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魔法的注意事项》


 拔不出的魔杖 (01)

    娜维卡是一个喜欢幻想的女孩子。
    她总是以最尊敬的坐姿准时收看动画。只要看着栩栩如生的角色活跃在繽纷的世界，就能洗涤她的所有烦恼。
    小说也是她的热爱之一。
    小说里的文字虽然是固定的，不过随着阅读时的心境不同，故事就会展现不同的样貌。所以一旦发现喜欢的小说，她都会复习五次以上。
    而她最喜欢的还是漫画，对她而言，看漫画不只是娱乐，是在欣赏艺术品。
    漫画只有黑白两色，作者必须精心计算每个格子的配置，才能为角色注入灵魂，铺陈出感动人心的剧情。
    没错，漫画的页数虽然有限，但里面蕴含的力量没有极限！
    娜维卡一想到这句至理名言，不禁钦佩地点点头，她看着手上的漫画「灭空骑士」，一下子就被拉入幻想世界，跟着主角希瑟鲁挥出手中的命运之剑，为了守护世界展开冒险。
    「没错，就是那样，让坏人见识你的厉害！」
    「还不到丧气的时候，不要忘记死去的爷爷对你说过的话啊！」
    「敌人在你后面，小心啊，希瑟鲁！」看到激动处，娜维卡大喊出声。
    然后，板擦迎面飞来，正中娜维卡的脑袋。
    「唉唷，好痛。」
    一个气愤女人的脸孔，出现在娜维卡的正前方。
    「娜、维、卡！上课时间你到底在做什么？」
    「哇啊啊啊，你谁啦？」娜维卡不记得灭空骑士里有长相这么可怕的女人。
    那个女人更生气了，一把拉住娜维卡的耳朵。
    「我你老师啦！」
    「老师？」
    娜维卡看看左右，发现自己在教室里，这里是星源魔法学院，培育少年少女成为魔法师的初阶学校。
    「糟了……」
    娜维卡终于从漫画世界里回过神来，她记起这堂课的名称叫做「基础魔法」，记起眼前年轻的老师叫做莉莉亚。
    她羞愧到想找个地洞鑽进去。
    「莉莉亚老师，对不起，我、我刚刚在准备考试。」娜维卡非常心虚。
    莉莉亚抽出娜维卡藏在抽屉里的漫画。
    「在我的课上看漫画？你好大的胆子！」
    娜维卡脸上留下冷汗。证据确凿，她死定了。
    「不是啦，我刚刚真的在准备期末考。但是一直看课本害我越看越紧张，想说要放松心情才看一下漫画，看一下下而已──」
    「你少跟我鬼扯！」莉莉亚气到眼神充满杀意，彷彿要把娜维卡剁成八块。
    「哇，对不起啦。」
    「哈哈哈哈。」教室里的同学笑翻了。
    「矮额，阿宅真的很宅耶。」
    「都要考试了还看漫画，怎么有人会宅成这样啊，可怕。」
    同学们面露厌恶。
    「我……我是真的因为紧张才看的。」娜维卡小声地说，「因为今天是很重要的期末考。」
    「到前面来。」莉莉亚走回讲台，「轮到你了。」
    「好。」
    娜维卡站起来，却因为紧张，双脚有些发软，不小心摔倒了。
    「碰。」
    「哇，好痛。」
    「哈哈哈哈。」同学们笑得更大声了。
    娜维卡觉得好丢脸，她摸摸膝盖，赶紧跑到讲台上。
    「开始吧。」莉莉亚说。
    「我、我，那个──」听到大家的笑声，娜维卡的心跳急速狂飆，她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之前复习的东西全都忘光了。「可以再帮我示范一次吗？」
    「好吧，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莉莉亚不耐烦地挥挥手，随着她的手势，她的身旁飞出一位手掌大的精灵。
    那位精灵像是迷你的少女，皮肤是如墨般温润的黑色，有着细长的四肢、娇弱的身材，背上长着蜻蜓般的双对翅，全身散发着魔法光。
    看着那柔和的魔法光，娜维卡不安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下来。
    「精灵是我们与精灵界的媒介。我们邀请精灵进入身体，带领我们一同呼吸魔法的气息。」莉莉亚说。
    精灵停在莉莉亚的手上，莉莉亚将精灵放在胸前，精灵缓缓进入她的胸口。
    和精灵融合后，莉莉亚举起双手，她的指尖开始闪烁淡淡的魔法光。
    「然后，透过双手，我们得以感知世界，双手是我们与世界沟通的桥樑。」
    莉莉亚左手手心的魔法光凝结成结晶，结晶越叠越厚，形成一个圆柱体。
    她用右手将那结晶抽出。
    「我们从手中抽出魔杖，从口中唸出咒语──」
    结晶化作一根长约二十五公分、宛如黑晶般剔透的黑色魔杖。
    莉莉亚朝娜维卡举起魔杖，魔杖的尖端冒出魔法光。
    「那些无妄的碰撞，我命令你们停止行动！」
    魔法射中娜维卡。
    「唔！嗯嗯嗯嗯……」
    娜维卡的全身被淡淡的黑雾缠住，她顿时失去说话的能力，嘴巴张不开，全身像是被绳子紧紧缠上一般，动弹不得。
    「这个，就是魔法。我的魔法是封印。能够封住生物的行动。」
    莉莉亚挥挥魔杖，解除魔法。
    黑雾散开，娜维卡感到身上的束缚解开了。
    「好厉害，施术非常快，而且动作很优雅！」娜维卡讚叹道。
    「现在是夸奖别人的时候吗？」
    「对不起。」
    「不过呢，这场考试根本没有要求那么多，娜维卡，你要做的就只有把魔、杖、抽、出、来！」莉莉亚加重语气，「这是基础中的基础！」
    「啊，好。」
    紧张感再度爬回娜维卡的腹部，她的胃部一阵翻腾，全身冒汗。
    莉莉亚挑眉，显然耐心快用完了：「准备好就直接开始吧。」
    「是的。」
    娜维卡握紧双手，试着让全身不再颤抖。
    她看着自己身旁那隻粉红色的小小精灵，精灵对她轻轻点头。
    娜维卡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试着不去注意四周同学们锐利的眼神和訕笑的声音。
    她将精灵捧在手上，让精灵进入她的胸口。
    一股暖流流过，娜维卡觉得身体有股力量正在流动。
    「透过双手，我们得以感知世界。双手是我们与世界沟通的桥樑。」
    娜维卡将那股力量导向双手，她睁开眼，看到指尖有着非常微弱的魔法光。
    一切都很顺利，就只差最后一步了。拜託了，希瑟鲁，请帮助我度过这个难关吧！
    娜维卡的左手手心浮现一个冰糖大小的魔杖结晶，她伸出右手，准备把魔杖拔出。
    「啊啊啊啊，出来吧，我的命运之剑！」娜维卡大叫着。
    但是魔杖出不来。
    「啊咧？」
    娜维卡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用力，那个魔杖结晶都还是卡在手心上，一动一也不动，没有一丝要被抽出的跡象。
    「老大，小的在此拜託了，快点出来吧！」
    「就是现在，隐藏在我身体中的神圣力量，现出原形吧！」
    「出来、出来、出来、出来，我跪下来求你了啊。」
    娜维卡跳来跳去，又抠又拔，甚至跪在地上用嘴巴去咬，只差没叫台马车来用拖的，但魔杖说不出来就是不出来。
    几分鐘过后，下课鐘声响了。
    莉莉亚按着头，一脸「我的时间被浪费了」的模样。
    「这次期末考，通过者二十二人。不通过者，一人。」
    学生们哄堂大笑。
    「娜维卡，不要再拔了，这又不是拔萝卜！你能不能拿出一点点身为魔法师的尊严啊？」莉莉亚说。
    「等、等等我，我感觉它比较出来了，应该有比之前还长一公分。」娜维卡奋力拔着魔杖。
    「没过就是没过。你根本不了解魔法。」
    「不、不会吧。」
    娜维卡松开右手，左手心上的魔法结晶散了开来。
    她喘着气，呆站在原地。
    「后天补考你要是再抽不出魔杖，我就会把你当掉。好了，大家下课。」莉莉亚挥挥手，要大家离开。
    娜维卡感到眼前一黑。被当？这只是基础魔法耶，连这堂课都被当，她真的不用想当魔法师了。
    「老师，」娜维卡追了上去，「可以麻烦你再教我一次吗？」
    莉莉亚显得非常疲惫。
    「就算是你也应该知道吧，我们还没抓到所有的魔法盗贼，所以老师都很忙。你去辅导班吧。」莉莉亚快步离去。
    「咦？辅导班不就是放牛班吗？我不要去。」
    娜维卡赶紧转身，向班上的同学求救。
    「那、那个，有谁可以教我吗？」
    同学们像是在炫耀一般，挥动着手中的魔杖，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娜维卡。
    「别靠近我，宅气会传染。」
    「准备被当吧你。」
    「说不定会被直接退学耶，哈哈，臭宅宅。」女同学对娜维卡吐出舌头。
    「拜託了，琳娜，请你帮帮我。」
    娜维卡向自己最熟悉的女同学伸出手。
    「不要，你很噁心，走开！」
    琳娜推开娜维卡，并且拍了拍娜维卡碰过的地方，好像要把什么很脏的东西拍掉似地。
    同学们把娜维卡当成一场笑话，笑了几声后，走出教室。
    娜维卡没有勇气再伸出手。
    --

 拔不出的魔杖 (02)

    娜维卡抱着背包，步履蹣跚地走向辅导教室。她觉得胸口好痛好痛，痛到她难以呼吸。
    琳娜的话一直盘旋在娜维卡耳边，像颗炸弹一般，把娜维卡的脑袋炸得一片空白。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很
    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噁
    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心
    阿宅错了吗？喜欢动漫错了吗？娜维卡问自己。
    虽然本来就隐约知道班上同学对我的好感度不高，但没想到竟然是厌恶度破表的程度啊。
    她看着窗户反射出的自己。
    一头橘红色的长发绑成两根麻花辫，好吧，发型是有一点乱，但我已经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整洁了。圆圆的大眼镜，看起来确实很宅，可是我近视了，不戴眼镜就啥都看不到了啊。
    不行，外表根本没救了。
    想着想着，娜维卡想到另一件更令人难过的事。
    我竟然又没通过魔杖考试了。
    我每天熬夜复习魔法理论，这几个月都是全宿舍最晚睡的学生，甚至还忍着不看最新的漫画连载。
    结果考试大爆死，全部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早知道就多少看一下连载了，这可是三回的进度啊，没看到真是超级划不来。
    娜维卡跪倒在地上，身体呈现orz的动作。
    「天啊，被当又没朋友，我的人生大失败，救救我，希瑟鲁。」
    娜维卡拿起书包上的吊饰。
    他是希瑟鲁，漫画「灭空骑士」的男主角，有着金色的短发以及翠绿色的眼睛。
    希瑟鲁超棒的。动漫超棒的。
    娜维卡不否认自己是个喜欢动漫的小宅宅，她每天至少会花一个小时看漫画、动画，每个月最大的开销就是购买周边商品。
    但她在看动漫前都会把该读的书唸完，买周边的钱也都是自己打工赚来的，偶尔逛逛动满展、同人展，也都很守规矩，乖乖排队，跟服务人员说谢谢，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热爱的东西竟然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从宅宅毕业的话，就会有人喜欢我吗？」
    娜维卡看着手中的吊饰，这是连载五周年的限定商品，她排队排了五个小时才买到，是她最重要的宝贝。
    希瑟鲁的表情坚定，右手直直指向前方，像是在告诉她「不要害怕」。
    娜维卡笑了笑，轻轻拨掉希瑟鲁脸上的小灰尘。
    每天晚上，无论再怎么劳累，只要打开漫画，看到希瑟鲁的努力与成长，娜维卡就会忘记所有的不愉快。
    这份感谢的心情深深刻画在娜维卡的心上。
    我绝对不可能丢掉希瑟鲁的。娜维卡心想。
    「怎么办？希瑟鲁，万一我下星期的补考没过，可能就当不成魔法师了。」
    ──「相信自己，你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这句话是希瑟鲁的名台词，也是娜维卡最喜欢的一句话。
    「相信自己。」娜维卡将吊饰紧紧握在胸前，「希瑟鲁，请你带给我力量吧！」
    娜维卡吸气，吐气，不再去想同学们说的坏话。
    只要继续努力，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娜维卡的心跳缓和下来，也不像刚刚那样感到害怕、不安了。
    她看着吊饰，希瑟鲁的金发像夏天的暖阳一样，他给了娜维卡满满的勇气。
    「好，虽然很丢脸，还是去辅导班吧。目标是通过补考。」
    做出决定后，娜维卡走向校舍的角落。
    「应该是在这里吧？」
    娜维卡还是第一次进到学校的这个区域，这里相当偏僻，跟其他校舍不同，看不到任何同学的身影。
    到了辅导班的教室门口，娜维卡感到有些害怕。教室的门破破烂烂，外墙画了许多涂鸦，墙面甚至还有磁砖剥落。
    「看起来超像坏学生聚集的地方，我、我会不会被怎么样啊？」
    娜维卡摇摇头。
    「不行，已经决定要相信自己了。」
    她深吸口气，将门推开。
    夕阳的橘光洒落在教室中。空旷的教室里只有一个人，一位有着炫目金发、翠绿色双眼的少年坐在窗边。
    「啊咧？希瑟鲁？」娜维卡胸口紧揪了一下。
    她吓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漫画角色竟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谁啊？」那个人直直瞪着娜维卡，语气很差。
    娜维卡揉揉眼睛。「啊，不对，我认错人了。」
    娜维卡顿时觉得好丢脸，这个少年当然不是希瑟鲁，而是跟她同年级的同学杰拉尔?伍德，恰好有着一头金发和绿色眼睛。
    他现在臭着一张脸，似乎对所有的一切都很不满。他很有名，就连身为边缘人的娜维卡也知道他。
    不单单是因为他有着和希瑟鲁相似的外表，而是他的魔法非常厉害，魔力跟操作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年纪轻轻就拿到狂木的称号，甚至被称为天才魔法师。
    奇怪，娜维卡心想。他的成绩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辅导班？
    「打扰了……」娜维卡小声地说，走进教室。
    「你那是什么眼神？」杰拉尔瞪向娜维卡。
    「咦？我？」娜维卡不知所措。
    「看什么看！」杰拉尔站起来，脸上写满了愤怒，往娜维卡逼近，「你瞧不起人吗？」
    「我、我没有啊。」
    刺眼的魔法光从杰拉尔身上窜出，他从左手掌抽出魔杖。
    「蜷曲的绿色，捲起旋风！」
    瞬间，杰拉尔的手上长出数条黑色的藤蔓，每条都像是蟒蛇一般，比人的手臂还粗壮。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娜维卡完全愣在原地。
    「欸？」
    黑色藤蔓扭动，缠住娜维卡的腰。
    娜维卡试着挣脱藤蔓，但藤蔓绑得很紧，她根本动弹不得。
    「哇啊啊啊。」
    然后，娜维卡双脚离地，被黑色藤蔓抓到半空中，甩了又甩。
    她顿时感到头晕目眩，搞不清楚天南地北。
    「救命，我有惧高症，快停下来啊啊啊啊。」
    她觉得自己快吐了，怕到全身发软。过了十几秒后，藤蔓不再甩动，把娜维卡送到杰拉尔的面前。
    杰拉尔伸出右手，紧捏住娜维卡的下巴。
    「你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我会让你再也笑不出来。」
    看着杰拉尔的眼睛，娜维卡从来不知道这么漂亮的翠绿色竟然能她让感到害怕。
    「对、对不起，因为你长得很像我很喜欢的人，所以我才看你的。」
    杰拉尔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娜维卡感觉缠在身上的藤蔓缠得更紧了。
    「好痛！」
    「别以为你说这种话就能骗到我──」
    「杰拉尔，控制好你的脾气！」教室门口传来成年男子的声音。
    杰拉尔像是突然醒过来一样，紧绷的表情松了开来。
    「咦？」
    娜维卡发现杰拉尔的手在颤抖。
    「都是你啦，谁、谁叫你要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我。」杰拉尔解除魔法，黑色藤蔓消失了。
    娜维卡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
    成年男子跑进教室，将娜维卡扶到椅子上。
    娜维卡摸了摸刚刚被藤蔓缠住的地方，发现没有受伤。虽然头还是晕晕的，但她不希望别人为自己担心，立刻打起精神。
    「我、我没事。」
    「没事就好。」
    男子拍拍娜维卡的肩膀，娜维卡觉得那双温柔的大手非常温暖。
    她抬头一看，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
    「咦？校、校长？」
    那是这所学校的校长，一位三十几岁的青年，名叫詹姆斯?梅博尔，他有着银灰色的长发，淡紫色的双眼闪动着慈祥的光芒，拥有雷鸣的称号。
    「哎唷，校长听起来很有距离感，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了吗？私底下叫我詹姆斯就好啦。」詹姆斯笑了笑。
    「好的，詹、詹姆斯……」娜维卡不习惯这么亲暱的称呼，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又加上几个字，「梅博尔先生。」
    「本校的学生怎么这么有礼貌啊？身为校长的我太感动了──」
    詹姆斯一副快要感动到哭出来的样子，杰拉尔一把抓起他的领口。
    「臭老头，少给我废话。你把我叫到这间教室到底有什么企图！」
    「这个嘛，按照规定，期末考被当掉的同学都要参加辅导班，为后天的补考做准备。而这次期末考成绩不佳的同学一共有两位……」詹姆斯吸了口气，「我的好徒弟，老人家需要一点新鲜的空气，可以请你把手放开吗？」
    「嘖。」杰拉尔松开手。
    娜维卡看向杰拉尔，心想，他的成绩不是都在很前面吗？怎么可能被当？
    「我才不用你教。补考我会自己搞定。」杰拉尔说。
    「你误会了。辅导班的老师不是我。」
    「咦？」
    「啊？」
    娜维卡和杰拉尔的脸上出现相同的困惑。
    「你们两个都是很优秀的学生。娜维卡，你的笔试成绩不是不错吗？」
    娜维卡低下头。「可是实作完全不行，我每次要使用魔法就会紧张，什么事都做不好。」
    「魔法会展现你跟世界的关係，我认为你缺少的只是一点勇气。」詹姆斯转头，面向杰拉尔，「至于你嘛，老是用尖刺武装自己，结果反而被愤怒蒙蔽了双眼，你需要的柔软的棉花糖，让你敞开心胸。」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来。这是你的勇气老师。」詹姆斯指着杰拉尔。
    「然后这是你的棉花糖学生。」接着，詹姆斯指向娜维卡。
    「咦？」
    「什么鬼？」
    「你们两个互相帮忙，一定可以顺利通过补考。嘿嘿，有没有觉得想出这个方法的校长很聪明呀？」
    「开什么玩笑，谁要把时间花在这种事上面，我要走了！」
    杰拉尔满脸愤怒，甩头就走。
    「你想去哪，杰拉尔？」詹姆斯挡在杰拉尔前方。
    「不准拦我。」
    杰拉尔身上冒出魔法光，他抽出魔杖，开口念咒。
    「利叶和盘根，为我开闢道路──」
    瞬间，地上长出一棵黑色的树苗，树苗急速生长，树干向上抽高，树枝长出紫色的叶丛。
    「咦？」
    教室被叶丛遮蔽，显得昏暗，娜维卡害怕地微微后退。
    数十根长着尖刺的粗壮枝条狂乱地生长着，像是失控的恶兽，即将划伤娜维卡。
    詹姆斯护在娜维卡眼前，挥下手中的魔杖。
    「雷光。」詹姆斯念出简短有力的咒语。
    「碰！」
    一道白光闪过，娜维卡前面的树枝被炸开，只剩一片整齐的断面，以及缓缓飘落的灰烬。
    詹姆斯轻声叹气，将魔杖收起，并用手拨了拨头发。
    「先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再去使用魔法，不然你的愤怒会波及到其他人。」
    「我──」
    杰拉尔看看周围，发现大树的树干扭曲，大片的树皮腐烂，发出恶臭，每片叶子都彷彿被恶魔寄宿一样，形状怪异，呈现不祥的紫黑色。
    「这么可怕的东西是我创造出来的？」杰拉尔的表情充满恐惧。
    「越来越严重了。」詹姆斯说。
    杰拉尔手中的魔杖消失，大树变回魔法光，消散在空中。
    他摀着脸，声音在颤抖：「为什么我的魔法会变成这样？」
    詹姆斯轻轻抚摸杰拉尔的头。
    「换个不一样的方式，这次我们一定能找到答案的。」
    「……」杰拉尔垂下头，接受詹姆斯的安慰。
    詹姆斯转头，面向娜维卡。
    「娜维卡，抱歉，吓到你了吧？」
    「还、还好啦。」娜维卡回答。
    「杰拉尔虽然臭屁了些，但是个好孩子喔。」
    「臭屁两个字是多馀的。」杰拉尔双手抱胸。
    「你愿意和他一起学习吗？」詹姆斯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娜维卡。
    「呃，这个……」
    娜维卡还是觉得有点害怕，她用眼角馀光看着杰拉尔。
    我能跟他处的来吗？她问自己。
    杰拉尔眉头紧皱，表情不甘示弱，身上散发着「谁靠近我我就扁谁」的气氛，眼神冷冽，微翘的嘴唇一副想咬人的样子。
    娜维卡的心里出现一个声音：「天啊，这种人就是不良少年啊，我要离他远一点。」
    但她一个犹豫，心里冒出另外一种蠢动的声音：「不过男生这样傲傲的感觉，好像还不错啊，嘿嘿。」
    她差一点就流出口水了。
    「不要就拉倒。」
    杰拉尔瞪了娜维卡一眼，浓密的眼睫毛晃了晃，翠绿色的双眸像春天的嫩叶一般，闪动着生命的光芒。
    窗户吹来一阵微风，他的金色发丝飘起，像是一颗小太阳，耀眼的让娜维卡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犯规了啦，你怎么可以这么像希瑟鲁。」娜维卡瞬间呼吸困难，被帅到心脏痛。
    「啊？你说什么？」
    娜维卡深深吸气，试着让自己别那么花痴。
    「我、我不知道能帮上你什么忙。但如果你愿意的话，还请你教我功课，麻烦你了。」
    「耶。」詹姆斯拍手，「那你们要好好相处喔。」
    「哼。」杰拉尔看起来不太开心，但似乎已经接受这个现况。
    「好了，那我要去忙魔法盗贼的事了。杰拉尔就麻烦你照顾囉。」
    「明明就是我照顾她吧。」杰拉尔翻白眼。
    詹姆斯离开前，转头又说：「杰拉尔很好收买的，两颗糖果就可以搞定。」
    「讲这个做什么啦？我揍你喔！」杰拉尔的脸颊瞬间胀红。
    「他要是不乖，就找我打小报告吧，我帮你电他。」
    「少废话了，还不快滚！」
    「他要是出糗，记得记录下来，跟我分享。一定要喔，我最爱听他的八卦了！」
    「走开啦，多嘴！」杰拉尔把詹姆斯推出教室，将门甩上。
    教室里瞬间静了下来。
    「喔……那、那个……」
    娜维卡意识到自己正和男生独处，有点不知所措。
    「所、所以现在我们──」
    「走了，阿宅。」杰拉尔走向窗户。
    娜维卡倒吸了一口气。
    「阿宅」两个字像根利箭一样射穿娜维卡的胸口，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宅到就连没说过几次话的同学也知道她很宅，真的是宅出有知名度了。
    她觉得她太宅，需要反省。
    「我会教你通过补考。」杰拉尔拉开窗户，跳了出去，「快跟上。」
    「可是，教室在这里啊。」
    「教室很无聊。」杰拉尔往学校后门走去。
    「啊咧？请、请等等我。」
    娜维卡满头问号，追了上去。
    微风阵阵吹过，太阳渐渐下山，天色一片灰黑，娜维卡必须张大眼睛，才不至于踩到东西跌倒。
    走了几分鐘，杰拉尔在学校后面的草地中央停下脚步。
    风凉凉的，娜维卡闻到草的味道和淡淡的花香，这里确实比教室舒服多了。
    「温柔地高歌，森林的圆舞曲。」
    杰拉尔唸出魔咒，像个指挥家一样挥动魔杖。地上随即冒出一棵小灌木。
    灌木矮小的树顶随着魔杖的魔法光轨跡，越长越宽大，蓬松的叶群化做一个圆形的桌面。
    杰拉尔朝灌木桌子的左右两边各点了一下魔杖。
    「啵！啵！」两个看起来软绵、富有弹性的蘑菇冒了出来，恰好是椅子的高度。
    「好、好厉害的魔法──」
    「还没完呢。」
    杰拉尔射出魔法光，地上长出一朵紫花，它越长越高，喇叭状的花朵射出明亮的白光。
    一个长着绿叶、又瘦又高的灯花完成了，照亮灌木桌子的周围。
    「哇啊啊啊。」
    娜维卡钦佩不已，差点没跪下来膜拜。
    杰拉尔坐到蘑菇椅子上，将脚翘起。
    「好了，你的魔法碰到什么困难？快点一次解决吧。」
    娜维卡难得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精采的魔法，心脏拍打出兴奋的节拍。
    这么优秀的人愿意来教我，说不定真的能帮我通过补考。娜维卡心想。
    「请、请等我一下。」
    娜维卡走向另一张蘑菇椅子，却被树根绊了一跤。
    「哎呀！」
    娜维卡正要面部着地，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停在半空中，没有跌在地上。
    「咦？」
    「走路要看路。」
    娜维卡看着自己的腰部，被绿色的藤蔓缠上。
    「喔喔？」
    藤蔓将娜维卡的身体举起，轻轻放在蘑菇椅子上。
    娜维卡从来没被同学这么友善地对待，内心冒出一股暖意。
    她看着杰拉尔，他的外观真的跟希瑟鲁非常相似，让她感受到熟悉的安心感。
    「谢谢你。」
    杰拉尔挥挥手，表示这不过是件小事。
    「所以你的魔法是什么类型？自然系？实用系？」
    「呃，都、都不是……」
    「难道是稀有的非现实系？」杰拉尔思考着，「你遇到的困难是什么？无法控制魔力的输出？咏唱不顺利？魔法的变化不如想像？」
    「不是，我……」
    「说大声一点，我都已经决定教你了，无论你有多逊，都不会取笑你的。」
    娜维卡咬了咬嘴唇，说：「我抽不出魔杖。」
    杰拉尔面露不屑。「没时间开玩笑了，阿宅，快点展现你的魔法给我看。」
    「我、我知道了。」
    娜维卡伸出微微发颤的双手，让精灵停在手上，并将精灵放入胸口。
    「透过双手，我们得以感知世界，双手是我们与世界沟通的桥樑。我们从手中抽出魔杖……」
    魔力在娜维卡的身体中流转，在她的手心凝结出结晶。
    「啊啊啊啊，出来吧，我的命运之剑！唔喔喔喔喔──！！」
    结晶一动也不动，娜维卡拔不出手心中的魔杖。
    「……」杰拉尔的嘴角抽动着，「你不是在开玩笑？」
    「我、我真的……抽不出魔杖。」娜维卡小声地说。
    「真假？连魔杖都抽不出来？这样要怎么教你！」
    杰拉尔瞪向娜维卡，娜维卡感受到一股明确的怒意。
    四周突然染上诡异的红色。
    「你在浪费我的时间！」杰拉尔吼着。
    娜维卡抬头一看，发现灯花的茎部扭曲、发黑，原先的白光变成明灭不定的红光。
    「啊、啊咧？」
    灌木桌子也像染上疾病一样，叶片发黑、枯萎。
    娜维卡感觉到蘑菇椅子正在晃动。
    她赶紧站起，蘑菇椅子开始变形，张出了尖角、怪手，不再是先前可爱的模样。
    「对、对不起，请不要生气。」
    「我？生气？」
    杰拉尔看向周围变异的魔法，惊觉自己又失控了。
    「可恶，控制脾气啊。」他按住自己的头，「温柔地高歌，森林的圆舞曲，温柔地高歌！温柔地高歌！」
    他挥动魔杖，但他的植物魔法还是不受控制，变不回原本的模样。
    「听我的话啊！」他吼着。
    在那一瞬间，娜维卡发现杰拉尔跟她一样，对周围的怪植物感到恐惧。
    他虽然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但他并没有外表展现的那么坚强。
    看着杰拉尔，娜维卡觉得胸口很刺痛，她没办法丢下他。她走向前，坐回椅子上。
    「啊，」她说，「蘑菇椅子虽然长出刺刺的角，但还是很好坐呢，有种按摩屁股的效果。」
    「你……」杰拉尔愣住。
    「可以请你教我抽出魔杖的诀窍吗？」
    「你不怕我吗？」
    「我？」娜维卡全身发抖，还是挤出一个微笑，「我我我我不不不不怕怕怕怕。」
    「听起来根本超怕！怕成这样为什么还待在这里？你笨蛋吗？」
    「哈哈，被发现了，」娜维卡抓抓头，「因为我是笨蛋，所以才要参加补考。」
    「笨蛋竟然自己承认是笨蛋。」杰拉尔按着头，似乎头很痛。「蠢到没药医。」
    「对不起。你如果不想教我，我会离开的。」娜维卡准备起身。
    杰拉尔撇开头，咬了咬唇。「手给我。」
    「咦？」
    「不是要我教你吗？不把手伸出来，我怎么帮你看你的魔力！」
    「喔，好，谢谢你。」
    娜维卡战战竞竞地伸出双手。杰拉尔拉住她的手，力道虽然很大，却没弄痛娜维卡。
    杰拉尔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的魔力。
    「『双手是我们与世界沟通的桥樑』，你是怎么碰触世界的？」
    「呃？就这样碰触？」娜维卡用食指戳了戳杰拉尔的脸颊。「噗噗。」
    杰拉尔立刻射出火焰般的愤怒视线。
    「对不起，因为你的脸颊看起来很软，实际上也真的很软──」
    「你戳什么戳啦！我问的是你怎么用心感受这个世界的！快点，想想你的朋友，想想你们一起共度的快乐时光。」
    「朋友？」娜维卡愣了一下。
    杰拉尔从娜维卡的迟疑嗅出不对劲的味道，他的嘴角抽了抽。
    「你该不会没朋友吧？」
    「我、我当然有朋友啊。要想我们的快乐时光对吧？」娜维卡绞尽脑汁回想，「我跟苏珊很要好，今天早上她还跟我借作业去看呢。」
    杰拉尔面露鄙视。
    「她只是在抄作业吧。」
    「不、不只她啦，我还有很多朋友。强森、霍克、琳娜，我们都超级好的，他们会跟我说话，只要我帮他们当值日生，他们就会很开心。」
    「醒醒好吗？」杰拉尔嘴角抽动，「他们根本没把你当朋友，只是在利用你。」
    「欸？是、是这样的吗？」娜维卡觉得头上三条线掉了下来，「等等，我、我一定有朋友的，再让我想想。」
    娜维卡越想头越痛。天啊，我真的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在学校以外会跟我说话的人就更少了。
    不对。娜维卡灵机一动。我还有希瑟鲁啊。娜维卡想到希瑟鲁的吊饰总是为她打气，他的事她无所不知，而且她对希瑟鲁说过无数的心里话，他肯定也很了解她。
    没错，我也是有超级好朋友的，那个人就是希瑟鲁！
    娜维卡正要开口，发觉事情不对。
    －－把漫画角色当成唯一的朋友，我也太惨了吧我！
    娜维卡垂下头，为自己孤僻的人生感到悲痛。
    「呜呜呜呜。没朋友就是我。」
    「竟然边缘人到这种地步。」杰拉尔很无言，「算了，不管怎样，你总该有一些快乐的回忆吧？」
    娜维卡点点头。
    同学愿意回应她的「早安」的时候，真的很快乐。
    一个人排队排了五个小时，买到限量吊饰的时候真的很快乐。
    刚才知道杰拉尔愿意教她魔法的时候，真的很快乐。
    「你想着这些回忆，再试着抽出魔杖吧。」
    「好。」
    娜维卡闭上眼，感受体内的精灵，以及宛如细水般缓缓流动的魔力，她想着这些快乐的回忆，试着将当初的情绪融入到魔力之中。
    粉红色的结晶在她掌中层层叠起。
    「这、这个是！」娜维卡又惊又喜。
    然后，「啪」地一声，结晶碎开了。
    「噢噢噢噢，」娜维卡的喜悦只持续十秒鐘，「又没了。」
    「可能是还没掌握到魔力流动的诀窍吧。要把魔力送到手上，知道吗？再试一次。」
    「好。」
    很快地，再度失败。这次，魔杖没有变长，反而更短了。
    「想清楚自己是怎么碰触世界的！再一次。」
    「……好。」
    魔杖结晶爆开。
    「不要胡思乱想，再一次！」
    「我、我知道了。」
    --

 拔不出的魔杖 (03)

    半个小时后，天色全黑。
    娜维卡本来魔力就不多，接连十几次的魔杖练习让她的魔力见底了。
    「呼呼──不行，没魔了。」
    娜维卡气喘吁吁，她的左手掌已经凝结不出任何结晶。
    杰拉尔掐着娜维卡的手，娜维卡从他颤抖的手感受到他身上喷发而出的怒意。
    「呃，那个，对不起。」
    「也太逊了吧，连个魔杖的手柄都变不出来。你跟世界的连结太低，才会无法使用魔法！」他丢开娜维卡的手，「你再这样没朋友下去，一百年也不可能通过期末考！」
    「咦？」
    「今天到此为止吧。反正不可能有新进展。」
    「你、你明天还会教我吗？」
    杰拉尔狠狠一瞪，那眼神冰冷到娜维卡瞬间缩起脖子。
    「我考虑把你退货。」
    「呜……对不起。」
    娜维卡抓着胸口，觉得胸口很难过，每次呼吸都好像有东西在割她的心脏。她把背包背起，轻轻说声再见，小跑步离开。
    他大概不会再跟我说话了吧，因为我实在是太没用了。娜维卡心想。
    她跑进阴暗的夜色中，不敢回头，怕脸上的泪水被杰拉尔看到。
    「还以为，这次我不再是孤单一人……」
    .
    娜维卡离开后杰拉尔依然坐在蘑菇椅上，他回想着学过的魔法知识，发现娜维卡竟然蠢到推翻了无数条魔法定律。
    魔力不应该这么少。
    通道不应该这么卡。
    抽魔杖就像说话一样，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根本不可能这么难拔！
    「程度也太差了吧，这样到底怎么教啊？真是要把我气死。」杰拉尔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
    他在内心咒骂着詹姆斯，故意把难题丢给他做。
    「臭老头子，又玩弄我，你一定会肥到不能走路！」
    杰拉尔站起来，准备将魔法收回，突然，他发现不太对劲。
    「嗯？奇怪？怎么会这样。」
    他周围那些用魔法变出的树桌、蘑菇椅子、花灯，原本因为他的怒气变的丑陋不堪，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桌椅又变回原本柔软可爱的样子了。
    「植物的声音，变得好乾净，怎么可能？」杰拉尔不敢相信，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我刚刚明明一直在生气，为什么魔力反而变清澈了？」
    我现在状况比较好？
    今天大地魔力很丰沛？也不是啊。
    杰拉尔想出了一些可能性，却无法确定答案。
    他看向校园另一边的鐘塔，发现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怪不得我这么饿，算了，先去吃点东西吧。」
    他把魔法收一收，往学校餐厅走去。
    难道是我跟娜维卡的魔法相性很好，所以我的魔法变异才被压制住吗？杰拉尔心想，一边推开校舍大门。
    突然，一个人影从门后的阴影探了出来。
    「嗨！你和娜维卡处得如何呀？」
    「哇啊！」
    杰拉尔吓到跳起来，他一看，果然是詹姆斯。
    「臭老头，你就不能用正常一点的样子出现吗？」
    「呵呵，看学生被吓是老人家的兴趣啊。」
    「你──」杰拉尔真想掐死他。
    「来，乖宝宝的奖励。」詹姆斯递出两颗糖果。
    「别以为两颗糖果就可以搞定我！」杰拉尔把詹姆斯的手拍开。
    「三颗？」詹姆斯又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包装精緻的糖果，「这是限定口味，包太妃糖的喔。」
    「哼。」杰拉尔嘴巴发出不屑的声音，却在瞬间把那些糖果抓走，送了一颗进入嘴中。
    「嘴巴说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你又不吃糖果，我这是在帮你吃。」杰拉尔一脸幸福，嘴角扬起，愤怒的情绪消失无踪。
    「吃相真可爱。」
    「一点也不可爱。」杰拉尔皱起眉头，伸手推开詹姆斯。
    「很好吃吧？我特地拜託店家帮我保留的。」
    「你把奇怪的学生丢给我，我才没有原谅你。」杰拉尔又塞了一颗糖进嘴巴，「你笑什么？」
    「学生的快乐就是校长的快乐啊。」
    詹姆斯的笑容太过灿烂，杰拉尔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鬼。
    「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我去教那个阿宅？明明就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吧。」
    「每个魔法师在探求真理的路途上都会遇上困难。」詹姆斯的语气柔和，「娜维卡运气不太好，在起步的时候就遇上瓶颈，你是在寻找目标的时候迷失了方向，而我在七年前，则是在探索新的可能性的时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雾。」
    「你？史上最年轻的学院校长，拥有十座精灵圣盃的星源魔法师，竟然也遇过瓶颈？」杰拉尔怀疑詹姆斯又在说谎闹他。
    「我那时候比你现在还严重呢，差点连精灵都失去了。」
    「不会吧。」
    任何人都知道，只有在魔法师犯了重罪或是失去所有魔力的时候，精灵王才会把精灵收回去。
    杰拉尔根本不敢想像自己要是失去精灵该何去何从，但詹姆斯只是笑了笑。
    「幸好我很幸运。」詹姆斯说，「我遇见了一个人，他教我面对魔法时要谦虚，保持好奇心，永远不要放弃。是他帮我走出难关，我才有今天的成就。」
    杰拉尔眨眨眼，他大约在十岁的时候认识詹姆斯，那是五年前，可是他不记得詹姆斯曾遇上什么重大的难关啊。
    「谁这么厉害能帮上你啊？你的导师？」
    「他是我五年前收的徒弟。」詹姆斯笑得灿烂，「杰拉尔?伍德。」
    「啊？」一股热气窜上杰拉尔的脑袋，他又气又害羞，「你神经病啊？五年前的我超级无敌蠢耶。」
    「身为老师，也是一种学习。你获得的东西比给出去的还多喔。」
    说完话，詹姆斯只是静静看着杰拉尔，那期待的视线让杰拉尔觉得很难为情。
    「我、我知道了啦！我会继续教娜维卡的。」杰拉尔喊道。
    「那就好。」詹姆斯摸摸杰拉尔的头。
    杰拉尔虽然很想逃开，却还是乖乖站着让他摸。「你不要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啦。」
    「无论你长多大，照顾你都是我这辈子的责任喔。」
    「臭老头，摸够了没啦。」
    詹姆斯的手在杰拉尔头上搓了几下，力道渐渐加重。
    「不过，我在想啊，只是猜想而已啦。我猜你刚才教娜维卡的时候，应该没有随随便便就生气，然后变出一堆古怪的植物，把她吓个半死吧？」詹姆斯说。
    「啊，这个……」
    杰拉尔想起他刚才的情绪失控，他大骂特骂了娜维卡，而且魔力乱衝，害身边的植物全都变形了。
    她确确实实地吓了个半死。
    「应该没有发生这些事吧？」詹姆斯的语气轻松，却有着明显的咬牙切齿。
    杰拉尔看着詹姆斯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背上冒出冷汗，眼神开始飘移。
    「没……没有。」杰拉尔嚥下口水。
    「要爱护学生喔。」詹姆斯重重按下杰拉尔的肩膀。
    「我知道啦。」
    杰拉尔心想詹姆斯这老头果然有够可怕。
    「呵呵。」詹姆斯对杰拉尔慌张的表情心满意足。
    然后，詹姆斯汉杰拉尔同时感觉到了某种异样，有道明显的魔力正在空中飞驰。
    「等等，」杰拉尔转头看向窗外，「那是什么？」
    一道白光从夜空划过，宛如流星一般，和星星不同的是，它散发着魔法光。
    「讯息魔法？」
    白光从天空落下，穿过窗户，朝他们直衝而来。
    詹姆斯伸出手，接住那颗雪白的十二面石。石头裂出隙缝，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隙缝中传出。
    『詹姆斯，我是星语，魔法盗贼又出现了，三位星官的精灵被夺走了。』她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恐惧，『和之前的案件一样，那些盗贼使用很奇怪的魔法，我们都不记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记得最后魔法盗贼往西边逃走了。市警队已经出动了，詹、詹姆斯，请你帮助我们，找回精灵。』
    詹姆斯的表情变得凝重，他将十二面石拿到唇边，「收到，请别慌，我们现在就去追盗贼。」
    十二面石裂成无数个碎片，带着詹姆斯的话语随着风飘出窗外，一路朝着天，回到星空之中。
    他们知道，占星院的人很快就会收到他们的答覆。
    杰拉尔很清楚学院老师全都是最顶尖的魔法师，他实在想不透。「这怎么可能？魔法盗贼是怎么做到的？学院几个礼拜前不是刚去佈好结界吗？」
    「嗯，我们施了好几道警报魔法，不可能都没响。」詹姆斯沉下脸，「难道魔法盗贼中有人使用我们不知道的魔法？还是占星院里有内奸？又或许……」
    「或许什么？」
    「或许结界的基石被封住了，所以整套魔法才会失去运作？」詹姆斯摇摇头，中断思绪，「无论如何，这件事必须尽速处理。」
    詹姆斯掏出魔杖，打开窗户。
    「沉静的天空，发出怒吼。」
    魔咒念完，魔丈前端射出雷光。雷光像老鹰一样盘旋上升，在夜空上画下三道雷的标记。
    「轰──」
    杰拉尔解读着标记中的暗语。「你要把大半的老师都带去追人？那我呢，我可以战斗，也带我去啊！」
    「不行，你必须留在这里。」詹姆斯将魔杖收起，准备离开。
    「为什么？」杰拉尔挡住他的去路，用哀怨的眼神看着詹姆斯，「因为我没办法控制我的魔法吗？」
    「不。因为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杰拉尔，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帮我保护学院吗？」
    每次被夸奖，杰拉尔就会两颊泛红。他哼口气。
    「……知道了，交给我吧！你记得帮我好好修理那些魔法盗贼。」
    「真不愧是我亲爱的学生，谢谢你的关心与祝福，面对这么凶险的战役，我一定会毫发无伤地回来。」
    杰拉尔翻了翻白眼。
    「好啦！不准受伤啦，臭老头，你最好给我平安回来。」
    「这样才乖。好，我该走了。」
    詹姆斯踏出校舍，大步迈向集合地点。
    「轰隆！」
    突然，晴朗的天空爆出连续的暗雷声，响遍整座城市。
    詹姆斯的眼中闪过不输闪电的锐利银光。
    「竟敢打扰我愉快的教书生活，该是时候好好修理那些魔法盗贼了。」
    --

 拔不出的魔杖 (04)

    隔天，学院里充满欢笑声，由于期末考刚结束，学生们不是来上课，而是来游玩的，每个人的聊天内容不外乎都是今天的快乐行程。
    「哈哈，你们一年级今天要进城参访喔？」
    「对啊，我们要去玻璃工房还要去坐飞行船！你们今天不是要开派对吗？」
    「大家要一起唱歌、同乐会，晚上还有舞会喔！」
    「天啊，好棒喔，好想参加喔。」
    天啊，好棒喔，好想死喔。
    娜维卡来到学校，却苦着一张脸，不晓得自己该前往哪里。
    她刚刚去过老师办公室了，她想再去请教莉莉亚怎么拔出魔杖，却只得到一个无比冰冷的眼神。
    「现在不行，娜维卡。」
    莉莉亚一副忙到快杀人的样子，她桌上摆满文件，上面画着魔法的运算式还有学院的平面图。
    似乎是魔法盗贼又出现了，老师们忙着处理后续。
    「老师，我──」
    「啊？你还想说什么？」
    莉莉亚朝娜维卡瞪了一眼，她的身上飘出魔法光跟黑烟，娜维卡知道自己要是再不闭嘴，可能会被莉莉亚用魔法给封印起来，丢到校园的不可回收垃圾区。
    「抱歉打扰了，老师请加油。」娜维卡关上门，迅速离开老师办公室。
    啊啊啊啊。她抱着头，心想，明天就要补考了，我还是拔不出魔杖，到底该怎么办？
    她知道为了通过补考，她应该要去图书馆好好念书。但是她无法不在意杰拉尔昨天对她说的话。
    ──你跟世界的连结太低了，才会无法使用魔法。
    原本她一直抱持着「我宅我骄傲」的心态，虽然隐约察觉到大家不怎么在乎她，可是她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毕竟要是跟别人靠太近，反而给对方带来困扰就糟了。
    但她现在知道事情严重了，没朋友等于没有存在的痕跡，所以她才会被魔法的根源拒绝，没办法抽出魔杖。
    「哈哈哈哈。」
    三年级的教室传出笑声加尖叫声，那里似乎发生什么有趣的事，闹哄哄的。
    一学期一次的同乐会，我也好想去喔。娜维卡心想，应该没有规定考试全过的人才可以去吧？
    去同乐会的话，就可以跟大家一起玩游戏，和大家培养感情。
    交到朋友，创造新的快乐回忆，或许就能抽出魔杖了！娜维卡的内心燃起斗志。
    喔喔，好想交到愿意和我一起衝场次的朋友啊。她在心里发出吼叫。
    能和朋友一起唱动画歌，一定会很开心。不不，这些难度都太高了，只要有人愿意看我带的漫画，我们就是朋友，我就成功了。
    娜维卡打开书包，检查那本偷带的灭空骑士，是第十三集，她最爱，最好看的一集。
    她将那本漫画紧紧抱在胸口。好，这次一定要把灭空骑士推广出去，让大家知道希瑟鲁的好。
    娜维卡做了几个深呼吸，改变前进的方向，她决定不去图书馆，改去三年级教室。
    「欸，死阿宅，你要去哪里？」
    阿宅？这是在叫我吧？
    娜维卡回头，发现是同班同学，强森，他的旁边是霍克、琳娜。他们是平常会叫娜维卡帮忙当值日生的同学。
    娜维卡彷彿看到炫目的希望之光，她露出自己最好看的笑容。「我、我想去教室，跟你们一起参加同乐会。」
    「哈哈哈哈，你的剑抽出来了吗？」强森说。
    「啊咧？什么剑？」娜维卡问。
    「呀啊，快点出来吧，我的命运之剑。」霍克装出女生的声音，全身大幅抖动，假装要从手中抽出某样东西。
    「哈哈哈哈，笑死！超级宅的，学得有够像。」强森和琳娜拍手叫好。
    娜维卡这才发现霍克是在模仿她抽魔杖的样子。
    「矮额，怎么会有人病成这样啊？」琳娜看着娜维卡的眼神，宛如看着害虫，「喜欢二次元喜欢到发疯，你一定是为了实现动漫里那些有的没的幻想才来当魔法师的吧？」
    「你醒醒吧，我告诉你，你那些都是妄想啦。」强森吐出舌头。
    「我没有妄想，也没有发疯。」娜维卡试着回话。
    「阿宅分不清楚二次元、三次元，好可怕喔。」霍克装出害怕的样子。
    三个人对着娜维卡哈哈大笑。
    娜维卡张着嘴巴，却不敢为自己争辩。
    要是反驳，他们一定会生气，不跟我当朋友。娜维卡心想，不行，我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边缘，我要跟世界连结起来。
    「嘿嘿，」娜维卡抓抓头，「对啊，我就是喜欢幻想。你们学我学得好像喔，真好笑。」
    三人先是一愣，笑得更夸张了。
    「蠢耶，她根本没发现我们在取笑她，哈哈哈哈。」
    娜维卡很难过，觉得胸口像是被人拿刀刺入一样，非常刺痛，但她忍着眼泪，跟着哈哈笑。
    「哈，真伤脑筋，我头脑不太好。」她说。
    「对了，你昨天是不是跟杰拉尔在一起啊？」强森问。
    「对啊，他在教我──」
    「你们两个垫底在互相安慰吗？」琳娜一脸要挖八卦的样子。
    娜维卡愣了愣。「咦？」
    「他之前不是被称作什么天才魔法师吗？哈，现在？连魔力都控制不好，随便放个最简单的魔法也疯狂失败。天才？真是笑死人。」霍克露出比刚才更加鄙视的表情。
    「不是，杰拉尔很厉害──」
    琳娜才没打算听娜维卡说话。「杰拉尔在四年前跳级，结果去年又被降级回来念书，跳级之后降级，也是打破记录了啦。」
    「你们看，我好气好气喔，变出一堆噁心的植物啦。」霍克模仿着杰拉尔魔法失败时的慌张模样。
    「不要嘲笑杰拉尔！」娜维卡大喊。
    「啊？你说什么？」三人转过头，瞪向娜维卡。
    「杰拉尔人很好，他的植物魔法很可爱，而且他很有耐心的教我。请你们把刚刚说的话收回去。」
    「你叫我们把话收回去？」强森捲起袖子，从手中抽出魔杖。
    娜维卡看到三人露出兇恶的表情，一步步朝她逼近，他们手中的魔杖冒出如火焰般炙热的魔法光，她才发现不妙。
    她把他们弄生气了。
    他们要当不成朋友了。
    「垃圾帮垃圾讲话？你有那个馀力吗？死阿宅。」
    「我、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误会杰拉尔──」
    强森的魔杖前端吹出一颗火红的气泡，气泡张开嘴、挥动前爪，变成一隻龙，扑向娜维卡。
    「呀啊！」娜维卡不敢看，她闭上眼睛，用手护着脸。
    她感受到一阵热气，温度高到让她难以呼吸。
    然后一阵风吹来，将舒服的凉意带到她的身边。
    「啊咧？」
    她张开眼，发现金发的少年站在她眼前，手上握着一根连茎的巨大叶片。
    「快道歉。」杰拉尔用叶片指着那三人。
    娜维卡发现那不只是叶片，杰拉尔用魔法将魔杖和魔法叶子合而为一了。
    他们三人看到杰拉尔出现，没有慌张，反而更愉快。
    「谁怕你啊，你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魔法！」
    「现在就让你知道谁才是三年级的老大！」
    强森再度呼唤火龙，琳娜跟霍克挥动魔杖，两人施展出不一样的火魔法，一个人拿着火鞭，一个人吹起火笛。
    淡蓝、橘红、赤黄的火焰在三人的身旁燃起，随着魔法光，迅速来到杰拉尔的面前。
    剧烈的火光让娜维卡不禁向后退了两步。
    「你过来一点啦。不然会湿掉。」杰拉尔拉住娜维卡的手，把她拉向他身边，并将手上的叶片像雨伞一样向上举起。
    「啊咧？湿掉？」
    「星星的愿望寄宿在清晨的露水。」魔法光从杰拉尔的魔杖冒出。
    周围的地面迅速被十数棵植物的根茎佔据，茎叶顶「啵」「啵」「啵」地伸出成串白色的花苞，每个花苞都比娜维卡的头还大。
    然后，花苞盛开。
    「哗啦啦啦──」花朵像莲蓬头一样，往周围的火焰喷出水柱，瞬间将火魔法扑灭。
    霍克、强森、琳娜三人全身湿透。
    「咦？」
    「搞、搞什么鬼？」
    「别以为你这样就赢了！」
    他们再度挥动魔杖，但杰拉尔比他们动作还快，他手指轻弹，身旁的花朵便彷彿打喷嚏一般，「啾！」地喷出透明状的液体，再度把霍克三人淋得整身都是。
    「被前天才魔法师的魔法打中的滋味如何啊？」杰拉尔嘴角上扬。
    「天啊，这是什么，好黏喔！」霍克甩动身体，却怎么也甩不掉黏液。
    「你、你不过是个被降级的，瞧我的厉害啦。吞掉他，炙火。」强森把魔杖指向杰拉尔，但魔杖被黏液裹住，别说叫出火龙了，根本使不出魔法。
    「可恶，怎么会这样？」
    「敢把魔杖对着我？你们怎么会这么自不量力？」
    杰拉尔甩掉叶子伞上的液体，慢慢走向强森。
    「你、你想做什么？你不要过来喔！」三人因恐惧一步步向后退。
    「快道歉。」杰拉尔瞪着三人，眼神充满凶光。
    三人知道打不赢，一一放下魔杖。
    「对、对不起。」霍克和琳娜对杰拉尔低下头。
    「我、我们不是故意的。」强森说。
    「啊？」杰拉尔更不悦了，「我才不在乎你们呢。我是要你们跟娜维卡道歉。」
    「啊咧？」
    一直躲在后面的娜维卡没想到杰拉尔会提到她。
    「快跟她道歉！」杰拉尔将魔杖举起。
    三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脸转向娜维卡。「对不起啦！」「对不起。」「抱歉。」
    「不准再叫她死阿宅了，她叫娜维卡，知道吗？」杰拉尔说。
    「喔，好啦。」「知道了。」「不会再这样叫她了。」
    杰拉尔点点头，一弹手，四周的花朵魔法迅速消失，他往旁边走去。
    「走吧，娜维卡。」
    娜维卡目瞪口呆，这一切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好像上一刻她才刚受到火魔法的攻击，下一刻她就莫名其妙被道歉了。
    她觉得杰拉尔实在太厉害，就跟希瑟鲁一样勇敢耀眼，一个小动作就能拯救她走出恐惧。
    「走？走去哪？」
    「快点跟上啦。」
    杰拉尔挥动魔杖，藤蔓立刻缠上娜维卡的腰，把她高高举起。
    「咦？该不会──」娜维卡尖叫，「我会自己走，把我放下，拜託啊啊啊啊！」
    .
    杰拉尔把娜维卡带到昨天他们练习的地点。草地上有着他变出的桌椅，以及一颗乘凉用的大树。
    「那个，」娜维卡考虑许久，还是决定开口，「我想我还是回去一趟好了，我想拿毛巾给琳娜他们。」
    「不用回去。你真的很少根筋耶。不给那些人一点教训，他们永远学不乖。」
    杰拉尔操作着藤蔓，把娜维卡放到椅子上。
    「好了，我们开始今天的练习吧。」
    娜维卡简直不敢相信。「你还愿意教我吗？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我、我没有讨厌你啊。」
    「真的？」娜维卡好感动，胸口开满了小花。
    「而且我又没有说不教了。」杰拉尔移开视线，从口袋里拿出詹姆斯给的最后一颗糖果，塞进嘴巴，「手给我吧。」
    娜维卡才高兴了一下子，又回到先前忧愁的样子，她握着拳头，不知道该不该把手伸出去。
    「我昨天晚上回去试过好多次，还是没进展，可能真的就像你说的，我对这个世界而言真的可有可无。」娜维卡揉揉眼睛，「我原本想说只要跟琳娜他们交朋友，我就还有机会，没想到……」
    「他们刚才对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啊咧？全部吗？」
    娜维卡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代表她称讚「杰拉尔是个好人、魔法很可爱、很有耐心」那些话，也都被他听到了吗？
    杰拉尔的脸有点泛红，「你啊，真的很傻耶。都被欺负了还帮别人说话。」
    哇，果然被听到了！娜维卡超想找个洞，把全身埋进去。
    「反正！你不要再跟他们接近了，他们对你根本不是真心的。」
    他牵起娜维卡的手。
    「我来成为你跟世界的连结。我会帮你赶走那些欺负你的人，你不会的东西，我一定教你教到会。」
    娜维卡感受到一股暖流，从被触碰的双手流到她的胸口，填补那些隐隐作痛的破洞。
    「所、所以你愿意当我的朋友吗？」
    「不。」
    听到杰拉尔的回答，娜维卡的胃部紧缩了一下。
    杰拉尔笑着露出牙齿，又接着说，「我要当你的老师。」
    「老师？」
    「对，老师比朋友更强。我教你拔出魔杖，然后你的魔法一定能帮我破除瓶颈。」
    「瓶颈？」
    杰拉尔用手指向她的身旁。
    娜维卡看看周围，发现杰拉尔变出的植物魔法还是非常不稳定，灌木桌的紫花飘着恶臭，她屁股下的蘑菇椅又长出了尖刺。
    娜维卡觉得这些漂亮的花草没办法维持原本的模样真的非常可惜。
    「请问，」娜维卡深吸口气，「你的魔法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我不知道。」杰拉尔的语气透露出痛苦，脸色沉了下来，「魔法应该要像呼吸那样简单才对啊。两年前我遇上一件麻烦事，后来又搞砸了三星试炼，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吧，我的魔法渐渐不受控制，我越是想修正一切，所有的东西越变越糟，我的身体好像被愤怒佔满，每次呼吸都变得好困难……」
    杰拉尔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要被风声吞没了。
    「也难怪那些人会笑我，我失去了我的二星徽章、一星徽章……还被抓回来学院重新学习基础。」
    杰拉尔垂着头，金色的头发遮住他半张脸，却遮不住他眼中的黯淡无光。
    娜维卡还记得一年级时他曾见过杰拉尔几次，他不是学生，而是来帮大家演讲的优秀职业魔法师。
    那时候的杰拉尔宛如晴空中的艷阳一样，整个人充满自信，满脸笑容，闪耀着光辉。
    娜维卡想把那样的杰拉尔找回来。
    「糟糕，魔法又变异了。」杰拉尔握着魔杖的手在发抖。
    一旁，用来遮荫的大树树枝上长出一颗颗漆黑的毛球果实，果实掉到桌上，张开充满尖牙的嘴巴。
    杰拉尔看着自己变出的魔法，脸上充满恐惧，彷彿看着一场恶梦。
    娜维卡想安抚杰拉尔，她伸出手，把黑果实拿到手中，捏了捏。
    「没事啦，它不是坏掉的魔法。你看，它好软喔。」
    「快放开！」杰拉尔喊着，「你不担心它突然咬你吗？」
    「一一一一点点点点也也也也不不不不担担担担心心心心。」
    「你根本超级担心嘛，可恶！」
    「哇，对不起。」
    「真的是，笨蛋。把果实给我！」
    杰拉尔把果实抢过来，用颤抖的手握住果实。
    「初春的第一片嫩叶，唤醒大地。」
    他掌中冒出魔法光。
    杰拉尔渐渐把双手松开，那颗漆黑果实看起来更澎更软，嘴中的尖牙消失了。
    「太好了，成功了！」
    「是啊，控制住了。」杰拉尔松了口气，「你真的很奇怪耶。」
    「奇怪？我很奇怪吗？」娜维卡心想自己该不会又做了不该做的事，被当成怪人了。
    「你老是做一些怪事惹我生气，但这种生气不会害我脑袋一团乱，反而让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将果实还给娜维卡。
    「哇，它变得好可爱！」娜维卡捏捏毛球果实，它比软糖还要更软，散发着淡淡果香，「它好香喔。」
    她把它紧紧抱进怀中。
    杰拉尔看到娜维卡全心信任着自己的样子，脸上浮现笑容。
    「没错，你是我的学生，我是你的老师，你依靠我，我会罩你。」他挺起肩膀。
    「嗯，那、那就麻烦你了，老师。」娜维卡鞠躬。
    「开始吧，你先跟精灵融合。」
    「嗯。」
    娜维卡将身边的精灵放到胸口，指尖浮现魔法光。
    「……跟昨天一样，魔力很少呢。」杰拉尔必须瞇起眼睛才能捕捉到那淡淡的魔法光。
    娜维卡用担心的眼神看着他，手指正在发抖。
    「都说了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杰拉尔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摊开在桌上。娜维卡隐约看到书本封面上写着「让你成为好老师的一百个诀窍」。
    「这本书是？」
    「我、我也是第一次当老师嘛，不可能什么事都知道。你不要偷看！」杰拉尔把娜维卡挥开。「呃、我看看喔……一个好老师必须了解学生的学习动力，」他小声唸着章节的标题，「好，我知道了，咳咳，娜维卡，你为什么想当魔法师呢？」
    「咦？是、是很无聊的理由耶。」
    「告诉我，因为我是老师。」
    娜维卡低下头，翻开回忆。「这个嘛，我想想，大概是五年前的时候吧？那个时候西方不是很乱吗？」
    「嗯。」
    「我遇到了一场意外，变得孤零零的，我不知道该为了什么活下去才好……」
    「等等，」杰拉尔表情僵住，「这、这很严重耶。」
    「啊，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啦。因为我遇到一位善良的魔法师，他救了我，带着我旅行，让我知道只要活着，就有好事发生。」娜维卡鼓起勇气，提高音量，「所以，我想要报答这个世界，想要用魔法，告诉某个孤单的人，你也一定能办到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
    杰拉尔没有说话，只是用翠绿色的双眸望着他。
    「我、我说完了。」
    娜维卡发现杰拉尔指尖的魔法光更加闪耀了。
    「咦？你、你怎么了？」
    「我的魔力增加了。因为感受到你的情感，增强了我跟世界的连结。」杰拉尔轻晃着手，让魔法光在空气中飘动，「老实说啦，我之前一直觉得你很阴暗，老是缩在角落。」
    「对、对不起，让你不舒服。」
    杰拉尔摇摇头，两颊冒出苹果般的红色。
    「不是啦，那时候根本不了解你啊。认识你之后就知道你这傢伙还满好的，你会为了帮别人说话，挺身而出。你有自己的梦想，才会踏上魔法师的道路。你跟我一样，我也最喜欢魔法了。」杰拉尔露出开朗的笑容，「魔法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变得闪闪发亮，让我知道所有的不可能都有机会成真。」
    娜维卡点头，对杰拉尔的话表示赞同。
    「嗯，魔法是世界上最强大又最温柔的力量。」
    「没错！」
    杰拉尔挥动魔杖，他的左手出现一颗种子，他将种子握住，在手掌中放出魔法光。
    一株植物从他的掌中发芽，长出叶片、绽开花瓣，那是一朵小巧的红花。
    「哇。」娜维卡为红花的美丽发出讚叹。
    然后，红花结出果实，一个亮红色的果实从米粒大小长成五公分左右的锥状果实。
    杰拉尔将那果实摘下，放到娜维卡手中。
    「这是东方才有的植物，长在花上的红萝卜。很可爱吧，我很喜欢，我觉得你跟它很像。」
    咦？可爱？喜欢？我？
    娜维卡看着手中的红萝卜，发现杰拉尔指的是顏色。
    那带着些微橘的红色，跟娜维卡的发色非常接近。
    「谢、谢谢。」
    「啊，你手上的魔力，好像也变强了。」
    「咦？」
    娜维卡低头，发现指尖的魔法光透出明亮的粉红色，她张大嘴巴，不敢相信。
    「可能是我、我很喜欢你说的话。」
    「你感知到世界了。」杰拉尔大叫，抓住娜维卡的双手，「快点，趁着现在想像你跟世界的关係！」
    「什、什么意思？」
    「你是怎么看待世界的？」
    「看待？像是我觉得今天的空气很清新、早上的天空很漂亮吗？」
    「不对，感知世界不只是欣赏啊，是感受你与世界的关係。」
    杰拉尔拿起桌上的毛球果实，握住娜维卡的手。
    「你就在这里。因为你，我的魔法才能恢復控制。」
    娜维卡听着杰拉尔的声音，看着手中可爱的红萝卜和毛球果实，觉得胸口有个东西开始膨胀，蔓延到她身体的每个部份。
    粉红色魔法光的结晶凝结在娜维卡的左手心中，形成魔杖握柄的形状。
    「啊，这、这个就是……」
    「太棒了娜维卡，这就是你的魔杖啊！」杰拉尔也发出惊叫声。
    「好、好漂亮。」娜维卡惊慌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不敢相信这么美丽的东西竟然来自她的身体。
    「快点，娜维卡，把它拔出来看看！」
    「好──」
    娜维卡伸出右手，指尖轻轻碰触到魔杖，想触碰魔杖，结晶却碎掉了。
    「啊，怎么会这样……」
    「这是你第一次打开魔力通道吧？别担心，我们再多试几次！」
    「嗯！」
    --

 拔不出的魔杖 (05)

    过了大半天，他们去了一趟图书馆，找了一些资料，又回来练习，但娜维卡仍然无法将魔杖从手掌中抽出。
    「对不起，又失败了。」
    娜维卡手中的结晶再度碎掉，双手散出柔和的粉红色魔法光。她觉得自己似乎就快碰触到某样东西，但伸出手却没办法把那样东西留住。
    娜维卡好想哭，眼看又要到放学时间，明天一早就要补考，但她依然在原地踏步。
    「死定了，我一定会被莉莉亚老师杀掉。」娜维卡想到莉莉亚严厉的模样，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杰拉尔没有洩气，直盯着娜维卡身上的魔法光。
    「对了，你有没有感觉到有点麻麻的？」
    「嗯？有吗？」
    「你的魔法光，让我有一种被电到的感觉，或许你拥有雷电魔法喔。」
    「真的吗？」娜维卡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拥有什么魔法。
    「詹姆斯老是说教育很好玩，我一直都不相信，现在才终于懂了。这就像在路上捡到种子一样，不耐心栽培，就不会知道它会开出怎么样的花朵。」
    杰拉尔将脸凑向前，看向娜维卡的蓝色眼睛。
    「我很期待喔。」
    「什、什么？」娜维卡第一次和男生这么靠近，紧张到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你的魔法。到底是什么呢？好像跟一般的魔法不太一样，可能是非常特殊的魔法喔。」
    娜维卡暗自祈祷杰拉尔脸上的笑容永远不会消失。
    「希望这个魔法，能够让我被大家喜欢。」娜维卡说出一直藏在心里的愿望，她要的不多，只希望班上的同学们每天都能笑着跟她说话。
    「好，那我们再试一次吧──」
    突然，杰拉尔站起，把手放在耳朵旁，像是在倾听什么一样。
    「怎么了吗？」
    「植物的声音变了。」他望向校舍。
    「什么的声音？」娜维卡以为自己听错了。
    「植物。」杰拉尔蹲下，抚摸地上的草皮，「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附近的魔法流动变的很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
    娜维卡歪歪头，她听不懂，也感受不到周围有哪里不一样，但她从杰拉尔的表情知道，似乎有很严重的事情正在发生。
    「该不会是魔法盗贼？」
    「这里吗？」娜维卡看看左右，「可是学院的戒备不是很森严吗？」
    杰拉尔想到昨天跟詹姆斯的对话。
    「占星院的防护措施也是突然停止运作，到底是谁？一定是对学院很了解的人……」他越想越不对。「该死，现在詹姆斯和大半的老师都不在学院。娜维卡，你知道最近的市警队在哪吧？」
    「后门口。」
    「你去那里会比待在学院里安全。」
    「学、学院有危险吗？」娜维卡嚥下口水。
    「我会保护学院。」杰拉尔奔向校舍，「娜维卡，快点离开。」
    「咦？好。」
    娜维卡拔腿向后门跑去。
    她一直以为魔法盗贼距离他们很遥远，是远在东边的坏魔法师集团，是大人们追捕的对象，没想到学院会被魔法盗贼盯上。
    好可怕。娜维卡看向身旁的粉色精灵，赶紧叫精灵回到她的肩上。娜维卡拥有的东西不多，要是连精灵都失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事。
    身为一个阿宅，她体力很差，跑不到几步就气喘吁吁。
    她回头看，杰拉尔的身影越变越小，娜维卡一个人跑在草地上，感到非常不安，每一个校园中的阴影似乎都藏着危险。
    然后，她抬头看向前方，停下脚步。
    三年级教室的灯是暗着的，窗帘也都拉了起来。
    同乐会已经结束了吗？应该没人留在学院了吧？
    可是万一，还有人还留在教室的话……
    娜维卡犹豫了一会，还是往三年级教室跑去。
    我必须去告诉他们赶快离开。
    .
    娜维卡一路狂奔。
    「呼──呼──」她喘到难以呼吸，却还是加紧脚步奔跑。
    她进到校舍，来到教室前的走廊，她看到一个女同学站在教室门口。
    那是她很熟悉的身影。
    「啊，琳娜！」娜维卡跑到琳娜身旁，「琳娜，快点离开学院，这里有危险。」
    琳娜连头都没转向娜维卡，她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眼睛直盯着前方，简直把娜维卡当成空气。
    「我、我知道你可能不想理我，可是我现在说的话真的很重要，魔法盗贼可能来到学院了，强森跟霍克也在这里吗？请你快点带着他们去市警队。」
    琳娜还是动也不动。
    娜维卡着急了，她伸手摇动琳娜的肩膀。
    然后她发现，琳娜不是不想转头，而是没办法转头。
    「琳娜？」
    娜维卡发现琳娜的眼神中满是害怕，琳娜想开口，但她的双唇像被封住似地，只能微微发抖，发出呜咽声。
    她的身上有一层淡淡的黑雾。
    「这个是封印？你中了莉莉亚的魔法？」
    娜维卡的心脏像是响起的警铃一样，疯狂加速跳动。
    她推开教室门，发现同学们都坐在教室，全身一动也不动，像是一尊又一尊坐着的雕像，他们和琳娜一样，眼睛充满了恐惧。
    「大、大家……」
    「娜维卡，迟到了要敲门、道歉，我不是教过你很多次了吗？」
    讲台旁，出现莉莉亚的身影。
    她舔着魔杖，和平常上课时的严肃的模样判若两人，她的头发没有盘起发髻，而是散落在肩上。她像是挣脱束缚的疯狗一般，眼神中充满着侵略性，看起来疯狂又邪恶。
    莉莉亚的身旁，站了一位娜维卡没有见过的男人，他壮硕高大，手上有着大片的刺青，他正在将精灵抓进笼子。而笼子里已经关了十几隻精灵。
    「你们是……魔法盗贼。」娜维卡全身冒出冷汗。
    她想后退，却发现她的双脚像被石化一样，被钉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黑雾已经缠上她的身体。
    「糟糕。」
    「不乖的学生。必须处以最恶劣的惩罚。」
    莉莉亚的脸上扬起笑容，她的魔杖射出魔法光，击中娜维卡的胸口。
    --

 拔不出的魔杖 (06)

    ……好痛。
    『走开啦，死阿宅。』
    我又被骂了吗？
    娜维卡觉得胸口像被人揍了一拳一样，疼痛不已。
    不行，我要加油，要让大家喜欢上我，我要拔出魔杖，成为魔法师。
    她张开眼睛，发现刚才的声音只是梦，她还在教室里。
    「接下来换这个，火属招唤魔法的精灵，可是很稀有的呢。」那是莉莉亚的声音。
    娜维卡眨眨眼，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
    刺青男走到强森旁边，一手抽出魔杖，一手抓住强森的左手。
    「蝴蝶原是丑虫，寒冰原是雾水。回归你原本的样子吧！」
    刺青男将魔杖指向强森左手掌，魔杖前端伸出紫色的触手，散发着毒气般的魔法光，溶入强森掌中。
    「嗯嗯嗯嗯嗯嗯！」强森的嘴巴被魔法封住，无法说话，却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悲鸣声。
    红色精灵的小手从强森手中伸了出来，刺青男挥挥魔杖，紫色触手立刻向前缠上精灵，将精灵从强森体内拖出来。
    失去精灵后，强森的手掌出现一道伤口，彷彿被人用利刃捅入一般，喷出血液。
    「啊啊啊啊！」强森发出惨叫。
    「这个学生成绩不错，给他的精灵标上a级，可以好好利用。」
    莉莉亚对强森脸上的痛苦不屑一顾，她一把抓住精灵，把精灵丢入笼子中。
    「哈哈哈哈，这次真的赚翻了。」
    「快住手！」娜维卡大喊。
    刺青男跟莉莉亚立刻将视线转到娜维卡身上。
    「果然醒了。」刺青男说，「不把她封起来吗？」
    「不需要。」莉莉亚走向娜维卡，「娜维卡，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把你全身封住吗？」
    娜维卡这才发现自己和其他同学不一样，她没有中封印魔法，她全身都可以动。
    「我、我不知道。」
    娜维卡身体向后缩，脸上立刻感到一股热痛。
    她被莉莉亚甩了一巴掌。
    「因为我不想浪费魔力。老实说，你让我噁心想吐。」
    娜维卡想逃，但她全身发抖，根本站不起来。
    「我啊，最喜欢魔法了。」莉莉亚的脸上掛着微笑，「这股力量让我跟一般人不同，只要挥挥手，就可以让别人在我面前跪上一整年。我一直深信，魔法可以让这个世界不一样，魔法师可以改变一切。但你到底算什么？」
    「我──」
    「连魔杖都拔不出来，哈哈哈哈。别开玩笑了，你根本不是魔法师！」
    「啪。」莉莉亚的手掌又往娜维卡的脸颊甩去。
    力道之大，让娜维卡的口中浮现血味。
    「放心吧，我不会带走你的精灵，因为完全没有价值。我要的是那些能派得上用场的精灵，不是你身边的废物。」
    「呜、呜呜……」娜维卡摸着肿胀的脸颊，留下耻辱的泪水。
    「不甘心？那你就用魔法反击啊。」
    我必须，帮助大家。娜维卡努力忍住泪水。快点使出魔法，不然大家的精灵就要被带走了。
    「透、透过双手，我们得以感知世界……」
    她回想和杰拉尔度过的时光，想着他握着她的手，用温柔的声音告诉她使用魔法的诀窍。
    魔法的结晶集结在她的手中。在她心中杰拉尔和她最喜欢的漫画角色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给予她力量。
    「帮帮我，希瑟鲁。」
    她把右手伸向左手，还没碰触到魔杖，结晶就散了。
    「怎么会……」
    「果然，娜维卡，你一点用处都没有。」
    莉莉亚甩头，回去帮忙她的同伙。
    「欸，你骂谁的学生啊？」
    「啪！」整片玻璃爆开，五根粗大的藤蔓同时从窗外窜入，袭向讲台前的莉莉亚及刺青男。
    「那些无妄的碰撞，我命令你们停止行动！」
    莉莉亚的魔杖立刻射出黑雾，把藤蔓钉在原地。
    杰拉尔从藤蔓上跳下，站在教室后方，他看着班上的惨剧，脸上全是愤怒。
    「莉莉亚，你忘记你对精灵王的誓言了吗！」
    「精灵王？站在世界顶端的是我们人类才对。」莉莉亚举着魔杖，却不敢向前，似乎对杰拉尔的魔法有所顾忌。
    「告诉我，前三星魔法师候选人，您最近魔法控制得还好吗？」
    「要、要痛扁你们这些浑蛋绰绰有馀。」杰拉尔紧握魔杖，也是按兵不动。娜维卡听出他的声音里夹杂不安。
    四周的藤蔓正在蠢动，它们没有攻向莉莉亚，反而长出一颗颗脓包。
    糟糕，杰拉尔的魔法又变异了。娜维卡想帮忙，却束手无策。
    「听说你和娜维卡处得不错嘛。」
    莉莉亚看出杰拉尔的破绽，跨步来到娜维卡身旁，从后方抓住娜维卡。
    「你放开她！」杰拉尔叫着。
    莉莉亚用修长的指甲划过娜维卡苍白的脸蛋。娜维卡吓坏了，不停喘气。
    「杰拉尔，放下魔杖，交出你的精灵。」
    娜维卡意会过来，莉莉亚是要拿她当人质，威胁杰拉尔。
    「不要，杰拉尔。」娜维卡说。
    莉莉亚将娜维卡的左手食指向后一扳。
    「啪擦。」娜维卡的手指发出骨头断裂的声音，那声音清脆响亮，响遍整间教室。
    「呀啊啊啊！」强烈的痛楚让娜维卡放声大叫。
    学生们看到眼前的惨剧，发出大大小小的悲鸣声。
    杰拉尔心里一团混乱，烈火般的怒意从他的腹中燃起，快速烧掉他的理智。
    「碰碰碰碰！」
    周围的藤蔓顿时失去控制，抓狂般地上下甩动，打坏教室后方的柜子。
    「可恶，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杰拉尔大喊。「快点保护娜维卡啊！」
    「我再说一次，交出精灵。」莉莉亚紧紧抓住娜维卡的脖子。
    「不要交给他们！」娜维卡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足以盖过所有吵杂声的声音。
    她的脸上掛着泪水，她努力不去想左手的剧痛。
    「我喜欢你变出来的花。」娜维卡用颤抖的嘴角，努力摆出微笑，「不用担心我。我很会忍耐，所以没关係的。」
    莉莉亚往娜维卡脸上甩了一个巴掌。
    「没、没事，这不会痛。」娜维卡说。
    「你很会忍耐，是吗？」莉莉亚笑着说，「那我们就把你的左手捣烂吧。我还从没见过哪个魔法师失去了左手，还能抽出魔杖、使用魔法呢。」
    刺青男抽出一把匕首。「手指吗？还是？」
    「先扭断手掌。然后，砍断她的左手。」莉莉亚说，「时间不多了，动手吧。」
    刺青男伸出粗壮的手臂，一手扣住娜维卡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掌。他将娜维卡的左手掌向后扳。
    「喀喀！」娜维卡的左手关节发出断裂声。
    「呜啊──！」
    「快停下来，你这王八蛋！」
    杰拉尔越来越慌，四周的藤蔓早已失去植物该有的形状。
    他没办法看着娜维卡受到伤害。
    他放开魔杖，魔杖回归成魔法光，同时，周围的藤蔓全部消失。他解开和精灵之间的连结，青绿色的精灵浮现在他的掌中。
    「拿去，快点放开娜维卡。」杰拉尔说。
    莉莉亚踏着愉快的脚步走向杰拉尔。「早听话不就没事了。」
    泪水从娜维卡的脸颊滚落，她用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杰拉尔。
    「为什么……？你不是说要保护学院吗？」
    「笨蛋，你的左手也很重要。我想看你使用魔法啊。」
    杰拉尔万般后悔。为什么我没能保护好娜维卡？为什么我刚刚要把娜维卡丢下？
    除了愤怒以外，他还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痛。
    「我要收回我刚刚的话，娜维卡。」莉莉亚抓住杰拉尔的精灵，「没想到你这么有用处。我们靠你多抓了一隻精灵，你让我大吃了一惊喔。」
    莉莉亚的话语像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娜维卡的胸口。
    「别动。」莉莉亚唸出短咒。
    黑雾向前飞去，封住杰拉尔的行动。然后她走回讲台前，将精灵放入笼子中。
    「哈哈哈哈，狂木的精灵，真是大丰收啊。」她看着翠绿色的精灵，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慾望，「魔法是改变的力量，我们可以创造未来。这些精灵属于另一个能将魔法发扬光大的地方。魔法师应该统治世界。」
    莉莉亚拿出钥匙，准备将笼子锁上。
    「我们要开啟魔法的新时代。」
    「该走了，飞鹰马上就来。」刺青男朝窗外射出信号。
    三个大笼子里一共装着二十三隻精灵，刺青男将笼子移到窗边。
    远方传来飞鹰拍打翅膀的声音。
    「呜呜呜呜！」
    教室里的学生挣扎着，却还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精灵被带走。
    娜维卡知道这几年来被魔法盗贼偷走的精灵，从来没有一个被找回来。
    「不行，不可以。透过双手，我们得以感知世界，」娜维卡喃喃自语道，「双手是我们与世界沟通的桥樑……」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我现在能使用魔法，就能救回大家的精灵。
    快点感知世界啊，娜维卡。她告诉自己。
    她试着回想起和杰拉尔相处时那个开心的画面，却没办法感受到当时的快乐与悸动，她只觉得好害怕。
    她被扭伤的左手还是凝结不出结晶，粉红色的魔法光消散在空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她觉得胸口好难过，心脏像是被人用刀不停刺入一样，產生剧烈地疼痛。
    好痛。好痛啊。
    她突然发现，自己用来感知世界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双手，而是心。
    无论是跟杰拉尔在草地上聊天的时候、被同学嘲笑的时候、因动漫而感动的时候，每次哭、每次笑，受到震撼的都是这颗心。
    她将身体的魔力导向胸口，那个因为悲伤而疼痛不已的位置。
    粉红色的魔法光在她的胸前闪耀，凝结成不规则形状的柱状矿石。
    拜託了，希瑟鲁，请帮助我！
    娜维卡握住胸前的矿石，将它从胸口中往外拖。
    好痛。娜维卡感觉自己的心脏受到拉扯，心中的感情好像也被扭曲一样，将哀痛射向身体的每个部位。
    忍耐，如果连忍耐都不会，我就什么都办不到了。
    ──相信自己，你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
    「呼──呼──」
    娜维卡咬着唇，一口气将魔杖拉出。她觉得胸口好像失去了什么，变的很空洞。
    但她的手上确实握着某样东西。
    「这、这是什么？」
    在娜维卡手中，是一根形状特异的棒状物。
    它无论是长度、宽度，都是一般魔杖的两倍大，而且不如魔杖有着光滑的表面、剔透的色泽。它像是冰柱一样，看起来歪曲、不均匀，顏色则是夹带暗红色的混浊粉红色。
    娜维卡从来没看过奇怪的魔杖。
    「你在做什么？」
    莉莉亚发现娜维卡的动作，将魔杖转向她。
    「黑色啊，抹杀眼前的粉红光吧！」
    瞬间，大片的黑雾朝娜维卡飞去。
    「娜维卡，快点念咒啊！」杰拉尔大叫。
    「我──」
    我想保护大家。
    突然，娜维卡的思绪变得清晰，一句魔咒浮现在娜维卡脑中。
    娜维卡用双手紧握魔杖，将魔杖指向莉莉亚，奋力嘶吼：「云后的微光，復甦的鸣响，划破黑夜！」
    娜维卡感觉一股强大的电流从自己的手掌中射出。
    同时，「轰隆！」她的魔杖传出如雷般的巨响。
    一道粉红色的光击向莉莉亚。
    那光芒实在太过刺眼，瞬间将教室中的一切染成粉红色，并且颳起一阵强大的风，杰拉尔不得不闭上眼睛，好不容易才在强风中站稳脚步。。
    「天啊，这、这简直跟臭老头的雷电魔法有得比啊。」
    拜託，一定要击倒莉莉亚，这样我们或许还有获胜的机会。杰拉尔心想。
    粉光过后，他快速眨眼，努力想看清眼前的状况。
    结果他发现，别说击倒莉莉亚和刺青男了，他们连一点伤都没有！
    「等等！竟然都没事吗？」杰拉尔傻眼，但他仔细看，发现莉莉亚身上飘出粉红色的泡泡，表示娜维卡的魔法确实发动了。
    但是，她的魔法效果到底是什么？
    盗贼们互相对看后，再度举起魔杖，表情比刚才还要更加兇恶。
    「娜维卡，我要你付出代价！」莉莉亚衝向娜维卡。
    「呜。」娜维卡的魔力用尽，手中的魔杖破成碎片，她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
    「娜维卡，快逃啊！」杰拉尔大喊。
    但娜维卡实在没有力气做任何事情了，她瘫在地上，像是一个破布一样。
    「没想到你竟然敢破坏我们的好事。」莉莉亚用魔杖指着娜维卡的眉心，一步步朝她逼近，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娜维卡！」
    杰拉尔心里一凉，他不敢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这样的话，我不就只能喜欢上你了吗？」莉莉亚扑上前去，紧紧抱住娜维卡。「呀，娜维卡抱起来软软的，好舒服啊！」
    「啊？」杰拉尔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现在莉莉亚是抱着娜维卡，正在对她撒娇吗？
    「你疯了吗？」刺青男衝出来，将莉莉亚拉开，「娜维卡是属于我的。」
    「什么啊！我对娜维卡的爱比高山还高，比深海还深，我对她根本爱爱爱不完。娜维卡爱的人是我！」莉莉亚往刺青男踢了一脚。
    「你这贱人，少在那边拉拉扯扯了，给我离开娜维卡的身边。谁让你待在这里、跟我的小娜呼吸同样的空气了？」刺青男气呼呼地赏了莉莉亚一个巴掌。
    「娜维卡爱的人是我！」莉莉亚尖叫。
    「是我！」
    「是我！」
    「这是什么八点档连续剧吗？不对，就算是八点档也没有这么狗血、这么肉麻啊！」杰拉尔总算看清楚了，飘在这些盗贼旁边的粉红色物体，不是泡泡，而是一颗颗爱心。
    而这就是娜维卡魔法的效果。
    「你们不要自作多情了好吗！」台下的同学们叫着，「娜维卡哪会喜欢你们这些坏蛋！」
    「娜维卡爱的是我！」
    「娜维卡，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爱惨你了！」
    数十人跑上讲台，他们互相推挤，就只为了摸摸娜维卡。
    他们的身上喷发出粉红色的爱心，看起来就像热恋中的人一样，脸颊泛红，失去理智。
    看着眼前的画面，杰拉尔愣了几十秒。
    「刚才的危机去哪里了？哈囉盗贼，精灵还在哪里耶，你们不偷东西了吗？」杰拉尔放声大叫。
    没人理会杰拉尔。
    对这些中了魔法的人而言，娜维卡似乎成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然后，杰拉尔耸起的肩膀终于垮下，他松了一大口气。
    「天啊，娜维卡，你太厉害了。你果然拥有非常不得了的魔法。你真的让大家喜欢上你了。」
    人群中传出娜维卡微弱的呼喊声：「杰拉尔，救命啊，这里好挤，我要闷死了……」
    --

 恋爱殭尸不要过来啊 (01)

    距离「星源魔法学院遭窃事件」已经过了两天，两名魔法盗贼在案发后立即被市警队逮捕，现在正接受审问。学院老师连夜设计更坚固的防护魔法，由校长詹姆斯亲自监督、规划魔法的核心，他用响遍整座城市的雷鸣声对所有学生保证同样的事情绝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
    而事件的受害者，三年级学生在医疗魔法师的细心照料下，身上的外伤已经康復，也拿回属于他们的精灵，可以继续进行魔法师修行。
    一切回到正轨，校园恢復了原有的平静。
    ──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娜维卡躲在学院后门的邮筒后，窥视着门口，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不想到学校去。之前无论是考试没准备完、上课被同学冷落，她都还是硬着头皮上学，在打鐘前五分鐘进到教室。
    但现在，「噹──噹──」第一堂课的鐘声响起，娜维卡依然在校门外犹豫不决。
    太可怕了。娜维卡心想。前面根本是地狱，我不要去那里。
    在校门的是除了杰拉尔以外的所有三年级学生。
    两天前，娜维卡为了反抗魔法盗贼，第一次使出了魔法，但魔法波及到其他同学，直到现在他们身上的魔法尚未解除，仍然疯狂迷恋着娜维卡。
    由于他们这几天实在做出太多太变态的事了，所以杰拉尔不叫他们同学了，改叫殭尸，恋爱殭尸。
    那些恋爱殭尸彷彿卫兵一样，抬头挺胸、整齐划一地排成两排，眼睛里满是斗志，娜维卡从来没见过同学这么团结一心的样子。
    他们穿着显然不合学校规定的自製t恤，手上拿着比整张山羊皮还大的旗子，有些人甚至还用魔法做出动态效果，把旗子上的六个字点缀得金光闪闪。
    「娜维卡我爱你！」
    听到同学们用宏亮无比的声音喊出旗子上的字，娜维卡差点没晕倒。
    超级丢脸的，快住手啊啊啊啊！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人是琳娜，她双手叉腰，指挥着其他同学。娜维卡看到她的外套上绣着大大的「娜维卡后援会会长」花体字样。
    「啦啦队手再举高点！敲加油棒的用力再用力！现在就是我们展现特训成果的时候！大声一点，娜维卡随时会到学校，你们对娜维卡的爱就只有这样吗？」琳娜吼着。
    「娜维卡我爱你！」同学们大喊。
    「大声！你们到底有没有吃饭啊？」
    「娜维卡我爱你！」那声音大到娜维卡觉得自己的耳膜快被震破了。
    「让全世界知道我们对娜维卡的爱！」
    「娜维卡我──爱──你！」
    这么羞耻的事情不用让全世界知道啦！娜维卡看到附近的市民都跑出来看热闹，她好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嗯？这是娜维卡身上的味道？」琳娜在空中嗅了嗅，眼中闪过看透真相的光芒。
    「啊咧？不、不会吧……」娜维卡转身想逃，却已经来不及了。
    「娜维卡来了！」琳娜弹指。
    班上两位拥有风属魔法的男生瞬间来到娜维卡的左右，他们单膝跪下，牵起娜维卡的手，轻轻吻着她的手背。
    「恭候多时了，我们的女神。」
    娜维卡全身窜起鸡皮疙瘩。
    瞬间，娜维卡成为眾人的焦点，恋爱殭尸全部对着她尖叫，旁边数十位市民也伸长脖子要看到底是哪位大明星能让这些少年少女们如此痴狂。
    「娜维卡，我爱你！」
    恋爱殭尸彷彿看到朝思暮想的恋人，声音充满爱意，光是和娜维卡对到眼睛就脸颊泛红，有些人甚至还哭了。
    「谁来一拳把我打醒啊。」
    娜维卡超级不习惯这种状况，眾人的视线太过热情，她觉得自己快烧起来了，她好想念之前被当成透明人的时光，上学路上根本没人注意她，她可以一路哼着动画主题曲，进到教室后缩在角落偷看漫画，然后吃吃傻笑。
    这些对今天的她而言已经成为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了。
    「娜维卡，你今天还是这么地美艳动人啊！」琳娜凑到娜维卡旁边，像个小粉丝一样，兴奋全写在脸上。
    「我觉得你应该去视力检查。」娜维卡回答。
    「哇，娜维卡你脸上竟然有睡痕，是平常没见过的样子。」
    旁边的同学也一拥而上，伸手拉住娜维卡。
    「我也要看啦。」
    「太、太可爱了！」
    「可以不要对着我的睡痕流口水吗！」娜维卡回答。
    恋爱殭尸的情绪高涨起来，娜维卡觉得气氛越来越不对劲。
    「娜维卡，我可以摸摸抱抱你吗？」
    「娜维卡，我真的好喜欢你。」
    「娜维卡，请你收下我为你准备的早餐。」
    二十几个人挤在娜维卡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娜维卡不知道该听谁的，只觉得头晕眼花，空气越来越稀薄。
    「太扯了，我要的不是这种喜欢啦！」娜维卡大叫，声音却完全被盖过。
    「娜维卡，生气的样子也好迷人啊！」
    「娜维卡，没时间解释了，总之跟我结婚吧！」
    「娜维卡，你就像星源一样，点亮我的世界……咦？娜维卡人呢？」
    恋爱殭尸围成一圈，却发现位于圆圈中央的已经不是娜维卡，而是一个木头做的假人。
    「我的女神去哪里了？」
    他们面面相覷，脸上的恐惧渐渐蔓延开来。
    「天啊，地啊，失去娜维卡，我们以后该怎么活啊？」
    殭尸们发出悲鸣声，一一跪倒在地上，宛如歷经世界末日一般，顿时失去生存意志。
    围墙旁，杰拉尔挥动着魔杖，用藤蔓将娜维卡绑来，再变出一丛茂密的灌木遮住她，不让她被发现。
    「这群恋爱殭尸，实在太夸张了。」杰拉尔说。
    娜维卡觉得累坏了，她满身大汗，胃部抽痛。好不容易脱离眾人的目光，她总算能喘口气。
    「谢谢你，杰拉尔，得救了。」
    「你没事吧？」
    「我……有事。」娜维卡低下头。
    「什么？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杰拉尔急切地查看娜维卡刚復原的左手。
    「我心灵受创。」娜维卡抓着胸口，脸皱在一起。
    「谁问你这个，害我担心！」
    杰拉尔往娜维卡头上赏了一记手刀。
    「哇──痛！我的事不重要啦。为什么都过两天了，同学还是这个样子？」
    娜维卡看向那群同学，他们振作得很快，已经恢復精神，彷彿猎犬一般，贴在地上搜索，试图找到她的踪跡。
    「那天我的魔法到底对大家做了什么？」
    娜维卡觉得有股热烫的情绪卡在胸口。
    「是我……害了大家。」
    「别想太多。」杰拉尔用手指戳着娜维卡紧皱的眉头。「要不是因为你的魔法，大家的精灵早就被夺走了。」
    「呜喔喔喔，别戳了啦。」娜维卡被戳的有点头晕。
    「谁叫你要露出那种洩气的表情！根本欠戳！」
    「对、对不起啦。」
    杰拉尔停手，转身。
    「跟我走吧。」
    「啊咧？要去哪里？」
    「臭老头有事要跟我们商量，是关于你的魔法。」
    「校长想到解决办法了吗？太好了。」
    娜维卡再度恢復笑容，她才开心不到五秒，就发现杰拉尔直直往围墙走去。
    「等等，那里没路啊。」
    杰拉尔一挥手，立刻变出一条巨大藤蔓。
    娜维卡觉得同样的场景好像在哪看过。
    「啊咧？不会吧？难道又是──」
    巨大藤蔓缠上娜维卡的腰，将她高高举起，甩过围墙。
    「──我自己会走路，不要这样啊啊啊啊！！」娜维卡尖叫着。
    --

 恋爱殭尸不要过来啊 (02)

    星源学院的校长室位在行政鐘塔的塔顶，内部装潢跟两百年前学院刚成立时一样，是标准的星源式风格，书柜、桌椅等等家具无一不是稀有的黑檜木，黑檜木镶嵌着各色的魔石。当太阳位在西边时，校长室看起来如墨海般，是纯净的黑，有着稳定人心的力量，当太阳位在东边时，魔石会透出斑斕的顏色，将校长室缀得色彩繽纷，让人目眩神迷。
    校长室就跟他的拥有者，詹姆斯?梅博尔一样，拥有许多不同的样貌。
    这是娜维卡第一次进到校长室，她觉得自己这么吊车尾，实在没资格进来这个神圣的地方，她僵直地坐在沙发上，不敢乱动。
    杰拉尔则正好相反，一进门就熟门熟路地去柜子摸出一大罐水果糖，他用水果糖沾着蜂蜜，一颗接一颗，吃得津津有味。
    「年轻人真有活力啊。」
    詹姆斯站在窗边，兴致勃勃地看向远方，三年级的学生聚集在操场上，正在排练他们的「娜维卡后援会会歌」以及「娜维卡啦啦队阵型」。
    「山再高～水再深～比不上娜维卡一分鐘的温柔～～星源再无边再无际～也不及我们对娜维卡心意的千分之一～」他们热唱着。
    「呜哇，这什么怪歌啦。」
    娜维卡光听到歌词，就觉得羞耻到全身发烫。
    「哇，他们竟然练出啦啦队金字塔技巧了，看来他们真的深深爱上娜维卡呢。」詹姆斯对着窗外拍手，「哈哈。」
    「臭老头，现在是笑的时候吗！那些恋爱殭尸还是跟前天一样，根本中邪，整天围着娜维卡。到底有没有办法能让他们恢復原状啊？」杰拉尔瞪着詹姆斯。
    娜维卡手握胸口，也盼望得到解答。
    詹姆斯拨动自己银色的长发，收起笑容，坐到娜维卡和杰拉尔的对面，他轻啜口茶。
    「昨天我已经请几位最顶尖的消除属魔法师来帮忙了，但结果如你们所见，这不是能轻易除去的魔法。」
    「可是消除系的魔法师，不是能让魔法效果无效吗？」
    「没有人拥有能够消除所有魔法的魔法，就连精灵王也办不到。而且所谓的魔法就是能够推翻过去知识的神奇力量喔。」
    娜维卡发觉自己太慌张，竟然把魔法的基本概念都给忘了，她惭愧地低下头。「呜，对不起。」
    「娜维卡，我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相反地，你在施咒的时候一定投入了非常强烈的情感，这是非常厉害的魔法。」詹姆斯一如往常，用轻柔的语气说着。
    娜维卡想到外面的同学像是被洗脑一样，做了一堆他们原本不会做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好对不起他们。
    「我给同学们带来这么多困扰，一点也不厉害。」
    「我想确认一些事情，可以请你抽出魔杖吗？」詹姆斯问。
    娜维卡看了一眼杰拉尔。「我、我还是不会从左手抽出魔杖。」
    「用你觉得舒服的方式抽出来就好了。」詹姆斯说。
    「嗯。」
    娜维卡朝身旁的粉色小精灵点点头，精灵伸出手，融进娜维卡的身体。娜维卡瞬间感受到精灵的力量，她将那股力量和自己身上的魔力融合，推向自己的胸口。
    「透过这颗心，我们得以感知世界。」
    她的胸口浮出魔力的结晶，她用右手将结晶向外抽出。她的心脏像是受到拉扯一般，剧烈绞痛。
    好痛。娜维卡痛到额头冒汗，难以呼吸。
    不行，这点痛不算什么。她告诉自己，我要帮大家解除魔法。
    「呜……」
    她咬紧牙根，将魔杖往外拖。
    「呼呼──魔仗──抽出来了。」
    娜维卡看着手中的魔杖，跟先前一样，它看起来没有丝毫魔杖的样子，形状特异，是一根冰柱状的棒状物。
    与先前不同的是，它的顏色变淡了，变成接近透明的混浊粉红色。
    「对不起，我现在魔力很少，所以魔杖顏色怪怪的。」
    「没关係，魔力就像充电电池一样，过不久就会恢復了。」詹姆斯端详着娜维卡的魔杖，「你有办法收回自己的魔法吗？」
    「我试过很多次，好像没办法。我再试一次看看。」
    「别紧张，把你感受到的魔咒化为语言，轻轻说出来就可以了。」
    「好。」
    詹姆斯和杰拉尔的视线都落在娜维卡身上，娜维卡不习惯被盯着看，乾脆把眼睛闭起来，专心感觉魔力，聆听体内精灵的声音。
    「拜託，解除魔法吧。」
    娜维卡对体内的精灵说，但精灵没有回应。
    「我们给大家添了好多麻烦，快点解除魔法啊。」
    渐渐地，娜维卡感觉到某种不一样的东西。
    「呜喔喔喔──」
    她的胸口涌出一股慾望，她开口，将心中的言语大喊而出。
    「邪恶的力量在此消散吧！看我的命运之剑第一式，单翼业火喔喔喔喔！」
    杰拉尔立刻一个手刀捶向娜维卡的头。
    「痛！」
    「不要拿着魔杖唸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啦！」杰拉尔怒道。
    「呜呜，我以为学漫画人物用气势唸出帅气招式就会成功嘛。」
    「白痴喔，那是漫画，想也知道不可能。」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解除魔法。」娜维卡从实招来。
    「别担心，解除魔法的方法还有很多种，一个一个试试看吧。」詹姆斯安慰着娜维卡。
    「请问还有什么方法呢？」
    「第一个是时间。除了精灵王使用的星源魔法以外，所有的魔法都有时间限制，魔法效果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退。」
    「要等多久啊？」
    「情感类的魔法比较特殊，或许一个月，或许三个月，我无法确定。」
    「不行，我没办法等这么久。」娜维卡抱着头，光想就觉得悲痛，「那些同学甚至还埋伏在漫画店等我，害我每天登入漫画店的伟大成就被迫中止。而且再过两星期就是最新一集的灭空骑士发售日，首刷特典超级难抢，所以我一定要在那天进入漫画店啊！」
    「喂，你是为了这个原因才这么急着解除魔法喔！」杰拉尔鄙视娜维卡。
    「我要首刷特典，我就是为了那个才活到今天的。」娜维卡就像大海中的落难者，拼命想抓住身旁的浮木。「校长，请帮帮我，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了解你魔法的本质，从根源破除魔法。」
    「根源？」娜维卡从来没想过这么复杂的东西，「我？」
    「举例来说，我的魔法是雷电魔法。」
    詹姆斯伸出左手，用流畅的动作将魔杖抽出，他旋转手腕，魔杖的尖端便出现粗如麻绳的电圈，发出劈啪的声响。
    「很多人都以为我是操作空气中的雷电魔力，才能创造出巨大的电流，但事实上不是这样。这些雷电是我的愤怒。」
    「愤怒？」
    「我很容易生气。」詹姆斯微笑。
    娜维卡感到困惑。
    「可是你一直笑着，看起来完全不像在生气。」
    「因为令我愤怒的对象不是你们。」
    詹姆斯的手腕依然旋转着，电圈一圈一圈叠在一起，越转越大，电流越来越强。
    他直视着刺眼的白光。
    「……魔法盗贼竟敢闯入我的学院，我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詹姆斯的表情、语气依然温和，但他的魔法像是映照出他的情绪一般，创造出遮住整面天花板的巨大电圈。
    「劈哩、劈哩！」电圈发出巨响。
    「啊咧？」娜维卡缩了缩身体，他感受到藏在詹姆斯体内，宛如无底洞般的愤怒。
    「臭老头，醒醒！」杰拉尔大喊。
    然后，詹姆斯甩甩手，魔法瞬间消失无踪，连一丝最微弱的电流都没有留下。办公室内恢復静謐。
    「哈哈，别担心啦，我已经很擅长控制脾气了。」
    詹姆斯一脸轻松，杰拉尔和娜维卡已经被刚刚的电圈吓到满头大汗。
    「我要说的是，我年轻时也发生过魔法失控，让整片山丘陷入电海。」
    「电、电海？」杰拉尔想到就怕，「整座山全是雷电？」
    「呵呵，那时候谁都消除不了我的魔法，真是惹出了大麻烦。」
    「这根本灾难，哪里是可以呵呵笑着说出来的事情啦！」
    「请问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呢？」
    「我跑去看了蹦蹦鼠和跳跳兔。」詹姆斯露出清爽的笑容，彷彿这个答案理所当然。
    「啊？那是什么？」娜维卡问。
    「他最爱的歌剧，蠢老鼠和傻子兔。」杰拉发出哼声，显然对那齣歌剧不予置评。
    「总之，蹦蹦鼠和跳跳兔平息我心中的怒气，那片电海也就消失不见了。」
    「啊咧？这么轻松就消除魔法了？」
    「连一点点电屑都不剩喔。」
    娜维卡绞尽脑汁，回想詹姆斯说的话。
    「……所以，我必须先瞭解我的魔法是什么，就能消除魔法效果了？」
    「没错。唉呀，我们学校的学生怎么这么聪明，马上举一反三，身为校长的我太骄傲了。」
    「魔法本质哪这么容易了解，我们甚至连娜维卡的魔法到底是什么都还不知道。是单纯的催眠？还是情感控制？这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查清楚。你这样根本跟没回答一样。」杰拉尔原本期望能得到更具体的答案，而不是这种他本来就知道的事。
    「杰拉尔，或许解除娜维卡魔法的关键就在你身上喔。」
    「啊？什么意思？」
    「目前我们对娜维卡的魔法还不甚了解，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魔法的效果是『疯狂迷恋上娜维卡』。」詹姆斯用饶富兴趣的眼神看着杰拉尔，「杰拉尔，你爱上娜维卡了吗？」
    「啊、啊咧？」娜维卡惊讶地看着杰拉尔，觉得心里麻麻的。
    「我？」杰拉尔瞬间满脸通红，「我、我怎么可能，我是老师耶！」
    娜维卡恍然大悟。「咦？这么说来，杰拉尔没有变成恋爱殭尸耶。」
    「没错，那个时候在教室里的每个人都中了娜维卡的魔法，除了你，杰拉尔。就连坐在最角落的学生也爱上了娜维卡，却唯独对你无效。」
    「对耶。」杰拉尔看看娜维卡、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我那个时候确实有被魔法击中的感觉。但我根本不会想对娜维卡做那些变态的事情啊。我只是想……」
    「只是什么？」詹姆斯拉长耳朵。
    「我只是想多了解娜维卡的事。」杰拉尔抬起头，「臭老头，你那是什么眼神！」
    「呼呼呼呼。」詹姆斯拿出放在胸前口袋中的小记事本，「这件事我必须记录在杰拉尔的成长纪录本。十五岁的夏天，情竇初ㄎ──」
    「呼屁呼，不准写啦，也不准你胡说八道！」
    杰拉尔慌慌张张地挡在娜维卡面前，抢走詹姆斯的记事本。
    芹豆？那是啥？听起来满好吃的。娜维卡没有很懂，心想，或许感情好的师徒就是这样吧。
    「臭老头，别闹了！我们不是还在谈正事吗？」
    「哈哈，抱歉，娜维卡，占用你的时间了。我得跟学生聊聊天才能安抚内心的愤怒。」
    「没有啦，是我佔用你的时间才对。」
    「总之，解除魔法的事就麻烦你们了。这也算是魔法师的修行。」詹姆斯对两人投以肯定的眼神。
    「我会加油的。」说是这样说，娜维卡心里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想到还要被同学热烈追求一段日子，不由得感到忧虑。
    「另外，我还有件事想拜託你。」詹姆斯再度开口。
    「咦？我吗？」娜维卡发现詹姆斯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可不觉得自己能帮上这位校长什么忙。
    「那两位魔法盗贼口风非常紧，拒绝透漏关于组织的任何事情，但我们无论如何都想找回之前失去的精灵。所以，能不能由你去劝劝他们呢？」
    「我？」
    「他们身上的魔法效果也还没消失。」
    「咦？」
    娜维卡想到先前莉莉亚跟刺青男对她的疯狂迷恋，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们，不禁嚥了嚥口水。
    「他们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犯罪者，不会轻易开口。不过呢，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希望你可以配合我演戏。」詹姆斯微笑着。
    「演戏？只要演戏他们就愿意开口吗？」
    --

 恋爱殭尸不要过来啊 (03)

    听完詹姆斯的说明，娜维卡跟着詹姆斯和杰拉尔，一起来到位于市中心的市警队，队舍后面设有魔法犯罪者的专属监狱。
    他们穿过层层魔法屏障，沿着石阶来到地下三楼，以固魔岩建成的单人牢房区。
    走廊上湿湿暗暗的，空气中有股闷臭味，就算隔着厚厚的岩墙，娜维卡也能从隐隐传来的悲鸣声感受到牢房中囚犯的懊悔。
    娜维卡之前根本没来过监狱，甚至连市警队都只有在户外教学时来过一次。虽然詹姆斯和杰拉尔走在她的两侧，但她还是暗暗感到不安。
    她将希瑟鲁的吊饰握在手中，祈祷事情一切顺利。
    到了会客室门口，詹姆斯要杰拉尔和娜维卡先在门口等着，然后他隻身进入会客室。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这些精灵王的走狗！」
    一进到牢房，莉莉亚就大声朝詹姆斯宣示。
    她穿着囚犯装，双手被固魔岩打造的手銬銬在桌边，她翘脚坐着，头高高扬起，依然是先前那副傲视他人的模样。
    「意志还真是坚定啊，莉莉亚。我当初聘你当学院老师也是看中了这点。」詹姆斯说。
    「少狗腿了，詹姆斯。我才不怕你的雷电。」莉莉亚展现夸张的笑容，「一想到占星院那些人永远也找不回精灵，想到你满肚子的愤怒无处宣洩，我连作梦都会笑。」
    詹姆斯的眉头跳动了一下，只是非常短暂的一瞬间。他压抑住抽出魔杖、将莉莉亚轰出一个大洞的衝动。
    「真遗憾，我还以为我们是能够分享工作祕密的好同事呢。」
    「跟你？永远不可能。」莉莉亚嘴角扬起，紧紧闭上嘴，暗示她不可能再开口。
    「口风还是这么紧啊。」
    「哼。」
    「那些不能对我说的话，能不能跟她说说呢？」
    詹姆斯打开门，娜维卡和杰拉尔走了进来。
    「娜、娜维卡！」莉莉亚如鑽石般坚毅的表情立刻松开，她彷彿看着多年不见的恋人一般，千思万绪在眼中流转。
    「嗨，莉莉亚。」娜维卡向她打招呼。
    「唔！」
    「我来探望你了。」
    「谁、谁在乎你这个小宅宅？」莉莉亚咬唇撇头，「你以为你对我露出可爱到让人窒息的笑容，眨着你那双比星辰还美的眼睛，说出比风铃还要悦耳的声音，我就会松口吗？天真！」
    「你这不是在乎到不行吗？」杰拉尔小声吐槽。
    「莉莉亚，可以请你告诉我被偷走的精灵都跑到哪里去了吗？」娜维卡恳求着。
    「呜──喔──呜喔喔喔──」莉莉亚彷彿歷经攸关生死的抉择，咬紧牙根，发出急促的喘息声，「不行、我不说！」
    果然跟校长预测的一样，莉莉亚动摇了，娜维卡心想。我们要开始演戏了。
    虽然娜维卡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当詹姆斯的手抱住她的腰，脸靠到她的脸旁时，她的心跳还是立刻失速狂飆。
    校长的眼睫毛好长，身上有股香味，而且近看也太帅了吧吧吧吧！娜维卡内心尖叫。
    「其实啊，我跟娜维卡下星期就要结婚了。」詹姆斯亲暱地蹭蹭娜维卡的脸颊，一隻手抱着她的腰，另一隻手和娜维卡的手十指交扣。「我们今天是特地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莉莉亚。」
    娜维卡第一次被异性这样抱住，瞬间头昏脑胀，她努力背出排练好的台词。「嗯，我最喜欢詹姆斯了，当校长的男人最棒了。我要嫁给他。」
    看到这个画面，莉莉亚像是被石化一样，全身僵掉，惊讶与愤怒交杂的表情停留在脸上。
    「你、你说什么？这是骗人的吧？」
    杰拉尔则是站在旁边，紧握拳头。「臭老头也太投入了吧。」
    「这么恩爱的样子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呢？娜维卡每天都帮我做爱妻便当耶。」詹姆斯说完，往娜维卡的额头吻了一下。
    明知道只是演戏，娜维卡还是害羞到一股热气直衝头顶。
    「超、超级恩爱的，我们每天都到漫画店看漫画、也一起去排周边、一起夜排签名喔。」娜维卡忘记她的台词，只好临场发挥，随便乱讲。
    「詹、姆、斯你这垃圾、卑鄙小人、恋童癖！」莉莉亚一边大喊，一边奋力挣扎，想要挣脱手銬，「你根本就配不上娜维卡，放开你的咸猪手。」
    「才不要咧。娜维卡你好香喔。」詹姆斯大口吸着娜维卡身上的味道。
    「那些香味是属于我的！」莉莉亚尖叫。
    娜维卡晕头转向，觉得自己再不切入重点，很有可能会直接晕倒。「如、如果你可以告诉我们魔法盗贼的情报，我或许就不会嫁给詹姆斯了。因为这样就代表你比他还要爱我。」
    「可恶，竟然拿娜维卡威胁我！詹姆斯，算你狠。」莉莉亚咬牙切齿，一副要把詹姆斯碎尸万段的样子。
    「还是不说？那我们出去登记结婚吧。走吧，我的爱人。」詹姆斯拉着娜维卡的手，走到门口，作势要离开。
    「回来！我说，我什么都说！」莉莉亚投降，「不准你再接近我的娜维卡。」
    詹姆斯背对着莉莉亚，向身旁的两人暗示他的策略成功了。
    「我就说爱情会让人变笨吧。」他小声地说。
    「好啦，你最厉害了。那你现在可以放开娜维卡了吧。臭老头，毛手毛脚！」杰拉尔的眼神简直要喷火了。
    詹姆斯朝娜维卡眨眨眼，轻声说了谢谢，松开牵着她的手。
    娜维卡飞快跃动的心跳终于缓和下来。
    当他们回到莉莉亚面前时，娜维卡注意到詹姆斯的表情变了，他还是笑着，但那只是礼貌上的微笑，他脸部的肌肉绷紧，紫色的眼底有着威光。
    「老实交代清楚，莉莉亚。我已经没什么耐性了。」他说。
    娜维卡意识到这次问话的重要性。要成为魔法师很不容易，而魔法师失去精灵，就几乎等于失去魔法。
    所以他们一定要找回那些精灵，抓到剩下的魔法盗贼。
    「你们这群魔法盗贼，在五年内一共犯下二十七起窃案，对吗？」詹姆斯用试探的眼神看着莉莉亚。
    莉莉亚抬起头，似乎已经下定决心，眼神直直望向娜维卡。
    「三十五次。有几次我们抢了没列在魔法师名册上的魔法师。」
    詹姆斯判断莉莉亚没有说谎，继续询问更深入的问题。
    「魔法盗贼一共是几个人？还有谁也参与其中？」
    「一共九个人。我们自称为『九逝』，逝去的逝。」
    「九逝？」
    娜维卡没听过这个名字，在报纸新闻上一向把他们叫做「魔法盗贼」，她看向其他两人，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这名字的模样。
    莉莉亚拉开囚衣的圆领，她的锁骨下方有一个半个手掌大的橘红色刺青，图案是一朵九瓣花，绽放着过分妖艳的生命力。
    「世界上没有这种花。」杰拉尔只看一眼，就得到结论，「这根本妖花。」
    「继续。」詹姆斯说。
    莉莉亚将领口拉正。
    「我们彼此之间是用顏色作为代称，我是黑，我的搭档是紫。」
    娜维卡想到那个刺青男的魔法是紫色的还原魔法，而莉莉亚的封印魔法是一团黑雾。这表示他们是以魔法的顏色当作代称吗？
    「除了紫以外，我不熟悉其他的同伙，我们平常各自行动，只有在收到任务通知时才会聚在一起。」
    「你们一起犯案，怎么可能不清楚其他人的魔法？」
    「哼。」莉莉亚似笑非笑，「因为九逝的领导人是一位名叫无色的男子。」
    「无色？」
    「我想你们大概已经猜到了吧。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拥有消除记忆的魔法，那个人就是无色。」
    娜维卡知道这个消息，听说魔法盗贼犯案的一大特色就是受害者完全不记得案发经过，所以他们的情报才会这么珍贵。
    「你的意思是，无色不仅清除受害者的记忆，就连同伴的记忆他也不放过？」詹姆斯语带谴责。
    「我这么说好了，我记得无色的长相，他或许是黑色头发，也或许是咖啡色，应该比紫还高，不，或许比他还矮，好像很瘦弱的样子吧。」她想了一下，又说，「无色有时候很不懂事，我猜他可能二十几岁，但回想起他那双虚无的眼睛，我又觉得他的年纪应该不只五十岁。」
    「你有发现你说话颠三倒四吗？」杰拉尔皱着眉头。
    「我当然注意到了。」莉莉亚发出不屑的声音，「你以为我不想探究无色的身分吗？但在我脑袋中的记忆就是这么破碎，根本拼不出一个人的完整面貌，我甚至想不起他的魔法到底是什么样子。」
    詹姆斯低头思索，喃喃唸着：「所以其他的九逝……」
    「对，我不知道无色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对其他人的记忆也是这样，非常模糊，模糊到说出来连我自己也不会相信。」
    「你们偷走的精灵现在到底在哪里？」
    「九逝里的分工很细，我只负责除去障碍、抢夺精灵，精灵最后被运去哪里，我完全不知道。但或许紫会有印象，毕竟运送过程没有他的话，精灵很容易变成魔法光逃走。」
    「等等，学院遭窃的时候我也在，我没有看到任何其他九逝的成员啊。」杰拉尔说。
    「这次是我跟紫独断的行动。说老实话，我们已经受够无色了，当初我跟紫愿意加入九逝是为了要改变魔法师的世界，最近我们渐渐察觉无色有其他的盘算。」
    「无色跟你们不一样？他不是反精灵王激进者？」詹姆斯问。
    「我跟紫偷精灵是为了我们的理想。无色不一样，他有某种心理上的缺陷，看到别人痛苦，他会感到单纯的快乐。无色的目标是某种特殊的魔法，他在寻找毁灭一切的强大武器。」
    詹姆斯和杰拉尔交换眼神。这真是最糟的答案。
    「他在找什么魔法？」
    「不知道。我记不太清楚……」
    莉莉亚陷入短暂的沉默。
    「……关于无色我还记得一件事，这件事印象太深刻，根本无法从记忆中抹去。」
    她的额头浮出冷汗，她有些欲言又止，似乎很后悔提到这件事。
    「无色有一个盒子，专门用来蒐集哭泣声，成年男子、幼儿、老人、少女……
    好几百种不同的哭声，所有的哭声都充满绝望，好像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一样脆弱。」莉莉亚深情款款地看向娜维卡，「娜维卡，你千万要远离无色，绝对不要跟他牵扯上任何瓜葛，知道吗？」
    娜维卡想像不出无色的模样，她怀疑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么坏的人吗？偷走魔法师的精灵只是为了蒐集哭声？
    「学院很安全，我不会有事的。」
    「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安全的，只要是他有兴趣的魔法师，他会主动来找你。娜维卡，你记住，某些危险的人，你看着他，会感觉到害怕。但无色，看着他，你会祈祷自己从没和他对到眼，甚至忘记他的存在。」
    莉莉亚凝重的表情告诉娜维卡，她说的都是真的。她是真心为了娜维卡着想。
    如果无色真的找上我，我会怎么样呢？精灵被抢走，却什么事情也不记得吗？想到这里，恐惧向海浪一样，一波波侵袭着娜维卡。
    「怕什么？无色要是接近你，我第一个揍爆他！」杰拉尔捲起袖子。
    「娜维卡是星源学院的学生，是我们的责任。」詹姆斯特地将手放到娜维卡的肩膀上，搂搂她。「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担心。」
    「詹姆斯！把你骯脏的手给我从那个美丽的肩膀上移开！」要不是被手銬銬住，莉莉亚可能一拳揍向詹姆斯了。
    「那么，情报也蒐集得差不多了，这次谈话就到此为止吧。」詹姆斯说。
    .
    询问完莉莉亚后，他们短暂休息了一下。
    然后，他们再度进入会客室，询问那位名叫紫的刺青男。紫原先也是不屑回答任何问题，但当詹姆斯牵起娜维卡的手，执行「快说，不然娜维卡就是我老婆了」计画，刺青男突然一个悲愤大哭，叫着「没有娜维卡我活不下去！」，接着什么都招了。
    询问结束，他们再度离开会客室。
    「结果从紫这边得到的情报跟莉莉亚差不多。」杰拉尔搔着头，「真是的，一点进展也没有！」
    詹姆斯写了封短籤，交给狱方人员，要他们立刻发送电报。然后他们往回走，准备离开监狱。
    「至少他说出了精灵可能被送往的地方。我们现在还有机会追回占星院的精灵。」
    「不确定的情报实在太多了。无色到底是谁？」
    「让我在意的是无色的行动，为什么他总是能突破我们的防线？难道他的魔法理论超乎我们的想像？他知道我们魔法运作的原理，我们却对他一无所知……」
    「无色的魔法是消除记忆吗？」
    「不，按照莉莉亚的说法，我觉得说不定还包含窜改记忆。」
    「啊？这样到底该怎么相信他们的记忆是真是假。你知道有谁拥有恢復记忆的魔法吗？」
    「当代应该是没有。而且控制记忆的魔法让我想起五年前发生过好几起的记忆窃案，难道当初没有抓到的犯人就是无色吗？」
    杰拉尔跟詹姆斯你一言我一语地激烈讨论，娜维卡努力想跟上话题，但之后冒出太多艰深的魔法术语，什么「魔法色质」、「构成人的四大元素」、「精灵桥的彼端」，娜维卡听得满头问号，脑袋都快烧焦了。
    「停止皱眉头。」杰拉尔用手指戳向娜维卡的眉心。
    「呜！」
    「你为什么一副世界要毁灭的样子？」
    「因、因为……我帮不上忙。」
    「哈哈，娜维卡比我们都还要担心呢。」詹姆斯说，「九逝的事情交给我们
    、还有市警队吧。娜维卡只要把你份内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我份内的事情……」
    娜维卡想起那些中了她魔法的同学的惨况。「啊，对轰，我得让他们恢復原状。」
    「没错，这件事也非常重要，而且只有你才能办到。麻烦你了。」
    「嗯。」
    娜维卡一度忘记这件事，现在再度想起来，她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也不好意思再求助杰拉尔或詹姆斯，她心里暗暗发愁。
    「不过装成娜维卡的未婚夫好好玩啊，或许我们应该趁着现在魔法效果还在，稍微去捉弄一下那些三年级的同学。」
    詹姆斯的脸凑上来，娜维卡瞬间脸颊发烫。
    「哇啊啊！」
    「臭老头！不要得寸进尺！」杰拉尔一把抓住詹姆斯的头，把他推开。
    「哈哈，你们都恢復笑容了，真不错。」
    「觉得好笑的人只有你好嘛！」杰拉尔气坏了。
    三人回到市警队舍一楼，几位市警队的长官、知名的三星魔法师已在门口等待。
    「那我去忙了。我们都好好加油吧。」
    詹姆斯板起脸孔，走向那些表情严肃的长官，和他们讨论该如何找回精灵。那副可靠的样子，实在很难让人想像他就是刚刚那个热衷于假扮娜维卡未婚夫的人。
    娜维卡准备回到学校。
    「所以呢？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杰拉尔问。
    让娜维卡讶异的是，杰拉尔竟然没有跟着詹姆斯加入那群大人，反而留在她的身边。
    「啊咧咧咧？你不是应该属于那边吗？」
    「那边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杰拉尔羡慕地望着远方，「我是降级生，他们才不会听我说话，我只会害臭老头被他们看不起。」
    在娜维卡心里杰拉尔跟詹姆斯一样，都属于「看不到车尾灯的厉害魔法师」，她觉得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似乎太小心眼了。
    「真可惜。他们没机会坐到你做的可爱蘑菇椅。」
    「……」杰拉尔的耳根泛红。「你真的很喜欢那个椅子耶。怪人。」
    「因为真的很好坐啊。很有弹性呢，你的蘑菇椅子是全学院，不，整个城市最棒的椅子。」
    「夸张欸你。」杰拉尔乐歪了，他走在娜维卡身旁，「你要回学校了？去图书馆？」
    娜维卡摇摇头。
    「那些恋爱殭尸知道图书馆是我最常去的地方，所以派人埋伏在那里。」
    「不然我们去草地上吧，我陪你一起找解除魔法的办法。」
    娜维卡想到蘑菇椅子柔软的触感，于是提起干劲。
    「嗯，走吧！」
    --

 恋爱殭尸不要过来啊 (04)

    娜维卡和杰拉尔回到学院，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他们很快就被恋爱殭尸发现，彷彿两隻过街老鼠一般，到处被追着跑。
    他们先是躲过校门口的橡皮筋炸弹魔法，却踩中中庭里铺天盖地的水网魔法，杰拉尔好不容易用榕树吸乾那些水，结果娃娃军团从天而降，杰拉尔用了二十根藤蔓才终于绑住那些由魔法变出的娃娃。
    奋战了一个多小时，娜维卡和杰拉尔终于避开恋爱殭尸的视线，踏上草地，迎面而来的却是火魔法的连续攻击。
    「杰拉尔，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诱拐娜维卡女神！」琳娜把火鞭甩得轰轰作响。
    霍克和强森也在旁边放出火龙、吹奏火乐。
    「有完没完啊，烦死了！」
    杰拉尔的愤怒来到临界点，他不想再跟恋爱殭尸缠斗，用力挥下魔杖，变出一个三层楼高的蓝色香菇，香菇菌伞下喷出大量胞子，胞子彷彿浓雾一般，飘浮在空中，草地上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咳咳、娜维卡，你在哪里？我来救你了。」
    琳娜在一片灰暗中，还是不放弃，点亮火光要找到娜维卡。
    「咦咦？」娜维卡被胞子呛得狂打喷嚏，根本分不清前后左右，眼看琳娜的火光已经来到她的身旁。
    「别、别过来啊。」
    忽然，娜维卡的手被一隻男生的手牵住。
    「嘘。这里。」那是杰拉尔的声音。「蹲低，我们慢慢走出去。」
    他们绕开恋爱殭尸的身边，总算离开草地，躲进餐厅后的阴影处。
    杰拉尔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休息。
    「呼呼──太扯了，简直比最兇猛的强盗还要难缠。」他不放心，又抬头看像草地，「那里明明就是我们的祕密基地，为什么他们会知道？」
    「恋爱殭尸已经摸透所有跟我有关的事情，连我最爱去哪间厕所他们都一清二楚。」娜维卡的眼神完全死透。
    「等等，他们这么烦，你住学校宿舍，晚上怎么睡觉啊？」
    「前天晚上根本没睡啊。但我昨天晚上学乖了，我跑去学校的马槽。」
    「啊？你睡在那种地方？」
    「意外地满好睡的呢。」娜维卡有点得意，「乾草软软的，马粪的味道闻久就习惯了。」
    「你现在就去把东西收一收。」杰拉尔怒瞪着娜维卡，「今天住我家！」
    「啊咧？」娜维卡脑袋有点转不过来，「你家的意思是……你家？」
    「对啊，我不住学校宿舍，一个人住外面。」
    娜维卡满脸通红，双手交叉地护住胸口。
    「男生跟女生待在同一个房间，色、色狼。」
    「你白痴喔，想到哪里去了！」他被娜维卡传染，脸颊跟着红了起来，「很多老师不是会收徒弟，住在一起做研究吗？我家就是那样的魔法师工坊啦！」
    .
    考虑过后，娜维卡实在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在杰拉尔的强迫下，她收拾行李，搭上轨道公车，来到位于城东的郊区。
    小山丘上散落着几户人家，娜维卡不用猜也知道，长着一棵比建筑物还高大的树的那户肯定就是杰拉尔家。
    还没走到门口，娜维卡就已经发出一连串的讚叹声。
    「这、这是你的工坊？」
    「你有意见？」
    「也太漂亮了吧！而且好大间，是一整栋的工坊耶，好棒喔。」
    杰拉尔欣然接受夸讚。「你才知道我很厉害喔。」
    杰拉尔推开栅栏门，他们走进一座美丽的花园，园里种植着各式的花草，白色的秋海棠花丛中间是一个人型的仙人掌，牵牛花和大葛藤缠绕在一起，鲜嫩的莓果旁则种植着看起来有些攻击性的魔植物。
    花园乍看之下有些杂乱，却又像座充满惊奇的游乐场，勾起了娜维卡的好奇心。她张大眼睛地张望着，深怕错过花园里的任何一丝细节。
    杰拉尔已站在花园另一端的建筑物前等她。
    那栋建筑物高达两层楼，由白色的石砖堆积而成，屋顶是夕阳般的橘红色，石屋的后墙处，一棵比石屋高上半层楼的桂花树贯穿而过，为屋顶盖上一片绿荫。
    「天啊，简直是一座小小的城堡。」
    娜维卡深吸口气，玫瑰花透进她的体内，让她更有作梦的感觉了。
    「你喜欢这里吗？不会觉得花园很怪吗？」
    「很喜欢！有点乱乱的感觉才好啊，好好玩喔，我可以整天都待在这里。」
    「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杰拉尔撇开头，掩饰害躁。
    「这间房子是你买的吗？」
    「对啊，几年前贵族很喜欢我变的植物，时常邀请我去布置他们的花园。那个时候赚了很多钱。」
    「哇，独当一面的魔法师果然不一样。」
    娜维卡虽然也有在魔法局打工，但那只是整理资料的行政工作，拿到的薪水勉强能打平她的生活开支。
    原来自己与杰拉尔之间的差距远比她想的还要更遥远。
    「不过……」杰拉尔的表情浮上阴影，「自从我的魔法变异后，就再也没人敢邀请我去布置花园了。」
    「咦？」
    「这个地方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杰拉尔有些犹豫地走到石屋门口。「进来吧。」
    娜维卡很期待看到石屋内的样子。进屋后，娜维卡发出和先前完全不同的惊叫声。
    「欸──欸欸？？」
    她这才发现她刚刚被外面的花园蒙蔽了双眼，这栋房子其实快垮了！
    石屋四周的墙面彷彿遭受强烈地震蹂躪过一般，随时都会崩塌，一楼天花板凹了下来，不时落下石块的灰尘，家具受到挤压，一切都显得又乱又脏。
    「害怕吗？还是你别住这了？」杰拉尔有些失落，「我会再另外帮你找地方。」
    娜维卡摇摇头，努力收起震惊的表情。
    「装潢是有点酷炫啦，废墟风格耶，超有创意的。这是你家耶，有什么好怕的？」
    娜维卡试着不注意天花板发出的「叩囉」声，好几块砖头看起来快掉下来啦。
    杰拉尔越过地上的石块，走到工坊的中间，那里种着一棵比房子还高的桂花树，像是柱子一般，撑起整个家。
    娜维卡注意到，那棵桂花树似乎生病了，叶片发黄，树干十分歪曲，有着多处的溃烂，桂花花苞尚未盛开，却快枯萎了。
    杰拉尔抚摸着那棵桂花树，像看着生病的家人一样，眼中充满不捨与自责。
    「这栋房子是靠我的魔法维系的。最近我的魔法不听使唤，家就完全变了样。」
    「这是魔法？」娜维卡注意到树叶间飘动的魔法光，「没办法变回原状吗？」
    「我很生气，好几次想治好它，结果越弄越糟，就连屋顶都快垮掉了。」
    「再试一次吧。今天你救了我好几次，魔法都没出错啊。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我不知道，再失败一次，它可能真的会垮。」
    「我想看这栋房子原本的样子，一定很漂亮。」娜维卡丝毫不认为杰拉尔会失败。
    「好吧。」杰拉尔深呼吸，「其实我也有种感觉，今天应该试试看。」
    「嗯？为什么？」
    「因为你来了。你的魔力虽然烦烦的，又很无厘头，但能让我冷静下来。」
    烦烦的？很无厘头？这是用来形容魔力的形容词吗？娜维卡不知道该感到高兴还是难过。
    「谢、谢谢夸奖喔。」
    「你离远一点吧。」杰拉尔指着玄关，要娜维卡留在那里，「我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你看情况不对，就往外跑，知道吗？」
    「好、好喔。」
    娜维卡打开门，退出去，只把头探进房子里。
    「我准备好了。」隔了很远，她的声音变的很小。
    「也跑太远了吧，又还没开始，就不能对我更有信心一点嘛！」杰拉尔大吼。
    「咦？因为我跑步很慢，不想造成你的困扰啊。」
    「真是的。」
    杰拉尔搓搓手，让魔法光包覆着双手，接着从左手掌中抽出魔杖，唸出咒语。
    「以根为地基，树干是最坚实的柱子，叶子朝天空前进，成为屋顶──」
    魔杖的尖端，绿色的魔法光凝结成树苗的模样，杰拉尔小心翼翼地将树苗捧在手掌中，将它送进桂花木的树干。
    「──树木啊，为我挡风，为我遮雨吧！」
    咒语结束，魔法开始生效，整棵桂花树散发着绿色的魔法光，开始產生变化。
    「沙沙沙沙──」「喀喀喀喀──」
    树枝摆动的声音和石块摇晃的声音交杂，半分鐘的时间，整间房子都在晃动，但桂花树没有任何变好的跡象，紧闭的花苞虽然缓缓绽开，却吐出黑色的气息，花瓣在瞬间变成紫灰色。
    明明没有风，绿色的魔法光却像丝线一般，紊乱地在空中飘荡。
    娜维卡发觉不对劲，杰拉尔咒语生效的速度一向很快，不应该这么久还没完成魔法。
    大颗的汗水从杰拉尔头顶滑落，他紧握魔杖，试着控制树上的魔法流动。
    「树、树木啊，为、为我挡风，为我遮雨吧！」
    他复诵着魔咒，状况反而变得更糟了，东边的天花板塌了一块，同时，树干中央传出折断的巨响。
    杰拉尔的呼吸声越变越大，他的眼神游移在屋内几个残破的地方之间，手中的魔杖不知该对准哪里。
    ──他很害怕。
    娜维卡发觉这件事，她的双脚动了起来。
    「啊，不管啦！」
    娜维卡衝进屋内，但的脚步笨拙，差点被突起的树根绊倒，她遮着头，用手挡住落下的石块。
    「笨蛋，房子要倒了，你快走！」杰拉尔喊着。
    娜维卡牵起杰拉尔的左手。
    「快点，又烦又无厘头的魔力的魔力来了。我也想帮忙。」
    「你的手比我还抖，是要帮什么？」
    「我、我不知道啦。」娜维卡试着将魔力传给杰拉尔，结果想到自己根本不会传魔这种高级技巧。
    「啪──」
    天花板看起来要不行了，中间裂开一个大缝。
    「呃，至少要跑我们可以一起跑。」娜维卡紧握着杰拉尔的手。
    大片的石块开始崩落。
    杰拉尔拉住娜维卡，把她抱入怀中，用身体保护她。
    「可恶，你的魔力又害我心里痒得不得了，烦死了。」
    杰拉尔将魔杖指向自己，他朝天空大喊。
    「心之所向的地方，叫做家。」
    巨大的魔力流颳起狂风，地下的树根吸收到魔力后，开始乱窜。
    娜维卡不敢看，眼睛早就紧紧闭上，她听到「隆隆隆隆」的声响。
    突然，她闻到一股清新的桂花香。
    「喔喔喔喔？」
    她睁开眼，桂花树宛如重新振作的少年一般，成长得更加茁壮，枝叶茂密，树干强健地嵌在墙面中间，枝叶向上挺起，将四周的墙面、天花板、地板固定回原位。
    白色的桂花绽放在枝头，宛如一串串的小铃鐺一般，朴实可爱。
    「成功了！」娜维卡好感动，「杰拉尔你太讚啦！」
    「明明有危险为什么不跑！」
    「对不起嘛……」
    「害我吓到心脏差点停掉，你怎么赔我？」杰拉尔翘起嘴巴。
    「对不起。」
    他哼了几声，接着，向周围挥动魔杖。「捲曲而缠绕，牢牢相印。」
    墙壁底部，长出绿色的嫩芽。
    它们沿着缝隙向上生长，枝枒越长越大，并将掉落的砖块一一捲起，重新拼凑墙面。
    接着，绿芽分泌出黏液，让砖块密合起来。
    不到三分鐘的时间，墙壁恢復成原先平整、坚固的状态。
    「植、植物竟然可以修復墙壁。」娜维卡目瞪口呆，怀疑这世界到底还有什么事能难倒杰拉尔。
    娜维卡摸着墙壁，发现刚长出的植物就像嵌进墙壁中一样，牢牢固定在墙上，变成翠绿色、充满生命力的墙饰。
    「而且还让墙壁变得更漂亮了！」
    「明天我再找其他魔法师来修復这些石砖，喔，还要找人来打扫。」杰拉尔把桌上的石块丢出窗外。「现在就先这样吧。」
    「哇，真的是魔法师工坊耶，太棒了。」
    房子恢復原状，就连屋内的家具也一一归位了。
    一楼隔成三个区域，桂花树的旁边就是工坊，中间放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放许多书籍和研究工具，周围则是柜子，上面有着各式各样的魔法物品，魔石、魔药等等，还有放着种子、植物的玻璃瓶，以及厚重的书籍。
    东西摆得有些凌乱，书籍没有按照顺序摆放，有些书甚至还倒了过来，但娜维卡觉得很好，这很杰拉尔。
    她转头看向房子的另外一侧，那里是厨房和客厅，厨房旁有小小的吧檯。
    「厨房好可爱喔，还有烤箱耶。」
    这里比空间狭小的学校宿舍好上了不只一万倍，娜维卡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天啊，在这里做魔法研究一定会特别顺利，就连早餐也会特别好吃啊！」她心里开出朵朵小花，「我真的可以借住在这里吗？」
    「啊，你要住的不是这里啦。」杰拉尔突然想到，「楼上是我的房间，你住后面的仓库。」
    「仓、仓库！」娜维卡大受打击。
    「学生一向是睡仓库的啊。可恶，想到我帮臭老头扫了整整两年的仓库就觉得生气。」
    「呜呜，还以为我能跟桂花树一起睡觉的。」
    「你想太多。走吧，我们去仓库。」杰拉尔拿起娜维卡的行李箱。
    穿过花园，娜维卡这才发现这花园的范围真不是普通的大。
    除了种满花草的前花园外，树屋后还有四块菜园、一间看起来像温室般的小屋、一丛苹果树，以及一间两层楼高、被绿叶爬满的红砖仓库。
    走到仓库前，杰拉尔掏出一串钥匙，将深咖啡色的木门打开。
    「一楼是放杂物的地方，还有厕所、浴室，你的房间在上面。」
    一楼的铁柜上摆着纸箱、园艺用具。
    娜维卡注意到角落的墙壁上掛着魔法师的一星勋章、二星勋章，但它们并没散发着勋章该有的银光。
    「我被取消资格了。」杰拉尔解释。
    娜维卡发觉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赶紧移开视线。「对不起。」
    「没差，我总有一天会拿回属于我的勋章。」
    杰拉尔走上楼梯。娜维卡跟在他后面。
    「呼──呼──你的行李真重。到了，进去吧。」
    他推开门。
    「啊咧咧？」娜维卡眨眨眼。
    这里比她想的还要好上太多了。
    房间很乾净，窗边摆着一个方正的木桌、椅子，床看起来很软，床旁边则是衣柜和书柜。
    娜维卡踏进房间，拉开书桌旁的淡绿色窗帘，从窗户看出去，她看到了整片花园、那栋白色的树屋以及城边的街景。
    「房间好大，大到可以在这里练习希瑟鲁的绝招『神剑惊天破』耶！」
    娜维卡模仿希瑟鲁的动作，从背后抽出巨剑。「喔喔喔喔，看我的神、剑、惊──」
    「不准在我家做这种奇怪的事情！」杰拉尔用手刀敲打娜维卡。
    「呜呜，对不起嘛，我太感动了。还、还以为杰拉尔让我借住的房间一定会充满蜘蛛网呢。」
    「我昨天打扫很久的好嘛！」
    「昨天？」娜维卡记得今天杰拉尔才跟他提到借住的事。
    「因、因为你昨天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啊。」
    「我们昨天不是才见面一下子而已吗？」
    「那不重要啦！」杰拉尔两颊泛起苹果的顏色，他把整串钥匙丢给娜维卡，「你整理一下，半小时后下来，别忘了我们还有研究要做。」
    「好。」
    事情交代完，杰拉尔便下楼，留下娜维卡一个人在房间里。
    对啊，我不是来这里享受的，我要研究我的魔法，找到解开魔咒的办法。
    找回初衷后，娜维卡下定决心。
    「总而言之，还是来『神剑惊天破』一下好了。喔喔喔喔，狂风将会制裁你的罪恶，看我的神、剑、惊、天、破喔喔喔喔！！」
    她模仿希瑟鲁，踏出大步，拿起幻想中的巨剑在空中甩了又甩。
    「娜维卡！就叫你不准在我家做奇怪的事了！也不准在我家说出那么中二的话！」楼下传来杰拉尔的吼声。
    --

 恋爱殭尸不要过来啊 (05)

    半小时后，娜维卡来到树屋一楼的工坊，杰拉尔已经在等她了，他抱着几本比砖块还厚的书，放到桌子上。
    「我找了几本魔法基础的理论书，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解除魔法的线索。呃，你在做什么？」
    娜维卡拿出一条白布条，上面用墨水写着大大的「为了希瑟鲁」。
    「加油，一定要在灭空骑士十八集发售当天买到初回限定版。」她将那条布条绑在自己的额头上。
    「不对啦！解除魔法才是我们的目标啦！」
    「我知道啊，让大家恢復原状很重要，可是这样才能激起我的斗志啊！」娜维卡将希瑟鲁的木雕立牌放在桌上，眼中喷出慾望的烈火，「加油！十八集，我一定要买到，喔喔喔喔。」
    杰拉尔看着散发浑身宅气的娜维卡，好像真的比之前强上许多，不再是那副软绵绵、很容易被欺负的样子。
    「呃，好吧。」他原本想说些什么，但想想还是算了。
    娜维卡往希瑟鲁立牌吸了又吸，发出满足的声音。「充电完毕！其实今天跟校长聊过之后，我好像知道该怎么找到解除我的魔法的方法了。」
    「你知道要怎么找出你魔法的本质了？」杰拉尔没想到娜维卡的进度这么快。
    「我、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魔法会让大家这么喜欢我啦。不过，要解除咒语，只要了解我的魔法，也就是了解『喜欢』这件事情就可以了吧。」
    「嗯……」杰拉尔思索着，「直接研究那群恋爱殭尸的行为，找到破解方法吗？或许行的通喔。」
    「没错，我们现在就来好好研究『喜欢』吧。」
    娜维卡打开行李箱，拿出全套一共十本的少女漫画「恋爱少女帮帮忙」放在桌上，她打开其中一本，开始仔细研读。
    「看什么漫画啦！」杰拉尔骂道，一把将娜维卡手中的漫画抢走。「搞什么，你的行李箱都装少女漫画？难怪那么重！」
    「不全是少女漫画，我还有带灭空骑士──」
    「还敢回嘴！」杰拉尔气到大吼。「我要把这些漫画拿去烧了！」
    「不是啦，」娜维卡赶紧抓住被抢走的漫画，「我不是在看漫画，我是要做研究。」
    「啊？」
    「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我、我当然知道啊，我是老师耶。」杰拉尔可以轻松背出魔法三大定律，却被这个问题搞到不知所措，「就是那个嘛，一个人碰到另一个人，会、会，那个……」
    「哪个？」
    「会脸红心跳啦！」杰拉尔话说出口，害羞得不得了，「笨蛋，一定要我说这么直接吗？」
    「这种小学生程度的回答，就连我也知道啊。」娜维卡垂下眉毛，很失望的样子。
    「不准你说我是小学生程度！」
    「杰拉尔，虽然这样问有点没礼貌，但你是不是没有交过女朋友啊？」
    「……」杰拉尔试着想出成熟的回答，挽回自己身为老师的尊严，「工作就是我的女朋友。」
    「那跟我一样啊。希瑟鲁是我的男朋友。」娜维卡指着放在桌上的立牌。
    「才不一样咧，」杰拉尔又羞又气，抓着娜维卡猛烈摇晃。「我才没你这么宅！」
    「哇啊啊啊，不要摇了啦。反正我们都是单身啦。」
    「不准你叫我单身狗！」
    「我没有叫你单身狗啊！」
    「可恶，你现在不是说出来了吗？还说得这么大声！」杰拉尔越摇越大力。
    「我我我没没没有有有说说说啊啊啊！」
    娜维卡被摇到眼冒金星。
    「总、总之，你不懂『喜欢』是什么，我也不懂啊。所以最快搞清楚的办法就是少女漫画了。」
    杰拉尔想想，娜维卡说的对，要他教「喜欢」，他还真的不知道要教什么。
    「这部现在是排行榜第一名，非常有研究价值的！」
    娜维卡将「恋爱少女帮帮忙」第一集塞到杰拉尔手中，杰拉尔对少女漫画闪亮亮的画风感到有些厌恶，看到封面上的「心动动～谈恋爱的感觉」书腰文字，让他更排斥了。
    「矮额，我才不要看这个咧，幼稚。」
    「别小看漫画，真的能学到很多事。反正现在也没其他方法，我们就先试试看嘛。」
    娜维卡推了推眼镜，拿起羽毛笔和笔记本，翻开漫画，一边研读，一边做笔记。
    杰拉尔看娜维卡一脸认真，他也没其他事情好做，于是翘着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看起第一集。
    .
    时光飞逝，一转眼，已经到晚上九点了。
    「下一集在哪里？」
    杰拉尔看到第十集最后一页写着未完待续，才终于把视线从漫画中移开，他翻找着桌上的漫画堆，表情无比急切。
    「娜维卡，第十一集呢！快点，演到正精彩的地方，我要看后续！」
    娜维卡从厨房探出头。「第十一集还没出，第十集是最新一集。」
    「什、什么！」杰拉尔大受打击，膝盖一软，跪坐在地上。
    「偷亲小彤的人到底是谁？学长喜欢的人真的是学姊吗？阿正人这么好，已经出局了吗？剧情怎么可以断在这里？」
    「十一集下个月就要出了，忍一下，日子过得很快的。」
    「还要一个月？」杰拉尔抱着头，「这种心痒难耐的感觉还要持续一个月？」
    「乖啦。来吃晚餐了。」
    娜维卡将杰拉尔搀扶到吧檯旁，把南瓜肉酱麵放到他面前。
    「因为刚刚叫你都没有反应，所以我就自己拿厨房里的材料来煮饭了。」
    「一个月……三十天……太久了……」
    她看杰拉尔还在恍神，直接把叉子塞到他手上。
    「你失智老人喔？吃饭了啦！」
    「喔！」
    杰拉尔回过神来，发现肚子已经饿到咕咕叫，他才开始吃起晚餐。
    他边吃边唸着：「小彤好可爱喔，怎么会这么可爱？」「学长真男人耶，帅爆了。」「阿正，唉，阿正就是运气太差，太让人心痛了。」「天啊，学长和阿正，我真的不知道小彤该选谁？就不能让大家都获得幸福吗？」
    当杰拉尔把最后一口麵塞到嘴巴时，他叹了一口大气，彷彿参透人生的道理。
    「……我太小看少女漫画了。」
    「就跟你说了吧。」
    「太好看了吧，气耶。」
    「你终于懂了，漫画才不是给小孩看的幼稚东西，漫画里面是人生啊！」娜维卡双眼散发兴奋的光彩，她拿出一卷羊皮纸，上面列了许多漫画的名称，「来，这些都是我超推荐的漫画，你快点接下去看。」
    杰拉尔一看，这羊皮纸至少有五公尺长，里面记着一两百个漫画名称跟集数，还有娜维卡的一句短评。
    杰拉尔从羊皮纸上读出娜维卡浑厚的宅力，简直深不见底。
    「呃、这些倒是不必了。」杰拉尔默默把羊皮纸移开，「漫画只是辅助，重点是研究啊研究！」
    娜维卡坐到杰拉尔旁边，拿出笔记本。
    「看完恋爱少女帮帮忙之后，我觉得我好像有想法了。」
    「想法？什么想法。」
    杰拉尔把头凑到娜维卡身旁，看向她的笔记本。笔记本列着恋爱少女帮帮忙里面的各个经典名句，并鉅细靡遗地记录着角色对彼此的心境变化。
    杰拉尔发觉自己失职了，他明明是老师，应该要教导娜维卡，结果他完全沉溺在漫画剧情中无法自拔，反而是娜维卡踏踏实实地仔细研究什么是「喜欢」。
    「你写了一整本的笔记本？」
    「因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懂嘛。」
    看到娜维卡这么努力的样子，杰拉尔的身体不自觉地向她靠近，想看她做的笔记，想知道她看漫画时的心情是不是跟他一样。
    「我根本没什么优点，不懂同学们为什么会喜欢上我。也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幸好，这些都可以在少女漫画学到。」娜维卡唸着她的笔记，「喜欢上一个人，就像月亮遇见地球，你的心将绕着她转动。」
    这是漫画第五集中，学长对小彤的第一次告白。
    听娜维卡唸出台词，杰拉尔感到有点羞耻，又有点开心。她的声音让他想到风穿过树洞时的呜呜声，不是特别清脆，但很耐听。
    娜维卡继续唸：「想知道她的一切，想要靠近她，欣赏她眼中蓝天，倾听她耳里的音符。在她心里的我，是否跟我心中的她一样，那么耀眼呢？」
    听到这一句，杰拉尔赶紧挪开身体，远离娜维卡。
    「我、我刚刚没有要靠近你喔，不要误会了。」杰拉尔慌张地解释着。
    「咦？我写错重点了吗？」
    「没、没事。所、所以你只做了笔记？」他摆出老师的架式，「没、没有什么自己的心得吗？」
    「看完漫画，我好像能够感受同学们喜欢上我的心情了。虽然他们的行为很夸张，但我想他们只是希望更认识我、跟我更亲近而已。」娜维卡停顿了一下，说出她思考很久才想出的结论，「所以我觉得，我应该跟他们约会。」
    「啊？」杰拉尔呆愣了五秒鐘，「约会？」
    「嗯，我想跟他们每个人单独出去玩。」
    「约会是很重要的事情耶，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跟一个不喜欢的人约会？」
    「他们都向我告白了啊，在少女漫画里面，告白之后不是都会去约会吗？然后藉由约会好好认识对方。我想或许同学们了解真正的我，他们就不会那么喜欢我了。」
    「也有可能变得更喜欢不是吗？」杰拉尔用热切的眼神看着娜维卡。
    「不可能啦。是跟我约会耶。」娜维卡摇摇手，「而且这是一个和他们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我可以观察魔法的效果，找出的规律，说不定只要满足什么特定条件，我的魔法就会解开了。」
    杰拉尔觉得娜维卡的话不无道理，但他无法接受。
    「不行，恋爱殭尸每个都失心疯，要是对你做出什么事怎么办？你不要小看青春期的男生。」
    「男生怎么了吗？」娜维卡眨眨眼。
    「男生全部心术不正，心里都住着大野狼，看到女生太可爱就会想抱她亲她！」杰拉尔快疯了，为什么他一个男生要教女生这种事。
    「这完全不用担心啊。我又不可爱。」
    「谁说你不可爱的！」
    「嗯？」娜维卡歪歪头。「大家都这么说啊。」
    「我没有那样说！你才一点也没有不可爱！」
    「没有一点……也不可爱？」娜维卡脑袋转不过来，这到底是夸奖还是损人？
    「总之就是还满可爱的。啊呃，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杰拉尔一直说错话，害自己陷入了害羞的混乱地狱之中。「这、这跟可爱不可爱没有关係啦。你太没警戒心了！」
    「说的也是，我再怎么说都是女生。」娜维卡想了想，「不然这样好了，我会挑人多的地方约会，也会好好保护自己。」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杰拉尔双手抱胸，态度强硬。
    娜维卡咬着唇，沉思了一会。
    「……对不起，我还以为这是个不错的办法。」娜维卡没有为自己争辩，只是默默盖上笔记本，离开吧檯。「我会再想想。」
    她看起来很失望。
    让杰拉尔感到心疼的是，她似乎早就习惯这样的失望了。毕竟她在班上，说什么话都会被别人拒绝。
    杰拉尔内心纠结了一会，「不希望娜维卡因此洩气的心情」还是佔了上风。
    「……回来，我没有说那个办法不好。」杰拉尔说，「我们讨论看看。」
    --

 恋爱殭尸不要过来啊 (06)

    最后，杰拉尔答应让娜维卡跟班上的同学轮流约会了，但他开出三个条件。
    第一、约会不能去人少、危险的地方。
    第二、约会对象要发誓自己不会随便碰触娜维卡，也不会做出任何让娜维卡困扰的事。
    第三、如果违背上面两点，约会必须立刻中止。
    娜维卡答应了。
    她选择的第一个约会对象是她最熟悉的同学──琳娜，娜维卡几乎每天都会借她抄作业，琳娜也多多少少会跟娜维卡聊天。
    虽然杰拉尔觉得琳娜很兇又难相处，更何况琳娜只把娜维卡当成工具人，根本不当她是朋友。但他想想，娜维卡在班上没有更要好的同学，而且跟女生约会总比跟男生好，所以他也没有提出反对。
    隔天放学，娜维卡跟琳娜约好在市中心见面。娜维卡没有特别漂亮的衣服，只好还是穿着学院制服。她特意将头发绑好、眼镜洗乾净，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
    娜维卡准时来到市中心的广场。琳娜已经在等她了，她穿着小洋装，发型也精心打扮，绑着麻花瓣式的公主头。
    「对不起，等很久了吧？」娜维卡小跑步。
    「没有，我才刚到。」琳娜一看到娜维卡，立刻露出害羞的笑容。「娜维卡今天也好可爱喔。」
    「我跟平常一样啊，琳娜才可爱呢，像小公主一样。」
    「谢谢，这是为了你特别穿的。我好高兴你也喜欢。」
    娜维卡有些紧张，琳娜和平常很不一样，不再是学校里那副蛮横、骄纵的样子，她似乎很期待这次约会，娜维卡不想搞砸。
    「走吧，我们一起去你喜欢的地方逛逛。」
    「娜维卡。」琳娜微微低着头，脸颊泛红。
    「嗯？」
    「可以跟你牵手吗？」
    「好、好啊，请牵。」
    娜维卡有些不安地伸出手，和琳娜的手牵在一起。
    琳娜像是愿望实现一般，露出满足的笑容。
    「我带你去吃我最喜欢的蛋糕。走吧。」
    .
    「可恶。早知道就不答应了，什么烂约会嘛！」
    杰拉尔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他穿上大衣、戴上墨镜、假发、假鬍子，从娜维卡出门开始，他就一路跟踪她，躲在附近，随时注意约会的状况。
    他臭着一张脸，眼睁睁地看着娜维卡跟别人玩得不亦乐乎。
    琳娜先是带着娜维卡到一间装潢华丽的蛋糕店。她们各点了几分小点心及一杯饮料。
    琳娜用叉子叉着小块的蛋糕，送到娜维卡嘴里。
    「啊──」
    「嗯。」娜维卡咀嚼着蛋糕，发出讚叹声，「喔喔喔喔！」
    「这个栗子蒙布朗很好吃对吧？」
    「嗯。我从来不知道城里有这么好吃的蛋糕店！」
    由于蛋糕店已客满，杰拉尔只能躲在店外偷看。
    可恶，到底多好吃啦！杰拉尔身为一个甜点控，看着别人吃着他吃不到的蛋糕，内心真是气坏了。
    娜维卡和琳娜则是一口接一口，表情满是幸福。
    「哈哈，你的嘴角沾到了啦。我来帮你擦掉。」琳娜拿出手帕。
    「谢谢。」
    吃蛋糕就吃蛋糕，还餵来餵去、擦来擦去是怎样啦？杰拉尔真想衝过去把琳娜的手剁掉。
    吃完蛋糕，她们去电影院，选了一部琳娜一直很想看，但一个人不敢看的恐怖片。
    杰拉尔坐在她们的后一排，电影院座位区很暗，他依然快被闪瞎。
    他很气琳娜故意只点一杯饮料、吃一盒爆米花，摆明就是要和娜维卡一起吃，喝同一杯饮料。
    禁止间接接吻啦！
    他觉得这就算了。最可恶的是琳娜的手，从电影一看始就十指紧扣在娜维卡的手上！
    看电影牵什么手啊？就不能为旁边的单身狗想想吗？杰拉尔生着闷气，大口大口吃着一个人的爆米花。
    然后，影片来到高潮，鬼怪出现了。
    「呀啊啊啊！」琳娜发出尖叫声，拉着娜维卡的手，扑进她的怀中，「娜维卡保护我。」
    「只是电影而已，不用怕啦。」娜维卡轻拍琳娜的背。
    放什么闪啦，还让不让别人专心看电影啊！恶意放闪的臭情侣应该全部抓去关！杰拉尔一动怒，把整包爆米花捏爆了。
    离开电影院，琳娜拉着娜维卡去饰品店。
    「这、这种发带不适合我啦。」
    「明明就超好看的。娜维卡跟蓝色很配。」琳娜说，「来，我帮你绑。」
    她拆开娜维卡的麻花辫，帮娜维卡梳头、重绑。
    「娜维卡的头发好香好细喔。」
    「哪有，我的头发很容易打结的，琳娜的头发更好看啊，又直又顺，而且每天绑的发型都不一样。」
    「你注意到了？好高兴，娜维卡一直看着我。」
    琳娜绑头发的速度很快，没几分鐘，就帮娜维卡绑了流行的丸子头，并将蓝色发带系在上面。
    娜维卡发现那条发带有点眼熟。
    「啊，这条发带跟你的发带款式是一样的。」
    「嗯，这样我们就是一对了。」
    镜子中，琳娜和娜维卡看着彼此，相视而笑。
    她们没注意到，这间饰品店的店员一直在窃窃私语，因为店内角落站着一个穿着大衣、戴着墨镜的可疑老人，他不时窥视着她们两个。
    等等！那个约会的气氛是怎么回事，也太甜蜜蜜了吧！杰拉尔简直要看不下去。她们是女生跟女生耶，不行这么lovelove啦！
    他一转念，又觉得幸好今天跟娜维卡约会的对象是女生，如果男生对娜维卡做这些事，他早就衝上去把人打晕、报警处理了。
    可恶，到底该不该出来阻止这场约会？杰拉尔真的快看不下去了。琳娜看起来爱娜维卡爱到随时都会亲下去的样子。
    娜维卡到底在做什么？不是说要找解除魔法的办法吗？为什么看起来一副在享受约会的样子？
    杰拉尔用忌妒的眼神看着娜维卡，这几天他和她相处的时候，她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
    不对。杰拉尔回想着就算在学校，无论是上课时间、下课、户外教学的时候，娜维卡都没有像现在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
    因为她总是一个人。
    杰拉尔察觉到了，这是娜维卡第一次跟女生朋友出来玩。
    而且原本琳娜根本看不起娜维卡，要不是因为这次的魔法失误，娜维卡不会有机会和琳娜这么亲近。
    娜维卡一直很渴望能交到朋友。所以这对她而言是非常宝贵的时光。
    「……好吧，再观察一下状况好了。」杰拉尔收起藏在大衣底下的魔杖，忍住在店里种满臭臭花的衝动，离开饰品店。
    他决定给她们更多的空间。
    .
    娜维卡和琳娜在城里晃了一圈，最后回到广场。不知不觉已经晚上了，天空灰濛濛的，看起来快下雨了。
    「太开心了，我都不知道城里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娜维卡的脚很痠，但想起一天的欢乐，她觉得非常值得。
    「哇，时间过得这么快，已经快八点了。」琳娜看着手錶，一脸懊恼。「噢，再不回家，我会被我妈杀掉。」
    「那，该是时间说再见了。」
    「过几天你还有空吗？我们再继续约会。」
    「啊咧？你、你还愿意跟我出来？」
    「当然啊，我再带你去买东西，一起看电影。」
    「好啊，谢谢你！」
    琳娜看着娜维卡，不愿离开。娜维卡也有些不捨。
    「……娜维卡，」琳娜深呼吸，「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怎么了吗？」
    「请问我可以亲你吗？」
    不行，绝对不可以！杰拉尔差点就大喊出声了。
    他赶紧摀住自己的嘴巴，缩回雕像后面。
    好险没被发现。杰拉尔心想。跟踪了一整天，差点功亏一簣。
    他看着琳娜含情脉脉地看着娜维卡，又实在很想衝出去挡在娜维卡前面。
    就算是女生跟女生，亲亲也是不可以的！
    「咦？我好像听到杰拉尔的声音？是错觉吗？」娜维卡小声地说。
    「可以吗？只要脸颊就好。」琳娜握住娜维卡的手，「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希望有一天我能穿着最喜欢的衣服，和我最喜欢的人约会。约会最后，我们戴着同样的饰品，亲吻说再见。」
    「脸颊吗？」娜维卡没被亲过，也不太懂，「只有脸颊的话，我想没问题吧。」
    「娜维卡，我喜欢你。」
    琳娜慢慢将脸凑近娜维卡。
    脸颊而已喔！脸颊而已喔！别给我乱来喔！杰拉尔也不管自己有没有躲好了，他抽出魔杖，瞄准琳娜，万一琳娜亲到不该亲的地方，他绝对立刻藤蔓伺候。
    「啵。」
    琳娜在娜维卡的脸颊上留下一个轻轻的吻。
    娜维卡觉得这个吻暖暖的，很温柔。她不讨厌这样的吻。她露出害羞的笑容。
    琳娜瞪大眼睛看着娜维卡。
    「琳娜？怎么了吗？」
    「不要靠近我，你很噁心！」琳娜往娜维卡的脸上甩了一巴掌，位置正好是刚刚亲吻的地方。
    「啊咧？」娜维卡被琳娜突然的转变吓到了。
    「啊咧什么啊？」琳娜翻着白眼，「听了就想吐。」
    娜维卡摀着被打的脸颊，她认得琳娜这个不屑的眼神。琳娜之前一直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娜维卡的。
    也就是说，琳娜不再喜欢娜维卡了。
    「魔法……解除了？」娜维卡问。「琳娜，你还好吗？」
    琳娜瞪着娜维卡，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打扮，看着四周，或许是想到今天的约会，她眉头越陷越深，怒意层层堆叠在她的脸上，然后爆发。
    「发带还给我！」琳娜拉扯娜维卡的头发，「你根本不配跟我戴一样的东西！」
    「好痛！」娜维卡不敢挣扎，「我会还给你，拜託不要这样拉，呀啊！」
    蓝色发带被琳娜扯断，娜维卡的头发散了开来。
    琳娜握着发带，恶狠狠地看着娜维卡。
    「你竟然对我使用魔法，再趁机接近我。卑鄙、无耻的女人！」
    「我、我没有，我只是想帮忙。」
    「滚开！」琳娜推开娜维卡，大步离去。
    「琳娜……」
    「天啊，」杰拉尔站在旁边，完全看傻了眼，明明琳娜上一秒还爱娜维卡爱得要死要活，下一秒却恨她入骨。「翻脸比翻书还快！」
    娜维卡浑身颤抖地站在原地，杰拉尔立刻跑上前。
    「娜维卡，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啊。」娜维卡擦着眼角，挤出笑容。「琳娜恢復正常了耶。太好了。」
    杰拉尔看到娜维卡红肿的脸颊，感到一肚子火，他将魔杖握紧。
    「琳娜实在太过分了！你是为了帮她才跟她约会的耶，她不感谢你，还打你骂你，我要帮你报仇！」
    娜维卡拉住杰拉尔，摇摇头。
    「不对，一切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是更厉害的魔法师，就不会害大家变成恋爱殭尸了。我们回去吧。我好像知道该怎么解除魔法了。」
    --

 恋爱殭尸不要过来啊 (07)

    回到家，杰拉尔吞了半桶甜玉米片、两条巧克力外加一颗他珍藏的草莓蜜酿，他才终于消气。
    冷静下来后，他可以勉为其难地原谅琳娜，却没办法答应娜维卡的要求。
    「不行，我不准你再跟别人约会了。」他态度果决。
    「可是我们已经找到方法啦。大家喜欢我，只要我跟他们亲近，帮他们完成理想的约会，魔法就会解除。我想帮大家。」
    「他们又不珍惜你！魔法一解除，他们又会马上把你甩开。」
    「没关係啦，我早就习惯了。他们整天追着我说喜欢我，我才不习惯呢，觉得自己好像骗了大家。」
    「你老是说这种话，让我觉得真的很生气。」杰拉尔把手伸进甜玉米片的罐子里，挖出一大把甜玉米片，塞进嘴里。
    「对不起。」
    「反正你怎样说我都不会答应啦。你才十五岁而已耶，整天跟别人约会、亲来亲去，成何体统！」杰拉尔咬着玉米片，忿忿不平。
    「你这样好像古板的老爹喔……」娜维卡小声嘀咕，「你不是也十五岁吗？」
    「你叫谁臭老头子？」
    「我没有那样说啊！」娜维卡欲哭无泪。
    「我是老师耶！」
    「……杰拉尔，这个给你。」娜维卡拿出一个她在蛋糕店买的糖果，放到杰拉尔面前。
    「做什么？你以为我这么好收买啊？」杰拉尔话说得坚定，手却不争气地伸了出去，把糖果送进口中。
    「真好吃耶！」他说，怒意似乎减了大半。
    「我还有一个喔。」娜维卡又拿出一颗糖果，但没有交给杰拉尔，她用手拎着糖果，在杰拉尔面前晃了又晃。
    杰拉尔张着嘴，视线随着糖果摆盪。
    「啊，真的跟校长说的一样，很好用糖果收买耶。」
    「才不好收买呢，我一点也不喜欢吃糖果！」杰拉尔惊慌地挥着手，「也不准你学他！」
    娜维卡像是催眠大师一样，继续晃着手中的糖果。
    「只亲脸颊的话，没关係吧？就像打招呼一样啊。」娜维卡说。
    「哪里是打招呼，恋爱殭尸根本居心不良！」
    「不会，琳娜亲我的时候非常温柔。」
    「啪。」
    杰拉尔伸手，把糖果连同娜维卡的手握住。
    「咦？」娜维卡想把手抽开，却做不到，「你力气好大！」
    「你真的很傻耶。被琳娜推开的时候，你明明很难过对吧？我不希望你受伤！」
    「可是我觉得很值得！虽然最后魔法解除的时候，琳娜忘记喜欢我的感觉，可是在约会的当下，琳娜真的很快乐啊。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别人这么开心，从来没有……」娜维卡的表情沉了下来。
    杰拉尔不希望这个表情停留在娜维卡脸上，连一刻也不想。
    「你有吃吗？」
    「啊咧？吃什么？」
    「你手中的糖果。」
    「我没吃耶。我只买了两个，要给你当礼物。」
    杰拉尔把娜维卡的手拨开，拿出里面的糖果，塞进娜维卡的嘴里。
    「等等、唔、这是要给你的。」
    「很好吃对吧？」
    「嗯，真的耶，甜而不腻，有浓浓的橘子味，还有果粒呢。」
    「啊啊，我实在是很不会说话。」杰拉尔抓乱自己的头发，不敢直视娜维卡的眼睛，「我想说的是，你为别人付出太多了，就算不做这些，也还是有人觉得你很好的。」
    「真的？」
    杰拉尔翻开柜子，摸出一大堆不同的糖果，塞到娜维卡手上。
    「咦咦？我拿不了这么多啊。别再给我了，哇哇，要满出来了啦。」
    「这些都是我珍藏的糖果，每个都很好吃喔。」
    娜维卡不清楚这些糖果的价值，但这些是杰拉尔藏在柜子最深处的糖果，他一定很捨不得吃。
    「好、好喔。我会珍惜的。」
    「所以，」杰拉尔捧着娜维卡的手，帮她接住那些快掉出去的糖果。「不要再说那些看不起自己的话了啦。」
    「嗯，我知道了。」
    杰拉尔靠娜维卡靠得很近，这让娜维卡不太习惯。她想话已经说完了，杰拉尔应该就会离她远一点了吧。
    结果完全相反，杰拉尔微微低下头，朝她越靠越近。
    「啊咧？」
    杰拉尔的嘴巴凑了上来。
    周围的时间彷彿停止了一般，他的嘴唇停留在娜维卡的脸颊上。
    娜维卡不知道是自己的脸颊还是杰拉尔的嘴唇着火了，她觉得这个吻好烫。
    「啊，真的耶，亲脸颊就跟打招呼一样。」杰拉尔的语气有着不自然的起伏，「没没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杰拉尔放开娜维卡的手。
    娜维卡全身僵住，脑袋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这个心乱如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这跟琳娜的吻完全不一样。
    好奇怪，明明都是亲脸颊啊。
    「继续吧，用约会解除魔法的计画。时间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
    杰拉尔故作瀟洒地挥手，走上楼梯。
    他走了几阶，又突然回头。
    「但只能亲脸颊而已喔。其他地方都不行！额头不行下巴不行鼻子不行，嘴唇也绝对绝对不行！！」
    .
    星源学院三年级一共三十三位学生，扣掉娜维卡、杰拉尔、琳娜之后还有三十位。也就是说娜维卡接下来还有三十场约会。
    娜维卡和大部分同学都没什么交集，她几乎没跟他们说过话，也不知道约会时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不行，能够解开魔法的人只有我，我必须振作。
    怀抱着不安的心情，娜维卡列出了约会顺序。
    很快地，第二场约会开始了，对象是班长，苏珊。苏珊无论是个性和魔法都跟前一个约会对象，琳娜，差很多。苏珊冷静内敛，很少让情绪显现出来。
    就算中了娜维卡的魔法，苏珊也只是从眼神透露对娜维卡的感情，不会一直把我爱你掛在嘴上。
    苏珊表现爱意的方式很特殊，她选择的约会地点是图书馆。
    约会开始没多久，「我认为这本书很适合你。」苏珊将这句话和一本书丢给娜维卡后，自己抱着一叠书坐到旁边静静地阅读。
    那本书叫做「樱花树下的梦」，是一本童话风格的恋爱小说。
    娜维卡猜想，虽然苏珊没说，但这本书对她一定有特殊的意义，于是聚精会神地阅读第一页。
    三个小时后，娜维卡将樱花树下的梦看完，苏珊也没多说什么，推推眼镜，和她一起离开图书馆。
    「对不起，和我约会很无聊吧？」苏珊说。
    「不会啊，图书馆的气氛很好。而且那本书很有意思。」娜维卡想起书中的情节，胸口仍为那场爱情感到悸动不已。
    「不觉得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吗？纯真的恋爱是没有结果的。」
    「是吗？我倒觉得看完心情满好的耶。」
    「为什么？樱花树最后枯死了啊？女鬼再也无法现形了。」
    「但是樱花书籤还在啊，总有一天男主角一定会在他们的约定之书中找到那张书籤。」
    「原来还有这种解读方式吗？哈哈哈哈。」苏珊发出嘹亮的笑声，「我第一次读完那本书的时候，哭了整个晚上呢。」
    「其实我也有小小哭一下啦，在图书馆不敢哭出来。」
    「果然，娜维卡心思很细腻。能喜欢上你真是太好了。」
    她们沿着河岸聊天、散步。
    苏珊的爱情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娜维卡觉得这样很舒服，她可以跟着苏珊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星星出现的时候，苏珊亲了娜维卡，她宛如从梦中惊醒一般，呆愣了整整三分鐘。她没有责备娜维卡，只是红着眼眶，说她搞错了。
    对不起，苏珊。我没办法让你继续喜欢我。娜维卡看着苏珊跑远的背影，为迅速消逝的恋情感到悲伤。
    那是一场安静地开始、安静地结束的约会。
    .
    第三场约会，娜维卡挑战了男生，副班长，斯克特。
    想到要和异性约会，让娜维卡加倍紧张，她很不擅长跟异性相处，总觉得男生是另一种生物。所以她选了斯科特。因为斯克特跟苏珊一样，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这应该也会是一场寧静且美好的约会。
    但她错了。
    斯克特带她去看杀恶足球赛。与一般足球赛不一样的是，所有的球员都是魔法师，所以场面更加混乱、暴力，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比赛开始后，斯克特完全变了个人，他大声嘶吼，跟着啦啦队喊声，情绪随着球赛起伏变化，一下子悲痛地抱头，一下子叫骂着敌对球员，跟上课时要大家安静坐好的样子判若两人。
    娜维卡看着斯克特兴奋到把衣服脱下来举起来狂甩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原来约会的时候可以看到一个人最真实的样子。
    虽然娜维卡不懂杀恶足球赛的比赛规则，只会在斯克特喊声的时候跟着加油，斯克特很高兴，每次欢呼完，他都会帮娜维卡解释刚才那一球的精彩之处。
    最后，斯克特支持的球队大获全胜，观眾席上的数千人热烈狂欢。斯克特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把娜维卡高高抱起来。
    「我是今天最幸运的人。」斯克特对着整个球场大喊。
    接着，他在娜维卡的脸颊上亲吻。
    魔法消逝，也带走了斯克特心中某样重要的东西。
    突然，他脸上的笑容不付存在，他暗骂了一声，将手中的纪念商品丢在地上，也不听娜维卡解释，转身就走。
    娜维卡被丢在人群当中，走了一个小时才终于回到家。
    第三场约会，娜维卡没能告诉他，这是她第一次看现场的球赛，她很喜欢眾人齐心吶喊的声音，她很喜欢运动员奔驰的样子，她很喜欢笑着看着这一切的斯克特。
    .
    接着是第四场、第五场……第十场……第二十场约会。两个星期间，娜维卡一直忙于约会。
    每次回家她都累个半死，因为和同学的相处感到喜悦，也因为破碎的结局感到难过。
    渐渐地，娜维卡发现，虽然这些同学都喜欢着她，但每个人的喜欢、每个人理想的约会全都不一样。
    有些人喜欢热闹的约会，带着娜维卡在城里绕啊绕，带她认识新的地方、新的朋友，和她分享探索新东西的喜悦。
    有些人喜欢平静的两人世界，也不做什么特别的事，好像只要跟娜维卡在一起，再平常不过的日常生活也很幸福。
    但是想要找个人牵手，互相欣赏、扶持、拥抱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大家都希望能有个人爱，希望有个人能爱自己，只是这样而已。
    这天，时间已接近半夜，娜维卡坐在杰拉尔的工坊，正在整理她的约会笔记。
    而杰拉尔坐在工坊另一边，刻意跟娜维卡保持距离。他已经快要达到忍耐的极限了。如果不随时含着三倍特甜棒棒糖，他很有可能失控发飆。
    他也做了笔记。
    「牵手：103次、亲脸颊：25次、亲额头：4次、咸猪手乱摸：1次。」
    这些是娜维卡约会时，对方做出的小动作次数。
    额头竟然亲了四次！四次！那些王八蛋！！杰拉尔气到整个肚子都是火。
    娜维卡约会了几次，杰拉尔就跟踪了几次。每次看着娜维卡跟别人约会，她总是满脸笑容，杰拉尔心中就烧起忌妒的火焰，好气那个在娜维卡身旁的人不是他。
    然后当约会结束，对方亲吻娜维卡脸颊的那一剎那，他会松一口气，庆幸那个人即将离开娜维卡的身旁。可是当他看到娜维卡失去对方，她明明很失落、很难过，却在杰拉尔面前装出坚强的样子。
    杰拉尔又觉得很矛盾，他希望有人可以真心陪在娜维卡身边。
    如果是我的话，亲完娜维卡，我才不会离开她呢。他心想，我会再带她去下一座美丽的森林，永远不会停止。
    杰拉尔不懂，为什么他没有中娜维卡的魔法。他的约会一定是最好玩的，绝对不会让娜维卡伤心。
    他原本一直对自己的魔法抗性引以为傲，现在他真想消灭那该死的魔法抗性。
    就我一个没得约会！可恶！
    「我好像对大家做了很残酷的事呢。」娜维卡说。
    「什么？」杰拉尔回过神来。
    「因为大家都是真心喜欢我，才愿意和我约会吧？约会的时候，大家都很幸福，但是当魔法解除，大家不再喜欢我，不就跟失恋一样吗？」娜维卡一隻手抓着少女漫画，「失恋的感觉一定很难受……」
    「结果你还是这样，只替别人想，也不想想自己。」杰拉尔叹了口气，他走到娜维卡身边，拍拍她的头。
    「没办法，你已经尽力了，要解除魔法，就一定得这样啊。」
    「嗯，」娜维卡露出浅浅的笑容，「学校也终于恢復原本的样子了。之前那些恋爱殭尸不是做了很多很夸张的事吗？现在他们不会再缠着我了，全都离我远远的，这样就好了吧？」
    杰拉尔觉得一点都不好，这代表娜维卡又在学校被冷落、被当成透明人、被骂死阿宅了。
    「就算解除魔法，有个人还是不会变，会留在你身边的。」他说。
    「咦？谁？」
    「就是本世纪最厉害的魔法师──杰拉尔?伍德！也就是本人啦！」杰拉尔拍拍胸脯，「因为那、那啥，我、我是你的老师啊。真受不了啊，你怎么到现在还是没把魔法搞懂呢？为了负责，我会继续教你的。」
    「谢谢。」娜维卡笑了出来。「杰拉尔学老师说话好好笑喔。」
    「没什么，这是老师该做的事。」杰拉尔想要展现自己的魅力，绝对是全班同学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她摸摸桌上的希瑟鲁立牌，「果然跟希瑟鲁长得很像的人都是好人。」
    杰拉尔差点吐血。
    「什么叫做跟希瑟鲁长得很像得？那个漫画人物才是盗版杰拉尔呢！」
    「哇，对、对不起嘛。这次不要再摇我啦！」
    杰拉尔走过来，没有狂摇娜维卡，只是伸手在她额头亲亲弹了一下。
    「加油，只剩最后一个了。」
    「嗯。」
    娜维卡看着笔记本，上面写着班上最后一个还没解除魔法的同学的名字。
    罗西?柯托纳。
    --

 恋爱殭尸不要过来啊 (08)

    「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松懈！」
    娜维卡拿着希瑟鲁的吊饰，讲出他在灭空骑士第二集说出的名言，勉励自己。
    马上就是最后一场约会了，娜维卡并不因此应付了事，和第一场约会时一样，她希望能带让对方留下美好的回忆。
    她拉好衣服，整理头发，将眼镜擦乾净，把吊饰夹回书包上，并算好时间，准时出门。
    不久后，杰拉尔的房间传出一句吼声──
    「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松懈！」因为一直听娜维卡说这句话，杰拉尔也背起来了。
    「最后一场约会，一切就快结束了！」杰拉尔忿忿地对着镜子叫着。
    他一如往常地戴上帽子、鬍子、太阳眼镜，穿上大衣。娜维卡出门后，他跟在她后面，保持一定距离，时时注意她的状况。
    不能松懈！
    不知怎么地，杰拉尔这天一醒来心脏就蹦蹦跳，或许是兴奋，或许是担心最后会出什么状况。
    他总觉得要特别注意这个罗西?柯托纳。理由他也说不上来，大概是罗西的气质跟娜维卡很像吧，两个人看起都软趴趴，很容易被欺负的样子，如果说娜维卡是班上最不起眼的同学，那罗西大概排第二，也非常透明人。
    而且罗西老是躲在角落，有时候像是想到什么似地，会突然傻笑。这点也跟娜维卡很像。
    杰拉尔踏着快步，战战竞竞地跟监。不久后，他们来到城南的观光景点，白靄山山脚。
    「可恶，长那么高要死啊！你以为你是长颈鹿吗？」看到罗西的身影，杰拉尔忍不住碎碎念。
    罗西唯一一个稍微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身高很高，一八五以上，肩膀又宽又挺，体型简直跟成年人没什么两样。
    要是走在罗西旁边，杰拉尔就像个小孩子。
    「罗西，早安。」娜维卡上前和罗西打招呼。
    「啊，娜维卡。」罗西看到娜维卡，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心情，表情很高兴，却欲言又止。
    「所以我们是要去白靄山约会吗？」娜维卡问。
    「对，那个，上山，郊游，可以吗？」罗西说话非常小心翼翼。
    「可以啊，我们走吧。」
    白靄山并不难爬，比较像是健康步道，天气很好，一路上有花有树，风景也很好。娜维卡跟罗西手牵手，像对小情侣。
    杰拉尔觉得自己像个白痴，顶着假发热个半死，还要看娜维卡跟别的男生有说有笑。
    只要再撑一下下，撑到约会结束就好了。他将假发扶正，不停催眠自己。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白靄山的着名景点──云墙，顾名思义，从瞭望台看出去，整片白云宛如一面巨墙一般，厚厚地铺在蓝天上，天空之下则是一望无际的草地。
    是挺壮观的啦，但杰拉尔不认为娜维卡身为一个宅宅会喜欢待在阳光这么刺眼的地方。
    可是娜维卡的反应完全超出杰拉尔的预期。
    「天啊！这里！」她几乎是尖叫的，「太讚了吧。那片蓝天、那块草原、还有那那那片云！」
    娜维卡遮着嘴巴，兴奋到说不出话来。
    「这里跟希瑟鲁第一集要从村庄里出发的画面简直一模一样啊！」她在瞭望台上跳了又跳。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喔。杰拉尔松了一口气。
    然后，娜维卡发觉自己太激动了。
    「哇，罗西，对不起，这里跟我喜欢的漫画里面的经典画面太像了，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罗西红着脸，摇摇头。
    「不，我喜欢你率直的样子。你果然很我想的一样。是我一直等待的那个人。」他说。
    杰拉尔在一旁，偷听到这些情话，简直要晕倒。
    够了没？快点告白，快点亲一亲，最后的分手擂台快点结束吧！
    或许是上天听到杰拉尔的祈祷，很快地，罗西含情脉脉地看着娜维卡，抱住她的肩膀。
    「娜维卡，我喜欢你。我可以亲你吗？」
    「可以喔，亲脸颊。」娜维卡点头，深吸口气。
    罗西低下头，将嘴唇吻向娜维卡的脸颊。
    杰拉尔明明已经看过娜维卡被无数个同学亲了，但他还是无法习惯，每次都感觉像是有人拿刀刺进他的胸口一样，他觉得又痛又气，却束手无策。
    罗西的嘴唇离开娜维卡。
    杰拉尔抓着胸口，大声喘气。
    这是最后一个了。
    「我还有想让你看的东西。」罗西露出害羞的微笑，「我们去下一个约会地点吧？」
    「咦？」娜维卡发出困惑的声音。
    「咦？」杰拉尔也跟着惊叫。
    「为什么？你、你还想跟我在一起？」娜维卡看着罗西，发现他看着她的眼神还是一样，和善且温暖。
    罗西眨眨眼。
    「对啊，怎么了吗？」
    「你还喜欢着我吗？」
    「喜欢？」罗西歪歪头，「应该吧。」
    「啊咧？魔法没有解除吗？」
    「啊，这样下去可能会来不及。」罗西拉住娜维卡，「走吧！」
    娜维卡脑中一团混乱，她不知所措，只好跟上罗西的脚步。
    内心崩溃的人不只娜维卡，杰拉尔也同时受到强烈的精神衝击。
    「我都让他亲娜维卡了。为什么没有结束？」
    魔法没有解除吗？
    杰拉尔觉得不可能，所有恋爱殭尸都在同样的状况下中了魔法，解除魔法的前置条件也都一样，没道理前面的人在约会后都恢復原状了，罗西却依然喜欢娜维卡。
    除非……
    杰拉尔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可怕，不禁全身打颤。
    除非罗西真的喜欢上了娜维卡，跟魔法无关，他是动了真感情。
    所以这个约会要永远持续下去吗？
    娜维卡要继续陪着他？
    我该怎么办才好？
    杰拉尔的不安成真了，而罗西的威胁性远远高过杰拉尔的预估。
    后来的半天，对杰拉尔而言简直是酷刑。这是一场堪称完美的约会。
    当罗西和娜维卡回到街上时，遇上一场意外。
    一个盆栽从民宅的二楼落下，在即将砸中娜维卡的剎那，罗西一个壁咚，用身体护住娜维卡。
    罗西的脑袋被砸到，却一副没事的样子，笑笑地说：「太好了，要是你背包弄脏就糟了。」
    这么随便就壁咚？是在演少女漫画吗！杰拉尔大傻眼。
    接着，逛完商店街后，娜维卡的吊饰掉到地上，罗西竟然单膝跪地，捡起吊饰，用手帕将它擦乾净，再恭恭敬敬地跪着还给娜维卡。
    「你的东西比任何鑽石都还还重要，别弄丢了。」
    捡个东西而已，搞得跟求婚一样？也太会撩了吧！杰拉尔躲在一旁的墙后，超级后悔自及没有第一时间衝出来单膝下跪。
    不久，天空飘起小雨。罗西又在第一时间脱下外套，让娜维卡躲在他那宽大的外套底下。
    他甚至还腾出手，摸摸娜维卡的头。
    「不能让宝物淋湿。」
    这招我也会！杰拉尔严正抗议。这招在恋爱少女帮帮忙里面有出现过。但他想想，他的外套没有罗西大，根本罩不住娜维卡，只会害她淋成落汤鸡。
    根本撩不赢这个王八蛋！
    杰拉尔的头越来越痛了。
    让他最害怕的是娜维卡的表情，在之前的约会中，娜维卡或多或少都认为约会是她的责任，所以她很专注要让约会对象开心，但现在，娜维卡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放松地和罗西逛着商店。她甚至一直用温和的眼神看着罗西，深怕错过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这不是很好吗？娜维卡的愿望成真了，有一个人不是因为魔法，而是因为真心欣赏娜维卡，所以待在她的身边。
    娜维卡的努力有了收穫，也难怪她会满脸笑容。
    杰拉尔告诉自己，要为娜维卡感到开心，但他做不到。隔着一道墙，明明距离娜维卡不到五公尺，他却觉得离娜维卡越来越远了。
    约会的尾声，罗西牵着娜维卡的手，把她拉上一座教堂的后屋顶。
    夕阳掛在天边，把一切染成橘红与蓝紫交织而成的烂漫色彩，教堂位在半山腰，从这个位置还能看到整片城市的灯光陆续亮起。
    这么漂亮的地方，没有女生不会心动吧。杰拉尔再度确定自己输惨了。
    「天啊，是火红的夕阳。」娜维卡感动不已，声音微微颤抖，「教堂的铃声是这么响亮，成群的鸟从天空飞过……」
    「那是灰雁，幸福的传递者。」
    「罗西，谢、谢谢你。」娜维卡握住罗西的手，眼中泛着泪光。
    「我才谢谢你，能遇见你太好了。」罗西回握娜维卡的手。「我、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娜维卡满心期待。
    「我、我对娜维卡，是、是真心的。」
    杰拉尔嗅出不妙的气息。罗西这是要告白吗？
    而且这次是真心诚意的告白。娜维卡耳根子这么软，很有可能会答应跟他交往。
    因为魔法而诞生的假情侣，即将变成真的。
    杰拉尔光想像就觉得头晕目眩，彷彿世界即将崩塌一样，无法呼吸。
    眼前这个充满粉红爱心的气氛会一直持续到班上吧？娜维卡跟罗西，手牵着手，成为班对。
    这样的话，娜维卡再也不会孤单一人，她会更有自信，更珍惜自己吧，每天都笑容满面。太好了。
    「一点都不好。」杰拉尔抽出魔杖，「我无法接受啊啊啊啊！」
    杰拉尔把「控制脾气」四个字拋到宇宙外了，他的魔杖被魔法光覆盖。
    「荆棘之路，遮挡那最微弱的光！」
    他脚边浮出数十条墨绿色的枝条，枝条长出尖刺，互相缠绕。这些尖刺密集的程度，瞬间掩盖住白色的地面。
    把一切都毁灭吧。
    杰拉尔挥动魔杖，墨绿色的藤蔓漩涡迅速向外扩散，扑向罗西。
    罗西和娜维卡看着对方，没有查觉到周遭的异状。
    「我、我想问的是──」罗西说。
    娜维卡点头，用期待的眼神望向罗西。
    突然，杰拉尔感受到娜维卡的粉红色魔力，淡淡地飘在空中，还是那么地轻柔，带给他安全感，却又让他感到焦躁。
    「不行。我要保护娜维卡。」杰拉尔停下动作，按住骚动的胸口。
    「娜维卡，这是我一生的请求，请你告诉我，」罗西鼓起勇气开口，「你的灭空骑士背包是在哪里买的？」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北城路小巷里的动漫商品店！」娜维卡将灭空骑士包包高高举起，「那家店看起来很小，里面超多已绝版的好东西喔！是宅宅一定要知道的梦幻名店。」
    「可以请你带我去吗？」
    「当然没问题。」娜维卡感动到快哭了。
    「哇咧，搞半天你不是要告白喔！」杰拉尔差点没跌倒。
    「啊咧？」娜维卡转头，「杰拉尔你怎么在这？哇，这里怎么长这么多刺刺的东西！」
    娜维卡和罗西这才看到周围已被荆棘佈满，惊愕不已。
    「等等。让我搞清楚。」杰拉尔说，「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杰拉尔，我跟你说！我终于交到宅友了。」娜维卡迫不及待跟杰拉尔分享。
    「啊？宅友？」
    「罗西他太厉害了，你看这个景象，超漂亮的对不对？」娜维卡指着前方的夕阳。
    「嗯。超美的。」杰拉尔的语气敷衍。
    「这个夕阳跟灭空骑士第二集希瑟鲁跟养父到顶楼聊天的画面一模一样啊！还有还有，罗西今天还带我去白靄山，那片云墙在漫画第三集第四十五页第五格也有出现过！」
    杰拉尔深呼吸，吐气，眉毛却止不住地跳动。
    「……也就是说，你一整天都很开心，是因为这个傢伙跟你一样臭气相投，都是阿宅？」
    「对啊，我讲的动漫梗他都知道耶。」
    杰拉尔瞪向罗西。「所以你接近娜维卡也是因为她是宅宅？」
    「灭空骑士超讚的，我之前就一直在注意娜维卡了，我也好想要那个包包啊。」罗西遮着脸，「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还好娜维卡主动邀我要出来玩，我才有机会问到。」
    「你人长得跟大猩猩一样壮，是在胆小什么啦！」杰拉尔忍不住开呛。
    「哇，对、对不起啦。」罗西缩成一团，吓得瑟瑟发抖。
    杰拉尔发现这傢伙根本就是男版娜维卡啊！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爱来爱去？」
    「爱来爱去？」娜维卡歪头，「什么意思？」
    「是在说我们，互、互相喜欢吗？」
    罗西和娜维卡对望，两人眼神中只有尷尬。
    「没有，」他们动作一致地慌张挥手，「怎么可能啊。」
    「很好，从头到尾只是两个阿宅在惺惺相惜。」杰拉尔扶着额头，他的头快痛死了，「我懂了，所以你壁咚是为了保护娜维卡的背包。」
    「对啊，限量背包被花盆砸到就遭了。」罗西回答。
    「你跪在地上，是为了那个吊饰。」
    「希瑟鲁大人的吊饰掉在地上，当然要恭敬地捡起来啊！」罗西一脸心痛。
    「……用外套挡雨也是怕这些宅物被淋湿，那些寮妹的台词只是漫画里的台词。」杰拉尔觉得自己像个白痴，竟然为了这种事情胃痛一整天。「杀了我吧。」
    「杰拉尔，你怎么了？你、你在哭吗？」娜维卡摸摸杰拉尔的后背。
    「臭阿宅，我不要理你了！」杰拉尔尖叫着将魔杖收回，周围的魔法也回归魔法光，他大步离去。
    「咦？为什么？怎么了？」娜维卡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杰拉尔碰碰碰碰地踩着地板。「你害我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害我快把糖果吃光光！你害我以为世界要毁灭了！」
    「咦？我、我吗？」
    「就是你，我气你气个半死，你最好不要靠近我！」
    「咦？」
    娜维卡停下脚步，她看看罗西，他也一样满头问号。
    「那、那我跟罗西去买背包囉。」
    杰拉尔回头，瞬间奔到娜维卡旁边。
    「不准！你休想再丢下我，跑去跟别人快乐约会！」
    「所以你要跟我们一起去逛动漫店？」娜维卡眼神开满小花。
    杰拉尔黏上娜维卡，大声尖叫：「对，动漫店就动漫店，谁怕谁！」
    他有种预感，为了这个阿宅，他心中那种烦躁感还会持续很久很久。
    --

 惊滔骇浪的第三试炼 (01)

    七月到了，八色鸟振翅飞向北方避暑，就算是位在白靄山脚的席远城，也能感受到湿热的暑意。城里的冰品店总是客满，贩售清凉魔法的工坊也大排长龙，今年最受欢迎的是「冰蟾蜍」，只要在房间内放置一隻，就能维持整天的清凉愜意。
    但杰拉尔的工房不需要这些魔法道具，桂花树在夏天提供避暑的树阴，冬天红色的赤火蔓则会结出温暖的树果，驱走寒意。换句话说，杰拉尔的工坊在任何季节都是做研究的好地方。
    时间已过晚上六点，太阳却仍未西沉，蝉声开始鸣叫，一阵轻风吹来烤麵包的麦香味，叶片沙沙作响。
    杰拉尔翘脚坐在椅子上，把整包巧克力球塞进嘴里，喀啦喀啦地大口咀嚼，让他感到烦闷的不是夏天的热气，而是其他东西。
    「终于买到了，初回特典特装版！」娜维卡彷彿征服世界一般，将灭空骑士第十八集漫画高高举起，眼中绽放着满足的光芒，「厚度大增100p，还送书壳、外传小册子、角色闪卡、小立牌，出版社也太佛心了吧。」
    她把漫画拿到脸颊旁磨蹭。
    「喔呼呼呼，热腾腾、刚出炉的第十八集。」
    「可以不要发出那么奇怪的声音，做出这么奇怪的动作吗？」杰拉尔真是看不下去。
    娜维卡没听到杰拉尔的声音，她继续磨蹭。
    「感谢漫画，滋润我们的心灵。」
    一旁的罗西也拿着他的第十八集跟着磨蹭。
    「喔呼呼呼，这三个月没有白活了。」
    「有必要感动到眼角泛泪吗？不过就是本漫画。」
    「这不只是漫画，是纠缠三百年的宿命啊！」娜维卡按住杰拉尔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这是跨越两个大陆的远大冒险，是一个少年心中最黑暗的城墙，是生命、是死亡，是伙伴的背叛，也是自我的终极追寻。」
    「乍听之下很厉害，但我完全听不懂啦。」
    「世界的真理就在这里，在我的手上。」娜维卡再度拿起那本漫画，但当她凝视着封面时，她的双手突然发抖。「怎、怎么办，我不敢翻开。」
    「啊？」
    「它一定超好看的。但如果现在就把它看完，我的人生还有生存目标吗？」娜维卡痛苦到表情整个纠结在一起。
    「呃……情绪起伏也未免太大。」
    「还没结束啊，我们还有第十九集！」罗西激励着娜维卡。
    「对啊，我在犹豫什么呢？要相信作者，要相信希瑟鲁啊，下一本漫画会有更厉害的冒险。」
    娜维卡翻开漫画第一页，又面色凝重地迅速盖上。
    「又怎么了？」
    「呜呜，不行，一想到看到最后一页时的失落感，我没办法打开第一页。」
    「我们前面十七集不是都这样撑过来了吗？你可以的！」罗西大声打气。
    杰拉尔嘴角抽动。「看个漫画搞得好像生离死别那样，太夸张啦。」
    「有罗西陪我，不能害怕！」娜维卡握紧双拳，燃起斗志，「七月一号，就是我们征服灭空骑士第十八集的日子。来吧！」
    「来吧！」
    娜维卡把桌面擦乾净，戴上手套，恭敬地朝漫画拜了拜。她和罗西同时将手上的灭空骑士第十八集翻开。
    他们宛如出征的军队，神色凝重，浑身散发出磅礡气势。
    杰拉尔面对如此强大的阿宅气场，内心浮出几十句吐槽的话。但由于要吐槽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只好说一句话当作总结。
    「真是宅爆了。」
    自从娜维卡顺利解除恋爱殭尸的魔法，又交到罗西这个宅友，她这几天过得太开心，渐渐露出本性。
    杰拉尔每天早上都会被娜维卡模仿漫画角色使出绝招的吼声给吓醒。
    娜维卡可以不吃饭、不休息，但逛漫画店她绝对风雨无阻，天天报到，一逛就是半个小时，哪一天什么漫画发售她都一清二楚。她还定时清理她的所有周边，整个清洁过程搞得比魔药製作还要严谨，而且她会边擦边对着周边吃吃傻笑。
    杰拉尔在邀请娜维卡来借住他家时就做好心理准备，娜维卡一定会做出很多宅事，他决定尊重娜维卡的兴趣，不能嫌弃她是宅宅。但当娜维卡为漫画角色办生日派对的时候，杰拉尔的决心还是动摇了一下。
    那是前天发生的事，不知道的人或许会以为这是什么邪教的通灵会场。
    娜维卡用纸做了彷彿祭坛般的派对场景、一支贴满角色图片的扇子，背面写着「love」大字，她甚至亲手做了一个奶油蛋糕，点上漂亮的蜡烛，就为了帮一个娃娃庆生！
    想到那时娜维卡高兴地为那娃娃唱生日快乐歌，杰拉尔头就痛了起来。
    那寿星根本不会动啊啊啊啊！超邪门的！
    蛋糕最后全进了杰拉尔的肚子，但杰拉尔还是很害怕，娜维卡喜欢的角色超多，要是每个都办生日派对还得了。
    不，他后来发现娜维卡甚至连角色的忌日也都记得一清二楚，所以他连忌日都要提防！
    娜维卡手很巧，说不定连棺材也做出来，把葬礼带进他家，邪教度再增加两倍，杰拉尔超怕！
    直到现在，他的魔法工坊完全变成漫画研讨会，兼角色庆生会场，兼漫画周边开箱会场。
    杰拉尔用淡漠的眼神看着娜维卡和罗西聚精会神地阅读漫画，两人时不时交换眼神，回去翻前面的漫画，看到一个段落还会停下来讨论剧情有多么有趣。
    这两个人做研究有这么认真就好了。
    老实说，杰拉尔很讨厌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但是就算不把工坊借给他们，他们还是会跑去其他地方开漫画研讨会。那倒不如借他们，至少杰拉尔可以盯着他们一举一动。
    说到这个罗西……
    不久前，罗西买了跟娜维卡一样的动漫背包。杰拉尔原先暗骂罗西太无耻，硬要跟娜维卡背情侣包，但当他看到罗西和娜维卡两人同时背着动漫背包时，只冒出了一个冷静的感想。
    ……嗯，这里有阿宅，不是一个，是两个！
    原来世界上有一种包包是做不了情侣包的，就是动漫包！
    根据杰拉尔的观察，罗西和娜维卡会组队互相帮忙买宅物，偶尔也会取笑对方宅力深厚、望尘莫及，他们俩人之间完全是好友的相处模式，这方面他实在不需要担心。
    他要担心的是别的事。罗西跟杰拉尔对到眼时，竟然会脸红害羞！
    「一个男生对着我这个男生脸红做什么！」杰拉尔当时这样怒斥罗西。
    「对不起，因为你实在太像希瑟鲁了。」罗西这样回答。「能够这么近地看着你，太幸福了。」
    「肉麻！而且不是我像什么希瑟鲁，是那傢伙像我好嘛！」
    杰拉尔看在罗西不忘记夸他「你太帅了」，就不跟他计较那么多。知道我帅，证明这傢伙眼光还是不错的。
    「怎么看那么久啊？」
    杰拉尔吃完巧克力球，间得发慌。
    时间缓缓流逝，杰拉尔看着娜维卡一下子对着漫画哈哈大笑，一下子眉头深锁，还拿出卫生纸擦拭眼角，他暗自感到好笑。
    表情也太多了吧。
    杰拉尔泡了一壶红茶，将红茶倒入娜维卡的杯子，让她能安心地看漫画。
    然后，「看完了。」
    娜维卡闔上漫画，表情无比沉重。
    罗西也在差不多的时间看完，他缩起身体，瘫坐在椅子上，像是一朵快烂掉的香菇。
    「呃，是有角色死掉吗？表情怎么会这么可怕？」
    「……不、不是。」娜维卡喃喃念着，还没回神。
    「呃，这集很难看吗？」
    「太好看了吧。」罗西的表情彷彿参透了人生大道理，「我还以为上一集不可能被超越。结果这集超多神分镜耶，神剧情，神转折，神就是神，神神神。」
    「阿宅，讲人话好吗？」
    「谢谢，我感动升天，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我。只有幸福美满的灭空粉。」娜维卡双手合十，一副要飞上天堂的样子。
    「给我回来，」杰拉尔一把抓住娜维卡，「不要这么容易就升天好吗！」
    「嘿嘿……嘿嘿嘿嘿。」
    娜维卡跟罗西的意识彷彿卡在异空间一样，一直处在神情恍惚的状态。
    「你们再不回神，别逼我使出杀手鐧喔！」
    「一生跟随灭空骑士。」娜维卡依然茫茫然。
    「一生跟随。」罗西也是。
    「给我从二次元回来！」杰拉尔大吼，「说！你们魔法师修行进度到底到哪里了？」
    「啊咧？」
    「魔、魔法师修行？」
    娜维卡和罗西彷彿被雷打到，想到修行进度惨不忍睹，瞬间从美好的二次元被拉回现实。两人跪在地上，请求杰拉尔的原谅。
    「对、对不起，我们漫画看得太投入了。」
    「还知道要醒来？」
    「呜呜，三次元的世界好残酷啊。」
    「我们升上四年级了，暑假过后就要开始自由修行，你们找到实习单位了没？」
    星源魔法学院为六年制，前三年的教学内容是基础魔法课程，后三年只剩自由选修课，学生必须在校外的魔法单位实习，或是加入魔法师工坊，拜星级魔法师为师，才能继续修行，获得剩下的学分。
    娜维卡跟罗西对望了一下，她脸色发青，由罗西率先开口。
    「我找到实习的地方了。学校附近的果菜温室。我的魔法是暖暖。」
    罗西的手中冒出魔法光，他抽出魔杖，念出咒语。
    「八分的热意，与二分寒气，吹起夏末的暖风吧。」
    一簇橘黄色的火焰在他手中燃起，火焰并未散发炙热的气息，只是让四周的温度缓缓上升。三人的额头因而冒出汗水。
    「虽然是火系的，但我的火焰没有强大的杀伤力，功能是维持一定温度。目前我能掌握的大约是30~35度，魔法的范围大概是十平方公尺。」
    杰拉尔稍做评估，觉得这魔法威力实在不怎么样。「范围太小了吧，温度上下只差到五度啊。而且好热！」
    「对、对不起。」罗西垂下头。
    「算了，生活类型的魔法，稳定性才是最重要的。」杰拉尔瞪向娜维卡，「那你呢？」
    「……我、我找了三十个实习单位，全部都被拒绝了。」娜维卡的头低到几乎要撞到膝盖了。
    娜维卡的惨况，杰拉尔很清楚，但他没想到她最后竟然连一个实习都没找到。
    「说的也是，我们做了那么多测试，还是无法了解你的魔法是什么，没有人愿意雇用『不明』的魔法师。现在只能看看你能不能想出新的咒语，帮助我们了解你的魔法本质。」
    「天啊，我都四年级了，竟然还只会一个魔法。而且魔法效果还是把别人变成恋爱殭尸，我太废了啊啊啊啊。」娜维卡抱头惨叫。
    「你也知道喔，我都懒得唸你了。」
    杰拉尔露出关爱的眼神，娜维卡根本不敢看杰拉尔的脸。
    「对不起。」
    「不要老是跟我道歉啦。」
    「如、如果我给你添麻烦的话，我可以立刻搬回学校宿舍！」
    「我又没有说你不好，而且我知道你每天都有在用功啊。我，杰拉尔，身为一个优良老师，才不会随便丢下学生呢。」杰拉尔拍拍胸膛。
    「呼，还以为要被扫地出门了。」娜维卡擦汗，「我会小心克制，不要太宅吓到你。」
    「早就已经吓到了，最好是有在克制啦！」
    「好吧，」娜维卡痛定思痛，「我会把每天的灭空骑士必杀技晨练时间缩短半小时。」
    「直接把那个没意义的晨练取消好吗！」
    「叮──」
    杰拉尔听到一股熟悉的声音，那声音非常细小，像是远方落下了一颗铃鐺一般，清脆悦耳，而天空彷彿產生共鸣，整个世界微微晃动。
    「这个声音是……？星源魔法？」
    杰拉尔看向窗外。
    同时，天空闪过刺眼的雷光。
    「臭老头的紧急通知！」
    学院的方向传出巨响。
    「轰──」
    「轰──」
    「轰──」
    「三声长雷鸣！」他们同时惊叫，「精灵王要来了！」
    他们从石屋里衝出，抬头一看。
    夜空澄澈，能够看清整片星空。
    星源银河正在移动，那缕位在西方天空边境的银色丝带，彷彿获得生命一般，数百颗银色星点宛如迁徙的候鸟，维持着星河的阵型，朝席远城飞动。
    位在星源银河的最前端，引领星群前进的是一颗闪耀着璀璨魔法光的赤翠星，比任何星星的光芒都还要耀眼，在夜空画出一道弧度，后方的星点便沿着它的轨跡搭建起一座拱型的桥樑。
    那是一个强大的魔力源，所有魔法师的心脏都随着赤翠星的闪动打出响亮的节拍。
    「好漂亮。」娜维卡说。
    城东传来乐器合奏的声音，彷彿迎接庆典一般，整座城市的居民都来到户外，观赏这一年一度的景致。
    最后，赤翠星落下，强烈的五色光从占星院前院绽放，后方，星源银河从天空的彼端流洩而下，连接精灵界和席远城的星桥搭建完成。
    精灵界的大门打开了。
    席远城内传出大大小小的欢呼声。三人的精灵离开体内，飞舞在他们身旁，散发比平常更加繽纷的魔法光。
    娜维卡沉浸在兴奋的气氛中，也举起手吶喊。
    「哇，精灵季要开始了！」
    「奇怪，今年怎么会这么早，精灵王不都是秋天才来的吗？」罗西问。
    杰拉尔思索，回答：「可能因为九逝的事，精灵王必须提早下来跟魔法师协会商量对策吧。」
    他瞇起眼睛看向占星院，观星塔的顶端已经换上橘红色的旗帜。
    「橘红色的三叉星。这次精灵王会停留三个星期。」
    娜维卡想想，脸上的笑容突然僵掉。
    「等等，精灵王提早来，该不会……精灵王试炼也提早了？」
    「当然提早啊，精灵王是魔法师试炼的主考官耶。」
    娜维卡缩起身体，躡手躡脚地离去。「再见了，杰拉尔老师。感谢你这几个星期的照顾。」
    「你要去哪里？」杰拉尔立刻变出藤蔓，把娜维卡抓回来。
    「我还没准备精灵试炼啊，我惨了！」娜维卡尖叫着甩头。
    「逃什么逃，好好面对试炼啦！」
    「这次再没通过试炼，精灵王一定会收回我的精灵。」
    「没通过试炼？」杰拉尔想起去年的精灵季的惨况，脸上也浮现阴影，「对吼，你去年没通过第三试炼……」
    星源魔法学院一共六学年。每年精灵季，学生必须接受精灵王试炼，在毕业前完成六大试炼，才能获得精灵王的祝福，成为独当一面的魔法师。
    去年精灵季第三试炼，不少优秀的二年级生跨级参加，成功通过，三年级生更是全部通过──除了娜维卡。
    「呜呜，四年级就只剩我还没拿到称号。」娜维卡惭愧地掩住脸部。
    「这次一定没问题。你已经能够拔出魔杖，也会使用魔法了。给我振作！」杰拉尔用手指轻弹娜维卡的额头。
    「呜哇！」
    「这是个好机会吧，拿到称号就等于更了解自己的魔法本质了啊。」
    「……我的魔法本质。」娜维卡看着身边粉红色的精灵，她想知道精灵身上那股温暖又轻柔的魔法光到底藏着怎样的力量。
    「嗯，今年我可以通过试炼，应该吧。」
    「好，搞定一个。」杰拉尔看向罗西，「那你呢？第四测验，是和精灵缔结长期契约吧？」
    罗西看向手上的橘红色精灵，他轻轻摸着她的头，她看起来很满足的样子。
    「我们配合得不错。能使用的魔法也有十几种了。应该没有问题。」
    「好，那今天晚上就来模拟精灵王试炼吧！」杰拉尔宣布。
    「喔！」娜维卡和罗西举手吆喝。
    「好了，把握时间，回去工坊吧。」
    「对了，杰拉尔。」娜维卡出声。
    「嗯？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帮我们练习，我真的很感谢。但你自己不用准备精灵王试炼吗？」
    「六大试炼我早就全过了。」杰拉尔摆摆手，翠绿色的精灵在他的指间灵巧地转身，彷彿在跳舞。
    他牵起她的小手，精灵像是明瞭杰拉尔的心思一般，凝聚身旁的魔法光，用一朵朵由光芒变成的虚幻玫瑰点缀整座花园。
    「太厉害了吧。」娜维卡和罗西感动不已。「竟然不用抽出魔杖也能变出花朵。」
    「唉，你们不用太崇拜我啦。再怎么说我也是二星魔法师啊。」杰拉尔迟疑一会，更正，「呃，曾经的二星魔法师。」
    杰拉尔的语气轻松不起来了，他突然明白娜维卡对试炼的恐惧。
    前年的精灵季上，魔法师们展现各自的修行成果。他的魔法却不受控制。所有人都在旁边窃窃私语，用看笑话的眼神盯着他看。
    他想起那种四周都被漆黑包围的感觉。
    突然，他没有把握通过今年的一星试炼。
    不，别说进步了，他根本无法确定自己是在原地踏步，或是更糟，他可能表现得比去年、前年更差。
    精灵王低沉又充满破坏力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
    ──『很遗憾地，杰拉尔?伍德，吾必须收回吾颁予你的一星及二星勋章，期许你能以更冷静的态度面对魔法……』
    每当想起这句话，他就彷彿溺水一般，难以呼吸。
    「杰拉尔？」
    杰拉尔发现一隻柔软的手拉住他的手腕，是娜维卡，她惊慌地喊着他的名字。
    周围的植物又变异了，魔法光玫瑰看起来像团黑色的污泥，把整座花园拉进黑暗之中。
    「没事。」
    杰拉尔把精灵唤回体内，抽出魔杖，迅速将周围清理乾净。
    「担心什么啊？」他轻拍娜维卡的头，「我刚刚只是有点分心。」
    「唔……」娜维卡想安慰杰拉尔，又不希望伤害到他，只好比出大拇指。「要是害怕的话，我的胃痛药可以分你喔。」
    「我很好，一点也不怕试炼，才不需要胃痛药。」杰拉尔大步离去，打开石屋的门。
    娜维卡紧跟在他后面。
    「漫画也可以借你看喔。没骗你，紧张的时候，看漫画最有效了。」
    「才不紧张！」杰拉尔尖叫。「也不准你趁机推销漫画！」
    --

 惊滔骇浪的第三试炼 (02)

    杰拉尔帮娜维卡和罗西特训了几天。
    很快地，空中那座星桥的顏色从银色变成淡色的紫，观星塔副旗上的图案从单水晶换成双红鑽，接着又换上三翡翠图腾。
    这意味着，精灵王正在进行第三试炼。
    娜维卡身为四年级生，被安排在二年级生、三年级生的后面，是第三试炼的最后一个参加者。第三试炼结束后，紧接着是其他四年级生的第四试炼。按照行程表，一星试炼则在精灵季尾声，也就是一个星期后。
    时间是傍晚，就算是白天，星桥也闪耀着魔法光辉，在天空中闪闪发亮。
    娜维卡和杰拉尔一起来到占星院，校长詹姆斯在前院门口笑着迎接他们。
    「加油，娜维卡。我很期待你的称号喔。」詹姆斯说。
    「我死定了、我死定了、我死定了、我死定了，今天就是我的死期……」娜维卡脸色发青，不停重复着这句她已经唸了两天的话。
    「哈哈哈哈。很好，魔法师必须勇敢面对恐惧呢。」
    「臭老头，娜维卡快吓死了，你不要再笑她！」杰拉尔抓着娜维卡的肩膀，以免她去撞树。
    「有你陪着她，我一点也不担心喔。」
    「可恶，只会说风凉话。」
    「这是我真心诚意的实话。」詹姆斯压低音量，「你下定决心要参加一星试炼了吗？」
    「……状况并不理想。或许明年吧。」
    「我建议你这次先试试看。」
    「我──会考虑看看。」杰拉尔不想表现出过多的担忧，他转移话题，「不过，这次防护的结界也做得太厚了吧。」
    「哎呀，你的魔感还是这么灵光，已经做得很隐密了，依然瞒不了你。」
    这结界又厚又坚固，就算是整个军队打过来，应该也能撑上三四个星期。杰拉尔猜想詹姆斯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是为了防范九逝？」
    「嗯，我晚点再跟你聊。」
    后面来了几位四年级生，詹姆斯转头接待他们，杰拉尔也拉着娜维卡前进。
    前院中，空旷的草地上架着三个魔法帐篷，小的帐篷是夜空般深邃的蓝色，门口的隙缝飘出浓厚的魔法光，精灵王正在里面提出试炼。
    墨绿色的大帐篷则是等待区，第三试炼、第四试炼的参加者都坐在这里等候。
    最后一个帐棚则是观眾席，魔法师协会的干部、学校老师，以及一些正在寻找新徒弟的星级魔法师都坐在这里，以眼神守护即将接受试炼的魔法师幼苗。
    「呜哇，好多人啊……」
    「四年级都坐在那里，我们也过去吧。」
    娜维卡和杰拉尔一走进等待区，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啊，那个就是还没拿到称号的四年级生吧。」
    「欸？之前不是说她连魔杖都抽不出来吗？」
    「也太逊了吧。她会被精灵王取消魔法师资格吧？」三年级生正在窃窃私语。
    「她旁边那个杰拉尔不就是那个失去一星的吗？他还可以再接受试炼喔？」
    「好可怕喔，他又会像去年那样失控，把帐篷整个砸烂吧。」
    娜维卡的脚步慢了下来。
    「别理他们。无聊。」杰拉尔说。
    娜维卡很想假装没听到，但那些声音真的很刺耳。她走过三年级生旁边，却迎来更灼热的视线。
    「噫！」
    四年级生全都用又怒又恨的眼神盯着娜维卡。
    这个眼神娜维卡在少女漫画里看到过，这是「前男（女）友」的憎恨眼神啊。
    自从娜维卡解除同学们身上的「恋爱殭尸」效果，他们一方面想否认曾经喜欢上娜维卡，一方面又责怪娜维卡对他们使用奇怪的魔法，让他们產生奇怪的幻觉，对娜维卡抱持着比以往更胜的敌意。
    在班上，一个前男（女）友就已经很棘手了，但娜维卡要面对的是三十个前男（女）友，光是视线就让她感觉生命受到威胁，她内心的紧张感加倍再加倍，牙齿不时发出「喀喀」颤声。
    「娜维卡，这里。」罗西挥着手，他坐在休息区最后面，已经佔好位置。
    他们坐到罗西旁边。娜维卡将希瑟鲁的吊饰握在手中，向上天祈祷。
    「希瑟鲁，拜託了，我不想再引人注意。请你保佑我拿到称号，而且是超级低调的称号。」
    「你也抖得太夸张了吧。冷静啦！」杰拉尔抓着娜维卡的手，想让她不再抖动。
    「呜，你不知道去年我被精灵王拒绝的时候真的超丢脸。走到哪都可以听到其他同学的笑声，我不要再那样了。」
    「我知道啊，我也被笑过。」
    「拜託了，低调。」娜维卡不理会杰拉尔的安慰，继续和希瑟鲁对话，「像是边缘人、空气、背景仔这种称号就行了，越低调越好。」
    「欸，注意你许的愿！那种称号太不堪了啦。」
    此时，精灵王的帐篷顶冒出一缕白烟，白烟拼出一个新诞生的称号。
    「下一位。」精灵王慵懒的声音响遍整片草地。
    周围传出掌声，一位学生从小帐篷走出。三年级最后一位学生站了起来，进入帐篷。
    「深呼吸，就快轮到你了。」杰拉尔说。
    「咦？这么快？怎么办怎么办？」
    娜维卡还是慌张地直打颤，她觉得周围所有人都在看她，心脏都快跳出胸口了。
    「我知道了。看漫画分散注意力好了。」
    娜维卡打开书包，但书包立刻被杰拉尔奋力压住。
    「不准！」杰拉尔叫着，「现在看漫画你绝对又会被人白眼啦，笨蛋！」
    两人一阵拉扯。
    「给我看，拜託！」
    「宅也要看时间场合啊，现在真的不对啦！」
    「希瑟鲁会给我力量，所以没问题的。」
    「我可以跟你聊天，不要看漫画。」
    「拜託，我现在真的很需要希瑟鲁。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度过困难的。」
    杰拉尔抓住娜维卡的手。
    「就只知道希瑟鲁。我这么不值得依靠吗？」
    杰拉尔生气了，他抽出魔杖，将魔杖对准娜维卡。
    娜维卡觉得自己真是一团乱，害杰拉尔心情也变糟。
    「哇，对、对不起。」
    「纯洁的白色沾染阳光。」
    咒语唸完，绿色的光芒透出，一株嫩芽在杰拉尔的手中成型。
    「啵。」
    一朵鸡蛋花绽放。娜维卡看着黄白渐层的花瓣，深感困惑。
    「啊咧？这个是？」
    杰拉尔将那朵花插入娜维卡耳边的头发中。
    「过去已经过去了。这次我会陪着你的。」
    娜维卡轻摸耳边的小花，那朵花飘出淡香以及跟杰拉尔身上一样的绿色魔法光。她深吸口气，胸口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闷痛了。
    「谢谢你，杰拉尔。」
    「不客气。」杰拉尔柔和的语气持续不到三秒，「你手偷伸过来做什么？休想把漫画摸走！」
    「就看一下下嘛。」
    「不准啦，臭宅宅！」
    杰拉耳跟娜维卡又展开一波书包争夺战。
    然后，「砰」，白烟再度从深蓝帐篷顶冒出。
    「下一位。」精灵王说。
    「下一位。」帐篷前的星官大喊，「娜维卡?萨格尼，请上前接受试炼。」
    「吓──！到、到我了？」娜维卡倒吸一口气，从椅子上弹起来。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以及笑声。
    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别傻站在那里啊。」
    杰拉尔从她的书包中翻出一个小麻袋，把它塞到她手中。
    「去吧。」
    「呃，我、我觉得我应该──」
    杰拉尔看穿她的心思。
    「你休想带漫画进去，吊饰也不准，给我放下！」
    「呜呜。」娜维卡想偷渡个吊饰也被发现。
    「你会拿到最适合你的称号。」杰拉尔推了娜维卡一把，「快去！」
    娜维卡同手同脚地跨出步伐，差点在帐篷门口跌倒。
    「……最适合我的称号。」
    只要拿到称号，就等于魔法师的修行有了极大的进展。
    加油，我不是为了这一刻努力了两年吗？没什么好怕的。
    娜维卡摸摸耳边的小花，看着那淡淡的绿色魔法光，鼓起勇气，走到帐篷中。
    .
    「恋、恋爱？」
    在精灵王的帐篷中，娜维卡瞪大眼睛看向前方。
    她的头好昏，彷彿自己正陷入一个没有底的黑色漩涡。
    大概是因为衝击太大了，她的视野也模模糊糊的，即使如此她依然很清楚地看见眼前那两个由魔法光拼成的粉红大字是──
    ──「恋爱」。
    「恋爱？那、那是什么鬼咚咚啊？」娜维卡朝着桌上的奇特生物问道。
    那是一隻穿着西装上衣、头戴皇冠的大青蛙。他的皮肤蓝绿交杂，身材有如汤锅般大，半瞇的眼睛却比黄豆还要小。
    听说这几年来，他都以青蛙的姿态现身。他似乎很享受身上湿润光滑的触感。
    青蛙轻轻点点头，并以悠间的姿态继续抽着雪茄，吹出各种顏色的烟雾圈圈。
    他的身上飘散着一般精灵远不能及的细緻魔法光。那片光芒实在太过耀眼梦幻，彷彿看着他就能一窥遥远精灵界的轮廓。
    「这是吾赐给你的称号喔。」他淡定地说。
    「等等，精灵王，称号不是跟魔法师的本质有关吗？」
    「嗯哼。」
    「您、您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嗯哼？」他的眉毛扬起。
    娜维卡努力拼凑脑中混乱的想法。
    「我、我是娜维卡耶，更卑微、更不起眼的称号绝对比较适合我啦。我怎么会是什么──恋、恋爱啊？」光是说出这两个字，娜维卡就觉得羞耻无比，「我应该是宅宅或它它，或是宅宅这种的称号啦。」
    精灵王又哈出一圈螺旋状的轻烟，然后像是想到什么般地瞪大双眼，身上的肥肉也因此震了一下。
    「人之子，你是在暗示，吾的判断出错了吗？」
    娜维卡抖了一下，精灵王散发的强大气势让她不自觉地低下头。
    「不、不是的，我只、只是觉得，这样的称号对我而言太沉重了──」
    「给吾。」
    「啊？」
    「东西给吾，吾再帮你测一次。」精灵王伸出前脚晃了晃，有些不耐烦。
    「啊！感、感谢。」
    娜维卡慌张地打开小麻袋，里面放着数十颗如宝石般、葡萄大小的石头。
    那是她花费数个月的时间，每天精炼魔法光形成的魔石，也就是她魔力的结晶。
    她挑出一颗顏色灰暗、形状不完整、看起来最跟恋爱扯不上关係的魔石，放到精灵王前脚上。
    「就、就这一颗。」
    「人之子，再说一次对吾的誓言。」
    娜维卡浑身发抖地上前，将双手按在精灵王脚前的桌上，低头亲吻自己的手背。
    她的粉色精灵也低下头，对精灵王行礼。
    「亲、亲爱的精灵之王啊啊，我、我的名字是娜维卡?萨格尼，感谢您赐我精灵，惠我知识，我以我的魔法立誓，将与您共同创造更美好的世界呜喔喔喔。」
    娜维卡太紧张，加了一堆不必要的状声词，总算背出誓言。
    精灵王舌头一吐，将魔石捲入口中，发出清脆的咀嚼声。他闭上眼睛，细嚼慢嚥，陆续将碎掉的魔石吞下。
    「嗯……」精灵王思考着。
    娜维卡双手颤抖，额头上满是汗滴。「拜託，只要不是恋爱，什么都好！」
    精灵王张眼，已得到了答案，他打了个嗝，嘴巴跟肚子整个鼓起，嘴边冒出粉红色的烟。
    他张开嘴巴，烟变幻成数以百计的小珠珠，在娜维卡面前组合在一起。
    「不会吧？暂、暂停！」
    但在娜维卡伸手阻止前，粉红珠珠已快速地拼凑完成。
    而那两个字怎么看都是──
    ──「恋爱」！
    这次，不给娜维卡说话的机会，精灵王张大双眼，将右前脚按在娜维卡的额头上。
    「吾，精灵王帕索伦，赐予你，人之子娜维卡?萨格尼『恋爱』之名。并预祝你的恋爱魔法之路顺遂。」
    娜维卡倒吸一口气，感觉到某股温暖的力量从精灵王的指间流到她的脑海中。
    恋爱的魔法师诞生了。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正确无误，精灵王将粉红珠珠拼成的「恋爱」二字打到空中，用远比白烟更加显眼的方式展现给帐篷外的观眾。
    「我知道了，」娜维卡自暴自弃地露出微笑，看向远方，「这是梦吧？啊哈哈哈，真是个搞笑的梦呢。」
    「这不是梦，人之子。」
    精灵王往娜维卡脸颊一捏。
    「哇啊，痛痛痛痛！好痛，超级痛啊啊！」娜维卡想不到精灵王前脚小小的，捏人的力气竟然这么大，痛到她瞬间笑不出来。
    「出去吧，吾很忙。」精灵王又吸了一口雪茄，大声宣布，「赤翠历14年，第三试炼就此结束。」
    .
    娜维卡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帐篷的，她的脚在动，脑袋却一片空白。
    她被吓得不清，但帐篷外的人比她还震惊，讨论声大到几乎要掀掉帐篷。
    「恋爱这么伟大的称号？为什么会是她？」
    「那个四年级的阿宅？恋爱？真的假的？」
    「恋爱不是超级稀有吗？几百年没人拿过这个称号了！」
    「凭什么！她完全没有恋爱教母的样子啊！」
    学生们发出歇斯底里地尖叫。
    而深知娜维卡的阿宅举动的四年级同学看起来更是快抓狂了，他们抱头、吼叫、用悲愤的眼神瞪向娜维卡，琳娜甚至还抓着霍克的衣领，直说「不可能不可能」，硬要找个人问罪。
    老师们张着嘴，应该要鼓掌的手卡在半空中，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一头雾水。
    「娜维卡？恋爱？」
    「精灵王的判断有这么离谱过吗？」
    宽广的前院中，只有两人热烈地鼓掌。
    一个来自詹姆斯，他露出慈祥的笑容，给予激励的掌声，就像他对待其他学生那样。
    另一个是杰拉尔，他站到椅子上欢呼、吹口哨。看着娜维卡给大家的惊喜，他实在太痛快了。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获得吓死大家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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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滔骇浪的第三试炼 (03)

    骚动过后，杰拉尔和娜维卡回到工坊。
    娜维卡抱着一本老旧又厚重的魔法师名册，直盯着某页，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兰可?菲儿达，称号是恋爱，三星魔法师，六十岁时获得特殊贡献获得玫瑰荣誉爵位，被后世敬称为恋爱教母。五十年的魔法师生涯中，成功搓合三千五百对情侣，其中更多达三千对夫妻白头到老，她也被视为治癒当时的传染病──恋爱倦怠症的最大功臣，在全世界吹起谈恋爱的热潮。』
    「根本超级媒人耶，而且竟然还能治病，有没有这么厉害啊！」
    娜维卡不禁怀疑自己到底是在看魔法书名册还是在看神话故事。不，兰可?菲儿达年轻时的画像看起来简直是模特儿等级的大美女。这本书根本是歷史美女图籍吧。
    「……她的着作中，被封为爱情圣经的『恋爱基础学』至今依然是排行榜畅销书……写过的爱情书籍多达40本？天啊，比灭空骑士还多！」
    名册上其他称号的事蹟不到半页就写完了。但前一任恋爱的丰功伟业，佔了整整五大页还列举不完。
    娜维卡看到头晕眼花，胃部不停翻搅。
    「她出生于紫府星历35年……是432年前。之后再也没有其他人获得恋爱这个称号。所以恋爱也堪称最稀有的魔法师，歷史上只出现过两个恋爱。」
    娜维卡抬起头，明明还是白天，她却觉得眼前一团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是第三个？」
    「消息传得真快啊。」
    杰拉尔拿起今天的报纸，头版标题写着「今年精灵季最大惊喜：恋爱的回归」。
    整个头版几乎变成恋爱教母的传记，那些丰功伟业写得比名册上更加浮夸，文章最后甚至叙述民眾有多么期待恋爱旋风再次到来。旁边还放了一张娜维卡在精灵季上被吓到嘴巴开开的照片。
    「哈哈哈哈，还真是得到了不小的注目呢。」杰拉尔依然是满脸笑容，「我一定要把这张报纸裱框起来。」
    娜维卡心太累，再也无力支持突然压在身上的隐形重量，趴倒在桌子上。
    「我只想缩在角落当个没人在意的宅宅……我的人生计划被打碎……没救了……」娜维卡觉得自己就像水沟里的污泥，又臭又烂，一点希望也没有。
    「这样不是很好吗？顺利通过第三试炼，这样谁都不能再取笑你没称号了。」
    「安静的日子离我而去……」
    「你还可以呛爆那些看不起你的人。」杰拉尔抬起下巴，想像那些臭同学出现在眼前，「你是哪根路边的野葱？我恋爱欸！」
    「全世界的人一定很失望……恋爱竟然是我这样的烂泥巴……」
    「你也太颓丧了吧，振作啊！」杰拉尔试着要把娜维卡拉起来，但她的身体依然软趴趴的。
    「……我是一团烂泥……我就没用……就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喂，打起精神啦。」
    杰拉尔戳戳娜维卡的脸颊，她没有反应。
    「要吃糖果吗？」
    「不要……烂泥没有嘴巴……」
    「可恶，阿宅的精神力也太脆弱了吧！」
    要怎么让她恢復？杰拉尔看看四周，想到了好办法。
    「要看漫画吗？」他把灭空骑士凑到娜维卡面前，「很香对吧？灭空骑士超好看的，它会带给你一整天的好心情喔。」
    娜维卡看着杰拉尔，深深地叹了口气。
    「杰拉尔，不是任何事情都能靠看漫画解决的好吗？」
    「全世界就你没资格说这种话！」杰拉尔按着娜维卡的肩膀疯狂摇动。「可恶啊啊，竟然敢跟我训话！」
    娜维卡没有挣扎，随便杰拉尔摇。
    她身体软的像是融化的冰淇淋。
    「喂，没事吧？」
    杰拉尔放手，娜维卡又趴回桌子上，将头面向墙壁。
    「……不要浪费力气了，把我放着烂吧。」
    杰拉尔看着娜维卡缩起的背，觉得越是在这种时候，他越不能离开。
    「拿到恋爱称号真的是这么难过的事吗？」
    「……嗯。」
    「对啦，恋爱的确是跟你的形象不合。但是那又怎样？你就当个与眾不同的魔法师就好啦。」
    「我根本就做不到那些事情。」娜维卡的胸口涌出对自己的厌恶感，「我的魔法乱七八糟，阿宅跟恋爱的距离比白靄山的山顶还远。我拿这个称号根本就是诈欺。」
    「其实你跟恋爱的距离也没哪么远啦。」
    杰拉尔的手不自觉地朝娜维卡接近，他轻拍着娜维卡的肩膀。
    「你说想要更低调的称号，但你应该也不想永远当个边缘人吧，总是不被同学重视，开心的时候没你的份，发生麻烦事才会叫你去做。」
    「……」娜维卡感到胃部纠结。
    「有时候，你想要抒发心情，却找不到聊天的对象。就算有一天突然消失，也没有人会在乎。」
    那是她遇上杰拉尔之前的生活，光是回想，就让她的眼眶泛出泪水。
    她摇摇头，说：「我不想再那样了，那样很寂寞。」
    「把称号当作一个改变的机会吧。不要想自己不能做到什么，那样会让人害怕。」杰拉尔吸口气，「只要看着眼前就好了，感受当下，遇见更多不同的人，体会以前没做过的事，然后一步一步前进。就算你是恋爱又怎样？娜维卡还是娜维卡啊。」
    杰拉尔的话语，震撼着娜维卡的心。
    他也经歷了很多事吧？在好几年前就是备受瞩目的魔法师，明明已经非常优秀了，每天晚上还是勤奋地练习魔法，寻找更多的可能性。
    他虽然遭遇挫折，但一直没有放弃。
    魔法是非常虚幻的东西，有的时候强大到能让人们看到完全不一样的风景，有时却又脆弱到随时好像会从指缝中溜走。
    没有人能预料到自己的称号，也没有人一开始就很熟练魔法。
    这些娜维卡都明白，但她还是没有信心。
    「可是，大家对我好期待。我会伤害他们。」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谁最期待恋爱的魔法吗？」
    娜维卡从桌上爬起来，转过头，看向杰拉尔。
    「有恋爱烦恼的人？」
    「答错了。」
    「恋爱教母的粉丝？卖恋爱护身符的人？」
    「还是答错。」
    「啊，我知道了，是卖少女漫画的出版社吧，因为世界会吹起谈恋爱的风潮，大家就会想看甜蜜蜜的爱情故事。天啊，我也必须去抢几本才行！」
    「不是啦，想到哪里去了！」杰拉尔碰碰地捶着胸口，「最期待恋爱魔法的人是我，杰拉尔?伍德啊！」
    「咦咦？可是你不是最知道我的魔法有多么破烂吗？」
    杰拉尔沉默了两秒。「说的也是，那魔法好像真的满破烂的。而且你每次都胡搞，前天还差点害我家爆炸。」
    「被、被嫌弃了。」
    「不是啦，我不是要说这个！」杰拉尔回到严肃的表情，「虽然你总是违背我的期望，但我从来没有感受到失望。你给我的东西，比我教你的东西，实在多上太多了。」
    「咦咦？你帮了我这么这么多，我哪里有给你什么东西啊？烧焦的魔石吗？」娜维卡看着堆在角落的魔石碎屑，的确是多到都堆成一座小山了。
    「笨蛋，不是那个。是更好的东西。」
    杰拉尔有些害躁，他清清喉咙。
    「总之，你可以骄傲地说出自己是恋爱，这是只属于你的称号。」
    「我是……恋爱？」娜维卡觉得这两个字唸起来好不一样，好像变成她身体的一部分。恋爱已经不单纯是指恋爱，还包含她自己的心情，迷惘的、慌张的，以及受到鼓舞的心情。
    「嗯，我是恋爱。」这次，娜维卡坚定地说出口。
    「非常适合你。由我这个超厉害的老师掛保证，绝对不会错的。」
    娜维卡觉得卡在胸口的那股烦闷感减少了许多。杰拉尔就像阳光一样，让她看清楚眼前的方向。
    「谢谢你，杰拉尔。」
    「嘿嘿，心情好多了吧？要不要吃糖果。」
    「不要，没空吃糖果。」娜维卡握拳，「我必须把灭空骑士第一集拿出来从头复习，是时候鼓舞士气了。」
    「竟然又想看漫画了，还找了这么理直气壮的理由！」
    「来吧，把漫画拿给我。」
    「呃，我反悔了。」杰拉尔一把将漫画抱走，「阿宅味太刺鼻了，不给你！」
    「啊咧？怎么这样！」
    两人在房里追逐，一阵打闹。
    「哼，杰拉尔，看不出来你还满会说话的嘛。」突然，一个陌生的女声从门外传来，越来越近。
    「是谁！」杰拉尔抽出魔杖，将娜维卡往后拉。
    大门的侧缝中，冒出一团黏稠状的蓝色液体，它收缩又膨胀，从扭曲的团块凝结成女人的形状。
    「凝冻，」杰拉尔眉头皱起，「薇黎丝?特曼！偷听别人讲话又乱闯进我家，你的品德还是这么优良啊。」
    「我这些不过是欢乐的恶作剧。论过错怎么比得上爱说谎的狂木呢？你自称老师也太早了吧。」
    果冻的形状变化完成。一位年约十八岁的女子出现在娜维卡和杰拉尔的面前。
    「哇哇，好厉害的魔法，果冻变成人了。」娜维卡惊呼。
    「你不要夸她。她嘴巴很坏，每次遇到她就没好事。」
    薇黎丝穿着女魔法师的正装，米色的直筒连身裙搭配骑装外套，展现其强硬的个性。蚕丝缎的领结上绣着闪亮的二星。
    她注意到娜维卡的视线，于是指向自己的领结，对娜维卡说：「对，这是二星魔法师才能配戴的绣纹。别被这森林猴子骗去了，没有带星的魔法师是不能收徒弟的。」
    「啊咧？」
    「你叫谁森林猴子！」
    「还有谁呢？就是现在吱吱乱叫的这位啊。」
    「你才吱吱乱叫，你全家都吱吱乱叫！」
    薇黎丝挥动手中的魔杖。
    「吾名为凝冻。」她唤着自己的称号，魔杖前的魔法光凝结成一张名片，呈现半透明的蓝色，并透出果冻的质感，上方写着她的姓名、称号和电话。
    薇黎丝将名片递给娜维卡。
    「叫我薇黎丝就可以了。」
    「咦？给我的？」娜维卡震惊又困惑，「我、我又闯了什么祸吗？」
    杰拉尔把那张名片挡了下来。
    「你想做什么？薇黎丝。这是我的工坊。」
    「我不是在跟你讲话，猴子。」薇黎丝朝娜维卡微微敬礼，「我的前一个徒弟刚毕业，所以正在寻找新的徒弟。是正式签约的缔结徒弟喔。」
    娜维卡发现对方在等着她的反应，只好回话：「喔，是喔。」
    「恋爱，你是我的第一人选。」
    「咦？」
    「最近报纸上应该刊登不少我的研究结果吧。」
    「啊？是、是啊。」娜维卡知道，凝冻这个称号时常出现在报纸上，除了辉煌的研究结果，她还立下不少实绩。
    「我的工坊位在市中心，设备、能力，都是顶尖，能为你提供全方位的教育。」
    她将名片塞到娜维卡的手中。
    「我有信心，经过两年的打磨，一定能让你散发远比现在更耀眼的魔法光辉。」
    「我？打磨？光芒？？」
    娜维卡渐渐意会过来。薇黎丝正在邀请她做为缔结徒弟。这是娜维卡从未想像过的事情。
    通常在一个班级里，只有成绩最优秀的十几位同学，才有可能被星级魔法师相中。她这个吊车尾根本一点机会也没有。
    而且一向都是由学生去找导师。魔法师主动来邀请徒弟，真是前所未闻。
    「你是不是搞错人了？我、我之前光是要找实习就被三十个单位拒绝了。」
    薇黎丝笑了几声。
    「你是恋爱吧？」
    娜维卡点点头。
    「那就不会有错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娜维卡突然有种自己明明是团烂泥巴，却被别人看成是鑽石的感觉。绝对有那里弄错了。她的脑袋好胀，额头浮出汗水。
    「可、可是我、我……」
    她看向杰拉尔，想跟他求救。
    「放心，我跟这位只会乱来的小鬼不一样。还是你在担心别的事？」薇黎丝的魔杖射出酝酿强力魔法的刺眼光芒，「放心，你只要人来就好，不用烦恼其他事情。要是有苍蝇死缠着你，我会帮你搞定。」
    「苍蝇还敢说别人是苍蝇啊。」杰拉尔不甘示弱，握紧魔杖，开始唸诵魔咒的前缀语。
    「要是在自家工坊还打输外来者，狂木的名誉恐怕会比现在更难堪吧。」薇黎丝的周围冒出无数颗葡萄大小的果冻球，准备随时发动攻击。
    「你说什么！」杰拉尔怒道。
    地板上，绿色的幼苗正以飞快的速度长起，全是长着尖刺的可怕植物。
    两人面对面，摆出迎战的动作，魔杖喷出大量的魔法光。
    「等、等一下。」
    娜维卡挡到两人中间，阻止衝突恶化。
    「对、对不起，我还不是很了解为什么你会来邀我当徒弟，我需要时间想想，可以请你等我吗？」
    「好啊。」薇黎丝放下魔杖，「不过提醒你，这么难得的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别错出轻率的决定。我最晚等你到精灵季结束。」
    「直接拒绝她啊，娜维卡。」杰拉尔说。
    娜维卡摇摇头。「我──总之我会想清楚的。」
    薇黎丝笑了笑，给了杰拉尔轻视的眼神。
    「那么，恕我先离开这个毫无秩序可言，脏乱、狭小的工坊了。期待你的回覆，恋爱。」
    「我这是豪华森林风别墅，你快滚出去！」
    薇黎丝没有和杰拉尔道别的意思，她挥动魔杖，打算再变成果冻状，从门缝离开。
    但她走到门前时，门却从外面被打开了。
    「果然在这里！哇，薇黎丝，你动作真快，被你抢先一步了。」
    一个看起来比薇黎丝年纪稍长几岁的女子走入工坊，与薇黎丝不同，她看起来和善许多，穿着素色的洋装，脸上满是笑容。
    杰拉尔看清楚来人，大声喊着：「怎么又来一个星级魔法师？我这里不欢迎你们！」
    「别这么说嘛，杰拉尔。我带了点心给你喔。」
    「我才不要你的点心！」
    「嘻嘻，你很喜欢蜂蜜蛋糕吧。」她将点心篮放下，看向娜维卡，「哇，你一定就是恋爱了。好年轻，橘红色的头发好可爱喔。」
    「呃呃，你、你好。」娜维卡慌张地笑着。
    「我是珍珠，伊莉莎白?欧威尔。我一直对恋爱教母留下来的研究很有兴趣，不知道有没有荣幸成为你的导师呢？」
    「果然又是来抢徒弟的。留下名片，马上离开。」杰拉尔双手抱胸。
    伊莉莎白笑笑地拿出一本首饰目录，和她的名片。
    「我去年刚成立一间工坊，我想创造可爱的饰品，带给更多女孩子自信。有兴趣的话，请务必和我联络。」
    娜维卡接过目录与名片。那张名片像珍珠一般，闪耀着紫红相间的粉光，跟伊莉莎白本人一样，给人柔和的感觉。
    「好、好的。」
    「说完了吧，快走！」杰拉尔站在门旁，准备送客、甩门了。
    「再见，杰拉尔、娜维卡。」伊莉莎白走到门口，「哎呀，真是热闹。」
    花园传来人群嘈杂的声音。
    「什么？」
    杰拉尔衝出去，发现整座花园塞满了星级魔法师，几乎都是老面孔，十几个一星魔法师、向他眨眼示好的二星魔法师，他甚至还看到四、五十岁的三星魔法师！
    他们挤来挤去，全都想进来工坊。
    「这些臭大叔、臭大婶什么时候对收徒弟这么有兴趣了！」
    「发生什么事了？」娜维卡也跑了出来。
    「恋爱，有没有兴趣当我的徒弟？」好几个人同时喊声。
    杰拉尔的忍耐来到临界值，他对着人群大喊，「吵死了，星级魔法师有什么了不起的，全部滚出我家啦！」
    .
    等到所有的星级魔法师排好队、一个个跟娜维卡推销完自己，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工坊的桌上摆着二、三十张名片。娜维卡看着它们发愣。
    这么多这么厉害的魔法师，抢着当我的老师？
    他们知不知道我很可能把工坊炸掉？我的魔力几乎是其他人的一半？我会在平地跌倒？我的魔杖很丑？我会把房间变成阿宅领域？
    这一切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王八蛋！」
    杰拉尔在花园大喊，用魔杖变出一丛又一丛藤蔓、巨大捕蝇草。
    「谁敢再闯进来，全部吊起来打！」
    设置完陷阱，他气喘吁吁地回到工坊。
    「全部都是势利眼的讨厌鬼！之前他们谁在乎过娜维卡？根本是衝着恋爱的名气来的！」
    「杰拉尔……」
    「气死我了！」
    娜维卡小心翼翼地问：「一星魔法师才能当导师……是真的吗？」
    「呼－－」杰拉尔停下动作。
    他没有坐到娜维卡前面，反而挑了一张较远的椅子坐下。
    「……我们之前互相帮忙的师生关係虽然不符合规定，也没人会在意。」他说，「但是现在恋爱的名声传出去了，很多事情会被放大讨论，你如果想拜师，那就一定得选星级魔法师。」
    他知道生气也没用，这就是事实。他试着保持冷静，稳住语气，但纠结的表情还是洩漏他满腔的怒火。
    「拿到这么多名片，但我、我没想过要离开这里。」娜维卡必须握紧双手，才能止住颤抖，「我很感谢杰拉尔，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嫌弃我，给我很大的鼓励，帮了我很多事……」
    「我会去参加这次的一星试炼。」杰拉尔下定决心。
    「咦？你之前不是还在考虑明年再参加吗？这、这样好吗？」
    「我一定会通过。你想留下来就留下来。」
    「你、你要不要想清楚啊？没必要为了我──」
    「碰！」他用拳头垂向桌面。
    「已经想得够清楚了。我要拿回我的一星勋章。」
    「呜……我、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
    娜维卡不想离开这里，但她更希望杰拉尔能在万全的准备下参加一星试炼，顺利通过，证明他的实力。
    她好后悔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怎么拿到称号后，周围的一切完全变了样呢？
    「啊啊啊啊！」花园传来男人的尖叫声。
    「哈，哪个笨蛋踩到我的陷阱，什么星级魔法师？逊毙了！」
    杰拉尔抽出魔杖，跑到花园。
    一位男子被藤蔓抓住，倒吊在半空中。旁边的捕蝇草张大嘴巴，准备大快朵颐。
    第一眼看到这傢伙，杰拉尔感觉到一个字──「弱」。他有魔法的气味，但几乎是毫无反抗就中了陷阱，表示他不可能拥有星级，就只是个彆脚的魔法师。
    不知道为何，杰拉尔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魔力。
    「你是谁啊？」
    「……可以放我下来吗？我快吐了。」他一副快晕倒的样子。
    杰拉尔随手一挥，藤蔓松开，把那男人放下。
    「咦？发生什么事了？」娜维卡来到两人旁边，困惑地看着男人。
    男人按着头部，摇摇晃晃地起身。
    「抱歉，我听说恋爱借住在这里，所以前来打扰。」
    「你如果也是来挖角的，立刻把你踢出去。」
    「挖角？不。」男人恭敬地朝娜维卡敬礼。「你好，恋爱，我是来委託案子的。」
    「咦？」
    杰拉尔回想协会的规定。「说的也是，魔法师拿到称号后就能承接委託。」
    「可、可是，我什么都还没准备啊。我不行的啦。」娜维卡一脸惶恐。
    「我──」，男人紧绷的表情浮现失望，又立即回到原先拘谨的样子。「是吗？是我失礼了。」
    他再度敬礼，好像不愿再给他人添麻烦似地，将背部挺直，抬起头，转身离开。
    「等等！」娜维卡叫住男人，「请、请进来吧。你好像很想找个人说话。」
    --

 雀鸟与人鱼 (01)

    回到工坊内，娜维卡为男人泡了一杯茶，手忙脚乱地拿出纸笔。
    男人稍微拍掉身上的泥土，轻啜着茶，正在沉思。
    杰拉尔注意到他穿着占星院的制服，但不像其他的星官，他的服装很邋遢，领带歪斜一边，西装背心洗到变形，黑色衬衫上沾满白灰，眼镜镜片充满日积月累的刮痕与污渍。全身上下只有星夜胸章擦得雪亮。
    男人大约二十五岁，却绷着一张脸，心事繁多的模样。
    「请问，是想委託什么呢？」娜维卡问。
    男人从口袋拿出一张纸。
    「抱歉，我不擅长与人沟通，请让我看着讲稿。」
    娜维卡点点头，表示没关係。
    他唸出纸上的文字：「我是席德?芬。其实我已经不再是魔法师了。」
    「咦？」
    「我的精灵，被魔法盗贼，啊，听说他们叫做九逝，给偷走了。」
    「啊！」
    娜维卡和杰拉尔想起来，在莉莉亚窃取同学的精灵之前，占星院曾遭到九逝入侵，三位星官的精灵被抢走了。
    难怪他身上会没有魔力。杰拉尔心想。因为他失去精灵，身上才会只剩些许的魔法气味。
    席德并没注意到娜维卡脸上惋惜的表情，他说：「我对此当然颇有怨恨，毕竟是搭档多年的精灵，我也投入很多心思进行占星研究。但是怨恨不能解决问题，我已经渐渐接受失去精灵的事实了。」
    「精灵王不能再给你一隻精灵吗？」娜维卡问。
    大概是没预料到讲稿会被打断，席德讶异地抬起头：「现有的精灵找不到适合的。」
    「……这样太令人难过了。」
    「星空学不只是魔法，还包含气象、天文、地球科学，这些都是我的专精，所以只要换个工作，生活并不会受到太大影响。但是──」席德停顿了一会，「九逝那个时候不只抢走我的精灵，还夺走我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席德的脸胀红起来。
    「你们知道，九逝会夺走别人的记忆吧？」
    「嗯，听说是位叫做无色的魔法师。」杰拉尔说。
    席德伸出右手，将袖子往上拉，露出手腕，那里有一块彷彿印上去的橘红色印记。
    「只要中了无色的魔法，身上就会出现橘红色的印记。」
    杰拉尔盯着那个印记，觉得那个橘红色很眼熟。「所以莉莉亚身上那个橘红色的刺青也是无色的魔法印记吧。」
    席德展示完印记后，彷彿想要掩饰伤痛一般，迅速将袖子拉回，盖住印记。
    「我最重要的人的记忆，被夺走了。她是星语。」
    「等等。」杰拉尔说，「我记得星语的精灵并没有被夺走啊。」
    「对，星语是占星院最重要的星官，没有她，我们几乎无法跟精灵王联系。所以当九逝闯入占星院时，我们立刻把所有能用上的防护魔法施加在星语身上。但我虽然保护了她的精灵，却没守住她的记忆。」
    「请问，是什么记忆呢？」
    席德的表情镇定，却发出过大的呼吸声，脸颊变得跟苹果一样红。
    「九逝出现前，我正在跟星语告白。」
    「咦？告白？是、是『我喜欢你』的那种告白吗？」
    「咳，细节不太一样，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娜维卡不禁想像那个画面，席德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白，和女方红着脸对望的时候，结果门炸开，一群盗贼闯了进来，大喊「我要抢劫、交出精灵」。
    天啊，这告白也太悲惨了吧！
    「事情发生后。星语完全忘记告白的事。我至今尚未收到回覆。」席德说。
    「咦？」
    一生一世的告白竟然被女方瞬间忘记。这实在太虐了。娜维卡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他才好。
    「超级悲剧的告白耶。」杰拉尔小声说。
    「不要说出来啊。」娜维卡赶紧制止。
    「呃，你没想过要再告白吗？」
    「我隐约记得她听到告白的当下，脸上露出了困扰的表情。」席德苦笑着，「而且最近占星院很忙，我不想再给她带来烦恼。但我……果然还是无法释怀。」
    他面向娜维卡，将纸握紧在手中，向娜维卡鞠躬。
    「可以麻烦你去向星语探听一下她对我的感觉吗？只要有个答案就好。」
    「咦？委託内容这么简单吗？」
    「……嗯。」席德抓抓头，「我希望我的心情能有个结果，无论是好是坏。」
    「对了，你明天必须去占星院註册称号，承办人员就是星语吧？」杰拉尔问，「你想接这个案子吗？」
    娜维卡是第一次见到席德，却不难看出他是个认真的研究员，甚至有些认真过头、不擅长说话，他的表情淡漠，但当他提到星语两个字的时候，彷彿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浮现一般，他的眼神变得温柔，就连语气也飞跃起来。
    娜维卡虽然不太懂，这种感情，应该就是恋爱吧。
    「嗯。」娜维卡点头，「我、我想我办得到。」
    「那就麻烦你了。」席德如释重负，脸上紧绷的肌肉稍稍松开，他从口袋拿出钱币，「来，委託费。」
    「咦咦？这是三千元耶，可以买三十本漫画，外加一隻小的桌上立牌！不用这么多啦。」
    「竟然是用漫画当计算单位。」杰拉尔吐槽，「魔法师的正式委託差不多就是这个金额啊。要写委託单喔。」
    「对、对，委託单！」
    娜维卡从抽屉拿出库存的委託单，急急忙忙写下顾客资料、委託内容，她犹豫着签名的地方要写本名还是称号。她想想，签「恋爱」实在太害羞了，而且笔画好多，超级难写！
    所以她签下丑丑的「娜维卡?萨格尼」。
    「这个，收执联。」她撕下委託单的下半部，交给席德。
    「谢谢。」
    「不用道谢啦，我、我什么事都还没做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委託……」
    「不，来这里之前，我一直担心能否把事情交代清楚。见到你后，我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谢谢。」
    席德收下收执联，神情已经不像刚到时那般充满忧虑。
    或许不知不觉间，席德的情绪得到紓发了吧？娜维卡猜想他大概不会轻易跟其他人诉说自己的感情，所以才特地来寻求恋爱的协助。
    第一个委託，我得好好加油才行。
    「请慢走。」
    席德起身，准备离去，他面向窗外。
    「今天的天空变化真快速啊。」
    娜维卡也看向天空。时间接近六点，天还很亮。
    席德拿出指南针，伸出拇指和食指，测量云朵的距离。
    「吹着东风，西方有一块积雨云。因为精灵王造访，大地魔力受到影响，造成一股气流……向着北方吗？这样的话，凌晨有80%的机率会有阵雨，我得回去一趟占星院，修正气象预测。」
    「咦？只要看天空就能知道未来的天气吗？太厉害了。」
    「你有魔感？」杰拉尔也感觉到今天大地魔力有些紊乱，这是只有少数人才有的特殊天赋。
    「嗯。我能听到魔力的流动。星语也说我有一双好耳朵，总是能拨开云雾，让她看清星空的样貌。」
    席德露出苦涩的笑容。
    「澄澈，是我的称号。」他的表情有些骄傲、又有些遗憾，「曾经的称号。」
    --

 雀鸟与人鱼 (02)

    吃完晚餐，杰拉尔来到星源学院的校长办公室。詹姆斯正在批改文件，要他稍等一会儿。
    杰拉尔摸出糖果罐、蜂蜜罐、巧克力酱，然后躺在沙发上，将糖果裹上蜂蜜、再裹上巧克力，最后撒上糖粉，送进嘴巴。
    他沉浸在甜腻中，回想今天发生的事。
    「嘿嘿，甜甜的，真好。」
    没多久，詹姆斯扶着额头，从文件堆中抬起头。
    「杰拉尔，你碰上什么好事吗？」
    「怎么这么问？」杰拉尔还是觉得甜份不足，乾脆直接把巧克力倒进嘴里。
    「因为只要你心情好，就会无意识地变出小花。」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杰拉尔拔起自己身旁的玫瑰花，闻着花香，然后吃吃笑着。
    「臭老头，我跟你说喔，娜维卡才刚获得称号就马上接到委託了耶！而且委託内容很适合她，一定可以顺利解决吧。哇，真期待之后研究魔法，娜维卡的魔法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呢？对了对了，娜维卡刚刚煮南瓜燉饭给我吃，她做的菜都有种温暖的感觉，好好吃喔。我有跟你说过她做的苹果派，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苹果派吗？」
    詹姆斯差点没把手上的羽毛笔折断。
    「我要被这些玫瑰淹没了！克制点好吗？」他大吼，指向他身边那二十几朵玫瑰。
    「啊？」
    杰拉尔回过神，发现整间校长办公室里长满玫瑰丛，数以百计的红色、白色、粉红色的玫瑰花散发着闪亮亮的魔法光，梦幻的程度堪比少女漫画的夸张效果。
    杰拉尔看看自己的手，散着浓厚的魔法光。
    「这些是我变的？」
    詹姆斯无奈地点点头。「没错。」
    「我、我真的开心过头了吗？」
    「太多了。」
    杰拉尔挥挥手，将玫瑰魔法收回，办公室恢復到原先沉稳的黑檜木色调。
    「嘖，我觉得我有在控制啊。」
    詹姆斯将最后一张文件签上名，放到文件堆顶端。
    「你决定接受一星试炼了？」
    「嗯。」杰拉尔握紧拳头，「我想正式收娜维卡为徒弟，一定要通过这次的试炼。」
    「听说那些星级魔法师今天全都去找娜维卡了？」
    「对。」想到那些人，杰拉尔满肚子火，「他们根本没想好好了解娜维卡，眼神只有贪婪。该死，他们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还故意把勋章掛在身上明显的地方，就是为了要嘲笑我。」他的手掌渗出绿色、以及更深的墨绿色魔法光，「可恶的星级魔法师，施法速度好快，魔力一个比一个还强……」
    「控制脾气，杰拉尔。」詹姆斯叹气，「我的办公室要变成邪恶丛林了。」
    杰拉尔一看，不到一分鐘的时间，彷彿整座森林被搬进来一般，办公室内长出密密麻麻的树木，顏色诡异，又黑又紫，显现着他的忌妒心情，比童话故事中恶灵居住的邪林还要阴险可怕。
    「──！！」
    杰拉尔赶紧收拾这一切。詹姆斯担忧的眼神让他无所适从。
    「刚刚是一时失手，我不会再让我的情绪影响魔法。」
    「你真的有在控制脾气？」
    「真的！」
    詹姆斯举起一张照片，照片中是娜维卡，她的脸上沾着顏料，举着她用魔力染成的粉红色布料。
    「去年户外教学时拍的？嘿嘿，娜维卡怎么笑得这么傻，这么可爱啊。」杰拉尔瞬间展现笑容。
    他身上的魔法光让周围开出一朵、两朵、十朵、一百朵玫瑰。
    接着，詹姆斯将娜维卡的照片放下，举起一枚一星勋章。
    「一星勋章？谁怕谁？我、我马上就会拿到了。」
    杰拉尔沉着脸，魔法光从翠绿色变暗，一丛又一丛扭曲的异色植物随着魔法光的扩散而佈满办公室。
    詹姆斯收起勋章，举起娜维卡的照片。
    杰拉尔和照片中的娜维卡视线交会，不禁满脸通红。瞬间，周围满满都是各色的玫瑰。
    詹姆斯收起照片，举起一星勋章。
    杰拉尔咬牙切齿，一副想把那枚勋章咬烂的样子。瞬间，周围长出丑陋的邪林。
    然后，詹姆斯加快速度，不到三秒就切换手中的物品，办公室的场景也跟着快速变动。
    梦幻玫瑰海、恐怖邪林、梦幻玫瑰海、恐怖邪林、梦幻玫瑰海、恐怖邪林……
    杰拉尔的情绪上上下下，一下子心动，一下子气愤，他觉得快被搞疯了。
    「不要玩了啦，我知道我错了！」
    他抓住詹姆斯的手，让他不要再乱举东西。
    「抱歉，你的表情变来变去实在太好笑了，我忍不住。」
    「校长不要玩学生！」
    「哈哈哈哈。」詹姆斯用手按了按眼角。
    「可恶，你竟然还笑到流眼泪！」
    「唉呀，这好玩归好玩，但你的魔力真的太乱，叫我怎么能不担心。」詹姆斯紫色的眼眸透漏着担忧。
    杰拉尔鼓起脸颊，撇开视线。
    「大概是最近都待在娜维卡旁边，我要一直压抑心情。所以来你这边，心情一放松就……」
    「你想当娜维卡的正式导师？」
    「对。」
    「有个目标并不坏。」詹姆斯露出过度灿烂的微笑，「但根据规定，导师跟徒弟不能成为情侣唷。」
    「我、我知道啦。我又没想对她做什么，只想保护她而已。」
    「告白不行、亲吻也不行唷。」
    「我说了我知道，又没有在想那些事，你这齷齪的大人！」杰拉尔板着脸孔，「我是认真地想要教娜维卡关于魔法的一切。」
    「没想到才过不到一个月，你已经很有老师的样子了。」詹姆斯摸摸杰拉尔的头，「我相信你，刚刚只是跟你闹着玩的。」
    「你就爱闹我，哼，不给摸！」杰拉尔闪过詹姆斯的手，「对了，九逝的事。」
    「嗯，多亏了紫的情报，我们一个星期前派人在梨湾海港埋伏，昨天抓到了另一个九逝。」
    「真的？是无色吗？」
    「很可惜，并不是。但这个人的魔法抗性比莉莉亚他们还高，他还记得少部分关于九逝的记忆，他提供了一项重要的情报──九逝正在计画再度入侵席远城。」
    「他们不是刚来过吗？为什么要再来？」
    「你还记得吗？莉莉亚说过无色在寻找毁灭一切的强大武器。」
    杰拉尔立刻想出答案，「啊，因为上一次九逝没有抢到他们最想要的目标。」
    「星语。要是失去她，对魔法师协会无疑是极大的伤害。」
    「难怪最近占星院戒备那么森严。但有危险的话，为什么不乾脆取消精灵季？」
    「精灵季时，星级魔法师会聚集在席远城，他们都是即战力。这是把九逝一网打尽的好机会，精灵王也这么认为。」詹姆斯说这句话的时候，喉咙发出宛如雷声的低鸣。
    杰拉尔知道，詹姆斯只有在最愤怒的时候才会这样说话。
    他大概把一切都计画好了。
    「我也想帮忙。」
    「不。我希望你好好准备一星试炼。」看到杰拉尔张嘴想争辩，詹姆斯提高音量，「我当然知道你有能力应战，但对你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通过试炼。」
    「我──我想分担你的责任。」杰拉尔看着桌上的文件，「明明早就过下班时间了，你却还在加班。而且持续好一阵子了。」
    詹姆斯愣了愣，然后大笑。
    「哈哈哈哈，你是在为我担心吗？我们杰拉尔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
    「谁、谁担心你啊？我、我只是怕你要是用脑过度，变、变成臭秃头啦。」
    「我的头发很强韧喔。」詹姆斯拢拢他那头银色的长发，「而且只要看到学生渐渐成长，我就知道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这种心情，你应该了解吧？」
    杰拉尔想起娜维卡的进步，比他自己获得的成就还要令他感到骄傲。
    「嗯。我懂。」
    「那就请你原谅老人家的任性吧。一星试炼，加油喔。」
    杰拉尔有些气恼，从以前就是这样，他完全吵不赢臭老头。
    「……我知道了。但不要以为我认输了。我要带走这张照片！」他迅速将娜维卡的照片收到口袋中，「还有你的糖果，整整两罐！」
    「哎呀，两罐就可以打发吗？」詹姆斯从书桌下面摸出一罐又一罐糖果，「亏我准备了这么多呢。」
    「三罐，不对，是四罐，五罐！通通都是我的了！」
    --

 雀鸟与人鱼 (03)

    隔天，天气依然炎热，娜维卡的头上掛着两条长辫子，害她的脖子、背后一直流汗，她把辫子盘起来，感觉凉爽许多。
    早餐后，罗西来到杰拉尔的工坊，和娜维卡一起做魔法研究。
    「我的魔法有一点突破喔。」
    罗西从口袋拿出三个吊饰，每个吊饰都是一颗樱桃大小的玻璃球，里面包着一个小小的火球。
    「哇，好可爱，这是什么？」娜维卡说。
    「我想作成类似暖暖包的商品。」他将吊饰分给娜维卡和杰拉尔。
    娜维卡将吊饰握在手中，感受小火球的热度。
    「好温暖喔。」
    「火球的温度大概四十几度，冬天比较用的到啦，夏天只能当装饰品。」罗西解释。
    「很好，火球的魔力看起来很稳定，罗西有进步。」杰拉尔说。
    「被称讚了，好开心。」罗西害羞地笑着。
    「娜维卡呢？有什么新进展吗？」
    「嗯，果然，我还是对恋爱太不了解了，必须想办法提升恋爱基础知识。」
    娜维卡拿出少女漫画「魔女的復仇」。
    「看漫画学恋爱第二弹，万事拜託了！」
    「竟然又是漫画！」
    「因为上次看少女漫画学到很多东西啊。」
    杰拉尔想起上次如果不是娜维卡坚持要看恋爱少女帮帮忙，他们或许找不到解除她的魔法的方法。
    「……好吧，让你看一下。」
    娜维卡喜孜孜地将漫画翻开。
    『那么，这把神剑就由我收下了。』魔女说。
    『还给我，那是爷爷交给我传家之宝！没有它，我再也无法夺回王位！』王子追向魔女。
    『復仇这种骯脏事，由我这个魔女去做。』魔女亲吻王子，背上长出黑色的羽翼，『回去光明之中吧，还是笑容最适合你了。』
    『你、等等！』
    魔女露出微笑，挥动翅膀，朝黑夜飞去。
    『为什么总是这样伤害我，又保护我？』王子被留在地上，用手摀着泛红的脸颊。『越来越搞不懂了。她到底喜欢我，还是不喜欢啊！』
    「就是这个，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娜维卡放下漫画，「席德先生内心感受到的纠结感大概就像这样吧，我好像懂了。」
    这本少女漫画满满都是闪亮亮的网点，眼睛都大到很可怕。杰拉尔看了觉得眼睛很刺痛。
    「懂了就好，赶紧想想委託该怎么做吧。」
    「但好像又有点懵懵懂懂耶，我想我再多看一点好了……」娜维卡说。
    「我也觉得一本太少了。」罗西跟着答腔。
    娜维卡和罗西又把手伸向漫画堆，杰拉尔立刻拍向两人的手背。
    「好痛！」
    「哇！」
    「少在那边找理由看漫画了，专心做研究！」杰拉尔厌恶地摇头，「阿宅的执着太可怕了，一不注意就会掏出漫画。」
    「我们只是求好心切嘛。」
    「对啊。」
    两个阿宅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再分心，我就把漫画全都拿去锁起来。」
    「这、这位大侠，刀下留命啊！」娜维卡赶紧拉住杰拉尔，可怜兮兮地半跪在地上。
    「不看漫画了？」
    「不看了不看了，我已经找好方向了。」
    娜维卡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封面、封底全是粉红色。
    「这什么？《恋爱基础学》？啊，是恋爱教母写的书？」
    娜维卡点点头。
    「里面写了很多她接过的恋爱委託，还有她做过的魔法研究。」
    娜维卡翻开其中一页，将书放到桌上。杰拉尔研读书上的小字。
    「这本书写得满仔细的耶。你想重现她的魔法？」
    「对，我的目标是这个。」娜维卡指着书上的图片，「恋爱七道具之一，心动动?测量机。」
    「这名字感觉有点雷啊。」杰拉尔面露鄙视。
    「有什么办法，恋爱教母就是这样给它命名的嘛。」娜维卡的脸颊因为害羞而变红，「其、其实我昨天试着做做看了……」
    「真的？」杰拉尔兴奋地说，「快拿出来给我们看啊。」
    杰拉尔期待的模样让娜维卡有些紧张，又有些高兴。
    娜维卡很快地从胸口抽出魔杖，魔杖的形状少了些尖尖角角，并透出饱满的粉红色。
    她觉得今天应该能使出不错的魔法。
    「咳咳。时而汹涌如疯浪，时而雋永如冰河，变化万千的心之河流啊，显现于地图之上吧。」
    魔杖射出粉红色的魔法光。一块物体渐渐在光晕中成形。
    那是一个有着漆黑外表，约橘子大小的不明物。
    「嗯？这个是？」杰拉尔瞇起眼睛，「烤焦的麵包？」
    「也有点像大便，呃，」罗西觉得这说法有点不妥，赶紧改口，「乾掉的泥土。」
    「才不是大便，这明明就是心动动?测量机啦！」娜维卡尖叫。
    杰拉尔看向书上的图片解说。
    「呃，心动动?测量机有着迷你珠宝盒般的精緻外观，是个粉红色的可爱漆器，正面嵌着珍珠，中间的镜子会映照出测量者的恋爱状态……」
    「迷你珠宝盒？精緻？可爱？」罗西看着眼前的不明物，满头问号。
    「明明很像啊，你们看，中间的部分也有一个镜子啊。」
    娜维卡指向心动动测量机中间那片大约蓝莓大的镜子。
    「书上的镜子至少是这个的两倍大欸。」
    「……镜子被大便埋住了。」罗西小声地说。
    「哇，不要说出来啦！」娜维卡抓住罗西。
    「算了，外、外观不重要啦，重点是功能。」杰拉尔看着书上的说明，「喔？这个可以用来测量好感度？」
    「嗯，只要侦测到附近有强烈的情感就会有反应。不过我这个只是阳春版，好像要握在手上才能运作。」
    「也就是说，如果我把这个握在手上，然后心里想着另外一个人，就能测出我对这个人的好感度？」
    「嗯，如果能正常运作的话。」
    「哈哈，听起来真好玩，来试试看吧。欸？不对喔，等等──」
    杰拉尔仔细想想，这东西好像有点可怕！
    万一他把这个握在手上，想着娜维卡，会测出什么结果？
    ──我超级喜欢你啦！
    ──你最好是不要再这么可爱喔！
    ──一定要通过一星测试，我就不想跟你分开嘛！
    无论是哪一种心情被测出来都超不妙的啊！杰拉尔越想越慌张，他不想让娜维卡知道他对她的想法。
    至少不是现在。
    他把心动动?测量机丢给罗西。
    「先从罗西开始吧。」
    「咦？还以为你想先测。」
    「我说罗西先开始就罗西先开始啦！」
    「我吗？好吧。」罗西将测量机握在手中，闭上眼睛，「想着娜维卡……想着娜维卡……」
    测量机飘出魔法光，中间的镜子渐渐变成鹅黄色。
    「喔喔喔喔？鹅黄色？」娜维卡对着书上的感情对照表，「代表罗西对我的感情是『麻吉』！」
    「耶，我们是好麻吉！」
    「麻吉，真是老派的说法。也是啦，再怎么说都是四百多年前的书了。」杰拉尔说，「好像满准的？继续测测看？」
    「好，换测我对罗西的感情吧。」
    娜维卡将测量机握在手中。「罗西罗西罗西！」
    镜子的顏色变成橘黄色。
    「喔？所以不是麻吉？」
    「娜维卡没有把我当成是麻吉？」罗西震惊不已，后退了好几步。
    「橘黄色……」杰拉尔查找对照表，「是『心之友』。」
    「没错，罗西是我的阿宅心之友啊，罗西！」
    「娜维卡！」罗西跑向娜维卡。
    「我俩宅魂不死。我们就宅！」
    两位阿宅牵起手，给对方一个阿宅式的勉励。
    「呃，总之也是好朋友的意思吧。」杰拉尔决定无视那团巨大的宅气，「下一个，罗西，测你对我的感情吧。」
    「我、我对你吗？」罗西面露不情愿。
    「不行吗？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好、好吧。」罗西握住测量机，有些不安地眨眨眼，「杰拉尔……」
    镜子浮现淡淡的粉红色。
    杰拉尔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意的对象？』」
    「咦咦？」
    「在意的对象，指的是那种在意吗？」
    「我、我不是，我没有。」罗西语气慌张。
    「哇啊。」
    杰拉尔瞬间远离罗西，躲到娜维卡身后。
    「我就知道你的眼神不单纯，你、你果然对我……」
    「这是误会，我真的没有喜欢你啦。」罗西整个脸刷成红色，「我只当你是偶像啊。请相信我。」
    气氛突然变得很尷尬，罗西前进也不是，不向前解释也不是。
    「大家冷静啊！」娜维卡大喊，「可能是我的魔法太差了，所以测出来不准啦。不要这样，大家都是好朋友。」
    「好吧，其实在意的对象也──没什么不好啦。这次换我。」杰拉尔把测量器拿过来，握在手中。「罗西?柯托纳。」
    这次，镜子变成浅蓝色。
    「浅蓝是什么意思？」罗西问。
    「呃，『麻烦的傢伙』。」
    「什么？我、我很麻烦吗？」罗西大受打击，缩到角落。「太难过了。」
    「罗西，振作啊罗西！」
    「麻烦吗？这个结果好像也不能说不准，但总觉得有点微妙。」
    杰拉尔看着心动动?测量机，它似乎有些运作过度，冒出淡淡白烟。
    「这样到底是准还是不准啊？」
    「要不要去找情侣来测测看？不然这样测不出『喜欢』的感情啊。」娜维卡说。
    对耶。杰拉尔想到，如果要测试这个测量基准不准确，直接测他对娜维卡的感情最快。
    杰拉尔也想因此确认他对娜维卡的心情，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的无药可救。
    ……可是这样的话，就会被娜维卡知道了。
    不过杰拉尔一个转念。就算「喜欢的心情」被测出来，我只要像罗西那样否认就可以了吧？
    毕竟现在还无法确定心动动?测量机到底准不准。
    好，打死不认帐就行了。
    「我们再试试看啦。换我测娜维卡的。」
    「咦咦？你对我的感情吗？」
    「对啊。你也会担心喔？」杰拉尔好希望此刻紧张的人不只是他，还有娜维卡。这样就代表娜维卡对他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单纯。
    「总、总觉得会出现『超级麻烦的傢伙』。」娜维卡嚥了嚥口水。
    「谁知道呢？」
    杰拉尔把测量器握在手中，心里默念着娜维卡的名字，他故意不看着娜维卡，但心里还是浮现娜维卡的橘红色头发跟她的笑脸。
    娜维卡，娜维卡，该死，这个名字怎么这么好听。
    奇怪，这个机器原本有这么烫吗？
    不，杰拉尔发现发烫的是自己。测量机像是感受到共鸣一样，吸收着杰拉尔的感情，然后散发丰富的魔法能量。
    糟糕，杰拉尔只瞥了一眼镜子的顏色，就察觉事情不妙。
    ──鲜艳的桃红色。
    这顏色太明显了，找任何藉口都赖不掉啊！
    杰拉尔赶紧用手指盖住镜子，不敢松开。他知道一松开，他的心情也就公开了。
    「杰拉尔？测出来了吗？」
    娜维卡伸出手，杰拉尔的手掌只被轻轻碰了一下，他瞬间有种被电到的感觉。
    「等等，你、你不要碰我啦。」
    「怎么了？测量机坏掉了？你有看到是什么顏色吗？」
    娜维卡试着扳开杰拉尔的手。杰拉尔有种即将掉进自己挖的大洞的感觉。
    死定了，要被知道了。
    「娜维卡，我对你──」
    突然，罗西发出尖叫声，「哇啊，这些花是什么啊？」
    杰拉尔回过神，发现不知不觉间，工坊开满了玫瑰花，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程度。
    「咦咦？好多玫瑰，好漂亮喔。」娜维卡看着五顏六色的玫瑰，发出讚叹。
    「我又──」
    杰拉尔没能收好自己的心情，强烈的悸动藉由魔力散发到整个工坊中，变成一朵朵玫瑰。
    这些玫瑰分散了娜维卡的注意力，她将视线从他手上移开了。
    「呼──魔法失控万岁。」杰拉尔小声欢呼，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比感谢自己混乱的魔力。
    他抽出魔杖，故意拖慢收回魔法的时间，等到玫瑰花全数消失，已经过了两分鐘。
    心动动?测量机的镜子顏色已经从桃红色退色成樱花色。
    「嗯，是『友情以上』的关係呢。」娜维卡念出对照表上的答案。
    「当然啊，因为我们是师徒嘛。」杰拉尔觉得自己真天才，给出这么完美的结论。
    「不过『照顾的学生』的顏色应该是竹子绿啊。」
    「可、可能是你魔法不够纯熟，测量结果还有进步的空间啦。」
    「嗯。」娜维卡将结果记录下来，「先这样吧，谢谢你们帮我测。」
    「等等，那我呢？」
    「你什么？」
    「还没测你对我的感情啊。」杰拉尔不甘心地看向娜维卡。
    「咦？这个，不要知道比较好吧。」
    「我想知道，快测！」
    杰拉尔豁出去了，既然已经让娜维卡看过他心花朵朵开的样子，他也要知道她对他到底有什么想法。
    「其实我自己昨天偷偷测过了。」娜维卡撇开视线。
    「结果是什么？」
    「唔……」
    「快说！」
    「唉，一言难尽。」
    那个无所谓的态度让杰拉尔气得牙痒痒的。「是什么顏色？快跟我说！」
    「就是『唉，一言难尽』嘛！」
    娜维卡指向书上的一行，写着『蓝黑色：唉，一言难尽』。
    「『唉，一言难尽』？哪有这种感情啦？还有语助词是怎样？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杰拉尔凑到娜维卡眼前，直直瞪着她。
    「完全没有不满啊。一定是没测准，我觉得你应该要是『值得尊敬的老师』才对。」
    娜维卡一步步向后退，杰拉尔也跟着逼近。
    「不对，你一定还对我抱着其他的想法，快说。」
    杰拉尔的眼神彷彿要将娜维卡看穿一样，娜维卡的心脏瞬间失速狂飆。
    娜维卡也搞不懂，杰拉尔对她而言倒底算是什么呢？
    「你是我很重要的……」
    娜维卡觉得这样的距离太近了，她伸手想要阻止杰拉尔再向前，手却被他抓住。
    「的什么？」
    娜维卡移开视线。
    「『救命恩人』？」
    「救命什么？你把我当成慈善机构喔？」
    「因为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已经被退学了啊。」
    「是有多不熟，现在还提这个。」
    「我知道了，你是『三次元希瑟鲁』？」
    「都说了多少次了，是那傢伙学我，不是我学他！」
    「我对杰拉尔的感情是……」娜维卡绞尽脑汁，「『为什么就是不掉坑』？呜呜，好希望你也是我的阿宅心之友喔。」
    杰拉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副要把娜维卡吊起来打的样子。
    「我至少也该是『有点欣赏的帅哥』吧！」
    娜维卡把杰拉尔推开，赶紧拔腿就跑。
    「哇，我不知道啦。」
    「回来，给我说清楚！」杰拉尔尖叫着，追了上去，「娜、维、卡！」
    --

 雀鸟与人鱼 (04)

    之后，娜维卡製作了新的心动动?测量机，重新进行感情测量，但没什么显着的进步，测量机的测量结果依然处于一个微妙的「似乎有点准，又好像有点不准」的状态。
    到了晚上，娜维卡将心动动?测量机放在口袋中，独自来到占星院。前院正在进行第五试炼，五年级生为观眾展现独创魔法，非常热闹。
    但娜维卡是来註册称号的，她没多停留在前院，直直往观星塔前进。
    五百年前，人们为了与精灵界建立更多联系，兴建了当时最高的建筑物──观星塔，这是歷史上的重大突破。观星塔拉近人们跟天空的距离，让占星学家能从星空更读取更清晰的讯息。
    这座塔，也就是现在俗称的旧塔，大约有七层楼高。经歷多年的风霜，它的形状依然优雅，柱体由雕刻精美的石柱拼接而成，内墙刻满古代星文字，至今仍是席远城最骄傲的景观之一。
    在距离旧塔大约五十公尺的地方，佇立着新塔，高度是旧塔的两倍，线条较洗鍊，像隻寻求真理的棕色大手，带着人们的探求之心，朝又高又远的天空伸去。
    娜维卡觉得两座塔各有不同的美，新塔外型活泼，里面有许多最新的测量仪器，又能一眼望尽席远城。而旧塔记录前人的痕跡，每块石砖都充满歷史的味道，她也很喜欢。
    娜维卡进入新塔，挑高的大厅天花板画着精美的星象图，每每让她讚叹不已。
    娜维卡踏着愉快的步伐前进，享受观星院的气氛，这里的一切都展现着星源、精灵界、魔法的美好。但当她走到升降梯前时，她猛然停下脚步。
    她想起观星塔并不完美，这里有个缺点一直困扰着她。
    ──她有惧高症。
    而观星塔的一大特色就是高。
    「啊啊，我、我一定要上去吗？」娜维卡还在一楼，声音却已经开始颤抖。
    「当然，註册称号时离星空越近越好，怎么可能不上楼。」接待人员表示困扰。
    「二楼？三楼？」
    「十三楼，楼顶！」
    「欸？」
    娜维卡苦着一张脸，还是被接待人员拖进升降梯中。
    升降梯缓缓上升，然后加速。娜维卡看到梯外的东西下降，她正在往上飞！她感觉一股电流窜进全身，让她脚底发软。
    「救──命──啊──！」
    她立刻闭上眼睛，紧紧抱住接待人员，但还是怕得全身僵硬。
    「放开我。」接待人员要推开娜维卡，却甩不开她，「热死了！这位小姐，自重呀自重！」
    娜维卡哪里肯放开，反而像是无尾熊一样，整个人攀到她身上。
    「好高啊，好可怕啊啊啊啊。」
    到顶楼的时候，娜维卡被狠狠斥责了。
    她敬礼再敬礼，不停道歉。
    「对、对不起，谢谢你帮我，你的拥抱很温暖。」
    「热死了，乱抱人太没常识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
    「恋爱，这里这里。」旁边传来女子的声音，那是一位星官，对着娜维卡挥手。「註册称号请过来。」
    娜维卡跑了过去。
    那位二十几岁的女子抱着一本厚重的大书，她有着棕色的短发，眼睛宛如夜空般，是深蓝色，闪耀着不输星星的迷人光芒。
    娜维卡记得她轻快的语调以及亲切的笑容。
    「你、你好，星语。」
    「哈哈，我是丽兹?史塔克，你叫我丽兹就好啦。」
    「好、好的。」娜维卡原本模拟过见到星语时该说的话，但实际碰面时，娜维卡却说不出口。
    「哈哈，不用紧张啦。啊，你有惧高症？」
    观星塔顶楼，360度的落地窗都是透明玻璃，方便星官从各个角度观测星空。
    这里的景致虽然漂亮，但对惧高症而言完全是酷刑。
    「我、我超怕的。」娜维卡必须全身贴在柱子旁，才不至于瘫软在地。
    「别怕，你牵着我的手吧。」丽兹伸出手，「你可以闭上眼睛，我带你去里面的房间註册。」
    「可、可是这样我会走很慢。」
    「没关係呀，我不介意。」
    「谢、谢谢你。」
    娜维卡握住丽兹的手，然后闭上眼睛，在丽兹的带领下缓缓前进。丽兹为了让娜维卡放松心情，还说了一些关于星星的小故事。
    「其实北极星不是指特定的一颗星星喔，而是现今最接近地球正北方的那颗恆星。」
    「咦？真的吗？」
    「对啊。一千年后，北极星就会是另外一颗星了。」
    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娜维卡觉得跟丽兹相处好轻松，不善言辞的席德也是因此深深受到她的吸引吧？
    在丽兹的带领下，他们来到顶楼正北方的房间。
    「等我一下喔，我把窗户遮起来。」丽兹到窗边，拉上窗帘，「可以张开眼睛了。」
    娜维卡张开眼睛，房间角落点着一盏油灯，圆弧状的玻璃落地窗被窗帘遮住，只露出一小片朝上的窗格，还是能看到美丽的星空。
    「这样应该就不恐怖了吧？」
    「嗯，谢谢你。」
    「哇，星星好亮好清楚，赶快趁现在来註册吧。」丽兹将大书放到桌上。
    那本书的封面刻满古代星文字，凹缝不时飘出魔法光，封面中央画着人类与精灵王相遇的象形图案，一旁有两个彷彿钥匙孔的圆孔。
    ──这是魔法师协会七大魔典之一的「足跡之书」。
    「麻烦你抽出魔杖。」
    「好、好的。」娜维卡深吸气，对自己默念，「透过胸口，我们得以感知世界，这颗心是我们与世界沟通的桥樑。」
    她的胸口浮出粉红色的魔法结晶，她伸手，将魔杖从胸口抽出。
    「哇噢！」
    丽兹瞪大双眼，凝视着娜维卡的魔杖。
    「没想到真的有人能从胸口抽出魔杖。这在歷史上也是前所未见耶。」
    「我这样果然很奇怪吗？」
    丽兹摇摇头。「我只是有些惊讶，你感受世界的方式大概很不一样吧。」
    她给了娜维卡一个鼓励的微笑，然后从手中抽出一根深蓝色、闪耀银光的魔杖。
    「前人的步伐为我开拓道路，后人的追行由我引领前进。」
    唸完魔咒，她将魔杖插入足跡之书封面的圆孔中。
    「喀喳。」
    足跡之书射出七彩的光芒，闔上的书页正在蠢蠢欲动。
    「麻烦你将魔杖插入下方这个圆孔中。」
    「好。」
    娜维卡学着丽兹的样子，将手中的魔杖插入另一个圆孔。
    顿时，她感觉自己的魔力顺着魔杖，被吸入足跡之书中。
    一颗粉红色的光点从书封上飘出。
    「喀喳。」
    「可以了，把魔杖移开吧。」
    她们同时拔出魔杖。
    足跡之书的光芒渐渐变成娜维卡的粉红色，然后，书页翻开。
    「哇、这、这个是？实在太美了。」
    剎那间，数以百计不同顏色的魔法光点从翻开的书页中飞出，散布在她们四周。
    整间办公室彷彿变成一个迷你的宇宙。
    每颗星点不只顏色不同，光晕的浓度、魔法光颗粒也各有鲜明的特色，它们围绕着各自的轨道，慢慢旋转。
    娜维卡的心绪完全被这些星点吸引，她张着嘴，视线不知道该停留在哪里。每个星点都像一种魔法的浓缩，绚烂而耀眼。
    「太好了，」她想起这几年来学习魔法的点点滴滴，眼中泛出泪光，「我终于成为这里的一员了。」
    「你是学生，所以註册到这页〈初生之章〉。旁边这些光点都是学院里的同学喔。」
    「啊，难怪有很多顏色看起来很眼熟。那颗是罗西吧？」娜维卡指向一个小小、看起来很温暖的橘色星点。
    「没错。这是魔法师星象图。记录着魔法师的成长和彼此之间紧密的关係。你在那里喔。」
    丽兹指向房间中间的粉红色光点。它靠在翠绿色光点的旁边，两个光点互相绕着对方打转。
    娜维卡的脸上浮现笑容。
    「这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嗯。」娜维卡觉得这个翠绿色光点是所有星点中最耀眼的一个。
    「我很喜欢这个星点呢。顏色充满生命力，就跟他不羈的魔法风格一样，狂木，杰拉尔?伍德。」丽兹越看越陶醉，「唉唉，这个绿色、这个高速旋转半径、这个青春的焦躁感，这颗星简直是极品啊！」
    「我也很喜欢，这是最棒的星点！」
    「对吧？一个月前它的光芒变得阴暗，但最近完全恢復了，噢，重新振作的魔法光也太好看了吧喔喔喔。唉呀，不行，我再讲下去会没完没了。」
    丽兹敲敲自己的头，把娜维卡逗笑了。
    「粉红色的星点很少见。但也非常美丽。」丽兹再度指向代表娜维卡的星点，「一开始大家的星点都很小，不用担心，这颗星一定会走出从来没人走过的路。」
    「可是上一任恋爱，恋爱教母已经做过很多事了。」
    「哈哈，宇宙中有无数颗星星，就是因为每一颗都不一样，星空才会那么让人醉心啊。」
    「嗯。」
    娜维卡看向自己的星点，虽然它的亮度不高，一副随时会熄灭的样子，但它的光芒柔和，以自己的步伐向前迈进。
    她祈求它能顺利长大。
    「耶，註册完成啦！下班！」
    丽兹挥挥魔杖，将星空魔法收回至足跡之书中。
    「等我一下喔，我带你下楼。唉，最近戒备好森严，我得随身带着这本书。」丽兹将足跡之书塞到背包中。「想到保鑣马上就要来接我，就觉得好烦喔。」
    「戒备森严？保鑣？」
    「说是魔法盗贼有可能再度出现，会把我绑架走之类的。」
    「咦？魔、魔法盗贼？」娜维卡举起魔杖，左顾右盼。
    「哈哈，你要保护我吗？真贴心。」丽兹看看怀錶，「对了，还有一点时间，带你看个好东西吧。」
    .
    几分鐘后，观星塔的露台上爆出娜维卡的惨叫声。
    「丽兹小姐！我觉得这样真的不好，不要啊啊啊啊──」
    她们打开窗户，站在露台上。14楼高的风很强，娜维卡闭着眼，缩起脖子，根本不敢向外看。
    「我抓住你，不会有事的。」丽兹从后方环抱着娜维卡。「看着远方、不要向下看。」
    「呜呜，好吧啊啊啊，我试试看。」
    娜维卡抓着丽兹的手，稍稍睁开眼睛。
    「哇。」
    眼前是席远城的夜景。她们彷彿飞翔在半空中欣赏毫无遮蔽的景致。
    街灯宛如地上的银河。远远地，还能看到学校的鐘塔。
    「很讚吧？这里可是全世界十大夜景之一呢。」
    「是很漂亮啦，不过还是很可怕啊。」娜维卡努力不去想自己站在空荡荡的露台上，但她还是全身发软。
    「你看那边。」
    丽兹指向占星院另一边的旧塔，旧台阳台上站着一名男子，正用信号灯打出断断续续的灯号。
    「啊，那是席德先生。」
    「『今夜天气晴朗，凌晨有雾』。」丽兹读着信号，脸上扬起笑容，「天啊，他真的对天气很有一套。」她对着旧塔大喊，「我──知──道──了！」
    席德立刻打来灯号，这次又快又急。
    丽兹看到后，哈哈大笑。
    「他说什么？」
    「他叫我小声点，不然又要被骂了。」丽兹再度提高音量，「你吃晚餐了吗？咖啡不能算是晚餐喔，泡麵也不能算！跟我一起下班吧！」
    席德停下动作。时间彷彿静止一般。
    然后灯号闪过一长一短。很快地，他离开旧塔的露台。
    「啊，他要加班。」丽兹露出苦笑，「好了，我们进去吧。」
    娜维卡突然有种感觉，丽兹是为了见席德才带她去露台的。
    回到塔内，丽兹若有所思，开朗的笑容消失在她脸上。
    「好想再和他多创造一些回忆喔。他之后要离开席远城，去西方的气象研究所，再也不能天天见面了。」
    娜维卡在席德脸上也见过这个表情。明明很温柔，却有些落寞。
    她发现口袋有东西在发烫，她以为是罗西做的火球吊饰变热了，但不是，那是心动动?测量机传来的热度。
    她赶紧查看心动动?测量机，发现它正在运作。
    咦？难道测量机感受到附近有强烈的情感吗？
    娜维卡看向丽兹。她依然望着旧塔的方向，似乎仍在寻找席德的身影。
    这是丽兹对席德的感情吗？娜维卡盯着测量机的镜子，它显现着玫瑰般的深红色。
    中大奖啦！
    娜维卡差点跳起来，虽然她记不住心动动?测量机的所有测量结果，但有几个顏色她记得特别清楚。
    『玫瑰红：深刻的爱情』。
    太好了。娜维卡在内心欢呼，席德先生喜欢丽兹，丽兹也喜欢席德先生啊！
    接下来，只要得到丽兹亲口说出的答案就行了。
    「请、请问你觉得席德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他人很好。做事一丝不苟，非常可靠，也有幽默、风趣的一面，外表虽然冷冷的，但内心其实很纤细。在他身边很有安全感……」丽兹眨眨眼，「你认识他吗？怎么会问这个？」
    「我、呃……」娜维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前因后果。
    「这么说来他昨天好像在问恋爱的住处……是他先去找你的吗？」丽兹被勾起兴趣，她瞇起眼睛，「这么严肃的人跑去找恋爱？呼呼，感觉案情并不单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告诉我，不然我就搔你痒喔！」
    「呼呼，哈哈哈哈。快住手啊！」娜维卡只被搔一下就举手投降，「委託，席德先生是来找我委託的。」
    「委託？那他一定把一辈子的勇气都用完了吧，他很怕生的。该不会是关于恋爱的委託吧？」丽兹的表情沉了下来，「……该不会跟我有关吧？」
    娜维卡点头。
    「噢，果然是这样。」丽兹陷入沉思，然后面露惊恐，「他是不是说我忘记他告白的事了？」
    「咦？你怎么知道？」
    丽兹叹了一口漫长的气。「无色的确夺走了一段重要的记忆，但不是我的，是席德的。他忘记我已经明确拒绝他了。」
    「啊咧？」
    「我跟席德说了『谢谢你，爱着这样不完美的我』、『但是对不起，我无法接受你的爱情』，那时候席德虽然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但也说他知道了。之后，九逝才闯进占星院的。」
    「咦咦？」
    娜维卡觉得脑袋热烫烫的。
    天啊，这个事实也未免太残酷了吧。
    席德原先以为丽兹忘记他告白的事，所以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待着她的回答。
    但事实上，早在告白那天，丽兹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而席德被拒绝后，又被九逝夺走了精灵。
    太太太太惨了。
    「难怪最近席德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既期待又怕受伤害。」丽兹的眼睫毛垂下。
    「他一直在等你。」
    「嗯。不好意思，把你给捲进来了。」
    「不会不会。我很愿意帮席德先生这个忙……」
    「哎呀，你还必须把我的答覆转告给席德对不对？等我一下，一下下就好。」
    丽兹放下背包，衝进办公室里。没多久，她衝回来，手上多了一张手绘明信片。
    「可以请你把这个交给席德吗？不用急着现在，明天再给就行了。他会懂我的意思。」
    丽兹对娜维卡笑了笑。依然是那个温柔，但是寂寞的笑容。
    娜维卡收下明信片，问：「请问你有其他喜欢的人吗？」
    「没有啊。」
    「我还以为你也……喜欢席德。」
    「我喜欢席德啊，非常喜欢，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动心过。」
    「咦？」娜维卡非常震惊，「那为什么要拒绝他？」
    「你可能还太年轻，不懂吧。他是我非常重视的人，但恋爱不只是喜欢跟不喜欢，还有很多自私的地方，有的时候，分开反而对两个人都好。」
    「咦？自私？分开？」
    听完丽兹的解释，娜维卡更不懂了。
    --

 雀鸟与人鱼 (05)

    「我回来了。」
    娜维卡带着明信片回到杰拉尔家，但灯光是暗的，杰拉尔还没回来，娜维卡没有胃口，于是回到位于仓库二楼的房间。
    她依然满肚子困惑，一直在想丽兹说的话。
    所谓的恋爱不就是喜欢吗？少女漫画都是这样教的啊。因为喜欢，所以想在一起，然后告白，接吻。
    娜维卡拿出丽兹请她转交给席德的明信片。
    那是一张星空图，夜空上闪耀着两个星座，人鱼座与雀鸟座。
    娜维卡特地去图书馆借了一本星座故事集，她翻开故事集，找到他们的故事。
    传说中，雀鸟捡到精灵王的丝带，他将丝带的一端绑在身上，另一端让它随风飞翔，人鱼公主捡到了丝带，他们的话语藉由丝带，传达给对方。
    一天天，他们分享彼此的心情。不久后他们相爱，无话不谈。但冬天来临，雀鸟若不迁徙南下，很快就会冷死。
    于是人鱼公主强忍泪水，亲手剪断了丝带。
    失去丝带后，雀鸟再也找不到人鱼公主，他哭得无比伤心，最后飞向远方。
    娜维卡看着明信片，发现人鱼座与雀鸟座背对背，中间散落着一些星点。
    这些星点就是断掉的丝带吧？娜维卡想起席德跟丽兹的事，再对照着这个故事，觉得这张明信片还真是残忍啊。
    「啊啊啊啊，这根本是一张超级好人卡啊。丽兹小姐亲手将两人之间丝带剪断了啊。」
    所以丽兹小姐也是为了席德好，才拒绝他的吗？
    明明很喜欢，却必须将对方推开，两人不会很痛苦吗？
    喜欢不应该是一种美好而强大的力量吗？
    这样的话，恋爱到底是什么呢？
    「唉，」不知不觉，娜维卡脱口而出，「一言难尽。」
    「咦？」娜维卡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惊讶。
    她抓住胸口，察觉到某种感情。那个感情一直都在，但她从来好好面对它。
    接着，她拿出心动动?测量机，将它握在手上。
    「杰拉尔……杰拉尔……」
    那个感情变得更强烈了，让她的心变得好饱满，却又无比刺痛。
    测量机的镜子变成蓝黑色。
    ──唉，一言难尽。
    「果然是这样。」
    娜维卡抓着胸口，想要抑止那个刺痛感。她本来把这个悸动深深藏在心里，不需要表现出来，也根本不需要理会，但现在，感情像瀑布一样倾洩而出，佔据娜维卡的身心，霎那间，娜维卡根本无法不去想杰拉尔。
    娜维卡看着桌上的鸡蛋花，那是第三试炼时，杰拉尔送她的礼物，依然飘着淡淡的绿色魔法光。
    试炼结束后，娜维卡将它种在花盆中，每天小心翼翼地照顾。放在旁边的，还有杰拉尔变出的橘红色小萝卜。
    看着它们，娜维卡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和杰拉尔相处的种种，斗大的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
    那天杰拉尔一直追问的答案就在这里。
    「杰拉尔，我、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一直喜欢你啊……」
    光是对着花朵说出来，她就害怕到觉得心脏在颤动。
    杰拉尔就像阳光一样，是位高超的魔法师，永远是那么地有自信，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她只不过是路边的杂草，总是畏畏缩缩，笨手笨脚，还会把人绊倒。
    光是能跟杰拉尔说话、待在他的身边，对娜维卡而言就像梦境一样，虚幻到好不真实。
    他竟然还为她露出笑容，伸手拉她走向前。
    「呜呜……人也太好了吧……」
    如果不是杰拉尔，娜维卡现在可能还缩在学校的角落，每天被补考追着跑，不可能接到委託、不可能交到朋友，不，如果不是杰拉尔，她根本不知道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快乐，有个人在家里等她，有个人比她更期待她的进步。
    娜维卡常常在想如果自己是个优秀的学生，就能帮杰拉尔分担烦恼，也能跟杰拉尔对练一星试炼了吧。
    但娜维卡办不到，甚至还让杰拉尔花费大量的时间帮她找恋爱魔法的资料。
    好希望他能通过一星试炼，找回以前无忧无虑的笑容。
    娜维卡觉得自己真没用，连一点点也无法报答他对她的好，甚至还对他產生恋爱的感情。
    「对不起，我真是太不知足了。」
    娜维卡觉得似乎有些理解丽兹的心情了。就是因为太喜欢了，人鱼公主才不忍心让雀鸟受冻。
    如果自己是阻碍他前进的存在，那倒不如亲手剪断丝带。
    对娜维卡而言，只要像以前那样，能够远远地看着杰拉尔施展优异的魔法，偶尔一阵风吹来，能够闻到花香，她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明明那样应该就已经够了……为什么我还是想要更多呢？」
    娜维卡甩甩头，试着别去想杰拉尔靠近她时，他脸上那个害羞的笑容。
    「不行，不可以。」
    娜维卡想克制这样的感情。
    有没有什么魔法能够消除这种感觉呢？
    ──没有。
    如果是恋爱教母应该做得到吧？但她只是娜维卡，弱小、无力的娜维卡，面对自己的感觉，不知所措。
    「呜，别再去想了。」
    娜维卡试着找其他事情做，转换心情。她擦掉眼泪，看向书桌上的漫画区，拿起希瑟鲁的模型。
    希瑟鲁有着跟杰拉尔一样的金色头发、绿色眼睛，但娜维卡知道杰拉尔跟希瑟鲁不一样，杰拉尔有时候很任性，希瑟鲁则是遵行骑士精神的乖孩子。
    「啊，还是二次元好。」娜维卡脱口而出，「因为根本不可能有结果，所以才能够满足所有的幻想。再怎么喜欢希瑟鲁也不会有烦恼。」
    她拿起漫画，逃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
    同一时间，星源魔法学院的练习教室里，长满了漆黑的树木以及草丛。
    一株精灵水晶飘在教室半空中，它彷彿拥有生命一般，缓缓旋转，晶体扩出又缩回，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它的中央显示着数字「24012」。
    「可恶，数字快动啊。」
    杰拉尔用藤蔓甩向水晶，将魔力灌到水晶中，但水晶感知到魔力的紊乱，拒绝接受，将那些魔力推了回来。
    「碰！」
    杰拉尔越是加强力道，受到的反作用力越强。
    「到底、为什么不接受我啊！唔──」
    杰尔尔感觉自己像是用双手推着一颗越变越大的巨石，全身的肌肉都因为用力过度而痠痛不已。
    最后，「轰──！」
    魔法反噬，杰拉尔不仅无法维持魔法的形状，更让魔力的流动失去该有的规律，翠绿色的魔法光炸开，杰拉尔弹飞，撞到墙边。
    「唔、咳咳咳咳──」
    杰拉尔不在意身上的伤口，他的眼睛依然紧盯着水晶上的数字。
    「18225」
    「为什么反而又下降了啊！」
    要通过一星试炼，练习至少要拿到50000分。但他的分数却连一半都不到。
    「可恶，我到底是怎么搞的？」杰拉尔倒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觉得这双手无力到什么都抓不住。
    这几天，他一直做着同样的练习，他想要集中精神使用魔法，但只要想到万一试炼失败他就会失去娜维卡，恐惧就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吞噬他的情绪。然后，他的魔法便开始走样，怎么也救不回来。
    周围这片漆黑、异形般的怪树，就是他心情的具现。
    杰拉尔被困在这漆黑之中，无法前进，他敲着头，惩罚自己。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他不懂，刚开始教娜维卡的时候，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人，觉得自己彷彿回到了从前，天不怕地不怕，魔法恢復得非常顺利，怎么到了现在，他越想珍惜娜维卡，反而变得更胆小、更害怕失去？
    与世界的连结越强，魔法不应该越坚固吗？
    难道我跟娜维卡的羈绊哪里出错了？我真的是一个好的老师吗？
    杰拉尔虽然试着复製詹姆斯的教学方法，提供理论，由学生自己创造方法，适时的鼓励她，在她走歪路时把她拖回正轨。
    但娜维卡的进步却不明显。她的魔法很特别，她就像一株初生的嫩芽，需要最合适的水、光线、土壤，才能顺利长大，开出亮丽的花朵。
    而杰拉尔没有教学经验，不，他连情绪都控制不好，甚至不再认为自己是个称职的魔法师。
    「由我来教的话，反而会害了她吧？」
    杰拉尔考虑了很多，他知道该是时候接受事实了。
    ──他不可能通过今年的一星试炼。
    ──必须帮娜维卡找个好老师。
    像薇黎丝那种势利眼的魔法师，绝对不行！如果他们打算来硬的带走娜维卡，杰拉尔就算拚了命也会阻止。
    不过……珍珠，伊莉莎白?欧威尔，是个不错的人选。
    杰拉尔去年去过珍珠的工坊，她脾气很好，对谁都很有耐心，而且做事情很细心，对魔法拥有极大的热情，她的饰品店风格又跟恋爱很搭。
    她收过几位女徒弟，后来都有不错的成绩。
    伊莉莎白会是最适合娜维卡的导师。
    唯一的缺点是，伊莉莎白的工坊很远，在大陆的北边，就算搭最快的火车，也要五个小时才能到达。
    ……那是一座浪漫的城市，恋爱以后也会留在那里发展吧？
    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吧？见了面要说什么呢？
    想到因为自己的无力，他必须放手，让娜维卡前往遥远的他方，杰拉尔就觉得好不甘心。
    他紧紧握住魔杖，力道几乎要把魔杖折断。
    「这样对娜维卡比较好。」他的声音几近撕裂，身旁的黑色植物越长越密，遮住了灯光。
    杰拉尔想到娜维卡的笑容，看起来总是那么脆弱，好像不拉着她，她很快就会消失在阴影中。
    到时候娜维卡一定会胡思乱想吧？我明明说好要保护她的，最后却无法遵守约定。
    「不要离开我。」
    要是失去娜维卡，杰拉尔的四周会陷入更无际的漆黑吧，光是想像那样孤单的生活，杰拉尔就觉得快被胸口的悲伤搞疯了。
    但不行，他不能绑着她。
    在这一片漆黑当中，就算流下眼泪也不会有人看到吧？可是杰拉尔还是遮住眼睛，试着阻挡这掏心掏肺的情绪。
    「为什么我会变得这么奇怪啦？早知道就不陪她看那些少女漫画了。」
    然后，他想起娜维卡看漫画时专注的神情。
    「天啊……好想抱住她喔。」
    --

 雀鸟与人鱼 (06)

    回到家之前，杰拉尔刻意整理仪容、遮住身上的伤口，用水疯狂洗掉脸上的泪痕。
    他还练习着微笑。因为要是苦着一张脸，娜维卡一定会担心。
    他的魔法没办法在几天内快速进步。无论如何，好好珍惜剩下的日子吧。
    厨房的灯亮着，杰拉尔打开家门。
    「娜维卡，我回来了。」
    看到娜维卡的身影，杰拉尔顿时觉得一整天的疲倦都消失了，内心浮出满满的暖意。
    娜维卡站在厨房，背对着门口，低着头，身体在发抖。
    「娜维卡？怎么了？你在哭吗？」杰拉尔衝到厨房。
    「咦？」娜维卡回过头，眨眨眼，「为什么要哭？对不起，我刚没听到你回家的声音。」
    娜维卡手上捏着麵团，旁边放着切好的苹果。
    「哇，你在做苹果派？」
    「对啊，心情有点闷，想说做点别的事。你要吃晚餐吗？我帮你把汤热一热。」
    「不用，我来帮你做苹果派。」杰拉尔跃跃欲试，凑到烤炉旁。
    「咦咦？」
    娜维卡看到杰拉尔兴奋的模样，觉得大事不妙，赶紧伸出手挡住他。
    「煮、煮饭这种事情，交给我来就可以了，你不要接近厨房！」
    「看起来很好玩，我也要玩！」
    娜维卡面有难色，「那你不准再把糖果加到苹果派里面喔。」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那是苹果派，加牛奶糖味道超奇怪的！」
    「好吧，那放巧克力。」杰拉尔翻着他的糖果柜，「加哪种巧克力比较好呢？包杏仁的？糖浆的？还是包牛奶糖的？」
    「就说了牛奶糖不行啦。不对，就算只加巧克力也不行啦！」
    「真的不行？」杰拉尔失望地垂下眉毛。
    「不行啦。苹果的味道会跑掉。」
    「可是我现在很想吃巧克力苹果派耶。」杰拉尔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呜，不可以露出小鹿一样的眼神啦，犯规了啦。」
    「娜～维～卡～～拜託啦。」杰拉尔拉着娜维卡的袖子，露出更加水润的眼神。
    「呜，别、别那样看着我啦。」
    娜维卡根本无法抵挡杰拉尔的甜蜜声音外加可怜眼神的双重攻势。
    「好啦，让你加一颗巧克力。」
    「耶，娜维卡最好了。」
    杰拉尔抱出他最大罐的巧克力，精心挑选他最喜欢的口味。
    几分鐘后，娜维卡做完派底，在派放上苹果。
    同时，杰拉尔将一颗颗巧克力铺了上去。
    「咦？不是说好只能放一颗吗？」
    「别这么小气嘛。」
    「唉唷，这样味道不知道会变怎样啊。」
    娜维卡抱怨归抱怨，却没有把巧克力挑掉，只是调整苹果和巧克力的位置，让配料更平均分布。
    「不会啦，娜维卡做的苹果派超级好吃，加上巧克力一定更好吃。」杰拉尔嘻嘻笑着。
    「加法才不是这样用的。」
    铺上饼皮，娜维卡将苹果派放入烤箱中，开始烘烤。
    「哇啊，喷出黑色液体了。」娜维卡打开烤箱门查看，光看就觉得那个派的味道一定很可怕。她实在想不出什么补救方式，只能调整派的烘烤方向，确保受热平均。
    「转个边再烤三分鐘。」娜维卡关上烤炉门。
    杰拉尔看着她被火烤红的脸，鼓起勇气开口：「娜维卡。」
    「嗯？」
    「一星试炼可以带一个助手，你可以陪我吗？」
    「咦？我？那么重要的一星试炼？我不知道要怎么帮忙啊。」
    「你只要在我身边，对我就是很大的帮助了。」
    「你确定？我、我真的很废耶，一定很碍手碍脚。」
    「……我如果试炼失败了，你会笑我吗？」杰拉尔看向娜维卡，眼神在晃动。
    「不会！绝对不会。」
    「我也一样，绝对不会嫌弃娜维卡。」
    娜维卡隐约察觉到，杰拉尔虽然坚定地说要接受试炼，但其实内心比谁都还要害怕。
    「嗯，我陪你。」
    娜维卡想要握住杰拉尔的手，帮他打气，但她又觉得突然抓住男生的手实在有点难为情，结果呈现了手卡在半路，要伸不伸的窘境。
    「那、那个，加油喔，一定可以通过的。」
    娜维卡决定还是把手收回来好了。
    「怎么可以收回去？」
    杰拉尔伸出手，鑽到娜维卡的手掌中。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谢谢你。」
    娜维卡捏捏杰拉尔的手，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杰拉尔回握娜维卡的手，并加深力道。
    「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他深吸气，「要是我没有──」
    「怎么了？」
    「算了，」他稍微松开手，「等试炼……结束之后再说吧。现在开心最重要。」
    「哇、哇。太、太热了啦！」娜维卡觉得心脏快炸开了，赶紧把手抽开，「糟糕，派好像烤过头了。」
    娜维卡将派从烤炉中拿出。
    果不其然，苹果派加巧克力，对这个世界而言太早了。
    那是一团被黑色液体覆盖的派，看起来不像食物，反而像是下雨过后泥泞的沼泽地。
    「对不起，好像烤坏了。」娜维卡实在不忍看。
    「哪有烤坏？看起来超讚的！」
    杰拉尔拿起刀子，切了两块，一块给娜维卡，一块用叉子切成小块。
    他吹气，将苹果派送入嘴中。
    「太好吃了，这简直是天堂的料理啊！」杰拉尔彷彿被甜蜜融化了一般，一脸陶醉。
    「真的？」
    娜维卡吃了一口。巧克力的味道虽然很香，但似乎有些烤过头，油油焦焦的，苹果的香味也变得很杂乱。
    「你加了薄荷口味的巧克力吧？」娜维卡的嘴巴纠结在一起。
    「还有蓝莓口味跟抹茶口味。」
    「呜呜，味道果然很奇怪啊，大骗子。」
    「哪有，娜维卡做的苹果派最好吃了。」杰拉尔像是获得珍宝一样，露出发自内心的纯粹笑容。「你最好了。」
    娜维卡瞬间有中一箭穿心的感觉，脸变得好烫。
    不要再夸我了！你才是全世界最好的好人！娜维卡在内心大吼，却害羞地不敢说出口。
    说也奇怪，看着杰拉尔开心的吃相，巧克力苹果派竟越吃越好吃。娜维卡一口接一口，很快地吃完一块。
    「下次绝对会阻止你把奇怪的糖果点心加到食物里。」
    「哈哈，你上次也这么说。」杰拉尔贼贼地笑着。
    「下次一定会执行！」
    「……下次吗？」杰拉尔突然压低声音，「一起生活的时间也不多了，还会有下次吗？」
    「嗯？什么意思？」
    「没什么啦。」杰拉尔用叉子叉住苹果馅，塞到娜维卡口中。「吃甜的会让你心情变好喔，多吃一点吧。」
    娜维卡红着脸，咬下苹果。「吃甜的会害你蛀牙啦。以后要限制你一天只能吃五颗糖果。」
    「五颗太少了啦。至少要五十颗吧。」
    「五十颗太多了！也不准你把巧克力酱、奶油跟炼乳加到正餐上。」娜维卡鼓起脸蛋，故意装兇。
    「欸？少了那些调味料我会死掉的。」
    「才不会，吃太甜反而危险。一定要严格禁止！」
    「不要这样啦，娜维卡～～」
    两人聊着，笑着，度过一个甜甜的夜晚。
    --

 雀鸟与人鱼 (07)

    隔天，娜维卡跟席德约好了，十一点在占星院见面，报告委託成果。
    她坐在书桌前，不停叹气，她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存在着比考试更让人不愿面对的事，那就是向委託人告知「对不起，委託失败。其实你中了魔法，忘记被拒绝的记忆。对，丽兹已经拒绝你的告白了」。
    唉，第一个委託竟然是悲剧收场啊啊啊啊。
    她想到恋爱教母的事蹟，成功搓合三千五百位恋人，代表两三天就让一对情侣诞生吧？
    结果自己连一个委託都做不好。明明是互相恋慕的两个人，最后却必须分开，果然砸掉恋爱的招牌了。
    以前每次考试前，娜维卡都很希望学校突然发生地震什么的，取消考试。但现在，娜维卡虽然担心，却也知道不能逃避。
    我已经尽力了。
    娜维卡拍拍自己的脸颊。
    「结局是好是坏，都要勇敢面对。对不对？希瑟鲁。」
    她说出希瑟鲁的名言，向立牌点点头，然后收拾好书包，出门。
    走在路上，娜维卡想着昨天丽兹说的话，发现城里的戒备确实变森严了，市警队聚集在各大路口。
    她看着对街，一位魔法师挥动魔杖，正在巡逻。
    「嗨，娜维卡。」
    「嗯？」娜维卡发现那位魔法师有些眼熟，「薇黎丝小姐，早安。」
    薇黎丝跑了过来。
    「考虑的怎么样了，要当我的徒弟吗？」
    「咦？」娜维卡的脑袋一片空白，她这几天一直想着要完成委託，没有心力思考其他的事。
    她垂下头，额头流出羞愧的汗水，「抱、抱歉，我还没想清楚。」
    「没关係，我这几天也很忙。」薇黎丝扬起头，「要是抓到无色，这可是大功一件呢。」
    「你们果然是在防范九逝吗？一切都还好吗？」
    「你有注意到席远城外围为了一圈结界吗？」薇黎丝指向城门的方向。
    娜维卡稳住呼吸，感觉到有个巨大的能量包覆住整座席远城。
    「好像真的有耶，连我都注意到了。」
    「哈，这次的结界硬到能够挡住任何想为非作歹的魔法师。九逝再怎么说也只是几个人的盗贼集团，别说进到占星院了，肯定连城门的地板还踩不到，就被我的冻人偶歼灭。」
    薇黎丝的身旁跟着十几个果冻士兵，他们动作整齐，手上拿着长剑，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今天精灵王在休息，大地魔力因此减弱。九逝如果要动手，一定是今天。要是能顺利建下功绩，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是三星魔法师了。」薇黎丝望着城门，眼中充满了慾望，「不会让我太失望吧，九逝？」
    「如果能这么顺利就好了。」娜维卡说。
    「你怀疑我的能力？」
    娜维卡被薇黎丝冷冽的眼神吓到满身是汗。
    「没、没有啦，我只是担心星语，我希望她平安。」
    「碰！」
    这时，城门的方向出现小小的骚动，人群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
    薇黎丝露出贪婪的笑容。
    「三星勋章，很快就是我的了。蓝绿色的走兽，带我去天边的境地。」
    薇黎丝甩动魔杖，变出一隻果冻马，它有着强壮的四足、低沉的嘶喘声，宛如真马一般。
    她驾上快马，带着果冻士兵往人群衝去。
    「九、九逝来了？」
    娜维卡想起莉莉亚袭击班上的画面，双手微微发抖，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该去避难吗？还是去帮忙？」
    「哎呀，听说那只是一场车祸啊。」路人说。
    「咦？」
    「那位果冻魔法师小姐真有心，还衝去要帮忙指挥交通呢。」另一个路人说。
    「嗯？原来是搞错了啊。」
    娜维卡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太紧张。而且仔细想想，就算九逝来了，她也帮不上忙，还是做好该做的事比较重要。
    于是她快步前往占星院。
    占星院如城门一般，多了许多骑兵，更有数名魔法师站在新塔门口。丽兹刚走进新塔，后面跟了两位魔法师，应该就是她所说的护卫。
    她看起来似乎没有受到凝重气氛的影响，脸上依然掛着笑容，神采奕奕地为今天的第六试炼做准备。
    娜维卡向丽兹挥挥手，便进入旧塔。
    由于现今重要的占星研究早已移到新塔，旧塔的戒备明显宽松许多。娜维卡向柜台表明来意后，搭上升降梯，来到七楼。
    她试着不去看落地窗外的景象，在脑中复习她准备对席德讲的话。
    席德先生，不好意思……呜喔喔喔，就算只有七楼也还是好高好高哇，不行，不能看……席德先生，这个明信片给你……脚要软掉了啦啊啊啊。
    怀抱着复杂的情绪，踏着害怕的脚步，娜维卡终于来到席德的办公桌旁。
    「好像，从你的表情就能猜到委託结果了。」席德垂下头。「唉。」
    娜维卡猜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可怕，眼神满是绝望，表情无奈，而且额头全是汗。
    「不、不是，我看起来生无可恋是因为惧高症啦。」
    「噢，你有惧高症啊？真是辛苦你了。」席德说，「所以，是好的结果吗？」
    「不。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她从书包拿出明信片，准备好面对席德的反应。
    「其实，在九逝入侵占星院的那天，丽兹小姐她──」
    娜维卡不希望内心的不安传染给席德，努力稳住语调，一五一十地说出事情的真相。
    「──丽兹小姐託我将这个交给你。」
    娜维卡将明信片交给席德。
    席德盯着明信片，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娜维卡低着头，不敢看席德的表情。
    「对、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我、我没办法让你们两个在一起。」
    「你完全不需要道歉啊。哈哈哈哈。」
    娜维卡发现席德的声音远比之前还要开朗、明亮，
    「咦？」
    她抬起头。席德露出解脱般的笑容，眼角闪着泪光。
    「丽兹的答覆果然很有意思呢。」
    娜维卡再度确定席德不是逞强，而是发自内心地展开笑容。
    「我不懂，她不是拒绝你吗？为什么你没有感到悲伤，反而好像很快乐？」
    「嗯？悲伤？」席德扶着下巴，反过来对娜维卡的反应感到困惑。「这明明是个最好的告白回覆啊。」
    「可是这是人鱼座跟雀鸟座啊，人鱼公主亲手将丝带剪断了。」
    「原来如此，你看了星座故事吧？所以误会了。」席德指着明信片，「这张是一百年前的星空图。其实这两个星座跟精灵星群一样，都是有生命的星星喔。」
    「咦？所以他们也跟精灵星群一样，会在宇宙中移动？」
    「没错，丝带断掉后，雀鸟虽然离去，人鱼留在大海，但他们一年会比一年茁壮。」席德翻开桌上的星空图录，「这是一百年后，也就是现在的人鱼座与雀鸟座。」
    星空图中，两个星座不再分隔两地，雀鸟张大羽翼，人鱼座也伸长双手，就算不用通过丝带，他们也能紧紧抓着对方。
    「『分开不是为了让感情终止，而是要让彼此成长。等到有一天，两人都成为更好的人，就能够彼此相依，再也不分离。』──这是丽兹的回答。」席德的眼神温柔，却不寂寞，「不愧是星语，总是这么聪明又善解人意。」
    娜维卡依然愣住，他没想到同样一张星座图，真相却与她所想的正好相反。
    「可、可是……分开明明很痛苦啊。」
    「我啊，比起星星，更喜欢天气，但如果要去气象研究所，就势必要与丽兹分开，所以我一直很犹豫。丽兹早就察觉到这份犹豫了吧，她不希望我放弃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就算分隔两地，喜欢的心情也不会变吗？」娜维卡问。
    席德挺起肩膀，眼中闪耀着黑夜来临也绝不熄灭的光辉。「我有信心，对丽兹的情意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分开……不是为了让感情终止，而是要让彼此成长吗？」娜维卡问自己。
    喜欢杰拉尔的感觉深深植在娜维卡的胸口，从三年前开始，一直到现在，从来没有动摇过。
    娜维卡没什么擅长的事，但她觉得这份恋情已经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今后也一定会佔据她的胸口，成为她生活的动力。
    分开后，我要努力成为更厉害的魔法师，追上杰拉尔。她在心里深深发誓。或许五年后、十年后，我就能抬头挺胸走在他的身边了吧。
    「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许会错过丽兹真正的心意。」席德向娜维卡敬礼。
    「不不，我才要感谢你委託我。」娜维卡想要表达内心无限的感谢，对席德弯下腰。「我学到了很多。」
    就算分开的日子近在眼前，娜维卡更加坚定目标，不再害怕。
    --

 毁灭世界的武器 (01)

    同一时间，在席远城商店街上的点心店座位区，杰拉尔正翻着白眼。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女性。
    「这些东西不是都一样吗？怎么样都好啦！」杰拉尔说。
    「不一样啦，每个都代表女孩子不同的心情啊。」伊莉莎白说。「拜託了，我想知道年轻男孩子对这些手环的看法，这些都是我店里最新的款式。」
    桌上放着十几个可爱的手环，由不同顏色、款式的珠珠串成。杰拉尔看得出每个手环确实都很好看，风格各有特色，但他对这种女孩子的东西哪里有什么心得。
    「这个就粉粉的，那个就蓝蓝的啊。」杰拉尔随意指着其中几个手环，「有什么差别？」
    「哎呀，如果用这种随便的态度去约会，小心被女孩子讨厌喔。」
    「我才不会被女生讨厌！」杰拉尔被激怒，直盯着手环，「吼，每个都很好看啊，是要怎么选。」
    「不然这样好了，假如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你觉得哪个跟她比较配呢？」
    杰拉尔想到娜维卡，不自觉的咳了两声。「只是假如？」
    「对，只是假如。」伊莉莎白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杰拉尔的眼神扫过那些手环，觉得那些水晶、珠珠都太花俏了，根本不适合娜维卡。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个造型简单的手环上，由细绳编织而成，中央有一颗橘色的珠珠，第一眼觉得很不起眼，但看久了非常耐看。
    「这个吧。」杰拉尔指着那条手环，「这个最可爱。」
    「哇，是典雅秀气型的耶。呼呼呼呼。」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为什么要发出那种很满足的笑声！」
    「呼呼，懂了懂了。谢谢招待。」
    「够了吧，现在可以进入正题了吧。」杰拉尔真不敢相信，他们已经坐了十分鐘，竟然什么都还没谈到。
    「谢谢帮忙。」伊莉莎白收拾手环，「那你是想跟我聊什么呢？」
    「是──关于娜维卡的事。」
    「嗯？哪方面的事？」她的眼睛再度亮起来，「该不会你想送女孩子礼物，却不知道怎么下手吧？」
    「不是啦！是导师的事。我──」杰拉尔垂下头，「我很有可能无法通过一星试炼，我想将娜维卡託给你。」
    「哎呀哎呀。」伊莉莎白讶异地张大眼睛。
    「哎呀什么！你嫌弃我家娜维卡吗？」
    「不是，我很乐意成为娜维卡的导师。而且你这么信任我，我很高兴。但你不是要去参加一星试炼吗？」
    「我的状态不好。」
    「哎呀，这是男人下定决心的表情呢。」伊莉莎白点点头，「等到试炼结束后，你们忙完，我再去接娜维卡。」
    「嗯。」杰拉尔觉得应该加上「娜维卡就交给你了」这句话，但他心里酸酸的，很不甘心。
    「那就这样吧。」
    「嘎──嘎──轰──！」突然，杰拉尔听到一个震耳欲聋的声响。
    他起身，看向周围。
    「这是什么声音？」
    「你怎么了？什么声音？」伊莉莎白脸上写满困惑。
    「你没听到？这声音这么明显。」
    「是你的魔感感觉到了什么吗？」
    杰拉尔全神贯注地倾听那个声音。
    「……有一个很深层的魔力出现在城门口。」
    然后「唰──」，某个东西裂开了。
    杰拉尔心中窜上一股凉意。
    「结界被打破了？」
    「可是警报没有响啊。」伊莉莎白看向各个方向的城墙，「也没有任何魔法师有反应。一切都很和平。」
    「不可能。」杰拉尔大口喘气，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它绕过结界，进来城里了。」
    「是某种未知的魔法吗？这样就糟了！」
    「它、它好快。」
    杰拉尔盯着半空中，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的魔感却告诉他，一个巨大魔力的核心，就在那里，快速移动着。
    某个像巨人的东西正大摇大摆走进席远城，其他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这个前进方向……目标是占星院吗？」
    ──娜维卡在那里。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杰拉尔瞬间抽出魔杖，「伊莉莎白，快去连络詹姆斯！强壮的枝枒，带我上天。」
    他唸出魔咒，变出一株巨大的枝条，将他弹射到半空中。
    .
    「──这是什么声音？」
    占星院旧塔中，席德揉着耳朵，看向窗外。
    「什么？」娜维卡没察觉到异状，「什么声音？」
    席德感受着声音来源的能量，表情越显凝重。「这跟一般的精灵魔力不一样，是别的东西。」
    「该、该不会是九逝？」
    「这种感觉，上次九逝出现前我也曾感觉到，但是这次更强烈了。」
    娜维卡嚥下口水，她虽然没有魔感，但看到席德眼中的惶恐，她知道这事情非同小可。
    席德贴到窗边，看着半空中那个不存在形体的东西，并盯着它的轨跡缓缓转头。
    「朝我们过来了！」
    「咦──？」娜维卡向后退步。
    「『碰！』这声音好刺耳。新塔那里有什么东西被破坏了！」席德看向新塔。
    娜维卡也鼓起勇气朝窗外看，远远地可以看到新塔中的工作人员仍在办公。
    「好、好像没什么改变啊？一切都好好的？」
    「不可能，绝对有什么坏东西跑进去了。」
    他们凝视着新塔，然后在某一瞬间，新塔的景色列出一道隙缝，像是微弱的杂讯一般，非常不明显，而且不到半秒就消失，如果不仔细看一定看不出来。
    席德和娜维卡立刻察觉这不正常。
    「那是魔法，遮蔽事实的魔法。」
    「现在，那里，」娜维卡想到就害怕，「什、什么事实被遮蔽了？」
    「丽兹！」席德脸色大变，大步狂奔。「丽兹，丽兹！」
    娜维卡也担心丽兹遭遇不测，追在后面。
    席德按下楼层的保安水晶，水晶的顏色暗了下来，代表它并未运作。
    「连旧塔这边的设备也被破坏了吗？」
    席德跑来到升降梯前，敲着向下钮，升降梯却没有反应。
    「要叫其他人来看看吗？」娜维卡问。
    「同事都在忙精灵季，所以旧塔几乎没人。可恶，没时间等升降梯了！」
    席德衝向楼梯，朝楼下奔去。
    但娜维卡一到楼梯口就停下脚步。
    「好、好高，好可怕。」
    观星塔的楼梯是螺旋状的阶梯，绕着建筑物的正中央螺旋而下，虽然阶梯设有矮扶手，但扶手旁没有其他遮蔽物，向下一看就能看到一楼。如果一失足跌出矮扶手，恐怕会在瞬间跌落一楼。
    娜维卡光站在楼梯口就双腿发软，她扶着扶手，努力将注意力放在下一阶楼梯，而不是旁边高的吓死人的画面，但她的行走速度依然快不起来。
    她才走不到十阶楼梯，就已经看不到席德的身影了。
    「席、席德先生……」
    娜维卡也不知道自己跟上去能帮上什么忙，但九逝就在附近，她无法什么都不做。
    丽兹可能会失去精灵，失去记忆，或是受到更深的伤害啊。
    一想到这点，娜维卡就一步步踏出脚步。
    然后，快到达四楼时，娜维卡听到向上的脚步声。
    她停在四楼，喘口气。
    「叩、叩、叩、叩。」来人轻快脚步声响在安静的旧塔中回响。
    「请、请停下脚步，新塔好像出事了。」娜维卡说。
    「是啊，那里现在肯定是一团混乱。」他走上四楼，停在娜维卡的面前，轻声说。
    那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他的姿态，让娜维卡想到大雪中的白樺木，他的肤色苍白，身材高挑却纤瘦，头发浓黑如墨水，瞳孔也是黑色，但彷彿蒙上一层薄雾一般，闪耀着灰白的光芒，让人难以看透他的心思。
    他穿着纯黑的装束，宛如丧服一般。
    娜维卡觉得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请问我们见过吗？」
    「我一直都看着你。」男子恭敬地朝娜维卡行礼，「知道你的消息让我太高兴，所以提早来见你了，娜维卡，或者我现在应该叫你恋爱？」
    男子朝娜维卡一笑，娜维卡从来没见过这么怪异的笑容。他长得颇英俊，但笑着的时候，眉毛却向下弯，嘴角也呈现奇怪的弧度，看起来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藏在那笑容当中的情绪绝非善意。
    席德先生人呢？娜维卡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听到他远离的脚步声。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伸长脖子，往下面的阶梯看去。
    席德倒在三楼的地板上，一动也不动。
    「席德先生！」娜维卡尖叫。
    「哎呀，被发现了。」男子感到惋惜，「早知道就该把他踢远点。」
    「是、是你？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怕他来打扰，所以拿走了他身上的一些东西。」
    男子拿出一根封起来的试管，里面装着鲜红色，那像是血液又像内脏。
    「呀！你、你拿走了什么东西？」
    娜维卡对上他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彷彿面对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般，感受到远比站在高处还要更危险的恐惧。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娜维卡头皮发麻，浑身颤抖。她想起在监狱里，莉莉亚对她说过的话──
    ──看着他，你会祈祷自己从没和他对到眼，甚至忘记他的存在。
    娜维卡用乾哑的喉咙说出：「无、无色，你是无色？」
    「真是个大嘴巴呢。下次见到莉莉亚跟紫，得好好招待他们了。」无色发出鄙视的哼声，彷彿那两人只是小虫，伸出脚就能踩扁。
    「呜。」
    娜维卡想逃，双脚却因为发抖而动弹不得。
    我必须赶快带席德先生去医院。
    为什么无色会在这里？九逝不是在新塔吗？
    我的魔法这么差，来找我做什么？
    无色察觉娜维卡眼中的恐惧，像是要让娜维卡放松似地，再度笑了笑。
    「重新向你自我介绍，是的，我是无色。」
    无色拿出一本书，那本书就像足跡之书一样，蕴含着古老的力量，书页当中记载的不只是文字，而是其他不具实体的东西。
    娜维卡听到书页传出哭声，各式各样的哭声。大人、小孩、男人、女人求救的、悲慟的哭声。
    有那么一瞬间，娜维卡以为无色手中的不是书，而是囚禁眾人的炼狱。
    「哎呀，真吵，别打扰我跟娜维卡啊。」
    无色往书上敲了下，其他的哭声嘎然而止。只剩下一个微弱的哭声。那是一个小女孩的抽泣声，那是彷彿哭乾所有眼泪一般，破碎又悲伤的喉音。
    「找到了，娜维卡在这里。」
    无色抽出书籤，翻到特定的一页，将书翻过来，展示着那一页。
    「这是最重要的页数，所以我特别做了记号。」
    白色的书页上，写着扭曲的黑色文字。娜维卡从未见过那种语言，但她看到书页上写着她的名字。
    ──娜维卡。
    字跡略显稚嫩，是她小时候的签名。
    「这、这是我的哭声？」娜维卡虽然爱哭，但在她的记忆中，从没哭得这么掏心掏肺，更没有见过无色的印象。
    难道我的记忆曾经被夺走吗？娜维卡的胃部紧缩，浑身冒汗。
    是什么时候？是什么记忆？
    「那个时候真是开心啊，今天会有什么新的发现呢？」
    无色举起右手，身上飘出燃烧纸片般的片状灰烬。
    那个灰烬是什么？娜维卡知道那绝对不是魔法光。
    魔法光总是闪耀着温暖的光芒，像是要将喜乐带给世界一般。但无色身上的灰烟却飘着毁灭的气味。
    ──它会带来灾难。
    娜维卡的大脑发出危险的讯号，要她快走，但她太过害怕，身体动不了。
    无色喃喃唸着：「我们从胸口感知世界……」
    接着他将手放到胸前，抽出棒状物。
    「咦？」
    娜维卡震惊不已，她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从胸口抽出魔杖的魔法师，没想到无色和她一样。
    这表示无色每次抽出魔杖也感受到和她一样的椎心之痛吗？
    等等，那是魔杖吗？
    无色的魔杖几乎透明，飘出阵阵灰烟，娜维卡只能从灰烟中捕捉到魔杖的轮廓。那隻魔杖的形状比娜维卡的魔杖更加破碎，彷彿腐化中的枯枝一般，又细又残破。
    「我们好好聊聊吧，娜维卡。」
    无色笑着，嘴角吐出灰烟。
    灰烟当中，混杂着某个黑色的阴影，让无色的身影看起来更加扭曲。
    「快逃、必、必须快点逃啊。」娜维卡大口喘气，敲着自己的双腿，「笨蛋脚，快点动啊。」
    --

 毁灭世界的武器 (02)

    眼见无色大步朝自己走来，散发强大的压迫感，娜维卡朝后退了几步。
    面对实力高强的魔法师，娜维卡根本束手无策，更何况无色是个成年男子，就算只使用单纯的暴力，娜维卡也毫无反击的手段。
    忍耐的话，说不定一下子就过了吧？
    突然，娜维卡感到脸上微微刺痛。
    她转头，发现是她的粉色精灵正在拍打她。
    「不能放弃吗？」
    她看着粉色精灵，想到一起做研究的好朋友罗西，想到信任着她的席德，想到学院里的生活，想到下个月的暑期漫画展。
    「漫展有希瑟鲁的限定套组啊，还送闪亮资料夹跟q版小贴纸。」她打起精神，「不行，这是我的记忆，是我的魔法，我、我好不容易终于找到自己存在的位置。」
    然后，娜维卡想到杰拉尔的脸庞，想到他那头耀眼的金发，以及比任何草地都还清脆的绿色眼睛。
    杰拉尔、杰拉尔、杰拉尔，这个名字像是蕴含着魔力一般，娜维卡每呼喊一次，就觉得胸口被注入更多的勇气。
    就在此时，无色举起魔杖，准备唸咒。
    「我们约好了，要帮他通过一星试炼！」
    娜维卡将旁边装饰用的鎧甲推向无色，然后拔腿就跑。
    「娜维卡，你听我解释。你好像误会我了。」无色缓步向前。
    娜维卡全速狂奔，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向前跑。
    她跑进办公室，将木门关上，锁上大锁，并将旁边的书柜推到门前，增加障碍物。
    她抱住粉色精灵。
    「谢谢你，我绝对不会让无色把你带走的。」
    粉色精灵像是要呼应娜维卡的心情一样，发出魔法光。
    「嗯。使用魔法反抗吧。」
    娜维卡让精灵融入体内。
    「透过胸口，我们得以感知世界，这颗心是我们与世界沟通的桥樑。」
    娜维卡深吸气，忍住心脏的痛楚，从胸口抽出魔杖。
    她告诉自己。这是只有我才能使用的魔法。
    ──把无色变成恋爱殭尸，让他爱上我。这样我就可以命令无色做任何事情了。
    下定决心后，娜维卡双手抓着魔杖，努力稳住呼吸。她知道这扇门绝对档不住魔法师，一但无色闯进来，她就必须赶紧施咒。
    机会只有一次，但娜维卡的咏唱速度不快，对方不会傻傻站着等她唸咒。她得想个办法引开无色的注意。
    她环顾办公室。试着找到能发动奇袭的物品。
    「娜维卡，抱歉，我不是有意让你感到害怕的。」无色敲敲门，继续说，「我们谈谈，好吗？娜维卡？」
    「咚、咚、咚、咚……」敲门的声音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混乱，最后，「碰」一声巨响，那像是用头去撞门的声音。
    「不、不要过来。」
    娜维卡靠到窗边，眼前的危机太过巨大，让她瞬间忘记对高度的恐惧。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只想见见你。」
    瞬间，无色的魔法发动了。
    娜维卡没有看到魔法光，那扇木门突然被透明的刀刃划开。
    那是什么魔法？
    不对，那真的是魔法吗？娜维卡不禁愣住。
    接着，木门凭空消失，无色踏进办公室。
    「喔？那是你的魔杖？从这里抽出的？」无色指着自己的胸口，展现出极度的喜悦，以及同等的愤怒，「实在太美了。果然，我们一样。是被这个世界深深伤害的人。」
    娜维卡振作精神，唸出酝酿已久的魔咒：「云后的微光──」
    同时，她朝无色丢出罗西送她的火球吊饰。
    无色挥手，火球吊饰就像被切开一样，一半消失，另一半掉落在地。
    娜维卡的奇袭并没有对无色造成伤害，但她不在意，火球吊饰只是为了让无色分心。
    「──復甦的鸣响，划破黑夜！」娜维卡唸咒。
    魔杖前端射出炫目的粉红光芒，颳起狂风，击向无色。
    「命中了！」
    娜维卡耗尽魔力，魔杖碎裂，她稳住脚步，不让自己跪倒在地。
    「呼──呼──」
    无色身上飘出粉红色的气泡，神情变得有些恍惚。
    「成功了？无色爱上我了吗？」
    「娜维卡，真不得了，你总是让我这么意外。」
    无色看着娜维卡，眼神渐渐变得柔和。娜维卡第一次觉得无色或许可以沟通。
    「原来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啊。」无色抓住自己的胸口，抚摸自己，「确实，比憎恨的感觉还让人愉快。太新鲜了。」
    无色一脸愉快地舔了舔嘴角，彷彿注视着猎物的毒蛇，为了满足慾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娜维卡，我想得到你。」
    娜维卡瞬间浑身鸡皮疙瘩。她觉得自己大错特错，这个人就算爱上别人，行为也肯定不正常。
    「不准伤害我！」娜维卡对无色下了恋爱命令。
    「喔喔喔喔？这是什么感觉？」无色兴奋地瞪大眼睛，大口喘气，「因为爱着你，希望你快乐，所以身体下意识地遵从你的话吗？哈哈，有趣，太有趣了。」
    「咦？好、好噁心。」为了确保自身安全，娜维卡又多加一句，「你去旁边，把自己绑起来。」
    「聪明，我更喜欢你了。不枉费我费尽心思来见你一面。恋爱果然是最强大的魔法，你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毁灭世界的力量。」
    无色走向娜维卡，并晃动手中的魔杖。
    「来做开心的事吧。」
    「为什么没有照我的话去做？丢掉魔杖，去旁边，不要靠近我。」
    无色一步步上前。
    「咦？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娜维卡被逼到窗边，她看没有退路，赶紧打开落地窗，跑上阳台。
    外面风很大，娜维卡的头发立刻被吹起。
    她拨开发束，看到附近的市警队正在巡逻。
    「救命啊！魔法盗贼在这里！救命！」
    她竭尽全力地挥手、嘶吼，但市警队却没人注意到她。
    「为什么？他们好像看不到我。救──命！」
    「没用的，娜维卡。你的声音传不出去的。」无色说。
    「难道是魔法吗？旧塔跟新塔一样，都被魔法遮蔽住了。」娜维卡想再跑开，但为时已晚。
    无色摇晃身体，已经来到阳台上。
    「我很欣慰呢，你遇到的都是好人，他们爱上你，只懂得呵护你、逗你开心。但你要小心，真正的坏人爱上你的时候，会想佔有你的全部喔。」
    「不、不要过来。」
    眼前高处的景色让娜维卡双脚发软，她无处可退，只好靠着栏杆。
    谁来救救我，拜託。
    娜维卡发现口袋中，某个东西正在散发热度。
    她将那东西拿出，是心动动?测量机，正中央的镜子正在两种顏色间快速切换。
    「这、这是什么？」
    深红色、黑色、深红色、黑色、深红色、黑色……
    娜维卡记得深红色代表的是深刻的爱情。
    而黑色则正好相反－－极致的恨意。
    这是无色对我的感情吗？
    娜维卡看着无色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表情，意识到这「疯狂恨着的爱意」并非不可能。
    －－这就是无色的爱情。
    无色伸出手，抬起娜维卡的下巴。
    「不只是笑声，还有哭声，恐惧与迷恋、依赖与离别，你的愿望、你的心碎，关于你的一切，我全部都要。」
    「呜──放开我。」娜维卡挥着拳头，两隻手却被无色的左手抓住。
    无色露出嘴里的尖牙，嘴巴朝娜维卡的脸接近。
    「不要，快住手！」
    娜维卡不敢想像自己会遭受怎样的对待，她闭上眼，把脸撇开。
    无色在娜维卡脸颊上轻轻一吻。
    娜维卡施放在无色身上的魔法解开了。无色恢復到先前冷静的模样。
    「咦？」这个结果让娜维卡大吃一惊，她还以为会遇上更噁心、更变态的事情。
    「抱歉，又吓到你了吧？我不善长恋爱这种正面的感情，还是早点解除，才能确保你的安全。」
    他摸摸娜维卡的头，甚至帮她梳开打结的发流。
    「我们进去吧，你不是害怕高的地方吗？」
    这一瞬间，娜维卡有种感觉，无色似乎不如她所想是来抢夺她的魔法的，反而像是个想要叙旧的老朋友。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
    --

 毁灭世界的武器 (03)

    「就说了，不准亲脸颊！」七楼高的半空中，传来杰拉尔的声音。
    一株壮硕的豆藤一路从平地向上长到七楼阳台的边缘，杰拉尔站在豆藤上，刚才，伸手，将藤蔓往无色的身体扫去。
    「杰拉尔！」
    「娜维卡！」
    杰拉尔跳到阳台上，脚下的豆藤瞬间变回魔法光，他抱住娜维卡。
    「没事吧？」
    「嗯。」看到杰拉尔，娜维卡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好想哭。
    「精灵还在吗？」
    娜维卡点点头。
    「没有受伤？」
    她摇头。
    杰拉尔看着娜维卡脸上的泪痕，压抑着怒意，一手拉着娜维卡，一手用魔杖指着眼前那位异样的男子。
    「你就是无色？」
    「嗯哼。」
    无色的身体被藤蔓缠住，他随口念了句咒语，藤蔓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那不是魔法光。」杰拉尔外表镇定，声音却有些颤动，「果然，你的魔法也很怪异。」
    「我记得你。你的哭声很难听。」无色的语气变得慵懒，显然对杰拉尔没有多大的兴趣。
    「利叶和盘根，为我开闢道路。」
    杰拉尔念咒，无色的周围长出茂密的树丛，数十隻枝条从四面八方往无色挥去。
    然后「轰！」，无色身旁清出一条道路，树木像是被怪手推开似地，东倒西歪，消散成魔法光。
    道路的另一端，一名少年站在那里，他就像路上随处可见的年轻男孩，有着一头乱发，穿着沾满污渍的服装，但与常人不同的是，他的双手腕上各銬着一圈铁圈，铁圈连着一小段锁链，像是从中被切开的手銬一般。
    他举起不成形状的灰色魔杖，身上飘着跟无色一样的灰烟。
    「无色。对不起，我让外人跑进来了。」他满头大汗，看起来有些劳累。
    「无妨。」
    「你生气了吗？」
    「还不到要惩罚你的程度。银月。」无色喊出少年的名字，提醒他别分心。
    杰拉尔变出数朵毒花，毒花飞到银月面前，他用魔杖挥开毒花。
    「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狂木。刚才在楼下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咦？」
    娜维卡这才发现，杰拉尔的衣服有好几处破损，右手的伤口渗出鲜血，手上的魔杖已经裂开，魔法光相当黯淡。
    种种跡象都显示杰拉尔刚经过一场大战，魔力所剩不多了。
    「杰－－」
    「我没事，小心，他很厉害。」杰拉尔紧盯着银月，「是类似磁极的魔法，要注意看。」
    「苍鹰与青空永不分离。」
    银月唸咒，他的右手掌上浮现「－」的图案，一旁的书柜则是浮现「＋」的图案，彷彿一条透明的线连结在他的手与书柜之间，他轻轻松松地将书架拉到自己面前。
    「冻原之北，南海之南，永远到达不了的彼端。」
    接着，他手上的图案依然是「－」，而书柜的图案变换为「－」。银月伸手向前一推，笨重的书架变得像是轻便的纸箱，飞向杰拉尔。
    「编织，青绿之墙！」
    绿色的魔法光射出，杰拉尔和娜维卡的面前长出一面绿茎盘爬而成的墙面，将书柜挡了下来。
    银月持续使用魔法，将周围的书柜、书桌拉近后，再往杰拉尔丢去。
    「可恶，青绿之墙、青绿之墙、青绿之墙！」杰拉尔用魔法挡住飞来的书柜、书桌。
    「碰！碰！碰！碰！」
    杰拉尔採取守势，但变出的绿墙越来越薄，他必须额外挥动藤蔓，才能护住自己和娜维卡。
    「东西到手了吗？」银月来到无色身旁，手上仍对杰拉尔发动攻击，双眼则张望周围的状况。
    「嗯，我的目的达成了。」无色意趣盎然地看着杰拉尔和娜维卡牵着的手。
    「精灵呢？」银月急切地问。
    「我留下了一点东西。下次再来拿。」
    「什么？忙了半天你没有动手吗？」银月瞪向娜维卡，眼中燃起怨恨的怒火，「可恶，遮蔽魔雾已经散开，那些巡逻的魔法师快来了。」
    银月不再施放魔法，他的视线在无色、娜维卡、杰拉尔之间游走，似乎在评估该如何是好。
    「可恶，现在动手还来得及吗？」
    「娜维卡，太好了，你终于抓住想要的东西了呢。」无色笑着，但娜维卡听不出他是在祝福还是嘲讽。
    「呜。」娜维卡身体向后缩。
    「你不准再跟娜维卡说话了，王八蛋！」杰拉尔用身体挡住娜维卡。
    远远地，天空传来低沉的雷声。
    「轰──」
    那声音彷彿异兽的巨吼，连天空也能轻易撕裂。
    银月面露恐惧，拉着无色。
    「对上雷鸣，我们根本没胜算。无色，走了。」
    他们转身，跑向门口。
    同时，门口长起两公尺高的刺草，挡住去路。每个叶片都锐利如刀刃，并流出紫色的毒液。
    「别想逃。」杰拉尔举起魔杖。
    银月摇动魔杖，手腕上的铁圈和锁链噹噹作响。
    他的眼神透出凶光。
    「没想到你比我想得更加愚蠢啊，狂木。无色好心怜悯你，没有让你骨肉分离。这种时候，你不感激地滚远，还来挡路？」
    「杰拉尔……」娜维卡边说边颤抖。
    杰拉尔当然知道不可能战胜这两个危险分子。
    「臭老头快来了，我只要撑一分鐘就可以了。」杰拉尔压低声音。
    「可是……」
    「没有可是。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杰拉尔放开娜维卡，变出一朵巨大山茶花，柔软的花瓣渐渐闔上，将娜维卡包住。
    「杰拉尔！」
    娜维卡的声音被花苞包住。
    她敲打花瓣，却出不去。她跟外面的世界隔绝了。
    「快说。」杰拉尔瞪着银月，施法让藤蔓缠上自己的右臂，准备随时出拳，「先前你们抢走的精灵在哪里？」
    「就凭你这破烂魔法也想当我对手？」银月脸上浮出青筋，「你魔力乱到发出恶臭，难道你没听到这些植物都在哭吗？」
    「对付你绰绰有馀了。」
    杰拉尔握紧魔杖，稳住呼吸，暗自祈祷周围这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魔树能因此变得强壮。
    「蜷曲的绿色，捲起－－」
    「太阳与树木。」
    银月施法的速度略胜一筹，他的右手出现「＋」，并在杰拉尔的手上施加「－」。
    银月的手向后一拉。杰拉尔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吸向银月。
    「啪！」
    杰拉尔的魔法尚未成型，手上的藤蔓就被扯开。
    「什么？」
    裂开的不只是藤蔓，还有杰拉尔的魔杖。魔杖爆出数条裂缝，化回碎片，回归魔法光。
    「糟糕！」
    周围的植物魔法在杰拉尔失去魔法控制权的同时也变得脆弱，渐渐失去形体。
    银月的攻击尚未结束。
    「太阳与月亮！」
    他的右手依然是「＋」，包着娜维卡的巨大山茶花则出现「＋」的图案。
    银月朝娜维卡的方向奋力一推。
    「呀！」
    彷彿一隻看不到的大手往娜维卡拍去一般，巨大山茶花的花瓣破开，娜维卡被推到阳台边缘。
    「太阳与月亮！」
    银月再度使用同样的魔法，用看不见的力量击向阳台的矮墙，矮墙瞬间崩塌。
    「呜。」
    娜维卡跌坐在阳台上，感觉到背后有股凉风，她向后看，倒吸一口气。
    「噫！」
    阳台边缘一片残破，只要向后一步，她就会从七楼摔落。
    好高，好可怕！
    娜维卡顿时脚软，根本站不起来。
    「娜维卡！」杰拉尔朝她奔去。
    「为你的傲慢感到后悔吧，狂木。」银月说，并挥动魔杖。
    他的右手是「＋」，同样的图案也出现在娜维卡的身上。
    杰拉尔试着抽出魔杖，但他魔力几乎耗尽，难以凝结成魔杖。
    「可恶！」
    「黑夜与白昼。」
    银月伸手，将娜维卡往阳台边缘推去。
    --

 毁灭世界的武器 (04)

    「──呀！」
    娜维卡摔出阳台，杰拉尔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倒在地，伸出手，拉住娜维卡的右手。
    她掛在七楼高的半空中，双脚下空荡荡的，踩不到任何东西，只能感觉到狂风越变越强。
    「……娜维卡。」无色看着阳台，似乎想上前帮忙拉起娜维卡。
    「无色，走了。」银月拖着无色，「我们还有崇高的理想必须完成。」
    两人迅速离去。
    「杰、杰拉尔……」娜维卡吊在阳台边，全身发抖，眼眶涌出泪水。「我怕高。」
    「没事的。」杰拉尔希望带给娜维卡安心感，但颤动的声音却出卖了他。
    他想不出解除危机的办法。他用双手拉住娜维卡，这表示他无法抽出魔杖施咒。
    他稳住语气，说：「不要往下看，看着我，娜维卡。」
    娜维卡看着杰拉尔，觉得那双绿色的眼睛果然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能够带给她勇气。
    「嗯。」
    「我会保护你的。」
    杰拉尔试着将娜维卡拉上来，但疲倦使他施不上力。
    鲜血从他的手臂滑落，滴了下来。
    「你受伤了。呀──」
    娜维卡的手差点滑开，杰拉尔将上半身往阳台边缘探出，才又拉住娜维卡。
    「我抓住你了。我马上就把你抓上来。」
    娜维卡感觉到杰拉尔的手越来越无力，他们俩人的身体渐渐往下沉。杰拉尔的表情浮现痛苦。
    「杰拉尔，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掉下去，听我说，你把手放开吧。」
    「不要！」杰拉尔大叫，「我说了会保护你。」
    「可是，我不希望你受伤啊。」娜维卡太过着急，泪水汩汩流出。
    「唉，你不要哭啦，这样我无法思考。」杰拉尔安抚着娜维卡，露出笑容，「没事的，娜维卡，你相信我吗？」
    「相信。」娜维卡没有任何迟疑。
    「把眼睛闭上，很快就过去了。」
    「嗯。」娜维卡凝视着杰拉尔，把那双翠绿色的眼睛深深刻印在脑海中，然后闔上眼。
    「你会再为我做苹果派吗？」
    「会。」娜维卡想起两人站在烤箱前，开心的模样，「一定会让你放上满满的巧克力──」
    一阵强风吹来，娜维卡身体摆盪，右手支撑不住，松开。
    「呀！」
    她从旧塔坠落。她闭着眼睛，感觉身上的头发、衣物向上飘动，自己正以飞快的速度落下。
    不可思议地，她并不感到害怕。
    这样的话，杰拉尔就不会受伤了吧。太好了。
    但她还是嚐到从胸口蔓延而出的苦涩。
    明明约好了，对不起。
    剎那间，她感觉到身体被抱住，她被最熟悉的温度包围。
    咦？为什么？
    娜维卡震惊地睁开眼。她仍在下坠，四周的景色快速变化，但身旁有个人正抱着她。
    比太阳还要闪耀的金色发丝在空中飞扬。
    杰拉尔？
    刚才，在娜维卡坠落的那一瞬间，杰拉尔也跟着跳下，从左手抽出魔杖，并将娜维卡拉入怀中。
    「纯白的晚安曲。」他快速咏唱。
    「碰！」
    他们落地。
    娜维卡以为她的全身会裂开，受到剧烈的疼痛。但她没有。
    漫天的白色棉絮飞起，瞬间，娜维卡的视线中全被白色佔满。
    她落到厚达一公尺的棉花白床上，而且被杰拉尔紧紧护住。
    「我们……还活着？」娜维卡愣愣地说。
    「太好了，你没事。」杰拉尔牵着娜维卡的手，眼中闪着泪光。「我其实没什么把握，太好了、太好了。」
    娜维卡不敢相信，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能平安无事。
    她看向旧塔，想到无色散发危险的气息朝她步步逼近、想到银月猛烈的攻击、想到她刚刚吊在七楼高的阳台、想到她的坠落、想到──
    ──眼前这个男孩子不顾安危地跳下来保护她。
    「娜维卡，你还好吧？」
    杰拉尔查看娜维卡身上有没有受伤，却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痕。
    娜维卡好感动，满胸口的恐惧被安心感取代。从来没有人为她做这么多事，她心想一定要好好道谢。
    「杰拉尔。」
    「怎么了？」
    「我──」
    娜维卡突然感到头晕目眩，想开口，眼前的画面却越来越模糊。
    「啊咧？」
    晕倒前，她听到杰拉尔不停呼喊她的声音。
    「娜维卡、娜维卡──」
    .
    半空中，无色和银月共骑在一头飞鹰上，盘旋在旧塔附近。
    他们在四周展开遮蔽魔雾，将他们的身影变成一抹略带灰雾的白云。
    天空隆隆作响，银月看着越来越近的闪电，面露焦急，却不敢开口。
    「幸好她看起来没事。」无色开口。「走吧。」
    银月松口气，奋力甩动韁绳。飞鹰立刻全速前进。
    「七楼高呢，娜维卡一定吓坏了。」无色语气中略带谴责。
    银月感受到后座散发的腾腾怒意。
    「刚、刚才就算狂木没出手救她，我也会的。」银月嚥了嚥口水，「我本来就没打算伤害她。」
    「你好几次打断我跟娜维卡，我很不高兴。」
    「对、对不起。请、请不要生气。」银月的额头沁出冷汗。
    无色从后面按住银月的肩膀。
    「现在就在想惩罚的事，恐怕还太早了。」
    「轰！轰！」
    闪电已逼近，近到随时都有可能打在两人身上。
    后方的云朵当中，藏着十几个黑影，无色知道那些都是飞鹰，飞鹰上肯定载着魔法师。
    「真是大阵仗啊。」无色朝后方的天空举起魔杖。「正义坚不可摧，人心永远善变。」
    唸完魔咒，无色创造出他和银月乘着飞鹰的虚像。那些虚像飞入魔法师群中。
    没多久，白云传出魔法师的争吵声。各式各样的魔法光瞬间将空中染成五顏六色。
    魔法师对着彼此开战，但这些魔法却一个也没落到无色和银月身上。
    他们的飞鹰乘着风，越飞越远。
    「可惜了，雷鸣，单靠正义与理想，是抓不住我的。」
    --

 该是时候放手 (01)

    等到詹姆斯回到席远城，已经是两天后的早上了。
    虽然追捕无色让他精疲力竭，但他还是立刻处理他最掛记的事。
    他来到了医院。简单处理完他身上的伤口后，他来到病房。
    病床上，娜维卡闭着双眼，静静地沉睡着。
    杰拉尔坐在病床旁，垂着头，一脸憔悴，一副连续几天没睡的样子。他发现来的人是詹姆斯，才终于把视线从娜维卡脸上移开。
    「你回来了……」
    詹姆斯摇摇手，要杰拉尔不用替他费心。「我没事，娜维卡现在──」
    「我不懂，已经过两天了，为什么她还没醒过来？」杰拉尔的声音嘶哑。
    詹姆斯已经从医生口中问出娜维卡的状况，他试着安慰杰拉尔。
    「娜维卡并没有受伤，精灵也完好无缺，她可能只是受到惊吓，休息几天很快就会好了。」
    「可、可是，万一她受伤了呢？不是外表上的伤，而是心灵或是记忆被那个无色给……」杰拉尔按着头，在詹姆斯面前显露压抑许久的慌乱。「可恶，我那天到底在做什么，明知道九逝会来，却没有陪在她身边，放她一个人那么害怕。」
    「如果娜维卡中了无色的魔法，失去记忆，她的身上会出现橘色的印记。但医生他们仔细检查过了，她的身上没有印记。所以别担心了，好吗？」
    「我好气我自己，」杰拉尔抓住自己的双臂，「如果我的魔法不是一团乱，娜维卡也不会从七楼摔下来了。」
    詹姆斯靠过去，将杰拉尔抱入怀中。
    「那个时候状况很危急，你已经尽力了。」
    杰拉尔深吸几口气，想要感受詹姆斯身上的温暖，却发觉这个拥抱不太对劲。
    他快窒息了。
    「好、好了！快放开我，你好臭喔，臭老头。」
    他挣扎着从詹姆斯怀中离开。
    「哈哈，没办法，两天没洗澡了。不只是我，你现在也臭气熏天喔。」
    杰拉尔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翻起白眼。
    「唔，我怎么会臭成这样！」
    「清醒过来了？那就好好休息、去洗澡，不然娜维卡醒过来，马上又被你给臭晕了。」
    「才不会！」杰拉尔为自己辩解，却也默默远离娜维卡的床边。「不开玩笑了。抓到九逝了吗？」
    话题一转，詹姆斯收起轻松的表情。
    「抓到了三个。在新塔、城里引起混乱的三个九逝，他们都是普通的魔法师。」
    「无色跟银月呢？」
    「我们追到赤海。」
    「赤海，那么远？」杰拉尔知道，就算乘坐最快的飞鹰，到赤海也要整整一天的时间。
    「还是被逃掉了。」詹姆斯的眼中闪烁着雷光，「不，更正确的说法是他们把自己消除了。」
    「消除？」
    「嗯，从我的雷电中突然消失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魔法，不需要精灵，咏唱的方式也和我们完全不同，根本无法估算他们魔力流动的方向。不过这趟也不算一无所获，我轰掉了无色的一隻手臂，上面的魔力结晶会提供我们想知道的情报。至少他们绝对不可能再凭空闯进席远城。」
    詹姆斯不想让杰拉尔担多馀的心，所以尽量不多提及细节。但杰拉尔听到「轰掉一隻手臂」那段时还是倒吸了一口气。
    「……大家都没事吗？」
    「有些人有受点伤，但都还在魔法能治疗的范围内，基本上损失不大。席德不也已经出院了吗？」
    「我还是不懂无色的目的。他应该早就知道闯入席远城的风险。最后，他的同伴被抓、自己也失去了一隻手臂，但他到底获得了什么？」
    杰拉尔看向娜维卡，她依然睡着，胸部因为呼吸微微起伏。
    「他是为了娜维卡而来的吗？」
    「我也有同样的困惑。无色最后没有对娜维卡动手的理由是什么？而且他有心要伤人的话，我们不可能全身而退，但比起击倒我们，无色似乎更热衷于……欣赏悲剧。」
    「欣赏悲剧？」杰拉尔想起无色那异于常人的眼神，病态的微笑，感到一阵恶寒，「噢，不用解释，我好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嗯，跟莉莉亚说的一样，就算只看看到无色一眼，也能看出他不正常。」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抓到的那三个九逝跟莉莉亚他们一样，记得的事情不多。几乎无法追踪无色的下落。唉，看来魔法远比我想的还要更加奥妙，没想到活到这个岁数，还能遇到让我如此无力的事。」
    杰拉尔不记得曾看过詹姆斯笑得如此勉强。他想到詹姆斯这几个星期劳心劳力架设结界、分派魔法师，最后却还是让九逝突破防线，这对詹姆斯以及整个魔法师协会而言无疑是很大的打击。
    而且虽然拿到无色的魔力结晶能够进行分析，成果却仍是未知数。
    只要无色依然逍遥法外，大家就没有真正安心的一天吧。
    犹豫后，杰拉尔搓着手，缓缓开口：「其实……我在银月身上种了一颗种子。种得很隐密，我想应该不会被发现。」
    「那颗种子可以让我们追踪到银月？」
    「嗯，但不要抱太大期待，我现在魔力不稳，没办法控制那颗种子──」
    詹姆斯一把将杰拉尔抱住。
    「我就知道我徒弟最优秀了。」
    「就说了，不要太期待，我魔法失控的毛病还没治好！」杰拉尔摆动双手，「好臭，放开我。」
    「好啦，又有精神加班了。我相信你很快能稳定魔力，到时候就能逮捕无色了。」
    詹姆斯抱了又抱，才终于松手。
    「不要太乐观。还有你臭死了，快去洗澡。」
    「杰拉尔……」
    「做什么？我等一下也会先回去休息啦。」
    「今天下午是一星试炼。」
    「……我没办法通过的，前几天魔力消耗太大，连一半都还没恢復。而且我现在心情还是很乱。如果那个时候我不要逞强，直接把娜维卡带离旧塔，她也不会躺在这里了。」
    杰拉尔的眼神再度落在床上那位橘色头发的女孩子。
    「多亏你拖住无色，不然之后我们不可能追上他，也就没有和他接触的机会。」詹姆斯的眼神充满慈爱，「你处理得很好，所以不要再责怪自己了。一星试炼测试的从来就不是魔力或技术，而是建立你的魔法与世界的关係。你知道娜维卡最喜欢什么花吗？」
    「知道。」
    杰拉尔拔出魔杖，掌中冒出一朵花苞，花苞展开白色、中央渐渐变黄的花瓣。
    那是一朵鸡蛋花。
    「我之前送过她，她似乎很喜欢。」
    詹姆斯抓着杰拉尔的手，将那朵鸡蛋花放在娜维卡的胸前。
    「娜维卡一直很欣赏你的魔法。」
    「嗯，无论我做出多扯的事情，娜维卡都还是会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我、鼓励我。」
    「娜维卡相信着你。你是不是也能更信任自己一点点呢？」
    杰拉尔想像着自己独自一人面对一星试炼的画面，周围一堆魔法师在看，精灵王瞪大眼睛地检视着他。顿时间，沉重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反胃，觉得好想吐。
    如果我现在硬把娜维卡叫起来，她一定会陪我去参加一星试炼吧？
    但这不是杰拉尔想要的。他想守护的是她的笑容。
    杰拉尔握住娜维卡的手。他知道，就算他一个人参加一星试炼，娜维卡的祝福随时都陪在他的身边。
    「不能因为恐惧而停下脚步。」杰拉尔在娜维卡的耳边轻声说，「这是我身为老师，最后一件要教你的事。」
    --

 该是时候放手 (02)

    这是一年一度，最盛大的同人场。
    娜维卡抱着钱包，正在排队，她在心里默念要买的品项，脸上掛着憋也憋不住的微笑。
    终于，她排到队伍最前端了。
    「我要一份新刊套组、钥匙圈、明信片组，谢谢。」
    「不好意思，新刊卖完了喔。钥匙圈、明信片也都没货了。」摆摊人员说。
    「啊咧？？」
    「排在你前面的那个人把货全部扫完了。」
    「什么？」
    娜维卡一看，摊位上贴满了完售，她期待两个月的灭空武士本就连试阅本也被买走了。
    「不！把本本还给我！」娜维卡发出尖叫声，从床上跳起来。
    「咦？」娜维卡看看左右，虽然视野模模糊糊的，但她发现这里不是同人场。
    她戴上放在旁边的眼镜，再看看周遭的设备、自己身上的病人服，她意识到这里是医院，她躺在病床上。
    时鐘显现目前是下午四点多。
    「对了，我被九逝从旧塔上推下来。」想到当时紧张的气氛，娜维卡还心有馀悸，「啊，无色虽然恐怖，但『刚好没买到本本』简直比无色更可怕啊。吓死我了！」
    「叩叩。」
    「娜维卡，你醒来啦。」穿着白袍的女子打开门，走进来。「你还记得我吗？」
    「艾咪?诺顿医生。」娜维卡记得她，先前她的手掌被紫扭伤，后来就是被艾咪的魔法治癒的。
    「正确答案。来，我帮你检查。」艾咪挥动魔杖，「倾听天使的呢喃。」
    她的身旁出现一个长着羽毛翅的小天使，小天使一下子听取娜维卡的心跳声，一下子端详娜维卡的瞳孔。
    「娜维卡?萨格尼现在是个健康的乖宝宝，外伤都好了！」小天使的声音相当悦耳，「就是有点缺水、营养不良！」
    艾咪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你睡了两天，我还以为出了什么状况。幸好没大碍，我们马上来办理出院手续吧。」
    「咦？我睡了两天？」
    娜维卡刚醒来不久，脑袋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突然，她想到一件很重要的是。
    「席、席德先生呢？他还好吗？杰拉尔呢？」
    「席德昨天就出院了。杰拉尔受了一点伤，很快就好了，他们都平安无事。」
    艾咪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张短籤，递给娜维卡。
    短籤上的字跡非常端正。
    「致娜维卡：
    我是席德，我原先也很担心自己再度忘记关于丽兹的任何事，但最后证明无色似乎只夺走我的意识。请别为我担心。」
    下方还有一行不同字跡的文字：
    「我会向星星祈求，希望你能早日康復。丽兹敬上」
    「啊，丽兹小姐也没事。太好了。」
    「嗯，那天旧塔跟新塔都遭到九逝的袭击。幸好护卫的伤势不重。」艾咪按按自己的肩膀，「我的工作差不多都完成了，倒是修復古蹟的魔法师似乎还有得加班呢。」
    娜维卡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开，全身一软，泪腺也跟着溃堤。
    「太好了，大家都没事。呜呜呜呜。」
    「这个嘛……有件事似乎不是那么乐观啊。」艾咪面有难色。
    「咦？」娜维卡胸口紧缩，「什么事？」
    「一星试炼。」
    「啊！一星试炼，糟糕，我跟杰拉尔约好要陪他的。」
    娜维卡从床上跳起来，想都没想就要往病房外衝。
    「等等啦。」艾咪拉住娜维卡，「一星试炼已经结束了。」
    「杰拉尔的试炼结果是……？」
    艾咪指着窗外说：「我是还没去问啦，不过看到这个景色，大概也能猜到结果了吧？」
    医院花园中的植物全都病懨懨的，叶片发黄，茎部颓软，就连原本生气盎然的大树也一副随时会枯萎的样子。
    「咦？这些植物原本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这样？」
    「不只是医院，恐怕整个席远城的花草树木都快不行了。」
    娜维卡仔细看，发现果真如艾咪所说，原先绿意盎然的席远城变得一片枯黄，而且越靠近星源学院的后山，枯黄的状况越严重。
    「有某个魔力的来源正在发送强大的负面能量，影响了所有席远城的植物。」
    娜维卡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那个魔力来源是杰拉尔。
    「一星试炼的结果这么惨烈吗？」
    「他的心情一定很低落吧？魔力才会这么失控，波及全城。」
    「哇哇，我竟然一直在睡觉。我得赶快去陪杰拉尔才行。」
    娜维卡手忙脚乱地换衣服，艾咪赶紧拉上窗帘。
    「真是怀念啊。雷鸣年轻的时候也曾让魔力失控，让席远城闪了整整一星期的闪电呢。」
    「咦？校、校长吗？怎么会？他那么厉害。」
    「哈哈，很难想像詹姆斯也有过去吗？所有的老师在成为老师之前，也都是学生啊。」
    艾咪帮娜维卡绑上马尾。
    「谢谢你，医生，我晚点再回来办理手续。」
    娜维卡背上书包，衝出病房。
    一路上的植物真的只能以悽惨来形容。
    每棵路树都无精打采地垂着枝条，美丽的花园彷彿变成墓园一般死气沉沉。草地乾扁，就连生命力最旺盛的杂草也一副失去生命斗志的样子，瘫倒在地面上。
    失去绿意，席远城看起来相当哀凄。
    路上也不少行人议论纷纷，大家似乎以为这是某种植物的不治之症。
    但娜维卡确实从这些植物身上感受到杰拉尔的魔力，她很清楚这绝对不是树病，而是杰拉尔的心病。
    娜维卡很担忧，以前杰拉尔魔力失控的时候，他的情绪除了无助以外，还包含了愤怒与不甘，所以植物才会变得又紫又黑，样子相当吓人。
    但现在，这些植物展现的心情没有一丝愤怒，只有无止境的失落。
    到底杰拉尔遭遇到多么沉重的打击，才会这么颓丧呢？
    娜维卡已经喘到几乎难以呼吸，却不愿缓下脚步，她一路跑到植物状况最差的中心，也就是学校的后山。
    这里数目很多，而且保持着原始的模样，杰拉尔曾说过，这里是全城中他最喜欢的地方。
    娜维卡拨开杂草，翻过几十十棵树木突起的树根，终于找到那个坐在树丛中，低着头的背影。
    大概是周围的植物失去色彩的关係，娜维卡觉得杰拉尔的发色似乎也变淡了，彷彿失去光辉的太阳。
    「呼──呼──」娜维卡的胸口隐隐作痛，她知道这不只是紊乱的呼吸造成的。
    明明想早一刻到达他的身边，真的看到他的时候，娜维卡却步了。
    「杰拉尔……」
    「娜维卡？」
    杰拉尔回过头，立刻站起来。「你醒了？」
    「嗯，对不起，明明说好要陪你的……」娜维卡忍不住眼泪，「对不起，你救了我，我却没遵守约定。」
    「笨蛋，哭什么啊！」杰拉尔变出白色的柔软叶片，擦去娜维卡脸上的眼泪。「根本不用道歉啊，你一直在我的心中，帮我打气。一起参加一星试炼的约定，我们两个人都守住了啊。」
    杰拉尔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枚勋章。
    那勋章镶着一颗闪耀银光的星星。
    「咦？这、这个是──」娜维卡激动到无法把话说完。
    「一星勋章。」杰拉尔露出纯真的笑容。「你的成长就是我最骄傲的魔法。我很厉害吧？」
    「欸？咦？啊咧？」娜维卡看着杰拉尔，又看向一星勋章，嘴巴根本闔不起来，「可、可是，你明明看起来情绪这么低落，还让全城的植物看起来快枯死了。」
    「噢，你说这个啊……」杰拉尔看着周围的植物，面露尷尬。「我很烦恼，到底有没有资格当你的老师。你看，我三不五时就让魔力失控，做事情很莽撞，根本没有当老师的经验。」
    「才没有，你对我很好。」
    「比起我，你去珍珠那里，一定能学到更多东西。也能对恋爱有更深的理解吧。身为一个专业的魔法师，我知道这才是对你、对我而言最正确的选择。」
    娜维卡的确有想过，如果要从那些星级魔法师中选一个导师，珍珠是她最想去的地方。
    ──分开不是为了让感情终止，而是要让彼此成长。
    娜维卡不想成为杰拉尔重返二星魔法师之路的绊脚石，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尽早加深对恋爱魔法的理解。
    所以杰拉尔说的没错。
    ──她应该成为珍珠的徒弟。
    这才是对两人最好的结果。
    「娜维卡？你了解我的意思吗？」
    这些道理娜维卡都懂，但她却没办法笑着接受这个结果。
    「……嗯，我懂。」她咬着嘴唇，不想再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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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是时候放手 (03)

    「懂了就好。」杰拉尔伸出手，拉住娜维卡。「所以，你留下来当我的徒弟吧。」
    「啊？？咧？？？？」娜维卡满头问号，怀疑自己是悲伤过头，產生幻听吗？
    「因为我太喜欢恋爱了啦！」杰拉尔豁出去了。
    「咦？」
    「这些日子以来，恋爱一直牵动着我的情绪，我为了恋爱，做出了很多不适合自己做的事，但是又做得好开心、好满足。」杰拉尔咬咬下唇，两颊红通通的，「我很确定只要能得到恋爱，我就能成为全世界最强大的人。」
    「轰！」远远地，天空传来一声闷雷，把杰拉尔吓到跳起来。
    他对着天空喊到：「吓死人，臭老头，你是有千里眼喔？我、我这又不是告白，又没有越线，兇什么兇啦！」
    娜维卡愣愣地看着杰拉尔自言自语。
    「咳咳。我刚刚说的恋爱，都是指恋爱魔法啦。少女漫画不是也常说吗？恋爱拥有很强大的力量，可以改变一个人之类的。」
    听到少女漫画四个字，娜维卡的脑袋快速运转。
    「没错，很多男主角一开始都很跩，最后都会变得很帅。」
    「对、对啦，我就是想变帅啦，所以想要更了解恋爱魔法啦。」他抬起头，眼睛直视着娜维卡，「所以，你留在我身边，继续当我的徒弟，好吗？」
    「杰拉尔，对不起！」
    娜维卡深深低下头，敬礼，浑身开始发抖。
    「我、我觉得我们不适合，你这么厉害，我这么逊，要是继续当师徒，我、我大概只会成为你的负担。」
    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一股苦涩的滋味飘散在两人周围。
    杰拉尔用手掩住半张悲伤的脸，用乾瘪的喉咙说出：「……是吗？你不想当我的徒弟。」
    他松开握着娜维卡的手。
    「所以我会努力的。」
    娜维卡奋力忍住眼泪。
    「努力学习，努力追上你。真的很对不起，这样的我想要留在你身边，或许又会给你带来很多很多困扰，可是我会进步的，也不会再哭哭啼啼──姆唔唔唔？」
    娜维卡的下巴被杰拉尔用右手握住，两颊的肉挤向嘴巴，让她难以说话。
    「贼拉尔？」
    杰拉尔把娜维卡的脸抬起，眼睛瞇成一条线。
    「等等，你不是要拒绝我？」
    「梅、梅油要拒绝啊。」娜维卡的脸被杰拉尔这样一挤，嘴巴都嘟了起来。
    「那你道歉鞠躬什么啦？大笨蛋！」杰拉尔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因、因为我觉得我这样死缠着你，很过意不去啊……」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杰拉尔用双手又戳又捏地玩弄娜维卡的两颊，害娜维卡只能口齿不清地道歉着。
    「你把我吓到魂都飞了！我要是今天晚上做恶梦都是你害的！」
    「真的很对不挤啦，贼拉尔，我回去做苹果派给你吃。」
    娜维卡的脸被捏得红通通地，眼角滑下泪水，露出一个靦腆的微笑，好像被杰拉尔捏脸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怒意瞬间在杰拉尔的脸上烟消云散，他摸摸娜维卡的脸颊，眼神中充满柔情。
    「对不起，会痛吗？」
    娜维卡摇摇头。「你捏得很轻。」
    「笨蛋。」
    杰拉尔用两隻手将娜维卡的脸微微捧起，再将身体向前倾。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让娜维卡的心跳得好快。
    然后，杰拉尔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到娜维卡的额头上。
    娜维卡闭上眼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抓在杰拉尔的手腕上。
    她还以为自己现在的体温已经够热的了，没想到杰拉尔的体温比她还热。
    这样感受着对方的体温，让她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内心却又因此骚动不已。
    二十秒后，骚动感越变越大，娜维卡把杰拉尔推开。
    「那个，以后也请多多指教了。」娜维卡用手梳着瀏海，两颊红到像苹果一样。
    杰拉尔抽出魔杖，挥挥手，魔法便在他的掌中形成，一朵朵的白色小花在新生的枝叶间绽放开来，成为一束茂盛的雏菊。
    杰拉尔左手一甩，变出大片的圆形青叶，他用青叶将花束绑起，送至娜维卡眼前。
    「自古以来，人们就常以雏菊占卜爱情。就用这个当作送你的康復礼物吧。」杰拉尔将花束递到娜维卡的眼前。
    「谢、谢谢。」
    娜维卡内心欣喜不已，她将花束捧在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雏菊的清香。
    然后她看看周围，发现病懨懨的植物全都恢復了。
    树木朝天空伸长枝条，草地青翠，甚至开出遍地的小花。
    席远城的风景，点缀着红红、橘橘的花朵，变得远比以前更加繽纷、美丽。
    接着，毫无预警地，杰拉尔拉起娜维卡的右手，轻轻地吻了一下。
    「那么，未来的魔法之路或许会充满困难，但是我会陪在你身旁，好好珍惜、教导、照顾你的，恋爱。」
    「好、好的。我会尽量不把工坊炸掉的。」
    有着修长手指的大手抓住了肉肉的小手。杰拉尔看着娜维卡，露出了比太阳还灿烂的笑容。
    娜维卡则是傻傻地笑着。
    两人携手，走出森林。
    「要不要找间不错的餐厅，我们庆祝一下啊？」杰拉尔露出贼贼的笑容，开始盘算要去哪家蛋糕吃到饱。无论是哪家，他都已经迫不及待要跟娜维卡度过甜蜜蜜的时光了。
    「等等，医生说我睡了两天，所以今天是星期四？」
    「对啊。你有够会睡的。」
    娜维卡算了算，崩溃大叫：「大事不好了！」
    看娜维卡如此慌乱，杰拉尔也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
    「今天是下一集灭空骑士的限定版预购日啊啊啊啊！」
    「呃……不愧是阿宅，这种事记得特别清楚。」
    「限定版才有送加笔外传和草稿设定集啊，现在几点了？五点前一定要到动漫店登记！」娜维卡一看手錶，已经四点五十分了，「救命，怎么办？」
    杰拉尔感觉到脑海中那个两人开心吃蛋糕的画面渐渐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她和娜维卡在炎热的动漫店里和一群阿宅排队的景象。
    他叹了口气，面露无奈。
    「算了，反正你这小阿宅老是爱搞这一招。」
    杰拉尔右手握着魔杖，伸出左手。
    「手给我，等一下可能要飞高高喔，你不要又怕到晕倒。」
    娜维卡立刻抓住他的手。
    「没关係，杰拉尔很罩，我不怕。」
    杰拉尔念咒。「强壮的枝枒，带我上天。」
    他们的脚底下长出一株巨大的枝条，将他们弹射到半空中。
    「啊啊啊啊，」娜维卡放声尖叫，「我错了，果然还是好可怕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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