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最终在一起的机率》 初尝禁果 炙热的空气里,两人唇舌交缠,又湿又滑。满身衣物成了劲敌,高大的男孩拼命拉扯,将劲敌击退,使两人皮肤曝露在空气中,更贴近彼此兴奋而火热又颤抖不已的身体。 「学长....」躺在床上的男孩一头捲发,好不容易挣开对方唇瓣,喘气呢喃道。 碎发遮住了半边眼眸,令潮红眼眶若影若现。肿胀的双脣,诱人至极,令人想马上再贴上,继续品尝它的甜美。眼前的大男孩微微一笑,大掌拂过他曲捲的发丝,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将那充满情慾的眼神尽收眼底,再次凑近将唇封住。 两人终于赤裸相对,害臊的他躺在床上,双耳火辣刺痛,娇羞地抓了抓自己一头捲发,再将双臂覆于双眼上,彷彿掩耳盗铃一般,眼不见为净。压在他身上的大男孩咧嘴一笑,低下头含住他滚动不停的喉结。他咬紧双唇至发白,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仅是喘着气。 「又没人在家,你儘管叫,我想听。」大男孩在他胸口前低喃道,热气不断吁向自己已红肿敏感的樱红。 他放开双臂,眼见学长对着自己的红点又舔又咬,百般挑逗,体内立即感觉有股热浪,一波又一波,直逼下体。 「啊....」被拉长的一声,伴随着一口气,缓缓自他口中溢出。 自他体中溢出的,不仅仅是那口气,还有他硬到发酸的肉茎顶端那如水滴般的晶莹,自铃口处徐徐流淌。压住他的学长食指按上那处,将透亮水滴在光滑的圆头上推开,令其一抖一动,渴望更多爱抚。当指头离开时,圆头再次一颤,为它的离开不捨,被牵出的剔透稠丝企图挽留。 「你看,这是你对我的渴望。这下还不确定吗?」大男孩问道,语气极为欣喜,将自己同样硬挺的大根覆上身下频频出汁的肉茎。 「我...学长....」他轻喃着,双手无用地推拒压在腰间的沉重。朦胧双眸半闭,他眉头间藏匿着兴奋和迟疑这矛盾的神情,望向眼前对他百般温柔的大男孩。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想要身体上的接触,再自然不过了,对不对?」大男孩道毕,迅速将身旁润滑一倒,滑腻双棍困入掌中,他开始一前一后扭动,来回磨蹭。 身下的捲发男孩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他却突然加快速度,更剧烈掐挤手中双棍。 「学长,啊...太快了,不要!」男孩发出呻吟,勉强凑成句子抗议着,两手抓住套弄中的手腕,尝试推开松开,但舒爽感令男孩力气尽失,抓住他手腕的双手只好放弃反抗。 亢奋不已,快感奔驰,手里滑腻的两只热棒在一次次磨蹭中打出了白皙细小泡沫,自手中快速躲藏又探出的蕈头殷红化紫,蓄势待发。 他躺在舒软床上,只觉一放松,喷出束束稠精的同时,不自觉地拱起圆臀,猛地向前顶去。 精水射得又急又远,他耳朵,喉结,和胸前皆一片狼藉。然而,压在他身上的学长继续套弄着,丝毫未有迟缓意愿。对于已得发洩的肉茎,这实在太过刺激,使得他一阵阵哆嗦,不停闪躲,眉头紧皱,表情痛苦。终于,听见头上一声粗喘后,脸庞被一股股温热衝击,他赶紧闭上双眼,别过腮颊。 腥臊味充满全室,无声道满了方才的激情。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学长急忙起身后道,在床头抽了几张面纸,轻柔擦拭起浑身沾满白液的男孩。 「怎么样?男生和男生也能玩得很舒服。」擦拭完毕后,高大的男孩从容不迫地在他身旁躺下,侧身问道。 「嗯...是很舒服。」望向身旁之人,他软绵绵地回应。 大男孩一手伸向他,将他一綹捲发缠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另一手揽他入怀里,望向他的双眸充满爱怜。 两人沉默许久。 「你猜,你弟会不会知道我们的关係?」心跳总算回归于正常后,他望向身旁高大的男孩开口问道。 「怎么会?阿陵才十岁而已,他那么小怎么会知道。」大男孩回。 「我倒觉得,十岁正是对自己世界真正认知的觉醒。就像...突然了解更复杂的情感,领会到或许这个世界,并没有自己从前以为的那样好。看见的色彩不再单一,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更深的感觉。」他轻松解释完,深藏心中那股阴霾。 身旁的男孩想了想,同意道:「说的也是,阿陵从小耳朵就听不见,所以一定会花更多时间学习看人的微表情。或许,他已经知道我看你时的眼神,是透漏着什么样的感情....」 说完,男孩再次凑上他肿胀的红唇,伸出舌尖,缓缓撬开他的口,吸取他口中的津液。 暖舌不断进出彼此口中嬉戏,他情不自禁地圈住了学长的颈项,真诚而羞涩。 「把你给我,好不好?」再次压上他身体的男孩来到他耳边问起,喘着气的嗓音低沉沙哑,吮含他耳珠入口。 一阵酥麻自心中爆开,直传下体。他忍不住「啊」了一声,立即起了反应。 身上的男孩轻笑了声后道:「你的耳朵很敏感呢!」 说罢,男孩再次吸吮起他的耳珠,一手向下覆在胸前樱红上,两指轻巧地拉扯扭转翘起的肉芽。 「把你给我,好不好?」身上的男孩再次问道,温热的大掌挪至下体,抚摸着他硬挺起的肉茎。 「我...我....」他断断续续说道,从来没有如此体验的脑中一片混乱。 「说好,彦子,说好。」男孩又在他耳边呼气低喃道,迷惑他,引诱他。 「好。」有增无减的快感逼迫大脑放弃挣扎,他顺从耳畔的声音回。 又是一场深吻,他被吻得晕头转向,同时也笨拙地回着吻。双手不停地感触压在他身上的学长那一身健壮肌肉,自肩至臀,一寸也没放过。此举,更是挑起了两人的欲火,呼吸越发沉重。大男孩放开他的唇瓣,抬起身,将他双腿彻底拉开。 充满润滑的拇指探入后庭时,他急吸了口气,神智瞬间被拉回,只觉得自己如沾板上的鱼,任人割宰,认真适应着异物侵入之感。 「会痛吗?」大男孩问道,一脸担忧。 摇了摇头,眉头却微皱,他回:「感觉很怪。」 回予一笑,大男孩温声道:「放轻松,我慢点。」 学长真的很温柔,潜入他后庭的拇指撤了出去,改为较细长的食指缓缓出入,待他稍微放松后,再加了隻指头进入。他再度紧绷,两手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劲地抓着枕头,试图平稳住自己的呼吸。 感到他再次放松后,大男孩指头完全撤出,在他洞口外拉扯拓开,羞的他偏过脸藏入枕头内。 他听见学长撕开保险套的声音,也听见润滑剂的开起关闭的声音,心脏怦怦跳动,直想他疯了才会同意和学长做这件事。但,他也知道自己身体多么渴望着对方,总觉得自己已经亢奋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迫不及待想感受学长在他体内运动,体会学长爱他。 又大又圆的顶端顺利地推了进去,高大的男孩看着自己肉根一点一点埋入身下那颤抖不停的身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和满足。他仰起头,闭上眼,推进的每一下,他都吐着热气,集中下体那种被温暖紧紧包围的销魂感受。他多想要一推至底,再狠狠来回劈入身下那诱人的热穴。但他知道这样不行,所以他等。 来自喉咙中的呻吟,被枕头静音着。全身燥热不已,躺在床上的他汗流浹背,将床铺打得湿滑,继续接受着不断深入他体内的热铁,肉茎也随热铁的缓慢推入一颤一颤起伏着。疼痛,混杂着填涨感,陪伴着酥麻,自脊椎尾骨如炎炎炽火一路烧上大脑,分散至全身神经,使它们激昂叫嚣着。他想要更多!慢慢放松开来,他欢迎热铁入内更深。从小到大,他从未有过这种这么压倒性的激烈体验,今天,现在,此时此刻,他希望这种感觉能拉至长久,永远别停。 身上的他拿开了遮蔽自己的枕头,欣喜中透漏着暗忍的表情。两人下体接连,凝视着对方,不发一语。最后,他给了学长微微一笑,似乎默许他能动起来。 收到许可,他急不可耐地抽插起,双手掐住身下之人的腰侧,先是平缓探索,后是猛力衝刺。双眼紧盯着男孩,将他的神情牢牢刻印于心。 「彦子...你终于是我的了。」俯下身亲吻间,他喘息道。 身下的捲发男孩两手抓着他臀瓣紧紧一掐,后穴一夹,作为回应,惹得他张嘴笑起,内心澎湃。 「学...长....」捲发男孩被他撞击地说不出什么话,只是呢呢喃喃,一手插入学长浓密发中,享受着他在自己体内进出的刺激。 炽烈的热铁深入浅出,不断摩蹭他内部最脆弱的一处。在一波又一波剧烈攻击下,他终究无法久耐,如出了水的鱼一般,喘着粗气,脑子里一片空白,阵阵痉挛来袭,精水再次喷射。 眼见身下之人获得满足,他知道自己无须再忍,忙乱又狠恶地深顶数次后,他低吼了声,在男孩暖呼呼的体内释放了浓精。高潮中热铁脉动不止,极度的兴奋使他射出大量浓精,令保险套接了个满满当当。待他歇了会,举身退出时,套子顶端有如小小水球,沉甸甸地自嫣红穴口滑出,也带出了细细银丝,淫靡非常。 满身大汗的两人躺在一起,回想着方才的火热。 简单清理,平顺气息后,高大男孩问道:「感觉怎么样?舒服吗?有没有弄痛你?」 他躲入对方胸怀,羞耻地不敢让学长看见自己的脸,悄悄地回:「爱死了。」 对方很显然对于这回答十分满意,爽朗地笑了起来。听见笑声,他也笑起,额头顶着学长的胸膛,跟着一起一伏。 「感觉学长你并不是第一次啊?技巧...什么的各方面都...很有经验呢。」他笑着问道,实则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太唐突,太阴阳怪气? 「冤枉啊!现在科技那么发达,网路上多爬文,知识信手拈来。我其实从一开始也很紧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高大的男孩笑着回答后亲了他一口。 「说的也是。」他微笑说道,喜悦佔满了心中。 这是他的第一次,也是学长的第一次,多么特别又美好的回忆啊!想到这,面颊又热了起来,身上流淌的汗却不再火热。于冷空气的包围下他不禁打了个颤,更往身旁男孩怀里鑽。 「冷了?」注意到他的举动,大男孩问道。 他点了点头,想拉起被他们踹至床尾的棉被。 伸出的手被抓住,耳旁沙哑低沉的嗓音再次诱惑他:「我有个方法让你再暖和起来。」 年轻肉体精力旺盛,经得起整晚的欢愉。他手里握着热铁,再次推入男孩体内,品尝他紧緻又湿滑的甬道。两人翻来覆去尝试了数个体位,第一次尝到甜头后说什么也不愿停止,双双沉醉于慾望之中,游遍彼此身体。 「你的里面好烫,我总觉得我要在你体内溶化了....」男孩在他身后凑近耳边低吟道,奋力衝刺着。 他呜咽地承受着,精疲力尽,身后之人却仍然兴致高昂。 「学长,我不行了,好累喔,我困。」乾涩的喉咙已叫哑,他乞求道。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学长道毕,忽然深顶了他个措手不及。 抽了口气,他脱力挣扎,向前方爬去摆脱身后的欺凌,无奈却被学长双手抓住,再拼命按向后方,热铁再次深深衝入体内。身后之人不让他有机会再逃,索性将他上半身压下,圆臀拱起,困于自己怀抱中而动弹不得。 无法好好的说话,他被顶撞地零零碎碎抱怨道:「你上次...也说...说是最...最后一次。」 却,全身被紧密包裹住,肩头被不停地啃咬,下体被疯狂袭击,层层叠加的快感即将再次将他推上巔峰。 高潮来袭,紧密的交合处一片湿润,充满细白泡沫的黏液直自腿根流淌。甬道不受控制地反覆紧缩,他不禁颤抖,肉茎却只流了几滴透明液体。困住他的男孩加快速度,赶在同一时间登上高峰,刻意将自己更深埋在他体内,不停地推顶着,尽量延长这高潮的滋味。 喘着气,男孩对他说:「这次是真的了。」 两人莞尔一笑,彷彿这句话已道过,听过数遍。他们累极了,将身体大略擦拭一番后,也不顾床上的痕跡斑斑,盖上棉被便相拥而眠。 他们体力消耗太过巨大,在彼此的伴随下便快速地酣然入梦。沉睡中,两人共谱了美丽的梦境,编织起对未来并肩而行的憧憬。 然而,一声惊叫打破了他们的美梦。 「你们都干了什么?你们怎么...怎么!怎么能这样!」一名美艷妇人顶着愤怒的眼神厉声喝斥。 跟在母亲身后的男童突然被挡在哥哥房门外,但在母亲拼命阻挠下,他还是能依稀看见房里的两人全身赤裸,从床上弹起寻找衣服蔽体。 那一年,萧济嵐仅十七岁。而凌彦安,仅十六岁。 -- 游泳校队 约一年前- 博仁学院,是位于北市的私立贵族高中,学子们非富即贵。此高中重视学生们各方面良好的发展,所以除了优秀的教师素质,也提倡了多元化的兴趣薰陶,提供学子们多姿多采的校园生活。但,也非只有家世良好之子女才能得以入学,此学校每年,会抽取一些成绩优异,运动才艺各个方面皆优的学生入校加以培养。 凌彦安,便是那其中一人。毫无背景的他,是因中学成绩,田径,游泳,园艺出眾而面试进来的。这令新入学第一天的他相当惧怕与其他同学格格不入。好在,入学后因他开朗和风趣的个性,倒也和大多数同学们相处融洽。凌彦安除了成绩优异,在游泳方面尤其优秀。热爱游泳的凌彦安,十分庆幸自己能就读这所学校。博仁学院内的泳池可是个位于室内,符合奥林匹克标准大小的泳池,让学生们不分春夏秋冬,都能来泳池里游泳。在这寸土寸金的北市,此泳池占地广大,说明了学校的经费有多么充足。他对于能加入校队,几乎天天享受在这么豪华的泳池里游泳,同时又能结交更多同班之外的朋友而感到开心。校队内的大部分队友们也调皮活泼,喜开玩笑,令每天的游泳练习,成了他一天中最爱的时光。而仅仅高一的凌彦安,已是队内仰式和自由式的强手,总排名超前了将近所有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学长们,仅排名于二年级的学长,萧济嵐之后。 今年高二的萧济嵐,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家世好,头脑好,身材高大,顏值也高,是个妥当当的高富帅,眾女同学们的梦中情人,追求对象。由于他性格也温文有礼,自然有女孩子们时常围绕着他,不论在课堂教室时,或游泳练习时,都能看见她们的身影。在任何人眼里看来,他就是个颇受欢迎的学霸校草。 这样一个各方面皆优秀之人,却自认为有个小小的缺陷。那就是他那差了七岁,失聪的弟弟。高一那年,他随意答应了弟弟的请求,让他来为自己的游泳比赛加油。那时八岁的弟弟,看着哥哥在水里努力奋斗,不禁十分兴奋地替哥哥加油。唯独,他因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所有发出的声响成了不受控制的吵闹喧哗,有如小兽般模模糊糊,呜呜咽咽的叫吼声。尤其在那空旷的泳池场,一点声响,都成了回音。 「喝喝!鸭优!啊!」萧陵嵐在座椅上左右摇摆欢呼着。 「刚刚那是谁啊?吼得那么大声....」 「好像不太能说话,是智障吗?」 「弱智喔可能。」 「嗯,好像真的是智障,不知道是谁的家属。」 「好吵喔,这样应该算是妨碍比赛了吧?」 高兴的弟弟对自己招手,喊出模糊不清的话。萧济嵐听着身旁同学的窃窃私语,看着其他人望向弟弟的目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困窘。在这个人际关係十分重要的年纪,他惧怕被弟弟那非于常人的一举一动给拖累,在同学前丢了面子。 只见三哥不太搭理他,萧陵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三哥再也不让自己去看他的游泳比赛,只知道从前总会陪他玩的三哥,对他越来越冷漠,总是忙着课业和活动。他也开始因为自身缺陷,了解自己与其他家人的不同,而逾发沉默。唯独在学校时,才能因和其他同样有着听障的同学一起上课,勉强能多交流些。 今年,博仁的游泳校队打进了全省总决赛。萧家父母实在欣喜不已,决定带着萧陵嵐一同前去替他和校队加油打气。萧济嵐听闻后,是不乐意的。他实在不喜欢让自己朋友看见弟弟的模样,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有一个身怀缺陷的弟弟。然而,他也不想破坏父母的兴致,只好忍不作声,转而私自警告弟弟观赛时别发出声音为他加油欢呼。 比赛当天,在校队里总排名第一的他,即将参与四项比赛。重要的总决赛,他紧张的心情自然不在话下,进而无视观眾席中的家人,努力静下心来全心全意预备。现在已九岁的萧陵嵐虽敬爱三哥,却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就那么静静地望着他,用眼神来为三哥加油打气。只见三哥根本不理会他,也未曾看往观眾席。幼小如他,深觉委屈。 「妈妈,三哥好像不喜欢我来看他比赛。」萧陵嵐打着手语和妈妈说。 「三哥只是紧张,因为这是很重要的比赛。阿陵儘管乖乖帮三哥加油就好,他会知道的。」萧母微笑着如此和萧陵嵐解释。 点了点头,萧陵嵐望向泳池的眼神,依旧黯淡无光。 突然,在泳池不远处的一人,捕捉到萧陵嵐的注意。一名和三哥同一队的队员,正朝他微笑,右手一挥,指了指他,再握拳碰自己的鼻子,打出了「嗨,你好」的手语。双眸顿时晶亮起,萧陵嵐完全没想到这里会有能和他沟通的人! 「你好!」萧陵嵐愉快地回。 「我叫凌彦安,你呢?」凌彦安打着手语问。 「我叫阿陵。」萧陵嵐无法辨别这位大哥哥用手语所打出的他所有名字,只朦胧看懂了「安」的手语,但还是礼貌地笑了笑,打了自己小名的手语。 「等等能为我们队加油吗,阿陵?」凌彦安笑着打道。 萧陵嵐咧嘴笑起,满脸骄傲打出:「那当然,我哥哥也在你们的队里,他是最棒的!」 不需要发出任何声响,他俩已知对方名字,面庞浮出笑意,明眸带光。 坐在身旁的爸妈发现萧陵嵐如此高兴,顺着目光望向和他打着手语的凌彦安,惊喜之后双双向他挥手打了招呼。 「妈妈,这里也有人会用手语呢!」萧陵嵐兴奋打出。 「你看吧?这里人好多,还有会手语的人。你就不用担心太多,尽情为哥哥加油吧!」萧母回,不知萧济嵐以提前警告了弟弟,直鼓励他为哥哥打气。 混式接力赛即将开始,萧济嵐和凌彦安于同一组,和其他两名队友抱在一起,为接下来的比赛做个最后的唸诵鼓舞:「博仁博仁博仁博仁go!」 知晓三哥和那位亲切的大哥哥将在同一组比赛后,萧陵嵐高兴异常,双眼紧盯着赛队,丝毫不想漏掉任何一秒。 比赛完毕,博仁在接力赛中赢得了冠军,队友们似乎都轻松了下来,为这次的赛绩高兴着。比赛完了的萧济嵐坐在更衣间里茫然刷着手机,并不很愿意走入观眾席会见父母和弟弟,接受他人的指指点点。但,该来的总要来,他慢吞吞地换了衣服,走出更衣间,远远却见到一人坐在弟弟身边和他打着手语。而他们的身旁,更是围绕了一群原喜欢在自己身边团团转的女孩们。走近一看,一名皮肤黝黑的少年背着他,顶着湿漉漉的捲发,穿着他们学校的运动服,在和兴奋的弟弟沟通中。围绕在他们身旁的女生们似乎都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们俩,频频发出讚叹和欢愉的笑声。 其中一名女孩说:「欸你好厉害喔,知道怎么比手语!可以教我怎么和这位弟弟打你很可爱的手语吗!」 另一名女孩也附和:「我也要学!怎么打你今年几岁的手语?」 只见那捲发少年不厌其烦地教着身旁的女孩们,引得女孩们一阵笑,纷纷与弟弟生涩沟通着。 一名女孩看见自己走近,连忙碰了碰萧陵嵐,并指向了自己的方向。 眼见弟弟望向自己,「哥哥!」兴奋的萧陵嵐看见三哥后,右手朝他比了中指,点了自己的脸颊后将中指往上拉离,打出了哥哥的手语。 身旁的女孩们因为不知道这是quot;哥哥quot;的手语,看见了这么小的孩子比出中指而顿时发出笑声。那些笑声,对于萧济嵐来说,只觉刺耳,好比她们这下是在笑他有个不正常,乱骂人的弟弟。 眉头微锁,正想和弟弟投个严厉的眼神,阻止他闹笑话,一阵清澈的嗓音却先传出:「哎哎哎,你们别笑小弟啊!兄,和弟的手语都是需要用到中指的。他是在叫学长哥哥,不是在骂人呢!」 女孩们了解后,纷纷点头,有些歉然地请凌彦安教她们如何道歉。 那名捲发少年也转身看向自己,亲切的说:「学长!我不知道你有差那么多岁的弟弟,他真可爱啊!」咧嘴笑容中露出了两颗洁白虎牙。 萧济嵐礼貌地朝他点头微笑,知道他是一年级的学弟,凌彦安。虽是一年级,却在校队内总排名第二,也是前十名内唯一的一年级学生,为游泳队不可或缺的队员。这个凌彦安虽比自己还差了一大截,但不难想像他加紧训练后,有着或许能超越自己的可能。 「嗯,我弟弟是聋人,没想到你会手语。」萧济嵐说。 「三哥,你队友好厉害,也会手语呢!」萧陵嵐打道,顶着受宠若惊,笑嘻嘻的表情。 「我妈妈听障,我从小学的。」微笑着,凌彦安打了手语回道。 -- 新朋友 凌彦安笑咪了双眼,又向身旁的女孩们教了些简单的手语,咧嘴的笑容中再次露出了那双虎牙。萧济嵐在弟弟身旁坐下,看了凌彦安一眼。老实说,他在游泳队训练时,更多时候是在鑽研自己如何能游得更快。校队里的队员,若不是和他同为二年级学生,他基本上不会特别有往来。所以,他仅仅知道有凌彦安这学弟,且视他为有天或许会赶过他的游泳劲敌。其他,一无所知。凌彦安会手语,挺令他惊讶的。 似乎要夺回他人对凌彦安的关注,萧济嵐和弟弟打了手语:「刚才的比赛精采吗?」 萧陵嵐雀跃回他:「好精采,三哥,你和小安哥哥都好棒!」 凌彦安也加入对话:「你三哥可是我们队游的最快的选手呢!我们队伍里幸好有他,每次都能有好赛绩!」打完手语,他开口和其他围观的女孩们讲解手语中的对话,又是惹得一番讚叹。 萧陵嵐问:「那小安哥哥你呢?」 只见凌彦安夸张地挺了挺胸,一付骄傲的模样,打出了:「我是第二快!」的手语。 这举动,逗笑了萧陵嵐。 「但是,比起你三哥,我还是差了很多。」凌彦安紧接笑着打出了这话,瞄了萧济嵐一眼。 在一旁,萧济嵐的父母和凌彦安说:「真是谢谢你特地过来和他聊天,他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可无聊了。你刚才的表现也非常棒,你父母今天也有来观赛吗?」 神情黯了黯,凌彦安答:「没有,他们忙,今天就没来看了。」 能参加这总决赛能说是绝大的光荣,游泳队员们的父母几乎都来观赛了。那转瞬即逝的黯淡神情,被萧济嵐瞥见了。 萧母转身捧起一束花给萧济嵐,说:「对了儿子,恭喜你赢得三项冠军!」 「谢谢妈。」萧济嵐回,神情飞扬地接过花束,继续说:「还有两样项目比完就能结束了,我去帮其他队友们加油。」 「好,你去吧。」萧母微笑后说。 「萧伯母,我也能带小弟去加油吗?」凌彦安有礼貌地问。 眼见萧陵嵐一副期待的眼神,萧母笑着答应了。 「谢谢妈妈!我不会乱捣蛋,会乖乖的!」萧陵嵐飞快打了手语。 被抢了锋头的萧济嵐走在凌彦安和弟弟后头,心里想着弟弟对这位大哥哥竟然比对自己还亲切,有些不是滋味。但同时,他也自知最近鲜少和弟弟互动,只因他总怕被嘲笑,而下意识不愿意和弟弟待在一起。如今,凌彦安一点也不在意和弟弟打招呼聊天,将他带在身边,而受了同学们一番欢迎。这可是他从未预料到的。或许,和听障的弟弟在同学面前处于一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了,看你不太高兴?女粉丝被抢了?」一名穿着泳衣的高?女孩在萧济嵐身旁坐下,看见萧济嵐默默望着在一旁那个被女孩们跟随,和弟弟一同以手语加油的捲发少年。 「小瑜。」萧济嵐望了身旁女孩一眼后乾巴巴地说。 他们父母为世交,两家常聚一块,李明瑜看着身旁的男孩,从小一起长大,萧济嵐那点藏匿起来的心思她还看不出来吗? 「有人能和你弟沟通其实也不错。这样他就不会来烦你。你也能和你的迷妹们有多点时间相处啊?」李明瑜提供了意见,以半开玩笑般的语气说道。 「哪来的迷妹?」烦闷地问了声,萧济嵐眼神不自觉再次飘至身旁齐用手语加油的一团人。 「想不到你也会有失宠的一天!」女孩笑了笑后说道,肩头一倾撞了萧济嵐下。 萧济嵐转头瞪了女孩一眼,却没有恼怒的神情。 「那个男的好像和我弟同班,看来在女同学们那好像还满受欢迎的。」李明瑜望向那捲发少年后轻轻说出。 见身旁的男孩毫无反应,李明瑜也识趣地没再说话。 不久,游泳竞赛完毕,李明瑜起身到更衣间换装。偷偷再瞄了萧济嵐一眼,以为他在因为被抢了风头而不高兴。这不,男孩的双眼定定盯着包围着弟弟和凌彦安人们的方向。 「我们今天的游泳队实力都有发挥出来,状况很好,所以赛绩很不错喔!」凌彦安朝萧陵嵐打出了手语。 「你们会有状况不好的时候吗?」萧陵嵐问道。 今年九岁的萧陵嵐还在学游泳招式。因为耳朵听不见,教他游泳的老师又不会手语,他便只能靠着读唇语和比动作猜想老师说什么,而一路学来特别艰辛。从前还有萧济嵐教他,但近期来他们的互动越来越少,萧陵嵐只觉得自己和三哥的关係越来越疏远。 「当然有!像没有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影响都会很大的。所以,教练总是在我们比赛的前一天让我们早点回家好好吃饭,休息。」凌彦安笑了笑,打了手语。 「那我也要好好学会所有游泳招式,和你们一样能参加比赛!」萧陵嵐回,眼神中燃起了下定决心的火苗。 「好啊!你加油!一定行的。我们可以一起练习,变得更厉害,有一天超越你哥!」凌彦安打完手语,咯咯地笑开了。 萧陵嵐望着眼前大哥哥露出虎牙的笑容,心想着他的笑声听起来会是如何动听,脸庞上也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好!那么就说定了!」萧陵嵐飞快回復。 趁大哥哥尚未反悔前,萧陵嵐飞快前往父母座位,哀求般打出手语:「我能让小安哥哥来陪我练习游泳吗?他已经答应会和我一起练习了。」 萧父萧母两人对望了一眼,再望向凌彦安,得到肯定后,欣喜打出:「如果小安哥哥有空的话,当然可以。」 萧陵嵐欢喜地上蹦下跳,凌彦安走至萧父萧母面前说:「学校的游泳馆周末有开放给学生游泳,我可以在周末时带他来练习。」 萧父开口笑了笑,回:「我们家里后院就有泳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过来和阿凌一起游,时间上也比较有弹性。想什么时候游就什么时候游,可以吗?」 萧母附和道:「难得阿凌有喜欢又能沟通的对象,真谢谢你今天陪他聊天,他很开心。以后常来我们家玩喔!」 凌彦安笑着点了点头。回头看了萧济嵐一眼,发现他在和刚才围在自己身旁的女孩们聊天。 比赛结束时已近中午,一行人自游泳馆走出。校队的队员们纷纷嚷嚷着要一起去吃午饭,萧父萧母当然喜见自己儿子与同学们多多交流,二话不说便不再打扰,牵着萧陵嵐准备离开,和队员们道:「我们就让你们年轻人自己去玩了。你们想吃什么就放开吃吧!之后请萧济嵐埋单,让我们请客庆祝你们今天的赛绩!」 要知道,这私立贵族学院入学的学生家世皆极好,萧家亦如此。萧父萧母的婚纱礼服產业颇为成功,就连学院内好些学生的父母,也为萧父萧母公司内的高级主管。而且,萧父和萧母工作再忙也尽力空出时间参与萧济嵐学校的活动,总是特别亲切和善,慷慨阔气地对待萧济嵐的同学,朋友们,这也是为什么萧济嵐在学校那么受欢迎的原因之一。队员们听见后不断欢呼,频频讨论要去哪吃午餐。 凌彦安微笑的看着频频起鬨的队友们,匆匆擦身而过,迈步走离那群人。 萧父萧母见转身离开的男孩,问道:「咦,彦安,你没有要和他们去聚餐吗?」 笑了笑,凌彦安回:「我就不了,还要去打工呢。」 萧母有些惊讶,但马上又温柔问道:「我们有车,送你去打工的地方吧,路上帮你买个吃的填填肚子。没理由你的队友们吃好料庆祝,你要错过。」 将手伸进他的运动袋中,凌彦安掏出了个便当盒,说:「真的很谢谢你们,但是不用了。我已经带了饭,不吃的话餿掉浪费,而且我打工的地方五分鐘步程就到了。」 萧母露出了可惜的表情,回:「好吧,那你下礼拜一过来时我给你准备些好吃的。再见嘍!」 凌彦安朝萧母点了点头,说:「谢谢。」再挥了挥手,和大家道别。 转身,他向朝萧陵嵐打出:「我们下礼拜一见啦!」 看见走远了的凌彦安,萧济嵐靠近母亲解释道:「他好像是面试进来的。」 萧母面存微笑,点头回:「真是个努力上进又亲切的好孩子呢!」 走远了的凌彦安,脸上还蓄着笑容,聆听着运动包上拉鍊与包里奖盃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响声。他走过两条街后转了角,在公车站旁坐下。他带上耳机,拿出便当,打开它。便当盒里静静躺着两颗水煮蛋,几个切成小条状的红萝卜,和只用白米饭捏成的饭糰。看起来再寒酸不过,男孩却飢饿地飞快扫完。听着音乐,喝过几口水后,他便等来了公车,轻快地跳上了它。 四十分鐘后,他下了公车,踏入传统市场,走进了一处贩菜摊位。 -- 差别 中午十二点二十分- 「李伯伯!」凌彦安戳了戳背对他的人,待那人转过身后,打出了手语。 五十多岁的壮年人见他后亲切打出:「怎么样,游泳竞赛有得奖吗?」 凌彦安赶忙将两个奖盃拿出来给眼前的李伯伯看。 「真棒!今天赏你些蔬菜给你补补元气。」李伯伯打着,眼中藏着戏弄。 凌彦安哈哈大笑,回打:「少来了李伯伯,你原本就会给我了!」 李伯伯哈着气,陪同眼前少年一同笑出,拍了拍他肩膀。 「好了李伯伯,今天有哪里要送菜的,我赶快去做吧,早送完早收摊!」凌彦安打道。 「给我等等,吃饭了没?身体正在长啊少年!」李伯伯问。 又自运动包中拿出了便当盒,被检查似的少年打开了空空如也的它让李伯伯查看。 「喔~那我刚刚从隔壁摊买的两个刈包就没人吃嘍,丢掉丢掉!」李伯伯打出,神情装作失望地转身拿起背后的小塑胶袋。 凌彦安一把抢过塑胶袋,笑着对李伯伯打道:「真谢谢李伯伯啦!我一面送货一面吃!」 打完手语,迅速地拿起三轮车旁的一堆蔬菜。 萧济嵐和队友们还在学校门口胡乱间聊着。他们尚未无法决定到底要吃烧烤,日料,或是火锅好。天气闷湿,正处于梅雨季节,眼见乌云密布,似乎快要下起雨来,眾人才赶紧进入正题,投票选出一同去吃火锅。 下午一点整- 「真是托了萧济嵐的福啊!这家火锅店超难排到位子的,你爸妈一通电话就帮我们入了座真是太爽啦!」一名队友直呼,瘫在座位上,口里忙吸着冰饮。 「幸好我们刚才来的是时候,正好避开了雨,要不然就要被淋成落汤鸡了,好险好险。」李明瑜和身旁男孩说道。 「嗯...」萧济嵐饿极了,忙着咀嚼满口牛肉片,没时间和别人抬槓。 大伙欢喜的在舒服的冷气房里聊天吃饭,气氛极佳。 凌彦安在急雨中来来回回送菜,雨水伴随着汗水,令他浑身湿透。他庆幸着刚才已将两个美味的刈包火速吃完,这才没被雨水打湿,也庆幸现为春天,气候温暖,就算淋点雨也不成问题。但,他一身衣物黏在身体上,踏骑三轮车起绊手绊脚的,只想儘早送完菜回去,李伯伯才能早早收摊。 下午一点三十二分- 两人十分有默契,李伯伯和凌彦安各自将今天没卖出的蔬菜一点一点装箱。 凌彦安对着路过的行人推销着:「要收摊了喔,不买就没机会了,赶快赶快!」 几名路人见状陆陆续续赶着入摊内买了些蔬菜,凌彦安忙招待去。 「今天生意真不错啊,没有很多卖剩的菜。」凌彦安将最后一盒小黄瓜放入冷藏箱后对李伯伯打出如此手语。 「今早天气好,旁边公园跳完土风舞的老太太们跳完就都来买菜了。」老伯伯回,看着冷藏室内只剩星星两两的存货很满意。 游泳队在火锅店吃到尾声了。几个女孩子们叫了饭后冰品吱吱喳喳地聊着天,萧济嵐坐在一旁,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其他队友们间扯。几名队友因为需要补习,已先行离开,留下的人就坐着吹冷气,悠间享受着周末的下午。 「对了学长,我都不知道你有一个小那么多岁的听障弟弟。学打手语的时候很难吗?」其中一名一年级的队友问道。 「拜託~萧济嵐头脑那么好,要学手语不在话下吧?」一名和萧济嵐同年的队友撇了撇嘴后评论道。 只听萧济嵐淡淡地回答:「还好,也不是太难。手语其实很生活化,蛮好理解的,就容易记下。」 弟弟出生时,他十分高兴,因为那时的他在家中是最小的,上面的哥哥与姊姊和他差了五岁。或许因为是双胞胎,他们打自出生起便已成了彼此的玩伴,萧济嵐儿时有记忆起,哥哥姊姊就鲜少陪他玩。所以,当妈妈带弟弟回家时,他是雀跃的。当起了好哥哥,他换过弟弟尿布,不小心被尿了几次也不噁心不气馁。他学会了帮弟弟泡奶粉,弟弟哭泣时他也会轻柔在弟弟胸脯拍哄,拿玩具逗他等待大人们来救援。他耐心等待弟弟长大,能好好地陪他一起玩。 最初发现弟弟的不对劲时,妈妈哭了好久。爸爸和妈妈讨论应对办法,讨论了无数次,次次长久,他总是偷偷躲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偷听,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爸爸后来告诉他,弟弟的耳朵听不见声音,所以他们决定要远赴m国找寻方法挽救弟弟听力。 一直以为弟弟回来后,双耳便能痊癒,能陪他一起唱歌说话的他,从未等到那一天。根据爸爸妈妈解释,弟弟天生耳蜗畸形,耳窝神经发育不足,就算植入了电子耳蜗,弟弟的听力也无法得到帮助。而他们也不愿选择侵入性更强,死亡风险更高的听觉脑干植入。就这样,他们决定学着适应弟弟听力上的缺失,全家开啟了学手语的新生活。 妈妈当时的心境想必是非常绝望愧疚的。萧济嵐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妈妈看弟弟时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悲伤。有时,还会躲起暗自哭泣。但当时八岁的萧济嵐根本不在乎弟弟的听力问题,学手语只不过是一件小事,看着弟弟越长越大开始追着他跑,使他非常开心,就算听不见,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手语学得比任何人还快,渐渐担任起教导弟弟手语的职责。就这样,他和弟弟的关係越发亲密,彷彿这个家里只有他和弟弟才是真正的亲人。 今天见过凌彦安对待弟弟的态度后,令他猛然想起自己好久没见到这么欣喜外放,眼底有光的弟弟了。对于弟弟来说,自己才应该是那个最包容他,最懂他的人啊!那为什么在一年前,他会把弟弟的障碍,看为缺陷,当成自己的污点了?顿时感到羞愧,萧济嵐决定回家后好好陪陪弟弟。 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结束了聚餐,准备回家。 下午两点整- 和李伯伯间聊了会后,「李伯伯,真的很谢谢你....」凌彦安微微笑着打出手语道,运动包里装着一些卖相较劣的蔬菜,和一大颗青翠欲滴的高丽菜。 李伯伯看了男孩欣慰地笑起,回打:「煮顿好的补一补,你才能再长高点。我知道你爱吃高丽菜,今天特别为你留了颗大的。够你吃两三天的了。」 点了点头,凌彦安打:「好的,李伯伯明早见。」 李伯伯回打:「好,快回家休息吧。明天够你累的了。」 「我回来了!」萧济嵐叫道。 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连忙赶来喊道:「啊,三哥,回来啦?真是不巧,你妈刚出门没多久。她说今晚有个饭局她和你爸推不掉,所以今晚不能一起吃饭,叫我晚餐给你们准备喜欢吃的作为补偿。」说完后,顺手将萧济嵐身上的运动包拿下,准备清洗。 「阿陵呢?」换上拖鞋后,萧济嵐问。 「他在游戏房里打电动,心情好像不错,你妈说他交了位新朋友,你们学校的?」鐘姨问道。 「嗯,一年级的学弟。下礼拜一放学后会来陪阿陵练习游泳。到时候鐘姨你也能见到他。」萧济嵐解释道,在厨房的食物储藏柜内拿了些零食,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罐汽水。 在萧家服务十多年了,钟姨是看着萧济嵐和萧陵嵐长大的。因为阿陵耳朵听不见的原因,她从没见过他如其他萧家孩儿们常邀玩伴来家里。如今阿陵第一次有朋友来家中拜访,她可是非常欣慰的。 「好,那到时候我准备些美味的下午茶招待他!」鐘姨欣喜地说道。 眼见萧济嵐双手捧着零食饮料朝游戏房走去,笑容在鐘姨脸庞渐渐扩大。她知道两兄弟打小便十分亲近,当然也知道萧济嵐自青春期起便慢慢和弟弟疏远。青少年嘛,是打造自己小世界的开始,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朋友圈,很正常。但现在,看着萧济嵐走向游戏房的身影,鐘姨对此喜闻乐见,想着他或许能一扫阿陵这一年来因哥哥的转变而心情鬱闷的阴霾。 下午两点十九分: 「哈哈哈哈!三哥你又输了,再来再来!」呜呜咽咽的笑着,萧陵嵐和坐在他身边的男孩比道。 「哼!这个游戏是新的,我还没玩过,等我玩熟了你就完蛋了!」萧济嵐恶狠狠地回,但最后露出的笑容出卖了他。 两人舒适地处在宽敞游戏房内,抓着电动控制器准备再大战一场。萧陵嵐陷入了松软的沙发内,一隻手却在沙发旁的茶几上摸了包薯片,一面等着游戏开始,一面往嘴里塞薯片。 好久没能和三哥一起打游戏,处在一起了。这种感觉,真好。 萧陵嵐偷偷地望了哥哥一下,目光却被逮住,不由得赶紧闪躲,脸上却藏也藏不住笑容。 「笑什么?」萧济嵐放下控制器后打问。 笑嘻嘻,小男孩不发一语,直看向大电视萤幕,操纵着自己在游戏里的人物,游戏已开始。 「好啊!你居然作弊偷跑!看我不摆平你!」萧济嵐发现了自己被摆了一道后,夸张地挡住弟弟的视线打道。 萧陵嵐呼呼笑开,只见三哥双手扬起,十隻手指在空中不停地摆动。糟糕!这是要搔他痒的前兆! 两个男孩死命搔对方痒,萧陵嵐因缺少身高上的优势而被三哥钉的死死的。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假装自己因被搔痒太久而生气,拉下脸不理三哥后,三哥果然放开他,一脸担忧地打出:「我搔过头了吗?对不起啊....」 狡猾的眼神露出,萧陵嵐得逞后猛往三哥身上扑,使劲地搔他痒。两人笑呵呵又气喘吁吁地在厚地毯上滚来滚去。 鐘姨路过游戏房,发现两兄弟放着电动不玩,反而在地上戏闹扭滚,觉得滑稽,赶紧将手机拿出口袋,即时拍了张照,发给萧母看,并配了一句:「你有两个三岁的宝贝。」 发完,她迈入游戏房,笑问起萧三岁和另一个萧三岁:「晚餐想吃什么?先让鐘姨知道,让我有所准备。」 萧济嵐终于停了下来,转头向弟弟打问:「晚餐想吃什么?」 想都不想,萧陵嵐比:「披萨!外送披萨!」 男孩忍不住和弟弟击掌,回:「我也想吃披萨!」 将门关上,凌彦安把一串钥匙掛于门旁的掛勾。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两房两厅的公寓。虽然公寓内被整理的非常洁净,但还是能看出它的老旧。从李伯伯那拿回的蔬菜放入冰箱里后,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将游泳赢得的两座奖盃,放在其它奖盃和奖状旁。拿出手机,他对着奖盃拍了张照,传给了妈妈。 「妈,这是今天比赛赢得的奖盃。思翰和琪琪好吗?妈妈请多休息,别太累了。」男孩在短讯上打道。 转身,他走向阳台,将运动包里的泳裤和浴巾拿出,再将身上衣物脱下,开始洗涤。暴雨后的天气放晴,不错,看来衣服能乾得快。 从阳台回来后,他再走入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将今天帮李伯伯打工拿到的钱摊在桌上。打开了抽屉,他把一小笔记本拿出。密密麻麻的数字,他开始写写算算。 「电费,水费,手机费,牙膏快没了,肥皂也快用完了,爸的生日在下个月....」坐在书桌前的男孩喃喃自语,为银行户头里只减不增的数字头痛。 叹了口气,凌彦安将脸庞埋入双手中。想着不如明年住校好了,反正是拿奖学金在读的。但,自己快满十六岁了,只要过了十六岁,打工就没限制了,住校的话反而不能打工。再撑吧,过两个月就要放暑假了,到时候存多点钱就好了。 话说,爸爸上一次回家时是多久以前了? 想至此,凌彦安甩了甩头,将脑内杂念清除,小笔记本塞回了抽屉后,他将耳机塞入耳朵听起音乐,再自书包拿出数学功课,开始写起。 -- 初访 当凌彦安跟着萧济嵐坐入了有着司机驾驶的高级轿车时,他整个人是懵的。他知道自己的同学大部分为家世极优之子,但他还真的没坐过这么高级的车。真皮座椅有着特殊香气,十分好闻,触感细緻,车厢内宽敞乾净,坐起来腰部也有着良好又厚实的支撑,凌彦安一路坐得平稳舒适,毫无颠簸之感。 「学长,你们家的车坐起来好舒服啊!」凌彦安对身旁的男孩说道,笑容真诚又坦荡。 萧济嵐微微一笑,望向车外。他习惯了同学们的奉承,对于凌彦安的讚美当然也不例外地自觉理所当然。 打从放学回家后,萧陵嵐便兴奋地在家中上蹦下窜,猛抓着不太会手语的钟姨到处指点。一下指着准备好的浴巾,一下碰碰放在地上的拖鞋,弄得钟姨一头雾水。过会,他拿着两种电玩游戏给鐘姨选哪个看起来比较好玩,又七手八脚地想给在做曲奇饼乾的钟姨帮倒忙,搞得钟姨又气又好笑,拉着他到前门坐下,给了他一小杯牛奶,让他好好喝着牛奶耐心等待三哥和小安哥哥回家。 刚踏入萧济嵐家门,凌彦安就自觉宛如置身于一家富丽堂皇的五星级饭店。玄关面对着气派的弧形楼梯,包裹了一束由水滴状水晶串成的巨型旋螺吊灯,如瀑布般自二楼顶端直垂至一楼大厅地面。凌彦安看得目不转睛,有如魂魄被吸入那水晶的柔和光芒中,痴痴地张开了嘴,就差没发出「哇」的一声了。 萧陵嵐迫不及待凑上前去,摇了摇凌彦安的手臂,打出:「你好啊!小安哥哥我等你好久了!」的手语。 回过神,凌彦安对着男童笑了笑,回:「你好啊!你家好大,好~漂亮!我一进来就以为我进了巨人的屋子,突然感觉自己好小一个。」 十分开心小安哥哥喜欢自己的家,萧陵嵐抓起凌彦安的手,如献宝般打算拉着他在屋里转。 鐘姨走近,招呼起来客:「小安你好,我是这里的管家,你叫我鐘姨就好。下课了肚子一定很饿,我亲自做了些下午茶点,你们先垫垫肚子,再去练习游泳如何啊?」说完,她朝阿陵比了吃东西的手势,提醒他先请客人吃点心。 雀跃地蹦跳了下,萧陵嵐比道:「我们先吃点心!有好吃的曲奇饼乾喔!鐘姨的饼乾最好吃了,我刚刚还有帮鐘姨的忙!」 凌彦安揉了揉男童一头黑发,回:「真棒,那就谢谢你了,阿陵。」 转头后,他对着鐘姨咧嘴笑道:「好啊,谢谢鐘姨。」 餐桌上,一列排开的点心,看得凌彦安眼花撩乱。有咸有甜,有冰有热,看得出准备下午茶的鐘姨的用心。不知先吃什么好,凌彦安只是愣在那,口水直往嘴里吞。萧陵嵐替他做了决定,拿起一块曲奇饼乾递至捲发少年面前,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接过。 嚼着酥脆又奶香浓郁的曲奇饼,已经在嘴里慢慢化开,凌彦安闭上双眼,满足的神情逗笑了面前三人。 「鐘姨的饼乾不错吧?」不太常吃甜食的萧济嵐问道,因为眼前男孩的吃相而突然也嘴馋,送了块饼乾入口。嗯,如记忆中同样香甜。 「我的手艺别的不敢说,但曲奇饼乾我是挺有自信的!」鐘姨欣喜说道,双眸存着骄傲。 萧陵嵐连塞了两块饼乾入口,双手举起大拇指比向了鐘姨。 「真的好好吃,鐘姨您太厉害了!」点着头的凌彦安说完,学了身旁的男孩也再塞了两块饼乾入口,鐘姨听了笑得合不拢嘴。 在凌彦安的记忆里,他儿时也是有点心时间的。有时,是妈妈特别留给他的隔夜蛋炒饭,有时,是以水和麵粉煎成了麵皮,再捲上果酱起吃的点心。妈妈甚至给他从家前巷口买过红豆饼,豆花,和鸡蛋糕。多么美好的回忆啊! 一波波浮云有如画笔,缓缓随风飘动,化天空为画布,沾起夕阳的色彩悠然一挥,在画布上渲染出金橘暖色,再转至紫蓝冷色于另一方。三三两两的鸟儿作伴吱喳归巢,为白日勾下句点。凌彦安处于后院清凉的池水中,愜意地仰浮观望着这短暂却频繁的美丽。身旁的萧陵嵐也在练习仰浮,直到三哥泼他水被分了心,乐呵呵地和三哥互相泼水嬉戏。凌彦安眼中只有羡慕,静静地看着这对兄弟玩水。 陪同萧陵嵐练习完游泳的凌彦安,被拉着到处参观。萧济嵐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人的互动,发觉这还是弟弟第一次对家人以外的人这么热情过。他们经过了萧父的藏车库,酒窖后,又入了影视房,游戏房,健身房,许多不同的房间,每个空间都宽敞地吓人,再次令凌彦安感到自己的渺小。最终,他们来到萧陵嵐的房间。 男孩的房间,四面墙从底部刷上浅蓝色,渐层至天花板的深蓝色,都画了恆星,和一颗又一颗的细小星星。房间的角落,摆放了一张火箭造型的大床,令男孩能在梦里,搭乘火箭,飞向天空,衝破大气层,直奔浩瀚的外太空。他欣赏地观望着这许多小男孩们都会幻想能拥有的房间,走到房间的另一端,在书架前停了下来。 「你有好多故事书。真好!」凌彦安比划道。 「爸爸妈妈买给我好多故事书,我很喜欢看。尤其是这一套。」男孩指着在书架下层的一系列硬皮书籍。 「啊!这我也有,汉声的中国童话!我也很爱这一套,从一月到十二月的童话,我所有都看了个遍,尤其是八月,我看了好多遍!」凌彦安回,拿出了八月的童话故事本。 「我也最喜欢八月!因为八月是我的生月!」萧陵嵐打道,翻起凌彦安手里的书至八月七日,quot;蛇怎么长了脚quot;的故事。 「八月七号是我的生日,所以我最爱这个故事,好好笑,我看了好几遍!」萧陵嵐再次比划,稚气脸庞的笑容不曾消下。 「我的生日也是八月七号!实在太巧了!」凌彦安放下书本,惊奇地回。 「哈哈!我们是双胞胎生日!」呼呼笑起,男孩高兴地手足舞蹈。 两人比划间聊着,在一旁观看的萧济嵐好笑地继续观看着两人互动。自己的弟弟逮到机会有人能和他沟通,他就一股脑地敞开聊了许多事。而这小学弟真有耐心,不但丝毫没有不耐烦的神情,还很积极地和弟弟沟通,没有他自觉和弟弟之间存在的那种代沟之感。 晚饭时间,凌彦安起身告辞,萧陵嵐却希望他留下来和一起吃晚饭。 「我也要回家吃晚饭呢,在你们家玩太久了会不好意思。」少年解释着,面色歉然。 「阿陵,小安哥哥也有自己的家,你们再约时间一起玩就好啦。」刚到家的萧父萧母和男孩打道。 萧母友善地笑了笑,和凌彦安说道:「以后你就也当这里是自己家,常常来找阿陵玩,可以和你父母说一声,何时留在我们家吃饭都不是问题的,我们欢迎你,嗯?」 「好的,谢谢伯母,伯父。再见。」礼貌地点了点头,凌彦安和大家挥手道别。 独自坐在有着司机驾驶的豪车内,塞了耳机听音乐的凌彦安回想方才从厨房传出那香气扑鼻的晚餐,回想和萧陵嵐聊过的趣事,回想美味酥脆的曲奇饼下午茶,也回想着差点将他灵魂吸入的柔光水晶吊灯。再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远远地在寂静中借着零星灯光点缀自己,正如他,也在孤寂中蹭着属于别人家庭的温暖。低下头,他盯着手机,里头新储存了萧伯母和学长的联络方式。其中,萧伯母已经发了短信给他,再次感谢他今天陪阿陵玩,也邀请他再次拜访。学长,则发了个酷酷的猫咪表情包给他,看得他「哧」地笑出声。切换到他上星期六发给妈妈的短信,介面只有他发出的信息和奖盃照片,状态却为已读未回。呵,早已见惯,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嗨~最近很忙吗?有阵子没看到你了,连我爸都问你去哪了。」身后的少年拍了自己肩头一下问道,走入巷子里的凌彦安摘掉耳机,转身和他点了点头。 「最近忙着游泳竞赛和英文演讲。学业运动什么的成绩都要好才能继续读下去,压力比较大啊....」凌彦安说道,口气有些哀怨,神情却轻松带笑。 「当初我就觉得你不该申请那所贵族高中,地点远,竞争激烈,人家没看不起你就算了,如果嫉妒你要搞你,那也只是一句话的事,读得那么战战兢兢的干嘛?你头脑好在哪里读成绩都会好的,何必去当大池塘里的小鱼呢?」何伟霆嘰嘰喳喳如老妈子开始说教。 两人是邻居,从小一同长大。他俩之前都在同校就读,直到高中了才各奔东西,令何伟霆挺不习惯的,老是喜欢碎碎唸,经常开玩笑似地抱怨凌彦安拋弃了他。 凌彦安笑了笑,并未回答,他已习惯身旁少年的个性,当做是对自己的关心。 「对了,我爸要我问你这个暑假想不想再帮他打工做宵夜时段,包晚餐,和我一起,就像去年一样!」家里经营热炒店的何伟霆突然想到似地问起。 「可以啊。」凌彦安答的飞快。 例年寒暑假,凌彦安都是跟着李伯伯凌晨三四点赶往批发市场挑选蔬菜拿来贩卖,下午两点收摊后回家补眠,夜晚九点再去何家热炒店帮忙的。趁着有时间,他就这样打工过来,虽然睡眠时间被打碎,但赚的钱多,足以负担他在上学期间的支付,所以,他也没得选。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多谢啦,好哥们!」少年再次拍了拍凌彦安肩头说道。 「话说...你爸最近怎么样?」何伟霆犹豫问道。 「我哪知道啊...」凌彦安顿了顿,面容有些垮下,但仅一秒后又恢復正常,答覆道。 叹了口气,何伟霆又开始嘟囔:「哪有人做老爸这样的。自己小孩生死都不顾,又不是顾不起,到底是怎样,你没问过他吗?」 「他不理我我有什么办法?难道又要我去学校堵他?如果让他丢脸了他不把我打死了才怪。」凌彦安有些懊恼道,阴霾再次浮现于面庞。 何伟霆再说:「你爸一个训导主任对你这样也真是够了,我懂的伦理比他-」 「我不想提他。」捲发少年打断了话。 何伟霆不好意思,回:「对不起啊,我就是替你抱不平,每次看你这样我都很难过。」 凌彦安向他微微一笑:「没事,没人管我还挺自由的。」 见少年没有不悦之色,何伟霆忙道:「要不然我今天去你家好了,有些功课我真的不会做,能不能教教我?我叫外卖请你吃当回礼!」 善良的少年总是找藉口请凌彦安吃饭,又小心翼翼地不想伤他自尊。这凌彦安当然懂,只能苦笑,他是感谢的,但其实他若无法天天吃饱饭,对比之下自尊它又算个什么屁呢? 凌彦安开口道:「当然,你就来吧!」 -- Music makes you lose control 滂沱大雨,毫无预期地宣布人们它的到来。伴随着狂风,即使坐在四平八稳的豪车内,依然能听见那股狠劲。而萧济嵐,是幸运的。有着专人接送,他坐在舒畅的车厢内,丝毫不受干扰。身旁的捲发少年,则是托了他的福,才能在这突发的暴风雨中倖免于难。然而,凌彦安却毫无感谢之念,居然听起了音乐。 「在听什么?」萧济嵐问。 「嗯?」凌彦安摘下耳机回问。 「在听什么?」萧济嵐再问。 「喔!我喜欢的歌手今天出新歌,我迫不及待先听了,不好意思。」凌彦安道,有些尷尬,知道自己很没礼貌,在车里若无旁人地听起音乐。 近来,凌彦安每个礼拜抽出两三天至萧家陪萧陵嵐,也渐渐地和鐘姨,萧父萧母熟络起。熟络的对象,却除了同校的学长,萧济嵐。学长个性是温柔的,但他总是有礼貌地保持着距离,并不常和自己说话。想想也是,他们毕竟不是朋友,只是他弟弟的朋友,再勉强说,也仅仅是校队里的队友罢了。所以,凌彦安以为学长并不特别想和他交流,便自知之明地和他也保持着距离。这下,他自以为是地听起了音乐,是不是惹怒了学长,该如何是好? 「学长要听吗?」凌彦安礼貌地问了这个问题,但其实没有预期身旁的男孩会回覆。他将一边耳机摘下后,本来都已经要把它收起来了。 「好啊,是哪个歌手?」萧济嵐问道。 愣了下,凌彦安说出了一个英文名字。 「m国歌手?你喜欢外国音乐?」萧济嵐有些兴趣地问道。 「哈,学长你也知道这名歌手?嗯,我喜欢节奏感强的外国音乐。不过,我其实什么都喜欢听就是了。」凌彦安答,有些惊讶学长居然也知道这名歌手,但想了想,这名歌手红透半边天了,对外国歌曲略有兴趣的人应该也都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伸手递过了一耳的耳机,凌彦安将声音调高些,令两人都能听见。 车外的风雨交加,和车内的平稳寧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男孩们不言不语,靠得极近,分享起耳机,聆听着节奏感强烈,拍子轻快的歌曲。 这次的新歌真是不赖,旋律容易记住,朗朗上口。凌彦安十分喜欢,再听一遍后忍不住点起头来,随着音乐轻轻摇摆。 耳机品质拙劣,歌曲的精髓无法好好表现出来,低音又不足,萧济嵐垂着头,只觉听起来尤其刺耳。但身旁的男孩完全不在乎,肩头前后的摆动在萧济嵐眼角若隐若现,令他一抹微笑传至嘴边。怎么办,他好似被感染,也想和学弟一起随乐起舞。 这彷彿是首破冰之曲,两人听完后,对于自己喜欢的音乐侃侃而谈。从流行歌曲,到冷门音乐,他俩发现彼此对音乐的兴趣十分相符,便开始推荐对方还未曾听过的歌手和作曲家。 「如果你喜欢那部动画的原声音乐,那你可以试试这位作曲家的音乐,他和你喜欢的那个人曲风相似,却又很有自己的特色。」凌彦安说着,将作曲家的资料连结发给了学长。 待到达萧家时,雨势早已转小。两人下了车,步入萧家时,则在讨论流行乐坛近年的曲风趋势。 「你们在聊什么啊?看起来好像很高兴,我也要知道!」两人刚入萧家,萧陵嵐便上前问道。 「在聊音乐。」聊得尽兴,萧济嵐想也没想便笑着飞快打出手语回答。 一打出,他便后悔了。 娇小的脸庞有些消沉,双眸里原有的晶亮黯淡了些,垂头不语。 「阿陵没接触过音乐吗?」凌彦安有些惊讶地问起学长。 「没...他听不见,我们都不太敢和他提起。怕他像现在这样。」萧济嵐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惭愧,正要和弟弟道歉,身旁的学弟便已先行动。 「你也想听音乐吗?我有办法喔。」凌彦安比划道。 萧陵嵐点了点头,但神情是迟疑的,问:「怎么听?」 「别伤心,来,你也能知道音乐的美妙。」有别于萧济嵐的愧歉,凌彦安语气从容地比划道。 将萧陵嵐带入了影视房,凌彦安转头和萧济嵐问道:「学长,能把整组音响打开吗?再放首歌,请大声点。」 萧济嵐照做,放了一首方才在车上和学弟一起听的歌手的旧曲。 只见凌彦安在房里转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确定后,他便拉着萧陵嵐的手,走至一处停下,将小男孩的手贴上一个置于房间角落的黑色箱子。 黑色的箱子,随着歌曲的播放,强而有力地震动着。小男孩的手压着箱子,双眼逐渐睁大。 「这东西,叫低音音箱。低音嘛,是音乐最重要的基本。你可以把它想成是一首曲子的心脏,随着曲段的起伏,心跳也会跟着改变。所有歌曲,都有自己的节奏,自己的心跳。」凌彦安和萧陵嵐打着手语解释道。 随即起身,凌彦安定定站立着。左脚跟,伴着自地板传出的低音震动打起拍子,对萧陵嵐伸出一手,明亮的眼眸鼓励他站起来,跟着自己做同样动作。两人双手紧握,脚下感受着旋律的震动,等到副歌时,凌彦安牵着小男孩的手突然跳起舞来! 男孩被凌彦安拖着舞起,发现这一段的震动特别强烈,笑着发出了兴奋的尖叫声。两人跳着舞,彷彿四下无人,对这强而有力的震动畅快挥洒热情。 萧济嵐就这么望着跳舞的两人。男孩,拉着弟弟的手,亲切灿烂的笑容中露出一对洁白虎牙,一头半长的乌黑捲发,随着舞动而轻柔飘逸着。眉宇间,有着混血血统的深邃,皮肤却宛如由阳光赐吻,成为健康的小麦色。这是张十分好看的脸。握紧弟弟的手虽瘦小,却强而有力,将自己浑身欢喜的气息散播给弟弟,鼓励他体验新事物。 萧济嵐一愣,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满脸笑意地看着学弟。别过眼,腮颊有些灼烧感,自问方才是在做什么?! 一定是因为不久前李明瑜和他提到小学弟在班上满受女孩子们欢迎,自己才会好奇注意到他长相的。再者,方才凌彦安帮他解除了自己差点不小心伤害了弟弟的危机,他是感谢的,所以才会特地多看了学弟两眼。想至此,他在心中甩了甩头,告诫自己别再想多,而决定加入凌彦安和弟弟的二人舞会,一同为弟弟初次体会到音乐庆祝! 三人愉快极了,萧济嵐播放了一首又一首节奏感强烈的流行歌曲。他听见其中一曲熟悉的rap片段,照着速语飞快翻打出了手语,令眼前两人佩服地拍手鼓掌。凌彦安,随着一首歌曲的曲风跳起了机械舞,先将眼前兄弟逗得哈哈大笑,后令他们模仿起舞姿。而萧陵嵐,则是照着节奏的震动唱出了自己在脑海里想像出的音调。儘管五音不全,哥哥们不但不在乎,反而还和他一同合唱,三人并着肩忘情地唱完了整首歌。 -- 家人 萧父萧母今日提早回到了家,便闻声目睹三人在影视房开着响彻云霄的音乐同乐这一幕,而震撼不已。自从萧陵嵐儿时被诊断出耳聋后,萧家便有意无意地避免在萧陵嵐面前提高音量,以鸵鸟心态对待音乐,深怕提起它,会带给萧陵嵐忧伤,而自我厌恶。 如今,因为凌彦安的加入,萧陵嵐毫无障碍地面对和接受了他们从前屏蔽的音乐。 萧济嵐走向眼泛泪光的母亲,和父母们诉说了他如何不小心和弟弟提到了音乐这两字,而小学弟又如何补救了这情况。看来,弟弟十分喜欢音乐呢! 眼见凌彦安再带着萧陵嵐走至收音器,比了比介面上的图形均衡器,和他解释了上面的波浪会依照音乐随之起伏,令他能看见的音调能更有层次感。比划完,还拿出手机在utube找了些有着图形波动的音乐影片,看得萧陵嵐一愣一愣的,新大门就此开啟。 随后,乐呵呵的萧陵嵐随着脚下的震动摇摆起舞,展现给父母看看他的新体验。 「谢谢你教会阿陵如何享受音乐。」萧母说道,感谢着眼前这位如天使般的孩子,带着旋律,走进了儿子无声的世界。 「没什么,我也是和我妈妈学的。」凌彦安不好意思地说道,好似自己借花献佛。 「不管如何,你都给了他美好的经验。请替我和你妈妈道谢,若她有一天有空的话,我也想请她吃个饭,谢谢她教了你这么一个好孩子。」萧母由衷说道。 笑容自捲发男孩脸庞扬起,垂眸,他回:「我会的,谢谢。」 身旁的学长,再次见到了那被藏匿了的阴霾,稍纵即逝。 今晚,凌彦安在萧家吃了晚饭后才离开。因饱餐一顿而心情极佳的少年正准备独自坐车离开,便听见身后的学长叫道:「我也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谢谢,我就不耽误学长的时间了。你们已经对我那么好了,还有专车接送。」凌彦安俏皮说道。 婉拒似乎无效,萧济嵐并非问他是否能与他同行,而是告知他自己将会和他同行。男孩只觉好笑,就当作是富家子弟的任性吧。 在豪车里,两人默默坐在后座的各一端。一路上,街灯的光芒规则地闪烁照耀黑暗中两人,有如音律节拍,令萧济嵐又想起就在今天,弟弟第一次感受到了音乐的震动而发自内心的喜悦。 「谢谢你今天替我解了围。我...那时不知道怎么和弟弟解释,才不会伤了他的心。」萧济嵐说道,轻轻叹了口气。 「没事啊,学长。我就算不在,阿陵也不会伤心太久的。他很敬爱你这个哥哥,知道你不是故意要提起的。」凌彦安诚恳说道。 最近和萧陵嵐相处下来,他知道小男孩有多么敬爱这位三哥。每每聊天时,就会不时地提起萧济嵐。三哥从小照料他,教导他,如大树般地将他牢牢靠靠地小心呵护着。 「我弟弟...是我小时候千盼万盼下出生的。他因为是家里最小的,也因为身体上的障碍,我们一家都很疼他。但去年,他来看我比赛,因为耳朵听不见而失态,被不知情的同学们说间话,令我觉得蒙羞,就一直疏远他。直到不久前,你自动向前和他打招呼,我才发现我以前那么亲近的弟弟,因为我的自尊心,而让他伤心了。所以,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帮了我弟弟。谢谢你。」萧济嵐垂眸,缓缓道出。 突然,肩头上一片温暖。萧济嵐抬起头望向学弟一手按着自己。 「我小时候也因为这烦恼过。我妈因为听不见,所以常常需要我陪同她去办事时做手译。我以前很讨厌那样,觉得很麻烦。不喜欢他们看着我妈时因为书写沟通不够即时,又不懂手语而手足无措,甚至有些鄙视她,也不喜欢他们可怜我一样地看着我。有好一段时间,我都对我妈不理不睬,以有听障的妈妈为耻。后来我才了解,我妈妈就是我妈妈,她爱我的话,耳朵听不见又怎么样?别人说什么又如何?」说至此,凌彦安语气偏快,看似懊恼。 半响后,他冷静了下来,喉结滚动了下,再轻声道:「学长你现在发现了,也即时纠正了对阿陵的态度,那样很棒。他依然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试着对学长送出个笑容,给他点信心,但,凌彦安发觉自己的笑容僵硬,极不自然。好在,车箱内昏暗,学长绝对看不出来的。 拋开心里乱成一团的思绪,凌彦安只觉得车内忽然闭闷。转了话题,若萧济嵐是三哥,那就代表上面还有两名手足,但萧陵嵐鲜少提起他们。这是为什么? 「阿陵叫你三哥,所以你上面还有哥哥或姊姊嘍?」少年好奇问道。 「嗯,我还有一对双胞胎兄姊,和我差了五岁,目前在国外读大学,寒暑假时才会回来,所以你没见过。」萧济嵐答。 「你的手足和你岁数都差满多的。他们和你感情也好吗?」凌彦安评论后问道。 摇了摇头,萧济嵐回:「也不是不好,就是比较淡薄。尤其是不住在一起后,更少联络。那你呢?有兄弟姊妹吗?」将好奇心转向身旁少年。 「没有。我是独生的。」凌彦安望向窗外后说道。 一阵沉默。 「对不起,我...是不是问到不该问的?」萧济嵐说,口气充满歉意。他猜测的不错,凌彦安不喜欢提起家庭状况。 「没事,学长又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父母离婚了,我跟着爸爸,就这么简单。」少年回,语气轻松,视线却依然越过车窗外。 正当萧济嵐怪罪自己将话聊死,十分尷尬时,司机在凌彦安家巷口停下车。 「学长晚安!谢谢你今天还特地送我回家。我发给你的连结有空可以听一下。」凌彦安道,神情语气已恢復正常。 「好,我会的。再见。」萧济嵐答。 在洗澡的弟弟开足了音响quot;听起quot;音乐,搞得整座宅子几乎都能感到那股震动,萧济嵐笑着走入自己的房间。父母就放着他去,让萧陵嵐如疯了似地欣赏各式各样的音乐。毕竟,他们阻挠阿陵欣赏音乐,已阻挠许久。 待父母将小男孩送上床睡觉,给他个晚安吻时,萧济嵐这做哥哥的也来了。他目送父母亲亲吻床上的男孩离开后,自己再靠近,对着男孩打道:「我爱你。」 小男孩在床上扭了扭,拦腰抱着哥哥一会儿后,再打道:「我也爱你。爱爸爸妈妈,爱音乐,爱小安哥哥,爱学校。」 萧济嵐点了点头,低下头吻了男孩的额头,微笑打道:「晚安。」 「晚安。」萧陵嵐回,结束了这美满的一天。 回到自己的房间,萧济嵐静下心,将耳机塞入耳,点入学弟给自己的连结,听起他推荐的音乐。此为r国动漫的原声音乐,曲风优美空灵,却也有些忧伤音感掺入其中,协调又矛盾,十分独特,令萧济嵐如获至宝。他打开笔记,开始听着音乐写功课。过了好一会,他拿起手机,和凌彦安发了短信。 「你说的对,这原声音乐太好听了。我边听它边写功课,发现它很能让我静下心,使我集中注意力。」萧济嵐打完,再发了个酷猫咪歌颂的表情包。 「对吧?我和学长一样,喜欢一面听这音乐一面念书。」凌彦安回。 「话说,我倒还没看过这动画,你看过了吗?」萧济嵐问道。 左右没等到回覆,他只以为小学弟在用功唸书,便不再打扰。 殊不知,凌彦安正要回覆时,门前响起钥匙开门之声。 -- 下酒菜 ? 「爸!你回来啦!」凌彦安喊道。 「嗯。」回覆的人语气清冷,手里的塑胶袋窸窣声反而更为活耀。 脚步到了客厅沙发停止,塑胶袋里的瓶瓶罐罐被毫不在乎地放在茶几上,宏亮「砰」了一声。 随着开罐声,被人坐下的沙发也发出了沙沙声响,电视开啟,转至静音。 「小安,去给我买点下酒菜。」冷淡语气命令道。 「是,爸爸。可是,我没有钱....」凌彦安谨慎回答道。 沙发上的人「嘖」了一声,掏出了一张大钞。 接过钞票后,凌彦安再迟疑说道:「电费和水费也欠好久没缴,快被断了,爸爸....拜託....」 男人将啤酒一饮而尽,嘀咕道:「你除了要钱还会什么....」 话说得极轻,但男孩还是听见了,垂首不语。 烦躁地哼了一声,那男人再开了瓶啤酒,灌了几口后,又掏出两张大钞。 「谢谢爸爸,我现在就出去!」凌彦安回,拿过钱后飞也似地跑出家门。 出了家门,才发现自己忘了带手机。算了,他也不可能再回家拿。叹了口气,他今晚看来是没法唸书了。悠悠地,他举步走至何家开的热炒店。 「你爸回来嘍?」在店里帮忙的何伟霆见着凌彦安后问道。 「嗯。今晚需要帮忙吗?」凌彦安问,看着在店外排队的人潮,已知道答案,到洗手台洗了手。 「这不废话嘛?围裙在那,新菜单在这,熟悉一下。好哥们,先谢谢啦!」拍了拍凌彦安的肩,男孩回,立刻转身离去招待客人。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凌彦安在何家热炒店巔峰时段忙前忙后,直到过了十一点,才稍能喘口气。 「来来来,小安,拿好了。今晚谢谢你啦,你每天晚上都来多好啊哈?」何父开玩笑道,将装满热炒外带的袋子递给了男孩。 「谢谢叔叔,我暑假就会来帮忙了。」凌彦安汗流浹背,却满脸笑容地回答。 「叔叔开玩笑的啦!你啊,头脑好,好好念书考上好大学赚大钱,不要像我家这臭崽子脑袋空空,再怎么补习都补救不了!」何父笑呵呵地说完,嫌弃地瞪了何伟霆一眼。 「欸我怎么躺着也中枪啊?!而且老头子,遗传有没有听过啊?!我脑袋空空谁的错?」何伟霆叫出,却朝自己父亲笑着比了鬼脸。 凌彦安看着两人互动,何父虽言语间充满嫌弃,但了解何伟霆其实和爸爸关係亲密,是自己和父亲不再有的。 数完钞票后,何父将它交至凌彦安手里,说:「辛苦你啦,小安。」 看着何父的眼神,凌彦安知道他并非指在热炒店的帮忙,缓缓地回:「不会,谢谢叔叔。」 何伟霆凑近后道:「今晚需要来我家过夜的话就通知我,我手机都开着,再帮个半小时我也要回家了。」 凌彦安点了点头,回:「好,先谢谢啦。」 轻手轻脚开了门,凌彦安探头看往客厅。 幸好,爸爸睡着了。 凌彦安将拿回家的热炒外卖放入冰箱,回到客厅,关掉电视,举步进入客房拿出薄毯,盖在沙发上已睡着的爸爸身上,摘了他的眼镜,再关掉电灯。看了眼茶几上满满的啤酒空罐,他数了数,比上次又多喝了两罐。 躡手躡脚地回到自己房里,他沮丧地来到书桌前,看着原本计画要复习的东西,凌彦安叹了口气。不一会,他转身前往浴室洗澡。今天太累了,睡前就读一个小时吧,明天再努力赶进度。还好功课都已做完,不用熬夜太久。 洗好澡后,男孩再次坐在书桌前,摊开了英文参考书。他拿起手机看看时间,顺便计时一小时,这才发现手机里有个未读消息。 新的信息来自学长,只为:「?」在他出门一个半小时后候收到的。 眼下已近午夜,再回学长的短信似乎太晚了不妥。他将手机放了回去,明早再发吧。 躺在床上,凌彦安心想着今天一整天发生的好事。学校的午餐出了新品,是红萝卜牛腩饭,配上凉拌小黄瓜,蒸蛋,炒清江菜,竹笋排骨汤,和草莓,哈密瓜当作饭后水果,真是美味。在贵族学校读书就是能吃到这么丰盛又营养的高级料理。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想到吃的,他又记起今晚在萧家吃的晚餐。鐘姨手艺精湛,不论是做哪一国菜,都非常可口。今晚吃的墨西哥薄饼,更是他从来没吃过的料理,十分新奇。话说,今晚打工何叔叔送的快炒,也够他吃三四顿晚餐了!想至此,再加上和爸爸成功要来的钱,他暂时不必担心生活费不够,饭吃不饱的问题了。这是一种非常原始的的安全感,使他心情更放松了些。 转过身侧躺,他也想起了萧陵嵐。小男孩真是可爱,当他发现音乐旋律的震动时,打自心中那股最纯粹的悸动,令他整张面孔似乎都发起了光。这么可爱的男孩子,为什么上天要让他没有听力?想起萧陵嵐告诉过他的事,凌彦安就心疼。萧陵嵐本不是个内向的孩子,每每去公园玩时,他是第一个和其他小朋友打招呼的人。无奈耳朵听不见,无法说话,其他人顶多和他玩个一两场游戏便和能以言语沟通的孩儿们结群离去。幸好他还有个疼他的三哥,或多或少弥补这种无法融入他人团体的伤痛。他想着如果自己也有手足,是不是也会如学长那样疼爱自己的弟弟或妹妹?作为大哥哥,被别人依靠,敬重,这种感觉真是挺不错的啊。 只要不是生长在这个家庭就好。 再想到学长...他和学长现在能算是朋友了吗?没想到学长对热门和冷门音乐都这么熟悉,真的很令人意外。可能是自己之前先入为主地认为学长很高冷,不会去喜欢听那些有的没有的音乐吧。而如果一定要听,以学长的气质,他应该也会是那种边听古典音乐,边正经八百地用精緻茶具喝红茶的人吧?想至此,他脑海里立刻出现了气质彬彬的学长,戴着单片眼镜,穿着三件式西装,端正坐在茶桌旁翘着小拇指喝茶。「噗」的一声,他轻笑起。 城市的另一端,在别人脑海中听着古典音乐,喝着红茶的绅士,也在想着小学弟。萧济嵐躺在床上,放下今晚已看了十来次的手机,猜想学弟为什么后来没回他短信。还在读书吗?这么用功?努力到这么晚了还不睡?若已上床睡觉,又为什么没在睡前回他消息? 隔天,穿好学校制服的凌彦安出房门时,爸爸已经离开。他走至厨房,打开冰箱,就算已经知道爸爸从未将下酒菜带走过,他还是需要确认,讨个心安。爸爸这次走了,再回来时,应该会是在开学后了吧?原来打算做给爸爸的生日卡片,看来也不能即时送出去了。 等到公车,凌彦安跳上了它。今天挺幸运的,有位子。坐下后,他将耳机塞入耳里,记起要回覆学长的话,打了:「没看过。我看是可爱的画风,色彩也是像儿童读物惯用的粉色,但听说剧情十分黑深残,看过的评价都蛮高的。」 刚醒的萧济嵐关掉手机里的闹鐘铃声,就听见新的短信通知,睡眼惺忪的他顿时清醒。看着短信,萧济嵐对这动画越发感兴趣,查起它的资料。很好,他下了单,买了,才花了两分鐘。而后,他起身准备上学。 -- 窥视与靠近 午餐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缓缓走向餐厅。萧济嵐和李明瑜,则迈着步伐,走往校园旁门领取餐盒。校内的伙食不是不好,而是萧济嵐有时会有突想吃某种料理的食癮,便发个短信,请家里的佣人帮忙送达。有些同学则是吃不惯学校里的伙食,也会请自家天天运送新鲜餐盒来学校享用。学校里多的是富裕人家的学子们,午餐时间尤其看出哪家公子千金最为娇贵。 路过操场,一年一班的体育课刚结束。两人看着全班十名学生在这一呼一吸都能感到水分子跟着进入肺部的闷湿天气中,双脚如套了枷锁,跑不快也跳不高,一付无精打采模样。但有一人除外,他是凌彦安。汗如雨下,他们跑完了跨栏,其他同学皆准备回室内换衣了,他还在兴致冲冲地和教练谈着话。谈完后,他又跑了一遍,跨越中因图快早跳,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姊!也帮我拿午餐啦!」李明滨朝两人吼道,方才还奄奄一息的他,顿时因为体育课结束,又能回到冷气十足的室内而活了过来。 李明瑜挥了挥手,收到。 「你在笑什么?」李明瑜问,目光从身旁的男孩转至操场。 「我有吗?」萧济嵐将目光自操场上收回,愣了会后问。 拿到了餐盒,回程又经过操场,萧济嵐看见捲发少年忙着帮教练将跨栏集齐搬入储藏室,又匆忙地跑入室内。 「你今天要去餐厅吃饭?」萧济嵐突然问道。 「嗯,要拿便当给我弟的话我就懒得再走回教室了。怎么了?」李明瑜问。 「没什么,我也去吧。」萧济嵐答,原本习惯回教室吃饭的他,改变了主意。 默默盯着餐厅门前,萧济嵐终于看见凌彦安和一男一女有说有笑地走入餐厅。他身旁的男孩突然扑向他,拖抱了他一把,逗得凌彦安和他身旁的女孩一齐放声大笑。当他们走至午餐出口处接过午餐后,萧济嵐便听见离自己三张餐桌之外的的一群人相继喊道:「andy救我!」 待三人走近那餐桌,那群人猛将自己盘内的肉末茄子搬往凌彦安的餐盘。凌彦安笑得合不拢嘴,不断地和同学们道谢,便开始以狂风扫落叶般的速度解决了面前的餐点。一桌子人吱吱喳喳地聊着天,好不热闹。坐在凌彦安身旁的男孩在吃完午餐后打开英文课本,和凌彦安讨教几道英文文法的问题。三名女同学也凑上前去,想用手机邀请凌彦安拍张合照。满满笑容的凌彦安来者不拒,回答了男同学的问题,也乖巧地与女同学们拍照。拍完后,又再拍了几张搞笑,摆鬼脸的照。 「你又在笑了!到底是在笑什么啊?怎么傻里傻气的?」李明瑜说道,丝毫不怕出口伤了萧济嵐,再次转头望向方才男孩看往的方向。 垂眸看着只吃了几口的综合刺身餐盒,萧济嵐发现自己其实没什么胃口。 李明瑜见身旁的萧济嵐一付魂不守舍的模样,开玩笑道:「怎么了,你盯上某个女生了?」 男孩瞪了她一眼,放下筷子,不吃了。 正中下怀!女孩今天午餐只叫了沙拉吃想减肥,但实在吃不太饱。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你不吃我吃了喔?」李明瑜问道,筷子已伸入餐盒。 同桌的其他女孩们闻到八卦,纷纷探头探脑地望向萧济嵐方才看往的方向。她们也都想知道,萧大校草这次要和谁搞曖昧? 艳阳继续在高空散发着热气,学校内的工业冷气机使劲地吹,午休后的连续几个突击考却令同学们直冒冷汗,悲鸣叹气。萧济嵐坦然自若地坐在那,听着同学们一个两个频频抱怨,默默地等着下课。期末考将即,代表着游泳校队的练习也接近尾声。暑假来临后,凌彦安不知会怎么安排假期?他愣了会,怎么又想起他?萧济嵐抓了抓头发,将笔电关上,放入书包。下课铃声响起后,他一溜烟地衝出了教室,留下了一头雾水的李明瑜。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萧济嵐怪怪的啊?」李明瑜问萧济嵐的隔壁桌同学。 「蛤?没有啊,我今天还在跟他聊音乐啊?而且他突击考也跟平常一样写的又快又狠的,能怪到哪里去?」想起考试,同学语气酸溜溜地道。 女孩耸了耸肩,转头和那群在教室外的迷妹说道:「你们晚了一步,他已经走了喔。」 急急忙忙的萧济嵐赶入更衣室后,却以龟速换起衣物。眼见队友陆陆续续进入更衣室换装完毕,都已走至泳池开始压腿热身了,萧济嵐依旧左右拖延。这时,凌彦安才姍姍来迟,赶忙开啟储物柜,胡乱将书包塞入。待他解了制服釦子,这才发现萧济嵐也在他不远处换着衣服。他双眸亮起,虎牙再次自笑容中露出,打了招呼:「学长好啊。」 「嗨,你也才到啊?」萧济嵐回,笑意满面。 「嗯,刚刚下课后去察看了我在学校里种的菜,发现搭的架子被昨天的暴风雨给弄塌了一半。我的四季豆和茄子都快能收成了现在给我来这一遭!幸好明天周末了我比较有时间,我要把它们给修好,花了那么多心血种的菜不能让它们就这样浪费掉了。」一股脑碎碎唸了一长串,凌彦安忿忿说道。 脱了制服的捲发少年露出了小麦色皮肤,弯下腰在运动包内寻找泳裤的背部面对着萧济嵐,凸显了毫无肌肉包覆的节节脊椎。身躯尚未长开,少年显得格外瘦小。却,年轻的肉体丝毫无代谢不掉而累积的赘肉。双臂肌肉虽微,但结实,小腹间也显现了细薄肌肤底下的腹肌。见凌彦安毫不在意地脱了裤子,换上泳裤,萧济嵐别过眼,喉结滚动,双颊再次灼烧。今天的太阳可真毒啊,一定是被晒伤了。 换上泳裤后,凌彦安才想到学长怎么默不作声? 转头望去,学长背着他换上了泳裤。那一瞬间,他不但看见了学长线条壮硕优美的背部,也看见了学长的臀部。虽不圆润,却结实翘挺,令他想起儿时爸爸陪同他一起看的老旧卡通剧,叫霹靂猫。卡通的内容,凌彦安已记不清了,但唯一记得的,则是那名为狮猫的男主角,穿着一身清凉的战服,全身肌肉一览无遗地拚斗着坏人。 宽壮臂膀,细腰窄臀,长手长腿,面容则拜了父母的优良基因而生得俊俏,个性也温和有礼,怪不得学长那么受女孩子欢迎.... 低头看着自己清瘦,或许称之弱小更为贴切的身体,对比下,自己看起来就像个尚未发育的小孩。凌彦安在这时深深体会到人各有志。而他的志,绝不可能实现于拥有一身高壮健美肌肉的。但转念一想,他其实为自己其他优点感到骄傲。以前他或许学业平庸,但他现在努力用功,成绩优良。又拿游泳来说,他不高不壮,却在水里如鱼一般快捷灵敏,取得许多佳绩,这可是大部分人可做不到的。而且,正值青春期的他,搞不好一个暑假过后,身高就会突然猛地抽高呢!凌彦安想到这里,低头一笑。 「明天,我明天可以帮你一起修。」冒汗的手里,泳帽和泳镜被捏得死死,萧济嵐换好泳裤,背对着他突然说道。 「啊?不用了,真的谢谢学长。我自己一个人就能修得好的。」凌彦安回,心却想着学长人真好。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萧济嵐依旧背着他说完,便离开更衣室,丝毫不留给凌彦安拒绝的机会。 游泳教练们宣布了一件好消息,在学期结束后的当日至星期天,博仁游泳校队被邀请到四小时车程外,南城的言朔私立高中内,参加一场友谊赛。此友谊赛为期三天两夜,玩票性质较高,学校在星期六进行两小时泳技切磋后,便能在教练的陪同下和其他也参加友谊赛的高中队员们组队出校游玩。 听至此,李明瑜已和其他女队员们兴奋地开始讨论南城当地美食,和逛街地点。两位队员因学期结束后会马上出国度假而无法参加。萧济嵐望向身旁低下头的捲发男孩,猜测他会不会去。 「怎么了?」萧济嵐问。 男孩彷彿被按了暂停键,一动也不动。 萧济嵐等了他一会,再将手搭在他肩上,担忧地瞅着他。 被触碰了的凌彦安又被按回了继续播放。他抬头看了眼学长,神情迷茫,问:「什么?」 「你还好吗?刚刚在发呆。」萧济嵐低下身,将彼此眼神对齐后反问。 「喔!我很好,没事!」凌彦安回道,目光却别向了他方。 「你也会参加吗?」萧济嵐问。 撇向别处的眼神突然自恍惚转至专注,凌彦安停顿了几秒后,再将目光移回面前的男孩,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点了点头,笑着回:「会,我要参加。」 凌彦安笑容极其僵硬,宛如那日提起他母亲后的神情。当时,车厢内虽昏暗,但萧济嵐依然看见了。 -- 相处 不得不接受学长的热情,凌彦安和学长约好了周末的下午三点,在学校大门会面。 只见凌彦安自学校转角迈出,肩上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两袋东西,慢吞吞地朝着萧济嵐走来。 萧济嵐急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帮忙提,问:「只是修个架子你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咧嘴一笑,凌彦安说道:「我从打工地方过来的。学长,我没有什么比你家更好的东西,不过这些蔬菜都是我打工赚来的,今天特别给你带了一袋来当谢礼,谢谢你帮我修架子。你带回家给鐘姨拿去做菜吧,都很新鲜喔!」 出生于富贵家庭,打小收到的礼物皆非稀及贵。今天拿到了一袋蔬菜作为礼物,还真是头一次。 望入小学弟眼底的光芒,萧济嵐趣味地回了笑,道:「好,那谢谢你了。」 虽然这谢礼实在寒酸,但以学长的涵养来说,凌彦安知道他是绝对不会摆出任何嘲讽态度的。见学长欣然接受了他的谢礼,凌彦安却还是偷偷地松了口气。他已时常在萧家吃吃喝喝受惠许多,如今学长还特别在周末抽出空和他一起修架子,他说什么也不好意思两手空空地接受别人的好意。 「学长,我今天还泡了麦茶。天气热,我们又要在外面干活,喝麦茶最好了!」凌彦安活泼说道。 「好。」萧济嵐看着他,笑着回。 入了园艺室,两人将东西放在桌上,凌彦安自书包里拿出一顶农夫帽,朝萧济嵐递上。 「学长,你皮肤那么白,这个给你用吧,不要晒伤了。我已经洗过了,很乾净。」凌彦安道。 犹豫了会,萧济嵐接过帽子,却说:「我用了你的帽子,那你不就没有东西防晒了。」 「不怕,我反正是个黑皮的,遮不白也晒不太伤,无所谓。」挥了挥手,凌彦安大咧咧说道,已转身收集需用器具。 艳阳,汗水,和这几天大雨所留下的潮湿泥土,将两人打得满身泥垢,又脏又黏。倒也愉快,他们一面聊天一面修復架子。对于彼此的了解,也终于在游泳总决赛第六个礼拜后的今天,更加深刻。平常话其实不多的萧济嵐,彷彿在小学弟的带引下,也开啟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模式。譬如,萧济嵐最喜欢的食物,是牛肉。 「肋眼牛排味道最鲜美,不柴,软嫩有嚼劲,不加任何其他佐料就已经非常美味,是其他部位都无法办到的组合。当然,牛排必须得要四分熟,那才是最鲜嫩好吃的口感。但其实烧烤啊,火锅的牛肉类我都喜欢。」萧济嵐分析道。 在一旁拿钉子的凌彦安,微笑着聆听学长所形容的牛排,假装他也知道肋眼牛排是牛的哪个部位,吃起来什么滋味。没关係,学长肯和他说话,他便已非常开心。学长的嗓音低沉微沙哑,说话时不温不火,让人听了静心神,很有安全感。而且,听学长说这些他没有过经歷的体验,也满享受的,就当是靠着学长的诉说来想像自己也感受过那些经验吧! 「你呢?你最喜欢什么食物?」萧济嵐回问,小心翼翼地将支架钉入土壤中。 「我?我啊....让我想想....」凌彦安回,停顿了会后,再道:「我好像什么都喜欢呢,不挑食,也没有最喜欢的。」 挑食,是留给不必担心温饱的人的。若无法获得到温饱,那也就没什么资格有那矫情。 「哈哈,你是乖宝宝!」萧济嵐失笑了声道。 先是惊讶如绅士般的学长居然会说出那么可爱幼稚的词,后是突然想起从前,他也被别人叫过乖宝宝。 儿时的凌彦安,挑食到了极致。肉不爱吃,因为不喜欢它的质地粗糙需费嚼力。蔬菜也不爱吃,因为顏色怪异,还总有怪味苦味。那时的他来来去去就只敢吃十隻手指数得完的食物。妈妈在他小时候,一定是无比气恼,也是操碎了心的,总变着花样隐藏,诱导他吃肉吃菜。 「哇!好棒!小安变成乖宝宝了,有把菜菜吃掉!」妈妈那时欣喜地比划道,爸爸也在一旁讚许地看着他。 凌彦安憋着一口气,胡乱嚼了嘴里的菜便马上吞下,差点没噎着。吃了噁心的东西,心情极差,却太想要那个巨型金刚机器人了。 「爸爸妈妈,我吃完了,生日的时候要给我买机器人喔!」凌彦安打手语道,拜託着父母。 「那当然!小安如果做个乖宝宝,每天都乖乖把健康的东西吃完,那爸爸就给你买!」爸爸笑着回,指头轻轻捏了他的鼻尖。 眼眶突然刺痛,凌彦安转过身,苦笑了下,假装在找东西。缓过心情后,再咯咯地笑开。 「没有想到学长也会说乖宝宝这么可爱的词!」凌彦安回身后笑道。 男孩的笑声,彷彿有种魔力,令萧济嵐不自觉地想再靠近他,陪着小学弟一起笑。他原就雀跃的心情,更加飞扬。 「我也是能有很可爱的时候的。」萧济嵐以正经八百般的态度说道,眼神却狡黠,微笑偷偷藏不住,双手比了v,放在双颊旁,鼓起了腮帮子。 男孩被学长意想不到的滑稽扮相逗得放声大笑,笑咪了眼睛。 笑咪了双眼,所以看不见学长望着他的神情,在一霎那,如痴如醉。 眼见两人终于将所有支架修復完毕,凌彦安满意极了。 「你很喜欢种田?还是只是兴趣?」萧济嵐拍了拍手里的土后问道。 「我喜欢吃饱饭。」凌彦安笑着回,望着他的田园,眼中充满光辉。 说到吃饱饭,萧济嵐想起昨天在餐厅的事,他再问:「我昨天在餐厅看见你帮同学吃了一大堆茄子,还吃得津津有味。现在看你也种了茄子,你很喜欢吃茄子吗?」 「不讨厌啊,有时候他们不喜欢吃某种东西,我觉得丢掉了浪费,就请他们把不要的给我。久而久之,他们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昨天只是特别多人不喜欢吃茄子罢了。至于种茄子,是因为好种啊。」少年轻松地解释。 解释完,似乎想到了什么,再道:「咦?学长,你看着我吃茄子?」 萧济嵐慌了那一秒,别过脸,戴着农夫帽遮挡住的双颊泛红,突然又觉得被晒伤了,赶紧回:「喔,没有,他们昨天满吵的,所以就碰巧看到你。」 心跳得有些慌,那当然是个谎言,总不能和小学弟说他一直在盯着他看吧? 「喔,我同学们就是吵吵闹闹的,但我很喜欢他们那样,很亲切,又很有活力。」凌彦安由衷地说道。 「那,你喜欢可爱的朋友吗?」萧济嵐问完,又将双手比v放在鼓起的颊边,再次逗得捲发少年哈哈大笑说道:「喜欢,当然喜欢,学长,你太可爱了!」 两人进入了园艺室,一股清凉的冷气吹至身上后,双双异口同声说出:「冷气是最伟大的发明。」 顿了顿,看往对方,再次爆出笑容。 「来喝麦茶吧!」凌彦安笑完后道,洗了手,便往书包里掏。 装着麦茶的容器老旧,而就算来学校之前被放在冷藏室中,他们花了一个半小时修復架子的时间,也足以令麦茶回温。将麦茶倒入塑胶杯,递至萧济嵐手里时,已不再冰凉了。 有些歉意,凌彦安说:「对不起啊学长。教室里没有冰箱,这麦茶不冰了。」 「有什么关係,是麦茶就好。夏天喝麦茶,冰不冰都消暑。」萧济嵐篤定地说道。 被学长安慰到,凌彦安笑咪咪地点头同意,往嘴里灌入麦茶。麦茶不冰,教室里却冷气充斥,依然舒爽畅快啊! 可舒爽的只有小学弟一人。麦茶杯堵在嘴边,萧济嵐定定看着少年那喝着麦茶而滚动不已的喉结,只觉得更热了。 不会是中暑了吧?萧济嵐想,赶紧将麦茶喝下。 明明是劣质的茶水,闻起来没什么香味,喝起来更没什么麦子被炒过的焦味,心境飘然的萧济嵐却喝得津津有味。一定是因为劳动后又累又渴,才觉得这麦茶格外润喉。之后,他再和小学弟要了一杯。 「对了学长,别忘了把你的蔬菜带回家喔!是漂亮的那一袋。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凌彦安说道。 萧济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漂亮的那一袋是什么意思?他好奇地望了望自己随手拎起的袋子里。这一看,倒也不是鄙视,只是他一个十指不霑阳春水的少爷,没做过菜,至少也看过正常蔬菜该长什么样。他袋子里这些真正的歪瓜劣枣,看着有多彆扭,就有多彆扭,有人会吃吗?! 答案,是肯定的。 小学弟看过他的袋子后,便次以歉然神情道:「学长你拿错袋子了。这袋是我的,漂亮的那一袋才是你的。」 不等待回答,凌彦安就将袋子互换,神情恢復自然,说:「替我和你弟弟打声招呼,告诉他我们下礼拜一见。」 「现在快到晚餐时间,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萧济嵐问道。 想了一想,凌彦安还是拒绝了。凌晨三点就爬起床打工的他其实疲累无比。冰箱里那好几天份的热炒是何叔叔的爱心,他想在它们坏掉前吃了。今天也因为修架子的事而耽误了唸书进度。萧家再怎么好吃好玩,他也没那个精力过去。 「对不起啊学长,我今天晚餐已经弄好了。」凌彦安答。 「喔,好,没关係。那我们就礼拜一再见了。这帽子我洗净后还你。」被拒绝的萧济嵐有些丧气地回道,但也理解,礼貌地请他搭顺风车。 送完学弟,在回家路上,萧济嵐脑海里不断重演和凌彦安独处的时光。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一顰一笑,都深深刻印在自己心里。转头望着手里的袋子,里头装的可都是小学弟亲自挑选送给他的新鲜蔬菜。既然如此,那他定不能辜负学弟的好意。到家后,萧济嵐慎重地将他手里的蔬菜交给鐘姨,吩咐她用袋里的菜做出晚餐。 鐘姨手艺超群,当然有效地包含了萧济嵐带回的蔬菜。全家吃着,并无惊艳,也没异论。但,只有萧济嵐知道,他嘴里咀嚼的鲜嫩地瓜叶,碗里装满的香甜丝瓜,和脆口菜豆,都是学弟用体力活打工换取来的。他感恩地嚥下每口菜餚。 -- 私心 难掩兴奋之情的萧济嵐,手里拿着那套小学弟介绍原声音乐给他的全套动画。马上掏出了手机拍了张照,发给凌彦安。 「三哥,是新的动画吗?我也要看!」萧陵嵐比划道,并未发现三哥较平常更为生动的笑脸。 「嗯...这动画,可能不太适合你喔。听说很暴力血腥呢,要等你大一点了才能看。」萧济嵐惋惜地答覆,夸张地比划了暴力和血腥来劝退弟弟。 他想和凌彦安一起看,就只他们俩人。 萧陵嵐不知他的心思,只是耸了耸肩,有些嫌弃地打出:「看封面我还以为是可爱的卡通呢,我才不要看血淋淋的东西。」 转身而去,弟弟失去兴趣。萧济嵐目送着离开的弟弟,心里有一小部分,是雀跃不已的。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弟弟,但他有时还是想做些只能和同龄人做的事。凌彦安可是介绍他这部动画的人,不论他会不会喜欢这剧情,也想和小学弟一起共赏。 再看看手机,凌彦安未读。他又发了短信:「要一起看吗?」 耐心地等待回復,他打开数学参考书,戴上耳机,做起题来。 和凌彦安修復支架那个周末后,两人便天天通短信。他喜欢与弟弟拍些搞笑照片,和无厘头的小影片,这样就有正当理由频频向小学弟发消息。 「我弟要我传给你的。」影片附带的短信总是这样开头。而后,便能和凌彦安发展出轻松的对话,聊的不外乎是些日常琐事,或耳闻的趣事。和凌彦安聊天,总能使他开心,放松心情,彷彿他们俩是一对已深交了许久,默契十足的朋友。 如此要好的朋友,却不能常常处在一起,是令萧济嵐非常不满的一点。在学校时因年级不同,能碰头的机会少之又少。下课后的游泳练习,以及拜访萧家的频率,皆因将近期末考而剧减。即使自己每天的午餐改在餐厅食用,他也还是拉不下脸能自我邀请去坐凌彦安吵吵闹闹的那一桌。他也没有合理的理由从自己同学,和心仪自己的女孩们同坐的一桌,突然转坐至另一桌。那样的举动太奇怪了。他要如何与其他人解释? 但凌彦安,彷彿知道他需要什么。每当到了餐厅,小学弟的目光总会先寻找他的,四目相望后,便会给予他一个温暖的笑容,打个招呼,好似在证实他们之间有着其他人都不知晓的联系。然后,他便会偷偷看着学弟吃午饭,也偷偷地记着谁给了他多馀的食物,他那天有没有吃饱,就如自己是个大哥哥,暗中观察,随时能跳出保护弟弟。是,一定是这样的。凌彦安是个如弟弟般该疼惜,呵护的好朋友。 「叮」的一声,萧济嵐拿起手机。是凌彦安的短信。 小安:「哇!学长你好有魄力!我当然想看,不过得等到期末考后,暑假比较多时间。」 我:「你暑假安排了什么?」 小安:「打工打工再打工!」 我:「这么拚命?想存钱买什么吗?」 停顿了会, 小安:「吃遍天下美食!」 我:「哈!好志向。我陪你。」 凌彦安发了个笑脸的表情包。 又停顿了许久。 萧济嵐不想结束对话,再问:「第一个美食想吃什么?」 小安:「肋眼牛排。四分熟。」 看见回答的萧济嵐会心一笑。 我:「好主意。我知道好的地方能带你去。」 小安:「那就先谢谢学长啦!」 我:「不会。期末考准备的怎么样?只剩两天了。」 小安:「还不错,前阵子复习进度落后了些,最近终于赶上了。幸好幸好....」 我:「听说你的成绩一向不错呢。」 小安:「哈,什么一向?我小时候成绩平平。只是后来努力用功爬上来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再摔下去啊(汗)。学长呢?」 我:「不懂的可以问我,要对自己有信心。和你一样,听着音乐在复习,也就那样了。」 小安:「学长成绩好,应该不用紧张吧?」 我:「是不紧张,但也不是毫无压力,所以我很期待期末考后的友谊赛,考完就直接南下去玩。」 小安:「是啊,我也很期待。」 我:「不过,我弟弟已经在抱怨了。我从来没有离开他那么久过,直问我他能不能也跟我去。」 小安:「可怜的弟弟,在南城时买个礼物补偿补偿他吧。」 我:「好主意,和我一起去挑礼物?」 久久不见回应,萧济嵐不知自己是不是不该发出邀请,正想再发短讯时,凌彦安却先发回了。 小安:「当然好。」 得到了确认,萧济嵐心情大好,回:「我会准备一大袋零食去的!」 小安:「哈哈哈!你这是要去远足吗?可爱的萧小朋友?」 被称为萧小朋友的萧济嵐爆出笑声,耳朵有些灼痛,心跳也跳快了些。可能一下子笑得太猛了吧。 我:「三天两夜的远足,当然要带够零食!」 书桌前盯着手机的凌彦安,嘴角微微翘起笑着,双眸,却充斥着苦涩。 回忆里,每年课外教学前,爸爸妈妈总是兴奋却又紧张。妈妈会特别带他去超市购买他想在远足时吃的零食。平时不被准许随便乱吃零食的他,便年年都期待着课外教学,期待着能去超市购买饼乾糖果。爸爸,则是会严肃地和他解释小孩在外头时的危险,告诫他必定得和其他小朋友们在一起行动。就算有想做的事,想看的东西也不能自己跑走,要不然走丢的话就有可能会迷路,被坏人抓走。这样就永远回不了家了。 回忆结束,就像之前光鲜亮丽的手机介面自动关屏,突然漆黑了一片。在一片黑暗的手机介面中,凌彦安看见反射的自己。映入眼帘的,是个少年,不是小孩。没有人带他去买零食,也没有人告诫他不能走丢。 面无表情,凌彦安按亮手机,回:「小朋友们手牵手,不要走丢了喔。」 学长:「收到!我不会放的!必要时我还会前后甩一甩确定有抓牢的!」 学长真的很温柔,但有时又意想不到地俏皮,凌彦安咧嘴笑了出来,看着手机介面的眼眸转为柔和,方才的苦涩已不復存在,心情豁然开朗。 「很给人安全感啊....难怪那么受女孩子们欢迎。」凌彦安喃喃道。 -- 出游 一群人兴高采烈地等着游览车到来,为期末考试完毕,开啟夏日三天两夜的友谊赛旅行而开心不已。萧济嵐与李明瑜站在凌彦安身旁,和队友们间聊。待游览车到来,所有人兴冲冲地拿起行李,准备登上。 他刻意站在凌彦安身后,却假装随意提起:「待会就和我坐吧。」 不知他心思的凌彦安,回头点了点头,笑道:「好啊!」 入了座,凌彦安靠着窗头望外,脑子里却混混沌沌。这次期末考考得应该不差,差的就是他无法好眠。在夜里,他想着爸爸,想着妈妈,想着萧家人。或许近来和萧家来往频繁,又得到这次出游的机会,他被激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回忆,而总心神不寧,无法安眠。 游览车徐徐开起,他望着窗外景色逐渐自熟悉变得陌生。喧哗吵闹的队友们成了白噪音,细微震动的车身,则成了他的摇篮。他曲起双腿,双臂环绕,将自己裹成了个球,靠在窗边打起瞌睡,最后酣酣入眠。梦中,他有了个家。有相敬相爱的父母,也有亲近可人的手足。他和父母撒娇,请求他们答应自己与队友们参加南城的友谊赛。母亲慈祥地带他步入超市,允许他买四样零食,不多不少,并让凌彦安知道她将做他最爱吃的肉松饭糰作午餐。而父亲则担心地看着他,告诫他千万不能走丢,若不小心走丢,他和妈妈会非常伤心的。凌彦安在梦里点头发誓,绝对不会犯错。 本想和小学弟聊天的萧济嵐,看着他精神恍惚,望向车外不知在想什么。轻声喊他几次皆未得到回应,明白他应该是有什么心事,又或者为了准备考试熬夜过头了,便安静不打扰他。自己拿了本课外读物看起。待再次望向少年时,他已将自己缩起,靠着车窗睡着了。 路过了个凹坑,再怎么平稳的游览车还是颠簸了下,惊醒沉睡中的凌彦安。欸?身上这松软又好闻的薄浴巾哪里来的?不对,他怎么睡在学长肩上?!惊吓一颤,他立刻坐正。 「对不起啊,学长....」歉意满满,凌彦安道。 「没事,你很累?」萧济嵐手里拿着本书,转头问道。 「喔...嗯....最近睡不好觉。」少年搔了揉了揉眼睛,有些懊恼地说道。 萧济嵐眼见他睡眼惺忪朦胧,刚睡醒的脑袋迟钝,看起来呆头呆脑。腮颊太阳穴附近一片緋红,是在自己肩头上睡压出来的。他手中抓着自己的小浴巾,轻轻揉绞着。 真是可爱。一股微笑自萧济嵐脸上泛开。 「那你继续睡吧,我肩膀借你靠。」萧济嵐柔声道。 「不,不了,谢谢学长。」乾笑了声,少年尷尬地说道。 为了退散自己的尷尬而试图找话说,,凌彦安望了望身旁学长手里看的书,问:「在看什么书?」 「合魂,第一部。」萧济嵐答。 「啊,是尹杉老师!我最喜欢他的灵魂窥视系列和散文集。」凌彦安说,有些惊喜,他和学长都喜欢尹杉。 「他的书我都拜读过了。最喜欢的还是合魂,看了好几次。你看过合魂吗?」学长再问。 「没,学校图书馆总是借不到,可能太受欢迎了。」凌彦安笑了笑说道。 「我整套借给你看好了。反正我已经看过很多次。」萧济嵐道。 「那...那就太谢谢学长啦!」凌彦安欣喜道。 这时,凌彦安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还是一直抓着的手里的薄浴巾,再看向学长,问:「学长,这浴巾是你的吗?」 「嗯,我看你睡着了就帮你盖上了,怕你冷。」萧济嵐回,嘴角噙着笑。 「啊,谢谢,还给你。」凌彦安不好意思地回。 接过薄浴巾,萧济嵐起身将它放入自己行李包内。 「那个浴巾...够学长用吗?」凌彦安有些困惑地问道。 浴巾很薄,尺寸也比标准浴巾小,凌彦安很难想像学长这样身材高大的人用那浴巾能擦乾什么。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绝对不能和别人说。」萧济嵐向他靠近,悄悄地说道,眼中充满笑意。 凌彦安听了点点头,也向学长靠近。 「那是我的安全毯。」萧济嵐神神祕祕地说出。 「安全毯?真的吗?」凌彦安问,觉得学长似认真,又似开玩笑。 「真的。我妈说我小时候睡不好,常常夜啼,但后来她发现每帮我洗澡擦乾时,我都会抓着浴巾,神情茫然,好像被催眠了,就想浴巾能不能成为我的慰藉物。果真,她让我抓着浴巾睡觉,我就睡的安稳多了。所以,我就一直有这习惯。」萧济嵐缓缓道来。 「那...那个浴巾不就是很私人的物品了吗?,刚才盖在我身上不太好吧?」凌彦安有些难为情地问道。 「没关係,就怕你冷到了。这类浴巾我有很多,我基本上只是喜欢它的质地和薄度,并不是对任何一条浴巾情有独钟。」男孩解释道。 「喔...那就真谢谢学长了。」凌彦安回,语气释然。 「长那么大了还用安全毯,听起来很幼稚吧?」萧济嵐问,面目轻松,口吻却有些担忧?。 「这是从你小时候记忆传承下来的安全感,不幼稚。」凌彦安安慰道。 开了口,萧济嵐本想问身旁的少年他小时候是怎么个样子,但想想这可能会牵扯到他父母。基于之前的经验,他连忙改口说道:「我从小就很听我爸妈的话,不会吵也不会闹,受了委屈就爬上床,抓着安全毯安抚自己。」 「因为你是个性随和的学长啊。你哥哥姊姊个性也和你一样吗?」凌彦安讚美后,好奇问道。 「哥哥姊姊....他们很有自己的思想,个性也比较刚烈。所以有时候会和我爸妈起衝突,尤其是我姊姊。每次看见他们和爸妈闹彆扭时,我都就觉得很荒唐。但同时,我又很羡慕他们能和爸妈说出自己的心声。要我的话,我会觉得...很困难,这样做让我有愧疚感。」萧济嵐回。 点了点头,凌彦安轻声道出:「一样米养百样人啊....就算生长环境相同,终究都会成为不同样的人。这就是灵魂的特质吧?我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或许来到这世界上,就是在磨练灵魂的,让它变得更好。」 安静了会,凌彦安发现学长没接话,才抬起头瞧向他。 高大的学长顶着讚赏的眼神也在看着自己。 被他盯得双颊有些发烫,他别过头问:「怎么了?学长你怎么这样看我?」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有智慧。」萧济嵐答。 轻笑一声,凌彦安再也无法看向学长,说:「学长你在说什么笑,我不过是个小屁孩罢了。」 爽朗地发出笑声,萧济嵐笑弯了眼,道:「哪有人会自己骂自己是小屁孩的?」 傻呼呼地跟着学长笑,凌彦安搔了搔他那一头捲发。 待他们终于抵达言朔私立高中时,已到了晚餐时间。在言朔高中的带领下,一行人和其他刚抵达的高中校队进入餐厅,享用了南城的特色料理。饭后,言朔高中的校队队员们,更是开了场招待会,特别安排了相声,小短剧,和歌唱舞蹈来欢迎所有参赛学校,拉近友谊。到最后,一群少年少女们皆笑成一团,气氛极为活跃。 到了休息时间,各个高中被分配到了不同的房间。四人一室的空间,虽比不上博仁高中,倒也有良好的装潢配置,说的上是舒适宽敞。因校队内男孩较多,便以年级分配房间,萧济嵐遗憾地未能和小学弟编排至同一间房。但学生们会乖乖入寝吗?当然不。这可是队友们玩乐的大好时光呢!他们一一将行李安顿好后,聚集于三年级学长们的房间。全游泳校队十八个人,就在这四人寝室内待着,拥挤非常,但无人在乎。每人手上拎了个袋子,看来集体同欢绝对少不了些吃吃喝喝的零食。 「呵呵对不起,我零食大部分都在车上吃完了,只剩这些,不好意思!」 「我带了韩国的零食,都是辣的,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我爱糕点,所以带了杯子蛋糕和饼乾。」 「我有各种不同口味的洋芋片。」 「我的是日本零食!」 「我带了桃子和百香果口味的气泡水。」 大伙们吵吵闹闹地秀出自己带来的零食,顿时成为零食介绍大会。 凌彦安也不例外,他自袋中拿出一碗又一碗的廉价泡麵,有些不好意思。和其他队友比起来,他的泡麵实在不怎么样。 未料,队友们居然一窝蜂涌上抢起,左一句「我妈不准我吃泡麵」,右一句「我都要偷偷吃要不然会被骂」,感谢声连连,令凌彦安有些惊喜。 「留一碗给我好吗?」一阵仓促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是萧济嵐。 「当然!」凌彦安回,将袋中最后一碗泡麵递给他。 宿舍附配的电热水壶一下子就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一阵阵吸溜声穿插着谈话声,房间顿时安静了些。萧济嵐开了包他常吃的洋芋片递至凌彦安手里,只见凌彦安又发起呆。 「凌彦安,凌彦安?」萧济嵐问,推了推小学弟。 突然回神望向萧济嵐的眼神是惊慌的。 「怎么了?」萧济嵐问。 「喔,没什么!我去上个厕所。」僵硬的笑容再次浮上凌彦安面庞,他迅速转身离去。 望着男孩离去的背影,萧济嵐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 房间很快又热闹了起来,吃完泡麵的队友们也加入聊天的队伍中。打闹嘻笑的大家根本没注意到凌彦安的缺席,唯独萧济嵐。 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凌彦安回房。萧济嵐有些好奇,更多是担心,小学弟到底怎么了?起身,他自房内走出,探了探厕所,没人。是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踏入一年级学弟们的房间,同样没人。他到底去了哪?紧皱着眉头的萧济嵐杵在走廊上,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突然,一抹鬼鬼祟祟的影子自远方黑暗的转角处走来。还在喘着气的凌彦安,远处便见学长也看着他,心中大喊不妙。他堆起笑脸,走至萧济嵐眼前。 「学长,你怎么也出来了?」凌彦安问。 「你去哪里了?」萧济嵐,口气有些凌厉。 傻笑了一声,凌彦安道:「我刚才觉得房间里闷,就出去外头透透气。没想到我出来的门是单行的,就被锁在外面。花了我好一段时间才找回正门,让他们再放我进来。」 叹了口气,萧济嵐放柔嗓音道:「下次叫上我,我陪你一起去,比较安全,好吗?」 「一定会的,学长。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少年歉然地回。 「回去吧。」萧济嵐建议。 「嗯。」凌彦安点了点头,温顺附和。 小学弟的眼神隐藏了太多东西,萧济嵐无法看清为何。 -- 脱队 张开双眼,一束光芒自窗帘顽皮地挤进了室内,撒于萧济嵐眼前阴白色的墙。他眨了眨眼后坐起,四下望去,同房的其他两名队员还在梦乡中,他却已了无睡意。拿起手机,七点,也还好,比预计早醒了十五分鐘,不算太早。他起身,拿起自己的盥洗用具便走出房间,迈向厕所。 慢悠悠地洗漱好,队友们一一甦醒,走廊渐渐热闹了起来。萧济嵐整理好自己的游泳用品,便带着运动包,在小学弟房门前漫不经心地来回踱步。当凌彦安全身着装完毕,也提着运动包出房门时,学长恰好路过。 笑容自萧济嵐脸庞舒展开,道:「咦?好巧啊,你也这么早就弄好了?早安!」 凌彦安面容有些憔悴,朝学长浅浅一笑,回:「是很巧,早啊....」语末,用手遮住了个好大的哈欠。 「怎么了?这么累。」萧济嵐问,神色有些担忧。 「昨晚闹太晚太嗨,认床,队友打鼾,任选一。」凌彦安嘟囔道,其实答案是以上皆非。 「你这样状况不太好啊,等等比赛还行吗?」萧济嵐再问,面露忧心。 「当然行!因为会先去吃早餐!只要吃饱肚子我就会又活过来了。」少年回,笑容在说到吃时最为灿烂。 轻笑一声,萧济嵐说:「好,等等我们吃得饱饱的!」 友谊赛果真仅花了两小时便完毕,大伙儿们收拾了游泳用品,便兴匆匆地回了宿舍。吱吱喳喳讨论一番后,有些队友们选择了参观水族馆,有些则选择文物博物馆,科学馆,老寺庙等。为了接下来的分组活动做准备,宿舍内又是一阵热闹吵杂。一小时候,队员们准备就绪,成群结队地集合于宿舍外。萧济嵐,凌彦安,和李明瑜皆选了参观水族馆,他们走出了宿舍,和同组队友们聊着天。一路上大家心情是美丽的,笑声连连,唯独萧济嵐看见了凌彦安的僵硬。 萧济嵐能感受到少年的心不在焉,再次问到: 「你真的还好吗?感觉你怪怪的?」 「什么?没有啊?我很高兴能出来玩,大概是累到了,再加上身处陌生地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紧张吧?」凌彦安再次保证,生硬的笑容再次展现。 这样的笑容并无法令萧济嵐相信,只好默默地看着他,最后认真说道:「好吧,你别紧张,我就在你身边,不会走丢的。」 生硬的笑容柔软了下来,垂眸,少年点了点头,回:「谢谢学长,你人真好。」 全国最大的的南耀海洋生物博物馆,为此城最引人注目的观光焦点之一。而暑假开啟后的星期六上午,更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两名教练带上三十二名学生,穿梭于人潮间略显吃力。好在,学生们皆是高中生,毫无小学生们那样有着乱蹦乱窜的劲儿。 刚踏入水族馆时,凌彦安是忐忑不安的。他偷偷东张西望,手心直冒冷汗地不断地绞着t恤下摆,假作镇定地与队员们四处参观。 他在等。他在等适当的机会。 教练们对学生们有着十足的信心,相信他们会聚集于一组。就算脱了队,也知道怎么找寻队员归队,而并未紧盯学生们的动向。非常好。美中不足的,却是学长似乎成了变数。最近的学长,感觉特别黏人。若于平常情况下,这并不是件坏事,甚至是好事。但凌彦安现在有想做的事,既不想让学长发现,也不想被他抓到。所以,他必须逃过教练们和学长的视线,找到机会逃脱队伍。 水母展示馆内阴暗无比,凌彦安望向不远处的紧急出口门,现在,就是个好时机。队友们对水母着迷,连学长也陶醉于水母的飘逸。望着学长那似乎被催眠了的表情,凌彦安莞尔一笑,静悄悄地自他身旁离开,算好时机,急忙迈向紧急出口,踏出水族馆。在外头后,他自书包中拿出了当初借给学长的农夫帽戴上以避耳目,将书包转背于胸前,匆匆忙忙地奔向水族馆入口。路上只遇见了几名馆内工作人员,以一付不明就以的眼色观望着他。 「不小心走丢了,我到入口再进去和朋友会合!」凌彦安和他们说着,面目紧张却笑容依旧,很符合走丢之人的神情。 不论如何,工作人员并未多看他一眼,甚至好心地指出入口方向。 水族馆入口映入眼帘,凌彦安却未曾多看它一眼,而是直奔馆前的接送区。非常好,暑假旺季的观光人群意味着公车班次的增加。他已预先查过网站,这时段的公车为半小时一班,而他只要不被发现,便能等至公车到来。毕竟,谁会想到不小心走失脱队的学生会在等公车?这不,一辆公车缓缓驶入接送站,看似凌彦安是幸运的,无需等待太久。心中心跳剧烈,他放慢脚步,自作悠间地走向公车,等着车内人群下车再搭乘。 听着零钱叮叮咚咚投入机器后,他心里踏实了许多。这时段的班次以来访客居多,到了这站,公车上的乘客便剩的寥寥无几。他随兴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拖着腮望向窗外,等待公车再次开起。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些,他的计画就要成功了! 忽然,一片阴影自他身旁落下,邻座被佔据。 捲发少年有些恼怒,公车内空旷无比,怎会有恬不知耻之徒大咧咧地挤在他身旁?心中翻了个白眼,下意识地往身旁望去,这一望,凌彦安瞬间变貌失色。 在阴暗的水母展示馆中,水母们悠悠然地漂浮游动,半透明身躯在紫外线光下散发着微微萤光,宛如水中仙子,仙气充盈。目光跟随着水母四处飘移,萧济嵐幻想着自己也同在水中徜徉,内心感到详寧。转过头,正要和学弟建议此法,让他放松心情,却发现学弟不见了!慌张地四下张望,他还是不见凌彦安,却被一个显眼光亮的标识所吸引:紧急出口。 心中有种不安之感,频频烦扰着萧济嵐。打从教练们宣布友谊赛的那刻起,凌彦安便偶尔精神恍惚,举止反常。越接近友谊赛,他便越发古怪,令萧济嵐十分担忧。明明是个轻松的友谊赛,接着一整天的游程,为何小学弟会那么魂不守舍?不对,有蹊蹺。他迈步奔向紧急出口,总觉得凌彦安会在另一方。 现在,萧济嵐坐在小学弟身旁,静静观察他的表情。有慌乱,有困惑,也有愤怒。 「你过来做什么?抓我回去吗?」凌彦安厉声问道。 「你擅自脱队会受到处分的。」萧济嵐回,语气冷静。 「我不会回队,你快走吧。要不你也会受处分!」学弟道,语气冰冷,和平时和顏悦色的他截然不同。 「我说过我会陪你。」萧济嵐再回,说得无庸置疑。 怔怔地看着学长好一会,待公车关了门,发出「吱–」的尖锐声响,方能将自己的目光抽离学长脸庞。 「我不想你跟着我。」凌彦安望向前方,低声说出。 「我担心你。」萧济嵐道,双眸始终停在少年身上。 叹了口气,凌彦安别过脸,有些无奈,收起了农夫帽,再次望向窗外,拖着腮颊,一言不语。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公车,出了水族馆。 萧济嵐的猜测果然没错,小学弟早有预谋。他庆幸自己能及时发现,跟上凌彦安。明知道自己会因他而惹上麻烦受处分,他依然觉得心中一座巨石被安安稳稳地放下。自己真是个好哥哥,有好好确保小学弟朋友的安全。他发了封短信给李明瑜:「小瑜,我陪凌彦安脱队做件事。请你帮我们挡一下。」 小瑜:「???」 未打算解释,萧济嵐关了机。 乘车进入了市区,再转了两次公车,才辗转到达南城另一端的目的地下车,花了两人将近三个小时。沉默依旧,凌彦安朝对街走去,萧济嵐尾随于后。走过了四条街,凌彦安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 翰琪修车行,招牌上写着。萧济嵐看着招牌底下的凌彦安,而凌彦安,则在寻找车行内的某人。 一名男人满身油垢地自车下滑出站起,他四十岁出头,一头及肩捲发绑了个马尾,眉宇间有着和凌彦安稍许相似的轮廓,正准备走出车行,来根菸抽时,撞见了同是满头捲发的少年。 「舅舅,我妈呢?」凌彦安焦躁的问。 -- 妈妈 男子错愕地盯了凌彦安好一会,张嘴里的香菸黏在下唇微微颤抖,却直不落下。 这可不是久违重逢的感动之样,停顿了几秒后,只听男子抱怨道:「臭小子,看见长辈不知道要问好吗?」 「我妈呢?」凌彦安再问了一次,语气越发焦虑。 未回答少年的话,捲发男子走出修车行,点燃了菸后深吸了口。 「你找你妈做什么?」男子问道,口气满不在乎。 「我想见她!这不是废话吗?!她在哪?」似乎厌倦了男子的态度,凌彦安吼道。 男子嘴巴开了又闭,闭了又开,似乎是有难言之隐。再吸了口菸,他依旧无声。 尷尬的气氛瀰漫开来,凌彦安的舅舅杵在那,菸吸了一口又一口,叹了口气,好似在琢磨着要怎么解释。凌彦安一动也不动,丝毫不打算放弃询问母亲的去向。而萧济嵐做为一个外人,终于了解凌彦安为何要脱队也在所不惜,静静地陪在小学弟身旁,心里揣摩着现在的情况。 「你爸...什么都没跟你说?」迟疑地,男子终于吐出一句。 「说什么?我爸...很久没和我说过话了。」少年咄咄逼人的态度终于消缓。 男子嘴里冒出了几句脏话,恶狠狠地将抽完的菸踩在地上。 「你爸!...嘖,这些事由你爸说比较恰当。我不是当事人,知道的也有限。」男子说完,又点了根菸。 「到底怎么了?!我找不到我妈,打电话她不接,发短信她读了也不回,为什么突然就不理我了?」凌彦安说完,红了眼眶。 又叹了口气,男子支支吾吾地说:「你爸他...他申请了保护令。让你妈...不能和你有任何联系。」 「他为什么要申请保护令....」凌彦安喃喃问道。 萧济嵐没看见学弟应有的震惊,而是看见他垂下头,好似瞬间领悟了什么。 「你妈当时偏激了点。但这件事我不好说,你最好还是去问你爸。」男子婉转的说。 垂下的双眸再次抬起,这次,它们充满了乞求。凌彦安说道:「我要去看她,我只想要抱抱她,问她过得好不好。舅舅你不和别人说,我又不会去告诉我爸,没有人会知道的!」 凌彦安本以为舅舅会心软答应,但舅舅依然想了想后还是摇头拒绝了。怒气再次升起,正要开口,身旁的人突然开口。 「先生,我是凌彦安同所高中的学长。我们这次因为有了很特别的机会才能来到南城。凌彦安在听到能过来时就已经非常激动,想必他已经想见他妈妈很久了。您真的要拒绝一个孩子和他母亲见面的机会吗?」萧济嵐加入了请求的队伍,好声好气地问着男子。 抓了抓捲发,再吸了口菸,男子迟疑地说道:「不是我不让你见,而是你妈...三年前再婚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她丈夫你的存在,但如果你现在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话,我想你妈可能会很困扰的。」 说完,男子垂眸。他知道自己说的话万番残忍,因为在失败的婚姻瓦解后,孩子总是最受创的那一方。凌彦安极尽一切想见母亲的心,他懂,但现在要他选择,以他一个做哥哥的身份,他还是会先保全妹妹再次得来不易的幸福,而无奈牺牲自己的外甥,阻止他有去破坏的机会。 震惊不已,凌彦安睁大了双眼,停顿了会儿。待他再次开口时,语气是平静的:「我还是想看看她。就在远处,她看不见我的地方看着她就好。我不会和她有任何互动,让她难堪,或使她惹上麻烦的。学长也会确保我不会和她互动的。」眼神撇向萧济嵐的那一霎那是是无神的,有如魂魄已被抽走,仅剩躯壳。 一手抵上学弟后背,好似企图将精魂重新灌入,萧济嵐篤定地说道:「对。」 眼见两人确切地向他发誓绝不破坏规则,男子考虑了许久,心肠终究是软了下来。若真的只是看看,那就看看吧,可怜的孩子。男子深深看了凌彦安一眼后,拿起手机,给自己妹妹发了封短信,询问她的去处。 「她才刚出门买菜,过些时间才会回家。地址我写给你,但请你记住,请你拜託不要和她互动。我知道她是你妈妈,但她先是我妹妹。你也不会想因为你自己想见她就毁了她现在的婚姻,或使她陷入违反保护令之灾,对不对?」心如刀割,男子再三强调,只愿少年能理解。 点了点头,凌彦安面无表情地接过纸条,道:「谢谢舅舅,请代我和思翰,琪琪和舅妈问好。」后,便转身离开。 到达凌彦安母亲住处附近时,已过了下午四点。两人杵在斜对街的一座停车场中,耐心等候凌彦安母亲的归来。 「学长....」凌彦安终于和他说了下公车后的第一句话。 「嗯?」萧济嵐柔声问,眼里满是疼惜。 将掌中的手机交给萧济嵐,凌彦安恳求道:「等等...见到我妈时,能不能请你录下来?」 点了点头,萧济嵐回:「当然。我会的。但...你妈妈长什么样?」 「和我一模一样。」凌彦安哑声说道。 近五点时,一名娇小的妇人自对街转角走出。她有着一头亮丽的过肩捲发,和凌彦安极为相似的五官。妇人缓缓迈着步伐,双手一面抚摸着隆起的腹部,一面与身旁肩上坐了个小男孩的男子打着手语,喜眉笑眼。 萧济嵐知道那就是凌彦安母亲,赶忙将手机开啟,准备录製。 「不用了,学长。」凌彦安哽咽说道,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的母亲,眼神中充满渴望。 不语,萧济嵐将手机放下,陪同学弟一同望着对街。 或许母子之间,确实存在着心电感应,因为当她走过站于对街的男孩们时,忽然侧过头,与凌彦安四目相对。而萧济嵐完全无法了解凌彦安现下的感受,因为妇人身旁的男子在拍了拍停顿几秒的她后,打出的手语是:「怎么了?」而妇人,仅仅笑着摇了摇头。 此番结果,是凌彦安早预料到的。但真正发生在眼前时,还是痛入心脾。全身肌肉因悲愤而叫嚣颤抖。凌彦安拚命克制自己不能奔上前去抱住母亲,往她怀里撒娇,怪她会什么近五年来完全不理会他。他有好多问题想问她,好多事情想分享给她,告诉她现在的自己有多优秀,会体贴孝顺她,不再如儿时般幼稚任性,不再惹她生气伤心,那是不是她就会带他一起回他们的家,一切重来? 如今那老旧的公寓,是自己曾经的堡垒。他有爸爸和妈妈,三人过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而他一直待在那,也辛苦地维持着那个家,期望有一天能再等到他们回来,就如往常一般生活。虽然在已熟悉父母所搭建的幸福雏型后,最终的崩塌只使人更失落,绝望,凌彦安却还是心怀着这不切实际的愿望,暗自祈祷,儘管明知事情的发展如此,不可能逆转,也不可能改变。 愿望终究没被实现,妇人与先生孩子已进入了他们的家。凌彦安信守了承诺,成全母亲,未与她互动,而自己被完全的,彻底的放弃了。胸腔的闷痛使他呼吸困难,细碎的气息在他唇齿间环绕,最后,他需要大口呼吸,方能支撑自己继续站立。胸口的气息排山倒海进出于口,将眼中所有泪水也一併汹涌拍出。滴滴泪水无法停止,因它没有理由停止。 凌彦安如走丢了的小童,四下陌生,不知归途。他嚎啕大哭,但父母不会来找他。 眼眶发红,在萧济嵐尚未清楚为何要做这件事之前,身体已先早一步为他做了决定。他将不断哭泣的小学弟纳入怀里,紧紧拥抱住他。一掌在凌彦安背后轻拍安抚着,他低沉又微微沙哑的嗓音喃喃不绝:「哭吧,没事的。我在这,我陪你。」 过了好一阵子,放声痛哭转为低声啜泣,最后,凌彦安在萧济嵐闷热却牢固的怀抱里一抽一抽地吸气,内心终于平静。就算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双手环绕着学长腰部,也迟迟不想移开,就先这么抱着吧。学长拥着他,轻柔拍打他的背,头顶传来了低吟时自喉咙发出的震动,与舒缓的嗓音,给予了他那看不见的安全感,有如一股温泉清水,暖和细緻地疗癒着他。 伤口永远会在那,但它不再流血不止。 -- 爬出低谷 「学长,我不是小贝比,你不用这样拍拍拍。」想了好久怎么缓解现下这彆扭的情况,凌彦安只能故作淡定地嘀咕道,来化解尷尬。 头顶传来一阵轻笑,来自喉结的震动更为深刻,凌彦安闭上双眼微微一笑,享受那震动。几秒后,紧拥着凌彦安的手臂松开,两人各退了一步。 眼见学长的上衣沾满了他的眼泪和鼻水,或许还有些口水,凌彦安便羞的不敢抬头望向学长。 「对不起,好噁心。」凌彦安垂眸道歉。 「不噁心,没关係。」萧济嵐回,凝视着学弟的眼神是温柔的。 大哭一场后的心情好转了许多。凌彦安深吸了一口气,再全部吐出,就当吐出的这口气,是自己囤积已久,万般压抑的思念与妄想。如今,他将这份执念尽数排出分解,再也不让它折腾自己,虐待自己。 正当他们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时,一阵阵如雷灌耳的咕嚕咕嚕声同时自两人肚子中传出。咯咯地笑开,两人眼神再次相连。也是,他们自早餐后便再未进食,而一天下来东奔西跑,当然也将体力耗了个尽。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萧济嵐提议道,拉着小学弟的手走起,回头再道:「刚路过一条街,看见里头有很多好像很好吃的小摊贩,我们去探一探?」 凌彦安点了点头,他身上的钱也只够去个小摊贩买一两样东西吃了。 「学长,你也吃路边摊的小吃吗?我还以为你们家都是吃...正式点的东西。」凌彦安迟疑地问道,就像他留在萧家吃饭时,都是以各方面营养为重的丰盛餐点。 萧济嵐莞尔一笑,问:「你以为我家每天都大鱼大肉吗?我当然吃路边摊,也很喜欢,只是不常吃而已。」 凌彦安听见,如受到肯定一番,乖顺地点了点头,任由学长带路。 就这样,凌彦安被萧济嵐拉着踏入了夜市,四处望着陆陆续续摆出摊的摊贩,盘算着要怎么吃最省最饱。 「我想吃的太多了,每一种都想试试。你能帮我一起吃吗?」萧济嵐问道,眼中笑意满满。 此时此刻,萧济嵐只想以轻松的方式令小学弟忘却方才的悲痛。若小学弟喜欢吃饱,那他便餵饱他,以此改善他的心情。 望着学长晶亮的眼神,凌彦安似乎也理解学长的心思,他咧嘴一笑,回:「那当然!」 一整条街走走停停吃下来,萧济嵐买了不少,待两人都吃撑了,他才勉强停止。而凌彦安托了学长的福,一餐下来没花掉半毛钱,才有钱替自己和学长都买了杯平常根本捨不得也喝不起的饮料。 第一次饮用珍珠奶茶,是凌彦安三年级时,学校的一位同学生日送的。记忆中,味道非常香甜。而乌黑的珍珠虽卖相似鱼眼睛,有些吓人,但口感却qq弹弹的,非常好玩。他是喜欢这饮料的。但妈妈因为一向不赞同身体正在长的小孩食用含有咖啡因的东西,也不喜爱珍珠那种黏牙的质地,他便无缘再品尝过这饮料的滋味。隔了数年,再次尝到,珍珠依旧那么弹牙,奶茶依旧那么香甜,体验依旧那么新奇美好。扬着笑容,凌彦安如玩夹娃娃机似地各个角度勘查杯里珍珠的方位,再用粗吸管套住珍珠,坚持着一口奶茶,四颗珍珠才是完美比例的理念而奋斗着。 两人走到了街边,萧济嵐开啟了他的手机。很好,看来李明瑜有将事情办妥,只有一封未读的短信。 小瑜:「你欠我一个大的。我和教练们说你爸妈和你弟刚好来南城,亲眼看见他们顺道把你们接走了,还说服了泳队的姊妹们替你们做目击证人。先跟你讲一下等等回来后好对个证。想想以后要怎么报答我们!一切安好就通知我一声,你知道我挺你,先掰了。」 天知道那是个超级大谎言。萧济嵐的父母因为大哥和二姐大学毕业,早在上个月月初便已出国参加毕业典礼,两人根本不在境内!但,这也无所谓,教练们是不会知道此事的。想至此,萧济嵐讚赏地点了点头,佩服李明瑜的应变能力和游说技巧。 萧济嵐微微一笑,回了短信:「谢了小瑜,我就知道你的厉害。我和凌彦安过一会就回去。一切安好。」 小瑜:「收到。别太晚回来,要不然会露馅的。不说了,在排队进餐厅吃饭,待会见。」 转头,望着凌彦安喝个奶茶,却如小孩般地举止间充满新鲜感的模样,令萧济嵐忍俊不禁,问道:「这是你第一次喝珍珠奶茶吗?」 双眸自奶茶杯子离开,凌彦安笑着看他回:「没有啊!我小时候也喝过一次。」说完,再继续为他的黄金比例努力着。 只喝过一次.... 近期来,对于凌彦安的了解越多,萧济嵐便越发现小学弟的生活似乎非常刻苦,也造就了节俭不浪费的性格。许多他之前认为理所当然,再平凡不过的事物,却对小学弟来说稀奇无比,万般珍惜。虽自觉这杯珍奶奶茶太过甜腻,珍珠也过硬,却受到了学弟的喜爱,萧济嵐顿时也以不同的角度看待它。再吸了口,好像真的有比较好喝了。 「我朋友替我们摆平了脱队的事。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我们来帮我弟挑个伴手礼怎么样?」萧济嵐问道。 听到此话,凌彦安这才抬起了头,方才哭肿了的眼睛再次泛红,顿了会,才吐出:「真是太谢谢学长了。我那时就只想着要见我妈,根本不在乎自己会受到什么处分。如果我舅舅说的没错,那我今天脱队的事就会传到我爸耳里,他就知道我到底干了什么,搞不好还会告我妈违反保护令条例。」说完,又低了头,瘫下肩膀诉说着沮丧的心情。 「没事的,你没有惹上麻烦,都解决好了。所以不要再想了,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就算不好,我也陪着你不好,好不好?」瞧见学弟又因为刚才的事丧气,萧济嵐一时不知所措,说起话来乱七八糟,心跳得飞快,一股想将小学弟再次纳入怀中的慾望隐隐涌动。 「哈....学长你在绕口令吗?」过了会,凌彦安半开玩笑地问道。 萧济嵐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回:「我也没预料到,或许只是想加重quot;好quot;这个字吧?如果这样让你心情好点,要我绕口令或做什么其他的我也不在意的。」 捲发少年靦腆地回他一笑,再次垂眸,道:「不,学长你这样就很好。那,我们就来挑选阿陵的礼物吧!」 他俩继续在街里游走着,享受着人来人往的热闹气息,物色能送萧陵嵐的礼物。萧济嵐一连停了几家店面买了在地零食,也买了两个弟弟喜欢的动漫盲盒。而凌彦安,则选择在一间扭蛋店铺前停下。 「我的经费有限,就抽个扭蛋给阿陵好了。」凌彦安搔了搔头后说道。 花了好些时间将店里所有扭蛋机全看了遍,凌彦安选了个发条青蛙的扭蛋机。各式各样的青蛙一贯排在扭蛋机内的展示架,看似每个青蛙上了发条后都能一蹦一蹦地跳走,十分可爱。少年投了钱币后,一颗绿色青蛙的扭蛋滚了出来。将扭蛋转了转,凌彦安仔细看够后,便交至萧济嵐手里,慎重地说:「学长,就拜託你把这交给阿陵嘍。」 萧济嵐点了点头,接过扭蛋放入自己的背包中后,也朝扭蛋机投了币。这次,则是一个橘色青蛙的扭蛋滚出。 「蛮可爱的,我也要一个。」萧济嵐道。 凌彦安笑开,神色有些骄傲,说:「对吧?上了发条跳起来一定更可爱!」 两人将礼物买齐后,便准备回校。正打开手机地图软件查看回校路程的凌彦安,却撇眼见萧济嵐已伸手招揽来了一辆计程车。 「我今天真的累坏了,不想再走路,也不想再等公车。我要坐计程车回去,你要搭顺风车吗?」萧济嵐嘴角擒着笑问道。 瞅了学长一会,再次明白他的心意,凌彦安终于开口说:「谢谢学长。我要搭。」 回校的路上,凌彦安全程瞌睡连连。也对,先前不得好眠,今天又是大起大落。现在心情终于舒缓许多,当然精疲力尽。萧济嵐静静地看着他,十分心疼。所幸,回校的车程仅花了十分鐘。而两人回到言朔校园时,教练们因相信了李明瑜一行女队员的话,虽不满父母擅自带离学生,但也明白萧济嵐父母来头不小而不好说什么,只是客套地问了和家人做了什么事,并无引发多大的反应。违规脱队这一事,便彻底被矇混过去了。 两人走入宿舍时,大伙又在聚会了。而这次的团聚,则是在凌彦安的房间。其他队友们瞧着再次归队的两人,不免挖苦他们好命能离开,不照着行程表陪同家人游玩。两人默不作声,单单微笑点头。 「我看你挺累的,要不你去我们房间睡?」在见到凌彦安入房后当着喧闹的队友们打出第三个哈欠后,萧济嵐问道。 「你们房间有空床吗?」凌彦安问。 「有,二年级人较多,分了两个房间,我房间只有三人。」萧济嵐解释道。 点了点头,少年揉了揉睡眼道:「嗯,就让他们闹吧,我把东西搬过去,洗个澡就睡了。」 萧济嵐附和地说:「我也累了,一起吧。」 挥手道了晚安离开,两人对于身后的挖苦再次微笑着忽视。 房内,正准备躺下的凌彦安听见身后的呼唤:「来,这个给你用。」 转身,映入眼帘的是学长的薄浴巾。 凌彦安不解,抬头望向他,说:「这是你的安全毯,学长。」 「今天...你经歷了很多。我想,或许你现在比我更需要这个。」萧济嵐解释道。 明明知道这举动有些蠢,甚至有些恶心,毕竟这可是私人物品,而小学弟也向来没有使用安全毯的习惯,但他还是想尽一己之力,使他知道有人在乎他,使他感到安心。 停顿了几秒,凌彦安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我要用。」 笑容自高大的男孩面庞扬起,说:「来,我告诉你几种使用方式。」 「啊?」凌彦安问,十分疑惑。 「你可以用大拇指和食指磨蹭触碰浴巾上细微的颗粒,或将浴巾揪起成小球,用手心磨蹭小球....」 接下来的几分鐘,萧济嵐演示了安全毯的各种使用方式。 凌彦安先是看得一头雾水,再看着学长认真讲解的神情,便不知为何地觉得好笑,但又不好直接笑出,他可不想伤了想安抚他的学长。 眼见学弟神色怪异,似乎在隐忍着笑容,萧济嵐放声笑出,说:「你想笑就笑吧!我也知道很好笑。」 此话刚落,凌彦安便爆出了笑声,笑了好些会,萧济嵐陪着他笑,尽道:「笑就对了。我就是想看你笑。」 笑累了,凌彦安终于问道:「所以学长教我的这些使用方式是真的吗?还是你只是在开玩笑?」 「是真的啊!我妈可以作证。」萧济嵐莞尔说道。 「喔,那我就真的笑得太猖狂了。」捲发男孩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你能多笑笑就好。」萧济嵐由衷地说。 点了点头,少年垂眸,道:「谢谢学长,晚安。」 「晚安。」萧济嵐回。 黑暗的房中,凌彦安侧身躺在床上,准备入眠。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太多,他无法一一釐清,更无法只集注于好事上,毕竟,伤口就算不再流血,它依然疼痛。想到这,少年紧了紧手中的薄浴巾,拉开了自己的睡衣t恤,将浴巾自下方塞入,再穿过领口,拉至口鼻,深深吸了口气–就如学长教过他的使用方式之一。 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十分好闻,其中或许也参杂了学长的香味,但他不得而知,因他已飞快进入梦乡。 -- 游览车上的对话 翌日,萧济嵐是在房外的嘈杂声中醒来的。看了看手机,居然忘了设闹鐘!四处望去,一名队友还在睡,但其它两张床却已空。赶忙爬起,他衝出房门,寻找凌彦安的身影。只见凌彦安已洗漱完毕,正和其中一位队友在走廊上聊着昨夜队友们闹到多晚。见到惊慌失措的学长,他微笑扬起,喊道:「早啊学长,你...还好吗?」 吁了口气,心神顿时安定下来,萧济嵐苦笑地回:「早安,我没什么,找到了。」 最后那三个字,是悄声说出的。别人听不见,但凌彦安,却知道学长为何如此失态,只有他身旁的队友摸不着脑袋地目送着萧济嵐有些狼狈地,缓缓地走回房间。 「幸好没事....」萧济嵐悄悄呢喃道,原本有点忧心,深怕今早一醒,小学弟会已逃出校外,回到他母亲住处找她了。 所幸小学弟还在学校,还若无其事地和旁人聊着天,心情看上去也比昨天平静了许多,令他终于放下心。 大伙们依依不捨地离开了言朔高中,结束这三天两夜的旅程。萧济嵐有些惊喜他不必太过在意小学弟的动向,因为凌彦安自今早起,便自动自发地跟在自己身旁,或许是因他昨日陪学弟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光,彼此有了更牢固的信任。李明瑜在他俩身旁等着游览车,看着他们的眼神有些奇异,却闭口不谈。凌彦安看在眼里,心想着一定是这位学姊帮了自己的忙。待游览车到达,他们排起队入了座,萧济嵐和凌彦安虽什么也没说,却极有默契地又坐在了一块。车上吵杂无比,大家或许都因在回家的路上了,而特别不捨,想聊天聊个够本。 「浴巾我拿回去洗了再还给你。」上车后,凌彦安突然说道。 「如果你觉得有安抚到你,那就留着吧。」萧济嵐回,笑容舒展开来。 「嗯...好像有吧,不过昨天我也累坏了,一上床就秒睡。」捲发少年也咧嘴笑开。 「那就好。睡一觉又是新的一天,更好的一天。」点了点头,萧济嵐回。 过了会,凌彦安满脸认真,垂眸后缓缓吐出:「我...真的很感谢学长你昨天陪着我。一开始,我非常生气,以为自己的计画要失败了,但没想到学长你就算可能会受到处分也要跟着我。我起初以为自己一个人可以面对,后来我发现,幸好学长有陪我去见我妈。如果你不在,我真的不知道我有没有可能从我舅舅那里要到我妈的住处,不知道见到她之后有没有可能忍住不扑上前去,也不知道我会怎么样独自面对后来的情况。」 昨日的记忆,宛如海市蜃楼,凌彦安明明了解发生了什么事,看见了什么人,但现在仔细梳理,窥入细节后,却只有似曾相识的朦胧,不真实之感。或许从极大的震惊,到后来的哀痛后,他自动蒙蔽了事件的发生,以自我防卫。而学长,是那已模糊的细节里,唯一清晰的存在。萧济嵐伸出强而有力的双手,在他执意前行时,在后头将他撑起,陪着他。在他快要倒下时,来到他身旁,将他拉起,守着他。 顿了顿,凌彦安再开口:「所以,真的,谢谢你,学长。」说完,他望向萧济嵐,虽嘴角带着笑,眼眸却又起了粼粼波光。 喉结滚动了下,萧济嵐柔声道:「我没有经歷过你的痛苦,所以我无法了解你到底有多痛。但我就在你身边。你想哭,就来我这里哭。你想诉苦,我就聆听。你想洩恨,我就当你的出气包。这样好吗?」 鼻子吸了口气,凌彦安大大地点了点头,两手迅速地擦去自双眸滑下的泪水。萧济嵐将大掌覆上那满头的蓬松捲毛,揉了一揉。 两人沉默了一阵,各自平缓心情。 突然,萧济嵐问道:「所以,我们刚到言朔高中的那天晚上,你深夜跑出去...真的是去透气吗??」 刚刚的气氛确实有些奇怪,自己刚想找话题缓解时,学长便已抢先一步。而这彷彿是个好笑的问题,因为当学长问了这问题后,凌彦安开始咧嘴笑起。 「我,我原本隔天想翻墙出校园,那天晚上先去探路。」凌彦安说着,继续笑着。 被传染了笑意,萧济嵐嘴角弯起,再问:「结果呢?」 「结果,到了围墙时,我发现到处是箭头栏杆,才知道根本是不可能翻过去的。我没经验,总看书里,电视剧里的别人翻墙如翻书一样简单,还以为没什么难的。」说完,凌彦安已开始哈哈大笑。 两人捧腹大笑,身旁的队友们不明就里,只觉得两人从上车起就直在那说悄悄话,现在又发神经地大笑,有些滑稽,也被感染笑意地笑了起来。 「大部分学校的围墙都是这样的。就连我们学校的围墙也是。」萧济嵐笑喘着气说道。 「就说了我没经验!而且我平时没事看学校的围墙干嘛?」凌彦安辩解,笑意满满。 摇了摇头,萧济嵐说:「好好的计画被书和电视剧给误导了,是满憋屈的。」说完,又笑了声。 「幸好隔天的b计画有成功,你说是吧?」凌彦安突然靠近学长,贼兮兮地说道。 萧济嵐这一下心跳加快,双颊因感到学弟突然靠近的气息而灼热,下意识抓紧了自己的短裤。他点了点头,希望自己双颊并未泛红,被学弟看见。 「我也知道,学长你今早慌慌张张地衝出房门是为了什么。我猜,你是怕我又跑出去找我妈,对不对?」凌彦安又说,神情平静下来。 再点了点头,萧济嵐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他可不想令小学弟认为自己不信任他。 有如完全理解学长的眼神询问了什么,凌彦安抚慰了他无声的不安:「不会了。那种伤,受过一次就够了。至少让我见到她,看她现在过得好,有疼她的丈夫,还再有了家庭。我妈妈她值得。」凌彦安说,故作轻松,眼神却藏满了苦涩。 萧济嵐深深地看着他,不语。 十五岁的年纪,应是仗着父母对自己的关爱过剩而叛逆撒泼的年纪。凌彦安这话再怎么听,也不像自一名半大不小的孩子口中述出。苦处终究使人成长,使人学习,使人珍惜自己仅存的人事物。 而凌彦安,向来不是将自己封闭于伤痛之中的人,至少他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就如学长说的,一切都会更好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入肺,与昨日吐出之气截然不同,这是焕然一新,放下伤痛的一口气。 「对了,学长。你说你朋友帮我们掩护了脱队的事,是不是李学姊帮的忙?」凌彦安问起。 点了点头,萧济嵐说:「对,是她。」顿了顿,他问:「你知道...她一定会问我怎么了。你...会想让我和她说你家里的事吗?」萧济嵐问。 「不用了。这事我自己向她解释就好,顺便好好和她道谢。」凌彦安答。 「好,这毕竟是私事,我就让你去说了。」学长说完,露出了个释然的笑容。 「学姊...是你的女朋友吗?」凌彦安迟疑了会后问道。 萧济嵐咯咯地笑开,小瑜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两人虽亲近,但任何人应该都能看出他俩之间纯粹的友情。虽然李明瑜长的也不赖,但或许就是因为认识多年,他倒还真的从来没往那方面想去。 「不是,小瑜是我从小就认识的玩伴。老实说,你问我她是不是我女朋友时我真的满惊讶的,我从来没有把她想成朋友之外的对象。」萧济嵐解释道。 「喔...真可惜,学姊那么漂亮,我觉得她配上学长你刚好!」凌彦安由衷说道。 「不可惜,她好像在学校也有许多二三年级同学们在追求,我没特别注意。」萧济嵐说道,仰起头来回想着。 「我知道也有许多女生追求学长你!」凌彦安再道。 「你也不差,我看过女生们围着你转过。」萧济嵐指出。 「那是朋友之间的玩闹吧。我对女孩子还没有什么感觉。」凌彦安说。 「你完全没有过一个特别心仪的女孩吗?」萧济嵐问。 摇了摇头,凌彦安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他虽有学校就读,有同学与朋友,但其实在读书之馀力求温饱,维持一个家...不,一个住处的运作,已费了他许多心思和精力。常听同学朋友们提起的那种情竇初开,懵懂又酸甜之感,是尚未发生在他身上过的。果然,以他这样的状况,连有个心仪的对象也如挑食般,是种不切实际的奢侈。 「那你呢,学长?那么多女孩子围绕着你,你有心仪过的人吗?」凌彦安问。 「我嘛....」萧济嵐想说没有,但脑海里猛然闪过模糊的相貌。 眼前的学弟,竟和那相貌极为相似。萧济嵐摇了摇头,或许因为是凌彦安问的问题,他才在脑海里浮出他的脸庞吧? 「我才十七岁,你也才十五岁,我们都还小,没有也算是正常的吧。」萧济嵐替两人解释道。 少年宛如被安慰到,同意地点了点头,泛起了笑容。 当一行人自抵达博仁高中的游览车下来时,已近黄昏。队友们的友谊经过这次旅游后,更为深厚,而一二年级的队员们依依不捨地道别了三年级已毕业的学长学姊们。最终,队友们走的走,散的散,各自拖着疲累的身躯奔回温暖的家。 「学姊!」李明瑜正要鑽入车内时,一阵仓促的嗓音随着脚步声由远而近。 回眸一瞥,萧济嵐的身旁是那捲发凌小学弟。 「怎么啦?」女孩问起,友善地笑了笑。 「我想谢谢学姊,昨天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凌彦安回。 男孩和李明瑜大略解释了他昨日脱队是为了见母亲一面,并因为她的帮助,学长与他未被察觉擅自脱队受处分,而再一次和她慎重道了谢。先前不了解凌彦安家庭状况的李明瑜也不禁母性发作,安慰起小学弟。 「我们这年纪都觉得妈妈管太多太烦,但你却冒着受处分的可能去看你妈妈,让我真的觉得我做对了。我其实也没有特别想要知道,但阿济昨天突然就要我掩护你们,我也是挺震惊的,不免担心起来。这下你有见到你妈妈就好了,有好好和妈妈聊了会吗?」李明瑜问道。 「呃,嗯。」学弟有些犹豫地顿了顿,最终点了点头,眼神飘向身旁的学长。 如今瞧见凌彦安身旁高大的男孩有些担忧地瞧着他,李明瑜知晓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但,她并非小学弟亲近的朋友或家人,自然没有知道更多内幕的立场。若他是萧济嵐重视的人,那对她来说,凌彦安也是重要的。 李明瑜开口道:「那就好,看来昨天的冒险对你来说是值得的。这样吧,我们来交换联络方式,这样以后如果你需要帮忙时也多个照应。」 受宠若惊的小学弟对自己眨了眨眼,好似没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想要亲近他,甚至帮助他。 她开口笑道:「别那么严肃嘛!这不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女生在找藉口和你要联系方式嘛,别让我害羞啊!」 自称娇滴滴的女孩爽朗的笑声令凌彦安羞涩不已,双耳泛红刺烫,不自觉地也微微随她笑起。待两人互换联系方式后,李明瑜再迸出一句:「找藉口是开玩笑的,帮忙倒是真的。你萧学长的好朋友就是我的好朋友。如有需要,真的让我知道,好吗?」 凌彦安眼中微红,闪烁起光影,点了点头,十分感激道:「好的,谢谢学姊。」 只见凌彦安刚说完话,萧济嵐便立刻拉起学弟的手臂离开,匆匆撇开离去的面目有些恼火。李明瑜望着两人的背影,嘴角勾起,若有所思。 萧济嵐原只是让学弟去和李明瑜道谢,怎么顺带发展成互换联络方式的情形?到底又该如何解释,当他见到凌彦安对李明瑜摆出羞涩的神情时,自己心中为何会有那股挥之不去的烦闷感?叹了口气,他越发不了解自己最近起伏不定的心情。 「怎么了,学长,怎么突然叹气?」凌彦安问道。 「没什么。来,我送你回家吧。」萧济嵐回,眼神略为疲惫。 -- 回 萧济嵐和凌彦安舒适地坐于车内,听着两人已约定一同观赏的动画原声音乐。轻柔的音乐使他们放松,两人望着车外景观,享受这份安逸。座车不久后徐徐停于与其不甚协调的社区巷口。对比之下,这精贵的豪车在欠缺维持的老旧社区旁更是引人注目。 何伟霆刚打完篮球准备回家吃饭,便瞧见这被擦的晶亮,他看都没看过品牌的黑色轿车停在自家巷口。低调又稳重的车型,令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想坐在车内的人肯定非富即贵。是哪位大人物,来造访他们平淡无奇的社区? 见凌彦安跳下车时他是惊讶的,但此感很快便平缓下来。凌彦安现在上的是什么学校,搭乘同学贵重的顺风车完全不奇怪!奇怪的是同他一起下车的男孩比任何人都抢先一步走至后车厢,体贴地帮他拉出行李包和书包。两人关係看似十分密切,留得原帮拿行李为份内工作的司机手足无措地站在车旁发楞。 「小安!」何伟霆喊道。 凌彦安循声盼去,见了何伟霆的他露出了开朗的笑容。 萧济嵐在一旁观察着朝他们跑来的少年。长相平庸,皮肤近古铜色,身版高?壮硕却不及自己,一探小学弟的眼神就知道他俩已认识许久,但就算是认识许久的朋友,为什么非得要搭肩勾背?! 「伟霆,这是我学长,萧济嵐。」捲发男孩介绍道。 「嗨,你好,小安的学长。我何伟霆,和小安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好兄弟!」何伟霆自我介绍了起来,一手伸向萧济嵐,另一臂还掛在凌彦安肩上。 冷眼看着那隻手臂,萧济嵐恨不得随即将它拍下。噁心死了,大汗淋漓的身躯往别人身上蹭,不嫌脏臭吗?眼见小学弟丝毫不嫌弃,甚至还喜孜孜地让他蹭,他便越发烦闷。 努力压下心中的不悦,萧济嵐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道:「幸会。」 伸出的手掌强而有力握住何伟霆。学长这手握得特别有压迫感,令何伟霆有些不明所以。 「谢谢学长送我回家,学长也快回家吧,这次真的很谢谢你,我们明天见。」凌彦安笑着挥挥手说道。 小学弟说的话有种莫名的魔力,萧济嵐听后顿时舒缓许多。明天...明天就能再见面了,好吧。 「好,那就明天见了。嗯...再见。」说出话时萧济嵐神色已温暖许多,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无奈身旁卡了个人,不方便。 眼神终于自小学弟身上挪开。萧济嵐侧过头盼向他身旁的何伟霆时,则是回復到有礼但清冷的面容。他点了点头,也与何伟霆打了招呼道别。 「你个好小子一放暑假就跑出去玩,真不够意思。」 「你少来,我这次是去比友谊赛才能顺便去玩的,你要哭给谁看?」 「说要帮我爸的结果却拋下了我和我爸~」 「够了你!我明天就会去了!」 「哈哈哈哈我逗你的!」 默默望着逐渐走远的两人,只听两人习以为常地斗着嘴,心中那股怨气又再次升起。 自己到底怎么了?萧济嵐无声自问。 「他就是阿陵的哥哥?」何伟霆回头见驶去的轿车后说道。 「对。我们就是因为他弟弟才熟络的。」凌彦安说道。 「他给人很兇的感觉。」何伟霆不客气地评论道。 「学长人很好的!只是还不认识他的时候看起来比较高冷,等你认识了就会对你很好的。」凌彦安轻快解释道。 耸了耸肩,何伟霆有些不以为然,但望着身旁少年的态度,他也不好反驳。 「所以你这次南下...怎么样,有成功吗?」何伟霆缓缓开了口,问了这问题。 「有,也没有。」凌彦安脸色有些垮了下来,被问到这,心口还是有些疼。 「蛤?什么意思?」何伟霆不解地再问。 「我看到了我妈,但也只是看到,没和她有任何互动。」凌彦安垂下眸,低声说道。 「为什么只是去看了她?!难道....」何伟霆语速突然慢了下来,似乎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点了点头,确认何伟霆猜测如实,凌彦安说:「我爸给我申请了保护令,让我妈不得与我有任何联系。在那之后,她再婚了。现在已经有一个儿子,还有另一个在肚子里。」 一阵死寂后,何伟霆吐出一句:「你爸那时确实有足够理由怀疑你妈,申请了保护令...我不惊讶。」 「我妈那时根本还没做什么,怎么就能断定她会?!」凌彦安说道,语气中虽有怒意,却也有狐疑。 「兄弟,事情的经过你比我清楚。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或许你今天还能站在这,是因为你妈被即时阻止了。」 不语,凌彦安当然知道,但他更想相信母亲只是思念深切,而毫不犹豫地将他带走,没有想伤害他的意思,所有发生的一切皆为巧合。 「不聊这个了。你说你明天还要去见你学长?」何伟霆转了话题,从容问道。 「约了要去他家。我之前推荐了一部动画的原声音乐让他很感兴趣,就买了整组动画要来看。」凌彦安回。 「你从李伯那里打工回来,晚上要在我爸那打工,又去他那里看动画,这样身体吃的消吗?」何伟霆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总不太好拒绝学长的邀请。」凌彦安迟疑地回道。 「我不会叫你作取捨,但我希望你好好的不要累坏身体。你看你这个矮冬瓜,再睡不够的话以后怎么抽高?」男孩拍了拍凌彦安肩膀,又开啟了老妈子嘮叨模式。 凌彦安当然知道。看来,挑食,有心仪的女孩,到现在的社交生活,对他来说都是奢侈的。 回到了家,不,是住处,凌彦安目光环绕了四周。明明是一如既往的空间,物品傢俱皆停留在他离开时的模样,这次南下回来后,却感觉变得截然不同。慢悠悠地开了窗,他让夕阳的橘红光芒撒入室内,邻居们的饭菜香味混入了空气中,刺激着他胃内的飢饿反射。走至沙发瘫坐下,他茫然凝视着在光纱中漫天飞舞的尘埃,举起一手,他让尘埃落至手里,来陪伴孤独的自己。 儘管心境疲累无比,他依然挣扎自沙发上站起。凌彦安机械式地将耳机塞入耳里放了音乐,勾起地上的旅行包,走至阳台,趁着天空尚存馀光时,得将衣物给洗了。旅行包被放在因老旧而故障的洗衣机上,凌彦安拿出了该洗的衣物,丢入水槽。接下来的泊泊水声充斥于阳台,而学长给他的薄浴巾,依然处于洗衣机上的旅行包内。 一入家门,萧济嵐便被弟弟紧紧搂住,鐘姨也开心地上前去欢迎他归来。 「这次友谊赛比得如何?」鐘姨微笑着问道。 「还不错,但也只比了两小时,玩票性质而已。除了我们高中,还有其他四所高中也参加了。大家就玩在一起,但最好笑的还是我们每晚在房里群聚,闹得可嗨了,每晚都很晚才睡,我带去的零食也都吃光了。」萧济嵐回,一脸笑容。 「三哥,我好想你!」萧陵嵐比划道。 「我也好想你。阿陵,我不在时你有乖乖的吗?」萧济嵐问。 「那当然!」小男孩露出了笑容比道。 「很好!那我有礼物要给你!」萧济嵐回。 一知道有礼物,萧陵嵐双眼顿时晶亮,忙问:「是什么?」 萧济嵐立即打开行李包,将一袋又一袋的南城当地零食拿出,再将两个盲盒递至弟弟手里。萧陵嵐一见是自己热爱的动漫人物,迫不及待地想将它们马上拆开。 抓了抓萧陵嵐的臂膀,示意他等等,萧济嵐又拿出了一颗巴掌大的小球。萧陵嵐见三哥递给他的小球,是颗扭蛋。 「这是小安哥哥要给你的礼物。」萧济嵐打道。 缓缓抽了口气,小安哥哥也出其不意地给了他礼物,他太高兴了! 拿近眼看了看,是个能上发条的小青蛙!萧陵嵐兴奋地打开扭蛋,将青蛙拿出,上了发条,放在地上让它跳起。 可爱的橘色青蛙,一蹦一跳,很是活泼。 看着弟弟就地坐下,再上发条使青蛙跳起,萧济嵐索性陪同弟弟就座于地,静静地看着他玩。 「晚饭很快就好啦,盲盒我就不拿了,等等让阿陵自己拿。」鐘姨笑着说道,转身拿起被遗忘在地上的旅行包和零食袋。 今晚的晚餐,多了三名成员,萧陵嵐拆了盲盒后,执意要将盲盒中的动漫人物们与青蛙带上餐桌,并发誓不会边吃边玩,这才让萧济嵐点头答应。萧济嵐打开了笔电,边吃饭边和远在m国的父母们视讯报平安,看着坐于身旁的弟弟在吃饭之馀,小手因左挪右移桌上玩具被父亲警告,而忍俊不禁。 「对了,今年我们会怎么庆祝阿陵的生日?」萧济嵐问道,藉发问来转移父亲对阿陵的注意。 「晋升两位数了,十岁生日是该好好庆祝一下。」萧父想了想后回答。 看向了萧陵嵐,萧母朝他打出手语:「十岁生日想要怎么庆祝啊?」 萧陵嵐瞪大了眼,未经思考便打出:「请同学来家里庆祝!」的手语,然而几秒后,却又摇了摇头,比划:「不要,我想让三哥和小安哥哥带我去游乐园玩!小安哥哥和我同一天生日,我要和小安哥哥一起过!」 「哈哈,好主意,我能问问小安哥哥他想不想和你一起庆祝。但这样就不能请同学来家里玩了,你确定吗?」萧济嵐问道。 他不介意带弟弟出去玩,但更想弟弟也能与同龄朋友们多些相处时间。萧陵嵐被三哥问了这个问题,显然有些犹豫。一时之间,他无法拿定主意。 「再好好想想吧,你是寿星,你最大!」萧济嵐俏皮地比划道。 「要不就都办吧!阿陵十岁生日就照他的意思来,也不必二选一了。」萧父瀟洒打出,一旁的萧母微笑点了点头附和。 顾不上吃饭,萧陵嵐欣喜若狂地跳了起来,不小心将面前的汤给洒了,佣人见状立刻围上收拾。 凌彦安将蒸蛋自电锅内取出,三颗蛋加盐和水就能做出一大碗公的蒸蛋,向来是他的心头所爱。麵条煮好后,他加入了自称为拌麵铁三角的酱料,酱油,麻油,乌醋,再放了些自己养在阳台的青葱和香菜,做成了经济又实惠的晚餐。可惜这周末未去菜市场打工,也就没有多馀的蔬菜可拿回来下饭。一个不小心,凌彦安将端麵条的碗颠了下,碗中半数麵条如雨水般落下。 「哎呀...五秒规则,五秒规则....」凌彦安自言自语道,顾不得烫,手指直接将麵条自地板抓起放回碗内。清了地板后,他这才坐下享用晚餐。 吸吸嗦嗦的吃麵声为寂静的空间加了点生气,只剩一个灯泡的餐厅电灯却无法将光芒伸展至各个角落,而略显阴暗。凌彦安吃着晚餐,手机刷起utube,自由自在地选择想听的歌曲来陪伴自己。 「啪」的一声,灯泡寿命用尽。满室漆黑,唯独手机介面仍光亮耀眼。少年面不改色地继续刷着手机,听着音乐,吃着晚餐,彷彿他早已习惯独处于黑暗中。 -- 心动 「小安来啦?我今天做了锅贴,煎着正香呢!等等弄好了就端去给你们当下午茶。」鐘姨自厨房探出头来欢迎凌彦安。 「鐘姨好,真是太谢谢您了!」凌彦安喊道,挥了挥手。 「不会!我的东西有人热烈捧场我高兴都来不及呢!」鐘姨热情地回,转身再入厨房。 「阿陵呢?怎么没看到他?」凌彦安环顾四周后问道。 「他下午三到四点有绘画课,所以才刚出门。」萧济嵐答,神色愉悦。 点了点头,凌彦安再问:「他喜欢那个青蛙玩具吗?会不会觉得太小一个?」 「不会,他可爱了,昨天晚上吃饭也坚持要摆在餐桌上。」萧济嵐回,一想到昨日餐桌上的情景,便咧嘴一笑。 「嘿嘿,那幸好!」凌彦安得意道。 「对了,想在哪看动画?影视房还是我的房间?」萧济嵐问了这问题后,才突然发觉他似乎还未曾带小学弟参观过他的房间,连忙改口道:「就在我房间看好了,你还没见过我的房间。」 凌彦安最初来萧家拜访时,目的是陪同萧陵嵐练习游泳,所以活动集中于泳池,影视房,游戏房此类的公共空间。之前凌彦安和学长不熟,没理由探入他的私人空间。再来和他混熟了,却因为陪着萧陵嵐,再加上期末考,他至今尚未得到机会入学长房间。现下有了机会参观,凌彦安是有些高兴的,脑里不禁预想起学长的房间是怎么个样。会不会是性冷淡北欧极简风?听说那风格现在可为装潢流行趋势呢!想至此,捲发少年因风格名称而偷笑了会。待萧济嵐开房门后,他这才跌破眼镜,惊叹了一声。 相别于极简风的空旷,学长的房间里摆放了许多傢俱和摆饰。房间的色调,是淡绿色系。此色调虽为冷色,却给了房间一种更祥和安寧,接近大自然之感。最先吸引凌彦安的,为那琳瑯满目的精密乐高和木製立体拼图模型,被宝贝地摆放于大型展示柜中。一旁同样宽大的书架,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占去了一整面墙。除了电视,其他墙面上陈列了奖状和奖牌,也有他和家人,同学们的合照。而房间的中央,摆放了一组卡其色的沙发和茶几面向电视,于一角落的小型冰箱,则发出细微马达声响。偌大的空间,就算摆访了许多物品也不觉拥挤,反有一种生气勃勃,温馨之感。 来到双人床旁的书桌前,凌彦安还以为他会看见堆积如山的课业簿本,但它反而和极简风格最为贴切。书桌上,仅放了檯灯,笔电,和一只绿色的发条小青蛙。 「啊,这不是我给阿陵的青蛙吗?」凌彦安问道,转首望向在他身后的学长。 「是吗?我忘了是哪个顏色的,一定是搞混给了他我买的,不好意思。」萧济嵐回,面不改色。 凌彦安并未太过在意,这毕竟只是顏色的差别。他拿起了青蛙,再问:「我可以玩一次吗?」 萧济嵐莞尔,回:「当然。」 转上了发条,如同昨日的橘色青蛙,绿色青蛙也生动地跳了起来。看着蓬勃朝气的青蛙,凌彦安咯咯笑起,两眼直盯着蹦蹦跳跳的小玩具,而丝毫未察觉学长此时也两眼直盯着他。 房门发出了「叩叩」声响,满是笑意的鐘姨拿着食物走入,将托盘上一大盘香气扑鼻的锅贴,酱汁,水果,和餐具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一个个焦脆饱满的锅贴还泛着热气,看得凌彦安双眼发亮,食指大动。 非常满意少年的神情,鐘姨亲切说:「你们趁热快吃,不够还有,我做了一堆,就怕吃不完。」 凌彦安点头地有些用力,喃喃道:「好,好....」后,便和鐘姨道谢,迫不及待地自茶几旁坐下,和萧济嵐说:「学长,我们边吃边看吧!」 自凌晨三点起床打工到现在已过了十二个小时,凌彦安在期间也只吃了昨晚多煮了些的拌麵做早餐,而来到萧家时已飢肠轆轆。食物的香气勾引着他,少年赶忙将第一颗锅贴放入嘴中时被肉汁烫着,口里舌头捲啊捲地发出了「咻—咻」的声响,惹得坐在一旁的学长眉开眼笑,道:「你小心点啊!」说完,还拍了拍小学弟的背。 凌彦安被自己的蠢样也给逗笑,锅贴吞下肚后和学长开起玩笑,说:「学长,我是被烫到,不是噎到,你拍我背没用啊!」 说完,两人同时开怀笑起。 自小冰箱拿了瓶冰水给小学弟后,萧济嵐再次坐下,优美动人的旋律响起,动画开始。两人安静了下来,吃着锅贴,看起电视。萧济嵐偷偷望向坐在身旁的学弟,发现学弟每吃入一口锅贴,双眼便会不由自主地紧闭几秒,露出满足无比的表情。忍俊不禁,他想知道小学弟每吃口锅贴就闭眼,这动画得漏看多少? 在吃了一盘半的锅贴和全数水果后,凌彦安鼓着吃撑了的肚子自地上坐回沙发。沙发松软舒适,冷气吹的又凉又足,睏意立刻席捲而来。他打起了盹,尚未适应异于常人工作时间的他,终于被疲劳击溃。面颊靠上沙发椅背,他将双脚折起,环抱自己,缩成颗球,进入了梦乡。 本就因学弟在身旁而有一眼没一眼看着电视的萧济嵐马上便发现凌彦安睡着了。也不脑火,他只是转身静静地也靠着椅背,一手托住脸庞,凝视着凌彦安。在萧济嵐认识小学弟后,他浓密的捲发又长长了些,蓬松捲曲的发尾成了旋螺状,令萧济嵐有股想将手指伸入那旋螺发丝中捻弄,缠绕的衝动。在那对如发丝相同浓密的睫毛上,则是一对目光灵活的双眼。现下覆上了肉粉色的屏障,将那双明媚的眼眸给暗藏起。而凌彦安挺拔的鼻樑连结着微翘的鼻尖,虽非时下男子梦寐以求的英挺帅气鼻子,但萧济嵐却只觉讨喜,想再将手指如溜滑梯般自印堂滑至鼻尖,顺着上翘弧度溜下飞出。粉色柔软唇瓣被处于梦境中的凌彦安微微噘着,粉唇的一角,显露出晶莹剔透的涎液,在光芒下闪烁耀眼。萧济嵐看得腮颊泛红,心跳加剧,轻轻地喘着气。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缓缓起身站起,萧济嵐走至窗前,将窗帘拉上,再自衣柜拿出薄毯披往小学弟身上,退至幽暗房间的另一端,默默看着沉睡中的他。 萧陵嵐自绘画课回家,第一件事便是衝去找小安哥哥。找了好一会,终于在三哥的房间找着他。入了房间后,却未见三哥,他连忙走向靠在沙发上睡觉的凌彦安,轻巧地摇醒了少年。 「你知道三哥去哪儿了吗?」萧陵嵐比着手语,好奇问道。 凌彦安睡眼惺忪,四下张望,回:「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睡着了。」 刚比划完,便听见浴室开门之声,凌彦安赶忙撇向萧陵嵐,指了指小男孩背后浴室的方向。 瞧见凌彦安被弟弟摇醒,萧济嵐有些不高兴,打道:「怎么把小安哥哥摇醒了?」 看了手语的凌彦安赶忙向萧陵嵐打:「没有没有,对不起,是我不小心睡着了。不怪你。」 小男孩有了少年当靠山,朝三哥顽皮地吐舌头扮了张鬼脸。 凌彦安这才发现学长此时穿了身浴袍,肩膀也批上浴巾,湿漉漉的短发还落着水滴,可见他方才洗了个澡。 「学长,你怎么突然跑去洗澡?」凌彦安比划道。 「觉得很热,就洗了澡。」萧济嵐回,理由极短,脸庞却有些不自然。 所幸,萧陵嵐无意间替哥哥作了佐证,他打:「三哥爱乾净,一流汗就会马上找机会洗澡。」 「喔!那你三哥不就无时无刻都香喷喷的?」凌彦安半开玩笑问道。 不懂这是个玩笑的萧陵嵐认真地点了点头,惹得少年呵呵笑起。 「那你呢?你也常洗澡吗?」凌彦安问起萧陵嵐。 「我不喜欢每天都要洗澡。」小男孩打道。 「偷偷让你知道,我也不喜欢洗澡。有时候冬天太冷我就会偷懒不洗,但我还是会儘量天天洗,因为我也想和你三哥一样香喷喷的啊!」比划完的凌彦安神情狡黠,彷彿他和萧陵嵐诉说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祕密。 萧陵嵐理解同样不爱洗澡的小安哥哥,两人如同寻获知音,不禁一起窃笑起。 在一旁的萧济嵐瞅着鬼鬼祟祟打着手语的两人,也莞尔一笑。 「学长,你的头发快擦一擦吧,要不等等吹了冷气头会痛。」凌彦安比道。 「对了!小安哥哥,来我的房间,我给你看我昨天开的盲盒!」打完手语后,萧陵嵐兴奋地拉了拉凌彦安。 「好啊,我也想知道你抽到了什么好东西!」凌彦安飞快比划道,瞧了学长一眼打个招呼,便和萧陵嵐一同走出了房间。 萧济嵐不忍在凌彦安睡着时叫醒他,而弟弟的回家意味着他不能再与凌彦安独处。 「嘖....」萧济嵐望着已走远的两人,心中有些失落。 傍晚五点,凌彦安起身准备离开。 「稍等一下,我上个厕所后就送你回去吧。」萧济嵐道。 点了点头,凌彦安再次走近垂至大厅地面的那盏旋螺水晶吊灯。环绕着吊灯缓缓踱步,凌彦安每次来访萧家,必珍重地瞧一眼这流光溢彩的吊灯,彷彿他为名虔诚信徒,而这串吊灯的温和灯光,能净化他心神。 凝视着数个水滴状水晶,折射出数个颠倒景象,令凌彦安猛然联想起多重宇宙分化出无数个世界的理论。在那无数个世界里,会不会有个世界里的他,还有个温暖的家?会不会有个世界里的他,没有受过伤?凌彦安看得失神,轻柔光束洒落于黑眸中,如黑夜里的星辰一般,微光闪烁。 萧济嵐远远地,便瞧见凌彦安此刻的模样。学弟看着水晶吊灯入神,神情恍惚迷乱,眸子里反射出柔和光芒。舒展开了微笑,他步伐轻盈,徐徐走近,彷彿深怕吓着了凌彦安,停步于水晶吊灯的另一方。 一个颠倒的人影慢慢走近,凌彦安在颗颗水晶后方沉静地望着。人影的主人是学长,他走进了自己无数个平行的世界。 萧济嵐一言不语,也盼着眼前的水晶,想看清楚学弟眼中究竟瞧见了什么,令他有如此迷濛的神态。凌彦安见他靠近,倾身自水晶灯后探出头来咧嘴笑道:「学长!」 ? 瞳孔微张,萧济嵐望着凌彦安甜美的笑容,心跳再次加速。最近的情绪失控,心跳慌乱,面红耳赤,皆与这位小学弟有关。萧济嵐心中有个东西,自许久以前,或许就已產生了变化。答案在他心中呼之欲出,但他始终缺乏勇气确认,所以他不停地质疑,不断地否定。然而此刻,萧济嵐再怎么逃避,也已知道发生了何事。 确切的,肯定的,他对凌彦安动心了。 -- 心动后1 萧陵嵐上前,依依不捨地和小安哥哥道别。 「别担心,我明天还来呢!我会记得带泳裤,我们一起游泳。」凌彦安弯下腰和萧陵嵐比划道。 「好啊!我明天没有上暑期课,就有多点时间能一起玩!」萧陵嵐兴奋地打出。 「那就明天见啦!」凌彦安打道,转身穿起鞋子。 想了想,萧陵嵐还是决定和三哥一齐送凌彦安回家。现在已放暑假,他的时间充足,送小安哥哥回家就有多点时间和他相处。正要迈向前与三哥一同出门,胸膛却遭一手轻柔地按住了。举首望向三哥,三哥对他摇了摇头,示意别跟过来。 虽不明就以,但萧陵嵐还是温顺服从了。反正,明天就能再见到小安哥哥了,他有耐心,能等。 车内的气氛,似乎有些尷尬。 萧济嵐显然是想送他一程的,但上了车后,他却沉默地望着车外,一动也不动。一定是自己因为还没习惯菜市场的工作时间,所以在别人家里大吃一顿后,立刻便倒头就睡。连说好要一起看的动画,却没真正看到几分鐘。 「学长....那个,对不起,我今天太累,不小心睡着了,不是不想看那动画的。」凌彦安倾身,靠近了学长些,好声好气地说道。 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喜欢小学弟这件事的萧济嵐,正在努力平缓自己心境,维持往常模样。但在感到小学弟靠近自己身旁,以听似撒娇的语气和自己道歉时,萧济嵐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那股躁动又再次窜升。 他转过身,也靠近了凌彦安一些,微喘着气,笑着回:「没有的事!我完全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我只是今天觉得很热。」 说完,他在心中打了自己一巴掌。这是什么白痴发言啊? 未料,凌彦安完全相信了他,担忧地道:「嗯,学长你脸也很红啊,而且还喘着气,会不会是中暑了?」 「我....我不,不是中暑。」萧济嵐居然结巴了起来。 「还是小心点比较好,学长。如果真的不舒服,就让我在这下车吧,我自己走回去也–」凌彦安善解人意地说。 「我没有不舒服!」萧济嵐打断他的话,神情有些惊慌,令凌彦安瞧得一愣一愣的。 萧济嵐举止古怪,凌彦安便配合他柔顺地点了点头,不知还能再说什么。气氛有些紧张,萧济嵐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说:「嗯...和我说说你打工的时间吧。如果你时间配合不了下午来,其他时间也可以的。」顿了顿,他再道:「我完全没有怪你的意思,但如果你是因为需要打工,得损失睡眠挤出时间陪我或我弟弟的话,那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望入学长双眸,凌彦安以为他看见了心疼。别过脸,有些不好意思,他低声回道:「我凌晨三点得起床,和菜摊老闆去批发商场调货贩卖,下午两点结束后,晚上九点在何伟霆...你昨天在我家附近见到的邻居,去他家开的热炒店做消夜时段,做到十二点。」 话仅说至此,但可想而知,凌彦安确实是在利用自己的睡眠时间前来萧家。 「你之前和我说过,你拼命打工的原因,是因为你想要吃遍天下美食,那...不是实话吧?」萧济嵐叹了口气后问。 「不是。」凌彦安垂眸,低声回道。 经歷了上周末所发生的事后,萧济嵐对小学弟的家庭状况了解更多了些,也依稀记得凌彦安当时曾和他舅舅提起父亲许久未与他说过话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位父亲将凌彦安拋弃于家中,不曾给予他任何辅助,他才得拚死拚活地打工生存?如是肯定的话,那么凌彦安目前为止的所有行为举止,似乎也都说得通了。萧济嵐盯着自己一掌,隐忍着想触碰小学弟,好好安抚他的衝动。 心痛不已,他低喃道:「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吗?」 凌彦安抬头凝视着萧济嵐,他的话触动了自己。虽学长意外地知道了自家不为人知的丑事,他也未曾看不起自己,继续和自己做朋友,并立下了誓言,会倾听他诉苦,会陪伴安慰他。 十分感动,凌彦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轻声说:「学长你已经对我够好了,不需再帮我什么忙。」 「明天,你在菜市场打工完就回家吧,虽然我也希望和你有多点时间相处,但我不想让你勉强自己。你这样睡眠不足对身体负担很大的。」萧济嵐有些迟疑地说道。 「学长你说的对。但是,我明天还是会去的,毕竟我已经答应阿陵我明天会和他游泳了,我不想背弃承诺。至于其他时候,我想我休假时再去你家,这样好吗?」凌彦安回。 「…好。我明天会确定你五点就能到家的,这样至少能去热炒店前好好睡个几小时。」萧济嵐道。 点了点头,凌彦安为能在打工和社交间达到个平衡点而松了口气。虽然不能天天见面,但休假时见面也不赖。想至此,心情不禁飞扬了起来,一抹微笑自唇间角舒展出。 身旁之人见他微微一笑,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入迷,可惜凌彦安未察觉到。 人潮往来的菜市场里,各个摊位在明耀的灯光下展示了他们的货品,将其新鲜美味之感完美呈现出,只望勾起路过来客们那蠢蠢欲动的馋心,将货品买下后好好品尝。 一名捲发少年也不例外,在他的菜摊前吆喝道:「来喔来喔!天热吃凉菜消暑,小黄瓜,高丽菜,茄子,芹菜,各类蔬菜这里应有尽有,非常新鲜!」 「李伯伯来,四百二十七圆。」凌彦安比划道,递了大钞请他找开,而后忙不迭地打包起蔬菜。 年轻少年办事勤快俐落,态度又亲切和乐,非常得附近买菜大妈大婶们的欢心,个个将他以儿子宝贝地叫,以为他是李伯的儿子,暑期来帮忙父亲的。暑假时生意也因凌彦安的原因,让李伯菜摊生意蒸蒸日上。 待下午一时过后不久,一名高大的男孩来到菜摊前,和李伯挥了挥手道好。 李伯见他笑起,和男孩亲切比划道:「你好啊,今天弟弟没跟过来吗?」 「没有,他有书法课,就先去了。」男孩回。 「好好好,如果需要买什么菜你就先挑,小安送货快回来了,收拾后就可以离开了。」李伯伯打。 「我间着也是间着,买完菜就帮您一起收摊吧。我不像小安知道怎么推销,但搬东西进冷藏室我还是有很在行的!」男孩打出手语后,笑着一手拍了拍他臂上的二头肌。 李伯伯哼哼笑起,朝他挥了挥手,让他挑起蔬菜。待男孩买完菜后,他指使男孩需要收起的蔬菜,男孩乖顺地帮起了忙。 自两个星期前,暑假开始后,这名高大的男孩便每天来李伯伯菜摊买菜,成了这顾客年龄层较高的菜市场中,耀眼夺目的存在。有时,这名男孩带着同为聋人的弟弟前来,有时,他独自前来。依凌彦安介绍,这人是他的学长,而两人便是因为他需要以手语沟通的弟弟而熟识的。高大的男孩亲切有礼,而他弟弟也因能与李伯伯沟通而活泼热情,颇得李伯伯的喜爱。李伯伯教了小男孩如何挑选鲜甜的蔬菜,而小男孩每每见到李伯伯,便会笑嘻嘻地让他知道家里的鐘姨将他在菜摊买的蔬菜做成了什么佳餚,是如何地美味。一个近十岁的孩子,看见自己买的菜被做成可口料理的过程而更加珍赏,爱惜食物,这令李伯伯非常欣慰。 「学长你来啦!今天买了什么菜?」踏着三轮车送货回来的凌彦安问道。 萧济嵐拿出口袋里他要鐘姨开给他的买菜单唸道:「玉米,小黄瓜,花椰菜,豌豆,莲藕,和菠菜。」 听了这些菜名,凌彦安点了点头,称讚道:「鐘姨真是厨艺达人。这些都是当季蔬菜,不过这次买的有点多啊?」 「嗯,我哥哥姊姊今天要回来了,所以家里人会多点。」萧济嵐答。 「哇,真好!这样家里会更热闹了。」凌彦安问道,似乎替萧济嵐高兴着。 萧济嵐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小学弟这是在为他欣喜吗?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哥哥姊姊自小到大,只喜爱与自己同龄的朋友们见面相处,并不与自己亲近。所以对于他们的归来,萧济嵐虽不排斥,但其实也说不上是多开心的。 李伯伯来到他们身旁,将一天的工资算好后递至凌彦安手里,笑着打道:「好好谢谢你学长吧,他今天又帮我们收摊了。」 「谢谢学长!」凌彦安有些俏皮地不语,却以手语咧嘴笑着打道。 「不客气。」萧济嵐同以手语回,浅浅一笑。 离开菜市场后,两人自然而然地坐上了停在路边的光亮黑色轿车。说也好笑,萧济嵐第一天来他菜摊买菜时,便坚持送他回家。凌彦安照着萧济嵐的意思让他陪同自己走回家。未料,菜市场与他家只需十分鐘步程,聊个几句话便得结束。那日之后,萧济嵐便以太阳太大为由,还是坐着充满冷气的舒适轿车送他回家较为妥当。自此之后,每天坐车让学长送他回家所花费时间为二十来分鐘。凌彦安只觉哭笑不得,但也并未点破,心想学长只是想要多些时间与自己相处,他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呢?况且.... 「今天的下午茶是照烧牛肉寿司捲,这是鐘姨新学到的食谱,要我问你好不好吃。」萧济嵐在上车后说道,递了个沉重的袋子给小学弟。 双眼发光,宛如一日之最发生于此刻,凌彦安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袋子,用里头的湿毛巾擦了擦双手,开盒享用起。凌彦安将寿司送入口咀嚼了下,双眼立即闭上,面庞尽是满足之意。 「好吃吗?」萧济嵐莞尔问道,就算他已知道了答案。 拼命地点着头,凌彦安说道:「牛肉片的酱汁味道不太甜不太咸,超完美的!再配上清脆的蔬菜和饭。太–好吃了!学长你吃过了吗?要不要来一个?」 吃过了,他甚至参与了卷寿司的活动,但萧济嵐却说:「还没,给我一个试试吧。」说罢,便将嘴打开。 眼见张开了的口,凌彦安愣了一下,但也只有那么一下,便将盒中一个寿司送入学长口中。双颊有些灼热,心跳偏快,凌彦安别过眼,不太适应。他低下头来以塞满自己的嘴来掩饰心中这种奇怪的感觉。 「嗯,还不错!鐘姨说里面的蔬菜都是从你们菜摊买来的。真的很新鲜!」萧济嵐嚥下寿司后评论道。 撇头望向久久未答覆的学弟,只见他拼命往嘴里塞寿司,萧济嵐疑惑小学弟这是怎么了?试图缓和状况,他故作轻松问道:「对了,和我弟约好去游乐园那天,你热炒店打工的假批准了吗?」 凌彦安和萧陵嵐生日的那天,正巧碰上了菜市场的休假日,令他们能在生日当天前往游乐园庆祝游玩。所以萧陵嵐另个在家的生日宴,便照着他的意思,在他生日前个周末庆祝。看来一切已就绪,就等凌彦安晚间热炒店的请假被批准了。 过了好一段时间,凌彦安终于平缓下来,将口里所有饭菜咀嚼完毕吞下,才开了口:「嗯,生日那天是礼拜三,热炒店比较不那么忙,我可以去的!」 「太好了!那我们那天就大玩特玩吧!」萧济嵐欢愉地说道,凌彦安也陪同笑起。 「谢谢学长今天又送我回家。明天我们再看动画的第五集吧!再见。」凌彦安说道,笑脸盈盈。 「不谢,再见,早点休息。」萧济嵐回。 瞧着着转身离去的人,轿车也向前方驶去。萧济嵐看着车窗外的景观,城市中的建筑,人们,车辆,在艷阳的照耀下,皆被阳光漂了个白。不远处的道路上,也泛着波光粼粼的蜃景,被川流不息的车辆们辗过一次又一次,波澜不惊。车窗前,反射了另一个透明的自己,萧济嵐笑逐顏开,为明天的到来期待着。 -- 心动后2 天色渐暗,萧济嵐和弟弟两人坐在楼梯口对着前门,似乎在等着谁入家门。 想和三哥聊天,转头开始打了手语,萧陵嵐却发现哥哥撇着头,凝视着楼梯旁的水晶吊灯发呆。摇了摇三哥,萧济嵐这才回了神,问道:「怎么了?」 「三哥,你说大哥二姊会不会给我带回生日礼物?」萧陵嵐问。 「一定会的。他们每年回来都带,不是吗?」萧济嵐微笑着比划道。 萧陵嵐兴奋起来,再比划:「你想他们会给我什么礼物?我想要那个超级马力欧的新游戏,还有蜘蛛人的模型....」 萧济嵐咧嘴笑起,打:「我们家阿陵要十岁了,礼物当然会大一点,多一点的你说是不是?」 用力地点点头,萧陵嵐很显然非常满意三哥的答案。 「那三哥十岁生日时收到的礼物是什么?很大很多吗?」萧陵嵐问。 两人便在这生日的主题聊了个尽兴。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萧家,看来,不仅大哥,二姊回来了,大哥看似也带了女友和一位朋友一起回国。 晚餐时间确实如凌彦安所说的,非常热闹。大哥带回来的女友名叫susan,交往了六个月,为美艷型,是大哥喜欢的类型。susan是m国华裔,会一点点中文,小了大哥一岁,再一年就大学毕业了。另一名跟回来的朋友,为james。红发,白皮肤,和绿色的眼珠子,在一堆黑发黄皮肤人的饭桌上格外显眼。二姊虽也交了男友,却并未跟她一同回国,而是让二姊在踏入家门第一时间便以手机发给了他信息,每隔三分鐘报备自己的最新动向。父母今晚格外开心,一家团聚的气氛是该热热闹闹的。他们不停地与大哥二姊,和大哥带回来的访客们聊着天,气氛热络。萧济嵐坐于一旁猛吃着今晚因大伙儿顾着谈话而未被受青睞的晚餐。他身旁的弟弟有些怯色,不太习惯处于完全不比手语的社交场合中。 坐在一旁的弟弟,目光紧盯着饭菜,一动也不动,萧济嵐便知道发生了何事。他压了压弟弟的肩膀给予支援,突然起身离桌,在眾目睽睽下离开了餐厅,走入弟弟的房间,拿了他最近非常宝贝的盲盒动画人物模型,和那隻橘色的发条青蛙,再缓缓地走回餐桌,将这三样物件摆放于萧陵嵐眼前。 「没事的,吃饭吧。」萧济嵐和弟弟打了手语道,给了他个温暖地笑容。 转首,他再道:「不好意思,我弟弟因为有陌生人在,有些害羞。他听不见,所以无法和你们沟通。」 访客们顿时了解为何自方才他们进门起,萧陵嵐便仅仅挥了挥手打招呼,纷纷询问问候语的手语比法,和各种基本问题的手语。 眼见弟弟因有眼前的模型玩具陪伴他,又有别人愿意尝试沟通,面容逐渐缓和,萧济嵐才放心地微微一笑。 隔日,凌彦安踏进萧家门时,原以为学长大哥和二姊回家会吵闹些,但其实家中除了远方厨房的抽油烟机嗡嗡响着,并未听见其他声响。 「咦?学长你们家怎么这么安静?你大哥二姊呢?」凌彦安悄声问道。 「你...你为什么要悄悄说话?」萧济嵐好笑地看着他问道。 捲发少年顿时明白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不仅爆出欢笑,说:「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太安静了所以不知不觉就也觉得我要小声点。」 两人朗声笑起,凌彦安藏脸于自己手中,想将自己的窘态隐匿。 萧济嵐拍了拍小学弟的肩膀,说:「我大哥这次带了朋友回来,今天一早就直接当起导游带大家出去参观北市各地了。连我弟也跟我大哥的朋友很合得来,一起跟了去。」 「啊,学长....你该不会是因为已经跟我约好了才不得不留下来吧?你跟我说我又不会生气,这样你就失去跟他们在一起行动的机会了....」凌彦安说道,脸色愧歉不已。 「不不不!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老实说,我非常想看动画接下来的剧情,所以,阿陵决定和我大哥他们一起出游时,我其实很兴奋。因为这样就可以和你一起追番了!」萧济嵐慌忙回道。 「喔,那...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我们抓紧机会来看吧!」凌彦安兴奋说道。 这是一部画风可爱,音乐优美,剧情却非常黑暗的动画,围绕于一名小女孩,只比阿陵年纪大了些,因想找到在世界中于深渊失踪的母亲,而奋不顾身,执意探入深渊寻找母亲的冒险故事。萧济嵐起初在不了解小学弟的家庭情况下邀请了他同看这部动画,看了最初几集后得知故事大纲,而有些担忧学弟会触景生情。所幸,学弟并未有任何负面神情绽露出,这令萧济嵐安心了些。 两人的追剧,从上午持续到了中午。鐘姨如常地送了餐点入房,助两人边吃午饭边看电视。今日的鐘姨,依然准备了可口丰盛的餐点。凌彦安开心地将午餐吃了个精光,又喝了杯鐘姨现打的蔬菜果汁冰沙后,睡意再次降临,他无力抵抗,酣酣入眠。 望着再次入睡的凌彦安,萧济嵐窃笑起。如同上次,凌彦安将自己缩成颗球,又靠在沙发椅背上睡着了。他必须承认,他是挺享受这时光的,因为只在此时,他才能肆无忌惮地看着小学弟。然而,他却也因想触碰小学弟熟睡的脸庞而必须隐忍,深怕一个不小心触碰,会惊醒他,得不偿失啊! 迷迷糊糊地张开了双眼,脑子尚未清醒,室内有些幽暗,凌彦安只感到身处之处真是舒服。在对上学长的双眸后,才惊地一颤,他又在学长家睡着了! 「对不起,我又睡着了....」凌彦安抱着头,万般歉意地说道。 身旁传来一阵轻笑。凌彦安抬头望向学长,一脸困惑。 「你是隻小猪,捲发的小瘦猪!」萧济嵐笑咪咪地宣布道。 凌彦安也「噗」一声地笑起。是啊,吃饱就睡不就是条猪嘛? 「看来我不能吃太饱,会犯困。以后吃饱我们出去散步算了,帮助消化。」凌彦安提议道。 「这主意不错!那现在你想干嘛?还想追剧吗?」萧济嵐问道。 「今天追了好几集了,就暂时告个段落吧。我带了泳裤,我们去游泳?」凌彦安问。 「好啊,走吧!」萧济嵐道。 一片汪洋,凌彦安身处蔚蓝之中。纯净透亮的池水,向来是他的避难所。潜入最底,他翻过身来,凝视着将水与空气隔离开的光亮波澜,彷彿一层面纱,分隔了真实与虚幻,是他最爱的景观。虽闭着气,心脏迅速跳动,耳边响着隆隆声,他却总能倍感平静。然而,这份安逸,总是短暂的。要不了多久,他便用尽气息,不得不探头回到真实中,换取空气,再得以沉入那虚幻却寧静的空间,观望那光亮的面纱。 小学弟一潜入水中便是好一会,宛如他原就来自水中世界。萧济嵐静静地瞅着凌彦安如名水中精灵般,在水中浮浮沉沉。 「你在干什么?」萧济嵐在他终于再次浮起换气时问道。 「我在看水池表面光的折射啊,你也有看过吧?很美的,你也试试。」凌彦安面带笑容,解释后提议道。 萧济嵐照做了。他潜至池底,翻身仰躺,朝上望去。他也看见了光纱,在艳阳下随着池水波浪漂浮摆动,透着白金色光辉,宛如一面镜子,又宛如可达到异世界的传送门。 两人自水底浮起,看见对方后会心一笑。 萧济嵐说:「的确很美,有一种...扑朔迷离的感觉。」 「对不对?我很喜欢看光打在水上时的波澜,会给我一种很迷幻,却平静的感觉。」凌彦安解释道,带着笑意的眼神却也有些落寞。 「水晶灯也好,池水也罢,你似乎对于光芒很着迷?」萧济嵐问。 「更多的是嚮往吧....」凌彦安低声地说道,随即,他叫道:「学长,我们来比试比试,为明年的校队再开出好成绩!」 笑容满满,小学弟方才的落寞神情已不復存在。萧济嵐看在眼里,不作声,答应了他的请求。 夜晚,凌彦安在热炒店打工完毕后,与何伟霆一同走回家。入了门,他才终于有机会查看手机里的信息,知道学长在等着他报平安。 我:「我到家了,一切安好。伟霆每天和我一起走回家,没事的。」 学长:「我知道,但还是想讨个心安。」 凌彦安摇了摇头,觉得好笑。他一个男生和另个男生走回家也没多远,需要担心个什么啊?但是,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是美好的,他也就不想太过纠结于学长的关心了。 我:「好好好,谢谢学长的关心。我来洗澡睡觉了。学长晚安。」 学长:「好,在床上时发个短信给我,我给你个惊喜。」 凌彦安歪了歪头,都这么晚了还有什么惊喜?他赶紧跑至窗边,往下望去。只见除了巷内幽暗的灯光一眨一闪,任由蚊虫疯狂扑向它,其馀一切,皆埋没在黑夜之中。 学长并不在楼下,那会是什么呢?凌彦安不得其解,只好乖乖地进了浴室,洗掉沾了他一身的油烟酱料气味,和黏糊糊的汗水。清爽地躺于床上后,他调皮地回了个短信。 我:「睡眠准备就绪。要发射了吗?」 短信立即被读取,随即,手机来电铃声响起,是学长。凌彦安顿了顿,学长似乎还从未打电话给他过。这下打给他是要做什么? 「喂?」凌彦安道,明明最近两人天天见面,谈话也谈了无数次了,他接起学长的电话时,却还是有些胆怯的。 「哈哈哈,发射个什么鬼啊?」萧济嵐问道,似乎已知道小学弟对于突发的来电有些不适应,他的大笑瞬间便轻易地缓解了凌彦安的紧张。 莞尔一笑,凌彦安这才放松了许多,听见学长的声音,他确实安心了下来。嗯,还是平时的学长,怎么有可能突然通过手机对话就不一样了呢? 「哈哈,没什么,开玩笑的。学长怎么了?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凌彦安问道。 「我看我们今天追的那集动画没看完,你就睡着了,我想帮你补个进度,但打字又太长太麻烦了,所以就决定打电话给你,来个睡前五分鐘听完整集动画解析。」萧济嵐理所当然地解释道。 一股笑容自凌彦安脸庞舒展出,回:「那太好了,真谢谢学长。让我想想我在睡着前记得的片段....」 学长低哑悦耳的嗓音,有条不紊的故事解析,皆令凌彦安感到安稳。他蓄着笑容,手里抓着学长的安全毯,拇指缓缓地在薄浴巾上画圈磨蹭,体验浴巾上棉絮小环粒粒分明,却又柔软的质感。今晚不需再回忆一天中所发生过的好事来激励自己,因为好事,还在持续进行中。直到他缓缓入睡前,学长也还在他耳边轻缓温柔地与他说话。 -- 游乐园 「生日快乐!」凌彦安比划道,手里拿了份自製的本子递给萧陵嵐。 「谢谢!我好开心!小安哥哥生日快乐!」小男孩回,接过本子,好奇地打开了它。 这是一本有着萧陵嵐最喜欢的外国歌曲的手语音乐图本。本子中,凌彦安复製了每个m国字母的手语比法,能让萧陵嵐练习最基本的m国手语。每一首曲子的的低音节拍,自最轻的低音震动为细线,至最重的震动为粗线作为代表,低音震动时长决定线条的长短,将翻译成中文的歌词列于线条下方,配合旋律的进度穿插其中,谱成一首首完整的乐谱。 「我没学过音乐,耳机品质也不怎么好,但我把我觉得能感受到的低音差别都画出来了。希望你喜欢。」凌彦安打出,有些不好意思。 萧陵嵐从未看过如此对音乐的詮释方式,就连萧济嵐也没看过。他惊喜地又蹦又跳,朝凌彦安比道:「这个礼物太特别了,谢谢小安哥哥!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萧陵嵐赶忙跑入自己的房间,拿出了一张自己画的画纸递上。凌彦安接过画纸卡片,它的封面是个色彩繽纷的大蛋糕,打开后,有着一幅刚满十岁男孩力能所及所画出的凌彦安肖像,和大大的十六岁岁生日快乐在肖像顶端。 「这都是我自己画的。你喜欢吗?」萧陵嵐问道。 凌彦安看了卡片许久,眼眶有些发红,用力地点了点头,打:「喜欢,谢谢你,阿陵。」 捲发少年一个箭步,将小男孩抱于怀内,小男孩有些措手不及,但马上理解到这是个感谢的拥抱,而回手拍了拍凌彦安的背部。 或许这就是有弟弟的感觉吧,凌彦安心暖暖的,面露笑容,放开萧陵嵐后比划道:「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小男孩摇了摇头,挺胸打回:「我才不会这样就被吓到呢!」 凌彦安看完手语咧嘴笑起。在一旁看着两人的萧济嵐有些不是滋味,他陪了小学弟经过许多,也想被他拥抱啊! 入了游乐园,萧陵嵐如发了疯似地要求哥哥们陪他坐几个最刺激的云霄飞车。两人念及今天可是小男孩的生日,他最大,也就顺着陪他坐了一个又一个的云霄飞车。凌彦安看着蹦蹦跳跳的萧陵嵐,心情也因被他那兴奋的模样渲染,脸上的笑容藏不住,一次次地因云霄飞车又快又猛的转弯和急遽下落,而尖叫大笑。 上一次来游乐园时,为凌彦安的八岁生日。那时,他的身高未能达标,也就无法坐这些令人惊心动魄的游乐设施。没想到八年后,来陪他终于坐上它的,是萧家兄弟。有人能陪在身边的感觉,真好。 三人尽兴地玩了一整天,自今早六点便起床宣布自己终于十岁的萧陵嵐体力透支,脾气暴躁不说,连走也懒得走了。凌彦安看了不忍,将小男孩拦起背在身上。 萧济嵐瞧着他摇了摇头,比道:「是谁说现在已经长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婴儿一样闹彆扭?快从小安哥哥身上下来!我们已经快排到摩天轮了,坐完我们就回家。」 萧陵嵐倔强地转过头去,给了他一个后脑杓,伏在凌彦安背上的另一边,假装没看见。凌彦安见状忍不住莞尔。 「嘖」了声,萧济嵐苦笑着,只好向前将弟弟拉至自己身上背行。 「回家。」萧陵嵐被传至哥哥背上后对着凌彦安比划道。 「阿陵再忍耐一下,已经是最后一个了,这是三哥今天唯一想坐的设施,他想天黑了再坐,我们就快排到了,再等等喔!」凌彦安打出手语后,面容有些歉然。 一整天在艳阳下的玩耍已将萧陵嵐所有精力给消耗殆尽。趴在哥哥身上的小男孩一双眼睛如蝴蝶翅膀,搧动了一会,便缓缓闭上。 此时,他们终于排到车厢。萧济嵐执意搭乘,二话不说地将因疲累而不太配合的弟弟笨拙地抱入车厢。凌彦安看了觉得好笑,终于问道:「学长你那么喜欢搭摩天轮吗?阿陵都睡着了还要来坐。」 望了望靠在他肩上沉睡的弟弟,萧济嵐咧嘴一笑:「我倒还好,最主要是想让你坐。」 「我?」用指头指了自己,凌彦安问道,不明就以。 「等等你就知道了。」萧济嵐轻快说道。 对了,现在已是夜晚,车厢逐渐上升,凌彦安顿时明瞭学长为何执意来坐摩天轮,并等至日落后。 近距离的灯火通明,可比远在天边的星星耀眼多了。凌彦安望向车厢外,游乐园内设施上的灯光焕发,一片五彩斑斕。再放眼望去园外远方城市的路灯,街灯,车灯,也依稀闪烁着。 或许,人们看见了白日的阳光,和黑夜的月光与星光,因为嚮往,所以创造了灯火,使自己也光芒万丈,与天上的光彩相互辉映。 清爽凉风徐徐吹过车厢,凌彦安一手托腮,望向窗外,凝视着那鲜明生动的灯光。而萧济嵐,则凝视着他,心跳狂乱不止,有些痴迷他充满光亮的眼神。突然,小学弟侧过头,和萧济嵐相视而笑。此刻,无需再多语言,萧济嵐对他更为着迷,而凌彦安感谢他了解自己。 回家的路上,陷入睡眠中的萧陵嵐,东倒西歪地趴在车内。护身的安全带完全无法阻挠萧陵嵐将头往三哥腿上枕,一腿搭于凌彦安腿上,另一手一腿则悬掛于车座边缘,随着行驶的轿车一抖一动。 萧济嵐忍着笑,看着熟睡的弟弟,说:「他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看来真的有累到。你说,如果我现在拍张他睡成这样的丑照,他会不会生我的气?」 凌彦安咧嘴笑开,他已能在脑海里看见萧陵嵐生气跺脚的模样,真是可爱。明明想怂恿学长乾脆真的拍张照的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回:「还是不要好了,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们就放过他吧!」 说完,两人便毫不避讳地哈哈大笑。 不是被笑声吵醒,而是被大笑的抖动骚扰,萧陵嵐枕在三哥腿上的头蹭了下,悬掛在车座边的一掌猛地拍往三哥腿上,似乎是在抱怨他的不满,使三哥停止动摇。 「啪」地一声,响响亮亮,竟还在车厢内產生了回音,吓得萧济嵐不轻,令两人再次疯了般地狂笑!只不过这一次,学到教训的萧济嵐死命憋住爆笑,使自己减少颤动,才不会再次被弟弟的铁沙掌袭击。 「学长你还好吧?」凌彦安也同样憋着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喔...我觉得我的腿要被打断了。」同样气喘吁吁的萧济嵐回答。 花了好一会缓下气息,萧济嵐开玩笑地问道:「你呢?你今天也被累到了吗?要来我腿上睡觉吗?」 「我还好,毕竟今早不用三点就起床。不过今天太阳真是毒,就算游乐园里排队的地方有遮阳了还是很热,幸好喝够了水。」凌彦安再次被逗笑后回。 「还喜欢今天的庆生吗?我知道今天也是你的生日,所以要你来游乐园是不是有些太...幼稚了?」萧济嵐问道,心想要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配合十岁小孩的生日愿望有些抱歉。 「一点也不会!你们请我陪你们来游乐园庆生我都还没谢谢你们呢。况且我上次来游乐园时身高都还达不到标准,那些刺激的设施我都没法坐。今天算是圆了梦吧?」凌彦安说完,爽朗地笑起。 「我是已经来烦了,因为每年阿陵生日都会要求来游乐园庆生。但今年他只要求我们带他来。我父母应该因为今年不用来而松了一口气吧?」萧济嵐说完,轻笑了声,他再道:「不过,和同龄人来比和父母来好多了。我才是该谢谢你今天陪我们。」 「不谢不谢,我今天玩得很开心,真的。」凌彦安由衷地回。 -- 坦诚 终于将仍在沉睡中的弟弟送回家后,萧济嵐神神秘秘地将一口袋子放入后车厢,再回到车内送少年回家。 「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地过生日了。上次去游乐园时,是我的八岁生日,我父母带我去的。后来,我快要十一岁时,我妈妈原本也要带我去,庆祝我的生日。」在黑暗的车内,凌彦安突然说道。 「...后来呢?」高大的男孩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很沉重的话题,但既然凌彦安自愿提起,他便小心问道。 「后来....没有后来,我妈要带我去玩之前,在下榻的旅馆被两名警察带走拘留,而我被送回我爸那。」凌彦安轻声说。 「对不起....」萧济嵐一脸歉意,心中是震惊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已经过去很久了。不过那确实是我直到一个多月前,最后一次见到我妈。」凌彦安垂着眸解释道。 「当时,我妈私自把我带离我爸那里,让我知道以后我们就会和我舅舅一起住。在我舅舅家待了几天后,我们就去了旅馆。在旅馆内,我妈一直气愤指责法院对她有多不公平。我爸是一名小学训导主任,有体面的工作,和她一名属于弱势团体的家庭主妇比起来,法院觉得把我判给我爸,对我的身心发展更好。」凌彦安说完,在经过他父亲这几年来是怎么对待他后,讽刺地笑了声。 萧济嵐不语,安静地听他诉说这段往事。 「我那时才快十一岁,根本不懂监护权什么的。在旅馆时,我不过只是偷偷打电话给我爸,想给他报个平安,告诉他我想以后和我妈一起住,让他别担心。没想到不久后,警察就来了。他们在我们行李旁看见了一綑绳子,还有一把刀,就直接断定她企图虐待我...或做更坏的事。」凌彦安再道,和缓的嗓音,令任何人以为他只是在叙述一个虚构的故事。 凌彦安停顿了会后,继续说:「直到一个月前,我一直后悔那天给我爸打了电话,以为是我那通电话导致我妈生我气而不理我。但现在,我想我幸好那天给我爸打了电话。我不知道我妈那天真正想做什么,也不知道我到底想不想知道,所以一直把那天看到的绳子和刀当作一场荒谬的巧合,不愿意接受它为事实。再次见到我妈之后,我想了很多。不论我妈以前想不想对我怎么样,都已经不重要。看到她现在过得很好,那也就够了。」 深深叹了口气,凌彦安将故事告一段落。没有令人满意的的结论,只有个还是一样破碎的家,深藏在满满回忆的束缚里。 转首望向学长,凌彦安给了他一抹笑容。而学长神色,却比说故事的人沉重。萧济嵐不知道游乐园对小学弟来说有那么深痛的回忆,正要再次开口道歉,凌彦安却说:「不要再道歉了,学长。如果你每次都怕不知不觉中提起了某件事情,触碰到我的痛处而向我道歉,那我们不就不能自由自在地聊天相处了?况且,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翻篇了。我是个乐观的人,我选择不再让它令我难过,所以才能这么坦然告诉你这些往事。我虽然一个多月前很悲痛,但在那同时也让我有了个结尾。」 语毕,座车缓缓抵达凌彦安家巷口。待凌彦安下了车后,萧济嵐也跟着他,打开了后车箱的门,拿出了一口大袋子。 「我买了一个蛋糕,和一份礼物。希望你喜欢,再次祝你生日快乐。晚安,再见。」萧济嵐想将语气以轻松的方式说出,但却因为听了凌彦安的过往而心痛,嗓音不由自主地细细颤抖,他准备转身走回车里。 「学长你要来我家吗?」凌彦安问道。 当然,我当然想来你生长的地方,想看你自己孤独一人时,是什么样的地方将你包容于内,就算它千疮百孔,让你许久感觉不到温暖,却将你塑造成一名坚强又豁达的人。我等了好久才等到你问我这个问题。萧济嵐在心中吶喊着,但说出口时,只是:「好啊。但你爸爸会介意吗?」 「我爸不在,他很少回来。」凌彦安轻描淡写地回道。 凌彦安带着学长安安静静地上了楼,他俩抵达五楼出电梯,便见小学弟指着一扇不新也不旧的铁门道:「何伟霆家。」 这个时间,除了在热炒店工作的何叔叔与何伟霆不在,其他人都在家。他们能听见门后电视的吵杂声,与几名女声嘻笑叫嚷,朝气蓬勃。 另一扇铁门,则有些老旧。凌彦安机械式地走向它,拿出钥匙开啟它,再开啟了内门。内门打开后,只有寂静与黑暗,令萧济嵐赫然有种直视黑洞的错觉。凌彦安理所当然地走入了漆黑,被吸入那黑洞的领域。 这里当然不是黑洞,这里是凌彦安的家。萧济嵐看着小学弟开灯,但客厅独一的灯泡就算全力发着光,仍旧无法将所有漆黑驱赶。这是个非常稀松平常的客厅,该有的傢俱皆一应俱全,但在昏暗的灯光下,客厅内的傢俱映现出陈旧的模样,就如他们刚刚穿过的铁门。或许因为刚才听了凌彦安所说的经歷,令萧济嵐觉得时光在此停滞不前,他处于一个被遗留在过去的空间。凌彦安走近他身旁,和他一同看着这屋内。小学弟虽不语,但萧济嵐知道他与自己同感。 深深地望着凌彦安,萧济嵐说:「谢谢你相信我,告诉我这些事情,让我能分担你的忧愁,看见你的另一面。我想...要说出那些回忆,应该令你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凌彦安微微一笑,回:「我之前很怕和别人说起我家的事,因为没一件是好的。但我想,对于学长你,我不想再有隐藏。在知道我家里情况,打工时间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后,学长你还顾虑到我的自尊,配合我的时间,以确定我一切安好。所以是我才要谢谢学长,你人真的很好。」 凌彦安垂眸,因为先前的自卑,在自己家庭发生了诸多问题后,不愿让别人有机会看见自己这么不堪入目的一面,所以未曾邀请学长来自己住处。但现在了解学长的为人后,好的坏的,他将如一面透视镜,坦荡地将自己内心世界展现地一览无遗,他不再畏惧。 不得不说,萧济嵐对小学弟的好,是有企图的。这种好,建立于他对凌彦安有着更浓烈,超出友谊的情感。萧济嵐今晚听过凌彦安对自己终于坦承了许多年来所累积的悲痛,将他最脆弱的一面公布于自己面前,那是不是他也应该回应这份坦率,让小学弟知道自己的心思? 凌彦安将蛋糕拿出,摆在餐桌上打开,在幽暗中看见蛋糕的那一瞬间,他面容极为欣喜,充满笑意。萧济嵐寻找着餐厅的电灯开关,却听见凌彦安无所谓地说:「不用找了,餐厅灯泡全坏了。这样也好,点蜡烛时就不用再关灯了。」 萧济嵐苦笑了声,道:「好。」 两支阿拉伯数字形状的蜡烛顶端燃着娇小火焰,已开始结下一串串泪珠。大大的「一」和「六」稳固地扎于蛋糕上。两人在餐桌旁坐下,凌彦安正想闭上眼许个愿,便听见面前的学长悠悠唱起歌来。 happybirthdaytoyou, happybirthdaytoyou, happybirthdaydearandy, happybirthdaytoyou. 如此低沉动听的嗓音传入耳里,凌彦安只觉双颊忽地滚烫烧起,又羞又窘。虽说摀住双朵较能将这令他羞涩的歌唱阻隔在外,他却仅将面庞埋入双手中,任由歌声再将他双耳染上更深的赤色。 萧济嵐吟唱完毕,凌彦安终于抬起了头。或许是烛光做的怪,平时不太显色的小麦肤色,如今看似腮颊通红。通红的地方,还有他水气瀰漫的双眸。他终于望向学长,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谢谢....」凌彦安感动地说道,再次想闭上眼许愿,学长又开了口。 「我喜欢你。」萧济嵐说。 -- 生日惊喜 「我喜欢你。」萧济嵐说。 语速极快,如颗子弹般呼啸而过,深怕人听个仔细。萧济嵐慌张地抓了抓额头,暗叫不妙。方才小学弟那笑容是那么的诱人,他意乱情迷之下乱了方寸,曝露原想深藏在心中的秘密。 过了一会,凌彦安仅吐出:「啊?」 他确实仔细听见了。只是,他反应不过来那句话的意思。 「我喜欢你。」豁出去的萧济嵐重复了这句话。 这次,他一个字一个字缓慢清楚地说出,炯炯双眼对上了小学弟的。 有些逃避学长的眼神,凌彦安再问:「是我想的那样吗?」 「是。」萧济嵐肯定地回答。 「我是男的!」凌彦安喊出,语气倒非愤怒,而是惊慌。 「我知道。」萧济嵐回。 凌彦安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想,我想你只是可怜我,那个,对我產生那什么...惻隐之心。因为那个我,我和你说了那么多我家的丑–」 「我不是。」萧济嵐打断他那荒谬的想法。 「那...那....」凌彦安脑子里一团乱,囁嚅道。 他自知长相平庸,身材矮小,皮肤黝黑,女孩子们是不会看上眼的。而个性方面,他自认有着与大多数同龄人相似的个性。这年纪的男孩子哪个不像他同样个性开朗,爱交朋友,喜和别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就如何伟霆所说的,他只是个在大池塘里的小鱼,平凡至极,不但丝毫无特别之处,更何况是被萧济嵐看上?怎么突然就变成现在这种情况啊?! 「你为什么在帮我找理由否认我不是真的喜欢你?」萧济嵐问起,声调有些气馁,神情透漏着委屈。 「不,不是,学长,我只是....」招架不住学长的埋怨,凌彦安激红了脸,想半天也吐不出些像样的话来。 「你的家庭状况,确实令我起了怜悯之心,但...我其实在更早以前,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只是自己一直抗拒,否定。所以后来见到你痛苦时,更让我心疼。而我能很确定地告诉你,我对你的喜欢,是真正的那种喜欢。」萧济嵐低沉柔声地解释道,身体缓缓倾向前,更靠近了小学弟一点。 眼神仍然躲避着,凌彦安感到他的靠近,下意识地退了退,但不想冒犯学长,于是又悄悄地挪回。萧济嵐看到这举动,觉得有些可爱,微微的笑容自嘴角泛起。很好,小学弟的神情不是反感或厌恶,那是不是代表自己有机会? 保持了委屈的面容,萧济嵐问:「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噁心?」 「当然不是,学长!」少年慌张回道,目光终于对上前方的学长。 「那...你觉得你能接受我的喜欢吗?」萧济嵐再问,双眸深深地注视小学弟。 还是说不出个答案,愣了一会后,凌彦安迟疑地说:「学长,我现在头脑很乱,没办法好好思考....」 「这种事情不是靠思考,而是靠这里。」萧济嵐低声道,手指轻揉戳向小学弟心脏之处。 胸口彷彿有个开关,而萧济嵐毫无困难地找到了那开关。被学长的指头按下后,凌彦安心跳突然急速上升!轻喘着气,凌彦安垂头看了自己胸口下,再不解地回望向学长。 「不是!我...我没什么好的,学长。真的!」搔了搔一头捲发,少年懊恼地回,有如他深怕辜负了学长这份喜欢。 「平时的你,活泼开朗,充满笑容。果断时的你,思路清晰,义无反顾。愤怒时的你,语气凌厉,咄咄逼人。悲伤时的你,放声大哭,眼泪鼻水齐流。而现在的你,惊慌失措,口齿不清,又是我从未见过的一面。每一面的你,都那么迷人,让我想看你的更多面。所以,你很好,你比所有我认识的人都要好。」萧济嵐从容不迫地说道,将凌彦安的自我质疑拋至九霄云外。 凌彦安呆呆地听着学长这样讚美他,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 许久后,他才畏畏缩缩悄声嘟囔道:「我们两个都是男的,这样不会太奇怪了吗?」 毫无自信,嗓音微弱软绵,此时的凌彦安有如撒娇般地提问,与平时瀟洒爽朗的模样相去甚远。哈,又是萧济嵐未见过的一面。 「你想想...如果你那邻居...何...姓何的,和你告白,你会怎么想?」萧济嵐低喃道,继续观察凌彦安这些不知所措的可爱举动。 一想像何伟霆坐在自己面前,同自己说着学长说出的这些话,凌彦安便一整个头皮发麻,将头仰后皱着眉,嘴角不住地往下垂,只回:「呃....」 虽凌彦安只发出了个声,但萧济嵐明瞭小学弟对此想法是反感的,令他不由自主地开心,轻笑了声。 「那...你现在再感受下,我就在你面前,清楚地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与任何其他的事都无关,我只是单纯的,跨越了你的性别,看见了你,而喜欢你。」萧济嵐徐徐柔声道,移至凌彦安身旁,上半身再次倾前,双手轻柔抓住小学弟的手臂拉向自己,额头靠上他的额头,再将一手覆上他的一手,拉起贴至自己胸口。 强而有力的心跳,正如他俩喜欢的外国歌手新曲,节奏轻快,律动猛烈。 重重吸了口气,凌彦安猛然退开,指尖仍能感到学长腾跃不止的飞快心跳。他虽也亦同,只是他真的需要时间深思,熟悉,确认这奇怪的感觉。尷尬地,他笑起:「哈哈哈哈...学长,我们来吃蛋糕吧!你看,蜡烛都已经化光了!」 连忙抠起滩在蛋糕上融尽的蜡烛,手仍微微颤抖着,凌彦安僵硬地切蛋糕,分享了它。 或许蛋糕柔软绵密,美味可口,但凌彦安现在却食不知味,因心中的震撼远远多于蛋糕的滋味。 依稀记得学长离开前对他说过的话:「我把自己的情感传递了给你,但我不想强迫你接受。就算只能当好朋友,我们也能好好相处的,对不对?」 望着学长的双眸,凌彦安只能傻楞楞地点点头。 当晚,凌彦安躺于床上,窗户全开,老爷电扇勤奋地对他吹着,但就算是凉爽无比,依旧无法心中那股炎热,凌彦安了无睡意。学长今晚对他所说过的话,有如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这颗带着爱意的种子肆意萌芽,在他心底生根,再来到他脑海内开枝散叶,无法根除。最近学长的举动明明发生在他眼前,但他却未曾看出端倪。真是因为他俩都是男的,所以他从未自那方向想过吗?深思后,他这才终于明瞭学长近期来一连串的行为,皆属于有动机的曖昧,也只有他这个白痴看不出这些举止有多超出纯友谊了。 但如学长所说的,为何他对自己做的这些事,说的这些话不反感,也不排斥? 是啊...为什么不反感呢?起先,他只知道有学长这人,第一印象有些高冷,在游泳练习时较少与其他队员互动。因为阿陵的关係而和自己往来,两人一起听了曲子,跳了舞,也唱了歌。再来,学长帮自己修了蔬菜支架,两人第一次得到机会了解彼此更多,而学长也比想像中更加风趣。南下的经歷,是托了学长的福才能挺过来的。他永远记得自己是怎么在学长面前嚎啕大哭,而学长将已痛心到摇摇欲坠的自己搂在怀里,轻柔地安抚。而后,学长更是告诉自己,他会听自己诉苦,陪着自己。在了解他暑假的工作作息后,学长更是全力配合自己的时间,只为了能有机会和他多相处。 每当他转过身,以为自己又要独自面对一切时,学长都来到他身边,温柔地看着自己,以他的方式支撑自己,陪伴自己。这种被人放在心头上呵护的感觉,是温暖,又独一无二的。 拇指轻轻磨蹭着手里的薄浴巾,学长的安全毯,已成为凌彦安近期来睡前再自然不过的助眠例行。手中分明抓着学长的安全毯,心中却还怀疑自己是否能接受学长的心意,这不是万分矛盾吗?凌彦安将浴巾凑近脸庞,埋入它后深深吸了口气。洗衣液香味虽已不復存在,但记忆里那芬芳,却陪他度过了许多个夜晚。凌彦安慢慢地闭上双眼,嘴角泛着笑意,不想承认这显而易见的答案早已在他心中浮现。 萧济嵐同卧于被窝内,手里握着绿色的发条青蛙,一遍又一遍地试问自己是否将事情搞砸了?因小学弟今晚的坦诚而情不自禁地也回应,透漏了自己的情意,小学弟这下会如何看待他?会不会躲他?小学弟拒绝他怎么办?叹了口气,他转上发条,啟动了绿色小青蛙,渴望一只扭蛋中的机械青蛙能带给他宽慰。他将小青蛙幻想为凌彦安,蹦蹦跳跳地扑向自己。 -- 暗中 萧陵嵐颈上掛了个耳罩式耳机,蹦蹦跳跳地来到菜摊前。李伯伯看见了活力无限的小男孩,亲切地打了招呼:「你好啊,阿陵今天特别活泼呢!」 萧陵嵐回给李伯伯一个大大的笑容,打道:「因为昨天是我的十岁生日啊!我收到了很多生日礼物,李伯伯你看,这就是我最爱的礼物。」 小男孩自颈项取下耳机,套上李伯伯双耳,再将口袋里的播放器选了首歌曲播放。李伯伯的双眼顿时瞪地老大,哼哼地笑着体验来自耳机的震动,身体还配合地摇摆起。 「你这礼物太好啦,是爸爸妈妈给你的吗?」李伯伯还回耳机后比划问道。 「是三哥给我的!」小男孩比划完,望向一旁寻找小学弟身影的萧济嵐。 「你三哥对你真好!既然是你的生日,那也让李伯我送你个礼物。李伯就蔬菜最多,你最喜欢吃什么菜?」李伯伯笑着问。 「花椰菜!」萧陵嵐立刻比划出。 「很好,花椰菜非常有营养,你来挑一个李伯伯送给你!」李伯伯回。 「谢谢李伯伯!」萧陵嵐打,笑容满面。 凌彦安踏着三轮车送完货回菜市场,远远地就见到菜摊前萧济嵐高大的身影,如绅士般和路过的人说着话。照这时间点来看,他应该是提醒路过的客人别错过最后的买菜机会。眼见他谈吐文雅,不亢不卑的态度,和经常嗓音宏亮吆喝的自己截然不同。此时,学长虽随性身穿了件t恤短裤,但不难看出服装底下藏了与他气质不尽相符的健壮身材。这令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在更衣间看见学长的...后裸体。突然一颤,他这是在想什么啊?凌彦安甩了甩头,有些难为情地垂眸。但不久后,他又再次偷偷盼向学长。 他曾听过其他女孩子们谈论学长时总是说他长得俊俏长得帅,但具体为什么她们也未曾细说过。大约就是五官端正吧?老实说,他也不知怎么看男孩子的长相,只觉得学长眼眸炯炯有神,现在知道了他的心思后,感觉自己更容易被他的眼神给牵动了。 凌彦安边偷看边想这事的同时,萧济嵐彷彿感知自远方盼来的目光。和顾客说完话,他双眸一撇,便将偷窥现行犯小学弟抓个正着!凌彦安赶紧躲避视线,装作他尚未看见自己站在菜摊前。一抹笑容微微地自嘴角冒出,萧济嵐心中却是忐忑无比地等着他徐徐走来。原以为会是个尷尬的会面,萧陵嵐却无意间缓衝了这场面。 「小安哥哥,你看!」萧陵嵐发现走近的少年后,放下了原要收入冷藏室的小黄瓜箱子,猛往他身上跑去比划道。 献宝似地将耳机掛往凌彦安头上,萧陵嵐就要按下按钮播放音乐时,少年赶忙将手覆上。凌彦安微笑地对小男孩摇了摇头,将播放器音量调低后,再示意他播放歌曲。耳机低音呈现十足,震动力超群,非常容易分辨不同程度的低音频率。 凌彦安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打道:「你这耳机实在是太讚啦!是你的生日礼物吗?」 萧陵嵐有如得到了认可,兴奋地用力点了点头,回:「对,是三哥给我的礼物!我给了李伯伯听,李伯伯也很喜欢。」 提到李伯伯,小男孩这才想起他那被遗忘在展示架上的小黄瓜箱子,赶紧跑回摊内完成任务。 留下菜摊前的萧济嵐和凌彦安。 有了萧陵嵐在附近,凌彦安确实感到较自在,和学长随性提起:「学长你是不是爬了很多文才找到适合阿陵的耳机?」 萧济嵐泛着笑意,点了点头,答:「嗯,自从你把音乐介绍给他的那天,我就有了底。尤其是你回家后他疯了一样把音响开到最大声,听了整晚,快把家里屋顶给掀了。」 说到这,两人咧嘴笑起。 「真是不好意思啊。那确实得给他一副好耳机。」凌彦安笑完后说道。 「那...你的生日礼物呢?会不会太紧,或太大?」萧济嵐低下头望了眼后问道。 「谢谢学长,对不起害你破费了。很...很合脚,我很喜欢。昨天我太呃...震惊,忘了谢谢你。开学后,我会穿去上学的。」低着头,凌彦安解释道,假作欣赏他脚上有些小的脏旧拖鞋,实为因羞涩而躲避学长的眼神。 「你喜欢就好。我想与其给你双名贵的球鞋,你可能更需要舒适耐穿的运动鞋。」萧济嵐如松了口气般,笑着解释道。 听见萧济嵐轻松的口吻,凌彦安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眸子终于对上学长的,他半开玩笑道:「是啊,尤其是我那双旧运动鞋已经开口笑补了好多次了。」 「什么?我以为是鞋子顶端有破洞而以。」萧济嵐作惊讶状说道。 幽默一笑,凌彦安回:「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是我鞋子的眼睛!」 两人再次笑起,拘谨的气氛缓解许多。 「鐘姨今天做了炸猪排三明治,等等要在车上吃吗?」萧济嵐问道。 定定地望着学长,凌彦安看见了一如既往的神态。宛如昨晚他们俩在公寓里谈过的事被锁于两人记忆中。若凌彦安不想提起,它便永久封密。凌彦安垂眸,感谢学长的尊重。 举首,凌彦安点了点头,笑着回:「嗯,我要!」 那晚,凌彦安回到住处,将剩馀的生日蛋糕自冰箱拿了出来,切下一块后再次品尝。製作精緻的黑森林蛋糕,就算过了一天,味道依旧鲜美。蛋糕绵密的口感甚至不需要过多咀嚼,稍稍苦涩浓郁的巧克力味和细滑的甜奶油便立即在嘴里化开,微酸的樱桃馅平衡了那苦涩与油腻,伴着香醇扑鼻的酒味,在味蕾上谱出了酸甜苦这层次丰富的味道。凌彦安再刨下蛋糕一角送入嘴中,随即闭上眼。第一次,他被分散了注意力,未能了解这蛋糕的美味,忽略了它。再次用心地品尝,他慢慢体会出这块蛋糕的美好。 接下来的几天,萧济嵐如同往常往返菜摊买菜,有时一同带着萧陵嵐,有时独身前往,一切回归于从前。凌彦安的目光也不再躲避萧济嵐,自然而然地每天和他短暂相处。 又来到了凌彦安休假,前来萧家拜访的日子。萧陵嵐自早便跟着鐘姨忙进忙出给大家做早餐。大哥,二姊,和大哥带回的访客们隔天便要飞回m国,暑期也即将告一段落。大家都有些失落,毕竟能聚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日朘月减。 门铃响起,萧济嵐迫不及待地迈上前应门。时间虽早,但这时候会过来的人除了小学弟还会有谁?开门后,一脸的欣喜却被门前之人给击碎。 「干嘛,看我跟看到鬼一样,现在大白天欸,你好歹等等。」李明瑜开玩笑道。 「早安,要和我们吃早饭吗?我哥我姊都在。」萧济嵐笑回,语气有些失落。 「我知道啊,你姊託我从欧洲带东西回来,我得趁她回去前给她。」女孩解释道,便自顾自地走向餐厅和大家打招呼。 凌彦安是近中午时才到的。萧家大哥和二姊尚未见过这位阿陵时常提起的小安哥哥,在凌彦安入门后不免和大家寒暄了一番。 「听说是你教会阿陵听音乐的?」萧家二姊萧莉嵐问道。 「啊...也不是特意教他,就是他有兴趣,我刚好知道聋人怎么听音乐,就让他知道了。」凌彦安客气地回。 「你也太谦虚了,真可爱,哈哈!」萧莉嵐听后评论道,马上便被手机一阵铃声给叫走。 「阿陵有你这个朋友太棒了。阿济也真会找,居然就在学校找到个能打手语的小学弟。」萧家大哥萧泽嵐说道,拍了拍三弟的肩膀。 「那可没我的事,是凌彦安自己找到阿陵的。」萧济嵐回,充满笑意地望向凌彦安。 是啊....多么棒的巧合啊?倘若那天凌彦安冷漠地蒙蔽了他懂手语的事实,未曾自动和阿陵打招呼,那自己现在便不能看见小学弟迷人的笑容,精彩的每一面,也不会了解真正心动的感觉为何。他与阿陵的关係也不会这么快便获得改善,阿陵更不会知道如何欣赏音乐。想至此,萧济嵐面容上的笑意又更深了几分。 「小安哥哥,要去游泳了吗?」萧陵嵐换上泳裤后问道。 「当然!」凌彦安回。 原来计画好的游泳练习,却在大伙儿都在家的情况下,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泳池派对。 艳阳,凉爽池水,欢笑声此起彼落,是凌彦安非常喜爱的气氛。在这气氛之下,他总能觉得自己成为了其中一员。他和萧陵嵐比了憋气,在水里翻跟斗,倒立,一堆和练习游泳毫不相干的游戏后,小男孩便找了大哥这位非游泳校队选手的人挑战憋气重拾自信。一旁的susan和james,则和凌彦安交谈了起。 原悠间躺在泳池一旁凉亭的李明瑜,发现了个有趣的现象。一场目光的追逐,似乎在她眼底下暗暗进行着。自方才起,凌彦安陪同阿陵玩水时,萧济嵐便在凌彦安身后静静地凝视他。当阿陵找了大哥后,她便看见凌彦安边和访客们谈话,眼光却时不时飘往在泳道内游泳的萧济嵐。而一直到午饭前,他俩不断地重复着这追逐的举动。 -- 呼之欲出 他总能感到学长的目光。而这目光,更胜烈日,就算处于清凉的泳池里,也使他感到燥热。控制不了自己,凌彦安的视线也总是悄悄地跟随着学长。和susan与james心不在焉地聊完天后,凌彦安转首,看见学长低下头,猛然潜入水里。他低下身,将半张脸泡于水中,隐藏自己因肤色庇护而不应存在的通红腮颊。 「不要再想了。」凌彦安对自己说,随即也潜入水中,企图降温。 在水中,凌彦安仰望着明亮的水面光纱,心中却浮现那晚学长锁着他眼神,将自己手掌覆盖于他的胸膛,令自己感受他的心跳。想至此,凌彦安也一手覆上了心的位置。快速的心跳令自己急速失去气息,逼不得已,他飞快浮上水面换取新鲜空气。在靠得光纱极近时,他看见了萧济嵐靠近的影子,一时慌乱,他不小心将池水吸入肺中,挣扎衝出水面,咳嗽不止。 萧济嵐只是想探探沉于水中的小学弟是否再次失神于那明亮的光浪,却见他呛着水挣扎,赶忙一手扶住他背部,一手握住了手腕,将他扶起带至泳池浅处。 「咳–咳–」少年咳嗽不已,被带入学长怀抱中也仍然未察觉。 一掌拍打着凌彦安背部,萧济嵐眼中只有担忧。 「怎么啦?怎么呛到了?」萧济嵐柔声问道,拍击着怀里的他。 依然咳嗽着,凌彦安摇着头,这时才发现自己依偎于学长怀中。 「都是你....」凌彦安悄声呢喃道,希望学长未听见他的抱怨,赶忙离开。 但萧济嵐听见了,保持平静的面容有股笑容传至嘴角。 「小安哥哥?你还好吧?怎么突然就呛到水了?」萧陵嵐也急忙赶了过来,忧心地询问。 「我没事,意外而已,别担心。」待咳出池水后,凌彦安比划道。 取而代之的,是羞窘。凌彦安低下头,爬出泳池,暗骂自己犯了神经病,身为游泳校队一员,竟如初学者一般吸入池水。 所幸准备了午餐的鐘姨端着食物来到后院,大伙儿被分散了注意力,纷纷跟随凌彦安爬出泳池享用午饭。午饭过后,萧泽嵐和萧莉嵐一群人打算上街购物带回m国,而萧陵嵐则得准备上书法课。留下了萧济嵐,李明瑜,和小学弟三人。 「你是什么心思?」李明瑜问道。 「什么什么心思?」原看着凌彦安帮忙鐘姨清理碗盘的萧济嵐回过神反问,眼神暗藏情愫,躲避李明瑜的问题。 「你以为我第一天认识你?你和凌彦安什么关係?」李明瑜低下声再问。 「像弟弟一般的朋友。要好的朋友。」过了会后,萧济嵐才说道。 「你少来。要好的朋友你会全程盯着?然后你转移目光后换他盯着你?」李明瑜说道。 身体震了下,萧济嵐未回应,耳朵却红了。 女孩在他身旁看破不说破,原想离开坐回沙发上,萧济嵐却开口问道:「有那么明显吗?」 「是不明显,但我好歹也认识你这么久了。从之前脱队,到今天在你家,我还没看过你对任何人这么关心过。」女孩回答。 抓了抓额头,他有些高兴小学弟也在偷看他,但萧济嵐垂首不语。 「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我们两个交情又不是假的。」李明瑜回,语气淡定。 既已被识破,萧济嵐没有再在女孩面前隐藏下去的必要。他犹豫地说道:「我向他告白了,就在几天前。」 「那他的回应呢?」李明瑜问道,心里猛吹了声口哨。 「你想呢?你的好姊妹突然向你告白,那会是什么感受,怎么处理?」萧济嵐半开玩笑地回问,语气却藏着些懊恼。 「震惊,可能会感到困扰,婉拒,然后减少往来吧?」李明瑜倒认真想了想后回答。 「嗯,那是正常的反应吧。他也先是震惊...还没有给我的答覆,但又在一些小动作之间,让我觉得有希望...我不知道。」萧济嵐歪了歪头,左思右想后喃喃道。 「呵呵,好,那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回家嘍,再连络。」李明瑜说罢挥了辉手,和在厨房清理的学弟告别。 帮完鐘姨的凌彦安自厨房中走出,有些庆幸学姊也离开了,却也有些紧张。他在想,一直想着该怎么好好回覆学长的告白才好。还拿不定主意,学长已开口:「走,我们去散步!我们家的花园你还没看过吧?」 萧家花园广阔不说,更是聘请了专业造景设计师,将空间打造地美轮美奐,不论一年四季,皆有当季盛开的花朵。两人悠然地走着,欣赏着花园内最显着的鲤鱼池。鲤鱼池上搭了座石桥,而池塘另一方的瀑布水声潺潺,源源不断。两人悠然愜意地在桥上间晃,来回踱步欣赏跟随他们的鲤鱼,聊着日常琐事。 「是金针花!」凌彦安走至花园的另一方,面对着遍地鲜黄色花朵喊道。 萧济嵐点了点头,但事实上他对花的了解不多,只知道这是夏季会开的花朵。凌彦安倒一脸欢欣地看着它们。难道小学弟喜欢花? 「你喜欢花?」萧济嵐问道,还不知道他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喜欢啊!处理后加在汤里,凉拌吃都很好吃的!鐘姨有给你们做过吗?」凌彦安兴奋地问道,立即蹲下触碰盛开的花朵。 彷彿听见了个好笑的笑话,萧济嵐捧腹笑起。凌彦安先是不解,抬首瞧了他一眼,见他整个人背着太阳的金黄闪耀下笑地极开心,有种见到发着光芒的天使的错觉。他恍神了片刻后,终于明白了学长为何而笑,随即也笑了起来。 「你猜对了,我还喜欢韭菜花,油菜花,向日葵,莲花,所有能吃的我都喜欢,哈哈哈!」 凌彦安挣扎笑着说完。 「你真的是太有趣了。」萧济嵐笑完后说道。 「不敢说,我也是因为想吃饱所以去查的。」凌彦安带着笑意解释。 「那幸好你现在不用再担心吃不饱了。还是,你...现在还需要担心吗?」萧济嵐看着他回,语气突然有些认真,神态自轻松转至细微的担忧。 「现在长大了,学会了很多,已经不需要再担心了。而且现在我几乎每天都能吃到鐘姨的饭菜,真的很谢谢你们。」少年满怀感激地轻声说道。 放下心,萧济嵐面色愉快了许多。 突然,凌彦安问道:「你看我现在能吃饱了,有没有再长高?」问罢,他走向了萧济嵐。 眼见心仪的男孩缓缓走向自己后停下,近在咫尺,他的捲发搔得萧济嵐下巴发痒,他的气息搔得萧济嵐心头撞鹿。深深吸了口气,明明想将眼前的小学弟拥在怀中,明明想玩弄他的捲发,明明想触碰他的耳朵,脸庞,粉唇,萧济嵐却什么也不能做。一半隐忍,一半激动,他举起了轻颤的一手,压往凌彦安头顶。 「到我的胸膛。」萧济嵐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假作冷静道。 抬起头,凌彦安绽放笑容说:「可是我的头发长了很蓬,是不是看起来更高一点?」 「是,我也很喜欢你的捲发。」萧济嵐说道,沉溺于他的笑容。 凌彦安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你还是第一个说它好看的人。」 「真的好看!嗯...怎么说呢?一样是头发,你的头发却好像有自己的个性,会固执地弯曲,发尾形成松散的旋螺状,在亚洲人里非常稀有。我觉得给人一种很自由,浪漫的感觉。」萧济嵐由衷地说,一手搭在小学弟头顶搓揉。 受到了肯定一般,他抬头望向学长的双眸,舒展出笑容,说:「那我得好好保护好我的头发。不能愧对学长的喜欢。」 猜想着小学弟此话何意,萧济嵐愣了下,心跳再次慌乱。两人靠的极近,相互凝视,四处也安静了下来,闷热的空气将他们面颊拍打成红扑扑的模样。眼见思绪万千的小学弟,萧济嵐心中频频询问小学弟是否对于那晚有事想说,屏住气息等着他开口。 徐徐地吁了口气,凌彦安鼓起所有勇气,轻轻说道:「学长,关于那天晚上,我想和你–」 两组脚步声不凑巧地自后院另一方传来,即使踏在圆滑光亮的鹅卵石上,也如未经打磨的粗糙岩石,顿时将他俩之间原有的引力磨损,崩裂。两人赶忙各退一步,故作镇定,推起笑脸和园丁们打了声招呼,便速速回屋。 他原来想和我说什么?萧济嵐不断疯狂地想着这问题,偷偷将目光投向身旁的小学弟,为方才被园丁们破坏的气氛而气恼着。 少年同他一样懊恼。垂着眸,他所有的勇气在那一时堆起,又在园丁们出现时被尽数摧毁。 那瞬间已一去不返,两人或紧张,或丧气,举止行为拘泥了起来,直到萧陵嵐回家后,才得以缓解。 -- 青蛙王子 来自花园时的彆扭,虽在萧陵嵐回家后有所改善,但凌彦安似乎想收回他原本快说出的话,逃避快发生的事。萧济嵐看着他,虽极想知道小学弟当时的心思,却还是束手无策。家里的人来来去去,现在又多了个电灯泡弟弟,抓着凌彦安在家中东奔西跑,毫无机会与他再单独相谈。这令他颇吃味。 一整个下午,凌彦安都无法退下腮颊上的灼热。他俩为数不多的单独相处时间,在花园时气氛美好的衬托下,回应学长的一字一语都已快脱出口了,没想到竟被两名园丁打破!这要叫他再来一遍,他办得到吗? 凌彦安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时机未到,或许他本就不该回应?又或许,这是上天给他机会再考虑考虑?他准备好了回应后的结果吗?卷卷纱线般的思绪,一旦不小心松开了它,便缠绕打结地?凌乱不堪。凌彦安不断想着,越想越不知如何是好。和学长,阿陵玩着uno牌的他当然无法专注,频频出错牌,输得惨不忍睹。 暮色渐浓,萧陵嵐目送着小安哥哥离开,有些感伤。大哥和二姐明天要飞回m国了,学校也即将开学,虽然能再见到同学们很开心,但他会想念这暑假所认识的李伯伯,和几乎每天都能见面的小安哥哥。妈妈提起过三哥再来要升高三了,是学业最重要的时候。未来的一年,三哥必须勤奋读书准备考大学,这便意味着他也将无法抽出太多时间陪伴自己。到时候,小安哥哥还会常来玩吗? 一路上,车内是寂静的。凌彦安望向窗外,凝视着赤红色的光束慢慢消失于靛色天空,迎来最终的黑夜。萧济嵐忐忑地看着他,频想着能轻松说些什么听起来最自然,但他脑内除了小学弟那时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深怕一开口会问起下午在花园时的事。 「对了,听说你二姊要在m国就业,她不打算回来了吗?」终于受不了这沉默气氛的凌彦安开了口,问起无关紧要的问题。 「她在国外交了个男朋友,不想离开他,所以就打算待在那了。」萧济嵐回答,庆幸少年说起话,迈出了第一步。 「我大哥要继续读研究所,所以短期内也不会回来。」萧济嵐再说。 「我听说了。susan说有计画和你大哥同居。」凌彦安回。 萧济嵐点了点头,一手抓了抓额头。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似乎想聊天,但又因尷尬,一下子便把话题聊死。有个问题凌彦安也想问,但他不知道敢不敢听学长的答案。手指不由自主地紧抓着t恤下摆,布料在拳头中皱成一团。 「那学长呢?学长也打算出国吗?」语气轻飘飘的,凌彦安还是问了,他太想知道了。 「我没有出国的打算,我父母也不会逼我。只要我成绩能保持水准,考上不太差的大学,毕业后就帮我父母打理他们的生意。」萧济嵐回答,为小学弟听见答覆时眼底发出的光芒而欣喜不已。 有着父母已打下江山的幸运儿,萧济嵐并不介意听从父母的期望,努力读书保持良好成绩,考上好学校,如期毕业,再到父母公司帮忙。平坦顺遂的未来,他已能预见。 「那学长的目标是哪所大学呢?」凌彦安又问。 「s大。」萧济嵐答。 「哈...什么叫不太差。那可是最难进的学校啊....」凌彦安笑道,但对此答案并不惊讶。 「目标总是要订高点嘛。」萧济嵐回,陪着他笑。 得知萧济嵐没有出国深造的打算后,凌彦安放了下心,直想着若他和学长也能入同所学校.... 轿车一如既往地停在社区巷口。自萧济嵐在小学弟带了自己参观他家后,每回便理所当然地送他走至家门口。 走过了一盏又一盏幽暗的路灯,两人安静了会。双双垂眸,看着地上的影子被拉地细长,又逐渐缩短,反反覆覆,直到萧济嵐忽然「欸?」叫了声,微微弯了腰,双手弯起收于胸侧,双脚则呈外八字蹲起马步,再一蹦一蹦向前跳。 「你看地上!」萧济嵐在跳跃中兴奋喊道。 少年先是不解地看着学长摆出了奇怪姿势,后是听了他的话看往地面。只见一隻高大的青蛙阴影随着路灯的远近不停伸长缩短。而学长为了做隻青蛙,行为举止极为滑稽,看得凌彦安捧腹大笑,久久无法停止。 「有没有像扭蛋里的小青蛙?」萧济嵐跳得有些喘地问,笑容满满。 「有,学长,好像!」因爆笑不断也喘着气的凌彦安挣扎回答。 随后,凌彦安也弯起腰,蹲起马步模仿学长扮的青蛙。两人就这么又哄然大笑,当成青蛙跳了一小会。 创造了这青蛙影子的萧济嵐满脸骄傲,对身旁的他说:「我回家后也要弄给阿陵看。」 点了点头,凌彦安依然无法停止笑容,说道:「来,学长,我帮你上发条,你再跳一次。」 说完,少年将学长的一臂拉直,抓住学长的手,将大掌翻下,再翻上。 但青蛙好像坏了,凌彦安欲上的发条并未再令青蛙跳跃,反倒被发条扣住,他含笑的双眸收敛了些。 萧济嵐抓着他的手,直起了身躯,充满笑意地凝视着他。凌彦安原朝下的目光缓缓抬起,亲眼看见学长从青蛙站起成了个人。这赫然令他想起青蛙王子的故事。 鼓起勇气,望下四方,很好,无人路过,顶着因紧张而颤抖的嗓音,面颊再次感到灼烫,凌彦安说:「不对,学长。你要这样才能从青蛙变回王子。」 一个箭步上前,他在萧济嵐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垫着脚尖,在他颊边飞快啄了一口。 抽了一小口气,萧济嵐好似脑内齿轮卡死,就这么停止了所有动作,直直地盯着小学弟,不敢相信他方才的举动。 凌彦安忐忑地全身发热,这才自觉刚刚的举动呆头呆脑,羞臊地无地自容。 他将面容埋入双手中,垂首低声自言自语道:「哎呀好土啊....」 他实在是没脸见学长了。正想转身逃离,凌彦安却被牢牢地抱在怀里。 四下昏暗,只有他俩头顶上的路灯微弱地照耀,但此刻,萧济嵐只觉那灯光彷彿成为聚光灯。而他们,成为了最耀眼,唯一的存在。 「那是你的回覆吗?我可以那样想吗?」将少年紧实困于怀中的萧济嵐强压着内心的激动问道。 仍将面庞藏于双手中的凌彦安用力地点了下头。 终于得到回覆的男孩不由得喘了口气,内心一股热浪不断溢出,想传递给怀中的他。环绕于凌彦安的双臂又紧了些,想将他整个人纳入自己心中。正想开口,机车的轰隆声便传入巷口,惊得两人弹离彼此。待机车呼啸而过,他俩四目相对,眼神中喜悦满盈。并肩走至凌彦安住处的剩馀路程中,两人脸上皆泛着笑意。傻傻的,甜甜的,手指也轻轻地,不经意地频频互相触碰。 「我...我到家了。」凌彦安看着铁门宣布,心中又槌了自己脑袋瓜子一下。白痴,怎么净说些废话? 望着铁门,这扇即将把他和学弟隔离开的障碍,萧济嵐有那么一点惆悵。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点。小学弟回应了他的感情,今天可是最美好的一天! 「嗯,你就早点休息吧,晚上还要打工呢。」萧济嵐虽柔声道别,高大的身躯却迈前了几步。 再度将双臂环绕于少年娇小的身形,萧济嵐低喃道:「我真的好高兴....」 「我也是....」凌彦安答,也将手臂嵌入学长后背,闭上双眼,深吸了口学长怀里的气息。 一会后,凌彦安回想起自己透漏情感时的蹩手蹩脚,才自学长怀里仰起头说:「没想到回应个告白需要那么多胆量,我紧张到脑子里一片空白,总觉得说话说得不清不楚的。」 轻笑了声,萧济嵐回:「我听清楚了。你做的很好,而且非常可爱。如果我是变回人的王子,那你是我的公主。」 双颊又是一阵赤热,凌彦安垂眸羞涩地嘟囔道:「喔...不要再说了,土爆了!」 听罢小学弟的抱怨,萧济嵐不免一阵笑。 随即,凌彦安又抬头,对上学长的眼神,正经说:「而且我是男的!」 「是,你是男的,我还是喜欢你。我的小王子。」萧济嵐笑意不灭,悄声再次确认后,垂首贴向小学弟的额前。 儘管在略为阴暗的楼道,学长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依然闪烁着细微光辉.凌彦安深深望入萧济嵐眼眸,情不自禁地往学长唇上贴去。如羽毛般的吻,以闪电般的速度拂过萧济嵐唇瓣。 这举动可是给予了他回吻的权利。迫不及待,萧济蓝捕捉少年的双唇,再次接上。深沉又热烈的吻,令生涩的凌彦安下意识地往后躲避。但学长垂首向前倾去,并不让他得逞,封锁了怀中少年的香唇。 凌彦安开啟了粉唇,似抗议,又似享受发出了声:「啊....」 舌尖马上鑽入了少年嘴里,萧济嵐勾起他又滑腻,又火热的粉舌一同交缠。 小学弟可比他想像中更柔软甜美,令他极为醉心。好一会后,萧济嵐这才依依不捨地结束了这个吻。热吻后的唇瓣水嫩湿润,嫣红肿胀,萧济嵐盼着小学弟蓄着雾气的双眸,吟吟微笑。 「怎么办?」萧济嵐喘息道:「我想我上癮了。」 -- 目标 面对暑假的结束,和新学年的开始,他俩只能将这更紧密的关係在学校加以掩饰。总有那么几回,两人会潜伏入无人的教室,空旷的泳池更衣间,或拉拉手,或拥抱,或亲吻,干着偷偷摸摸的勾当,惊险又刺激。在眾多其他同学面前时,望向对方的眼神总是暗藏了狡黠,因两人藏匿着只有彼此知道的小秘密,他们乐此不疲。 但,每当萧济嵐看着活泼的小学弟同学们打闹嬉笑时,他总倍感不公。在他眼里,与小学弟频繁互动的人应该是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人。无奈他俩年纪尚小,还为同性恋情,被视为禁忌。他虽不满,却也必须在他人面前与小学弟保持距离。所以,萧济嵐给自己的小学弟起了个亲暱的小名,只有他知道的小名,为「彦子」。凌彦安对此举哭笑不得,只觉学长这行为有些幼稚,但同时心中却也甜滋滋的。自己成为了学长的心上人,有了特殊的名字,感觉真好! 开学后的一个多月,早晚温差逐渐增加,白日的艳阳也消缓许多。这对萧家后院的泳池却影响不大。有着自动加热功能的泳池,就算在寒冬,也能温暖舒适地在泳池中愜意畅游。 「三哥开学后都很少能陪我....」萧陵嵐比划道,神色沮丧。 星期六的傍晚,只有两人的泳池略显空虚。 「三哥现在高三了比较忙,毕竟要拚最后一年了,你也想要他考取好成绩,是不是?」凌彦安打后,安慰地拍了拍小男孩肩头。 点了点头,萧陵嵐给了少年一个无力的笑容。 「而且,还有我陪你啊!李伯伯也很想你呢!要不下个礼拜六下午,你请家里的人带你来菜市场看看李伯伯,然后我再带你回家?」凌彦安提议。 「好主意!我要去看李伯伯,还要去买菜!」小男孩眼眸突然亮起,笑嘻嘻地又恢復了开朗面容。 下课回家后,萧济嵐第一件事便是询问凌彦安和弟弟的去向。听佣人说明了他们在泳池,男孩头也不会地朝后院奔去。 举目远望,凌彦安似乎在泳池内安慰着有些惆悵的弟弟。露出了心疼的苦笑,萧济嵐打开通往后院的法式门。 「哥哥!」萧陵嵐欢喜地打出。 「学长。」凌彦安向他点了点头,打了招呼。 「现在太阳下山得早,天黑了你们还在外面游泳啊?」萧济嵐问道。 「后院有灯,很亮的,又没有关係!」萧陵嵐回。 「当然有,爸爸妈妈今天早回家,说会带披萨回来,你们赶紧出来擦乾换衣服吧!」萧济嵐笑着比划道。 看见有他最爱的披萨,萧济嵐兴奋地吼了声,连忙自泳池中爬出,抓起浴巾,头也不回地走回屋内更衣。很好,小电灯泡走了,萧济嵐才得以和他的学弟有独处空间。伸出手,他一把拉起在池里的凌彦安,抓了个隐蔽的角度,男孩将小学弟按往胸前,往他嘴角啄了一口。 「唉!你衣服都湿了!会被发现的....」少年嘀咕道,一手轻推开了他。 「哼,都是彦子调皮,泼了我一身水,我要去告状。」萧济嵐咧嘴一笑,装模作样地说道。 被逗笑的凌彦安瞇起了双眼,拼命压下翘起嘴角,装作生气的模样。不久,两人咯咯笑开。 「阿济啊,开学也有一段时间了。高三的课业都跟得上吗?」平时因忙碌,较未有时间管束孩子们的萧父问道。 「你问那是什么问题?我们家阿济什么时候需要我们担心了?他从来就是个自动自发的好孩子!」萧母抢着开口说。 萧济嵐默不作声,继续吃他的披萨。 「我就关心一下我儿子问问不行?毕竟他的目标是s大,想当年我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考入的。」萧父反驳道。 「我对儿子有信心!阿济你一定可以的,就是别累着,我知道现在高三了礼拜六都要补课啊,自修啊什么的,把你以前能休息的时间都剥夺了。」萧母再说。 「嗯....礼拜六要上课这件事我到现在还很不习惯。老实说,补课那些我也不需要,我在校外自习都比那有效率多了。」满口披萨,萧济嵐打道。 「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高三了,要准备申请大学,你们学校的要求也高。」萧母说道,摇了摇头,心疼自己儿子。 过了会,萧母突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我几天前去李家串门子的时候,他们儿子说小安你上学年期末考考了全年级第三啊,真是很好的成绩呢!你家里人一定也很高兴吧?」 迟疑地点了点头,尷尬地笑了声,凌彦安比道:「其实,我觉得我考砸了。我的总分和第一二名差了十多分。那段时间我太紧张,睡不好,就没发挥得太好。」 「傻孩子,不要计较那分数之差,要为你付出的努力感到骄傲。全年级第三名非常优秀呢!今年再接再厉,一定会拿到更好的成绩的!」萧母鼓舞道。 「谢谢伯母,我也要以考上s大加油!」凌彦安打出,眼中充满斗志。 欢欣笑起,萧母讚许地点了点头,再说:「太好了!你们两个嘛,就互相鼓励,多加油,一定能办到的!」 他俩互看了一眼微笑。 热恋中的两人独处时光少之又少,抓着机会便黏往对方身上。饭后,趁着萧陵嵐上厕所的空间,两人又在萧济嵐房内亲亲我我。 「学长,要不,有时你能来我家,我们一起读书。」凌彦安听见浴室冲水声,拉回自己被学长吸住的下唇后提出。 意犹未尽的吸吮在小学弟退开后发出了个「啾」的声响。萧济嵐懊恼着弟弟上厕所上得太快了,他还没吻够呢! 有些无奈,萧济嵐点头表示同意,说:「好啊,我们可以来回对换温习的地方,这样比较不会引起注意。对了,我有上学期的笔记和写剩的练习本,你有需要吗?」 用力点了点头,凌彦安好奇地说:「我还没看过学长你作的笔记!一定是条理分明,一目了然吧?」 「不敢说,对你有用的话我整理好就给你吧。不过我看你之前的成绩,应该也不太需要用到我的笔记。」萧济嵐评论道。 星期六的夜晚就在陪同萧陵嵐玩了场桌游后结束了。无人知晓他俩发展出的恋情,萧陵嵐一如既往地送了小学弟回家。在寧静的车里,两人之间还是空了个座位。他们面容沉着,如朋友间谈话口吻平淡自然。指头,却在那空位上放的书包后头热情交缠着。 「现在有了共同目标,我一定要全力以赴。」萧济嵐说,态度果断。 「嗯!现在有了动力,我说什么也会尽心尽力的!」凌彦安回,瞥向学长的双眼燃着奋发光芒。 对未来充满了嚮往,两人拟定了美好的计画。双双考上同所大学后,自由度会大幅提升。他们能成为室友,一同生活,一同读书,不受束缚地处在一起。毕业后进入社会,能独当一面时,再告知家长,请求他们的谅解与同意。萧家父母并不过度干预孩子们的生活,他们或许会先震撼不已,但最终一定会祝福他们的。两人的梦想,现在只要一步一脚印,慢慢地努力去实现。 两人说到做到,除了在学校,凌彦安打工,和同萧陵嵐玩耍外,几乎将所有时间专注于读书上。儿女情长,则被他们理智地被排至第二顺位,两人虽关係亲密,倒也未曾私下做出任何亲吻外的出格举动。 他们的决心,有目共睹。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两人成绩保持在最佳状态,令萧父萧母颇为欣慰。对于凌彦安的出现,非常满意,感谢他为自己两个儿子,皆带来了极好的影响。 「你来了!」凌彦安扬起笑容,将铁门开啟,让学长进入。 「彦子。」萧济嵐也回了个开朗的笑容给小学弟。 只见萧济嵐手上拿了大包小包,再说:「鐘姨这次多做了金瓜米粉,要你冻起来方便储存。」 「啊...真的不好意思...请你跟鐘姨和萧伯母说我真的够吃了。你们实在太热情,我的冷冻库已经塞不太下了。」凌彦安接过米粉,难为情地回,转身将米粉放入已摆满食物的冷冻柜。 萧济嵐将另一口大型袋子放于现在已光线充足的餐厅,是来自他第一次到访小学弟家读书时,带来了许多灯泡给装上的。 当时,萧济嵐眼角泛着笑意地说道:「见面礼。」 凌彦安却也挥了辉手里的袋子,说:「啊,我也去买了灯泡。」 两人会心一笑,一同换上新灯泡。 那些灯泡,把屋内的阴暗尽数驱赶。 将热腾腾的米饭装入碗内,凌彦安再自锅内捞出烩大白菜装盘准备好一半的晚餐。萧济嵐来到他身后环住了腰肢,埋首于他的颈肩处,深深地吸了口气后再给予一吻,嗓音沙哑地低喃道:「今天在学校里都没触碰到你,我好想你。看到你直和同学们有说有笑,让我好嫉妒。」 听罢这撒娇,凌彦安转身搂住高大的男孩,回:「我也很想你。幸好我们还能一起念书,嗯?」 抬了头,他给了学长一个最灿烂的笑容,萧济嵐开心地垂首将那笑容覆上,陶醉地发出了「嗯–」的微声。 两人将食物端上桌,再自袋子中拿出鐘姨新鲜做好的清蒸鱸鱼,柠檬虾,和冬瓜蛤蜊汤凑齐晚餐。一顿丰盛的晚餐,便被他们快速享用完毕。晚餐后,两人分工合作地洗碗擦桌。默契十足,儼然已是一对同居已久的恋人。 听着蓝芽喇叭播放着优柔悦耳的音乐,在餐桌上念书的萧济嵐悄悄瞥向身旁的小学弟。凌彦安读书时态度严肃认真,心神专注,握着笔的手彷彿被赋予灵魂,在纸张上轻快飞跃,口中喃喃唸着自己听不见的词语,和他平时那喜笑顏开,活泼爽朗的模样天差地别。不得不说,他非常庆幸能不断发掘小学弟的新一面。凌彦安的每一面,皆精采非常,令他心醉神迷。 「萧先生,请你专心。」凌彦安头也不抬地向他发出劝告。 轻笑了声,被誉为萧先生的偷窥狂这才再将注意力转移至眼前书本。 一抹细微笑容掛上凌彦安嘴角,转瞬即逝,但萧济嵐错过了。 驀地,一串钥匙将铁门转开的声响传出。 -- 爸爸 凌彦安神情大变,赶忙帮萧济嵐把书本闭上,慌忙道:「我爸回来了。赶快把东西收拾好回家吧,拜託。」 不明就里的萧济嵐望着仓皇的小学弟,立即听顺于他,将餐桌上的东西快速收集。 内门开啟,塑胶袋窸窸窣窣的声响先穿入耳中,但这声响随即暂停。一名带着眼镜,中等身材,面目斯文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大塑胶袋的啤酒在门前停下。看见屋内灯光明亮,一名陌生的高大男孩在餐桌旁站起,男子在那一瞬间有些困惑,似乎以为自己入错了门。再见着凌彦安时,那困惑的神色平缓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脸庞,和凌厉的眼神,紧紧瞪着自己儿子,如同凌彦安做了错事般。 「爸爸...我朋友来我们家一起念书。不过他现在就要回家了。」凌彦安怯懦地说道,悄悄推了萧济嵐一把。 高大的男孩收到指令,礼貌地和男人鞠了躬,说:「伯父您好,我们念书告一段落,我现在就要回家了。对不起打扰了,再见。」 男人很显然不太在乎,在萧济嵐说到一半时,他已举步走至客厅,如从前一般,重重地放下了充满啤酒的塑胶袋。 摔入沙发后,他开了罐啤酒,开起电视,转至静音,毫无温度的嗓音响起:「小安,去给我买下酒菜。」 凌彦安再次推了推身旁的学长,悄声说:「快走!」 萧济嵐随即穿上鞋子,迈出门外。 捲发少年缓缓走至沙发旁,嗓音极为软弱地说:「爸爸,我没钱买下酒菜....」 鼻里哼了一声,男子鄙夷道:「没钱?没钱怎么把灯泡都换了,还请同学来家里念书?你每次跟我要钱都是把它花在跟同学吃喝玩乐?」 「没有!我没有!家里的费用都是我–」凌彦安有些惊慌地辩解道。 一个锋锐的眼神瞥向凌彦安,他顿时不敢将嘴里的话完全说毕。 「你?你在付?好伟大啊。是谁上次装得可怜兮兮找我要钱?」男子毫不留情地问道。 几秒鐘后,凌彦安才吐出:「我....」 「去给我买点下酒菜。」男子再次下了指令,语气冰冷,充满威严。 安静地进了房间,凌彦安拿出了他自己做的生日贺卡和一个小盒子,放在摆满了啤酒的茶几上,转身将鞋穿上,出了家门。 拖着沉重的脚步出门,凌彦安并未料到学长会在门外等着。当下的他,有些慌神,但也没多久,凌彦安便沉静了下来。 他们出了公寓,走入巷里,凌彦安才再木然地开口:「你都听见了?」 高大的男孩不语,默认。 凌彦安在心中叹了口气,和一个人越靠近,便等于在那人面前会无可避免地透露自己的一切。如洋葱一般,一层一层地被扒开,想藏也藏不了,想躲也躲不掉。虽说他不介意在学长面前坦诚,但这种厚顏无耻的乞讨举动,是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最后一丝尊严。 他确实大意了。爸爸不常回家,不代表完全不会回家。这下好了,以后他还能够成功地和爸爸讨到生活费吗? 「学长你们家司机在巷口等着吧?我送你到巷口,今天真对不起,原本要念的书被搞砸了。」凌彦安沮丧说道,搔了搔捲发。 「我陪你一起去买下酒菜吧,帮你爸买完了送你回去我再离开。」萧济嵐对于自己出现在小学弟家而引起他父亲反感是愧疚的。 看来,凌彦安还有许多他不了解的地方。 虽是轻笑了声,但凌彦安神态充满了苦涩,说:「我爸才不是叫我去买下酒菜....那只是个术语,意思是要我滚出去。」 萧济嵐有些不解,双眼充满疑惑地直勾着他。 「这也是我之后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他只是不想要他在那个家的时候,我也同时在家。」凌彦安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他眸中的疑问。 「他为什么要这样....」萧济嵐低喃道,尝试搞懂凌彦安父亲这态度的原因。 凌彦安耸了耸肩。在以前,他为那行为思考过无数个夜晚,也问过父亲无数遍。但现在他不在乎了,因为就算再怎么在乎,父亲未曾答覆他过,行为也未曾有所改变。 「我爸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和我妈离婚后,原先还会天天回家。但后来,他渐渐对我不理不睬。一直到我十一岁那年的圣诞节前,他整个人好像消失了一样,一直没回家。我去了他工作的学校找了他好几次,每次他都说他忙,没办法见我,叫我等他回家。」凌彦安平淡地说道。 眉头深锁,萧济嵐只对凌彦安的遭遇感到气愤。 「我以为自己只要乖乖地每天去上课,回家等我爸,他很快就会把事情忙完回家了。后来,家里原本储藏的东西都被吃光后,水啊,电啊,瓦斯啊,通通一个接一个被停掉,我才开始慌了。等到那时已经开始放寒假,我找到学校后,警卫也没办法帮我找到我爸。」凌彦安接着说。 那段时间,真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光。隔壁何叔叔待学校一放寒假便带了全家回老家过年,他求助无门。转而向其他邻居求援,他便有一餐没一餐地度日。但没多久,邻居们也开始避他而远之。飢饿如他,也只能去公共饮水机喝水充飢。夜晚,又冷又饿的他,将被子盖于身上,在黑暗中等待白日归来。等到过年后,各个商家一一开始营业,他孤注一掷地找去了母亲常带他去的菜市场碰碰运气找东西吃,所幸遇见了母亲从前经常光顾的李伯伯菜摊。好心的李伯伯见他有气无力,又脏又臭,隐约知道发生何事后,赶忙买了东西给他吃,即时救了他一条小命。待何叔叔全家归来,上门送了家乡土產,也才知道凌彦安家里的状况比想像中还要不堪。二话不说,何家帮他付清了欠积已久的水电费用,他这才能再次好好地洗个热水澡,夜晚有灯光陪伴。他感谢有了这些贵人们帮助他,在他最需要之时扶他一把,开始了为他们打工,靠自己生存的日子,也慢慢地将何家帮过他的债务还清。 「没有想过要举报你爸爸嗯...虐待,冷暴力那些事情吗?」萧济嵐屏住怒气地问。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不够乖,成绩不够好,不够优秀,让他失望了,所以他才不想回家。那我可以改。如果我变得更好,说不定他就会又喜欢我了。那时候我想...我已经没了妈妈,如果再没有爸爸,我不就成了孤儿?况且,李伯伯和何家一家人也对我有恩,我怕告发我爸后被送到完全陌生的地方,那就没办法再见到他们报恩了。所以我忍了下来。」垂眸,凌彦安解释道。 凌彦安的任命只让他看了更难过,靠近了小学弟,他将凌彦安抱于怀中。这样的伤痛,无法以言语抚平,他只能将小学弟紧紧拥在怀里,也成为能扶他一把,支撑他的人。 凌彦安抬起头来凝视他,故作轻松地说道:「学长,我没事的!至少我没在身体上被暴力相对。我有一个住处能落脚,有优异的学校能上,有朋友,同学,也有那么多好心的人帮助我。还有...还有学长你。我其实比很多人好了!所以你看,其实我还是很幸运的。对不对?」 深深地望进了凌彦安眼底,萧济嵐看见了那依然存在的光彩与和乐的笑容,他浅浅一笑,只好附和:「嗯。我也很幸运有你。」 两人寧静地拥抱了好一会,萧济嵐才问道:「所以现在怎么办呢?你...通常上哪待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离开了他的怀抱,凌彦安回:「我都是去何伟霆家开的热炒店帮忙。这样就有地方去,有东西吃,还有钱赚。等我从热炒店下班了,我爸通常也喝醉睡着,我就可以回家了。」 点了点头,萧济嵐轻快地说:「好啊,那我陪你一起去热炒店吧。如果他们不嫌弃的话,我也能帮忙,不收钱的。」 凌彦安听后却拒绝了,有些愁眉苦脸地说:「学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你还是回家温习比较好。你高三了,我才高二,不要跟着我把今晚也浪费掉了,真的。」 眼看着小学弟皱起的眉头,哀求般的姿态,他只能顺从凌彦安的心意。 叹了口气,萧济嵐答应:「好吧,那至少让我陪你走到那。今后都来我家读书吧。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你,不会介意你天天来的。况且,阿陵也会更高兴能更常看到你。」说完,他温暖的笑容对着凌彦安舒展。 自那日起,萧济嵐便执着于说服小学弟在他家念书。但越是如此,凌彦安越是内疚。萧家人对他的好,他现阶段无以回报。不仅如此,他甚至在他们背后,偷偷摸摸地与学长谱着不可告人的恋情。这样的心情,他却无法和学长吐露。每当望入学长柔和的眼神时,他了解学长竭尽所能地让自己生活好过些,便无法拒绝萧济嵐的好意,也不想收回爱慕学长的心。 -- 连假 「你们回来啦!」鐘姨打开门,笑容满满地和门前两人打招呼。 「鐘姨,你看!」萧陵嵐比划后,指着身旁少年怀里又直又长的白萝卜。 白萝卜表面沾了一丝泥土,但洁白光滑,菜柄翠绿鲜嫩,看得出是个优质新鲜的白萝卜。 「哇!这白萝卜长得真好!是你挑的吗?」鐘姨指了指白萝卜,有指了指小男孩,拇指比了个讚。 萧陵嵐用力地点了点头,拉着凌彦安站向前。 「我和阿陵提起您们常常给我送吃的,真的很感谢您们对我的照顾。所以我请阿陵挑了根白萝卜做萝卜糕送给您们,而他也想陪我一起做。请问能借用厨房吗?我会清乾净的。」凌彦安客气地问道,身后的小男孩已等不及地在抓着他肩头一蹦一跳。 「阿陵你轻点,别把小安哥哥推倒了!」萧母莞尔打道,上前来迎接回家的小儿子。 萧陵嵐看见母亲的手势,不好意思地缩起脑袋吐了吐舌头,冷静下来。 「萧伯母好。」凌彦安回头看眼缩了头的小男孩,不禁哑然失笑,再转首礼貌地打了招呼。 远远便已听清了两个孩子想做萝卜糕的萧母当然不反对,高兴问起捲发少年:「最近阿陵礼拜六都去菜摊找你,有没有骚扰到你和李伯伯?」 「当然没有!阿陵很乖的,李伯伯也很喜欢他来。李伯伯教了他很多蔬菜的辨认方式,所以阿陵现在比我还会挑呢!」凌彦安比划道,讚许眼神看往身旁的小男孩。 顿时,萧陵嵐如补回了血,有些缩入的头又挺了起来,一副骄傲的模样,将眼前的人们逗笑。 「那你们就去做吧,这萝卜这么新鲜,一定会很好吃的喔!」萧母和孩子们比划道,笑着同意了。 小男孩这下可乐了。最近常在厨房帮忙鐘姨做饭的他,已熟悉每样器具的存放处。凌彦安和他比出需要的厨具,他立刻便寻获拿出。仔细看着少年的指令,他一步一步细心地帮忙起。在凌彦安将白萝卜刨丝的同时,他已浸泡好了虾米,剥起红葱头切成细末,再将新鲜香菇切成细丁。两人儼然成了小厨师们,在厨房内合作无间。 萧母望着认真製作萝卜糕的两人,眼中充满了欣慰。自己的小儿子自遇见凌彦安后,性情上渐渐有了转变,现在的他开朗爱笑多了。从前的阿陵在家时只喜欢和三哥相处,要不便是封闭自己玩电玩,看卡通看书这些个人活动。现在的阿陵,喜欢跟着鐘姨在厨房里捣鼓,也会和花园里的园丁们比手划脚地求助,帮助自己开闢菜园,亲自培养种植喜爱的辛香料。有了阿济和小安哥哥的陪同下,小儿子好似破壳而出,乐观地面对他无声的世界。一抹笑容自萧母面庞舒展出,将身边手机拿起,对着厨房内繁忙的两张身影拍了照,传至正在工作的萧父,与正在学校的萧济嵐。 光阴似箭,年底将至。萧父萧母决定带着萧陵嵐远赴m国和大儿子与二女儿一同庆祝圣诞节及元旦。萧家佣人也因此得以延长休假,连鐘姨也破例回了老家探亲。由于萧济嵐即将于一月参加学测,得抓紧时间多衝刺取得好成绩,留得一人独守于国内备考。 对于他们现在的关係,萧济嵐是开心的。两人已偷偷地交往了数月,大部分时光专注于学业,并无因沉溺于恋爱而耽误了成绩。但,他也是贪心的,渴望能从小学弟身上得到更多。这念头如一株生命力强韧的藤蔓,想攀越缠绕于凌彦安身上,将他困入自己的藤叶之中不得挣脱,夺取他的所有。虽然萧济嵐始终理性地克制自己,他终究还是有那股蠢蠢欲动的慾望,想寻找能将这关係再更深入一步的机遇。 机会,就是来得如此碰巧。父母与弟弟出国过节,家中佣人管家皆暂时撤离,他和小学弟这下能自由自在处于无人看守的家中。和父母询问后,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这更令他欣喜不已。 「留你一个人在家我原先还有点担心,但既然你们两个能一起作伴那我就放心了,记得别读书读过头,也要有适当的休息。知道吗?」萧母毫不犹豫地同意道。 得到家人的允许后,萧济嵐便随即发出邀请:「我家人今年圣诞节会出国看我大哥和二姊,就想问问你,能不能来我家陪我?」 彦子:「你家人问的,还是你自己?」 我:「有什么不同吗?」 先是笑了声,后是顿住,凌彦安心想着他们俩有没有可能藉此机会发生点什么呢?自开始交往到现在,学长一直十分尊重自己,毫无越界之举。这是什么意思呢?垂首,他当然记得学校所教过的性教育,但他完全不了解同性之间该如何是好。学长会不会如他一般,虽喜欢的人是同性,但毫无那方面的经验,所以只好与他相敬为宾?这种事情用短讯表达不清楚,他也不想留下会被抓到的证据,但两人面对面时,这种害臊的话要他怎么问出口?想了好一会,他这才再拿起手机回覆。 我:「只要你父母准许的话,我是可以的。但我连假时要去菜市场和热炒店打工。等元旦日才能休息。」 学长:「我无所谓,就照你的时间来吧!」 两人定下了时间,各自为即将来临的单独过夜有些紧张,但更多兴奋。 然而,就算如此,萧家人离开后的几晚,他们依旧如往常一般,上学下课,校队练习后回萧家做功课,丝毫不马虎地抓紧时间念书,自律非常。就连萧母自m国后打来要求视讯时,两人也都是一面吃着晚饭,一面温习的。好奇着能不能更亲密进展这一步,明明都在他们脑中想着,却以死命读书的方式藏掖着,不知怎么揭开它。 一年一度的跨年之夜,就在这寒流来袭,冷风不断的天气下拉开了帷幕。天冷,人心却是火热的。店内店外人们皆欢声雷动,或庆祝,或感慨一年以来所发生的种种。何家热炒店自晚间七点起便门庭若市,有堂食也有外带,就算出动了全体员工,依旧忙得不可开交。待凌晨两点半过后,食客们终于所剩无几。在内场打包剩饭的凌彦安体力透支,哈欠不断,朦朦胧胧听见何伟霆自外场吆喝道:「小安!你那个学长来店里了!」 顿时清醒,少年赶忙打包完毕跑至外场四下张望。穿着派克大衣的萧济嵐站在店里,手里还拿了件夹克。 「学长你怎么来了?现在这么晚了还没睡?」凌彦安一脸担忧地问道。 明明在过去四十八小时内顶着灰暗黑眼圈将近都在打工的是小学弟,怎么这下一副忧虑的神情关心起自己的睡眠? 「我读书读到了一个段落,看气象报告说寒流来袭,怕你冷到,就想给你送外套,顺便来接你。」萧济嵐含笑又心疼地说道,抬了抬勾着外套的手臂,并未理会不远处何伟霆怪异的脸色。 「喔,好。我快要能下班了,等客人走光了清一下店面就能离开。」捲发少年凑近萧济嵐耳旁悄声说道。 这其实是个不想令顾客听见以为他在赶人的礼貌举动,但同于店内的何伟霆只觉他俩举动亲暱,已超出学长和学弟之间的寻常互动。知道何伟霆在看他,萧济嵐毫不避讳地回视,蓄着笑容的脸庞朝他点了点头打招呼。 「你和你那个学长到底怎么回事?」何伟霆趁少年步入内场后追上问道。 「没怎么一回事啊,他说他念书到了一个段落,听到天气变冷了来送夹克给我。我等等就和他一起回去了,要去他家过夜补跨年!」凌彦安轻快地说道,已经拿起清洁用具做关店准备。 瞅着凌彦安虽疲劳却愉快的表情,何伟霆总觉得怪怪的,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便离开前随口说了:「好吧。你开心就好。」 有了学长的爱心和保暖的夹克,再冷的天气也令凌彦安心中热呼呼的。两人有说有笑地踏出了店门,和热炒店员工道了别。上了计程车后的他,毫无顾虑安心坐在学长身旁,在两天频繁打工的劳累下,眼皮越发沉重。萧济嵐温柔的嗓音虽低沉悦耳,但疲劳令他无法专注学长说了什么,所有话语到他耳边只幻作毫无意义的声响。 他以无力,软绵绵的嗓音说道:「我好困,借个肩膀让我睡一下吧,学长。」 再也扛不起厚重眼皮的他,闭上眼时看见了学长翘起的嘴角。 -- 爱慾 深吸了口气,凌彦安翻过身,缓缓地睁开双眼。咦?他不是在学长肩上睡着的吗?自己现在怎么躺在床上?房内虽阴暗,凌彦安也立刻反应过来这陌生却也熟悉的房间,为萧家客房,他近几天来的下榻之处。起身坐起,少年头脑清醒了许多,眼睛再也不因缺乏睡眠而乾涩刺痛。 一定是累翻了....少年有些内疚,好不容易等到放连假,他却一刻也不停蹄地在打工。近来托了萧家的福,冰箱内总是被塞满了各式各样营养又方便加热的食物不说,时时在萧家温习功课的他也几乎没必要担心自家消费。开销的剧减令他感到轻松许多,但如果能多打工存下更多钱,那他便能帮即将过生日的学长挑个像样的生日礼物了。所以,对于连假打工此举,他并不后悔。 想到学长,凌彦安坐起后自床头柜拿了手机查看时间。这一看便是惊讶地抽了口气,已是晚间五点半!赶忙爬起,凌彦安走进浴室冲了个澡,梳洗一番后,才探头探脑地出了房门。他举步走至学长的房间,发现房内灯光明亮,打开了的讲义和笔记在书桌上整齐排列着,轻缓优美的音乐自蓝芽喇叭传出,很显然学长刚刚在唸书。不过,学长现下到哪去了?凌彦安望了望房内的浴室,门开着,学长不在其中。难道在楼下?刚有此想法,萧济嵐低沉的嗓音便冷不防从身后不远处传出,惊得凌彦安浑身一颤。 「彦子?肚子饿了吗?我在热晚餐。」萧济嵐说道。 眼见小学弟吓了一条,萧济嵐咧嘴笑起说:「你在干嘛啊?鬼鬼祟祟的又没其他人在家,我叫你还被吓到?」 难为情地笑了一笑,凌彦安搔了搔捲发,囁嚅说道:「我好像...昏睡过去了,到现在才起来。真的很不好意思....」 大掌轻柔放于小学弟头顶,萧济嵐满脸笑意道:「黑眼圈终于消失了,看来你有睡好。你累坏了,当然要好好补个眠。一定饿了吧?我们下去吃晚餐。」 凌彦安回视了学长温柔的脸庞,目光中充满感谢,乖顺地和学长下楼。 终于睡饱了的凌彦安胃口大开,顾不上间聊,赶忙将大把食物扫入嘴里。在他面前的萧济嵐瞧着他吃饭的样子,免不了轻声笑起。 「你每次吃东西的样子都好像花鼠,总是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萧济嵐评论道。 紧闭着嘴,正在享受满口食物的小学弟,听了学长的话,笑瞇了双眼。 待口里食物咀嚼完毕被吞下后,他才说:「能吃就是福。既然都是福,那我就多塞点福进嘴里,你说是不是?」 听完小学弟的歪理,两人咯咯笑开。 吃完晚餐,萧济嵐进厨房切了颗苹果与学弟平分享用。一转身,小学弟却不见了人影。一定是去厕所了,萧济嵐悠然地将切好的苹果放于餐桌上。再次踏入餐厅的凌彦安,手里却拿了件东西。 「鞋盒?」萧济嵐歪头问道。他认得这鞋盒,是他送小学弟生日礼物所装的盒子。 「嗯,我没有更好的盒子了,不好意思。」凌彦安微笑着点了点头后回道。 走至学长面前,凌彦安递上了鞋盒。萧济嵐慢慢打开了它。 这是一座深咖啡色,金字塔形状的木架圣诞树。体积虽小,但製作精密。打磨拋光后的木头表面平滑细緻,沾染了深色木蜡油的涂装木架光泽明亮,木架的尖端连接处有着精确的密合。圣诞树内部,则钉了许多鉤子,将细小led灯串一圈圈勾起,自顶端环绕至木架底部。电源扭开后,灯串宛如圣诞树上的装饰品,灿烂又耀眼。 静静地看着学长眼中反射出的光晕,凌彦安微微地笑了,沉迷于这一幕。他所仰慕的光芒,现在与他所创造出的光明相互辉映,让他心中的晦黯情绪无所遁形,将其全然消灭。 「我知道圣诞节已经过了,也不知道你们家庆不庆祝这节日,但这是我很早以前就有的主意,想把最美的光送给你。因为...你就像一道光,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照耀在我的身上,没有因为任何理由而排斥过我,也总是细心体贴地对待我。我一直很感激你的出现,不知道怎么和你表达我的谢意和爱意,所以,我自己做了这个,希望你喜欢。早点时,我明明有机会拿出来,但总觉得时机不对。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等待什么样的好时机送给你,但现在,我终于觉得这是最佳的时刻。请你收下吧。」凌彦安眼中充满爱慕,真诚地和萧济嵐说道。 「我...我很喜欢。谢谢!」萧济嵐惊喜满盈的双眸望着少年说道,嗓音有些沙哑。 他几乎捨不得自这製作精良的圣诞树上移开目光。或许他以往完成过许多精密的乐高,3d拼图的模型,但这圣诞树,却是小学弟未依照任何说明书,满怀爱恋之心,一手拼凑而成的。对比下,房间展示柜内那所有的贵重模型皆相形失色。此刻的他,心中有股暖流,连绵不绝地穿梭于体内,令他只想将这股暖流传递给小学弟,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感动。 「你喜欢就好!我一直担心会不会太寒酸....我没花多少钱买材料,很怕上不了檯面。明年接近圣诞节的时候,你就能拿出来展示了。」松了口气后的凌彦安靦腆一笑道。 「才不要!我要天天都看见它!就把它放在我书桌旁,当作夜灯吧!」萧济嵐宛如想到了个好主意,兴奋提道。 陶醉于学长的笑容,凌彦安点了点头,开心附和:「学长你想怎么摆设就怎么摆设。已经是你的了,要怎么样做都可以!」 听罢此话,眼神一转,萧济嵐以低哑的嗓音说道:「那你呢?你是我的吗?我要怎么样都可以?」 说完,他便倾身低首欲吻上小学弟那藏匿了虎牙的粉色唇瓣。 「你!你是大叔吗?怎么说话油腻腻的!」凌彦安半羞涩,半开玩笑地说道,逃离了即将覆盖上的丰唇。 转身,凌彦安假装无视萧济嵐在他身后爆出的欢笑,将碗盘端入厨房清洗。挡不住方才萧济嵐逼近自己时的热气,双耳刺烫炎烧,心脏狂跳着,他不想令学长发现他的失态。 一双大掌自身后搂上,环绕于腰间,萧济嵐凑上他颈肩部深吸了口气,令心不在焉洗着碗盘的少年差点摔碎手中之物。这在凌彦安住处温习时再寻常不过的举动,现下曖昧至极。方才学长对自己提到了怎么样都可以这句如此挑逗的言语,令他直想着是否自己和学长想法相同,想更...深一步交流?又或许,学长现在在他身后这举动当真只是如在自己家时再寻常不过的行为?自己想多了?不知怎么摆脱这模稜两可的状态,凌彦安打算快速洗完碗盘,两人好好坐下谈谈。潮湿的手掌甩了甩,回头请学长递上毛巾擦拭时,少年的双唇便被强势地封上。 「嗯....」凌彦安听似抗议,实为享受的长吻,就此展开。 转了身,顾不得手上的水份,他伸手捧着学长的面颊,任由他深入自己口中探索。彷彿开始了场潮润竞赛,他在学长面颊上拍出的潮湿,与他俩嘴里互换的温热津液对决着。他们谁也不想放过谁,只在热吻间轻喘着。放开后,他俩含满笑意地望着对方,再迫不及待地将红唇锁上。两人靠得极近,身体不免来回磨蹭,享受于对方给予的亲密感。萧济嵐上前一贴,便感受到小学弟下体的坚硬。 惊慌失措,凌彦安自知身体起了反应而羞愧地无地自容。挣开学长的吻后推开他,少年垂首,双掌覆上面庞,只觉自己是个变态,光亲吻便兴奋起,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那个,摩擦到,就....对不起。」 转身后,凌彦安羞怯地双手覆盖腿间的挺起,急切地希望自己能即时冷静下来,不让自己出糗过度。 「为什么?」萧济嵐平静地问道。 「什么?什么为什么?」凌彦安迟疑地,难堪地问道。 「为什么要觉得羞耻?为什么要躲着我?这不应该是正常的反应吗?」萧济嵐柔缓地问道。 和学长确定了关係后,凌彦安当然不只一次思考到他和学长的关係会发展到哪一步。虽说他是心仪学长的,但身体也会跟着心走吗?若学长因是同性而自己的身体最后產生反感怎么办?若学长最终对自己產生反感呢? 「我...不确定那...是什么。我怕...我们裸裎相见后,会对彼此的身体反感。」凌彦安吞吞吐吐地说出真心话。 萧济嵐以委屈的表情回:「你顾虑的太多。我和你说过,这种事情,是用心来感受,不是用脑子来斟酌的。」 少年回头,晶亮的眸子一眨一眨地瞅着萧济嵐,宛如小鹿般稚嫩,令萧济嵐倍感疼惜。 「我们来试试....」萧济嵐呢喃罢,便再次封上小学地的朱唇,不让他有机会拒绝。 探测出小学弟的迷茫,萧济嵐决定带领情势,放开了凌彦安的双唇后,他将他对上自己的视线,一把抱起。两人默契十足,凌彦安被托臀抱起后,虽慌了会,但很快便了解学长的意思。低下头,少年的双唇再次对上了学长的。其实,他们不必谈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两人早已心知肚明,也跃跃欲试。 「鐘姨已经餵食你几个月了,为什么你还是这么轻?」萧济嵐抱着怀中的学弟上楼,好笑又好奇地问道。 「说得好像我不想长大似的,我也很苦恼啊?我除了声音变低了之外,身高一直没法抽长。」凌彦安回道,为自己舒展不开的身躯感到无奈。 轻笑了声,啄了下小学弟的嘴角,萧济嵐说道:「你再怎么样都是完美的,我都喜欢。」 目光锁着学长,受到抚慰的少年献上一抹笑容,被萧济嵐抱入房间,映出一室春光。 -- 后果 情不自禁的慾望终究引来了祸端。 两人在歇斯底里的嘶吼中惊醒,惺忪睡眼望向门前。眼见萧母在萧济嵐房门前双眸如铜铃怒瞪着房里衣不蔽体的两人,不可置信地重喘着气,并全力推开不明就以的萧陵嵐,阻止他也看见这不堪入目的一幕。自床上弹起,两人迅速于地找起衣物穿上身。 「你们都干了什么?你们怎么...怎么!怎么能这样!」萧母厉声喝斥。 转过身,她气急败坏地朝萧陵嵐比道:「去你的房间,现在!不要出来!」 全身因愤怒而颤抖不已的萧母,无法接受眼前所见。在m国度圣诞节时的她,因小儿子思念三哥而对自己时时埋怨,也因自己将萧济嵐留在国内独自留守感到内疚,于是改变了回程时日,带着小儿子提早回国。这才悄悄进屋准备给儿子一个惊喜,她却意外撞见这干了污秽脏事的两人。 「你!我对你那么好,让你吃我家玩我家的,你怎么能这样和我儿子...睡在一起?」努力保持冷静,却无法控制怒气的萧母凌厉问道。 震惊不已的凌彦安彷彿濒临窒息,呼吸混乱,脑里空白一片,双耳如耳鸣般嗡嗡作响。 丝毫不敢抬头看向如恩人般的萧母,凌彦安选择跪下,让她对着自己谩骂,口中不停喃喃唸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就知道有蹊蹺,一个正常的家庭怎么会让他们孩子猛往别人家跑?你父母没有把你教好让你这样出去睡别人家孩子的吗?给我你父母的电话,我要好好跟他们聊一聊,让他们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你们两个都是男的啊!伤风败俗,这实在是太噁心了!」怒不可竭的萧母继续说道。 「妈!不是他,是我!」萧济嵐辩解道。 「你给我闭嘴!我等等再来收拾你,你今天别想踏出这房门一步。我把你爸爸也叫回来!」气势猛烈的萧母回,双眸中充满了怒火。 当父亲出现在萧家时,凌彦安只觉身处于冰窖,全身不断地寒颤着。上回见到父亲时,就已因有他人在住处而发怒,拒绝金钱上的辅助后踢他出门。这下他闯了大祸,父亲将如何对待他?来回踱步,他不自觉地双手环抱自己,无可奈何地默默等待父亲结束谈话,递上审判结果。无力地蹲下,凌彦安双手抱头憋红了脸,不断地指责自己不该将情慾化为行动。现在说什么做什么为时已晚,学长也因为自己被关闭于房内,他也会因此受到处分吗? 回家的路上,两人就这么不言不语。对于沉默的父亲,凌彦安垂首,思绪杂乱无比,手指不断地绞缠着。他害怕开口,更恐惧对上父亲的眼眸。心里叹了口气,他无法得知父亲到底有多么气愤。僵持着这低糜的气氛,两人终于踏入家门。 「你有十分鐘收拾你的东西。」进门后的凌父丝毫无情绪地开口说道。 终于还是来了,他这是要被赶出家门了吗?凌彦安飞快地想出了对应方式,他能去何家请求庇护直到十八岁成人。何家向来了解他家的情况,也已义不容辞地帮助过他几次。若他去与何叔叔何阿姨求情,他们会收容他的。 「我把你带去中部老家。」凌父再说。 「什么?」凌彦安大惊失色地回,猛退了一部。 「九分鐘。」不动声色的凌父无情说道。 「不是,爸爸!我从来没有去过中部,我不认识那里的任何人,拜託你不要把我丢在那!」凌彦安慌了,惊恐回道。 「你爷爷奶奶和姑姑都在那,有家人。」凌父丝毫无动摇地说道,已经拿起手机传出短讯。 「我...我根本没见过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带去那?我想留在这里,爸爸,求求你!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会再犯错。我不想去中部,我想要留在这里啊!」充满哀求的眼神直逼着凌父,但男子宛如一面结了冻的铜墙,无视少年的哀求。 「去收拾你的东西。」凌父再次下了指令,背过少年。 「爸爸....拜託....我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知道错了。我...我做错了,我不应该和学长那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要留在这里,这里有学校,有朋友,我绝对不会给你再添麻烦的!真的!」已有些语无伦次的凌彦安,拼命地央求父亲,只希望父亲能理解为何他不能离开这里的理由。 「学校?朋友?你留在这里让大家都知道你搞同性恋,给人家捅你屁股,丢脸丢到个极致啊?我不用做人吗?你不要脸我还要!现在搞出这麻烦你要我脸哪里放?别人家长都找上门了你还想再待下去?你现在就去给我收拾好,我亲自把你送到中部去!」凌父怒吼道,情绪因儿子的争辩而激昂了起来。 「我不去!我根本没去过中部,见都没见过爸爸你那边的亲戚!我要留在这里。我靠自己也能活下去,反正也已经习惯了!」先是因恐惧而颤抖,后是因反叛而战慄。 凌彦安终于不再因有求于父亲而唯唯诺诺,第一次对父亲清楚坚定地表达了自己,捍卫着他仅存的念想。 「哼!」凌父轻蔑地笑了声,再道:「你那付自以为是的嘴脸跟你妈一个样。你以为你现在住的地方是谁的?有打工赚钱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我是你爸爸,是你的法定代理人。你一个死小孩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好,我收拾东西这就搬出去。我知道一定有地方收留我,不会再麻烦你这个不存在的法定代理人,更不会去中部的!」凌彦安恶狠狠说道,悲愤地控制不住嗓音中的抖动。 「手机,是谁帮你办的?拿给我。」凌父突然问道。 不语,已步向房间的凌彦安转首瞪往自己父亲,心中已预知他会说什么,气魄顿时灭了一半。 了解自己佔了上风的男子再从容不迫地说道:「我不记得帮你办过手机,你一个未成年的怎么有可能有手机?一定是隔壁邻居帮你办的,对不对?你说,如果被别人知道他帮你办了手机,你从网上学些乱七八糟的到处乱搞,先不说他有没有司法上的责任,但名声也会因为被你所做过的事给毁了吧?如果知道了你和那个学长干出那些变态的事,你想他们还敢收留你吗?」 正如他所料,手机这一事被父亲转化成了对付他的武器。心如死灰,凌彦安缓缓走至父亲面前,将手机交给了他。到达了凌父掌中的手机,立刻被丢弃于垃圾桶中。 「你不想我出现在你眼前,我可以了解,也可以办到。我是你儿子,不是妈妈,也不是别人。为什么你曾经对我那么好,可是现在要像对付敌人一样对付我?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那么恨我?」凌彦安最终吐出多年来心里的疑问,就算深知父亲不会给他答案,或许父亲也不知道答案为何,但他还是想问。 已经预料到了沉默,凌彦安并不惊讶。过了几秒后,他转身入房整理衣物,接受了父亲的安排。也是,犯了错的人是他,又怎么好意思和父亲谈条件?或许正如父亲所说的,他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在犯下了天大的错后,仍然会被以礼相待。如果对他有恩的何家因为自己的事而惹上麻烦,那他是如何也无法原谅自己的。 踏着沉重的步伐出了房间,凌彦安神态已恢復平静。他所携带的所有的家当,除了身上的穿着,也只有几件衣物,一条小型薄浴巾,和一书包满满的书。凌彦安回了头,看了自己生活了十六年房间的最后一眼后转身离开,了解自己永远再也不会回来,他就要离开现在所住的城市了。何家,李伯伯,萧家兄弟,学校的同学与朋友,他都得不告而别。 自北城到达中部的时间为两个半小时车程。一路上绵绵细雨不断,车内的气氛好比车外寒风刺骨的气温。不绝于耳的汽车马达声轰隆隆地传入耳边。已无手机的他无法以音乐的陪伴作为逃脱残酷现实的方式,只能认命地任由这令人烦躁的嘈杂声继续在耳边回绕。 十六岁的年纪还太弱小,许多事情无法做主。对于正被送往未知地点此事已无先前的抵抗,凌彦安呆滞地望向窗外,目光空洞散涣,成了一具被遗弃的提线木偶,并未因为失去了束缚而能奔向自由,反因无法自动自行而狼狈摔于一地。 -- 中部 中部的交通不比车水马龙的繁华北市。曾经习惯在拥挤道路中搭乘公车,耐心等待它一站一站艰辛行驶靠停的凌彦安,在看见连白日中车辆也不多而露出大片灰黑马路和白漆路标的中部后,他已不在北市的事实才终于铭刻于脑里。 将这二十四小时内所有的心情沉淀下来,凌彦安吃力寻找一丝光明。或许,爷爷奶奶会因第一次见到他们久违了的孙子,而欢欣不已。他们将会时时关心他,好好照料他,让他吃饱穿暖,不让他在这陌生的环境中有一丝委屈。但就算如此,还是有个小小声音在他心中告诫着不能期待太多。爸爸从未提起有着住在中部的爷爷奶奶必事出有因,所以他们会不会待见自己完全是个未知数。在心中甩了甩头,凌彦安无法决定要憧憬自己被善待,以保持活泼开朗的一面讨人欢心,或是假想自己将被虐待,以防过度盼望导致最终的失望。 怀着忐忑的心,他们终于抵达爷爷奶奶住处。这是栋处于寧静巷内,有着中国復古风的独栋楼房。凌彦安仅在楼房外开了车门下车,便已见到三人走出对着他们破口大骂。 「你这个孽子也知道要回来?凭什么带个杂种入我家门?你想都不要想,现在就给我滚回去!」一名乾扁的老人走近,暴跳如雷地说道。 「我们没有你这个儿子,当初就不该和那个有缺陷的女人结婚!现在离婚了儿子顾不了了才丢给我们,我们不收垃圾!」一名丰满的老妇附和骂道。 唯一没开口的妇人杵在一旁,双手盘于胸前,眼神轻蔑地看着凌彦安和父亲,弯起的嘴角透漏着她正在看场好戏。 凌父无视对着他叫嚷的两名老人,自顾自地推开他们入了屋。两老气愤地和他推挤一番,体力终究抵不过凌父,而将内门关上吵了起来。见看戏的妇人也走回屋内,凌彦安赶忙跟上,她却「砰」的一声,在凌彦安面前甩上前院大门,阻隔在外。怔了怔,凌彦安走回车内避雨,却发现车子已上了锁,无奈地又走回大门按了按电铃。久久未来人接应,屋外又无处躲雨,他只好在门旁坐下,任由阴冷濛濛细雨侵蚀着他。 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凌彦安一动也不动。神情冰冷,他对于现下的处境漠然非常。偶尔,路人或走过,或驾驶机车,脚踏车骑过,皆以狐疑的目光望着无处避雨,就坐于地的他。 「来,给你。」前方阴影笼罩,一阵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天色渐晚,将自己缩成颗球的捲发少年打着哆嗦抬起头,看见一名身材圆滚的壮年男子亲切地笑着,递上了雨伞,和一口塑胶袋。 「里面有三明治和热巧克力牛奶,你赶快趁热喝了。你...是这人家的孩子吗?还是在等人?是不是没有手机?他们的电话是多少,我打给他们让他们赶快回来?」男子温柔问道。 「...有,我已经打电话给他们了,他们应该再五分鐘就会回来了,谢谢你。」凌彦安僵硬地微笑回道,尽力令自己的嗓音停止颤抖。 男子看着自他五小时前出门时就已坐在此处的少年,现在全身溼透,双唇发紫,颤抖不已,明白他或许在说谎。前院大门缝隙中也有些许灯光逃逸,说明应该是有人在家的。 男子心中升起了一股怨气,现在有些孩子们总以父母不了解他们,擅自逃家在外,于同龄人称兄道弟,处处斗狠闯祸,将自己推入吸毒犯罪的深渊。眼前这孩子,却如弃犬一般,就算被拒于门外,也可怜巴巴地留守于此,不愿离去。 心疼地再看了眼少年,男子自知这事不是他该管的,只是再推了推手里的伞和塑胶袋,直到少年迟疑地接过,才再说道:「从这里往右走走到巷口,过了街后左转再走几步路就有一家便利店。你可以先去那里等。现在太阳要下山了雨又一直下,只会越来越冷。」 少年点了点头后站起,频频鞠躬说:「谢谢,非常谢谢你。先生,我怎么把伞还给你?」 「不必还了,给你了就给你了。」男子微微一笑答道,转身离开。 见男子走远后,凌彦安又坐了下来。自昨晚后便未曾进食的他,迅速将袋里的热巧克力牛奶拿出,打开喝下。烫口的巧克力牛奶滚滚入喉,又香又浓,热呼的液体刺激着食道,进入胃里后所放射出的暖意令打着寒颤的凌彦安有了些满足感。处于想要仔细慢慢地品尝牛奶,和趁着温暖消失前喝完它,他本能地选了后者,一口又一口不停喝着,直到温热玻璃瓶空空如也,快速转至冰冷。舌头不断舔弄着空瓶内部,摄入最终一丝香甜后,凌彦安拿出三明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在咀嚼中,他突然想起了鐘姨所做的曲奇饼,锅贴,寿司捲,样样精緻美味。如今这些食物离他遥远,或许此生无福再次享用。他眼眶有些刺痛,但随即被他忽视。凌彦安飞快地塞入最后一口,命令自己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有了点食物下肚,他终于有了些体力。再次站起来回踱步,他将双臂缩入衣中,环抱着自己,藉此提高体温。 大门「嘎」的一声开啟,一名和凌彦安年纪不相上下的少年探出头来,就瞧见顶着湿漉漉捲发的少年甩着已不存在手臂的衣袖,愣愣地回视着他。 「进来吧。」少年说道,面无表情。 凌彦安赶紧将手臂归位于衣袖内,抓起自己的行李,趁着大门未再被甩上前,跟随少年进门。 一室的低气压,在凌彦安进门后也未见好转。六双眼睛直直瞪向他,凌彦安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缓慢地鞠了躬。 「小安,这是你爷爷,奶奶,姑姑,还有你的两个表弟,宋啟文和宋啟纯。」凌父以清冷无比的嗓音介绍着应与他最亲近的家人。 「大家好,我是凌彦安。」再次鞠躬,凌彦安表现地唯唯诺诺道,脑内回放着方才称他为杂种和垃圾的爷爷奶奶。 「从今以后你就待在这,我明天会再来带你去学校做转学註册。」依旧毫无感情的言语自凌父口中吐出,如逃离似地迅速出了家门,留下凌彦安独自面对这些陌生的家人。 凌父离开后,凌奶奶冷笑了声,起身走入厨房。留得剩馀的一家人大眼瞪小眼。凌爷爷默不作声,频频瞪着全身湿透的少年,最终也离开客厅,上楼休息。凌彦安垂首,不知能不能开口请求他们让他洗个澡温暖温暖。 「好端端的蹦出个人要养,也不知道你爸和他们有什么勾当居然放你进门。我告诉你,如果你这大城市来的小子以为到这个家能像少爷一样被伺候着,那你就错了。你住在这吃我们穿我们的就要有自知之明,最好别太嚣张。这个家的家务你也别想偷懒不干,否则我第一个就把你踢出去!」姑姑一股脑抱怨了个尽,身旁的两名少年也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点了点头,凌彦安恭敬回道:「是,姑姑。我会努力分担家务的。您把明细给我,我好知道需要做什么。」 给了少年个下马威的姑姑自傲不已地道:「我当然会,你到时候就给我每一样都做到。」 带了凌彦安前往二楼,姑姑和少年介绍了他将住宿的房间。 「没其他房间了。」姑姑如是说,眼中丝毫无愧意。 这是一个平时为储藏室的房间,杂乱不已不说,房内还散发着一股怪味。凌彦安完全不敢想像有多少虫类藏匿于其中。 头皮虽发麻,他却还是好声好气地回:「谢谢姑姑。」 「看你一时半会也没办法清扫这房间,在那之前你就睡楼下客厅沙发吧。你克难点,突然出现在我们家,让我也很难做。」姑姑轻快地说完,因好心施捨而感觉良好。 「好,谢谢。」凌彦安低下头回道。 晚餐的四菜一汤陆续上了餐桌。因凌彦安初来乍到,见证了这家人对他明显反感的态度后,其实已不抱任何期望能与他们一同吃饭。闻着食物的香味,他庆幸自己刚才已吃了三明治,也喝了牛奶,儘管那些食物对他来说远远不足够,他还是有自知之明不会主动和他们讨吃的。心不在焉,他在客厅整理着自己带来的行李。 「要吃饭了不会加把椅子帮忙拿碗筷?你就这么没礼貌吗?难道要我帮你拿?进门还不到一小时就原形毕露啦?还是你要逮着机会和别人说我们虐待你?」阴阳怪气的言语再自姑姑口中吐出,将手里饭碗大力放下,以剧烈声响道出她的不满。 「对不起....」凌彦安低声说,连忙走入餐厅,将姑姑所抱怨之事办妥。 餐桌上,凌彦安小心翼翼地夹着菜餚,深怕一不小心夹多了会落人口舌。 这举动却无啥用,因为姑姑的抱怨还在继续:「我说小安啊,你一个人长得这么小,吃得可不少啊?哎呦,不知道会不会把我们吃垮啊?妈,你担不担心?」 奶奶瞪了凌彦安一眼,并未开口。 似乎未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姑姑变本加厉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做了什么事被赶到这里来,但你现在装可怜装乖都没用。离我儿子们远点别把他们带坏,听到没?」 头低得不能再低,凌彦安心中翻了个白眼,却轻声说道:「听到了,姑姑。我不会的。」 那晚,手里捏着薄浴巾的凌彦安躺于客厅沙发,心想着那送上了热巧克力牛奶与三明治的热心陌生人,心想着清扫后便能成为自己房间的储藏室,心想着三餐似乎都会有着落,和不需再担忧家庭开销的将来。他尤其想着今早入梦前,学长温暖的身体紧依着他,将他心房填了满当。闭了眼的双眸又是一阵细微灼热感,凌彦安深呼吸了口,不让眸中的濡湿聚成泪滴落下。 -- 变色龙 早在凌彦安和父亲下午抵达学校时,传闻便已传遍校园。传言原先为在大城市里就读昂贵私校的孩子因父亲工作繁忙而被送至中部爷爷奶奶家代为看养,到父亲因失业无力供养就读私校的孩子而转回中部爷爷奶奶家,至孩子因成绩低下而被踢出校园,丢脸之际只好被送往此处从新开始。不论如何,谣言越传越离谱,混黑道,吸毒,逃家,勒索云云,皆榜上有名,以致凌彦安自踏入校门起,便已被当成奇珍异兽看待,学生们毫不避讳地盯视着他。毕竟,在这节奏相对缓慢的小城校园,任何风吹草动皆为大事。 「听说了吗?那高二转学生居然被编到我们班!」一名短发女同学小跑入教室后便和她同桌说道。 「真的假的?所以他之前的成绩一定很好嘍?」同桌的女孩说道,看来某些谣言不攻自破。 「成绩好不好我不在乎,重点是帅不帅?」前座的女同学也插入对话八卦起来。 「拜託你不要一脸花痴样好不好?我刚刚在教务处办公室看见他和他爸,小小黑黑的一隻,头发还捲得乱七八糟的,放弃吧!」路过的男同学如此评价道。 「喔...果然有一好没两好。」前座女孩略显失望地回道。 拿着厚重入学须知资料的凌彦安才刚跟随父亲踏出学校,凌父便即匆匆地送他回爷爷奶奶家。到达后,更是一言不发地等少年下车便立即离去。凌彦安面无表情地看着渐远的车,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再次回到学校附近的制服店购买制服。 幸亏身上仍有些积蓄,凌彦安不敢想像他若和爷爷奶奶或姑姑要钱,自己将会遭受什么样的嘴脸。所以,这些费用必须自己负担。他在这陌生的城市物色着能聘请工读生的店面,将打工一要事牢记于心。随后,他花了剩馀的时间搞懂了自己在中部所处的位置,并将住处附近摸了个清楚。利用了图书馆内的电脑设备,他向何伟霆发了份电邮,告知他自己被父亲送至中部,但一切安好,并请何叔叔取消他的手机。同时,他请何伟霆去菜市场找到李伯伯,让他看自己打的一封致歉信。 也给萧济嵐发了封电邮,他想知道学长是否安好,萧伯母消气了些没。明知才发出的电邮不可能立刻收到回覆,凌彦安还是满怀那迫不及待的心,希望能儘快收到学长的回覆。 等了又等,眼看时间已不早,他这才依依不捨地将电脑关闭,离开图书馆,举步走回爷爷奶奶家。 太阳下山后的小城凄风不断,对着缩了脖子入夹克的凌彦安毫无遮蔽的脸庞一阵阵吹刮,欲将他拍打清醒,学长已远离他。双颊虽冰冷刺痛,他心中却依然火热。就算短期内无法再见到学长,只要他们还能保持联系,两人最终还是会再相见的。凌彦安为此念深信不疑,立志就算在这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不论吃多少苦,他也必定奋力保持成绩,进入s大。 回到爷爷奶奶家后,凌彦安毫无怠慢地开始做起姑姑所列出的家事,在走入厨房清理厨馀时,他发现了昨日还未有任何动静的冰箱和储存乾粮的柜子,如今皆被上了锁。心中冷笑了声,凌彦安无视它们,继续手里的工作。晚餐时,姑姑依旧冷嘲热讽地数落他的饭量,斤斤计较着他吃了多少饭菜。 穿着新买的制服提早踏出爷爷奶奶家门,凌彦安空着肚子走至校门。所幸,父亲昨日已将学杂费依教导主任的指示给缴了,要不凭他买完制服后的积蓄,很快便会坐吃山空的。叹了口气,他不知接下来的日子会不会比在北市时好过。已习惯了鐘姨做的又美味又方便的食品,他的胃似乎被宠坏了,自坐上公车后,肚子便不停地抗议。 上学的第一天,凌彦安在台上自我介绍,同学们不免对他一阵私下嘀咕讨论。其实大部分也为好奇,因在下课鐘响时,几个同学相拥而上,口里对这个外地人问着不同的问题。 「你一转进来就被编到我们这班耶!那你在北市的时候成绩很好嘍?」 「你之前是读哪一校的?跟这里比起来有没有差很多?」 「你还没熟悉这学校吧?我们等等可以带你转转认识一下喔!」 「你是为什么搬来这里的啊?在北市上学压力很大吗?」 「欸听说你有个表弟也在这学校,是真的吗?」 眾多个问题同一时间问起,凌彦安无法一一答覆,只能挑拣想回答的回答。他再次展现出开朗活泼的个性,和新同学们交谈着。了解时下的青少年有的共通语言,他开始编造人设,抱怨起父母不了解自己,强加了许多压力迫他取得卓越成绩。现在父母因工作忙碌,便将他丢给爷爷奶奶照顾,却还是管教严厉,要他无时无刻都得读书考取好成绩,连他的手机都给没收了!眼下其他同学们听了皆颇有同感,產生共鸣,立刻与他拉近了距离。同时,他也因没有手机而博取了一番同情,令同学们马上便接受了他。 如此,凌彦安在中部的生活正式开始。他花了一个半星期的琐碎时光一点一点地整理出原为储藏室的房间,将不可丢弃的物品放置于房间的一方。而那房内被层层物品堆压藏起的骨董裁缝机,便成为了他的书桌。对凌彦安而言,只要有个自己的空间能休息,能读书,他便已满足。 校园生活,终究是平凡美好的。他凭着自己外向洒脱的个性,和同学们相处融洽。而正因为他被编入的班级为科学班,同学们皆是成绩优异者,了解读书温习的重要,也得知他的家教严谨,而未将极少参与社交活动的他划分为异类。比起在爷爷奶奶家接受他们怒视的目光和姑姑的冷言冷语,长时间在学校不断地考试和自习对他而言,反而成为能够令他平静下来的时光。为了令自己极少出现于那个家中,他迅速地在一家炸牛排店找到假日兼职。也因有位同学的父亲经营果园,他在某些时段会去帮忙採收,打季节工。 在爷爷奶奶家,除了每日必做的清扫家事外,每周末早晨总有大大小小的差事落于他肩头。上自跑腿买早餐报纸,下至清除院子内的杂草。若有空间时,他也自动自发地修补替换家中的门扇灯泡。望着空旷的后院,他甚至徵求了同意,自己搭建了菜园,辛勤施肥除虫,耕种了许多蔬菜。随着季节的更换,菜园里的蔬菜变换交替,为爷爷奶奶餐桌上的饭菜更添了新鲜的色彩。 对于父亲的原生家庭,凌彦安渐渐在姑姑尖酸刻薄的言语中,有了更深的了解。父亲当年是个备受瞩目的高材生,有着美好的前程,却因南下旅游时结识了身怀缺陷的失聪母亲,陷入热恋。当时身为警监的爷爷和着奶奶一同唾弃这配不上自家儿子,仅持高中学歷的聋人女孩,父亲和爷爷奶奶的家庭革命就此展开。最终,父亲不顾父母反对执意与母亲结合,进而拋弃家人,私奔后搬至北市生活。这令曾经期望着父亲能从医的爷爷奶奶失望透顶,就此与他断绝关係。 而姑姑相较于父亲下,是平庸的。或许也因此,她从小乖顺,是个贴心的女儿。听从了父母的教诲,她成为一名护理师,和一名得到父母认可的外科医师交往结婚。无奈在她生下两个儿子后的第八年,丈夫因出轨而决然与极想修復婚姻的姑姑离婚,拋弃了她与孩子们。此举,令总在人生道路上遵从父母之意的姑姑彻底崩溃。搬回父母家后,不时怪罪他们将她的人生毁于一旦。如今她无业久住于父母家,性格却越发扭曲蛮横。也就因如此,凌彦安深信姑姑对于自己的到来倍感威胁,深怕他会夺抢父母原给了自己儿子们的关爱,而不断以言语羞辱他。 所以,在姑姑奚落他时,他一半因寄人篱下有苦难言,另一半则是欣赏姑姑以她的方式保护自己孩子们,而总是垂头不语,装作受伤的表情,以令姑姑心灵上得到一丝满足,驱除她的不安。 爷爷奶奶,则是以冷漠待他。自他入住第一天起,便从未和他说过一句话。他小心留意地儘量不出现在他们面前惹人嫌,但不可避免与他们同于一处时,他则是面相乖巧地缩着身,令自己不显眼。值得欣慰的是,他们怒瞪他的眼神,在岁月的流逝中,缓缓转换为漠视。凌彦安希望,或许在自己努力为他们家尽一份力的份上,爷爷奶奶最终对自己不会再那么怨恨。 表弟们,则是处于尷尬的状态。凌彦安的岁数和表弟们仅差了一岁和两岁,实属年纪相仿之辈,想玩在一起,并非难事。因凌彦安包下了所有他们曾经该做的家事,该跑的腿,他们最初是感到欣喜的。但见到母亲如此憎恨此人后,表弟们无比为难,最终选择听顺于母亲,与他疏远。却,有时他们又暗地请教他辅导作业,私下喜与他交谈几句。凌彦安,则帮助他们的课业,以稳重的语气与他们交谈,当起表弟们能够依靠,年纪稍长的同辈。 成为了隻十足的变色龙,凌彦安面对着在他生活中出现的不同人们,化身为别人希望他成为的相符气质。每晚看着爷爷奶奶一家人在餐桌前说说笑笑,他也假想着自己融入了这个家庭,成为这个家的一名成员。 -- 倒吃甘蔗 传给学长的电邮,如石沉大海,未曾得到回覆。和同学借用了手机打给学长的电话也从未有人接听。虽如此结果并不出他的意料,许多想法仍在他脑里频频穿梭。学长也如自己被禁止使用手机吗?是不是连电邮邮箱也由父母监视着?若他邮寄书写的信件至他家,会不会被劫下?学长是不是也同样地拼命联系自己?想着要如何才能联系到学长,他心中有些慌乱。打开了数个较知名的交友网站,他就是寻不得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男孩。转为寻找和学长来往密切的李明瑜,却也无果。 他想告诉学长,他的新学校虽不比博仁高中,但同学们依然亲切友善,和他相处融洽。 他想告诉学长,比起北市的湿冷,中部天气晴朗,有着大片大片的果园。春天时,有时还能闻到花香。 他想告诉学长,他打工的那家餐馆有着十分好吃的炸牛排,是学长最爱的食物。他十分希望有天能带学长前来,请他吃一份美味的炸牛排。 他想告诉学长,他终于长高些了。只是,因为身形的变化,他又得重新购买制服,但心灵上的欢喜远比荷包上的伤痛,对吧? 他还有许多事想和学长倾诉,为什么他不回覆? 光阴似箭,又至年终。一转眼,凌彦安现已为三年级生了,但他仍然感到时光如滴漏里的流沙,越是凝视它,细沙便流落地越是缓慢。离他俩分开将近一年的岁月里,他没有一天不想着学长,并以他为自己的动力,奋发学习。自最初得不到学长答覆的仓皇,他至今只能不断地盲目和那永不得回应的电邮信箱投信。在每个周末下午,去餐馆打工前,他总会来到图书馆使用电脑,从无例外。 距离学测仅存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凌彦安更是加紧衝刺,做着最后的准备,只愿他的努力能碰上运气,祝他一臂之力考取好成绩。 在凌彦安的努力和极佳的运气下,他在学测中得取了满级。此消息轰动了全校,他频收到同学们的祝贺。虽然也有酸溜溜的同学们喊着满级不代表录取,但凌彦安对其言语,则是持着微笑不语的态度。他当然了解,学测只是开始,是个入学的标准。接下来的个人申请,则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刻。他向来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优点和弱点,而充分利用了自己的生长过程,兴趣爱好,课内课外成绩和申请动机准备了一系列的学习歷程。 一晚,如其他所有的夜里,他自学校步行回爷爷奶奶家。入冬了的冷气逼人,身上已有些过小的夹克抵挡不了入侵的寒风,吹得凌彦安直打哆嗦。冰冷的双手躲入口袋内后握成拳头,企图取个暖,头顶却感到一物轻巧扑近,又灵巧避开飞去。 「蝙蝠吗?」凌彦安自言自语道,停下脚步,望向天空。 一望无际的黑空,掛着皎洁雪白的明月。周围的星星,宛如因月亮散发的光辉而感到自惭形愧,遮盖了自我,放任着月圆一枝独秀。 望得出神,他赫然想起自己已许久未曾再盼往灿丽的光彩。柔和的巨型螺旋水晶灯,泳池内的光纱,夜色中的摩天轮,为学长製作的圣诞树,到深望入学长双眸里的温柔光芒...许多回忆顿时排山倒海地涌入他脑海里,凌彦安眼眶猛觉一阵湿热,嚥下了喉端那股肿胀。 垂首,他吸了吸鼻子,拳头更紧地拽入口袋,加紧步伐走回爷爷奶奶家。 在爷爷奶奶家的这些日子,有好有坏。他再也不必担忧家庭开销和运作,能成为个普通高中生,上着学打着工,将金钱以自己的意愿储蓄发配。但与不待见自己的人们共同生活,是倍感压力的。凌彦安虽通常不太理会姑姑刻意的嘲弄,自己还是会有那脆弱的一刻。 如过年时,他曾坐于餐桌角落望着一家人开开心心地享用年夜饭,在洗碗清扫时听着他们一同嘻嘻哈哈地观看喜庆节目。而后,表弟们因爷爷奶奶发赠红包而乐呵呵的,和姑姑撒娇同意给他们买最新的耳机和手机。 第一年,他初来乍到,身上积蓄无几,当然对讨喜气的红包无所期待,但给大家买了年糕作礼。他们或许大鱼大肉吃撑了,动也没动他买的年糕,凌彦安只好切了块年糕上楼入房独自吃起。比起往年,他虽独自度过,却也有平静祥寧之感。在爷爷奶奶家过年,耳旁隐约传来楼下的欢笑声只令他觉得刺耳,将他的孤独体现地更为显着。 第二年,他为大家准备了尽自己之力打工来的红包意思意思讨个吉利。爷爷奶奶却只瞪了他一眼,连手也懒得伸出,撇过脸庞漠视自己的心意。最后姑姑将其全数接过,口里还发着牢骚嫌弃给得太少不如不给,别瞧不起人等刁鑽言语。 他们明确地表达了凌彦安并不属于这个家,这他当然了解。但了解,并不代表他不会受伤。他只能忍,忍得泪水往肚里吞,忍得告诫自己不可爆发真实情绪,因自己还得攀附着他们生存。 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收到大学分发结果时,凌彦安全身颤抖不已,面前的电脑萤幕逼得他双眸发红刺痛,内心无数兴奋因子奔腾,到了嘴边,却只化为一口口细浅的吸气吐气。只觉肩上这快一年半以来所有的紧绷和重担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轻快的笑容浮上脸庞,他飞快将所需重点和资料记下以便日后准备,随即步出图书馆。 一踏入爷爷奶奶家,姑姑便愁眉苦脸急忙上前叫道:「你爷爷跌断了骨盆,现在正在医院!你现在赶紧带这些东西送过去,我把汤燉好就跟上,去!」 小表弟们还在学校未放暑假,奶奶已随爷爷去了医院,只剩他一人能当这跑腿。二话不说,他赶紧去了医院,瞧见了在病房内暗自流泪的奶奶。爷爷则以颇有威严的嗓音数落着哭泣的女人,嫌她晦气。看来他精神状态还不错,伤得应不重。 一见凌彦安的出现,两名老人很快地便静了下来。他带来了换洗衣物和盥洗用具,也不知该不该待着留守受伤的老人。犹豫不决,眼见两名老人未有愤怒之意,他才决定亲自陪伴,也坐了下来。沉默,在病房内缓缓蔓延开,直到姑姑的闯入,两老才开了口与她谈话。凌彦安坐于一旁,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看起他自图书馆列印出的註册资料。 爷爷的手术,被安排在隔天,医师自然而然地将凌彦安这在场唯一年轻力壮的小伙当成了日后能依靠的復健体力活担当。凌彦安听后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医生。耳听无人同意,也无人反对后,他点了点头。好吧,能帮就帮。爷爷对他的恨意远远多过他对爷爷的无感,既然爷爷都不反对被他照顾了,那他也就不必计较太多。 已年过七旬的老人身子还算硬朗,手术极为成功,醒来后意识却不甚清醒,只不断嚷嚷喊着奶奶的名,也不知奶奶就在他身旁不失耐心,持续地回应着他。一搭一唱,有些聒噪,看见两名老人之间平凡,却又甜蜜深厚的感情,凌彦安不禁一展微微笑容,羡慕的眼神落于两人身上。 所幸,凌彦安已高中毕业,除了入学准备事项与打工外,是能拨出些时间照顾爷爷的。他在姑姑的帮忙下将客房的单人床搬至一楼客厅,并以掛了窗帘的晾衣架和屏风隔出病床空间,添加休息擦澡时所需的隐私。这令爷爷能无聊时有电视可看,孙子们回家后能聚集一块享受天伦之乐,晚餐时有人陪,靠得厕所也近。自己,索性晚上就在客厅沙发睡下,以免半夜爷爷有需要时叫不着人。 爷爷在手术完回家后卧床休息,就这么卧了一个月。凌彦安天天帮助爷爷擦澡如厕,丝毫不曾怠慢。得到了医师的许可后,凌彦安便着手助爷爷再次站起行走。没想到,爷爷硬朗,也极为顽固,他次次扶着爷爷,也不见爷爷有意愿开始行走。 「爷爷,您这样总是卧床不行,医生已经说您要开始走路了。」凌彦安皱着眉头,有些颤抖地苦撑着将全身体重往他身上靠的老人,苦恼说道。 「你这小兔崽子别用那种不耐烦的语气和我说话,我痛死了你才开心不?」爷爷气急败坏地吼道。 惊奇地盼向爷爷,他这可是第一次听见爷爷和他说话! 「看什么看!老子都快瘫下了你还不快扶好?」爷爷更加气愤地吼道。 轻笑了声,调皮的眼神勾了勾爷爷,凌彦安说:「爷爷您就最好正正地站好,要不然等一下您太重我撑不住您,就再摔一次!」 爷爷咕噥了声,呲牙裂嘴地站正了身。 「这就对了嘛,爷爷,会痛是一定的,或许也会麻,但医生说復健就是这样,您就吃点苦,等好了再追上我教训我一顿也不迟。」凌彦安愉快地说道,眉舞色飞。 看来,他抓到了能激励爷爷再次走路的办法。此后,两人总在这来来回回的怒骂和嬉笑中做着復健。 他的十八岁成人生日,静悄悄地到来。凌彦安特例和打工地方请了一小时的假,买了块廉价巧克力蛋糕,赶上日落时刻,在一处能眺望着大片果园的地点坐下。 凝视着橘红火球,在果树中慢慢沉落,耳边虫鸟鸣声不绝,他心中感慨万千。中部,就如他十八年生命中的过往,有着开心与痛苦的回忆。却,也如倒吃甘蔗。爷爷已和他以言不由衷的方式斗嘴对话,奶奶会在他忙不过来时,默默替他至后院打理菜园。就连曾对他恶言相对的姑姑,近日也稍微消停,并默许表弟们与他靠近互动。但事情刚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时,他便必须离开了。凌彦安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对于一小块蛋糕来说太大的「一」和「八」阿拉伯数字蜡烛插上燃起,他轻声唱起: happybirthdaytome, happybirthdaytome, happybirthdaydearandy, happybirthdaytome. 吟唱结束。没有温柔俊俏的学长,也没有情不自禁但真诚的告白,只有日落后吹向他的凉风,和不停围绕在他身旁的蚊虫。 那也就够了。 凌彦安插起巧克力蛋糕送入口。味道虽远不如学长送给他的黑森林精緻蛋糕,但甜蜜的口感,却使他已能尝到和学长重逢时的滋味。 -- 归来 自凌彦安十八岁生日后,他开始收拾在房内的所有物。说来好笑,一般人在长期驻留于某处后总会留下大遍物品,但凌彦安非那一般人。就如他一年半前住入此地时,仅带了几件换洗衣物,一条小型薄毛巾,和一书包的书。如今在他一番收拾后,仅有的仍是几件换洗衣物,一条小型薄毛巾,和一书包的书。喔,或许,还有一口塑胶袋,里头装了破破烂烂,脏旧的一双鞋。他将自己当成真正的过客,一名住在这里一年半的过客。 这一天,凌彦安自图书馆准备好所有资料后,提了三袋梨子回爷爷奶奶家。是时候了。 入门后,便迎上了五双眼眸严肃地望着他。 「坐下!」爷爷以雄厚的嗓音道,手里的拐杖在他的动作下杵上地板,沉顿的「叩」一声响环绕客厅。 有些惊慌,有些紧张,这家人从未如此严肃地待他。随即飞快冷静了下来,凌彦安听从爷爷的指示,在客厅中离他们沙发靠得最远的扶手椅坐下。 爷爷的工作到此结束,因为接下来,他再未开口过。姑姑似乎遵从了父母的指示,以不同以往的较亲切语气娓娓道:「小安啊,这些日子你帮爷爷復健我们都看在眼里,非常感动。你亲爷爷,需要你帮助他復健直到康復。所以我们决定,以后也允许你留在我们这吧!但你爸爸把你丢在这里不管,我们很为难,你现在也已经高中毕业了,我们没有必要再养你,所以就逼不得已和你收钱嘍。打工的工资,缴一部份出来帮忙补贴家用也不为过吧?不多,一个月就算你五千,然后伙食自付,非常划算。」 从前的他,或许会欣喜万分,以为自己终于再次拥有了个家。但这些年来,他有了新的领悟。别人的家,他到底还是无福消受,因为不论如何,他最终只是个外人。如在萧家坐于餐桌的另一端也好,爷爷奶奶家的角落也罢,他始终由外透着一面屏障观望入内,假作自己也为一员,蹭着别人家庭温暖度日。现在,他已不再期望寻获一个家,而是追逐那名能和他组成全新家庭的人,自己的家。 「谢谢姑姑....」他迟疑了会,再次说道:「谢谢您们。其实,我今天也想和您们谈谈这件事。」 将一件厚实信封和一分资料夹摆在茶几上,他再道:「今天,是我待在这里的最后一天。很抱歉我这一年半来麻烦你们了,但也很庆幸很够认识我从前不知道拥有过的亲戚们。」 随之,他站起,态度坦然道:「我考上了北市的大学,拚死拚活也要去读。我有目标要去实现,所以您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深深鞠了个躬,凌彦安再说:「这十九个月以来您们为我而產生的费用,我现阶段无法偿还,但以后会加上贷款平均利率分期还回。还求您们给我些时间。」 再看了看桌上的信封和资料夹,他指着说:「这里面的钱,虽然不多,但请个鐘点护工来帮爷爷完成最后的復健也绰绰有馀。资料夹里面的简介和联系讯息,我都已经申请准备好了,您们只需要打个电话谈好时间把人叫来就行。」 爷爷奶奶震惊不已,看来凌彦安似乎不知父亲是因为每个月付为额不小的生活费才得以留于他们家的。这小个子的少年如今已长成了一名青年,承受了他们暗许女儿嚣张跋扈地欺凌对待他,也默默地为了这个家做了许多事。原以为他的所作所为,皆是因为他无处可去,想继续留在这个家赖着他们不走才如此忍受过来的。如今他打算离开,却也已把爷爷之后的復健之路打理好,他俩心里顿时有些愧疚与不捨。 但就算如此,奶奶仍然拉不下脸地问:「你是考上了什么好学校那么奋不顾身一定要念?我们这虽然是小城市,但物价相对低了许多,生活比较轻松。而且月付五千的价格在哪里都比不上啊臭小子!留在这里不吃亏的!」 「哪个学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曾经承诺的事,就会遵守。」凌彦安简洁地回答。 而后,他在眾人哑口无言的气氛下上了楼,拿出他少之又少的行李,在临别时又深深地鞠了躬后,留下一袋梨子,卸下钥匙,踏出了那扇门。 他的表弟们很幸运,能有名将他们摆在第一位,处处为他们着想的母亲。他的姑姑很幸运,上有父母做为她的后盾,下有爱着她的孩子们。他的爷爷奶奶也很幸运,有着能陪伴他们于左右的女儿和外孙们。 他们不需要他,而他也不需要他们。 踏入北上的客运,凌彦安心情随着每踏出的一步,越发兴奋。阔别了一年半的北市,不知有无极大变化?自己终于离再次与学长相逢又近了步。路途上,他不断揣摩自己再见到学长时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是微笑,大笑,还是喜极而泣?而学长见到他后,又会做出什么样的神情?一抹浅笑舒展出,他只希望自己若是在公共场合时瞧见学长,可千万别太激动,引起注意。但,他又不住地偷偷希望学长见着他时,会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抱于怀中,和自己倾诉他的思念。车外不断穿梭而过的路灯,忽明忽暗地映出他灼热的双颊,和止不住的笑容。 凌彦安一踏出客运,何伟霆便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搭于他肩上,喊道:「好久不见啊我的好哥们!」 不等凌彦安回答,黝黑的青年故作惊喜,再次说道:「唉呦,你居然长高长壮了啊,不错嘛!看来中部的好山好水有把你好好地灌溉茁壮。」 凌彦安听后爆出笑声,回:「讲的我好像是农作物一样,你也差不多一点。」 「走吧!我带你回我们新家,我爸妈都很想你。」何伟霆爽朗地说道,伸出一手想帮身旁青年拿行李,却发现他身上东西少得可怜,便伸手取过他手里那两袋沉甸甸的梨子。 「你的东西还真少。」何伟霆评论道。 「我需要的又不多。」凌彦安理所当然地回。 这一年半来,他俩持续保持联系,得知凌父在送走凌彦安后便迫不及待地将住处售卖。许多凌彦安曾得到的奖牌奖盃如废弃物品般随意扔出,正好被何伟霆撞见,特意替他留了下来。不论他是否想要存留这些曾经对他意义重大的东西,何伟霆都想让他自己决定去留。何家而后也因新开了店面,而举迁至两家店面的中点位置,方便来回顾店。从前的住处,倒再也未曾返回了。 何伟霆曾经提问了几次他父亲为何突然将他拋弃于中部的原因。就此,凌彦安从未给出个完整的答案。他怕。他怕若是透漏了自己和学长的关係,便会遭来挚友的噁心。他和学长的关係被萧伯母揭发后,他已受过一次重创,无法再走险也失去何伟霆这位好哥们。所以,他什么也不敢说,生平第一次对身旁这位挚友有所保留。 望着身旁的男人,何伟霆隐约感到凌彦安除了身形上的变化,性格上也有了些许改变。从前的凌彦安,再悲再苦,也对他毫无保留地倾吐。如今的他,神态上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感,有如戴了张面具,令人再也猜不出,也看不透他的内心。 有些担心,何伟霆开口道:「小安,我知道你这几年来过得实在不怎么样,但你有什么嘰嘰歪歪的事,真的都不要怕,可以告诉我,就像以前一样,知不知道?」 转首回视这向来大咧咧的何伟霆,凌彦安一笑道:「知道了!你这个长得粗糙的大汉怎么个性还是像老妈子一样爱嘮嘮叨叨的啊?」 「你他妈的敢说我是粗糙大汉!」何伟霆愤愤喊道,嘴角却不住地上扬,举脚往凌彦安臀部轻轻一踢。 两人爆笑出声,招来公车站旁其他乘客的目光。又重拾了两人儿时爱斗嘴的气氛,他们你来我往地互损着对方,直到上了公车。 「您们好,好久不见了。我带了些梨子,是直接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的很。」凌彦安微笑着说道。 许久不见凌彦安的何家人,热烈欢迎了他的归来,并祝贺他进入全国第一学府,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招待他。 「小安啊,不知道伟霆有没有和你提过,你何叔叔正好在s大附近开了家分店,是专做学生顾客群的。你如果在找打工的地方,要不要先考虑去何叔叔那边啊?」何阿姨亲切地问起。 「对啊,你说凑不凑巧啊?我三年前就已经开始在物色店面,想在大学旁再开家店。专打现点现炒的便当,再加上一些可以单点的热炒,就是想让学生用少少的钱也能吃得新鲜也吃得饱。你看我选的时机好地点也佳,觉得如何?」何叔叔说起新店,掩不住兴奋。 「爸,你好歹等小安吃完饭后再问。现在要谈这件事你让人家消化不良啦!」何伟霆不满地抗议。 笑了声,凌彦安马上回復道:「有!他有提过,还一直抱怨那家新店都没有漂亮的女学生光顾!」 「你这臭崽子,我就知道你硬要跟我去那开店没安好心!你是去那里工作还是去泡妞的啊?」何叔叔一听,脾气上来便开口骂起身旁儿子。 「不能两者兼顾吗?」何伟霆被数落不但不畏惧,还贼兮兮地笑着答道。 低头窃笑,凌彦安瞄了何伟霆一眼,表示赞同,而后者拋了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 「真的很谢谢何叔叔,如果急着需要人的话,我明天只要去办些事就可以傍晚开始!我之前就有打算搬回北市后尽快在学校附近找到工作,现在有了现成的机会,我说什么都不会放过的!」与何伟霆眉来眼去后,凌彦安轻快地回道。 「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会不会想专心在学业上,到放寒暑假时才会考虑打工。你明天就来上晚班,开学以后再以你的课程调整时间,你看这样好不好?」何叔叔松了口气,开心地问道。 「当然好,谢谢你们一直帮我忙。我真的很幸运....」凌彦安双眼晶亮地说道,感谢着总是帮他一把的何家。 -- 失望 那晚,两人挤在何伟霆更加宽敞的房间内聊着天。虽然一年半以来他俩常以书信来往,但能够面对面谈话还是最为舒坦的。 手里拿了两瓶啤酒,何伟霆递了其一至凌彦安面前,说:「成人仪式走起!」 咧嘴笑起,凌彦安其实有些排斥酒精,因从前父亲将他赶出住处时总是喝着这伤身的东西。但,他没有理由拒绝青年的好意,道谢后便举手接过。 两人喝着啤酒,在睡前畅谈了许久。何伟霆,当初也有着许多高三学生所处的迷茫,父亲经营着两家十分成功的热炒店,其中一家如今已迈入第十二个年头。虽说当今已不必苦读也有大学可读,但何伟霆成绩平平,早已做好继承家业的准备,便烦恼着有无考取大学的必要性。就算决定就读大学,对于大学科系的分发或选择,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对何科目感兴趣。与其花费甚大地就读大学,还不如认真帮忙父亲打理热炒店,早早替他分忧。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做出不同的抉择。就算是再迷茫的情况下做出选择,到头来是非对错,相信那选择依然是当下评判出最好的。或许凌彦安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不顺心,但这却也令他更容易做出取捨。若他还有关爱他的父母需要他的帮忙而必须考虑学业,他说不准会犹豫自己是否该义无反顾地申请入s大,并执意就读。 「那就祝你们的热炒点生意兴隆!我在学校帮你做魔笛手,吹着笛子带领同学们到你们店里去吃饭!」凌彦安神情夸张地说道。 「妈的,别把食客们当老鼠啊你!」何伟霆爆笑出声,喊道。 「哈哈哈,我去趟厕所,等等就回来。」凌彦安笑道,拍了拍青年肩膀。 「再带回两瓶啤酒啊!」点了点头,何伟霆付嘱道。 出了门,不确定厕所在哪,凌彦安一个门一个门慢慢走近探视着。突然,一阵低声谈话传自他靠近的房门后。 「小安在这里要住多久啊?他有没有和伟霆提过?」女声道,是何阿姨。 「没有,也不久吧,他学校开始之后应该就会搬出去住了。」男声回,是何叔叔。 「啊你怎么也没问?他就这样赖在我们家怎么办?」何阿姨说,语气中多了烦躁。 「在我们家又怎么样?又不是养不起!」何叔叔理所当然地爽快说道。 「你怎么这么说?我们家三个小孩要养还不够,你现在要养第四个?」何阿姨嘟囔道。 「你看小安他上学后还要打工就算在我们家住也只是睡个觉而已,根本差不了多少。那孩子我们从小看着长大,已经够惨了你现在还要赶人家出去?这像话吗?」何叔叔不耐烦地回。 「欸,我们已经帮他很多了好吗?当初又借钱又帮他办手机,还一直送他吃的,又不是我们家的人我觉得做到这样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不管,你明天叫伟霆去问他要待到什么时候,家里女辈多又有个外人不方便的!」何阿姨嘮叨道。 剩下的谈话凌彦安并未听完,他继续慢慢地探索着走廊上的房间,终于找到厕所。 回房后再开了啤酒,连灌入几口后,清凉的液体和气泡刺激着凌彦安的喉咙,只令他有个感想,辣。一瓶半的啤酒入肚后慢慢发挥了效用,使他身体和心情上都有种轻飘飘的感觉。难怪爸爸也喜欢喝酒,凌彦安嘴角勾起,露出的笑容却充满苦涩。 「对了,我后天就会搬到宿舍去,以后就在热炒店见吧!」凌彦安突然提起。 「蛤?这么快!你们宿舍这么快就可以给人入住喔?」何伟霆问道。 「反正资料上写的就是那日期,我就先进去混熟地盘,才能开始吹笛驱食客啊!」凌彦安笑着俏皮说道。 「哈哈,你也真够讲义气的,好哥们,乾杯!」何伟霆豪爽笑后说道。 隔日,他起了个早,直往菜市场奔去见李伯伯,一年半未见,希望李伯伯别为他的不告而别不悦。远远地,李伯伯便看见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再瞧了他一眼。表情,是惊喜的,这让凌彦安安心了些。不顾自己的摊子,李伯伯已向他走来。 「臭小子,你还知道要回来!」李伯伯顶着有些雾气的微红眼眶,口是心非地比划道。 「对不起,我一回北市就来找您了。」凌彦安有些歉意地回,手语也因许久未使用而略显生涩。 「发生了很多事吧?就这么离开了,是因为你爸爸吗?」李伯伯问道。 犹豫了会,凌彦安垂眸后,再抬起头缓缓地回:「是我做错了事,受到了惩罚。」 叹了口气,李伯伯气愤地打:「你怎么有可能做出什么坏事,一定是你爸爸故意责罚的吧!」 微微一笑,凌彦安转开话题比划道:「这是中部盛產的梨子,给李伯伯的。李伯伯,您这一年半来还好吗?」 两人趁着顾客来去的空档打着手语,交代这一年半内所发生的事情。李伯伯无法明白,为何一夕间,萧济嵐,和萧陵嵐也全不见了人影。对此,凌彦安无法据实回答,只能以自己也不清楚矇混过去,告知他们三人同一时间突然消失纯属巧合。此举,只使李伯伯深深看着他,不发一语。凌彦安知道自己似乎无法逃过他的法眼,内疚非常。这目光彷彿支灼热的火把,瞧得他全身都要燃烧起。但,李伯伯并未再提起,只让他有空时来看看自己,自己会惦记着他的。微笑着,凌彦安点了点头,心中却直想着逃离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他无法诉说真相,也没胆承担后果。不久后,凌彦安便和李伯伯告了别,转身走出菜摊。 凌彦安离开后,李伯伯又叹了口气,几乎能确定萧家两兄弟的消失和青年有关,但凌彦安既然不愿意透漏为何,李伯伯也不好意思继续询问。但,凌彦安在这一年半的时间中到底经歷了些什么,回来后的变化乍看虽微,但细观后总感到他将自己内心的一部分隐藏起,不再如从前情绪外放。这就是青少年成熟后的体现吗?膝下无子的李伯伯想着这名他从小看到大的青年,不仅感慨着他的变化。 当然和何伟霆撒了谎。隔天,凌彦安便在何家的挽留下离开。办完事后,他在一家网咖前停下了脚步。价格便宜,他也只需要在搬入宿舍前有个地方洗澡睡觉。看来这地方能住宿,还有许多饮料无限畅饮,何乐而不为?他踏入了网咖,付了钱,将单薄的行李放入藏物柜,转身便又踏出网咖,以自己十八岁生日当天办的手机下载了许多打工软件,接了一个又一个临时工。学期即将开始,他得趁助学奖金尚未批准下时加紧存钱。 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学期终于开始,凌彦安自宿舍中走出,持着新鲜大一生对校园的憧憬,眉飞色舞,心跳地极快。但最重要的是,他即将和学长无可避免地重逢。 只是,四个月已过,他询问了每个科系,社团,依旧寻不得那名他心心念念的人。意识到自己或许遗漏了什么,凌彦安随即上网查询前年的新生录取榜。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凌彦安将榜单上上下下看了数次后自问,发白的唇瓣微微颤抖着。 对学长会遵守他们的诺言深信不疑,他曾未设想过萧济嵐不在s大的可能性。他们俩人以入此校共同努力着,为何学长最后并未就读? 这下如何是好?学长这是未被s大录取,而打算重考?还是他决定就读其他学校?亦是,他压根就已不在国内了?这些想法在他脑里不断徘徊,最后的想法尤其令他恐惧,但他无法一一证实。自博仁离开后,他的手机被没收丢弃,就此失去了昔日同学们的联系方式。再次打开了社交软件,凌彦安寻起当初和学长有着一丝关联的名字,但不是交友邀请被拒,便是从未打听到学长的去向。 萧济嵐,有如断了线的风箏,在元旦寒风刺骨,身心却火热无比的那晚后彻彻底底离他而去。曾经的誓言,是否根本成了微不足道,随便说说的戏言,不值得一提?怀着满心失望,凌彦安不断地猜测,脸庞迈入双手中,坐于实验室台旁许久。终于,他抬起头来,眼中充满坚定,他决定冒险。就算学长不在此校,他也要找到学长,和他取得联系。 周末,鐘姨一如既往地在早晨八点出门买菜,自巷内瞧见一名青年站在巷口转角处。冷风的吹袭下,青年呼着腾腾白雾,似乎在等人。一头的捲发,小麦色皮肤,和略抽高了的身形,那不是凌彦安吗?!惊慌,立即取代了欣喜,鐘姨急忙掉头走离那巷口。 「鐘姨!」青年还是看见了她,喊叫出声。 顿了顿,她决定装作未听清而不理会,加快了脚步。 鐘姨,是在元旦后第四日才返回萧家的。当时萧家夫妇比预期早回家,面色铁青不说,整个家也瀰漫着沉重气息。稍后,萧家夫妻告诫她绝不许再与凌彦安有任何往来,心中便立刻有了谱。与其说是噁心,倒不如说是不适应。鐘姨两名已有男友的女儿们皆性向正常,很难理解同性之间也能互相吸引。虽不理解,她或许是站着说话腰不疼,却深觉没有极力反对的必要,无法认同萧家夫妇的极端作法。但无论如何,她一名管家,说什么也没插嘴的份,所以她安安静静地做着份内事,遵守萧家定下的规矩。 即将迈入五旬的妇人终究抵不过青年人的脚速,他停于她面前,一脸歉然地说:「鐘姨,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您或许不被允许和我说话,但我真的想知道学长去了哪?求求您告诉我好吗?很快的!我很久没法联系上他了。」 迟疑了好一会,鐘姨才开口说道:「对不起,我真的无可奉告。你知道我是非常喜欢你的,但先生和太太特别叮嘱过我不能和你有来往,我不遵守就会失去这份工作。真的很对不起....」说完,鐘姨垂首绕过青年,再次迈步离开。 过了会,她才自背后听见青年略为沙哑的嗓音:「请代我向阿陵问好。」 垂首,凌彦安站在那巷口,就这么让寒风吹着,宛如一座毫无生气的雕像,失去了所有希望。许久后,他缓缓迈步离开,双眸空洞无神。虽然已预料鐘姨也有自己的苦衷,凌彦安还是存着一丝幻想,希望她能因为同情他,而洩漏点风声给他。他只是想知道学长到底在何方。如此,他也不必每天苦苦揣测学长发生了何事,有没有试图和自己联系。甚至,还想不想他。 -- 重逢 那年的除夕,凌彦安得了流感,于舍友们因回家过年而四下无人的宿舍里躺了三天。在头昏脑胀,全身忽冷忽热的梦境里,他见到了学长,自他身后环绕他的腰身,将面庞埋入他的颈肩深深吸了口气,就如他俩还在他从前住处时那么地甜蜜。明明知道这是个美梦,他依旧不愿清醒,这么睡下去也好,就永远别醒了吧。睁开双眼后,映入眼帘的仅剩灰白色的天花板,和孤寂的自己。如今依然陪伴自己的小型薄毛巾依然完好如初,它原来的主人却与自己断了联系,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 好歹是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在足足休息了几天后,凌彦安便完全康復。他曾和自己说过要做个乐观向上的人,那他便做个乐观向上的人。儘管一路走来,他失去许多,也总无可避免地为了某些人事物而伤心欲绝,他依然秉持着自己的信念告诉自己,他其实是幸运的。他有了垂手可得的打工机会资助自己上着许多人皆梦寐以求的s大。就算大学生活总是将他周旋于做实验和写报告之间,他也甘之若飴。 大学的前三年,如此匆匆地结束了。凌彦安也自第一年结业后因床位不足而无法继续待于宿舍,只好另觅住处。何伟霆,便趁此机会和家人表示他想独立的意愿,与凌彦安和两名青年在大学旁共租了一间套房。专租给大学生的公寓坪数虽不大,设备却相当完善。傢俱应有尽有,两房间内也搭了上下舖,有效地利用所有空间。 虽非大学生,何伟霆也因年龄相仿,性格豪迈,而与其他两位室友相处融洽。每到周末深夜时,他们四人便会聚集在家喝个小酒聊东聊西,十分愜意。此景,在凌彦安进入大学四年级前暑假的末端,却发生了变化。何伟霆与其中一名室友各自交了女友后,便在住处越发不见人影,周末小酌再也凑不齐人数。凌彦安曾在打工时稍微调侃何伟霆有了爱情忘了兄弟情,而被何伟霆红着耳朵推了一把,手劲之大,差点没把他那时端着的五更肠旺给打翻,逗得凌彦安笑了他许久。 每当何伟霆谈起女友琪琪时眼中闪耀着柔和光芒,和他那掩藏不住,发自内心的欣喜,总令凌彦安也不知不觉中随着他莞尔。他时常想着当初和学长在一起时,学长正是以与何伟霆相同的眼神散发着温柔的光芒。那他是不是也总以同样的面容回视着学长?每个礼拜固定发给学长的电邮,早在他进入大学半年后,便收到系统无法送达的退信邮件。无奈时隔许久,他心目中学长的笑脸,渐渐由清晰变为朦胧。他怪自己当初未曾和学长拍过照,导致现今连张能睹物思人的照片也没有。就这样,凌彦安羡慕的眼神投向何伟霆,仔细聆听他与琪琪相处时的幸福时光,假想着主角们是学长与自己。 生活还在继续,凌彦安辛勤地每天三点一线奔走于学校实验室,热炒店,和住处。忙碌的跨年连假过后,便又要迎来农历新年。 若要说有何节日是凌彦安最喜爱的,那便是国庆日,是圣诞节。充满了烟火和圣诞灯束的节日,总是将黑夜衬托地华彩夺目,是凌彦安最爱看的景观。但要说有何节日是凌彦安最厌弃的,则是新年。每到新年,家家户户贴起春联,办起年货,抢破头地说什么也要买到车票机票,都是为了能回家好过年。 在凌彦安的记忆中,妈妈总会在过年时将光亮的漆盒取出,在里头装满糖果,瓜子,还有一堆他叫不出名字的零嘴。而也只有在过年时,妈妈才会特许他随时享用漆盒里的东西。除夕时,爸爸妈妈则最喜爱煮火锅。这除夕夜的三人火锅内,凌彦安只喜欢吃三样东西,所以了解他挑食的妈妈,总是为他准备了许多鹌鹑蛋,芋头,和玉米。而后,虽然他也有和爷爷奶奶一家人,甚至随同何家一同回老家过年的经验,那团圆之感却已逝,更凸显他的孤独。 「后天要过年了啊...时间过得也真快。」凌彦安自言自语喃喃道,赶紧结束手里的报告,穿上夹克,披上围巾准备前往热炒店打工。 冬季的黑夜来得早,五点不到,四周便已全然暗下。不如夏季的虫鸣不止,冬季则只有远方车辆呼啸而过的引擎声和偶尔的喇叭声。加紧脚步,凌彦安想在开工前看看何伟霆人生中入手的第一台车。 多数学生们回家过年的寒假开啟后,热炒店相对也冷清许多,但这并非意味着员工们就此能歇息,年菜的预备工作还在等待他们。听着何伟霆滔滔不绝地热情讲解新车性能和所有设备,凌彦安忍俊不禁。明明就是一辆本田休旅车,却被何伟霆形容成能敌千军万马的机械坦克,他直想着这下琪琪要该和新车吃醋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入店里,劈头便先叫了一打啤酒,将这因年关将至而稍微安静点的店面添加了些活气。赶忙走至外场招呼客人的凌彦安,在一行人坐下后,便发现了其中一人。 那名令他魂牵梦绕的人。 「学长....」凌彦安睁大了双眼,低声轻喃道。 顶着一头乌黑笔直,修剪造型精緻的发丝,将萧济嵐面容体现地更为丰朗俊秀。而一身高级休间套装,则衬托出他的高壮挺拔和不凡的气质。还以为学长的模样,早已在他脑子里模糊淡去。今晚再见到他,凌彦安深知就算在茫茫人海中,他依旧能轻松一眼认出他,就如于笔记本上落笔的字,即使撕去一页,仍然能在下一页寻得留下的字跡。那是刻划在他心底的学长啊!从不相信命运安排的凌彦安,因为他的命运始终非他期望那般顺遂,这下也坚信了。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而后,将发自内心的那份狂喜,化作了一声吶喊。 「学长!」凌彦安叫道。 座上的眾人因他的出声而停顿了会,同一时间转首望向凌彦安。而凌彦安,则以惊喜绝伦的神情看着他们之中最显眼的那一人。 与其说是惊喜,倒不如说是惊愕。那人在看见凌彦安后,眼神先是慌乱,随后便极快地冷静下来。 一抹浅浅的笑容牵动嘴角,目光飘向凌彦安,萧济嵐点了点头,礼貌却冷淡地回道:「你好。」 随后,他的注意力移至手上的点菜单。 你好?你好?!与预期中的回应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凌彦安对他的生疏迷惑不解。这几年来在他脑里臆想过无数次的重逢画面是疯狂大笑,是喜极而泣,是互相拥抱,最起码,也有重逢时的会心一笑,但绝非区区「你好」二字!! 不明就理,凌彦安再次说:「学长,是我啊!」 抬首,萧济嵐以同样清冷的语气再回:「我知道,高中时的学弟。」 「啤酒先上好吗?还是要我们自己去拿?」桌旁已有人不耐烦地打断。 迟疑地,凌彦安转身走至冷藏柜拿了啤酒,不时地将目光投向萧济嵐,就盼他再抬头看自己一眼。 接下来的时光是煎熬的。凌彦安偷偷看着叫满一桌子菜的那群人把酒言欢,而学长坐于其中与他人共乐,丝毫未有离开人群走向自己的打算,也从未再看自己一眼。心切的他,借了各种机会靠近他们。或收盘,或递上纸巾水杯,他次次目视着学长,就只差没说出:「你看看我啊学长,我是凌彦安,你喜欢的人!」这句话。 凌彦安百般不解,当初如此温柔待他的学长,为什么如今连一眼也不愿施捨于他?他好不容易才盼到能与学长重逢,在过了那么长时间的分离后,学长竟对他无话可说,难道要就这么断了?这几年来的相思,竟然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凌彦安无法接受,最终还是走向了学长。 凌彦安伸手拍了拍萧济嵐肩头,说:「学长,能和我谈–」 话还未说完,便被萧济嵐身旁一名青年使力一推。凌彦安一个踉蹌,向后摔去,后脑猛砸上身后桌角。 「你够了没?从我们一开始进来你就在我们桌旁像隻苍蝇一样飞来飞去的,赶也赶不走。我知道他是你高中学长,但你也没必要一直黏着骚扰他吧?」青年满脸通红,一口模糊地吼道。看来,他喝茫了。 自刚才这群人入店后凌彦安就魂不守舍的模样,何伟霆瞅着已觉古怪。现在他再也看不下去,赶忙跑向倒地的凌彦安将他扶起,低声说道:「你先进去,我等等就到。」 「对...对不起。」凌彦安垂首,囁嚅地说,也不知这道歉是和被骚扰的客人们说的,还是与何伟霆说的。 见凌彦安蹒跚地步入内场,何伟霆才堆起笑容,哈腰着和那桌人道:「真是不好意思,他今天状况不太对,失礼了,请你们别介意。来,我去拿打啤酒向你们赔个礼,算我的,你们吃喝得开心啊!真不好意思。」 刚入内场,何伟霆便见凌彦安的背影缩在一旁。颈后,已有一道血痕从满是捲发的后脑淌下,沾染上他浅蓝色的上衣,开出一朵朱红花朵,怵目惊心。而花朵的主人,似乎对其毫无知觉,只是楞楞地站在那。 「兄弟,你还好吧?去医院把伤口看一下,血都留到你衣服上了,你不痛吗?」何伟霆忧心地问。 并未回答,凌彦安眸中空无一物,定定看着前方,好似未注意到自己流了血,也未注意到身旁的青年在同他说话。 「喂!」何伟霆摇了摇他。 终于,凌彦安面无表情地侧目看往他。 「你今天就先走吧,去医院把你头上的伤看看,如果是脑震盪就不好了。这里你别担心,没事的。我关店后就去找你。去吧!」皱着眉头,何伟霆担忧地再和他说一次。 这次凌彦安听见了。摘下围裙,他拿了自己的东西,恍恍惚惚地由后门走出离开。 只剩看着他的何伟霆,并未因为他的离开而松了口气,反而眉头更加深锁,瞪了外场那桌还在大声喧哗的食客们一眼。 坐在位子上的萧济嵐目光垂下,双拳紧握到颤抖,一动也不动。 -- 除夕 萧济嵐随着陈阿姨走至街道转角处后,步伐缓慢了下来。最终,他垂首默默站立在那,一动也不动,呼吸逐渐急促,神情复杂。纵使身旁的陈阿姨奋力摇摆他试图拉回他的神智,他始终未曾回復陈阿姨。几秒后,他退了一步,瞧了陈阿姨一眼,通红的眼眶使得陈阿姨惊愕,连忙询问他怎么了。未答覆她的问题,萧济嵐目光中充满了歉意,或许还有些敌意,他转身往回跑去。 匆匆跨过街道,萧济嵐赶至小学弟曾看往他的公车站旁,来回奔走查看街上邻近转角暗巷。终是不见学弟人影,一滴泪水迫不及待自眸中溢出,他喃喃道:「彦子....」 「彦子!」萧济嵐高喊道,了解每一秒的逝去,凌彦安都离他越来越远。 抑制不住地抽气,泪珠随着眼眶落下,又急又猛。看往马路,萧济嵐衝出街道旁,直在大马路中央嘶吼着「彦子」二字,一次又一次。 交通虽未如寻常时段阻塞,但还是有一定的车辆行驶于中。在一人疯狂地奔至马路上鬼吼鬼叫后,立刻招惹了几台车的不满,喇叭声响起此彼落。停在红绿灯前的何伟霆听见了车后不远处滔滔不绝的喇叭声,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只见一名高大的男人杵在路上大声叫喊,无视呼啸而过的车辆,引起眾人的惊慌和嫌弃。 等等,那不是...? 「叭–」响亮的喇叭声自车后传来,红灯已转换为绿灯。何伟霆分了心,被后车给叮嚀了下。赶忙踩下油门,不时地看着后视镜中还在马路上徘徊的青年,再看看坐于后座默默垂泪的凌彦安。何伟霆默不做声,若有所思。 将冰冷的清水拍打于自己脸上后,凌彦安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充血红肿的双眸依然灼热刺痛,但他心情确实平静了些。深吸了口气,凌彦安试着在镜前展示出笑容,无奈镜中只呈现出悲痛伤心的哭丧脸庞。算了,笑不出就笑不出,太过在意也于事无补。他深深叹了口气,突然不想继续这个聚餐,只想逃避一切。 火锅店内,一对情侣透过滚滚火锅冒出的迷濛蒸气,神色担忧地盼着坐于对面的捲发青年。在这因过节而气氛热络的火锅店内,他们的沉默略显突兀。凌彦安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懊悔不已。不就是失恋吗?心情低落是很好理解的,但他一个男人在大庭广眾之下落泪落得肝肠寸断的,现在回想起,只觉无地自容。但面前的两人以追根究柢的神情凝视他时,他还是无法据实说出究竟发生了何事。 没必要说出对象是男是女,何伟霆和琪琪也应该是不会过问的。草草拟了大纲说词,在学校认识的,就这样过节前被甩了,记忆犹新,一想起就这么哗啦哗啦地哭了,完结。打定主意,凌彦安正要开口,何伟霆却抢先了一步。 「是你高中时候那个学长吧?」何伟霆问道,神情多了份正经。 顿了顿,凌彦安瞥了何伟霆一眼,又立刻逃离了对方的眼神。垂眸,他哑口无言,才刚准备好的说词却再怎么样也无法说出口了。何伟霆早已看出。 也是,昨晚在热炒店时自己盼得学长那付失魂落魄的模样,论谁都看的出来吧?也就只有他自己以鸵鸟心态装作何伟霆不会知道此事了。虽说深藏已久的祕密此刻终于洩漏,某种角度上是轻松了许多,但凌彦安也同时惧怕眼前的挚友会因觉噁心而逐渐与他疏离。 垂首不语,凌彦安这下算是默认了。 口气缓和下来,何伟霆说:「我啊,是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你有什么糟心的事,都可以和我说?我是你哥们,不是随随便便就和你称兄道弟的人。你得多信任我一点嘛!」 过了许久,凌彦安这才吐出:「我...不想噁心人。」 「你说这什么话?我和你认识多久了?有可能因为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就被噁心到?你当我是温室花朵,经不起刺激?再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你就这样一直藏在心里也不好受吧?」何伟霆再说。 「小安,我知道你的顾虑,所以一直没有说出来。但你可以相信我们,我们一点都不在意,也不会说出去的。更多的是,你已经因为这件事而一定压抑了很久了吧?有个出口排解你心里的鬱闷才是比较健康的。我认识你不久,所以你没有必要相信我。如果现在不方便也没关係,你回头找机会和再和他说都可以的。」琪琪安慰道,给了他一抹理解的柔和笑容。 「难怪我这几年来觉得你越来越把东西都往心里藏去了。不要再这样了,这样对你没好处的。」何伟霆说道。 望了他们许久,凌彦安终于破涕为笑,眼眶却又忍不住地濡湿了起来。或许,真是时候将这深藏多年的秘密给解放出来了。 感激地,他轻声说道:「谢谢你们。」 毫无胃口,凌彦安只喝了口高汤,面对吃着火锅的他们叙述了当年以手语和一名男童打了招呼,而后认识了大他一岁的学长的故事。他们相识相恋,又在他高二的那年,因为两人犯下的过错,而导致了这场有史无终的悲剧。 「妈的,我还以为我比你早破处,原来你惦惦吃三碗公啊你!」何伟霆半开玩笑地说道,惹得身旁琪琪一阵手肘猛戳双眼狂瞪。 「就算我再怎么后悔,也没有办法挽回那晚所发生的事,也没有办法挽回学长了。我们分开的时间太长,他和我都变了样。也只有我傻呼呼的,一直以为努力和等待会有所结果。」对于挚友的玩笑,凌彦安只能苦笑,自我评论道。 琪琪一眼疼惜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无法想像有人能执着地将五年前被强行斩断的感情当作激励自己的目标,毫无其他念想地保护着这段未知的恋情。换作是她,就算是初恋,也应会早早将这份执念打消,继续在生活中前行了...就如凌彦安口中的学长一般。 当她发现身旁的男友不断地看着手机回復信息后,又将手肘往旁一戳,何伟霆这才莫测高深地说:「凡事不要说得太绝,搞不好你那学长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 听后苦笑了声,凌彦安说:「虽然不太可能的,但谢谢你的安慰。」 在这短暂的两日内见过学长的所作所为后,凌彦安再也无以期望。 火锅,就在这么沉重的气氛下食用完毕,是时候离开了。 「我和琪琪送你回去吧!」何伟霆问道,拍了拍捲发男人,搂紧了他肩头一会。 「不用了,我就慢慢走回家吧。正巧能好好清醒清醒。你们赶紧走吧,回家好过年。」凌彦安微笑道。 「那好,就先祝你新年快乐啦!」小情侣回道。 和两人道了别,凌彦安在街上毫无目的地的走着。在午餐时释放了他这几年来累积下来的情绪后,确实令他平缓了些,但心中的伤痕,仍需要时间抚平。他只知道,现在的他,还不想回去,回到那空无一人的住处,忍受在这万家团圆的节日里独自一人。随性逛了会街,他碰见还未关门的书店,踏入后一留便是几个小时。待书店关门后,他又走入了便利店,趁它关门前也买了些泡麵和啤酒。今年的除夕,凌彦安决定就这样草草过了。直到店面一家接着一家关上门,他这才不情不愿地迈步走回住处。 已黑暗许久的天空,下着绵绵细雨。毫不在乎地淋雨迈着徐徐步伐,凌彦安不禁想起第一天抵达中部时。他在爷爷奶奶家外坐了六个多小时,冻地全身上下无法停止颤抖。一名好心的陌生人送了他一瓶热巧克力牛奶,和一份三明治,他想或许刚才应该也在便利店买瓶巧克力牛奶的。不过为时已晚,那就算了。不知现在爷爷奶奶他们过得好不好,在他离开有没有想起他过,即使只有一次? 爷爷奶奶们现在也在准备过节吧?他们喜爱在过年时观看喜庆节目,电视里总是播放着欢乐的新年恭喜曲。凭着琐碎的记忆,企图鼓舞自己的凌彦安在冷清的道路上一遍又一遍唱着他只记得一小段歌词的这首歌: 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 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恭喜你啊 恭喜恭喜恭– 一面低声唱着歌,凌彦安掏出了住处的钥匙。驀地,凌彦安在眼角瞥见一个晃动的黑影。吓了一大跳,他停止了歌唱,紧张地转首望向暗处。 一名高大的青年,身着灰色大衣,双手紧揣于口袋内,发丝已被细雨打得潮湿,自黑暗中走出。 -- 对不起 缓慢且迟疑的脚步声,响彻公寓楼梯间。昏暗灯光下,一个修长的影子追逐另个阴影,看似想将其吞噬融入自身。一步一步,凌彦安踏上第三楼,他的住处。他身后的影子迅速跟上,并替他关上了门。在他能开啟客厅电灯开关前,屋内仅有外头路灯的一遍暗淡中,影子的一双大掌已覆上他腰间。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在凌彦安腰部炙热的手掌化成了藤蔓自行盘绕,缓缓将他困入影子怀中。一阵温热气息来到青年颈肩,深深吸了口气,好似意图将他精力全数吸入,再以滚烫的泪珠做以对换。 「对不起....」哽咽的道歉低沉又温柔,那是在凌彦安记忆中听过无数次的嗓音,学长的嗓音。 原已稍许消肿了的双眸再次泛红。一滴,两滴,泪水自凌彦安双颊直落下。忍不住地啜泣,他始终未发一语。 无论他至今受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大伤害,在这一刻,满心的哀愁与怨尤,尽数云消雾散。取而代之的,是欢喜和激动。转身后,凌彦安将双臂环绕于学长厚实背部。两人的重逢,现在才正式开始。 彷彿过了一世纪之久,他俩皆获得彼此温暖后,凌彦安欲抬起头在暗中给予学长一抹释怀的笑容,双唇却早一步被强势封锁。两人将所有苦涩,思念,悔恨交融于气息之间,不分不离。年轻时的衝动,造就了五年无法见面的时光。现下再度相逢,他俩止不住爱意。 在浴室腾腾雾气中,两具火热肉体紧紧依偎着,他们双手毫无保留地抚遍对方,感受近年来的变化。已分不清是水,是汗,或是泪的脸庞,眼眶红肿的两人望入彼此眼眸,将对方的模样深切刻划于心中。 垂首,一手拥着凌彦安纤细的腰肢,萧济嵐吻上小学弟的颈肩处,烙下一道又一道的吻痕。另一掌,自小学弟背部往下移动,最终停于他浑圆饱满的臀瓣。多年不见,他还是太瘦小了,一掌便能包覆住半边臀部,萧济嵐忍不住揉捏起掌中圆臀,将其掐出了满满红印。结骨分明的修长手指覆上紧闭后庭,磨蹭了会后,一指悄悄探入乾涩的甬道。 倒抽了口气,对于许多年未曾再有过经验的凌彦安,那触感已太过陌生。他目中映出惊吓,有些无力地闪躲,尚未适应异物进入蜜道的刺激。萧济嵐看见他眼中的焦虑,疼惜地笑了笑。观望四周,将盥洗台上摆放的凡士林纳入手,手指图了个满当后,再次轻柔地进入小学弟。 凌彦安心跳飞快,双手搂着学长,努力控制呼吸,命令自己身体放松下来,但此举,只惹得身后手指更肆无忌惮地深入他,令全身肌肉更加紧绷,反反覆覆。咬起下唇,他皱眉蹙额。 「别慌张,我慢点,没关係....」萧济嵐在他耳旁呢喃道,嗓音沉厚性感。 听着回绕于浴室中沙沙水柱声响,和学长在耳边极赋予安全感的语气与喘息,凌彦安舒缓了下来,任由灵活手指在甬道内搅动。 柔滑舌尖舔捲吸啜起凌彦安炎热通红的耳珠,发出了「啾啾–」声波,使他气息更加起伏,前方肉茎也随之硬挺。同样伸出粉舌,凌彦安描绘舔吻着身前男人的锁骨与颈部。拇指也覆上了学长的蓓蕾,轻抚玩弄。一阵悦耳的低鸣自学长喉中发出,凌彦安满意地笑了,享受来自喉结的微微震动。挺立的粗根彷彿意图骚他痒,频频戳往凌彦安腹部,让他不住地套弄起这顽皮的傢伙。 待穴口完全松软,小学弟肉茎也动情地流下了晶亮剔透的黏液,萧济嵐知道他已准备好。手指自后庭退出,将自己亢奋至极的男根以润滑抹了个遍。轻吻了凌彦安嘴角后,便将他转过身,赤裸裸的男根对准了娇小洞口,随着挺入学弟不停呼着气的萧济嵐,和随着学长进入不断吸着气的凌彦安,两人一呼一吸,默契无间,一寸一寸徐徐地推入,萧济嵐将他填了个充盈。 「会痛吗?」萧济嵐低声问道。 凌彦安摇了摇头,用心体会着学长的巨大。 将亢奋推挺至底后,萧济嵐丝毫不敢摇摆晃动。现在的他极为兴奋,清晰感受到他花径中的纹路,光是在小学弟体内便已舒爽地想立刻倾泄慾望。 无奈凌彦安紧緻的甬道内蠕动不止,使他忍无可忍,额头递上小学弟后脑,哀求道:「不要再动了...我快射了....」 「我...我没法控制啊....」几乎是以呻吟的语气说出,凌彦安吃力地放松自己,一动也不动。 就这么杵了好一会,待酥麻感消退了些,萧济嵐这才将男根完全退出,再一举猛烈撞入蜜道深处。 「哈–」一声,自凌彦安口中吐出,学长的粗硬磨过他最敏感的部位,使他无法克制地全身发颤。 轻缓抽插着,两人闭上双眼,体验着这久违了的交合快感,喘息声不绝于耳。滑腻细緻的甬道不断吸吮着萧济嵐的巨大,使他头皮发麻,只想和小学弟索取更多。垂首,萧济嵐睁开双眸,目击着自己来来回回进出着学弟身体。每一抽出,穴口便依依不捨地咬紧挽留,他红了眼,解除所有克制,更快速地衝刺。 浴室内响透了此起彼落的肉体拍打之声,凌彦安兴奋承受着兇猛的撞击。学长比记忆中粗长许多,他全身神经被挑逗得敏锐无比。在阵阵的抽刺间,他没多久便忍受不住,伴随着剧烈的颤抖,滴滴白浊稠液不受控制地自肉茎淌下。 萧济嵐感到了他收缩不停的花径,向前缠住他,下体不断猛地推进,一手把玩起小学弟胸前红点,另一手则急速撸动依旧挺拔的肉茎,享用着学弟带给他的极致快感。已被脆弱一处的碰撞而逼至顶点,全身如飞上云端尽情翱翔的凌彦安,现因前方肉茎的磨蹭,又是箭在弦上。 只听凌彦安的喘息转换为阵阵动人的呻吟,萧济嵐手中肉茎也硬实到极点,便以手掌揉磨着顶端。待炽热精束自手中激烈喷发出时,他更加疯狂地进攻小学弟。最终,他张口在男人肩上恶狠地咬下,摀住自己因释放爱液而发出的低吼,挺腰全数射入小学弟体内最深处。 萧济嵐虽依旧持续地挺进,力劲却轻柔下来。迟迟不肯退出他的身体,萧济嵐囚困男人于臂弯中,两人因身心满足而叹息。 激情四射的淋浴终于完毕,两人一前一后踏出浴室。 「我去找衣服给你穿。」凌彦安递上浴巾说道,上半身潦草擦拭后便简单将浴巾围于腹部,举步走向房间。 擦拭自己的萧济嵐凝视着小学弟,他湿漉漉的捲翘发丝结下一颗又一颗透亮的细小水珠,如闪耀鑽石般悄然落在红斑遍布的肩头上–因自己而红斑遍布的双肩。滚动的喉结象徵着刚获得需求的慾念又冉冉升起,萧济嵐原清澈的眼眸重新覆上情慾。 无意间撩拨了男人的凌彦安拿着衣物回来,神情有些懊恼地说道:「我的衣服对你来说好像都太小了,这里有几件比较大的,你试–」 未待他说罢,萧济嵐已将他一把抱起走至客厅。 「衣服太小那我就不穿了。」沙哑嗓音在凌彦安耳旁低喃道。 在凌彦安耳旁不停地呼出热气,萧济嵐坐于客厅沙发中,双掌完全覆盖跪坐在他腿上小学弟的圆润臀瓣,好玩地抓捏着。 「你还是这么瘦小,可是屁股却很有肉。」萧济嵐低哑道,亲吻着男人颈项。 「我...我有长高一点....还,还有,我以前,田径的...所以,可能屁股....」凌彦安话说不清,醉心于耳旁那令他亢奋无比的嗓音和呼吸,他好像又硬了。 轻笑了声,沉溺于小学弟现在意乱情迷的神态,他解开小学弟和自己腰间的浴巾,下体柔缓地磨蹭起。 空气中瀰漫着说不出的甜腻,滑溜的舌头在彼此口中交缠着,萧济嵐希望这吻永远别停止。两人在接连摩擦下,坚硬分身流下了兴奋汁液,蓓蕾也挺立地红肿不堪。凌彦安终于挣开了这缠绵的吻,胸膛后仰,粗喘着气。 下挪半躺于沙发上,萧济嵐将男人双腿拉过固定于自己腰侧,男根抵着濡湿软嫩的穴口,大掌抓紧了翘臀将它分开压下,再缓缓挺腰使劲往上挺入,令两人有着完全的密合。似乎顶入了更深一处,环状般的肌肉死死包裹住他热铁末端,销魂地令萧济嵐不禁吁了口气。 如此深入令凌彦安不住地战慄,神情痛苦自口中溢出:「嗯....」 「会痛吗?」萧济嵐紧张问道,纠结着是否该退出一些。 「很胀,有压迫感...很奇怪。」答非所问的凌彦安费力说出,才刚洗完澡的他又出了汗。 「我轻点,会痛跟我讲....」萧济嵐叮嚀道,迫不及待地稍稍退出,再轻柔插入。 就这么慢慢地重复着小幅度的律动,萧济嵐着迷于这崭新的体验,欣赏着被顶得全身无力,如灵魂出窍般的凌彦安。他神志散涣,嫣红眼眶储着泪水,软绵绵地被自己托着臀部,一次又一次压至底。最终,他呼吸急促紊乱,落泪放声鸣吟,胀红饱满的肉茎射出股股精水后,身体抽搐不止。眼见小学弟已达高潮,再也压抑不住的萧济嵐闷哼了声,急速却温柔地抽送了数下,搂着小学弟,将白液灌注于痉挛花径内。 两人一动也不动,沉浸在方才的浪潮翻腾中。 待他们平静了些,凌彦安才软声道:「太深,太可怕了。」 「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喜欢的。」萧济嵐自责地说道。 「喜欢是喜欢,可是太过头了。」凌彦安虚脱似地回。 低笑了一阵,萧济嵐抱着男人于怀中,落下一个又一个吻,抚摸他半乾捲发。猛地,手指抚过一处,使凌彦安一颤。 「怎么了?」萧济嵐问道。 「...没什么....」男人有气无力地说道,想动身离开,无奈双脚虚弱瘫软,他决定再等等,先缓一缓。 半硬的男根还在小学弟体内,萧济嵐起身,抱着他起身走至浴室清洗。 披着浴巾,凌彦安带领学长走入房间,心想着他向何伟霆借件衣服给学长穿穿,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把你的衣服拿去洗吧,刚才下了雨是不是都湿了?」凌彦安问道。 身着大衣的萧济嵐衣服当然没湿,只不过他心不在焉,目光巡视着房间内,停在佔了房间大片空间的上下舖。 「你有室友?」萧济嵐问道。 「嗯。何伟霆睡下舖,我睡上面。还有其他两个室友在另个房间。他们都回家过年了。」凌彦安指了指上舖道。 都回家过年了....萧济嵐垂眸,愧歉再次浮上心头。如果自己今晚找不着小学弟,他是不是便又要独自过年了? 幸好,幸好他找到了凌彦安,了解自己的手机应该有爆满的未接电话和短信,但他现在不想离开。 走至小学弟身后拥他入怀,下巴抵上他后脑勺,萧济嵐呢喃:「对不起....」 莞尔,凌彦安拍了拍腹间大掌,试图令气氛别那么沉闷,轻快说道:「没事!你现在在我身边,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不要再道歉了。啊!对了,学长你的安全毯我还保存得很好呢!」 「是吗?在哪?」萧济嵐问道。 「我每晚抱着它一起睡,除了昨晚。」凌彦安不好意思地笑了声后说道。 「能给我看看吗,现在?」萧济嵐再问,眸中出现一丝狡黠。 「现在?我们都还没穿衣服呢!」凌彦安回问,望着手里即将递给学长的睡衣。 「现在,我想看。」萧济嵐隐藏了这听似指令的要求,给予男人一个最温和的笑容。 离开了学长的怀抱,凌彦安瞥了他一眼,心想学长这下是在心急个什么劲。他爬上梯子,将枕边的小型浴巾抓起。 赤裸丰挺的圆臀展现于眼前,嫣红湿润的洞口若隐若现,看得萧济嵐吐出口热气,蠢蠢欲动。 凌彦安带着浴巾爬下梯子,但萧济嵐却在半途将他拦下,搂他于怀中。双手还抓着上下舖梯子的凌彦安,被学长併拢双腿蹲在梯子上,身体再拉下几分,角度精准飞速地的硬挺随即穿入体内。 「啊...!」哀鸣了声,凌彦安这会才了解学长的用意,直想着刚刚该先穿衣服的。 「最后一次了....」萧济嵐在强而有力的推动间喘息道。 「学长....」快意再度升起,凌彦安喃喃道,侧过脸,双唇对上学长。 甜蜜又浓烈的缠绵,持续到了深夜。两人的情感终于得以宣洩。 -- 新年 除夕夜的守岁,萧济嵐替凌彦安做到了。虽说他俩贪图久违了的肉体接触,凌彦安依然无法与他耗上整夜而最终昏睡过去。萧济嵐却一半因仍有时差,一半不愿再漏看怀中安眠的小学弟一眼而了无睡意。五年不见,凌彦安当时有着一丝婴儿肥的脸庞已不復存在,下颌线条更加菱角分明。一头浓密捲曲黑发,鼻端依然令他想以手指当成溜滑梯游玩地微翘,紧闭的双眸在安稳的一呼一吸下让他爱怎么观赏,就怎么观赏。怎么办,萧济嵐觉得这男人完全就是照着他心意长成熟的。埋入凌彦安颈间,萧济嵐深深吸了口气,陶醉于小学弟的体香。爱怜地看了他许久后,萧济嵐频频在他各处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疲累无比的凌彦安早已熟睡,完全无反应地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各处亲吻。 不知何时睡着,萧济嵐再次醒来时太阳已高掛于空,相较于昨日阴云密佈,新的一年有着阳光明丽的好彩头。扭动了会因便宜粗糙又狭小的单人床而酸痛不已的肩膀,萧济嵐望着身旁仍然熟睡的他,轻轻巧巧将环绕于小学弟的手臂收回,深怕吵醒了他地安静下了床铺。走回浴室洗漱了番,拿起他昨晚的衣物穿上,静悄悄地迈出了门。 室外一连串的响炮声将凌彦安惊醒,坐起身后,下体传来的痛楚令他呲牙咧嘴了一番。此时已是白日,也不知何时。昨晚后来的记忆模模糊糊,他疲累地不知何时睡着了。槌打着后腰,他慌张地四下张望。 学长呢? 身旁一片空荡,单人床铺确实也或许容不下他和高大的学长。挣扎地爬下梯子,他赶紧望了下舖一眼。空的。穿上昨晚未有机会碰着的睡衣,他走出房间寻找萧济嵐。 「学长?」不开口不知道,他的嗓音已在昨晚叫哑。 客厅,餐厅,厨房,每一处都被他寻了个遍。凌彦安走回浴室外,地上只留下他的衣物。学长的衣物已尽数消失。 这只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美梦吗?他以为终于能拥有学长时,学长如一阵云雾,在清晨阳光的照耀后,消散地无影无踪。走向窗旁,怔怔望着晴空万朗的屋外,他心中乌云密布。 拿着手中钥匙,萧济嵐生涩开啟不属于他的门扇。入了门,便见到一抹矮小的背影在窗边仰望着天空,一动也不动。 「彦子?」萧济嵐轻声问道。 那简单的二字彷彿是一句祛除束缚魔法的咒文,凌彦安听过后转首,脸庞佈满泪水,立即衝破了枷锁,猛力奔来撞入自己怀中。 「怎么啦?你怎么哭了?」萧济嵐被撞地退了半步,低喃问道,轻拍着小学弟背部。 过了一会,凌彦安抵着他胸口抽气说道:「我还以为你又走了。」 随即,萧济嵐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如今小学弟患失患得的心态都是因为自己。 他将小学弟更加紧抱于怀中,歉意满盈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没想到要给你留个字条。我看你睡得这么熟就不想叫醒你,我出去买了午餐,走了好远才找到一家今天开门的店面。」 说完,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问道:「饿了吗?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了。我们昨天晚上都没吃,补充一下体力吧。」 呆呆地自学长怀中抬首,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他手里的袋子,凌彦安顿时只觉自己好傻。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脆弱易落泪的? 羞窘地垂首抹去脸上泪水,他支支吾吾地道:「喔...喔....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你道什么歉?是我做的不对,没事先告诉你。我们先吃饭吧,边吃边聊?」萧济嵐笑意盈盈地问。 凌彦安确实饿了,不,他飢肠轆轆,恨不得将一整条牛完全吞下。瞧见学长再次回到自己身边,他所有身体机能方得回归。这不,肚子突然发出的抗议叫声应验了理论。他不好意思地笑起,点了点头,学长也传出阵阵欢笑。 真好,能再次听见学长的笑声,看见他欣喜的脸庞,确确切切地站在自己身旁,这无疑是这新的一年最美好的开头。 两人在餐桌上享用起鸡腿便当。萧济嵐看着凌彦安一股脑饭菜狂塞入口方式吃饭,将塞满食物的双颊胀得鼓鼓的,一如既往地像隻花鼠,还是那么可爱,萧济嵐轻笑了声。听见学长笑了自己,凌彦安放慢了进食速度,知道自己的坏习惯又犯了。吃起饭来如隻饿死鬼的模样还真需要改一改。 「所以,你在s大附近打工生活,大学也是s大嘍?」萧济嵐问道。 点了点头,凌彦安闭着嘴咀嚼尽饭菜后说道:「嗯,再半年就要毕业了。」 「什么科系?」萧济嵐再问,心中佩服着这说到做到的小学弟。 是他食了言,现在只想知道有关于小学弟的一切。 「你猜!」凌彦安笑嘻嘻地说道。 凝视了男人晶亮眸子后,他猜道:「嗯...和吃的有关?」 藏不住惊喜,凌彦安咧嘴一笑,惹得萧济嵐也一併笑起。 「差不多吧,主修农业化学,副修生物科技。」凌彦安一脸骄傲地说道。 「嗯...虽然算是合情合理,但还是有点惊讶吧,我还以为你会选更直接和食物有关的科系。譬如食安,或食科之类的。」萧济嵐评论道。 「是有想过,可是我原本对种植蔬菜这些东西就有经验。有了经验,就有了它伴随的苦恼和问题。我就是基于好奇心下才选了农化系。」凌彦安解释道。 「说到蔬菜....你和李伯伯还有联系吗?他知不知道你选了和农业有关的科系?」萧济嵐再问。 「有啊,李伯伯很高兴,他说他是我的半个啟蒙老师!」凌彦安欢喜地说道。 喝了口汤后,凌彦安问道:「李伯伯,很想你弟,还有你,他问过我你们都去了哪。」 「阿陵....我们都在。对了,想看看阿凌吗?」萧济嵐问道。 「想!五年不见,他应该变化最多吧?」凌彦安兴奋了起来,又忘了需放缓进食速度,猛往嘴里塞入便当内剩馀的食物。 萧济嵐自口袋内掏出手机,无视了数十通未接的电话与短信,给弟弟发了封短信。 我:「我很好,晚点请帮我和爸爸妈妈说一声。现在去你的房间后把门锁上,再发封短信给我。」 许久后,萧济嵐才吐出:「阿陵变化是很大,他现在很叛逆,整天和我爸妈闹彆扭。」 听见爸妈二字,凌彦安原储着笑容的脸庞收敛了些,默默地喝着汤。气氛突然尷尬,两人一发不语,直到震动的手机在餐桌上嗡嗡响起。 陵:「喳。」 我:「给你见一个人,准备好了吗?等等视讯。」 「我们吃完饭就和我弟视讯。」萧济嵐宣布道。 凌彦安脸庞再次泛出笑容,萧济嵐注视着已站起收拾自己空碗和便当盒的小学弟。 「你快点,我等不及了!」凌彦安催促道。 「怎么觉得你想见我弟比想见我更多啊?」萧济嵐夸张地嘟着嘴,心中酸溜溜的,只能以开玩笑似地抱怨道。 伏下身,凌彦安猛地吻上男人。分开了唇瓣后,凌彦安神情多了份认真说道:「我才不会这样吻你弟。快吃!」说罢,再啄了他嘴角一口,随即离开丢弃垃圾。 一抹笑容自萧济嵐面容舒展出。多年不见,他又寻得小学弟如此霸气的新的一面,心中再因凌彦安鼓起胀满。 自房间中拿出了笔电,凌彦安提议道:「学长你用什么软件视讯?我下载后用笔电视讯总比手机那小萤幕好。」 萧济嵐报出了软件名称,急忙将手里午餐解决掉。 「就在客厅视讯吧。光线比较好,位子也宽敞。我去上个厕所。」凌彦安将软件下载至笔电后吩咐道。 点了点头,萧济嵐登入软件,和弟弟视讯起。 眼见弟弟一见自己,烦躁地劈头便问:「谁啊?神神秘秘的。」 萧济嵐答:「还会有谁?」 凌彦安步出浴室,萧济嵐已在比划。他急忙上前探头探脑地张望向笔电萤幕。 萧济嵐一把将小学弟揽过,令他跌坐于自己腿上,紧环住他腰部,使他无法逃离。 「啊!你干嘛啊....」凌彦安悄声埋怨道,拍打着他腹间的大掌。 「阿陵都知道了。我叫他在他房间里和我们视讯。」萧济嵐自他身后说道。 这句话确实令小学弟安心下来,慢慢地安分坐于他腿上。 萤幕中的萧陵嵐神情自厌烦转为开心,双手摀住嘴,再张手时展现出了瞠目结舌的模样。随后,面容欢欣地张开双手贴向胸前上下摆动,打出了「开心」的手语。 「小安哥哥!我好想你!」萧陵嵐打出。 眼眶微红,凌彦安吸了吸鼻子,回道:「好久不见,我也好想你!你看你,长大了!过得好吗?」 萧陵嵐近年来变化许多,原稚气的脸庞转换为帅气,五官也越发与萧济嵐相似。修长的手指道出了萧家良好的基因与营养。这小子或许已长得比哥哥还高大。 萧陵嵐激动地比出,「我很好,我长大了。我现在比三哥还高了...那么一点。」比划完,他望向杵于凌彦安肩上的萧济嵐。指了指他,明目张胆地哼哼大笑,拍起手来。 萧济嵐看得不是滋味,打出:「你这小子,等我回家后揍你一顿!」 家,凌彦安瞧见这手语后笑容黯淡了许多,望向萤幕打道:「五年不见,你真的长大了,变了许多。不只我想你,李伯伯也很想你。他问过我你去了哪。」 「我....」萧陵嵐迟疑地打道,见着哥哥警告的眼神,随即改道:「我也想李伯伯,想他贩卖的新鲜蔬菜,也想你....」 凌彦安皱起眉头,侧首看向停留在他肩头的男人说道:「你不要打岔。」 「我也想你,希望再次见到你时是在现实中。我不常打手语了,生疏了许多,需要熟悉熟悉。」凌彦安比划道,笑容中多了份悵然。 「当然。三哥他一定会安排我们再见面的。」萧陵嵐点了点头打道,给予凌彦安希望。 环绕于凌彦安腰间的双掌探入睡衣底下,萧济嵐抚摸起衣下身躯。拂上了蓓蕾,他轻微地搓揉着,好似意味着凌彦安需儘快结束视讯,将注意力转回自己身上。下体的坚硬顶了顶小学弟,将他睡衣拉下于一方,暴露出昨晚留下的各个爱痕。 手忙脚乱地拼命将睡衣拉回,凌彦安害臊又不可置信地回首怒瞪始作俑者,抱怨道:「你搞什么鬼?我们才谈没两句你就来扰乱,我被你弄得到处都是痕跡你还故意给他看!」 三哥的意图明瞭,萧陵嵐看懂了,不做电灯泡,自知之明地和想念已久的小安哥哥道别。正想打出手语,萧济嵐已捷足先登,将笔电盖上。 拉上凌彦安的睡衣脱下,深深吸入一口小学弟颈项,萧济嵐不断地在他肩头嘬起。 来到男人耳边,萧济嵐轻喃道:「我怕你看过阿陵后就不要我了....」 说罢,了解小学弟的弱点,萧济嵐轻轻舔吮起男人的耳珠,在他耳旁低喘。 修长手指在胸前从容地漫游后,向下移至腹肌,肚脐,最后,紧绷的睡裤。这般挑逗令凌彦安根本招架不住而全身酥软,只有身下一物恰恰相反更加硬实。眼眸覆上了因欢愉而恍惚的雾气,令萧济嵐满意地伸手探入男人睡裤中。 -- 说服忘却 大汗淋漓的赤裸两人相叠在沙发上喘着气。 待两人心跳皆平静下后,凌彦安瘫于他身上,终于轻声问道:「这五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长叹了口气,萧济嵐缓缓说出:「我去了m国。」 在预料之中,凌彦安毫无惊讶之样,萧济嵐继续说道:「那晚之后,我被禁足了。不能出房门,手机笔电全部被没收。我爸隔天回来后立刻帮我办理出国,派了人二十四小时监视我,把我和国内的朋友们全断了关係。所以,我就一直在国外留学,直到大学毕业,几天前才回来。就连你前晚见到的那些人,也都是我父母生意伙伴的孩子们。可能是他们佈的眼线吧?」 当时的话语彷彿发生于昨日,萧济嵐对于父母和他说过的话记得的一清二楚:「我不反驳凌彦安确实是个亲切开朗的孩子。我也知道他们家条件或许没那么好,所以引起了你的同情,想要好好帮助他。那也是很正常的啊!爸爸妈妈很高兴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但你说的那些什么相处的很舒服啊,他让你很开心啊,那也只是因为你现在还小,不确定到底兄弟之情和爱情之间有什么不同,就把同情心和那些融洽相处的经验都当作是爱情。这样是不对的。」 父母曾对他说的话,彷彿一把利剑,字句诛心。自己和小学弟度过的每一刻时光,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体验到的感受,全被潦草归类于「只是」同情,「只是」些粗糙,无伤大雅的感觉。他或许年轻,但怎有可能将爱情和其他感受混为一谈?父母未曾尝试了解他,只是一再地否认他的感觉是错误的。 指头缠绕上了小学弟一缕捲发,他双眼阴霾满佈,眉头紧皱,痛苦地说道:「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这么执着,也是我第一次和他们吵架。我不了解他们为什么一昧地否定我,作法为什么要那么极端。他们花了很多时间说服我因为年轻,不懂得爱是什么。巧合的缘分下把我对你的感觉当做了爱情,不可靠也不可信。拼命鼓励我和女生交往看看。」 听罢,凌彦安抬起头,下巴杵于他胸口上,默默地凝视他。 了解小学弟眼中的问题,萧济嵐迟疑,但坦白地答道:「我妈...这几年来在我面前痛哭了好多次,千求万求让我忘了你,至少试试和女孩子交往,不试怎么会知道我不喜欢女生。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只是个藉口,但我因为内疚,认真考虑,实践了他们想要我成为的样子。我不去想你,假装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把你当作曾经认识的人。所以大约一年前,我和一个女生开始约会。」 但凌彦安没有愤怒的神情,依旧平静地看着他。 萧济嵐垂眸,将心里的话说出口:「她叫penny,有一头又长又直的红发。性格外向,喜欢户外活动,但因为皮肤太白,常常容易晒伤。我爸妈以前还很在意我哥我姊交往的人是不是华人,可是在知道我和penny交往后高兴地不得了。penny是白人还是亚洲人也突然不再那么重要了。在他们心里,只要我交往的人是女的就好。」 望着神态受伤了的男人,凌彦安理解这感受。学长这一生至五年前过得顺遂,如今他因遇见自己后被贴上了不正常的标籤,实在冤枉。顿时,凌彦安思索是不是他们当初没在一起,学长便不会受到内心的折磨?自己终究做错了吗? 一会后,他手指扣上学长的,凌彦安意图将气氛舒缓些,其实也因为好奇而问了他:「和女人做爱的感觉...怎么样?舒服吗?」 这无厘头的问题确实将沉闷的气氛鼓舞,因为学长被问了这问题后,咧嘴笑了一阵。凌彦安随着他胸膛上下晃动,也陪同他欢笑。 「不知道!」萧济嵐有些难为情地喊道。 凌彦安瞇了瞇眼,佯装气愤道:「你撒谎!」 「我没有!冤枉啊!」萧济嵐连忙回,有些无措。 「你们不是交往了吗?」凌彦安问。 「确实是交往了,不过我对她没有那种慾望,所以没办法做到最后。她是很美...但那是一种好像隔了萤幕,在电视里看见的那种美,没有真实感,让我内心起不了波澜。」萧济嵐解释道。 顿了会后,萧济嵐再道:「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不想骗她。在我们交往半年后,她隐约感到我在躲避和她有更亲密的接触后,我们就把话说清楚,分手了。」 说罢,他将小学弟自腋窝托上,与他面对面,轻柔地说道:「可是你不一样。每次看见你,我的心就跳得好快。你的笑容能把我的心融化...在你面前,我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一头野兽,在理智和慾望之间抵抗,恨不得把你拆食入腹!」 随着学长越发夸张的神情,和来到他腰间围住他的捏弄手指,凌彦安咯咯地笑起,怕痒地闪躲。 谁不爱听甜言蜜语?凌彦安笑累后,喘着气凑近吻上了他的唇,交换彼此气息。 「为什么你完全没生我气?我做了那么多可恶的事。一直到昨天以前...我还以为我真做到把你忘了,而且还冷血无视了你,我....」分开了长久的亲吻后,萧济嵐问道,目光中充满歉意。 脑海里出现了昨日凌彦安充满渴望的双眸,在对街凝视他,和多年前望向他母亲的目光出如一辙。那目光震撼了自己,怎么能如当初伤他至深的母亲以同样的方式伤害他?顿时,他心中仅剩懊悔,被唤起了长久以来屏蔽封印的情感,将他父母多年来所有苦口婆心的劝导拋于脑后。 「因为我是宽宏大量,心胸开阔的人啊!」凌彦安眉开眼笑道。 如今学长做了选择,选择了自己,那他又怎么有可能生学长的气? 望着学弟笑嘻嘻的脸庞,萧济嵐也随他一笑,感谢他的理解。放松了心情,他啄了啄学弟嘴角。 「那学长你这次是回来过年的吗?之后...还会再回m国吗?」凌彦安犹豫地问道。 对上了凌彦安清澈晶亮的双眸,萧济嵐百般纠结,思考几秒后,暗自做了决定。 他不想再看见怀中心爱之人因自己而忧伤,答:「不,不回去了。就直接留在国内。」 目光灼灼,面对着神情如此坚定的学长,凌彦安欣喜地点了点头,再送上一吻。 「现在还有和博仁那些同学联系吗?」萧济嵐问道,心想着自己也应和李明瑜连络上。 「没了....那晚之后,我被丢到中部爷爷奶奶家。」凌彦安回答,面无表情道。 愣了会,萧济嵐问道:「听起来确实像你爸爸会干的事情。他们对你好吗?」 笑瞇了眼,凌彦安回问:「好的标准在哪里呢?跟我爸比起来,算是好多了。但和其他家庭比...差强人意吧!我之前甚至不知道我有爷爷奶奶,姑姑,还有两个表弟。」 「他们...不接受你?」了解凌彦安是个吃苦耐劳的人,若他说差强人意,那应该是过得并不好。 「我离开前情况有好转。」凌彦安说,一笔带过。 皱了皱眉头,萧济嵐和男人央求道:「告诉我,我想听。」 注视着学长的眼眸,凌彦安这才娓娓道来他在中部时的生活。 「现在想想,我已经五年多没再见到我爸了。」凌彦安评论道,神色漠然。 「我父母想二十四小时监视我,你爸爸完全不理睬你。唉....」萧济嵐评论道,不由得再叹了口气。 「过犹不及,于事无益嘛....」凌彦安轻喃。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促膝长谈,这五年中,他们拥有太多截然不同的故事。唯一不变的是,两人经歷了感人的遭遇,也经歷了揪心的挣扎。他们时而哄然大笑,时而心伤不已,有着一切似乎一如既往,却又物是人非的感触。 「你要走了吗?」凌彦安问道,情绪低落的面孔垮下。 「嗯,我再不回去他们就要重金悬赏我了。别担心,我们现在已经成年,他们没办法拿我怎么样的。我回家会打电话给你的。」萧济嵐对着怀里的男人说道,嗓音低沉,如哄婴儿入睡般温柔,极付予安全感。 点了点头,凌彦安有些担心地说:「希望你父母不会太生气,又想把你送出国外,或关起来....」 萧济嵐思考着男人指出的可能性。无奈,父母纵然气愤,他依旧该回家。 「我不会再让他们那样对我,也会和他们再沟通的。」萧济嵐只能给予这样的答覆。 依依不捨,萧济嵐在大年初二时终于回家。 -- 亲情与爱情 「你到底去了哪?怎么不回家也不和我们说?我们担心死了!」萧济嵐一进家门,萧母便双眸红肿,气急败坏地奔上前劈头喊道。 萧济嵐不语,只是默默凝视着母亲,见她面容由焦虑转至惊愕,最终化为愤怒。 萧父上前严厉训道:「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居然不说一声就把陈阿姨丢在路边也不回家。知不知道你妈有多担心你?连爷爷都在问你去了哪?你叫我们怎么和他们解释?」 「我现在回来了,跟爷爷拜年也不迟。」萧济嵐极为冷静地说道,了解爷爷是不可能询问他到了哪去的。 「他跑去看那个人了!」萧母歇斯底里地尖声喊道,扑向身旁的父亲怀中。 「你小声点!被爸听见了多不好。」男人拍了拍怀中已开始哭泣的女人悄声道。 目光再望向萧济嵐时,是凌厉的,萧父说:「晚点我再和你算帐!你先给我去和爷爷拜年!」 说完,他摇着头,安抚着萧母走上楼,留下萧济嵐一人于前厅。 聆听着母亲悲伤的抽气声走远,萧济嵐侧首望向楼梯旁那串水晶吊灯,它光彩夺目,依旧散发着暖色柔和光芒照耀四周,如支撑起全家生命的心脉。出了神,萧济嵐走近,看见了颗颗水晶中的倒影,宛如各个不同的世界在他眼前放映。会不会有个世界里的凌彦安与他,从未被父母发现,拆散分离过?如今在这个世界里,他面对着阔别了五年的家,因自己的行为而污染了这颗心脏,令它全变了样。一股愧疚猛烈涌上心头,他眼眶泛红。 「爷爷...新年快乐。」萧济嵐堆起了笑容,缓缓走入客厅,和坐于沙发上的老人打招呼。 「唉!明辉啊!新年快乐!来来来,让爸爸看看你,你又长高长壮嘍!」爷爷瞧见走近的青年,双目中展现了陌生反应,但一会后,他满含笑意地和他招手。 「爷爷,我是阿济啊!爸爸在楼上呢。」萧济嵐柔和地说道。 因年迈而背脊微驼的老人眼中讶异一闪即逝,赶忙改叫道:「啊,是阿济啊,爷爷眼睛不好。看你都长这么大了,已经要上高中了吗?」 轻笑了声,萧济嵐回:「爷爷–我大学都毕业了呢!」 「喔哈哈哈...你看我,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不好。你交了女朋友了没啊?」爷爷和蔼地问道。 停顿了几秒,萧济嵐回道:「还没有呢。爷爷,您最近过得好不好?我好久都没能回国探望您,很想您。」 「哎呀,爷爷也就那样。平日和你奶奶吃吃喝喝看电视听广播,天气好时啊,就逗逗鸟,出门遛一遛狗,这退休生活可是过得悠间的很。啊,你奶奶呢?怎么还没过来?」老人说完,立刻高声呼唤妻子的名。 凝望着爷爷,萧济嵐目中有着一丝哀愁。儿时,爷爷可是个威风凛凛的存在,常对家人凌厉斥责任何他看不惯的举动。身为萧家长孙的大哥尤其悽惨,被爷爷赋予眾望,倘若未照爷爷的旨意表现达标,被数落地一文不值乃是家常便饭。所以,每回爷爷来访时,他家总是上演着爷爷追,大哥躲的拉锯战一戏。 所有的改变,是在奶奶去世后。说也好笑,奶奶在世时,爷爷总是对着奶奶存着鄙夷不屑的态度。爷爷白手起家,凭着独到的眼光和精炼的手腕在婚纱业闯荡出一片天空后,他嫌弃起奶奶这糟糠之妻匹配不上自己,时常心情不佳便胡乱咒骂奶奶,拿她出气,使得奶奶抑鬱寡欢。未料,奶奶被他谩骂了大半辈子后,在萧济嵐十三岁那年,突然在睡梦中与世长辞。昔日高高在上的爷爷,似乎是陷入了无限懊悔的痛苦中,就此沉默寡言。 失智症,或许对爷爷来说是最好的惩罚与救赎。他忘却了自己曾千辛万苦打下的江山,被送至远离家人的安养院中接受完善治疗与照料,却也将曾对奶奶的折磨遗忘而无须再自责。随着病情发展,爷爷时好时坏,有时他逢人便诉说着和奶奶相处时的趣事,有如奶奶依然在世。下一秒又如名戒不了奶嘴的婴儿,疯狂寻找奶奶,妄想着奶奶拋下自己出门游玩。 爷爷辜负了自己最需珍惜的人的一生,最后,奶奶一去不返,爷爷无法补救挽回。 「爷爷,奶奶在午睡呢,我们别吵醒她,让她好好休息吧!在看什么电视,我陪您一起看吧。」萧济嵐轻柔地说道。 茫然的神态自老人双眸中浮现。不发一语,他好似听见了,但未理解萧济嵐的语意。又或许他未曾听见,因他已将自己封锁于越发混浊不清的回忆中。 拿出手机,萧济嵐和弟弟发了一条短信。 我:「回家了,在陪爷爷看电视。」 阿陵:「还敢回来?不怕再被关禁闭?」 瞧见手机里的讯息,萧济嵐瘫坐于沙发中,并未回覆。疲倦不堪的面庞紧盯着银幕,却未专注于播放中的节目。 久久未见萧济嵐再传来短信,萧陵嵐索性下楼与三哥碰面。 「真好,你能见小安哥,什么时候也带我去?不过现在可能戒备更加森严了。」萧陵嵐有些苦恼地打道。 「我也不知道....再看看吧....」萧济嵐愁眉苦脸地回。 「我们一起去和爸妈说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你不是也快回m国了?」萧陵嵐急切地问。 「让我自己一个人处理吧。我...不想再回去了。」萧济嵐答。 少年看了三哥一眼,似乎想告诉他什么。 但最终,他打道:「这不太可能吧?当然三哥你能留下来最好,但你现在演这一齣,爸妈不会同意的。」 「同不同意又不是他们说了算,我已经成年了,他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我。」萧济嵐回,但手势有些犹豫。 「爸妈呢?」萧陵嵐问道。 「妈妈又哭了,爸爸在安慰她。」萧济嵐无力地比划道。 萧陵嵐叹了口气,摔入沙发内,两人沉默。 爷爷忽然侧首,泛起笑容问道:「明辉啊,这是你朋友吗?幸会啊!」 「阿济,妈求你了,能不能不要再见他了?你这五年来不是过得很好吗?把他给忘了,还交了女朋友?怎么一回来,就又,又....」已哭肿了双眼的萧母见着儿子,眸中再次浮上雾气。 「妈....能不能让我自己处理这件事?」萧济嵐请求道。 「让你自己处理这件事?你小子一回来就往他那里跑,这像样吗?你当初怎么说的来着?你会忘了他,重新开始,不会再让你妈伤心,你都忘了?」萧父皱着眉头说道,语气不受控制地加重。 「阿济,你不要再去想他见他。听我们的话,爸爸妈妈爱你,不可能会害你的。你这样是不对的,这次回来别又重蹈覆辙了。你不喜欢penny没关係,那也只是说明了你和这个女孩不来电,还有很多其他女孩子能交往看看的。大前天介绍给你的楚苹和乔珊瑶也很好不是吗?」萧母再次泪眼婆娑地说道。 「你看看你,因为一个凌彦安把这个家搞得鸡飞狗跳。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对他有那么深的执念,让我们一天都不得安寧。你因为他而必须活在时时刻刻被监视的日子里,这样难道好受吗?」 「他?!」萧济嵐张嘴,冤枉地说道:「是你们为了防一个对我们家所有人都友善的人这么做的,尤其是对阿陵!为什么要把所有罪名怪到他头上?」 「他如果没和你搞在一起我们有必要这么做吗?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把你勾得魂魄都飞了。他是男的,男的!你们两个在一起不会有结果的!」萧父气愤吼道,此举引来了萧母更激烈的哭泣。 强压下怒气,望着泣不成声的母亲,萧济嵐垂首,心里堆积了许多怨言,却不愿因此事再带给家里人的不悦。 父母将他的沉默当作妥协,萧父再道:「儿子,你长大了,你也知道我们是开明的,但是唯独这件事,我们不得不反对。并不是说我们排斥同性恋,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可好,你将来要怎么有个家庭,怎么有孩子??等你以后衰老了,谁会给你养老?」 「儿子大了,不再听我们的了,他根本无动于衷!我们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要这样被折磨?」萧母再次哽咽地说道。 母亲的泪水,令萧济嵐的内疚再次浮上心头。介于亲情与爱情之间,他终究未有完美的解决之道。 「妈....别哭了,对不起....」于心不忍,萧济嵐走过将母亲拥于怀中。 夜晚,萧济嵐躺于自己松软宽敞的大床上,心里却只想着和小学弟同挤一张硬梆梆的单人床,感受他香甜的气息打在自己胸前,玩弄着他捲曲的发丝于手指间。但,脑海里母亲透亮的泪水,也一颗颗地槌打着他的内心。他到底该如何是好? 掏出手机,他给凌彦安打了电话。 「喂?」铃声甚至未响,小学弟便接通了电话,彷彿在手机旁已等待多时。 「是我....」萧济嵐沉闷地回答,语气和离开男人住处中时冷淡了许多。 听懂了学长的语气,凌彦安保持寂静。 两人在电话上安静许久后,萧济嵐才道:「对不起,再给我些时间。他们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会再和他们谈谈的。」 「好,没关係的,学长。我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你或他们太为难。」凌彦安说道,将失望藏匿。 如萧济嵐,凌彦安同样怀着十分的愧疚。萧家从前对他的恩情,他牢记于心中,更使得如今的他也再矛盾不过。他时常想着若自己身为女辈,情况是不是会好转许多?今天这低劣的局面是不是便不会存在? 而现实总是残酷的,他是个男人。他既无法改变这事实,也无法改变萧家对他的态度。同时,他也不愿放弃学长。 「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凌彦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我会再找机会的。」萧济嵐保证道。 -- 久违与回忆 「小安哥!」一名高?的少年打出手语后,快步向他走来,将修长手臂紧紧环绕于男人身上,给了他个熊抱。 两人万分欣喜的神态一览无遗,萧济嵐在身旁泛着笑意。 「好久不见,你真的长得好大了!而且现在变成帅哥了喔!」凌彦安和乐地打道。 「我好想你!小安哥,你怎么还是一样那么小隻?」萧陵嵐开玩笑地回,大掌拍了拍男人头顶。 眼见萧陵嵐现下与儿时活泼的性格相似,丝毫看不出他是个已步入叛逆期的青少年,凌彦安欣慰地莞尔。 「我也长高了,只是你看不出来。是你的变化太大了!从前你也只有到我的肩膀而已。」佯装气愤的凌彦安比划道,笑呵呵的神情却出卖了他。 凌彦安瞥了眼在一旁看着他两人的萧济嵐,左右阿陵已知道他俩的关係,他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走上前想拥抱他,给他一个吻。无奈双臂刚举起,向学长踏出一步,萧济嵐便退后一步,微笑地与他保持距离。 一霎那的尷尬在凌彦安面庞上出现,他迅速放下手臂,点了点头和学长打招呼。 三人约在速食店见面,使凌彦安和萧陵嵐补上这五年错过的时光。凝视打着手语的小学弟,萧济嵐缓缓陷入了回忆中。 五年前的那晚后,萧陵嵐探头探脑地望入他房中。在看见坐于床上的自己神情哀伤地回视他后,他走向自己,紧紧抱住。 就这么抱了许久,弟弟终于放开他,在瞧见自己发红的眼眶后,他也不禁红了眼眶。 「到底怎么了?妈妈生了好大的气。」萧陵嵐神态哀愁地问道,看见了三哥与小安哥哥赤裸从床上弹起到母亲愤怒的神情,也发生不过二十四小时而已。 望着弟弟担忧纯真的脸庞,因他的情绪渲染而同样红着双眸,却无法具体和他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我和小安哥哥....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他迟疑地打道,忧容满面。 「妈妈怎么会因为这件事而生气?我也喜欢小安哥哥啊!他对我那么好,喜欢陪我玩,又教了我许多事。那我去和妈妈说,让她别生气!」萧陵嵐比完,心急如焚,极想帮助三哥令他不再伤心,转身匆匆想去和母亲解释清楚他也对凌彦安的喜爱。 一臂立即被抓住,萧陵嵐看了看自己,不解。 「你的喜欢,和我的喜欢不一样。我喜欢小安哥哥,是像爸爸喜欢妈妈那样。」他缓缓打出。 抽了口气,小男孩惊讶地看着哥哥。 「那也太奇怪了吧?」萧陵嵐打出。 「连你也这么觉得吗?」抖着手,他回问。悲痛自他面容蔓延开,蒙上了更深一层失望。 「这事你怎么不早和爸爸妈妈说清楚呢?藏着他们都不知道,才会生气的吧?我和妈妈说过我喜欢学校里常常来帮我们的大姊姊,我以后想和她结婚。妈妈笑着和我说好,都没有生我的气呢!」小男孩理所当然地解释。 顿了会,他再问了弟弟:「你说的奇怪是因为我没和爸爸妈妈说清楚,把这件事情当作秘密不让他们知道?」 点了点头,萧陵嵐疑惑地凝视自己,露出了为什么哥哥会问这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的表情。 「不是因为...我是男生,小安哥哥也是男生?」他狐疑地比划。 「嗯....这我还没想过,都是男生不可以吗?」萧陵嵐歪了头问道。 他无法答覆,真的不可以吗? 自己被送至m国后,独留在国内的萧陵嵐也被监视维护着,包括被禁止再次前往李伯伯的菜摊,阻挡所有一切凌彦安能找到他的管道。几乎是一夜之间失去了三哥和小安哥哥的萧陵嵐无法理解这巨大的变化,询问过父母数次原因。 「你现在还太小不懂,等你长大后就会慢慢了解的。」萧母总是给出这般回答。 无法探知答案的弟弟就此再次隔绝自己,已习惯两位哥哥陪伴于身旁的他渐渐缄默。他独自在厨房内学习烹飪,独自打理后园的辛香料。在身旁砌起高耸围墙,他整日戴着耳机,再次回到自己一人消遣时光的日子。父母也曾考虑也将弟弟送来国外生活,但经几番挣扎后,考虑到他已因身障原因,在国内起码已拥有和自己能交流的小圈子,实在不忍再将他推入另一个全新环境,逼迫他重新适应m国的生活,而最终放弃。 眼见萧陵嵐与自己视讯,因时差问题无法频繁不说,在父母监视下的他们也无法好好谈天,萧陵嵐自我封闭的性格始终不见好转。父母只好每逢过年过节,便带着他风尘僕僕地两地奔走,增加他与自己见面的机会,并要求他好好开导弟弟。 在自己二十岁那年,二姊萧莉嵐在m国与交往多年的男友订婚。订婚宴上,父母因策画婚礼事项忙进忙出与准亲家攀谈,而无暇顾虑他与弟弟,这才让他们逮到机会提到被萧家视为禁忌的名字。 了解始末后,弟弟沉默了许久,憎恨起以强硬手段将他三人拆散的父母。在他心中,凌彦安是个带领他走入人群中也无须畏惧自身障碍的恩人。当年在泳池旁自动亲切和他打招呼的人是他,教导身旁健全同学们手语沟通的人是他,开啟音乐欣赏的人也是他。一幕幕和小安哥哥相处的时光歷歷在心,为什么只因为他与哥哥互相吸引便猛然斩断了这一切?相对于时时刻刻以他的身障为由而将他保护于温室中的父母,他始终无法苟同父母的作法。从此对父母过份的关心与呵护更加不理不睬。 而十分了解弟弟转变起因的父母,将全数过错怪罪于凌彦安的出现。逮着机会便和自己说教,好说歹劝着别再想起那个迷惑了自己,令自己性向混淆的小学弟。 「学长?学长?」一阵阵呼叫将回忆中的萧济嵐唤回。 只见凌彦安和弟弟两人在他面前不断挥摆着手,目光充满了疑惑。 「对不起,我在想事情....」萧济嵐垂首后抓了抓额头后打道。 「你居然在小安哥面前发呆?太不可思议了吧?」萧陵嵐促狭比划道。 凌彦安则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面上并无太多表情。 自萧济嵐新年步出他住处后回家,凌彦安便再也未见到他。虽他俩经常通话传短信,他总感觉萧济嵐多了一丝冷淡和迟疑。 「你...还好吗?学长?」凌彦安担忧问道。 「我没事,别担心。」萧济嵐回,浮起浅浅笑容。 在一旁的萧陵嵐目视着,揣测三哥新年初二回家后到底和父母说了些什么。或许更确切来说,是和父母妥协了什么。 三哥初二才回家后没多久,便被父母叫入房交谈了许久。之后,不知为何,所有戒备皆解除。从前看守他的人员一夕之间全数撤退。而三哥也留在了国内,成功未再需返回国外。他曾问过三哥是怎样和父母沟通令他们撤下看守自己的人员,而三哥也只是告知他此事不必他多管,他已摆平。 如今看来,三哥或许与父母达成了什么协议,但这协议,或许也令他敬重的三哥必须做出他不愿意的举动。一时之间,萧陵嵐不知如何是好,只是面目哀愁地望着哥哥。 凌彦安看在眼里,不希望气氛如此低迷,赶忙打道:「对了!李伯伯很想你,你们现在有没有空?我们趁着李伯伯还没收摊前去看看他?」 「要!我要!我想看他最近好不好,他教过我的东西我还没忘!我一直都被–」萧陵嵐正想打出监视,见三哥警告的眼神,立刻换为:「没去见过他了!」 「那就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吧!」凌彦安笑咪咪打出,假装没看见萧济嵐拋给弟弟的警告目光。 「黎伯伯!」萧陵嵐抄着一口含糊不清的口语叫嚷道。 李伯伯并未注意到三人走近,直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环绕于怀中,他吓了好一大跳转身过才发现。 充满惊喜的眼神,激起了眼眶的红影,李伯伯终于打道:「阿陵,好久不见啊!」 萧陵嵐一脸欢欣模样紧了紧怀中的壮年人,退开后打道:「李伯伯,真是太久啦!您还记得我啊?我变了好多呢!」 李伯伯开心回道:「当然记得,你这几年到底上哪去啦?怎么一下子就不见踪影啦?」 顿了顿,萧陵嵐回:「对不起,我出国念书了,最近才回来,多亏了小安哥哥,我一回来他就安排我和您见面了呢!」打完,他和凌彦安俏皮地笑了一笑。 李伯伯欣慰地看了看着再次合体的三名男孩,看着他们同时拜访,说明了或许当年他误会了凌彦安,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发生了,顿时又欣又喜地和他们道谢,感谢他们仍然记得他这一文不值的平凡卖菜老头。 「我们怎么可能忘记您呢?他们一回来我立刻通知他们前来探望您啊!我知道您想念他们。」凌彦安打道。 「好久不见了,李伯伯,真抱歉当年不道而别。」萧济嵐有礼地比划道。 「没事没事,如今见到你们我也太高兴了。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们还记得我这老头子。来来来,今天想吃什么菜,全挑走,算李伯伯的!」李伯伯打道,激动地抚了抚眼中流下的泪水。 「我就和您说了,我们一定会再来看您的。」凌彦安回。 「你呀...你这孩子....」李伯伯打着手语,拍了拍凌彦安肩头。 -- 懦夫 三月的尾声终于将寒冷尽数移除,换上暖活的微风,走道上排排树木枝端泛着清脆绿意,鸟儿与车辆的阵阵鸣声不绝于耳。路人们或蹓狗,或结伴出游,神情轻松欢喜,同样享受着这风和日丽的春季週末。这无疑是个举办校庆的好天气。萧济嵐踏入北市啟聪学园,上了东栋三楼,往高中部尾端走去。 「三哥,你来啦!」萧陵嵐欣喜和走向他班级的萧济嵐打出。 「嗯,我早点来,看看你们需不需要帮忙。」萧济嵐微笑地回。 「差不多都弄好了,三哥你就先下去看看展览的摊子,或许他们有人需要帮忙。我们再排练一次就下去了。」萧陵嵐一手和人群们比划出再一次,便和哥哥吩咐道。 萧济嵐点了点头,转身下楼去。 远远地,他便见到了戴了顶鸭舌帽的男人,和一对中年人热情地谈着话。帽子虽覆盖了多数捲发,帽簷下却突出蓬松弯翘的发丝,似乎是企图遮掩自己。 赶忙迈步向前,待他们结束谈话后,萧济嵐问了凌彦安:「你怎么来了?」 见萧济嵐语气浮躁,神情有些不自在,凌彦安回答:「阿陵邀请我来,我当然来了啊。这些我们那天见面时都谈到了,学长你没看到?」 这几个礼拜来学长不再天天联系他,发短信时也只是含糊地问好,小聊些琐事后便无声无息了。原先见着学长时凌彦安开心的神态顿时黯淡了许多。 「我....」萧济嵐正想着如何回答此问题,便听见方才与凌彦安谈话的人们呼叫。 「来!就是这些了,帮我们搬到那里去,等下要发放的。谢谢你啦!」其中一人说道。 「来了!」凌彦安瞥了萧济嵐一眼,点了点头后便转身回应帮忙去,留下萧济嵐独自一人。 随着校庆时间逼近,涌入的人潮越发汹涌,却令萧济嵐紧张的心情放缓和了些。放眼望去,他寻找了凌彦安好一会,发现他已在操场讲台前的一方站稳,耐心等待各个班级开始表演。 走近了他,萧济嵐身子一倾,触碰了身旁的学弟。凌彦安看了他一眼,一抹轻浅笑容舒展出,再将他头上那顶鸭舌帽压低了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表演开始,学童们各个灵活有趣,比着手语演起话剧,唱起歌,或搞笑逗闹,惹得观看眾人欢乐无比,频频给予笑容鼓掌以表支持。看着心不在焉,四处张望的学长,凌彦安只能再将帽子压得不能再低,默默地?一步一步站离学长。 终于等到萧陵嵐带领的跳舞团队出现,凌彦安双眸一亮,直以手语比划道:「阿陵你好帅!」握了拳的手臂举起搥打挥舞着,为他打气。 站妥了队型,团队等待不远方地上小萤幕的提示。 歌曲开始,这是一首m国流行歌手的舞曲,曲风轻快活泼生动,是当年凌彦安和萧济嵐在车内因这名歌手而熟识的其中一曲。曲名,为:「justthewayyouare,就是你现在的模样。」 随着音乐,他们热舞起,并以手语比划出略为修改过的歌词: ohyoureyes,youreyes你的眼眸,你的眼眸, makethestarslooklikethey’renotshinin’令星星也看似黯淡, yourhair,yourhair你的秀发,你的秀发, fallsperfectlywithoutyoutryin’毫不费力完美地垂坠。 you’resobeautiful,anditellyoueveryday你如此地美,我每天都这样告诉你。 yeah,iknow,iknow是啊,我知道,我知道, whenicomplimentyou,youwon’tbelieveme当我讚美你时,你总是不相信我。 andit’sso,it’sso这非常地,非常地, sadtothinkthatyoudon’tseewhatisee让我难过你看不见我所看见的。 buteverytimeyouaskme,“doilookokay?”但每次你问我:「我看起来还好吗?」 isay我会说, wheniseeyourface当我看见你的脸庞时, there’snotathingthatiwouldchange我一点也不想改变它, ‘causeyou’reamazing因为你好棒, justthewayyouare就是你现在的模样。 andwhenyousmile而当你微笑时, thewholeworldstopsandstaresforawhile整个世界都暂停下来凝视你, ‘causeyouareamazing因为你好棒, justthewayyouare就是你现在的模样。 深熟此曲的凌彦安,雀跃地以m国手语同步和台上跳着舞的萧陵嵐比划歌唱着,丝毫未注意到身旁的学长也同自己比划着,而他的比划,将所有的「你」,指向了自己。 虽凌彦安未曾注意到学长打出的手语,远在人群另一方的萧父萧母却隐约看见了。他们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儿子在眾人注视下,不仅站于那人身旁,更以外语手语以为无人知晓,指着那人,打出极为曖昧的歌词。 而在台上的萧陵嵐表演完毕,受到了许多人的鼓掌和欢呼。不知一场由自己父母发动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他转和台下的哥哥们热切地打了招呼。待表演完全结束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向萧陵嵐所在班级和他会面,却撞见已在那等候多时的萧父萧母。两双充满敌意的目光直射向凌彦安,使他垂首畏缩了下。 「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你?你知道我们明明不想再见到你!」萧母厉声说道。 「你和我们说你会和他减少来往,当初怎么发誓的现在又反悔了?」萧父劈头便问起萧济嵐,毫不在乎他身旁的青年便是自己口中的那个「他」。 「我就说这方法行不通,留阿济在国内他就是会继续和他见面!」萧母转头和萧父抱怨道,未将眼前此次事件的两名主人公放在眼里。 「我没有。这次是阿陵邀请他来的,我们也没有再单独私下见面过。而且这里人那么多难道也不行?」萧济嵐冷静解释后问道。 萧母正想开口数落萧济嵐她方才在舞台下看见的手语,萧陵嵐便已走近打断:「怎么啦?你们别生气啊!今天是学校校庆呢!」 萧母见着心爱的小儿子,面目终于有些舒缓,回:「没什么,只是爸爸妈妈不是特别想见到凌彦安。」 萧陵嵐顿时怒气升起,打道:「为什么?」双臂交叉于胸前。 还未知小儿子已清楚哥哥和小安哥哥两人关係,也未和他解释这情况过的萧父萧母顿时语塞,思考着怎么和他沟通能令他了解。 尷尬的气氛持续了几秒,凌彦安欠了欠身,未有大喜大悲的神情,恭敬地说道:「对不起,我还要去打工,就先走了。不好意思,大家再见。」 说完,他堆起笑容,和萧陵嵐挥了挥手道别,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萧陵嵐随即追上,转角后,和他打出:「真的很对不起,我父母他们没礼貌让你不好受了,我会骂他们一顿的!」 摇了摇头,凌彦安苦笑以对,回:「别对爱你的爸妈这样,他们会很难过的。我没关係,避开就好了,又不是什么难事。晚上你有空的话再和你视讯,你刚才跳舞超厉害的!」 萧陵嵐愁眉苦脸,了解小安哥哥现下心情肯定不好受,介于父母仍在此地,他不好多谈,只是打出:「我会听你的话,不骂他们。今晚我一定有空的,等和你视讯。」 回到家人身旁,萧陵嵐狠狠瞪了三人一眼后,便不理不睬擦身而过。萧济嵐不语,默默承受弟弟的怒气。他是该被鄙夷的。在父母面前噤若寒蝉,只敢在以为无人注意到的地方偷偷和小学弟表达爱意的他,心里挣扎不已。他多希望自己如手足们能不顾父母的期望,无视父母感受将自身喜怒哀乐尽数表达。但,当母亲用那双噙满泪水的眸子望向他时,强烈得愧疚感令再多的想法也无从倾吐,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妥协。 「你和他勾搭上又不安分了,现在更因为他,让你弟弟把我们推得远远的。我就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地方这么勾引人,让你们一个两个都对他那么着迷!」萧父气不打一处来,全数发洩在垂首沉默的萧济嵐身上。 「别再怪儿子了!那人今天自己要来的,关我们儿子什么事?我相信阿济,那人就是知道今天能看见阿济才算准机会来的。」萧母心疼儿子,数落起对着萧济嵐骂骂咧咧的萧父,将一切过错推至凌彦安身上。 转首,萧母红着眼眶继续说道:「阿济啊,别再理他了。我们一家今天阿陵校庆就该开开心心的,走,我们再去看看阿陵和其他摊子,啊?」说罢,她挽着儿子手臂举步离开。 -- 困局 「欸,所以你跟你那学长现在处得怎么样了?怎么还是一样鬱鬱寡欢的表情?」瞄了眼奋力打着报告的凌彦安和他书桌上的啤酒空罐,何伟霆踏入久违的住处不久后问道。 「切,你哪隻眼睛看到我鬱鬱寡欢啊?」紧盯着笔电打字的凌彦安头也不回地问道。 「我还以为那天告诉你学长我们的住处之后你会走路都有风哩,结果还是每天上课打工两边跑。你们都不出去约会吗?」何伟霆边换衣服边问道。 打着字的他停顿了会,侧首翻看身旁资料,并未答覆。 「喂,到底怎么啦?」何伟霆再问。 「没怎么样啊....我忙死了,毕业论文要开始写了,还有一堆报告等着我,打工也花了我不少时间。」凌彦安终于回答,仰首揉捏起肩膀。 「那你和他...现在还有在来往吗?」何伟霆皱了皱眉后问,心想着这小子又有事情瞒着他。 思考了几秒鐘后,他终于吐出:「算没有吧....他很少跟我联系了。」 「蛤?怎么搞的?我还以为你们后来会亲亲我我,虐死身旁一堆单身狗呢!」何伟霆说道,心里为自己无意间的押韵给了一个讚。 「他忙着考执照,我忙着毕业发简歷找工作,没时间啊。」凌彦安转身,理所当然地道。 何伟霆不语,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明显的不相信此为真正原因。 终于,在何伟霆的注视下,他说出了核心问题:「...他父母很不待见我,所以要见面有点难度。上次他弟校庆邀请我去参加不小心碰到他们,就被他们赶走了。」 「你那学长成年了不是吗?」何伟霆不屑地问道。 「嗯。」凌彦安答,几乎知道身旁挚友接下来会说什么。 「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怎么还要对他父母那么唯命是从?你也是,怎么那么被动,可怜兮兮地等他钦点?除夕那天他来我店里问你的住处时就很明显是喜欢你的啊,那你也喜欢人家就上嘛!怕他父母干嘛啊?」何伟霆毫不留情地批评道。 叹了口气,凌彦安将脸藏于双掌间,低声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啊....」 他亲身体会过亲情的冲盈与缺乏,更了解父母的爱对一个人的生长有多重要。当年萧济嵐在未成年的情况下被迫出柜,向来在父母面前身为最懂事的孩子如今已成为一名有污点,不正常的人,足以令父母持续以极端的态度对待学长。所以他清楚这件事对向来敬爱父母的学长是种什么样的打击。而也就因为这份理解,他不想将任何其他的压力强加于学长身上,更不愿逼迫他做出二选一的抉择。 时机如把钥匙,错误的时机将萧家父母的心扉牢牢锁上。若他和学长当初未被发现,或许在往后的日子里,待他俩皆成熟许多,能够独当一面时,能将今天这可悲的局面处理得更妥当些。他对此深信不疑。但,世上没有后悔药,时光既无法倒流,发生的事也无法逆改。 「那你现在要怎么办?」何伟霆问道。 「我不知道....」凌彦安茫然地回覆。 五年来,他未知学长于何方,能不能再见面,延续这段感情,但这份执念给予了他动力克服一切困难。现今,他有了学长的联系方式,却觉得学长仍然离他如此遥远。一颗在新年时被捂热的心,又逐渐冷却了下来。 每早五点至七点,是萧济嵐运动的时光。他在健身房打完拳击后,再至后院游泳。游完泳后,他总喜爱潜入水底翻身仰望,观赏着小学弟曾经着迷的灿烂光纱。总是在此刻,他心情最为平静,儘管在水中时间无法长久,他却乐此不疲,彷彿凝视那面光纱,便能与小学弟跨越时空和地点处于一块。待梳洗穿戴完毕后,他吃过早饭,和父母一同坐上车,前往父母的公司任职,一切遵照父母的意愿行事。耳旁再次响起父母追问他何时返回m国。对此,他终究沉默,无法给予答覆。 不愿答覆。 真的该回m国吗?他知道回m国考取执照的重要性,但他不愿再次拋下心爱的人。 他父母又训了他一顿。最终,父母评判出因他的私慾而破坏了一家人的感情,再度将凌彦安贬得一文不值。对此,他气愤也罢,心痛也罢,依旧无法开口怒斥反驳扶养自己长大,向来尊敬的父母。但他该放任父母继续抹黑凌彦安吗?这对凌彦安来说,是何等不公的啊! 自校庆那日后,弟弟便再无与他有过多往来。曾经喜爱和他分享所有喜怒哀乐的弟弟,如今望向他的眼神已无昔日的崇敬。他懂弟弟的不解,弟弟身为么儿年纪尚幼,自小也因身障,受足父母的宠溺成长而心思单纯,无法体会许多事情并非黑白分明。 对凌彦安最原始的喜欢,是纯净美好的,但随着岁月的迈进,现实生活中将这份感觉添加了许多包袱,使它不再纯真,使它变得沉重。纵使心中多么想和他在一起,萧济嵐无法忽视父母的谴责,却也不得不对父母怨恨,矛盾至极。对父母的爱与恨,对凌彦安的愧歉,与弟弟的不谅解,都有如漩涡般,深不见底,不断地将他拉扯吸入,令他无法呼吸,沉至最底,即将溺毙。 「你啊,说好听是个性温柔,但说难听点是优柔寡断。」李明瑜在听过这五年多来萧济嵐消失的原因和近况后评论道。 终于再次联络上,两人在家咖啡馆内碰面叙旧。当初萧济嵐和凌彦安相继毫无预警地转校后,李明瑜便已猜到发生何事了。身为萧母闺密的母亲更是频频出入萧家为萧母排忧解难,却一点也不肯和李明瑜透漏一点风声。 「你也这样想吗?」萧济嵐缓缓说道,一张强行堆起笑容的俊脸却沮丧无比。 「不然呢?」李明瑜反问。 失去耐心,李明瑜再对他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你父母不喜欢凌彦安,而你一定要选择一方的话,你到底会选谁?我没有答案给你。你问不同的人,他们也有可能会给你不同的答案。最重要的是你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你要得到你想要的,就会无可避免地牺牲掉其他。这是个很现实的常理,我就算不说,你一定也懂。」 两人沉默了许久,萧济嵐反覆思考。次次尝试与父母沟通,皆是以他们私自断定凌彦安为扰乱家庭的罪魁祸首收场。是啊,如今五年多后归来,当初自己捅出的烂摊子仍然在那,他并未收拾,也无法改变。心中的困惑依然存在,他无法将任何一方放弃,直期望一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当晚,凌彦安发了封短信给他。 彦子:「五月底我要毕业了,能见一面吗?」 萧济嵐望着发着光的手机萤幕。距离上次的见面,已隔了两个月。他当然想他,但碍于父母对此事极为敏感,他便先将两人的关係缓缓。了解这一定是小学弟想要他见证自己目前最辉煌的成就一幕,他不禁微微一笑。大学毕业可是件大事呢!在无父无母的帮助下,小学弟这几年凭自己的努力付出有了成果,他值得为这成就感到骄傲。萧济嵐这下心想无论如何他都得去的。 一股笑容浮上脸庞,萧济嵐更换了手机介面,订了餐厅和花束。想了想,又订下一晚饭店,他打算给小学弟一个惊喜,再次将父母恼怒的神情与愤恨咒骂拋于脑后。 -- 毕业典礼 凌彦安自起床后,来来回回地将自己梳洗打扮妥当,先是上理发店理了发,再回家好好洗了个澡。他将自己花了不少钱购买又修改后的衬衫和西装裤穿上,再将学士毕业礼服以和邻居借来的熨斗烫了个笔直。全程下来,凌彦安情绪紧绷,与今天这重要日子应有的愉悦不尽相同,使得赖在床上的何伟霆看得一头雾水。 「你是要去参加毕典,怎么看起来一付要赴死的样子?」何伟霆担忧问道。 「学长说他要来观礼。」凌彦安在镜中看了看自己后说道。 「喔?他不怕他爸妈啦?」何伟霆问道,一手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心不在焉地看起。 「不知道,但我打算今天和他谈那件事。」凌彦安说道,拉了拉他衬衫上系的领带,感觉还是有些歪扭,再次拔下重新生疏地打上。 「你觉得他会怎么样?」何伟霆迟疑地问道。 「我不知道。」凌彦安叹了口气后回。 「嗯,你们就好好谈谈。不管怎样,等你回来有空后哥们我请你大吃一顿好的恭喜恭喜你。不要想太多啊。」何伟霆说道,为他打气。 「好,谢谢。」凌彦安回,一抹浅笑来到面庞。 群眾学生们排排入座,凌彦安身旁不乏几名同学向远方家长招手欢呼。蓄着笑容,凌彦安跟着四下张望,期盼能在人海中寻觅学长。 终究还是没找着,没关係,等等毕业典礼结束后他将有大把时间和学长会合。到时候一定得请同学替自己与学长拍张合照,印出,再好好裱框起来作以纪念。想至此,他和身边同学一阵打闹后,便安静下来等待典礼开始。长久的典礼,使凌彦安感到枯燥乏味,特别煎熬。本未打算来参加毕典的他,毕竟并无家长会前来祝贺,他也只需拿到毕业证书即可,却因现在知道学长在国内而希望他来参与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一刻而还是来参加典礼了。现在,他只想典礼赶紧结束,放他去见已想念许久的学长。周围的同学们亦同,虽无打瞌睡的跡象,却也无意专注聆听,耐心等候领证代表上台之时。 典礼完毕,毕业生们鱼贯走出场,奔向在外等候多时的家人。而凌彦安放眼望去,依旧无法寻得他。 将手机掏出,凌彦安打了电话给学长。无人接听。 在发了短信,又拨打第五次电话后,萧济嵐这才接起电话。 「学长,你在哪里?」凌彦安沮丧地问道。 「爷爷!我爷爷失踪了!他早点时从安养院逃离,我们现在全家人都在找他!」萧济嵐气急败坏地说道。 「安养院在哪?我也过来帮忙找!」凌彦安立即说,已拉下领口打得方正的领带,解开毕业礼服。 「不用了,我们找就好了,一定找得到的。」萧济嵐在另一头回,语气上的急迫却透漏着不确定。 「多个人找多双眼睛,你把安养院地址,和你爷爷的穿着,样子发给我,让我帮忙吧!」凌彦安恳求道,已朝公车站方向跑去。 凌彦安搭上了公车后收到有关萧爷爷的资料。坐至捷运站,凌彦安搭乘捷运到达安养院附近,开啟了满街满巷叫喊爷爷的寻人之旅。 五月底天气阴晴不定,午后的雷阵雨更是来得措不及防。乌黑天空下着滂沱大雨,闪电光影雷声此起彼落。视线也因无数条宛如绳子般粗壮的雨丝鞭刮得模糊不已,使得萧家眾人更为担忧,深怕逃离在外的爷爷轻则受寒感冒,重则因四处游晃而发生车祸。 大雨过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气温也逐渐降低,爷爷却在离开安养院后的第五个小时依然不见踪影。凌彦安一身正装早已因汗水和雨水浸湿,喉咙在长久叫唤下沙哑,转而一一询问路人是否曾看见一名老人间晃。 「啊,刚才好像有看到一个人在公园那边徘徊喔,不过我不太确定是不是老人。」一名路人想了想说道。 「对,就在公园溜滑梯旁边杵着,你这里右转后就可以看到公园。」路人身旁的同伴附和道。 和路人们谢过,凌彦安举步奔跑至公园。 只见名全身湿透,又高又瘦的老人靠在公园垃圾桶旁,一手拿起垃圾桶中被丢弃的麵包塞入嘴哩,另一手还在桶中掏挖。 急速跑向老人,脚步却在老人附近放缓。 凌彦安不想惊吓到他,轻声叫道:「爷爷?萧爷爷吗?」 老人暂停了咀嚼的动作,茫然地瞧向他,眼中的空洞说明了他或许不知自己在哪,也不知自己为何人。 看了眼老人衣服上鲜红刺绣二字:「萧扬」,配上底下两行家属联络电话,凌彦安这下总算放了颗心,立刻发了封短信给学长告知他人已寻获,并发了定位给他。 「那个,爷爷啊,不要再吃麵包了,那麵包脏掉了。我带您去那边的便利店买东西吃好不好?」凌彦安好声好气地说道。 老人有听没有懂,直吶吶道:「饿...我肚子饿...饿了。」 「您肚子饿啦?我带您去买吃的好不好?吃的,您不是肚子饿吗?我给您买关东煮吃暖和暖和?茶碗蒸?牛肉麵?肉包?热咖啡?热茶?热巧克力牛奶?」凌彦安柔声问道,举列出他所有能想到在便利店贩卖的热食饮品。 听见热巧克力牛奶,老人终于看往他,点了点头,这次声音大了点:「要,我要喝巧克力牛奶。」 得到回应,凌彦安露出笑容,接过他手里濡湿的麵包丢回垃圾桶,轻柔拉起老人的手,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公园旁的便利店,再三指着店面强调要带他去喝热巧克力牛奶。老人呆滞却顺从地跟着他徐徐走起,频频点头确认要喝。 入了便利店,十足的冷气朝他俩吹来,惹得两人一阵哆嗦。在书包内拿出了毕业礼服,凌彦安无奈看着它已在书包内湿了一半,却赶忙帮老人穿上。在这节骨眼下,他也别无选择,有总比没有好。迅速购买了两瓶热巧克力牛奶和一些热食,凌彦安将瓶热巧克力牛奶递至老人手中取暖,他再次牵着老人的手走回公园长椅上坐下。 扭开了老人手里的牛奶瓶盖,老人迅速凑上嘴前喝起,也不管不顾甜腻的液体有多烫嘴。 「爷爷!小心点喝,慢慢的,你看,这里还有,不用喝太快,慢慢享受啊!」凌彦安抚慰道,将原买给自己喝的牛奶在老人面前晃了晃。 老人这次听懂了,饮用速度放缓了下来,但伸手一把抓过青年手里的另一瓶牛奶。 「吃点东西配牛奶吧,来,爷爷。」凌彦安说道,将鲜肉包子递上。 显然是饿坏了,爷爷不停吃着凌彦安购买的食物。在老人吃着最后一盒炒麵时,萧济嵐终于气喘吁吁地奔向处在公园的两人。 吃了东西,力气回归,老人一见萧济嵐走近,马上开心张口呼唤他:「明辉啊!」 「我是阿济啊!不是爸爸。爷爷你怎么跑出来了?我们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您,大家都很担心呢!」萧济嵐愁眉苦脸地回。 「我出来找我老婆不行吗?她出门玩了那么久不回家,太不像话了!」老人一想起他此次跑出来的原因,便气愤不已,放声叫嚷道。 「奶奶...奶奶已经回家了,回家睡觉了。您出来找她那么久,她早就回家了。」萧济嵐再次撒了谎,试图诱劝爷爷冷静点。 听见妻子已归来的消息,老人这才平缓下来。 「我们回家吧爷爷,现在已经很晚了,今天下午又下了雨,您一定身上都溼掉了吧?」萧济嵐问起。 老人混浊的双眸又映出了困惑,彷彿失了魂般,嘴里却喃喃道:「好,回家,回家....」 吁出了胸中一大口气,萧济嵐在爷爷身旁坐下,转头越过爷爷,和捲发青年说:「谢谢....」 莞尔,凌彦安回:「不客气,幸好有找到。」 将面庞埋入双掌间,萧济嵐点了点头,再说:「我爸妈在爷爷旧家附近找,我通知他们了,应该很快就到。」 一怔,凌彦安明白学长这是在下驱逐令。虽然他也知道要回避,但这事由学长说出口,依然有些伤人。 今天也是他毕业之日啊!就算不强求学长今晚陪伴自己,他也希望学长能说句恭喜祝福的话。想至此,凌彦安在心中甩甩头,算了。爷爷失踪是件大事,学长现在肯定心情紊乱,毫无心思掛念其他事情。但,他有件事必须好好和学长谈一谈。 再望向学长,凌彦安有些迟疑地说道:「那个,我找到工作了。以前一个读硕士的学长和我关係很不错,为我牵了线,邀请我加入他工作的实验室。」 顿了会,他再说:「在中部....」 萧济嵐侧首望向他,神情是惊讶的。 两人沉默了许久,凌彦安受不了这尷尬的气氛,再道:「我是觉得这份工作和我毕业的科系相符,薪水待遇也都不错,所以在认真考虑。」 萧济嵐依然不语,别过头,凌彦安看不见他是什么神情。 「你什么时候要搬去?」过了一会后,萧济嵐回望他时,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不挽留我吗?凌彦安非常想问他,甚至在脑海里已准备了一堆安抚他的话。现在科技发达,视讯短讯电话,能联系的方式样样不缺。他会周末常常北上与学长见面,如果他能见他的话。等自己有了工作经验后,说不定能在北部找到更好的工作。又或许,如果学长告诉他不想让他走,不想与他分隔两地,他也能继续在北市寻找工作的。 但听见男人仅问他何时离开,凌彦安也只能回答:「如果我接受的话,七月中。」 总希望学长能和他说些什么,但他依旧不语。一刻鐘已过,凌彦安拿起书包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园。身后不曾传出萧济嵐的叫唤。 在凌彦安离开后的不久,载着萧父萧母的轿车缓缓驶入公园旁街道停下,车后跟了辆安养院的救护车。在确切看见长椅上的老人后,萧父萧母紧张不安的神情,才得以消缓。 「咦?爸,您身上穿的这是什么啊?」眼尖的萧母问道,注视着公公身上和安养院描述不尽相同的穿着。 半乾的毕业礼服在高瘦老人的身上显得过短,说明了寻获萧爷爷的人或许另有其人。 「这...这是毕业礼服啊?是谁找到爸爸的?」萧父问道,左右张望,希望盼得帮助父亲的善心人士。他们得好好谢谢他。 「是凌彦安找到爷爷的....」萧济嵐魂不守舍地低喃道。 又听见那人的名字,萧母尖声说起:「怎么哪里都有他?是你叫他来帮忙找的?我们不需要他的帮–」 一道充满怒意的目光投向萧母,令埋怨着的她戛然而止。充血的眼眶中水气瀰漫,萧济嵐从没以这眼光看过她。萧母被怒视后,有些熬不住地别过眼,闭上嘴。 全身衣物半乾了的凌彦安吹着凉风,面容有股漠然。冰冷双拳紧紧揣于布料细緻的西装裤内,丝毫捂热不得,正如他的心。学长于除夕夜再次出现在他生命中,温柔地为他披上了美好甜蜜的外衣,但实底下的冷淡到底还是无法令他感到温暖。痉挛起的胃提醒了他尚未进食。抚了抚肚子,凌彦安决定到住处下车后至便利店买碗最贵的泡麵,洗个热腾腾的澡温暖温暖,再喝几罐冰凉的啤酒犒赏自己。 拖着疲惫飢饿的身体,凌彦安回到住处。开灯后脱了鞋,凌彦安便发现紧闭房门后传出何伟霆和琪琪的谈笑声。突然为今晚的发展感到狼狈与难堪,他又累又饿,不想和任何人诉说,立刻转身走往鞋柜。 为时已晚,房中两人将门打开,有说有笑的声音在看见凌彦安后中断。 「谈得怎么样?」何伟霆问道。 顿了会,凌彦安默默地摇了摇头。既已被他们看见自己窘态,他索性换身乾燥的衣物再识趣地离开。 他们静静地看着凌彦安进房间换了身衣物,又带上他的书包和一口袋子出门。两人看了看对方,同时叹了声气。 在网咖内的凌彦安盯着电脑萤幕,寻找中部的雅房出租资料,食不知味地吸唆麵条。待会,他要去洗个热水澡,然后,他要喝些啤酒灌醉自己,暂忘忧愁。 -- 突破 顶着宿醉的头痛与晕眩,凌彦安迷迷糊糊下了床铺。离毕业典礼那晚已过了一个月,他在北市的事情也打理得差不多了。中部的住宿问题暂时还未有着落,凌彦安打算先搬过去,再好好地找找。手机有几则短信未读,他连忙点开。 是学长的来信。 然而,并不是那名他想念的学长,而是他大学的学长,给他发了几个雅房出租的连结,介绍中部较适合他租房的区域和价位。 叹了口气,凌彦安走出房间取出止痛药,胡乱塞了两片入口,转身至浴室洗漱。家中空无一人,一名与他同年的室友早已在毕业前搬走,何伟霆一定和琪琪在外看套房准备同居,自己也会在今日搬出。既然已准备得差不多,他空间在家,便开始东洗洗西擦擦,将这他待了三年的住处最后一次清扫乾净。 房东是位颇为年轻的富家太太,这栋楼专租给男大生入住。「培养国家即将的栋樑」,总是她的说词。室友们有时调侃房东只是喜欢以眼睛吃小鲜肉罢了。对此,凌彦安一笑置之。或许她不差那个钱,租金非常便宜,同时也是个称职的房东,住处内的设备旧了坏了她总在第一时间找人进行修復换新。凌彦安自知能住入此处非常幸运,搬走前至少能做到让它一尘不染,感谢这三年来房东给予他的照顾。 在忙了一下午后,凌彦安满意地环视住处,欣赏着以自己一双手打造出的整洁环境。天色渐晚,太阳的光芒渐橘,室内越来越暗。他打开了灯,但随即,又将它关上。走至沙发上后坐下,他注视着自窗户投入的黯淡光茫,望着空中飘浮漫舞的尘埃,令他想起了那年他和学长南下归回至北市住处时的事。 那时,他经歷了被母亲拋弃的创伤,却被学长一把撑起,细心呵护,令心中的伤口因他的扶持而加速癒合。如今,这名关心鼓励过他的学长,将伤口再次刨开,放任着它发脓溃烂。 那晚或许他确实选错了时机,在发生了爷爷走失又寻回后混乱的当下,仓皇地与学长提了搬家这件事。而后,他尝试打过电话,传过短信给学长,希望能与他再谈谈,无非便是想告诉学长这一切还未成定数。无奈,学长似乎不想与他过多交谈。这令他十分心痛,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谈开,一同解决的?而执意不愿开口面对的学长反令他最为心寒。 门铃响起,凌彦安拉回神智。依稀记得房东太太传过短信说明近日会带人来参观房间,他便也没多想地起身开门。 楼道光线充足,屋内已全然暗下。背着光,被阻挡于铁门外的黑影长手长腿,托着一件行李箱,是萧济嵐。 瞥了眼行李箱,凌彦安怔怔地注视了学长许久。他甚至认为现在眼前所见之人只是幻觉。 身为幻觉之影开了口:「不让我进去吗?」 乞求似的口吻充满委屈,呆滞的凌彦安这会才反应过来,急忙将铁门开啟。一入门,还在讶异中的凌彦安便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环绕。 「你能收留我吗?」低沉的嗓音传入凌彦安耳内。 还是一付惊呆的模样,凌彦安张着嘴看往松开了双臂的学长,努力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努力令自己别想得太美,只因为这一切太不真实。 眼见男人失神的模样,萧济嵐苦笑着说:「我想了很久,就从家里偷溜出来了,没打算再回去。如果你要搬到中部,那我陪你,我们一起走。只是....我全部的家当就只有箱里几件东西了,短期内,没有办法给你很好的生活。你能收留我吗?」 抽了口气,凌彦安依然以不可置信的眼神凝视着他,好一会后,才终于猛力将他紧拥,两人同时叹息。 「你这样突然跑走,你父母会伤心的。」凌彦安幽幽地说。 「我如果不走,你会伤心的。」萧济嵐满足地闭上了眼,回。 此刻,再也无需多言,他们在彼此的怀抱中,得到心中一片温暖。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萧济嵐许久后问道。 「今天晚上。」凌彦安回。 深吸了口气,再将它全数吁出,萧济嵐释然地低喃着:「幸好...幸好我赶上了....」 「又不是到了中部就不和你联络了。」凌彦安轻声道,极似撒娇的口吻,令萧济嵐爱怜地低头吻上他。 「学长....」凌彦安还想说话,但学长未让他有机会说。 终于挣脱了缠绵的亲吻,凌彦安细喘着说:「我一定要声明一件事,我绝对没有逼你做抉择的意思,我不会想那样对你。是我不该在你爷爷失–」 「我知道,我都知道....」萧济嵐打断他,再次封上小学弟已红肿的丰唇。 他俩怀着紧张又兴奋的心情搭上为时将近三小时的客运前往中部。一路上,两人讨论着如何面对将来的一切。他们积蓄有限,凌彦安虽已觅得工作,但他不仅想马上偿还学贷,赊欠于爷爷奶奶家的费用也需儘快还清。而现在,他的一手被学长紧紧扣住,给予了他一股天塌下来依旧能无惧无畏的勇气。两人憧憬着开始或许辛苦,但终究会慢慢变得幸福的未来。 望着窗外再一次的倾盆大雨,路灯照耀下的窗面反射出凌彦安的笑脸不断。儘管路上因天气原因交通极为阻塞而行驶缓慢,但如同四年前搭乘客运由中部北上时,他心情是兴奋愉快的。 待两人抵达中部时,都已过了午夜,五个小时后的事了。南下的公路因这场大雨发生了连环车祸,车道全面封锁,令所有车辆不得不在中部流散。坐车坐得腰酸背痛又疲惫的两人踏入了凌彦安预定的青年旅馆,却被告知除了他一人已预定的床位外,已无其他空位。 「能不能行行好,让他也在这待一晚?费用我们加倍付,打地铺睡哪都行?」凌彦安恳求道。 「真的很抱歉,先生。我们今晚真的已经客满了。这周末因为有个音乐祭所以游客非常多,再加上公路封闭,时间又晚了,所以我们这里还有人在排候补。请这位先生再找找别家旅馆吧。」服务员看着萧济嵐歉然地说道。 正当萧济嵐开口请小学弟先入住,他自己再去别家旅馆问问时,凌彦安便说道:「那算了,你把我的床位取消,让给别人吧。」 两人再次走上街头。 「干嘛这样?现在你要和我一起去碰运气了。」萧济嵐心疼地提起。 顶着笑嘻嘻的面容,凌彦安说:「没事!我们再找就好!」 两小时后,一路走来,两人运气不佳。他们沿路询问,就是无处能让他俩歇息一晚的地方。无奈,凌彦安发了封短信给大学学长,但毫无回覆。在这时间点,想必他也早已休息。两人离市区越找越远,眼下已来到了有些偏僻的乡区,放眼望去,再无任何供人休息的去处。 提着又酸又重的双脚,两人于一座路灯下停留。 「对不起....」将凌彦安纳入怀中,萧济嵐愧疚地说道:「我搞砸了你的行程。」 「别说对不起。学长,你没有搞砸任何东西,是我自愿的。」凌彦安回,望入男人眼里,他充满疲倦的双眸依然含笑,闪烁着光亮。 啄了小学弟一口,萧济嵐问道:「那要再走回去试试吗?」 远方,轰隆雷声再次滚动,他们或许无法再继续查看下去了。犹豫了会,凌彦安四下观望,发现了不远处的路旁立着一座废弃工厂似的建筑。建筑大门深锁,也上了锁链,门旁的数个窗户却已破碎不堪,使得锁链的存在多此一举。 「学长,我们就溜进去将就一晚吧。」凌彦安指着建筑说道。 阵阵狂风呼啸起,萧陵嵐也别无他法,点了点头,勉强同意。 两人偷偷摸摸地鑽入建筑中,庆幸着现在至少有了个遮风避雨之处。走荡于空旷工厂之中,他们找到一面窗户完好的墙面,也不顾脏乱,两人抵着它便席地而坐。将脑袋靠上学长肩膀,凌彦安以手遮挡住一个大大的哈欠。萧济嵐轻笑了声,给了他个拥抱,亲了亲他的嘴角,调整姿势,他俩肩靠肩,头靠头,闭上了双眼,昏昏入睡。 丝毫不知一双窥视的眼神在暗处紧盯着他们。 -- 幸运 仅过了一刻鐘,门前的锁链叮噹作响,大门开啟。当下被逮个正着,两人极度惊慌,匆匆睁开惺忪睡眼看向门前之人。 只见一名年迈老妇以与她岁数南辕北辙的豪宏嗓门,中气十足地朝他们叫吼道:「这里可不是让你们睡的地方,滚出来!」 两人的警戒心因门前为衰老妇人而略微松缓,但他们也同时叹了口气。看来,今晚不但得露宿街头,还会被淋为落汤鸡.... 「真的很抱歉,我们今晚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好像又要下雨了,才逼不得已溜进这里,不是有意要侵入的。」凌彦安怯怯地说道。 「我知道,我有房间给你们,你们跟我来吧。」过了一会后,老妇才终于说道。 迟疑的两人斟酌着到底该不该听信于老妇,慢吞吞地起身抓着行李。 似乎了解他们的顾虑,老妇再次吼道:「快出来,我一个老太婆也不可能和你们较量。这里偏僻,又是凌晨,我还怕你们洗劫我呢!」 怀着忐忑的心,他俩双双走出建筑,耐心等待老妇再次将大门锁上,走至隔壁一栋同样老旧却辽阔的独栋屋院子内。 「还不快跟上!」老妇骂骂咧咧吼道,碎碎唸着开了内门。 被宏亮的嗓子骂地一震,两人急急忙忙跟上。 入屋后,老妇倒转而以正常音量说道:「这里走到底是厨房,冰箱里和旁边的柜子都有吃的。你们肚子饿了就煮点什么来吃。上楼后右转走到底,左手边有个房间,今晚可以睡在那里。房间的对面就是浴室,要洗澡的话也可以洗,不过门坏了,关不太起来。有铺了床单的乾净房间只有那一个,我想你们凑合凑合同挤一张床,应该可以吧?」 对这突来的友善和问题有些猝不及防,疲惫不堪的萧济嵐有些呆滞。 凌彦安却抢先一步频频鞠躬,递上了开朗的笑容,说:「谢谢,非常谢谢婆婆,我们很感激您的帮助,不会再打扰婆婆了。我们现在就去睡了,谢谢,晚安。」 望着有礼的矮小男子,老妇亲切地一笑,倒也将她那乾瘦凌厉的脸庞,和犀利的眼神给软化,咄咄逼人的态度不復存在。 「好,好。你们一定累坏了,那么就好好休息吧。」老妇笑着说完,语气多了份慈祥,便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看了看身旁青年,萧济嵐还是有些困惑,而凌彦安只对着他莞尔道:「随遇而安。」 待两人躺上床时,已逼近凌晨四点。 眼见凌彦安在房内将书桌旁的椅子抵上门把,萧济嵐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凌彦安又说:「有备无患。」 累极了的他们在大床上相拥,随即沉入睡眠。 隔日,两人是在一阵阵饭菜飘香的刺激下甦醒的。外头艳阳高照,凌彦安看了眼手机,这才发现已过了中午。 「哎,已经过中午了,我们赶快起床,你先去洗漱吧!」凌彦安转首和萧济嵐说道。 铺床时,凌彦安这才发现他们身处的房间,看似为一名画家的房间。年代虽已久远,但房间内的布置摆设皆充满着浓厚的艺术气息。 有着「汪勇威」姓名的美术奖状掛于墙角一处,书桌旁的柜子里放满了美术用品和素描本。各类美术杂志和书籍排满了另一处的书架,房内各处也掛着他的画。静静地望着这些画,凌彦安有些出神。他虽毫无美术天份与知识,却不难看出这些画作的优异。它们线条柔美,画风细腻,用色以对眼睛非常舒坦的浅色系为主,风格恬静怡然。这让凌彦安再想起作画人的名字时,多了种格格不入之感。勇,与威两字令人联想到的是勇敢,勇猛和威风,威迫。这些画作却毫无勇或威的意境,而是有着寧静安详的气息。 下楼时,在阳光照耀下,屋内的摆设则是温馨的。傢俱虽老旧,有些甚至破旧不堪,但,这就是一个非常平凡无奇,宽敞舒适的住宅。两人凌晨时的警戒心,在过了安然的一觉,又看见屋内种种摆设后,终于是消缓了不少。 当他们走近时,老妇正忙着将炒饭装入大盆中,餐桌上也多了一锅汤。 「你们一定饿了吧?快坐下,炒饭快准备好了。」老妇说道。 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听话地坐下了。 「来来来,我简单做了蛋炒饭和贡丸汤,你们就将就吃点,填填肚子。」老妇再道,随同坐上餐桌。 似乎考虑到他们或许仍存的安全顾虑,她舀了些炒饭与汤入碗中,自顾自地吃起。 凌彦安感激地凝视着老妇以她细腻的举动,安抚了这两名陌生人。赶忙装了蛋炒饭入碗,凌彦安先给了萧济嵐,再添了自己的那一份,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他饿极啦! 混入了少许火腿,红萝卜,豌豆,与青葱,金黄色的蛋液裹满了饭粒,粒粒分明,这炒饭口感弹牙,伴着微微的焦香味,十分可口,顿时令凌彦安想起儿时母亲常做给他的蛋炒饭。回忆将他双眼刺痛,故而闭上了它们。萧济嵐看在眼里,以为他这只是又在闭上眼用心享受食物,而忍俊不禁。 「好吃!有家的味道。」凌彦安在吞下一大口炒饭后说道,快速地将更多炒饭扒入口。 听见捲发青年如此称讚,老妇不禁欣喜地发出了阵阵欢笑,笑瞇了的双眸却也泛红。 「好吃就多吃点,我做了很多。我姓汪,你们叫什么名字?」老妇问道。 「我姓萧,叫萧济嵐。」萧济嵐平静地说道。 「我叫凌彦安。」凌彦安雀跃地说道,咬下了一颗烫嘴的贡丸。 「你们是外地人吧?来这里参加音乐祭的吗?」汪婆婆问道。 见凌彦安满嘴食物,萧济嵐礼貌地答道:「其实我们昨晚刚搬来。我...学弟在这找到了工作,所以我也一起搬来这里碰碰运气找工作。」 注意到了这位姓萧的男人服装材质细緻,谈吐文雅,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份高贵端方,汪婆婆看得出他是受过上流社会教育培养下的孩子。相比之下,他身旁这位身穿领口松脱,老旧杂牌t恤,全无形象可言狂塞炒饭入口咀嚼的大男孩,说好听点是全身充满青春气息,说难听点便是粗糙低俗,更觉两人相差悬殊。想起了在摄像机中瞧见他俩在工厂内亲密的举动,汪婆婆了解他们之间绝对有点故事。 「看来,你们还没找到住处?」汪婆婆问道。 两人摇了摇头,不知汪婆婆已了解他俩的关係。 汪婆婆想了想后,再说:「如果经费有限,在你们找到合适的住宿前,我可以让你们先免费待在这。这里虽然离市区偏远了些,但生活机能还是好的,附近田地较多,空气也新鲜。我长年来自己一个人居住,现在有人在家添些生气,也是不错的。」 彼此相视了一眼,还未道出一句话,汪婆婆又说了:「你们也不用现在给我答覆,私下讨论后再让我知道都不迟。」 受宠若惊,姑且尚未决定他们的去留,凌彦安都因为汪婆婆的提议而感激不已。 眼神晶亮地盼着老妇,凌彦安回:「非常谢谢汪婆婆,我和学长会好好商量的。」 眼下距离凌彦安开始工作仍有两个礼拜左右,想觅得的住处也从雅房改至套房,使两人拥有更多隐私的空间,他们实在需要精打细算。现在有了免费的暂时住所,他俩当然是心动的。不多久,他们便达成结论,告知汪婆婆想要暂时留下的意愿。 「汪婆婆,您看有什么东西需要清扫,跑腿的,儘量让我们做。没理由让我们在您这白吃白住,您看这样好吗?」凌彦安亲切地问道。 点了点头,汪婆婆满意地笑了,说:「好,那就这样吧,懂事的孩子们。」 话不多说,凌彦安当日和萧济嵐外出办理租屋一事后,回到汪婆婆家便立刻自动自发地开始打扫。除尘时,他欣赏了许多掛于客厅的更多画作与照片。看来汪婆婆年轻时喜爱打扮,总是妆容精细,并钟情于旗袍,那将她显得贵气逼人。身旁,也总是陪同了一名高?的男子,和一名俊美秀气的少年,想必是她的家人。 拿起了其中一个相框,凌彦安问起:「汪婆婆,这是您的家人吗?」 汪婆婆缓缓地走近,注视着男人手里的相框,一抹笑容舒展出,答道:「是的。」 指了指照片中的少年,她再说:「这是我儿子,汪勇威。你在这屋里看到的画,都是出自于他手。」 凌彦安笑了笑后说道:「我不太懂看画,但您儿子画的真的很棒。看了就能让人感到安寧祥和的感觉,很舒服。他现在还好吗?」 -- 汪婆婆1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汪芝梅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自小吃饱穿暖,被伺候地千妥万当,性格也因在父母的宠溺下而娇蛮任性。母亲,在汪芝梅十二岁那年,为了替父亲诞下子嗣而难產身亡,一尸两命。失去了母爱,汪芝梅将心中的悲痛化作怒气,事事刁鑽着父亲。从此,父亲在繁忙工作和心碎之馀,更要好生应付着失去母亲的可怜女儿,而无心续弦,也更有意将汪芝梅这独生女培养成能继承他广大產业的人选。 初长成的汪芝梅面容姣好,眉宇间也或许因她好强的性格,而多了份英气,成了父亲极为骄傲的左右手。然而,在那个年代,就算一名女性再如何优秀,终究也是得结婚生子的。此事,令父亲操透了心。向来强势的汪芝梅,虽商业手段高明,八面玲瓏,是个完美的接班人,但这样的性格在择偶方面,却令许多男士望而却步。随着她益发成熟,父亲也逐渐年迈,便更期望她能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与汪芝梅提议招婿入赘。 顶着丰厚的嫁妆,和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这确实吸引了不少上门的男性。无奈汪芝梅眼高于顶,不肯下嫁于凡夫俗子,就算是招赘已久,依然未寻得她看得上眼的男人。 事情的转机,在于汪芝梅二十九岁那年,因帮助父亲完成中部港口的扩充后,而遇见了陈里梧。陈里梧为一名出口代理商之子,初学成回国助父亲拓展业务。岁数虽年轻了汪芝梅三年,但他高?英俊,为人风趣,气质彬彬,精通多国语言,在国外留学多年的他有着许多有趣的经验与故事,令汪芝梅对他倾心不已。很快的,两人坠入爱河。 对于汪芝梅的招赘,陈里梧极为尊重,并未反对,他俩便飞快地走入婚姻殿堂,被眾人堪称郎才女貌。婚后,他们更是相敬如宾,羡煞旁人。在一年后,他们有了孩子,这令汪父非常欣慰。 望着刚出生的儿子,汪芝梅为他取了个极阳刚的名字,为汪勇威,期许儿子个性随她,能成为担当起日后庞大產业的继承人,对他寄予重望。忙碌之馀,两人对儿子十分关爱,许多事情皆不假手于他人,亲自细心呵护。一家三口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可汪勇威,从小便斯文嫻静。比起各类运动,他更喜爱画与花。汪芝梅对此颇有微词。对她而言,儿子最需关注的,即是课业。这些画和花草,在生活中是可有可无的。但眼见着儿子时常作画,并喜在自家后院种植他独爱的白花海芋,却能做到兴趣学业兼顾,她也就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并感到自己十分包容大度。 随着岁月的流逝,汪勇威长得高?纤细,?皮肤越发白皙,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好似会说话,是个实在的美少年。他说话轻声细语,心思细腻,十分体贴父母。不多话的他,总是在父母疲惫时,或送上一杯热茶,或揉捏父母紧绷的背脊,以自己的方式孝敬着他们。汪勇威的画工也日益精湛,就算汪芝梅不喜爱总是作画的儿子,琳琳瑯瑯的画作奖状倒也深得夫妇骄傲。 早在日前,汪芝梅便已听见了些传闻,有关自己儿子的传闻。听说,汪勇威那过份秀气与娇美的眼眸,总在学校静静地追逐男孩子们。不久后,她更听见不堪入耳的传言,绘声绘影地将汪勇威描述为专勾引男人心魄的狐狸精,贬他为败坏家风的同性恋。有人或许不怀好意地特地和汪芝梅提起,但她总是嗤之以鼻。她儿子遗传了良好的相貌与气质,可不是给别人拿来说嘴的,如此的传闻分明是在妒忌自己优秀的儿子。 但有一日,汪芝梅特意前往高校接送儿子回家,却望见儿子坐于篮球场一方阴凉处,对着汗水奔流的男孩子们在画本中涂涂抹抹。 这下,她可留了个心眼,汪芝梅于晚餐时随性提起:「今天下午接你回家,看见你对着一群男生作画,都是在画些什么?」 一僵,不自然的笑容自汪勇威阴柔俊美的脸庞上流露出,答:「学校老师要我们素描,我比较少画人物,就画他们练习。」 此语,确实令汪芝梅安心了些,并未注意到儿子神情上的措不及防。 婚姻一向和谐的夫妇,终于在汪勇威鼓起勇气,和他们提起大学科系的志愿时,有了分歧。 「不行!美术这东西拿来当作兴趣就好,以后总不能当饭吃!你乖乖听妈妈的话,以后是要做大事的。和商业有关的科系任何一个都好。你成绩那么棒,不能浪费掉!」汪芝梅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丝毫不留任何空间给予儿子选择。 「你又不是不知道儿子的天赋,他画得那么好,从小到大已经得到那么多肯定,选美术科系也不为过。汪家出个伟大的艺术家也很好。」陈里梧如此对妻子说道,和她有着相反的意见。 汪芝梅因自小被父亲,婚后被丈夫宠溺惯了,丝毫不顾儿子感受,坚持将他培养为自己的接班人,逼迫儿子填写她所认可的志愿。两人开始为儿子的未来争吵。 或许为了不想再看见父母因自己而伤了和气,汪勇威为此做出妥协,同意选择其他志愿,将画画仅作为兴趣。此举,令汪芝梅十分欢喜,频频因自己的执意而沾沾自喜。 汪勇威不负母亲所望,考取了北市s大的国企系。虽他必须离家北上就读大学,汪芝梅的不捨,远低于期盼儿子将来接手祖传事业的憧憬。 就这样,汪勇威离了家,夫妇成了空巢父母。想念儿子的心,总令汪芝梅走入他房内,望着他的画作,睹物思人。然而,一只落地的耳环,却将汪芝梅这般完美的人生,起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浑圆饱满的珍珠耳环,滚至书柜和墙壁的缝隙中,随即不见踪影,汪芝梅使尽力气移开了书柜,发现了几本相同处于缝隙中的素描画本。 「小傻瓜,画本卡入书柜后头也没发现。」汪芝梅自言自语笑着说道。 直到她好奇地打开画本。 画本中,全是男人。有汗流浹背,打着篮球的男人,也有专心听课,聚精会神的男人。汪芝梅皱着眉头,心想这些素描也不能代表什么。间来无事,儿子之前读的高校又为男校,以男人作为素描对象,非常正常。心虽如此想着,她却打开了另一本更为厚实,藏匿更深的本子。 本子上,贴满了自杂志上精细剪下的图片。各个不同的男人,或正装,或半裸身体,贴满了每一页。有些纸张甚至黏糊于一块,充满了一股不可描述的怪味,令汪芝梅顿时如雷轰顶。疯了似的,她再打开其他本子,所见之处皆是男人的图片,画作。这下,她无法再为儿子寻找藉口。原来左邻右舍都在提醒她,取笑她了许久。 寒假回家过年的汪勇威,丝毫未察觉母亲已发现此事。想念父母的他,含笑盈盈地一入门,便给了父亲大大的拥抱。神情,却在瞧见母亲阴沉的面容后收敛了些。 「怎么啦,妈,您不开心见到我吗?」汪勇威柔和地问道。 将儿子领进了客厅,汪芝梅厉喊道:「跪下!」 汪勇威先是一脸茫然,而后见着母亲拿出几本画册后,脸庞刷了个白。静静地,他依照母亲的指示跪下,垂低了头。丈夫未曾见过这些画本,好奇地将它们开啟。脸色,也在翻阅了几页后,落得惨白。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汪芝梅气吼道。 垂下的眼帘,再也没抬起过。汪勇威瑟瑟发抖,一言不语,并未回覆。 此举,同于承认了母亲的指控,更激怒了汪芝梅,她恶狠狠地说道:「我们生你,养你,供你吃穿,你居然这样对我们。你还要不要脸啊?邻居们都笑到我们头上了,你居然也无动于衷?你有病吧?谁不好爱你去爱男人?」 陈里梧轻碰了妻子,并不同意她口中过激的言词,以眼暗示着她,希望她消停些。 但汪芝梅更为愤怒,叫吼道:「连你在这节骨眼也还护着他!难道你也爱男人?!」 陈里梧顿了顿,看着口不择言的妻子,和她辩论道:「我爱谁你还不知道?可是他终究是我们儿子,怎么能以这种方式对待他?我们冷静下来和儿子谈谈行不行啊?」 说毕,便走上前欲将儿子拉起身。 汪芝梅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己丈夫。在得知儿子性向偏差后居然还如此事不关己的态度使她更为气愤。推开了丈夫,她强拖了儿子至门外,并甩上大门,高声怒吼道:「我就不该从小惯着你,到现在你一个男人有变态的喜好也要我配合你。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今天就在门外待一晚上,想想该怎么和我道歉,要不我没你这个儿子!」 门外,汪勇威嘶喊道:「妈!妈!您别这样!我错了!我做错了!是我的不对,对不起,我向您道歉,让我进去吧!妈!」 紧绷的面庞浮起一丝笑容,汪芝梅了解她已战胜。但就算听见了道歉,她却仍然未有开门之意,打算让儿子在门外吃点苦,反省自己的过错。也让邻居们看看,她是不会纵容儿子这变态倾向一丝一毫的。 转首,双眸佈满红丝的汪芝梅疯狂对着丈夫叫嚣:「你敢开这门你就试试,我把你们两个一起踢出这家门!」 夜晚,寒气逼人,汪勇威无声地跪在家门前。泪水,也一滴一滴地自腮颊淌下。肩膀,突然落下一件厚重的大衣。 「爸爸....」汪勇威猛一抬头望见在昏暗中食指抵上唇间的父亲,轻喃道。 叹了口气,陈里梧坐在儿子身旁,语重心长地和他说:「这件事对我们打击很大。你也知道你妈的脾气,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反应才那么激烈。」 汪勇威点了点头,歉意满盈地和父亲说道:「爸,您赶紧进去吧。被妈发现了她会更生气的....」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和爸爸说的?爸爸和妈妈不一样。我虽然震惊,但也没有气愤的意思。我只是不知道你心里的感受,因为你从来没跟我们谈过。」陈里梧有些失望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在学校同学们谈论起女孩子的时候,我完全没感觉。但是,对男孩子就....我知道这种想法很奇怪,很不正常,身边也没什么人可以听我诉说,我又不想让您们失望....」汪勇威哽咽地说后,吸了吸鼻子。 陈里梧点了点头,低声回道:「明早好好坐下来跟我和你妈谈谈,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我们都是爱你的,绝对不会对你失望。我会好好聆听的。今晚...就先委屈你了。别怕,爸爸会帮你的,知道吗?」 汪勇威点了点头,感激地看着他绕至后门。 -- 汪婆婆2 然而,这只是事情的开端,因为隔天一早,汪芝梅一句话也不说,也不顾丈夫的阻拦,便押着儿子往精神科前去。 「医生,我儿子有同性恋倾向,请问要怎么矫正?」汪芝梅激动地问道,昨晚辗转难眠的她,决定直接将儿子带往寻求医方。 男医师瞥了一眼坐在妇人身旁的男孩,严肃说道:「我们对这病情,目前是採取回转治疗。其中厌恶疗法在m国有着或多或少的成功率,所以我提议先使用厌恶疗法尝试扭转病情。」 听着医师讲解,汪芝梅未徵求丈夫或儿子的意见便同意了。 「妈!我不要,我不要在医院治疗,您让我在家反省,我会改的!我求您了!我不要留下....」汪勇威苦苦哀求道。 「儿子,你不要执迷不悔,这都是为了你好。相信妈妈,妈妈爱你,一定会把这病治好的。」口口声声说着爱他的母亲狠心拒绝了。 陈里梧在一旁心疼地看着自己儿子,正要开口,汪芝梅便吼道:「你给我闭嘴!我这是在救儿子!赶紧趁病情还没加深前救治好,你别想着给你儿子求情!」 紧皱眉头的陈里梧闭不了嘴,回道:「你也好好听听儿子想说什么再下定论。他说他会改的话我们也该试着相信他啊!何必这么极端呢?」 「相信?!儿子病了你没听明白吗?连医生都设计了疗法你还让他再这样继续下去?不行!我们先试试这疗法,没用再尝试其他选择!」汪芝梅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论如何,汪芝梅执意将儿子留在医院接受治疗,坚决不肯让步。替他办了休学,汪芝梅深信着终有一日,儿子的病情将会治癒。 一轮又一轮的厌恶疗法强加于汪勇威,对他身心遭受极大的伤害。每回夫妇俩前往探视汪勇威,见到的都是越发消瘦,病懨懨的儿子,百般请求父母让他回家。 渐渐地,汪勇威缄默不言,曾经水润光亮的明眸低垂,再也未望向父母。眼见疗程不甚奏效,汪芝梅的脸色也越发愤盈。如今,在街坊周知儿子的病情后,充满同情语气的慰问对汪芝梅来说,都只是暗藏了讥笑的假意。儿子一天无法痊癒,她便一天无法在眾人前抬起头。 最终,在汪芝梅坚持了六轮疗程后,陈里梧私自将儿子带回家休养。两人因此剧烈地吵了一架,陈里梧无法再目睹儿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而汪芝梅却仍坚信儿子需要治疗。别无他法,汪芝梅决定陪同儿子远赴m国,寻求其他方法治疗。 「我请你好好地尊重他!你好歹问问他的意见!听听他的想法和感受!这么大一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你也别老是为他拿主意!」陈里梧恳求妻子道。 「他是我儿子!他现在病了我当然能为他做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什么你不能为我想想?我也希望儿子好起来啊!」汪芝梅反驳哭喊道。 两人争执不下,而汪芝梅当然希望儿子再次妥协,就如他当初在科系志愿上做出的妥协一般。 只是,汪勇威自回家后,终日将自己锁于房内。汪芝梅对此烦心不已,对丈夫的埋怨咒骂持续不断,夫妻俩的关係降至冰点。 两个月已过,左右等不到儿子的妥协,汪芝梅耐心尽失,不顾丈夫反对,独自准备起出国事项,并宣布出发时间。陈里梧心力交瘁,无法与妻子抗衡,打算暗自帮助儿子逃跑。 「儿子,你妈后天要带你去m国接受治疗了。我帮你买了张明天傍晚的机票,到远州找你爷爷奶奶,我和他们会保护你的。」一晚,陈里梧轻敲了汪勇威房门后说道。 房门后,仅传出声:「嗯。」 翌日,汪勇威的房门终于开啟。 对着父母,汪勇威说道:「让我准备准备,泡个澡放松。爸,我在走之前能吃上一碗您做的炒饭吗?还要贡丸汤。」 夫妻俩大为欣喜。汪芝梅这下以为儿子终于想通了,同意前往m国另求疗方,治癒这丢人现眼的精神疾病。 而陈里梧,则是朝儿子会心一笑,怜爱地说:「当然,爸爸马上去买最新鲜的材料,亲自做给你吃!」 夫妻二人皆因各自的心思而暗喜不已,两人久违地一同上街,有说有笑地为儿子在离开前做上一顿他自儿时便最爱吃的一餐。 热腾腾的炒饭与贡丸汤,被端上了餐桌。夫妻俩一同呼唤儿子下楼吃饭。 毫无反应。 疑惑的两人在等了十多分鐘后,终于走上了楼。 「儿子啊!赶快出来,东西凉了不好吃啦!」汪芝梅以近日来极少听闻的温柔口吻敲门后说道。 依旧诡异地无声。 猛然发觉不对劲,陈里梧扭动了门把。反锁的。使妻子让开,他以身体奋力撞门。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撞后,浴室门框终于承受不住,断裂崩离。 动也不动的汪勇威歪躺于浴缸内。血水外露出微啟一眸,半张倾斜的面庞与唇瓣已毫无血色,全身苍白至极。将自己带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以所有血液作为灌溉,开成了他生前极为钟爱的白花海芋。 凄厉的尖叫,本能地自汪芝梅喉中发出。丈夫已转身离去拨打电话求救。 「勇威,勇威!」将儿子自浴缸中捞起,汪芝梅万分悲慟地唤着儿子的名。 双眼模糊,汪芝梅眼眶涌出颗颗豆大的温热泪滴,落入这一池已冷却的血水,无法再令儿子回暖。狂颤的手轻拍着儿子脸颊,汪芝梅再也唤不回一条殞落的生命。 停尸间内,他俩呆滞地凝视着汪勇威的大体。两条长长的割痕,一笔沿着前臂的动脉划过,另一笔,则沿自大腿动脉划下。生前为画者的他,死前为自身添上了两竖因无助而悲愤的笔划。创口至深,他是决心求死。 留下了一封遗书,汪勇威仅仅留下了三行字。 「妈妈, 我很累,也很伤心我无法活成您所期望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也不希望您和爸爸再为我争吵。 身为您的儿子,我深感抱歉。 勇威上。」 最终将汪勇威推向死亡的是大环境的不允许,母亲的不谅解,父亲的不及时,和自己内心的动乱。 在汪勇威最需要母亲为他发声,成为他坚强的支持时,汪芝梅因自己的固执与蛮横,而加速逼迫他奔向死亡。她不曾花费心思包容,了解儿子,造就了儿子的心灰意冷。如今再多的懊悔,也挽回不了儿子的性命。 对于自己未能保护儿子,未能说服妻子,一齐拉儿子一把,陈里梧感到同样悔恨。他无法将所有错误怪罪于妻子,只是也无法再与她朝夕相处。如今这只有财富镶嵌的空壳豪宅,他填补不了心中的窟窿。在儿子去世后的第六个月,他也离开了她。 一向自行其事的汪芝梅,赔上了儿子的性命,为自己上了最沉痛宝贵的一课。 从此,汪芝梅无心管理传承下来的產业。无尽的愧疚与自责,使她如囚犯般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等待最终死亡后的审判。曾在商场上叱吒风云的汪芝梅,也随着时光慢慢被淡忘。 -- 全新的家 汪芝梅看着相框,目光宛如穿入时空,回到了照片中的那一刻。 而后,她淡然地开口道:「他已经去世了。」 随即,她转身离开,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 「对,对不起...不好意思....」凌彦安满怀歉意地低喃道。 「没关係,你又不知道。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汪芝梅笑了声后回覆。 「萧先生呢?」看着忙上忙下打扫的凌彦安,却不见他的同伴与他一齐帮忙的老妇望向四周后问道。 「他忙着准备考试呢!我就叫他去温习了,我自己也能打扫。」除着尘的凌彦安说道。 「喔?准备什么样考试?」汪芝梅好奇地问道。 「嗯...他说是精算师的执照考试,要考很多次晋级。我听他说了一堆考试的专称,也记得不太清楚,只知道很多。」凌彦安回答。 「那你呢?你找到了什么工作?」汪芝梅再问。 「我会是生物实验室的研究助理。」凌彦安被问到自己的工作,顿时眼神充满光芒。 「真是不错呢,你们都是有为的青年。」汪芝梅微笑着评论道。 租屋一事终于在搬至中部一周后解决,两人计画在两日后搬入。碍于他俩预算实在有限,找到的住处坪数不大,也不新,但是个独立的套房,有阳台与洗衣机,更有公共厨房在公寓的每一层楼,还在汪婆婆家附近的一个偏僻社区中。因捷运和公车站离的较远,租金相对便宜,也较安静。这对凌彦安而言,是个完美的住处。 「汪婆婆,非常非常谢谢您款待了我们这些天。等我们的房子安顿好了后,一定请您来家里聚一聚,您说好不好?」凌彦安感激地说道。 「好好好,算上我一份,我给你们送份大礼庆祝你们乔迁。」老人笑瞇了眼后说道,在近日与辛勤劳碌却又活力充沛的凌彦安相处后,她越发喜爱这讨人欢心又懂事的孩子。 「别啊!汪婆婆人来了就是大礼了,您是我们在中部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呢!」凌彦安挥摆着双手后回。 「傻孩子,礼是一定要的。这是在为你们讨个吉利呢!别再跟我争辩了!」汪芝梅欢笑过后解释道,语气篤定。 「那...那就先谢谢汪婆婆啦。」凌彦安回答,他既然无法拒绝,只好欣然接受。 两人鞠了躬,再三道谢后,便自汪婆婆家搬出。 「汪婆婆欢迎!」萧济嵐开了门后亲切地和汪芝梅说道,送上室内拖鞋。 「谢谢啊,没想到你们住得这么近,我散散步一下就到了呢。」老人友善地说道,递上了有着家电品牌标志的大型纸袋。 「真是谢谢您,汪婆婆,害您破费了。」萧济嵐点了点头后礼貌地说。 「不会,都是些实用的东西,要不了几个钱。彦安呢?」汪芝梅回答后问道。 「他在厨房做饭,说今天要大展身手。」萧济嵐回,邀请她在沙发上坐下。 凌彦安的大学学长已到达,赠送了座盆栽,放于客厅的一角。汪芝梅四下望去,发现这还真是个小型住所。自大门进入后,一眼便能将全屋子望尽。茶几已被挪于客厅一角,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折叠桌配上四个板凳。屋内一扇敞开的门,能看见镶了一面因氧化而黑了边的镜子与洗手台的浴室。以深色布帘隔开的空间,想必便是两人的卧房。望着室内所有相当老旧的傢俱,能看得出租金的便宜。 「您来啦,汪婆婆?很快就能开饭啦!」凌彦安捧着一大托盘将刚做好的菜餚自大门送入,看见老人后便欣喜说道。 手里拿着的碟子各自不尽相同,就连酒水饮料的杯器也因拼凑而来而互异,但凌彦安却丝毫不因这些简陋的物品展现出窘迫之态,依旧欢天喜地的频频佈菜。汪芝梅看得有些心疼,想着或许应为他们至少添点像样的餐具。 餐桌上,四人各自做了简单的介绍后,便开始了晚餐。带着银框眼镜的大学学长是个长相举止皆看似极为严肃之人,但和他谈起话后,萧济嵐和汪芝梅却发现他实为冷面笑匠,用着认真无比的神情诉说了许多凌彦安在大学时的爆笑故事,惹得凌彦安羞红了耳朵也拼命向学长吐槽,逗得大伙们笑得东倒西歪。 轻松欢乐的气氛,在这太阳下山后,炎热消缓了些的七月晚间结束了。 大学学长临走前大力拍着凌彦安和眾人说道:「我这学弟在大学的时候虽然出了很多糗事,但他能力比谁都强。我很期待他加入我们实验室啊!下个礼拜一见嘍!」 被拍得有些站不稳的凌彦安有些不好意思,眼神羞窘却又止不住笑容地回:「我还得谢谢学长你推荐我,我一定会努力的!」 送走大学学长后,汪芝梅也在此告别,望着两名年轻的小伙子,她含笑说道:「那就祝你们一个工作愉快,一个顺利找到喜爱的工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有空也多来我家转转。那老太婆我就回家啦!」 两人目送汪婆婆离开后,关上门,同时吁出一口气。连忙转首看往彼此,他们同时笑出声。 「这是我第一次邀请客人来家里聚餐,比想像中还累人呢!」凌彦安开心地说道,转身收拾餐桌上的残跡。 「没想到你学长知道那么多有关你的趣事,你们在大学的时候走得很近吗?」萧济嵐帮着男人清理餐桌时问道。 装模作样地吸了吸鼻子,凌彦安狡黠开口:「哎呀,我好像闻到股酸味,不行,得把电风扇搬到窗口通风一下!」 萧济嵐一阵笑后嘟了嘟嘴,故作委屈地说:「我问一问也不行,我男朋友要去和情敌工作了得要有所顾虑才对嘛。」 听见「男朋友」这三个字,凌彦安停止了手里的动作,举首看着萧济嵐。他从来没有听见学长如此称呼他。一股暖胀感自心中蔓延开来。放下了手中的碗盘,凌彦安一步一步走向萧济嵐,将自己紧紧贴向他。 强壮的双臂环抱了凌彦安,男人垂首来到小学弟颈边,深深吸了口气。 「我好喜欢这个名称。」凌彦安满足地闭上眼,低喃道。 「喜欢啊?那我多说一点。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萧济嵐醉心一笑,滔滔不绝地重复那三个字。 夜晚,他们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浑圆饱满的月亮,听着不绝于耳的虫叫声,吹着二手电风扇努力转取的凉风。俩人虽有倦意,却因终于将住处所有物品收集摆置完毕而兴奋不已。 「彦子,你那学长真的对你没有意思吗?」萧济嵐问道。 「什么?你还在纠结我学长啊?你那是把他当作假想敌,他对我没意思的!」开口咯咯笑后,凌彦安再次安抚身后搂着他的男人。 既然小学弟说没有,那好,就是没有,萧济嵐安心地啄了啄他颈后。 「对了!」凌彦安突然转身,注视着有着月光洒于脸庞的男人。 「学长你叫我彦子,可是我好像还没有帮你取个专属你的名字过。」凌彦安再说。 「好啊,你也帮我取一个。」萧济嵐微笑道,大掌覆上小学弟饱满的额头,拨开了遮挡住他一隻眼睛的捲曲碎发。 「要叫什么好呢?」凌彦安轻咬着下唇,斜着双眸思考着。 「你可以叫我达令,亲爱的,哈尼,宝贝,甜心?」萧济嵐开起玩笑,帮他出主意。 「太肉麻了,不要!」凌彦安笑着反对道。 面目蓄着笑容,萧济嵐闭上嘴,安静等待。 「不然....叫济济?哈哈,听起来好像鸡鸡,哈哈哈哈!」话一出口,他将自己逗笑,凌彦安狂颤不已。 「你小学生啊你!」萧济嵐抱怨道,但陪同他笑起。 两人笑了好一会,凌彦安依旧无法取个好名字。 「那,在想到更好的名字前,我能继续叫你学长吗?」凌彦安开口问道。 「当然,你怎么叫我都好....只是,能不也这样叫你的大学学长吗?」萧济嵐问道。 「好,我不再叫他学长了。你是独一无二的!我改叫他...假想敌!」笑意满盈的凌彦安说道。 两人再次爆出笑声。 目光晶莹,凌彦安两只虎牙因笑容而隐藏不住。自从他俩南下中部来,笑意便从未自他面庞上消逝。深深凝视着眼前的男人,萧济嵐沉醉于他的笑容。心里只有一句话,他想马上说出。 「我爱你。」萧济嵐喘了口气后,悄声在男人耳边说道。 听罢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后,凌彦安心跳加速,心中那股热情涨得好满。他双眸发热,回视着眼前的男人。 眼眸泛着水气,他给予他一个如窗外明月般皎洁无瑕的笑容,也悄声地回:「我也爱你。」 两人轻柔地亲吻着,将爱意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彼此。不知何时,他们加重了这个吻,两双手掌也情不自禁地探入对方睡衣底下。不一会,呜呜咽咽的叫喊和喘气声,传遍于充满了月光的室内。 多年来的梦想终于成真,凌彦安有了萧济嵐,和他组成全新的家庭,他们的家。 -- 情感的延伸 「叮咚」一声响亮的门铃在七月底的傍晚响起。 「来啦!」刚准备做晚餐的汪芝梅不耐烦地上前院开门,面色不佳地心想着是不是邻居又来串门子加蹭饭,她可没那间情逸致。 开了门,只见凌彦安笑嘻嘻的脸庞朝着她笑道:「汪婆婆好啊!我来修东西嘍!抱歉,我今晚回家走过了五金行,突然想起您家里楼梯的栏杆扶手有些松了。我买了零件没打个招呼就跑过来了,现在方便吗?不方便的话我周末再过来?」 汪芝梅望着笑咪咪的捲发男人,心情大好,回:「方便呢!进来吧!我正要作饭,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 摇了摇头,凌彦安婉拒道:「不用了,谢谢汪婆婆,修扶手花不了多少时间,我修完就走。您去忙吧!这赶快修好感觉会安全些,您上下楼什么的要注意别摔着了。」说完,已将零件与工具自包里拿出。 「你现在开始上班了吧?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不急于一时做饭,老妇索性陪着凌彦安修扶手时问道。 「很好啊!我很喜欢。实验室里的人都很亲切,工作时间也很固定,至少到现在还没需要我加班过!」凌彦安边做工边和老人间聊着,再次讚叹中部人的热情,手里的工具便是和商家借的呢!他心想着以后有了钱,一定要再回到五金行,将这些工具买下补齐。 「那萧先生呢?找到工作了吗?」汪芝梅再问。 「他说他今天应徵了一家保险公司,谈得不错,应该有机会,所以就希望很快能听到好消息嘍!」凌彦安笑了笑后说道。 突然想起了什么,老人急匆匆地离开。凌彦安以为她还有东西在炉子上烧,给忘了,动作俐落地将扶手修復好,不想耽误汪婆婆吃饭的时间。不久后,只见汪婆婆拿了口纸袋回来。 「来来来,彦安。这些碗盘餐具你带回家用。」汪芝梅指了指袋子后说道。 「不了,汪婆婆!真的很感谢,但我们搬家时您已经送过我们礼物了。这个我不能收的。」凌彦安再次婉拒道。 「也不是特别为你们买的。这几年我家里囤积了很多类似的礼盒,我一个老太婆哪用得上这么多。你就当行行好,帮这些可怜的餐具们发挥到它们的作用吧!上回去你们家,有些碗盘都有些缺口了,那是不吉利的。听话,你就拿回去随便用吧,别浪费。」汪芝梅摆起了长辈的姿态,推了推手里的纸袋,半强迫眼前男人收下。 迟疑了会,凌彦安终于露出笑容,说:「那就先谢过汪婆婆了。我们会好好用这些餐具的。」 点着头,老人欣慰地回:「那就好。餐具买来就是要用的,不用反而失去了它们的价值,你说是不是。」 「是!谢谢汪婆婆!那汪婆婆,我这修好了,就先走了。周末我再过来,把楼上浴室的门框看一看,我应该也能修得好。」凌彦安愉快地说道。 眼中的阴霾,一闪即逝,汪芝梅这下有些犹豫。 儿子去世后,她便有意无意地将屋内所有物品,败坏与否,全然保存了下来。除了定期清扫外,并未做出更多修復举动,宛如,她利用这些破碎的物品作为证据证明,与提醒自己曾犯下的过错。 看着踌躇不安的汪婆婆,凌彦安这下以为她是不确定自己能否修復,而急忙道:「那个,我就看看到底容不容易修!如果比较复杂的话那当然还是交给专业的好!我也只是觉得有能力帮到忙的话就试试。看这一屋子摆设和画作,就想要硬体环境也跟上,好好搭配这温馨美丽的家该有的样子。」 沉静望着慌张解释的青年,汪芝梅眼眶有些湿润。在儿子去世,丈夫离开了数十载后,竟然还有人称这只为空壳的住处为家,并希望好好地保存爱护它。凌彦安的双眼一定看见了她眼里再也看不见的东西。如今,凌彦安这么一说,她突然也好想透过他的眼睛来再次欣赏这个家。她还能不答应吗? 「没有,你别紧张。我就是发呆了一下。好,那么周末时就拜託你了。」汪芝梅慈爱地说道。 「叮咚」门铃声响起。优美音乐自屋内传出,为这个家多添了份生气,令凌彦安不禁嘴角上扬。 在餐桌边念书的萧济嵐站起身,上前将门打开。 凌彦安就站在门外,欣喜道:「我回家啦!」 「又忘了带钥匙?」萧济嵐开门啄了男人嘴后微笑问道。 「没忘啊!可是我就是喜欢有人给我开门,这样才有回家的感觉嘛!」凌彦安俏皮地说道。 「好啊,那只要我在家,就天天给你开门,迎接你回家。」萧济嵐大笑后说道,敞开双手给了男人一个紧紧的拥抱。垂首,他埋入小学弟颈边,深深吸了口气。 「欢迎回家。」萧济嵐在他耳边低喃道。 「嗯,回家真好。」凌彦安满足地呼了口气后道。 「一直坐在餐桌念书,肌肉一定很酸痛吧?我们吃饱饭后,我给你揉一揉?」凌彦安看了一眼捶打自己肩头的学长后问道,将炒好的菜递给萧济嵐。 「还好,不过你要揉我也不介意!」萧济嵐回,目光却注意到了崭新的盘子。 了解他的疑惑,凌彦安解释道:「我下班后去了趟汪婆婆家修楼梯扶手,她说她太多了分给我们的。」 点了点头,萧济嵐似乎不太在意,并未开口评论。 揉捏着萧济嵐颈部,凌彦安感受到萧济嵐紧绷的肌肉。这折叠式餐桌的高度对于学长来说,还是太低了。久坐于餐桌旁准备考试,其实对学长的脊椎非常不友善。但他俩现在都穷,眼下也没有更多空间摆放书桌了,他感到有些愧疚。学长和自己搬至中部后,便过着缩衣节食的日子。他自己也就算了,从小过着这般日子已习惯了,但学长值得更好的啊!虽他从未抱怨过一次,但自小养尊处优的学长因自己而反抗了父母,使得他或许再也归不得那个家。 想至此,揉捏的手停顿了下来。凌彦安弯下腰,将学长头部抱了个满怀,并以脸颊磨蹭着学长乌黑的短发,将它蹭得乱糟糟。 此举,令萧济嵐频频发笑,问道:「你干嘛呀你?」 凌彦安闭上了眼,念道:「没事。以后我还完债赚了钱,我们再换个大一点的家,能放得下人体工学的书桌和椅子,不用餐餐都餵你青菜豆腐,买高级精緻的衣服把你的帅气衬托地更升一等,夏天吹得起冷气,冬天吹得–」 「彦子。」萧济嵐打断了他。 「嗯?」凌彦安问。 「这样就很好,我有你。」萧济嵐回答,抓住了那双环绕他的手。 笑容,自凌彦安面庞舒展出,紧闭的双眸,却有了些湿意。不语,他再次张开双眼,站起身,更卖力地按摩。 「对了,你的生日快到了,想怎么庆祝?」萧济嵐又痛又舒爽地皱着眉头享受推拿,储着笑容问道。 「这样就很好,我有你。」凌彦安将学长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两人互望了对方一眼,会心一笑。 「嗯....不行,我错过了你的生日那么多年,应该要做些什么特别的事。」萧济嵐思考了会后再说。 「好吧...我想想....对了!我有地方能带你去。这里好歹也曾经是我的地盘!」凌彦安开心地提议。 -- 生日快乐 「三哥!」萤幕中的少年展现了俊美的笑容后打道。 「再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收到我们的卡片了吗?」萧济嵐问道,放下碗筷。 「有啊!我看到了你们的世纪巨作!」萧陵嵐哼哼笑着回答,手拿了有着火柴人的生日贺卡在镜头前晃了晃。 「你知道你哥和小安哥都不是画图的料,有画就不错了。对不起,今年的生日委屈你了,我们没法陪你过,也没什么生日礼物能送你。」萧济嵐打道,神情歉然。 「我都几岁了再和你要生日礼物就太幼稚了。哥,你和小安哥都开心吗?」萧陵嵐抿了抿嘴后问道。 点着头,萧济嵐毫不迟疑地打道:「开心。」 「那就是送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哼!我三哥终于也有叛逆的一次嘛!」萧陵嵐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后打出。 轻笑了声,萧济嵐回:「没想到我的小屁孩弟弟还真的长大了啊?爸爸妈妈...还好吗?」 耸了耸肩,萧陵嵐面容笑意收敛了些,打:「老样子嘍。你不要管他们,老古板们以后总有一天要接受。」 凌彦安拿着煎蛋自大门走入,看见了萤幕中的萧陵嵐后欢喜地打起招呼。 「怎么样,我的火柴人画得不错吧?比你哥画得还要帅!」凌彦安开着玩笑打道。 「你们两个不相上下!生日快乐,小安哥!」萧陵嵐开怀地笑着送上祝福。 「谢谢!你也生日快乐!怎么样,最近还好吗?学校过的如何?」凌彦安问起后挤了挤萧济嵐,后者嘟着嘴起了身。 「我当然好!学校也就那样嘍,不过我最近开始学烘培,很喜欢这位烘培老师,她知道我听不见还特别写了小细节的註解在食谱旁。唇语看不太懂时就能靠註解搞懂。」萧陵嵐双眼发着光芒,高兴地打道。 「看来你的烘培老师很热情,真不错呢!」凌彦安欣慰地回。 一碗公的白饭突然挡在凌彦安面前,看来萧陵嵐得结束视讯了。 「你们快吃饭了。我就不打扰了,这个周末我会去看李伯伯,顺便让他知道你们在中部的近况。我们再联络!」萧陵嵐收到信号,乖乖地道了别。 「谢谢你啊,请代我和李伯伯问好,和他说我们会再北上看他的。」凌彦安急忙趁身旁男人扳下萤幕前打道。 「你说,阿陵以后会不会走上厨师,烘焙师这条路呢?」凌彦安笑咪咪地和萧济嵐问道。 凌彦安带着萧济嵐坐了好一会的公车才到达炸牛排店。下午四半的的餐厅已人满为患,餐厅内传出阵阵食物的香味,此起彼落的交谈和嘻笑声毫不消停。为了此次的外食,他甚至中餐也不敢多吃,准备入店后大开杀戒。瞧着凌彦安自刚才坐公车时就不停诉说着他在这家餐厅打工时的趣事,和他雀跃的模样,萧济嵐被他心情渲染地也万分愉悦。 「我们今天好好庆祝一番吧!」凌彦安兴奋地宣布道。 「这句话应该是我和你说才对。」萧济嵐好笑地回道。 「哪有,我们今天也恭喜学长正式接受中研银行的工作!我就知道你的厉害,每次都和我说你不确定胜算有多少,那只是学长在谦虚吧?明明都收到了那么多家公司的录取通知。」凌彦安说道。 「两家,不是多家。」萧济嵐笑着纠正他。 「不也是复数吗?别在乎这些小细节。」凌彦安眨了眨眼,慧黠地说道。 看着彼此,两人爆出笑容。 注视着仔细阅读菜单的萧济嵐,凌彦安沉迷地笑了。在他数年前的电邮上曾经写到想请学长来吃他打工店里这他认为风味尤佳的炸牛排。看来,这愿望终于在多年后实现了。 待两人皆点了菜后,凌彦安欣喜地看了会店内的环境,说道:「看来店内重新装潢过了。」 「这家店很有人气,东西一定很好吃。」萧济嵐评论道。 「嗯,东西好吃。饭啊,味噌汤啊,高丽菜丝这些都是无限供应的!」凌彦安回答。 看来比起牛排,凌彦安似乎更在乎这些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望着小学弟,萧济嵐有些歉意。他总觉得一路走来总是辛苦地生活的小学弟值得更好的。无奈现在他因离家出走,可说是身无分文,找到的工作薪水也不尽期想。他非常清楚,除非他回m国考取最终正式执照,便可能永远无法达到他所希望达到的水平。算了,不想了。若有心,到哪儿都能发光发热,萧济嵐对自己这样说。到时候,他会给予一切小学弟想要的。 不知学长心思的凌彦安今天打算豁出去,提议学长叫份店内最贵的炸牛排,只希望这里的牛排和学长当初所提起的肋眼牛排一般出色,不叫学长失望。 然而,平价牛排当然无法和萧济嵐从前习惯享用的特级牛排相比,但就算不如从前,味道也仍然美味。幸运的,凌彦安高中时一同打工的同事在这几年后升为店长,因久不见而特地将两人餐点加大份量,使他们吃得十分尽兴,和昔日的同事频频道谢。 「你似乎到哪里都能交到好朋友,那人这么久后还记得你。」走出餐厅外后,萧济嵐提出。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嘛!我既然没有父母,当然要多交些朋友靠一靠嘍!」凌彦安一脸轻松,开玩笑似地说道。 有些心疼,萧济嵐答:「你可以靠我,以后能靠我。」 「我们互相靠,嗯?」凌彦安笑着回,「噗哧」一声,他又说:「一连说了好多次靠,好像在骂人。」 两人哈哈笑起。 买了巧克力蛋糕,两人坐了公车到达果园附近,散着步,在太阳即将落地前,于能眺望整片果园的一处坐下。 「这里就是我当年庆祝十八岁生日的地方。」凌彦安微笑道,望着远方绚丽的日落光彩。 「自己一个人?」萧济嵐虽然知道答案,但依然问道,他忍不住心酸。 凌彦安点了点头,不语。 「今年有我陪你,以后的每一年都有我陪你。」萧济嵐目光灼热地凝视他,缓缓说道。 「再好不过!」凌彦安乐呵呵地回。 他们将两隻「二」的阿拉伯数字蜡烛插上两块蛋糕。一块蛋糕配上一支蜡烛,尺寸刚刚好,再也不拥挤。耳旁传来了学长悠扬的歌声,为他唱着生日快乐歌。凌彦安满足地闭上眼睛,双眸濡湿,他幸福地想哭。 「学长,你歌唱得太好听了!」待萧济嵐唱完歌曲后,凌彦安睁开了含笑双眼,一滴泪水却悄然自腮颊落下。 抹去他面颊上的泪水,萧济嵐爱怜地问道:「喜欢的话,那我就再唱。你想听什么歌?」 「什么歌都好。只要是学长唱的,我都喜欢。」凌彦安说道,吸了吸鼻子。 「那...我唱....」萧济嵐道,想了想,他再次开口: 每条大街小巷, 每个人的嘴里, 见面第一句话, 就是恭喜恭喜.... 哄堂大笑,凌彦安泪水却止不住地直落下。萧济嵐也笑着,但依旧逕自唱着这首歌,一遍又一遍。笑累后,凌彦安抱起学长的手臂,一头捲发靠上他的肩头,伴随着学长的歌声,轻轻地也哼起了旋律。 凌彦安任由蛋糕上的蜡烛融化完毕,顶端微火熄灭。多年前,黑森林蛋糕上的蜡烛因学长的告白使他震惊无比,失去了吹蜡烛许愿的机会。多年后,他没有许愿的必要,因为他的愿望,已经实现。 -- 生活 现已夜间近十点,他在大街上走着。踏着疲惫的步伐,萧济嵐刚下公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新工作已开始一个多月,难度虽不高,他的上司却不甚待见他。打自第一天进入公司,这盛气凌人的经理便开始酸言酸语地对待他。而后,他将庞大的工作压向他,并拼命鸡蛋里挑骨头。待他熟悉工作环境后,经理更是几乎天天无由地将他留下,超时工作完成非紧急必要的案子和文件。 「你刚进来,要学歷有学歷,要能力也有能力。你其实学得很快,也做的很好。我觉得经理他这是有危机意识,想欺负你让自己感觉好点罢了,别让他害你丧气啊!」一名年长许多的女同事在午休时,见着萧济嵐一面吃饭一面工作后上前来安慰他。 「没有没有,经理也只是想要磨练我罢了。毕竟我是新人,对公司运作还不太熟悉,本来就应该要多加训练的。我也没有丧气。」微笑着将客观说词脱口而出,萧济嵐怎可能告知他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偷偷告诉你,你这个职位,之前也是有三位男同事做过,结果都是被他给气走的,其中一个试用期三个月都还没过,有一天就突然不来上班了。」年长女人身旁出现了另一位年轻女同事,也偷偷摸摸地靠近后和他说道。 「结果经理气呼呼地打了电话过去找人,被那男同事骂了一顿!威胁要告他职场罢凌!」年轻女同事说罢,和年长女同事一併轻轻笑起。 「经理大概是被威胁吓到了,好一阵子就比较安静,结果你一进来,他危机感就又上来了。哼,大概觉得又有新人可以欺负了吧。」年长女同事接话道。 礼貌地微笑着,萧济嵐其实不太在乎这些办公室八卦。他只想做好自己的工作,远离是非,以自己的努力与能力获得成就和肯定,如此而已。 但八卦似乎不想放过他,年轻的女同事见萧济嵐一表人才,不卑不亢,而十分心仪。 她旁敲侧击地问道:「你这便当看起来真不错,是女朋友为你做的爱心便当吗?」 愣了愣,萧济嵐一时之间不确定该如何作答。 最终,他说道:「我室友爱做饭,所以我也请他帮我带饭,省点钱。」 年轻女子听了双眸发亮,顿时觉得自己或许有机会,赶紧展现出柔美的笑容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喝个咖啡吧。你刚回国,又搬来中部,我可以带你转转熟悉熟悉地方。」 萧济嵐心中叹了口气,说有女友不妥,一定会被问东问西。说没有又会有不必要的搭訕。虽年轻时他十分享受这种倍受异性瞩目的感觉,但现在长为成人,也有了心仪的对象,他实在无心和身旁的女人做过多无意义的攀谈 他愧歉地说道:「对不起,还是不用了。我目前有喜欢的人,还没追上,所以不想要让他有不必要的误会。」 中文的奥妙,在于口头上的他,与她,不分性别。这样说,不会愧对小学弟,也应该能摆脱他人的探测与纠缠吧? 女子眼眸黯淡了些,隐藏失望后故作轻松说道:「喔,那好。我们都是同事,记得追上了给我们看看照片喔!我很好奇是怎么样的女孩子让你还追不到呢!」 女同事们终于离去。萧济嵐松了口气,面对这些友善但探人隐私的问题,他还是疲于面对。 「你一定很累吧?来,我去热晚饭,你赶快洗个澡放松一下。」入门后,凌彦安立刻上前啄了他的嘴,给他个紧紧的拥抱。 垂首,萧济嵐迈入小学弟的颈肩处,深深吸了一口气,两口气,三口气.... 「怎么了?工作不开心吗?又是你那个经理?」凌彦安轻柔地问道,抚摸着他的背部。 「精神补给。」萧济嵐答非所问,再以「呼嚕呼嚕」的猪叫声快速来回磨蹭小学弟颈部,逗得他笑声连连,频频闪躲。 在濛濛蒸气云雾中,赴m国就业,完成一系列考试,最终取得正精算师执照的想法再次闯入萧济嵐脑海里。他甩了甩头,意图将其想法自脑中撤去。不能,他不能这么做,只是工作上有了不顺心的事,自己也别太不抗压,受了委屈便想放弃。萧济嵐闭上双眼,缓缓组织起对应方法。却,回m国的念头如拓了印,越发清晰鲜艳。咕噥了声,萧济嵐迅速将自己洗了个遍,踏出浴室。 「学长,我看,你要不要考虑找其他工作?反正你才刚开始一个多月,如果知道不适合,现在换总比以后换还强?」凌彦安心疼地望着心事重重的萧济嵐,以为他这只是因新工作上的困扰而烦恼。 「什么?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待会还要念书备考,离十一月的考期也只剩下两个月了。」萧济嵐解释道,然而那只是一半的事实。 望着剩菜剩饭,凌彦安知道他今晚食慾不佳,贴心地煮了杯黑豆枸杞茶送上,说道:「你吃不下饭那就喝喝茶。天热,放凉了再喝吧。」 「我们家怎么会有枸杞?」萧济嵐望了望茶杯里緋红娇小的果实后问道。 「汪婆婆送的。我和她提起你最近常加班,回家后还要读书,她就塞给我一大包,叫我和泡过的黑豆一起煮,给你喝。」凌彦安回答,一掌抵上学长后颈,揉捏了起来。 「你和汪婆婆关係很好嘛,常常往她那里跑。」萧济嵐评论道,喝了口茶,烫地险些呛着。 「老人家孤零零的,我每次去她家修东西她都很高兴的样子。一来二往就熟啦。」凌彦安从容说道,手力加重了些。 萧济嵐发出呻吟后,再叹了口气,说:「谢谢,舒服多了。」 「真的,学长,再考虑工作的事。反正我有在工作,生活地简单点还是过得去的。不要担心,好不好?」凌彦安再次问道。 萧济嵐不作声,点了点头。 十月,萧济嵐久违地给自己放了一晚不去想工作中的百般刁难,也不备考的假。他拉着凌彦安,至市区纪念公园看烟火。到达时,已有大批人群,许多和他们同样的小情侣,或家庭,或朋友们组团共聚,开心的心情,停留在每人脸上。两人在人挤人的公园中,耐心等待空中出现闪亮爆彩。 「哇...!」惊叹之声悄悄自凌彦安口中溢出。 如同一名坐在父亲肩上亢奋无比的孩童,凌彦安微张着嘴,目不转睛地仰视着天空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光之花朵。而后,灿烂的笑容出现于小学弟的脸庞,萧济嵐凝视着身旁的他,觉得那笑容堪比天上的火花,随即也陶醉地笑起。那晚的烟火好不好看他倒不记得了,但他记得小学弟眼底的光芒,比烟花更为闪烁。 他不曾忘却发现了自己心动的那一瞬间,小学弟顶着晶亮的眸子,自旋螺水晶灯后探出头来,给予他一个最为甜美的笑容。现在这位少年渐渐成熟,蜕变为青年,再也无法观望他心爱的水晶灯,但萧济嵐已想到方法弥补。今天,他带他来看烟火。有一天,他将带他再次坐上摩天轮,带他到去在国外时看见的三层楼高巨型圣诞树,带他到沙滩上欣赏日出日落,带他在无月漆黑的夜空下仰望星河,也会带他到地球的另一角观望北极光。他们有着大把时光,他会一一带他去看各种不同的光芒,令凌彦安慢慢体会。 十月的最后一日,是万圣节,今晚破天荒不需加班的萧济嵐迈入了黄昏市场,准备买个南瓜带回家与小学弟一同刻划,做成南瓜灯应应景。喜爱绚丽光芒的小学弟,会不会也喜欢这添加了些诡异气息,有些深沉的南瓜灯光影? 唯独,市场蔬菜虽种类繁多,却找不着在m国时常见的大型球状橘红南瓜。走了一圈,他最后只得妥协于一颗较小型的扁球状紫红色南瓜。意思意思,他心里想着,看起来相似便好。忍不住想着小学弟在刻划南瓜时将有怎样兴奋的面容,手里沉甸甸的南瓜,顿时也变得轻盈。 「你回来啦!今天这么早?」正准备做饭的凌彦安瞧见刚进门的萧济嵐,欢喜地嚷道。 「你看!」萧济嵐叫道,献宝似地供出手中的南瓜。 「喔,南瓜?」凌彦安一脸迷糊地看了看南瓜,再看了学长一眼,不解学长欣喜的神态。 心情极好的萧济嵐说:「我们今晚就刻了它吧!」 「喔....喔!好啊,这个大了点,不过没关係,南瓜是很好的东西。你晚饭前先去洗个澡吧。」凌彦安明瞭后喃喃道,接过南瓜便去了厨房。 只见今晚的菜色看着有些古怪。所有饭菜皆添加了橘黄色块状物或成了橘黄色系,就连碗里的米饭也是如此。 「这些是什么啊?」萧济嵐茫然地问道,心中有股奇怪的预感。 「南瓜啊!」凌彦安理所当然地答道。 「等一下,你...你怎么把它给煮了?」萧济嵐大惊失色,有些手足无措地问道。 「对啊!你说要嗑了它啊!」凌彦安回,依旧不理解萧济嵐震惊的表情。 想了好一会,萧济嵐这才破口大笑,说道:「不是....我说的刻,是雕刻的刻,我买了南瓜回来是想要和你一起做南瓜灯的,不是吃掉的那个嗑啊!」越说越好笑,他一句话没说完,便已上气不接下气。 ....中文的奥妙,也在于口头上的刻,与嗑,虽完全同音,意思却天差地远。 这会凌彦安终于恍然大悟,垂下一头捲发,羞窘地双耳泛红,面颊埋入双手中,却又爆笑出声,浑身狂颤不已。两人抚着肚子,狂笑了许久。 凌彦安笑得满脸通红,眼泛泪光地抗议说:「你也不早告诉我这是要做成南瓜灯的南瓜。我怎么会知道啊!我还在想你怎么突然发了疯,带了颗南瓜回家!」 「万圣节啊!我还以为很显而易见嘛!哈哈哈哈!」笑得双颊已有些痠痛的萧济嵐挣扎地解释道。 这一年的万圣节,他俩终究无法製作南瓜灯,但南瓜肉质细密,香甜美味。南瓜籽上点油,撒了盐,在汪婆婆赠送的小烤箱里烤的香气四溢,爽脆可口。两人虽没了南瓜灯,却添了一肚子健康的南瓜,和一整晚的欢笑。 -- 圣诞节 「唉,我的手实在是太不巧了,怎么织也织不好....」凌彦安丧气地说道,瘫坐于松软沙发中,一根细长的织针自他手中滑落。 汪芝梅坐于沙发的一旁,笑呵呵地看了眼凌彦安手里那称为围巾的物品。坑坑洞洞不说,毛线也紧紧盘着织针,使得刚刚滑落出凌彦安手中的另根织针再也无法接换。已和汪婆婆学了好些时日的男人,这下想着或许他就不是针织这块料。 「你是新手,当然万事起头难。我再示范一次给你看,你再试一次。」汪芝梅和蔼地说道。 偶然来到汪婆婆家修东西的凌彦安,发现了她在针织衣物,便请她也教教自己。若自己做得好的话,说不定圣诞节时,就能献上为学长自己亲自针织的围巾了呢!梦想虽然很美,但现实是残酷的。汪婆婆虽不厌其烦地耐心教导他,他却依旧无法织出个名堂来。看来,只能再多加练习了,种菜还比较简单呢!凌彦安垂头丧气地想着。 想到种菜,凌彦安便兴匆匆地提起:「对了,汪婆婆,大白菜和韭菜我看再一个礼拜左右就能收成了。我弄好了以后,您把多馀的菜送给邻居,做成泡菜储存起来什么的都好。」 「喔,当然好。我看你很喜欢我做的黄金泡菜呢,到时候啊,我就做一大罐,让你带回家慢慢吃。」老妇回,笑意满盈。 眼见这对针织毫无天分的捲发青年,依旧不屈不挠地以生硬的手指和毛线拚斗着,汪芝梅面庞笑意渐浓。他短小粗糙的手指虽无法好好针织毛线,对农艺却很有一套。当初他问起自己是否能利用后院空地种植蔬菜时,她是有些犹豫的。家中的后院,向来是儿子净化身心的去处,种植着大片海芋。自儿子去世后,自己便无心打理后院,故未曾踏入它,放其杂草丛生。 但那时,双眸炯亮的凌彦安对着后院投视了无比璀璨的目光,彷彿它是个潜力无限的宝藏之地,汪芝梅心态也起了变化。再一次的,她想从这青年的双眼中看见他所看见的。于是,她同意了。就这样,凌彦安着手一点一点地将后院整理妥当。就算在金光万缕的艷阳下挥汗如雨,他也甘之若飴。很快地,后院在凌彦安的巧手下有了结果,如红宝石般的番茄,和绿翡翠般的菠菜,纷纷上了汪芝梅的餐桌。 「中部水质纯净,汪婆婆家通风也良好,日照时间不太长或太短,所以蔬菜都长得好。刚收成的番茄和菠菜真好吃,所以我很期待这次的大白菜和韭菜。等春天一到,还能种更多样式的菜。」凌彦安解释道,两手捧着织针离眼睛极近,好似如此便能将毛线结扯地恰当些。 汪芝梅咧嘴笑了声,一手将凌彦安面前的织针移远些,后者发现了自己刚才的糗样,不好意思地也笑了笑。 「是你的手巧,这样下去我菜钱也省了大半,该谢谢你才是。」老人感激地说道。 「不谢不谢,我也因为这样省了菜钱,是我该谢谢您才是!」凌彦安回,提着织针的双手又不知不觉地缓缓挪回眼前。 「圣诞节快要到了,你们年轻人有打算出去庆祝吗?」汪芝梅问道。 「我就不了,学长嘛,我就不确定了。」凌彦安回道,注意着自己的言词,毕竟在汪婆婆眼里,他俩只是普通的学长学弟,室友关係。 「难道你来了中部后,都没有多出去走走,交朋友吗?」老妇问道。 「嗯...我还没那个想法吧。其实上班的时候跟同事聊聊天也很好,我们偶尔会一起出去吃个中饭。下班后,我还是比较喜欢回家做饭,也喜欢来汪婆婆家陪您啊!」凌彦安想了想后说道,只觉得汪婆婆宛如他从未有过的奶奶。 虽然他有和自己奶奶相处过的经验,但那实在算不上太美好。眼前的这位汪婆婆初见面时虽气势如虹,以为会是个固执倔强,非常难相处的暴躁老人。但,她实为慈祥的热情老奶奶,使得凌彦安自然喜欢亲近她。 「唉唷,你的嘴真甜,我也很喜欢你过来。修东修西不重要,重要的是陪我这老太婆聊天。」汪芝梅乐呵呵地笑道。 「那汪婆婆庆祝圣诞节吗?有没有跟亲朋好友庆祝的习惯?」凌彦安问道。 老妇目光黯淡了些,许多回忆如影像播放机,一幕幕猛然呈现在她眼前。 儿子仍在世时,圣诞节在汪家可是个大节日。自他儿时,丈夫为他唸了许多自国外盛传的圣诞节故事与习俗,圣诞老公公,卖火柴的小女孩,红鼻子驯鹿鲁道夫,雪人的故事,总是令儿子就算已耳熟能详,还是喜爱请求丈夫年年陪他一同阅读。而屋内,也是布置地意趣盎然。他们买了大型人造圣诞树,每年都添加一个新的特别圣诞吊饰做以纪念。各式自外国旅游时买回来的圣诞装饰,更是令儿子爱不释手。每到十二月,儿子便会请求她将热可可装入有着圣诞主题的马克杯,多份仪式感,享受过节的气氛。 但后来...没有后来。她亲手扼杀了后来,就如卖火柴的小女孩手中那根火柴,在它烧尽后,所有美满的回忆幻像全然消失,只剩下孤寂的自己。 「没有,我很久没庆祝了。」汪芝梅回。 凌彦安目视着汪婆婆望向远方,双眸有些雾气。微微翘起的嘴角却说明了她或许怀念着从前过节的气氛,和她那位去世了的儿子。 「不然这样吧,今年圣诞节,如果汪婆婆不嫌弃,我们一起庆祝好不好?」凌彦安轻缓地说道,将一掌覆上汪婆婆后背,试图安抚这名经歷了丧子之痛的老妇。 感受到后背的温暖,汪芝梅眨了眨眼,除去眼眸中细微的刺痛。她再吸了吸鼻子,感激地回:「好。」 周末加班后的萧济嵐走在回家的路上,望着渐渐沉入地下的太阳,脑里一片浑噩。一连几个月的超时工作和永无止尽的考试准备,使得他压力巨大。虽然有小学弟在自己身边提供精神与生活上的帮助,但长久的超时工作令他十分吃不消,并已开始蒐集证据检举经理违反劳基法。吁了口气,检举之后,他希望工作方面会有所转机。即使会和经理撕破脸,他也不愿坐以待毙。 门铃响起,汪婆婆上前开门去。 高个子的青年泛着笑意,有礼地说道:「汪婆婆好,凌彦安在这吗?」 「哎呀,好久不见啦!在,在,他在屋里呢!听说你最近新工作很忙呢,很少看到你了。经常要加班吗?」汪婆婆问道。 「其实不需要加班,但我常常被经理压迫超时工作做一些琐事。我已经在蒐证了,之后...就看看公司会怎么做了。」 「唉,商场如战场。你辛苦了,有没有泡我叫彦安带回去的黑豆枸杞茶啊?」汪婆婆再问,心中有些讚赏不打算逆来顺受的萧济嵐,所谓出生牛犊不畏虎啊,就算是职场上的新人,捍卫自己权利的勇气是值得佩服的。 「有的呢,真是谢谢汪婆婆。」萧济嵐微笑地回。 一进门,只见凌彦安被一堆箱子围绕,一棵大型的人造圣诞树已被撑起,因老旧而有些倾斜,但不构成整体上的美观。 凌彦安瞧见入门的人,大大的笑容随即绽放地说:「学长你看!圣诞树!」 欢喜地像个孩童的捲发青年,正在小心翼翼地自箱子中拿出一个又一个圣诞树吊饰掛上树枝,萧济嵐注视着他眉眼中那股兴奋的模样,有些失望带给他这般情绪的并不是自己。 堆起笑容,萧济嵐说:「哇...这圣诞树好壮观啊!我就知道你会在这。我买了车轮饼,大家要不要吃点?」 萧济嵐微妙的表情,汪芝梅注意到了,连忙说:「有点心呢,真不错。我去厨房泡个茶配点心,你们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去了厨房。 听见有吃的,凌彦安被拉回了注意力,轻巧放下脆弱吊饰,他走近了男人。男人一手拉他入怀里,偷啄了他嘴角。 「别这样....」凌彦安有些焦急地推开他,望向厨房,希望汪婆婆未见到此景。 「我看着呢,汪婆婆没看到,快点再给我亲几口。」萧济嵐紧搂着他悄声道,趁他不注意多啄了几口。 被逗笑的凌彦安压低了笑声,急速地紧抱学长一把,两人便立即松开对方,退步至适当距离。 「你看这一箱又一箱的圣诞装饰品。有些已经老旧坏掉了,可是大部分的都保存地很好。我帮汪婆婆布置起来,气氛会很好的。圣诞节反正我们也没计画,就陪汪婆婆过,好不好?」凌彦安盼向地上的箱子后,回视他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计画?如果有怎么办?」萧济嵐好笑地回问。 惊慌,自凌彦安面容浮现,但它闪瞬即逝,望入萧济嵐笑意冲盈的面庞时,他知道学长这是在开玩笑。 瞇起眸子笑着瞪了萧济嵐了一眼,后者开口笑起,凌彦安也陪他一同笑。 汪芝梅,便是在这两人互视欢笑的情况下再次踏入客厅的。 微笑着,汪婆婆说:「你们呀,今晚如果没什么事就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吧。我熬着香菇鸡汤,一大锅的也有人帮我吃,怎么样?」 两名青年看了彼此后,萧济嵐点了点头,笑着说:「那就先谢谢汪婆婆了。」 那晚,在两人的努力下,所有未损坏的圣诞装饰被摆放上。一屋子浓厚的圣诞节气氛,看得凌彦安喜上眉梢,不停地把玩着各式各样的摆设。 「我要去买灯串好掛在圣诞树上,装饰品旁,这样会更漂亮的!」吞下满嘴食物后的凌彦安提议。 闻声轻笑起,汪芝梅感慨地说道:「好啊,这样气氛会更好的。别忘了给我收据,老太婆我还给你们所花的钱。这个家,已经好久没有这种过节的气氛了。」 「不用了汪婆婆!是我们沾了您的光,圣诞节才能过得这么漂亮!」凌彦安欢欣地说道。 圣诞节的周末来临,两人下午便抵达汪婆婆家。凌彦安陪同老妇在厨房内忙进忙出,帮着她做出一道又一道的美食。萧济嵐因要备考,带上了蓝芽喇叭边听边温习,播放了一首又一首的圣诞歌曲,使得凌彦安开心地以五音不全的嗓子唱起曲子,逗笑了其他两人。 那一年的圣诞节,凌彦安有种错觉,彷彿自己无须再透过窗扇望入别人的家庭博取温暖,自己便已在一个温馨的家庭中,享受着亲近家人传递过来的温情,度过了美好的节日。 -- 梦醒 萧济嵐生日过后的第二个周末,因举报了部门经理而无须再在周末时加无谓的班。虽然就此能悠然在家准备考试,但在上班时,那股精神紧绷的气氛却更加强烈。现在,他已彻底和经理撕破脸,虽经理也不敢再要求自己不必要的超时工作,但同时对他更加刁难。同事虽频频为他打气,但说到底,经理职权可比他们都大。这份工作,他能稳定做到何时,还是个未知数。 甩了甩头,萧济嵐命令自己集中精神,将注意力重回于面前的读物中。门铃响起,萧济嵐愣了愣,小学弟才刚出门不久,是忘了什么怎么一会儿就回来了?上前开了门,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铁门前。 「妈....」萧济嵐低喃道,眼中的讶异稍纵即逝,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倒也不算太惊讶。 「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妈?」美艷妇人压着声说道。 她站在门前,顶着精緻妆容,一双美丽的眸子注视着儿子,有些谴责的口吻却未有相符的表情。儿子瘦了不少,身穿不知名品牌的粗糙连帽上衣与运动裤,已洗过多次,有些退色,起毛球了。一头短发随意修剪过,已无从前细腻造型。皮肤也粗糙了不少,想必连优质护肤產品也用不起。 迟疑了会,萧济嵐开门让母亲入屋。 因天冷而关了窗的套房内寧静非常,优雅的音乐此时正从蓝芽音响中倾泻而出...但这也是小屋内唯一的优点了。萧母心痛的目光环绕于室内,这个比儿子在自家房间还小的住处里,甚至没有点像样的傢俱,所有物品又破又旧。来不及遮蔽的双人床占了屋内好些空间,刺眼至极。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就和那人在这连鸡窝都不如的小屋里已度过了许多夜晚,萧母便又悲又愤。 「我...我没有在找到你后立刻赶过来,就是想要你吃点苦头,了解自己在外独立生存有多么困难。但我真没想到会这么简陋不堪....你跑走后和那人在一起,竟然就是让他来这样糟蹋你的?」萧母双眸泛泪,先是自责地轻喃,而后语气加重,愤恨将矛头指向未在场替自己申辩的凌彦安。 萧济嵐皱起眉头,开口道:「妈您说的是那是什么话?没人糟蹋我,也没有吃苦,我其实很–」 「住嘴!我不需要听你狡辩!也不需要听你说你们在一起有多开心。那些都是不道德的!你是我的儿子啊!怎么就为了他过这种落魄的生活?」萧母有些激动地喊道,一颗泪水应声落下。 泪眼婆娑的母亲,向来令萧济嵐感到无措。他上前拥母亲入怀,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因为他深刻地了解,自己不愿因想安慰母亲而顺从她的意愿。 「妈...别哭了。别哭了。」萧济嵐轻拍着母亲后背说着。 两人坐在狭小的客厅内,萧母面前放了杯茶,但她似乎是嫌弃的,并无意饮用,只是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长大了,爸爸妈妈管不了你。我们好说歹劝也完全没效,你寧愿....」心情的起伏令萧母说着说着眼眶再次泛红,但这次,她呼了口气,自我冷静了下来。 「我们都爱你,也尊重你。但我们还是你的父母,想为你好是自然的。」萧母平静地说道。 萧济嵐凝视着母亲,揣测着她下一句会说什么。 「我们希望你再次考虑回m国。为自己负责,把你该做的事做完,达成你该达成的目标。」萧母说道,神情认真。 「我不想回去。我在这里已经找到不错的工作,也想努力工作取得升迁机会。几年后有了经验,或许也能到更好的企业。」萧济嵐回,心中想的却和嘴上说的不尽相同。 近期内,回m国考取执照的想法已在他脑海里闪过多回,但次次都有个笑意满盈的小学弟将它给压下。虽这想法不曾消逝,它却如蚊蝇般侵扰不断,令自己蠢蠢欲动,但在母亲面前,他是坚决不会如实说出口的。 「不错的工作?你刚开始上班就举报了你的上司,你以为还能在那待多久?他现在就是在等个机会。你一出任何细小的紕漏他都能把你开除,这就是你说的不错的工作?国内的工作环境,不兴m国循规蹈矩那一套。你毕竟年轻不懂事,以为自己有理有证据就能摆平。商场上的勾心斗角你还没见过,当然不了解。」萧母无情批评道。 看来,如他想的相同,母亲派人查过了。 「那就再找工作。我会一直考到副精算师的。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定,我自己会负全责。」萧济嵐篤定地说道。 「你就这么不上不下的?你现在年轻,等你老了怎么办?看着别人一步一步爬得比你高,到时候再来惋惜?」萧母问道,咄咄逼人。 「以后再做打算。」萧济嵐回,心里想着过几年,小学弟还完学贷和爷爷奶奶的欠款,不知会不会考虑和他一同出国进修?他们能并肩面对困难,互相扶持,就算日子苦一点,也终究会熬出头的。况且,现在他们的生活也不优裕,这不已经开始磨练了吗? 自以为她清楚儿子心里在想些什么,萧母截铁斩钉地开口,音量也因心情的波澜而高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以打消那念头。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们有这能力支持你,帮助你登峰造极,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但你休想背着我们带着那个人一起去m国,我们不帮别人养孩子!以前对他那么好...结果呢?到最后连自己的儿子都被偷走了!」 刚刚去了汪婆婆家一趟收成新一批蔬菜,汪婆婆又给了他一袋排骨的凌彦安提着食材走入家前巷口?。他想着回家后,得把排骨加入蔬菜煮成汤,加把麵,这样一餐就能轻松又便宜地解决了!欢愉的笑容,在青年面庞上扬起。儘管寒风乱窜,他也丝毫不受影响地踏着轻快脚步。 步伐,渐渐缓了下来,在他看见一辆与这偏僻郊区格格不入的奢华轿车停在公寓门口后。有股不祥的预感,凌彦安一颗心彷彿瞬间跌入谷底。一阵寒风吹过,他突来地打了个哆嗦。 尚未到达铁门,他便已听见屋里的谈话,儘管屋里传出的音乐悦耳动听,和它处于相同空间的一字一句却如此伤人。 「原来这叫偷....」垂着眼帘,凌彦安低声自言自语道。 萧济嵐眉头紧蹙,正要开口反驳,门前却传出开锁之声。小学弟回来了。原已经低靡的气氛现在更是死气沉沉。 终于,垂着头的凌彦安欠了欠身,礼貌说出:「萧伯母好。」 强压着满腔怒火,萧母严厉说道:「我已经说过,我不想再看见你。」 「对不起,但这也是我家。」凌彦安说,言下之意,希望萧伯母听得懂。 就算低着头,凌彦安依旧能清楚地感受到一道炎热的怒视目光朝自己看过来,他转身将手里的东西放入冰箱。萧母这下被这出其不意又委婉的回呛憋红了双颊,直望向萧济嵐,好证明自己正受了屈辱。但,萧济嵐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回视着自己,令萧母猛然想起公公失踪后又寻得的那晚,萧济嵐眼眶泛红地瞪着自己那一刻。自从那晚后,儿子看向她的眼神,只令她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疏远。她这是在帮助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儿子不能理解她的用心良苦? 不行,得用其他方法。 悠扬的音乐还在继续,但无人用心聆听。无人开口,也无人准备离开,就这么僵持不下,气氛尷尬无比。凌彦安靠着床沿坐下,心想或许刚刚应该再转身出门。但话已说出口,这里到底也是他的家,凭什么是他滚? 「凌先生。」萧母终于开了口。 「我想你一定知道我这次来这里的目的。我在请求他回m国。」萧母接着说起。 凌彦安瞄了萧济嵐一眼,后者表情焦虑,眼神闪烁不定,不时地抓着额头。 「我儿子大学选的科系是统计和金融,他是准备考取精算师执照的。这你知道吗?」萧母问道,语气软化了不少。 点了点头,凌彦安有些不安,为什么感觉萧伯母还有话未说完? 「那你知道,我儿子如果要考取正精算师执照,他必须回m国完成考试,同时必须要有在m国任职的经歷?」萧母再问。 忍住了叹出胸口的那股气,凌彦安摇了摇头。 看似胜利的笑容,自萧母面容上显露,但此神态立刻便被她隐藏。 她口吻平缓,再道:「我现在是以一位关心自己儿子的母亲身份,就看在以往我们家对你有恩的份上,请求你帮我劝劝他,让他回m国完成这件事,好吗?」 口口声声说出请求二字的妇人,却实以恩德加压于凌彦安身上,逼迫他服从。 过了会,只听低垂着头的凌彦安回:「我会再和他谈谈的。」 「好,那我等阿济的好消息。」萧母回答道。 目的已达到,萧母无意再停留。她满意地站起身,和萧济嵐道了别,离开了他们的家。 -- 离别 音乐仍然播放着,气氛却已沉入谷底。两人不作声响,各自坐于客厅内的一方。 一直等待着学长开口的凌彦安,随着每一分鐘的逝去,他内心越发纷乱。为什么学长不开口解释清楚,让自己明白他并没有回m国的意愿?难道,他心里真想着要回m国? 室内依旧寂静。 为什么每次碰到难题了,学长便封闭自己,什么也不肯说?或许,学长的脾气一向如此,遇到难处便直往肚内吞,或又因觉得愧疚而闭口不谈?闭上眼,凌彦安静下心,在脑海内吁了口气,梳理好自己的思绪。 起身,凌彦安走至萧济嵐面前,拉起他双手,将他抱于怀中。抵着小学弟腹部,萧济嵐在他怀中深叹了一口气。 「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不要担心说出来的话会愧对于我,会让我失望,生气,或其他任何情绪。我只想听你心里的话。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低下头盼向他,凌彦安柔和地问起。 依然不语,男人只是在自己怀内摇着头,似乎是在抗衡着什么。他并不想看见萧济嵐不敢开口之样,一掌覆上学长面颊,以暖和却粗糙的指头轻抚着他,给予他勇气。 凌彦安再一次心平气和地问:「我不会批评你的想法,而是尝试理解你。你可以相信我,告诉我你心里在想什么?」 或许凌彦安的触碰和话语抚慰了他,或许他终究无法藏匿真正的想法于心中,萧济嵐最终徐徐道来:「当初走精算师这条路是我爸妈提议我选的。在我自责高中时发生的事,和没有其他特别想读的科系情况下,我就随了他们的意愿,也听信了我爸妈的主意忘了你,打算留在m国久居。到最后,我其实是喜欢精算的,重重的考试虽然漫长,但对我来说也是种挑战。」 顿了顿,萧济嵐再说:「后来,毕业回国过年时碰见你,我发现我根本没有可能忘记你,但我又没有好好处理妥当,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你告诉我你想搬走的那天,我思考了很久。当时明明想求你留下来不要走,但在我无法把父母和你之间的关係缓和时,我真不知道我有什么资格那样要求你。我意识到他们口中的尊重,向来只限于我不弹跳出他们所设置的框架中。我也有自己的思想,感受。所以我从顺从,到忍受他们,总觉得忍过了就会雨过天晴,却发觉这样使事情变得更糟,我只把你推得更远。所以,我决定走出萧家,不再靠他们,直到自己不在他们的安排中有了些成就后再回去看他们,那他们会不会学会真正尊重我和我的选择,我的决定。会不会对我们的感情改观。」 硬是吞了口气,萧济嵐最终说:「只是现在,我也因为想和你在一起,无法最后进阶考到执照而感到惋惜。」 点了点头,凌彦安听懂了,眼眶湿润了起来,气息也随之颤抖。他命令自己冷静。学长的挣扎,他现下看在眼里。学长原本便已打算返回m国考取执照,但因再次碰上了自己,这才有了一连串的后续,导致现在的局面。 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凌彦安虽不知他们是为了什么原因而离婚,但不可否认的,是曾经前途无量的爸爸遇见妈妈后,偏离了原来爷爷奶奶期望他能走的路。自己父母婚姻的破碎,不知有没有因此而產生隔阂过? 「学长,你想出国进阶考试就去吧。只要是你真心想要,你知道我会支持你的。」凌彦安说道,强迫自己维持着笑容,儘管心如刀割,也不希望学长为了成全他,而牺牲了自己。 拋开自己的念想,凌彦安成为所爱之人所需的支撑,就如当年母亲拋弃自己时,学长支撑自己时一般。萧济嵐抬起头,望入小学弟眼底的是真诚,是包容,是尊重。 「你会等我吗?」萧济嵐问道。 「我怎么不会呢?我都等了你五年了,哪还会放弃?」凌彦安宠溺地说道。 「那,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儘快考取得到正精算师的执照回来,我们才能再在一起,好不好?」萧济嵐再问道,抬头望向凌彦安的眼神如隻撒娇小狗般晶亮。 如此的眼神,凌彦安怎能说不?怜爱地,他回:「嗯,我等你。况且,我也能找机会去m国看你啊!」 就这样,萧济嵐递出了辞呈,将部门经理冷言冷语的嘴脸漠视,交代了两个礼拜后离开。 两人一同唱着那首总是记不清所有歌词的新年贺曲,包了饺子,看了节庆节目,在响砲声响不断的守夜里做爱,度过了强顏欢笑的除夕。初一,凌彦安一早便放了一首又一首的歌曲,伸出一手邀请萧济嵐同他共舞。萧济嵐没拒绝,陪着他舞了许久。他们以一首节奏相对缓慢的抒情歌曲作为结尾,凌彦安将一头捲发藏于学长胸膛,双臂紧紧搂着他后腰,全身随着轻柔的旋律缓缓摇曳。 「我不知道你喜欢跳舞。」萧济嵐垂首笑道。 「我这是在製造回忆!」凌彦安抵着他胸膛,抬首笑嘻嘻的解释。 萧济嵐爱怜地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吻后,两人就这样相拥着。 他们留不住时光的流逝,等待即将到来的别离。 豪华黑色轿车再次行驶入公寓的巷口,两人在房门前相拥道别。红着眼眶,凌彦安命令自己往正面方向思考。至少,他现在知道了学长为了和他在一起来到中部,而不管不顾父母的怒骂与劝退过。待他回来那时,他俩将会因克服了所有困难,而得以长相廝守,就算是萧济嵐父母的反对也再无法拆散他们。守护着两人努力维持这段感情的信念,望入彼此的眼神,有不捨,却也有期待。 在楼上窗内俯视公寓前的两人,凌彦安紧搂着自己。楼下,高?的身影先是给了母亲一个拥抱,待司机将他的行李放入车箱,他礼让了母亲先行入车,再转首仰望屋内的凌彦安。两人相视一笑,萧济嵐随即也坐入车内,消失于凌彦安视线。 那晚,凌彦安喝了许多啤酒。在酩酊大醉的模糊意识中,他发现这窄小的套房变得宽阔,屋内的灯光,却黯淡了些。冷得直打颤,凌彦安鑽入了被窝,拿起学长睡过的枕头抱入怀里深吸了口气。双手,因寒冷而僵硬刺痛,摀在被窝里也不见缓转。拿起手机,他想打电话给学长,不听使唤的指头却迟迟不肯听从命令拨打出,气得他将手机摔于一旁,抱着枕头,直愣愣地瞪着墙上他两人的合照。 高大的学长在他身后,几乎半张脸庞被自己捲翘的黑发遮去,一排整齐白牙的开怀笑容,却在发丝中若隐若现。炯炯双眸泛着情意地看着镜头,而娇小许多的自己在他的怀抱中笑容盈盈,这是他最喜爱的一张合照。就这么看着他们的合照,直到眼帘沉重不已,他终于昏睡过去。 再次回到家的萧济嵐被欢天喜地的人们包围,就连已学成归国搬出宅子独居的大哥也特意回家来欢迎他,询问着他何时回m国。母亲似乎已告诫大家,没有任何一人提起他在过去的七个月中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和谁在一起,彷彿那一段时光被完全抹灭。 与眾人愉快神态格格不入的萧陵嵐处于一角静静地看着三哥。他无法明白为什么三哥又再一次臣服于父母的控制下。而小安哥哥为什么会委屈自己,放任三哥再次离开他。 萧济嵐走近了神色淡然的弟弟,打出:「我回来了。」 萧陵嵐懒洋洋地回:「他们装高兴装得很假。」 回首一瞥,萧济嵐同意打道:「随他们去。我有事要做,不会再被他们摆佈的。」 「那你为什么回来?」萧陵嵐一脸疑问地打出。 「我要回m国,把执照弄到手。」萧济嵐如此回。 点了点头,萧陵嵐半信半疑地再打出:「不会再被他们摆佈。」 -- 失而復得 「汪婆婆好。」站在前院大门前的凌彦安开口说道。 「你好啊,进来吧!」汪婆婆笑着回。 眼见捲发男人笑容依旧,汪芝梅却看得出他无精打采,不免担忧地问道:「怎么啦?没睡好吗?精神好像不太好呢!」 「我没事,别担心。」凌彦安瞪大了眼眨一眨后说道,逗笑了老妇。 「新年过得好吗?和家人围炉吃了什么大餐?」汪芝梅笑吟吟地问道。 顿了顿,凌彦安向来对自己的家庭闭口不谈,就如汪婆婆也有默契地不和他多谈如今已不在的家人,所以她当然不知自己家里的事。 「水饺,我们自己包了水饺。可惜包得不太好,破的破裂的裂,但内馅是我调的,味道还不错!」凌彦安堆起笑容说道,双眼有些灼热。 「水饺可不是我国过年的习俗呢,不过真有趣,大家一起包,说说笑笑的一定非常热闹。」汪芝梅如此评论道。 「汪婆婆,您呢?」凌彦安问道。 「我...我啊....我不喜欢去凑热闹,大过年的自己一个人也不错,很寧静。」老人垂下头,转了身,凌彦安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汪婆婆也是孤独一人....凌彦安想着,轻轻叹了口气。过新年独自一人的孤寂,他最了解。汪婆婆想必是感伤的。 走进了后院,凌彦安挽起双袖,准备去他的小田地干活。眼角,却隐约瞥见了院子另一处有片纤细的雪白裙摆左右摇曳,彷彿呼唤他前来关注。侧首,原有些心事重重的面容染上了笑容,他走向了院子的另一端。 在屋内燉汤的汪芝梅,怀念着以往过年时的气氛。那时,一家人都还在,年年聚在一起,有父亲,有叔叔与姑姑的家庭,有丈夫和孩子。父亲除了红包,年年准备小额现金,鼓励孩童们在家人面前放开自我,表演各式才艺赚取零用钱。待将儿童们送上床后,大人们便聚集于一块喝酒打牌,好不欢闹。但后来,一切都变了,而她是促使这变化的兇手。愧疚再次猛袭上她,满是岁月痕跡的面庞甚是哀愁。 「汪,婆,婆!」一阵悦耳如歌唱的兴奋嗓音在她身后传出。 汪枝梅转过身,只见凌彦安愉快的神情,双手摆放于背后,似乎是藏着某件东西。 「怎么啦?」老人说道,微微一笑,努力地将面上的悲伤掩盖。 「您看!」眼前的男人开心地喊道,展示藏于背后之物。 一个人不开心,好过两个人不开心。而凌彦安有个惊喜给汪婆婆,希望能以此令汪婆婆开心点。 纯净素雅的花朵如卷轴般包裹着自己,耐心等待绽放。洁白的花瓣连接了青翠的绿梗,有如一支支植製火把,在汪枝梅自我厌恶的深渊中投入了束束光芒。 滚烫的泪水,自汪枝梅歷尽沧桑的眼中流落出,她怔怔望着男人手中的花束,这出于自家后院,儿子生前亲自种植的白花海芋,现在在另一名孩子的爱护下重生。 原以为汪婆婆见到此花会欣喜万分的凌彦安,因她无预警落泪而惊慌不已,赶忙洗去手上的湿泥,抽了几张面纸递给了无法停止哭泣的老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您不想看见这花!是不是让您想起不好的回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您没体力照顾这些花了所以我就自作主张....真是对不起,汪婆婆....」凌彦安有些语无伦次,愧歉地说道,温暖的掌心不停地轻拍着老妇后背。 「我...我,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失态。」老妇将面纸按着双眸,垂着低声地说出。 「是我的错,我也没问您就自以为是地把花种了起来,是我的错,对不起。」凌彦安不断地道歉。 好一会后,老妇终于平静下来,接过了花朵。 「我...是感动。」汪芝梅终于缓缓地说道。 「这是我儿子生前最爱的花朵,他总喜欢在后院栽种这花。」老人接着说道,自储藏柜内取了一只玻璃花瓶,对花艺不甚熟悉的她欲将白花直接插入瓶内,颤抖的双手却无法好好地实现。 看出汪婆婆的生涩,凌彦安默默地接过花瓶,将花干清洗乾净,剪短,在洗净的瓶内装了清水后,再将花插入瓶中。 汪芝梅伸手抚摸尚未完全盛开的花瓣,感受指端传来那冰冷,却又平滑柔软的手感。它们是那么的稚嫩,那么的优雅,那么的鲜活?。 忧伤的脸庞浮现出笑意,她继续说道:「看见这些好久不见的花,我感觉我儿子的灵魂好像附在这些花朵上,他回来了。」 在餐桌旁坐下,老妇红肿的双眸凝视着美丽的花朵,终于开口说起:「我向来不喜欢儿子搞这些花花草草的玩意儿,连他画画我也排斥。」 面对着一脸感伤的汪婆婆,凌彦安一面听着,一面泡了杯茶放在汪婆婆面前。 「从前,我脾气坏的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不服,我有千百种方式使别人屈服。」汪芝梅说着,抿了口茶,目光始终定于面前的花束,她彷彿在对着它们告解。 凌彦安垂眸,专注地聆听着。 特意屏蔽了儿子因性向问题而成为最终的引爆点,汪芝梅惶恐若是透漏了,面前的男人会因此怯于袒露自我,故转而诉说起已去世的儿子为她毕生的骄傲,偏偏那时的她并不那么认为。没有照着她想法成长的儿子,使得作为母亲的她非常失望,所以儘最大的努力,却错用了许多方式改变儿子,进而终于将他逼上了绝路。 「当年儿子才十八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为什么我要那样对他呢?为什么这么晚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泣不成声,老人哽咽地不断询问自己。 凌彦安无法作答,只能静静地抱着汪婆婆,任由她发洩情绪。她对儿子的爱有多深,现在就有多痛,不论已过了多久时光,伤口依旧无法癒合。这不禁令凌彦安回想了儿时,父母也是曾经爱过他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许多被爱过的回忆都已退色淡去,他有些记不清了。为什么有些人的爱,能一辈子持续下去,而有些人的爱,在某种架构倒塌后,便能如座水龙头开关似的,说扭上就扭上? 过了许久,老妇再次冷静,抽噎的声响也减缓。 「真是不好意思,失态了。这束花带给我的震撼太强烈,我忍不住就....」汪芝梅垂首,难为情地乾笑了声。 「没关係,汪婆婆。有时候把憋在心里的痛苦释放出来是好事。」凌彦安安慰道。 「我绝对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修復东西也好,布置圣诞节装饰也好,到现在的花,都让我非常感动。」老人感激地说。 自从这名捲发的男人出现后,他无意将她从前不敢面对的事物一一以最柔和的方式再现,慢慢牵着她的手,鼓舞她走出这囚禁了她数十年的愧疚牢笼。无意间,他已将这空壳般死气沉沉的家再次注入生命,令它生气勃勃。 「我确实是该先问问的。那时我也没多想,看见了一片枯萎了很久的海芋就以为汪婆婆喜欢,想给您个惊喜。呼...!好在汪婆婆没有生我的气。」凌彦安难为情地说道,搔了搔发丝。 「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我们俩十分投缘,你就像我从来没有有过的孙子啊!」肿胀双眼依旧,老妇人盼向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慈祥。 鼻子一酸,眼眶泛红,凌彦安心中的鬱闷顿时散了一大半。有名这样一位奶奶将他当作家人,感觉是美好的。 「您也像我从来没有过的奶奶。」凌彦安说道,真诚无比。 汪芝梅轻笑了声,回:「那好,我们两个一个缺孙子,一个缺奶奶。你从今以后就叫我奶奶吧!」 「奶奶!」凌彦安俏皮地叫了声,红了的眼眶却是水气瀰漫。 「哟,乖孙。」老人愉悦地回应道。 -- 异乡 回到了既陌生又熟悉的m国,萧济嵐只觉得极为疲惫。这种疲惫,并非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父母虽因他的归来而雀跃,却也持续在他身旁耳提面命,强调这他需完成的使命。而他,也只好继续右耳进左耳出。 纽都,为m国金融界的一级战区,虽m国地大物博的,纽都市区却只占于一座半岛。土地小,人口密度高,更较于国内北市寸金寸土,一地难求。萧家虽在此地也有房產,萧济嵐却坚决在外租屋独居。无奈,父母只好给予他一大笔经费,以满足他所有物质上的需求,同时也动用了关係替他安插了待遇丰厚的工作。 然而,他拒绝了这个工作机会,也未曾动用这笔经费。这次再回m国,他想尽全力只靠自己。很幸运的,他在家中型企业找到了一份初级精算工作。薪水虽不多,但对于培养精算人员的福利却相当完善。他十分满意地接受了这份工作,并期待运用公司的栽培儘快取得执照。 租屋的地方,却可跌破了萧母的眼镜,好说歹劝地请他另寻他处,但他依旧未採纳母亲的意见。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他却承租了一间离市中心稍远的便宜地下室套房,每天辛勤搭乘地铁通勤。经常听说奢入俭难,但对于萧济嵐而言,和小学弟在一起七个月的生活,是个很好的磨练。现在,他以自己的能力范围,过着与其相符的生活。他不再追求材质细緻的上等服装,不需居住于豪华奢侈的住所。日常生活中的必需用品也不必使用名贵品牌,一切从简。 「学长!」一头捲发的脑袋探入银幕,凌彦安一脸笑容地看着他说道。 「彦子!我好想你!」萧济嵐愉悦地说道,语气中透漏着兴奋。 听得出他的兴奋,凌彦安好笑地问道:「我也想你,自己搬出去住这么高兴啊?」 「嗯。我才刚整理完,要看吗?」萧济嵐问道。 「当然!」凌彦安回。 小巧的空间,只比他俩在中部的家大了一些,而大的那一些,被巧妙地拿来装了小型厨房。除此之外,套房并无阳台,而屋内最为显眼的,可能就是那扇只有两隻手臂大的窗户了。 「屋内採光虽然不太好,毕竟是地下室,但在夏天的时候会很阴凉,反而能省风扇,冷气钱。」萧济嵐乐观地解释道。 「嗯,看起来很不错。治安好吗?生活便利吗?」凌彦安问道,穿上衬衫。 「应该算是安全吧,这栋楼上层住了很多有小孩的家庭。过了条街有卖简餐的咖啡店,也有家杂货店,还过得去。」萧济嵐答。 「那就好。我们一起住的时候都是我在煮饭,这样你现在不就要开始学做菜了?」凌彦安再问道,将文件放入公事包内。 「呃...嗯。如果你有什么简单的食谱,就传过来吧,我有空看看。」萧济嵐毫无信心地回。 爽朗笑起,凌彦安说:「我多的是简单的食谱,不然阿陵一定也有,他现在比我还会做饭了。」 「拜託,他做道菜用十几种材料才不简单哩!」萧济嵐有些懊恼地回。 「哈,也对。好,我这几天整理出来发给你。我要去上班了,爱你,再见。」凌彦安说完,送给了他个飞吻,断了视讯。 两人各处世界一方,时差为十二个小时。一天中能视讯的时间少之又少。若其中一方需加班或有其他活动,两人根本无法找到适当时机联络,只能以短讯作为主要沟通方式。发出的信息,有时也得耐心等待数小时之后才能得到答覆。虽对此状不甚满意,但萧济嵐明白,这已是最好的情形了。他俩十分幸运,处于网路电子用品发达广泛的便利时代,不必以传统书信邮寄,需花费更长时间等待。 萧济嵐早九晚五的工作时间十分固定,与公司部门内其他三名一起备考的同事逐渐建立起革命情感,成了考试通关的战友。下班后和周末时,他们经常结伴于咖啡馆内读书,鼓舞激励彼此。其中,一名年长了他七岁的前辈,eric,与他性格相投,最为亲近。eric目前在准备最后一阶考试,工作经验丰富了许多,在萧济嵐刚进公司时十分照顾。因最后三阶考试每年只举办一次,若未通过考试,便得再备考一整年。而这已经是eric第三次为最后一阶考试备考,其紧张度自然不在话下。 「我实在有点后悔我等了这么久才开始准备考试,啊....」eric抱着头,趴在桌面上痛苦地说道。 「你还好吧?要我再帮你买杯咖啡吗?」萧济嵐以手肘顶了顶他后问道。 「那好,拿铁,中杯,多谢了。」eric嘟囔地回。 桌子对面的amanda噗哧笑了一声,说道:「打起精神来,我们才开始不久呢!」说完,一双眸子投向萧济嵐,嫵媚笑问:「也能帮我买一杯吗?我想要无糖冰红茶,大的。」 年长他一岁的amanda,是个有着浅棕色长发和眼珠的白皙混血美人。儿时因在国内住过一段时间,所以中文说得溜,英文也完全没有腔调。萧济嵐第一天入职时,amanda便格外亲切,已私下和他以中文介绍自己。可想而知,amanda相中了萧济嵐出色的外貌和高?健美的身材。 「当然。daniel,想要再喝点什么吗?」萧济嵐索性询问最后一名成员。 「我就不了,一直喝一直尿尿。」daniel据实说道,话语尾端的尿字却拉长了尾音。 「ew,少噁心了!」amanda抱怨道,目光却含着笑意。 此举,终于也逗笑了eric,他重新抬起头,随着措辞与三岁小孩相同的daniel笑了起来。 有群性格鲜活的备考战友们作伴分享备考的痛苦,比独自备考可轻松愉快多了。萧济嵐跟着eric也笑了声,随即,他走向柜台。 走至柜台后,萧济嵐发现amanda也跟了过来。 拨了拨长发后,amanda和他说:「我来付我那杯的钱吧,没理由让你付,我不想佔你便宜。」 「可以用手机转帐,很方便的。」萧济嵐简洁地回,礼貌地微笑回答。 「喔...那我帮你拿咖啡吧,毕竟你只有两手。」amanda又说道,想藉等咖啡的时间和他独处。 又来了....萧济嵐有些无奈,面容却不动声色,心里只想快速取得咖啡,再回座位温习。掏出了口袋中的手机,他假借查看手机装忙。无聊地翻看着和凌彦安的短信歷史,萧济嵐看着其中夹杂了凌彦安许多拍摄的有些无厘头的照片,有盛开了的白色花朵,有在巷内捕捉到野猫跳下围墙的一瞬间,有由下往上的超丑双下巴与鼻孔的自拍照,也有被雨水打湿的深棕色树木长着与它对比的浅绿色嫩叶,在阳光透射后看似透明的诗情画意。 一股微微的笑容传自嘴角,萧济嵐回了短信:「好美的树,你们那里下雨了?」 m国现为下午四点,国内的凌彦安当然还在睡梦中,无法回覆。 轻叹了口气,萧济嵐又输入:「平凡周末的备考第二个小时。」 打完字,他将手机举起往同事方向拍了张照。两名男人坐在桌边,一人在本摊开来的书前抱着头,一人死死地盯着笔电银幕。 「在给女友传简讯吗?」娇滴滴的嗓音自身后传出,amanda试探性地问了句。 「还没追上,不算是。」同样的谎言,萧陵嵐再用一次。 amanda挑了挑眉头,样貌有些沮丧地回:「像我们这些长年备考的人,要有家庭或一段有意义的恋情都很难。花了太长时间在不停地备考,就没什么社交生活可言。像我,到了现在都还没有男朋友,哎....」 萧济嵐听闻,轻笑了声,回避探讨amanda是单身这件事,说:「人生还长的很,以后总会有的,加油。」 激不起萧济嵐任何情绪波澜,amanda懂得看脸色,她明瞭身旁俊美的男人性格内敛,便安静地站在他身旁等咖啡。没关係,来日方长。 -- 亲密对话 「学长?」凌彦安问道。 「嗯....」声音的主人似乎刚睡醒,传出一阵布料摩擦后的沙沙声响,和鼻音浓厚的沙哑嗓音后,睡眼惺忪的面容,慵懒地出现于凌彦安的笔电银幕前。 「学长你还在睡吗?对不起,那我掛了。」一惊,凌彦安悄声地回。 「没事,你不用掛,我只是感冒了,今天睡得比较久。」萧济嵐缓缓地说道,一手搭在双眼上。 「啊?!有没有发烧?你还好吧?」凌彦安担心地问。 「这种小感冒我休息一天就够了,没问题的,别担心。」萧济嵐解释后吸了下鼻子。 「喔,那学长你多喝热水,你们那里是不是已经很冷了,要穿保暖点啊!」凌彦安眉头微蹙地说。 「我会的。」萧济嵐乖巧地回。 「对了,那天你拍的下雪照真美!」凌彦安再说。 「什么?我那是学你随机拍下的,你哪里看出美了?到处又湿又脏的。」萧济嵐好笑地问道。 「嗯...你是晚上拍的,就算开了闪光,曝光率也还是不很好,所以有些模糊。但就因为这样,车灯的光线拉长了,再配上一点一点的白色雪花反射在镜头前,我觉得很美啊!」凌彦安解释道,一手托住下巴。 「哈,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美感了。」萧济嵐摇头笑着说道,小学弟总是这么乐观,能看见事物美好的一面。 「那当然!」凌彦安咯咯地笑道。 「说,你有多想我?」萧济嵐突然问道,眼中闪过一丝狡猾。 「很想啊。白天,晚上都想。」凌彦安并未察觉,老实地回,瞥了下墙上他两人的合照。 「那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萧济嵐再问。 「多想?」凌彦安问,笑容舒展。 只见镜头挪移到了萧济嵐被窝内,隐约看见直挺挺的睡裤不自然地紧绷着,萧济嵐踢开了被子,让充分光线照入,下体搭好的帐篷毕露无遗。 「你当我白痴啊?这是晨勃好吗?你敷衍我啊?」凌彦安瞄了眼银幕后不屑地说道。 两秒后,他却又忍不住笑,「噗」一声后大笑起。 「你在做什么啊你?大晚上的让我看那个,真猥琐!」笑声持续,凌彦安问。 「给你看这个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我们好久没做了,分隔两地后平常也没什么时间视讯。现在有时间了,你不想要吗?」问得理所当然,萧济嵐浓浓的鼻音却令他听似撒娇中的小孩。 知道有视讯性交这名词,具体上需要做什么他还是有个底的,只是自己放不放得开...那就是个未知数。 「哎呀我们这样是要怎么做?又碰不到对方的身体....」凌彦安嘀咕地越发轻声。 「我...想在你身体里面....」萧济嵐低喃道。 笔电里的萤幕出现了一隻大掌,将被衣物束缚的硬挺解放。获得自由,热棒一股脑地弹出,「啪」地一声打在萧济嵐结实平坦的小腹上。 听见了声响,看见了这一幕,凌彦安安静了下来,呼吸不由得加快,使得他稍稍喘气,下半身一股燥热感源源不断地上升,他感觉有些热,起身到床边坐下,他感到自己也硬了。 「你知道吗?我每次挺进你身体的时候,只要来回轻轻抚摸着你的会阴部,你就会立刻放松让我更容易进去。」性感沙哑的嗓音,萧济嵐慢慢地说道。 对着镜头,萧济嵐除去衣物的大掌因任务完成而无事可做,索性抓起硬挺握在手中,上下缓缓地套弄着。 面上不动声色,凌彦安却也偷偷将手伸入自己裤襠中压了压肉茎,特意倾身向前,将下半身挡于镜头外,羞涩于在镜头前展现自己所做的事。 「我最喜欢你坐在我身上前后辗磨,上下摆动的时候。你的囊袋沉甸甸的,又湿又热压在我小腹上。从我的角度,能清清楚楚看见你把我不停的吞进你体内。这全部都让我特别亢奋。」萧济嵐再次喘息道,握于一手的手机镜头因为另一掌所挑起的情慾而有些颠簸。 听着男人阵阵喘着气,凌彦安不禁下意识地摸揉着唇瓣,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萤幕。在听觉和视觉的衝击下,他一手模仿着镜头前出现的画面,私下搓弄着自己的硬挺,另一手则深入自己嘴里舔拭。 粉嫩的软舌在手指间穿梭,留下了透亮银痕。一丝丝细腻晶线连结于指头与指头间,再被嫩舌给舔抹去,重复一次又一次。透过手机萤幕的凌彦安神思恍惚,水亮双唇吸吮着手指,看得萧济嵐嚥下即将溢出嘴的潮湿,喉结滚动。 「我也要看你。」萧济嵐轻喘道。 「啊?可是...我...」凌彦安为难地支支吾吾。 害臊如他,现实生活中在学长面前裸露自己时都已常需克服自卑感,现在怎么可能要他在镜头前袒露自己? 「没关係,我喜欢看你,你不也在看我的吗?」诱惑的口吻自萧济嵐口中说出,惹得凌彦安觉得更热了。 双耳因羞怯而刺痛泛红,磨磨蹭蹭地,凌彦安以最缓慢的速度一件一件退去身上的衣物。然而,这对萧济嵐来说,只是变相的挑逗。 终于也在凌彦安身上看见他动了情的肿胀下体,萧济嵐泛着笑意问道:「你喜欢我怎么对你?」 侧身躺在床上,盼向着镜头,凌彦安神情有些犹豫。 他想了想,訕訕地开口道:「我喜欢...你一整个把我包围住,困住我在你怀里...然后,然后....」 「嗯?然后怎么样?」萧济嵐明知故问。 「那个...撞我。」凌彦安终于吐出,双手遮蔽小脸,只露出緋红耳朵。 轻笑了声,萧济嵐压低了嗓音,说道:「那...现在你想像一下,我就在你上面,手臂紧贴着你肩膀两侧,全身压在你身上,你动也动不了。我就把你困在怀里往死里顶。然后,我来到你的耳朵,把它给舔了遍。你的耳垂软软肉肉的很饱满,我把它放入嘴哩,一口一口的吸着它。」 深吸了口气,男人显然被萧济嵐一番话语更加刺激,原覆在腮颊上的其中一手忍不住探了下去,抓住自己的分身,再次抽弄。 注视着银幕中的他忘情地抓住了自己的肉茎反覆搓弄,萧济嵐手里的分身又胀大了些。 「告诉我,你会对我做什么?」萧济嵐问道,将幻想的衔接交至男人手中,渴望他下一步的行动。 「我...会舔拭你的脖子,用我的拇指揉你乳头,把它们玩得又硬又肿。然后,如果你太大力把我撞痛了,我会抓你的背,抓出一道道破皮血痕。每次你背上一痛,就会慢下来,但进得更深,好像在和我道歉一样。不过我不会原谅你,我还会抓你的腰和屁股,把我所有的手指都嵌入你的肌肉里。」凌彦安缓缓地说出。 吐出口热气,萧济嵐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盯着银幕中的男人,萧济嵐再低语道:「全身绷紧了的我因为抓伤又更加兴奋了,进出的速度又快了起来。因为太舒服了,我就在你耳旁叫出声。」 「我把头抵上你胸膛,屁股向上移,这样能更贴近你。」凌彦安听似呻吟般说道,双眸半闭,陶醉于幻想的激情之中,手中的动作也渐渐加快。 「我拼命忍住先别喷出,因为我喜欢你比我先射,所以会抓住你的棒子,上下磨动。」彷彿在隐忍着,颤抖的嗓音自萧济嵐口中吐出。 凌彦安回视,呢喃道:「我全力夹紧你,一双腿完全敞开,你要怎么来,就怎么来。」 不语,两人之间仅剩紊乱的气息,和激烈快速的套弄。一会后,他们先后放声吟鸣起,释放了慾望。温热的体液喷射在萧济嵐胸前和腹部,正如凌彦安在他身上坐骑时发射出的浓液,令他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他深深吁了一口气,瞧着萤幕里的小学弟紧闭着双眼,平缓着自己的呼吸。离他不远处的被褥一片泥泞,看来,小学弟也许久未曾发洩了。 一睁开双眼,便对上了萧济嵐一双含笑的眸子,凌彦安飞快将面容藏于被褥中,遮掩住自己从爱慾中清醒后的忸怩。 萧济嵐爽朗地笑了声,说道:「你现在还在害羞吗?我们该做的都做完了啊!」 「不公平,你每次想喷就夹攻我,把我搞得好像很不耐一样。」转首,凌彦安叫道。 双眸埋怨地看着萧济嵐,嗓音却因情慾才刚退下而软绵柔弱,竟然在这种时候争论自己到底耐不耐这回事!想必这事关凌彦安身为男人的尊严,萧济嵐得好好哄哄他的小学弟。 「你才不是不耐,前面和后面一起玩,感觉是不是特别强烈,特别舒服?」萧济嵐柔声问道。 踌躇了会,凌彦安这才轻声地回:「嗯....」 萧济嵐再次笑起,说:「那就对了,所以才特别容易射嘛。我就从来没那样玩过,搞不好我会比你更快也说不定。」 顿了会,凌彦安轻喃:「也不是不能安排....」 瞪大了眼,萧济嵐有些惊愕,开了口,却无声传出。这模样看着滑稽,惹得凌彦安放声大笑。 两人为数不多的亲密对话时光,就在这十二月初的周末落幕。 -- 你不在的日子里1 「叮咚」门铃声响起。 汪芝梅笑呵呵地走向前院开啟了大门。 「奶奶!您好啊!」门前的捲发青年说道。 「小安来啦,快进来,快进来。」老人眉开眼笑,挥了挥手后说道。 随着时光的迈进,她与凌彦安感情也越发深厚。明明打了把房子的钥匙交至他手中,代表着对他的信任与亲近,每回凌彦安来访时,却依然按着门铃寻求她为他开门。 其实,她是喜欢如此的。期盼着如孙子般的懂事孩子来访对她这名孤单老人来说,是十分幸福的。也就,她从未再提起钥匙一事,每回都兴高采烈地上门迎接。 「来来来,奶奶今天去市区办点事路过了家店,看见店里衣饰造型相当不错,觉得你穿起来一定会很好看。店员和我推荐了几款,你快试穿上给奶奶看看。」老妇兴奋地说道。 「谢谢奶奶!我也请了同事从外国带回了软糖式的补钙剂,吃这个就不会像在吞药丸了。」凌彦安将一只纸袋子递过。 「哎呀,我们家小安穿上这衣服真是帅,店员小姐的眼光很不错呢!」老妇欣喜看着穿上新衣服的男人自儿子房中走出后说道。 从未被称讚过帅气的凌彦安不禁面红耳赤,难为情地和奶奶说道:「奶奶,您不要笑我了,我几斤几两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但这衣服好舒服啊!我都感觉都可以穿着睡觉了呢!真谢谢您!」说罢,他双手拥了拥自己,上下磨蹭着,感受布料的舒适。 「嗨,没有的话,我们家小安优秀的很,是由内而外散发的魅力,这衣服也只是衬托。裤子看来长了点,没关係,奶奶给你改一改。」汪芝梅上下望着凌彦安后满意回覆。 「对了,好几个月没见着萧先生了,他一切都还好吗?工作还是一样繁忙?」缝合着细緻材质的裤管,老妇这才想起初见两名年轻人时,穿者名贵衣裳的萧济嵐,发觉她已许久未见凌彦安的伴侣而随口问起。 扫着地,凌彦安怔了怔,故作轻松地回:「喔,学长啊,他出国了。」 换作老妇停顿会,再问:「出差?」 摇了摇头,凌彦安答:「出国...出国就业,考试...考取执照。」 「啊?那要多久啊?...会回来吗?」汪芝梅一惊,有些担忧地注视着男人。 「不知道要多久,但他一定会回来的。」凌彦安以篤定的语气说道。 面庞,却撇向了另一边,汪芝梅无法看清他神情为何。 「啊,这个扫帚坏了。」凌彦安自言自语地说道,回过头的表情淡然。 「没关係,明天我出门再买一把,你也不用每次来都帮忙打扫,坐下休息看电视就好。奶奶锅里燉着莲藕排骨汤,还买了条鲜鱼,今晚就留下来吃晚餐吧。」老妇挥了挥手回。 心里直想着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汪芝梅虽知道眼前的小伙子有意隐瞒他和萧济嵐的关係,但伴侣出国久居了怎么也不吭一声,是分手了吗? 「呵呵,好啊!奶奶燉的汤最好喝了!我今晚要来喝它个三大碗!」凌彦安面露笑容地说道,转身将扫帚拿至门前丢弃。 「已经冬天了,天气也越来越冷。来,奶奶给你织了围巾,出门时就戴上,别着凉了,知道吗?」老人和蔼地说道。 「知道了,谢谢奶奶。您也是,衣服要穿够。补钙剂记得吃,有吃有庇护!圣诞节要到了,我下个周末会上北市一趟,回来后我再来把家里布置布置,好吗?」凌彦安眨了眨晶亮的眼眸后回。 将凌彦安对圣诞节的喜爱看在眼里,老妇说:「当然好,奶奶这次要准备些蛋奶酒给你试试,这在欧美可是圣诞节最常见的应景饮品。从前啊,我先生就非常喜欢在圣诞节时喝这。」 「听起来真不错!好,那就再见啦奶奶!」凌彦安满含笑意地答,和奶奶道了别。 汪芝梅望着渐渐走远的瘦小男人,他的身影是那么地单薄脆弱,总感觉大风一吹,便能将他捲起吹走,将他拆解得支离破碎。这几个月来,凌彦安在她面前的情绪丝毫未见波澜。不论因何理由失去了伴侣,这件事若不是她今日随意提起,他也不会说,更没有人会知道。是不是他总把最开心的自己对外,而将所有阴鬱深埋于内心?她曾想开口询问,却因为了解勾起回忆所需承受的沉痛而不愿冒险也将凌彦安推入相同的伤感,也只好作罢。一想到凌彦安心里到底心里藏了多少东西,肩上背负了多重的包袱,她便心疼不已。 「早安啊学长!」凌彦安说道,语气愉悦,终于通到话了。 「彦子,彦子?我–––地铁–收讯––,不到––声音。」萧济嵐断断续续的声音自凌彦安手机中传出。 「喂?学长?」凌彦安再喊了声,但通话已结束。 凌彦安有些洩气,最近打电话时经常要不是收讯不良,就是无法接听。虽传短信也一样方便,但他想念学长低沉又微微沙哑的嗓音。刚才汪婆婆顺口提起了萧济嵐,令他突然好想念学长。 叹了口气,凌彦安打出了短信:「出了地铁再打电话给我吧!」 手机在地铁中信号时好时坏,萧济嵐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出了地铁再打电话给小学弟吧。虽是这样想的,但待他至目的地下了车箱后,一抹身着乳白色大衣,配上白围巾和雪帽的高?身影已在出口处等他。 递上了手里其中一杯咖啡,amanda说:「我就知道你会在这时间到!」 礼貌地微笑着,萧济嵐接过咖啡,和她道了谢。 「不用谢,你也常常帮我买!」amanda不经心地说道。 自从几个礼拜前他俩在上班路程上遇见后,amanda便查明他乘坐的地铁班次。于是,每礼拜有几次,她都会特别等待他抵达,送上热腾腾的咖啡。 「你不用等我,也不用帮我买咖啡,我自己会买的。」萧济嵐开口道。 「喔不用担心,我也是有时候想到才会这样做的,你想起时再转帐给我。」amanda轻快地回,并不把萧济嵐的婉拒放在心上。 对于萧济嵐这种有礼却疏离的态度,她当然了解这是何意,但她不能心急,就以这自然又不经意的态度来接近他,总有一天他会对她改观的。再次开口时,amanda已对当日的工作流程提出了讨论,丝毫不为自己方才曖昧的贴心举动留下任何痕跡。一提起公事,萧济嵐便切入办公模式,和身旁的女人不停地交谈着,倒是把要打电话给小学弟的事忘得一乾二净。 与何伟霆的午餐,在一片流行乐曲和喧闹声中的速食店开啟。这位爽朗的傻大个不断挖苦凌彦安当初一付怨妇的模样终于令萧学长那颗木头心开窍,而最终决定和他私奔。对此,凌彦安只能微笑地听着他起鬨,不敢将萧济嵐又出国一事说出。 「在中部和你那学长一起生活,一定超幸福美满的吧?」何伟霆一付贼兮兮地口吻问着他。 「嗯,我们在中部也交了一位很特别的朋友。是位老奶奶,待我和学长都很好。我们非常感激生活中有她许多的帮忙。」凌彦安平静地道。 「喔?非常好!可是我告诉你啊,你最好的朋友就只有我一个,不许给我去中部找个什么生死之交知道吗?」何伟霆戏謔道。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嘍!」凌彦安同以俏皮的语气回答。 两人愉快地聊了生活,感情,事业近况后,便彼此道别,赶往一天中的下一行程。对何伟霆隐瞒学长已出国了的这件事,凌彦安是有些愧疚的。但同时,他也不想细谈自己与学长之间这些他人或许无法理解的事。一切,等到学长回国的许久后,他或许才会将它当作件有趣的事与何伟霆提起吧。 「小安哥!」俊美的少年打出手语后,一如既往地给了凌彦安一个熊抱,将无数欢欣传达至矮小的青年身上。 被紧抱地咳出一口气的凌彦安大笑了声,开玩笑地打出:「你轻点,我知道我现在体型比你小了,再用力就要把我骨头给抱断了!」 萧陵嵐赶忙举起一掌平行贴向额头,频频微微頷首打出了「对不起」的手语。 「开玩笑的!准备好一起去看李伯伯了吗?」凌彦安回。 点了点头,萧陵嵐将手里其中一小口袋子交至凌彦安手中。 「小西点!我最近和老师学的。」萧陵嵐打道,双眸中充满了骄傲的光芒。 「李伯伯!」凌彦安挥了挥手,和在菜摊中的老人问候道。 「啊,是你们来啦!」李伯伯哼哼笑起,面容却有些倦色。 「李伯伯,您还好吗?」两人见着他后不约而同地问起。 「唉,年纪大了,最近就是觉得累了点,也常头晕,但不碍事。小安,好久不见啦,在中部一切都好吗?」李伯伯缓缓地打着手语问起,笑着接过萧陵嵐送上的袋子。 眼见李伯伯在这十二月初的冬天里,气温虽不高,却出汗出得紧,凌彦安有些担心。 「我好得很。工作顺心,中部人也很亲切,但我还是很想你们啊!」凌彦安回,紧盯着李伯伯那不甚舒适的样子。 「那就好,你脑子聪明,独立又懂事,到哪里工作一定都是有出息的。」李伯伯笑着打出,打完后,一手捂着胸口,轻微地喘气。 两人互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后,凌彦安决定了一件事。 「李伯伯,看着我。我们现在帮你把摊子收起,再带您去医院。您看起来实在是太不对劲了,去医院检查比较妥当。」凌彦安严肃地打出。 面露难色,李伯伯似乎怕麻烦,正想婉拒时,萧陵嵐附和地打:「李伯伯,身体重要,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儘早解决比晚发现的好,是不是?」 「况且有我在,我能做翻译。虽然不是专业的,但多多少少能帮您和医生沟通。」凌彦安担忧地再比划。 两人乾净俐落地帮李伯伯收了摊后,带着他直奔医院掛号。 「怎么样?李伯伯还好吗?」见凌彦安陪同李伯伯走出,坐在等候区多时的萧陵嵐立刻上前询问。 「医生说是心律不整,已经开了药先缓解病情,一个礼拜后復诊。」凌彦安回。 就算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折腾,李伯伯似乎还在震惊之中,有些空洞的眼神并无太多表情。 凌彦安看得难过,和李伯伯比划道:「李伯伯,这病如果吃药就能控制住,那就代表病得不重。我下个礼拜再来陪您复诊,看看医生怎么说。儘量别想太多,好吗?」 李伯伯花了好些时间才抽回神智,感激地看着他打道:「实在是太谢谢你了。我几天前就开始不舒服,但我口语不标准,也听不见,对于看医生我是能避免就避免。幸亏你们今天来看我把我带来医院,要不我倒下了,我老伴可怎么办?」 提起太太,李伯伯这下慌了,赶来医院之际因心情慌乱而忘了告知她。连忙拿起手机,他和太太开了视讯报平安。 总算是松了口气,李伯伯和他俩道谢离开后,萧陵嵐问:「现在已经是晚餐时间了。小安哥,你客运回去还要花点时间,再坐下来吃饭的话你会不会回家时就太晚了?要不我们买晚餐带走你好在车上吃,别太晚回家了?」 望着婴儿肥才自脸上消失不久的少年,凌彦安欣慰地回:「阿陵,你真的长大了。为李伯伯,和为我着想的样子真帅!」 被称讚的少年有些难为情,也有些得意,打:「因为我有个好榜样。」打毕,食指比向了捲发男人。 「我?」凌彦安比了比自己,一阵笑后,神情认真了些,回:「谢谢你把我看作这么重要的人。」 「你本来就是!」萧陵嵐肯定地打道。 「那,晚餐去哪里买?反正下个周末我还会过来,到时候再好好带你吃大餐,怎么样?」凌彦安问。 「当然好!」萧陵嵐高兴地回。 在返回中部的客运上,饭后的凌彦安尝试了小憩一会儿,无奈他脑里重复出现的,是两句话。 李伯伯比划出的:「我口语不标准,也听不见,对于看医生我是能避免就避免。」李伯伯因身障原因,就算身体不适,依然避免就医。这不应该是如此的,李伯伯生为身障人士应和其他人拥有相同的看病便利。 而萧陵嵐比划出的:「因为我有个好榜样。」则令他感触极深。他知道阿陵很是喜欢和他相处,但他从没想过平庸的自己会是任何人的模范。但既然阿陵这么认为,他便想将其化为动力。一个想法在心中萌生,凌彦安决定将此想法实际化。 -- 你不在的日子里2 既然打定了主意,就没有停缓的理由。凌彦安查看了国内的手语翻译人员资格测试,决定准备报考。心爱的人不在身边,以多馀的时光用来做些有意义的事,总好过自艾自怨。 「我不知道你会手语呢!小安,那可是一项冷门技能。你要利用这门技能帮助更多的人,你父母也会引以为傲的。」汪芝梅在听说了凌彦安上周末的经歷后,十分惊喜地说道。 垂眸,凌彦安微微一笑,神情有些落寞,回:「我妈妈是听障,所以我手语是和她学的。准备测试的话至少基础都会。」 并未将汪芝梅的后半段话语做出任何回应,凌彦安只是默默地将箱内脆弱无比的圣诞掛饰一一勾上。面容,在看见绚丽灿烂的圣诞树上掛了许多可爱的小吊饰后松缓了些。 注意到了男人的表情,老妇心里叹了口气。这是跟母亲感情不和吗?她完全无法想像这么懂事的孩子会不得母亲的欢心。莫非...和他性向有关? 递上了杯蛋奶酒,她问:「你喝酒吧?」 点了点头,谢过老妇,凌彦安飞快地自口袋中掏出手机,「喀嚓」一声便拍了张照。他举起酒杯,仔细地欣赏装了乳白色浓稠液体的杯子。有着雪花磨砂的玻璃杯像极了一只被刻划精细的冰雕,彷彿他需趁着冰杯尚未融化前快速享用完里头的蛋奶酒。对于这个陌生的饮品,凌彦安咧嘴笑了一笑,幻想着此时此刻,他跨越了时空,和学长在一起分享这外国的习俗。他和学长碰杯,让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尝过一口后,分享彼此的感想。 「试试。」汪婆婆的话语衝破了幻想空间,令凌彦安抽回了神智。 抿了一口,甜腻冰凉的液体自口腔中散化了开,再来是酒精些许的炎热感,顺着喉咙平滑地淌下。吞嚥后的回气是灼烫的,令喝惯了啤酒这种轻度数酒精的凌彦安被稍稍呛了口鼻。 轻巧地笑起,老人说道:「我在里头加了朗姆酒。奶蛋酒虽然称为酒,但自身是不含酒精的。我丈夫从前喜欢在里头加朗姆酒,说什么喝起来更香醇。我当初喝也不习惯,但渐渐就爱上了。」 「喝起来很甜...好像有肉桂,还有一堆我不知道怎么解释的辛香味。不难喝。」凌彦安咂了咂嘴后评论道,再倾了杯子,这次他喝下一大口。 「嗯,里面有肉豆蔻,和肉桂的味道相似。如果你喝不惯冰的,我下次做d国的火钳烧酒。热热的烧酒,味道介于苹果汁和肉桂味的红酒之间,也相当不错。」汪芝梅也嘬了口蛋奶酒后说道。 「奶奶,您怎么知道那么多外国过节的习俗啊?蛋奶酒我是略有耳闻的,可是火钳酒我听都没听过!」凌彦安好奇地问。 汪芝梅望着搭起的圣诞树,泛着笑容,娓娓道来她那自小在外留学,也游歷过许多国家的丈夫。 「听起来奶奶您很想念他呢。」托着腮听完后,凌彦安评论道。 「嗯,他是个好丈夫,好爸爸。对于失去他,我非常遗憾。」汪芝梅旋转着双掌中已空了的蛋奶酒杯子,神情黯然地说道。 随后,她问:「再来一杯吗?」 「嗯!谢谢奶奶!」凌彦安点了点头,道。 将蛋奶酒的照片发给了萧济嵐,凌彦安顺便问了句:「汪婆婆做的蛋奶酒!学长也喝这个吗?」 「聊过了我的家人,那你的呢?」汪芝梅递上杯子后终于问道。 痛苦的神色在面庞闪瞬即逝,凌彦安苦笑了声,轻声道来:「我是独生子,我父母在我十岁时就离婚了。妈妈回到南城后有了新家庭。爸爸嘛,应该还在北市,不过我也很久没和他联络了。」 比起家人,他更想倾诉他的贵人。他最好的朋友何伟霆,何伟霆的父亲,萧学长的弟弟萧陵嵐,和菜市场的李伯伯对他来说都是比家人更重要的贵人。 仔细观察着年轻男人的神态,自提起父母时冷淡又模糊地一笔带过,至谈及朋友,恩人们时的热情,说明了原生家庭对他而言,并非纽带般的存在,而是条细如隐隐若现的蚕丝,脆弱而不堪一击。汪芝梅专注地聆听他的故事,心疼不已。就是在这样环境下生长的孩子,才将他磨练成坚强又懂事的人吗? 走在回家的路上,望着幽暗的月色,凌彦安想起了去年过圣诞节时欢喜的气氛。今年,虽然也有奶奶的陪伴,但学长已不在身旁,氛围也就少了一大半。 这时,在发出照片短信后的第五个小时,手机才终于响起。 「学长!」蓄着阴霾的内心顿时光芒万丈,凌彦安欣喜说出。 「喜欢蛋奶酒吗?」另一头的低沉嗓音问道。 「还不错,是很少尝到的味道。汪婆婆在里头加了酒,喝得我现在有点茫茫的。学长,那你在干嘛啊?」凌彦安问道。 「去咖啡馆的路上,和往常一样,要和同事们一起备考。很无聊吧?」萧济嵐取笑似地说道。 「加油啊学长!别灰心,还有别人陪你一起无聊,就不无聊了。」凌彦安笑了笑后说道。 接着,他再道:「汪婆婆家的圣诞布置都弄好了,今年就缺你了。」 听似委屈巴巴的语气,萧济嵐想像小学弟或许在嘟着嘴巴,他歉然一笑,说:「对不起,今年没办法和你过。等明年看看能不能回国内一趟,好吗?」 舒展出笑容,心情又立即回復,凌彦安回:「好啊!」 小学弟就是这么好哄,萧济嵐嘴角微微上扬,问道:「明天几点要北上?」 「八点的客运,李伯伯的复诊在下午两点。上周末后来没机会和阿陵一起吃饭,所以这次中午先约了。」已到家的凌彦安回,将钥匙插入孔内,开了铁门。 「那好,代我和李伯伯问好,就先掛了,我今晚也会买点蛋奶酒喝的。」萧济嵐说毕,和咖啡店内已到达的eric挥了挥手。 「好,我想你,我爱你,拜拜。」凌彦安说。 「爱你,拜拜。」萧济嵐回。 如同去年农历新年将近时,凌彦安将当月的还款放于一大袋礼品内。里头有自己种的蔬菜,送给爷爷奶奶的保健品,给姑姑的保养品,和给表弟们的礼卡。他坐车来到了爷爷奶奶家,按了门铃。待听见声响自前院的另一端传出后,他随即在大门前放下礼品袋,迈步离开,并未逗留。 这个新年,熟知他无亲近家人能一起庆祝的汪芝梅,邀请了凌彦安陪同她度过,为他准备了一道又一道精緻美食,看得凌彦安双眼发直。 「这....太多了吧奶奶!吃不完怎么办?」凌彦安吞了口口水后问道。 汪芝梅张口轻笑:「就是得吃不完啊!年年有馀嘛!」 好像很有道理。凌彦安歪着头想了下后,开心接受了这一桌丰盛的菜餚。两名孤单的人,在这家家团圆的节日里,聚在一块吃着年夜饭,聊着天,互相取暖,互相依靠。今年的农历新年,过得平静又温馨。 待春天再次来访时,凌彦安和萧济嵐两人为各自的考试做着准备。他们鼓励彼此,努力奋斗。不久后,凌彦安取得了丙级手语翻译员的证照。在准备进阶为乙级的同时,他也因受了助李伯伯看病时的啟发,决定投入鑽研医疗手语翻译这块专门的领域。繁忙的生活,就此开始。除了正职和汪芝梅家外,凌彦安剩馀的时间便成了中部医院网的手语翻译义工,同时于周末时接任外地医疗翻译案。 「学长!我有个好消息!」雀跃不已的凌彦安在手机的另一头说道。 「什么事?」疲惫不堪的萧济嵐开口问,正准备上床睡觉。 「我五月底要飞去m国中州参加一个国际研讨会,我可以回程时改行程飞去纽都找你!」凌彦安因激动而近乎吶喊的音量自手机中倾泻而出,令萧济嵐不得不将手机握离耳侧,却,也随同开心了起来。 「哇!太好了!你来了以后我可要带你好好转转,这里真的和别人说的一样,是个不夜城。到时候,副精算师执照的最后一个考试也会在五月底公布成绩。如果我考过了的话,搞不好还能一起庆祝!」萧济嵐提议道。 一阵开朗的笑声后,凌彦安回:「好啊好啊!你的考试也就这几天了,加紧准备,加油喔!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正好可以待两天,我们到时候见!」 「早啊,gene。」粉色连身套装包裹着amanda曼妙的身材,十分符合这春季万花齐开的气息,她递上了一杯咖啡后开口问候。 「早啊,amanda。今天天气真好。」萧济嵐回,舒展出一抹笑容。 往常礼貌却疏离的态度在今日完全不见踪影,amanda望着他含笑的眼眸发了会愣。 「你今天看起来特别高兴,发生什么好事啦?」amanda轻快地询问道,手肘碰了下身旁的男人。 咧嘴一笑,萧济嵐反问:「是吗?」 小学弟将会来看他,他能不高兴吗?斟酌着如何措辞,萧济嵐了解国外风气虽比国内开放,但金融业整体的环境比起其他行业,还是较为保守的。他选择了将他和小学弟的关係保密。 「现在的纽都春意盎然,心情能不好吗?」萧济嵐说道,笑意仍存。 -- 相见欢 两个月时光的等待虽说难熬,但两人将重心摆在生活与工作上,倒也过得充实,忙碌起来,一天天便如此度过了。五月底,凌彦安第一次出国,踏上了m国这陌生的土地。 帮助大学学长准备研究报告发表的凌彦安,虽有着与自己职业相关的英文知识,所以不畏惧与他人以英文沟通,但毕竟英文非母语,听力只能说勉强通关,表达方面也无法将脑中的想法如流水般涌淌而出。整个会议下来,对他来说是有些吃力的。 「别紧张,我有把过程录下来了,回去时再来回播放搞懂就好。这是你第一次参加研讨会,所以当然没经验。这种会议多参加几次就会好点了。」凌彦安大学学长看得出他的沮丧,如此安慰道。 「陈哥,我还会有下一次的机会吗?总觉得我这次实在做得不很好。」凌彦安懊恼地道出。 男人莞尔道:「哪有的话?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你就装作没听到,但我近期内会被晋升到主任这位子。我的晋升代表现在位子的空缺....你想我为什么这一次决定带你来研讨会?」 睁大了双眼,凌彦安搞懂了他的话中意。 眼前的男人拍了拍他肩膀后再笑道:「对,现在还没公佈,所以先还别到处说。但我和你说过,你的能力卓越,我很看好你,所以这件事其实只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你升到我的位置,就得自己找个助理了。你的英文不是不好,只是语言这种东西都是要多加使用才会越来越流畅的,不是吗?别对自己的英文能力太过刻薄。成为研究员后,公司会专门给你时间准备这类国际会议的。所以,加油啊!」 「是,好的,谢谢陈哥!我会更加努力的!」点了点头,依然有些震惊的凌彦安回,显然在工作上飞快取得升迁的机会并未在他意料之中。 完成了四天三夜的研讨会,凌彦安终于得以机会飞至纽都,去见他那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学长。望着飞于高空窗外的绵绵云海,和远方的灿丽晚霞,凌彦安只觉得此时此刻,不论是物理上,或是心理上,自己便是在世界的顶端,他心情好得飘飘然。意外中得知自己即将升迁,他正在前往与学长见面的旅途中,和未来更多飞来m国的机会,他凌彦安简直是世上最幸运的人!自登机前便上扬的嘴角,丝毫未有减缓之态,他一路笑盈盈地抵达纽都。 「学长!」凌彦安远远地便看见萧济嵐一身西装笔挺地站在安检站外等候。 已一年多不见,凌彦安按耐不住,抬步奔向高?健硕的男人。两人相拥,同时发出满足的叹息。 凌彦安在他怀中犹豫地悄声问道:「我可以亲你吗?现在?」 萧济嵐垂首,靠上小学弟一颊,趁他侧首查看时,给了他轻柔又隐密的一吻。随即,他松开了怀抱。 这样就很好了,凌彦安知足,回忆着学长方才在自己唇瓣上点水般的短暂碰触,使得他心中泛起一波又一波温暖的涟漪。突然有些害臊,他耳朵火辣辣的,竟不敢看往萧济嵐。学长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羞涩,一阵阵爽朗的笑声自凌彦安身旁传出。 「一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容易害羞?我们该干的什么都干了,嗯?」萧济嵐在凌彦安耳旁低声说道。 性感的嗓音与极赋予性暗示的言词来到了凌彦安耳边,只令他感到耳朵被投了颗炸弹,炸得它通红刺痛。 「学长你,你不要再说了!我耳朵好痒!」凌彦安悻悻回覆,假做被激怒,瞪着学长的面容却也泛着笑意。 萧济嵐爆出笑声,凌彦安也随同笑起,终于将刚才的羞意尽数驱逐。 上了计程车,凌彦安一股脑地倾诉他即将的升迁,与随之而来的出差机会。在昏暗中凝视着雀跃不已而喋喋不休的小学弟,萧济嵐爱怜地紧盯着他,不愿错过任何一眼他眼底的那抹明光。 一进门,凌彦安便一股脑地将行李箱开啟,拿出里头一口又一口的袋子直说道:「我这次出差说会看到你,汪婆婆和你弟他们都做了好多吃的託我带给你。阿陵做了小西点,汪婆婆–」 被拦腰抱起的凌彦安受到惊吓,如连珠炮的话语戛然停止。离床铺近呎的他们,一秒不到便已摊上床。 腰间的腰带被迅速拔开,凌彦安手忙脚乱地挡下急忙退下他裤子的学长,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等等!我还没洗澡!」 急不可耐的萧济嵐充耳不闻,近乎恶狠地扒下小学弟那有些松垮的长裤后,便一口将男人胯间垂软的性器含入嘴里。 「学长,等等,等一下啦!先让我洗澡,有味道的!」凌彦安喊道,手脚併用,推拒着卡在他双脚间的男人。 不容他抗拒,萧济嵐双手嵌入小学弟的大腿,将他固定于耳旁两侧,趁着小学弟肉茎尚柔软时将舌头伸至下方舔弄着囊袋。 温热嫩滑的软舌揉舔着自己最脆弱的部位,凌彦安舒服地呼了口气,气息之中竟不自觉地夹杂了呻吟。顿时满脸刷得緋红,他怪自己没用,怎如此轻易降伏于这酥麻的感触。 原软嫩的肉茎在萧济嵐口中急速充血饱满,刚刚还在推搡他脑袋的双手现在亲密地抚摸着他,指头也鑽入他发丝之中。卖力地上下吸吮硬棒,萧济嵐感到男人配合自己的动作在微微挺腰时,他满意地笑了。 「看我,彦子。」吞吐中,萧济嵐低哑地说道。 迟疑地,凌彦安将因欢愉而茫然的眼睛聚焦,抬起头来望向胯下。只见男人充满色慾的蛊惑双眸盯着自己,在他腿间上上下下,灵活的舌头在湿软口腔中也不断玩弄着肉茎顶端。 视觉上的衝击随着越发强烈的兴奋,凌彦安挣扎喊道:「我要射了,走开,快走开!」 毫无离开的意思,萧济嵐将口中的硬棒更往深处含吮。抑制不住的快感令凌彦安重喘了几口气,挺起腰肢全身僵硬地喷发了慾望,再软绵绵地瘫回床铺。 满口的琼浆玉液,萧济嵐喉结鼓动了会,尽数吞下,看得凌彦安又气又羞地抱怨道:「唉你吃那东西干嘛啊!那东西...很难吃!」 「下次你也吃我的就打平了。」萧济嵐笑着说完,伏下身驱将唇瓣覆上男人的,强迫了他打开双脣,湿热的舌头不停搅拌。 咸腥之中混合了些许苦味,凌彦安皱着眉头被萧济嵐压着接受他口里存留的浓液。体型上的差异令凌彦安一双手就是怎么也无法推开学长。 两人的亲吻终于告一段落,萧济嵐起身拉出床头柜抽屉,将润滑液和保险套拿出。 偷瞄了眼学长所准备的物品,凌彦安松了口气,虽不曾怀疑学长会出轨,他还是因看见这些尚未拆去包装的全新物品而放心了些。 「那个,我先去洗一洗我们再来做,好不好?」凌彦安问道,试图起身。 「我们禁慾一年多了,我不想再等。先做一次我们再去洗澡。」轻松将小学弟推回床铺,润滑液已涂上手指,男人说得斩钉截铁。 宽厚的手掌箝住一双细瘦的脚踝,萧济嵐将男人双脚抬得高高的,一指探入了后庭。对于性事不再生疏的凌彦安抓紧了被单,将自己彻底打开。一指,再加一指,萧济嵐耐心有限,潦草做了扩张后便戴上套子,急忙将自己挺入垂涎已久的小学弟。 挺入的动作虽缓慢,却不曾停止。萧济嵐一举将男根全然推入后,才暂停不动。闭上了双眼,他感受着久违了的层层嫩肉包裹着自己,紧緻又滚烫。销魂至极,他脱去身上的西装外套后,便紧抓着男人的腰肢强力撞击。又快又猛,撞得凌彦安有些发疼,眼眸发红地注视着口吐热气的学长。气息被打得支离破碎,他一手轻推着学长腹部,请求他轻点。 此时的学长有如一头进入发情期的野兽,他双眸闪烁着发洩慾望中的兇光,与身穿笔直工整的白衬衫与灰色领带成了鲜明的对比。不得不说,如此矛盾的斯文野兽颇令凌彦安亢奋,但他是真被撞疼了。一手拉住学长的领带,凌彦安猛将他拉近自己,抱着他的脸庞送上自己红肿的唇瓣,试图以热吻将这头野兽驯服,减缓他腰间的蛮力。 此举果然奏效,狂烈的袭击终于放缓,萧济嵐温柔地深入浅出。拉高了凌彦安的上衣,萧济嵐细长的手指开始把玩起他胸前娇嫩的肉芽。被搓揉拉扯许久后的肉芽红肿不堪,极为敏感。十分想释放慾念的凌彦安一手探入学长衬衫下,来回爱抚他健壮的肌肉。另一手,则套弄起性器,意将自己送上高峰。 「不行~」萧济嵐狡詰一笑后说道,将他双手包覆自己大掌内,使它们动弹不得。 「你不是说我故意夹攻你让你射太快吗?我今天就不碰你前面来证明你的持久。」萧济嵐再说。 说毕,他深深地一顶,使得凌彦安倒抽了口气,身体骨子化成了一滩水。已知晓小学弟所有敏感部位,萧济嵐再次朝他脆弱之处捅去。被顶得全身松散,凌彦安口中不自主地吐出娇喘。配合着学长的挺动,他前头一翘,蜜径便一收,肉茎末端频频流淌出白浊。原想捉弄人的萧济嵐,在小学弟源源不绝的娇喘和甬道的紧缩下,反而加速催化了自己的情慾。 顶弄越发快速凶狠,萧济嵐濒临高潮,在忙乱的抽插和气息中,凌彦安强烈痉挛起,白浊也自流淌转换至射发。花径内强烈的收缩将萧济嵐逼得紧。放开了小学弟双手,萧济嵐再深入他体内刺了数下,闷哼了声,大股精华喷涌而出。极致的爽快令萧济嵐不断在男人体内挺入着,抽搐中的甬道挤压着他的男根,宛如在使力榨取他最后一滴浓精。 两人喘气不语,沉浸于拥有对方的满足感中。凌彦安抱着压于他身上的男人,享受着这份重量。 轻抚着学长汗湿了的发丝,凌彦安在男人颊边送上一吻,轻声地呢喃道:「我好想念我们这样做爱的感觉。」 以鼻腔长长地「嗯」了声,萧济嵐举首凝视他,满是温柔的眼神里,他朝凌彦安微微一笑,回:「我也是。」 两人再次将热唇紧锁于彼此,无限爱意流动于这柔缓的亲吻之间。 过了会,当凌彦安终于停止颤抖,平顺了自己敏感的身体。他拍了拍男人,该起身洗澡了。 未料,学长忽地将他翻身定于床上,脱去他上衣,惊得他停顿了几秒,再恢復神智地抗议。臀部在学长一腿的压制下就算扭动不已,依旧无法挣开。 凌彦安急着说:「你说过做一次就去洗澡的!」 「我反悔了。」萧济嵐回,说得不慌不忙,毫无歉意。 待再开口时,戴上新套子的热铁已在他洞口磨蹭,随即深深地进入他。揉捏着小学弟的臀瓣,萧济嵐盼着小学弟纤细腰身下圆润翘嫩的臀瓣。臀中,则乖顺地吃咬着自己的硬挺,萧济嵐性器便又足足胀大了几分。这是可是他最喜爱的体位之一。 双手将男人双脚折起,萧济嵐抓着脚踝,将袜子脱去。他一面前后勇猛律动,一面以滑腻的双掌按摩着小学弟脚底。面颊藏于棉被中的凌彦安心中怒骂着学长的出尔反尔,却又被他所製造一阵又一阵的火热与舒爽感扰乱思绪。最终,他放弃思考,沉溺于即将自体内引爆的快意。 -- 庆祝 隔日清晨,精神气爽的萧济嵐打着领带,看着在床上睡得香甜的男人。他嘴角翘了起,小学弟真是一隻贪睡的小猪。他都已起床出门健身完毕,回家沐浴过准备上班了,凌彦安这会还在床上不省人事。不过...他们俩昨夜或许真做得太过火了。没办法,许久不见,他对小学弟极其渴望,总觉得怎么做也做不够啊! 「彦子...彦子,我去上班了。傍晚回家后我带你去吃饭,餐厅什么的都订好了。你在那之前可以先出去附近逛逛,别把自己搞丢了,嗯?」萧济嵐鼻尖鑽入酣睡中男人的颈窝深吸口气后,柔声说道。 「嗯....」梦境中的凌彦安不知有没有听见,只是嘟囔了些囈语后又不动了。 忍俊不禁,萧济嵐再亲了亲男人后起身,迈出了家门。 不知又睡了多久,凌彦安这才慢慢转醒。腰间的痠痛和后庭的肿涨感都令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坐起。学长在临走前好像对他说了什么,但他当时意识矇矓,也记不清详情了。算了,梳洗后再传短信问个明白吧。 平时只能在视讯时看见的背景,现在他终于得以机会看清这实体套房。这里比中部的家吵杂了许多,毕竟是位于大街旁的公寓,但确实因位于地底下而有些阴凉。全身赤裸的凌彦安披上棉被,在套房内走来走去,一一观赏着学长住处的各个角落。目光停留在厨房流理台旁的相框,里头有他们俩的合照,笑意涌上他面容。直到,他打开了冰箱,里头只可怜地冰了半盒鸡蛋,和几瓶没用多少的酱料。冷冻库,则是空空如也。 「什么嘛,没有用我给他的食谱自己做东西吃吗?」皱起眉头,凌彦安有些洩气地抱怨。 算了,或许学长日日辛勤,自然没时间自己做饭。但听说在m国外食不如国内那般方便,学长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不行,这样可不好。凌彦安决定做些简单的料理帮学长储藏着,这样学长在忙碌之际也有营养的饭菜可吃。 飞快洗了个澡,凌彦安出门在家附近买菜后,做了一堆能冰冻冷藏的菜餚装成便当存入冰箱,再将屋内仔细打扫了一番。大半天就这样过去了,眼见夕阳西下,他这才发现自己尚未查看手机。 在公司的萧济嵐有些紧张地开啟了精算协会网站,读取自己考试的结果。成绩通常于考后八至十个礼拜公布,如今距考试九个礼拜已过,他自一周前便天天查看,心中的忐忑自然不在话下。虽他有足够的自信,却也免不了因队友过去一些考试失败的悲惨故事给扰得有些畏惧,深怕同受打击。 「过了....」萧济嵐喃喃唸道,心脏跳得飞快。 对面隔间的daniel忽地探首,紧张问道:「什么过了?公布考试成绩了吗?」 点了点头,萧济嵐直盯着电脑萤幕,使得daniel也立刻登入网站读取他和萧济嵐考同一考试的成绩。 一阵欢呼,在还算安静的办公室里传出,惹得所有人转首寻找发出这欢呼的人。daniel因欢喜而喘着大气,盯着萤幕的眼神充满了兴奋和骄傲,胸前双手握拳不断地抖动。amanda走近,推测他这应该是考过了成为副精算师的最后一项考试才会如此失态。既然daniel已取得成绩,那萧济嵐.... 「gene,你呢?」amanda询问道,就算已从萧济嵐神态观察出一二。 「我也过了。真是太好了!」笑容满盈的萧济嵐这才连忙起身,和daniel来了个妥当当的碰拳。几名不同部门的同事听到风声也走近恭喜他们,星期五下午办公室的气氛,是充满欢笑与活力的。 「太好了你们这两傢伙!我们下班后一起去酒吧庆祝吧!」eric欣喜说道。 eric和部门主管一踏入办公室,便听闻这好消息。想要恭喜两人的eric,立刻邀请了两名即将成为副精算师人员下班后去酒吧喝酒庆祝。 迟疑了下,萧济嵐看了会时间,下班后就算待个一小时,也能在晚餐的预约时间准时与小学弟到达。近期内马不停蹄的备考十分艰辛,是该好好与陪同自己一起备考的战友们喝上一杯的! 「好啊!我就待一个小时,喝一杯就走。晚上还有约,可以吗?」萧济嵐开心地问。 「当然!毕竟明天还要再接再厉备考的嘛!」eric开玩笑地说道。 在一旁的daniel抱着头喊道:「啊啊啊我们才刚考过重要的考试你就不要再提醒我们了!」 夸张的举动逗笑了周围其他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该去哪个酒吧庆祝。 滑开手机,萧济嵐正想打电话给小学弟,部门主管便已经喊道:「好了好了,既然下班后要去庆祝,那我们就赶快把该做的事做到一个段落,准时下班庆祝去吧!」 见其他同事们听见急忙地赶回座位,他也不好意思再打这通电话,改于坐回位子后传出短信:「考试考过了!我下班后先和同事们喝上一杯,不会太久。回来之后我们再去餐厅好好的庆祝!」 收拾完屋内的凌彦安拿出了手机,看见学长考试通过的消息,心里直为他高兴,回:「喔好!那学长就先和同事们庆祝吧!我就在家准备好等你。」 间来无事的他,索性拿出这次学术会的资料细心鑽研。 天色尚早,酒吧内只有零星人群散落在各处。他们或交头接耳,或仰头大笑,酒杯不时的碰撞声与喧哗为这傍晚开啟了周末的放松时光。昏暗的灯光中,四人兴高采烈地端起了酒杯互碰,再一次为萧济嵐和daniel两人达成了里程碑祝贺,并期许他们更顺利地迈过下一关卡。谈笑风生,萧济嵐注意着錶上的时间,确保自己能在定下的时间离开。 「嗨!我下班后就赶过来了,我也来给你们庆贺庆贺吧!这一轮算我的!」部门主管突然走近,随口吩咐了酒保再送上一轮酒水。 除了萧济嵐,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喝采起,纷纷和主管道了谢。望着愉快人们的脸庞,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便再接下了一杯酒。五人愉快地交谈着,daniel为人活泼风趣,耍起宝来可是大家的开心果,他们在笑声连连的欢闹中喝下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五人在酒吧内的庆祝聚会越传越广,前来酒吧祝贺的人也由原先的主管一人渐渐增至十人。大伙儿聚在一块有了酒水的加持,说说笑笑地好不欢乐。待过了晚餐时间,纽都的夜晚才正要开始。酒吧内已攘来熙往,人声鼎沸。大伙儿都饿了,不知是谁先提议的,一道又一道的前菜送上吧檯成了下酒菜。已经喝得有些茫了的萧济嵐塞了好些食物下肚后,这才猛然记起自己和小学弟的约定。 一看,他惊得酒醒了一半。预约的餐厅已在一个多小时前打了两通电话告知他预定时间已到,询问他是否还打算光临。另外也有凌彦安三通未接的电话和四封短信。现在已将近十点,他与同事们聊天聊开了,竟在酒吧里待了这么久。 赶忙离开了酒吧,他第一时间给小学弟打了电话。 「学长?学长你人还好吗?」凌彦安担忧的语气自手机传出。 「我...我很好,别担心。对不起,酒吧里来了很多公司的同事恭喜我。我一没注意到时间就耽搁了。」愧疚无比的萧济嵐道歉道。 「吓死我了!打了电话你不接听,短信也不回,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这里我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要怎么找你。还好你没事!没事就好,那学长你还要回去酒吧吗?」凌彦安问道,将尾随而至的失望拋于脑后。 「不了,我已经出来了。现在在回家的路上。」萧济嵐回,猜测小学弟有没有生他的气。 「喔,那好。你吃过饭了吗?」凌彦安再问,语气中并无怒气。 「没有,还没。你呢?」萧济嵐撒了个小谎,就算已在酒吧时吃了些东西,那也只能算是下酒菜。 或许回去后能带着小学弟出门觅食,虽然无法去那家他已预定的观景餐厅,但也一定有其他餐厅在这时间点依然营业的。毕竟,这是个不夜城。 「我也还没。那你就先回家吧!」凌彦安回。 一进家门,便见到小学弟背着自己切切洗洗。连自己都不知道厨房里有的锅子里也煮着热腾腾的东西。 「就快好了,学长,我看就吃过饭后再洗澡吧,已经很晚了。」凌彦安见男人进门后笑着说道。 原打着主意带小学弟出去吃晚饭后到处转转的萧济嵐愣了一会,责怪起自己事没先说清楚,现在小学弟不但吃不到大餐,还为了要等他吃饭等到了现在,甚至得自己做饭。 「对不起....」萧济嵐来到了瘦小男人的身后紧搂着他,在他颈肩部深深地吸了口气。 「没事没事,学长你安全回家就好。聚会热闹吗?」凌彦安拍了拍在他腰间的手掌,笑吟吟地问道。 「很热闹。原本就只有我们四个人而已,后来越晚人越多,大家就开始闹嗨了,现在应该也还泡在酒吧里呢!」萧济嵐回,松了口气,看来小学弟并未因他失约而气愤。 晚餐准备完毕后上桌,凌彦安快速地吃了起来。上一次进食时是中午前,他只吃了个三明治和一小碗浓汤,现在已是夜间十点快半,他可饿惨了。看来这次出差,他无法和学长庆祝,也无法看看这城市的样子。明天回国的飞机中午起飞,离现在也没剩多少时间了。算了,反正以后也会有机会来访,就留到下次好好到处参观吧! 喝酒喝得有些饱,在酒吧吃的前菜也佔去了他胃囊剩馀的空间。望着自己那份食物,萧济嵐只勉强塞了几口,便放下食器,不碰了。此时,已吃完晚饭的凌彦安瞧着眼前学长那份几乎未动的食物,心里有些不快。若已吃过那就说吃过了,现在他做了饭又不吃,那刚才打电话时为什么不如实说清呢?这样自己也不至于饿肚子饿到现在.... 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学长也有可能喝酒喝饱了,现在有吃个几口垫垫胃也好。凌彦安面无表情,起身自厨房拿出了器皿将剩馀饭菜装入。 「对不起,我刚刚在酒吧有稍微吃了一些点心,又喝了很多酒,现在要吃饭了才发现没胃口。」借酒装疯的萧济嵐口吻柔弱地道歉,将自己软绵绵地瘫入小学弟怀里,脑袋瓜子来回磨蹭着他的腹部,如猫咪般撒娇。 见学长这付与自己身形性格相反的举动,凌彦安笑了。 「傻瓜,我又没有生气。你既然有吃东西就好了,不要把胃给搞坏。去洗澡吧,你一身酒气,穿了一整天的正装也不舒服吧?」凌彦安柔和地说。 「好!」萧济嵐并无异议,起身后,他也一把将小学弟揽腰抱起,走向浴室。 「喂!你又来了,放我下来啊!」如鱼一般拍打挣扎的凌彦安不停摇摆地吼道。 「不要,我要你陪我洗澡。」萧济嵐还是以那娇柔的口吻说道,手臂却如钳子般束缚捲发小男子于自己肩上。 -- 晚宴 回国后的凌彦安再次投入手语翻译的义工,同时准备着暑期时即将来临的乙级翻译执照。虽忙碌,他却乐此不疲。不得不说,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令他十分振奋。 待凌彦安再次踏上m国领土时,已是十二月中旬。他十分嚮往国外那过节的气氛,期盼学长能带他见到家家户户吊起的圣诞灯束,和许久前在杂志里看过的巨型圣诞树。 凌彦安这一次的来访日期,碰巧赶上了萧济嵐任职公司的圣诞晚会。萧济嵐,却不打算参与,尤其是上一次小学弟造访时他搞砸了外出参观的机会。这次他可不想再失约于学弟。 「对不起,那几天我高中的朋友正好来访,很不凑巧,看来我要错过了。」萧济嵐假作歉意地说。 「没关係啊!也带他来嘛!这圣诞晚会本来就是家属也能参加的。他正好来拜访那就算是你的家属嘍。我们每年都搞得很盛大,你去年来过你也知道。他会觉得很好玩的。」部门主管说道,丝毫不在意地大方邀请了这位不应算是家属的朋友。 「喔,没问题,那我问问他。」萧济嵐硬着头皮说道,不敢拒绝上司,也不太确定小学弟适不适合那种场合。 会不会说错话,做错事。 凌彦安同样在夜间到达,他俩同样地缠绵不止。两人在释放累积已久的思念与情意后,这才谈起圣诞晚会这事。 「对不起,这次明明想单独带你出去逛逛的,可是我主管已经开口邀请你一起来参加晚会了,我就没什么更好的理由拒绝。」萧济嵐有些丧气地和小学弟提起,在床上由后拥抱他的双臂又紧了些。 「没关係啊!我也想去开开眼界!外国人的圣诞晚会一定办得很隆重!」凌彦安雀跃地回,轻拍了在他腰间的手臂。 「我...没有和别人提起你和我的关係。他们只知道你是我朋友。」萧济嵐挣扎地提到,深怕小学弟为此不开心。 怔了会,凌彦安转过身,明亮的双眸望着他,轻声道:「我能理解,毕竟我们的关係比较敏感。」 感激男人的通情达理,萧济嵐在他额间给予了一吻,再说:「其实这也是私事,外国人这方面比较注意,没有过问太多过的。」 点了点头。凌彦安对他微笑着,心中不知为何,却也有些失落。 偌大厅堂内,播放着爵士乐版的经典圣诞歌曲。这是在纽都市中心内的一所高级宴会厅,位于高楼顶层。一入口,便能见到几乎碰着天花板的大型圣诞树,树上佈满了眼花撩乱的灯串与吊饰。宽敞半开放式的露天阳台可见着市区的灿烂与繁华。成排迷你冷杉竖立于厅内各处,由下往上打着蓝紫色灯光,将冷杉所代表的圣诞气息发酵为时尚又唯美的存在。室内的数座投影机,正安静地投放着片片六角雪花至光滑地板,令凌彦安不禁想一脚踩着一片雪花向前蹦去。 虽心中兴奋无比,他想一一上前触碰观赏这些有趣的装置,但凌彦安明瞭,这样的宴会,可不允许他有探索一切的幼稚举动。他身为学长的「家属」,是有必要确保自己行为举止妥当,不让学长出糗的。所以,他强作镇定地欣赏着厅内各式圣诞装饰。 晚会的开始,便是鸡尾酒社交时间,早到宾客可悠间地喝酒聊天,等待其他人接连到场。到达的人们纷纷找寻工作伙伴间聊,介绍亲属,以便联系感情。萧济嵐也不意外,他带着小学弟准时到达,便遇上了备考战友之一,eric。萧济嵐立刻迈步向前问候,并介绍了凌彦安与他认识。两人握手问了好。 在其他人陆陆续续到达后,原先有些冷清的会场渐渐热络了起来,交谈声此起彼落。学长一一和他平日工作时的伙伴打招呼,凌彦安便如同阴影般,因陌生的人们与环境,学长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以免落单。因无法以英语飞快地进行交谈,他始终也仅能笑脸以待。 这时的amanda姍姍来迟,身穿墨色小洋装,凸显了她高?傲人的身材。 「gene!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爸妈。爸,妈,这位就是我和你们常提到的同事,我们在一起备考好久了。gene今年春天也考到了副精算师的执照,目前在准备下一个考试。」amanda拉着父母赶来和萧济嵐问好。 「您们好,我叫gene,很高兴认识您们。这是我的高中时的朋友,叫andy。andy,这位是amanda,我备考的同伴之一。」有礼地做了简单介绍,萧济嵐毫无兴趣久留,准备寒暄片刻后便离开。 「我父母他们从波城前来陪我过节。反正我也没男朋友,就把他们也带来了。」无视了萧济嵐身旁的朋友,amanda和萧济嵐绽放了最迷人的笑容后说道。 「波城现在一定已经很冷了吧?下过大雪了吗?」萧济嵐浅浅一笑问起,对于amanda的笑容无动于衷。 「大雪倒还没,小雪已经下过了三场。」amanda的母亲笑吟吟地回,目光紧盯着萧济嵐,似乎对他非常中意。 这名秀丽的女人未曾望向凌彦安,彷彿当他是空气。精心化出的眼妆将双眸点缀地更加艷丽,她就以这么一双眼眸频频注视着萧济嵐。凌彦安当然看懂了,那是爱慕倾心?的目光。盼着以流利英语与他人谈笑自若的萧济嵐,凌彦安感到有些自卑,顿时感到学长的身旁或许需要如amanda这样同等优秀的人才配得上他。 整场晚宴下来,凌彦安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论服饰装扮,甚至举止谈吐而言,这里的人们显得精緻高贵多了,而自己只不过是个来自他国乡郊的小职员,英文跟不太上,连工作或生活的共同语言也无,他好似条出了水的鱼,无法适应这不属于自己的空气。但,望着远处的萧济嵐如鱼得水般和他人愉快地聊着天,自己也只能百般无聊却耐心无比地等待晚会结束。坐在桌旁的他,不知不觉地?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或许是喝了酒,壮了胆,凌彦安终于起身举步走至厅内各处欣赏宴会布置打发时间。其中,他不乏碰见了其他参与晚会的宾客。虽英语仍有腔调,语速慢慢悠悠,他依然与他人交谈了起来。努力地与人攀谈,凌彦安却换回他人的漠视和疏离,毕竟,无人愿花费多馀的时间与精力和一名英语不精的陌生人谈话。 沮丧的,凌彦安来到了阳台透透气。这阳台可真不是盖的,视野极好,而就算在十二月的室外,到处设置了取暖灯,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凌彦安自高处向下望去,即使已近夜晚十一点,街道依旧车水马龙,流光溢彩。附近的办公大楼内灯光耀眼,宛如一颗颗星星融入了漆黑的天空中,成为浩瀚银河的一部分。看来,喝得微醺,万物皆美,但为什么身处于这綺丽的圣诞宴会厅中,他却仍然觉得十分空虚? 凌彦安想着,将头歇于放在栏杆上的双臂,双眸静静地凝视着人造星辰,回忆起在奶奶家里听圣诞歌曲,喝蛋奶酒应景,修补老旧损坏的圣诞装饰,和奶奶一同说说笑笑,那才是最温暖美满的,圣诞节该有的样子。 「所以,你特别飞来m国看gene的吗?」嗓音自凌彦安身后传来,eric来到凌彦安身旁,双手也同他一般寄放于栏杆上,轻快地问起。 「没有,我是来m国参研讨会,有机会顺便来这里看他的。」凌彦安直起了身体,缓慢答道。 「喔?国际的研讨会?那你是...医务人员?」eric好奇地问。 「不,我是研究人员,农业生化研究员。」凌彦安回。 听见这名瘦小男人提到农业,eric顿时来了兴趣,他说:「喔?我父母都是农民,我是在艾州乡村间长大的,你知道,就是马铃薯很有名的那一州。」 凌彦安笑着回:「我知道,艾州也种了很多大麦和小麦,对不对?」 点着头轻笑,eric再说:「我父母怎么想也没想到我会选择不踏入他们的行业。他们一直觉得我会和他们一样在同个地方生长到老死。其实别说他们,连我自己也很意外。我有其他三名手足,只有我一个人踏出了艾州。」 凌彦安回:「我能想像为什么。这里很有活力,很热闹,夜景也很美。」 「或许吧,我当初就是不想在所有商店六点就打烊,什么夜间娱乐生活都没有的无聊乡下度过馀生,所以才出来的。说起夜间娱乐,你看过在石菲乐中心的圣诞摆设了吗?」eric解释后问道。 「还没,那是什么?」凌彦安摇了摇头,好奇地问道。 「每年十二月初,石菲乐中心都会搭起好几层楼高的巨型圣诞树。他们会先办个点灯仪式,吸引大家过去观赏。中心的广场,会转为溜冰池,大人小孩都能进去溜冰。附近的街道也到处都是圣诞装饰,去年的布置是巨型圣诞树吊饰球,还有镶满了小灯的树啊,建筑啊,反正就是一片灿亮。」eric以冷静的神态说明着听似新奇的景象,看来圣诞节的魔法似乎对他这名成年人已失去了新鲜感。 「那一定很美。」凌彦安羡慕地回,瞥了一眼依然在远处与他人交谈的萧济嵐。 就算心里十分嚮往,凌彦安了解他不能贪心。萧济嵐已经带他来晚宴了,现在也看见了华丽的宴会厅佈置开了眼界,他不能再麻烦学长带自己在这么晚了的时间上街去看eric口中诉说的石菲乐中心。 「谢谢你陪我聊天。我在这里除了gene,也不认识其他人,要聊还真聊不起来呢!」凌彦安道谢。 「哈哈,不客气。你别介意,这里的人大多是在大城市的高压生活下成功地有了好的工作和成就,态度就难免自负了些,就只喜欢和自己认识的人打好关係,多些机会往上爬升罢了。」eric有些轻蔑地解释道。 此话逗笑了凌彦安,他开口:「等等,你也是这里的一员啊!」 不语,?eric看着他,随即也咧嘴一笑,他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有些难为情。方才贬的不只有自己,好像也冒犯到了这捲发男人的朋友啊! 「我是特别的,我是例外!喔还有你学长也是例外!」eric开玩笑道,但事实上他上次看见萧济嵐时,他依旧在和某人谈着天,貌似冷落了这名叫andy的朋友一晚上,应验了他刚刚才不小心而脱口而出的话。 萧济嵐方才便已注意到了小学弟和eric在阳台一处谈笑甚欢。有些担心凌彦安是否在不经意中和eric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故作自然却急忙地结束了与他人的对话赶来。 「你们在聊什么啊?」萧济嵐假作不经意地问起,目光瞅着矮小的捲发男子。 凌彦安回:「我们在聊圣诞佈置呢!这里真的好漂亮!」 神色有些不自在,凌彦安的笑容在看见学长时收敛了些,毕竟今晚他们未有太多机会相处于一块,连话也没说上几句。或许,自己潜意识里真怪罪学长将自己丢下到处谈天而心生不满。 不对,他又在贪心了。能和学长在同一场合中他便应感到十分幸运了,不能再耍什么幼稚的脾气。 eric附和:「嗯,每年的圣诞晚会设计都不同呢,我很期待明年也能见着你参加晚会。」 说罢,eric便转身告辞。 终于有机会独处,两人却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俯视高楼下来往的车辆,因距离遥远而显得渺小,如滴滴泛着明光的水珠四处流溢。 偷偷瞄了眼学长,凌彦安见他脸色仍然深沉,担忧地问道:「学长,你怎么了?碰到不好应付的人了吗?」 未回答男人的问题,萧济嵐叹了口气后问:「你没有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 心一沉,凌彦安嘴中泛起苦味。不知是心理因素,亦或是喝了太多酒而口乾舌燥,他只能乾笑一声,回答:「没有,当然没有。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负面情绪在凌彦安心中积压,或许今晚陪同萧济嵐来参加晚会是个错误。 「对不起,我不是在质问你,我只是很担心如果被发现我们的关係后会不被认可,被排挤,压力很大而已。」在栏杆上的双手紧了紧,萧济嵐埋首于其中后吐出。 「没有的事,学长,那我就好好坐着等你就好。你放心去社交吧。」凌彦安安慰着,拍了拍学长肩膀,抑制刚才差点搂上他的习惯,也抑制了自己对学长的失望。 -- 远距离恋情 寒冬已过,春天的太阳将空气中多加了些暖意。四处的鸟儿们纷纷鸣唱着求偶之歌,庆祝着温暖回归。离学长出国后的日子已过了两年。 「学长。」画面中出现的人影充满笑容。 「彦子。」萧济嵐在萤幕的另一头回道。 「我寄去的包裹你收到了吗?」凌彦安问道。 「还没呢,你也不用天天问我。我收到后会告诉你的。」萧济嵐没好气地说道。 「喔....」笑容黯淡了些,但随即,凌彦安又问:「怎么样,升职后工作还顺利吗?」凌彦安问道。 「还不错。工作量变大了,但这是早预料到的。其他的话没什么变化,除了工作,还是一天到晚昏天暗地备考中。」萧济嵐回,在萤幕前打着字。 「工作量变大,和以前在中部时的银行有得比吗?」凌彦安再问,在公车亭坐下。 「哈,差得可大了!在这里工作开心多了。」萧济嵐答,提起在中部时的工作,他便一脸鄙夷。 「那就好....」凌彦安回,心里有些失落,原来学长在中部时的工作经验是如此恶劣至极。 那,学长还会想要回来中部工作吗? 凌彦安在心中甩了甩头,学长怎么有可能不想再回来呢?全中部又不只一家企业。而且自己也在中部啊!甚至是家人也都在国内呢!然而,心中还是有种淡淡的不安,宛如一股浓烟冉冉升起,在他内心的天空蒙上一层污染灰影。 堆起笑容,凌彦安再说道:「汪婆婆昨天生日,我下班后带她出门庆祝。她啊,画了淡妆,配戴了玉製首饰,穿身旗袍,好有气质呢!你看到我传给你的照片了吗?」 「嗯。」萧济嵐不咸不淡地回覆,双手继续敲打着键盘。 「可见汪婆婆对这次出门游玩很高兴,也很重视。我看她整晚都笑咪咪的,她应该很高兴。我带她去看梵谷的沉浸式体验画展,后来又带她去了家很有名的素菜馆。你知道她和我说什么吗?她说我种的蔬菜新鲜,吃起来比那些素菜都要香甜!」凌彦安再说,神情雀跃。 萤幕前的萧济嵐莞尔,回:「是吗?」 打字的声响依旧不停,学长的目光虽是望向镜头,又好像不是。 面容上的笑容有些冷却下来,凌彦安迟疑地问:「学长在忙吗?在忙我就不打扰了。」 「嗯,我在做这一期考试的单元练习题。」萧济嵐如是说。 「喔,那好。我掛了,反正公车快要到了。你别太劳累,要有适当的休息哦。爱你,拜拜!」凌彦安回,便断了视讯。 和他同坐在公车亭等车的大婶,一眼讶异地望着他刚和电话里的男人表达爱意。他无视了。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他俩从天天腾出零星时光视讯,慢慢改为数天一次的视讯。萧济嵐似乎总有做不完的工作,和准备不完的考试。凌彦安虽有些不满,也无法和学长抱怨,不愿再将更多的压力加于他身上。 他非常想问问有关于那名叫amanda的事。他知道她心仪着学长,也因为她身为同事和备考战友成员之一,而得以光明正大地几乎天天与学长相处。这着实令凌彦安有些羡慕,更加嫉妒,内心极其焦躁。但,每当他和学长提起这名女子时,学长便烦闷不已,简单说明他俩仅为同事关係,劝他别再多想,他也不便再次提起。凌彦安试图漠视amanda的存在,效用却不大,但他也只能天天送发一封又一封的短信分享生活中的点滴,以此举来稍微弥补自己不在学长身边的遗憾,也提醒学长自己的存在。 春去秋来又逢冬,一转眼,一年又过。距离学长出国,已过了三年。期间,萧济嵐不曾回国,连第一年圣诞节时承诺会找时机回国的他,自凌彦安得以赴m国出差的机会后,便再也未提起。 凌彦安当然询问过学长,但得到的答案总是工作和备考的忙碌,以及自己有来访m国出差之便,犯不着他花费许多时间和金钱来回两国。虽对此答案不甚满意,凌彦安倒也觉得合理。两人能省则省,规划更美好的未来,既然自己能一年至少出差一回,期间两人视讯或短信依旧能好好地维持感情。 「在忙吗?备考的怎么样?最后一项考试了,压力一定超大吧?加油!除了工作和备考上,还有什么其他的新鲜事吗?记得告诉我!我今天去了汪婆婆家一趟,不过这已经是日常,可能不值得再提了吧?哈哈。」凌彦安编辑着词句,在手机介面上的指头快速飞舞着。 「我这里也满忙的,除了工作外,这礼拜几乎每天下班后都排了医院的手译案子。下周末在南城医院接了两项手译案子,下下周末也在北市接了五项。当然也跟阿陵约好了到时候一起吃饭,再去看看李伯伯,有空的话也会和何违霆见见面。阿陵说他交了女朋友,你知道了吗?是在大学认识的,同一科系,是听人。等他女朋友有空了,他会带她和我见面。他也说要准备好吃的点心给我,我很期待。他现在做的曲奇饼,我觉得已经比鐘姨做的好吃了。想必鐘姨一定很欣慰吧?」想起了鐘姨的曲奇饼乾,打字中的凌彦安笑了一笑。 说真的,他其实已不记得鐘姨的曲奇饼是何滋味了,但阿陵在烘培这方面极富有天分,超越了鐘姨他是一点也不惊讶的。 「李学姊人真的很好。昨天我和她见面时只是稍微提到上北市做手译时案子一多,回中部的时间就晚了。你知道她怎么样吗?她豪迈的马上给了我她在北市一层公寓的地址和电子锁密码,告诉我有需要就去住!她和我说那是她在大学时的住处,后来毕业后住男友家比较多,房子就空下来了。我实在很幸运,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后,学姊还这么照顾我呢。」打到这,凌彦安顿了顿,想着学长现在不知还有无和学姊联络。 「这些连结是我近期内听过不错的音乐,想和你分享。听过后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事能报告了,凌彦安如此打出,也想着学长已许久未曾和他聊过音乐。 「我很想你,你最近好像越来越忙了,短信也很少回,打电话时你也不接–」想了想,凌彦安还是删除了已打出的这段话。 再打出:「我很想你,你已经离开国内三年了,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幸好我这次请了特休假,春节后就能再来看你了。希望你那里一切都好。有空打电话给我,我什么时候都能接,就算在凌晨也是。爱你。」 今年的农历新年,凌彦安如往常一般,带着一大袋的礼品坐车至爷爷奶奶家。礼品袋内,还有最后一期的还款,配上丰厚的红包,以及一封信。信中,他感谢了爷爷奶奶允许他延期还款。如今债款加利息全数还清,他希望大家新的一年过得平安顺遂。 随着每一关考试,萧济嵐不但能每回初考通关而收穫公司的鼓励奖金,更可收到小幅度加薪。前阵子的升职,更是令他收入翻倍。收入的上涨,意味着他终于有能力搬出那住了三年的地下室。为此,他感到无比骄傲。在人生中的第一回,他凭自己的努力得取他应得的。而升职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责任,他却视其为挑战,并野心勃勃地计画着爬升至更高处。 「唉–你早该换个好地方住了。我不知道你那时是着了什么魔,爸爸妈妈明明给了你一大笔钱让你吃好穿好住好,你偏偏去那间地下室住了三年。看得我这做妈的多心疼。」萧母在观望了萧济嵐新搬入的住处后评论道。 「真正有能力了才能拥有同等的生活品质。我已经是成人了,不希望再拿家里一分钱。」在书房的萧济嵐整理着书籍平静解释。 「你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向来就不让人担心....」萧母满意地一笑,还是说出了那句老话,只是,儿子的性取向,将近四年前的出走,回家,又出国这件事,似乎被刻意遗忘了...只要那人不再来打扰。 三年的时间,与其强硬拆散他俩,看来放任他们谱一段远距离恋情,就得终于冷却了吧?在那旧地下室的套房内,萧母曾见过他俩在厨房的合照相框。如今她找遍了厨房,这相框并不在其内,而将近整理完的新家也不见它踪影。儿子这下确实将那人淡忘了吗? 不敢问。这是他们母子间的禁忌。其实,萧母也不稀罕知道。她只知道,儿子现在在m国,而那人不在。重重的考试与工作应该已令儿子应付不瑕,自然更难拥有感情兼顾的条件。萧母篤定相信着儿子的性取向仍有缓转的馀地,他只是尚未碰见对的女人。这不,上回拜访时偶遇了和儿子一同备考的同事们,中一人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心,也自这美人儿的眼神中看出她对儿子的爱慕。 这名amanda落落大方,高?美丽,还有颗聪明的头脑。锦上添花的是,她还会说中文!这令萧母非常满意,也十分庆幸她为备考同事,得以机会频繁陪伴于儿子身边,展现出女人真正的魅力。不论儿子现在与那人的关係如何,她坚信儿子到底会因距离和事业而和那人產生隔阂,一拍两散,最终落于美人的怀抱中。 紧盯着母亲在厨房内不动声色地偷偷寻找他和小学弟合照的相框,萧济嵐怎会不知母亲心中想些什么?自上回母亲来访偶然碰见他的同事们后,她便极为关注amanda。频频询问她的家世背景,彷彿早已认定她为萧家未来媳妇。 「呲」地一声,萧陵嵐心情鬱闷地整理着书房剩馀的书本,不满母亲总是自说自话的态度。他对amanda虽不反感,因为她总是了解如何拿捏分寸,从不越界,但在母亲的干扰下,他便下意识地想远离她。缓缓地,他终于将箱子中的合照相框拿出,赌气似地重放于电脑桌上,发出了「砰」的声响。无奈,萧母未曾发觉。 -- 改变计画 「我有个惊喜给你。」萧济嵐在计程车里说道,笑容满面。 「真的吗?我期待喔!」凌彦安回答,兴奋了起来。 凌彦安虽然来纽都没几次,但他是稍微记得萧济嵐住处的。他俩乘坐的车,却一股劲地直往市区行驶。 学长终于要带我看看市中心的容貌了!凌彦安在心里想着,但为什么不先回家让他将行李卸下,再坐地铁去呢? 眼见计程司机在一座大厦前停止,开了门便将后车箱行李拖出。萧济嵐愉悦的面容更加鲜活,逕自拉着行李走入大厦。 「晚上好,萧先生。」大厦门口一名穿着制服的男人说道,替他俩开了门。 一脸茫然,惊喜就是要带他来住饭店吗?凌彦安朝着开门的男人微笑点了点头,观赏大楼里的装饰。这大楼比饭店小了许多,虽有前台有人员看守,萧济嵐却越过前台,随即走向楼梯。直到了楼层,萧济嵐推开大门的那一霎那,凌彦安心里才顿时有了谱–学长搬家了。萧济嵐一一和他介绍新楼房的摆设装置,和公寓内最大的亮点–广阔的露天阳台。 「我工作上受到肯定,现在日子也渐渐好起来,终于能住得起像样的地方。你喜欢吗?」萧济嵐一脸欣喜地望着他问道。 一股复杂的心情涌上凌彦安心头。像样的地方?他从不觉得他们在中部的地方不像样,也不觉得在地下室的那间套房不像样。每一步走过来的住处,都是在人生中充满意义的存在。不过,这也许只是措辞的差别罢了,凌彦安试图忽略它。但,学长之前提起想要省下机票费用回国看他,现在又花费庞大地承租了如此昂贵的住所,凌彦安一时之间不知作何感想,只好提起笑容,陪同兴高采烈的学长在这新的住所内东瞧西望。 「厨房里的东西我都换新的了,有一系列的锅碗瓢盆和整套杯具。我也换了柔软的沙发和大床。这里浴室宽敞多了,住起来舒服不少。」萧济嵐继续开心地介绍。 「你坐坐这个电脑椅子,质感是不是很不错?」继续拉着小学弟进了书房,萧济嵐推着他坐下后问道。 他们两人的合照,被妥妥地放在电脑萤幕旁。凌彦安见到了相框后,脸庞泛起浓浓的笑意。 自以为小学弟为他迁入更高级的住所而欣慰,萧济嵐随同笑起,马不停蹄地再拉着他走至户外阳台。外头的冷冽另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两人相视而笑,走向阳台边缘,欣赏着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与周围高楼大厦的繁多灯光。 「我刚搬入不久,还没为这阳台添傢俱。反正现在天气冷,没有待在阳台的必要。但等到春天,我买了户外傢俱后,我们就能在这里欣赏纽都的夜景,怎么样?」萧济嵐雀跃地问道。 「嗯,很好,这里真棒。」或许有些言不由衷,但凌彦安不想扫兴,索性附和道。 学长无论是工作上,或是生活上都透漏着对这里环境的喜爱,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回国的机率便大大地降低?这样的想法,令凌彦安怎么样也开心不起来。 「我想了很久,也早就想问了。等到今年年底如果我能顺利考取到正精算师执照,生活上会过得更优渥,那你,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或许你能藉此机会进修,这对你的事业上应该也有帮助吧?」萧济嵐突然严肃了起来,眼神中充满期望,缓缓地开了口。 睁大了双眼,凌彦安从未想过远赴纽都读研究所。老实说,自幼过着困苦生活的他如今能靠自己读到大学毕业便已经十分庆幸了。现在学长邀请他过来读书,机会就在眼前,他还能说不吗?难道,这就是学长出国后因想准备好环境,为了他而努力工作争取升迁机会,进而无法与他频繁联系的原因吗? 与原来的约定虽不尽相同,但学长的目光中充满渴望,凌彦安顿时一扫心中的质疑与阴霾,取而代之的,是感动。 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应允道:「嗯!我想来!这样就能再和学长在一起了!」 就这样,两人拟定了新的计画,满心欢喜地拥在一起,就算室外凄风不断,他们心中的温暖如场熊熊大火,化为热情,一发不可收拾。一整夜的欢愉,令凌彦安体力透支,直到隔天艷阳高照,他才至睡梦中转醒。 学长已出门上班,凌彦安缓缓地走下床,下背部的痠痛使得他将动作放地再慢些。走入客厅,镶着整片大型玻璃窗门使大量阳光洒入的套房,确实能使心情极好。光亮的房内是淡绿色墙壁,给予其一种寧静安定之感。这令他回想起第一次参观学长的房间时,那房间也相同充满了这种接近大自然,十分安寧的气息。他不仅幻想起日后搬过来后,他们俩会如何享受如今日这样充满阳光的每一天。 慢悠悠地步入浴室,凌彦安望着浴室内那又大又深的浴缸,决定来泡个他自懂事以来便没泡过的澡。温热的清水缓解了他身体上的痠痛。待他自浴室中走出时,凌彦安只感觉他通体舒畅,宛如是名重获新生之人。 泛着笑意,他滑开了手机。学长传了封短信给他。 「今晚我会准时回家,我很想你煮的红烧排骨和麻婆豆腐。我公司附近有家小型中超,你把需要的食材和酱料传给我,我去买。今晚能做给我吃吗?」 轻笑了声,凌彦安回:「当然!」 送出了附有食材的短信,凌彦安瘫于沙发上打开笔电,搜索起出国进修的资料。这一查,他发现在短期之内出国留学的可能性近乎于零。就算爷爷奶奶的欠款已付清,他现下依然在偿还学贷,仍得再花一年左右的时间全数偿还完毕才能再申请留学学贷。而申请出国留学的费用也是高得吓人。看来,在他偿还学贷后,得再工作一些时日存下足够金钱交付这些申请费用。 将一臂遮挡住了双眼,凌彦安叹了口气。虽说能出国留学对他来说是有些吸引力的,但他却不知这是否是他真正想要的,该走的路。如今他工作顺遂,与实验室的其他同事相处地十分融洽,上司与学长也十分看好他,以至于他至今尚未感到有进修必要。再来,听障手译义工怎么办?奶奶怎么办? 在凌彦安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如此举棋不定的情况。思考了许久,想和学长在一起的心仍超越了其他一切,他说什么也不愿放弃这个机会。承诺的意义便是竭尽所能去实现。学长如今如此努力取得了成就,自己说什么也得好好跟上学长的脚步。 「这排骨真是太香啦!还有还是你的麻婆豆腐最好吃,最下饭。」萧济嵐斯文地夹了一口淋满豆腐与酱汁的白饭后称讚道。 「多吃点!我回国前再做一次装便当。别忘了菜也要吃啊!」凌彦安笑嘻嘻地说,指了指两个绿油油的盘子。 「明天是周末,我们就出去逛逛吧?你来了好几次我都还没带你去踩景点过。」萧济嵐惋惜地提起。 「哈哈,我来这里的目的是看你,虽然踩景点听起来也不错,但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其实就很开心了。」吞下了满口菜餚后的凌彦安回答。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的谅解。」萧济嵐由衷地说道。 凌彦安回予他一个暖心的笑容。 「学长?」凌彦安转醒后喊道。 今日为星期六,学长并不需上班。凌彦安绕了屋子内一圈,学长却不在家。他这是上了健身房了吗?还是出去买吃的了?无妨,反正等等学长便会回家的,说好了今日要出去逛的。 待梳洗完毕,凌彦安这才抓起手机联络学长。手机存了一封未读短信,发信人为萧济嵐。 学长:「我姊姊怀的双胞胎提早了两个星期生了。我现在和我妈妈在去医院的路上,但会儘快赶回来的!」 垂眸,凌彦安皱着眉,低声地自言自语道:「你非得在这时候去吗?」 彷彿怪罪于手机,他厌恶地一把将它摔入床中。 -- 雪 震动之声吵醒了萧济嵐,睡眼惺忪地,他想也没多想便接起了电话。 「阿济!你姊姊要生了!」持着有些慌张的嗓音,萧母说道。 「嗯....」睡意正浓,萧济嵐无意理会。 「你爸爸原本计画下礼拜才到,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去你姊姊那?你赶快跟我一起去啊!」萧母的语气加重了些,这下更听得出她的慌乱。 「妈,您找其中一个阿姨陪您或找司机载您去机场就行了啊。」萧济嵐终于驱除些许睡意,起身步出卧房,关上了门。 「阿济,你不跟我来吗?为什么不来?今天是周末,会是你外甥子们的生日啊!你做为姊姊在m国唯一的手足居然不打算要去吗?你明天也不上班,在礼拜一前能赶回来的。」萧母语气有了变化,质问了起来。 「不上班我也得备考。我等宝宝们出院姊姊做好月子后再去就行。」萧济嵐瘫坐在沙发上,十分疲累地应付着母亲。 「你这是什么话?是你姊姊重要还是考试重要?她可是你的亲姊姊啊!你就准备好你的笔电,我十五分鐘后去接你!飞去洛城的路上你可以抓紧时间温习什么的,根本不会有影响!」话一说完,萧母便急忙地掛了电话。 已张口的萧济嵐还想反驳,但母亲已断了电话,也未给他拒绝的机会。如果自己不陪同,母亲或许这下便会衝上来闯入自己的住处。 乾脆直接下楼挡人吧?不,这么做更会令母亲怀疑,而凌晨四点的他真的不想因为小学弟与母亲吵架。算了,他跟着去吧。今晚飞回来后明天再陪小学地上街逛逛也行。一路走来,小学弟总是很体恤自己,回来后哄哄他,他会原谅自己的。叹了口气,萧济嵐回了房间。黑暗中,凌彦安呼吸绵长,仍安然处于睡梦中。弯下了腰,萧济嵐在小学弟额头上给予了一吻,便转身准备离去。 洗漱后的凌彦安,在厨房泡了杯咖啡拿至阳台。虽万里无云,艷阳高照,但这冬天的太阳好似个仿製品,空有着阳光,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传递至自己身上。在这冷冰冰的二月寒冬中,他穿着厚重衣物,靠上栏杆,一口一口啜着飞快冷却下来的咖啡。烫嘴的苦涩液体入口,呼出气息时,飘出口的白雾使他看起来如吐出一口菸。 阳光终究使人快乐。待凌彦安喝下最后一滴已完全冷却的咖啡后,他的心情确实获得改善。 刚才收到短信的他,或许真是太矫情了。宝宝们的出生,本就是极大的喜事。学长赶去探望生產后的姊姊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俩是家人。 家人....自己也是学长的家人吗?凌彦安默默地问了自己。 一时半会,他无法作答。他不知道。他为自己的不确定感到悲哀。 双掌来回拍打脸颊,凌彦安告诉自己不能自怜自艾。他将一口气全数吸入,再全数吐出,宛如想让冰冷的空气在他肺中激活因失落而垂头丧气的细胞。自觉理智终于清楚,他抬首,闭上双眼,让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一抹轻微的笑容,终于浮上他脸庞。 「没事,生小孩是大事。恭喜你二姐弄璋之喜!你计画什么时候回来?」凌彦安传出了短信。 短信迟迟未回覆,学长会不会在空中,无法答覆?其实也习惯了等待学长的回覆,凌彦安将手机放下,打算到附近超商买些简餐。他有种预感,学长今天不会回来了。 自沙发上惊醒,凌彦安发现四周已全然暗下,腿上的笔电也因久停滞而进入休眠状态。拿起了手机,凌彦安盯着介面,现在时间为晚间七点,距离他发给学长的短信已为八小时前。学长怎么还未回信?想着该不该直接打电话给萧济嵐,他随即打消了这念头,了解萧母一定也会在场。算了,他并不想令学长因自己而招惹上不必要的不愉快。 思考了会,他再送了封短信:「东岸这里现在晚上七点了。你在回来的飞机上还是还在洛城?让我至少知道你的安全。」 落寞的,凌彦安在黑暗中望向阳台,双眸一亮。 「下雪了....」他喃喃道。 而后,兴奋之态流露无遗,凌彦安自小生长在热带地区的国内,对白雪还是初次体验。赶紧拉开了门,他走向阳台,感受雪花在他腮颊融化的丁点冰凉。不同于下雨时因点点滴滴水珠拍击各处而声波响亮,下雪时的轻盈雪花层层叠加,将城市笼罩于雪白的毯子之下,极有静音的效果。透过寂静中的雪雾,人造星空般的高楼大厦依旧璀璨,丝毫未因大雪纷飞而如天上的星辰销声匿跡。一辆又一辆的剷雪卡车开着鲜黄警告灯穿梭于街道之中,便宛如一颗颗转瞬即逝的流星。沉浸于美丽的朦胧之中,凌彦安露出了欢欣的笑容。 夜晚,他手持酒杯,在未开灯的客厅一片黑暗中缓缓地啜着酒,独自一人欣赏着落雪。十分自在,十分寂寞。 睁开双眼,一觉已过,凌彦安忽略了宿醉头痛,在床中翻了身,缺了个人的大床空间仍然充足。下完雪的第二天是晴空万里,凌彦安迫不及待地观看窗外世界,再跑至阳台门前查看昨晚降了多少雪。昨晚的漫天飞雪足足堆积了二十多公分高,欣喜的凌彦安如同拿到糖的小童,快速梳洗后穿上了保暖衣物,奔至阳台。 昨晚轻如棉絮的柔密雪沙,在一晚过后已成了有些沉重的冰雪。有件事凌彦安已想做许久了,奈何昨日下雪时天色已晚,光线不足,他不得不待至适当时机。迫不及待地,他拿起一手白雪,在两掌之间压缩再压缩,形成了颗球,再狠狠拋出,砸向楼墙。 开怀大笑,凌彦安一连做了几个雪球砸个够后,便弯下身子堆起雪人,并自厨房中拿出了豌豆荚做嘴巴,红萝卜做鼻子,和汪婆婆请他带过来的香菇做眼睛。装置好了的雪人有张蔬菜构成的脸,头顶戴着尺寸太小的雪帽,脖颈处还围了汪婆婆织给他的深蓝色围巾,煞是可爱。凌彦安望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心满意足,自口袋中拿出了手机,连拍了好些照片,分享给他生命中每一位重要的人。 手机里有一封未读短信,发信人为学长:「对不起,昨天的那场雪下得太不及时让我没办法回去。我今天会儘快赶回去的。」 看见短信的凌彦安笑容晦暗了些。 不久后,他再看了一眼自己做的雪人,笑容再现,他发了雪人的照片,再打道:「知道你安全就好,我等你。昨晚下了好多雪,我做了雪人!」 与雪人拍了张合照后,他再送出了照片,打:「雪人弟弟和你说哈囉!它希望你现在也在这里摸摸它冷冰冰的头!」 待萧母等到萧父抵达洛城探望女儿和孙子们,又与萧济嵐拍了张家庭合照后,这才愿意放行萧济嵐回家。无奈,这时洛城已下午两点,和纽都时间差了三小时,飞机飞行时间也为五个多小时,萧济嵐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都耗于坐飞机上。到家时,都已是十二点过后的事了。 一进门,萧济嵐便见着一片昏暗中,背着自己坐在沙发上的凌彦安。 「怎么没开灯?」萧济嵐以为小学弟这是在生他的气,指头按了按眉间形成的川字纹后问道,并按下了开关。 室内顿时明亮,略为迟钝的凌彦安缓缓转过身,拿着酒杯的一手搭向椅背,慵懒地与萧济嵐问好:「hello!」 因酒醉而微红的眼眶沾了些水雾,凌彦安看着男人眨了眨眼,双眸半闭后舒展出浅浅的笑容,再说:「你回来了。要跟我喝一杯吗?」 习惯了小学弟平时一看见自己就扑入自己怀里,如今他稳稳地坐在沙发上,也毫无起身之意,萧济嵐期望落空,不免得有些不是滋味。 「这么晚了你还喝。」萧济嵐没好气地回。 「我等你啊....」凌彦安软绵绵地回,拿着酒杯的手不停旋转着它,盯着杯里的酒液。 「那你还不快过来?」飞了一天而疲倦无比的萧济嵐没什么耐心,口气不耐烦地问后便敞开了双臂等待捲发男人上前。 偏偏凌彦安喝得醉醺醺的,起身后慢慢吞吞地来到了学长面前,再给予他微微一笑。 环绕住瘦小的男人,萧济嵐将下巴歇于他头顶,埋怨道:「你喝太多了,酒气好重。」 彷彿听到的抱怨是称讚,凌彦安发出了嘻嘻笑声,牛头不对马嘴地问:「宝宝们可爱吗?」 「皱巴巴的哭声又如雷贯耳,实在称不上可爱。」萧济嵐撇嘴一笑后说道。 「而且还是双胞胎呢!双倍的皱巴巴,双倍的哭声。」将萧济嵐的言语当作笑话,凌彦安咯咯笑了起来。 「好了,已经很晚了,你跟我去洗澡,看能不能把你这身酒臭味洗掉。」萧济嵐面露厌恶道。 「我不要洗澡。」凌彦安嘟囔反对。 「要。」无庸置疑地回,萧济嵐拉着凌彦安入浴室。 「酒香味。」凌彦安低声地吐出一句。 「什么?」萧济嵐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问道。 「我一身酒香味!」有如终于揭晓谜底,凌彦安举起双臂,以颇欢乐的口吻与神情重新宣告了一遍。 翻了翻白眼,萧济嵐不再打算和喝醉了的小学弟继续谈话。 -- 爆发 「我知道我还在纽都,传短信好像有些奇怪,但这几年来我都习惯了,不传还觉得有点不自在!」凌彦安在手机里如此打道。 「我做的雪人越来越矮,变成冰了的雪和寒冷的天气虽然减缓雪人的融化,但是还是没办法停止他最后会消失的宿命!幸好我拍了照片储存下来留念,嘿嘿。」望了眼阳台上的雪人,凌彦安传出短信后泛起笑容。 「有时间就打个电话给我,一分鐘也好,三十秒也好,我想听你的声音!」凌彦安再传出,放下了手机。 凌彦安剩馀的纽都之旅,均为工作日。来纽都之前已和学长提过一同请假的凌彦安,则遭到了拒绝。还是那一句话:「工作忙,还要备考。近期内我想专注于事业,等一切都忙完了以后,我们再好好的玩。」 学长得上班,就算自己在纽都,两人还是聚少离多。一天的工作和备考下来,学长到家时已逼近九点。潦草用过晚餐后,他便会走入书房再查看工作电邮。若有什么事,他便会立刻办妥,若没有,那就继续备考。而他,则陪着萧济嵐在同一个屋簷下,不同的空间,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听着悦耳的音乐,凌彦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面喝酒,一面以笔电查询考托福的资料。 从前觉得学长有这付干劲是迷人的,但凌彦安不知为什么,他逾发觉得这样的学长十分疏远冷淡。一天见面的时光寥寥无几,一同用晚饭时学长也不太说话,自己便只能唱独脚戏,带动气氛。唯有上床睡觉时才能唤醒他的热情,喜爱抓着自己滚床单,一滚就能混到凌晨一两点。 「学长?学长?你在想什么?」凌彦安问道,在萧济嵐面前晃了晃手。 一口食物含于嘴中,萧济嵐这才回神:「嗯?」 「你怎么吃个饭在发呆啊?什么事让你这么苦恼?」一如既往地笑容在凌彦安面容上舒展,他柔声问。 「喔,没什么。在想工作上的事而已。」含于口里的食物吞下后,萧济蓝面露微笑着回。 「工作上的事下班后就别再想了,再来吃一些青椒虾仁吧!」凌彦安鼓舞道,以母匙舀了一小勺菜餚入男人碗里。 「不要这样,我不喜欢。我要吃自己会拿的。」皱着眉头,萧济嵐抱怨道。 凌彦安怔了怔,这举动明明之前两人为对方做过许多次,这一次却令学长反感。到底怎么了? 他道歉:「对不起,我....我不会再那样了。」 气氛有些微妙,凌彦安不懂学长最近的心情到底为何。明明自己刚抵达纽都时学长还极其兴奋地向他介绍了新住处,又邀请他出国进修。为什么过了一个周末,学长便又回到两人分隔两国时的心不在焉? 学长是否在听闻自己必须花些时间才能搬来后而不满,在生闷气?凌彦安想着离回国仅剩两天了,是不是学长不满自己又需离开,而在耍小脾气?不愿两人之间的氛围如此沉重,凌彦安思考着能以什么方式安抚他。 凌彦安鼓舞地提议道:「对了学长,我在这里也只剩下两天了。平常你工作的时候也没什么时间见面,不然趁午餐的时候我去找你,我们能一起吃午餐,多一点时间在一起?」 一脸欣喜的凌彦安感到这是个非常不错的主意,这样既不会佔去学长太多的时间,也不会没时间和他处在一起。 不料,此问题竟成了反效果。 双眉紧蹙,萧济嵐心中叹了一大口气。这周末的行程被搞砸他心情已十分低落。母亲在身边时不停地叮嚀他的人生轨道现在终于扶正,再来便将轮到处理他的终生大事云云。如此的耳提面命令他已疲惫不堪,接踵而来的又是小学弟各种的短信与照片。曾经喜于收取小学弟无厘头照片的他现在只觉麻木,回覆他天天传来的短信也成了一种负担。他不断地尽全力争取工作上杰出的表现,但身旁最亲密的人却还是觉得不够,期望他付出更多,将他已近透支的精神拉扯地四分五裂。他无法再默不作声。 萧济嵐重放下了碗筷,严声道:「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遍了。我真的没有那个时间!我需要工作,我要备考,其他时间要搞好在公司里的人际关係。为了能迎接你来做好一切准备,我一直很努力,想要靠自己得到最好的。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烦着我,逼我做这做那,我压力真的很大,你到底懂不懂?」 呼吸变得参差不齐,凌彦安听后只有错愕,他问:「我没有啊!我什么时候烦你,逼你做什么了?」 「你自己看!」萧济嵐掏出手机,手机里的谈话视窗满满是捲发男人传出的短信。 他再说:「午餐也好,叫我打电话也好,还要我请假。我都说了我没那个空间,拒绝你一次不够,每一次都得拒绝你,你难道没有一点自觉吗?」 垂首,凌彦安十分震惊,他不知道自己对学长的爱成为了压力,囁嚅道:「对...对不起。我只是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多陪陪你而已,因为我们真的已经很少见面了。」 「那我也已经不只一次告诉过你我没有那种时间!我每天赶在晚上九点前到家就是为了能和你一起吃晚饭,你还不满足吗?」萧济嵐疾言厉色地问道。 原来是自己太贪心了。总以为自己非常了解学长的凌彦安,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或许自己一直以错误的方式去爱他,反而如他母亲一般,将他逼得太紧。 凌彦安开口:「我只是觉得很不安,尤其是上次看到那位很漂亮的女生后....我已经不在你身边,她又那么明显地喜欢你。所以我想,如果我至少在纽都时,能跟她一样能常看–」 「你以为我拼命努力是为了谁啊?」萧济嵐打断了他的话,耐性全失,再说:「为什么你和我妈都那么喜欢拿她来做文章?如果amanda那么好的话我老早就已经和她在一起了,怎么还会等到现在?」 喘了口气,萧济嵐终于冷静了下来,压着嗓子解释:「如果我事业上没法成功,我就没办法和我父母证明自己,这样你觉得他们还会接受我们吗?」 沉默,就这样瀰漫了许久,直到凌彦安终于沉声道歉:「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我这样对你让你压力那么大。我以后不会再那么黏人了。」 了无食慾,两人盯着满桌饭菜,它渐渐冷却。凌彦安起身,走入厨房拿出器皿将剩菜装盘,竭力不让自己洩漏情绪。 一双手搂住他腰间,学长自身后抱着他,在他颈间深吸了口气。身体微微后仰,凌彦安半退入男人的怀中。凌彦安总是享受这熟悉的举动,因为这是学长令他感到最被爱的时刻。 「我也对不起。我刚刚说话的态度太不好了,我完全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想而已。这次去看我姊,我妈逮到机会又对我疲劳轰炸,我实在受不了,神经就蹦得很紧。」萧济嵐在他耳旁低喃道。 「嗯,我们能把事情说开了就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拍了拍腰间的双臂,凌彦安回。 直到凌彦安回国前,他极少拿起手机传发短信。自己一人安安静静地读托福考,安安静静地做饭,安安静静地清扫住处。偶尔,萧济嵐在家时两人还能说上几句话。夜晚,他陪着萧济嵐在床上火热地缠绵。 那也就够了,他还是被需要的。 -- 表面 「小安啊!你可终于回来啦!奶奶想死你嘍!」汪芝梅开门后看着门前的男人欣喜叫嚷道。 「奶奶!我也好想您!」凌彦安伸出双臂,将纤弱的老人抱个满怀。 「这次出差没冷到你吧?奶奶看到你的雪人照片,唉唷,真是可爱呢!第一次接触到雪,好玩吗?」汪芝梅松开男人后问到。 「哈哈,好玩!很美,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下雪的时候整个世界变得好安静。奶奶,雪人在我回国前还在呢!只是有点融化了,比刚做好时少了半截!」凌彦安笑嘻嘻地说道,递过一口礼品袋子至老妇手中。 无法告诉奶奶他这次出国是专程去看学长的,凌彦安只能和奶奶说自己又出差了。 「真好。我也最爱下雪的当下,静悄悄的,觉得世界很安寧呢。只可惜国内大部分不下雪,想看着雪还得爬上高山。」汪芝梅感慨地说道。 「这样吧,我们明年过年带奶奶去会下雪的...r国,或h国玩?这些国家邻近,飞机不会坐太久,奶奶也不会太累。」凌彦安乐得提议道。 「欸别别别,我这把老骨头哪儿也不想去。年轻时四处旅游已经回忆满满,我现在是个老太婆就不想再折腾了。」老妇人挥了挥手说道。 「我知道你今天回来,特别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饭菜,怎么觉得你出差回来完瘦了一圈?你待会得多吃点,知道吗?」汪芝梅和蔼地命令道。 「谢谢奶奶!知道了!我已经等不及了!」凌彦安开心地说道。 望着在后院照顾花朵和蔬菜的捲发男人,汪芝梅无法不想起她方才瞧见男人发青的下眼眶。心疼不已,她从未见过凌彦安如此憔悴过,汪芝梅决定好好问一问。 「乖孙啊,你怎么这次出差回来下眼眶那么黑啊?从前看你出差回来也还好,怎么这次特别严重?」汪芝梅开口。 难为情地笑了笑,凌彦安顿了会,编了个理由说道:「哎,我这次身体有些跟不上,时差调的慢,所以就成了大猫熊了!」 「喔,原来如此。那这次出差也有见到你学长吗?」汪芝梅再问,挺确定凌彦安说谎了。 凌彦安回:「喔,有啊!他很谢谢您给他的东西呢!这次有用了您带给他的香菇做鸡汤,还有瑶柱干贝酱拌麵,学长说他非常想念家乡味!他今年要考最后一关的考试了。我很期待他初次就考过!我对他有信心。」 还是那张笑脸与轻松的口吻,目光却蒙上了层雾气。汪芝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男人似乎非常在意学长考取到最终的执照,便想着或许那也意味着萧济嵐归国之时。只是,为什么凌彦安看起来如此悲伤? 凌彦安的学长离开后已过了多年。这数年来凌彦安只会在出差时提起他,也不曾见那男人回国探望过。他们俩之间的关係扑朔迷离,汪芝梅自己也无法理出个所以然。 「那好,奶奶也和你一起为他加油!」老妇人不知如何才不会令男人伤心,只能如覆薄冰地回话,同他附和道。 「嗯!」凌彦安大力点了点头,一脸笑容。 「小安,你啊,心里有什么事,都能和奶奶说,就像奶奶有什么事,也和你说,知不知道?」汪芝梅小心翼翼地建议。 「我...我?哈哈,奶奶,我能有什么事?我好得很呢!您看像我现在吃了一大碗饭,还要再盛一碗呢!」生气勃勃的嗓音向老人保证道,凌彦安眼神却避开了。 汪芝梅看在眼里,再隐晦地说道:「喔,也没什么,就是想说如果你有心事,能和奶奶谈谈而已。我看你最近忙得焦头烂额,还来陪我这老太婆,就怕你累坏了。你累了就多休息,不用勉强自己每天来陪我,知道吗?」 「不勉强的!我喜欢和奶奶待在一起!」凌彦安露齿一笑后回。 「好好好,奶奶也喜欢你陪,就是心疼你总是东奔西走,怕你累着了,关心你罢了。」老人慈祥地说,以公筷夹了牛肉芦笋卷入男人的饭碗。 凝视着奶奶夹至他碗里的牛肉捲,凌彦安眼眶灼热,这明明是个和亲近之人一种表现关怀的贴心举动,现在却只令学长厌恶。 「怎么了?」汪芝梅问道。 回神,凌彦安抬首和老妇说道:「谢谢奶奶!我最爱吃奶奶做的菜了!」再张大了口夸张地咬下牛肉芦笋卷,逗笑了老人。 夜晚,习惯在回家路上打电话给学长的他戴上耳机,双手插入外套口袋中,缩起脖子,逆着寒风向前走。不须再担任传话一任的手机播放着r国金属乐乐团的歌曲。如在疯狂边缘试探一般,曲风桀驁不羈,与些动漫主题曲十分相似,听起来十分中二,却也十分热血,总是能令他的心情好转。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思越加复杂,就如一颗糖或许能哄好一名哭泣的小孩儿,却再也无法抚慰一名伤心的成人,他亦同无法以区区几首歌曲拉升情绪太多。到家后的凌彦安,默默自橱柜中拿出酒瓶与酒杯,倒了满当一杯烈酒后全数吞入。辛辣的液体在他喉咙中燃烧,但他不在乎。又倒了一杯轻啜起,凌彦安在沙发上坐下,等待酒精带来的晕眩到来,在迷糊之间将回国前学长厌恶自己的模样清除。 终于拿起手机,他和萧济嵐打出:「晚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下,正与同事们打招呼萧济嵐忽略了,聊起超级盃赛事,一同走入会议室。待会议结束,和同事出去吃了午餐后,萧济嵐这才拿出手机观看短信。短信精简至极,只有晚安二字。 「也没叫你什么也不说....」萧济嵐自言自语道。 萧济嵐打了电话。无人接听。 太晚了吧,萧济嵐瞥了眼手錶上的时间。此时为m国下午一点二十分,国内为凌晨一点二十分。萧济嵐想着小学弟曾与他说过不论何时打电话给他都会接听的话语,有些不开心。 「醒来后打电话给我。」萧济嵐传出短信。 手机的闹鐘铃声吵醒了他,一阵疼痛闯入凌彦安脑中。砂纸般的舌头磨了磨上顎,他伸手按掉闹鐘。走向冰箱,凌彦安配着止痛药灌了好些冰水后,这才觉得好了些。手机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他就这么看了它许久,抵制自己习惯性地前去抓起它发短信。转身,他入了浴室洗漱。 待凌彦安出门时,他已成了平日的自己。享受着照耀在自己腮颊上的阳光,他面露微笑,将所有阴鬱隐藏起,因为无人会想看见他消极的那一面。 拿起手机,他正准备再播放昨夜听过的重金属音乐,却发现萧济嵐打过电话,也传过短信给他。回拨了电话,「嘟嘟」声响不断,无人接听。过了会,凌彦安再次拨打,依旧无人接听。 「我在忙。」短信传至凌彦安手机里,是学长。 面无表情的凌彦安盯着手机,缓慢地点了点头,再点开音乐软件播放歌曲。 两周已过,萧济嵐看够了小学弟每天「晚安」的短信,却也没那精力和小学弟好好谈谈这些天的短信是怎么回事。现在终于有了些时间,便立刻约了凌彦安视讯。 学长在萤幕的另一端等着自己接听,凌彦安吁出一大口气,原本神态淡漠的他顿时堆起了笑容。 「学长!」笑意满盈的凌彦安在镜头面前出现,语气充满活力。 「嗨!」萧济嵐凝视着小学弟的面容,也随他笑起,心中因小学弟近日简洁短信的阴霾烟消云散。 「学长,今天不忙吗?」凌彦安笑吟吟地问道。 「总有时间的,我们好久没视讯了。」萧济嵐答,这回倒没有一面视讯一面分心做其他事情。 一阵有些尷尬的寂静后,萧济嵐正想开口问问小学弟最近的生活近况,凌彦安却已先开了口:「学长,你最近过得好吗?」 「还不错,每天就是健身上班下班备考。你呢?」萧济嵐简化地一笔带过。 「备考呢?你上次不是说有个单元的内容很复杂,写题起来很困难?」凌彦安并未提起自己,发问道。 对于此,萧济嵐确实被挑起了兴致,开始侃侃而谈。而凌彦安只是时而点头,面目柔和,甚至能说得上是陶醉地看着自己。这令萧济嵐心情大好。 眼下时间将至,萧济嵐的备考战友们就要到达。无奈,他只好将视讯告一段落。 学长心情好多了,看来别与学长过多来往,待学长有空间,想和自己说话时再与他联络才为上上之策。虽寻得相处之道,凌彦安却感到有些苦涩。 他想告诉学长他升职了,今后不必再参加国际研讨会,所以他也再无机会因工作而顺道飞至纽都看他。 他想告诉学长汪婆婆近期来又和他说了什么,为他做了什么事。汪婆婆待他如亲人,是多么珍贵的存在。每每想起她,自己便感到十分幸运。 他想告诉学长何伟霆和琪琪订婚了,而何伟霆尚未了解学长已出国。多年来与何伟霆的碰面,全是以「学长很忙」的理由搪塞过去。待他们结婚时,他想带着学长去参加婚礼。 纵使心中有千思万绪想与学长分享,凌彦安思考了会,最终也只打出:「最近会到不同地区的医院做义工,也开始准备考托福,其他的没什么。学长记得能休息就休息。爱你。」 -- 惊喜 「我们部门最新研发的肥料很多指数都无法稳定,最令我头痛的....」凌彦安才开始诉说,便看着学长意兴阑珊,分心开始望着银幕上打起了字,他也就不提了,改问:「对了,上次你说你的部门经理约你面谈,是发生了什么事?」 ? 萧济嵐这会来了兴趣,便叙述了事情的经过:「他听到风声说eric想跳槽,想问我内幕。我当然不可能和他说,这件事还是要eric跟他谈比较好。反正eric两年前就已经考取到执照,其实能去更好更大的企业就职,我们公司想要留,可能也留不住。但老实说,我们公司的制度和环境其实都不错,就是薪水比不上那些大企业。而他想在纽都买房子,所以我在想他找到工作后,会再和我们公司谈薪资。」 「哇....要在纽都买房子,应该很困难吧?纽都房价一定比北市还高!」凌彦安如此评论道。 「正是,所以我对他想跳槽的意愿完全不惊讶,也是支持他的。毕竟我们公司的待遇对于已经有家庭的人较友善,健保啊,奖金制度啊,带薪假这些都很吸引人。要嘛,就是培养我们这些新一辈的精算人员,用考试的成绩获取福利,薪水倒是马马虎虎,和其他大型企业根本没办法比。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待在这公司值不值得!幸好我有个慧眼识英雄的主管,看我每次考试都是第一次就通过,已经有意思和我讨论拿到执照后的薪资了。」萧济嵐有些洋洋得意地说道。 「那也是因为学长你一直那么努力才获得的。」凌彦安由衷地说道。 「哈,也还好。其实eric考到执照后离开了我们备考小组,公司又招了一名新备考人员,所以目前还是四个人几乎每天没日没夜地备考。但有时还是能忙里偷间,一起去看场电影什么的....」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萧济嵐赶忙挽救,再说:「其实也没什么,就只发生过一次而已。那时我们在间聊,发现有一部电影我们所有人都想看,就约好了时间一起去看,也就仅有那么一次而已。其他时间还是很忙的。」 表情有些僵硬,萧济嵐不知小学弟信不信他的谎言,毕竟除了有时会一同看电影,其实他们这备考小组更常去酒吧喝喝小酒,放松放松。 但见小学弟神态未曾变化,甚至吐出:「很棒啊!一直工作再加上备考压力,的确是需要渠道放松的。」 确认了小学弟并未不开心,依然聚精会神地听他说话,他便再说:「总而言之,我们这备考小组比同事啊,朋友啊,其实更像家庭。天天花了大多数时间在一起,感情自然也比较好。」 咯咯地笑了起来,凌彦安似乎极同意,他说:「对啊学长!其实身处他乡,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好的朋友。他们会像家人一样,至少会在精神层面照顾你。」 萧济嵐欣喜地点了点头,结束了近日来的视讯。 小学弟说的没错,他这些备考同伴们在他的生命中佔了十分可观的地位。他珍惜他们,以他们在一起奋斗的过往为傲。 待十一月底的考试来临,萧济嵐已做好了万分准备,他极具信心通过考试。今年,陪他同考的也有amanda。她虽长他一岁,却因前数项考试发挥地未尽理想,惨未通过,故而今年与他一同备考成为正精算师的最后一项考试。他俩互相打气,互相鼓舞,就算紧张不已,如今也因备同一项最后的考试而更珍重彼此的陪伴。 在此之前,凌彦安便已有所打算。他和实验室请了特休假,在一月中时出国,不打算通知学长,准备来给他一个惊喜。到时,学长将庆祝他二十八岁生日,同时,也应已收到成绩结果。若学长通过最终考试,他俩将庆祝学长成功取得执照。若学长未通过,那自己将会是将学长扶起,再次鼓励他的那人。理想如此美好,凌彦安只拎了个背包便满怀欣喜地坐上了飞机,飞往了他那嚮往的国度,有着学长居住的地方。 待他到达纽都时,为时尚早,他打算直接抵达学长所任职的公司接他下班。路上,凌彦安自旁道店家贩卖的玫瑰极为吸引,一朵朵的火红玫瑰鲜艳夺目,令他不由自主地提上一打包装精緻的红玫瑰前往探视学长的路上。 不论学长最终成绩如何,他都将与学长来个久违了的浪漫约会。既然学长从未兑现过带他逛逛市中心,踩景点的承诺,那他今晚便会亲自带着学长履行这个的承诺。 安安静静地,凌彦安在大楼对街转角处耐心观望,等待学长下班。儘管寒风不断侵蚀着他,依旧灭不了他雀跃不已的心。 时间一到,人群自大厦中陆续走出,他们因周末的开啟而显得神情悠然。远远地,他便见着了帅气出眾的学长,他与其他五名同事一贯走出,有说有笑。其中一人身着朱红色办公套装,身形火辣,高?艷丽,是amanda。急忙将花朵藏于背后,凌彦安自转角走出,期望学长也同他一般,能一眼便看见自己。 六人的脚步在街边停了下来,似乎因下班后的解散而依依不捨,又或者在一同等待车辆。学长的目光,始终未曾飘向自己。而凌彦安则站于对街,耐心等待他人离开,等候学长眼神的投来。 一辆华丽加长礼车徐徐靠近,终于在他们面前停下。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立刻跳下了车,给了萧济嵐紧紧的拥抱。俊美的男人面露微笑,接受了母亲的拥抱,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欢喜地笑了起来。amanda走近,双手按了按萧济嵐的肩头,和萧母愉快地说着话,三人和乐融融的画面,颇似一对和关係密切的长辈谈天的小俩口。 直到,萧济嵐双眸越过了街道,和对街瘦小的捲发男人视线相对。 先是错愕,再是惊喜,但萧济嵐看见小学弟身后的一抹鲜红后,神态转为气愤。萧母随着儿子的眼神转身看往凌彦安,顿时也同萧济嵐出现了怒意充盈的神情。 一时之间,凌彦安不知如何是好,望着直眉怒目的学长,他头皮发麻,这才发觉自己做错了。 萧济嵐不发一语,随即丢下母亲和他的同事们,健步穿过街道,朝凌彦安方向走去。注视着由远而近,怒气冲冲的面容越发清晰的学长,凌彦安缩了缩头,赶忙囁嚅道:「对...对不–」 还未完成道歉,萧济嵐便已上前开口骂道:「你这是故意的吗?想要号召全天下我们的关係?你有没有脑子啊?红玫瑰?你怕我在同事们面前丢脸丢不够?」 停顿了会,凌彦安垂首,幽幽地说:「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庆祝你的生–」 再次打断了他的话语,萧济嵐说:「那你也得分场合啊!你现在在大庭广眾之下拿着玫瑰花来找我到底是打什么主意?逼我当眾出柜?我的事业因为你这操作被毁了怎么办?要这样你才会高兴吗?」 「没有,我没有,学长。我就...我看到花很美想要送给你,也没有想太多,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学长!」凌彦安慌乱地解释道。 吐出一口气,萧济嵐愤愤说道:「我现在因为你,等等一定又要听我妈洗脑埋怨好一阵子,我同事如果好奇问起怎么办?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和你同事们一起走出来,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而已。」头垂得无法再低,凌彦安喃喃道。 「说什么惊喜,应该是惊吓才对。我妈今晚为我开了生日派对,邀请我同事们去参加。所以你也不早说,现在又突然出现。你要叫我怎么办?」萧济嵐扶了扶额头,以一付焦躁的口吻说道。 「可是我订好了今晚的餐厅,也买好了歌剧院的票....所以...」凌彦安问,知道接下来的问题很蠢,但心中依旧期盼着或许有一丝希望,再问:「能让我和你一起庆祝吗?」 「你要我突然放一大群人鸽子?在我的生日派对上?」萧济嵐反问,特别加重了「我」的语气。 「那...我也能去吗?」想了会,凌彦安抬眸再问,眼神中充满了祈求。 「先不说我妈根本不可能让你参加,你现在这样过来抱着一束玫瑰,你要别人怎么想?」萧济嵐厌烦地问道。 凌彦安这下哑口无言,困难地吞了口唾沫。 再叹了口气,萧济嵐口吻听似命令地沉声道,:「你先回家等我。我在派对上待个一小时就回去找你。」 道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如个做错事的孩子,他乖顺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学长越走越远。对街,那身着朱红套装的女人正在打量着他。而凌彦安只知道,身后满怀爱意的新鲜嫣红玫瑰,究竟比不上amanda那一身人造艳红装束。 车内的气氛有些彆扭,也有些压抑。原一同出公司大门时的谈笑风生,现在则是寂静无声。眼见萧济嵐不动声色地盯着窗外,萧母虽和顏悦色,面庞却也有些僵硬,eric想他能猜得出发生了什么事。 但daniel或许不懂得看人脸色,或许想要鼓舞一下车内有些低迷的气氛,语气轻快地问起萧济嵐:「刚刚那人不就是上次陪你来参加圣诞晚宴的朋友吗?」 此话一出,萧母蓄着笑容的面孔终于维持不住,有些垮下,似有似无地瞪往儿子方向。 萧济嵐依然面无表情,编造了谎言道:「那个学弟很喜欢我,和我告白很多次了。即使我一直拒绝他,他仍然不放弃。刚刚发生的事你们也看到了,真是对不起,那情况使我觉得很难堪。」 萧母似乎满意儿子这般解释,垮下的面孔有浮上微微笑容。待有机会,她肯定得再和儿子确认他俩已彻底玩完。 -- 渐行渐远 是啊,是自己胆大妄为。明知办公大楼外为公共场合,与学长共事之人繁多,被他人目击两人在一起的机率极大,他却愚昧地前往会见学长。 左右因自己拟定了这惊喜的计画太过于兴奋,凌彦安未曾多为学长设想,而造就了今日此般局面。他从未见过如此气愤的学长,以无比陌生的眼神怒瞪着自己。越发沮丧的他,一步一步地走入了地铁。 拿起手机,他取消了餐厅订位。等就等吧。若学长一小时后能回家,他俩仍然能赶上歌剧院的行程。或许,看完歌剧后,他们能在附近逛逛,参观夜晚的市容。两人能在民风开放的m国纽都,身旁全是陌生人的环境下手偷偷牵着手,无人会留意的。到时,他会为学长唱首生日快乐曲,就如学长曾经为他唱的那样。他将送上自己亲手做的小礼物,就如过去的许多年。最后,夜深人静时,他会与学长会在温暖的屋里不断做爱。学长想对他如何,便对他如何,他不会叫痛,也不会喊累。 有如一颗心笔直地坠落,凌彦安拼命以不停的幻想编织成一张网子,使劲接住他充满裂痕的心,努力保护它,祈祷它别全数破碎。手里緋红的花朵依旧鲜艳亮丽,只不过它现在却成为了迫害了学长,也伤了自己的利刃。美丽的花朵没有错,是送出它的人太过愚蠢,导致花朵被遗弃了。回到学长住处后,他会找个容器将花朵放入,呈现它的美,展现它蕴涵的心思,透露它代表的情意。或许学长回家看过后,会再次接受它,喜爱它,珍惜它。 浑浑噩噩地走向学长住处的凌彦安,却被有力的一臂给挡住了。 「先生,您是这里的住户吗?」看门人员恭敬地问道。 他非歧视这捲发男人,而是他就职九个月以来,全数的住户他已认识得差不多。这名陌生男子没有住户的伴随,也无法证明他属于某住户的宾客。他身为守门人员的职责,本该是确保大厦居民们的安全,当然无法将随意出现的陌生人放入大楼内。 「呃....我有钥匙,这是我...朋友的家,他让我过来的。」凌彦安解释道,掏出了身上的钥匙。 「对不起,我带您去前台确认一下。如果您朋友有和前台人员事先通知的话,那我们才能放您进入。」看门员回。 「喔....我这次来是给他个惊喜,所以他之前当然不知道。这样好了,我打电话给他,让他说明一下好吗?」凌彦安礼貌问道。 「是可以的。」看门员答。 电话已打了数通,学长或许没听见铃声,又或许因怒气未消而不愿接听他的电话。无论如何,看门员不允许他进入大楼,将他阻挡在外。眼下天色已晚,凌彦安只想待在附近等至学长归来。迈出脚步,他走入最近的一家酒吧。 琥珀色的透明液体在晶亮的杯中,因冰块的融化而入口清凉,并未有太多流入喉咙后那股已习惯的灼热感。它是神奇的魔术药水。每当凌彦安心情低落时,它总是陪伴于自己身旁。喝下它后,药水的魔力发动,将自己藏于内心深处如猛兽般的晦暗情绪箝制,加以屏蔽,锁于那叫忘怀的囚笼中。 「这真好喝,叫什么名字?」凌彦安问道,目光因微醺而柔和。 「这叫古典鸡尾酒。先生,您已经问了第四次了。」酒保有些好笑地提醒。 「喔....哈哈哈,因为很好喝啊,所以我想记住。」凌彦安先是茫然,而后笑呵呵地声明道。 将杯中的樱桃送入口中,凌彦安品尝它的甜美,再以手指轻轻摩擦杯边橘子皮坑坑洞洞却又细腻平滑的表面,他瞥了眼墙上的时鐘,距离学长承诺归来之时已过两个半小时,手机也从未响起。凌彦安再缓缓啜了口酒,好似早已预料到学长这回也并无意遵守诺言。 起初的学长真的很温柔,也很尊重他,会专注聆听他的故事,也会在他难过时安抚他。就如数年前,他俩都是高中生时,甚至是住在中部的穷小子时,他都能自学长眼中清楚看见自己为珍贵的爱恋。但曾几何时,这一切都变了样?如今,学长依旧是他的唯一,而他,再也不是学长的唯一。 每当学长谈起和他同甘共苦的备考同事们时,他只能将嫉妒深藏起。他也想要学长和自己为数不多的谈天时,如待他同事朋友们同样专注啊!但远在国内的自己无法伴随于他身边,凌彦安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堆起笑容,鼓舞学长往目标义无反顾地前进。 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贪心了?在已经拥有了学长后,他仍然想要更多。他想要学长对他一人偏爱,别总因为些其他的事而拋下他,想要学长将他把在第一位,只因自己是他重要的人。 现在的学长眼底只剩下对自己的不耐烦,对自己的事漠不关心,和对他俩感情的不重视。 点了点面前的杯子,凌彦安示意再续一杯酒。酒保明白,再次动手製作起他的魔术药水。 终于通过了最后一项考试而成功取得正精算师执照的萧济嵐穿梭于人群之间,和参加他生日派对的来宾交谈甚欢,同时躲避着母亲想一探究竟的脸色。他知道小学弟在等着他,但父母邀请了许多和家族產业合作的伙伴,他想藉机打好关係,拓展人脉,这对将来无疑是件好事。倘若因今晚的契机而有了日后的收穫,那想必小学弟也是能理解的。 想起了小学弟,他今天说的话会不会太过凌厉?萧济嵐思考了会,但飞快地又自我驳回。凌彦安明知他现在处于事业衝刺期,经不起流言蜚语。他不否定凌彦安今天或许是真糊涂了才犯了这样的过错,但他得好好教训小学弟不可如此莽撞。 身着艳红套装的女人徐徐走近,在他面前停下。 还是温柔婉约的笑容,amanda开口问:「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的来头这么大。」 「不是我,是我父母。」萧济嵐微笑着纠正道。 过了这许多年,amanda一直以为她若在萧济嵐身旁够久,萧济嵐一定会日久生情对她动心,再为她醉心,但很显然她错了。眼前的男人根本不为她所动。明慧如她,在那名捲发男人背后藏匿了玫瑰,反应激烈的萧济嵐,再加上男人母亲而后的紧绷面孔,便已猜到原因了。 了解萧济嵐对这件事的敏感,amanda并未明说,只道:「生日快乐,也恭喜你荣升为正精算师,总算从我们备考小组毕业了。」 点着头,萧济嵐莞尔回:「谢谢你。就算毕业了还是能多联络。在同一家公司工作,未来相处的时间多得很。」 轻笑了声,amanda附和道:「我会记住你这句话的,以后也要多来往啊!哎,我也很希望我这一次能考过呢,总觉得我如果一直考不过,我的人生就无法开始。」 「别这么说,你很聪明,明年一定会过的。」萧济嵐真诚地安慰道。 amanda接受了男人的安慰,微笑停留于面容,垂下眼帘,她再说:「如果我是你,在今天这样特别又光荣的日子,我会想和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起过。」 道罢,她的目光与他相连,眼里映出的是释然。她举了举手里的香檳高脚杯再次示意对萧济嵐的祝贺,便转身离开。 顿了会,萧济嵐正想细品amanda话里的意思,二姐萧莉嵐便上前道来:「恭喜啊,我才刚听爸妈说你考到执照了。」 「谢谢。你们什么时候要搬回国内?小朋友们对这消息反应如何?」萧济嵐问道。 「这次庆祝完你的生日就跟爸爸妈妈一起回去了。小朋友嘛...不捨吧,尤其是姊姊在这里已经有了好朋友。不过她也才六岁,时间一久,会淡忘的。弟弟们还小,他们不会记得的。」萧莉嵐回,神色淡然。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萧济嵐问道:「你前夫被判刑了吗?」 静静地点了点头,萧莉嵐望向了远方,低沉地回道:「嗯,两年。」 她苦涩地笑了,充满自嘲的语气再说:「哼,太便宜他了。我当初又傻又天真才会看上他,明明所有的徵兆都指向他是个没用的控制狂家暴男,我竟然还和他结婚,生了三个孩子。」 「别这样。姊姊你及时停损,做的很好。孩子们还小,以后脱离了有那人的环境,会更好的。」萧济嵐轻拍着女人背脊,安抚她。 「以后就剩你一个人在m国了。虽然以前我们住在同一个国家也很少见面,但我希望你以后能常常回家看我们。」萧莉嵐回,方才看似脆弱的一面已不復存在,面庞回归于平静。 只剩一人....萧济嵐想着,心情顿时飞扬。很快就不会一个人了,小学弟将会过来陪伴他。看了眼手表,现下已将近十一点。该应酬的人也应酬完了,眼见人群渐渐散去,他得在母亲尚未逮到机会质问他时,趁机先行离开。 「二姊,我就先走了,拜託你和爸妈说一下。再见。」萧济嵐说后,便立即转身离开。 空无一人的高级公寓,就算过了大半天,空调系统依旧严谨地将室内控制于二十一度恆温。一进门,丝丝的暖意混着一缕幽香,自扩香瓶里红木与柚木的香支轻柔散发出。漆黑中的寂静无声,颇令萧济嵐纳闷。 「在睡了吗?」萧济嵐眉头微蹙,自言自语道。 卧室里的大床依旧平坦,浴室相同沉浸于黑暗中。拿起手机,萧济嵐给小学弟打了几通电话,但无人接听。 「我今天有位访客过来,你们有见到他吗?捲发,个子瘦小,和我一样是华人。」萧济嵐在前台问道。 「您有事先通知我们您有访客吗?」前台柜员问。 「不...没有。他是临时起意要来的。」萧济嵐答,越发焦急。 「请您等等,我看看看门人员的出入报告。」前台柜员拿起一本公事夹说道。 「2316号....是的,今晚确实有一人意图进入这所大厦,被看门员挡下了。因为我们并未被通知您有访客,他也无法联系到您,所以我们无法放他进入。」前台柜员恭敬地解释。 「他有我的钥匙!」萧济嵐回,有些不悦。 「先生,我们的职责在于保安,有义务防止间杂人等进入大厦,所以光有钥匙却未登记身分的陌生人等是无法进入的。希望您能谅解。」柜员就事论事。 「是....对不起,我忘了帮他登记身分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萧济嵐道歉,压下烦躁。 「对不起,我不知道。」前台人员回。 早知道,几个小时前就应该接听小学弟打来的电话。 -- 苦涩 这下萧济嵐彻底懵了。这大晚上的,小学弟一人在外,会去哪儿? 再打了一次电话,依旧无人接听。着急的萧济嵐在暗夜中火速奔走,自大厦附近开始寻人。连跑了几条街,也不知小学弟到底会在哪儿,随着每一分鐘的过去,萧济嵐越发慌乱。 此时,他的手机终于响起。 「你在哪里?」萧济嵐急不可耐地吼道。 「呃...对不起,请问您认识这手机的主人吗?」手机另一端传出陌生男子的问话,因不懂中文而慌了会,再次?以英文问道。 「喔,对不起。是,我认识,这是我朋友的手机。我现在正在找他,他还好吗?请问你是谁?」萧济嵐转以英文回,一颗心悬着。 该不会是出了意外,在医院吧? 男人回:「那太好了,我是蓝顶酒吧的经理。这位男士喝醉睡着了,请问您能来接他吗?我们的地址是第十一街–」 松了口气,萧济嵐打断经理:「我知道在哪,我现在就过去。」 步入酒吧,萧济嵐一颗终于放下的心却又因小学弟的状况生了一肚子气。 「喂,喂!你醒醒!」拍打着凌彦安背部,萧济嵐颇为不耐烦地叫道。 完全不为所动,捲发男人面部向下,枕于放在吧檯的手臂上。 叹了口气,萧济嵐询问酒保:「他埋单了吗?」 酒保礼貌地笑了笑,回:「还没。我们不碰他。」 点了点头,萧济嵐替男人付了帐,收据上的酒品令他咋舌。 「你们给了他那么多酒?」萧济嵐难以置信地问。 「他在这里待了很久,就乖乖待在这不吵不闹地喝酒,再转头时他就睡着了。」酒保理所当然地回。 抓了抓额头,服输了的萧济嵐只好说:「好吧,我这就带他离开。」 「别忘了他的背包和花。」酒保提醒道。 望着那几小时前还鲜明生动的艷红玫瑰,此时它已微微痿蔫,萧济嵐再次眉头紧蹙。 就这样,他背着小学弟一步一步地走回了住处。矮小的男人这几年来身形未变,依旧轻盈,萧济嵐毫不费力地背着他,但也因他烂醉如泥的丢人模样而感到沉重,心中那股燥闷始终挥之不去。 「喂!脱衣服洗澡!你一身酒臭味薰死人了!」萧济嵐没好气地将男人丢在淋浴间后吼道。 蠕动了会,凌彦安最终双臂交叉于胸前,再次入睡。 「嘖」地一声,萧济嵐索性开啟莲蓬头,冰冷的水束顿时喷洒得凌彦安满脸满身。抽了口气,男人终于睁开双眸,迷迷糊糊地四下观望。 「清醒点了没?」萧济嵐不屑地看着他问道。 将目光聚焦,凌彦安看见了萧济嵐轻视的面孔。眼眶发红,水滴不断落下凌彦安緋红的双颊,他再次闭上眼。 萧济嵐以为他看见小学弟流下了眼泪,但他毫无证据,因水束拍打着凌彦安面庞,消灭了所有跡象。 又叹了口气,萧济嵐压下心中的烦躁,自己动手将小学弟身上湿透了的衣物脱下。 「张嘴,快点!」萧济嵐命令道,语气倒是柔和了许多。 依旧紧闭着双眼,凌彦安听话却无力地张开嘴巴,蘸上了牙膏的牙刷便探入嘴中仔细刷起。 替小学弟刷着牙,萧济嵐嘀咕道:「你怎么酒喝得越来越兇?上次也是看你喝得醉醺醺的,要跟你爸一样成酒鬼了吗?是这样的话我就和你分手!」 分明是句萧济嵐言不由衷的气话,凌彦安却再次睁开双眼,盼向了眼前的男人。 萧济嵐怔住。在那一瞬间,凌彦安眸中是清明的。但再下一秒,男人再次眼神涣散,闭上双眼昏沉下去。原即可开口解释方才话语纯为埋怨的萧济嵐,或因与烂醉的小学弟呕气,或因揣测小学弟其实未曾听见他的埋怨,他始终未再开口。 萧济嵐费了好一番功夫伺候小学弟上床,他人却嘟嘟噥噥的转身背过自己后便不动了。在小学弟身旁躺下,萧济嵐将他拥于怀中,额头抵上小学弟滚烫的颈椎,也闭上双眼入睡。 良久,凌彦安有如个发条即将转毕的音乐盒,轻声地,縹緲地问:「你还爱我吗?」 声音虽细如蚊吶,但渐入梦乡的萧济嵐还是听见了。 「嗯?」不确定他是否听清了男人的问话,又或许这只是男人梦中的囈语,萧济嵐回问。 凌彦安未曾再吐出一句话,呼吸平稳而规律。 翌日,头痛欲裂的凌彦安被早晨的阳光唤醒。动也不动,凌彦安了解身旁那股温暖已不在床上,他就这么躺着,望着窗外的晴朗湛蓝与高楼大厦。 面无表情,他起了身,走至浴室中梳洗。而后,他步出卧室,望见本应与屋内象徵着大自然淡绿色系颇为搭调的鲜红花朵,在经过一夜的冷落后已憔悴不已,半死不活。神态镇静的凌彦安在看见花朵时,双眸还是闪动了下。他走至墙角,捡起那束被随地拋弃的花朵。 「他不要你,我要你....」凌彦安喃喃自语。 呆呆地看着玫瑰出神片刻,凌彦安再回头寻得手机。手机里并无未读短信,但凌彦安未注意。他戴上了耳机,以音乐暂时隔离现实。近乎狂乱,不受约束的重金属音乐在耳机里尽情播放,凌彦安随着音乐摇头晃脑,在厨房内翻箱倒柜,他终于寻得一只花瓶。兴匆匆地将清水注入花瓶,凌彦安加了些白醋与白糖,修短了玫瑰根茎后,再插入花瓶中,将它们一朵一朵在瓶中排列散开,等待花朵起死回生。 或许是今日凌晨做了不太愿意做的体力活送男人上床睡觉,萧济嵐破天荒地晚起了。转醒时,身旁的男人如预期一般呼呼大睡。小学弟一声不响突然来访,昨晚却又喝了个烂醉,连最起码两人能一起做爱的机会都喝掉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国。一股闷气又聚集于心中,萧济嵐嘟了嘟嘴。 出门运动完的他,在回家的路上久违地买了些食材。既然小学弟在,那他一定不会介意为自己做上几道家乡菜。待他俩吃饱了,便能补足昨晚所缺失的亲热时间。这也勉强算是个不错的生日礼物呢! 进门后,萧济嵐一眼便见瘦小的男人背着他在厨房里捣股着。他悄然地放下手中袋子,来到小学弟身后给他来个惊喜。 突如其来的大掌猛探向凌彦安腰间,将他大力勾扯至后,受到惊吓的凌彦安全身一颤。 「啊!」地一声自凌彦安喉咙中挤出,手里的花瓶应声落下。 任何的补救也无法赶上地心引力的劲头。脆弱的花瓶吻上地板后,嘹亮发出了破碎声浪。 全身僵硬,垂首瞧着一地碎片,凌彦安摘下耳机,转首尷尬地笑了声道:「呃....碎碎平安?」 正是这听似对昨晚脱轨举动毫不在乎,毫无歉意的语气惹怒了萧济嵐,就算当下未曾出声,他厌恶的眼神毕露。后方学长的沉默,令凌彦安的笑容尽数退去。 看着脸色奇差?的萧济嵐,凌彦安随即道歉:「对不起,你吓到我了才不小心打破的,我陪你一个。你往后跳开吧,别被碎玻璃扎到了。」 萧济嵐也瞪着散于一地的玫瑰,就是无法自心中感到花朵应带来的欢喜。这束近乎将他隐私暴露的玫瑰,分明都已向枯萎的结局快速奔去,小学弟怎么还将它供了起来? 「这是w牌的水晶花瓶,不是玻璃,非常昂贵,你是要怎么赔?」萧济嵐冷着脸回,向后退了一大步,退出了厨房那一地狼藉。 这只是一句寻常的话语,但一字一句的组合出于自己爱的人口中说出,还是十分伤人的。已弯下腰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碎片的凌彦安暂停了会,再?一言不发地继续收拾。 试图赔罪,凌彦安在发现学长带回的食材后,十分有默契地以它们做了他爱吃的饭菜。 「学长,饭我做好了。来吃饭吧。」凌彦安敲了敲书房门后说道。 将自己闭于书房中的萧济嵐拿着手机和同事们聊天。他极需确认昨日他们在看见凌彦安那番操作后对自己的态度是否有任何改变。 聊天视窗内一如既往,amanda开着玩笑嘲讽daniel幼稚。而最新备考成员jack则充满干劲地劝导他们必须专心,却被那两人吐槽他自己也在看手机的事实。和萧济嵐同样已考取执照的eric依然留在小组内,虽未加入对话,却贴了张与备考有关的爆笑梗图。萧济嵐笑了,心情好转了许多。他放下手机,终于开啟书房房门。 菜餚在等待中已冷却下来。两人在沉静中吃着午饭,轮流悄悄关注对方。唇瓣翕合了下,凌彦安欲开口。 「嗯?」萧济嵐哼了声。 「对不起,我昨天...不是故意的。」凌彦安低声道。 「我知道。」萧济嵐答,但小学弟哪壶不开提那壶,方才和同事们聊天的好心情再次蒙上层阴影。 「可是,我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过来....」凌彦安再停顿了会,努力将心中想法以最柔和的方式说出:「你不能多陪陪我吗?」 垂首,凌彦安为需问这问题感到难过。现在的他听似名弃妇,埋怨面前的男人缺乏陪伴与关心,也因学长和他人的关係而嫉妒不已。他不喜欢现在这样的自己,想将事情说开,不愿他们之间继续恶化下去,也尤其不愿在日后想起学长时,他心中剩下的仅有怨念。 「你以为我现在在这里干嘛?我这不叫陪你吗?」萧济嵐自觉莫名其妙,反问道。 「我觉得你变了。以前你还会拨出时间和我视讯,短信聊天,现在你不怎么感兴趣,好像我们的关係变得很淡很淡。」凌彦安缓慢地说出,目光直盯着眼前的饭碗,不敢望向学长。 「这我们上次都已经谈过了,这几年来我工作迁升,责任越来越大,也在不断的备考。我是真的吃不消,时间总是不够用。你就不能理解我吗?」萧济嵐解释后烦闷地问道。 「那我每次来看你的时候为什么你都因为各种原因不在?」凌彦安再问道,面容痛苦。 「我...我承认第一次是我的失误在酒吧耽搁太久了,但后来的圣诞晚会你也去了。你再来的时候我姊姊生小孩,到我昨天生日,你都知道我为什么会不在的!这些都是很正当的理由,为什么你到了现在才那么介意?」萧济嵐怒问。 「我很不安,我希望你能选我。」凌彦安更轻声地说。 「我怎么不是选你?」萧济嵐说,抓了抓头发,再狂躁地说:「这我们上次明明就谈过了!我再和你说一遍!我这么努力取得成就,换取更好的环境,就是为了等你过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现在在为这和我闹彆扭。我既然要奋力工作和备考,就没有时间精力和你一天到晚聊天!这样你不懂吗?」 男人说的话他都懂,但心中的苦涩依旧挥之不去。 「你搬过来以后我们有那么多时间能在一起,你怎么不去期待一下那样的未来,反而一直专注在我做不到你期望的地方。你现在一直抓着这些东西不开心到底是怎样?以前你根本不是这样的!」萧济嵐再问,斥责小学弟的无理取闹。 头低得不能再低,凌彦安颓丧地坐在那。午餐,就在这低迷的气氛下结束。两人因这般的谈话而毫无胃口,剩下一桌子的菜餚又进了冰箱。 走入厨房,对于萧济嵐来说极为碍眼的玫瑰已静静躺在垃圾桶里,凌彦安则寂静地洗着碗。氛围实在尷尬,但萧济嵐已压抑不住体内的躁动,上前哄人。 多么熟悉的举动啊。学长抵上他身后,双臂环抱了他腰部,微凉的鼻尖拂上他颈肩,深吸了口气。 他以低沉的嗓音说:「我现在已经考到执照,接下来除了每年的补充学习,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每天都活在考试地狱中。这样一来,以后就有多点时间和你视讯,传短信了。别再闷闷不乐了,好不好?」 大手不安分地在凌彦安身上游走,擦过他胸前敏感之处,湿热柔软的亲吻在他颈子徘徊製造火热。他知道学长要什么。 闭上眼,凌彦安静如止水的脸庞浮出浅浅笑容。 「好。」他回。 -- 萌芽 「凌先生!你来啦!」活泼的语气自一位年轻女孩口里传出。 「你好啊,紓紓。来,伴手礼!」咧嘴一笑的凌彦安露出了洁白虎牙说道。 「谢谢凌先生!这次出国有去什么好地方玩吗?」在医院柜台服务的林琬紓站起身道谢,接过袋子后问。 「呃...没有,我是去出差....」说了谎的凌彦安再次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去了纽都数次,竟然依旧未曾参观过任何景点。 那些学长承诺过,会带他去看的景点。 「喔,那也不错,可以到国外走一走增广见闻,呼吸下不一样的空气!」女孩如此说道后,面颊上的梨窝深陷,咯咯地笑开了。 「要这样说其实也行。病人已经到了吗?」凌彦安问,欣赏女孩的乐观。 「已经到了,他们在等候区...那里的位置等你。」林琬紓指了指在等待区后方坐着的一对中年夫妇。 自五个月前,女孩第一天来这所北市着名的s大医院入职时,接待的便是凌彦安。他与她十分投缘,这名女孩开朗的个性和甜美的笑脸有着鼓舞他人情绪的气质,令凌彦安总嚮往自己能和紓紓一般具备同样的魅力,故而不由自主地与她亲近。 当她被告知凌彦安为政府提供听障者医疗方面的翻译专员时,她便以无比惊奇的眼神看着男人。凌彦安被盯得十分不好意思,靦腆地微微一笑。 「我来这里之前根本不知道听障人士有这方面的帮助。凌先生你从事这方面的义工,我觉得你棒棒的!」林琬紓大方地和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又竖起大拇指比了个讚。 被逗笑的凌彦安从此和这位健谈的女孩成为了朋友,每每见到对方时总会聊聊天,关心对方的近况。 距离凌彦安庆祝学长生日回国后也已过了三个月,萧济嵐除了在第一个月尝试与他时常嘘寒问暖,随着时光的流逝,日日的联系成了隔日,再来,三日。最后,萧济嵐什么时候想到他,这才会发出短信,或要求视讯。看来学长即使已考取正精算师执照,他依旧并未打算与自己有太多的互动。凌彦安曾经信任着学长所说过的话,相信这样的处境会在他不用天天备考后好转许多,但他终究还是错了。在学长忙碌的生活中,或许真没必要和自己有着太多的牵连。 凌彦安已对萧济嵐如此的态度麻木,意图听从他的建议,将目光放向将来,想像着自己出国留学的那一日,再次与学长同居的美好生活。唯独,这从前能轻易做到的幻想,对他来说日渐艰难。 幸亏生活的步调是规律的。凌彦安将自己的事情排到满档,毫无时间停下喘气,也未留下空档想起某人。却,当萧济嵐久违地联系他时,他又急忙拼命将时间挤出,配合学长。 今日,凌彦安再次北上至s大医院,刚走近柜台,林琬紓便兴冲冲地和他打招呼。 「凌先生!我要告诉你,我受到你的啟发,决定也要报名去学手语。我一直在想,我是柜台门诊助理,又在这么大型的综合医院工作,如果能至少懂一点手语方便沟通的话,那就会对来这里掛号的听障人士有点帮助,对不对?哪一天我学成了,也要和你一样做更精细的翻译义工!」紓紓十分兴奋地说道。 睁大了眼,凌彦安一脸欣喜地说:「你也太抬举我了。不过真是太好了!我们一直很缺人呢!毕竟会手语的听人太少了,而听人们其实也不是不关心,只是不知道有这种机构存在,再加上想参与这项服务的门槛高,直接劝退很多人。你有这心意非常难得,我支持你!」 用力点了点头,紓紓雀跃问:「我开始上手语课后,如果凌先生有空,我能找你练习吗?」 「那当然!」凌彦安开怀一笑,肯定地回道。 「小安哥!」还是那张爽朗坦率的脸庞,萧陵嵐亲切地和走近的凌彦安打了招呼。 「真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最后一个病人有点事情想问我,我就留下来和他解释了一下。」凌彦安走近后回,频频道歉。 「没事没事,我没有等很久。那个,听说我妈上次看见你了。你...没事吧?还好吗?」萧陵嵐直奔主题,担忧地打道。 「没事,我也不会笨到直接和她摃上,只是有些惊讶罢了。说起来有点惭愧,我这次去看学长没有计画得很好。既然我能给学长一个惊喜,你妈妈当然也能。」凌彦安打,故作轻松,但目光中藏着忧鬱。 「唉,我妈那个大魔头,每次都爱这样照着自己意思走。是我的话要嘛就带你一起参加生日派对,反正我生日我最大!要嘛,就放他们鸽子我们自己去庆祝,还是一样,我生日我最大!」萧陵嵐手语打得慷慨激昂,惹得凌彦安一阵笑。 这已不是第一次面前这位弟弟般的少年–喔不,现在已是青年,如此表示过了。自萧陵嵐十八岁成人以来的两年,他们生日因于同月同日,都决定一同度过。十八岁那年,萧母想为他举行豪华盛大的生日派对,萧陵嵐便立刻邀请了凌彦安参加。就于自己与萧家的恩恩怨怨,凌彦安实觉不妥,便婉拒了,与他择日再约。 没想到萧陵嵐大手一挥,转而回绝了萧母的好意,只和母亲打道:「我生日要和朋友一起庆祝,之后再和家人聚餐就好了。」 萧母虽不满,但碍于最小最宝贝的儿子态度强硬,毫不妥协,她也无法多加阻拦。 凌彦安和萧陵嵐关係单纯,只为兄弟之情,但萧陵嵐总将他放在极高的位子,丝毫不令凌彦安受任何委屈。而身为恋人的萧济嵐,为何无法做到这地步? 不,果然还是自己太贪心了。萧家兄弟两本就为不同人,不同性格。自己拿什么要求萧济嵐作风如同手足? 见男人沉默不语,萧陵嵐再问,满脸期待:「那你和我哥有好好庆祝他的生日吗?他喜欢我给你带去的礼物吗?」 「嗯。他非常高兴地收了你的礼物。不过这件事你问我干嘛?直接问你哥啊!」仅以一字一笔带过那趟旅行的凌彦安好笑地回。 「算了吧!他这个大忙人根本很少和我联络了。我老觉得他现在势利眼得很,像我这个小人物弟弟还在读书,对他事业没什么帮助的人他就不会特别想过多来往。」萧陵嵐一脸嫌弃地打道。 原来如此,萧济嵐的转变并非自己一人觉得,连身旁的亲人也能感受到的,对吧? 「你哥那是除了要考试还要在商场上周旋,难免分身乏术。而且如果他真势利的话,一定老早就把我给甩了吧?」凌彦安不确定学长的改变是否真算得上是势利,只好如此反驳。 「算了算了,你当然会帮他说话。谁叫你是我...哥夫呢?」不知实情的萧陵嵐如此俏皮地比划。 不敢当,还真是不敢当。 「别说我了,你呢?学校上得还好吗?上次我推荐的那个口语翻译软件有没有比较好?」转移话题的凌彦安问,神情认真了起来。 「还不错,翻译的比我之前用的软件正确多了。不过问题还是教室如果一吵起来,翻译软件就没办法辨认教授的声音了。以前还有萱帮我,现在就要靠其他同学。」萧陵嵐比划着解释。 国内的啟聪教育只自小学至高中部,再高等的教育则无专门为失聪群体设计的学程,而使得萧陵嵐大学这三年来读得异常艰辛。 「萱...你们分手也好一阵子了。学校内应该还有不少女孩子喜欢你吧?最近有交往的对象吗?」凌彦安好奇地问。 「我是聋人,和不会手语的听人沟通上有隔阂。就算科技再怎么进步,还是感觉有那鸿沟在。当初萱对于学习手语就满抗拒的,只觉得我在口语和手机运用上该再加强些。久而久之,她腻了光有顏质的我,把我甩了也只是预料中的事。」打完手语的萧陵嵐摀着面庞,一付哭泣的模样。 「啊....」凌彦安赶忙拍了拍青年肩头,想和他道歉提起伤心事。但见萧陵嵐在指缝中却露出了一隻眼睛,充满了戏弄的笑意。 搞清楚发生何事的凌彦安,忍不住瞇起双眸,假作气愤萧陵嵐开的玩笑,打出:「你也真臭美!」 开口笑了几声,萧陵嵐比划:「对不起,小安哥,你太好唬弄了!」 眼见面前青年对于失去的初恋毫无感伤之样,凌彦安也就放心了下来。 「不过说真的,萱和我都不适合对方,没交往多久就心里有数了。长痛不如短痛,你说对吧?」萧陵嵐洒脱地打道。 不知为何,凌彦安深觉青年打出的这段话在他内心引起了共鸣,好似是在特别提醒自己。但具体为何,他却无法品出个所以然来,又或许不想承认。 不敢细想这含意深远的句子,凌彦安不自然地笑了笑,附和回:「对!」 「像我这样的人,可能还是找个和我一样为聋人的女友比较恰当。」萧陵嵐有感而发。 「什么叫你这样的人?你很好,你非常好!你有颗真诚善良的心,又是个非常体贴的人!你做菜做甜点都好吃,顏质又高,相信我,你很抢手的!」凌彦安急忙安慰他。 「谢谢小安哥。」萧陵嵐由衷地回,被称讚地有些害羞。 望着萧陵嵐清澈的眼眸,凌彦安突然想起一人。 赶忙坐正,他和青年打道:「我下周还会来,你有空的话,到医院来找我,好不好?」 「当然好,小安哥,怎么啦?你没事吧?」凌彦安突然正经地叫他去医院会合,使萧陵嵐有些慌,急忙问起。 「我当然没事!而是...我有个认识的人需要你的帮助。」凌彦安答,笑意浮上面孔。 「凌先生!你好!」林琬紓一脸紧张模样,赶忙站起,手忙脚乱地以手语生疏打出了问候话语。 双眸一亮,凌彦安惊喜问道:「好厉害!你打得很正确!已经开始上手语课了?」 「还没,下个月开始呢,不过我就想先预习,上网学了几个简单的用词练习练习。」被夸奖的女孩莞尔,欢喜地回。 「加油喔!我今天有件事想和你说,让我先把这项案子办完我们再谈,可以吗?」凌彦安再问。 「可以啊!」林琬紓答,心想着凌先生必然有课本教材能传给她。 傍晚五点一到,一名高?俊俏的男子走入医院大门。也不掛号,他逕自迈向等候区选了个座位便坐了下来。综合医院如s大总是人来人往,倒也未引起太大的注意。此时的林婉紓刚下班,耐心在柜台后等待凌彦安。 不久,一名年迈老人和凌彦安走至等候区,不断地和捲发男人比划着道谢,完成了这回门诊。 「凌先生,忙完了?」年轻女孩走上前问道。 「嗯,休息一下后再来就剩两项了。」凌彦安点头说道,观望四周。 视线,就这么来到了坐在等候区上的青年。戴了顶鸭舌帽,青年将容顏遮掩了一半,低下头在使用着手机。 「我知道你开始上手语课后需要练习,如果你需要我也一定奉陪,但我有个更好的主意。」凌彦安说道,代领女孩走向坐在等候区的青年。 「在学外语时,最好的学习方式就是直接与外国人沟通练习口语。手语也是一样的,直接与听障者练习手语学习最快。」凌彦安忍不住兴奋,继续解释道。 女孩了解捲发男人的意思,手中已准备好装入学习教材的袋子顿时空虚了起来。 拍了拍萧陵嵐肩头,后者抬首望向面前两人。他面露微笑,随即站起身,露出了藏在帽子下的姣好面孔。挥了挥手,萧陵嵐打出了「你们好」的手语。呆滞地看着青年的面容,唇瓣细微开啟,林琬紓久久无法回应。猛然回了神,女孩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便炸了个面红耳赤,急忙低下头遮蔽自己的失态。 「我来和你们介绍。这是阿陵,他是聋人。这位小姐叫林琬紓,是听人。」凌彦安边说边比划。 「你好。」萧陵嵐笑盈盈地打。 「你好。」林琬紓羞涩地也回打了手语。 「她想学手语,在帮助听障人士掛号时就能派上用场,也希望以后能成为翻译一员。」凌彦安介绍道。 瞧见凌彦安打出的手语后,萧陵嵐也比划了一番。 「他说你很棒,很少听人会主动想学习帮助我们听障人士无障碍沟通。」萧陵嵐打后,凌彦安在一旁口译。 体型修长的青年再次比划,凌彦安看得忍俊不禁,和女孩说道:「他还说...你的梨窝很可爱。」 女孩绽放出了温暖的笑顏,思考片刻后举起食指弯了弯,意打出「谢谢」的手语。 青年有些慌张地摇头,复製了女孩方才比出的手语,夸张地翻起白眼歪吐舌头,掐住自己颈子假作死亡。再,竖起大拇指弯了弯,教女孩打出了正确的「谢谢」手语。 「嗯...你刚刚打的是死掉的意思,大拇指才是谢谢。」凌彦安忍着笑解释道。 不过这似乎是多此一举,因为女孩看懂了,脸颊藏匿于双手片刻后,抬起头来看着男孩笑哈哈地自嘲。缓慢地,她举起一手握拳,在胸前开掌划下,再以食指举至太阳穴旋转,打出了「不好意思」的手语。笑意充盈的男孩举起双掌至胸前向外推了推,表示了「没关係」。 年轻的男孩和女孩凝视对方,腮颊双双泛着红晕,好似沉醉于对方的笑容中。 看来,手语练习已展开,凌彦安满意地安静离开,准备接待下一位病人。 -- 刺激 「阿济。」女音自手机中传出。 「妈。」萧济嵐精简吐出一字,眉头深锁。 「你可终于接我电话了。想好要怎么和我交代了?」萧母语气微慍地问道。 「你要我交代什么?」男人回问,口吻冷漠。 「这都已经过去几年了,为什么你还让那个人纠缠你?」萧母问。 「什么纠缠不纠缠的,我们又没断。」萧济嵐话语依旧简洁,好似过多的解释毫无意义。 「你们?!那你那天在车里说的那些话又是怎么回事?」妇人再问。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就这样。」萧济嵐回,已有些不耐烦。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还是不死心,非要和他在一起?amanda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不考虑她?」萧母歇斯底里地问。 「妈...我不想跟你吵。」萧济嵐叹了口气后道,捏了捏鼻樑。 萧母憋不了这口气,再说:「你现在事业慢慢上了轨道,为什么还和那种人牵扯不清?就像你生日那天那样,难道你敢让他一次又一次跑来,让你在你同事上司面前丢脸吗?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和他耗下去,你们两个不会有结–」 「妈...」萧济嵐打断了情绪激动的母亲,口气听似疲惫,却实为警告,彷彿她再多说一句,手机上的红键便会随即被按下。 一阵沉默后,萧母再次开口:「恭喜你升职了,我和爸爸在准备给你个惊喜。你自己在外要多多保重,别累坏病了,知道吗?妈就是关心你,忠言逆耳的话我不得不说。」 「我知道了,谢谢妈。」萧济嵐回,为母亲的退让松了口气。 「萧先生,这里有您的邮件。几天前就到了,但没看您过来拿,或许您没预料会收到。」公寓大厦的前台柜员说道,转身将储藏柜里的包裹拿出。 他确实没预料小学弟真会赔他一只昂贵的w牌水晶花瓶。将花瓶放入了橱柜,萧济嵐传了封短信:「谢谢你,花瓶收到了。」 工作中的凌彦安接到了短信,原有着上扬弧度的唇瓣平板了些,回:「我说到做到。」 「也真不用花这钱。省下来申请学校不好吗?」萧济嵐回打。 「不好。」凌彦安口里吐出,并未回短信,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好不容易还完了学贷,凌彦安在金钱上终于有些喘息的空间。无奈申请留学需要用到钱,他也得再次申请留学学贷。自无法借工作之便飞往m国后,他还得每年请假,自费买机票。现在挚友何伟霆和琪琪即将举办婚礼,他说什么也得包个大红包祝贺....他这一生总是被金钱追着跑,就算如今有稳定工作,收入也不低,却总是为了还钱和存钱将自己仍过得似在穷困边缘挣扎一般,他这也活得太失败了。然而,久而久之,他倒也麻木了。 何家长子大喜之日婚礼隆重而华贵。琪琪今日美丽动人,何伟霆则帅气逼人。身为伴郎之一的凌彦安凝视着两人含情脉脉地交换婚戒,好生羡慕。看着挚友与恋人修成正果,结为夫妻,凌彦安幻想着自己也为新郎,在婚礼上接受大家的祝福,与伴侣一同开始新生活。这是个多么美丽的梦啊.... 「搞什么啊?怎么你学长连我结婚也不来?我好歹也是再一次撮合你们的助攻好吗?每次去中部找你他也不在,这都好几年没见到他人了!」何伟霆在婚礼后拍照时嫌弃地提起。 正当凌彦安开口时,何伟霆又急忙说道:「唉我知道我知道,他忙!总是那理由,听腻了!我看也只有你对他这大忙人死心塌地的,他这会真是赚到了。」 随后,大咧咧的男人翻了个白眼,与他身着西装笔挺的模样颇是违和。 凌彦安笑了,损起挚友:「大喜日子你就不要翻白眼,丑爆了等下琪琪后悔嫁给你。」 「切!琪琪跟了我这么多年,要后悔早跟人跑了!我就是太好个男人了她非我不嫁!」何伟霆得意洋洋地吹嘘道。 不远处的新娘似乎听见了男人的说词,一双眸子瞥了过来。 「啊哈哈我老婆嫁给我是我天大的福气,我这就去陪她。」何伟霆笑呵呵地立即认怂,手脚勤快地朝琪琪奔去,惹得凌彦安开口大笑。 年轻的新人们,在浪漫的爱的宣言后,接下来便是活力四射的西式婚宴。何伟霆和琪琪在如雷贯耳的动感音乐下再次登场。两人跳了支已排练过许久的舞蹈,惊艷了在场来宾。晚餐过后,令人忍不住摇摆身体的舞曲再次传出。舞池中这下涌入了许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同热舞庆祝这令人欣喜的日子。静静地,凌彦安在舞池外注视着他们,边轻啜手里的酒,一股微笑久不退下。 离开婚宴后,凌彦安自饭店中走出。一杯杯下肚的酒已发挥了效用,阵阵温暖自胃中散开,传至身体四处。茫然然的他,在北市街头慢慢走着,享受着凉爽的秋风拂上他灼热的脸庞。精心布置的场景,人们的欢笑,祝词,新郎和新娘在围观中十指交扣的慢舞,和全世界宣布两人毫无保留地拥有彼此,所有一切皆令他嚮往不已。 反观他和学长之间....禁忌之爱不提,父母皆弃?自己而去,而学长父母对自己恨之入骨,就连学长对这段感情也抱着似有似无的态度。这样的爱情,究竟何时才能修成正果?想至此,凌彦安自嘲地笑出了声。 猛地,他在一家灯火灿烂的商店前停下脚步。店内装潢地简约时尚,陈列了许多精緻典雅设计的珠宝,在灯光费心地佈置?照耀下,闪闪发亮。然而,映入他眼眸的,是一只有着红绳设计的金色戒指。 待他再次回过神时,手里拿的是有着商店品牌名字的小袋子。袋子内,装了一个鹅黄色的绒布盒子。而盒子内,静静地躺着一只戒指。 回到李明瑜学姊慷慨借给他的过夜住所,凌彦安瘫于床上,手里,揣着方才脑子一热所买下的戒指。他专注地盯着紧捏于指间的小饰物。金色的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戒指上方刻划了横阿拉伯数字「8」的鲜红绳子造型,是代表了永无止境涵义的符号。 明明他需将钱省下申请留学,明明他与学长的感情残破不堪,明明所有徵兆皆指向他不该有送出手里戒指的念想,但或许见了挚友的幸福而醉心,又或许喝了酒而一时失心,他依旧如着了魔般,怀着一丝的期盼买下了戒指。他就是如此的矛盾。 但生而为人,所有的感受,选择与经歷,不就是一次又一次矛盾的组合体? 儿时埋怨母亲的身障,不喜花费精力为她翻译,近年来却成为了这方面的义工。他憎恨父亲的冷暴力,却也曾巴巴地期望父亲能再爱自己,对自己解释他与母亲离婚后的心路歷程进而理解父亲。他和汪婆婆亲如骨肉,却惧怕与她坦白自己的性取向不被接受理解,故而刻意隐瞒。坚持爱恋学长多年,却也不想再承受学长带给自己越演越烈的痛苦。人生在世,是不是总是需要在感性与理性之间无止境地抗衡? 无论如何,他走到这地步也不可能将戒指退还。若无法退还,那就放手一搏吧。 也许成了自己未婚夫后的学长会感动不已,缓和对事业名利的无限野心,空出那么一丁点时间多陪陪自己,再次唤起两人如在中部生活时的浓情蜜意。而若他俩的感情无法取得任何转机,那么...那么.... 这样的想法令凌彦安不寒而慄。他爱了学长爱了许久,自己有可能如父母一般,在两人婚姻的架构崩塌后,将自己的感情如座水龙头开关似的,说扭上便扭上吗? 「学姊吗?」凌彦安问道。 「嗨!找我有什么事?」李明瑜亲切地问道。 「我想请你帮个忙....」凌彦安有些迟疑地问。 「当然!要我帮什么忙?」手机传出了女孩爽朗的问话。 「要...要怎么样,才能变得精緻?」凌彦安终于说出口。 「你要和三哥求婚?!」萧陵嵐夸张地问。 「嗯....」凌彦安靦腆一笑地点了点头。 「这....」萧陵嵐显得有些踌躇。 「不好吗?」凌彦安问道,面容垮下了些。 「不不不!不是不好,而是在你们两人之间,我一直以为我哥会是先主动求婚的那一方。」萧陵嵐笑着立即解释。 「我...我其实是因为看见了一只很美,很有寓意的戒指。等到再次清醒时,就已经买下它了。」凌彦安红着双耳笑着打出,将自从购买后便一直带在身上的小盒拿出。 专注着设计精巧的戒指,笑容自青年脸庞舒展出,他回:「无穷的爱的象徵吗?很讚耶!小安哥,你真不是盖的,连戒指都挑的那么好!那我就先预祝你求婚成功!」 -- 打算 彷彿天祝他也,当初和学长因r国动漫原声音乐而亲近的二十周年巡回纪念音乐会,纽都站,恰好碰上凌彦安安排于纽都三座大学面试的日期。他已想好了一切。在四月初时,他将远赴m国面试,并在那周末煮上一顿丰盛的晚餐,再带着学长一同前往音乐会。音乐会后,他会与学长到达中心公园,两人能漫步至其中的喷水池。夜晚,在优雅?的橙色?灯光与水声潺潺的喷水池这浪漫气氛的衬托下,他将会向学长求婚。 和李学姊约定好了时间,她亲自指导自己如何将外貌精心打理一番。学姊带他上发廊,将一头蓬松卷发理成了新潮造型,配上流行服饰,使得自己显得更配得起他的学长. 所有的计画已准备就绪,他为自己打的主意紧张又兴奋。 「乖孙来啦!奶奶正要来做炒饭和贡丸汤呢!我就想你出差之前一定会想吃上一顿家常菜。快进来,快进来!」汪芝梅欣喜说道。 「真谢谢奶奶!我这次北上和阿陵会面,他让我带了和您学的桂花糕。去年我们生日时他来访吃了您做的桂花糕,他非常喜欢,所以努力鑽研后终于将它做得和您的很像,就让我带来给您吃吃看了。」凌彦安说道,递上一小口袋子说道。 「呵呵呵,很好很好。虽然我和他不太能沟通,但那孩子乖巧,又开朗,做起西点来也很有一套呢!」老人笑呵呵地评论。 「对啊!我觉得他对烹飪和西点都很在行,他把我们蛋糕做得又好吃又漂亮!」凌彦安欢喜附和。 「对了,奶奶,大门前的灯泡坏了,我先去拿梯子换一下,很快的。」凌彦安掏出崭新灯泡说道。 「最近天气阴晴不定,小安你有没有伞,多加件外套啊?我这还有几把伞,你拿去用吧!」老妇走近换灯泡的男人,手中拿着两把雨伞问道。 崭新的灯泡使大门一处再次处于光亮中,汪芝梅不经意地瞥了凌彦安一眼后,又立即仔细再看他一眼。 「咦?小安,你...你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老人双眸一亮,欣赏地打量起男人。 「嘿嘿,奶奶您看出来了吗?我请教学姊帮我打扮了一番。这次的出国对我来说很重要,就想在仪容上做些改善。您也觉得好看吗?」凌彦安有些胆怯地问,预备和奶奶坦白他此次出国的真正目的。 「当然!我们家小安向来就是个帅哥,现在更凸显你的帅气!」老妇讚美道。 「吃来吃去,还是奶奶的蛋炒饭和贡丸汤最对胃口!太好吃啦!」凌彦安摸了摸鼓起的肚子讚叹道。 轻笑起,汪芝梅回:「你这孩子还真容易养活,喜欢的东西就是那么朴实。这次出差会去多久啊?」 听见这问题,凌彦安的笑顏渐渐严肃了起来。该是时和奶奶解释一些事情了。 「奶奶....我这次出国的目的不是为了工作,而是要面试几所学校...如果被录取的话,我将会有段时间都不在国内。对不起,我一直没办法告诉您,我....」说出的话尚未告一段落,凌彦安却无法继续。 他垂首,视线不敢探向老人,他捨不得好不容易再次拥有的家人,但在世界的另一端,则是他深爱的人。儘管他俩现在的感情非为从前那般美好,他仍想博一博。 先是震惊,汪芝梅愣了几秒后,再高声一笑:「我们家小安什么也别担心!奶奶绝对不会介意的。你还年轻,想留学进修是好事。奶奶反正老当益壮,还有那么多年可活,你有空时也能和奶奶视讯聊聊天,回来看看奶奶都可以的。」 「但您...又会自己一个人....」凌彦安囁嚅地问道,老人越是如此乐观,他便越是愧疚。 「乖孙啊,别放不下奶奶。奶奶相信你,你只要做自己认为重要的事,奶奶就支持你,知道吗?」汪芝梅慈祥地答。 点了点头,凌彦安眼眶灼热泛红,回:「谢谢奶奶的理解。」 老妇再鼓励道:「奶奶当然理解!别为这事心里有负担。出国留学不便宜吧?奶奶这里有些积蓄–」 「不不不!我已经和银行借了学贷,奶奶不用操这心!」凌彦安瞪大了双眼,受宠若惊地打断了汪芝梅说道。 望着眼神中透漏着惊慌却坚定拒绝资助的孩子,汪芝梅叹了口气,着实怜爱。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为何无法得到更多人的爱? 一会后,老人再说:「好,奶奶不操心。但你有任何需要的时候,奶奶希望你不要自己一个人面对,好不好?」 「好。谢谢奶奶。」凌彦安哽咽地回,将苍老妇人拥入怀中。 乾瘦的老人在自己怀中甚至感觉不出任何重量,但在他心中,老人带给他的感动,确是硕大无朋的存在。 「学长。」笔电银幕中的凌彦安看来心事重重。 「怎么啦?要来看我怎么还那么不开心?」萧济嵐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拿起手机和eric聊天。 「我终于把出国面试的事告诉汪婆婆了。」凌彦安回,深叹了口气。 萧济嵐盯着手机,对着eric的短信笑了声后再问:「「让我猜...她无法接受,很不高兴?」」 凌彦安怔了怔,学长似乎为自己的苦恼毫无关心之意,电脑银幕前分心的面容甚至在最初见过自己第一眼后便再未离开手机介面。 「相反。她鼓励我,叫我别担心。」凌彦安回答,语气中多了稍许怒意。 「那你还这么不高兴干嘛?」未注意到小学弟语气的变化,萧济嵐回了eric短信后轻快地问。 「学长你在忙吗?如果忙的话那我掛了。」凌彦安不悦地指出。 双眸总算回归于小学弟身上,萧济嵐眉头微蹙,不耐烦问起:「如果你心情不好就直说,我们晚点再联络,不必对我甩脸色。」 挑了挑眉毛,凌彦安回:「我和你倾吐自己的心情,你却在那里用手机。就像我说的,如果你忙,那我就掛了。等你能好好听我说话的时候,我们再聊。」 自鼻腔呼出了口气,赌气中的萧济嵐将手中手机重重地放下。 在那一霎那,凌彦安彷彿瞧见了学长悄翻了个白眼。 萧济嵐沉默了会后编了谎话答覆:「高兴了吧?刚刚我是在回答同事紧急问的问题。这种事等你来了以后我们再慢慢讨论,以后有的是时间。我就不知道你现在在跟我计较什么。」 又熟悉又陌生的冷淡,使得凌彦安垂下了眼帘,手中紧握口袋里的绒布盒子,思考着盒里东西的意义。 他的爱是永恆。他的爱是无限。他对学长的爱难道还经不起这点考验? 调整了心态,凌彦安绽露一笑,说:「好吧,我不提不愉快的事。学长我告诉你....我们当初高中的时候一起边读书边听的动画原声音乐要去纽都巡回演奏了!你知道他们到纽都站的日期是什么时候吗?」 耐着性子和凌彦安视讯完毕后,萧济嵐并未因小学弟貌似好转的心情而身有同感。面庞有些阴鬱,他只觉得压抑。在m国闯荡了数年,他花费许多时间考取执照,如今分隔两地的日子即将结束,小学弟却偏执地不断挑剔自己,在乎着他俩相处的时光有多么短暂,谈话时自己有无专心。往后的日子长久,难道小学弟非得介意现在的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吗?凌彦安似乎无法了解两人终于能再在一起生活后,眼下这些所有问题皆不再重要! 再次,他拿起手机,和eric传起短信。eric跳槽后的新公司有意再招聘一名精算师,并且开出了诱人不已的条件。除了丰厚的薪水和福利外,他将有个能自己带领的部门。儘管他现任公司主管们颇赏识他,也已升职加薪留住他,但这总归无法与大型企业所开出的条件竞逐。若他决定跳槽,新公司甚至会拨发一份为数不少的签约奖金,他便也能将其作为买下房產的资金。 如今再回到国内就业的想法已完全吸引不了自己,他凭一己之力闯出一片天。在这就业机会多不胜数的纽都,萧济嵐爱极了它所带给自己的活力,深觉自己如鱼得水,前程似锦。相信小学弟来到纽都后,肯定也会同他有一致的想法。而他俩皆在纽都生活后,天高皇帝远,更无须担心父母过多的干涉。 到时,他每日都能吃上小学弟烹煮的美味饭菜,夜晚,他能紧紧搂着小学弟做爱。假日时,他俩能出门观赏纽都景点,还能旅游散心。未来的美好,他皆已想像好。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耐心等到小学弟出国留学的那一天。其馀的,他并无心思管理。 -- 寧静 登机检查哨时,凌彦安有些紧张地将鹅黄色绒布小盒拿出,放于自身行李旁,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盒,深怕旁人一个顺手便将它带走。 保安人员一定是理解了自己的用意,咧嘴一笑后便说:「先生别紧张,我们会好好看着你这重要信物的。」 以x光机器扫描小盒后,机场人员便立刻归还于他,并祝他好运。 微微頷首,凌彦安感激地和工作人员回予一笑,道了谢。有了这经验,他真觉保安人员的祝福为他招来了好运。 再次踏上了m国领土,凌彦安深深吸了口气,脑中想起提到呼吸不同空气的林琬紓。一抹微笑舒展出,若这次儘管只有一所学校面试顺利通过,他将会在未来的几年内都呼吸着如此不同的空气。 「一定得通过!」凌彦安和自己说道,手中紧握着口袋内的小盒。 到达纽都的时间于学长上班时间,凌彦安当然未请学长特意请假接机。自己叫了计程车,抵达了学长的高级公寓。这次再进入学长的住处可顺利多了,看门人员恭敬地带他走至前台,确认身分后,便礼貌地放了他前往学长住处。 四月的阳光撒入室内,将所有物品染上了白金色彩,温暖又舒适。在如此美好天气的加持下,凌彦安更是心情放松。这无疑是他此次前来m国计画的好彩头。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清扫家中,又出门买菜做了饭,凌彦安待在阳台晒着太阳,静静等待学长下班归来。 「学长!」凌彦安欣喜叫道。 一进门,小学弟便一股脑地朝自己扑上。萧济嵐紧拥着他,挺拔鼻樑埋入小学弟的颈窝间深吸了口气。屋内食物的香气飘溢,他知道小学弟一定是为他做了饭。萧济嵐闭上双眸,满意地笑了。 这才是自己熟悉的小学弟。 一年多未见的两人有如乾柴烈火,在吻上彼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饭也顾不上吃,紧缠着对方发洩了慾望,一次又一次。 待两人冷静下来后,都已是两个多小时后的事了。相视一笑,他们迈入厨房,分工合作地将晚饭热过后摆盘端出。用餐时,他俩愉快地聊着天,欢笑不断,彷彿近年来的隔阂如流言般,未曾真实发生过。 晚餐过后,凌彦安拿出了笔记本问道:「学长,我第一个面试在明天上午,你能陪我练习一下口语吗?我一定有些地方你能帮我纠正。」 瞥了眼男人手中密密麻麻的手稿,萧济嵐不大愿意。方才已和他处了大把时光,剩下的时间,他只想留给自己休息。 他歉然地回:「我手边还有份资料想在今晚搞清楚,等我有空了再陪你练习,好吗?」 「喔,好吧。那你有空了再叫我。」垂首,凌彦安盼着手里的本子乖巧说道。 柔顺的小学弟最为迷人,萧济嵐在男人唇上轻巧落下一吻,便转身走入了书房。 他口中所说的资料当然不存在,萧济嵐在电脑桌前坐下,呼叫eric和他上游戏双排。 一字一句,凌彦安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反覆练习着回答面试官可能问及的题目。即使他已在国内时已模拟了千百次,再多几次复习对他而言,是有益无害的。 即使关上了书房房门,小学弟持续不断的朗读之声仍令萧济嵐烦躁。戴上了耳机后,他依旧能听见小学弟若有似无的嗓音穿插于游戏乐曲和音效之间。 「能小声点吗?你这样我没办法专心!」萧济嵐开了房门后大喊道。 「喔!对不起,我去阳台练习好了。」凌彦安道了歉,随即拉开了通往阳台的门。 走至阳台后的他,无心继续练习。脑里频频出现的,是方才学长看他的眼神。 嫌弃的眼神。 放下了笔记本,他走至栏杆,举首望向明月。今晚的月亮为半月,在春风的吹拂下屡屡藏匿于黑云中,若隐若现。春季的白日有着阳光照耀而和煦,但夜幕降临后,剩存的晚风则透着一股冰凉。凌彦安苦涩一笑,不知为何想起了学长待自己的态度,极与春风相似,时而温和柔情,时而清冷无情。 算了,左右无法集中精神,凌彦安走回了室内,于客厅沙发上坐下。悄声的,阵阵欢笑自书房中传出,是学长的笑声。夹杂着英文谈话,学长似乎与某人通话中。凌彦安可没窃听的癖好,只是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学长结束聊天。渐渐地,凌彦安听出学长时而咒骂,时而谈笑,时而讨论战略,他...这是在玩游戏吗? 讽刺一笑,这下他懂了。学长寧可玩游戏也不愿陪同自己练习面试口语。垂下眼帘,凌彦安一手轻抚着一页一页充满字跡而有些凹凸不平的本子纸张,一手探入口袋内,触摸着小盒的细密绒毛,突然有了「我到底来这里干嘛」的疑问。叹了口气,他想来杯酒。喝了酒,心情便会好转。以往靠着酒也走过来了,今晚并不会有任何不同。 连续四小时的廝杀令萧济嵐颇为过癮,但眼下已过午夜,是时候休息了。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眸,和eric道了晚安,这才打开书房门。此时客厅已全然暗下,那本被书写满当的笔记本孤零零地摊在茶几上。萧济嵐一头雾水,不知小学弟现于何处。 进了卧房,萧济嵐这才发现男人已入睡。心中充满了感动,小学弟这是不想打扰在书房里的他,才静悄悄地先行就寝了吗?面上掛着笑容,他安静地走入浴室梳洗准备上床。而后,他鑽入了大床,将睡梦中的小学弟抱了个满怀。 相别于预料中的体香,男人身上再次充满了酒臭味。萧济嵐皱着鼻子,眉头紧蹙,嘀咕着男人这下又喝了个烂醉,昏沉睡死。原想再和他亲密运动的萧济嵐发起闷气,放开小学弟,背他而睡。看来,他得好好地和小学弟谈谈。凌彦安这下已染上酗酒的恶习,他可不想与名酒鬼一同生活。 清晨的阳光洒入卧房内,口乾舌燥的凌彦安艰难睁开了眼,望向手机上的时间,了解学长已上班去。他面无表情地起床,如行尸走肉般地开啟了新的一日,阴鬱随着体内酒精的分解代谢而重新覆盖于心中。望着镜中的自己,凌彦安竖起两指抵上腮颊,将垂下的嘴角硬是提起。好在,这举动果然奏效,手指离开后的脸颊依然掛着自己做出的笑容。他整了整衣衫,打开前门迈出脚步。 或许是多次练习奏效,面试过程较凌彦安想像中地顺利许多。面试官们态度亲切,着实令他轻松了不少,答起问题迎刃有馀。会议,便在这愉快的谈话中结束了。 尚未想回到住处的凌彦安在校园四处转了转,又徒步走至附近披萨店享用了午餐。午餐后,凌彦安擅自做了个决定,他要参观纽都。拿起了手机,他查询了些知名景点的位置,便开始了独自一人的观光计画。 一下午的时光便这般消磨过了。不得不说,这临时决计的市区旅行是有趣的。凌彦安看着自己背包内购买的伴手小玩意儿,欢欣笑起,昨晚的阴霾也因一下午温暖的阳光与游荡而尽数消散。 「回去做饭吧....」凌彦安自言自语道,再次拿起手机寻找附近中超。 市区内唯一的中超,却不凑巧地设于学长公司附近。有了前车之鑑,他想想还是避免不必要的衝突为上策。 转而,他和学长传出短信:「下班后帮我去中超买些东西吧。」 列完清单后,他这才慢悠悠地举步离开。 归回住处后,凌彦安继续练习面试问题,但不知何时,倦意袭上了他。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凌彦安便这么不知不觉地落入睡眠中。 被一阵阵轻柔却阴冷的微风拂过,凌彦安打了个寒颤,醒了过来。天色已完全暗下,自己何时睡着的?将手机自口袋中掏出查看时间,才发现现已近九点。学长还没回来吗?一封短信,替凌彦安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今晚下班后会帮备考同事们回答一些问题,要晚点回去。」萧济嵐传道。 看完短信,凌彦安这会气笑了。昨晚不愿与自己练习口语面试的学长,现在殷勤地为备考同事们服务。 口袋中的一手捏着小盒子捏得紧,在凌彦安意识到后,赶忙将手敞开。缓慢地大口呼吸,他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来到阳台,迎面而来的冷风终究将他心中怒火稍稍吹灭。 「爱是相信,爱是尊重,爱是包容,爱是...忍耐....」凌彦安对着自己喃喃唸道,拿出了代表他的爱的小盒。 打开了它,金色戒指躺于盒中,精美依旧。盒子的主人,却神色忧伤,眼眶泛红。 吸了吸鼻子,凌彦安垂眸,沉默俯视街道上的灯火辉煌,人来人往。 钥匙的转动声,宣布着学长的归来。凌彦安迅速整理好自己情绪,回首时的面容,已恢復寻常。 「你回来了啊?」微笑的他,缓缓走入学长的怀抱。 「嗯,回家时有你在真好。」萧济嵐美言了句。 眼眸闪烁了瞬,凌彦安问道:「已经过九点了。你吃了吗?」 「吃了,都这么晚了,你还没吃吗?」萧济嵐疑惑问道。 「还没,我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有时差啊。」凌彦安笑道。 「嘿嘿嘿,有时差的话,那就代表今晚不会睏了,我们来做个通宵?」萧济嵐故作不怀好意的嘴脸问。 轻笑声,凌彦安答:「你少来,明天不上班了吗?」 「上啊,照上不误。」男人贼笑后说道。 厨房中,凌彦安煮着麵条,问起在客厅中双眸盯着手机的男人:「你有收到我今天开的清单吗?明天下班能跑中超一趟吗?喔,还有,明天晚上的音乐会别忘了喔!」 坐在沙发上忙着回覆短信的萧济嵐,并未回话。 「学长!」凌彦安叫道。 「干嘛?」男人依旧紧盯着手机,目光未曾离开。 「我刚刚说了什么?」凌彦安问。 片刻后,萧济嵐才不耐烦地道:「清单和音乐会,我知道,我有在听!」 好,学长记住了。那也就够了。 -- 暴风雨1 时间已逼近傍晚六点半,在屋内的凌彦安越发焦急。今晚可是极为重要的,他求婚的夜晚,所有行程他已安排妥当,现下就等学长带着食材归来,开始自己的计画。 送出的两封短信尚未得到回应,凌彦安这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还是打电话好些。凌彦安抓起手机,一连给学长打了许多通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凌彦安这下懵了。萧济嵐难道另有打算? 是不是,学长已察觉出自己的计画,反想给自己一个惊喜?是不是,他发生了什么意外,无法使用手机?这两个天差地别的想法在凌彦安心中环绕。一则使他心情雀跃,另一则使他心惊肉跳。 到底是什么呢?凌彦安搓揉着发凉的指尖,不断对着空气询问。 许是被电话催促地烦了,手机这会才传出了接收短信之音。 「eric约我谈件事,非常重要。我会尽快回家。」萧济嵐在短信中解释。 心情立即跌落谷底,凌彦安怒瞪着掌中手机,无法相信学长再一次地拋下他。 不行,他无论如何不愿再让学长错过,凌彦安回拨了学长的号码。一回又一回,依然无人接听。 就是无法接通电话,凌彦安迅速发了短信:「什么事非得今天谈?今晚有音乐会啊!」 毫无回应,他再次拨打了电话,然而,这回电话一拨打出,便随即被调至语音信箱。学长这是将手机给关了? 「对不起,一直有电话骚扰,我关机了。」萧济嵐愧然道,再和服务员要了一轮啤酒。 eric挥了挥手,轻快地说道:「没事,好久不见了,虽然常一起打游戏,但偶尔见面也不错。上次我和你说我们公司有意思再找和我相同的职位,最近有进展了....」 两人点了晚餐后,把酒言欢,eric和他介绍了任职公司的新职位,奉劝萧济嵐抓住这机会跳槽,取得更优越的薪资和福利。 辽阔的高级公寓内,是孤单单的一人。强压着怒气,凌彦安将微微颤抖的气息平缓下来。最终,他神情颓丧,不知萧济嵐何时归来。看来晚餐是没时间准备再享用了,但他仍然不愿放弃学长能准时回来和他一同前往音乐会的念想。 换上了李学姊建议他穿的体面西装,凌彦安精心打理了容貌,再将象徵他的爱的小绒盒放入西装内里口袋。他望着镜中的自己,努力将所有负面想法尽数藏匿。 「晚餐赶不回来没关係,你直接来音乐会地点就好了。我在那等你。」凌彦安传送出门前的最后一封短信。 音乐厅前,成群结伴的人们有说有笑,兴奋地排着队伍入场,显然已迫不及待聆听这令人怀念的动画音乐。凌彦安杵于厅前,盼来盼去,就是盼不得他等待的那人。 眼见音乐会即将开始,他这才勉强入内,走至前台,和工作人员问道:「我朋友来晚了,可能没办法在开始前赶到,但他的票在我这,我能把票留在你们这里,等他到时过来取吗?」 「可以的。请您写下他的名字,并且告知他来这一处取票。」服务员如此回答。 松了口气,凌彦安将事情办妥,给学长再发了封短信交代清楚,便步入厅中寻找自己的座位。 美妙绝伦的音符抑扬顿挫,极为动听,在座的听眾们大饱耳福。凌彦安同样仔细倾听着熟悉的旋律。已届多年,他依旧为这空灵优美的音乐如痴如醉。 一滴滴圆润晶亮的水珠伴随着乐曲,落在浅色灰蓝的衬衫领口,如染上了更深一色的水墨,缓缓地向外晕开。流着泪的捲发男人静静端坐于位子上,身旁的座位始终空旷。 音乐会成功结束,听眾们起身鼓掌,大呼过癮。凌彦安也毫不例外,带着泪的红肿眼眶搭配着笑容,双手不停地鼓掌。 邻座的年老夫妇注意到了掉泪的男人,在离开时同凌彦安讚叹道:「这音乐真教人感动,你说是不是?」 愣了会,凌彦安微微一笑,点了头简单回道:「嗯。太好听了。」 神情恍惚的凌彦安在音乐厅外止步。许久后,他孤身一人举步走往中心公园的方向。 春季夜晚的喷水池,除了汩汩的水声,空气中亦伴随着若有似无的一丝花香。橘黄色的路灯为幽暗夜色添加了些许暖意,这会是个非常浪漫的求婚地点,如果学长在这的话。 但学长不在这,所以他无法求婚,也不会求婚。他们原有的一切可能性,在今晚全数崩塌。 他从未如此迷茫过。在凌彦安的认知里,诺言是神圣的。若许下了诺言,他便会毫不犹豫,毫无保留地去达成。但如今,他再也不知道该不该守住自己的承诺,前来纽都进修。学长近年来的一举一动,他记忆犹新,对自己的冷落和厌烦并不是一时半会的。 或许,他俩果真经不起异地恋的考验。当初因为尊重,因为包容,将学长从怀中送出的,是自己。每一回见到学长,学长都再变了一些。从前的学长会用心聆听,关怀,温柔对待自己,但随着一年又一年分开的日子,学长却离自己越来越远,有如他在离家出国的那一天,便已彻底离开了自己。 他果真太自以为是了,相信着学长在多年后对他的感情亦不会改变,是吗? 他忽然想起阿陵曾和他提起的那句话:「萱和我都不适合对方,没交往多久就心里有数了。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猛力斩断一切的短痛,他选择了最费心费力的方式与学长纠缠数年。到了现在,他对学长的所作所为,只唯剩心灰意冷。若学长在自己可笑地?如牛郎织女般一年仅见一次面,便已持着毫不在乎自己的冷漠态度,那又如何能期盼自己来到纽都后,他俩的感情会有任何转机? 「你还爱我吗?」垂首,凌彦安双唇微啟,幽幽地在昏暗中问道。 如果还爱我,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如此不安?如果不爱我了,又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好教我趁早放弃? 按着自己左胸口,小盒的位置,凌彦安沉默地站在那好一会,最终转身离去。 饭后,在餐厅内与eric相谈甚欢的萧济嵐获得所有新职位的资料后,感慨了起。这些年他付出了许多心血,将自己提升至较佳的社会地位,便是为了和家人们证明自己无须依靠他们,也依旧能获得成功。现在的他,想必足以在父母面前持有一定的话语权,那父母们会不会终于肯好好冷静思考他想说的话,不再随意轻视他的想法与感受? 隐约中,萧济嵐好似忘了什么,他左思右想,却记不得这怪异的感觉为何。eric再开了口与他谈话,将他思绪拉回。赶忙回话,方才那奇怪之感被萧济嵐拋于脑后。待他们结束饭局时,已近晚间十点。 「不知不觉就聊了这么久。再次看见你真好,希望下次见到你时是在我公司里。」eric从容地说道。 「嗯,保持联络啊!」萧济嵐回,道了别。 又是寂静黑暗的家,萧济嵐眉头紧蹙,心想着小学弟这会是不是又跑至何处喝个烂醉了?情绪恶劣至极,他连忙将手机电源开啟,意图拨打电话询问小学弟的去处。一封又一封的短信通知音,却先行传入手机中,声声尖锐刺耳。 最先,为凌彦安提醒他音乐会的短信。萧济嵐一震,顿时明瞭为何小学弟早点时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电话给他,而他方才在餐厅时那古怪之感又为何。心跳加速,萧济嵐盯着手机,显示第二封短信为凌彦安告知他将前往音乐厅与自己会合。再来,是取票的位置。 而最终的短信,则为:「你到底是真忘记了,还是根本没忘?」 头皮发麻,萧济嵐长长叹了口气,抓着额头,寻思如何回覆才能将伤害减至最低。他这下说忘了也不是,说没忘更不是。 门前铃声响起,萧济嵐顿了会。该来的总是要来,他得好好和小学弟道歉一番。迈步向前,他打开了大门。 「surprise!」萧母兴奋的脸庞近在咫尺,身旁站着同样欢喜的萧父。 未待儿子反应,两人便已双双入内。 萧母兴高采烈地说道:「妈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们在准备惊喜吗?今天这个惊喜好不容易准备好,我们忍不住就想马上带你去看!」 「看...看什么?」错愕的萧济嵐望着突然出现的父母,结巴地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快跟我们下楼!」得意洋洋地萧父答。 「喔...好。我换个衣服。」萧济嵐走入卧房,急忙将小学弟行李塞入衣柜中,再换上轻便衣物,只想着赶紧将父母打发走,别让他们有机会看见小学弟,又引起不必要的衝突。 浑浑噩噩地走出房门,萧济嵐领先说道:「好了,走吧。」 道毕,他便打开了前门。 只见凌彦安垂着首走近,怀中抱了口牛皮纸袋,惊得萧济嵐瞬间踏出门外,再将门带上。 「走!你快走!我爸妈在这!」萧济嵐慌乱地悄声说道,一连推了男人几把,将他推往了楼梯间。 猛然被推挤的凌彦安抬首,碰上了一脸惊慌的学长要求他离去。在听见他身后门扇发出了萧父和萧母的询问声响后,他明瞭了,顺着学长之意,在大门再次被打开之时,慌忙转身进入楼梯间。 萧母出了儿子家大门,便见一抹模糊身影消失于楼梯间。 疑惑地,她问道:「怎么突然关了门,那谁啊?」 「没什么,走错楼的。」萧济嵐答,强作镇定。 萧母因准备了惊喜而未太过注意,和丈夫一同兴匆匆拉着儿子往电梯前去。 -- 暴风雨2 跑,凌彦安不停地跑下楼。心中有着太多的悲痛,凌彦安神情苦涩。也不知他为何需要跑,但屡屡见到萧父萧母时,他也只有本能地跑。儘管过了这些年,他们仍旧不待见他。次次嫌弃的嘴脸和厌恶的话语都令他不得不逃脱。 脚步一个踉蹌,在凌彦安反应过来前,他便已向前扑去。「啊」地一声,凌彦安怀中装着烈酒的牛皮纸袋应声飞出,摔裂破碎。握于掌中的手机,也因他摔下楼梯而跌出手中。 剧痛,自掌心与脚踝传出,凌彦安呜咽起。总算坐起身,凌彦安这才看清鲜红血液正自他掌中落下,大块玻璃碎片不偏不倚地扎入了自己左掌中央,怵目惊心。不远处,他萤幕破裂的手机介面闪动了几下,便彻底转黑。而另一物,一只娇小的鹅黄色绒盒,也同被拋出,静悄悄地落于身旁,底部已吸取了大量洒出的酒精。凌彦安再看看自己的右手,所幸只有些细小划伤,些许血滴缓缓地流淌。 拿起了绒布盒子,他将它再次塞回西装口袋内,再呆呆地凝视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左掌。在m国无保险的他若上医院处理,医疗费用将会高得离谱,他根本无力支付。决定自行处理伤口,他拉下领带,一鼓作气将玻璃碎片自掌心中抽出,再将领带紧缠绕手掌。扭动着脚踝,他立刻感到痛楚,眉头深锁的凌彦安在那坐了许久。 「怎么样?这惊喜你喜欢吗?」萧父站于一辆特别订製的浅绿色烤漆l牌跑车前,愉快地问道。 睁大了双眼,萧济嵐望了眼跑车,再望向父母,眼眸中的激动一览无遗。父母欢欣地笑了,看得出儿子对这跑车的喜爱。 「喜欢...太喜欢了...!爸,妈,这也太贵重了!」萧济嵐喃喃道,绕着车转了一圈。 「我儿子如果喜欢,那又如何?我们这可是计策了很久的啊。我和妈妈分工合作,我负责订製这部车,而你妈和大楼的委员会周旋了很久,才终于求来一个停车位。你也知道,市区里的纽都人大部分不开车的,所以地方小,停车位不多,也就一席难求,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萧父自豪地说道。 「看看,进去看看。」萧母推了推男人。 萧济嵐坐进了新颖跑车,车内散发着好闻的皮革香味。触碰着皮製座椅,他发现座椅比想像中还更舒服柔软。 「嘿嘿嘿,你就开出去在街上绕绕吧,爸爸我刚才把车子迁过来的时候开了一下,很过癮的!」萧父兴奋提议。 「你们就去吧。我去前厅等你们。」萧母乐呵呵地回覆。 男人们雀跃地关上车门,「轰」地一声,淡绿色车影便驶出了停车库。 等。凌彦安在等待。他存着微薄的希望等待学长前来楼梯间寻得自己,以证明学长依然关心他。颤抖不止的凌彦安坐在阶梯上,强忍着掌心不断传来的痛楚。 在大街上开着跑车的男人,有些不耐烦地等着面前红灯。 「唉,这种车不在d国的高速公路上跑,实在是太为难它了。」萧济嵐埋怨道。 「可惜m国有车速限制,尤其纽都市区内这种交通拥挤的地方,和国内一样开跑车也只是耍耍噱头。但车这种东西嘛,就像女人的手提包一样,是用来收集,观赏的。偶尔开出去晃晃,心情也会好点。」萧父表示了这番见解。 见街头路人频频转首观望这台名贵跑车,使得坐于车中的萧济嵐心情豁然开朗。这种备受瞩目的滋味,就是令人如此陶醉。 绕罢了一圈,两人这才再将跑车停入大楼车库内。 走至前厅与萧母会合,萧济嵐和父母道谢:「非常谢谢您们的惊喜。这真是一个比我想像中都还要好的礼物。」 「还是那句老话。你啊,在这么多孩子们中,是最不需担心的那一个。你凭藉自己的能力在事业上取得了好成绩,是该好好地奖励的。」萧母答,双目中满是骄傲与欣慰。 「没的事,大哥二姊也都很优秀,是我的好榜样。」萧济嵐谦虚回覆。 「哼,别提你大哥。已经娶了个贤慧的老婆还在外面乱搞男女关係,他要花那种精神在事业上,我都不知道能提早多久退休享福去!」萧父一付气愤模样,骂骂咧咧地责怪他不成器的长子萧泽嵐。 「你别说了!今晚是开心的日子。我们家阿济才是焦点。好了,时间也不早了,等车子终于运来之后一耗就耗到这么晚。我也累了,今天就先这样。明天我们再约一起吃饭,知道吗?」萧母抚了抚气在头上的丈夫,转首和儿子说道。 「嗯,晚安了,明天见。」萧济嵐回。 突如其来的一台亮眼跑车,使得萧济嵐激昂不已。和父母道别后,他回到了车库,拍了数张新车照片发给朋友群。 「哇噻!我口水要流出来了!你是我兄弟的话就得载我出去转转!」daniel首先发出了惊叹。 eric随即跟上:「如果我发语音信息的话,你就会听到我吹了长长一声口哨。」 面容泛着笑意,萧济嵐回覆:「可以,我们找个时间开出去兜兜风,现在春天天气正好呢!下周末行吗?」 jack最后收到消息,忙不迭地打出:「算上我一个!」 也不知等了多久,随着一分一秒的流逝,凌彦安的期望如烧尽的火烛,在一缕薄烟后,回归于黑暗中。紧握着疼痛不已的左掌,他艰难地站起身,一拐一拐地走出最近楼层,搭乘电梯至前厅。 「对不起,我不小心在第十八和十七楼的楼梯间跌倒了。那里有碎玻璃和酒精,请问你们能找人清理一下吗?」凌彦安虚弱地问道。 前台柜员一抬首,便见到狼狈不已的捲发男人。男人唇瓣发白,双眼泛红,西装裤濡湿,和着浓厚的烈酒香味。原应在颈口的领带却缠绕于一手,透着艷红的...鲜血? 他大惊失色,连忙询问:「先生您不要紧吧?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我替您叫救护车吗?」 摇了摇头,凌彦回:「不用了,谢谢,但如果能帮我把楼梯间清扫一下的话,我会很感激的,我不想有其他人也在那里受伤。」 柜员迅速答应,并拿起电话呼叫员工前去处理。 交代完,凌彦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楼。 和朋友们发着短信而欢笑连连的萧济嵐在车库内待了好一段时间后,这下才迈出脚步,等待电梯上楼回到家中。 「糟了!」萧济嵐惊呼,突然想起被他推挤于楼梯间的凌彦安该不会还痴痴地在原地等待吧? 这下好了,他不仅忘了今晚的音乐会,还因父母的到来而迫切地赶走了他。这下他非得好好地哄哄小学弟了.... 无声地开啟了门,萧济嵐将头探入室内,目光环绕了圈。屋内悄无声息,就如早些时候父母到来前一般。探查过各处后,萧济嵐确定了小学弟并不在家。 「不在家能上哪呢?该不会又跑去酒吧喝酒?」萧济嵐自问,心里不甚痛快。 拿起手机,萧济嵐发出了消息:「我父母走了,你可以回来了。」 转身走入浴室洗了个热水澡,萧济嵐出了浴室,屋内依旧寂静无声。再次查看了手机,萤幕上只显示了朋友群的新发短信。凌彦安却毫无音讯。 旅馆内,凌彦安呆滞地盯着被清水冲洗的掌心。一粒粒豆大的汗水自额头冒出,顺着灼热的皮肤缓缓陷入蹙紧眉头,再重新凝聚,滑下鼻尖。抓起自药店买来的消毒药水,他迟疑了会,最后一闭气,将它倒至掌心的伤口中。酒精不断地刺激着的伤处,逼得凌彦安压低痛苦呻吟,开了口重重地喘气。 一连打了几通电话,但电话显然是关机状态,令萧济嵐焦急了起。现下已过午夜,小学弟再怎么闹脾气也得有个限度。 萧济嵐发出了消息:「今晚的事是我不对,但你现在那么晚了又流连在外是什么意思?」 左右等不到回覆,萧济嵐烦躁地踏出家门寻找小学弟。 第一地点自然是大楼前柜,只见工作人员答覆:「那位先生在楼梯间摔倒了,手和脚好像也受了伤。我们刚刚才将楼梯间清洁乾净。至于他离开后,我并不清楚他去了哪里。」 再入凌彦安上回光顾的蓝顶酒吧,萧济嵐巡探四周后未见小学弟身影。酒保和经理,亦表示并未见到小学弟般的客人。 手机内,依然不见凌彦安回应。已极为疲累的萧济嵐闷哼了声,这下彻底怒了。 「爱回不回,随你去吧!」萧济嵐对着空气悄声道,转身走回家。 将一片又一片的纱布覆盖于伤口上,凌彦安再以绷带将掌心牢牢綑绑止血。待伤口清洗完毕,都已是离开大楼后一小时后的事了。塞了几颗止痛药,凌彦安终于瘫倒于床舖上,一晚下来的折腾,使得他无力思考任何其他事情。迷迷糊糊地,他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原以为会是长久的睡眠,却老是被无情地打断。凌彦安反覆被痛觉唤醒,想必入睡前仅仅几颗止痛药,并无法将痛楚全然压下。他翻过身闭上双眼,企图忽略掌心中的疼痛,再次入睡。无奈,接下来的好些时间,他依旧在痛楚与睡梦中挣扎度过。 始终未归的小学弟实在令人心烦。萧济嵐虽困倦,但也因清楚小学弟在市内却不在自己身旁而放心不下,终究彻夜无法安眠。 -- 残跡 一阵阵震动之声将浅眠的萧济嵐唤醒。并未多想,萧济嵐急忙将电话接起,以为小学弟这会终于来电。 「阿济啊?还在睡吗?起来吃brunch吧!吃完以后爸爸妈妈就回国了。」萧母的嗓音自手机传出,令萧济嵐失望透顶。 「啊?我...我还想多睡一点....」依然疲倦的萧济嵐缓缓地拒绝。 「爸爸妈妈大老远跑来给你惊喜你也给我们点面子!用餐过后再回去补眠也可以啊!」萧母执意地说道。 过了会,萧济嵐眨了眨乾涩的双眼,只好顺从地回:「好吧,你们发短信给我在哪里会合,我梳洗后就过去。」 「好,我把地址发过去。我和爸爸现在先过去,你儘快赶到喔!」萧母满意地结束了谈话。 叹了口气,萧济嵐将一臂探往身边。猛然坐起身,他垂视另一半空旷的床位,硕大的床铺仍旧只有他一人。清醒了些,烦闷再次堆积于萧济嵐心中,凌彦安这是如何?不接电话也不回家,完全未将他放在眼里。片刻后,他一声不响地走入浴室洗漱。 「阿济啊,你怎么今天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吗?」萧母忧心问道。 「哎呀一定是他因为新车的事太兴奋了才睡不好,很正常的。」萧父立即替男人回答。 萧济嵐微微一笑,撒谎道:「对啊,和朋友们发了新车照片,一不小心聊天就聊太晚了。」 萧母听闻后笑吟吟问道:「你的朋友们一定很羡慕吧?」 微微頷首,萧济嵐私自想着这其实也只是半个谎言。 睁开双眼,凌彦安下意识动了动双手,血水再次自绷带中倘出。感到左掌心既炽烈肿胀又疼痛后,他嗷嗷直叫地缓慢坐起身。房内的时鐘指着早晨十一点半。他甩着头,将思绪釐清,重新包砸伤口。拿起房内的话筒,他拨打了电话给学长。 「你昨晚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萧济嵐接起陌生号码的电话,在听见凌彦安的嗓音后便离开了座位,气冲冲地问道。 原以为学长会以担心,甚至愧疚的口吻与他说话,凌彦安这下心冷了一大半,深觉自己还是想多了。 「我,我在旅馆....我手机昨天晚上摔坏了,又不知道你爸妈会不会回你家,我就不敢回去。」凌彦安从实招来。 「那你去旅馆也不知道要打电话通知我一声?害我找你找好久,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萧济嵐更为气愤,指责小学弟的处理不当。 「对不起,我累坏了。」凌彦安无力地回。 「累?累坏了就可以不跟我说你去了哪里?你一直怪我不和你多联系沟通,结果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纵使听见小学弟安好而松了口气,萧济嵐仍因气在头上而批评道。 通话中的两人好似被寒冰冻结,不发一语的沉默进行了好一会后,凌彦安才终于问道:「你在家吗?我现在就回去,我们谈谈。」 「不在。我现在在陪我爸妈吃饭。」萧济嵐马上回道。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凌彦安再问,苦丧地闭上双眸。 「不知道。」萧济嵐简洁回答,心想着自己怒气消缓后才愿回家。 又是一阵死寂。 而后,凌彦安说:「好。」 通话终止,萧济嵐望着自己手机好一会,有种不对劲的预感。小学弟也真是的,明明他俩昨晚各有过错,为什么他就不愿哄哄自己?无奈凌彦安未曾透漏下榻旅馆,自己方才也因赌气而咄咄逼人,导致他无从得知凌彦安现在身于何处。 但就算知道了又如何?父母还在餐厅中等着自己,小学弟也说了现在便会回家。待自己好好将这顿饭吃完应付了父母,他和凌彦安将有大把时光细谈昨晚所发生的事。 斟酌了片刻,凌彦安再次拿起话筒。这次,他联系了航空公司,将机票自周四,改为今日。 越是想心平气和地享用餐点,便越是不可得。萧济嵐陪同父母用着餐点,坐如针毡。他无法专注于父母的问话,只能敷衍作答。隐约地,一股急躁笼罩于身,使得萧济嵐极想仓促地结束这场饭局。 好不容易打发了父母,萧济嵐匆忙归回家中。寧静依旧,窗外象徵活力与朝气的阳光洒于佈置温馨的室内,唯独萧济嵐无心领会。他衝入屋内各处迫切寻觅那熟悉的身影,小学弟却不见踪影。那个他昨晚胡乱塞入行李的衣柜内,如今空空如也。愤怒和忧虑,自他心底蔓延开来。 粗喘着气,萧济嵐六神无主地走出卧房,使自己冷静下来。心想着依循来电号码,他应不难找出凌彦安下榻于何处。在拨打出号码的那一瞬间,餐桌上留下的纯白字条反射着阳光映入眼帘。 「我先回国了。回国后会再联系你,等你有空时我们得好好谈一谈。」字条简单明瞭,萧济嵐却看了一遍又一遍,无法完全理解字条的意思。 试图仔细回想小学弟此行的目的,萧济嵐依稀记起他是前来面试学校的。若他记得没错,小学弟这才去了一所大学的面试。而当初他是和自己解说过要面试几所大学来着?原又是打算何时离开的?近年来随意对待凌彦安,突然被放大了数倍,凸显出自己对小学弟的漫不经心。 手中的字条已被自己捏成了团,萧济嵐忽地将它砸向色彩寧和的墙面。墙面当然无动于衷,纸张也未因猛力碰撞而四分五裂。他却觉得自己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阵冰冷自体内散发而出。他咬着牙,在沙发上坐下,平顺自己微微颤动的呼吸。转首,他凝视着外头的湛蓝天空,一动也不动地坐了一整天。 长途的飞行是难熬的。僵硬窄小的座椅,受了伤的身体,无法停止下来的思绪,皆使凌彦安无法好好休息。总算挨到下机时,他已头重脚轻,直冒冷汗。除了掌心持续传来的胀痛,扭伤的脚踝更是无济于事,令他在偌大的机场内行走加倍艰难。一名机场工作人员见着他这模样,好心地呼叫了电车载他至机场内的医疗中心。无奈,凌彦安精神每况越下,最终,他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昏昏沉沉的意识中,他被人一把扶起,做了一番检查后,掌心中的伤口被再次剖开,清洁,缝合。待他得以再次躺下时,便立即昏睡过去。 在一片人声鼎沸的吵杂中,凌彦安逐渐甦醒。四下望去,他位于一间辽阔却有些空荡的病房内。三床之外,坐着另一名病患和家属,正和医生与护士沟通着。 「嗯....」凌彦安虚弱地呻吟了声,才发现喉内乾燥至极。 不远处的护理人员注意到了捲发男人正奋力地坐起身,连忙赶来将他再压下。 「先生,你现在还在打点滴,不要起来。」护理人员提醒道,并按下呼叫铃唤来医生。 「水....」昏昏沉沉中,凌彦安细声请求道。 将病床升起些,护理员递上了有着吸管的水杯,耐心等候病者将水饮用完毕。喝了水后,凌彦安这才觉得好了点。 一名穿着白袍,鼻尖上掛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走近。 在做完一系列面对测试后,男子严肃问道:「凌先生,您应该知道,像您这样受了伤,应该要立即看诊清理缝合。而不是执意搭飞机。」 「知道。」凌彦安气息微弱地回。 微微地摇头,医生再道:「你的手里有玻璃残渣,这些异物非常容易引起感染。所以现在的发热,手掌胀痛都是发炎的反应。我们刚刚处理时已经打消炎针了,回去前会开些抗生素给你。如果伤口再次恶化一定要复诊。至于你的脚踝,是韧带拉伤,记得要冰敷,护踝穿至少一个月,这段时间儘量休息。额头的瘀青是你晕倒时留下的,不严重,过不了多久就会消下的。点滴打完你感觉好点了就能回家了,有家人能过来接你吗?」 迟疑了会,凌彦安答:「没有。我会小心的。」 提前回了国,意味着他拥有多馀的时光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一方面,凌彦安因摒弃了其他两座大学的面试机会而对自己极其失望。但另一方面,他或许一开始便不应该答应学长出国。若他想要留学,应是因为自己想去做这件事,而不是因为学长想要他做这件事。 但当初自己若拒绝了学长,他会有何反应?两人是否当下便已大吵一架,一拍两散了?但他如果继续朝留学之路迈进,学长又会在他迁至纽都后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善吗?答案可想而知,是否定的。这想法虽悲观,未来的事也当然无法预料,但他现在已万念俱灰。 其实,凌彦安许久前便已意识到,只是自己不肯承认,不愿放弃,因放弃就同等食言了,他们根本不会有结果的。 -- 避风港 「哥!」雀跃的青春脸庞在萤幕中出现,今日的萧陵嵐异常兴奋。 「干嘛?」萧济嵐一脸怪异地问。 「手,快让我看你的手!」萧陵嵐急不可耐地要求。 一脸狐疑地,萧济嵐举起一手在镜头前晃动。 「另一手,另一手啦!」萧陵嵐翻了翻白眼,再次比划。 不耐烦地,男人乾脆双手举起于面颊两方,一付投降了的模样。 因多年无须牵掛家务而细嫩光滑的双手,甚至毫无茧子,萧济嵐乾净修长的手指无须任何饰品点缀,也无任何饰品点缀。 错愕的神情闪瞬即逝,萧陵嵐原笑意满盈的面容平缓了些。 面对举止古怪的弟弟,萧济嵐并无时间精力和他周旋,没好气地问:「你到底要干嘛?」 「没...没什么,就是想比比看现在谁的手掌比较大了。那个,小安哥呢?」萧陵嵐愣了会后才再打出。 提起凌彦安,萧济嵐双眸晦暗了下来,答:「他回国了。」 「什么?他不是礼拜四才要回来的吗?」萧陵嵐打出,满脸疑问。 「我们...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萧济嵐比划后,垂下了眼帘。 两人的双手不再挥动,陷入了沉默。 不久后,萧济嵐打道:「我会再和他谈谈的。」 点了点头,萤幕前的青年好似欲言又止,但踌躇了会后,最终回:「好。你们把事情说开吧。」 下了线,萧陵嵐陷入了沉思。多年来,小安哥未曾和自己诉说他和三哥之间有任何问题。每每提起三哥时,他总是一付沉浸于恋爱中,愉快的样貌,也从未埋怨过分隔两地的苦处。今日和三哥交谈后,他却发现他们的感情或许并非如自己以为的那般平顺。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小安哥为什么会从申请留学,计画和三哥求婚,到突然摒弃一切提前回国。以自己对小安哥性格上的认知,他这举动十分蹊蹺。 他们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传了短信和电邮,凌彦安反常地并未回覆。半天后,心急如焚的萧陵嵐转而发了封短信至仅有一面之缘的汪芝梅。 上前开门的汪芝梅,眼神对上了倍加消瘦的捲发男人。 原来的惊喜之色,在目光移至凌彦安额前大片瘀青,和覆盖于掌心的雪白刺眼纱布后,随即转换为忧心忡忡,老人叫道:「哎呀!你这...怎么受伤啦!」 张嘴大笑的凌彦安轻快答道:「哈哈哈哈奶奶你看!我这么大个人了还会下个楼梯跌成这样,您说好不好笑?」 老妇人当然觉得不好笑,一脸操心地直瞅着男人,不发一语。自我讽刺未遂,凌彦安被盯地不好意思,笑意收歛了许多,他低下了头。 「一点也不好笑,怎么那么不小心?奶奶我看得多心疼啊!不行,我得好好给你补一补。正好今天我买了条鱼,给你做个鱼汤,再蒸个蛋。蛋白质对伤口癒合很重要的啊!明天再给你买上好的牛肉,草莓季节快结束了,但应该还买的到补充维他命c....」汪芝梅碎碎念道,随后无法控制地咳嗽了好些会。 「奶奶,您就别担心我了。我会照顾自己的。倒是您,怎么咳嗽起来了呢?」聆听着老妇充满关怀的一言一语,凌彦安十分感动,但在听见咳嗽声后,又不免眉头微蹙。 老人轻拍了胸前,回:「现在是春天,一定是过敏反应。别担心,是小事。」 「来吧,奶奶。我去厨房泡蜂蜜水给您喝,这样您一定很快就好的。」凌彦安道,将手中的礼袋送出后,逕自走入厨房烧热水。 汪芝梅瞧着一拐一拐前进的男人,这才发现他一脚套着的护踝,不悦地摇了摇头追上。 「你就给我坐下,我自己泡!伤成这样还走来走去,难道医生没和你说要多休息吗?」老人喊道。 尷尬一笑,凌彦安俏皮说道:「帮奶奶泡蜂蜜水又用不了走几步路。泡完我再休息就好了,没差啦!」 对凌彦安的嘻皮笑脸没辙,汪芝梅索性挥了挥手,同意让男人给自己跑这腿。自己,便走向了后院,坐在凌彦安组建的长椅上,欣赏面前不远处的海芋园。 空气中的潮湿使得天气较气温更闷热了些,但春风徐徐吹起,带走了这股燥热。季节已接近尾声的白花海芋在风中微微摇摆,如一朵朵白云自绿叶中漂浮舞动。 如此愜意的午后,汪芝梅却因早些时收到的短信而有些忧心。那名萧学长的弟弟,萧陵嵐主动联系了她,询问凌彦安的去处。在她回覆凌彦安仍在国外时,青年又表示他已提前回国,并毫无音讯。问了萧陵嵐如何得知此消息后,萧陵嵐却又含混躲闪。当下,她便意会到或许凌彦安和萧济嵐之间出了什么事了。 电话无法拨打成功,凌彦安的手机也持续为关机状态,焦急的汪芝梅正打算前往凌彦安住所查看,门铃便于那时响起。 老妇瞥向了正在厨房内烧水的男人,他背着自己一动也不动地发着呆,直到烧开了的水壶发出尖锐声响后,他这才身体震动了下,手忙脚乱地寻找蜂蜜,製作蜂蜜水。 将热水和冷水调温后,凌彦安舀了勺蜂蜜入马克杯中搅拌。拿起杯子后,他缓慢地走向奶奶,意将它交至老人手中。未料,递出的动作未完成,凌彦安便已放了手,将一杯子盛满了香甜温热的液体全部撒落于汪芝梅腿上。脆弱的杯子顺着汪芝梅腿部滑下,落在坚硬石板地上,发出了声脆响,尽数碎裂。 「奶奶!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烫伤您啊!对不起,我...我...哎我太不小心了,奶奶,对不起....」频频道歉的凌彦安慌张转身前去取纸巾,手腕却被老人牢牢地握住。 「没关係,不就一杯温水嘛?奶奶好的很,没烫伤也没生气。我去洗一下换条裤子,你乖乖待在这,听话。」汪芝梅柔和地和男人说道,试图将他的歉疚减到最低。 可见,他并未听取她的吩咐。待汪芝玫再次走入后院时,长椅与地上的一片狼藉早已被清理乾净。凌彦安正颓丧地坐在长椅上,垂首愣怔。手里,又多了杯泡製好的蜂蜜水。 她缓缓地走近,轻声唤了凌彦安数次。失了魂一般的男人宛如一具空壳,脸色灰败,双目呆滞。 她的乖孙到底怎么了? 一只瘦弱苍老的手轻柔拂上男人肩头,汪芝梅心疼地问道:「乖孙?」 身体一颤,神态剧变,凌彦安立即堆起笑容望向老妇后,再次致歉:「奶奶,真的很对不起。我大概脚扭伤重心不稳就洒了您一身....」 再多的笑容也无法矇混过老妇,她在男子身旁坐下,缓缓地开口:「萧陵嵐传了短信给奶奶,他在找你。小安,你突然提早回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未料萧陵嵐会询问奶奶自己的去向,凌彦安望着面前如浮云般的白色花朵,努力将以准备好的说词道出,未料心中混乱无比,一时半会他终究无法吐出半个字。 汪芝梅在他眼中看见挣扎与痛苦。或许这数年来刻意回避的话题,必须于今日揭开。 试探地,老妇小心问道:「我想...应该是有关你和那学长之间的事,对不对?」 猛然盼向汪芝梅的容顏佈满了恐惧。这趟出国之旅带给凌彦安的打击巨大,情绪不甚稳定,笑顏向外的面具轻易地便被打碎,使他无法藏匿于后。 完了...奶奶发现了他深藏已久的祕密。她会不会也如自己父亲,和学长父母唾弃这样的自己?凌彦安双眼注视着老人,如个犯了错而又拼命讨好的孩童,迷茫又担忧。 「奶奶...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我不是故意欺骗您的,请您相信我,我...我知道我和学长这样不对,可是我...那个–」囁嚅的凌彦安无法完成一段句子,脑海里尽是汪芝梅在发现真相后的鄙视和谩骂。 汪芝梅打断他,怜惜地看着成熟男人的脸庞道:「小安,小安!你停下。你看着我!我已经爱你了。你不需要这么辛苦地隐藏自我,奶奶也会爱你。无条件的,包容你一切的那种爱,你懂吗?」 凌彦安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老人,老人心疼的双眸回视着他,充满了真诚。冷不防,一滴泪衝出了男人眼眶。 彷彿那是一片堆砌已久而破旧不堪的堤围,崩塌落下后,排山倒海的情感蜂拥而上。化为了海啸般的泪水,随着阵阵抽气,晶亮地自下巴不断坠落。 垂眸,凌彦安对于自己在别人面前哭泣羞耻不已,但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长这么大,他总是在等这句话。等着能有一人对他说,他,只需要是凌彦安,就会有人爱他,会珍惜他,带给他安全感,给他一个家。曾经,他以为萧济嵐会是那个人。但到头来,他两人的感情依旧在距离,与时间的摧残下渐渐疏远。眼前这位原为陌生人,毫无血缘关係的汪芝梅,却给了他一生所嚮往的归属,弥补了自小缺失了的爱,那个在心中难以填补的窟窿。 汪芝梅望着身旁猛烈哭泣的男人,疼惜的将他拥入怀中,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红,陪同男人落下泪水,手掌不断轻拍着他的背部,嘴里持续悄声地轻哄着听不出为何的词语。 她沧桑乾扁的身形却有如稳固安全的避风港,将他心里胀得好满,好满。那一个天气闷热的春季的下午,凌彦安靠于汪芝梅懐中哭了许久。 -- 断线风箏 一下午的促膝长谈,老妇终于了解事情的始末。自凌彦安打从十六岁起和萧济嵐的爱恋,两人犯下错误后的代价,重逢时的喜悦,同居时的甜蜜,学长离开后的疏远,至现在的徬徨,和家长们向来的不认可,这十二年来的波折在凌彦安口中悉数倾出,一字一语之间有着太多的伤痛,听得汪芝梅心如刀割。 「如果我放弃出国进修的机会,奶奶您会对我失望吗?」凌彦安幽幽地问道。 「小安,你想要出国进修吗?」汪芝梅反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垂首,凌彦安一手陷入捲发中,是回答,也是自问。 他真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但他这临阵脱逃的行为,只能说明了或许他是真抵触留学这条路。 「你知道奶奶的答覆。只要是你想去做的,你就去做,做你认为正确的事。不论如何,奶奶都不会对你失望的。奶奶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别再受委屈,能一直开开心心的。」一阵急促的咳喘后,王芝梅说道,嚥了口蜂蜜水。 微微颔首,凌彦安望向老人,心中得到温暖的慰藉,他回:「谢谢奶奶....」 当初,在学长的邀请下,他未多犹豫地答应了。但后来,他经歷过的所有失望却令他止步了。他总想着但凡学长对他多关心点,他也会覆不顾身地完成这目标的。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不,这不是学长的错,而是他俩终究不适合。他所感到学长的漫不经心,是自己对两人的爱情有着太多的渴望,故而将其寄託,强加于学长身上。而学长,在多方压力下无法将自己想要的同等爱意奉献出,也是为难了学长。这并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对爱的期盼有所不同罢了。 而如今那沾满了污秽的绒布小盒,则成了耻笑他最自不量力的证据。他是打哪来的信心在学长父母多年后仍视他为鬼魅,和与学长感情即将破碎的前提下,依然愚昧无知地将它当做宝贝计划送出,期望它能成为改变学长的信物? 他终究不配送出小盒内的戒指。原来他的爱并不是无限,也不是永恆的。他已看见他的爱的尽头。心中渐渐有了答案,凌彦安想,是时候结束了。 开啟了笔电,凌彦安看着萧济嵐在他回国时发出的电邮。 上头只打道:「落地后报个平安,告诉我什么时候能视讯。」 凌彦安回:「周末吧,你挑个时间,我都能配合。」 也回了萧陵嵐电邮报平安,并说明了摔坏的手机送修了,这才无法接听电话,收取短信。而随即,萤幕便传来萧陵嵐的视讯通知。 「嗨....」凌彦安苦笑着,无力地挥了挥手。 「小安哥....」青年担忧地比划。 「我没事,就是手机摔坏了,手也受了伤,手语打得慢,你别介意。」凌彦安尷尬地回。 额头的撞伤和被纱布遮盖的掌心令萧陵嵐目光剧变,他打道:「怎么会这样?是三哥做的吗?」 「不是!」凌彦安迅速摇头,再打:「我这是自己下楼梯跌的,和任何人都无关!」 「那你怎么提早回来了,也没有求婚?」萧陵嵐毫无拐弯抹角之意地问起。 「我....其实也没什么,就,时间久了,感情淡了。突然问起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吧。」凌彦安微微笑着答,一付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这根本不合理。不是都已经申请研究所了吗?如果搬过去的话,感情还会再回温的。忽然放弃的行为根本不像你。」萧陵嵐忧心地回,直接戳破男人的谎言。 那是个谎言,却也不是。 凌彦安不想解释,再摇了摇头,只问:「不管怎么样,你还会是我的朋友吗?」 了解凌彦安不愿对此事过多透露,萧陵嵐尊重他。 严肃地注视着凌彦安一会,萧陵嵐比划:「你永远是我的小安哥。」 待萧济嵐腾出空间,两人能坐下视讯好好谈谈时,已是两个周末后的事了。气氛从未如此沉重,接通了的萤幕清楚映出两人脸庞,却是一片鸦雀无声。 「你为什么一声不响的回国了?」最终,萧济嵐开口问道,双眸深切地看着他。 「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我突然觉得很累,就回来了。」凌彦安缓缓吐出,垂下眼帘。 「你累?就因为我忘了音乐会的事?那种事我们以后多的是时间再去,你就这样回去了难道没想到会多伤我心?」眼眶微红,萧济嵐质问。 聆听着男人再次许诺未来,凌彦安只想笑。这一次又一次轻易的承诺是多么地廉价啊?曾经令自己憧憬不已的的未来,如今因学长未曾尝试兑现过,只使它听起来更为讽刺。 「以后...没有以后了。在纽都的二十年纪念音乐会已经巡回演奏完,它过了就过了。学长,我今天想和你谈的就是...我想你和我都很清楚,我们到最后还是不适合在一起的。你的生活在纽都,我的生活在这里。我们以后就分道扬鑣吧。」一口气全数说出,凌彦安有种松了口气之感。 萧济嵐面容惨白,无法了解他现在听入的一言一语,小学弟这是想和他分手?怎么可能? 「不是,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我是说....我对不起你,我那天是真的忘了,这次视讯就是想和你道歉的,只是一看到你就想起你那天忽然就走掉了,我心都快碎了,才迫不及待想问你的,真的对不起!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悲观,要往好处想啊!我们不是就已经快要能再在一起了,你怎么突然这样?」萧济嵐惊慌地问。 「我原本是想出国留学的,可是后来发现我动机其实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件事必须是要我发自于内心想要进修,而不是为了你才去的。」凌彦安平静回道。 「有什么不一样?为了我不好吗?难道你为了我连这点都没办法做到?」呼吸慌乱的男人再问。 「如果我们的感情一直和当初在中部的时候一样,我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去做的,可是这几年来我们一直在疏离。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是我们两人对感情的认知和期盼有所差别而已。」凌彦安解释道,终于抬起头,直视萤幕中的男人。 在这数年的时光中,其实他俩都已蜕变为不同的样子。 「我不觉得我们现在感情不好!你到了音乐会前晚明明还没有问题的!我和你说过那晚我是大意了,也和你道了歉。我一直对你誓无二心,也等了你等了好久,等你把学贷还完,等你考完试申请学校,就是等你过来了以后我们能再在一起!为什么你现在想要食言了?」萧济嵐激动地反驳。 「我当初也一直等你回国啊....可是就像我所说的,我们对感情的认知和期盼不同。」凌彦安轻声回覆。 最初是萧济嵐出的国,是他想取得的执照,是他想走的这条路。最终,也是他改变了回国的约定。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许多难处需要克服,一直以来我们也都很努力的在克服。我以为你会谅解我所做的一切....」萧济嵐低语,目中充满哀愁。 当初是凌彦安鼓励自己出国完成需要该完成的事,而后,也是凌彦安接受邀请出国留学的,为什么事情到最后变得如此不堪? 「我不想再折磨自己,也不想再折磨你。老实说,我真的看不见我们的未来。」凌彦安痛苦低喃。 「看不见....看不见?我...!我们就快达成目标了!我很快就会有个收入更丰厚的机会,你也只剩下通过面试了,你怎么能说你看不见未来?」萧济嵐悲愤问道。 「难道每次你父母来看你我都要被踢出你的地方?我得等你和你身边任何一个人交流开心完了之后才会想到我?你不想让我打扰你就随便不回短信,不接电话,甚至关机?你到底是把我当成你爱的人,还是把我当个你随叫随到,不叫就连出现在别人面前都怕我成为你污点的床伴?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凌彦安眉头紧蹙地吼道,原想以心平气和方式谈话的他也渐渐失去控制。 听得张口结舌,萧济嵐一时之间无法做出任何反驳。 吁了口气后,凌彦安语气再次平缓,低声道:「以前我乐意为你做任何事,因为我爱你。但我也是人,我有自己的感受。你要我谅解你,我也尽量去谅解。可是到最后,情况只变得越来越糟,我越来越不快乐,我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中。 半响后,神色黯然的捲发男人开口道了别:「就这样吧,散了。」 不待萧济嵐开口,凌彦安便已下了线。 视讯断线后的天蓝色萤幕显示于萧济嵐面前,而那曾经与他以一线紧密相连的风箏离开了他,飞出他的视野,留下一片万里无云的空旷晴空。 -- 衝突 「阿济。」手机中传出萧母极为严肃之声。 萧济嵐压下不耐烦,心想着母亲以这语气和他说话准没好事。 他紧绷地回:「妈,怎么了?」 「爷爷过世了。」萧母再道。 叹了口气,答案虽出乎意料之外,但同样为坏消息。 萧济嵐捏着额头问道:「爸还好吗?」 「爸爸还好,毕竟爷爷算是喜丧,而且其实得了失智症后,爷爷也算是已经不在了....」萧母答。 两人不发一语了一会。 「你会回来奔丧吧?」萧母问。 「嗯...我会回去的。」萧济嵐说,心想能藉此机会去找凌彦安,当面和他一谈。 但跳槽一事,得等到他回来之后了。到时,他还有那机会吗? 爷爷的葬礼庄严而隆重,他身为婚纱企业的前董事长,虽已退休多年,仍不乏许多和企业合作的厂商与客户前来哀弔。萧济嵐在灵堂前看着来来往往的群眾,心中想的是爷爷在奶奶去世前与后的变化。 他自己是否也步上了爷爷的后尘?拥有时不以为意,总觉得凌彦安会无条件地爱着他,善解人意地无限度配合他,直到他成功。待至将来他俩再在一起时,便有大把时光倾诉彼此情意。 但是成功的定义为何?终点又在哪里? 最初对成功的渴望,来自于和父母之意抗衡时有些底气。如今他争取到体面的工作,虽已为摆脱了从前因太过在乎父母感受而唯唯诺诺的自己,但到头来却仍然因不愿花费心思精力与他们周旋,故而採取了随意应付的态度。不曾想起他如此作法,却将凌彦安次次推向刀口。 他绝对得与父母好好谈谈。多年来这禁忌的话题,他终究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躲避,是时候面对一切了。 「我们家也好久没全员共聚一堂了。趁阿济回m国前定个时间大家一起吃个饭,缓和一下心情,好好聊一聊吧。」萧父如此吩咐道。 「爸,妈,我有件事想徵求你们同意。」萧陵嵐迟疑地走近,有些害臊地问道。 夫妇互望了一眼,从没见过萧陵嵐这般小心翼翼的神态。 「有个女孩子...我和她交往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就想这次家庭聚会,能不能带她来参加,给你们认识?」萧陵嵐比划道,心想着爷爷刚去世,父母心情肯定不佳,若能带个自己心仪的人来,会不会使父母开心点? 两双眼睛顿时一亮,这可是他们宝贝老么第一次想带交往的人回家见父母呢!夫妇们满心欢喜地同意了,并喜孜孜地想像起和自己宝贝小儿子交往的女子会是怎么样的人。 家庭聚餐于萧家老宅举办,由热爱烹飪的萧陵嵐掌厨。已不常见到萧家晚辈的钟姨雀跃不已,却也深觉讽刺至极。此次的聚会,居然还是因萧家爷爷去世才得以凑齐的。只能说晚辈们都长大了,已各自展翅飞翔。这样的日子,今后不知何时才会重现。 想至此,钟姨便听见车库门的开啟。一阵如银铃般悦耳的笑声自门后传出,两人一前一后背了几口大袋子走入。 萧母显然也听见了,她抢于钟姨之前急忙会见来客。 「欢迎!」萧母打出了手语。 「妈,她是听人。」萧陵嵐以含糊不清的口语说道。 一惊,萧母赶忙道歉:「对不起,我还以为你也是聋人。我是阿陵的妈妈,你好!」 和萧母握了握手,女孩大方地双手送上了礼袋,并介绍了自己:「阿姨您好,我叫林琬紓,您可以叫我紓紓,或是–」将其他袋子放下,女孩双手食指点了点笑容旁的梨涡,说:「我的手语名字:梨涡,也可以。」 身形丰满的女孩笑容甜美,明显的梨涡使她的笑脸更加可爱。身为身障人士的家长,担心自己孩子不被健全人接受是一生的悲痛。如今这名叫紓紓的女孩不但不介意自己儿子为聋人和他交往,甚至还懂手语,这令萧母非常欣慰。她对这女孩的初印象好极了! 「阿陵说今天要做饭,我陪他先去买了菜,就早点来了,希望您别介意。」女孩礼貌地解释道。 「我怎么会介意,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那我们就先把东西拿去厨房吧,趁阿陵在忙的时候还能聊聊呢!」 钟姨走上前,接过了装满食材的袋子,带领大家前去厨房。 穿过大厅时,女孩惊呼一声:「哇!阿姨,您们家真漂亮!」 目光,直落于那串楼梯旁的巨型螺旋水晶灯。 「喜欢的话就先去参观吧!反正时间还早,我让钟姨把食材放好等阿陵。」萧母蓄着笑容提议道。 走出了房门,萧济嵐想下楼取些点心。一转角,便见一名女孩在楼下大厅中的水晶灯前驻足,目光中满是灯火反射出的璀璨光辉。再,她环绕着灯束走了几步,伸出一手,轻柔地触碰了那点点水晶光滴,使它们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咯咯地笑开,她倾身和在水晶灯另一方的萧陵嵐打道:「好美,水晶碰撞的声音也很好听。」 面目柔和的青年莞尔回问:「是什么样的声音?」 萧济嵐看着这一幕,眼眶一热,猛地回想起凌彦安也曾经自水晶灯后探头而出,给予了一抹令他心动不已的笑容。忧伤,自俊俏的面庞流露出。多年后,螺旋水晶灯仍旧耀眼夺目,小学弟却将离他而去。吸了吸鼻子,平静了下来,萧济嵐缓缓走下楼,和弟弟打了个招呼。短暂的介绍后,三人一同走入了厨房。 「对了,你和阿陵是怎么认识的?」萧母好奇地问道,打算多了解女孩些。 「我们在我工作的s大医院认识的。具体来说嘛,其实是阿陵要好的朋友介绍的。我认识一位凌先生,是在医院为听障人士做翻译义工服务?的。我和他说我受到他的啟发,也想要学好手语,和他一样帮助听障群眾无障碍沟通。他就介绍阿陵教我手语,陪我练习。」林琬紓轻快说道。 「凌...凌先生?」眼眸一暗,萧母喃喃重复。 「嗯!凌彦安先生,阿姨您也认识他吗?」林琬紓笑吟吟地反问。 禁忌之名再次被提起,厨房内的所有人一震,仅剩萧陵嵐依然从容不迫地准备食材。 僵硬的笑容自萧母唇边泛起,回:「啊...认识。是个...不错的孩子。」 晚餐时间,一家子热热闹闹围坐于餐桌。萧父望向已有了子女的老大和老二,回国与家人们团聚的老三,和终于长大了,有了女友的老四,颇为感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唯独萧济嵐默不作声,安静地用餐。看来,亲切有礼而开朗的林琬紓颇得父母欢心,在沟通时笑声不断。萧父,也因心情极佳,而多喝了几杯。 钟姨,在厨房中聆听着餐厅所传来的谈话,总觉得萧陵嵐带回家的女孩,性格与一人十分相似.... 聚会,便在这充满了小孩儿们的叫闹声,与大人们的欢笑中画下句点。萧家晚辈纷纷告别离开,萧父萧母一同前往大厅送行。 「阿济,这么晚了你要去哪?」萧母瞥向正准备与其他手足们一同离去的男人问道。 「凌彦安,我要去找凌彦安。」萧济嵐镇定地回,双眸对上父母。 一时之间,除了听不见的萧陵嵐和玩闹的孩子们,所有人皆停下了动作,放眼望向说出这话的萧济嵐。 林琬紓望下四周,不知为何气氛突然变得如此尷尬,下意识地推了推蹲下身来系着鞋带的萧陵嵐。 喝了好些酒的萧父情绪激动,粗喘了几口气后,向前掌心一挥,「啪」地一声,萧济嵐腮颊上立刻出现了红痕。粗暴的举动与前厅散发出温和光芒的水晶灯格格不入,吓坏了在场的每个人。萧泽嵐夫妇与萧莉嵐赶忙将孩子们送离大厅,萧陵嵐则赶忙上前,以身躯隔开兄长与父亲。 推了丈夫一把,萧母吼道:「你干嘛打你儿子!」 随即,她转首歇斯底里道:「阿济,你哪壶不开提哪壶?爷爷才刚过世,我们一家好不容易团聚了你干什么破坏气氛?」 「你给我跪下!」萧父怒不可抑地吼道。 迟疑了片刻,萧济嵐缓缓推开弟弟,乖顺地跪下。 「以前我还以为你年轻不懂事,过不了多久新鲜感过了就会回归正途。再不行在国外这段时间也能冷静下来思考你这样做到底正不正确!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敢在我和你妈面前提起他?!我们萧家有头有脸的你去给我搞同性恋,你叫别人知道我儿子在外头和男人卿卿我我丢人现眼,等着看我们笑话啊?今天我就好好教训你这个变态,我就不信不能把你打个清醒!」萧父咆哮罢,将多年来所累积的不解和懊恼在这一刻全数释放,解下自己的皮带后,往萧济嵐身上便是一顿狂抽。 尖叫声此起彼落,大惊失色的萧母和紓紓不论再怎么拉着男人也无法将他震怒时所有的蛮力控制。萧陵嵐赶紧将三哥护于怀中,免于令男人忍受痛苦的毒打,但萧济嵐飞快地推开他,并奋力将他隔开,心甘情愿地接受父亲的教训。一遍又一遍猛烈的抽打,和萧母的惊叫响于空旷的前厅,回音不断。 将孩童们带离前厅的大哥与二姊终于赶回,硬是将父亲架起后退。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的萧父停止动作,一脸惊恐地再退了几步。 「为什么你要这么伤害我们?」萧母已泣不成声,微弱地问道。 「我的幸福对你们来说是种伤害吗?」萧济嵐低声问起,自额头留下的温热血液流入他一眼,使得它模糊不清。 夫妇一怔,无法辩解。 「我从来没犯法害过人,也努力达到你们期望我成为的样子,可是为什么我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我十七岁就找到了凌彦安,他是个那么好的人,也是我需要珍惜的人,可是你们花了十几年来说服我他不是我该爱的。那我问你们,你们不是我,你们凭什么命令我我该爱谁,不该爱谁?」萧济嵐哽咽再问,眼眶嫣红濡湿。 「就凭他是个男人!你要我们凭什么接受他?!你这就是不正常!」萧母尖声哭喊道。 萧陵嵐看懂了唇语,受够了如此态度,大吼道:「妈!」 悲愤如他,萧陵嵐打道:「你们口口声声说尊重我们,包容我们,那现在这算什么?我从小听不见,没办法和别人正常沟通,那是不是在你们眼中我也不正常?是不是应该反对我和健全人交往?你们总希望别人包容我的身障,那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做到包容他喜欢的人是男的?包容这两个字对你们来说难道只是对你们有利才愿意包容的吗?」 夫妻俩哑口无言,直盯着萧陵嵐方才挥动的双手。 「我不会承认爱一个你们不接受的人是错误,也永远不会再因为你们不接受而退让。」萧济嵐直视着父母,斩钉截铁地说道。 垂首,他痛苦地又说:「一直以来我都做错了,我该做的是保护他,不是懦弱又消极的被你们对他的敌意所影响,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 大厅中一片肃静,无人再开口言语。许久后,萧陵嵐将三哥扶起,在林琬紓的陪伴下走出萧家。 -- 将来 「来啦!谁啊?」汪芝梅唤道。 大门一开,多年不见的高?身影就在眼前。 「好久不见,汪婆婆。凌彦安在吗?」萧济嵐有礼问道。 昨晚和父母的纷争,使他受了伤。父亲一时气极败坏下了重手,皮带扣便在他额头发际划开了一条深痕。赶往医院缝针结束后,早已过了午夜,使他无法儘快赶来。度过了个无眠的夜晚,他今日一早便南下抵达中部,未料凌彦安并不在家,萧济嵐这才巴巴地来到汪婆婆家碰碰运气。 眼见气色极差的萧济嵐面容和颈子上轻重不一的伤痕,汪芝梅有些吃惊。 「呃...在,在。你来得正好,他在呢。快进来吧!好久不见....你...怎么破相啦?」因久不见萧济嵐,突再见着他时,他却以这付模样出现,汪芝梅有些无措,结巴地问。 「发生了点事,没什么大碍。」牵动了嘴角,萧济嵐简洁解释后,再说:「真是对不起,汪婆婆。我这次回来有点赶,没时间买礼物,不好意思。这几年您带给我的东西我都有好好的用,非常谢谢您。」 冷静了下来,老妇开口一笑,回:「没事,你能回来看我这老太婆我是很开心的。进来吧,小安在后院。」 青年背着他们,在阳光下挥洒着汗水,跪于土地中辛勤採收长成蔬菜。 「奶奶您看!新一批茄子又大又亮!」凌彦安听见后院门开啟声响后大喊道。 一转首,只见高大的男人陪同乾瘦的老妇走入后院中。 凌彦安瞥了他们一眼后,目光停留于萧济嵐额头几秒,淡淡的笑容又减弱了许多。 最终,凌彦安微笑道:「学长好。」 随即,他转过身继续採收茄子。 为他淡然的态度感到陌生,萧济嵐双手握拳,紧了紧。 「那个,小安啊,我突然想起我有事需要去市区办理一下。应该会花点时间,既然萧先生来了,你就招待招待他吧。」老人说道。 点了点头,凌彦安笑着回:「好,奶奶慢走。」 中部的春季满是鸟语花香,今日是个阳光灿烂,令人心境开朗的好天气,但汪芝梅的后院,却只充斥着寂静。跪在地上的男人不发一语,依旧勤勉地採收农作物,宛如方才离开的是两人,而不是一人。 「我来帮你吧。」左右萧济嵐杵于后院也无事,他提议道,走近了男人。 「不必了,你衣服会弄脏。」凌彦安拒绝了。 「没关係,洗一洗就好。」萧济嵐回。 耸了耸肩,凌彦安未再阻止。 萧济嵐就这么默默地陪着男人採摘茄子,好比多年前他们在高中园艺教室外的那片土地中修復支架般。奈何事过境迁,他俩的关係退化至若有若无。 「请节哀。」面无表情的凌彦安突地冒出一句,双眸未瞥向他。 一怔,萧济嵐回:「谢谢。」 萧济嵐的出现当然不可能是为了他。自阿陵那方得知萧爷爷去世的噩耗时,凌彦安便已晓得萧济嵐这次必定得回国。但老实说,他并未预料萧济嵐的出现。上回视讯时的谈话,他自认已表达地十分明瞭,两人已经结束了。 萧济嵐欲再开口,工作却已完毕。凌彦安拿起身旁的长棍,有些艰辛地撑起身,抓起了放满蔬菜的提篮走回室内。 这时的萧济嵐,才发现男人的脚上套了踝护,赶忙问道:「你脚怎么了?」 微微一笑,凌彦安答:「不小心扭到了,没事。」 转身,他自冰箱中取出茶壶,问:「麦茶,喝吗?」 「喝。」萧济嵐回。 仅取下一手园艺手套,凌彦安为两人倒了茶水。冰凉的液体涌入凌彦安汗流浹背的体内,他忽视了身旁男人灼热的眼神。 「我去冲个澡,待会就要走了。你现在就离开吧。」凌彦安下了逐客令。 「彦子,你别这样。」萧济嵐哀求道,眼神蒙上苦涩,顺手抓住了转身而去的男人。 「我们那天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根本没必要来这里一趟。」凌彦安轻声道,抽走了手,继续迈步。 「我想了很多,也知道我错了。这次回来我和我爸妈全都说清楚了,不管他们会不会接受你,我都不会再把你推开,以后也不会让他们那样对你。我不想我们之间变成这样。」萧济嵐压下声,痛苦地说道。 这真是道无解之题。停下脚步的凌彦安吸了口气,再将它全数吐出,心中未有释然之感,也未有感激之心。只能说,一切都晚了。或许这番话在数年前会使他感动不已,但如今,在经过多年波折后,他已不愿再当这名促使他与父母反目成仇的罪人。萧济嵐想和他父母说什么都好,那不关他的事,他也不会再与他们有任何牵扯。 见凌彦安不语,萧济嵐再说:「我再一次为我从前对你的态度道歉。我没有好好珍惜你,总是以为你因为体谅我,就放手全力以赴,用心建立我们的将来,把你对我的体贴当作理所当然,慢慢的越来越忽视你。我现在知道错了,也一定会改的。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要把目光放向我们的将来?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你再想想,好不好?」 哈....将来。凌彦安轻柔一笑。当初他就是因将来这二字忧伤了一年又一年,萧济嵐却仍旧希望他期望那已无吸引力的将来。 他一生中又等待过几个将来?儿时父母的离异使他刻苦等待亲情回归。和学长第一次分离后他殷切期待两人重逢。在中部时努力讨好不待见自己的长辈,只希望自己日子能好过点。而重逢后的他们再次经歷分离,他又痴痴地盼望两人最终能长相廝守。一次次耗时的期盼和落空已令他遍体鳞伤,也无力再为自己编织美梦。 这次,他不想等了。有汪芝梅陪伴在他身旁,细心地关怀他,珍惜他。 那也就够了。 他清醒了。萧济嵐其实不是真正地需要他,所以他也不再需要萧济嵐。 凌彦安背着他摇了摇头,扬首后平淡地回:「不了。我不会再等你说的那个将来。」 -- 离开你后的日子里 再次离国前,萧济嵐回了趟家。家中的气氛因他的出现,可想而知是低迷的。 深深鞠了躬,他和坐于沙发上的父母郑重道歉:「我不该在那晚说出那些话,是我的错。但我说的每个字,都是我心里想说了很久的话。不管您们听不听得进去,以后的态度是什么,我都不会再动摇。我不期望您们理解,也很抱歉别人知道我是您们儿子,让您们丢脸了。」 道罢,他在父母怔怔望着他的眼神下转身离开了萧家。无论今后小学弟会不会再与他有更多牵扯,他都不愿再因为父母而伤害他。 「奶奶,我这次出差会久一点,您千万要好好保重啊....」凌彦安依依不捨地说道。 「哎,奶奶身体一向好得很,这都自己过了多少年了,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去r国,别忘了回来时带些奶奶爱吃的羊羹啊!」一阵咳嗽后,汪芝梅挥了挥手,不以为意地笑着答。 细听着老人自气息中发出的喘鸣声,凌彦安眉头微蹙,再说:「您咳嗽也有一个多礼拜了,我觉得还是陪您去看医生比较好吧。正好我后天有空,能在出差前带您–」 汪芝梅急忙打断他:「不用不用,都说了是过敏,不过既然你担心,奶奶在你出差后自己去看医生也一样。你还在的时候就别费功夫陪我耗在医院里了。你这次去的久,奶奶还想多准备些东西让你带去以防不时之需。」 迟疑了会,凌彦安回:「好吧,那奶奶您答应我,您一定会去医院看您的咳嗽,好吗?」 「当然好,奶奶会乖乖去看医生的。你什么也别担心啊!」汪芝梅许诺。 就这样,凌彦安在公司的安排下,踏上异国土地,为新设立的实验室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研究员培训。工作上虽繁忙,也极具有挑战,凌彦安却乐在其中,因忙碌使他忘却生活中不尽如意的地方。夜晚下班后,他和同事喜爱上居酒屋,以蹩脚的r国语言猛点生啤酒和下酒菜。吃喝地醉醺醺后,再勾肩搭背地走回宿舍睡大觉。几个礼拜过去,r国语言没学会多少,不同品牌的啤酒和菜名倒是琅琅上口。 汪芝梅听话的很,在凌彦安出差后的第二天,便上了趟医院,也随即地报了平安,传达了医生说是普通感冒的消息。 「奶奶就和你说过,小感冒的不需要太在意。我不过就是咳嗽多了点,身体有点累,其他也没什么大碍。医生已经开了药给我,我会按时吃的。你在那别累坏了,知道吗?」汪芝梅嚥了几口水后说道。 「好吧,奶奶,那您就多多休息。水也要喝够啊!」凌彦安叮嚀。 「在喝了在喝了,你不都看到了吗?」老妇笑呵呵地回。 结束了通话,凌彦安盯着手机,转换了手机至短信介面。超过一百多条的未读短信,全来自萧济嵐。他无视了。 几周过后,他因无聊,这才终于点开了聊天视窗。刷至顶,满满的信息佈满视窗,不外乎是道歉的词语,和復合的请求。再来,是日常生活的问好,回忆的叙述,以及随机拍下的照片。 这又何必呢?这几年萧济嵐送出的短信少得可怜,他也已麻木。突然这般殷勤地传送短信,只给他一股手机将被短信塞爆之感,十分不习惯。 反之,如此也只显得萧济嵐从前分明有传出短信的时间与空间,只是他从未做出那项选择。 叹了口气,凌彦安仅回:「你不必道歉。就算你有做错的地方,我也已经原谅你。你不需要再和我有联系。」 送出的短信立即有了回应,萧济嵐回:「有需要。我需要你。」 神色淡然的凌彦安盯着这几年前或许会令他心动不已的发言,如今他却心中再无过多波澜。 儘管未再收到回覆,萧济嵐嘴角依旧稍稍上扬。他只知道,小学弟若一天尚未封锁他,他便就有机会再次接近。整了整西装,他踏出家门,前往eric现任公司的面试。 一行人自会议室中走出,已偷偷于一旁等待多时的eric终于上前,在萧济嵐离开公司前逮住他问道:「怎么样,面试得还好吗?」 一声苦笑,萧济嵐回:「胜算不大呢....」 「怎么会?!你这是在谦虚吗?」eric惊奇问道。 「这里不好说话,等晚点我再和你聊吧。今晚有空吗?我们可以吃个晚餐我告诉你?」萧济嵐瞥了眼手表后回问。 「今晚我不行。我答应了要和我女友约会。要不下个礼拜吧,下个礼拜我比较有空。」eric立刻拒绝了,并再约时间。 愣了会,萧济嵐莞尔说:「好,那就以后见。」 也只有他这个笨蛋从前次次将小学弟放在第二位,不,或许连第二也不及的位置,追逐他所认知的成功与名利。以往的过错歷歷在目,为何当初自己如此盲目?垂下眼帘,面容沮丧的萧济嵐在心中掌了自己一嘴,现在他自取咎戾。 思考了会,他拿起手机,打了一段短信给小学弟:「阿陵就要大学毕业了。这几年来是我不对,除了你,我也冷落了自己的亲弟弟。现在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有意义的毕业礼物能送给他。你和他是好朋友,能请你帮我吗?」 萧济嵐了解弟弟身为他两人的共同桥梁,虽随意利用萧陵嵐十分无耻,但他现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接近仍气在头上的小学弟,而小学弟也应该不会拒绝帮助自己,为阿陵选购毕业礼物吧? 凌彦安不是傻瓜,他明白学长的目的。不知到底该不该回覆,但因阿陵是他重要的朋友,他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发了短信给萧济嵐。 战战兢兢地等了多天,萧济嵐这才终于收到回覆。凌彦安仅仅传了一串连结。这是一个介绍全世界所有着名製刀品牌的网站。排版乾净俐落的网站清楚明瞭地讲解了各个刀刃的功用与价位。萧济嵐只需任选一品牌款式,便能将此礼物赋予极大的意义送给喜爱烹飪的弟弟。 萧济嵐原想以弟弟的毕业礼物为契机而展开话题的心思这会打了水瓢,那可不行。他抓了抓额头,绞尽脑汁设想什么话题才能令小学弟再次回覆。 左思右想后,他再打出:「谢谢,非常适用。我也买了礼物想寄给汪婆婆。上次回国太匆忙,没法带着礼物去看她。她这几年来带了许多东西给我,我很过意不去。我能寄到你那,再由你转交给她吗?」 「嘖」地一声,凌彦安懊恼地看着短信,回覆:「直接发给你汪婆婆地址。请不要再联系我了。」 随即,他跳出谈天视窗,关了手机,拿起手边的清酒,一股脑地猛灌下。 一个月的时光,匆匆而过。凌彦安一归国,便带着各式羊羹前往汪芝梅家探望。萧济嵐的短信和电话依旧持续传来,凌彦安却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哎呀!我们家小安终于回来了呀!」老人欢喜地笑着说道,嗓音,却低沉沙哑许多。 「奶奶,好久不见,我好想您!」男人一个箭步上前,紧紧将老人抱于怀中。 胸腔中的那喘鸣仍存,奶奶明显地又瘦了,凌彦安赶忙放开她,担忧地问:「奶奶,您怎么感冒还是没好?声音还哑了?」 「奶奶可能年纪大了,感冒了也就没办法马上恢復健康。」汪芝梅歉然一笑回道。 「不对,奶奶,小感冒怎么会过了这么久还没好?明天周末我把几个翻译案子推掉,我再陪您去看一次医生比较保险。」凌彦安皱着眉头回。 「唉,好吧。真是对不起,要你推掉工作陪我。」老妇垂首,摇了摇头后低喃道。 「没关係的,奶奶您比较重要。」凌彦安篤定地回。 那晚,凌彦安泡了茶,看着奶奶一口一口开心地享用他带回的羊羹。而后,他为奶奶做了晚饭,两人说说笑笑地用餐,聊着他在出差时的趣事。 他的人生中刚经歷过低谷,而能拥有一名亲如家人的汪芝梅陪伴,将他所受的伤痛慢慢抚平,是令他内心十分满足的,因为他确切地体会到,奶奶给了他一个家。 但人生就是如此地反覆无常,使人猝不及防。凌彦安自放弃一段长达将近十二年的感情后,便必须面对有可能失去奶奶这名仅有家人的事实。 就医不久后的汪芝梅,确诊罗患肺癌。 -- 补救 「真是可惜呢,我很期待能和你再次一起工作。」eric说道,咬下一口披萨。 萧济嵐听闻,抿成一条直线的双唇微微上扬,却默默地垂下眼帘,使他看似有些惆悵。 不久后,萧济嵐缓缓开口:?「实在是对不起,你好心帮我牵线,我却不按牌理出牌。」 「没事,公司既然有招人,就说明了你可以去申请。我只是没料到你不想在这里待下去。」eric解释。 「嗯,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没有你的推荐,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面试的机会。」萧济嵐终于抬首,诚恳地说道。 「别低估自己。你的履歷表说明了你的工作能力极强,走到哪都会有人抢着要的。这不就,我还要恭喜你,你得到你想要的了。我希望你做的这决定能带给你成功。」eric洒脱地再说,咧嘴一笑。 「谢谢。」道谢后,萧济嵐颔首微笑。 eric拿起了啤酒杯,邀请男人与他碰杯。 「什么时候离开?」eric问。 「两周后。」萧济嵐答,将啤酒一饮而尽。 「好,看什么时候有空,你回去前我们几个备考小组的人再聚一聚为你饯别吧。以后有空了,我也带我女友去找你玩。」eric提议。 「当然。」萧济嵐爽快答应。 面对着凌彦安惨淡的面容,汪芝梅不知该说些什么。方才,她在律师与凌彦安两人的见证下,签了预立安寧缓和医疗意愿书,期望自己若在弥留之际,能放弃急救延长痛苦,带着尊严离开人世。 认识这名惹人怜爱的孩子之前,汪芝梅或许会感激上天对她传出召唤,她的死期终于来临,是时候接受审判了。然而多年后,她却因凌彦安而再次体会亲情的美好,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即便如此,她仍旧不得不为自己将走向生命尽头的可能性做好一切打算。 「乖孙啊,别摆出那副表情嘛。奶奶只是在做预防性的规划,又不是在签生死状。现在科技发达,一定能治好的,对不对?」老妇在阴鬱的男人身旁坐下,苍老的手掌轻轻抚着他背脊。 听闻着汪芝梅的话语,凌彦安动也不动,面色依旧沉重。 见男人神情毫无舒缓,老人再说:「你也要振作点,为我祈福啊?是我得了癌症,难道还要我这个病人安慰你吗?来,乐观点,笑一个。」 有如一语道破梦中人,瘦小的身形震了下,凌彦安立即转首,深深地望入老人双眸。 「对不起,奶奶!您说的对!我太消极了,应该是我安慰您!我只是很怕,我怕奶奶不见。我...我会乐观点的!」凌彦安回,红着眼眶堆起了一个哭丧的笑容。 「好了,有笑就好。奶奶喜欢看你笑。你陪奶奶多往好处想,开朗的态度会影响身体的求生欲。奶奶和你直说,我还不打算去见阎王,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积极配合医生把这病治好的,知道吗?」老人一手拥着凌彦安肩头,篤定地和他说道。 重重地点了点头,凌彦安再说:「知道了,奶奶。那从今以后,奶奶您就别帮我去后院浇水了,这些事情我来做就行了。饭也由我来做,菜也我去买,您就在家休息,什么都别做了!」 「唉,那可不行。奶奶也需要运动运动,活络筋骨啊!身体有适当的运动才会提升免疫力,你别担心了,奶奶自己心里有数。况且,奶奶也喜欢给你做饭,看你吃饭享受的表情,才让奶奶最开心!」汪芝梅反驳。 踌躇了片刻,男人这才道:「好吧,奶奶。保持心情愉快才是最好的良药。现在夏天了如果太热就别出门太久,会被热坏的。您能休息就多休息,不要累到了,要我跑腿什么的我是绝对会帮您办好的。」 欢欣笑起,老妇回:「我知道。我们家小安就是这么可靠。」 走在回家的路上,耳边明明昆虫齐鸣,入夜后清凉的微风拂面而来,是个颇为舒爽的夜晚,凌彦安却无法感受这一切。他心中乌云密布,拼命忍住蓄于眼眶中的泪水,不令它落下。 奶奶年纪大了,虚弱的身体不论配合任何疗程都是种严峻的打击,她能经得起这一切吗?虽知奶奶有一天终究会离开他,但他仍是无法接受奶奶较他预料中提前离世的可能性。想至此,泪珠便夺眶而出,他急忙抹去落泪的痕跡,一次又一次。 奶奶喜欢他的笑容,希望他乐观点,他就一定得做到。 努力松缓了蹙紧的眉头,他吸了一大口气,再缓缓吐出。吸了吸鼻子,他试图想像奶奶接受疗程时,得做哪些补品给她吃喝才好。明年新年过后,他要把盛开的白花海芋摆满奶奶家中,使她心情愉悦。再来,他要如往年一般,在奶奶生日时穿着体面的西装配上奶奶的旗袍,和奶奶出门逛画展,上馆子吃饭,或许,还能拜託阿陵为奶奶做个她最爱的红豆布丁蛋糕。 正向思考,正向思考,正向思...考....泪滴再次掉落男人脸庞。 走入了公寓楼房,在明亮的长廊灯光中,凌彦安只看见了尽头,那灯光无法完全照明的尽头,他的套房。住处门前一向如此灰暗的吗?垂首的他试着回忆,但也因满怀心事而无法记起。迈开脚步,他走近了自己住处的前间套房,这才发现它终于也租出了。 这公寓楼因地理位置而十分寧静,但也因交通不甚便利,硬体设备老旧而鲜少吸引人前来入住。当初他和...当初他也因经济能力有限,才看上了此地的便宜租金。久而久之,他倒也习惯了,反而有些喜爱这清静的地方。 新住户内门大啟,仅以铁门作为与外界的阻隔,房内灯火通明,尽是拆箱摆放物品的声响。室内自音响传出的r国动画结尾乐曲,是凌彦安认得的。他无意探人隐私,便快步路过,一手伸入口袋掏出钥匙,心里直想着待会需不需叫个消夜?外送,带至隔壁门前欢迎入住,增进邻居间的友谊。 未料听见一阵碰撞声后,铁门开啟,凌彦安身后便传出一声:「彦子!」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嗓音,不熟悉的是再次出现于此地的他。身形一震,凌彦安顿了顿,再次举步向前。 「彦子,别走!」萧济嵐喊道,赶忙抓起男人一手。 转身,凌彦安目光垂落在覆于他手腕的大掌,轻声说:「放手。」 「我不放!我不想再放开你。」萧济嵐喊道,语气中有着十足的促迫与哀求。 叹了口气,凌彦安终于抬首望向面前高大的男人,说:「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纠葛。」 矮小的男人处于萧济嵐投下的阴影之中,但他还是看见了。凌彦安面目疲惫,双眼红肿。 「你眼睛怎么肿了,刚哭过吗?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一手覆上男人面颊轻抚着,萧济嵐瞧得心疼,低声问。 「不关你的事。」拍开了脸上的温暖,凌彦安回。 随即,他转身将钥匙插入铁门。 萧济嵐再开口:「我已经辞掉在纽都的工作搬回国了,就在中部定居,工作也已经找好了。我以后都会有时间陪你的!你–」 「喔。」凌彦安答。 仅以一字,男人打断了萧济嵐预想许久了,希望能感动他的说词,单方面结束了对话。铁门与内门「哐哴」地发出声响,它们已被关上。 打开橱柜,凌彦安拿出了他迫切需要的酒与杯子。烈酒满载的玻璃杯透着诱人的光芒,凌彦安毫不犹豫地将它全数饮入。不够,再一杯。盲目地灌着酒,凌彦安对门前的拍打与叫喊充耳不闻。 翌日,有着轻微宿醉的凌彦安再次将心中狂风恶浪般的悲观情绪藏匿,戴上了若无其事的面具,出了房门上班去。一阵沙沙声,随着开啟的铁门响起。 是温热的早餐,馒头夹蛋和豆浆。凌彦安握着塑胶袋,盯着的是袋里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早上买早餐时也帮你买了份,趁新鲜吃了吧,别浪费。」 转首第一眼便是望向自己的隔壁邻居。新住户大门深锁,里头安静无声,应是无人在家。昨晚相见的那一幕,再次于凌彦安脑海中放映。多么暖和的大掌,轻轻地抚摸了自己的脸颊,背着光的他双眸依旧晶亮耀眼,充满了担忧。 捨弃一切,回来了吗?凌彦安默问。既然拥有自己时不屑拨出时间维持感情,不再拥有后又情深似海一般,有意义吗?凌彦安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他以往已花费过多时光在这段感情上。 但,现下他看着袋里的食物,有些犹豫。这是吃,还是不吃?隔壁的新邻居似乎已出门,若自己再将早餐袋掛回他家,这食物便可真浪费掉了。而他虽不愿和萧济嵐再有任何交集,食物却是无辜的。自他从父母离异后的生长环境,白白浪费掉食物向来是件自己绝不允许的事。今晚回家后稍个字条告诉他别再送了吧。 想了会后,凌彦安再瞥了眼新邻居家门,拿着袋子,窸窸窣窣之声回响于空旷的走廊,走出了楼房。 他就是如此地矛盾。 捲发的男人前脚刚踏出,新邻居家内门便立刻悄悄开啟。萧济嵐左顾右盼后,再将铁门开啟,确认隔壁邻居是否已将早餐带走。见邻居家门前空无一物,他不禁露出了欣喜一笑,并捏了捏自己的颈子,他已隔门监听走廊动静许久。只要小学弟一天未全面封锁他,他便有机会再令小学弟心悦于自己。 坐于公车候车站,凌彦安品尝了虽已有些变凉,却依然香气扑鼻,美味弹牙的馒头夹蛋。多年来仅以一杯咖啡作为早餐的他,今早进入实验室时,是一肚子食物给予的活力。心情,也因饱腹,与外头的阳光普照而改善了些。 待汪芝梅开啟了大门,迎接下了班的凌彦安时,站在她面前的,是个笑盈盈的他。 -- 和解 「啊!你还在国内吗?这是学成回国了?」老妇问,再次见着萧济嵐其实有些惊讶,但这似乎也为她意料之中,她立刻镇定了下来。 「是啊,汪婆婆,我刚搬回国。在国内找到的工作正好就在中部,我就和彦安做邻居了。」萧济嵐亲切地微笑回答。 汪芝梅瞥了一眼已入屋的凌彦安,只见他跨过大门时面无表情,对于跟随于身后的男人并不接受,也不排斥。 好,那似乎也没必要赶走他了。 「那太好了,就助你的新工作一帆风顺啊!进来坐坐吧。」老妇笑着祝福后,邀请了男人进门。 重新定义了自己对于成功的认知,萧济嵐决定放弃在纽都高收入的工作,和eric任职的大型企业面试时临时告知了自己转而希望在国内的分公司工作,并明白自己极有可能在面试时便被轰出会议室。这般出乎意料的作法,确实招来了面试官们的为难,所幸萧济嵐表现出色,在不报任何期望下意外成功录取回国工作的机会。 在萧济嵐心中,能够回国便是成功的一半,是自己当初先食言,后改变计画,令心爱之人处于痛苦之中,是他的错。既然凌彦安看不见自己口中的将来,他便会将自己所谓的将来展现于他面前。 这几周下来,凌彦安有些精神衰弱。 有个人,不知是如何做到的,他总是神出鬼没,时常不预期地出现于他身旁。凌彦安自认每日行程不定,除了下班后探望汪芝梅外,他更是奔走于中部和邻市各个医院与诊所间做翻译服务。周末有需要时,他更是南下北上地跑。 所以,在他坐于客运北上,身旁入座的壮硕身影挡去了他的光线,递给他一杯冰奶茶时,他能感到的只有毛骨悚然。因为上礼拜,他北上坐的是高铁,而萧济嵐竟也跟上了。他凑巧地坐在自己身旁,递给自己一个便当和一瓶麦茶。 「我看午餐时间快到了,就帮你买了便当,我们一起吃。」萧济嵐咧嘴开口笑道,整齐白牙一览无遗。 「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也不要再给我送吃的。我有需要会自己买。」凌彦安无力地说道,一手覆上额头。 「没关係,买了都买了,就别浪费掉了。我也吃不了那么多,你就帮我吃嘛。」萧济嵐对于男人的拒绝不以为意,继续鼓励对方进食。 「那你下次就别买那么多啊!」凌彦安不耐烦地低吼。 「我会记住的。」萧济嵐保证道。 下次萧济嵐当然没有记住,而凌彦安也厌烦了这把戏。只有上班时是自己能得些清静的时光,这似乎也是萧济嵐上班之时,因为他从未出现于实验室外头。但当凌彦安一下班三十分鐘后,不论他身于何处,萧济嵐近乎每晚皆会迎面而来。他这是请了徵信社的人跟踪通报他的位置了吗? 曾经对自己温柔体贴的男孩,转化为漠然置之的男人,现在又不知发了什么疯,成了嘻皮笑脸,又甩不掉的牛皮糖。明明想和这人完全断绝往来,凌彦安却又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只因此人为萧陵嵐的兄长。他俩若完全闹翻了,想必阿陵做为中间人会非常为难。 逐渐地,探访老人时的凌彦安习惯了跟随于身后的男人。有时,萧济嵐带着烤鸡烤鸭加菜,有时,他带着大袋水果入屋,将自己自然而然地留下与他们共用晚饭。背向在客厅聊着天的奶奶与男人,凌彦安有些无奈。他了解萧济嵐的意图,所以想将他驱逐。但见奶奶一脸欣喜地与他谈天时,他便退却了。现在,只要能让奶奶开开心心的,那自己那点负面情绪又算什么?转念之间,他便释然了。 吁出一口气,他留着萧济嵐陪奶奶,横竖男人已许久未回国,他应该有说不完的有趣故事可讨奶奶欢心。查看了冰箱内的食材,他转首朗声问道:「奶奶啊,今晚就我做饭吧?莲藕还有剩,趁它还新鲜先吃掉好不好?」 男人不知和奶奶说了什么笑话,惹得奶奶开心笑起,似乎并未听见凌彦安的询问。盼着老人因大笑而抖动的肩膀,不论由谁带给她这种好心情,凌彦安都是满足与感激的。垂下眼帘,一抹笑容自他面庞舒展出。无声,凌彦安再转头忙于厨房。而他不晓得的是转首前的那抹笑容,被萧济嵐尽收眼底。 如此频繁地陪同于凌彦安身旁,萧济嵐和奶奶愉快地相处,使得凌彦安在心境上也渐渐地有了些变化,如海绵一般,在萧济嵐每日陪伴的一点一滴中,已陌生的温暖不断渗透至他心头,逐渐胀满,饱和。 奶奶曾经问过他:「你和学长復合了吗?我看你们都还在一起行动啊?」 脑中最初闪过坚决否认,至最终迟疑,凌彦安始终无法做出确切答覆,他真不知如何描述他俩现在的关係。他并不是颗捂不热的石头。这些日子以来,学长对他的态度和以往天差地别,宛如他俩回到了多年前初次同居时。近来重新体验到学长时时刻刻的关怀,令他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学长深深吸引。 他的爱,终究不如父母般,是座说扭上便扭上的水龙头。反之,它滴滴答答地充满声响持续落下,在心里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令自己不可小覷。但,他也同样拥有从前的记忆。那些失望透顶的悲痛,创伤后的心,仍时时在他脑里放映环绕,提醒着他俩过往的真相。 汪芝梅看出了男人眼中的犹豫与挣扎,坚定地说:「奶奶绝对不会奉劝你做任何事,宽恕这件事是主观的,不是当事人就没有话语权。所以完全由你定夺。你要奶奶不再和他来往也好,你比较重要。」 垂眸,凌彦安因奶奶这番有如强大靠山的言语而十分动容。 「我会再好好想想的,谢谢奶奶。」凌彦安给了老人一个浅浅的笑容,再次于感性与理性间抗衡。 这一晚,凌彦安办完案子自医院走出,孤单一人坐着公车回家,突然好想那名近期来将近天天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是习惯了吗?或许吧。凌彦安无奈一笑。 下了车,独自走在路上,头顶上一盏盏路灯,将他身影反覆拉长又缩短。他想起了多年前,自己回应学长感情的那晚,也与现下略同,是个闷热的夏季之夜。那时,学长成了青蛙影子,一蹦一蹦地往前跳跃,逗笑了他。再来,自己的一吻将他化为王子,他的王子....没想到转眼之间,竟已匆匆过了快十二个春夏秋冬。 膝盖向外蹲起了马步,双臂拢紧,但手掌张开,凌彦安向前跳了几步,忍俊不禁。背后的一声喊叫却令他身体一震,猝不及防。 「彦子!」萧济嵐叫道,小跑跟上。 看着男人,凌彦安有些手足无措。方才那傻呼呼的举动定是被学长看到了吧? 但萧济嵐未曾提起什么,只道歉:「对不起,今天晚了。我工作上有个会议要参与,到现在才回家。你饿了吗?我有宵夜,是花生豆花。」 摇了摇头,凌彦安保持沉默,却站稳了身躯,待至萧济嵐到达自己跟前后,再缓缓举步。 「汪婆婆今天好吗?」萧济嵐问,执意将一袋豆花递至男人手上。 「不错,她今天看到只有我进门的时候有点惊讶。」凌彦安如实回,慢吞吞地接过豆花,微微頷首道了谢。 「你们不会在我不在的时候讲我坏话吧?」萧济嵐咧嘴一笑,开了个玩笑。 「没有,我在陪她做手术前的復健。」凌彦安正经作答,忽略了满脸堆笑的男人。 「手术?」一听到这词,萧济嵐面容严肃了不少。 「奶奶....她被诊断出得了肺癌二期,下週五要做手术。」涌上了哀愁,凌彦安双眸再次泛红。 悄悄地倒抽了口气,萧济嵐忽然明瞭那晚他刚搬入公寓时,凌彦安他那红肿的双眼是为了什么。 「对不起,我不知道....」萧济嵐喃喃道。 「奶奶想保持心情愉快接受手术,所以什么也没说。你也不要提起,就当我没说过,我不想让她害怕。」凌彦安垂着眼帘提醒。 「喔....」萧济嵐回应。 谈及沉重的话题,和方才小学弟可爱的青蛙样貌相去甚远,刚想打趣小学弟的萧济嵐便无法将气氛提升,他不敢表现出不敬。 「这阵子谢谢你了,你的到来让奶奶开心很多。我一个人有时候看着奶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又要在她面前装平常心,就装得很辛苦。」凌彦安轻声说。 哀愁的微红双眸,和一股淡淡的微笑,在凌彦安脸庞上谱出一脸矛盾的神情。萧济嵐在他身旁,下意识地再靠近了些,忍受着想将他紧紧搂于怀中安慰他的衝动。 他会不会逃开?小学弟终于肯自发地和自己说话了,他不想破坏现在得知不易的关係,萧济嵐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不会有事的。开刀虽然听起来很吓人,可是现在医药科技先进,得了癌症不一定就是被判了死刑。汪婆婆说的很对,开心一点对病情最好。」萧济嵐语气柔和地安慰道。 点了点头,凌彦安附和,但内心的阴鬱依旧无法全然退散。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并肩走在有些寂静的街道上。他们快到家了,心里总想说些什么,萧济嵐脑里却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在得知汪婆婆病情后面对如今愿意对他开口,却依然有些冷淡的小学弟。 进了公寓,凌彦安举了举手中的豆花,说:「谢谢了。」 说罢,他转身走向自己的住处。 「彦子!」萧济嵐急忙喊。 没有预料中的忽视,男人转首望向他。 「要进来和我一起吃豆花吗?可以顺便参观一下我家。」萧济嵐柔声问道,目光中充满期待。 屋内有着所有小学弟送给他的小物件,他希望小学弟看见这些摆设后能有更多的感触,明白他是真心做了改变。 凌彦安歉然一笑地回:「今天很晚了,我真的很累,就先回去了。明天吧。」 沉思了会,彷彿想保证那并非客套话,男人再走近了些,垫起脚尖,一个轻如鸿毛的吻擦过萧陵嵐嘴角。 呆滞了几秒,萧济嵐看着男人,心脏即将自胸口跳出,面容上映着不敢置信。 暗喜不已,萧济嵐口吻颤抖地回:「好,明天。」 -- 领悟 七月的艳阳下,萧家的后院充满了欢闹声。萧母坐在凉亭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大家。萧泽嵐躺于游泳池旁的沙滩椅上,聚精会神地玩着手游,不时将冰凉啤酒送入口中,毫不理会泳池中的妻子和两个孩子们。萧莉嵐则是一打三,在池子里紧盯着尚不諳水性的女儿和双胞胎儿子们玩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大嫂聊天。林琬紓陪同萧陵嵐托着两盘餐点走入后院,和大伙儿们打了招呼。 眾人享用餐点后,再一一回復于方才的活动。萧陵嵐与紓紓也换上了泳衣,陪同泳池中的小孩儿们戏水。孩儿们自然是热爱活力无限,力大无穷,能陪同他们玩耍的年轻男人,纷纷排着队伍等待小叔叔将他们拋出,再落下池水里,溅起一波又一波的水花。 小童们的嬉闹,有时却也有些过分,他们了解萧陵嵐听不见声音,便喜爱在他身后开玩笑叫道:「小叔屁股臭臭!」 「小叔是大笨蛋!」 「舅舅幼稚鬼!」 池中的大人们听见了,正要出声阻止,紓紓却先开了口:「来来来,我来教你们怎么打屁股臭臭,大笨蛋的手语。我也刚学会,教了你们后你们再去小叔面前让他看喔!」 和和气气的笑容,也不知年轻女孩说的这番话是警告亦是附和他们的玩闹。不论如何,孩子们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终止了这些举止。 瞇着双眼,紓紓故作神秘地笑着再说:「我和你们说,学手语很好玩呢!就等于你懂了一种其他人都猜不到的暗号,这样的话,你们有什么秘密的时候和懂手语的人打出来,其他人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不是很酷?」 从不了解手语能有如此用途的孩儿们听见了暗号,秘密,和酷,这些对他们而言颇为神奇的词语,顿时来了兴趣,问起了亲切的大姊姊教导他们手语。 「小叔,你是大金刚!」 「舅舅,我是小花!」 「小叔,小狗毛很长!」 「小叔的饼乾好吃!」 小童们现学现卖,逗笑了转身后的萧陵嵐。紓紓在一旁教他们比划着,可人的笑容旁梨涡深陷,萧陵嵐望着她,目光温柔。 萧母感慨地看着一切。相似的情景,十多年前也发生过一次。当年,以手语沟通的小儿子因比出了「哥哥」一词而受了萧济嵐同学们的误会与讥笑,正是一名有着捲发的友善少年扭转情势,疏导同学们学习手语,和小儿子沟通。如今这名热情爽朗的年轻女孩也轻易地阻止了孩童们的嘲弄,并领导他们对手语提起兴趣。两人之间有着太多的相似,令萧母不禁垂眸,反思自己这些年来对这那捲发孩子的态度。 曾经,她感谢这个孩子带着一脸活泼开朗的笑容,走入她们生活中。他使阿陵不再躲避惧怕与他人接触,鼓励阿陵培养了种植的兴趣,也间接使阿陵发展出烹飪和烘培的专长。他热忱而善良,且努力向上,是个非常讨人喜爱的优秀孩子。但,在发现他吸引了阿济后,所有先前的美好全被自己抹灭,成了萧家鄙视不屑的仇人。只因,他是个男孩。 但那么做公平吗?萧母再次放眼望去。 大儿子萧泽嵐生性风流轻浮,因面貌和家世条件优良便玩世不恭。他空有显眼的文凭,却毫无事业心,办起公来敷衍了事,远不及自己的妹妹和弟弟。早在他婚前,便与数名女子曖昧不清,即便婚后也未曾收心,惹得与他欢爱后的女子们屡次上公司寻人纠缠。就连现下,他身处于家人身旁,也未多与自己的妻子与孩子们互动,其实两人已貌合神离。 而个性顽固的二女儿萧莉嵐打自二十岁起,便和一名控制欲极强,附有暴力倾向的男子纠结不清。其实心中应该清楚这名男子并非能成为自己终生託付的对象,她却依然不受奉劝,执意与他结婚。多年过后,伤痕纍纍的她终于结束这段有如毒药般的婚姻,带着三个孩子回国帮忙打理萧家企业。她虽嘴上不说,也将重心放于事业与三个孩子身上,却时常能见着她垂首暗自蹙紧眉头沉思,彷彿对自己的选择懊悔。 唯一不在场的三儿子萧济嵐,从小乖巧,成绩优异,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性格,也随着年龄而沉着稳重,从不需人操心。 直到,在她发现他的性取向并非与一般人相同后,对他从前所有的信任毁于一旦。而后,她坚持使他放弃了在国内已有的生活圈,强行推他进入全新而陌生的环境,也私毫不在乎他的意愿。虽国外求学时的他一举一动皆在身为父母的自己监控下,分毫不得隐私,他却也甘愿承受,并从无怨言。甚至,他听从父母教诲,仍守着她与丈夫的期望,竭力成为一名符合她规范的好孩子。 而他最大的反叛,便属不告而别,私下搬至中部开始新生活了。虽鲁莽,虽令当时的她伤心欲绝,但这是为了他心爱的人对父母做出无声的抗议啊!而后,她半威胁了捲发青年劝导儿子,再次将他推出了国。多年来的软硬兼施后,她依旧无法将儿子回归于自己所认定的正途。 然而,人生的正途为何?大儿子和二女儿皆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她也依然包容,保护着这样的他们,只因她爱自己的孩子们,总希望他们一生过得顺遂快乐而不多施加压力阻碍他们偏差的行为。反观萧济嵐各个方面如此卓越,对父母也从来尊重,她却因他所爱之人百般刁难,从来不管不顾他的感受。 可怜的儿子,这些年来想必备受煎熬,在家人的不认可,和与恋人分隔两地的处境下孤身一人奋斗。而当他终于说出自己心中久藏的想法后,迎面而来的只是丈夫和自己更激烈的反对与毒打?。 他的幸福,与自己的思想和面子,到底哪个重要? 答案显而易见,只是从前她未曾深讨过。 刚回到家的萧父瞧见在后院玩水的一家人,唯独妻子坐于凉亭内垂眸沉思,便已猜出她心中在想什么。 缓缓地走进,他在她身旁坐下,语气心长地说道:「在想阿济的事吧?」 两人已结婚多年,婚姻生活美满,相敬如宾。近日妻子的闷闷不乐,他全看在眼里,疼于心中。极了解她,他知道她心中所想的事为何,也知道那晚所发生的事对他俩有多大的变化。 萧父再开口:「我想...我们需要和阿济,还有凌彦安好好道个歉。」 一听闻,萧母立即转首注视丈夫,印入眼帘的,同为一双愧疚的眼眸。一滴泪水,匆匆自萧母泛红的眼眶落下。不语,她微微颔首,鑽入丈夫为她敞开的怀抱。 一阵阵抽泣的颤抖,挑动着男人的心弦,萧父哽咽地说:「阿济一直是我们的骄傲,也因为他太听话懂事,我们都忽视了他也是独立的个体,有他自己的想法和感受。那天阿济和阿陵都点醒了我们,我们身为父母,就应该要好好的理解自己的孩子们,不是一昧否定他和我们观念不同的地方。我们对其他孩子们都那么宽容,只对阿济因为喜欢人的是个男人就这样对他,实在太对不起他了。我很后悔我那天晚上打了他,我现在知道了,他明明没有错,可是一直因为我们在辛苦挣扎。」 怀中的女人再次点了点头,认同丈夫的一字一句,呜咽道:「我们错的离谱,错了好久。他们会不会原谅我们?」 「阿济....」女人因儿子接通了电话而松了口气。 「妈。」萧济嵐语气有些迟疑,听起来十分疲惫。 「我很怕你不接我的电话。」母亲柔声喃喃道。 「我以为您再也不会打电话给我,再也不会认我这个儿子。」叹了口气后,男人低声回。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儿子。妈妈不会不认你的。」萧母篤定地说。 一阵沉默后,萧母再次开口:「我知道你原来打算在我生日时回国庆祝,现在...你还会回来吗?」 萧济嵐停了会,答:「我已经回国了。」 「什么?」萧母惊呼。 「嗯....」萧济嵐确认。 「喔....那好。我的寿宴那天,就把凌彦安带回家吧。」 -- 争执 今早,凌彦安一开住处内门,前方便已站了一人,着实吓了他好一大跳。 隔着铁门,萧济嵐笑吟吟地看着他,中气十足地说道:「早安!」 「早....」昨晚那轻柔的一吻闯入了凌彦安脑海,他顿时明瞭为何面前的男人会如此开心。 灼热的双耳有些刺痛,嘴角微微捲起,凌彦安开了铁门。 「你的早餐,这下不会再拒绝我了吧?」萧济嵐说,拿着手中的袋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谢谢....」凌彦安道谢,再锁上了们。 「今晚有空吗?我们聊一聊?」萧济嵐再问,满面笑容。 掏出了手机,男人检视了今日行程,发现下班后只有一项案子需办理,便回:「嗯,我今晚下班后会先去隔壁镇的诊所,之后再去奶奶家。」 「好,那我先去汪婆婆家等你,从她家出来后我们再聊?」萧济嵐确认。 「可以。」凌彦安,回予一笑后答。 想必是聊他俩之间的事吧?这些日子来,学长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他所有的变化自己并非无动于衷。尤其是昨晚自己给予了他一吻后,他俩确实该重新好好谈谈两人的关係。 今晚,汪芝梅心情特别高昂,面前的两名男人自以为深藏不露地眉来眼去,想必他们应是已和好如初。太好了,看来她疼爱的孙子在经过重重障碍,心伤和痛苦后,终于接受眼前这名对他而言极为重要之人。相信经过这些日子后,两人更能理解对方,一同携手面对将来。就算因自己的病情而可能无法亲眼目击凌彦安最终的幸福,那她也毫无遗憾了。 一出了老妇大门,萧济嵐便已迫不及待地道:「我和你说个好消息。」 目光瞅着欣喜不已的男人,一抹笑容来到凌彦安脸庞,回:「喔?」 「我父母...终于想通了。我妈六十大寿,叫我带你回家参加寿宴。」萧济嵐欢喜地宣布。 抽了口气,睁大双眼的凌彦安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令男人更加疼惜地说:「我们终于熬到苦尽甘来了,连我也不太敢相信,可是爷爷去世后我回国找你的前一晚,和他们该说的都说了,我弟也帮了我一把。我其实没有期望他们会谅解我,所以这对我们来说,是个非常意外的惊喜,对不对?」 点了点头,凌彦安目光闪烁,内心无比激动,对于此消息还是难以置信。 「什么,什么时候?」凌彦安蓄着紧张的笑容问道。 「下个礼拜五!」萧济嵐不假思索地回。 垂下眼帘,凌彦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 「怎么了?」萧济嵐蹙眉问起。 凌彦安答:「下个礼拜五奶奶要动手术,我是她的意定监护人,要陪她,寿宴就没办法去了。不过没关係,我先准备份大礼请你带过去,以后我再–」 「你不能去?可是....那是我妈的六十大寿,是很特别的寿宴,还是第一次请你参加!」萧济嵐惊慌提起。 「我不是不想去!我只是没办法在那天去。奶奶那天开刀,我想陪着她!」凌彦安解释。 一阵沉默后,萧济嵐再开口:「不能改期吗?」 有些恼怒,凌彦安回:「改期?这句话能问你妈吗?」 「不是,你要知道,这是我们这十几年来第一次被他们接受,这是多难得的机会!我不想让我父母失望,以为你还在为这件事情生气。」萧济嵐抓了抓额头说。 「我知道,可是机会以后也会有。我回头拜访他们的时候会解释清楚为什么我去不了。我知道他们也一定也会理解的。」凌彦安说明。 「你不能问问汪婆婆需不需要你陪她吗?这次的寿宴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啊!」萧济嵐不死心地再问。 「就算她不希望我陪她,我还是会去。我让她知道有人会等她从手术的另一边安然无事的甦醒。这你不懂吗?你妈妈有那么多人陪着她庆祝,不差我一个啊?!」语气逾发凝重,凌彦安盯着男人道。 「汪婆婆一定也有其他亲人可以陪她的,你为了我们连问问也不行吗?」萧济嵐急了,未曾设想凌彦安会拒绝。 「这不是问与不问的问题,是我想不想做的问题!奶奶要动手术,我要在她身边陪她有什么错?」凌彦安气愤地问。 「我没说你有错,我只是觉得你会把我父母看得更重些,毕竟以后我们在一起还要常常见到他们的。既然他们都已经接受我们了,还邀请你参加我妈重要的寿宴,那你还在纠结什么?」萧济嵐忿忿地问。 「我没有纠结什么,只是时间上没办法配合!我已经和你说过我回头会再找机会取得他们谅解的。我之前也和你说过奶奶的手术定在下礼拜五,这是很久以前就已经定下的事,我不会因为你妈的一句话就不管不顾拋下奶奶。」凌彦安扶着太阳穴,压低嗓音地说。 「我没有叫你拋下她,我只是希望你能来我妈妈的寿宴,我们隔天再探望汪婆婆也可以啊!你能不能也为我们想一想!我们终于能光明正大的一起再走回那个家了!一边是我父母,一边是你,这么多年后你们终于不必再处于对立的两方,这是我一直想要的,你完全不考虑我的立场吗?」萧济嵐责问,握紧了双拳。 「萧济嵐!」凌彦安吼道,「听听你自己现在说的话!你像话吗?我没说我不去!我只是那天不能去,我有约了,我想等奶奶好了以后再去。套用你刚才说的话,我等奶奶出院了我再去拜访你父母也不迟啊!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汪婆婆就有那么重要?重要到连我妈妈寿宴上想见你你都不愿意配合?哈....也对,你被他们恨了那么久,现在终于接受你了轮到你不屑于他们了?」萧济嵐嘲讽地问,神情却异常痛苦。 「我说这最后一次,你不要再无理取闹。我会和你一起回去见他们,可是不是在下星期五。那天我要陪奶奶动手术,我是她的意定监护人,我要陪她,绝对不会拋下她一个人面对手术。」凌彦安尽力忍下心中的怒火,突然发现眼前的男人举止言词极为自私幼稚,无比陌生。 萧济嵐反驳:「无理取闹的人是谁啊?汪婆婆甚至和你没有血缘关係!她只是个跟你关係很好的陌生人!你一直叫她奶奶装亲近做什么?她有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我父母才是你将来会常见的人,你–」 「够了!」凌彦安打断他,气息因怒意而颤抖:「奶奶是这几年来唯一关心我,爱我的人。她确实和我没有血缘关係,但她绝对不是陌生人,她是我敬爱的奶奶。我愿意把她放在第一位,因为她值得,也不会因为你的胁迫而动摇。」 「我这哪是在胁迫你?!我只是很客观的指出两边的重要性而已。一边是我的父母,一边是和你关係好的长辈,就这样而已。」萧济嵐叫道。 叹了口气,他缓和了口吻,低喃道:「我迫不及待的想和我父母重新介绍你,把你再次融入我的家庭,想让我父母知道我没有选错人....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甩了甩头,凌彦安回:「你既然已经没打算他们接受我们的可能了,为什么你妈一通电话过来你就要竭尽全力把她所希望的事办妥?为什么我要因为你父母恨我恨了十多年后的一句话就拋下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难道你不能和她解释我不能去是因为家里有事需要处理吗?我才要问你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那是生我养我的父母!我当然希望能尽力做到他们期望我做到的事,你明明就能轻易和我去参加寿宴。像我说过的,我们隔天一起去医院探望汪婆婆都还不迟!你就为什么不肯把那天空出来?我们这么久以来都已经因为我父母受了那么多苦,那现在他们都已经敞开胸怀接受,邀请你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做些改变?」得知凌彦安将汪婆婆视如他最重要的人,而非自己后,萧济嵐气急败坏地吼。 凌彦安气笑了,轻轻地说道:「我知道了。我现在终于知道我在你心里的份量到底有几两重。从前,你愿意因为任何理由轻易的拋下我,要我迎合你,因为你知道我会一直爱你,等你。我以为你回来后会有所改变,而我能成为你更重要的人。可是到头来,你还是把我看作那个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应该要理所当然拋下一切,做出改变的那人。」 转身后,凌彦安再说:「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有我更宝贵的人去关爱,不会为你父母的一句话就放弃或更改。其实,我永远不会去见你父母,因为我不需要根本不懂得尊重我的你,我们也不需要再继续下去了。」 原来,一切未曾改变过。身后的男人或许无疑地爱他,但他的爱,仍然建立自他为中心之上。凌彦安眉头深锁,摇了摇头,频频要求他让步的爱,他不需要。 一怔,萧济嵐赶忙抓住离去的他。男人使劲拍开了他的手,瞪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怒火,丝毫未停下脚步,快速地离开了他。 -- 手术 宛如风暴来临。破晓之时,狂颮带来了庞然乌云,翻滚着笼罩了天际,将仅有一丝的微弱曙光吞噬。在小学弟终于为他俩的关係给予回应,迈出了一小步后,萧济嵐再将它倒退了十步。 或许更多。 冷静思考了一番,萧济嵐意识自己因父母态度的转变喜出望外,而在小学弟出乎预料的拒绝后犯下大错,情急下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而后,他在心爱的男人门前按铃拍打叫喊了许久,屋内却始终毫无动静。懊悔如他,立即发了短信给小学弟道歉,这才发现他已被封锁。 送出的早餐袋每日撤回自家铁门,萧济嵐的跟随也遭到了小学弟的回避与抵抗。唯有在汪婆婆家中时,小学弟才愿和顏悦色地与他相处,谱着一切融洽的假象。但,当他俩越过那道门槛,出了汪婆婆家门后,所有幻象云消雾散,小学弟退回原前冰冷模样,自顾自地弃他而去。 「彦子!」萧济嵐喊道,轻易地追上了他。 对他的叫喊不为所动,凌彦安头也不回,依旧向前走去。萧济嵐赶忙抓住男人的手臂。 「放开!别碰我!」凌彦安挣脱了胳膊上的束缚后怒吼道,迎来了几名路人的斜视。 萧济嵐再开口,哀求道:「我们再谈一谈,好不好?我那晚错了,我不该说那些话伤害你,也不会再要求你陪我去寿宴了,对不起,你要我尊重你,我会做到的!我们–」 「没有我们!」凌彦安打断他,清冷说道:「你既然说你会尊重我那就做到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恍惚地注视着离去的身影,萧济嵐垂下眼帘,一动也不动地杵于街道上。 坐上公车,捲发的男人神色漠然地盯着窗外景物。脑里,想着是他俩果然在萧济嵐离开中部后便已彻底结束了,这些年来的所有挣扎,也只是因他俩太不甘心,不愿相信两人的不合适。说到底,他们在中部同居时的七个月虽美好,却也短暂,或许他从来未曾了解萧济嵐这个人,而他也未曾了解过自己。 再多的想法也无关紧要。他俩已决裂,他相信要不了多久,萧济嵐便会放弃这段感情,在生活中重新迈步向前。 「看来今天奶奶气色不错呢!准备好了吗?」凌彦安微笑着问。 「哎,准备好了。」汪芝梅颇有活力地回。 男人随手抓起了老妇的行李,陪同她前往医院。 手术定为两天后的星期五开刀,老妇在医院安排下入了病房,而男人则在她身旁,陪同她做了术前检查与復健。夜晚,两人和乐地享用着晚餐,谈论着手术后老人想做的事。 「奶奶看见你们两个关係缓和多了,是不是重修旧好啦?」汪芝梅笑盈盈地问。 「嗯....」不忍令奶奶失望,凌彦安浅笑着撒了谎,目光低垂。 这以为男人是娇羞害臊,老妇喜笑顏开地说:「那太好啦,我很庆幸小安你再给他一次机会。我有信心他会对你好的。他的眼神清亮,看着你的时候那样子真是温柔。你们以后一定都会好好的,长长久久的啊。」 不知如何衔接此番言语,凌彦安只是注视着老人,竭力保持面庞上笑意的自然。 「等奶奶好了以后啊,我大展身手做几道拿手菜给我们大家都庆祝,我们家小安生日也快到了,正好!」汪芝梅再说。 「好啊!奶奶,到时候您一定起码也要做炒饭和贡丸汤给我的好吗?」男人笑着鼓舞。 「那当然!」老妇和乐地回。 「我还想吃豆腐镶肉,香菇竹笋炒青椒,黄金泡菜,素蒸饺,烤鸡翅,红烧肉,还有....」凌彦安扳着手指,嚷嚷道。 听着男人开起菜单,逗笑了病床上的老人。 「别忘了也邀请萧陵嵐来,或许他还能做你爱吃的巧克力蛋糕呢!」汪芝梅附加道。 「嗯!他现在交了女朋友,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也一起过来。」凌彦安愉悦地回。 处于手术室外家属等候区的凌彦安神色镇静,毫不理会在他身旁坐下的男子。 「汪婆婆进去多久了?」下班后刚赶到医院的萧济嵐问道。 不语,凌彦安彷彿未听闻男子口中传出的问题。 「我不是不尊重你,我...也想来探望汪婆婆。」手指交叉,萧济嵐迟疑地低声说道,不知小学弟信不信他。 凌彦安静静地坐在那,彷彿冻结于时光之中。 而后,寒冰也殃及身旁男子,停止了他。等候区中,两名男人纹丝不动,不发一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小时。 手术终于完毕,广播中呼叫着老妇家属前往病房探视。凌彦安急忙跳起,赶往病房。高大的身影随即跟上,他们一前一后地进入了病房。自护理师轻松神态看来,手术应是颇为成功。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凌彦安吁出一大口气,坐于老人身旁。护理师交代了几句,便留下两人陪同老妇等待她甦醒。 病房内气氛依旧死沉,唯一令它有些生气的,只有持续不断发出声响的医疗仪器,和秒针不停转动的壁鐘。 「嗯....」老妇虚弱地哼了声。 「奶奶!」男人轻声呼唤了她,眼眸濡湿。 意识虽朦胧散涣,但当汪芝梅望见面前两名男子时,她欣慰地笑了。 「老太太的身体状况手术前算是不错,但毕竟因为年龄的关係,我们还是会多注意的。明天早上就能进食了,高营养,高蛋白的低脂流质食物是关键,也鼓励老太太儘量下床多走动,这样会帮助身体儘快復原的....」医生做了些术后检查后一番叮嚀。 男人们和医生道谢,病房内再次唯剩三人。 凌彦安欣喜地和老妇说:「奶奶,您饿了的话再忍一下,明天就能吃饭了。」 老人缓缓頷首,目光维持于他俩。 「谢谢你们....」汪芝梅含糊地说出,双眸闭上睡去,显然她疲累依旧。 平静地望着床前的男人,萧济嵐轻声问:「你一定饿了吧?我去买吃的,轮流吃饭看守汪婆婆好不好?这样你也能补充点体力,我不想你累坏了。」 原未期望会和他说话的男人却开了口:「你走吧,奶奶也看到你了。快去参加你妈的寿宴,别让她失望。」 一怔,萧济嵐沮丧地垂首。这两难处境的恶化,全是因自己先前的焦灼而未做多想,说了许多伤害小学弟的话。虽已和母亲通过电话解释了情况,也较想像中容易取得了她的谅解,但一方是母亲的寿宴,一方是恋人最忧虑脆弱的时刻,不论选择哪一方,他终究会使另一方失望。 而到头来,他令双方都失望了。 萧济嵐心事重重地踏出病房,再无声关上了门,有如试图掩盖自己离开的事实。 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凌彦安默默凝视着老人沉睡的面容思索。 只是,三十分鐘后,房门又被开啟。以为是医护人员的来到,凌彦安连忙站起身迎接,但看清来者后,他又再度坐下,并未理睬。默不出声的两人就这么处于病房中,任由萧济嵐带来热腾腾的便当转凉,最后,全面冷却。 晚间九点,访客时间结束。 「我明天再过来。」萧济嵐悄声说,起身离开。 捲发的男人依旧无动于衷,好似并未听闻。 伴随着医护人员入房查看病情一整晚的浅眠,凌彦安顶着双眸下的黑青,紧张地等待他们更新奶奶的病情。自手术完毕后的第十二个小时,汪芝梅发起了低烧。医生在检查老人身体情况后,虽表示术后低烧颇为正常,但以防万一,他为老人开始注射抗生素。 老妇虽仍感疲劳,身体发热,精神上却无大碍,待天色全亮后,她便在获得许可下食用流质食物。凌彦安陪着奶奶喝鱼粥,期待她的身体得以儘速康復。病房访客时间一到,高?的男人便礼貌地敲了门,带了一束娇嫩的粉色鲜花前来探望。吸着蒸气的老人开心地接过了鲜花,和男人们谈天说笑。 事与愿违,原注射的抗生素并未起至作用,又或许为时已晚。手术后的第二十四个小时,被送入加护病房的老人体温攀升,也出现了呼吸困难,血压下降等症状。各个测试后的判断为败血症。 再来,老妇嗜睡,神志不清,而无助的捲发男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医护人员一次又一次地为戴着呼吸辅助器的她输液,企图挽回生机。 手术后的第五十个小时,汪芝梅因败血性休克和多重器官衰竭病逝。 将面容藏匿于双掌中,凌彦安无法停止哭泣。晶润的泪珠自指缝中淌流,凝聚到无法负荷自身重量后,它们急速向下坠去。病床上的老人,分明不久前还对着他舒展出愉快的笑容,现在却面目平静,永不再呼吸,不再开口。魂魄已离去的孱弱身型显得格外瘦小,老妇告别了他,与儿子在天上相见,留下他于世间,在仅有他一人的黑暗中。 在混沌的漆黑中,一双有力的臂膀伸向他,将他笼罩于温暖中。他虽想抗拒,却无力挣扎,只在今晚,他接受了萧济嵐的抚慰。 -- 蝴蝶 男人双眼红肿,面色木然,只是机械式地不断将冥纸投入火光中。纸张镀着红边,火花快速吞没了它们,轻飘飘地随着空气浮动,最终,只留下了烧尽的乌黑残跡。进塔仪式结束,奶奶与她的儿子葬于同一处,是许久前便已一切张罗好的。他们从今以后,将一同长眠于此地,永远陪伴对方。单独一人,凌彦安却丝毫未有任何动作,呆滞地站在那,盯着金银炉。好一阵子后,他这才举步离开了灵骨塔。 望着不远处魂不守舍的他,萧济嵐深怕一个不留神,小学弟便会发生意外。飞快地,他前去取车,再谨慎地开着车尾随了他。只见凌彦安徒步走下山坡至大街上,在一处公车站前坐下。 脑海里好似思绪万千,又好似空无一物,凌彦安愣愣地坐在那,目光始终集于不远处的地面。一辆普普通通的银色轿车驶近,车窗放下后,车中的男人呼唤了他。 一连叫喊了几声,萧济嵐赶忙踏出车外,向男人走进。 「彦子!你状况不太好,我载你回家比较安全,跟我来吧!」萧济嵐忧心地喊道。 默不作声。 「彦子,我知道你很难过,就这一次,我载你回家好不好?我非常担心你。」萧济嵐苦着脸请求。 毫无反应。 「彦子!」萧济嵐终于高声吼出,试图拉回小学弟神智。 这回凌彦安终于听见了他的呼喊,驀然向他望去,但空洞的眼神似乎是看见了他,又似乎是穿透了他,看往他身后的景物。有如...有如他是一缕幽魂。 萧济嵐再次开了口,后方便传出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到站的公车因银色轿车占用了专用道而无法入站,司机极气愤地按着喇叭,骂骂咧咧地要求轿车的移除。萧济嵐将视线挪回小学弟,但长椅上的身影已消失。凌彦安早就起了身,快步向公车走去。 又是一阵如雷贯耳的喇叭声响,萧济嵐手示道歉,移开了轿车。随着公车啟动,减速,靠着站走走停停,银色轿车始终跟在后方,不愿离开。在凌彦安换了次公车路线后,他这才坐回离住处最为靠近的一站。也许因悲痛縈绕心怀,他并未注意跟于身后的轿车,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回了住处。 数日已过,下班后的萧济嵐来到了小学弟家门前,望着他今早留下的早餐袋,依然原封不动。他叹了口气,将热腾腾的晚餐袋换上,心想着若小学弟终于饿了想吃饭,至少门前有个方便的选择。踌躇了会,他按下电铃。 屋内一片寧静,彷彿无人在家。了解小学弟就在房内的萧济嵐不气馁地再按了数次电铃。仍未得任何回覆,一个想法急速闪过萧济嵐脑海。 「彦子!你到底在不在?给个反应啊!」萧济嵐着急叫唤,拍打起铁门。 无声。 「你不要这样吓我!至少让我知道你安好,我知道你伤心,你难过,又没人可以诉苦,你出个声好不好?拜託你!我怕你....」想不开,萧济嵐心里完成了句子。 悄静。 猛抓着额头,萧济嵐探入口袋中,手中紧抓着一把钥匙。他仍有他俩从前...不,小学弟住处的钥匙,斟酌着需不需要现在使用它。 萧济嵐别无他法,半要胁道:「我知道你在家,报个平安好吗?要不然,我就得破门而入确认–」 「滚!」仅一字自房内吼出,打断了男人的话。 太好了,他还活着。 「好,我走。门前有晚餐,你饿了可以吃。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叫我,就算在凌晨也是,我只想你好好的!」萧济嵐答,两步一回盼地走至自家门前。 萧济嵐苦涩的神情缓和了些,但,心爱的他处于深渊中,而自己却已不是他的光,无法如多年前一般拥他入怀中,在他耳旁说着安抚的话语,细腻地搀扶起他,带领他走出低谷。 都是自己的错。 门外,沉重的脚步缓缓走远,最终,大门关上,他回去了。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凌彦安任由黑暗将他吞没。已数日未进食,他甚至感觉不到飢饿,心想其实就这么睡下去也不赖。在睡梦中,至少他不必面对自己孤独一人的事实。闭上了眼,他再沉睡下去。 再次睁开双眼时,外头已是晴空万里。凌彦安茫然地凝视着窗外,也不知现在几点,甚至,星期几,如同时光不再具有意义,而永远都是被拋下的自己,依然被遗留在过去的空间。 倏地,眼角有个娇小,如羽毛般轻飘飘的身影在房内漂浮着。转头一瞧,是隻蝴蝶。墨色蝴蝶的腹身有着白色小圆点,飞舞之间,靛色前翅和翅膀边缘的也佈满了白色圆点,煞是可爱。他慢慢地坐起身,目光追逐着这舞姿飘然的小东西。 「你是怎么进来的?」凌彦安对着昆虫问道。 起了身,他走向阳台,将拉门开啟,解放困于房中的美丽生物。蝴蝶却未离开,无视了通往外界的阳台,反飞至男人肩头上停下。有了脆弱的东西在肩上,凌彦安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框,走至阳台,再拉上门,耐心等待蝴蝶的离开。但固执的牠,也只是搧动着翅膀,并无离去的意思。 一隻小鸟飞近,停在阳台的窗架上。凌彦安见状,虽想着鸟儿应也不会扑上自己企图劫走蝴蝶,但仍下意识地一掌赶忙覆于肩头,蝴蝶的位置,将小巧的牠藏匿。吱吱叫了几声,鸟儿飞走,凌彦安松了口气,也放开了在肩上的手。掌心,却有些发痒。他「呵」地一声笑出,原来,小东西爬上了他的手掌。缓慢的,蝴蝶移至他食指,转过身,与他对视。 聚精会神地与这小东西对望了许久,凌彦安脱口而出:「奶奶,是你吗?」 宛如听懂了男人的问题,拥有黑,靛,白,三种漂亮色彩的小巧蝴蝶应声扑上凌彦安鼻端,惹得他瞧着自己鼻尖之物,双眸聚成了斗鸡眼,十分滑稽。眨了眨眼,他忍俊不禁,展开的唇瓣显现出虎牙,阵阵笑声自口中发出,眼眶中却急速落下了泪水。鼻子上的蝴蝶轻柔地挥动着翅膀,安慰着落泪的他。 凌彦安知道,奶奶回来看他了。 「对不起,奶奶,我会振作起来的。」凌彦安低喃,给予了承诺。 听闻,蝴蝶自他鼻尖离开,在窗架上歇停。不一会,牠搧动了翅膀,飞向蔚蓝天空。安静地站在阳台中,凌彦安抹去腮颊上的泪水,嘴角浅浅地上扬。 奶奶没有拋下他,只是换了形式,仍然在默默地守护着他。 温和的清水自莲蓬头淋下,凌彦安处于浴室中,将近日来一身疲惫的心灵洗涤乾净。他了解自己不可长久以悲伤缠绕于身,因他答应了奶奶自己得拉自己一把,走出黑暗。舒适的水温令凌彦安感到身体机能的復甦,因为无力的身躯在数日疏忽后突然飢肠轆轆。煮些麵,加把菜,煎个蛋,再配上奶奶生前给他的贡丸和泡菜,他会再活过来的。 -- 赎罪 深深吸了口气,凌彦安终于将自己从住处解放出,铁门门把上一如过往有个沙沙作响的袋子。他将袋子退还于邻居家门前,写了张字条明确拒绝后,再走去了厨房拿出锅子烧起热水。 受了一隻蝴蝶的鼓舞,凌彦安竭力将晦暗情绪排解,专注在其馀事情上。看来,他得准备回归工作岗位,别因自身原因拖累了同仁。住处已数日未清扫,被褥衣物都得清洗,未动的手机该赶紧充电,安排义工案子....繁多琐事等着他,他必须再次于生活中向前迈步。 刚踏入公寓楼房的萧济嵐在走廊另一方见着处于公共厨房中的捲发男人。笑逐顏开,他赶忙走近往碗里添加汤水的小学弟。 一个箭步上前,萧济嵐问道:「心情好–」 机械式地烹调餐点,脑海里排列所有必须完成之事的凌彦安,因身后突如其来的嗓音身形一震,滚烫的汤水就这么浇淋在拿着碗的手。手搐动了下,碗公就这么落了地,所幸塑胶材质坚固,这才未破裂,但食物汤水也洒于一地,算是报了废。 「对不起!我害你被烫到了,我不是故意的!」萧济嵐叫道,口吻歉意充盈,急抓着男人通红的手背带往流理台冲洗。 冰凉的液体缓和了烫红的皮肤,萧济嵐却紧抓着小学弟手掌直盯。掌中央,重新癒合的伤口微微隆起,色泽红暗,双侧分佈着同暗色的小圆点与连结它们的细线,有如蜈蚣一般,是道狰狞的伤疤。 「你的手怎么了?」萧济嵐惊慌地问,却立即回想起音乐会那晚前柜人员和自己所说的话,猛烈的自责袭上心头。 忽略了男人的问话,凌彦安挣扎地抽回手,蹲下身来拾起一地残跡。 陪同他清理完毕,萧济嵐起了身,便见小学弟将已落地的食物带往流水下清洗,再次倒入锅内。 「不要吃那些,都已经掉地上了。你饿了我帮你买你想吃的好不好?你想吃麵是不是?我这就去买。」萧济嵐再问。 依旧不吭一声,凌彦安将食物加热后,直接拿起锅子走回住处,甩上了门,留得厨房中萧济嵐一人,垂首不语。 他果真成了一缕幽魂,凌彦安看不见他,听不见他,是不是心中也不再有他? 口里咬着弹牙的贡丸,凌彦安享受它的滋味。掉了地上又如何?这些食物是奶奶的爱心,食用完毕后便再也无法吃到了。这想法在他脑中浮现,惹得眼眶再度溼润。甩了甩头,他将一大把泡菜送入口中,珍惜地,细细品尝起它。 数日未碰的手机,在充了电开啟后,繁忙地播放数条未接短信和语音提示。其中,有萧陵嵐的致意,也有何伟霆和同事们的慰问。唯有一通语音,是陌生的。 「您好,我是汪芝梅汪女士的律师。前阵子见证汪女士签医疗意愿书时我们见过一面,请您务必与我联络。」极为精简,不亢不卑的嗓音自手机中传出。 凌彦安疑惑地盯着手机,宛如所有答案尽存于手机中。迟疑地,他拨打了电话,约于八月七日一见。 「小安哥,节哀顺变。你还好吗?」萤幕中的青年比划,神情忧伤。 「谢谢。我一直没有回復你,真对不起。我好多了...之前颓废了好久,也该再站起来了。」凌彦安歉然地回。 「没关係!亲人去世心情当然好不起来。我很高兴你好多了,相信汪婆婆也会希望你这样的。」萧陵嵐打道,给了他一抹温和的笑容。 頷首,凌彦安轻柔一笑,再比划:「不过,今年生日我就不和你过了。奶奶刚去世,过生日这事就算了。况且,你也想和梨涡一起过吧?」 提起了年轻女孩,萧陵嵐眼神晶亮了些:「我和她谈过了,她觉得尤其今年,我们大家一起过比较好。我也想陪你,而且多一点人,你的心情是不是也会好点?我们今年不吃生日蛋糕,不吹蜡烛,不送礼物,一起普普通通的聚餐就好了,可以吗?」 踌躇了会,凌彦安感激一笑,点了点头,同意了。 坐于律师楼内,凌彦安是震惊的。在他的认知里,奶奶是有亲人的。而这些素未谋面的远房亲人,应是顺理成章成为奶奶遗產的继承人。但,听着律师口中说出的话语,却并非如此。因为,奶奶的遗嘱上,清清楚楚地交代了毫无血缘关係的自己,为她全数遗產的继承人。 「不是,我不是她真正的孙子,我们其实没有血缘关係。」凌彦安搔了搔一头捲发,尷尬地解释。 「我是汪女士的遗嘱执行人,这你不需要担心。依照继承顺位,汪女士确实没有能继承遗產的亲属,所以她决定把所有财產移转到你名下。」律师解释道。 听着他朗读奶奶所留下的遗產,和给他的一封信,凌彦安哑口,不知做何感想,只是愣愣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发呆。就在他生日的今天,突然被告知将有一份鉅额遗產等待自己,这是奶奶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吗?他无法真正感到喜悦,因他寧愿此时此刻有着奶奶陪伴于自己身旁,这比起他任何礼物都珍贵。 只见瘦小的男人有些呆滞地走出了律师楼,萧济嵐已等待于不远处。他畏惧上前搭话,只是默默地跟随小学弟。他自弟弟那方得知,今晚他们会一同聚餐,他秉着微弱的希望,也想与他们共聚一处。 吵杂的餐厅内,是刚入座的三人。不远处,也坐着形影单隻的萧济嵐,将菜单半遮掩于面前,他巴巴地望向那三人。 「你和我哥完全闹翻了?」萧陵嵐劈头便问,目光瞥向闪躲于菜单后方的男人。 「嗯....」凌彦安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好,我们别理他!」青年回答,今天是他和小安哥的生日,他们最大! 但,不失望却是个谎言,萧陵嵐尽力隐藏无奈与愧疚,一方是自己的亲哥哥,一方是挚友。两人多年后无法走在一起,令他唏嘘不已。 在一旁的紓紓神情温柔,慢慢地比划:「我没有见过汪婆婆,可是阿陵和我说她是你最亲的亲人。你还好吗?」 「好多了,其实,我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这才觉得有帮助到我。」凌彦安回,将巧遇蝴蝶一事叙述。 眼看着手语,耳听着口语,两名年轻小情侣这下一愣一愣地直呼神奇。 看着比划出的手语而了解谈话内容,不远处的萧济嵐颇为感慨,因在某种程度上,他也间接参与了这次聚餐。今日是小学弟的生日,他将迈入人生中第二十八个年头。在小学弟二十二岁生日时,他俩去吃了炸牛排,在夕阳下的果园前唱了歌,吃了蛋糕,简简单单地为他庆祝了生日。那时小学弟靠着他的肩头,拥着他的胳膊,双眸中充满了多少情愫,面容有多么欢悦,现在便是多么地讽刺。 这些年来,他因久居国外,忙于工作和考试,继而懒于花费时间精神为他的生日做任何准备,未曾再为小学弟庆祝过一次生日。他自认是个为达目标勇往直前,并引以为傲的人,因他总是以坚强的决心与毅力追求他想做到的事。于是,他以此为由自私地将小学弟的感受一次又一次漠视。 就如小学弟的田园,需持续花以时间与劳力辛勤耕种灌溉,方能年復一年地收穫丰硕果实。是不是他自以为完全地拥有了这名如甜美果实一般,已爱了他许久的男人,而认为不须维持他们的感情,因为两人将来会有大把时间和无限机会做他们想做的事? 如今六年已过,他这才明白不该将爱作为自己天经地义的所有物,而不曾设想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这份爱意。哪怕是自己将他的话牢记于心,别总是觉得需忙完其他事后再好好地与他相处,花些心思送他一张生日贺卡,甚至是一通短暂的「我想你,我爱你」电话短信,他俩也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想至此,萧济嵐便后悔不已。 他的初恋离他而去,这全是他的错。已毫无挽回的地步了吗?或许吧。这些年来他冷落了小学弟,现在该做的是悔改,与赎罪。若小学弟等待了他数年,那这回换他来等待小学弟。他会留在他身旁,即使自己被他视为鬼魂。他会吃小学弟吃过的苦,受小学弟受过的伤。他会守护着小学弟,就算小学弟选择的不是他,他也想见证小学弟最终的幸福,而后,他会安然献上祝福,再离开他。 就这样,萧济嵐由外透着隔了几张桌子的屏障观望入内,蹭着凌彦安面上温暖的笑容,假想自己也为聚餐成员,陪他度过了生日。 -- 影子 手持着一封信,是奶奶生前託付律师交给他的。迟疑如他,凌彦安不敢于他人面前打开,因他不知在看过这封信后,是否还能控制情绪。所以,他等。等到他终于回到家中,身旁毫无一人后才打开它。 字跡苍劲有力,有如奶奶生前性格与气魄,坚强果断,却将最温和的慈爱给予了他。 「亲爱的小安, 抱歉,奶奶以这样的方式和你做最后的道别。无论我是如何离开了你,请你一定要记住,奶奶爱你,也希望你接下来的人生充满快乐。我知道你总是靠自己的力量艰辛的一步步走过来,不是个习惯接受他人善意的人,所以从来没和你提起奶奶已经规划好的身后事。我将所有财產交给你,使你能无所畏惧做你真正想做的事。相信以你的为人,会知道如何最佳运用它。它虽然无法为你带来幸福,但是也许能帮助你面对往后生活上的现实。让我做你最坚固的后盾,在天上好好看着你,但愿长长久久的以后,我们再度相见。 爱你的奶奶, 汪芝梅。」 甚至无法看完信中全数内容,男人便已声泪俱下。阵阵压抑不了的哭泣环绕于狭窄简陋的套房,也穿透隔音不甚妥善的门前,萧济嵐的所在之处。 即将按下电铃的手指暂停,最后,放了下来。额头无声地抵上了面前的铁门,萧济嵐毫无勇气触碰那按钮,因他不愿在小学弟最低迷的时刻再次骚扰他。移步至门旁墙壁,他滑坐下,手里抓着自己本计画送出的生日礼物,玫瑰,与贺卡,忧伤地呆坐在那,隔了道墙,在不同的空间中陪伴着心爱的他。 手里的东西不再具有任何意义,它们无法带给小学弟喜悦,也无法带给他安慰。这些萧济嵐都知道,但还是将它们如宝物般紧紧抱于怀中,在凌彦安的门外坐了一晚。 靠于墙头上的脑袋因酣睡而滑下。萧济嵐惊醒,望了会四周,动了动痠疼的身体,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睡着了。现下已是深夜,凌彦安房中未有任何动静,应是入眠了。他缓缓站起了身,留下了礼物,转身回家。 又是一个晴朗的夏季早晨,凌彦安顶着肿胀双眸踏出大门,一转眼便见摆于地上的东西。不必猜测,他已晓得是谁送的。一言不发,他迈出公寓楼房。脚步,却渐渐缓慢下来。叹了口气,他重新回到住处大门,一把抓起了现在已垂萎的花束。 花朵是无辜的。而他可不是萧济嵐,当初因对自己的怒意便也牵连于花朵,娇嫩的它们可是生命。凌彦安将花儿带入房后,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花瓶,才惊觉这些艷红玫瑰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束花。无视了这复杂又讽刺的可悲之感,他急忙环绕了室内一圈,也只仅寻获拖地用水桶。将花束放入加了水的桶中,和令它们能起死回生的小偏方,凌彦安的破旧小茶几上便多了这过大且滑稽的彆扭装饰。「噗」地一声,他轻笑起,十分讚赏自己的随机应变。 顿然,他这才察觉自己又做了什么傻事。花是无辜的,所以他收了它们,这不就和前些日子萧济嵐猛给他送吃的一般吗?不能,他可不能再犯同样错误。上扬的唇瓣平缓了些,凌彦安提起水桶,将它放置于邻居家门外,附上了张纸条:「把花换完水桶还我!」这八个字,外加惊叹号赋予迫切意境,再转身离开。将自己的错误归还于邻居,他希望邻居能多加善待那些美丽的花朵。 踏出了楼房,凌彦安觉得好多了。早晨的太阳已高掛,今日无疑地又会是个炎热的夏天,光芒撒在他面庞上,已逼出了微微汗珠,他却十分享受阳光为他带来的活力。步伐迅急,他得早些到达实验室,将前阵子因丧假而落下的工作进度补上。既然奶奶留下的房子属于自己,那他便有权再次进出。下班后,他想去奶奶家一趟,将冰箱内已腐败的东西清除,也要察视后院的蔬菜。 健身完毕的萧济嵐走在回家的路上,迎面而来的,是他朝朝暮暮思念的人。刚举起一手,萧济嵐双唇翕合了下欲打招呼,娇小的男人便已垂首,快步地与他擦肩而过。到嘴的问候化为一口气,自萧济嵐胸中叹了出来。 家门前,是娇艳的红色玫瑰,存放于与其极违和的老旧水桶中。水桶外,贴了张字条,要求着水桶的归还。哑然失笑,萧济嵐只觉此举十分可爱,眼眸却蒙上了失落色彩。将花朵捧入屋,他找出小学弟赔给他的水晶花瓶。 精緻的花瓶,配上艷丽的花朵,两者再适合不过,但萧济嵐却在花朵前踌躇了许久。最终,他未动水桶里的花儿们,反将其置于小茶几上。这是小学弟费了心神补救的东西,它已赋予灵魂,是和网站上买回的贵重花瓶不同的。待花儿凋零后,他会归还水桶。 下了班的男人疲累无比,暗自庆幸今晚未有任何翻译案子需接。走出了公车,凌彦安忽视跟于后方的影子,来到了老旧的大宅门前。呼出一大口气,他彷彿下定决心般,将感伤的情绪镇压,不动声色地掏出了从来不需使用的钥匙开了奶奶家大门。 影子被阻隔于外,失去了物体的阻挡,光源穿透了他,将他同化为虚无。他在门外,在门外的虚无中等待。 后院内的蔬菜因天气闷热,又久无照料,这会已回天乏术。凌彦安将园内所有蔬菜和屋里腐败了的蔬果丢入了堆肥箱。动身清扫起了大宅,将它维持于奶奶离世前的模样,宛如她依然在世。 「奶奶,我生日的时候收到了一束花呢。很漂亮喔,是红色的玫瑰。」凌彦安扫地之馀,对着空气说道。 「那可是我生平第一次收到花。可惜...可惜我不能收。」男人轻声嚅囁。 「奶奶,您一定理解我不能收的理由,对吧?」他问。 「我还吃了奶奶做的贡丸和泡菜。可惜没吃到炒饭,不过没关係,贡丸和泡菜还是很好吃。」凌彦安提及。 「冷冻库里的东西我会慢慢吃完的,不会浪费。」扫地的动作缓慢了下来,凌彦安观望屋内四周墙壁上的画作,再说:「我还以为我再也没机会回来奶奶家了,现在能再看到这些画,真好,我会好好珍惜它们的。谢谢您,奶奶....」 寂静的屋子不会回覆他的话,只有屋外阵阵虫鸣,和偶尔路过的车辆,他却依然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清扫完毕后,他将一大篮食物提起,离开了奶奶家。 影子自虚无中再次浮现,他急忙上前帮忙,说:「看起来很重,我帮你拿吧。」 未等待回应,强壮的臂膀已伸出,将凌彦安肩头重物拉过。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凌彦安神态淡漠地迈步向前,肚子却不争气地抗议起。 「你是不是饿了?我这里有便当,你带回家吃吧。」影子提议。 逕自走着,凌彦安并未理睬。 萧济嵐看着男人的背影不放弃再道:「不想吃便当,那我带你去吃饭好吗?现在很晚了,我知道有还开着的地方。」 一连询问了数个问题,萧济嵐仍旧好似与冰冷厚实的铜墙铁壁说话一般,丝毫未得任何回答。 走入便利店,凌彦安草率买了碗泡麵和巧克力牛奶解馋,影子这会终于安静了下来。 明天记得要把耳机戴上,凌彦安告诉自己。 走到了住处门前,贴在铁门上的纸条在昏暗的灯光下晃动。 字条上写着:「暂时找不到容器,水桶请借我一用。花谢了后会还给你的。」 花不少钱买了要价不斐的贵重花瓶立即闪入凌彦安脑海中。皱了皱眉头,凌彦安告诫自己,是自己先摔碎的花瓶,既然已经赔还给了那道影子,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随意扔了摔碎了也无妨,自己无权过问。 「我会好好照顾花的。谢谢你救了它们。」身旁的影子开口,将篮子递上。 接过了篮子,凌彦安頷首以表谢意,目光却始终未看往影子,也未同他说过一句话。 凌彦安往后的日子里,那影子总是出现。有时影子在远处观望,有时紧跟随于身后,有时同他说话,而他从未回话。 -- 拒绝 离奶奶去世后已过了六个月,凌彦安的心境也自低迷纷乱,渐渐地沉淀下来。无大喜大悲的日子,才是平静的日子,所以有时他虽觉得落寞,倒也没什么地方好抱怨。每天忙于工作和义工后,奶奶家和她后院那片小田园,便有如间寺庙,是他净化心灵的好去处。 也是能完全摆脱那抹频频跟随他的影子的好地方。 这道影子曾经在他门前贴了封信件,说明了他跟着他的理由与最近的感触,决定以跟随作为弥补自己过错的赎罪方式。信里当然也写了各种致歉词语,只是凌彦安读了这封信后,也只是「哧」地一声,嘲讽影子这是在自我感动。要跟就跟吧,这是个自由的国家,他也不屑于花费心思阻止影子。他仍旧篤定地相信着要不了多久,影子腻了,倦了,便会结束这场无意义也无收穫的闹剧。 现在只要外出,凌彦安便会立刻戴上耳机,将自己与现实隔离,一切归回于从前。但不得不说,他低估了影子的毅力,没预料他的跟踪会持续如此之久。 「我爸妈叫我回家过年,我拒绝了。」坐于凌彦安身旁,萧济嵐开口道,和小学弟一同等着公车。 「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过年,可是如果你也没什么节目的话,我能和你一起你过吗?」萧济嵐问,语气如哀求般。 戴着耳机的男人似乎未听见,因为他正问完话,凌彦安便立即站起走向迎面而来的公车。 萧济嵐赶忙跟上,进入了已十分拥挤的公车。上班的巔峰时段,在这人挤人的狭窄空间,这却是萧济嵐一天中最喜爱的时刻。他与凌彦安无可避免地靠得极近,能感受小学弟浓密却蓬松的捲发挠着下巴,直痒入他心里。公车的走走停停,也使得两人无法不碰撞到对方。儘管有自己的代步工具,他也极少使用,不愿放弃任何能与小学弟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影子现在就处于自己后方,凌彦安虽无奈,却也已见怪不怪。他冷漠地抓着手把,努力站定身躯,儘量不被衝力所动摇。但,总有那么一两回,影子若有似无的温热气息直逼他后颈,煽动了他。他想忘却的过去,身体却替他记住了。大庭广眾之下,他因那几口热气,便得将公事包遮盖于裤襠前,羞得无地自容。然而记忆却仍不放过他,在他夜间沉眠时,影子来到他梦中,与他耳鬓廝磨,成了他次日甦醒时需清洗贴身衣物的罪魁祸首。这使他懊恼不已,也开始斟酌或许他需要为自己买台代步的机车。 公车到站,影子随着大批乘客一同下车,凌彦安总算能将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再两站,他也得下车了。公车顿时空旷许多,已无乘客们在身旁散热,令车内寒冷了许多,凌彦安打了个寒颤。 年关将至,萧济嵐尾随着凌彦安到处採买食品礼品,貌似是在办年货。已独自度过了圣诞节和元旦的小学弟,使萧济嵐以为他并无其他熟人能一起过节。如今看来那似乎是个假象,又或许之前他因汪婆婆的过世而特地不过节日。这会萧济嵐有些失落,看来小学弟正准备与某家,或某人共度新年。也对,小学弟已在中部居住许久,除了汪婆婆外,一定也有颇为亲近的其他人会与他欢聚一堂。 他与小学弟交往多年,却从未深入了解他的工作和朋友圈。从前小学弟提起翻译义工时,他甚至因兴致缺缺而左耳入右耳出。除了两人最初共同认识的汪婆婆外,他竟对男人这些年来的情况所知不多。自以为几个月以来的跟随,他已对生活中只有工作,义工,汪婆婆住处的小学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但到头来,也许小学弟还是如一层看不透的浓雾。 最初,他并无间情了解,到了现在,他想尝试了解,却无此机会。 凌彦安一如既往地提着一大礼袋,来到了爷爷奶奶家。寻常地将礼袋放落于地,他按了门铃准备一听动静便马上离开,未料姑姑正好开门外出,两人便这么凑巧地碰了面。 「安...小安!」姑姑惊呼起。 「姑姑好....」凌彦安也未预料多年未见的亲人突然出现,愣了一瞬后连忙问好。 「爸!妈!是小安!小安来送礼了!」妇人抓起男子手腕后猛然往院内高声叫唤。 如此猝不及防的举动令凌彦安颇为慌张。他不知这家人是对他多年来赠送的礼物有何不满,又或是对于他的还款方式不甚满意,现下她将他逮个正着想讨个公道。 估计是后者,凌彦安挣扎回道:「我钱已经还清了,连利息都算进去了,还多付了很多。姑姑您别这样抓我,我欠你们的都已经还清了!」 耳听小学弟口中说出还钱与利息,眼见心爱的他似乎与姑姑起了争执,萧济嵐箭步上前将紧抓着小学弟不放的妇人隔离。 「你还好吧?让我看看。」眼神充斥着担忧,萧济嵐扶起小学弟被抓的手腕仔细查看。 凌彦安反抗地想抽出手,胳膊却被影子牢牢固定住,任由他肆意观看。 身为男人,凌彦安受阳光亲吻而拥有健康的小麦肤色,也长期在田园中劳动而皮肤粗糙,不如女人白皙娇嫩,他的手腕当然没事。 「不是不是!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跟你说欠款的事。那个你早就已经还清了,每年还偷偷留了礼物红包就跑走,我们也没有你的联络方式,都不知道怎么去找你谢谢!」姑姑尷尬笑起,解释了一番。 「喔....」凌彦安听闻,确实松了口气,再说:「不客气,那我就走了,祝您们新年快乐。」 「小安啊!」苍老的嗓音自大门后传出,老人在老妇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看往凌彦安和他身旁高大男子的方向。 「爷爷...奶奶好....」凌彦安有些无措地微微頷首,和长辈们问候。 「你看你,这么多年不见了也没再长高,还是一样瘦不拉机的,都没好好照顾自己吗?你当年说了一堆话就离开了,好几年来你每次送了礼就这样溜走,也不进来看看我们到底好不好,你这孙子怎么当的啊?」老人劈头便一阵骂似的,惹得萧济嵐傻眼,转首瞥向凌彦安。 凌彦安垂首不语,萧济嵐无法看清他的情绪。 姑姑开口打了圆场:「小安啊,爷爷这是在关心你。你当年就这么走了,后来还是听你表弟说你进了s大才这么拚的要去读,爷爷不知道多开心你这么有出息呢!你现在好吗?在哪里高就?还有...」姑姑瞥了眼方才对着凌彦安举动有些曖昧的俊俏男人,问:「这位是谁啊?」 「我是他高中的学长,萧济嵐。您们好。」萧济嵐替安静的男人回答了关于自己的问题,有礼地举起了手,和在场的三人握手打招呼。 「我...就是个小职员,也没什么特别好提的。」凌彦安终于抬首迟疑地回,眼神充斥着冷漠。 「喔....那还谢谢你每年都跑这里一趟。你现在还住在北市吗?」姑姑亲切地再问。 「嗯...嗯。」凌彦安答。 姑姑瞥了父亲一眼,得到许可的眼神后,这才再和蔼地问:?「那你来都来了,你如果你今年没事的话,要不要留下来陪我们过年?」 「谢谢,不用了。我还要回去陪我妈过年。」凌彦安立刻拒绝,目光闪躲着注视他的所有人。 提及母亲,三人脸色僵硬。 只有萧济嵐知道,那是个谎言。 姑姑再向前一步,抱起了男人胳膊,未注意后者不着痕跡地挪开了些,说:「那你辛苦下来一趟,就吃个饭再走吧。好久没见到你了,可以和我们聊聊你的近况。我正要出去买菜,不麻烦的。那个,萧先生也欢迎啊!」 读懂了凌彦安充满了抗拒的肢体语言,萧济嵐替他回绝:「我们其实还有其他地方要送礼,送完我就带他去车站了。他买的是高铁来回票,时间都算好了的,所以今天实在不方便,真不好意思。」 凌彦安听闻,附和地点了点头,再说:「对不起,我在中部还有很多事要办,所以今天就先走了。以后再见。」 一阵尷尬的沉默后,老人再说:「那好吧,你们就去吧。把电话留下来,以后方便联系。」 姑姑已掏出手机,萧济嵐看着小学弟似乎是不情愿地留下了手机号码。 萧济嵐跟着矮小的男人快步离开,心中有许多问题想问他。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拒绝了和他们过年?他应该能理解小学弟多年来未与他们互动的原因,但他们也很显然地想与他再次熟络,这是个重新获得家人的好机会,?为什么他对其毫无兴趣地拒绝了?还有,难道他不想知道父亲如今的下落吗? 是不是所有伤害过凌彦安的人就算想挽回,他也不再给予机会了?回想起小学弟那晚在自己唇角的轻柔一吻,说明了那是多难能可贵的机会啊!唯独,他愚蠢地隔天因母亲寿宴一事将俩人的关係彻底撕裂。 如今就算萧济嵐询问小学弟,也不会获取任何答覆,便只好又默默地尾随他回到了住处。 凌彦安有惊无险地躲过了今日的偶遇,暗自感谢了影子的帮助,他才得以全然脱身。那家人在多年后突然友善的嘴脸,他实在不习惯。他仍然记得与他们共处的日子时,自己是如何在冷言冷语下攀附生存的。尤其在他临别前,他们也是因有所求,才拉下脸好声好气地允许他与他们同待于一块。如今他已还清欠款,每年照例购买礼品和给予丰厚红包以感谢他们当初短暂的养育之恩,这对他来说便已报答足够。 再多的,没必要给,所以他不会给。他们不是真正的需要他,他当然也不需要他们。 原以为小学弟办的年货是计画与他人过年,没想到除夕夜来临时,他除了走了汪婆婆家一趟,这还是哪儿也没去。难道...难道小学弟这是因自己而留下的吗?此想法虽极其荒谬,但萧济嵐却为此燃起一丝希望,就算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也想再次向小学弟发出邀请。 按着电铃,萧济嵐在门外叫嚷:「彦子!我们一起过年吧!你一个人,我也一个人,我们一起过吧?」 毫无反应。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看喜庆节目,一起跳舞,就像以前一样,好不好?」萧济嵐哀求。 不好,一点也不好,你明明有爱你的家人,却不陪同他们过节,在我门前卖惨有意义吗?凌彦安在心中埋怨着门前那道影子的举止,嚥下一口烈酒后倒在床上,望着折叠餐桌上的一人火锅。却,因影子的呼喊,他回忆起多年前他俩一同看着电视唱歌,包了饺子,而后,他们疯狂地做爱,翌日,再一同跳舞,製造他俩专属的回忆。眼眶嫣红,他脑海里满是过往的他们。他想念他,却也不愿再和他一起。回不去了,他真不想再回去了。面对这门前不断的呼唤,他始终未曾回应。 -- 涅槃重生 「阿济....」女人哽咽地开了口,双眸泛红,盼着面前消瘦许多了的男人。 「妈,我没事,您不用担心。」男人面露微笑,安慰了忧伤的妇人。 「小安这么生气,我这个做妈的就越自责。」萧母沮丧地说道。 「妈....」萧济嵐垂首,抓了抓额头后低喃:「这...更复杂了些,不是你的错。他是对我失望了,是我的错。」 此话,并未安慰到面前的妇人,因她了解,是她和丈夫长期以来的言语羞辱和排挤,而成了如今这局面的兇手之一。儿子深爱着这名男人,她却因守旧的思想而间接断送了儿子的幸福。如今儿子执着地想要挽回,凌彦安却已不再愿意给予机会。 「你要等他多久?」萧母心疼地问。 「他等了我十二年。我也等他十二年才算公平,对不对?」男人苦笑,直视着母亲回答,面容有着太多的无奈。 萧母想反对,她不捨儿子折磨自己,但她现在明白了自己毫无立场反对。儿子的人生由他自己的意愿,她作为家长的就该支持他。 点了点头,萧母说:「这是你的决定,妈妈不会再阻拦你。如果你认为那是对的,那就做吧。爸爸妈妈都爱你,你知道的。以前的错误,我们也在反省,以后,我们不会再强迫你做些你不想做的事。你已经长大成人了,爸爸妈妈...只是还没意识到,对不起。」 望着泪眼汪汪的女人,萧济嵐起身将她纳入怀中,轻声说:「谢谢妈妈,您们的理解比什么都可贵。我现在不必再在两边拉扯纠结,这是好事。妈,您想开点。」 处于男人温暖的拥抱中,只使得妇人更感到内疚。她无法摆脱这感受,所以一个想法自心中萌芽,自己得亲自和凌彦安谈谈。 「主任,前檯有位姓萧的萧女士找你喔。」前台接待人员于电话中说道,眸子瞥了眼打扮华贵的妇人,猜想她和凌主任的关係。 眉头一紧,迟疑地,凌彦安回:「呃...好。我这就过去,谢谢。」 这是那一齣?凌彦安有些疑惑,也有些烦躁。他和萧济嵐之间已经结束了。就算萧伯母先前邀请他前去寿宴,他因种种原因未赴约,从此也未再联系。她此次前来目的到底为何?难道是为了萧济嵐求情吗? 「萧伯母,您好。」凌彦安不甚自在地打了招呼,生疏地伸出手,和萧母握了握手。 「你好,小安。我看午餐时间快到了,就想请你吃顿午餐,可以吗?我们聊一聊?」妇人嫣然一笑地问道。 多年已过,年长的妇人保养得宜,依然风姿绰约。他们位于一所会员制餐厅。餐厅本身其实占地不大,其亮点则为露天的日式中庭。小池塘中数条锦鲤悠然摇头摆尾,池塘一旁佈满晶亮白皙的碎石,中庭的四角以纤细竹支增加空间层次感,再以微型假山製造了瀑布景观。小型瀑布下端的惊鹿不时地发出「叩」的声响,但本应付有禪意的声响却将神经紧绷的凌彦安如小鹿一般随声惊颤。看来多年以来萧家父母的唾弃在男人心中已形难以法抹灭的伤害。萧母看得尤其愧歉。 「我和学长已经结束了,所以我没有赴约参加伯母您的寿宴,非常抱歉。从今以后,您其实不必担心我会纠缠着他不放。我和他没有任何关係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关係。」凌彦安率先解释,颇不自在地抹了抹后颈。 「我今天来只是想和你道歉的。当初....」萧母顿了会,努力措辞得当:「我不应该反应过度激烈,伤害了你和我儿子。」 垂首,凌彦安不语。 萧母叹了口气,再说:「阿济那晚说了很多令我反思的话。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是个女孩,我这些年来的态度会不会不一样。」 这个问题,凌彦安并非未曾想过,只是他无法改变自己是个男人的事实,一头捲发只能垂地更加低下。 「你对我们家阿陵有恩,是个非常好的孩子。当初你和阿济在未成年的情况下做了不该做的事,的确需要受到责罚。但是,我思考过如果你是个女孩的话,我们之后的这些年会不会继续对你存着怨恨。答案是,我们绝对不会。但这也是问题所在,我们不应该因为你的性别就做出那些伤人的举动。长久以来你因为我和阿济他爸吃了很多苦,我们真的很抱歉。今天想要约你出来吃饭,就是想要和你道歉。」萧母缓缓地道出,双眼专注地凝视面前的男人。 苦涩一笑,凌彦安回:「谢谢伯母。不过这些没有意义了,真不好意思害您专程来跑一趟。就像我所说的,我和学长已经没有关係了。您们继续恨我,或不恨,都没有差别的。」 心沉了些,萧母说:「我不希望因为我和他爸爸的无知造成你们今天这样的局面。我们现在知道错了,也再也不会介入你们之间,就是想请你再考虑和阿济的感情。」 「学长和我...之间存在很多其他的问题。」凌彦安停顿了会后,再说:「确切来说,其实和您与萧伯伯无关。学长他从小生长在充满爱的环境中,所以他对您们的尊重我是绝对理解的,因为他是个温柔的人,不忍心让自己敬重的父母生气,伤心,或失望。换做是我,搞不好我也会和学长做出一样的事。可我是我,我没有像学长一样有极其敬重的父母,不需要在两者之间做出抉择。我们两人的问题其实说穿了,就是个性和对感情观点上的分歧,不适合彼此罢了。」 歇停会后,凌彦安再说:「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今天走到这地步真的不是任何人的错。很感谢您今天抽空和我会面。我也把我自己心里的想法传达给您了。就让它到此为止吧。再谈下去真的没必要。」 一室的沉默,只有惊鹿与流水点缀。不久后,凌彦安站起身,深深地鞠了躬,再转身离开,留下一桌未碰多少的食物。萧母神色凝重,一动也不动。 下班后,凌彦安踏上机车,掏出手机查看今晚所安排的义工活动。心情平静,他希望自己今日在萧母面前所说的话能透过她再次传达于萧济嵐,使他终于死了这条心。 孤独一人的日子,就这么日復一日地过了。步入了三月的气温,终于将人们自寒冷中解放。温暖的春风和温和的阳光在这周末午后,是个人人嚮往的好天气。 凌彦安搭乘客运自南城归回中部,结束了这周末的手译行程。下了车,一朵树上落下的小花朝他扑面而来,他笑了。抓住了花梗,他以指尖来回摩擦转动花朵,最终将它带近鼻尖,闻着清爽的花香。今天的天气真好,凌彦安决定不等公车了,直接享受这舒适的天气走回奶奶家。 身后尾随的影子当然没有死心,也没有选择权,有如栓了条无形的链子,虽不知主人的动向,他依旧默默地跟从,就算主人甚至不承认他的存在。 缓缓地踏着步伐,凌彦安耳机里播放着以吉他为主伴奏的英文抒情歌曲。近来他发现此类曲子曲风轻柔朴素,吉他的奏乐更是令人舒缓心情,使其安间。也就,特别配合今天如此清爽的天气,他听了一首又一首这些优美的歌曲,忍不住随同音乐悄声哼起。 小学弟虽毫无歌唱天份,压下音量的歌声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萧济嵐却十分享受地聆听着,回忆起许久前小学弟生日时在果园前一同歌唱的他俩。歌声忽然中止,萧济嵐躲避撞上停下脚步的小学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路旁的公园,再回首瞥向身前男人。男人面容上蓄着一股笑容,朝公园方向走去。 成熟的捲发男人,在鞦韆上坐了下来。他抓着铁鍊,来来回回地轻微晃动,凝视着不远处的家长和孩童们。萧济嵐在鞦韆后方的长椅上也坐了下来,望向鞦韆上的他。 公园虽有些空旷,但除了三三两两的家长监督滑溜滑梯的小孩们,也有公园旁的一群少年们打着篮球,笑闹声响不断,活力奔放。静静地看着他们,凌彦安回忆起父亲曾在他儿时说过能屈能伸这一词,只不过父亲对此词的用法并非教导他做人的道理,而是盪鞦韆的方法。当鞦韆摇后时,他的腿得弯曲,而鞦韆摇前时,他得将腿伸长,顶至最高处,才能将鞦韆越盪越高。能曲,能伸,盪好鞦韆。想到这里,凌彦安垂下眼帘,算了算已有多少年未曾见到父亲,又有多少年未曾见到母亲。他们是否都安好?是否曾经想起过自己? 一名小男孩尖声笑喊,和父亲追逐玩闹,打断了凌彦安有些感伤的思绪。 掏出手机,凌彦安将里头的音乐软体暂停播放。他任由介面转暗,再化为黑,漆黑的萤幕反射了自己的脸庞,也映出了后方的影子。凌彦安歪着头,深深注视着手机。那抹影子曾是他追逐的光芒,但光也是刺眼的。待光芒不再后,他是不是这才得以清楚地看见自己,找回自己? 那个曾经即使在生活中尝过许多苦头,却依然乐观开朗的自己,到哪去了?经过了十多年的光阴,他自一名活泼坦率的少年,蜕变为一名善于隐藏自己,迎合他人而心中藏匿太多晦暗思绪的成人。他仍是自己,却再也不是自己。这想必是每个人生命中必经的一环,对吧? 缓缓地,凌彦安紧抓着鞦韆铁鍊,强力盪晃。前后的摇摆将凉爽春风频频送至自己面前,凌彦安发现自己已许久未曾如此单纯地度过时光。从前,他因生活的逼迫而无法拥有太多个人时间,再来,他将行程排至满点压抑负面情感。现在,他愜意地盪着鞦韆,宛如回到童年时代,能无忧无虑地悠间享受时光。 而人生何尝不与鞦韆相似呢?摇前大起,晃后大落,坐在它上面的人随着弧度曲起又伸直,双腿持续地推动它,有如万般忍受消沉的日子,再积极向上获取称心的日子,能屈能伸。 他一生中有着可贵的友情,有过幸福的亲情,和身后的影子有过甜蜜的爱情,尝过心碎的滋味,也同是恩情的接受与给予者。曾经他穷困过,也失意潦倒过,但现在他渐渐走出了阴霾,事业稳定,不仅能养活自己,甚至馀生不必再担忧钱财问题。这每一样都是在人生中充满意义的经歷。除了有个孩子,他想他已经将生命中多数的可能都经歷过了。所以,在仔细思考后,他的人生其实已算圆满。 而有一件事,他从来恐于执行。儿时,他常看着其他孩子们从仍在摇摆中的鞦韆一跃而下,宛如是勇猛的战士们,对于生死无惧无畏。但他自己,总是不敢照做,害怕跌倒摔伤。如今他已成年,在经歷过人生的跌宕起伏后,有没有勇气去完成这儿时恐惧的举动? 待鞦韆再度摇向前时,凌彦安奋力一跳!地面发出声闷响,他平稳落地,并未跌倒,也未摔伤。笑容,自面庞舒展开。他是凌彦安。在岁月的洗礼下,他克服了儿时的恐惧,磨练出面对一切的勇气,已坚不可摧。 萧济嵐有些讶异地看着小学弟自鞦韆晃盪至最高点时向前跳跃。那一瞬间,空中的凌彦安在远方夕阳橘金光彩的照耀下,彷彿伸出了翅膀,即将展翅飞翔。不知为何,当下自己脑里闪过的是涅槃重生四字,而他见证了小学弟靠着自己从火海中走出,成为更强大的人。 目光蓄着失落,萧济嵐希望自己是能助他走出悲伤,陪同他成长的那人。但因自己的过错,反成了当初推他入火海的主力之一。 小学弟不需要他,或许从一开始便从来不需要他。凌彦安曾说过自己是他的光,但他错了,自始至终发光发亮的那人都是他。如今自己如处于不同空间一般,是个小学弟看不见也听不到,在黑暗中的一缕幽魂,无法被理睬。他也只能跟着小学弟,嚮往他身上的光彩,祈求那光芒有朝一日终于在自己身上反射,好令小学弟能再次看见自己。 迈出了坚定的步伐,凌彦安在奶奶去世后便一直思考着自己到底想做什么。现在他终于悟出怎么回復奶奶写给他遗书中所问的问题。他知道自己是谁,心中最想做什么。 -- 磁铁 傍晚,萧济嵐眼望着身前的男人进了汪婆婆家,再次一声不响地将他隔离在外。他吸了吸鼻子,没什么的,都已经习惯了。倒是,汪婆婆家旁的地最近开始施工了。曾经残破不堪的工厂建筑已不復存在,土地周围也放上了围栏。 具邻居们描述,那从前是个生產果酱的家庭式工厂。厂子没落后,便转手卖给了隔壁的汪家。汪家原来的打算,是扩建家宅,但其后不知何原因并未将此计画实现。工厂,便这么封锁过了数十年,在岁月中慢慢地被风化,遗忘。但,近期内这片土地将依计画重建为温室。 「温室....」萧济嵐自口中吐出,面容上微微泛起微笑。 颇符合小学弟的性格。不知落成后,小学弟将会在其中种植何物。 「奶奶,不知道您会不会感伤,我把隔壁的工厂拆除了。」凌彦安除着尘,对着相框中汪芝梅一家人说道。 「我要在那建个温室,种植不同的农作物,吸引人来帮忙,换取免费蔬菜。奶奶,您说这主意是不是很不错?」凌彦安问道。 此概念还得感谢凌彦安初中与高中的经歷,所以意不在于营利。园艺可是他最喜爱的活动之一,这是份若下苦功,便能确切实际得到报偿的活儿。当初收成第一批蔬菜时的喜悦,和拿回家后将它送入口中饱餐一顿的记忆已根深柢固,直接影响了他的一生。 人一生的选择与最终后果,便是这一次又一次也许看似微不足道的经验和感触堆积而成的。凌彦安时常思考他若不是在初中加入了园艺课,他之后的人生会如何,他又会不会喜欢那样不同的自己? 「学长的妈妈来找过我了,她和我道歉。我知道她为什么要来和我道歉,可是这要叫我怎么回覆她?我和学长明明已经没有关係了....」忙着清扫的手顿了顿,凌彦安喃喃道。 「我还以为他妈妈会叫他放弃了,可是他还是一直跟着我。奶奶,您说我该怎么办?」垂下眼帘,凌彦安问道。 双眼一睁,四周已全然暗下。深吸了口气,凌彦安甩了甩头,他刚才这是睡着了吗?也对,最近工作繁忙,再加上隔壁工厂拆除的事与义工,令他有些体力不支。赶忙从沙发上坐起身,他瞄了眼手机,现下时间将近十点,想必他累坏了,睡了那么久! 糟了,他将影子遗留在外如此之久,他没水,没厕所,没吃饭地过了好些时候,该不会还在外头等着自己吧? 急匆匆地抓起东西走出了楼房,前院外头静悄悄的,只有不远处的路灯仍然因蚊虫不断扑上而闪烁着微弱光芒。 「应该是走了吧....」凌彦安轻声地自言自语。 开了外门,他探头而出,只见男人高大的身躯缩成颗球,靠在大门旁打着瞌睡。 垂眸不语,凌彦安在心中拍了拍脑袋,询问自己担心他做什么。影子自己这么大个人了,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也不用等自己,又在这卖惨个什么劲。 近期他买了台机车,以它为代步工具,以为除去了许多不必要的碰面,以及不必要的...碰触,影子却仍将他每日的行程摸了个透,就算自己已极少搭乘公车,影子仍有办法在下班后不同时间地点跟上他。算了,反正别再和他有任何碰触便已足够,他可不想让影子知道自己仍对他肢体上的接触有所反应。 猛力地关上外门,巨大的声响惊醒了萧济嵐。他急忙站起,无奈已在坚硬的地上呆坐多时,一双长腿早已麻痺而使不上力,就这么又跌坐了下去。 凌彦安下意识地伸出一手,突然又惊觉自己这是在干嘛,便又不着痕跡地收了手,将大门上了锁。 血液终得以顺畅循环的双腿带来的是刺骨的感触,萧济嵐跟在小学弟后方,一拐一拐地步伐缓慢,尾随他往住处归去。不知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萧济嵐以为小学弟的步伐放慢了许多,彷彿是在等着自己随行跟上。待那刺骨之感消退,步伐逐渐稳重后,小学弟这才又加快速度向前迈去。 「今天你待得满久的,是在忙旁边工厂的事吗?」萧济嵐柔声问道。 当然无法得到回应,但萧济嵐不在意,说:「听邻居说你会在那里建造温室,那主意真棒,很有你的风格。」 话语消失于空气中,萧济嵐再问:「不过温室建成后,你有什么打算?要维持那么大规模的作业会花费你很多时间的。我能帮你吗?」 终究不得答覆,萧济嵐并不气馁,问:「时间很晚了。你吃过了吗?还没吃饭的话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说完,萧济嵐肚子一阵咕嚕作响,彷彿替身体的主人求情。无奈走于前方的人并未听见,又或许不领情,安静地走回住处。 回到住处,萧济嵐在沙发上瘫坐下,身心极为疲惫,胃却不停地抗议着。今日尾随着小学弟将近一整天,他打从早餐后便未再进食,现下已飢肠轆轆。打开冰箱,只有一盒鸡蛋可怜兮兮地回视着他,和冷冻库内一包他早些时候一时兴起购买的冷冻蔬菜包。这令他不禁想再关上冰箱,起身走至便利店购买食物。飞快打消了念头。时间已晚,他不想再出门觅食,也不想痴痴地等待外送。下定决心,今晚他就来进行他人生中第一次的下厨好了。只是煎几颗鸡蛋,配上些冷冻蔬菜,并非什么难事,对吧? 走入公共厨房,打开了的抽油烟机嗡嗡作响,萧济嵐开了火,拿出了炒锅热油。转首,他再回屋内拿取冰箱内的冷冻蔬菜和鸡蛋。虽然平时常吃的是水煮蛋,但现下节省时间,他将蔬菜混入蛋液随意翻炒吃个杂烩也是可行的。端了食材再入厨房,他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厨房外出现。原来小学弟也尚未进食,不知他会不会想吃自己煮的东西。好,自己今晚一定要做出顿像样的杂烩! 心中想着此壮举,萧济嵐却未注意到锅中的热油渐渐起了白烟,便听身后的小学弟「啊!」的一声惊叫,眼前的炒锅便已起了火。猛吓了一跳,萧济嵐脑中只想到了浇水灭火,慌慌张张地赶忙抓起锅旁的大盆取水,身体却被一人推开。凌彦安从容不迫地关了瓦斯,再将锅盖盖上,瞬间火势得以控制,最终,消逝。 松了口气,萧济嵐感激地说:「谢谢....我还是第一次做饭,呃...分心了。」 比起影子,凌彦安则是叹了口气。他将锅子清洗过后,再扭开瓦斯,身体特意让了开,使影子清楚看见他将瓦斯调至中火,热锅烧油。将自己带来的剩饭倒入锅里,凌彦安拿起一边的冷冻蔬菜和鸡蛋熟练地做了炒饭。再将豆腐盒开啟,运用了一半豆腐加入把小白菜迅速做了白菜豆腐汤。另一半,则将酱油与花生酱拌匀,做成了简易偽胡麻豆腐。全程仅花费十五分鐘,凌彦安便已将两人份伙食分配完毕,提着装着自己食物的托盘离去,留下惊魂未定又欣赏不已的影子于厨房中。 「谢谢!你做饭,那我来洗碗吧!你吃完后送到厨房就好了。」萧济嵐随即唤道,眼神晶亮。 已走远了的小学弟回头,瞥了萧济嵐一眼,并未答覆,进了房。 口中塞满了美味的炒饭与豆腐,进食一向斯文的萧济嵐有些狼吞虎嚥。这是他未预料能再尝到小学弟亲手做的餐点。双眼突然有些泛红刺痛,萧济嵐提起碗喝汤,压下心中这欢喜与苦涩并存的情感。 隔了道墙,凌彦安用着晚饭,脑海中突然映出烹飪知识为零而神色惊慌,傻里傻气的影子。「呵」地一声,他开口笑起,未料一粒米饭呛入气管,他艰难地咳嗽起,再喝了几口汤后才得以舒缓。先是讥笑他人的无知,再是嘲笑自己因此而得到的因果报应,凌彦安面庞上的笑容就是无法退下。 用完了晚餐,凌彦安决定先洗个澡,再将碗盘端出门,以避免与影子碰面尷尬。洗碗谁不会?他不需要帮忙,自己便能将碗洗好。不愿有任何的交集,他慢悠悠地享受了个热水澡。 踏出房门,影子已在厨房等待,目光幽深地望着他,就等着接过碗盘。 「今晚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真的要把厨房给炸了....饭菜很好吃,我...很久没吃过你做的饭了。」带着微笑的影子开口。 未做反应,凌彦安越过了他,将碗盘摆放于水槽中,打开了水。 身后的影子上前,道:「和你说我会洗碗就让我洗吧。你已经做饭给我了,让我尽点微薄之力吧。」 「你最近应该很忙,早点睡吧。这些碗盘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不会把它们洗坏的。」硬是将他挤开,影子再说,眉目之间满是笑意。 洗过澡后的小学弟全身充斥着清爽的肥皂香味。萧济嵐努力忍耐着不将近在咫尺的他纳入怀中,吸取他身上更多的香味。 耸了耸肩,算了。影子既然爱洗,就让他洗。凌彦安转身离开。 「晚安,彦子。」无比温柔的语气自影子口中传出,低沉沙哑的嗓音极为性感。 出了厨房,凌彦安深吸了口气,再全数叹出。不能被他迷惑,绝对不能。 -- 痛 「早安啊gene!唉,今天又是个闷热的一天,幸好我们公司冷气够强,可以吹到饱。」和萧济嵐同时间走入公司大楼一同等电梯的阿杰说道。 「嗯,我住的地方没有冷气,也只好电扇一直吹,猛洗冷水澡。」萧济嵐回。 「天啊,我不敢想像没有冷气的房子怎么住。你不是从m国搬回来的吗?会不会很不适应?」尾随而到的becky问。 「还好吧,忍一忍就过了,不过最近我想买台移动式冷气机。夏天热浪来的时候就能派的上用场,也可以请邻居来我家吹冷气。」萧济嵐从容地回。 回国就业已满一年,萧济嵐与同事们相处地不好也不坏,和他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打好最基本的友善关係。从前那股事业第一的态度已一去不返,他尽力将自己的私人生活和事业达到最好的平衡。说来好笑,打自他出生起,便已有爷爷奶奶和父母为他设立信託基金与名下房產,一生中若不肆意挥霍,那是至死也不必担心经济来源的。但当初为了想和父母证明自己,他拚了命地将生命中其他重要的一切搁置于一旁,去追逐他所以为的成功。到头来,他也只为了自己银行户头里添加了零头罢了,心爱的人却再也不愿看他一眼。 重新拟定了他想追求的成功,便是拥有够用的钱财,过着或许会发生小摩擦或挫折,但总是开开心心与自己所爱,也爱着自己的人一同生活下去的日子。 他一直都有亲情,也有友情,但他把爱情给搞砸了。为了赎罪,为了公平,为了向小学弟展现他的改变,更为了怀着渺茫的希望打赌小学弟心中仍然有自己,什么理由都好,这都是支撑着他继续尝试挽回爱情的力量。 沉思中的萧济嵐神情木然,同事们间的讨论宛如背景噪音,直到「叮」地一声,电梯到了,将他自思绪拉回现实。眾人进入了电梯,便又吱吱喳喳地谈起天。 「对了,」有些年纪了的becky问道:「那天提到我有个好姊妹的女儿读完硕士回国了,就想在这定下来。我上个礼拜去拜访的时候见到那女孩子,长的是标緻,个性也不错。gene,我看你还单身,如果没有女朋友,有兴趣的话我帮你介绍认识认识怎么样啊?」 「谢谢你啊becky,不过不用了,我有喜欢的人,也已经喜欢很久了,还在追呢。」萧济嵐笑着立即拒绝了。 陡然,萧济嵐想起他以往总是以此回答摆脱这类问题。现在可好,他这算是一语成籤了啊。如此一想,他便懊悔不已。 「哇!你这样的人都需要追人,是什么天仙大美女啊?有没有照片一看?」阿杰惊叹地问,庆幸着自己有个稳定交往中的大学女友,至少短期内不必和gene这等人竞争。 犹豫了片刻,萧济嵐将手机掏出解锁,展现出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人蹲下身来在有张蔬菜点缀过后的雪人脸孔旁合照。他一头蓬松捲发随风飘逸,深邃的眉宇下是笑意满盈,露出了两颗洁白的虎牙。 是个男人。 凑近手机的两人笑容明显僵硬了许多,但飞快地又以一付不以为意的模样开口。 「哇,轮廓很深耶,皮肤也比较黑,是原住民吗?」阿杰问道。 「欸你那是刻板印象,我就有原住民血统,可是我的皮肤很白啊!」becky撇了撇嘴后说。 这是小学弟传给他的最后一张自拍照,已是三年前左右所拍下的照片了。在这张照片后,他俩发生了第一次摩擦。而后,凌彦安因他的怪罪,不再时时传照片短信骚扰他。想至此,萧济嵐便陷入了深沉的自责。 楼层已到,萧济嵐收起了手机,踏出电梯,将两名同事落下,毫不在乎他身后的窃窃私语。要八卦便让他们去八卦吧,他已不在乎。 突发的加班,使得萧济嵐今晚无法跟在小学弟身后。他骑着因方便追随凌彦安而购买的机车,终于在夜晚十时后回到家。有些纳闷,楼房内走廊的尽头,小学弟的套房,并非寻常地大门深锁。反之,它仅有铁门关闭,而内门敞开。好奇地走去,萧济嵐见房东在内观看所有室内设备。房内除了原设置的家具外,狭小的客厅内只佔了一件大型行李箱,一大罐厨馀,一袋垃圾袋,和一个装了废品碎屑的纸箱。 「怎么了?原来的住户呢?」萧济嵐慌张问道。 「喔,是你啊!凌先生要搬出去嘍!房租到期了,他不打算再续约,没和你说吗?」房东一面纪录着家具状态,一面回。 「没有....」萧济嵐面目哀愁地喃喃道。 「他已经搬的差不多了,就剩下这行李箱,和....」房东看了看行李箱旁的物品,再说:「应该是垃圾。看他今天那么忙,一定很累,我等会帮他处理掉好了。凌先生在这里住了七年,是个好房客,这忙该帮!」 该来的还是来了,小学弟是不是将迁入汪婆婆家?汪婆婆去世后,萧济嵐再见凌彦安自由出入她遗留下来的住宅时,便深怕他有朝一日会迁入那住处。垂首,萧济嵐神色晦暗。自凌彦安捨弃搭乘公车后,今日的迁出又将自己再一步推开地更远了些。 「我来帮忙吧,反正我也有垃圾要丢,现在很晚了,我一起把它们拿出去就好,你也不用待得太晚。」将眸中的沮丧藏匿,萧济嵐堆起了笑容和房东提议。 或许,他在处理垃圾的路上能碰见小学弟,以帮助他的名义浅聊搬家一事–即使只有他一人说话。 「既然你也要去丢垃圾那我就麻烦你了,谢谢啊!」额外的活儿有人抢着做,房东不做多想,立即便同意了。 走入了小学弟住处,萧济嵐正准备拿起了垃圾袋,目光,却被纸盒内的物品给吸引。一愣,他多年前给予凌彦安的安全毯,现在正静悄悄地躺于纸箱内,处于厨馀和垃圾袋旁,同样为遗弃之物。止不住慌乱的气息,他将其馀垃圾处理后,留住了纸箱再带回家。 萧济嵐极其慎重地将小型浴巾自纸箱中取出,它在多年的洗涤下已有些破损,也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将它带入脸庞,萧济嵐深深吸了口气,发现安全毯并无洗衣液香味,反因久弃而堆了层灰。叹了口气,他再望向纸箱,将箱内物品一一仔细拿出观赏。有当初小学弟为他编织围巾的剩馀毛线与织针,有为他製作小模型多馀的工具与材料。在拿出两人合照相框时,他双眸忍不住泛红。这也要拋弃了吗?紧抓着相框,萧济嵐一指将表面上的细微灰尘抹去,清楚显现照片中曾经情意缠绵的两人,如今人事全非。 纸箱的最底端,在相框的移除后,是一只小盒子。小盒外层覆上了绒布,触感本该细腻柔软,但不知为何,绒盒上佈满了卡其色与极暗赤色的污秽色彩,将盒子原该有的顏色蒙蔽了,小盒上的绒毛也因此而粗糙带刺。呼吸微颤,萧济嵐迟疑地拿起了它,将小盒打开。 刻划着红绳无限符号的金色戒指不同于外盒污渍,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灿烂耀眼。怔怔地凝视着这崭新的戒指,萧济嵐目光微移,看见小绒盒的盒顶内部,是一段烫金问句:「willyoumarryme?」 终于止不住泪水,萧济嵐猛倒抽了口气,一声压低后的悲鸣自他嗓中发出。顿时理解小学弟迫切寻找他赴音乐会的计画,污秽绒盒与掌中那道吓人伤痕的因果,和弟弟视讯时要求他举起双手的含意。 与凌彦安离别时隻身前往国外就业时他未落泪,凌彦安在那晚后逕自回国时他未落泪,凌彦安和他分手时他未落泪,爷爷去世时他未落泪,甚至父亲因对他极为愤怒而教训他时也未落泪,但得知小学弟原想和他求婚一事却被自己无情断绝时,他便无法再压抑无止尽的悔恨。 爱他至深的男人曾想与他共度一生,而他却无知地频频伤害他,就算已取得原谅后,他依旧因母亲寿宴一事使男人彻底失望。盛满痛楚的内心再也无法维持如处于冰湖中央的他,萧济嵐脚下薄冰破裂,坠入湖底,无法自救,只能任由刺骨严寒的湖水将他淹没。伴随着毫无平缓的抽泣直入深夜,萧济嵐终于意识到凌彦安已真正地拋下了他,独自继续在人生中前进。而他,则被无声地遗留于过去的空间。 -- 早知道 「全部清点完了,看起来都很好,明天把押金退还给你啊,晚安。」刚入奶奶家的凌彦安自机车上卸下了第一批物件,便收到了房东传来的短信。 耽搁了这么久,也是时候了。其实,他几个月前便已有搬至奶奶家的想法,只是觉得租约未到期,赔上罚款退租也不太厚道,便这么一直住到租约到期了。过了七年,他虽然有些不捨,但白白空着奶奶家,自己再租房,那也太浪费钱了。 拖着疲倦的身体,凌彦安回至原来住处。再将一件行李箱和其他物品搬完便能结束了。疼爱他的奶奶生前为他买了不少东西,所以这几年下来便也积了好些,现在搬家时他得一一带走。长到这么大,他发现自己头一回居然拥有这么多家当,奶奶昔日关怀自己时的笑脸在脑海中上映,凌彦安嘴角微微上扬。 如此的微笑,却在回至旧住处时垮下。客厅内的行李箱端正地摆放在那,一旁的垃圾袋,罐子,和纸箱却不见踪影。疑惑如他,立即传了短信给房东打听其他物件的下落,房东却告知他帮了自己个忙,已将其他废品扔弃。 不是垃圾!至少,厨馀罐与纸箱不是。凌彦安急躁地搔了搔一头捲发,赶忙跑出公寓外的垃圾聚集站搜寻。但,厨馀罐是找着了,纸箱和里头的东西却连个影子也没,急得凌彦安在垃圾堆中一件一件翻找着属于他的东西。 一小时已过,凌彦安已将所有垃圾翻了个数遍,依然寻不得他的纸箱。是不是已有人在他抵达前看见那纸箱而带走了它?缓缓地,凌彦安垂下目光,眉心的结就是松缓不开。一股怨气自凌彦安心中升起,房东的热心将他陷入今晚如此局面。他罐子里的厨馀是製作堆肥的材料,而纸箱中的物件...则是他的宝贝。纵使他和影子早已结束了,纸箱内充满回忆的东西却是对他而言极为宝贵的经歷。懊恼不已,他早些时候该将那些物品装入行李箱内的。无奈再多的早知道也无法挽救他已失去纸箱的事实。拖着沉重的脚步,失落的他一步步又脏又臭地走回了公寓。 已近午夜的公寓悄无声响,几乎落针可闻。凌彦安放轻脚步走在长廊中,然而经过邻居家门前时,一阵阵若有似无的抽咽却自门后传出。凌彦安顿了顿,停下了脚步。看来,影子今晚也遭遇了极为伤感之事。现在想想,他还未听过影子伤心到哭泣不已。是工作上的挫折吗?是父母再次的胁迫吗?还是,自己的搬迁?此想法在他脑里闪瞬即逝,已下意识按往电铃的手指,又缩了回去。 影子的喜怒哀乐已与自己无关,凌彦安就算再关心,而他告诉自己他并不关心...也毫无理由去按那电铃。 原无打算在旧住处过夜的凌彦安在经过今晚的插曲后又脏又累,便凑合地又待了一晚。躺在床上,凌彦安无法不想起纸箱,也无法不想起隔了道墙的那阵啜泣。而明明和那道影子已无来往,为什么自己在失去箱子后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别想了,别再想了。凌彦安将双手覆上眼眸,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断了便断了。他不需要影子,也能学会不需要纸箱内的东西。 一夜浅眠的他翌日却起了个早,得将行李箱搬出此处。路过了邻居家门,他缓了下来,深深地望了一眼,再举步离开。接下来的数日,那道熟悉的影子未再出现过。这令凌彦安松了口气,想必影子终于放弃长久以来的尾随了。但,他也不禁忧心是什么样的打击使影子如此忧伤? 又来了,他已告诉过自己影子无论如何也与自己再无关联。 如行尸走肉地过了数日,萧济嵐一闭上眼便能在心中看见那闪烁着璀璨光彩的戒指。这使他无法好眠,也无法若无其事地在心爱的男人身后出现,因他无法保证自己不会疯狂衝向前去紧紧抱住小学弟,不再放他离开,或对他做出更晦暗的事。而他现在最不想做的,便是使小学弟对他更加反感。渐渐地,他陷入无穷的质疑。自己,是否该继续追逐他? 在萧陵嵐的公寓内,一脸憔悴的萧济嵐双眼佈满血丝,眼眶下青痕无法消散,他沉默不语。萧陵嵐极为心疼,为他调了杯酒递上,坐在他面前静静地陪着他。自萧济嵐到达后,便呆滞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每每双手颤动了下,欲将心里的话比划出,却又如乌龟遇袭般将想表达的意念缩了回去。 当然了解这和小安哥有关,萧陵嵐耐心地等待哥哥准备好,将所有心声倾诉于他。 「你已经知道他原本计画和我求婚。」萧济嵐终于打道,神情哀愁,双眸再次泛红。 萧陵嵐微微頷首,原来三哥发现了戒指的存在,但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搬家了....在一个和我有关的废弃纸箱里找到的,可是你别和他说,是我擅自把箱子拿回来的....我不想让他再更讨厌我。」萧济嵐回,一滴泪水已自眼角滑落。 「他...他不讨厌你。他不是那种人。」慌张的萧陵嵐赶忙打道。 「他不理我,现在和我斩断所有关係,把和我有关的东西全扔了,怎么不是讨厌我?」呜咽的萧济嵐抽了口气后问。 「哥...你到底做了什么?」萧陵嵐苦着脸,啜了口酒后反问。 迟缓且漫长的手语诉说了这些年来萧济嵐的不是,看得年轻男人蹙紧了眉头,频频叹气。面容越发苦涩,萧陵嵐注视着悲痛不已的哥哥,心中有件事情,他已经隐埋了许久,或许今日,是他该全盘招供的时候了。 「我....」萧陵嵐犹豫了会,再比出:「我做了一件事,一直很后悔,因为很害怕你们会恨我,所以我从没让你们知道。」 「什么?」萧济嵐抹去一脸泪水后迟疑地问。 萧陵嵐愁眉不展,畏惧如他,心中挣扎不已,但今晚见三哥如此痛苦,他无法再将自己的过错藏匿。 「十岁那年,爸妈带我去m国和大哥二姊过圣诞节和元旦,我因为在那里实在太无聊,知道你和小安哥一起在国内过节,就也想和你们一起过,不断哀求妈妈带我回国。后来,妈妈终于屈服,带我提早回国,就撞见了你们在一起....」挥动的双手在句子的结尾,逐渐低垂,如同萧陵嵐眼帘,躲避着哥哥的眼神。 萧济嵐极为震惊,注视着弟弟默不作声。 「我曾经壮起胆子想对你坦白,可是每次都因为害怕而退缩了。你们重逢后,我实在很高兴,以为我能把这个秘密永久藏起了。可是,到头来你们还是....」萧陵嵐摇了摇头,再打:「你们所有大大小小的衝突都让我非常内疚,因为最早把你们之间搞砸的是我。我把你们原来能有完全不同的结果推向后来这一连串发生的事,那都是我造成的....」 比划到此,萧陵嵐也落下泪。一方是他最珍贵的挚友,一方是他最喜爱的兄长。他们的感情十三年来一路坎坷,自己全看在眼里。而因为自己的恐惧,不愿同时被双方所憎恨,拋弃,所以他一直隐瞒了那天的起源。 都是自己的错。 「对不起。」萧陵嵐流着泪后悔地比划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张大掌伸向他,萧陵嵐闭上了眼蹙缩了下,知道三哥必定气极了。如果能让三哥打他出气的话,那就打吧。事到如今,他儘管后悔,也无法阻止已发生的骨牌效应,他是该接受惩罚的。 但他等待到的,却非痛楚,而是一双结实的臂膀,将他团团围住,落入了哥哥温暖的怀抱。 「不是你的错,你在内疚个什么啊!」强顏欢笑的萧济嵐放开弟弟后,篤定比划道。 这当然不是弟弟的错,当年仅十岁的他,甚至不知自己和小学弟之间的关係为何。但纵使这不是弟弟的错,他了解阿陵为何对他与凌彦安有着强烈的罪恶感。 「你那时候才十岁,怎么有可能知道我和他的关係?我们...那时候我们不应该在未成年时做不该做的事,是因为这错误才承受了后果。这绝对和你无关,你相信我。小安也一定会这么认为的。」萧济嵐比出安慰的话语。 萧陵嵐看着已心情低落的兄长拼命抚慰自己,但就算被告知自己未做错任何事,他仍然无法忘怀,且懊悔不已。千金难买早知道,若他当年已晓得兄长与小安哥之间的恋情,那他会不会忍住寂寞,乖乖地陪同父母在国外过节?他不知道,因为他无法回到十岁那时的心态,无法猜测他可不可能不重复同样的举动。 兄弟间的倾谈与告解,舒缓了萧济嵐纷乱不已的心。他虽不愿意小学弟将他越推越远,但倘若小学弟承受了诸多伤害后仍旧坚强如一只逆风而高飞的风箏,那他则当然也能坚定地克服现下的困境。他绝无可能就此放弃追逐他。 近日来因自我身心折磨,在终于坦然一切暂时得到抒放的萧济嵐瘫睡于沙发上。萧陵嵐望着他,神色凝重。 「小安哥....」萧陵嵐在萤幕中打道,一改平日的开朗,愁闷的面庞与泛红双眼极为罕见。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因搬家一事失去了珍贵物品的凌彦安乔装镇静,但见年轻男人的异样神情后,他的面具随即破裂,同萧陵嵐一般面色阴鬱地问。 「三哥来我这里,你要搬家了,他很难过。」萧陵嵐仅以此由同凌彦安解释。 镜头来到了沙发上熟睡的男人,就算在睡梦中,他的眉心依然微微皱起。凌彦安不动声色,只是凝视着萤幕,内心却了解自己应验了这些天来的猜测。他的搬迁,为影子带来了莫大的痛楚。 「他什么都和我说了。小安哥,我对不起你们....」萧陵嵐歉然比划道。 看罢阿陵使得母亲在阴错阳差下提早回国撞见他和影子俩的叙述,萤幕前的凌彦安垂首,并无任何动作。萧陵嵐怯怯地瞅着他,无法看清小安哥的表情,不知他作何感受。 终于,凌彦安抬首,微笑中的面色有着惆悵,他安抚萧陵嵐:「别再自责了。你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想必你三哥也同感吧?」 「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变成这样....」萧陵嵐摇着头反驳。 「阿陵,你很善良单纯,这样很好,但是你不必把这罪名揽到自己身上,知道吗?我...会再和你三哥谈谈的。」凌彦安许诺。 「我希望你们和好,但如果你是因为我而勉强自己的话,我会更于心不安。」萧陵嵐沮丧地回。 「不是勉强,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别担心了,也别为这件事再不开心。没事的,好吗?」强蓄着温和笑容的凌彦安保证。 -- 朋友 纽都的傍晚是车水马龙,万物甦醒的春风吹拂,四月气温宜人非常。愉快的萧济嵐和同事们自公司走出道别后,心里直想着要前去取车赶回家与小学弟碰面。小学弟今晚会做饭,都会是他爱吃的菜。之后,他俩有计画外出,所以他一定得准时到家。在街头上的他却愣住,停车场在哪? 等等,他哪来的车? 如此疑问并未烦扰他多久,坐地铁回去不就得了? 可是,怎么坐呢?萧济嵐转眼来到了地铁站,看着错综复杂的路线地图,品不出个所以然来。记忆中,好像搭乘橘线能到达第十五街。然后呢? 没关係,到达第十五街后再看看吧。萧济嵐从容不迫地回应自己。 数班列车已到站又离站,列车上并未存有任何顏色标志,怎么看也非似他熟悉的地铁。不清楚自己到底该搭哪班列车前往目的地,一切诡异至极。 目的地在哪? 四下极为陌生,他甚至不知自己身处何方,担忧不已的他,看着渐渐暗下的天色,了解他若再不回家,便无法如时赴约。 惊慌,萧济嵐无法记起如何回家,也不知家的地址为何。他望下四周,回想自己以往回家的路线。无奈脑子一片迷茫,他就是无法努力集中精神。 内心的急迫无法得到缓解,茫然的他开着车,经过一块又一块路标。不过这些街道为何看似国内街道,而非纽都街道?他应该在纽都啊!小学弟特意飞至纽都,他怎么又突然返回国内了? 所有道路无比地陌生,他到底该怎么回家? 越是焦虑,他便感到自己越走越远,不行,他得回家!应该去机场吗?小学弟在家等着他,但在哪个家?他俩不是今晚有约吗? 他必定得准时回去。否则,否则.... 睁开双眼,泪水自敞开了的眼眶中掉落,萧济嵐处于昏暗之中,松软的沙发上。他在弟弟家中睡着了。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地全数叹出,萧济嵐坐起身后,安慰自己方才那只是个梦。 然而现在的他不论身处梦境或真实世界,并无差别。他错失了小学弟,无法再回到他身边。 走入了浴室,萧济嵐让蒸气吞噬他。双眸依旧佈满血丝,眼眶下的青色依旧存在。他睡了,却好似又没睡,脑海内如浴室的蒸气般,将他笼罩于一层浓雾之中,使他无法好好思考,只能茫然操作身体最基本的动作,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他在淋浴间内坐下,摊开左手,凝视着自己厚实的大掌与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手指空空如也,没有明亮耀眼的戒指点缀,是他错过了。放下了手,他垂首埋入双臂中,任由顶端温热的清水拍打他全身,洗去他一身罪恶感,效果却尽乎其微。 周末,凌彦安踏出了奶奶家,准备搭乘客运南下办案子,高大修长的影子再现,默默地跟于他身后。那抹影子,似乎再灰暗了些,有气无力地尾随他。候车室内,影子在他身旁坐下,寂静地等待客运到来。目光垂落,影子似乎极为疲惫,困于思绪中,并未如往常自顾自地与不曾回应的他说话。 凌彦安不着痕跡地瞥了身旁影子一眼。自己只是搬个家,而且也只是搬至不远处奶奶的家,旁边这道身影有必要失意地这般夸张吗?如今见着影子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不禁想以双手抚平影子眉心的结。他可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就算是看见路边的流浪动物也必然会產生惻隐之心,对吧?如今他俩做不了情人,作为一名曾经认识影子的人,他当然会担心。 就算...就算他曾被影子伤害至深。 正欲开口,广播器便高声宣布了客运的到来。如此声响惊醒了沉陷于混沌中的影子,影子急忙观望四周,捕捉到了凌彦安盼向他的目光。他躲避与影子相视,赶紧站起了身。 已一年多了,凌彦安还以为影子会在这些时日有所领悟,他的跟随不会有结果的。如今自己只是想省些钱迁出旧住处,原因并非因为影子,但见影子因他的搬迁而如丢了魂魄般,一股矛盾的心情便油然而生。这是在可怜他吗?亦是,仍有其他情愫存在? 再次偷偷地望了坐于身旁的他一眼,影子已闭上双眼,似乎是睡着了。原想开口与他说话的凌彦安叹了口气,定定地望着影子。这一年来他消瘦了许多,以往健壮的身材转化为精瘦模样。是不是这一年来他为了尾随自己,总是有一顿没一顿地生活着?儘管了解自己并为做错事,他依旧因影子状态不佳,令阿陵为此内心不安而终于决定让步。 今天是汪芝梅的一周年忌日。凌彦安带着供品和纸钱前去灵骨塔祭拜,影子一如既往地跟随他,手中也揣了好些东西。两人一前一后地祭拜完毕后,再次回至汪芝梅塔位前。 「那个....」影子轻声开口:「我有些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放进塔位。」 更换乾燥剂中的凌彦安顿了会,回头盼向身后影子。 只见影子拿出一只小盒。小盒中,摆了些看似自製的袖珍傢俱模型。模型小巧可爱,颇与奶奶家中的傢俱相似。但凌彦安的双眸,却专注于提着盒子的那双手。一双从前白皙柔嫩的手指,现在佈满了大小割口,连手背也红斑遍佈。 「可以吗?」影子再问。 揣测着伤口和红斑由来的凌彦安回神,赶忙点了点头,让出位置给影子为塔位添些佈置。 「纸扎的东西烧了就没了,总觉得没有踏实感。不知道汪婆婆如果看见这些实际的物品,会不会比较喜欢。」影子解释,照着记忆中汪婆婆家的格局摆下一个又一个模型。 这些年来萧济嵐错待了心爱的人,眼前这位长辈是小学弟那些日子的精神支柱。他说什么也得尽一分心力以自己的方式感谢汪芝梅。这些模型看似微不足道,却是他一心一意亲手刻製而成。他希望汪婆婆在天之灵能原谅伤害了她宝贝孙子的他。 萧济嵐心中正祈求汪婆婆原谅自己,便听见身旁的男人开口:「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萧济嵐痛苦地闭上双眼,垂首不语。终于还是要来了吗?已过了一年,小学弟先是杜绝与他谈话,无视他所有能想到的贴心之举,拋弃了和他有关的一切物品,现在,终于要亲口要求自己滚出他的世界了吗? 自己是不是,确实死有馀辜?双眼灼热刺痛,喉结滚动了下,萧济嵐艰难地吞嚥一口唾沫,屏住气息,等待小学弟接下来的话,直接宣布他的死刑。 「我把你解锁了。阿陵很担心你,不希望你再一直折磨自己。」凌彦安在手机介面上滑了几下,低声提起:「我们好歹也在一起过,杀人株心这种事我做不来,就算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目光直逼自己,影子充满血丝的双眸一付不可置信的模样。 「感情什么的我不需要,可是做朋友的话我还是能考虑的,我不想为难阿陵。」凌彦安注视着他再说:「能接受的话很好,不能的话...我也爱莫能助。我不能成为左右你情绪的人,你也不该让你自己被我操控情绪,请你好好想想。」 猛点着头,萧济嵐笑意满盈却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会的,好!」 只要小学弟一天不再封锁他,他便还有机会。这想法在萧济嵐心中无限环绕,现下要自己怎么样,都好! 「希望你能把持好分寸,不要越界,要不然到头来我们连朋友也做不得。」凌彦安强调,看着影子傻里傻气的模样,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两人缓缓地走出灵骨塔,凌彦安偷瞄了身旁的影子一眼,他看起来好多了,眼神中的阴鬱消散了些,这样阿陵就不会自责了。希望自己做的决定正确,凌彦安自认他方才已清楚说明两人再做为朋友的条件与约束,就如自己所说的,倘若影子无法认清他现在只能为朋友的身分与自己互动,那他俩人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虽说跨越他们间的冰寒解除,气氛仍然有些尷尬。萧济嵐想开口询问他这一年的许多事,却又在短时间内因自以为将被完全拋弃,和再拾起朋友的新身分而斟酌着该说些什么才最为自然。 却,凌彦安已经开口:「你的手怎么一回事?」 望了望自己一双手,萧济嵐有些难为情地说:「呃...我最近在学做饭,所以难免就多了些伤口。」 明明想告诉他自己终于读取了小学弟曾经给过他的食谱,但萧济嵐最终仍旧未提及,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将他曾给予过的东西落下了许久才开始鑽研这门生活基础。 「那很好。外食是很方便,可是总是外食对身体也不算太好。你学会做了什么菜?」凌彦安一脸轻松地好奇问道。 「我学会...怎么样不会把厨房烧掉,水和热油是死敌,切菜的时候手指要塞到手掌下面。」萧陵嵐搓了搓双手上被菜刀割破的口子和被热油喷出的红斑,一脸认真地作答,好似名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儘管答非所问。 咧嘴一笑,凌彦安回:「其实很多菜不需要用油炒。以前我给你的食谱里面有很多蒸和烤的做法,你还有的话就看一下。没有的话我可以再传给你。」 「我还有,谢谢....」萧济嵐柔声道谢,再问:「你盖的温室进度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完工?」 就这样,两人在一年多后开始了谨慎的友善谈话,待各自走至停车处后,再骑着机车离开,奔往了不同的方向。 -- 聚餐 「对不起!我来晚了。」气喘吁吁的萧济嵐说道。 「没事,快开始了。我们赶快进去吧!」凌彦安坦率地一笑,伸出一手,拉着男人往建筑内走去。 但是怎么进去?音乐厅明明在眼前,四下人潮拥挤,萧济嵐望着看不懂的门标,只能随着人群推挤,漫无目的地移动。 小学弟呢?方才牵着自己手的那股温暖现下却消失了。萧济嵐急忙望向各处,却无法见着那应该在他身旁的人。该不会自己先进去了吧? 慌忙地,萧济嵐在人群中叫喊:「彦子!彦子!」 无人回应,身旁一阵吵杂,他的呼唤被声响淹没,无人听见。 一道门映入萧济嵐眼帘,他奋力自人群中脱离,伸手拉开那扇门,但拉不开,锁着的。他别无他法,只好再回头走入人群,寻找小学弟一同进入音乐厅。 但音乐厅前空空如也。方才的人群不见了,是都进去入座了吗?举首一看,萧济嵐却发现他身处于在纽都时工作的办公大楼。一阵迷惑,他再观望四周,纷乱喧哗已不復存在,仅留下他一人独处,位于入不了的办公楼前。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刚刚分明还在音乐厅,怎么一会儿便来到了办公大楼?萧济嵐急忙地来回奔走,拉扯着所有紧闭的大门。 将所有的门把皆拉了个遍,萧济嵐一无所获。紧张如他,反问自己为何想开办公楼前门,而不是音乐厅的门。但音乐厅又在哪儿呢? 所有的焦躁并无解答,萧济嵐离开了办公楼,欲在街旁拦下台计程车载往他至音乐厅。但街道上空无一物,宛如自己是这世上剩下的最后一人。 不对,这不合理。这可是繁华的纽都,无时无刻皆充斥着人群和车辆。他到底在哪里? 小学弟在哪里?萧济嵐沮丧地地双手抱起头来,逼迫自己好好思考。 睁开双眼,一行泪水自萧济嵐眼角流下。窗外天色尚暗,可想而知现在是凌晨。他翻过身,吸了会鼻子,整了整脑袋下的枕头。室内,转动不停的电扇马达,配合室外虫鸣,正在演奏出一场独特的交响乐曲。梦中本该即将听见的动画交响乐,当然和当下现实中的交响乐有所不同,但就算不同,他也无法得知那时演奏的音乐是哪首曲子,里头有没有他和小学弟当初最喜爱的那几首。 又,小学弟是何时打算和他求婚的?吃晚餐前,还是吃晚餐后?音乐会前,亦是音乐会后?会在哪儿求婚?小学弟计画说些什么?所有该发生的事件他不得而知,因为他错过了。 闭上眼睛,萧济嵐命令自己别再想了,再多的揣测也徒劳。就如小学弟曾说过的,它过了就过了,没有时间倒流的方法,也没有逆转那晚的可能。眼下他已该满足,得到了能再度和小学弟来往的机会,也该感激弟弟帮助了自己。 数日以来,他将近每天都传送短暂的信息?给小学弟。有时是客气的问候,有时是音乐分享,有时是分享自己尽力烹煮却终究失败的食物,他拼命寻找共同话题克制地与小学弟谈话。而小学弟说到做到,定会回覆自己,礼貌地保持着距离,用词精简地和他间聊。 「呵呵,gene,原来你也会傻笑耶,在跟男朋友传短信吗?」午休时走入萧济嵐办公室送咖啡的女子问道。 早些时日萧济嵐在电梯内无预警和两名同事出柜后,此消息便传遍全公司。所幸大多数同事们只秉着平常心的态度面对他的性倾向,并无过多刁难他。 「不是男朋友,还在追。」萧济嵐露出了笑容,简单回答。 「这样很好啊,你前阵子心情是不是不太好?黑眼圈很重,一股快崩溃的样子。人家终于给你机会了啊?」女子再问,将咖啡在男人面前放下。 「算是吧。谢谢。」萧济嵐接过后,咧嘴一笑地说道。 汪芝梅宅前,电铃一阵催促,凌彦安赶忙开啟前门。 「我和同事一起团购了手工蛋捲,一盒里面有那么多包,我怕太多了我吃不完不新鲜了就分你一点。就这样了,我还有两个朋友要送,礼拜天再见!」萧济嵐将一只袋子塞至凌彦安手中,风一般地说了话后,便又骑着机车离开。 今晚难得下班直接回家的凌彦安一愣一愣地目送已跑远了的他,还有他机车手把上另两口袋子,心中想着现在又在搞哪桩? 离去的萧济嵐当然没有要送出蛋捲的其他朋友,但他如傻子般笑容满面,只因成功送出了东西而欢欣。星期天,是小学弟和弟弟的生日,比起去年被拒绝同桌,他今年可是收到了邀请,能和大家一同庆祝。心情飞扬,萧济嵐告诫自己得拿捏好分寸,一颗心,却不住地想衝往小学弟身边,将他拥入怀中,吸取他身上的气息。 成员五人的生日聚会,在一所新开张的小咖啡屋内举办。由于小馆位于巷内,环境较为清静,又未有足够预算宣传造势,知道此店已开张的人数不多,故而店内仅有他们五人。 「生日快乐啊你们!哇!我们这是包场了吗?」李明瑜欣喜地和大家打了招呼,再问道。 「这家店新开幕,所以人还不多。我们来探过了一次,上次甜品的水准很不错,不知道这次来吃正餐会不会也好吃!」林婉紓替男友回答。 「最近阿陵想筹备开自己的店面,我陪他跑了好多家这种规模的咖啡屋,吃了好多东西,又长胖了....」捏了捏自己肚腩的女孩苦恼地再说道。 身旁的阿陵见女友的肢体动作与神情,立即了解她的烦恼,立即回:「不胖不胖,我喜欢你这样,你怎么样我都爱,谢谢你!」 打完手语,男人长臂一伸,圈住了身旁的女孩,左右摇晃了起,逗得紓紓一阵笑。 坐于阿陵另一方的凌彦安蓄着微笑,静静地瞧着他身旁放闪的小情侣,直到李明瑜刻意地轻咳一声,一手动作夸张地撩起发丝,将手上那闪闪发光的鑽戒爆露无遗。大伙儿几乎同一时间倒抽了口气,纷纷恭贺女人的喜事。 「小瑜姐,恭喜你!」萧陵嵐含糊不清地叫道。 「谢谢!我和jason也交往好几年了,我跟他说我已经三十了,再不结婚我就觉得没戏唱了,所以最近他终于向我求婚。」李明瑜愉快地据实以报。 「小瑜姐,你这鑽石也太美了!跟你的水晶指甲很配耶!」紓紓兴奋地提起。 两人吱吱喳喳地谈起了指甲修护与搭配手饰,立即留得其他三名男姓坐于一旁纳凉。 偷偷瞅着两人,萧陵嵐发现三哥盯着订婚戒指的目光黯淡了许多,一脸的笑容遮掩不了忧鬱。小安哥也未尝不是如此,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笑容。气氛有些凝重,他决定以一己之力带动气氛。 「小安哥,生日快乐!」萧陵嵐比划道。 「生日快乐啊,阿陵。」凌彦安回覆,笑容仍存。 「哥哥你最近开始学习烹飪了,能从你的手看出来。」萧陵嵐顽皮地挖苦了哥哥。 「哈哈...活了这么久再不学起来的话就要打屁股了。不知道小安有没有和你提到,我第一次下厨差点就把厨房给烧了!情急之下我居然想用水灭油火,幸好小安当时在场,要不然....后果会惨不忍睹啊!」男人接过了弟弟的话题,自嘲了起来。 瞥了眼面前的学长,凌彦安回忆起男人当时慌慌张张的模样,面上笑容加深。 「初学者对炒菜时火候的掌控还不熟,所以绝对不能用大火,要不然东西很容易烧焦。我小时候就不小心烧了几个锅子,害钟姨想骂都不敢骂!」萧陵嵐比划,咯咯笑起。 「我和他说其实烹飪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要用炒的。不过公寓那的厨房没有烤箱,所以也就没有烘烤这方式了....」凌彦安回想后打道。 「没关係,多多练习才能更好。如果把炒菜这门功夫学好的话,那其他的也不算难了!。」萧济嵐胸有成竹地比划。 萧陵嵐点头同意,鼓励男人:「哥哥加油!」 转首,萧陵嵐问:「小安哥,你的温室建得怎么样了?」 「目前我已经把之前残留下来的东西都清除乾净了,也在和几家厂商交涉。幸亏托了我工作的福,有几家信得过的厂商,所以还在谈,还算顺利吧。」凌彦安愉快地解释。 「好!那就等你的温室开幕,我们都去给你贺喜助阵!」萧陵嵐兴奋打道。 「对了,前几天我去看李伯伯,他要我转交这个给你。他好像已经和你提过了,可是你还没正面回覆他。」萧陵嵐比划后,伸手递过张字条。 「喔,谢谢。」凌彦安接过后,并未打开字条,只是将它遗留于桌上,似乎对它不感兴趣。 「你...不看看是什么吗?」萧陵嵐迟疑地问。 耸了耸肩,凌彦安神情有些冷漠,回:「没有必要。」 凌彦安笑盈盈的面目收敛了许多,激起了萧济嵐的好奇心。是什么样的字条令李伯伯也无法打动他?萧济嵐正思考着,凌彦安便已再换上柔和的笑脸提起他事,好似欲将那字条假作尘埃碎屑,轻巧地扫至地毯下,当它完全不存在。 接下来的生日聚会,凌彦安若无其事地与大伙儿谈笑风生,只有萧济嵐频频瞥向桌脚那字条,揣测字条上的讯息。 「对了,我们大家明年一月中,阿济生日的时候来趟温泉之旅怎么样?到时候天寒地冻在暖呼呼的温泉里面,一定很舒服!也可以和你们介绍我未婚夫jason,阿陵和紓紓你们还没见过他吧?」李明瑜欢喜地提议。 眾人立即同意,除了凌彦安。数双目光转向了他,只见他有些茫然。 「小安,你说呢?」李明瑜问道。 这似乎是他成人后第一次不为工作,也不为见某人,而单纯只与友人以放松为目的的旅游。经过这许多年,他居然还未曾真真正正地渡假过!而这第一次的渡假,居然还是由他人为萧济嵐庆生而安排的。想起萧济嵐最初在纽都时的那些甜言蜜语,他便觉得极为讽刺。 但现下全数看往自己的眼神皆充满了期待,他也不好意思扫兴。思索了会,左右自己也想好好放个假,纯粹旅游放松心情也是好的。泛起笑意,凌彦安点了点头,同意了。大伙儿欢呼了声,谈论着该去何处泡温泉最为舒坦。渡假经验为零的凌彦安,只好静静望着喋喋不休的李明瑜和紓紓,殊不知对面的男人持续地偷偷关注着他。 愧歉再次浮上心头,萧济嵐回想起从前的自己总许诺小学弟,自己会带领他出门游玩。如今已匆匆过了数年,哪怕只有一回,他从未兑现过。如今他已返回国内,纽都的观光地点依旧未曾被他俩探索过。垂下眼帘,萧济嵐悄悄地叹了口气,正巧被凌彦安捕捉到。 享用过晚餐与蛋糕后,聚餐也来到了尾声。大伙儿们依依不捨地道别,李明瑜再度叮嘱将一月中的时间空下实现游程。萧济嵐盯着那张始终未被拿起的字条,望向已起身离开的凌彦安。 「字条不拿吗?」萧济嵐问道。 摇了摇头,凌彦安再次说出同样话语:「没有必要。」 -- 巧遇 一脸迷惑地处于宽广建筑中,萧济嵐左右张望。这里似乎是音乐厅,却又看非似音乐厅。 他到底在哪里? 身旁的人们尤其生疏,他始终不见那心爱之人的踪影。 「彦子!彦子!」萧济嵐高声呼唤。 并无答覆。 对了,他若能寻得座号,便能寻获小学弟!萧济嵐欣喜一想,便立刻再度慌乱。 他并没有入座号码,也未有音乐会门票。拿出手机,他记忆中有着小学弟转发给他的电子门票。无奈手机介面对他而言极为陌生,难以理解,要不了多久,手机索性萤幕转黑,他无法再将它开啟。 惊慌如他,萧济嵐赶忙跑往前台询问工作人员入场方式,然而每当他走近定睛一看,以为穿着工作制服的人员们却实为慕名而来的音乐会宾客。 抓了抓额头,萧济嵐急躁地再度寻找那熟悉的身影。 「彦子!凌彦安!我在这里!你在哪里?」萧济嵐放声吼道。 任凭他不断高声呼喊,他依旧未引起任何人注意,也未收到任何回覆。 随同群眾鱼贯走向乐厅,萧济嵐却被前方人员停下。 「请让我看门票。」面目模糊的工作人员说道。 「我没有票,票在我要找的人身上。他一定已进去了,请你帮我找他好吗?」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拒绝道:「没有票就不能进去。」 推开了萧济嵐,其他听眾们如放映快转般地随即上前递出门票进入,留得他一人尝试望入听眾寻觅小学弟的踪跡。 但里头漆黑一片,他无法看清厅内,也无法得知音乐会是否已开始。 人群消失于厅内后,厚重的大门关闭,也熄灭了所有灯火,仅留他一人在外,在一片黑暗中,寂静无声。 抹了抹双眼的濡湿,萧济嵐睁开了它们,皎洁的月光刺入萧济嵐眼中。深叹了口气,他坐起身,垂首藏匿于曲起的手臂与膝盖间,一动也不动。 两年前,他二十八岁生日时,凌彦安远赴纽都给了他一个惊喜。他不仅未感到怡悦,还数落了男人一顿。而后,小学弟因不得入他住处,只好前往酒吧待了整晚,等待自己与他人庆祝生日后终于归来。 在重复的恶梦中,他为了实现音乐会那晚本该发生的事而想方设法地出席音乐会,却如海中捞月般求而不得。梦境消散后,他依旧不得舒缓,已深沉刻划于心中的自责和懊悔折磨着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再地恶性循环。别再想了!现下他该做的,便是珍惜能与小学弟再次往来。这次他可不能再搞砸。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萧济嵐在之后的假日次次邀请小学弟,但不论是两人单独共处,或与群体一同活动,凌彦安总是以种种理由婉拒。他也并未气馁,了解小学弟与自己间仍有隔阂,他得稍安勿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来。 岁末将至,中部市区许多处陆续展开了圣诞节活动,其中不乏主题灯景与装饰,将漆黑的夜晚点上一盏又一盏璀璨的明灯。下班后的萧陵嵐独自一人在佈置地七彩绚烂的百货公司中走着,心里盘算着得给小学弟与家人们添购何等礼物,眼角便瞥见捲发的男人与一名女性自地下美食街走出。 是凌彦安!急忙闪躲,萧济嵐藏匿于梁柱后,鬼鬼祟祟地跟着两人有说有笑地进出一家又一家商店。仔细观察着两人间的互动,萧济嵐断定他俩关係仅为友人,而非更亲密的恋人...至少,还没。但儘管如此,他依旧沮丧不已。早在数日前,他邀请了小学弟一同为阿陵挑选圣诞礼物,未料小学弟以不方便为由,拒绝了他的邀请。这下,小学弟与女子穿梭于大大小小店铺间,那就方便了?眉头紧蹙,萧济嵐苦巴巴的面容就是无法得以舒缓。 暗中跟随了两人好一段时间,萧济嵐这才最终见着女子与凌彦安道别,分开的两人走往不同方向。松了口气,高大的男人也打算转身离去,耳边便听见:「出来吧,偷偷摸摸的像不像个男人?」 愣了会,萧济嵐这才自遮蔽物后走出,露出了颇为尷尬的笑容:「我不是故意的,刚刚真的是碰巧遇到你们,我不好意思打扰,才....」 句子停了下来,萧济嵐不知如何完成它。这下得说什么才好?彦子分明已和自己提过别再跟踪他,他这过没多久便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为什么他总是犯着同样的错误?为什么每当对象为小学弟时,自己所有的明智与常理通通消失? 懊恼地垂下首,萧济嵐正想开口道歉,捲发的男人又说:「我知道。下次如果再碰到,打个招呼就好了,不必躲起来。」 站于流光溢彩的圣诞灯饰旁,凌彦安宛如自身发出了与其互相辉映的光芒,眼神明亮清澈地看往萧济嵐,并未有一丝怪罪。萧济嵐盼着如此的他,有些出神。 良久,萧济嵐才再吐出:「对不起,我下次会打招呼的。」 凌彦安望着灯饰,笑着说:「住在中部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这里圣诞节时这么美。」 「你以前都没来过吗?」萧济嵐讶异地问。 摇了摇头,凌彦安目光中染上落寞。从前他有一连串似乎还不完的债务,待还清欠款后,他紧接着也得攒下足够的金钱购买机票,和申请留学的费用。这些昂贵的名牌物品与他是连边也沾不上的。 如今虽不须再担忧钱财问题,凌彦安却依旧对此处敬而远之。倘若他人生前二十九年不需奢华品牌,往后的日子里当然也不需要。但今日他陪同同事前来购物,也算为一个不错的体验。这不,现在便让他见到了华丽的圣诞佈景吗?面庞再次浮现笑意,凌彦安继续参观圣诞装饰,彷彿高大的身影已离去。 「我们一起逛逛吧。」萧济嵐堆起笑容提议。 思考片刻,凌彦安犹豫地回:「好吧,来了都来了。」 欲言又止,萧济嵐十分想询问方才那女子为何人,但见小学弟似乎心情极佳,他便不愿因私心打坏了小学弟那好心情。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观看各处圣诞装饰,两人之间有股说不出的愜意。醉心于能陪同于小学弟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间聊着,萧济嵐希望今晚能永久延续。 「圣诞节你有什么活动吗?」萧济嵐一付轻松模样,随口问起,实为内心紧张,惧怕他再次发出邀请又被拒绝。 「嗯...我们实验室有些同事要在下周末去参加路跑,我也有考虑要去。」凌彦安缓缓地回。 「我好像听说过,我们公司也有人打算参加。是穿着圣诞老人装的那个吗?」萧济嵐问。 「对,就是那个。」凌彦安点头后回。 「那这样我也去吧,反正我周末一个人也是间着。」萧济嵐说,注视着身旁的小学弟。 垂下眼帘,凌彦安轻柔一笑。从前忙于所有其他事的人现在一人也是间着,那还待在中部做什么? 做什么?凌彦安当然知道,只是他不愿承认。他自己一人过得好好的,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萧济嵐根本没必要在中部。 「随便你。如果你来的话,我们实验室里有位同事那天会穿恐龙装再套圣诞老人装,应该会很好认。」凌彦安不经意地提及。 脑中顿然闪入不久前万圣节时小陈穿着暴龙装进入实验室的爆笑情景,凌彦安「噗」地一声,咧嘴而笑。 「什么东西那么好笑?」萧济嵐问,陪同小学弟笑起,双眸注视着他,一点也不愿错过小学弟的笑顏。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万圣节那天我同事穿着一身暴龙装进来上班,大家都笑死了。」凌彦安回,努力镇定下来,不过没什么用处。 万圣节....萧济嵐脑海中浮现了多年前他俩将本该刻划的南瓜吃下肚,满脸的笑容便多了股惆悵。 那些曾经甜蜜的回忆,如今因他的错误将其蒙上了层忧伤。小学弟的记忆渐渐地以其他事物取而代之,不再有他,而自己就算想与小学弟再次製造回忆,却寸步难行。 都是自己的错。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那天也参加路跑。到时候就找身穿暴龙装的人好了。」拾起这复杂的心情,萧济嵐假作愉快地说道。 微微頷首,凌彦安回:「嗯,到时候见。」 -- 路跑 待路跑当日,萧济嵐提早到场,寒风不断地吹刮着他,他却无动于衷,一颗火热的心期盼着那道熟悉身影的出现。 「gene!这么早就到啦?」阿杰带着女友出现,远远地便见高?的身影在一棵树下徘徊,他们走近后问道。 「早啊!早来早佔位,吃过早餐了吗?」萧济嵐友善地问候。 「吃过啦!来跟你介绍一下,这我女朋友,小瑶。小瑶,这我们公司同事,gene。」阿杰大方介绍道,得知面前俊俏男子不为女人所动,他不担心自己女友被抢走。 介绍过后,三人便一面寒暄,一面等待其他同事们的到来。 眼见同事们一名接一名抵达,有人携家带眷,有人呼朋唤友前来参加,会场越发拥挤,萧济嵐这才看见一隻披着圣诞老人装的暴龙,与其他三名参与者自远处走来。一身嫣红圣诞老人装束与三角帽,遮挡不住瘦小男人一脸的笑貌,萧济嵐立即挥起一手,博取男人注意。 「小安!这里!」萧济嵐叫喊。 在眾多红衣红帽的人群中,凌彦安第一眼便已见着他。这是心有灵犀吗?一怔,凌彦安甩了甩头,责问自己这是在想些什么。双耳发热,他垂下目光,跟随暴龙同事身后,不敢再瞥向男人的呼唤。 满脸欣喜的萧济嵐与同事说道:「我学弟好像来了,我带他过来介绍给大家!」 道罢,不待他人回应,自己便一溜烟地跑向暴龙一群人。 「你来啦!他们是你同事吗?」萧济嵐积极地问道。 「喔,嗨,呃对,是我同事们....」凌彦安避开了男人灼热的目光说道。 「哈囉!请问你是?」暴龙小陈挥了挥手问。 「我是他高中学长,你叫我gene就好了。我这次知道他也参加路跑,就来和他打招呼。我们公司的人在那里,你们等会要和我们一起跑吗?」萧济嵐问,指向不远处一棵站满人的树下。 年轻单身的小陈寻着手势望去,树下的那人群中有许多可爱的女孩们,他当然是乐意的,便赶忙回答:「好!大哥请带路,我今天可是我们实验室的吉祥物,我们同事看到我都会来我这里集合的!」 这时,萧济嵐才发现暴龙身旁的一名女子,似乎为那日在百货公司撞见小学弟陪同购物的那位。不着痕跡地,萧济嵐以自身将女子与小学弟隔开,猛烈地寻找话题与凌彦安谈论,儘管现下的凌彦安话并不多。 滑稽暴龙的到来,引起了树下人们不小的轰动。许多人上前搭话,也不时地戳弄小陈一身暴龙装。詼谐幽默的小陈如鱼得水,不久便和萧济嵐公司同事们打成一片。凌彦安实验室同事们也陆续集合于暴龙身旁,与树下的人们打了招呼,聊起天来。 然而,身材高?,五官俊朗的萧济嵐是极为显眼的。凌彦安不少女同事因男人外貌所吸引,纷纷聚集于萧济嵐身旁试图招引他的青睞。唯独,萧济嵐始终将目光锁于比较之下,平平无奇的凌彦安身上。阿杰与其他同事们则在一旁看得频频偷笑。 「你们到底在笑什么啊?」小瑶不明所以地问道。 「听阿杰说过那个捲头发的男的,就是gene在追的那个人啊!」一名女同事听闻小瑶的问题,八卦地回道。 双目张大,小瑶望着不远处的两人,随同也呵呵笑了起来。 热身活动完毕,眾人准备开跑。萧济嵐虽有不少女孩们围绕于他,却执意在学弟身旁紧紧跟随。眼眸紧盯着小学弟,萧济嵐只见他蓄着淡然的笑容,似乎并未因自己对他的专注而不悦。很好,看来此举被视为普通朋友之举,所以他并未越界。 拍了拍小学弟后背,萧济嵐爽朗道:「加油!」 将近三公里的路程说来不长也不短,许多人对于路跑这一活动採取随性态度,主要是享受能与朋友家人们过节共欢的气氛而仅以走路取代跑步。唯独凌彦安对于路跑有着异样的执着,非得以慢跑方式完成此活动。 对于长年习惯运动健身的萧济嵐而言,这只能算上个为时较长的热身运动罢了。眼见萧济嵐笑意盈盈,跑得面不红气不喘,还有剩馀气息同他抬槓,凌彦安便了解自己多年未曾运动的身体太过瘦弱了。 「唉,不行了....」气喘吁吁的凌彦安叫嚷道,终于放缓脚步行走起。 「不错啊,已经跑了两公里了。」萧济嵐在他身边安慰道,同他缓了下来。 瞪了男人一眼,凌彦安再回首望向被他们远远拋下的人们,这才惋惜回道:「好歹我以前也是田径队的,太久没练,现在老了,体力差好多。」 「多锻鍊就会再有的,不要灰心。」萧济嵐再抚慰道。 「你现在还有在游泳吗?」凌彦安忽然问起。 「有,我一直都有在游。以前...以前在m国时,还会练拳击,踢拳之类的。回国后就比较没在练了,都是重训比较多。健身对我来说是很好的疏压管道。」萧济嵐解释,愧疚再次浮上心头。 从前的自己,似乎其他大大小小的事都做了,唯独未曾留下时间给身旁这名自己该给予全世界的人。 「不错嘛,这是种好习惯。」凌彦安却不以为意地回覆,并未察觉男人神情上的转变。 「你呢?」萧济嵐问。 「哈!」男人夸张地笑了声,自嘲:「你看我这副德性像有在运动吗?」 「那你是怎么紓压的?」萧济嵐好奇地问。 「种田晒太阳啊!」凌彦安理所当然地回,但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喝酒一事。 儿时憎恨酗酒的父亲,凌彦安总觉得自己被一回又一回地踢出家门是与酒精有关。未料成人后的他却也与酒精为伍,成了从前自己憎恨的人。真是讽刺至极啊!但一路走来,他哪回不是因在酒精的帮助下使他暂忘生活中所承受的痛苦与压力?喝了个酩酊大醉,好好睡上一觉,隔天便又是一条活龙。儘管了解饮酒伤身,他依旧持着自己还算健康这要不得的愚蠢想法,将一口口酒吞下肚。如此的饮酒方式,他究竟还能再以健康为由挥霍多久?凌彦安不敢想像。 瞧见小学弟有着上扬弧度的嘴角平缓了些,萧济嵐这以为他是因再无运动习惯而失落。 他赶紧提议:「不然这样好了,我们家附近那所小学早上都会开放学校操场,有时候我路过会看到有人在那里做运动,我们上班前去那慢跑怎么样?就像健身伙伴那样,可以互相督促,互相激励!」 踌躇了许久,凌彦安想拒绝。健身一事他一人便能办到,根本不需要陪练。 但凌彦安话语已来到了嘴边,萧济嵐又说:「我甚至可以充当你的健身教练。我虽然没有执照,可是起码也健身了大半辈子,一些基础动作,健身策略,饮食控制啊这方面我还是很有经验的。我们就先试一个月,看你觉得怎么样。如果不好的话,我也不会强求的。你说呢?」 瞅着萧济嵐笑容满盈的容顏,凌彦安不语,心中却想着这不失为一个能摆脱酒精的好机会。 「好吧,就一个月。」凌彦安答覆,心想一个月足够时间摸清楚要领了,之后再停止这种接触也不迟。 「那就请多指教了!」萧济嵐稳住气息说道,藏匿着激动不已的心,伸出一手,邀请凌彦安与他一握。 「干嘛啊,搞得这么正式。」故作轻松的凌彦安回,僵硬一笑,同样隐藏心中已打好的算盘。 路跑的完毕,象徵着大伙儿的离去。有些带着小孩的同事们因孩子体力透支为由先行离开,剩馀的一批人则吆喝着一同前去餐厅聚餐。下午仍有个邻城案子需办的凌彦安未有打算留下,但女同事们似乎看出了萧济嵐的去留会因他而左右,便好说歹劝地说服他留下陪同他们大家一起吃午餐。 餐厅内,凌彦安频频望向窗外越发厚重的云层,注意着时间的流逝,迟迟等不着餐点的到来。看来,这场雨较天气预测来得早,现在得趁着大雨来临前离开,否则他将无法准时到达邻城。乌云密布的天空,开始落下了条条银丝,凌彦安随即站起身,留下现金后便和大家打了个招呼火速离开。 男人突然的离去,并未受到过多注意,同桌的男男女女显然已将这场聚餐作为联谊机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愉快交谈着。 「对不起,我也必须走了,为了道歉,这餐我请了。你们好好吃吧!」萧济嵐猛地站起道,留下本与他谈话的女孩们一脸错愕。 随后,他走至柜台,将信用卡交出,请服务员先行结帐,再掏出了数张千元大钞同身旁一对外带自取的情侣问:「对不起,我能买你们的餐点吗?」 情侣瞧得钞票愣了会后,连忙点头,便见男人将钞票往他们手里塞,抓起了餐点奔至门外。 「彦子!」低沉的嗓音由远而近,萧济嵐追上了他。 眉头一紧,不耐烦的凌彦安脚步再快了些,不愿停下。下雨时常造成公车延误,他得尽快前去公车站等待。 「你今天是不是没骑机车?」身后的男人问道。 快步行走的凌彦安头也不回地答:「我不喜欢下雨天骑机车。」 「那正好。我开车送你吧!现在开始下雨了,等公车可能要等很久。我开车的话比较快,你也不会迟到。」萧济嵐建议。 公车站就在不远处,放眼望去的整条街上却连个公车的影子也没。凌彦安焦躁地再看了眼手机。守时如他,看来不得不因天气因素而妥协。 「好,那就谢谢你了。」凌彦安终于回头道。 「跟我走吧!」萧济嵐挥了挥手,快速带领男人前去取车。 丝丝细雨却越下越大,两人也由疾行改至奔跑。终于抵达停车处时,两人已成了落汤鸡,雨滴不停地自两人发丝流下。凌彦安第一时间衝入车中,吁出了一大口气,一转首便见一条浴巾扑面而来。反应不及,浴巾就这么覆盖于他脸庞上。「啊」的一声,他仰后惊呼。 好可爱。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拿条浴巾给你擦一擦而已。放心,乾净的。」忍住笑意的萧济嵐歉然般说道。 「没关係,谢谢你的浴巾。」凌彦安再次道谢,自面庞取下浴巾擦起全身。 「来!」萧济嵐说,将一袋热腾腾的袋子放于男人腿上。 「咦?你怎么让餐厅那么快就把我们叫的餐点打包好的?」凌彦安看向身旁的他,一脸疑惑问道。 「不是,这是...盲盒!」萧济嵐目光狡黠地回。 「啊?」凌彦安再瞧了饭盒一眼,不明所以。 「我和碰巧来拿外带的人买的。这样你工作前至少能不饿肚子。地址发给我,你赶快吃吧!」萧济嵐轻快地说,已将手机内导航系统开啟。 「喔...真谢谢你了。」凌彦安垂首答,耳朵再次感到灼热。 「有鸡肉义麵和虾仁燉饭,你要哪一个?」凌彦安查过饭盒后问道。 「我不挑,你就吃你比较喜欢的吧。」萧济嵐轻快地回。 「喔....」凌彦安看着餐点,嘟囔道:「我吃麵好了,燉饭比较保温。」 开车中的萧济嵐瞥了眼身旁男人,只见凌彦安狼吞虎嚥地将麵条塞入嘴中。 还是如花鼠般的进食方式,真可爱。 将心中的想法深藏,欲奉劝男人放慢进食速度的萧济嵐双脣翕合了下,改口问:「好吃吗?」 「嗯,好吃!」满嘴食物的凌彦安模糊说道,再将饭盒一扫而净。 轻笑了声,萧济嵐暗自感谢这场雨下得即时,他才得此机会与小学弟单独相处。 「你车上怎么会有浴巾?」凌彦安寻找话题问道,掏出了钞票付他吃饭的钱。 「我都会在车里面放几条乾净的浴巾,有时候健身忘了带就能派上用场。」萧济嵐回答,假作未瞧见男人放入杯架中的现金。 「喔...谢谢,我回家把它洗好再还给你可以吗?」凌彦安再问。 「不必了,我带回去洗就好,你放着吧。你身上的圣诞老人装也需要空间存放吧?」萧济嵐回,瞄了眼男人脚下不大的背包。 「也对,那就谢谢你了。」凌彦安再度道谢。 「不会,朋友间互相帮助嘛。」萧济嵐答,给予男人一个爽朗的笑容。 别过脸,凌彦安望向窗外,企图将男人迷人的笑容遗忘。 二十分鐘后,两人抵达诊所前,托了男人的福,凌彦安早到了五分鐘。 「谢谢嘍,再见。」凌彦安谢过后,开啟了车门,头也不回地走入诊所。 笑容存留于萧济嵐面容,心中充满了喜悦与满足。他盯着男人遗留下的浴巾,犹豫了片刻,便拿起了它,将脸庞埋入,深深地吸了口气。 纵使浴巾毫无凌彦安残留下的气味,萧济嵐依旧贪婪地嗅着浴巾,只因自己心爱的人使用过它。 -- 圣诞快乐 圣诞节傍晚,下班后的凌彦安回到了家,望着佈满客厅的圣诞装饰,满面笑容地开口朗声道:「圣诞快乐!」 佈置温馨的客厅闪烁着盘绕于楼梯扶手上与老旧圣诞树中的圣诞灯束,静悄悄地回应男人的贺词。面目上的笑容消逝了些,凌彦安一人走入厨房,安静地将兰姆酒拿出倒入杯中,轻啜了口。凝视着手中的酒杯,凌彦安叹了口气,没有了奶奶亲手製作的奶蛋酒,就以纯兰姆酒将就着喝吧。 走入客厅,凌彦安尤其对于今晚的寂静十分不适应。今年是奶奶去世后自己在这宅子里过节的第一年呢!特意将客厅佈置地美轮美奐,他怎可仍然开心不起来?开啟了蓝耳喇叭,凌彦安播放出一首又一首圣诞音乐鼓舞自己。过了不久,他将音乐开得再大声点,瘫坐于沙发上,滑开了手机进入短信视窗,读取来自各方的圣诞祝福。而一则短信,落入他眼中。 是李伯伯发出的短信:「圣诞快乐啊小安!上次你带来的鱼油很有效,我这乾眼的症状好了很多,谢谢你啊!阿陵前阵子已经把字条给你了,我还以为你终于会回覆,结果没想到你还是没有?李伯伯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 面无表情的凌彦安注视着手机中的短信许久。 最后,他回覆了短信:「圣诞快乐!李伯伯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我下次北上时再带些鱼油。谢谢李伯伯的关心!」 回覆了信息,他再向上滑去,停在了李伯伯持续以来发给他的短信,双眸锁于手机中的聊天纪录。 备齐了圣诞礼物,萧济嵐将它们一个个分批装入礼袋。在北上与家人们共度圣诞节前,他想先路过小学弟家,送出他为他准备的礼物。这份礼,可是他请求弟弟教导他调配出的礼物,他说什么也希望小学弟会收下。 一首悦耳的圣诞歌曲就此结束,迎来了片刻的沉寂,但深思中的凌彦安却未专注于歌曲,只是默默地上下滑动手机,一次又一次地阅读尝试排解他忧虑的李伯伯,与问他的问题。一阵铃声作响,打断了凌彦安的思绪。他楞了会,心想现在这时间,会有谁来到他家门前? 还会有谁?凌彦安犹豫了会,不确定自己想不想出去开门,但铃声再次响起,似乎并未放弃。算了,基于朋友间的礼貌,他是该出去应门的。 「圣诞快乐!」门前的男人笑着高声祝贺,柔和的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嗨,圣诞快乐。」凌彦安别过脸,同样堆起笑容回。 「我不确定你今晚需不需要工作,所以也没抱多大的希望。看来你在太好了。来!」萧济嵐一股脑地说出。 在他手中的,是一大瓶玻璃壶。玻璃壶上未有任何品牌标籤,壶中,则盛满了奶白色的液体,似乎为手工製作,在男人的递出下微微摇曳,颇为诱人。 「蛋奶酒?」凌彦安问。 「嗯,有点像,但这是p岛的圣诞饮料,叫coquito。中文嘛...应该是叫波多黎各蛋酒。」萧济嵐解释。 「喔...」凌彦安垂首,有些不好意思,他未准备礼物给面前之人。 「很久以前...我听你说过汪婆婆在圣诞节的时候给你准备奶蛋酒,你好像很喜欢。我就想今年送你这个,你应该也会喜欢。食谱是和阿陵学的,所以一定会很好喝的。我不是想取代汪婆婆的蛋奶酒,所以没做相同的饮料。就是...应个景。」萧济嵐再说。 自己漠视了小学弟好些年,许多对他的了解与喜好依然停留于多年前他俩感情仍浓烈的时光,微笑的面容覆上了愧疚。 缓缓地,凌彦安伸出双手,接过了男人的礼物。 抬首,他给予了男人一个浅淡的笑容,说:「那谢谢你了,我会喝的。」 见着小学弟接过了自己的礼物,萧济嵐心情大好,已平缓下来的嘴角再度上扬。 萧济嵐任务达成,转身后轻快地和小学弟说:「好,那圣诞快乐啦!回头再告诉我好不好喝,我就–」 「你没试喝过吗?」凌彦安突然问道。 摇了摇头,萧济嵐回首说:「我希望你是第一个喝它的人。」 「那....」停顿了会,凌彦安再问:「你要不要进来试试?」 不敢相信自己听闻的言语,萧济嵐怔怔地盼向小学弟,随即,他回:「好啊!」 屋内的摆设与记忆中汪婆婆的家并无变化,就连所有圣诞装饰拜访位置也与多年前相同。原以为小学弟搬入汪婆婆宅内后会做出些以自己喜好为中心的变化,但到头来,他似乎仍然将自己如寄宿于他人家中一般,全然保留先前屋主所有的记忆。彷彿...彷彿小学弟依然留守着过去,停滞不前。这是因小学弟对汪婆婆的思念,故而不愿更改屋内的摆设吗? 如此敏感的话题,萧济嵐不敢询问。现下小学弟自发地邀请他入内,他已万分欢喜。陪同了男人进入厨房,萧济嵐见他将橱柜打开,垫起脚尖伸手搆着储存于最上层的磨砂玻璃杯。 「我帮你拿。」道罢,萧济嵐本能地上前,一手搭于他肩头,另一手在橱柜上层取了杯子。 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温暖,使得凌彦安全身紧绷,双耳双颊也唰地一下泛红。 「来。」萧济嵐说,将玻璃杯递上。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 猛地,他慌忙道歉:「对不起!刚才那是自然反应!我看到你需要帮忙,就也没多想帮你拿了。我不是故意要碰你的!」 「没事!自在一点,我请你进来不是要看你彆扭的。」凌彦安假作轻松地说。 两人在客厅中坐下,手中各自捧着精緻的玻璃杯。凌彦安顿时觉得圣诞音乐极为吵杂,便将音量转低。瞥了眼萧济嵐,他正看着自己,双眸中充满了期待。莞尔,凌彦安与他碰了杯,两人一前一后地啜了口杯中的白色液体。 「多了椰子的味道!」凌彦安咂了咂嘴后评论,瞧着手里的杯子。 自喉咙中吼出一口气,萧济嵐回:?「嗯,用了两种椰子材料。」再说:「这里面的酒味比我想像中的强劲。」 「还好吧,你不常喝烈酒?」凌彦安问,注视着眼眶突然湿润的萧济嵐,忍住笑意,再啜了口蛋酒。 摇了摇头,萧济嵐说:「我比较常喝啤酒和红酒,白酒一类的。」 「喔...那你要喝啤酒吗?」凌彦安再问。 「谢谢,那我喝啤酒好了。如果你不喜欢这蛋酒的话,不必勉强的。」萧济嵐咧嘴一笑后说道。 「不会啊,很好喝,你调得很好。」凌彦安说完,将玻璃杯中的蛋酒一饮而尽。 眼见走入厨房的男人,萧济嵐目光移下,眉头微蹙,凝视着茶几上另一个酒杯内唯剩些许的琥珀色液体。自厨房返回的男人再为自己斟满了蛋酒,也为萧济嵐带了瓶啤酒。 「啤酒在冰箱里,喝完了自己拿。」凌彦安随意伸手指示。 萧济嵐接过啤酒,頷了首道谢。 「听说那天路跑后来的午餐撮合了一对情侣。」萧济嵐提及。 「哈哈,我也听说了。小陈星期一就在那边大声宣传,吵死了。」凌彦安忍俊不禁地说道。 「你们实验室的人都很活泼,感觉在那里工作很开心。」萧济嵐谈起。 「是不错。不过你现在工作的地方看起来也很好。大家也都很友善。觉得...这家公司对你来说比较适合,比起之前那家银行。」凌彦安回。 「嗯....这是我从m国面试回来的外商公司。工作气氛好了很多,不过最主要是因为我不再是没什么工作经验的菜鸟,工作职位也不同,那通通都有很大的影响的。」萧济嵐侃侃而谈。 突然发现他自己又开始自顾自地谈起关于自己的事,萧济嵐想多了解面前本应最该了解之人,赶忙开口问道:「别说我了。你呢?你的温室开张后,一定得花很多时间在那上面吗吧?你会把工作辞掉吗?」 骚了骚头发,凌彦安困扰地回:「这问题我其实想了很久。我当然不想辞职,所以开张之后,只会先小规模营业。反正不是以营利为主,所以做得多大多小无所谓,我只是想....」 又骚了骚发,凌彦安灌了一大口蛋酒,再说:「实现一个梦想吧。嗯...你也知道,我小时候就是受了园艺课的啟发,才学会怎么稍微养活自己的。长大了,就想说如果也有像我一样的人需要吃饭,至少有个选择能来这里以劳力换取东西吃。当然,我那时候的情况特殊,还未满十六岁,所以这些想法好像有点不切实际。其实如果去便利店打工,不仅可以拿薪水,说不定也能吃到过期的速食餐,不必担心这种问题。可是我就是想做。」 「这主意我觉得很好,真的。大部分的企业嘛,当初都是凭着满腔热血,和听起来很荒谬的主意开始的。随着时光的演变,跟上了需求的脚步,才获得成功。况且你不是为了营利,有这样的心是值得讚扬的。」萧济嵐由衷说道。 「谢谢。」凌彦安道谢,为至少有一人了解自己的想法而感动。 在愉快的气氛下,两人间聊了许久。有意无意地问了小学弟许多不同事情与近况,萧济嵐十分开心,也有些忧愁。开心的是小学弟似乎对他无太多保留,倾吐了许多他近年来的经歷与感触。忧愁的则是,小学弟是否因两人仅为朋友,限于朋友,方能如此淡然地倾诉这些年来的事? 假如在这些年来小学弟次次地对自己失望后,所有当初的爱意全数枯萎,无法重来而如此坦然,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永无机会?此想法如乌云般,厚重地笼罩着他。虽然他已对自己说过小学弟若将来爱上他人,那自己便会放手祝福他,但实际上,他如何能不心痛,如何能不阻止自己抹灭那可能性?强顏欢笑,他将手中的第四罐啤酒一口气喝完。 一转眼,时间已来到了八点过后。两人喝了不少酒,也因在酒精的催化下,言语和态度松缓了许多。 凌彦安将手中的蛋酒饮尽后问:「你吃饭了没?还没就在我这吃吧!」 不做多想,萧济嵐连忙表示:「还没,其实我好饿!」 说罢,两人同时笑出声。 「欸我先说好喔,我今天没打算准备什么大餐,原本打算吃个泡麵就好了。不过既然有客人,我说什么也得来个什么像样的东西吧?」凌彦安咯咯地笑开,再喝了口刚盛满的第五杯酒,小麦色的双颊在酒精加持下显得红润。 「我什么都吃,随便都好!」萧济嵐再拉起了一罐啤酒后说道。 思索片刻,凌彦安大手一挥,宣布:「那就吃火锅吧!料不是很足,可是勉强也能算是个大餐!」 「有沙茶酱和生蛋黄吗?」萧济嵐问。 此问题得到了凌彦安的讚许,他点了点头,握起一拳邀请萧济嵐同他击拳,面脸笑意地说:「身为本国人,吃火锅就是要配沙茶酱和鸡蛋黄啊!」 起身,凌彦安立即步入厨房。 萧济嵐跟随于后方叫道:「我也来帮忙吧!我现在可是备菜切菜小能手!」 此番言语讨来了凌彦安一阵欢笑,他说:「我家什么没有,就是蔬菜最多!」 腾腾雾气自火锅上方浮现,欣喜的两人将各式食材往锅里扔。但手机自一个小时前便嗡嗡地直颤抖,萧济嵐终于受不住地拿出了手机。 是母亲的来电。 他直接拒接了电话,改发短信至家族群:「在小安家吃火锅,今晚不去了。对不起。」 随即,母亲回覆:「加油啊儿子!」 父亲回:「好吧,你好好待他啊,别丢萧家男人的脸。」 萧陵嵐则回:「!」 望着手机,萧济嵐嘻嘻笑了几声。 「怎么了?」凌彦安问,将搅拌好的沙茶酱,葱花,与生蛋黄小碗摆至男人面前,是萧济嵐最爱的火锅沾料组合。 如此看似微不足道的贴心举动,却令萧济嵐眼眶濡湿。这么美好的一个人,他却生生错过了,如今他只能以普通朋友身分自居。自责再度爬上萧济嵐心房。 摇了摇头,萧济嵐只答:「没什么,阿陵传短信祝我圣诞快乐。」 「喔。」凌彦安发声,挺了挺胸,炫耀般地说:「他早就传短信祝我圣诞快乐了!」 「可恶,他竟然没先祝我这个亲哥!」萧济嵐假作受伤夸张地回,吸了吸鼻子。 乐呵呵的凌彦安得意笑起后,说:「快吃吧!」 两人享用了寻常食材有些缺失的火锅后,默契无间地收拾了餐桌和剩菜,有说有笑地洗了碗盘,继续饮用蛋酒和啤酒,宛如他们皆不愿今晚的结束。 坐回客厅,两人目光锁于手中的饮品,沉默了好一阵。 「谢谢你。我总觉得年纪越大,越难交到知心的好友。」凌彦安说道。 知心的好友,哈...划清了界线。萧济嵐一颗心落下了不少。 「嗯...人越长越大,所有的事都变得更复杂,还不如小时候随随便便就能称兄道弟,四海为一家。」萧济嵐不得不附和道。 情人若做不成,当友人或许还行,是吗?萧济嵐自问,强迫自己接受。 见凌彦安垂首沉默,萧济嵐好奇问道:「对了,说到好友,你那个朋友...何什么...姓何的,现在还有在联络吗?」 「何伟霆。」凌彦安补充,再说:「他几年前结婚嘍!小孩都一岁多了。我们现在比较少在联络了,毕竟他有了自己的家庭....」 凌彦安的一言一语,皆如充满了安抚作用的摇篮曲。不过多久,静静听着小学弟说话的萧济嵐,眼皮越发沉重。最终,他虽抗拒,却不胜酒力地闭上了眼,陷入周公所佈下的梦境。 「酒量不太好啊....」凌彦安自言自语地说。 「你是真睡还是假睡?」凌彦安站起身,踹了踹男人小腿后轻声问道。 但萧济嵐只是嘟囔了声,寻了沙发剩馀空间便随即瘫倒。 在酣睡的男人面前驻足许久,而后,凌彦安弯下腰,在男人额头上印下了一吻。睡梦中的男人,则如遭蚊蝇骚扰般,皱着眉头一手挥了挥额前。 凌彦安笑了,悄声道:「晚安,学长。圣诞快乐。」 -- 互助 随着人群,萧济嵐一步一步地踏出。大伙儿们有说有笑,讚许着动画音乐的美妙与其他相关话题,他却无法同意或否定,因为他的记忆中并未曾听过方才交响乐团的现场演奏。 「学长,真的太好听了!你也喜欢吗?」身旁面目模糊的人问道。 「嗯...嗯。」虽看不清那人面孔,萧济嵐知道那是小学弟,赶忙附和道。 「不过他们没有演奏那首我们最爱的曲子,真可惜。是说音乐会才两个鐘头,也不可能每首曲子都演奏。」凌彦安回。 「嗯。」萧济嵐虽有更多的话想说,但是脑子一顿混沌,无法开口好好地说话。 怎么这就结束了?他尚未聆赏演奏会啊!小学弟已求婚了吗?他将会向自己求婚吗?一个又一个疑问不得其解,萧济嵐只得顺着人群鱼贯地走出建筑。 外头的一片黑暗,又使得萧济嵐无比困惑。他现在这是在哪儿啊?所有的街景无比陌生,自音乐厅散场的人群走出后便不见了踪影。此时,厅外唯剩他与小学弟两人。 男人背对着自己,说着自己听不清楚的话语。萧济嵐无法使他转过身,也无法看清他的面貌与神情。 你看看我啊!萧济嵐在心里叫道。唇瓣却如附上了枷锁般,无法开啟。焦虑,在萧济嵐心中流窜。伸出的一手意图将小学弟扳过身来,但萧济嵐就是如何也触碰不到他。 没关係,他知道小学弟再来会做何事,萧济嵐试着静下心来,等待男人应会有的举动。 但小学弟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周围安静地可怕。萧济嵐望向四周,无法适应这全然灰暗陌生的地方。 「那我回国了。再见。」萧济嵐身后传出一阵轻语,口吻充满了悲伤。 等等!不是!我没有要你走!拜託你不要走!萧济嵐在心中吶喊,但到达双唇的也只是一口轻叹。 小学弟并未听见萧济嵐心中所想之事,落寞的身影跨下了些,显得更为娇小。凌彦安虽未转身,却侧了首,彷彿等待自己的挽留。 千言万语被封锁于脑海中,身体僵硬地如被定格,萧济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等待自己回应的男人缓缓低下头来,最终,他迈步离去。 心急如焚,萧济嵐努力摆动身体,奋力追上,但无论如何,他就是追赶不上前方的小学弟。 深吸了口气,泪滴自眼角淌下,萧济嵐睁开双眸,目光中有着说不出的哀愁。眼前一片朦胧,萧济嵐抹了抹眼眶中满盛的泪水,动了动身躯,这才发现后背痠痛不已。 等等,他在哪里? 昨晚的记忆瞬间回归,萧济嵐吃惊地观望这熟悉的客厅。四下虽有些灰暗,但圣诞树与楼梯扶手的灯串依然明亮。他竟然和小学弟聊天聊到睡着了!垂首,萧济嵐闷闷地骂着自己居然在心爱之人说话时入睡,这叫小学弟以为自己是因太无聊了不感兴趣而睡着怎么办? 却,一席舒适的被子盖于他身上,头下亦安置了松软的枕头。萧济嵐起身,第一眼便看见了在沙发旁茶几上的一杯水和两颗止痛药片。回想起昔日他是以何态度对待因等候自己而醉倒酣睡的小学弟时,萧济嵐便愧疚不已。将脸庞藏匿于双手中,萧济嵐恶梦里一幕幕清晰的画面再次回放,心中的罪恶感便持续加深。 一阵一阵的头痛并未令萧济嵐好受,他擦了擦依旧濡湿的双眸后,起身将止痛药片配着水给吞了,上了个厕所,再回到沙发前。现为凌晨四点,他已了无睡意。这下他是该回家呢,还是继续上沙发睡觉?萧济嵐犹豫了会,最后选择后者。就算无法继续入睡,他仍想与小学弟待在同处。或许早晨到来时,他能为小学弟做份早餐再走。 再度躺了下来,萧济嵐凝视着圣诞树中的灯串,回忆起昨晚与小学弟的谈话。知心好友二字不断地重复于他脑海中,次次如钢钉般嵌入心中,使其鲜血淋漓。能不只当知心好友吗?萧济嵐不断地询问着。自己没有选择,只能接受,但他还是想恳求小学弟再作考虑。他或许从前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茫过,犯错过,但现在他已了解自己的过错,并且努力改过,自己真不能重得一次机会吗? 而那只闪耀着金色光芒的戒指不断在他心中浮现,如今这枚戒指是他的梦魘,也是他的希望。上头的红线符号代表着无限与永恆。小学弟真有可能忘却买下那戒指时的心情,与对自己的感情吗? 再睁开双眼时,窗外已是白天。萧济嵐眨了眨乾涩的眼睛,甚至不知自己又睡着了。厨房传出一阵声响,萧济嵐随即坐起身。 茶几上,那杯水已再被蓄满,旁处,更多了条毛巾和未拆封的牙刷。 「醒啦?我看你吃了止痛药,还在宿醉吗?我把昨天晚上的汤底和剩菜煮一煮,等下就可以吃了。你去洗一下吧。」凌彦安自厨房探头出说道。 「谢谢,头不痛了,不过还晕晕的。」萧济嵐诚实地回,抓起了茶几上的物品便往厕所里跑。 「要吃煎蛋吗?」正在下麵的凌彦安对着走入厨房中的男人问。 「要!嘿,我来煎吧。我已经不是厨房白痴了!」萧济嵐自告奋勇道。 轻笑了声,凌彦安递过四颗鸡蛋,让男人有机会发挥他的厨艺。 「要吃什么样的蛋?」接过鸡蛋的萧济嵐问。 「还可以选?那好,我吃荷包蛋,半熟的那种。」凌彦安笑道。 「没问题!」萧济嵐说,回视男人的笑容。 一片片荷包蛋镶着酥脆金边,浑圆饱满的蛋黄处于蛋白正中央,一颗未破,看相十分诱人。 「你这荷包蛋能拿出去卖了,煎得比我还厉害!」凌彦安讚赏道。 你喜欢的话我天天煎给你吃!萧济嵐开心地想,但他无法以仅为朋友的身分说出,则改口道:「谢谢,我最近常练习。」 两人将火锅剩菜麵端上了桌,不一会,餐厅内便只剩下麵条吸唆的声响。 「你最近的义工做得还好吗?」萧济嵐问道。 「好啊。不过我最近比较忙,所以比较少在跑外市的案子。」凌彦安回。 「不知道阿陵有没有和你抱怨过,他说他现在和紓紓相处的时间变少了,因为紓紓也开始接义工案子了。」萧济嵐再说。 「哈,有啊。紓紓真是不简单。通常从不懂手语到能简单沟通需要学习的时间是至少三到五年,不过因为有阿陵在,她只花了两年左右就把丙级证照考到手了。我听紓紓说她也蛮喜欢有这个机会常去不同的环境看看,阿陵也常陪她一起跑案子,办完案子再一起去探店吃东西,那也算是约会吧!」凌彦安愉快地解释。 「你有想过接医疗外的案子吗?」萧济嵐好奇地问。 「医疗手译服务不只是包括内外科门诊,其他像精神科,復健,连心理諮询也都包括在医疗范围内,所以案子已经接不完了。」凌彦安莞尔,再说:「况且,当初参加手译义工就是因为李伯伯生病的关係,我认为尤其在这一块,不管是不是听障人士,都应该要能有一样的权益。」 「这样你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就少之又少?」萧济嵐有些心疼地问。 顿了会,凌彦安垂眸,这么多年来,他除了陪伴奶奶外,就算有个心爱的人,也因身处异地而未能与他共享太多时光。尤其奶奶过世后,他过着一个人的生活,空间下来反会感到寂寞。 却,凌彦安咧嘴一笑,说:「这样生活才有意义嘛!」 点了点头,萧济嵐若有所思地回:「那我也应该跟你和紓紓一样,把自己的空间时间拿来做点有意义的事。」 「喔?那我们手语翻译协会很欢迎你喔!你有兴趣的话,我晚点发网址给你,它上面有所有的相关讯息。你已经会手语了,直接去考丙级证照没问题的,乙级说不定也是没问题的。」凌彦安说,已拿起手机查看网址。 「真的吗?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我能请教你吗?」萧济嵐一展笑容问道。 「当然!」凌彦安确认。 「对了,你什么时候想开始去操场运动啊?」萧济嵐问。 「我都可以,看你。」凌彦安回,已嚥下最后一口麵。 「那就下个礼拜一,早上六点十五分开始。可以吗?」萧济嵐再问。 「好啊,都听你的。」凌彦安微微頷首附和。 「好。那第一件事,就是要放慢你进食的速度。」萧济嵐笑着说:「东西吃太快,没有好好在你嘴巴里咀嚼,吞下去的食物太大块胃的负担很重,这样对胃不好。」 「喔...喔。」凌彦安难为情地笑了笑,看了眼自己的空碗,和身旁男人还剩一半的汤麵。 凌彦安爽快地同意了这事。朋友之间的你来我往,非常正常的,对吧?姑且不谈萧济嵐是以何等心态考虑加入手语翻译义工一职,就于他愿意出一分力帮助与他弟弟相同的人的举动,依然非常值得鼓励。 「那,我帮你搞定手语翻译证照,你帮我健身。我们互相帮助?」凌彦安问。 「好,一言为定。」萧济嵐肯定地回。 -- 庆生旅行 迈着轻快的步伐,凌彦安向小学操场走去。今日虽?冷风颼颼,天气阴沉,他却格外喜爱在寒冷中慢跑。待慢跑后的发热,所有寒风将成为冷却他身体的助力。垂首望了望脚下的鞋,他告诉自己应是时候买双新跑鞋了。 「来了啊?早!」总是先抵达操场的萧济嵐说,已开始拉筋。 「早安。」凌彦安放下了背包,也同样做起拉筋运动。 「今天练上半身,让你腿部休息一下。我们绕着操场走个几圈,再用单槓练手臂和腹部。」萧济嵐简洁说道,态度专注认真。 宛如听见了好笑之语,凌彦安「呼」地一声笑出,垂首,他将笑意藏匿。 此举躲不过萧济嵐的眼睛,他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尤其在健身运动的时候好兇啊!就差没拿个夹板和口哨了。」凌彦安见暗笑败露,索性放声笑出。 「有吗?」萧济嵐好笑地问道,他自己居然未发觉。 「有啊!每次在操场上你好像就变了一个人,今天要练什么劈里啪啦说完以后,就开始一系列的拉筋,一分鐘都浪费不得。」凌彦安目光泛着笑意解释。 徧了头思考了几秒,萧济嵐同样笑出,回:「好像真的是这样,不好意思,习惯了。运动对我来说很重要吧!」 「没事没事,这样很好。反而是我太松懈了,萧教练!」挥了挥手,凌彦安立正站好,顽皮地答。 与小学弟将近每日早晨的运动时光颇得收穫,两人的关係...又或许得说,友情,拉近了不少。萧济嵐深刻感受到男人未再因他的存在而显得紧绷,他们间的互动与谈话也轻松了许多,小学弟甚至与自己开起了玩笑,这一切皆令萧济嵐十分开心。 萧济嵐期盼殷切的生日终于到来,大伙儿们在一所位于东部偏僻山区中的日式温泉酒店?下榻。酒店内色调与装潢素雅,未做过多点缀,全以开放式落地窗尽情展现建筑外的青翠山景,将其融入大自然中。室外釉绿山林与室内幽微木头香味,瀰漫着悠然自得的氛围。?酒店后方更是开闢出自然小径,以供游客们于山中漫步,体验宜人景观。 而李明瑜特地预订了楼中楼客房,设有专属室外温泉池与私人露台,是全酒店最大的客房。三间卧室中,两间为双人房,第三间则为三人房。可想而知,双人床卧室属于李明瑜与她未婚夫jason,和阿陵与紓紓这两对情侣。原怀着兴奋之心得以与小学弟同处于一间卧房培养感情的萧济嵐,却被刚分手不久,突然决定一同前来疗养情伤的李明瑜弟弟–李明滨,给打坏了计画。 一半沮丧,一半懊恼的心情却无法显露,仅能深藏于心,萧济嵐强顏欢笑着。 「对不起啊....我弟前天晚上分手后跑来我家喝个烂醉,吵着要我带他来。我没和他说你和凌彦安之间的事,也没打算带他来,可是他就是坚决要跟来,说打地铺也行,我就没法拒绝了。」女子一脸愧歉地将萧济嵐拉至一旁,悄声道歉。 「又没有关係,小瑜。你特地帮我庆生我已经很高兴了,多点人更好玩啊!我也很久没看到小滨了,正好能叙叙旧。」萧济嵐拍了拍她肩头,言不由衷地笑着答,假作一付不以为意的模样。 望着男人的笑容,李明瑜这才释怀,点了点头,欢欢喜喜地回到未婚夫身旁。 眾人一进门,参观客房四处后,便纷纷拉着行李进入各个房间。 李明滨率先进入了有着三张单人床的房门,一股脑便整个人扑往中间的床铺上,成大字形叫嚷道:「嗯,还不错,床垫不软不硬,还算舒服!」 暗自于心中愤愤怒骂这闪亮亮电灯泡的萧济嵐,一声不语地将行李存放于靠边床位。 「这房间好高级的感觉啊,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住这么漂亮的饭店。」凌彦安笑着和瘫于床上的人说道。 「我姊是旅游达人,你跟着她玩准没错!」李明滨吸了口气后吐出。 「那太好了,这也是我成人后第一次出门旅游呢耶!」凌彦安弹坐于床舖上,面容兴奋地说。 背过身,萧济嵐神情黯淡,小学弟不经意的一字一语都深深地令他感到愧疚。从前的异地恋已导致两人未能常处于一块,他未曾特意抽空陪伴小学弟游玩,小学弟便也那样乖巧耐心地等待着他。直到...直到.... 「济哥,好久不见了啊!听说你回国后就跑到中部去了?」李明滨的问候自身后传来。 转过身,萧济嵐笑回:「好久不见啦,嗯,回来后找到的工作就在中部,所以就留在那了。」 「我还以为你会比较喜欢待在北市,毕竟你家人都在那里。你没有帮家里做事,让我有点惊讶。」李明滨侧过身评论,一臂撑起头。 「有我哥我姊在,家里也不会太强迫我吧。我是有打算以后自己开间顾问公司,专做金融方面的保险和諮询。到时候如果家里有需要,我也能协助。你呢?你最近怎么样?」 听着两人谈论起事业,凌彦安并不感兴趣,不久后便起身走至房外。李明瑜陪同未婚夫将看似颇沉重的箱子自行李车上卸下,他赶忙上前帮忙。 「多谢啦!我带了几箱很不错的红酒过来,我们这次喝个痛快!」身为洋酒进口代理商的jason道谢。 「jason,你这也太夸张了吧?」凌彦安盯着这装满红酒的三只箱子,有些哭笑不得地说。 「没有啊!喝不完你们就带回家!」jason不以为然地笑着回。 「我还带了超多零食!就像我们高中友谊赛那年一样,哈哈!喔!你有没有带泡麵来?」李明瑜在一旁将零食分类,激动地问道。 「没有。我带了水果和乌龙茶。」凌彦安回,顿时感觉自己令学姐失望了,不好意思地搔了搔一头捲发。 「我有泡麵!」萧济嵐回,不知何时已出现于凌彦安身后,手中提了一大袋泡麵。 「泡麵这种东西就是要在这种场合吃最好吃!」李明瑜宣布自己的歪理,思考了会,她再说:「还有颱风天的时候。」 「我什么都没带,嘿嘿。」李明滨嘻皮笑脸地指出,顺手开了一包玉米片吃起。 身为亲姐的女人翻了个白眼,回:「早就习惯了!」 「阿陵和紓紓呢?」凌彦安左右望去,在不见两人踪影时问。 回想起方才弟弟和紓紓进入他们房间后立即上锁的情景,萧济嵐神态有些古怪地答:「他们...呃...好像在忙。」 大伙儿一时间沉默了会,最终,jason与李明瑜望向了彼此,会心一笑。 「唉,怎么可以这样刺激我?」李明滨愁眉苦脸地道出。 「年轻真好!」jason挤眉弄眼地说道,手臂便被身旁的未婚妻给打了一掌。 待年轻小情侣爱情的运动结束后,大家便换上泳衣,至客房中的室外温泉池泡汤。李明瑜说得极是,在这天寒地冻的山岭中泡汤,别有一番滋味。大伙儿各个心情愉悦地欣赏着壮观的山景,愜意享受着温暖舒适的泉水,相谈甚欢。可惜冬季太阳下山地早,没泡多久,天便已全然暗下。未被扫兴,眾人们离开了温泉池水,准备一阵后,便至酒店餐厅用晚餐。 晚餐过后的庆生会就此正式开始。jason一连开了几支萧济嵐喜爱的红酒,配着萧陵嵐做的巧克力蛋糕,给萧济嵐唱了歌,庆祝了男人三十一岁生日。紓紓拿起了手机,将全员同蛋糕拍了张照。 「来!我也给你们拍张照!」紓紓指着寿星和他身旁的捲发男人,再飞快地要求。 「喔...喔。」凌彦安瞄了身旁男人一眼,对着面前镜头看去。 「欸我也来!」李明滨跑至两人后方,半蹲下身来,将自己的脸蛋融入了本应只有两人的合照。 紓紓开口顿了会,便又闭上,如预期般拍下了现三人合照。 「许愿,快许愿!」李明瑜嚷嚷道,偷偷瞪了不知情的弟弟一眼。 俊俏的男人闭上双眼,唇瓣含着微笑,垂首沉静地待了会。不久后,他张开双眸,笑容加深。 「大叔生日快乐!」萧陵嵐偷偷摸摸地比划出,取笑了男人。 「不怕死啊你!」男人伸出一手背至胸前,一付愤恨狠样,面容的笑意却与说出的口语相反。 萧陵嵐读懂了唇语,乐呵呵地笑了许久。 「jason,你和小瑜姊是怎么认识的啊?」紓紓在品尝蛋糕时好奇问道。 「我和小瑜是在大学认识的,但是我们父母其实都认识,小时候也和她,和阿济阿陵见过几次面,只是那时候都没什么印象。我那时候大三,她大一,我在追她们系的一个女的,就这样熟悉的。」jason道来,望向身旁的女人的目光有着深沉的爱意。 大家听着jason口中叙述的相恋故事,紓紓满面笑容,还不忘为自己男友以手语翻译。在座的他人啜着红酒聆听。 「...后来我原本打算取消到国外读研究所,还是她鼓励我去的。我们就异地恋了三年。唉...异地恋真的不简单,但是挺–」 说到这时,李明瑜使了个眼色给未婚夫,赶忙打断了他的话语,说道:「啊那个最主要的就是要好好沟通,去理解对方的立场。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就想着对方的好,还有当初恋爱时的感觉。人难免有过错,心平气和的时候再想想能不能原谅...这样。」 擒着微笑的凌彦安垂首不语,身旁的萧济嵐亦然,他心中的自责和愧歉再次袭击。 「可是有些底线是不能触碰的。一旦越过就gg了....」已醉醺醺的李明滨悲伤地吶吶道,为自己的空杯斟了些酒,见对面凌彦安的酒杯空了,也为他倒了些。 灌了口酒,李明滨再说:「你们这些虐我们单身狗的情侣退散!还是济哥和凌彦安才是我的好哥们,要单一起单!你们都还没女朋友....」他看了眼萧济嵐,再问:「呃,不是,男朋友吧?」 摇了摇头,萧济嵐拍着喝茫了的男人,笑着说:「你喝多了。」 李明瑜看不下去,随即站起身,朝萧济嵐叫道:「阿济,你跟我把我弟抬到房里睡吧。」 jason同样欲站起帮忙,却被未婚妻一手压下:「你和他们聊聊熟悉一下吧,很快的。」转首,她恶狠狠地和弟弟吼:「你喝醉了,去睡觉!」 「不要!」已被萧济嵐架起的李明滨挣扎道:「我没醉!我要打电话给宝儿,告诉她我想她!」 「喝醉了就不要给我打电话,连传短信都不要想,手机给我!」李明瑜再吼,一掌将男人手里的手机夺去。 「姊!」被硬生生拖走的男人抱怨。 「你明天清醒了再打电话,你现在打会有反效果,乖,听话。」渐渐走远的女人缓下口气,劝导弟弟。 留下了一桌子尷尬的四人,jason缓缓说出:「阿滨和那女孩子谈了三年,会这样应该也满正常的。」 「看来李明滨还是很喜欢那个宝儿。」紓紓表示。 点了点头,jason转首说道:「刚才...对不起,阿陵。我一时没注意,就提起异地恋这件事。我听小瑜说过,知道那件事对你的伤害很大....」 「没事,都过去了。」凌彦安淡然一笑地回。 本以为此回生日旅行会将他和小学弟之间的距离再缩短些,萧济嵐苦笑,这才来了第一晚,同游的朋友们却一个个提起敏感的话题,接连踩踏小学弟的禁区。或许,他同凌彦安同来此处庆生是个错误。但,是他先犯了错,岂能怪罪于他人呢? 辛辛苦苦的两人将喝醉的男人送上床后,李明瑜望着弟弟已沉睡的容顏道:「对不起,我给你好好计画的庆生旅行被搞成这样。我弟...根本不知道你们两个人的事。」 「你说那什么话啊小瑜?」萧济嵐莞尔,盼向女人柔声说:「不管怎么样,我都很谢谢你。」 走回了大厅,李明瑜一把抓起她早已相中的泡麵,唤了未婚夫与她离开烧水泡麵。桌上的四人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我很高兴你们能再次往来,谢谢你们。」萧陵嵐比划,垂下了眼帘。 「阿陵,别再自责了,不是你的错。更何况...」凌彦安打出安抚手语,瞥了眼面前的男人,露出了笑容,再回:「这件事已经翻篇了,我们现在是朋友,几乎每天一起运动呢!」 -- 星空 睁开双眼,凌彦安口乾舌燥。坐起了身,他抓起床边预备的水,一股脑地喝了个精光。他拿起手机,现下时间显示为六点,怪不得外头天色黯淡依旧。这阵子将近每日运动,已将他生理时鐘调至习惯早起。房内一片黑暗,凌彦安沉静地起床,心想着既然来到了附有泳池的饭店,他说什么也想下水游泳一会。晨泳这主意棒极啦! 脑中存着此想法的凌彦安走向浴室,便发现浴室已有人于内使用。浴室门随即开啟,高?身影走出。 见着已起床的小学弟,萧济嵐有些惊讶,问:「你怎么已经起来了,不多睡一点?」 「习惯了,最近常早起运动,自然而然就醒了。你怎么也起来了?」凌彦安反问。 「我想去游泳。」萧济嵐解释,再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室外天色尚未光明,室内泳池却灯火通明,二人拉完筋,一前一后投入池中,水花四溅。 「要比吗?」萧济嵐问道。 「才不要,你一定比我快!」凌彦安回答。 快这一字,意义繁多。萧济嵐却想歪了,既想承认,也想否定。 「来吧!赌一把!」萧济嵐一个劲地说服他。 「赌什么赌?你一定比我快!」凌彦安不屑地回。 「不一定!」萧济嵐狡黠作答,未说出赌什么。 两人争先恐后,划开池水,以自由式游法到达对岸。外头渐渐发光的天际覆盖着云雾,无声为两人战况加持。 「哈...哈...哈...学长你还是比我厉害,先到了。」凌彦安喘气不已道。 「是吗?」萧济嵐回,立即潜入水中,往池边一蹬,回反方向游去。 「唉!你作弊!」凌彦安叫嚷,连忙同已离岸的男人游去。 男人再次浮出水面,回望游泳中的小学弟。 「哈...哈...你比较快,学长。」凌彦安到岸后不经意地再说出这词汇。 忍住笑意,萧济嵐双眸紧盯着喘着大气的小学弟。 「我赢了!」萧济嵐欣喜道。 「废话!我多久没练了!你当然比我快!」凌彦安抹去脸庞池水,无可置疑地道。 朗声笑起,识趣的萧济嵐未再纠结方才他单方面的打赌,说:「如果你有兴趣,回去后我介绍我去的那家健身房,那是我们家附近唯一一家有泳池的地方。」 两人自圣诞节后一同运动的一个月已即将到期,凌彦安思索着该不该和男人提出不再继续一同运动这件事,也同样自问着是不是真希望一同运动的时光就此结束。 见小学弟不作答,萧济嵐赶忙再说:「或者你想继续在操场上运动,我都可以的。」 「那你健身房的会费不就都白缴了?」凌彦安问。 「不会啊,有时候我下班后也会去。」萧济嵐不以为意地回。 「我再想想吧....」凌彦安终于答。 萧济嵐不强迫,他当然记得为时一月的运动约定,只是,他希望能将此约定延续至无限期。 两人在泳池中游了好些时间,待他们离开时,户外天色已全然明亮,将酒店笼罩于薄如蝉翼的白雾中,光束不时地穿透薄雾,洒入充满窗门的酒店内。 「好美....」走回客房的路上,凌彦安不禁开口讚美道。 他面目柔和,双眸含光,嘴角轻微向上勾起,捲曲发端结成的水珠不断滴落。萧济嵐贪婪地凝视这样的他。他,才是最美的。 「嗯,确实很美。」萧济嵐答。 两人回到客房时,同伴们陆续起床,大家梳洗完毕后,便下楼享用早点。早点后,大伙儿决定至酒店后方的山林小道健行。 晨雾飘逸于山中,宛如仙人的拂尘,轻缓地游荡于游客间,洗涤心灵中所有杂念。天气虽又湿又冷,大家愉悦的心情却丝毫未因此而消缓。走在荒废已久的森林铁路上,眾人有说有笑地欣赏这充满仙气的大自然景观。紓紓与李明瑜因喜爱拍照,频频留得萧陵嵐和jason为她们掌镜,而逐渐落于其他三人之后。 「啊,等等,我绑下鞋带。」在察觉鞋带松开后,萧济嵐嘟噥了声,弯下身来系起鞋带。 已向前迈出几步路的剩馀两人听闻,又折返至停下来的男人身旁。一个不小心,凌彦安又旧又松的运动鞋卡于铁路轨道枕木下方,又因行走的推动力未能及时停止,他就这么滑稽地鞋脚分离。李明滨见状,立即「嗤」地笑出声。凌彦安也笑了,但笑容中夹杂了些难堪,连忙将脚再次套入鞋中,拉扯出卡住的鞋。 正要弯下身紧系运动鞋,凌彦安见蹲于地上的萧济嵐一个蹦跳,来到了自己脚下,帮他系起鞋带。 「啊!我自己来就好了!」凌彦安惊喊。 「没关係,我都已经蹲下来了,顺便。」萧济嵐轻快地回。 瞧过两人一连串的举动,李明滨再次笑出,问:「你青蛙吗你?」 那分明只是个玩笑,萧济嵐却把它当真,回答:「是啊!」 尚未获得心目中王子的含爱之吻,萧济嵐自知他确实还是隻青蛙,只能是隻青蛙。 唯独凌彦安面红耳赤,他抓了抓稍微刺痛的耳朵,躲避在他面前站起身的男人的视线,仅僵硬吐出:「谢谢。」 结束了上午的山林浴行程,一群人用过午餐后,便回房进入温泉池内泡汤。午后的阳光普照,将早晨的云雾尽数消散,显露出了高山碧影。大家悠间地谈天,再度讚叹这秀丽的山景。然而,快乐的时光是短暂的,不久后,在眾人享用下午茶之际,太阳已缓缓落下。 晚餐过后,李明瑜与未婚夫在桌旁坐下,已开了红酒饮用间聊。萧陵嵐和紓紓再次进入他俩卧房后便没了消息。李明滨将自己锁于房中,鼓起勇气给刚分手的前女友打了电话。萧济嵐则进了浴室洗澡。晚餐吃撑了,凌彦安觉得来个饭后散步也不错,和桌旁的两人交代了声,便走出客房。 今晚的天气如下午相同,天空中未有云朵。漆黑一片的新月夜空满天星斗,在这附近未有光害的偏僻山区尤其闪耀,能清楚看见繁星聚集而成的浩瀚星河划过辽阔的夜空,美丽至极。凌彦安痴痴地仰望,心情异常阔朗。 路过一片平坦的草地斜坡,他决定躺在此好好欣赏今晚这令他震撼的夜色。刚坐下,手机便响出短信收件铃声。一看,是李伯伯的来信。读取内容后,他眉头微蹙,近乎是厌烦地叹了口气。迅速更换视窗,他左右望了下,确定附近并无他人后,播放起能使他心境松缓的音乐。现在,他在渡假,并不愿有任何人事物打扰他的好心情。偶尔如此,应该不算过分吧?也就,他将手机音乐高声播放,轻轻地开了口,与歌曲合唱。 刚洗了个澡,萧济嵐通体舒畅。他四下望去,在桌边喝酒聊天的只有两人。小学弟呢?问了李明瑜,他得知小学弟出门间逛,便不发一语地开门外出。 沿路绕出酒店,萧济嵐左右张望,寻找着心中所想之人。人影未先见着,音乐却先指引了自己寻得他。 行单影只的瘦小一人躺在倾斜的草坪上眺望天空。他的双臂舒展开,一头捲发枕于胳膊上,曲起的一脚懒洋洋地搁于另一脚上,嘴里轻哼着手机内传出的音乐。萧济嵐安安静静地走近,在他身旁躺下,模仿了小学弟悠然的姿态。 男人唱着歌的嗓音逐渐转弱,最后停止。萧济嵐衔接了吟咏一职,轻柔地继续小学弟遗留下来的曲子。 we’llchaseaftercometsandjumpontheirtrails我们将追逐彗星,跳上它们的轨跡 we’llgetasmalltastefromthemilkyway浅嚐来自银河美妙的滋味 andthenwe’llgobacktothestart然后我们会回到原点 we’regonnaheadtoplanetearth归回地球上 landingfromspace从太空降落 rightintoourbed正中落在我们床上 causeyou’vebeenworkingsohard因为你努力了许久 butthisisyourcue但这是你的提示 justfortonighti’lltakecareofyou今晚我会好好照顾你 andwe’llleaveallthisgravitybehind我们会将一切压力拋至九霄云外 只有吉他为主伴奏的歌曲柔美细腻,歌手縹緲的唱腔如清水般倘流,将曲子呈现出一种无边无际的美感,彷彿与他俩眼前这片星空混然一体。但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微微沙哑,极为慵懒悦耳,现在凌彦安只听见了他的歌声。 「这首歌这么冷门,你竟然也知道?」凌彦安有些惊奇地问。 「gravity这首歌?很好听啊,你也知道,我们什么都听。」萧济嵐微笑,简单说明。 两人沉默了片刻,直到萧济嵐收起双腿,两手作半月形摆于眼角,将边缘视角遮蔽。他弓起背部,往不规则的方向缓缓轻柔晃荡。 「你在干吗?」凌彦安觉得有些好笑,不明就以地问。 「我在当太空人啊!」萧济嵐理所当然地回。 凌彦安忍俊不禁,坐起身后直直注视着太空人。 「你如果集中注意力一直看天空,就会有那么一霎那感觉自己漂浮在外太空,地心引力好像都消失不见了!你试试看!」萧济嵐兴奋叫道。 凌彦安照做,陪同男人一起当了太空人。 在那么一瞬间,凌彦安了解了男人的意思。地心引力不再狠狠将他压入地面,他与萧济嵐在宏大的太空中飘游。 「你怎么知道能这样的?」凌彦安笑问。 「我不知道啊!瞎掰的!」萧济嵐笑呵呵地说。 两人哄堂大笑,萧济嵐在昏暗中凝视着小学弟笑弯了的双眸,克制地忍住不低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偷偷亲他一口。 两人的笑声渐渐消停,萧济嵐不知现下气氛到底是尷尬,还是曖昧,或许两者都有。 他垂下眼帘,告诫自己不许越界,小学弟却开了口:「游泳的打赌,我输了。你要什么?」 -- 心境 愉快的庆生之旅就此结束。大伙儿们纷纷抱怨此次旅程实在短暂,但了解彼此因各自有工作与生活等待着他们,只好依依不捨地道别,并讨论着下回旅行的时间与地点。 凌彦安搭乘了男人的顺风车,在返回中部的路上,不经意地感慨说道:「啊...太好玩了,明知道不可能永久渡假下去,可是还是很希望再回去饭店里面!」 你想再来,我乐意奉陪,以后我带你去你所有想去的地方....心中想着此番发言,萧济嵐却无法将它说出口。从前他太轻易许下诺言,也太轻易忽视诺言,如今在小学弟心中他已信用破產。更何况,他现下仍只为名普通朋友,夸下此般海口是出格的。 「有这样的想法代表你渡了个美好的假期。既然我们这群人已经一起出游过一次,也玩得很好,那离下次再同行的机会也不远了。」萧济嵐安慰道。 「唉...我知道,我就是不想再回归现实而已。」凌彦安笑着说。 望着缓缓离他们而去的山景,凌彦安脑海中所映出的,却是昨晚在星空下的他们。 「游泳的打赌,我输了。你要什么?」凌彦安问。 男人坐起身,怔怔地凝视着自己,好一会都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凌彦安似乎能在他的眼神中看见太多太多的渴望,但萧济嵐最终还是垂下首,遮蔽了那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眸。 「我不是真的想和你打赌。你不欠我什么,你知道的。」男人喃喃道,口吻中有着一丝的痛苦。 为什么? 「我如果没想和你打赌就不会开游了,所以我愿赌服输。你要什么?」凌彦安认真地再问。 连他自己都尚未搞清楚为什么又问了男人一次,凌彦安便已将问题再问出了口。他分明有机会就此放下两人间这非正式,也缺乏公正性的赌局,难道这是自己在给萧济嵐再一次的机会? 片刻后,男人再开口,未有凌彦安预期中过分的要求,或明显是个玩笑的请求,只说:「我还没想好。能想好了之后再告诉你吗?」 「随便你。」凌彦安故作轻松地回,却不得不承认他有那么一丁点的失望。 开着车的萧济嵐面目平静,内心也同样回想着昨夜所发生的事。小学弟终于问了自己那个要不得的问题,并貌似将会以郑重的态度对待。他想紧紧地抱住他,永远再也不放开他,想请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想不仅只做朋友,想天天都看到他,想与他继续一同运动健身,想触碰他,想亲吻他,想....太多的想法在萧济嵐心底奔行,但他挣扎不已,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 以一场对于小学弟毫无优势的赌局来换取一个请求,不论请求越界与否,那也未免太过卑鄙。萧济嵐无法得知小学弟是怎么想的。这是个测试吗?又或是....?他不敢期望小学弟在暗示他会再次接受自己,就算这确实是自己所梦寐以求的机会。 所以,在他能明白小学弟的问题意味着什么前,萧济嵐只能守住这应当无效的赌约。 「彦子,彦子...醒醒!」一阵一阵的呼唤似乎由远而近,凌彦安蠕动了会身躯,又进入梦乡。 怜爱地看着身旁的男人,萧济嵐莞尔,从前和小学弟在一起时,便已了解他是个睡眠深沉的人。这着实与他的个性相符,打定主意后,不管做什么事都全力以赴,就算连睡觉这回事也亦同。轻轻地,偷偷地,他伸过一手来到了小学弟的头顶,将一小撮捲发以手指勾起,细腻地搓揉着。这是他从前最喜爱在入睡前对小学弟做的事,比所有的安全毯更为安抚。他怎么就把它给忘了呢?上扬的嘴角消停了些,萧济嵐心口涌上一股闷痛,他将手收回,不再骚扰小学弟。 车外夜幕降临,车内暖气充裕,音乐自喇叭细声播出,与低缓的引擎声交织。这封闭的轿车,宛如是个狭小的世界,而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与沉睡中的小学弟。 那也就够了。 不再因行驶而微微震动的车身,使得凌彦安终于缓缓甦醒。他抬起手欲搔鼻子痒,却被一件覆盖于他身上有着熟悉香味的布料所挡。望向窗外,外头的天空是紫蓝,眼前的景观告知他已抵达奶奶家门。方才因心里装了太多事,想着想着就这么睡着了,他这下睡了多久?转首,身旁的男人双臂交叉于胸前,脑袋如鱼饵般浮浮沉沉地打着瞌睡。 「唉,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凌彦安开口道歉,自觉搭乘在他人驾驶的车上睡着颇为失礼。 闻声而醒,萧陵兰睡眼惺忪地回视发声之人,微笑自他面庞舒展,回:「没关係,出来玩之后都会累的。」 抓起了身上的外套,凌彦安将它还给了男人,说:「谢谢你的顺风车,这还你。你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说罢,男人便开了车门进入汪婆婆家。不一会,他提了一口大袋再走出。 「体积太大了我就没带去饭店了。这个给你,生日快乐。」凌彦安说,将礼袋递出。 「啊...谢谢你!」萧济嵐回,内心却想着有了心爱的他陪伴自己度过生日,便已是最棒的礼物,但他不能这么说,所以他不说。 行李已被男人贴心地自后车厢取出,安然地揣于手里。他们有些尷尬地交换了物品,两双眼睛注视着对方片刻,不发一语,彷彿各自等待着发生什么其他的事。 凌彦安最先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那就再见了,再次谢谢你的顺风车。」 「好...好。再见。」萧济嵐蓄着笑容,将不捨的心情深埋。 矮小的男人转身进门,便听见了萧济嵐再开口:「那个,明天你还会去操场吗?」 回首,凌彦安不假思索地回:「会啊!」 「那就明天见嘍!」萧济嵐笑容加深后说,好似松了口气一般,面容甚至存着一丝痴傻。 忍住笑意,凌彦安答:「嗯,明天见。」 关上了门,凌彦安将后背抵上门,仔细聆听门外的动静。男人进入轿车行驶离开后,他垂下目光,盯着自己脚上松旧的运动鞋。双脚鞋上依旧如初地绑着鞋带,他却直视着学长为他所系上的那一脚。顿然发现自己的面颊发热,他嘴角微微地上扬。 这趟旅行改变了些东西,一些之前不该再存在的情感。凌彦安感觉他似乎看见了从前的学长,那个平时成熟稳重,却在他面前有时爱耍小聪明,有些无厘头的幼稚男孩。甚至在李明滨面前,学长也毫不避讳地将自己不甚沉稳的那一面渗透出,并无视他人的讥笑。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学长年轻时鼓起腮帮子,双手比出v形,搭在双颊旁的模样。又,在昏暗的街灯下一蹦一跳地装成青蛙时的他。或,他在拥抱自己吸取颈间气息时,故意发出的猪叫声。还,某天下班后他突如其然地抱了颗南瓜回家,最终以刻划失败为收场。 但后来...没有后来。甜蜜的回忆就此覆上一层逐渐结冻的冰霜,每一回再见到萧济嵐,他都变得更加冷漠,最后,他对自己不耐烦,躲避自己,遗弃自己。 「哈....」凌彦安一声笑起,这笑声,却极为嘲讽。 双颊上的灼热冷却下来,原上扬的唇瓣也平缓了许多,瞧着运动鞋柔和的眼眸黯淡无光。爱情的甜蜜他尝过,爱情的苦痛他更体会过。有过这些过往便已足够。再多的,他不需要。 渡假时的气氛轻松愉快,他是因在如此微妙气氛的衬托下才造成了错觉。一名曾经对他呵护有加,口口声声说过爱他之人能伤得他体无完肤,当然也有可能再做一次。 他不可能重蹈覆辙,因为伤口即使已经癒合,伤痕却永远存在。他已学习到了自己的错误,若一再地犯下同样的错,那他这些年来经歷与成长又算什么? 拿出了口袋中的手机,他来到与李伯伯的聊天视窗,郑重回覆:「不了,谢谢李伯伯的关心,我不需要。」 心情飞扬的萧济嵐回到了家,迫不及待地将小学弟送给他的东西拆开。是一台小烤箱,就如当年他俩搬至中部同居时,汪婆婆为他俩带来的入厝礼。这份礼物忍不住引起他的遐想,它代表了什么样的心思? 自圣诞节的路跑后,他便感觉小学弟与他之间的距离在以缓慢的速度缩短。每回望入凌彦安双眼时,他自认能清楚看见那细微的变化。现在自己生日,收到了这份颇附有意义的礼物,他如何能不将它想成为小学弟的某种暗示? 飞快地,他打开了冰箱,将家中能用的上烤箱的食材一一搬出。做好晚餐后,他兴奋地拍了张照片发给小学弟。只是左等右等,他就是等不着男人的回覆。小学弟一定在忙,萧济嵐对自己说,翻看着李明瑜和紓紓发过来的渡假照片,他对着它们傻笑。 将晚餐食物照发给小学弟的第四个小时后,萧济嵐终于收到了短信:「讚。」 讚?讚?!仅收到一字答覆的萧济嵐有些错愕,连先前他俩刚开始再来往时也比这一字回答多了些个性。 不确定小学弟是否因忙碌而无法花费太多时间回覆自己,萧济嵐又问:「很谢谢你的小烤箱,今晚的烤蔬菜非常好吃,多了种料理选择真不错。」 再,他传出:「你在忙吗?」 但是,凌彦安并未回覆,萧济嵐想像他真是在忙,懂分寸地未再骚扰他,却又整晚守于手机旁,期待小学弟最终发来的回覆。而他的手机,却始终安静。 -- 矛盾 或许是此次愉快的旅途令凌彦安得到完全的放松与休息,又或许在萧济嵐车上睡过了头,归回奶奶家的第一晚,凌彦安就是无法获得好眠。 第二日,凌彦安有些精神不济地走向操场,远远地,他便看见了两人。一名女子穿着紧身运动服装,和总是先抵达操场的高?男子谈话。阵阵清脆的笑声自女子口中发出,有如两人为熟识。 「早安啊!」萧济嵐最先发现男子的到来,举起一手热情打了招呼。 「早!」凌彦安回,面上蓄着寡淡笑容。 女人转身,和凌彦安打了个照面,同样亲切地问了好。 「陈老师在这里教音乐。她说她最近看我们常在这里运动,觉得我们年龄相仿,就也想加入我们。」萧济嵐解释,已同女子开始拉筋。 「那好,反正我也不会在这个时间运动太久了,以后正好她陪你。」凌彦安礼貌却冷清地回,已转过身走至不远处将自己的东西放下。 神态剧变,萧济嵐飞快来到小学弟身后,留得陈老师于原地一脸不解地观望他们。 「你怎么了?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萧济嵐近乎是惊慌地问,不明白为何昨晚两人道别时气氛显然颇为微妙,今早再见小学弟时便全变了样。 宛如他俩再次退步至汪婆婆忌日一周年前时。 是因为陈老师的到来吗?萧济嵐不由得如此想像。这是小学弟在吃醋?有可能吗?脑中的猜测令他欢欣不已,因这意味着小学弟对自己的情感尚未完全枯萎。 「没有啊,一个月的运动已经快结束了。我想我还是喜欢待在家睡觉。」凌彦安遮住了故意打出的哈欠,弯下腰身,寻找运动包里的水壶时回答,间接躲避了男人询问的眼神。 「你觉得早上不妥的话,那下班后呢?我上次说过的健身房,你有考虑过吗?我时间上能配合的!」暗地狂喜的心情被浇了冷水,萧济嵐不气馁地再问。 「嗯......我下班后行程不太稳定。你也知道的,我常常跑诊所医院什么的。我看还是算了,在家有空间的时候其实也可以做好运动的。这阵子谢谢你,让我学到了很多有用的健身方式。」凌彦安终于抬首,堆起笑容故作轻松地回。 不语,萧济嵐目光惨淡,他不懂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使得小学弟并未如寻常一般就算精简,却必定回覆他短信,也不懂为何今早小学弟看向他时,眼眸中的那一缕微弱光芒再次熄灭。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不高兴?是因为陈老师吗?我这就跟她说我们不会和她一起运动。」萧济嵐低声说后,便快速走向了等待他俩的女子。 「唉,你干嘛啊你!」凌彦安赶忙追上拉住男人,说:「跟她没关係的,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就说了我们原本就约好一个月而已。现在一个月快到了我决定不再一起运动的。你干嘛赶人家走?」 萧济嵐凝视着男人会后,低喃道:「一个月快到了,就代表我们再一起运动的时间也不多了,那我更不希望有其他人打扰我们。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约定,不是我们和她的约定。」 想和他说他这番言语有些越界了,但凌彦安回视男人那受伤的神情后,就是狠不下心来开这个口。垂首,凌彦安杵在那,任凭男人走向女子。不知男人和陈老师说了什么,凌彦安只听闻陈老师不断地道歉,而后,离开。他分明想和女子道歉,却也因畏惧会见着她怪罪的视线,而迟迟未抬起首。 凌彦安搔了搔头,自问到底在做什么?怎么觉得自己阴阳怪气的?他明明只是叙述一件事实,不是想霸佔萧济嵐的,最终却仍然导致女子离开做为结局,但内心又因为男人即时处理了这事而起了波澜。反反覆覆,凌彦安不知怎么摆脱这该死的矛盾感觉,他烦躁不已。 「你看,她自己去晨跑了。我们拉筋后也开始吧!」萧济嵐再走近他后温柔地说道。 不得不说,凌彦安听闻了来自萧济嵐的语气后,竟然有了如释重负之感,眉心中的结也因那温和的嗓音而稍微舒展了些。 两人环绕着操场慢跑着,萧济嵐自开跑后,一张嘴便未停下过,和小学弟讲解了他所有能想到的健身要领,好比一名在考试前拼命助学生恶补重点的教师。 凌彦安听得哭笑不得,说:「你这又是在干嘛啊?讲得好像我们以后永远都再也不会一起运动一样。」 一愣,萧济嵐压下心底的苦涩,放声笑起,回:「没有啊,我就是想说我现在儘量科普一下运动知识,这样你自己开始后能把运动伤害的可能降到最低嘛!」 「那我还真谢谢你啦!」凌彦安没好气地答,自己又不是个运动白痴,基本的常识他还是有的! 待晨间运动结束,休息后的两人稳定了气息,各自不约而同地说出: 「对不起......」 「对不起......」 一开口,两人尷尬地笑了声,萧济嵐率先道:「是我的错。晨跑这运动是我提起的,不该随随便便就加个人打破我们之间的约定,让你感到为难。」 「唉,我已经说过不是因为那......」凌彦安躲避了他的眼神,困惑地回。 「那是因为什么?」萧济嵐随即问。 见小学弟又垂首,回避了自己的视线,萧济嵐极为心疼,却又无法只以普通朋友的身份一探究竟。猛然,他想起了农历新年即将到来,和去年小学弟返回爷爷奶奶家时所经歷的情景。 「是不是农历年要到了,你爷爷奶奶在强迫你回家过年吃饭?」萧济嵐询问。 没料到萧济嵐仍记得去年在爷爷奶奶家门前的插曲,凌彦安本欲否定,但现下又寻不得其他更好的藉口,只好顺水推舟,微微頷首。 「所以我心情很乱,不免脾气差了点,不是故意要这样对你的。对不起。」凌彦安艰难地吐出了这些谎话。 「那简单!你再把我当成你的挡箭牌怎么样?我可以帮你把东西送过去,嗯......和他们说你今年工作太忙没法回中部了,就把东西交给我代你送过去,你说呢?」萧济嵐自告奋勇问。 「不必了!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解决,何况我一个大男人是知道怎么应付的。我去年只是被逮了个正着,措不及防罢了。」凌彦安坚定地解释。 身材娇小的男人工作时间外长年穿着随性的休间装束,不说自己的年龄,他人也以为他只是名大学生,却说出自己是大男人的话。萧济嵐虽了解他意不在此,却也暗藏了心中的疼惜。 「那这样吧,我今年也陪你去。如果他们再为难你的话,你也多个人帮你说话。」萧济嵐提议。 「哈......是要动用你的巧嘴滑舌吗?」心境逐渐缓和的凌彦安开玩笑问。 「什么跟什么啊?我这是能言善道!」萧济嵐笑着答。 小学弟心情看起来好多了,萧济嵐贪婪地看着他因笑容而露出的洁白虎牙,耐心地等待他给予自己一个答覆。 「嗯......还是不用了,谢谢。我真的能应付得来。」凌彦安依然拒绝了。 隐藏了失望,萧济嵐再笑了笑,回:「那好。你如果改变心意的话,我是乐意奉陪的。你年货礼品那些东西都买了吗?」 虽他频频约束自己不能逼得小学弟太紧,但他还是压抑不了地问。 「买了。」凌彦安不假思索地答了,谎话连篇。 现在,他该做的就是减少自己与萧济嵐的往来。他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渐渐由纯友谊至或许不清不楚的曖昧关係。他既然没那心思,就得保持适当距离,要不这对他两人都不公平。 「那好,我这周末开始放春假后会去採买。你如果有什么遗漏的我们能一起去买,要不就和我说一声,我帮你买。」萧济嵐回,假作不以为意地拍了拍小学弟肩头。 点了头,凌彦安道谢,暗自感谢眼前男人不再继续苦苦逼问。 待除夕到来,凌彦安一人在家准备火锅,聆听着h国流行音乐,企图以动感音调鼓舞自己。铃声作响,凌彦安前去开门,看见了萧济嵐站在门前,一脸笑容地回望着他。 「我烤了些乌鱼子,分了一点给你搭配蒜苗,这是用你送的小烤箱烤的,希望合你胃口。我还包了水饺,不过水饺皮是买现成的,你想吃的时候就煮来吃。还有发糕,不过我没做成功,吃起来没有我想像中的松软。你喜欢就吃了,不喜欢就丢掉吧!」萧济嵐将袋中的物品一一做了介绍后,再赶紧说道:「新年快乐!这些都是我做的。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节目,但这些东西如果有亲戚朋友来的话份量应该也够。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都丢了吧。好,那我就回家过年了。」说罢,他赶紧离去,深怕小学弟有机会拒绝他一手所做出的食物。 归回家中,凌彦安拿出了一袋的食物,乌鱼子和发糕仍是暖和的。他将新鲜饺子丢入火锅内煮熟,配着乌鱼子和发糕吃下肚。 老实说,萧济嵐的乌鱼子烤过头了。比起奶奶的乌鱼子,它乾涩不已,也失去了绵密口感,无法好好顺着喉咙滑入食道。水饺内馅青葱与姜比例过度,虽压下了猪肉的腥味,却也无法提出猪肉鲜美滋味。发糕更是不用说,酵母因未完全发酵而导致它稠密又重。 「有待加强啊......」凌彦安自言自语。 却,吃着吃着,晶莹的泪水缓缓落下他腮颊。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流泪,只知泪珠不受控制地持续垂落,而他也只能不断地将食物塞入口,以此阻止眼中溢出的泪水,却徒劳无功。 -- 梦想 时光似乎是主观的,因为在凌彦安过完了一人春节后的一转眼间,便已是生意盎然的春季。中部的天气晴朗清爽,是个播种的好时机。也就,配合着这迷人的季节,他的「芝梅小室」正式开张。 说是小室,却是个谦虚的用词。此温室占地广大,除了过半的场地用于耕种,其馀的空间更装潢为休息场所,内有成排的桌椅和茶具,更有贩卖茶水零食的小型商店。温室的地点附近多是退休后的老人们居住,凌彦安便是以此为主客户群,使得退休后的老人们在种植蔬菜活动筋骨之馀,多个场所在此歇歇脚,喝喝茶,互相交换垦殖心得与经验。 他虽身为温室业主,却在正业和义工的繁忙下并无太多时间管理这偌大的场地。本打算在找到合适之人助他管理前,先小规模经营,他却在温室开张前,便已寻得一名资深人员。受聘的正职员工为一名年过四十的女性,凌彦安唤她为杨姊。在她与丈夫离婚前,已和前夫一同经营了与此地相似的观光温室数年。离婚后,她带着正值青春期的独生子搬至附近居住,近而觅得此份工作。 第一次与热情且大嗓门的杨姊面试,凌彦安便深觉她十分讨喜,她井井有条地分享了以往的经验和各式农作物的种植要领,是名不可多得的老手。和她解释了创建此地的思想和期望,两人相谈甚欢,凌彦安便随即发出了就职邀请。寻得了合适人选,确实使他松了口气。儘管意不在于营利,他也不愿将辛苦花费了许多时间与心血所创下的温室交至与他理念违和的人经营。 所以,今天的凌彦安极为兴奋。温室的开张是他的梦想,也是以行动来回覆奶奶遗书中所问他的问题。近来所有费心费力的筹备与操劳,他皆于今日终获得了成果。 前来祝贺的萧济嵐站在不远处,望着一脸欣喜的捲发男人忙前忙后地招待惠顾新室开张的客人们。袖子一挽,他走进了温室,和忙碌的男人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男人瞥了他一眼,回:「那就把店旁边的那几箱矿泉水拆了放到桌上,请口渴的人自取吧,谢谢啦!」 就这样,萧济嵐在小学弟的指挥下,充当起了商店店员。 主张着以一份劳力换取一份蔬菜,不需额外付费但欢迎捐款的新颖概念,大家也因读取了温室创建的由来后,纷纷持有讚许的态度,而慷慨捐献了为数不少的金钱。一日下来,凌彦安虽颇为疲累,但得知人们对此概念的接受度后,内心充实无比。面颊上的笑容,也因此而持续存留着。 待人潮退去后,凌彦安终于拥有空馀时间走向特意南下为他助阵的朋友们。 「小安哥,以后我的店面开张了,一定跟你合作做我的蔬菜供应商!」萧陵嵐拍了拍身上的土壤后比划。 「好啊,那就先谢谢你的生意嘍!」凌彦安喜悦地回。 李明瑜对种植虽不太感兴趣,身旁的jason却如名跑入公园似的小童般,满手泥土雀跃说道:「我觉得这主意真的很棒!尤其有小孩的家庭一定也会很喜欢这种在安全的环境下体验种田的乐趣!」 「谢谢,这也是我最初想建温室的一部份原因,这样一年四季气候好坏都能来这里。父母们不需要特意多花钱,也能让小朋友体会到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意义。」凌彦安望了四处后,欢欣道来。 温室关闭后,一伙人去餐厅吃了顿饭。饭后,两对情侣也告别了男人们,归回北市。 「怎么样,今天很累吧?」萧济嵐问,注视着今晚因愉快而笑容满满的小学弟。 「嗯,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温室终于开张了。今天来的客人比我想像中多了很多,是个好兆头!」凌彦安转首回。 近日来,两人的往来可说是少之又少。萧济嵐总担忧他与小学弟的关係又再次拉远,急着寻找机会与他共处,却频频遭拒。小学弟的理由总是因筹备温室的开业而无过多时间,萧济嵐也不解这到底是他真正的理由,亦是他想与自己保持距离的藉口。如今温室已开张,萧济嵐近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近他,已确保自己仍旧处于小学弟的视线范围内,尚未疏远。 「对了,恭喜你通过丙级翻译考试!」凌彦安突然说道,高兴的神情毕露无遗。 「哈,谢谢。我没想到手语打法有分区域,考试的时候有一两个单词看不太懂,后来才晓得我的手语是北部打法。」萧济嵐回。 「嗯,国内的手语有分南北区,打法有点不同,中部有些词语也不一样,就连离岛也有他们自己的打法。」凌彦安说,歉然之感浮上心头。 当初说好了会帮助萧济嵐考证照的事他虽未忘却,但因想保持距离便以温室开业为幌子含糊而过。现在再谈起此事,凌彦安便因未实现承诺而十分愧疚。左右现下温室已开张,他再也无理由如此对待萧济嵐。 「这样好了,你跟我回家,我有笔记本纪录我所知道的南中北部手语打法差异。之前早该给你的,结果...对不起,我一忙起来就忘了....」凌彦安再说,躲避了身旁男人的眼神。 「好啊,那就谢谢你了。这样对我考乙级证照的时候应该就会有所帮助,我都已经报名了!」双眸一亮,萧济嵐立即同意了。 能和小学弟多相处一会,是好事。 回到了奶奶家,凌彦安第一件事便是取出他所记录的笔记本。 两本厚实的本子中,密密麻麻全是小学弟记载的资料。其中画满了手势绘图和註解,能深刻体会小学弟对此的用心。萧济嵐陡然想起了当年小学弟远赴m国申请研究所面试时所写的笔记本,也以同样型式模拟了许多问题与答覆策略。 「这一本是我当初温习乙级证照考试用的。目前国内乙级考试所用的试题还不是很完善,有些考题都是生活中不太常出现的冷门手语。单字记住了,还要把它恰当的融入句子里就有点难度。不过我稍微整理出一套帮助我自己记住的方法,对你应该也会有帮助。」凌彦安讲解着,打开了另一本笔记簿摊于男人面前。 「今天太晚了,这些本子你就先带回家看。我们再找个时间练习,包准你之后的考试轻松过关。」笑了笑,凌彦安又说。 萧济嵐凝视着眼前的册子,内疚不已。当时的他,分明已答应了小学弟自己会陪同他练习申请研究所的面试应对,却因不愿真正花费那时间而放弃了与他相处的宝贵机会。如今自己仅为他的普通朋友,他却依旧说到做到地甘愿陪同自己复习考试,萧济嵐便暗地怒骂自己愚蠢又差劲。 遮蔽了自我厌恶,萧济嵐咧嘴一笑,回:「好,谢谢。我前阵子还想问你到底要怎么预习这项考试呢!」 「网上不缺资料,多爬文就能找得到。我只是因为已经有经验了,所以知道他们会怎么考。所以你也不要担心,官网上的资料把它写得好像很难,可是你应该也看到了,考试的时候不管是手语翻译还是口语翻译,只要考官能懂百分之六十左右你基本上就能过关了。」凌彦安莞尔,再解释。 「那好,我就先把这些簿子带回家看。你有空的话就告诉我,我配合你的时间吧!」萧济嵐点了点头后答。 「还有,今天真谢谢你帮我在商铺卖东西。我完全没想到来的人会这么多,就只另请了两个人今天来帮忙,结果人手完全不够。」不好意思的凌彦安搔了搔一头捲发,由衷地道了谢。 「不会,就跟你说了你什么时候有需要,我都可以来帮忙的。嗯...你要感谢我的话,就请我吃火锅,喝啤酒吧!」萧济嵐眨了眨眼,顽皮地说。 「哈,好。一定。」凌彦安望着他,满脸笑意地回。 「现在你圆了梦想,温室也开了,那你下一步是什么呢?」萧济嵐问。 踌躇了没多久,凌彦安便回:「没了!」 「没了?就这样?」萧济嵐颇为惊讶,再问:「没有其他的梦想了吗?譬如...嗯...健壮的身材,出国旅游...什么的?」 获得一段感情,组成一个家?这问题在萧济嵐心底叫嚣着,但他不敢问。他的身份敏感,毫无立场可问,也不敢听闻凌彦安的答案。 凌彦安知道他在询问什么,所以最终,他回答:「其他的,我不需要。」 -- 冥冥之中 时间是晚间八点四十五分,萧济嵐自初夏的闷热天气走入一家平价铁板牛排店中,享受着店里强力吹放的冷气。坐定后,他和店员表示自己在等人,便先将笔记本摊上桌面,双手频频小幅度挥动,练习比划笔记本中所记载的手语。 不久,凌彦安踏入了牛排店,见已入座的男人向他挥了挥手,一脸笑容地打招呼。 「这地方真方便,就在骨科诊所的隔壁,谢谢你啊。」凌彦安道谢。 「你和我提过你今晚案子的地方,我看网上这家店的评价不错就约这了,应该会很好吃。」萧济嵐回,收起了笔记本。 两人沉默了片刻阅读菜单点菜,又拿了饮料后,再开始聊天。 「怎么样,这礼拜办的案子困难吗?」凌彦安问。 「还不错,现在比较进入状况了。我也开始学你,根据每次办的案子所学到的知识整理出自己的笔记。」萧济嵐愉快地回,指了指刚塞入公事包的笔记本。 「那很好啊!有了笔记,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翻出来看。」凌彦安微笑说道。 两人每礼拜一回的手语练习,在萧济嵐不久前考取乙级证照后便改为翻译交流。明明他们所负责的案子性质不尽相同,萧济嵐却总是提出翻译上的问题请教男人,坚持着他俩每礼拜的会面。说到底,他不愿放弃两人难得的相处时光,因这是他现下唯一能与小学弟见面的机会。 距离芝梅小室开张后已过了三个月,随着萧济嵐办案的经验增长,每星期的讨教也越发站不住脚。他仍记得男人在温室开张那晚的话,凌彦安的梦想已经达成,再多的,不需要。不需要,便代表小学弟无心寻觅新的感情,既然如此,他若持续出现于小学弟生活内,那或许总有一天,小学弟会再次看见他的改变。儘管这想法胜算低微,他也只能如此期望。所以,他依旧不气馁,想方设法地以手译一事做为两人会面的理由。 「我最近准备好要接受挑战了,接了一件跨区的案子。现在比较有经验了,就想如果其他地方也需要用到我的话,也能和你一样不受区域限制接案子。」萧济嵐提起。 「哇!恭喜你!要我猜的话,是南部?」凌彦安不假思索地问。 萧济嵐自小在北部生长,惯用手语为北部打法。既然他提到接受挑战,那便意味着他将办理非北部或中部的案子。 「嗯,在南城。是给f银行手译儿童理财的活动。老实说,我有点紧张。」萧济嵐解释,抓了抓额头。 「那类活动通常一定至少请两名翻译员在场。需要帮助的话,你可以和另外一名翻译员谈一下。」凌彦安安慰道。 「我知道,就是...怎么说呢,我不想拖人家后腿,因为我毕竟还算是个菜鸟。」萧济嵐说,难为情地笑了声。 「嗯...什么时候?」凌彦安问。 「这週六,下午一点。」萧济嵐回。 只见凌彦安拿起手机滑了几下,便开口道:「正好我那天下午三点起在南城有两个案子。你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先和你一起去,给你精神上的支持。」 眼睛一亮,萧济嵐立即问:「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点了点头,凌彦安回:「当然,这种事本来就该鼓励!不过我先说好,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因为我通常负责的案子和金融一点关係都没有。如果你紧张忘记怎么翻的话...」凌彦安眼神狡黠地扫了男人一眼,再说:「那你就完蛋了!」 两人齐声笑起。 「欸你别给我更多压力啊!」萧济嵐笑着说。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另外一个翻译员会是你的队友,你忘记了的话,他会帮你的。你也把资料发给我,我看一下。我没办法全程都在那,不过如果能帮的话就帮。」凌彦安再次安抚道。 「谢谢!」萧济嵐欣喜地回,吁了口气后再道:「好像吃了颗定心丸,没那么紧张了。」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你?」凌彦安笑着问。 週六其实飞快地到来,即使萧济嵐感觉度日如年。他心情十分雀跃,百般感激地早早抵达汪婆婆家,载着心爱的男人一同南下前往南城。一路上,小学弟练习着他传送过去的翻译资料,嘴里念念有词。开着车的萧济嵐频频偷看着认真专注的小学弟,勾起了的嘴角就是落不下。 安全抵达了会场,凌彦安远远地自后方凝视着比划中的男人。萧济嵐面蓄笑容,游刃有馀地做着手译工作,有时甚至以夸张的神情逗笑了在座的小童们,丝毫未显现出他先前所描述的紧张心情。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人极赋予魅力。 一怔,凌彦安发现自己注视着男人的面庞佈满了笑意。他赶忙垂首,遮掩自己陶醉的样貌,暗地斥责自己受了牵动的心思。再,他换上平淡神态,静静地来回观望会场所有人。 由另一位服务人员上场翻译后,萧济嵐退为后备,在场地后台稍作休息,书写笔记。 「你干得很好啊!之前跟我说你很紧张是怎么一回事?」凌彦安上前悄声问。 「真的吗?你真的这样觉得?」萧济嵐抓了抓额头问,笑容甚至有些靦腆。 「你自信点!这种事越做会越熟练的,别担心啊!」凌彦安振奋道,轻拍了男人后背。 「谢谢。有你在这当然要好好表现,要不然就太对不起你这阵子陪我练习和跟我讲解的时间啦!」萧济嵐吁了口气后说出。 「哈哈,把我讲得好像我很严厉一样。」凌彦安笑出了声后说,再道:「好了,我也要去办我的案子了。那我就先走了,你继续加油!」 转身迈开步伐,凌彦安一手便被温暖的大掌抓住。他回了头,看往了被男人抓住的手。 萧济嵐急忙放开了,笑得尷尬回:「喔,那个,我这边结束了就去诊所那里等你,我们再一起回去,可以吗?」 踌躇了片刻,凌彦安点了点头,说:「好。」 萧济嵐露齿一笑,挥了挥手与男人短暂道别。男人再次迈步离开,留下一脸傻笑的他。 安静地坐在復健诊所内的等候区,凌彦安等待着今日第二项,也是最后一项案子的开始。他伸出了一手,紧盯着它,总感觉不久前抓住它的那股温暖依然存留。明明不愿意再与男人有过多的来往,他却为何又一次次如飞蛾扑火般不知死活地因那个男人而心情起伏不定呢?叹了口气,凌彦安告诉自己别再想了,拿出手机再再读取今日最后一宗案件资料。 此案件极为简单,是政府补助的低收入家庭復健案。唐彦涵为一名十三岁国中女学生,因在操场赛跑中不慎跌落而摔断了手骨。如今骨头虽癒合,肌肉却因长久无法使用而萎缩,需学习以不同方式再次训练肌力。女孩为听人,但家长为听障人士,所以此次任务便是帮助家长学习復健所需的方式与步骤,以便日后能督促孩子的復健。 时间一到,一名男子带着女孩进入诊所。凌彦安和女孩的父亲做了简单自我介绍后,便跟随他们入了治疗室,陪同物理治疗师开始了手语翻译。 只是,在进入治疗室后,这名男姓的眼神却有些慌乱,且拿出手机使用,并未过多注意他比划的双手。不以为意,凌彦安了解女孩为听人,非幼年小童,物理治疗师的讲解女孩还是听得懂,并容易学起的。也就,凌彦安站于一旁,和男人表示如有问题可和他查问。身旁的男人道谢后,倒是将手机放回口袋内,再频频对着他展出过分友善的憨厚笑容,与不时地望向治疗室外,彷彿等不及復健教程的结束。 忙完案子的萧济嵐走入了復健诊所大厅内坐下,耐心等待心爱的他。就在今日下午,他握住了小学弟的手。儘管仅仅与小学弟碰触了那一会儿,他却仍能感到男人虽粗糙,却炙热无比的手掌,而小学弟也未做出烦躁或反感的神情。 这是种多大的激励啊!喜孜孜地,他期待着两人再一同回至中部时的独处时光。小学弟若心情尚好,或许甚至会答应与自己先用过晚餐再回中部,就如弟弟与紓紓在案子结束后的约会一般。这想法使他兴奋不已,心情愉快,眼角,却瞥见了一名中年女性慌慌张张地迈入诊所。将手机自皮包中拿出观看后,女人似乎是松了口气,容貌这才平缓下来。等等,这女子...... 復健教程,仅花费短暂的三十分鐘便完毕,凌彦安与这对父女被请出了治疗室。一进入大厅,他便见坐在等候区的萧济嵐,与他身旁不远处的女人。 身形娇小的中年妇女有着小麦肤色,容貌与自己颇为相似,一头本该乌黑秀丽的捲发却灰了大半。她与凌彦安四目相视后,立即便红了眼眶。 「安,小安......」妇人喃喃道。 悲伤又喜悦的矛盾目光定定地锁于凌彦安,但回视女子的男人,只是惊愕。 看到这一幕,萧济嵐站起身,立即确定了他方才的猜测。身旁的这名女人,正是凌彦安多年未见的母亲! 来回瞧着萧济嵐与母亲,凌彦安好似顿时明瞭了什么。 「是你和李伯伯串通好的吗?你们把我骗来这里?」凌彦安撇首望向萧济嵐,恶狠狠地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关李伯伯什么事?」萧济嵐回问,未料男人反应如此激烈,一时间茫然不已。 猛地,他回想起小学弟去年生日聚会时自李伯伯收到的字条。当下的他十分好奇,也曾询问代传给小学弟字条的弟弟。阿陵却表示他被李伯伯告知那是凌彦安的私事,故而不曾读取字条中的信息。那时刚与小学弟再次成为朋友,萧济嵐当然无权过问那件事,但依照小学弟对字条表现出漠然置之的态度,他还以为小学弟那只是已熟知了字条中的内容。 现在总算是揣测出字条中所存在的讯息,萧济嵐却见凌彦安已气冲冲地走出了诊所。 「小安.....小安!」妇人叫道,上前追了几步,却在男人不愿再看她一眼后却步了。 几乎是出于本能,萧济嵐赶忙走近伤心欲绝的女子身旁,打:「请等等,我和他谈谈。」 而后,他头也不回地衝出了诊所,奔向已离开的男人。 -- 重拾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他与母亲多年未见,两人在国内各一角过着互不干扰的生活不好吗? 当初那綑绳子与刀子他未忘却,隔了条街那假作不认得自己的眼神他未忘却,就连当时她摇了摇头后从容离去的身影他也未忘却。凭什么多年后她后悔了,他便必须放下一切乖顺服从,如条狗一般巴巴地向她奔去? 从前爱过他的人,总以种种理由伤害他,最终遗弃他。待他们对此耿耿于怀也好,回心转意也罢时,错误早已造成,是无法抹灭的创伤。为什么他们妄想着自己能原谅他们,该原谅他们? 「彦子,彦子!」萧济嵐喊着,儘管眼前的男人并未理睬,执意快步向前。 总算追上了男人,萧济嵐伸手一抓,擒住了男人手臂,令男人无法不停下脚步。望着激烈挣扎的小学弟,萧济嵐索性将锁于自己胸前,防止他的逃逸。 「放开我,你越界了,放开我!」凌彦安咆哮道:「你们我一个都不需要!我不需要!」 抗拒之中,火冒三丈的男人无意间手肘猛力击向了萧济嵐肋骨。自胸腔传来的剧痛使得萧济嵐闷哼了声,一口气喘不过来,但双臂依然死死地钳住男人。 「我没有和李伯伯串通好,这真的是个巧合,请你相信我,拜託......」萧济嵐气息微弱地吐出。 听闻男人因自己的怒气而受了伤,使凌彦安停止反抗。虽内疚,但愤恨的情感仍盘旋于他心中,咬着牙的凌彦安眉头紧蹙,转首怒瞪紧拥自己于怀中的男人。 忍着痛楚的萧济嵐面容有些扭曲,但彷彿透过了一扇窗,他看见了男人心里的想法,完全理解小学弟当前的怒意。 他低喃道:「我清楚记得自己犯下的过错,晓得你为什么对你妈妈和现在对我都有那么强烈的排斥。那些伤痛始终都在,我知道。我不求你的原谅,你继续恨我也可以,我承受得住,也寧愿我能为你承受那些痛苦。」 疼地轻微叹了口气,萧济嵐再说:「你知道她爱你,就算和你爸爸离婚后也想带你走,想让你和她一起生活。这些话都是她说过的。」 怒视着自己的男人不语,萧济嵐又道:「当初她对你的伤害我也在你身旁看过。你不用原谅她,但是请你也给她一个机会,就像你曾经给了我一个机会一样,了解她到底想和你说什么。可以吗?」 沉默,凌彦安依旧不开口,死死地瞪着他。萧济嵐垂下眼帘,沉重地闭了闭眼,心想着他俩在星光下时男人答应他的赌约。原未打算将赌约当真的萧济嵐,后打算待至时机成熟后以此请小学弟慎重考虑再接受自己一次。但现在,他不愿见到那名身为母亲的女性心碎的模样,也不愿再看见男人将自己束缚于以往的沉痛中。若他能使小学弟与母亲坦然谈谈当年往事,不论结局如何,两人之间至少再也不会抱有遗憾。 所以,纵使他明瞭接下来说的话极为无耻,他还是必须将它说出。 放手一搏吧。 吸了口气,萧济嵐将心底的话说出:「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要求你。但是赌约,我想现在兑现。请你好好和你妈妈谈一谈。可以吗?我知道你不需要我们任何一个人,但是......你想不想要?」 披了佈满往事伤痕的盔甲,凌彦安自以为已学习到错误,将自己保护于其中,不再陷于被伤害的沼泽里。他一再地告诉自己该毁灭任何能再令他伤心的机会,但或许到头来,他内心依旧奢望着除了自爱,别人也能爱他,没有伤害,如奶奶给他的那种爱。 颤抖的气息慌乱无章,凌彦安盛满泪水而愤怒的目光回视着不放开他的男人。而后,宛如一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瞬间浇熄了他满腔的怒火,他高筑起的心墙在那一瞬间全然塌陷。潸然泪下,他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释放。 垂下首,凌彦安忍不住地抽泣,哽咽地承认:「想......想要。」 吸了吸发酸的鼻子,目眶泛红的萧济嵐紧拥着男人,任凭他在自己怀中发洩心绪,口中低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天气虽闷热,萧济嵐却毫不在乎地频频散出热气的小学弟。他心疼地将男人笼罩于自己之中,只希望男人能因此而得到些宽慰。怀中的小学弟无疑是坚强,不需要他人爱护的,但他经歷了多年的失望,萧济嵐只想让他体会这次他若想要爱,便能得到,即使他无法原谅母亲,也不愿原谅自己。 曾经,奶奶瘦弱纤细的臂膀是凌彦安的避风港。现在,萧济嵐健壮厚实的胸膛,则成了他的桥梁,指引身处于孤岛上的他,通往重拾爱的方向。 良久之后,呼吸一抽一抽的捲发男人总算冷静下来,推了推萧济嵐。自知无法永久拥抱男人,萧济嵐不捨地松开了怀抱。 仍垂着首,凌彦安咕噥道:「只是和我妈谈谈。」 萧济嵐柔声回:「谈谈就好。」 「不用原谅她。」凌彦安再吶吶地说。 萧济嵐怜爱地看着他,再回:「除非你想要。」 「好吧......那我就试试......」凌彦安低声道,双手抓紧了上衣下摆。 萧济嵐轻声附和:「试试而已。」 頷首,凌彦安依然垂首,一双眼睛不敢望向眼前的男人。他抹了把脸,吸入一大口气,再全数吁出,整理好心情,越过了男人,缓缓走回诊所。 一双老旧的凉鞋,却先行映入他直盯道路的视线。凌彦安抬首一瞧,是唐彦涵。小女孩有些害羞,盼向捲发男人脸庞上的视线不超过两秒,儘管他俩样貌十分相似。 「我......我叫唐彦涵,今年十三岁。」女孩介绍了自己:「有些事情,我想先和你说。我怕我妈......妈妈到时候心情太激动,没办法好好表达。我知道你只会给她一次机会。」 双眸红肿的凌彦安凝视着女孩,静静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妈妈她一直在找你。我长大以后陪她去过北市几次,我们全家都有。可是到那时候你已经不住在那了,认识的邻居也搬走了。妈妈就一直在那附近贴寻人啟事,我们帮忙问那附近的路人。妈妈常常很伤心,因为等到她能去找你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变化太大了,人海茫茫,就算我们扩大寻找范围,也没什么结果。」女孩娓娓道来?。 「我妈妈,不对,妈妈,曾经托舅舅找徵信社寻人,试了两次,也不知道是被诈骗了,还是妈妈有的资料实在是太少,都找不到。两次下来,就不敢再付费去找了。对不起......」女孩盯着地上说话,在思绪中抽出那些回忆。 「我所知道的,都是后来妈妈告诉我的。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除了我哥,上面还有一个大哥,叫凌彦安。妈妈喜欢跟我和哥哥讲很多你以前的故事,也常给我们看你赢得的奖盃奖牌,还有奖状。她常常说你是我们的好榜样,希望我们能和你学习,除了挑食以外。」女孩说完,吐了舌头。 凌彦安清浅地笑了,眼眶却又积起了泪水。聆听着女孩细弱的嗓音,一字一句拼凑出他儿时与母亲的回忆,泪水再一次不争气地落下。身后的男人将双掌覆上他肩头,好似给予他足够的勇气听完这一切。 「妈妈常常说她做错了,所以你不见了。可是在我心目中的妈妈不是那样的,虽然我也觉得妈她有时候发脾气,对我嘮嘮叨叨的很烦,可是我知道她爱我,所以她一定也爱你,不会故意去伤害你的。」唐彦涵扳弄着手指,如此说道。 「我想说的就这些了。就算你最后不想原谅妈妈,如果能有时候能给她报平安,我想她还是会很高兴的。」女孩怯怯地抬起头请求。 「好。」过了许久,凌彦安回答,抚了抚一肩上的温热。 女孩配合着男人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回诊所。萧济嵐默默地跟于他俩身后,明知道他不属于这家人的重逢时刻,但他也担心小学弟的心理状况,故而陪在他身后的不远处。诊所内,女孩的父亲一臂环绕着娇小的捲发女人,抚慰着哭泣不已的她。 一见女儿与凌彦安走进,男人赶忙拍了拍妻子后背,示意她看往跨过大门的儿子。女子立即起身,双手交扣,无措地望着儿子,含着泪水的目光中满是歉疚与祈求的神情。 「妈......」凌彦安比出,上前将女人紧紧抱在怀里。 女人受宠若惊,随即,她嚎啕大哭,双手环绕男人背部,口中直喊着:「小安......小安!」 拥抱中的两人泣不成声,旁边的女孩与父亲更是热泪盈眶地凝视这对母子的重逢。环抱着双臂,萧济嵐自诊所外望入内,注视着这感人的一幕,了解自己做对了,即使唯剩的赌约不復存在。女孩与父亲望向他,无声地和他重重鞠躬道了谢。 捲发的男人与女人在拥抱许久后分开,女人忙打:「妈妈知道过去做了很多事对不起你,对不起......小安。这些年来让你伤心了。」 男人露出了释怀的微笑,回:「妹妹都和我说了,妈您也痛苦了很久......这都过去了。」 两人又哭又笑,再次拥抱在一起。 不久后,女人和凌彦安介绍了自己现在的丈夫。四人间的谈话,无法就此结束。 「我看现在也到了晚餐时间。小安,今晚你有没有空?让妈妈先带你回家,我和涵涵去买菜,做顿大餐我们边吃边聊怎么样?」男人欣喜地比划。 望着三人渴望的眼神,凌彦安点了点头,答应了。 「那个,那边那位先生是你的朋友吗?也邀请他来好吗?」男人问。 「他是我高中时候的学长,我们今天一起南下做翻译义工的。如果你们邀请他的话,他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凌彦安表示。 转首,男人亲切地比划:「我们要带小安回家吃饭,请你务必也来我们家吃饭,让我们好好感谢你!」 踌躇了会,本想答应的萧济嵐还是拒绝了。今晚小学弟终于和他的家人刚团圆,想必有许多话想说。纵使他希望能多知晓他们的事,但以一名外人的身份,他决定还是别打扰了。 「我就不了,还有其他事要忙,你们好好聚一聚吧。」萧济嵐礼貌地答。 这家人也未强迫他,再次隆重和高?的男子道谢后,便由女人拉着凌彦安离开。 -- 转机 夜晚,凌彦安在一家四口的依依不捨下离开,并许诺了会在自己生日左右时再次拜访。一出了门,熟悉的高大身影已在门外不远处守候。 「要回家了吗?」萧济嵐走近问道。 「嗯......」凌彦安回,对于他的存在并未太过惊讶。 「怎么样,和你妈妈他们聊得还好吗?」萧济嵐轻快问道,暗中观察小学弟表情。 「还不错!我和她提起很多有关奶奶和李伯伯的事,还有何伟霆后来家里开了生意很好的快炒店,也认识了其他非常棒的朋友。一路走来,我很幸运有这些人在我的生命中。」凌彦安笑着说。 萧济嵐发现小学弟并未和母亲提起自己。哈......也对,现在的他只是小学弟高中时的学长,说不上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人。至少,再也不是。 「那听起来还不错。你妈妈......你的家人,看起来都很高兴找到你。」萧济嵐收起失落,由衷地说道。 「嗯。我原来很担心唐叔叔会不欢迎我,不过没想到他很支持我妈。原来我妈当初不敢和他说有关我的事,后来她一直闷闷不乐,唐叔叔一问之下才发现我的存在,鼓励我妈来找我......」凌彦安答。 「不过,你今晚不是真的有事情要忙才没有跟过来吧?」凌彦安问起,转移话题。 笑了声,萧济嵐解释:「那是你们一家人的团聚,我去凑热闹干嘛?」 凌彦安不语,垂首笑了笑。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萧济嵐偷偷地猜测他此刻揣着何等心情。 「对不起。」 「谢谢你。」 两人在同时开口后,「哈」地笑出声。 「你说什么对不起,又没有做错什么......」凌彦安首先说道。 「我......不该鸡婆管你的私事,更不该卑鄙利用我们非正式的赌约强迫你和你妈妈至少碰个面谈一谈。」萧济嵐愧歉地回。 凌彦安摇了摇头,说:「你根本就不用道歉,我当时还以为那是我妈在这么多年后后悔了,或是需要某方面上的帮助,才想起还有我这个儿子,所以我才会那么生气。我知道她以前是因为保护令所以不能和我有任何联系。这些我都记得,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再看到她的时候会那么反弹,也不论她要对我说什么,我都不会想听。」 「所以,谢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把她们完全甩下,逃之夭夭了。」吞了口唾沫,凌彦安再说:「我妈和我说,她等到我十八岁儿童保护令截止,她来找我的时候,我早就已经不在旧家了。」 「所以那张字条,是李伯伯传给你的寻人啟事?」萧济嵐问。 「是。他打从好几个月前发现传单后就和我提过了,也一直劝导我和她联络上。」凌彦安缓缓地回。 过了会,凌彦安再低喃道:「如果我爸是个负责任的人,好好把我养大成人,我想我应该也不会那么气愤。我想,或许我至今还在怪罪我妈没有把事情处理好,让我自己一个人承担那些后果。」 思考了会,凌彦安发现这其实也不对,他自己也做错了。假如当初他和身旁的男人没有犯错,父亲应该也不至于会把他丢到中部去。所以到头来,他还是得怪自己。 「不对...我也错了。」凌彦安轻缓地吐出声。 瞥了小学弟一眼,萧济嵐看出他目光黯淡了许多,几乎能了解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倘若他们当初未曾因衝动而做了不该做的事,许多事情便不会发生。 「对不起......」萧济嵐再度低声道歉。 「算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当初......」凌彦安开了口,却不知如何接下去。 片刻后,他才再继续:「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这一连串错综复杂的因果报应,是他们每个人的过错,也因此受到了同等伤害。凌彦安知道自己并非完全无辜,他不可能怪罪别人而不怪罪自己。 萧济嵐不作声,只是怀着愧疚之心,专注地开着车,聆听着小学弟弟想说的话。 「我妈一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和我介绍她家,和我弟我妹这几年来的生活,好像想用这些讯息来拉近我和她的关係,让我加入她的家庭。可是你知道吗?我当时能感觉到的只有嫉妒。」凌彦安道罢,「呵」地笑了声,笑声中充满了嘲讽。 得知弟弟妹妹生长于充满爱的家庭,令他更回想起当初孤独无助的时刻。 「我一个快三十岁的老男人了,你会以为我心胸没那么狭窄,也没那么幼稚。」凌彦安望向窗外再说,口吻中带着悲伤,他吸了吸鼻子。 「你没让她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吗?」萧济嵐问。 「何必呢?这样只会让她觉得更内疚......」凌彦安微弱地回。 又偷瞄了眼男人,萧济嵐看见车窗上随着路灯而忽明忽灭的倒影。倒影的主人目眶濡湿,眼神中尽是落寞。萧济嵐在心中叹了口气,自己果真还是做错了吗?小学弟因此又受了二次伤害。 又沉寂了许久。萧济嵐耐心等待男人冷静下来。 「你不希望你弟弟妹妹生长在那样的家庭吗?」萧济嵐终于问。 「什么?没有啊,我没有不希望。」凌彦安疑惑地回,悄悄抹了双眼。 「那你是羡慕,不是嫉妒。」萧济嵐答。 「唉,你别抓我语病。我只是心理不平衡而以,倒也不是见不得他们好。」凌彦安挥了挥手说。 「你不开心,因为你没有那样的家庭,但是你会再有的。」萧济嵐说完,双眸深深地注视了男人一秒。 男人话中的意思,凌彦安当然听懂了。这不仅是他暗示母亲会给自己的爱,也暗示了他能给自己的爱。 「我一直以为自己在受到这些创伤后能再爬起来就会变得更坚强,不会被这些事再影响我的心情。可是被你抓到也是,看到我妈当下也是,才发觉我还是轻易就被击倒了,哭得跟什么一样,这几年都白活了。」凌彦安说,口吻有些沮丧。 佈满了伤痕的心,外头已结了厚硬的痂,凌彦安自以为坚不可摧,并不会因为萧济嵐的三言两语,或母亲哭泣的面容所动摇,但到头来他心里依然不堪一击。 「是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那不代表你不坚强。」萧济嵐回,试图安抚他。 小绒盒内那闪亮戒指所引发的频频恶梦闯入萧济嵐脑海里。他想与小学弟叙述他时常做的恶梦,但他无法。梦里,是不断循环的遗憾,使他挣扎,使他悲伤,使他自责。这是属于他不堪的过去,是他的脆弱时刻。但,即使在不断地被提醒自己所做过的错事后,他依旧提醒着自己不可放弃。如果这不叫坚强,那叫什么? 「你在经过了人生中大起大落后,都能再站起来奋勇向前,不放弃做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这才是坚强的衡量方式啊!」萧济嵐再开口鼓舞道,也是鼓舞自己。 凌彦安浅笑了声,答:「那是种客观的说法,可是谢谢你,我确实有感觉好一点。」 与萧济嵐敞开心房的谈话,使凌彦安知道两人间的隔阂已消除了许多。如果自己因男人的鼓励,给了母亲再一次的机会,那这是否意味着自己也能再给予萧济嵐一次机会? 细想起男人近来的一举一动,凌彦安竟找不出一丝能再拒绝他的理由。萧济嵐已改变了许多,从学习做饭,至明明持有赌约可请求自己修復与他的感情,却将它使用于修復自己与母亲关係的契机。由此可见,萧济嵐不再是那名在感情中,将自己为中心要求他人做出退让的自私之徒。 面庞舒展出一股笑容,凌彦安垂下眼帘。这笑容并非欣喜之意,也非哀愁之意,反之,这是个释然的平静象徵。过去,他俩经过了许多风雨,未来......未来呢? 「我妈希望我生日的时候下来一趟,也邀请你一起来,想谢谢你。你有空的话,要和我一起去吗?」凌彦安问。 「当然,如果你ok的话。」萧济嵐轻快地回,即使内心忐忑。 「我不需要你去,可是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去。」凌彦安答,耳朵发热。 曾经他在情感中有着太多的想要,而最终导致自己失望受伤。这使得他畏惧渴望,告诉自己只要将想要的心态全然摒弃,便不会再受伤。如今萧济嵐点醒了他,倘若机会就在眼前,他不仅能拥有需要的人事物,更能鼓起勇气追求他所想要的。 他想要这名他深爱的人,也同时深爱着他,他想要一个家。 或许,他依旧会因此想法而继续受到伤害,但就如学长所说的,他是个坚强的人。他在哪里跌倒,便会在那里再站起,继续勇往直前。 或许,这次的未来会有所不同。 宛如烛芯遇火,凌彦安幽黑眼底重新升起了细弱明光。 -- 想.痒 今晚的萧济嵐,异常难眠。他翻来覆去,无法将小学弟那句轻飘飘的「我不需要你去,可是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去」这句话自脑海中摒除。此番言语使他遐想,无法不激动地揣测那句话的意义。 这是一种暗示吗?萧济嵐拼命打消此念头,告诉自己这又是个不切实际的猜测,如同之前多个猜疑。小学弟想要自己陪同他前往母亲家作客,只是为了完成母亲和唐叔叔想感谢自己的愿望罢了,对不对?无奈,左思右想他就是理不出个所以然,太多的问题和言语难以向凌彦安开口,而他也已被小学弟警告越界了一回,所以只好告诫自己不可再因衝动而犯错。渐渐地,他闭上了双眼,步入睡梦中,等待反覆的恶梦侵蚀。 ......音乐厅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开啟,里头传发出了暖乐器的阵阵声响。自己被排除在外,凌彦安孤独的背影没入厅中,未有求婚情景,也未见金色戒指。他已知晓这是个梦境,也了解小学弟不再望向自己,但他始终无法从梦乡中解脱,只能痛苦地任由它发生。数次尝试自梦中甦醒,他换取到的永远是再坠入另一个恶梦的开端,直到梦魘决定放过他,方能使他带着满怀愧疚与悲痛地睁开双眼。 然而,这一回的梦境,却出于意料地被打断了。先是一阵不知来自何方的细微嗡嗡声出现于他梦境中,再是物品坠落于地的清脆响声,将他从宛如乌黑漩涡般的梦中打捞起。刺眼的白金光芒,立即鑽入他睁开来的双眸,萧济嵐转过身,逃避早晨光束带给他的微微灼热。 震动的轻微声响再次发动,这次萧济嵐明白是何物唤醒了他。他自地板上捡起掉落的手机,心不在焉地瞄了眼来电之人。睡眼惺忪的他立即惊醒,睁大双眼再次定定地盯着手机,彷彿以此确认他并未看错。 是凌彦安!萧济嵐赶忙接起电话,焦急的口吻问道:「喂,怎么了,有什么事?」 这可是男人自他俩分手后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怕不是有何紧急之事告知他? 「喔,不是什么大事。对不起,我吵醒你了吗?」凌彦安问。 「没有没有,我早就起床了!怎么啦?」萧济嵐否认。 但这明显是个谎言,因他初醒,声带仍为放松状态,嗓音格外低沉嘶哑。 洞悉学长刚睡醒嗓音的凌彦安,当然并未道破,只是忍住了笑意,问:「那个,如果你有空的话,能过来温室帮忙一下吗?」 「当然!你什么时候需要我过去?」萧济嵐压下心中的兴奋,轻快反问,瞥了眼手表。 「能现在过来当然最好,因为有时间限制。」凌彦安回。 「好,我马上就过去!」萧济嵐马上答。 自床铺跳起,萧济嵐衝入浴室洗了个战斗澡,急急忙忙向温室奔去。 到达温室时,凌彦安正在与杨姊交谈。 一见着男人走入,他便扬起笑容,挥了挥手,呼喊:「早安!这边!」 「我们今天要做的事,就是给櫛瓜授粉,所有授粉必须在八点前完成。」凌彦安说道,神色认真,带领着男人走入温室中一隔间内。 「为什么必须在八点前完成?」萧济嵐好奇问道。 「这种瓜的花是在早上开的,花粉也在早上活力最高。当然,不同的瓜类有不同的开花时间,像扁蒲就是晚上开花,那就得晚上授粉。」凌彦安解释。 蹲下身摘了一朵橘黄色花朵,凌彦安开啟了短暂的人工授粉教程。 「......所以把母花的花蕊均匀沾上公花的花粉,像这样轻轻的,就能授粉成功。」缓和的动作,配合温柔的嗓音,凌彦安亲手为男人示范。 温室内风扇轰轰作响,气温控制得不冷不热,修剪得当的大片青翠绿叶将花朵衬托地更为娇嫩。两人靠得极近,明明是一件简单的人工授粉作业,却因男人将公花修长的柱头伸入母花花瓣中涂抹花心而令萧济嵐无法不想入非非。他吞了口唾液,目光偷偷凝视着男人说话时开啟的唇瓣,顺着下巴来到了上下起伏的喉结,和男人清晰的锁骨。再向下一瞥,小学弟领口松垮的t恤下,更能隐隐约约地看见稍稍突起的乳尖。突然撇开了眼,萧济嵐无措地抓了抓额头,压下自丹田升起的那股燥热。 「怎么啦?」凌彦安问道,一双漆黑的眸子直视着男人。 「喔,没什么,没事。」萧济嵐回,僵硬地笑了笑。 「那好,我们就开始吧。」凌彦安回笑,抓紧时间开始授粉。 两人分工合作,总算在八点前将所有母花成功授粉。 「这次公花开得比较多,你有兴趣的话,晚点我做炸櫛瓜花给你吃?这是很好的下酒菜。」凌彦安望着篮子内採收的花朵问道。 「可以吗?」萧济嵐双眸一亮,惊喜地反问。 「呵」地笑了声,彷彿在欣赏男人面容上那股傻样,凌彦安回:「当然!不然我问你干嘛?」 「好啊!那就先谢谢你啦!」萧济嵐开心地说道。 「先休息一下吧,洗洗手,今天有早餐可以吃。」凌彦安再说。 两人踏出了隔间,洗手后的凌彦安走向休息处桌椅,自保温锅里舀了两碗咸粥,放置于不远处的桌上。 「我去打声招呼,你先吃。」凌彦安转首和男人说。 说完,他和走近另一桌已坐下的三名老人打了招呼。 「真谢谢您的早餐啊,陈伯伯!」凌彦安笑着答谢。 萧济嵐缓缓地吃着颇为烫口,味道鲜美的咸粥,注视着与老人们聊天的捲发男人。经过昨晚的心情起伏,凌彦安今早宛如获重生,双眼虽还有些浮肿,面庞却充满了欢欣,好似所有堆积于他肩膀上的包袱在一夜之间尽数消散。已心境飞扬的萧济嵐笑容加深,除了为自己能帮助小学弟修復与母亲的关係而欣喜,也为小学弟今日的邀请而兴奋。 「不好意思,他们很喜欢找人抬槓。」凌彦安终于走回座位,悄声地说。 「没事,粥是客人送的?」萧济嵐刚将一口粥吞下后问起。 「嗯,陈伯伯以前开餐馆的,现在退休了就喜欢来这里和朋友们一起种菜喝茶,已经是熟客了。」凌彦安答。 「看来你这地方真开对了,他们很喜欢这里。」萧济嵐回。 「嗯,也有很多人喜欢下班后来,我甚至还见过高中和中学生成群结伴来这里玩。」凌彦安开心地说,笑瞇了眼。 两人吃早餐后,萧济嵐再帮忙至下午一点便得离开办理邻镇一件翻译案子。 「你忙完再传短信给我,我今天差不多一整天都会在这里。」凌彦安说道。 「好,那就待会见。」萧济嵐笑着说到,雀跃地离开了温室。 步伐轻快,萧济嵐甚至有了取消翻译案子的衝动,只想今日整天与小学弟处于一块,但他当然不可能这么做,忙提醒自己责任心的重要性,立即打消了这荒唐的念头。 待他办完案子,时间已逼近下午五点。传了短信给小学弟,打算先回家整理自己一番再拜访的萧济嵐顺道走了趟超市,买了打啤酒配上小学弟将会为他製作的炸櫛瓜花。 未料,萧济嵐一走入公寓楼,便见凌彦安已在他门前等待。 「你怎么来了?」萧济嵐有些无措地问。 「今天下午没什么人我就先溜了,准备好东西我就想说先过来节省点时间......不方便吗?」凌彦安反问。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起家中摆放了许多小学弟从前为他所製作过的小礼物,萧济嵐不确定他看到那些物品后会做何感想,犹豫地回:「有点乱,请别介意。」 战战兢兢开了门,萧济嵐将人请入屋内,双颊也因为这是分手后小学弟第一次进入自己私人空间而紧张泛红。 除了一床被褥未铺平外,小屋内并未如萧济嵐所提到的凌乱,反因床头柜上的扩香瓶而透着一缕轻柔的幽香,为小房间添加了更多舒适感,是凌彦安熟悉的香味。他静静地吸了口气,嘴角勾起,视线继续环绕着空间。窄小的套房,和凌彦安旧住处的格局相同。唯一不同的,则是在客厅一角落的小型展示柜。 如当初年少时在学长旧宅房间内所看见的展示柜,他这些年来为学长製作的小型摆饰品被当作珍宝般被一一摆放于其中。一股笑容,缓缓地自他面颊上舒展开。 「没想到你都有好好的保存下来。」凌彦安轻声道。 「我......」正在铺被的萧济嵐语塞,顿了会后,才说:「嗯,我都有好好保存起来,只是以前没拿出来摆放过。」 歉意,再次在他心中蔓延。每当小学弟提起他俩的任何往事之时,他便会回忆起自己对这段感情种种的疏忽。 本想开口道歉,凌彦安却已转过身走向客厅茶几,将一大口袋内的东西拿出说道:「好了!我们来开始做下酒菜吧!」 处理后的花朵裹上麵糊,下入油锅后便传出一股迷人的香味,使人食指大动。两人各开了瓶啤酒,一面炸着花儿,一面间聊。萧济嵐迫不及待地试了炸得金黄的花朵,发现添加了椒盐粉的炸櫛瓜花,外头酥酥脆脆,里头软嫩清香,美味非凡。也就,他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 「喂!你也留一朵给我啊!」凌彦安笑着喊道。 以他油炸的速度,远比不上学长进食的速度,眼看男人又拿起盘中一朵花,凌彦安赶忙张开口凑上。 如此亲密的举动,着实吓了萧济嵐一跳,内心好似藏了无数隻蝴蝶,扑腾扑腾地在他胸腔内乱窜,一个不留意便会倾巢而出。连忙递上花朵,小学弟毫不犹豫地将花儿一口咬下吃入,不在乎男人双眼直愣愣地盯着自己。 望着咀嚼中的小学弟有条有理地继续操控着油锅,萧济嵐只觉得自己似乎会立刻燃烧起。怎么办,他好想吻男人一口,但他不能这么做!如今小学弟对他友好,他便该满足了,绝不可因受煽动而越了界。他得小心慢慢来,所以,他忍。猛抓起了手边的啤酒,萧济嵐灌了自己好些啤酒,渴望冰凉的液体能熄灭他心中那股熊熊烈火。 待凌彦安将所有花朵油炸完毕,两人动作快速地整理了厨房再踏回套房。凌彦安将袋子内剩馀的食物拿出,两人吃了顿简单的晚餐。这可是两人分手后萧济嵐第二次吃到小学弟的料理了,他有着说不出的满足,脸颊上的笑容自今早起便未曾平缓。 用餐完毕后,眼见小学弟收拾起餐具,貌似准备离开,萧济嵐陪同他一起清理,暗自思考着如何能将小学弟留下。不需要太久,即使能多留下一刻鐘,他也会高兴不已。倘若小学弟不愿留下,他也能发出邀请,与小学弟约定时间尝尝自己做的菜。 刚打定主意,萧济嵐便见男人站起,转身向他伸出了一隻手,开口道:「我准备好了。」 -- Kiss and make up 萧济嵐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他怔怔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缓慢递出一手。男人拉他站起身,满面笑容地回视他。萧济嵐拼命询问自己,凌彦安眼下这举动是否与自己想像略同?他已追逐小学弟太久,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自己的遐想,亦是男人友善的言语行动。 「什么?准备什么?」萧济嵐不得不如此问道,只因他不敢妄想。 「准备......准备重新开始,如果你想要的话。」凌彦安回,深深望入男人双眸之中,向前踏出一步。 小学弟靠近,进入了自己的个人空间,笑意冲盈的他是那么地真诚坦率,但此情此景,却又那么地不真实。 「我......」彷彿被施了禁言咒,萧济嵐就是无法反应过来,这一切对他而言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容易。 最终,他才囁嚅地问:「不是,我......还没做什么博取你的原谅,那个什么?......」 「你觉得你该做什么?为我挡刀挡子弹?还是从火灾车祸现场中把我救出?」轻笑了声,凌彦安回:「你以为你在演八点档还是乡土剧?哪有那种情况发生于现实生活当中啊?」 与小学弟一同笑起,萧济嵐又惊又喜,将他一把抱起。双眼一热,雾气猛凝聚于眸中,他将面容藏匿于小学弟胸怀中,反覆地磨蹭着。 这一切如场美梦般,萧济嵐依然无法完全相信小学弟对自己说的话,好似一个不留意,它便会一闪即逝。但此刻,他能确确切切体会到凌彦安在身上的重量,能闻到他胸膛间混杂了其他气息的体味,能碰触到他身上的温暖,能听见他的笑声和随之颤动的身躯。萧济嵐激动地再将男人搂紧了些,抬首后,他舒展出大大的笑容。 想说声谢谢,但这词好像太过介外,想说声对不起,却又感觉不大符合现下的情景,萧济嵐思来想去,就是找不到适当的言语来代表他现在的心声。 最终,他只好说:「我爱你,也很对不起你,你能原谅我吗?」 凌彦安笑而不语,只是垂首将唇瓣柔缓地覆上面前男人,这就是他给予他的答覆。 小学弟温柔的亲吻是春风雨露,滋润了萧济嵐内心,将其如草木般灌溉地苍翠茂盛。狂喜情绪不断外洩,萧济嵐伸出湿热的软舌探入凌彦安口中,向他索取更多爱意。 自然衍生出的情慾一发不可收拾,两人速速跌入床铺,拉扯着对方衣物,宛如它们就要燃烧起。所有衣物尽数除去后,萧济嵐左胸下方那片青紫血瘀震惊了男人。 凌彦安顿时自热情中清醒,一手轻轻抚上了男人胸膛,十分愧疚地说:「对不起,我当时下手太重了。」 浅笑了声,萧济嵐拉起停于他胸膛的男人的手,柔和地亲了口,回:「没事,看起来很吓人而已,根本不会痛。」 两人十指相扣,萧济嵐垂首吻住男人,洗去男人的歉意。再来的肌肤触碰好似源源不止的微弱电流,酥麻快感立即传遍了他们全身。 继续亲吻,凌彦安一手捧着男人面颊不停地与他口中的温热嬉戏。双脚下意识地盘上了男人腰间,无声诉说他的渴望。持续扭动的身躯,展现出他心中的痒,凌彦安将手缓缓移动,拂过男人颈子,勾绘出男人凸显的锁骨,健壮的胸肌,线条鲜明的腹肌,最终停留于男人腰侧。他越发坚硬肿胀的下体配合着男人前后轻微摆动摩擦,激起欲火。 萧济嵐却在这时放慢了动作,彷彿欲细细品尝身下之人,他珍惜地抚摸男人身体每一处。小心翼翼地来到男人耳旁,萧济嵐深吸了口气,陶醉于那熟悉体香。柔和舔拭着男人厚实饱满的耳垂,萧济嵐在听见男人脱口而出的呻吟后笑了。 「你知道我想要你想了多久吗?」萧济嵐嘶哑的嗓音自凌彦安耳边问道。 凌彦安当然知道,因为他同样也已压抑了自己许久。 「我......也想你。」凌彦安轻声承认。 一阵低沉的笑声再于凌彦安耳旁传出,男人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摩擦速度加快了些,凌彦安享受着这股在下体穿梭的快意。硬实的男根柱头一结出晶莹水珠,便立即在摩擦间被晕染开来,更加滑润。许久未排解慾望的他不知能忍受这折腾人的煎熬多久,便一手覆上男人胸前的凸点揉捏了起。 他们气息沉重,萧济嵐挺着腰,将下体重量压向小学弟,使两人间的接触更加紧密。不过一会,凌彦安便双眼一闭,喷发了已累积许久的爱液。 又浓又绸的白浊流淌于上下起伏的腹部,紧闭双眼的凌彦安低喘着气,止不住慌乱不已的心跳,感受到学长修长手指在他腹间按压滑动。十分敏感,他抽蓄躲避起男人。 「好痒,不要!」凌彦安笑喊道。 萧济嵐伏下身,吐着气在男人耳畔低喃:「我今天指甲还没修,不想刮伤你,就用其他方式让你适应我,嗯?」 起身,男人将小学弟的白浊套弄于坚挺上,滑腻黏液「咕嘰」作响,听得凌彦安一阵害臊,耳朵通红地以双手遮掩了脸庞,暗骂自己多大个人了,对性事不再陌生,还因这些声响羞涩个什么劲。 爱怜地望着小学弟,萧济嵐垂首,将男人双腿彻底打开。只见男人后庭一张一缩,吸引自己进入,萧济嵐气息粗重,吞了口唾液,对准了小学弟洞口,轻轻地将硬挺推入。伸出了一指,他细腻地爱抚男人玉囊下方那条若有似无的粉色肉线,感到男人慢慢放松身体,欢迎自己的到来。另一手搓揉男人的蓓蕾,萧济嵐送上双唇与他轻浅交吻,就如自己不断缓慢进出的刚硬,温柔又克制。蜜道内清晰的皱褶带给萧济嵐猛烈快感,引诱他拋弃理智,恶狠地贯穿身下之人,但了解小学弟或许与自己一般已许久未品尝这欢愉,他强忍着亢奋,不愿伤了男人。 花了好些时间令小学弟接纳自己完全的没入,萧济嵐已被逼得汗流浹背。 两对湿滑唇瓣就此分开,萧济嵐凝视着小学弟朦胧双眸,悄声问:「会痛吗?」 摇了摇头,凌彦安仅说:「很舒服......」 开始了律动,萧济嵐挺着腰身来回擦过凌彦安体内一处,使他不由得一阵惊呼,发洩过不久的下体受了煽动,又快速泛红鼓胀。就算过了这些分开的时光,他依旧对小学弟所有动情之处一清二楚,明瞭如何将小学弟推上爱慾高峰。萧济嵐将男人极为兴奋的声声呢喃尽收耳里,继续细细辗磨着花径深处。 粗长的热铁在身体内快速进出,凌彦安深切地感受着学长的形状,甚至是如枝干般佈满了柱身的血管,无一样不令自己疯狂痴迷。如水墨般由内向外扩散至全身神经的刺激叫他欲仙欲死,身体软得使不上劲,眸子越发散涣,口中也不停地发出无意义的嚶嚀,双手埋入在他颈间不断吻吮的学长发丝中。 着迷地注视着男人因自己而燥腾不已的面庞,萧济嵐更加卖力衝刺,强忍着热流自体内喷出。挺起身,他将男人双腿扛于臂膀上,再俯下身躯更深入小学弟丝滑紧致的甬道。健臀一使力,小学弟便倒抽了口气,玉茎喷发出一道乳白浊液。趁胜追击,萧济嵐更加快速地进攻身下之人,醉心于男人杂乱无章的气息与痉挛不止的全身。 动作缓了下来,萧济嵐欣赏着小学弟腹间一片泥泞,以拇指细柔地推开白液,因自己而產生的白液,它温热又丝滑。 热鐡仍在体内,凌彦安知道男人尚未释放自己,虚弱地吐出:「再来,我要你给我。」 如此挑逗的邀请,萧济嵐岂能説不?他将小学弟困入怀中,解除所有抑遏,忘情地讨伐身下之人。双唇覆上了他,萧济嵐将小学弟所有呜咽吞入口中,将其化为精力继续缠绵。 终于喘不过气的凌彦安放开了男人的热吻,抬首抵上学长胸口调整气息,再在学长颈间落下一连串的亲吻。最终,他将学长胸前凸起的红点含入口里吸吮舔弄,一手则掐捏胸膛的另一方。男人腰间的撞击越发激烈,凌彦安加倍地玩弄男人胸前,瞭解学长硬到极緻的巨大意味着濒临爆破的欢愉,他耐心等待男人将给予自己的那份满足。 挺腰顶入小学弟最深处的那一刻,萧济嵐闭上眼,奔驰于身心舒畅的愉悦中。颤抖的他粗喘着气,把所有慾液射入男人体内。 凌彦安紧抱着男人,轻缓扭动腰肢,尽数接收每一滴热浊,将自己如容器般装满男人的爱,醉心于他与自己完全的融合。 萧济嵐瘫在小学弟身上,后者四肢依旧嵌入自己,不愿放开。两人平顺气息后,四目相视,同一时间开口而笑。 「当和尚当了这么久,突然开荤了就觉得好累。」凌彦安开口。 「这样不好哦,你要和我一起多运动,体能才会变好。」萧济嵐欣喜地说。 「我才不要在这方面体能变好嘞!」凌彦安放声笑出。 「难道你不喜欢吗?」萧济嵐压低了嗓音,在男人耳边提问。 深藏于小学弟甬道内的男根半充着血,萧济嵐故意蹭起凌彦安敏感点,小幅度地在那处抽动,使得他忍不住呻吟。 「不喜欢吗?」萧济嵐笑着再问。 「......喜欢。」凌彦安喘着气回答。 「每次你叫出声来,都快把我逼疯了......」萧济嵐低吼,又是一阵猛力抽插碰撞,哼哼唧唧的声音便自男人口中倾泻而出。 「等等,我们才刚做完,你让我休息下!」凌彦安有些惊慌地道,推开男人转身逃逸。 「你就躺着享受,我来动!」萧济嵐紧抓住男人一腿扛在肩上,并将另一腿卡在他身下,扳过小学弟,固定他侧躺于大床上。 热棒在下腹製造出一波又一波欲浪,兇猛袭击着凌彦安。他欲哭无泪,暗骂着别人口中所描述的贤者时刻在他与学长之间似乎都是不存在的!却,他也同样爱死了这无以伦比的舒爽之感,沉溺于男人带给他的火热。 舔舐着小学弟脚踝的萧济嵐急速顶撞,使得本一掌推拒着自己腹部的男人渐渐被攻克。萧济嵐大手探向小学弟涨红的玉茎玩弄了会,凌彦安充满了汁液润滑的细嫩蜜道便在他一进一出间更加紧实,直缠着他不放。 见男人眉头微蹙,呼吸逐步急促,手掌抓扭着一床被褥,萧济嵐迫不及待地奋力挺动腰身,口中不断吐着热气,极想与小学弟同时登顶。 瞬间,凌彦安在一点一滴酥痒的堆积下,甬道强力压缩,半透明的精水腾涌而出,浸透了已濡湿不已的薄被。萧济嵐再也忍不住,一口咬住男人脚踝,压低了如野兽般的嘶吼,解放出大股浓液。 大汗淋漓的两人重喘着气,再度得到了极度愉悦,身体绵软地依偎于一块。 不知多少时光流逝后,萧济嵐起身,自冰箱中拿出水,再转身取来两条毛巾。 水递给了男人,萧济嵐柔声问:「要不要洗澡?」 凌彦安双眸微闭,无力地答:「我现在动也不想动。」 微笑,萧济嵐拿起毛巾,仔细地擦拭起男人。 -- 和好如初 捲发男人拉着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加入人潮。萧济嵐四下望去,他来到了音乐厅前。春天的夜晚气候温和,排着队伍的人群你说我笑,气氛欢闹,唯独,所有人面皆模模糊糊,包括小学弟在内。 不,他不曾看见小学弟的容貌,只是静悄悄地站在凌彦安身后,无法开口说话请求他转过身望向自己。听眾们鱼贯地进入了音乐厅,萧济嵐最惊恐的一刻即将到来。他从未寻获方法进入音乐厅同小学弟坐下。 果不其然,当凌彦安放开了他的手,伸入口袋拿取入场卷时,某人自身后撞了他一把,而逻辑在梦境中不具有意义,将他推入了面前突然出现的深渊之中。 全身颤动了下,萧济嵐剧烈地抽了口气甦醒,一对泪滴毫不意外地自他眼眶中流淌出。窗外的天色漆黑,也不知现下何时,他什么时候睡着了? 等等!现实生活中的记忆回归,他和小学弟今晚......!猛转首,萧济嵐深怕那些记忆终究是一场美梦,也未发觉自己现下全身赤裸,早点时发生的事看看自己便有跡可循。 同样赤裸的捲发男人背着自己,在大床的另一端,缓慢起伏的身驱透露着平静睡眠。萧济嵐一颗悬起的心才安然放下,踏实了许多。止不住欣喜,萧济嵐凑上前,将男人一把抱入怀中。睡梦中的男人似乎不太乐意,迷糊地手伸向后方,推了推自己。 「好热,不要......」凌彦安抱怨的口吻因处于睡梦中而又虚又软,听似撒娇。 立即翻过身,萧济嵐开啟不久前购入的移动式冷气机,心中讚叹这钱花得值得。 待空气中的水分被抽离,温度降下了些许后,萧济嵐再次靠近,重复了方才动作。这回男人倒没有推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醒了。 「几点了?」凌彦安双眸紧闭,有力无气地问,依旧十分疲劳。 「不知道。」萧济嵐回,啄了小学弟后颈。 睁开了眼,凌彦安一手在床下探来探去,终于勾起了裤子,将口袋中的手机拿出查看。 「十一点半,我该回家了。」凌彦安低声宣布。 「回什么家啊?都这么晚了,今晚在这里睡就好啦。」萧济嵐回,指头勾起怀中男人一缕捲发,轻柔地玩弄着。 「明天要上班啊,我东西都还没整理好。」凌彦安不赞同。 「嗯......那样不太安全吧?外面蚊子那么多,又乌漆麻黑的,你走一走掉到池塘里怎么办?」萧济嵐一本正经地找起藉口挽留男人。 此话逗笑了凌彦安,他吐槽:「哪来的池塘啊?而且有路灯不是吗?」 「没有池塘,搞不好有水沟呢。不小心踩进去弄脏鞋子事小,但要是受伤就不好了!而且也有蝙蝠出没,如果被咬到得狂犬病怎么办?不行,太危险了。」信口开河的萧济嵐笑着继续瞎掰。 「你也太夸张了。」凌彦安陪同他笑起,倒也未有起身的打算,转过身来碰上男人的笑顏。 两人相视而笑,沉静了好一会。凌彦安模仿男人,揉弄起学长发丝,手指,轻轻触碰到男人额头发际那道伤痕。 「痛吗?」凌彦安轻声问道,眼底映出心疼。 萧济嵐摇头。当初父亲下了重手,在他的额头留下了一道裂口,但因即时清理缝合得当,伤口飞快地便癒合了,再加上母亲特意给他了去疤膏,如今只留下轻浅疤痕,不易察觉。反观小学弟手掌中那道鲜红狰狞的伤痕,他的小疤痕相较之下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双眸存着懊悔,萧济嵐将抚摸额头的手掌拉过,带到唇前,亲吻了起。 「和你的伤疤比起来,我的根本不算什么。」萧济嵐忧鬱地吐出。 「不对,你的伤疤意义重大,这是你和你父母摊牌的时候受的伤吧?」凌彦安注视着额头上的细小线条问道,依稀记得萧济嵐第一回来到中部找他时所说过的话。 「嗯,但是你的疤痕......」萧济嵐开了口,却无法继续诉说他已知晓求婚一事。 那晚,小学弟打算求婚,自己非但因不在意而忘了行程,随意打发他,后又在父母的探访极力推走他。最终,他还因男人为了自己父母的到来不敢回家,而迁怒于他。凌彦安那晚所受过的伤,就算在他心中已放下,伤痕仍会留于他掌中一辈子。所以,自己所错过的求婚,也活该成为永久的恶梦。原想道出戒指一事的萧济嵐,又将嘴边的话语吞了回去。 却,他目光一闪,心中某个想法萌芽。 「我的伤疤是自己不小心跌下楼梯扎到留下的,没有多大意义。」凌彦安不知男人心底所想之事,笑着回答。 不,意义深重,只是小学弟选择将它归类于疏忽。 「我们两个都有一道疤,真是天生一对,一个锅配一个盖!」萧济嵐作轻松态说道。 男人咯咯地笑开了,萧济嵐凝视着怀里的他,还是无法相信这不是个美梦。 「我还是不太敢相信你就在我眼前,让我抱着你,这样子对着我笑。」萧济嵐柔和说道,再半开玩笑地问:「你不是在可怜我吧?」 「想什么呢?我当初确实是因为可怜你才再做朋友的,可是到后来......怎么说呢?我们两个,就又走在一起了。」凌彦安犹豫道:「所以这次,我们先把事情讲清楚,这样或许就不会再因为期望不同又把关係搞砸。」 顿了顿,凌彦安再说:「是我以前对感情太过执着了。如果你没有做到我想要的情人的样子,我就很不开心。你父母也是,我也是,都一直在逼你成为完美的儿子,完美的情人。那对你不公平。这一点我会改的。」 听闻了男人的话语,萧济嵐直摇头,痛苦地闭上了眼。小学弟自小缺爱,对于情感的付出自然十分渴望,但试问谁不想要在恋情中感到对方的爱?是自己当初把男人的爱当作理所当然,渐渐将忽视感情成为习惯,凌彦安使终只是希望能感到爱意,而当初自己却愚蠢地不以为意。他何错之有? 「不是,不是那样的。是我的不对。」萧济嵐睁眼,面色哀愁地说:「你只是希望我能多花点时间在你身上,这是作为一个恋人该做的事,是我做错了,到现在还很后悔我当初那样对你。」 「那时候你辛苦考试,我们的作息又完全颠倒,我才不应该时时刻刻要求你和我保持联络什么的。」凌彦安回。 「那是你该做的!我们当初已经身处异地了,当然要多花费心血保持我们的感情,是我没有做到......」萧济嵐反驳。 突然觉得他俩人好似小童礼让式地争执,凌彦安「噗」地一声,突然笑起。 「怎么了?」萧济嵐困惑问道,也被感染似地随男人一笑。 「明明是在认错,可是我们好像小小孩在吵架。」凌彦安笑回。 萧济嵐一想,也是。小学弟既然现下在自己怀中,便已说明了他已放下一切,愿意同自己重新开始。再继续纠结两人的过往,是无济于事的。 今后,小学弟的一言一语,他将会牢记于心。 「那现在把事情说开了,我们以后永远都不要再吵架了。」萧济嵐微笑,将怀中之人紧紧地抱住。 不知如何开始的,学长的火热又若有似无地顶着自己下半身,颇令凌彦安无语。 「唉!明天要上班啊!」凌彦安喊,推开男人逐渐靠近的一张嘴。 抗议无效,萧济嵐等了好久好久,想给小学弟欢愉,使他再次迷恋自己,令他对自己欲罢不能。 -- 合 昏昏沉沉,凌彦安在一阵又一阵的摇晃下而醒。 「嗯......」哼了声,凌彦安忽略了晃动,转过身后继续酣睡。 背后,却传出了轻微笑声,低喃:「起来了,太阳要晒屁股了!」 沉重的双眸终于睁开,凌彦安慢慢甦醒。 「你昨晚根本没让我睡好觉......」凌彦安抱怨道,有些无力地撑起了上半身,按了按腰间的痠痛。 「对不起,我今晚不会那样。」萧济嵐彷彿听见了称讚,喜孜孜地一臂环过男人,指头取代了男人的,在他腰部按摩起,鼻尖来到他颈间吸了口气,再给予一吻。 「今晚,你还今晚?不能让我休息下?」凌彦安抹了把脸后问。 男人笑而不答。 挣扎地下了床,凌彦安双腿发软地缓慢走向浴室,身后之人或许觉得如此模样过于滑稽,发出了笑声。 「你还敢笑?」凌彦安没好气地提出。 「对不起,我真的是太激动了才那样,以后会让你睡够的!」萧济嵐回覆,笑意仍存。 「我听你放屁......」凌彦安低声吐出。 已健身又梳洗完毕的萧济嵐将买回的早餐张罗好,正准备换上西装,便听见浴室传出一声惨叫。 「怎么了?!」萧济嵐惊慌地破门而入。 「你!你这样要叫我怎么去上班?!」凌彦安气急败坏地吼道。 男人全身上下佈满了欢爱后的烙印,若未注意,乍看之下还以为这是和他人逞凶斗狠而留下的伤痕。 「呃......真的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以后不会这样的。」萧济嵐如名被训责的小童般,语气软弱地回,但目光一转,却又狡黠悄声说道:「以后不会在脖子地方这样。」 「你还说!」凌彦安叫骂。 眼见男人一溜烟地笑着离开,凌彦安再懊恼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嘴中频频暗骂着男人的粗鲁。洗了个澡,身体终于舒坦了些,凌彦安一走出浴室,便瞧男人已在外等候。 「来坐下吃早餐,我帮你贴止痛胶布,别人问起你就说落枕了,不怕!」萧济嵐笑嘻嘻地指示。 凌彦安闭了闭眼,照做了。 「吃完我载你回家一趟,今晚下班你有案子要办吗?」萧济嵐问。 「没有,我要回温室看看。」凌彦安答。 「好,那我来接你吧!」萧济嵐回。 两人再次交往的日子,在繁忙却甜蜜中一天又一天过去了。转眼来到了萧母的生日,萧济嵐有些忐忑地思考如何与小学弟开口询问同他回家见母亲。 「你在想着怎么问我和你回家看你妈吧?」见男人近日不时地沉思,凌彦安开口问起。 「你都知道了啊?」萧济嵐望入男人眼里,颇难为情地一笑,反问。 「我知道你妈生日快到了,你又什么都没提,就先问你了。」凌彦安答,握起男人一手,再问:「你想要我和你一起回去吗?」 「当然!」萧济嵐迫切地回了,犹豫了会,又问:「只是,你想要和我回去吗?我不要你因为迁就我才和我一起回去。我知道这几年来我一直没有处理好,导致你们间的嫌隙。如果你还是觉得不―」 「学长......」凌彦安打断了急于安抚自己的男人,说:「没事的,我想去。如果我们已经在一起了,那最后还是会要见面的,不是吗?」 男人目光柔和,嗓音聼不出一丝迟疑,萧济嵐不由得放松了些,点了点头,回视而笑。 「况且......」凌彦安又説:「你妈已经有来找过我。」 一惊,萧济嵐问:「什么?什么时候?」 「奶奶去世几个月后。」凌彦安反问:「她没提起过吗?」 「没有......」萧济嵐茫然低喃,再小心翼翼地问:「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她有找过你。她和你説了什么?」 「她和我道歉了,希望我能考虑原谅你,她也不会再阻拦我们两个在一起。」凌彦安平静说道:「所以别担心,我不会排斥的。」 吁了口气,萧济嵐面色舒心了不少。却,他又想起了小学弟以往因自己和父母所经歷的一切,愧疚再次浮上心头,正要开口道歉,男人又先开了口。 「不要再道歉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不需要三天两头和我道一次歉。」凌彦安温和地解释,不希望男人将自己永久囚禁于过去:「否则我当初就不会说我们重新开始,而是继续下去,对不对?」 萧济嵐深深地望着男人,望入男人已释怀的容顏,告诉自己必须也同样放下。扬起笑容,他将心爱的男人拥入怀中。 「那好,我最后一次谢谢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此绝对不会搞砸的,説到做到。」 哼笑了声,凌彦安回:「我可是会替你记得的!」 周末,凌彦安陪同男人踏入了萧家宅子。说不紧张可是骗人的,他毕竟已许多年未入萧父萧母家,就算原先的隔阂已消除,他这回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再次拜访便感觉十分尷尬,但他瞭解这是他必须踏出的一步。 掌中一热,凌彦安瞥向自己一手,男人紧了紧与他相扣的手指,说:「别紧张,放轻松,他们会欢迎你的。」 慎重地点了点头,凌彦安舒展出笑容,回:「我不怕了。」 「小安来啦!欢迎欢迎!老公,快过来!阿济和小安回来啦!」萧母在人群中,第一眼便瞧见了高?的男人与在他身旁显得格外娇小之人。 萧父走近,因欢喜的情绪而面容红润,双眸笑得瞇成细线说道:「太好了,你们今天打算过来她不知道有多高兴啊。这真是给你妈妈最好的礼物。」 厚掌拍了拍儿子肩头,萧父转首和瘦小男人说道:「我这个儿子啊......今后请你多多指教了。不光他,就连我和你萧伯母也是的。所谓人活到老学到老,相信我们还是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的。」 「不敢当,不敢当......」凌彦安听懂了在多年来商场中高高在上的萧父以最委婉的方式道了歉,连忙赤着耳朵回答。 那晚,凌彦安收到了萧家热情的欢迎,重新见着了许久未见的钟姨,与萧家成员。他们面上各个笑容欣喜真诚,确实使凌彦安松缓许多。他与萧家父母的关係也如同他与母亲,在多年的波折后终于修復。 萧济嵐与母亲谈完话,转身寻找小学弟,方才与阿凌和紓紓交谈的男人却已经不见踪影。踌躇了片刻,他瞭解需在何处寻得他。 空旷的前厅中,只有一人。他席地而坐,一隻胳膊松散挂于曲起的腿上,另一手,则撑起了上半身。米黄系色彩的温和光辉照亮了男人面孔,他在寂静中仰望这座熠熠生辉的巨型旋螺水晶吊灯。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萧济嵐走近柔声地说,在男人身旁坐下。 男人微微一笑,回首瞥了他一眼,再将目光转回吊灯。 「这座吊灯在这么多年后,还能带给你那么大的震撼吗?」萧济嵐问。 凌彦安摇了摇头,有些失落地回:「不能......我还是觉得它很美,可是刚才看了半天,好像激发不出从前看它看得迷失自我的那种感觉了。」 「成长是残酷的。」萧济嵐半开玩笑地说。 凌彦安附和地笑了,答:「是的呢,真可惜。」 两人默不作声地仰望着吊灯。忽然,萧济嵐倾身,一手轻巧划过一颗颗悬挂的水滴状水晶。光彩透过水晶折射,在四周开出一朵朵半透明的阴影之花,优雅地左右摇曳,伴随着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响,传入两人耳里。 「紓紓曾经和阿陵讲解这声音听起来如何。」萧济嵐说,神情柔雅。 「他们两个真相配。」凌彦安想起两人交往以来的种种亲暱,赞许道。 「我们呢?我们相不相配?」萧济嵐一脸笑容问道。 「我当然希望我配得上你!」凌彦安笑着回。 「没有配不配得上我,我们是平等的。」萧济嵐纠正他。 浅浅一笑,凌彦安不作声。 「知道你跟着我的那一年,我都在心里怎么叫你吗?」凌彦安提及。 一手托腮的萧济嵐以等待答案的眼神望向他,不语。 「我给你取名叫影子。」凌彦安轻叹。 沉默了片刻,萧济嵐回:「我喜欢这个名字。」 「为什么?」凌彦安问,不解。 「因为当时我把自己看做幽魂,你聼不到我,看不到我,感受不到我。」萧济嵐答,吸了口气后,再説:「比起幽灵,影子好太多了。至少你还看得到我,也意味着我能永远贴着你,和你不分不离,是一体的。」 「只是个名字怎么被你解读得那么诗情画意,那么正面?」凌彦安抿嘴笑出。 对着满面笑容的男人,萧济嵐未作答,只是凝视着他,眼底尽是温柔,陶醉于他的笑容中。 「好,那你叫我彦子,我叫你影子。这样好吗?」凌彦安问。 「好。」萧济嵐欣然同意。 曾因萧济嵐的如影随形,使得凌彦安以为他会是自己曾经拥有,但必须极力摆脱和忘却的过往阴影。如今,在萧济嵐的解读下,影子一名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凌彦安叹息了声,凑向男人,一头捲发枕上他宽厚肩头。男人揽过他的腰,在他头顶落下一吻。两人一同在沉静中注视着发出柔缓光芒的吊灯,身后的影子,也因两人的靠近,合二为一。 -- 最重要的人 今天,是汪芝梅两周年忌日。两人提早下了班,相伴来到灵骨塔探望。 遗照中的老妇,依旧蓄着明朗笑容,仿佛无声地告诉凌彦安:「看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望着奶奶,凌彦安感慨一笑。前年,奶奶在去世前看见了陪同她的他们。去年,奶奶目睹了他和萧济嵐成为朋友。今年,奶奶见证了两人的雨过天晴,再度成为情人。 身旁的男人又自盒中取出一只长方块模型,嘴里念念有词地道:「这是小安今年在您宅子旁开的温室,希望汪婆婆您喜欢。」 説完,他小心翼翼地将雕刻精緻的小模型放于去年刻画的家俱旁。 凌彦安接着说:「温室叫芝梅小室,是我达成的梦想之一。谢谢奶奶鼓励也支持我完成这个愿望。」 而后,凌彦安静下心来,闭上双眼,垂首在心中説出这一年来所发生的所有事。身旁的男人看着沉静的他,直挺地站在他身边,陪同他和汪婆婆倾吐心事。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两人结束祭拜后,萧济嵐开口问。 凌彦安望向他,以眼神答应他的询问。 「为什么你至今都是在我家过夜?我绝对没有厌烦的意思,也喜欢你过来陪我,我只是好奇想问问而已。」萧济嵐说。 「因为你的床比较大!」凌彦安轻笑了声,解释道。 「啊?嗯......汪婆婆家不是有双人床吗?」萧济嵐再问,未忘却当年两人私奔时汪婆婆收留他们的客房便有张双人床。 「呵......」凌彦安尷尬一笑,说:「我......那时候搬进去就没打算变动屋内一丝一毫,保持奶奶离开前的样子。」 思考了片刻,凌彦安又説:「可能是受了小时候的影响吧。如果家里的一切没有变化,我就能把它当作是家人出远门了,总有一天,还是会有人回家的。那样想,我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苦涩地再笑了声,凌彦安躲避了男人的眼神,问:「所以我选了间有单人床的房间,把里面堆积的杂物清出来住......很奇怪吧?」 心疼,浮上了萧济嵐面容,他伸出一手拉过小学弟,低哑回道:「一点也不奇怪,那是你小时候对应创伤的方法。如果对你有用,那也算是件好事。」 如今汪婆婆已过世两年,倘若小学弟尚未完全走出儿时所埋下的伤痛,那他作为恋人,便应陪同,一路扶持他,直到他将已根深蒂固的创伤抚平。 「别担心,我的家就是你的家。」萧济嵐搂紧了男人,慎重地说道。 他有许多想法,现阶段无法透漏,因为他知道行动胜于一切,而他将会以未来的所有行动证明自己的真心。 与萧陵嵐一行人同庆生日后,便是凌彦安来到位于南城母亲的拜访之日。只见他提着大包小包的种种物件准备南下,逗得萧济嵐忍不住发笑。 「你这是要搬家吗?」萧济嵐问,笑意充盈。 「你上次也看到了我妈家住的社区,她们的生活不是太好,总算再见面了就想带个什么去,好歹尽份孝心。」凌彦安回答,有些忧虑。 「好啦,我只是开玩笑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也是希望她们能过得好点,对不对?」萧济嵐收敛了笑容,正经说道。 凌彦安点了点头,再狡黠地説:「再説,我今天可是要和他们介绍我男朋友的!先用点东西收买人心,到时候如果他们不能接受,可是已经拿人手短了,也没办法反对得太激烈,你説是吧?」 这消息可令萧济嵐有些措手不及,紧张情绪一拥而上,面色突然僵硬无比,反逗得凌彦安哈哈笑起。 「你......你确定这次就要和他们说了吗?我就只准备了巧克力这份礼,早知道应该要再送份大礼才对。」萧济嵐问,已冒出冷汗。 内心虽不安,萧济嵐却极力保持着冷静的面容。凌彦安的家人不接受自己怎么办?他俩间已经歷了太多风浪,现在两人总算再在一起,若因小学弟家人的关係而再次使他们的感情动荡,他该如何面对? 「嗯,对于这件事,我不想隐瞒。」凌彦安注视着他,洒脱道。 思考了会,萧济嵐頷首,坚决地说:「好......如果他们把我轰出去,那也就算了,但是他们如果找你麻烦,我会和他们解释这一切是因我而起的。真要怪罪,就怪我。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夹在中间的。」 「影子......」凌彦安平缓了笑容,面目柔和,他轻声安抚:「我的意思是,不管他们喜不喜欢,接不接受我们,那都没有关係。要我二择一,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你,知道吗?」 凝视着男人坚定的眼神,萧济嵐动容不已,内心也因这番炽热言语的衝击,使他气息颤动,双眼刺痛。一时之间,他沉默不语,只将男人紧紧拥入怀中,来遮掩泛红的双眸。 凌彦安轻拍着拥他入怀的男人,诉説他的理由:「一路走来,在我生命中几乎每个阶段,就算不是时时刻刻在我身边,却总是在我脑海里陪着我的,一直都是你。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因为那么久不见的妈妈一句话,或一个脸色就让我犹豫,甚至是改变心意。」 紧拥着男人的萧济嵐闭上眼,猛力点了点头,压下眼中的溼意,艰难地吞了口唾液。 「走吧!」凌彦安放开了男人,拍了拍他肩头,轻快说道。 「小安来啦!」壮年男子笑呵呵地比划道,再比:「萧先生,欢迎!」 看见捧着许多礼袋的两人,男人有些不知所措,赶紧上前帮忙。 「我上次走得匆忙,也没问您们需要什么。这次再来,就想带些东西,希望您们都能用到。」凌彦安打道。 男子有些慌,急忙打:「你妈就想见见你,带这些东西来干什么呢?太介外了!还让你破费,多不好意思啊!」 凌彦安笑着回:「没什么的!大部分都是是我温室种出来的菜,然后就是弟弟妹妹的东西。我想现在小孩子应该会很喜欢这类东西才带来。」 上回来到妈妈的家,他大概瞭解了时下青少年的喜好,而买下许多他认为弟弟妹妹会喜爱的物品。他生为独子活了许多年,突然做了大哥,是应当照顾他们的。眼见弟弟妹妹似乎对他带来的礼物欣喜不已,凌彦安满足地笑了。 憨厚的男人难为情地道谢,指向厨房打道:「你就先去看看你妈吧!她今天为了准备你来要给你庆祝生日,从早上就号召全家人大扫除,现在在厨房煮你爱吃的菜呢!」 「好,那我就先去看妈了。」凌彦安回,瞥了眼身旁高大的男人,悄悄诉説了他即将的行动。 萧济嵐点了点头,和男子交谈起,给小学弟机会与母亲独处。 踏入了厨房,捲发半白的女人忙碌地张罗着晚餐。 凌彦安走近,和母亲打道:「妈,我来帮你忙吧!」 母亲转手看见了男人,舒展出了欢欣的笑容,回:「你来了啊!妈妈今天给你做了很多你小时候爱吃的菜。就今天而已,你不喜欢吃蔬菜也可以不吃!」 凌彦安咯咯地笑开了,答:「妈!我已经不是那个挑食的小孩了!」 母亲濡湿的指头点了点男人鼻头,回:「妈妈知道,不过你过生日,妈妈今天就是想宠宠你!」 凌彦安剥着蒜头,偷偷望向了母亲,准备将心中想法倾泻而出。 母子之间的心电感应,确实是存在的,因为母亲立即比划:「怎么了?有什么事想和妈妈说?」 「那天的那个学长,他今天也来了。」凌彦安以此作为开场。 「我知道,我和唐叔叔请他来,要好好谢谢他。我知道是他劝你回来和我见一面的。」女子顿了会,再问:「那时候......我在对街看到你的时候,也是那位学长在你身边的吗?」 凌彦安点了点头,缓缓地回:「学长......陪我走过了这些年。他是我非常重要的人。」 两人对视了许久,凌彦安目光锁定于母亲,隐晦地道出他和学长之间的关係。 女人看懂了,面庞顿时闪过一丝错愕。未再挥动双手,眉头微蹙的她别过脸,将锅盖开启查看锅里的汤。两人未再交谈,女人静静地烹煮食物。凌彦安垂下眼帘,得知母亲对此事的态度,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无法改变自己,也不愿改变自己。如今母亲不论接不接受,他的心意都不会动摇。不过,他往好处想,母亲也并未做出激烈的反对。现下气氛虽然差了点,但好歹未有自己和学长被轰出的夸张情景和疑虑。至少,尚未有。 或许心中的想法藏不住,女子不久后激动地扳过男人身躯,悲痛比划道:「妈妈对不起你!如果当初没有保护令,我有时候还能来看看你,可以好好教导你人与人之间的事的话,那可能你今天就不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每个手势的比划出,皆看得凌彦安猛摇头,他无奈地反驳:「这和任何人都无关,妈你信我。」 「可是他是个男人,这......怎么会这样?」母亲双眸泛红,不解地询问后,抓着男人微微摇晃。 「学长对我很好,也是个很出色的人。我爱上的是他的人,不是因为他是男是女。」凌彦安冷静地回:「所以我不想对你隐瞒这件事,这对你对他都不公平的。」 良久,充满哀愁的母亲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给予他尊重,就算你不打算接受他。因为他是我的选择。」凌彦安篤定地答。 女人垂首,一头捲发掩盖了面容,使得凌彦安看不清她的神态。片刻后,她目眶红润地吸口气,抹了把脸,面目平静,转身再投入製作晚餐中。 虽是庆祝凌彦安的生日,但这家人今晚却感到气氛格外压抑。并未特意交谈,捲发的女人安静吃着饭,视缐不时地在儿子与高挑的男人间来回穿梭。深知这是凌彦安母亲对自己的答復,萧济嵐无言以对,只能庆幸小学弟已先和自己表明了立场,使他无需担心,也无需承受可能的敌意。 临走前,萧济嵐暗自揣摩今后再见到这家人的机率,女人却将他招入房间中,欲与他单独谈话。 该来的,还是来了。萧济嵐已能想象女子心意为何。 「我聼小安说,你一直是陪伴他成长的人,也是他最重要的人。」吸了口气,女人开始了比划:「我离开小安时,他还是个连十一岁都不到的孩子。现在再见面,他已经成熟了很多,是我错过了。我对他的陌生,比他对我的陌生更多。我和他都必须再次瞭解对方。」 萧济嵐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期盼女人别要求自己与小学弟分开。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多告诉我有关小安的事吗?有些话,他不愿意和我说,可是我想知道,因为我是他妈妈,我关心他。」女子神情有些悲伤地打道:「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可是我会尝试去理解。我对小安来説,不算是个合格的妈妈,所以现在我能做的,只有支持他的决定。」 比划罢,女子望入萧济嵐双眸,神色有些哀伤,却也十分欣慰,矛盾的她轻柔笑起。 受宠若惊,萧济嵐心中的忧虑解除,他回予一笑,打道:「当然!我会毫无保留告诉您的。如果您不介意,我甚至认识一个人,她能与您分享她的心路歷程。」 -- 过往 一转眼,夏季已结束。一阵阵萧瑟寒风袭击,将本青翠茂密的树木枝叶渐渐换上金红装束,最终凋零落下。一高一矮的身影自电影院走出,与其他人众散离前往停车场走去。他俩双双披上了同款围巾,丝毫未在意他人目光地十指相扣,步伐缓慢,悠间愜意。 情感稳定的两人现在也与阿陵和紓紓一般,开始了共赴同城办理翻译案子,而后再补上约会的模式,为两人的恋情保持炙热温度。只是,自多年前与萧济嵐交往便未曾真正约会过几次的凌彦安,在近来频繁约会后,也开始有些吃不消了。 「总觉得最近好累哦。」凌彦安説道,打了个哈欠,走得有些摇晃。 「是吗?」萧济嵐轻笑了声,凝视着男人方才看电影时因枕着他肩膀从头睡到底的红痕。 「对不起,我刚才睡着了......电影演了什么?奇怪电影明明这么大声我怎么还会睡着?」凌彦安问了男人,再嘀咕自问。 细心讲解了电影剧情的发展,萧济嵐却发现男人嘴角上扬。 「这电影是个大悲剧,你怎么还听得高兴得笑了?」萧济嵐因男人的笑容也舒展出笑容,不解地问。 「也没什么,就是......」凌彦安开口:「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我也是因为看动画睡着了,你后来打电话给我在睡前讲了漏掉的剧情。」 男人双眸散发着晶亮光芒,坠落至回忆中,面庞上的笑容因此而柔和。 「那时候生活很辛苦,我每晚睡前都努力回想当天发生过的好事激励自己。有时候是吃到好吃的东西,有时候是考了满分的小考。不过我很清楚记得那天晚上,我是听着你的声音入睡的,不需要回想什么,聼你的声音就已经是一种鼓舞。」凌彦安低喃道。 「哦?那你是在那时候喜欢上我的吗?」萧济嵐好奇地问。 凌彦安思考片刻后才做了答:「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年纪小,喜欢人这种事是想都不敢想的。如果你那个暑假没和我告白过,我可能就会永远把你当成好朋友吧,又或许,会等到很久以后才会察觉到我喜欢上你的吧。」 「那幸好我当时脑子一热衝动告了白,要不然照你那节奏走,是要让我等多久?」萧济嵐笑了声,评论道。 「哎,你还等嘞,搞不好早就移情别恋了也説不定!」凌彦安佯装气愤反驳。 「没有説不定。」萧济嵐笑道:「或许年轻的时候因为迷茫而听信我妈误入歧途过,但不管是什么时候,我的心意都是一样的。」 望着男人情深的神态,凌彦安垂眸而笑,身体又挨紧了男人一些。。 「不过,这种约会我们还是偶尔一次就好了。有时候在家约会也不错。」凌彦安提议,又打了个哈欠。 「好啊,都听你的。其实你刚提到的那个动漫,我们好像从来没有一起把它看完过。那就把它当成我们两个在家约会的第一个项目吧!」萧济嵐兴奋地附和。 这会,凌彦安却异样地不安,说:「欸等一下,我们先説好,看就看,不要看一看又对我动手动脚的。」 「嗯?什么动手动脚的?我不懂你在説什么。」顶着狡黠的眼神,萧济嵐贼兮兮地目视越发慌张的男人。 「你少来!每次在家看电影你都摸来摸去,最后没看完就被你......」凌彦安叫道,嗓音随着情绪越发高昂,在停车场中起了回荡。他吓了自己一跳,赶忙缄口,儘管在四下路人寥寥无几。 爆出笑声,萧济嵐狡辩:「我不就是怕你又看到一半睡着嘛?」 两人笑着上了车,萧济嵐便接到了李明瑜的来电。凌彦安拿起了男人的手机交谈,一旁的男人专注开起车,耐心等待小学弟结束谈话。 「怎么了?」萧济嵐问道。 「学姐要寄弥月礼品来,先跟我们报备一下。」凌彦安答。 「一个月好快就过了,总觉得她昨天才生了宝宝。」萧济嵐说。 「嗯,真的好快,我也觉得他们不是昨天才刚结婚,怎么一下子小孩就出生了。唉,岁月不饶人啊!」凌彦安感叹道。 结婚......婚姻......萧济嵐目光闪动了下,明明他尚未准备就绪,便已开口探试问道:「你对婚姻有什么看法?」 听闻此问题,凌彦安不禁转首盼向窗外,想起数年前花下那时对自己而言为巨额所买下的戒指。那枚戒指后来不但未有机会送出,使他他伤心伤身,在搬家时还不小心弄丢了,实在算不上美好的回忆。如今他有了足够的金钱再次购买戒指,当初的那股衝动却已一去不復返。 不知身旁的男人对婚姻有何看法,凌彦安委婉,却坦荡説道:「嗯......年轻一点的时候,确实有这想法过。不过......其实现在这样的相处方式就很好了,我们不需要更多承诺或束缚的,毕竟不会生儿育女,也没什么东西要用贷款买。真正需要的话签份意定监护,里面概括的法律权益已经绰绰有馀。就算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也不需要有财產划分的负担。这种恋爱关係搞不好才能保持新鲜感,长长久久。」 萧济嵐听得心沉了一半,在小学弟一言一语之间,他再次听见了许多需要,而非想要。虽説他已答应小学弟不再道歉,但心中的愧疚感依旧一拥而上。当年小学弟有了结婚的憧憬,是自己的作为将其击碎碾压,使得凌彦安就此断了曾在心中的那份念想。到了现在在小学弟的观念中,便是将想要排于需要其后。 是啊,每个人的性格皆是堆积于过往的记忆和感触中呈现而出,绝非一朝意修改,便能修改的。他的后悔与歉意也是,小学弟的需要和想要也是,这些已驻扎于灵魂深处的意识是需以时间慢慢修饰,抚平的。而这一次,他会陪着他一同肩并肩面对。两人仍有很长的路要走,未来的事谁也説不定,小学弟现在不需要婚姻,并不代表未来不想要,对吧? 「你呢?」凌彦安问道,打断了男人的思绪。 「我嘛......顺其自然吧。」在想不出更好的説辞时,萧济嵐决定先保留自己的想法。 只愿心爱之人屈时能被自己感动,改变心意。 凌彦安对此説法深感同受。顺其自然这四字在现阶段再好不过,两人轻轻松松地相处,什么也别多想,这才是人生能少有的自在快活。 「喔,对了!」突然想起,凌彦安发声,将口袋中的钥匙串取出,拔下几只钥匙放入男人大衣口袋中。 「我有你家的钥匙,可是一直忘记把奶奶家和温室的钥匙给你。」凌彦安解释,为终于记得此事颇为得意。 「谢谢。」萧济嵐笑道,正愁着如何妥善实施心中的想法,便被小学弟送上帮助。 「这个夏天你工作上允许的话,请个假吧!」萧济嵐乘胜追击说道。 心中的计画现下完成了大半,如唯剩的几块拼图,即将组合完毕。 「嗯?要干嘛?」凌彦安不以为意地问。 「我们去渡假好不好?庆祝我们......交往一周年?」萧济嵐请求。 他曾经寻找过正确的说词邀请小学弟一同出游,但因发现与小学弟相识相恋多年,分分合合,纪念之日这该如何算起?若凌彦安提起他俩是重新开始,那好,他俩便会在夏季时庆祝相恋一周年。 「好啊!去哪?」凌彦安欣喜问道。 「纽都。」萧济嵐宣布。 那座城市,曾是两人许多痛苦回忆之地。如今,萧济嵐希望将以往的回忆转化为开心的回忆,以弥补他俩错失的那些年。 凌彦安垂首,对于男人想要回到那座城市并未感到惊讶。那里的一景一物深藏着两人不甚愉快的过往,学长这是想以此机会扭转往日情怀吗? 「不好吗?不好我们去其他地方也可以的。」萧济嵐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急忙改口。 摇了摇头,似乎将那些负面情绪甩开摆脱,凌彦安泛起笑容,回:「没有,那里很好。我们从哪里跌倒,就在那再站起。」 眼眸升起了光辉,凌彦安面容开朗,并未有一丝苦恼。 「况且......我在那里的时候有去小观光过一点,搞不好某些地方比你还清楚怎么玩!」凌彦安再开了口,俏皮说道。 「什么?你偷偷背着我偷跑出去玩?!」萧济嵐假作受伤地回,神情夸张却笑意满盈。 「切!要不然照你的节奏走,是要让我等多久?」凌彦安戏謔,将男人方才的话语原封不动地回给了他。 两人在昏暗的车内耍起嘴皮子,知晓唯有调侃过去,方能放下昔日种种。 -- 纽都 「你怎么像个小孩一样这里碰那里碰的啊?」萧济嵐十分好笑地望着走道对面的男人问道。 「我还是第一次坐头等舱,玩一下又没关係!」未望向男人的凌彦安心不在焉地回,触碰着座位旁的操控盘。 看着这一幕,萧济嵐又笑起。他喜爱将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东西呈现于心爱的男人面前,好好观赏他欣喜享受的神情。看来,此举真是做对了,男人似乎极其欢欣,欲将座舱内所有东西都摸了遍。摇头一笑,萧济嵐隔着走道静静观望着坐于私人坐舱内的男人,一手探入口袋中,紧抓着一物。这使他振奋,因为此途,他可是有备而来。 「到了纽都后第一件事最想做什么?」耐心等待男人玩遍舱内全部设备后,萧济嵐问道。 「吃披萨!我很喜欢纽都的起司披萨,虽然我也只吃过三次,不过不管在哪家吃都好吃。」凌彦安想了会后答。 「那还不简单!纽都到处都有披萨店。」萧济嵐笑着说。 「好!那就这么説定了!」凌彦安回。 「嗯......你会想要见见我的朋友们吗?」萧济嵐迟疑问道。 「是当初和你一起备考的那些人吗?」凌彦安反问。 微微頷首,萧济嵐专注地看着男人,查看男人的表情。若凌彦安有一丝不愿意,那他绝对不为难他。 「如果你还有和他们保持联络的话,那想必是需要和他们见一面的,来都来了。」凌彦安一笑,理所当然地答。 「我不是问你需不需要,而是你想不想要和他们见面。不想的话我真的无所谓,我们玩我们的没有衝突。」萧济嵐慎重解释。 「他们知道我们......?」凌彦安吊着问题,双眸询问起男人。 「eric知道,毕竟他当时是介绍我跳槽到现职公司的人。其他人......我没有特意提起。」萧济嵐忐忑地透漏:「没关係,我问问而已,只是想重新介绍你而已。」 「好。」凌彦安突然回道。 萧济嵐看了他一眼,依旧有些犹豫。 「见见吧。我也得好好谢谢eric不是吗?谢谢他......间接帮我把你送回国?」凌彦安如此説道,双眸灵活地眨了下。 舒展出笑容,萧济嵐感激地说:「好,等我们到达后看看他们有没有空。」 与萧济嵐曾经备考过的队友们约定于两人离开纽都前第二晚聚餐,他们为期一周的旅行,就此展开。此地如国内北市一般,是个由高楼大厦堆砌而成的水泥丛林。盛夏的闷热,却未阻扰他俩的兴致。两人白日观光,享用了许多纽都道地美食,夜晚缠绵不断,未有萧济嵐抛下男人一人独处之时,也未有突发状况迫使萧济嵐离开处理。 「你终于想起我们了啊!怎么样,最近过得好吗?」往日的备考队友异口同声问起。 「你们好啊!我最近很不错,找了空档就过来渡假。我想和你们重新介绍,这是我男朋友,andy。」萧济嵐开心地回。 从容地打了招呼,eric和amanda会心一笑,早早已得知萧济嵐和凌彦安之间的关係究竟为何。daniel则有些惊讶,并不知这名当年跨国参加公司圣诞晚宴的凌彦安为萧济嵐的伴侣。因晚加入备考小组而不曾与凌彦安谋面的jack则是和凌彦安生涩地问了好。 众人吃吃喝喝,间聊往事,气氛轻松自然,期中萧济嵐因了解凌彦安语言方面跟不太上而频频翻译,帮助男人与他的友人们沟通。一晚的聚餐下来,可算是笑声连连,未令凌彦安受到冷落。 「你的朋友们真不错。我总以为在纽都这种地方,尤其在职场上,是交不到什么朋友的。」两人离开餐厅后,凌彦安有感而发。 「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利益衝突,也知道怎么避开心怀不轨的人。好的人和坏的人哪里都有,你説是吧?」萧济嵐紧了紧握于手中的男人的手,咧嘴笑道。 点了点头,凌彦安满足地叹了口气,享受着今晚入夜后炎热消散了好些的空气,暗自感谢男人重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使自己心安。与恋人在陌生的国度一同漫步,丝毫未有他人投以异样眼光或指指点点的感觉,真好。 「影子,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凌彦安突然问道。 「嗯?去哪里?」萧济嵐问。 「跟我走!」凌彦安满脸笑容迫切地答,拉着他的手迈步,不愿多作透露。 中心公园内,就算天色已晚,依旧有着不少游客于其中游荡。凌彦安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十分珍惜地踏出,体会着自额间冒出的细汗在微风飘动时带来的一缕清凉。远远地,喷水池的潺潺水声便传入耳中,两人走近喷水池,在它不远处停下。 凌彦安的心情是复杂的。曾经,他幻想过在求婚之夜,两人漫步至中心公园喷泉时的浪漫情景。他揣测那时的自己会有多紧张,手心会不会潮湿不已,说话会不会结结巴巴。无奈,最后他并无机会求证。数年后,两人终于一同前来此地,求婚一事却只能是在自己记忆中永藏的伤痛。但,此时此刻,就算没有戒指,也没有求婚打算,有了心爱的他陪同于身旁,也算弥补了那时痛心的遗憾。 萧济嵐在幽暗昏黄的灯光下默默地看着他,发现他凝视着池中连绵不绝的水花与涟漪,仿佛神智已飞入水池。 「你怎么了?」萧济嵐柔声问道。 凌彦安唇瓣翕合了下,但最终他并未开口,依然静静地盼着眼前壮丽的喷水池。 「怎么了?」萧济嵐在问,这回他走至男人面前,阻挡了男人的视缐。 凌彦安抬首望向男人,最终,他回:「很美,很浪漫,你不觉得吗?」 他终究无法将多年前想求婚的事情説出,因为就算告知了又如何?这番言语也只会加深学长的罪恶感,何必呢?他俩已将往事放下,而他最不想要的便是再听闻学长道歉。如今他带着他前来此地,也只是想再看看这对自己来説曾经会充满意义的地方。 望着藏匿了忧伤的红润眼眶,却面露笑容的矛盾男人,萧济嵐心中的疑惑渐渐扩大,担心地又问:「你到底怎么了?看起来很反常。」 深吸了口气,待吐出气息时,凌彦安眼中的忧鬱已消逝。 他换上了愉快神情,轻快地答:「什么啊?没事啦!我原本打算那天听完音乐会后带你来这里的。怎么样?我也是能很有浪漫情调的时候哦!」 此话如雷贯耳,萧济嵐随即瞭解凌彦安方才那神态!两年来,他恶梦不断的根源,皆是因为无法得知小学弟当初想与他求婚的情景。这会,好似黎明的曙光划破了夜幕轻纱,答案似乎终于揭晓。此处,定是小学弟原计画求婚的地点! 而有一件事,萧济嵐本欲待至明晚的烛光晚餐下进行。但现下的机会是如此地恰当,他不愿再多等待一分一秒。双脚弯下,他单膝下跪,并将口袋中的绒盒掏出,打开。 面对着男人,凌彦安退了一步,目瞪口呆。他脑子里一团乱,无法即时将萧济嵐的举动拼凑出它的意义。 「你怎么......」凌彦安目光移至小盒里的对戒,呼吸紊乱,颤抖地喃喃道。 这是一对金黄色对戒,就算在微弱的灯光下,它们依然耀眼夺目。戒指上,精緻刻划了横向阿拉伯数字的红线符号,是无穷无尽的意思,是永恆之爱的意思。 与凌彦安多年前买下的戒指,毫无二致。 「两年前你搬到奶奶家的那晚,我在你丢掉的箱子里看到一枚戒指。」萧济嵐低声说起:「当时的我......是很伤心,但我知道我活该。是我做错了很多事,才导致那样的后果。后来我们又和好后,就想让你知道你当年的心意,我都收到了。如今,我也想要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我想嫁给你,也想要你嫁给我,可以吗?」 泪水聚集于眼眶中,凌彦安默默不语,努力不令泪水淌落,只是看着眼前的男人,与他手中的对戒。 被当作遗弃的箱子,是萧济嵐捡走了。原来在搬家的当晚,那一阵又一阵心碎的哭泣是因萧济嵐发现了戒指的存在。当他?以为自己因丢失了戒指而默默?惋惜时,他俩却同时?自两年前为了一只戒指经歷了许多内心的波折。 心情因触景伤情而已经汹涌波动的凌彦安,这下完全无法控制情绪,双手赶紧覆上眼部抹擦。 「我还以为......」凌彦安摀着双眸抽了口气,哽咽地说:「我还以为我把它给弄丢了!那箱子不是垃圾!它和厨馀桶子是要搬到奶奶家去的!」 萧济嵐伸出一手,正准备开口安慰男人,凌彦安却抢先上前将他抱于怀中,低喃:「对不起!我怕告诉你会让你内疚,没想到你早就知道有这戒指更难受!」 萧济嵐笑出了声,心疼不已,脸庞埋入男人腹部,叹息道:「你根本不需要向我道歉,这是我自作自受,你没有做错!别怪自己,嗯?」 静静地,凌彦安只是将男人紧拥,平静自己的气息。良久后,他终于放开了男人。对上萧济嵐湿润的双眼和笑意,凌彦安也回了他一抹笑容。 「所以呢?你的答案是什么?」萧济嵐眼中蓄着期盼的光芒,望入男人眸中,一付撒娇的模样,轻声问。 「傻瓜,当然是你嫁给我!是我先想到的!」凌彦安笑着叫嚷。 爆出笑声,萧济嵐迫不及待地递上了小盒,再伸出手。 两人在喷水池旁为对方戴上了戒指,紧紧地拥抱于一起。再来忍不住的亲吻,则受到了附近游客的欢贺与祝福。隔晚,萧济嵐搂着男人进入了已预定好的餐厅,原为庆祝交往一周年纪念,现为庆祝求婚成功。 凌彦安的第二个梦想,在多年后的此趟旅行,也圆满实现。 -- 大结局 「彦子......彦子!」萧济嵐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凌彦安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发现回国后所搭乘返家的计程车已到达目的地而停下亮灯。望向窗外,他却未见熟悉的景观。 有些迷茫,凌彦安缓缓地问:「我们在哪?」 「我想先带你来看给地方。」萧济嵐回,语气中充满了兴奋。 两人下了车,来到了一座独栋别墅前停步。 凌彦安不解,询问的眼神望向了身旁的男人。但男人一脸笑容,未开口説话,只掏出了钥匙开启前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西式建筑。它的设计新颖,看似于不久前才完工。小型的前院,刚铺上了草地。门廊上的两盏灯,则有如别墅的两隻眼睛,明亮地与两人对视。深棕色实木拱形大门,则镶了同形雾化玻璃,嵌入藤蔓设计的钢条。但最吸引凌彦安目光的,却是一扇离大门不远处的落地飘窗。而飘窗内,直挺挺地立了一株装饰地五彩繽纷的圣诞树,在暮色袭上的傍晚,宛如一座照明灯塔,指引着家的归途。 惊喜的目光,自凌彦安眼眸中升起。他瞥向男人,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嗯......在m国,有种商家行销手段,叫christmasinjuly。因为圣诞节是很重要的节日,所以会在夏天佈置成圣诞节的样子吸引顾客上门。」萧济嵐解释。 「有用吗?」凌彦安笑问,回首后目不转睛地透过飘窗盯着屋内的圣诞树。 「我不知道,有用吗?」萧济嵐反问,看着男人,笑意充盈。 咧嘴一笑,凌彦安使力点了点头,抓起了男人的手向大门走去。萧济嵐望着自己被牵起的手,笑容加深。 进入屋内后,却未有凌彦安预期的佈置。别墅内除了圣诞树,以及墻上挂放的几作画,毫无装潢,极为空旷。 「这些画......!」凌彦安走向画作,茫然道,不知为何奶奶的儿子,汪勇威的画作会被掛于此地。 「把这些画想成一种预告。我知道你很喜欢他的画,你曾经説过它能带给你安详寧静的感觉。那把这些画挂在我们的新家,也等于把汪婆婆的精神搬来这里延续下去,你觉得呢?」萧济嵐自后方拥上专注于看画的男人,在他耳边低语。 「新家......」凌彦安轻喘了口气吐出,依然在震惊中回不了神。 「嗯,这房子其实早就建好了。我特意空下来不做下一步打算,因为这是我们的家。与其我给你一个家,不如我们一起组建这个家。我们一起讨论怎么装潢,怎么佈置,让这个家更充满意义,到处是我们的气息。」萧济嵐完成了解説,在男人头顶洒下一吻。 原来,男人与他有相同的想法。曾经,凌彦安冀望于别人的施捨,能允许自己融入他人家庭。也曾经,他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个家,但那个家仅维持了七个月,便每况越下地最终破碎。如今在岁月的洗礼下,他两人都有了成长,深刻了解对方的感情而更加珍惜,相信两人能肩并肩,同心协力创造出专属他俩的新家庭。 「这主意很棒,我很喜欢。谢谢!」凌彦安转身扑入男人的怀抱中,激动地答。 满足的笑容舒展于萧济嵐脸庞,他闭上眼睛,享受着怀中男人的温暖。 他俩一刻也无法停蹄,?不得不暂时放下义工,以装潢佈置新家?与筹备婚礼为先。接下来的数月,两人异常忙碌。?但,他俩有彼此,一同讨论决定婚礼与新家所有细节,奔走于各个店面与工作室之间,也不失为有趣的体验。 「这套沙发很不错啊!你不喜欢吗?」凌彦安问,瞄了眼价格,挑起了眉毛。 「嗯......这个对我们来説不太够用,座位太浅了。」萧济嵐在沙发上弹坐着回,貌似困扰。 两人来到了另一组体积庞大的沙发前,萧济嵐如一滩水般缓缓地滑下瘫坐于座位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凌彦安望着男人,心想也对。男人长手长脚的,选择这款沙发对他而言确实较舒适。只不过,自己坐在这沙发上,却总感觉像个坐在大人椅上的小孩。 「我觉得这个很好呢!」萧济嵐开心地说。 「还不错,我喜欢后垫高一点的。」凌彦安附和,前后摇摆频频扑入后座垫。 「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深一点的沙发吗?」萧济嵐问,一付贼兮兮的笑容浮现。 眯起了双眼,凌彦安笑着注视着他。只见男人凑近,在他耳旁説了悄悄话。 「你!」凌彦安睁大双眸,抿了嘴假作气愤,双耳却不争气地泛红,逗得男人哈哈大笑。 就这样,两人在笑闹中一同完成了许多准备事项。一转眼春天来临,寒风不再。绿芽再次于枝头冒出,大地復甦。距离婚礼之日仅剩两个礼拜。 这日,萧济嵐以和家人们吃饭为由带着小学弟上了北市。到达后,他却又与凌彦安走上街头,停于北市最大一所婚纱店面前方。 「我们不是全部都准备好了吗?还来?」凌彦安一头雾水,问起了身旁男人。 沉默不语,萧济嵐仅持着神神秘秘的笑容,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似乎在耐心等候某事发生。 突然,婚纱店面前的超大萤幕亮起,出现一张有了些年代,古早时拍摄出的黑白照。宛如他俩在观赏一部歷史影片,每一幕皆展现了各个时代不同的双人合照,并配上了文字,描述照片中两人在当代的婚姻故事。其中,有早期的传统婚姻,也有跨阶级婚姻,二次婚姻,跨种族婚姻。再来,萤幕映出了两名男子凝视着彼此,喜眉笑眼,为同性婚姻。 是他们俩的婚纱照。 见此,凌彦安随即瞭解了男人为何带他来到此处。 哑然一笑,他读起萤幕里的最终宣言:「无论时代变迁,我们衷心为您的选择献上尊重与祝福,欢迎选择我们作为您生命中下个里程碑的见证者。」 「这其实不是我的主意。」萧济嵐盼着重新开始的影片説道,面目温柔。 「你姐姐的?」凌彦安问。 摇了摇头,萧济嵐给了男人一个眼神,要他再猜。 轻浅地惊叹了声,凌彦安喃喃道:「你父母真是有心了。」 「都要结婚了,或许该叫爸妈了。」萧济嵐莞尔,纠正了男人。 「啊......説的也是。唉,还是觉得有点彆扭呢......」凌彦安垂首,搔了搔捲发,有些拘泥地回。 「没事,你不想也无所谓的,我们家没管那么宽。」萧济嵐揽过男人,飞快在他额头洒下一吻。 两人十多年前的相识相恋,自萧济嵐父母起初的坚决反对,至最终的接纳祝福,对于他们来説,是多么地珍贵。他俩互望了彼此,十分庆幸多年来的恋情,排除了万难,开花结果。 两星期后– 两人婚礼,既不铺张,也不奢华,一切简单随性。他们请了紓紓与李明瑜做了伴娘,阿陵与何伟霆则做了伴郎。耳旁,并未听闻经典结婚进行曲,而是他俩当初因动画原声音乐而熟识的曲子。在花童们洒出的花瓣下,他们身着同款纯白西装,手牵着手,一同缓缓地走向红毯另一端。 饱满于心中的喜悦,在两人面容上清晰可见。待他俩走至证婚人面前,转身相望时,一滴泪水已自萧济嵐眼眶落下。 「誒!别哭啊!」凌彦安见状,有些慌张地低声道,一手立即抹去男人的泪珠。 「我......我就是太高兴了!」萧济嵐吸了吸鼻子,悄悄笑道,将抹去他泪水的手扣入怀中,忍不住上前啄了男人一口。 「新郎啊,我还没给你们证婚呢,别急啊!」证婚人幽默喊道。 众人哄然大笑,惹得两人面红耳赤,又羞又笑。 在亲朋好友的喝采下,两人终于结为连理,这是凌彦安曾经梦想过的事。如今,他的美梦成真,与一名他深爱,也深爱着他的男人,成为夫夫。 「我説你啊!这十几年不见,我还以为你一直唬得我们小安团团转呢!每次我一想到他对你死心塌地就觉得恨铁不成钢啊!不过现在看到你们结婚了,你也对他用情至深,那我也就放心嘍!从今以后你们两个得过得好好的,要不然我饶不了你,知道吗?」何伟霆半开玩笑地威胁道,猛力拍了拍萧济嵐肩膀。 「那当然,我会对他好的。多谢你当初透漏了地址给我,我们今天能结合,还是托你的福。」萧济嵐深深頷了首,由衷地感谢了现已是他丈夫的好哥儿们。 何伟霆哈哈大笑,十分高兴,因从小一同长大的好兄弟终于在今日收穫了他应得的幸福。 两人举办完婚礼后,便立即踏上了蜜月旅程。他们飞至m国西岸,乘坐渡轮。从前仅与萧济嵐家人们乘坐过游艇的凌彦安,这回又多了个人生中的第一次。巨型的渡轮,有如一座小型城市,里头开满了许多娱乐设施,和各式各样的餐厅和免税商店,看得凌彦安眼花撩乱。 「彦子......彦子!醒醒!」低沉的嗓音传入耳中,凌彦安不耐烦地推开了摇晃自己的手。 「时间到了,你快起来!」萧济嵐喊道,直接将沉睡于床上的男人拎起。 「嗯......」凌彦安哼了声,极为不满,即使已坐起,一双眼就是不肯睁开。 男人也不恼火,他笑了声,拿起衣物开始替男人套上。 「来,左脚抬起。」萧济嵐如哄着小童般轻声道:「好,再来右脚。」 「到底要干嘛啊?」凌彦安有气无力发起牢骚,赌气似地就是不睁开双眼。 「要出去啊!」萧济嵐答,拿起了大衣给男人披上。 「蛤?」凌彦安这下懵了,终于愿意睁眼,眼前却一片昏暗。 他俩正搭乘着游轮,这下是要出去哪里? 「你把我折腾到三更半夜,现在睡不到一会又把我揪起来到底是要出去到哪里?」凌彦安再问,总算醒了些,揉捏着腰部,不悦地再问一次。 「到阳台上,我给你看个东西!」萧济嵐急切地说,将围巾环绕于男人脖颈。 半推半就,凌彦安被男人拉着走进阳台。 「看!」萧济嵐兴奋喊道,指向天空。 天空中,一道道极光宛如引导火车前进的辉煌铁轨。阵阵光浪波涛滚滚,虽不快,但所经之处皆透着淡绿色光芒,十分耀眼,也十分祥和。原本双眸半闭的凌彦安这下?倒睁大了双眼,唇瓣惊得开启,抽了口气,目不转睛地仰望夜空,讚叹不已。而他的丈夫,则垂首欣赏着观望极光的他,凝视着他反射出绿色光芒的眸子,温柔微笑。 「看我干嘛?你要看天空啊!」凌彦安瞥了男人一眼后説,忍俊不禁。 「你比较好看。」萧济嵐理所当然地回,冰冷的鼻尖鑽入了凌彦安温暖的颈间,逗得男人咯咯笑。 「就你巧嘴滑舌!」凌彦安抱怨似地开了口,回首注视男人。 「我这是能言善道!」萧济嵐笑了声,双唇却直直地贴上了他。 「我爱你。」在深吻中,萧济嵐喘气轻喃。 「我也爱你。」凌彦安热情回应。 他们将有大把时光,而萧济嵐会一一实现曾经对自己许下的承诺,带往男人去看各种不同的光芒。这次,他説到做到。 全文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