而此刻,那股腥臭味在遥远的记忆中被唤醒。 我伸了伸懒腰,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发现房间里夹杂着一种难闻的气味,像是种霉味夹杂着某种酸臭味。我把窗户全打开让室内的空气更加流通,环视房间内的杂物和垃圾还是散落满地,遍地还沾黏着许多食物的碎屑。我抓了抓油腻的头发,看来今天还是没有任何整理房间的动力,前天光是把发臭的食物和秽物清理乾净就几乎用掉了我所有的气力。 毕竟清洁房间完全不是我想做的事,我觉得我倒挺适合跟这些垃圾一起发臭、腐烂,最后一同被埋进幽暗不被人看见的土壤里。 我拿起打火机欲点上根菸,却在凌乱的桌面上找不到菸盒,倒是发现了许多的铜板散落在桌面和地上,我把它全捡了起来放进我收集零钱的透明塑胶盒子里。 看着那个塑胶盒,想起余可馨当初把这个盒子送给我时,笑着对我说这盒子里装满着我的希望,要我好好保管。 我弯下腰,把房间内可以看到的零钱都收集起来,盒子里的零钱装了有六分满,心里惦念着有好一阵子没去捐款了。想着想着,随手又塞了五百元的纸钞进了那个塑胶盒里。 把零钱都收拾的差不多后,我走进厕所挤出刮鬍泡,用刮鬍刀片随便刮了一下鬍子。因为懒得换衣服,便随手翻出件薄外套搭着,带着那个装着零钱的盒子,便骑车前往离住处有二十分车程的市立流浪动物之家。 一路上艳阳高照,柏油路面热气蒸腾,我记得第一次前往流浪动物之家的那天,也是个很炎热的晴天,但现在和那时候相比是全然不同的心情。 眼前的红灯亮起,我缓缓停了下来。此时,前方突然闪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尤崇凯骑着哈雷机车戴着一个女生从横向车道快速地驶过。那个女生穿着超短热裤,修长白皙的腿十分醒目。他则是搭着一件牛仔外套还绑着领巾,衣襬和领巾随风飘动,看上去英气风发。 我突然想起余可馨曾说过:「在感情的世界里,总是爱多的人输,爱少的人赢。对于薄情寡义的人来说,在爱情的领域里他们几近无敌。」 绿灯亮时,我转过了弯,加速跟上尤崇凯的机车,他跟后座的女子一路嘻嘻笑笑,看上去似乎非常愉快,他们沿途还闯了好几个红灯,一直到了捷运站的转角才把车停了下来。他们四周张望了一下,走向一个较不显眼的角落拥吻了起来,尤崇凯的手还不停地抚摸着那双白皙的大腿,他手上的錶受到阳光的折射,频频闪耀着刺眼光芒。 晴空万里,阳光倾泻,暖意无尽,在周围装置艺术品的衬托下,让整个画面看过去别有一种意境。 我拿起了手机找了一下角度,在他们视线的死角,以他们为背景拍了几张自拍照。 他们激吻了几分鐘后,女生对尤崇凯挥了挥手,便走进了捷运站内。 我则走到另一头找了一张长椅坐了下来,打开刚拍的照片检视后,删掉了两张角度较差的相片。我端详着照片里的尤崇凯,似乎很陶醉在其中,双眼紧闭,双臂环抱,双唇交缠,像是在享用一顿让人馋涎欲滴的美食。 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似乎有点晚了,这个捷运站离动物之家还有好一段距离,必须在五点闭园前骑到流浪动物之家,不然今天就白跑一趟了。不过想想,就算如此,也不算白跑一趟,因为还算是有点额外的收穫。 我打开手机的导航,导出最近的路程,扣好安全帽,紧催着油门,沿路不停地超车,没过太久的时间便骑到动物之家的大门口。 -- 第五章 第十七天(2) 大门口两片铁门向外敞开,铁门上附着许多锈斑。进了大门后是个小圆环,车道旁遍佈着断枝枯叶,机车骑进园区后狗吠声四起。 我停好机车,走到行政馆前,门口的玻璃门是敞开的,进入大厅后感到一阵闷热。我走向服务台前,拿出那个装零钱的盒子表明来意,工作人员是一个相当温和的中年大叔,他亲切地拿出捐款单让我填写,从对方看我和蔼的眼神里感觉他似乎还认得我。 「今天外头天气很热吧,我刚出去送公文有种要中暑的感觉。偏偏今天办公室的空调又坏掉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看了一眼空调的出风口。「怪不得感觉有点闷,不过今年的夏天似乎提早到来。」 「如果地球继续暖化,气候只会越来越热。南极现在每年都会有2000亿吨的冰融入海中,海平面年年也跟着上升0.5公釐,这对地球来说是很大的隐忧。」 「嗯嗯,的确是。」 我把基本资料填完后把捐款单递给他。 「谢谢你的爱心,我代替流浪动物们感谢你。」他对着我微微頷首。 「没什么,只是尽一点微薄之力。」 他熟练地完成行政作业上的流程,再用点币机数完零钱后开了一张收据给我,还给了我一个用红色纸盒装着的捐款赠品。 中年大叔转头看向墙上的月历,「唉,时间还过得真快,一转眼又要六月了。」他用着有点感伤的表情整理着桌上的资料,「每当到七月时路上的流浪猫、狗就会特别多。」 「是因为毕业后的弃养潮吗?」 「部份的原因是如此,但还有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七至九月闷热多雨,是鉤端螺旋体菌盛行的季节,有些宠物会因此染病而遭弃养。」 「人类口中的爱,往往比想像中的更自私许多。」我说出了王倩琪曾对我说过的话。 「可不是吗?像你这么有爱心的人不是多数喔。」他放下手上整理好的资料,推了推眼镜,「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也是今年毕业吧,怎么样,有什么打算吗?」 「呃,也没什么特别的打算,就先当兵吧。或许过一段时间,会有什么想法也说不定,不过也可能就这样碌碌无为地变成个一无是处的人。」我搔了搔油腻的头发才想到自己应该戴上帽子再出门。 「每个人年轻时都会有很多綺丽的梦想,虽然后来多半无法实现,但我们都无法忘记,追逐梦想的时刻,每一秒都是繽纷的。所以不管是怎样的梦想,儘管放手去做吧。」他对着我握拳,做出了一个很热血的动作。 「嗯嗯,我会加油的。」我对着他点了点头,同时想着我的未来和梦想真的还存在吗? 走出行政馆门口后我拆开了包着赠品的纸盒,里头是一个小狗造型的钥匙圈。我用手把玩着那个钥匙圈,想起上次和王倩琪来时,他们的赠品是猫咪立体造型的书籤,王倩琪告诉我那是她见过最可爱的书籤。 我第一次来这里也是和王倩琪一起,那天流浪动物之家办了一场以领养代替购买的宣传活动。我和她来这里一起担任志工。工作内容不外乎是帮忙发放杯水、面纸和纪念品,及引导民眾入园参观和维护秩序。不过王倩琪似乎很熟悉志工的工作,那天一到园区她先是帮忙清理环境,然后很快就熟悉那天的活动流程。她还很主动帮忙检视猫咪们的身体状况,及帮牠们修剪指甲。 这个园区里主要是收留流浪的猫、狗,其中大半不具品种,牠们年纪的分佈也都偏高,很多猫、狗都有着皮肤病,像是趾间炎或是皮脂漏症。在流着血和脓的皮毛下,让牠们看起来并不是这么讨喜,也因为这样,牠们会来到这里有很多都是遭人弃养。在这个狭小、拥挤又算不上是舒适的环境里,牠们的眼神里流露得尽是绝望和无助,还掺杂了一些对人类的不信任。 我也是从那天开始才对流浪动物有进一步的认识,从王倩琪的口中可以得到许多猫咪的冷知识,像是猫的鼻纹是独一无二,及尾巴不同的摇摆频率分别代表牠们的哪些情绪。王倩琪也教我如何对牠们释出善意,说这样可以让我成为一个比较有亲和力的人类。她在说这句话时还特别加重了语气,让我不得不怀疑她是意有所指。 王倩琪不止帮忙引导参观路线,还兼任起导览的工作,她能详细介绍猫咪的各种习性,还有每个动作背后带表的意思,对于狗的习性特点也都略知一二,而我到结束前都只能在一旁发放杯水和面纸。 那天活动结束时,王倩琪还在猫舍逗留了很久,看着不同毛色、纹路和毛发长短不一的猫咪,她的眼睛简直亮了起来,还叨叨不停地介绍着如何从牠们的虹膜和牠们的皮毛分辨出牠们的年纪。我虽然说不上是听得津津有味,但我还挺喜欢这样的互动方式,因为至少不会因为没有话题而感到尷尬。 最后王倩琪收养了一隻毛发特别长的猫,由于牠的毛看上去杂乱且参差不齐,给人一种很毛躁的感觉,王倩琪索性就给牠取名为毛毛。她说早就想再收养一隻猫咪,好跟她原本收养的猫咪做伴,但心里一直拿不定主意,刚好藉由当天的活动,让她有了一种参与感,而对她来说这是别具意义的一天。 我把那个小狗造型的钥匙圈收进口袋,发动机车的引擎,朝着住处的方向急催下油门。沿路上的风很大,不停朝着我的脸上拍打着,风切声也没间歇地在我耳边鼓譟着,但不管怎样仍旧吹不散我的思绪,我想起了许多关于余可馨的事,也是因为她给了我这个透明塑胶盒,我和王倩琪间的关係才渐渐有了改变。 -- 第六章 透明塑胶盒(1) 那天是星期三的下课后,我刚考完程式语言的小考,拖着有点疲惫的步伐经过教学大楼的中庭,远远就看到余可馨向我不停地挥手。 余可馨拿着一个装了零钱的透明塑胶盒走到我面前,上头还黏了一张彩色的宣传单,上头有一隻可爱的猫咪贴图,旁边写着:「你的一点爱心,是浪浪们明天的希望。」 余可馨笑咪咪地对我说:「请好好保管喔。这个盒子里装满了流浪动物们的希望,当然还有你的希望喔。」 我当下满腹疑问地说:「这是要干嘛?」 「看也知道是在帮流浪动物募款嘛。」 我望着那个透明塑胶盒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唉,亏我之前还夸你这个人很聪明而已。我那天不是说要帮你想个好办法来突破那个窘境吗?」余可馨舞动起她的手指后指向这个盒子,「好办法指的就是这个囉。」 余可馨看我一脸茫然,才开始解释其中的用意。「我有认识的朋友在这间流浪动物之家当志工,他们平时都有在对外募款,另外他们最近还办一场鼓励领养的公益宣传活动。这周末会将园区整理布置后,开放给民眾入园参观,希望能带起领养的风气,听说还会发放纪念小物。不过也因为这样,活动当天人手可能会不足。你不觉得这个听起来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是吗?」 我歪着头看着余可馨,「你不会是要叫我拿着这个塑胶盒去跟王倩琪募款,在她投下零钱时顺便约她一起去担任志工是吗?」 「宾果,孺子可教也,我果然没有错看你。」余可馨用手摸了一下我的头。 「这样做有点奇怪,再说她也不见得会想理我。」 「当下被拒绝的风险当然是有的。」余可馨对我眨了一下眼,「不过呢,如果能加点巧思的话,成功的机会可是会大大提升的喔。」 她说完便从手上的纸袋里拿出了一对毛茸茸的猫耳朵发饰,接着是一双有爪子的猫咪手套,还有个镶着一条猫尾巴的腰包。 我用着颤抖的手指着这些女生们可能会觉得很萌的物件。「你……不会要我戴上这些东西吧?」 余可馨对着我很用力地点着头。 我不禁叹了口气,「唉,这也太难为我了,这跟我的个人形也象相差太多。要戴上这个需要很高的耻度才行。」 余可馨拿起了猫耳朵的发饰戴在头上,再把手掌穿进猫咪手套里,对着我做了个招手的动作,我想她应该是想模仿招财猫。 「这就要端看你用什么眼光去想囉。如果是我看到你用这样的方式来募款,心中对你只会有尊敬和景仰。因为我看到的是你为公益无私、用心、不计形象的付出。」 我的肩膀垂了下来,「你怎么这么有把握这招一定会成功?」 「因为……」余可馨把脸凑到我的眼前,「我也是个女生囉。」 被余可馨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当天的唇上涂了粉色的唇彩,眼睛也画了眼影,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柑橘香,那个味道闻起来还满……清新怡人的。 隔天我蹺掉了一堂课,照着余可馨的指示扮成了一隻看上去不萌的猫,在商学大楼的中庭带着募款箱不知所措地来回踱步。余可馨告诉我有情报指出,王倩琪上午十点时在商学大楼有课,我只要在大楼的中庭等着,若是没有眼拙的话,有很高的机会可以发现王倩琪。 -- 第六章 透明塑胶盒(2) 我高举写着募款的标语,脖子掛着募款箱,向着熙来相往的人群频频頜首,偶尔对人露出自己也觉得有点呆的笑容。经过的人都只是对我匆匆一瞥,并没人有更多的反应,而我成为这个场景里最突兀的存在。 「你看上去有点像个弱智。」 我转过头时发现余可馨正好走到我身旁,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没好气地说:「谢谢你的提醒。」 余可馨叹了口气,「你可以试着说几句话,或是做一些比较动态的肢体动作来突显你的存在感。而不是一直规律地对路人点头,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有毛病的人。如果要这样,不如你在标语上写着『请关怀弱智』,这样可能还比较适合你。」 「没办法,可能是羞耻心作祟吧。」我无奈地说。 余可馨摇了摇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了几首电音舞曲按下了播放。她一边拍着手,一边以大跨步的方式前进,她随着音乐的节奏摆动身体,接着搭着我的肩膀在中庭内转起圈圈来。 余可馨扯开喉咙大声地说:「同学们,如果你曾被说是单身狗,那你更应该要懂得体恤流浪狗。如果你曾被笑是三脚猫,那你更不能忽视真正的三脚猫。各位同学,走过路过不容错过,流浪动物之家需要你们的关注。」她一边说一边勾起了我的手胡乱跳起舞来,「只要捐出一点点的零钱,你损失的可能只是一杯珍奶的钱,但得到的会是整个灵魂的昇华。虽然你将降低了变胖的机会,但牠们却可以得到活下去的希望。」 余可馨的舞步随着音乐的节奏增快,变得乱无章法,但身旁经过的人群慢慢变多,「捐出身上的零钱可能会让你的储蓄些微减少,但却可以大大提升生命的价值。让原本充满铜臭味的硬币,可以被赋予善款这个芳名,更有意义的流通在市面上。」 经过一段时间后,大家路过时不再只是匆匆一瞥,而是会把目光定格在我们身上。 我也因为有了余可馨的暖场变得自在许多。看着她大胆又有自信的展现自己,我也决定拋开羞耻心,随着一种自以为是的韵律感,忘我地舞动起来。 渐渐的,开始有人会刻意地经过我的面前,把零钱投入塑胶盒里,当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成就感。余可馨对我眨了眨眼并竖起了拇指,她拇指上桃红色的指甲油看上去挺适合她的。 随着一阵不明所以的舞动之后,全身上下不停冒着汗,也因为塑胶盒的零钱变多,脖子显得有点沉,我忍不住停下来喘了几口气。 这时候余可馨碰了一下我的手肘,低声说:「三点鐘方向。」 王倩琪正好走到前方的石柱旁停下了脚步,同时也把视线停在我的身上。 余可馨小声地说:「别发愣,你只要很自然地朝她走过去就好了。」 我心想这时应该就是要展现出自信和大方的气度,便轻快地左右抖动着肩膀,并一把抓起自己的尾巴甩阿甩的,朝着王倩琪缓步前进。但事后余可馨告诉我,这样的走路方式,不止不够自然,看起来还很猥褻。 不过还好王倩琪并没有这样觉得,她只是双目圆睁,强忍着嘴角的笑意,看着我走到她的面前。 我向着王倩琪挥舞着我的猫爪,「王同学,好久不见喔。」 「嗨,真的有一阵子没见了。」可以感觉出王倩琪今天的心情还不错,或者该说是余可馨的策略奏效了。 这时发梢上的汗珠滴在眉毛上,顿时感觉有点痒,便下意识用手朝着眉毛搔了几下,不料手套上的爪子却戳到了我的眼睛。 「噢,我的妈啊。」我难受地摀住了我的右眼。 我滑稽的举动几乎快让她的嘴角崩溃,但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忍着笑意,温柔地对我说:「你没事吧,有没有怎样?我帮你看看。」 我勉强睁开有点刺痛的眼睛,和王倩琪近距离四目相交,从她清透的虹膜上映照出自己很彆扭的表情。 「看起来是没怎样,不过你要不要滴个眼药水消毒一下,我刚好有带在身上。」 「好喔,真是谢谢你。」我伸手想接过她手上的眼药水,不过一时之间却脱不下手上的猫爪手套。 「我看我帮你滴好了,你稍微蹲低一点,把头仰起来。」 整个过程我只感觉到她把温热的手轻拂在我的眼瞼上,然后一滴冰凉的水滴落入眼瞳中。 当下只感觉一阵沁凉,我从来没想过滴个眼药水会有这么舒畅的感觉。 我眨了眨眼让眼药水流出目眶,「谢谢你的贴心,你看我都感动得老泪纵横了。」 「还真的耶。不过你不用客气,我只是用了一点行动来支持你的公益行为而已。」王倩琪低头翻出包包里的所有零钱,连同一张佰元钞一併投进塑胶盒里。 「谢谢你的爱心。」我向着王倩琪行以九十度的大礼,「如果要以行动支持的话,我想,或许你会对这个公益活动会感兴趣喔。」 我拿出宣传单,简单地向她介绍这个週末动物之家的公益活动,不过她的反应却超过我的预期,她只问了我志工当天的工作时间和内容,听完后没做多馀的考虑便答应了。 我拿出手机加了王倩琪的line,她的头贴没出意外的是一隻猫。 「老实说还真看不出来,你是一个这么热衷公益的人。」王倩琪对我露出难得的笑容。 「真的有这么难看出来?」 「想想其实也还好。」王倩琪偏着头,「可能就比让你相信有地狱的存在还要简单一点点。」 她果然对我在通识课时说的话耿耿于怀。 「其实我也没你想得这么铁齿,只是我主观的理解不容易被人动摇而已。」不过这样好像就叫铁齿。 这时上课铃声突然响起。 「啊,我要迟到了。那么,看怎样到时再跟你联络囉。」王倩琪向我挥了挥手,便朝电梯入口快步走去。 这时我回过头看向余可馨,只见她背对着我走离中庭,一边还帅气地舞动着两根手指头。像是在告诉我,不用谢了。 -- 第七章 第二十天(1) 眼睛感到一阵痠疼。我关上桌灯,闔上余可馨手写的剧本。这个剧本我已经反覆看了十遍,里头书写的字跡已经深刻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我闭上双眼让剧本里的情节在我的脑海里排演着。 故事发生在十八世纪的英国。古拉公爵为巴斯市里独霸一方的望族,坐拥五个庄园,名下田亩更是不计其数。他有着一望无际的葡萄园,凭藉着酿造大批的葡萄酒,让他的產品在市面上有很高的市佔率,因而也奠定了他尊贵不凡的地位。 古拉公爵膝下有三个子嗣。老大艾伦,身材粗旷、个性豪迈、擅长闻声辨位使用燧发枪狩猎,对于自己的射击技术有高度自信。但个性衝动火爆,容易因为小事与他人起争端,且和他的两位弟弟也相处得并不和睦,这也是古拉公爵颇为忧心的地方。 二儿子华德,身材娇小、长相俊美、文质彬彬且能言善道,是个社交、谈判高手。古拉公爵的葡萄酒生意在他的协助下,业绩蒸蒸日上。因此华德是古拉公爵心中最理想的接班人选,也因为如此哥哥艾伦相当妒忌他。 小儿子威廉,生性放盪、不拘礼数、好饮酒作乐,典型的即时行乐者,对于旁人的批判均一笑置之。但在不修边幅的外表下,却有着旁人无法洞悉的细腻心思。 这天古拉公爵的世交达斯伯爵登门拜访,来谈论的是他小女的婚事。他有意将女儿许配给古拉公爵三位儿子中的一人,达斯伯爵在南方也是个事业有成的中盘商。此次联姻有助于他们事业版图的扩张,而三个儿子中古拉公爵最理想的人选便是华德。 达斯伯爵的女儿凯莉,是个集聚智慧和美貌于一身的女孩,从小她便常和古拉家的三位儿子一同嬉戏,和他们各别间都有不错的情谊,但在她的心中威廉才是她最理想的心灵伴侣。不过达斯伯爵只想着攀附古拉家而飞黄腾达,因此凯莉的意愿完全不在他的考量当中。 翌日,古拉公爵把三位儿子找来一起商量此事,他把华德较适合这门亲事的理由详尽地向他们说明了一遍。 这个说法不但无法让艾伦信服,反而让他大为震怒。他认为从小到大父亲对于华德的偏爱从未少过,对他的关注却从未多过。各方面也常拿他跟华德做比较,他身为兄长,却得一直活在弟弟的影子下,让他再也嚥不下这口气。 眼下的气氛剑拔弩张,华德连忙出来打个圆场,他提议不妨可以用竞赛的方式来做决定,会是一个比较有公信力的作法。古拉公爵虽然不太赞同,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方式。 更让人意外的是,华德还提议竞赛的型式应该选择狩猎比赛。他说狩猎是古拉家族的传统,家族拥有专属的狩猎场,世代族人都有着高超的狩猎技巧。 听到这个提议艾伦宽心了许多,因为这是他最有自信的强项,马上就附议了华德的提议。威廉则是笑笑地说,他都没意见,一切尊重大家的决定。古拉公爵则是对这个作法感到很不安,但他也知道如果不选择这样的方式,势必引起一场家庭风暴。 在无人反对的情况下,这个提议就这么拍板定了案,时间就定在五天后的早晨,比赛的时间为两个小时,採三人同时竞赛的方式,看谁能用猎枪击杀最多猎物者胜出,比赛时会由古拉公爵较亲信的三个随从,莱恩、琼斯和彼德从中帮忙计分。 狩猎场是一座幽暗的丛林,比赛当天还起了浓雾,让气氛更显着得诡譎。古拉公爵不安地在场外来回踱步,凯莉也特别来到现场观赛,她心里一直惦念着自己的计画是否能顺利进行。 原来凯莉一大早便先潜入狩猎场偷偷把猎物的尸体藏好,他跟威廉说只要朝着她做记号的方位开枪,再装腔作势地走过去拾起尸体,就能轻松获得计分。威廉虽然也爱着凯莉,也不想把她拱手让人,但他更不想用这种方式赢得比赛,当他听到凯莉的计画时只是笑而不答。 号角响起后比赛正式开始,兄弟三人提着猎枪朝着不同的路线进入丛林深处,过没多久后就传出了一声枪响。艾伦举着枪正对着一头鹿射击,他矫健地在丛林里穿梭着。威廉则是低着头寻找动物的足跡或粪便,以图能更快找到牠们的栖息地。华德则是独自朝着丛林的深处直奔,因为只有他知道里头有一个丰沛的动物栖息地,但那是个族人相传不祥的禁区,据闻他们的曾祖父就是在那里被一头巨大的黑熊给咬死。 莱恩、琼斯和彼德则是分别追随在他们后头观察记分,每当他们三人射中猎物时,他们会各别在尸体画上专属的记号,再让琼斯、莱恩、彼德三人收集起来,以便后续公开计分。虽然表面上是如此,但莱恩他们三人还是被古拉公爵吩咐,希望他们能想办法提高华德的记分。莱恩记分的对象是华德,他心里并不认同这样的作法,所以只打算口头上敷衍古拉公爵。彼德应允会尽量在威廉狩猎时想办法干扰他。琼斯则是利用自己的天赋,学着不同动物的叫声,并朝着远处掷出石子偽装成猎物的骚动,一直误导艾伦东奔西跑。 时间如梭,转眼间比赛已到了结束的时间。艾伦走出入林处表情有些落寞,似乎对自己失常的表现感到懊恼。随后威廉则是笑嘻嘻地走出来,不过从他玩世不恭的招牌笑容上,实在很难判断他真实的心境。接着彼德和琼斯驶着装着猎物遗体的马车来到大家面前,最后只见莱恩匆匆忙忙走了出来,他说他和华德走散了。 眾人便聚集在入林处等着华德,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华德还是没从里头出来,眾人开始觉得不对劲,便兵分各路开始寻找华德的踪跡。丛林里瀰漫着不祥的浓雾,每个人的表情都充斥着忐忑,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在丛林的一个石洞边,一位僕人发出了惊呼声,眾人皆闻声赶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幕颤慄的画面。华德的猎枪掉在一旁,枪桿沾满了血跡,而华德倚靠在石洞旁,双眼外凸,眼球还佈满了血丝,表情因痛苦而狰狞,他双手按住了胸前的伤口,大片血液让他的天鹅绒背心变成了暗红,嘴角还渗出涔涔的血液,且他嘴唇发白脸上也毫无血色,儼然已成了一具尸体。 -- 第七章 第二十天(2) 威廉走向前去按了一下华德的颈动脉,确认他已死亡。古拉公爵看到这一幕几近昏厥,莱恩急忙搀扶住他。一时间,每个人都用着不同的表情或动作,呈现出自己的哀伤,唯独艾伦脸上的表情特别怪异,那是种恐惧夹杂着不安的表情,他嘴里喃喃地说,黑熊的传说果然是真的,还说他真的听见了黑熊的叫声。 族里世代相传,这丛林里有个守护灵,他会化成黑熊的形体,守护着这片森林,专门惩罚贪婪的狩猎者。 凯莉抑住感伤,大胆地走向前去,不顾旁人的异样眼光,把华德的遗体检查了一番。接着说,这是枪伤,兇器应该是他的那把猎枪,由伤口的大小和血液的喷溅程度判断,是被近距离开枪。现场也没其它打斗的痕跡,推估为熟识的人犯案可能性很高。莱恩是最后一位看到华德的人,经由他口述的时间和地点,以及遗体肌肉僵硬的程度推估,死亡的时间极可能落在比赛要结束前的半个小时内。 其它人进去勘查了那个石洞,那是个深度只有三米的洞窟,里头空无一物也没有人藏匿过的痕跡。 凯莉摊开华德紧紧握在胸口的手掌,从中露出了一条被染成血红的手帕。眾人一阵惊呼,皆把目光投向艾伦。因为那是艾伦的手帕,手帕的角落还刺有他名字的缩写。 艾伦急着辩解说这一切太过荒谬,他虽然不太喜欢华德,但还不至于会做出手刃手足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接着又道出其他人和华德间的嫌隙。瞬时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相互质问,纷纷道出一些古拉家不为人知的祕密。 凯莉向管家借来狩猎场的地图,并要艾伦、威廉、琼斯、莱恩、彼德清楚交代自己每个时间点所在的位置。就他们五人的证词当中,莱恩和艾伦没有不在场证明。不过就种种跡象来说艾伦的嫌疑更大,且就行经的路线来看,艾伦选择的路线较靠东边,在案发时间点的路线和华德有交集,他也坦承他有经过案发的石洞,且从那折返回程,琼斯则是在艾伦刚从石洞折返时和他相遇。琼斯说他大约在稍早二十分鐘前看到华德往石洞方向前进,但艾伦却说一路上都没看到华德。 威廉走的路线则是和华德背道而驰,是三个人中较靠西边的路线,这点由他的猎物遗体所在位置可以验证。不过,他会选这路线还有个原因,就是为了避开凯莉为他准备的作弊工具。琼斯、莱恩、彼德这三名计分者都清楚交代每个时间点在哪拾获猎物遗体,位置、时间和艾伦、威廉所陈述的也都吻合。三人中除了华德的记分者莱恩外,其它两人就位置上来说并没有足够的时间行兇,因为琼斯、彼德都一直处在艾伦和威廉后方的位置。途中虽然遇到大雾有分散行动一阵子,但就位置和动机来看还是艾伦的行兇机会最大。 正当大家几乎一致认为艾伦就是兇手的同时,凯莉看着地图凝滞的眼神忽然为之一亮,她再把目光飘向某人身上的穿着,还有一旁装满猎物遗体的马车。她像恍然大悟般的往东南方跑去,威廉见状也紧跟在后头。此时,四周的雾气渐渐散去,约莫跑了十五分鐘,她走向一面岩壁前拨开层层枯枝,露出了另一个石洞口。 凯莉急促的喘息还未缓和,便转头对威廉说,她大概知道兇手是谁了,从刚的证词里,他们当中有人说了谎。 余可馨的剧本写到这里便没了下文。 我反覆阅读里头角色的每句对白,试图找寻藏匿在文字里的每个细节,同时也用大脑临摹着余可馨的思维。心中虽然存在着不同的假想,但没有一条明确的思路可以贴近余可馨的思维,看来庸俗的我至今仍旧猜不透她的心思。 我用力搔了搔头,头皮屑在眼前片片飘落,我感觉到自己正在凋零。我已经才思枯竭地在书桌前坐了九个小时,且毫无进展。这时肚子发出咕嚕咕嚕的声响,看着墙上的时鐘,已过了午夜十二点,同时也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餐这件事。 我穿上外套,戴上帽子,步行到离住处最近的豆浆店。 虽然过了十二点,但那间店的门口还是门庭若市。走进店里,我随手在柜台夹了两块烧饼和饭糰,便朝着一个最近的坐位走去。才刚往前踏出三步,一个不留神,便踩到地上的酱油污渍,脚跟着滑动了一下,一块烧饼就这么飞了出去,掉落地面时还在地板上转了一圈。 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恨最可怕。我记得余可馨问我什么恨最可怕时,我是这样回答她的。她则是跟我说,比起积怨已久的恨,她觉得由爱生恨的恨更可怕。因为当爱情无法变成人们想要的样子,它便会慢慢被扭曲成另一种极端的情感。这样的情感渐渐会形成某种病态,总会让人做出脱序的疯狂行为。 像是杀了对方吗?这是那时存在我心中的疑问。 顿时间我的脑中闪现了一丝灵感,对余可馨的剧本结局突然有了一点构想。正当我专注着思考其中的细节时,尤崇凯和一名女子走入了我的视线内,并在我前方的座位坐了下来。 这名女子和上次我看到的并不是同一人。他们点了一碗豆浆、一杯奶茶还有火腿蛋饼和油条。他们很亲暱地相互餵食,像是动物频道里某种生物传递食物的一种仪式。 这样的画面倒挺吸引我的,于是我拿起了手机转过身,又以他们为背景拍了几张自拍照。我自拍时脸上皆无表情,和他们欢愉的表情成强烈对比。 照片中的尤崇凯就算张大嘴巴吃着油条,还是能一眼就看出是个帅哥,而且是个零死角的帅哥。如果能和这样的男生共享馀生,会是一件人人称羡的事。我想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吧。噢,我指的是大部份的人。 -- 第八章 尤崇凯(1) 在和王倩琪一同担任动物之家的志工后,固然有种冰释前嫌的感觉,但我们间的关係还是处于一种忽冷忽热的状态。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她很要好的红粉知己,有时候却又觉得和她的关係似乎只比陌生人还要熟一些。虽然这样的关係并不会让我感到困扰,不过让我有点在意的是,这样若即若离的感觉为什么会这么强烈。 这段时间里,我有时会用line分享一些和猫有关的趣文或影片给王倩琪,她每次回覆我的都是同一个大笑的贴图。偶尔我会试着跟她聊一些和动物相关的话题,她有时会隔了好一段时间才回覆一句不太热络的话,但有时又会很殷切地跟我聊了很久,害我都曾怀疑她是不是被盗了帐号。 不过这样的疑惑过了一阵子后貌似有了答案,因为王倩琪要好的红粉知己似乎并不只有我一个人。 那天我上完c语言的课,刚走出教学大楼的长廊,在走向椰林大道时远远就瞧见王倩琪的背影,当我加快脚步想上前跟她打声招呼时,尤崇凯突然从一旁走了过去,脸上还掛着笑容。 尤崇凯和我同年级,是我们学校运动竞技学系的学生。回想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大一下学期的校内篮球比赛,我们在八强的第一场比赛就和他们系对上。一开始我们两队还处于拉锯战,直到后来尤崇凯上场后才让整个比分被拉了开来,他打的是得分后卫的位置,因此他的控球和射篮都十分精准,最后我们狂输了三十二分饮恨收场。我永远无法忘记他在我面前三分线跳投的画面,他的动作迅捷、瀏海飘逸、嘴角上扬,球就这么飞过我的头顶画出完美的弧线,篮网在发出唰的一声后,全场欢声雷动,女生们的尖叫声更是震耳欲聋。 从那天开始我便对他的名字和长相有了深刻的印象,不过这时我对尤崇凯的认知还仅止于他是个校园风云人物。 尤崇凯走到王倩琪的身旁,很自然地跟她寒暄起来,而我走在后头只能低下头来假装在滑手机。 「倩琪,你刚下课吗?」 「嗯嗯,刚在商学大楼上课。」王倩琪显得有些靦腆。 尤崇凯看了一眼王倩琪怀里抱着的书,「你刚上的是商业心理学吗?这学科从名称看来感觉是一门挺高深莫测的学问。」 「嗯,我们都简称这门课为『商心』,不过上课气氛倒是挺欢乐的,教授会用一些比较有趣的案例来评析各种商业行为。如果要形容它高深莫测,我倒觉得它比较像是某种行为准则,透过这样的准则来完成各种的消费行为。」 「可以看得出你的消费行为很有准则喔。」 「有吗,那是怎样的准则?」 「当然就是无猫不欢囉。」 「呵呵,这都被你发现了。」 「感觉你真的很喜欢猫。」 「牠总是能让我的心灵感到平静,所以看到和猫咪相关的东西常会情不自禁地把它买下来。」 「人能找到自己所爱,倒也挺好的。」尤崇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像是猫咪造型的手饰,「这个送你。是我在朋友的店里看到的,觉得满可爱的就买了下来。」 王倩琪低头盯着那个手饰,「真的好可爱耶,多少钱?我给你吧。」 「这虽然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但它是无价的,所以只送不卖。」尤崇凯的态度显得很坚持。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先收下囉。改天送你一个我做的串珠,当作礼尚往来吧。」 「当然好囉。」 在王倩琪接过手饰的同时尤崇凯藉势握住了王倩琪的手腕,盯着她猫咪造型的手錶说:「你这个錶挺好看的耶,在哪里买的?」 王倩琪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也没有把手抽回来的意思。 「这个喔,是我哥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也觉得这个样式真的很好看,他跟我说他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害我都有点捨不得戴它呢。」 「这样喔,我刚好有认识一位老闆,他店里都是以动物造型的商品为主,他还常从国外带回许多国内买不到的舶来品,种类繁多且稀有。说不定会有你喜欢的东西,改天我带你一起去逛逛吧。」 「可以喔,那间店听起来还挺吸引人的。」 接着尤崇凯跟王倩琪聊起他室友养的猫,他说那隻猫总喜欢在他开冰箱时衝进冰箱里窝着,每次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牠请出来。还说牠总喜欢咬着他的袜子到处跑,室友都笑他说,可能是因为他袜子的咸鱼味特别重吧。 王倩琪显然对这样的猫咪趣闻特别感兴趣,就这样一路跟尤崇凯说说笑笑走到校门口。 尤崇凯低头看了一下手錶,「十二点多了。你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还没。不过我等等还有事晚点才会吃。」 尤崇凯的表情显得有点僵,应该是没料到会被拒绝吧。不过会被王倩琪拒绝,我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她总是会先去餵完猫才会去吃午餐,加上她似乎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吃饭,详细原因我也不清楚,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记得那次和她去当志工时,中午吃饭她也是刻意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 「没关係,下次还有机会,我知道这附近有几间还不错吃的店。还可以找个时间一起去我刚说的那间店逛逛。」 「嗯嗯,没问题。」 他们互相挥手道别,我则是在他们挥手道别前就先转向旁边的岔路,因为我总觉得如果再突然出现在王倩琪面前,那种感觉会有点尷尬。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像是约好似的,在几个特定的时间点,会在校园的不同角落散步,那个时间点通常是王倩琪刚下课的时候。他们谈话时的笑容越来越多,而我跟王倩琪的互动却变得越来越少。 -- 第八章 尤崇凯(2) 直到某一天情况才开始有了改变,那天我在工研大楼的天台上抽菸,那个天台是我的一个小天地,登高望远,校园里的大半景物尽收眼底。我靠着围墙看向远方的白点跟绿点,两个点在篮球场旁的小花园上移动。白点是王倩琪的白色洋装,绿点则是尤崇凯的绿色运动t恤。 我其实并不是一个老菸枪,只有在一些特别的时候会想抽上几根。这些时候只想把烟雾大口大口全吸进肺里,让大脑感受晕眩又酥麻的感觉。 这时突然有隻手抢下我手上的菸,我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只见余可馨走到了我的身旁,拿起那根菸用力吸了一口,脸上随即露出难受的表情。 「咳咳咳,苦死了,这鬼东西到底哪里好抽了,闻味道就觉得很噁心。」余可馨用力地把菸蒂摔在地上。 我只是张大双眼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抽菸?」 「你忘记我叫什么了吗?」余可馨扬起眉毛。 「喔喔,推理天后社长大人。」 「这个名称太老气了,叫我推理美少女就好了。」 「这么幼稚的称号,亏你一把年纪了还说得出口。」 余可馨把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也把目光看向远处的白点和绿点。「你说这样好吗?之前努力建立起的一切,转眼间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噢,原来你不只鼻子很灵,看来视力更不在话下,这么远你都能瞧得见,还是说你间间没事都在注意这些有的没的八卦。」 「很多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而且你最近看起来特别鬱闷喔。怎么样要不要我再帮你想个办法?」余可馨看着我瞇起了眼。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不觉得他们看上去挺登对的吗?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们应该大方献上祝福才是。」 「一点都不觉得,如果你真心为王倩琪好的话,最好让她离尤崇凯远一点。」 「尤崇凯怎么了吗?」我不禁睁大了双眼。 余可馨迟疑了一下,「他……风评不好。」 「怎样的风评不好?」 「你这个人的问题也太多了吧。不管怎样,你如果真心喜欢她的话,就不该轻言放弃。」余可馨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 「喔。」我趴在围墙上,把视线挪到篮球场上打球的人群,但馀光还是会不经意地注意在小花园里的白点和绿点。 「什么喔,你的态度也太消极了吧。」 「我问你喔。」我回过头看着余可馨,「你可以说出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你问这个要干麻?」 「没什么,就觉得有点困惑,或许你好好回答我,可以让我变得积极一点。」 余可馨仰起头看向远处的浮云,眼神变得迷濛,「我也不太会形容,那是一种思念成疾的感觉,思念到令人走心的地步。它在每个经意或不经意的时刻都能掠夺你的思绪,彷彿你不再属于你自己。」一阵微风拂过,她拨开脸颊上一綹发丝,「思念,总是能让我们在闭上双眼时,更清晰地看见对方。」 余可馨说这句话时,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的侧脸所吸引,就算围墙上磁砖映照出刺眼的阳光,我还是无法移开视线,因为那是我从未认真看过的侧脸,直到她转过头来,我才把视线挪开。 「怎样?这个答案还满意吧。我已经很努力回答你了。」余可馨抿着嘴。 「马马虎虎囉。」 「那么言归正传,刚说要帮你的事,我已经替你想好办法了喔,你就等我好消息吧。」余可馨拍了拍我的肩膀。 「什么好办法?我都还没同意耶。」 「你儘管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余可馨背对着我挥了挥手,也没等我回话,便快步走向了楼梯间。 我耸了耸肩,又点燃了一根菸,这根菸的味道似乎有点不太一样,抽起来感觉比较淡,苦味也没有那么重。 看着烟雾飘向远方,我一边想着余可馨到底又会有什么鬼点子。 这时余可馨刚好走出工研大楼的中庭,她行色匆匆,看起来像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她今天穿得是桃红色的t恤,就算从远处望去也是个很显眼的存在。 不过让我在意的是,她快步疾走的方向是尤崇凯和王倩琪所在的方向。我就这样看着桃红点朝着白点和绿点步步逼近,我的心里渐渐感到有点不安。 接下来的这一幕更让我咋舌。虽然距离有点远,但还是可以看得出余可馨走到尤崇凯身旁时,几乎是和他紧靠在一起,像是还对着他说了些什么。王倩琪这时故意跟他们保持了点距离,从这个画面看起来,现场气氛应该有点尷尬。 余可馨像是说了几句悄悄话后便离开了,在她离开后没多久,王倩琪和尤崇凯也各自往不同的方向离去。 此时我手上的菸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烧完。我马上拿出手机在line里留言,问余可馨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过了许久她都没有已读。我试着打她的手机,也是没有接,而我就这样抱着这个疑问渡过了一个漫漫长夜。 隔天中午一下课,我立刻跑到社办找余可馨。一进门,也不顾还有其它社员在场,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她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她好整以暇地修着指甲,不过眼神却很投入,像是在进行某种艺术创作,过了一下子才抬眸看向我,徐徐地说:「你真的这么想知道我走过去对尤崇凯说什么吗?」 「嗯,非常想知道。」 「呵呵。」余可馨露出了精怪的笑容。「偏不告诉你!」 而就在那件事发生过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尤崇凯和王倩琪走在一块了。 -- 第九章 第二十一天(1) 我一边按压太阳穴,一边闭目养神,眼球感到有点痠疼,感觉是眼压过高的现象。睁开双眼后,我继续敲击着键盘,把余可馨未完成的剧本一字一句打入电脑。每当多打一个字我就感觉自己能多靠近余可馨一点点,我想像自己可以顺着她的思路找出她所设想出的结局,如果真能办到的话,我想我对余可馨的瞭解就能更深入一点。 我把注意力专注在电脑萤幕上,而脑海里也渐渐浮现出最后故事的蓝图。 凯莉回到案发现场后清了清喉咙,向大家说明了这整件兇杀案的始未。她摊开了狩猎场的地图放在草地上,拿出不同形状的石头,分别表示艾伦、华德、威廉、琼斯、莱恩、彼德所在的位置。 在第一个时间点,就是比赛开始的一个小时,大家所在的位置并没有什么问题。关键在于第二个时间点,也就是比赛开始后的一小时之后。那时也刚好是雾靄特别瀰漫的时候,首先,威廉所在的位置始终和华德保持很远的距离,这点紧跟在后的彼德也能证实,所以基本上威廉和彼德是无法犯案的。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其它三人的正确位置是怎么认定的。 艾伦开口说,因为当时雾气很重,只能凭藉醒目的地标推估出大概位置,其馀就只能靠猎物遗体所在位置去推估。这时莱恩像是意会出什么,剎时间他目光如炬。 凯莉接着说,看来有人似乎意会到,当时大家所在位置除了辨识醒目的地标外,其馀的就是靠记分者拾获猎物遗体的地点来定位了。换个方式说,如果有人想误导大家对所处位置的认知,除了记分者外旁人似乎很难做到。 此时在场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莱恩和琼斯身上。 凯莉继续说了下去。有人用了某种方法,让自己的不在场证明牢不可破。这个手法要能顺利进行,有两个关键,首先要能让艾伦顺着某种指引走在既定的路线上,再者要能让华德要独自前往这个石洞,否则兇手将无法架设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凯莉用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说,艾伦在案发时间所在的石洞其实并不是这个石洞,而是在东南方的另一个隐藏的石洞,他实际走的路线和他以为的路线,从第二个时间点开始慢慢的偏离,最后差了足足有四百米,而华德会独自出现在石洞那,估计是和兇手有了某种约定。 琼斯不以为然地说,这也都是你的推测,如果没有证据能佐证,那一切都只是没意义的揣测。 凯莉扬起嘴角,对着艾伦说,是不是有在一个大树旁发现一具野兔的尸体,而把牠列为自己的记分。艾伦迟疑了一下,心虚地点了点头。凯莉说那是她事先放置的,她在那个地点有做上记号,然而那个地点跟琼斯声称拾获野免的地点有两百米的差距。 凯莉接着问艾伦如何规划狩猎的路线,艾伦直说是寻着羚羊、红鹿和野雉的叫声一路前进。莱恩在一旁冷不防地插了一句话,说那些声音都是琼斯装出来的,至于是什么原因,他就不方便明说了。 这时所有人都露出惊恐的神色,把视线都集中在琼斯身上。 有几个人的目光飘向古拉公爵,他则是低下头不发一语。 琼斯不以为然地说,他可是一路尾随在艾伦后方的位置,这点艾伦自己也是这样说的。如果兇手真的是他,那他要怎么製造出时间的空档,来完成这样的不可能的杀人。 凯莉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她说,照着一般常理来看的确是无法办到,不过如果稍微使上一点小手段结果就不一样了。 她手指着地图东南方的一个圆弧区块,说这条路其实是个回圈,直指艾伦当时并不知道自己绕了一大圈回到原处。如果利用这样时间滞延的错觉,加上在浓雾的掩护之下,就能很巧妙的为琼斯腾出二十分鐘的空档。换句话说艾伦并没有走到深处华德所在的石洞,而是只走到较接近入口的隐祕石洞。也因为那个石洞地图上没有标示,恐怕一般人也不知道它的存在,才使得这样的诡计不容易被识破。她则是今早在堪查地形时才无意间发现这个石洞,但刚刚发现那石洞又被人用枯枝掩盖了起来。 莱恩从旁接着说,那个隐祕石洞只有他们几个比较资深的随从才知道,平时都是以枯枝树叶掩盖洞口。它的实际用途是避难藏身之用,里头还备有口粮和饮水。 琼斯露出狡獪的表情说,就算凯莉提出的手法是可行的,但也没证据直指他就是兇手,兇手也还是有可能是在场或不在场的其它人。再说他也没有非要致华德于死地的动机。 凯莉垂下眼露出哀伤的神色说,华德曾告诉她,琼斯是个很温柔、贴心的助手,如果哪天没了琼斯的辅佐,他恐怕会很难适应。华德在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神流露出不同以往的情感,这应该和今天的兇杀案有很大的关联。 此时琼斯的表情骤变,双手握拳不停地颤抖。 凯莉举起手并指向琼斯的丝绒上衣说,最直接的证据就在他的袖口上,今早初到时他上衣的袖口并没有折起,而现在却是把袖口反折到手肘。大胆推估是为了掩饰近距离开枪时被溅到的血渍。 琼斯冷笑着说,人性果然很贪婪,他当时只是跟华德说,他会在石洞那准备好帮他加分的猎物,不过前提是华德要能摆脱莱恩的监控。 随后琼斯仰天大笑了起来,下一秒他迅捷地夺下艾伦手上的猎枪,他把枪口指向眾人并崩溃地咆哮,说他从来没想过华德会背弃他,选择走入婚姻,更没想过失去华德会让他这么痛苦。 眾人见状皆往后退了一步,没人敢轻举妄动。 这时琼斯瞪大的双眼暴出血丝,接着他把枪管硬生生地插进喉咙深处,拨动击锤,没有丝毫犹豫地扣下板机,顿时鲜血四溅、脑浆四溢,场面怵目惊心。 莱恩缓缓走到琼斯的尸体旁,并看向华德的遗体说,是畸恋害死了他们。 凯莉用着怜悯的表情看向古拉公爵,并坚毅地说:「不对,真正杀死他们的是仇恨,或许我们应该要重新思考,爱情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她走到威廉的身旁,把头轻轻倚靠在他的肩膀上。 眾人低头不语,只能听见乌鸦不停地鸣啼。 -- 第九章 第二十一天(2) 我揉了揉乾涩的眼睛,让思绪回归现实。经过了好几个小时的文字纠结,又反反覆覆修了不知几次的稿,才把余可馨未完成的剧本给完成。虽然这个剧本算不上完美,不过我想应该不至于会让余可馨唾弃吧。 我用line传了讯息给顏晓纹,问她是否有那位在剧团工作学姐的联络方式,我想把余可馨的剧本传给她。过了许久,她才回我说,把档案传给她就好,她会代我送达。 我最后又顺了两次稿,才把剧本的电子档传送出去,档案名称为迷雾丛林。 我用手抚摸着余可馨手写的剧本,可以感受到她写字用力时字跡深刻的笔划,从那些笔划里我可以深刻感觉到余可馨对推理故事注入的热情。在反覆阅读了那些字句后越感着迷,令人着迷的不是字面内容上涵盖的意思,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怀。 这时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看着来电显示是苏子豪打来的。 电话接起时,他的声音爽朗,感觉起来心情似乎不错。他说他刚好经过我家附近,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吃个晚餐。我这才想起今天都还未进食,所以没多做考虑便答应他了的邀约,要出门前我还仔细整理了一下仪容,让自己的精神看起来不要太糟。 我一走进牛肉麵馆,牛肉汤头香气四溢。苏子豪坐在角落的位置对我挥了挥手。 走近到苏子豪的座位前才发现他已经点满了一桌子小菜。 「子豪,今天的食慾不错喔,还是有什喜讯要跟我分享呢?」我拉出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食慾不错是真的,喜讯的话,通常是跟我沾不上边的。」他夹起一块牛腱往嘴里塞,「承恩,今天这桌算我的,你看要点什么,再继续点。」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滷米血,「这算是要庆祝即将毕业吗?」 「嗯,算是庆祝一段生活的结束,另一段生活的开始。」 我拿起菜单点了此店的招牌牛肉麵,虽然今天空腹了一整天,但却没有特别飢饿的感觉。 「对了,子豪,你下星期五下午有空吗?」 「嗯,应该没什么事,怎么了吗?」 「顏晓纹要以社团的名义办一个寻宝活动,我想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一起去支援她一下。」 「当然没问题,是怎样的活动你知道吗?」 「之前有办类似的活动,应该就是给个谜题,然后开始在校园里到处探索,试着找寻下一个提示,最后看谁能先寻着线索找到宝藏。」 苏子豪夹起一片猪耳朵捲起葱花放进嘴里。 「听起来似乎满有趣的。或许当初我应该花多一点时间参加社团活动,而不是自作多情地去追寻一段不属于我的感情。」苏子豪放下手上的筷子,喝了口麦茶,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感慨。 「嗯,不过换过角度想,或许这对你来说不见得是坏事。」我低下头夹起了一块滷大肠。 「疑?你怎么跟顏晓纹说出了一样的话。我记得当时她也是这样跟我说的,她还请我喝了一瓶啤酒。」 「她会跟你讲这种事喔,我一直觉得她很冷漠,好像这世上的人都跟她有仇,除了……余可馨之外。」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对很多事情侃侃而谈,完全不会有所顾忌,直到从我嘴里吐出余可馨三个字时,心头忽然一沉,心脏急速收缩了好几下,我才发现我把自己想得太豁达了。 我举起玻璃杯喝乾了杯子里的麦茶,还是觉得口乾舌燥,要是现在能来瓶碑酒该有多好。虽然这么想,但我还是用意志力克制了这样的慾望,因为我好不容易有三天没碰酒精了。 「其实顏晓纹是个满细心体贴的人,她只是想把自己偽装成很冷漠而已。」 「等等,我们谈论的是同一个人吗?」 「之前我跟她私底下聊过几次,我觉得她是一个很有智慧和见解的人,我还满喜欢她的,不过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你怎么这么确定是朋友上的喜欢。」 「因为我们两个不可能来电。」 「为什么?」 「大概因为她是个拉子。」 我睁大眼睛,「这是她自己跟你讲得吗?」 「当然不是,这么不言而喻的事。」苏子豪夹起了最后一块的牛腱,「记得当时我失恋的时候,顏晓纹对我说了一句令我印象深刻的话。」 我浅嚐了一口牛肉汤,「嗯?」 「如果你认为不能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就该鬱鬱寡欢的话,那么以你的认知,鬱鬱而终会是我的宿命。」 「这句话听起来还真有一点弦外之音,而且很有她说话的风格。」 「可不是吗,而且还满发人省思的。」 接着我问起苏子豪毕业后的规划,他说他会先去亲戚开的公司当助理工程师,虽然薪水不多,但可以先图个经验。随后他还跟我聊了许多和未来工作相关的话题,我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一方面是因为我对未来没什么想法,而另一方面我一直在抑制自己开口吐实,因为我实在有点想告诉苏子豪,其实他当时会失恋,有部份的原因是我造成的。 -- 第十章 苏子豪(1) 苏子豪是我高三时在补习班认识的朋友,那时我跟他都有迟到的习惯,所以常会在上课后的十分鐘才在电梯口和他巧遇。电梯口位于补习班大厅的侧门,开始上课后的十分鐘,那里便是罕见人烟。纵使还有人,那人也会是慌乱匆忙、行色匆匆、连走带跑。不会像苏子豪一样,气定神间地喝着手摇饮边滑着手机在等电梯。 我第一眼见到苏子豪就知道他是个性情中人,和我这样间云野鹤的性格应该很像。每当自己迟到时看到他都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让我对于补习迟到这件事不再有罪恶感。 几次巧遇之后我们找到了某种同伴的认同感,总会笑笑地和对方打声招呼。 「嗨!同学,你今天又迟到了喔。」苏子豪向我打了个招呼。 「唉唷,好巧,你也是耶。」 之后随着次数增加,和苏子豪相遇时意义不明的对话也变得越来越多。 有天我又在电梯口遇到他。 「同学,话说你怎么老是爱迟到勒?」苏子豪挑着眉。 「我不是爱迟到,只是不习惯准时。不过话说回来,你不也是吗?」我耸耸肩。 苏子豪摇了摇头,「不太一样喔,再怎么说我还是都比你早到。你知道每次我急着要上楼,当电梯门关上时,又被你按开是什么心情吗?」 「就像尿急想小便,拉鍊拉下后又突然被人拉上去的感觉吗?」我歪着头。 「呃,如果这是你的奇幻经验的话,你可以不用和我分享没关係。」 这时电梯门开啟,我走了进去,「或许我们真的应该要开始学会准时来补习班上课。你没发现我们每次物理课迟到,走进教室时老师都在瞪你吗?」 苏子豪也跟着走进了电梯,「为什么我觉得他是在瞪你,不要以为你走在我前面弯下腰、低下头,他就是在瞪我。不过想想还是英文老师的人比较好。」 「同感,感觉他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我按下关门的按钮。 「不过我想他踩到狗屎时还是会说:『ohshit!』吧。」苏子豪说。 「你知道怎样的人最会踩到狗屎吗?」 「走狗屎运的人?」苏子豪皱着眉。 「在佈满狗屎的地上玩跳房子的人。」我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网路影片给他看,他看完后捧腹大笑。 那天我们在电梯里间扯了五分鐘后,才发现我们忘了按电梯的楼层钮,也因为这样我们才知道,英文老师其实也是会瞪人的。 之后我和苏子豪考上同一所大学,在到他的寝室串门子时认识他的室友林明彦,也因为我们都喜欢打篮球,所以常会约一起打球。我们一起组队参加过学校的三对三斗牛比赛,几次下来都有打入决赛。也曾一起参加校内的三分球大赛,我还因此得了第二名,而我们始终没办法夺冠的原因,都是因为尤崇凯实在太厉害了,让我们每每只能鎩羽而归。 苏子豪是一个重朋友情义和喜欢团队合作的人,所以他的人际关係一直不错,异性缘也挺好的,不过他却一直没有交往的对象。身旁的好友也帮他介绍过许多对象,但全都没有下文。在和他聊天的过程中我发现,并不是因为他太过挑剔,而是他对感情有某种偏执。 会得到这样的结论是因为苏子豪跟我讲过一件他小时候的往事。 苏子豪说他小学时是一个活泼好动的小孩,对一般小孩玩的游戏如果不加点刺激性的玩法就会觉得太过乏味。比方说蒙眼拋接扯铃、单脚独立跳绳、用嘴巴拋接飞盘。有一次他和另外三个同学玩溜滑梯,坐着溜对他来说太没新意,他喜欢站着溜,不过几次之后也觉得这样太过无趣,他提议可以四个人一起搭肩串联站着溜下去,但事后证明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点子。因为当他们一同滑下去时,有人平衡感较差,他们四个人就这么东倒西歪,最后捲成一团由滑梯上滚了下来,苏子豪的额头因此磨破了一大层皮。 苏子豪说他当时疼得眼泪狂洒,权宜之计就先到保健室简单处理一下伤口,那时保健室新来一位护理师,他说那位姐姐在帮她清理伤口时格外细心,她的眼神专注、动作轻柔、笑容甜美、语调柔和,还会讲些有趣的话题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整个清理伤口的过程,让他的疼痛感降低了许多。从那天之后他便爱上去保健室,他说那里彷彿能让心灵受到洗涤,每次去都让他心情愉悦。 在他的印象中那位姐姐短发大眼、身材高挑、手指细长、声调娇柔、开朗幽默,所有和她相关的微小特徵都从那时深植在苏子豪心中。他说长大后和女生相处时,他常会不经意地从她们身上去寻找那些微小特徵,也可能是因为这样,真正让他感到心仪的女生显得十分罕见。 我曾跟他说,他既然这么喜欢当年的那位姐姐,怎么不试着去找她。在这个年头,姐弟恋也不少见。他笑着说,他早尝试过了,他搜寻到她的脸书,上头感情状态标示已婚,还育有两个子女。不过他自己也说,后来再看到她的照片也找不回当年的悸动,或许那样完美无瑕的情感,只存在他的幻想当中。 正当我觉得苏子豪可能会单身一辈子的时候,他就遇见了萧依茵,让他坠入了前所未见的情网里。 -- 第十章 苏子豪(2) 他们的邂逅是在大三下的化妆舞会上,苏子豪扮成了一个牛仔,不过感觉他只是翻出自己褪色的破旧牛仔裤,搭上件起了毛球的背心,再跟人借顶牛仔帽就勉强充数,不过我借了套和服,在腰间插了把玩具刀,就自认是扮成武士,似乎也没什么资格嘴他。 在化妆舞会里萧依茵的打扮则是格外亮眼,她扮成了迪士里的长发公主,她那金色的长假发随着舞会的灯光闪闪发亮,她艳丽的礼服伴着音乐舞动而飘逸。 苏子豪在舞池边看到萧依茵时,那个眼神像失了魂。当快歌的前奏响起时,苏子豪异常积极地在舞池中央跳起舞来,他的每个节拍精准、眼神凌厉、动作俐落,他的舞技惊艷了全场,当中最惊讶的还是我,我从不知道苏子豪在高中时参加过热舞大赛还得了第三名。他在舞台中央快速地旋转、摇摆、舞动,最后他以一字马收尾时,获得了满堂的喝采,同时也得到萧依茵关注的目光。 几首快歌结束后,浪漫的乐曲随之响起,苏子豪走向前弯下腰绅仕地邀萧依茵与他共舞。萧依茵笑容满面地点点头,此时苏子豪脸上的笑容比她更胜一筹,嘴角扬起到像要升天。 我往前走去舞池旁的饮料区,无意间经过他们俩人的身旁。 「你的舞跳得真的很好耶。」萧依茵崇拜地看着苏子豪。 「还可以啦,很久没跳了,只是随兴来个一段。」苏子豪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那你觉得跳舞有什么诀窍吗?」 「当然有囉。像是,尽量避免自己跳起来像中邪一样。」 「嗯嗯,很中肯的建议,笔记笔记。」萧依茵扬起嘴角做出抄写笔记的样子。 那一刻我看到了我从末见过的苏子豪,有别于以往慵懒随性的形象,他像是被抽换了灵魂般的神采飞扬、精神奕奕,他双手拥着萧依茵的臂膀在舞池中静静地摇摆,在那凝望的双眸里,彷彿这世界上只剩萧依茵。 他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那天到舞会散场之前,他们连跳了好几支舞,苏子豪掛在脸上的笑容也几乎没有消失过。我也是那天才见识到一见钟情的魔力,纵使萧依茵的形象跟苏子豪喜欢的条件大相逕庭,也丝毫不影响这股魔力的催化。 从那天晚上后,他们俩人的关係日渐亲密,常会相约一同吃饭、逛街、看电影,在校园里也常会看到他们相伴而行的身影,身旁的人对他们的恋情也都乐观其成。 不过几个月过后,来到大四上学期,他们的关係始终没有进一步的进展,一直停在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曖昧阶段。旁人对萧依茵问起和苏子豪的关係,她则都回答苏子豪是她很要好的朋友。 苏子豪听到女方这样的回应倒也很平静,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反应,只是淡定地说,他们出游时的确是没有情侣间的亲密行为,聊天时也不会掺杂什么曖昧的话语,如果对方把他定位成好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或许她想要的只是多一点的交友空间。 虽然苏子豪表现得很洒脱,但我还是可以察觉他那一丝丝的落寞,或许他跟我一样都预料着这将是要失恋的徵兆。 又事隔了一个多月,那天晚上苏子豪找我和林明彦去他的住处喝酒。一进门后苏子豪只对我们寒暄了几句便没有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呆望着电视萤幕就先乾了两瓶啤酒。 电视萤幕上正播放着一个无趣的美食节目,主持人用很浮夸的表情在介绍着一道美食,我和林明彦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也把手上的啤酒给乾了。我望着电视萤幕思考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来确认苏子豪是否失恋了,下一秒林明彦便开口说出了我心中的疑问,且是用很直白的方式。 林明彦拿起了电视摇控器转了台,「子豪,你和萧依茵怎么了吗?最近好像都没看到你们有什么互动。」 苏子豪拿起啤酒又啜了一大口,放下酒瓶时整个人定格了好几秒。「也没怎么样,就可能各自有想忙的事,所以就渐行渐远了。」 「有想过用比较积极的方式来维系你们的情谊吗?」林明彦说。 「试过了。」苏子豪拿起酒瓶乾了他第三瓶啤酒。 我们三个人静静地看着电视萤幕,画面正播放着一位歌手新歌的mv,是一首很抒情的歌,但听起来却令人觉得感伤。画面中的男女主角愉悦地牵手奔跑,跑过一望无际的草原,跑过涓涓细流的溪水,跑过风尘四起的沙地,跑向满天云彩的夕阳,他们止步在馀暉闪耀的海边,相互凝望着,最后两人泛红的眼眶慢慢溢出泪来。 这时林明彦突然开口对我说:「承恩,你跟猫女还有进一步的发展吗?」 「你是指和王倩琪吗?」 「对阿,还是说你又有其它对象了?」林明彦挑着眉。 苏子豪仍旧面无表情看着电视不发一语。 「才没有。跟她也没什么特别的进展,就只是一般朋友的互动。」 「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林明彦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 「我前阵子几乎和她没什么互动,原本觉得和她的关係应该会慢慢疏离,但这阵子的关係又渐渐变得热络。有时候都我觉得男女间的情谊是很微妙的。」我用馀光瞄了一眼苏子豪的表情,他仍旧眼神空洞看着电视,只是拿起酒瓶的频率变多了。 「所以我常觉得女人心海底针囉。像我和前女朋友交往时一开始也是很不顺遂,但过了一段过渡时期后,感情就进入了热恋期,虽然最后还是因为想法不同而分开了。」 林明彦开始分享起他的恋爱经验。他说他一共谈过四段感情,虽然都是分手收场,但每段感情似乎都让他学会某些事情。像是吃饭时最好配合对方的速度,过马路时要牵起对方的手,约会时尽量提早五分鐘到。这些事情或许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但很多时候这些小事都是导致感情破裂的起源。 「嗯嗯,很多时候感觉真的是这个样子。」我适时地附和着林明彦的话。 这时苏子豪乾了他手上的第九瓶啤酒,并打了一个很大的嗝。 苏子豪终于打破沉默开了口,「上个月五号是萧依茵的生日,我知道她很喜欢收集一些小饰品,所以我做了一些功课,也找了好几间店,最后终于找到一条我觉得她应该会喜欢的项鍊。」他拿出手机点开了一张项鍊的相片,「这是一条18k金纯手工的项鍊,它是由三个不同材质的鍊条交会而成的,中间坠子的部份也很特别,它从不同的角度可以看到不同的图腾。」他随后还滔滔不绝地说出一些挑选项鍊时应该注意的事项。 我和林明彦只是在一旁频频点头,偶尔附和个几句。 苏子豪讲到一个段落后,把头仰起呆望着天花板,过了好几秒才开口说:「我把项鍊送给她之前,我一直告诉自己,这只是单纯朋友间生日的礼物,但在把礼物拿给她的瞬间,我还是忍不住告白了。」 虽然我和林明彦都知道最后的结果,但还是想知道女生回答了什么。 「她跟我说她想让心灵沉淀一阵子,目前没想交男朋友,并不是因为我不够好,希望我不要在意。虽然知道这是种委婉的拒绝,但心里还是会有那么一丝丝的期盼。幻想着,或许有天她会对我动心起念。」 苏子豪拿起酒瓶发现已经空了,环视一周才发现所有的酒都喝完了,我连忙把我剩下半瓶的酒递给他。 苏子豪拿起酒瓶啜了一大口,「昨天听眼镜仔说,她现在和篮球队的队长在一起。」 「你是说……她交往的对象是尤崇凯吗?」我不禁拔高了音量。 苏子豪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垂眸凝视着桌面,「今天看到球场上打球的人我还在想,为什么我们总会输给尤崇凯,的确我们在身高和速度都差他一点,但我觉得一定还有什么更关键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每天练球吧,毕竟他是篮球校队。」林明彦说。 「说得也是。」苏子豪点了点头。 关于这点我和林明彦看法不太一样,我觉得尤崇凯天生就是打篮球的料,他的弹力、身高、爆发力都在我们之上。他的球感极佳,长得又帅,粉丝团的声势浩大,比赛时单凭气势都输给他一大截。不过这样的想法,我只有放在心里没有讲出来。 林明彦拿起摇控器转到了新闻台,里头正重播着夜间新闻。 我起身走去外头抽菸,然后再绕去超商买了好几瓶啤酒。那天晚上我也不记得我们最后到底喝到几点,只记得我们隔天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 第十一章 第二十五天(1) 今天的太阳非常的炙热,我走在如同沙漠的沙滩上,双脚陷入沙地时感觉是灼烫的,迎面拂过的海风吹起来也像是焚风。斗大的汗珠频频从额头冒出由脸颊滑落,整件衣服也被汗水给濡溼。可以感觉到体内的水分不停在流失,我拿起矿泉水狂灌了好几口,还是无法改善口乾舌燥的燥热。海平面上波光瀲灩显得十分刺眼,突然想起自己或许应该戴个墨镜来的,但随后又觉得自己其实还挺喜欢这样的不适感。 我抬起头看向一望无际的海岸线还有沙滩上有如繁星的垃圾,不远处的沙地上也佈满着大小不一、各式种类的垃圾。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随后弯下腰把脚边的保特瓶和铝罐塞进垃圾袋。我冥想着每个弯腰的动作都可以让这海滩少掉一点垃圾,再抬起头时都会是更加美丽的景色,如此持续这样的动作上百回后,腰部痠疼到有种难以挺直的感觉,才让视线所及的沙滩变成一片净土。 再往前净滩一段路程,海潮也逐渐退去,海滩上又出现了一些搁浅的垃圾,我回过头再把它捡拾乾净。回程的路上我不经意的会去找寻来时的脚印,但经过海水冲刷后许多都已不復见。 眼看垃圾大致捡完时,我已经捡满了六大袋的垃圾,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那六袋垃圾拖到我的机车旁。随后又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其中的一袋塞入我机车的脚踏板,另一袋则放在我的后座,我先试着用绳子绕过后座的握把想把它固定住,但发现这样无法固定牢靠。我只好选择另一种比较冒险的方式,那就是侧着身,一手催油门,一手扶住后座的那袋垃圾,像表演特技般地骑着车。 刚开始握住机车龙头时,整个车身摇摇晃晃的很难平衡,有种随时可能惨摔的感觉。再骑了一小段路后慢慢找到了平衡的要领,也就驾轻就熟了起来。我用了这样的方式骑车搬了三趟,才把那六袋垃圾运往附近的垃圾场。 当我顶着艳阳骑了三十分鐘的车程回到住处时,已经过了中午,一进房间才发觉自己浑身发臭。我洗了个澡,换了件运动杉和短裤,带上颗篮球便到学校附近的佳乐饭馆吃饭。 这间店曾是余可馨很爱光顾的店,她特别喜欢这间店的海鲜炒乌龙,她说这家店用的海鲜没有腥味,麵条又香q弹牙,搭配起来经大火烹飪后,简直堪称一绝。不过一直以来我对这间店的印象都不是挺好的,并不是因为他的东西不好吃,而是老闆的服务态度让我不敢恭维。 老闆总是臭着一张脸甩着他的炒锅,每每和他说话时他总是充耳不闻,如果再覆诵一次,他便会颇有慍色地表示他有听到。 不仅如此,老闆的规矩还不少,他的店内有低消,用餐完毕须把桌面收拾乾净。他还禁止店内用餐的人边滑手机,这可能和他的翻桌率有关,还算可以理解。不过谣传如果在菜单上备註要加辣,餐点就会辣到爆炸,虽然我个人是没尝试过,但我不能认同老闆这样的行为,总觉得这样带有某种惩罚的意味。 老闆更讨厌客人对他客制化的要求,像是:要少盐、少油或是麵条要烂一点这类的要求。遇到这类的状况,他一律只会回答一句,我给你锅子你自己来煮吧。 不过就算如此,这间店的生意还是很好,网路上对于这间店的评价多半是,东西超好吃,老闆很有个性,当然也是有少数人建议店名可以改叫机车行。 因为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店内的客人并不多。我走到柜檯拿起铅笔和菜单,在海鲜炒拉麵的栏位画了记号,且写上了内用的桌号。老闆接过菜单瞄了我一眼,就把单子夹在架子上。 算了一下,我已经连续五天的午餐和晚餐都来这吃海鲜炒拉麵了。 我把篮球放在座位底下,去盛了一杯免费的红茶,我喝了几口红茶对着桌面放空了十分鐘后,店员把海鲜炒拉麵端到我面前。盘子里飘出的食物味道让我感到有点反胃,心里想着或许是时候该换点其它的菜色了。 我拿起筷子捲起麵条,连同一块花枝一起送进嘴里,其实凭良心讲味道真的不错。花枝的肉质鲜嫩,快炒时火侯也恰到好处,蔬菜里没有烧焦或不够熟的地方,麵条的熟度也拿捏的恰如其分,软硬适中,就食物来说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我把当中的配料全都吃完,碗底只剩下一点麵条和酱汁。我走向柜檯把一百元放在上头并对老闆说买单,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把钱放进收银机内,随后又转身继续甩着他的炒锅,整个感觉好像是我对他有所亏欠。 我走出店门口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感觉似乎有点吃得太撑。 我把车骑进校园后停在体育馆后方的停车场,在经过体育馆的佈告栏时,看到上头贴着三分球大赛的宣传单,不过比赛时间已经过了两星期,听说这次比赛的冠军还是尤崇凯。 我从体育馆外半开的侧门看进去,篮球队正在练习一对一的运球阻防,他们看起来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应该是为了期末的校际盃篮球比赛做练习。尤崇凯带头在队伍的前方做练习,听说他今年会直升我们学校的研究所,所以他还会继续连任队长的职务。 尤崇凯矮下身灵活运着球,准备做出切入的动作,防守方战战兢兢严密防守。他用忽快忽慢的运球节奏巧妙地刺探着守方的动作,下一秒他左右各一个虚步,踩着灵巧的步伐一个闪身便成功切入。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沓,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让观眾席上的女同学们都看得着迷。 我转过身朝体育馆外四处张望了一下,外面球场上打球的人稀稀落落。再往更远的地方走去,发现围墙角落的树荫下有一个球框,这是一个练球的绝佳地点,因为它的位置偏僻比较不会被人打扰。 -- 第十一章 第二十五天(2) 我手扶着篮球框架,做了简单的拉筋和暖身,便站在三分线上的五个方位练习投篮。 一开始投篮的手感极差,投了好几颗的篮外空心,我只好先把距离拉近到球框附近,再调整了一下持球的手势,想办法找出身体各个关节的协调性。再连投了好几球之后终于找回了一点球感,进球率慢慢提升了起来。 此时腹部感觉有点疼痛,推估应该是吃太饱又马上运动的关係。突然想起余可馨曾告诫我刚吃饱不要打球,这样容易造成胃食道逆流或胃下垂。当时的我只是随便听听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回想她当时说话的表情,似乎带了点感伤。 我把篮球先放置一旁,沿着球场缓步走了好几圈,等到疼痛感完全消失后,才又继续我的投篮练习。 我站在三分线上正对着球框,举起手感受手腕和手臂的力道。我让自己的眼神专注在自己定位好的准心,拿捏好力道,把球投射出去,球打到球框偏左的位置弹了出去。我闭上眼睛重新回忆出手时的球感,再拿起球调整了一下姿势。第二球投出去后手感不错,篮网发出唰的一声,球进了。我看了一下现在的时间,预估到吃晚餐前,我需投八百球才能达到我今日的目标。 在练习的过程中,我的脑海里常会浮现尤崇凯射篮的姿势。我能模仿出他射篮的姿势,但其中的韵味却是学习不来的。他跃起时像乘着风,投篮的手势轻柔中又带刚毅,整体流畅的动作让进球变得理所当然。 虽然计画是要投完八百球,但当投到七百球时,我的手已经痠到颤抖,手臂痠疼到难以抬高。不过投篮命中率已提升到二成,算是有了明显的进步,但离目标还是有着相当的距离。 我咬着牙投完最后的一百球,双手有种再也举不起来的感觉。天空上的夜幕逐渐显明,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来到下午六点半,这个时间是佳乐饭馆人潮最多的时候,我连忙收拾好手边的东西,快步走到停车场,准备赶在这个时间点去那里吃饭。 到了佳乐饭馆的店门口果然生意兴隆,一群人在柜檯排队点餐。我去柜檯撕了一张菜单,先是用铅笔在海鲜炒拉麵那栏画上记号,接着又用擦子把它擦掉,然后在海鲜炒乌龙那栏画上记号,并勾选外带的选项。 排在我前头的客人点的是海鲜炒饭,虽然我觉得店内的炒麵比较好吃,不过感觉来这里点炒饭类的人反而比较多。前方的客人往店内走去,我把手上的菜单拿给老闆,他只是瞄了我一眼,就把单子夹在架子上。 我在店外来回走动边滑着手机,等了好一段时间,才轮到我取餐。帮我结帐的是一名店员,我把九十元拿给他,他先是愣了一下,再翻开餐盒看了一眼。 「先生,不好意思,是一百元喔。」 我摸了摸下巴,「海鲜炒乌龙不是九十吗?」 这时在一旁的老闆说话了,「你点的不是海鲜炒拉麵吗?」 「没有喔,我点的是海鲜炒乌龙。不信的话你可以翻一下点菜单。」 老闆皱起眉头,翻找着桌面上一大叠的点菜单,他抽出了其中的一张,凝神专注看了一下。 老闆露出很不悦的表情,「先生,你也帮帮忙,你画过的地方要嘛也擦乾净,擦过像没擦过一样。还有你要点海鲜炒乌龙,你那一横也画中间一点,怎么会画在贴近边框的地方。是在考验我的眼力吗?」老闆一边抱怨,一边把菜单拿到我面前。 我把目光移向那张菜单,「老闆你这样说是有点道理,下次我会特别注意。不过刚刚我确实点的是海鲜炒乌龙没有错吧?」 这时站在一旁的其它客人就像看戏的观眾一样,都静静地看着老闆脸上的表情。 只见老闆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感觉像是要飆出脏话,不过下一秒他只是回过头继续完成他还没完成的料理,然后冷冷补上一句,「我后面的客人还很多,如果帮你重做的话,在你后面的人只会等得更久,麻烦大家互相体谅一下。」 站在后头的客人都把目光投射在我身上,顿时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奥客。 「喔,好吧。虽然我觉得吃海鲜炒拉麵也没关係,但问题是我身上只带了九十元。」 老闆瞪了我一眼,「好啦,收你九十元就好。」 我就在大家的目送之下,提着晚餐走出店门口,我不禁吐了一口长气,心想要跟老闆拗个十块钱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回家的路上经过了一家便利商店,我停下车,掏出十元的铜板握在掌心中搓揉,手里感受到一种温热感。我走进店里,看到柜檯上有个慈善团体的募款箱,店员给了我一个微笑,我走近柜檯买了一包菸,并把那枚十元铜板投进募款箱里,募款箱里装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硬币,而那枚十块钱在里头看起来是最闪亮的。 -- 第十二章 十块钱(1) 苏子豪在刚失恋的那段期间几乎没在社团里出现过,林明彦则是偶尔会来社团跟我们一起玩个桌游或间聊个几句。 那是个期中考过后的上午,我和林明彦、余可馨还有另一名设计系的学弟,四个人在社办一起玩桌游,那是个卡牌式的桌游,卡片的种类繁多,规则上也有点复杂,一开始光是要瞭解游戏的规则就会花上不少时间。 游戏中的玩家各暗自扮演不同的角色,需经过彼此的推敲、试探若能确定对方的身份就能予以歼灭。 林明彦拿着牌卡低头沉思了许久。 「明彦,你也太久了吧。我都等到长出白头发了,而且你不知道时间对女生来说就像把杀猪刀吗?」我瞟了余可馨一眼,她给了我一个白眼。 林明彦又琢磨了一会,最后递出一张情报卡片,我也顺势递出一张抢夺卡片,想拿下眼前的卡片。这时余可馨发动了一张陷阱卡片,杀死了我牌组里的一名角色卡。 「如果时间真能是把杀猪刀,那一定是为你量身打造的。」余可馨撇了撇嘴角。 「你是暗指我是猪吗?」 「不是,我是直指你就是猪。」余可馨不以为然地说。 「谁是猪还很难说喔。」我摸了摸下巴。 我发动了那名角色被杀时会有的特殊攻击,可在对方的牌组里抽走一张特殊卡。 「这个桌游真的满有趣的,规则里有许多有趣的巧思。」在一旁的学弟说。 「对了,这个游戏不是可以五个人玩吗?你们怎么没约苏子豪一起来玩。」余可馨说。 我低下头假装思考着牌组策略,实际上是在考虑要不要把苏子豪失恋的事说出来。 没想到林明彦不假思索地说:「他最近失恋了,应该没那个心情和我们玩桌游。」 「难怪我那天在教学大楼看到学长时,他的精神看起来很差。」学弟说。 「有这种事。看来身为社长的我应该要找时间好好地辅导一下我的社员。」 余可馨一边整理手上的牌卡,一边试探性地问了些关于苏子豪恋情的八卦。林明彦把苏子豪恋情的始末言简意賅地说了一遍,我只是在一旁静静听没有插嘴,而在这当中还有一些连我都不知道的细节。 像是,苏子豪对萧依茵的追求其实不算低调,也送过对方不少东西,虽然对方都有收下,也没特别表明他们间的关係,但就是一直和苏子豪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有时出去她会挽着苏子豪的手,还有一些看似无意的肢体接触,但有时又会刻意失联好几天。这样患得患失的感觉一直困扰着苏子豪,才让他最后有了直接告白的打算。 到了后来大家出牌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索性也就草草结束了游戏,开始聊起其他社员的八卦。 在聊了一阵子后,顏晓纹走进社办,把一张a4的文件递给余可馨。「可馨学姐,这是这次我们社团要办的活动大纲,里头还有一些细节我们可以找时间讨论一下。」 「好的,透过这样的活动宣传说不定可以招募到更多的社员哦。」余可馨端详了一下手上的文件。 「那是怎样的一个活动?」我说。 余可馨把活动的大纲递给我,「就有点像是分组解谜寻宝的竞赛,办起来会很有趣的。到时候你们可都要记得来参加喔。」 林明彦和学弟把头凑过来一起看着那张活动大纲,然后异口同声地说:「一定要参加吗?」 「虽然社规是规定社员们一定都要参加社团办的活动,但我这个社长这么开明,你们就自由参加吧。不过呢,你们也知道我们社团的存亡岌岌可危,如果不多衝点人气,再多招点社员的话,恐怕就会面临废社的危机。」余可馨难得露出了有点沮丧的表情。 「我们只是问问而已,到时候一定会参加的。」林明彦说完后把手搭在学弟的肩膀上。 「那就这么说定喔。对了,十二点多了耶,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餐?」余可馨看了一下时间。 林明彦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说等等还有约要先走了,学弟也说他下午没课想先回家,他们俩个低头私语了几句就走出了社办。 余可馨走到顏晓纹的座位旁,问她要不要一块吃午餐,她用馀光瞄了我一眼,说她正在想活动的谜题,现在正有灵感,想晚一点再吃。余可馨连带问了身旁的另一个学妹,对方则说她已经吃饱了。 我们一起走出社办后,我问余可馨午餐想去哪吃,她说可以吃广记食堂,那间店的东西好吃又便宜,整体的cp值很高,但当我们走到店门口时,才发现他们今天公休。这时余可馨又提议可以去吃佳乐饭馆,反正也在附近不用走太远的路,虽然我对那间店的印象不是很好,但还没到深恶痛绝的地步,所以也没有反对这个提议。 在走去佳饭馆的路上,我忍不住又想问些关于尤崇凯的事,在这之前我已经问过余可馨不下十次,但她每次都只是扬起眉毛,露出个精怪表情说,你如果想知道的话,或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我们并肩走在一起聊了许多社团的琐事,在眼前的红灯亮起时我们停下了脚步。 「我问你喔,你觉得苏子豪交过几个女朋友?」 余可馨偏了一下头,「他喔,长得斯文,谈吐风趣,社交能力又不错,少说也交过四、五个女朋友吧。」 「他没交过女朋友。」 余可馨露出个讶异的表情,「还真让人看不出来。」 「那你知道他主动追求过的女生有几个吗?」 「不知道。」 「一个,就是我们今天在社团里聊到的那个女生。」 「是喔,也难怪失恋对他的打击会这么大,或许他会觉得他盼的这个女生已经让他盼了一辈子了,不过人生还很长,总会再遇到更好的人。」余可馨露出怜悯的神色。 「那你知道,追走苏子豪梦中情人的人就是尤崇凯吗?」 这时候前方的绿灯亮起,我往前走了两步,余可馨才迈开步伐。 「所以我想知道一些关于尤崇凯的事,特别是当时你和尤崇凯的对话。」 余可馨只是凝视着地面不发一语,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种表情,一种感伤又带点气愤的表情。当下的气氛变得有点僵,我们就这样一语不发走到了佳乐饭馆。 -- 第十二章 十块钱(2) 我拿起了点菜单点了一百元的牛肉烩饭,余可馨则点了海鲜炒乌龙。在位置上等餐的时候我拿出手机,在看到墙上禁止滑手机的标语后,我又把手机收了起来。 这时看到余可馨拿出一本小册子在写字。 「原来你有记帐的习惯喔。」 「嗯,这样才能彻底瞭解自己的金流,避免不必要的浪费。」余可馨低头写下这餐花费的金额和品名。 「你怎么不用手机的app记帐就好了,用手机应该会方便很多。」 「这是我小时候就有的习惯,而且我觉得亲笔书写比较有感觉。」 「感觉?」我歪着头。 「那种感觉类似和自己的制约,亲手书写可以让自己比较能够持之以恆地去执行。」 「好难懂的感觉,亲手书写的话,我比较能联想到的是手痠的感觉。」 余可馨在小册子上又写上几行字,我把头凑上前去看,余可馨再写了几个字后就将它闔上。 「你不知道女生的小册子里都是祕密吗?」 「喔,我只是想看你是怎么记帐的,看能不能从中学到如何财务规划。」 这时我们点的餐点送上了桌。 「或许我可以教你一些餐桌礼仪。」余可馨用脚踢了一下我蹺起的二郎腿。 「所以你打算在学校成立礼仪社吗?」 「这个名字也太不讨喜了。」 我们拿起餐具后开始用餐,中间偶尔掺杂了几句间话,过程中完全冲淡了先前有点僵的气氛。 我们聊起宣传活动还可以再增加哪些内容,来增加活动的丰富度。吃完饭后,我和余可馨各自拿出一百块走到柜檯结帐,我们把钱放在柜檯,老闆只看了一眼就把钱收进抽屉,走出店门口后,一路上我们都在讨论招揽社员的各种可行方案。 余可馨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啊,我突然想到老闆刚没找我十块钱。」 「对耶,刚只顾着聊天都没注意到。你要走回去要吗?」我回头望了一下,发现我们走离店门口已经有一段距离。 「当然囉,我没必要无故损失十块钱。」 我们走回店里时,柜檯前站了四个客人,我们绕过他们走到柜檯前,老闆正背对着我们甩着炒锅。 现场的环境有点吵杂,余可馨用着比较大的音量对老闆说:「老闆不好意思,我刚点了海鲜炒乌龙九十元,刚刚拿一百给你,你少找给我十元。」 老闆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背对着我们甩着炒锅。余可馨见状用了更大的音量把刚的话又复诵了一次。 只见老闆侧着身用手指向左边墙上的标语。上头写着「现金请当面点清,离柜后恕不负责。」 我在一旁忍不住开口说:「可是老闆你真的少找给我们十块钱耶。」 老闆转过身皱着眉头,「墙上的告示你们都有看到吧,不需要我特别解释吧?」 余可馨咬着嘴唇不发一语,而当下我整个火气都上来了,周围的人都把目光停留在我们身上。 我扯开嗓门大声地说:「老闆你这样也太……」 余可馨这时拉了一下我的衣角,低声说:「没关係,算了吧。」 我走出店门外还是气愤难平,一一列举出老闆过往不友善的行为。 「真搞不懂,那间店的生意怎么还能一直这么好。」我愤愤地说。 「如果老闆的服务态度好一点,我想生意应该不止如此。不过他或许就是担心生意太好会忙不过来,才会出此下策。」 「原本还觉得有点饿的,现在气一气整个都饱了。」我用力踢飞地面上的石子。 余可馨又拿出小册子做了记录。「虽然只是十块钱,但被这样拗走,还真让人满生气的。如果能用来做公益,一定更能突显这十元的价值。」 虽然余可馨这么说,但在她的脸上完全没有气愤的表情,反而夹杂着一丝的喜悦。 「做公益对自己和整个社会都有着不同层面的影响,自然有意义许多。」 余可馨用手在手机上滑动了几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然我们今天一起去净滩做个公益吧。离这里最近的地方就是平西海岸了,那里最近举办了一个沙雕展,刚好今天的太阳没很大,不觉得很适合做公益顺便散散心吗?」 「你是认真的吗?」我歪着头,「现在?」 「当然,不然要等到太阳下山吗?」 虽然有点唐突,但我们还是去超商买了一卷垃圾袋和手套后,就骑车出发,车程大约三十分鐘。这是我第一次骑车戴余可馨,出乎意外的有点紧张,她把手轻轻地靠在我的腰际边,一路上我们很少交谈,也不是没有话题可以聊,而是感觉这时候静静地听着狂风的絮语,能让我的精神比较专注。 到了目的地,天空的乌云变厚,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水气。今天是平常日的下午,所以沙滩上也没什么观光客,不过沙滩上的垃圾并不少,零零星星的,遍及到另一头看不到尾端的海岸线。 沙滩上还矗立着几个显目的沙雕,有大型的金字塔、古世纪的城堡,还有许多童话故事题材的作品,细腻的程度令人目不转睛。 「别只顾着看沙雕,要快点开始净滩,不然等一下可能会下雨,你从那头开始捡,我从这边。」余可馨把手指向沙滩的另一头。 「真的耶,天空的云变黑了,我们没带伞,雨衣又在车上。早知道就只穿泳裤来就好办多了。」 「别尽说些五四三了,再不快点就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在我们捡满了一袋垃圾后,天空就飘起了毛毛细雨。 「唉,下雨了,还有好多垃圾还没捡。」余可馨望向海滩上的景色,「如果没有这些垃圾的话,这片海滩一定会变得很美。我们再找个时间一起来这里净滩吧。」余可馨把垃圾袋绑了起来。 「遵命,社长大人。」我走向前去拎起那袋垃圾。 余可馨走在前头快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在经过一个沙雕前她停了下来。 「怎么停下来了,等等雨下大了,我们俩人都会成落汤鸡的。」 那个沙雕作品的名字叫「情比金坚」。上头有两颗用沙子堆砌而成的爱心,中间浮雕出一座独木桥,桥中还有两个紧紧相依的人影。 余可馨似乎定睛在桥上的那对人影,「你觉得等一下如果下大雨这些作品会不会垮掉。」 「应该不会吧。他们在製作时在外层都会涂上一层环保胶,沙子也都会特别滤过,沙雕本体会显得格外牢固。」我仔细看着那个作品里的沙子。 「这样喔。」余可馨还是凝神望着那对桥中的人影,没有再向前走的意思。 过了几秒鐘后天空降下了更绵密的细雨,还有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余可馨凝滞的眼神显得有点空洞,她缓缓地开口说:「其实呢,尤崇凯对我来说是个仇人,所以我不太喜欢提起他。就我所知他很擅长搭訕也跟很多女性交往过,简单来说他就是个爱情骗子,他的兴趣则是收集不同类型的女朋友。」 「原来尤崇凯不只在球场上是个高手,那么那天你过去跟他说的话是……」 「我只是过去要他收敛一下他的放荡行为而已,难不成我会去帮他介绍女朋友,把其他女孩推入火坑吗?」 「嗯,我知道了。」虽然我还想开口问余可馨更多关于尤崇凯的事情,但可以感觉出那些都是她不想提起的事。 「其实尤崇凯想剥夺的不是女孩们的贞操,而是女孩们对爱纯真的情操。他喜欢听的也不是女孩们在床上的淫言浪语,而是被他伤得体无完肤后撕心裂肺的啜泣声。他真的很坏,且坏得独具风格。」虽然余可馨这么说,但我从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感觉到太深的恨意。 「就是一种风流浪子的迷人特质吧。」 余可馨往停车场的方向迈开脚步,「在感情的世界里,总是爱多的人输,爱少的人赢。对于薄情寡义的人来说,在爱情的领域里他们几近无敌。不过我相信尤崇凯有天会碰到钉子的,而我也很乐见那天的到来。」余可馨嘴角上扬,脸颊上的雨滴滑落地面。 几声震耳欲聋的雷声不停嚮起,天空瞬间倒出了滂沱大雨,我们朝着停车场的遮蔽物跑去,但最后还是都淋成了落汤鸡。 -- 第十三章 第二十九天(1) 早上六点我照例去学校的篮球场练投三分球,虽然慢慢找回球感,但进球率一直停在大约三成左右,尤其是从左侧底线的角度最难投进,加强练习之后还是未见起色,顿时感到有点灰心,便暂缓了练习的进度,打算提早收工休息。 我回到住处时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我去浴室简单冲洗了一下,换了套衣服便出门去吃午餐。 前几天我打给林明彦问他今天有没有空来帮忙社团活动,他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他说反正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而且这应该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参加社团活动了,这么有纪念性的活动当然要参加了。苏子豪则是更早之前就已经答应要来参加,我们约好下午一点半在排球场旁的空地集合。 到了集合的地点顏晓纹已经佈置好活动的场地,说是佈置场地,其实也就是简单放了两张桌子和几张椅子,然后在一旁的灯柱掛上夺宝大作战的广告海报。 虽然场地佈置的很阳春,但来到现场的人数倒不少,活动两点才开始现在目测就来了三十几个人,看来顏晓纹动员的能力真的不容小覷。而且在帮忙活动的成员里,有好几个生面孔,里头有男有女,就外表来说都长得光鲜亮丽,感觉似乎有意想打帅哥美女牌来做宣传,不过就到场的人数看来成效算是不错。 这时候苏子豪也到了,他走向前去对顏晓纹打了个招呼。 「晓纹,你人缘不错耶,有办法找来这么多人来帮忙活动。那些生面孔都是新的社员吗?」 「其中有三个是我们的新社员,那个高个子叫阿东,旁边戴眼镜的是文博,那个绑马尾的是怡婷,其它是我系上的学弟妹和朋友。你们毕业以后有空记得来社团找我们,社团还是随时欢迎你们回来。」顏晓纹脸上难得露出亲切的表情。 我也走向前去和他们寒暄了一下,并问顏晓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这时林明彦也刚好从停车场那头走了过来,他的头发有点乱,看起来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顏晓纹看了一下手上的工作分配表,再抬头对我们说:「因为参加的人比原先的预期还多,所以会採四个人一组的方式竞赛。各组队伍有三次使用提示的机会,你们的工作就是跟随着他们,当他们需要提示时,你们就给予协助。为了让游戏能顺利进行,三次提示用完他们还是解不出来,你们还是可以偷偷暗示他们。」 经由顏晓纹的讲解我们大致瞭解活动的流程,和上一次活动的内容其实是大同小异。一开始会用抽籤的方式决定各组的谜题,解出的谜底皆会指向不同的地点,那个地点的附近会藏着象徵信物的东西,只要找出信物就可以去找关主做关卡挑战,其内容就是挑战射气球或把乒乓球吹出杯子外等等的游戏。挑战成功后又可以得到下一道谜题,一共有五个关卡,最后各组竞赛看谁最先解开最后谜题就可以找到宝藏。 「感觉这个活动还满有趣的,而且还免报名费算是很有心意。可惜上次的活动我没能参加。」苏子豪说。 「其实真正有全程参与的是明彦,我也是到后半段快结束时才加入的。」我说。 「那次我还有下去玩,因为报名的人真的太少了,还不到十个人,不过活动最后还是有圆满完成,我原本想说应该不会再办类似的活动了。」林明彦说。 「这次来参加的人数看过去大概有六十多人,看来顏晓纹要振兴我们的社团是指日可待了。」我看着一群结伴成行的人走向了报到处。 社团的学弟妹一边协助活动参加者做分组,一边宣示活动的游戏规则,接着要各组依序从籤桶里抽出谜题。 顏晓纹把每个谜题和答案的小卡片拿给我们三个人,苏子豪接过卡片后很专心地在研究其中的谜题。 我拿起卡片,看了一下其中的一道谜题,上面写着「落英繽纷中的水之舞蹈」,谜底指的是小花园里的喷水池。这个题目算是简单且容易联想得到,算很初阶的题目。我接着又看了另一道题写着「颓废学生们的炼狱之门」,我低头沉思了一下,脑中马上就有了答案,看了一下谜底果然指的是教学二馆的大门口。这题并不好联想,因为只有重修的人知道,所有暑修的课程都会安排在教学二馆。 此时比赛哨音响起,各组队伍兴致冲冲看着谜题往四方奔走。我、林明彦、苏子豪跟着其中的一大群人走在后头。 「明彦,你剩馀的课程要到什么时候结束?」苏子豪说。 「差不多要到二十五号。」林明彦看了一下手机的行事历。 「看来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可以约打球。你们会参加毕业典礼吗?」苏子豪把玩着手上的卡片。 「会吧,虽然去了也还拿不到毕业证书。不过这算是象徵学生时代结束的仪式,也算是跟自己的学生生活正式道别。」林明彦踢了一下地面上的石子。 「没有特别想去,感觉参加与否,实质上并没有差异。不过再看看吧,说不定到时候会改变心意也说不定。」我把目光看向在远处的四个人,他们其中一人把手伸进一个巨大树洞里,像是在摸彩似的。 林明彦也把目光转向那里,再看了一下他手上的卡片,「其实我们社团有点偷懒,有些谜题跟上次是一样的。我们眼前的这组人,他们抽中的谜题应该是『散发芬多精的巨大黑洞』。」 「要办这种活动并不容易,你就不要太吹毛求疵了。这些谜题应该多半是顏晓纹自己想的吧?」苏子豪说。 林明彦又看了一下手上的卡片,「应该是吧。不过我觉得上次的谜题出得比较好。」 「怎么说?」苏子豪说。 林明彦抓了抓头,「该怎么讲,就是谜题的隐喻比较贴切,让人能用联想的方式来解题。不然你看像是这题只写着『全力衝刺的起点』,一般人看了就知道指的是操场跑百米用的起跑线那里,没有用到什么隐喻的成份。」 「你这样讲是有道理,不过谜底所指的地点都受限在校区内,所以可以想的谜题相对的也很有限吧。」苏子豪说。 「也是,不过我知道之前那些出得比较好的谜题都是余可馨想的。」林明彦抬起头望着天空,像是还想说什么。 「欸,承恩,你看对面那组在那里感觉踌躇了很久,不然我们过去给他们一点提示好了。」苏子豪说。 我和苏子豪走向前去,那组人在花圃里仔细察看着每一朵花,我看了一下他们的谜题写着「校园里最奇葩的花朵」,而这题的谜底指的是新创馆前的一个喇叭造型的装置艺术,因为它的造型真的很怪,所以很多人在网路上留言说,其实那是一朵长坏的喇叭花。 苏子豪对着那组人意味深长地说:「很多时候字面上的花,并不一定指的是真的花,也可能只是长得很像花的东西。」 「啊,我知道了。」其中一个男生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往新创馆的方向疾步跑去,其它的三个人也紧跟在后。 苏子豪搔了搔头,「唉呀,我会不会暗示的太明显了。」 「还好吧,如果同一个题目卡太久反而会失去其中的乐趣。」林明彦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卡片。 这时在前方的另一组也向着我们招了招手,似乎也希望我们能给他们一点提示,林明彦和苏子豪走向前看了一下他们的谜题,感觉是个难度比较高,或是很难联想的谜题,他们两人正低头思考着要给出什么样的暗示。 -- 第十三章 第二十九天(2) 这个时候我的目光却停留在文化馆前方的一个纪念碑上,它矗立在一大片的树荫之下,那是个手握圆环造型的纪念碑,这个纪念碑是为了纪念文化馆完工时建立的。文化馆当初要动工时因为资金不足让这个建案悬宕了许久,后来是由一些杰出校友集资完成的,这个纪念碑上都刻着那些校友的名字。 我用手触摸着石碑上刻凿的文字,脑海里想起了余可馨传给我的一道谜题,「文化前景的象徵是一片幽暗,如果能为它引来一道曙光,在光和影交会之处,将会浮现我深藏的祕密。」 看着那隻粗壮的手握住向下倾斜的圆环,我的脑中浮现了一个想法。我踩上纪念碑凸起的地方,攀住了那隻手腕,我打开了手机里的手电筒功能,抬高至那个圆环的上方,让光线经过圆环投射在地上,可以看到由圆环的影子圈起了一个区块。我从纪念碑上爬了下来,朝着那个区块的位置探索了一番,发现那个区块上的土壤似乎比周围的土壤还高起了一点点。 我弯下腰徒手开始用力挖掘那区块的土壤,那区域的土质挖起来比预期还来得松软,大约往下挖了十公分后,手指碰到了一个坚硬物,把盖住的土壤拨开后,发现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玻璃瓶,里头装着一张卷曲的纸条。 「承恩,你在挖什么东西,是找到宝藏了吗?」林明彦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后。 「喔,没什么,我刚突然想起之前的社团活动好像在这里埋过东西,想说可以来找看看。」我把握在手里的玻璃瓶收进侧背包里。 「那是怎样的东西,有找到吗?」林明彦伸长了脖子看了一下我挖掘的位置。 「喔,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找到,可能是我记错地方了吧。」 苏子豪这时朝着我们快步走了过来,「顏晓纹刚打给我说,第二关的关主挑战不够人手,要我先过去帮忙,你们两个还是继续支缓提示谜题的部份。」说完苏子豪便朝着远方放有桌椅的摊位走去。 我和林明彦继续给予其它卡关的组别一些提示,让落后的组别不会因为卡关就直接弃权。就整体看来,这次活动的气氛热络了许多,各组都卯足了劲在这场解谜竞赛中,还有人因为想迎头赶上其它组别在奔跑时摔了跤,虽然弄得灰头土脸,但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是很享受这种竞赛的乐趣。 看到这样的场景我不免会想,如果余可馨也能参与这场解谜竞赛,她应该会是里头最兴奋的那个吧。 我和林明彦尾随着几组落后的队伍走在前往化工馆的步道上。 步道旁有一株被撞倒的盆栽,林明彦走向前去把它扶了起来,开口对我说:「你今天的脸色看起来比上次好很多,应该没事了吧?」 「嗯,还过得去。」 「有开始规划毕业后的事吗?」 「还是一样,完全没有头绪。你呢,有什么打算吗?」 「可能会先去补个习试着考公职看看吧。」 这时有颗垒球朝着我的脚边滚了过来,我将它捡起来,看到远处有个人在向我挥手,我便把垒球掷了过去。 「有时我常会想是不是我们努力地规划生活,就能让我们想要的结果尽可能的发生,而那些不想遇到的事就会和我们擦身而过。」我低头凝视着地面。 林明彦先是沉默了几秒才又开口,「在面对种种命运的安排,我们的确只能听天由命,但很多时候我们还是能有所选择的。」 「说得也是。」我抬头仰望天空。 远方传出一声哨音,各组的竞赛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已经有三组队伍解开了前面的谜题进入了最后的关卡。最后的关卡是派出一个组员坐在有滑轮的办公椅上并把脚缩起来,由其他组员把他从起点推出去,最后他要能停在十五米外的一个方框里才算过关。然后关主会给出最后一道谜题,也就是宝藏的所在地。 这个关卡的难度颇高,为了节省力气各组都派出较瘦小的组员坐在办公椅上,各组尝试了好几次之后才终于有人过关。 不过最后的谜题反而显得太过简单,题目是「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集散地」,我一看到题目脑中马上就有了答案,而答案就是n栋后方的空地。因为学生的美食街就是在n栋的地下室,厨房排烟孔的管线从地下室延伸上来,刚好正对n栋后方的空地,在那个空地上常飘散着各种食物的味道。 「欧耶!我看到宝箱了。」 领先的队伍在空地的草丛里发现宝箱后发出欢呼声,看着他们脸上兴奋的表情,我想这种快乐不是因为获得了五百元的礼券,而是源自克服了种种困难所带来胜利的优越感。 我不禁会想自己上次露出这么兴奋的表情是什么时候呢?应该是和余可馨去津尾山看流星雨的时候吧。 想到这里我的心不自觉又刺痛了一下。 我试着把头脑放空开始帮忙社团整理场地和收拾道具,大约在四十分鐘后我们把所有的杂物都整理乾净,也把所有的场地都恢復了原状。 顏晓纹向前来协助活动的成员一一道谢。 林明彦和苏子豪在一旁间聊,我弯下腰把最后一袋垃圾绑紧,顏晓纹走过来对着我们三个人说:「今天真的很感谢你们的帮忙,毕业之后记得要拨空回来社团走走。祝你们将来鸿图大展、永保安康。」 我们和顏晓纹客套了几句后便和大家挥手道别,在转身要离去时我突然想起顏晓纹上次和我提起的事,我回过身对她说:「晓纹,你上次是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 顏晓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喔,我忘了。我会再找时间拿给你。」 「好。」我点了点头。 回家的路上我和林明彦、苏子豪顺道一起去吃了晚餐,吃完晚餐后,我心不在焉地随意和他们聊了一会就各自回家了。 回到住处,我坐在书桌前打开檯灯,拿出背包里的玻璃瓶,屏气敛息地将瓶口的塞子拔开,再用夹子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夹了出来,最后缓缓将那卷曲的纸条摊开来。 那张纸条上有着余可馨秀丽的字跡,上头写着,「踽踽独行曲折路,澄澈清明映我心。千言万语道不破,低头见影方可知。」 我眉头深锁望着天花板,到了半夜三点都未能闔眼。 -- 第十四章 谜题(1) 上次举办社团活动的那天,一大早余可馨便传讯息给我,提醒我集合的地点是活动中心前,时间是下午两点。不过我跟她说我可能会晚一点才会到,因为临时有些事要处理可能会耽搁一下。余可馨也没特别问我是什么事情,反而跟我说社团的人手其实是够的,如果真的没办法赶来不用勉强,先好好把手边的事情处理完就好。 而那件临时发生的事和王倩琪有关。前一天晚她传了line的讯息给我,和我聊了许多附近流浪猫的事,还说最近突然消失的猫变多了,虽然我们只透过文字来对谈,但还是可以感觉到她的忧心。她说她当天还在广明路的对街看到一隻病懨懨的小猫,但当她跨越马路到对街时,那隻小猫已经不见踪跡。找了很久仍就遍寻不着,她一直找到刚刚才回家。 王倩琪说她明天还会再去那找看看,因为那隻小猫的状况很不乐观,必须尽可能快点送牠就医,不然还可能会传染给其牠的流浪猫。 我说我隔天早上的课有考试,考完后就能和她一起找找看。她听了之后很激动地向我道谢,那天晚上也是我和她在网上聊过最久的一次。 隔天我用最快的速度写完试卷,便立刻前往王倩琪所说的地点,一到那里远远就看到王倩琪在巷子口四处张望。一会抬起头看着附近的屋簷上,一会又弯下腰看了每台车的底部。 王倩琪在看到我走近时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对我说,那隻小猫应该先前都在这区域游荡,现在牠生病了行动力变差,还逗留在这个区域的可能性很大。我循着她说的可能区域仔仔细细地找过一遍。 我们找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走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巷子里。 「都没看到耶,你说牠的毛色是黄色对吧?」 「对,黄色的条纹,长得有点像这隻猫。」王倩琪秀出手机里的一张相片。 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照片后,走到右前方的一个防火巷口,那个防火巷里非常的狭小,目测宽度大概只有八十公分,里头还有许多的杂物。我试着侧着身举步维艰地向深处移动。 「你不要再走进去了,感觉这个防火巷很暗又很窄,里头又塞满了很多杂物或是冷气的室外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尖锐物划伤。」王倩琪一边说一边也跟着走进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你待在外面就好了,这里有很多铁丝,你穿裙子很容易被勾破的。再让我找一下就好,我有预感牠就在附近了。」我再往前移动了几步时,被一根外露的铁钉划破了手背,我发出了一声闷响。 「你的手不要紧吧?伤口让我看一下。」王倩琪低头看着我手背上的伤口,「算了吧,我们不要再找了,牠可能是去了别的地方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下午是不是还有事?」 这时我对王倩琪做了噤声的手势,「嘘!你站在那不要动,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 一阵很微弱的猫叫声轻巧巧地触碰到我的耳膜,我小心翼翼地往前抬步,向前大概又走了十步,声音是从头上一台冷气室外机上传来的。我伸长了脖子原地跳了几下,但还是看不到上头的状况。 「我也听到了,牠似乎在那台冷气室外机的上面。我们打电话叫消防队来帮忙好了。」王倩琪说完便拿出手机准备拨号。 「不用打,节省一下社会资源,我自己来就好了。」 我把双手双脚张开撑向两旁的墙壁,像蜘蛛人般爬了上去。 「你不要勉强,这样好危险,我觉得还是通知消防队好了。」王倩琪的表情显得十分紧张。 「不用担心,ok的。」 我再往上爬了一米半的高度后,果然在一台冷气室外机上看到一隻小猫病懨懨地蜷缩在一角。我用膝盖顶住墙壁好稳住身体,伸出手将小猫抱入怀里,又以一个很不稳固的姿势从上头爬了下来。 我们带着小猫走出巷子后,把牠带往王倩琪熟识的一间动物诊所。兽医在帮小猫照完x光和超音波后诊断是尿道结石,不过幸好结石是硷性的且大小没有很大,只要吃一阵子泌尿处方饲料应该就能顺利将它排出。 兽医开了含有磷酸銨镁的药物,并交代了一些该注意的事项和吃药的时间,王倩琪在一旁很仔细地用笔记录了下来。要离开时兽医还贴心地借给王倩琪一只宠物提篮方便她装载小猫。 王倩琪在步出诊所后,完全卸下了先前忧虑的神情,心情似乎显得十分愉悦。她说她会先照顾这隻小猫一阵子到牠痊癒,再去网路社团帮牠找一个可以收养牠的主人。 我们一起走到停车的地方,王倩琪对着我頷首说:「今天真不好意思还让你专程来和我一起找猫,不过真的很谢谢你,如果没有你,阿吉就没办法顺利就医了。」 「阿吉?你已经帮牠取好名字了喔。」 「因为吉猫自有天相嘛,我想就是因为这样牠才能遇到像你这样的贵人搭救,所以我想说就叫牠阿吉好了。」 小猫在篮子里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叫声。 「叫起来还挺顺口的,而且感觉起来牠还满喜欢这个名字的。」 王倩琪抬起手看了一下手錶,「结果忙一忙就要两点了,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餐,或者该说是下午茶。」 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哇,真的耶。不好意思,吃饭的话改天好了,我等等还有事要忙。」 「没关係,反正以后还有机会。你路上注意安全。」王倩琪对着我笑了笑。 在和王倩琪道别后,我以最快的车速飆回了学校。 -- 第十四章 谜题(2) 当我赶到约定好的地点时社团活动已经开始了,但并没有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目测参加的人还不到十个人,来帮忙活动的人也是三三两两,且感觉都意兴阑珊,几个社团里的学弟还坐在树荫下打哈欠。 我问了社团里的一位学妹,她告诉我余可馨在二宿外的树荫下准备关卡游戏。 我一路以小跑步的方式赶到了那里。远远望去,现场除了余可馨外,还有一个不是我们社团的男生,他以浮夸的手势和表情在和余可馨说话,余可馨听完后仰头大笑,看起来他们似乎在谈论什么有趣的事。 这个长得斯文帅气的男生叫白志皓是吉他社的社长,前阵子我们和他们的社团合办了一个关怀独居老人的募款活动后,白志皓就开始频繁出现在我们的社团里。他来我们社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只是在那即兴弹奏几首他自己创作的歌曲,然后请大家给他一点想法。当然再怎么眼拙的人也看得出来,这只是他藉故来找余可馨的一种方式。 摊位前没有站任何人,里头摆放着两组套圈圈的道具,通关的条件应该是把圆环都套进桿子里。白志皓把圆环放在自己的头上,然后做出了一个很滑稽的表情,我猜测他应该是在模拟他驾鹤西归时的表情。 我停下脚步站在远处,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不要过去打扰他们。正当我想转身离开时,余可馨突然大声叫住了我。 「卢承恩!你终于来了,我还想说你不会来了呢。」余可馨快步朝我走了过来。 「社长大人办的活动,我可不敢不来帮忙。」我对着她鞠躬哈腰 「真是的,这样说话。不过你也看到了,今天报名参加活动的人也就小猫两三隻。亏我还觉得我的谜题都出得很有趣,还幻想来解谜的人一定都会意犹未尽。」 这时白志皓走到我们的身旁。 「白志皓你认识吧,他今天还特别来帮忙我们的活动喔。」余可馨开心地帮我引荐。 「欢迎欢迎,我当然知道他,他是我们学校歌唱比赛的常胜军,在讨论板上可是大家公认的情歌王子喔。」我觉得说出这句话时我的语调和表情是真诚的,没有任何嘲讽的意味。 不过他却给了我一个不太友善的眼神,「哈哈,你这样说就太过誉了喔,改天大家可以约出来唱个歌,你就会知道其实我真的没有很会唱。」 「这个提议不错,不过我可是真的五音不全。」我说。 这时林明彦拿着关卡的信物走了过来,那是一只造型怪异的马克杯。 「承恩,你来了喔。我还在想说你怎么没来。」林明彦边说边拿起套圈圈的圆环。 「你也是解谜游戏的参赛者吗?」我说。 「对啊,社长说参赛者太少了显得冷清,要我也下场充个人数。」林明彦朝着桿子丢出圆环,没巧却落了空。 「不过你解谜的速度有点慢耶,其他的参赛者都不知道解到第几关了。不要忘了你也是我们推理研究社的社员喔。」余可馨边说边拿起一个圆环随手一扔,只听见噹的一声,圆环准确的套进了杆子里。 「也可能是因为我的谜题比较困难吧。」林明彦显得有点不服气。 「你把谜题给我看看。」我把手伸向林明彦。 林明彦把写着题目的纸条递给我,我定睛瞧了一下,题目是「学生们最害怕的黄金地段。」 我莞尔一笑,「这个题目也太简单了。谜底指的应该是东苑馆的骑楼,因为那里靠近围墙,附近的居民养了一大票的鸽子。牠们常会聚集在东苑馆的屋簷上,所以骑楼的地板上总是有着大片的鸟屎。路过的人只要稍不留神就会遇到空袭。」 「承恩,你也太不给面子了。这题我想了很久,还是社团里的人给我一点提示我才想到的。」 「不过我倒觉得,对喜欢推理解谜的人来说,或许这样的题目太缺乏深度了。可馨,你不觉得吗?」我把目光看向余可馨。 余可馨没好气地把我手上的纸条拿了过去,「真是抱歉,我会好好检讨一下自己出题的深度。不过想想也是,这样的题目对你来说根本是幼稚,对吧?福尔摩沙大人。」 「你想说的应该是福尔摩斯吧。」林明彦说。 「没有,我想说的就是福尔摩沙。」余可馨撇过了头。 虽然我知道余可馨不是一个会因为小事生气的人,但当下我明显感受到她的不悦。 白志皓歪着头看着余可馨手上的纸条并开口说:「我倒觉得题目出得很好耶。游戏的宗旨就是要能大家一起同乐,如果题目出得太难,也会让我们这种凡人解不出来,就失去了让大家一起同乐的意义了。」 顿时聊天的氛围变得有点僵。林明彦在试了好几次之后,终于把圆环套进了杆子里。 这时余可馨的手机传来line的讯息音,她低头看了一下,便对我说:「卢承恩,这里就交给你了。刚团员私讯我说,第四关的关卡挑战人手不够需要帮忙。志皓,你要跟我一起过去吗?」 「好啊。」白志皓露出了十分愉悦的笑容。 一直到活动结束前白志皓都紧跟在余可馨的身旁,他们有说有笑互动热络,就连最后我要离开时想和他们客套几句,也没能搭上几句话。 而那天回家时我顺道走进超商买了包菸,回家后大口吞云吐雾一连抽了好几根菸。 -- 第十四章 谜题(3) 在往后的日子里白志皓出现在社办的时间变长了,次数也更加频繁,同样也是来社办弹奏他的创作或拿手乐曲给我们听。他自弹自唱的歌曲几乎都是情歌,而且有意无意间都会用一种深情的眼神看向余可馨,这时余可馨总是会撇开视线不和他的目光交会。不过每次白志皓来我们社办,余可馨都会很热情的招呼他,他们只要聊起天来也都常常聊到忘我。 就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我觉得余可馨对白志皓也是有好感的,但又不知为什么余可馨却常刻意和他保持某种距离,像是白志皓约她吃饭或看电影时,她总是会再约上几个社员一起去。如果说是害羞的话,这可完全不像余可馨的个性。 某天下课后我们在社办打扫,顏晓纹和另一个学妹在倒完垃圾后就直接回去宿舍。社办里只剩我和余可馨,当下周遭显得特别寂静。余可馨在擦拭桌面时不小心碰倒了桌面上的花瓶,我站在一旁下意识用手去扶,余可馨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我们的手就这么交叠在花瓶上。 当下四周更显得万籟俱寂,安静到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我急忙把手抽回来,想说随口开个话题来化解这样的尷尬氛围。 「我昨天在教学大楼中庭看到吉他社的海报,他们要在榕园办一场演奏会,除了民歌之外好像还会有许多不同风格的音乐。你会去听吗?」我仔细观察着余可馨脸上的表情。 「会啊,白志皓好几天前就有约我,感觉他好像真的很希望我能够参加。」余可馨的脸上掛着浅浅的笑容。 我转过身开始整理后头书柜上的书,「你应该知道白志皓对你有意思吧?」 「所以呢?」 「噢,没有。只是觉得你是不是应该要表态一下,让对方心里有点底也好。」我把书架上的书拿下来重新做了分类。 「真看不出来,原来你也有喜欢八卦的一面。」余可馨走过来盯着我的侧脸,「还是说……其实你很在意我会不会跟白志皓在一起。」 我手上原本要插入书柜的书突然掉到了地上,我急忙弯下身去捡。 「我能体会不停揣测对方心思的那种不确定感,像是一颗心悬宕在半空中一样,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让对方在原地一直等待。」我把一本比较厚重的推理小说用力地推进书柜里。 「原来你是因为感同身受喔。」余可馨托着下巴,「这么说来你最近和王倩琪还好吗?怎么一直没听你说有进一步的发展,你们的进展也停滞太久了吧,还是说其实你们已经低调地偷偷交往了。」 「才没有,如果真的在一起第一个就会告诉你。真正的原因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我到现在还不能确定我和她适合那样的情侣关係。」 「直接在一起不就知道了。」 「这种试验精神并不适合我。倒觉得现在这种相处方式挺好的,很自在,没有什么心理包袱。」我把其中一本书翘起的封面折好后平整地放回书柜。 「真是个三心二意的人,直接了断做出个决定不难吧。」 「你还真好意思说我。」 「我心里早就有谱了,只是一直在找适当的机会。」 「嗯?」我转头看向余可馨,她正低下头抠着指甲。 「白志皓的个性温和体贴,人也长得帅,又很有才华,真的是一个很优质的交往对象。」 「那你到底在等什么?」 「说了,适当的时机。不过看起来眼下的时机差不多了。」 「那恭喜你要脱单了,到时候记得要请客喔。」我把手上剩下的书一口气全塞进书架里。 「那有什么问题。」余可馨满脸笑容。 在我换完花瓶里的水后,我们一起走出社办,一路上间聊了很多话题,到了要分开的地方,还站在原地聊了很久,因为总感觉能像这样和余可馨聊天的机会应该不多了。 一个星期后,白志皓在吉他社的演奏会上,且在人声最鼎沸时,直接点名余可馨为她献唱一首情歌,唱完之后还浪漫地献上一大束的玫瑰花,余可馨接过玫瑰花后害羞地低下头。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这样的声音铺天盖地从我耳边窜起。 我起身离开座位,走出了榕园,爬了十三层弯延曲折的楼梯,来到了我专属的小天地,工研大楼的天台。此刻夜幕逐渐降临,天空中粉红的彩霞也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我拿出菸和打火机燃起了微弱的火光,望着远方树丛里闪耀着光茫,幻想自己已经远离了喧嚣,但高吭的歌声和欢呼声还是佔据着本该寂静的夜晚。我吐出的烟雾随着风飘去了看不见的远方,我的思绪也随之飘了出去。我试图想看清楚它究竟飘去了那里,但可惜我办不到。 在一连抽了几根菸之后,来自远方的歌声渐渐消失,人群也从榕园里纷纷散去,夜晚回归成我喜欢的寂静。我望着皎洁但缺了一角的月亮看得出神,这是我最喜欢的月亮形状,美丽中带着残缺。 看着眼前的夜景越感着迷,又从菸盒里掏出根菸。这时突然冒出一隻手很快地抢下我手上的菸,并把它揉成了一团。 「不要抽了啦,臭死了。地球会暖化你要负很大的责任。」 我听到余可馨的声音,很惊讶的转过头看着她,「哇,你是鬼喔,来无影去无踪。再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忘了我叫做……」余可馨挺直了腰杆。 「行了,我知道了。不过话说刚热恋的情侣不是都应该要黏在一起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如果你是说和白志皓的话,刚演奏会结束时我在后台把玫瑰花还给他了,我跟他说我们比较适合当朋友。」 我张大了双眼,「为什么要拒绝他?你不是也挺喜欢他的吗?」 「怎样,你是对我的感情世界有什么意见吗?」余可馨对着我抡起了拳头。 「不敢,只是心里有些疑问。」 「喜欢有分不同面向还有程度的,不过呢会想拒绝他,主要还是有个原因。」 「嗯?」 「不过,这是个祕密唷。」余可馨摆了摆食指。 「喔。」 「你就不能露出一个更感兴趣的表情吗?」余可馨撇着嘴角。 「我是想知道啊,不过以过往的经验来看,你八成是不会跟我说的。」 「我可以告诉你喔。」余可馨露出了古灵精怪的表情,「不过呢,你要能解开我出的谜题喔。为了避免再被你说我没深度,这个题目我可是出得很用心。」 我面无表情地说:「听你这么一说我整个人都热血沸腾了起来,快点拿出来让我瞧瞧。」 「我等一下在传给你,先说喔,我不会给你任何提示的。」 我们在天台又小聊了一会便各自回家,回到住处刚关上门,手机就传出line的讯息提示音,点开来看,是余可馨传来的,里头写着,「文化前景的象徵是一片幽暗,如果能为它引来一道曙光,在光和影交会之处,将会浮现我深藏的祕密。」 我当时低头沉思了很久,但完全没有一点头绪。 -- 第十五章 第三十三天(1) 这几天的睡眠品质都很差,往往到了深夜都还睡不着觉,需要靠着一些酒精才能帮助睡眠。为了避免让自己太过度依赖酒精,我都很节制地只喝一小杯威士忌,主要还是怕喝多了隔天早起会宿醉,这样会使我练球的效率大大降低。 睡不着的时候我通常会透过冥想的方式让自己的脑袋放松,我会只想着一片洁白的天空,或是一片苍翠欲滴的树林,尽量让自己的脑部在完全不用思考的情境下进入休眠。但最糟糕的状况就是想起余可馨写得那张纸条,只要一想起那张纸条里的文字,我的头脑就会死命地运转,拼命想找出那些文字里存在的各种隐喻或关联,虽然最后都是徒劳,但我始终相信那是一道谜题,指向校园里的某个地点,而在那个地点里应该存在着某种余可馨留下的讯息。 我拖着疲累的身躯带着篮球离开了住处,清晨的风吹起来有点凉意,身体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跟常人比起来我是个特别怕冷的人,车箱里都会习惯放上一件薄外套,就算是夏天我也都会搭件薄外套才出门,余可馨还说我会这么怕冷一定是因为我是个冷血动物。 我把机车停好后,照往例走到校园最偏避的一隅练投三分球,清晨五点的球场上看不见半个人影,周围除了鸟叫声外,就只剩下我的篮球在撞击地面时发出的声响。虽然球感不佳精神状况也不太好,但我还是尽可能专注地先投了五十球。 在我坐在长椅上稍做休息时,看到一个很像尤崇凯的人影从远处走去,心里不由得佩服篮球队的晨训时间还真早,但他走去的方向并不是体育馆。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眼花,还往前走了几步定睛看了一下,但由他走路的姿势加上那个高人一等的身高去判断,八成是他没有错,而走在他另一侧的是一个身形特别娇小的女子,很显然和我之前看过的女子又不是同一人。 我从远处眺望着他们,且慢慢在远处跟着他们移动。他们俩人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大礼堂的侧门,那是通往我们社办地下室的楼梯。我缓步向前跟了上去,沿着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走下去,地下室里一片漆黑只剩走廊尽头的储藏室亮起了微弱的光。我把自己偽装成一隻猫,踩着静悄悄的步伐向储藏室前进。 走到接近储藏室时便听见女子微弱的娇喘声,还有一种带着节奏的撞击声。储藏室的门是关上的,储藏室和走廊间隔着一大片的毛玻璃,由毛玻璃看进去虽然很模糊,但还是隐约可以看出两个肉色的人体以某种体位交叠在一起。我拿出手机以毛玻璃为背景拍了几张自拍照,这次我试着对镜头挤出一点笑容,想说看起来会比较自然一点。不过当我把照片点开来看时,却发现那个笑容显得有点猥琐。 拍完自拍照后我马上离开了地下室,回到篮球场上继续我的三分球特训。整个练习下来精神的集中度虽然不高,但我还是一直练习到中午。去吃了午餐稍做休息后,又继续练习到下午三点。虽然手还没痠到举不起来,但我今天完全没有想再继续练习下去的念头。 我回到住处简单盥洗了一下,便提着猫饲料前往附近的公园餵猫,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餵食流浪猫对我来说也变成一件疗癒的事,总觉得看着牠们吃东西的萌样,就可以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得到舒缓,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但无形中还是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我把猫饲料倒进纸碗里时,刀疤、小花、圆圆几个老成员马上闻风而至,新加入的成员黑轮也从草丛中窜了出来,而后头又跟了两隻没看过的猫。 我又拿出一个纸碗把饲料倒进去,学着王倩琪之前教我的姿势慢慢接近牠们,不过似乎没什么作用,牠们还是闪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跑跑和跳跳之前应该被人攻击过,所以对人的警戒心特别强。」王倩琪突然走到了我的身旁,「嗨,一阵不见了。」王倩琪给了我一个微笑。 「嗨,还真的有些时日不见了。」我用馀光稍微打量了王倩琪一下,感觉她今天的打扮和平时有点不一样,脸上的妆稍浓了一些,头发变得微卷,看起来像是最近才刚烫过,「跑跑和跳跳,是指那两隻新来的猫吗?」 「你不觉得牠们两个的身形和纹路都很像吗?我推测牠们应该是兄弟,牠们的动作都很敏捷,刚好那隻顏色比较深的跑得比较快,另一隻则比较爱跳,所以便依此命名了。」王倩琪把手背在后面露出得意的表情。 「你现在还是每天都会来这餵猫吗?」 「基本上是。倒是你最近很忙喔,距离上次遇到你都快过了一个月了。」 其实这段时间我还是有在餵猫,只是时间通常是半夜。王倩琪在这期间也都会传讯息给我,多半都只是和我寒暄几句,也有跟我提起一同吃饭的事,我都是以最近比较忙的方式回绝她,有时候我都会想自己这样会不会太过冷漠。 看着纸碗里的饲料快要见底,我弯下腰又补了一点饲料。「的确是,都在忙着修改履歷。还有把以前写过的一些比较能拿得出檯面的程式都整理出来。」 「有具体规划出以后想走的方向了吗?」 「其实我现在还在考虑要不要去补习考个公职,还是要先去亲戚的公司当个助理工程师求个经歷,不过这两种选择都各有利弊。」我用很自然的语调和表情讲完了这些话,「你呢,有特别想做什么吗?」 「应该会先试着向几间银行或金融公司投履歷看看吧。」王倩琪叹了口气,「唉,有时想到未来的生活还满令人徬徨的,看来以后要出来餵猫的时间可能就变少了。」王倩琪垂下了目光。 对于未来的生活我不会以徬徨来形容,因为那对我来说没什么真实感,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名词。 我把洒出来外面的饲料一颗一颗地捡进纸碗里,「不知道我们毕业后离开这里,这些猫会不会觉得我们拋弃了牠们。」 圆圆抬起头向着我们柔声叫了一声,王倩琪弯下腰轻拂着牠的头,「这个问题我也有想过,虽然很捨不得,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该道别的时候,还是只能好好地说再见。」王倩琪站起身拉整了裙子,「不过,我在爱猫人士的网路社团里有很多熟识的人。我有把我比较常餵猫的地点告诉他们,有些住在这附近的人,有空也会来这里餵猫。」 「这真是个好消息,请代我表达一下对他们的感谢,这样一来短时间内牠们还不会无依无靠。」我拿出垃圾袋开始捡拾草丛里的垃圾,「其实我很不擅长面对要道别的场合,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捨,也没办法像一般人一样说出几句感性的话,或是露出离情依依的表情。我好像有某种程度的情感表达障碍。」 王倩琪走到我身旁也跟着我弯下腰捡起附近的垃圾,「或许事情没你想的严重,可能只是你情感的流露方式本来就跟别人不一样而已。这种事情没必要苛求自己,不过其实很多人都有着不同的心理障碍。」 「是吗?不过我未曾听过身旁的人有什么心理障碍。」我拿出小铲子把一坨猫咪的排泄物铲进垃圾袋里。 王倩琪捡起一个保特瓶把里头的饮料倒掉再放进垃圾袋,「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热衷照顾猫咪吗?」 「不是因为牠们很卖萌可爱,看着牠们吃东西很疗癒吗?」 王倩琪转身面向骄阳背对着我,让阳光在她的背影上镀了金色的边,「其实这还有一个渊源,不过我几乎没跟别人提起过。」 我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 第十五章 第三十三天(2) 王倩琪走到我身旁,把我手边的垃圾做了分类,一边和我聊起了一些她小时候的事。 她说她从小就身处单亲家庭和哥哥、父亲一起同住,她从不知道她父亲从事怎样的工作,只知道他白天都在家睡觉天黑了才会出门。 她的哥哥年长她六岁,小时候她的生活起居多半都是由她哥哥帮忙打理。晚餐的时候也都是由她哥哥下厨,偶尔会从外面买便当回来,不过吃便当的次数她父亲有规定一星期只能一次。在她哥哥下厨时,她都会在一旁帮忙备料,和哥哥一起哼着歌,一同想着如何在菜色上有所变化,因此准备晚餐成为她当时快乐的时光之一,但并不包含吃晚餐的时候。 他父亲总是会在傍晚六点准时坐在餐桌前,所以她和哥哥必须把饭和炒好的菜都先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她父亲在动筷子前会先用眼神确认过桌上的每样菜色,如果有不合他意的菜色,便会大发雷霆。要是当天他有喝酒,这种状况会更加恶劣。有一次他不只掀了桌子让饭菜洒了一地,还把她哥哥毒打了一顿。 王倩琪说这样的童年阴影,让她只要跟较不熟的异性一起吃饭就会觉得倍感压力,然而她的童年阴影并不只如此。 在她十岁时下了一场午后的雷阵雨,当时她发现有隻小猫躲在她家的屋簷下瑟瑟发抖,那隻小猫看上去还不足一岁,牠有着棕色的皮毛,一双晶莹剔透宝石般的大眼。牠楚楚可怜的模样,让王倩琪动了惻隐之心,于是她瞒着家人偷偷把小猫养在杂物间。不过隔天就被她哥哥给发现,她哥哥面色凝重地再三叮嚀她一定要在父亲发现之前把小猫送走,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王倩琪自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她并不想将小猫遗弃,所以只好到学校去到处询问同学,看能不能有人可以收养小猫。很幸运的,她们班上有个男生也喜欢猫,并应允可以收养那隻小猫。王倩琪听了开心极了,跟对方约好了隔天早上上学前会直接把小猫带去他家。 她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不停地想着,当天晚上该怎么好好跟小猫道别,同时幻想着以后去那个同学家找小猫嬉戏的场景,但这样的幻想在她见到父亲站在门口时就瞬间被拉回现实。 她父亲横眉竖目地站在家门口,他开口时嘴里还喷出浓浓的酒气,劈头就问王倩琪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王倩琪当下只是皱着眉低头不语,便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她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时,她父亲便从身后拎出那隻小猫,牠的后颈皮被用力捏着并在半空中被甩来甩去。小猫试着挣扎了几下,并露出了一个颇为难受的表情。王倩琪哭着求她父亲把小猫放下,但他只是一语不发地拎着小猫往远处走去,虽然不知道他打算把小猫带去哪,但一定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情急之下王倩琪只好衝上前去,一把抢下小猫并朝她同学家的方向跑去。当下她只有想着要抱着小猫倾尽全力地往前奔跑,好让她父亲的叫骂声可以离她越来越远。眼前的街道变得狭窄,她只听得见自己喘息的声音,还有一阵突如其来尖锐的剎车声,在回过神时她已经摔倒在地上,一台货车的前轮只差了几公分的距离就要辗过她的身躯。 王倩琪惊魂未定地看着货车轮胎下的血跡,也看见了她这辈子永远无法忘记的画面。原本娇小玲瓏的小猫,在轮胎下炸成了鲜红的肉块,许多的肉屑还被挤进了胎纹里,原本呆萌可爱的小脸,因辗压而扭曲成难以想像的可怕模样。 夕阳逐渐西下,公园在我和王倩琪的努力之下乾净了许多。 「那段时间真的让我的心灵饱受折磨,如同身处炼狱般,一股庞大的歉疚感让我久久不能释怀。那时我不只害怕看到猫,见到肉类的食物也会感到反胃,甚至到了现在过马路时,只要没红绿灯和斑马线,我都会在路口张望很久才敢横越马路。」王倩琪边说边缩了缩身子。 「我想那应该是你心中最深层的可怕阴影吧。」我伸手接过王倩琪手上的那包垃圾。 「的确是。这样害怕看到猫的状况大概持续了两年,直到有天我被一隻流浪猫一直尾随,当下我还是丢下手中的鮪鱼三明治就拔腿狂奔。接着第二天和第三天那隻猫都静静地尾随在我的身后。到了第四天,我终于忍不住去超商帮牠买了盒牛奶,牠喝完牛奶后便抬起头望着我,牛奶沾满了牠的嘴角和下巴,刚好像是印出一个v字型的笑脸。看着那可爱的模样我笑了出来,那一刻我第一次体悟到,原来……要露出笑容并没有想像中的困难。也是从那天起,我开始爱上餵猫,在牠们水汪汪的眼瞳里,我总可以找到自己的笑容。」王倩琪的脸上映着夕阳的馀辉对着我露出闪闪发亮的笑容。 我的视线只和她对焦了一秒,便弯下腰去整理猫咪们用过的纸碗。「看来每个人心中真的都有些旁人不知道的祕密。」 「自然是这样,因为有些祕密不能说出口,有些祕密又难以说出口。」 「也是,毕竟能轻易说出口就不能算是祕密了。」 王倩琪蹲下来时和我靠得很近,「真的很谢谢你,总是在我无助的时候对我伸出援手。」 「你不用客气,都只是举手之劳。」 「那天你走到马路中央帮我捡起被风吹走的几页报告时,你可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感动,因为在那之前我在马路旁真的踌躇了很久,但还是没办法跨越自己的心理障碍。」 被王倩琪一说我才想起了这么一个没记忆点的事情。印象中是上学期的事,当时我只是刚好要过马路,看到她在一旁张望,感觉面前的那几张纸好像是她掉的,便走过去顺手把它捡了起来。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原本和王倩琪渐渐冷却的关係又慢慢的热络起来。 「那还真的是一件我差点就想不起来的小事。」 「那才不是一件小事。不过要说令人感动的事,当然还有这件囉。」王倩琪举起手腕秀了一下她猫咪造型的手錶。 手錶的银色錶鍊映着夕阳的馀暉闪着亮眼的光芒。 我和王倩琪把东西收拾好后便相互挥手道别,临走前她还不忘跟我说,如果决定好要去哪吃饭的时候记得要跟她说。 我只是笑笑地点了点头。 -- 第十六章 猫咪造型的手錶(1) 到了大四下学期,我空间的时间变得很多,因为在上学期时,我已经努力地将毕业学分给修满,而下学期又没有必修课程,所以基本上我只要头脑放空等着毕业就行了。 这段时间我除了偶尔会和王倩琪去餵猫之外,其馀空间的时间多半会去社办。也因为这学期有好几个社员退社,加上四年级快毕业的学生通常不太会参加社团活动,所以较常出现在社办的也只剩下我、顏晓纹、余可馨和几个学弟妹而已。 那天我把家里看过的一些推理小说全拿去放在社办的书柜上,而余可馨和顏晓纹在一旁讨论要怎么才能广招社员。 「可馨学姐,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要怎么招募社员了。你就好好规划自己毕业后的事就好。」 「真是难为你了,你当社长后可能还会遇到更多的难题。记得前任社长还没卸任时,社团其实还是有人气比较旺的时候,那时只要社团办的活动至少都会有五十人参加。」 「所以这么说来我们的社团是栽在你的手上囉。」我说话时手里正翻阅着一本没看过的小说。 余可馨把橡皮擦当成暗器,对着我投掷了过来,我一个侧身闪过了她的暗算。 顏晓纹斜睨了我一眼,「学姐你不用觉得自责,很多时候人的兴趣和喜好是会随着时间和环境改变的。我记得你刚拉我入社时,社团里也是很热闹的。」 「你不用特别安慰我,我觉得社团会变得这么冷清我难辞其咎。我想很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宣传不够,绝大部份的人都不瞭解我们的社团,或许我们可以拍个推理短片放到网路上,说不定会引起话题。」 顏晓纹点了点头,「这个想法不错。」 他们还讨论出很多天马行空的方法,虽然听起来多半不切实际,但顏晓纹还是很认真地把每一条都纪录了下来。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顏晓纹说她还要继续规划招募活动,我和余可馨便先一起步出社办,一路上我们并没有特别讨论中午要吃什么,便直接走去我们常光顾的麵摊吃麵。 这段时间我和余可馨之间有着一种难以解释的默契,每天接近中午的时间,我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出现在社办,到了用餐的时间会很自然地一起走去吃饭,也不会特别讨论要吃什么,便很随意地走进一间店里拿起菜单直接点餐。 除此之外,余可馨的读心术似乎透过某种训练变得更精进许多,她总是拿起菜单看了一眼后,就能准确地说出我想点的东西。走在路上当我看着某样东西时,她似乎都能注意到我的目光,会随口聊起与之相关的话题,她话语间流露出的想法也和我十分相近。 她还特别会解读我一些下意识的肢体语言,她说当我手摸下巴时表示心里特别得意,说我很焦虑的时候会常用手掌去搓揉手臂,对事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会咬嘴唇。有心事时,走路会盯着地面。这些都是连我自己都没发现的潜意识肢体动作,她都能很准确地解读出来,有时我不禁会想,我的大脑是不是被她给入侵了。 我们从麵摊离开后,余可馨一路上都在跟我聊着她的生涯规划,她说她的外语能力还不错,想找个书籍翻译的工作,一边还可以写一些推理小说向出版社投稿。在存了一点钱后想开一间咖啡店,店里会摆满自己喜欢的推理小说,让有着相同喜好的人也能喜欢这间店。 当我们经过了学校旁的一块空地时,我的馀光撇见了王倩琪弯着腰在草丛里探索,似乎在找寻着什么。我把视线看向前方也没有放慢脚步,还是很自然地跟余可馨聊着她理想中咖啡厅的摆设。 在走了一小段路后,余可馨突然拿起手机对我说:「今天就先聊到这里。我刚突然想起,晚一点我要把跟朋友借的上课笔记还给他,他说最近快考试了需要赶快复习一下。」 她对着我挥了挥手,便拿起手机打给她的朋友,像是在确定碰面的地点,然后就快步走到对街的转角。 我自己一个人在步行过一个巷口后,便回过头走回刚经过的空地。王倩琪还在那块空地上,只是走到另一头的草丛里。 「倩琪,你是在找什么吗?」我顺着她找寻的方向探了探头。 王倩琪转过头露出了慌张的神色,「我不小心把我哥送给我的錶弄丢了,那是一只猫咪造型的手錶,我还满喜欢的。」她边说边拨开周围高起又茂盛的杂草,「我刚是有来这餵猫,但周围都仔细找过了,还是都没看到。」 「就是你常戴的那一只手錶吗?会不会你刚上课忘在教室里了?」我也弯下腰跟着她四处找寻了一番。 「嗯,就是我每天都戴的那只。」王倩琪把手伸进草丛里探了探,「不可能,下课后要餵猫前我还有看一下手錶上的时间。」 「那有没有可能掉在吃饭的地方。」我往不远处看去,发现一个被阳光照得发亮的东西,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片碎玻璃。 「我一下课就来餵猫了,就是在要走去吃饭时才发现我的手錶不见了。」 「那你不就还没吃,要不要先去吃个东西垫垫胃。」 「不用了,没关係,我现在还不会饿。」王倩琪垂下眼看着地面,那只手錶对她来说似乎真的很珍贵。 「这样噢。不然,你试着仔细地想想刚一路上还去过哪些地方。」 我们一路沿着她曾经走过的地方地毯式的搜索,她也努力回忆当时的每一个动作,和各种掉落手錶的可能性。虽然我们尽可能不放过任何细节,也去了学校的生活辅导组和附近派出所的失物招领处,但全都无功而返。 在大约找了一个小时之后王倩琪说她放弃了,说虽然她真的很喜欢那只手錶,不过那也只是身外之物,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虽然王倩琪把话讲得很洒脱,但由她的神情和眉宇间,都可以感受出她的失落。 在我们挥手道别后,我还独自在附近可能遗失手錶的地方又简略地找了一下,在找寻手錶的过程中我发现,这城市里随意被丢弃的垃圾,真的比不小心丢失的物品不知要多上几倍。 在往后的几天里,我常瀏览学校遗失物的讨论版,和地区网路社团里的失物招领文,就连经过我面前只要是戴錶的人,我都会不自觉地注意他的手錶款式,但始终一无所获。 -- 第十六章 猫咪造型的手錶(2) 在期中过后,余可馨约我陪她去挑礼物,她说她想买一件外套送人,但不知道男生会喜欢什么款式,希望我能给她点主意。我跟她说,在穿着这方面她不应该跟我请益,因为我可是个没什么穿搭品味的人,一年四季就那几件衣服在替换。她说无所谓,只管给她一点意见就好,她也想研究一下男生的品味。 我们就像行军一样走遍了商圈里十几间店家,接着又走进了一间专卖潮牌的店家,里头的卖的服装五花八门,店内的摆饰也很有特色风格。 余可馨凝着眉翻动了一下架子上的外套,偶尔抽出一件顏色较显目的外套对着我比划了一下。 我打了个哈欠,「都没看到你喜欢的吗?」 「如果你能给我一些比较明确的意见的话,或许我会比较好做决定唷。」余可馨没看我继续翻动架子上的外套。 我仰着头思索了一下,「如果是顏色的话,建议你可以挑黑色,因为不怕脏,男生多半不喜欢洗衣服。口袋最好多一点,男生总喜欢把东西胡乱塞进口袋里。材质最好耐磨一点,男生一件外套通常会穿很久,且拉鍊的设计一定要是很好拉的那种。」 余可馨这时把目光转向蹲在地上修理防盗器的维修员,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工作背心,背心上有许多的口袋,插满着大小不一的维修工具。「你不觉得那件背心很符合你的需求吗?」 「条件是很符合,但那比较像件工作服。」我搔了搔鼻头,「不过话说,你倒底是要帮谁挑礼物,而且为什么一定要送外套?」我用拳头敲了一下手掌,「啊哈,我知道了,你送外套是想把对方套牢对吧。」 「你可真会联想。对方嘛,是一个比你帅好几倍的英俊绅仕。」余可馨交握着双手闭上眼露出个陶醉的表情。 「那肯定有像尤崇凯那么帅,也难怪你会拒绝白志皓。」 余可馨转过头白了我一眼,「不许你再提起尤崇凯那个渣男。」 我抓了抓头,「对了,你之前给我的谜题我解不出来。你要不要考虑给个提示。」 「我相信以你的智慧一定解得出来的,如果解不出来,只表示你没有真的用心去解。」余可馨放下手上的外套走出店门口。 我们朝着另一间连锁服饰店走去,途中间经过了一间鐘錶行,厨窗上展示着玲瑯满目的手錶款式,其中有只手錶特别吸引我的目光。我佇足定睛看了一下,那是一只猫咪造型的手錶,跟王倩琪的那只手錶的样式有点像,錶框的外缘都镶着一对银色的猫耳朵,錶带也是手鍊造型的,只是錶面上的图腾有点不一样。 看了一下手錶上头标示的价钱,一千八百元,还不算太贵,不过心里还是很犹豫到底要不要买下它。 「怎么样,想买錶喔?」余可馨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有看到喜欢的吗?」 「没什么,只是随意看看。」我别过头继续往前方的连锁服饰店走去。 那天我们又逛了好几间服饰店,我在余可馨专心挑衣服的时候,又绕回那间鐘錶行买下了那只猫咪造型的手錶。倒是余可馨最后什么也没有买。她说她想再去网路上找看看,说不定会有她比较喜欢的款式。我常搞不懂女生是为了什么才逛街的,似乎不是因为真的想买东西,感觉起来,这比较像是她们踏青的另一种型态。 在我们搭着捷运回学校的路上外头下起了雨,在走到捷运站出口时雨势变得更大。我向来不是一个会把伞随身携带的人,所以遇到这种情形也只能静待雨势趋缓。 余可馨从包包里抽出了一把折叠伞展了开来,「你厚,上次淋了个落汤鸡还没学乖吗?」 「你不觉得要在随身的包包里多放一把伞挺麻烦的吗?」 「所以你还是比较习惯跟陌生人借伞吗?」 「承蒙你不断地教化,我已经痛改前非了。」 我们撑着那把伞并肩走进了雨幕里。那把伞有点小,为了不要被淋溼,我们俩人的肩膀靠得很紧。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果香,是从余可馨秀发里飘出的一种香味,闻起来还满清新宜人的。 「所以你今天都没看到你喜欢的外套吗?」我斜睨着余可馨的侧脸。 「有些款式觉得还不错,但还想再多看一些不同的款式。」 「这样喔,女生都这么优柔寡断吗?」 「这叫做谨慎、有原则。对了刚在西环店里拿给你看的那件黑色外套真的不好看吗?」 「版型还不错,但那个图腾我不喜欢,我觉得素面会比较好看。」 余可馨突然脚步放慢凝视着前方一会,然后转头对我说:「欸,我看到一位熟识又很久不见的朋友,我想过去找他聊聊。这把伞先借给你,有空再拿来社办还我就好了。」接着她便淋着雨横越到对街。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就已经鑽进了一个男生的伞下。虽然下雨天的视线不太好,但还是可以看出那男生高大挺拔,长得也斯文帅气。 余可馨脸上佈满了笑容,感觉她似乎很兴奋,应该是久别重逢所带来的喜悦。倒是那男生笑得比较含蓄,他们就这样朝着对街的转角漫步而去。 那件外套是要送给他的吗?这是我心里第一个联想到的问题。 我低着头看向路面上的水洼再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有个声音叫住我,「承恩,你怎么在这里?」 我抬起头看到王倩琪站在超商前的屋簷下,她似乎像是在躲雨。 「刚陪朋友去市区买个东西,正要走回学校骑车回家。你在躲雨吗?」 「我刚想说来超商买个东西,结帐出来时就突然下起大雨,结果又刚好没带伞,正愁着不知道雨多久才会停。」 「我记得你好像住在这附近,如果不嫌弃的话,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王倩琪笑了笑点点头,我们便朝着她家的方向走去。那是一段不是很远的距离,走到她的租屋处大概只花了十分鐘。 一路上我没什么讲话,只是盯着柏油路面,听着王倩琪说哪里卖的猫饲料特别便宜,还有最近餵食的流浪猫又多了哪些成员。 在我们准备挥手道别时,我从侧背包里拿出刚买的那只手錶,把手錶连同纸袋一同递给了她。 「这个送给你,就当作是毕业礼物吧。」 「这怎么好意思。」王倩琪露出了靦腆的笑容。 「你就收下吧,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而且你应该很需要它。」 王倩琪接过纸袋后把它捧在手心,「我好期待喔,可以现在就打开来看吗?」 「当然可以。」 王倩琪慢慢拆开包装后用手捂住了嘴巴,身体微微颤抖,「我想我会记住今天的日期,这对未来的我来说会是重要的一天,因为我从来没收过那么令人感动的礼物。」 我手上还撑着伞,但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放晴,阳光在云层里微微透亮。 -- 第十七章 第三十九天(1) 这星期接连几天我练球都练到手几乎举不直才回家,直到这两天才让手臂做了适度的休息,还在网路上学了许多按摩手臂肌肉的方法,想说可以改善投球时手臂的僵直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连续按摩几天后,手臂的肌肉感觉特别放松,在投球时也觉得自己的动作格外流畅。 今天早上我睡得比较晚,到了十点多时我才到学校的篮球场上练投三分球。在练投了一百球之后,看了一下时间,然后感受一下投球的手感,觉得自己准备得差不多了,便动身前往体育馆。 这时已经接近中午的时间,体育馆里的人潮比往常来的多,观眾席上来了许多的女生,可能是因为即将毕业的缘故,很多女生会想来这里和尤崇凯一起留个影当做纪念,这是往年要毕业时都会有的现象。 体育馆内嘰嘰嘰的球鞋磨擦声此起彼落。球场上一个男生矮下身灵活运着球,一个巧妙的转身成功地切入。篮球队员们正在进行区域联防的练习,尤崇凯站在中心的位置,指挥着队员要怎么跑位。 「阿杰!你要卡住大明啦,在搞什么东西啊!」尤崇凯用着粗爆的声音吼着。 被吼的那个男生情绪似乎也很不稳定,在防守时用身体撞了持球的那个男生一下,对方也很不开心,用肩膀硬是顶了回去,眼下的气氛火药味十足。 这时尤崇凯出声打了个圆场,「今天天气比较热,大家火气难勉会比较大,所以相互体谅一下。这样吧,我们先休息一下喝个水,等一下再继续练习。」 球场上的篮球队员纷纷走下场去拿起水壶大口牛饮,场上只剩下两名队员在练习投篮。 此时我拿着篮球、踏着悠哉的步伐朝着球场内走了过去,可以感受到场边有好几双眼睛正盯着我瞧。我走到离三分线还有一大步的距离时停了下来,我高高举起篮球并以俐落的动作把篮球投了出去,投出时的手感极佳,球就这么唰的一声准确地落入篮框中。 球场上的两名队员转过头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没加以理睬,大步向前跑到篮框底下运起我的篮球,再衝到左侧的底线跃起射篮,球也是毫无悬念地射进篮网之内。 当我又衝到球框下运起我的篮球时,尤崇凯对着我大喊:「喂!同学,这里是篮球队练球的地方,非篮球队员不可以使用。要练球的话,体育馆外还有很多球框。」 这时场边原本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体育馆内在这一刻显得格外肃静。 我挺直了身子,清了清喉咙,对着尤崇凯朗声道:「久闻篮球队长的三分球奇准无比,校内、校外无人能望其项背。鄙人自认三分球准度尚可,今日特此前来,想向尤队长讨教讨教。」我向着尤崇凯拱手作揖,脸上挤出我认为是友好的笑容。 尤崇凯运起了篮球朝着场上走了过来,「你最好趁大家还没发火之前快点走,我们校际的比赛就要开打了,没空在这里陪你瞎搞。」 「我们就用校内三分球大赛的规矩比一场就好,不会花你多少时间的。」我没有改变自己脸上的笑容。 「你这个人是听不懂人话吗?」尤崇凯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光火。 「又没有要决生死,大家就当作是场游戏,相互切磋一下就好。」我用手抠了抠鬓发,「不然这样好了,如果我输的话,我请在场所有的人吃鸡排。」 此时场外的人纷纷骚动了起来。 我圈起手掌放在嘴边,对着观眾席上的人大喊:「你们想不想吃鸡排。」 「想!」几个在观眾席前方的女生附和着。 「那就跟着我一起大喊鸡排、鸡排、鸡排……」我用着高吭的嗓音喊着。 「鸡排、鸡排、鸡排……」观眾席上开始出现稀稀落落的声音。 「你是打算继续闹下去就是了。」尤崇凯握紧了拳头。 「没打算胡闹,是很正式地向你提出挑战,就当作是鄙人要毕业前的一个心愿吧。」我摸了摸下巴,抬起头对着观眾席大喊:「这样好了,如果我输的话,我再加码请大家喝珍奶。来喔,大家请跟着我一起喊珍奶、珍奶、珍奶……」 此刻场外的气氛完全被鼓譟了起来。 「珍奶、珍奶、珍奶……」 「鸡排、鸡排、鸡排……」 场外观眾席的叫喊声如铺天盖地般袭来。 这时刚被尤崇凯斥责的那名队员说话了,「队长,你就陪他玩玩嘛,反正你也不可能会输,还可以请大家吃鸡排、喝珍奶,何乐而不为?」 「对啊,顺便让这个二愣子知道一下我们篮球校队不是虚有其名。」另一个队员应声附和着。 尤崇凯低下头暗忖了一下,再抬起头时脸上浮出笑容,「看在你这么有诚意请大家吃东西的份上,我就陪你玩玩。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现在场内场外加起来有一百馀人,你刚说的话大家都有听到,如果到时候赖帐的话,场面是会很难堪的。」 「你儘管放心好了,你们场上那么多人,要耍赖恐怕没这么容易。」 「希望如此。」尤崇凯把篮球放在指尖上旋转了几圈。 「不过,如果我赢了,我有个请求。」 「嗯?」尤崇凯歪着头露出个狐疑的表情。 「我想和你合拍几张照片,再加个脸书,大家交个朋友。」 「就这样?」尤崇凯露出了有点意外的表情。 「如果你想加码以倒立的方式绕校园一周,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恐怕你是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尤崇凯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自信。 校内三分球大赛的规则除了时间限制较长外,其馀的规则都和nba的差不多。参赛者会在三分线上的五个不同方位投球,分别为左右两侧四十五度角、左右两侧底线和孤顶这五个位置。五个位置各能投五颗球,五颗中有一颗是花色球,花色球进了算两分,其馀的各是一分,总分合计是三十分,而时间限制是七十秒。 其它队员把二十五颗篮球整齐地放在五个定点的球架上,我本想用猜拳来决定由谁先开始,尤崇凯则表示他比较习惯先给人下马威,如果我不介意的话可以由他开场。不得不说这种先发制人,让人有心理压力的策略的确聪明,不过我一直相信适度的压力能释放潜力,所以我并没有拒绝他的要求。 -- 第十七章 第三十九天(2) 尤崇凯持着球站定位,投球位置由左侧底线开始,他凝视着球框目光如炬,场内、场外一片肃静,一旁还有人拿出手机打开直拨。 在哨音响起时尤崇凯如拉弓连射般,一连投射出五球,他的动作轻盈、流畅且带有某种韵律感。投出的五球里面就进了三球,其中还有一颗是花色球。 这时我想起我户头里的存款只剩一万多元,不过应该还勉强够请在场的人吃鸡排配珍奶,同时盘算着如果万一真的钱不够付时,是不是能跟他们商量把珍奶换成红茶。 尤崇凯最后只用了五十九秒的时间就把二十五球投完了。他得到的总分是十七分。这是一个很高的分数,这几天我给自己做测量时,平均分数是十四分,最好的一次拿过十九分,不过也只有过一次。所以就目前情况看来,我输的局面很大。 到我上场时,呼吸变得紊乱,感觉胸前的心跳有点快,手臂的肌肉也有点僵硬,我按摩了一下手臂并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 哨音响起,我投出了第一球,刚出手时就觉得很不妙,结果是颗篮外空心,场外此时传出好几声窃笑。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和出手时的力道,接连又投出了四球,只有最后一颗花色球投了进去。接着投完左侧四十五度角的位置,成绩有稍好一点,进了两球,有一颗也是花色球。孤顶位置是我最拿手的方位,成绩也没让我失望,进了四球,也是有一颗花色球。 「感觉这小子的运气还挺好的,花色球都给他投进了。」场边传出几声碎语。 而接下来右侧四十五度角的位置,我又是只投进一颗花色球,所以我目前的总分只有十二分,换句话说如果要赢过尤崇凯接下来的最后五球我都必须投进。 我晃了晃脑袋,搓了搓手掌,让自己的身体回忆起练投了上万球的那种律动感,接着一口气先投完四球。那片刻,就像神蹟降临一般,四球都在半空中画出漂亮的拋物线,然后以响亮的声音刷过篮网。 我的分数这时来到了十六分。 「投不进、投不进、投不进……」场外开始传出干扰的杂音。 我凝视着球框的位置,屏住了气息,强忍住心中的颤动。脑中透过冥想的方式来隔绝干扰,我试着想像自己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耳边除了虫鸣鸟叫外,听不见任何的杂音。 那一刻我在心灵的角落找回了那么一点点的平静。 我把篮球高高举起时,脑海中的大草原上闪现了一个像是余可馨的背影,这时候我把球投了出去,我的心沉了一下,这不是一个好的手感,果不其然球在撞到了球框后高高地弹飞了起来。 此时,一阵微风轻轻拂过我的脸庞,场外才刚发出一声欢呼声后,弹飞起来的球就这么掉进了球框内。 现场霎时变得鸦雀无声,接着才传出稀稀落落的惊呼声。 「靠,这球也太扯了。」 「这就是所谓的命选之球吗?」 「好想知道他都是去哪拜拜的。」 场边还传出许多帮尤崇凯抱屈的声音。 「很抱歉,看来胜利女神似乎特别眷顾我。」我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尤队长,承让,承让。」 尤崇凯脸上的表情十分不悦,直接别过头拍着手对着场边的队员说:「好了,大家应该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接着练习挡拆。」 「尤队长,可能要再耽误你个几分鐘。我们加个脸书好友,再一起拍几张照片留个纪念吧。」我拿出手机朝着尤崇凯身边走了过去。 尤崇凯愤恨地瞪了我一眼,「快一点吧!我不想队上练习的时间被耽搁。」 我很自然地搭着尤崇凯的肩,摆出不同的手势,一连跟他合拍了好几张照片。我拍照时都尽量对着镜头露出笑容,和他不悦且僵硬的表情形成了一种衝突感。 我用着手机加了尤崇凯的脸书好友,「我可以把我们的合照打卡上传吧?」 「随便你。」尤崇凯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 我对着观眾席上挥了挥手,做出了个谢幕的姿势,接着在大家不友善的目光护送之下离开了体育馆。 我走到艺文馆外的一颗硕大梧桐树下坐了下来。我拿出手机打开脸书,标註上尤崇凯打了卡,还上传了很多张和他合照的相片,其中也混着之前他和不同女生亲热我从一旁乱入的照片,不过我在女方的眼睛上都遮了些薄码。打卡的主题标示为「和好友最愉悦的欢乐时光。」 此贴文一发出后的半个小时,贴文底下就拥入了大批的留言,当中也包含了尤崇凯现任的女友,很多人留言置板凳,还有人留言说,「连劈腿都要高调和朋友一起打卡。哥,果然懂玩。」 当中虽然也有批评我作法的人,但更多的人是挞伐尤崇凯渣男的行径。尤其是那张我以一片肉色毛玻璃为背景的自拍照引起最多的讨论。有人指出了那块毛玻璃所在的地点,还说那间储藏室里有块软垫,所在位置又很隐密,是许多情侣们最中意的祕境。 我的贴文一小时后被转载到学校的电子看板上成为最火红的讨论话题,随后陆续有更多和尤崇凯有过情感纠葛的人在文章下方爆料,当中的故事更是玲瑯满目,包括曾害女方怀孕堕胎、是个劈腿的惯犯、喜爱野外性爱、抢走朋友的女友等令人乍舌的八卦。 在两个小时后还转载到最有名的大学论坛上引来了更多的话题,舆论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尤崇凯没过多久便关闭了脸书。 我还收到了好几则尤崇凯的私讯,他说我侵犯了他的隐私。我则传了一则讯息回应他,「那些都只是我个人的自拍照,不小心让你成为背景是我的疏忽,不过我要把照片上传前还是有先礼貌性地询问过你,或许是我误解了你当时说随便我的意思。我愿意在此跟你诚心道歉,希望这不会损害到我们间友好的情谊。」讯息的后面还附上了一个微笑的贴图。 带头揭露尤崇凯渣男的行径,降低女孩们再因此受伤的机会,我想我能做到的也只有如此而己。 我关掉了手机,没想再看到那些对我漫骂的私讯,或是接到不认识的电话来电。 我带着放松的心情走向工研大楼,在打开通往天台的铁门时发现今天的天空特别蔚蓝。我点上了菸,俯视着校园里大半的景物,同时想着以后应该没什么机会再来这里抽菸了,我缓缓闭上双眼好让这幕景色能深深地植入我的记忆当中。 突然有一阵狂风袭来,把我嘴上叼着的菸吹落了下去。此刻,我张开了双眼,但目光却定格在校园里的一处造景,那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木製步道,宽度大概只能让一个人通过,下面还有着清澈的流水,那条步道大概有二十米长,到了中间位置的两侧各有一个石碑。 「踽踽独行曲折路,澄澈清明映我心。千言万语道不破,低头见影方可知。」此时我脑中浮现的是余可馨写给我的谜题。 顿时灵光一闪。我拔腿衝下楼梯,朝着那处造景狂奔了过去。 我一路跑到那条木製窄道的中央,发现两旁的石碑上都刻满了静思语,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彷彿道不尽的千言万语。我弯下腰低着头仔细地看着下方流水的倒影,没有发现任何的异状。我又马上转过身往另一侧的方向看下去,这时发现水面映照出步道的下方似乎黏着一个白色物体,我伸手向下探去,发现是一张纸条,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撕了下来。 将它摊开时我的双手微微发颤,上头有着余可馨娟秀的字跡,但只写了一句话。 「如果此刻的你想起了我,那么很偶然的我也正在想你。」 我把那张纸条按在胸口,眼眶感到灼热,鼻子觉得一阵酸,整个人难受地蹲了下去。心里同时想着,变成一具冰冷遗体的你,再烧成了骨灰后被装进那小小的罐子里,真的还有办法想起我吗? -- 第十八章 最后的聚会(1) 那是个我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一天。那天里发生的片段画面也常在我脑海中不停地放送,我常思索着那天当中有多少的机会可以让余可馨逃离死劫,不过不管再怎么想,这一切最主要的肇因还是因为我,那个该死的我。 早上的天气格外晴朗,没有一点风,感觉特别闷热,窗外不停传来扰人的蝉鸣,捡资源回收的妇人还是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在巷口,那个早晨也像是稀松平常的一天。 前天晚上我熬夜一口气看完两部撼动人心的战争电影,早上七点多便接到王倩琪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的焦虑,感觉就像要哭了出来。 王倩琪说她早晨带着毛毛去市区的运动公园散步,那是她很熟悉的一个环境,她偶尔会牵着毛毛到那里去放风,但这天不知从哪里窜出一隻大黄狗突然对毛毛发动攻击。王倩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到,不小心松开了手上的牵绳,毛毛就这么以飞快的速度往灌木丛里逃窜。王倩琪虽然也使劲全力追了上去,还因此跌了一跤,但牠们还是这么一溜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王倩琪就这样绕着整座公园找了一遍,还是找不到毛毛。 我跟王倩琪说我会马上过去跟她一起找,两个人找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要她不要太担心。放下手机后,我简单盥洗了一下,搭着一件薄外套便出了门。 要出门前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行事历,晚上刚好有社团的聚餐。因为大四的课程即将结束,在此之后很多同学就不会再来学校。余可馨便提议社团里可以办个聚餐当作是饯别,有人还提议吃完饭后可以夜游津尾山去看宝瓶座流星雨,新闻号称这是宝瓶座本世纪最大的流星雨,而网路流传津尾山是观赏流星雨最佳的地点。 不过前天余可馨跟我说她的机车坏了,可能要找人载她,否则她没办法参加夜游的行程。我当下就跟她说我可以戴她,也跟她约好下午五点时在她的住处楼下会合。 我到了运动公园的停车场时看了一下时间,刚好八点鐘,到下午五点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帮王倩琪找猫。 我在和王倩琪会合后,便沿着毛毛可能逃跑的路线遍寻而去。不过正如她说的一样,整座公园里连个猫影子都没瞧见。我们只好扩大搜寻的范围,连同附近的街道巷弄逐一搜寻,沿途还不断叫唤着毛毛的名字,我们尽可能不遗漏毛毛会躲藏的地方。 时间来到下午一点多,我整件上衣几乎都被汗水给濡溼,我们以分头寻找的方式,把附近櫛比鳞次的巷弄都整个翻过来找了一遍。 王倩琪脸上的表情由焦虑转为悲伤。我们走进一间超商内买了水和一些食物,也在座位区简单吃起了午餐。 「都怪我太胆小了,当时候应该衝向前去把毛毛抱起来的,而不是自顾自地往后退缩。」王倩琪凝视着桌面上的关东煮。 「这种事没必要自责吧,你只是做了身体的本能反应,一般人也都会这样的。」 「不知道毛毛有没有受伤,那隻黄狗当时衝得很快且看上去非常兇猛。」 顿时感觉有点疲倦,我别过头去,悄悄打了个哈欠。「毛毛牠很聪明的,一定能化险为夷。」 「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大早就把你找来,我想你应该也累了。我再找一下也要回家了,我想现在主要还是只能靠网路上的朋友帮忙了。」 「没关係,我还不累。」 我打开手机的卫星地图,简单整理了一下我们刚找过的路线。我对王倩琪说:「我们是以由内向外扩张的方式在搜寻,如果只是再向外扩大搜寻的范围,找到的机会可能不大。以动物逃跑的本能,应该会偏向牠比较熟悉的环境,加上猫的弹性和跳跃力比较强,为了避开攻击,可能会躲到比较高的地方,这可能也是我们刚一直找不到牠的原因。」 王倩琪对着我点了点头。 我把手机的地图放大,用手指着一个区块,「由毛毛逃跑的方向看去,这个区块刚好也是你住家的附近,我觉得与其大海捞针,不如缩小搜寻范围,找到的机会可能还比较大。」 「这么说还挺有道理的,我们就在这个区块再找一下吧。」王倩琪马上站起身把桌面上的垃圾收拾乾净。 走出超商后我们约莫又找了一个多小时,沿途中也只见过两隻猫,后来走到了王倩琪住处的社区。我们并肩走着,一边东张西望,但彼此沉默不语,可能心里都想着,应该是找不回毛毛了,却又不想扬言放弃。 我靠着一根树干低下头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四点了。我仰起头琢磨着要怎么开口跟王倩琪告退。 这时我视线所及的枝椏上瑟缩着一隻猫,定睛一看,「是毛毛!」我兴奋地叫了起来。 王倩琪寻着我的目光看去,「哇!真的是毛毛耶。」王倩琪兴奋地几乎快要落泪,「毛毛,你让我们找得好苦。」 那是一颗大概有十多米高的树,毛毛可能本能性地躲了上去,最后却无法从上面下来。牠张着嘴像是对我叫了几声,但临近道路的车流量很大导致几乎听不到牠的叫声。 我跳起来抱住那颗树的树干,以爬单槓的姿势攀爬了上去。这颗树比想像中的还要难爬许多,因为脚可以踩的施力点很少。 一个不留神,我的脚没踩稳身体往下滑了下去,我的手臂反射性紧紧扣牢了树干,才逃过摔个四脚朝天的危机。 「啊!你小心一点,不要太勉强,我觉得我们还是打电话找消防队帮忙好了。」王倩琪咬着手指看上去非常紧张。 「不用担心,这种程度的攀爬算是小菜一叠。」我说完额头上几颗斗大的汗珠频频滴落。 我一手抓紧树上的枝椏一手将毛毛放进我的衣领里,可以感觉牠的爪子紧勾着我的衣服。再经过了一阵折腾之后才好不容易从树上下来。 王倩琪接过毛毛之后,不停用脸颊在牠身上磨蹭,眼角还泛出微微的泪光。 「承恩,谢谢你的帮忙,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我内心对你的感谢。」王倩琪低下头,脸颊上泛起红晕。 「有找回毛毛就好了,这只是小事。」这时我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四点多了。 我和王倩琪说我晚点还有社团聚餐,要先告辞了,她微笑地向我挥挥手,但隐约觉得她原本似乎还想跟我说些什么。 -- 第十八章 最后的聚会(2) 我一路以飞快的车速在车阵里来回穿梭,回到住所洗了个战斗澡又马上衝往余可馨的住处。 当我把车子骑到余可馨住处的巷口时,发现她已经站在楼下的门口并向四周张望。我看了一下时间,我已经迟到了十分鐘。 我把车骑到余可馨面前时马上对她行以九十度的鞠躬,「对不起,社长大人,我来晚了。」 此时我的视线落在余可馨腰部以下的穿着,感觉她今天的打扮很不一样,身着一袭亮眼洋装,还配着一双看似全新的娃娃鞋。 「平身。」余可馨双手抱胸,「你可知道让淑女等候是多么失礼的一件事情?」 「不好意思,因为刚临时有些事耽搁了一点时间。为了表达歉意,等等那顿饭让我请吧。」我看着余可馨的脸颊,她今天还特别画上了腮红。 「不用了,我才没这么容易就被打发勒。」余可馨努着嘴。 「不然,还是你有什么愿望是我可以帮你完成的?」 余可馨托着下巴,「我的愿望很多耶,真的愿意都帮我完成吗?」 「呃,或许你可以简单扼要地跟我讲一下。」 「待我整理汇整完后,会打成好几页的清单,到时再传给你囉。」余可馨得意地扬着眉,「还有,以后请你务必记得,」她用手指摸了一下我的发梢,「不管时间再怎么赶,请一定要先把头发吹乾再出门,不然这样很容易感冒的。」 「是的,社长大人,您的谆谆教诲,小的没齿难忘。」我再次对她行以九十度的鞠躬。 余可馨用力敲了一下我的安全帽后坐上了机车后座,我们就这样嘻嘻闹闹骑到了聚餐的约定地点,那是一间很有文青味的餐厅,里头的装潢是走英式的古典风味,大厅掛着一个如同宝石闪亮的水晶吊灯,走廊旁是整面的壁龕式书柜,上头摆满了精装版的原文小说。 服务生走在前头帮我们带位,并告知我们已经有好几位社员已经入席了。 余可馨用肩膀轻碰了我一下,「怎么样?我挑的餐厅很有品味吧。」 「是不错,我还真不知道你喜欢的品味那么的高雅、文青。」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着呢。」余可馨大步走向前方,率先和已入座的其他社员逐一打过招呼。 最先看到我们然后站起身的是顏晓纹,她转过身拿起身旁的包包挪出了两个位置让我们入座。这次参加聚餐的社员一共有十二位,除了苏子豪和林明彦外其它人都已经到了。 他们两人一直到了我的餐前小菜上桌时,才匆匆忙忙地快步走过来。 「唉呀,都怪明彦这个路痴害我们跑错地点了。」苏子豪给了林明彦一个肘击。 「怪我囉?你分明比我还路痴,有谁会在同个圆环绕了第二圈才转的。」林明彦摊开双手摇了摇头。 余可馨站起身双手叉着腰,「厚,你们迟到了。依照本社团的惩处条例,要答对社员们出的题目才能入席喔。」 「什么题目啊?」林明彦和苏子豪异口同声。 「当然就是符合我们社团的宗旨,要靠敏锐的观察力或推理能力才能回答的题目囉。」余可馨勾起了嘴角。 一个短发学妹举起手,「让我来,让我来。」她捂着嘴笑了几声然后说:「请以推理的方式说出我鞋子的尺寸。」 苏子豪抓了抓头,「虽然我没被你踹过我不知道,但我根据你看上去孔武有力的小腿来推测,你应该穿的应该是九号半的鞋子。」 短发学妹走到苏子豪的身后抬起了腿,「你确定吗?我要公佈答案了喔。」 苏子豪高举双手,「呃,我们可以直接跳过这题吗?」 「好啦,正经一点,还是由我出题好了。」余可馨轻轻拨了一下瀏海,「请以你们敏锐的观察力说出我今天看起来和平常有哪里不一样,要说出五项喔,鞋子和衣服就不用说了。」 这是一道极度考验男生的题目,但又是女生们最爱问的题目。 苏子豪和林明彦就像在观察珍奇异兽般,绕着余可馨四周不停地打量着。再看了好一阵子苏子豪才开口说:「你是不是刚挑染了头发?」 「真是的,看了这么久才说出一项。」余可馨用手顺了一下发尾,「承恩,我特别容许你可以支援他们,毕竟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 「谁跟他们臭皮匠了。」我喝了一大口杯子里的绿茶,「不过你这个题目也太为难他们了,毕竟他们平时就很少来社团,要遇到你的机会并不多。」 我端详着余可馨一下,但避开了和她眼神的交会,「你今天画了腮红,还有你戴了条新项鍊,然后……」我往余可馨的身旁嗅了一下,「你换了香水的牌子。」 余可馨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承恩,你的观察力比我想像得还出色喔。不过你们还有一项没说到喔。」 林明彦突然插嘴,「心情吧,我觉得你今天比平时来得开心很多。你是不是最近恋爱了?」 一旁的社员们纷纷窃笑了起来。 余可馨白了林明彦一眼,「才没有,别瞎猜,是眼线啦,我今天还特别画了眼线。」 苏子豪和林明彦加入后餐聚的气氛变得更加热络,在等待甜点上桌时我们还玩了一个猜成语的游戏。我们把几个成语都写在小卡片上,再各别把它们黏在对方的额头上,透过大家比手画脚的暗示,来猜出自己额头上的成语。 这个游戏可以说是余可馨的强项,不管我们比得怎么荒诞不羈,她都有办法猜得出来。而我却刚好相反,我除了感觉他们一直像是在对我扮鬼脸吐舌头外,其它什么成语都意会不过来,或许是因为我知道的成语太少,也亦或是我在感知人的脸部表情和动作这方面,根本是个白痴。 大家在吃完甜点后都纷纷起身走去洗手间或柜台,准备前往尾津山看流星雨。 在我也要起身去洗手间时,余可馨突然开口对我说:「你刚玩得真的很烂耶,你是真的不会还是懒得猜啊?」 「就可能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吧。」我搔了搔头。 「我还真不相信你这么蠢,我再跟你玩最后一次。」余可馨低头在一张卡片上写了句成语,然后直接黏在我的额头上。 她直视我的双眼,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她先是立起她的食指,然后把两根指头指向自己的眼睛再滑向我,接着又用双手比了个爱心在胸口且向着我挪动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我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又不是很肯定,因为这应该是一句四个字的成语。我对着余可馨摇了摇头,她对着我凝视的眼神更加深沉,又用缓慢且更激烈的手势演绎了一遍刚的动作。 我只是两眼发愣看着余可馨。 她失望地垂下头来。 我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该不会是……一见倾心吧。」 余可馨扬起了嘴角,「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我也是想了好久,要不是你表演的很传神,不然我可能一辈子也猜不出来。」 「都比得这么明显了,再看不出来也只能说你蠢了。」余可馨说完便站起身来往大门口走去。 -- 第十八章 最后的聚会(3) 我们离开座位后谈话间多了许多的空白,而在骑往津尾山的路上我们几乎没什么交谈,但感觉起来并不尷尬,反而比较像是另一种氛围的酝酿。每当我催下油门时,她会轻轻攫住我的腰,风比较大时,她会把头微微靠在我的背上一下,而我只是凝视着前方的路况,一边听着这城市里的喧嚣。 微风徐徐地吹,郊区的空气沁凉了许多,这条公路由市区延伸到效区再慢慢进入山区,上山的路不只蜿蜒崎嶇还有些颠簸,一旁路灯透出的光十分微弱。望着远方机车的尾灯不断地左弯右拐,看得出前方的山路更加曲折,随着地势不断爬升视野也渐渐变得辽阔,往一旁望去可以看见万家灯火有如化成了点点烛光,把原本一片漆黑的夜晚点缀成浪漫的烛光晚宴。 再往前骑了十分鐘,山路变得更加昏暗,到后来几乎可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又往前骑过了一片黑暗,像是别有洞天一般,出现了一片草原,视野变得更加广阔,满天的星辰在此刻一览无遗。路边还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汽、机车,草原上陆续涌进了人潮。 我们一群人在停好机车后围成了一圈坐在草地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和星象相关的话题。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抬起头来,正巧有两颗流星接连划过天际。 社团里的阿文叹了口气,「唉呀,来不及许愿。」 小智拿出他的手机,「你该学学我先把愿望写在记事本里。」 接着又过了五分鐘后才又出现了一颗流星。这跟我想像中的流星雨有很大的出入,我一直以为这会像电影场景里的一样震撼,同时间会有满坑满谷的流星从夜空中落下,然后男女主角凝眸相视,在一片星雨中许下此情不渝的承诺。 又过了许久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好几颗流星一同划过天际,此时有种莫名的感动。这时我看到余可馨正垂着头、闭着眼并双手交握在许愿。 当她缓缓睁开眼时,我开口对她说:「你都许些什么愿望?」 「就世界和平、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囉,不然你都许些什么愿望?」余可馨对着我瞇起了眼。 「我什么愿望也没许。」我耸了耸肩。 「你是不是觉得对流星许愿很幼稚?」 「也不是,只是相较之下我还比较相信有圣诞老人。」 「厚,我就知道你在取笑我。」余可馨捶了我手臂一下,「我刚还在想如果能多降下一点流星,我就能一口气多许几个愿望了。」 我搔了搔鬓发,「你真的有那么多想实现的愿望喔?或许你可以说一个我能帮你实现的愿望。」 余可馨低下头沉默了一下,感觉像是欲言又止,最后才缓缓开口说:「让我好好地想想,到时候再跟你说我的愿望。」 我们没再说话只是并着肩望着满天的星斗,整片寂静的夜空像是佈满了闪闪发亮的宝石。我偷偷睨视着她的侧脸,她脸上掛着浅浅的笑容,我从她幽暗的虹膜里看见了整片的银河,而这也是她的眼瞳留在我记忆中的最后画面。 时间悄悄来到深夜,我伸了伸懒腰,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人潮逐渐散去,许多车子也纷纷准备下山,我们一群人也浩浩荡荡地跟着踏上回程。 下山时大家的车速明显变得比较快,看着眼前的车灯离我越来越远,我不自觉催紧了油门跟了上去。虽然车速变快,但回程的路途感觉变得很漫长。 冷风朝着我的脸上不停地吹,我的意识开始出现很深的倦意,感觉虽然睁着眼但却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思绪逐渐脱离现实,也慢慢无法意识到自己正在骑车。 这时余可馨突然对我大叫,「小心那块木头!」 我急忙扭动了一下车子的龙头,闪过了路边突出的障碍物。 「你先靠边停一下。」 我又往前骑了一小段把车子停到了避弯处。 「让我来骑吧,感觉你的精神不太好,这样骑车很危险的。」余可馨皱着眉盯着我的脸。 「没关係啦,我觉得我的精神还算可以。」我搔了搔头。 「不行!我坚持。」余可馨露出了很严肃的表情。 看着余可馨脸上坚毅的表情,我知道我是没办法改变她的主意的,于是我和她换了位置,换由她来骑。余可馨骑车的速度不算慢,但还算平稳。我坐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长发随着风恣意飘荡,她的背影也连同着我的意识朦胧了起来。 这样半梦半醒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我隐约听到了一声很长的剎车声,随后一阵疼痛感突然渗入我的脑部,让我整个人像是坠入了很深沉的黑暗当中。 再张开眼时已经是凌晨四点,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虽然头很晕,但四肢只有轻微的擦伤,而余可馨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被院方宣告不治。 -- 第十九章 第四十五天(1) 夕阳西下,步道上的磁砖映着闪闪金光,凤凰花开得繁茂让整片行政大楼旁的树丛染成了火红,一阵强风吹拂而过,花瓣像血染的雪花般片片飘落。 由远处望去,几个学生在活动中心门口拆下了为毕业典礼佈置的拱门,一旁卖花束的摊商已经收拾乾净准备打道回府。 我走进行政大楼内的学务处领了早上就该领的毕业证书,在走出办公室的门口时看到两个学生拿着毕业证书开心道别。突然有感而发,觉得道别的种类好像可以分成好几种,有离情依依含情脉脉的道别;有笑容满面献出祝福的道别;也有面无表情满不在乎的道别;当然也有万般不捨痛哭失声的道别。不过当遇到离别的场合时,我真的不知道我适合哪一种道别,这可能是因为我根本没学会怎么好好跟一个人道别。 我拿着毕业证书朝着社办的方向走去,顏晓纹昨晚传了讯息给我,要我在毕业典礼完后来社办找她,她说她有些东西要拿给我。 推开社办的门,室内飘出了一阵浓郁的咖啡香,顏晓纹用滤纸滴漏的方式在冲泡咖啡。我环视了一周,社办里的杂物少了许多,也净空了很多空间,让整间社办感觉清爽了许多,不过社办里最醒目的,还是摆满余可馨座位的毕业花束。 「这杯咖啡给你。」顏晓纹把一杯咖啡端放在桌面上,「下学期我计画在社办里多摆几张桌子,然后再买几套推理解谜性质的桌游,让不是社员的同学也能来跟我们同乐,还可以举办几场桌游大赛,到时候应该会很热闹。」 顏晓纹今天的表情不同以往,感觉似乎没有往常那么的冰冷。 我点了点头,「这个构想很不错,应该可以为社团增添不少人气。」 「你可以坐下来喝看看我泡得咖啡,这咖啡豆是朋友从巴西带回来的。」顏晓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我坐下来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在低下头时用馀光瞄了顏晓纹一下,她跟我一样也正端起咖啡杯,只是杯口到嘴边时动作停了下来,她把目光停留在余可馨的座位上。她咬着下唇,然后放下了杯子。 「前几天我梦到了可馨学姐,在梦里她和我聊了很久,就和以往一样我们开心地聊了很多的心事。」顏晓纹望着咖啡杯微微勾起嘴角。 听了这些话我的心沉了一下,「感觉得出来你们的情谊真的很深厚,我跟她虽然也很有话聊,但我常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想像中的瞭解她。」我又举起杯子小啜了一口咖啡。 「很多时候我们自以为的瞭解,其实都只是一知半解。」顏晓纹站起身走到她的座位上,弯下腰从底下拿出了一个礼盒和一把雨伞。 那个礼盒包装精美,上头还系上一条很漂亮的蕾丝缎带,而那把伞特别眼熟,似乎就是第一次见面时余可馨借我的那把伞。 我疑惑地看着顏晓纹,「这个是……?」 「一个是可馨学姐要在毕业前送你的礼物,另一个则是她一直想要还给你却又没办法还你的东西。」 「想要还给我的东西?」我露出了更疑惑的表情。 顏晓纹拉整了一下领口,像敛衽正容般地对着我说:「其实我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个主要的用意,就是希望你能多瞭解一些关于可馨学姐的事,这些都算是她心里的祕密,但我觉得你还是有知道的义务。」 顏晓纹一开始先娓娓道出她和余可馨认识的一些经过。 余可馨高中时就是顏晓纹的直属学姐,她们每天都会搭同一路线的公车回家,她们从一开始的点头之交到后来的无话不谈,她们总会交流着生活上的点滴和互吐心事,她们还常因为这样坐过了站。顏晓纹说那对她来说是最美好的时光,为了让这段时光能够延续,在余可馨上大学时她就立志也要来念这间大学。 这时顏晓纹叹了口气,「可馨学姐一直都是我崇拜和景仰的对象,我真的很喜欢她,因为她真的是个很聪明又很善良的女孩,不过她还是有很傻的地方。」顏晓纹目光看向桌面,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在杯缘上滑动。 我低下了头,突然感觉对顏晓纹有种歉疚,「嗯嗯,她真的是一个很热心又很善良的女孩。不过,你说很傻的地方指的是……?」 「可馨学姐的感情路从高中开始就很不顺遂,一路过来总是跌跌撞撞的,不是喜欢上早已心有所属的男生,不然就是被朋友的男友告白,她还因为朋友的误解而忧鬱了很久。就算有了交往的对象,时间也都很短暂,她那时跟我说,她觉得自己渐渐感受不到爱情。直到遇见了尤崇凯,才让她体验到刻骨铭心的爱情,不过是毁天灭地的那种。」 -- 第十九章 第四十五天(2) 顏晓纹站起身来拿起咖啡壶,把我和她的咖啡都给填满,她坐下后拨了拨瀏海,便开始讲起尤崇凯和余可馨认识的经过。 他们是在大三的一场园游会上认识的,那时余可馨系上摊位设置的主题是鬼屋,她在里面扮演一个长发女鬼。尤崇凯当时拿了支棉花糖走进了鬼屋,余可馨原本躲在暗处,见到尤崇凯走近时就突然跳出来对他大声鬼叫,吓得尤崇凯手上的棉花糖掉到了地上。 余可馨原本还以为尤崇凯可能会因此感到不悦,没想到他反而露出惊讶的表情说,余可馨的美貌震慑到了他的灵魂。然而余可馨当时脸上画着的是搞笑的鬼妆,鼻孔上还有两道醒目的鼻血。他们在一阵沉默后仰头大笑。那天过后他们开始有着很频繁的互动,没过多久他们俩人便开始交往。 顏晓纹用手拨动着杯垫,「很多失败的恋情都会有着浪漫的开始,但往往只会迎来狼狈的结果。可馨学姐其实一直隐忍尤崇凯花心的行为,总是相信着他会有改变的一天,但每每总是让她感到失望和难过。直到尤崇凯生日那天,可馨学姐为了去帮他买生日蛋糕而摔断了腿,才让这一切有所改变,车祸的当下有个男生很热心地协助她就医,还告诉她人生漫漫要学会善待自己,这些话给了她很多的啟发。而在她住院的那几天里,尤崇凯也没去医院看过她,这才让她彻底明白,执着,在爱情的世界里是行不通的。」顏晓纹这时把目光看向我,「而在那场车祸中协助她就医的男生是谁,你应该知道吧。」 我想起了曾经亲眼目睹且常出现在我梦里的那场车祸,原来当时那个长发女孩就是余可馨。我看着那把雨伞讶异地说:「难道说这把雨伞是……」 顏晓纹点了点头,「可馨学姐在那之后常在学校看到你,她默默观察你一阵子,知道你总是在同一间店买同一种炒饭,还发现你常鬼鬼祟祟站在远处观察着某个女孩。她觉得你这种举动很愚蠢,让她实在看不下去,后来才决定出手帮你。除此之外她还想让你加入我们的社团,她说其实你是个人才,只是因为太散漫才怠惰了自己的生活。」顏晓纹把那把雨伞拿起来放在桌面上,「她当时买了一把和你相同的伞且把你的这把藏了起来。她说这是最有可能让你加入我们社团的方法。」 我拿起那把伞握在手中,静静地端详着,感觉有种熟悉的温热感。 「起初,我以为可馨学姐可能只是带着报恩的心态在帮你,但当我知道她为了你去找尤崇凯时,我才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单纯。」顏晓纹抬眸看着我,「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她跟尤崇凯说了什么吗?」 我微微点了点头,「嗯?」 「可馨学姐跟我说,她当时走过去挽着尤崇凯的手,然后样貌亲暱地在他的耳边轻声地说:『放过眼前的这个女孩,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将永远会是祕密。』至于可馨学姐跟尤崇凯间还有着怎样的祕密,就连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似乎是件令人很伤心的事。」顏晓纹低着头双手握拳,「虽然可馨学姐跟我陈述这件事时面带笑容说,看到尤崇凯面色铁青的样子,真是大快人心。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这是她的一道伤口,以此为筹码的她,付出了很大的勇气,也隐藏了许多自己的情绪。」顏晓纹使劲地把拳头握得更紧。 听到这里,我的视线像是无法对焦,只能茫然若失地看着某个点,那是个情绪的支撑点,支撑着我所有的悲伤和自责。 「如果我能多花一点时间去瞭解可馨,或许……这一切会变得不一样。」我说出这句话的声音很乾涩,乾涩到连我都感到陌生。 顏晓纹敛起脸上的情绪,让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冰冷,她拿起热水倒在滤纸上,绕着咖啡粉顺时鐘绕着圈子。 「可馨学姐的小册子里,还记录着许多关于你的琐事,像是,你去哪间店会点什么菜色、你比较感兴趣的话题、路上会吸引你目光的东西或是你当天的穿着。只要是关于你的事就算再无聊,她都会记录下来。」顏晓纹放下热水壶,调整了一下滤杯,「那段时间她对于自己的情感似乎感到很困惑,也或许是过去失败的恋情让她变得胆怯。她总是小心翼翼地隐瞒着对你的思慕,但在我们旁人的眼里这一切又是那么的显目。」 我喝完杯底最后一口的咖啡,在放下杯子时我发现我的手在颤抖,「也难怪后来大家总不会跟我们俩人一起去吃饭,看来最不瞭解可馨且最愚蠢的人就属我了。」 「可馨学姐所做的还不仅如此,有次为了不要当你的电灯泡,她还唐突地挤进一个陌生男生的伞下和对方尬聊了起来。我可以想像那个场面一定非常尷尬。」顏晓纹拿起咖啡壶又为我补上了咖啡,「很多时候我真的不懂,为什么她总可以这样一直傻傻的付出,然后把悲伤的情绪都留给自己。」顏晓纹虽然放下了咖啡壶,但手还是没放开握把,「我看过她那很孤单又很落寞的眼神。当时她站在一间超商内看向落地窗外,我寻着她的目光看出去,看到远处的空地上你和那个女孩正弯着腰不知在找什么,当我走到她身旁问她你们在找什么时,她只是脸上挤出笑容说,你们在找寻遗失的爱情。」 听到这里,我的喉咙像噎到了石头,难过得让我说不出话来。我脑海里想着的都是余可馨站在远处隻身孤影的样子,她总是用尽办法默默地为我付出,而我却只能给她带来伤害,而这样的伤害还让为爱而死不再是一个浮夸的形容。 我低下头垂下目光,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嘴巴发出声音,「我知道,对不起三个字不足以表达我的歉意,我也知道今天会有这样的结果是因为我才造成的。我没能弥补什么,只能藉由帮可馨完成一些遗愿来消除一点愧疚感。当然或许我做的一切可能都不是她想要的,但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出我还能做些什么。」 顏晓纹用着锐利的眼神看向我,「我是没办法接受你的道歉的,因为你该道歉的对象根本不是我。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在可馨学姐告别式那天缺席,或许你应该找个时间到她长眠的怀亲园去看看她。我想,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嗯,我会的,虽然我真的很不擅长跟人道别。」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嗓音是沙哑的。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喝完手上的咖啡,此刻嘴里的咖啡嚐起来似乎特别的苦涩。 我清洗完咖啡杯后,把杯子放回架上,接着对顏晓纹頜首道谢,她则把礼盒和雨伞递给我,当我从她手中要把东西接过来时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把礼盒和雨伞紧紧地掐在手中,在她松开手时眼神里流露着阴鬱,「可馨学姐当时的想法,虽然有很多我不能理解,但我明白默默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顏晓纹咬着唇垂下了头,「即使知道和对方註定有缘无份,也还是会无怨无悔地为对方付出,甚至可以让自己失去……」顏晓纹语带哽咽,顿时说不出话来。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面纸递给她,她没有接过去,只是转过身背对着我,然后朝着我挥了挥手。 「真的很抱歉。」我弯下腰对她深深鞠了个躬,便走出了社办。 在回去住处的路上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在车水马龙的路上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的景物成了一闪而逝的光影,都是些虚无飘渺的存在,从后照镜中看到的自己也显得陌生,我和这世界好像又突然產生了断点而失去了连结。 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住处的椅子上,双眼盯着书桌上的礼盒许久,最后才终于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头装着一件黑色的素面外套,布料触摸起来很有质感,上头还有许多的口袋,拉鍊的设计也很精细,拉起来也十分滑顺。 我把头埋进那件黑色的外套里,自己就像是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看到的,感觉到的,都是一片漆黑。我朝着里头急促地呼吸,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冰凉、眼眶湿润,脑子里想到的是那段一片漆黑的日子。 -- 第二十章 漆黑的日子(1) 那天我刚从病床醒来时头还很晕,思绪也还不是很清楚,不过隐约能听见病房外头两个学弟的对话。 「子豪和明彦的笔录还没做完吗?」 「可能还要再一会吧,警察问得还满详细的。」 「唉,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就是说阿,整件事发生的真的很突然,我也是突然接到电话,才知道社长他们在后方摔车了。」 「我是有目睹到事件发生的经过,当时我正好骑在他们的后面,那边是下坡路段,又因为露水的关係,地面有点溼滑,让整个路况显得很差。那时我们正要进入一个弯道,我突然看到前方有一道黑影窜出来,社长急剎了一下然后就打滑摔车了。」 「那黑影是什么东西看不出来吗?」 「当时那个路段很暗,只能看到有一团黑黑的东西衝出来,不过以那个体型大小来看,我觉得有可能是松鼠。」 「我当时看到地上有很多血跡,他们摔倒后有受到严重的撞击吗?」 「下坡时的车速本来就会比较快,加上那是一个急弯,所以摔车时撞击力道也相对比较强。承恩他比较幸运,被弹飞到一旁的草丛里,所以他的伤势较轻微。而社长她就完全不同了,她摔车后整个人被甩向了一旁的岩壁,应该有直接撞击到头部,她的安全帽还裂了开来,我看到她躺在地上时,鼻孔跟耳朵都流出血来。」 听到这里我马上拿下氧气面罩,跳下了床,衝到了病房外抓着其中一个学弟的手臂激动地问他:「可馨的伤势很严重吗?」 他们两个先是低头不语,最后才缓缓说出那几个我不想听清楚的字眼。 那一刻,我的世界彻底崩坏了。眼前蒙上了一层灰,周围的景物像是失去了色彩。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站在走廊上愣了多久,只知道苏子豪和林明彦从电梯口走过来时,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只有印象自己把修好的机车从机车行牵了回来,其它的时间我几乎都处在记忆断片的状态。 我买了一条香菸、四箱啤酒还有八瓶的威士忌放在房间里。每当我睁开双眼时,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酒倒出来喝,我通常在喝了四杯威士忌和七瓶啤后就会丧失记忆。虽然呕吐的感觉很难受,头还会晕眩到发疼,但我还是爱上了这样的不适感,总觉得这样的难受还是无法凌驾我心里的煎熬,我需要靠着承受更大的痛苦来找到我心灵的慰藉。 当时我感觉自己离这个世界越来越遥远。我有五天都没出过房门,想吃东西时就叫外送,但通常只吃了几口就觉得没了食慾。我没倒过垃圾也没清理过房间,在房间里我除了抽菸、喝酒、睡觉、呕吐外其它什么事也不想做。 我常会在梦中被尖锐的剎车声所惊醒,醒过来后都是一身冷汗、精神恍惚。意外当天的场景也常会出现在梦里,我曾试图用不同方法阻止意外在梦里发生,但总会迎来不同版本的悲剧。在梦境里我会悲伤地不停流泪和声嘶力竭地大吼,而从梦中醒来时,那种悲伤的感觉更加真实,不过我却能让自己沉静地不流下泪来。 那段日子里,我房间里的窗帘也没有拉开过,使得我常分不清楚黑夜与白天。比较正确地说,是希望自己能永远待在黑暗的深渊里,因为只要将周遭没入黑暗,彷彿所有的事物都会随之消失,甚至没有了时间的流向,让所有的一切都能化成虚无,而我就能在这样的黑暗夹缝中苟延残喘着。 我也无法计算自己一天到底喝了多少酒,只觉得头常昏沉沉的,身体却感觉飘飘然。每当我喝得越醉,身体就越发感到放松,在这种状态之下,我有时还能听见余可馨的声音,不过那比较像是从脑袋深处传出的一种声音,相当的轻柔,我曾试着想和她对话,但那似乎只是一种声音,永远看不到对方也不会得到回应的一种声音。 而我再次看到余可馨时,她成了一张相片,被人摆在灵堂的正中央,照片里的她看起来笑得很甜美,而围绕在一旁的亲人却哭得很惨。灵堂里播放着肃穆的佛经,一旁还有敲击法器的声音,走道两旁都布满了花篮,空气中瀰漫着一种哀戚。我站在灵堂入口的正前方,脚像盘上了根,无法再往前走。 从我的视线看过去,前方的景物像扭曲成一条非常狭长的走道,走道的尽头掛着余可馨的照片,她微笑的样子青春洋溢且散发着某种光彩,我完全没办法把这张相片和遗照做联想,更没办法相信她冰冷的遗体正悄悄地在那躺着。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感觉自己的呼吸紊乱,像身处在吸不到氧气的异界。我在这样浑沌的空间里不知滞留了多久,最后好不容易才转身逃离了这样的异界。 -- 第二十章 漆黑的日子(2) 我回到住处关上房门,大口一连喘了好几口气,还是感到浑身不适,我打开了一瓶威士忌狂灌了好几口,才让原本焦虑的情绪得到一点点舒缓。 我就这么呆望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才让苏子豪打来的电话唤回了神。他在电话那头先是跟我寒暄几句,才问我晚上要不要跟他和林明彦一起去月光酒吧喝个几杯,我没有任何的想法,也没有想拒绝的意思,便答应了他的邀约。 月光酒吧离我的住处很近,走路大概十分鐘就可以到,不过我当天似乎花了更长的时间才走到那里。可能是因为我要出门前就喝了不少酒,走起路来有些颠簸,才让步行的脚程慢上许多。 酒吧里光线有点昏暗,从唱机里传出的是一首抒情的爵士乐,吧檯上坐满了男男女女,感觉当晚店内来了不少客人,这让我觉得有点不习惯,因为我有好几天没有这么接近人群。我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苏子豪和林明彦在一张圆桌旁对我挥了挥手。 他们两人在我走近时纷纷睁大双眼看着我。 「承恩,你还好吧。你的气色看起来很糟,而且感觉你似乎消瘦了许多。」苏子豪移动了一下桌面上的杂物帮我腾出了一个空间。 「可能是因为最近有点感冒,影响了睡眠品质,所以才会看起来比较憔悴吧。」 「你还好吧,不要想太多耶,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好好聊聊。」林明彦拍了拍我的肩膀。 「嗯,没事的,我还好。」 在一阵间聊之后,我拿起桌面上的调酒喝了一大口,「对了,子豪,有件事情我想麻烦你。」我把奠仪拿出来放在桌上,「几天后的告别式我可能没办法参加,这个可以托你代为送达吗?」 苏子豪的脸上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把东西接了过去,「嗯,没有问题。」 「想想今天刚好是头七法会……」林明彦喃喃自语地说。随即感觉桌子被踢了一下,桌面上的杯子还差点倒了下来。 在一阵沉默之后,他们讲了什么,我几乎没什么印象,因为我的思绪一直被隔壁桌一名男子的笑声打扰着,他的笑声十分宏亮,脸上的笑容显得轻浮,不自觉地给人一种厌恶感。 他似乎不断地想讨好坐在他身旁的那名女性,拼命地卖弄着他那几乎不存在的幽默感。不过那女的却相当捧场,总是轻轻用手掩着嘴并嫣然而笑。 这里的调酒喝起来十分顺喉,味道也很香醇。我一连就喝了好几杯,不过那调酒的后劲似乎很强。喝了几杯后眼前的视线就变得朦胧,但周围的声音还是能清楚听见。那种感觉像身处在雾靄当中,我闭上眼睛随着酒吧里的爵士乐摇摆着身体。 这时隔避桌男子的手机不断响起,在响了许久之后他才终于走到我身旁来接起了电话。 「我今晚要应酬到很晚,不能去载你也没空陪你吃饭,你就自己搭计程车回家好了。」那男子的语气显得十分不耐烦。 煞时间,我只觉得自己的脑门在发烫,双拳紧握,手心里有一股灼热感,心中涌出了一股我无法再压抑的情绪。 接下来发生的事,对我来说只留下片段的模糊意识,我感觉自己突然摔落在地下,还一连翻了好几圈,我使劲全力地挣扎,拼命想从地面爬起来,但每当我要爬起来时,都会被一股力道狠狠地再将我拽下。几次之后,我终于放弃了,眼前的光慢慢暗了下来,我像是坠落到一片漆黑当中,而那里寂静到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 第二十一章 第四十七天(1) 我把一束芍药插进花瓶里,并点燃一柱清香朝着塔位膜拜,嘴边默念了几句对余可馨简单的问候,说完后脑中便一片空白。在这样的场所氛围之下,我反而不知道该对着眼前冷冰冰的塔位说些什么。 看着塔位门上余可馨小小的照片,她就像永远都孤单地困在那狭窄的空间里,吹不到沁凉的微风,也照不到和煦的阳光。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我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说出了几句对她的祝福,便收拾好参拜的物品转身离开了这个冰冷的地方。 我想我还是没找到一个方式,能好好跟余可馨道别。 离开怀亲园后,我把机车骑到了平西海岸。感觉今天的风特别地大,吹起的风沙几乎让我睁不开眼,我站在岸边点上了菸,并拿出一张纸条写下了几个字。 「燃起的每一根菸,都是燃起对你的思念。也因为思念,让这一片深蓝显得更加忧鬱。」我用手指夹着这张纸条再用手上的菸将它点燃,纸条的边缘先是燃起了点点火光,一会便烧出了些许火焰,我松开手让它可以乘着风飞向我看不见的彼端。 昨天一整天我造访了许多和余可馨一起到过的地方,我会用上一根菸的时间,静静地在那里待着,让过去美好的画面可以完整地在脑中浮现。当心有所感时,会随手拿出纸条写下想对余可馨说的话,然后将它烧成灰烬。我不知道用这样的方式能不能让她收到我写的纸条,但我知道唯有这样的方式,才能让我的思念得到一点点的抒发。但不管我做了什么,这样的思念都到不了尽头。 这时天空的夜幕逐渐低垂,空气中有种带点溼气的凉意,我戴上安全帽,穿上余可馨送我的黑色外套,催紧了油门朝着津尾山急驶而去。一路上我除了转弯和停红灯外我很少松开油门,风切声不停地在我耳畔狂吼,激起了内心一股想跟着吶喊的慾望。 我微微闭上双眼,脑中浮现的是余可馨忧鬱的面容。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心里有一个声音却很显明。 「如果能越过光的速度,或许我也能越过时空的籓篱,再一次见到你。」 当我缓缓睁开眼时,我已经骑过了好几个路口,城市里的噪音也离我越来越远。 天空开始降下冰凉的细雨,道路在进入山区之后变得崎嶇、陡峭。我用力催下了油门,引擎发出了像野兽般的低鸣,车身也随着我不断地加速震动得更加剧烈,我的心也跟着这样的频率颤动了起来,不过就算是如此我也没有松开油门的打算。 狂风强烈地拍打着我的脸颊并在我耳边发出怒吼,天空降下的雨水也更加绵密,我用手揉出溅入眼眶里的雨水,再把油门催到了底处,随着车速不断地攀升眼前的视野也变得狭窄,引擎在高速的运转下发出了喀啦喀啦的怪声,我再也压抑不住我想仰天咆啸的慾望,我仰着头、闭着眼使劲全力地叫着、吼着,把所有的无助、痛苦和压抑在这一刻全都倾诉于苍穹。 我的吼叫声盖过了风声、雨声以及一切的杂音,车身连同我的身体都颤抖个不停,我咬着牙倔强地不肯松开手中紧紧握着的油门。 而这样持续的狂吼在下一秒鐘找到了句点,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像是压到了窟窿,我整个人摔飞了出去,机车砸在地上先是发出了巨大声响,我则往一旁的斜坡下不断滚落,整个人感觉到天旋地转,身体像被四分五裂般地撕咬着,接着头部一阵猛烈的刺痛感将自己的意识逐渐剥离。脑子里一阵浑沌,像是收讯不良的电视出现了许多的残影,堆堆叠叠在脑中盘旋。 我像是掉入了一片虚无的空白,在那个空间里完全没了感知,但还是可以感觉自己徘回游荡着在其中,不知过了多久面前开始闪着刺眼的光芒,我的意识才渐渐从这片虚幻的空间中甦醒过来。 我缓缓睁开双眼,见到的是一片粉红色的天空,上头还有着奇特形状的云朵,我从一片乾枯的草地上坐起身,思绪还算清晰,意外的是身体和四肢竟然没受半点伤,不过眼下周围的景物却相当缺乏真实感。 草地上摆放着好几颗巨大的水晶球,球体里装着不同顏色的七色雾靄,旁边还有一颗硕大的银色树木,树木的枝椏上还镶着几片快要凋零的金色叶子,再更远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宏伟的城堡,城堡的周围环绕着一条清澈到完全透明的小河。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起身来往那座城堡的方向走去,发现地上散落着许多我儿时喜爱的玩具,还有一些过去被我不小心遗失的私人物品。 我用脚拨开了满地的杂物,走到了一颗巨大的水晶球的前面,透明的球体闪着奇幻的色彩,我忍不住伸手触摸了一下,里头的雾靄瞬间变成了深蓝色,心中只感觉微微的冰凉但却没有什么触感。 这里到底是哪里?我搔了搔头没有任何的头绪。 「水晶球的顏色会随着触碰者的内心產生变化喔。」 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随即又发现这个声音非常的熟悉,倏地回过头去,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让我霎时完全说不话来。 -- 第二十一章 第四十七天(2) 余可馨穿着一件有着大裙撑的层裙,手拿着花扇子,别着一头华丽的发饰,一身洛可可宫廷贵族的打扮。她向着我欠身行了个礼,「承恩,好久不见唷。」 我凝视着她那熟悉的面容,难掩心中激动的情绪,嘴巴有好几秒鐘无法合拢,「可馨……为什么你会出现这里?」 「怎么样,这身打扮很适合我吧?」余可馨摇着花扇且转了个圈,「我待在这里已经有好些时日了。倒是你,应该问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 「我只记得我好像出了车祸。」我按压着太阳穴,「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其实这里是天堂对吧。」 「这里不是天堂喔。」余可馨挑着眉。 「难不成……我下了地狱。」 余可馨用扇子敲了一下我的头,「我才不会跟你一起下地狱呢。」她露出笑容看向远处的城堡,「这里算是我的一个专属天地吧。你看,这片天空的气候还会随着我的心情產生变化喔,很不错吧。」她说完这句话时,原本粉红色的天空透出了几道美丽的光芒。 看着余可馨开朗的笑容如此真实,突然觉得自己是生是死,以及究竟身处何处,和这一切是否为幻觉,好像都已经不重要了。此刻只要能一直待在余可馨的身旁,这样就足够了。 我心中突然涌现了许多想对余可馨说的话。「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感到很懊恼,从中也才逐渐意识到,你对我来说是多么……」 余可馨拿起了花扇捂住了我的嘴,「你不用特别告诉我,其实我都知道唷。」余可馨对着我眨了眨眼。 此时她突然从腰际间拿出了一个怀錶,那个怀錶不停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她的表情骤然变得严肃,「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过我们可能要加快脚步。」 「我们要去哪里?」 余可馨露出了精怪的表情,「这个嘛,你跟着来就知道了。」 虽然余可馨的服装看上去相当的拘束,但她的步伐却十分轻盈,她领着我朝那座城堡走去,沿途经过了一片大片枯萎的玫瑰园。 余可馨望着那片玫瑰园眼神有点哀伤,此时天空里的光微微暗了下来。 「很多时候,这片玫瑰园就像是我们的心灵,需要很多正能量的滋润才能开出艷丽的花朵。」她弯下腰捡起路边一片已经枯黑的花瓣,「前阵子我不断地在这园里施肥,才让原本贫瘠的土壤慢慢长出了新的花苞,不过就在前些时候,这里原本要盛开的美丽花朵,却在一转眼间全枯萎了。」 我看着余可馨的侧脸,「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忧鬱吧。」余可馨抚摸着地上的土壤,「我可以感受到这片土地它的悲伤。」 我看着脚下这片乾黄龟裂的土壤,「那从今以后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帮这片土壤施肥。」 余可馨站起了身,大步地往前方走去,「如果你真的想帮这片土壤施肥的话,首先你要学会面带笑容喔。」 我歪着头,「啊?」 「你不觉得如果总是苦着脸去完成每件事,就算那件事背后的意义多么重大,你都算是辜负了它,让它变得不再美好。」余可馨回眸望着我,眼神中带点感伤,「人生的路还很漫长,等着你去完成的事不计其数,所以你更要学会善待自己。懂吗?」 听到余可馨说出了我当时勉励过她的话,我顿时语塞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一路上余可馨还跟我分享了很多这里生活的点滴,我只是静静地听,偶尔穿插几句我的想法。不过其实我心里还有很多想对她说的话,但每当我想开口时,她总是刻意地转移话题。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看见了城堡大门前气派且宽敞的吊桥,下面是条清澈到完全透明的护城河。 在经过那条河上方时余可馨看了看那透明的河水,「如果每个人心中的意念,都能像这条河一样洁净透澈的话,这世界一定能一片祥和。」 我也瞬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很困难吧,毕竟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还是会有些比较不好的想法。」 「意念很洁净透澈的人还是有的喔,我认识的人当中就有一个,可惜……」 我偏着头,「嗯?」 「他是个蠢蛋。」余可馨说完便大步往城门内走去。 我抓了抓头跟着余可馨走过了城堡的大门,而城墙内就显得绿意盎然许多,步道的两旁种了很多的树,花圃里还种满了各种顏色的芍药。 余可馨叹了一口气,「现在这片土地非常的贫瘠,可以用来种树种花的土壤,也只剩下这片围墙里的小小一块土地了。」 余可馨弯下腰摘下一朵粉红色的芍药递给了我,「我这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可以招待你,就送你一朵花聊表一下我的心意吧。」 我看着余可馨手上的芍药迟疑了好几秒鐘才伸手接了过来,把它插在我胸前的口袋上。因为我想到芍药的花语是「依依惜别」,代表着告别之情,所以它又称「将离草」。 余可馨这时又拿出了怀錶看了一下时间,然后皱了一下眉,「我们的脚步可能要再快一点了,不然恐怕会来不及。」 「还是不能告诉我到底要去哪吗?」 余可馨对着我晃了晃食指,「不用着急,你等一下自然就会知道了。」 -- 第二十一章 第四十七天(3) 我们再往城堡的内部走去,里头的装潢十分高贵典雅,大厅内掛着一个华丽的水晶吊灯,沿着地上的红毯走过去,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廊,在那个长廊的两旁掛满了很多的油画,画的数量多到令人目不暇给,而这些油画所画的景物,都让我觉得很眼熟,像是曾经在我眼前出现过的画面。 一开始画的是些小时候熟悉的街景,还有身边亲友的画像,到了长廊的后段出现了好几张王倩琪微笑和餵猫时的画像。 这时余可馨加快了步伐,从我的身旁迈步疾走向前。 我也加快脚步想跟上前去,但走着走着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眼前两旁的油画掛满了余可馨的画相,我最后驻足在一幅巨大的油画前,那幅油画画的是余可馨的侧脸,她的脸颊上漾出了浅浅的梨涡,眼瞳里倒映着满天的星辰。 我站在那幅油画前看出了神。这时余可馨走到我的身旁,拉着我的手臂往前走。 「要注意时间,我们现在可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间逛喔。」 「这些画到底是……?」 余可馨垂下目光,「很多过往的光景,都是每个人记忆中深刻的画面,把它们好好珍藏在心中就好了,花了太多时间去回顾瞻望,只会让自己的生活停滞不前。」余可馨抬起头,把手指向前方,「我们应该要快点向前走,不然行程会被耽搁的。」 我们再往前走了几步,在转角处出现了一扇敞开的大门,地上的白石子被阳光照的闪闪发亮。当我们走到室外时,来到一个像是城堡后院的地方,庭院里摆放着很多精美的雕像还有一座漂亮的喷水池,在通往城门外的地方停着一辆造型别緻的马车。 余可馨走向前去,打开了马车的车门,「快点上车吧,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呢。」 「这里还真的是一个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地方。」我握着门边的扶手一屁股坐进了马车里。 「有天你会明白的。」余可馨拉整了一下她的层裙也跟着坐进马车,「或许,现在的你还有很多的疑惑和迷惘,对于往后要怎么生活也找不到头绪。不过呢,很多时候是因为你没有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去适应这一切。」她向着窗外弹了一下手指,这台没有人驾驭的马车自己缓缓动了起来。 「你是指在这里生活需要适应的时间吗?」我看着窗外的景色是一片荒烟蔓草和断垣残壁。 「只要是面对不同以往的生活,都是需要适应的时间的。」 「那要适应通常会花上多少时间呢?」 「这就因人而异了。如果总是不肯放下对于过去的执念,那可能永远都无法适应新的生活的。」余可馨揪着眉心,看向窗外的景色,「到最后只能跟着这片土地一样,日渐贫瘠。」 我嚥了一下口水,表情专注地看着余可馨,「对于过去,我的确有很多执念,而这些执念多半都是对你的歉疚,我忽略了很多你为我做的事,也省略了很多我该为你做的事。我想我应该为此好好地向你道歉。」 「你的确是该好好跟我道歉。」余可馨蹙着眉,「因为你没有好好地善待自己,你辜负了我所做的一切。」 「对不起,我想我真的没办法适应没有你的生活。」我垂下了头。 「放心,你需要的只是给自己多一点的时间。」 「那你可以像这样一直陪着我吗?」我深情地望着余可馨。 「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在这里。」余可馨把手放在我的头上,露出了笑容。 「那就好。」我的脸上也挤出了笑容。 马车再往前行驶了好一段路程后,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从车窗望出去,在不远处亮着微微的灯火。 马车行驶到了前方的灯火处便停了下来。 余可馨打开车门,拍了拍胸口,「好险,看来还没有错过。」 我跟着余可馨的身后走下马车,眼前出现的是一排高耸且直通顶端的石梯,目测大概有十层楼高。 「要爬上去吗?」 「当然,而且最好快一点。」 这些楼梯虽然很陡,但爬起来却出乎意外的轻松,一点疲累的感觉都没有。这时漆黑的夜空中接连划过了两颗流星。 余可馨抬起头看了一下天空,低下头后又加快了脚步。 「你现在已经不会再向流星许愿了吗?」 「我现在心里想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可以快点陪你走到目的地。」 「那不然之前你都许了些什么愿望,不会真的只是国泰民安之类的吧?」 余可馨回头看了我一眼,「如果……我说出来,你愿意帮我实现吗?」 「当然,只要是我做得到的话。」我挺直了腰桿。 「你说的喔。」余可馨对着我扬起了嘴角,「我曾许愿希望你不要再抽菸、不要骑快车、不要熬夜、不要忘了吃饭、也不要吃饱后马上打球,更重要的是不要再酗酒了,还有就是……」 这时远方传来了火车的汽笛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的响亮。 倏地,余可馨拉着我的手臂,拼命地往上方疾走,「快一点!再慢的话可能就来不及了。」 我们三步併成两步,不断朝上方的石阶大步跃进,没一会的功夫我们就登上了顶端。虽然没有大汗淋漓的喘息感,但我可以感觉到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好几下。 我抬起头看向前方,那里有个像是火车月台的建筑,但看起来十分简陋,墙壁中的砖头和柱子里的钢筋都外露了出来。余可馨拉着我的手走到了月台上。 她放松了肩膀,吐了很大的一口气,「呼,终于赶上了。」 此时,不远处闪着微弱的光,一台喷着烟的蒸气火车正缓缓地驶进月台。 余可馨望着即将进站的火车,眼神里有着迷濛,她的秀发随着强烈的风压而飞舞,我口袋里的芍药也被颳飞了出去。她回头看着我,眼眸里闪动着某种情意。 「我刚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最后我希望你能勇敢面对自己的情感,当遇到心仪的女孩时,请务必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她把手挪到了我的胸口,「别让你的爱沉默了。」 我轻轻握起余可馨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她,「谢谢你的提醒。我想,对于你我一直有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火车停靠时发出的巨大汽迪声,盖住了我说出口的那三个字。 当我想再开口时,余可馨用手轻轻地按住了我的嘴巴,她把额头微微地靠在我的胸前,「我知道了,谢谢你,真的。」 此时,天空落下了几滴雨,胸前有股灼热感,心脏又接连剧烈地跳动了好几下。 火车在完全静止后,车门缓缓地开啟。 余可馨的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是低着头拉着我的手走进车厢,沉默的空气凝结了几秒鐘后,她用着沙哑的声音对我说:「我想我能帮你的,恐怕只能到这里了。你要好好保重,想起我的时候,写一张纸条给我就行了。」余可馨说完后便往车门外退了一大步,车门倏地关了起来。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车门就已经关上。我尝试使劲地扳开车门,但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我只能拼命地拍打着窗户,看着车门外的余可馨对着我挥了挥手。 这时,火车缓缓地往前移动,外头哗啦哗啦地下起雨来。余可馨快步跑向窗边对着我大喊,而我在车厢内却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只能感觉到她似乎声嘶力竭地说出了一句话,便佇足在原地目送着我,最后缓缓消失在我视线的尽头。她那悲伤的表情深刻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中。此刻,我似乎读明白了她刚想说的话。 「要幸福,别辜负了我的爱。」她那含泪的双眼是这样告诉我的。 下一秒,天空倒下了滂沱大雨,像是悲伤的眼泪,洒满了这个世界。 随着火车不断地加速,我胸口变得更加灼热,心脏也跟着剧烈震动。火车在进入隧道后,窗外照进了刺眼的白光,让我的眼前变成了一大片的白。 我的耳边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快!患者的心跳有恢復的跡象了。」 「准备再继续电击。」 「clear!」 「来,拿1mg的bosmin给我」 之后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我的意识逐渐模糊,再睁开眼看到的白光,是病房内天花板的日光灯。 -- 第二十二章 大雨过后的天空 我躺在医院的这几天持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雨,周围存在着黏腻的溼气,不过空气也显得特别清新,那是种焕然一新的味道,而下雨天的味道是我喜欢的味道。 我脚上的石膏估计会陪伴我两个月,这让我上厕所时特别的不方便,去趟厕所像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我被医院诊断手臂和小腿有开放性骨折,身体多处有深浅不一的挫伤,头部还有脑震盪的症状,因此需要住院观察好几天。 这几天下来陆续都有人来医院探望我,第一时间赶来的是我的家人,他们当然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在下着雨的黑夜跑进山里,理由却是为了亲近大自然。 他们这几天花了很多时间在和我聊天,聊的多半是些生活上的琐事。可能是因为担心我有毕业焦虑症,所以聊天时他们完全没聊到关于职涯规划的话题,而我在他们面前总是尽量挤出笑容。这么做除了不想让他们担心之外,同时也是在练习着让自己的笑容能更自然一些。 住院的第四天,苏子豪、林明彦和社团里的两个学弟都一起来医院看我。刚开始谈话的气氛有点尷尬,他们对我说话显得十分小心翼翼,很多时候都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直到我跟他们聊起我上厕所的艰辛歷程时,才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在聊到我身上的伤势时,林明彦告诉我,其实我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因为他听救护人员说,我摔落山坡时,外套被树枝给勾住才没继续往下滚落,再往下个两米就是深不见底的断崖,若是掉了下去,可能就凶多吉少了。听到这里时,我看着衣架上余可馨送我的外套,心里感到有股暖流,再看着大家在病房内陪我聊天时关切的表情,我想我是真的很幸运的。 而就在刚刚王倩琪也到了病房来探视我。她的出现让我相当的意外,因为我并没有特别告知她我住院的消息。 她先是敲了一下门,才提着一篮水果缓步走了进来。 「啊,倩琪,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讶地看着她。 「当然是来看你囉。」王倩琪努着嘴,「不过你也太见外了,骑车摔车这种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还是透过我在你们社团的朋友才知道的。」 「可是我摔得还真的满狼狈的。」我对着她秀出我脚上的石膏。 王倩琪露出了怜悯的神色,「看起来似乎真的满严重的,之前我就一直觉得你骑车的速度太快了。」 「最主要还是因为我骑车的技术太差了。」我搔了搔头。 「下次真的要小心一点,知道吗?」王倩琪垂眸看着我。 「嗯。」我避开了她那充满柔情的目光,把视线看向窗外,「最近一直下大雨不晓得那群小伙伴们还好吗?」 「牠们很好,你就不用掛心,好好养伤吧。我现在每天都还是会去看牠们喔。虽然……之后可能真的要跟牠们道别了,但我相信在我们看不到的角落,牠们会努力地过好牠们的生活。」王倩琪走到窗边把窗帘完全拉开,「毕竟生命总是会找到属于牠们的出路嘛。」 「嗯,这倒是真的。」 外头的雨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天空的乌云也渐渐散去,窗外的麻雀声跟着嘰嘰喳喳地叫了起来。 王倩琪看向窗外,「我最近花了很多时间在投履歷和面试,不过到现在都还没收到任何录取通知,当下还真觉得有点沮丧呢。」她把手伸进包包内拿出了一本书,「而我昨天去逛书店时发现了这本书,买回家看完后觉得对于心情调适还满有帮助的,所以就想说可以带来和你分享一下,说不定你看完之后也能有所收穫喔。」 我接过王倩琪手上的书,那本书的书名叫「告别悲伤」。我随意看了一下它书封上的一段文字。它写着「悲伤是禁錮人类灵魂的枷锁,使人受困在无境的炼狱中无法自拔。此刻,让我们在悲伤的时候,静静地翻开这一页,一起来细数那些我们可能错过的美好。」 「受困在无境的炼狱中……,这个形容还满贴切的。」我翻了翻手上的书,「这让我想起我们之前在通识课时聊到关于地狱的话题,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而且还印象深刻呢。」王倩琪看着我挑起了眉,「你不太能接受我对于地狱的看法。你觉得那些见过死后世界的人,都是因为濒死前脑波变得活跃而產生了较真实的幻觉。虽然我不太认同,不过就某方面来说还算有点道理。」 「那你觉得我们的大脑有可能接收到过往者的脑波吗?」 王倩琪偏着头,「有可能吧,就类似托梦那样。怎么了吗?」 「噢,没事,只是随口问问。」 王倩琪再和我一阵间话家常后,便起身和我道别,临走前她开口对我说:「等你痊癒之后我们再约一起吃饭吧。」 我看了一眼脚上的石膏,「那可能真的有得等了。」 「没关係,我愿意等,直到……你完全康復的那天。」王倩琪对着我笑了笑,那个笑容带点苦涩,随即转过身走出了病房。 目送王倩琪离开后,我拿起了她带给我的书,坐在床上静静地阅读了起来。在翻了几页后,一阵微风轻轻拂过我的脸庞,我抬头看向窗外,和煦的阳光已经从云层里透出了光亮。随着光的折射,云层的另一端映出了一道绚丽的彩虹。 此时我脑海里浮现的是余可馨的笑容。 我拿起床边的便条纸写下了几个字。 「大雨过后的天空很美,你的笑容也是。也许有一天,我的笑容也能如此灿烂。」 lt;全文完g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