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楔子上篇--走马上任 楔子上篇、走马上任 一九三九年,上海新政府市府办公厅-- 新到任的明楼身兼三职,他是新政府海关总署督察长,亦是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更是财政部经济司首席财经顾问,是个政经一把抓的顶尖人物,当他在各家报社的记者面前下了车,在闪光灯的迸裂声中走向办公厅,在所有记者的追问声中走上办公厅阶梯时,在他的身边都有一个人陪着。 他是明诚,于公,他是明楼的幕僚团队祕书处的处长,人称他为明祕书长或是阿诚先生;于私,对外他的身分是明家自小收养的孩子,是明楼的管家;但对明楼个人来说,明诚是比亲人、爱人更亲密的存在,是不可分的战友、是另一个自己…… 明诚扶着明楼的背护着明楼往上走,戴着金边眼镜的明楼甚至只有在下车的时候挥了挥手,给了媒体记者拍照的好角度,除却这个,他从车旁一直到走进办公厅,一路上没有停留只有微笑,记者的问题全交给了明诚来代为回覆。 然而明诚的回答只有两种,「这问题并非经济司的现行决策,不予回答。」但当问及现行决策时,明诚给的答案又是……「无可奉告」。 完全的铜墙铁壁,需要让大眾知道的,明楼办公室会举办记者会将决策公诸于世,但不需要或是不必那么早公开的,那么由明诚的口中便决计问不出什么。 即便在前往办公室的短暂路程上,明诚依然抓紧时间针对当日行程或决策进行报告或覆核,还得在有人等在明楼的办公室时,先一步提醒明楼来客身分。 不够重要的人,明楼无需记得他们的脸、他们的背景,这些事,是明诚需要了解,并适时给予明楼提醒的。 明诚是个得力助手,大多数的事务不是明楼交办他便能处理完善,就是那些事务根本到不了明楼的面前,就已经让明诚处理得妥妥贴贴。 祕书处的每一个祕书,不管是真心尽责的,还是他处安插来的眼线,都不免对明诚十分佩服,但这也给了他们一个困扰,那就是……他们除非召唤,根本进不了明楼个人的办公室、近不了明楼的身。 被安排在祕书处里的美色,明楼还没看一眼,就被明诚给辞了,而且找的藉口光明正大,让人挑不出错处,所以那些女人别说爬上明楼的床,连爬上明楼的腿都有问题。 新政府中不乏日裔的官员,也想过在下班后找明楼上风月场所,中国女子多娇,与唯诺的日本女子不同,风情总能吸引那些日本人流连忘返,但那样的场合明楼不是不去,就是带着一个一脸墨色的管家明诚去。 想攀在明大少手臂上的风月女子,明管家是一记眼刀,想靠在明大少的怀中,却总是在碰触上的前一刻就看见眼前的胸膛换了一副,让那些女人生生止了动作。 不过,没止了动作的人下场更糟,有时有些女人会来不及站好身子,就这么跌进明管家的怀里,明管家居然是一侧身,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女人狼狈的摔到地上去。 眾人只看见了把明大少推开护在身后的明管家,用着没有真心实意的担忧表情微低下身子关心的询问,却没看见其实拉走对方的根本不是明管家而是明大少。 明诚有时看那些女人摔得疼了,难免心中腹诽明楼几句,然后怕被看出端倪的把抓着自己手肘的明楼的手拨下,不着痕跡的安抚拍了拍他的手背,明楼的脸色才稍稍好些。 长久下来,新政府办公厅的人讚明楼是正人君子,美色坐怀不为所动,还派明诚为其阻挡,却不知明楼根本不是不会动心,而是早已心有所属。 走不了美色勾引,就走心,明楼办公室总会有人送些食物来,就连祕书处也被安排过长像甜美手艺绝佳的女祕书进来,各种手段尽出,想先征服明楼的胃。 可是那些点心最后总会被明长官给亲自送到明祕书长的办公桌上…… 「阿诚,这好像是你最爱吃的,这给你吃吧!」 大哥,这明明是你爱吃的,我不这么说你会将就我,我才说我想吃的。 「阿诚,你最近忙了些,瘦了,多吃点。」 大哥,你是想把最近扩增的腰围,落一点肉在我身上吗? 「阿诚,这点心没见过,你吃吃,学会了给我做,我也想嚐嚐。」 大哥,当你的祕书长很忙,回去还得被你……你还想怎样奴役我? 但不管明诚怎么腹诽,最后那些食物都还是会进了明诚的肚子里,不为什么,因为…… 东西不是钱买的啊!丢了多浪费。 更何况这些食物既然是送来讨好明楼的,肯定是好吃的。 另一个隔间的祕书们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这样一齣戏在明祕书长阿诚先生的办公室上演,从一开始的惊吓到后来的惊愕再到后来的见怪不怪,祕书们都习以为常了。 明长官真的很疼爱这个弟弟吧! 其实眾人不说,都知道明祕书长很爱吃,偏又长得一副吃不胖的身材,让人很喜欢餵食,明长官好像也很爱看明祕书长吃东西,因为每当明祕书长吃着点心,吃到两颊鼓鼓的活像隻松鼠时,明长官都会露出从来不曾见过的微笑,那是只有在明祕书长面前才会露出的微笑。 一见到这画面,眾人对明长官对明祕书长的餵食便不觉得违和了。 毕竟明祕书长虽然八面玲瓏,面对不同人有不同的态度、表情,但这可称之为「可爱」的表情,那可不是寻常就能见着的,明长官会喜欢看,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我们也喜欢看呢…… 祕书们看着明祕书长的松鼠颊,一个个笑得像痴汉一般。 突来的一阵冷意,让祕书们个个打了个冷颤,他们四下望着,虽然是冬季,但外头是一抹暖阳,开着的窗并没有吹进寒风,倒是洒了满室的阳光,但为什么觉得这么冷? 好像被什么吓人的玩意儿盯着一样? 像蛇……像被蛇盯着一样,耳边好似还能听见吐信的嘶嘶声…… 祕书们立刻拉回了注意力,只敢以眼角馀光望向明长官及明祕书长,两人的表情与方才无异,那怎么会觉得冷意是由那头传来的? 偷偷看着明长官给明祕书长送上的一杯奶茶…… 祕书们又不免为送茶的人惋惜。 英国进口的茶叶泡出的茶,加上香醇的鲜牛奶,这在战时是多高档的饮品啊!最后明长官一口也没喝,又送进了明祕书长的嘴里。 除了那些送点心的,当然也常有人会送些新奇的饮品来,之前还有几个现在已经被辞退的祕书,想接手明祕书长的工作给明长官泡茶、泡咖啡,但最后下场当然也都没多好。 明长官的喜好从没有人知道,今天咖啡、明天碧螺春,心情一好还会拉着明祕书长喝红酒、喝香檳,从来就是明长官一个眼神明祕书长就能备好,其他人从来满足不了明长官。 所以,即便身为祕书处处长,明祕书长还是必须每天挽起袖子,为明长官洗杯子、泡茶泡咖啡,甚至……亲自下厨为明长官备吃的。 整个新政府办公厅的人都认为这是明长官担心有人要在他的饮食中下毒。 然而明楼哪里这么胆小,他只是觉得……其他的人不是泡的茶太烫、太冷、太苦、太涩,就是咖啡太酸、太甜、太稀、太浓,没有一个能合他的意。 还是他的小阿诚了解他啊…… 所以,吃别人做的、准备的有什么意思,想吃,当然吃阿诚就好……不!说得太快了,想吃,当然吃阿诚准备的就好啊! -- 楔子下篇--三生三世之桔梗 楔子下篇、三生三世之桔梗 --桔梗,花语意谓忠贞,永恆的爱-- 青瓷,中华文化的代表瓷,生于高岭却发扬于天下,注重釉色质感且不饰以绘、书,是一种一眼就能看透,但不深入了解便无法了解其对顏色追求的生命力的一种臻品。 有的人,就像青瓷高洁、神祕,也像桔梗一样忠贞、不变。 明长官很喜欢青瓷,不是青花瓷,是青瓷,有回有人想巴结送错了礼,明长官一打开看见了一只青花瓷盘,隔天,就被摆在了祕书处的隔板上,充当便条纸座,不知道的人曾讚叹明家果然是上海商界巨擘,这么高级的瓷器居然拿来当文具使。 明长官对青瓷的喜好是怎么让人知道的呢?那得由一次拍卖会时说起。 那次的拍卖会,明长官看上了一只古董青瓷盘,执着到近乎疯狂的与另一位巨商竞价,这才买下那只清乾隆时期的青瓷。 记者当然好奇了,这个拍卖会上拍卖的都是清乾隆时期的古董,乾隆那是谁?要人做出瓷母--各色釉大瓶的皇帝,当代的艺术自然是华丽又炫烂的,在不识货的人眼中,青瓷的存在就显得低调朴素许多。 明楼的回答也无懈可击,他说,世人仅知乾隆时期的各色釉大瓶,乃是因为那是一件旷古绝今的臻品,至今仍无法复製,但却也别忘了乾隆同样说过,「周尺为盈尺,宋瓷方是瓷」,可见在乾隆的眼中,各色釉大瓶是他想完成的壮举,然而他心中最属意的,还是宋汝窑的青瓷。 明诚在一旁,笑着看明楼胡说八道。 他虽然说的有凭有据,但明诚知道,明楼会喜欢青瓷是被他影响的,跟乾隆没有太大的关係。 在巴黎时,明诚就曾经与明楼去看过不少中国艺术品的展览,当然,那些古董大多数是在清代的八国联军等等的战争中掠夺去的、或是为了向联强各国示好,羞辱的送出去的,但明诚不去想那其中隐含的羞辱,只想感动在不同的国度看到自己国家的文化。 其中,明诚最爱青瓷,明楼曾问,为什么明诚爱青瓷,明诚说,青瓷是一种古老的瓷器,早在三国时期就已经是家喻户晓的瓷器,他喜欢青瓷上头没有一丝装饰,只用其本身的釉色、裂纹来展现其美感,是一种纯粹的美。 当时的明楼还处于不敢明示爱意的阶段,只是揉了揉明诚的发顶,说了:「就跟我家的小阿诚一样,不需要任何装饰,本身就是美好的存在。」 明楼说出口就后悔了,那其中隐含了太多他想隐瞒的事,所幸明诚并没有听出来,只是红着脸笑了,不去继续明楼那个让人害羞的话题。 「可是……大哥,我觉得我喜欢青瓷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好像……我从上辈子就很喜欢青瓷一样。」 「喔?怎么会这样想?」 「我梦见过我由一个人的手中接过一只锦盒,里头就装着一只青瓷花瓶,然后我就把它放在我的书案上,没有注水、没有在里头摆上任何花朵,就是摆着,足见我有多喜爱。」 「书案?这是什么年代的东西,居然用『书案』这个词?」明楼笑了笑,明诚学的是化工、是经济,可怎么说出来的话像中文文学系还是歷史系的学生。 「因为梦里的我是古人呢!穿的衣服可好看了,还束着发一脸正气,我觉得我好像看见了三十多岁的自己。」 明楼初见明诚才三岁,现在的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实在很难想像他三十岁是什么模样。 「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吗?搞不好是你的前世。」明楼这句话很明显是调侃。 但明诚也没计较,笑着说了:「我梦里大哥也在,不过比我年轻,只有二十多岁,披头散发的,像是化外之人。」 「你小子,想佔大哥便宜,喊大哥喊累了是吧!」 「可我在梦中还是很喜欢大哥的。」 明楼的心中颤了一颤,因为「喜欢」两个字,这两个字其实他从小听明诚说到大,本不该影响了心绪,只是自从知道自己的心意后,这两个字入耳,再也无法平心静气了。 「喔?喜欢看我尊敬你的样子?」 「不!梦中的大哥才不尊敬我呢!不过……那只青瓷花瓶,就是梦中的大哥送我的。」 这小子,拐弯抹角的说他很珍惜他送的东西是吗?偏偏明楼听了还很受用。 从此,明楼也喜欢青瓷,不过是为了明诚而喜欢青瓷,而那个竞标下的青瓷盘,虽然放在明家的保险库里,但它的所有人,是明诚。 所以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就成了明长官喜欢青瓷,明长官有多爱青瓷,看他的办公室摆设就知道。 明长官的办公桌旁有一扇窗,窗外的风景很好,可以俯视远处的街景,那里的阳光也很好,上午能投射进来温和的阳光,下午更不会西晒,窗边放了一只矮柜,没人敢打开过,但据说里头是一个保险箱,而保险箱的钥匙及密码,只有明长官及明祕书长有。 如果换成了他人,矮柜上肯定摆满了显摆的物品,有人喜欢放西洋鐘、各种西洋瓷器、有人喜欢放骨董,然而明长官什么都不摆,就只摆着一只青瓷花瓶。 那只青瓷花瓶不是什么骨董,是现代仿汝窑的作品,为什么不是真的放一支骨董花瓶? 因为明祕书长说:「骨董不是钱买的啊!你还拿来装水插花?」 但即便如此那只青瓷花瓶也是高仿品,而且里头每三日更换新鲜的桔梗花。 喔!对了!明长官也非常喜欢桔梗花,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喜欢到你胆敢买了别种花想插进花瓶里,他会立刻暴怒的程度。 负责每三日买新的桔梗花进办公厅的祕书,有日买错了买了洋桔梗,桔梗及洋桔梗名字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但可是完全不同花种的两种花,明楼一看就变脸准备要把花给丢进垃圾筒里,被明诚及时拦了住。 那个祕书吓得脸色发白,不是那个身处明楼祕书处本该是精英的人竟然不经吓,而是明楼的脸色真的太吓人,整个办公室好像随时会刮起颶风,把人给拋飞出去一般。 明诚了解明楼的执着,他拿起花把明楼给带进了明楼办公室,关上门后看见明楼咬着牙,许久才挤出一句话:「就算是你说我也不会听,这种仿冒品别想插我的青瓷瓶。」 瞧他一脸正经的说着这种羞人的话,明诚还不知道他的心思?可那个祕书背景很清白,工作能力又好,难得有一个不是眼线的祕书,明诚用得很放心,不想他被明楼给辞了。 「大哥,知道洋桔梗的花语吗?」 「什么?」我都快气死了你还在跟我说花语?明楼瞪了明诚一眼。 「不变的爱只给你。」 明楼看了明诚一眼,似是怒气稍稍少了一些:「这句话,你是替『桔梗』说的,还是替『梦中的他』说的?」 「这不该是他们两个人的心声吗?还是……我梦中的他不想把不变的爱给『青瓷』?」 「当然不是!」 「那么……」 「但不是桔梗就不是桔梗!再像也是假的!不许!」 「如果我梦中的他真有其人,而且到了现代,肯定是喝过洋墨水的,桔梗,不就成了洋桔梗了吗?」欸……因为梦境而对桔梗这么执着,你也是头一个了,我的大哥,那不过是我的梦,你还真以为是前世今生吗? 明楼的毛被梳顺了,好像再看那束洋桔梗也顺眼多了,也不能怪他执着,那是桔梗啊!明诚爱桔梗爱到当初选了桔梗做为「代号」,明楼怎么也想把自己当成桔梗……或是他梦中的那个人。 「三天一次就是三天一次,换了花也不能变。」 明楼的话说得没头没尾,明诚倒是听懂了,脸一下就炸红了,一句「没正经」就要出口,但看明楼并不是完全消了怒气,明诚无奈安抚着:「我喜欢靛色桔梗的五芒花瓣,但其实这种白底紫边的花瓣也很漂亮呢!」明诚边说边把那束洋桔梗插进了花瓶里,偷偷看了明楼一眼。 接收到暗号,明诚身后的明楼这才笑了,走上前搂住了明诚,在他耳边以气音说着:「今天不许加班。」 「不许加班?那订好的饭店房间怎么办?你敢在家里……上回被大姐打了一巴掌跪小祠堂还抽了一鞭还没被抽怕吗?」 明楼想了想,下意识的觉得手臂又是一阵热痛,那一鞭真是…… 「当然得加班,我怕吵,把公事搬到饭店房间去做。」 那一天,明祕书长把明长官送进办公室后很久没有出来,但祕书们全是松了口气的,尤其是那个买错花的祕书,只要能安抚好明长官,明祕书长就算一整天待在明长官办公室把所有工作全交给他们也是无妨的,只要能梳顺那头狂狮的鬃毛就好…… -- 番外篇--前尘 番外篇、前尘 五一四年,大梁国都,金陵-- 并肩站在园子里的两个人,两样表情、一样愁悵。 「陛下,该去准备了,今日是最可能成功受孕的日子。」那个整个大梁国都知道,但正史上一笔也没有记载的国师兼皇帝陛下专用御医,一如以往带点轻佻的表情,说着让人接受不了的话。 「我若去了,就不是你的了。」 「若我想要你成为我的,你就放得下天下?放得下你的子民吗?」 皇帝的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握起拳,他咬着牙:「我可以是你的人,同时可以胸怀天下。」 那张总是轻佻的脸终于露出了苦涩的笑意:「我不该喜欢桔梗花的。」 「为什么?」他换了话题,皇帝也跟着转移,只要不提皇后寝殿的那事,他都听。 「桔梗花有个神话,它象徵不变的爱及绝望的爱。」 「永恆及绝望,那是相反的词吧!」 「因为无法永恆就只能绝望,所以,你一定得去。」他低下头,轻轻的吻住了他挚爱的皇帝,接着眼神一动,往他的陛下的喉里送出一物。 皇帝推开了眼前人,不敢置信的抓着喉头,想逼吐出刚刚被送进去的东西:「那是什么?上回你做了那件事后答应过我,以后绝不再对我下药!」 皇帝愤怒至极,他太知道眼前人的手段了,只要他一出手,皇帝再没意愿,都会由着他的安排,做出他想他做的事。 「上回做了,虽然在你身上留下了东西,但你活了,不好吗?这回做了,你仍然会留下些东西给你的子民,但你从此可以属于我了,不好吗?」 「我?不?想?留!」 「你只知道情丝绕是无色无味的液体,你防着我十分留意入口的东西,却不知道我能提炼成药丸吧!」 「不能得到你我会杀了你!让你永远属于我。」皇帝红着眼,恶狠狠的说了。 「陛下,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你还不知道吗?你要杀我也好,但你还是得完成你该做的,我在这里等着你来杀我,即便杀了我,我也会转世到你的身边,不管生生世世都会找到你,与你重逢,你要等我。」 看出爱人早已做下了决定,这一生除了在自己的母妃面前没有示弱过的皇帝,终于露出了他脆弱的一面:「我不要去……求你……」 怎知,爱人的相求国师听而不闻,只是扬声喊来了人。 「来人!陛下准备好了。」 几名太监早在不远处等着,闻言便上前来,正好扶住了双眼迷濛脸泛潮红的皇帝。 「国师……」 「送他去吧!不超过两个时辰,不许让陛下离开。」 「是!」 皇帝被送走后,国师由园子里採下一株桔梗,走进了皇帝的寝殿,寻到了他的书案前,看见了那只青瓷瓶,他把桔梗放进青瓷瓶里,那是他的渴望。 「我等你回来,等你完成了你的责任,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原谅我的自私,我必须让你去做这件事……」 -- 一、生死搭档 一九三九年,湖南黔阳县军校-- 军统特务训练班,一个集结各方菁英,经过军事及特务训练,培养隐藏在各组织中作为间谍的一种短期课程,在这里训练的人员大多有一定实力,只需经过短期培养便可投入战场--不管是哪种形式的战场--。 与军校的阳刚不搭调的是这里的夕阳,明楼最爱在黄昏时分坐在川堂阶梯上,看着落日隐在层山叠翠后,再将晕染成一片红色的天空逐渐泼上浓墨,只有此时的他是纯粹的,不再是那个拥有隐藏身分的军统特务。 「想什么?想生死搭档的事?」 明楼不用回头,光听那讨人厌的声音就知道来者是谁,是王天风,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无妨,一个行事心狠手辣的人。 而这样的人,也是明楼最不愿意打交道的人。 「怎么?嫉妒我可以自选生死搭档?」明楼终于正视这个不请自来还自己坐到他身边的人,毒蜂?取这是什么代号?太没有杀伤力了,更该说他是毒「疯」才是,又毒又疯。 「你的价值并非一般特务可以相比,你的生死搭档不能碰运气更不是一场由荷官发牌的赌局,对你来说,你需要的不是最聪明或是最厉害的特务,而是最忠心最能为你所用的特务,所以这个人必须你自己选、自己笼络。」 明楼的视线不再停留在王天风身上,他转而望向夕阳,他心中不是没有这样的人选,只是当初「他」随了他来到军统训练班,若他挑了他就势必得告诉他他的另一层身分,到时的「他」,还能信他、跟随他吗? 王天风看他犹豫,倒不吝于毛遂自荐:「选我如何?我这个师哥绝对是你最好的搭档。」 「选你?」明楼看了王天风一眼,眼神中有赤裸裸的鄙视。 王天风不在乎明楼心里怎么想他,他也并不服从明楼这个人,但明楼要成就的是大事,这才是王天风一直想要做的、是他的理想,成为明楼的搭档,王天风就有机会能为国家尽忠。 他知道明楼再为国,在他心中对于汉奸这个身分仍是介意的,但他王天风不在乎,只要能完成大业,他个人声名上的牺牲又算什么? 「选我你不亏。」 「选你?哪天我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你屁股上那根毒刺刺了,那还谈什么为国尽忠?」 明楼只有一点让王天风佩服,他的心机、他的城府的确是眾师兄弟中最适合这个卧底身分的人,不管明楼信不信,若有一天他成了他必须得保护的对象,那他的这根毒刺,即便刺向自己最信任、最亲爱的人,他都不会犹豫。 「那你想选谁?」 明楼的眼神变得幽远,不知自己选的对不对又知道这是他最好的选择,他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带点苦涩、又带点甜蜜。 「我选明诚。」 王天风不能说不惊讶,但似乎又早有心理准备会听到这个答案,惊讶的是明诚在明家虽是像僕人又像养子的存在,但对明楼来说到底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弟,王天风一直以为他会想尽办法逼明诚放弃特务这份工作。 但明诚的确是一个机敏睿智又勇敢无畏的人,本性敦厚的他作为一个特务或许是缺点,但因为他的身分对明诚来说这个个性却又成了他的优点,爱憎分明的他只要明楼能掌握住了明诚得到他的信任,那么他就是拥有了一个一辈子不可能背叛他的战友。 但明诚这个人并不是毫无祕密的…… 「你问清楚他消失的那几年去了哪里了吗?」 明楼抿了抿唇,虽然阿诚对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老实交代了他消失那几年的行踪,但明楼本能的觉得这并不是事实的真相……至少,不是全部的真相。 阿诚告诉他的那个故事可能是真的,但也很有可能只是事实的一部份。 「我不用问,他自己就交代了一切。」 「你信?」 「为什么不信?合情合理。」 明楼能被选派这个任务,那么他便不是那种心思显于色的人,王天风看不出明楼对明诚的解释是否真的相信:「我这个做师哥的有必要确定一下你选这个生死搭档值不值得信任,你说说他这些年去了哪里?」 「这是他的私事,他信任我才告诉我,但对你……我不能说。」 王天风露出了一抹既偏执又冷酷的笑意,早猜出明楼不会轻易说出明诚消失的原因,不管在明楼的心中,那个原因是合理或不合理。 「需不需要师哥教授你怎么笼络明诚的方法?」 明楼的眼神连一丝波动也没有,王天风想由他的脸上、他的眼神中找出一丝蛛丝马跡,但终究什么情报也得不到。 明楼斜睨了王天风一眼,考虑着让王天风一次说完让他不会再来烦他好?还是断然的拒绝他好?但这两个选择大概都免不了继续听他嘮叨。 「你果真跟隻蜜蜂一样,老是在我耳边嗡嗡嗡。」 王天风也不理会明楼对他的代号的訕笑,自顾自的说着:「笼络一个人,情和义是最好的方法,给予忠贞、用男女之情死锁着对方,或是交付你的性命、用兄弟之义牵扯着对方,既然你选了个男人自然是后者,你对明诚已经有恩在先了,接下来一步步给予信任换取他的信任,用过命的交情来连系你们彼此是最好的方法。」 「你的建议就是要我张一面网吸引阿诚自动进入陷阱,等他黏在了网上动弹不得之后再将他拆吃入腹?」 王天风笑了笑,终于如明楼所愿的站起身,似是准备要离开:「如果拆吃入腹可以解读为成为你的人,那么我的确是这个意思。」 明楼看着沉入山背的夕阳,也站起身,没有对那丝晚霞多有留恋:「我是毒蛇,不是毒蜘蛛,不会用这种方法。」 「难不成你要像条蟒蛇,把猎物紧紧缠入怀中,再张大嘴缓缓吞入腹中?」 明楼又睨了王天风一眼,他倒学得很快,马上学会了他用代号来损人的方法。 「王天风,你刚刚提的方法的确是好方法。」 「你不是说你不会用?」 明楼没有明说,主动转身离开,王天风自己都忽略了……他刚刚说的可不是只有一种方法,不过……紧紧缠入怀中这个说法,他倒是挺喜欢的。 一九三九年,明楼三十四岁,明诚二十六岁,这一年,是即将接下新任务面临新挑战的一年。 -- 二、童年 二、童年 人潮散去的浴室已没有氤氳水气,但水声未歇,站在澡池边的頎长身影舀起水当头一浇,冷水冲刷过他的身体蒸腾出白色雾气,把他遍布旧伤痕的身子裹上一层轻雾。 幸好童年的遭遇只让他的身上留疤,养母担心被人知道,所以没在他脸上留下可见的疤痕,做谍报工作的人,脸上不能有显见的特徵,否则他就不能进入军统,守在他的恩人、他的大哥身边了。 他身上的伤痕虽然处处是旧伤,但如今看来仍然悚目惊心,唯有右肩背上的看来像处纹身,透着邪魅。 那是小时最后一次被养母虐打之后伤癒后出现的,医生说或许是巧合、或许他受伤之后明楼为他擦的生肌活血的药物进入他的微血管蔓延开来导致,总之伤癒后就留下了这黑色的黥纹,像朵抽象的黑色曼陀罗花。 明诚放下水瓢,望着自己这副不知已多久没有细看的身子,想起了曾经算得上很幸福的童年…… * * * 上海--(曾经) 从阿诚有记忆开始就与养母两人相依为命,他虽然是满一岁时被养母收养的,但养母不止一次的告诉他,说他就是她的亲儿子,在家里不要拘束、要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所以小时候的他根本不懂养母跟亲妈有什么不同,毕竟他是受人疼爱的。 养母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上海一户富贵人家--明家--当僕人直到现在,苦了一辈子了,她最常说的话就是…… 「阿诚,妈妈在明家做僕人没关係、再苦再累也没关係,只要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将来能栽培你念书、成器,就够了。」 其实他知道养母在明家虽然辛苦、虽然累,但与其他家的僕人比起来,日子算是比较好过的了。 他们母子住在贫区里,这弯弯绕绕的弄堂里住的都是些家境不好的可怜人,所以几乎户户是在人家家里帮佣的,小阿诚有时会听见隔壁的陈大爷说他家老爷喜欢没事骂僕人出气,有时会听见后头的王大婶说他家夫人总爱捏她手臂、掐她大腿肉。 最可怜的,就是住弄堂口的李姐姐……听说被她家少爷看上了,也不知道怎么了糊里糊涂的被她家少爷给办了…… 小阿诚不知道大叔大婶们说的办了是什么意思,也很乖巧的不多问,但一定不是好事吧! 因为大叔大婶们说李姐姐被藏在外室不过三个月,就被她家少奶奶发现了,去那安置她的宅子闹了一顿,再听到她的消息,就是李姐姐上吊自杀了…… 相比这些可怜的遭遇,小阿诚知道养母的待遇与他们可说得上是天壤之别了,明家先前的家主是明锐东,是个斯文人,从不亏待家里的僕人,现在的家主是明家的大小姐明镜,人更是善良,只有在保护明家、保护明家人的时候,才会看出她的强势。 初见明大小姐及大少爷是在阿诚三岁的时候,三岁,虽然记事但也不该是如此印象深刻的年纪,的确,因为阿诚是不太记得三岁时所见到的明大小姐是长什么样的,但明大少爷的脸他却一辈子记得。 因为在看见明大少爷的时候,阿诚觉得一阵心痛,好像有什么揪着他的心一般,好痛好痛,一直到明大少爷对他说了那句话,他的心才好了些。 明大少爷看见他是什么心情呢?阿诚不知道,但他知道明大少爷也是一下子就注意到他的,因为明大少爷看见他的时候先是一愣,后来又露出了笑容,招了招手要他上前去。 「好可爱的孩子呢!我看了就喜欢。」 阿诚记得当时听见明大少爷的称讚,他也笑得红了脸。 阿诚其实很少见到明家大小姐及大少爷,最多的时候都是在过年夜里,养母带着他到明公馆去准备年夜饭,在养母做年夜饭的时间里,阿诚会跟明大小姐及大少爷拜年,然后他们会给他一个厚厚的红包及小礼物。 明大小姐掌管着明家的经济,人也是个很切实际的人,除了红包外给他的小礼物有时会是新衣服、有时会是新鞋子,明大小姐十分细心,虽然明家家境好送得起西服,但明大小姐知道西服于阿诚来说是不实穿的,所以送的通常都是棉袄,鞋子也是手工扎实的布鞋。 但明大少爷不同,他是一个很学究的人,他说,英雄不论出身,出身在什么样的家庭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但懂不懂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则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明楼的年纪尷尬,又是出生在那个得要留小辫子的年代,明楼三岁啟蒙,那个年代用的是癸卯学制,可明锐东不管外头的学制如何,学校教的是一套,在家里可是另外请了先生来教授明楼四书五经的,当然,从商的明锐东也看出了未来趋势,也请了洋人先生来教明楼外语。 因此,这一年才十三岁的明楼自然就比同年龄的孩子成熟、有远见许多,而这一年年夜,明楼送五岁的小阿诚的小礼物是英中字典及英文啟蒙教科书,他说,五岁啟蒙不早也不迟,刚刚好。 但其实当时的小阿诚想问,是不是该先教他识字才是? 或许在他明大少爷的眼中,双语学习是基础学习吧!但阿诚并没有那样的家世。 阿诚或许是受到了明楼的鼓舞,他很认真学习,养母桂姨待他也是不坏的,还在想办法是不是存点钱帮小阿诚买些小学教科书,后来这事被明镜知道了,还调侃明楼不愧是大少爷才会送这样的礼物,若不是把人人都当成跟他一样家世,就是把别人当成天才,一啟蒙就可以自学,而且还是双语。 明楼知道了之后,第二天就让人送了一些新的教科书过去。 阿诚并没有辜负明楼的栽培,不但是自学而且只用了四年,就修完了小学课程,连明楼都十分意外,起了好好栽培这孩子的念头。 十七岁的明楼在学校已经是天才型的人物了,风靡了整个校园,但他可是自小受良好教育的大少爷,九岁的阿诚只靠自学能完成学业,他起初是不相信的,直到拿了份中学入学测验给阿诚做,发现他以十分高的分数填完了这份入学试卷。 「阿诚,你……想不想上学?」 小阿诚一双秀气的眉毛连拢一拢也没有,圆圆的大眼更是平静无波,他想啊!怎么不想上学,但他怎么上得了学?贫苦的孩子是没有上学的权利的,儘管有些收容贫苦孩子的学校,但这个年代,贫苦的孩子该有多少啊!没有个个这么幸运能上学的。 他也就平常能跑跑教会,靠神父们的帮忙学习英文而已,真正上学是不可能的,但阿诚谦卑却不自卑,并不会因此就嘴硬说不想,他还是老实的回答:「想。」 「明家可以供你上学。」 小阿诚的脸上没有惊喜,他年纪虽小,志气却很高,一双眼直视着明楼,思索着他这么说的用意:「我如果说不要,会不会太不知好歹?」 听到小阿诚说出「不知好歹」这个成语,明楼乐得大笑了,这小孩怎么这么一副大人样,大伯父家里的那个明轩也很聪明,更是比阿诚大了几岁,也没见她有这能耐。 「为什么不要呢?」 看明楼脸上没有慍色,阿诚知道明楼并没有生气,也就继续大着胆子说了:「明大少爷送我书我已经很感谢了,我绝对不能再平白无故受明大少爷的恩惠。」 桂姨一直在旁边看着,骨子里的自卑让她捏了一把冷汗,她跟大多数替人帮佣的人一样,对着主子就是一副鞠躬哈腰的样子,一整个的卑微惶恐,她不敢让明家出钱给阿诚上学,但也绝对不敢这么直接拒绝明大少爷的。 「阿诚,要有礼貌些。」 看着桂姨的诚惶诚恐,明楼很是失望,他是认真的要给予帮助,于他明家来说就当培养一个人才,未来能帮得上明家也不一定,连务实的大姊出于三分善心七分栽培的心态都答应了,桂姨却是一副不敢从命的态度。 幸好……这孩子并不自卑,他真是桂姨的儿子吗?会不会桂姨当初在孤儿院的时候就抱错了孩子,这孩子的出身可能更好,只是不知为何沦落孤儿院罢了。 他记得阿诚三岁的时候就与眾不同,三岁那年他被桂姨带着来拜年,第一句喊他不是喊「大少爷」而是明先生,十一岁的明楼吓了一跳,惊吓过后则是排斥,要知道他一温润如玉的大少爷,「明先生」听来更像是喊他父亲,不是喊他的。 他记得当时父亲问阿诚,为什么不喊「大少爷」,小阿诚说:「我不是明家的僕人,不喊他大少爷。」 这话可把父亲乐得,连声说了好几句有志气,后来才对阿诚解释,少爷两个字是一种称呼,没有尊卑,阿诚才总算肯喊明楼为明大少爷,让明楼松了口气。 没人天生就想当别人僕人的,小阿诚虽生为僕人之子,可从没把自己当僕人过。 明楼看着桂姨的自卑、看着阿诚的志气,知道这时再多提由明家出钱栽培阿诚是谈不出结果的,便决定来日方长,毕竟小阿诚才九岁就有了跳级读中学的资格,不急的。 后来阿诚便时不时的会收到一些旧书,知道是明楼把自己以前看过的书送给了他,阿诚一直珍藏着。 然而明楼的不急,却险些让阿诚死于非命,许多年之后看着阿诚站在他的身侧成了他的知己,明楼都有点后怕,幸好阿诚没事,否则他该会有多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早早带阿诚离开桂姨的身边。 -- 三、身堕炼狱 三、身堕炼狱 阿诚不知道他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傍晚时他捧着碗麵吃的时候,养母跟他说孤儿院的院长嬤嬤生病了,她要去看她,叫他乖乖吃饭不要乱跑,阿诚很乖的,吃完麵还自己洗了碗,看养母很晚了还不回家,他也自己上床睡觉不让人担心。 可到了半夜,他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有人扯开了他的被子,揪着他的领子疯狂的打他,被打的阿诚没时间惺忪,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养母那张狰狞的面孔。 阿诚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养母会这么咒骂他、打他,甚至抓着他的头发去撞枕头,枕头滑开了,他的额头便一下下的往床板撞去,疼得他眼冒金光,耳中听着养母一声叠过一声的喊叫。 「你这个骗子,我打死你。」 他没有说谎啊!他很乖啊!妈妈为什么说他说谎了?但这些话阿诚问不出来,只能不断的喊着:「不要打我,妈妈,不要打我。」 自那天之后,阿诚就日復一日的受养母凌虐,再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得把家里的活儿全做了,才能有口饭吃;他在寒冬腊月里搓着自己生了冻疮的手取暖,但却还是必须得提着大水桶提水注满水缸;他用多次被火灼伤的手抹着沾了炭灰的脸上被烤出的汗珠,但却还是必须坐在火炉边生火,有时肚子饿了偷偷吃碗麵,也可能被揪着后领扯进屋,被要求得把家里的活儿做完了才许吃饭。 阿诚并不是吃不了苦,而且发生在他身上的遭遇根本是非人的对待。 「妈妈,我把水缸里的水倒满了。」 坐在桌边的桂姨桌上还摆着一小罈私酿米酒,听到这句话只是瞪了阿诚一眼,没有搭理他。 过去的桂姨会省下每一毛钱来给阿诚,从来没有自己享受过,但现在她不了!因为这全世界的人都是骗子,那姓于的男人是骗子,孤儿院的院长也是骗子,最最可恨的,就是这个她养了好些年的孩子才是最大的骗子。 「妈妈,我肚子饿了,有东西吃吗?」阿诚的眼里满满都是惊恐,他原不敢问这句话的,但现在天都黑了,他今天还没有吃过饭,刚刚提水的时候他险些就要饿昏了,他才不得不问。 桂姨先是喝了一口米酒,这才慢慢的开口说了一句话:「骗子没有饭吃。」 「妈妈,我不是骗子,我一直都很乖的,跟妈妈说我活儿做完了就是做完了,我没有骗你的。」 「还说你没有骗我!」桂姨突然暴怒站了起来,吓得阿诚躲去了门边,瑟缩了起来。 然而桂姨只是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指用力的戳着阿诚的额头,伴随着一句句阿诚根本听不懂的话:「你骗走了我对儿子的爱、骗走了我要给我儿子的一切、骗走了我的牺牲、骗走了原本我的儿子可以得到的来自明家的一切帮助,你就是个骗子!」 「我没有!我没有!对不起妈妈!我跟你道歉!你不要打我!」阿诚吓坏了,怕养母接着又是对他一阵痛打,只能连声告饶。 然而,桂姨这回并没有打他,而是伸出双手掐住了阿诚的脖子,用力的掐紧,用想要折断这细白小颈子般的力道。 此举让阿诚比以往养母施予他身上的虐打还要让他害怕,因为这回他是真的感觉到死亡离他好近好近。 此时,外头传来了喊声,似是听到了阿诚的哭声,街坊邻居出于好奇问了。 「阿桂啊!阿诚是怎么了,刚刚怎么哭得那么大声?」 桂姨这才忿忿的收回手,冷眼看着阿诚护着自己的脖子咳嗽着。 「没事的,刚刚他摔了碗,怕我骂。」 「孩子手小拿不了难免的,别太责骂他了。」 「知道了。」 街坊邻居都还以为阿桂还是那个疼儿子的阿桂,也没想敲门进来看看,而阿诚更是怕得不敢对外求助,因为他总有一天还是得回家的,那个时候,养母只会更用力的虐打他。 桂姨看着瑟瑟发抖的阿诚,都这个时候了他的肚子居然还会饿,而且饿得发出咕嚕声,桂姨的唇角突然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她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了一碗麵,过去她最常煮给阿诚吃的麵。 「只剩这碗麵了,你要吃就吃这碗。」 阿诚怯怯的接过来,碗是冷的,但这个时候的他已经顾不得麵是冷的还是热的了,有得吃就好了。 只是把碗端近前来,阿诚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酸味。 是酸的!这麵放得太久都餿了,而且汤上面还看得见飘着几条蛆,阿诚当下就作呕起来,但他的胃是空的,所以什么也没吐出来。 「给我吃!不吃我就打死你!」 「妈妈,不要……」 「听到没有!给我吃!不吃我就把麵硬灌到你嘴里去,灌完了再打死你。」 阿诚知道养母说的很可能是真的,这些天他被打怕了,刚刚又差点被养母给掐死,他不敢不照办。 阿诚和着眼泪,把那碗餿了的麵吃下肚,还要忍着作呕的反应,因为妈妈说,如果他吐出来了,就要他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把吐出来的东西舔乾净,所以阿诚只能吃、所以阿诚不敢吐…… 那年的过年,阿诚十岁了,他没能去明家给明镜及明楼拜年,他们不是没有过疑问,也问了桂姨,但桂姨只说阿诚感冒了没敢带他来,怕把病气过给大小姐及大少爷。 明镜听了又关心得多问了几句,明楼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眉头皱了皱,想着那副小身板在这寒冬里受了风寒,该有多辛苦。 而被留在家里的阿诚,以前存下来的红包都被养母拿走了,明楼送他的书也都被养母收在箱子里不给他看了,今年他没有红包可拿,没有新的书可收,只敢瑟缩在床上,盖着怎么也盖不暖的被子,哭泣着。 他好想念明公馆里即使是冬天也是暖呼呼的,也好想念明楼拍着他的头的手……也是暖呼呼的。 那一晚,他被养母说中了,他真的感冒了,但桂姨没肯带他去看医生,反而叫他穿了一身又一身的衣裳,直到肿得再也穿不了,然后叫他蹲在灶边烧灶。 或许是阿诚命不该绝,也或许真是因为这样逼出汗来,阿诚的感冒过几天就真的不药而癒了。 只是这几天没能把家里的活儿全做完,阿诚又挨了桂姨的一顿打。 -- 四、逃离 阿诚才十岁,还是个孩子,孩子最禁不得饿的了,但桂姨却整整饿了他三天,饿得他体虚力乏。 三天前,桂姨突然跟明家告假,说她身子不舒服想休息一天,桂姨向来很少请假的,上回跟明家告假大约是七、八个月前吧!说是当初抱养阿诚回来的那间孤儿院院长病了,请了一天假去看她 这时的明家也发生了一些事,明镜及明楼上街的时候险些发生了车祸,一名带着孩子的妇人推开他们救了他们一命,可是自己却没能逃过这场车祸,还留下了一个同样被车子撞伤的孩子。 明镜帮那名妇人办了丧事,可却发现那妇人用的是假名,在登报许久也无法联系到她的亲人之后,明家收养了她留下的孩子,取名明台。 明台虽然被他的亲生母亲照顾得很好,身子还算健康,但毕竟刚换了一个地方住,车祸之后记不得过去头上的伤也才刚养好,明镜想桂姨身子不适万一把病气过给了明台也不好,再说明家还有另一个帮佣琇姨,虽然琇姨因为有个女儿阿香,所以必须比较早回家,但遇到明家不方便的时候,她把阿香带到明家边带着阿香边下厨也是行的,就允了桂姨的假。 怎知桂姨居然不声不响的消失了三天,别说明镜,连明楼都开始急了,每每在陪明台玩的时候,就想着桂姨病了,阿诚又是个孩子,有没有人照顾他们两个? 第四天,桂姨还是没有消息,明楼急了,把明台託给琇姨照顾,就跟着明镜要去桂姨住的地方探病。 只是两人才刚走进桂姨居住的弄堂,就看见街坊邻居一直对着桂姨的宅子指指点点的,明楼心生疑惑。 「这位大婶,这户人家怎么了吗?」 「你不知道,阿桂屋子里断断续续传出哭声已经好几天了,是阿诚在哭的声音,哭声越来越虚弱了。」 「桂姨呢?怎么让阿诚哭了也不哄哄?」 街坊邻居们似是面有难色,面面相覷,也没人能说个大概出来,明楼一回头看见了桂姨家门口的门环是扣了锁的,当下就觉得有异,门环被由外头锁上,岂不是把阿诚锁在里头了? 明楼四下搜寻,看见了隔壁大爷柴劈了一半斧头还搁在一旁,拿起斧头就要砸锁。 「这位少爷,锁不能砸啊!」 「为什么不能砸?砸坏了我赔。」明楼举高斧头就要砸,又被拦了住。 「你不知道啊!这阿桂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常常对阿诚发脾气,又是打又是骂,我们拦了,下一回阿诚就更被往死里打,我们现在都不敢拦了,就怕阿桂一气之下就把阿诚打死了。」 明楼由门缝里望进去,小阿诚抱着腿瑟缩在一角,擦着眼泪但几乎哭不出声音了,他气得用力一搥门板,回头喊了一句:「大姊。」 明镜也跟着往门缝里看去,看得心都拧了起来。 明楼双手紧扣着斧头手柄,做下了决定:「桂姨如果真的虐待阿诚,我养他。」 明镜知道明楼本来就喜欢这个聪明的孩子,如今又见他受苦怎么可能忍得了,明镜点了点头,明楼便动手砸锁。 阿诚先是听见了外头有砸锁的声音,他怕得将身子缩得更紧了,因为有人救他就代表着他接下来要吃的苦头更多,他想大喊不要救他,可是小小的心灵里又是渴望得到救赎的。 接着,阿诚就看见了门被打开,闯进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挺拔青年,是明大少爷…… 阿诚饿得头眼昏花了,自从养母开始虐打他后,他最想念的人就是明大少爷,他每天都想着能见他一面,但有时真见到了也是在梦中,梦醒了,只有一室的黑暗及炼狱般的折磨。 可如今砸开门锁闯进来的人是真的吗?还是只是另一场梦境? 明楼迈着步伐走到阿诚的眼前,蹲下身子托着阿诚的手肘,喊他:「阿诚。」 这声音是熟悉的,触碰到的人也是真实的,不是梦,小阿诚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明镜扶了一张被推倒的椅子起来,对着明楼喊着:「来!抱过来这里坐。」 明楼稳稳的把坐在地上的小阿诚抱起来,两个大步就走到了椅子边要把他放下来,没想到小阿诚只是抱着明楼的脖子哭,死活不肯放手。 「阿诚,我只是要把你放下来,看看你有没有伤了。」 「不会走?」 「不会走!」 「妈妈回来了也不走?」 明镜一阵鼻酸,阿诚该有多害怕桂姨才会希望他们不要走:「阿诚,妈妈她……会打你吗?」 阿诚点了点头,双臂没放开明楼,但却把自己的袖子给推高,明镜看见了两手上都是籐条的鞭痕,明镜当下就掉下眼泪来了。 抱着阿诚的明楼看不见,只是着急的问着:「大姊,怎么了?」 「都是伤,有捏出来的瘀伤、有籐条打的鞭伤。」明镜边掉着眼泪边说着。 明楼再也顾不得,硬是把抱着自己的阿诚拉开将他放在了椅子上,推高他的袖子,果然看见了明镜说的伤痕。 「真是该死。」 「阿诚,桂姨她人呢?去哪里了?把你关在这里多久了?」 「妈妈说有事要出去……我不小心打破一个碗……妈妈打我……不能吃饭……我不知道几天……好多天了……」 阿诚说的断断续续,但明楼及明镜也大概听了出来,看来桂姨并不是病了,只是有事要办用了生病当藉口请假,可能本来只想离开一天,刚好阿诚摔破碗惹她生气,就罚他一天不准吃饭,怎知她就一直没有回来,阿诚就饿了这么多天。 「你怎么穿着脏衣服呢?」 「妈妈把新衣服藏起来了,说那是给他的儿子的,不是给我的。」 「你不就是她的儿子吗?」 阿诚摇了摇头,不断的擦着眼泪:「妈妈说所有人都是骗子,院长嬤嬤是骗子,我也是骗子,骗走了大小姐及大少爷要给妈妈儿子的东西。」 明楼气得双拳紧握,他明楼送的东西不是要给桂姨什么另一个儿子,全都是要给阿诚的,换了一个人不一定有本事读懂那些书,也不一定入得了他明楼的眼。 「她胡说!我就是要送给你的。」 「真的吗?那些书是我的吗?」 「你的!都是你的。」 阿诚终于放心了,失去了那些书,是他最捨不得的。 明镜四下看了看,不管桂姨到底为了什么打阿诚,这孩子是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明楼,你把阿诚带去房间里换件衣服。」明镜看了自己带来探病的东西,有水果及糕饼:「我去弄些东西给阿诚吃。」 「嗯!好。」 一直到明镜找到小炉子烧了些热水,都没有等到明楼带着阿诚出来,她不解的跑到小房间门口问:「明楼,阿诚怎么了,换好衣服了吗?」 「大姊……阿诚他不是只有手臂,他全身是伤……」 「怎么会这样?」 「衣服先别换了,让他吃点东西,就带他去看医生,上了药再换新的穿。」 「这样也好,那你快把阿诚带出来。」 不一会儿,阿诚就被明楼又带了出来,明楼挑了一套衣裳也一併带了出来,明镜也烧了些热水帮阿诚擦掉他脸上及手上的脏污,明楼一手拿着糕饼、一手拿着水杯,餵阿诚吃了一块,怕他噎着,立刻又拿水给阿诚喝一口,十分心疼。 「阿诚,桂姨这么待你多久了?」明楼皱着眉头,看着饿得狼吞虎嚥的阿诚,明楼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饿肚子,哪里看得下去阿诚吃的苦。 阿诚塞了一嘴的糕饼,只能摇摇头,含糊的说了一句:「院长嬤嬤生病妈妈去探病后,就这样了。」 「那岂不是好几个月了?」明镜不敢相信,阿诚竟然已经过了几个月这样的日子,难怪过年夜那天桂姨也没带阿诚来。 「既然证明了桂姨一直虐待阿诚,我们就不能把阿诚留下来了。」 「好!明楼,你抱着阿诚,我们走吧!」明镜也是下定了决心,虽然家里才多了一个明台,但阿诚和明台年纪相近,至少也有个玩伴。 明楼是下了决心就算大姊不肯也要收养阿诚的,毕竟大姊小的时候桂姨就在家里帮佣了,她们的关係一向不错,如今大姊答应了,明楼更是一刻也不能等。 抱起阿诚,他对着明镜说了:「大姊,我们走吧!」 「等一下……明大少爷……你送我的书也可以带走吗?」阿诚一脸的冀盼,问着。 「当然可以,你知道桂姨收到哪里去了吗?」 阿诚点了点头,指了一个柜子上的藤编箱,明楼一手托牢了阿诚,另一手在明镜的帮忙下把藤编箱拿下来,提好,头也不回的跟着捧着一套阿诚衣裳的明镜离开了这间小宅子。 -- 五、羽化重生 桂姨其实早就回来了,正看到议论纷纷的街坊邻居,她偷偷看了一眼,看见大小姐及大少爷救了阿诚,心里突然感到十分惊慌,于是她转头就跑躲了起来,一直到隔天想好了说词才去了明公馆。 她跪在明公馆的大门前,声泪俱下的道歉求饶,说自己请假是因为精神疾病去看医生,医生说她的心生病了,会虐待阿诚都是这个病害的。 桂姨知道这个说词很有用,那个小骗子不就站在窗户边偷偷看她吗?桂姨不觉得愧疚,因为被骗得最惨的人是她,整整九年啊! 这个说词对心软的明镜也很有用,只要能见到明镜本人,她一定能说服她重新收留她,桂姨不想丢了明公馆的工作,待遇好,大小姐这个人又好拿捏,她对外头的人强势,关起门来对她信任的人,那可是一个好字。 但桂姨这回失算了,向来最看重她的明镜待在明公馆里不肯出来见她,怕自己不忍心,一个心软害了的就是阿诚,明楼指着桂姨斥责她,让她滚,桂姨却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说对不起。 「我们家以后不会再用你了,你走吧!记着,以后这个孩子跟你没有半点关係,是我们明家的孩子,是我明楼的弟弟。」 桂姨怎么甘心,这是她的儿子该拥有的啊!凭什么给那个小骗子!他没资格! 不……桂姨想起了这几天她偷偷看见的,她的儿子已经在爸爸的身边了,过着不比明家还差的日子,只有她了……只有她被彻底遗弃了。 她不甘心啊!她明明深爱着那个男人,为什么他可以骗她把孩子送去孤儿院,然后自己抱着孩子走了,不要她,他可以不要她,却又为什么叫院长骗她,让她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来养,养到了他十岁,付出了那么多心血,才告诉她孩子不是她的。 她的梦……彻底碎了。 桂姨看着阿诚争气,想着若让孩子的爸知道阿诚这么有本事,于家一定会让他认祖归宗,那么阿诚可以受最好的教育,她也可以当她的于夫人,然而她却被告知她曾经想过的这一切都是梦,永远不会变成现实。 她一直让人帮忙打听姓于的湘绣商人,好不容易打听到了,跟明家告假一日去看,却看见了那个曾经拋弃她的男人,一手抱着跟阿诚差不多大的孩子,一手让一个女人挽着,走在大街上,一家人甜甜蜜蜜。 她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她的儿子,也喊那女人当妈,她怎么甘心? 而这一切都是阿诚那个小骗子害的,若是没有她,她的孩子不会喊别人当妈,他凭什么在明家过好日子? 她想把阿诚抢回来,想继续凌虐他以消她心头之恨,但明楼也下了狠心,回头就把司机赵叔给喊了出来,说她若不走就轰她走,任凭桂姨怎么佯装懺悔,哭得声泪俱下,明楼也没心软,最后,桂姨只能带着满腔的恨意离去。 然而此时的阿诚就站在窗旁,看着那个曾经虐打自己的人失声痛哭,他心疼妈妈哭得这么伤心的,但他更害怕打他时的那个妈妈,明大少爷说要保护他,他只想留在明大少爷的身旁。 明楼进了屋里,就看见了阿诚站在窗户旁,明楼当下就急了,上前就把阿诚抱离开窗边进了自己的房,放在床上。 相较于明台,明镜对阿诚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她认可阿诚若多加栽培可能会有成就,她对阿诚的态度不像是一个弟弟,倒像是为明楼培养一个忠诚的助手。 如此,要安置一个阿诚的房间就不成问题。 明公馆外头看起来大,但因为每个房间都有套间,所以屋里的房间并不多,但明公馆后头是有几间僕人房的,在明公馆帮佣的人虽然都有自己的家,但明公馆为每个人都准备了个小房间,就是让他们前头没事了后可以稍做休息的。 但明楼却不同意明镜把阿诚放在僕人房的安排,明楼很明确的对明镜表示,阿诚并非僕人,是他的弟弟。 明镜有些哭笑不得,小的时候明楼最排斥的就是他是整个明家年纪最小的,就算把大伯父那一家算进来都是,从小就被明堂、明镜压了一头,一直到后来大伯父那个庶出女明轩出生。 但明楼看着白嫩嫩、软绵绵的堂妹明轩,却皱了皱眉,说他不喜欢妹妹想要弟弟,差点没被大哥明堂给揍一顿。 如今,十八岁的明楼怎么突然像孩子一样,一辈子没有任性过的明楼居然硬是想要个弟弟?就算是要个弟弟,明镜还以为明楼那么疼爱明台,已经满足做大哥的心愿了。 「你要一个弟弟,不是已经有明台了吗?」 「明台就一熊孩子,跟阿诚怎么比?」 这是明楼的原话,明镜没有加油添醋,过了很多年明镜回想起这句话的时候,都是被明台气哭的时候,她觉得都是自己宠坏明台的,因为明台从小被家法惩治、被罚跪小祠堂都是时而有之,阿诚虽然没有进明家小祠堂罚跪的资格,但到底也不曾被明楼打骂过,偶有小错,但总是立刻就改,明楼对他可满意得很。 不过其实明镜不知道,明楼对待阿诚绝对不是只是小时候因为没有弟弟的缺憾,而是他很后悔去年他问阿诚愿不愿意让明家栽培他上学时,阿诚不想、桂姨不敢,他就暂时放弃了,如果那时他就把阿诚带进明家来,阿诚不会吃了这几个月的苦头…… 家里的客房已经让明台佔了,明楼又不让阿诚去睡僕人房,就得在明公馆里找一间房间,现在空着的还有一间没有傢俱的小房间,明镜已经让人去添购傢俱了,本来是要当做新的客房的,但现在看来,它就是阿诚的房间了。 现在外头乱,上海虽然相对好些,但要购齐傢俱也不是一天之内可以完成的,所以明镜及明楼本来打算在明台的房里先放张小床给阿诚暂时住着,但阿诚一到晚上就害怕,抓着明楼不肯放,连明台都被影响了,最后,明楼只得把阿诚抱进他的房里来。 也不能怪明楼担心,不让阿诚久站,因为昨天把他带去了诊所,全身上下的衣服一脱才发现上身的伤只是冰山一角,他的腿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伤口上的血都结痂了,医生说幸好没伤到筋骨,但还是儘量让双腿休息,别多走动。 「明大少爷……」 「嗯?叫我什么?」明楼把阿诚的裤管给推高,看绷带没有渗出血丝,这才放心。 「大哥……我真的可以留下来?」 阿诚……不!现在他叫明诚了,他是喊了明楼大哥,但还是喊得很没有底气,除了是因为养母那口口声声说他佔了她儿子的好处,也因为自己并不是真的明家人。 「阿诚,大哥昨晚就跟你说过了,你是独一无二的,是因为你我才对你好,并不是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对他这么好。」 明诚圆圆的大眼眨巴眨巴,似乎是在说服自己相信可以拥有明楼给他的一切,他想起昨天晚上他怕得瑟瑟发抖,把明台也给吓哭了,大小姐……不!现在是大姊了,大姊抱着明台安慰他,而大哥是抱着他的。 「阿诚,大哥是看你聪明,想栽培你,你说,你身边跟你同年龄的孩子,有谁跟你一样看得懂我送你的书吗?」 明诚摇了摇头,他认识的孩子不多,但至少真没有人跟他是一样的。 「所以,阿诚你是百里挑一的,就算桂姨有什么儿子,那我对他或许会很好,但不会像对你一样这么好,你明白吗?」 明诚似乎是终于被明楼说服了,眼睫毛还溼轆轆的,但唇角已经能勉强扯出笑意。 「明白……」 一九二三年,明诚正式住进了明家,这一年,明诚十岁,明楼十八岁。 -- 六、选择 一九三九年,湖南黔阳县军校-- 明诚依然站在军校的澡池边,神游的他不知已经站在这里多久了,他看着自己身上的伤,这一条条已癒合的伤痕都是他的养母给他的,曾经,加诸在他身上的凌虐让他一闭上眼就辗转难眠,是怎么能将那痛苦又可怕的记忆深深埋藏起来再不去触碰的? 明诚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抚过左腿上那道最明显的疤痕…… 是大哥在床边守了他整整十天,一遍又一遍的在他醒来后安抚他、哄他入睡;在每一次他因为身上的伤而痛得直掉眼泪时,温柔的为他上药;在他担心养母又会出现来带走他的时候,告诉他,他从今以后与她没有任何一点关係,才让明诚渐渐走出那恐惧的阴霾。 所以明诚决定了一辈子要做大哥的弟弟,永远不会背叛他。 是!他不会背叛,为了不背叛,他就得选择…… * * * 明楼拿着脸盆进入了浴室,军校的浴室非常阳春,有多阳春呢?浴室里没有隔间,只有正中间一个大澡池,需要就舀水来冲,所以明楼相当不能适应,他出身上海世家,哪里见过这么阳春的浴室? 这浴室男女有别各有固定的使用时间,但只要错过了使用时间,即便浴室还有供水但却没有热水,明楼终究是一个富家少爷,自幼享受惯了,不爱跟一群大男人混在一起洗澡的他常会错开与大家一起洗澡的时间,即便没有热水也无妨。 然而今日他进入浴室,竟看见澡池里浮着一个面朝下男人……或是男尸,那人身上的伤痕让明楼认出了他的身分,震惊的他看见澡池里的人突然抽搐起来。 明诚因为缺氧而抽搐时早已失去了意识,明楼将人捞起,发现他已没了气息,他着急地仰天一吼,不能容许他的阿诚就这样离开他的身边。 他消失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又被他找回来了,他不容许他再次消失! 明楼双掌交叠在明诚的胸骨上,进行快速的按压,他在心里默数三十下,着急得害怕自己会数错数,接着就捏着明诚的鼻子由口渡入空气,直到看见明诚的胸膛因为空气灌入肺中而鼓起,退开身子再吹一口气,然后继续按压胸部反覆再一次渡气。 明楼着急地一声声喊着「阿诚」,声音却好像投入了虚无一般没有得到一丝回应,明楼这辈子鲜少掉泪,如今他的泪水却溼了眼眶。 「阿诚!你给我回来!否则我会杀到地狱去再杀你一次!」 终于,在明楼数不清自己第几次的渡气时,明诚身子一颤吐出了一口水,明楼立刻把他翻侧了身子,看见明诚咳出了不少水,这才放松身子坐倒在澡池边。 明诚发现自己重新有了意识,他试着调整双眼的焦距,看见的……却是他最害怕看见的人。 「大哥……」 明诚低下头不敢看明楼,却发现自己的身子还是未着寸缕的,他试着抓起掉在一旁的毛巾遮掩,却被明楼先一步扣住双手压制在耳边,看着明楼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明诚急喘着气,不只因为自己的窘迫,也因为两人这曖昧的姿势。 「说!什么事情解决不了,你敢自杀?」明楼几乎是狂吼出声,直到要震破明诚耳膜的程度。 「我……我没有!我是滑了一跤掉进池子里……」 「说谎!你是我带大的我会不知道,你游泳技术好得很。」 「是真的!我掉进澡池里时撞了一下头就昏了,现在头还痛着……」 明楼压制明诚的手放松了力道,接着立刻捧起他的头想找看看有没有伤着,直到发现没有出血伤口也没有肿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头哪里疼?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下?」 「不用了,没什么大事……」 「都昏倒了还没什么大事?」 「真的,我没事……」 明诚的话未说完,就被明楼紧紧的拥进了怀里,明楼在他耳边字字坚定的说着:「刚刚你昏倒了没听见,我再告诉你一次,你永远不许离开我,否则我会杀到地狱去再杀你一次。」 明诚的手颤颤地抬起,不知道该不该拥抱这副他渴望已久的身躯,自己被大哥那么紧的抱着,竟也无法让他鼓起一丝勇气。 两个男人的爱恋……世俗不容,而且他知道大哥不可能爱上一个男人,毕竟……他曾有过像汪曼春那样的恋人。 最后,明诚还是放下手,转而推着明楼的手臂:「大哥,我没事了,放开我吧!我有点冷了。」 「怕冷以后就在规定的时间来,洗热水。」 「我不是怕冷,是在水里泡久了。」 明楼没好气的放开他,看见他退了开然后抱着膝盖坐了起来。 「不是冷了?还不去穿衣服?」 「我想再冲一次澡……」刚刚在地上蹭了那么久,澡都白洗了。 「一起洗吧……」明楼想了想,又下了命令:「我知道你不喜欢跟一群人挤浴室,那以后就跟我一起来,我们一起洗。」 明诚瞪大了他那双圆圆的眼,什么一起洗?大哥知不知道他满脑袋都是对他的邪念,跟他一起洗,是要逼死他吗? 「我不……」 「敢说不!我打断你的腿!」明楼试着用脚底板蹭了蹭浴室地板,明明是防滑的,他居然也能摔进澡池里险些丢了命,他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洗? 明诚还是挺喜欢他这双大长腿的,最后……屈服于明楼的「淫威」,他只得点头应了。 「欸!知道了。」 明楼及明诚开始各自洗起澡来,明楼还盯着明诚不放,看得明诚只想躲开明楼的视线。 明楼舀起一瓢水,发现自己双手还颤抖着,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但他忍不住。 在明诚消失的那四年里,明楼什么最坏的打算都想过了,然而那时他心中最懊悔的就是,为什么要欺骗自己的心?为什么没有牢牢的抓住明诚? 他在阿诚十五岁时发现自己对他有着情慾,却躲开了阿诚转而和汪曼春交往,最后呢?伤了无辜的汪曼春,而他自己也从没有忘记过阿诚。 阿诚十六岁时他们一起去了巴黎,明楼又执扭着把两人的关係维持在兄弟情的关係里,结果阿诚在毕业后消失了,这时的明楼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四年后,突然消失的阿诚又突然回来,明楼不是没有怀疑过阿诚的说词,再加上自己军统特务的身分,啟用「毒蛇」这个代号已经多年,想致他于死地的人不是没有,若有人查出他的身分派了阿诚过来…… 但此时的明楼已经不管了,只要阿诚在他的身边就够了,他的命谁都不能夺走,但若阿诚要……明楼会将自己的咽喉送上。 而明楼手中的利刃也会同时落在阿诚的咽喉上,他们……可以做一对同命鸳鸯。 「大哥……为什么这么看我?」 「你长得这么好看,还不让人看吗?」 明诚不知道是觉得明楼贫嘴还是真的害羞了,索性转过身去不看明楼也不让他看,明楼的双眼又变得幽远。 明楼原先不想拉着明诚与他一起走这不归路的,是明诚坚持要陪他一起进军统,明楼经过了一番挣扎,改变了想法。 既然逃不开明诚了,既然收不回爱他的感情了,那就改变明诚,让他也爱上他不就好了。 整整十一年暗恋啊!明楼等得太久了,何必再忍? * * * 上海--(曾经) 明诚来到明家只有十岁,但已经能通过中学的入学考试了,明家透过关係让他入学,当时的中学里别说跳级入学的,就连正合龄的孩子也不多,大多都是更为年长的,所以明诚在学校里与同学们的年纪差距看来就更为明显,但明诚在班上乃至于全校,看起来都并不窘迫。 因为他有实力。 回到家后,明楼派给他的课外作业,明诚也都能一一完成,那是因为明诚曾听到明镜说,在明楼大学毕业后要把明楼送到国外去留学,明诚也想跟着明楼去法国,不唸书也可以的,当明楼的僕人也可以的,但前提是他至少得要高中毕业,否则就配不上他的大哥,对!连当一个僕人都不配。 这些明楼都懂,但他不会像一个溺爱弟弟的兄长一般,劝阿诚不用着急,或是跟他说没唸完高中也行他都会带着他,相反的,他十分鼓励阿诚,甚至会对他说如果他不上进,就不带他去法国。 所以明诚非常的积极,他还没去法国,就已经因为在课后陪着明楼跟洋人先生学法语而自修学会了法语,当然没有明楼的提点他是不会精进这么快的,但跟其他同龄的孩子比较起来,简直是神童了。 明镜当然也看出明诚的资质,于是她同意了明楼的决定,让明楼大学毕业后再等明诚几年,直到他高中毕业再一起出国。 在等明诚毕业的这段时间,明楼则留在大学里,当他大学时期的教授汪芙蕖的助教,说来,明汪两家也算世交,明镜一开始也是很放心把明楼放在汪芙蕖的身边的。 明诚每天的日子都很快乐,明楼知道那是因为阿诚知道他确定会带他去法国,所以他开心,直到日子有了变化…… -- 七、润物无声 一九二八年,上海-- 十五岁的明诚交女朋友了……至少明楼是这么觉得的。 司机赵叔每天都会到大学里接下课的明楼,这是明楼的藉口,因为汪教授似乎想把他的姪女介绍给自己。 明楼并不是对女孩子没有兴趣,之前也交过几个女朋友的,但他从未给人承诺,然而明楼知道,汪教授介绍的姪女,则是要付出承诺的。 明楼没见过汪教授的姪女,他也觉得不需要见,他终归是要去法国留学的,现在会留在汪教授身边当助教是在等阿诚,阿诚一毕业就准备要去法国,难道要人家女孩子等他?所以不见才省得麻烦。 「大少爷,阿诚少爷说今天他自己回去就好。」 「为什么?」 「说是要去街上买书。」 「买书?提着那么重的书难不成还走回家,不成,去学校接他,我陪他去买。」 「是。」 明楼在外一向发号施令惯了,虽然在外风光,但回到家的明楼是谁也管不了,大姊他不敢管,明台是想管不能管,就只能管管阿诚了,虽然阿诚常常会故意跟他唱反调,但明楼知道那只是玩玩闹闹,阿诚也没真的敢反抗他。 然而来到了明诚的高中校门外等明诚时,明楼却看见了明诚与另一个女孩子状似亲密的走出学校。 这一幕,让明楼看了很不高兴,阿诚虽然是明年就要毕业的高中生,但论年纪就算是合龄入学的高二生,都还要比阿诚大上两岁,这女孩子穿着的是学生制服,所以不管她是同学、学姐还是学妹,都应该要比阿诚还要大才是,这么对他的阿诚动手动脚的,有什么居心? 赵叔当然也看见了明诚及那个女孩子,更没忽略后视镜里明楼的神色,他在明家帮佣一辈子,小时帮明家老太爷做过事,跟着分出明家的二房明锐东老爷离开明家老家,现在又为大少爷开车,他极会看眼色。 赵叔下了车帮明楼打开车门,明楼下车,远远的看见那个主动蹭着阿诚的女孩。 当然,能来这所高中就学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家,明诚能入学除了他的成绩之外,明家的势力当然也是要点之一,这个缠着明诚的自然也是位千金大小姐,她和明诚同班,在班上成绩一向很好,然而唯有一个人她始终赢不了,就是明诚。 亏自己还大了他两岁,居然就是赢不了他,以她的家世外貌,追求她的男孩子并不是没有,但她就是看上了油盐不进的明诚。 本来嘛!不会融化的冰山才有让她花心思去融化的价值。 今天明诚不知道怎么了,似乎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她故意接近他,明诚不闪躲她了,她乐得纠缠他,并得意的看着同学们投射过来的曖昧眼光。 直到……一个长相英俊、身型挺拔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 「阿诚,不给我介绍一下?」 听见大哥的声音,明诚睁开有些模糊的眼,他现在浑身虚弱难受得很,一定是昨天熬夜读书病了,但他今天还得去买参考书…… 「我是明诚的同学,你又是谁?」千金小姐的语气、千金小姐的态度,她当然知道眼前人肯定也是个富少,就看他搭的车、身上穿的西服,哪一样不是高档货?但或许自幼睥睨惯了,她习惯了先看不起人。 「我是他大哥,这位小姐,你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身为一名千金大小姐,哪里被这么数落过,她当下气得就要发作,但她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因为此时,她突然全身泛起了一股恶寒…… 这个男人的双眼好吓人,她有一种像是被当成猎物的感觉,不是那种想将人拆吃入腹的蛮横,而是一种与他为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咬上一口,被毒液入侵血液的那种冷冽感…… 对!像蛇!像一条毒性极强的毒蛇,而且还是霸道的一咬便注毒的眼镜蛇…… 「我们哪有拉拉扯扯,我们关係很好……」这话,她说得都没有底气。 「关係很好,是吧!」明楼看了明诚一眼,眼中的警告意味浓厚。 明诚看不清楚明楼的眼神,但却听得出来明楼在隐忍怒气,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大哥生气了,他有些不礼貌的推开揽着他的手臂的女同学,就要走向明楼。 而明楼,怀里却突然接住了明诚的身体,明楼这才发现有异,明诚的身子烫得吓人。 明楼一手托着明诚的背,一手就准备要托起明诚的膝窝把明诚横抱起来,但他想起了明诚十二岁那年在他的书房睡着了,他想抱明诚到他的床上睡觉的时候,明诚的反抗…… 他说:「我不是孩子了,别抱我!」 明明明诚刚来到明家的时候,可总是缠着明楼唸书给他听,然后让他抱着回房睡或睡在他床上的,居然突然说别抱他? 不过小孩子长大了,明楼也不觉得什么,之后的确没再抱过他了。 「能走吗?要不然……大哥背你?」 明诚的确是真的头晕得走不动了,否则也不会让这女孩子在他身边纠缠这么久:「谢谢大哥。」 明诚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此时的他已经有一米七几,眼见就要一米八了,但对高大英挺的明楼来说,他依然瘦弱,明楼轻易的就把明诚给背了起来,就连他的书包也没打算让那大小姐帮忙提。 看着明楼把明诚背走,那位大小姐只能气得踱脚,因为明楼太可怕了,她不敢越雷池一步…… 赵叔虽然远远等着,但看明诚是被明楼背回来的也知道出事了:「大少爷,去诊所吗?」 「好!先去苏医生的诊所,应该是受了风寒了,还发着高烧。」 明家有固定找的洋人医生,但他年纪大了要回国,临走前介绍了他的学生苏医生,明家同意后,也把明家的病例交接给了苏医生。 「是!」赵叔立刻帮忙打开了车门,协助明楼把明诚放进车子里,就开着车子往苏医生的诊所去。 一路上,赵叔透过后视镜看明楼的神情,总觉得……不像哥哥看弟弟的眼神。 虽然赵叔这一辈子看多了这些所谓的上流社会人士,荒唐到包养京戏名伶、电影明星的老爷富少很多,甚至……男女不拘的人也有,但明家家教严谨,他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明家看见丑闻。 但明楼的眼神……他的动作……赵叔摇了摇头笑自己多想,这怎么可能? 就算整个上海摊的富少都可能会包养男人,赵叔也很难相信明家这位大少爷会。 明诚几乎算是明楼养大的,先别说阿诚一开始与明家接触的时候才三岁,更何况进了明家也才十岁,明楼应该不会有什么旁的心思才是。 -- 八、暗恋(本篇辅级警告) 夜里,明公馆只在里门边及楼梯转角处点着灯,这是给因故夜归的人留的一点光亮。 不过今晚明公馆里只有明楼及明诚,苏州老家那边临时有要事,赵叔连夜载着明镜去了苏州,琇姨则是与往常一样准时在晚上准备好晚餐就离开明公馆,虽然今天因为明诚病了,琇姨说了可以留下帮忙,但毕竟阿香还小,明楼就让琇姨回去了。 于是,整个明公馆就只剩明楼一人照顾明诚。 然而此时的明楼很生气,应该是说十分生气,气到想把床上梦囈着的明诚摇醒痛骂一顿,但明楼知道这么做是徒劳无功,因为现在的明诚根本醒不来。 刚刚明楼在苏医生那儿知道阿诚这病应该已经拖了好几天了,火气一下子就蹭了上来,他知道阿诚准备功课一向很拚命,但其实他稍稍放松一些,以他的资质也不用担心会毕不了业,为了什么要这么拚命? 不过这个火气只是其一,明楼觉得他还气另一件事,那就是……他一直没能从阿诚的口中问出那个陪他一起下课的千金小姐是谁? 「对不起……」梦中的明诚囈语起来,似乎喃喃重覆着几个字。 明楼倾身去听,听见了一句句即使是梦囈听起来都十分真诚的道歉。 「跟谁道歉?」 「对不起……」明诚说完后应该是接着什么的,但明楼听不清,是一句称呼?还是一个人的名字? 「我喜欢你……我不该这样……」 这一句话,明楼可是听得十分清楚了,阿诚有了喜欢的人了,那么……是今天那个大小姐吗?他不该怎样?抱了人家女孩子?亲了人家女孩子?还是…… 不!明楼用力抹了把脸,阿诚才十五岁啊!怎么可能对一个女孩子…… 但明楼想起自己十五岁的时候,的确已经交过女朋友了,以阿诚的条件,聪明人又长得俊,现在上海洋化的女孩子很多,主动追求的不是没有。 明楼的眼神转黯,不能容许有人染指了他的弟弟。 月光透过了没拉上窗帘的窗,洒了一地的月光,也洒在了明楼的床上。 为了方便照顾,今晚明楼把阿诚放在自己房里,此时月光爬上了他的脸,明楼发现……阿诚本就白皙的肌肤因为发烧的热度,染上了一层诱人的酡红,那双唇瓣没因生病而缺水乾涸,反而娇润欲滴。 明楼伸手抚上阿诚的唇,想着……这双唇瓣是不是已经吻过女孩子了?这双唇……吻起来的滋味如何? 不知是怎样的鬼使神差,明楼弯下身子,吻上了那双还在囈语的唇,以致于他没能来得及听见,阿诚这一连串囈语想倾诉的人是谁。 明楼覆上的唇还轻轻颤抖着,挑逗着男人的慾望,他初初只是浅嚐輒止,却被这颤抖撩拨得加深了吻,阿诚没有清醒过来,但梦中的他是不适的,所以伸出手想推开,明楼不容许拒绝,双手十指插进了阿诚向来梳理得十分整齐但如今因为一夜的折腾而显得紊乱的发中,托着他的后脑,吻得难捨难分。 他俩交换着津液、交换着情动,明楼想沉腻、明诚想抗拒。 「阿诚……」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回荡在两人的耳边,是明楼轻唤出声。 明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竟是放松了身子不再抵抗,明楼没有意识到是自己开口才让明诚放弃了抵抗,只以为明诚终于屈服在慾望之下。 明诚半睁开迷离的双眼,好似看见了明楼,他不由自主的伸手勾住了明楼的脖颈,在明楼拉近两人的距离时,牢牢搂着他。 是大哥……大哥怎么会……是梦吧…… 「大哥……」 「叫哥哥。」不知道是明楼怕以后明诚只要喊他大哥就会让他想起这个时候,还是明楼只是逃避般的换个称呼,就彷彿当这并不是阿诚在叫唤他一般。 明诚虽然在病中、虽然在梦中,这样的称呼也是叫不出口的,但明楼竟然收起了深吻,改而吻在明诚的唇角、眉眼、鬓角,就是不如明诚所愿,想要逼着明诚换个称呼。 明诚几次微微抬起身子想追着明楼的唇而去,明楼就会刻意的拉开一点距离,终于让明诚挫败的倒在床上,喘着气…… 「哥哥……」 明楼戏謔一笑,终于依了明诚,他把吻挪移到了明诚漂亮又修长洁白的颈边,感觉明诚因为他的气息而被逗得发痒,不自觉地扭着身子,明楼不让他躲,压住了他的双肩,亲吻着他的耳朵、耳后。 明楼的膝盖强横的分开了明诚的大腿,轻蹭着他的慾望,发现即便在病中,他的慾望还是完美的维持着该有的机能。 「哥哥……哥哥……」 明楼在明诚一声叠过一声的渴求中,由衣物中释放出了两个人的慾根,拢在手里,满足自己,也服侍着明诚。 明诚的声音变了调,喊着哥哥的声音中揉入了喘息,明楼由怀中抽出了手帕,盖在了两人发洩的出口之上,加速的摩擦起来。 「阿诚……」带着慾望喘息的呼喊,明楼知道明诚就快解放了,然而他也不想忍…… 明诚再也忍不住了,从没有过的快意让他全身起了轻颤,他倾洩了自己,也喊了给自己快意的明楼一声。 「哥哥……」 一句甜腻腻的哥哥让明楼犹如电击一般的释放所有,明楼在高潮的馀韵中不断的吻着明诚,直到发现明诚又睡了去。 明楼伏在明诚的身子旁深喘着时,还小心别让自己压着他,倾洩了慾望之后人也清醒过来,清醒得发现了自己手上的狼狈…… 「该死!我他妈的是禽兽吗?」 明楼骂自己一声禽兽,明诚还病着,他居然对他做了这样的事,然而儘管如此,明楼却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阿诚……你知道我们刚刚做了什么吗?」 明诚又开始梦囈了,但彷彿在回应明楼的话一般:「不能让……大哥……知道……」 明楼因这话僵住了,他拉开身子,看着明诚,明诚的双眸微张,看不出来是因为病中睁不开眼,还是睡去的他双眼迷离半昏半醒。 「我真的喜欢你……我想去法国……对不起……」 但这句话给了明楼一种猜测,那就是明诚眼中看到的人并不是自己。 是一个明诚喜欢的人,然而明诚为了去法国,他不得拋下对方,只能对对方说对不起…… 谁?谁是明诚恋上的人? 明楼想起了今天傍晚在学校门口看见的那个和明诚揽在一起的女孩…… 明楼有些狼狈的退开身子,看着掉落在床边的那条手帕,沾着属于两个人的白浊,想着可笑的自己。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对阿诚有了这样的心思?他今天的所做所为只能证明他在嫉妒,因为嫉妒阿诚身边有了一个女孩,因为嫉妒他可能抱过、亲过这个女孩,所以他也想亲一亲阿诚的唇。 结果,他失控了。 阿诚是如何的润物细无声般的改变他的?他竟对自己的弟弟、一个男孩子,有了慾望? 明楼起身收拾好阿诚的衣服、收拾好自己,然后抓起地上的那条手帕逃也似的离开了他自己的房间。 不行!他不能让自己这么下去了,他恋上阿诚已无可改变,但他不能把阿诚也带到这条不归路上来。 * * * 一夜的梦境,又是悲伤、又是綺旎,明诚梦见了自己对明楼的心意被明楼发现了。 是!明诚恋慕着明楼。 明诚小的时候就崇拜着明楼,不管是在养母家还是在明家时,只是不知道何时开始,他对明楼的感情变了质,是……从知道明楼的大学教授想把他家的姪女介绍给明楼的时候吧! 那天晚饭时,明镜说与明家交好的汪芙蕖想把他的姪女汪曼春介绍给明楼,明镜虽然没有立刻同意,说是要问问明楼的意思,但回家来马上就跟明楼提起了这事,还说,就算先订婚再去留学也没关係。 明楼说不急,明镜说她可不接受一个法国弟媳,明楼再三保证一定娶一个中国人,明镜才没再多撮合他们,天知道当时明诚心里有多开心。 此时,明诚才知道,自己对明楼的感情已经不纯粹了。 但他知道明楼是哥哥,也跟自己一样是男的,他不该也不能对他有着这种心思,所以他一直把对明楼的感情深埋在心里。 昨夜他梦见了明楼发现他的感情,所以他只能一直不断的对他说对不起,只希望他别厌弃了他,希望他还是能带他去法国,因为即便不能爱他,他也想留在明楼的身边。 然而……梦中的明楼对他……做了那不可言说之事,在他一次次的道歉过后,对他说,他也喜欢他,他不生他的气,他会带他去法国。 梦中的明诚好开心,直到他醒来…… 他看见自己在明楼的房中时,一时还分不清楚这是在梦中还是已然清醒,直到琇姨推开门进来,发现他醒来,才对他说大哥已经先去大学了,他既然还病着就多休息一天,他已经帮他跟学校请假了。 看吧!梦就是梦呢!他怎么可能与大哥心意相通? 大哥照顾了他一夜,他应该就此满足了才是,怎能还有非分之想…… -- 九、青瓷诞生 一九三九年,湖南黔阳县军校-- 夜里,睡在上舖的明诚辗转难眠。 稍早时,离开浴室后他被大哥架到了医务室,让医官好好的检查了一番确定他没事后,才得以好好吃顿晚饭。 不过因为错过了晚饭时间,剩下的饭菜菜色并不好,明楼一句话也没说的扒着饭,明诚只能在一旁也跟着吃。 他这条小命被救回来后,大哥就好像怕他又突然死于非命一般,一整个晚上的紧迫盯人,还非得站在床边看着他睡着了,这才回到下舖去閤眼睡觉。 明诚探出头,看着下舖的明楼閤上双眼睡着,但眉间还是纠结着,他知道,那是他作了恶梦的表情。 「阿诚……」 明诚打了个激灵,以为大哥醒来看见他还没睡正要开口骂他,只是一句阿诚之后就没再说话,明诚就着月光看清了明楼的脸,他的双眼还是閤着的,那么……他是梦到他了? 明诚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坐在床沿看着明楼,一直不敢宣洩的爱意只有在这午夜时分才敢显露,有多久了?是自己十五岁那年吧!明诚意识到自己爱上了这个一直照顾着他的大哥,当他还纠结着该不该放任这份爱意滋长时,他发现了大哥与汪曼春的恋情,这件事逼得他疏远了大哥,这才能让自己的爱意冷却下来。 明诚伸出手指,隔空描绘着明楼的眉眼,那是他好想碰触却一直不敢碰的脸。 睡梦中的明楼抓住了明诚的手,似乎是感觉到熟悉的手指触感放了心,眉头这才松了开。 明诚唇边淡开一抹微笑,因为大哥竟连在梦里都还惦着他,想来今天他在浴室发生的「意外」吓着大哥了吧! 他再也不会这么做了,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能够回到大哥的身边他很开心,他不是这么懦弱的人会想着以死来解决问题,只是他实在被「组织」逼急了,因为「组织」已经知道他跟着大哥进了军统…… * * * 巴黎--(曾经) 明楼及明诚在巴黎留学时,明诚读大学,明楼攻读博士学位,所以各有自己的课业要忙,他们在巴黎的生活其实就与在明家的生活差不多,只是明诚在巴黎还多了管家的工作。 一九二九年时,明诚高中一毕业明楼就带着他来到巴黎。 当时的明诚才十六岁,得打理明楼的生活起居,帮明楼洗衣服、作饭都只是最基础的,只是两人的生活更密切了,关係……却似乎更疏远了。 这时的明楼处于与汪曼春交往了一年,又意外得知道汪芙蕖害死明锐东的事,所以明镜拆散了明楼与仇人姪女之间的感情的状态,汪曼春被迫分手,站在明公馆外头哭到昏倒在雨中,但明楼看来却是很冷静,接受了明镜要他立刻到巴黎来的安排,只除了那一夜…… 明诚让自己不去回忆那一夜,只想着在到了巴黎之后的转变,明诚到了巴黎,明楼没有去左右明诚要主修什么,但当时也在巴黎发展家族的香水事业「明家香」的明堂却看中了明诚的资质,要求他帮忙「明家香」的製作,所以第二年明诚又多修习了几堂化学及相关的课程,他大概算了算,可能要五年才能修完所有的课程,明楼点头同意,现在中国的情势越来越乱,他知道大姊已经打定了主意让他继续留在法国,所以明诚想学,明楼便由着他。 只是到巴黎两年后,明楼成功取得学位,开始有一些学校聘请他为客座教授,所以明楼便开始了在各大城市频繁转移的生活,大多数的地方明楼都待了几个月就走,最久的,也只停留一个学期。 但明诚还是大学生,所以在明楼要他不可荒废学业的要求下,明诚便在巴黎留了下来,因此明楼及明诚开始了聚少离多的日子,明诚不用再照顾明楼的生活起居,也就有了更多自己的时间,后来明诚有机会参加了一些左翼的读书会,思想经过了系统的培养,加入了共党的外围组织,最后正式入了党,并成了共党的特务,还得到代号进行谍报工作。 明面上看,他是一个不肯受明家资助自己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帮「明家香」调配香水配方、设计包装封面,但暗地里他便是用这层身分进行任务。 在进行组织所交派的任务时,他意外的查到了关于自己十岁前遭遇的相关线索,在对一个姓于的湘绣商人进行调查时竟查到了他与养母桂姨的风流韵事。 这位姓于的湘绣商人明面上看,是娶妻之后发现妻子不孕,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借腹生子,而后得到了一个孩子,但组织却把他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实际上这位于姓商人是与一名未婚女子苟且最后有了孩子,并在那名女子生下孩子后抱养了孩子。 明诚在调查资料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当年为于姓商人生下孩子的女人就是桂姨。 这其中隐藏的讯息让明诚找到了一点端倪,这时的明诚已经不是当年的十岁小孩了,开始能从中兜兜转转的绕出了一个故事。 于老闆与桂姨的韵事是在娶妻之后,以于老闆的家世有个姨太也没什么,但于家家教所致,几代以来就没出过一个娶姨太的,更别说以桂姨的身分根本配不上于家的身分。 所以,当桂姨怀了孩子后,肯定希望于老闆给她一个名分,于老闆想始乱终弃却也捨不得孩子,所以才想了一个手段把孩子抱养回家。 孤儿院院长肯定也是这骗局的其中一环,他虽然是孤儿院抱养来的,但桂姨一直都对他说她是他的亲妈,明诚被抱养的时候才一岁大,桂姨一定是曾经把她的孩子放在孤儿院一段时间,后来孩子被于老闆抱走了,桂姨想要回孩子,孤儿院院长只得随意抱着同龄的孩子--也就是明诚--骗她。 所以一开始桂姨才会如此疼他,而当院长嬤嬤过世时桂姨会发狂,肯定是院长嬤嬤在死前告诉了桂姨真相,所以桂姨才会说所有人都是骗子,他也是。 知道了这事,明诚并没有因此原谅桂姨,当时的他才一岁,怎么可能参与这个骗局,他是最无辜的牺牲者,却遭受到了最大的报復。 是桂姨自顾自的付出了一切,又自顾自的收回。 调查于家是他需要这个身分进行任务,于老闆在几个月前已歿,他手上的事业都交给了小于老闆,也就是桂姨的亲生儿子,而组织的命令就是要让他扮成小于老闆去完成一个任务。 明诚觉得这事真是讽刺,他的人生才二十一岁,有九年被当成了小于老闆的替身,如今竟还要用他的身分来完成任务。 他冒充了小于老闆在巴黎活动了一阵子,还用小于老闆的身分回国去了一趟湖南,做出小于老闆在巴黎办完事回湖南的假象,才再用假身分回巴黎。 回巴黎后,明诚就彻底的把这个往事给锁在了心底,桂姨及于家……终究与他无关了。 后来组织内部出了叛徒,决定要撤离巴黎护送站,明诚的最后一次任务名为「青瓷行动」,要撤离「青瓷」及「43号特务」,送往莫斯科。 青瓷,便是明诚的代号。 明诚其实并不想离开明楼前去莫斯科,也肯定自己身分保密,知道他的人并不多,都是他肯定不是叛徒的人,那么他便没有必要撤离,但他必须协助撤离「43号」。 可明诚没想到,青瓷行动竟会出了差错…… 「烟缸,43号呢?」 「没有什么43号,你就是唯一一个要撤退的人,现在没时间问了,我们该走了。」 「我说过了我不想走,到了巴黎北站把43号送上火车,我会亲自向负责青瓷行动的组长表达意愿。」 「你身在组织中就要服从组织的命令!」 「组织的目标是我的信仰,但唯一能让我放弃这份信仰的人就是我大哥,我不会离开他。」 「闭嘴!这句话不准再说,否则你这条命也别想要了,连组织都不会放过你。」 烟缸纳他为下线时,并不知道他是如此重情之人,这段时间她没有不想办法在切断他与家人牵系着的纽带,她以为他是被收养的,与他的家人并不存在如此深的羈绊,但很显然是她错了。 不过,如今已不是后悔的时候,烟缸不得不多花一点时间,向明诚解释何谓「青瓷行动」。 -- 十、青瓷行动 所谓的「青瓷行动」其实就是一个诱敌之计,组织知道内部出了叛徒但却无法锁定叛徒身分,所以安排了两条路线诱敌,另外还有一条真正的护送路线,只有非常小部份的人知情。 然而这个行动之所以取名为「青瓷行动」,原因就是所谓的「43号」只是幌子,是一个诱敌的陷阱,真正要护送的人只有青瓷。 为求不洩密,组织的全盘计划向来只有上位者能得知,所以明诚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唯一的护送目标,当他等着「烟缸」带着「43号」来跟他会合一同前往巴黎北站时,却没有等到「43号」。 「你说……没有43号特务?」 「没有,你就是唯一的目标。」 「那么行动终止,我的身分极度保密,我不走。」 「青瓷,你已经不能安生了!」 「什么意思?」 「我们另外安排了两条诱敌路线要引叛徒出现都没有等到所谓的狙击者,假青瓷及假43号都已经成功到达了巴黎北站,青瓷行动组长察觉不妙,知道真正的行动已经曝光,那么就代表你的真面目也被得知了,你有生命之危。」 「我不相信,知道我存在的都是最信任的人,怎么会洩露,我要见青瓷行动的组长。」 「小组已经发现了你撤退的路上都有埋伏,组长先带人去进行清扫任务了,不能再犹豫了!走!」 明诚几乎是被用架的离开了会合点,在前往巴黎北站的路上,一路上他见到不少清扫小组留下来的尸体,有被狙击的、有被近身格杀的,一直到烟缸发现了一具尸体,皱起了眉头。 「这是……自己人,却是组长动的手。」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组长动的手?他又为什么要杀自己人?组长叛变了?」明诚方才才听烟缸说这是个诱敌之计,如果是组长叛变了,那前路是否有危险? 「这种伤口我见过,肯定是组长留下的,而他也没有叛变。」 「你就这么相信他?」 「我说过这是个诱敌之计,你真正的撤离计划当然不可能由级别低的组长领导,这个组长的级别很高没几个人见过,组长若要杀你,直接到车站杀你便好,无需把护送人员也杀了引起注意。」烟缸知道这个情况下不能在此浪费时间,但她若没读懂组长留下来的讯息,很可能把青瓷也赔进去。 「那么组长为什么要杀自己人?」 天上下着雪,早就掩盖了尸体周围的脚印,烟缸拿出匕首挖出了尸体胸口的弹头,中鎗虽然在胸口但避开了要害,若急救得当或许可留下性命,烟缸接着再往附近能藏身的地方寻找,果然在几步之外的灌木丛里看见一枚与弹头相应的弹壳,而且像是故意用雪半埋住的。 以这个角度、这个距离不可能杀不了人,只有一个可能,是刻意而为的,并不真的想杀人,那么开这一鎗的人就是自己人,想必就是组长了,为什么组长开了鎗最后却还是杀了他…… 烟缸神色一变,莫非组长遇到「那边」的人了,而且清扫小组的人怕是全灭了,若是清扫小组的人还在,把「那边」的人引到清扫小组面前即可,而且这回来的「那边」的人怕是级别很高,即便看见了组长,组长也无法杀了他灭口,为了保护自己的身分,只得杀了自己人。 「青瓷,清扫小组的人全灭了,而且这回来暗杀你的人不是小角色。」烟缸边说边拿出长围巾,把明诚的脸给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明诚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具尸首,那人瞪大着眼、张着口,彷彿不敢相信死神近身,而且夺命如此之快,明诚刚刚曾拨开那人咽喉上的伤口查看,那人被利器封喉,但伤口看来不像是匕首所伤,烟缸既然能一眼认出,那么想必就是组长使用的特殊武器,一种平时看来无害,但却能杀人的武器。 前方没有狙击点,于是烟缸推着明诚,走在他的身后一路遮着他的背影,进了巴黎北站后就没再见到尸首,也没见到清扫小组的任何一人,现在是深夜了,连搭乘火车的乘客都不多,而且都已经上了车。 烟缸听见了汽笛鸣响,她把明诚推上了火车,把他给护在死角里。 「我不能就这样走,大哥会担心我。」 「我知道你有备案,我答应你帮你完成,你把信放在哪里?」 明诚虽不希望走到今日的地步,但也知道自己总有不得已的时候,所以他一直做着准备。 「记得我开的银行保险箱吗?」 「记得。」 「里头放了一封信,帮我寄给我大哥,信封上有地址。」 「好。」 烟缸着急地望着车站大门的方向,她没有对明诚说的是,这次的撤离行动她的丈夫也是负责人之一,他本该也到车站会合,可如今还没见到他,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就是叛徒,二是…… 她希望叛徒不是她的丈夫,否则这是多大的背叛,她不确定自己承受得住,但她又怕叛徒真不是她的丈夫,因为若是如此,他直到此时都尚未出现,怕是……凶多吉少了。 「阿诚,火车到站后接应的人就会找到你,你们以暗号确认身分,这则暗号只有接应人及你才知道,连我都不知道,所以绝对可以相信,组织想安排你到列寧格勒的伏龙芝军事学校学习,三年后,会安排重要任务给你。」 「我明白。」 此时,火车已经缓缓开动,明诚还站在车门边望着烟缸,这段时间她虽是上级,但更是他的战友,组织不会无缘无故撤离,足见巴黎的情况已经告急,她留下来又是否安全? 然而,就在明诚以为行动已经完成的时候,一声鎗响传来,烟缸被远处的狙击手由眉间一鎗爆头,她来不及吭声,只有明诚一声嘶吼…… 「不!」 明诚几乎就要跳下火车了,身后却有一名客服员扯住他的手臂,混血面孔,说着带着些微腔调的流利中文。 「你跳下去,所有同志就白死了。」 明诚抓住门边握把的手紧紧扣了住,终究放弃了跳下火车的念头,看来这个撤离行动连烟缸也不知全貌,接应他的人不是在到站处,而是一直都在火车上,组织的安排藏得这么深,竟是眼见同志被杀也不能出面,只能等到他的出现。 明诚的神眼波动着不安、不忍,但最终也只能退回身子,火车还没驶得够远,狙击手若追了过来,还是能射杀他。 「下雪了。」明诚说出第一句暗号。 「如此雪夜,最适合杀人了。」客服员接得毫不犹豫,儘管说出口的话在常人听来十分吓人。 「一整夜的雪,什么都能盖住。」 「不会留下半丝血腥气。」 明诚看着烟缸倒在雪地上染开了一抹红,倒真应了这段撤离的暗号,他閤上眼抑止眼泪落下,事已至此,伤感无益。 「组长呢?他也……」明诚记得烟缸说了,能让他亲自出手,就是清扫小组已经全数覆灭了。 「他没事,他的任务就是送你进巴黎北站,完成任务就走,不多逗留。」 果然是代号级别很高的人物,如无必要就不曝光。 所以组织原先也没打算让他见他,明诚打着说服组长让自己留下的主意,原来一直是行不通的,组织对他……也真是用尽心思了。 「这么大的行动,只撤走了我一个人,值得吗?」 「至少经过这次的行动,组织知道了叛徒的身分,他是个藏得非常深的人,把这个叛徒纠出来能遏止往后更大的牺牲,这些人……死得也不冤了。」 既然加入了谍报行动,明诚就知道只要是为组织牺牲就不冤,但他进入组织的时间尚短,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残忍的场面,而且捐躯的……还是亲近的战友。 「烟缸该比我更有价值……」 「不,组织已经发现你是明家人,这个身分……值得。」 明诚回望身后的人,双眸漰发出的是杀意:「组织想做什么?我不会背叛明家人。」 「谁让你背叛?组织有组织的目的,不是你这种局中人可以揣度。」所谓的客服员看来并不只是一个执行的谍报员而已,他的眼眸里藏着深算,噙着一抹瘆人的笑意。 没错!就连局中人都无法揣度,不管是明诚……还是「他」。 客服员把一只行李袋递给了明诚,明诚握着提把接过,客服员接着把一张车票交给他。 「先生,请入座。」是标准的法语。 明诚看了一眼车票,是第六号车厢,再出口的也是流利的法语:「六号车厢往哪边走?」 客服员比了个请的手势,明诚往他指示的方向走,直到他所属的包厢,他将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坐了下来,窗外依然是一片雪白的景,他的身边的确血腥气不存。 明诚的叹息为车窗镀上一层雾气,烟缸死了,再没有人知道他的银行保险箱,他给大哥的信便寄不出去了,他与大哥……还有相见的一日吗? 这年是一九三四年,明诚二十一岁,即将开啟他三年的军校生活…… -- 十一、军统中的毒蛇 一九三九年,湖南黔阳县军校-- 床上的明楼动了动身子,把明诚的思绪给拉了回,当时的愁悵还缠在他的心头,见到明楼在自己身边他才稍缓了些。 当年的明诚虽然心里十分悲伤,但还是听从了组织的命令,他想着,只要他还活着,总有再见大哥的机会,而他也的确等到了,没了明家子弟的光环,他在伏龙芝军事学校完成了学业。 由伏龙芝毕业后,组织允许他回国,甚至不反对他回到明楼的身边。 他知道自己突然回来定要面临大哥的质问,他让组织必须给他一个藉口,怎奈组织所做的安排虽然十足完美,但却不了解大哥这个人。 他看过他们对大哥的调查,说真的,在他眼里就是一份可笑的调查报告,但明诚私心不想让组织了解大哥太多,所以并没有纠正这份报告。 明诚想了想,有了一个计划,一个或许藏有疑点,但不会让大哥怀疑他的计划,对大哥来说,太过完美反而是致命伤,有些疑点才具有真实性。 于是,他回国了,又当回了小于老闆,真正的小于老闆当时人在东北,而他这个小于老闆则在湖南做了几笔大生意,生意大到让真正的小于老闆找上他,揭发他的假身分,然后他这个冒牌货便从此消失,回到巴黎。 明诚回来了,明楼当然问起他消失这些年的行踪,明诚说,于家人发现他是当年于家走失的孩子,于家无后想他回去,他自是不肯,于是于家人不管他是否愿意便绑架了他,开啟了三年软禁的生活。 明诚想通了被软禁永远无法回到明家,所以他假意妥协,并学着接手于家的生意,一年的时间他帮于家做了不少生意,看守他的人渐渐相信了他,他身边的监视者越来越少,直到真正的小于老闆出现在他的眼前,明诚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绑走他的是于家的旁支,由于小于老闆这个「借腹生子」的身世太过传奇,而明诚又是曾与于老闆有过一段情的桂姨之子,所以想利用这个关係来争取于家正牌少爷的身分。 明诚从中找到了机会,在一次运输货物的途中逃了,然后买了机票回到巴黎。 明楼听了他的解释沉吟许久,但最后还是相信了他,只对他说,明台二十一岁了,也被明镜送到巴黎来了,他要明诚继续回到他身边,就当他这四年跟着明楼东奔西跑做他的管家,不要提那四年的事。 这是明诚求之不得的,于是明诚就这么回到了明楼的身边,但明楼太过相信他还是让明诚担心有朝一日只要一个小疑点会再引起明楼的怀疑,所以他必须略施小计让明楼去调查小于老闆的事。 那一阵子,他装做夜夜被梦魘所惊醒,夜不成眠,人变得相当憔悴,他害怕再被于家人抓走离开明楼的身边,明楼为了明诚做了调查,明诚本以为明楼会查到小于老闆已经顺利接手了于家所有生意的消息,而明诚的身世已彻底曝光,对于家旁支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却不意……明楼带回的消息,竟是他成了正牌的小于老闆,可却在货物运输的途中被贼寇杀死,而原先的小于老闆成了假的,失去了于家的一切后消失无踪。 明诚无奈叹息……怕是他们两个人的境遇被调换了,而于家的產业则入了真正的于家旁支的手中,可庆幸的是明楼是因此彻底相信了他那四年的遭遇。 明诚回明楼身边后不久明台就来了巴黎,于是三兄弟又一起生活了几个月,直到……明诚意外发现明楼军统特务的身分,并且非要跟着明楼进军统不可。 军校的寝室相比于明家的卧室可说是非常简陋,窗缝还会透风进来,所幸现在天气还不算太冷,明诚只是帮明楼拉高了被子。 他看着大哥熟睡的样子,唇边的笑意泛着柔情,他记得大哥说过他是一个十分警醒的人,到任何地方都不容易有安全感,只有在他身边可以放心,所以进了军统训练班要挑寝室时,他二话不说挑了他当室友,说这样他才能真的睡得放心。 这个特权让注重平等的王天风气了许久,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看来军统十分看重大哥,但就因为看重,更让明诚担忧起来。 大哥知道他的身分是中共地下党谍报员的那一天,该会有多么生气? 想到这里,明诚想由明楼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但睡梦中的明楼牢牢抓着没肯放开,直到明诚终于放弃挣扎,由了明楼。 其实刚回巴黎时他并没有发现明楼有什么不同,但身为谍报员的敏锐让他发现大哥总是神祕消失,基于好奇,他跟踪了他。 明诚直到如今还是不确定自己到底后不后悔那日跟踪大哥。 如果那日他没有出于好奇跟踪大哥,也不会发现他进入一处暗巷与人接头,更不会听见那人是军统特务并对他交派任务,他永远记得大哥当时一转头看见他跟踪他时,对他所投射出的眼神。 那是他过去从没见过的眼神,对他充满怀疑的眼神。 当时王天风一发现行跡败露,手中的匕首差一步就划开了他的咽喉,明诚侧身一闪,就看见明楼挡在了自己身前。 「王天风,敢动我的人,你找死吗?」 「你的人?」王天风挑起狐疑的眼神,盯着眼前的明诚。 「他是明诚,是我弟弟。」 「明诚?那个消失了几年的明诚?」 一听到王天风对明诚的事也知情,明楼的脸色融入了一抹杀意:「你调查我?」 「长官这么重视你,想委派你这么大的任务,我怎能不好好调查你?」 明楼不理会这个疯子,护在明诚身前没想让开:「今天的事我会好好跟阿诚说,你最好别动什么坏心思。」 「当心太过信任,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明楼不与王天风废话,转身就抓着明诚的手询问:「为什么跟踪我?还有你这身手是怎么回事?我居然没发现你跟踪?」 「还有,居然躲得开我的匕首。」王天风凉凉的补了一句。 虽然……根本没人理会王天风。 明诚面对明楼露出无畏的表情,此时心慌的话祕密便再也保不住,明诚定下心神,推托。 「跟踪大哥很难吗?我小时候也常跟踪你到学校,你不也没发现?」 明楼知道明诚的确是自己的死穴,那么这一次他没发现明诚的跟踪真的是因为如此,并不是明诚身手的关係? 「要不是他消失的那几年无法让人信任,这身手我都想招揽他进训练班了。」 「你敢!」明楼沉声威胁,但王天风向来不怕他。 「所有人都可以死,就你兄弟不能死吗?」王天风瞪凸了眼,最讨厌明楼那高高在上的气势。 「我大姊最重视的就是明家的传承,我这个明家独子可能办不到了,就不能给我大姊留个弟弟,给她生个姪子吗?」 王天风看了一眼明诚,带些鄙夷:「明诚?他在明镜的眼中没有那么重要,我若真想看你气得跳脚,我会招揽明台。」 「王天风!」明楼揪住了王天风的领子,但王天风并没有一丝胆怯。 倒是明诚,不知何时已经摸到了王天风眼前,而王天风藏着的匕首也不知何时易了主到了明诚的手上,正抵着王天风的咽喉。 明楼看着明诚的身手,放开了王天风的领子,退开了一步距离,打量着明诚。 「阿诚,放下。」 「他要动明台!」 「他不敢。」 明诚犹豫地看了明楼一眼,发现他眼中对王天风的杀意的确已经淡了,最后只得不甘的退开身子,将匕首拋掷于地,入地三分。 王天风也不动怒,只是弯腰拔起匕首收好,对明楼丢下了一句话,好像刚刚的插曲并没有发生:「上级要你回国几个月,你甩得开明台吗?」 「那小子,拿捏他还不容易,信不信我三天内就能让他去都尔,而且他还以为是他自己的意思。」 王天风不置可否一笑,知道明楼有他的主意:「既然该交代的我已经交代了,我走了。」 明楼可没客套的送他,只是盯着他先一步走出暗巷,接着才瞪了明诚一眼,然后自顾自的走出暗巷。 明诚自然是跟随其后。 「胆子大了,居然连我都敢跟踪了?」 「大哥,你真是……」 明诚没问出口的话被明楼打断了,如今已在大街上,他知不知道场合:「闭嘴!这是能在这里问的问题吗?」 「大哥,我错了。」 「回去吧!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 「大哥信任我?」 「我不信任你要信任谁?」 明诚不能说不感动,他消失了四年的时间,给了大哥解释后若不是他自己用计,大哥从没想过查那四年的事一回,如今还对他说,他信任自己。 但自己值得大哥的信任吗? 后来,大哥告诉他,他原就是军统重点培养的情报员,这回将安排他一个重大的任务,所以执行任务前必须送他进特务训练班进行特训,为期三个月,结训后再回巴黎,接着再以留洋学者的身分,让新政府聘僱回国,进入新政府为军统从事谍报工作。 明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衝动,他只记得自己要求跟随大哥的脚步,用尽了浑身解数逼大哥答应,最后,大哥无奈的跟上级长官反应,让明诚得以一起进入军统训练班学习。 而后,明台因为在校成绩太差,被明楼训斥了几句就跑去了都尔,留书说他要去玩了,没有个三、五个月不会回去,明楼安排人接近明台当他的酒肉朋友,并给明台定时匯钱,确保他能在都尔玩几个月不会回巴黎,接着便依原订安排带着明诚回国,进了训练班。 然而明诚不知道的是,军统里面竟然也有潜伏的地下党成员。 就在前日,明诚在自己的枕头下看见了一张写着暗码的纸条,经他破译,是组织的警告,要他做出选择。 是他死,还是明楼死。 若是选择了自杀,组织就当死了一个叛徒,若是选择了明楼死,组织就当他杀了军统一名特别情报员立了功,只要他不洩密,组织可以饶他一命。 但很显然的,明诚选择了前者,才有了在浴室发生的事,如今,知道自己的懦弱会给明楼带来多大的影响,明诚不愿死了,当然也不会让明楼死,他以暗码在同样的地方留下纸条,上头写着。 「给出第三个选择,否则组织尽可派人来杀。」 而明诚没有写出来的是,要不要派人来杀,是组织的决定,而杀不杀得了,就看他的本事了。 明诚等着组织的答覆,希望组织不要选择玉石俱焚。 明诚终也倦了,他试着收了收手,明楼还没肯放,明诚只得靠着床舖的梯子,閤上眼睡了去。 *庆祝双十一,今天二更,请接着看12集喔! -- 十二、毒蛇的诞生 *今天二更,别忘了先看十一集喔! 许久之后,明诚的呼吸开始平顺了下来,感到有些冷意的他想收拢手臂抱着自己,但却没得到自由,睡梦中的明诚没再坚持,只是皱着眉头继续睡着,而明楼却是慢慢的醒了过来,大概是睡梦中的他感觉到自己手里扯着的物事有了动静,他睁开眼,看见自己握着明诚的手,而他就不舒服的靠睡着。 明楼坐起身,想喊醒明诚又捨不得,但明诚睡的是上舖,他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明诚是精实,但在明楼眼中就是一小身板,要抱起他不是难事,但要抬到上舖又不弄醒他,那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他记得明诚小的时候最爱缠着他,喜欢听他用拉丁文唸书,说是喜欢他唸书的嗓音,为了听懂他唸的内容,刚学了法语一年的明诚又开始学起了拉丁文。 明诚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除了他的指导外,明诚几乎是自学学会了拉丁文,这一点,比起明台可好上不只百倍、千倍。 只是听他唸书唸着唸着明诚总会就这么睡在沙发上,所以一向都是明楼把他抱回房的,有时见明诚累了,明楼也会乾脆让明诚睡在自己的床上,一直到他十二岁那年,突然排斥被抱来抱去。 但说不让明楼抱,明诚可也没少赖在他房里、他床上。 明楼托着明诚让他睡到了自己床上,单人床舖睡两个大男人是拥挤了些,明楼侧着身子看着明诚的睡顏……想起了明诚表现出疏离再不像孩子缠着他的原因。 是发现了他与汪曼春交往的那时候吧! 那一年,明楼发现自己对明诚有了情慾,所以他逃避似的疏远了明诚,就在这时,汪芙蕖又提起了汪曼春的事,觉得一直拒绝恩师有些不识好歹,也想着或许与女孩子交往能让他不把一条路走到黑,能回归「正途」,所以,他开始与小他五岁的汪曼春交往。 结果有一回明诚到大学找他时,被他撞见了他与汪曼春正在树下相拥…… 那一晚,明诚告诉明楼,说他高三了课业变重了,让明楼不用接他放学了,明楼虽然不捨,但还是答应了他。 这个时期,也是明楼经歷了重大转变的时期,经济与政治一向是不可分的,虽然明家一直希望明家子弟不要介入政治,但明楼还是参加了几次政治活动,甚至有了入国民党的意愿。 接着,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密查组的人找上他,想吸收他为谍报人员,其实明楼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从事谍报工作,更何况他学的是经济。 然而接触他的人说,他的身分、他所学,都是身为谍报人员最好的掩护。 为了心中的理想、信仰,明楼加入了,明楼也一直这么相信着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信仰,一直到上级让他选一个代号,准备交付他第一个任务的时候。 * * * 一九二九年,上海-- 明楼接到的来自密查组的第一个任务,是要他藉着与汪芙蕖及汪曼春的关係,接近汪芙蕖获取情报。 明楼承认自己没有一刻忘记过明诚,毕竟他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生活着,明楼怎么收得起对他的感觉。 但汪曼春也绝不是明诚的替身,明楼对她是真的付出过感情的,他也曾想过,与明诚的感情毕竟于世俗不容,或许,他就一辈子把对明诚的情意藏在心中,把明诚当弟弟带在身边照顾,然后……与汪曼春就这么过一生了。 对汪曼春存在着一份愧疚的他,自然无法同意这个命令,更何况汪芙蕖还是他的恩师。 为此,他与上级进行了一次「不和平」的沟通,甚至撂下了他要退出密查组的狠话,王天风会这么恨他,就是因为王天风当时的任务就是让他以师哥的身分来说服明楼配合,然而明楼让他的记录出现了第一次污点。 明楼的极度不配合惹怒了密查组,王天风向上级建议,有时……要置之死地而后生,明楼到汪芙蕖身边做卧底应是不可行了,但密查组可能还可以挽回明楼这个人才,真的不行,再杀了便是。 密查组同意了王天风的方法,用玉石俱焚的方式,公开了一个明家人不知道的祕密。 密查组以最残酷的方式--藉由明镜之口--告诉明楼他父亲的真正死因,告诉他他父亲是被汪芙蕖所害,告诉他把汪芙蕖当恩师,完全就是认贼作父。 这是明楼第一次对密查组起了异心。 密查组完全可以把消息告诉他,知道了这个消息的他不可能再与汪曼春交往、不可能再对汪芙蕖言听计从,他可以用委婉的方法告诉大姊汪家不是朋友是仇人,让大姊接受这个事实。 而不是让大姊在一封密函上知道了这件事,并让大姊以自己的人脉去查,最后大姊不但查到了父亲真正的死因,还查到了汪芙蕖为了谋夺明家的财產,还想派人杀了他们姊弟,最后却误杀了明台的亲生母亲。 大姊同时查到了父亲一封被扣下的遗书,上头写了自己如何被害,还有一段给明家后人的家训…… 「我明家三世,不与汪家结盟、结亲、结友邻。」 大姊知道了自己误信仇人,还把自己的亲弟弟推到了仇人的身边,促成了弟弟与仇人姪女交往,大姊几乎崩溃了,那一夜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一夜,隔天早上再出房门时,才二十五岁的大姊,鬓边生出了华发。 明楼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崩溃了。 该得是多大的自责,才能让如此要强的大姊在一夕之间白了头发,明楼责怪自己,都是他的错才导致大姊面临这样的结果。 一直以来他相信的在他眼前崩毁,原来,恩师不是恩师,是仇人,原来恩师送上自己的姪女不是撮合,是拉拢,原来信仰不再是信仰,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认仇为师的人是他、喜欢上仇人姪女的人也是他、为了信仰加入密查组的也是他、为了自以为的恩情而不肯卧底的也是他,但最后承受这一切自责的……却是大姊。 没错!明楼承认即便如此汪曼春还是无辜的,密查组若把父仇告诉他他还是不会利用汪曼春到汪芙蕖身边做卧底,但密查组就能使出这样玉石俱焚的手段吗? 然而明楼不相信是他拒绝了密查组之后,密查组要报復他去查明汪两家的过去,才意外查到这件内幕,只有可能密查组一开始接触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密查组接触他大约就是他与汪曼春开始交往的时候,虽然是他自己提出的入党要求,但希望他成为谍报人员却是密查组的希望,明楼不难猜测,早在那时密查组就打算让他先得到汪芙蕖的信任与汪曼春交往,然后进而得到情报。 明楼痛恨自己被当做棋子,此时,王天风竟还敢打电话给他,依然是那种深怕他明家的电话被窃听,意思含糊的语句。 「师哥我得知你明家发生了变故,特意来安慰你。」 「你以为我不知,这事是谁起的头?」 「我这是为你好。」 是王天风的主意?明楼冷笑数声,能说他知道这消息虽然惊讶,但并不感到意外吗?王天风这是把火引向自己,让明楼不对上头產生恨意,明楼太了解王天风这个人,只是王天风自己并不知道罢了。 「你以为我有了仇人,就不会恨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揭露这一切的人?」 「你可以恨我。」 「一有机会,我会杀了你,而且不会脏了我自己的手,而是看着你去死。」 「我等着,但你要知道,我孤家寡人一个,你有大姊、有弟弟……喔!是两个弟弟,听说有一个你还一直带在身边。」 「王天风,你敢动阿诚试试!」 「那个小角色,我动他作甚?」 明楼知道密查组还想利用他,但此时的明楼已经不想再被利用了,不过与密查组作对的后果,明楼已经经歷过了,他不会再让大姊、明台受到伤害,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让明诚受到威胁。 「闹成这样,我大姊是不会让我回到他身边了,但我会试着与他化解仇恨,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很好,你果然明白,他那里上头有新安排了,你既然要去巴黎,上头就给你巴黎的差事,你……怎么回答?」 「请你回覆……代号啟动。」 是!明楼同意了,今年二十四岁的明楼,成为了密查组--也就是后来军统的前身--的正式谍报员,代号……毒蛇。 -- 十三、懺悔、懺情 掛了王天风的电话后,明楼整了整情绪,上楼来到了明镜的房,这时琇姨已经帮明镜染好了头发,明镜洗了个澡打理好自己,又恢復成了那个坚强的明家家主。 明楼进了房就跪在大姊的面前认错,要大姊保重自己,明镜不只外表恢復如昨,情绪也是,她只淡淡的问了他一句…… 「我若让你跟汪曼春分手,你会不会恨我?」 明楼头摇得毫不犹豫,说道:「即便有情,天意弄人,再难续缘。」 明镜不怪明楼还对汪曼春有情,自己的弟弟她了解,但他没有因情而误事,明镜就很欣慰了。 那一夜,汪芙蕖本是要带着汪曼春到明家作客的,结果一到明家就被挡在了门外,明镜没让明楼出面,而是自己走出明家大门当场质问汪芙蕖,汪芙蕖老奸巨滑,自然是没有承认,最后被明镜下了逐客令,并告诉汪曼春,让她跟明楼分手。 汪曼春自然是不肯的,说要见明楼一面,明楼终究是汪芙蕖的学生,即便中间横亙着父仇,但只要汪芙蕖一天不承认,明楼的无情就可能遭受非议,于是明镜以自身站在了火线上。 「明楼的决定不作准,在明家,我明镜说了算。」 于是汪曼春自以为她跟明楼之间还有可能,所以坚持守在明家大门前不肯离去,汪芙蕖的面子掛不住,又劝不听自家姪女,负气走了,明镜自然也不搭理汪曼春,逕自回屋子了。 当晚天空下起了大雨,汪曼春淋了几个小时的雨,就这么昏倒在明家大门前,明镜让赵叔把汪曼春送回家,也没肯让她进门弄乾身上的溼衣裳并为她找医生来看看。 赵叔回来后因为明镜已经睡了,赵叔没向她回报结果,改来告诉明楼。 「我知道了,赵叔你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家里人会担心吗?」 「我送完汪小姐后绕回家去了一趟,家里人知道的。」 「那赵叔是要回去还是乾脆今晚留下来,若要回去,车子你开回去吧!明天再来就行了。」 「不了,我住弄堂里没地方停车,就留下来,若……大少爷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明楼知道赵叔这是担心他们,所以决定今晚留下来,明楼很感谢他,也知道这份感谢不用明说:「嗯!我知道,赵叔你先去休息吧!」 赵叔点头要走,临出明楼的房门前,还是不放心的又看了明楼放在桌上的东西一眼……那是一瓶打开正在醒酒的红酒。 赵叔走了之后,随后进来的就是琇姨及明诚。 去年琇姨被验出生了肝病,怕是日子不多了,明镜给了琇姨一笔钱让她在家安养,但琇姨不肯收,明镜只好把琇姨留下来继续工作,并分配些简单的工作给她,然后打算再请一个厨娘。 怎知琇姨把她那个才十二岁的女儿阿香给介绍进明公馆来,说她们母女俩愿意只领一份工钱,请明镜收留她,她会教阿香怎么在明公馆帮佣。 明镜哪里不知道琇姨担心的是她死后阿香一个人孤苦无依,便同意收留阿香,要给两份工钱琇姨不收,最后,明镜改而帮琇姨介绍了苏医生并替她付了医药费,用这个方法来帮助她们母女俩,并让她们母女俩住进了明公馆后头的僕人房。 但琇姨因为身子的关係,而阿香又太小,有时有些工作明镜就会偷偷自己做了,明诚看不下去,便把明镜的工作抢了过来,没想到明诚居然在这一年内也学会了管家、煮饭烧菜等等的工作。 明家上至主人下至僕人,甚至那个分了家的明家大房长子明堂,每个人都觉得明诚真是神奇的存在,从读书识字到学业体育,由古文、现代文再到外文,由油画到唱戏、由京胡到钢琴,还有前几日明堂送了一瓶香水给明镜但不小心被明台打破了,他居然能闻出里头混了几种花香,所有人都在想……这世上,还有他不会做的事吗? 明诚进明楼的房是要服侍他就寝的,这是明诚每天固定的工作,他若不每晚帮明楼把睡衣找出来,并把隔天他要穿的衣服在吊衣桿上掛好,明楼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该穿什么、睡衣领带衬衫摆哪里都找不到,还有明楼的书房,若是别人打扫的明楼总会发现有什么东西丢了,直到某天他自己都忘记了,才会在另一个角落再找到,唯有明诚懂他,会帮他把所有的东西定位,放在他习惯拿取的地方。 所以后来明楼的书房兼卧室,就被勒令只有明诚能进了。 而琇姨是来询问是否还有什么工作要做的,今天拖得有些晚了,琇姨身子不好,阿香又太小,明楼当然是立刻让她后回后头僕人房去睡了。 阿诚帮明楼放好了睡衣,想着今天事情闹成这样,明楼明天起应该不会去学校上班了,没在吊衣桿上掛好西服而是一套家居服,但一回头,就看见借酒浇愁的明楼。 他看着明楼一杯接着一杯喝下那瓶红酒,眼看就喝了半瓶了,明诚终于忍不住,上前抢走了那瓶红酒。 「大哥,你不许再喝了。」 明楼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明诚轻易夺走他的酒瓶,才半瓶红酒他不会醉得这么严重吧!居然能让明诚轻易抢走他手中的酒瓶…… 他好歹也是受过密查组的武术训练的,虽然只是利用课馀时间接受的特殊训练。 明楼抬眼看着明诚,当年的小男孩如今已长成了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精实的身子穿着中山装看来十分英挺,嗯嗯嗯!明楼满意的笑了,他把阿诚养得很好啊! 虽然……他没有发现什么时候阿诚已经长这么大了,这身高……该接近一米八了吧! 「阿诚,把酒给我。」 「不给。」 明楼也没气恼,事实上,他备了两支,于是他拿来了另一支红酒,当着明诚的面,开瓶。 明诚只能瞪着眼看明楼再开一支红酒,无奈的在他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是不是我再把这瓶红酒抢下来,你还能拿出第三瓶。」 「没有了,但我会到外头去喝。」 「这么晚了,你打算去哪里喝?不行!」 「我要出去,你拉得住我?」 明诚一气,用力的把红酒放在桌上后站起来:「那我就去告诉大姊!」 明楼也不气不恼,先把明诚拉回沙发上,再推着明诚的双肩把他推倒,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信不信我能把你绑在床上看着我喝不能去告密?」 明诚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不是因为明楼的威胁吓的,而是明楼压着他的姿势,太过曖昧…… 「好!我不说!你喝死算了!」明诚急着想要明楼离开自己身上,只能撂下狠话。 明楼目的达到了,他放开了明诚,拿起早先被明诚抢下的半瓶酒,一杯又一杯的喝,不多时,就把那半瓶喝完了。 见明楼还要拿起刚刚开的第二瓶酒,明诚真的急了,他抓住明楼的手阻止:「要喝可以,喝慢一点。」 「你刚才不是说我喝死算了?」 「我那是气话,要我说的话你都听,那我说不要喝了你为什么不听?」 「我心里苦啊!心里苦,就想喝。」 明诚从来没有听过明楼跟他说心里话,即便是一句苦都没说过,但如今明楼跟他说他心里苦,让明诚也为他伤心。 「大哥……你就这么喜欢汪小姐吗?」 明楼看着明诚,彷彿努力的想要把迷离的双眼聚焦,明诚也没闪躲他的视线,他真的想知道大哥爱汪曼春有多深。 「我是喜欢她。」 「喜欢她到可以放下仇恨?」 「放不下。」 「所以你苦得在这里喝闷酒?」 明楼觉得自己是醉了吧!否则为什么他没办法思考明诚问他这话的用意?但明楼即便是醉了也知道,明诚这问法让他很不开心:「阿诚,让我抱一抱你好不好?」 「啊?」明诚不知道明楼怎么突然有这要求,他立刻拒绝:「我十二岁那年就说过了,不许再抱我,我现在都一米八了,就只差你没几釐米了,你还想抱我?」 明楼可没理会他的抗议,张大双臂就把他搂进了怀里,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窝,自顾自说着:「我苦是因为让大姊受苦了,我苦是因为对曼春有愧疚,我苦是因为我当初就不该去招惹她,只为了……」 明诚听明楼没有继续说下去,问了:「只为了什么?」 明楼推开了明诚,而且是有些慌张的推开了他:「没什么。」 明诚不解,只是睁着他一双带着水气的圆眼睛看着他,明楼背过身子把双腿旋到了沙发上,背靠着明诚,又倒了一杯红酒,喝下。 明诚看他这样靠着不舒服,把自己的一双大长腿抬到了沙发上,让明楼靠着他的腿坐着,明楼发出了舒服的喟叹:「阿诚好体贴。」 「你这醉鬼大哥……」 明楼笑着保证,双眼里却带着水光:「喝完这瓶我就不喝了,过了今夜我就不想了,所以今晚让我放纵自己一回吧!」 「大哥,你也别自责了,大姊不会怪你。」 「我寧可我一个人懺悔、一个人自责。」 明诚知道自己劝不了了,只能依了他:「好吧!大哥,你喝吧!喝完了走不动,我会扶你回床上休息的。」 明楼那一夜的确把两瓶红酒都喝完了,隔天醒来的确也是躺在床上的,但明诚却生病了。 明楼撑着宿醉的头痛进饭厅吃早餐,就听说赵叔刚刚送了苏医生回去,说是明诚照顾了他一夜,似乎是受了风寒。 明楼听说了自己的荒唐,据说是喝醉了不但烦人最后还吐了自己及明诚一身,明诚做了善后又照顾他,天亮之后才去休息,明楼觉得过意不去想去探视明诚,被明镜拦住了。 说是明诚说自己病了不让人去看他,怕把病气过给别人。 明楼起初不觉得什么,直到他发现明诚的三餐都是赵叔送的,赵叔都快六十的人了,之前还说着满六十就要退休了,怎么阿诚就不怕把病气过给赵叔? 明楼硬是进了明诚的房去看他,明诚也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明楼怕明诚把自己闷着了,最后还是依了明诚。 三天后,明诚就下得了床离开房间了,一切又恢復如常…… 但明楼没发现的是……明明受风寒严重到下不了床,但仅仅只是三天的休养,明诚就恢復了,而且没人听过明诚一声咳嗽。 -- 十四、挑衅 一九三九年,湖南黔阳县军校-- 例行的武术训练,向来是明诚觉得最无趣的时候,三年在伏龙芝的日子,军统训练班的武术训练只能算是一般般,但现在是下课时间,这四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是为了什么? 临时的测试?还是纯粹的挑衅?但明诚现在没空理会这些人,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今天早上梳洗完毕回房,明诚在他的枕下看见了组织传来的新命令…… 据线报,眼镜蛇已经加入了军统特务训练班,毒蛇可以暂时放过,但组织给明诚一个考验,要他凭自己找出眼镜蛇的身分,并且杀了他。 眼镜蛇,就是当年青瓷行动负责撤离他的人。 在明诚的认知中,他与眼镜蛇都只知道彼此的代号并没有见过对方,但明诚也不敢太过肯定,他必须假定眼镜蛇知道他是谁。 若是如此,他跟着大哥进军统的那一天,眼镜蛇必定也同时知道了,但至今仍没有一点动静,是眼镜蛇真不知道他是青瓷?还是他只是按兵不动? 他记得在四年前眼镜蛇就已经是组长了,组织既然想杀他,想必他是叛变了,级别这么高的人为什么肯叛变加入军统? 当年他安排了那么慎密的计划,在即便有叛徒的情况下都能让青瓷行动顺利完成将他送出了巴黎,这样的人才加入了军统,是组织的损失。 如果眼镜蛇真不知道他是谁,他只希望他能比眼镜蛇找到自己更早一步找到他,否则丢了的不只是自己的性命,怕也会连累了大哥,而这是明诚最不愿意看见的事。 「怎么,跟我们对战还能分心,是太小看了我们还是你太自信?」 明诚看了一眼发话的人,想着,如果眼镜蛇的按兵不动是不想杀他引人怀疑,会不会转而逼他被退训? 让几个流氓当炮灰是有可能的,反正他们离开军统训练班对军统来说不是损失,又可以逼走他。 于是明诚忍下了,决定绕开他们要走。 大概是被无视所以惹怒了他们,其中一个学员拿出了匕首,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凶狠的表情,下一瞬,就拿着匕首向着明诚挥舞过来,明诚几个轻易闪身,会格挡也是因为匕首已逼近面门这才扣住对方的手腕挡住,然而其他三个也不是摆饰,趁着其中一人压制住明诚的时候,他们不可能站在原地不攻过来,所以明诚还得分心在有人攻来时将人侧踢出去,再顺势扯着拿匕首的学员挡开另一人。 持匕首的学员一抹得意的笑,让明诚意识到后方有危险,明诚矮身一闪,身后的人那记侧踢便踢中了持匕首的人。 明诚这才放开持匕首的人的手腕,退了一步看着他的狼狈。 「想跟我动手,再练几年再来。」 明诚说完转身要走,却听见了持匕首那人说出的下流言词。 「你怕了想跑吗?难道我们四个,还打不赢一个明楼的婊子?」 明诚离开的脚步停了,他微侧过身子,回头,语气冷冽:「你说什么?」 「说你是明楼的婊子。」 「把这话给我吞回去。」 「你们两个有胆子做没胆子听吗?吃睡在一起,连洗澡都在一起。我原先还以为你那副身子是有多金贵,刚进训练班的时候都不跟大家一起洗澡,原来啊!你那副身子只有明楼能碰是吧!」不让持匕首那个专美于前,另一个人开口更加挑衅。 另外三个人也訕笑起来,言语十分粗俗。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摸男人的,要我,还是软绵绵的女孩子好。」持匕首那个倒是不敢认同,这些话是有人让他说的,他可不觉得男人的身体有什么好。 很显然的,另外三个「被挑中的人」,喜好跟持匕首的那个是不太一样的。 「你又知道明诚不软了?明楼是什么身分?上海大家族的公子哥,要什么女人没有,会看上明诚,肯定就是明诚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女人吧!」 「二十六岁了,就算是上海滩百乐门里的舞女,这年纪都嫌太老了,明诚是个男人,有什么比得上女孩子的?」持匕首那个不是没有发现,事情似乎渐渐失控了,他想掌控事态的发展。 「听说有种谍报员,是专门训练在床上拿情报的,太年轻的还嫌太嫩,床上功夫还不够好呢!」这一个比第一个开口的那个,说出来的话还更露骨。 「那些日本人嘛!听说好男色的也不少,明诚,你就是那种谍报员吧!」这一个,更是直指明诚拥有「那种技巧」了。 明诚的双手紧紧握起拳,不只是因为这些下流的言词而怒,更因为明楼的身分洩露而怒。 他的家世背景必须得是祕密,否则哪日进了新政府,这军校里的每个人都会是情报缺口,他也以为知道明楼真实身分的人并不多,而且全是高层人物,但几个炮灰也能知道,莫非是有人故意洩露? 不管在伏龙芝或是在军统训练班,都教授过不能轻易被对方的言语激怒,因为人在怒气之下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所以即便明诚再动怒,还是忍了下来。 若这真是测试,那么他因为这话动手就输了,他得先获取情报。 「上海摊的大少爷?你们哪来的不实消息?偷偷告诉你们,其实我与我大哥……是青帮的人。」 「青帮都是些爷们,就你这模样,要在青帮不被那些人给操死!你们也的确能瞒,我们今天才知道你们的身分。」 看见有三个人的目光往同一个人的身上集中,明诚猜出得知明楼身分并透露给其他三人的人,是那个一开始拿匕首挑衅的人。 「跟你们说实话你们不信,你们把这笑话告诉别人,没人笑你们吗?」 「怎么,你想让其他人知道?不怕有其他人找上你?想操你?」 很好,得到所要情报的明诚不想再与他们废话了,转身就要离去,「该办的事」一定得办,只是不能现在办。 那三个「别有用意」的学员见自己话已经说得这么难听,明诚还能忍,还能无视他们要走,他们觉得自己被彻底的看轻了,自然火气就更大了。 「喂!你们都忘了一点,做婊子的不一定是明诚啊!」 这话,让明诚彻底转过身子,一双眼犹如炽烧着火焰,但投射出的目光却冷若寒冰。 拿匕首的那个人由于是方才带头的人,他首当其衝承受了明诚的眼光,他打了个冷颤,恐惧的神情僵在脸上,但其他三个人还没发现,不怕死的接了话。 「是啊!小伙子体力好,明诚做上面的那个就合理了,原来明楼好这口啊!」 说他,他能忍,说大哥,明诚忍不了。 他要动手,但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动手,至少不能是他主动动手,他主动,叫做不堪对手挑衅,但若是对方动手,那就叫做正当防卫。 明诚间适地走了几步,坐到了一旁休息用的板条椅上,双腿适意的交叠,一手搁在了椅背上,另一手,由上到下解开军装的釦子,一颗、两颗、三颗,直到半露出了他身上少数不带旧伤疤的部份身体。 明诚扯开了军装,露出了右肩及右锁骨,明诚显少让身体晒太阳,身体是偏白皙但却健康的肤色,由于他身上的伤痕被记住是做谍报人员的致命伤,所以明诚显少暴露自己的身子。 「我是不是那种谍报员,你们要不要试试?看我能从你们口中挖出多少话来?」 已经吓傻的那人不说,另外三个人面面相覷,但看着明诚裸露的右肩、锁骨,还有锁骨附近那颗诱人的痣,似乎又大起了胆子。 明诚看见他们三人嚥了嚥口水、双眼发红,魅惑的笑了。 「你们四个人在这里纠缠我是为了什么?是认为我跟我大哥关係不单纯?纯粹看我不顺眼?还是……根本就是你们想要我这副身子?」 第一个勇士走上前去了,他的双手撑在了明诚两侧的椅背上:「想知道我想什么,就看你能从我嘴里挖出什么。」 明诚不屑地看了一眼他裤襠那鼓鼓的一包,再抬起眼,是足以让男人不举的轻视眼光:「这么快就有反应,你撑得过三十秒吗?你这样的,我明诚看不上。」 「走开。」第二个勇士上前就把第一个扯开,也没管明诚愿不愿意,低头就要亲上去。 明诚头一偏,闪过了这个吻,却被放倒在了椅子上,明诚抬起脚,膝盖正抵在了上头那人的重要部位,明诚用自己的膝盖轻蹭对方,看见对方半瞇起眼露出销魂的感觉。 明诚只觉得作呕。 「我只用了膝盖啊!你,不合格。」 明诚侧过脸去,看着刚才拿匕首还一脸凶狠的人,不过方才被他一瞪就吓在了原地,这一个和另外三个不一样,他看起来像是纯粹来挑衅的,另三个像是被他挑唆来的。 事实证明,另外三个的确对他的身体有非分之想。 第三个人可不想像第一个第二个那样单独尝试,要得手,强欺弱、大欺小、多欺少一向是铁则。 「喂!我们三个一起,我就不信上不了他。」 明诚等的就是这一刻,很好,既然有人主动,就怪不了他了。 明诚被人抓着背朝上压制在椅子上,明诚被迫跪着,两隻手各被一开始上前的那两个抓了住左右分开,那第三个人已经解开了腰带,拉下了拉鍊,掏出了物事。 拿匕首那个好像这才清醒:「够了,再玩就闹大了。」 第一个及第二个这时也红了眼,早管不了了,他们也各自掏出了自己的物事,挑了起来。 「我先用手爽爽。」第一个如是说。 「我想要这张不服输的小嘴。」第二个想要刺激一点的。 「你们,有出息点好吗?我要直接来。」第三个,早盯着明诚的翘臀挪不开眼了。 「直接来?不乾吗?」又是一句污言秽语,说完还大笑起来。 「捅得他流血,就润滑了,比凡士林还好用。」 -- 十五、反制 第三个人很快的欺近的明诚,猴急的没有心思解明诚的腰带,直接把他的军装上衣推高露出了军裤,就摸索着要解开裤釦及拉鍊,明诚仰起头往后一撞,正中那人脸部最脆弱的部位,鼻子。 第三人摀着自己流着鼻血的鼻子,摸得出来鼻骨断了,痛得连声咒骂。 明诚可没时间担搁,免得让他疼痛缓了过来,他的左手被第一个人给扯到了腰间就要碰到那物事了,那人被这变故一惊愣了住,明诚趁着这个机会握拳给了他的腹部一记重击,那人踉蹌几步,摀着肚子弯着腰,刚刚还很有精神的物事,现已无力的垂落下来。 「我就说了,你撑不过三十秒。」 第二个人看见另外两个都倒地了,扶着自己物事的手连忙盖了住,好像怕下一刻明诚会咬上来一样。 明诚冷笑一声:「要我碰你那个脏东西,你等一辈子吧!」 明诚手刀劈向第二人的咽喉,那人捧着自己的脖子涨红了脸,明诚再顺势一劈劈中他的颈侧,那人终于也倒了下来。 明诚整一整身上的衣服,好整以暇的坐回椅子上,看着拿匕首的那个:「你呢?谁让你来的?」 是军统的测试?是共產党的测试?还是眼镜蛇个人的测试? 不!这么不入流的招式不像眼镜蛇的手笔,是共產党放在军统里的眼线?想知道他是否叛变?还是……纯粹只是军统担心明楼为兄弟之情所误,要测试他? 不管如何?把他视为是军统的人最无关紧要,所以明诚以此来测试。 「我大哥让我跟着他一起进军统是他信任我,我们之间不是那种关係,你们大可放心,我大哥是优秀的特务,不会为情所困,所以,别再派人测试我了。」 那人的匕首掉在了地上,看来……是被明诚说中了。 欸……就这资质也能进军统训练班,国家未来堪虑啊! 「明诚!」 「阿诚!」 两个声音同时在僵持的五个人耳边响起,持匕首的那个--也就是挑唆其他三人来找明诚麻烦的那个--看见王天风出现,原地立正站好,姿势是十分标准,但起伏不止的胸膛洩露了他真实的心情。 他在害怕,所以喘息不止。 明楼看见另外三个人站起身时,那脏东西还掛在裤子外头晃,再看明诚军装上衣被解开了三颗釦子,当下就动了怒。 「阿诚,这三个想碰你?」 明楼的眼神吓人,像蛇冷冽、骇人,那三人觉得下身一凉,这才发现自己的东西还掛在外头,连忙收了起来,站在带头的那人旁边,一句话也不敢说。 明楼及王天风都是长官,但明诚很不客气的继续坐着,现在是军统对不起他,不是他对不起军统。 「这三个是对我有非分之想,但却忘了先惦惦自己的份量。」 「没碰着你?」 「我想想……」明诚终于站起身,指了第一个:「这个想让我擼他,被我在肚子上揍了一拳。」然后,走向了第二个:「这个呢……想用那玩意封我的嘴,我先给他咽喉来一掌,封了他的嘴。」 明楼看见了第三个流了一脸的鼻血,这个受的伤最重,想必是最过火的一个:「那这个呢?」 「这个啊……」明诚走近,他倒吓得后退了:「这个想让我后面的洞流血,我就先让他鼻子上那两个洞流血。」 明楼向来不轻易出手,就连在武术训练的时候也大多数是以闪避为主,他是学者、是谦谦君子,君子向来动口不动手,但这回他是真动了怒,王天风想起了若让明楼动手的下场,开口要阻止。 「明楼……」 但王天风的话未说完,明楼已经出手了,一记重击落在锁骨,再使力一扳,那个原本抱着肚子的人跪倒下来,右手无力的垂在地上,看来销骨断了,手臂也脱臼了。 一记侧踢加上膝击,那个摀着脖子的人倒地蜷缩,王天风看得出来,他至少断了三根肋骨。 然而第三个,瑟瑟发抖着,一步又一步的后退,他感觉得到,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了。 不一会儿,王天风让人把那三个人抬去医务室,急救过后关进个人禁闭室做处分。 王天风看着那个明楼最后出手的,他的伤最重,双腿好像没有知觉,然而他不过是被明楼在背脊踢了一腿而已。 「明楼!你做得太过了。」王天风看着那个下身失去知觉的,那个人……怕是半身瘫痪了。 明楼理一理衣裳,一脸的轻松,那个带头的人刚刚才在明诚那儿看见了一样的动作,这两个人……果然是兄弟。 「做出这样的事我明楼还要忍,难道要等他们把阿诚怎么了,我再来杀了他们吗?」 「我看明诚这身手,要碰他是那三个人作梦。」 「阿诚有这身手是我家的事,而那三个人要动阿诚就是我的事!」 那个带头的学员看有王天风撑腰,胆子终于大了些:「不是他们要碰明诚,是明诚自己勾引他们的。」 「你说……是我家阿诚勾引的?」 「大哥,我没有,这种丢脸的事,我怎么可能……」明诚露出了一脸隐忍的表情,在明楼面前一脸想解释又说不出口,刚刚那张狂得意的表情消失无踪,好似真不曾出现在他脸上一样。 明楼拍了拍明诚的肩,对着那个带头的人说:「想诬赖我明家人,你很有胆量。」 「明诚这温顺恭敬的样子是在你面前装出来的,你不问清楚就护短,难怪刚才明诚在我们面前那么嚣张,原来是仗你明楼、你上海第一世家明家的势了。」 「这就奇怪了,我从阿诚三岁就看着他长大,十岁进了我明家做我明家人,我从来都只听过他温顺恭敬的说话,小羔羊都还会咩咩叫呢!我都没听阿诚大声说过一句话,你倒好,跟我说阿诚嚣张?」 「他是嚣张,刚刚你是没看见。」 「那我倒要问问你,你刚刚是说了什么话,才让我家阿诚脾气这么好的人对你说出嚣张的话呢?」 那个带头的人语塞了,「你是明楼的婊子」这句话,若他说出刚刚对明诚说了这话,王天风第一个治他挑衅的罪。 「他脾气好?」王天风冷笑一声,就上回,明诚还拿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呢!明楼有脸说他脾气好,王天风还没眼看他睁眼说瞎话:「他上回还想杀我?」 「是啊!你都做了什么,让阿诚想拿刀杀你,要不要我提醒你?」 -- 十六、护犊 王天风似乎是被提醒了,他仍死盯着明楼看,但问话的对象已经换了个人。 「说,你们怎么起的衝突,别跟我说明诚突然勾引你们,就那三个人,明诚他还看不上眼。」 明诚嗤之以鼻,明诚并不是只爱男人,而是能让他爱上的人刚好是男人而己。 在他心中,明楼是天神般的存在,那三个?给明楼提鞋都不配。 明楼不着痕跡的看明诚一眼,似是在告诉他低调些,明诚接收到大哥的目光,低头收敛。 「也……也没说什么……」 「也没说什么?那个没说什么的内容是什么?」 「绕口令吗?」明楼显得不耐烦了:「你就这样带学生的?」 「说。」一个「说」字听起来语调平和,但却让人感到颤慄。 王天风这个人,看起来每天都在生气,但若他真的不生气了,那才真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时候,就比如说现在…… 「就、就说了一句,说……说……」 「嗯?」 「就说明诚是明楼的婊子。」 明楼的表情不怒而威,只消一个抬眼,那人就吓得双膝发软,被王天风瞪了一眼后他立刻站稳,但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但我说明诚勾引他们也是真的,衣服是他自己脱的,长官,你没看见明诚的眼神,他不简单,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 「听说苏联国安局有种特务,叫乌鸦及燕子的,就像那种……」 明楼闻言瞪了那人一眼,杀气腾腾,或许怒极反笑,明楼的脸上出现了莫名的笑意:「你对北面那边的特务倒挺了解的,能具体说明一下什么叫乌鸦及燕子吗?」 「就是那种专门训练来在床上获取情报的特务……」 「好了!」王天风喝斥了那名二等兵,有些事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这几个二等兵学员这么蠢,到底是怎么进了军统训练班? 王天风哪里不知道这种「性特务」的存在,虽然军统没有专门训练这样的特务,但并不是没有针对有这方面条件的特务进行「特别教导」。 王天风挑眉看了明诚一眼,但明诚……也是吗? 「你现在是打算说服我,说你曝光了明诚不为人知的本事,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勾引你们证实你们的猜测?」明诚有没有这种技能王天风不知道,但这个说词本身就漏洞百出。 此时,另一名军装打扮的人走了过来,明诚看了那人一眼,他的领章与他人不同,刚刚找他麻烦的四个学员配戴一星的二等兵领章,而这人配戴一槓三星的领章,应是王天风的上尉副官。 「老师,二等兵三员已做好初步急救,关进个人禁闭室了。」 「呈报上级,退训。」 王天风不是看不出来那三个二等兵成不了气候,只是他也在寻机将他们退训而已,闹出了这等大事,正合了他的意。 「是。」 郭骑云对王天风一頷首,就站到了王天风的左后方,看着站在明楼身旁的人,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刚刚那三个人在医务室人多不敢说,一等到轮值官询问事发经过就一直喊冤,说是明诚勾引在先,别人怎么想他不知道,但郭骑云是信的,就明诚跟明楼那形影不离的样子,说他是明楼的婊子,十个人有九个相信。 明楼离开这里之后军阶即升格为上校,将被委任为上海情报科科长,而这个明诚也不知哪里来的背景,别看他现在领上连二等兵的领章也没有,那是因为他跟明楼一样都要身分保密,明楼去上海执行任务后,明诚将升任他身边的少校副官,官阶硬是比在军校里熬了几年的郭骑云还要高了一级。 这是不合标准的晋升,但就连老师也无能左右,要能一从训练班结训就成为少校,非得是经过正统军事学校教育的军官,凭明诚……也配? 「轮值官是张处长吧!」 郭骑云对于明楼的问话虽然不解,但仍然回答了:「是张处长。」 听到了是「他」,明楼的表情要笑不笑,对王天风不甚客气:「王天风,你戏演给谁看啊!怕是人一被送去医务室,张处长就知道这事了,郭骑云听了你的话一点都不意外,只可能是张处长也是这么指示的吧!」 明楼及王天风都望向他,郭骑云没想到是自己露馅,露出懊恼的神情。 「这事没闹到总部去就算你走好运了,可你人缘这么差,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趁机落井下石呢?」 王天风皮笑肉不笑,但也老实承认:「明楼,又一次让我感到意外啊!虽然犯这种错被退训是规定,但轮值官问也不问明诚一声,就片面认定是三员二等兵的错,我很意外。」 「事实不明摆在眼前吗?何需问过明诚,你刚刚不也问了,你身边这个说出来的理由,说服你了吗?」 王天风瞪了身旁的学员一眼,果然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角色。 「长官,不能怪我们这么说,他们凭什么有特权,吃住一起,连洗澡都一起,不让人怀疑吗?」 明楼不以为然的挑眉,看了明诚一眼,又回头看了眼前几个糙汉一眼…… 「我明楼在上海,穿的是锦衣、吃的是玉食,洗澡用的是带香味儿的皂角、睡的是高档的真丝,阿诚跟着我,自然是过一样的生活,我们来这里受训吃的苦我就不说了,我连去浴室洗澡都还得跟你们这帮糙汉一起洗吗?」 明诚再也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名二等兵学员面子掛不住,伸出手指指了明诚问明楼:「那这个不糙吗?」 「好说,的确没你们糙。」要是阿诚糙,刚刚那三个会起了歹念? 「你……」 「够了!是孩子吵架吗?这里是军校,你当是市场叫卖吗?」王天风的脸都被这二等兵丢光了,看看明诚站在那里的气势,当下就甩这些人好几条街,还说是婊子?谁婊还不知道。 「长官,您别把我退训,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说过了,你刚刚的理由不足以说服我。」 「长官,那些人不只说这些话,他们还说,指不定当婊子的人是明楼,明诚年纪比较轻,他才该是在上头卖力的那个。」 「够了!」王天风是讨厌明楼没错,但明楼自入密查组到现在成为军统的特务,他的能力王天风是看在眼里的,说出这种污蔑人的话,他都想打人了别说明诚。 「长官……」 王天风也是憋屈,不能发难也就罢了,还得为明诚找藉口:「你说这话以为我会信?你的意思是明诚听了生气,乾脆勾引你们证明他才是下面的那一个?」 「我……不是……」 王天风已经大致知道方才发生什么事了,就这二等兵几句话就被套出话来的水准,留在特务训练班才会毁了他王天风一世的英名。 不过这个明诚不简单,不但沉得住气,还能想办法扭转局势,可以痛痛快快的报了仇,还不受到一点处分。 他们进训练班的第一课,「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然而明诚就是把局势导引到这个情况,有人都要压着他硬上了,难道他还忍? 至于到底是不是明诚勾引的,就看谁的话能说服人了,很显然的,这几个二等兵的话,不足。 明楼当然不能表现出怒气,否则就是跟这些小辈一般见识,但若一点怒气也没有,也显得他明楼窝囊,所以,他要针对的人不该是这些小辈,而是跟他平辈的。 「王天风,你教出来的?」 「见笑了。」 明楼不知道该不该笑,真是活久见,他居然能在王天风的口中听见一句「见笑」,他王天风也会示弱? 「你看见我笑了吗?」 「要不然你想怎样?」郭骑云终于忍不住了,也动怒出声。 「瞧瞧,又一条狗。」 郭骑云还想开口,王天风只消一眼,他就乖乖的低头站在身后去了。 「你想怎样?赌气不接任务了?你很爱国,做不出这种事。」 「偶尔撒泼一下也不错,毕竟刚刚有人说我是婊子嘛!」 「你不过就是想把事情闹大,给我一个管理不当的罪名,让我吃吃苦头不是?我不是受不了罪,但对你来说又有什么益处?」 「我会开心。」明楼明示着一脸就是「我想找麻烦」的神情,辱他明楼,他可以忍,但想对阿诚做那种事,他不能忍,阿诚是他的,他的身子只有他能看、只有他能摸。 「开心有很多种方式,你说,我满足你。」 「老师……」郭骑云还想抗议,被王天风止了住。 「你以为就我一个被处分吗?身为我的副官,你第一个被顶罪,你的前途不要了吗?还有其他的管理组的军官呢?你以为是你一个人的事吗?」 郭骑云不知道这事竟可以闹得这么大,但他们的确不是龙蛇混杂的低等军校,是专门训练在前线卧底的谍报人员,这样的事的确是大丑闻。 于是郭骑云不敢再说了,这回是真的老实安分了。 「我啊……好久没吃牛排了,对了!要两份,我可不想在食堂,看着这群糙汉的脸吃,我跟阿诚另外找地方吃。」 「我弄个烛光晚餐放在你的寝室如何?」 王天风不满,所以故意出言挑衅,想不到明楼并不接招:「这主意好,阿诚这张脸好下饭……对了!顺便再来一个蛋糕。」 「蛋糕?」 「怎么,牛排弄得到,蛋糕弄不到吗?我上个月还在巴黎,那里可是……」 「好了!够了!都依你!」王天风实在不想再听明楼人模狗样的炫富,总之,满足他就是了。 「对了,给我弄八根蜡烛来,两长六短。」 王天风已经懒得计较了,决定立刻转身就走,免得再有其他条件:「好!都依你,晚上七点准时送到你房里。」 「两个小时候记得让人来收拾,我可不想半夜在房里看到老鼠。」 「好!都依!都依!」 明楼看着王天风领着郭骑云及那个二等兵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收起了笑容。 他瞪了明诚一眼,明诚知道瞒不过明楼,低下头来。 「你跟我来。」明楼给了这样的命令。 -- 十七、烛光晚餐 明诚静静的跟在明楼的后头走,脑中的思绪却是千丝万缕的。 看王天风那模样,那个带头的二等兵并不是奉他的命令来的,那么他是奉谁的命?明诚的试探他有了反应,足见他没有猜错,所以是有另一个所谓的上级给了那个二等兵命令,只是这个上级是军统的人?还是共党潜伏在军统里的人? 如果是军统的人,大可由王天风来下令,所以非常可能是后者,想测试他,又不想循军统内部的正规程序。 若这是真的,这个潜伏在军统里的共党人员怕是等级不低,会不会就是那个给他密令的人? 而这一切,眼镜蛇都看在眼里,还是他也是被操弄的人? 「阿诚,他们碰到你了?」明楼把明诚带到了比较僻静的地方,才回头问了他,看明诚露出来的锁骨就感到火气窜升,乾脆直接自己帮他把釦子扣上。 「怎么可能。」 「你……勾引他们?」 明诚知道无法撒谎,所以只想让明楼谅解他:「大哥,我是气不过,他们说我可以,怎么可以说大哥。」 「住口!」 明楼一喝,明诚不敢再说话,只能垂首站在明楼身前,明楼托起明诚的下顎,逼他看着他。 「说你也不行,以后谁敢污辱你你就打,大哥给你撑腰!」 明诚愣了愣,直到弄懂大哥生气不是他衝动而是他委屈,明诚这才笑了。 而明诚这一笑,让明楼的心揪了一下,这张笑容该死的甜,让明楼看了动心。 「你一个大男人,去勾引那些人不噁心吗?」 「当然噁心。」 明楼的心这回是刺了一下,明诚的话是他不能接受男人的意思吗? 「你什么时候学了这种本事,改天对我用用看,我看你怎么勾引人的。」 「不要吧!」明诚怕明楼说真的,双眸带着委屈,似是在求情。 「怎么,也觉得大哥噁心?」 「大哥不一样,大哥才不噁心。」明诚话说出口才觉得这话不妥,太过曖昧,立刻又补了一句:「但我才不想勾引大哥……不是,我不是说大哥不好的意思……我是说大哥很好,男的女的都会喜欢大哥……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有的人会,有的人,但说的不是我……当然也不是说大哥不值得我喜欢,而是……」 「好了好了!你都把我绕晕了。」明楼实在听不懂明诚的语无伦次,但他知道一个结果就够了,明诚不觉得他噁心,而且也说了他很好,男的女的都有可能喜欢他,这就代表,有一天阿诚也有可能喜欢他的是吧! 明楼可以张开情网,但就怕这网上的气味,不是小虫子明诚喜欢的那种。 「你的这本事……是那四年学的?」 明楼问了一个明诚难以回答的问题,他不想骗明楼,却也无法说实话。 明诚虽然长得高,但偏瘦,一双圆眼若带着水气很是诱人,他的臀窄却挺翘,在都是男人的军校里,并不是没人想过染指他,当然明诚够强,即便在称为战斗民族的俄国军校里,武力值也是属一属二的,没人能够一亲芳泽,但倒不是没有教官说服他,有必要的话,在床上可以拿到的情报,何必来场肉搏? 明诚是学了,但他学的用意是避免着了此道,毕竟打不过他想转而用药对付他的人并不是不可能有,他学了才能预防。 「说不出口?」 「有人看上我,我学,是为了避免真着了道。」明诚只得老实说。 「于家人有人好这口?」 说了一个谎,果然要用更多的谎来圆,明诚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明楼的问题。 其实明楼对于明诚那四年的遭遇不是没有过疑问,但他又不免想,若明诚要骗他其实可以编一个更完美的藉口,有缺点、有疑问的故事反而显得真实。 但……明楼还是有着直觉,明诚并没有告诉他所有的实情。 毕竟他的故事,能证实的只有第四年,前三年的行踪若要说是作假的,也是有可能的。 但明楼实在不忍苛责,即便明诚有事瞒他,知道明诚对自己忠诚这便够了,他伸出手揉了揉明诚的后脑,还是小小欺负了他一下。 「但是……有空我还是得试试,你勾引人的功夫练到什么程度了。」明楼附在明诚耳边说着。 「大哥!」明诚有点急,转头想跟明楼抗议,但这一转,两人的唇瓣就刷了过,两个人都受了惊吓,退开身子。 明诚有些羞恼,不敢看,要他不带感情勾引人可以,但要勾引明楼,他怕是会把自己填进去了。 明楼有些恼,过去想亲女孩子也没这么准确的,他这身高鲜少有女孩子搆得上,这种意外没发生在女孩子身上也正常,但换了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明诚…… 明楼想,既然现在他已经决定要把明诚变成自己的了,那他还恼什么?应该要多製造几次这样的机会才是。 「阿诚,这一招不错,够诱人,我期待新的招式。」 「我才不是……」明诚没来得及说完,明楼已经大笑着转身离开了,明诚这下更恼了,明明是意外,怎么变成他在勾引明楼了。 「阿诚,记得七点回寝室吃烛光晚餐啊!」 明诚无奈的看着明楼离开,直到明楼走得再也看不见了,他的脸色才凝重起来…… 他现在没时间去想刚刚与明楼那个意外的吻了,现在有四个无关紧要的炮灰知道了明楼的贵公子身分,得处理。 * * * 还真的是烛光晚餐…… 洗完澡回寝室的明诚看着一张方桌上舖着白色的桌巾,桌子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小蛋糕,桌子两头各摆了一盘牛排,王天风是下了重本的,还顺道给了他们两杯酒,不过王天风这粗人…… 明诚翻了翻白眼。 怎么有人会给牛排配白乾?牛排是红肉,要配红酒啊! 而且那白乾也太没情调了,居然是倒在一般的玻璃水杯里的,浅浅的大概就两口吧!可能是因为白乾酒烈,怕担误了明天的课程。 那两片牛排就不用说了,烤得又乾又柴,给大哥吃这种食物,是想气死大哥吗? 明诚偷偷看了明楼一眼,却发现他带着笑容,看来……好像并不是那么讨厌这一餐。 大哥转性了? 明诚在心里这么想着,但也不敢开口问大哥开心什么,只是拿起刀叉切开牛排。 「阿诚,先别吃,还有件事。」 「我饿了。」 「谁让你这么晚回寝室,洗澡时也没看见你,在躲我?」别说今天,就算是先前,明楼也觉得明诚总是在躲他,远远的站在大水泥澡池的另一头,用澡池遮着下半身,所以即便坦诚相对一起洗澡,明楼也总是看不到明诚的背及下身。 「谁躲你了。」 「那你去哪里了。」 「大哥,你不是说还有件事?什么事?快点,我饿了。」明诚很明显的转移了话题,但明楼没听出来。 「先许愿。」明楼指了指蛋糕。 许愿?明诚放下了刀叉,就见明楼已经在小蛋糕上满满的插上了蜡烛,他数了数,两长六短共八根蜡烛…… 明诚倏地睁大了眼,这是他的生日蛋糕! 桂姨把阿诚误以为是自己的儿子,所以过的自然是他儿子的生日,桂姨虽然穷,但每一年到了生日都会煮一碗麵线给阿诚吃,一直到她知道阿诚并不是她的儿子,那一年的生日,她一想到自己遭遇就悲从中来,对阿诚自然又是一番虐打。 而后阿诚进了明家成了明诚,也不想再过生日了,明楼知道了之后,就把他进明家的日子当成了他的生日,为他庆生,重生也算是生日啊! 「我都忘了我生日快到了。」 「快!快许愿!」 明诚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双手做祈祷状,愿望随口就来:「我第一个愿望,希望大哥身体健康、心想事成,第二个愿望,希望大姊无烦无忧、明台快乐自在……」 「等等,第三个不许再给别人,要给你自己。」明楼听了不知该觉得开心还是气闷,因为他许愿的时候,第一个许的愿望是给他,可是他又恼,明明是明诚的生日,怎么许的都是别人开心? 明诚狡黠一笑,他本来第三个愿望就是给自己的,一年才一次的许愿机会,怎么可以错过,但他可不会老实说,而是讨好的对着明楼一笑:「哎!知道了。」 接着明诚低头,默默在心中说出他第三个愿望:「我希望能一辈子陪在大哥的身边,永远不跟大哥分开。」 明楼看着脸上映着烛光的明诚,突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虽然从这里结训后他们就得回到上海,投入不见血的杀戮战场,但身边有明诚的陪伴,他觉得好像再大的难关都能撑过去一样。 明诚许完愿吹熄了蜡烛,明楼一根根的把蜡烛取下。 「吃吧!虽然王天风找的厨子实在差强人意,但意思到了就不勉强他了。」 明诚笑着点了头,切下一块牛排送入嘴里,说真的……很难吃。 明楼这边的嘴更刁,当然更不满意了,但一抬头看见明诚的笑容,又觉得准备这一餐很值得。 明诚在桂姨那里是过过生日的,但到了明家他便排斥再过生日,他说,那不是他的生日,他说,「妈妈说那是我骗来的」,明楼听了难过,就把明诚被他带回明家的那一天当做了明诚新的生日,明诚这才接受了。 往后的每一年明楼都会帮他过生日,只除了他消失的那四年。 「你离开的那四年,我曾经想过,是不是我太疏远你了,让你不想再留在我身边?」 明诚没有想到居然会让明楼產生这样的误解,而且似乎还让明楼颇自责,明诚老实说了:「其实到巴黎之后并不是大哥单方面疏远我,我也没敢亲近大哥。」 「为什么?」 这一句话,明诚没有办法回答,也不能回答:「都过去了,现在恢復往常了,不好吗?」 明楼没有接话,是因为他不想恢復往常,他想有进一步的进展。 而明诚说的也是实话,在去巴黎之前发生了「那件事」,让明诚并没有太纠结于明楼对他的疏远,因为他也害怕与明楼更亲近,自己会把持不住。 「那件事」……就发生在明镜强迫明楼与汪曼春分手的那个雨夜里,明楼喝了两瓶红酒…… -- 十八、醉酒(本篇前戏预警) 一九二九年,上海-- 明诚很努力的想听完明楼说的话,但很显然的喝了两瓶红酒的明楼废话变多了,明诚忍着瞌睡想陪伴明楼,但最终还是抵不住睡意睡着了。 在睡着的时候,明诚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云端飞翔,然后他的翅膀突然消失了,他便重重的跌了下来。 明诚睁开眼,发现明楼压在他的身上,看样子,是他想抱他到床上,结果因为醉酒体力不支,把他摔到床上去了。 「阿诚……你沉了许多呢!」 「大哥,我都十六岁了,你还当我是孩子吗?」 明楼满脸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你是我带大的,管你十六岁还是二十六岁,在我眼里就都是孩子。」 「好好好!我就是个孩子。」跟喝醉的人争辩有什么意思,明诚顺着明楼的话说了,想推开明楼下床,现在更该躺床上的人是明楼才是。 明楼被明诚扶着坐在床沿,看着明诚拾起稍早就放在他床上的睡衣,接着便来到明楼身前解开他的西服背心、衬衫,然后帮他穿上睡衣,准备帮他把釦子给一颗颗扣上。 明诚的手指时不时的碰触到明楼的胸口,因为挨得近,明诚的鼻息扑在明楼的脸上,热热的,不恼人的那种热。 似乎闻到了什么,明楼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是香水的味道:「你的身上怎么有香水味?」 「前天大哥……我是说明堂大哥,他送了几瓶明家香过来,说是让我帮忙想广告文案,其中一瓶我没灵感,所以喷了一些试了一下香味。」 「是什么香味的……」 「依兰。」 「你可知道……依兰花香有一种特殊功效?」 「什么?」明诚终于把明楼睡衣的釦子扣好,抬眼问了明楼,他身上的依兰花香幽幽的透出来,开始纠缠在明楼的呼息之间。 那丝丝缕缕的淡香,似是邀请…… 「阿诚……」明楼已经被这淡淡的香气弄得头昏脑热,哪里还顾得上明诚问他的「什么」是在问什么,他还有一丝理智,所以在一声呼唤后是用力的推开明诚。 「大哥,别任性了,你睡裤还没换。」 「我、我可以自己……」明楼若让明诚服侍他脱下西裤,怕是还没穿上睡裤,那不该有的反应就会在明诚眼前发生了。 只是明楼站起身想试着自己解开西裤,却因为酒意站不稳身子,明诚看见了他的踉蹌想扶他,却被明楼扯着一起跌到了床上。 「大哥,最好你明天酒醒什么都不记得,否则我一定要好好取笑你一番。」 「我……没醉过,不知道……」 明楼连话都说得含糊,明诚知道明楼的意思是他没醉过,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记得,他想推开明楼坐起来,却发现明楼把重量落在了他的身上。 「大哥,你压着我了。」 明诚又蹭了几回,直到低垂着头的明楼抬起头,出声警告:「别蹭了!」 明诚吓住了,不明白为什么明楼突然出声斥责他,他发现明楼几次深喘,正想该不该开口问他怎么了,就发现了顶住自己的「异物」。 不会是他想的那物事吧!明诚刷地红了脸,偏过头去不敢看明楼,暗自希望明楼深喘几口气后,衝动会平復下来。 然而,明诚等了许久,却只等到明楼的一句话:「阿诚,我会负责,虽然我不知道两个男的该怎么负责,但你信我,我会。」 「什么……」 明诚想问的,但明楼炽热的嘴唇就压了上来,不顾明诚反对的咬住明诚的下唇,又吮又啃的。 明诚瞪大了眼,不敢相信明楼竟然吻了他,他想推开明楼,但明楼不肯,他蛮横的分开了明诚的双唇,任由自己的舌长趋直入,与明诚交换着两人口中的津液,发出了让明诚恼红脸的曖昧水声。 明诚的双手撑着明楼的锁骨,想逼他起身,明楼却抓住了明诚的双手手腕,压制在枕上,更激烈的吻着他。 明诚退无可退,躲无可躲,被这个激烈的吻逼得透支了肺中所有的空气,猛地咳嗽起来。 明楼终于退开了些,看见了明诚的脸因为缺氧而泛红,看来如此令人惊艷:「阿诚,你长得真好看。」 「大哥……放开我……」 「我会负责的……」 明诚很想问明楼他要怎么负责,如果他是女人,娶他是负责,但他是男人,他要怎么负责? 可他的质问还没来得及出口,明楼已经用力的扯开了他的衣服,釦子漰开弹飞出去,明楼霸道的同时扯下明诚身上的中山装及衬衫,丢到了床边地上,于是明诚的质问来不及出口,就先被拒绝取代。 「大哥,我不能给你。」 「为什么?」 「因为明天清醒了你会后悔。」 「我不会!」 明楼看着明诚纤长的脖颈,喉结因为恐惧而轻颤,看来是那般可口诱人,明楼低下头去,轻轻摩咬着明诚的喉结,逼他洩出了一声轻吟…… 「嗯……大哥……」 听见明诚的呻吟声,明楼笑了,这分明是动情的声音,叫他怎么停得了,明楼抓住明诚的下顎,欺近他、质问他:「你确定你没因我而动情?」 明诚咬住自己下唇,屈辱的偏过脸去。 明楼也不气恼,因为很快的,他就让明诚又洩出了一连串的轻吟。 明诚不敢回头看自己胸口綺旎的画面,因为此时的明楼正对着明诚胸口其中一处樱红吮舔着,而手指正抚慰着双生的另一处。 「大哥……不要……大哥……」 「叫哥哥。」 明诚的双眸倏地一睁,莫非他病中会梦囈,否则他上回做的梦为什么重现了?梦里的大哥让他唤他哥哥,而他虽感到羞耻,最后还是屈服在快意之下,喊出了「哥哥」。 「我不要……」 「乖,阿诚,喊我哥哥。」 明诚必须咬住下唇才能避免自己再喊出更令他自己害羞的声音,但到底这是他初嚐情事,他轻易的被明楼撩拨得就要丢盔弃甲,放肆的去享受这样的欢愉。 「阿诚……喊啊!」明楼似是不听到想听的不罢休,他开始解开明诚下身的裤釦、拉鍊,然后……轻轻抚摸他的腰间、侧臀……感觉到明诚身下那又热又烫的部份,也已经开始挺立起来。 明诚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当他再度恢復意识,是感觉到身后被贯穿的不适,明诚这才开始又想推拒,然后却发现他与明楼身上皆已不着寸缕,而明楼正一边吻着他的鬓间、眉眼、唇角,一边将他的手指探进明诚身后的深穴里。 「那是什么……」明诚的疑问,带着喘息。 「对不起,我临时只在床头柜找到绵羊油……」 绵羊油是多金贵的东西,明楼居然拿来抹在……那里,明诚咬着明楼的肩膀抗议,因为他感觉到明楼又塞了一根手指进来。 「大哥……你的手指在……做什么……」 「不让你习惯,等会儿你会很痛。」 「习惯什么……?」 「乖!阿诚,相信哥哥……」 「我不要……叫你……啊!哥哥!」明诚不是如明楼所愿喊的,是因为明楼不体贴的又加了一指,明诚气了,对着明楼的肩膀搥了一记。 但明诚因为明楼的挑逗而乏力,那一记拳头不但不痛,还有些曖昧的感觉。 「我会让你叫我哥哥的。」 明诚还想嘴硬,但下一瞬,就感觉到自己的慾望被人攫获,轻轻套弄起来,明诚伸出手想推开明楼,但因为这动作而浑身乏力松软的明诚,根本提不起推拒的气力,在此同时,他身后穴中的手指,还缓缓抽送起来。 明诚的脚趾愉快的蜷缩起,几乎就要攀上欲望顶端了,然而对明诚下身前后的双重挑逗,却突然停了下来。 「大哥……?」 「叫哥哥。」 -- 十九、乱情(十八禁预警) 明诚不肯,他怨懟的看着明楼,不明白明楼为什么要对他做这种事?不明白明楼总是那么疼他,对他的要求百依百顺,然而今晚却一再的强迫他。 明楼在明诚的眼里看见了水光,那是即将滑下他眼角的泪水,明楼方才故意针对明诚所做的折磨全都失去了嗜虐感,明楼吻着明诚的唇,一次又一次,伴着道歉。 「对不起!大哥不逼你了!」 「你不做了吗?」 「阿诚……你行行好,现在让我别做了岂不是要我的命吗?我不逼你叫我哥哥了,好不好?」 明诚想说不好,但明楼好像深怕他拒绝,所以以吻封住了明诚的唇不让他说话,明楼的指腹继续抚过明诚紧窒的甬道,也没忘了给予明诚前头的慾望新一波的欢愉。 终于,明楼感觉得到明诚的深穴不再抗拒了,他抽出了手指,稍稍拉开身子,看见了明诚泪眼朦胧。 「求你……」求着什么,明诚自己也不知道,他好渴望一种满足,不管是身前还是身后,他不懂,但他知道明楼一定懂。 「阿诚……」明楼的声音变得沙哑,低声唤着明诚。 明诚见自己的请求没有得到明楼的回应,终于屈服了,喊了那声…… 「哥哥……」 明楼身上的慾火像火山一样爆发了,他把明诚翻过身子,一手托高明诚的腰,一手轻拨开明诚的翘臀,便将自己送了进去。 「啊!」明诚彻底清醒了,因为痛楚,身后感觉到的硕大根本不是三根手指能比拟的。 明诚挣扎的往前爬想逃离明楼,却被明楼抓住腰又扯了回来,这个动作,让明楼的分身又探进了明诚的身体里几分,明诚整个人跌在了床上。 明楼陷入了犹豫,该不该化为野兽的犹豫,他想让自己分散注意力,却只看见明诚右肩上的黑色纹路。 「这是……什么?」 明诚只感觉得到痛,但却知道明楼指的是什么,那是小时最后一次被养母虐打后被明镜明楼所救,后来伤癒后就留下的,当时他问了医生,医生说也没见过这种情况,还问他是不是擦了什么奇怪的药。 明诚记得,明楼拿了一种说是癒合伤口的特效药帮他擦过,他的全身上下就只有这一处没有留下伤口,却留下了纹路,那位洋医生还摇了摇头,说偏方不可信。 后来为了怕明楼自责,明诚没让其他人知道身上留下了这处印记。 明楼不明白明诚为什么不回答他,但他醉了,而且又沉腻于慾念之中,很容易忘了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的问题。 「像处黥纹……很神祕、很诱人……」明楼说着,并吻上了那处黥纹印记。 明诚因为这个吻而浑身颤慄,由于相连着的身子,很轻易的便传达给了明楼。 明楼笑望着明诚,他因为跌在床上而高蹶起的臀撑开了甬道,给了明楼些许空间,明楼决定不再等,深吸了一口气推送到底。 「哥哥……」明诚的声音带着哭音,是在控诉明楼的欺凌,但他不知道这样只是更加引发了明楼的兽性。 明楼的身子开始律动起来,明诚只能咬着自己的手臂,阻止自己喊出声音。 其他的人不是睡在后屋就是楼上,明楼的房间隔音也好,他们又在套间里,但明诚还是害怕,如果今晚的事被人知道了,他便再也不能待在明楼的身边了。 他们都是男的,他们所做的事是禁忌。 明楼的动作越来越激狂,明诚被逼出了泪水,颗颗晶莹的泪由他大大的圆眼滑落,掉在了床单上隐去了踪跡,空气中开始散发出明诚身上沾染到的香水味以及交欢的味道。 求而不得的渴望终于得到满足,明楼感到十分快意,他折磨着身下的明诚,想将他的一切佔为己有,简直要把自己逼到了疯狂的边缘。 明诚的呻吟声开始变得咬住自己手臂也断断续续透了出来,明楼索性把明诚托起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明诚被顶得一上一下的,竟在明楼完全忽略了他前方慾根的情况下,自己到达了高潮。 明楼发现了明诚的情况,又是自责竟没照顾好他,又是开心明诚对他產生的反应。 「阿诚,这一回我不会忘了照顾这里了,再陪我一次……」 「什么!啊!」阿诚不敢相信明楼居然要他再一次,他刚刚才发洩完,哪里有办法立刻…… 但很快的,明诚就发现明楼帮他做到了,明诚在明楼的手中,再次勃发了慾望。 而后,明楼像脱韁的野马衝撞,而明诚只能配合,他能感觉到身后的明楼尽根没入又抽出,感觉到一阵阵电流般的颤慄传向了他的脊骨,两人最原始的慾望结合在一起,明诚再无还击之力。 快感让明诚几乎失去了神智,只剩下本能的求欢意识,又一次的倾洩让明诚整个人瘫在了明楼的怀中。 「哥哥……哥哥……」 不是明诚太快,明楼知道今夜的自己不太寻常,他把人折磨得太久了,是因为太渴望明诚不愿结束吗?明楼觉得同样的时间,他可以再让明诚衝顶两次、四次、无数次,他都可以撑下去。 夜,渐深,交欢,还在持续,明楼唤着那个今夜已喊了无数次的名字。 「阿诚……」 「你……出来好不好……我不行了……我用手……不!用嘴也行……不要了好不好……」 「再一次,好不好,再一次……」 是明诚被玩弄得失去了意识吗?为什么他觉得好像已经听到了好几次再一次,但明诚已经没有气力抗拒,只能求饶…… 「哥哥……饶命……」 这句饶命,让明楼嗜虐欲望得到满足,他加快了律动,在明诚的耳边轻声说着:「我要……在你里面……」 「不要……」明诚不要!他不想被当成女人来对待,男人的体内无法为另一个男人孕育新生命,承接男人的慾望津液算什么! 「阿诚……不要再拒绝我……」 「不行!我真的不要!哥哥、大哥……明楼!」 在明诚喊出明楼名字的同时,明楼将自己灼热的津液全送进了明诚的体内,他们两人都轻颤着,直到那波馀韵过去,才双双的跌回床上。 明楼压着明诚,两人都深喘着。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喜欢我吗?」明诚知道自己的声音带着哭音,但他无法不去质问明楼。 明楼怕压坏了明诚,侧了身,但还是紧紧的拥着明诚,他的慾望滑出了明诚的身体,也带出了些许津液。 「我累了……先睡一会儿,晚一些……我帮你清理身子……」 「你回答我,你到底喝得有多醉,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我是醉了,但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明诚……」明楼的双眼逐渐睁不开,却还想安抚明诚。 「那你回答我,你喜欢我吗?你对我做这些事……是因为喜欢吗?」 「不……不是喜欢……是……」明楼接下来的话因为睡意而变得模糊,但睡着之前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不是喜欢,是爱!阿诚,我爱着你。 然而他没说完的话被明诚误会了,明诚摀着自己的嘴,终于失声哭了出来。 不是喜欢是什么?因为得不到汪曼春,所以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自己拉进了怀里做了替代? 明诚这回轻易的便挣开了明楼,因为他已经彻底昏睡了过去,明诚站起身想逃,却耻辱的感觉到属于明楼的津液由他身后的深穴淌出,滑下了腿根。 明诚没有时间清理自己,只能胡乱的穿上裤子,套上衬衫,就抱着外套想逃离明楼的房间。 然而,在后头僕人房的赵叔一直留意着明楼房间窗户透过窗帘可见的未熄的灯,想着他晚上看见明楼桌上的酒,终于不放心要来探视明楼,这一到前头,却撞见了衣衫不整的明诚由明楼的房里出来。 明诚看见赵叔,心里大喊「完了」,他与明楼的事被发现了,然而赵叔受的震撼也不小。 「阿诚少爷……」 「赵叔,你当没看见这件事好不好?」 明诚的身上都是瘀伤,赵叔怎么不知道发生这事不是明诚心甘情愿的,他看了一眼房里的明楼,他那模样分明是刚完事。 「我当没看见这事就能当没发生吗?」 「我……我不会承认,大哥永远不会知道。」 赵叔只觉得心疼,这孩子被大少爷给强暴了,居然还想瞒过去? 「大少爷不是孩子了,就算是醉了不记得,醒来看见自己身上那样子也会想起来。」 「那……怎么办?怎么瞒他?」 「你没想过告诉他?」 明诚用力摇着头,不能,说了他们之间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我是替身……他得不到汪小姐后随便找的一个替身。」 赵叔想为明诚讨公道,却无力的发现明诚不愿意,是啊!他们是什么身分,阿诚少爷说好听一点是少爷,但本质上还是明家的僕人,说了能有什么改变?怕若大少爷真有意,阿诚少爷也成了性玩物。 还是要阿诚少爷去报警,说大少爷强暴了他?这更不可行,那样不但阿诚少爷自己丢脸,以明家的势力也不会得到什么惩罚。 到时孤苦无依的阿诚少爷只会流落街头。 「我会把大少爷的床单、衣服拿去洗,明天他问起,你就说他喝醉了吐了,所以衣服床单全换了,他若记得你也不要承认,知道吗?」 明诚点了点头,双手只能无措的抱着自己的衣服。 「我会让苏医生过来一趟,也会让她保密,你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都要告诉她,不然你会吃苦的。」 明诚只能再次点头。 「去吧!」 明诚呆傻的挪步,却发现自己双腿颤抖得几乎走不了,他被明楼虐得太过,能站着已经是勉强。 「造孽啊!」赵叔只是一声叹息,然后背起了比他还高的明诚,缓缓的走上楼去。 -- 二十、撩情 苏医生连夜被赵叔请来,为了怕吵醒明家人,苏医生的车还停在路口,由赵叔提着灯去把苏医生接进明公馆来。 这时的赵叔已经打理好了明楼房里的一切,但苏医生不在乎明楼,这种时候,明楼不需要医生,需要的是那一个被伤害的可怜孩子。 苏医生吩咐了赵叔去准备热水,进了明诚的房果然看见他穿着衣裳蜷缩在床上,她附耳对赵叔说了几句,赵叔的脸上青白交替。 「这么严重?」 「对!帮他挖出来,还有,先别穿上衣服,得上药,上药完你再帮他穿,我带了药。」 「好。」 当赵叔对他做一些善后措施时,明诚是羞愧的,但他已经没有气力反抗,只能任由赵叔帮忙,苏医生背对着他们坐在窗边的书桌旁,听着身后传来的水声,那是赵叔在帮明诚清理他的身体。 直到赵叔帮明诚清理过后,上了药,才喊了苏医生:「苏医生,好了。」 苏医生起身来到床边,坐在床沿,明诚盖着被子,但被子下的他只穿了底裤,苏医生看了看明诚身上的伤,大多数是瘀伤,应该是明诚抵抗的时候被明楼压制所受的伤,没有大碍。 苏医生再摸了摸明诚的额头,有些发烧。 「他的伤口有发炎吗?」 赵叔点头。 「药要每天擦,他身上这些伤可以用跌打药酒,我等会留一些退烧药,烧退了就别吃了。」 「好,我知道。」 「阿诚应该没什么事了,今晚赵叔你辛苦一点,留下来看顾他,明天若烧没退再找我来,若退了就是没事了。」 「我送苏医生出去吧!」 「嗯!」 苏医生正要起身,明诚抓住了她的手,虚弱的说了:「苏医生……诊金……」 「当然找把你弄成这样子的人要啊!」 「不行!不能让大哥知道……」 赵叔看了苏医生一眼,稍早他在电话里这么告诉苏医生时,苏医生已经发过一顿脾气了。 但苏医生的病人有不少上海的名流家庭,这种事……怕也不是第一次见,否则又怎么知道不能让大少爷的……留在阿诚少爷的体内,要不然会生病? 「医生跟病人之间有保密协定,你不答应我就不会说,但我说你受了风寒总成了吧!」 听到苏医生这么说,明诚才总算放心,松开了苏医生的手,然后,虚弱又疲惫的明诚,才又昏睡了过去。 「等等你回来帮他把衣服穿上,要不然有人看到他身上的瘀伤,就瞒不住了。」苏医生跟赵叔一起走出明诚的房时这么交代着。 「好。」 「还有,他身上那些旧伤怎么回事?也是明大少爷……」 「那个不是,那是被阿诚少爷的养母虐待的。」 苏医生这才松了口气,要知道那个道貌岸然的明楼做出这种事,苏医生已经够意外了,如果阿诚身上的伤真是他虐打的,那苏医生可真要唾弃这个人了。 * * * 一九三九年,湖南黔阳县军校-- 烛光晚餐还在进行,明诚的笑容却因为想到往事而淡了些许,虽然是十年前的往事了,但明诚依然记忆犹新。 那一晚他受尽了羞耻及煎熬,苏医生是女人,对她说出自己身体的不适是丢人的,苏医生的脸上全是对明诚的同情,也让明诚感到难受。 但唯一让明诚庆幸的是,隔天明楼醒来后的确醉得一塌糊涂不记得前一夜的事,明诚想……就让那事一辈子是祕密吧! 他寧可一辈子当一个弟弟、一个僕人都可以,就是不想当汪曼春的替身。 「这牛排……真的很难吃。」 两人的沉默结束在明楼说的这句话,明诚及明楼互相看了自己盘中才吃了几口的牛排,然后相视一笑。 「比明台做的还难吃。」明诚也附和了。 「我们现在去食堂不知道还有没有吃的。」 「肯定没了,那群糙汉食量很大的。」 明楼看着盘中的肉叹息,最后,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邪謔的笑了。 「阿诚,你餵我的话,毒药我也吃。」 「啊?」这话为什么听来有点曖昧? 「我可以想像是你做的啊!你的手艺可好了。」 明诚只得低头,在自己的盘中切下一块牛排,往前递到明楼的嘴边,看着明楼咬下,而且,这一回还真的没有皱皱眉头。 难道他来餵真的变好吃了?明诚又切了一块想自己嚐嚐,明楼却抓住了他的手,把自己盘中切下的一块牛排送到了明诚嘴边。 明诚又是一愣,他们两个大男人吃着烛光晚餐就够怪异了,现在还要互相餵食?但明楼送到他嘴边的肉分明是不容反对的,明诚只好张口吃了下去…… 呃……怎么觉得明楼餵他的牛排,好像真的比较好吃? 明楼见他吃了,脸上出现惊讶的表情,知道明诚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明楼心里是窃喜的。 明诚看明楼的笑看得傻了,为什么明楼这个带着邪恶的笑容会让自己心跳加速?明诚一口又一口的吃下明楼所餵的牛排,自己也跟着明楼动作,直到他们吃完了对方盘里的牛排,这才放下刀叉。 「果然啊!阿诚的脸好下饭。」 「大哥!」他一个大男人,老是被自己的大哥撩得红了脸,这像话吗? 那一个不很大的生日蛋糕几乎都是明楼挖的,但吃下肚的全是明诚,最后是明诚实在吃不下了,他用叉子把蛋糕送到了明楼嘴边,明楼才把那剩下的蛋糕吃下肚,看见明诚嘴角沾了奶油,明楼用姆指抹下,送进了自己嘴里。 当然,明诚又被这举动给撩得红了脸。 明楼拉着明诚坐在了床上,自己背靠着上舖梯子,把双腿抬到了明诚的大腿上,这是明楼接受武术训练后累了就会做的事,因为明诚会帮他按摩。 的确,明楼一把脚放上去,明诚便开始按摩明楼的小腿,放松他的肌肉。 「军统训练班的伙食真的很难吃,如果每一餐都能让你餵,那我应该就能吃得下去了。」 「我才不在那么多人面前餵你,你别妄想了。」 「我的小阿诚真无情。」 「还小?我二十六了。」 明楼很得意,因为明诚只针对「小」抗议,没有针对「我的」。 「你不怕我在训练班里饿瘦了?」 明诚看了一眼明楼比高中时期大了三分之一的身形,还有那微凸的小肚腩,要说明楼饿瘦了,真的很没有说服力。 「你真饿瘦了,我回巴黎再把你补胖回来不就成了。」 「补回来就补回来,一定要加个胖字吗?」 「明大少爷也会介意人家说你胖?」 「当然介意!我很胖吗?」 明诚带着微笑,摇了摇头,他觉得明楼这样的身材很有威严,并不觉得他胖。 「大哥在小阿诚的眼里,永远是完美的对吧!」 明诚可不同意这话了,他为难的皱起眉来,这样就好了,再胖就过了,再胖下去毒蛇就变蟒蛇了。 此时,有人敲了寝室的门,明楼动作没变,只说了声「进来」。 是郭骑云带了两个人过来收拾,郭骑云开了门,先是看见明楼及明诚两个人都在床上,愣了愣,好像脑中一下子脑补了不少画面。 「怎么,以为你抓姦在床了?」 「谁、谁管你们在床上做什么?」 「按摩啊!能做什么?真有姦情还会叫你们进来吗?郭骑云,你脑子不太好使啊!」 郭骑云进门不到三十秒,被气炸。 明诚忍俊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郭骑云怕自己被气死,让人赶快收拾好,临要离开明楼的寝室前,明楼又说了:「把门关好,除非你想偷看我和阿诚接下来有没有滚到床上去。」 郭骑云深呼吸了几回,然后咬着牙,用力的把明楼的寝室门给关上。 「使这么大劲,弄坏了我可不赔。」 明诚腹诽着明楼,人是你气的,弄坏了门你还不肯赔,果然是越有钱越抠门。 -- 二十一、杀人灭口 个人禁闭室的走道上,开着三道门,三道门里,各有一具尸体。 王天风及郭骑云站在走道上,看着几名二等兵把三具尸体给抬了出来,每个人都是一刀封喉,快、狠、准。 王天风早该想到的,如果昨天他就想到了,今天或许就不用帮这四个人收尸。 昨天到了就寝时间,王天风依例巡房,却被告知有一名二等兵没有回房,那名二等兵,就是稍早带头找人挑衅明诚的那个人。 王天风带着人找了一晚上,终于在凌晨的时候在垃圾焚化炉那里找到了那名二等兵未烧完全的焦尸。 「老师,一定是明诚!他最近只与明诚有过纠纷。」郭骑云当下就把矛头指向了明诚。 「不过是个口角,何需杀人。」 「老师,别忘了他们几个昨天又是骂明诚又是骂明楼,还说明楼这个上海滩的贵公子应该早看多了漂亮又娇媚的舞女、歌女,怎么还会看上明诚……」 「够了!明楼的身分也是你能随便掛在嘴边的?」王天风才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到了重点:「不好!快!去禁闭室。」 王天风来到禁闭室,发现轮值人员趴在桌上睡着了,已心知不妙,一边查看那名轮值人员,发现他颈后有一道瘀痕,想来是被劈昏的,一边让人打开禁闭室查看,这才发现昨天与明诚起衝突的那三个人都已被杀,手法乾净俐落,腥红血液只染了白色的床单,连一滴都没有落到地上。 「老师……这肯定是明诚。」若说一个是巧合,与明诚有了争执的四个人都死了,还能算巧合吗? 「你懂什么,杀他们的不一定是明诚。」 「老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袒护明诚。」 「我袒护他?」王天风让人把尸体抬走,直到只剩他与郭骑云后才说了:「我袒护的是你!记住,以后不许再说明楼身分的事。」 郭骑云似乎懂了什么,震惊的瞪大了眼:「难道是被上面……」郭骑云做了个抹颈的动作。 「这三个口没遮拦的,还对谁说了?」 「昨天的口供是张处长问的,除了张处长就只有我听见。」 「上头知道你是我的副官不会为难你,可究竟一开始是谁把这事透露给这四个人知道的?」 「老师,没有可能是明诚做的吗?」郭骑云不敢想象,若这事真是上头做的,能洩密的也只有上头的人,那么到底是谁把明楼的身分告诉这四个人,又派人来灭口? 「手法不同,凶手很明显有两个人,但到底是上头派了两个人来办事,还是什么,这事我去质问便可,你不要再出面了,就当不知道这事。」 「是!」 发生了命案这样的大事,整个军校都传遍了,昨天他们四个究竟与谁起了争执被送去禁闭室这件事没人知道,押人去医护室及禁闭室的人又都是风纪组的人,口风很紧,即便是风纪组的人也只知道与明楼明诚有关不知道争执的内容,但若要说人是他们杀的……又没有证据,所以即便整个军校闹得风风雨雨的,倒也没人敢指着他们兄弟俩说什么。 吃早餐时,明楼及明诚独占一个四人小方桌,那是因为他们气质清冷,寻常人跟他们同桌实在食不下嚥,久而久之王天风便陌视他们两人独占一桌,今天王天风「紆尊降贵」的,来与这个他口中人模狗样的明楼同桌。 明诚只是看了王天风及明楼一眼,又沉默的低下头来吃饭。 他吃饭的时候一向认真,尤其王天风很显然的是来找晦气的,他知道明楼会出面,他只管低着头扒饭就是了。 王天风的声音不大,说得清楚倒是也只有他们这桌共三人能听见。 「说吧!那四个人的死是谁做的,不过手法不同,或许……是你们两个人做的,焚化炉的那个,简单粗暴,直接推进了火里,由焦尸看得出来他在垃圾堆中打滚的姿势,像是明诚这样的初学者做的,至于禁闭室的那三个……」 明楼不着痕跡的看了明诚一眼,他认真的扒着饭,听到王天风指称是他做的,只是一声冷笑。 「阿诚昨天跟我一起吃的烛光晚餐,还是你招待的,你忘了?」 「晚餐是七点送到你房里的,七点之前呢?我问过了,排餐送到你房里的时候,只有你在。」 明楼没有一丝窘迫,应答自如:「七点之前当然是一起洗澡,我们两个一起洗澡的事不是祕密,全军校都知道不是?」 「洗完你先回来?」 「蛋糕是给阿诚过生日用的,我当然先回来准备,不过我们没待在一起时间不过就是五分鐘,阿诚回来的时候还浑身皂角香,不可能去了一趟垃圾焚化炉烧死了一个人我还闻不出来,当然,他更没时间再洗一次澡。」 明诚默默的放下了碗筷,明楼说谎了,是帮他避免麻烦?还是他真知道了什么…… 「若真是我杀的,你要如何?」明诚反问王天风,想知道这人是来放话的?还是来找茬的? 「是你杀的吗?」 「垃圾场那种地方我不会去,我嫌脏。」 「那禁闭室呢?你有进过禁闭室吗?」 「以我的水准,会有被关进禁闭室的时候吗?」 明诚说的似乎理所当然,但王天风怎么觉得他像是用了某种审讯技巧,那种--只陈述部份事实,让自己不露出说谎的反射反应--的技巧。 这时,郭骑云来了,他走到王天风的身边想附耳,王天风看着明楼明诚,露出一抹奸笑:「说吧!没什么他们两个不能听的事。」 「查看伤口后发现凶器是一种特别的自製匕首,出自俄国一所军校,所以每把匕首伤口看起来类似,但又不同。」 「什么军校?」 「伏龙芝。」 「知道了。」苏联是社会主义共和国,其中就属俄罗斯最大,伏龙芝又是一所十分有名的军校,可与西点军校比肩,早年,国民党也是送过一些学员进伏龙芝的,当年那些学员如今地位都并非一般,只是后来,明面上送去的就只有共党的人了。 莫非……军统之中混入了共党的人?而明诚或明楼…… 不!这么断定太过草率,虽然与党的宗旨不合,但王天风知道上级直到现在还是会祕密把特务送去伏龙芝受训,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战,否则,他们也不会知道杀了三名二等兵的匕首,出自伏龙芝军校所教授的自製匕首。 王天风挥了挥手让郭骑云退下,在郭骑云稟报的过程中,王天风一直盯着眼前这对兄弟,却没在他们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想到这对兄弟回上海后要做的事,王天风想,若人真是他们杀的,他们回上海后只要不要有人扯后腿,上级交代的任务肯定进行得十分完美,天衣无缝。 「想来……在伏龙芝受过训的人来军统训练班是屈就了,不可能是明诚。」 「找个伏龙芝出来的人来打一打,我不一定会输。」明诚一脸的不服气。 明楼只是瞥了明诚一眼,一脸的宠溺:「不谦虚。」 王天风像是喉咙突然哽了个什么异物一般,吞不下、也吐不出。 给他一辈子--虽然他的一辈子并不长--他也没想明白今天他看见的究竟是什么,若他想明白了,或许他就不会继续进行他的死间计划,至少……也不会挑上明家人来执行死间计划。 明楼大胆的在王天风这个钢铁直男面前上演了一齣宠弟戏码,王天风没看懂,明诚虽懂,却是被迷惑了,他不敢想像大哥是在挑情,但……为什么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的确是一种挑情? 明诚觉得再想下去自己的脑子都要烧成一坨浆糊了,所幸王天风的声音划开了这股曖昧。 「不是明诚,那会是明楼你吗?你在欧洲待得久,拨个几年去一趟伏龙芝不是问题。」 「我不用匕首,容易弄脏自己,我喜欢远远的来。」明楼这话,是在炫耀自己的鎗法好:「看我的射击成绩你还看不出来?要是我,会等你们运送这些人离开军校时,半途截杀。」 「你不会近身杀人?我可是亲眼看过的记得吗?当你拿下武器时,连我都不免震惊了。」 明楼眼神一瞬,千万思绪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不是不得已吗?当时我鎗里没子弹了,又没有其他的武器,我是个学者,勒毙这种杀法太费力了,不列入选择。」 明诚噗哧一笑,大哥这个特务,对于选择杀人方法还挺挑剔的。 「那一次,大概是你唯一一次射偏了的情况吧!」 明楼知道王天风不是试探,而是真相信了当时的他,现在再提起也只不过是想看他笑话。 「谁说我打偏了,是你提供的鎗太差劲。」 「那里是巴黎,你以为是重庆吗?能弄到那把鎗已经是我的本事了。」 明楼看见王天风的不服输,知道已经成功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然而明诚自从听到巴黎两个字,笑容便消失了,他心里泛起一股不祥感,总觉得王天风所说的那个情况,他似乎曾经见过…… 王天风是个很好的特务,只可惜他去不了敌后,短期潜伏的任务可以,时间一长他本性毕露,任务只能以失败告终,所以他会想出死间计划,王天风的狂适合这个计划,但却永远无法像明楼这样长期潜伏。 王天风自己也懂,所以他才更讨厌明楼,因为明楼能完成的,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完成的,因此他必须眼睁睁的把他自己打下的基础--军统上海情报站--拱手交给明楼。 「你不去找凶手?」明楼看见明诚顿失的笑容,似乎也有了猜测,他的态度也不再轻松了。 「知道你身分的人被灭口了,你很清心?」 「我从不担心我的身分被人知道,所以无需自己辛苦的去灭口,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那些人是被有目的送到我及阿诚面前的,我也把我的态度表现得很明显,我的生死搭档就是阿诚,不管上级想着什么、试探什么,若他们想的是我及阿诚不堪用,那么会对我们下手,我也不会坐以待毙,我会让他们知道,要对我动手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当然,若他们决定还是要我及阿诚,那么……该善后的他们便会去善后,我操什么心。」 王天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似乎是连他都没想过有这个可能,他猜出了洩密的有可能是上级,也猜出了可能是上级灭了口,但没想过其中原因。 「我知道在特训班毕业之前都会安排我们去出一趟任务,你去安排吧!我跟阿诚在军校里待够了,想回巴黎去了,还有,这伙食实在差劲,配着阿诚的脸我还勉强吃得下去,你坐在这里,实在影响我的食欲。」 明楼就是有本事一句话就把人气得火冒三丈,尤其是王天风这种炮仗性子,最后,王天风只能悻悻然的起身离开。 要知道是不是上级做的也很简单,王天风只需等,等上级是否交付查明命案的命令就好了,若没有,就算不是上级做的,那也是默许。 -- 二十二、互相猜疑 其实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骑马了,但特训班还是安排了马术课程,明楼这种出身的人自然从小少不了马术训练,明诚跟着他虽然没正式的学,但上马跑个几步是没问题的。 只是来了特训班之后,明楼发现明诚的马术变好了,他曾经问过,但明诚告诉他是在当小于老闆的那年学的,明楼当时信了,但如今……却在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明楼率先脱队了,明诚与他一向焦孟不离,自然也脱队了,教官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儘管身旁的副官出声询问。 「老师……」 「别管他们,总之他们也会了,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告诉王天风,明日起他们的马术不用再训练了,安排其他课程吧!」 「是!」 副官忙着去威喝其他学员了,总不能让他们看明楼那样子,有样学样吧! 倒是那名教官,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露出了一抹谁也看不出用意的浅笑。 明诚虽然跟着明楼离开,但当明楼放慢马速后,明诚也把速度慢了下来,他没有追上前去,因为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明诚有种自己是傻子的感觉。 早餐时听了明楼的分析,他才知道自己昨晚真是白做工了,要处理三个人,可不是简单的活儿。 昨天他找了藉口没跟明楼一起去浴室,想着训练班里有四个人知道明楼上海世家贵公子的身分,而且还是口没遮拦的四个人。 来日明楼回了上海接了新政府的工作,肯定举国皆知,这时他在军统训练班受训过的事若传了出去,定会被怀疑他的身分。 当然,他可以假藉是军统身分投诚新政府,那么他去了新政府要面临的就是日本人的怀疑,那会是件麻烦事。 虽然他现在的身分进新政府并不就是完全受日本人信任,但至少他没与汪芙蕖真正闹翻过,还曾跟汪曼春有过一段情,会是最好的烟幕弹。 所以明诚绝对不能让那四个人活着,他本先去找带头那人,却走遍整个军校没见到人,昨天他曾经找到垃圾焚化炉那边去过,却刚好被一位长官喊住了,那位长官就是今天马术课的教官,长官约略的问了他关于今天的马术课程,也说他与明楼若不需再学了就先脱队,免得影响其他学员,明诚应了是,稍早也把这事告诉了明楼。 有了目击者,明诚便不能再往更偏僻的地方走去了,否则他难以解释自己的行踪,所以他没再接近焚化炉,现在想来他当时若去了,应该会比其他人都早一步发现那个二等兵的尸体。 当下的明诚想,那名二等兵只能再找时间处理,但禁闭室的那三人关在那里走不了,目标明确,他轻易的劈昏了轮值人员进了禁闭室,解决了那三人才去了浴室,当然,那时的明楼已经不在了,他虽然快速的洗完了澡,但也绝对不只明楼所说的,他们才分开五分鐘的时间。 大哥为了什么帮他隐瞒?还有,王天风与大哥在巴黎的那个任务…… 胸口射偏的一鎗、脖子上特殊武器留下的伤口,为什么那么像明诚四年前在青瓷计划撤退时,那名同志身上所留下的伤口? 那武器特殊到连王天风都惊讶,那么那名被杀的同志死前的那张震惊、不解的面孔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前头的明楼把马停了下来,跨下了马背,这里是山崖边,可以远眺山下的风景,明楼原先是瞇着眼细看,最后,把上衣口袋里的眼镜掏了出来,戴上。 明诚看着那副眼镜……突然有了想法。 明楼听见了明诚也下了马来到身边,才刚回头,就看见明诚抢下了他的眼镜,装模作样的戴上,装出一副老学究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在学谁。 「阿诚,你戴我的眼镜,头不晕吗?」明楼的度数是不深,大多数的时间是无需戴眼镜的,但明诚的视力相当好,所以戴上他的眼镜肯定头晕。 「我想看看大哥眼里的世界。」明诚把眼镜取下,伸出手指摸了摸镜片的边缘,指尖一阵刺痛。 明楼立刻抓住了明诚的手,然后在明诚还没意会过来前,送进了嘴里舔过,接着立刻拿出手帕包住了伤口:「小心一点。」 这个举动若放在他人的眼里是太过亲密的,不过因为明诚自小受伤明楼都对他十分呵护,明诚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还不是大哥的眼镜,怎么会割人,大哥自己被割伤过吗?」 「前几天不小心摔了,镜片上有处裂口,肉眼倒是看不出来,但角度对了就会割伤。」 「怎不换一副?」 「这里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去哪里换,等回巴黎再换吧!」 明楼接过自己的眼镜放进口袋里,代表这个话题结束了,虽然……明诚也无需再问了。 自己的伤口他看得很仔细,这还是他没施力的情况,若他施力了,直接喷血都不意外。 明诚的血液像寒冷冬日里的溪水一样,慢慢的冻结起来,直到夺去溪水里的所有生机。 毒蛇及眼镜蛇这样的代号不是巧合吧!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 然而眼镜蛇知道青瓷是谁吗?或者该问……大哥,你知道我是青瓷吗? 「阿诚,昨天晚上回寝室前,你去哪里了?」 「那三个人是我杀的。」明诚没想隐瞒,老实的说了:「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上级派来的,我只想着得灭口。」 「留了一个?」 「我没找着,本来想再找机会,没想到先被人给解决了,大哥,你确定是上级派人做的,那手法不像。」 「上级灭口能灭得像上级做的吗?用这种方法杀人就是要人把凶手往初学者想,倒不一定是针对你,毕竟军校里的初学者比训练班多得多了。」 这座军校不小,但校区被一分为二,中间隔着座小山丘,虽然没有互通,但要翻过山丘也不是难事。 训练班在较小的校区训练,那是因为训练班所训练的不是军人而是特务,虽然能进训练班的大多都是身手不错的人,但倒也不是没有像昨天被挑唆来寻衅的那种初学者。 这些人被训练来通常是用做炮灰之用,不会知道太多机密,可以当驴使,要牺牲,也是第一个被牺牲的。 那种粗暴的灭口法,当然就是打算把命案的凶手导引到初学者身上,初学者太多,最后只会不了了之。 「你啊你!再有这种情况,要懂得留下假证据,别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高手所为。」 「我知道了。」明诚低下头,虚心受教。 明楼也不是打算苛责明诚,毕竟事是上头的人做的,要收拾后果这种费脑力的事,当然也让他们自己烦恼去。 「放心吧!这回的事落不到你头上,上头的人自会想办法处理。」 明楼知道明诚会去杀了那三个人肯定是为了自己,上头的人大概也没想到先处理了焚化炉的那个,后头还会有麻烦事,明楼没兴趣知道上头的人怎么善后,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伏龙芝,这是一个很敏感的地方,然而明诚又的确消失过四年,伏龙芝一期三年,而明诚真正查不到行踪的时间也是三年,他有可能进了伏龙芝吗? 「那把杀人的匕首怎么回事?」 「匕首的确是我自製的,至于怎么被认定是出自伏龙芝,这我并不清楚。」 明楼知道明诚能有技巧的闪避他的问题,如果他不把问题挑明了问的话,但明楼却问不出「你进过伏龙芝吗?」这样简单的问题。 明楼知道,答案他肯定不会想听,若答案是肯定的,明诚的身分是哪一方的?军统重点训练后送到他身边来的眼线?还是共党?有可能是共党吗?明楼从来自以为十分了解明诚,但若他的出身的确是军统或共党,那么他就不再是那个他的小阿诚了。 因为他对他有了祕密。 「听了我跟疯子说选你做生死搭档,你似乎不意外,你跟着进军统,原来的用意只是当我的下属,做我的副官而已。」明楼不再深问武器的问题,转身上了马。 明诚听见明楼转移了话题,也明白了明楼并不怪他自作主张杀了那三个人,他跟着也上了马:「大哥除了我还能信任谁?自然只有我能当大哥的生死搭档。」 「信任是互相的,疯子倒是建议我以另外一种方法绑住一名生死搭档。」 「喔?王天风那种人能有什么点子?」 「他说,用肉体。」 明诚岔了气,用圆圆的鹿眼瞪着明楼:「用肉体怎么绑?」 「要我挑一个美人,让她爱上我,自此对我死心塌地。」 这个王天风……明诚暗自攒紧了拳头,无法想像他当明楼的副官,还要眼见他与他的生死搭档卿卿我我、夜夜笙歌的样子,明白自己回上海后得看明楼与汪曼春的甜腻样,明诚的心已经很痛了。 「这种生死搭档,看得了大哥对汪曼春好吗?」 「那你呢?我选你做我的生死搭档,看我对汪曼春虚以委蛇,你又是什么看法?」 「大哥对汪曼春是虚以委蛇吗?十年前那一夜,我可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明楼第一次在明诚眼里看见控诉,他知道那一夜自己表现得太懦弱,才会让明诚认为他对汪曼春馀情未了。 明楼不否认自己喜欢过汪曼春,但对现在的他来说,汪曼春是过去式了。 「十年前那一夜,我不是喝了两瓶红酒就走出来了吗?你看过我还因此消沉过吗?我知道让你照顾醉酒的我委屈你了,但我后来便没再失态过了不是?」 有时……一次失态就够伤得人体无完肤了,明诚閤眼不再想那一夜,再开口的声音带着隐忍,却是情真意切:「大哥,若有一日你想再爱一个人,你一定要看清她是不是你真的想牵手走过一生的人,我……再受不了照顾你第二次了,若有第二次……我会疯的。」 「阿诚……?」 明诚听出了明楼的不解,他再抬头望向明楼时,脸上已没有与方才的话相对应的情绪,倒是笑得一脸风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样子,看来像一幅画,但就真的只是一幅画。 「我是说,看道貌岸然的大哥又吐又发酒疯的,我会幻灭。」 「越来越没规矩。」 「我知道,真话向来很难听。」明诚一甩韁绳,让马儿放开双足跑了开去:「大哥,我们比看看谁先回学校,输的人等会儿帮另一个人洗马。」 明楼看着明诚欢脱的跑了开去,并没有立刻追上,他洗马?这个主意不错,毕竟明诚不会捨得他一个人洗,到时他们一起洗马,还可以来个鸳鸯戏水…… 十年前,明楼想起十年前又失了笑容,十年前的那一夜是他也不敢回想的,他不知道自己得喝得多失态才会让明诚生了病,他醒来的时候,床单换了,他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明诚因为照顾他而受了风寒。 想必是他吐得一塌糊涂,明诚忙着先帮他洗澡,又要洗床单洗被单,没顾上自己,这才病了吧! 然而明楼却不知道自己折腾了人,而且还做了一夜好梦…… 是一个真的非常好的梦,春梦,梦里的他,彻底把明诚要了一遍又一遍,听着明诚一声声「哥哥」、「哥哥」的喊他,在那句「哥哥饶命」里达到慾望之巔。 -- 二十三、桔梗诞生 桔梗,是明诚很喜欢的一种花,虽然他会喜欢上桔梗的原因明楼不甚喜欢。 明诚说过,那是在他的一个梦境中的一个男人喜欢的花,虽然那个男人有和明楼一样的面孔,但明楼还是觉得嫉妒,尤其是在这个当口听到桔梗这个花名的时候。 「你们即将要进行你们合作的第一个任务,在此之前,明诚,你必须为自己选择一个代号。」 要做特务,自然是不能用本名来行事的,所以从此明诚在军方的档案里、密电里,都将只存在一个代号。 选择代号的不成文惯例,通常能用代号分别出来特务与特务之间的关係,说来他与王天风、明楼师出同系,选择一种毒物是惯例,明诚看了看什么毒蝎、毒蚁、毒蝶、毒梟、毒蜘蛛的,太不美观了,让他用这种代号,他可不要。 「我不想让人一看我代号就知道我跟你们是同一派的。」 这是把他跟王天风给一竿子拨在一起了?明楼不甚乐意。 「蜂跟蛇怎么比?毒蝎怎么样?跟大哥的一样霸气。」 「不要!撅着尾巴螫人,更像他的徒弟,留给他的学生用吧!」明诚指了指王天风,后者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扬了扬,似乎还挺接受这个说法的。 「那你想挑哪个?」想到毒蝎会让人想到毒蜂,明楼也不乐意了,他的阿诚,自然该更像自己一点:「毒梟?比蝎更霸气,如何?」 「一定得是毒物吗?我不能挑点有气质的。」 「怎么叫有气质?」 明诚想了想,脸上一逕是往常用来唬弄人的天真:「青瓷如何?」 这个代号一出,王天风及明楼都变了脸色,明诚看在眼里。 「为什么取这名字?」王天风可没忘记这个失败的任务,他与毒蛇亲自出马,竟还是让青瓷给跑了。 至于明楼,虽然有一瞬间的错愕,但也立刻换上了别有深意的笑容,那抹笑,让王天风头皮发麻。 明楼盯着明诚,似乎也在试探。 共党所用的代号与军统、中统一样,大多也有其系统上的类别,青瓷是烟缸带入共党的下线,都是瓷器的一种,就像眼镜蛇的下线也都是一些夜行性动物,比如……夜鶯。 「不加个毒字,那么……夜梟如何?」明楼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然而看着明诚,他同样亦是没有变化的神色。 「为什么不能叫青瓷?」 「你真喜欢这个代号?」 明诚点了点头。 王天风看见明诚点头后,明楼笑得更诡异了,王天风直觉这「青瓷」两个字对明楼来说一定代表了什么。 「明楼,明诚想取青瓷为代号,肯定与你有关是吧!」王天风在问出口的那瞬间,脊椎感到一股凉意,突然,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后悔。 「我从小跟着大哥看艺术品,耳濡目染,明大少爷喜欢青瓷,还在拍卖会上竞标买下一宋代古董青瓷,派了护卫队由巴黎运送回上海明家的宝库的这件事,你不曾听闻?」 王天风就知道不该问的,这对兄弟分分鐘都在他面前炫富,人模狗样的,是想气死谁? 「明大少爷好大的手笔,从巴黎把古董运回还派了护卫队,需要不少钱吧!」王天风笑得皮笑肉不笑的:「不过……青瓷这两个字……」 明楼打断了他,王天风对青瓷的执着他很清楚。 但若要说喜欢青瓷,这一点明楼可是无辜的,青瓷从来就是明诚喜欢的,他当时是竞标买下了,但送的人可是明诚,东西虽然是放在明家宝库里,但明诚也是明家人,谁说放明家宝库就是他明楼的东西了? 除了炫富更能让王天风暴怒的,就只剩「那件事」了…… 「青瓷瓷质细緻、色泽纯洁、釉色晶莹,外表如冰似玉,多适合我家阿诚,选青瓷为代号,好。」 「好什么好!多不吉利!你别忘了四年前……」 「王天风,你口不择言了。」 王天风的确被明楼激得失态了,就算已经过去了四年,也不该在明诚面前提起那次的任务,虽然后来青瓷就消失在共党的密电之中,上级推测青瓷已经在那次的撤退之中重伤丧命,但人不是王天风自己解决的,他便认定那是他的失败。 「不管如何?这个代号不行。」王天风看这对兄弟没事就喜欢在别人面前搞曖昧,难得也出言针对这段关係讽刺了:「你常说你明家养花养牡丹,养草是兰草,既然明诚未来在新政府里算是你派出去的交际花,不如……就叫毒牡丹如何?」 这话由王天风的口中说出来,就是明摆着的羞辱了,明楼自然不悦,但他懂得拿话气得王天风更过:「我的阿诚小家碧玉,不适合用牡丹这个词。」 明诚怎么觉得越听这两人的话越过火,这是调戏吗?他一个大男人,能由得他们两人调戏吗? 「花名不错,那就叫桔梗吧!」明诚先声夺人。 桔梗?这是什么花?王天风是个粗人,哪里懂几种花,本来想着既然要惹怒明楼,他若反对牡丹,接着便要说红玫瑰白玫瑰的,结果明诚居然说出了一种他见都没见过的花。 至于明楼,听过明诚那个梦境的明楼,自然是不甚开心的,明诚梦的那人,就说他喜欢桔梗。 「不许用桔梗!我就知道你惦着那个男人。」 王天风还在懵桔梗是什么花的时候,就让明楼打得更懵了,明楼这话说的,怎么像吃醋? 「大哥不会忘了,那个男人长得像谁吧!而且大哥懂不懂桔梗的花语?」 「什么?」 「桔梗的花语是……忠贞。」以及永恆的爱,后头的这句,明诚没能在这当口说出来,也知道这将是他一辈子的祕密了。 忠贞,这个词好,王天风挺接受这种花的。 「那也不成。」明楼就是不肯,明诚梦里的那个人与自己再像,终究不是他。 「总之青瓷及桔梗,就二择一,没得挑。」 「就桔梗吧!」这是王天风说的。 「就青瓷吧!」这是明楼说的。 「王天风,选代号的是我的弟弟,与你什么关係?」 「明诚是我们的师弟,我怎么不能选了?」 「你敢让他叫桔梗,这游戏我就不玩了。」 「你敢让他叫青瓷,上级听了有什么反应我可不管。」 明楼咬着牙,终于恢復了冷静,对!的确不能在军统之中使用青瓷这个代号…… 「知道了!就桔梗吧!」 明诚冷眼的看着眼前两人的默契,脸上是笑了,但不是胜了一仗的笑,相反的,是无比凄楚的笑…… 只是明楼再抬眼看他时,明诚又转换成了小得意的笑容了。 「选桔梗你很开心?」 「要我说,那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既然长了那张脸,那我认为他是谁,大哥还不懂?」 明楼好像被擼顺了背脊毛的猫,突然整个人舒快了起来,意思是,明诚是把梦中那人认作是他,而选了桔梗便是选了他…… 想到这里,明楼便不再排斥这个代号了。 「既然定了,我交办任务吧!」王天风看明楼总算是不反对了,便要开始说正事了。 「等等!这个任务危不危险?」 「有不危险的任务吗?」王天风瞪着眼,因为明楼问了一个不怎么有智商的人才会问的问题。 「既然如此,我在执行任务之前有个计划,先完成了,才去。」 刚才一阵针锋相对,大家也累了,王天风至少知道主客,所以示意明楼坐,然后自己才坐,两人都坐定,再指了明楼身旁的位子,让明诚也坐。 明楼看了一眼桌上泡的茶,看来是王天风在他及明诚来之前,先让人泡好的,他嫌恶的看了一眼,一看茶色就知道是劣等茶。 「你刚刚说的计划,是什么计划?」王天风也不理会他,逕自拿起茶杯,自顾自喝起来。 明楼双腿适意交叠,身处在这长官办公室中,好像他也是其中一份子一样:「其实也很简单,就你一句话,准我跟阿诚一个星期的假就行了。」 「一个星期?做什么?」 「我要带阿诚去维也纳!」 王天风的茶一口气全喷了出来,明诚眼明手快,抄起桌上的资料夹挡在王天风的面前,他的一口热茶喷到了资料夹上,又弹回了他自己的脸上。 王天风拿出手帕,边咳着呛到的茶边擦着脸上的茶水:「去维也纳?那得多少钱?」 「我没让军统出钱,我明家难道连去趟维也纳的钱也没有?」 王天风方才被茶水呛着,喉头还有点不适,听了这话清了清嗓,才说了:「去、去维也纳做什么?」 「度假嘍!我之前一直想带阿诚去维也纳,结果被军统给调进了军校受训,现在你跟我说这次的任务危险,我当然得安排安排,免得遗憾。」 自从明诚从明楼身边消失,明楼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没有把自己对明诚的情意对他说明白,虽然明诚回到他身边的时候明楼不是没有疑虑,但他对明诚的情意已凌驾了一切。 他本想带明诚去度假,在音乐之都维也纳向明诚告白,谁知王天风那个煞星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是亲自去向他交代一个任务,这个任务极其重要,是不能用电报告知的,这个任务,就是必须到军统训练班来受训,并接受汪芙蕖的招揽,进入新政府工作。 「你们在巴黎住了那么久,还看得上维也纳吗?」 「就你这粗人,巴黎跟维也纳各有各的美,而且巴黎太冷了,我家在维也纳郊外有栋别墅,这个时候去,天气好、风景美……」 「够了!」 「怎么?眼睛瞪那么大,想杀了我吗?」 虽然王天风总是在生气,但唯有对上明楼,是分分鐘在生气,他要自己压下脾气,否则无法好好说明任务。 「明楼,这个任务倒也没这么危险,不需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你回到巴黎之后还有时间,再带着明诚去度假吧!」 「说吧!说完之后,我再考虑看看。」 明楼依然像个高高在上的王者,这一回,他又赢了王天风一次。 -- 二十四、桔梗初任务 这次的任务真的不难,就是到重庆去,与总部的人取得联系,并与联络人交换文件,这是每一对从军统训练班出去的生死搭档毕业之前都必须完成的任务。 交换文件是例行工作,所以没有危险,但王天风一开始说的可能有危险也不是假的,毕竟敌方阵营不知道这回的任务便罢,若知道,对机密文件定是势在必得。 「明楼,你对外身分?」 「重庆银行储蓄部经理,周亚新。」 「明诚呢?」 「受这位储蓄部周经理邀请,到重庆银行年会上唱一段戏的京剧名伶赵谨恩,拿手的角色是『青衣』。」 「虽然此去没有真的需要表演,但若有意外明诚你可能需要真的来一段,你可行?」 明诚与明楼相视一笑,彷彿这是个不用担心的问题,王天风挑眉愿闻其详,却听见明诚这么回答:「我大姊平日里最爱听的就是《梅龙镇》,我与大哥经常唱给她听。」 「你还会唱戏……不!」会不会唱不是重点,唱什么才是!王天风深呼吸了几口气冷静,才接着说:「你们两个唱梅龙镇?」 「不信?想听一段?」明楼倒不介意张口就来,但总得给把京胡伴奏吧! 「不!我不想听!听两个大男人唱梅龙镇,像什么样?」 「怎么说话的,你不知道京戏名伶有多少男人唱旦角吗?」明楼那一脸的鄙视,说有多看不起王天风就有多看不起。 其实也不能怪明楼及明诚爱气他,谁叫王天风总是像蟋蜶一样,小小一点刺激就跳脚。 王天风只想快快打发他们:「明天早上八点出发,四小时内抵达目的地,十二小时完成任务,然后到达指定地点,会有人接应你们,还有,这个戴着。」 王天风拿出了两枚戒指,戒台是白金,中间镶着的是翡翠,看得出来两枚戒指是对戒,有点年份,但价值还是不差的。 「这是什么?」明楼接过戒指,又是一脸嫌弃,这么老旧的款式,怕是明堂大哥都不肯戴了。 「证明你们身分的戒指。」 「这个是女戒吧!」 「戒环可以调整,有时的生死搭档会是一男一女,这对戒就会变成婚戒。」 「军统就这么穷,买不起另一只男戒,遇到两个手指粗的怎么办?」 「戴尾指。现在是战时,有钱当然是用在购买军需,难不成还拿来买道具?」 明楼也不再多说了,接着很自然的把那枚女戒给了明诚,明诚接过戒指,很无奈的看了明楼一眼,凭什么他就得拿女戒。 明楼伸出他那双大爪子,虽然手指长,但比明诚的手指粗了不少,明诚举起自己的手,不用比也知道谁注定该拿女戒。 明诚认命戴上,调整到最宽,堪堪能戴进无名指,明楼倒是毫无悬念,轻易的戴在无名指上。 没多久,郭骑云敲门进来,送上了两套衣服。 一套长袍,自然是给京剧名伶赵老闆的,另一套西服,给的是银行周经理。 明诚自小受的西洋教育哪里穿过长袍,才刚要开口,王天风举起手:「不想穿就自己去买,去了重庆再买,记得,军统不会认这笔帐,用你们明家的钱买。」 如王天风所愿,明楼及明诚隔天一大早便被军车给送出了军校,四小时后,两人就抵达了重庆。 重庆是一个很大的城市,热闹的街道上可以看见穿着传统服饰的土家族人,也可以看见穿着棉袄或西服的汉族人,当然也有穿着新式洋装制服的学生。 载着明楼及明诚的车子在街上一间大酒楼前停下,司机下车来为明楼开门。 「周经理,酒楼到了,位置也已经订好了,是个包厢,清静。」 明楼下了车,礼貌的躬身比了个请的手势,穿着长袍的明诚这才接着下车。 「赵老闆,先用餐?」明楼可从来没对明诚做过这么恭敬的姿态,觉得新奇,看了一眼明诚脸上的表情,知道明诚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因为他脸上的笑容,带着促狭。 「全凭周经理安排。」明诚也入了戏。 在大酒楼前面,看来再平常不过的画面,但落入对街车里人的眼里,难免报以冷笑。 坐在车里的人是林参谋,军统训练班的特务要毕业之前的考验向来由他来执行,在他的手中,还没有一对生死搭档是一次就能过这个关卡的。 「还真有模有样的。」负责开车的军统特务说了这么一句话,却换来林参谋的冷哼! 车上除了他还有三人,这些人是总部的人自然不知道这回来完成任务的人是谁,但林参谋清楚得很,眼前的人是谁?是明楼,是上海第一世家的公子,到这种地方吃饭,只能算是他的日常。 至于明诚,虽然只是明家的一个僕人,但自小被明楼带在身边,自然也不显侷促。 但相比于明楼,明诚的表现更令林参谋意外,明诚虽然高窕精瘦,平日在军校训练时,多的是比他高大、比他壮的军人,但与他们对战起来明诚从来不觉吃力,甚至可说未嚐败绩。 可现在他扮的是一个京剧名伶,唱的还是青衣,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点阴柔之气,但又不是那种让人看了觉得不快的娘气,这么一看,还真有一点气质端庄的大家闺秀之感,只不过……穿着长袍罢了。 「王处长给安排这么高级的酒楼?」开车的那名特务打量了一下这间酒楼,重庆是座古城,这里虽是大街,但还带着一点古朴的味道,就连酒楼也还不脱古代酒楼的风貌。 「当然不可能,是这位『周经理』安排的。」 「这么大的酒楼?他什么背景?」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总之是个阔少。」 的确是阔少,这名特务想起他们来酒楼之前先去了趟服装行,他们走后他派人去打听,服装行的店员说是周经理给赵老闆买了一套长袍,就这么一套长袍,周经理花了上百元,眼睛连贬都不贬一下,的确很有钱。 明楼与明诚进了包厢,很快的菜便上齐了,明诚看着明楼由大衣内袋里抽出王天风交付的那封要与军统总部交换的信,没有一点意外的边吃边看着明楼撕去了封口,抽出里头的信纸。 「不问我怎么拆了?」明楼抽出信纸刚要看,就看见明诚蛮不在乎的认真吃饭,这孩子,就只有吃老是这么认真。 「一路都有人跟踪我们,前脚我们出了服装行后脚就有人进去打听,我怎么傻也会发现这趟任务有古怪。」 「你是这样才发现的吗?若真是这样,你不会在买了衣服之后,多给店员小费,跟店员说若有人问起我们买了什么,让店员给出错误的消息。」 「就我发现吗?大哥若没发现,会在这里拆信吗?」 明楼笑而不答,他将信展开,果然信里写的才是真正的任务,明楼唸了出来:「任务目标,第三电报局第一柜台,找报务员拿一份文件,直接回机场待飞,入住饭店后,第一追踪小队会立即对你二人採取追杀行动。」 「果然,这个任务没那么简单,可他们敢对大哥你下手吗?」 明楼倒是恨得咬牙切齿的,他该要求一定得先去一趟维也纳的,虽然外头那几个人还不至于能撂倒他。 「说了是追杀,但没说真会要了我们的命,就是吓唬一些初生之犊的。」 「虽然如此,我也想让他们吃一次亏呢!大哥觉得呢?」 既然有「第一」追踨小队,势必就会有「第二」,或许还可能有三、四、五小队……不!明楼想了想,要测验他们,出动太多小队是种浪费,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第一追踪小队跟着他们,第二队可能埋伏在第三电报局附近。 「虽然是测试,但要取的文件怕是真的,否则我们不需证明身分。」 「原来,戒指是用在这个时候。」明诚举起手,晃了晃手指:「电报局的报务员肯定认得是这两枚戒指,我们其中之一得去一趟电报局。」 「那倒不一定。」明楼似是有计,拿下那只翡翠戒指,摩梭起来。 「大哥,先吃饭吧!要逃跑才有力气。」 「我们的衣服呢?」 「等我们吃完这餐,送上水果的时候,衣服就会送来了。」 明诚看来早在服装行时就安排好了,明楼也乐得轻松把一切交给明诚去计划,明诚就像咬钱的貔貅,唯有在这种时候很捨得花钱,他常说,特殊情况还不用钱,那不是节省,那叫抠门。 果然,在酒楼的人送来水果的同时,那只装着在服装行买的衣服的提袋就送到了包厢里。 明楼身上穿着的西服本就常见,换件大衣即可,倒是明诚的一身长袍得全换,所以明诚添购了一整套的西服。 明诚拿过衣服直望着明楼,明楼会意转过身去,心想他们都一起洗澡了,阿诚怎么每回还是这么羞涩,不过每每在浴室一起洗时,明诚总是离他远远的站着,明楼连他赤裸的背都没见过…… 明楼要换的衣服简单,一脱一穿就是,换好大衣的明楼耍坏心眼的故意转头欣赏,明诚背对着他没发现他的意图,不过已经换好了最令人尷尬的裤子。 明楼好整以暇的看着,直到看见明诚脱下长袍后,赤裸的右肩上那似是黥纹的印记…… 明楼神色一凛,想起了许久之前的那个梦,那个将明诚给欺负得彻底的梦,梦中的明诚右肩上就有着这个印记。 明楼觉得天地一旋,连忙扶住了桌子稳住身子,明诚因为这个声响回头,就看见了明楼的异状。 「大哥,你怎么了?」 明楼看着明诚,心头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要从何说起。 「身子不舒服?」明诚又问了一次。 明楼知道他得让明诚放心,他拍了拍明诚的手背,微笑回答:「没什么,只是看见你的旧伤,心疼罢了。」 明诚低头看着身上的伤,没有多说什么,拾起桌上的衬衫穿上。 「阿诚,你身上还有我不知道的伤吗?」 明诚下意识的转身面对明楼,像是把右肩给藏起来一样:「进了明家就没人虐打我了,怎么可能还有伤。」 明诚边说着,边穿好了方才在服装行买的那套西服。 明楼的千言万语,最后终究是没问出口,只换得了两个字:「走吧!」 -- 二十五、终结眼镜蛇 负责接送明楼明诚的人表面上是来到重庆才找的司机,但实际也是军统特务假扮的,对于「周经理」带着「赵老闆」能进这么大的酒楼吃饭而他却只能守在外头,不免有些凄凉感。 一样是出任务,人家阔少出任务就是不一样,军统训练班出来的人身分向来保密,这名特务对「周经理」就更好奇了。 刚才他与帮林参谋开车的那名特务一起在巷子里抽了根菸休息一会儿,听说了周经理买了套长袍送给赵老闆,居然就要百多元,他上回出任务,他跟另一名女特务买了两套衣服、两件大衣、两顶帽子,也不过才花了七十元。 抽完了菸回到车上,他又等了许久,心想他们两个这顿饭吃得还真久,瞥眼看见了后座座椅上放着一个提袋,突然好奇一件百多元的长袍到底长什么样,他探过身拿来提袋,却发现提袋里只塞了一团旧报纸,哪里有什么衣服。 那名特务不解,不明白进了服装行为什么不买衣服,不买衣服就算了又为何要用提袋装着报纸团,还有店员说的用百多元买了长袍又是怎么回事…… 这名特务一惊,连忙提着纸袋跑向林参谋坐着的车。 「林参谋。」 「你来做什么?」林参谋留心着酒楼大门,怕明楼及明诚刚好走出来撞见这一幕。 「他们可能跑了。」司机特务把服装行的提袋交给林参谋,林参谋一看里头没有衣服却放了报纸团,大喊不妙。 「快!快进去!」 「是!」 结果一行五人衝进了明楼订下的包厢,一桌好菜吃了七、八分,一旁的椅子上整齐的放着周经理及赵老闆刚刚穿进来的大衣及长袍,哪里还看见有其他人。 此时,酒楼的服务生也进来了,推着推车就是准备要收拾的模样,林参谋抓了人就问。 「人呢?刚刚在这里用餐的两个人呢?」 「结完帐走了,他们说还有朋友在里头用餐,要我们半小时后再来收拾,各位用餐完毕了吗?能收拾了吗?」 林参谋知道明楼两人应该是识破这次任务的骗局了,立刻跟酒楼柜台借了电话,打到了电报局去。 林参谋假装公干要找报务员,得到了文件已经被取走的消息。 「走!立刻去电报局。」林参谋对身后的属下下了令,五人两车,就迅速的往电报局开去了。 * * * 一间简陋的小旅社,明楼睡着躺在那张看就十分不舒服的铁床上,若不是拜明诚所赐,明楼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睡这种床。 明诚坐在床沿,看着右手被他以手銬拷在床头的明楼,伸出手指贪恋的轻抚着明楼的面颊。 他只能趁着明楼睡着的时候这么做,他醒了就再也不能这么放肆了。 明诚由大衣内袋里拿出那封由电报局取来的文件,这个任务,他会自己走完,他知道大哥不会接受他的安排,但明诚也想过了,先将大哥软禁在这里,然后找机会告诉大姊,大姊自然会完成之后的工作。 看是要祕密把大哥送出国还是隐姓埋名送往其他地方,总之……明诚不会再让明楼回军统,或是……组织了。 「我竟然着了你的道?」明楼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简陋旅社的房里,或许是看见明诚就好好的坐在一旁,所以明楼并没有惊慌,他动了动身子,觉得麻药还没全退,所以索性不动了,倒是开口让明诚来服侍自己:「扶我坐起来。」 不是让他解开他?明诚还以为大哥会大骂他一顿,但他还是依了明楼,把他扶起来靠坐在床头。 明楼回想着记忆在哪里停止的,他记得他们一起走出了酒楼,明楼决定要先去电报局取文件,然后找个地方待到飞机快起飞的时间,再出发到机场去,给军统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但明诚却说既然第二小队埋伏在电报局,那么就不能是他们两人去,所以提议先找地方待着,再买通个不相干的人去取文件。 明楼接受了明诚的建议,当下就想往街上去找大饭店,明诚却说不行,既然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去找大饭店,那么他们就偏得往小旅社去找。 明楼还记得他到旅社门口时还一脸嫌弃,被明诚好说歹说的劝上了楼进了房,接着,就有人用手帕摀住了他的口鼻,那个味道不陌生,只是……从来都是明楼拿来迷昏别人的,还没人用在他的身上过。 「文件取了吗?」明楼问着,这个任务不能失败,他可一刻都不想再待在训练班了。 明诚把手上的文件晃了晃,明楼拿起桌上的电话,被明诚压住了手,明楼阴鷙的眼神落在了明诚的脸上,让明诚不自觉示弱,松开了手。 明楼拨给了柜台,说了转接号码,不多久,对方接起电话,两方互通了一句暗语后,明楼把电话给了明诚:「说地址。」 明诚咬着下唇,不肯开口。 「不是军统的人。」 不是军统的人,那是什么人?明家的人?还是……组织的人? 「说!否则等会儿有你好看的。」 明诚还是倔强不开口,明楼也很有耐性,没有被拷住的手一伸,就把明诚给搂进了怀里,下一刻,就是俯首吻住了他。 明诚吓的瞪大了眼,很快的双手就推拒了起来,明楼还不肯罢休,明诚索性用力咬了明楼的唇。 明楼这才放开了明诚,姆指拭过自己的下唇,看见了上头的血液:「我只要问柜台就可以拿到地址,但这跟你给我的不一样,会让我决定要怎么处置你。」 明诚惧怕明楼的那双眼开始厌恶他,只得接过话筒,向对方报了地址。 明楼这才满意的把电话掛上,又靠坐回床头,麻药还没全退,刚刚强吻明诚用了他太多力气。 「大哥刚才为什么吻我?」 「我就喜欢吻你,你等等再惹我生气,我就再吻。」 明诚像被猫咬了舌,没再深问了。 明楼看了他一眼,满意他的乖巧,便接着问了:「怎么拿到文件的?」 「我找了个土家族人借了一套衣服,换上后跟他一起进了电报局,我让他拿着戒指跟报务员取得文件,一出电报局趁军统特务还没追上来就给了那个土家族人一点钱,我就带着戒指及文件与那人分两路走了,我在小巷子里换回衣服,在暗处看着军统的特务跟着那名土家族人进了他们的聚落,我则回来这里。」 「接下来呢?你的祕密任务是什么?」 「杀了你。」 明楼思考起来,军统需要他进入新政府,不可能下达杀了他的祕密任务,会是组织吗?组织应该更不可能,毕竟他目前所做的一切全是组织下达的命令,怎么可能会有另一个杀了他的祕密任务。 莫非明诚不是军统的人也不是组织的人? 「既然要杀,你多的是机会杀我,为什么反而是把我拷在这里?」 「大哥,你是一个学者,特务工作不适合你,这是我唯一救你的方法,我去机场前会通知大姊,大哥你从此远离这一切吧!」 「你觉得我是那种偷安的人?」 「我不知道大哥你是哪一方的人,我只知道,我不会背叛我的信仰,但前提是在你安全的情况下。」 明楼鲜少看见如此慷慨激昂的明诚,他总是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像他的影子,不出声,但总是在。 「你没杀了我却回军校,你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若救国的工作还需要我,他们自会留我,若不需要了,为了大哥死,我无怨。」 明楼抓住了明诚的衣襟,把他扯近前来,明诚的那双眼总是像镶了星子一般的明亮,明楼最爱这双清澈的眸子,那是陷身在炼狱中的自己唯一能见到的光明,如今,为什么他的小阿诚也一脚踏进这炼狱里来了? 「阿诚,我们明家三兄弟,我总想着,我一个人为国牺牲就够了,我希望你摆脱过去的阴霾生活在阳光下,我希望明台永远无忧无虑当他的熊孩子,所以当时我不想让你进军统,却不承想,你已经在更早的时候就陷入了。」 「大哥,我没有那么伟大,我的信仰不是救国,而是你,因为看见了你对现况的无能为力,所以我投身救国的行列,只为了能为你心中的理想,付出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心血,可若这份救国的工作必须用你的性命来换,我会毫不犹豫的捨去。」 明楼因为明诚的话震慑,心头泛起了暖意,如果那个梦是真的……明楼想起刚刚在明诚背上看到的印记,知道那非常可能是真的,那么,他与明诚之间是不是能有不一样的关係? 「阿诚……我们之间有没有……」 「大哥!你刚才打电话给谁?」 两人几乎同时问出口,而且似乎也是两个人都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尷尬的沉默瀰漫开来,直到电话再次响起,明诚接了起来,柜台说有访客,明诚让柜台的人放人上来,柜台的人颇不悦,说是虽然房间大,但多住人要加钱。 「就只是访客,一会儿就走了。」 柜台得到了准信,就没再多说了。 「我的身分还不能曝光,由你去见他们,你把文件交给他们,后续的他们会处理。」 这间房对明楼明诚来说是简陋,但对这间旅社来说算是上等房了,里头有卧室,外间有客厅及一间卫浴,算是一个套房。 明楼让明诚把房门虚掩着,他要听到外头的对话,明诚则去了客厅等待。 明楼看着明诚离开了,这才有了动作,他举起被拷住的右手,扳动了右手姆指,咔的一声骨头错位,明楼的手顺利的由手銬中脱身,明楼这才一扳,又把右手姆指扳回了原位。 看来,在明诚面前有些祕密还是有必要的,至少这样明诚就不会认为只拷住他右手就算拷住了他。 不一会儿,外头有人敲门,明诚上前打开,却不意会见到认识的人。 「你……」怎么是她?竟是苏医生? 黎叔看着两人的互动,明白了两人似是认识:「你是我们的上级?」 上级?明诚还没搞清楚明楼的身分,只能说得模拟两可:「不算是,我也是奉上级命令等在这里。」 「文件给我。」 「你知道文件你不能带走吧!」 「自然。」 明诚把文件给了黎叔,黎叔小心的在封口涂上特殊的药水,轻轻的揭开了封口:「看来你们两人认识,有什么话去一旁说吧!说清楚,出任务的时候不能有疑虑。」 -- 二十六、明楼的真实身分 苏医生把明诚给拉到了明楼的房门口,或许是太震惊,或许是想到了自己曾在苏医生面前的丑态,明诚的脸上有些心虚。 「为什么你会……」苏医生没接着说完,再说已是无益,这是眼镜蛇直接下达的命令,明诚既然已经这么接近眼镜蛇了,怕是无法脱身了,可她清楚得很,明董事长虽然有救国的心,但却是不愿意她的两个弟弟或是任何一个明家人介入的:「明家人知道吗?想来是不知道,你大姊要是知道,非气死不可。」 「自然不知道,你必须保密。」明诚倒也是很想问苏医生是哪方的人,放任她待在大姊的身边安不安全,但看她如此维护大姊的样子,应是真心关心大姊,便稍稍放了心。 「明楼呢?你们不是一起去了巴黎?」 「他当了客座教授,并没有长期待在巴黎,所以我的身分他不知道。」 「我以为你会一直跟着他,毕竟当年……」 「好了,那件事不许再说了。」明诚这才想起房门是虚掩的,他们是压低声音说的,连黎叔都听不见,明楼应该也是听不见的,但他可不想冒险。 但明诚不知道的是,明楼早就解开了手銬,站在门边听清了一切。 「我不说这件事就能当没发生过吗?他不知道自己强暴了你?」 明诚不想再听那个字眼,他肃起脸孔,苏医生知道眼前的不是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了,她不能用成年人对少年的口气,而是对等的身分。 「明楼对你做了那件事,即便是醉了都不可能完全不记得,就算他当成是一场梦好了,哪一个男人梦见自己对另一个男人做了这种事,还会把他贴身带在身边的,明楼对你绝对有别的心思。」 「苏医生,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们的工作事关重大,我希望你不会因为明楼让任务有了危险,你要赔上自己的命是你的事,但我有太多同志一起完成这份工作,我得保他们安全。」 「苏医生,你放心,让我大哥安全与你们的工作没有衝突。」毕竟……目前看来大哥是这群人的上级不是? 「希望如此。」 「好了。」黎叔那头已经完成了工作,重又把文件摺好放进了信封里,将封口黏上,然后随手拿了个烟缸压在上头:「等乾了才能把信封拿出来。」 「你们……要回上海?」 「我们是到重庆取一批药物,上级临时交代来取这份文件的,把药物及文件交了之后,才回上海。」 「回上海之后呢?」 苏医生还想再回答,倒是被黎叔给截住了:「这位怎么称呼?」 「赵谨恩。」 黎叔多少能猜出这是化名,但想到自己的话也不太客气,便不在意了:「我们接下来的任务若赵先生有疑问,可以问我们的上级,现在我们得先走。」 于是,黎叔及苏医生便像方才来时一样,又假装一对夫妻手挽着手离开了,明诚把门关上锁好,还在猜测方才的讯息,他们的确如明楼说的不是军统的人,而且根据地是在上海。 明诚回房,看见明楼依然靠坐在床头,但眼神清明了许多,看来麻药已经差不多退完全了。 「他们走了?」 「嗯!」 「坐到我身边来。」 明诚已经习惯性的服从明楼的命令,他走到明楼身旁,坐在床沿,明楼盯着明诚看,一逕是那么莫测高深的眼神,明诚看不清、分不明。 「阿诚,你会对我说谎吗?」 「我已经决定,接下来你问我什么我都会老实回答,但大哥你呢?你愿意老实回答我吗?」 「我说过了,信任是对等的,你对我老实、我自然也不会瞒你。」 「我知道了。」 「你……是不是青瓷?」 「大哥呢?你是眼镜蛇吧!」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是!他就是知道了,才会把他绑在这里,于是,明诚也不再隐瞒:「是!我是青瓷。」 「你为谁做事?」 「自然是你。」 明楼虽然喜欢听明诚这么说,但这却不是他要的回答:「我更正我的问题,你为哪一个组织效忠?军统?共党?」 「我是中共地下党的谍报人员,代号青瓷,进入军统是我的私心,因为你身在军统。」 听到这里,明楼终于彻底放下心,他紧紧的搂住了明诚,毫不隐藏的释放自己脆弱的一面。 「幸好……幸好你是青瓷……」 「大哥……」明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到明楼的颤抖,明楼在他面前一向是坚强无所畏惧的,可明诚觉得眼前的明楼十分害怕,好像是……害怕失去他。 「阿诚,我多怕我们是处于敌对的阵营,那我会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该策反你吗?你肯吗?不过看来你比我有决心,竟然敢想着软禁我。」 「我这是不得已的,我不想你死,若你死了,我无法独活。」 明楼不知道明诚的话到底是恩情多些还是亲情多些,仰或是明楼能把明诚这份感情视作是爱情,他能吗? 明楼方才听了苏医生的话,如今敢肯定那一夜不是梦了,虽然那一夜的梦綺旎且模糊,明楼也没忘了他等于是强暴了明诚,但最后明诚还是屈服了,愿意委身于他,如果只是报恩、如果只是亲情,明诚愿意牺牲这么多吗? 「阿诚,我……抱过你吗?」 明诚突然浑身僵硬,他的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巧回答了明楼,明楼自嘲的笑了:「我该是怎样一个无耻之徒,才能抱了你却忘了一切,还忝不知耻的命令你跟着去巴黎,让你像僕人一般的打理我的一切。」 「我们……我们没有……」 「你方才说了,不会对我说谎。」 明诚是在害怕,怕得他不得不说谎,如果大哥知道了他们真的上过床,大哥会怎么想?他还能留在大哥的身边吗?对于自己抱了一个男人,他不觉得是种耻辱吗? 「这不怪大哥,大哥是把我当成汪小姐的替身了。」 「胡说!我想抱的一直是你。」 明楼推开了明诚些许,正好看见他因为他的话而瞪大了那双小鹿般的圆眼。 「大哥……你刚刚说……」 「你知道你十五岁的时候我就对你动心了吗?你知道你眼中这个道貌岸然的大哥,在你十五岁那年生病的时候对你做了什么吗?你又知道我是因为发现自己对弟弟有情慾,才想着去认识女孩子、与女孩子交往,从而与汪曼春走在一起的吗?」 明诚受了太大的惊吓了,他用力的推开了明楼,连连退着身子直到退到床尾,他摀着嘴,回想着第一次对明楼有了綺思的时候,正是十五岁生病时的一场梦,他们两个到底是因为什么可笑的认知,才会让两人之间的关係,模模糊糊、浑浑噩噩的过了十一年?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明诚想逃,他怕这一切是他的幻想,那么等清醒了,他只会更心痛。 明诚想逃出这间房,却在拉开门的时候看见肩上探过一隻手臂,把门又紧紧关了上,明诚扭头,看见明楼站在他的身后,那副手銬还銬在床头。 「怎么可能,我……我把你身上能开锁的东西都搜出来了。」 明楼在明诚面前露了一手,吓得明诚立刻把明楼的手捧在心口:「大哥!」 「好好好!我以后除非遇到危险,否则不这么做了。」看明诚心疼他的模样,明楼觉得很窝心,他贴近明诚,把他困在他与门板之间。 「现在,把一切告诉我吧!」 明诚在明楼的怀中抬起头,看见明楼笑得一如过去温暖,眼角微微的摺子让他的笑容变得和蔼,再没有方才质问他时的戾气。 「既然大哥知道我是青瓷,那么我进了伏龙芝想必大哥也知道了。」 「嗯!」 「伏龙芝毕业后,组织给我的命令是保持静默回到明家,有新的任务时会通知我,组织本为我安排了几个方案解释我消失的三年,但却每一个都太过完美,所以,我重新安排了一个,让组织配合。」 「你的顾虑没错,越完美的解释越像是安排好的藉口,只有事实才不需要多加修饰,不经修饰的故事,看来更真实。」 「可后来我发现你进了军统,这是我第一次背叛组织的命令,随你进了军统训练班后,我才知道组织在军统里也有眼线,组织连系我,要我在自己与明楼之间选一个人。」 明楼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凶狠了:「这是你在浴室『溺水』的原因?」 明诚别过脸,不敢看明楼,只是接着把故事说完:「而后,我发现大哥因为险些失去我有多着急,我放弃了做选择,我回信给组织,要他们交付另一个任务,否则就放马过来,我会力保大哥的安全。」 「组织不肯?」想来是不肯,否则明诚不会把他软禁在这里,可这个「组织」负责接头的人是谁?难道不是灰狐?否则怎么不知道他的隐藏身分? 「组织同意了,但给了我新任务,说是眼镜蛇叛变了,要我杀了眼镜蛇。」 明楼沉吟,说他叛变?怎么可能? 「阿诚,我没有叛变,我进军统是组织交派的任务,要我以双重间谍的身分进入新政府,我所效忠的,一直是中共地下党。」 「那么组织为什么要我杀了你?还说你叛变?」 明楼放开了明诚,踱步到了窗边,他在沉思,明诚光看明楼的背影就能知道,他太了解这个背影了。 「阿诚,你怎么知道我是眼镜蛇的?是组织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查出来的?」 「我由大哥跟王天风的对话猜出来的。」 「组织从来没跟你说过眼镜蛇就是我,也没说让你进明家做什么?」 「没有,大哥你信我,组织若对我说了要对明家不利,我不会服从,我对烟缸说过了,我效忠组织是为了我的信仰,但那个信仰的前提是不能背叛明家。」他方才对明楼说过了,他会坚持这个信仰是因为他希望完成明楼对这个国家的期待,那么他又怎可能背叛明家。 「我信你,不信任你的是组织,这是对你的测试。」 「测试?大哥的身分不重要吗?能这样测试吗?」 明楼想到了这里,不禁开怀的笑了,组织此时怕是吃到苦头了。 他看了看錶,走回床边坐了下来,对明诚勾了勾手指。 「做什么……」明楼笑得太邪佞了,明诚心中警鐘大响,不肯近前。 「在去机场之前,我们只剩下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不能浪费。」 「要做什么才不浪费?」明诚就是觉得,他应该不会喜欢听到明楼说的。 「好好抱抱你,才不浪费啊!我们这不都两情相悦了。」 「谁跟你两情相悦!」明诚转身要逃,虽然这回快了点他跑出了房间,但在客厅就被明楼一把抓住。 明楼的唇抿成了一个一字笑,一手托着明诚的背、一手托着他的膝窝就把他抱了起来:「阿诚,你太瘦了,有六十公斤吗?」 「当然有!快放我下来!」 明楼抱着明诚进了房,毫不留情的就把他摔到了床上,在明诚来不及起身时就拿手銬把他銬了住,接着探进他的西服口袋里找到了钥匙,把它用力的拋在房间角落。 明诚这下终于知道,什么叫自讨苦吃。 「大哥……你教教我,怎么扳指骨挣脱手銬好吗?」 明楼看着明诚让手銬扣住的无辜模样,又是一抹邪笑:「不行……我觉得这是个好道具呢!以后你不乖,我就銬着你做。」 「做?做什么!」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大哥!我们不可以。」 「你消失四年回到我身边后,我就想着要得到你了,我只是没想到……你早就爱上我了。」 「我、我才没有。」明诚脸上有抹可疑的红,他心虚的别过脸更是等于坦白了他的心思。 「好!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一句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我就不碰你。」 「我……」明诚是看着明楼了,但即便是说谎他都说不出口。 「还是……你不肯接受我的原因是我当年强暴了你?」 明诚摀住了明楼的嘴,脸是臊红的,眼是柔情的:「大哥,最后我同意了,那么就不能称之为强暴。」 「那你说……你喜不喜欢我?」 明诚的犹豫虽然出于害臊,但绝大一部份还是担心这就是一场梦,明说了……就碎了…… 「说。」 下意识的,明诚总在明楼的命令下老实交代:「我喜欢大哥,从大姊说要帮大哥谈亲事时我吃醋,我就知道自己喜欢大哥了。」 没有什么比听到自己喜欢的人说也喜欢着自己还要更开心的事了,明楼只想快快抱紧他,明诚却拒绝了。 「乖!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让大哥好好疼疼你。」 「我们……其实可以提早去机场……」 「让军统及组织的人再多着急一会儿,两边分别玩了这样的把戏,为了保护我肯定派了人跟踪我,只是他们错估了你的能力跟丢了,他们利用了我,我心里可老大不开心着,当然得让他们急一急。」 「组织那边……」 明楼不想再听这杀风景的话了,于是低头吻住了明诚,吻得明诚再想不起来他想问明楼什么为止。 -- 二十七、两情相悦 明楼微凉的嘴唇在明诚的耳鬓间摩挲,并在接触到他的耳垂时伸出舌头挑逗,这份刺激让明诚深吸了一口气,扭着身子闪躲这攻势。 「大哥……别……」 明楼没让明诚如愿,双手按着明诚的双肩制伏他,吻了耳垂还不够,还要顺着明诚的耳廓吮舐,明诚不是不愿意把自己给明楼,但他很害怕,害怕这只是大哥一时衝动。 「大哥,你真的……喜欢我十一年了?」 明楼终于放开他的耳朵,但却改而狠狠的亲吻他的唇,这是在惩罚他至今不相信他。 明诚也不是弱女子,他还有气力可以推开明楼,他推着明楼的肩,硬是把他推开了寸许。 「大哥,你这回没醉,男人抱起来不像女人舒服,你肯定你不会后悔?」 「阿诚,我不会后悔,今生我要定你了,只要你一个。」 明诚直视着明楼的双眼,里头没有谎言、没有虚假,只有真心,明诚推着明楼的手松了,意谓着臣服。 明楼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脸上是明显的笑意,双手是迫不及待的夺取,他用力的扯开明诚身上的西服外套,焦急的手指连两颗西服背心的釦子都解不开,他扯着明诚的襟口,明诚立刻意会,抓住了明楼的双手。 「大哥你想让我光着身子去机场吗?」 明楼只得收起粗暴,但解开明诚西服背心的釦子时力道还是不轻,衬衫那一颗又一颗的釦子更是几乎逼疯了明楼,明诚则好心的为他解开自己的领带。 明诚知道不应该,但他就是觉得好想笑,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明楼这个样子,明楼此时已经坐起身想解开明诚的皮带,明诚则抬起右脚抵住了明楼的胸膛,然后自己解开了皮带、解开了裤釦。 明楼看见明诚的主动,不再急切了,他等着明诚自己解开釦子后,才伸出手剥去了他的西裤及内着。 此时,床上横陈着的是活色生香,明楼看着赤裸的明诚,明诚抬起右手手背遮着双眼,双耳赤红着红到耳根,明楼有种臣服了天下的快意。 明楼覆身其上,吻住了明诚的唇,明诚这才放下手,想抬手勾着明楼的颈项,却因为手銬而有了阻碍。 「大哥……我想搂着你。」 就算明楼曾担心明诚想跑,在听到这话都再也忍不住了,他急忙拿来钥匙解开了明诚,明诚也没让他失望,勾着他的脖颈就回吻着他。 明诚的回吻十分生涩,像是小动物的啃咬一般,他寻着了明楼的下唇,像是把它当成了美味的糖果一般,偏偏明楼技巧就是比他好些,轻易的偏过头就能让自己的下唇脱离了明诚的掌控,甚至还能趁机把那条灵巧的舌探入了明诚的口中,搅弄着明诚在亲吻中显得过分乖巧的小舌。 明诚有些懊恼,自己对明楼的唇又啃又咬却不得其门而入,明楼只消轻轻一转,自己就被攻城掠地了,他发出了一声颇懊悔的呜咽,明楼还有馀裕勾起嘴角,托着明诚的后脑,将他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明楼将明诚视为自己刚刚佔有的领土,在他的口中肆意的蹂躪着每一寸土地,明诚无法反抗,双瞼早已乖巧的闭上,遮住了那双星眸,双手则是乖巧的抓着明楼的衣襟,像一个心甘情愿献祭的处子。 明楼的舌尖在口中肆虐够了,缓缓分开两人的唇,唇与唇之间还带着曖昧的丝连,明楼接着轻轻以舌尖描绘着明诚的唇型,他当然是有私心的,因为这样的吻不会堵住了明诚的声音,他好整以睱的睁开眼,看见明诚双眸紧紧闭着,不满意他的吻若即若离的明诚主动的靠近,明楼就会鼓励一般的着力舔过,这时,明诚毫不让明楼失望,他的身上会泛起一阵轻颤,既生涩,又可爱。 明楼的手自然不会安分,他托起明诚的身子拥入怀中,吻持续着,手则顺势滑上了他的后背,轻轻抚摸着他背上的每寸肌肤。 明诚的身子摸起来并不舒服,因为他的身上实在留有太多伤疤,可明楼却不讨厌抚摸他,反而对他的身子爱不释手,明诚没被堵住的唇洩出了一声轻吟,让明楼笑得更开心了。 他的手,顺着明诚的背脊滑下,来到最底部的那处腰窝,明诚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怕痒,他想躲开明楼,却倒回了床上。 明诚睁开眼,看见明楼也带着笑意,明诚抬起手,用手背擦去唇上的溼润,明楼看起来是十分游刃有馀,但明诚却是气喘嘘嘘。 明诚潮红着脸,双眸半閤的看着明楼,显得有些迷离,明楼一手撑在明诚的耳边枕上,微倾着身子,一手从明诚的后腰来到明诚的腰侧、滑上了他的下腹。 「知道我接着想做什么吗?」 明诚修长的腿併着,明楼就坐在床边挨着他的大腿边,明诚抬起了右脚,跨过了明楼的身体,放在了明楼的大腿上:「知道。」 明楼看了看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明诚的右腿,似乎还有意无意的蹭着那个敏感的部份…… 「我这是被蜘蛛精给缠上了?」 「你看到我结网了吗?」 「我更正,不是蜘蛛精,是狐狸精。」 明楼俯身在明诚的身上梭巡,由他的下顎吻到了脖颈再吻到锁骨,在他锁骨边的小痣上略作停留后,又顺着下来吻上了他小巧的乳尖,明诚再度发出一声低吟,但他将屈起的食指送入口中咬住,抑止住了呻吟声传出。 明楼不急着拉开明诚的手,他对自己的技巧很有自信,他含住了明诚的右边乳尖,灵巧在其上时而划着圈,时而着力由尖端舐过。 如此的挑逗明诚尚有馀裕,直到明楼那隻在明诚身上抚摸的手,猛地擒获了明诚的慾望根源,明诚倒抽了一口气,本就半昂扬的慾根缓缓的抬起头来。 明楼的西服还好好的穿在身上,所以当他擒住了明诚的慾根开始缓缓套弄之后,他的袖釦便会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明诚的大腿根部抚过,他的大腿因为情慾而炽热,但袖釦却是冰凉的,每一下都在提醒自己是如何赤裸的躺在衣冠楚楚的明楼身下,任由他玩弄。 可越想,明诚的身子就越发灼热。 明楼的双眸像着了火,慾望之火,但他不急,他想先让明诚衝顶一回,明诚的双眸则像蓄了水,迷离溼润。 「阿诚,你有过女人吗?」 明诚摇摇头,喘息让回答有些断断续续:「我……都在……你身边……有没有女人……你还不知道吗……」 「那在伏龙芝呢?」 「伏龙芝里……没有女人……」 「那你有过其他男人吗?」 「当然没有……」明诚抓住了明楼的手,他的手还不断套弄着,而且不是单一的套弄,而是变换着技巧的玩弄着明诚那处,让明诚不知道自己抓住明楼,究竟是想要他停止,还是想再快一些。 总之,明诚是再也无法把手指塞进嘴里咬着抑止呻吟了,任由声音再无阻碍。 「那你想我的时候怎么办?有自己来过吗?」明楼倾身在明诚的耳畔,用他低沉的嗓音问着,看见明诚浑身轻颤。 那双眼睛里是不可置信:「我……我……」 「我猜中了?你自己做过?」 明诚别开眼,是!他是自瀆过,但却怎么也无法满足,因为每每自瀆过后,他就更渴望被明楼填满身体的那种快意,可偏偏他自己做不到。 明楼不逼着明诚说出口,光是他默认的样子就够明楼开怀了,听到明楼的笑声,明诚开始赌气,他撑着身子坐起身,开始要去解明楼的皮带。 「等等,小傢伙!你急什么?」 「我不要一个人丢脸!」 「不!不丢脸,更何况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就这样来你会受伤,你乖乖的享受,我用你……那个,做润滑。」 明诚轰地一下,整个脸都烧成了红色的了。 明诚因为身上的伤疤,所以即便在军校操练时也是包得紧紧的,以至于他的肤色虽然不似女人肤白如雪,但也比一般男人还要白皙,如今也因为方才明楼的话而透着情慾的红,被明楼吮红了的乳尖也因为受了言语的刺激而挺立起来,在明楼的眼中,构成了一幅春色无边、催人进犯。 明楼的确也不想再忍了,对明诚慾根的欺负更甚,明诚没想到自瀆还能有这么多技巧,扎扎实实的上了一堂实习课,而且不意外的在明楼的手中倾洩了所有。 明诚紧绷的身子因此而软了下来,明明没做什么却喘息不止,明楼将明诚的白浊送入了他身后的穴口,轻轻的进行润滑及扩张,明诚的双手又分别扣住了明楼的手臂,喘息起来。 「大哥……可不可以……吻我……」 明楼如明诚所愿,两人又深吻着唇舌交缠起来,明诚的腿跨在了明楼的手臂上,方便明楼进行着他的工作,另一条腿则轻轻的蹭着明楼的腰,明诉着他的期待。 明楼渐渐粗喘起来,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明诚的身子热出了一身薄汗,听着明诚急促的呼吸,明楼一指一指的增加探入明诚身体里的数量,明诚一手搂住了明楼的背脊,一手探进了明楼的发中揉乱了他的发,彷彿永远也吻不够一般的吻着他。 直到明楼觉得准备充分了,他缓缓分开两人的身子,看着明诚潮溼迷离的双眼,问了:「我……要开始了……」 明诚急急地一件件剥去明楼的衣服,比方才明楼一开始脱明诚衣服时还要粗暴,明楼在自己的衬衫被明诚拉下来掛在手臂上时,终于笑着阻止了明诚。 「好了,我也不想光着身子去机场。」 明诚虽然深陷情慾,但还是听懂这句话了,他放开了明楼,看着明楼优雅的脱去衬衫,当明楼站起身解开皮带时,明诚跪起身子,一寸寸的亲吻着明楼的胸口,明楼的喘息加深,立刻解开裤釦也褪下了自己全数下着。 他们的呼息近在咫尺,明楼可以感觉到明诚的积极及急迫,这是明诚发自灵魂深处对他的渴望,明楼十分享受,这一回明楼是清醒的,他要把明诚的爱意深深崁入自己的灵魂深处。 明楼双手捧住明诚的翘臀,他虽然瘦,可这里一向有肉,明楼轻轻捏了一把,然后将他托着臀部抱了起来,明诚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有人能这么抱着自己,害怕被摔下来的他急忙用修长的双腿缠住了明楼的腰,就这么被明楼抱着站在床边。 「大哥……我不重吗?」 「重不重得问你自己了。」 明诚还没弄懂明楼的意思,就感觉到身后的穴口已经抵住了明楼的硕大,明诚明白了,明楼这是打算用他自身的重量去帮助明楼把他的硕大埋入他的身体里。 「不……」 明诚的拒绝才刚说出了一个字,就感觉到明楼已经探了进来,然后,有了体内的润滑及明诚身体重量的帮助,很快的明楼就一探到底,尽根埋入了。 「不什么?」明楼取笑着明诚没说完的话,就见明诚收紧了手臂,粗喘着。 「大哥。」明诚用力地搥了明楼的肩膀一记。 明楼好心的把明诚放回了床上,然后只是覆在明诚的身上,等着他适应。 虽然明楼进入得快,但不代表明诚就不痛,男人的分身哪里是几根手指能比拟的,更何况明楼的那处还比他人还要大上一些,明诚觉得自己的慾望全淹没在这份痛楚里了。 所幸明楼是个体贴的情人,他埋入之后并没有急着动起身子,反而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吻着明诚,等着他放松,他的手也没忘了因为痛楚又变得垂头丧气的「小明诚」,又开始服侍起他来。 明楼的手技的确很好,明诚很快又沉沦了,慾根在明楼的手中听话地又抬起头来,身子似乎也跟着放松下来,后穴自然也放松了些许。 明楼感觉到了,缓缓的抽离,换来了明诚口中的轻吟。 明楼跪坐起身子,扶住了明诚比起自己纤细不少的腰身,慢慢的抽离自己,又在即将全数退出后又猛地尽数埋入,明诚溢出了一声呻吟,但不是因为痛,是因为快意,明楼知道时机到了,加快了侵犯的速度。 明诚勾在明楼身后的双腿舒服地蜷起脚趾,他分了点心神半睁开眼,看见了明楼同样快意的神情,不只自己感到舒服,大哥也舒服吧! 明诚的心涨满了暖意,真实的心意便再也藏不住了。 「大哥……我爱你。」 明楼倾身,侵略未停,但他在明诚的唇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回应他。 「阿诚,我也爱你。」 今天这个任务结束,他们将投入另一个更危险的战场,但明楼毫不惧怕,曾经他以为他必须孤独面对,而如今……他有阿诚。 -- 二十八、最后测试 明楼第一次在明诚的身边是这么唯唯诺诺的,实在不能怪明楼怎么突然失去了他的男性雄风,因为他现在护着的,是他的宝贝情人啊! 「放开我,别搂着我。」 走下黄包车的明诚立刻被明楼给扶了住,明诚不愿意,推着明楼,但明楼没肯放,由皮夹里拿出钞票给了车夫,就收了皮夹扶着明诚往机场走去。 「你放心,我很规矩,别人会以为你病了所以我扶你,阿诚,别倔强了,让我帮你好吗?万一你摔跤了,我会心疼。」 「谁叫你刚刚……」明诚一句抱怨就要出口,却发现似乎引来了他人的眼光,所以他收了声。 「好!都是我的错!我这不是知道了我们两情相悦,忍不住吗?」机场前人潮多,所有汽车及黄包车都有各自专属的通道,下了车要走往机场还得走上一小段路,明诚方才被他欺负得太惨了,明楼捨不得,这才一直扶着他。 「我以后再也不让你碰我了。」 「别!我还希望能立刻回巴黎,夜夜笙歌……」 明诚听了双眉一皱,用力的给了明楼一记肘击,明楼吃痛,但笑得一样开心,脸上明白的写着「人逢喜事精神爽」几个大字。 「不可能!」 「阿诚,我正值壮年,你不给我难不成想憋死我?」 明诚白了明楼一眼,总算是松了口:「十天。」 「不行!」十天?那跟拿刀剐他差不多。 明诚也明白明楼不可能接受十天一次,他实在不想在走往机场的路中跟他讨论这个话题,但很显然的,明楼没羞没臊的,完全不在意。 明诚叹了口气,儘快打发明楼,才能终结这个话题。 「七天。」 「两天。」 「你要不要乾脆去找别人?」 知道明诚是真的生气了,明楼自己让步了:「三天,而且我会很温柔、很温柔的待你,好不好?」 明诚才不相信明楼所谓的温柔,就像刚才在旅社里,他一开始也是很温柔的,但当他说出他爱他之后,明楼就像疯狂了一般,狠狠地蹂躪了他一番。 「不能再更久了,否则我会想你想死了。」 「知道了!三天就三天!我们能不能别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明楼十分识时务,宝贝情人允了他当然也见好就收,正要对明诚讨好一番,就见前方一部车子往他们急驶而来,看似是失控,但目标却很明确是他们。 明诚因为与明楼的对话太羞人,所以一直没敢抬起头,自然也没看见向他们衝来的车子,一等听到身旁路人的尖叫声时,他才发现死神正迎面向他撞来。 明诚平时的反应不会如此迟顿,但方才与明楼的那场激情钝化了他的反应神经,他挪不开步,是明楼用力把他推了开,两人往两个方向倒去,明诚这才堪堪躲过了向他们衝来的车辆。 但明楼就没这么幸运了,他的身侧被车子给划了过,明楼被拋至车子引擎盖上又落了地,车子往前开了几米,伴着一声尖锐的剎车声停在了远处。 明楼觉得脑袋发疼,甚至有些天旋地转,应该是方才伤了头,但他没时间在原地停留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势,那辆车很明显的准备倒车再向他们撞过来,明楼站起身,跑向不远处的明诚。 明楼知道明诚身子不适,但这个时候无法怜香惜玉了,他抓住了明诚的手腕拉他起身,然后放开双腿的拉着明诚往机场跑去。 机场虽然鲜少有人在里头跑,但因为人多明楼明诚倒也没有引起太多注意,他们两人直到进入了机场大厅才停下双腿没再跑,不明白他们人都到了机场了军统的测试居然还没打算停止,是等上了飞机才算完,还是得回到军校才算? 明诚看见明楼一直扶着自己的额头,早就顾不了自己身上的不适。 「大哥,你怎么了?撞到头了?」 「没事。」明楼拍着他的手安抚他,机场里人虽多,但明楼他们接下任务时约定了在机场会合的地点,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新的一波暗杀行动,他必须儘快找到接头的人。 于是下一瞬,明诚就又被明楼给扯着,往预定的目的地走去了。 林参谋很放心的在厕所里整理仪容,甚至还吹起了口哨,虽然找了一整天都没找到明楼明诚,但任务的最终是要回机场,所以他们若要完成任务一定要回机场来。 王处长说了,在进了机场大厅之前都还在测试时间里,上面说了,明楼动不得,但明诚可以往死里整,这个测试最主要还是要测试明诚,唯有他通过了,才配跟着明楼完成这个任务。 林参谋在发现明楼明诚由酒楼逃跑后,去了一趟服装行,发现让店员说出假情报的人是明诚,在酒楼安排一切的也是明诚,甚至去电报局拿文件的那个土家族人身边那个可疑的人的身型,也应该是明诚而非明楼,林参谋不得不说这个明诚的确有资格陪在明楼的身边进行这个任务。 他是很佩服他,但上司大如天,他对明诚的测试必须维持到他进了机场大厅为止,为了完成命令,他可不在乎明诚可能得拿命或重残来换。 林参谋找不到人后就决定守株待兔,明诚到了机场肯定就会放松戒备,林参谋的计划万无一失,最后这个测试一定又是他赢了! 林参谋,果然未嚐败绩。 他有些不满意的想起刚刚打电话向王处长报告这事时,王处长还叫他小心,说明诚不是这么简单的人物,若他是,明楼也不容小覷,林参谋倒没看到明楼表现了什么,只觉得明楼或许因为是王处长的师弟,王处长因此太过看得起他了。 突然有间隔间发出了异响,引起了林参谋的注意,想起了王处长说,要他千万小心不要独处,林参谋突然觉得一阵背脊发凉,他走向那个发出异声的隔间,门是关着的,他尝试着推开,结果门一推开,由隔间里掉出一把拖把,吓得林参谋惊叫一声跳开。 「原来是拖把。」林参谋笑自己草木皆兵,看见隔壁隔间也是关着门的,他想着顺便也把这扇门推开,突然身后有人出了声。 「林参谋!」 林参谋被这一声又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下属,忍不住就用力巴了他后脑一掌:「吓死我了!叫什么叫?」 「属下有事报告。」 「什么事?」 「我们的人没撞到赵谨恩,撞到了周亚新。」 「什么!」林参谋受了惊,上头一再交代不能伤了明楼:「人呢?」 「没什么事,从地上爬起来后周亚新就抓着赵谨恩的手进了机场大厅,然后……」 「然后呢?」林参谋不耐,怎么不一次说完。 「然后他们就消失了。」 「消失?」林参谋这下可真急了:「快去找啊!」 「是!」 那名特务很快的又离开了厕所,林参谋很焦虑,错过了刚才的假车祸让人进了大厅,两人的测试算是通过了,但再次失了两人的踪影是无法向上级交代的。 就在此时刚刚他没推开门的隔间传出了开锁的声音,林参谋回头,没想到会看见明诚由隔间走出来,还好整以暇的走到洗手台前洗手。 林参谋站在明诚的身后,困难的吞了口唾沫…… 「唷!这不是林参谋吗?好巧好巧,你也来重庆了啊!」 林参谋就不信他刚才在隔间里没听到他来做什么,但既然人已进了机场大厅,他就不能再执行任务了,只能陪笑。 「这……不瞒你说,学员离开训练班的最后任务,一向是由我负责执行的。」 「原来还是我的考官啊!我要不要行礼说个长官好?」 「不敢!不敢!」林参谋混了这么久,参谋这职位喊起来很好听,但从中上尉到少中上校都有,而偏偏林参谋,刚巧就是跟明诚一般大,是个少校而已。 别看明诚在军校时穿的军装领子上什么也没有,知情的人才知道,他的军衔是保留在局里的档案上的。 明诚洗完了手,抽出裤袋中的手帕,擦了擦手,声音冷得犹如地狱深处发出的声音,令人颤慄。 「林参谋,既然你是考官,那么想用车撞我的人……是你吧!」 「这不是测试嘛!我也是依命令办事……」 明诚收起了手帕,这回的任务明诚不能说他不寒心,不管是对军统还是对组织都一样。 「机票及身分证明都准备好了吧!」 「当然!当然!你能进得了机场大厅,就是通过任务了。」 「嗯!那就好,别担误了我回军校收拾行李,我现在身体非常不舒服,脾气像一点就燃的炸药。」 「你……」林参谋看见明诚表情冷冽的向他走了,连忙想求饶:「不过东西不在我这里。」 「我知道,东西自有别人去找,来找你是我的主意……」 林参谋的额上淌下了冷汗,觉得这事不能善了了。 * * * 明楼拿到他与明诚的身分证明文件及机票时,就准备和明诚会合,明诚说他得去找这回行动带头的人算一笔帐,明楼知道明诚窝着一股火,所以没阻止他。 但明楼完成他这边负责的工作后,大老远的就看见明诚在与一个航警说话,还一脸惊恐的指着厕所的方向,他迈开步伐跑上前。 「赵老闆,怎么了?」 「方才在厕所里有个怪人想对我乱来,被我拿拖把打晕了。」 航警本来不太相信有男人会对另一个男人乱来,但看这个报案的人略显阴柔之气,再加上气质尔雅不像说谎,倒也多信了三分。 带着两人来到了厕所,果然看见有个男人衣衫不整的昏倒在地上,裤子褪到了膝盖,内裤要掉不掉的,看起来方才是准备把内裤扯下来,至于上衣的衬衫则是整个解开了,露出了大大的肚腩。 「居然是个露阴癖!」航警是听过这种怪人,但因为在机场工作,还真没亲眼见过。 「赵老闆没事吧!」明楼看见林参谋的惨样忍着笑,这么看来刚才被他打昏抢走他及明诚身分证明及机票的那几个特务还算好的了,顶多就是错过飞机再加上醒来后后颈钝痛而已,林参谋这条罪名,没人保释怕是出不了派出所了。 「放心吧!周经理,我没事,幸好遇上这位警察先生。」接着明诚顺势由上衣内袋里抽出两张戏票,送进了那名航警的手中,这两张戏票是为了他这回的身分偽照,拿来做为公关使用的:「警察先生,这戏票送给你,别忘了重庆银行年会时,拿着票来听我唱戏。」 「重庆银行?」这可是整个重庆最大的商业银行啊! 「是!我是重庆银行储蓄部的经理,这回就是我邀请赵老闆来表演的。」明楼也递出了假名片,没有一丝破绽。 航警收下了名片及戏票,不疑有他:「既然是周经理及赵老闆,我一定好好处理这个案子,只是……赵老闆是报案人,可能需要配合调查。」 明诚适时的装出惊魂甫定的模样,但也应好:「这我明白。」 「赵老闆还好吧!」 明楼见航警关心明诚,顺势而上:「警察先生,你也看见的,赵老闆可是名人,哪里受过这种惊吓,总之这人昏倒了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我先送赵老闆回酒店休息,我们就住南方酒店302房,你到时拨通电话给柜台,我们一定前来配合调查。」 航警看明诚那一副虚弱我见犹怜的模样,明明是男人却让他看了觉得心疼,便也不为难他了:「这人算是被抓了个现行,这种丢脸的事,有时受害者都不太想出面的,我们也了解,所以对这方面会宽松一点,赵老闆既然是名人,我们就不再麻烦赵老闆,直接处理了。」 「那真是太谢谢警察先生了。」明诚一脸的如释重负,抓着航警的手是情真意切的道谢。 航警的脸立时红了,想着……这个赵老闆的眼睛还真美啊!看得人心头扑通扑通的直跳,但一回神看见周经理似乎脸色有异,航警愣了愣,就看见周经理立刻又堆上了笑容。 只是……怎么觉得这笑容……没有笑意啊! 「警察先生,这不我银行还有事忙着,得先把赵老闆给送回酒店,你看这……」 「这边没事了,你们先请吧!让赵老闆好好回酒店休息一下。」 「那就先谢谢警察先生了。」 明楼与明诚直到走离了航警的视线,明楼这才把明诚给拉进了角落里,或许是一直忍着身子的不适,一进了角落,明诚就背抵着墙大喘着气。 明楼一大堆想抱怨他对航警施展魅力的话都塞在了喉头里,看明诚还在因为他稍早在旅社对他的纵慾而吃苦,就捨不得骂了。 「身体还好吧!」 「还好,赶快上飞机回军校,早点结束这一切我会更好。」 不久之后,本该同行的军统特务全都错过了班机,只有明楼及明诚顺利搭上,在飞行途中,明楼的头又开始痛了,但为了怕明诚担心,他没有说,只是靠在明诚的肩上休息,最后睡了去。 明诚发现明楼靠着他睡着了也没推开他,反而握住了他的手,为两人的未来担心,军统这一关是过了,但组织那关呢?明诚叹了口气,不管了,既然已经与明楼两情相悦了,那就连死神都别想将他们两人拆开。 -- 二十九、地下党的测试 王天风及郭骑云站在办公室里,看着站在对面的明楼及明诚,他们已经换回了军装,正把那封由电报局取得的文件交回给王天风。 「请交回戒指。」郭骑云伸出手,向明楼明诚讨要,明楼明诚各自摘下戒指,于是两枚对戒交回到郭骑云的手中。 王天风拿了文件,当场拆了,看完了文件后又默默的收回信封之中,完全没有发现封口曾经被拆开过。 而明楼明诚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不曾让人產生怀疑。 「做得很好,你们还是第一对一次就完成结业任务的生死搭档。」 明楼没有对这句讚赏多有反应,倒是明诚狠狠剜了王天风一眼,王天风依然是那个看起来有点疯狂的笑脸,似乎对于明诚险些死在任务里没有一点歉意。 「你们对林参谋可够狠的。」 「阿诚他不知道你们的测验会进行到什么地步,主动主击也是一种防卫。」 「你是明诚吗?你能代替他回答?」 「阿诚从十岁就来到我明家,吃我明家的饭喝我明家的水长大,我怎么不知道他想着什么。」 王天风看了沉默的明诚一眼,看来他的确是不打算回答:「进军统是你自愿的,军统有什么样的测试你都得吞。」 明诚这回回来,眼神再不一样了,王天风因为明诚那双阴鷙的眸子一獃,险些岔了气。 「这回我大哥没事,我才小小教训了林参谋,要是我大哥被撞出什么万一,林参谋的颈骨已经断了。」 「你!」王天风伸出的手指停在半空中,最后又悻悻然的收回,王天风知道明诚说的是事实,每一对由军统训练班出去的生死搭档都会经过这一关,任务本质上相同,也都会面临军统特务的追杀。 这样的任务有危险的不一定是学员,林参谋带的两个小队也同样会面临危险,毕竟没有一个人杀招都已经在眼前了还不会反抗的,一个不小心被反过来杀了都有可能。 明楼明诚算是少数懂得拆开那封密件的学员,才能知道这是真鎗实弹的测试,若是没拆开密件的学员,遇上了追杀就是实战,既然是实战,就不保证谁输谁赢。 「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漂亮,就等着上级发命令下来就可以毕业回巴黎待命了。」 明楼明诚还算是很给面子的行了个军礼,这才退出了办公室,郭骑云看着他们走远了,这才问了:「就这么通过了?明诚也通过了?」 「以后你不能叫明诚了,他虽然跟你一样是个副官,但军阶可比你大,由于代表的是明楼,你未来还得听他的命令行事。」 「这算什么?」 「这样就不满意了?你要忍辱负重的后头还有呢!」 「老师,你是什么意思?」 「我离开上海已经太久了,明楼回去做的是情报,行动组只有一个b组不够。」 「老师想再安插一个a组,取代之前我们的工作?」 「对!」 「老师有人选了吗?」 「当然是有……」王天风看着明楼消失的方面,露出了阴狠的冷笑。 * * * 明诚绝对想不到明楼结束与王天风的谈话后,会带着他来找这人,明楼在四下无人的树林里堵着了他,喊他「灰狐」。 而这个灰狐明诚也很熟悉,他想到了那日他在军校四处找那名后来被烧死在焚化炉的二等兵时,就是他阻止了他前往焚化炉,用马术课的事做藉口。 「灰狐,你平日教教马术就好,给我家阿诚灌输什么错误观念?眼镜蛇叛变?亏你想得出来!」明楼抓着灰狐的领口,沉声威胁。 明诚由明楼的话中,终于听出了给他密令的人就是眼前人,代号灰狐:「就是你!你是组织的人?」 「是!我还是眼镜蛇的上线,就是我私下运作让你进的军统,军衔少校,不辱你伏龙芝的背景吧!」 明诚想到自己被这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就十分愤怒,他既然是大哥的上线,那么级别肯定更高,就这么看着他徘徊纠结在怎么完成任务? 「那个二等兵是你杀的?告诉他大哥的身分来惹怒我也是你做的?」 「没错!军统一直怀疑你不配跟着明楼潜入敌后,想测试你,所以把任务交代给我。」 「为了测试我,你把大哥的祕密告诉他们,他们就是死路一条,你的测试法根本不需要告诉他们大哥的身分。」 「谁让他们四个人不小心看见了我的祕密,而且军统对于没有利用价值还会扯后腿的学员向来不很重视,死了,也就罢了,正方便了我灭口。」 明诚的双手紧握成拳,这就是军统、这就是组织,明诚的确双手也沾满了血,但从未杀过一个无辜的人,所以他更不能理解为什么他的信仰会变了模样? 「好了!别纠结了。」灰狐看出明诚的心思,凉凉的说了一句。 「那四个人终是知道了大哥的身分,杀了他们我不纠结,但不代表我会饶了你,你想让我杀了眼镜蛇,其心可议。」 明诚再出手,就是那把平时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特殊匕首,明楼挑眉看了他一眼,便退开身子把灰狐交给明诚处置。 「我这不是想测试看看你对明楼有多忠心吗?」 「用明楼的身分测试还不够,还得用眼镜蛇的身分?」 「那是自然,用明楼的身分,是测试明家的养育之恩够不够让你对明楼忠心,用眼镜蛇的身分测试,是看组织的命令及明楼的身分你会选择哪方。」 「然后呢?」 「若你什么都没做,与明楼一併完成了军统的任务回来,或是救了明楼远走高飞,那表示你为了恩情不顾一切,组织会对你进行追杀,若你救了明楼但你回来了,表示虽然你重恩情,但至少组织在你心中还是必须以生命守护的信仰,那么组织会让你将功折罪。」 明楼拍了拍明诚的手,让他把匕首放下,但这一回,明诚居然没有依他。 「若我杀了大哥呢?」明诚的双眸像能看透人心,锐利的看着灰狐,灰狐发现明楼也阻止不了明诚时,游刃有馀的笑容收了。 「那表示你只效忠组织,你会再升级,进行更机密的工作。」 「所以怎么说组织都不亏?」 「怎么不亏,你的三年伏龙芝军校生涯可是组织安排的,明楼的培养也是组织花了心思的,损了你们其中一个都是亏。」 「但这是训练情报人员必要的成本,是吧!」 「没错。」 「我大哥即将要进行的任务十分重要,连军统的人都不敢动他,你却敢把他送到我的鎗口下,冒着他被我所杀的风险?」 灰狐的表情就是不置可否,彷彿有多自信,但明楼毫不留情的损了灰狐:「他不傻,肯定派了人跟踪我们,一方面也要避免军统误杀了我,不过由机场外发生的插曲来看,组织的人跟军统的人一样,跟丢了,否则那辆车怎么样也撞不到我们身上来。」 灰狐摊了摊手,表示明楼说的是事实,而且似乎承认得一点也不害臊。 「我的确低估你们了,没想到你们能甩掉跟踪,我在电报局也安排了人,明诚居然第二次甩掉了我的人。」 「是你太过儿戏!」明诚恨不得拿匕首剜灰狐几刀,但他是上级,明诚只能忍。 「我另外给了明楼任务,就是取得你们这回军统安排的行动里要取回的那份文件,你们看到的那两人只是情报组的人,但行动组的人一直暗中监视,本来有一会合地点,情报组的人没等到,行动组的人又跟丢了,这个任务险些失败,直到明楼打了电话把情报组的人叫了去,也因为这通电话,我知道你的确选择救了明楼,只是你原先打不打算回来……我就不知道了。」 「若他没打算回来,早就杀了林参谋而不是让他进了派出所,你连这一点都没看清,怎么爬到如今的地位的?」灰狐虽然是上线,但明楼对他却是没多大的敬畏,或许该说是明楼的出身让他拥有不可一世的气度,很难对一个人真正卑躬屈膝…… 不!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他卑躬屈膝的,应该就属明家大小姐,明镜了。 明诚终于松开了手,对于军统,他本就没多大感情,对于组织,更是心冷了,他望向明楼,发现大哥的眼中虽然有不谅,但对于组织他并没有怪罪。 大哥心中的信仰是如此明确,那也是明诚极力想保护并支持的…… 明诚閤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信仰是纯粹的,饶是他对大哥的信仰忠贞不移,但那也是建立在恩情、亲情乃至于爱情等多重的感情因素上,他走了这一遭,报国之心没错,错的是他不该加入任何一个阵营并为其效忠。 因为没有一个组织是真的高尚无私的,虽然结果都是报国,但中间的过程,没有一个组织是乾净的。 「明诚,你也不能怪组织,你的那条线全灭了,就只留你一个人,虽然已经证实了当年的内奸不是你,但你既然是无主的,组织就得为你做点安排。」 「阿诚当然不是无主的,我要他做我的下属。」这是明楼的私心,也是明楼的佔有欲,明诚既然已经入了党,做了党的谍报员,如今是脱身不得了,唯有把明诚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才能决定让他完成什么任务,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他。 「瓷器易醉,不吉利。」 「我就是喜欢青瓷的高洁、神祕,你管得着?」 灰狐笑而不语,看不出来是不是接受了。 「想来我是通过了组织的测试了吧!」明诚看灰狐似乎没想对他不利,问了。 灰狐又笑了,笑得跟狐狸似的,难怪他叫灰狐。 「我刚刚说了,你是救了明楼,但有没有打算回来,我可猜不出来。」 「灰狐,你最好别惹怒我,阿诚若是有什么……」明楼的威胁只说了一半,头部的剧烈疼痛让他止了声,他抱着头,紧闭着眼,才没因为那一阵的天旋地转而倒在这里。 「大哥?」 灰狐似乎也紧张了,明楼终是让车子给撞了一回,虽然身手矫健及时闪开,但还是免不了一撞,或许并不是像明楼原先以为的没有受伤。 「明楼,车祸时你是不是受伤了?」 明楼急着救明诚,当下虽然有些碰撞,但并没有觉得需要接受急救或治疗,但如今只觉得头疼欲裂,而且还有些噁心反胃。 明楼推开灰狐及明诚,跑到一旁去吐了起来。 「该死!怕是被车撞上时伤了头,有脑震盪的跡象。」灰狐这下是真的担心了:「明诚,你先照看着,我去找医护兵来。」 灰狐立刻跑出了林子回军校,明诚只能扶着明楼,看着他倒在自己怀中,双眉紧皱,似是在承受巨大的痛楚。 「大哥……」 「好了!别担心,能救你我觉得值。」 「值什么?」 「若是当时你被车子撞上,怕我们现在就不能这样抱在一起了。」 看明楼似乎难受得快要站不住身子,明诚扶着明楼坐了下来:「大哥,你要让我欠你几条命才好?」 「就是要让你欠,这样你才不会离开我……」 -- 第三十章 三十、任务前的缠绵 一九三九年,巴黎elysees公寓-- 名为公寓,却是一座佔地广大的大面积楼房,每层楼只有一户,每一户都至少有两间套房,两间雅房,除此之外,还有客厅、厨房及一套卫浴,生活机能等同于一个小家庭足以使用的大小。 而明家大少爷明楼决定到巴黎来攻读博士时,明氏企业董事长明镜就买下了这层公寓供明楼居住。 不过明楼实际只在这里住过两年,得到博士学位后成了客座教授就往来于各大城市,这里,只不过是暂时的避风港,直到明台也被送来巴黎,他才又住回了这公寓。 两间套房本是明楼及明诚使用,两间雅房做为客房,后来明台也被送来巴黎之后,明诚就把套房让给了明台,自己搬去了雅房。 明楼针对这点曾经表示不赞同,虽然明台才是经过了正式收养程序的明家人,但在他心中两个人都是弟弟,而明诚的年纪大些,明台做为三弟,本就应该尊敬二哥,怎么也没有让明诚让出客房的道理。 但明诚表示无妨,再说了明台那不懂得体贴的个性,让他住没有卫浴的雅房要是三更半夜的他跑厕所还是晚归想洗个澡,在外头的卫浴梳洗肯定吵醒所有人。 明楼后来想了想,为了自己安寧,他接受了明诚的牺牲,其实除了明台的其他人都知道,这公寓有好些年没有住人了,他一直在外地,明诚则消失了四年,其实不管谁住哪间房,都没有习惯的问题。 然而这回由湖南再回巴黎,明诚依然没有机会住进他那间小雅房里,儘管每天晚上他都很坚持睡在自己的房里,但不是会让明楼闯进来给抱走就是还没能回房就被明楼给抱进他的房里。 于是,明诚除了使用房里的书桌以外,房里的床他根本都没机会躺上。 「明楼明先生,我,明诚,现在告诉你一件很慎重的事,从今天、从此刻开始,我要跟你分手。」 躺在床上的明楼本来是笑看着明诚挣开他的怀抱坐起身的,直到听见明诚说出的话才板起脸。 「你说什么?敢跟我分手?不想活了。」 「在重庆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 明楼假装不知道的打哈哈:「答应过什么?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我提醒你,三天,三天一次你答应过的,可回来巴黎之后你照做了吗?我被你折磨得腰都快断了。」 「明明都是我在动,腰要断也是我的,怎么是你的?更何况我很节制、很温柔了,你知道我若发狠要你,你连走路都不舒服的。」明楼上回把明诚要得太狠让他这身手居然会闪不过朝他撞来的车子,心里一直后怕,后来是真的节制了许多,没有说谎。 明诚真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是纯粹就想惹火他:「我若在床上真像条死鱼一样,你就确定你不会『倒』那啥的?」 明楼坐起身把明诚给搂进怀里,笑得很邪恶、很欠揍……但也很帅,明诚别过脸不想去看,免得心软。 「阿诚,你先别担心我会不会『倒』那啥的,你得先担心,你能不能说到做到真的成了条死鱼……噯唷!」 明楼的话没说完,就接了明诚一记肘击,明诚的格斗技别说在整个训练班没人打得过,毕业那天,郭骑云及一干教官都跟他打过,尤其是郭骑云,一整个灰头土脸的,而明诚身上的军装连一点地上的黄土都没沾上过。 能在伏龙芝混了三年,郭骑云自然是比不上的,明楼当然也不会自讨苦吃。 明诚知道明楼在装痛,他用了不过一成力,能痛才怪,明诚又想挣开明楼,怎知他抱得更紧,死皮赖脸的在他耳边说了:「好好好,明天,明天开始恢復三天一次好不好?」 「我说的一次是字面上的一次,不是同意让你做一整天。」 「你的一次还是我的一次?」 明诚有点手痒,想打人。 「敢情明先生是嫌我不够持久是吧!」 明楼那一脸的得意,活像孔雀:「不不不!你不要妄自菲薄,是我异于常人,你是正常人。」 明楼的确欠揍,明诚觉得又痒了……拳头痒了。 「你这老是出不来是种病,得治,为了你的下半『身』幸福着想,我得让你冷静一段时间,我们就维持我这个正常人的一次吧!」 「阿诚,你太残忍了,我们打个商量,如果你不能让我三天就尽兴的做一次,那就天天,但我承诺,就一次,字面上我的一次。」 明诚真的陷入思考了,明楼虽不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但正值壮年,体力什么的好像源源不绝一样,若真让他三天只能字面上的一次,的确是苦了他,可真让他尽兴了,他下得了床吗? 可一天一次……先别说明楼会不会照做,怕是他这小身板,都禁不起明楼每天折腾一次。 明诚投机的想,两人才刚好上,明楼正觉得新鲜,所以才会如此需求无度,过一段时间他腻了,应该就能恢復正常情侣的频率了。 「尽兴就尽兴,但你记住自己说的了,三天一次,否则我就跟你分手离家出走。」 「你捨得我?」 明诚被说得无言,最后有些结巴的回答了:「至、至多……我、我就三天回、回家一次……」 「别别别!我答应你,你别离家出走,走一次四年我就怕了,别再来第二次,我保证不碰你,但让我晚上抱着你,好不好?」 明诚睨了明楼一眼,似乎在确认明楼的可信度。 「只抱着?」 「对!只抱着。」 明诚见明楼这么离不开他,最后还是妥协了:「好!我可以跟你同房,但那件事,三天一次。」 「好!就这么说定了。」 明楼才刚承诺完,就搂着明诚又倒回床上去,二话不说的扑在他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重量压制他,在他的颈项、肩膀之间又亲吻了起来。 「大哥,你做什么?你刚刚才做完一次……」 「说了是明天开始,今天不算,十一年的求爱不得,我得好好补回来。」 「大哥,我累了,也饿了,你都等了十一年了,也不差这一顿饭的时间……大哥!」明诚使力推开明楼,却见明楼突然抱着头皱眉倒回床上,吓得明诚立刻俯身探视:「大哥,你还好吧!脑伤復发了?」 明楼在重庆的那次车祸的确没有造成多严重的外伤,但后来回军校后因为头晕而紧急送医,医生检查出除了脑震盪,脑中还有轻微的血块,无法开刀拿取,但也没有立即的性命危险,只是时不时的会引起头疼,不管是生理上的疲倦及姿势不良、碰撞,都有可能引起头疼,甚至是心理上的压力、烦躁等等也能引起,听在明诚的耳里就像是绝症一般。 医生只是笑了笑让明诚安心,说了因为血块微小,过了几年会自己化去也不一定。 「血块会化,那会不会凝结得更大呢?」 医生的笑容收了起,变得十分慎重:「若到了老年,这血块就比较容易引起问题。」 「这是什么原因?」 「儘量要维持病患的饮食,不能让他產生心血管的毛病,若是脑部血管阻塞的话,他现在看起来微不足道的血块就会成为致命伤,怕会引起脑中风。」 那一夜留院观察,明楼在病床上醒来后就看见了在微弱昏黄的檯灯旁默默流着眼泪的明诚,他都要以为自己不久于人世了,直到由明诚那里听到了自己脑子里的毛病,这才又放下心。 「阿诚,我向你承诺,我若有一天走了一定是因为我年纪大了,寿命该终了,不会年纪轻轻就死在你面前。」 「你想想自己回上海准备做什么,你能这么承诺我吗?」 「我这不是想让你安心吗?」 而后,明诚就对明楼十足的体贴,明楼当然也趁机在他身上揩了不少油,说来今天明诚要不是真的被他做了太多次,身体当真累了,也说不出要跟他分手的这种话。 所以当明楼又装出头痛的样子时,明诚一下子就又心软了,在他查看明楼的状况时,被明楼托着臀跨坐在明楼的身子上,当他臀缝感觉到明楼那勃发的慾望后,终于还是软化了。 「最后一次,我真的累了。」 「好!今天最后一次。」 明楼翻了个身,又把明诚困在了自己身体下,不一会儿,即便是十分高级的席梦思床垫都不免发出了弹簧律动的声音,盖着两人的棉被里也发出了十分隐忍却还是免不了溢出唇角的呻吟声,还有那个尽兴地夺取爱人身体的人所发出的喘息声。 但……不速之客之所以称为「不速」,就是因为他们总是不请自来…… 就在明楼房里正进行一番不容人打扰的翻云覆雨时,公寓的大门打开了。 #猜猜看是谁打开了公寓大门 #最后的巴黎温存结束就得回上海了 -- 三十一、破坏好事的熊孩子 三十一、破坏好事的熊孩子 明楼及明诚终究是特务,即便在进行这样原始又激情的游戏里也免不了耳听八方,所以当公寓大门被打开又关上的时候,明楼及明诚就已经发现了,两人的身体都还来不及分开,就听见了有人丢下行李往他们的房跑来的声音。 明楼想起稍早他是硬把明诚由厨房抱来的,房门没有上锁…… 「大哥!我回来了!」 在听见明台的声音时,明楼只来得及把被子拉高,把明诚给盖得严严实实的。 明台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吓傻在房门口,他那个道貌岸然的大哥,居然会跟女人上床! 而且,因为房里有地热、有暖炉,整个屋子暖烘烘的,他们身上盖的被子并不厚,隐约可以由身体撑起的形状看见被子底下有两个人,那个女人虽然被大哥压在身下,双腿可还勾着大哥的腰,看起来腿很长,肯定是个外国女人…… 「看够了没有!谁准你不敲门就进来的!」 「我什么都没看到!」明台彷彿这才想起来不该盯着一直看,连忙把眼睛遮了起来:「我是想给大哥一个惊喜。」 「惊喜!是惊吓吧!给我滚出去!跪在客厅跪好!」 「我为什么要跪!」 「不跪是吧!我就告诉大姊你这几个月……」 「好!我出去!我跪!大哥,你……别让我等太久啊!」 「快滚!」 明台是个少年郎,血气方刚,这种事也没少做,当然也不觉得别的男人做这事有什么,只是当场撞见了是难堪一点,而且他也的确很意外。 但也不能怪他啊!谁叫大哥老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谁知道他也会对女人有兴趣…… 喔!不!大哥是跟汪曼春交往过的。 房里的明诚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了,而且刚刚还勃发的慾望被明台这么一吓,早就安分下来了,明楼也想出房间去料理料理那个熊孩子,可是一低头看见明诚这么娇嫩欲滴的样子,哪里还肯离开他,才继续动了一下身子就被明诚硬是给推下身子,还抢走了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背对着他。 「大哥,别闹了,你先去把明台支走,要不然我出不了房门。」 「出不了就别出了,你可还欠我一次。」 「我答应你,今晚补偿你,你快出去好不好,求你了。」 明楼无奈,只好下床进了浴室草草安抚一下「小明楼」,这才略做梳洗,穿了套休间服出房门。 明台怎么可能乖乖的跪着,他一直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明楼稍早时放在茶几上的手錶,这款手錶他可喜欢了,有多喜欢?这个从不想跟同时出现的人穿着同样衣服甚至只是戴着同样配件的明小少爷,寧可跟大哥戴着一模一样的手錶也想要买一只。 奈何这只錶太贵了,还是学生的明台怎么买得起,买不起就缠着明楼要买,然而明楼是明诚口中那个越有钱越抠门的明大少爷,买一、两件衣服、买个袖釦、买个皮带什么的都好说,买只限量款的名錶?那明台可有得等了。 明台后来甚至放下他那个「不用别人用过的」的坚持,想跟明楼讨要这只錶,结果被明楼敲了脑门一记,让他不敢再说了。 直到听到转动门把的声音,明台才放下手錶立刻跪到沙发旁去。 明楼走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他方才放的錶被移动过,他是特务,如果没有一眼就发现自己的东西被动过的敏感度,那么哪天被其他特务搜了他的东西他都发现不了,岂不等死。 明楼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跪在一旁的明台,一脸的低气压:「捨得回来啦!」 「总不好荒废了课业吧!」 「课业?是因为我没再给你匯钱,钱花光了吧!」明楼还不了解明台这性子,更何况他还安排了人扮成酒肉朋友陪着他。 「大哥……」 「你过几天就回国,我在港大帮你註册了。」 「啊?不要吧!」 「不要?你说走就走,一走就几个月,学校能等你吗?」 「我就不能留在上海,陪着大姊吗?」 「你还不明白大姊送你离开上海的原因吗?」 明台当然知道,但身处乱世,到香港就安全吗?只是战火比较晚波及到那里罢了。 看明台一脸不愿,明楼也没办法,他就要离开巴黎回上海了,把明台一个人留在巴黎,哪天被大姊知道了他可能得去跪小祠堂,既然明台自己犯了事被学校开除了,他不如顺着这件事给他安排进港大去,至少他还能在大姊面前讨点好。 「好了,这几天好好整理行李,休息一下,港大还没开学,你回国后还能回上海住一阵子,在大姊面前撒点娇,讨点好处,满意了?」 明台最希望的当然是留在上海,但他也知道大姊发话了大哥不敢不从,要拒绝这事,还是得由大姊那里下手。 「知道了。」 明台是答知道了,但大哥看起来还没打算让他站起来不用跪了的意思,他知道自己打断大哥的好事,今天日子不会好过,想想只有阿诚哥能帮他,就腆着脸问了。 「大哥……阿诚哥呢?」 不提明诚就算了,一提明诚明楼就想到他跟明诚的好事被这个熊孩子给破坏了,脸又沉了下来:「出去了。」 「会回来吗?」 「当然,说了会回来吃晚饭。」 阿诚哥不在啊!那得安分一点。明台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现在,出去买吃的。」 但明台不愧是明台,哪里真能安分太久:「买吃的?阿诚哥不是会回来,让他煮就好了,外头很冷。」 「你阿诚哥是替我出去办事的,回来还不能吃顿热呼呼的晚饭?你这个没生產力的吃我的用我的,怎么,叫你买个晚餐还委屈你了。」 明台颇不服气的扁嘴,大哥就是这样,老是偏心阿诚哥,他还想看看大哥的新女友长什么样,好回去跟大姊打小报告呢! 「大哥,你女朋友……不介绍介绍?」 明楼还真想介绍,大大方方的告诉大姊、明台他跟阿诚的事,但他知道这件事大姊短时间内肯定接受不了,阿诚寧可没名没分的跟着他,也不会想让大姊伤心。 「你刚才这样闯进来,他害羞,不想见你。」 「我又不是故意的!」 「活该!谁让你不敲门。」 「她……会不会成为我大嫂啊!」 「自然是你大嫂,我是那种随便的人吗?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一个换过一个,等哪天我们的事定了,自然会介绍给你。」 「有双大长腿,应该身材不错,是法国人?」 明楼一听就变了脸色,用力的给了明台的后脑一巴掌:「自己的大嫂也敢覬覦,不想活了你。」 明台连忙用手挡住明楼的第二掌,讨好的笑着:「我去买晚餐,给我钱,我没钱。」 明楼看着明台伸出的手,无奈叹了口气,进房要去拿皮夹,在他推开门的时候,明台只来得及看见有人坐在床边,好像穿了一件灰色的针织衫,过一会儿明楼再出来,便在明台的手中塞了几张钞票。 「大哥,要买几人份?」 「我、你、阿诚,三人份就好。」 「大嫂不留下来吃饭?」 「快滚!」想到明诚还被困在他房里不能出来,明楼就想快点打发这熊孩子出门,伸出手又打算往明台的后脑巴去。 明台咻地一下就站起身跑了出去,大概常常被罚跪,跪那么久了脚也不痠的。 * * * 在公寓楼下,明台窝进附近的一间咖啡厅里,外头下着雪呢!他实在不想大老远的去买什么晚餐,而且,他真的想看看大哥的新女朋友长什么样子,既然她不留下来吃晚餐,那他大概能在她离开的时候看她一眼。 于是明台借了咖啡厅里的电话,拨给了堂哥明堂,明家当时分家时,香水的事业传给了大房的伯父,如今伯父过世了,明家香就由堂哥明堂管理着。 明家香有一个专柜门市就在这附近,明台拜託明堂让他的人帮他带几份晚餐过来。 明堂听了倒也不觉得什么,这个被惯坏了的小少爷,明家谁不让着他,应下来之后才又问了。 「你到都尔玩太久了,被罚煮三餐?」 「才不是!大哥交了一个法国女朋友,想支开我,不让我见呢!」 「明楼交了一个女朋友,还是法国人?不让你见你怎么知道她是法国人?」 「总之不是亚洲人,除非是男人。」 「胡说什么!明楼交过女朋友的。」明堂似乎又想起了这时不该提起汪曼春,所以又转移了话题:「我可不能接受明楼娶个洋人,你大姊肯定也不同意的。」 「对!明堂大哥!你要好好骂骂大哥,让他赶快回国去,娶个中国女人。」 「你别管,这事我跟你大姊自有主意,你给我好好等在原地,等我的人给你送餐。」 「知道了,谢谢大哥。」 「你啊!」明堂语气中满是宠溺,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这几天快点把行李打理好啊!我要回上海了,你大哥让我带着你回去。」 「啊?」 「啊什么啊?明楼就是担心你自己走会又让你溜了,你给我乖乖的,别让我为难啊!」 「知道了。」明台发现自己又被盯得紧紧的,无奈的掛上了电话。 算了,去香港就去香港吧!至少离家近些,法国好玩是好玩,但就是玩玩可以,他是不想再继续在法国待下去了。 然而,一直到明堂的人把外带的晚餐送来,明台都没有发现有人离开公寓,明诚也一直没有回来,明台想,或许他现在上楼还来得及撞见他「未来的大嫂」离开,于是快步跑上楼。 结果,当他打开大门时,他又呆在当场了…… 因为公寓里没看见什么法国女人,而且……阿诚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还穿着一件灰色的针织衫…… 「好久不见,小少爷。」明诚的脸上还带着一抹可疑的红,但是十分客气的跟明台打了招呼。 「你就不是少爷吗?说了你也是明家人。」明楼又不满意的绷着脸了。 明台知道这时不能再发愣了,连忙也讨好着明诚:「就是!我都喊你阿诚哥了,你喊我什么少爷,喊我名字就好了。」 「好!明台!来!外头很冷吧!我煮了蔬菜汤。」 明台很想问,明诚什么时候回来的,哪有时间煮蔬菜汤,但他的话哽在喉咙里,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明小少爷表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不懂 -- 三十二、最后的巴黎 外带的晚餐哪里能热呼呼的,更何况是这么冷的天,所以明诚把蔬菜汤端上桌后,又把明台买回来的晚餐热了一下才上桌。 明台狐疑的看着两人,总觉得这两个人不太一样了,阿诚哥居然敢管大哥挑食,而大哥被阿诚哥骂了之后,居然乖乖的笑着把阿诚哥送到他盘子里的东西都给吃了? 晚饭过后,阿诚哥照例洗碗,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哥居然陪他一起进了厨房,两个大男人挤在流理台前洗碗? 这个画面太诡异了! 还有!明台很肯定他连在讲电话的时候视线都没离开过公寓大门,外头天冷,大家都是躲在家里的,所以这段时间公寓都没人离开,大哥的女朋友不可能躲得过他的视线,再说了,就算他错过了大哥的女朋友离开,难道也没看见阿诚哥进来? 还有阿诚哥身上的衣服……他刚才只来得及瞥见大哥房里的人一小部份的手臂,穿着灰色针织衫,阿诚哥也穿着…… 明台一边咬着水果,一边看着站在流理台前明诚的那双大长腿…… 天啊!明台不敢再想下去了!不可能!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样! 但或许是疑点太多了,这让明台夜里也辗转难眠,想着喝杯牛奶或许比较好入睡正想去厨房弄杯牛奶,才刚拉开门就听见了对房传来敲门声。 明台的房里是没有点灯的,房门只拉开一条缝不容易被发现,事实上明台本也不是故意偷看的。 「到我房里去。」开口的是明楼,敲明诚房门的也是明楼。 明台看见明诚摇了摇头,又看见明楼近前了一步,明诚才伸出手抵在明楼的胸膛:「知道了,你别这样,我自己走。」 当然自己走?难不成大哥想把阿诚哥扛进房还是抱进房? 于是明台就傻傻的一直站在原地,也一直没看见阿诚哥回房。 「不是这样的!一定是他们两个有事要谈。」 明台这么告诉自己,然后牛奶也不喝了,他缩回了被窝里,决定要好好睡一觉,明天还得整理行李呢! * * * 明楼在性事方面很体贴,从来就不是做完倒头就睡的那种男人…… 当然,他与明诚的第一次不能这么说,当时是他醉了,而明诚后半夜又溜了,让明楼以为是一场梦。 但现在的他们两情相悦,每每激情过后,明楼不但会好好帮明诚做清理、换床单,甚至还会抱着明诚入睡。 明诚每每在激情过后让明楼好好服侍一番,又被他搂在怀中的时候,便常常会因为他的体贴而闷在他的胸口笑着。 但今天的他没有笑,他有事烦着。 「大哥,你想……明台他没发现吧!」 「那熊孩子没那么聪明。」 「可我总觉得今天吃晚饭的时候,他的眼神怪怪的。」 「他撞见我们好事都还以为你是女人了,吃晚饭时我们表现正常,他哪里能发现什么。」 「他自然以为是女人,难不成还会怀疑你床上的人是男是女?」 明楼现在想起来仍吃醋,那个熊孩子,就算只是隔着被子看见明诚的双腿曲线,他还是不高兴。 「那熊孩子是看见被子下你的这双大长腿。」 「什么?」明诚瞪大了眼,他都躲在被子里了! 「放心,都以为你是女人了,他当然什么也没看见。」 明诚有些恼,只得跟着说出来的话轻搥明楼的胸膛洩愤:「叫你不锁门!叫你没正经!」 「我在我房里谁管我正不正经,是明台就不该不敲门闯进来,到时回上海,我的房得二十四小时锁着,钥匙……就你跟我有。」 「我是你谁,还得帮你管钥匙?」 「不但钥匙交给你管,我的存摺、我的薪水、我的身家财產都决定了要交给你管。」 明诚剜了明楼一眼,这是管家或弟弟该做的工作吗?是明家大少奶奶该做的工作吧! 「你还得寸进尺了,我还得为你做牛做马了?管你的身家财產,是你妻子的工作。」 「我是想跟大姊介绍你是我的妻子,但你肯吗?」 「别开玩笑了,你要把大姊吓死!」明诚哪里不希望自己的恋情别这样暗摸摸的来?但明楼是明家独子…… 天!光是想到这件事,他的心就痛!他能让明家的血脉断在自己身上吗?他无法为大哥孕育下一代,却还是承接着他用来製造下一代的东西…… 明楼似乎也知道明诚想到了什么,他在明诚的额上印下一吻,安抚着他:「还有明台呢!再不然,我们两个也可以领养孩子,管我叫父亲,管你叫爸爸。」 「我……对不起大姊、对不起明家……」 「你没有对不起谁,但若不陪在我身边,那你就是对不起我。」 明诚抬起头凝望着明楼,直到在他的眼中看见不容他忽视的深情,这才安下了心,是啊!还能领养呢!大姊都能把领养的明台当成亲弟弟一般,若他跟大哥领养一个孩子,她是肯的吧! 「大哥,把明台送回去还有理由,但我们也要回去,你打算怎么跟大姊说?」 明楼蹙着眉,他知道这是个难题,也知道大姊肯定不会同意他进新政府工作:「能瞒一天是一天,到时真被大姊发现了,就告诉她部份事实。」 「要说多少?」 「就说……曲线救国吧!等有一日大业已成,再告诉大姊所有的事,跟她请罪。」 明诚知道也只能如此了,告诉大姊太多对他们两个人的任务会產生不可预期的危险,也只会徒劳让大姊担心。 「那明台呢?」 「那熊孩子,哪里需要向他解释。」 「他之前想参加些左翼组织,被你以明家不接触政治给挡下了不是?到时让明台发现你言行不一,他肯定跟你闹。」 「他闹由他闹去,我还怕他?看是要吵一架还是打一架,都放马过来。」 「放马过来?好!我就拿颗苹果站在一旁,边吃边看好戏。」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明楼听见明诚说的,伸手弹了明诚鼻尖一记。 明诚推开了明楼坐起身,明楼的床就在窗旁,他掀起窗帘一角,外头是漆黑的夜,连路灯都十分暗淡。 「好想……一辈子都待在这里。」 「巴黎也不一定一辈子安生,德军哪里会放过西欧,这世上没有真正的乐土。」明楼也跟着坐起身,由他的身后搂住了他。 「我明白。」明诚是明白,但仍挥不去他眼角眉梢的担忧,在巴黎当一名谍报人员倒不是不会有危险,但总比深入敌后安全许多。 「我答应你,等一切结束了,带你回来。」 「你回国后第一步怎么做?汪芙蕖是找了你回去,但他会全心信任你吗?你们之间有着杀父之仇。」 「他会防我,但他不会防一个人。」 明诚不需细想,就知道是谁:「汪曼春。」 「我们谈过这事的,我对汪曼春已经没有感情了,那都过去了。」 「我知道……我只是……」明诚没有办法把话接着说完,他也讨厌善妒的自己,这是大局,他必须以大局为重。 「我今天接到消息,汪芙蕖举荐我坐的经济司的位子,还有另一个人选。」 「谁?」 「日本军部属意的人,原田熊二。」 明诚听过这个人,是日本军部战争指导课的课长:「即便被称做汉奸,依然得不到日本人的信任,我真不知他们求什么?」 「原田熊二不简单,既然要跟我争取同样一个位子,我怀疑他会调查我这几年的行踪。」 那明诚就绝不能让原田熊二的调查报告公诸于世,不管他能不能查得到事情的真相。 「这人……交给我解决,什么时候下手?」 「咱们回上海前,过境香港的时候。」 * * * 几天后,明楼把明台亲手交给明堂,明堂便带着他回上海去了,又过了几天,明楼带着明诚准备离开巴黎前往香港,临走时,接到了明镜字里行间都带着怒气的电报。 电报的字向来精简,但再精简也藏不住明镜的怒气,她说,外国女人,不许进明家。 明诚把电报从头到尾看了三遍,都没懂明镜说的外国女人是什么意思,直到他把电报给了明楼,明楼看着他的腿笑了,明诚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明台以为那天在床上的我是法国女人?」所以明台哪里是什么也没看见才把他当女人,他根本隔着被子把他的双腿曲线看得一清二楚吧! 明诚都不知道该觉得害羞还是该觉得被冒犯了? 「对!他说,华裔女子不会有这样一双大长腿。」 明诚气炸了,这个熊孩子,盯着他的腿看没个正经就算了,居然还把他当成女人! ps.下一集开始,就是明楼及明诚回上海后的故事了,基本上剧情跟着原剧走,渐渐的内容会有大幅度的修改,走剧情的时候不要以为跟原剧一样就不看了,会错过伏笔喔! -- 三十三、毒蛇归来 在香港的过境旅馆小憩调整时差的两人如今已经醒来梳洗完毕,明楼翻看着桌上旅馆放置的最新时尚杂志,指着一名洋人服装模特儿的发型,抬眼问了明诚。 「阿诚,你看我梳这个发型好不好看?」 明诚在一只不起眼的麻布提袋里放进了一套灰色的中山装,一双袖套,然后束紧麻布提袋的袋口,随意的绑在了行李箱上,有时不刻意隐藏才是真正的隐藏。 这是他一下飞机就去执行任务的餐厅探过底后,顺手「借」了一套清洁员的制服。 明诚回头看看那本杂志,又看了看明楼,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像汉奸。」 「你说什么?」 明诚或许看习惯了明楼三七分中规中矩的学者发型,真不希望他搭上流行的边,最好,就披头散发的戴副又厚又重的黑框眼镜最好了,这样汪曼春就不会看上他。 「没什么,我还在想怎么形容呢!」 明楼哪里没听到,但也没生他的气,只是宠溺的笑了笑,又翻了几页,看见了一篇关于近几年红极一时的演员的介绍。 「你看看,袁牧之、史超,都梳着呢!」 明诚出国太多年了,哪里知道这些人是谁,哪怕是当红的大明星,他相信明楼也不认识,只是看了那个洋模的发型觉得好看,想试试罢了。 明诚接过杂志,看见了上头的介绍,除了介绍洋模身上的衣服也介绍了发型,看来的确是欧美流行传过来的发型,上头的发型名称还是洋文呢! 明楼属意的发型是allback,看起来需要用大量的发蜡,他睨了明楼一眼,这发型够麻烦,然而他只需坐着让他服侍就好,他才不相信明楼会自己梳。 「大哥,你想梳这个发型其实就只是想奴役我而已吧!」 明楼也不害臊,抓着明诚的手就拉到眼前来,细细的把玩他的手指:「我喜欢你修长的手指梳过我头发的感觉。」 明诚整个人犹如电击,可以不要这么犯规吗?我的大哥!明诚收回手,每每只要明楼用他那低沉沙哑的嗓音对他做要求,明诚总像中了魔咒一样的乖乖听从,做牛做马做妻子都做了,还差做一个发型? 明诚看见杂志上另一个名字为sidesplit的发型,暗自决定自己就梳这一种后,就认命的拿过发蜡,走到了明楼的身后。 明诚先挖出了大量的发蜡抹在手心,然后便一次次的往明楼的发上耙梳,明楼閤着眼靠坐在绒布椅上,享受着明诚的服侍,他说的是真的,让明诚修长的手指在他的发间摩挲,真的是一种很舒服的享受。 帮两人梳好了发型,明诚正在洗手洗掉手上的发蜡时,就觉得身后有人走近,才刚要回头,明楼就搂住了他。 「大哥……」 「帮我选领带。」 「大哥,你有自理的能力吗?」 「你小的时候连睡衣都帮我挑好放在床边,离家出走的那四年里你知道我每天搭配衣服的时候都好烦恼吗?现在你连一条领带都不帮我挑了。」 明诚很想反驳他,在他还没去伏龙芝之前,明楼做为客座教授他们就不同住一起了,哪里是因为他离家出走的关係,但看明楼这么依赖他,明诚也捨不得不理,他拿洗手台旁的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后,这才回头看看他的西服。 今天稍早他帮明楼挑了一套灰色的西服,想着让明楼自己挑着领带来搭,结果,明楼连动脑筋想想要搭什么领带都不愿意。 明诚走到明楼的行李箱前,略作思考就挑了两条深赭色的白斜条纹及天青色的白斜条纹领带让他选择,明楼只各别看了两条领带一眼,又看了明诚脖子上的靘色领带一眼,毫不犹豫的挑了深赭色的那条。 一条是深紫色带点蓝,一条是深咖啡色带点红,一红一蓝多搭啊!像一对。 明诚看出了明楼打的小主意,收回了深赭色的那一条:「根据我的经验,你挑中哪条,抽掉那条就是了。」 明诚把那条天青色领带披在明楼的手臂上后,就毫无悬念的把深赭色的那条放进行李箱里,然后把他好不容易整理好又被明楼弄乱的行李箱眼不见为净的扣上,一抬起头,就看见了明楼不甚认同的表情。 「我搭配的就这么差?」 「看你老是在我的油画上画几笔,毁了我的画就知道,你真的没有美感。」 「你这臭小子。」明楼也只能白白让明诚挤兑他,他怎捨得把明诚怎么样,明楼接着拿起披在自己手臂上的领带,拿到了脖子前比划比划:「英俊吗?」 「不英俊,大概也就只有我这个傻子会爱上你吧!」 明楼也没气,把领带披在了颈上:「真的吗?我等等就去勾引那个女记者,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英俊。」 明诚收起了笑容,瞪了明楼一眼:「你敢?」 「自然是不敢,太座看着呢!」明楼伸手把明诚拥进了怀里,偷了个香才放开:「更何况要比英俊,哪里比得上我的小阿诚。」 明诚又睨了一眼不正经的明楼,这才露出了得意的笑,把明楼颈上的领带收进了领子下,开始为他打起领带。 明楼略微低下视线,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唇,好想延长刚刚那个吻啊!但现在亲了,就怕担误时间了。 明诚一抬眼,就看见了明楼十分纠结的表情,他微笑着抬起头,迅速的在明楼丰厚的唇上印下一吻,趁着明楼微愣才想起得把他抱个满怀的空档,鑽出了明楼双手可及的范围。 「我先去退房,把箱子拎下来啊!」明诚丢下这句话后,就一溜烟的逃出房了。 明楼看着地上的两只行李箱,无奈的笑了,对外他们可是主人及管家的身分,他一个做主人的提自己的行李也就罢了,提管家的行李像话吗? 但是……若是提自己妻子的行李,那可是一个绅士该有的风度呢! 明楼想了想,自己乐得,伸出双手各提起一只行李箱,把房门关上便离开了。 * * * 军统上海站情报科少校副官,明诚,回国进行卧底计划的第一个任务--杀了原田熊二--完美达成。 明诚一个巧劲的扭断了原田熊二的颈骨,让他连吭声也来不及就断了气,拿走了原田熊二的公事包后,明诚又恢復了清洁工的样子,推着工作车离开了厕所。 不多久,换回了一身他平日的穿着后,他开着租来的车来到了与明楼约定好的餐厅,做为明楼的不在场证明的人是一名外国女记者,金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穿着红色的套装。 日后,若有人质疑起原田熊二在香港遇害时明楼也正好在香港,这位女记者所写出的报导就是最好的不在场证明,而至于明诚当时在不在身边?他只是一名小小的管家,谁会记得他的存在呢? 「先生,我们得走了,马上。」 明楼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太可惜了,很久没有这么开心的和女孩子谈过话了。」说完,还刻意的看了明诚一眼,看见他一闪即逝的不开心。 很好,还真的当我的面勾引起女人来了,明诚不着痕跡的收起不悦,转头看向了明楼对面那个笑容甜美的金发女子,也露出了笑容,恢復了明管家该有的表情:「这样开心的谈话,可以下次邂逅再继续。」 明楼颇为无奈的看了那名女记者一眼,女记者摇了摇头,其实访问早就结束了,明楼还抽空表演了一个小魔术给她看,她完全不觉得被明诚所打搅,知道两人只是过境,现在想必是要去机场了,自然也没担搁他们,只是顺着明诚的话做下邀约。 「明先生,我们这回没有尽兴的谈话,可以让我在上海的同事代替我继续吗?」 很懂打蛇随棍上的记者,明诚偷偷在心里笑出声,他知道明楼并不喜欢被采访,但总之做了这份工作,回上海别说采访,怕是记者会都得开,该早点习惯习惯。 「当然可以,让他跟阿诚连络,阿诚会安排。」 女记者也很有礼貌,对明诚点了个头:「那就麻烦阿诚先生了。」 「不麻烦,明先生回到上海后,还需要各位帮忙传达政府的政策呢!」 #关于这对夫夫发狗粮的日常,我大概能写个一百集,但这样我的故事就会变成两百集,想了想……还是算了。 -- 三十四、南田洋子的打算 一份日文调查资料,写着极祕,代表着是除了撰写报告的人以外,交出去之后下一个能看见这份报告的人,就是撰写报告的这个人的主子。 不过,既然这份调查资料还在这里,这位「主子」,想必是无缘得见的。 明楼看着原田熊二所写的调查报告,抿了抿嘴角,把他的个人背景调查得十分详细,这些年担任客座教授的学校,住过哪些城市等等,但他是学者,也实际在这些学校教过书,这样的调查报告对他造成不了伤害。 至于大姊明镜的调查资料……明楼看着皱了皱眉头,虽然他自己也曾经暗中调查过却没有实证,但原田熊二的这份资料,却是直指她就是红色资本家。 明镜被怀疑是红色资本家的质疑从来就没断过,说来还得感谢汪芙蕖私下运作抹黑,有时真相说的次数多了一直没得到证实,真相看起来都像是谎言。 更何况就连他们兄弟三个,都不能确定大姊是不是真是红色资本家,这份调查报告也只是让明镜的眾多怀疑者增加一个人罢了。 原田熊二不能说不细心,毕竟连明台的资料都有着呢!说他是个紈絝、不学无术的世家公子,明楼一声冷笑,倒不是他这个大哥护短,只是明台虽然表面看来荒唐,但也比很多世家公子好多了。 抽抽菸、跳跳舞、交交女朋友,哪个世家公子没做过,有的世家公子更荒唐,包养情妇、勾搭人妻、烂赌的都有,明台的荒唐至少还停在熊孩子的范围。 但原田熊二在不该失误的地方失误了,他的调查报告里也写了明诚,但只停留在一个管家的身分。 说明诚是他的主子明楼的得力助手,工作能力非凡,却没有对明诚的其他背景多加调查。 否则他便会发现明诚的聪明才智不可能只担任小小的管家一职,更不会没发现明诚消失的四年。 但报告里头倒是有一页令明楼十分意外,那是整个文件结束后的一页附件,条列着一些可能是军统所为的暗杀计划,而执行计划者为一名军统特务--毒蛇,甚至暗指了明楼就是「毒蛇」,怀疑他可能是重庆方面派来的间谍。 「毒蛇」两个字可是第一次出现在日方的调查资料里,至少是军统那边能掌握的第一次,但这个第一次,被明诚给截胡了。 「果然不出大哥所料,幸好我们早一步动手,要不然这份报告交了上去,怕是要坏事。」 「虽然这是原田熊二的独立调查,但这绝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大哥的意思是……是有人授意他做的调查。」 「是!特高课的南田洋子。」 「看来日本人当真非常不信任中国人,大哥是汪芙蕖举荐的他们也要查个仔细。」 「南田洋子是个女人,儘管家世显赫,在这个时代要爬到这个位置仍然不容易,所以她骄傲、自大,不会甘心被操弄,她玩的是两面手法。」明楼知道以明诚的程度,他不需说得太明白。 「南田洋子认为日本军部派来的原田熊二是对她的掣肘,所以她一边利用原田熊二调查大哥,让日本军部以为她已经完全接受了原田熊二,一方面也能达到调查大哥的目的,毕竟……若让负责情报的七十六号来查,还有汪曼春这个不确定因素。」 「没错!所以对我来说,南田洋子未必是敌人,如果我们能在她的面前塑造一种假象的话,她就会稳稳的走进我们的陷阱之中。」 「既然死了原田熊二,大哥想给她安排另一个眼线?」 明楼露出了讚赏的笑容,他的阿诚果然不差:「等会儿到了机场你就做安排,把这份调查报告寄给南田洋子。」 「寄给她?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才截下这份情报。」 「阿诚,你看过这份调查报告,拿掉了毒蛇这份附件,有实证的部份是哪些?」 「我们的背景,还有明台的荒唐史。」 「正是,其他的纯属臆测,有没有这份报告南田阳子都会怀疑我们,所以只要拿掉了附件,这份文件给她又何妨。」 「她会怀疑这份文件的真假吧!毕竟看起来就像没有调查出什么,更何况这份密件还是用寄的送交南田洋子手中。」 「就是要让南田洋子迷惑,原田一死,就算没有证据她都会怀疑与我们有关,如果连调查我的报告都丢了,她难道不会直指是我?」 有了明楼提点,明诚不用细想就明白,这份文件送到了南田手中,不管里头的资料再有用,怕是南田都不能尽信,若不是报告中写了过去从未出现的「毒蛇」这个代号,或许大哥连附件都不会抽掉,就直接让他寄给南田。 「有时候损坏的证据,往往比实际证据更具吸引力,凡事做到有据可查,会让对手更无效的工作,浪费更多的时间在我们故意留下的蛛丝马跡上,直至他们精疲力尽,一无所获。」 明诚听了明楼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露出了与明楼如出一辙的淡笑。 「一份于我们无伤大雅的调查报告,能让南田迷惑,重新再派眼线调查同样的事情,还可以把南田向我们引来,进入我们的陷阱。」 「没错。」明楼对明诚的看重,不只是一名下属而已,更是他的最佳搭档,他无需太多言语,明诚就懂得与他配合。 「大哥,你这个圈套可是把我也套进去了。」 明楼知道明诚会猜到,倒也不太意外,说出了他的计划。 「原田的这份调查报告里字里行间都是对你的歧视,明明有能力却安心为僕,可南田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样,她会看到你的能力,从而拉拢你。」 明诚点了点头,露出了邪佞一笑:「我会好好安抚南田的,至少我幸运多了,不用像大哥一样牺牲色相。」 明楼抬眸由后视镜盯着明诚,完全没有因为明诚的话而露出笑容,虽然已不再爱汪曼春了,但他实在难以对记忆中那个甜美可人的女孩,做出这么虚情假意的事情。 「南田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当然不是美男计能行得通的,但她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对你有意的话……」 明诚由后视镜剜了明楼一眼,就打算看他敢不敢真开口叫他去对南田洋子实施美男计,果然,明楼看见了明诚的眼神,就不再说了。 明诚看见明楼拨起窗帘转头望向窗外,后知后觉的发现明楼虽然没有转移话题,但却巧妙的避开了谈论汪曼春,明诚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声音冷冽,故意惹怒明楼。 「大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回到上海以后,和现在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从今天起,遇事不许私自做决定,除非……遭遇生死选择。」 「如果南田真也逃不过女人的弱点,我会去做。」明诚似是不带感情的说完这话,明楼让他不许私自做决定,他就先告知他。 只是声音似是不带感情,但明楼却把其中的不满听得一清二楚。 明楼放下了窗帘,脸色十分不睦,若今天他与明诚只是生死搭档、只是兄弟、只是主僕,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派给他这样的任务,但如今他不只是这些身分,他还是他的爱人。 「其实你并不一定非得这么做,只要我别被她抓住小辫子,不靠美男计也能与她周旋。」 「要抓住你的小辫子多难啊!你五岁就剪了清领时期的小辫子了不是?」 香港目前也在增兵,一卡车一卡车的军车由机场驶出来,让明诚即使车已经开到了机场附近,还是塞在了路口。 趁着塞车停下,明楼把身子往前探,抓着明诚的肩膀就扳着他让他半转过身子来,狠狠的吻了他好半晌,吻到两人都气息紊乱,这才放开了他。 「阿诚,不要患得患失,我爱的自始至终都是你。」 明诚哪里不知,只是因为汪曼春也曾经佔有了明楼的心整整一年,觉得心里不痛快罢了。 人,果然都是贪心的,以前不知道大哥的爱意时,他甚至想过一辈子像个僕人、像个弟弟都没关係,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就好,可互诉衷情了,对于他的过去曾有其他女人,明诚却不乐意了。 「对不起,大哥……」 「不!不用对不起!这表示你深爱着我呢!我高兴还来不及。」明楼放开了明诚,让他坐正了身子,才补了一句:「以后,我坐副驾驶座好不好?」 「为什么?」这样还像长官及部属吗?太亲密了,不行。 「坐后头要吻你不方便啊!」 明诚收起笑容,红着一张脸把明楼推开了。 明楼坐回座位,路口也恢復秩序了,明诚稳稳的把车继续往前开,直到把明楼送到了机场大门前。 「我去还车,大哥在机场大厅等我一会儿。」 明诚还得把车开到与租车公司约定好的地点,明诚只需把车交还给对方人员,双方各拿一份签名切结的资料,就算完成了还车手续了。 「好,等会儿下车把后车厢打开,行李我先拿走,免得你大老远走过来还要提行李。」 「没关係,我提就好了。」 「我这是绅士风度,为我的夫人服务。」明楼又不安分了,伸手摸了明诚的脸颊一把。 明诚瞇起眼,头一偏,用力的往明楼右手姆指下的掌丘,狠狠的咬了下去。 -- 三十五、前女友驾到 新政府办公厅,明楼的办公室已佈置完成,几名早已安排好的祕书就在明楼办公室恭迎,明楼带着微笑把一张全家福相片放在了桌面上,那些祕书都留意到,对外号称铜墙铁壁、亲如兄弟的明楼及明诚,并没有同时出现在这张照片里。 照片里只有三个人,明家的大家长--明氏企业的董事长明镜,明家长男--也是今日刚走马上任,在新政府担任要职的明楼,还有一个年轻男子--明家的养子,明台。 而那个也拥有明家的姓氏,却未曾出现在这张全家福中的明诚,不知是被遗忘,还是他的身分并不如外传的那么风光。 李祕书,一名南田洋子安插在祕书处的祕书,默默的记下这事。 明诚端着一杯咖啡走进来,那是因为稍早不管是往明楼的办公桌上送茶还是送咖啡,明楼都只啜了一口就放下,似是喝不惯,直到明诚帮明楼办完事回来,明楼才让明诚去为他准备。 「你们先出去吧!」 明诚,新任的祕书处长,也就是这三名祕书的顶头上司,三名祕书只得行礼退下,李祕书偷偷看了一眼两人,他想,或许亲如兄弟是传言了,但两人默契无间,是真的吗? 李祕书回到了办公室,状似在办公事般写下一封密信,跟着一叠公文让他送出了祕书室,一名军装打扮的人与他错身而过,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顺手拿走了李祕书手上一叠资料夹上的信封。 「那三个人的背景查过了?」明楼坐回他的办公椅,轻啜了一口明诚泡的咖啡,果然,还是得要明诚泡的,他才喝得惯。 「太乾净了,乾净得可疑。」 「李祕书至少是个男的,打扰不了我,另外那两个女祕书,你想办法辞了。」 明诚本是站在桌前与明楼对话的,直到他看见后头的吊衣架上他暂离之后被挪动过衣服,他皱了皱眉,走到吊衣架前,边整理掛在上头的衣裳边问着。 「为什么只留男祕书,要辞了女祕书?」 明诚为明楼吊掛衣物,向来是依明楼方便取用为主,所以先取用的围巾为上,后外搭的大衣为下,而这吊衣架上的大衣及围巾位置竟是反的。 还有刚刚他不在的时候看来是送来了明楼的新军服,别着领章的黑色军服只是随意的掛在了吊衣架上,军帽还压在军服上,明诚皱眉看了看,间不住似的继续调整,把军服整齐扣好掛在衣架上,再把衣架掛在吊衣架上,再放上军帽,如此,就可以方便明楼先取军服再取军帽。 「那两个女祕书太不安分,直献殷勤,可惜连衣服也不会摆。」 明诚收拾好吊衣架上的衣服后,回头看见了明楼办公桌上放了好几组杯子,显然她们使劲的讨好过了,而刚刚他看了不满意的衣服也是她们的「杰作」。 「或许只是想讨好长官?」 「讨好长官需要连这个都整理吗?」明楼指了指颈上的领带,略松开了些,应该是明楼自己扯的,明楼思考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松松领带。 明诚走上前去,打松了明楼的领带,为他重新系上:「刚才有人想这么做?」 「除了你,我不想让别人帮我打领带。」 「知道了,我回头就把那两个女祕书辞了,但我可不保证下回来的只会有男祕书。」 「别惦记着勾引我就好,男的女的我不介意,你儘管换,换到他们腻了,就不会给我送桃花劫来了。」 「所以大哥不怕别人送眼线来?」 「有你在,还怕他们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就说你总是奴役我。」明诚瞥眼看见明楼桌上的照片:「而且那张全家福照居然还不放我,还说我是明家人呢!」 「你知道有你的那张照片放在哪里,要明知故问吗?」 明诚当然知道明楼是在为假装他们两个感情不睦而舖陈,只是故意跟他撒个娇罢了。 而明楼自然觉得这撒娇十分受用,正伸出手想搂住明诚,却听见有人闯了进来,明楼要抱住明诚的手硬生生转了方向,拿起桌上的相框。 「你挑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 明诚的笑容也在听见有人闯入时收了起,换上了微慍:「这是明家的全家福照,我有资格在里头吗?」 「你是觉得我把你当僕人了?」 「你怎么想的需要我告诉你吗?你要不要瞧瞧我正在做什么?」 明诚扯了扯手上的领带,让明楼露出一脸阴鷙。 「师哥。」 一句师哥,让明楼及明诚分了开,明诚回头看见汪曼春,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也幸好他刚好演到动怒,不用虚假的露出笑容,只需沉默退开。 明楼的表情就全是演技了,他不甚开心,一是他方才正要搂明诚,被汪曼春打断了,二是他还没准备好见汪曼春,本来还想多打听一下她这些年的近况才与她见面。 这些年为了维持与汪芙蕖的关係,明楼断断续续的与汪芙蕖通过信,汪芙蕖在不断的辩解与明楼的父仇无关的信件中,偶尔会提及汪曼春,一开始几年,汪曼春因为明镜的强力拆散,连带着也不原谅明楼,但明楼几次託汪芙蕖向她道歉之后,汪曼春这才原谅了他,也开始与他通过几封信,不过因为明楼工作的关係,鱼雁往返两国的时间太长,明楼若非长住,便不会写信告诉她新地址,所以通信的频率并不高。 大概就维持在……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程度吧! 汪曼春是闯进来的,李祕书拦也拦不住,正因为这个原因担心被明长官责骂,所以一看见明祕书长让他先退下,他当然就毫不停留的立刻退下了。 明楼适时的露出惊喜的笑容,看着汪曼春向他扑来,抱住了他:「师哥!」 明楼藉着好好打量汪曼春的机会,把她推开了自己的身子:「曼春!是你!你……长高了?」 「师哥,我都几岁了!」汪曼春娇嗔着,她虽不再是少女了,也早过了女子的适婚之龄,但由于外貌本就生得美艷,在九成都是男同事的政府机关里,可是抢手货。 汪曼春一听说明楼接受了叔父的举荐,就一直在期待明楼回国,一知道明楼上任的确切日期后就一天一天数着日子等着,今天可是先把急事处理完,然后拋下手边的一切尽力赶过来的。 方才她来的时候想着自己与明楼之间的关係良好,高傲的没搭理李祕书硬是闯进来,看见了有人为明楼打领带的亲密样,即便是男人汪曼春都觉得十分不舒服,明楼方才要拿照片时,她一度还以为明楼是要抱住眼前人呢! 汪曼春睨了明诚一眼,似乎花了点时间才认出他来:「这是……阿诚?」 「是!汪小姐。」 「师哥,这句长大了该给阿诚才是,当年他跟着你去法国,才……十六岁吧!」 「是的!汪小姐,都经过十年了,汪小姐一点也没有变。」 汪曼春不着痕跡的在眼中揉入狠劲,明诚这话是称讚她驻顏有术,但汪曼春听了却不乐意,他的话同样提醒了她,她不是当年那个十九岁少女了。 「师哥,不过是条领带,我来帮师哥打吧!」 明楼扶住了领带结,退开了身子:「没事,不是打好了吗?来!这边坐,我们聊聊。」 明诚不想也不适合留下来,只好向明楼躬身行礼:「先生,我去给明台打电话。」 「去吧!」因为担心明台,明楼让明诚每半个月给明台打一次电话,关心他的现况,听听他是否欠缺什么要补齐,更何况不打这通电话明楼也会想办法支开明诚,明诚自从开了窍懂得吃醋这个小情趣后,真是用的得心应手,让明楼几乎招架不住。 -- 三十六、明台被掳 湖南黔阳县军校-- 半个月前,郭骑云看着用迷药掳来躺在医务室床上昏睡的明台时,还在质疑王天风将明台纳入旗下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如今看明台的操练过程,却又不免感到王天风真是慧眼识人。 毒蛇及桔梗离开军校时,王天风曾向他提起要找人接替他到上海去,担任行动a组的组长,当时郭骑云以为王天风要由军统特务训练班里挑人前往,却没想到王天风早已有了打算。 为此,王天风特地在飞机上接近明台,安排人来场对自己的暗杀,测试明台是否有让他招揽的资格,在飞机上,明台的确观察入微且善良热心,帮王天风躲开了那场「暗杀」。 郭骑云认可明台在飞机上的表现,但有点小聪明还远远不足以成为一名特务,当他对王天风质疑这件事时,王天风却对他说:「明台不需要长久潜伏,只需要完成我对他的期许,为我办成一件事就好。」 郭骑云问过是什么事,但没得到王天风的回答。 半个月了,明台适应得很好,郭骑云只是担心被毒蛇知道后的下场,还有那个桔梗,毒蛇是阴沉,但至少他的怒气不会显现于外,可桔梗不同,平日里他可以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在一群糙汉的军校里是那么突兀的存在,但让他发狂起来…… 连老师都中过他的招。 郭骑云自从认识王天风以来,还没有看见谁能拿把刀抵在他的脖子上的,就算是明楼也不曾。 然而现在……桔梗打电话来了,郭骑云看了王天风一眼,王天风当然不怕桔梗,只是淡淡的对通讯室一名下属下了命令:「你,去叫明台来通讯室。」 * * * 明诚与明台通完了电话,带着微笑掛上话筒,明台居然难得的没有跟他提一堆要求或抱怨一大堆学校生活。 譬如一个人住香港太孤单啊!想必,他应该交了不少朋友吧!甚至可能女孩子也认识了不少。 或是说想回上海啊!毕竟他在上海才能过他世家公子的生活,去了香港谁知道他是谁? 或是食堂吃不惯啊!想他在家里或巴黎的时候,也就他煮的他偶尔会笑着夸讚他,在家里,除了琇姨煮的他吃得惯以外,连阿香煮的也常常被他嫌弃,若是上餐厅吃饭,也非得挑名贵的餐厅或是老师傅掌厨的食馆,刚刚居然说学校食堂吃得惯,还说不想要请褓姆? 大概真跟他说的一样,请了褓姆怕被同学笑吧!看来他们家的小少爷终于长大了。 明诚安了心要离开柜台回房,明楼暂时还没准备回明家,所以回上海接任新政府职位的这段时间都住饭店里。 明楼今天跟汪曼春周旋,回来休息肯定累了,明诚想着是不是要帮明楼准备支红酒回来喝个酒放松放松,是不是……再让饭店准备鲜嫩多汁的牛排…… 明诚离开柜台的脚步停了,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一般的走回柜台,不行,心里总有股异样的感觉,明诚还不放心,总觉得方才与明台的那通电话透露着古怪。 明台这熊孩子真的长大了吗? 明诚直接拨给港大教务处,问了明台的出席情况,这一听完港大查询的结果,明诚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寧可听到的是港大回覆他明台根本没有入学或是缺课太多已经退学,他都不愿意听到这四个字…… 风雨无阻。 如果没有入学或缺课太多,表示明台没有听大哥大姊的话乖乖前往港大就读,就像在巴黎时突然跑到都尔去一样,但风雨无阻? 明台是什么样的孩子明诚不会不知道,虽然刚刚夸他长大了,但风雨无阻的每堂课报到,明台长大也长得太快了! 明诚要自己冷静,会不会是课堂上有个明台喜欢的女孩子,为了她全勤?还是助教长得很漂亮他老毛病犯了?绝不可能他是被绑票了还让人给取代了,他不能一下子就往坏处想。 明诚想着,却怎么也放不下心,当下就转身往航空公司赶去。 * * * 明台、于曼丽…… 两个让明诚牵肠掛肚的名字,这两个人为什么都进了军统训练班了?然而针对他的质疑,他所得到的消息竟是,他们两个都是被王天风给招揽进军统的。 明诚忍不住的咒骂,这个可恶的疯子! 今天明诚前往航空公司查询,他政府要员机要祕书长的身分还是很管用的,航空公司很快的给了他明台前往香港所搭乘的那班航班的旅客名单,赫然发现王天风的化名王成栋也在那班航班上,明诚当下心生不祥感。 这通打往军校的电话当然不能由他本人亲自打,他透过了一点关係连络上了灰狐,取得了军统训练班的学员名单。 灰狐毫不吝嗇的给了他学员名单,毕竟能给王天风找麻烦的事,灰狐乐得给明诚方便,灰狐的确担心明台加入军统会影响明楼的潜伏计划,所以事先能让明诚知道也是好的,可灰狐却没想到,明诚看了名单后,问的名字却是于曼丽? 灰狐不愧是隻狐狸,当然不肯透露于曼丽更多的讯息,直到听到明诚的威胁。 「你希望我亲自去一趟湖南,查查看这个于曼丽是谁吗?」 「你敢放下任务来,就是违背了军统的军纪,不怕军统把你鎗毙?」 「你觉得我可能效忠军统吗?」 灰狐语气仍然不变,但电话中看不见的表情已经冷肃起来,青瓷的组员全组覆没后,他就一直处于潜伏的状态,灰狐不是他的上线,自然不知道关于青瓷的情报,这个于曼丽的过去没跟上海的任何人有过牵扯,更不可能去过巴黎或俄罗斯,那么为什么会让明诚如此关注? 「于曼丽十四岁被养父卖到青楼,后来得了花柳病被赶出青楼,直到被她的义兄,一个姓于的湘绣商人所救,于老闆出钱帮她治好了病,送她去私塾读书,还让于曼丽跟了他姓于,改名叫曼丽,后来于老闆出了意外被土匪所杀,连尸体都没找着,于曼丽自此孤苦无依。」 「她没有收到于老闆给她的一笔钱,让她生活能不予匱乏吗?」 灰狐似乎听出了其中内幕,这个于老闆……会不会就是明诚?伏龙芝一期三年,但青瓷可是消失了四年。 「就是这笔钱害了她,要没有这笔钱,她可能还查不出那三个杀了于老闆已经金盆洗手的土匪是谁,她重操旧业回了青楼,成了黑寡妇。」 「她以美色勾引他们、杀了他们?」 「没错!本来被判了死刑,后来军统接管了监狱,王天风看出她的资质,将她招揽进军统训练班。」 「这个疯子,不是最看不起性特务吗?」 电话那头的灰狐仰头大笑,彷彿明诚说了一个多好笑的笑话:「桔梗,毒蜂是个特务,你怎么会认为他说出口的每句话都是真话?」 「我会安排一场救援行动,把两个人救出来。」 「我不能帮你,否则会暴露了我的身分,但若你失败了,我会保住明台及于曼丽的性命,如何?当你的上线做到这个程度,很够意思了吧!」 「我不会失败。」 明诚切断了与灰狐的连系,开车回饭店的一路上都是窝着一股火的,他接着安排了人假藉送补给的名义,准备要把明台及于曼丽给救出来。 而灰狐这头,被明诚掛了电话也不恼,此时的通讯室里只有一人,灰狐看了看外头,低声说了:「夜鶯,知道怎么做吧!」 「通讯记录已经完全清除。」 灰狐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的人才就要派去上海了,他还真有点捨不得呢! 「徽茵啊!未来没了你我可怎么办才好?」 夜鶯,中共地下党谍报人员,是明楼的下线,而后受明楼命令化名朱徽茵加入军统,随灰狐潜伏在军统中待命。 三日后,朱徽茵将领军统的军令啟程前往上海,加入军统上海站情报科,直属长官为毒蛇,任务是……进入七十六号电讯室卧底,配合毒蛇完成任务。 「新任副官经我调教过,绝不会让长官失望。」朱徽茵露出甜美的笑容,就像情报科里的清流一般,但若你以为她真是天真的小女孩,到时吃了亏,可别喊冤枉。 -- 三十七、锦瑟长思 一九三四年,湖南-- 绅士帽、三件式合身西服,手持绅士拐杖,这是小于老闆的着衣偏好,也是大家对他的第一印象--绅士。 他是湘绣商人,却与其他惯常见到爱穿长袍的湘绣商人不同,甚至还能说几句洋文,与洋人客户谈生意完全不需要翻译。 小于老闆十分年轻,今年只有二十一岁,虽然是接管了父亲留下来的產业,却经营得不比父亲逊色。 搭车回到饭店,小于老闆本来轻松愉快的表情,在看见饭店门口等着他的人后收了起,换上了另一张笑容,同样轻松愉快,却显然并非本心的笑容。 小于老闆下了车,就被等着他的人上前热络的握住双手,小于老闆自然也热情寒暄,直到那些人说舖了一桌酒席,希望小于老闆赏脸。 小于老闆--明诚新任务的假身分--端着一抹温润如玉的笑容,热络的应好。 明诚当然希望这些人可以滚得远远的,他好不容易以小于老闆的身分作为掩护,完成了组织的任务,明天就可以飞回巴黎了,实在不想再跟这些人虚以委蛇。 可他也知道,小于老闆是真有其人,他必须不引人怀疑的扮演好这个角色,在他回巴黎之前若不把戏演足,那么这个任务便会功亏一簣。 「各位老闆的邀约,小于我怎能推辞。」 「好好好!小于老闆就是爽快。」 然而,当明诚被推进了一间酒楼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所谓的舖了一桌席面,是舖到烟花间里去了。 古色古香的楼宇,掛着长思阁的招牌,顾名思义,就是希望让人对着里头的姑娘长相思忆吧!明诚其实在酒席上坐了没有多久,几个涂脂抹粉的女子就包围了上来,明诚对于女子的接近十分不习惯,只能保持着尷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不多久,一名风韵犹存的女子款步而来,一看便知是这妓院的鴇母,明诚看着她与身边的大老闆们言笑晏晏,却觉得自己搭不上话题,只想推说酒醉离开。 鴇母似是看见了明诚只喝酒不说话,与那些大老闆一个眼色就扶起了明诚。 「啊呀!小于老闆啊!您可别喝得这么急,还有姑娘等着跟您一块喝呢!」 明诚尔雅一笑,疏离但不失礼貌的推开了鴇母:「我不胜酒力,就不继续喝了。」 「不胜酒力没关係,到姑娘房里歇歇也好。」一名大老闆出声打断了明诚的话。 「我不……」 明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名率先开口的大老闆推进了鴇母的怀中,那鴇母也不含糊,立刻扬手招来了两个小丫鬟,说是「小」丫鬟,力气可不小,也没管明诚的拒绝,就硬是把他往后厢带了去。 明诚临离开大堂前,还看见了鴇母及那几位大老闆交换的神色,欸……原来是别有所图啊!可惜了,奉承错了人,奉承到他这个假小于老闆,今天这丰盛的一席还有美人,怕是都白费了。 明诚被架到了一间厢房,厢房外点着两只仿宫灯,下头悬掛了一只木牌,写着锦瑟,应是这位青楼女子的名字吧! 这女子取名为锦瑟倒也雅緻,可惜悲苦了些。 明诚被推进了房里,身后的房门刷地关上,就看见一名清秀的女子背对着房门坐在梳妆镜前。 明诚倒也不客气,走到床边就躺了下去,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了起来,很艰难的看了床单又看了锦瑟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床单是乾净的。」 明诚挑眉看了她一眼,还挺善解人意的,于是明诚又倒回了床上,想了想便笑了,青楼女子,哪个不善解人意,那个不是解语花? 「你看起来很年轻,几岁了?」 「十五。」 明诚似乎颇为讶异,偏头望向了坐在梳妆镜前的她,才十五岁就已沦落风尘,还是个孩子啊! 「还这么年轻。」 锦瑟十分意外,来这里的男人哪个听到她十五岁不是连声讚好,就算说了句可惜或同情,那也都说得十分猥褻,但眼前的这个年轻男子不是,他这么一句没有前言没有后语的话,听来却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倒像是就事论事。 锦瑟坐到了床边,这才看清了他的脸,一个年轻又俊俏的男子,是绵瑟从未接过的类型的客人。 「你觉得年纪这么轻就跟男人……在一起,下贱吗?」锦瑟不自觉的,想知道他对自己的看法。 明诚本是閤眼假寐的,听见这话似乎想起了自己,带着低低的自嘲笑声,说了:「我第一次做这档子事是十六岁,你觉得……我下贱吗?」 「你是男人,我是女人,这能相比吗?」 「男人就比较尊贵吗?」 「你没有看不起我?」 明诚摇头,脸上是一抹淡笑,但却暖进了锦瑟的心中:「你凭自己的劳力工作,这是椿买卖,只是你卖的东西比较特别而已。」 锦瑟第一次想澄清自己,是为了不让眼前的男人看不起她,她有些着急:「我是被迫的,十四岁那年,我被养父给卖到了这里。」 人生何其不公,一样身为桂姨的儿子,小于老闆是眾星拱月,他则因此被桂姨凌虐了数个月,而同样是被人收养,明诚何其有幸被明家所救,但锦瑟最后却沦落风尘。 这是战时、是乱世、是不得已的时代,有多少悲剧日日在世界各地上演,谁又有资格怜悯谁? 「活着,就有希望,总有能熬出头的日子,到时若有机会,你便头也不回的走出这里,过你自己的日子去。」 「你……真是个特别的男人呢!」 明诚及锦瑟都笑了,明诚看了看天色,现在出去肯定被挡了回来,不如就过一夜吧! 「我累了,想睡了。」 锦瑟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但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动手解身上旗袍盘釦。 「做什么?」明诚问了,锦瑟停了。 「你不是说……想睡了。」 「对,我想睡觉了,真正的睡觉。」 「你……不做?」 「当然做,但具体我今晚做了什么,请你绘声绘影的说得越夸大越好,比如我有多为你着迷,还说想帮你赎身什么的,总之,能让外头那些人消停消停,别再找其他女人来烦我,我就赏你一个大大的红包。」 锦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没想到她今晚的使命他竟猜中了:「你知道,我也是不得已的,他们给我钱,我只能听话。」 「我没怪你,但是我并不如外表那么绅士,就比如拿这张床来说好了,虽然这屋里只有一张床,但我并不会表现出什么绅士风度然后委屈自己在椅子上将就一晚,你自便,我睡床。」 锦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动手为明诚盖上被子:「我去睡椅子。」 「多谢姑娘。」 「不用谢,明早红包给我大一些,我会把你在床上的样子形容得非常勇猛,可好?」 「很好很好。」明诚侧过身去,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他是真的想睡了。 「这位老闆,贵姓?」 「于,接了我父亲的事业,大家都喊我小于老闆。」 「嗯!小于老闆,那……小于老闆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你叫锦瑟不是吗?」 「是。」 「好听的名字可也带着些遗憾,知道你名字的出处吗?」 锦瑟先是摇了摇头,后又发现明诚是背着她侧身睡着的,所以出了声:「不知道。」 「这是出自唐朝诗人的一首无题诗,这诗的开头说:『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瑟,是古琴的伴奏,虽常琴瑟相合,却始终不是主角,你说,即便是饰纹如锦绣的瑟,都带些许遗憾是吗?更何况是五十弦的瑟,更悲苦了。」 「像我一般吗?」 明诚没有再言语,是因为这份无奈说多了,也是徒增奈何而已。 锦瑟也不再说了,看明诚似乎十分疲惫:「小于老闆,晚安。」 「晚安。」 绵瑟又看了明诚一眼,直到看见他的呼吸变得规律,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她起身吹熄了烛火,关了灯,把两张椅子并排后,躺在上头睡了。 这是她进了长思阁以来,睡得最甜的一夜。 -- 三十八、锦瑟重生 一九三八年,湖南-- 明诚没有想到,当年的萍水相逢,两人会有再重逢的时候。 明诚由伏龙芝回来后,为了偽装这三年的行踪,必须再以小于老闆的身分活络一阵子,提供足够的情报让未来明楼有疑虑时可调查,可他却没想到,他会在烟花巷里,再次遇见锦瑟。 明诚自然不是流连烟花间的人,只是有时总有人有目的的招待他前往烟花间,现在的他不是当年那个二十一岁的年轻男人了,现在的他更懂得拒绝。 有烟花女子坐陪的酒宴他会去,只是要再进一步,他便会推说酒醉离开了。 今日车子一驶进了烟花巷里,在目的地酒楼门口停下,就有一个女子衝上前来,伸着颤抖的手,问着:「老闆,可怜可怜我,给点钱让我买吃的吧!」 竟是乞丐?明诚在心上叹息,他远离故国多年,竟不知故国已残破至此。 「走走走!都赶你离开了你怎么还留在这里不走啊!」 长思阁的小廝上前赶人,就怕客人觉得被乞丐缠上秽气,失了来玩乐的好心情。 「求你们可怜可怜我,我真的无路可去了,我就求这位大老闆施捨一些,一些,再不然……这位老闆,我唱曲给你听,我也能弹瑶琴的。」 那名小廝趾高气昂,标准的狗仗人势:「呸!你还以为你是当年那个红牌锦瑟吗?」 锦瑟?明诚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你说你叫锦瑟?」 「是的,『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的锦瑟。」 「去去去!还唸诗呢!得了那种病没用就是没用了,还装清高呢!」 明诚皱起眉头,瞪了那名小廝一眼,那名小廝被吓得噤了声,明诚才又回望那个女乞丐,明诚的记忆中该有这个名字的,只是他还没想起来。 「你抬头我看看。」 锦瑟发现这位好心的老闆似乎愿意施捨她一些钱,连忙抬起头,可一抬起头看见了眼前的男人,却又立刻低下头转身要走。 明诚不记得这个女子,可他相信她是认得他的,他抓住她的手,问了:「你生病了?什么病?看过医生了吗?」 「小于老闆啊!你别碰她,她不乾净,生了花柳病呢!本来是我们长思阁的红牌,可惜生了病,没用了。」 「所以就把人赶出去了?她为长思阁赚了多少钱啊!就不能给她请个医生治治?」 小廝被反驳的无话可说,大多数的大老闆听见锦瑟生了花柳病,连呼吸都怕被锦瑟传染了,他也没想到小于老闆竟会为锦瑟出头。 明诚并不是第一次来长思阁,三年前他也曾来过一次,还让一名青楼女子帮了他一点小忙,经这小廝一说他才想起来,锦瑟,不就是当年那个青楼女子吗? 「走,上我的车,我给你请医生。」 锦瑟没想到小于老闆竟愿意帮她,她含着眼泪,为这突来的善意不知所措,也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对小于老闆芳心暗许的自己,方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害怕面对他,不想让他看见如此骯脏的自己。 「小于老闆……」 「我告诉过你,有机会,就要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现在我给你机会了,你还要留?」 「不!我不要留。」 「那就对了,上车吧!」 锦瑟抹着眼泪被明诚给带上车,只剩下长思阁的小廝张着嘴依依呀呀的说不出话来,没想到锦瑟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有翻身的机会! * * * 后来,明诚为锦瑟延请名医,整整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把她身上的病给治好,一开始好几个医生都说她这个病没有救了,而且已经严重到可能丢了性命的程度,明诚不相信,又找了好几个医生,好不容易才把她救回来。 锦瑟十分感谢明诚,这份感谢里也有着爱意,她虽然不敢出口,但明诚却看得十分清楚。 只是明诚心里已经有人了,他想要的爱,是锦瑟一辈子也不可能给他的,所以当锦瑟说想改姓于,更名易姓重新过日子时,明诚把自己的祕密告诉了她,关于他的爱情的祕密。 他向她坦诚,他爱的是男人,锦瑟还以为是明诚嫌弃她,直到明诚把一张小小的照片拿给她看。 照片中的明诚还是个孩子,明楼就蹲在他的身边,搂着他的腰拍下这张照片,明诚轻轻抚着那张照片,说这是他爱了一辈子的人。 锦瑟看着明诚把照片收进了皮夹里,那眼神、那笑意,锦瑟终于知道明诚不是因为嫌弃她而找的藉口,而是……他真的深爱那个男人。 「那……我喊你大哥行吗?我们兄妹相称。」 明诚看得出来锦瑟的执着,但也已经接受了他不可能会爱上她的事实,他揉揉锦瑟的发顶,点了头:「好啊!你想姓于就姓于,名字呢?想好了吗?」 「于曼丽,我的新名字。」 「嗯!好听!」 明诚终究不是真正的小于老闆,他可以给予于曼丽协助,但却不能让她真的进于家,所幸,明诚这个小于老闆的身分本就是有目的塑造的,把同样的故事告诉于曼丽就好。 于是,他告诉于曼丽于家面临家產争夺战,于家不一定会承认他,自然也不一定会承认于曼丽,于曼丽也坚定的说,她只认定他,并非认定于家。 后来,明诚把于曼丽送出了湖南,找了间私塾又帮她找了间小公寓套房居住,为她做好了一切安排还留了一笔钱,足够供应到她毕业,然后才一如原先计划的「失踪」。 然而明诚没想到他与真正的小于老闆的境遇竟被调换了,而于曼丽以为被杀的小于老闆是他,这才让她安排了这个復仇计划。 多痴情又多傻的女子啊! 为此,明诚更气当时安排将他与小于老闆的境遇调换的人,因为就是他间接把于曼丽推向了这条不归路,她好不容易才重生的啊! 然而如今,她又进了军统,由一路不归路走向另一条……可恶的王天风! 明诚想到这里,怒火更炽,把茶几上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全往地上挥,碎片飞溅到房门边,正落到了推门进来的明楼脚边。 「怎么了?我从没看你发这么大的脾气?」明楼看了看脚边的东西,还想逗逗明诚让他消气:「这些东西到时都要赔给饭店的,到时你又要说,『东西不是钱买的啊!』」 「大哥,对不起,我想着待会儿去接你下班的。」 明楼发现他说的话明诚没有笑,只是走上前来帮他拿公事包,接过他的围巾、大衣,接着就要转身离开,明楼扣住了明诚的手臂,脸色严肃。 「我们说好了我们之间不再有祕密不是吗?」 明诚低垂的头在听到明楼这句话时抬了起,眼神坚定望向前方,只是……明楼不在他的前方。 「这件事不管成不成,很快就不是祕密。」 「阿诚,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明楼见明诚倔强不肯说,他瞥眼看见一旁茶几上放着几份文件,他走上前拾起,明诚还来不及阻挡,明楼就看见了上头的旅客名单。 明台两个字就在上头,然而……那个不陌生的名字也在。 王成栋?那不就是王天风吗?明诚为什么会查这份旅客名单?明楼急急的翻阅其他资料,接着看见的,就是一份军统训练班的学员名单。 竟赫然发现,明台的名字也在上头。 「明台进了军统,你居然直到现在才知道!」 明诚知道明楼最近忙,把关心明台就学情况的事交给了他,发生了这事是他的失误:「是我的错。」 明楼把手上的资料重重往桌上一拋,抹过发的手指显得有些心浮气躁,想再多说什么却看见明诚阴鬱的神色,知道自己是迁怒了。 「阿诚,不是你的错,我、我只是……明台是大姊捧在手心的宝,我……」 「大哥,我知道。」 「发电报给毒蜂……」 「我已经发过了,他说,『我们都可以死,唯独你兄弟不能死吗?』」 明楼的愤怒无以復加,转身就是对着柱子的一记重拳,明诚连忙把明楼的公事包、大衣丢下,捧起明楼的手细看,所幸,没有伤着骨头。 「大哥,不用担心,我已经行动了。」 明楼转身凝视着明诚,这就是他方才刻意隐瞒的事?他沉声问他:「你瞒着我做了什么?」 「救人。」 「你!你怎么敢?我说的遇事不可私自做决定呢?」 「你也说过,除非遭遇生死抉择。」 「你知不知道万一失败了你会出什么事?依军法你会被鎗毙。」 「大哥不用担心我,军统还没那个能力抓到我。」 「你以为组织就能饶了你?」 「大哥……我效忠的不是军统、不是组织,是你。」 明楼沉默,却由明诚的双眼望进了他的灵魂深处,自从灰狐拿他的命来测试明诚后,他知道明诚再不信服组织了,他会留下来,不是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是为了明楼他的信仰。 明诚说过他想报国,但不管是重庆或延安想着的都不是纯粹的报国,他们把报国当做一种事业,可以交易买卖,可以互相廝杀,中国人的权益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值不值得救,没有一定要救。 明楼扶额跌坐在沙发上,突来的打击让他的头疼病又犯了,明诚一急,半跪到他身旁:「大哥……」 「你为什么不先问过我,万一失败了,明台可能被私下处决,你也可能被判军法,我怎么办?啊?你回答我,我怎么办?」 明诚似乎直到此刻,才真正了解自己似乎是衝动了:「大哥,对不起。」 明楼把明诚紧紧的搂进怀中,声音中还带着颤抖:「永远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好好的。」 「我会的。」除非万不得已的时候。明诚在心里又补上一句。 「你……安排了什么计划?」 -- 三十九、明台曼丽的营救计划 洗手檯前,一排的训练班成员刷洗着各自的衣服,洗衣服的时间有限,所以每一个水龙头都各有一个人,挤得满满的,就像在溪边洗衣的三姑六婆一样,军校一群糙汉挤在一起,也就聊些差不多的间话。 明台在洗手檯前随意的刷洗,实在是因为做家事这事对他来说真的不在行。 明台在训练班里算是有特权的人,谁也不知道王天风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但有几个待的时间长的学员,倒是想起了之前也有两个姓明的,年纪大的那个,就从没见他刷洗过自己的衣服,全都是年纪小的那个刷的,说来那位大少爷跟这个小少爷看来气质有些相似,又都姓明,要不是训练班里明令了不准讨论已毕业的学员,否则军法处置,最重可判鎗决,这个二等兵学员真想问问明台,是不是认识明楼及明诚。 若说明诚是个传奇,那么这一期的传奇就是于曼丽了,明楼与明诚形影不离,训练班里不是没有过耳语,有人说他们根本不是兄弟,而是……「那种关係」,两个男人啊!真是不可思议。 也有人说,明诚可能是乌鸦,就是那种性特务,而明楼就是他的搭档,协助他完成训练的。 但这种事,没人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而这个于曼丽啊……做人非常的神祕,听说有个外号叫做黑寡妇,黑寡妇是什么意思?可想而知嘍! 「噯!同学,我叫明台,你叫什么名字啊!」明台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慢慢的适应了军校的生活,也认真的考虑过自己的处境,既然被掳来已经无可改变了,那就要靠自己的双脚走出军校。 有了这个认知,也开始留意起身边的人事物来了,就像今天,他这才知道训练班里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学员。 于曼丽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又垂下眼神,刷洗衣服。 明台这个世家公子虽然不曾被女人拒绝过,但也没这样就恼羞成怒,只是更鍥而不捨的问了:「之前怎么没见过你,要分搭档了,如果能跟你分成一组那可就太好了。」 于曼丽这回连眼神都不给他了,这样的毛孩子分给她?她还嫌他麻烦,是男人,就得像大哥那样成熟稳重、温文儒雅…… 想起大哥,于曼丽的眼神一黯,藏住了其中的悲凄。 明台似乎是看到了,正想开口再问,身旁的人就顶了顶他的手臂,小声但不怕被于曼丽听到的音量,说了:「明台!别搭理她,神神祕祕的。」 「神祕也是一种美啊!」明台口没遮拦,总之就是觉得于曼丽很讨他喜欢。 「美?她是真美。」那名学员笑了笑,接口说了:「你知道她有个外号,叫黑寡妇吗?」 「黑寡妇?」 「跟她结婚的,都来不及洞房就……噯唷!」那名二等兵下流的言词还没说完,突然被飞踢了出去。 明台受了惊,一回头,就看见于曼丽踩在洗手檯上,一记侧踢把人给踢了出去。 倒地的人嘴巴还不乾净,愤怒的咒骂着:「你这么泼辣,难怪把丈夫都剋死了。」 「好了!别说了!就你嘴贫,被打活该!」明台忍不住的斥责了那个被打的学员。 于曼丽看了明台一眼,似是明台说的话不让她反感,所以她的下一记飞踢并没有往明台的身上而去,她只是俐落的跳下洗手檯,拿起自己洗好的衣服,前往晒衣场。 明台还不死心:「同学,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于曼丽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是不明白怎么有这么不死心的人,最后,她开口了:「于曼丽。」 「于曼丽……」明台在心中重复了一次她的名字,不但人长得美,名字也美。 * * * 于曼丽今天进浴室时被人担误了,以致于她洗澡洗得急急忙忙,虽然男学员的洗浴时间大多集中在五点半,但五点之后就算是男学员的时段了,总会有些不想跟人挤在一个大澡堂洗澡的人提早过来,所以于曼丽只得加快动作。 只是,正当她要把衣服套上时,听到了身后的一声……「哇!」 「谁!」 明台也不知道他在男学员的时段进浴室,怎么会看见还有女孩子在洗澡,虽然他入内时只来得及看见那个女学员穿上衣服,但还是看见了她白皙光滑的肩还有诱人的小蛮腰。 明台重重的吞了口唾液,喉结动了动,忍不住讚叹出声:「哇!」 接下来,明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只记得那个女学员喊了声「谁」,他也只来得及喊声「我什么也没看到」,就被人压着打了。 因为是自己理亏,所以当那个女学员衝着他一顿好打时,他也只能遮着他俊帅的脸,拚命的喊着「别打了」,明台没有还手,但也不能让对方往他的脸招呼,他可是靠这张脸吃饭的,多少女孩子就喜欢他长得英俊啊! 「你别再打啦!刚刚我什么都没看见,可现在我什么都看见啦!」 于曼丽低头,看见自己徜开的衬衫下内衣毫无遮掩,不由得一愣,明台这也才抓住了机会,看清了眼前人。 竟是于曼丽!明台睁大了眼,不仅人美,连肌肤都吹弹得破…… 明台一惊,只来得及看见衬衫穿好的于曼丽又给了他一脚,他就这么摔倒在浴室的地板上。 「你自己洗澡超时了……还乱打人……」 于曼丽不理会他,拿着自己的脸盆及梳洗用具转头要走,没想到,却闯进了三个工人打扮的人。 「于曼丽、明台?」 明台挣扎的站起身,揉着自己被踢的肚子:「对!我是明台,她是于曼丽,有事吗?」 「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是谁啊!叫我们走就走啊!」 三对二,本来是居于下风的,不过于曼丽及明台都很能打,倒也不露败象,相反的,那三名工人还被打跌在地,于曼丽上前还想踢人,一名工人抬起手告饶:「别打了,我们是奉命来救你们的。」 「奉谁的命?」 「我们不知道,上面交代,我们照做。」 于曼丽犹豫了,当初报完仇后她是主动自首的,也坦然接受死刑的命运,但王天风给了她一条活路时,她接受了他的条件,却发现这条活路也并非真是活路。 她无时无刻不想着插上翅膀飞出这所军校,但她走不了,如今,竟有人奉命要来救自己? 于曼丽在这世上已经无亲无故了,她想不出有谁有这个能力安排她逃出军校,但于曼丽想把握这个机会。 「怎么离开?」 「坐补给车走。」 「好!」 看见于曼丽想走,明台制止了:「车子出去不会检查吗?万一被发现你在车上,你会被判军法的。」 工人一刻都不能担误,只好老实告知:「车子里有夹层,他们搜不到。」 「等等!」明台抓住了于曼丽的手,这样的营救行动需要打点的事情太多,如果大哥大姊知道他被掳了,或许有可能安排这样的营救行动,但他跟大姊通过电话,大姊显然是没有起疑的。 可阿诚哥呢? 明台努力的回想自己与明诚的对话中是否露了馅,却对自己十分有信心,但他不否认从小大哥总能看出他的小心思,阿诚哥跟他随他,后来也把自己的个性摸的一清二楚,明台常常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露馅的,会不会,阿诚哥由他的语气听出了什么? 但就算阿诚哥知道他被掳了,又怎么会知道他在军校? 明家的势力明台是不用怀疑的,或许就是查出来了,但是……若不是呢? 明台又想起了一个可能:「于曼丽,这有可能是教官的测试,你别傻得上当了。」 于曼丽想跟着工人离开的脚步停了,她竟忘了王天风号称疯子,若用这种方法测试她不是不可能,要不然如何解释无亲无故的她竟有人要救她? 「你们别想了,想知道谁要救你们,离开军校下了山就知道了。」 「不用了。」明台斩钉截铁的拒绝:「就算你们是真的,告诉派你们来的人,我会靠自己走出去。 几名工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是不是该这样没完成任务就走,可明台是铁了心不走了:「走啊!你们,等着人来抓你们吗?」 他们的确担误太多时间了,最后,只得放弃这回的营救行动,立刻离开浴室。 于曼丽看着那些人离开,还是觉得有些心动,但终究她不相信自己的生命之中还能有贵人,她放弃了。 那部补给车在门口就被王天风给拦了下来,在非补给时间送来的补给怎么不令人怀疑?更何况通讯干扰还这么刚好的碰上了,毒蛇的手段及能力他不是不知道,他身旁的那个桔梗也不简单,会不会和明台通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明台不对劲了? 王天风终究小看了桔梗。 但王天风上上下下的搜了整部车子,就是没有看到明台的踪跡,三名搬补给的工人也是一脸的不屑,好像他们早有把握他搜不到他们藏人的地方一样。 王天风正在气急败坏的时候,明台捧着脸盆一脸轻松的走过来了。 「唷!今天送补给啊!有肉吃嘍!」 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在王天风及郭骑云找不到人的焦虑突然转为愕然中,明台把毛巾往肩上一甩,走回寝室去了。 王天风久久才恢復他一如过往的疯狂笑容。 「让他们走吧!」 暗处的于曼丽将一切看在眼里,这次的营救计划看起来真不是王天风安排的测试,而且他也的确没找到所谓的夹层,于曼丽不知道是谁要营救她,但她知道,自己太过多疑错过了。 但这回差一点逃出生天的确给了她勇气,既然上天还没打算让她陷入绝境,那么只要有下一次机会,她会毫不犹豫的拔腿就跑。 她记得大哥说过的,只要有机会,她可以毫不犹豫的走出去,当年是青楼,如今是军校。 总之,再失败,也是一个死而已。 -- 四十、每个人各自心里的盘算 湖南黔阳县军校-- 早上八点发生的通讯中断,在晚上八点恢復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王天风知道是毒蛇反咬了一口,咬得够狠,但没注毒,王天风一点也不在意。 「你当初把他弟弟带回军校,就应该想到这种后果。」郭骑云不明白,要再成立一个行动a组,训练班里有的是人才,并不一定非要明台不可,王天风当初容忍明楼,是因为明楼无可取代,但如今宽待明台,却给他一种非得留下明台才能公报私仇之感。 明台是有世家背景,若这是王天风所要的条件之一,完全可以找另一个世家公子取代,明台是谁?是明楼的弟弟,到了上海,多少双眼睛盯着啊! 王天风听到郭骑云的话,回瞪了他一眼:「什么后果?后果就是我会让他度日如年!」 郭骑云不敢再说,只能腹诽,是!你给人的感觉就是,目的不是为了报国,是让毒蛇度日如年。 此时,灰狐有些悠哉的来到王天风的办公室,一般看见他们师生坐在里头都得问句是不是打扰了,但灰狐如若无人的走了进去,大方的坐了下来。 「张处长,来我办公室有何贵干?」王天风一向不喜欢这个人,总觉得他那双眼特别贼,像隻狐狸一样。 「今天补给车早来了,你又特地把车拦了下来,我能不猜出有事吗?后来我也去看了情况,你当时口口声声要找明台,我想必定是有人要来带走明台,进军校带人,那得有多大本事,有鑑于我还认识另外两个姓明的……不禁让我怀疑……明台和毒蛇的关係。」 「张月印,明台是我的人,你管得也未免太多了。」 「王处长,喊你一声王处长是给你面子,你还有脸说我管你的人?那你管我的人做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徽茵是你私下运作调走的?那个新来的就是眼线,怎么?怕我升得比你快?」 王天风但笑不语,派个眼线到他身边怎么了?局长最讨厌部下告状,他明知道张月印不可能把这事报回总部。 灰狐也不多说,来就是演演戏,演出他跟那名眼线不合的假象,其实那名眼线早就被夜鶯打理好了。 「王处长,不用我再一次提醒你把明台拉进这个局会有什么变数吧!」 王天风不着痕跡的看了郭骑云一眼,似乎有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 「能有什么变数,毒蛇不可能背叛。」 「毒蛇会不会背叛我不知道,但他感情用事我肯定知道,你看过他待桔梗的样子吗?那你就该想到他对待另一个弟弟明台会是什么样子。」 「他不会破坏我的计划。」 「或许不会,但你若以为毒蛇会独善其身,那你不是瞎了就是傻了,喔!对了!还有一点,别忘了还有个桔梗,明台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我不知道,但毒蛇对他来说,绝对是用性命保护的,若毒蛇有什么愚蠢的想法……比如以自身代之,你觉得桔梗会做出什么事?」 王天风丢下手中资料,不肯承认他的确没想过这一点,他站起身背对两人,望着窗外,其他两人都看得出他青筋暴凸。 「骑云,打个电话给总部,说毒蛇亲自把弟弟送来,我要让总部好好褒奖他一番。」 「王处长,你真的是知道哪里火大就往哪里添油啊!」灰狐沉下脸,对王天风的疯狂深恶痛觉。 「他要让我知道,他人不在重庆也能给我点顏色瞧瞧,我就让他知道,明台在我手中,他最好不要惹怒我,今天的事只在于我要不要沉默而已,要惩处明台还是放过明台,都是我说了算。」 「惩处?你能如何?告诉总部这件没有证据不知主谋的营救?」 「私下处决这个方法你觉得如何?」 「王处长,一隻毒蜂螫人一下会痛,不一定会死,但一条毒蛇咬人一口,那可是会丧命的。」 王天风一声冷笑,蛮不在乎:「毒蛇也有分许多种,或许……遇上青竹丝呢?」 灰狐知道这些话点到为止,无需再多说,他起身边说边走出了办公室:「王天风,小心哪天招惹上一条眼镜蛇啊!」 王天风沉着脸转身,张月印已经离开了,郭骑云一句话也不敢搭腔,甚至开始后悔没在张处长进来的时候就告辞。 而离开办公室的灰狐也收起他方才一脸玩世的笑容,他来就是来探口风的,看来王天风只知道明诚要救的人是明台,不知道还有于曼丽,他想着今天营救失败后明诚发来的讯息…… 保住于曼丽。 灰狐觉得摊上这事真是头痛,要不是明楼无可取代,实在不该用他,他的变数太大了,而当年那个行事俐落的青瓷,灰狐也绝想不到,他在碰到感情方面的事,竟会如此不理智。 灰狐想……下回在苏州的任务,或许他该亲自走一趟了。 * * * 上海饭店-- 明楼回上海后并没有立即回家,一是刚回上海事情忙,实在无法分心安抚明镜,二是为了塑造他惧怕明镜知情的假象,毕竟明镜的个性从不加以隐藏,若明楼什么事也没发生的住回明家还相安无事,怕是外人也不相信。 激情过后的温存,明楼的吻流连在明诚右肩上的黥纹,他后来才知道自己当年带回的生肌活血的药,虽然真让明诚的这个伤口没留下疤痕,可是却留下了这看来十分神祕且妖异的印记。 像种魔魅妖女的纹身。 这印记虽美,但明楼并不是不自责。 「大哥,你又胡思乱想了是吧!我是男人,身上多了什么少了什么我不在意。」明诚感觉到明楼的吻在那个印记上流连,就知道明楼又想着什么了。 明楼知道明诚是真不在意,他只是在印记上头落下一吻,就把头搁回明诚的肩窝,轻声说着:「我用一辈子补偿你?」 明诚噗哧一声笑出声,回头睨了明楼一眼:「这是补偿吗?这是让我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 明诚把明楼的手往上带,放在唇边一吻,顺便制止了明楼不安分的往更私密的地方摸去:「大哥,我没把明台给救出来,你怪我吗?」 营救计划的成功与否,初步的消息会以一个错码传送至毒蛇的电台,是成是败明诚一看便知,至于详细的情况必须等小组回报。 当天明楼及明诚就知道计划失败了,但并不知道王天风后续会如何处置明台,直到小组的报告送了回来,明诚才知道了事情的过程。 他真不知该骂明台傻还是夸他聪明,还连累了于曼丽,所幸有灰狐的激将,王天风这「吃硬不吃软」的性子被这么一激,倒是放过明台了。 只是总部发来电报褒扬明楼时,明诚看见明楼又摔了一组咖啡杯。 「大哥,都怪我,为了不曝光身分没有明说,明台不知道是谁想救他,不跟着走也是应该的。」 明楼哪里不知道明台的性子,怕是若真知道他们要救他也不一定会走,更何况明台又不傻,就算不知道他们是军统的人,也会猜到凭明家的势力,要救一个军校生不是不可能。 明台还太嫩,他有满腔的报国之心本就没有地方付诸实行,如今王天风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怎么可能不把握,他只是怕让大姊伤心罢了。 而偏偏王天风也听出了明台没说出口的心声,才会安排了绑架除去了明台的罪恶感,让明台放心的留在军校里,所以明楼更恨王天风。 「不怪你,但我有一点必须让你明白,下回,再背着我做决定,我就解除你的一切职务。」 「明白。」明诚的表情无比严肃,倒让明楼偷偷笑了。 「解除你的一切职务,让你专心做我的管家就好,你以为我在乎明台死活?他不想走就算了,我担心的是你被判军法。」 明诚被明楼逗笑了,回看明楼一眼:「你就继续嘴硬吧!要不是你知道王天风没打算对明台做什么,你会这么说?怕是早把我大卸八块了。」 「我永远不会对你做这种事。」 「是!用不着等你做,大姊就先做了。」 明楼听到这里,忍不住大笑出声,明诚被他抱在怀里,所以觉得笑声特别大,明楼的胸膛还震动着他的背:「笑什么?」 「你放心,这次的营救任务是失败了,但等明台出了军校,我会想办法拉他离开军统,否则若大姊知道了,她会把我们都大卸八块,你不会孤单。」 「去去去!死了还得跟你纠缠在一起,我到时会毫不犹豫的揭发你,告诉大姊你跟汪曼春的事,大姊会先剐了你。」 「大姊是会怀疑我跟汪曼春,若我直接了当的说我不爱她了大姊肯定也不会信,我只消说……『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大姊会信我的。」 明诚不可思议的看着明楼:「你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当然,我不先想个退路,岂不被大姊打死。」 明诚这才知道心疼明楼了,他轻抚着明楼的脸颊,万分柔情:「委屈你了。」 明楼抓紧了机会,抓住了明诚的手在他手心落下一吻,难得明诚心软,他得赶快把汪曼春的事说清楚,免得哪日明诚又吃醋:「这回回来见到汪曼春,我连最后一点对她的同情都不復存在了,她变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无辜又天真的女孩子了,一身的血腥味,儼然已经成为了听命南田的刽子手。」 「从那天她来办公室找你开始,就一直派人跟踪我们,她不是怀旧,是怀疑。」先前明诚不肯多说,是怕明楼以为他嫉妒。 「她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她身边的男人,你可知道她上一个男友怎么死的?」 明诚狡黠一笑,问了明楼:「喔?你的前任怎么死的?」 明楼白了明诚一眼,吻在了他的唇上又轻咬一口做为惩罚:「她自己杀死的,许是因为被她查出他有目的的接近她,又或是……被她的多疑杀死的也不一定。」 「那你可得小心一点,有前任这个前车之鑑啊!」明诚把明楼推了开,想起身去洗浴,可被明楼拉了住。 「阿诚……你答应过的,让我尽兴。」 「明天南田约了你,你会不知道南田打算做什么?我需要全副精神去对付她。」 「大不了……让她多等一会儿,你睡饱了再出去,我先去上班。」 「我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旷职?」 「你男人就是顶头上司,还怕准不了假。」 「你这是公器私用。」 明楼露出了邪謔的笑容,把明诚搂入了怀中,然后指了指明诚的胸口:「对!我这是公器……」然后下身顶了顶明诚,意图明显:「私用。」 下一刻,明楼就翻身覆上了明诚,想当然尔,明诚最后还是只能让明楼尽兴了。 -- 四十一、虚以委蛇或是心理控制 夜里漆黑的街道上,王天风的声音像鬼魅一般不断的催促着,明楼看着明台双手拿着鎗指着他,不肯听从王天风的话扣下板机杀了他至亲的大哥,只是懦弱的哭泣着,喊着「大哥救我」,明楼既着急又慷慨就义,他以稳定的语调告诉明台,让他别怕。 然而,一声鎗声,让明楼弹坐起身,他才惊觉……是梦。 明诚很快的坐到了床沿,伸手扶住了明楼的肩,关心的问着:「大哥,没事吧!」 「没事……就是头痛。」 自从上回车祸的后遗症后,明诚总是随处备着阿斯匹灵,在饭店房间里、在明楼的办公室抽屉里、在明楼的公事包里、在自己的西服内袋里,就是怕明楼头疼的时候没有药。 一听明楼头痛,他立刻倒了开水拿了药,就回到床边,明楼接过药及茶杯,把阿斯匹灵吞下后,等待药效发作缓解头痛。 明诚上了床坐到了明楼身后,轻揉他的额侧为他舒缓头痛。 「大哥,你梦到明台了?」 「我刚才说梦话啦!」 明诚张着他圆圆的眼,面露担忧的看着明楼,点了点头。 「只是突然想起了军统训练班结业前的测试,有些为他担心。」 明诚似乎也想起了自己测试时的事,原本一切都十分顺利,直到那台往他撞来的车误撞了明楼,让明楼从此落下这头疼的毛病。 「明台一定能自己走出来的。」 「是啊!我必须这么相信。」 明楼在药效及明诚的按摩之下头疼渐渐缓了下来,才想起明诚这时不该起床。 明楼回头看着穿着单薄睡衣的明诚,入冬了天有些冷,他不在暖和的被窝里下床做什么? 「不是说了让你睡晚一些,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帮大哥准备今天要穿的衣服啊!」 明楼的衣服是随着他需要出席的场合穿着的,有时是中山装、有时是军服、有时是西服,今天明楼必须得赶去周公馆出席一个政府高层会议,所以必须穿西服。 「我能自己准备。」 「我不帮大哥准备,大哥记得今天该穿什么衣服吗?」 明楼很认真的想了想,想起了今天在周公馆的行程,还有南田约他一谈的事。 「好了,别想了,我把衣服准备好了。」明诚指了指一旁吊衣架上,他已经帮明楼整理出来的衣服,一如以往,依着明楼的穿衣习惯,由外至里吊掛着,方便明楼取用。 「既然准备好了,你就再躺一躺,晚点来接我去周公馆就好。」 明诚的确身子不太舒服,明楼昨天真的是狠狠地蹂躪了他一番,所以明楼推他,他也就顺势躺回床上,只是一双大眼强撑着看着他。 「大哥想准时到吗?」 「我手头上的事多着,太准时岂不给他们我能随传随到的错觉?就晚半个小时到。」 「我知道了。」 明楼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俯身在明诚的额上落下一吻后才起身准备。 明诚看着明楼更衣,有种两人已经是老夫老妻的错觉。 「大哥……我希望一直到我们老了,我都能这样躺在床上……看你更衣……」 这小子今天怎么突然说起情话了? 明楼回头想调戏……不!是调侃调侃他的小阿诚,怎知一回头,就看见他已经累得閤上眼睡了。 明楼认真的反省了一下,当他的祕书长真的太累,其实身处明楼这样的位置,大多数的工作就是定出工作方针,然后交给底下的人去实行,一个有能力的上司能做的就是不让他的下属走冤枉路,明楼也的确堪称有能力。 不过明楼的能力让下属好办事,指的只是他的三个祕书可以轻松些而已,对明诚来说,他的工作从来与轻松搭不上边。 明诚的工作需承上啟下,明楼的所有行程他都必须跟随,同时还得指点三个祕书,所有交给明楼决策的计划又全都得先让明诚看过一次,事无巨细都得小心再小心,这还单指「大事」而言,绝大多数的政策,明楼都是一句「你看着办」就交给了明诚,说来明诚比他还要忙上许多。 是不是……以后别这么累着他了,三天一次这事儿……以后收敛点,别想着尽兴了。 明楼有些捨不得,但看明诚这么疲惫更捨不得。 * * * 今天依行程把明楼送去了周公馆,果然一如明楼算计的,南田洋子动心思离间两人了,明诚学过心理控制,套句坊间的话来说就是「催眠」。 催眠其实不如一般人认知的那么玄乎,说来简单,那就是你抓准了对方的心思,无意之间透露给对方一些讯息,让对方依你的想法来行动。 明诚用的就是这种手法。 先在南田面前暴露他的缺点,那么,南田为了掌控他,就非得往他害怕的地方戳,然而却不知道那正是他希望她做的。 对于南田问他是否觉得在明楼身边是被亏待,他表现得似是而非,而且摆出了高姿态不为所动,但言谈之间又显现出了他的贪婪,传达着一种讯息。 他不是不会反,而是在日本人面前、在明楼面前同样都是鞠躬哈腰,若没有更高的利益,如何说服他离开明楼? 听着南田洋子以「僕人」两个字刺激他,明诚就知道南田已经开始虚张声势了,也更显得她急迫的想要拉拢他,所以这种交易,表面上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人是南田,给予好处的人也是南田,但佔优势的人却是明诚。 明诚只需在这个时候露出一瞬间的脆弱,神情恢復得再快,南田都不会错过,她会觉得她已经掌控了局面,所以明诚再开口说的话,就是一种「催眠」。 「我希望此次谈话内容保密。」 这是明诚给南田的暗示,他也非常确信南田已经成功被他所「催眠」,下一步,她肯定会把此事透露给汪曼春,让汪曼春去提醒明楼,造成他们之间的嫌隙,藉以加速两人之间的合作。 而这是明楼的目的,可以让汪曼春更理解并同情明楼的处境,进而一步步交心。 明楼及明诚离开周公馆的时候,明楼只消问一句:「南田开始拉拢你了。」看见明诚面露不屑,就知道南田已经上鉤了。 明诚的心理控制由来自在伏龙芝学的「乌鸦」的那一套,而且不只对女人,对男人也极其有效,这方面,是明楼望尘莫及的。 「登报找黎叔吧!」 这个人明诚不陌生,上回在重庆打过一次交道,他是地下党在上海的行动组组长,听命于情报组长眼镜蛇,他相信就算明楼原先不知道苏医生是行动组的组员,经过上回在重庆的事他也知道了,苏医生是明家多年的家庭医生了,是否要透露身分是个问题。 「苏医生跟大姊非常要好,大哥想让黎叔知道你的身分吗?」 「我知道可以让你出面,但接下来我们的任务非常重要,是到了坦诚相对的时候了。」 「好。」 明楼虽然不像明诚一样能把心理控制那一套玩得炉火纯青,但对于明诚他还是不难读懂的,只要明诚不刻意隐瞒的话…… 「阿诚,你今天来接我的时候就有心事,你怎么了?」 明诚一愣,连离合器都失去了稳定控制,虽然恢復得极快,但明楼还是感觉到了车子微微一顿,明楼靠坐在椅座上,在心上一叹。 终究……明诚对他还是有祕密。 「没什么,一点私事。」 明诚十岁就来到明家,明楼就是他生活的重心,明楼从来就没看过明诚有什么「私事」?但他知道不能对他逼得太紧,时候到了,明诚会告诉他的。 「想处理就去吧!」 明诚由后视镜看了明楼一眼,似是也在犹豫,明楼也不急,只是等着,直到看见明诚脸上出现决心:「我需要去一趟苏州,最早明天下午,最多两天,两天我就回来。」 「去吧!」明楼心中有千万个疑问,但终究被他压下了。 * * * 明诚今天在出发去新政府接明楼前,竟在饭店大厅看见了灰狐,而灰狐似乎也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行踪,在明诚下楼后,灰狐眼神示意,明诚便离了几步远跟着他,直到走进一条暗巷死弄。 「于曼丽失踪了。」 明诚不明白人好好的待在军校里,怎么会突然失踪了,又想起灰狐这个人虽然被他委託好好照看于曼丽,但绝对不可能为了于曼丽失踪特地跑一趟上海来告诉他这个消息。 唯有一个可能,她快结业了,被军统指派结业任务,而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失踪了。 「怎么回事?」 「明台及于曼丽被王天风编派为生死搭档,一起到苏州进行结业任务,由我主试。」 明诚不急着问一向由林参谋主持的测试为什么劳动灰狐这个堂堂的处长教官出面,他的疑问很多,而且全都是不合理的。 「曼丽是我的下一期,算算时间是到了结业的时候,但明台呢?进军统还不到一个月吧!」 「王天风明知道这回的测试不会通过,他是刻意让明台学一个教训。」 灰狐这么说明诚大概就想明白了,他双手紧握成拳,想到于曼丽傻傻中了王天风的陷阱就恨,但他也明白,进军统是于曼丽唯一的活路了。 「你想去找她吗?」 明诚还有他的任务,他能抽得开身吗? 「你不去找她也好,见着了她,该以青瓷的身分还是桔梗的身分?」 「就不能以她大哥的身分吗?」 「青瓷,你还要天真下去吗?」 「这事我放心上了,我拜託你……儘量保住她。」 「我劝你,若你真想去找她,带着她进组织,我会保她,若不是……我就不知道接下来我会做什么事了。」 明诚动了气,扣住了灰狐的领口就把他给压制在墙上:「你敢又威胁我?」 「我知道,一动到你的亲人你就像炮仗,这是你的弱点。」 「灰狐,你最好小心,点火……可千万别点到自己身上。」 明诚甩开他转身就走,灰狐喊住了他:「考虑的怎么样?是青瓷还是桔梗?」 「我是她的大哥,不是青瓷、不是桔梗,同样的,我也不会让她效忠军统。」 也罢,也算小有成就,这趟上海没有白走。 灰狐很明白明楼会有什么打算,既然明台救不走也不愿被救,那么,明楼会想办法把他带进组织里,若是把生死搭档一起带了来,于曼丽……也算是一个值得的投资,前提是……明楼得知道这件事。 -- 四十二、兄妹重逢 明诚的车开得飞快,就希望能越早到苏州越好。 王天风的手段他很清楚,对于于曼丽,总之是个死刑犯,但她的背景最容易勾动明台这样自詡风流的世家公子,这回的任务她就算逃了,王天风大概也能掌握她的去向甚至早就派人跟踪了她,于曼丽只有一个死字,但却能给明台一个经验。 王天风想利用于曼丽挫明台的锐气,想必他也觉得明台太重视于曼丽了才有此着,然而王天风想的是明台能用感情束缚住于曼丽,而不是相反的情况,所以他得有一个反转的时机,如今于曼丽的逃脱,就是王天风想要的。 明台得想办法挽回于曼丽,否则生死搭档缺一,另一个就是直接送上前线,没有生路,明台可以藉由这次的任务学会铁了心、学会怎么去掌控一个女人的感情,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自己的任务。 明诚冷笑,王天风也就只有这一招了,当初不也这么教过明楼,若选了一个女人做为生死搭档,可以用…… 明诚的思绪突然中断了,似乎是终于也想通了自己的处境…… 明楼还常说他不懂心理控制呢!他这不是牢牢的控制住了自己了?当然明诚不会怀疑明楼的真心,只是觉得明楼爱他爱到用手段束缚住他,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觉得甜蜜。 他用的「私事」两个字做藉口,明楼本可以问清楚却不问,就是等着他一步步被情网缠得动弹不得,最后再奉献一般的交出自己所有,他不是不想知道,只是明白他急不得。 罢了,这回回去,找个机会好好把一切的事情都告诉他,于曼丽的事终究是瞒不了他的。 * * * 明诚花了点时间分析,知道于曼丽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就是当初他安排她去读书的地方,后来他花了点工夫查军统掌握的资料,于曼丽并没有把当初读私塾的地方供出,所以于曼丽只会去那里,而要去那里就只有走水路。 明诚来到码头,果然看见了于曼丽,也看见了她的身后有两名特务跟踪她。 灰狐既然失去了于曼丽的行踪,王天风派的特务肯定是没有告知灰狐私下派来的,那么……遇到了什么事也就无关任何人了。 明诚正要上前打昏那两人,就看见明台也偷偷摸摸的跟了上来,早他一步打昏了他们。 明台脑子果然够清楚,大活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失踪了,也立刻整理出应对方案,只可惜,明诚不会让自己的妹妹掉进明台的爱情陷阱里。 明诚偷偷跟了上去,听见了明台对于曼丽说的一番真情动人的告白,他说,他可以放于曼丽离去,跟踪她的人他已经解决了,还说,鎗她就留着防身,要小心王天风,不要被抓回去了。 他了解她有苦衷,也了解她在军校过得不开心,他希望这一回的牺牲,能够换得于曼丽的自由。 明诚在一旁听着,眼角馀光看见了于曼丽的泪光,他便明白于曼丽的心陷落了,他来不及挽回了。 明台离去后,明诚也跟着他,果然过不了多久,明诚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在一个转角停了步伐,直到明台走过了转角,才转过身,于曼丽一走近,看见明诚脱下偽装用的帽子、撕下假鬍子、扯下了一顶灰白的假发,停在她眼前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吗? 「大哥……」 明诚一如以往,用微笑迎接她,于曼丽早就红透了的双眼又蓄满了泪水,扑进了明诚的怀中。 「大哥,你没死!太好了!你没死……」 「傻孩子,你怎么就那么傻,做那些事?」 「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能看着大哥死得那么惨?可是……」于曼丽推开了明诚,看见他好好的,还不敢相信,又是摸摸他的脸颊又是捏捏他的胳臂:「可是,大哥,你怎么……难道我杀了无辜的人?」 「放心,你没有杀了无辜的人,他们真杀了一个小于老闆,只是那个小于老闆是真的小于老闆。」 「什么真的假的?」 「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身世的事吗?」看见于曼丽点了点头,明诚才接着说了:「其实我真不是于家人,是小于老闆的生母领养的孩子,当时我为了办一些事不得不假扮成小于老闆,一时心软救了你,却不能对你说我的真正身分,只能把你送走,让你远离于家,却不知这个做法反而害了你,让你为了帮小于老闆报仇……」 于曼丽摀住了明诚的嘴,摇了摇头:「大哥,我说过了,我要的不是于家的承认,是你的承认,你姓不姓于我不管,至于报仇……就当帮大哥还了利用小于老闆身分的这个情吧!我不会后悔,只要大哥还活着,我高兴还来不及。」 「可是你……进了军统……」 「你怎么知道?」 「曼丽,我的真实名字是……明诚。」 明……于曼丽略一沉吟,又立刻瞪大了眼:「你是明台的……」 「明家是上海的世家,我有一位大姊及大哥都是明家真正的后裔,明台是因为当年他的母亲为了救我大哥及大姊而身亡,被明家收养的小少爷。」 「那大哥你呢?」 「我?我什么也不是。」明诚的口气有些自嘲,但倒也不是自卑:「我小时日子过得不好,大哥收留了我,让我姓明。」 于曼丽突然想起了大哥收在皮夹里的那张小照片,藏得那么好,那么怕让人知道他的心思…… 「就是照片里的那个人吧!」 明诚点了点头,于曼丽意外的看见那个笑容里有着幸福,那是她曾经渴望许久的笑容。 「大哥跟你的大哥……两情相悦了吧!」 明诚的脸上有些可疑的红,但并没有承认或否认:「我刚才看得一清二楚,你爱上明台了?」 「我……我哪有!我最爱的人是大哥。」于曼丽撒娇的揽住明诚的手臂,明诚却看得出来于曼丽对他的爱慕眼神已不復存在了,如今是真正的兄妹之情了。 「跟大哥还不老实?」 这一回于曼丽只是红着脸低下头,没再多说了。 明诚知道于曼丽是动心了,他是疼爱明台,但不会从此断送于曼丽的一生,他会让她看清楚明台的心意:「曼丽,我曾经计划过一次营救行动……」 于曼丽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有了解答:「原来上回的是大哥你安排的?」 不让于曼丽知道他在军统或地下党的身分,明诚只能把上回的安排安在明家的头上:「是!不要小看明家的势力,要安排这样一个行动并不难,但后来为什么不再做了?除了是王天风有了防备,也因为……」 「因为明台不想走。」 明诚看于曼丽的神色,知道她看得很明白:「那你想过没有,刚才明台跟你说的话有几分真心?」 「三分吧!」 明诚十分意外,于曼丽并没有被爱情冲昏了脑子:「但你还是回头了。」 「我若走了,明台会被直接送上前线。」 「我及大哥会想办法救他。」 「救?得花多少时间,明台除了鎗法好一点,里里外外都还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他一天的苦也吃不了,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杀过人,上了战场他不一定开得了鎗,开不了鎗,他等不到大哥及你的大哥派人救他。」 「所以你寧可回去?」 「对!反正爱一个不爱我的人又不是第一次了,这一回至少我跟他是生死搭档呢!要生要死都一块儿。」 明诚不会矫情的再劝,他知道于曼丽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拿掉了她的头巾,帮她理了理她的头发,用头巾擦掉她脸上沾上的泪水。 「那就美美的回到他的身边,感情这回事有时也靠手段,明台那熊孩子要玩手段,玩得过你吗?」 「大哥赞成我跟他在一起吗?」 「当然是赞成的。」明诚退开了一步远,满意的看着于曼丽这柔弱可怜的样子:「你懂男人最看不得柔弱的女人、更看不得为了他不顾一切的牺牲自己的女人吧!」 「我懂。」 「那么你可以的,回到他的身边吧!别说见过我。」 「对不起,大哥,你本来是来救我的吧!」 「我的确是来救你的,可我也明白,唯有回了军统、立了功,才有可能抹去你的死刑,你忍耐些,回到军统不是让你牺牲自己,只要换得了你的自由身,我就帮你离开军统。」 于曼丽握住了明诚的手,摇了摇头:「我知道军统不值得我效忠,但这段时间倒真让我生出了报国之心,总之也不是做坏事,就当是偿我过去的罪孽吧!」 明诚自然明白于曼丽的心,报国的心她有,但因为这份信仰也是明台的信仰才让她更为坚定吧!他们兄妹说来还真像。 「我明白了,你走吧!」 于曼丽再度抱了明诚一回,这才转身要走,明诚又想起了什么,喊住了她:「等等,曼丽。」 于曼丽不解,回过头轻声问了一声:「怎么了吗?大哥?」 「永远、永远不要告诉明台你的过去,锦瑟的那一段全都别说。」 「可我不想瞒他,他也有资格知道。」 「他不需要知道,你也不要太相信一个男人说不在乎你过去的承诺。」 「可他知道我黑寡妇的称号……」 「那又如何?不是没洞房就被你杀了吗?在他眼中那是手段不是献身,可若让他知道了锦瑟的事,他会变……」 「大哥……」 「我知道让你隐瞒这个祕密是你一辈子的枷锁,可曼丽,你若真的要他,永远都不要告诉明台这件事,你得相信大哥。」 于曼丽知道那是自己一辈子洗也洗不去的污点,也以为她总有一天能得到救赎,可大哥的话无疑是告诉她,这是她的奢望了。 「大哥知道说这些话对你来说很残忍,但大哥是为了你好,对不起。」 于曼丽奔回了明诚的身边,紧紧的搂住他:「大哥,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是看不起我,否则当初不会在那个冬季的寒夜里救了我,给我找医生、亲自照顾我。」 「那么,你肯听大哥的话了吗?」 「我听,我一辈子都不会告诉明台。」 明诚这才放了心,或许这么做像是在控制明台,但要不要爱是明台自己的决定,若有朝一日他真对于曼丽动了心,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看着于曼丽一步一回头的离开,直到拐过转角看不见了,灰狐才由暗处走了出来,还拍了拍手。 「青瓷,你这功夫是在哪儿学的?」 明诚瞪了灰狐一眼,不想搭理他。 「原来乌鸦不只能在床上得情报,也玩得一手好兄妹情啊!」 「我对她是真心的,不是玩弄她。」 「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目的不是吗?」 「只要不损害组织的利益又能给王天风添堵,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灰狐不置可否,跟着明诚望向了他还依依不捨的方向。 「锦瑟的事,于曼丽不说,不代表王天风不会说。」 「这一点我相信你能办好,安抚好明台,让他加入组织的机会就越大,你想牢牢掌握我大哥的机会也越大不是?」 「你还真的很了解我呢!放心吧!这事我会办好。」 明诚转身要走,可刚迈开步伐后又顿了顿,才又郑重的告诉灰狐:「还有,我的确学过乌鸦的技能,但我不是乌鸦,不要想着给我派这一类的工作。」 灰狐盯着明诚,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何需用你,眼镜蛇就够了不是吗?」 明诚知道灰狐是在试探他对明楼的感情,所以他神色未变,只是带着一抹冷笑,缓缓的迈开步伐离开了。 ps.别说我把明台写得太渣,实在是我眼中他就是一熊孩子,而且还是老是坏事的熊孩子,你们说说他弄丢的錶怎么是阿诚的错? 明明有两个军统上司兼哥哥武力值超强,却偏偏要去麵粉厂被录音? 藤田芳政说他是他见过最厉害的特务,我噗哧了! 那是因为两个哥哥很会收拾烂摊子好吗? 偏偏还喜欢那个什么也没做的程锦云而不是曼丽小甜心…… 天啊!幸好是胡歌演的,否则我可能会讨厌明台这个角色…… -- 四十三、戒指 明楼办公室的祕书基本到位了,一样是各方推荐来的人选,一样背景乾净得啟人疑竇,除了一开始明楼留下的那个不爱逢迎奉承的李祕书外,又另外留下了一个姓刘的女祕书及一个姓陈的男祕书。 刘祕书虽是女祕书,但没有之前那些女祕书的毛病,而陈祕书是目前明诚最相信的祕书,他是最汲汲营营想表现的一个,就是因为他这力求表现的样子,反而更让明诚觉得他不像是眼线。 明楼及明诚防心重,自家人面前都偽装着,自然不怕三个祕书能挖出什么,只要不像之前的一样打扰明楼,明诚也就留下他们,管他们是何方送来的眼线? 给他们的主子通通消息无妨,只要不要做出危害他们两人的事,明楼及明诚会饶他们一命。 更何况,经过了之前三番两次的大换血,各方势力知道要能推荐进明楼办公室的人一定要有能力,所以送来的自然是人才,给明诚分担了不少工作,明诚自然乐得接受。 要不然他公事私事两头烧,都累得眼窝下出现阴影了。 但今天的明诚很明显的不在状态上,几名祕书在差不多的时间来到新政府办公室,没想到会那么早看见明祕书长,既然他到了,明长官当然也到了,他们快步的跑上阶梯。 李祕书拿了一份公文,那是一早先被明诚要求去海关拿的资料,一见明诚就交给了他,陈祕书则是一如既往,每三天帮明长官买一束桔梗,但他发现,今天明祕书长看到桔梗时的表情明显一僵,陈祕书看了看手上的花,难道他买错了? 几个祕书跟着明诚走进办公厅,祕书们都发现明祕书长的失神,是刘祕书先开口提醒了他。 「祕书长,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明诚好似这才回了神,把李祕书刚由海关拿回来的文件放在了自己办公室的桌上,改而拿了另一份资料,才走到了祕书们的办公室交代。 「刘祕书,这是中储银行借贷和融资的详细资料,找出关键词标註清楚,明天交给我。」 「李祕书,和平大会的行政经费,在总数的基础上再压缩百分之二十,安保、航运、行政经费也同样处理,记住,就低不就高。」 「陈祕书,给我一份明先生下个星期需要参加会议的时间表,每一个会议都要拟一个讲话内容。」 陈祕书立刻把昨天已经整理好的时间表交给了明诚,明诚低头看那份时间表,在上头看见了一个意外的活动。 「和平共建新上海舞会,主办单位七十六号?」明诚冷笑,哪里来的和平了?又是谁真的与谁共建了?各地战事频传,人民生灵涂炭,身为政府机关却办起了舞会?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明诚把这个消息带进了明长官办公室,似乎在等他批示要不要参加这个舞会,明楼看了一眼被明诚拿在手里的花束……无奈的在心上叹了口气。 自从那回良心发现,发现自己把明诚蹂躪得太狠了些后,他告诉明诚,那个三天之约若明诚太累了可以不完成,把花束丢了他就知道了,但若他肯……就依然把花束插在花瓶里。 他们两个维持着这夫妻之间才有的暗语,倒也别有一番情緻,只是……他的小阿诚也真够狠的,已经连续丢了他三次花束了,明长官认真的想他得维持夫纲,总不能他的小阿诚不肯他就一直忍着吧! 明楼想了想,当初还是应该要求维持天天的,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明诚一拒绝他就得又等三天。 明楼把时间表还给了明诚,以解释来回答是否参加:「这是提前庆祝和平大会圆满召开的舞会。」 明诚的笑很冷冽、很阴騺,和平大会圆满召开?都还没召开呢!又怎知道会圆满? 「妖魔鬼怪,集体亮相,会不会到得了南京还不知道呢!」 明诚往前走了几步,但又顿了顿,明楼故意不说话,也看得出来明诚在犹豫该把花丢了还是如何,明楼太了解明诚的肢体语言,在他有动作前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带到了窗边。 他没强迫明诚把花插进花瓶里,只是让他把花搁在矮柜上,接着拿来一只绒布盒,放到了明诚的手上。 明楼贴得离明诚很近,几乎可以说是后抱着他,明诚侧脸回头就几乎要亲上他,明诚也没推开,近得能感觉到彼此鼻息的开口问他:「大哥,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明诚没犹豫就打开了,绒布盒里是低调的黑色天鹅绒戒台,安着两枚白金戒指,没有华丽的刻纹,没有镶上俗气的宝石,盒里还垂掛着两条同款的白金项鍊,明诚疑惑的看着明楼,明楼示意他把戒指拿起来。 明诚拿起来后,才发现戒指内缘是刻着字的--louamp;cheng--明诚看着那两只戒指,一只戒环大些一只小些,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们不能戴着戒指,所以先把它当成项鍊的鍊坠戴,等到了那一天,我们可以重见光明的那一天,我再亲自戴在你的手上。」明楼为明诚解释,语气中有浓得难以化去的深情。 「你送这戒指什么意思?」 「你会不明白我什么意思?」 明诚很感动,他也知道自己如今肯定红了眼眶而且瞒不了明楼,但就是还要嘴硬。 「我们是两个男人,你可知道这在某些国家……像是英国,这可是犯法的。」 「那又如何?犯法的事就没人做了吗?」明楼想欺近明诚,被明诚推着胸口推了开,明楼一脸的失望,还是退了。 明诚哪里不知道明楼的心意,看他用心思所准备的两枚戒指,明诚的心早就软得跟雪花糕一样了。 「戒指派谁去买的?」明楼身边除了他,居然还有其他人替他做牛做马啊! 「当然是我亲自挑的,还让人把我们的名字刻在上头。」 「也不怕让人知道。」 「这么私密的东西谁会拿来看呢?」 明诚小心翼翼的轻抚着那只绒布盒,多日来脸上的阴霾这才消散了些。 他知道自己很过分,仗着明楼疼他拒绝他的求欢,明楼本也不是一个重慾之人,但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每次索要他都索要得那么狠,直到那日良心发现才让他可以丢了桔梗花拒绝他的求欢。 明诚丢了他三次桔梗花束,明楼也都一次又一次忍下来了,但每天晚上明楼还是会抱着他睡,他都能感觉到身后那具身躯传来的热度还有顶着他的臀的坚硬。 明诚不是不想与明楼尽情享受鱼水之欢,只是近来他要烦恼的事真的太多。 比如王天风想利用曼丽的过去引起明台的同情,藉以磨磨明台的性子。 王天风假意放了明台离开军校,却打算派林参谋在半途休息时告诉明台曼丽的过去,并告诉明台他若走了,曼丽就得恢復执行死刑。 林参谋--这是听见这个消息后明诚唯一笑着的一刻--被灰狐给灌醉了,灰狐代替林参谋出面把故事说了,没说青楼的那一段,只说了锦瑟被赶出家门后生了病险些病死,被小于老闆所救,小于老闆动了善念救了她,之后的就与曼丽真正的故事一样了。 明台最后还是依王天风想要的回军校了,而且这一回是心甘情愿的,林参谋知道自己被灰狐阴了,但既然结果不变,而且老实说出这事自己肯定被降罪,林参谋也不敢再提了。 上回明楼及明诚的测试他没办好还被明诚所阴被航警抓了,回来他就被降了级成为上尉,看见高他一级的罪魁祸首明诚还得行军礼,他已经够呕了。 明台回军校被王天风虐得很惨,于曼丽当然日子也不好过,明诚为他们两个真是操碎了心,所幸后来没再传来任何消息,套一句明楼说的,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也因为这个原因,这些日子明诚的心情都不是很好,明楼宠着他也一直忍着,直到看见了戒指,明诚才因为感动露出了笑容。 明楼看得出来明诚心情好些了,明知故问:「喜欢这戒指?」 明诚没说话,只用一个颊吻做回答,明楼不满意,点了点自己的唇。 -- 四十四、夫夫之间的小情趣 明楼的嘴唇形状很好,就像是天生想勾引人亲上去的唇,明诚抬起脸要吻过去,明楼便再也等不及的揽住了明诚的腰,另一手托着他的翘臀把人抱着紧贴着自己,迫不及待的去尝明诚的唇,明楼觉得明诚就是蜜做的,要不然怎么解释每次尝他的唇都觉得那么甜,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明诚放任明楼吮着自己的唇舌,但就是怕口中的津液会不受控的流出来,可明诚想多了,明楼就像一个在沙漠找到甘泉的迷途人,明诚如蜜般的唇舌不会放过,他口中的泉水亦不会放过。 明诚被吻得有些喘,也担心在办公室里就擦鎗走火了,他可清楚得很,明楼不只一次的想把他压在办公桌上胡做非为,明诚当然不能同意,否则下回他都没脸站在这间办公室里听底下的人向明楼报告公事了。 明楼也知道明诚的顾虑,所以在明诚推开他时便放开了他的唇:「我发誓,就只是吻……」 明诚摀住了他的嘴,摇了摇头,继续说公事:「所以舞会你打算去了?舞伴呢?」 明诚也就是一问,他及明楼都知道,这个舞会的舞伴只能是谁。 「我们能先不提这事吗?」手掌之下的嘴唇闷着声音问了一句。 「不行,这里是办公室,我是你的祕书长。」 明楼伸出舌头舔了舔明诚的掌心,弄得他一阵麻痒放开了手,明楼再次主动吻上去,缠绵着明诚的唇舌,在他的腔内激情的游走,想撩起明诚的熊熊慾火。 明诚也终于有些恋恋不捨了,他轻轻的回应了他几回,然后才……捏着明楼的鼻子不放。 一开始明楼还不肯结束这个吻,直到真的没办法呼吸了,才不得已放开明诚的唇:「你谋杀亲夫啊!」 「你戒指都还没戴呢!怎是夫了?」 明楼二话不说,拿起戒指就想套进项鍊里,明诚伸出他修长的手指,古人说的十指纤纤,大概就是指他这样的手指吧! 「大哥,先戴这里。」 明楼大喜,这是明诚答应了他求婚的意思? 明诚也看出了明楼又喜又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又逗了他一句:「还是我还得改口?喊什么?夫君?丈夫?husband?」 「你不是早就喊我先生了吗?」 明诚睨了明楼一眼,这个「先生」跟那个「先生」能一样吗? 「你这是佔我便宜?」 明楼抓住了明诚的手,怕明诚反悔一般的把戒指戴进他的无名指里。 明诚很满意的对着自己戴着戒指的手指看了又看,问了明楼:「就今天一天,我们戴着戒指好吗?」 「好!」明楼明知道让人看见他们两个戴了同款的戒指很可能会引来什么,但他还是忍不住的答应了明诚,他实在太高兴了,从今天起,他是明诚的夫,明诚也是他的夫,他们是伴侣了,怎么能不一起戴着戒指,哪怕只有一天也好:「我会找适当的时机,带着你去小祠堂祭拜,告诉我明家的列祖列宗,你是我的人。」 小祠堂对明诚来说,一直是一个触碰不了的地方,他不像明台是明家的养子,进小祠堂时也一直是僕人的身分,没能真正跪在蒲团上以明家人的身分去祭拜,明楼想让他去祭拜,怕是大姊那关也过不了…… 明诚不想再想,知道明楼心里有他就已经足够了。 明诚没让明楼等着,也把自己的承诺戴在了明楼的无名指上,只是明楼的手有些肿,戒指戴上去居然有些紧。 「你自己挑的?」 看明诚不相信他,明楼急着解释:「真是我自己挑的,只是我今早起床的时候不小心扭了手指有些肿,过两天好了戒指就合手了。」 听到明楼伤了手指明诚也急了,托着他的手掌轻轻捏着他的无名指:「怎么这么不小心伤了?会痛吗?要不我载你去给苏医生看看……」 「没事,就只是有些肿。」 明诚想把戒指拿下来让明楼的手指舒服些,却发现卡着手指拿不下来了:「你拿皂角搓搓,今天我戴就好了,你别戴了。」 「不行。」 「要不然……你回饭店再戴。」 「好了,我没事。」明楼安抚着明诚,他就爱他的小阿诚这么关心他的样子。 明诚看明楼这么执扭也很无奈,只好暂时依了他,晚些再想办法把戒指拿下来。 明诚看了绒布盒里还有两条项鍊,也一併把项鍊抽了出来,本来要把长的那条放进明楼的口袋,后来想了想,把两条都放进了自己口袋。 「就你这记性,我怕你丢了,回饭店后我帮你戴上。」 「好。」 「那么……明长官需要我去帮忙约您的舞伴吗?」 明楼洩了气,这么杀风景的话就他的祕书长能说而且他还不能把他怎么样。 「不用,我会亲自告诉她。」 「那……如果没什么事,我出去了。」 这么就走了?花呢?还不上不下的搁在矮柜上呢!明楼有些怀念起前一阵子总是吃醋的明诚了,儘管那个时候他是有点招架不住的。 「阿诚,我想了想……还是有件事要让你去办。」 「什么事?」明诚立刻变成了一张公事化的脸庞,那是明祕书的脸,不是明楼的小阿诚的脸。 「你去银楼给汪曼春买件首饰。」 明诚瞇起眼,十分明白明楼玩什么把戏,是想让他吃醋吧! 「你都去过一趟银楼了,就不能自己挑吗?非得奴役我?」 「我没耐心挑送给别人的礼物。」 明诚被这话给梗了住,明楼倒也没说谎,一直以来明楼需要送礼的时候都是明诚安排的,过年过节、生日什么的,明楼连他送过什礼给别人都不曾记得过。 明诚真不知道他小的时候或是他不在的时候,明楼的人际关係是怎么维持的?可就因为明楼是这样的人,他亲自为他俩儿挑的戒指,才更让明诚珍惜。 明诚依然专业的微笑着,不想如明楼所愿的吃醋:「舞会上用的?想要什么类型的首饰?戒指?需要一对对戒吗?」 明诚岔了气,没想到立刻被明诚反将一军,他毫无夫纲的瞪了一眼,显然明诚一点也不怕,明楼自然不服输。 「项鍊、手鍊、耳环什么的都可以送,就是戒指不行,戒指是一生的承诺,你难道还不明白,送了戒指就代表我要娶那个人?」 明楼托起明诚的手,两人的对戒醒目的套住两人,是给彼此的承诺。 「知道了。」明诚笑得很满意,谁让明楼故意让他吃醋呢!他难道还不知道怎么拿捏明楼:「价位呢?」 「你看着办。」 「那……我就给她挑一条专门拿来孝敬长辈用的珍珠项鍊如何,上头还掛着个玉坠子,颗颗珍珠都挑这么大颗的。」明诚以姆指及食指圈出了一个大小,脸上带着调皮的笑容。 「你这小子,想让舞会上的所有人都以为我没有品味是吧!」 此时,外头有人敲门,是李祕书的声音,应是明诚不在祕书处,所以由他来接待:「明长官,汪处长找您。」 听到是汪曼春,明诚的笑容明显收了起,甚至想伸手拿掉戒指,明楼压下了他的手:「她不会留心你。」 「那你呢?她可能不留心你多了个戒指?」 「她没看到我们同时戴,我能解释。」 明楼私心想看明诚多戴一会儿戒指,所以不想他拿下,他对着外头扬声:「请汪处长进来。」 明诚没打算退,明楼正觉得不解,想问时汪曼春已经走进来了。 这个香味……很怪。 汪曼春本来是带着开心的笑容的,但一进办公室先是闻到两种交缠在一起的香水味,又看见明楼及明诚站得那么近,她的心里当下就觉得十分不舒服。 虽然汪曼春知道他们是兄弟、知道他们都是男人,可汪曼春的直觉告诉她,她讨厌看到他们两个人如此亲密。 明楼太过私密的东西都不会让汪曼春碰,比如汪曼春送他一些服饰配件,就几乎不曾见明楼用过,送他香水,明楼说那香水的味道他不适应,闻了直打喷嚏,汪曼春问他惯用什么品牌的香水,她记得味道,想去百货行买来送他,明楼却说他的香水由「明家香」供应,不缺。 汪曼春觉得自己近不了明楼的身,然而明楼身上的一切却全都是明诚打理的。 汪曼春不想嫉妒,也觉得嫉妒两个男人很可笑,可一进办公室闻到这交缠的香水味,她便再也冷静不了。 明楼的香水味霸道、明诚的则很清新,汪曼春可以轻易的闻出两种不同的香水味纠缠在一起,香水会随着使用的人身上的体温產生变化,能让香水味变得这么浓,他们两个方才在做什么? 又是什么样的距离能让香水味纠缠在一起? 南田课长不是说了,说他们之间有嫌隙吗?为什么还会有他们两人如此亲密的感觉? 明诚背对着她,汪曼春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看着明诚的表情倒是十分恶毒,她不由自主的想破坏他们之间的关係。 「曼春,怎么想到来找我?」 汪曼春的狠厉在明楼面前向来是收拾藏好在娇媚之下的,她故做娇羞的问着:「师哥,你已经知道了七十六号要举办舞会吧!」 「知道了。」明楼回得很平常,就像那是一个工作而不是舞会一般。 知道了?就这样?她都这么问了,他难道不该主动邀请她当舞伴吗? 汪曼春的沉默即便背对着明诚都感觉到了,他在心里笑着明楼怎么跟孩子一样,好事被汪曼春打断了在赌气吧! 汪曼春看着明诚还站在那里,总不能她自己开口邀请让明诚看笑话吧!她闷闷地问:「师哥总不能只带阿诚去吧!他是男人,不能做你的舞伴。」 明诚对明楼警告性的一眼,似乎是让他专业些,明楼这才堆出笑意:「瞧你说的,我正跟阿诚说要亲自去邀请你做我的舞伴。」 明楼先开口就不一样了,汪曼春再主动就不显得丢脸:「就算师哥不来邀请我,我也准备来邀请师哥的,师哥的舞伴只能是我。」 明诚挑眉看了明楼一眼,他感觉到汪曼春的敌意,也相当讨厌汪曼春这句听来像是宣示主权的话,明诚想了想,突然有了主意。 然而把明诚的表情看在眼里的明楼偷偷叹了口气,明诚不知道又要玩什么小把戏了。 明楼才刚这么想,就看见明诚抓起他的手,把他戴着戒指的无名指含进了嘴里,明诚背对着汪曼春她看不见,但倒是看见了明楼倏地一僵的表情。 「师哥,你怎么了?」汪曼春几步上前,看见明诚退了开,也刚好看见了原本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汪曼春想握住明楼的手,明楼躲了开放到了背后,退到了汪曼春身后的明诚正咬着刚刚由明楼手指上藉由唾液润滑褪下来的戒指,拿下戒指后,给了明楼一个戏謔的笑,带着一点小得意,明楼真拿他无可奈何。 「曼春,我没事,就是手指扭伤,刚刚阿诚在帮我推拿。」 「扭伤?我看看。」 明楼不肯把手指给汪曼春,那是因为上面还有明诚留下的感觉,被他的舌尖舔过、被他口腔里的热度熨烫过,还有手指濡溼后明诚用牙齿褪下他的戒指,如今还带点麻痒的感觉。 「说了没事,你别担心。」 明诚收好了明楼的戒指,又走到了矮柜旁,把桔梗花束给插进了花瓶里,看得明楼又是一阵阵的心头发痒。 明诚再次退到了汪曼春的身后,举起自己戴着戒指的手,在上头一个轻吻,汪曼春看明楼的表情奇怪,回头却只看见明诚一如往常,微低着头等候指示。 「先生,请问还有吩咐吗?」 「没有,你去忙吧!」 「是。」 明诚就这样退出去了,和平时没有两样,但为什么明楼的表情这么怪异?汪曼春从没见过明楼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可当她再转头回来,明楼又恢復那个往常的他了。 「师哥……」 「怎么了吗?」 汪曼春想问却又问不出口,她能问明楼为什么多年来身边只有明诚吗?她问不出口,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为这没由来的嫉妒去质问明楼。 -- 四十五、汪曼春的威胁 明诚直到这个时候才相信了什么叫做女人的第六感。 在军校里,他跟明楼同进同出、一起吃、一起睡、一起洗澡,这才会有那些不堪的谣言,但回到上海后,在他们的刻意营造之下,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他们是一对相当有默契的主僕,或许有些人眼中他们是感情甚篤的兄弟,而在某些人的眼前,明楼他们又刻意营造出那样的铜墙铁壁都是外人看见的假象。 可再怎么样,他们两人之间,都不该是汪曼春所怀疑的那样…… 今晚的舞会,明诚奉明楼的命令早一步到会场来照顾一下汪曼春,然而汪曼春也的确抓紧了机会问了一大堆关于明楼工作上的事,但都被明诚四两拨千金的给避开了。 看似有问有答,但其实都没答在点上,直到汪曼春开始问起了私事。 「阿诚,去了巴黎十年,你交过女朋友吗?」 「我在巴黎勤工俭学,为了明堂大哥的明家香又多修了一门化工,所以一共唸了五年大学,不太有时间交女朋友。」 「喔?那另外的五年呢?」 「陪着先生东奔西跑,在一个城市最多就住一个学期,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稳定的交往关係。」 「陪着师哥东奔西跑很累吧!」 「不会,这是我份内的工作。」明诚一字一句答得十分恭敬,那是他知道汪曼春已经由南田洋子那里得到他打算与南田合作的消息,汪曼春在为明楼打探他。 「我说的是实话,你早就已经是适婚之龄了却还没有结婚,倒是跟着师哥一个城市换过一个城市,做着本该是师哥的妻子该做的工作……」 垂眼的明诚听出了话外之音,只是明诚不知道汪曼春只是随口提起,还是真的意有所指的试探。 「汪小姐说笑了,先生这不是还没娶妻吗?那么这些工作当然得由我这个管家来做。」 汪曼春在镜子里看着明楼送的那条项鍊戴在自己身上的感觉,这礼十分贵重,不过以汪曼春的家世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但对于明楼的眼光倒是十分喜爱,珍珠项鍊挑得不好,就容易显得老气,这一串大小匀称的珍珠没有参杂其他宝石,虽高贵但低调,不显俗气。 「师哥在国外的这十年就没交过一个女朋友?你这管家的工作不曾卸下?」 明诚很确定汪曼春在试探了,或许是他与明楼掩不住的甜蜜令她起了怀疑,也或许真只是女人的第六感,但明诚想起了回国之前明台的误会,还让大姊发了电报到巴黎去斥责了明楼一顿,明诚利用了这个误会。 「之前的确有交过一个女朋友。」 汪曼春的手顿了顿,虽然自己也在这段时间交过男朋友,但听明楼也曾交过女朋友,还是觉得心里不舒坦:「然后呢?」 「大小姐不同意。」 「为什么?」 「无非也就是……不希望他娶个外国女人吧!」明诚这时倒很感谢明台当时的误会,给出了一个让汪曼春足以相信的理由,哪怕有一日汪曼春真问了明台,也不会问出其他的答案。 「那我这次……倒应该感谢她嘍!一想到那个老女人……我就恨不得杀了她。」 「汪处长,注意你的措辞。」 汪曼春一边整理着自己手上的袖套,一边看着明诚变了脸色,她露出残忍带着血腥的微笑,声音如鹅毛之轻,语气却如刀劈之重:「我知道你们都怕她,但我不怕,我能杀掉所有挡我路的人,不管是她……」汪曼春说到了这里,转身像隻高贵的暹罗猫一般的走到明诚眼前,为明诚理了理他的领带:「或是想爬上我师哥的床的人,不管是不是女人……」 明诚是个聪明人,若是这个时候他还装傻,那他就不是明诚了,更何况他也的确装不了,汪曼春的确怀疑了,所以她在试探,她又是威胁要杀了明镜,又是威胁要杀了自己,他倒不怕她对自己下杀手,但对明镜他是绝对不允许。 「汪曼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诚!」明楼适时的推开门,出声喊了明诚:「汪曼春也是你叫的?」 「对不起,先生。」 明诚垂着眼,但双拳是紧握的,明楼知道他骂明诚让他委屈了,但人他可以回饭店再哄,现在可不能让汪曼春怀疑:「你没有对不起我。」 明诚只得转过身对着汪曼春,十分不乐意的对着汪曼春道歉,然后也十分无礼的在没有明楼的吩咐下转身离去。 「先生,我就在外面守着。」 守着?他会想守着才怪?明楼无奈,但想着让明诚到舞会里去透透气也好,他方才在外面听见了不少,明诚一向对明家忠心,汪曼春如此威胁明镜,明楼也明白明诚不可能不动怒。 还有针对那句想上他明楼的床的人……还特别说了不管是不是女人,明楼想着,汪曼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 * * 守在外头的明诚的确没打算久待,更何况站在门口模模糊糊的也能把里头的对话听了七、八成,他实在不想站在这里听明楼跟汪曼春谈情说爱。 明诚走到了窗边,可惜天气太冷了,要不然真想去外头的花园走走路、散散心。 明诚的眼角馀光瞥见了一个穿着短裤西服拿着气球的小男孩走向了明楼他们待着的包厢,他回头正要制止那男孩已经推开了门,手上的气球还刚巧就这么破了,明诚衝上前去,正看见明楼搂着汪曼春倒在沙发上,手上还拿鎗指着门边的小男孩。 大概是气球的爆破声让明楼误以为是鎗声吧!但明诚并不在意自己被拿鎗指着,他在意的是,明楼及汪曼春倒在沙发上,正在做什么? 明诚这下是更不想待在门前了,他道了歉后就抱着男孩走开,看见了男孩很失望的摸着已经破掉的气球残骸。 「叔叔再拿一个给你?」 小男孩立刻高兴的露出了笑容。 明诚抱着他走进了大厅,柜台的确缠着不少气球分送给孩子,这是一个閤家光临的舞会,有不少人带着亲眷来。 「明祕书长,这是您的孩子吗?」明诚还来不及解释,那名服务生又自顾自的说了:「长得跟您真像,这孩子长大一定跟明祕书长一样帅气。」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明诚也不好再说这只是一个陌生的孩子,明诚接过了气球,就带着小男孩想去找他的父母。 结果一路上,又收穫了不少称讚他孩子的话。 在海军俱乐部工作的员工自然是认得他的,但来参加舞会的人,若是职位高的,可能时日未久,还不一定认识明诚,若是家眷,便肯定是不认识明诚的,而这小男孩又长得可爱讨喜,倒真有不少人亲近,想摸摸这个小男孩。 明诚怀疑的看着这个小男孩,他跟自己真的像吗?但明诚知道他已经无缘得知自己的小孩会是什么模样了,他轻抚着藏在衬衫之下当作项鍊鍊坠的戒指,在他答应了明楼与他一辈子相守的那时起,就註定他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看来我们真的长得很像呢!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我真该和他们认识一下。」 明诚抱着那孩子在俱乐部里找人,虽然俱乐部不小,来参加舞会的人也多,不过也都集中在大厅里,只要不是像明楼那样能有自己的包厢,倒也不难找人,果然才走了没多久,就看见小男孩指着一个焦急的妇人说了:「我妈妈在那儿。」 明诚还来不及走上前,那名妇人看见他抱着孩子,就急忙的跑上来了,把孩子抱过去后,还不断的对他鞠躬道谢,明诚对她的笑是真诚的,这女子生得十分温婉,眉目柔和,对孩子的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不多久,孩子的父亲也来了,明诚认了出来,竟是七十六号的行动处处长梁仲春,明诚知道他的背景,他是中统投诚过来的,军统及中统虽说都是国字辈,但从来就没少过明争暗斗。 不过……他们生了苗苗--方才听那妇人喊了才知道男孩的名字--这么可爱的孩子,明诚或许为了任务、或许为了多亲近这个孩子,对梁仲春的主动招呼也热络回应。 梁仲春私底下的「生意」,明诚可也想着分一杯羹呢! 「多谢明先生。」 「不客气,我也挺喜欢苗苗的。」 「叔叔帮我拿了一个新的气球。」苗苗童言童语,拉着明诚的袖子说着。 「那你有没有谢谢阿诚叔叔啊!」梁仲春弯下腰,对着孩子说着。 苗苗扯了扯明诚的袖子,希望他蹲下身子,明诚笑着蹲到了他身边,却意外苗苗上前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谢谢阿诚叔叔。」 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苗苗拉回来,又是不断的道歉:「对不起,明先生,这孩子平时不会这样的。」 「梁夫人不用道歉,苗苗愿意跟我亲近,我很开心。」 梁仲春的确也很意外害羞的苗苗竟会主动亲了明诚的脸颊,但想到自己的生意,又想到明诚的身分,明楼兼任海关总署的督察长,明诚又是他身边的得力助手,在海关自然有其人脉,或许……交这个朋友也不错。 所以梁仲春又好好的聊了一会儿,直到有人向他打招呼,他才对明诚告辞离去。 明诚算计的心思隐藏在笑容里,他当然也知道梁仲春的算计。 -- 四十六、和平共建新上海舞会 四十六、和平共建新上海舞会 明长官身边的明祕书长,一直给人八面玲瓏的感觉,但很快的就能与特高课课长南田洋子搭上线,而且还能共舞,也的确让很多人意外。 包括梁仲春,所以当明诚把正在一併喝酒谈天的南田请走时,梁仲春多花了些心思打量着舞池里的他们。 他干情报工作多年了,不会不知道这两个人突然有交集代表了什么。 两人走进了舞池,南田胸有成竹,毫不意外的问了明诚:「阿诚先生主动找我,是对我们上回谈的事有兴趣了?」 「正好相反,我是来告诉南田课长,必须婉拒南田课长的重用了。」 「为什么?我以为我提出了很诱人的条件。」 「因为你出卖了我,而且是恶意的。」 「那是为了加速我们的合作进程。」 明诚也不回答,只是勾起唇角露出了一抹冷笑,不管他不说是不是为了引起南田的好奇,南田也明白,但她还是主动问了。 「阿诚先生笑什么?」 「南田课长给了汪处长一把利刃,伤了我却不一定能得到你要的,损人又不利己。」 「目前看来,明先生对阿诚先生并不想放手不是吗?看来你们的关係当真是铜墙铁壁。」 明诚在听到南田说明楼对自己并不想放手时,脸上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寻常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做为一个情报人员,南田可以很明显的掌握这个变化。 那个表情里掺杂了明诚的不愿意却又情非得已,他的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脆弱,透露出了他的无助。 看来,明诚的确是不想待在明楼身边的,但却因为什么原因不得不留下。 「他自然是不会放手的。」许久,明诚才吐出了这么一句。 不再尊称明先生?南田洋子像是随意一问,又问得重中之重:「你是个大活人,想走会走不了?」 明诚的双眼太锐利了,锐利得好像以刀刃当盾来使一般,南田等着他的回答。 「我离开他的代价是身败名裂,所以要走我就必须走得远远的,但现在的条件逼得我不能走。」 身败名裂?明楼竟是为了留住明诚,用了如此强硬的手段,然而明诚的这个把柄又是什么? 「对于我的失察我很抱歉,但你既然想远走高飞,就少不了我的帮忙,阿诚先生,我的问题你若能回答,你能得到的报酬绝不会让你失望,我想……你应该有不被明家人知道的户头吧!」 明诚看了南田许久,或许眼神是坚定的,但南田还是看出了他在犹豫了,她露出微笑,很淡、带着冷意。 「阿诚先生,明先生对汪主席召开的和平大会有什么看法?」 明诚略为迟疑,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在听到他叹气的同时,南田明白了两人算是顺利合作了。 「明先生觉得和平大会一定要维持和平共荣、祥和平安的局面,所以现在的他十分烦恼。」 「这一点我十分同意,但什么事让明先生烦恼?」 「汪处长她无中生有大肆搜捕,闹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让上海市民觉得很不安全,这就有违了和平大会的宗旨。」 「可他为什么不直说?以他和汪处长的亲密关係,汪处长不会反对他的建议。」 「汪处长的行动是您批准的,明先生自然不会擅改。」 「你对我有建议?」 「汪处长与明先生是有旧情,但明先生并不是没有其他的选择,更何况……明董事长并不喜欢汪处长,当年更是狠狠拆散了他们,汪处长为了在明先生面前立功,让明先生看重她,所以她会无所不用其极的以偏激的方式来立功,南田课长……立刻停止汪处长的鲁莽行动,这样不只能显得您有远见,而且还能让人觉得你御下有方,毕竟汪处长献殷勤的对象可是明先生。」 南田脚下踩着舞步,心头可没少了盘算:「阿诚先生是不是与汪处长有旧怨?」 明诚的笑容很明显一僵,像是被抓住了小辫子,但又立刻坦然起来:「我们之间是有些旧怨,她正恨不得把我赶出明家远离明先生,南田课长您给了她一个大好的机会,只可惜她不知道这样只是为难了我,却无法让明先生放手。」 「你不过就是一个管家,为什么她想把你赶出明家?远离明先生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这是我的私事,不包括在提供给南田课长的情报范围里。」 「虽然是你的私事,但若能了解清楚,能让我更信任你,毕竟你说的话无法让我相信,你并不是女人,汪处长何需顾忌你留在明先生的身边。」 明诚像被踩住了痛脚,放开了南田停下了舞步,脸上立刻又换上了高傲的笑容:「南田课长,你可以不信任我,但我的私事无需告诉你。」 南田似乎是明白自己接触到核心了,明诚的表情太真实,真实得让她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人,只有在动怒的时候无法隐藏自己的内心。 「阿诚先生,别生气,我们的合作关係当然继续维持,你要是今天晚上被明先生打成瘸子,我保证你明天就能拿到买轮椅的钱。」 「我在友邦银行开了一个户头,我会把帐号送去给你,就看南田课长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明白。」 「阿诚。」明楼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明诚及南田看向明楼,只见他对明诚招了招手。 「不好意思南田课长,你知道的,我就是这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南田看着明诚与她告辞,好好的隐藏起自己对明楼厌恶的表情后,才迈步离去,这个表情变化让南田知道自己是找对地方安插这条眼线了。 明楼带着明诚离开之后,汪曼春走到了南田洋子的身边,说的话却是代替明楼道歉:「南田课长,市政府那边好像有紧急事务需要我师哥去处理,所以他先走了。」 南田见汪曼春儼然把自己当成是明楼的自己人,为明楼做解释,更加相信了明诚说的汪曼春想在明楼面前表现的话。 南田洋子虽然独立自主,但成长过程中却看多了女人的无奈,大多数的女人以夫为天,在日本、在中国都是,汪曼春若与明楼再走下去,她也逃不过这个宿命。 「汪处长,停止钓鱼行动。」 「为什么,南田课长原先是同意的啊!」汪曼春十分意外,她的计划顺利进行,上回还只差一步就能抓到一个共党的情报站,表示这个行动是有用的。 「为了确保和平大会顺利召开,我需要上海不再有鎗声及鲜血。」 「可这不矛盾啊!」 「这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命令。」 南田说完就离开了,完全没有给汪曼春再建议的机会,汪曼春不明所以,原先她很赞成的行动,为什么突然就反对了? 梁仲春一直都在不远处看着,明诚与南田的对话他并没有听见,但当明诚离开后南田对汪曼春下的命令他倒是听见了,南田的声量不小,似乎是对汪曼春不满意。 他走上前,对汪曼春说了:「我跟南田课长的想法是一致的。」 然而汪曼春回给梁仲春的,却是一个不屑的眼神。 梁仲春也没生气,汪曼春当这个处长有多久,就跟汪曼春斗了多久,而且汪曼春还有利用价值:「严格来说,我才是你的顶头上司,但是汪处长你每次的行动都是目中无人。」 「你说过能者多劳。」 的确,梁仲春是说过,但汪曼春是能者吗? 「你知道这次停止钓鱼行动是谁的建议吗?」 「是谁?」 「一个你瞧不上的人,乱世之中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事,千万不要瞧不起你身边看不上的小人物。」 汪曼春不是就这么认同了梁仲春的看法,但她的确想到了南田突然对她下这个命令之前,正在与明诚共舞。 难道是稍早她威胁了明诚,这是他的反扑?而这个机会还是她送给明诚的,是她故意告诉明楼南田跟明诚有接触,她原先是想造成明楼与明诚的嫌隙,希望明诚能别再纠缠明楼,明楼也的确动怒,故意让明诚去请南田跳舞谢谢她的知遇之恩,可她却立刻被反将了一军。 「汪处长……原田熊二上个月在香港遇害,同日,明楼过境香港抵达上海。」 「这事南田课长查过了,原田熊二遇害的同时,我师哥正在接受记者採访。」 「原田死了对谁最有好处?是!他是不在场,但你看明楼身边跟着的是什么人啊!那个身手矫捷、来去无踪的阿诚,身边带着这么一个人,可不是什么学者风范啊!」 「不是学者能是什么?谍报人员?」 「不!我猜测还是情报贩子的可能性大些。」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试一试他,拿我当鎗使?」汪曼春对梁仲春不甚友善,语气也十分高傲。 梁仲春也看习惯了,而且把自己的目的就摊在阳光底下:「你又不是第一次被人当鎗使了。」 汪曼春不去理会梁仲春这句讽刺,那是因为她真的也被勾起了疑心:「要找什么人试?」 「你想让谁消失,就让谁去试。」 -- 四十七、安抚好伴侣的情绪是做丈夫的责任 四十七、安抚好伴侣的情绪是做丈夫的责任 「周佛海提议,参加和平大会的重要骨干,坐船去南京。」 自从要办这个和平大会,明楼就各别对组织及军统上级建议,想指挥自己带领的小组不惜一切代价予以粉碎,双方上级也都同意。 要参加这个大会有一大部份的特使必须从上海出发前往南京,所以七十六号及特高课一定会进行一次集体护送,要完成这个任务,就必须先得查出护送的方法,或许是水路、或许是陆路。 「时间还这么早,有可能是最后决定吗?」明诚很专业的开着他的车,连给副驾驶座的明楼一个眼神也没有。 「这么早放这个消息出来很可能是个幌子,先按兵不动。」 「是!」两方的行动组都在等明楼的消息,只要明诚不发报,他们就会暂时静默,黎叔那组先前倒是安排了工作,要他们分别去航运公司及铁路局查看消息,但最后是无功而返:「要回市政府去吗?总得做做样子表现出我们正在规划安全维护。」 「即然是假消息又何必太认真,你会不知道我只是拿这个当理由先离开舞会?」 明诚终于把视线转向明楼了,但也只是匆匆一眼。 明楼像是讨了个没趣,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阿诚,今天你替我选的领带我很满意。」 明诚看了一眼明楼的酒红色领带,又低头看了自己深蓝色的领带,想起了早上选领带时的小心思,因为上回明楼说过,一红一蓝,是一对。 明诚的脸色是缓了下来,但还是凉凉的数落了明楼:「让我看领带并不是你坐到副驾驶座的原因吧!」 「自然不是,调戏你才是。」说完,明楼还真的伸手摸了排档桿上阿诚的手一把。 明诚反手立刻就打了回去。 「阿诚,别生气了,我道歉。」 明诚把车子给停在了路边,这里是个公园,四周十分闃静,再加上过不久就要宵禁了,若不是像明楼这样的身分,不会在这个时间还在外头游盪。 明诚的确窝着一股火,既然明楼提起了,他也就表达了他的不满:「我相信你在包厢外头把汪曼春的话都听进去了,她威胁要杀了大姐、杀了我,我觉得我的情绪表达得十分到位,你这位十分尊敬长姊的明先生至少也得装出个痛心疾首的表情劝一劝汪曼春,而不是骂我。」 「你是因为我骂你生气吗?我们在人前演戏,你有少被我骂过吗?你一开始是气不能为大姊出气,后来是气我抱着汪曼春不是?」 明诚没有被说中的难堪,只是偏过头不说。 「阿诚,不要因为汪曼春对大姊的敌意而失去了理智影响了计划,还有……我不是抱她,是那孩子闯了进来又有爆破声,我以为有人要暗杀我才趴下身子作掩护,你应该知道,我们做这个工作,很可能一不小心就被不知情的自己人给杀了。」 明楼的话的确刺中了明诚心中柔软的角落,他们以如履薄冰的心情走在悬崖边上,要防敌人的猜疑,也要防自己人的杀招。 明诚伏在了方向盘上,这次他说出口的是事实:「大哥,我发誓今晚我真的不是因为吃醋而生气,当然……你抱着她是让我有点不开心。」 明楼伸手搭住了明诚的肩,见他没有推开,他放心的笑了:「我知道,你一向冷静,但只要一碰到明家人,你就特别容易受影响。」 「除此之外,我发现汪曼春似乎开始怀疑我们的关係了。」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还顺势在南田面前玩了点小把戏,并没有依照我们原先的计划。」 明诚侧过脸,望向了另一边的窗外,躲避明楼:「我是依我们的原订计划,只是过程中使用的方法有些不一样而已。」 「我是不是说过遇事不可私自做决定?」 「你只交派给我任务,又没有说我必须怎么完成?」 明楼轻拍了明诚的后脑一记,不知该气该笑:「你还有理了?」 明诚听出明楼没有生气,回过头对他吐舌做了一个鬼脸:「是你自己没有指示我完成任务的方法,怎么能怪我?」 明楼看见明诚一闪即逝的小舌头,凑上前去吮住了他的唇,然后撬开他的唇瓣教训刚才那调皮的舌头,明诚被由方向盘上托了起,搂进了明楼的怀中。 明诚本也没打算抗拒绝明楼,所以任由他的唇贴着自己的,感觉到他霸道的舌立刻探了进来,明诚以为明楼一如以往的要在他的腔内搅弄出一番风云,却没想到明楼却把他的舌蜷了起,勾入了自己的口中,而且还吸住不放。 这个不同于以往的吻让明诚心里升起了一股背德感,好像不是与明楼接吻一般,让他只要一回应就难免有孟浪之感。 在幕天席地的公园边、回应一个陌生的吻,明诚无法接受这样的旖旎,想推开明楼,明楼却不肯放,让明诚不得已往明楼的唇咬下。 明楼终是退开了,他的下唇有一个浅浅的牙印,明诚终究是没狠下心的咬出伤口,明楼看着明诚满面潮红,被他吻肿的唇带着诱人的溼润水光,双眸里也是带着春水荡漾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推开。 「阿诚……」 「大哥……你、你做什么这、这样亲我……」 明楼忍俊不住,以往明楼总是霸道的侵略,可每每看见明诚那办事干练,还有面对记者的强悍时,明楼就会想,明诚也是很有男子气慨的,他从没为明诚想过,他是不是也有想主动的时候。 当然,明楼是一千万个不愿意委身于下的,但若偶尔让明诚在吻时强势一回,明楼愿意牺牲的。 但很显然,明诚居然不接受他的好意。 「你不喜欢?」 「我当然不喜欢,你为什么要用别种的方法亲我?好像不是你一样。」 「所以你方才觉得背叛了我,好像在亲别的男人?」 明诚发现明楼在取笑他,咬着牙不说了,甚至想去踩离合器推动排档把车子驶离。 「阿诚,我是怕……怕我总是霸道的夺取,然而你总是被动的接受,我怕你有一天会厌倦我。」 明诚终于懂了,却不知该不该骂明楼胡思乱想。 「所以大哥愿意让我拥抱吗?愿意在我身下?」 「其实在下头的那个不一定就是被做了的那个……」看见了明诚瞪他,明楼讨好着明诚:「阿诚,我发誓,我一定努力克服,若你真的想的话……」 明诚知道明楼是在卖惨,是在甜言蜜语,他这辈子恐怕没有进入明楼身体的那一天,倒不是明诚不想这么做,而是他知道明楼不愿意,而他愿意做承恩的那个。 「我知道大哥你做不到。」 「阿诚……」 「所以想着在吻的时候让我一回?」 「其实……偶尔让我用不一样的方式吻你、跟你做,你会爱上那种类似偷情的刺激也说不一定。」 明诚真不知该拿他这个傻大哥怎么办,于是他交叠起自己的双腿,伸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带,隐约的露出了藏在底下的项鍊,那是系着他们的结婚戒指的项鍊,修长的手指离开领带结却没有离开自己的身体,反而顺着领带滑了下来,停在了西服外套钮釦上,解开,明诚本就为了怕开车时的姿势压皱了西服,所以将西服解开了一颗釦子,再解开一颗,他的西服便徜了开,之下是一件与西服外套同色呢绒西服背心。 「大哥你确定我若真的偷情了,你不生气?」 明楼强压着慾火,看得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随着明诚轻轻蹭动的双腿,明楼的视线缠上了明诚的腿根,就又看见了明诚的手指滑上了大腿勾走了他的视线,又慢慢的往上滑,回到了明诚那坚毅的下巴…… 突然间,明诚轻轻的以舌头舔了自己的双唇一圈,甚至以眼波撩了明楼一眼,明楼低吼了一声伸手将车子熄火,然后下了车。 明诚倒是结实一愣,怎么了?怎么突然下车了? 明诚还来不及下车追,他这边的车门就被打开了,他被明楼给扯下车,就见明楼先是脱了自己的大衣、西服外套往车子里丢,接着就继续动手脱了明诚的大衣及西服外套,同样丢了进去,这才关上车门拉着明诚到后座,打开车门把明诚推了进去。 「大哥……」明诚终于发现自己玩火烧着自己,这可不行,虽然是在公园旁,但还是马路边啊! 明楼跟着上了车后座,关上车门,后座的三面玻璃都有白色的帘遮掩着,挡风玻璃又距离得远,夜里不容易看见后座,但对明诚来说,一样毫无隐私。 「我就不该太体贴你,你这辈子都别想有偷情的机会。」 「即便是跟大哥你也不行?」 「不行!」 -- 四十八、明长官,车震真的好吗? 四十八、明长官,车震真的好吗? 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挤在车子里自然是紧贴在一起的,明楼让明诚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他双腿之间特别火热的地方正抵着明诚的臀,让明诚立刻明白了明楼的企图。 「大哥,别在这里。」 「有宵禁,没人会出门。」 「如果被巡逻的日本兵看见了……」 「听到车子引擎声我们就先不动,他们会以为只是一部停在路边的车。」 明诚很想反驳,到时明楼真可能不动吗?但感觉到明楼的手已经扶上了他的腰际,探进了西服背心里隔着衬衫轻抚他,明诚的轻颤毫无阻碍的传达给了明楼。 「说好了……三天的……」 「我本来只想吻你而已,是你撩拨我。」 很好,这是打算让他背锅是吧!明诚虽然想抗拒,但抓着明楼探进他西装背心里的手掌的手,却显得有些乏力。 「大哥……」 「阿诚,今天让你试试你在上,我在下。」明楼挺了挺腰,他下身的灼热坚硬便抵上了明诚的胯间,彷彿在采排即将进行的合奏。 明诚因为这个顶弄而双腿乏力,他全身的重量都落到了明楼的腿上,头还埋进了明楼的肩窝,发出了一声又一声诱人的喘息。 明楼也顺势吻上了明诚的脖颈,手则解开了明诚的领带又是往前一拋,然后解开了明诚三颗衬衫釦子,顺着明诚越来越敏感的肌肤,轻咬着他的锁骨及重重吮过覆盖其上薄薄的一层肌肤,留下了转瞬即逝的齿印及霸道停留的吻痕。 明诚不想单方面被撩拨,他抱住明楼的头逼他抬起,然后主动的吻上明楼的嘴唇,明楼很喜欢……或许该说很享受明诚的主动,所以他容许明诚的放肆,自顾自的把明诚的衬衫拉高,伸手探入衬衫游走在明诚的身上,燃起明诚身上一簇簇的火焰。 明诚的双腿分开在明楼的身体两侧,等于把自己的私密毫无保留的交给明楼,在明楼把他灼热的手掌贴在明诚双腿之间的凸起时,明诚再也无法维持那个吻,他放开了明楼,吐出了细微的喘息声。 明楼轻松的拿回了领导权,亲吻着眼前这副因剧烈呼吸而起伏着的胸膛。 明诚这回不是不服输,而是出于本能,他的手也来到了明楼的腿间轻轻摩蹭,想释放那个将带领他享受激情的地方。 明楼也不是游刃有馀的,他也因为明诚的手指触碰了自己--虽然还隔着西裤及内着--而猛地一震,被明诚勾出了一声压抑慾望的低沉喘息。 「大哥,开始吧……」 来自爱人的催促明楼哪里还能再等,明楼虽然动作急促但不显慌张的解开了明诚的腰带及裤釦,一侧身就把明诚给推在了座椅上想脱下明诚的长裤,怎奈才脱了半边,感觉到明诚也在解他的腰带及裤釦时,明楼迫不急待的又把明诚给抱回了膝上。 「怎么……又回来了……」 「说了今天你在上,我在下。」 明诚早就忘了害羞,更何况此时的他早已经因为情慾而脸泛潮红,当明楼的手指未经扩张就探入了他的穴口时,受惊的明诚不由自主的夹了紧,却反而让明楼刻意的往那带来快意的一点重重按下。 「啊!大哥!」 「疼吗?还是舒服?」 「一开始疼,现在……」随着明楼又一按,明诚又低吟了一声:「舒服……」 「不怕我就这么进去?」 明诚这回是结实害怕了,今天的明楼很显然的想玩玩跟以往不同的方式:「别……会疼……」 明楼终究不会真的伤了明诚,他分出另一手去打开公事包往里掏,明诚不解,直到看见从中拿出一瓶绵羊油。 「大哥,你别说你随身带着绵羊油是为了保护肌肤?」明诚对于明楼这私底下的不正经很是无奈。 「当然是为了保护我的手,免得太粗糙摸你会让你不舒服,这不刚好派上了用场?」 明诚哪里不知道明楼一边胡说八道一边甩锅,他搥了明楼的肩膀一记,当然,他捨不得用力,明楼也不痛不痒…… 不!明楼很痒,尤其是明诚的这一拳被他当成是闺房情趣。 上海的冬天很冷,连绵羊油也是冷的,明楼将绵羊油倒在了明诚的腰窝时让他不由得一阵颤慄,明楼立刻用他温暖的手指将油给顺着明诚的臀缝导入了明诚的后穴,十分有耐性的挑逗、扩张,模仿着待会儿会有一个大小完全无法比拟的侵略物,在那后穴里进进出出。 明诚觉得自己被拋在了海浪中,随着海浪起伏,明楼充分的在他的浅处扩张,他却渴望着被深入,而且是全力的、毫不保留的,如此才能平伏他体内深处叫嚣着想被欺负的渴望。 明楼的右手手指探索、搅动着,左手也没间下的膜拜着明诚的身躯,双唇更是一个又一个的在明诚的胸膛上留下印记,最后才来到了他胸前微凸,轻轻的摩咬。 明诚似乎喜欢明楼这样服侍他,因为他正以紧紧的夹住明楼的手指做为回应,明楼的手指被卡在了明诚那个敏感的点,索性便开始摩挲着那处,让明诚发出一声叠一声的呻吟,然后在明楼的一个着力按压后,伏在明楼的肩上发出了类似呜咽的声音。 明楼放开了明诚胸前的小凸点,笑着用低沉的声音勾引他:「阿诚,想要我了吗?」 明诚说不出口,只能点了点头。 明诚现在的样子是有些狼狈的,他的裤子只脱了右腿,其他的全掛在他的左腿上,他的西服背心被解开,衬衫釦子也被解了一半,身子半遮半掩却能清楚看见潮红,但看在明楼的眼里,却觉得十分性感。 明楼方才被明诚所解放的慾根已经叫嚣着想要上场进行欢爱,明楼也不委屈自己,他抽出了在明诚身体内肆虐的手指,改而双手托着明诚的臀,将他的后穴移到了自己賁张的慾望之上。 明诚扶着明楼的肩似在等待,让明楼肆无忌惮起来,他让自己的慾望抵住了明诚的穴口,缓缓的探入些许、轻轻的抽动,明诚咬着下唇有些难耐,后穴羞怯的一次次迎进明楼的慾望前端。 突然,车子的引擎声由远而近的传来,明诚僵住了身子,明楼没预料到这个变故正迈力一顶,顿时两人都发出了呻吟声。 明诚是因为明楼突然的探入深处,而明楼则是因为明诚听见了引擎声而收缩了甬道被狠狠缠吸住,险些缴了械。 「阿诚,你别急,我太快结束你又该怨我了。」 明诚一直僵着身子直到车子引擎声远离,这才搥了明楼的肩一记,而这一回,是没有收力的。 「你这小子越来越没规矩,居然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看时辰吗?刚刚是谁说有车子过来就不要动的。」明诚想起了刚刚的惊险,就又忍不住搥打了明楼一次。 他可不想在日本兵打开车门的时候,看见他这个模样。 或许是怕被看见的恐惧及羞耻让明诚的后穴紧紧的缠着不放,明楼升起了一波强烈的快感,他可不能在明诚还没舒爽前就出来了,那会是他一辈子的污点。 「方才那是意外,不是故意为之。」 「你以为我信吗?」 明楼轻轻挺了挺,不想看见太过清醒的明诚,这一招自然是有用的,明诚扶着明楼肩膀的手指收起,紧紧的抓住了明楼的肩。 明楼没有只顾着自己享乐,自然也没忘了要服侍明诚的分身,掌控住他的慾望,听见了明诚抑止不住的呻吟喘息。 明诚感觉到快感舖天盖地的袭来,身前是明楼的爱抚套弄,身后是明楼开疆闢土般的深入,他感觉到浑身燥热,但在身子里动的慾根更为灼热,明楼同时给予他温柔及霸道,让明诚渐渐失去了理智。 他像被明楼带上了天堂,又像被他带着在空中飞翔,迷濛的双眼由上方看着身下的明楼,明诚觉得有满满的爱意涨满了心头。 「大哥……快……再快一点……」 明楼自然照办,事实上,就算明诚不要求他他也已经停不下来,他感觉到明诚的指甲在他的肩上、背上留下了甲痕,但他没感觉到痛,明诚后穴的收缩蠕动也在带着他经歷绝美的时刻,让他忘了痛楚。 明诚已经接近慾望顶峰了,所以他克制不了自己,在他最后再在明楼的背上留下十道甲痕时,他感觉到洴发的慾望衝出,在两人的小腹间交出了白浊的津液。 明楼在明诚的收缩颤抖中进行着最后乐章,直到濒临爆发,明楼才把分身退出了明诚的身体,属于明楼的白浊覆盖在了明诚方才才喷溅出的津液之上。 天快亮时,上海饭店的门口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画面,堂堂的明长官这回是自己开车回来的,还由后座扶着明祕书长下车,明祕书长紧紧抓着自己的大衣让明长官搀扶着,进了饭店,饭店值班人员站起身行了个礼,关心的问着。 「明祕书长身体不舒服吗?需要请医生吗?」 「不用了。」明楼笑得一如以往温和:「他只是喝醉了。」 值班人员不疑有他,目送着明楼及明诚进了电梯。 明诚在那之后又被明楼狠狠要了两次,如今双腿发软都站不直了,大衣下的衣服不仅被压出了许多皱摺还沾了两人的体液,让他不得不拉紧大衣遮掩。 进了房后,明诚不但好好享受了一回古代帝王让人服侍着洗澡的待遇,连回到床上都是明楼抱着的。 在茫然的进入梦乡之前,铁打的明祕书长也不得不竖白旗了。 「明先生,明天可以让我请假一天吗?」 「明天你就留在饭店休息,后天再陪我出席汪芙蕖的救市沙龙。」 一个汪曼春小妖精就罢了,还要面对汪芙蕖这个老妖怪,明诚把脸埋进了枕头里,懊恼的喊了一声。 「真想睡他个三天三夜。」 「没有你,应付汪曼春对我来说就跟在炼狱里一样。」 明诚露出了小脸,看见明楼俯身吻他,心疼的回吻了一记:「知道了,我会去。」 因为这个回答,明楼又吻了明诚一记。 不多久,刚洗完鸳鸯浴的两人拥抱着彼此,一併进入甜美的梦乡了。 ps.阿雪将从1/23开始放年假了,由1/23-1/29将改为日更,年假结束后再改回双日更,请大家切勿错过喔! -- 四十九、汪处长你不愧是特务啊! 四十九、汪处长你不愧是特务啊! 汪芙蕖在上海饭店办的救市沙龙,也住上海饭店的明楼自然可以从容的打理好仪容再到汪芙蕖订下的宴会厅与会。 昨天明诚也没真的请了一天的假,毕竟身为明楼的祕书长工作实在不少,所以中午一过他就回去上班了,昨天临下班前交代了祕书们今天的工作,需要他过目的、需要明楼签核的一律放在明诚的桌上待他们参加完救市沙龙回去再处理,明楼的办公室,除了明诚自然是不能在明楼不在的情况下进去的。 过去明楼的习惯,是起床后自己打理仪容,明诚前一晚已经把衣服都准备好掛在吊衣桿上,但近来他爱上了由明诚服侍他的感觉,有时明诚先起床了,他会躺在床上看明诚脱下睡衣、穿上衣服,若是他先起床了,明诚则会穿着睡衣下床,由他来服侍明楼。 当然,这是指并非那「三天」的隔日早晨,「三天」的隔日早晨,明楼总是不太捨得叫醒明诚的。 刚睡醒的明诚头发软趴趴的垂在额前,此时才能看得出他的发有些鬈,而且也衬得他的脸庞有些稚气,明楼才会想起,明诚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可一旦上了发蜡梳起发后,明诚又会变成那个精明干练的明祕书长,那个站在他身边毫不逊色的搭档、战友。 帮明楼换好衣服后,明诚正要帮明楼打领带,电铃就响了起来,上海饭店的豪华贵宾房是楼中楼的房型,下层是间带吧台的客厅,坪数不小,宴客舞会都办得成,二楼则是两间同样坪数的房间。 这样的房型敲门当然是听不见的,所以设置了电铃。 明诚正要下楼去应门,明楼拍了拍他的头:「你先换衣服吧!一定是饭店送早餐上来了,我去开门就好。」 「大哥今天不到餐厅去吃早餐?」 「不了,怕一大早会遇到汪芙蕖破坏胃口,我昨晚交代了饭店把两人份的早餐送上来。」 「我饿了,两人份不够吃。」 明楼哪里不知道最近明诚食量大,若不是他是男人,明楼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孕了,吃了那么一大堆食物到底都去哪里了? 大概只有那翘臀长着肉。 「放心,你的那份我加了量,你最近真贪吃。」 「怎么,养不起我了?真是抠门,大哥别让我在晚上消耗那么多,我就用不着吃那么多。」 明楼老是被说抠门真的冤枉,他要用钱虽然明诚不会管,跟他说了就会去银行提给他,但毕竟他的钱全都让明诚管着了啊! 「当然养得起,被你吃垮都得三天一次。」 明诚被说得一臊,推着明楼去开门了。 然而明楼开了门,看见的却不是饭店服务生,是汪曼春。 「曼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打开衣柜找要换穿的衣服的明诚听见了,难免又是不快,这汪曼春真是紧迫盯人,离沙龙开始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呢!这么早就来了。 「师哥,我是想在沙龙开始前先来找你一起去吃早餐的。」她看了一眼明楼,才刚换上了衬衫,领带都还没打,就拉着他上楼:「走,我帮你挑领带。」 「不用了,阿诚昨晚已经帮我准备好了,你在楼下等等,我马上下来。」 「师哥楼上是不是藏了女人,为什么不让我上楼?」 「说什么呢!」 明楼被质疑当然不快,但现在他们的身分不一样,汪曼春的确有资格质疑他是否金屋藏娇。 其实明楼并不介意有朝一日让汪曼春知道他与明诚的关係,因为有了嫉妒做为动力,他可以让汪曼春为了争宠去做出一些明楼希望她做的事,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的他还没完全掌控汪曼春,这个把戏一没玩好,可能就会把汪曼春推得远远的,再也抓不回来了。 汪曼春硬要上楼明楼也挡不住,明诚也来不及躲出门去,这里又是饭店三楼,总不能让他往外跳,最后只好躲进了卫浴里。 汪曼春好像真的是打算来捉姦一般的闯了上来,走到了明楼的房门前:「是这间房吧!」 明楼还在想要不要把她引到另一间房--原来是给明诚睡,但他自从住进来就没用过的房--去,汪曼春就不由分说的打开了明楼的房门。 房里没有人,床是凌乱的,看来这是明楼的房,汪曼春大方的走了进去。 明楼四下看了看房间,猜想明诚是躲进卫浴里去了,他想快点把汪曼春支走。 「曼春,你看我一早醒来床都还没整理,你先到客厅去等……」 「我帮师哥打领带吧!」汪曼春打断了明楼的话,拿起披掛在吊衣桿上的领带,天青色带白色条纹,她摇摇头不甚满意:「师哥怎么从不用我买的那一条?」说完把原先的领带往床上一拋,还自顾自的打开了衣柜,明楼没来得及拦。 汪曼春打开衣柜本是打算找领带,却看见了衣柜里有一半很明显是属于明诚的衣服。 「师哥,阿诚的衣服怎么在这里?」 「这一间原先是阿诚的房,这几天天冷了些,我那间房老是睡不暖,所以我们换了房间,他先把我的衣服整理过来,有时间了再把他的整理过去。」明楼面色不变,也立刻想出了理由。 在卫浴里听着的明诚忍着笑,明楼果然有一套把胡说八道说得很真实的本事。 「阿诚忙什么呢!连这些工作也做不好。」 「忙着讨好南田吧!」明楼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听得卫浴里的明诚险些岔了气。 汪曼春顿时觉得心疼,明楼把衣柜关上,回身拿起刚才被汪曼春丢在床上的领带,是明诚帮他挑的,他只想系这一条。 「我刚把衣服搬过来,领带还得找找,下一回我会系你送的领带,今天就先这样吧!」 明楼边说边自己动手打起了领带,就是不给汪曼春机会上手。 汪曼春坐在了床沿等明楼,手掌摸着床单,是温的,枕头也有个陷下去的痕跡,然而……另一个枕头看来也是有人睡过的,汪曼春的手掌紧握成拳,再站起身时,方才阴狠的表情已经收起,换上了一抹冶艷的笑容。 「我帮师哥整一整床吧!」 汪曼春走到了床的另一侧,倾身拉起被子,手顺势抚过床单……也是温的。 这张床,昨晚睡了两个人。 明楼走到了汪曼春的身边,由她的手中把被子拿下,随意往床上一拋:「别整理了,你不是想先去吃个早餐吗?」明楼牵着她的手,到了吊衣桿前稍停一会儿,拿了上头的西服背心及西服外套,就要带着汪曼春离开。 明诚听着脚步声往房门走了,正松了口气,却又听见了汪曼春还在找事:「师哥,我先补个妆,借一下你的卫浴间。」 「不行。」别说明楼喊了,连里头的明诚也差点喊了出来。 「为什么不行?」 「我……我昨天泡了澡,现在才想起来还没收拾呢!不好看!你用楼下客用的洗手间吧!」 说了也不管汪曼春还要说什么,就拉着汪曼春走下楼了。 明诚松了口气,听外面没动静了才走出卫浴,正打开衣柜想趁着汪曼春补妆时拿套衣服赶快躲进另一间房,却又听见汪曼春拉着明楼走上来。 「师哥,饭店这样真不行,居然没在客用的洗手间放皂角,还是让我借用你房里的吧!乱一点没关係的。」 这下明诚不能再躲卫浴间,只好爬进了衣柜,把门关了起来。 汪曼春打开明楼的房就直接往卫浴间走,明楼都已经开始编明诚出现在卫浴间的藉口了,结果汪曼春开了门,里头没人,明楼松了口气。 「师哥,阿诚果然什么都没收拾,连盥洗用具也还在呢!」汪曼春看着成双的盥洗用具,觉得有些刺目。 「我昨晚突然决定换房间的,也不能怪他。」 「可是浴缸里没有水啊!」 「没有吗?那可能是我昨晚泡完澡后下楼喝了杯酒,他收拾了。」 「来得及收拾浴缸没来得及收拾自己的行李?」 明楼被问烦了,汪曼春的句句试探让他不悦,可却还得端着笑安抚她:「你不是要补妆?快点吧!我还想跟你吃顿丰盛的早餐呢!」 汪曼春娇媚一笑,收起了疑问:「好!师哥等我一下。」说完就关上了卫浴的门。 然而汪曼春转身面对墙上的镜子时,露出了阴冷又残酷的笑容。 明楼实在想不通明诚怎么不见了,总不能往外跳吧!以他的身手顺着排水管倒是能往下爬,但现在是大白天,能不被看见吗?看了身边的衣柜,他想了想,打开,果然看见了明诚一脸无奈的侧身坐在里头,一双大长腿曲起抱在胸前,这么高的个子躲在这里,真是难为他了。 明诚走出衣柜,无声的唇语说着:「我可以抹了她的脖子吗?」 明楼伸出手指,带着纵容的笑点了点明诚的额,同样无声的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明诚伸了伸懒腰,关上衣柜门,调皮的在明楼的唇上印上一个吻,才让明楼读他的唇:「我真的有偷情的感觉,而且偷的人是你。」 明楼一恼,轻拍了明诚的臀一掌,就看明诚带着狡獪的笑容,走出房去了。 在此同时,汪曼春也走出了卫浴间,明楼把西服背心及外套套上,一边扣上釦子一边说:「没补妆之前很美,补了之后更美。」 「师哥嘴真贫。」 「走吧!」 汪曼春上前挽住了明楼的手臂,与他一同走出房门,一走出房门,就见穿着睡衣的明诚也由他的房门走了出来。 明诚看见他们显然是愣了一会儿,才挤出一个笑脸:「先生早、汪小姐早。」 「不早了,我师哥都准备好了。」 「我昨晚跟先生换了房,衣服都还在那边,想着等先生起床了再过来整理,怕吵醒了先生。」 「看到我很意外?」 明诚笑得尷尬,但也很快就恢復他一如以往的专业笑容:「怎么会。」 「你应该很清楚……只有我才有资格进我师哥的房吧!」 明楼不着痕跡的看了明诚一眼,却见明诚有些小得意,明楼心喊一声糟。 「汪小姐说的当然对,只不过……我是例外。」明诚看见了汪曼春双眼藏不住的狠戾,这才接了一句:「毕竟我是先生的管家,先生的里里外外都是我打理的。」 「师哥,我们走吧!」汪曼春宣示主权没成功,倒觉得自己反被宣示了。 汪曼春拉着明楼走的时候,明楼回头给了明诚警告性的一眼,但又在看见明诚吐舌做鬼脸后,无奈的露出了笑容。 明楼及汪曼春离开不久,明诚换好了衣服下楼,电铃又响起,明诚打开门,看见了服务生送来了明楼订的早餐,看得出来的确有一份是加量的。 明诚让服务生把餐送了进来放在客厅,然后赌气的坐到了沙发上。 「吃早餐!最好噎死你们。」明诚拿起了本该属于明楼的三明治,用力咬了下去。 在楼下饭店餐厅里,正咬下一口麵包的汪曼春突然指着自己涨红了脸,明楼立刻坐到她的身边往她背上一拍,一块麵包被汪曼春吐了出来。 「曼春,怎么噎着了?慢点吃。」 汪曼春吃东西一向优雅,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噎着,拍着胸口还惊魂未定的她,赶紧喝了一口柳橙汁。 今天一开始就挺不顺利的,等等在沙龙安排的那一齣,不知道能试出什么? -- 五十、明镜登场,气势万钧 五十、明镜登场,气势万钧 明镜,明氏企业的董事长,私底下则是一个红色资本家,或许是明家人骨子里都流淌着爱国情操,他们都把救国当作是信仰。 明镜不爱在家里谈政治,并不代表她也远离政治,她只是想着能让两个弟弟还有那个当作弟弟栽培的阿诚能过平凡且平安的一生就好,救国,让她来就行。 可惜她虽然向黎叔多次申请加入战斗,黎叔却总是告诉她,她已经在战斗了。 黎叔说的没错,并不是入了组织从事地下工作才称为战斗,明镜所提供的帮助,无疑亦是不可或缺的。 然而这一回却出了差错,航运公司通知她託货运寄送的物品不能提货,那是她过几天要去香港看明台,顺道要带去的药品。 航运公司说医用品是禁止买卖的,如今只有海关总署的批条已经不管用了,还得要有特务委员会的公章才可以放行,儘管明镜说了愿意加一成运费给航运公司,想到了被查到可是要坐牢吃鎗子,航运公司就说什么也不肯配合。 不过,航运公司那边倒是告诉了明镜一个让她十分意外的消息…… 「您明董事长要盖个特务委员会的公章,这不是简单的事吗?您还没看报纸吗?令弟高升啦!」 明镜难以置信,急急忙忙的找了报纸看,这才知道明楼已经接了新政府的职位,那个中国人眼中视为汉奸的作为,而且已经回上海好一阵子了。 他也知道她不会同意他接这个职位,所以不敢回家吗? * * * 救市沙龙里,明楼的身分自然有不少人与他攀谈,他虽然和人谈着政府的经济政策,但总会时不时瞥瞥明诚,他很尽责的站在宴会厅的角落,锐利的双眼正在打量着与会的人,不过……是把打量藏在红酒杯之后的。 接着,明楼就看见明诚看向了汪曼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明楼对今天汪曼春的反应也很意外,他知道汪曼春肯定会藉着这个机会见他,毕竟明楼常常以忙碌为藉口,与她维持着看似亲密的关係,但她一向不爱这种聚会,能待这么久实在有点奇怪。 明诚想必也有所怀疑。 不过这一切都在明楼去了一趟洗手间后就明朗了,一个假称是戴局长派来的人,说戴局长让他直接跟明楼连系,这分明是试探,明楼面上不显,心里却露出了冷笑。 戴局长是谁?那是军统的头子,有人在怀疑他是军统的人?明楼想了想,唯有可能是汪曼春的试探,今天她刻意的留在聚会上想必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一个总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暗器,一个即便找到尸体也查不出被何物所伤的伤口,明诚走进洗手间,看见了明楼拿在手里的眼镜镜片,还有倒在地上的尸体。 「你果然能用镜片杀人。」当年他在巴黎见过,后来他在军校试探过,也曾被明楼的镜片所伤。 「我不常用这暗器,太久没练了手有点生,血出得有点多,这手法还不如你上回在军校杀的那三个。」 明诚看了洗手台及镜子上喷溅的血,明楼这个暗器不但动手时出人意表,留下的伤口也小,不会喷溅得自己一身,但这一回血的确是出得有点多了。 「是手生了,没我几年前看见的那回俐落,又要奴役我了。」明诚果然毫不留情的损了明楼。 明楼对明诚拿话损他,总是纵容的:「你辛苦一点整理整理,人家还要做生意。」 「是。」 「你在哪里见过我这么杀人?」 「巴黎。」 明楼想起了那个死在自己手上的同志,当时王天风就在身旁,他不杀他王天风也会杀,但若是让王天风动手,他就可能被王天风怀疑了,只得特意摆弄一个弹壳,把讯息传达给烟缸。 看见明楼突来的落寞,明诚语气平淡,安慰的话却很及时:「既然非不得已,就不要想了。」 「后来我就不想了,知道青瓷就是你之后,只要能救了你,让我杀谁我都会杀。」 明诚眼中有一闪即逝的心虚,好像算计着什么被发现一样,但因为他低眉垂眼,明楼并没有发现。 「大哥,这人是谁派来的?汪曼春?」 「你果然也在怀疑她。」 「除了杀人,我还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兴趣,不过经济议题绝对不是她的兴趣之一,她在沙龙上待太久了。」 「我先出去了,汪曼春那边我会明说,所以这个人……随意处理了吧!别让人觉得你太专业。」 「明白。」 * * * 汪曼春派了人去试探,心里想的却还是稍早在明楼房里看见的,明楼说的理由似乎很合理,明诚也的确是由隔壁房出来的,可那张床上也分明是躺过两个人。 汪曼春过去和明楼交往时,就不喜欢明楼总爱提到明诚,可那时的她至少感觉他们真像一对兄弟,可这回师哥带着阿诚回来,他们的应对虽然和过去一样,但汪曼春就是觉得他们之间变了。 他们之间流动着一股曖昧。 在看见衣柜里明诚的衣服,在发现明楼的床上曾经躺过两个人,汪曼春认为她已经抓到了实证了,可她又觉得明楼的话似乎也并非不可信。 或许是汪曼春出于私心想相信吧! 明楼离开洗手间后,对汪曼春就不假辞色了,甚至还把红酒换成了威士忌,彷彿想用烈酒浇愁一样,面对汪曼春的试探,明楼也直说了质问汪曼春为什么试探他,是改行当清洁工了?所以才对每一个进新政府的人进行试探,想看他们是否忠心,不忠心就清除? 「你想试探我可以,派个像样一点的人来,派这样一条狗来试探出来的可信吗?万一没试出来还咬了我怎么办?」 汪曼春只能可怜兮兮的道歉,换来了明楼一句点到为止。 汪芙蕖似乎是发现他们之间的形势有点紧张,不解的上前打圆场:「明楼啊!你们在聊什么有趣的事情啊!」 「曼春刚刚做错了一件小事,正在向我道歉呢!」 汪曼春希企地抬起头,听见明楼说是小事,又看见他有了笑容,汪曼春才稍稍放了心,接着就听见了叔父的调侃。 「我们家的这匹小野马,果然只有你明大少爷拉得住韁绳,可惜啊!当年要不是你大姊反对,你们两个早就……」 「早就怎样啊!」 明镜人未到,声先到,旁边还跟着一个有些慌忙的跟进来的明诚,明诚刚把尸体在后巷处理好,就看见了巷口驶过的车,赵叔已经退休了,出国十年的明诚自然是不认识家里的新司机小刘的,不过,坐在后座的明镜刚好撩起了窗帘似在仰望上海饭店的招牌,脸上带着慍怒的表情让明诚立刻想到是来找明楼的。 于是明诚立刻由后门衝了回去,只来得及在宴会厅门口与明镜会合,他想劝,明镜只是剜了他一眼,继续往里走。 明镜的外表看起来举止淡雅、穿着得体,说起话来的语调还有上海女子特有的嗲,即便是数落人的时候…… 「当年要不是我反对,汪大小姐早就已经是明家的大少奶奶了?」 -- 五十一、在明家,我明镜还是说了算的 五十一、在明家,我明镜还是说了算的 「大姊……」 明楼没想到明镜会这么闯了进来,而且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他急忙上前招呼,却跟明诚一样被剜了一眼。 「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大姊?」 汪芙蕖自然想缓颊,毕竟汪芙蕖身为财政司副司长,对于明氏企业这样的大企业是有很多合作想法的,但他放软的语气并没有得到明镜相对的回应,反而还被明镜给反呛回去,汪芙蕖当眾下不来台都变了脸色,明楼想开口说话,明诚对他摇了摇头,很显然的要能劝得住,方才明诚在外头就把人劝住了。 明镜一番话说得字字鏗鏘,顺便把一直以来南京政府对她是红色资本家的怀疑也拿出来数落了一番,直指是南京政府想吞掉明氏企业才无中生有,在场的人士看汪芙蕖面子就要掛不住,自然也没敢说话。 明镜自顾自说完了,才回头问明楼:「你回上海多久了?」 明诚知道说实话一定惹怒明镜,但不说实话也肯定不行,明镜分明是有备而来,他看了明楼一眼,明楼眼神示意他别急,这才回答明镜:「一个多月……」 然而明镜话没听完,就愤怒的给了明楼一记掌摑,这记掌摑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吃惊,明诚险些要上去抚上明楼的脸,被打偏脸的明楼掌心向下压了压,示意明诚别激动,接着就看见汪曼春衝了上前,质问明镜凭什么打人。 「我在管教我自己的亲弟弟,碍着你汪大小姐什么事?我们明家,向来是我说得算。」 「你要管教儘管回家管教去,今天是我们汪家的场子,哪里由得你猖狂?」 「说得好汪大小姐,我是要回家再管教,谢谢你的提醒,明楼,今天晚上你要是不回去,你就别姓明,改姓汪吧!」 「明楼不敢。」 汪曼春看不得明楼如此唯唯诺诺,当下就不满阻止:「师哥,你不能回去。」 明楼无奈的看了汪曼春一眼,也就她这么没眼色,看不出人正在气头上还要拂逆鳞,明楼一叹,大概场面要弄得更难看了。 果不其然,就看见明镜回头,高傲的鄙视着汪曼春,说出来的话刀刀见血:「汪小姐,你只不过是我家明楼翻过的一本书罢了,当然,如果他兴趣来了,可能会重新翻上一遍,但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明镜活着,你这本书永远落不到他的床头上。」 汪曼春被明镜的话逼得掉下了眼泪,她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柔弱的小女生了,如今的她是七十六号情报处的处长,谁人敢这样跟她说话:「您可别把话说绝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 「汪曼春!」 汪曼春没想到明楼竟会喝斥她,她止住了话,却没止住泪,看着明镜得意的走到她面前,汪曼春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我也告诉你汪曼春,我明镜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明楼会让你活到明天吗?我们家明楼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汪曼春看着明镜身后低头跟着的明诚,只想给明镜难堪:「能不能落得到床头是你能决定的吗?怕别是师哥的床头已经着了火了你还不知道。」 明镜冷眼的看着汪曼春,她还想暗指什么?明楼交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女朋友?上回那个法国女人吗?明楼说他绝不会娶一个法国女人,明镜也相信他。 「那把火已经被我拍熄了。」 「明董事长,捡来的狼是养不熟的,别被自己养大的狼放火烧了房子,还被反咬一口。」 汪曼春没有指名,明镜捡过两个孩子,如今就有一个站在身后,明镜眼神往后一瞥,就看见了明诚难堪的脸色,明镜这才意识到汪曼春暗指的是什么,明镜直视汪曼春,她根本不信明楼及明诚之间会有什么,就算有什么,也是他们明家的事。 「就算是捡来的狼崽子,也是我明家家养的,外头的野花永远比不上。」见汪曼春已经委屈的说不出话来,明镜算是彻底打了一回胜仗:「对不起,打扰各位的雅兴,告辞了!」 见明镜要走,明楼立刻喊了句:「阿诚。」明诚也立刻跟上了明镜,明镜想起刚才汪曼春说的,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明诚,真是养不熟的狼崽子,明楼回来他居然也陪着瞒她……不!的确是养熟了,养得太熟了,只是明诚眼中的主子不是她这个明家家主,是明楼:「你还真是听明楼的话。」 明诚无奈,从小到大,他总是无辜受夹板气的那个,他跟着明镜走出饭店,车子一直等在饭店门口,明镜上车前又看了明诚一眼,明诚躬身:「大姊慢走。」 「看来……是给你们兄弟几个说亲事的时候了。」 「大姊,你别听汪曼春胡说。」 明镜不是不知道上海有些富少是有这毛病,还蔚为风雅,但她一直相信她两个弟弟明楼及明台不会,汪曼春究竟只是看不得明楼身边有别人,即使是男人也不行,还是她真发现了什么? 「今天你得把明楼给押回来,若他没回来,你也不用姓明了。」 「我一定把大哥请回去。」 明镜上了车,吩咐了司机小刘,车子便驶离了饭店门口,明诚重重呼了口气,明家的大姊,果然是气场惊人,向来她若发脾气,家里他们三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个个都想缩得跟个球一样,能滚多远就多远。 * * * 留在宴会厅里的明楼也不好过,汪曼春在他的面前都敢咀咒大姊他怎能不气,偏生得好好安抚汪曼春。 他跟与会的人略为解释道了歉,汪芙蕖也说了几句客套话,明楼才带着汪曼春到角落去,帮她擦眼泪:「我们两家的关係,我会慢慢跟大姊讲道理,我一直相信你叔父与我父亲的死无关,大姊她是被蒙蔽了。」 汪曼春无限委屈,有些赌气:「你快回家去吧!」 「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但也不能立刻回去,办公厅那边还有事,下午我还要跟你及梁处长开会,你忘了?」 「我被你大姊气得都忘了。」 「还有,曼春……你刚刚对我大姊说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次。」 「哪一句?」汪曼春边擦着眼泪边赌气的说着。 「不要再暗指我与阿诚的关係。」 「关係?师哥跟阿诚有关係吗?」 明楼看着汪曼春的咄咄逼人,冷了脸:「你想知道什么?」 「他不配……」 「曼春,我跟你的关係,我不会再让大姊插手,但同样的,你也别管我跟其他人的关係。」 「师哥!我只是不想你被抢走。」汪曼春恨恨的咬着下唇,明楼这是承认了? 「曼春,不要再猜测我跟阿诚的关係,就像你别再试探我一样,乖乖的我才会疼你,那么谁也抢不走我。」 「我……」 「好了,乖乖的,过几天我让阿诚去你最爱的餐厅订位,我们两个吃一餐烛光晚餐,这样你可消气了?」 汪曼春想着由明诚帮忙打理她与明楼的约会,想想就解气,当下就羞着脸、带着笑的挽住了明楼:「师哥……」 看着汪曼春的撒娇,明楼知道汪曼春已经安抚下来,至于这个无聊至极的沙龙,他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他拍了拍汪曼春的肩,也跟所有人告辞走出宴会厅。 明诚已经在外面等着他,明楼上前低声问了:「大姊把气出你身上了?」 「这倒没有,不过她说,该给我们谈亲事了。」 「这个汪曼春……尽给我惹事。」 「亲事的事怎么办?」 「先推给明台吧!总之大姊最疼他,我想办法哄大姊先算计明台。」 明诚帮明楼打开车门让他上车时,都还在腹诽:「有你这样坑弟弟的哥哥吗?」 **今天是大年初一,祝大家恭喜发财,健康平安。** -- 五十二、再回明公馆 五十二、再回明公馆 方才明楼要上车之前,看见了明诚及梁仲春两人不知道说着什么,梁仲春的表情有点像他以前陪着大姊去参加聚会时,那些爱道人长短的夫人们聊起别人家的花边新闻时的表情。 而明诚只是陪着笑了笑。 他的小阿诚微笑起来就像是和煦的阳光,总会让明楼看着就捨不得移开视线。 上车后,明楼问了明诚。 「刚才你跟梁仲春在聊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梁仲春眼毒,不想让人看见的他都能发现,更何况是明楼刻意演给人看的,明楼找了梁仲春及汪曼春开会,对汪曼春在指责中带着用心良苦的柔情,梁仲春就明白他给汪曼春建议试一试明楼,不管结果如何都是白做工了。 但梁仲春倒也不是需要佐证,他相信明楼至少就是个情报贩子,而且有往来的正是军统,至于明诚呢?梁仲春为了试探,也刻意的与他攀谈,还聊了在开会时发生的事。 所以明诚即便没有亲眼看见,也听见了梁仲春毫无保留的转述。 明诚由后视镜看了明楼一眼,气度是学者风范、外貌是温文尔雅、开口是温柔体贴,难怪刚才那场戏演起来,汪曼春立刻服服贴贴。 明诚轻咳了两声,把某人的语气学了十成十:「只有亲人才会当面泼你冷水,你……懂我待你的心了吗?」 明楼被明诚气笑了,探过身子伸手就往明诚的脑门上报復性的一通乱摸,惹得明诚抗议:「大哥,别把我发型弄乱了。」 看明诚笑得真诚,那么是真不吃醋了,明楼对汪曼春施展情计,最怕的就是明诚心里受不住,几次安抚之后让明诚放下不安了,明楼这才放心,但看明诚真的完全不吃醋了,明楼又有些悵然若失。 「我必须给汪曼春施加一点压力,夜鶯已经进监听组了,藉着训诫她情报处一直没有破译敌方密码可以让她重用夜鶯,也可以为毒蜂之后的计划舖路。」 说到王天风,明诚玩闹的笑容也收起了。 王天风的计划指的就是死间计划,要藉着更换第三战区密码本的时候实行,这个计划高层人员是知悉的,但具体计划王天风没有透露,只知道会利用一枚死棋来完成任务,明楼只需配合完成敲响丧鐘的初步任务,并且在死间计划开始后保住他自己的性命留在他的位置上就足够了。 然而明楼虽然什么都不说,明诚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明楼提过王天风可能想把明台用在死间计划上,所以明楼打算等明台出军校后将他拉出军统,但他却没有告诉明诚他正在安排第二套计划,一套若明台来不及抽离时属于明楼版本的死间计划,明诚都懂的,只是明楼不说,明诚也装傻。 明楼有他的选择,明诚自然也有,就像他在选择代号时选了「桔梗」一般。 明诚一直没有跟明楼承认,明诚在自己那个离奇的梦境中见到的一对恋人,那个君临天下却不能只爱一人的皇帝,他将他看成是自己,而那个外表看似放荡不羈,但对皇帝十分深情的白衣国师,他看成是明楼,所以,他对桔梗有种感情,不只是因为桔梗是那人爱的花,而是因为那人说过自己就像桔梗一样。 爱一个人,就是活成他的样子…… 所以,他选了桔梗为代号,活成了明楼的样子,就是为了有那么一天……他可以替代明楼。 明诚怕明楼看出他的想法,所以他笑明楼对桔梗执着,想让他忽略他选择了桔梗为代号的真正原因,明楼似乎还只把桔梗两个字,停留在明诚只是移情的这个认知上。 明诚很满意,他知道明楼聪明且睿智总能轻易洞察人心,所以明楼以为他看懂他了,但明楼总是忘了一点,从小到大,明楼就只会在他身上吃亏。 在大姊面前吃亏、在明台面前吃亏,那不是吃亏,是尊敬大姊,是让着明台,然而在明诚身上吃的亏,一直都是实实在在的。 明楼每次提到死间计划,明诚总是忿忿不平,咒骂王天风真是个疯子竟想把明台折进去还妄想他们兄弟会配合,明楼知道明诚现在的沉默是因为不爱听,就转移了话题。 「今天大姊闹得太大了,而且汪曼春还在吃你的醋,我得安抚安抚她,所以才会说了那样的话,你……不会吃醋吧!」 明诚的确不爱听明楼提汪曼春,可是明楼总是不厌烦的解释深怕他吃醋也的确让他感动,于是他半真半假的说了:「吃啊!怎么不吃醋,我气死了,我今天早上说的永远都作准,我随时可以抹了汪曼春的脖子。」 「你啊!我们的计划是长期潜伏,不是能杀多少就杀多少的游击队,杀,要杀不能为我们所用的。」 「知道了,我就做个小娃娃写上她的生辰八字,拿针扎它咀咒她总行了吧!」 他的小阿诚总是这么可爱,明楼在明诚把车子停在明公馆院子里后,把明诚扳过身子,狠狠的吻了上去。 明诚知道听到车子引擎声阿香肯定会跑出来接人,明诚怕被看见这一幕,连忙又搥又推明楼,明楼这才一脸不魘足的放开明诚,一脸讨打的笑容。 「我今天回来是来受刑的,古代的犯人上刑场前都有顿好吃好喝的,而你……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我是吃的吗?当心我反咬你。」明诚作势要咬。 「哎哎哎,做什么,担心阿香看见的不是你吗?」 此时阿香已经来到了车门旁,还在奇怪阿诚少爷及大少爷怎么不下车来。 明楼下了车,阿香便立刻上前来迎,接过了他手上的公事包,明楼想着当年离开上海去了巴黎,阿香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现在都是大姑娘了。 「阿香,几年不见,长高了。」 阿香笑得靦腆,看着阿诚少爷与当年无异的笑纹,觉得时间只在阿诚少爷的脸上留下成熟,并没有留下岁月,不过……大少爷就不一样了,要是放在以前阿香跟妈妈住的那个弄堂里,怕是早该有孩子而且过几年都该给自己的孩子讲亲事的年纪了。 明楼带着明诚走进了明公馆,十年不曾回来的老房子依然还是像记忆中的一样,虽然每一处都有着岁月的痕跡,但也每一处都有着回忆。 明楼缅怀的笑容在看见明诚看着钢琴的时候收了起,心……无预警的揪了一下,很痛、很难过。 门口旁的钢琴,是他买给明诚练习用的,后来明台看了也想学,可是嫌弃明诚的老师是个洋人老先生,说想要个大姐姐做老师,明楼好不容易给明台找到了一个,明台看了也喜欢所以学得也勤快,也真的学出一点样子,还被女老师夸过。 明诚学出了点成绩被洋人老师报名了比赛,明台听了也想参加,所以请女老师加强练习,女老师来上课时听见了明诚弹奏夸了明诚说不输明台,明台不乐意了,说不想学了,明楼听了当下就十分生气,还是明镜劝了好久又夸了好久,明台才说愿意继续学,还说比赛一定会赢明诚。 可当时大家的心思都在明台身上,没人发现明诚在听了明楼生气的说为了聘请这位女老师花了很多心思时的自责。 后来那个比赛,明台得了个优选,明诚别说得名了,坑坑巴巴的才勉强把一首曲子弹完,明台可开心了,这时就很大方了,说洋人老师教得不好,让明诚跟着自己一起跟女老师学,可明诚说,他没兴趣学琴了。 明楼好像明白了什么却也没确定,直到有一晚夜深人静,大家都上楼睡觉了,他晚上出房间要去厨房倒水喝,看见明诚站在钢琴旁边掉眼泪,明楼全都懂了,明诚是故意输的。 有些观念根深蒂固的存在在明诚的心里,明楼无法改变,他知道一次次的跟明诚解释他跟明台一样都是明家人,明诚还是知道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明台是落户在明家的,但明诚没有,明台是能进小祠堂祭拜祖先的,而明诚不行,所以明台不乐意自己比不过明诚,明诚便让自己输了。 明诚十二岁以后就不让明楼抱他了,可那一晚,十三岁的明诚让明楼抱着他,在明楼的怀中哭得十分伤心,明诚抚摸着钢琴的手慢慢的移开,从此,明诚不曾再碰过这部钢琴,就连不经意的擦身而过都没有。 「阿诚……」 明诚听见明楼的声音回头,看见明楼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他没提钢琴,倒是指着钢琴旁的楼梯好像他刚才看的是楼梯而不是钢琴,搪塞了另一个故事。 「好久没回来了,好怀念呢!大哥记得吗?我小的时候得站在第三层阶梯才能跟大哥搭着一起唱梅龙镇给大姊听呢!」 明楼当然不会忘了,对于明诚怎么开始学戏的也一直记着,那是在明诚彻底放弃了钢琴的三个月后,明镜带着明台去听戏回来,说是想起了以前明楼给她唱戏的事,明楼兴起给她唱了一段,刚来到明家没几年的明诚及明台第一次听见明楼唱戏。 明诚听了那一双总像揉着天上星子的圆眼睛又亮了起来,说他去学京胡给明楼伴奏好不好?明楼自然是同意的,还说若明诚想学,他还可以教他唱戏,明诚开心得不得了,站起身才只有坐着的明楼高的明诚跑到了明楼身边,摇着明楼的大腿问真的吗?明楼说当然是真的,还说京胡也得学,他明天就去给明诚找教京胡的先生。 爱听戏的明镜听了讚好,这时明台看见了大姊喜欢,说了一句:「我也想学。」疼爱明台的明镜听了知道明台学唱戏是为了自己当然开心,但明楼却发现自己腿上的那双小手握起了拳头,正慢慢的想要收回。 明楼握住了明诚的手,像平常鄙视明台那样的冷冷看了明台一眼,说了:「我可不想教你这熊孩子唱戏,我没耐性。」 不知道明诚心思,也不知道明楼是为了明诚的明镜白了明楼一眼,拍着明台的手背说:「没关係,我给你找先生教。」 明楼就又说了:「除非你想学旦角,要不然可没有大姐姐教。」 明台的小脸纠结了起来,他想唱戏给大姊听,但并不想跟老先生学京戏,明镜看出了明台的犹豫,笑了:「明台啊!不学京戏没关係,要不然你陪着姊姊听戏好不好?」 明台想了想,对呀!这样也能让大姊开心啊!就接受了:「好啊!让大哥跟阿诚哥给我们唱戏,今天我陪大姊去听戏,大姊说她最爱听梅龙镇。」 「说什么呢你,谁给你唱李凤姐啊!」 明台毫不犹豫的指着明诚说了:「阿诚哥啊!」 「你让你阿诚哥给你唱李凤姐?」 「不行吗?」 明诚看明楼准备骂人了,抓着明楼的手笑着:「大哥,我学得很快的,只要能跟大哥一起唱戏,什么我都学。」 明楼知道明诚是真的开心并不委屈,这才摸了摸他的头应好:「好,那我给你找京胡及学戏的先生。」 明诚的小脸垮了:「大哥不教我了?」 「能教的大哥就教,可你觉得大哥会唱李凤姐吗?」 明诚在脑子里转了一回,觉得不行,傻笑了起来。 很多年过后,在明台接受了自己的大哥不是娶了大嫂而是娶了阿诚哥成了夫夫之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小时候听大哥及阿诚哥唱梅龙镇时,会觉得双眼有些刺痛的原因了。 -- 五十三、姊弟交锋 五十三、姊弟交锋 阿香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大少爷及阿诚少爷回忆起当年相视一笑的样子,心头怎么好像跟喝了蜜茶一样甜,但她不得已还是得破坏这个气氛,因为大小姐有命令。 「大少爷,大小姐说您一回来就得去一趟小祠堂呢!」 明诚没了笑容,带点心疼、带点担忧的看着明楼,明楼拍了拍他的肩。 「大少爷,大小姐一直窝着一股火呢!说小少爷人不在上海都记得给他写信,大少爷回来了居然还不回家。」 阿香是想让明楼有心理准备,没想到却让明诚更担心了:「知道了,阿香,你先去歇着吧!」 「哎!」阿香应声后把公事包放进明楼房里,出来后又笑着对明楼说:「不过大少爷也别太担心,今天大小姐回来后就让我赶快把大少爷及阿诚少爷的房间打扫好,大小姐还是很开心你们回来了的。」 明诚点了点头,总算勉强露出了一点点笑容,明楼对阿香挥挥手,阿香就往后头的僕人房去歇息了。 「大哥……」 「没事,这是免不了的嘛!」明楼抬头看了一眼小祠堂的方向:「幸好有你陪我,我才能挨得过这一关。」 这下明诚是真的后悔刚刚在车上没让明楼吻个够了:「我在你房里等你。」 明楼已经抱着会被明镜赶出明家的心理准备了,所以没让明诚把饭店退了房,但没想到明镜交代了阿香打扫房子,看来今天虽然可能被打骂一顿,但家是保住了。 「你先去饭店彻夜把房间退了,免得不知情的黎叔继续往那里送消息暴露了。」 「是!」 「我……在家等你。」 明楼的气音像一道电流窜过明诚周身,让他不由自主的耳根发红。 「知道了。」 「如果我要的不只是等你还想做其他事呢?你都听我的?」 明诚咬着下唇,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拒绝,所以点头作为回答。 明楼走上前在他唇上偷了个戳吻后,这才在明诚担心的注目下,往楼上小祠堂走去。 * * * 「跪下。」这是明楼一进小祠堂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明楼听话的跪在了蒲团上,但他的听话并没有让明镜消气些许,明镜拿起了供在上头的家法,明楼有一瞬间的慌张。 说真的明家的家教严谨,明楼也很上进,动到家法惩治他的机会不多,就是小时太调皮了曾让父亲打过,明镜接了家主之后,明楼也大了,倒没真的打过明楼,但明楼可没忘了那一鞭子抽在身上的感觉,留下瘀伤不说,还得疼上好几天。 「大姊……」 「我就几个问题问你,要受什么处罚就看你怎么回答了。」 「明楼明白。」 明镜说完就坐了下来,语气淡漠好像今天在救市沙龙里发了一顿火的人不是她一样。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就从家事问起,当着父母的面,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忘了汪芙蕖是我们家的仇人了?」 「明楼没忘,对他,明楼是虚以委蛇。」 「好,那么你对汪曼春有什么打算?你还惦记着她?」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明镜的声音听不出满不满意、接不接受,明楼倒也自认应答如流又得体,直到明镜又问了一句…… 「我打算给你们三个兄弟说亲事,你从不从?」 明楼很想对大姊明说自己与阿诚的感情,但大姊在气头上,他若实说了没有好结果不说,还连累了阿诚,所以只能给出他能给出的承诺。 「大姊,在巴黎时,我答应大姊不娶外国女人,现在,我答应大姊绝对不会娶汪曼春,所以,我的伴侣能让我自己选择吗?」 「你的我作不了主,那阿诚的呢?」 明楼知道明镜是试探,所以他自然也得找合理的理由反对:「大姊,您最心疼明台,不如就先帮明台相看吧!我跟阿诚做着这样一份工作,万一要是被拒绝了,不是给大姊下不来台吗?」 「既然知道你还一回上海就一头扎进汉奸走狗的门下?这不是附逆为奸吗?」 「大姊,明楼从小受大姊教养,只知道精忠报国,哪里敢附逆为奸?」 「好!那对于你的官阶头衔,你有什么可解释的吗?你不要告诉我你这是在曲线救国?」 明楼昂起头看着自家大姊,彷彿有多骄傲自己伟大的信仰及志向:「大姊,除了曲线救国,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就这态度汪芙蕖会把你引荐进新政府?你没给汪曼春任何承诺今天早上她会对你那么死心塌地?」 明楼堆满了笑容,却依然让明镜看了扎眼,尤其在听了明楼的解解之后…… 「大姊,我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明镜其实一直在等,等明楼对她说出真话,她绝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会成了汉奸成了卖国贼,她需要明楼的解释,好让她相信她没有白白教导这个弟弟。 然而明镜没等到明楼的真心话,只是一句又一句的敷衍,一种说给外人、说给不相干的人听的敷衍! 「好一句身在曹营心在汉,你这是委屈自己深入敌营,但一直是站在抗日统一战线的这一边?」 「真是知弟莫若姊……」 明镜一气拍桌而起,手上的家法一挥,重重的一鞭就落在了明楼的左臂上,明楼吃痛,热辣的感觉顺着手臂上延,明楼扶住了被鞭打的地方,不敢作声。 「明大公子,想说实话了吗?」 「大姊……」 「我不想听你怎么跟外人说,这些藉口你可以跟汪芙蕖说、可以跟汪曼春说、可以跟那些新政府的所有高官说,哪日在重庆那边、延安那边遇见了你都可以说,就只有对我,我要你说实话。」 明楼知道实话出口大姊不会生气只会心疼,但他还是不能说,大姊缺乏对敌经验,知道多了会有危险,就算有日非不得已,那也得斟酌透露不能全盘交底。 「是!明楼一定实话回答大姊。」 「好,我问你,你是什么人,回来上海做什么?」 「我是您的家人,是中国人,回来做中国人应该做的事。」 「何以证明?」 「明间会证明一切。」 「时间?要多久?几个月?几年?你这是敷衍我。」 「大姊,我们是家人,大姊应该懂我、相信我。」 明镜似乎被明楼的家人说说动了,也因为明楼暗喻他回上海来做的就是情报工作,还说他做的是中国人应该做的事,明镜反而有些心疼这个被她打伤了的弟弟。 但要救国为什么要选一个这么危险的方式?他迂回着不敢说,不就是因为怕她骂他吗? 明镜的气消了些许,想到了她今天最终还有一个目的:「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立辨忠奸,就看你怎么选择。」 「大姊请讲。」 「我打算过几天要飞趟香港去看明台顺便办点事,一是我有两笔款子要到香港的银行去转帐,二是……我要带两箱货出去,问题是这两箱货现在都压在吴淞口呢!我需要两张从吴淞口出关的免检货物特别通行证。」 明楼看着莫测高深的明镜,他的心里也是百转千回,明镜是红色资本家的传闻就没停过,明楼听了刚才一番话,无疑是证实。 「大姊……您倒是早说啊!您这求人办事您还……」打人呢!但明楼看见明镜一瞪,倒也没敢把话说完:「大姊,你总得告诉我这批货的去向吧!是……延安?」 明镜不是明楼这种工作了十多年的情报头子,自然是藏不住眼神的,儘管她端出一副莫测高深。 「运往抗日前线。」 明楼笑了笑,算是得到了解答:「明白。」 「这你就明白了?」 「明白,抗日前线不是吗?您什么时候要,我让阿诚去办。」 「不用麻烦阿诚了,我都办好了,就只要你明长官签个字就行了。」说完,还直接就从皮包里拿出了两张通行证,递给了明楼。 明楼接过,女皇在上,他刚刚跪着请安都还没平身呢! 「大姊,您看我还跪着呢!您总得让我站起来给您签吧!」说完明楼便自顾自要站起来。 「跪下!」 一声喝斥,明楼又咚一声跪下了,长姊如母啊!明楼苦着脸,也不知大姊这气何时会消? 「你做这种汉奸狗官,就只配跪着签!」 明楼听了这话,听出了一点无奈又纵容的味道,他抬头看明镜,看见了她闪躲游移的眼神,明楼明白了,低头藏住了笑意免得明镜恼羞成怒,明镜哪里没有气消,是怨他进行这么危险的工作,又心疼又捨不得骂又不解气呢! 明楼低着头,在蒲团上签好了两张通行证,交给了明镜。 「你今晚还住饭店?」 「大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住的是饭店不是汪曼春的闺房……」 「还贫嘴!」 「明楼不敢。」明楼恭敬应了声,老实交代:「我刚才已经让阿诚去收拾行李连夜退房了,给都没给汪曼春一点机会,大姊可满意?」 明镜凌厉的眼神这才弱了些,让明楼起身,明楼如获大赦。 「明楼,汪曼春那边我是信你了,但我还得你给我交个底。」 「是!大姊请说。」 「你会给我一个姪子吧!」 明楼本就是垂着眼听训的,听到了这句话更是没敢抬眼:「大姊,等一切结束,明楼会给明家添一个孩子、给大姊添一个姪子。」 「你说你是家人,让我相信你,我信你了,你可别辜负我的信任。」 「是。」 -- 五十四、重回明公馆的第一夜,痛啊! 五十四、重回明公馆的第一夜,痛啊! 明诚提着两只行李箱进明楼的房时,就看见了明楼尚未梳洗不说,还拿着酒杯站在窗边看着窗外饮酒。 「回来啦!」 「我先帮大哥把衣裳整理好。」明诚看得出来明楼有心事,也不打扰,只是逕自提着明楼的行李箱来到他的衣柜前,在国外住了十年,家里的衣柜都空了,小小一只行李箱的衣服塞不满,空落落的。 明楼提着明诚的行李箱走到他身后,放下行李箱就后抱着他:「放一些衣服在我的衣柜里吧!」 「没必要吧!我的房间就在楼上。」 「万一你在我房里过夜睡太晚,出不了门怎么办?至少还能由窗子爬出去,装成早就出门了。」 明诚的眼睛好看,明明是大男人,也可以把一个回眸飘出万种风情:「为什么不是你去我的房而是我来这里过夜?」 「你说说咱们两个动静这么大,睡楼上不会让人听了去?」 「那你就别在家里。」 明诚没有拒绝,只是不想在家里,明楼觉得明诚有进步:「不在家里难不成去饭店?刚才大姊还不让我回饭店,像是怕我把汪曼春藏在饭店床上一样,幸好我早让你去退房,大姊还算满意。」 「那你就安分点。」 明楼的双手由明诚的胳臂底下绕了过去,抱住了明诚的腰:「那怎么行,我会想死你。」 「也就只有大哥你会在每天都见到我的情况下说想我。」 「那怎么一样,每天见你是眼睛不想了,但不能抱你我的手臂会想你、不能闻得到你我的鼻子会想你、不能亲你我的嘴唇会想你、不能……」 「好了!」明诚不敢再听了,再听下去明楼会说出他身体的什么部位明诚可不敢再想,他想仰头问苍天,怎么就给了大哥这么好的天赋,过去他那谦谦君子的模样都是演出来的?这演技只有得天独厚四个字可以讚叹:「大姊可比汪曼春还厉害,你不怕她来搜你衣柜?」 「我的房以后都得上锁,她们进不来,除非跟咱们一样,学了开锁的技巧。快点照做,要不然就我自己动手了。」 明诚无奈一笑依了明楼,打开行李箱放了两套衣裳进去,在巴黎他就能做出把他给抱进房的举动了,回了家明诚更不敢大声嚷嚷肯定会让明楼得逞,到时他隔天一早只能穿着皱巴巴的隔夜衫出现,那可不能装做起早,那叫彻夜不归。 「我回饭店时收到市政府留下的讯息,明天下午开会讨论搭船前往南京的安保事宜。」 明楼放开了明诚陷入了思考,这才放出消息两天,哪里能规划出一个足以放在会议上讨论的安保计划,更何况大肆讨论看似重视,其实人一多计划就不可能保密,可见他们真正属意的……是走陆路。 这么多人的行程不可能保密,铁路局最先知道订了哪班列车的票,要洩密的可能性太高,所以,只可能是专列。 「明台那边有消息吗?」 「虽然出了一点小问题,但最终测试终于通过了。」 「他开第一鎗时还是犹豫了?」 明诚点头,也知道明台的情况无可避免。 在做青瓷的时候他没亲手杀过人,进了伏龙芝进行任务才第一次杀人,儘管知道必须要这么做,但真正结束一个活生生的人--即便是敌人--都还是难以承受之重。 当时的他冷静的完成了任务,他记得他的战友看见他杀了人后是如此冷静也感到惊讶,明诚这回的成绩更是同届里的传奇,但只有明诚知道他快狠准的原因,那次的任务是一个勾引任务,他不杀了他就得赔上自己。 事后,当他一个人独处之后,他的全身止不住的发抖,那个人死之前的表情在他的脑海停留了许久,直到明诚的任务进行的次数多了、麻痺了,才忘了。 「明台能走出来的。」 「他必须能。」明楼也有他自己的经验,所以他清楚这一点明台必须靠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帮他。 「毒蜂似乎还没打算让明台领受正式的任务。」 王天风不知打算着什么,但明楼已等不了了,他得想办法让明台尽快走出军校,才有拉他出军统的机会:「明日你给两个地方发报,先探问一下大姊订哪天机票,然后发电报去香港告诉『明台』大姊会去港大看他。」 「大姊要去香港?」 「她要亲自带两批货去香港,你明天去交代一声免了大姊那两批货的关税,顺便去查清楚大姊那两批货的内容是什么?」 「是!另一封呢?」 「给毒蜂发报,上海行动a组必须于十日内到位,进行粉碎计划。」 「大哥想测试毒蜂?」 「明台势必得去一趟香港,否则会让大姊怀疑,可粉碎计划也的确迫在眉睫,若时间卡得这么紧他依然派了明台来上海,那就是他一开始就准备把明台用在死间计划。」 「大哥你想怎么做?」 「若明台真被派回了上海,那么就必须慢慢的把我们想让他知道的事楔进他脑子里,策反他。」 「是。」 明楼的脸色沉重,忍不住又抱住了明诚寻求安慰。 「大姊若知道了明台的事,我怕就不是去小祠堂能解决的了。」 「大姊刚才让你去小祠堂,拷问了一番吧!」 「一进去就让我跪呢!」 明诚侧过脸,抬起手轻抚明楼的颊,他知道明楼委屈,却也知道自己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抚慰明楼,明楼也的确受用,瞇着眼蹭了蹭。 「大哥,你受委屈了。」 「没事,她那就是杀威棒,想先喝住我,再试探看我是不是真做了汉奸,我给了大姊说了四两拨千金的回答,但也都是实话,大姊似乎暂时不追问了,不过……这下可以确定她的身分了。」 明楼的眼神一点也不意外,明诚也就明白了:「我们的人?」 明楼点头,却是叹息:「目前应该只是红色资本家,在组织里还没有什么重要身分,你派几个人盯着大姊,最主要还是保护她。」 「就算如此还是十分危险,今天闹这么一齣,怕是汪曼春不会放过大姊,若让她查出来……」 「已经这样了那能怎么办?我这个做大哥、做上级的,派你去劝她收手如何?」 明诚一听就头皮发麻,今天明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姊教训起来都还不留情呢!他去劝肯定成了炮灰。 「大哥你不爱我了吗?这是准备把我送上断头台找个新欢是吧!」 明诚很有男子气慨,十五岁以后他就没见明诚撒娇过了,如今成了恋人,时不时的撒娇总让明楼觉得十分受用,几乎可以为了这不为他人所知的明诚倾尽一切:「你喊我句哥哥,我就疼你,不派你去。」 明诚一听,想到了过去叫「哥哥」的时候都是什么情况,哪里还叫得出来:「叫『哥』行不行?」 「也可以,但是除了上班时间外,你都得这么叫我。」 「那我选择去见大姊当炮灰。」明诚抓住了明楼的手臂想把他推开,没想到却听见了明楼倒抽一口气:「怎么了?」 明楼抚着手臂,不去碰它只是热辣辣的,一碰到还真疼:「别去!我怎么捨得你去当炮灰。」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明诚帮忙把明楼把上身的衣裳脱了,就看见他的手臂上一条黑青色的鞭伤:「大姊拿家法打你了?」 「大姊要是真打,就不会只是小小一鞭子了,我小时被父亲打过,那可是皮开肉绽的,她就是气我要报国的方法那么多,怎么就选了最危险的一个。」 明诚进了明家后还没见明楼受过家法,明台生性调皮,被藤条打是时而有之,但家法打了一向是伤筋动骨的,明镜真气极了的时候才会对明台动用家法,但或许是下手都斟酌着力气,明诚从未在明台身上见过明楼这样的伤痕,看来大姊虽然斟酌了力气也是真打。 「我去给你拿药油来……」 明诚刚走开一步就被明楼拉了回来,他拉着明诚和衣倒在床上,将他搂进了怀中,与他额抵着额,闭上眼不说话,明诚叹了口气,刚刚进来看见明楼的样子就知道是有心事,如今再怎么不想知道他都得开口问了:「说吧!大姊提到我了是不是?你就这个原因喝酒?」 明楼睁开眼,突然真不爱明诚这么聪明,他又把手臂拢紧了些:「放心,有大哥在。」 「她发现我们的事了?」 「没有,只是怀疑,她问我能不能给他添一个姪子。」 「那你怎么说?」 「我答应她了。」 明诚知道要比爱明楼有多深、比照顾明楼、比了解明楼,他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女人,但唯有这一点……他赢不了。 「阿诚,我只说给大姊一个姪子,但可没说是我亲生的。」 「你明知道大姊要的是你生的,她要的是明家血脉的传承。」 「别担心,大姊能这么疼明台,我若领养了一个,她也会当亲生的来疼的。」 明诚不想让明楼为他担心,但明诚心里很清楚,明台那是因为他的母亲有恩于明家,所以被大姊自小视如亲生的养大,付出了真感情,但其他的孩子能一样吗? 明楼知道明诚的想法,不知该如何安慰的他只能轻轻的吻了明诚的唇,想告诉他他明楼今生只属于他,而他明诚……也只能属于明楼。 「明楼,阿诚回来了不是吗?他在里面吗?」 明诚吓得由床上弹坐起来,连忙在镜子前看了一下仪容,怕被看出端倪,明楼无奈坐起身子,大姊来得真不是时候。 明诚整理好自己才前去开门,还以为明镜是发现了什么才来敲门,但原来明镜只是自己拉不下脸来。 「大姊找我有事吗?」 「这瓶药油快用完了,我用了觉得不错,你明天去买几瓶回来。」 明诚愣了半晌才傻傻的把药油接过来,应了声:「是!」 「没事了,你帮明楼整理完行李就赶快上楼歇息吧!」 「是!谢谢大姊。」 看着明镜转身走上楼,明诚又过了好半晌才把明楼的房门关起来,看着那瓶药油突然呵呵呵的笑出声:「我真的好想念这样的大姊。」 明楼也一扫方才的阴霾笑出声,几瓶药油哪里需要派明诚去买,交代给阿香就行了,大姊这是心疼他被打伤了,拿药油让阿诚帮他推推呢! 既然明镜已经走了,明楼当然想继续方才被明镜打断的事,但明诚就再不肯亲近了:「不行,大姊连我没上楼都知道,肯定一直记掛着你的伤,今天不行。」 明诚想提自己的行李箱回房,明楼抓住了他的手臂:「大姊让你帮我擦药。」 明诚觉得无奈,这个时候的明楼特别无赖:「知道了,但你还没梳洗呢!我们各自去冲个澡,待会儿我再下楼来帮大哥推拿。」 先洗澡?明楼不愿意等,总之到时也是得再洗一次澡的,但明诚已经打定了主意,明楼也只好依他。 稍晚,当明楼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而明诚完全不心疼他还站在一旁笑时,明楼深刻的体认到古人说的自作孽不可逭是什么意思。 他千不该万不该,在明诚帮他推拿到一半的时候就情不自禁的吻他,硬是把他压在床上,结果明诚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忘了自己双手都还沾着药油,直到碰到了明楼那不可言说之处…… 「阿诚,你……」那辣得他流眼泪的感觉啊……男人的那处可以坚硬如铁,也可以脆弱如豆腐…… 「大哥,快点去冲个凉,我先走了。」明诚挥了挥手,一溜烟的跑了,他虽然觉得很对不起明楼,但他若不快跑,等明楼冲完凉出来后,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所以先溜为快。 明楼的「那里」见到明诚总是炙热而坚挺的,也不是没想过让明诚用手还是用嘴服侍他,但明楼从没想过第一次被明诚的手碰到会是这种情况…… 该死!他得去冲个凉,否则肯定要废,废了,谁来给明诚幸福? -- 五十五、唤醒孤狼 五十五、唤醒孤狼 十分大的阵仗由明楼办公室浩浩荡荡的离去,那是日本宪兵司令部特高课高级顾问藤田芳政,以及他随身跟随的几名下属,明诚一直等到藤田离开了才领着陈祕书进入明楼的办公室,明楼让陈祕书收拾好桌上的杯具,示意陈祕书离开后,才对明楼使了眼色。 而明楼,那绷了一下午的狐狸笑才转成了慍怒的表情,方才明楼用尽了气力才忍住了把茶几上的杯具扫落在地的衝动。 明诚知道藤田来就是给明楼一个下马威的,若说南田还会在表面上表示支持,只是私底下搞些小动作,藤田就是明面上给明楼难堪了。 「大哥,藤田说了什么?」 「强挚壮猛,并作爪牙。」 明诚呵呵两声冷笑,难怪会把明楼气成这副德性,特务委员会及特高课名义上是互相合作的两个单位,南田及明楼也算是处于同一高度的两号人物,而藤田这话由字面上看似是说特务委员会是特高课的得力战力,但本质上还是贬低了特务委员会。 或许该说,贬低了中国人,成为日本帝国的爪牙。 明楼因为压抑怒气又引起了头痛,明诚立刻到了明楼的办公桌找出了阿斯匹灵及拿来他桌上的水杯,明楼吃了药,休息了一会儿,头疼才消停。 明诚恨自己只能担忧、只能为明楼按摩,却无法帮得上明楼。 「大哥,若我能代替你与那些人周旋就好了。」 明楼听了明诚的话,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抬起手拍了拍明诚为他按摩的手:「这是我的工作、我的价值,就像你也有你的工作、你的价值。」 「为你按摩?」 「你未免太小看你自己。」明楼没有喊停,明诚的按摩让他觉得舒爽,就贪婪的继续享受着:「让你查的事呢?」 「大姊要带去香港的货是两箱紧俏的西药,市价以黄金计价,我查过了,的确是组织需要的,大哥推断大姊的身分没有错。」 「毒蜂呢?有回应吗?」 明诚为明楼按摩的手停了,明楼睁开眼,看着上方的明诚眼中的凝重。 「说。」 明诚知道明楼早猜出这结果,他的声音不带感情,就像是这封电报的内容与他们毫不相干一般:「『特委任毒蝎为军统上海站情报科行动小组a组组长,由情报科科长毒蛇直接管辖,十日赴任。』看来,是打算让明台在香港送走大姊后就立刻回上海覆命。」 既然用了毒蝎这个代号,那么应就是明台无误了。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原本我们都希望他能远离战争及阴谋,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然而最终竟还是我将他推上了战场,上令下达执行的都是让他出生入死的任务……」 「另外,大姊找我帮忙一件事。」 明楼挑眉,若是小事明诚自然不会特别提起:「什么事?」 「大姊想把咱们明家的银行迁往香港,还希望把家里的事业一步步迁出上海。」 「找你出主意,当顾问?」 明诚点了点头,其实这事本该找明楼,虽然他跟着明楼学了经济,但论本事他自然是不如明楼的,只是明楼毕竟还做着新政府的职位,明镜赌气不想找他罢了。 「你答应了吗?」 「大哥希望我答应吗?」明诚没有明说,但他知道明楼听得懂意思:「若大姊做的不只是资金的转移,还与其他人有……『合作关係』呢?」 明楼自然明白明诚说的是大姊很有可能藉着两方合作为藉口,将资金送入延安,明楼没有反对:「大姊想怎么做你便协助她,不过先暂时压下这事,等我与大姊谈个条件交换。」 「大哥平日里尽是奴役我,如今还要将我卖了?」 「怎能说卖,你不已经是明家的人了吗?」明楼的手指点了点明诚衬衫之下的那只戒指。 「就说你养大我,就是让我给你做牛做马的。」明诚嘴里说的是抱怨,但表情上尽是笑意,说穿了,就是撒娇而已。 此时,明楼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明诚起身去接,是李祕书转接进来的电话,电话那头是南田洋子。 「阿诚先生,我需要一份上海航运报告,需要你亲自帮我送来。」 「让我送上海航运报告?」明诚覆述了一回,看了明楼一眼,那一眼里的算计得逞肖似明楼,难怪人总说「跟谁随谁」。 「有问题?」 「当然没问题,只是手边还有事要解决,或许会稍有担搁。」 「可以,我等你。」 看明诚掛上了电话,明楼露出了瞭然的笑容:「南田想要新情报了?」 「大哥说说我该给她什么……苏州那个上回坑了我们一把的黑市?」 黑市的生意靠的不是只有货源而已,还要有背景、有靠山,否则没有哪家能屹立不倒的。 这间位于苏州的黑市受了重庆那方不少的帮助,为的就是它能稳定的为重庆那边做为中继站,将一些货物经由黑市的渠道送到位于上海的特务人员手中。 上回行动b组一名特务取货之后遭遇伏击,千惊万险才逃离,接应的人一併遇险,险些折了几人进去,b组组长当机立断撤离联络点,但也慌慌张张犹如过街老鼠,最后是明诚亲自出马,查出了黑市反水,还帮着打点好了b组新的联络点。 汪曼春食髓知味,因为自以为黑市反水并未曝光,所以没有曝光黑市的事,陷阱维持不变等着鱼儿上鉤。 汪曼春立功心切,怕被抢了功劳,这事别说梁仲春不知道,就连南田洋子她都没有稟报。 「由我这里得到黑市的情报,是想害我?」明楼当然知道明诚的打算,故意反问他。 「大哥现在可知道了,你的小命掌握在我手里呢!你能不能活命,就看我让南田知道多少。」明诚边说还边走向明楼,末了,竟是跨坐在明楼的大腿上。 明楼有些受宠若惊,在办公室里明诚向来不那么主动:「这就是你的『手边还有事』?」 明诚松了领带结,指了指颈子上半藏半露的一处:「帮我个忙,留个记号。」 「是谁总是不让我留下痕跡的,说不好藏?」 「这是为了好办事,下不为例。」 明楼颇无奈,他的一世英名就要在南田洋子面前毁了:「你到底想在南田洋子面前给我什么形象啊你。」 「不就是一个会对自己的小廝动手动脚的色老爷吗?」 「臭小子。」 明楼嘴里是抱怨着,但还是帮忙明诚在他的颈上留下吻痕,只是……辛苦总得有补偿的嘛!在明诚身上衣服能遮掩的地方,他又多留下了几处,撩拨得明诚气喘嘘嘘的好不容易才推开明楼,办正事去了。 * * * 在特高课的南田接到了藤田的电话时,立刻恭敬起身应答,但却不承想,藤田打来的电话又是责备又是猜疑,甚至让她不要反问,就说出她调查之下的明楼。 「很精明、也很周到,不管是搞金融还是搞情报,明楼他都不是生手,我调查过他的背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就这些?」 「但是凭我的直觉,此人的背景绝对没有档案上写的那么简单。」 「就只凭直觉没有再继续调查?」 「当然不是。」 「我要知道你的调查计划。」 南田握着电话话筒的手指收紧,藤田在外人的眼中总是对她过度保护,但只有南田自己知道这根本不是藤田的真正心思,他不信任她、他想掌握一切权力,还打算对她的调查计划一步步下指导棋。 「我会啟用孤狼,用这个人来调查明楼。」 「好!我同意你的方案,下次通话,我不希望只听你的直觉。」 南田知道今天藤田长官去见了明楼,两人必定是免不了一阵明枪暗箭,想必藤田长官没有得到他所要的,南田怎看不出明楼那个人,不会甘心做帝国之鹰犬。 他说过,他要的,是一个分享利益的位置…… 南田想起了另一个与他说过同样一句话的人,露出了微笑,这个人,才是她真正的祕密武器。 「是!我一定将明楼的背景调查清楚。」南田状似恭敬的等着藤田先一步掛上电话,她才接着掛上。 她的调查有她的步调,所以她并不打算对藤田全盘托出,啟用孤狼是她知道藤田一定同意的做法,但其实真正能让她立功的情报…… 只可能来自明诚。 再次拿起电话的南田洋子,让人接到了市政府办公厅,找到了明诚,南田洋子脸色阴騺,自然语气也很冷肃:「阿诚先生,我需要一份上海航运报告,需要你亲自帮我送来。」 安排好了与明诚的会面,南田洋子又拨了一个祕密号码,电话接通什么也没说,只说了四个字:「唤醒孤狼。」 -- 五十六、苏州古玩店 五十六、苏州古玩店 「说吧!最近有什么发现?」南田遣走了身边的人,直到只有她与明诚留在她的办公室后,这才问了他。 明诚笑得很公事化,回答也很平淡:「很平静,没有任何发现。」 「工作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明先生工作勤勉,也很公正,大家都很尊敬他。」 「那么……工作之馀呢?他都去哪里?」南田洋子不相信明楼是如此无懈可击,再看明诚的表情,总觉得他并没有说实话。 明诚之前的回答都还算有问有答,直到这一句他顿了顿,虽然面色不显也回答了,但南田还是发现不对劲了。 「工作之馀就是与汪处长喝喝茶、吃吃饭,也就这样了。」 之前让汪曼春停了钓鱼行动,汪曼春十分不满,在南田的面前她力諫南田要小心明诚,甚至还暗喻…… 南田看着明诚,身为明楼的祕书长他八面玲瓏、心思细腻,他的外貌有着优势,温润的气质衬着他俊俏的外表,是市政府办公厅里一抹最出色的风景,只可惜到了汪曼春的口中,那风景便变了色。 当然,南田不会只信一方说词,这也可能是汪曼春争宠的表现,她能越过自己的顶头上司梁仲春来向她投诚,自然有其野心。 「他们两个现在什么关係?」 「发乎情而止乎礼吧!」明诚露出的神情有掩不住的冷嘲,让南田很清楚的看出来绝不是只有明诚说的这么简单。 「两人年纪都不算小了,又有过去的一段感情做基础,真没有其他?」 「南田课长,我不是娱乐小报的记者,很难帮你调查这方面的内情,更何况您让我调查这事,未免太过大材小用?」 南田笑容未敛,说出口的却足以让明诚感到火力十足的攻击扑面而来。 「阿诚先生,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成了这种娱乐小报的主角?向我投诚的人可不嫌弃自己大材小用。」 明诚缓缓站起身,双臂叉开撑在了南田的办公桌上,语气中带点危险的火药味:「中国人有句话,叫做谣言止于智者,南田课长,不要误信谣言,成了愚人了。」 南田轻声一笑,正想再解释什么,一抬头,就看见明诚衬衫领口处,一个想小心隐藏却没隐藏住的痕跡。 南田不是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只是若真如汪曼春所说的,那么明诚是真心实意,还是被迫承辱呢? 南田伸出了手指,抹了明诚的颈上的吻痕一下,明诚的游刃有馀终于瓦解了,他抚着被抚摸的地方,退开了身子。 「南田课长,请自重。」 「阿诚先生,艷福不浅啊!上海纸醉金迷,要讨好一个女人要付出不少金钱,你能给你的女人什么?」 「这不是……」明诚说了一半的话卡在了喉头,彷彿真相有多羞于啟齿:「我的工作太忙,没有需要讨好的女人。」 「阿诚先生,我就信你这一句,不过……你可得为自己的未来想想,明家僕人的身分,能留得住让你动心的女人吗?」 明诚的眼神一瞬,不止强装的外表已然瓦解,就连眼神也渐渐藏不住心思,南田乘胜追击。 「给我我要的,你才有机会脱离明家,成为自由之身。」 明诚终于松动了,但再开口却显得犹豫:「我手上有一条情报,于南田课长来说并不是威胁。」 「什么样的情报?」 「汪处长策反了一个黑市,收到情报明天早上将有一场交易,她要助明先生立功,让明先生在藤田先生面前露脸。」 听到明楼想在藤田面前立功,南田立刻就感觉到了威胁:「明先生想为藤田先生效忠?」 明诚笑了,摇摇头:「南田课长别忘了,明先生他自始至终说的都是……他是来分杯羹的。」 南田很满意这个情报,她提醒了明诚:「这样的情报不要再错失,否则你很可能失去极好的机会。」 明诚露出疑惑的表情,而后突然明白了:「莫非藤田先生与南田课长,并不如外人所知的……」 「阿诚先生,你与明先生就真如外人所知吗?」 明诚敛起了表情,恢復了他需要攻击时显露于外的严肃冷酷,可如今的南田已经知道,这个神情是装给他人看的,虚张声势而已。 南田故意忽略明诚的敌意,不吝于释放一些信任:「看来……我得找个人破坏一下这两人的好事。」 「梁处长适不适合拨乱这如意算盘呢?」 南田洋子与明诚所见略同,的确也正好想到了这号人物。 「谢谢阿诚先生的消息,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明诚知道这是目的已经达成,也就不再多加停留,离开了南田洋子的办公室。 南田及汪曼春想用黑市来作饵,那么明诚怎能不安排一下,别让她们失望。 * * * 明诚布下了这一计是有私心的。 在明楼的面前,他的算计是,可以让南田与汪曼春產生嫌隙,又可以对反水的黑市进行报復计划,然而明诚还有一个他人都不知道的目的,就是想私下参加这份调查,获悉这个黑市的通路日本人或七十六号掌握了多少,在黑市被整个端掉之后,他就可以避开日本人所知的部份,吞下这条路线。 所以明诚自然要到七十六号看看自己撒下的网有什么结果。 稍早,当明诚告诉梁仲春他在南田面前帮了他一把时,梁仲春还怀疑明诚说的是否是真的,毕竟两人从来没什么交情。 「就当我喜欢苗苗这个孩子,又可以给汪曼春难看,便顺手帮了你吧!」 然而接到南田命令知道明诚说的是事实之后,梁仲春的讨好是显而易见的,他立刻打电话给了明诚。 「阿诚兄弟,你可真是我大恩人了。」 「大恩人?你别喊得太快,你若搞砸我这人情就白做给你了。」 「守株待兔的事,怎么可能搞砸了?」 「先说了,你审人的时候我要在场,而且是私底下的,不能公开。」 「这好办。」 然而这一日,明诚藉故来到七十六号时,他绝没有想到七十六号的囚车居然会押下了一个人,明镜。 明镜被不甚礼貌的推下车时,愤怒的喊着:「别碰我!拿开你的脏手,我要打电话,叫你们的明长官来。」 明镜独特的嗲嗓立刻被明诚认出来,他四下搜寻声音来源,看见了一名七十六号的队长正扯着明镜走着,还一边怒斥:「打什么电话,不知道这里是哪啊?」 与明诚同行的梁仲春当然也看见了,心下大喊一声糟。 明明是手到擒来的功,这下抓错了人,要成了过了,亏他还跟明诚保证,不过是守株待兔的事,怎么可能搞砸了。 明诚大喊了一声住手衝上前,怒斥那名队长让他滚,很显然的那名队长也是瞎了狗眼,连堂堂的明氏企业董事长,明长官的亲姊姊都敢抓了,当然也不会认得明诚。 「你才该滚!」 「你是什么身分,敢这样跟我说话。」 那名队长也很嚣狂,彷彿背了封建时期的尚方宝剑一般:「我是七十六号第二行动队的队长陈亮。」 梁仲春皱起眉摇头,坏了。 明诚挑眉,颇为不屑:「陈队长是吧!你告诉我,七十六号全名是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七十六号就是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因为位于菲尔路七十六号,简称七十六号。」 「那你告诉我,特务委员会的主任是谁?副主任是谁?」 「主任是周佛海先生,副主任是明楼明长官。」 梁仲春扶额,一向是七十六号问人,这陈亮是傻的吗?倒像角色互换被审了。 「很好,你还知道主子是谁。」 陈亮被明诚搞得一肚子火,一般人听到七十六号没一个不怕得打哆嗦的,这个人怎么这么嚣张:「你他妈的到底是谁,滚边去,别防碍我抓人。」 「我姓明,明诚,是明楼明长官祕书处处长,这位是明长官的大姊。」 祕书处处长……陈队长脚步顿了顿,虽然祕书的工作在他的眼里就是打杂的,但官阶就在那里,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陈队长再开口就显得有些虚张声势。 「那、那又怎样?大家都是给日本人做事,没道理你姓明的就……」 「好了!」梁仲春喝斥了一声,陈队长回头看见梁仲春发了火,这才愿意退开。 「大姊,这是怎么了?」明诚看见明镜真是心惊胆颤,他不是不知道梁仲春派出这支小队是去苏州清剿黑市的,大姊去黑市做什么? 「这间古玩店我也是听人介绍的,说是里头的古玩货真价实,老闆也不会拿些次货充数,我就想,你跟明楼在国外住了十年回来,他的书房空落落的,想给他买幅字画,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一个贼头贼眼的伙计,古玩这种东西,伙计人看起来不老实,要让人怎么相信货是真的,我当下就想古玩店这么多,可以别家看看,哪里知道那个人就衝了出来。」明镜说完就指着陈队长,气不打一处来的骂了:「他先问我时间、又问我是不是要买货,还抓着我的手,我还以为是个想调戏女人的下流男人,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大姊,打得好。」明诚听到了这里,先回瞪了梁仲春及陈队长一眼,做足了气派。 「那人动手动脚在先,被我打了还恼羞成怒,拿鎗指着我,我告诉他让他最好先查查我是谁,若敢开鎗,上面会有人饶不了他,他叫嚣他是七十六号的人,不管我是谁,他要我好看。」 明诚安抚着明镜,对着七十六号的人便再也不客气:「把我大姊的手拷解开。」见没人敢应声,明诚走到了一旁押着另一名嫌犯的两名七十六号人员面前质问:「我不管你们什么原因,把手銬给我解开!有什么事情找我大哥去。」 两名抓着嫌犯的行动小队队员低下头,队长没发话谁敢解开明镜,明诚趁着他们低头,由小羊皮手套里藏着的暗袋抽出了一枚回纹针,在与嫌犯最接近的时候,以大衣遮挡,将回纹针放进了嫌犯的手中。 嫌犯也立刻将回纹针藏进了衣袖里。 梁仲春连忙陪着笑脸,让陈队长把明镜给解开,陈队长不甘心,连钥匙都是用拋的丢给明诚,明诚拿着钥匙给明镜开手銬,看着明镜被勒红的双腕,气得目眥俱裂,一回头就对着陈队长问:「你抓我大姊?」 陈队长很明显还不知道自己惹了煞星,一副嚣狂的口吻:「我们是执行公务。」 明诚一恼,挥拳就是一拳落在了陈队长的脸上,陈队长当然不甘心,挥了几拳打不过明诚就连身边的队员也想衝上前来加入战局,但都被明诚格开,陈队长怒极想用鎗解决,明诚轻易的反制了他夺了鎗,还把人压制得半跪于地,梁仲春知道明诚本事,连忙阻止。 「阿诚,别衝动!」 「阿诚!」明镜是气极、怒极,看明诚为自己出气她也解气,但绝对不希望明诚为了替她出气而杀人。 明诚直到听见了明镜喊他,怒气才勉强压了下来,他放开了压制陈队长的手甩开,把鎗平压在了梁仲春的胸口,毫不客气的对着梁仲春说:「梁处长,今天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吧!」 梁仲春接过陈队长的鎗,没想到陈队长还不安分。 「处长!不能让她走!她真是要去买货的。」 「买买买,她开口说要买什么货了吗?」 「说要买字画。」 「字画是黑货吗?你有证人、有证据吗?古玩店老闆呢?」 「我杀了。」 「杀了?我不是叫你把他抓回来吗?」南田洋子没说,但明诚私下告诉过他,他这一局是抢汪曼春功劳的,所以梁仲春没有告诉陈队长实情,只交代他把古玩店老闆抓回,没想到就是因为没交代清楚,人居然就被杀了。 「他不肯配合,还说什么是替我们七十六号办事的,不信让我去问汪处长,人是梁处长您让我去抓的,我自然是不信他,我看他还不如旁边的伙计有用,就把他杀了,伙计我已经抓回来了,还抓了一个去买炸药的现行犯,证据够了。」 明诚一声冷哼,回头扶着明镜的肩膀就要走,又被梁仲春喊了住:「阿诚兄弟,等等,你来七十六号不是有事吗?」梁仲春没有明说,但他知道这么说就是服软,希望能把明诚留下。 明诚来旁听审问就只是想知道黑市的通路他可以吞掉多少,既然古玩店老闆已死,那么就代表整条路线都尽入他的手中。 「不用了!我想……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 「别!阿诚兄弟,有话好说啊!」 梁仲春拄着杖,摇摇摆摆的走到明诚身旁,低声说了:「你给我的这个机会我不会搞砸,我会好好审问这个人,你消消气,回头……我知道你留过洋的,回头我在市区里最高级的那间西餐厅给你订个位,好好请你吃顿饭。」 接着,还对着明镜十分客气的说了:「改日,梁某人定备上大礼,亲上明公馆向明董事长致意,给明董事长压压惊。」 「不用,我就想离开这里。」明镜虽然讨厌七十六号的人,但觉得明楼与明诚若真是在进行着什么「祕密任务」,没有必要还是不要树敌,便拍了拍明诚的手臂:「我没事。」 明诚看明镜替梁仲春缓颊,知道明镜的用意,这才息了怒火,对梁仲春说了:「做点有用的事吧!吃饭的事不用了,你也别来明公馆给我大姊添堵。」 「我一定好好审那名购买军火的人。」 「这事情搞得这么大,在我大哥面前你肯定吃力不讨好,而且你坏了汪曼春的事她肯定不甘心,到时问出了什么,你就把机会让给她,让她带队去清剿吧!」 「为什么?」 明诚瞪了梁仲春一眼:「小点声。」 梁仲春四下看了看,发现只有明镜敢瞪着他偷听,既然明诚敢让明镜听见,便是不担心被明镜传开:「这话怎么说?」 「这件事已经不可能有功劳了,她清剿了,是你大度给她将功折罪的机会,若她出错了,整个锅都甩到了她身上,你懂不懂?」 梁仲春终于明白了,笑着拍了拍明诚的手臂,然后恭恭敬敬的比了个请的手势,恭送了明镜离开。 直到走离了一定的距离,明镜才问明诚:「汪曼春惹着你了?」 「她没惹着我,但她上回惹大姊生气了,我一直找不到机会惩治她。」 「鬼灵精怪。」 明诚这才露出了笑容,扶着明镜的肩膀走着:「大姊!我要抗议,这明明都是在骂明台的话,怎么落到了我头上了?」 「你是鬼灵精怪,他是小鬼灵精。」 「不公平,那大哥呢?」 「老狐狸嘍!」明镜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明诚自然也忍俊不禁。 -- 五十七、互相坦诚 五十七、互相坦诚 明楼接到消息急急赶回家时,明诚也正扶着明镜回到家,明镜毕竟见多了世面,倒是没有露出惧怕的样子,只是身上被七十六号的人粗手粗脚的推搡了一路有些瘀伤,手腕也被手銬给勒伤了。 明楼看看明镜手臂上及手腕上的伤,更是怒火中烧。 明诚知道一切都怪自己没有查核清楚,没查清楚也就罢了还撤了跟踪明镜的人,才会让明镜误闯了古玩店,偏偏这古玩店还是他密报的,明诚自觉就是自己害明镜被抓的,咚的一声就跪了下来。 明楼见他一跪,心头就是一痛,可是想到明镜险些就进了七十六号,明镜终归是弱女子,哪里熬得了大刑,再说了若是落到了汪曼春手上,怕是永远出不来七十六号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诚看着大姊不主动回答,正要开口,却被明镜喝了住:「阿诚。」 明诚被明镜制止,又看大哥横眉竖目非要问出细节,明诚左右为难之下便僵持在这里,姊弟三人陷入了沉默。 明镜明楼一人坐着一人站着,明镜气闷,明楼气息败坏,但都没有跪着的明诚来得难受。 明诚什么苦没吃过,跪一下也不算什么,只能默默的跪着直到大哥及大姊之间有了交流再说。 怎知这两人一赌气,还真的大半个小时都不说话,是明诚忍不出发出了一声低吟,明楼转身看见明诚还跪着,这才又开口。 「说话!」明楼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大姊是巧合还是真去了黑市? 「你这么凶做什么,我不过就去古玩店买字画。」 「买字画?」明楼很显然是不相信明镜说的这个理由:「阿诚,我交代过你什么你忘了?」 大哥问了,大姊似乎也肯答了,明诚这才敢把事情发生始末说了。 「大姊说想去苏州老家办点事,我想着就是回老家能有什么事,正好要用人,就……就把我们的人给撤了,怎么知道正遇到七十六号的人设陷阱抓人。」 明镜一听,本来还心疼明诚下跪的,这下全被怒火取代了:「你们派人跟踪我?」 明楼知道明镜会生气有人跟踪她,但如今还有更令他担心的事:「你怎么做事的?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吗?这样的时候人也能撤。」 明诚因为这个计谋得设定假的联络点,还得埋伏等七十六号的人,本来若a组到位还有a组的人可用,但a组这不还让王天风拖延着,所以明诚的确用人吃紧,但撤人总归是他自己的失误,他对着明镜道歉:「大姊,对不起!」 明镜并不领情,知道自己身后原来一直有几双眼睛盯着自己就浑身不舒服:「我还得谢谢你们派人跟踪我是不是?」 「大姊,他们想对你开刀其实是想放了我的血!」明楼知道明镜会生气,却不知道她明明已经遇到危险了,怎么还不能理解他找人跟踪她、保护她,是为了她好? 「怎么我还拖累你了?」 明楼一愤怒就头疼,明诚看了也担心:「大哥,是不是头又痛了……」 「知道我会头痛你怎么不把事办好?你知不知道如果大姊进了七十六号……」 明诚低下头,他知道这回纯粹是万幸,他在大姊进七十六号前就碰上了,否则……后果他完全不敢设想。 「七十六号掌握了多少?」 「大姊没进古玩店,也有合理的理由解释转身离开的原因,应该没有证据。」 「七十六号抓了多少人?审了吗?没有审你怎么知道没有证据?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好了!」明镜被跟踪已经十分生气,见明楼还一副理所当然跟踪是为她好,更是只能用火冒三丈来形容:「如果七十六号要找我麻烦,你派人跟踪也没用,七十六号的手段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就是想着用点无关紧要的理由就抓人去审,你对着阿诚撒气有什么用?」 明诚知道明楼这顿脾气虽然大,但一是气大姊居然深入那么危险的地方,二是气这回的计划也是经他同意的,大姊却险些成了连带牺牲,要说气明诚,他气自己更多,但明诚还是老实跪着。 「大姊!你不知道七十六号里有人想拿我做文章,外人也想对我们家里人动手。」 「你都说了是七十六号里有人拿你做文章、是外人想对我们家里人动手,那你拿阿诚撒气做什么?他今天可是好好的在七十六号耍了一顿威风我才完好无缺的回来了,你有本事拿他们出气去、拿你的汪曼春出气去!阿诚!你给我站起来!不用跪了!」 明楼见明镜不接受他的好意,他也气了,再想到明诚将古玩店透露给南田也是他同意的,就更令明楼懊恼自己,当下就撂下一句气话:「好!我现在就去七十六号!」 明镜见明楼话一说完,人真的就转身走了,想起来刚刚明诚差点就杀了一个七十六号的队长,再见明楼这气呼呼的样子,怕是真让他去了七十六号会无法善了:「他、他干什么去了?」 「他说去七十六号给您出气去啦!」 明镜一听真急了,上前就把跪着的明诚给拉了起来,明诚跪久了一时还站不稳,明镜就急着推着他让他追上明楼:「快!替我去看着他,别让他惹出事来了。」 明诚双腿好不容易跑利索了,大哥已经开着车离开了明公馆,明诚也只能追上去。 * * * 稍晚,在大门口来回踱步等了又等的明镜,终于又把他们两兄弟盼回来了,两个人都沉着脸,但看来两个人都好好的明镜才放了心,可两人都只是对明镜说了一句回来了,就一个上楼回房,一个进了自己的房,丢下了明镜一人在客厅。 阿香方才不在去为明镜办点事,直到刚刚才回来,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气氛这么怪,看时间差不多了,来跟明镜说要先去做饭了,明镜点了点头让她去。 晚饭时间,明镜让阿香喊了两人,两人也都到饭厅来吃饭了,明楼走在前头坐了下来,明诚又跪又跑了一路,看来双腿并不舒服,但还逞强的没开口说一句,就坐到了明楼对面的位置。 气氛安静得吓人,直到明楼的声音打破这份寂静,他拿出一只錶盒,交给了明镜。 「大姊,明台一直很喜欢这只錶,我想託大姊去香港看他的时候,把这只錶交给他。」 明镜接了过来,打开,马上就认出了这只錶:「你不是说了要等明台开始工作了,才把你手上的这只錶送给他吗?」 明诚闻言抬头看了那只錶,明白了明楼的用意,明台回上海后等于正式领受了这份职务,那么就是明楼所说的「开始工作」了。 「学生也是一份职业不是?」 明镜点了点头,閤上錶盒收下錶,然后就见明楼又开始吃他的饭,似是找不到话题,然而明诚吃饭一向是很认真的,如今更是从头到尾不说一句话。 接下来的晚饭就在这样的沉默中进行,明诚吃没几口,就说吃饱上楼了。 明镜看着他饭才吃了半碗,连菜也没吃几口,哪里还是平常那个胃口极佳的明诚,皱了皱眉头放下碗筷。 「明楼,你还在怪阿诚?」 明楼的心情很复杂,又怪阿诚撤回了保护大姊的人,也怪自己同意了阿诚把古玩店提供给南田,虽然换得了南田对汪曼春的猜忌、换得了南田对阿诚进一步的信任、换得了对古玩店反水的报復,但若赔了大姊进去,就怎么也不够。 「我怪我自己。」 「这事跟你有什么关係?」 明楼叹了口气,想着是交代出部份事实的时候了:「大姊,我怪我自己没有早跟你说明一些事情,才让你无端遭遇了这回的危险。」 「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大姊去古玩店不是为了买什么古玩。」 明镜的双眼有些心虚,故意别了开:「胡说什么?」 「大姊,我知道你有一些需求,而我也有,或许……我们可以试着互取所需?」 「你……在跟我谈等价交换?」 「算不上等价,阿诚是我的得力助手,他,我是不换的。」 明镜想了想,终于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就该知道他们之间没有祕密:「阿诚跟你说了我需要他当顾问?」 明楼点头,接着说了:「大姊想转移资金我本可以帮大姊的忙,但身分并不合适,我可以把阿诚先借给大姊,只是借,他平日最主要还是为我工作。」 「你知道我借他想做什么?」 「大姊,我知道你要带去香港的两箱货是西药,我帮你免了关税,我也知道你要把银行迁去香港的目的,这一点我可以吩咐阿诚帮你办到,我还知道你今天去了古玩店被抓,是为了买炸药。」 「你……你想说什么?」 「今天,我收到确切的消息了,参与这回和平大会的要员,要乘坐一趟专列由上海到南京,可这趟专列的安保等级已经升至绝密了,每个单位负责自己的安保工作,为求若有万一,不使所有的机密一次洩露。」 明镜很意外能得到这个消息,这不是黎叔一直查不到的吗?既然安保由特高课及特务委员会负责,那么明楼会有办法拿到车票吧! 「你帮我免了关税、让阿诚帮我,你何不再帮我一次,给我两张专列的车票。」 「不行,这两张车票给了大姊,对你、对我都是致命的。」 「所以你帮我这些忙,到底想要由我这里求得什么?」 「我需要炸药。」 明镜气恼,明楼这是故意气她的吗?她不就是为了买炸药才惹出今天这么一齣的吗? 「你没有车票,我没有炸药,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大姊,你怎么忘了,我们是有办法取得炸药的。」 「你是说……我们家的矿场?可矿场的炸药是开矿用的,每一斤都在政府登记备案过,使用多少都会有人监督及记录,我若能拿出炸药,还得去黑市吗?」 「大姊,以后这种跟政府文书有关的事,你好歹跟我商量一下,开矿用炸药的用量是多少,在我这里只是改一个数字而已,我交代阿诚重作两份文书就好了,你何苦跑到黑市去?」 明镜倒不是真没想过明楼在这件事上的用处,只是多少还对明楼的身分怀疑不敢开口而已,明镜叹了口气,拿出了仓库钥匙:「给你钥匙之前,你必须先告诉我,你要炸药做什么?」 「大姊想拿炸药做什么,我就打算拿炸药做什么,所以,之后的让我来,专列的事,你别再参与了。」 「难道……你真的……」 明楼慎重的站起身,对着明镜躬身:「大姊,我代表重庆政府,谢谢你。」 明镜终于听见明楼交了个实底,虽然与她并不属于同一阵线,但至少都是中国人,只要不是汉奸,明镜也认了,半是欣慰半是担忧的泪水滑下眼眶,担忧的是明楼回上海竟然是进行这么危险的工作,欣慰的是明楼终究是明家人,骨子里流着明家的血,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 「阿诚也是?」 「阿诚是我的战友,我们已经不可分割了。」 明镜惋惜,好好的一个孩子聪明又伶俐,当初明楼若把阿诚留在巴黎,就算娶个法国女人也好,现如今应该都好好的当个教授过日子了,可偏偏把他带在身边、带回了上海、带回了这水深火热的地方。 「这回专列的事我就不管了,你要让人跟踪我,就跟吧!反正我现在已经没什么怕你知道的了。」 「大姊,请你相信我是真为了你好,我担心汪曼春她……」 「好了!我知道你的心在明家就好。」这个时候,明镜真不想提到汪曼春,所幸明诚应该是跟她站在同一阵线的,不会让汪曼春勾了明楼的魂,要真有这情况,他不敢不让她知道:「对了!我不问你要车票,但我要……」 「我知道,你要专列行程表。」 明镜白了明楼一眼,就会卖乖。 「等你由香港回来,整个行程应该就定下了,到时我会给你一份,这样大姊可满意?」 「还可接受。」 明楼看明镜终究是释怀了,把碗筷又重新塞回了明镜的手中,伸出手为她擦去她颊边的眼泪:「大姊,快吃吧!」 「你也吃。」 -- 五十八、重修于好 五十八、重修于好 当晚,明镜拿着药油要去明诚的房里,就看见明楼缓缓的走上楼来,明镜知道明楼这是主动服软了,笑着调侃他。 「知道自己怪阿诚无理,来道歉了?」 「我啊!一天没阿诚陪着,心里就不踏实。」 明镜觉得这话似乎该听出话外之音,但或许是不愿明白、或许是不敢明白,她把药油塞进了明楼的手中,拍拍他的手。 「好了,早些和好,阿诚跟着你也够辛苦的,昨天还陪着你加班到深夜,你们新政府的工作啊……真不是人做的,加班到半夜,人是铁打的吗?」 明楼无预警听见明镜这么说,表情差点心虚露了馅,昨天哪里是加班,昨天是「三天」的日子,陈祕书买错了洋桔梗,明诚安抚了他好半晌,订了他们夫夫约定。 明诚脸皮薄怕在家里被发现,这不去了饭店廝混到半夜吗?如今被明镜这么一说,明楼怎么不心虚? 明镜也没发现明楼的不对劲,交代他把人哄一哄就转身回房了。 房里的明诚坐靠在床头,拉高了睡裤裤管垫高着双腿,床头摆了一个水盆里蒸腾着热水,两边的膝盖上盖着热毛巾热敷,不知想着什么,直到听见了敲门声,他回了句门没锁,就听到有人开门走进来,没有听到明镜的鞋叩叩叩走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只听到门落锁的声音,明诚不用转头去看便知道是明楼了。 明楼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坐在床沿,看明诚的膝盖没有可见的瘀伤,只是跪了许久又一路跟在车后跑去了七十六号,想必腿还是不太舒服的。 「大哥,我没事。」 「你这傻子,咱们家只有一部汽车吗?」 「我担心你,忘了。」 一句话就能说得明楼心软,他爬上床把明诚的双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涂上药油帮他推拿着。 其实若不是发生了大姊的事,他们现在应该是举着红酒杯喝酒庆祝才是,毕竟今天这一计是一举数得。 「大哥,是我的错!我不该太急于打压汪曼春,不该撤回保护大姊的人。」 军统藉着帮助古玩店这个黑市站稳脚步的原因索要报酬,利用古玩店的路线运送物资,相对的压缩了古玩店进货所得的利益,才发生了这回古玩店被汪曼春策反的情况。 所幸其他的客户古玩店老闆还是想保留的,所以才没交代了大姊的事。 明楼今天没了明诚,亲自让人去查这些事,可把军统行动b组的人吓了好大一跳,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让科长亲自来交代。 明楼推拿的手未停,或许是事情过了而大家都平安,明楼反而捨不得明诚了:「大哥今天骂你骂得那么凶,你生大哥的气吗?」 明诚觉得自己活该领受,自然是立刻摇头:「是我的错。」 「你的这个计划是我同意的,你说你错了,那我也错了?」 「不是大哥的错,是我不该撤了大姊身边的人。」 「我知道这一回的计划需要用人,你的做法本也没错,是我们都没想到大姊居然会碰巧去了黑市。」明楼也没再怪他,他相信明诚会记取教训。 「可今天的事毕竟闹大了,还杀了个队长。」 「陈亮不过一个小角色,你别担心。」 「会不会让人以为大哥反应过度?」 「我不护着大姊才会让人怀疑,我去七十六号大概探问了些,陈亮的确在早上去了古玩店,抓到了我们安排的那个故意被抓的人,哪里知道陈亮立功心切想要更多情报,古玩店老闆没说,倒是旁边的伙计好像有戏,陈亮这蠢货就毫不犹豫的杀了老闆,由伙计那里问到了每回有购买军火的客人上门,老闆会给他放假,然后说了今天下午三点有客人。」 「所以陈亮才会守在古玩店?」 「对!大姊早到了,若正常来说那个时间伙计还在,要说是要交易怎么不会懂得避人耳目,所以反倒给了大姊一点无罪的佐证,我去七十六号发了一顿脾气,问出了梁仲春报告还没写、证据一件也无,怎能不藉题发挥?」 「这个陈亮的确蠢,居然没等到三点,万一这个约三点的人不是大姊,那他岂不是打草惊蛇?更蠢的是没有证据就抓人,怕是想着先审再说,审了就有证据了。」 「他的确嚣狂的对我说,七十六号抓人不需要证据。」 「所以大哥一鎗毙了他?」 「若七十六号有证据我还真不能毙了他解气,那叫杀人灭口,没证据最好,我杀了他,那叫耀武扬威。」 明诚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房里的气氛顿时和缓不少。 「本来我打的主意是让梁仲春审完了人,主动给汪曼春一个机会去清剿我们的假联络点,梁仲春以为汪曼春被抢了功不敢明说,所以不会怀疑汪曼春为什么没有提及黑市的事,而汪曼春为了可以在大哥面前立功,抓捕到军统或地下党的人,即便怀疑梁仲春为什么把功劳让给她也会咬鉤,本来事情顺理成章,如今出了这事,我虽然依计划交代了梁仲春,但我担心汪曼春为了不背黑锅,决定要抽手。」 明楼但笑不语,明诚看出了似乎有隐情:「怎么了?」 「有时我觉得七十六号一个个就这等水准,让我们两个来周旋,实在太小看我们了。」 「汪曼春见猎心喜,非得挖到大姊的料?」明诚听着明楼的话有了猜测,若果如此,那真是汪曼春贼星该败。 「没错,所以她带队去了假的连络点,最后全军覆没,她发现被骗,回七十六号要审我们的人,结果发现人逃了,还杀了一个牢里的守卫换了他的衣服遁出七十六号。」 「真想看看汪曼春的表情。」 「我收到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她被南田叫了去,似乎受了一顿排头,你在梁仲春面前讨了巧,以后可以更顺理成章的压榨他的油水了。」 明诚轻松的表情一敛,他这边是顺利了,但大哥那边呢? 「你跟大姊吵了一架,大姊消气了吗?」 「我把我们的身分告诉她了。」 明诚惊吓的坐直身子,大姊是什么脾气,告诉她一切不是更危险? 「大哥!这太危险了。」 「损失了一个进货渠道、又损失了一个连络点,短期间只有大姊能弄得到这么多炸药,不给她透点底,大姊她肯给吗?」 「大姊很伤心吧!」 「伤心是必然的,她只知道我们为重庆政府做事就已经这么伤心了,我们一个个都小心点,再让她知道我们真正的身分,非把她气病不可。」 「大姊本是希望我们一个个都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她一个人为理想斗争就好,哪里知道咱们一家人全填进去了。」 明楼无奈,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只有尽力保住每一个人了,希望战争结束,明家的每一个人都能脱身。 明楼为明诚推拿完,将他的裤管拉好:「夜里凉,别着凉了。」 「嗯!」明诚应了声,把原先盖在自己膝盖上的热毛巾,在床头水盆里的已经变凉的水里拧一拧,然后拿来帮明楼擦拭着他手上残留的药油。 「我的小阿诚总是这么体贴。」 「这不是那天不小心拿沾了药油的手碰了你让你不舒服,怕你又不小心摸了自己哪里,才赶快帮你擦擦吗?」 明楼收回手,在明诚的脑门上轻敲了一记:「哪壶不开提哪壶。」 明诚吐舌轻笑,这才又把明楼的手拉回来继续擦着。 明楼任由明诚服侍完自己,这才后抱着明诚一起侧躺在床上:「今晚留我在这里好吗?」 「不怕被大姊看见?」 「说是照顾你,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明诚也没有多说,只是伸出手将床头的灯捻熄,整个人放松的贴进明楼的怀里。 明楼在明诚的鬓发边轻吻了一记,享受着伴侣之间才有的甜蜜。 「对了!被大姊这事一闹我都忘了,你今天为什么去七十六号?」 「还不就是海关的事,梁仲春开始拉拢我,想让我在他的『运输事业』上帮个小忙,听到我喜欢他的儿子,险些没让苗苗喊我乾爹了。」 明楼其实只是随口一问,明诚也应答如流,可为什么明诚的回答却让明楼隐隐觉得有股祕密的味道。 「做什么乾爹,要就要我们自己的孩子,你说说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们要领养几个孩子?」 「至少两个,有伴。」 「我看四个吧!」 「四个?」 「两男两女凑成两个好字,这样咱们的儿子互相之间有个伴,两个闺女之间还可以一起手牵着手玩娃娃、买漂亮衣裳。」 「大哥,带孩子很累的。」 「这不有你吗?」 「我?为什么就我带孩子了?」 「你会煮饭、人又温柔体贴,孩子就你负责带。」 「那你呢?你做什么?」 「我?我负责养家啊!然后下班回家的时候,负责在你作饭的时候陪孩子玩。」 这样的愿景的确是很美好,除却他怎么觉得自己不像爸像个妈之外,都很美好。 明诚在明楼的怀中转了个身,在他的下頷印下一个晚安吻后,才安稳的进入梦乡。 明楼却没有立刻入睡,他心中有隐隐的不安,却不知从何向明诚问起。 -- 五十九、若你为主帅,我愿为你的中郎将 五十九、若你为主帅,我愿为你的中郎将 上海机场,一长身玉立的美公子正提着行李箱缓缓走出机场大门,他看见了等在机场门口的一部黑色轿车旁,站着的正是他两年不见的战友。 这人名叫言默,毕业于伏龙芝军事学校,然而毕业之后出师未捷,在战场上受伤瘸了腿,满腔的热血抱负无从施展,就被自己效忠的国家所遗弃。 而他,是明诚在伏龙芝时期的战友。 言默看见明诚走上前来,热络的与他拥抱招呼,言默的这条命,可以说是明诚帮他捡回来的。 「你的腿……几乎看不出毛病了。」明诚十分意外,两年前他辗转得知言默受了伤时,医生告知他言默若不復健这一生终将在轮椅上渡过,即便认真復健,也将终生不良于行,但明诚绝没想到言默竟能让自己恢復到这个程度,这得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行。 「走路还能勉强像个样,若是跑起来就像李铁拐了。」 「你来上海是帮我做经理人的,无须跑。」 明诚熟门熟路的把车子开到一处弄堂外,才停好了车子下车帮言默拿着行李,领着他往一处宅子去。 宅子位于弄堂最深处,深棕色的木製大门上掛着两只铜门环,上头掛着一把锁,明诚由大衣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比了个「请」的姿势。 言默走进,站在小小的天井仰望着天空,将近两年的岁月在医院里渡过,这是言默第一次走进属于中国的建筑。 言默小时住在中苏边境,后来父母在他年幼时就过世了,他被送往一处收留了不少华裔孤儿的苏联孤儿院,为了生存,他进了军校做佣兵,因为同是华裔,他被分派与明诚做战友搭档,两人一起完成过不少任务。 毕业后,因为各自有其抱负,言默依旧从了军,明诚回到了中国,在明诚以小于老闆的身分行走时,意外的得知了言默受伤并被遗弃在战场上的消息,明诚花了好一番心思才把言默救回,在苏联为他找了一间医院休养。 前一阵子,言默主动写信给他,说是自己算是痊癒了,明诚既然帮了他就好人做到底,能不能帮他找个能糊口的工作。 于是明诚让他做好准备,告诉他,让他来上海帮他。 天井里种着一株桐树,桐树的周围砌着几座石椅,看来倒也颇有雅趣。 明诚将言默的行李箱先摆在石椅上,跟他约略介绍一下宅子:「这宅子有前后院,前院是个天井,后院只跟隔壁宅子隔着墙,正屋一楼是客厅,二楼是个阁楼,东、西翼只有一层楼,各有一间房,你自己决定怎么安排,基本的傢俱都有,其他若有需要,你再慢慢添置。」 接着,明诚再将钥匙拿出,继续说着:「这是这间宅子的钥匙,共有两副,你自己收着,以后这就是你住的地方,隔壁的那处宅子我另有所用……你,还能翻墙吗?」 「当然还行,就是没以前俐落了。」 「无妨,我并不是要你做樑上君子,能翻得了墙就行了,隔壁的宅子你平时帮我照看着打扫一下便行,宅子的格局与这里相同,里头的东西都不要动,钥匙我们一人一副,为了避免以后宅子若出了事牵连到你,平时你出入隔壁宅子最好由后院翻墙进去,后院也有株桐树,漫过了隔壁宅子的院墙,你由那处出入,即便有人由二楼往院子看,也不会看见你翻墙。」 言默接过了钥匙,与明诚有三年战友的默契,很多事情明诚要说他就会说,如果他不说,言默也不想追根究底。 「你让我来想让我做什么工作?我看你竟然是亲自开车,需要一名司机吗?」 言默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可一直以来即便是明诚,也看不出他的笑何时是真何时是假,他们一起完成过不少任务,明诚知道他完全有能力做一名特务,他当时从军真是可惜了,白白在没长眼的炮弹满天空飞的战场消磨了。 「做司机?大材小用了吧!」 「这句话我似乎该还给你。」 明诚不做回答,只是由大衣内袋拿出一只信封,沉甸甸的,装了不少东西。 「这是一些钱,你先收着,里头还有一份身分文件,那是你帮我办事时所用的身分。」 「我不帮你的组织做事还记得吧!我这人,报国心对我来说是天生缺乏。」 「你又认为我还死心塌地?」 「你……」言默还记得两年前的他心心念念的除了那个对他有恩的大哥之外,就是他报国的信仰,如今呢?怎么变了心:「不想报国了?」 「我不知道这片土地之上何时会停止战争,今天,我们与日本人斗,来日,或许是我们自己人斗了起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 「这世上真正忠心报国的人,或许只馀汗青史册得见了。」 言默不知道这两年明诚经歷了什么,但他感觉得出来明诚想抽身,而他找他来要帮忙他的就是这件事。 「说吧!该回归正题了。」 「首先,我要办一些事需要有自己的人手,要脸生,所以不能是当地人,身手要好。」 「跟我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有几个与我感情不错,身手虽不比进过军校的我们但还行,我这回由战场上回来又重新联络上,现在是战时,他们个个日子都不好过,若有足够的报酬,他们都愿意卖命。」 明诚听了点了点头,给了言默最大的自由:「交给你就是信任你,你若信任他们,就用他们。」 「一起长大的铁哥儿们,我信。」 「接着,我需要你帮我打理一个黑市的运输路线,还有,帮我将资產转移境外。」 「要转移到什么地方?」 「初步是澳门跟香港,以后看西欧战事的情况,渐渐会转向巴黎。」 「黑市运输路线我还能帮得上忙,转移资產这事……你知道我对这方面几乎算是文盲。」 「这方面你只需依我交代的,做我的经理人即可,我会告诉你怎么做,这些资產分别会转入三个人的名下,我已经取得了他们的委託书,委託书及他们的身份证明文件同样在信封里。」 言默这才把所有资料取出,来上海之前,明诚曾寄了些资料让他熟读,虽然这些是假身分,但相片却是真的,有明镜、明楼、明台的新身分,就是少了明诚他自己。 「你呢?」 「明家的资產本就不属于我,自然不会有我的资料。」 「所以到时一切结束,你将一无所有?」言默不会同意,他来上海要帮的人是明诚,不是其他姓明的人。 「言默,我不傻,你打理的运输路线就是我的,当然,未来我还会交给你一些匯票,你必须帮我洗钱,存入我在澳门的帐户,在澳门我将投资一些生意,道德上不那么高标准的生意。」 「总归你还不傻。」言默这才放心笑了出来:「放心吧!虽不至于道德沦丧,但我对道德的标准没那么高。」 言默笑了,明诚的笑容却敛了:「言默,这份工作不是没有危险,或许……我其实是害了你。」 「明诚,在你派人由战场上把我救回来后,我就对你说过了,我这条命是你的了,若你是一军主帅,我就是你的中郎将。」 「你一受外国教育的懂什么是中郎将?」虽是中国人,但因为在苏联孤儿院长大,言默对中国文化的接触只有中文的听说读写而已。 「这故事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我像是个主帅吗?」 「我看得出来,你正在进行一件事,你就是个运筹帷幄、掌握生死的大将军。」 「言默……或许我们的命,从来由不得自己,没有人能真正做到掌握生死。」 言默看得出来明诚背负着一个很大的祕密,然而他知道如今能陪着明诚渡过这一切的人已经不是他了,明诚心里一直有个人,是言默永远难以企及的。 是那个明楼吧! 看着明诚的背影,言默默默的收拾起不小心显露于外的一切,他很知足,当年逃了一次最终还是被明诚救了回来,他便不再躲了。 明诚可以不将他当成唯一,但不妨碍他将明诚当成唯一。 「今晚,跟我喝一杯?我行李里带了一瓶伏特加。」 「我不喝伏特加。」 「我知道,你爱喝红酒,但伏特加才是爷们的饮料。」 明诚看了看錶,言默就知道自己留不住他了。 「我不能离开太久,否则我大哥该找我了,你记得,有事随时连络我。」 「我会。」 明诚一如来时戴上了一副墨镜,转身翻飞起衣袂,在言默来不及抓住一缕飘忽后,走出这处宅子了。 言默看了看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脸上有着笑,但依然是那抹让人看不清是否真有笑意的笑容。 ps.若你们看到某个名字觉得熟悉…… 没错!就是他! 但我真的只是取名不能,所以把他在其他剧的角色名拿来用,绝对不是写他的同人文, 所以若有角色看起来与原剧个性不符…… 对!他们真的就是不符。 -- 六十、河畔旁、树林边,还有四个孩子在身旁 六十、河畔旁、树林边,还有四个孩子在身旁绕圈圈 饭厅旁的小客厅,明诚正专心的在画布上作画,小客厅里充斥着油画顏料的味道,这味道,明楼明诚是习惯了的,但阿香收拾好小客厅旁的饭厅后,就不肯再多留了,进了厨房忙着,想着稍晚再来整理小客厅。 「大姊离开香港了?」明楼与明诚享受着执行任务前的短暂清间,不管后天的任务有没有完成,他们都即将再次陷入忙碌了。 「是,前天离开香港,回程时说要先到苏州办点事。」 「毒蝎呢?」 「如期离开香港,今日到上海了。」 「计划要用的炸药呢?」 「明天赶去苏州后,我会各取一箱,分别送去绍记诊所及香菸舖,也已经通知了黎叔及毒蝎,明日下午三点取货。」 「记得,别让人撞见了。」 明诚点头表示明白,明楼所谓的别让人撞见,自然指的是明台。 明楼交代完了正事,走到了酒柜前拿出了一支香檳,明诚只是挑眉看了一眼突然起了酒兴的明楼,但没有多说什么继续作画,明楼拿了酒转身走到饭厅开酒,对着站在画架前的明诚,似是无心一问。 「今天下午去哪里了?」 「海关那边有点事,顺便去打点打点。」 「是该打点好关係,梁仲春最近没少拜託你办事吧!」 「我看过资料,过去还没走得这么勤,一搭上我这关係,明目张胆了起来。」 梁仲春的走私生意,在明楼明诚还未进入新政府工作之前就已经知道,毕竟这生意跟军统高层之间牵连着千丝万缕,也早被明楼视为可切入的点,而明诚在与梁仲春的接触中,早已无声无息的给梁仲春下了「暗示」,所以梁仲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掉入陷阱里,出了问题需要帮忙,梁仲春自己想起明诚、主动找上明诚,明诚被动提出协助,当然……也索取了些许报酬。 而后,梁仲春食髓知味,下回走的货更加大胆,风险大了,需要明诚的地方当然就更多了,但利益驱使着梁仲春,让他忘了当低调时低调、当收手时收手,所以当他会意过来,已经让明诚介入得太深。 明楼知道海关那边的事明诚并没有处理太久,很多事情到了他的手上就只是小事,明诚在海关那边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离开了。 剩下的时间,他去了哪里?这是明楼的疑问,但很显然的明诚没有回答。 明楼一边开着香檳,一边若有所思,以致于当瓶盖弹开时,他结实地被吓了一跳。 明诚拿着画笔,在画布上刷上一层又一层的顏色,油画的特别之处,就是可以藉由一层叠过一层的顏料,展现本来就并非只是一个顏色的世界。 「对了!我顺便去接了一位经理人,帮我处理大姊要将明氏產业移往境外的事情,已经安置好他了,就住在之前买下的那处宅子隔壁。」 听见明诚一一交代了自己的行踪,明楼先前对于明诚似乎有事瞒着自己的猜测才稍除,或许,一切真是他多想了。 明楼纠结的眉头缓了些许,笑容也才重新回到他的脸上,他背对着明诚倒酒,所以没有看见明诚停下了画笔,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时脸上的瞭然,当他倒了酒拿着酒杯走回时,明诚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了画布上了。 「產业转移没遇到什么问题?」明楼走到明诚的身边,看见了明诚画里的恬适。 「能遇到什么问题?我可是你带大的,你的本事学了没有十成也有七成,你能左右得了整个上海乃至于整个中国的经济,我处理不了一个明氏企业?」 「明氏有些產业是移不走的,你怎么处理?」 「境外接单,所有的交易一开始就在境外银行处理,就不存在着转移的问题,明氏在中国境内留下的厂房,说来就像是代工厂而已,接单、生產,赚取维持工厂运转的利润。」 「三角贸易?这想法够别緻,脑子动得也快。」 「跟谁学谁嘛!」 明楼最爱明诚说「跟谁学谁」的语气,让他想起明诚小的时候,喜欢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的走在他的身后。 「你……怎么想起来画画了?」 明诚的手几不可见的顿了顿,这才又继续堆叠他的风景:「那你呢?怎么又想起来喝酒了?」 「要不……你也喝一杯,我喜欢你微醺的样子。」明楼把手中的香檳杯直接送到了明诚唇边,明诚看了明楼一眼,最后,他就着明楼的手,喝下了他杯里的酒。 「大哥,要让我微醺,怕是喝了一整瓶香檳也不够。」 明楼哪里真是要明诚醉,只是喜欢与他共饮一杯酒的感觉罢了,然而一转身,就看见了阿香已经捧着香檳站在一旁,脸上露出了傻笑。 明楼把酒杯推出,阿香立刻为他斟酒。 「阿香,你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大少爷及阿诚少爷相处的样子,总是觉得心头甜甜的,让人不自觉的开心呢!」 阿香的话明楼听了顺耳,朗笑几声的他开始暗戳戳的与明诚晒恩爱:「阿诚,听见没有,我们相处的样子让人看了开心呢!你应不应该多陪陪我?」 明诚是白了明楼一眼,但脸上的笑意未褪:「我不已经整天在你身旁打转了,还要怎么陪?拿条绳子来把我系在你裤腰带上?」 阿香的笑容更开了,怎么觉得眼前一片粉红色、朦朦胧胧的。 「为了弥补你没有系在我裤腰带上的不足,这幅画画好了,掛我房里如何?」 阿诚颇不赞同的看了明楼一眼:「大姊想在你的书房里添字画呢!我不去搀和,掛客厅吧!」 「客厅啊?你的这幅画小点。」 「精緻啊!」明诚不以为然,有的画,大而不当,一幅别有用意的风景画,这大小恰到好处。 「精緻?色调和光线调得还不错,空间层次……弱了点。」 捧着香檳的阿香皱着眉很努力的想由这幅画看出大少爷所做的评语……奈何她还是只能看出一条蜿蜒的河边,立着一处小木屋,屋旁种着遮荫的乔木,屋前是一片的绿地。 「我就是想弱化空间,突出色彩。」 明诚像是指导老师教学一般的说着,惹来的明楼的一句…… 「不谦虚。」 阿香将香檳在一旁的茶几上放着,接着擦起小客厅里的桌椅,这是每天最后的工作,收拾完就能回后头休息了。 在工作之中,她听见了大少爷问了阿诚少爷画的名字,阿诚少爷显然是没往心里去的,只是随兴创作,所以答了「无题」,然而,大少爷却很不以为然的说了,他说,应该叫「家园」。 阿香看了那幅画,噗哧一声笑了:「大少爷,谁的家是这个样子的啊!」 「我想我以后的家应该就是这个样子,河畔旁、树林边。」 阿香笑声未止,刚刚大少爷还嫌弃这画又小、又没有空间层次呢!这下说自己以后的家就是要这个样子。 「那您就自己住吧!大小姐及小少爷肯定不去。」 明诚也笑了,耳边似乎都可以听见明台的嚷嚷…… 「打开门不是树就是草,谁要住这种地方啊!」 「我倒觉得不错,屋后闢个小菜园,屋前弄个小花园,间暇时到林子里去打猎,自给自足的话连城里都不需要怎么去。」 明楼听见明诚的话,倒觉得有些像他俩的愿景:「好主意,那咱们还得再盖间马房,养上两匹马、几条猎犬,世外桃源啊!不过……屋子好像小了点,住四个孩子不够,得再加几笔。」 「不成!我这画是黄金比例。」明诚看了明楼一眼,看见那个无赖又是一脸得意的神色,他最近越来越发大胆了,现在是私底下吗?阿香还站在一边呢! 「大少爷连要生几个孩子都想好了,是真打算丢下大小姐及小少爷自己住呢!」 「就我跟阿诚带着四个孩子住,他们不来才好呢!瞧这几天大姊去了香港,明台也在港大唸书不在家,我住着多清静。」 明诚一脸的不赞同是因为明楼说到这个份上算是毫不遮掩了,但阿香却误会了明诚的表情:「大少爷,你看阿诚少爷不乐意呢!跟大少爷住到这种乡下地方,还得继续帮大少爷养孩子。」 明楼哪里不知道明诚想着什么,瞧他发红的双耳都洩漏他的心情了,明楼仰头喝下手中的香檳后才说了:「怎么是他养,当然是我养,我们的孩……」 明诚再也听不下去明楼的放肆了,他回瞪了明楼一眼,笑得明楼像隻饜足的猫,他看见了阿香一脸的不解,才改了口:「我是说,我们明家的孩子,当然是我养。」 明诚怕阿香再待下去,明楼会说出什么更让他丢人的话,便把阿香支开了。 「阿香,你去歇息吧!剩下的我收拾就好。」 「哎!」虽然时间还早,但阿香知道有时大少爷与阿诚少爷要谈些不方便让她听的话,也是会让她提早回后头的,应了一声便往后头僕人房去了。 阿香一走,想亲近亲近明诚的明楼就被明诚大大一个格挡给推开了,用了上十成十的力。 「痛痛痛!你又谋杀亲夫。」 「刚刚在阿香面前你说什么,不怕让她发现。」 「放心,阿香天真,她听不出来,更何况你都敢让南田洋子知道了,还怕被阿香知道。」 「那能一样吗?阿香知道了就等于大姊也知道了,你不怕?她肯定罚你去跪小祠堂抽你一顿。」 「若能让我们一起去跪、一起去抽,那就算是拜过祖先、拜过高堂了,礼成了。」 「要抽,你被抽就好,我不奉陪。」明诚很没道义的一把就把明楼推开了。 「古人诚不我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于是,这对没羞没臊的夫夫,若不是正好电话响起,怕是又要没个正经的纠缠进明楼的房里了。 明诚将画笔交到了明楼的手中才转身要去接电话,想了想又不放心:「你别弄坏我的画。」 「画的又不只是你家也是我家。」 电话那头传来梁仲春的声音时,明诚就知道梁仲春又有求于他了。 「梁处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在办公室说?」 「挣钱的事,你办公室人来人往的,能说啊!」 明诚佯装无奈一叹,叹得明楼转过身来看他,明诚的眼神说明了一切,明楼也明白了。 「说吧!又让我帮你干什么?」 「后天晚上,替我跑一趟船口港。」 「后天晚上?」后天晚上可是有大事,哪里能担误:「去那儿干嘛?」 「我有两船货,后天晚上要由船口港出发。」 明诚的声音揉入了无奈及困扰,但表情像是无事人一般,明楼看着这样的声音演技,倒忘了手上正准备破坏明诚的画作。 「船口港有日本宪兵监管,我就算是海关总署的人也说不上话。」 「那可怎么办?我都安排好了。」 明诚最爱听的就是梁仲春说「我都安排好了」,这代表明诚可以随心所欲的开价了。 「这样吧!你把货调到龙仓港,那边没有日本宪兵监管,而且我跟那边熟。」 明楼与明诚有默契,一听明诚这么说就知道他的用意,后天晚上,就是实行粉碎计划的日子。 所谓粉碎计划,就是要将此次前往南京召开和平大会的要员们所乘坐的专列引爆的计划。 虽然整个计划已安排妥当,但为免意外,明楼还安排了明诚带人在爆炸点附近策应,他要梁仲春将货调到龙仓港,正可藉着给梁仲春走货为藉口,赶去苏州。 「龙仓港啊……」梁仲春似有为难,但为了请求明诚的帮忙,最后还是同意配合了:「知道了,我会处理。」 「让你处理你还委屈了,你说我该说你什么好?非常时期,少走两趟会死啊!」 「我这不是为了咱俩儿。」 「谁跟你是咱俩儿?你赚钱可乐着,但我帮你的事如果让明先生知道,他会扒了我的皮的。」 明楼一听,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他哪里捨得扒了他的皮,长在他身上摸了可好摸了,要扒……也是扒皮带,不是皮。 「我都已经给了你三成利了,我还有上上下下的兄弟要打点……」 「你打点了我还需要打点谁啊!」明诚颇不耐烦的打断了梁仲春的话:「我明说了,这一回,我要四成利。」 「你太黑了吧你!」 「不勉强你啊!你才给三成利我为什么帮你做牛做马?你要知道,让明先生知道我没好果子吃。」 「怎么会,明长官的人我觉得还不错。」 「不错!那你找他帮忙去!」 「别别别!你们一个是管我仕途的文昌公,一个是管我财运的财神爷,哪能拜错人你说是不是?」 「知道就好,我跟明先生可不是一座庙的,你可别拜错了,快点决定啊!」 梁仲春一叹,最后只能同意:「行行行!我怕了你了。」 「梁处长,想想两船货的收益,你的委屈会宽慰许多。」 明楼直到明诚掛上了电话,调侃才出口:「果然是咬钱的貔貅,真想知道的藏钱的宝库在哪里。」 「我藏东西的本事可高了。」 「有了你,我是不是下半辈子吃穿不用愁了?」 「那是!好说好说。」明诚说完看见明楼在色盘上调出了砖红色,看来准备往他的画上添上几笔,连忙上前抢下:「你要做什么?」 「房子太小,咱们四个孩子住哪里?」 「别弄坏我的画。」 -- 六十一、粉碎计划 六十一、粉碎计划 明台前一天才在香港送走了明镜,隔天回了军校就又匆匆被调回了上海,明台知道,上海的局势已刻不容缓。 于曼丽是他的生死搭档,理当跟着他,比较让明台意外的是,上级居然派了郭骑云这个老军统来任他的副官,不太合理,但明台想或许是因为郭骑云先前随着毒蜂在上海潜伏过,所以让熟门熟路的他先来安排了。 第一次来到上海的于曼丽显然是十分兴奋的,明台看着她一脸新奇的样子也觉得好笑,于曼丽外表艷丽,但骨子里却不脱少女的纯真。 今日为了任务来到苏州,她又成了那个像孩子一般在街上活蹦乱跳的于曼丽,上一回来苏州进行结业任务,于曼丽没有心思看看苏州的采风,今日或许心境不同了,于曼丽整个人欢脱许多。 「你小心点跑,别摔着了。」明台喊出声后才发现,过去被这么喊的人总是他,有时是大姊、有时是大哥,就连阿诚哥也常常喊着…… 「我的小少爷,你小心点,你一摔着我跟大哥的日子又难过了。」 他们是同一年来到明家,虽然阿诚哥只大了他四岁,但看起来却比他成熟许多,没想到明台也有机会能对其他人说出这句话。 「怎么了?突然不说话了?」 「想到我家里的哥哥、姊姊。」 「你家里有几个哥哥姊姊?」于曼丽儘量不做过多反应的问着,她想多了解那个不存在在她认知里的大哥,那个不是「小于老闆」的大哥。 「我有一个大姊,像母亲一样疼我,有一个大哥,虽然也算疼我,但也喜欢欺负我,可如今……他竟然进了新政府做了汉奸……」 于曼丽挽着明台的手一颤,明楼做了汉奸?那她的大哥呢? 「若他知道你进了……他会不会打死你?」于曼丽把军统两字说得很小声,即便身旁的人听见她的声音也听不清内容。 「他肯定打断我的腿,不过不是因为我进了什么组织,而是他及大姊一直反对我接触政治。」 「你家就一个哥哥及一个姊姊?」 「还有一个阿诚哥……」 「不叫二哥吗?」 「阿诚哥不是落户在明家的孩子,但我当他是哥哥,大哥也当他是弟弟的,只是阿诚哥……他对明家的感情,或许恩情更多于亲情吧!」 「知恩图报是对的。」 「我明白,只是阿诚哥一向只跟大哥亲近,他虽然偶尔会喊我明台,但大多数的时间还是喊我小少爷的,对大姊,虽然嘴里喊的是大姊,但我总觉得那语气与喊大小姐差不多,只有对大哥……那才是真正的亲密。」 「听起来我们小少爷在吃醋呢!」于曼丽毫不留情的取笑了明台,但心里则不免歔叹…… 她看大哥的样子一直以为他出身名门,身上有与生俱来的贵气,然而原来大哥并不是世家公子,也曾经只是寄人篱下的孤儿…… 这样的感觉于曼丽明白,因为她也曾经是被收养的孩子。 上级所说的香菸舖就在前方,于曼丽与明台扮成一对小情侣,明台演出菸癮犯了身上摸不到香菸的样子,就准备带着于曼丽进菸舖,然而此时,于曼丽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一只箱子进了香菸舖,而且只停留了不过几秒鐘的时间就又走了出来。 那是……大哥吗? 明台似乎也发现于曼丽的怪异了,但于曼丽只是让他赶快进香菸舖,却自己在舖子外停下,看着明诚方才消失的方向。 大哥人在上海,应该是她看错了吧! 于曼丽看见明台走出来后手上所提的就是方才明诚拿进香菸舖的箱子,她突然有一个想法…… 「明台,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办,晚一点会与你会合。」 「有事要办?你才第二次来苏州,会有什么事要办的?」只是明台话还没说完,于曼丽就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 * * 明诚拉开车门坐上车,却见另一侧的车门也被人拉开了,坐进来的人竟是于曼丽。 明诚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离三点还有大半个鐘头,会什么于曼丽已经到了? 「我喜欢逛街,拉着明台提早到了。」于曼丽看出明诚的疑问,主动做了回答。 明诚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这才突然发现自己中了于曼丽的计,完全是不打自招,自己这个工作多年的特务,居然被她这个初出茅芦的小丫头给识破了。 「大哥不用意外,我这读心的本事不是军统训练出来的,是在长思阁揣度男人的心思学会的。」 明诚知道再隐瞒已无意义,便也说了,他会拿捏分寸斟酌该说不该说的,不至于洩密:「你比明台沉着许多,我本也没打算瞒你太久。」 「炸药是大哥送来的?可我听明台说,炸药是上级准备的。」 「我是毒蛇的副官。」 于曼丽以为重逢大哥已经是最令她意外的事了,没想到大哥就是有本事让她意外不断:「大哥既然也是军统的人,为何要帮我离开军统?」 「若有机会将双腿抽出泥淖,谁又愿意深陷其中呢?」 「明台……知道大哥的身分吗?」 「他不知道,所以你必须保密。」 于曼丽点头,脸上尽是担忧,因为她刚刚知道明楼在新政府工作,那么大哥与明楼之间怎么办?若有一天明楼知道大哥是军统的人怎么办? 「明楼在新政府……大哥你……」 「我跟随他。」 一听竟是如此,于曼丽便急了,她抓住了明诚的手,连声问着:「你的上级知道吗?你这样双重身分在新政府里待着太危险了,让抗日份子误杀了怎么办?」 明诚拍了拍于曼丽的手,让她放心:「我们谁不处在危险之中呢?我是,你也是,就算不是特务,也可能受战火波及,我们能做的,是儘量在烽火狼烟之中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不轻易牺牲,你也不行。」 「大哥……」 「好了!不许想太多,明晚就要进行任务了,你负责接应,必须保护好明台。」 「我会为了大哥保护好明家人。」 明诚揉了揉于曼丽的发顶,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为了你的幸福保护好明台。」 若他及明楼能在死间计划啟动之前拉出明台,他们还有未来,如果王天风真准备将明台当成死间计划的死棋,于曼丽能与明台在一起的时间便不多了…… 于曼丽的笑容显得很幸福,带着期待也充满了希望,看得明诚生出了愧疚,若明台与明楼只能选择一个,明诚知道自己毫不犹豫会选择了谁:「曼丽,若有一天大哥背叛了你……」 「大哥……若有那一天我也不会怪你,因为我知道那是你非不得已。」 * * * 粉碎计划正式啟动,这列开往南京的专列--樱花号--在离开上海不久后,在距离镇江不远处,依计划被炸毁了。 粉碎计划成功。 明楼收到消息赶回市政府办公厅里,办公厅里已经整个乱了套,他让祕书们报告出事原因,却没有一个人答得出来 此时祕书们都在心里把梁仲春给狠狠骂了一顿,若不是他有事请祕书长去办,祕书长若也在场,明长官的怒气总会稍减一些,虽然外界都在传明长官与明祕书并不真如外表看来的那么感情深厚,但祕书长应付明长官的怒气总是很有一套。 明楼演这戏需要演员,但只有三个祕书当然不够,直到汪曼春一如既往觉得自己与明楼关係匪浅,总是不经通报或敲门就推开明楼办公室的门,喊出「师哥」,明楼才开始上演他的大戏。 先是对着祕书一通斥责,然后交代了祕书一连串的善后工作后,便将祕书遣退,改而演出他的失意。 一个因为工作上遭遇了重大变故而脆弱的男人,一个渴求着这个男人的心的女人,她会倾尽自己的一切证明她才是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 汪曼春告诉了明楼或许能让自己立功的情况,近乎宣誓的表达她对明楼的忠诚,明楼自然也不吝于称讚她、安抚她、给予她温情。 所以当汪曼春与明楼谈完离开了市政府办公厅时,她觉得明楼是自己的了,那么阻碍在她与明楼之间的明镜及明诚,便已经不只是绊脚石了,而是肉中之刺,必须拔除。 -- 六十二、同流合污与死无对证 六十二、同流合污与死无对证 海军俱乐部,一个总是充斥着声色犬马的地方,明诚平日私下绝不踏足,只可能是为公事而来。 明诚今天到海军俱乐部是应梁仲春之邀前来,说是给他引见军需物资部的部长陈炳,陈炳的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哪里需要特地来见他这个小小的处长,再加上引见的人是梁仲春,明诚很难不怀疑跟他私底下走的货有关。 果然,当梁仲春推着一个信封到明诚的面前,明诚不明所以的打开之后,看见了一张壹万圆的匯票,陈炳也并不意外。 明诚一直以为梁仲春走私的除了些紧俏商品,至多就是鸦片膏,他在特高课里的眼线向他回覆有人跟南田密报梁仲春可能走私军火,如今看军需部的陈炳也出现在此,有军火的可能性几乎可以确定了。 「阿诚兄弟,谢谢你的帮忙,这是上回那船吴淞口的货。」 明诚邪佞一笑,似乎是满意上头的金额,收起了匯票:「那船金水果?」 「阿诚兄弟,我们好好合作,龙仓港的那两船,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明诚想起早上出门时明楼的交代,现在似乎是最适合的时候。 汪曼春在查找抗日份子的电台时,发现了两组不明电波来自吴淞口方向,她认为这是抗日份子的电台,希望藉此立功,帮明楼渡过因为樱花号爆炸,日本人对明楼究责的压力。 明楼一听这个消息就知道大概是梁仲春的,连明诚一听也一声冷哼,这个蠢货,尾巴那么快就被人抓住了。 明楼给明诚的命令,是梁仲春暂时还用得上,有时敌人也是需要保护的。 「我并不打算继续跟你们合作,我劝你们也停止这玩火的行为。」 「阿诚兄弟,我才刚跟你引见陈部长,你这样也太不给我面子。」 明诚对陈炳露出了歉意,但气度上可没有一丝折辱:「陈部长,你别介意,我不做这生意还真不是因为你。」 梁仲春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欺近身子问了:「阿诚兄弟,你如果知道什么就给我们透个底,好让我们准备准备。」 明诚来回看了陈炳及梁仲春几眼,似乎是犹豫再三,最后看在情分上才开口:「说好了,这事不能让人知道是从我这里出去的,害死了我,明先生下回再找的祕书长,可不一定会跟你们合作了。」 「这是当然,阿诚兄弟这么重义气,我们怎么会害了你。」 明诚一声冷笑,也凑上前说了:「我听到汪处长跟明先生说,她查到了吴淞口附近有两组不明电波。」 陈炳及梁仲春互看了一眼,那原因不言可喻。 「另外……我在特高课的眼线告诉我,南田课长也知道了,我也知道了,原来你那不是金水果,是黑水果啊……」明诚指的是梁仲春的军火买卖,但很显然的,梁仲春看起来还想敷衍,不肯承认。 「阿诚兄弟,我都不知道你说什么……」 「不知道我说什么,那也不用说了。」 「阿诚先生,有话好说。」陈炳虽然不像梁仲春窘迫,但好歹也算是服软示好,他示意梁仲春,看来走私军火的事是瞒不住了。 若说汪曼春知道了,陈炳及梁仲春还能私下运作,让汪曼春无功而返,南田洋子的知悉可是比汪曼春要棘手百倍以上。 「这……不可能啊!这消息是怎么透出去的?」 「樱花号那么重要的消息都能透出去了,你那点买卖算什么?」明诚面上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在告诉梁仲春,他方才所说的不愿合作绝不是因为汪曼春或南田洋子已然知情,而是他认为自己分得的利润不足,是被矇骗了:「梁处长,你可不厚道啊!我把你当朋友,冒死给你透消息,你把我当什么?那船里居然有军火!」 「我这不是怕阿诚兄弟受牵连吗?」 「你是怕我分一杯羹吧!」 见两人没有其他反应,明诚也不多说,今天要求人的可不是他:「好!那我走,你就好好想想怎么跟日本人解释吧!」 陈炳似乎有松动,面色不显但人已几乎要站起来,梁仲春就激动了些了,连忙拦住了他。 「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我可提醒你啊!咱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我要是翻了你躲得了?」 「你威胁我?」 「别生气别生气,阿诚兄弟,你有办法就快说出来,只要帮我渡过了这一关……」梁仲春望向陈炳,似乎在徵得合伙人的同意,换得了陈炳点头回应,梁仲春这才对明诚讨好的笑了:「有你好处。」 明诚似乎是冷静下来消了气,梁仲春及陈炳互望,知道有谱。 「阿诚兄弟,告诉哥哥这件事我要怎样?打死不认?」 「不!你得说,还得多多的说。」 「怎么说?」 明诚在桌上点了点:「战事吃紧,新政府拨款越发减少,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日本人一样,能进这海军俱乐部享乐的,那些紧俏商品总之也不能给敌方提供什么战斗力,就认了,强将不差饿兵,日本人也知道为了要七十六号的人办事,这种时候是该睁隻眼闭隻眼。」 「这也是犯法,真要追究也是能追究的。」 「七十六号就你及汪处长两位强将,汪处长现在忙着谈恋爱,谈恋爱的对象又是南田课长最不信任的人,你觉得南田课长会在这个时候拿你开刀,让汪曼春坐上第一把交椅吗?」 梁仲春点了点头,的确被说服了:「那么军火呢?」 「你最近七十六号里不是因为军火的事死了个人吗?」 梁仲春想了想,回了一句:「陈亮?」 「对!把这些军火交易的事推给他,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没人能翻你的供。」 「怎么推?那么多人看见的,你莫不是在为你的明先生解套吧!」 明诚露出了对「你的明先生」几个字的厌恶,而且是反应过度的厌恶:「什么『我的』『你的』,说了别总是把我们绑一块儿,我们可不是一座庙的。」 「人是为了抓明董事长惹的祸,命是因为明长官生气而丢的,怎么推?」 「看见的那几个不都是你七十六号的人?我不相信你那些金水果他们没得到什么好处,到时要死大家一起死,你说他们会不会配合?」明诚这还真不是为了明楼解套,明楼杀了陈亮虽然不合规矩,但陈亮那么猖狂,被上级找个藉口杀了,放在哪里都是哑巴吃黄莲的事。 「这一点倒是可行,可怎么推啊!」 「陈亮死了,那个古玩店老闆也死了,故事不就由着你编吗?你就说,南田命你去剿了古玩店,你明明交代了要把古玩店老闆带回来,可陈亮却把古玩店老闆杀了,你觉得有异,这一查才发现陈亮竟跟古玩店老闆有合作,你的军火不就有地方栽赃了吗?」 陈炳听了很满意,这说法即便南田不信,短时间内也没有证据,他们只要安分一段日子,先主要走些紧俏商品,等过阵子风头静了,再开始军火生意就好。 「就这样?阿诚兄弟你愿意平白无故帮我?」梁仲春以为又会从明诚口中听到他要增加分成了,之前瞒了军火生意,给他的并不是真正实际的分成,未来若要实给,四成利可真是剥了他一层皮了。 「这一回这计策……我不要钱。」 「那你想要什么?」 「我希望你快点坐上七十六号第一把交椅,所以我会帮你扯下汪处长。」 「喔?怎么做?」 「明先生不是杀了陈亮吗?你打算怎么解释?」 梁仲春不用动这个脑筋,因为他知道明诚早就已经想好了:「阿诚兄弟怎么说呢?」 「就说……明长官问为什么不把古玩店老闆带回来审问,陈亮回答古玩店老闆胡攀一通,说是替汪处长做事,明长官也不知为何动了气就把陈亮杀了,用的理由是陈亮牵涉军火走私,他才当场将他杀了,以正军法。」 梁仲长脸色凝重,皱着眉抬眼看明诚:「可你我都知道,古玩店老闆的确被汪曼春收买反水了。」 「我们的确知道,但南田并不知道你也知道,所以他会相信你的话,至于明先生杀了陈亮,就可解读为两个原因,第一个,当然是伤害了明董事长藉题发挥,第二……那就是原本破获了古玩店这个黑市是汪处长要献给明先生的功劳,如今平白被南田课长抢了,人还被陈亮杀了连证人都没有,前功尽弃怎不动怒,如此,在南田的心中,一个整天情情爱爱的汪处长,跟一个认真负责,还会为了弟兄们糊口想出路的梁处长,南田课长会更倚重谁?」 梁仲春及陈炳两人互望,仰天大笑。 「阿诚兄弟……我一定会提醒我自己,长官可以惹、日本人可以惹,就是你阿诚兄弟……我惹不起啊!」 「既然我们是合作关係,梁处长担心什么呢?」 梁仲春主动为明诚斟了杯茶,笑得像隻狐狸:「当然,不担心。」 谈完走货的事,陈炳又提起了另一事:「阿诚先生,我听梁处长提起过,阿诚先生画技不错,不知道对人物素描方面在不在行?」 「陈部长想让人给你画像?」 「不是给我画,是给嫌犯画。」 「嫌犯?」 「樱花号专列爆炸那天,我去火车站送一位前往南京开会的长官,在发车前见过一个异状,当时并没有多想,发生爆炸后,我总觉得与那两人有关,一男一女,女的是个医生,男的是个列车员。」 明诚拿着茶杯就口,内心的紧张完全没有显于面上:「专列无一生还,那两人应该也死了吧!」 「如果他们就是炸了专列的人,不可能没有撤离计划,或许在列车爆炸之前就已经逃了,如果是死士,那么公佈他们的画像,也有助于我们查清他们的身分,进而查到他们背后其他的抗日份子。」 明诚放下遮掩表情的茶杯,再望向他的脸上神情,已与以往无异了。 「这件事我当然乐意帮忙,只是这种凭口述作画的方式很耗时间,我会立刻安排一个下午,到时再通知陈部长。」 明诚沉吟,陈炳见过的人,那个列车员肯定是明台,而女医生想必就是程锦云了,这次粉碎计划完成得很好,两方的上级都准备授勛了,没想到当时竟会有个漏网之鱼。 看来……陈炳是必须杀了。 * * * 走出包厢,明诚暂时卸下了偽装,虽然如今的他已经不相信军统、不相信地下党,但报国之心还是有的,这些汉奸……他喜欢看着他们狗咬狗。 不过明楼交代了梁仲春或许还有所用,在明诚自己的计划里,梁仲春的确是不可或缺的,明诚与梁仲春维持着这样的合作关係虽然目前来说已经足够,但要牢牢掌握梁仲春还是需要一些契机。 就在明诚思索着怎么算计梁仲春及陈炳时,他感觉自己的西服袖口被扯了扯,一低头,就看见了苗苗。 「阿诚叔叔,我迷路了。」 这孩子若不是调皮,就肯定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否则怎么能解释明诚已经遇到了两次这孩子走失? 苗苗堆了满满的笑脸看着明诚,是那么纯真无暇,让刚才心里还在算计梁仲春的明诚有些心虚,只是当他抱起苗苗,听见身后的人高谈阔论时,明诚心里的那一点点心虚,马上就让他抹去了。 包厢里坐的人是陈炳及梁仲春,他们各自的护卫当然也守在外面,满满的坐了两桌,童虎是梁仲春外室的弟弟,没名没分的但总是不分场合的称呼梁仲春为姊夫,不为什么,就是想仗梁仲春的势而已,如今在一帮小队员的面前,自然也爱吹嘘自己的身分,好似他与梁仲春是可以互相把自己的背后交给对方,极其信任对方的战友一般。 苗苗歪着头听着,或许家中没有这样的亲戚,所以他并不懂这个称呼是什么意思? 「阿诚叔叔,梁处长就是在叫我爸爸吗?」 「是啊!」 「那姊夫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那个人不叫爸爸梁处长,而是叫姊夫呢?」 「他是你妈妈的弟弟,也就是你的舅舅,所以称呼你爸爸就叫姊夫嘍!」 苗苗的小脸皱得更紧了,好像在思索妈妈是不是有过这样一个弟弟,然后他很篤定的摇了摇头:「可是苗苗没有舅舅。」 「那一定是阿诚叔叔记错了。」 苗苗知道自己是小孩,常常会记错事情,可是阿诚叔叔是大人了,他也会记错吗? 「苗苗!」 此时,梁太太又是一脸着急的跑了过来,看着找到苗苗的人又是明诚,难免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明先生,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不麻烦,今天我本来就是来与梁处长谈公事的。」 「我先生也在啊!」梁太太看了包厢外的几名七十六号的人,有几个她还是认得的:「我是和朋友一起来喝杯咖啡的,没想到一个回头,苗苗就又跑得不见人影。」 见到妈妈来了,苗苗的疑问总算能有人为他解答:「妈妈,那个人是你的弟弟吗?阿诚叔叔说,叫爸爸姊夫的人是妈妈的弟弟。」 明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孩子天真不明白,大人哪里能不明白。 「对不起啊梁太太,我是因为听那个童虎一直叫梁处长姊夫,我就一直以为他是你家里的弟弟,你瞧我这真是失礼了。」 梁太太总算想通了,脸上立刻浮出了怒容:「不!不怪你,那个姓童的小妖精以前给我先生做过祕书,后来说什么手脚不乾给撵走了,原来不是撵走,是做给我看的。」 「梁太太,这事……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跟梁处长还要共事呢!说来也是我多嘴,苗苗不认识他我就该知道了,还把这事说了出来。」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梁太太抱起了苗苗,蹬着高跟鞋叩叩叩的走了。 明诚掌握了一个契机,也希望梁太太千万别让他失望啊!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当他送文件去给梁仲春时,不巧正撞见了他们夫妻吵架还动了手,梁仲春倒还算是顾家的男人,只是正妻外室都捨不得,如今虽然齐人之福是享不得了,但总也希望妻子及外室都能保住。 最后,还是明诚给了他建议,把梁太太给送回老家去,如此,妻子孩子都保住,外室也不用赶走。 梁仲春自然是同意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服妻子,最后,还是明诚出面晓以大意才让梁太太首肯,梁仲春便让明诚帮忙,将他的妻子送回了老家。 只是这时的梁仲春还不知道……他的妻儿并不是被送回了武汉老家,而是被送去了重庆,成了明诚的人质。 -- 六十三、不务正业与貔貅的藏宝库 六十三、不务正业与貔貅的藏宝库 「a组已经制定好了暗杀陈炳的计划,今天晚上执行,执行者是于曼丽,由于陈炳已经见过明台,所以接应的人是郭骑云。」 听到于曼丽,明楼的双眸有一瞬间揉入了异色,但因为表情并没有变化,明诚又低着头为明楼挑选领带,所以并没有看见。 「于曼丽独自执行,可行吗?」 「我相信她。」 「你见过她吗?」 「我们的身分是保密的,除了郭骑云谁也没见过我们。」 明楼看着明诚的背影,想看出明诚说谎的原因,却徒劳发现他已经越来越看不透明诚。 「没见过就这么相信她?」 「大哥,你得好好相信你的下属,要不然没人为你卖命的。」 明楼亲暱的捏捏明诚的鼻子,算是不去计较他的调侃。 「还有其他消息吗?」 「粉碎计划的授勛结束后,林参谋给了毒蝎一份当初毒蜂拟定的,上海a区行动组,刺杀新政府官员名单及计划表,并告诉毒蝎他的首要敌人为七十六号的汪曼春及梁仲春,毒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准备在新年送给汪曼春一份大礼。」 「他打算做什么?」 「刺杀汪芙蕖。」 明楼正在扣衬衫扣子的手顿了顿,他与明诚都知道明台这是公报私仇。 「汪芙蕖附逆为奸,该死!他先是害死了我父亲,后又为了谋夺我明家的财產又派人来害我们姊弟,才会误杀了明台的母亲,此仇不共戴天,明台这一计,是有个人恩怨。」 「既然汪芙蕖该死,是不是有个人恩怨又有什么关係?」 明楼略做思考,便同意了明台的计划:「回覆他,同意。」 「是。」 「虽然明知道除夕夜那天汪曼春不会好过,但有件事你还是必须得做。」 「什么事?」明诚挑出了一条领带,正披上了明楼的脖颈将之塞入衣领之下。 「汪曼春一向不喜欢在除夕夜回家,所以想跟我约会。」正在为明楼打领带的明诚很明显一愣,虽然他不再随意吃醋,但总是不爱听这些的。 「那你就去啊!我就回家跟大姊吃年夜饭。」 「汪曼春希望由你来订茶楼、跟我们一起吃年夜饭,然后……送我们去饭店。」 「她打算做什么?在我面前跟你恩恩爱爱,存心让我看了不舒服,还要我当司机送你们去你们的爱巢?」 明诚的手揪起了拳头,抓皱了明楼的领带,明楼有种明诚下一刻会拿领带勒死他的错觉,他拍了拍明诚的手,抽出领带。 「明台的计划若成功,我们还没出发去茶楼之前消息就会传来了,之后一切的事都不会发生。」 明诚抬眼看着明楼,他并不想质问他,但他还是想知道答案:「如果明台没有提出这个计划,你原先答应汪曼春的时候想着什么?让我在除夕夜受他羞辱,亲自送你们去饭店过夜?」 「阿诚,你明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去了饭店,你们关起门来的事,我又怎么知道?」 明楼低笑,安抚着明诚:「你当然会知道,因为我打算让你订两间房,然后灌醉汪曼春溜出来,到你房里去。」 明诚的气愤在听见明楼这不正经的调戏后化为羞恼,明诚转身再到衣柜前为明楼挑新领带,却被明楼后抱入怀,明诚也不领情,一记肘击推开了他,然后挑出了新选的领带,为明楼系上。 「我知道了,订乐圃閬茶楼可以吗?草头圈子、红烧肉,浓油赤酱的,都是她爱吃的。」 「你怎么知道汪曼春爱吃什么?」 「你们一个个爱吃什么我都知道,我可是管家,倒是你,你不知道吗?那我可得说一句,大哥你身为特务观察力下降,是初老症状,要小心。」 「你这小子,我到底老不老你不知道吗?我老?我还能让你求饶。」 「大哥……你可别只剩一张嘴了。」明诚边说边打开明楼的房门,却没想到明镜会站在外头:「大姊。」 明楼本还想跟明诚说些不正经的话,一听到明镜站在门外,立刻变了一个神色:「大姊早。」 明镜手上拿着一封信,本来是想趁着早餐前来跟明楼商量,却没想到明诚这么一大早居然在明楼房里。 「阿诚,你在啊!」 「是,大哥有些公事要交代。」 若是平时,明镜早发觉有些异样了,但今天因为有事烦着,倒是忽略两人一大早由同一间房出现该是多么不合理的事。 「阿香把早点准备好了,一起去饭厅吧!」 「是,大姊。」 明诚指了指他早先帮明楼放在床上的西装外套及大衣还有公事包,调皮的说了:「大姊喊我呢!自己拎出来啊!」 「你这小子。」明楼看着阿诚一溜烟的跑了,知道阿诚是怕他跟他算刚刚他笑他老的帐呢! 饭桌上,除了摆好了早点,阿香也会把每天的报纸送到饭桌上,明诚一坐下就看见了标题,想着还能给明楼落个套,笑得小得意。 明镜看着明诚,欲言又止的,明诚的视线由报纸拉回后,就看见了明镜的异样,他不解地问了:「大姊,有事吗?」 明镜想了想,终是找了其他的话题:「之前让你处理產业外移的事,现在的情况如何?」 「都依之前与大姊讨论的进行中,不过,对于大姊想在香港及巴黎置產的事,我觉得大姊还要再考虑一下。」 此时明楼也出来了,听见明镜及明诚谈公事,就没插嘴。 「喔?有土斯有财,不好吗?以后若你们真要去巴黎定居,也能有点资產。」 「不是不好,买地是行的,买房不建议,现在全世界都在打仗,虽然这造成了房价探底,但战争也容易毁损房屋,再加上大姊挑的都是市中心的房產,那也是敌军的第一目标,如果大姊真想买地,可以挑些前景好的,这战争不知道还要打多久,但战争之后百废待兴,的确有可能赚到钱,我在巴黎还有一些朋友,可以帮忙打探一下有没有适合投资的地。」 「你似乎有更建议我做的投资?」 「其实……我一直想问大姊,上海的情势越来越严峻,你有没有考虑先到其他地方住上几年?」 明楼听见明诚这么问,挑眉望向他,这件事他居然没先跟他讨论? 「什么地方?」 「澳门。」 「为什么是澳门不是香港?」 「大姊,因为澳门是葡属,而香港是英属,不只是因为葡萄牙中立,更因为葡国手中有日本三百万侨民,在亚洲,澳门相对安全,我希望大姊能先到澳门住上几年,或许可以避开战祸,至于投资……不知道大姊有没有考虑博奕业?」 明镜啪地一声放下筷子,让明诚激灵起来,明楼暗自叹了口气,明楼知道明诚的想法,在这乱世除了走私,在澳门那灯红酒绿的弹丸之地,博奕业的确是最赚钱的事业。 「赌,害得多少人无家可归,我绝不做这样的事业。」 「大姊,我就知道你误会了,虽然博奕业很赚钱,但我知道大姊不会肯投资的,我指的是赌场旅馆,连美国的拉斯维加斯都想走这个路线,怎不算好投资,虽然,它还是附属在博奕业之中,但总是没有直接接触到赌。」 明镜发现是自己错怪明诚,倒不好意思了:「原来是这样。」 明诚见明镜歉疚,他也是有些心虚的,其实博奕业是他自己想插足的投资,可目前找到的筹资方都知道博奕是块大饼,想在博奕这上头插旗,就得一併投资旅馆业,这部份,明诚的资金是不足的,既然明镜有钱,但又不肯赚这种骯脏钱,他们两方合作是最好的组合,但这一点,他没告诉明镜。 「除此之外,馀下的资金我会帮大姊转入金银投资,战争伴随而来的就是通膨,明家在银行中的钱总有一天只会变成数量庞大的废纸,只有金银是最好的保值。」 「我明白了,就依你说的做吧!」 明诚点了点头,就看见明楼玩味的看着他:「做什么这样看我?」 「看你为大姊这么尽心尽力,我有些吃醋呢!」 明诚白了明楼一眼,反击:「我对大哥也很尽心尽力,订茶楼、订饭店……」 明楼岔了气,这小子,居然立刻就反击了,他也不甘示弱:「我似乎知道了貔貅的藏宝库,原来是……」 看见明镜起了疑惑,明诚为了转移注意力,连忙把报纸送到了明楼的手上,打断了他的话:「大哥,这是今天的报纸,头版头条,新政府的新闻。」 明楼也果不其然的中了计:「汪主席的和平大业,是唯一赢得这场战争的法宝。」 明诚在心里笑出声:「谁写的啊!这么无聊。」 「你不知道是我写的?」 「通篇的汉奸言论。」 明楼这才发现自己是一脚踩进明诚的陷阱里了,因为明镜正因为他写了这么一篇歌功颂德的社论瞪着他。 明楼立刻讨好明镜的说了:「他们主编胡先生亲自登门请我给他们报社写一篇社论,推不掉啊!」 明楼做了这样的工作,明镜已经阻止不了了,但总归是不想听的,然而此时明诚又火上添油:「不务正业。」 明楼放下了报纸,想骂人也无从骂起:「大姊啊!咱们家的孩子是越来越没规矩,大姊你不管管?」 「我连你都管不了,我还能管谁啊!」明镜边说,还边用手指点了点那份报纸上,明楼亲自撰写的社论。 明楼抬眼看见明诚小得意的表情,他知道,又得认栽了。 「又是我的错?」 「阿诚有说错吗?」 「是!是没错!我错!我啊!出了门我是谁也不怕,一回家,我是谁都怕。」 明镜冷哼一声,才把手指从报纸上拿起,明楼立刻把报纸放得远远的,免得又让明镜想起,回头看见明诚吃早餐时都满带着笑容,知道他这是气消了,明楼也放心的笑了。 明楼知道刚才明诚是在气他让他去订茶楼、订饭店的事,这事固然是汪曼春的心机,但一开始的确是他提出的,明楼现在有些悔不当初。 他原先承诺的不过就是一顿饭,哪里知道汪曼春会挑了这么一个閤家团圆的日子,还要求要一起去饭店。 后来的早餐在间适的情况下进行,直到明镜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才用眼神示意了明楼让他支开明诚,明楼意会,就先让明诚去备车了。 没想到,却由大姊那里听到一个消息。 「桂姨来信了。」这就是明镜一早想先跟明楼讨论的事,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明镜知道明诚一时是放不下的,可是近年来战祸频传,前一两年桂姨开始给她写信,提及到乡下的日子越来越难捱,想回明家来做事。 「她想回来?」 「说是在乡下日子过不下去了。」 「那大姊的意思呢?」 「桂姨毕竟在我们家做过那么多年的工,之前做的那些事也是因为她生病了,再说了,阿诚一直记着这事总是一个阴影,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帮我劝劝阿诚。」 明楼对于明镜提出的觉得为难,别说明诚,那段过去连明楼也记忆犹新,他把明诚救出来时,身上可是没一块好皮。 「她终究是阿诚的养母,如果和好了,阿诚也多个妈妈可以疼他不是?」 明楼立刻摇了摇手,他跟阿诚之间看似是阿诚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但事实上若遇到阿诚不肯接受的事,明楼说再多都是白费唇舌:「阿诚的脾气大姊又不是不清楚,我看这件事……谁劝他都没用。」 明镜倒也不是一味的善心发作,阿诚小的时候被虐待成那个样子,明镜也是心疼的,但总是事过境迁了,明镜对明楼说的也是真心的,若能有妈妈疼,谁想做没妈的孩子啊! -- 六十四、这就是一个修罗场 六十四、这就是一个修罗场 要进海军俱乐部,除了要有证件,人也是需要打扮打扮的,奈何郭骑云就是怎么打扮也不像小开,要扮日本军人更不会说日语,那么于曼丽就失去了进入海军俱乐部的资格,而陈炳既然见过明台,明台当然是不能出现的,然而于曼丽似乎胸有成竹,说她有办法混进海军俱乐部。 果然当天,明台送于曼丽到海军俱乐部后,就看见了于曼丽在海军俱乐部外头勾搭上了一个人,然后让那人带着进海军俱乐部了。 这人其实也不是谁,他就是言默,是明诚安排来带于曼丽进海军俱乐部的,当然这事只有让于曼丽知道。 言默与于曼丽两人在舞池里共舞不久,扮舞女的于曼丽果然吸引了陈炳的注意,陈炳这种人,有钱又有势,由一个小开的手里抢一个舞女算什么,然而一个舞女,只要能买了她一晚上的舞票,她自然也是乐于配合的。 等在外头暗处的明台不到半小时就看见了于曼丽与陈炳一起走出来,依原订计划,于曼丽将引陈炳到一处风月场所。 那是一个俱乐部,美其名为俱乐部,其实一间间的包厢里上演的全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抽大烟、淫乐,就没人在这里干正经事…… 明台看着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才笑着离开,接下来的接应便交给郭骑云了,明台转而回到他们的根据地--影楼--等待消息。 然而于曼丽及明台都不知道的是,俱乐部里面不久后会发生一件斗殴,郭骑云无端遭受波及受了伤,甚至出动了警察,郭骑云无奈只能离开,警察若看见他受了伤肯定带回问话,那么他的容貌便不免会被记住。 明诚正在明公馆等消息,但他知道今晚的计划只要不出意外肯定能顺利完成,直到他接到了言默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喧闹声,明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海军俱乐部,电话那头的人用的是俄语。 「诚?」 「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出事了?」 阿香在厨房里忙着,本是要走出来的,但听到小客厅里的明诚用俄语讲电话,直觉应该是公事,便又退回厨房了。 「我刚刚听说俱乐部那边出事了,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于小姐,需要我去看看吗?」 「不行,你跟曼丽该是萍水相逢的,如果一个晚上你们同时出现两次,会让明台及郭骑云怀疑,你依计划再待一会儿就离开,俱乐部那边我去。」 * * * 于曼丽走出包厢的时候,警察虽然已经散去了,但于曼丽还是发现了异样,因为……本该等在指定地方的郭骑云不见人影。 本来于曼丽做为一个能独立执行任务的特务,要自己撤退也是可以的,然而坏就坏在因为刚刚才出了事,所以陈炳还有他那两个保鑣的尸体很快就被发现了,如此,独身一人的于曼丽就很容易被怀疑,再加上俱乐部里也是养着打手的,很快的便在俱乐部里搜索起来。 就在于曼丽感觉身后两个跟着的打手正准备上前问话时,她便被大大的拥抱抱进了怀里:「曼曼,你跑去哪里了。」 一句抱怨,加上一声酒嗝,一身的小开打扮,打手停下脚步,似乎在判断他们是不是俱乐部的客人。 于曼丽没想到竟然会看到明诚,就知道她的猜测没错:「人家是女孩子嘛!离开包厢能做什么,于少还不知道吗?」在上海,「明」这个姓还是颇让人印象深刻的,于是于曼丽改了称呼。 看那些打手似乎还不肯放弃,于曼丽抓着披肩的手张开了些,露出了里头她抓着的几根金条,这是为了偽装成谋财害命而故意拿的,明诚点了点头,于曼丽假藉着在明诚身上磨蹭,把金条放进了他上衣的内袋里,以免真遇到有搜身的情况,然后低声说着:「大哥,出了什么事了?郭骑云呢?」 明诚假装酒醉偷香,整个人倚在了于曼丽的身上,在她耳边说着:「刚才这里发生了斗殴事件,言默知道了通知我来,我没遇上郭骑云,我到的时候陈炳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我们若不快走,很快的这里要来的就不是警察,而是日本人了。」 「那两个打手似乎还不放弃,怎么办?」 明诚看两个打手正准备走过来盘问,以他明诚的身分出现在这里倒是有很多理由可以搪塞,但陈炳死的时候他出现在同样的地方,日本人不可能不怀疑他:「曼丽,大哥要做一件事,你可别打大哥。」 「什么……」于曼丽还没问完,就看见明诚向她靠近,于曼丽立刻就明白了,她勾住了明诚的脖颈,彷彿两人是老相好一般的热情吻上。 两名打手顿了顿,自讨没趣的互看一眼,看来真是一对来玩乐的富少及舞女,便转身再去找其他的可疑人物了。 明诚看见人走了,这才把于曼丽放开,倒是惹得于曼丽一笑:「大哥,你知道当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有多后悔没在你活着的时候告诉你我喜欢你、吻你吗?」 明诚可看不出于曼丽的脸上有一丝丝想告白的羞怯:「然后呢?」 「我若早吻了你,我可能早就发现我不爱你了。」 「是是是!我知道!你现在心里的人不是我,当然对我的吻一点感觉也没有。」 于曼丽看自己似乎打击到明诚的自信了,她倚着明诚调笑:「于少的吻技还是不错的,看来教你接吻的那个人吻技应该……啊!」 于曼丽一声轻叫就推开了明诚,明诚正不解,一回头,就看见了明楼居然站在他们身后,他在这里站多久了?看了多少? 「明、明长官……」于曼丽是知道明楼与明诚的关係的,若他看见了刚才那一幕,岂不是误会了。 「原来你知道我?」只是……知道他是明诚的上司、大哥?还是知道他也是她的上级长官? 于曼丽露出懊恼的神色,但随即又恢復那舞女送往迎来的笑容:「这整个上海,有谁不知道明长官您呢!明长官,您……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是什么地方?不就是我们双方各取所需的地方?」 「两位喝酒多没意思……要不,我陪两位喝。」于曼丽说完还想攀上明楼,却不意扑了个空。 于曼丽微獃,这明楼身材高大英挺,动作却很快,这身手还真不像一个读书人。 不过……能当上偽政府的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想必也不是弱角色。 「我们有正事要谈,不喝酒。」 这么点眼色舞女怎么能不懂,更何况于曼丽还是个特务,她立刻堆上了满满的笑容。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明长官是要我先走?」过去于曼丽只在照片上见过明楼这个人,照片中的他看起来十分严肃,但于曼丽亲眼见了才发现,明楼除了严肃之外,身上还有一种冷冽的气质,好似被他看了一眼,就能结冻成冰。 「是,你的确打扰到我们了。」 于曼丽陪着笑,正要转身离开,明楼叫住了她:「等等,走这边。」明楼给于曼丽指了另一条路。 于曼丽询问的看了明诚一眼,看见他点头,就往明楼指的地方走去,明楼见于曼丽拐过了转角,就拉着明诚的手往后门离开了:「明台赶过来了,我把于曼丽指往他那里,应该能拖延一阵子,现在的我们还不能知道明台回上海了。」 「是。」 才刚拐过转角的于曼丽,迎面就看见明台大步走上前,走道上的人不多,但他们两人也没引起多大的注意。 「您去哪里了?让人好找啊!」于曼丽嗲声嗲气的倚进明台的怀中,一名舞女闪过他们,往里间走去。 「我在半路上听到俱乐部出了事就赶来,郭骑云呢?」明台低声问着。 「我离开包厢就没看见他了,可能怕牵扯进斗殴事件先离开了,我们也走吧!陈炳的死已经被发现了,要不了多久,日本人就会赶来了。」 明台知道担搁不得正要离开时,却没想到会看见汪曼春穿着一身中性打扮,由俱乐部门口走了进来,明台回上海的事是不能曝光的,自然转身想躲,然而汪曼春已经看见他了。 「明台!」 明台见躲不了了,只能扶着于曼丽走到汪曼春的面前,还偷偷看了一眼她的身后:「曼春姐……你怎么会来这里?我大哥呢?跟你一起吗?」 汪曼春来回打量着明台及于曼丽,见这女子打扮还有这是什么地方,也知道两人是什么关係:「一起啊!就在外面呢!」 「那我先走了。」先别说被看见他出现在风月场所会被大哥怎么训斥,他现在明面上的身分可还是「港大生」。 「等等!」汪曼春喊住了他,明台只好陪着笑又转回来。 「曼春姐……」 「明台,几年不见你长大了,居然会出入这种地方了?」 「曼春姐,你也越变越漂亮了。」 「小傢伙,嘴还挺甜,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帮你隐瞒,你大姊可是天天在外面夸耀你们明家子弟家教如何如何好,从来不涉足什么风月场所的,你今天这么做,岂不是打了她的脸吗?」 于曼丽见再拖延下去,让大哥及明长官碰上了明台就不好了,端着娇媚的笑但语气嘲讽的说了:「唷!你是哪家的少奶奶,管人家间事管到这里来了,你来这里干嘛呢?找你家先生吗?」 明台当然也想脱身,知道于曼丽对明楼的迷恋,他立刻找到了转移汪曼春注意力的方法:「别胡说八道,这是我未来的大嫂。」 未来的大嫂?于曼丽上下打量了汪曼春一眼,没错!人是个美人胚子,可惜明长官爱的可不是她,是我家大哥呢!于曼丽有些自豪的想着,不过表现出来的态度倒是十分讨好:「大嫂啊!」 汪曼春一听这句「未来的大嫂」,果然人就娇羞不少,也没想着再为难明台了,还嗔着要明台不许打趣她。 「曼春姐,我看好你们俩儿,我在大哥房间还看到许多你的照片呢!」 「真的吗?」汪曼春一听,当然只剩欣喜及害羞了。 「当然是真的!曼春姐,我先走了,千万不能告诉我大哥你见过我啊!」明台说完,就拉着于曼丽走了。 于曼丽见明台走的方向与明楼、明诚不同,便也没有阻止他,只是轻声问着:「你大哥的房里真的放了很多她的照片?」 「怎么可能?我大哥的书房里放了一张我们明家四姊弟的照片、还有一张没有阿诚哥,只有我们三姊弟的合照,但他的房间里倒是放了不少跟阿诚哥的合照,哪里放得了汪曼春的照片。」 「你也不怕漏馅。」 「她又不可能问,问了大哥也不会实说,你都不知道我大哥,年轻的时候他的世界就是围着我阿诚哥打转。」 「喔?怎么说?」 「阿诚哥学校每次有活动,我大哥都会去,毕业更是不会错过,所以房间里满满摆着的都是这些照片,看照片可以一路看着阿诚哥长大呢!」 于曼丽忍不住摀嘴笑了,眼前的明明是二十二岁的大男孩了,可性子却像孩子一样呢! 「就说你吃醋了,还不承认。」 「我有什么好吃醋的,我去上学的第一天,大哥帮我穿鞋,还让记者拍下来登在报纸上呢!」 「你这……是在跟你阿诚哥争宠?」 「我没有!不要胡说!大哥老是欺负我,我为什么要跟阿诚哥争宠,让他去祸害阿诚哥就好了。」 汪曼春看着明台离开,没喊住他也没追上去,她来这种龙蛇混杂之处当然是有原因的,南田洋子私下见了她,希望与她进行合作,南田洋子怀疑明镜是共党,而汪曼春与明镜则有仇,所以南田洋子希望藉由汪曼春来查明镜的底细,而善后则交给南田,她保证明楼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是汪曼春把明镜送上断头台的。 汪曼春答应了与南田配合,南田则派给了他一名特务,代号「孤狼」,今天,就是狐狼约汪曼春在这里见的面。 -- 六十五、争吵 六十五、争吵 明台带着于曼丽离开了俱乐部时,明楼及明诚正在暗处看着,确认了两个人都无恙,明楼这才示意明诚跟他走,明诚不是傻子,知道明家的车太醒目,所以并没有开车过来,明楼虽是自己开车来的,但把车子停在了几个街口外。 回程,是明诚开的车,明楼没坐后头而是坐在副驾,气氛沉默得有些骇人。 明楼盯着明诚看了许久,最后,才做出解释:「郭骑云在俱乐部里的斗殴事件不小心被牵连受了伤,怕被警察留下问话只能先走,他回到影楼也不见明台,一直到了约定的时间才敢发报,夜鶯经由暗语告诉我任务失败,我本来要派你安排人来接应于曼丽,没想到你人没找到,倒是听到阿香说你接了一通电话就出门了,说的还是她听不懂的洋文,我让阿香用她的记得的声音语调说了一句,听起来……似乎是俄语。」 明诚抿了抿唇,似乎在想怎么回答,然而他脑子也的确动得很快,立刻就有了回答:「我在俱乐部里有眼线,是俄国人,他告诉我出事了,所以我才去接应于曼丽。」 「于曼丽已经知道你军统的身分了?」 「大哥都听见了?」 「不只听见了,刚才该看的、不该看的,我也全看见了。」明楼伸出姆指,抹去了明诚的唇上沾上的口红,虽然知道是为了任务,但他看了还是觉得碍眼。 明诚叹息,知道再瞒也不行了。 「曼丽原先以为我死了,我也想就这样吧!暗中保护她就好,但她在进行结业任务时脱逃了,我不得已只能去见她。」 「苏州那回?」 明诚似乎很意外明楼会知道,但仔细想想也不该意外,他几乎形影不离的跟着大哥,他离开也都会报备,大哥只消归纳排除,很快就能猜出来。 「是,而后,我去苏州送炸药时,又被提早到达的曼丽给发现,不得已只能告诉她我在军统里的身分。」 「她知道我是毒蛇?」 「她知道大哥及明台是兄弟,知道我也在明家,但她以为只有我隐瞒了明台军统特务的身分,不知道大哥的身分。」 明楼点头,算是还满意明诚没把他的身分也洩露了,明楼不说话,明诚也决定还是自己坦承了。 「我在当小于老闆的那一年救了曼丽,她认了我当大哥,真的小于老闆死后她以为那是我,所以才会杀了那些流寇。」 「我知道。」 这下明诚是真的意外了:「大哥知道?」 「你前脚让灰狐多多关照于曼丽,他后脚就屁颠屁颠的来我面前告状了。」 这个灰狐果然不能信任,明诚咬牙切齿,虽然他也不打算瞒大哥太久,毕竟就只是妹妹,但灰狐这种做法像是他养了一个外室一样。 「大哥知道了这么久……」 明楼点头当做回答,但脸色还是十分不悦的。 明诚一直把车开到了明公馆停下后,明楼一言不发的下了车,绕到驾驶座这头抓着明诚的手就往明公馆里走,阿香自从刚才明楼及明诚两人脸色凝重先后出门后就一直在等门,连明镜知道后也担心着,但阿香等回来的却是依然脸色凝重的两人,然后就见大少爷把阿诚少爷拉着往房里走。 「大少爷……」 「阿香,你先去歇息吧!我跟阿诚有事要说。」 明镜本也是听见声音下楼来查看的,却只来得及看见明楼把明诚拉进房,然后用力关上房门。 「怎么了?」 「大少爷好像很生气,准备骂阿诚少爷一顿。」 明镜不难猜出应该是工作有关的事,要不然平常明楼哪里捨得骂阿诚一句,明镜本来是担心两兄弟出事才等门,既然两人都好好的回来了,今晚就不烦他们了。 若他们两兄弟的事明天还没解决还没和好,她再出面就行了,所以,遣退了阿香回去歇息后,明镜自己也上楼回房了。 然而房里的明楼明诚并不知道外头出了什么事,只见明楼把明诚压制在门上,一脸愤怒却又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明诚的想法。 「隐瞒了曼丽的事我很抱歉,大哥气我也应当,我想过告诉大哥的,只是还没找到机会。」 「你觉得我是气你没告诉我于曼丽的事而已?是,这事我的确生气,但那是因为你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你有祕密我不开心,绝不是因为于曼丽的存在而生气。」 「既然大哥那么早就知道了,大哥为什么不问?」 「我信任你,所以不问,但你呢?你够信任我吗?你没有事瞒我吗?」 「我当然有事没有告诉大哥。」 「你……」 明诚握着明楼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大哥感觉到了吗?这颗心是大哥的,永远不会害大哥,所以我希望大哥继续相信我,不管我有没有把我的事鉅细靡遗的告诉你。」 「阿诚,我能相信你不会做出傻事吗?」 「只要大哥承诺我不做傻事,那么我便也不会做。」是!只要你承诺我,如果明台真成了王天风的死棋,你绝不会拿自己的命去换,我就承诺我也不会。 然而,明楼或许听出了明诚的言外之意,也或许是明诚的话并没有对明楼承诺不做傻事,明楼终于放开了明诚,但怒气看起来并没有稍减。 「大哥,若没有事我先出去了,还有……今天亲了曼丽是为了任务,如果大哥不喜欢,我以后不会用这种方法进行任务了。」 「你是在向我抱怨我与汪曼春的事?」 「大哥与汪曼春是别无选择,而我与曼丽……至少还有拿鎗杀出重围一条路。」 「所以你认为我心胸狭小到寧可你发生危险也看不得一个吻?」 「大哥……」 「我现在知道你看着我跟汪曼春是什么心情了,方才你亲了于曼丽,我真的觉得心里非常不舒服,即使明明知道你们两个对对方无心,只是为了任务不得不这么做,但还是生气,而你,看着我与汪曼春,还知道汪曼春的心中认为这是真的,一定更不是滋味。」 明诚见明楼示弱,他也服软了:「大哥才知道,我真冤,自己的情人都让出去了,还要让汪曼春羞辱我。」 「你这阵子的失常,是因为我与汪曼春的关係吗?」 知道明楼又要问他的祕密,明诚别开脸:「不是。」 明楼从来没有这么感到无能为力过:「说,我知道你在安排着什么,我要知道详情。」 「大哥……你交代任务,我做,但不要管我用什么方法达成任务,总之……我会完成任务便是,我虽然是你的下属,但我也是你的生死搭档,我有资格与你匹配站在你的身边,你便要相信我的能力。」 明楼凝视着明诚,但凡明诚有一丝丝的畏惧、心虚,他都可以凭藉着这一点质问明诚到底,但明诚只是睁着他那双清澈的圆眼睛,在那其中明楼看到情意、看到忠诚,就是没有一丝畏惧。 明楼相信,但也感到挫折,那种再也无法掌握明诚的感觉让他感到挫折,甚至觉得下一刻明诚就好像会离他远去。 「既然你那么坦然,又为什么不敢说,我以上级的身分命令你,把你的计划全盘告知。」 「我们之间……只有上级及下属的关係了吗?」 明楼气极败坏,抓着明诚的双肩把他压制在房门上,压得明诚有些难受,他皱起眉但不想示弱,更让明楼觉得气恼。 「阿诚,我会让你知道,你是谁的人。」 -- 六十六、惩罚 六十六、惩罚 明诚还没意会过来明楼说这句话有什么用意前,就看见了明楼吻住他,自从明镜回来后他们的情事收敛许多,这是明楼第一次吻得这么激情,带点狂暴肆虐,明诚想推开明楼,就见明楼是放开了他的唇,但与他额抵着额,压制他肩膀的手已经转而向下,揉着明诚那埋伏在布料之下的慾望。 「大哥……现在是在家里……」 「我们又不是没在家里做过,更不是第一次在大姊在楼上的时候做过。」 「但之前大哥没有像现在一样失去理智。」 「你知道我失去理智的原因,你什么时候也有眼线了,而且还是我不知道的人?你埋眼线做什么?你是不是有自己的计划要进行?」 明楼虽然生气,但挑逗着的手因为太了解他,皆是往他敏感的地方摸去,也知道要怎么摸最能撩起明诚的慾望,明诚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全往下身衝去,呼息也开始变得急促,明诚放在明楼胸前的手本来是推拒,如今也渐渐转而成为抚摸,明楼冷眼的看着,在房里昏黄的灯光下,看见了被围困在他与门板中间的明诚,正在慢慢成为情慾的俘虏。 「大哥……」 「说,那个说俄语的人真是眼线吗?」 明诚也倔了,乾脆咬着下唇不说,也不让自己因为明楼的挑逗而发出声音。 明楼怎么不知道怎么惩治他,他的手不断的在他腿间撩拨慾望,甚至开始解开明诚的皮带、裤釦,略微扯下他下身内着后,释放出那早已被撩拨得坚挺的那处。 明诚急了,开始胡乱的吻着明楼想稍减慾望,眼前是他心悦的人,即便他像是在用性来逼供,明诚都无法不受他撩拨。 然而明楼没有因为明诚的不堪玩弄而心软,他的另一手已轻辗转来到他的身后,没有一丝润滑,像是惩罚一样的探进他的身体里。 明诚的脸埋进了明楼的肩窝,他的声音闷在明楼的西服布料里,他想喊出声却不敢,他怕这扇门之外还有人在,害怕他的声音被听了去,哪怕不是在里间明楼的床上,就是在书房里的沙发上都好,就是别在门边,明诚害怕他与明楼的关係若被家人发现,那就真是万劫不復了。 「大哥,别在书房……我们……进去……」 明楼看着明诚也不再推拒他了,只是卑微地希望这段关係能不过早曝光,心就软了一半,他弯下身,把明诚给托了起来:「夹紧我,当心摔了。」 知道明楼是依他了,明诚有些开心,他的一双长腿勾住了明楼的腰,任他将他往房里抱去,他低下头,可以看见明楼的发顶,他调皮地弄乱了明楼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背头。 明楼见这臭小子见他心软就以为他不计较了,一恼,就把他往床上丢去,开始脱去明诚的大衣、西服外套,一件又一件,本来总是被明诚整齐掛在吊衣桿上的衣服,全被明楼不在意的随意扔在地上。 「大哥……是不是我听话你就不生气了?」 「我是不是选错了惩治你的办法,你似乎很期待我要做的事?」 明楼直到褪去了明诚身上的最后一丝布料,明诚都没打算告诉明楼他想知道的事,他只是抓过被子来盖着自己,闷着声音说:「如果大哥想要做,我会听话,也会儘量不喊出声音让人发现。」 明楼越来越气恼,明诚这是跟他槓上了,那明楼就更想让他喊出声音来,明楼脱去了大衣、西服外套及背心,解开了领带松开了领口,就坐到床边,露出一丝邪謔的笑。 「不出声……是吗?」 「大哥?」明诚感到一丝恶寒,像真的被眼镜蛇盯住一般。 明楼关了灯,让明诚看不到他的举动只能忐忑的等待着,接着就感觉到温热的鼻息近在咫尺,吻了他的唇、他的鬓发、他的脖颈、他的胸口,然后……明楼似乎滑进了被中,直到……明诚感觉到双腿之间楔进了温热。 明诚以为那是明楼的身子,以为明楼不经前戏就要夺取他的身子,却不意感觉到自己的分身被温热所包围…… 天!明诚觉得眼前像乍亮起一道白光,他想要闪躲,明楼结实的手臂却把他的双腿轻易分开,将明诚已然颤抖挺立着的分身含得更深。 下定决心不出声的明诚由喉咙深处发出了几声吟喘,明楼从未对他做过这样的事,明诚像是一个处子第一次感受到被包裹的快感一般,他浑身颤抖着,忍不住自己分开了双腿,将双手插进明楼的发丝里,真实的感觉到是明楼伏在他的腿间服侍着自己。 明楼可以感觉明诚快要疯狂了,他像在嚐着什么珍饈美饌的吮着,发现明诚不自觉的把自己的双腿架到了他的肩上,明楼在心里笑着,顺势托起明诚,在将他含到深处的时候,手指也同时探进明诚身后的深穴,感觉到明诚的深穴紧紧纠缠住他。 即便不是明楼的分身,只是大小完全不能相比的一根指头,他还是觉得被明诚绞紧得似乎寸步难行,再也无法深入。 明诚觉得自己的分身抵住了明楼的喉咙深处,而身后的深穴也遭受到侵略,他有些难耐,想要明楼的嘴开始套弄,也想要他的手指开始进出,他压仰不住的出了声,又急忙的摀住自己的嘴,他的手胡乱的摸索着,直到抓到了被角塞入口中咬着。 之前明楼不管不顾的在房里要了他时,明诚伏在明楼的身下,就是这么咬住被角,抑制自己的声音。 明楼彷彿能听到明诚的心声,开始以嘴套弄起明诚的分身,明诚是第一次接受这种服侍,很快的就觉得自己陷入了极乐,他能感觉到分身在明楼的口中弹动、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腹已经不受控的绷起…… 「大哥……快放开我……我就要……」 明诚急了,不想在明楼的口中倾洩,但他的拒绝没有得到明楼的允许,明楼非但没有放开他,在他深穴里探索的手指更是准确地寻到了某一点,按了下去。 明诚及时咬住了被角才挡下了那声高亢的尖叫,勃发的分身在明楼的口中倾洩了一切,直到他的身子整个放松下来,感觉到明楼一吮,像是把他刚刚洩出的给尽数吞了下去。 「大哥……」 明楼掀开被子,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看见虚软在床上的明诚喘息难止,红着脸,双眼晶亮的看着自己,他倾身在他的双眼各落下一吻,看见了明诚满足的神色。 「大哥……也喜欢这种感觉吗?」 明楼没有说话,倒是以行动来回答,他解开了皮带、裤釦,释放出自己早已勃发的分身,就连衣裳也没有褪下,明诚有自觉,转了个身想要伏下身子服侍明楼,虽然他没做过,但他愿学,可明楼没让他如愿,他只是把明诚抱进了怀里,然后抓着他的手,套住了自己的分身。 「大哥想要我用手……」 「一步一步来。」 明诚绝对忠诚的笑容看在明楼的眼里有另一种搔动人心的挑逗,明楼抓住明诚的手缓缓套弄起来,的确是手把手的教着明诚怎么去服侍一个男人,明诚专注的看着明楼教导他的手,明楼则是看着明诚的侧脸,他的专心一意只是让明楼更为坚挺,明楼也同时看见了明诚因而感到意外的表情。 明诚已经可以感觉到手中的物事吐出的前液沾上了他的手心,明楼在床上向来持久,这么快就出现前液是第一回,莫非是他初次这么服侍明楼也让他感到快意? 明诚放开手,明楼也随了他,接着明诚便跨坐在了明楼的腿上。 别说明楼兴奋了,连他也是,他刚刚前头才尽兴发洩了一次,后头可还觉得空虚得很,尤其明楼的手在整个性事进行的过程中一直不断的在扩充他的后穴,让他真的感到渴望了。 可明诚的主动却换来了明楼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明诚感到怪异。 明楼也如明诚所愿的托着明诚的臀,让自己挺立着的分身磨蹭着明诚的臀缝,明诚轻皱眉头,等待着随时会迎来的深入。 但明诚并没有等到明楼那处硕大劈入自己后穴,明楼挺腰就像在进行交合一般,可他的分身就只在明诚的穴外磨蹭着,他们的身躯一如以往交合时拍打着彼此,但一方或许感觉到了磨擦的快感,但另一方只是更加空虚。 明诚扭动的身子想要让明楼不小心探进他身体里去,但明楼似是看明白了这一点闪躲着,这样的攻防或许不如在身体里穿梭的快意,但对分身的刺激也少不了,可对明诚来说就十分难耐了。 虽然明诚刚刚才发洩过一次,但在这样的纠缠下还是再次情动了,这一回,明楼再也不肯服侍明诚的分身了,改而双手抓着明诚的腰,在自己上挺时压下明诚的身子,就像一个只顾自己享乐的浑蛋,完全不去顾及明诚的需求,最后在明诚挺翘的臀上倾洩了自己,结实的蜜色臀瓣上淫媚的沾上了白浊的津液。 「大哥……」明诚的声音中有不解、有怨懟。 明楼则是在他额上落下一吻:「不听话的小孩就是要受处罚。」 -- 六十七、这一个除夕夜 六十七、这一个除夕夜 刺杀汪芙蕖的行动还算顺利,明台及于曼丽配合得天衣无缝,而郭骑云在外围也完美的牵制了保鑣,但就在明台对上最后一名保鑣时他的鎗卡膛,保鑣见状得意的要往明台开鎗,这才发现他也刚好没了子弹,两人便肉搏起来。 明台的身手不错,几回过招就扭断了保鑣的颈骨,于曼丽也解决了她负责的保鑣,此时,明台走到了瑟缩在角落的汪芙蕖面前,蹲了下来。 「汪先生,新年好。」 颤抖着抓着窗帘遮脸的汪芙蕖这才放开了窗帘,看清了眼前的人:「你……你不是明台吗?」 明台看着杀母仇人就在眼前,向来不可一世的他如今就像瑟缩在墙角无处逃窜的老鼠,他冷冷的露出微笑:「是!我是明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要让你死都死得不明不白。」明台说完,缓缓的站了起来。 此时,于曼丽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像拿着镰刀拄地,一声声逼近而来的死神,她将手上的鎗换了明台的鎗:「这把,不会卡膛。」 明台举起鎗,指着汪芙蕖:「你是我送给七十六号的新年礼物。」 在汪芙蕖的惊喘声中,明台毫不犹豫的开鎗了,鎗声响,汪芙蕖惊恐的声音戛然而止,弹壳落地,失了气息的躯体也缓缓滑落,腥红的血液漫开,染红了大片地板。 一如来时混跡在人群之中,完成行动的三人也悄然的消失在夜色之中,做下了惊天大案,却没有一人记得他们的脸庞。 * * * 明镜的除夕夜从来没有像这一夜一样,只有她一个人独自坐在饭桌前,等着不知何时会回来的家人。 过去的十年,虽然明楼及明诚都在巴黎,但若能安排得出时间,明镜会带着明台飞巴黎,儘管知道明诚的手艺比她还要好,但她还是会亲自给两个弟弟准备年夜饭,明诚就会在她的身边打下手,然后及时挽救险些被她烧糊的年夜菜。 若是没有飞巴黎,明台就算再爱玩,除夕夜也一定会回家,陪伴她吃年夜饭,领一个红包,陪她放一场烟花,直到夜深了还赖在明镜的房里不肯走,边打瞌睡边和明镜聊天。 再后来,连明台也去巴黎了,明镜就毫无疑问的在腊月二十五就到了巴黎,一边给弟弟们添新的衣裳,一边里里外外的看公寓里还缺什么,那时的她不知道,第二年她的弟弟们就全回上海来了,而如今的她也不知道,原来弟弟们都在身边了,她还是有可能独自过节。 「大小姐,我要开始准备年夜饭了,阿诚少爷打电话回来说大少爷有事要晚一些才回来,菜还是要做这么多吗?」 若是放在平常,明镜会让阿香就简单炒一、两道菜就好,总之也吃不完,可今天日子不一样。 「没关係,大过年的,多做一点。」 「哎,那我先去厨房忙了,大小姐有事叫我。」 「好。」 阿香放下了帮明镜泡的茶,就转身到厨房去了,坐在小客厅里的明镜看着空落落的饭桌,心也空落落的。 今年过年,明台说要留在港大不回来过年,这兵荒马乱的,她原也不想他这样奔波,而那个留在身边的大弟弟,却也被那个乱七八糟的政府绑了住,回来几个月了也没几天清间日子。 至于阿诚……前几天他似乎做错了什么惹明楼生气,两人已经冷战了好几天,向来都是明楼把明诚管得死死的,明镜直觉这回错的人肯定是明楼,只是阿诚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想再当那个被明楼牢牢栓在裤腰带的小孩了。 欸……这年啊!好失落啊……明镜叹息地想着。 * * * 除夕夜,家家户户都閤家团圆过节,但七十六号的校场里,还有一个自己不肯过年就让别人也过不了好年的汪曼春。 一个套着头,被绑在十字桩上满身血跡的人犯,正被汪曼春像玩乐一般的拿鎗吓唬着。 汪曼春一鎗鎗都是真鎗实弹,但鎗法不错的她却每一鎗都是打偏的,就是为了看那名人犯浑身发抖,被吓得失禁的模样。 这世间悲惨的人越多,汪曼春就觉得自己越痛快。 然而站在远处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的明楼,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拳头,不明白当年那个天真浪漫的女孩经过了十年的岁月,怎么可以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以杀人、折磨人为乐? 明楼沉重叹息,大好的日子,他带着阿诚回家跟大姊一起吃年夜饭不是更好?儘管他跟阿诚还在冷战,但看着那张他深爱的容顏,也比来看汪曼春这张噬血的容顏还要好。 汪曼春完美的演绎了集美丽与残忍于一身。 看见了汪曼春见到他,阴冷的表情也收了起,明楼知道,在他的面前她还是懂得收敛的,只是……这样端着一张虚假的面孔,又如何能得到一个真的情人? 「他是什么人?军统?中统?共產党?」 「什么都不是,就是宵禁的时候,被日本宪兵抓到的流窜犯。」 「流窜犯」说得严重,但其实就只是宵禁之后还在外游荡的人,有的甚至只是无辜的路人,只因为不慎晚归,就被扣上了流窜犯的罪名,送进七十六号来,七十六号的人以刑求这些人为乐,逼他们说出邻居或认识的人是否有什么不轨,最后被逼得受不了,这些人总会吐出一点东西来,但真的被供出来的人就是抗日份子吗? 这样子得到的真实情报比雷劈的机会还要低,只是造成更多的冤案而已。 然而,七十六号的人并不在意这些。 明楼偽装得再久,对于这样的草菅人命,都还是需要使出十二万分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的嘴角上扬、眉眼柔和、轻声细语的对汪曼春说着…… 「忘了我们有约了,还是你指定的日子呢!」 「我当然记得。」 「我让阿诚在乐圃閬茶楼定了座位,点了草头圈子、红烧肉,浓油赤酱的,都是你爱吃的。」此时的明楼已经想不出甜言蜜语,只得拿了明诚的话来用,汪曼春显然十分受用。 「师哥记得我爱吃什么?」 「那是当然。」 「那……师哥先到办公室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来。」 明楼缓步离开,他知道今晚汪曼春是吃不成这顿饭了,不管明台成功与否,但……明楼总希望能功成,毕竟要报这个父仇……他也等得太久了。 * * * 除夕夜,四处都是团圆的喜乐,在于曼丽的劝告下踏上归途的明台,遇见了也同样准备返家的程锦云。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明台走上前,对着糖炒栗子的小贩说了:「就来一斤吧!」 程锦云也因为这个声音回头,看见了明台,带着一点萍水相逢后能再见的欣喜。 「我请客。」明台用他一惯开朗的笑容,这么说着。 一个除夕,两种温度,与这流转着曖昧电流的温暖除夕不同的,另一处,还未到来的春天刮着寒风,密密的裹着河畔旁的一个娇小孤单的身影。 于曼丽送走了明台,虽然脸上带着绝美的笑容,但她的心……是哭泣的。 明诚在明台走得够远看不见了,才现身,于曼丽听见了脚步声,一回头看见明诚,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滑落下来。 明诚走到了于曼丽面前,为她拭去眼泪,热泪因为无情的天地而感到冰冷,看着前方刚刚还点着的绚烂,如今……烟花已冷。 「在这里放烟花啊!」 「大哥肯定都看见了吧!」 明诚当然看见了,看见于曼丽对明台的热情邀约,也看见明台的不为所动。 或许明台对于曼丽初见时的惊艷终究褪去了顏色,抑或许……明台出现了新的选择。 「为什么劝他回去,他不回去,你还能陪着他。」 「因为我无法让他快乐,见明大小姐、见明大少爷可以让他快乐,就算是去见那个女共党都能让他快乐,唯有我……不行。」 「刚刚你为什么对他说,说他早晚加入共產党?」 于曼丽显得犹豫,怕身为长官的明诚会对明台不利,明诚看出她的顾虑,笑了:「你觉得我对军统会忠心到背叛明家小少爷?」 于曼丽知道明诚此时此刻的眼神是真诚的,不是骗她,于是她才实说:「他的思想、还有他的羈绊……」 「他喜欢你口中的那个女共党?」明诚努力回想,同志中谁与明台有了接触,然后他想到了在樱花号上一同出任务的程锦云。 「他不承认,但我知道是的,我看男人……很准的。」 「若你想要他,我会帮你。」 于曼丽摇了摇头,她知道有大哥这位与明台如此亲近的人帮忙,她有非常大的机会得到明台的心,但她不想,不想用一连串的计谋去接近他,她已经骗了他她的过去,如何还能再骗他其他? 「大哥怎么会来找我?」 「除夕夜不就该与亲人在一起吗?」 于曼丽看见明诚也提了一袋的烟花,笑了,刚才才跟他说她看男人很准的。 「你们明家的除夕夜都会放烟花吧!」否则明台方才不会一看到烟花就想起了家人,明诚也不会买了这一袋烟花。 「我们明家?」明诚其实从不觉得自己是明家人,或许他曾有他的志气,穷,也要穷得有骨气,但他的志气被养母所毁,在他被明家收留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他的未来。 「大哥不觉得自己是明家人吗?」 「我是明家的人,不是明家人。」 于曼丽挽着明诚的手收拢起,她能感受到大哥散发出浓浓的孤寂感。 「大哥,我看得很清楚,明大少爷他很爱你,那天你吻了我,他很生气。」 「我知道……」 于曼丽想了想,得出了一个结论:「大哥跟明大少爷吵架了?而且是因为一个很傻的理由,对不对?」 明诚看着于曼丽猜出他心思的小得意,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鼻尖:「就你乖觉。」 「怎么了?可以跟我说啊!我是大哥的解语花。」 明诚与于曼丽像散步一般的慢慢走着,明诚这是第一次对明楼以外的人徜开心房,他慢慢的将瞒着明楼的事告诉了于曼丽,却换得了于曼丽猛地推开了他。 「我不许!大哥!我不许!到底是什么任务这么危险,会害了明大少爷?既然已经知道危险,你们不能做下万全的准备吗?」 明诚无法把死间计划对于曼丽直说,因为这牵涉到明台他担心她会坏事,明诚叹息,他又何尝不懂:「我正在尽全力做下一切避免危险的防护,但我害怕终究大哥他还是选了可以保全最多人的那条路,只是……必须牺牲他自己,所以若有那一刻,我替他。」 「那我怎么办?我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大哥了。」 明诚拍拍于曼丽的肩,他知道她小看自己了:「你会的,没有我你不是一路走过来了?」 「大哥,我不想看着你死……」 明诚知道于曼丽的心思,就像他不想看着明楼牺牲一样:「曼丽,你别担心,我也很怕死,我不是怕我没了这条命,而是怕我死了,谁来陪着大哥,我会尽一切最大的力量去保全每一个人,除非万不得已。」 于曼丽知道大哥心意已定,她双手遮着脸,却只能哭泣:「大哥,你要答应我,要活着。」 「我会……」 明诚扶着于曼丽,带着她缓缓走着,并抽出了自己的手帕交给了她,于曼丽接过轻拭眼泪,不想大哥与明大少爷的时间被冷战给虚渡。 「大哥,你去见明大少爷吧!」 「因为今晚的计划,他还必须陪汪曼春一段时间,我不想看见。」 「正因为他不得不陪着汪曼春,他才更需要看着你在他身边,大哥……明大少爷既然执着的想知道你瞒着他什么,而你又不肯说,那你就告诉他最接近事实的谎言吧!一个他同样不能接受,但却没有你原先瞒着他的如此震撼的谎言。」 明诚停了步,于曼丽也同样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明诚,最后……明诚笑了:「曼丽,你果然是朵解语花。」 「我希望大哥幸福,大哥幸福我就开心。」 明诚牵起了于曼丽的手,往他停着车子的地方走去。 「走,我送你回影楼吧!」 「大哥先去见明大少爷吧!我能自己回去。」 「他啊!让他再多急一会儿。」 于曼丽也破涕为笑了,都说,人只要陷入热恋都会变傻,是真的。 -- 六十八、团圆夜,不想与之团圆的人 六十八、团圆夜,不想与之团圆的人 日本军部很重视汪芙蕖的案子,倒不是他们有多重视他,而是才刚发生樱花号爆炸事件,现在又死了个新政府高官,抗日份子实在太过猖獗。 案发的餐厅被日本宪兵整个包围得死死的,别说外面的人进不去,里头的人也出不来。 南田洋子率领几十个日本兵把餐厅封锁起来,就连汪曼春也没让她进去。 原先在餐厅用餐的客人全被隔离在一间间的包厢里,就等着日本人一一问话,南田洋子则站在汪芙蕖遇害的包厢里,监视他们收集证据。 就连梁仲春也被挡在了门外,看见明楼出现后立刻上前见礼,并说南田洋子下令任何人不许入内,有什么事,明天她搜集完证据之后会召所有人开会。 「欸……这什么日子,还让不让人过年了,明天可是大年初一啊!」 明楼睨了梁仲春一眼:「现在是讲这个的时候吗?」 「明长官恕罪,我的意思是指责抗日份子惨无人道,并不是抱怨大年初一还要工作。」梁仲春说完就看见明诚走了过来,连忙招呼他,只有他在,才能安抚明长官愤怒的情绪:「阿诚兄弟也来啦!刚刚还想怎么没见你跟明长官一起来。」 「阿诚的行踪你也要管?」 「当然不是!」梁仲春鞠躬哈腰的,不知道明长官到底发什么无明火。 「既然南田课长不让我们看情况,我就先走了,梁处长,这些事你多担待,七十六号里每个人做多少事,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谢谢明长官。」 明楼转身,看见与往常无异的明诚,示意他跟上,就转身离开了。 上车时,明诚习惯为他拉开后座车门,但明楼摇摇头,逕自拉开前座车门坐了上去,明诚也只能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 明楼的鼻子很灵敏,车里有烟花的火药味,他在车后座看见了烟花,但车子里也若有似无的带着一丝丝的香水味。 明诚方才戴了一个人,是个女人。 「你刚刚去哪里了?」 「去见曼丽了,本想跟她一起吃个年夜饭,她说……大哥,别把明大少爷一个人拋下。」 明楼愣了愣,于曼丽不是别人,她是明诚的妹妹,明楼可以把这段关係当成计谋拿来利用,搏取南田的信任,也愿意告诉他的家人,但要告诉明诚的妹妹,明楼还是有些担心。 他另一方面还是于曼丽的上司,这要让于曼丽怎么看待自己的上司虽然是收留自己大哥的人,但把人养大,还养着养着就把人养到自己床上,实在有些背德感。 「她知道我们的关係?」 「嗯!当年她说想嫁给我,我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想嫁给你?」 「怎么大哥觉得我没人要吗?」 明楼知道他的小阿诚是美好的,从前在学校就有很多女孩子爱慕,到了巴黎就连常去的麵包店里的女店员都会因为喜欢阿诚,偷偷在秤好重的麵包里多给他添一些,从来他就不理所当然的属于他,明楼这是仗着明诚爱着自己,才会认为阿诚永远是他的。 「阿诚……你还要我吗?」 明诚偏头看了明楼一眼,并没有丝毫的犹豫:「大哥,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明楼将手閤在明诚放在排档桿的手上,十指交合。 明诚叹了口气,说出了他计划的部份事实,绝对会让明楼生气,但也会让明楼放弃追问的部份事实。 「想告诉我了?」明楼听见他的叹息,就知道明诚想通了。 「我打算等适当的时机一到,就绑架大哥离开上海,去澳门。」 「你……」 「我知道,上回我做了,大哥非常生气,我这回又做了大哥不可能不生气,所以我才不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哥……现在的局势你真的比我还看不明白吗?我们手下国共两边的小组能和睦相处,那是因为主事的是大哥,但除却上海的其他地方呢?内战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因为日本人入侵了我们同仇敌愾,但日本人真被我们赶走之后呢?我能肯定的告诉大哥,内战必定到来。」 明楼不发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前方,那双眼眸一向鋭利,但如今的他双眼是无神的,好似连一片透明的挡风玻璃都看不透去。 「我们的身份到了内战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大哥不会不知道,最后不是牺牲在这一场内战里,就是被自己的党或组织视为弃子,大哥,我们的信仰是报国,但自己人打自己人,是吗?是报国吗?」 「阿诚……」 「大哥不要劝我,我不想听,总之我把目的跟你明说了,我也老实告诉你我不会放弃,一等时机成熟,我绑也会把你绑走。」 「阿诚……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两条路,放弃我或是跟我走。」 「我不会放弃你。」 「那我就当你选了第二条了。」 「你!」明楼又气又无奈,他何尝不想与他过着幸福的日子,但时代的洪流捲着他们走,他们又真能自己作主? * * * 若说明镜稍早时还觉得有些凄凉,那么现在的她可是欢天喜地了。 就在阿香煮好年夜饭,明镜以为真要自己一个人吃饭时,她听见了花炮声,一出门外就看见明楼及明诚的身影映在绚烂烟火之下,看着他们两个带着笑容上前贺年、讨要红包,她便知道这两人已经说开、和好了。 然而她正觉得欣慰的时候,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明台踩着轻快的步伐回来,明镜欣喜若狂。 回来了!她弟弟们都回来了! 这一个年夜饭,明镜吃得很开心,就连酒都多喝了几杯,明台也逮到了机会要喝,被明楼制止。 「小孩子喝那么多酒做什么?」 「我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 「那也不许再喝了,脸都红成这样了。」 明台不服明楼的告诫,转头就跟明镜告状了:「姊……」 明镜看了看明台又看了看明楼,最后定案了:「今天是除夕,怎么高兴怎么来。」 明台兴奋得一声欢呼,伸长了手臂就去拿明诚放在他手边的酒瓶,明诚却好像突然看见了什么,或许是说……突然看见少了什么:「明台,大哥送你的錶呢?」 明台收回手,好像这才想起来手上的錶不见了,他思索着,今天进餐厅的时候还跟郭骑云对过錶,当时錶还在的,莫非……在跟汪芙蕖的保鑣打斗时掉了? 明台立刻换上笑脸:「大哥好不容易才把錶送给我,我怎么可能一直戴着,我放在香港宿舍里呢!」 「真的吗?」明诚半信半疑,希望明台是真把錶放在住处,而不是遗落在今晚执行任务时了。 那錶是明镜带着明台到巴黎去的那年买的,说是明楼最爱那一个牌子的錶,所以特地买去送给他,若是遗落在现场……现在怕是已经被南田捡到,那么南田只要简单一查,这种限量款的手錶很容易就能查出为数不多的买家,不管明镜当时用的是她的名字或是明楼的名字买的,他们的名字都会成为名单里最醒目的一个。 「当然是真的,总不能要我飞回香港特地拿一只錶给阿诚哥你看吧!」 明楼拍拍明诚的手背,示意他放心,因为连明镜都发现明诚的异样了。 见明诚不再问了,明台倏地夺走了酒瓶,往自己的杯里倒了一杯酒。 「大姊,有酒……也要有馀兴节目吧!」 「要有什么节目?」 眾人早已经放下了筷子,阿香也正在收拾,只剩下每个人的桌上摆着的酒杯,可也不能光喝酒,所以稍早明诚已经为每个人备了点心,现在每个人的桌前都摆了几个小碟子,上头各有不同味道的起司。 这是明诚特地买来搭配红酒的点心,明镜还是传统的,其实不太适应这种带着怪味的洋玩意儿,其实就连同样是留洋的明楼也鲜少这么吃,但明诚似乎很喜欢,他们也陪着,久了,居然也真觉得这样吃味道不错。 「我想听大哥唱戏。」 明楼已经很久不唱戏了,或许是因为发生国难之后,他一头栽进了报国的特务工作里,已经许久不接触这样风花雪月的事了。 明镜看了一眼明楼,还想着缓颊:「明台啊!你大哥工作一天也累了,改天再听。」 明台这就不满意了,他嘟着嘴叨唸着:「怎么了?当了大官……给咱们唱戏掉身价啊!」 明楼眼见就要发火了,明镜轻拍了明台的手背,斥了他一句:「怎么说话的?」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凝窒,明镜又转而拍了拍明楼的手背:「要不……你就来一段,就一小段。」 看着明镜的双眼里满满是请求,明楼哪里拒绝得了大姊:「我这是想让大姊开心,不是为了这臭小子啊!」 「好!」明镜笑开顏,刚才饭桌上的阴鬱气氛一扫而空:「那……唱一段梅龙镇?」明镜又转而把期待的眼神投向了明诚。 怎么连他都被算计进去了?明诚岔了气,还以为自己在一旁拉京胡伴奏就行了,以前他与明楼的关係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唱唱梅龙镇还没什么,现在……明诚耳根子都红了。 明楼当然知道明诚想着什么,但幸好明镜以为那是酒气造成的。 倒是「明熊孩子」不满了,他每次听大哥及阿诚哥唱梅龙镇,老是觉得双眼有些刺痛:「慢着!我不要听梅龙镇。」 梅龙镇是明镜最爱听的,但若明台不想听,明镜也是可以放弃的:「那么……状元媒呢?」 「我也不要状元媒!」 看明楼正要发火,明镜连忙拦了住,抓着明台的手软言安抚:「这不是喜庆的日子吗?听些你儂我儂、情意绵绵的曲子,不是应景吗?」 「我不要!每次听大哥及阿诚哥唱这种曲子,我都觉得亮得刺眼,眼睛痛。」 明镜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这孩子说什么她都听不懂了:「你大哥及阿诚哥又不会发光,怎么会看了眼睛痛呢?」 明诚偷偷抬眼看了明楼一眼,发现明楼听了这句话这才消气了些,还露出了笑容,明诚有些恼,刚刚不知道是谁,他俩的关係让曼丽知道了还介意呢!现在不知情的明台在大姊面前说出来了,他倒是笑了。 「我要听苏武牧羊!」 但一听到明台这个要求,明楼又沉了脸色了,他回看明台,发现……明台这是别有用意。 明诚自己也知道,这是明台在试探明楼,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新政府作官。 「不想唱就算了!」看明楼不甘愿,明台也不强迫,正要站起身离席,就听见明楼喊住了他。 「你站住,谁说不唱啦!」 明镜看明楼似乎退让了,松了口气,她知道委屈了明楼,给了他一个讚许的笑容。 此时,传来了电铃声,阿香连忙由厨房出来说她去开门,可开了门却不知所措了,当时她虽然年纪小,但也还记得她,也记得她是被赶出明家的,如今能让她进门吗? 明镜他们也正好由饭厅走了出来,明台要听戏,总也得到客厅来听,只是一行人走到了客厅,却看见了桂姨站在门口。 「大小姐、大少爷……」桂姨一一行了礼后,望向明诚,双眼中饱念的全是歉疚的泪水:「阿诚……」 明诚没想到桂姨居然还会回来、居然还有脸回来!他别过脸,不想看她那虚假的泪水。 明镜没想到桂姨就这么回来了,她实在找不到机会跟明诚开口,这事就担搁了下来,却没想到桂姨居然回来了。 「阿诚啊!时过境迁,你就原谅桂姨吧!」 明诚绝对不会原谅桂姨,那个将他的身体凌虐得体无完肤、那个将他的灵魂推落到万劫不復的深渊的始作俑者,他……永远不会原谅她。 于是明诚一言不发,转身就回房去了,明镜想拦,没来得及拦,明楼想拦,捨不得拦…… -- 六十九、在明家,我就是个僕人嘛! 六十九、在明家,我就是个僕人嘛! 稍晚,准备祭祀物品的明诚进了厨房,却看见了桂姨人在厨房里煮麵,明诚看见她正要走,被桂姨喊了住。 「阿诚,我连夜赶了过来还没吃饭,想着煮麵吃,我记得以前你最爱吃麵了,我也帮你煮一碗做消夜好吗?」 「不用了,我已经不爱吃麵了。」 「怎么不爱了呢?」 「因为我最后吃的一碗麵,是餿的。」 桂姨想起了当年自己对阿诚的凌虐,那碗餿了的麵是她刻意端给阿诚吃又逼着他要吃完的,如今阿诚这么说,是对她的怨懟,想开口,却又不知道除了道歉能和自己的养子说什么,然而她知道,阿诚是不愿意接受她的道歉的。 明楼此时也出现在厨房门口,桂姨看见了连忙招呼:「大少爷有什么想要吩咐的吗?」 「没什么,我就是来找阿诚的,桂姨,你忙。」 「哎。」桂姨看着阿诚不为所动,连眼色也不给明楼一个,担心他这样撂脸子惹怒了主人家:「阿诚,你要气气我就好,怎么可以给大少爷脸色……」 桂姨的话还没说完,明诚转身就走,明楼压压手让桂姨不用担心,让她继续忙自己的,转身就追上了明诚,明诚在明楼房前被他追上,只是人是停下脚步了,脸却还是偏过去的不肯看他。 明楼看了穿廊一眼,见桂姨没有追出来,他伸出手揽住了明诚的腰,就把他拉进了房里去。 桂姨是没追出来,但一直偷偷看着,想知道明楼能不能劝住明诚,却不意会见到两人这太亲密的举动。 明诚被拉进了房里,明楼颇为无奈,他才刚跟明诚和好,实在不想再跟他吵架了。 「阿诚……这两年来桂姨给大姊写了很多信,你也知道大姊她人就是心软,桂姨说了在乡下过不下去,想来投靠你,大姊也没能开得了口拒绝她。」 「哼!投靠我?她当年折磨我、凌虐我的时候,有想过有一天她需要投靠我吗?」 「大姊也是心疼你,想着若你能放下过去对你也好,而且,又多个妈妈来疼你……」 疼?是啊!很疼的啊!一见到桂姨,明诚只觉得浑身上下的伤口又隐隐作痛:「明家养了我十七年,她才养了我九年,你们都不疼我了,她会疼我吗?」 「我疼不疼你你还不知道吗?」 明诚垂下头、摀着脸,他已经觉得自己一辈子无法做为一个同等地位的人站在明楼身边了,为什么桂姨还要出现来提醒他? 明楼见明诚难过,他也放软了语气:「她的所做所为是不能原谅,但若她改过了呢?」 明诚抬起脸来凝视着明楼,问了:「如果有一天,汪曼春改过了,大哥也会原谅她吗?」 「我会。」 「然后回到她身边?」 「阿诚!原不原谅她及回不回她身边,这不能相提并论。」 「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当年你的确是爱过她的,这回回来你也说你受旧情所扰,要不是她一身的血腥味提醒了你,你是不是就跟当年一样,选择了她、放弃了我?」 明楼知道当年自己的确是伤过明诚,但他为什么就是不能懂他对他的感情并没有这么亷价? 「阿诚,我知道当年我不该放开手,可当时的我太年轻,年轻到我不敢去爱一个男人,不敢去面对这世俗不容的感情,可我现在想要你,不想放开你,不要再质疑我的爱。」 明诚想相信的,但他真能相信吗?他转过身去,手放上了门把准备打开门离开:「大哥,如果连这样的罪恶你都能容忍,让我接受桂姨,叫我怎么能不质疑你的宽宏大量会不会有让你接受汪曼春的一天?」 明楼压住了门板,不让明诚离去:「阿诚,你听我说……」 「你们决定留下桂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听我说?」 「我们……」 「当然,你们也不需要听我说,在明家……我就是个僕人嘛!」 「到底谁拿你当僕人了?」明楼压住了明诚的双肩将他压制在门板上,不明白他最近为什么老是对明诚如此气急败坏:「你三岁的时候到明家作客,对着我父亲说什么你还记得吗?你说你不是僕人,所以你不想叫我少爷,为什么如今你会如此自卑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僕人?」 「因为那时的阿诚不欠你明家什么。」 明诚推开明楼,开始解开自己的西服背心、扯下领带、一颗颗的解开衣釦,直到把衬衫褪下,明楼看着那副熟悉的身躯上满佈的旧伤痕。 「大哥没听过我说这些伤怎么来的吧!我每一道都记着呢!当时她为了怕被发现,在我的手臂上只敢留下能復原的伤,而在我身上的,她就肆无忌惮了。」明诚给明楼指着自己身上的一道道旧伤口、一道道说着:「一开始,她拿藤条抽我,直到有一天被她发现了鞭子,鞭子打了更解气了,为什么,因为会让我皮开肉绽,能见血,再后来,我在升火的时候不小心加了溼柴火,搞得屋子里都是黑烟,她生气了,拿起火钳就往我身上烫,闻到了烧焦的皮肤的味道,她更兴奋了,因为她不但可以看着我受苦,也能闻得到,还有这里……」 明诚要解开自己的裤釦,明楼知道那是要解释他腿上那道长疤,那是刀伤,明楼不敢想像那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是多么恐怖的记忆,明楼上前拥住了明诚,阻止了他:「别再说了。」 「大哥,三岁的阿诚能有志气,能说自己不是明家的僕人,但二十七岁的明诚能说自己不是明家的僕人吗?在你把我带进明家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明家的僕人了,我是姓明,但我与明台不一样,他之于明家,是因为他的母亲对明家有莫大的恩惠,她救了明家的两条人命,我之于明家,是因为你对我有恩,你救了我的命。」 「但我对你的确不是……」 「大哥,在今天之前,我的确相信你是爱我的,我相信大姊是视我为亲弟弟的,但就在你们决定不经我同意收留桂姨的那一刻起,我明白了,终究我是那个你们一时心软收留的孩子,就跟你们一时心软能收留的桂姨一样。」 「阿诚!不是的!不是的!」明楼抓住了阿诚的手,怕他转身离去他便要永远失去他了,明楼拉着他把他拉到里间,紧紧的拥着他、亲吻着他,在他的唇边道出懺悔:「阿诚,是我想得不够周到,我错了,我没想伤你,不要说出这么狠心的话。」 明诚没有抗拒,只是微啟双唇任由明楼肆虐,可明楼更怕了,因为明诚没有一如往常先是害羞的拒绝、更没有之后动情后热情的回应,他只是冷冷的开啟了唇瓣,任由他为所欲为,就像把自己当成他的所有物,他要,他张开双唇,他再想更进一步,他张开双腿。 「阿诚!」明楼终于推开他,满腔的怒火在看见明诚悵然欲泣的脸时消散无踪,的确是他错了,错在没有想到当年的伤害对明诚来说是多么不可遗忘,然而他及大姊却没顾忌这一点,还一副圣人姿态站在原谅的角度让明诚接受。 却忘了他们连给明诚时间接受都没有…… 「我错!我真的错了!明天我就安排她走,你原谅我好吗?不是僕人原谅主人的那种原谅,是原谅傻恋人的那种原谅,好吗?」 明诚何时见过明楼如此卑躬屈膝,只为祈求他的原谅,明诚终是捨不得,他勾住明楼的脖颈,一口含住了明楼饱满的唇,轻捻慢揉的吻他,明楼任由他主动,只是在适当的时机稍做回应,就能让明诚越来越意乱情迷。 明楼还记得上回他让明诚主动,明诚并不十分乐意,但如今的他主动将舌头探入他的,在腔内轻轻的打转舔舐,交换着彼此的潮热,以及带给对方的酥麻电流,明诚吻得十分专心,将全副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这个吻上,明楼纵容着明诚的无礼,感觉到明诚在施力,他便任由明诚将他推倒在床上。 明楼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明诚,心头倏地熊熊灼烧起一把慾火,他微推开了他,低哑着声音问着:「你……原谅我了吗?」 「对不起,大哥,是我太任性。」 「说什么呢!我就喜欢宠你、喜欢你任性。」 明诚再次俯身贴上去,像啃咬一般的吻着明楼的唇瓣,在明楼也探出他的舌时与之交缠,粗暴的纠缠在一起,直到两人都快要无法呼吸般的凶狠的吻在一起。 「今晚……留在我房里?」明楼开口邀请。 「明天一早要祭祀呢!」明诚并不真的拒绝,嘴里说的一套,断断续续的吻还在言语中持续。 「我保证让你明天能早起。」 「大哥对我常常说话不算话呢!」 明楼的心又痛了一下,他是不是总是对明诚予取予求,又总是对他的想法不管不顾? 「对不起。」 明诚抬起头,结束了这个纠缠不休的吻:「大哥,我刚才说的虽然都是我的心里话,但那其中我没有对明家有一丝抱怨。」 「只除了接受了桂姨的那一点?」 明诚低下头,没有实说,但明楼已经懂了。 「你知道大姊的,总是心软,我去跟她说,就说我不能接受,说我想赶她走。」 明诚抬起头,水汪汪的圆眼睛里满是感谢,一记又一记的戳吻落在了明楼的唇上,吻得明楼呼吸急了、该硬的地方硬了…… 「阿诚……若你不留下来,就别亲了。」 「留啊!怎么不留。」 明楼一声低吼,翻身就把明诚压到了身下,既然他同意了,就别怪他变成野兽了。 -- 七十、明家小祠堂 七十、明家小祠堂 「明楼,你说……咱们是不是能收留桂姨,我也不逼阿诚认她,就当她是我们明家找来的僕人,不行吗?」 昨夜桂姨又到明镜房里求她,说是她长年做农活落下了病根,若再这么下去很可能会瘫痪,不得已才来投靠阿诚。 就算阿诚不要她这个养母也无妨,她请求明镜收留她,她还能给明家干活。 就算是陌生人明镜尚且同情,更何况桂姨曾在明家做了多年,当年桂姨的失常医生说过是生了病的,就算当年在气头上赶走了桂姨,如今已经十七年了,再大的怒气也都消了,也难怪明镜会想收留桂姨。 但明楼却是知道明诚的心思的,不是明诚狠心,而是他被伤得太重。 「大姊,等会儿祭祀,我想让阿诚跟我们一起。」 明镜略带迟疑,年节祭拜是家事,为什么要让阿诚也拜?他的祖先并不在小祠堂里。 明台在一旁听了满是好奇,都这么多年了,当初没让阿诚哥一起祭拜,今年为什么大哥会突然提起。 「大哥,我还以为你开口要带人进祠堂,会是介绍我未来大嫂的时候呢!」 这小子,还真的说中他的心思了,但他如果在这当口说了「阿诚就是你大嫂」,怕是会把大姊气得当场昏倒吧! 「你急着想往祠堂里带女孩子是吧!那别等我,我记得大姊想替你谈亲事的,你很快就能给祖先介绍你的未婚妻了。」 明台一听也急了,连忙拒绝:「我还小,我不要谈亲事。」 「说到亲事,苏医生的确跟我提过她有一个表妹程小姐,留过洋的,和明台很配,想找个时间见一见呢!」明镜提起这事十分的关切,因为一方面与苏医生认识这么久了,她保媒这女孩子肯定不错,再者这女孩子听来十分有个性,刚好可以管管明台这欢脱的姓子。 「大姊,既然咱们家小少爷急了,就赶快安排吧!」 「明明就是大哥先提要带人来祭拜的,怎么话题扯到我头上了。」 「阿诚跟你说的情况能一样吗?阿诚是我们明家的孩子,住在明家十七年了。」 明镜的确觉得让阿诚进祠堂祭拜不妥,但又知道明楼执着什么:「明楼,我知道你疼阿诚,但毕竟桂姨人还活得好好的,让阿诚来小祠堂祭拜,你让桂姨怎么想?」 「我不用担心她怎么想,当年我就说过了,从此以后阿诚是明家的孩子,与她一点关係也没有。」 「怎么没有关係,他们是母子……」明镜见明楼的眼神坚决,甚至带着不谅,明镜也不再提这两个字了,「母子」这个关係对明诚来说太过沉重。 「大姊,当年你没有亲眼见过阿诚身上的伤,我见过,所以我不能原谅桂姨,大姊可以不接受阿诚做为明家的阿诚,但他是我明楼的阿诚。」 「我没说不接受他。」明镜看着明楼的固执,也急了,她也只是于心不忍,却为何变得好似对阿诚太过残忍? 「大姊、大哥,你们说的是什么伤啊!阿诚哥他……」 「去!小孩子别乱问。」明镜、明楼异口同声,倒惹得明台不快了。 「大哥、大姊还真是亲姊弟啊!」明台鼓着颊,坐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明镜为难着,这是让她二选一吗?可明明能有妥善的选择,为什么硬是要做出取捨? 「大姊,我们总是口口声声的说我们把阿诚当亲弟弟,但我们真是吗?我们甚至连让阿诚进来祭拜都不曾有过,若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明台的身上,大姊你会接受桂姨吗?」 明镜望向了明台,却发现自己是无法容忍有人伤害明台的,明台是自小放在她身边养大的,而阿诚是自小放在明楼身边养大的,是不是她并没有设身处地的为他们兄弟想过? 「我也只是希望阿诚能不要再被过去痛苦的回忆所苦,想让他走出来。」 「大姊,这十七年我把阿诚养坏了吗?他看起来像是那种总是怨天尤人、恨自己命贱、对所拥有的一切永远嫌不够的人吗?相反的,他很知足,他对我们明家充满感激,他的过去从来没有改变他的心性,是我们在逼他走出他不需要走出的过去。」 明台当年还小,又是刚到明家,当然不知道当年事情的始末,但可见的是桂姨是个可怜的女人,年纪大了又落了一身病,或许做过什么错事,但如今也真心想弥补:「大哥,桂姨看起来很可怜……」 「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尤其不许在阿诚面前说,知道吗?」 又说他不懂,明台当真气闷。 「好好好!我不逼阿诚了,等等祭祀完我就让桂姨离开,行了吗?」 明镜暂时放弃了,回身拿起线香点燃,明楼知道,他想让明诚进祠堂的事也没得商量了。 「大姊,总有一天,我会让阿诚进祠堂,做我明家人。」 明镜没有听出明楼的弦外之音,以为明楼还在气她强要收留桂姨,明镜一叹,她真不是要伤害阿诚的啊! * * * 明镜既然与明楼谈过,连明楼都不能同意,那么明镜也无法再强要桂姨留下,只是桂姨哭得老泪纵横,明镜怎不心软,哭得明镜也跟着一起掉眼泪。 「大小姐,这是我在乡下的时候给阿诚做的一件棉袍,粗针大线的不好看,但至少穿得暖和,麻烦大小姐帮我交给阿诚。」 明镜收下棉袍算是让桂姨宽心,明镜把棉袍先放到一旁几上,就塞了些钱到桂姨的手中,桂姨不肯收,明镜拉着她的手硬是要她收下了。 「你收着吧!现在外面不比从前了,多少贴补生计。」 桂姨感激涕零的收下,给明镜大大的鞠了一个躬,看她的身子颤抖、强抑着的抽泣声,还有迟迟不肯抬起的头,明镜及明台都知道,她这是哭得不能自己了。 明台把行李交给了桂姨,让她慢走,就见桂姨接过行李,终于抑止不住哭声。 此时,电话响起掩盖过了桂姨的哭声,不多久电话被接起,明楼的房里传来明诚接起电话的声音,方才明楼似乎有事交代给明诚去做,桂姨不知道那是不是明楼有意支开明诚,她期盼地看着明楼的房门,仍没有等到明诚出来送她一程。 她拿着手绢揪着领口,彷彿只要能多听一些明诚的声音也满足。 就在桂姨要转身离去时,她听见了脚步声走出来,明诚进了客厅,似乎是没想到居然桂姨还没走,他让自己无视她,走到明楼身边。 「南田课长让我们去一趟汪芙蕖遇害的餐厅,要找大哥谈话。」 明楼点头表示知道了,脸色沉重的看着伤心的明镜,明诚也顺着明楼的视线看见了明镜的反应,明诚见明镜如此怎不难过,可要让明镜开心,就代表了明诚得违背自己的心情。 明楼看见了明诚的为难,昨天明诚既然告诉了他他的心情,那么明楼就不会勉强他,要不要原谅,由明诚自己决定,要不要让桂姨留下,他尊重明诚的意愿。 于是明楼牵住了明诚的手,让明诚望向他,给了一个支持他的眼神及笑容。 桂姨看见了,转而向明楼鞠躬引得明镜转身,反应快得让明镜刚好可以看见明楼与明诚之间迅速放开的手,明镜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个举动不太合宜。 「大少爷,拜託您以后多照顾阿诚。」桂姨好像无心的一般,只是对着明楼做请求。 明楼收起怀疑的视线,开口让她放心:「放心吧!阿诚是家里人,我们会照顾好。」 桂姨拿起一旁的棉袍,走到了明诚面前:「阿诚,冬天里冷,这件棉袍给你,穿了暖和。」 「不用了,我不穿棉袍。」 「阿诚。」明镜走上前来,把棉袍接过硬是塞到了他的手中:「阿诚,我知道你心中还有怨,大姊也不是逼你,只是要你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妈妈疼的,你还有机会,就不要放弃……」 明诚抬起头,先是看见明楼的无奈,后又看见明台抬起头望向墙上他母亲的画像,最后,转过身看进了明镜的眼里,他知道明镜对于自己逼他接受感到过意不去,可他也看见了明镜因为母亲早逝,对他的遭遇產生移情,明镜的心痛,他懂,因为她自己没有母亲疼爱,所以她希望他能拥有母爱吧!明诚知道自己拒绝在明镜眼中看来是多么奢侈,而且也只是让明镜徒增伤心,最后……明诚还是屈服了。 「大姊……别哭了……你想怎么决定就依你吧!」 明镜露出了希冀的表情,抹着泪水:「你同意了?」 「我跟她既然已经没有关係了,我又怎么能强迫你们让她走或留?」 「可是……」 「大姊。」明楼对着明镜以眼神示意,明诚已经退让到极限了,不要再逼他。 明镜也明白了,心结慢慢的总能解的,能先留下来就是好事:「桂姨,留下来,留下来吧!阿诚答应了。」 「阿诚……」桂姨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上前要喊明诚,然而明诚并未领情。 「大哥,我先上楼拿外套,然后去备车。」 「好,你去吧!」 看着明诚走上楼去没有给她一点回应,桂姨有些失落的看着明诚的背影。 「慢慢来,总会改变的。」明镜托起桂姨的手轻拍,脸上尽是欣慰的笑容。 * * * 「我让你办的事你办得如何了?」在前往汪芙蕖遇害地点的路上,明楼问了明诚,方才就是明诚说要电话联络,他才让明诚留在他的书房里与对方通话。 「特高课抓获的那个共党叛徒名为许鹤,为了上海地下党不遭受损失,潜伏在特高课里的日本共產党员开鎗袭击,但一鎗打偏了,人没杀死自己却丢了性命,不过,虽然灭口不成,但目前也已经陷入昏迷。」 「能开得了口吗?」 「不好说,这个人太重要,南田把消息压得死死的,但既然还在医院,想必就还有希望。」 「看来……这个许鹤不能留。」 「我安排行动组去处决他。」 「处决一定要处决,但不能急,得好好计划,你先去安排他的上下线撤离。」 「是。」 「大姊的事呢?」明楼不相信明镜会安分,更何况她还大方的让明楼可以派人跟踪他,明镜最近的行程很一般,但明楼自己就是特务,他知道怎么在看似平常的行程里安排地下活动,明镜或许也有这个能力。 明诚由西服外套内袋拿出一张便条,上头写了一个保险箱号码,这是他让言默去查出来的:「大姊前段时间在匯丰银行租了一个保险柜,当天下午就存放了许多东西在里面,估计是大姊以存放家中贵重物品的名义向别人传送物资。」 明楼沉吟,这倒是一个惯常使用的方法,只是大姊对敌经验不足,不知是否妥当。 「大姊这个保险箱安全吗?」 明诚脸色凝重,言默虽然没有证据,但他相信他的直觉:「经我的人观察,汪曼春已经派人混进了银行,守株待兔。」 「这个汪曼春,一直在调查大姊?」 「还有一件事。」 明楼的头又痛了,他伸手扶额,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就没一个好消息吗?说吧!」 明诚也说得犹豫,可是这事十分重要,不能不说:「我上回帮梁仲春避过了他走私军火的麻烦,梁仲春投桃报李,送了我一个消息,南田给汪曼春派了一个得力助手,代号孤狼,我怀疑这个保险箱号码就是孤狼的见面礼。」 「你的人能查到的,身为南田的亲信也想必能查到,看来南田已经能确定大姊红色资本家的身分了。」 「大哥认为南田已经掌握了证据?」 「不!证据还没有,所以她必须倚重汪曼春去查,因为她知道汪曼春恨大姊,所以肯定不遗馀力,这个汪曼春,还傻傻的做了他人的棋子。」 「人一旦爱上了,求而不得就容易疯狂,桂姨如此、汪曼春亦如此。」 「你知道桂姨当年疯狂的原因?」明楼放下按压太阳穴的手,这个事情他从没听明诚提起过。 「她被一个男人始乱终弃,生了一个儿子,那个男人说服她把孩子放在孤儿院,等他说服了家人再来娶她,等了一年她没等到,又承受不了思念儿子,就去了孤儿院把孩子抱养回来。」 「她虽抱养了你,但你想必并不是她亲生子吧!」 「是!当年那个对桂姨始乱终弃的男人是个有妇之夫,妻子无法生育,早在桂姨把孩子送去孤儿院后,就与院长联合起来抱走了孩子,院长骗了桂姨整整十年,直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明楼皱起眉头,明诚何其无辜,却承受了所有的苦难:「阿诚,你辛苦了,我知道你终是捨不得大姊伤心才留下桂姨。」 「罢了,只要能让大姊心头好过,我当桂姨不存在就好了,现在的她已经伤害不了我了,也别想我能给她一丝丝孺慕之情。」 「你怎么会知道桂姨的这段往事?」 「因为桂姨的亲生儿子就是我之前顶替身分的小于老闆。」 该是怎样的孽缘才能让他们这些人的命运紧紧纠缠?明楼虽然同情桂姨的遭遇,但她选择了向最无辜的人下手,而那个人还是明楼深爱的人,所以他与明诚站在一个立场,他支持明诚。 -- 七十一、自立门户的明诚 七十一、自立门户的明诚 弄堂里的小宅子,是明楼以假身分另买的一处小宅子,或可做为联络点、或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明诚就坐在厅里,等一个人。 不多时,后院有了动静,接着就看见言默由后院进了宅子,然后走到客厅来。 「诚,你既然给了我钥匙,为什么总要我由后墙翻进来?」 「给你钥匙是怕哪日这里需要做为联络点,我需要你照应,但平日里打理这里让你翻墙进来,是为了避免有朝一日这间宅子被盯上,你也会列入嫌疑,我需要你平常看起来与这间宅子毫无关係。」 言默算是接受了明诚的解释,他坐至另一头,把一只錶盒推到了明诚面前,明诚打开了錶盒,看见了一只与明楼送给明台的那只一模一样的錶。 「这只錶可是我跑遍了全上海的典当行才找到的,你为什么坚持要这只錶?」 明诚由口袋里拿出一个绒布袋,由里头抽出了一只錶,一模一样但却是损坏的錶。 明诚之所以拿到这只錶,是因为那日南田找了明楼到汪芙蕖遇害的现场去,针对最近抗日份子一连串的暗杀行为进行讨论,从樱花号、陈炳到汪芙蕖,除却陈炳可能死于劫财之外,其他显然都是抗日份子所为,新政府连连受挫,但对于抗日份子的追查却一无所获。 明诚在现场角落看见了那只明楼送给明台的錶,陷入了沉思。 南田封锁了现场一天一夜,询问了当天在餐厅里的所有客人、服务员甚至是不在场的餐厅老闆,别说能从中查出嫌犯,就连问出一点是否记得狙杀者的证词都问不到,但还是问了一天一夜,想必对现场的搜证也是鉅细靡遗的,有可能会漏了这只錶吗? 但明诚不能不冒个风险捡走这只錶,明楼戴的錶自然不是寻常货色,更有完善的售后服务,所以肯定会留下购买者的资料,只要到各大錶行查找,南田很容易就可以查到明家拥有一只同样的錶。 「是我失察,当时在杀汪芙蕖的现场看到这只錶,明知道可能是陷阱,我还是将它拿走了,却没想到其实我可以再买一只便好。」 「你也别自责了,这都是设想南田把这錶当作陷阱,但若不是呢?能买得起这只錶的人全上海才多少人,即便要再买一只应付南田的询问,买新的会漏馅,要买旧的可也不一定买得到,你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更何况后来查了,是明董事长用她自己的名义买的,你以为明董事长能在特高课的刑讯室里挨多久?就咱们从伏龙芝出来的,都不一定熬得过七天,所以军校教过我们自尽的办法。」 明诚一冷静下来之后就知道必须再找到一只一样的錶,这样万一若真是南田设下的陷阱,明楼才能撇清,于是他让言默去典当行试试运气,所幸真找到一只死当的錶,明诚让言默用假身分买下,断了可能的追查。 「你大哥这样的人,不像执行任务丢三落四的人。」 「这不是我大哥遗落的,我大哥已经把錶送给明台了。」 言默白眼一翻,颇为无奈:「你说说,那臭小子已经出过多少次差错了?」 「也并不全是他的错……」 言默扳着手指数了起来:「在车站被陈炳目击不是他的错?要杀陈炳却险些害了于曼丽的命不是他的错?杀汪芙蕖的时候丢了錶不是他的错?」 「他的计划很周全,杀陈炳的时候俱乐部会刚好发生斗殴事件不是他能计算的。」 「那在车站被陈炳目击呢?没错!他并不知道那天戒备森严非乘客不许进入北站,但却会有一个送行的陈炳,可是他如果不去管间事,不去帮忙程锦云坐上车,也不会闹了这么一齣让陈炳记得他,诚,我们都知道,在执行任务时不旁生枝节是要务,更何况他并不认识程锦云,幸好程锦云是共党,如果真是一个日本人呢?明台帮了她反而让她起疑,不会告密吗?」 「但明台无意中帮了程锦云倒是完成我交付给程锦云的任务,于结果来说,是好事。」 「我想不到你会跟明家人一样宠他。」 「我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那丢了錶的事呢?嗯……我想想,你大哥大概会说:『证据本身是无害的,你不去碰它它就没用,而你一旦触及到它,所有证据带来的危险全会指向你。』」 「没错。」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由屋外响起,屋子里的两人停止了谈话,才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月光由天井落下,照映在明楼身上。 在一条条给明诚做分析的言默没想到会有人闯了进来,而且还能偷听他们谈话这么久还没被他发现,所幸在看见来人是谁才松了口气,不过他看明诚的脸色可没这么轻松了。 想必明诚做这些事,是没经过明楼同意的。 明楼不像明诚在俄国待过几年,俄语并不流利,但已足够能听懂言默说的话,那一天看南田洋子的样子,明楼早就猜到明诚可能误触了南田的陷阱,可明诚却没有对他说过隻字片语,最近他这个下属、这个弟弟、这个伴侣,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明楼走进屋子,终于看清这个明诚自己的人手,长得一副斯文俊俏的模样,与明诚应对的态度及行止,都表现出两人十分相熟,刚刚他说了他也在伏龙芝,是同期的同学? 「你是中国人?为什么说俄语?」明楼睨了他一眼,就是看他不顺眼。 「防你这样听壁角的小人啊!」言默自然是说得一口流利中文的。 「但防不了我这种听得懂的。」 「全上海才几个人听得懂俄语?」 明楼不但不请自来,还如入无人之境,适然的就脱了大衣往一旁已经放了明诚大衣的空椅子一放,然后挑了一张椅子在厅里坐下,脱掉了右手手套,把手伸向前去:「我看看。」 明诚把那只摔坏的手錶递给明楼,明楼一看,果然是他送给明台的那只錶:「这孩子做事拖泥带水,疯子的乾净俐落他一样也没学到。」 「大哥,明台他……」 「你还替他求情吗?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你拿了錶,如果不是南田的陷阱是很好,这事就这么完结了,但如果是南田的陷阱呢?你帮我买了一只錶应付南田,然后呢?南田问起你,你怎么回答你捡了錶?」明楼怒不可遏,气明诚的不顾后果。 「只要遇到你的事,诚顾虑不了那么多。」 明楼投给言默的瞪视让言默识时务的闭了嘴,明楼这威严啊!像极了封建时代的君王。 「不要跟我说证据本身是无害的,南田从来没有信任过你,若让她查出你有一只同样的錶她肯定会怀疑你,到时你捨得把明台供出来吗?你捨得让大姊去受刑吗?你捨不得他们,我捨不得你。」 「你傻了吗?那一天我有汪曼春这个最好的挡箭牌。」 「我算过时间了,杀了汪芙蕖再赶去七十六号是完全可行的。」 「你忘了我为什么会迟了去七十六号的时间了吗?忘了我们在办公室里做了什么吗?办公室里的事不能对人说,你的三个祕书手下总能作证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办公室吧!」 言默摸摸鼻子,决定要默默闪人,本来就是嘛!他们夫夫吵架,他在这里碍眼,还听了不该听的话,他的心也是肉做的,听明诚跟别的男人好,他还是会痛的。 「三个祕书,一个急着想上位,两个是别人送来的眼线,真能作证吗?愿意作证吗?」 很好,言默听不下去了,他停了本想闪人的脚步,忍不住制止:「你们可不可以别再像孩子一样吵架了,事情发生了要解决。」 「你闭嘴!」明楼明诚这时倒同仇敌愾了,异口同声喊了言默。 言默自讨没趣,又躲到角落去了。 明楼知道明诚是为了他,他压抑怒气:「好,我不责怪你拿走手錶,你告诉我,如果这是南田的陷阱,你要怎么应付南田的质问?」 「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在南田面前假装不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会偽装成我偷证据是因为我知道你有一只一样的錶,所以我偷了证据要栽赃你。」 明楼不问不气,一问他更生气了,这就是他的计划?一个救了全部的人但自己万劫不復的计划? 「你知道偷盗罪证南田可以怎么处置你吗?」 「她需要我继续留在你身边当眼线,她不会下重手。」 「你知道这风险有多大吗?南田真的信任我们不和了吗?」 言默听到了重点,连忙举起手,明楼睨了他一眼,怎么他还在:「你不懂得什么叫非礼勿听吗?」 言默实在腹诽,方才明楼自己还听壁角呢!他可是光明正大的听的:「幸好我无礼才能听到重点,我刚才正准备给诚看这个。」言默拿出一只信封,由里头抽出两张相片,分别递给明楼及明诚,他们看完了手上那张再交换看另一张。 照片里拍的是两张孤狼写给汪曼春的密函,一张写着明镜的保险箱号码,标註的日期甚至比言默查到明镜保险箱的事还要早,一张写着明楼与明诚的确不如外界所见不合,标註的日期竟是前几天。 「这上头的孤狼覆,是覆给谁?」明楼问。 「汪曼春,但我想你应该明白,孤狼是南田的亲信,她知道了,自然孤狼的主子就知道了。」 明楼沉吟,他与明诚的关係外界虽然看来扑朔迷离,但绝不会有人敢断言他们的不合是演出来的,要能知道他们是假装,必得是很亲近他们的人。 明诚看来也有同样的想法:「我感觉这个人就在我们身边。」 「我们最近身边有什么新进人员吗?」 「新政府里最近没有新来的同事,但我们家里倒是有一个。」 明楼略一思索,疑惑的问:「桂姨?」看见明诚点头,明楼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会吧!」 「只有在家里我们才会放下偽装不合,所以要能肯定我们并非不合,最有可能的眼线是在家里。」 言默倒不希望那么快确定嫌疑人,以免错放:「你的三个祕书手下也很亲近,会不会是他们有所察觉?」 明楼不能矇眼摸索,他必须得知道这个孤狼是谁:「放出诱饵,看哪个上鉤。」 「明白。」 言默看着他们一人发号施令,一人点头应命,这默契真让他看了刺眼啊! 后院又传来了脚步声,明楼敏锐的听见了:「你们让多少人知道这处宅子了?」 「都是我的人。」明诚承认,让明楼见识到明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自立门户。 两个穿着中山装的人由后院进来,想必也跟言默一样是由隔壁翻墙过来的,可这两个人明楼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明楼想起了汪芙蕖被杀那天,他去见了汪曼春,当时与他一起在校场上看着汪曼春凌虐那名流窜犯的,就是这两个人。 难怪这两人见他到了却没有提醒汪曼春,怕是让明诚交代过了,要让他亲眼见见汪曼春不敢在他面前显露的那一面吧! 明楼一脸明瞭的望向明诚,后者也十分坦然的回望着他,明楼只得摇头,无奈一笑。 那两人进了厅里,似乎也很意外明楼在这里:「言先生、明先生。」 明楼知道这句「明先生」并不是在跟他见礼,因为这两人接下来有些犹豫,直到明诚点了头,他们才继续说了。 「明长官。」 「你的人,居然楔进汪曼春身边了。」 「要不然哪里能有这两张照片?」言默把两张照片挥了挥才又收好,对着两名属下问了:「什么事急着翻墙进来,不能等我回去?」 「弄堂外有几个日本宪兵偽装成平民在观察这个弄堂,宅子外也躲了三个,这宅子可能已经曝光。」 明楼蹙眉,他最担心的还是来了,那只錶果然是南田的陷阱,明诚捡了錶,成了南田的猎物,所以派人跟踪他,才能跟到这里来。 「你们两人曝光了吗?」明楼问着两人,他们可还在七十六号做事,若被南田认出来曾出现在这附近,难免会有麻烦。 「没有,今天天冷,我们穿着大衣遮着头脸进弄堂的。」 「你们三个再翻回去吧!我想,南田快来了,别让她撞见。」 「你们要怎么应付南田?」 明楼及明诚互视一眼,笑了,又是一个让言默看了刺眼的默契,或许出于雄性的地域性及佔有欲,明楼及言默两个人连气息上都显得排斥,明楼像是宣示主权般的笑了,看得言默更刺眼。 「南田从来没有放弃怀疑我是重庆那头的,现在想必以为这里是联络点,她想看一场谍战戏,我就让她好好的看一齣。」 -- 七十二、狩猎尹始 七十二、狩猎尹始 「想让南田好好看一齣,想必我原先的计划你是不满意的吧!」在言默他们三人离开后,明诚这么问明楼。 明楼将那只损坏的錶放进了明诚的西服外套内袋里,将那只完好的錶放在了桌上:「既然你已经冒了这么大的危险捡了这只錶,我们就不能只处于被动因应,应该主动出击。」 「南田相信孤狼肯定胜过我,若不让她眼见为实,她不会相信我的话。」 「南田已经查到太多,更不可能放过大姊,是时候让她闭嘴了,或许我们还可以藉着算计她这一回,一併解决了许鹤这个心头大患。」 「连环计,可行吗?」 「林参谋一组,针对南田,黎叔一组,针对许鹤,我与你一组,迷惑南田。」 「没有足够的诱饵,南田不会上鉤。」 「她与毒蜂斗过却失利,为此遭受过上级的处分,毒蜂的刺狠狠扎在她心里,所以毒蜂是最好的诱饵。」 「毒蜂已经离开上海几个月了,如何让她相信他会突然回来?」 「他当然不是突然回来,是有目的回来,为了摆渡。」 明诚听了,却蹙起眉:「你要以毒蜂及你自身作饵?」 「我是海关总署督察长,这身分正合适。」 「如果南田把这事上报,你的安危呢?不在你考虑范围吗?」 「因为我信任你。」明楼拿来两人的大衣为两人穿上,一边穿一边说着:「因为你懂『暗示』,南田洋子是一个极其危险又极其自负的女人,你能『暗示』她将她的自负心发挥到极致,她不上报、不请求支援就是她自负的表现,而这能让我们成事。」 「大哥在考验我调配人手的能力吧!这得需要多少人才能成事?幸好我手上有点人。」 「不能用你手上的人。」 「为什么?」 「这个计划极其危险,一失败就得赔进我们两个,所以你的人不能加入这个计划,万一失败,他们必须护着大姊及明台撤离。」 明诚笑了,无怨无悔:「大哥,你进步了,懂得拉着我与你同生共死了。」 「明明是我陪你,怎么成了我拉你了。」 「陪我?」 「不是吗?还不是你乱捡东西惹的祸,告诉你,不许有下次了。」 明诚白了明楼一眼,亏他还感动明楼愿与他同生共死了,怎么原来在明楼的心中,这是在给他收拾烂摊子吗? 明楼不愧是学经济的,十分计较投资报酬率,在替他收拾烂摊子的同时,还得要再坑一个许鹤才行。 「下次我若是再乱捡,就剁了我的手行吗?」 「知道就好,手留着煮饭吧!」 明诚真恨不得扑上去咬明楼一口,恶狠狠的,但手上却做着极曖昧的动作,他脱去了明楼的大衣,任它滑落在地,明楼关了灯,然后对着明诚也做了相同的动作,他们边往楼上走,边一件件的解去身上的衣物,从手套、西服外套、西服背心,再到皮带,一路像童话糖果屋的麵包屑一般,像是一道指引,一路引到楼上的房间里去。 最后,当明楼抱着明诚让他坐在房里的书桌上时,两人的衬衫已经全解了开,明楼的双手绕过明诚的腰侧,撑在桌上。 「你说南田还得多久会上楼来。」 「我希望她快点,否则大哥你就要化身为野兽,我们就得让南田看见一场真的活春宫了。」 选择在桌上而不在床上是有原因的,由明楼的角度可以看见院子里的动静,而由明诚的角度,可以由半掩房门看见楼梯口的动静。 * * * 南田一直让人跟踪明诚,遇到有不正常的活动情况则立刻通知她,她赶来的时候只见宅子里一片黑暗。 「人呢?」 「刚刚关了灯,但人没有出来。」 南田洋子让人潜入,由里头为她开了大门,进入宅子后发现客厅空无一人,倒是二楼有扇半掩的门透出的细微的光线,待双眼适应了黑暗,南田洋子看见了分属两个男人的衣物散落在地一路往二楼而去。 南田想起了之前对明楼明诚关係的种种猜测,她挥了挥手让人退出宅子,正准备往二楼走去,却在桌上看见了一只手錶,那是与在汪芙蕖遇害现场捡到的同款手錶。 南田皱眉,当时捡到錶时她设了陷阱,而后也看见了明诚捡了錶,她让人拿着捡到錶时就拍下的照片去各大錶行查找购买名单,看见了明镜的名字,又想着明诚可能会把损坏的錶拿去錶行修理,便要下属在各大錶行留下讯息,若有人送这只錶来修理必须密报特高课,如今却能在这里看见一只完好的錶却没有收到任何维修的消息? 南田接着往二楼走,上到二楼楼梯口时隐约在只点着昏黄小灯的房里看见两个人影,明诚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不甘心、带着隐忍。 「大哥……不要……」 「说,你买下这处宅子做什么?想离开我?」 「大哥,放了我吧!」 「放?十七年,整整十七年,还不够让你了解你是我的人,走不了了吗?」 明诚用力的推开了明楼想逃出房门外,南田退至暗处,可惜明诚没能逃出来,他被明楼抓住抵在门板上,门被这力道猛地关上,不多久,南田就听到房里传来曖昧的喘息声及规律的撞上门板的声音。 南田冷笑,走下楼,找张椅子坐下,静静等着,原来是这样的关係,才会让孤狼认为两人并无不和,孤狼看见的应该是明楼的佔有欲,而她看见的,是明诚无法违背本心所表现出来的对明楼的排斥。 既然明诚恨明楼,她便有可趁之机。 * * * 闭目养神的南田听到了脚步声,她起身躲至暗处,要看看下楼的人是谁,然而下楼的正是她所希望的明诚。 明诚衣衫不整,脚步有些虚浮、颤抖,南田看见他捡起地上自己的西服外套,由内袋取出什么,接着又走到桌边,拿起了桌上明楼的手錶,明诚站到门外透进来的月色下,南田看见了,在明诚的手上是两只相同的錶。 明诚比对着一好一坏的两只錶,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南田由暗处走出,明诚吓得连退数步,南田看见月色下的他,身上满佈着已痊癒的伤口留下的疤痕,还有一些新留下的吻痕,莫非……明楼常年虐待着他? 明诚连忙将衬衫釦子一颗颗扣上,想去遮掩身上的不堪。 「阿诚先生,明先生他……?」 「你看见了?」 「是,他何时下楼?」 明诚跌坐在椅子上,神情凄楚,声音却是淡淡的:「他睡了。」 「我想你必须好好跟我解释,为什么在案发现场捡走这只錶。」 明诚看着手中的錶,脸宠终于浮现出恨意:「因为我要他死,我知道他有一只一样的錶,我只要偷走他的,并向南田课长密报明楼在案发现场捡了损坏的錶,再将这只损坏的錶藏在他的办公室里,只等你将錶搜出,明楼就死定了。」 「你敢利用我?你知道偷盗重案证据是什么罪名、诬陷新政府官员又是什么罪名吗?我这就可以让人将你逮捕……」 「南田课长!」明诚急急地抓住了南田洋子的手臂,语中满是不安、恐惧:「南田课长,我有情报,你一定有兴趣的情报。」 「我还能相信你吗?」 「我希望你相信我,事成之后我只需要一笔钱,还有一个假身分,让我逃离上海,我知道南田课长肯定办得到。」 「对你来说这是最后一票大的,但对我来说,情报的价值必须能符合你开出的条件。」 「毒蜂,我能给你毒蜂。」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知道毒蜂的行踪?若你早知道毒蜂的行踪为何不早跟我说?」 「因为特高课保不住机密,我知道南田课长收了密报,指称七十六号的梁处长参与走私军火,连这样的消息都会传出,我如何能告诉你毒蜂的消息,所以毒蜂这事我只能自己查,以防洩密。」 南田的神色在听见梁仲春走私军火一事时瞬变,虽然收得极快,但明诚也已经收到这个讯号,这是「暗示」的第一步。 「你查到了毒蜂的什么消息。」 「毒蜂回军统之后负责摆渡,军统高层有一条新路线走私到上海大发国难财,毒蜂对上海熟悉所以派他负责,他透过关係与明楼接上线,明楼以分享利益为代价,给予他需要的协助,最近将有一批货送进吴淞口,我正在打听时间及仓库所在。」 「明楼会参与走私?我以为走私这种事,是梁仲春这种小角色才会干的事,而且你若恨明楼,大可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我就会替你除掉他。」 明诚笑了,笑南田浅见:「钱,永远不嫌多,更何况……摆渡的时候他本人无需出现,你抓不到证据,南田课长,我知道把毒蜂的消息提供给你我能换得一笔钱离开上海,但明楼不会死,可我若把錶嫁祸给他,我不但可以得到你给的报酬,还可以确保明楼永远不会再有机会把我抓回来。」 南田由腰带鎗套抽出鎗,直指明诚的额头:「你敢利用我,破坏我抓获毒蜂的机会!」 明诚閤上眼,已经再不畏惧了:「事到如今,你要开鎗就开吧!死,也是一种离开明楼的办法。」 南田还在犹豫,但此时楼上已有了动静,南田听见了脚步声,接着就是打开门的声音,楼上的明楼喊了句:「阿诚。」 「我在楼下。」 听着明楼一步步下楼,南田知道明诚拚着鱼死网破,也在求取一条生路,南田稍作犹豫,最后终于收下鎗:「明天,到特高课来见我。」 明诚好似绷着一口气,因为听见南田的话而放松下来,南田退了出去,看见明诚转身在桌上放回明楼的手錶,南田趁机躲在暗处,透过玻璃门往里望。 明楼一下楼,便后抱住明诚:「还想走?」 「不走了。」 「乖乖的待在我身边,我不会亏待你。」 明楼说完,俯身吻住了明诚,南田瞇起眼,看见了明诚扶着明楼双臂的双手,缓缓握起拳头。 在明楼拉着明诚再往楼上走时,南田转身走出了宅子。 很好,毒蜂要回上海了,他是她的宿敌,这一回,她一定要擒住他。 -- 七十三、相亲 七十三、相亲 经过了樱花号、陈炳及汪芙蕖的事件,明楼下令要两边的人都保持静默,静待实行「狩猎行动」,所谓狩猎,林参谋那组,进行的是刺杀南田的计划,黎叔那组,进行的是协助明诚,刺杀许鹤的计划。 因为整个上海的地下活动全安静了下来,倒给了人偷得浮生半日间之感,新政府里的气氛和缓不少,但只有明楼及明诚才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寧静。 也因为如此,明楼明诚与明镜明台除了能坐下来吃顿晚餐,饭后居然还有时间能一起在客厅里吃个水果。 「你这几天不用忙那个乱七八糟的政府的事?」明镜问着坐在一旁的明楼。 「过年,如果可以,我还想一直到年十五都不上班。」 明诚饭后去了一趟楼上房里,这时正走下来,手上还拿了幅画:「大姊,这给您,新年礼物。」 明镜接了过来,画布钉在内框上还未裱上外框,是一幅用色鲜明的图:「噯呀!这幅画我是真喜欢,叫什么名字啊!」 「无题。」 「家园。」 明楼及明诚几乎同时说了出来,明镜微愣:「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明诚无奈的看了明楼一眼,他就是这么霸道,他自己画的画都得他取名才行。 「我觉得应该叫家园。」 「嗯!这个名字好听,怎么能叫无题呢?」 明诚看着明台打量画的样子,洞察明镜明台心思的说了:「还得麻烦小少爷明天去裱糊店把这画裱起来,小少爷最知道大姊的喜好,一定能挑出大姊喜欢的框。」 天气很冷,本来明小少爷是不想出门的,但一听到只有他能懂明镜的喜好,他就义不容辞的接过来了:「我最贴心,当然最知道大姊喜欢什么。」明台果然傻傻的入了明诚的套,把画接了过来。 阿香及桂姨此时端了水果、茶点出来,也依个人的喜好泡了茶叶或水果茶及咖啡,阿香看见了画,出声询问:「这不是大少爷的家园吗?」 「你也知道这个名字?」 「嗯!阿诚少爷说一幅风景画要什么名字,大少爷说了以后要找这样的地方住着。」 明台看了一眼,十分嫌弃:「一出门不是草就是树,谁要住这种地方啊!」 明诚忍俊不禁,果然明台的反应与他想的一样。 「你不住才好。」明楼见明台嫌弃,他也语带不屑:「谁要带你一起住了?」 明楼坐到他惯常坐的位置,那里已经摆了一杯咖啡,明镜带着明台坐在三人座沙发上,明诚则惯常隔着茶几坐在明楼对面的单人沙发。 桂姨及阿香在一旁站着侍立,阿香听见明楼这么说,也打开了话匣子。 「大少爷说了,就他带着阿诚少爷自己住,清静。」 桂姨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她凝视着明诚,但自从她住进了明家,明诚一直拿她当空气看,除非明镜明楼有事交代她做,他代为转达才会与她说上话。 至于明台听到这话,只是皱了皱眉头,张开口想说什么,但一看到明楼的眼神又安静了下来。 再说明镜,虽然曾经被汪曼春挑拨离间过,但因为她向来不喜欢汪曼春,自然不把她的话放心上,再加上明楼承诺事情平静后定会给她几个姪子,她便也信了明楼的话。 「想得美。」明镜颇不赞同:「有我在,我们一家子都得住一起,我看这房子不错,我可以住。」 阿香听了掩嘴笑了:「大小姐若也要住,可真为难阿诚少爷了,大少爷说他将来想要养四个孩子,这屋子太小住不下想添上几笔,阿诚少爷说他这画是黄金比例呢!」 「四个孩子?」明镜听了可开心了:「你会给我添四个姪子?」 「当然,这是我的目标。」 「一年生一个,那你时间可得抓紧了。」 明楼看了明诚一眼,看见他眼中一闪即逝的落寞,他立刻接口:「大姊,这事咱们不是讨论过吗?再说了,谁说只能一年一个,我比较想一年四个,再不……两个两个也行。」 一下子四个孩子怕孩子也无法适应,或许两个两个领养比较好,明楼还真的认真盘算起来。 「四胞胎、双胞胎也是你想就能生的吗?」明镜白了明楼一眼,笑他说浑话:「我知道你就是不急着娶,我也不逼你了,我有明台可以忙着呢!」 明台一听话题到了自己身上,就不满了:「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 「下午的时候苏医生来过了,我们订好相亲的时间了。」 端着水果茶的明台险些一口气喷了出来,明镜看了,边拍着他的背边笑着:「怎么,开心成这样啦!」 「谁开心啦!我不想结婚。」 「你年纪也到了,为什么不想结婚啊!」 「反正我就是不想相亲、我也不想结婚。」 明诚打量着明台,他这不结婚的原因究竟只是不想被婚姻束缚,还是他不想相亲的原因是他已经心有所属? 明诚为自家小妹暗暗叹了一口气。 明楼见明镜烦恼,出声驳斥了明台:「你不想结婚……跑到烟花间干什么去了?」 明诚一听,先是惊讶后是窃笑,可怜的小少爷啊!他低头在咖啡杯里掩住笑。 明台倒是震惊地瞪大了眼,他是为了任务去了几次,大哥是怎么知道的?有眼线? 明镜一开始还没听懂,偏头问了明楼:「烟花间?什么地方啊!」 明楼欲言又止,低头叹了口气,明诚更是直接把头偏了过去--虽然是为了掩笑--但看在明镜的眼里,就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明镜想了想这三个字的意思,再配合上明楼明诚的反应,当下就伸出手连拍了明台好几下手臂。 「你跑到那种地方干什么去啊你?」 「我已经是成年男人了我为什么不能去烟花间?再说了,烟花间也不全都是些伤风败俗的地方,大哥就没去过吗?」他可还记得有回遇到汪曼春,她说了大哥就在后头也准备进去呢! 「我跟你一样吗?我那是公事,去露个面我也就走了。」 「大姊不公平!大哥去就是公事,我去就不行。」明台看着还没气消的明镜,撒泼无赖着:「大哥都有家园、想好了要生四个孩子了,他都还没结婚呢!怎么就逼我先结婚?」 明家人,提到亲事都一个样,明诚拿起咖啡轻啜,决定不掺和进去。 「别扯上我,你跟我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难道你就有对象?」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明楼说完了还看了明诚一眼,被明诚一眼狠狠瞪了回去。 「你身边除了汪曼春就是阿诚哥,能有什么对象,我们跟汪家不结亲。」 「谁要跟她结亲了,你讨打是不是?」 明镜也的确不爱听汪曼春的名字,当下就拍了明台的手臂一记:「大过年的提她做什么?」 「不是汪曼春难不成大哥的对象还是阿诚哥吗?」 明镜看见了桂姨尷尬的神色,连忙轻斥明台一句:「说什么浑话呢你!你阿诚哥的长辈在呢!快跟桂姨道歉。」 桂姨只得陪笑,连忙说小少爷只是开玩笑,不要紧。 明诚手中的咖啡杯放到碟子上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低着头没看任何人,神色倒是很冷:「小少爷无需向任何人道歉。」 看见明诚真生气了,明台也安分了:「阿诚哥,别一直叫我小少爷嘛!叫我明台就好。」 明镜知道是自己提到桂姨是明诚的长辈,让他生气了,明诚的心结还未解,她的确没考虑到他的心思,桂姨则是委屈的低着头,不敢出声。 明诚站起身,准备要离席,明楼看出他的想法,早一步喊住了他:「阿诚,到书房里等我,我有事交代你。」 「是。」 看着明诚走进书房,经过桂姨时看也没看她一眼,桂姨抹着泪,跟明镜明楼告退,就回去厨房了,明楼也站起身,指着明台几乎算是命令了。 「你给我乖乖的去相亲。」 知道自己把事闹大了,明台不敢再忤逆,乖乖应是。 明镜拍了拍明台的手背安抚,对明楼说了:「阿诚那边……你帮我跟他说说,我不是有意的。」 「阿诚不是生大姊的气,只是大姊……多给他一点时间吧!」 「我知道,是我多嘴了。」 明楼转身回书房去了,明台只是看着大哥大姊两人的互动,工作忙碌绝对不是大姊不帮大哥谈亲事的原因,更何况大哥的工作又是大姊不喜欢的,到底大哥用了什么理由,会让大姊甘心放弃去插手他的婚事呢? * * * 明诚在书房里等着,看着明楼进来,两人只是交换一眼,就各自坐到沙发去了。 明楼首先开口,原来他们是抓住了机会演了一场戏试探桂姨:「若她真是孤狼,演的很好,像一个被儿子伤了心的老母亲。」 明诚冷哼一声,演得太过就虚偽了,偏偏她就是演得恰到好处。 「祕书处那边试出什么了吗?」 明诚摇了摇头,祕书处的人基本上已经被他排除了,虽然个个是眼线,但没一个是孤狼。 「桂姨的背景呢?」 「她的背景太乾净了,就跟那些被送到祕书处来的祕书一样乾净,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她就是孤狼。」 明楼无奈叹息,想不到在这家里,又多了一个需要演戏的对象:「农夫与蛇的故事,竟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我当初就该不管大姊有多伤心,硬是赶她走。」 「别太自责,留在身边监视着也好,她既然有这目的,不在明家也能达成,到时大姊若自己在外头帮她安排住处、工作,不在眼皮子底下更危险。」 明诚点了点头,明白了明楼的意思。 「明台那组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为了进行诛杀南田及许鹤的狩猎行动,明楼需要各个小组全副的注意力,黎叔及林参谋的两个小组互相不知道彼此参与了共同的行动,各自为自己的任务规画流程,但明台那一个小组也不能间置,只能先找事情让他们忙着。 「我让他们的小组去安排日军劳工营的营救计划,我知道他们人手不足,所以让他们先进行观察、安排计划及所需人手,交代他们计划先向长官请示过才能进行,应该可以拖到狩猎行动结束。」 明楼很满意明诚的应变,公事谈完了,就不免想到私事,想到方才在外头客厅发生的事。 「至于亲事的事……」 明诚眼中的落寞一闪即逝,打断了明楼的话:「我知道,我不会往心里去,大姊不也接受了你的说法,会再缓缓。」 「我倒不是担心我自己,我是担心大姊她忙完明台又会开始忙你的亲事了,你可得给我把持住。」 明诚忍不住笑出声,白了明楼一眼,气氛才和缓些。 「苏医生介绍的那个人大哥认识?要不明台这工作,你怎么也不会帮着大姊劝明台。」 「那个人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明诚想了想,苏医生的表妹?他与苏医生的接触,明面上的就是生病时会找她,私底下……也就组织的事,不过想到苏医生所在的那个组里…… 「是程锦云?」 「黎叔发现程锦云及明台有几次私底下的接触,两人似是有发展,建议可以由程锦云负责策反明台,我同意了。」 「程锦云对明台是真心的吗?还是为了命令接近他?」 明楼不明白明诚似乎对这件事有所抵触,他有其他的考量? 「你觉得我会为了策反明台,让人去欺骗他的感情?」 「如果性命跟感情受伤择一的话。」 明诚知道明台若选择了程锦云,于曼丽该会有多伤心,可他也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如果明台喜欢的是程锦云,但前提是……程锦云必须也得是真心的。 「我承认我着急了些,更换密码本的时间快要到了……」 明诚也蹙起眉,这个王天风,总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只怕有日明台会怨大哥。」 「这回的事我没失去理智,他们若能在一起,肯定是因为他们互有爱意,或许有些手段,但情意是真的。」 「希望如此……」 「这事先别多想了,南田那边处理得如何?」 「她迫不急待,我已经没办法再拖延,承诺了她星期四出手。」 「尽快安排好一切。」 「我明白。」 -- 七十四、摆渡?走私。 七十四、摆渡?走私。 一杯杯的酒下肚,是明台的苦涩。 他一直知道上级安排郭骑云摆渡有异,却一直没想出其中关窍,直到他走在街上与一个人擦撞,感觉到那个人在他口袋里放进了东西,他掏出一看,是一个信封,打开信封,看见的是一张背面写着日期还有「吴淞口九号仓库」几个字的照片,照片里,是郭骑云及七十六号的梁仲春。 这是一个多么违和的画面,本该是敌人的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至少应该是针锋相对不是? 明台看着上头的日期,想起了那天上级传来的电报,上头说着有七千石的粮食售予上海粮店,原来所谓的上海粮店就是七十六号吗? 本来明台可以不相信这张照片的,偷偷摸摸的其心可议,但早上阿诚哥出门前拿了两条香菸给他,这两天大姊怕他相亲时浑身烟味,所以禁止他抽菸,阿诚哥见他可怜,把由海关收的两条菸送给他,并让他小心收好,大姊若发现他绝不会承认,可明台却在上头,看见盖着「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也就是七十六号--的章,香菸本是政府专卖,怎么会盖着七十六号的章? 他问了明诚,明楼身为海关总署的督察长,明诚自然是知道一点祕密的,对他倒也难得的没有隐瞒。 「七十六号不负责卖,只负责运输而已,盖了章就能进出港口。」说完还靠近他小声的说着:「七十六号跟重庆政府高层勾结走私些紧俏商品,香菸、红酒、鸦片什么都有得卖。」 「现在前线都打仗打成这样了,他们还发国难财。」 「仗打成什么样他们可不关心,捞到手的才是真的,再说了,战争导致物资紧缺,双方都需要互惠互补,就看你怎么想,清高的,可以看不起这些买卖,但灰色地带呢?这也算赚取军资的办法,现在在打仗,本就需要大量的金钱。」 「这条路线想必要很多人用命换来的吧!拿来走私?」 「明台,你年纪还轻,久了你会明白不管身处哪一个立场都会有其灰色地带,你不同流合污,就等着被斩草除根。」 「这就是你跟大哥选择进新政府的原因?同流合污?」 明台知道自己是迁怒了,也知道自己对明诚说的话很不客气,然而明诚只是站起身,那脸上也有悔不当初的无奈,他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什么的转身离开。 明台相信他知道明楼明诚进入新政府的内幕了,如果是这样,他是不是也能找到理由说服大哥离开? 明台想知道真相,所以他今晚出现在码头,硬是撬开了装着所谓战略物资的箱子,看见了一箱箱的香菸、红酒、鸦片。 他不敢想像自己为之效忠的国民政府,私底下竟然做着这样的买卖,然而郭骑云一句句的不听上级命令只会被军法处置,甚至说出更多明诚没有说出的内幕更让明台觉得寒心。 他找不到一个管道可以申诉,因为这些管道都是这利益分赃中的其中一块,没有能摘得出来、没有人能撇得清。 码头附近夜里只有一间小吃店还开着门,今天的明台不像往常一副讨厌的贵公子气坚持只在酒吧或大酒店喝酒,郭骑云是老军统了,他记得自己初发现这勾当时与明台的心情是一样的,他让店老闆儘量的把酒送上,他们就陪着明台喝,越早喝倒了,大家就可以越快回家。 或许变故太大,没人发现于曼丽的失常,她冷静得过分,她应该才是最担心明台的那一个,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明台要她喝酒,她就喝酒。 「于曼丽,爽快。」看着于曼丽大口乾了一杯酒后,明台讚许着。 于曼丽没有回答,只是再倒了一杯酒、再喝。 于曼丽知道今晚会如此的,早在她知道了摆渡的真相的时候,就知道明台得知真相的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为此,她求助过大哥,大哥告诉她,把真相告诉明台吧!但要在确定能阻止明台失控的情况下告诉他,如此,或许可以为他们两个的感情製造更进一步的契机。 但于曼丽摇头阻止了,她说,明台已经彻底爱上女共党了,她不再对自己的感情抱着奢望。 明诚似乎也知道这件事,毕竟他并没有反驳,反而对她说了:「我接到消息,有共党频频接触明台,意图策反他,你若再不行动,你可能会永远失去他,除非……你跟着他走。」 于曼丽抬眼望着明诚,瞭然一笑:「大哥,对我来说身处哪里都是一样的,如果得不到明台的爱,倒不如远远的看着他幸福也好,我留下来陪着大哥不好吗?」 「若我说,军统不是我的长栖之所呢?」 「那么到时请大哥带着我走吧!」 明诚心疼又无奈,只能把妹妹给揽进怀里,然而他很明白爱着一个人、却还是守在他身边有多苦,他走了十一年,盼到这份感情了,但他却也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时间盼来感情,于曼丽有任何决定,他都会支持。 「大哥,明台是不适合再留在军统里了,他迟早会知道这件事,而且届时只会让他惹祸上身,趁着明台还未陷得太深,早些离开军统也好,我决定……把这事告诉女共党,让她增加一个策反明台的筹码。」 「你啊!傻女孩。」明诚只说了这么一句,不是反对。 可于曼丽找上了程锦云,甚至说了让她早早带着明台远离军统,这样才能保明台的命,程锦云却说她不会这么早告诉明台,必须得找到一个更好的时机,明台才会彻底离开军统。 于曼丽不认同用算计的方法获得感情,既然程锦云不做,她便自己来,只是要逼明台离开军统,这事不能由她亲口来说,她才会拍下交易的照片,找人交给明台,这事被大哥知道了,说他会再推明台一把,要她要有心理准备,一定要拦住明台。 所以于曼丽如今才可如此冷静,看着明台的失意、颓丧。 然而,原先于曼丽及郭骑云也以为他只需要消沉几天就会恢復的,却没想到过几天他们居然会接到电报…… 「星期四下午两点,袭击偽政府要员明楼座驾,清除明楼,由毒蝎亲自执行。」 「日军劳工营呢?不管了。」 「上级命令……暂时搁置。」 明台几乎砸毁了影楼里的一切,走私他忍,如今却要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大哥?他就快要查清楚大哥为什么替新政府工作了,为什么不多给他一点时间? 看着明台的疯狂,于曼丽知道再不行动明台可能会彻底毁了,所以她支走了郭骑云,带来了程锦云。 「现在的明台对军统已经失望彻底又痛心疾首,你可以实行你的策反计划了吧!」 「你是军统的人,为什么要我策反他?」 「因为留在军统,他有性命的危险。」 「我们做这种工作的,每天都有危险。」 「是!我知道,可我寧可他有天真的要死,也是死在为他的信仰捐躯,而不是被自己人莫名奇妙的了结。」 「你爱他,是不是?」 「那不重要,我只要知道你爱他就够了。」 「傻。」 「这世间就是得要有我这种傻人。」 于曼丽把程锦云给推进了影楼里,希冀程锦云真能让明台重新振作,然后看着明台在程锦云的怀中崩溃,再在她的劝慰之下倾诉心声,于曼丽淡淡的笑了,她知道,程锦云是明台的一帖良药,她能帮助明台走出来的。 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 * 明诚知道,为了计划周全不该交给明台,但林参谋出了事,他的小组无法参与任务,不得已,明楼把这个任务非常紧急的交给了明台的小组。 「于曼丽,你居然敢洩密,而且还是跟你的上级长官?」明诚虽然早猜到于曼丽会有这样的反应,但绝没有想到于曼丽会如此胆大妄为,直接闯进新政府办公室来找他:「还有,谁允许你到新政府来找我的?」 明诚没有地方可以与她私谈,只得把她拉进明楼的办公室。 「明长官人呢?」 「他去见汪曼春了。」 于曼丽这辈子就没这么任性过,但既然已经豁出去了,何不率性而为?今天的她没穿以往的艷丽旗袍,只穿了一身的棉布连身裙,倒是显出了几分青春的气息,她坐到了明楼的椅子上,像个孩子一样推着旋转椅转圈圈。 「曼丽。」 「大哥,我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洩密的,我知道你不可能放任军统杀了明长官,你说,你要怎么办?我帮你。」 「你把明台安置好了是吧!」 「做什么突然提到他?」 「若不是把明台安置好了,你能那么放心的说要帮我?你要知道,这一帮可能就是死。」 「毒蛇是你的上司,他不可能放任大哥去死吧!可他知不知道大哥与明长官之间的感情呢?」 「曼丽,有些事不该让你知道的,我就不能说。」 「毒蛇一定是一个很冷酷无情的人,才会下令让明台去杀明长官、让你去杀你的大哥……」 「毒蛇没派我杀大哥,接这个命令的是明台及他的小组,也就是你及郭骑云。」 「其实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了,如果大哥不告诉我你怎么逃过这一劫,我就要告诉明长官有人要暗杀他,所以我才会直接来办公厅找你。」 「曼丽!你太衝动了。」 「『袭击明楼座驾』这几个字你看不懂吗?开车的是你,你能悻免于难吗?长官要你的命,我能不衝动吗?」 明诚双手撑着桌面,无奈一叹:「曼丽,你若要帮我,就答应我星期四那天一定要到指定的地方进行暗杀任务,郭骑云不会违背上级命令,而明台不管去不去,你都得去帮郭骑云。」 「你呢?你没告诉我你怎么逃?」 「你放心,我跟大哥不会死在那个地方,我有我的计划,你答应我,依命令行事。」 于曼丽看着明诚的双眼,不像是在说谎骗她,她也知道明诚对军统并不是那么忠诚,她可以相信他有自保之道吗? 「大哥,星期四那天你最好让我看见你有周全的逃脱计划,否则,我会跑到你的面前为你挡子弹,你听见了吗?」 「是!我知道!我跟你保证你不需要为我挡子弹,可以吗?」 于曼丽这才暂时相信了明诚,但也立刻被明诚拉了起来离开明楼的座位:「我的好妹妹,你快走吧!被办公厅里的人记住你不是好事。」 于曼丽被推着走,又回头问明诚:「我想必是不能告诉明台你有万全的逃脱计划的吧!」 「当然不行,我知道这样做是委屈他了,但这次的狩猎行动十分重要,你千万不能告诉他以免坏事。」 「大哥不觉得逼他去杀他自己的大哥更容易坏事?」 明诚停下脚步,于曼丽也回头看他:「他抗命更好,正好能将他调离上海,我若要救他离开军统会更方便一些。」 于曼丽听明诚这么说,才真正放下心,大哥既然连明台抗命的结果都想到了,会有一个周全的计划让自己脱身的吧! 「大哥,你千万别受伤。」 「这我可不敢保证,我只敢跟你保证,我不会让自己轻易的就死。」 -- 七十五、狩猎行动 七十五、狩猎行动 草原上的掠夺者,一直以为自己是站在食物链的顶端,殊不知当鎗口对着自己时,才惊觉自己是猎物已经太迟。 狩猎行动虽出自明楼,但明诚的苦却也没少吃,在南田洋子面前扮演一个被养大自己的男人染指却无处可逃而充满恨意的懦弱男人,再冒着随时可能被南田洋子发现真相将被大刑侍候的风险与南田洋子虚与委蛇,最后,把南田洋子引到了摆渡的仓库,才是真正的险中之险。 「阿诚先生,你怎么跟我解释这里空无一人?」先不论该把人当场逮获的仓库里空无一人,南田及手下更是敲开仓库的锁才得以入内,仓库里也是空的。 在南田洋子的鎗口下,明诚只能高举双手,对着一屋子的空气,也不知该如何力陈自己的清白,他四望着,似乎对空无一人甚至一物而手足无措,直到……他看见一处异状。 「南田课长,我偷看过明楼安排仓库的资料,里头记载的仓库大小远比这里大很多,你给我一个机会证明,这个空仓库可能是幌子。」 南田低下眼似乎在思索,不一会儿,她挥了挥鎗口,示意明诚证明。 明诚走到一处墙边,上头吊掛着书写着严禁烟火的大帆布,明诚掀起帆布,看见了墙上有处门环,很显然的,这里有一道隐藏起来的拉门,明诚一拉开,果然看见满满堆了一整个库房的摆渡物资。 南田命人去撬开木箱,日本兵士回覆无误,南田才收起了鎗。 「不是应该当场截获吗?看这情形我们是来晚了。」 「不可能!我跟海关确定过,明楼的确在今天这个时间放行了一船货。」 明诚边说边在四下搜索,查找有没有可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跡,南田就站在大开的货仓门口盯着明诚,看他是否在耍花样,直到明诚往门外看去,看到远方码头边似乎有光影闪烁…… 「小心!」明诚一声警告推开了南田,自己却被狙击鎗所伤,南田把明诚扯到一掩护点之后,看见他肩上泊泊流出鲜血。 南田带来的日本士兵漫无目的的朝对面码头开鎗,直到对面那头鎗声骤停。 「停火!」明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喊停火,南田洋子制止了下属开鎗,果然再没有听见对面传来的鎗声。 「你们到对面去!」南田命令属下往码头对面去追捕狙击者,她则找到了仓库里一部电话拨给了医院让他们派救护车来。 「毒蜂及明楼肯定发现我背叛了他们,还把消息给了你,所以设下这个陷阱要杀你。」 * * * 今天下午三点,明楼将在海军俱乐部召开一场记者会,市政府前往海军俱乐部会经过吴淞口码头附近,而这里设有一个海军的关卡,也就是明台埋伏要袭击明楼座驾的地方。 明台与于曼丽很快的拿下这个关卡,郭骑云也立刻会合,只是三个人各有心思。 郭骑云知道毒蛇就是明楼,不可能下令击杀自己,难道是需要演一场苦肉计,所以才派明台来执行,因为他知道明台下不了手?可若是这样,明台就等于违背军令,只可能军法处置,难道明楼有什么计划? 郭骑云想到明楼曾派人到军校要救明台,难道这是他另一次营救计划?一方面可以达到目的,一方面又可以趁着明台任务失败被调回军校的半路进行营救? 然而于曼丽没有这么多心思,她只知道明楼的车最好不要来到这里,否则看见明诚由车上下来的那一刻,她就会挺身挡在明诚的身前,不管是郭骑云还是明台,就杀明诚就得先杀了她。 表情最莫测高深的人就是明台了,于曼丽不知道程锦云与他谈了什么,总之自从那次谈话之后,明台就就显得十分冷静,不但命令郭骑云继续调查劳工营的作息,他自己也很沉着的规划这次的狩猎行动,好像要杀的人不是明楼,而是其他的偽政府要员一般。 * * * 由后门进入海军俱乐部包厢区,由夜鶯在前方开路确定没人才引导明楼跟上,直到把明楼送进了他预订的包厢,明楼让夜鶯撤,夜鶯领命由后门离开,就好像夜鶯没出现过,也好像明楼没离开过一般。 刚才在码头击中明诚的那一鎗,是明楼亲自开鎗打的,明诚把性命交付在这个行动上,明楼无法相信任何一个人来开这一鎗,所以由他亲自执行,而接下来的,就全交给明诚及明台了,希望他们各自都能完成自己的任务,暗杀自己任务中需暗杀的人。 汪曼春敲门进入包厢时,就看见了明楼躺在沙发上休息,她坐到沙发上明楼的身旁,看见了桌上一只空的药瓶及一杯已冷的开水。 由于今天下午的记者会,明楼订了包厢在海军俱乐部准备,汪曼春来到海军俱乐部才听说明楼突然犯了头痛,阿斯匹灵又刚好吃完了,所以命明诚去买,但南田洋子当时正要从海军俱乐部离开,她的车子刚好坏了,就徵用了明楼的车,以致于明诚只能改搭黄包车,至今都还没回来。 汪曼春担心明楼这才进包厢来,看见明楼皱眉睡着,汪曼春十分担心,伸手为明楼按摩他的太阳穴。 「阿诚,你回来了,药呢?」 「是我。」 明楼微愣,睁开了眼,本想坐起身子,但汪曼春没肯,她调整好位置,让明楼把头枕在她的大腿上。 「阿诚不晓得去哪里了,买药买了这么久?」明楼扶额,忍受着痛楚。 原来明楼不知道车子被徵用的事吗?汪曼春抓到了机会:「阿诚办事是越来越不牢靠了,你的药吃完了他没发现,居然也没有随身带着备用药,让他去买嘛!又拖拖拉拉的这么久,真不知道他的心思都放在哪里?放在讨好南田?讨好梁仲春?」 明楼拍了拍汪曼春的手,笑着安抚她:「能怎么办,总是在明家长大的,我不带着他,他离开了我还能做什么?」 「师哥你还替他讲话?外面的人都说你们不和,我看不是不和,是他翅膀硬了想飞了。」 「好了,别气呼呼的,你难道让我一个病人来安抚你?我再睡会儿,阿诚回来叫我。」 「知道了。」 「你不会走吧!会陪我吧!」 看见明楼这么依赖她,汪曼春感到开心,连忙点头:「嗯!我会一直在。」 * * * 看着明诚为了救自己而受了那么重的伤,南田又是担忧又是烦躁。 就算明诚曾经想利用她杀了明楼,但终究在方才明诚救了她,南田难免感到过意不去,再加上她就离毒蜂那么近了,却还是错过,让她十分扼腕。 「南田课长,你要小心,毒蜂设下了这么大一个陷阱就是要杀你,刚才那一鎗被我挡住了,他一定还会想办法对你动手。」 「我还怕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若来了正好,我正好抓捕他。」 「既然这是计……明楼扮演了什么角色?」明诚喃喃唸着,正在导引南田自己得出结论。 「我猜忌他,明楼自然也就忌惮我,他们可能合力设下这一计,怕是你也在狙击名单里。」 「明楼要安排放行一船的货,那得花费多大的心力,白做这一切到底为什么?既然他们想杀了我们,不可能就此放手……」明诚好似想起了什么,喃喃唸了起来:「不对!不对!毒蜂及明楼刚才完全有办法先杀了我,可他却没有动手,却一直等到了你走到仓库门边才开鎗,他不是要杀我,而是只想杀你……」 「南田课长,码头对面地面留下不少弹壳,但人已经不见了。」稍早被南田派去码头对面的下属已经回来,无功而返。 「知道了,到仓库外去守着,免得有人杀进来,救护车来了先搜查,确定是真的救护车才让人进来。」 「是!」 「他居然甘心走了?不可能!这是大好的机会……难道……」 「阿诚,你想到了什么?」 「明楼想要我,不可能对我放手,他若要杀我,刚刚在仓库外就可以杀,他及毒蜂想杀的是你,想要的是我……」 「但他现在失败了,为了灭口可能会计划杀了我们两个灭口。」 「我想想、我想想,这个时候我们会怎么做?」 「我会送你去医院……」南田顿了顿,又说:「莫非,他们会埋伏在去医院的半路上?」 「不!不会!我不会去医院,因为我知道明楼的势力,去了医院我会落入他的手中,所以我会逃,我会请求你带我离开,我会给你一个我认为安全的地方,对!我会逃!我会不顾一切的逃!我会先逃到哪里去?」 南田看着明诚开始喃喃自语,知道他伤重已经快要陷入昏迷前的囈语:「阿诚,振作一点。」 「对了!有一个地方!我在码头附近的一间桥牌俱乐部有会员,俱乐部里有包厢可以长租,我会先躲在那里,等晚上再行动。」 「桥牌俱乐部?」 「对!每次去桥牌俱乐部我都没让明楼知道,但有一回他看见了会员证,他只是随口一问,我说了一时兴起办的,没去过,当时我以为他相信了,但以明楼的个性,肯定把这事记在心上,这里离俱乐部近,他一定猜到我会躲到那里去!南田课长,他既然跟毒蜂设下了这一计,非常有可能在俱乐部等着我们,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猜到他在等我们,我们现在去可以杀得他们措不及防,一定可以一举擒获两个人。」 此时,救护车呼啸着警示音疾速而来,南田对着明诚说了:「俱乐部我去就行了,你先去医院。」 「不!我不能去医院,明楼他……」 「放心。」南田对明诚做了保证:「我一定会把他们两人都擒获,你一个伤员去了也是拖累我。」 明诚犹豫再三,最后,像是终于相信了南田的保证,点了点头。 南田把明诚送上救护车,接着就拿出自己的通行证交给了救护人员:「请儘速把他送到陆军医院进行手术,拿我的通行证有最高优先权。」 「是。」 看着救护车再度呼啸离去时,南田招手与下属一同上车,疾速赶往明诚所说的桥牌俱乐部。 南田的冷笑凝结在脸上,笑着明楼的失策:「明楼,你最好不如明诚说的那么儿女情长,若让我在桥牌俱乐部同时拦截到你及毒蜂,可说是一次除了两个我的心头大患。」 然而南田没想到的是,她根本没能来得及到达桥牌俱乐部,当她在半路的关卡遭受鎗击时,她想着,这是不是毒蜂及明楼计高一筹,知道明诚会把她指引向俱乐部,所以拦截在半路袭击,让她措手不及。 可当鎗口对准自己的头部时,南田又突然想起了一个可能…… 那就是汪曼春对明诚的嫉妒。 明诚与明楼根本不是呈现给她看的模样,能让汪曼春嫉妒,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情事……是真的,若明诚是真的,那么这一计……就是假的。 当子弹穿过了南田的头颅时,南田正好想到了一件事,她把通行证给了送明诚去医院的救护人员,而那个高级病房区里……还躺了一个许鹤。 原来……明楼明诚不是军统的人,是共党的人…… 明台看着躺在地上的南田洋子的尸体,好像在千头万绪之中总于找到了这团混乱的源头,他很想大笑,笑自己傻,也想大怒,怒被欺骗了这么久,但这所有的心思,全都化成了一个字:「撤!」 于曼丽虽然馀悸犹存,但脸上是笑着的,这是大哥的计谋吗?明知道毒蛇要袭击明楼,所以找了个日本人替死?还是这一开始就是大哥的计划,根本没有要杀明楼这回事。 但不管如何,大哥无恙就好,于曼丽松了口气,但却含着眼泪的笑了出来。 在撤退的过程中,明台看见了于曼丽怪异的表情,他当下心中有了猜测,却不动声色。 十分鐘后,陆军医院的高级病区无声无息的又死了两个人,一名病患、一名日本医官,但黎叔举刀想杀一名护士时,那名护士尖叫出声:「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中国人!」 黎叔虽然犹豫,但落刀的手没有停,是明诚扣住了黎叔的手:「放了她,我想她知道怎么说。」 「我知道!我知道!」护士急忙应和。 「她见过你的脸。」 「我不认识他,我不会说!」 明诚看着黎叔,坚定的下令:「放过她。」 黎叔无奈只好点头,对着护士说了:「但我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你,否则你会被怀疑。」 「我明白。」 「委屈你了。」然后,黎叔便往护士的颈上一劈,任由昏倒的她摔落在地。 「走!」明诚对着整个小组下令,迅速的退出去。 叛变的许鹤,终究没能说出半点机密,就在这戒备森严的病区丢了性命。 -- 七十六、毒蛇及毒蝎的对峙,伤了桔梗这朵花 七十六、毒蛇及毒蝎的对峙,伤了桔梗这朵花 「藤田芳政相信大哥的话吗?」 今天的车是明楼开回来的,明诚开到了半途,连方向盘都快握不紧了,明楼让他停在路旁,改而他来开,明诚靠在副驾驶座上,脸色有些苍白。 虽然这些都是预想得到的,但明楼还是十分担忧,更何况现在外头还下起了大雨,明楼只想着快些回家看看明诚的伤口。 明楼皱着眉,看见明诚虚弱地瘫在座椅上还在担心他,他伸出手揉揉他的发顶,一如往常给他安心的笑、说话逗他,来让他暂时忘却痛苦。 「还不相信我的演技?」 「嗯!我相信。」 「欸……明台不知道作好饭了没?」 为了怕今天的计划有失,明诚调了言默到苏州去,在厂子里製造了些问题,把明镜给引过去,明镜带着桂姨一同前去处理后,明楼则把阿香放了三天假,所以这几天他们兄弟三个得自己下厨。 当然,明楼是不可能亲自下厨的,昨晚是阿诚下的厨,本来今天是该轮到明台了,但想起在巴黎时明台的厨艺…… 今晚大概只有阳春麵了。 「他现在心里不知道憋了多大的火呢!没把房子拆了就不错了,你还想着他作饭?」 「是不该想着他作饭?他应该只会煮麵。」 明诚现在连翻白眼的气力都没有了,止痛针的药效已经过了,他感觉到伤口越来越疼痛,从溼润感感觉起来,应该又开始冒血了。 车子驶进了明公馆后,因为下着雨,明楼让明诚先进去,他自己绕到车后拿公事包,可一回头,就看见明台不知道从哪里衝出来,撞倒了明诚。 明诚本就因为出血过多十分虚弱,又跑着进屋子没留意,被明台这么一撞连退了好几步还跌坐在地,明楼立刻跑上前,脱下大衣为他遮雨。 「阿诚,怎么样?」 「我……没事……」没事两个字声音说得特别小声,就这虚弱样怎么会没事? 「阿诚哥,你不是身手很好吗?从来都是我在你手上吃亏,今天怎么是你吃亏了呢?」 「你干什么!」明楼扶起明诚,大衣不止为明诚遮去雨水,也避免雨水渗进他的伤口里而感染。 「没干什么,想跟阿诚哥打个招呼,不小心撞上了。」 「撞上……」明楼正要开口骂人,明诚扯住了他的衣袖摇了摇头,明楼想起明诚的伤,决定先不理会明台:「我们先进去看看你的伤口。」 明台很显然没把明楼口中的伤口往心里去,拳头一挥就往明楼而去,明楼轻易闪开,明诚拦住了明台:「明台,大哥有不得已的苦衷!」 「有苦衷就可以逼死我啊!」 明台只觉得自己委屈,发起狠来不是正主儿也不管,对着明诚就挥起拳头来,明诚身上的伤重,自然打不过已经经过军统训练过的明台,一个闪避不及就被明台打中伤口,明诚踉蹌却是再也站不住身子,在他皱着眉头倒地之前,被明楼及时扶了住。 「阿诚,你的伤口……」 明诚咬着牙,能吐出的只有呻吟声,明楼把手中的公事包还有已经溼透的大衣丢给明台,因为明诚的异样愣在当场的明台冷不防被砸中,他连忙接了住:「阿诚哥怎么了?」 「若阿诚有什么闪失,我饶不了你。」 明台还在疑问今天自己怎么打得赢明诚,就看见了大哥打横的抱起了阿诚哥,明台一直藏在心里的异样感,又悄悄萌芽了。 他为了解开这份疑惑,跟着明楼进了屋子。 明楼的房在一楼,就近,所以明楼把明诚给抱进房,手忙脚乱的脱掉他身上的溼衣服,明台才看见明诚肩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明诚当然不是被他一拳打成这样的,只可能是本来有伤又被他打中了。 明楼在剥明诚衣服的时候看见明台跟了进来,似乎因为看见明诚的血就怯怯的缩在一旁偷看着,明楼怒极,但这个时候没时间管教他。 「先去帮我准备一点热水及乾净的毛巾,然后打电话给苏医生请她过来一趟,跟她说要处理鎗伤,要保密。」 明台还愣着,明楼看了只是更生气:「快去啊!」 「喔!」 明台把明楼的公事包及大衣一丢,立刻就跑了出去。 * * * 苏医生知道今天明诚是在狩猎行动伤的,但因为有个不知情的明台在场,她也没敢多问,本来锦云说了伤无大碍的,怎么回到家变得这么严重? 苏医生紧急做了处理及缝合,明楼就一直守在床边。 「明先生,你放心,阿诚先生没事了。」 「既然没事他怎么还没醒?脸色怎么这么白?身体怎么这么烫?」 「明先生,阿诚先生出了很多血,脸色苍白是正常的,伤口虽然重覆受伤又淋了雨,但我已经做了急救,不会再恶化,至于他身子烫,是伤口有些发炎,所以发烧了,我待会儿会留一些退烧药及消炎药,你按时给他服药,应该明天早上烧就会退了。」 「谢谢你。」 苏医生想了想,觉得这两人真是胡闹,万一伤口发炎引发併发症可怎么得了:「你应该先把阿诚先生送到小诊所来。」 「这种伤得低调,我本来想自行缝合,没想到阿诚会被一个熊孩子伤了。」 熊孩子明台偷偷看了大哥一眼,又担忧的看了明诚哥一眼,吞下了这句指责。 苏医生看情况也早猜得八九不离十,点了点头,觉得她一个外人不该再打扰,便告辞了:「既然没事了,那我先走了。」 明楼回头瞪了明台一眼,明台立刻乖觉的上前:「苏医生,我送你。」 「麻烦你了。」 苏医生走了之后,明楼才托起明诚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他太不可一世了,订下计划的时候只想着他的鎗法好,不会伤及明诚的筋骨及要害,却没想到意外之所以称之为意外,就是因为它总是无法预测。 他的过度自信害了明诚,害得他倒在了床上,发着高烧人也昏迷。 明台送完苏医生回来,正看见明楼轻抚着明诚的脸颊,若对十岁的明诚这么做明台不觉得奇怪,但现在在大哥眼前的,是一个二十七岁的青年人了。 「大哥……」 「过来帮我把床单换了。」 明楼也没管明台想说什么,自顾自的下了命令,明台走上前接过明楼手上的床单,然后就看见明楼极尽呵护地把明诚用被子包好抱起,明台纵然再对两人的关係有多大的疑问,都只得乖乖的把方才被溼衣服弄溼的床单换下。 待他换好了床单,明楼把明诚放回床上小心的安置好后,明台才敢再说:「大哥,我能跟你谈谈吗?」 「明台,我该怎么说你好,人如果让愤怒左右了情绪,那就容易出错,你做为一个特务,如此轻易就动怒,那不如早早判了军法还死得痛快些,免得他日落入敌人手里,还得受尽折磨才死。」 「阿诚哥的伤跟今天的事有关吗?」明台本来觉得自己佔理的,但胡闹了一阵之后气都消了,再看他让明诚的伤势加重,就不自觉的理亏了。 明楼指了一张窗边的小沙发,明台便自觉地过去坐下,明楼又帮明诚盖好被子后,才走到了另一张小沙发坐下。 「相信你突然发疯打人,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我是你的上级毒蛇。」 「我一直以为毒蛇不信任我。」 「不信任你会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你可以找别人做的,你让我杀了自己的大哥,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你还受委屈啦!我跟大姊多在乎你,你进军统的这个决定有在乎过我们吗?」 「我是被绑架的。」 「那是王天风抓住了你的心理,做给你看的,让你消除心中加入军统后对大姊的内疚,然后你便会死心的在军统留下来,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你明明可以不管谁要暗杀王天风,你也可以不管樱花号上那个日本女医生能不能坐上火车,但你还是管了。」 「我在给上级的报告中解释过了……」 「你是在执行任务,她上不上火车会影响你的任务吗?若是她不是共產党而真是一个日本女医生进而怀疑你呢?」 「我……」 「我什么我,你一向如此任意妄为,你在乎过计划可能失败吗?你在乎过加入军统大姊会有多伤心吗?你受了一点点委屈就要使性子,没问一句就伤了阿诚,你知道一开始为什么会有这一计吗?你对得起大姊、对得起阿诚吗?我知道你会使性子,我本来打算用的是林参谋那一组,但他那组出了事,无法参与这个任务。」 「那为什么电令不写清除南田?」 「你有没有脑子?电文若被截获、破译呢?命令写的是袭击明楼座驾,刺杀的却是南田洋子,我跟阿诚便会暴露,明小少爷,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毕业的?王天风能教出你这个学生,他没资格也不配当这个教官。」 明台无言以对,说来的确是他考虑欠周,可他不甘心被骗了这么久,大哥似乎又把一切的过错推到了他身上:「为什么阿诚哥受伤的事也怪我?」 「你在刺杀汪芙蕖的时候遗落了我送你的錶,那是一只限量的手錶,錶当初是大姊买的,阿诚担心汪曼春藉此为难大姊,又怕南田藉此为难我,所以他捡起了手錶,误触了南田洋子的陷阱。」 明台还想辩驳,一只手錶不能做为唯一证据,但刚一开口就收到明楼一记狠瞪。 「我知道这事是阿诚的失误,他一向理智,但就是不能牵扯到明家人,你不可否认你丢了手錶,的确存在着害大姊进七十六号被刑求的可能性。」 明台从小就是个熊孩子,唯有牵涉到大姊,他不论什么原因都会道歉:「对不起。」 明楼算是接受了他的歉意,接着说他舖陈的计划:「我及阿诚在南田面前假装不合已经一阵子了,可随着南田信任的眼线『孤狼』的加入,她开始怀疑我们不合的真实性,而这个『孤狼』甚至取得了能威胁大姊安危的证据,南田已经不能留了,于是我让阿诚先搏得南田的信任,利用南田洋子想尽快抓捕毒蜂的心理及对我的猜忌心诱她上鉤。」 「孤狼?」 「我和阿诚怀疑这个人已经潜伏在我们身旁。」 明台略一沉吟,随即开口:「桂姨?」 明楼点头,知道明台会对桂姨有所防范后才接着说:「我让阿诚製造出毒蜂离开上海后转而负责摆渡与我接上线的假象,而南田洋子便依阿诚的安排进入我的计划,来到码头一处我预先安排好的仓库,而我则埋伏狙击,阿诚受伤是我的计划,最真实的鲜血比任何的谎言都更有说服力,有了这个伤口,不用阿诚开口,南田都会把自己送到你的鎗口下。」 「这不合理,既然大哥的鎗法这么好,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南田?」明台激动站起身质疑,这个计划乍听之下天衣无缝,但细想起来破绽处处。 「你是质疑身为上级的我?」 「我认为你的计划没有这么简单。」 「那是因为我在敌后,我的计划必须万无一失,如果阿诚没有受伤,而我那一鎗打偏了,我跟阿诚能全身而退吗?如果我跟阿诚暴露了,那么军统上海站情报科,将再一次全军覆没,所以我只能把南田送到你的鎗口下,得到百分之百的成功,而你的小组,即便你打光了你的人,都必须杀了南田完成任务。」 明台听完,又跌坐回沙发上,不发一语,只是转头盯着明诚:「对不起。」明台又说了一次。 「等他醒了你跟他说。」明诚这时是什么也听不见的,明楼帮他换掉了溼衣裳穿着睡衣,他正昏睡着。 明台当然也发现了,在大哥的房里,居然有阿诚哥的睡衣? 「明台,我跟阿诚的身分只有你知道,这事对任何人即便是你的组员,都不能说,万一……来日遇到了类似这回手錶这样的把柄落入七十六号或特高课的手中而被带去询问甚至刑求,也要把持住,力陈无辜。」 「我明白。」明台知道事情轻重,但听大哥这么交代,又不免想起一件怪事:「大哥,于曼丽她……不知道大哥的身分吗?」 「你都不知道了,她能知道?」 明台是觉得疑惑的,于曼丽从接到这个暗杀命令就比他还要焦急,好像命令里要杀的人不是他的大哥而是她的一样,但大哥与于曼丽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说他们有交集…… 于曼丽之前一直被她的大哥安排在书院读书,小于老闆过世之后她又投入復仇,后又被判了死刑关了一阵子,跟在巴黎的大哥实在不可能有交集…… 明楼知道明台没有完全相信,他也无需过多解释,有时过多的解释只会被人当成是辩解、是心虚。 「你去煮点吃的吧!难吃也不要紧,阿诚得垫些东西才能吃药。」 明台没有听话站起身,他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大哥……你跟阿诚哥是什么关係?」 「我跟阿诚是什么关係你不知道?」 「不要跟我说是兄弟,我一直以来心里都有疑问,只是因为太不可思议了,所以我没往那里想。」 明楼的头又开始痛了,他揉着额侧,想着该怎么跟这熊孩子解释,他知道了过不久大姊也会知道,又该怎么跟大姊解释? 「大哥,你跟阿诚哥是情人的关係吧!阿诚哥的脖子上戴着的……是你送的戒指吧!」明台没忽略了刚刚明楼帮明诚换衣服时,看见他戴着的项鍊。 「你发现多久了?」 「我在巴黎撞见大哥跟一个人……在床上,那个人就是阿诚哥吧!」 明楼放开手转头看他,这么早?他是猜的还是看出来的? 明台看明楼的表情就知道回答了,心里受的震撼不小,在知道两个哥哥是情人的同时,还知道了他们已经有了亲密关係。 「那天的晚餐其实是我拜託明堂大哥让人帮我买的,我一直在楼下的咖啡厅等着,我好奇未来的大嫂长什么样,可我没等到她下楼,也没等到阿诚哥回来,当我带着晚餐回家后,阿诚哥已经在家里了。」 原来如此,明楼没想到明台还会有这一招,所幸他够天真,没太早把这事爆出来,至此,他也不再隐瞒了。 「他十五岁那年我们就喜欢上对方了,只是当时他太小、我太年轻,这份感情就压了下来,直到去年我们才知道对方的情意,那个时候我们不管是年纪或想法都已经足够成熟,就走在一起了,阿诚戴的戒指是对戒……」明楼也由自己的衣服底下扯出项鍊,上头同样垂掛着一只戒指:「这是我们私订终身的信物。」 「大姊知道会气死,你居然还骗大姊你要四个孩子?」 「我没骗她,等世局稳定,我跟阿诚约定好了要领养四个孩子,两男两女。」 明台错了,他一直以为只有看见明楼及明诚站在一起才会觉得双眼像被什么耀眼光芒刺得眼睛痛,但他现在发现,只有明楼一个人,他也有可能眼睛痛。 「大姊那边大哥还是想办法老实说吧!可别被孤狼利用了……」 「你不用担心我跟阿诚的演技,担心好你自己的就好了。」 「大哥不要小看我,我演了这么久,大姊还以为我仍然是港大生呢!」 明楼一听他又提起自己在军统的事,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就想巴明台的头,被明台闪过了。 「我去作饭了。」 明楼的手落了空,看见明台溜出房门,只得无奈笑着把手放下,明台刚才提醒了他,他已经不是港大生了,如今他们互相知道了身分,也不用维持那可笑的学生身分了,乾脆直接把明台放在身边保护着…… 是时候准备一张退学通知书了。 明楼在心中合计完,转头看见床上睡着的明诚,脸上又重新露出担忧,拉着一张椅子坐到床边看顾明诚去了。 -- 七十七、丧鐘响,鞔歌起 七十七、丧鐘响,鞔歌起 明镜藉着这回苏州的厂子出事过去处理的机会,顺便安排了她先前就打算做的囤积无缝钢管的计划,这事毕竟机密,就连桂姨她都没让知道,把桂姨安排在厂子里住,明镜自己亲自监督,看着那些货运进了老宅的仓库里。 回到上海,打算把老宅仓库钥匙放到保险箱里,所以也没回家就先去了匯丰银行,怎知一打开保险箱,会看见半张纸币及一张纸条。 「中止一切生意,等待下一个经销商持币来见。」 明镜知道这张纸条的意思,就是保险箱已曝光让她终止租约,组织会派人持另外半张纸币来见她,暂时保持静默。 于是她将保险箱解约,就像没发生过什么事的返家,在约定好的日子,带着明台去相亲,明台似乎很喜欢程锦云,明镜心头落下一块大石,安排好明台,就该安排阿诚的婚事了。 其实……明镜最想安排的是明楼的婚事,但他做了这工作……怕是很难有好人家的女孩子要他,但若亲日的……明镜自己也不喜欢。 然而明楼这边则同时收到了两份文件,一份是安排了假明台闹事,而取得的港大退学通知书,另一份,是朱徽茵送来的军统方面的电文。 「丧鐘即将敲响,各方配合。」 丧鐘,是为死间计划所奏的輓歌。 明楼早就打定了主意破坏王天风的死间计划,换上自己的版本,在先前安排明诚的任务中埋下了伏笔,他没让明诚知道太多,就是怕他破坏,但如今越接近他的计划核心,是越不能让明诚介入了。 可不让明诚介入,军统的人又不能用,能用谁? 他的版本的死间计划,必须先把明台致于死地,所以他不能用组织的人,他并不信任程锦云,她是策反明台一个很好的棋子,但她太过感情用事,也因为她太在乎明台,若让组织那边的行动组去完成这些任务,怕是只会被程锦云坏事。 明楼在犹豫之间,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和他看着明诚时,有着一样眼神的人…… 一个不起眼的弄堂里小茶楼,平日里聚会的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人物,在这里进行着见不得光的交易,小茶楼里是一间又一间的包厢,小而拥挤,进入这小茶楼的人个个遮头盖脸,因为彼此都是来完成不体面的交易的,也没人去管身旁擦身而过的人有多神祕。 这里有人抽大烟、有人买卖走私物、有人交换情报、有人……以身体进行最原始的交易。 上海是一个声色娱乐从来不加遮掩的城市,什么样的情色交易会躲在这种地方?明楼不巧今天隔壁包厢就进行了一桩,那喘息声同路人都知道,是两个男人。 上流社会的人,要买男色自然不会来这种地方,会有更高档、更隐密的地方完成交易,会来这里进行这种交易的,都是些普通老百姓,趁着干活的空档,用身上仅有的一点钱,来这里订个包厢,满足这原始的渴望。 言默一进包厢就听见了隔壁包厢的声音,他坐至另一头,对这声音没有过多表示,只是凉凉的说:「明先生,我们不能再这样见面了。」 上回见面,明楼託言默帮忙处理假明台退学的事,当时明楼用的理由是明诚还伤着,他让明诚在家里休息,这回呢?言默好奇了。 明楼也没理会言默言语里的调侃,只说了:「阿诚对我说,等一切结束后,他会绑架我离开上海前往澳门,这一切,想必都是让你做安排?」 明诚说了这些?言默想着明楼知道多少,可能知道明诚的全盘计划吗? 不!不可能,明诚想的是赌上自己的命,这件事不可能让明楼知道。 「那又如何?明先生,我并不听从你的命令。」 「你……喜欢阿诚吧!」 言默脸上的适然瞬间僵了,他别过眼没有回答,明楼没再追究这件事,但却也有着自信。 「这辈子,你的梦不可能成真了。」 「或许上辈子或下辈子,他也不是我的,中国人不都说了,缘刻三生石吗?」 明楼从来就是无神论者,更不相信什么前世今生,他从没像此刻一般多么希望这个传说是真的,他希望他跟阿诚的名字就刻在三生石上,那么可能无法一起走完的今生,还有下辈子可能弥补。 「我很明白今生就算我死了,阿诚也不可能变心了。」 这是一句宣言,但言默就是听出了言外之意,明楼不是那种把情敌叫到眼前来宣示主权的人,他有其他目的。 「明先生,有话直说吧!」 「我得做一件事,后果可能是赔上我的命,所以阿诚不会听我的命令去完成,但你会。」 「你怎么知道我肯听你的命令呢?」 「因为即便你真的相信什么缘定三生,但不管我与阿诚是第一世还是第三世,你还是会想赌,赌我若死了,阿诚可能会接受你。」 言默笑了,他喜欢这个走向:「明先生,你错了,我不但真相信缘定三生,而且我一直当现在是你们的第四世,有缘无分的那一世……」 明楼也笑了,知道言默还有这个奢求就好,那他就会去做。 「我需要你……出卖明家小少爷,明台。」 半个小时之后,明楼与言默先后离开了那间小茶楼,就在言默走出小茶楼的时候,一个拐角,冷不防的险些撞上一个人…… 是明诚。 「诚……」 「很好,你现在都会背着我做事了。」 「我是为你做事需要情报才来的。」 「三年的战友我都能知道你想着什么,更何况我认识那个人已经一辈子了,我会不知道他想着什么?」 「诚……你知道,若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我选择的人会是你。」 「我让你做选择了吗?相反的,我还会帮你完成我大哥的任务。」 「为什么?」 「言默,你出现在这里,就已经不足以让我信任了,我会怎么做、什么用意,自然不会让你知道。」 「诚……」 「言默……我曾做过一个梦,梦中有你,梦里的你用了一辈子站在我的下首,不管我地位再高还是最终归于平淡,你都在,现实中的你……会吗?」 言默沉默了,心,也揪痛了,原来就连梦中,他都不可能拥有他。 「会。」 「那就去完成我大哥的任务吧!在我主导之下完成。」 * * * 祕书处的三个祕书,各自来自不同人的眼线,一个被南田安插,而后因为无用被南田捨弃,最后被汪曼春收留的弃子李祕书,终于在明诚病假的时候才得以潜入明楼的办公室,找出了一些证据拍下照片送到了汪曼春的面前。 一张典当行赎回典当物的典当单,一张摔坏的手錶的照片,几张购买照片中手錶的购买者清单,最后,是一张港大退学通知书。 汪曼春对这些所谓的证据,不觉得存在什么作用。 「李祕书,无怪乎你被南田课长视为弃子,你说说这些资料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处?」 「这张照片南田课长让我见过一次,问我明长官是否戴过这款手錶。」 「喔?明长官戴过?」 「刚上任时曾戴过一阵子,回明家后就不曾再戴过了。」 汪曼春拿起照片细看,的确,是明楼喜欢的品牌,但想起手錶的事汪曼春不甚愉快,因为明楼有回突然不戴錶了,汪曼春问了他,他说送给明台了,汪曼春就想着再送一款高价錶给明楼,结果在錶行遇到了明诚,明诚没发现她让她有机会把他跟店员的话听了全。 他让店员好好做包装,店员问他要送什么人?他说……很重要的人。 隔天,汪曼春就在明楼的手上看见了那只錶,一只价值不高却让明楼格外珍惜的錶。 现在细想,明楼在换手錶前,戴着的的确就是照片中同款的手錶。 那份购买清单里看见了明镜的名字,想必这錶当初是明镜买来送给明楼的吧!看来的确是送给明台了,要不然以明楼的个性,明镜送的錶,他是断断不可能送给其他人,送给这个明家最受宠的小少爷是唯一的可能。 不过这赎回典当……就耐人寻味了。 典当单上的名字并非明家人,倒是能在购买清单上查到,看这资料,也是跟明家毫不相干的人,当然,能买得起这錶的都是世家,也可能和明家多少有点渊源,明楼帮着赎回手錶也不是不可能,但……这人去年就因为家道中落,破產之后消声匿跡了,在上流世界的耳语里,都传着他应是受不了打击而自尽了。 那么,一只明楼完全有能力再买款全新的的手錶,为什么明楼要到典当行去买? 「这只錶有什么特别的,南田课长查问的用意是什么?」 「她说,这是在汪先生遇害的现场找到的证据。」 汪曼春猛地站了起来,美目瞪视着站在她的桌前微躬身的李祕书:「你说,这錶与杀我叔父的凶手有关。」 「是。」 汪曼春到底是特务,一个怀疑开始在心里成型,但她又几乎要推翻掉自己的猜测。 「一个二十出头岁的青年,有可能犯下杀了我叔父这样的大案子吗?」 李祕书不知道汪曼春猜测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问自己,他只是尽责的回答,也不管汪曼春是否听进去了。 「如果平常给人看的都是假象呢?」 * * * 其实对于孤狼的能力,汪曼春并不十分认可的,只除了用一个保险箱号码当了见面礼之外,孤狼之后给的情报再无建树,只是让汪曼春看了更气愤而已。 这其中还包含了孤狼说明楼明诚常常以市政府有要事为由晚归甚至不归,非常有可能有什么地下活动,然而汪曼春派人去查,那些日子明楼明诚根本未曾留在办公厅处理公事,派人跟踪才知道明楼明诚是去了饭店。 他们两个去了饭店做什么,汪曼春不是不清楚,所以更加愤怒。 可这对汪曼春想查出明镜的事根本一点帮助也没有,她认为她迟迟走不到明楼身边还让明诚介入都是明镜的错,只要明镜不在了她肯定能赶走明诚成为明楼的唯一,所以她迫切需要的是明镜的罪证。 听了李祕书的匯报的汪曼春,知道明家又有了新的情报可挖,所以当孤狼再来找她时,汪曼春耐着性子又给了她一次机会,然而这回见面,孤狼已再不如上回气焰嚣张的模样了。 上回,她有南田洋子这个靠山,如今,南田洋子已死。 「孤狼,或许我该说……桂姨,你说你有情报,但我不觉得你给我的情报有什么作用,上回那个保险箱明镜已经终止租约了,根本就没使用过。」 「那很可能是因为明镜接到了消息,汪处长,你身边的人乾净吗?或许你安排人去银行埋伏的时候,这事就已经曝光了。」 居然是想着把过错推给她?汪曼春想,所谓的孤狼也不过如此而已。 「如果你没有准确的情报,就请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汪处长,请你相信我,我可以为你所用。」 「在我看来,你这个『用』,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汪处长,这回明镜到苏州厂子办事,办完了事却多停留了几天进行祕密行程,连我都瞒着,办的绝对是见不得人的事,只要汪处长对苏州明镜的厂子多加留意,定会查出什么。」 「你以为我不会这么做吗?明镜正在转移明家资產,现如今还留在国内的都是搬不走的,那些厂子的资產都已清空,厂房是租的,合同是代工的,从上到下清清白白,就你这本事,还敢自称是特务?」 「如果在转移的过程中,转了部份资產做为地下活动之用呢?」 「资產都已经去了国外,查也查不到了,你若想表现你的作用,大概就只能充作眼线了。」 桂姨知道汪曼春对她已经不存在信任了,但汪曼春的话她听见了端倪,只要她还能为汪曼春所用,她心中所想的就还有实现的一天。 「汪处长想让我给你匯报什么或做什么儘管说,我一定做到。」 汪曼春其实是不耐的,孤狼的无用她已经见识过了,她开始懊恼自己的失策,怎么就从南田那里收了两个无用的眼线…… 李祕书这个无用的眼线都能找出手錶的事,或许……孤狼也可以。 汪曼春突然改变了态度,由口袋里拿出一张匯票:「你的确可以为我所用,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桂姨看见汪曼春拿出的匯票,推了回去:「汪处长,我做这些不是为了钱,我告诉过南田课长,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把明镜、明楼及阿诚……送进监狱。」 汪曼春表情危险的瞇起眼:「明楼,你不许动,明镜及阿诚……我想的不是送进监狱而已,我要他们死。」 「那么……汪处长更该用我了,我为明家人卖命的工作可是得到了什么?阿诚夺走了我的儿子本该拥有的一切,明镜把我扫地出门、流落街头,直到遇到了南田课长我才活了下来,所以我对明家的恨,汪处长儘管放心,我们目标是一致的。」 汪曼春看着桂姨对明家的恨意,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这么恨阿诚,你手上不会没有阿诚的情报吧!」 「阿诚他似乎急着想要钱,很多很多钱,我有回听到明楼与阿诚在书房里争吵,提到华兴银行官股改为中储银行股份的事,阿诚动手消失了华兴官股三万股,似乎是中饱私囊了。」 「有这料你还不用,不是想让阿诚进监狱吗?」 桂姨摇了摇头:「明楼质疑他时,他说明楼已经找不到任何资料了,因为他已经让人处理好了,所有交易都是合法的,而且这事情他未来还会继续做,除非明楼赶走他,明楼当时十分愤怒,说阿诚即使是死,都必须死在他的身边。」 「阿诚他想走?」 「是,那段时间我不只一次听到过明楼及阿诚的争吵,又或者是为了加薪、又或者是明楼发现了阿诚背着他做了一些事,而这些事都是为了想要钱,为了离开明家,这些情报我也曾给过南田课长,南田课长让我调查明楼及阿诚是否真如外界眼中不和,我回报南田课长那应是假象,明楼对阿诚十分执着,只可惜南田课长还没能用这些情报做出什么事,她就被暗杀了。」 汪曼春不想去听明楼对明诚的执着,但倒是听见了有用的情报:「三万股,阿诚可真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从梁仲春那里赚到的钱,都不知可以重建几个七十六号了,现在又是三万股的华兴官股,更何况他拥有内线资料,这可是一到手就飞快涨股价的聚宝盆啊!若是在适当的时机卖出……哪里是在梁仲春那里赚的可以比拟的?」 「可惜他已经处理乾净,交易合法,怕是那些股份早就卖了,钱,早已赚进他的金库里了,所以我没有证据,这一件事,最后便无法使用了。」 「谁说无法使用的,证据有用无用,就看拿到证据的人该怎么用,七十六号……从来最懂得利用证据。」 桂姨冷笑一抹,七十六号最擅长构陷入罪她岂会不知,既然汪曼春这么恨明诚,她当然乐见。 「你恨阿诚,我们就先处理阿诚吧!不过……做为回报,你还必须帮我查查明台。」 「明台?」 「对!不管什么,有异样就告诉我。」 -- 七十八、这一屋子让人烦心的弟弟-上集 七十八、这一屋子让人烦心的弟弟-上集 刚和客户结束了饭局,是一英国客人,明镜在明诚的建议下,明家的產业都已移往海外,而资金则转做之前明诚提议的旅馆业及金银投资,未来法币只会一再贬值,所以就连签合同都是以外币或黄金白银报价,而不是事后再转而购入贵金属。 另外,明诚也为明家开设了不少海外帐户,将明家的流动资產转为币值稳定的外币,明诚说未来的通货膨胀只会更严重,甚至有可能出现恶性通膨,到时明家的存款只会成为一串看似很大的数字,但其实可能连栋宅子也买不起。 明镜一一做了,在保住明家產业的同时,却不免为国家的未来担心,再这样下去,即便是像明家这样的世家,怕是留在国内都不再是保障,明镜想或许是该接受明诚的建议离开的时候了,不是她不爱国,她总得先保住了两个弟弟及明诚,再来想报国的事情。 送走客人刚坐下,明镜又让人撤了桌面换了茶,然后遣退了翻译,自己留下来学学英国人,喝个下午茶。 而此时,不请自来的汪曼春坐到了明镜的对面,明镜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附近,不知何时已经围了几个穿着中山装的七十六号的人,看来想赶人已经赶不走,明镜逕自拿着茶杯喝茶,当汪曼春不存在。 「你很沉得住气,我以为你会撒泼叫我滚。」 明镜自从在保险箱里看见那张纸条,就知道汪曼春迟早找上门来,所幸那保险箱只是开着备用,还没能真正使用上,否则她若被抓了,明楼不知得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救她出来,而这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 「你若有自觉就最好自己滚,我懒得与你多费唇舌。」 汪曼春难得的没有动怒,毕竟她就是特意来给明镜找不快的,怎么做最能让她不快,就是杵在她的面前跟她耀武扬威。 「明镜,匯丰银行二三一号保险箱,你知道吗?」 「知道,我开的,不过后来又中止租约了。」 「为什么中止?」 明镜放下茶杯,带着轻蔑的视线扫向汪曼春,大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的意思。 汪曼春也不恼,替她回答:「你本来开保险箱是为了给地下活动传送物资,发现已经曝光了才赶紧中止租约,是不是?」 明镜冷冷一笑,满脸写着「又来了」,终于给了汪曼春一个正眼:「汪曼春,有点创意行不行,抹红我这招已经不管用了,我家里住着两个汉奸,我再傻也不会在他们面前玩这把戏,给人抓住把柄。」 「你儘管不承认,但开了保险箱没用就中止租约就是你心虚。」 「我心虚?上海哪个世家没开几个保险箱的,就我明家,再开十个都开得起,但开了要放什么?钱?等着成壁纸,还是最丑的那种。」 「那你倒是说说,原来开了是拿来放什么的。」 「是不是我不说,你就打算杵在这里烦我?」 「你不配合,我自然是不能这么简单就走的。」 明镜又喝了一口茶,似乎是在权衡就忍口气退让一次,还是继续跟她耗下去,但很显然的,对汪曼春的厌恶佔了上风,明镜开口了:「我本打算拿来放黄金及白银,阿诚跟我说法币的币值是保不住了,让我新签合同都以贵金属报价,那么我需要的就不是保险箱,是金库了,所以中止了保险箱的租约。」 提起明诚等于在汪曼春的心头重重刺了一下,她的面色僵了僵,明镜也发现了,不明白汪曼春为什么就这么反感阿诚,阿诚是跟明楼从小一起长大的,汪曼春容不下她这个大姊,是因为她反对她跟明楼的亲事,汪曼春讨厌阿诚甚至造谣阿诚爬上了明楼的床,这根本就是莫名奇妙。 「汪处长,满意了吗?」 「我知道你不会说实话,也只是来看看你编的谎话够不够说服人而已,没想到你还真的说的头头是道,原来在你眼中,得要阿诚这样的才配得上你明家,即便……他是男人也没关係。」 明镜再忍耐不了了,用力一叩就把茶杯放回了桌上:「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看你这张脸看腻了。」 明镜的大动作让七十六号的人上前威喝,明镜毫不惧怕,只是回瞪了一眼,本来明镜就生了一双大眼睛,瞪大时像两颗铜铃一般:「想做什么?」 汪曼春挥了挥手,七十六号的人才退下,汪曼春看明镜失态她就高兴。 「明镜,你不要以为明家的所有事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我或许不是我师哥身边唯一的人,但绝对是唯一的女人,要进你明家的门,得是女人不是。」 「有我活着的一天,你就进不了。」 「明镜,我想那一天很快就会到了,你今天死,我隔天就会进你明家的门,用明家大少奶奶的身分给你发丧。」 明镜是气极反笑了,她反问着汪曼春:「你哪里来的自信,我自己的弟弟我知道,他不会娶你。」 「明镜,你弟弟的事你不知道的可多着呢!」汪曼春坐靠回沙发椅上,举起自己的手指,细看着昨天新修的指甲:「你知道明台在港大闹事,已经被退学了吗?你知道……明楼没过几天就藉口在新政府有事要忙,但其实在上海饭店订了房间做什么吗?」 「总不会是跟你吧!」 汪曼春故意留下了引人暇想的一句话…… 「真累呢!昨晚我就被折腾了一夜,我就先走了……大姊。」汪曼春临走前,还留下了足以令明镜大发雷霆的称呼。 明镜的确气得要疯了,昨晚?明镜想起昨晚明楼就是用了公事做藉口,一整晚没有回来,难道真跟汪曼春做了什么苟且之事? * * * 明镜还是抱着希望,希望汪曼春说的都是假的,但当她一回到明公馆,看见明楼沉着脸坐在客厅,明诚静静的站在一旁,两个人连大衣都还没脱,明台乖觉的站在明楼面前,桌上还摆着一封信时,她就隐约有预感了,她走上前拿起信,果然看见了退学通知书。 明楼收到了退学通知书,第一个知道的竟不是她这个大姊而是汪曼春? 明镜气明台果真让汪曼春说中了,当下就叫明台跪下还对他发了一顿脾气,明镜向来疼明台,爱之深责之切,所以明楼及明诚也没察觉出明镜的异样。 「你说说你、你说说你,啊?之前去什么烟花间,告诉我,什么文人墨客也会去那里吟诗作对,我就相信你,原来呢?原来你在香港就闹过事,去花天酒地喝酒闹事,最后被开除了学籍!」明镜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早知道你这么自甘堕落,我又何必花那么多心思,我把你送到法国去、我把你送到香港去,你说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吗?你说你让我怎么跟她交代?」 明台有些不知所措,这份退学通知书是一定要过的关卡,大哥说他既然进了军统,就要把他管在身边,港大生这个身分是肯定维持不下去了,就找个由头退学了,但他没想到大姊竟会气成这样,还气哭了。 明楼知道大姊一定伤心,也只能安慰:「大姊,别生气了,明台毕竟还小,凡事还来得及。」 明楼不说话倒好,一说就让明镜生气,想到他跟汪曼春不清不楚的就迁怒了他:「我还没说你呢!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他被港大开除这么大的事情,你收到退学通知书才知道?你不要整天只顾着升官发财好不好?你也顾顾家里,你看现在家里都成什么样子了?不要成天只知道跟汪曼春鬼混。」 「大姊,我真没有和她……」 「还有阿诚!啊?」明镜骂完了明楼,看着垂首站在明楼身后的明诚,又气他果然对明楼忠心耿耿,明楼跟汪曼春藕断丝连,明诚居然没来给她通风报信?下回谁再说狼崽子养不熟的,她非要好好拿她家的明诚举例子,驳斥这句话:「整天穿得像个紈絝子弟,好好的孩子都跟你学了些什么呀?穿得像个……像个小开一样!」 明诚低头看看自己,这像小开吗?跟谁学谁嘛!他不过就是买了几套能跟大哥搭配的西服、大衣及中山装,军服还是公家配给的,这……这就像小开了?明诚知道自己是受了夹板气了,只能无奈的垂着头,继续让明镜骂着,想着让她骂一骂,气消了也就没事了。 终究是明楼想的计策,虽然明台加入军统的确让明楼气得想打他一顿,但气着大姊却是他不愿意的,他好不容易劝下了大姊,大姊落下一句「不许留情」让他好好教训明台后,就上楼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了。 明台的额上淌下了冷汗,他知道自己进了军统大哥窝着一股火呢!现在得了明家武则天的圣旨,还不把他往死里打? 「大哥……饶命。」明台很努力的学着明诚,一双眼眨巴眨巴的看着明楼,看能不能让明楼爱屋及乌,能看见一点点明诚的影子,手下留情。 可惜明诚那双圆眼睛看起来让他的年纪特别显小,眨巴眨巴的时候带着潾潾水光,好像可以在他的黑眼瞳里看见星辰、看见日月,他的表情隐忍,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开不了口,是个男人看见那张脸都立刻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 为什么是混蛋有两个原因,一是,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明诚这样委屈巴交的看着自己,二是,同样身为男人为什么看了这表情会想把人压在身下好好的欺负一番才对得起被用这个表情看着? 总之不管是哪一种,听起来都像个混蛋。 然而明台嘴一扁、眼一眨,只看见了虚偽及做作,像一个大龄青年非要装成不知世事的总角小童,或许能骗几个年轻的小女生散发母爱,但骗不了腹黑的明长官。 明台觉得自己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可哪里知道根本连明诚的一半风情都没有,明楼看着他的做作,只是邪恶的勾出了笑容:「我也没办法,委屈你了。」 过不久,明公馆的客厅里,就传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哀嚎声,那是明楼在管教明台的声音,听得厨房里的阿香及桂姨都一阵心惊。 明家的家教这么严,怎么就出了一个明台这种顽劣不堪的呢? -- 七十九、这一屋子让人烦心的弟弟-下集 七十九、这一屋子让人烦心的弟弟-下集 当晚,明诚在衣柜里拿出了几套衣服,放在自己身上比了又比,困扰着到底该怎么穿才不像小开,所以挑了几套朴实一点的,思索着明天该穿哪套好。 这时,有人敲了门,他让人进,看见的是桂姨。 明诚实在不想再跟这人有交集,但明楼交代了,他还有事情要让她传达给她的主子汪曼春,利用完了,再让她无声无息的消失,这段时间,让明诚再忍忍。 「有什么事情吗?」明诚看了她一眼便继续回头试他的衣服,以至于他没有看见桂姨只是虚掩了房门。 「你不觉得背对着人讲话很不尊重人吗?况且我还是你的长辈。」 长辈?明诚在心中嗤之以鼻,但还是回过身,算是看着她给了她面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前几天,我看见你在拆画框,就楼下那幅『家园』,你……是拿了什么或是放了什么?」 明诚放下挑衣服的心思坐到窗前书桌旁,装成了一幅极力掩饰心虚的模样,一边想着孤狼到底想打探什么? 明楼虽没告诉他,但明诚猜得出他的计划。 明诚那晚放的是一份租房合同,租约上的那处公寓会被佈置成军统特务的租屋处,再找个机会让孤狼知道有这么份合同,再配合一些佐证,让汪曼春前去搜证。 这计划本来没打算这么早让孤狼发现的,但既然让她看见了,明诚也想好了说词。 「我没拿什么,是画框松了,我整理一下。」 桂姨见他不老实说,就边说边要走出门:「你不说,我就去问问看,有没有人在画框里藏了什么……」 明诚急忙的拉住了她,恰到好处的喊了句「妈」,让桂姨的脚步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说到底……我们还是母子。」 桂姨自然是不愿意听见明诚喊她妈的,他凭什么?佔了她儿子的好处二十几年还不够,还想喊她「妈」?但这是搏得明诚信任的第一步,她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是是是!我是你妈,你终于……我好开心。」 「我并不是原谅你了。」 桂姨看得出来明诚的示弱,一脸慈祥的说了:「没关係,慢慢来,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很难叫得顺口,我不计较,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了。」 「你若心里有我,画框那事就别再说了。」 「我不说,但你可得告诉我实话,你做了什么?」 明诚一脸的为难,似乎是在权衡轻重,直到看见桂姨一脸关切,这才软化了下来。 「有天晚上,我发现明台鬼鬼祟祟的拿画框不知道做什么,我打开看,竟然藏了一份租房合同及一张一万元的匯票。」 「一万元!」桂姨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这么多钱我一辈子都没见过,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明诚心虚的别开眼,没说话,桂姨又问了一次:「说啊!」 「我想他这钱来得一定不乾净,你想,他一个学生,哪来的上万元的匯票,所以我就想趁没人发现……」 「你偷了小少爷的匯票!」 「你放心,他不敢闹,他天天在外面吃喝嫖赌,什么事不干?他这钱肯定不是光明正大挣来的,你放心好了。」 桂姨一脸担忧,在明诚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起来,在走到门边时正好听见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明镜她向来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即便在家里也是穿着高跟鞋,唯有晚上准备歇息了,才会换上布拖鞋,免得走在地板上的声音扰了人,桂姨听见了布拖鞋的声音,知道是明镜走过来了。 她跟汪曼春通过气,知道明镜今晚会来找明诚问些事,汪曼春要计划让她配合,本来那画框的事她是准备有机会自己去查的,刚好遇上这事,就拿来利用了。 「你说,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明诚不愿说,桂姨则有了猜测:「你在明家不愁吃穿,大小姐大少爷又待你好,不可能少了你的,你要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你想离开明家。」 「你别问了,总之我是需要钱没错,但你别问我想做什么?」 明镜刚来就听到了桂姨问明诚是不是需要钱,她虽然不知道明诚要钱做什么,但听口气是有急需,既然有急需,为什么不跟她开口,就算不好意思,那也可以跟明楼开口啊! 她让他帮忙转移资產,让他做那么多事也没给他一点酬劳,也亏得阿诚忠心,要不然换成了别人早就从中苛扣了,明镜想了想,边骂自己明家產业这么大,阿诚这些年跟着明楼,就算不是亲兄弟也够忠心了,怎么就没想到该分给阿诚一份,这两天,阿诚正在帮她处理麵粉厂,要把麵粉厂卖给用明台的假身分开的人头帐户,原有的麵粉厂帐面上变成是承租,把每个月赚的钱当成是厂房租金再回匯给人头帐户,现在想想,阿诚也算明家的一份子,要不……就把麵粉厂给阿诚吧!阿诚这孩子,给他们三姊弟弄了人头帐户,怎么没想给自己也弄一个? 「跟大少爷有关对不对?阿诚,妈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老实回答,你……跟大少爷是什么关係?」 「我跟大哥能有什么关係,主僕、兄弟而已。」 桂姨看得出阿诚心虚,决定剖明了说:「有天晚上,我在厨房忙得比较晚,那时大小姐小少爷都上楼休息了,阿香也回后头去了,我看见大少爷把你拉进房……」 「够了!」明诚在心里冷笑,要不是孤狼有事想打听,他还真不知道她看见了这么多,所幸他跟明楼都很小心,不关上门来是不会放下偽装的,否则早不知道被听了多少次壁脚,孤狼现在是汪曼春的人了,她到底想打听什么?依明楼的计划她应该开始打听明台的事了才是…… 想到孤狼对他的怨恨,明诚想,孤狼还没死心,想找些罪证交给汪曼春弄死他吧!毕竟在孤狼的眼中,他可是抢了他儿子一切的人。 明诚被明楼养得很有自信,他知道换成了小于老闆,明楼是绝对不可能如此看重他的。 明诚有些小坏心,想先给汪曼春一点点希望的同时顺便给她的心口来一刀,当然有一天她会发现连给她的希望都是假的,但人就是这样,绝望了不会有奢求,就是还带着希望才会去奢求那个可能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东西。 先让她以为他要离开明家,让她高兴一下,再让她知道明楼对他的执着,刺激她一下…… 「我要钱是为了离开明家没有错,但是跟大哥没有关係。」 「你还要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桂姨想着想着,就流下了眼泪:「你怎么就做出这种事来,都怪我收养了你又没好好教养你,才让你做出对不起明家的事,大少爷他已经有汪小姐了啊!」 明诚双手摀住了自己的脸,看起来十分的悲痛:「我知道自己对不起明家、对不起大姊,所以我想走,可大哥他……不放手。」 「你,你怎么就做出这种事啊你!」桂姨想了想,想伸出手打明诚,却又一脸下不了手的收了回来:「你找个机会跟大少爷说清楚吧!我不许你再这样了。」 「我明白,钱够了,我是打算离开明家了。」 「大少爷隔三差五的就没回来过夜,是不是……」 「别问了。」 「那你就趁着他没回家过夜的机会,跟大少爷说清楚吧!」 「明天……明天大少爷不回家,我明天跟他说……」 明镜走回房的时候,脑子里有一大堆疑问,明楼让阿诚做了什么对不起明家的事?她怎么都听不懂了?可以让阿诚自责到想离开明家? 还有桂姨那句……「大少爷他已经有汪小姐了」,明镜听了更是不悦,突然,一个可能的猜想浮上心头…… 明楼真的如汪曼春说的,他们两人常常在外私会,明诚都知道,但对于帮明楼隐瞒觉得自责,想索性离开明家…… 会是这样吗? 明天,明天是吗?明天她该去一趟上海饭店,亲眼看看明楼玩什么把戏了。 -- 八十、私情曝光 八十、私情曝光 明镜一个晚上没好睡,又操心明台、又担心明楼让汪曼春那狐狸精给拐了,又想着明诚想离开明家,想了一晚担心了一晚,眼下都青了一圈。 当她看见明诚下楼来吃早餐,脱去了平时的高档西服,改穿了一件布衣时,她的眼泪都快被逼出眼眶了。 明诚是真的打算跟明家划清界线了吧!才会连明家给他买的那些高档西服都不穿了。 明楼不知明镜怎么突然哭了,想一定是跟明台有关,连忙替明台说了不少好话,说他刚才跟明台谈过了,明台在香港会闹出这些事,就是读书读得心里闷,又恋家,在港大想家尤其想明镜,所以一直想回来,可每次跟明镜一提呢,又被明镜给反对,他也是一肚子委屈。 明镜看来似乎有些心软了,明楼便又接着说,说是明台在学校常常被欺负,也不敢跟明镜说,一连串的委屈道下来,明镜的心都软成一摊水了,再听见昨天他被打得太惨又被饿了一晚,早上有些发烧,明镜刷!地站了起来,指着明楼就骂了。 「你还饿他了?你法西斯啊你!」 明楼愣了住,大姊这心情的转变还真快,马上就开始心疼明台了:「大姊,不是你让我不许留情的吗?」 「但我也没叫你把他打病了啊!」明镜想了一晚明楼是不是与汪曼春藕断丝连,已经够生气了,再听明楼把明台打病了,骂他就毫不留情。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大姊,那么你原谅明台了吗?」 「都被你打病了,我还跟他计较吗?」说完就边走边喊着阿香,让她打电话请苏医生过来看看明台,明镜人才走到明诚身后,看着正在吃早餐的他,就想到他说想离开明家的事。 明诚发现明镜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看,当下放下碗筷正襟危坐,昨天他也是受过夹板气的,刚刚明楼也被骂了,大姊现在心里掛念着明台,大概一定又要说自己什么,明诚正想乖乖听训,就听见明镜说了…… 「阿诚,我们明家是不是要破產了?你穿成这个样子。」 明诚是想乖乖听训的,但明镜这话真让他手足无措,不昨天明镜说了他穿得像小开,他才换穿这身衣裳的吗? 「我……」 「你什么你?有什么话你不敢说的,大可不必顾虑明楼,儘管告诉我,别像明台受了委屈也不说,我可提醒你啊!不许给我离家出走,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知道吗?」 明诚还没想出来要怎么回答这话,就看见明镜风风火火的走了开,踩着她的高跟鞋叩叩叩叩的走出饭厅,上了楼梯往二楼去了。 明楼也是错愕的,怎么听起来两个弟弟的失常都成了他的错了,明楼很认真的回想,他到底是哪里惹着了大姊了? * * * 明楼的姆指抚过明诚的下唇,那上头的一圈齿印让他十分心疼,明诚拨开了明楼的手,偎进了他的怀中。 明楼与明诚方才温存过一回,两人进了浴室冲过澡后才又回房互拥着在床上享受亲密时光,明楼皱着眉头,明诚不让他用姆指捺,他就用舌头舔,明楼勾着食指抬起明诚的下巴,轻轻的在明诚的下唇舔过一次又一次,终于舔到明诚笑着推开他。 「大哥,别舔了!你是属蛇的又不是属狗的。」 被明诚拿自己的生肖来笑话他,明楼有些恼,又狠狠的在明诚的下唇戳吻一记:「我这不是心疼你吗?在家里做你怕出声,我才决定来饭店,还特别订了楼中楼的房型,你儘管喊房外都没人会听见,你做什么咬着下唇怕出声?」 明诚的耳根淡淡的透出粉红色,他转过身背贴着明楼,轻声说了:「我总觉得这样……太放纵了。」 「我想你在我怀里放纵。」 明诚想,对于明楼的情话,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适应,他把被子拉高,把自己矇进了被子里不说话。 明楼试着想把被子扯低些,房间的电铃却响了,明楼及明诚相视一眼,他们并没有给柜台电话要求客房服务,那么怎么会有电铃声? 虽然已经春天了,夜里还是很冷,所以明楼让明诚别下床,自己随意套上睡衣就走下楼,然而一开门,却不意会见到冷着一张脸站在房门外的明镜。 饭店的人也很无奈,在上海别人可以不认识这对姊弟,但饭店不能不认识,他们姊弟都是饭店的常客,或许办记者会、或许办沙龙、或许招待客户,配合的饭店都是他们。 所以当明镜到柜台问「明楼的房间是几号房」,而柜台人员一如规定面带微笑回答「请明董事长到客座区稍候,我们立刻为您查询明长官是否有住房」时,明镜动怒用力拍了柜台一掌,柜台人员才会立刻噤声就怕恼了这位大客户。 明镜让柜台人员最好别得罪她,她知道他们的把戏,就是想先把她支开,然后拨电话到明楼的房间问是否能让她上楼。 柜台人员实在左右为难,明董事长得罪不得,明长官更是,明镜那头也不等了,直接就要搭电梯上楼,急得饭店的服务人员立刻跟上,请她别扰了其他住房客户的安寧。 明镜知道以明楼的习惯,只可能住最顶级的房型,这样的房型也没几间,她大有饭店人员不说就一间间去敲门的态势,饭店人员拦不住,终于给明镜在前头带路,并且做好了明长官震怒的准备。 所幸明长官打开房门看见这阵仗,没说什么就挥手让他们离去。 「大姊,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外头该宵禁了吧!」 在明镜的世界里,明台是最重要的,几乎没有能让她放下生病的明台的事情,但也只是「几乎」,比如明楼不管杀父之仇执意要跟汪曼春在一起,这件事绝对比明台的病还重要。 「怎么?我来破坏了你的好事?」 「不是,哪有什么好事?我就是办公累了,想着回家怕吵了你、吵了生病的明台,所以才到饭店来过夜,明早直接去上班。」 明镜并没有相信明楼的话,推开明楼就往楼上找。 「大姊,这么晚了怕是只有你的车是不能在街上走的,要不……我送大姊回去。」 「你这里不是有房间吗?我就睡在这里。」明镜没理会明楼,脚步没有停,明楼着急的跟上,却阻止不了明镜。 楼上只有两间房,明镜推开第一间房,一片漆黑没有点灯,她点亮了灯,看见了一张没人动过的床,她退了出来,要往下一间房走,明楼拉住了她:「大姊。」 「放开。」 「大姊,别去了,你受不住的。」 果然、果然是汪曼春吧!明镜不由分说先给了明楼一巴掌,明楼只是低头受着,就看明镜不死心的要往下一间房走。 明楼其实早就累了,不想再隐瞒明镜了,他一直希望自己与明诚的恋情能见光,但看明镜这生气的模样,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让她知道的好时机。 明镜来到另一间房,扭动门把,门是上锁的,明镜瞪了身旁的明楼一眼:「藏了什么人?」 房里的明诚颤抖着,他不能让明镜知道,她知道了怎么可能容得下他? 可明镜怎么会来了?她对他们之间并没起过疑心,怎么会突然跑到饭店来?明诚想起了昨晚桂姨对他探问的事,他终于想通了,是桂姨,是她告诉明镜,让明镜来揭破他与明楼的事。 「开门!我人已经在门外了,你难道以为可以躲一辈子吗?」 「大姊……」 「你给我闭嘴!」明镜骂完明楼,又开始大力的拍着房门:「你敢在我面前叫嚣,我真来了你倒是不敢见人了?」 明楼听出了异样,明镜似乎误会了房里的人:「大姊,你以为房里的人是谁?」 「还能是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汪曼春做了什么丑事吗?汪曼春!你给我开门!」 明楼拉住了明镜不断拍门的手,咬着牙在心里把汪曼春骂了千百次,这一齣,肯定是汪曼春一手策画的,她赶不走阿诚,就让大姊来赶。 「大姊……不是汪曼春。」 「什么叫不是汪曼春?」 「房里的人不是汪曼春,大姊……你可不可以先答应我,你看到房里的人是谁时,先别生气。」 不是汪曼春?明镜直视着明楼的双眼,明楼看起来不像是说谎,更何况她人已经在这里了,除非汪曼春会变戏法把自己变不见,否则她是躲不了多久的,难道房里的人真不是汪曼春? 说到了这里,明镜终于也发现有一个该存在的人一直没看见人影了…… 「阿诚呢?」 明楼抹了把脸,对着房门说了:「开门吧!瞒不了了。」 房里有好一阵子没有动静,明镜只差没拿斧头来劈门了,这时,门把有了动静,喇叭锁发出了弹簧声弹开了门锁,门把扭动,房门被往里拉开,明镜看着房门打开后,站在里头的人……是明诚。 明诚的身上也穿着睡衣,看起来是急忙穿上的,上衣只来得及扣上了由下往上数来的两颗,若隐若现的胸膛上有几处欢爱的印记,明镜摀着嘴,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是阿诚……与明楼过夜的人不是汪曼春……是阿诚! 明镜看到出现的人不是汪曼春却一点欣慰的情绪都没有,怎么会是阿诚?他们两个都是男的啊!原来汪曼春说的都是真的,明楼跟阿诚真的是…… 明镜看见明诚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她回头看见身侧的明楼,给了他进门之后的第二个巴掌。 明楼依旧受着,而且走到了明诚的身边,也跪了下来。 明诚急了,喊出声:「大姊!不是大哥的错,是我!是我勾引他的。」 「阿诚!你在说什么!」明楼不容许明诚这为了他而撇清的说词。 明镜指着跪在一起的两人,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一直以为明楼成熟且稳重、明诚机敏且忠诚,明家会胡作非为的只有被她惯坏了的明台,原以为明台喝花酒、打架斗殴已经是明家人最不能容许的错了,却没想到她一直最信任的明楼还有明诚,竟然…… 明镜支撑不住,瘫坐了下来,明诚急了,跪爬上前扶住了明镜:「大姊,我错了!你别伤心,我真知道我错了。」 然而明镜听不下去,她用力推开了明诚,不敢相信她昨天还想把明诚当明家人,想把明家的部份资產转给他,今天就让她看见了他勾引了自己的弟弟。 明楼不敢置信明诚竟然是认错,这等于是否定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我们没有错!我们真心爱着彼此何错之有?」 明镜听明楼还不认错,指着他问:「你没错?他是谁?他是你的弟弟啊!」 「我们之间没有血缘。」 「没有血缘你就可以做出这种荒唐事吗?」明镜推搡着明楼,见他没有一丝懺悔,她忍不住,一掌又一掌的打在明楼的手臂上:「你说,你们多久了。」 「我爱阿诚,十二年了。」 「十二……」明镜捧着心口,险些就要昏过去,十二年,那时阿诚才几岁啊! 「大哥,你别再说了。」 明镜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会不会十七年前她就错了,错在不该收留阿诚,要不然她的弟弟也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他是明家唯一的根了,怎么能……怎么能爱一个男人…… 「阿诚,我把你正在处理的麵粉厂给你。」明镜抹去了眼泪,她必须阻止这个错误,不管阿诚会有多伤心、不管明楼会有多痛,只要把他们分开了,明楼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了:「你离开明楼好不好?」 「大姊?你在说什么?」明楼不敢置信,明家是世家没错,但明镜从来没有所谓的门户观念,认定结婚非得门当户对,所以当她听说哪个世家又用钱打发身分背景不相当的女人时,明镜总是嗤之以鼻,明楼从没想过有一天,明镜也会做出相同的事情? 「发生这种事,是我们明家对不起阿诚,但他是不能继续留在明家了,我也不会亏待他,那间麵粉厂很值钱,卖了之后看他是要去澳门、去巴黎,都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大姊,我不同意。」 「明楼,你清醒一点,你们两个都是男的,不可能天长地久,姊姊答应你,只要不是阿诚、不是汪曼春,姊姊不会再阻止你,你想娶哪一个女人姊姊都不会再管你,好不好?」 明诚不知道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曾几何时,他跟汪曼春成为一路人了,都在明镜不能结亲的名单里。 「大姊,我不要明家的產业,我会离开明家。」 「阿诚!」明楼怎肯同意,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明镜拉了住。 「阿诚,我决定的事不会改变,就当你这些年陪着明楼、照顾他,是我们明家感谢你的。」 明镜知道自己的心太狠,但她得这么狠,明楼及明诚都是这么好的孩子,放在哪里都是许多女孩心仪的对象,不该在彼此的身上消磨。 她站起身,也试着想拉跪着的明楼起身,明楼没肯。 「明楼,跟我回去。」 「大姊,让阿诚一起回去。」 「你若不跟我走,我就自己走。」明镜说完就真的扭头就走,不给明楼留一丝馀地。 明诚推着明楼,催促着他跟上:「大哥,快追上去,外头宵禁了,日本兵会找大姊麻烦。」 「那你呢?你真要离开明家?」 「这是早就能预期到的结果不是吗?」 明诚是笑着,但那笑意进不了眼底,也逼得明楼无比心痛,他知道大姊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却没想到大姊会这么决绝,竟要把明诚给赶出明家。 「快啊!快追上啊!」明诚由吊衣架上拿下明楼的大衣往他身上一套,就推着他追上明镜。 明楼知道他的确不能任由明镜一个人走,他把大衣穿上,抓着明诚的手看着他,确保自己的每句话他都听了进去:「你先在这里住着,我等等下楼先把房间续订一个星期,我会再跟大姊说清楚,你不许离开我,明白吗?」 明诚又何尝想离开明楼,但他说想跟大姊说清楚,大姊真有接受的那一天吗? -- 八十一、明镜的阻止 八十一、明镜的阻止 曾几何时,他堂堂的明长官也有自己熨衣服的时候,他的脚边放着一只行李箱,沙发上披掛着两件西服外套,是准备熨的衣服,接着便在熨斗里加炭。 此时明台噔噔噔噔的从楼上跑了下来,手里拿了一件西服外套,嘴里还不断喊着阿香。 「阿香去城隍庙置办东西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那阿诚哥呢?」 提到明诚,明楼的脸色黯淡了下来,昨晚在饭店发生的事,大姊回来当然是不会说的,甭说今天是假日,就算不是假日,这个无所事事的明台也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当然也没多想怎么半天不见明诚。 「他有事要办,这几天不会回来。」 明台正纠结着,就看见明楼正在准备熨衣服,他露出了讨好的笑脸:「大哥,你顺便帮我熨一熨唄!我今天晚上约了锦云看电影,要穿得体面一点。」 明楼这孤家寡人,爱人还被大姊给赶了出去,正处于悲春伤秋的情怀之中,明台倒好,当着他的面表现他们有多恩爱,明楼一向主张不横向发令的,也忍不住气。 「日军劳工营的事呢?你还有时间约会?」 「我派郭骑云盯着呢!大哥放心,这两天我就把计划给你。」 明楼满是无奈,伸长了手臂把明台的西服外套给接了过来,明台就又欢天喜地的上楼准备了。 明楼一叹,他能和程锦云走得近一些也好,军统他怕是再也待不下了。 也因为如此,当明镜下楼来的时候,就看见明楼正在熨衣服。 明镜下楼的时候原也没想到会看见明楼,昨晚明楼虽然陪她回来了,但今天早上却没出房门吃早餐,明镜知道明楼在气她,她也不管,总之明楼是明家唯一的血脉了,他绝对不能跟阿诚在一起。 明楼听脚步声便知道是谁,自小受的礼教让他不会忽视明镜,但也只是向她招呼了一声「大姊」,后来便自顾自的熨他的衣服,没再说话。 明镜坐到沙发上拿起报纸看,但心思其实全在明楼身上,明楼自小养尊处优,怕是自己动手熨衣服的次数一隻手的手指头都数得出来,明镜看了他手上的衣服,那尺码还有那花哨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明楼的而是明台的。 明楼会帮明台熨衣服肯定是有原因,大概是明台胡闹缠着他让他做的,过去明台胡闹时明楼虽然宠着他,但总也会抱怨几句,今天他却一句话也没说。 明镜清了清嗓,见明楼连抬头看她都没有,她又清了一次,明楼这才发现那清嗓是清给他听的,他的手一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倒是他手停下太久,让明镜忍不住先开口了:「当心衣服焦了。」 明楼连忙把手抬起,伸手摸了摸衣服,幸好,没伤着衣服,这才又接着熨。 明镜既然开口了,见明楼不说话,自己主动说了:「怎么自己熨起衣服来了?」 「明台说晚上要跟程小姐约会,让阿香把这西服外套熨一下,这不,阿香不在,又看见我正在好熨衣服,就把这好差事丢给我了。」 「今天不是假日吗?你原先在熨什么衣服这么急,不能等阿香回来再熨?」 明楼很显然没办法或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的,他顿了顿,才说了:「就一些衣服,没几件,我自己熨就行了。」 明镜当然也听出了异样,她偏头一看,看见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披着几件西服外套,那是明诚的衣服。 明镜突然不说话,明楼抬起头正看见明镜盯着明诚的衣服,他知道明镜猜到了,明楼像是解释、也像是叙述:「阿诚连行李也没收拾,我帮他拿去,西服没掛好,摺了,顺便帮他熨一熨。」 「你连自己的衣服也没熨过几次,帮阿诚熨衣服倒很殷勤。」 明楼听了明镜的话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继续做他手头上的工作,明镜知道赶走阿诚明楼很伤心,但只要他听话,她会好好安置阿诚绝不会亏待他的,她可以帮阿诚找间房子,把房子送他都行,麵粉厂也答应给他了,甚至还可以帮阿诚找份不错的工作,只是他们两个是不能再在一起了。 「阿诚的衣服就那一个行李箱?」 明楼是想阿诚还能回来的,当然没有收拾他全部的衣服,但他知道说了肯定让明镜不快,所以挑了部份的事实说:「就拿了应急的几件,明天上班可以穿。」 「你等等熨好,让小刘送去就好了,你不用去了,还有,我明天上班就让底下人去帮阿诚找房子,找到房子后我会让阿香把阿诚剩下的衣服整理整理送去,你就不用操烦了。」 明楼放下了熨斗,只觉得又无力又虚脱,他在上海叱吒风云,难道就保不住一个爱人? 「房子我会去找,不麻烦大姊了。」 「你会认真找不拖延?」 「我会认真找,毕竟是我和阿诚要住的。」 「我不许!」明镜手上的报纸往桌上一拍,站起身走到明楼面前,明楼虽然低垂着头像是乖乖听训,但明镜在他眼中看见了反抗:「大姊不是逼你,你瞧瞧这么些年来,大姊阻止过你几次?我从昨晚就一直在想,是不是当年我逼你离开汪曼春,让你带着阿诚去巴黎,你是因为这样才……才……」 「大姊,我是先爱上阿诚的,当时我还年轻,发现自己爱上一个男孩子我怕了,所以我才和汪曼春交往,阿诚不是替代品。」 「你都说了年轻,年轻时的衝动不作准的。」 「大姊,你一直当我是孩子,即便我现在已经三十几岁了还是,大姊反对汪曼春,我知道,我不会为了情情爱爱忘了父仇,大姊不让我娶外国女人,我知道那是大姊传统,但我听话听了一辈子,为什么换不到一个我真正想爱的人?」 明镜知道明楼执着,现在她刚拆散他们,明楼只记得阿诚的好,等再过一阵子他会慢慢释怀的,明镜这么相信着。 「明楼,你听大姊的,大姊帮阿诚安排新的工作,以他的能力到哪里都有人要用他的,大姊也不会亏待他,除了昨天说的麵粉厂,大姊再帮他找间房子送他,你呢,再应徵一个祕书长,如果不相信任何人的话,我让明堂大哥帮忙找他信任的人,然后大姊再帮你安排几场相亲,给你挑温柔美丽又大方的女孩子,时间一久,你能忘了阿诚的。」 明楼无法再跟明镜解释,他知道说再多明镜也不会懂,明楼放下了熨到一半的明台的衣服,转身回到房里拿件大衣穿上,就弯身拿起行李箱及阿诚熨好的衣服要走,明镜扯住了他的手臂。 「明楼!你要去哪里?」 「大姊心里知道不是吗?」 「说了我不许!」 明台终于听到楼下的争执了,他走下楼来,正好听见了明楼决绝的话:「大姊,你若再阻止我,就是逼着我也收拾行李离开明家。」 明镜伤心欲绝,眼眶蓄满了泪水,她揪着明楼的领子骂他,气他为什么就是不听话:「阿诚有什么好?你为什么就只要他?」 明台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明镜已经知道这事了,也想通了明诚为什么暂时不能回家的原因,他犹豫着该不该下楼,那是因为他一方面是支持大哥的,可另一方面他又不想让大姊伤心。 「大姊,阿诚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不要他?」 「他是男的。」 「大姊,现在是乱世,谁能保自己一定长命百岁?谁能保证我现在娶了一个女人,我就能给明家留个后?」 「你是打算气死我吗?这样咀咒你自己!」 「大姊,这不是咀咒,我说的是事实,明家不是只有我,还有大姊、还有明台不是?再不济,我可以领养,领养几个乖巧闺女、强壮的胖小子,他们跟我明楼的姓,也是明家的孩子。」 「好!就算你不为明家想,你能不为阿诚想吗?阿诚是多有才气的一个孩子,跟了你,背后人家会怎么对他指指点点,说他是你明长官、明大少爷包养的一个男宠,你不在乎吗?」 「这一点我想过了,阿诚也想过了,这一点无法阻止我们相爱。」 「你……」 明楼把明镜的手由自己身上扳了下来,提起了明诚的行李头也不回的就走,明镜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伸长了手臂指着明楼,却是张了口也发不出声音,站在楼梯间的明台看见了明镜的异样,连忙跑了下来。 「大姊!」明台连忙扶住了明镜,看她喘不过气的样子,又喊了明楼:「大哥!」 明楼被明台喊了住,一回头就看见瘫软的明镜,他连忙走回放下行李,也扶住了明镜:「大姊!」 「明楼,你想我死吗?你回答我,你是不是想我死!」 「大姊……」 「不许去。」明镜紧紧的抓住了明楼的手:「不许去。」 明楼终究无法对明镜狠下心,陪着明台一起把明镜给扶回房里去。 直到在床上安置好了明镜,明镜都还不肯放开明楼的手,明楼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神情无比疲惫。 「明台,你去打电话让苏医生来一趟看看大姊,还有……」明楼看明镜闔着眼,但他知道明镜肯定还很清醒:「楼下的行李你帮我送去上海饭店给阿诚。」 「可我想照顾大姊……」 「明台,算我求你,如果阿诚看见帮他送行李的人是小刘,他会怎么想?」 明台想了想,沉默的低下头。 「帮大哥这个忙,你亲自去,大姊这里我来照顾。」 「好。」 躺在床上的明镜眼角滑下了眼泪,终于放心的放开了明楼的手。 -- 八十二、程锦云的计、明台的不谅 八十二、程锦云的计、明台的不谅 明台接了一个说来是很困难的任务,但他没想到阿诚哥的神色很平静,就好像他只是出个差,明台帮他拿行李去而已。 听见了家里发生的争执,明诚让明台转告明楼,说是明天没有什么重要的行程,让他先请假一天照顾大姊,他会去办公厅交代工作,后天起,就不进办公厅了。 明台为明诚感到伤心,他知道明诚肯定不会说不爱就不爱了,但大姊反对至此,明诚也是不敢违抗大姊的。 明台要离开前看见明诚坐回沙发去,曲着腿、抱着膝,双眼无神的盯着前方,明台这才看见了沙发几上放了几瓶酒瓶空瓶。 「阿诚哥,你喝了这么多酒?还是伏特加?」 「不!不是我一个人喝的,我要离开明家了,但明董事长要转移明家產业的事还要进行,我刚刚找了个信任的人来谈,这酒我们算是一人喝了一半吧!明天开始会由他跟明董事长洽谈,直到帮忙处理完明家產业转移的事。」 明台不想去听明诚冷冰冰的称呼,他只知道把明诚的现况转达给大哥,大哥只会心疼死:「你就光喝酒?有吃饭吗?」 「我吃不下……」 「阿诚哥!」 「好了,快回去吧!你告诉大……明大少爷,我会照顾好自己,让他别担心。」 「阿诚哥,你不想为自己争取幸福吗?」 明诚修长的手指耙梳过平常总是梳理得十分整齐的发,带着自嘲的说了:「坦白说我虽然做了这一切,但直到方才你来之前我都还抱着期待,只要他来了,那就代表我们还有机会的,但我等到的……不是他。」 「大哥不是不想来。」 「我知道,但若明董事长被气出了好歹,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明台就这样回到了明公馆,他不敢把在明诚那里看见的转述给明楼听,明楼只是看了他一眼,看见他神情落寞的样子,就知道明诚的状况肯定不好。 「他开始做离开我的准备了对不对?」 明台咬着下唇,不想开口。 「我知道他在赌,赌我若能去见他,他就继续抱着希望,但你去了,他便决绝的不要我了。」 「大哥……」 「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反对,我都有自信阿诚不会离开我,唯有大姊反对阿诚做不到一意孤行,因为他怕我成为明家的罪人,他这辈子从未替自己想,只替我想……」 明台不知怎么安慰,只得把明诚交代的事说了一遍,只得到明楼一句「我知道了」。 「大哥,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大姊我来照顾就好。」 明楼还坐在明镜的床边,但这一回他知道明镜是真的睡着了。 「你不是和程小姐还有约会?」 「我已经打电话给她改约了。」 「你放心吧!刚刚苏医生来看过了,说大姊只是一时气极攻心,再说了,我陪在大姊身边她才会放心,你去吧!咱们明家……总要有一个能跟心爱的人结婚,幸福过日子的人……」 * * * 明台最后还是被大哥给送出门了,他喜欢锦云,也知道大姊喜欢她,所以他若能和锦云好好在一起,他相信更能让大姊放心。 只是他不确定改约后锦云有没有约了别人,毕竟是假日,她总有些手帕交的,他若再打电话给她,就算有约她也肯定推了,所以他就想着去锦云那里看看,若她在,他们就依原订计划去看场电影、吃个饭,若她不在他就回家。 明台现在的心里闷得很,他也的确真的好想找锦云聊聊天。 程锦云就住在苏医生的诊所后院,跟诊所隔着一个小花园,出入可以由后门就不需要经由诊所,明台与程锦云相约的话,也一向是约在后门会合。 明台来到诊所后门时,后门是虚掩着的,前头的诊所已经关门休息了没有灯光,门外有盏路灯,光线除了照亮外头的街道也照进了一墙之隔的诊所后院,所以明台能看见院子里有两个人正在谈话,一个是黎叔,一个是程锦云。 明台及程锦云都互相知道对方特务及地下工作者的身分,可他却不知道黎叔知不知道他们相过亲已经论及婚嫁,若少了这层关係,以他们的身分是不该私下见面的,明台担心给程锦云惹麻烦,又怕她那边的组织会阻止他们的婚约,所以明台并没有立刻推开门进去。 「我找到我失散十八年的儿子了。」 程锦云听到黎叔这么说,一方面感到意外,一方面也替他开心,虽然她不明白黎叔为什么特别来这里跟她说这件事。 「当年我离开上海去香港组织省港大罢工,我把妻子跟儿子留在了上海,没想到刚走不久,我妻子就出事了,当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却因为大罢工失败只能转移,我不能返回上海寻找这个孩子的下落,再后来,我辗转各地组织工运,直到抗战爆发才回到上海开展地下工作,回到上海后我就四处打听我孩子的下落,我去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但是事隔多年,已经没有人知道当年那件事了,所以我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找他……」 程锦云看见黎叔拿出了一张报纸,摺得整整齐齐的报纸刚好可以看见一则大大的寻人啟事,程锦云看着,却瞪大了眼:「明氏企业……是明台!」 莫说程锦云震惊,门外的明台更震惊,母亲过世后大姊刊登了许久的寻人啟事,都没有找到他父亲的下落,明台小的时候不是没有被遗弃的感觉,只是后来大哥大姊待他都好,他也渐渐将自己当成了明家人,再后来,他也不在乎今生是不是能再见到他的亲生父亲了,然而就在他放弃了之后,他的父亲居然出现了! 「是!是明台,今天,我终于看到了这一则啟事,知道了明台原来就是我的儿子,多年的寻找总算是没有白费。」 程锦云是很替明台开心的,他们曾经谈过他双亲的事,明台对自己的母亲是很依恋的,对于父亲也存有许多疑惑,如今黎叔经过多年的寻找终于找到了明台,那是件大喜事啊! 「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黎叔打算什么时候跟明台相认?」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我看得出来在明家他过得很好,但我给了他什么?也许在他心里,我只是一个拋弃了他的狠心父亲。」 「黎叔,明台不会这么想的。」 「我不是怨明台,只是这事得慢慢来,我会找个适当的时机告诉明台这件事。」 「那么黎叔来找我,是要我帮忙吗?」 「知道他是我的儿子,我更担心他继续留在军统了,你比我清楚明台的性子待在军统总有一天会害死他,尤其他如今还知道了军统走私的事,万一他做了什么傻事犯了军法,那便无可挽回了。」 「你让我策反明台我一直在进行,我也能感觉得出来明台的思想在转变,我觉得他转变阵营的时间接近了……」 程锦云的话尾音未落,就听见了大门碰地一声被推开,她及黎叔转头望过去,看见了明台站在门口,一隻手掌还贴在门板上,程锦云心惊,他听到了多少? 「明台……你什么时候来的?」 黎叔这是知道明台是他的儿子后第一次见到他,他心绪激动,多想上想就紧拥他入怀与他相认,但他知道这事急不得,或许……明台没有听见他刚才的话也说不一定。 「刚来,不过该听的不该听的,我全听到了。」 这是也听到了自己身世的意思吗?程锦云带着微笑上前,想拉着明台与黎叔相认:「既然你听到了,就知道黎叔他是……」 明台挥开了程锦云的手收回自己的手臂,他没去看黎叔,只是盯着程锦云:「他说……他派你来策反我,你说,我转变阵营时间近了,你接近我都是为了策反我?你跟我订婚也是为了策反我?」 「不是这样的,明台,我答应这门亲事是因为你,不是为了策反你。」 「那你接近我呢?」 程锦云无法说谎,但她对他也的确是真心的啊! 「明台,我承认我的确有意接近你好策反你,但我会答应策反你也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程锦云着急了,她想上前拉住明台的手臂,却被他用力推开,黎叔连忙上前扶住了程锦云:「明台,锦云她是真心的……」 「你不要说话!你凭什么说话?你以为有那一点点血缘就能左右我吗?」 「明台,我们想策反你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亲耳听见了你们打算用爱情绑架我的心性,这是引我入彀,不是为我好!如果这是为我好,这个婚约我还真不敢要。」 明台转身要走,黎叔及程锦云同时喊住了他:「明台!」 明台的脚步是停了,但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挽留,而是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我之前提过的,要与你们合作救出日军劳工营里的劳工,你们还愿配合吗?我就要报告上级此事了,报告了就不能更改。」 程锦云急着想解释,黎叔拍了拍她的肩让她稍安勿躁:「计划不变。」 「好。」明台得到准信,立刻就迈开步伐走了,他怕他继续留下来,不知道会开口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黎叔,就这么让明台走了?他说……他说婚约他不想要……」 黎叔望着明台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这孩子,过去就知道他执扭…… 「给他点时间,现在多说了只是更推开他而已,他是真的爱你,不会这么狠心解除婚约的。」 程锦云却很是担忧,她从没见过明台用那样的眼神看她,过去是明台主动招惹她、主动追求她,在她眼中明台一直是殷勤的,像隻孔雀一样在她面前释放他的魅力,但方才……她竟能在明台的眼中看到冷意。 -- 八十三、被耍得团团转的双春 八十三、被耍得团团转的双春 南田洋子死后,藤田芳政接管特高课,开始了雷厉风行的手段,不管是在查找叛徒上、或是在整顿内部上。 藤田芳政认为南田洋子的死还有许鹤的死只可能是经由内部洩密,开始大动作调查特高课,甚至辖属特务委员会的七十六号都想叫来敲打一番。 近来截获的密电破译后,显示以往新政府的情报部门所知的军统特工毒蜂一事已经是旧闻,近来军统上海站密集从事地下活动的特工代号为毒蝎,这个毒蝎除了出现在重庆方面的密电,也会出现在共党的密电里,显示这两个抗日组织已经有了紧密的结合。 而最让藤田担心的一点,是南田遗留下来的文件里,提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代号…… 毒蛇,是军统里级别非常高的一号人物,而且,他似乎已经渗透到新政府里,南田的死,怕是因为已经十分接近这个毒蛇了。 * * * 这个世界有其运转的规律,不会因为两个人的失恋就停止了转动,所以即便明楼真想让明镜安心留在家里,但藤田突然的召唤他也不能不应,明镜相信了明楼不是去见明诚,但对他去见日本人也不是不膈应。 「你就不能离开上海吗?就算是去重庆我也认了,你留在上海太危险了。」 「大姊,在这乱世,留在哪里不危险,既然留在上海我还有用处,那我就不能离开。」 明镜看着明楼在衣柜里翻找半天,似乎是找不到一条合适的领带,最后随意抽了一条不搭色的就要系上,明镜看不过去抽了下来,给他换上另一条,然后就见明楼笨手笨脚的打着领带,最后也是明镜为他打上的。 「对不起,大姊,手生了。」明楼倒也不是自己不会打,毕竟明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并没有在他身边,只是他打得没明诚的正、明诚的巧,而且常常打好了不满意又拆掉重打就是了。 明镜当然知道以往都是谁服侍他的,明镜也刻意不提起明诚,乾脆接手把剩下的活儿全做了,她先在五斗柜里找出一组合适的袖釦,然后看见明楼带着一款价格中等的手錶,又想给明楼挑支更好的錶,却被明楼拒绝了。 「大姊,錶不用找了,我就想戴这只。」明楼爱怜的摸着手上的手錶,好像抚摸着把錶送给他的爱人一样,明诚后来看明楼带着不肯拿下,便有些后悔送了一只并不那么名贵的手錶了,只可惜他当时买的时候,手里还没那么多现钱。 「你明大少什么时候肯戴这种錶了……」明镜突然想到,这錶会不会是明诚送的,她回头看见明楼看着那只手錶的样子,便知道自己没猜错了。 明镜把明楼给送出门,想到了他的车子还在饭店那边:「我让小刘送你去。」 「不用了,我连络了人来接我……」见明镜欲言又止,明楼说了部份实情:「接我去特高课的不是阿诚。」 明楼走过中庭,出了明公馆的大门,就看见了汪曼春的车已经停在了外头等待,汪曼春既然玩了这把戏,明楼怎能不让她好好的看一看她的杰作,在给她希望的同时拿针往她的心上戳,明楼就让汪曼春嚐嚐这痛快的滋味。 就算汪曼春没由桂姨那里得到消息,见到接送明楼的人不是明诚而是打了电话让她顺路捎他一程,汪曼春也会猜到其中出了问题。 「抱歉,曼春,让你久等了?」 「没有,我也刚来。」汪曼春示意司机可以开车了,司机点头,就发动了车子。 明楼当然是刻意让汪曼春等的,他刚走出来时顺手摸了下车子,是冷的,表示停在外头有一会儿了。 「我家里出了点事,说来我这个人真没自理的能力,光是找衣服、找领带都花了我不少时间,最后连领带都是大姊帮我系的。」 汪曼春很满意自己的计划,果然把明诚给赶出明家了,只是看着明楼对明诚的依赖,心里还是不痛快就是了。 「师哥,如果可以,我愿意帮师哥打理这一切的,但你大姊她……要不这样吧!师哥你搬去住饭店,我每天早上去帮师哥打理。」 明楼笑着以食指刮了汪曼春的鼻尖一记,没有回答这句话。 「难不成师哥搬出明家,能帮师哥打理的人就变多了?轮不到我了?」 「胡说什么,你是我身边唯一的女人。」明楼选择了不用「唯一一个」,而是用「唯一的女人」,激起汪曼春的不服输。 有的女人会容许男人不专一,因为自己也捨不得放手,有的女人有感情洁癖,知道男人花心会果断的放手,把自己保护在不受伤害的那块区域,但有的女人只会激起她的独佔欲,非得把自己爱人身边的人清理乾净不可,这样的人活得最痛苦,而他了解汪曼春,她就是最后一种。 汪曼春似乎发现自己的喜悦被这些对话冲散了,也不开口了,明楼见达到了目的,转移了话题,而且是转得很刻意的那种转,让汪曼春很明白的知道,他在回避搬出明家的这个问题。 「藤田先生把我们一一找去喝茶,看来这杯茶……很烫手。」 「自从南田课长遇害,整个七十六号风声鹤唳,藤田先生已经把手都伸进特务委员会了,我刚刚出门的时候得到消息,军事委员会统计部常务次长已经被抓了。」 「挺新颖的。」 「敲山震虎罢了,师哥也不用担心,抓拿刺杀案的凶手,由我们七十六号来就好。」 「七十六号掌门人的更迭即将到来,若能有你这样时刻帮衬着的人该多好,可惜特高课似乎更属意梁处长,除非短期间内你能建立奇功,像是破获共產党上海的地下组织或是消灭重庆政府的间谍站。」 汪曼春听出了言外之意:「师哥告诉我这些是想帮我?」 「我当然会帮你,只是南田的死即便我才是那个抗日份子想杀的人,我的嫌疑并没有完全排除,日本人还安排了一个叫孤狼的眼线在我身边,根本不信任我。」 「师哥……」 「我收到消息,这回南田课长遇刺,全因为孤狼情报有误,所以即便是他们内部出了问题,我也无法把这事拿到檯面上来追究。」 听到了孤狼,汪曼春有一瞬间的心虚,可她不能让明楼知道如今孤狼听命于她,只是……孤狼没对她说过关于南田被杀一案由来自她的情报有误,看来,南田一死,独立行动的孤狼在日本人的情报系统中果然是不存在的,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会不敢告诉她这件事,就怕她不用她。 「等我抓到了凶手,就能洗清师哥的嫌疑了。」 「这事我原也不担心,就靠时间证明了,但对于你倒是有了一个契机。」 「喔?是什么?」 「课高课那边收到一条绝密消息,抗日份子在上海的行动连连告捷,毒蜂已经杀回上海来了,抓住毒蜂,就有可能破获军统上海站,而且你知道的,梁仲春与军统走私交易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毒蜂若肯开口,隐藏在他们之间的祕密就会大白于天下,到时七十六号的第一把交椅,会是谁?」 汪曼春听出来了,这的确是她最好的机会:「那如果我抓住了毒蜂,他会开口吗?」 「一个跟七十六号做走私交易的人,你认为他会视死如归吗?」 汪曼春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毒蜂是吧!连南田洋子都抓不到的人,这一回,她一定要抓住这隻毒蜂,证明她的能力。 * * * 稍早,在办公厅交办公事的明诚用的是请假作藉口,祕书处的三个祕书都怀疑他请假真正的原因,并暗自猜想他这个假是否能顺利请得成,果不其然,特高课来的一通电话,果然让明诚这个休假计划遭到阻挠。 一开始,打电话到明公馆去通知藤田芳政要找明楼会谈时,明诚还是让陈祕书打的电话,但明楼听了没几句,就让他把电话转给明诚,还似乎早猜到了明诚的回答,果断的阻止了明诚可能有的藉口,让陈祕书押着明诚也得让他听这通电话。 明诚不想为难下属,就让陈祕书把电话转给他了,一接起电话,也不管明楼要说什么,就说会让陈祕书去明公馆接他,之后也会让陈祕书负责接送,明楼则是不容反对的说了,让明诚把车开到特高课就可以,他与他在特高课会合。 而且是特别说了,让他去,不是任何一个祕书,否则他就等在特高课门口,等到他来开车为止。 为此,无奈的明诚只能先到特高课前去等了,去到了特高课,正看见会谈完的梁仲春走出来,刚上前准备说几句话,就看见汪曼春的车也来了,然而车上一道下来的,是汪曼春及明楼。 梁仲春挑高了眉,听说明长官今天原先是请假的,如今一起出现,难道请假的原因是和汪曼春廝混? 「梁处长,你也来了。」 「杀鸡儆猴唄!刚刚已经抓走了军事委员会统计部常务次长了。」梁仲春叹了口气:「要动真格的了啊!」 「是为了南田?」明诚明知故问着。 梁仲春神神祕祕的,小声的说了:「陆军医院死了一个叫许鹤的共党叛徒,特高课认为是内部的人干的,正在逐一排查,叫我们来无非就是站脚助威,倒是你家主子……怎么来了?」 「自从南田遇刺,他就一直被特高课监视着,我看……他今天这杯热茶一定很烫手。」 「怎么,你们的不合是真的啊!我一直以为是传闻,还以为你会替明长官把这杯热茶……给就地泼了。」 明诚给了梁仲春颇不以为然的一眼:「关我什么事?这杯热茶他要是能喝下去那是他的能耐,他要是喝不下去,我自有办法能不受他的牵连。」 「你够狠的啊!」 此时,有人来引明楼进特高课,明楼走到明诚身边时,冷冷的说了一句:「在这里等我。」 「是。」 站在远处的汪曼春双眼都气得快瞪出来了,虽然她的计划已经成功把明诚赶出明家了,但看来在新政府的职位,明楼并没有打算让明诚辞了。 梁仲春看明楼对着明诚神色不豫,又看明诚应「是」应得颇不情愿,再看汪曼春那双眼投出的视线像要把明诚剐了一般,忍不住玩味起来。 「你跟你主子吵架了?这事跟汪曼春有关?」 「你还有时间管我?」 明诚看着梁仲春,莫测高深的,似乎有什么话还未说,梁仲春最看不得明诚这样样子,通常他若是露出这个表情,就代表他又掌握了什么了。 「我说你年纪轻轻的,可不可以别一直装一副老先觉的样子,你想说什么?快说!」 明诚讥讽一笑,低声说了:「你的『那买卖』,也包括人?」 梁仲春瞥了汪曼春一眼,冷哼一声:「汪曼春还是去跟你家主子告状了?」不能怪梁仲春什么都想到汪曼春,实在是因为前几日汪曼春才找上他质问他,是否参与人口走私的买卖,他这生意是跟日本人做的,自然不怕明楼查他,还让汪曼春儘管去告密,所以明楼会知道梁仲春并不意外,而明楼不能拿他怎么样,梁仲春同样不意外。 「你以为明长官不找你,你就没事了?」 「怎么?难不成明长官还想跟日本人槓上了?」 「就算是日本人也会有意见不同的时候,这一拨人跟你做生意,另一拨人可是看得眼红,上头已经有人交代下来,让明长官好好查查特务机构参与劳工买卖的事情,我劝你收手吧!这风头浪尖上,这回的买卖,别做了。」 梁仲春一听可不乐意,拉着明诚就往僻静的地方去:「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这生意就跟我一个人有关係吗?就算没完全让你知道船里的货是什么,但一笔一笔的我可是跟你算得很清楚啊!」 「好好好!算我说错,咱们、咱们收手吧!」 「你跟着我干,我真金白银给你一份,我跟着你干我得到什么了我?」 明诚一听人也严肃起来,他也是有脾气的:「你得到我拥有的情报,你说说我给你通风报信几次了,要不就是电台被发现,要不就是走私军火被发现,你说你哪一条不是吃鎗子的大罪。」 「你……」 「听我的,先收手,少赚这一笔你不会比较穷,这阵子,就走走紧俏商品就好。」 「不是,你知道这有多大利益吗?你这消息准不准,你跟明楼不是不合吗?他能给你真消息?会不会是为了替汪曼春出气,故意放出假消息让我收手吧!」 梁仲春才刚说完,就又看见明诚那莫测高深的样子了,他一时之间住了嘴,打量起了明诚,而后才试探性的说了:「除了明楼……你还有其他消息来源?」 「是或不是,就看你这回信不信了。」 「这消息来源是哪里?你别瞒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国字辈的,你跟你主子在里头的级别很高?可以拿到我也不知道的消息?」 「梁处长,我不断的跟你说我跟明楼不是一座庙的,你似乎还不肯相信。」 梁仲春傻眼了,他跟军统做的生意,明楼总是查无实证,但明诚却是能先给他通通气,过去梁仲春一直以为明诚是明楼授意的,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不会明楼的祕书长这个身分是明诚的掩护,从头到尾「国字辈」的人,就只有明诚…… 「你……级别很高?」 「梁处长,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梁仲春手头上的最新消息,那就是毒蜂几个月前离开上海后,毒蝎顶了位,但这个毒蝎远远没有毒蜂的层级高,看起来就像打杂的,打杂的,想必得要有个主子,难道…… 梁仲春看着明诚不置可否的笑容,额上淌下了冷汗…… 「梁处长,考虑得怎么样?」 「好好好!」梁仲春无奈的挥了挥手,算是听了明诚的建议了:「我收手,不走人,走货就是了。」 明诚以食指指了指梁仲春后,就得意的笑着走回车子旁,但他心里可是大大松了口气的,梁仲春退出了这回的买卖,那么到时明台要救营工营的人少了七十六号的人马阻拦,就只剩日本兵要应付了。 -- 八十四、分手,不是你说了算 八十四、分手,不是你说了算 被不由分说的又要求当回了司机,司机阿诚把明大少爷送回了市政府办公厅,然后又被要求继续在秘书处工作,秘书长阿诚先生无奈的又成了那个明长官身边铜墙铁壁的存在。 秘书处的秘书们不知道该失望又少了接近明长官查探消息的机会,还是松了口气不用直面明长官的怒气。 至少那个并非任何人的眼线的陈秘书是高兴的,想到今天稍早拨电话到明公馆,明长官那明秘书长不肯接电话你就提头来见的气势,陈秘书是很想上位的没错,但要上位也要先有命。 今天明长官很准时的离开了办公厅,秘书们则被留下了一堆工作,明秘书长也没能留下来帮忙,因为他又变成了明司机,载着明长官离开了。 明诚是想把明楼载回明公馆,然后自己徒步离开的,把车留在明公馆,明楼总不会让他每天一大早来明公馆接送他吧!但很显然的明楼早猜到他的意图,说了一句「去上海饭店」。 明诚由后视镜看了明楼一眼,那一脸就写着「你敢把车开回明公馆你看我会不会下车」,明诚叹了口气,只能转了个弯,开上了前去上海饭店的路。 明诚住的是顶级的房型,每天傍晚的时候会有客房服务人员先进房间帮忙把吧台里的热水瓶补满,吧台里还摆了几只防止受潮的玻璃瓶,那是在客人入住时先询问过客人,然后饭店帮忙准备的茶叶及咖啡。 茶叶是庐山云雾,咖啡是已经磨好的波旁咖啡,明诚一进房就看见明楼适意的在沙发上坐下,但双手却是揉着太阳穴的,明诚正要倒水拿药,明楼发现了,摇了摇头。 「给我来杯咖啡吧!」 「是。」 明诚放好了泸杯及泸布,在上头放上了咖啡粉,然后才缓缓的注入热水,冲咖啡的时候水柱不能过大,明诚有耐心的慢慢注水,就形成了那幅明楼看了一眼就隽刻于心的风景。 对于明楼的需求,明诚从来都不马虎,或许就是因为如此,除了明诚所冲的咖啡、泡的茶,其他人泡的明楼都抱着将就的心态饮下,因为那其中尝不到明楼想要的味道。 咖啡送来后,明楼啜一口,是他喝惯了的波旁咖啡。 明楼喜欢上波旁咖啡是在法国的时候,明楼不喜欢太酸的咖啡,所以他喜欢喝巴西种植的咖啡,波旁是法属地,所生产的咖啡豆在法国十分普及,而且口感酸味低,喝来在淡淡的青草香中带着略为的苦味,明楼喝来十分顺口。 「让客房服务给我们送两份牛排来吧!」 明诚有些为难,他知道明镜是不可能让明楼来见他的,如果明楼下了班却没回家,明镜会不会又生气动怒,气出了什么好歹可怎么办? 明诚耐心的劝着明楼:「先生还是回家吃晚餐吧!」 「你叫我什么?」 明诚并不是真的想划清界线,只是他还能是明家人吗? 「我不常这么称呼先生吗?」 「会在私底下这么叫我吗?」 「要不然你让我怎么办?」 明楼放下咖啡,一个箭步上前,单脚跪在明诚大腿旁的沙发上,居高临下的望着明诚:「不许与我生分、不许与我划清界线、不许再说一句是你勾引我这种话。」 「或许……真是我勾引你的也不一定。」 「我们第一次逾越了兄弟的本分你可还病着,而且只有十五岁,你如何勾引我?」 「这种事……从来与年龄无关。」 明楼气极了,且不论他根本不觉得爱上一个男人是罪,就算真是罪,他也气极了明诚想独自承揽下这个罪责,而忽略了他其实可以保护他,就算明诚也是铮铮男子不需要他保护,明楼也想与他并肩承担一切,而不是看着他独自一人揽罪。 「你……认为你能勾引我?」明楼气极反笑了,由眼神到神情到言语满满充斥着危险的味道。 明诚嗅到了危险的氛围,他错愕,而且做了逃兵。 明楼是在房间大门前抓到明诚的,明诚上一秒才被抓住了手臂,下一秒就天旋地转头部朝下的被明楼扛在肩上,明诚再瘦,都是六十几公斤的大男人,就怕自己下一刻会被明楼摔下地。 「大哥,你快放下我,不重吗?」 明楼听见他改口叫大哥了,算是满意,但仍改不了他想惩罚明诚的心思。 「哪里重了,我嫌你太瘦了。」明楼一边说着,一边扛着他往二楼去了。 「你这几个月都坐办公桌少了锻炼,还想逞强吗?」明诚实在不想拆明楼的台,但跟在军校时比,明楼至少又重了三公斤以上吧!那天他抱着明楼的时候,还感觉到他有了一点小肚腩…… 「那你就再挣扎啊!等着我们两个一起摔下楼梯。」 这句话让明诚不敢动了,他自己摔下去就罢了,让明楼也摔了,他舍不得。 明楼扛着明诚进房,在把明诚丢在床上之前,看见了床上的凌乱,连换下的睡衣都只是随意的丢着,明诚似乎也想起床上的光景了,一等明楼把他放下,他就连忙把睡衣抱在怀里,把被子扯整齐。 「我让饭店的人没我同意不要整理睡房,今天又睡迟了,所以出门着急了点。」 明楼很显然的并不在意这床有多乱,事实上就算它是整齐的,明楼也很快会将它弄乱了,他把明诚推靠在床头,一句话不说的就吻住了他,手也没停歇的解开明诚的裤扣,明诚伸手想拨开明楼的手,却被明楼咬了下唇做为惩罚,平常明诚为了克制自己的声音,连自己咬下唇明楼都舍不得的,但这回明楼却是发狠的咬了明诚,让明诚以为自己的唇都要被他咬破了。 但明楼终究没那么狠心,一感到他吃痛就松开了牙齿,然后继续他霸道的吻,双手也终于解开了明诚的裤扣,由层层衣着里掏出了明诚还蛰伏的欲望,缓缓的撩拨挑逗起来。 明诚吓得瞪大了眼,不行,明楼的性欲总是持久又强烈,一旦开始不知要折腾多久,明诚就怕明镜又杀了过来,他用力的推开明楼转身要爬往另一侧下床,却被明楼抓住了脚踝拖了回来。 既然明诚想逃,明楼就让他逃不了,他伸手将明诚的西裤及内着一并扯了下来,就看明诚光着屁股还怎么逃。 「拿出你勾引我的气势啊!不是你说是你勾引我的吗?」明楼的大手压住了明诚的翘臀把他压趴在床上,欺身在明诚的耳边说着,用他一贯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震荡着明诚的鼓膜。 「大哥……」 明楼手下的触感太好,食髓知味的把明诚翻了个身,把他因为不明原因抱着的睡衣用力抽出随手一扔,接着就开始脱下他的西服及衬衫,最后明诚只能赤裸且无助的蜷缩在床上,仍得不到明楼一丝怜惜。 明楼抓着明诚让他跨坐在自己大腿上,一手再次攫获了明诚的欲根,一手则托住了明诚的臀不让他逃开,还若有似无的在他的穴口游移。 明诚正要开口说话,也让明楼的吻给堵了住,舌头一径霸道的探入明诚的口中搅弄风云,明诚被三重侵略撩得呼吸急促,张开口想获取更多空气却反而让明楼更加肆意夺取,明诚的双手扶着明楼的肩,终于表现出了一丝妥协。 明楼满意的笑了,却没有因而停下对这三处的撩拨,明诚被一阵又一阵的快感侵略,已经尝过男人滋味的深处正在渴望一种充实的满足,但明楼却没让他如愿,明诚觉得十分空虚,觉得欲望像万千小虫流淌在他的血液里流窜他的全身,让他因为渴望而感到无法平复的麻痒感。 原本被动着被明楼吮住的舌头开始自动的舔弄起明楼的唇舌,在在显示明诚的欲求不满,明楼加快了对明诚欲根的套弄速度,还刻意的在几个不定数量的轮回时着力划过明诚的铃口。 明楼放开了明诚的唇,看着双眼迷离的他,说着:「你这种勾引法很没有说服力。」 明诚的神智清醒了过来,意识到明楼是在惩罚他,他开始挣扎起来,明楼是没再吻他了,但对他欲根的套弄却没有停止,男人天生用此物来侵略占有他人,是攻人之矛,但它同时也是男人最大的弱点,落入了他人的手中,就等于输了一切,明诚因为这样的无助而绷紧了自己的身子,却在同时感到明楼一直徘徊在他穴口的手指一鼓作气的攻进了他幽穴深处、攻向了他最敏感的那一点。 「啊!」的一声,明诚带着惊叫跌进了明楼的怀中:「大哥。」喊着明楼,明诚带着快意的颤抖将脸埋进了明楼的肩窝。 明楼很满意,所以手指一次次的碾压过明诚那处敏感并慢慢的增加手指的数量,给了明诚汹涌而来的快感,带着他翻上欲浪的顶端,又拉着他沉入欲海的深处,明诚扶着明楼双肩的手在他将脸埋进明楼肩窝时已经滑到了明楼的背后,在前后两处的欲望夹击之下,明诚快意地在明楼的背上留下了甲痕。 明楼吃痛,给了明诚双手一个任务:「解开我的裤子。」 明楼暂时放开了给予明诚快意的双手改而托住他的臀站起身,明诚这个时候已记不起方才还在拒绝明楼了,他解开了明楼的裤扣及拉链,西裤就顺着明楼的双腿滑下,再用颤抖着的手推下了明楼的内着直到明楼的大腿一半处,内着才以缓慢的速度滑下,明楼坐回床边,不耐的踢开卡在自己脚踝的下身衣物,这才把明诚对着自己早已勃发的分身,缓缓的放下。 明诚在明楼胀大的前端探进穴口时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了,他的脸又埋进了明楼的肩窝,他知道不管和明楼做几次,他永远会感到羞怯,直到明楼硕大的分身完全的楔进了明诚的后穴,明诚才发出一声似是喟叹的呻吟,明楼受到了鼓舞,挺腰冲撞了起来。 明诚的爱欲呻吟由明楼的肩窝处传出,跪在床沿的膝盖随着明楼律动的频率,在明楼顶上时落下身子,在明楼退出时撑起,明楼奖励明诚一般的变换着技巧给明诚身前的欲根快意,听着明诚的声音渐渐变了音调,而后在明楼的手中抖动着泄出一股津液。 高潮促使明诚绷紧了身子,连带着后穴也收缩起来,险些让明楼在明诚的身体里交代了一切,明楼退出了自己的分身,嗓音因为欲望而沙哑,在明诚耳边说着:「别想让我这么快结束,我要跟你做一整晚。」 「大哥……不能一整晚……你得回去……」这时的明诚声音中已经带着哭音,不明白明楼还要怎么惩罚他才够,他的脸离开了明楼的肩窝,本来算是阳刚英气的一张脸竟然透出了一些楚楚可怜! 明楼险些因心软岔了气,他故做严厉:「让我只做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怎么做了。」 -- 八十五、并肩追求的爱情 八十五、并肩追求的爱情 「大哥想让我怎么做?」 「先主动挑逗我,然后……坐上来,自己动。」 明诚与明楼交欢过无数次,但从没有一次是他主动,他向来是任明楼予取予求的那一个,哪里自己动手过,但他知道明楼说要做一整晚就会说到做到,他不能让明楼在这里过夜,只能快快把他送回家去。 他服侍着明楼脱去剩下的衣物,看见明楼适意的靠在床头,他爬到他身前坐在他身旁,明楼的手立刻摸上了明诚的臀,或轻或重的搓揉着。 明诚修长的手指覆上明楼的分身,学着明楼用在他身上的技巧摩挲着明楼的分身,明楼閤眼享受着,明诚的手指纤细修长,比起女人的手能更完全更大范围的带给他快意,习鎗而磨出的茧子更不像女人的手只有柔嫩,反而能给明楼的分身带来些许的刺激。 明诚的指甲总是修得很整齐所以不至于伤了明楼,但唯有高潮的时候,明诚的指甲才彷彿像猫儿一般发出利芒,在明楼的背上划下痕跡,光是想到明诚现在给他快意的手在高潮时怎么伤了他就让明楼下腹一阵紧绷,明诚以为自己的任务就快完成了,他加快了律动的速度,听着明楼一阵阵的低喘声,期待他发洩的一刻。 「阿诚,你确定你要这么做?我的命令你只做了一半,你能承担任务失败的后果吗?」 明诚不能,于是他的手戛然而止,明楼搓揉着明诚臀肉的手改而压了压明诚的穴口,提醒他。 明诚咬着牙,抬起腰身跪起身子,然后跨过了明楼的身子,明楼只是看着他、等着他,明明是自己主动,明诚却感觉是明楼的视线化为一双无形的手,托着他的腰,逼着他坐下身子,将那矗立在自己身下的分身,一点一点的吞进身子里去。 明诚的身子老实的迎进了明楼,迎合着他的侵略,把自己变成了他的形状,密密的紧裹着明楼,然后开始上下抽动着自己,进行这一回的交合。 明楼就真的没动过下身一次,但双手却是轻慢的抚着明诚的大腿给予鼓励,明诚本能的寻求着刺激,虽然是他主导的性爱他也没少折磨自己,几次由自己的敏感点磨过后明诚释放过的慾根重又抬了头,嘴里吐出的呻吟也渐渐听得出难耐。 他轻咬着明楼的肩,暗示着明楼动,但既是惩罚明楼怎会让他如愿,明诚感到挫折的停下身子,睁着水灵的大眼看着明楼。 「不想做了?」明楼明知故问,扶着明诚的腰退出自己,把他放在床上后旋下双腿示意要走,这下,换成明诚捨不得他走了,咬着下唇哀怨的看着明楼。 「站得起来吗?需要我扶你去浴室吗?」 「任务还没完成……大哥你也还没……」明诚的视线扫过明楼的分身,那賁张的样子只比方才更骇人。 明楼自然是咬着牙才能忍得住的,他不露痕跡的说了:「你知道的,我总是捨不得逼你,我能自己解决。」说完就拾起地上明诚的睡衣想丢给他:「你先去洗……」 明楼的话没说完,就感觉到手上的触感有异样,他低头一看,看见了明诚的睡衣里还有一件衣服,那是明楼的衬衫,看起来就像明楼的衬衫穿着明诚的睡衣一样。 「这是……」 明诚吓了一跳抢了回来,明楼忍不住笑了:「你把我的衬衫穿在睡衣里做什么?」 明诚不说,明楼抢了回来抽出衬衫看了清,那是被明镜硬是逼他回明家的那天,他穿来饭店的那件衬衫,那天明楼走得勿忙,大衣围巾一裹也看不出里头穿着的是睡衣,就这么离开了饭店。 明楼凑近一闻,还有属于自己的男士香水味,他很肯定是自己的,因为明家香的关係,明楼及明诚从不缺香水,但他们偏好的味道并不一样。 「而且居然没洗过?」 明诚这下窘到极点了,拿着枕头就往明楼的脸上丢:「我想闻着你的味道,感觉你还抱着我不行吗?你的人我还给明家了,你的衬衫不能给我留一件吗?」 明楼绝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当下心就软得一塌糊涂,他爬上床,拿着枕头扬了扬:「你丢个枕头给我,是想我好好使用这个枕头吗?」 明诚忘了他还在害羞,皱着眉不明白明楼说什么,就看见明楼推他躺下,然后把枕头枕在了他的腰下,明诚直到明楼将他的双腿抬起,绕过自己的腰后,终于明白了那个枕头的功能。 「我、我才没有……啊!」 明楼方才就让明诚觉得賁张得骇人的分身毫不留情的楔进明诚的幽穴,让明诚忍不住的惊叫出声,然而却不仅仅只是一声而已,明楼开啟了犹如狂风暴雨般的交合,猛烈的与明诚交欢,抽插的律动并不只是字面上的抽插而已,或浅或深、或轻或重、或碾压或磨擦,明诚从未承受过如此狂暴的明楼。 明楼每每觉得自己不可能更爱明诚了,他就总会再做出一件可爱的事情来打破明楼这份肯定,光是想像着明诚穿着他的衬衫,躺在床上思念他的样子,明楼就恨不得能把明诚缩得小小的,揉到自己的心里去,永远与他在一起,再不能分开。 「大哥……我……我快要……你也一起……好不好……」 明楼能更持久的,可脑中幻想的明诚太可爱、说着请求的明诚太诱人、收缩着后穴的明诚太销魂,明楼再忍不住了,他放肆的重重撞击着明诚,在感觉到他达到了高潮的同时,明楼也将自己毫无保留的缴出了一切,在明诚的身体里。 明楼伏在明诚的身上,明诚抓着明楼的上臂,两人都深深喘息着,回味高潮的馀韵。 「阿诚,大哥求你一件事。」 明诚看着明楼支起身子,凝视着他,明楼从未如此卑微的请求他,竟让明诚有些不知所措:「大哥……」 「大姊不是这么狠心的人,我能说服她的,你给我一点时间,不要推开我,我希望你站在我的身边,好不好?」 「可是……大姊她气病了……」 「我明家的大姊十七岁就接管明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小看她了,她或许生气,不管是气我爱上一个男人,还是气我连亲自养大的你都能染指,她都不可能把自己气出一个好歹。」 「我……」 「阿诚,我就问你一句,你爱不爱我?」 「爱!」这一句明诚说得很坚定,完全没有刚才的犹豫。 「那就答应我。」 明诚圆圆如小鹿一般的眼睛凝视着明楼许久,最后终于松了口:「好。」 * * * 明镜一直在明公馆的大门口等着,却一直没有等回明楼,她担心明楼又去见了明诚,打了电话到办公厅去,接电话的服务员很有礼貌,立刻说要帮她转接,明镜听到这里就确定了明楼应是在办公厅了,但却开始担心明诚也在办公厅,当她说了要先转接明祕书长时,对方则说了明祕书长不在办公厅,明镜才放心的让人转接明楼。 明楼的声音很自然,听不出心虚,虽然明镜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分得出明楼是否说谎了,但经由方才的查证,她相信明楼是真的在办公厅忙着了,她问了他回不回来吃晚饭,明楼也让她安心,说晚饭是赶不及了,但会赶在宵禁前回去。 明镜放心的掛上电话,正好阿香走了出来,告诉她晚饭准备好了。 晚饭时,明镜发现了明台的异样,这两天她忙着担心明楼,竟然没有发现明台似乎烦恼着什么,她看着明台失魂落魄的样子,问了他。 「明台,你在想什么?」 明台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大姊,有一个自称是他父亲的人出现,大姊说是大姊,但要说她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大也不为过,知道了他父亲出现,大姊一定很伤心。 「大姊,你想过吗?如果有一天我的父亲出现了,要让我回到他身边,你怎么办?」 明镜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她低下头,怕表情洩露了她真实的心情:「那很好啊!他终归是你的父亲,你们能相认我会很开心。」 「我自此就不姓明了,大姊不难过吗?」 「你终究有你自己的姓,难道我能逼着你姓明吗?」 「我跟大哥终究是不一样的吧!所以大姊不在乎我是不是姓明。」 明镜听到这里就生气了,她用力的放下碗筷,斥责着明台:「你胡说什么!别人可以不相信,你还能不相信大姊是真把你当明家人吗?」 「所以我若继续姓明,我所生的孩子大姊也会当是明家的孩子来疼吧!」 「那是自然。」 「那么大姊你为什么要用明家血脉要断的这个理由,阻止大哥跟阿诚哥在一起呢?」 明镜这才终于懂了,明台是在试探她,是在做说客。 「你说这些原来是在为你大哥及阿诚说话?」 「大姊……我最近遇到了一些事,我深刻的了解到一点,即便大姊你是真为了大哥好,但那个要求对大哥就真好吗?而大姊你所用的方法,就真的不会伤了大哥吗?」 明台并不是真的任性,他也懂得是非对错,他知道黎叔及程锦云都是为了他好才想策反他离开军统,可想到程锦云一开始接近他是为了任务,明台就觉得心好痛,因为对他来说,他付出的是完全的真心。 明镜知道阿诚是个好孩子,那一天她追到饭店去,看着阿诚为了明楼竟说是他自己勾引明楼的,明镜也觉得心痛,但不应该就是不应该,她不会心软,心软接受了他们,就是害了他们。 「我的想法不会改变,我会好好安置阿诚,但他无论如何是回不了明家了。」 明镜说完也失去了胃口,她没再拿起碗筷,反而是转身离开饭厅上楼了。 明台叹了口气,明明感觉到大姊已经心软了,但为什么她就是不松口? * * * 明诚早该知道,对于性事,明楼从来就只有恣意妄为,根本无所谓说到做到,明诚乖乖的依明楼说的,主导了那场性事,然而结束后,明楼藉口帮他做清理就抱着他进浴室,在浴室里,明楼又做了一次,然而明诚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 最后,明诚因为快感而厥了过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洗好澡又被抱回房的。 明诚没能睡多久,明楼怕他饿着,所以在客房服务把牛排送到房里后,明楼上楼叫醒了明诚,明诚浑身乏力只想睡,美食也无法让他提起气力下床,明楼也不逼他自己走,而是抱着他走下楼,把他放在了沙发上。 明诚斜倚着沙发,即便被抱下楼了也没想坐起身用餐,是明楼把牛排切成一块块适口的大小,然后拿着叉子,在明诚的鼻子前挥了挥。 明诚的鼻子动了动,似乎是闻到牛排的香味了,他睁开眼,看见了唇边的牛排,张口就把那一小块牛排给吃了。 明楼看着明诚把牛排吃了,双手还握着拳头搂眼睛,忍俊不禁…… 「你是猫吗?」 这一回明诚把眼睛瞪大了,他不能认同的看着明楼:「我哪里像猫了,要也是狮子。」 「好好好,狮子,你是一头小狮子,快坐起来,你总不会要我一口一口餵你吧!」 明诚终于坐起来了,明楼又叉了一块牛排送到他嘴边,明诚压着他的手让明楼放下叉子,此时,房里的电话响起,明楼拍了拍明诚的手,这才接过电话。 「好,接过来。」 明诚并不清楚谁能知道明楼在他房里,懂得打电话到这里找他,但一听明楼出口的称呼明诚就愣住了,是大姊。 「大姊,我还在办公厅,今晚有事要忙……不,我不回家吃饭……会,我会在宵禁前回去……大姊放心……好,我知道,大姊再见。」 明诚不解的看着明楼讲完、掛上电话,如果大姊知道大哥在饭店里,怎么可能语气还这么平和?更何况明楼一开始的回答是他还在办公厅里,但很快的他也明白了原因:「大哥,你公器私用。」 「现在我们不住一起了,我让徽茵处理一条不怕窃听的专线是理所当然的事。」 明诚失笑,但谁叫他就是喜欢明楼这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明楼好似喜欢上餵猫的动作,掛了电话后就又拿起了叉子,餵起了明诚牛排。 「大哥,我刚刚睡着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喔?梦见什么?」 「梦见你离开我,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你梦里的我是不是很老了?」 明诚摇摇头,梦里的明楼依然年轻,与现在相去无多。 「那就是假的,你信我,要我离开你,就只有我老死的时候,那得要很久很久很久以后了。」 明诚却知道这句是假话了,因为一旦死间计划不如明楼预期,他就会违背他如今的誓言了。 -- 八十六、营救日军劳工营战俘 八十六、营救日军劳工营战俘 明台所策划的营救日军劳工营战俘计划十分完备,如果不出意外,应是可以顺利完成任务,但每次任务明楼及明诚都不敢懈怠,毕竟每次的任务都是让明台拿性命去拚搏。 此次的营救计划将在明天破晓之时行动,明台及黎叔也以劳工营劳工所工作的采石场附近的诊所为据点,并在战俘例行看医时与战俘中的共党新四军的一名营长及国民革命军的一名参谋进行了密谋,就等时间一到里应外合。 然而计划再周延有时也难免出错,今天午后,明诚就接到了梁仲春的来电。 「阿诚兄弟,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镇定。」明诚听着电话那头梁仲春的叫嚷,颇为不耐。 「我刚刚接到消息,日本人端了一个中共地下党的窝点,就在采石场附近的那个镇子上,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他们在策划营救劳工营的战俘,我说这帮共產党真的是神通广大,他们怎么就知道后天这批劳工就要装船运走了。」 明诚一听人都冷静不了了,他让梁仲春先暂等,然后起身关上他与祕书们的办公室之间相连的门后才坐在桌边,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才又提起电话,明知故问的说了:「我不是让你收手的吗?你怎么后天还要装船?」 「我收手了啊!这回是日本军部他们自己搞的买卖,幸好阿诚兄弟你之前让我收手,要不然这回运送劳工的事洩了密,我肯定免不了又被叫去折腾一番。」 明诚大喘了几口气,即便十分担忧,也只能强压下来,勉强自己口气平稳的说了:「既然收手了,你担心什么,再怎么出事也是他们日本人的事,与你有什么关係,倒是破了窝点是好事,抓住了几个?好好审你还怕没办法升官发财吗?」 「抓住了六、七个共党分子,当场就鎗毙了,剩下的医生护士也都扔到劳工营去了。」 听到当场鎗毙,明诚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再开口声音就再不稳定:「为什么当场鎗毙?为什么不审问?」 「作战部队干的,他们哪懂那个啊!我也觉得浪费,要交给我审,我能审出一大串儿来。」 「行,我知道了,总之有人问到你头上,你就推说不知道就是了,至于窝点都端掉了,大概后天装船也不会出什么事,出什么事也轮不到你管,你就儘管等着看戏就是。」 「这回多谢你啦!要不然真的短兵相接,我的人难免有死伤,到时也不好交代。」 「没的事,就说了跟着我干,不会亏待你。」 明诚掛了电话,又打了电话到明公馆,由阿香那里知道明台出门的时间较晚,应是没遇上,这才暂时松了口气,但危机仍然没有解除,他立刻去了明楼办公室报告这事,明楼听了也十分震惊,明明看来十分完备的计划,怎么会在临行动前出了错。 「怕是有内奸。」 「明台呢?明台有遇上吗?」 「我问过阿香,算算时间应该没有遇上。」 明楼缓吐出一口气,在办公桌前踱步着:「这就好,这就好。」明楼一边叨叨唸着,一边想着应变。 「大哥,我去找明台。」 「既然计划已经曝光,明台只会随机应变,你上哪儿去找?」 「我没办法在这里乾等着。」 「不!你得等,没有了人手,他会放弃这次行动。」 「他不会,因为我告诉他这些劳工后天就会被装船运走了,明天不行动,也没人可救了。」 「你告诉他这个做什么?」明楼显得十分烦躁,却又知道苛责明诚只是迁怒:「让我想想……」 明诚垂首,似乎也在懊悔为什么对明台透露太多,他知道明楼关心则乱,这时只能靠他:「我带我的人去,在行动之前截住明台,如果迟了,就加入战局帮忙打这一场。」 「不行!」明楼抓住了明诚的手臂,他的一个弟弟已经在危险边缘了,他怎能再送一个去。 「大哥,明台的武器虽然足够,但人是不足的,硬要救的话十分危险。」 「你不许去!我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连络上黎叔,他知道轻重,会阻止明台。」 「如果来不及连络上呢?」 「那你也不能去送死!」 「我必须去,不止为了明台,也为了曼丽,她是我的妹妹。」明诚知道面临这种情况,郭骑云或许会劝明台不要衝动,但于曼丽既然心仪明台,绝对不会让他一个人赴险,明台及于曼丽都决定行动,郭骑云最终还是会与他们两人共患难,所以这是一个无解的局,他必须去。 明楼抓着明诚的手终于有了松动,他看着明诚,慎重的问了:「你的人,能行吗?」 「放心,我跟言默都是伏龙芝出来的,他的那些铁哥们身手也都不错,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一定会把明台完完整整的送回来。」 「屁话!」明楼揪住了明诚的领子,不明白他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如此的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你必须活着,你跟明台都必须活着回来,听到了吗?」 「大哥……」 「听到了吗?」 明诚点头,做下保证。 明楼这才松开了手,声音透着乏力:「去吧!我等着你们,结果如何立刻给我消息。」 「是。」 * * * 突击的行动暂告一段落,虽然劳工及日军都死伤惨重,但只要能救回一个人都能算值得。 「郭骑云,你的伤还好吧!」明台拍了拍郭骑云的肩,算是讚赏。 「小事。」 「可惜跑了好几个日本兵。」于曼丽的脸因为这场鎗战沾了不少灰土,但仍掩不住那张俏丽脸蛋的美貌。 「不管了,清点人数,马上撤离。」 黎叔清点了一下,还好,大部份的劳工都救回了,但程锦云却在获救的人当中一个个寻找着,直到黎叔发现她不对劲。 「锦云,你做什么?」 「满崽、满崽跑丢了,我们得找到他才能走。」 明台从要开第一鎗之前,程锦云就坚持一定要看到满崽才肯动手,他并不清楚满崽与程锦云之间到底是什么关係或是有什么约定,但这样无异是拿劳工营的战俘们的性命开玩笑,可当时程锦云焦急的抓着他的手不让开鎗,两人一时之间也僵持不下。 最后,是于曼丽再也看不下去,开了第一鎗,有了开第一鎗的人,伏击的人便一一开鎗了,程锦云抓着于曼丽的手斥责她,完全不顾正在战场上。 「你为什么开鎗?」 「走开!」 「你们军统就是这样不听上级命令的吗?」 于曼丽瞪了明台一眼,出口的语气就十分不驯:「上级昏头了我可没有。」 虽然一样受过训练,但于曼丽是正统军校出身,程锦云严格说来只是地下工作者,身手自然不如于曼丽,被她轻易甩开,程锦云不依不饶,于曼丽看着与她一组的郭骑云已经衝了出去,少了她掩护怕是有危险。 「放开!你刚才想害死其他劳工,现在又想害死我们的人吗?」 明台总算是清醒了,拉开程锦云就让于曼丽快些追上,或许力道过大让程锦云跌倒在地,明台獃了獃,想伸手扶她就被她甩了开,程锦云自己站起身。 闹剧暂告一段落,终于所有人都进了林子里营救劳工,他们订了计划,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然后在一处暂时休整,最后前往安全撤离点。 在林子里,程锦云几度看见满崽,喊着他让他往安全的地方跑,怎知现在一休整,才发现满崽根本没跑回来。 「他或许躲起来了,你怎么找?」明台见她不顾自己安危又要衝进林子里,连忙扯住她的手。 于曼丽在一旁看见了,只是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战场上死伤难免,这样的营救计划,只能在安全范围内尽最大的努力救回最多的人,想要一个也不少,那是不可能的。 程锦云若没有这种觉悟,或许她根本不配成为一名战士。 「我答应要带他走的。」 「我们离安全撤离点还有一段距离,日本的援兵马上就到了,我们必须立刻撤离。」 「你们可以掩护战俘先离开,但我一定要去救满崽。」 「你现在去救就是把自己的命再搭上去,而且也救不了人。」于曼丽清了清机鎗,再装上满满的弹匣。 程锦云想到方才于曼丽开的第一鎗,认为于曼丽只是出于嫉妒才不愿意让明台接受她的请求,所以十分不满于曼丽:「那也是我的命,你管不着。」 于曼丽一翻白眼,决定懒得再多说她一句,她拍了拍郭骑云的肩,让他开始着手整队。 「你别胡闹了,黎叔是你的组长,难道你也不听他的?」 黎叔听到明台的话,也加入劝告程锦云:「是!锦云,我们快走吧!既然他救不到,是他的命。」 程锦云一意孤行,连黎叔的话也不听,她并不觉得黎叔是公正的下这个命令,只觉得黎叔是因为与明台的关係,所以依了明台。 「方才于曼丽也违背你的命令了,你又把她如何了?」她看明台没有一点松动,更是心冷。 「锦云!」明台也急了,不明白她怎么就劝不听。 「你不是说我们的婚约你不想要了,那我们就是陌生人了,我的事你管不着。」 程锦云转头就往林子里跑去,连黎叔都阻止不及,于曼丽在听见他们的婚约告吹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但一回头就看见明台追了上去。 「这两人也太衝动,都没休整够,带的子弹够吗?」 于曼丽一听,抢下郭骑背上的鎗往自己身上一背,也追上了去! 「哎!于曼丽。」郭骑云回神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回来。 现在,共党那边能做主的只剩下黎叔,军统这边能作主的只剩下郭骑云,无奈,他们两个再担心,也只能把人员给整好队,先往撤离点去。 * * * 一行三人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衝进林子里,程锦云怎么也找不到满崽的身影,倒是最后在一个坑洞里看见了一个面目全非的尸身,看来应该是被手榴弹波及的,看他身上的衣服,是满崽的。 程锦云跪伏在满崽的尸体旁痛哭出声,这次的行动最初的连系靠的是满崽,是程锦云承诺他他帮上了大忙一定会救他出来,她就只许下了这么一个承诺,最终还是没有做到。 「够了!要哭等回去再哭,想把人引来吗?快走吧!」于曼丽催促着,刚刚明台已经打完了最后一发子弹,她将自己背上的那把鎗交给了明台。 明台接过鎗,以眼神示意于曼丽让她稍压怒气,然后扶起了程锦云要撤退,就在此时,也不知是他们运气差,还是程锦云的哭声真引来了人,日本兵已经找到了他们,一瞬间,满天的鎗林弹雨。 于曼丽及明台他们各自找到掩体,对着日本兵一阵疯狂的扫射,把备用鎗给明台的于曼丽首先用完了弹匣,她背靠着树,想着该怎么化解这场危机。 程锦云手鎗的子弹早在刚才衝进林子找满崽的过程中就没了子弹,如今也只能躲在一旁接受明台的保护,但日本兵胜在人海优势,很快的就连明台的弹匣也打完了。 他们三人处于弹尽援绝的状态,于曼丽知道再这样下去三个人都得死,正想牺牲自己衝出去引开日本兵时,又是一连串的鎗声传来。 明台抬起头,看见了明诚。 明诚带了一拨人还有满满的军火,一下子就把日本兵打得节节败退,明台松了口气,他不知道明诚怎么会来,原先的计划里并没有他,但终究这个援军来得正是时候。 程锦云本是蹲在掩体后的,却突然看见日本兵撤退后,他们原先所在的掩体后那个孩子的身影…… 「那是满崽!」程锦云见日本兵退了,认为那里安全了,她没想过为什么还有一个满崽,但总之她看见了就要救。 明台一个没拉住,程锦云就跑了出去,明台愤怒的一拳搥向地面,最后也咬着牙衝了出去。 明诚先是看见程锦云跑出去,再看明台也跟上,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看着明台手上没有兵器,对着身旁的人喊着:「给我一把鎗。」 远方的于曼丽看见了明诚接过了身旁的人的鎗,喊了明台一声就跑上前去,于曼丽也同时看见一个日本兵扯开了手榴弹的保险栓,她大喊一声:「大哥,小心!」 明诚及时看见了向他而来的手榴弹,他把鎗丢给了明台,自己则往反方面跳开,虽然及时避开了手榴弹,但看来还是受到了波及。 言默一见这情况大喊出声,手中的机鎗打得更加疯狂,一下子就把所有的日本兵给打得无力还击,明台看见程锦云把满崽抱入怀,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日本人让我跟一个人换衣服,要引你们出来。」 「幸好你没事。」总算救到了人,完成了自己的承诺,程锦云十分开心。 明台知道满崽救到了,程锦云不会再胡乱跑了,总算镇定许多,一鎗一个配合着疯狂扫射的言默,很快的就把这些日本兵歼灭了。 「言默、言默!好了!人都死光了,快退吧!」言默的弟兄们见他杀红了眼,上前制止他。 于曼丽见安全了,已经跑到了明诚的身边,见他身后全是血跡,她跪在他身旁喊着:「大哥!大哥!」 明台这才发现明诚已经受伤倒地,他衝上前去:「阿诚哥?阿诚哥受伤了?」 于曼丽的脸上第一次对明台出现了怨懟:「对!为了你这个情圣!」于曼丽用力的推开了明台,挣扎的想要扶起明诚。 是言默也衝上前,陪着于曼丽把明诚扶起:「走!先去撤离点。」 明台想上前关心,却被言默同样不留情的一记狠瞪:「就你这样的货色,还能从军统毕业?」 明台的记性很好,他想起了这个男人,是在暗杀陈炳时,于曼丽勾搭上的那个小开,原来他并不是什么萍水相逢遇上的小开,他和于曼丽又是什么关係? 明台发现,他居然对于这个男人的存在感到相当的不悦。 ********************************** 每次看这一段,都想好好的打程锦云及明台一顿。 阿雪前几天原创稿截稿日到了,赶稿赶得三天总共睡不到两小时,实在没时间更文,现在稿子赶好了,会把进度补上,所以一连三天日更喔! 今天是第一天。 -- 八十七、完全公开的真相 八十七、完全公开的真相 在撤离点等着的郭骑云及黎叔真真是坐立难安,直到于曼丽及另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扶了明诚回来。 黎叔就要上前探视,又突然想起在军统的人面前,他是不该认识明诚的。 「发生什么事了,这些人是谁?」 「是我军统的上司的副官。」明台只能这么介绍明诚,看见了郭骑云愣在原地,于曼丽是认识明诚的,但郭骑云呢? 郭骑云也似乎发现明台在打量他,好歹也是特务,他的演技虽然不咋地,但骗骗人还是可以的。 「这就是桔梗?」 「嗯!你真是现在才知道桔梗是谁?」 「当然,毒蛇及桔梗这么神祕,怕是军统里都没几个人知道。」 明台打量了郭骑云好一会儿,算是相信了他。 程锦云让满崽归队后,这才来到明诚身边探视他的伤口,背上有很多弹片嵌入身体里,但看来都是皮肉伤,脑袋上肿了很大一个包,应该是被手榴弹的威力波及,弹开时撞到地面导致的,而且还因而昏了去,初步看起来应是没有大碍,但终究是伤了头,还是回去好好检查才是。 「这位先生初步看起来只是皮肉伤,回去先送小诊所检查一下……」 程锦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于曼丽用力推开:「都是你!都是你!」 听到明诚没有大碍,言默也冷静许多,但他身上还流着血不能不处理,得赶快撤退。 「于曼丽,你冷静一点。」 「冷静?刚刚你们怎么没有一个人让程锦云冷静?你为了救一个孩子,还想多搭几条人命进去!」 「但我们救到他了不是吗?如果我们不去,他就会死了!」 「你没听到他说的话吗?日本人就是发现你太重视他,才想用他来引你们出现,如果你没做这些蠢事,他或许早就跟其他的人一样被我们救出来了,偏偏你一个人蠢还不够,还拉着这个情圣一起蠢,要救人就算了,鎗带了吗?子弹带了吗?」 「我没让你一起来。」 「我不去你们早死了!还救什么满崽,狗崽、兔崽也救不到!」于曼丽终于脱险,人放松了下来,满腹的怨懟就再也藏不住了:「我当初就不该相信你,看明台喜欢你就想成全你,结果你根本不配,你把明台的命当命了吗?发现走私的时候,我告诉你这事,说你若想策反他,这是最好的机会,你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明台对军统最不信任的时候,那才是你策反他的时机,所以你寧可看着他伤心消颓也不愿意出现来安慰他、给他慰藉,偏要等到明台接到了要刺杀自己亲大哥的军令,对军统失望到极点的时候才要出现,那时我就该知道以你的心机不该也不配拥有明台,可我错在不应该捨不得明台伤心难过,没有阻止,今天才会险些害死了明台、险些害死了我大哥!」 言默发现于曼丽真的气极、怒极,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了一堆,他上前拍了拍于曼丽的肩,就见于曼丽崩溃痛哭,然后跪到了明诚的身边,扶着他掉眼泪。 此时黎叔已经让人做出了简易的担架,于曼丽看见了,抹着眼泪道谢,就在黎叔的帮忙下把明诚放到了担架上。 「于曼丽,你认识阿诚哥?」明台终于问出了第一个疑问。 「对!他就是我口中的小于老闆,是我大哥。」 「你知道他是桔梗?你也知道谁是毒蛇?」 「我不知道毒蛇是谁,我会知道桔梗就是大哥,是樱花号的计划那回,我看见了大哥是送炸弹的人,他才对我坦承他的身分。」 然后,明台先是看了心虚得不敢看他的程锦云一眼,又回头看着于曼丽:「你说……走私的事你早告诉了锦云?」 「对!」 「我曾收过一封密信……」那封告诉他军统在走私的密信…… 「是她让我找人放的。」言默代替于曼丽做了回答。 郭骑云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只知道共党想策反明台是警讯:「组长,你可别被共党骗了。」 郭骑云不懂,但明台全懂了,他发出了自嘲的笑声,先是低低的,最后变成仰头大笑,他无缘的父亲、即将结婚的恋人、他的家人、他的生死搭档,全在骗他。 「很恨吧!恨所有人都在骗你,我也恨!恨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保护你,你却不懂得保护你自己。」于曼丽因为明诚受伤,对明台的怨升至了最高点。 「好了,都别再说了,诚的伤要紧。」言默出声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然后指挥着两个自己的人,上前抬起了明诚。 * * * 明诚离开的时候,明楼让他得完整的回来,可他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他趴在床上,身上缠满了绷带,有的地方还透出了血跡。 「他刚才有醒过一次,初步看头上的伤没有大碍,他现在的状况若去了医院怕是身分会暴露,只能先暂时休养看情况,我会写一张医嘱,如果有上头的症状就不能再拖,冒着风险也要送医,若是没有,应该就是渡过危险期了。」 明楼听了苏医生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他坐在病床旁,托着明诚的手放在心口,双眼中有难掩的担忧。 苏医生看了看病房里的人,救出的战俘,黎叔及郭骑云各自安排自己的人前往各自的安全地去了,所以他们两个人不在,言默退了自己的手下陪在病房里,于曼丽则是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明诚,明台刚刚在程锦云的面前把病房的门用力关上,看来两个人是闹了彆扭,苏医生叹了口气先让程锦云回房了。 现在,苏医生知道房里的都是他们的自己人,而且看来也有话要说,身为共党的人,她是不知道明诚及明楼身分的,所以她必须回避。 苏医生走出病房时,看见了一个让她意外的人,她正要喊出声,对方食指压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还是别听了。」 「我有权利知道我的弟弟们都在做什么。」 苏医生知道阻止不了,只得无奈的转身走了。 房里留下来的人所说的情况,东一个西一个的也足够让明楼把一切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明楼能怨谁?怨程锦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明楼知道如果自己觉得重要的人身陷险境,或许他也会不管不顾去追,所以他怨不了,怨明台,他是知道明台对程锦云的心意的,他会追上去,他能怪他吗? 但明楼能这么理智的想,却也掩饰不了他心中还是有无处发洩的怒火,那他的阿诚呢?他的阿诚就该死吗? 「在战场上,有时必须有所取捨,你不懂吗?」 明楼这话的对象,是明台,明台理智上也知道这一回是他做错了,才会害明诚受伤,但要问他后悔吗?他的答案是否定的。 于曼丽不傻,很快就发现了这其中的默契:「你不只是我大哥的大哥吧!你也是毒蛇?」 明楼回头看了于曼丽一眼,点了点头,于曼丽的嘴还算严,他可以让她知道他的身分。 明楼知道言默不会听他的命令,但只要跟明诚有关,他都会照办:「言默,你必须先安排好信任的医院,以免阿诚头上的伤真有什么万一。」 「我知道,我已经让兄弟们去安排了,但要完全信任还是有风险,最好诚别真的走上那个地步。」 「明台,这回的营救计划你完成得很好,我会呈报上级让你记功嘉奖。」 「够了!我知道你很担心大哥,你别再端着了。」于曼丽终于看不下去了,在场都是自己人,有必要这么端着吗? 但明楼不能崩溃,阿诚没有大碍他都崩溃了,那如果下回再遇到更加危险的事呢?他怕是再也不能放手让阿诚去完成了。 「大哥……」明台似乎也发现明楼的异状了。 「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一个是自顾自的加入了军统,逼得我每回下命令都像是在逼着自己的弟弟上断头台,一个是为了明家人从来就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也不管他若有什么万一,就像是把我的心由胸膛里挖出来一样……」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被明楼握住的手紧了紧,明楼欣喜的叫着明诚:「阿诚,你醒了?」 明诚感到背上伤口的痛楚,皱了皱眉头,最后决定还是不要妄动,免得扯到了伤口,他看见明楼眼角的泪,抬起手为他拭去,苍白虚弱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苏医生说了我头上的伤应该没事了,背上也只是皮肉伤,你哭什么?」 「我没有哭,那是盯着你看太久了,眼睛乾,流出来的生理性的眼泪。」 听见明楼会说笑了,明台才松了一口气也笑了,于曼丽则是看着大哥及明长官两人深情的模样,也欣慰的笑了。 言默只是静静的看着,只要明诚开心,他便开心。 「是是是!大哥才不会为了我哭,那你就把眼泪留着,哪一天给我哭坟用……」 「明诚!」明楼已经有许久不曾连名带姓的喊明诚了,这声一出,全部的人都绷紧了神经。 只有明诚并不在意的笑了:「好了,我这不是给你心理准备吗?干我们这一行的,就跟站在刮大风的悬崖上一样,随时可能摔下悬崖,你说不会死就不会死吗?我说了死就会立刻死吗?」 「但我听了会心痛。」 「大哥,你应该开心,我把明台救回来了呢!」 「那个熊孩子,死就算了,凭什么拿我情人的命去换。」 「大哥!」明台不开心,抗议了。 「你就嘴硬吧!你跟大姊有多疼明台我会不知道。」 「所以你就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救?也不管我会多伤心?」 明诚知道明楼看见自己一身的伤一定伤心,他收紧了手掌回握明楼,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大姊最近太伤心了,我们让她失望了,她都险些气病了,若再让明台出了意外,大姊还能活吗?」 房外的明镜脸上早就爬满了泪水,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有些踉蹌,不知道是因为他们一家全踏上了这条危险的报国之路,还是因为床上那个人…… 明镜看着茫然的前方,不知道这条路该怎么继续走下去。 ************************************************* 前两天阿雪的原创稿截稿,三天总共才睡了不到两小时,所以没空更文, 现在稿子赶完了,所以连三天日更喔!今天是第二天。 -- 八十八、终于开窍的明家家主 八十八、终于开窍的明家家主 前几日日军劳工营遭袭击,日本兵几乎歼灭,劳工战俘几乎全被救走,虽然与七十六号没有直接的关係,但同样令汪曼春深恶痛绝。 最近抗日份子实在太过猖獗,连连的行动告捷让整个新政府都十分头痛,让汪曼春因为明楼终于回到她身边的好心情大打了折扣。 明诚被赶出明家后,本来明诚还没离开新政府,据汪曼春的眼线回报,明镜打电话到办公厅去后得知了此事,在电话中训了明楼一顿,明诚就请了长假,汪曼春知道,那是明楼还抱着希望但明镜坚决反对之后的折衷办法。 不管是请假还是辞职,总之现在明诚不在明楼身边,汪曼春是快意的。 只不过……明楼脸上的落寞总令汪曼春感到刺眼就是了。 明楼虽然以最近公事繁忙又少了助手来解释自己的脸色,但汪曼春没有相信,她知道自己在明楼心中并不是全无地位,只是明楼贪心的想左拥右抱罢了。 明楼的贪心她一直都知道,不管是在追求权势、利益、地位,还是爱情。 但她能令明楼的身边只有她,现在她可以除掉一个明诚,未来就算再有别人,她一样能做到。 孤狼的电话在此时接到了汪曼春这里,给了汪曼春一个算不得消息的消息。 「日军劳工营出事的那天及前一天,明台莫名的消失了两天两夜,这时机点太巧了,我怀疑他与这事有关。」 又是明台?汪曼春其实一直很怀疑明台是否有能力办到,毕竟认识明台的人都知道,他就是一个紈絝子弟,虽不至于吃喝嫖赌样样来,但花在女人身上的钱的确不少,又是跳舞又是赌马的,实在不像能完成这么多任务的特务。 「有什么证据吗?」 「我目前还没有,我只是想先提醒汪处长注意,明楼他在劳工被劫的那一天匆匆就出门了,那天新政府可没有上班。」 「我说过了,如果你只是为了报私仇给我一些不可靠的消息,那你就不用为我工作了,我师哥那天跟我一起吃午饭,我的下属找上我给我日军劳工营被劫的消息时,师哥就在我身边,他能参与这行动吗?」 孤狼对汪曼春太过感情用事这一点只觉得愤恨,但她想要报仇就只能利用汪曼春,只好忍耐。 「我会找出明台涉案的证据交给汪处长。」 「好,这才是我要的保证。」 所以这是孤狼会潜入明台的房间的原因,可惜在他的桌子抽屉里找了半天,并没有找到任何的可疑证据,孤狼悄悄退出明台的房后,思索着明台还有哪里能隐藏证据? 明家人有开保险箱的习惯,会不会把证据放在银行保险箱里? 明镜走出房门时正在看见桂姨在明台房门前不知道在想什么,明镜此时是终于知道明台他们三兄弟的身分了,对家里的僕人就多了点戒心。 「桂姨啊!明台不是说他的房间自己打扫就好了吗?」 桂姨回头看见了明镜,立刻换上了一张面孔,一张带着担忧又心虚的面孔。 「大小姐,我是想去房里找你,只是走到这里又犹豫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明镜看她脸色不好,她是因为身子不好又手头拮据才回到明家,想着她是不是有什么状况有口难言。 「是关于……阿诚的事。」 说到明诚,明镜的脸色也变得有些怪异,在这个家里,明诚的突然消失是个谜,只是看明镜与明楼两人几乎算是冷战也没人敢主动问,但桂姨既然帮忙汪曼春搞了事,自然是知道明诚离开明家的原因的。 「桂姨你想说什么?」 「大小姐,您……是不是知道大少爷及阿诚的事了?」 「你也知道?」明镜以为这件事是瞒得很好的,尤其是明诚一直对桂姨就是不冷不热的,算是承认了她却也没有真把她当母亲一样对待,却不知桂姨早知道了此事。 「大小姐,对不起!」桂姨说着几乎就又要跪到明镜身前了,是明镜急忙的扶起她:「我的确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我是怕,怕大小姐知道了会赶我及阿诚离开,我……我自己知道阿诚还没原谅我,他是不可能奉养我了,如果离开了明家,我无处可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明镜叹了口气,拍了拍桂姨的手:「桂姨,我说了让你离开明家了吗?」 桂姨抹着眼泪,摇摇头。 「这不就对了吗?阿诚的事与你无关,我不会赶你走的。」 桂姨这才露出了笑容,好像终于又找到了生机:「谢谢!谢谢大小姐。」 「你这些天都在担心这些事吗?你早该问我的。」 「我……我不敢。」 「好了,没事了,你去做事吧!」 桂姨应了声「是」,就要转身下楼,然后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大小姐,厨房里欠些东西我得去买,会经过小少爷最爱吃的点心舖,小少爷最近也不知道忙什么常常不在家,不知道该不该买点心回来给小少爷吃。」 以前明镜对明台不在家是不多想的,就当他只是玩疯了,现在,她多了点心眼:「明台既然退学了,我想着让他学做生意,这些天都在忙这些事呢!那个点心你买吧!还有,今晚的菜多做一些,今天晚上吃饭的人多。」 「哎。」 桂姨的试探没有结果,只能走下楼来,却正好看见了明楼站在他的房门前。 「大、大少爷……您还没出门啊!」 「是啊!今天晚了些。」 或许是桂姨自己心虚,但她没留意到明楼竟然这么晚了还未出门,他是否听见了刚才她与明镜的对话,会不会从中猜出什么?她觉得明楼的眼神似乎带着审视。 「桂姨,你放心,我不会让阿诚没名没分的被赶出明家,他会回来的。」 「大少爷千万别这么说,阿诚他是男的,能求什么名分?大少爷配得上更好的女人。」 「倒不是没有这样一个女人,不过,我并不觉得我不能同时拥有他们,还是你觉得,我只能有阿诚一个?」 「不、不是!是阿诚他配不上大少爷,大少爷你千万别惹大小姐生气了,他被赶出明家是他自己的错,我、我、我就当没这个儿子了……」 演得很好,一脸的不捨隐忍,又顾全大局,明楼的深情虽然不是演的,但也得给桂姨及汪曼春提个醒,汪曼春想留在他身边,就得接受他享齐人之福。 「桂姨你可以当没这个儿子,但我身边不能没有阿诚。」 此时,阿香由外头走了进来,跟明楼报告着:「大少爷,您办公厅的祕书来接您了。」 「我知道了。」 明楼没再与桂姨多说什么,就提着公事包走出门了,上了车后,吩咐了陈祕书先去一趟周公馆有事要办,接着明楼就靠在椅背上假寐。 孤狼似乎对明台常常不在家有了疑问,明楼一直以为孤狼只是监视他,那日他得知明诚在营救劳工营战俘时受了伤就匆匆去看他,事后想来才发现岂不给了孤狼把柄,所以立刻约了汪曼春吃饭,想来汪曼春那头是没有怀疑他。 但汪曼春是不是已经怀疑了明台,才让孤狼去查探明台的事?他的确需要让人怀疑明台,但不是这个时候,看来他得想办法给明台一个掩护,大姊的说法不错,让明台学做生意…… 只是大姊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没由来的话?莫非大姊知道了什么? 欸……明楼觉得头越来越痛了,然而身边已经没有明诚立刻为他送上开水及阿斯匹灵了。 明楼在与桂姨对话的时候,他们都没注意到明镜就站在楼梯上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仔细,明镜当然知道明楼对明诚是真心的,如果明楼是把桂姨当明诚的养母,怎么可能会对她表示他想享齐人之福? 况且,什么时候有这一个女人了? 明镜一细想,脑中只浮现了一个名字,汪曼春。 明镜既然知道了明楼的特务身分,难免对明楼与汪曼春之间的关係又多了一点揣测,明楼可能是刻意接近汪曼春的,但他刻意对桂姨说是为了什么?若不是另有目的,会对一个母亲说这样的话吗? 除非桂姨的身分……不只是桂姨而已。 * * * 明台回家的脚步有些沉重,因为他得跟明镜坦白一件事。 有些事一直横亙在心头也不是办法,该解的就得解,他找上了黎叔,两父子终于坐下来好好谈了一场。 明台的确觉得军统已经与他的信仰不合了,但对于是否加入共党,他却產生了疑问。 黎叔的确懊悔利用感情来策反他,明台几次与他们的合作,让上级看出明台有策反的价值,所以黎叔接到了命令后,想到他与程锦云的关係,这才加以利用,他让明台不要怪程锦云。 过去的明台虽然花心,但这回他是付出真心的,他无法容忍他的真心交付的对方并不是同样以真心对待,他说了,他已经找过程锦云了,跟她说了婚期无限期延期。 黎叔叹息,却知道明台是劝不了了。 「我希望……我以后还是姓明。」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明台摇头,脸上是释怀的笑,说恨吗?就算是对程锦云,他也说不上是恨,只是觉得他们两人终究是不适合的,又怎么可能会恨自己的亲生父亲,只是明家对他的恩情他不能忘,母亲当年是救了明家姊弟没错,但没了明家,在那动乱的时代,他们母子就真的能在上海偏安吗?明台也不可能得到这么好的教育,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黎叔明白明台所想,再加上自己地下工作者的身分,认了明台又能如何?让一切维持现状是最好的。 于是明台回家了,准备跟明镜提起找到父亲的事,然而一进家门,就看见明镜坐在客厅里,一见到他就让他跪下。 明台虽然不知道明镜发什么脾气,但还是乖乖跪了。 「你这孩子,是打算气死我吗?」 「大姊……」 「说!你为什么加入军统?」 明台一惊,四下望着,明镜打断了他:「桂姨出门去买菜了,阿香也我支出去办事了。」 「大姊……你全知道了?」 「对!我在苏医生那里全听见了。」 「那天……大姊也在?」 「你们兄弟两个,是不是不把我气死不甘心啊?」明镜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眼泪又止不住的滑了下来。 明台跪行着爬到明镜的面前,伸手擦着明镜的眼泪:「大姊,是明台不肖,大姊不要生气、不要难过了。」 「你啊!你啊!我叫你好好读书、好好读书,你就是不听,你胡闹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走上了这条路了呢?你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你死去的母亲交代?你知道我疼你你就骗我,你们都这样骗我?你们怎么忍心?你们三个都不肯听我的话,你们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姊啊!」 「大姊!我知道错了!你别哭了!你哭了我心里就难受。」 「我把你从小养到大,从没想着要让你去扛鎗打仗,总想着要护着你,让你好好读书过上安生的日子,明楼我已经劝不回来了,你也要让我伤心吗?」 「大姊……」 「我已经让阿诚把明家的產业都转移了,战争再打下去,我们明家在上海也不一定保得住,你可不可以答应大姊,跟着大姊离开上海,到香港也好、澳门也好、不继续唸书当教授也好,陪着大姊做生意,好不好?」 「大姊捨得放下你报国的信仰吗?」 「我人不在上海一样可以做一个红色资本家,你若想报国,就帮着我做生意,用这样的方法来报国。」 「可是……」 「我知道黎叔在策反你,我也知道锦云是共党的人,我也喜欢她这个弟媳,可是……我不想你再冒险了,你们两兄弟,我至少得保一个。」 明台垂首,知道他要说的话没有最好的时机,是该坦白一切了。 「大姊……黎叔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什么?」明镜紧紧的抓住明台的手,彷彿她再也留不住明台了,他的亲生父亲出现了,又是共党的人,明台会不会跟随他的父亲,不肯听她的话了? 「他当时因为地下工作者的身分,离开上海去执行任务,直到抗战开始才回来,回来就开始找我,直到最近才看到旧报纸上的寻人啟示。」 「他怎么想?他想带你进共党?」 「我……还没决定加入。」 「你怪他及锦云用感情骗你、策反你?」 「我理智上能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可我心里却接受不了这样不纯粹的感情,我已经跟锦云说了,无限期延期我们的婚事,若她遇上了更好的,我也不担误她。」 明镜似乎又看见了一丝曙光,她急忙的抹去眼泪,托着明台的手说服他:「明台,婚事大姊不逼你了,你可以慢慢来,大姊也会让你跟黎叔相认,只是大姊希望你答应我,多考虑我刚才说的事,报国,有很多种方式,不要选择这么危险的一种,好吗?」 明台的确想离开军统了,只是他还没想到离开的方法,至于共党,他的确也在犹豫该不该加入,看着大姊期盼的眼神,他也捨不得一下子拒绝大姊。 「大姊,我在军统还得完成最后一个任务,接着我就会想办法离开军统,至于其他的,让我再考虑考虑,好吗?」 明台接到消息,王天风要来上海了,说是要亲自交派任务,明台不知道是否真有一个重要到要让他亲自来上海的任务,还是郭骑云已经把共党准备策反他的消息传给了王天风,总之,这个最后的任务完成后,他便要离开了,他并不欠军统什么,就算有,也该还清了。 明镜知道这已经是明台能给她的最好的回答了,她只能暂时接受,扶着明台让他站起来,明台擦着明镜流出眼角的泪水,安慰着她。 「大姊放心,不管我做什么选择,我都不会改姓,等抗战一结束,我就娶一个妻子,为明家开枝散叶。」明台想了想,又试探性的说了:「指望大哥给你生姪子是指望不上了,但我会生一窝孩子,陪大姊开心的过日子。」 明镜看着明台俏皮的模样,终于露出了笑容,佯怒轻斥:「未婚妻都被你赶走了,找谁给我生姪子啊!」 「我条件这么好,还怕没有女人喜欢我吗?」明台发现明镜并没有因为明楼与阿诚的事生气,这似乎是好事。 「贫嘴。」明镜这回是真的止住眼泪了,她把脸颊的残泪抹了去,做了交代:「今天别再出门了,今晚我有重要的事要说,你得留下来吃晚饭。」 「家里的饭最好吃了,我当然会留在家里吃饭。」 -- 八十九、能跪明家小祠堂的人是什么身分? 八十九、能跪明家小祠堂的人是什么身分? 明楼一到了下班时间,就被明镜一通电话给叫了回来,回来了,也只让他到小祠堂去跪着,却一句话也不说。 明台站在明镜的身旁,也猜到不明镜究竟想要做什么,只是当明楼回来被喝令跪下时,错愕的明楼没有立刻跪,他给了明楼一个眼神,让明楼听明镜的话,明楼想今天的阵仗怕是有什么要事,还是乖乖听话的好,便在蒲团上跪下了。 只是这一跪都跪了十几分鐘了,明镜却一句话也不说。 「大姊……大哥还跪着呢!」明台提醒了她,偏过头的明镜才把头转回来,这一转回来,明台及明楼都发现明镜正在掉眼泪。 「父亲临终时什么也没来得及交代,只把明楼你交给了我,要我让你好好的读书,做一个纯粹的学者,将来娶妻生子,过上好日子,可没想到父亲这唯一的交代,我也没有完成。」明镜说到这里悲从中来,眼泪也忍不住的掉下来了:「偏偏你一个不够,连明台也……」 明楼看了明台一眼,明台点点头,示意大姊已经全知道了,明楼不知道明镜是怎么知道的,可他没急着问,明镜如此伤心,他只能先安抚她,明楼上前握住了明镜的手:「大姊,你放心,等抗战一胜利,我就回巴黎去教书,做回自己,做一个本分的学者,至于明台……」 「你想把明台怎么样?」 「明台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但我会安排,等他完成了最后一个任务,就安排他撤离,虽然可能短时间我们都会见不到他,但至少他会安全。」 明镜也知道加入了军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明楼肯安排想必已经煞费一番苦心了:「这个任务,安全吗?」 「大姊放心,我会保护好明台,就算我有事也不会让他有事。」 听到这样的话,别说明台急了,连明镜也急了,出手就是一个掌摑:「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必须活着,以后在我面前,不许再说这种话,听见没有。」 明镜打得不重,明楼脸上的痛远远不及心上的痛,从他决定加入密查组的那一天,他就知道有一天会让大姊伤心,只是他一直抱着希望,这事能一直瞒到抗战胜利的那天,只是世事并不尽如人意,来到敌后从事地下工作,让他的身分再怎么样也瞒不了大姊。 「是。」 「在知道你是重庆那边的人时,我怨过你,我怨你为什么不待在重庆,哪怕在国民政府谋个一官半职,要不乾脆去参军,依你的能力一定会是一个优秀的军官,为什么一定要跑回上海来,你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一个境地。」 「大姊……咱们明家在上海是世家,我又懂经济,我的位置没有人能代替,我当然知道这有多危险,可是这些工作总是要有人来做,不是吗?」 「我知道我劝不了你,我只能对不起父亲的交代,可我以为至少等到了战争结束,我至少能完成父亲的另一个交代,看着你娶妻生子,过上好日子……」 明楼可以答应明镜任何一件事,为了安抚明镜他也肯说出尽力保全自己性命的话,但唯有这一件事情,他不想骗明镜。 「大姊,我爱阿诚,只有这件事,我永远无法妥协。」 明镜哪里不知道明楼的心意,所以她才伤心,对父亲的交代,她终究是要辜负了:「大姊孤身一人不怕什么,明家的產业无人继承也没有关係,可你和阿诚在一起,明家的血脉可就要断了。」 「大姊,看看明台跟我们的感情就知道,收养的孩子也是能有感情的不是吗?等一切事情结束,我们一家人就到国外去生活,住阿诚画的那样的地方,然后领养一些战争孤儿,让他们整天陪着大姊玩耍,好不好?」 明台听到这里,也跪到了明镜面前:「大姊,你能把我当亲弟弟疼,当然也能把大哥领养的孩子当亲姪子疼的是吗?」 看来明楼及明台是站在同一阵线了,明镜知道明诚的好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存在,若换成了是其他的野男人,或许还不会得到明台的支持,明镜也不是讨厌明诚,也是她自小看大的孩子,她怎么会不明白。 「进来吧!」 明楼及明台不明白是谁站在门外,直到听见明镜这么说后,有人推开了小祠堂的门,站在门外的……是明诚。 今天稍早,明镜让司机小刘去把明诚给接了回来,说是有话要对他说,明镜已经知道他回到明楼的身边,明诚想,大概是明镜叫他回来晓以大义,可听见明楼说对他的爱绝不妥协,明诚实在无法放明楼一个人为他们的感情抗争。 「大姊……」 「你给我跪下!」 明楼心一急,摇着明镜的手请求:「大姊,阿诚还伤着,刚才也不知道在外头站了多久……」 「我知道他受伤了,要不然我会打电话去你办公室闹,给阿诚藉口请假吗?」 「大姊你知道……?」 明台回应了明楼,也算是解答了刚才明楼的疑惑:「那天阿诚哥为了救我受伤,你急急忙忙的出门,大姊觉得奇怪,偷偷的跟在你后面去了苏医生那里,所以才会知道我的事。」 原来如此,明楼恍然大悟,却也感谢大姊的那通电话。 为了不让人起疑,明诚还是去上班了,但因为他还伤着明楼不忍,所以把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休息,还让人不许入内,也就是因为这样,明诚才会接到明镜打来的电话,明镜知道后闹了一场,明楼想着明诚上班太辛苦,便藉着这个理由让明诚请假回饭店休息,却不承想大姊竟然是故意的? 明诚倒是没有犹豫,上前就跪在了明楼的身旁:「大姊,我不会离开大哥的,我知道这样会让大姊伤心,可是大姊,我自认没有人会比我更爱大哥,我能给大哥幸福。」 明镜没有回答明诚的话,只是拿出了早就备好的资料:「我跟言默已经处理好了麵粉厂,处理的方法就跟其他无法转移的產业一样,在国内的麵粉厂用承租的名义把资金转到国外,国内的麵粉厂你是负责人,转移到国外的资產,也转进了你的人头户里。」 原来今天让他来就是为了跟他划清界线吗?用麵粉厂来换取他的感情:「大姊,我不……」 明镜没让明诚说完,只是扬起手制止了他,接着又拿起了一份文件:「这是明家在『希农』所拥有的一块地,本来是打算盖个渡假别墅,等明楼结婚后给他的,现在,我也让人过了户,它也是你的了,等战争结束,你可以在那里定居,那里离巴黎近,离我及明台都近……」 明诚似乎听出了言外之意了,他傻傻的接过了明镜给他的文件,不明白明镜若真是要他与明家划清界线,为什么会说住在希农离她及明台都近? 「大姊……你是什么意思?」 「你让明楼成了不孝的罪人,不该跟明家的祖先磕头请罪吗?」 明诚抬起头,对着明家的祖先牌位,他知道自己在明家是罪人,他也不在乎得让他磕几百、几千个头,只要不要逼他离开明楼的话。 明诚对着祖先牌位,重重的磕头了,只是这一磕似乎是扯痛了他背上的伤口,明诚吃痛,身子也顿了顿,终是没有立刻跪直身子,明楼扶住了明诚,恳求地看着明镜:「大姊,阿诚受不住,等他好了,我陪他一起来磕,要磕几个头大姊一句话,我们不会有任何怨言。」 明镜的表情很冷、声音也冷:「我没打算让他磕多少头,就三个,难道连三个头也磕不了,难道阿诚你对明楼的爱不值这三个头?」 「不!我磕。」明诚推开了明楼,又一连磕了两个头,所有人都看见了随着明诚磕头的动作,在他背上漫开的血跡。 有西服背心的地方遮住了看不见,但遮不住的地方看起来是多么的触目惊心。 明诚磕完了头,额上也冒出了冷汗,他的唇因为痛楚而显得苍白,但说出口的话仍然十分坚定:「大姊,我磕头是为了请罪,但不管如何我是不会离开大哥的,我可以不要明家的產业,我有大哥就够了。」 「我们明家是什么样的世家,结婚有不给聘礼的吗?」 「聘礼?」明楼傻傻的重覆了这句话,似乎还没听懂这两个字代表的意思。 「是我们明家给阿诚的聘礼。」明镜重新再说得更清楚了些。 明台还在担心大姊坚持不同意,听到这样的回答高兴得差点欢呼出声,倒是明楼及明诚两人都愣住了,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大姊,你答应让大哥及阿诚哥在一起了?」 「你以为随便一个人都能进明家小祠堂跪祖先的吗?」 「大姊!你真是一个大好人。」明台抱住了明镜,终于忍不住的欢呼起来,只差没把明镜抱起来转圈圈了。 明诚还处在不敢置信的情绪中,他摀着嘴、双眸淌着泪,从不知道自己也能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明楼在震惊之后是狂喜,他把明诚紧紧的拥入了怀里,对着明镜道谢:「大姊,谢谢你。」 「说好了,等一切结束,至少给我领养四个孩子,两个男的两个女的,这可是明楼你自己说的,到时别嫌小孩子多、吵闹,就不领养了。」 「我会!一定领养,到时大姊身边全都是孩子的笑声,怕是大姊才要嫌吵闹了。」 「不会,我最爱小孩子了,你们就儘管领养,我帮忙带。」 「大姊,还有我的,我的孩子也要给大姊带。」明台也跪到了明镜的身前,摇着明镜的手臂撒娇。 明楼听了用力的敲了明台的脑门一记:「你想把大姊累死吗?」 「大姊!大哥打我!」 「你再喊我再打!」 「阿诚哥,你看大哥啦!」 明楼作势还要再敲,是明诚抓住了明楼的手:「大哥,别气了,明台就是这样孩子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明楼见明诚帮忙说话,倒真是放下手了,看得明镜哭笑不得:「看来我以后不能当明台的靠山了,得阿诚说的话明楼才听了。」 明诚感到羞恼,垂着头不敢说话了:「大姊……你别取笑我。」 能得到明镜的谅解,是明楼最开心的事,他知道他与明诚不会有法律上的名分,但在明家,他还是希望明诚得到他应有的地位。 「大姊,阿诚总算是拥有名分了,我想……在父母的面前给阿诚戴上戒指,可以吗?」 「你连戒指也准备好了?」 明镜很意外,就看着他们两人由衣服底下拉出项鍊,那上头各串着一枚戒指,原来他们早就私订了终生,许下承诺了吗? 「既然阿诚正式成了你的人了,是该给他戴上戒指。」 最后,在明镜及明台还有他们父母的牌位见证下,明楼及明诚互相为对方戴上了戒指,虽然不是明镜想像中的婚礼,但看着明楼及阿诚幸福的笑着,她觉得自己最后的选择是对的,婚姻,不该看性别,只该看重爱或不爱。 「大哥,你戴着戒指,汪曼春问了怎么办?」 这下连明镜都想巴明台后脑一掌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的好日子到头了,你以为我不对付她,真是因为旧情难忘?」 「大哥还有计划?」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 希农,是一个距离巴黎两、三百公里的城镇, 拥有丰富的歷史故事、风景优美, 阿雪在网上扒了许久才扒到希农这个地方, 完全符合了阿雪的设定, 至于设定是什么,为了不爆雷,等此文完结再来告诉大家。 -- 九十、死间前奏 九十、死间前奏 依然是那弄堂里的小宅子,依然是充斥着最黑暗的交易的一间间厢房,明楼等在里头,不多时,言默也到了,他到了也不多说,就把一只牛皮纸袋交给了明楼,见明楼没有立刻打开来看,这才开始说着。 「所有第三战区与毒蝎小组的密电信函都已偽造完毕,我检查了几遍,也故意留了些蛛丝马跡,好让有心人拿了这些文件之后,得出你所需要的结果。」 明楼这才心情沉重的拿过文件,这些文件会带给明台什么样的伤害无法想象,但唯有明台伤得够重,他接下来採取的行动才更能取信日本人,不管是王天风的死间计划还是他明楼版本的死间计划,明台都不免遭罪,而这一切都要明楼亲手促成,所以他心情怎不沉重。 言默不明白明楼明明如此疼爱明台,为什么还要亲手安排这一切? 「你已经可以对我说你的计划了吧!毒蜂到底制定了什么样的计划,让你得採用这么极端的方法?」 「毒蜂的计划只有他自己知道,我只知道在毒蜂的计划里,没有人能活下来。」 「我不知道他要怎么利用明台,但明台终究是你的弟弟,难道不怕误伤了你?」 「他知道我有能力自保。」 「你想必不会让他就这么害死明台吧!」 「是!所以我安排了组织与明台接触,下了命令让他们策反明台,想赶在明台接受这个任务之前将他摘出来。」 这件事,在言默参与了上回的营救劳工营计划时多少知道了一些:「黎叔错在利用了程锦云。」 「不能全怪黎叔,黎叔先请示过我,这是我同意的,只可惜造成了反效果,明台既然来不及摘出来,那么我就得保住他。」 「在明台被刑求到体无完肤之后,做为了一个大哥,终于在任务及亲情之中选了亲情,向七十六号自首,换明台出来?」 「是,但这么做等同违背军令,即便最后的结果与王天风的死间计划一样,但军统失去了一个最有价值的特务,明台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所以你让我安排好了转移,包括明镜、明台还有诚,就是没有你自己。」 「我一旦出面换了明台,就没有我了,何需安排我转移?」 言默这人看来清冷,人也的确天生冷漠,但遇到明家人总是让他再也冷漠不了,这一个个的都打算为了家人牺牲自己,就不能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方式吗? 或许自幼长在苏联,言默对所谓的报国,并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在他看来,在死间计划开始之前明家就举家转移,这才是最好的做法。 「我该怎么处理这份文件。」 「我大姊给阿诚的麵粉厂,阿诚让明台先帮他管着,所以你用阿诚的名义放一个带锁的柜子,说是存放一些阿诚的东西,明台不会有疑问,你把文件放进去后,我自会安排时间让人去查。」 「若是无缘无故让人去查,又能查到这么有用的证据,难免给人怀疑。」 明楼将文件放在桌上,手掌轻搁其上,食指随着他说话的节奏,敲打着文件:「我会让汪曼春產生妒意,急着在我面前立功,汪曼春在这个时候拿到这些文件,查到毒蝎的踪跡,特高课一定会认为有价值,这会对死间计划起到催化作用,军统对我交付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若汪曼春没去查麵粉厂呢?」 「我安排的证据并不只有麵粉厂,断断续续我餵了她不少线索,只是她现在还没能串连起来罢了。」 言默知道明楼绝不可能完全的信任他,他果然还有其他的安排:「你总得要有一件事吸引到汪曼春的注意吧!」 「我身边有一个很好用的人,孤狼来到明家之后一直没有多大建树,我会让她在汪曼春面前派上用场。」 明诚也知道死间计划,所以明楼不可能不安排一些事情让明诚去处理,否则只会引起明诚的怀疑,唯有当着他的面做了,明诚才不会怀疑他想以自身取代明台,明楼让明诚藏了租房合同,先是引起汪曼春的怀疑,接着会在那套房子里设置电台,让人在固定时间发送一些无关痛痒的电报,最后再联合朱徽茵发现电台匯报汪曼春,有这两个人同时匯报,汪曼春一定会重视,进而开啟一切计划。 「你怎么对诚说你会眼睁睁看着明台去死?」 「我对他说,我会安排一个计划救出明台。」 「你明知道如果救出明台,死间计划背后的任务就会失败,那么一切的筹谋就都白费了,诚会信你?」 「他会信的,我会在他的面前与毒蜂大吵一架,做出与军统决裂的假象。」 言默不知该说这两人的智计谁技高一筹,明楼运筹帷幄的确算无遗策,只可惜,明诚或许在各方面都不如他,但只有一点明诚赢过他,那就是明诚对明楼的了解,或许比明楼自己更深,明诚怎么看不出明楼这样的把戏。 只是两个人都有想为其牺牲自己性命的觉悟,言默却无法旁观、漠视。 「对了,提醒你一下,若在梁仲春的手下里看见我,不要意外,我现在也是七十六号行动组的人了。」 「阿诚让你混进去做什么?」 「监视梁仲春,你们想策反梁仲春,只差临门一脚了,不能在这关头出错。」 「我明白了,我会当不认识你。」 * * * 言默到了麵粉厂,果然明台没有怀疑,任他在办公室里放了一个柜子,言默将明楼交代的物品放进去后,由二楼窗户往外看,正看到了一幕好戏。 郭骑云做为一个麵粉厂的经理,自然是在一旁指挥工人装货上卡车的,但于曼丽身为总经理,竟亲自在那里扛麵粉这就有点怪异了。 郭骑云似乎劝过了,于曼丽没理会,郭骑云只能在一旁焦急,放在身侧的手摆一摆,示意明台上前。 于曼丽及明台已经冷战许久了,倒也不是明台在跟于曼丽生气,这一回相反,是于曼丽在跟明台生气。 「于曼丽,这麵粉有工人扛,怎么需要你自己扛了?」 「我谁啊!能领工钱不做事吗?」于曼丽说完,又扛了一袋麵粉上肩,虽然于曼丽在军校训练过,但女性天生的弱势横亙在那里,她扛起麵粉还是有些吃力的。 「你谁?你是总经理啊!有总经理该做的事,用不着扛麵粉。」 明台这个公子哥也没干过粗活,硬是把于曼丽肩上的麵粉抢下扛上肩时,也压得他脚步一顿,郭骑云无奈的摇头看着明台,果然是世家公子。 「那你这个董事长扛什么麵粉?」 「我这不是外聘董事长吗?一样是领工钱干活的。」 明台把麵粉扛上车后,工人笑着接过,轻松的往车斗上一叠,像拎条棉被一样轻松。 「一样是领工钱干活的,你扛得了我就扛不了?」 「你不一样,你是阿诚哥的妹妹。」 明台话才刚出口,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明诚就是他们冷战的原因,其实一开始是明台先怨于曼丽没有坦白与阿诚的关係,而于曼丽怨明台在营救劳工战俘的错误行动险些害死了明诚,所以于曼丽也不觉得自己有错,明台一怨她,她倒是索性不理会他了。 其实明台理智上也知道特务的身分保密,如果没有必要是最好不要有横向连系的,这也是他当初能理解了明楼隐瞒他毒蛇身分的原因,这一点,他就没有于曼丽想得通透,当初接到暗杀明楼的命令,明诚也必须被连带剷除,于曼丽当时的心情一定与他一样,然而她知道了明楼就是毒蛇,可没有怨过明诚一句。 想通了,再想到自己的确险些害死了明诚,明台就更觉得理亏了。 当初要与地下党的人合作营救劳工营战俘,郭骑云第一个反对,说是军校的正统战法与游击队的战法不同,如果临战出了问题解救不成功怎么办?是明台打包票会让地下党的人既要听他的又要帮他们,怎知最后出了一个来闹事的程锦云,明台还跟着一起闹腾。 于曼丽绝对有生气的理由。 提起大哥,于曼丽就更生气了,天知道她看见大哥背上的伤口后有多心疼,她承认她对程锦云的嫉妒心也是她这么生气的原因之一,但若今天大哥没事,她绝对不会气这么久还与明台冷战。 在这个世界上,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就只在乎明台及明诚两个人而已,但若在情情爱爱及救命恩情之中择其一,她怎么选都会选明诚。 于曼丽回头要再扛起一包麵粉,被明台伸手压了住:「我大哥及阿诚哥能让我大姊接受他们在一起,我也出了一份力的,就不能看在我帮了忙的份上,原谅我?」 于曼丽想抬麵粉的手停了,他盯着明台看了许久,看见他讨好的笑。 「为此我在我大姊面前装可爱装了好久。」 于曼丽想像着明台在明镜面前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少贫嘴了,你在你大姊面前肯定就是这么幼稚。」 看于曼丽终于笑了,郭骑云也终于松了口气:「好啦!你们两个别担误别人做事了,这批货赶着要。」 「真这么赶就加班赶一下,工钱我给双倍。」真不愧是董事长,一开口就是双倍工钱。 于曼丽白了明台一眼,说道:「今天经理加不得班,要去『码头』跟相好看夜景呢!你不见他工作得有多卖力?」 跟女朋友看夜景选什么码头?去江边不是更好看,但明台突然想起了「码头」代表的意思,他与于曼丽交换了一个眼神,明白了今晚要摆渡,而且是「特殊货物」。 明台的手在身侧握起拳,之前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冲淡了他得知军统走私的愤怒,但并不代表他忘了这件事。 看着郭骑云卖力的指挥,明台更加认知到他与郭骑云这种老军统的不同。 他无法对上司的命令毫无异议的服从,尤其若这事明明在他看来就是一个错误的时候,军统……终究不是他要走的路。 明台立刻换上了一个鼓舞的笑容,转身对着麵粉厂的工人大喝着:「既然今天郭经理不能加班,那我们就争取在下班前完成,让郭经理好好去约个会,大家在安全、不影响品质的程度下赶工,能在下班前把工完成了,我给两倍工钱。」 工人们齐声讚好,连郭骑云都松快起来,最近他花在麵粉厂的时间太多,都好像当自己的正职是麵粉厂经理了一样。 但在二楼旁观的言默,却把明台的表情变化看了清,想着这人大概又要闯祸了,不过这一回他有私心,他不想告诉明诚,不想明诚再给他收拾一次烂摊子,总之王天风既然对明台还有想法,明台对他还有用处,他就不会把明台给怎么了,何须累得明诚先去替他收拾。 言默离开的时候正与明台擦身而过,明台一直对言默有着莫名的敌意,这一点言默是明白的,只是不知道他的敌意从何而来。 于曼丽看明台进了厂子里上了二楼,她也追了上来,却意外看见了言默。 「言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大哥让我帮他送一个柜子来,里头放的是他的私人物品,你们别乱动。」 「放心,我不会让人乱动的。」 「好孩子。」 言默在孤儿院时其实也有一个感情不错的妹子,是俄国人,金发碧眼白皮肤,说来和于曼丽并不那么相像,但每每于曼丽笑起来的时候,他总觉得好像看到了那个孩子,那孩子被好人家收养了,现在应该过着好日子吧! 言默想到这里,就有些移情的摸了摸于曼丽的头,没想到却被明台给扣住了手。 「别动手动脚的。」 言默收回手,做了投降状,似乎莫名的感觉到一点情愫,于曼丽对明台的心意不加隐藏,但明台过去因为程锦云的关係倒看不出什么,如今再看,似乎他对于曼丽也并非无心。 言默不会自讨没趣,洒脱的挥挥手就告辞了,于曼丽也甜笑着送走了他,大哥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 明台看于曼丽的笑觉得有些刺眼,语气就有些不善了:「你跟上来做什么?」 「是我要问你,你打算做什么?」 「没有啊!」明台嘴上说着没有,手却在抽屉里翻着。 于曼丽伸出手,晃了晃手上的东西:「小仓库的钥匙在这里。」 小仓库,摆的是一些要紧的东西,钥匙也只有明台有,但明台常常不在麵粉厂,所以也把放置钥匙的地方告诉了于曼丽,让她帮忙管着。 「给我。」 「你想去拿小仓库里的炸药是吧!」 明台抢过了钥匙往口袋一放,没有回答,于曼丽扣住了他的手:「你去加入共產党我也认了,要走就快走吧!」 「毒蜂就要来上海了,我这个时候走你们也会受牵连,我会完成任务再走。」 「既然要走了,就别再做傻事了。」 「就是因为我要走了,我才得做这件事。」 「你可知道这不是炸了船的问题而已,连带着也会曝光这条摆渡路线?」 「既然已经被拿来胡作非为,那我就要及时拨乱反正。」 「你这是矫枉过正了。」 「拨乱反正也好,矫枉过正也罢,这件事,我容不得,被你发现就算了,你大可去告密阻止我。」 告密?于曼丽做不了这样的事,很多事情在她的眼中都有灰色地带,但她知道明台受不了灰色地带的存在,很多事,他只认定非黑即白。 「我们是生死搭档,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其实不必……」明台其实不是没有感觉到于曼丽对自己的情感,只是他的心给了程锦云,一直以来他并没有给于曼丽多馀的奢望,但于曼丽从来不曾放弃,如今明台虽然已没了婚约成了自由之身,但对于曼丽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清,只知道自己不配于曼丽这样的深情。 然而于曼丽也没想由他那里得到什么,只想遵从她自己的心意:「你不要有负担,我不是在奢求你什么,我要做的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 九十一、妒火中烧的汪处长 九十一、妒火中烧的汪处长 明诚回明家了,明镜算是重新宣告了明诚的身分,这个名分实在不该属于一个男人,但明诚也不像那种其他上海世家公子豢养的小倌,所以明家的僕人对明诚十分的尊敬,对外也没乱嚼舌根,虽然过去明诚就被僕人们当半个明家少爷对待着,如今地位更高了,有时有事要请示时明镜不在,他们请示的不是明楼,反而是明诚,明镜曾笑说她小时候母亲还在时,家中大小事也是请示母亲的,如今竟像是一种明家是女性作主的传统了。 只差别在明诚这个「大少奶奶」是个男的罢了。 但桂姨的身分就有些尷尬了,明诚知道自己若一下子对他太过热络只会引起她的怀疑,所以一向是没喊他「妈」却也没对她恶言相向的待着,明镜要把她当成亲家母,就怕明诚不开心,但也不好一直把她当个下人,是桂姨自己知道进退,说她高攀不上明家,明诚是明诚,她是她,她依然做着她的工作,明镜才多少松了口气。 对桂姨来说,日子是顺风顺水,对孤狼来说就不是了,明诚被明家给承认了身分,只会逼急了汪曼春,汪曼春若知道此事给她的压力只会更大,孤狼知道自己再无建树,就会被汪曼春视为弃子了。 说来也不知道明楼到底哪里好,能让汪曼春对他如此死心塌地,明知道明楼还跟别的男人不三不四的,也还是不肯放弃明楼,明诚也是,之前还想着要离开明家,如今明镜肯接受他了,他倒是不肯走了,孤狼打从心里厌恶明诚,自然也想明诚想得充满心机,她认定了之前明诚嘴里嚷着要走,就是逼明楼跟明镜摊牌,想求得如今的地位罢了。 一向喜欢玩乐的明台突然去麵粉厂工作,孤狼在潜入明台的房间搜查证据无果后,便开始怀疑证据会不会藏在麵粉厂里,直到她在客厅打扫的时候,突然看见了那幅名为「家园」的油画。 孤狼想起了上回明诚在里头拿走了一张匯票,当时说了还有一份租约,明台住在家里,哪里需要另外再租一个地方,于是孤狼趁夜拿下了画,查看了那份租约,竟是一张在司各特路租房的租约。 汪曼春接了孤狼的电话,在听见那张租约的时候,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她想着以明台的个性,租个公寓金屋藏娇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听到明诚已经回到明家并已经让明镜所接受,汪曼春整个人都再也冷静不下来,她想也没想,就直接往新政府办公厅去了。 * * * 伤势好得差不多的明诚,便又回到办公厅上班了,而且还一回来就带回了一件大功劳,说是查获了一条军统的摆渡路线,为此藤田芳政还把明楼请到特高课去,好好的嘉奖了他一番,并肯定了他是帝国忠诚的朋友。 明台那一夜趁着摆渡时,在那艘货船的货舱里安了炸药,船一驶出吴淞口码头,货舱就爆炸了,他控制好了炸药的量,所以爆破规模不大,船上的人也能来得及游回岸上,没有人受伤,只是……货舱里的货全没了,而且还曝光了一条摆渡的路线。 当然,这件事军统那边是没有任何证据的,明台毕竟是把船摆渡给b区之后才出的事,真要究责也是b区负责人的责任,爆炸案发生后,b区负责人也的确被调回重庆述职了,明楼及明诚都知道,他怕是有去无回了。 既然这条摆渡路线已经没了用处,索性明诚就利用他的最后价值,将它当成线索提供给特高课,而且还营造成军统的人打算玉石俱焚所以炸了货船,连他都是最后一刻跳船逃命的假象,取信了藤田。 明诚正在帮明楼整理他的办公桌,但他身后的明楼一点也不老实,本来只是在会客沙发上看文件的明楼,还一脸正经的接了通电话,掛上电话后,看着明诚帮他整理办公桌的样子,看着看着就起了邪念,走到明诚的身后搂住了他。 明诚一开始没理会他,只管着自己手上的工作,直到明楼并不是单纯的后抱着他,甚至开始解开他的中山装釦子,接着又解开其下衬衫的釦子,他才抓着明楼的手制止他。 「大哥,这里是办公室。」 「我的办公室没人敢闯进来,祕书要报告什么事也会先打电话进来。」 「你可别忘了,有一个汪曼春仗着自己是你情人,总爱不请自来,而且还不经通报的闯。」 「她最近有得忙了,眼皮底下的一条军统摆渡路线她没发现,居然让你这个坐办公厅的人在跑海关时无意间发现了,藤田能不找她去训话吗?」 明楼话边说,手也没停,明诚伤太久了,明楼这段时间都不敢碰他,好不容易明诚伤好了,他们的关係也得到明镜的认同了,明楼渴望明诚的感觉几乎到全身剧痛的程度了。 「那也不能在办公室……」 「阿诚,因为你伤着,我们迟迟没有完成洞房花烛夜,如今我只是抱着你解解馋你也不让?」 「什么洞房?我们又不是……没做过,要说洞房,上回我们私订终身那一晚不也……」 「那不一样,这回是得到大姊的同意,正式拜过祖先了。」 「大哥,为什么你在我面前就会变了一个样?」明诚无奈,是谁说明楼一身学究气的?是谁说明楼总是温润如玉的,为什么在他的眼前,明楼总会变成一匹狼,而且还是十五月圆夜会发出狼嗥的那一种。 「阿诚,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当你在另一个人的面前总不是别人见你的那个模样,而你觉得那才是你,那么,你就是遇到你的灵魂伴侣了』。」 明诚瞥了身后的明楼一眼,又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大哥你看这是什么间书,不务正业。」 明诚上身的衣物已经全被明楼褪下掛在明诚的肘窝,明诚也不再推拒他了,他感觉到明楼的吻由他肩上那个被射穿的鎗伤吻起,停留在他身后那个像是黥纹的伤疤,明诚知道明楼对这两个伤口的执着,因为这两个伤口,一个是明楼留下的,一个是因他而產生的。 不过明诚很快的就发现异状了,他虽不是真想跟明楼在办公室来这么一回,但他很清楚自己对明楼的吸引力,明楼就这样抱着他、吻着他,两副身子贴得这么紧,明诚可以感觉得到身后的明楼根本没有动情,而这是他在明楼怀里时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大哥……你又耍什么计谋了?」 明楼停下了吻,知道明诚发现了,他埋在他的背上,轻笑着说:「你能让南田看一次,就不能让其他人再看一次?」 「发生什么事了?」 「汪曼春为爱丧失斗志,除了大姊,她不相信明家的其他人可能是抗日份子,我餵了她好几条线索,她一条也不咬。」 明诚在明楼挑情的吻中,还有馀裕的伸出手,托住了明楼的颊,回头看着他:「想不到我家先生人到中年了还有这样的魅力,迷得汪曼春斗志全无?」 「怎么说话的?」明楼不满意的顶了顶下身撞上明诚的翘臀,他是还没动情,但蛰伏着也不容忽视的物事还是很有存在感的:「什么中年人,是壮年!壮年!」 明诚忍俊不住,呵呵呵的笑出声来:「大哥也怕老。」 「刚说了中年又说老,看来我得重振夫纲了。」 「大哥,你忘了,在明家……你什么人都怕。」 明楼气恼,食指托着明诚的下顎就把他的脸给端到自己面前,发狠的吻住了明诚,明诚也没推拒,反而转了个身,脚一蹬就跳坐上明楼的办公桌,修长的双腿绕着明楼的腰圈了住,还使力把明楼给勾上前来。 明楼被这一着扯得一个踉蹌,还真的扑到了明诚的身上,他的双臂绕过明诚的腰间撑在办公桌上,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大哥怎么知道汪曼春要来了?」 「我让夜鶯监听咱们自家的电话,刚刚孤狼打给了汪曼春,她已经知道你回明家抢了她明家大少奶奶的位子了。」 「我是个男的,什么大少奶奶,听了真不舒服,昨天明台那熊孩子,居然还调侃我,喊我大嫂。」 「这熊孩子,我帮你教训他。」 明诚把双手勾住了明楼的脖颈,白了他一眼尽是风情:「得了吧你,你敢教训他大姊就教训你。」 「我那是让着他、尊敬大姊,我要下黑手,明台防得了、大姊看得出来吗?」 「这倒是。」明诚想了想,明台那个初生之犊,要想斗明楼这个老特务,怕是还得回去多修练几年呢! 很快的明楼的办公室门外就传来喧闹声,挡人的人是李祕书,明楼及明诚都知道自从南田死后李祕书就彻底成了汪曼春的眼线,如今李祕书拦人也是拦个形式的而已,他不怕事后被明楼追究,对于汪曼春的事,明楼鲜少真的追究什么,李祕书也捉准了这一点。 汪曼春闯进来时两人像被打断了好事刚来得及分开,汪曼春用力把门关上,把李祕书给挡在门外,她亲眼看见已经够了,不想再让一个人看见她汪曼春竟然连一个男人都比不过。 明诚若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倌也就罢了,可偏偏他一身英气又颇有男子气慨,这份柔弱只会出现在明楼的面前,更让汪曼春看了刺目。 汪曼春一直以为自己这样独立自主又能在明楼面前适时的摆出小女子姿态最对明楼的胃口,殊不知这样的手段明诚这个男人玩起来更得心应手。 男人都是有征服欲的,征服一个几乎比男人强的女人,那是天性,但征服一个比大多数男人强的男人,那才真正叫做征服,好像自己就是这天地之间的王者一样。 汪曼春见明楼站直身子,被撞见这一幕没有一丝窘迫,明诚身上的衣服也及时拉起,让汪曼春只来得及看见明诚肩上那处像是黥纹的伤口,她刺眼的看见那黥纹周遭印了几个深赭色的印记,那是吻痕。 明诚背着汪曼春把衣服整理好,明楼已经适然的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带着一些色气的笑容看着明诚穿衣服。 「大哥,我先出去了。」 「你手底下的人也该教训教训了,拦住人先通报再让人进来的这本事,每回祕书长不在就拦不住,这像话吗?」 「是。」 明诚转身要退,在走到汪曼春面前时顿了顿,礼貌且客套:「汪处长想喝茶还是咖啡。」 「我想你滚!」 明楼抬起视线望向了汪曼春,脸上没有多馀的表情,眼神却是锐利的。 明诚没有因为汪曼春的话而生气,只是微一頷首,附耳汪曼春轻声说了:「只有一个人是满足不了大哥的,我容忍你是因为我了解大哥,你若傻得只想当唯一,当心被厌弃了。」 「阿诚,你跟汪处长说什么呢?」明楼挑眉,不觉得那两人的感情好到可以咬耳朵。 「交换让你开心的情报啊!你不乐意?」 「机灵鬼,懂得拉战队了?」 「让你开心还不乐意了,回头别来找我,找汪处长去。」 「你小子,快去帮汪处长泡杯咖啡来。」 「哎,知道了。」 汪曼春的手紧握成拳,这是什么意思?让明诚跟她共事一夫的意思?汪曼春逕自走到明楼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盯着刚才明诚坐着的办公桌一角,视线像是想把那里烧出一个洞一般。 「曼春。」明楼带点无奈的磁性嗓音,向来能撩动汪曼春的心弦,但如今汪曼春却只能想到明楼方才用这样的声音喊着明诚。 「师哥,这算什么?」 「我知道你一直都怀疑我跟阿诚,我本也没想告诉你,怕你心里介意,怎知你就这么闯进来了。」 「所以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在我面前都不遮掩了。」 「曼春,阿诚他也很委屈,我跟他的关係是见不得光的,所以他看着我们在一起也不能嫉妒,他什么也不要,就求我身边一个位置,你真不能容他?」 汪曼春都要气笑了,「一个位置」?孤狼说了,他可是明镜认可的「大少奶奶」啊! 汪曼春明知故问着:「你大姊知道吗?她能接受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本来是不肯的,但阿诚终归是她看着长大的,知根底,而且前阵子我大姊在公事上阿诚也帮了不少,几次大姊都想把阿诚挖角挖走,再看阿诚无怨无悔的跟了我,我大姊终是心软了,现在还说整个明家就只阿诚得到她真传,能接班掌管明家的事业。」 「这就接受了?有这样的条件的人多的是不是吗?」 「曼春,你别小看了阿诚,你可知道他刚破获了一条军统的摆渡路线,让我在藤田先生面前立了一个大功,对明家、对我,他的帮助都不小。」 汪曼春看着明楼得意的说着,她咬着下唇,眼泪盈满了眼眶,眼见就要滑下来,她又倔强的不肯让泪水滑下:「那我呢?我也能帮上你的忙,我一定会把上海中共地下党及军统的情报站给端了,让师哥你在新政府里的职位能扶摇直上。」 「我信你,曼春,但这事急不来,我没怨你。」 「你刚才说的那一些我都能做,你的身边不需要那么多人。」 「曼春……」明楼叹了口气,适时的表现出对汪曼春的捨不得:「曼春,我真的要你,可我不是一个专情的男人,甚至……只有女人是满足不了我的。」 「不可能!师哥在巴黎不是交过女朋友的吗?」 「是,她倒是看得通透,该是属于我跟阿诚的日子,她从来没有过问,我们三个人一直是相安无事的,直到明台把我交了外国女朋友的事无意间透露给了我大姊知道,才被我大姊阻止。」 这么久了……他们已经这么久了……而且过去明楼的女朋友竟然都是必须接受这个关係的?汪曼春倏地站起来:「我不能接受,这种关係太骯脏了!」 「曼春,你若以为我会放手就太傻了,我若这么轻易就会放手,就不会瞒着我大姊跟你在一起了。」 「你……喜欢我,喜欢到不会放手?」 一手糖、一手鞭,明楼演绎一个花心大少演得精妙入神:「现在整个新政府还有谁不知道你是我情人的?」明楼站起身,走到汪曼春身边,托起她的手放在手中,温柔的抚着:「曼春,我是贪心的男人,权势、地位我都要,对于感情我同样强势,你们两个我不会做选择,在我心中不存在有你无他或有他无你这个选项,只存在谁是主谁是次。」 汪曼春看着自己的手被明楼温柔的抚着,那份她从年少时就贪恋着的温柔,如今这份温柔已经确定是她的了,只是又不全是她的,这是她为了得到所必要付出的牺牲吗? 「我是主是次呢?」 「不管阿诚能帮上我再多,他终究是见不得光的,这样还不够明白你才是主吗?」 汪曼春冷冷的笑了,她赢了明诚,只是因为她是女人,在明楼的眼中,她只剩这个价值了,在他眼中,明诚更有用处,孤狼说,明诚在帮忙转移明家的资產,而且做得很好,很得明镜讚赏。 现在是战时,所有上海的有钱人都在做这件事,明镜不难由其他人的经验做比较,明诚做得肯定比其他人好,才能让明镜满意。 同样是叔父的学生,这一点汪曼春就没学成,她对读书求学这档子事从来就没有多大的兴趣,更遑论是艰涩的经济学或是企业管理,若说明楼是叔父的得意门生,那么明诚便是明楼的,明诚把这一套学得透彻而且用得青出于蓝,这才能得到明镜的青睞。 可偏偏汪曼春最拿手的特务工作,她还是输给了明诚,这条走私线在她眼皮底下这么久了,她竟然没有查出还让明诚抢先了一步? 此时,有人敲门,明楼喊了声「进来」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是明诚端着两杯咖啡进来,他先由托盘上拿了一杯放到了汪曼春面前,脸上满是和煦如阳光的笑意,那是浸淫在阴冷地狱般的七十六号多年时间的汪曼春身上早已见不到的明亮。 「汪处长,这是昂列咖啡,加了牛奶少了苦味,汪处长应该会喜欢。」接着又在明楼面前放了一杯:「大哥,你的咖啡。」 明楼很明显的皱了皱眉头,看了桌上的黑咖啡一眼,明诚立刻意会了:「手冲波旁,我还不了解大哥吗?」 明楼算是满意了,伸出手指在明诚的手背上点了点,然后带着一脸笑意的让他退下。 在明楼点着明诚手背的时候,汪曼春看见了,那对应是成对的白金戒指,低调……却刺目。 汪曼春抱着自虐的心情,饮下了一口昂列咖啡,那不像一般咖啡的酸或苦,也不像那种加了糖的甜腻味,混着牛奶及咖啡,不是纯粹的牛奶,也不是纯粹的咖啡,倒像现在她与明诚的关係。 明诚在向她宣示一件事,从此之后在明楼的身边,一半是他、一半是她,她要不就接受这一半牛奶一半咖啡的昂列咖啡,要不就只能接受一杯纯粹的黑咖啡,独自一个人品嚐其中的苦味。 汪曼春站起身走到明楼身边,俯身看着他:「师哥,我会让你看见我不是因为我是女人才成为你心中的主,而是我的能力比阿诚强,这才让我成了主,他是次。」 「曼春,我没……」 汪曼春把食指压在明楼的唇上,「嘘」了一声,这才接着说了:「师哥,你等着我的表现。」 汪曼春在若有似无的勾引着明楼,明楼也不吝于演一场戏,他知道汪曼春有精神洁癖,她的勾引是想看他多想要她,并不是真的要他,所以明楼应了她的勾引,欺上前去想吻她总是抹得鲜红的唇瓣。 然而汪曼春如明楼所想的躲开了:「师哥,之前我想给你时你没要,现在你身上带着别的男人的味道,我便不要了。」 「喔?那你想我怎么做?」 「我立功的那天,我要你洗了一身阿诚的味道后来找我,当成是给我的奖励。」 「我期待那一天。」 说完,汪曼春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像隻既高傲又尊贵的凤凰,明诚随后进了办公室,看见明楼适意的背靠着椅背,带着满意的笑。 「成了?」 「嗯。」 「大哥,你真的很有当坏男人的潜力。」 「你小子……」明楼抄起桌上的资料夹就要往明诚砸去,却看见明诚及时退了出去,临拐出转角前还伸手跟他挥了挥手做了「再见」的手势。 -- 九十二、双毒之怒 九十二、双毒之怒 「第三战区密码本已经上路,沿线各站负责保卫,务令安全抵达。」 这是汪曼春手上由朱徽茵送上来的破译过的密电,汪曼春并不是不相信她,只是决心在明楼面前立功的她,力求务必小心:「第三战区的密码本已经到了该更换的时候了吗?」 「按照定期更换密码本的惯例应该快到了。」 汪曼春十分满意,口头上嘉奖了朱徽茵一番,并交代了她命令各部从即日起在各交通要点严查,要是抓到可疑分子不要声张,直接到带七十六号来,汪曼春会亲自审讯。 朱徽茵试探性的问了汪曼春是否报告特高课,看得出来汪曼春不以为然,那么朱徽茵也索性迎合汪曼春的意思,贬低特高课连个躺在医院的共党都没能看好而被暗杀,再好好吹捧了七十六号一番,还在言谈中无意间提起了特高课曾经在司各特路探测到一个神祕电台,但是却不往下追查,这个神祕电波她也捕获过,她说了,按她之见,共党的谍报电台的确有可能藏在司各特路附近,依惯例,他们不会买房子而是租房子,如果好好调查司各特路的租房信息,说不定可以查出什么。 朱徽茵看似急着邀功,连微小的可能性都送到汪曼春的面前,虽然最后的结果可能令人满意,但却必须耗费相当大的人力,一般情况下对这个建议是必须斟酌再三的,但听到了汪曼春的耳里却有了不一样的结果。 因为汪曼春先前才听孤狼提起过,明台在司各特路租了一套公寓,再加上李祕书之前曾经给了她一份手錶的典当单,看起来就像是明楼在帮明台收拾善后,而那只錶,曾经出现在她叔父被杀害的现场…… 汪曼春一次次的对明台释疑,他是抗日份子的可能证据却一次次的送到了她的面前, 明台的身分特别,若换成是一般人,即便没有证据只要有一点点的可疑性,她都可以把人抓来七十六号审问一番,但她不能对明台这么做,万一冤枉了明台,那她与明楼就彻底完了。 她需要更进一步的证据…… 「好,这事交你去办,若能查到抗日份子的电台,朱徽茵,我给你记头功。」 「谢谢处长。」 * * * 听到毒蜂约他见面,明楼的头疼病就又犯了,明诚送上了阿斯匹灵及温开水,明楼吞了药,就靠着椅背歇息。 「好日子过久了,我都忘了那个瘟神要来上海了。」 「其实你早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你哪里是担心毒蜂,你们斗了十几年互有输赢,他不是你担心的对象,你真正担心的,是明台。」 明楼放开了额头,偏过头去看办公桌上的那张他们兄弟两人及明镜的合照,不说一句话。 「死间计划一旦开始,明台执行或不执行都只有死路一条,而你则必须为这结果承担痛苦。」 「这个计划执行或不执行,所付出的代价都太大,这个选择对我来说太难了。」 是选择报国让弟弟去送死,还是选择保住弟弟破坏这个计划,明楼都要承受极大的压力。 明诚低垂着头,轻声问着:「大哥似乎有不一样的计划?」 「我不知道毒蜂想让多少人去死,但他认为想要让日本人相信这个计划,就必须要用鲜血去舖就。」 明诚冷哼一声,在他看来,这个计划不到最后一刻,根本不知道成功与否,若是没抓准时机,这些人就都白死了,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只为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计划。 「大哥似乎还没放弃说服他?」 「我不会放弃说服他,他也只能同意我,因为这是我唯一拯救明台的办法。」 「如果他依然不肯呢?」 「那我就必须强硬的把明台摘出来,送走。」 明诚适时的表现出了惊讶:「摘出来?重庆那边能不知道是你做的吗?那你的后果……」 「别说了,我知道我会面临什么。」 「那么我会面临什么,你考虑过吗?」 明楼握住了明诚的手,给了他一个微笑:「这样你就可以完成你的心愿了,你不是一直想着绑架我,逼我离开军统、离开组织吗?」 「你的意思是……?」明诚的脸上,又重新出现了希冀。 「对!你去约毒蜂吧!若这回再说服不了,你就得安排撤离的事了,不管是澳门还是巴黎,但你明白的吧!澳门太小,我们容易被找着,巴黎虽远,但德国对法国可是虎视眈眈,哪里都不安生。」 「除了我们明家自己人及言默,谁知道我们对澳门產生了兴趣,就连孤狼我们都没让知道,至于巴黎……我们并不一定要待在巴黎,若选个乡下地方住,比较没有攻打的价值的地方……记得大姊给了我希农的一块地吗?我们就在那里盖个房子,完成你河畔旁、树林边的梦想。」 「听了让我好期待,你去安排吧!那个叫言默的,他能帮上你的忙吧!」 「我会让他去安排,不!我现在就去安排。」明诚高兴得站了起来,就像他们明天就要离开上海一般。 明楼看他的模样真是啼笑皆非:「你就这么肯定我劝不了毒蜂?又这么希望我叛国?」 「大哥,需要我提醒你吗?你是汉奸,你早就已经叛国了。」 「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明诚才不怕他,转身就走出了明楼的办公室,看起来是那么的迫不及待,明楼看着明诚的背影隐在办公室的门外后,才收起了笑容露出了悲凄的表情,他好不容易才和明诚修成正果了,他也捨不得放下这一切,但若让明台有事,别说大姊不会原谅他,他也对不起救了他性命的明台的母亲,可让他叛国……他也是真的做不到的。 报国是他的信仰,他为此已经努力了十多年,断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弃。 离开明楼办公室的明诚,他的笑容也是虚假的,他太了解明楼了,知道明楼在敷衍他,也知道他让言默安排了一套计划。 言默那天对他说,如果在七十六号梁仲春的手底下看见他,不要意外,他问是明楼派他执行任务吗?言默答是,至于怎样执行,言默没有告诉他。 「那都不重要了不是,你不是已经决定早明楼一步,去完成明楼所准备执行的计划,那么明楼让我做什么,你也用不着明白了。」 明诚没有说话,明楼想代替明台,而他……会代替明楼。 * * * 乡村俱乐部,一个高档的游乐场所,一间设置了赌桌的包厢,两个分坐两头遥遥相望的人。 「我其实不喜欢跟你约在这种地方见面。」 「这地方安全。」 「人模狗样的装上流社会,一屋子汉奸。」 「你骂够了没有?」从来能当面骂他汉奸还能不让明楼生气的就只有一个人,当然不是眼前这个人。 王天风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嚣张,眼神也同样如以往疯狂:「我知道你安排了另一套计划,不过我不会照做。」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来说服你放弃,而是我有第二套计划?」 「你这个人,不可能因私忘公,既然如此,就必须有个替代,但你想的这事没得商量,你这根钉子必须狠狠楔进去,地位无人能取代。」 「你出的主意是餿主意,你就不怕死间计划是一个错误的假设吗?你的赌注太大,你就不怕一输到底?」 「赌注越大、赢面就越大,更何况你明白我一向自以为是,就算主意是餿的,也是我的主意。」 明楼最恨王天风这油盐不进的样子,从来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改变他:「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撒泼的时候就像个女人完全不讲道理。」 「你别指望能力强的人态度好。」 「你觉得我没有感情吗?你以为我冷血吗?从我回到上海的那一天起,这里就不是我的家而是战场,我随时都有告别这个世界的准备,但支持着我这么做的,是我以为能给我的大姊、我的弟弟换得一个和平的未来,可你却把明台拉下了水,每每我想到这件事,我都想一刀一刀剐了你。」 王天风看不出来是不是真的后悔了,他的一句对不起倒是出口了:「对不起,但我的计划是必须执行的、是最接近完美的,你的要求,我不会接受。」 「既然不依我的,那你还敢来见我?」明楼见他说了再多也没能改变王天风,语气越来越愤怒,几乎是斥责了。 「你的身分是什么?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明楼拍桌而起,戟指怒目:「现在是你欠我的?你带走我弟弟问过我吗?」 王天风也无法冷静的坐着了,在他眼中,明楼这就是自私:「现在是战时,每天都在死人,你和我都可以死,唯独你兄弟不能死吗?」 明楼及王天风两人一言不合,当下就扭打起来,一直守在门外的明诚及郭骑云衝了进来,各自带开了自己的上司。 「老师,有话好好说,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王天风虽然在气头上,但也没忘了死间计划是不能让郭骑云知道的,他瞪着明楼,想起了另一件事:「你兄弟害死我了,他炸毁了一船的走私货物还有鸦片,毁掉了军统的一条走私线路,你身边这个副官倒好,索性拿这件事来立功,就是一个汉奸。」 明楼不说不气,说到走私的事就更气:「人是你自己挑的、学生是你自己教的,有这后果是你活该,我让阿诚这么做,是将这条彻底没用的路线发挥它最后的价值,说我这根钉子该狠狠楔进去的人是你,我只是在完成你的命令啊!王处长!」 「你们就不能少说一句吗?走私路线毁了,处长他生气也难免的,你们还利用它得到嘉奖……」郭骑云也知道王天风说的是过分了些,但也情有可原,至于明楼,心疼自己弟弟也是有的,他不想偏颇谁,只希望两边都冷静。 但怎么知道明诚却是听不了这段话的:「有你说话的份吗?」 被这么一喝,郭骑云也不满了,军统里的伦理十分明白,半路杀出的明诚官阶硬是比他大了一级早就让他不满,后来他立了功,才勉强得了与明诚一样大的官阶,但因为他是毒蛇的副官,地位上还是比他高了一级,新仇旧恨,也让郭骑云忍不住与他吵了起来:「也没你说话的份。」 「让我别说话,就看好你家疯子。」 「你怎么不让你家毒蛇别乱咬?你别踩着别人的痛处升官发财?」 「我们在敌后,既然路线已经毁了,拿来利用有什么不对?汉奸?以为我喜欢做这个汉奸吗?不满意就找人换掉我。」 「这个汉奸是你自己甘愿做的,当初是你自己跟着明楼踩进来的。」 王天风最后还是听不下去了,出声喝止了两人:「你们两个什么意思?」接着又对着郭骑云怒斥:「明楼也是你叫的?」 明楼眼神示意了明诚,那视线中可没有以往的纵容:「你们要不要先打一架?」 明诚压下怒气,只得退到了明楼身后。 王天风不屑的看着明诚那高傲的模样,他记得明台在受训的时候说过…… 「我有两个兄长,若说大的那个是老狐狸,小的那个就是小狐狸。」 现在王天风倒是觉得,若要说明楼是隻高傲的孔雀,那么明诚就是一隻高仿的小孔雀。 「看看,你们家的下人,都有高人一等的错觉,会画几笔油画,就自觉十分了不得,我看那画技根本上不了档次,就是街头画家的水准。」 明诚被这么贬低,气得一双圆眼都快瞪出来了,倒是明楼向来护犊,把明诚拉到了自己身后,迎上了王天风的冷嘲热讽。 「先管好你的人吧!阿诚怎么样也比你这个副官好,你这个副官顶多拍拍三流小明星,算不上什么职业摄影师,阿诚的画在大学时期,可是开过联展上过义卖会的。」 郭骑云被明楼一批评,面子也掛不住:「这年头会摄影的人少,基本上拿得了照相机拍得出不模糊的照片,就甩其他人好几条街了,我从也没想过要开什么联展当什么真正的摄影师。」 明楼指了指郭骑云,对着王天风,看得出来十分骄傲自家的人成就更高:「看看,高下立判,另外有一点我必须澄清,阿诚不是我家的下人,是我内人。」 王天风那张脸可说是十分精采,两个都是男人,什么内人外人的?像什么样。 郭骑云早在上回营救日军劳工营的战俘时多少就猜出明楼及明诚的关係了,如今听到证实一方面不意外,一方面又因为明楼竟能毫不觉得羞耻的说自己与另一个男人是这样的关係而意外。 「你、你们能不能有点长官的样?」郭骑云都替明诚觉得害羞了。 没错!明诚听到明楼当眾这么说,脸色当然也不会太好:「我觉得郭骑云说得对。」 明楼被这么一反驳,转头看了竟没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的明诚,明诚只是垂首不去看他,倒是那头的王天风仰天大笑了:「嗯!这话我爱听,我总算找到了一些安慰。」 明楼可没有因为孤军奋战就败下阵来,出口又是嘲讽:「你当然只能觉得安慰,因为你年纪一大把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难免对我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带着嫉妒。」 听到这句话,垂首气恼的明诚终于笑了,明楼真是很懂得往王天风的痛处戳,倒不是王天风对自己没有娶妻生子而遗憾,而是明楼明明知道王天风最看不得别人腻歪,一看就像点燃的炮仗,而他偏偏就爱点这个火。 郭骑云也是发笑,想到老师总是轻易的被毒蛇点燃怒火,也知道毒蛇无庸致疑就是老师永远也斗不垮的死对头。 明楼知道今天谈话没有结果了,而他打算让明诚看到的效果也看到了,那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那个计划你最好别这样进行,否则我会让你看见我不合作的样子。」 「容我提醒你,那就是犯了军法。」 「你觉得那个时候的我,还在乎军法吗?」 明楼以眼神示意了明诚,明诚由一旁的吊衣桿上取下明楼的大衣,明楼帅气一甩、一披、一套,一边走出这间包厢。 王天风知道,犯了军法也只是死而已,而明楼早就抱着替死的决心,当然不会害怕军法,他对着准备离开的明楼喝斥:「你最好不要破坏我的计划。」 「不好的计划,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 双毒像孩子一样在正剧中互吵的时候, 阿雪真真替老师的双眼默哀! 当时阿雪的眼中,明楼的护犊让明诚害羞了, 而郭骑云见明楼当眾放闪,也替明诚害羞了, 所以写这段的时候,忍不住在对话里多加了几个字…… 在lofter看到对阿雪的文有二刷甚至是四刷的情况, 阿雪真心感谢也真心佩服, 其实写同人是自己内心对剧中角色的一种幻想, 本也只是写来自己开心, 但能得到共鸣实是意外收穫。 (ps.这篇本的总字数为四十四万八千多字,完结之后要刷可是大工程喔!) 阿雪自己在写的过程中是看过无数次的, 写完一集,检查一次,写完一个桥段,检查一次, 虽然整体来说都会顺着大纲走,但篇幅过长,写到最后难免出现bug,就得回去再检查一次, 这还不包括中间为了怕埋好的伏笔没能挖出来还得回去再检查的好几次, 最后,整个写完了,还得从头再检查一次,每次在贴文之前还得再检查一次错字, (虽然最后还是难免有没查到的错字),以致于真的完结之后,就不想再刷第二次了! 不过,说是这样说,阿雪前几天又在结局的地方做了小变动,为了呼应他们的前世及来世…… -- 九十三、大计尹始 九十三、大计尹始 明台接受了王天风到上海来所交派的任务,在交派任务之前,王天风自然是对明台炸毁了货船一事加以斥责,但明台是不承认的。 的确,即便可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事是明台做的,但因为没有证据,最后因为瀆职被问罪的,还是只有b区的负责人。 王天风此回来交派的任务不仅重要且危险,就是要他及于曼丽去传送第三战区的密码本,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及迷惑敌人,王天风还安排了郭骑云拿着另一份密码本与另一人接头,至于哪一份是真哪一份是假,只有交接这份密码本的对方知道。 这回的行动代号,名为「丧鐘」。 在王天风交付任务的同时,朱徽茵地毯式的查找司各特路的电台讯号,果然让她在司各特路一百三十三至一百三十七号附近,捕捉到一个可疑的电台讯号并成功的截获了一条密码,经侦听小组联合破译,确定是毒蜂使用过的密码。 听到是毒蜂,汪曼春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她想起了不久前明楼告诉他,毒蜂可能回上海来的消息,她接过了朱徽茵所说的破译后的译文,上头的电报内容十分简单。 「丧鐘敲响,敲鐘人上路,沪祥,第三区,速递毒蝎。」 汪曼春知道这是一则任务暗码,「丧鐘」想必是任务代号,上路的敲鐘人则必是送速递给毒蝎的人,只是速递的内容是什么? 「速递?速递什么?莫非与第三区这三个字有关?」 朱徽茵慢慢引导着,汪曼春很快就想到了之前的那条密电。 「是第三战区,速递的物品就是密码本。」汪曼春真是见猎心喜:「只是这个『沪祥』两个字……指的会是什么?」 「应该是交付密码本的地方,会不会是饭店名称?」 「你说发现电台讯号是在一百三十三到一百三十七附近,没有二十八号吗?」汪曼春一开始会对这个司各特路的讯号有兴趣,是因为孤狼说的看见明台藏了司各特路二十八号的租约,但讯号却不是出现在二十八号,莫非又是一次巧合? 「汪处长怎么会问到二十八号?二十八号就在一百三十七号的正对面。」 「对面?你确定电台讯号是在单号这头而不是双号那头?」 「确定,电波传送的方向,是单号那头。」 「那二十八号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 朱徽茵想了想,摇了摇头:「看不出古怪,就是一间出租公寓。」 「公寓?」是!是出租公寓,这就对了:「公寓名称叫什么?」 朱徽茵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想到她去搜查讯号时在一百三十七号停下,视线随意一瞥,看见了对向公寓大门边贴着偌大的「28」两个烫金字体,那其下有一块招牌,上头写的是…… 「是沪祥!沪祥公寓。」 「那就对了!」汪曼春立刻回到办公桌旁拿起手摇磁石电话的话筒,拨动了手摇桿,这具电话转接到固定的单位,是汪曼春所带领的行动人员办公室:「派一组人到司各特路二十八号附近盯哨,接着立刻祕密调查司各特路一百三十三、一百三十五、一百三十七有哪几间是出租房,查到后把房东带回来,不许走漏风声。」 「是!」 汪曼春派出的盯哨小队离开七十六号时,正被言默给撞见,他低头掩去脸上的冷笑,鱼儿终于咬鉤了,接着,汪曼春会在司各特路一百三十七号发现一部电台,还有一些他刻意放在那里的物品及电台零件,看上去就好像真有一名军统特务住在那里一样。 再后来,汪曼春会在盯哨司各特路二十八号的时候,遇见了「敲鐘人」也就是毒蜂,然而……毒蜂的死间计划,就会开始了。 开始了之后,明楼被军统交派的任务就完成了,接下来的进展就全掌握在毒蜂的手里,再也没有人知道计划的全貌,只知道……会有人死,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 * * 汪曼春从来没有这么的顺风顺水过,她派去司各特路盯哨的人,果然等来了毒蜂,她下令再等毒蝎一网打尽,然后一掛上电话就迅速赶去了现场,却没想到毒蝎迟迟未至,毒蜂也似乎察觉有异,急忙要走,汪曼春知道不能再等了,只得先抓了毒蜂。 抓到人,要查毒蜂是谁也就不难了,原来是军统里的一位上校处长,名为王天风。 只可惜一个特务、一个军人要做到他这个级别,要他开口是不容易的,但汪曼春也谨记着明楼说过的,一个会跟七十六号做毒品交易的人,他的嘴也不是那么难撬开,更不用担心他会一头撞死。 就算王天风想死,他若有一百种方法想横着出七十六号,汪曼春就能有一百零一种方法让他死不了。 而朱徽茵那头也颇有收获,果然在司各特路一百三十七号找到了一部电台,但文字讯息已经全部销毁,她现在正在寻找房东,查明租屋人的讯息。 明台所租的二十八号已确定拿来与毒蜂接头使用了,但毕竟明台人并没有出现在二十八号的沪祥公寓,以明楼的口才,要帮明台撇清责任也是可行的,更何况还不排除明台真是被利用的可能。 而确定与军统有关的一百三十七号,现在还不知道租屋人是谁。 「一个花花公子,有没有可能是一隻杀人不眨眼的蝎子呢?」 汪曼春不知是在低喃还是在问话,朱徽茵没听清,又问了一次:「啊?」 「我说,一个花花公子,会是一个抗日份子吗?」 朱徽茵装成认真思考的样子,最后慎重的回答了汪曼春:「如果这个花花公子是偽装的呢?他给我们看的,很可能是做为偽装的假象。」 汪曼春是打心眼里希望明台与这事无关的,他恨明镜,是因为明镜阻止她与明楼在一起,而且明楼在巴黎一待就是十年,明镜的所做所为可以说明楼毫不知情,但明台之前在巴黎待了一年,明楼还能说明台的所做所为他全不知道吗? 她知道明楼是无辜的,但日本人却不像她那么信任明楼。 汪曼春交代了朱徽茵儘快找出房东,人就去了新政府办公厅向明楼报告她抓到毒蜂的这件大功劳。 明楼听到自然是很开心的,开心得立刻站了起来,看她的眼神也多了些许激赏,而明诚的脸上可没有笑容,他就像刚抢到玩具才得意没多久玩具就被收走的孩子一样,用着极为厌恶的眼神看着汪曼春。 汪曼春是胜利者,自然没去理会明诚,而且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 「南田课长都没能完成的事,曼春你居然做到了,这可是奇功一件,我一定要为你请功。」 汪曼春笑了,笑明楼的急切,实在是新政府最近连连遭受打击,他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吧! 「师哥,别急,他还没招供呢!不过据我分析,他应该就是第三战区密码本的护送人,顺藤摸瓜,我不仅要利用他得到密码本,还要利用他破获军统上海站,到时师哥你再一併请功也不迟。」 「到时候,我一定向周先生提议,让你来主导七十六号。」 「职责所在,我相信努力必有回报,只是我更介意的……是我在师哥的心中,是主是次?」 明楼的视线似乎游移了一下,然后开口要遣退明诚:「阿诚,你先下去吧!」 汪曼春还没尽享胜利的荣耀呢!怎能少了观眾,她转移了话题,让明楼留下明诚。 「等等,师哥,我还有疑问得问问阿诚。」 「喔?什么事?」 汪曼春拿出了一份清单,上头列着的人名里有着明镜的名字:「关于这个购买记录,虽然买錶的人是明董事长,但买的却是男錶,我想着明家这种事都是僕人在处理的,想问阿诚这錶究竟是给谁买的。」 明诚哪里不懂汪曼春的小心思,就是想在言语里贬低他,讽刺他就是一个僕人。 明楼这回倒没有因为「僕人」两个字反驳了,汪曼春很得意,她立了功,地位马上就真真实实的凌驾在明诚之上了。 「阿诚,这錶你有印象吗?」明楼喊了明诚上前。 明诚上前看了型号,立刻就能认出是哪只錶:「大哥,这是你在巴黎时大姊买来送你的,就是后来明台喜欢,要去了的那一只。」 明楼的眼神一瞬间有了莫名的波动,汪曼春看出来了,所以明楼会去典当行赎了另一只錶,果然是原来的錶出了问题吧! 明楼的眼神恢復得很快,马上就回给了汪曼春满满的笑容:「这只錶你也记得的,就是我回国后一直戴着的那只錶,后来你问我去了哪里,我说送给明台了。」 「所以现在明台手上应该还有这只錶吧!」 「应该还在吧!怎么回事?」 汪曼春有些欲言又止的,一方面也是在试探:「这只錶,可能跟我叔父的死有关。」 「什么?」 明楼的表情看起来的确是十分震惊,这代表了他是帮明台再赎回了一只錶,但并不知道这只錶竟牵涉到了命案:「我叔父被暗杀的现场,捡到了一只这样的錶,我只是在排查可能嫌疑人,你知道我们的关係的,我得先从明家查起,这是避嫌。」 「我明白。」明楼光是想到明台可能牵扯进这个命案,头就又疼了,明诚急忙取来了阿斯匹灵及温开水,被汪曼春强硬的接过,格开,然后送到了明楼面前。 明楼揉着额头的手放下,看见了汪曼春递上来的药及水,柔情的拍了拍她的手,汪曼春回头,正见到明诚收不及的妒意。 「大哥,我还有事,先出去忙了。」 「嗯!去吧!」 明诚直到背对着明楼及汪曼春走出办公室,脸上才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这个汪曼春果然好测度,完全逃不出大哥的手掌心,明诚当然得配合好,演一个妒嫉的情敌了。 汪曼春可得意了,看着明楼吃了药,想为明楼按摩他的太阳穴,却被明楼把她的手拉了下来。 演戏是一回事,但真的与汪曼春这么亲密,明楼并不喜欢。 「曼春,你记住,不管是谁,就算是我兄弟,你也一定要秉公执法,不能因为我的关係就手下留情。」 「师哥,你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汪曼春是彻底相信了明楼,而且也很清楚明楼莫名地严厉的原因,明台想必用了什么方法骗明楼再帮他赎了一只錶,然而明楼现在发现他被利用了。 汪曼春几乎能肯定,这个毒蝎若不是明台,也与明台有密切的关係了。 汪曼春走出新政府办公厅的时候,发现明诚正站在办公厅外角落隐密处等着她,他示意她上前,汪曼春本不想理会他,但明诚倒也不在意的转身就走,还做了个示意她跟上的手势,汪曼春倒迈不开脚步离开了。 她知道明诚不会没事找她,而且他一脸就是她不跟上去后悔的会是她的表情。 汪曼春走上前去,办公厅西侧有座不大的花园,但因为景色没什么特别,再加上时序虽然已转入春天,但晒不到太阳的地方还是能感到寒意,所以这个时节很少有人会来这里走动。 「你做什么?」 明诚也不理会汪曼春的无礼,把一张典当单交给了汪曼春,汪曼春上回见过李祕书拍下的照片版本,这个是正本。 「这是什么?」 「让你查这只錶的时候小心一点,錶原先是大哥的,后来大哥还去典当行赎了一只同样的錶回来,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大哥在湮灭证据,我希望你叔父的事与明台无关,但若明台与大哥只能选一个,我自然是选大哥。」 「我师哥为什么要帮明台再赎回一只錶?」 「明台说是缺钱把錶卖了,大哥担心大姊知道了生气,买新的一看就露馅,所以大哥才会去典当行赎一只旧的。」 「真的只是如此?」 「如果不是如此,我何必告诉你这件事?我一心只为大哥,我想你也是,这个时候放下对我的成见,因为我们都是为了大哥好。」 汪曼春把典当单收下,明诚先是一愣,但也笑了:「你不会想拿它当证据害我吧!錶不是我去赎的,你无法得逞。」 「这是我的筹码,哪天你惹到我,我就把这典当单给师哥看,让他知道你私底下洩了他的底,出卖了明台。」 明诚脸上有不自然的笑容,但仍强装着好似云淡风清:「那也得是明台无罪的情况下,若是明台有罪,我可算是救了大哥一次,所以你可得慎选使用这个把柄的时机。」 「我当然会,用不着你来教。」 汪曼春高傲的转身离开了,她走的时候,正和一个人擦身而过,身上背了一部相机,像是在拍办公厅的照片。 直到汪曼春走远了,明诚才问:「拍到了?」 「是。」 「到时多洗一张交给言默,他会知道怎么处理。」 明诚笑着转身走进了办公厅,汪曼春的心思,他掌握不了十成也掌握了九成,他要死可以,怎么能不把汪曼春也拉下水? 他替死之后,死间计划完成,言默只要把这些全交给明楼,届时的明楼一定恨死了汪曼春,只想为他报仇,所以把东西交给他,以明楼的智慧就会知道怎么运用。 -- 九十四、一真一假,亦假亦真 九十四、一真一假,亦假亦真 a区行动组,组长明台,另有组员于曼丽及郭骑云,他们的任务虽然很危险,但也很简单,只要把密码本送到指定的地点给接应人就行了。 郭骑云的密码本,要送去赫德路的一间民宅,于曼丽的密码本,则要直接送去第三战区,于曼丽的路线相对危险许多,因为要经过一段日军的封锁区。 不过说是封锁区,封锁的区域太大,封锁线并不是牢不可破,更何况封锁区的那头有内应,一经信号通知,于曼丽就能趁隙通过封锁区,前往第三战区,而且明台这个策应只能停在封锁区这头,剩下的路程只能靠于曼丽一人走完。 「我要去的是第三战区,我的密码本肯定是真的。」 「你能到得了才叫真的。」 明台不乐意听到这样的话,这个任务于曼丽的相对危险,说来该是让男人去完成,不是他性别歧视,只是觉得这个任务不太对等,他总有种感觉,于曼丽就像是个把雷打电击全吸过去的避雷针,只是要让郭骑云顺利到达的愰子一般。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你这种留洋的,也信封建迷信?」郭骑云边为弹匣上子弹,边取笑调侃明台。 「这次的任务我感觉不太好,上级下的命令也很奇怪,好像有什么阴谋、什么陷阱,要逼着我们踩进去一样?」 「你觉得有自己人要出卖我们?」于曼丽已准备好武器,正在把一把把武器安在自己身上。 「我也不想妄加猜测,只是……这回连行动代号也不好。」 「丧鐘。」于曼丽低喃,像是暗夜里的一声幽幽叹息。 此时,麵粉厂墙上的鐘正好到了午夜报时,十二声鐘响响彻整个麵粉厂,一行三人,各有所思。 郭骑云想的最为晦暗,那是因为在这回的行动前,王天风特地私下找了他谈话。 他身上的密码本才是真的,于曼丽是一个愰子,她直奔第三战区就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而真正第三战区接收密码本的人早已来到了上海,今晚会直接接收郭骑云手上的密码本。 他想过与于曼丽交换任务,他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女人去为他冒险算什么? 王天风告诉他,于曼丽有明台这个生死搭档陪着,他可没有,而且王天风从来就没信任过于曼丽,就算郭骑云的路线危险性较低,但也难保不会出错,真的密码本给了于曼丽会不会出事不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她真的密码本。 最后,郭骑云接受王天风的说法了,毕竟密码本十分重要,他使命必达。 「总之,今晚大家一定要小心。」 郭骑云及于曼丽点头应是,然后,郭骑云由怀中拿出了两个小纸袋:「临别礼物,底片已经销毁了,就只剩下这两张,你们收好,没有了。」 「底片?这是照片吗?什么照片?」 明台及于曼丽一人接过一份,打开后,是他们的婚纱照。 说来会拍这组照片也是无心插柳,那时他们的据点还在影楼,明台及于曼丽有回去了正好遇到有客人在拍全家福,他们只好扮成要去拍婚纱的情人,后来于曼丽闹着要真拍一组,明台也依了她。 这不是明台拍的第一组婚纱,但照片中的人同样不是他的新娘。 上回他拍了,结果与程锦云的婚事无限期延期了,后来再拍了,旁边的人却是个假新娘。 于曼丽看了照片,眼眶含着泪,很喜欢:「拍得很好,谢谢你。」 明台看着照片却颇受震撼,那是因为照片中于曼丽看着他的眼神,照片里的他穿着白西装,意气风发的看着前方,好像真的因为要结婚而开心一样,而于曼丽却是看着他的,脸上带着笑容,一种很幸福却带着哀伤的笑容。 明台一直以来都知道于曼丽爱着他,但他却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于曼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与程锦云的那组婚纱他也还留着,可是程锦云看着他的神情,却没有于曼丽这般深情。 明台其实一直怀疑程锦云是不是真爱着自己,他不是质疑程锦云骗了他,而是他认为程锦云或许也不知道她对明台的感情并不是爱,只是演戏演得太真,入戏了。 「好了!准备出发。」明台下了命令,三人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 * * * 新政府办公厅里,是深夜了还没回明公馆的两个人,明诚把一只行李箱放在了明楼的椅子边,还一边跟他交代着。 「里头有阿斯匹灵,记得头痛要自己拿来吃,别忍着,你的衣物我备得不多,幸好到了落脚处不会缺少帮你洗衣服的人。」 「明台的呢!」 「明台的我已经交给言默了,明台不知道这个撤离计划,所以由言默亲自去带。」 「大姊呢?」 「一下子一家子全走了也不行,还有孤狼这个眼线呢!我的计划是你跟明台有迫切的危机先走,坐飞机显眼正好可以引开注意力,你们先搭机前往香港,会有人持你们的身分证明转机前往巴黎,而你与明台则是搭船前往澳门,大姊我先安排在苏州,孤狼的价值已经利用完毕了,你们走后我就会解决了她,接着我会安排曼丽及大姊以同样的方法撤离到澳门,最后我才走。」 明楼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明诚知道他的意思,他走上前去坐下,明楼就将他紧紧拥在怀中,因为这可能是他与明诚的最后一个拥抱了。 明楼也有他自己的计划,他与言默已经议定好了,今晚是有人要撤离,要撤离的人只有明诚,就如当年他在巴黎撤离青瓷时一样,从来就没有一个四十三号情报员,要撤离的一直都只有明诚。 明台必须留下,唯有他被刑求了,明楼的自首才可信。 是!这就是明楼打的主意,死间计划必须执行,因为这关係到战区百万将士的性命,可他不能让明台去死,否则大姊永远不会原谅他,所以只能他替死。 明诚醒来会被在安全地点软禁,直到事情无可挽回,他会留下一封信,让他照顾好明台、照顾好大姊,希望他对他的爱,能支撑他为了照顾这两个他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人而活着。 桌上摆了一瓶正在醒酒的红酒,里头明楼刚刚下了安眠药,他会让明诚喝下酒,等他睡了之后,让言默的人带走他,等明诚醒来,他已经在千里之外了。 「你挺得住吗?」在明楼怀中的明诚这么问着明楼。 明楼再不捨也得推开他,否则会让明诚发现异状,明诚太了解他了,明楼不能在最后关头出错。 「你以前总是喜欢问我为什么,现在不再问,说明你成长了。」 「那是因为我越来越了解大哥了。」 明楼笑了,幸好还不够了解,还能让他使这一计:「明台进了军统的时候,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走到这个地步,我必须在报国及明台的性命上做选择,你问我挺得住吗?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一人的性命跟百万将士的性命,何为重是一个有着明显解答的问题。」 「我知道为了报国,有时必须把最爱的人填进去,但明台不一样,他还是你恩人的孩子不是吗?若不是明台的母亲就不会有你,也没有了现在百万将士要依靠来完成任务的你。」 「可我能兼顾的,只要我取代了明台……」 明诚偏过脸去,明示了他根本不想听明楼这话,明楼知道,所以不说了,他贪恋着想再多看明诚一会儿,就一会儿…… 明诚不得不偏过脸去,因为只要看见了明楼眼里的眷恋,他怕自己就会捨不得送走明楼,捨不得去死了,他当然能强把明楼送走,像他跟明楼制定的假计划一样的把明台也送走,但他也知道馀下的日子明楼将活在自责之中,因为死间计划虽狂,但它没失败之前谁也不能断言它一定会失败,更何况第三战区的长官是相信会成功才愿意配合王天风的。 明楼不会愿意做这个破坏计划的罪人。 所以这个计划一定要有人死,只是死的人是谁,够不够让汪曼春、让日本人相信。 汪曼春带着嫉妒,她会信的,而日本人也会信的,明诚的地位乍看之下像个小卒子,但他做了什么?他表面上是与梁仲春分一杯羹,但细想也不难发现,他是以在新政府里的身分为掩护,在为军统走私护航。 明楼所有替罪的理由,明诚都能替,因为明楼从来都不是他自己动手,明诚明着身为他的管家、祕书长,暗里身为他的副官,明楼的所有命令都是他去执行,若要说他才是真的毒蛇,谁能质疑? 「好了,我不说了,知道你不爱听。」 「大哥,答应我,今晚过后不要恨我,报国及你之间,我只能选你。」 「我明白,倒是把你一个人留下来,我才希望你别恨我。」 「说什么呢!我们很快就会会合了,什么把我一个人留下来?」 「我是说,把你一个人留下来安排我们明家一家子撤退的事,我过意不去。」 明楼眼中的不捨是那么深烈,但明诚也要掩不住自己的了,他跨坐在明楼的腿上,没给明楼犹豫的时间,俯身就吻了上去,彷彿没有明天一般--事实上是真的没有明天--的吻着明楼。 明诚很少这么主动,他的舌蛮横的探入明楼的口中,逼着他随他起舞,就像一个骄纵的孩子一般,在明楼的面前,明诚从来没有当过骄纵的孩子,从来都是乖巧、听话、守本分。 但今夜的他不一样,吻,是主动,解开明楼衣服的手,也主动。 明楼只觉得胸口一凉,就发现身上的西服背心、衬衫都被明诚解开了,人都是有本能的,更何况吻着他的人还是他的爱人,明楼很快的就回神回应着明诚的吻,说是迎合,也像引导他更加放肆。 明诚一向反对在办公室里这么做的,但今夜他却没有顾忌,他的手缓缓下探,直到寻到明楼下身那处火热,由衣物中释放了它,他轻慢地挑逗着,感觉明楼在他的挑逗之中慢慢的胀大、抬头。 明楼被明诚的主动挑逗得几乎疯狂,或许因为他们之间没有明天,更让明楼激情的配合明诚,他们的唇舌由激吻变得像撕咬,像是要把对方吞下肚一般,这样的激狂勾引出无比的快感,也让慾火烧得更炽。 明楼扶着明诚腰间的手改而解开他的皮带、裤釦,然后毫不犹豫的把明诚的下着全数褪下,着急着去扩张明诚身后的深穴,办公室里是没有放着润滑用品的,明诚接纳明楼接纳得有些吃力,但今夜的他即使受伤流血了,他都想要明楼。 明诚急不可耐的脱着自己上身碍事的衣物,明楼放开了明诚的唇,开始啃噬起明诚的脖颈,像西方传说的吸血伯爵一般的啃咬着他,啃遍了脖颈还不够,还要攻向明诚的锁骨、明诚小巧的乳尖。 他像要永久留下自己痕跡一般的在明诚的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记号,有的是牙印、有的是吻痕,吻进了明诚的味道、明诚的汗水。 明楼察觉到了什么,那是一滴又一滴落在他颊边的泪水,他抬起头来,看见了明诚的泪。 「你……为什么哭了?」 「你要离开我太久,我怕我会……」 明楼不再让他说下去了,再听他怕自己会放不开明诚,所以他以吻封住了明诚未竟的话。 明诚也明白明楼想着什么了,长久的扩张已经磨光了他们的耐性,然而明诚却没被扩张多少,可明诚寧可感到身体的痛,也不想再心痛了,他在明楼的唇边说了:「进来……大哥……」 「今晚,不是大哥、不是哥哥,喊我的名字。」 明楼放开了唇,凝视着明诚,明诚俯首在明楼的唇上印下一吻,开口:「明楼……进来……」 明楼的自制力消失在明诚这句「明楼」里,他一个挺身,把自己送进了明诚的身体里,就像要贯穿他一般,明诚太小看自己对明楼的爱了,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得到充分的扩张,但还是勉强的接纳了明楼,或许该说,他的身体只会为他而徜开,与他共享这份欢愉。 明诚在明楼的身上摆盪着身子,像在狂风巨浪里航行的小船,眼见要被波澜给吞噬,又被波浪给卷上了顶端,两人的粗喘配合着这浪打的频率,听着充满了綺旎,明诚总是先登顶的那个,因为明楼给他的快感总是前后夹击的。 当明诚在明楼的手中达到第一个高潮的时候,他俯身,在明楼的颈上留下一个牙印。 明楼吃痛,笑着轻斥明诚:「你属狗的吗?居然咬我。」 「我才不要属狗,我属牛,跟属蛇的你三合呢!」 「这你也信。」 「我本不信的,但那个算命的太准了,他说我未来的另一半年纪比我大,属蛇,可惜,有缘无分,没有结婚。」 是啊!他们真是有缘无分的,明楼想。 「我们当然不能结婚,两个男的呢!不过……谁说有结婚才算有名分?」明诚把自己的手放到了明楼的眼前,那里,戴着他们的婚戒:「套句明台的话,我是大嫂呢!」 即便是这么不吉利的预言,明诚也能往好的方面想,明楼最爱这样的明诚,永远不会因为困境而失去斗志。 「这时就愿意承认自己是大嫂了。」 「就承认一分鐘。」 明楼笑了,笑得有些邪恶,他顶了顶下身,让明诚别忘了他可还在他的身体里:「一分鐘?太小看我了。」 幽穴里的那处敏感被明楼无预警的一顶,明诚几乎软了身子,一股快感像电流般流窜全身,他身前的那处,又缓缓坚挺了起来。 明楼又开始放肆的律动起来,他再不去想两人没有明天的事,只记得不断的把自己挺进明诚的身体里,为自己也为明诚带来快意。 明诚的指甲总是修剪得十分整齐,但也不免在明楼的背上留下了甲痕,两人都渴望着这份激狂,所以明诚也不断的向下迎合着明楼的衝刺,他绞紧明楼,也想让明楼快意,明楼几乎要丧失理智,但也只是几乎,他记着明诚就要撤离了,可没有时间清理身子内部,所以他卖力的先把明诚拱上了慾望之巔,然后才在最后一刻撤出自己,在明诚的小腹上缴出了他的白浊。 两人释放的津液相融、两人的呼息胶着,略为休息平復下喘息后,明楼拿出手帕,为明诚做清理。 突然,明诚以食指托起他的上顎,明楼知道明诚是在索吻,他迎了上去,却感觉明诚送进了一口红酒…… 红酒! 明楼望向桌上的红酒,那是他方才加了「料」的红酒。 明诚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含在嘴里,明楼想闪躲,被明诚捧着脸硬是又灌了一口,又看着明诚喝了第三口。 「阿诚!」 明诚含着酒,没有说话,明楼想推开明诚,但明诚整个人坐在他的身上,双臂紧紧的搂着明楼的脖颈,又低头强硬的餵了他第三口。 「你知道我下了药?」明楼只能这么想:「言默说的。」 「言默倒是和你站在同一阵线,但偏偏我太了解你,言默瞒不了我。」 「你为什么餵我喝?」 「因为今晚要被软禁的人是你。」 「我不会让你得逞。」 明诚俯首,在明楼的唇上、颊边,眉眼间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明楼,从今天起我不再喊你大哥了,对外,你将是我利用的棋子,在我心中,你已经不是兄长,纯粹只是我的爱人了。」 「你……」明楼还想说什么,但眼神已经渐渐涣散了。 「你想想,至少我死的时候,是以军统特务的身分死的,我不再是汉奸了,多好啊!」 「我寧可……你活……」 「明楼,等言默放你离开的时候,我已经进七十六号了,明台会是一个无辜被我利用的孩子,他会跟你原来的计划一样落得一身伤病,但命总归会保了下来,我死了之后,言默会送一些证据到你的手上,我相信以你的智慧知道怎么使用,我要你杀了汪曼春。」 「杀她……一直在我的……计划里……」 「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明楼,抗战结束后,不管组织说什么,不要留下来,国共之争在日本人来之前就有,日本人走后只会持续,组织只会让你继续打进国民党内部,最后不管谁赢,你都输。」 「阿诚……」 「答应我!」 「我什么都答应,只要你……不要死……」 明诚低头吻去了明楼眼角滑下的泪,谁说泪是咸的,分明是又苦又涩的。 「明楼,在明台的命及你自己的命之中,你选了他的,那你就该明白在我的与你的命之中,我选你的……」 接下来的话,明楼听不见了,他闭上了眼,蹙着眉,带着不甘心、带着痛苦。 明诚扶明楼躺下,整理好他的衣服,才又穿好了自己的,他打开办公室的门,喊了一声,言默领着人过来。 「怎么这么久,我都快急死了。」言默边说边走进了办公室,闻到了一些曖昧的气味,他心知肚明,所以没再提明诚担误时间的事,只是指挥着身边的人:「把人抬走吧!」 「记得,不能用手銬,他能扳动指骨脱困,用绳子绑。」明诚想起了上回他绑架明楼失败,就是因为一副明楼能轻易解开的手銬。 「我明白,你一个人去,可以吗?我陪你吧!」 「不要小看明楼的本事,我只信你,其他的人关不住他。」 「那你万事小心。」 「放心吧!我还得把曼丽救出来,千万别把她跟明楼关在一起,一个明楼就怕你关不住,再加上一个曼丽,你们只会被耍着玩。」 「明白。」 明诚转身离去了,他的脚步有些虚软……但坚定,他离开的时候,墙上的鐘正发出报时的声音,那是午夜的十二声鐘响。 -- 九十五、大撤退计划 九十五、大撤退计划 郭骑云走在街道上,还要闪躲着戒严后在外头巡视的日本兵,当他走到指定的地方,看见的竟不是第三战区的接应人,而是王天风。 「老师……怎么是你?」 王天风转过身,郭骑云觉得有异,王天风的脸一向是冷漠的,但今夜的他,脸上多了些灰槁的死气。 「东西带来了吗?」 「是。」 郭骑云低头拿取缝在衣服夹层里的密码本,小小的胶卷要藏容易,要找困难。 只是一边拿出密码本胶卷的同时他一边想着,他遇上的不是第三战区的接应人而是王天风,这就代表最后真的密码本还是在于曼丽那边。 郭骑云并不介意被骗,密码本太过重要,王天风最常掛在嘴边的告诫就是……谁的话都不能信。 当郭骑云伸出手,要交出密码本胶卷的时候,他才知道「谁的话都不能信」的这句话,他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真正明白。 很多人都以为被鎗伤最先感觉到的是锐器刺入皮肤里的痛,其实并不是的,那是种冰凉的,犹如被冰椎刺过一般的凉意窜过,然后才是灼热的钝痛,一开始你不会知道自己原来是受了鎗伤,要等你低头,亲眼见到自己的身上被打了一个窟窿,你才知道原来自己受伤了。 痛吗?当然痛,痛到你想哀嚎出声。 但郭骑云没有哀嚎,他是一个铁錚錚的汉子,不想在这个时候显得脆弱,相反的,他迫切的想知道,为什么对他开鎗的,会是他一辈子也想不到的那个人。 「老师……为什么……」 四周亮起了无数的探照灯,若之前郭骑云还有不明白的,如今也明白了,他跟了王天风多年,他竟从没发现王天风包藏祸心,他……竟是偽政府那边的人。 对着心口的一鎗,是王天风最后的怜悯,这鎗一出,郭骑云没能痛苦太久,就颓力的倒在了地上,手上的密码本胶卷因为无力握起的手而滚落,郭骑云的双眼充斥着不甘,至死都没能闔上。 王天风走到郭骑云身边,低头看着他,他杀过太多人了,活人的双眼会发光,死人即便是睁着眼的,你都能由那双黑瞳里看得出来这人是死是活。 汪曼春也走到了郭骑云的身边,看着没了声息的郭骑云,没有一丝惋惜,只是冷血的抬头对着王天风说了:「其实你没必要杀他。」 「总是师徒一场,我不想他进七十六号受苦。」 汪曼春冷漠一笑,用下巴指了指,身旁的人就上前押住了王天风上囚车,汪曼春抬起手看錶,接下来,是另一路的护送人了。 汪曼春上了车,冷血的笑意未褪。 要让王天风开口很简单,他本就怕死,只要斩断了他面前的路,再给他指一条活路,那么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往活路走,即便那条活路满佈荆棘。 她先做了一份口供,在王天风被刑求得昏迷后盖上了他的手印,口供的内容不意外,就是一份王天风承认了一切罪刑的口供,从他什么时候叛变军统,再如何炸毁吴淞口的走私船隻,连目击证人都有了,就是明楼的祕书长明诚,一条一条的条理分明,看不出偽造的痕跡。 她只要把这份口供交上去了,七十六号就是奇功一件,至于王天风……这时就算七十六号不要他,把他丢在大街上,军统的人都不会让王天风活命。 王天风恨得就想立刻撕裂了汪曼春,但他如今连张牙舞爪的气力都没有。 汪曼春残忍的微笑着,给了他另一条路:「现在,你只需把一切告诉我,我保证销毁这份口供,还给你一笔钱、一个新身分,让你远走高飞。」 王天风冷哼一声:「你假口供都能做了,我如何信你?」 「第一,我要的是密码本,这份口供交了,密码本就不能取信于人了,第二,你……没有选择的馀地,只能信我。」 汪曼春也的确得到王天风的信任了,王天风交代了郭骑云,也交代了于曼丽,她问过明台是不是其一,王天风带着微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让她自己去看。 * * * 封锁区外,明台及于曼丽正伺机而动,一等封锁区那头打了信号灯,他就送于曼丽越过封锁线。 只是在黑夜里等待,总觉得时间特别难熬,于曼丽摸了摸胸口的那张照片,突然对明台说了。 「恭喜你。」 明台本是探着身子查看的,听见这话他缩回来,靠在掩体上看着于曼丽,随即,淡淡笑了:「我都忘了,你是阿诚哥的妹妹,他不会瞒你。」 「我一直觉得离开军统对你最好,你这回总算要离开了。」 「对不起,留你一个人。」 「曾经我说过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即便是你加入了共党我也跟着你。」 明台过去曾觉得背负另一个人的依赖是充满压力的,就像是走在薄冰上还得要负重前行,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入冷冽的冰河里,万死无生,可此时此刻,他居然失心疯一般的给出了承诺:「等你完成这个任务回来,我跟阿诚哥说,带你一起走,去香港……或是去巴黎,巴黎很美,我可以带你去很多地方玩。」 于曼丽没想到还能等到明台说这样的话,但于曼丽想得很通透了,明台是因为被程锦云伤了心,才觉得她更好,但她不要这样的爱情,因为这样的爱情不是爱,如果明台不是真的爱她,那么她寧可不要。 过去,她曾经想过就算他不爱她,她也要无怨无悔的跟着他,可是她和大哥越走越近,亲眼见证了大哥及明长官的爱情,她才发现,那样的爱才是她所要的,她和明台的这种是残缺的,是会让两人都不快乐的。 因为总有一天,明台会恨她的纠缠,她会恨明台的无情,她不要走到那一天,至少现在他们对彼此都还是有情意的,不管那份情意的真实面貌是什么。 「大哥说你走了后,我的日子不会好过,他想救我离开,但我拒绝了。」 明台真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他抓着于曼丽的双臂,有些急切:「我承认我说那些话可能不是爱情,但我是真心的喜欢你。」 「可我要的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不是妹妹的那种喜欢,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发现我对大哥的爱不是男女之爱,对你呢?会不会我又错认了?」 「你……你说对我的爱……是错认?」明台不知道,为什么于曼丽说她对他的爱是错认,会让他的心这么痛? 「或许是,或许不是呢!分开之后,我想我能想得更清楚吧!」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明台,不必担心我,也不必觉得对不起我,原本就是我贪心,本来就不属于我的,我有什么资格逼你给我?真的!你方才说要带我一起去巴黎,对我来说就够了。」 明台有无尽的话想说,但真的张开口了,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说了,除去刚才说的,我们也不是毫无关係的是吧!」 明台艰难的抬起头、艰难的笑了:「是,我们是生死搭档,你是我最好的战友。」 远处的信号灯闪了闪,于曼丽的泪终于忍不住的滑落:「明台,此去千艰万险,如果我不能回来,我在这里先对你说……祝你一路顺风。」 「你会没事的。」 「嗯!我会。」 于曼丽拨开了泪水,由腰间抽出了一把鎗,明台也立刻严肃了起来,两人弯着身子,开始一步步的往封锁区走去。 眼见封锁区的铁丝围栏就在眼前了,无数的探照灯竟向他们打了过来,明台发现,他的不祥感应验了,他们果然被出卖了。 于曼丽也立刻想到了明台稍早时说的话,还没来得及细思,就发现明台抓着她的手往回跑,此时,漫天的鎗响传来,两人在子弹的呼啸声中逃窜,直到于曼丽的小腿中了一鎗。 于曼丽扑跌在地,明台也被扯得滑倒,明台回头,看见了于曼丽脚上泊泊流出的鲜血。 「于曼丽,你还能跑吗?」 「不行,使不上力。」 「我揹你。」 于曼丽摇了摇头,知道她的终点到了,她拨开了明台抓着她手腕的手:「明台,你自己走吧!」 「不!」 明台扶着于曼丽站起身,拖着她还想往回跑,此时,又有无数的子弹朝他们打来,于曼丽知道这个时候敌方的人不会冒着被自己人打中的风险上前,只要他们不上前,就不会看见明台的脸,那么明台还有机会隐藏他的身分,很快的,大哥就要救他离开上海了,明台可以远离这一切了。 他们两个跌跌撞撞的跑着,后头的鎗声也停了,于曼丽知道不能再拖了,那是因为敌方已经知道他们无力抵抗,所以准备上前拿人了,于曼丽见旁边就是小山坡,她再次拨开明台的手,用力一推,把他推下了小山坡。 明台一路滚了下去,直到坡底才停住了身子,他挣扎着爬起来还想再往上爬,就听见于曼丽大喊着:「毒蝎,不要再上来了。」 她喊他毒蝎,就代表敌方的人已经上前了,她在守住他的身分,那他就更不能留她一个人,他看着她拿着鎗对着敌方,不断的疯狂扫射,那是在为他断后之举。 不行!他们是生死搭档,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死而他独活!他爬上了小山坡,就见于曼丽已经开完了她手上的最后一鎗,敌方那头的人也能看清了,是汪曼春。 「于曼丽,毒蝎人呢?」 明台十分慌乱,但他的本能让他头脑清晰的发现了疑点,汪曼春能知道于曼丽的名字,只会是自己人洩露,他原先的猜测没错,他被自己人出卖了。 于曼丽知道她最后的价值,就是把人往反方向引去,所以她毫不迟疑的往明台的反方向拖着腿跑,还一边喊着:「毒蝎,快跑!」 汪曼春知道此时不用着急,她只是拿出了鎗,瞄准,射中了于曼丽还正常的那条腿,双腿都受伤的于曼丽终于跑不了了,滚下了山坡,汪曼春让人上前去抓人,此时,却发生了一场大爆炸! 明台震惊的停住了身子,怎么会爆炸?在他们的计划中,并没有埋了炸药啊! 七十六号的人,没炸死的倒地发出了哀嚎,但更多是没发出哀嚎的尸体,汪曼春自然不会自己上前送死,指挥着身边的人去查看,七十六号的组员面面相覷,在汪曼春的怒吼声中只得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就怕哪里还埋有炸药。 他们在小山坡的底下发现了一具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女尸尸块,对着山坡上的汪曼春喊着:「汪处长,抗日份子已经炸死了。」 「只有一个人?毒蝎呢?」 「没有看到其他人。」 「给我仔细的搜!」 明台听见了于曼丽被炸死的消息,只能咬着自己的拳头避免自己发出声音,他无比的悲痛,却在听见汪曼春让人搜查的命令后不得不迈开脚步逃离。 他不能留下来,不能让于曼丽枉死,他要活! * * * 一大清早的,阿香就接了通电话,是明镜打回来的,说是她昨晚做了个恶梦,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想问明楼及明台还好吧!明诚呢?也好吗? 阿香的脸色十分冷静,一点也不像平常的样子,但明镜在电话的那头没能看见她的表情,并没有发现异状。 因为背对着,在隔间墙后偷看着的孤狼,也没有发现阿香的异状。 「最近大少爷他们都不在家呢!麵粉厂的机器出了问题,小少爷在找人维修机器,所以这几天都没回来住,大少爷他要去南京出差,阿诚少爷昨天回来帮他收拾了一些衣服,也说要过几天才会回来。」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事呢!明镜这才松了口气,说来最近苏州的厂子怎么老出问题,让她得亲自来跑这一趟,或许是她才刚知道明楼明诚明台他们都是军统的人,心里担心,她又有事不在家,才会做了这个梦吧! 听了阿香的话,明镜这才放心的掛上了电话。 然而在她掛上电话后,阿香却又接着说了:「大小姐病了……大小姐还好吧……让我也去苏州……嗯嗯……好的……我这就收拾行李……我会转告桂姨的……好的……大小姐再见……」 阿香掛上电话后,一回头就看见桂姨站在身后,吓了她好大一跳。 「阿香,你做什么亏心事吗?怎么看到我吓了一大跳?」 「桂姨啊!你站在我后面又不出声,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桂姨也不跟她在这个点纠缠,问了她想知道的:「你刚才在跟谁讲电话?要转告我什么?对了!怎么大少爷小少爷及阿诚都不在啊!」 「刚刚是大小姐,昨天晚上阿诚少爷有回来一趟,收拾了一些行李,说是大少爷他要去南京出差。」 「那小少爷呢!」 「阿诚少爷他让我跟大小姐说麵粉厂有事,小少爷去处理了,这几天都不会回来。」 「跟大小姐说,难不成小少爷不是去处理麵粉厂的事?」 「不是的,小少爷离开的时候都没提到麵粉厂的事呢!不过阿诚少爷让我这么说,我照说就是了。」 「大小姐让你转告我什么?」 阿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噯呀了一声:「都是你衝着我一直问,我都忘了,大小姐去苏州之后突然受了风寒,说是人只能在床上休息都下不了床,苏州老家里的僕人侍候得她很不舒服,让我立刻过去,她说,让桂姨你好好把家里看好,小少爷如果回来了,立刻让他打一通电话去苏州老家给她。」 「我知道了,那你快去收拾行李吧!」 「哎,那我去了,别忘了大小姐的交代。」 「好。」 不一会儿,阿香提着她全部的家当走出了明公馆,其实她虽然在明公馆住了几乎一辈子,但临走的时候,也只带得走一只行李箱。 她的衣裳不多,全在箱子里了,这么多年来明家待她不错,她还能开个银行户头存了钱呢!前一阵子阿诚少爷突然给了她一个新的身分,让她把钱全领了出来换成了黄金,如今那些黄金也收到了行李箱里,两条,黄澄澄的,她知道自己赚一辈子都不可能赚到两条黄金,当时还不肯收,阿诚少爷笑着让她收下,说了「我说是你的就是你的」,阿香知道,那是阿诚少爷给她的,她收下了。 最后,箱子里还放着的,就是一张与母亲的合照了,她当然是没钱能拍照的,当时去影楼拍照出钱的,还是大小姐呢! 她所有的家当及牵掛都在这只箱子里了,若要真说还有什么,就是这栋房子了…… 她的小时候在这里,她的少年时期也在这里,也一直以为自己到老到死都会住在这里,却没想过她会在青年时期就必须离开,再也不能回来。 不,该说她早就知道她在这里待不久了,在那个晚上看见阿诚少爷趁着大小姐不在潜进大小姐的房里,找出了明公馆的房地契的时候。 阿诚少爷说,明家在上海的產业必须全结束了,她问,为什么不老实跟大小姐说,要用偷的? 他说,大小姐捨不得,大少爷更不会捨得,但他不能给他们留下任何一点眷恋,唯有什么都不存在了,他们才可能抬头望着前方,彻底离开。 她问,她能跟吗?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明白了阿诚少爷给她两条金条的意思,那是让她没了明家也能过日子的安排。 幸好,阿诚少爷看出了她的眷恋,叹了口气:「那你可得开始学法语了,我们的身分无法长久留在中国,待战争结束,我打算让大家全移民法国。」 阿香吓着了,她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呢!但她还是很坚定的说了:「我学。」 阿诚少爷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笑了:「别担心,怕死的有钱人很多,我会选择比较多华人居住的区域,你去了会发现,除了出门看见的招牌上都是看不懂的字,其实就跟在上海差不了多少。」 阿香笑了,有些傻气:「其实在上海,我能看懂的招牌也不多呢!」 阿香知道不能再留连了,否则会被桂姨看出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告诉桂姨,为什么阿诚少爷要连自己的养母都骗,但她在明家待很久了,在阿诚少爷半大不小的时候就认识阿诚少爷了,她知道在桂姨面前的那个阿诚少爷不是真正的阿诚少爷,甚至在大小姐面前,有时的阿诚少爷也不是真正的阿诚少爷。 阿香走出了明公馆,拐了个弯,一部车停在那里,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我是言默,诚说我只要报上名字你就知道了。」 阿香点了点头,毫不惧怕的就坐上车,言默挑眉看了一眼,颇意外,但也立刻坐上车,命令司机开车。 言默看着沉默不语的阿香,终于忍不住的问了:「你就这么相信诚?」 阿香抬头看着言默,脸色波澜不惊:「我在明家待了很久很久了,我知道大少爷不只是大少爷、阿诚少爷也不只是阿诚少爷。」 「你……知道?」 「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其他的身分,但至少肯定不是汉奸。」 言默笑了,笑她一个小女孩居然比明镜看得还清楚:「你怎么能看得出来?」 「不知道这位先生听过一句话没有?要知道豪门祕辛,就要先跟里头的僕人打好关係。」 言默不再问了,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倒是阿香又问了一个问题:「我现在要去哪里?」 「先帮忙照顾一个女孩,比你小一点,我们几个都是大男人,不方便。」 「好。」就一个「好」字,没有异议,她是阿香,明家待她有恩,她一辈子都是明家的僕人阿香。 -- 九十六、背道而驰的死间计划 九十六、背道而驰的死间计划 在郭骑云的身上找到一个密码本、在于曼丽的尸块的胃里也找到了一个密码本,汪曼春把两个胶卷都送到了王天风的面前,要他指出哪一个才是真的。 王天风看着汪曼春放在一旁的机票,还有几条黄澄澄的「黄鱼」,吞了口唾沫,然后拿起了其中一个。 汪曼春接过,笑了,王天风也笑了,伸手就要去拿他的报酬,但汪曼春的手压住了那些东西,王天风变了脸色。 「你做什么?」 「王处长,你是一个连自己的徒弟都会背叛的人,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相信你?」 「那你还想怎么样?」 「光是今天一天,我们就截获了七封密电,每一封都只有两个字『催货』,第三战区急着要这份密码本,可惜它在我的手上,传送密码本的人又被我杀了,密码本送不到战区去,那么这密码本对我又有什么用处呢?」 「难不成……你……」王天风吓得站起身,碰倒了椅子,连连退了好几步,直到太激烈的动作扯痛了他被刑求的伤口:「不行!让我去送不是等于让我去送死吗?」 「放心,传送密码本的人已经被我杀了,这事还没传出去,第三战区那边的人不知道,你去送密码本不会有事。」 「可是……」 「王处长,让你远走高飞的机票在这里,让你下半辈子过上好日子的金条也在这里,你……放着到手的东西不要,选择死吗?」 王天风背靠着墙,无力的瘫坐了下来,汪曼春走上前,把那个微缩胶卷放在了王天风的手上,说了:「接应的人在哪里,我让我的人送你去。」 当天稍晚,在运行的电车里,一个打着磕睡的人,放在他膝上的公事包不小心滑落,让车上一个乘客帮忙捡起了,他睁开眼,抬起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身影走下车,他抱紧了膝上的公事包,左右看了看,没人发现他突然少了睡意。 唯有电车角落里有个人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像是明瞭了什么,又过了一段路后,那个人也下车了,没人知道刚刚在电车上,进行了一个多么重要的交易,这个交易,影响的会是第三战区百万军人的性命。 * * * 医院的太平间里,躺着一具又一具以白布覆盖的尸体,一个身穿白色医师袍的人走了进来,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轮床,直到停在一个摆着尸袋的轮床,这里面装着的,是残缺不全的尸块。 明台忍着眼泪,拉开了尸袋,尸袋里的勉强只能看出是女性的躯体,身上的衣服焦黑、残破不堪。 明台看了报纸,汪曼春破了大案,如今正在倾力抓捕「毒蝎」,明台不知道汪曼春知不知道他就是毒蝎,但明家他是不能回去了,麵粉厂也不行,他想到了当初他帮程锦云租了两套公寓做为共党任务之用,租约还没到,他不知道共党打算拿它来做什么,但如果它还是空屋,应该能让他暂时躲一阵子。 可他去到了司各特路,发现了七十六号的人埋伏在附近盯哨。 明台知道,七十六号会盯着这两套公寓,就代表他的身分曝露了,他正想转身就走,听见一个女特务交代下属:「有发现毒蝎的踪跡吗?」 「目前还没有。」 「小心一点,毒蝎很敏锐,别被他发现了,他身上还有重要的货,汪处长要拿活的。」 「是!」 明台装成一般路人走过,一边想着他身上的「货」是什么?直到他想到指的可能是密码本。 他记得于曼丽拿到密码本的时候,说了一句传送物太小,一个不小心怕是会弄丢,郭骑云得意的展示了他的大衣,说他缝了个夹层,藏了都看不见,于曼丽双眼灵动的转了转,竟然就把密码本给吞了下去。 郭骑云及明台看着,瞪大了眼,决定不去想到时密码本怎么离开她的身体。 明台知道,汪曼春没有找到密码本,以为密码本在他的身上。 明台可以不用冒这个险的,总之再过几天他就要离开上海了,这个任务完不完成与他何干呢?可是他无法忽视为了这份密码本,已经死了一个郭骑云及一个于曼丽的事实。 于曼丽是他的生死搭档,死前的那一刻都还记着为他断后,他不想让她死得如此不值。 于是,他潜进了医院太平间里,汪曼春绝不会想到一具尸体还有什么作用,不会来这里盯哨。 只是,当他剖开尸体的胸口时,看见的,却是他没想到会看见的东西…… * * * 王天风自从让汪曼春逮捕后,他的脸就带着灰槁的死气,汪曼春想,人死之前会有徵兆原来说的是真的,儘管王天风还一直抱着希望能拿着机票带着金条离开,但汪曼春的心里压根就没想让他离开。 王天风已经没有用处了,但他能当引子,所以当王天风帮她把密码本送去给第三战区的接应人后,汪曼春又让他交出毒蝎。 这时的王天风已经疯狂了,喊着天啊!他怎么会相信她,汪曼春冷冷的笑着,提醒了他。 「王处长,你命由我不由天,这是最后一件事了,我需要毒蝎,利用毒蝎揪出他背后整个军统组织,从此以后,我便可说是平步青云了。」 「不……不行……我已经害死了毒蝎两个组员了,他见到我会杀了我。」 「王天风,我已经知道了毒蝎就是明台,今天,我的组员已经找到了房东,房东证实了租下那两套公寓的人都是明台,花点时间我还是能找到明台的,只是现在我最不想担误的就是时间,所以你才有那么一点点用处,王处长,你已经走这么远了,不差这最后半哩路了,帮我抓住毒蝎,你才能高枕无忧不是吗?」 王天风不是没想玉石俱焚,但最后还是被她劝住了,她太了解王天风这种人,他怕死,所以只要还有一点点能活的机会,他就不会选择死。 于是,他对她说,到医院的太平间去,因为明台还没完成任务,他会去找于曼丽身上的密码本。 所以,当有一个穿着医师袍的人推开太平间的门走进去时,汪曼春挥了挥手,数名七十六号的人守在了门外,然后……用力的推开门。 汪曼春走进去,看见那个穿医师袍的人转过身,果然是明台,然后他一脸慌乱的跌倒在地,还吐了一地…… 汪曼春那一剎那间觉得意外,但想了想,即便是军统特务,他还是那个明家的小少爷,或许是加入军统还不久,没见过残破的尸体吧! 明台忍了许久,才忍住了呕吐的感觉,虚弱的喊着眼前人:「曼、曼春姐……」 汪曼春走上前,掛着冷笑,汪曼春的确没想到毒蝎就是明台,若她能早发现,或许她更早就能掌握整个七十六号了,也或许……她更早就能拥有明楼了,而且是不需与他人分享的明楼。 她抓了明台,除了自己的官位可以平步青云外,还可以造成明镜及明楼的反目,到时明镜的阻止对明楼来说就不算什么了,他可以轻易的得到明家大少奶奶的地位,而明镜承认的人不是她又有什么关係,因为连明镜对明楼来说都不算什么了,他承认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明台,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来……」明台话说到了一半,又就吐了满地。 汪曼春也不耐了,她冷眼的看着明台还在作戏:「明台,你还要装吗?」 「装?我没装啊!」明台往前爬,汪曼春退了几步,几个七十六号的人就上前扣住了他,明台也急了:「曼春姐,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想解释什么?」 「曼春姐,我真不知道于曼丽是抗日份子啊!她在我面前一直都只是一个舞女,你也知道的,她长得很漂亮,所以我包养她,我前几天还送她一个大鑽戒呢!我担心你们发现了那个鑽戒会去查是谁送的,会牵扯到我身上,所以才会潜进太平间要把戒指找回来,却没想、没想……呕!」明台说到了这里,又是一口的呕吐物呕了出来。 汪曼春皱眉退得老远,喝斥了他:「明台!你别装了,你是来找密码本的,我也有能指认你是军统特务的人。」 汪曼春略微退开了一步,在她身后走近的人是王天风,王天风早在看见明台这模样就皱起了眉头,在他的认知里,明台不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他应该是慷慨就义的,这样汪曼春就会更相信那份密码本,但明台现在是在演哪一齣? 「明台,投降吧!已经无可挽回了。」 明台的脸上是一脸茫然,指着他大骂:「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汪曼春这下是真的糊涂了,下令把两个人都给押回七十六号,明台不肯,呼天喊地的,最后是被一把鎗给顶在了肋骨,这才停止了喊叫。 可喊叫是停了,啜泣声倒是止也止不住了,汪曼春觉得烦躁,让人把人押上囚车,眼不见为净了。 在囚车上,王天风看着明台,语气犹如寒冰:「我就没看出来,原来你是这种贪生怕死的人。」 「我不认识你!你不要跟我说话!」 王天风觉得事情在脱离他的掌握,这是谁的手笔?明楼?不可能!明楼没想过破坏死间计划,他对国家的忠诚不容许,所以明楼的计划一直是替代,那么这个已经背离他掌握的计划会是谁的手笔? 王天风的眼倏地一瞪! 明诚,是明诚,终究……他还是小看那个小跟班了,王天风咬着牙,忍着巨大的愤怒,从明诚加入军统的那一天他就没相信过他,如今,他果然背叛了国家。 明台本来的确是要找密码本的,结果在剖开女尸的胃后,看见的却是一张裹在蜡丸里的纸条,他打开看,是明诚的字跡,上头写着,「毒蜂已背叛,坚守明家小少爷身分」,明台知道,明诚是让他咬死不承认自己是毒蝎,还要装成明家小少爷的样子。 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境地,桩桩件件都在证明他就是毒蝎,明诚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 可明台知道自己只能坚守,只能相信明诚。 -- 九十七、谁是毒蝎?谁是毒蛇? 九十七、谁是毒蝎?谁是毒蛇? 汪曼春相信明楼绝对不可能是军统特务,但她既然抓了明台也有了确切的证据,就必须先告知明楼,她相信明楼能体谅她秉公处理。 可她一通电话打去了新政府办公厅,却是明诚接的电话。 「汪处长,明长官已经知道明台的事了,他感到十分痛心,虽然他还抱着希望相信明台是被人利用或是政敌故意留下证据污陷明台,但他仍希望汪处长能秉公处理。」 「我师哥他人呢?为什么是你代为转达?」 「明长官他已经自行请求软禁以避嫌,人就住在上海饭店里,负责监视的人是梁处长。」 汪曼春听到梁仲春介入就不满,她质疑明诚的话:「为什么是找梁处长?」 「汪处长,明长官是为你好也为了明台着想,你负责审讯明台,又由你负责监视明长官,如果明台最后证实是被污陷的,特高课那边会相信吗?会不会质疑你让他们兄弟两个串供?你跟梁处长不合已经是公开的祕密,唯有如此,以后才不会对你、对明长官有所质疑。」 汪曼春最后接受了明诚的说法,开始对明台审讯,可明台一点也不像一个军统特务的样子,一开始上刑时明台还能一直喊冤,直说自己真不是什么特务,问他为什么租了两套公寓,他说是于曼丽让他租的,他还曾经跟于曼丽一起在其中一间公寓过夜,另一间她说了有个姊妹淘无家可归,他才帮于曼丽租下。 汪曼春接着问那只錶的事,这只錶早在刺杀南田之后,明楼及明诚就与他套好了说法,所以明台也回答得毫无破绽。 「曼春姐,錶我真的送给于曼丽了,她说她缺钱,我就把錶给她,想着拿去典当行应该可以典当不少钱,可是后来被大哥发现錶不见了,我只好骗他把錶卖了买礼物送给舞女,大哥怕我被大姊骂,才去典当行找到一只旧錶赎回来,瞒过我大姊。」 汪曼春对于审讯遇到瓶颈感到不耐烦,示意手下就又是一鞭又一鞭的落到了明台的身上,就算是军统特务也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哥,汪曼春就不相信明台能撑得了多久。 但她没想到的是,明台的确撑不了多久,最后就流着眼泪大喊大叫起来:「我招了!我招了!曼春姊你想让我招什么我都招,不要再打我了,我是军统特务,我是去找密码本的,房子是我租来给军统特务住的,手錶……手錶就像你说的,我承认了。」 「就像我说的?」汪曼春凶狠的逼近明台,吓得他瑟缩着身子,若不是他被绑在椅子上,怕是早就瑟缩成球了:「你说不出来手錶掉落在哪里?」 「手錶……手錶就掉在你找到的地方,还要招什么曼春姐你全告诉我,我都招了。」 汪曼春气得转身要走,临走前交代了手下:「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他说实话为止。」 「啊!不要打了!我都招了还不行吗?曼春姐!曼春姐!」 汪曼春烦躁的走出监牢,一步步的踩着阶梯上楼,她思量着难道她真的找错了人,明台真不是军统特务,他的说法合情合理,只是全推给了于曼丽死无对证,汪曼春实在无法确认明台说的到底是不是谎言。 汪曼春一连抓到了毒蜂、毒蝎,又杀了两个军统特务,在特高课的藤田芳政面前一下子成了大红人,藤田一听到明台就是毒蝎,自然立刻怀疑了明楼,汪曼春为明楼作保,说他已经为了避嫌自行请假暂停新政府的事务,如今人就住在上海饭店里,由梁仲春的人监视中。 藤田算是认可了明楼的表现,便下令让汪曼春儘快审出结果,汪曼春遇到了瓶颈,但却不愿意提出,这份天大的功劳已经是手而擒来了,她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给藤田认为她无能的想法,进而找其他的人来审讯,那么到时她到手的功劳可就凭空飞了。 * * * 在上海饭店的一间空房,偽装出明楼人在房中的假象后,梁仲春出了房间,交代手下守在门外,如果里头的人没出来就不许进去,而后梁仲春就脸色沉重的上了车,离开了上海饭店。 那间房里的确住了一个人,但不是明楼,他只是负责做出房间里真有人居住的样子,然后把照着三餐送到房里的餐点给吃了,只要外头的人不进去,就不会有人知道明楼根本不在里头。 梁仲春由怀中拿出了一张照片,那是明诚给他的,照片里的人是他的妻子及儿子,当初被妻子知道他养了外室后,他拜託明诚说服妻子,还让明诚帮忙把妻儿送去武汉老家。 怎知明诚是把人送走了,但送去的地方却不是武汉。 梁仲春看着照片里他的妻儿拍照的背景,那是在重庆的大街上,他的妻儿被送去了重庆,让军统的人监视着,做为要胁他的筹码。 梁仲春早就猜到了明诚是军统的人,却不清楚明楼是不是,他想起了先前明诚每每提到明楼时都说他们不是一座庙的,如果明楼不是军统的人,那他的下落呢?会不会早就已经…… 梁仲春闔眼靠着椅背,懊恼着当初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妻儿交给明诚去护送。 梁仲春无心办公,所以离开上海饭店就让司机送他回家,怎知他踩着疲惫的步伐进了家门后,会看见明诚就坐在他家的客厅里。 梁仲春看了明诚一眼,逕自坐到另一头的单人沙发,也不问他来意,也不问他怎么进来的,总之就把他当成了空气。 明诚也没恼,一只厚重的公事包就放到了沙发几上,打开后,明诚把公事包推向了梁仲春。 梁仲春瞥了一眼,整个公事包装得满满的都是现钱。 「这只是预付的款子。」 「光是假装明长官在上海饭店里,用不着这么多钱吧!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你想保你家的小少爷的命。」 明诚微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老弟啊!我跟你说实话吧!就算你拿我妻儿的命逼我也没用,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汪曼春,明台可是能让她立大功的人,她不会让我碰他一根寒毛。」 「我让你做的事,你一定做得到。」 梁仲春一声冷嘲,不明白毒蜂毒蝎都被抓了,明诚怎么还有本事这么自信。 「明台真是毒蝎?那……毒蛇是谁?是你?是明长官?」 「谁说了明台是毒蝎了?」 梁仲春倒真是起了兴趣了,他的双手拄在拐杖上,坐直了身子:「说吧!你要让我做什么?」 「彻夜去搜明家麵粉厂,你会找到好东西,明天送去给藤田芳政,如今汪曼春是大红人,你找到的好东西可能会被汪曼春给抢了,但你不用介意,你现在损失的越多,将来就能撇得越清。」 「你神神祕祕的说什么啊!」梁仲春自从知道妻儿在明诚的手中,他的眉头就没松过,现在又听明诚神神祕祕的只是更不耐烦。 「梁处长,你要听清楚,办好了这事,你将会成为七十六号的第一把交椅,说好的尾款,我也会让人给你送来。」 「说吧!搜完麵粉厂之后呢?一次说完,别卖关子了。」 「我会一次说完,因为过了今天,我们可能不能再见面了。」 「你要撤离?」 明诚笑着摇头,接着又拿出了一份资料夹及两张照片,推到了梁仲春的面前:「不久之后,毒蛇就会出面自首,要交换无辜的明台出来,毒蛇让汪曼春审讯三天后,你去见藤田,把这份口供交给藤田,我会教你一套说法,会让藤田对汪曼春的信任降到最低,之后的工作,就交给明长官,而你……就等着坐上七十六号的第一把交椅。」 「明长官会出现?」 「要不然你以为他已经被我灭口了?」 「你又怎么知道毒蛇会出现?」 明诚把那份口供送到了梁仲春面前,梁仲春一打开,看见了供述人就青了脸色,他缓缓的放下了那份口供,神色复杂的看着明诚。 「这……」 「梁处长,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不用担心你的妻儿,之后会有人与你联系,给你你妻儿的消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信仰。」 梁仲春心情沉重的閤上资料夹,那份口供拿在手里十分烫手,像他这种由中统转变进了新政府工作,人人口称汉奸的人,无法理解是什么样的信仰能让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这个计划想换得什么?」 「这件事你最好不要知道,事后才不会受到牵连。」 * * * 藤田听到梁仲春所稟报的消息,大为振奋。 「你说查到了什么?」 梁仲春在藤田芳政的办公桌前,站得直挺挺的,一字一句稟报着:「我接到了线报之后,立刻就前往明家麵粉厂,结果在办公室里的一个柜子里,起出了一部电台及密码本,还有部份来不及销毁的电文,电文还在破译,不过初步判定都是跟第三战区来往的电文,与第三战区这回更换密码本的行动有关。」 「好极了,不只是当场抓到毒蝎,连证据都有了。」 听到藤田这么说,梁仲春倒是有些犹豫:「可是……」 「可是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 「麵粉厂的老闆是明诚,明台只是外聘的董事长,电文也只以代号来称呼,所以无法肯定明台是不是就是毒蝎。」 「证据确凿,毒蝎只可能是明台。」 「是!藤田长官说的是。」 「你回去把缴获的情报匯整一下,通通交给汪处长处理吧!」 梁仲春本已应了是,才听了清藤田是让他把情报全交给汪曼春,他当场就提出了质疑:「您说什么?」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让你把全部的情报转交给汪处长,由她整理分析以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梁仲春还想据理力争,他找到的情报,为什么要交给汪曼春,可正要开口,又突然想起了明诚曾对他说,说汪曼春可能抢了他的功劳,但他必须放手。 「是!」梁仲春最后不再异议,只能应是。 梁仲春本要转身告退了,但走到门边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摇着身子走了回来:「藤田长官,卑职有一事不明。」 「说吧!什么事?」 「明台不过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汪处长也审太久了。」 「你是打算密告汪处长审讯不力吗?」藤田一听就冷了语气,他最厌恶私下打小报告的人。 「这倒不是,只是觉得奇怪而已,或许是卑职多想了!卑职告退。」 「嗯!」藤田嗤之以鼻,挥了挥手让梁仲春退下。 汪曼春近来是立了大功,也难怪梁仲春想藉机告汪曼春一状,凸显一下他梁仲春在七十六号的存在罢了。 * * * 明诚算好了一切,就是没有算到孤狼这个变数,也没有算到汪曼春为了得到明楼,有多么的丧心病狂。 明镜终究还是回上海来了,儘管明诚把消息摀得严严实实的,却没想到汪曼春会让孤狼打电话到苏州去,告诉明镜明台被七十六号抓走的消息。 明镜到新政府闹了好一会儿,明诚知道这下想必连藤田芳政及汪曼春都惊动了,若他劝了明镜回去,安安静静的不闹事,反而让人觉得奇怪了。 最后,明诚只能把明镜带到了明楼的办公室里,对她坦白了一切。 明镜一知道明楼被软禁在上海饭店,就想着要再去上海饭店找明楼,直到明诚对她说,明楼已经被他个绑架软禁在他处,明镜才冷静了下来。 「阿诚,你在说什么?」 「大姊,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必须仔细听好,我本来不想让你经歷这一些的,但都怪汪曼春、怪桂姨……」 「这件事和她们有什么关係?」 「现在,我要对大姊坦白一切了,我知道大姊可能会接受不了,但大姊你绝对不能在这个关头破坏我的计划,否则大哥及明台都会死,大姊,你能答应我吗?」 「我……我答应你。」 明诚由皮夹里,拿出了半张法币,明镜看了脸色大变,她颤抖的手由自己的手提包自缝的夹层里,拿出了当时她在银行保险箱里看见的半张法币,两相核对,果然是同一张。 「这……」 「这件事,原本该由大哥来跟你说的。」 「你们不是重庆的人?你们是共党的人?你说!你们骗了我多少年!」 「大姊,我知道你很委屈,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什么叫不是时候?当初我为了家庭放弃了自己的理想,我不能为自己的信仰去奋斗,我只能守住家业终生不嫁,我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把家业交到你们几个的手中,可到头来你们三个一个个都走上了我当初想走的道路,早知道这个家对你们分文不值,我又何必守。」 「大姊……我们是担心你担心受怕……」 「你们这样把我矇在鼓里,比让我担心受怕更令我心寒。」 「我知道,大姊,大哥也知道,他尤其内疚。」明诚扶着明镜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跪到了她的身前。 明镜心急,本想扶明诚起来,但想了想又压下了。 「大姊,大哥是在二十三岁那年,与密查组的十人小组开始接触的,后又入了他们的麾下,二十四岁那年,密查组给了大哥一个任务,就是利用他当时的女朋友汪曼春去接近汪芙蕖,做密查组的眼线,大哥在那时是真的喜欢汪曼春的,所以不愿意利用她,密查组为了让大哥配合,便把明先生过世的真相设计让大姊知道,从中破坏大哥与汪芙蕖的关係。」 「当年那事……竟是密查组做的……」 「是!父仇不共戴天,他不会忘了父仇,可是他不能容许密查组用这种方式让大姊知道真相,那时大姊一夜白发,大哥心都碎了。」 明镜也忍不住眼泪,她一直自责是自己把明楼推向汪家的,却不知道明楼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带着自责。 「大哥对密查组开始起了反心,被大姊送到巴黎之后,开始接触了共党的海外地下工作者,最后,加入了共党,一步一步的爬到现在这个地位,他是共党安排在军统内部的情报人员。」 「那你呢?」 明诚知道明镜对共党的忠诚,所以他不会老实说出对共党的心寒,但他懂得利用一点,也知道明镜会帮他做到。 「我不管大哥替谁做事,我只知道我替大哥做事。」 「你……你怎么这么傻?」 「在军统、在共党,我都有身分,我是大哥的副官、他的下线。」 「那明台呢?」 「明台加入军统,一开始我跟大哥并不知道,我们试着营救没有成功,知道他接了任务回上海后,大哥试图让人策反他,可惜黎叔没有拿捏好分际,这个策反计划终究失败,但明台因为一些事也已经决心离开军统,他本打算完成最后一个任务才走,却不知道这是一个死亡任务。」 「你说什么!」明镜激动的站起了身子,见明诚还跪着,她扣住他的双肩问他:「你们不是他的上级吗?既然是死亡任务,为什么要派给他这个任务?」 「大姊,这个任务关係到第三战区百万将士的存亡,大哥报国的信仰是不会中止这个任务的。」 明镜跌坐在沙发上,颤声问着:「所以……他要让明台去死?」 「大姊,如果今天不是明台,你会选择一个人的性命,还是前线百万将士的性命?」 「我……」明镜知道这个选择不难,可是那不是别人,那是明台啊! 「大哥知道大姊会伤心,所以大哥制定了一个计划,能救出明台。」 「真的?」 明诚点了点头,也看见了明镜露出了希冀的笑容:「什么计划?」 「拿自己,去换明台的命。」 「不!不行!」 「是啊!不行。」明诚笑了,笑得凄楚:「我不会让大哥死的。」 明镜终于发现异样了,她抓着明诚的双肩,质问着他:「你做了什么?」 「大哥本来是要在身上绑着炸药,带着七十六号的人想要的东西,进七十六号换明台出来,所以我迷昏了他,把他绑走,做出他为了避嫌自禁在上海饭店的假象,然后,我会代替他,去七十六号换明台,大哥能取信他人,用的是亲情,我能取信他人,用的是恩情。」 明镜摀住了嘴抑止自己哭出声音,为什么这样的计划一定要死人,为什么要死一个人就非得死她明家的人? 「你以为你去送死我的心就不痛吗?明楼呢?明楼他深爱着你啊!」 明诚不针对这话回答,说再多也只是让明镜更心痛而已。 「大姊,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了,我死了之后,言默会安排你及明台转移的事宜,至于大哥……我知道他不会肯走,他为了报国已经付出了太多,再失去了我,他不会甘心就这样走,我太了解他了,所以我也不逼他,但对大姊,我有一个最后的请求。」 「什么叫最后的请求,我不想听。」 「大姊,如果你还觉得我换下明台、换下大哥,对我有一点点心疼的话,就答应我的遗愿,到了抗战胜利的那一天,即便大哥的信仰与你相同,即便他说他要继续留在国内、留在共党,你都要逼着他,到巴黎去。」 「你知道了什么?」 「不是我知道了什么,我相信大姊知道、大哥也看得清楚,日本人走了,就是我们自己人的战争要开始了,你们可以自欺,但我不行,我用我的命请求大姊,到时别让大哥留在国内,大哥是军统的背叛者,不会被见容于军统,共党也不会真正相信一个背叛者,大哥最后只会成为弃子,更别提在世人的眼中,大哥他还是汉奸。」 明镜不是没想过明楼的处境,而是她根本不敢想。 「大姊,你能答应我吗?」 「我会让明楼离开,可是,我也不想你去死啊!」 「大姊,我不死,就是明台死、大哥死,你只能挑一个了。」 明镜摀着脸,埋在了自己的膝上,为什么让她做这样的选择?她只想他们一家四口好好的过日子,不行吗?明镜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那么的后悔自己当初选择了这份信仰。 「大姊,我们没有时间了,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阿香我另外派了任务,我对桂姨说你病了,她在苏州照顾你,所以这回你是抱病回来的,阿香让你留在了苏州。」 明镜由膝上抬起头来,问出了她一直以来的疑惑:「你……为什么要瞒桂姨,不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原谅她吧!」 「桂姨已经不是当年的桂姨了,她现在是日本人的特务,代号孤狼。」 「什么!」 「所以,在桂姨的面前,你必须做好偽装,至于桂姨该怎么处理,等大哥出来之后,就交给大哥吧!」 「他出来是什么意思?」 「我进了七十六号之后,就会有人放了大哥,我知道大哥会以大局为重,可是如果他有一丝丝的失控的可能,大姊,请你帮我看好他,这个计划会死很多人,如果大哥没有走完,他们、我,就都白死了。」 明镜捧着明诚的脸,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仔仔细细的看过他,什么时候他的心里藏了这么多的事,而且是连她、连明楼都不知道的。 「既然你来了,我原先的计划就得做个小小的修改,我必须请你到七十六号大闹一场,当然,你可能会受到汪曼春的刁难、羞辱,她也会把明台的惨状十倍、百倍的告诉你,你一定要挺住,在适当的时机我会提出送你回家,你依着我的指示让我送你离开。」 「然后呢……」 「然后……大姊到时就会知道了。」 明镜怎么忍得住,她抱着明诚,放声的啜泣起来。 -- 九十八、毒蛇现身 九十八、毒蛇现身 明镜在雨中、在七十六号门口闹了一场,明楼被禁足不能前来,明诚在一旁劝着明镜却怎么也劝不听,明镜在雨中对着明诚咒骂,说他们明家养了明诚十七年,为什么他眼睁睁的看着明楼被禁足却不想办法、看着明台被污陷也不想办法。 明诚跪在明镜面前道歉,道歉自己的无能,并请求明镜快些回家,她还病着,别被雨淋得更严重了。 但明镜不肯,她只是瘫跪在地,说如果明台死,她也不活了。 明诚急了,劝着明镜,说明台出了事,若明镜再出事,大哥也活不了了,明镜却只是又推开了他,说明楼若救不出明台,她也不要这个弟弟了。 汪曼春持伞站在明镜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明镜,摇摇头笑着她。 「明镜,明董事长,我有没有听错,明楼才是你的亲弟弟,明台是什么?不过是路上捡来的,你让我师哥去救明台,你就不在乎我师哥的性命吗?」 「我……」明镜委屈的捧着一条染血的手帕,因为那里头,包着明台的十片指甲。 「大姊,我先送你回去,我答应你,明台会没事的。」 「真的吗?」 「真的!」明诚的脸上无比的肯定,明镜内心知道那得用什么来换,大雨打在她的脸上掩过了她的眼泪,才不至于让人看出异状,她带着笑容,让明诚将她扶起。 汪曼春只是睨了明诚一眼,语气不屑:「明诚,你说大话也该有本钱才说。」 「汪曼春,相信我,你的好运来了。」 「什么意思?」 「我先送大姊回去,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此时的汪曼春真被明诚给唬住了,但很快的她就想通了这应该只是明诚在虚张声势,对于明台的审讯她没有留情,可明台再怎么招就是全招了,但招供的,又全是她对他说的,没有透露她真正想知道的。 汪曼春也没放过王天风,王天风被审得累了,体虚气弱的说他已经全招供了,毒蝎就是明台,汪曼春曾经再问他毒蛇是谁,王天风只是回答,根本没有毒蛇,或许该说,毒蛇就是毒蝎,从来就是拿来在电文中迷惑敌人的。 然后,稍晚,明诚出现在七十六号了,带来一个让汪曼春震撼的消息。 「我就是毒蛇,明台是无辜的。」 汪曼春听了大笑出声,她靠坐在她的办公椅上,笑明诚的忠诚:「你真是明家一条忠心的走狗呢!为了让明镜安心,居然想用自己的命来换。」 「明家的确是我的恩人,我也的确是用我的命来换明台,但我说的也是真的,我,才是毒蛇,根本没有毒蝎,不,或许该说,于曼丽、郭骑云他们都是毒蝎,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毒蝎怎么这么神通广大,军统、共党的电文里都曾提到过他?」 汪曼春的确动摇了,她神色未变,眼神倒是出卖了她。 「那是因为只要是我派出去的人,代号都是毒蝎。」 「怎么可能,公寓是明台去租的。」 「公寓是明台租的没错,但若你让房东来指认我,房东应该也能指认出我在明台之前去看过公寓,是我让于曼丽,也就是毒蝎之一去勾引他,骗他租下的,明台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他租公寓包养舞女,比我租公寓包养舞女更有说服力,更何况你知道的,我对女人并没有兴趣。」 汪曼春再也不平静了,她坐直了身子,继续问了:「杀我叔父的人是谁?」 「是我。」 「那一天明明……」 「那一天你明明想让我嫉妒,让我去订茶楼、去订饭店。」明诚替她说完了接下来的话,但对于这点,他也能解释:「没错,茶楼是订了、饭店也订了,但你又知道那是我本人去订的,更何况那一天,你见到我出现在明楼的身边了吗?」 汪曼春的视线总是追随着明楼的,明诚不在她当然不会细想,也认定了明诚真的是去办那些事了。 「那天去暗杀你叔父的人有两批,我及于曼丽,还有郭骑云,錶是郭骑云掉的,因为于曼丽及郭骑云是一对,她看上了那只錶,由明台的手上骗过来给郭骑云戴着,结果在打斗的过程中郭骑云不慎遗落,我怕牵连了明楼、牵连了明台,假装发现了明台的手錶不见了,明台只能跟明楼坦白,接着明楼才会再去赎回一只錶。」 汪曼春冷静下来不难发现,她所发现的证据虽然都指向明台,但也每一件都与明诚有着牵扯,就连那个麵粉厂,真正的负责人也是明诚,要说搜出来的是明台的东西,那么说是明诚的东西也合理,更何况明台也说了,他真不知道厂里柜子里放了电台及密电,那是他去厂子前就有的。 如果她相信明台的话,明诚的话就是合理的,可王天风呢?王天风为什么一口咬定是明台? 「你以为我手上只有明台涉案的物证吗?」 「我知道,还有毒蜂这个人证嘛!你以为毒蜂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真的是贪生怕死的人?他是为了保住我的性命,我好不容易打进了新政府里,牢牢的楔在了明楼的身边,他不能让我的身分曝光,为此,他只好拖明台下水,你难道不觉得他什么都说了,唯独对毒蛇的身分支吾其词?」 汪曼春不愿意相信自己被王天风耍得团团转:「不可能,你是在用自己的命换明台,你才是无辜的。」 「汪曼春,让明台离开,明镜会感谢你,或许……会不再阻止你与明楼在一起也说不定,至于我若死了,不是正好让明楼身边只剩下你吗?」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若亲手抓了你、杀了你,师哥会恨我一辈子。」 明诚笑了,笑汪曼春还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在明楼的心中,他终究是比她重一些的。 「我背叛了他,他终究会明白的,到时他便会原谅你。」 「你可能为我着想?」 「我不是为你着想,是我捨不得我大姊死,明台若死了,我大姊也活不成了,我大姊若活不成了,明楼就会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要我活着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寧可死的是我自己,不管他爱我或恨我,他的心里,总归一辈子会有我。」 「你……我不会信你。」 「信不信,你带我去见王天风就知道了,他的确事事都算到了,却没有算到,我对明家的感情会有这么深。」 * * * 当明诚被押去牢房见王天风时,王天风已被解了绑,虚弱的躺在牢房的地上奄奄一息,可在看见明诚被押进来时,双眸还是有了变化,直到看见汪曼春盯着他看,他才又别开了视线。 「王处长,你来见见,这个人是谁?」 王天风只看了明诚一眼,虚弱的说了:「不认识,打扮的人模狗样的,他是谁?」 「你真不认识他?他也是明家人,你跟毒蝎都这么熟了,却不认识他?」 明诚想走近前,但押着他的人不许,明诚回望了汪曼春:「让我靠近他一些。」 汪曼春眼神示意,七十六号的人押着明诚走到了王天风的面前,明诚蹲了下来,对着王天风说了:「师哥,别再挣扎了,我已经全招了。」 师哥?他是竟喊他师哥?这是什么意思?王天风的眸色一变,明白了:「你!为什么?」王天风适时的露出了充满恨意的表情。 「师哥,在你招揽我进军统之前,就该想到为了明家,我最终可能会选了这一条路。」 「明家对你有什么好的,整整十七年把你当成僕人,你以为一句阿诚少爷你就真的成了明家的少爷了吗?还有明楼,明楼根本不把你当男人,他把你当成……」 「够了!」汪曼春不能让明楼及明诚的情事曝光,这对明楼来说是丑闻,对她来说亦是。 王天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抽出了押着明诚的人腰间的鎗,就抵着明诚的腰间压制了他:「毒蛇,你知道为了把你楔进新政府里,军统花了多大的心思、死了多少人,你居然临阵叛变了,就为了明家、为了明楼?」 在王天风的口中亲耳听到「毒蛇」两个字,汪曼春才知道自己真是被骗了,她愤怒到了极点。 此时,王天风在明诚的耳边低声说了:「杀了我,汪曼春才会相信你的话。」 「你又何必……」 「你自己闯了进来,难道就不傻?」 汪曼春发现王天风既然还有隐瞒,那么密码本就可能不是真的:「王天风,你送去的密码本,是假的吧!」 「当然是真的!」 毒蜂说的斩钉截铁,汪曼春反而不信了:「看来,我得一个个好好的审,才能知道谁说的是真的了。」 明诚表现出着急的样子,制止了汪曼春:「真的密码本在我这里,你拿到的两份都是假的,只要你放了明台,让我亲眼看见他回到了明镜的身边,我就给你真的密码本。」 「毒蛇!你这个卖国贼!」王天风怒吼着。 「还演呢!人都在我手上了,以为还能跟我交换条件?」汪曼春瞭然的看着王天风:「如果明诚手上真有一份密码本,而且是真的,你手上有鎗,不早就杀了明诚阻止洩密了。」 此时,王天风露出了一抹冷笑,看得汪曼春心惊,王天风把鎗移到了明诚的额侧,手指一动就扣下了板机,明诚的头往后用力一撞,不但把王天风撞了开,也堪堪躲过了射出的子弹,只在他的额头留下了一道擦伤。 明诚的身手好,王天风又被刑求得乏力,所以明诚轻易的就制伏了他,王天风抓着明诚拿鎗的手不肯放,明诚却在此时扣下了板机。 「卖……国……贼……」王天风乏力倒地前,目眥俱裂,嘴里吐出的除了鲜血,就是卖国贼三个字,血由他中鎗的胸口、他的口中流淌出来,流了一地。 王天风死后,明诚坐倒在地,但转身时,手中的鎗是对着汪曼春的,汪曼春退了一步,其他七十六号的人则是拿鎗指着明诚,明诚却只是松了手,让鎗口朝下,送出了手上的鎗。 「现在你信了吧!」 「你们的戏演得很真,但这场戏的主角还缺了一个,我倒要看看,明台怎么演的。」 明诚就知道汪曼春不会这么快相信,所以才会安排了梁仲春这个暗桩,只希望明台能顾全大局,别把自己也搭上了。 -- 九十九、最艰难的选择 九十九、最艰难的选择 明诚虽然是自首的,但被汪曼春封锁了消息,因为明诚说的若是属实,那么她一开始就误信了王天风,她的能力会受到质疑。 所以对外,汪曼春给出的讯息都是经由王天风的供词,七十六号本要「约谈」明诚,结果明诚自知跑不了,主动进了七十六号。 明台及明诚相继被捕,藤田实在不相信明楼是无辜的,就算他真不是军统的人,他也不相信明楼毫不知情。 于是他让梁仲春放出了明楼,带他到七十六号来,想试探他,梁仲春硬着头皮让人把饭店房间的门打开,还在想着怎么编造里头的人不是明楼,却没想到里头的人,不知在何时已被换成了明楼。 明楼的脸色沉重,本是站在窗边的,在看见梁仲春进来后,忍不住踉蹌。 梁仲春把门开了,就代表……明诚已经进七十六号了。 明楼被梁仲春请到了七十六号,藤田已经等在了那里。 「不管明台还是明诚,都是我们明家收养的孩子,不是我的亲弟弟,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出乎我意料,你们该怎么审就怎么审,不用顾忌我。」 藤田看着明楼的神色,似乎在分辨他是在明哲保身,还是句句实言。 「真不愧是搞情报工作的,令弟刚一出事,你就急着撇清关係,真是绝情啊!」 「就算亲情绝得掉,责任怕是跑不掉,所以我才会自请禁足避嫌。」 「身为特务委员会副主任的身分,毒蝎,你的弟弟,毒蛇,你的祕书长,他们就在你的身边,制造了那么多起的案件,窃取了那么多情报,现在你告诉我自始至终你竟然毫无察觉,这话就算我信,长官会信吗?」 明楼想说什么,被藤田给止住了:「只要你肯说实话,我向你保证,特高课会动用全部的力量掩盖这件丑闻,然后你可以体面的离开新政府。」 明楼的确是以十分恭敬的态度自承过失的,不过,他并没有一逕的接受这样的安排,他抬起头,话锋一转,不知是自信还是自傲:「我除了是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之外,还兼任经济司的财经顾问,我一旦辞职,新政府恐怕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接替我职务的人,那些由我主导推行的经济改革办法必然会受到影响,更为严重的后果是……刚刚有復甦跡象的上海经济会遭到受创,甚至会全面崩塌。」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这不是威胁,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在有两个弟弟涉案的现在,你只有这样的话想说?」 「我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就怕藤田先生听不进去,也不能接受。」 「喔?你说说看?」藤田适意的端起了桌上的茶杯,饮下今年的春茶,也对明楼比了请的手势,但明楼看着自己眼前的茶,却是一口也喝不下的。 「我认为这一连串的事件,存在着太多疑点、太多不确定性,明台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他能承担得了这么大的责任吗?就算他真的参与了,他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被蛊惑的爱国青年,是一件武器,一件用来攻击我的最佳武器,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弟弟是抗日份子更具伤杀力了。」 「你对毒蜂怎么看?他可是一口咬定明台就是毒蝎。」 「有没有可能是苦肉计呢?」 「他已经因为叛变被明诚给杀了,他是有可能用了苦肉计,但可能连自己的命都赔进去了吗?」 「藤田先生,这个审讯有疑点,一切都充斥着不合理,或许藤田先生该亲自去审、或是找别的人去审,我总觉得这其中透着古怪。」 「明先生,你觉不觉得会有人将你的话当成是缓兵之计呢?」 「我……」明楼想解释,却又发现自己无从解释,他只是徒劳的想着能挽救自己的弟弟:「明诚他……我无话可说,可明台他还是个孩子,他应该不可能参与进这件事。」 「你真正了解你自己的弟弟吗?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罢了,但我不得不由衷佩服令弟,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到现在一个关键讯息也没有说出来,令弟,确实值得尊重。」 明楼摇了摇头,瘫坐回去:「也许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希望如此。」 * * * 梁仲春在把那份口供交给藤田芳政之前,双手都还是颤抖着的,他投靠新政府后,杀了不少抗日份子,但从来没像这一回这么犹豫。 或许是他在不知不觉中,被明诚给改变了,也或许他因为明诚的义无反顾而受到了震撼。 「你说,这是明诚的口供?」藤田芳政听梁仲春说他手上的是明诚的口供,错愕的问了:「明诚早就已经全部招供了?」 「是,明诚,也就是毒蛇招供,毒蝎,所指的不是特定一个人,有时是郭骑云、有时是于曼丽,还有其他被毒蛇给指派工作的人,王天风会供出毒蝎是明台,是因为想陷害明楼,但明家终究对明诚有恩,所以他自首,要换出明台。」 「他已经安全了,为什么要自首?不怕他身上的祕密被审出来?」 「明诚根本不怕被审出来,他直接听命于重庆政府,还耻笑了汪曼春一番,说他知道汪曼春没本事抄没了重庆政府。」 「这份就是明诚被抓了这些天审出来的?」 「是,整整三天没改过供词,口供上头写得清清楚楚,还盖了手印。」 「这些人都是汪曼春审问,为什么是你来送口供?」 「因为汪曼春压根儿就不会把这份口供送到你的手上。」 「你的意思是……汪曼春在掩盖事实,没有把证词送到特高课?为什么?」 「汪曼春被王天风所骗误抓了明台,明长官能饶得过她吗?所以她在等,等一个很好的机会,把假口供做好。」 「假口供?」藤田觉得梁仲春的话透着不合理,但一股疑虑又让他想把一切问清楚:「她为什么要做假口供?」 梁仲春又接着拿出了三张照片,有两张是明诚之前给他的,昨晚,他又让人去补拍了一张,现在全推到了藤田的面前。 「这两张,是前几天拍的。」上头的汪曼春挽着明楼,状似亲密:「这一张,是昨天晚上拍的。」上头的拍摄地点是在上海饭店前,明楼现在还住在饭店房间里,接受梁仲春的监视,但汪曼春竟然完全不顾及该避嫌,与他出双入对的。 「这代表了什么?」 「明镜前几天到七十六号闹了一场,藤田长官还记得吧!」见藤田点头了,梁仲春才继续说:「如果是因为明诚的口供她才把明台放出来,她讨不了好,但若她也救了明诚呢?」 藤田芳政看着桌上的三张照片,陷入了沉思。 梁仲春见藤田真的动摇了,暗暗佩服明诚,而后接着说了:「藤田长官,明诚可是明长官自小养大的,虽然他背叛了明长官,但也是为了明家出面自首的,明镜一听说明诚去自首,又去七十六号闹了一次,说汪曼春抓了一个明台不够,还要抓明诚,是跟明家有仇吗?明长官在禁足中听见了明诚自首,更是不断的说他的两个弟弟一定是被陷害的,是被他的政敌栽赃的,藤田长官,人都是有感情的,在一连串的抗日行动中,明诚从来没有伤害到自家人,就连上回军统下了命令,要殂杀明长官,也被明诚给设计让南田课长坐上车,害死了南田课长,这一点,在口供里也写得很详细,这说明明诚对明家还是很有感情的,而明家人对明诚呢?那更是不用说,尤其是明镜,她根本是把明诚当成接班人在培养,明镜正打算把明诚由明长官那里挖角过来,所以她对明诚的重视可见一斑,若汪曼春一举救出了明长官的两个弟弟,她就是明家的恩人,那她跟明楼的婚事还会有阻碍吗?」 「你的意思是,明楼会让汪曼春做假口供放出明诚?」 「藤田长官,明长官自然不会这么做,要不然一开始就不会自请禁足,可汪曼春会不会为了明长官自作主张,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藤田长官放心,明长官跟汪曼春见面时,我虽然管不了自己的手下不向现在的七十六号的大红人汪曼春献殷勤,但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还没蠢到让他们私下相处,他们在一旁监看着,明长官没有机会指挥汪曼春做这事。」 这虽然是梁仲春编造的,他没让人监看明楼,但趁机跟藤田抱怨一番倒是真的,他要让藤田因为汪曼春的功高盖主而忌讳。 「明楼这么无情?真没为两个弟弟求情?」 「说无情倒也有情,他向汪曼春请求若要处决明诚的时候,能让他穿得体面一点,给他换一套中山装,还说明诚让他养成了一个帅小伙,走的时候也得帅帅气气的,证明他明家养兰是兰草。」 其实藤田一直对明楼的无情感到怀疑,这个时候太过无情反而像是断尾求生,他先前敢为明台求情,却不曾为明诚求情,让他觉得明楼似乎怕明诚说出什么,急着想让明诚去死,但如今知道了明楼对明诚还有这么深的感情,反而让他释疑了一些。 「证据确凿,汪曼春真能做出假口供?」 「明诚是为了明台去自首的,如果他们都是被人骗的呢?明台是被设计的,明诚是误以为明台做的去顶罪的,把罪全推给已经死了的毒蜂,有没有可能呢?」 藤田对梁仲春的话不敢置信,可又觉得不是那么的不足相信:「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只为讨男人欢心吗?」 「女人和男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她汪曼春一个女流之辈,奔前程能走多远?还是攀上明楼这个高枝更加稳妥,要说钱,明家有钱,要说势,明楼有势。」梁仲春顿了顿,给了藤田一点缓衝的时间才继续说:「藤田长官也是搞情报的,抓过的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人,您想,不怕死的有很多,不怕刑讯的那可是少之又少,明台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羔子,怎么审起来就这么麻烦?直到看到这些我才明白,咱们都被汪曼春骗了。」 藤田思索了一会儿,甚至站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沉思许久,这才说了:「好了,说说你的意见吧!」 「我的意见是……立刻鎗毙明诚,以免夜长梦多,要知道毒蛇的本事这么大,自从他回上海后我们连连受挫,千万不能给他逃出七十六号的机会,至于明台……」 「明台就这么放了?难道他真不可能是毒蝎?」 「藤田长官,不知您有没有听说明台被抓的那一天是什么样子,他被吓得吐了一地,一个身兼如此要职的军统特务,会吓得呕吐吗?更何况明长官在这个事件中是无辜的,若藤田长官能放了明台,他必定十分感激藤田长官明察秋毫,未来,对新政府只会更卖力,放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明台,很值得。」 藤田陷入了沉思,梁仲春给了他最后一击,他提醒了藤田,一个掌握权力的男人,都不能容许的事。 「藤田长官还可以藉由这件事,给汪曼春提个醒,你已经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了,让她知道谁才是这个案件的真正掌控者。」 听到了这里,算是拂了藤田的逆鳞,他立刻拿出了钢笔,签发了明诚的处决许可。 稍后,梁仲春拿着处决许可走出藤田的办公室,在彻底关上门后,才叹了一口气。 「阿诚兄弟,我依你的话完成了,你是求仁得仁了,只是这样……值得吗?」 「值不值得,还得看梁处长怎么做了。」 梁仲春对于身后逼近的人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是他新任的行动小队队长,他派去「监视」明楼的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明长官要见你。」 本来梁仲春是要应是的,但突又想起来明楼现在身分尷尬,是不可能发号施令的,才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也是明楼的人?」 「我是明诚的属下,但他现在……所以,我转而听命明楼。」 「明长官让我去做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言默拉着梁仲春,不给他反对的机会,就把他给架上车去了。 -- 一百、是夜 一百、是夜 是夜,万籟俱寂,明台却是痛哭着,那是早在听见明诚为了他进七十六号后,就一直忍着的眼泪,他一直在忍耐,即便打了自白剂也忍着没把事实供出来,他知道明诚已经牺牲至此了,他不能再把大哥也拖下水。 可若他早知道明诚让他坚不吐实,是为了有朝一日他来替死,那明台会早早就供出自己就是毒蝎,让所有的线索就断在他的身上。 就着自白剂的药效,明台放声大哭了,其他的人没有察觉异状,只当那是自白剂造成的,明台哭着,哭在这一团浑沌中他到底错过了什么,为什么釐不清他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他的小组,郭骑云、于曼丽都死了,王天风也被明诚给杀了,明诚也要代替他、代替大哥去死了,而他至今还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死。 有两个人拿着释放文件进来,是汪曼春身边的人,所以儘管牢房里的人觉得或许该先通知汪曼春,但实在是因为释放文件没有问题,也只能让人把明台带走。 明台被押着上了救护车,那两个七十六号的人才说了:「明祕书长知道你还介意,但现在他只相信苏医生,所以还是会送你去苏医生那里。」 「我明白了。」明台这下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在于曼丽的尸体里放入蜡丸,原来明诚的人早就打入了汪曼春的身边。 「你大姊也在那里,因为明祕书长的事十分伤心,她若问起明祕书长,你要悠着点告诉她。」 「阿诚哥他……怎么样了……」 「今天晚上行刑。」 「我大哥呢?」 「明长官的事,我们不清楚。」 大哥该有多伤心,明台想都不敢想,他记得上回阿诚哥只是受了鎗伤,他守在阿诚哥身边的样子,如今他要去赴死了,大哥怎么承受得住。 「我能去见我大哥吗?」 「他还在禁足,因为看守他的人是我们的人,所以消息还能透出来,但人要去见他是办不到的。」 「我明白了。」 明台靠坐着,知道大哥坚强,或许也不需要他的陪伴,但大姊一向感性,好不容易接受了阿诚哥与大哥的关係,之前还笑着说要把掌家权交给阿诚哥,让他当下一任的明家家主,现在事情变成这样,大姊该十分伤心吧! 而且他偏偏知道,若是在一般情况下,大姊是绝不会容许阿诚哥去送死的,可这回的事却是逼得大姊在他及阿诚哥之间做一个选择,大姊是选了他,但他也知道大姊将一辈子受良心的苛责。 明台被送去了苏医生的诊所,苏医生及程锦云已经等在那里了,隔了这久再见到程锦云,明台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再不如之前那般悸动了。 程锦云也由明台的表情里看明白了,两人之间的爱恋,终究是过去式了。 苏医生本来还担心着程锦云,直到见到她释怀的笑了,这才松了口气,对于这两个人有缘无分,苏医生也是很惋惜的,可既然无分,也强求不来。 明台身上的伤虽然又吓人又多,但幸好伤得都不重,胸腹有些被殴打的内伤,但经过一段时日调养都可以復原,就是手指的伤比较重,上头的十片指甲全被汪曼春给拔了,那样的痛楚是连心的。 在为明台的手指上药时,明台还得咬着一条毛巾才不会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在程锦云好不容易把明台的十指全包扎完后,虚弱的明镜让苏医生搀扶过来了。 她本是装病的,那天在七十六号外头淋了雨又伤心过度,这下是真病了。 明镜坐在了明台的床边,掉着眼泪轻抚他的脸颊,才进了七十六号没几天,整个人瘦了不说,还十分的憔悴,可见在七十六号的这段时间是受了非人的待遇。 看见了明台这样,明镜就想到了明诚,他进去替死,岂不被打得更重。 「阿诚他……」 「我没遇上阿诚哥,我只知道是他去自首才把我换了出来。」 「那孩子……要让我多心疼才好?」 「大姊,是我对不起阿诚哥,是我自己失风被逮,连累的人却是阿诚哥。」 明镜怎么能怪罪明台,明台是她的心尖肉啊!她把明台拥入怀中,两人除了相拥而泣,却无能为力。 程锦云看着他们姊弟的样子,默默的转身走出了安置明台的房间,她已经听说了明诚的事了,她不胜欷歔,她不知道军统内部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有人出卖了明台,她很想利用这件事再劝明台转投到组织这里来的,可是她知道现在的她已经没有立场说这件事了。 黎叔知道了明台的事立刻赶了过来,正看见程锦云退了出来,黎叔想见明台,却在门口又驻足。 「明董事长在里头?」 「是的,黎叔你放心,明台是受伤了,但没有大碍,休养一阵子就会好的。」 「既然明董事长在……那我就不进去了……」 黎叔的语音刚落,就有人拉开了房门,是明镜。 明镜这回再看见黎叔心中是五味杂陈的,一直以来她都在帮明台寻找亲生父亲,可找归找,这么多年音讯全无,她一直觉得明台就能一直当明家的孩子了,直到黎叔真的出现在眼前。 明台跟她说过,黎叔并不要求明台改回姓黎,他们做这种工作的人,祖宗香火能不能传承并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明家的确对明台有恩,他不会让明台忘本。 「黎叔,你去看看明台吧!」 「我……可以吗?」 「总归是你儿子,我能断了父子亲情吗?」 「我……」 「我还得谢谢你,愿意让明台继续当我们明家的孩子、当我的弟弟。」 明镜对黎叔鞠了一个躬,连黎叔都觉得受不起,但明镜坚持,说是她欠黎叔的,当年若不是明台的母亲,她哪里还能有命。 「明台他……知道明楼及阿诚在共党的身分了吗?」 黎叔摇了摇头:「明先生也不想瞒他太久,等明台能彻底脱离军统,明先生会告诉他一切。」 「我明白了,我不会漏了口风。」 而后,明镜把空间留给了黎叔及明台,程锦云扶着她回到她的病房,苏医生拿着药等在那里,明镜想起了这几天睡在这里总是睡着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也知道药有问题。 「你让我吃了安眠药?」 「一些镇定的药,让你能好睡一些。」 「因为我老是梦到阿诚一身是血惊醒,你们都听到我的尖叫声了吧!」 苏医生及程锦云互望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明镜接过了药,没有犹豫的把药吃了,才开口问了那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阿诚他……还在吗?」 「还在,不过……」苏医生没能说下去。 「什么时候处决?」 「今晚。」苏医生知道这事终究是瞒不了的,总算她刚刚吃了药,应该过一会儿就能睡去了。 明镜听到了今晚,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计划得用这么多人命去填,她只希望,不要白费了明诚的牺牲、不要白费了他明家的牺牲。 * * * 是夜,肃杀的七十六号牢房,梁仲春强硬的押走了明诚,手上拿的是藤田芳政签发的处决令,看守明诚的人本是不肯,坚持要先请示汪曼春,可是哪里找得到汪曼春的人呢? 汪曼春已经让人送了一次密码本,为此还得到了藤田的赞扬,若让藤田知道她早先是被毒蜂给骗了,汪曼春的能力会受到质疑,所以当她确认了明诚手上的才是真的密码本后,她祕密安排了这回的密码本护送,保住了她的声誉。 明诚说,这份密码本十分重要,所以负责传送的人都只知道密码本有两份,一真一假,但并不知道谁手上的那份才是真的。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真正的密码本根本没有离开过他们长官的手中,他们所要传送的全是假的。 汪曼春自然是没想这么快放了明台的,她有她的私心,明诚将她看得太透彻了,所以才又安排了梁仲春这个暗桩。 梁仲春趁着汪曼春不在,去了七十六号地牢带人,汪曼春的人急着想连络她却不知道这通电话该打去哪里,然而梁仲春很清楚,此时的汪曼春人在上海饭店明楼的房中呢!这个时候,任凭七十六号就是个情报组织,在明楼的刻意封锁消息下,谁也找不到汪曼春的下落。 于是,梁仲春顺利的让人带走了明台,他则押走了明诚,由他亲自执行处决。 梁仲春把人押到了刑场,示意了身旁的行动小队长负责行刑,当步鎗子弹射进了明诚的身体里,明诚应声而倒时,梁仲春发出了不为人所闻的叹息。 「兄弟,一路好走。」 明诚的尸体被救护车给运走,梁仲春完成了命令收队。 * * * 是夜,在纸醉金迷的上海,到了此刻也是安静的。 在上海饭店的房间里,明楼藉酒浇愁,他人不知道明诚对他的重要,汪曼春却是知道的,她看着明楼今夜喝的不是红酒,而是更烈的威士忌,忍不住的抢下他手中的酒。 「师哥,别再喝了。」 「战争进行到现在这个样子,我无时无刻不在苟延残喘的活着,为什么连点酒都不能喝?」 「师哥,为了明诚喝,不值得。」 明楼推开了汪曼春的手,继续倒酒:「我一直认为有一天,我会被自己信任的人杀死,但是我从没想过那个开鎗的人,会是阿诚……」 汪曼春还没让明楼看过明诚及王天风真正的口供,所以明楼一直以为明诚是背叛了他加入了军统,而且还曾经策画要杀他,只是不巧车子让南田徵用了,明诚才顺势杀了南田,既然明楼误会了,汪曼春也没打算告诉他。 「师哥,既然他背叛了你,他就不值你为他伤心。」 「曼春,我真的很难相信他是军统特务、是抗日份子,他明明有很多杀了我的机会,只要趁着我睡觉的时候,一刀……」 「师哥!」汪曼春不想再听见明楼与明诚这一层的关係,也不想明楼再帮明诚找藉口:「他那是怕洩露了他的身分,若他在你睡着时杀了你,他避得开嫌疑吗?所以他只能在外头杀了你,甚至是他跟你一起在车上时杀你,到时他只要安排一场苦肉计受点伤,就能摆脱嫌疑了。」 明楼的脸上显露出痛苦的神情,不得不接受这个说法:「你说……他若继续隐藏身分就好了,至少我永远不知道真相,心也不会这么痛,可他为什么要去自首?有人说他是为了救出明台,可能吗?」明楼突然的抓住了汪曼春的双臂,让汪曼春吃痛。 可汪曼春真正痛的不是手臂,是心,她不敢相信明楼直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奢望着明诚对他有心。 「当然不可能。」汪曼春不能让明楼心里永远记掛着明诚,所以她绝对不会说出明诚自首的真正原因:「其实是王天风受不住刑,早就供出明诚就是毒蛇了,我们已经设下了重重的埋伏要抓他,他发现自己逃不了,才自己走进了七十六号。」 「我以为……以为他对我还有一点……」 「师哥,你清醒一点,明诚他是毒蛇,他是策画了一场又一场抗日活动的毒蛇,你知道他害死了多少新政府的官员吗?那其中也包括我叔父。」 「对不起……我……」明楼脚步虚浮,没走几步就又跌坐在沙发上。 明楼心中有不甘,他问出口,却知道没人能给他答案,连天意也不能:「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全心全意的对待自己的家人,可他们却利用我、背叛我,甚至要伤害我?明台……居然是毒蝎,阿诚……居然是毒蛇?」 「是!他们虽然是你的家人,但是他们却不理解你!他们跟外人一样,以为我们是汉奸,却不知道我们才是真正在救国的人,既然他们都不了解你,你又为何要为他们继续痛苦下去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明楼忍不住,对汪曼春大喊出声,接着又是一杯又一杯的酒灌入喉,汪曼春要阻止已经无从阻止,最后只好坐到了他的身旁,看着他喝、由着他喝,明楼拿着酒杯,眼神也开始涣散:「可我已经一无所有了,现在连信誉也没有了,我还能信谁?」 「师哥,你还有我。」汪曼春挽着明楼的手臂,轻声安慰着他:「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背叛你、都骗你,我也不会。」 明楼低着的头缓缓抬起,看着身旁情真意切的汪曼春:「你不会背叛我吗?」 「绝不会。」 「你也不会说谎骗我?」 「我没对你说过一句谎言。」 明楼放下了酒杯,托起了汪曼春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又轻、又温柔的拍着:「曼春,我只有你了。」 汪曼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又打了电话给柜台,叫他们再送两瓶酒上来。 「师哥,今夜我们就什么都不管,彻底的喝醉吧!明天醒来之后,把一切都忘了,忘了明台、忘了明诚。」 「好。」明楼再拿来了一个杯子,也给汪曼春倒了满满的一杯:「喝!」 -- 一百零一、青瓷玉碎 一百零一、青瓷玉碎 这个夜寂静,却不平静,亲眼看着明诚被处决,梁仲春的心里无限欷歔,明楼让人找他去上海饭店见他,他以为明楼是有什么计谋要把明诚给捞出来,他还想着明楼有什么通天之计能让明诚诈死还是起死回生,怎么知道明楼找了他,是想问清楚这段时间明诚跟他说了什么,他们两个人套了什么招? 梁仲春总觉得,明楼这是想知道明诚有没有出卖他,所以最终他还是猜错了,明楼果然也是国字辈的,而且阶级可能比明诚还要高。 临走了,梁仲春又问了明楼一句,真不救明诚?明楼居然说,「他该死,也只能死」,梁仲春叹了一口气,本来要转身走了的,但明楼又突然叫住了他,说是兄弟一场,他想让自己的人送他走,痛苦能少一点。 梁仲春点了点头,同意了,问是要让谁去送他?明楼指了他的那个新任小队长,梁仲春就领着他,去七十六号的地牢带明诚了。 梁仲春真给明诚换了件体面的衣裳,是由明家拿来的一套中山装,质料很好,他杀过很多抗日份子,还真没一个死的时候穿得这么体面、收拾得这么乾净的。 亲眼看着明诚中了一鎗,亲眼看着他倒落尘埃,梁仲春想,人终有一死,他知道自己哪天不是让日本人给弄死就是让抗日份子给杀死,死得不明不白,死得冤枉,只是不知道换成了明诚这样的死法,是不是真的就比较值得? 一直到明诚被送上救护车,梁仲春都没再看见明诚动过一下,看来,是真死了,明楼没有做假,他还真狠心,从小亲手养大的啊!而且还是为了明家赴死的,就没得到他一滴眼泪、一句惋惜? 言默亲自把梁仲春给送回家,到了梁公馆门口,他给了梁仲春一把保险箱钥匙:「花旗银行三十六号保险柜,诚给你存了五十条黄鱼。」 「这事就算办成了?」 「办成了。」 「你们可不能过河拆桥,半路把我给扔了。」 「诚让我告诉你,他死了之后,七十六号马上就会改天换地了,你的七十六号第一把交椅,明长官会保你坐上,你的妻儿……」 梁仲春抬起手,制止了言默的话:「别把我的妻子送回武汉。」 「喔?为什么?」 「跟了你们办事,我就是命悬一线的人了,我不能让人找到武汉去拿我妻儿的命威胁我或对他们不利,我寧可他们一直留在重庆,我会帮你们办事,但你们要帮我保住他们。」 言默冷哼了一声,由怀中拿出一张纸条:「诚早猜中你的心思了。」言默侧身看见梁仲春挑眉,把纸条交给了他:「这是你妻儿在重庆住的地址还有电话,诚帮他们安排了假身分,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你的妻儿,他们很安全。」 「他还真有心,不愧是我兄弟。」梁仲春接过了纸条,一遍又一遍的看着上头的地址及电话,像要把那些字刻在心里一样,他不能留下任何证据,只能靠脑子来记。 梁仲春拿出了打火机,在纸条边缘点火,把手伸出了车窗外,在纸条全数化为灰烬前放开手指,任灰烬飘落在地。 「诚他……很喜欢苖苖。」 「苖苖也很喜欢他,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会和阿诚兄弟这么投缘。」 「你认识的他,是身为偽装者的他,若你能见到他真实的样子,你也会想交这个朋友,真心的。」 「可惜,再也不可能看见他真实的一面了。」梁仲春打开了车门走下车,伴着一声叹息。 是啊!从此之后,世间再无明诚了。 言默把车子驶离了梁公馆,心上的那份悵然终于不用再掩饰,但言默终究也只是红了眼眶,不见有泪滑下。 有句中国话说得好,「男儿有泪不轻弹」。 * * * 汪曼春的酒量当然是不如明楼的,很快的她就喝醉了,茫茫然的她整个人掛在明楼的身上,穿着旗袍的曼妙身子挑逗般的蹭着明楼的身子,明楼没有推开她,但也没有如她所愿,直到汪曼春一杯又一杯的喝,喝到了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明楼身上昏睡了去,明楼才露出厌恶的表情,用力的推开了她。 他抹了把脸,也抹不去对汪曼春的厌恶,明诚明明是为了明家、为了明台去自首的,汪曼春居然为了嫉妒不提隻字片语。 她在骗了他明诚背叛他后,回头就对他说她永远不会背叛他、永远不会骗他,可笑!这世间就没有一个不说谎的人,即便是明诚,也对他撒了天大的谎言。 明楼打开了房间大门,朱徽茵就守在外头。 「处决执行了?」 「执行了。」 「一切顺利吗?」 「顺利。」 明楼纠结的眉头,并没有因为这句一切顺利而舒展,他继而交代了朱徽茵在规定时间发出电文,当然这回用的电台,不是故意让七十六号知道的那一部。 凌晨两点,惯例的传送电文时间,军统那边收到了一封电文…… 「桔梗凋零,最终乐章开啟」 而共党那边,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青瓷玉碎」 * * * 汪曼春在踏进七十六号的地牢之前,都还是掛着笑脸的,昨夜她喝醉了,倒是明楼酒量好,见她醉了也不敢再喝了,反而陪了她一整夜,早上还和她一起吃了早餐、一起上班。 不是汪曼春的想法前卫,只是她认定自己是明楼的人了,昨夜也特意做了打扮,穿了她平常鲜少会穿的旗袍,把她平常包裹在制服底下的曼妙身躯表露无疑,然而明楼即便喝了酒,即便已经对明诚失望至极,终究还是没有碰她。 汪曼春想,她是不是永远都不能取代明诚了。 不过今天早上醒来,看见明楼终于有了笑容,而且是对着她笑的,她又重新有了信心,这让汪曼春下定了决心。 她要陷明诚于万劫不復之地,自首?这是不存在的事,是他跟王天风狗咬狗,最后不得不投案,还想着能用他口中的机密换自己一条命,所以才会供述。 汪曼春只审出了过去的事的主谋,还没审出毒蛇背后更多人,甚至是上海情报站的少将站长,她会把明诚往死里虐,直到得到她要的为止。 只是……为此得害了明台的命,她也顾不得了,为了她的前程,为了明楼,她只能牺牲了明台。 然而她去到了七十六号的地牢,发现明诚及明台都不见了,一经询问,竟是梁仲春把人带走了,她愤怒的甩了属下的巴掌,一排属下只能垂首不语,汪曼春质疑为什么梁仲春能把人带走,他们都说梁仲春手上有上头的命令。 上头命令?上头是谁?汪曼春真想把这些下属一个个都抽一顿,她问为什么没人通知她? 然后,只有一个人唯唯诺诺的说了:「汪处长,我们有人打电话、有人满大街的找你、有人在地牢里等了一晚上,都找不到你啊!」 汪曼春失算了,明楼还在禁足,所以她去见他自然是隐蔽行程却没想到会正好出了事。 她又去找梁仲春理论,只得到了一张死刑执行令,上头还是藤田长官签发的,梁仲春可也没觉得这个差事好,还言语讥讽了汪曼春一番,说是她现在成了七十六号的红人,而他就只是一个帮忙执行鎗决的刽子手,他还不甘愿呢! 汪曼春当然更不甘心,她还等着挖出明诚背后更多的线索。 「线索?汪曼春,你那几句话骗骗明楼可以,骗不了知道真相的人,你以为明诚自首是祕密没人知道吗?他为了什么自首的你不是不知道,我也知道你偷偷送了一份密码本出去,那是明诚给你看他的诚意,如果他没亲眼见到明台离开,是不可能再给你任何线索的,你见过明诚身上的旧伤疤没有,明诚是那种你在他身上用刑,就能逼出线索的主儿吗?」 「你……」 「终究是明楼养大的孩子,不可能没有一点感情,我帮你杀了明诚,明楼不会怪罪你,你还得感谢我呢!」 「你以为我就这一点私心?」 「你没有私心?那好,明台我可是放出去了,你若不相信明诚,你可以再把明台抓回来、再刑,我就相信你没有私心,不过……明家的本事确实不差,我派了眼线跟着的,结果明台还是消失了,大概就是怕日本人……或是你反悔吧!」 * * * 明楼被解除了禁足了,也回到了新政府上班,最近新政府及七十六号实在看多了明镜的笑话,因为明镜一知道明楼解禁了,能见人了,又到了办公室去骂了他一顿。 「大姊……你怎么来了?下班后我就会回家了。」 「你以为我是来看你的?」 「我被关了这么多天,大姊不是来看我的?」 「被关?你被关是活该,谁让你做这样一份工作。」 「大姊,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事了。」 明镜的病还没好完全,腿脚也还不是很利索,桂姨扶着她,就怕她摔了。 「明楼,咱们明家不缺这一点点薪水,你把新政府的工作辞了,这回是明台被牵连,下回不知道要轮到谁?」 「大姊,明台被牵连不是因为我在新政府工作,是因为阿诚……」明楼话没说完,看了桂姨一眼后终究没再说。 桂姨立刻在明楼及明镜的面前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道着歉:「大少爷、大小姐,我真不知道阿诚居然是军统的特务,都怪我,当年收养了他就没好好养他,才让他踏错了脚步。」 明楼对她是毫不遮掩的猜疑,他不是明镜,在他脸上不能看到心软:「你的意思是我当年收养了他没好好教他,是我的错?」 「不是的!不是的!」桂姨知道自己说错话,急忙解释。 「做错事的是明诚,你怪桂姨做什么?这十七年他是养在我们家,可不是养在桂姨那里。」 「大姊……她终究是阿诚的养母,阿诚出事之前她跟阿诚已经和好,我不相信她。」 桂姨也急了,急急忙忙的辩驳:「不是的!阿诚他从没有真正承认过我,他是有目的的,我承认,他的态度有软化,但没跟我说过什么的。」 「要我信你可以,我会给你一笔钱,拿着这笔钱走吧!」明楼并没有接受她的解释,就跟十七年前一样。 桂姨拉住了明镜的手,向她求情:「大小姐,你不要赶我走,我无处可去了,外头在打仗,我有份工可以做才能生活下去啊!」 明镜见明楼决绝,装出一副气愤的模样,她及明楼都知道孤狼不会这么简单就离开,这也只是舖陈而已:「好了,其实我内心里不气阿诚,你以为我喜欢你做这种汉奸狗官。」 「大姊!」明楼也怒了,喝斥了明镜:「外头人说我也就罢了,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 「我理解你?全天下的人都不理解你,你凭什么认为你做的是对的?」 「所以你偷偷把明台送走?因为你觉得我就是一个坏人,会连自己的弟弟都害?」 这的确也是孤狼怀疑的,明镜在病中还着急的把被释放的明台送走,若他真是无辜的,何需逃,是不是怕有朝一日又被查出了什么? 死了一个明诚,孤狼还不够满意,明诚害她不能与自己的儿相见的恨,即便是将他挫骨扬灰都不能消磨,她只恨不能亲眼见明诚被处决。 对明镜、对明楼的恨,她还没得到满足,她不相信他们是清白的,所以她即便顶着明诚养母这个尷尬的身分也得留在明家,她还想查出他们更多罪证。 「对!我就是故意把明台送走不告诉你的,上回明台被抓走,你做了什么?你自请禁足,完全没想把明台救出来,若再有下一回,你只会把明台交上去,所以我安排他离开,不让你知道下落。」 「大姊,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人以为我心虚?」 「他们不是担心明台是军统特务吗?那我把他送离开上海不是更好,他就不能在上海作乱了。」明镜说完,又狠狠的剐了明楼一眼:「至于他们以为你心虚这一点,我完全不担心,你若觉得受委屈了,把工作辞了就好了,只要你把工作辞了,跟我一起离开上海,我就告诉你明台在哪里。」 「你……也要离开上海?」明楼像是第一次知道这事一样,他感到很错愕。 「明楼,我怕了,你知道明台身上的伤有多重吗?他只是一个孩子,可能连杀条鱼都不会杀,却被说他是杀人如麻的抗日份子,留在上海该有多危险。」 「但我们的家在上海啊!大姊。」 「家?这里是家吗?我怎么觉得我已经身在战场上了。」 「大姊,你相信我,我可以保护好你、保护好明台。」 明镜摇了摇头,一回头,看见了最后一次见到明诚时,她坐着的那个沙发,她恍神的走到那里,好似能看见自己就坐在上头,明诚就跪在她的身前,问她…… 「大姊,我不死,就是明台死、大哥死,你只能挑一个了。」 不!明楼保不了他们,在遇到危难的时候,是明诚挺身用他的性命,换了他们一家安全。 「大姊……」 「明楼,大姊累了,你若肯跟我离开上海再来找我,否则,就当我们姊弟的缘分到此为止了。」明镜在桂姨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明楼的办公室,在临出门前,她停了脚步:「对了!明公馆已经卖了,你有什么要收拾的儘快回去收拾。」 「卖了?卖给谁?」 「一个日本高官,多好啊!中国人都不敢置產,倒是日本人敢,出了很好的价钱呢!」明镜没有出口的是,她的确佩服明诚,怎么有办法把几十年的老房子,骗得那个日本凯子出了高价买下?虽然把明公馆卖给了日本人,明镜并不乐意,毕竟那个家是父亲亲手买下的,也是他们一家子生活了那么久的地方,充满了回忆,可言默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也转告了阿诚的一句话。 「大姊,家不是一间屋子,是人,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家。」 是因为这句话,明镜接受了明公馆已被出售而且还是卖给日本人的事实,尤其是在言默说了另一句话之后…… 「明董事长,诚真的狠狠的敲了那个日本人一笔,我总算相信中国人的『无奸不商』。」 明镜记得当时明楼在一旁,一脸的学究气:「这成语是误用了,原来的意思是『无尖不商』,尖锐的尖。」 「管他『尖』或『奸』,明董事长开心就好不是吗?」 这段话,让苏医生诊所里的那间祕密病房里终于传出了笑声。 若是没出了明台这事,明镜可能还怨明诚随意处置明家的资產,但发生了明台这事,明镜半是陪明楼演戏,半是真的怕了,卖了明公馆并希望她们一家转移这事,明镜也接受了。 不要怪她自私,只敢躲在后头做一个红色资本家,死了一个弟夫、伤了一个弟弟、一个弟弟还埋在新政府里,这样还不够吗?能怪她自私吗? 「大姊,你要逼我到这个地步吗?」明楼的声音把已经神游得很远的明镜给拉了回来。 「家跟工作,你只能选其中一个了。」 「我把工作做好,才能给大姊一个安定的家。」 「那你就等国家安定了,能给我一个不用担心弟弟随时会死的环境时,再回明家来吧!」 这是彻底决裂了,孤狼看得出来,心里也感到了快意,她得赶快给汪曼春报告这个好消息,相信她也会很快意。 -- 一百零二、死间计划功成 一百零二、死间计划功成 先不论明家香香水的市佔率,但明家香的销售数字是不错的,甚至在国外的市场也佔有一席之地。 明家香虽然已经是明家大房的產业了,但明堂供应给明家人用的香水一直不缺,不管是男用的还是女用的。 明楼惯用的香水味十分霸道阳刚,带着一股威士忌酒香,而明诚用的则十分清新,带了一点淡淡的海洋味道。 汪曼春已经闻习惯了明楼身上的酒香了,即便没有喝酒,闻起来也很醉人,但最近她在他身上闻到的,却再也不是酒香了,而是那个她讨厌的味道,那个总是在明诚身上闻到的味道。 她当然曾经问过明楼,用不满的口气:「师哥,为什么要用这款香水?」 「我闻习惯了,现在身边没了这味道,挺想念的。」明楼这么回答,然后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最近他总是用这种凉薄的眼神看她,那是在控诉,控诉她也骗了他。 她骗他明诚是让七十六号逮捕的,她骗他明诚是想杀他的,所以汪曼春最近总是在讨好明楼。 本来明楼不该知道的,因为梁仲春的横插一脚,明诚死了,虽然汪曼春的确是想要明诚死的,但她还没安排好一切,还没把够多的罪状挖出来,让明楼对他彻底死心。 明诚死了也就罢了,明诚是自首为了换明台的消息也在暗中流传着,这消息已经被汪曼春压下了,她不知道又是怎么传了出去,总之,以明楼的本事,不可能没听过这个耳语。 是的,明镜与明楼决裂了,她本来就要有机会介入了,可明诚的死太令明家人感怀了,明楼对明诚的恨并不多,对他的怀念却是很多的,否则,他不会改而用了明诚的香水。 汪曼春爱情出了错,事业也出了问题。 藤田口头告诫了汪曼春没有积极处理明诚的事,但并没有告诉汪曼春他看过口供,他认为话说到这里汪曼春就该明白了,所以汪曼春并不知道七十六号里已经有人背叛了她,只认为藤田不满她没有立刻处理第三战区电文破译的事。 为此,汪曼春只好一心投入在此,想要立一个大功,让藤田满意,也可以帮明楼彻底摆脱嫌疑,那么到时明楼一定又开始看重她,忘了明诚的。 有关密码本的事,明楼私底下见了藤田,他建议即便王天风已经交代了郭骑云身上的密码本才是真的,而且也以死为代价证实了他的话,但不管如何两本密码本都该送交军事委员会去做技术甄别,因为科学的分析,要远比刑讯逼供更可靠。 藤田的确已经交代了汪曼春把两本密码本都送去军委会,只是汪曼春她已经把原先郭骑云的那份,换成了明诚给的那份,藉以掩盖她又送了一份密码本去第三战区的事。 而后,七十六号果然截获了第三战区的电文,经破译后藤田把电文送去了前线指挥部,前线利用那份电文改变了作战计划。 当天,明楼就接到了由朱徽茵那里传来的消息,很简单的五个字…… 「已经开始了」 明楼这段时间总是蹙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他靠在椅背上,将椅子旋了个方向,看着窗边矮柜上摆着的青瓷花瓶,喃喃唸着:「阿诚,已经开始了……」 不久之后,日本皇军在第三战区遭遇埋伏大败,前进的路线受阻,将士损伤惨重,这件事透过报纸传遍了上海,当然明台及明镜也都知道了。 他们这段时间在等着撤离的时机,整天闷在明诚早就安排好的宅子里,人都要闷坏了,看到报纸十分振奋,明镜只把这事当新闻来看,明台却有不一样的想法,他想起了王天风常常告诫他们的话…… 「记着我教你们的,不要相信任何人。」 在他发现自己被王天风背叛时,的确想过这句话他竟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看清,可如今看来,他又不免有了一个想法…… 这会不会是苦肉计? * * * 特高课简直是天翻地覆,藤田发现了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陷阱,无数的皇军牺牲在这份假情报上头,他只能想到七十六号的特务无能,认为他们必须为这件事负责。 于是,从头到尾主导了整个事件的汪曼春被逮捕了,当她被抓出七十六号的时候还在顽强抵抗,叫嚣着要见藤田长官、要见明楼长官,然而,她已经不是那个在七十六号里呼风唤雨的汪处长了。 在汪曼春被押上囚车后,梁仲春接到了藤田芳政的最新命令,即日起由他接手汪曼春手上的所有工作,梁仲春挥了挥手遣退属下,这才坐回办公桌后,露出得意的笑容。 明楼也被叫到了特高课,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藤田自省过失,说这事不能怪罪别人,是他自己轻信。 这两本密码本全是假的,整件事就是一个圈套,因此皇军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此时,明楼才装得一副严肃的模样,缓缓的把自己釐清的线索一一向藤田说起。 「汪曼春这次截取密码本的行动绝不是那么简单,现在看来……整件事的目的只有一个,坐实这份偽造的密码本,就会导致我方在第三战区的大溃败。」 「你是说……汪曼春不是只因为无能被军统特务的苦肉计所骗?」 「我怀疑,她本身就是重庆政府或是延安那方的人,而且延安那头的机会更大。」 「有什么证据支持明先生这样的猜测吗?」 「藤田先生,汪曼春自出任七十六号情报处处长以来从未受到过袭击,她常常独来独往,无论白天或黑夜,像南田课长这样的强权人物,即便是前呼后拥尚且遭到厄运,她汪曼春何以来去自如、毫发无损?」明楼说到了这里,由怀中拿出了一张照片,似是十分怀念一般的看着那张照片许久,才将那张照片推了出去。 藤田接过相片,是一张拍摄新政府办公厅外观的照片:「这是什么?」 「这是新政府为了公关请来的报社记者,在採访那天所拍摄的照片,这张照片同时也刊登在报纸上,所以我才能发现,并跟报社记者再要来了一份,请藤田长官看看,角落里的人是谁?」 藤田细看了照片,若不经明楼提醒,他竟没发现照片中办公厅侧边花园里站着谈话的两个人,居然是汪曼春及明诚。 「明诚是我的祕书长,也是我大姊防汪曼春接近我的眼线,他们两人不合在新政府办公厅里早不是祕密,我想……藤田长官不难听到一些耳语。」 藤田不愧是老情报员,脸上没有过多的变化,明楼及明诚还有汪曼春的关係,他一直透过刘祕书这个眼线掌握着。 「这事我并没有听说。」 明楼也知道藤田不会承认,但他的目的也不是逼他承认:「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没传到藤田长官耳边也好,但我想说的是……既然他们两人不合,为什么会在这么隐密的地方见面?」 「或许是传达公事?」 「传达公事只要一通电话,甚至在祕书室里都能传达,何需到这么隐密的地方谈话?」 「就只因为这样,你就怀疑汪曼春,证据未免稍嫌不足。」 「牵扯出这一连串案件的线头,是由来自司各特路的可疑电波,查出电波所在后又查出了房子是舍弟明台所租,并因此抓获毒蜂,才有了后头的密码本事件。」 藤田已经被明楼吸引了全副的注意力,他没有打算打断明楼,明楼便继续说起:「司各特路的可疑电波,特高课曾经截获,但当时并没有深入追查,是汪曼春让属下,以最原始的方法,在司各特路来回的地毯式搜查,才能在特定的地方发现电波,汪曼春每日要面对上百条的情资,有更多更为可疑的情资需要核实,为何特别重视这一条?除非是她早就知道,这么查,能查到军统的电台。」 若这情资被藤田所掌握,可能也会忽略这条情资,当时听汪曼春稟报,他还赞扬过她细心,他并没有想到有可能是汪曼春刻意为之。 「再说这个毒蜂,他身为军统的肱股重臣,想要营造出反水的假象,他也应该去找梁仲春,毕竟梁仲春是中统反正过来的,他们两人有同病相怜之处,梁仲春更可能信任毒蜂所提供的情报,可他却去找了汪曼春,为什么?除非是……他早和汪曼春合谋了一切,知道汪曼春一定会相信他。」 藤田不难想到先前不管是重庆还是延安的电文,都提到过毒蝎,两方合作的事早在他们的猜测之中:「为什么你猜测汪曼春更可能是延安那方的人?」 「她为了向我表示忠心,暗示我可以救出明诚。」 「她这么说了?」 「她自然没有明说,毕竟梁处长的手下监视着我们的对话,不过,我与她相识多年,我听得出她的暗喻,所以我提醒了梁处长留意此事。」 「既然她想救出明诚,也就是毒蛇,不更应该是军统的人吗?」 「她想救出明诚,是想对我表示忠心、是想让我大姊接受她,可她嫉恨明诚是事实,所以她早安排好了暗杀计划,她身边的两个属下已经招供,说是明诚若被释放,他们就埋伏在明公馆外暗杀他,这两个行动组队员不明白主子的命令,但我们听了能不明白吗?」 「她是想先得到了你及明董事长的信任,然后把暗杀的责任推给特高课?」 「藤田先生果然是明白人,如此,我会更信任她、更埋怨藤田先生,军统死了一个特务,对身为共党的她并没有任何损失。」 藤田的双手交叠在身前,一边打量着明楼一边思索着,他分析得条理分明,很难不让人信服,可汪曼春过去的手段他是看在眼里的,根本不像是一个抗日份子。 藤田的思绪很混乱,直到低头看见那一落的资料夹,想起了毒蜂为了这计牺牲了多少自己的下属,那其中还包含了他的学生郭骑云。 这么想来,汪曼春杀一些抗日份子来巩固自己在七十六号的地位,似乎不无可能。 「明楼先生,你既然有这猜测,为什么事发时不发一语呢?」 「当日,我的弟弟、祕书长被捕,我也在禁足之中,当时即便我肯说,相信藤田先生也未必肯信,更何况我当时的确反应这事存在疑点,请藤田长官自行审讯或是派特高课的人来审讯,但当时藤田长官的回覆是……我有行缓兵之计的嫌疑。」明楼的话里不乏归咎之意,但也点到为止,立刻话锋一转:「更何况有些事是我事后才拼凑出来并加以调查的,当时的我并没有全盘掌握。」 藤田没有漏听了明楼那句埋怨他杀了明诚的话,现在他又有归咎之意,藤田试探着他:「你……怨我处决了明诚?」 「我说的是汪曼春的想法,她是女人,太过儿女情长,没有想到我会秉公处理。」明楼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是在平復心伤:「但我也绝非是对明诚无情,他的确是毒蛇,但我更相信他应该是被人洗脑,是被当鎗使了,有什么比我自小养大的孩子背叛了我更让我痛心的?但终究我也没白养了这孩子,否则他不会为了明台自首、为我躲过了一次暗杀危机。」 藤田对明楼的无情,有了一番新的认识:「明楼先生,你与汪曼春曾有一段情,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果然是帝国忠诚的朋友,不过汪曼春可十分不值了,她可为你做了许多。」 「如果汪曼春只是犯点小错,我不讳言会替她掩盖丑闻,只可惜……她犯的事太大了,我不能这么做。」 「若汪曼春真是共党安插在新政府的奸细,那就太可怕了。」 明楼并不再多说什么让藤田相信,有时候离间,是需要一点时间发酵的。 「藤田先生,既然我已经解了禁足回新政府上班,我是否能认为针对我的调查已经结束了?」 「那是自然。」 「那么……孤狼在哪里?」 藤田听到这个代号脸色顿了顿,想想新政府里已经千疮百孔,机密像流水一般的洩出去,明楼能知道他身边埋了孤狼这个眼线也不意外。 「孤狼是南田洋子的眼线,直接听命于她,南田洋子死后就再也没有孤狼的消息了。」 「据我所知,此人一直在我身边,奉命监视我及我家人的一举一动,既然藤田先生刚刚已经表示了对我的信任,我想此人的存在也没有意义了。」 「问题是我无法连络到这个人,我会彻查此事,如果有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 「那么我希望藤田先生能儘快找到她,如果让我先一步找到,恐怕就没那么客气了。」 藤田的脸色一沉,明楼此举无疑是在跟他叫板,但藤田表面上并不能追究明楼,只能同意了明楼的处理方法。 -- 一百零三、死间计划的内幕 一百零三、死间计划的内幕 明楼请了几天的假,用的名义是打包行李。 明公馆被明镜卖了,然后明镜带着一身伤病的明台消失在上海,这事已经不是祕密了,明楼前段日子没空整理,所以一直还住在上海饭店里,只是这回已经没人监视他了。 明镜把东西搬空后,提着行李离开的那日,明楼曾经回去过一趟,好说歹说的就是留不下明镜,最后,明楼只能让人押着桂姨,没让桂姨跟去,用的理由当然是先前说过的,她是明诚的养母,他并不信任她。 为此明镜还和他大吵一架,说明诚是为了救明台才死的,她有责任好好照顾桂姨,但明楼却说明诚被洗脑了,明家不欠明诚什么。 最后,因为明楼强势留人,明镜无奈只能把桂姨留下,并偷偷告诉她,等她安顿好就派人来接她。 虽然事情并不如预期,但孤狼也只能接受,更何况跟着明镜离开上海或许打探不到什么了,但跟在明楼身边还有用处。 不过那天送走了明镜后,明楼又住回了上海饭店。 这段时间,孤狼肆无忌惮的搜查明诚及明楼的房间,可惜什么也没能查到, 明楼给了司机小刘及桂姨一笔钱,当成是遣散费,并告诉了他们新主人搬迁过来的日期,让他们自己抓紧时间搬家。 司机小刘明楼私底下帮忙他介绍了新工作,孤狼的死活明楼当然是不会管的。 明楼回家后,看见的是搬空了的明公馆,他让明镜把明诚的房留给他整理,明镜也依了他。 明诚房间里的摆设简单,衣柜里的衣服不多,大多都是跟明楼成套的,明诚也爱看书,不过大多都是跟他看一样的书,所以他们有空间的时候几乎一起在明楼的书房看书,明诚房里的书反而不多,只有桌上几本,很好整理。 书桌旁有成套的油画工具,明楼还记得最后一次看见明诚用它们,是他画《家园》的时候,当时他还不明白为什么明诚突然想画画,既然画了想放客厅,又为什么只画了这么小一幅? 直到现在才知道,那是明诚的设计,他得设计一个能让明台藏东西的地方,又不能真的藏在明台的房里被他自己发现了,所以他画了画,用了些话术哄得明台去裱框,坐实了他藏东西在画框里的可能。 除此之外,明诚的房里就没什么东西了,本来明诚日子就过得朴实,再加上他们都在国外待了整整十年,才刚回国没几个月,东西的确不多,之前在国外用惯的没带回来,这回回来忙着新政府的工作也没怎么买新的,说来行李简单。 那一夜,明楼睡在明诚的房里,大概是明诚离开已经太久了,明楼已经不怎么能闻到明诚的味道了。 第二天,明楼才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孤狼还在请求他相信她、收留她,但明楼表示之后他会长期住在饭店里,无需另外再请佣人。 其实明楼多想乾脆杀了孤狼,但现在还在风头浪尖上,他不能轻举妄动,等事情平静下来后,他就以她是孤狼的名义杀了她,毕竟他已经跟藤田提过了,也算先礼后兵。 孤狼无奈,只能暂时应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 明楼很快就整理完了自己及明诚的房间,但他并没有立刻销假上班,相反的,他去了一个极为隐密的地点。 有多隐密?隐密到他是自己开车去的,连司机也没让跟。 明楼把车子开到郊外一栋小宅子前,这是言默租来的小宅子,房子的主人因为战乱逃命去了,被言默以非常低廉的价格租下。 明楼一停好车,就有人开了宅子大门,是阿香,阿香在明楼走进后立刻就掩上了门,客厅里有两个人顾守,是言默的人,他们一共六个人分成三班,这宅子里都是伤号,他们负责守护这宅子的安全。 「他醒了吗?」 阿香摇了摇头,早就失去她灵动的笑容:「身体是没大碍了,不过还在昏睡,怀特医生说这样也好,復原期一直睡着,可以少受点苦。」 怀特医生是一个英国人,是言默请来照顾宅子里的两个伤号的医生,口风很紧,他在中国本来已经娶妻生子了,但都被日本人害死了,所以很厌恶日本人,绝对不会去告密。 「我上去看看。」明楼走上楼,正好看见拄着枴杖的于曼丽由明楼想去的那间房里出来。 「长官。」 「黑寡妇已经死了,你是阿诚的妹妹,就等于是我的妹妹,别再叫长官了。」 于曼丽看着明楼手上的戒指,那个和大哥成对的戒指,点头改口:「是,明大哥。」 「腿伤还好吧!」她在护送密码本的时候,双腿都被子弹打穿了,一开始连下床也不行,所以阿诚安排了言默把阿香送来照顾她,现在她已经能拄着拐杖走路了。 双脇都夹着枴杖的于曼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腿,神色淡然:「右腿能完全復原,左腿怕是会跛一辈子了,但比起成为死人,我倒觉得跛脚也没那么不能接受了,再说了,言默说他曾经伤重得必须坐轮椅,经过復健都能恢復如常,我想我的腿也不是完全没救。」 见于曼丽并没有失志,明楼就放心了:「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明台你还活着?」 「我不想当程锦云的替身,再过一阵子,我确定他真的已经淡忘了,或许我会告诉他我还活着。」 明楼想起了自己的例子,一个不小心,错过的是十一年:「你就没想过,明台可能不是把你当替身?」 「明大哥,明台不是你。」 明楼知道于曼丽是劝不了了,总归她也没把话说死,他还可以看情形再劝,就没急着再说服她了。 「明大哥就别管我这间事了,房里的人才是你想管的吧!」 明楼的眼中的确立刻浮出了一些急切。 「我刚刚才帮他刮好了鬍子,打理得清清爽爽的,倒是你,一脸落寞像鰥夫一样。」 明楼笑了,笑得淡淡的:「对外,我是鰥夫没错啊!」 「去去去!怎么不说是寡妇。」 于曼丽没想打扰他们相处的时间,说完就拄着杖要下楼,被楼下的阿香看见了又是叨念:「我的小小姐,都说了下楼让我来扶你的。」 其实于曼丽并不习惯有人喊她小姐的,但阿香坚持,还说她是阿诚少爷的妹妹,就是小小姐,最后于曼丽改不了阿香的称呼,只能接受了。 明楼看着阿香扶着于曼丽下楼,她的确是个坚强的女子,一般女子若是知道自己会跛一辈子,怕是不能这么冷静,甚至寧死也不愿意吧! 但他知道于曼丽不一样,她能在那样骯脏的环境出淤泥而不染,也能在误以为明诚被害之后为他復仇,黑寡妇,是不会因为小小的困境而一蹶不振的。 明楼打开房门,房里有一扇不小的窗子,玻璃窗把料峭的春风挡在外头,窗子里的窗帘是拉开的,只拉上了窗纱,窗纱没能挡住外头的阳光,却能把阳光给晕得柔和许多,明楼坐到了床边椅子上,双手閤上床上睡着的人搁在被子上的手。 那双有着修长手指的手摸起来有些凉,明楼把被子拉高,把他的双手放进了被子里,他脸上的鬍渣被于曼丽给刮过了,但长时间的昏迷还是把他折腾得瘦了好大一圈。 明楼叹息,本来就是清瘦的一个人,现在瘦得隔着睡衣都能看见凸出的锁骨,那一阵子他来看他的时候,他的身上裹着纱布,手上还打着点滴,现在点滴吊桿也还没撤,因为长时间昏迷的他,需要靠输液来维持他的身体所需要的养分。 明楼轻轻的抚着床上人的脸颊,柔声的问着他:「阿诚,你并非身在无间,我还在这里等你,你什么时候愿意张开眼,看看我呢?」 明楼那一夜被逼着喝了加了安眠药的红酒,当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安置在先前明诚在弄堂里买的那间屋子里了。 明楼的手被牢牢的绑起,说是明诚交代的,不能用手銬,要绑牢,他可以在屋子里随意走动,但不被允许走出去。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明楼被祕密送到了上海饭店一间房间里,明楼知道,那是明诚已经出面自首,替代明台进了七十六号了。 明楼花了一点时间由言默及梁仲春那里拼凑出了明诚的计划,明诚并没有把他的计划全盘告诉任何一个人,那是他担心有洩密的可能,但他信任明楼,知道明楼能把一切釐清,并与之配合。 儘管明楼多想代替明诚扛下这一切,但他知道若他也去了七十六号就是把一个好好的计划走成了一齣肥皂剧了,他只能冷静筹谋,即便最后他可能还是必须做出最艰难的选择。 明楼由言默那里知道了明诚的拯救计划,明诚不知道王天风的计划是什么,只知道十分惨烈,可能必须得死很多条人命,但明诚的计划只有一个人一定会死,那就是只有明诚自己,至于王天风,明诚本不想杀他,是王天风最后还是配合了明诚的计划,并愿身死取得汪曼春的信任。 那晚护送密码本,明诚安排了人到赫德路想先一步截走郭骑云,做出识破王天风反水的假象,但那些人到了赫德路,却发现交易地点根本不是在赫德路,王天风私下告诉了郭骑云其他交易地点,并没有让明台知道,自然明楼及明诚也不会知道。 明诚知道没有伤亡的计划很难取得汪曼春的信任,所以一开始明诚就做了安排,郭骑云是老军统,逃过一命的可能性较大,所以他派人去救,至于于曼丽这边,他则以一具女尸取代了她,并埋设了炸弹,做出原先是想断后但后来因为受伤过重只能同归于尽的假象。 明诚救出了于曼丽,虽然双腿受伤,但至少是活了下来,于曼丽知道王天风所安排的死间计划后,索性便将计就计,当自己已不在人世。 明诚的确没有错看明楼,他不可能放任自己为了私情背叛自己的信仰,明楼的确会帮王天风完成死间计划,但明楼同样不愿意自此失去了明诚,直到明楼发现,言默会到梁仲春身边潜伏,并不是出于明诚的计划。 明诚安排了人在汪曼春身边做内应,帮忙完成了于曼丽的诈死、夹送蜡丸让明台配合计划,甚至帮梁仲春送走了明台让明台可以自此消失在世人的眼中,但他却没有在梁仲春身边安插内应。 或许应该说,一开始明楼安插了朱徽茵就已经足够了,明诚掌控梁仲春用的是他的妻儿,朱徽茵只要负责暗中监视梁仲春是否依计划行事,在他身边再安插人其实是多馀的,那么言默出现在梁仲春身边是为了什么? 有一个可能,就是那是言默自己的计划。 明楼也不迂回,直接就找了言默来问,问他是不是有目的进入七十六号,是不是有计划救出明诚? 言默的确有计划,但很傻,言默是军人,关切的只有营救计划,他的计划成功的机会也的确很大,但那不是谍报人员的思维,言默只有一个粗暴的想法,把人捞出来便是,对于后续会造成什么后果他并不在乎。 所以他原先是想藉着处决明诚之前,带着明诚逃亡,他知道明诚不会肯,居然还安排了镇定剂,要在明诚不配合的时候给他打上一针。 所幸被明楼及早发现,明楼冷静下来后,也想了一个能救出明诚的方法,很危险,但或许能成。 明诚虽然破坏了王天风的死间计划,但也用了自己的生命去弥补,可终究是违背了军令,若明诚不死也会被判军法,为此,明楼只能让明诚真的死了,不管是在日本人眼中,还是在军统及组织的眼中。 所以明楼不能用军统及组织的人,所幸当时明诚起用了一支自己的人脉,明楼现在才有人可用。 明楼决定在行刑时做手脚,让明诚看起来真的被处决了,然后再把运尸的救护车换成自己的人,把明诚送到安全的地方医治。 明诚为了怕汪曼春不会乖乖放出明台,所以设了一计让梁仲春配合,要早早处决明诚、放出明台,这也给了明楼机会,因为由梁仲春监刑让他有机可乘。 梁仲春一边因为震撼于明诚的大义,一边又因为明楼关係着他未来的官运,所以对明楼的话深信不疑,也愿意配合,首先,行刑人选很重要,一要能配合明楼的计划打哪里,二要鎗法够行打得准。 言默与明诚两人在伏龙芝是战友,射击成绩不相上下,明楼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言默,并告诉梁仲春,希望能让明诚换身衣裳体面的走。 在换衣裳的时候,言默必须趁机在明诚胸口藏入了一只烟盒,所以明楼没有要求为明诚换上他惯穿的西服,而是胸口位置正好有口袋的中山装。 烟盒的厚度足够造成缓衝,让子弹不致命,但也不会完全挡住子弹,能真的在明诚的胸口製造出鎗伤。 不过这样的计划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假明诚的尸体不能随便处理,一般这样无人认领的尸体,如郭骑云及假于曼丽的尸体,都是被随意埋葬了的,这中间会有太多人看见明诚的尸体已经被调换了,所以明楼偽装成对明诚有恨又有些不捨的态度,可以合理他为明诚收尸,并让他安排假尸体儘速火化,减少被发现的可能。 而后,一切计划果然如明诚及明楼安排的进行着,唯一出错的是,明诚的伤虽不致死,但他却一直没有醒来…… -- 一百零四、重回人世 一百零四、重回人世 明诚的计划安排得很妥当,明台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被刑求,肯定落得一身伤病,明台在死间计划中本就是不知情者,而且又是被知情者明诚所救,不致于被判军法,但原先军统没有追究货船被炸、摆渡路线因而曝光一事是因为王天风想在死间计划上用上他,所以军统一没有证据,二因为他还有作用所以没有严格处置明台,若明台活了下来,要脱身不易。 本来明楼的安排是让明台假装被策反,进组织去潜伏,既然组织的策反失败了,明诚索性就让明台死在这场刑求造成的伤病里,然后明镜也能因为伤心彻底与明楼决裂,并离开上海。 明楼接续了明诚的计划,完成它,但他所安排的营救明诚的计划却不臻完美,明诚一直没有醒来。 言默说,在他在明诚口袋里放入烟盒的时候,明诚就已经知道他有计划了,甚至还问了:「是大哥的计划吗?」得到言默的回答后明诚就笑了,被刑求得遍体鳞伤的身子在寒冷的春夜里站得直挺挺的,倒像是无惧死亡的求仁得仁。 可怀特医生却说,明诚一直处于昏迷,并不是生理因素而是心理因素,是他的潜意识里不想醒。 明楼的手指在明诚的眉宇间流连,现在的他闭着眼,看不见那双总是灵动的圆眼睛,那双眼大多数时候是坚毅的,偶尔会在明楼的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还有在激情时分,会在他的黑眼瞳上蒙上一层如轻纱般的水雾,告诉明楼他已然动情。 明楼发现自己竟然好想念那双眼、笑起来眼角细微的笑纹,还有想念与他说话的时候。 「阿诚,总是有人说你很像我,不管是一身的学究气、或是说话总带着哲理,我其实不觉得,我知道自己很古板,但你却很活泼精明,你记得你每次听我这样说都很不满吗?你说,是!你是真的像我,因为跟谁随谁嘛!」 明楼边说着,边轻轻抚着明诚的发顶。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喜欢听你说这句话,我养大了你,见你因为像我而感到骄傲,我当然也颇有成就感,其实你笑我抠门的时候,我就笑你像貔貅一样爱咬钱,其实我并不是生气你说我抠门,我是得意你这么像我,谁还能说我们不是一对。」 明楼自顾自的说着,想着明诚能被他吵醒最好,就算吵不醒,在睡梦中听见他的声音,会不会捨不得再睡了,会想睁眼看看他。 「明台说过我们连笑起来都一模一样,只是我的笑纹深些,你的浅些,接着还说……应该是年纪的关係吧!大哥大了阿诚哥八岁呢!」 明楼说到了这里,也笑了,嘴唇抿成了一直线,眼角刻了深深的笑纹:「我知道明台爱笑话我老,你却说喜欢看我的笑,可是阿诚……你若再不醒来,我会渐渐忘了怎么笑的,这是你想要的吗?」 明诚的眼瞼微微的动了,可惜明楼没能看见,他还在想,想任何能跟阿诚说的话,说了能让阿诚离开梦境清醒过来的话。 「明台过去就是伤了太多女孩子的心了,所以现在的感情路才会走得这么不顺,我们的关係让大姊接受之后,大姊有时也不免叨唸他该收心了,好好找个另一半过下半辈子,明台因此总会埋怨我们两个太过恩爱了,你还记得前一阵子,我在餐桌上抢在明台之前,把你们都爱吃的鸡腿挟到了你的碗里发生的事吗?」 明楼轻轻笑了几声,很是得意。 「明台他遮住眼抗议,说了,天啊!中年男子秀起恩爱来,居然也跟年轻人一样没羞没臊的,我当时几乎就要出手巴明台后脑一掌教训他了,却没想到这回大姊居然站在我这一边,先出手教训了明台。」 明楼想了想,又露出了懊恼的笑容:「不过,就在我开心自己的地位提升了些的时候,大姊居然说……『没看你阿诚哥害羞吗?说话口没遮拦的。』那时我才知道,不!应该是整个明家人才第一次发现,原来你成了大姊的弟夫后,跟原先那个收养的弟弟的地位真是天壤之别,居然连明台都栽跟斗了。」 明楼记得,当下明台就抗议了:「大姊,我还是你最疼的弟弟吗?」 「当然啊!」明镜一脸的说什么傻话的表情。 「那你还为了阿诚哥打我?」 明楼想到这里又是得意的表情了,他轻声对明诚说着:「那时大姊告诉明台,『你也不想想,阿诚跟明楼在一起有多委屈,我不疼他,他跑了、拋弃了明楼怎么办?还有人肯要明楼吗?』我当时可一点都笑不出来,在明家,我的地位总是最低的……」 明楼的脸上是因为回忆而笑着的,可眼眶却渐渐聚起了泪水:「阿诚,大姊说了,你走了就没人要我了,你捨得吗?捨得不回到我身边吗?」 明诚的眼角也滑下了泪水,那是明诚挣扎在将醒却不能醒的痛苦,明楼看见了,轻轻为他拭去。 「别哭了,从小我就看不得你哭,你是不是在挣扎着想醒来,请你再努力一点,我在这里等你,我会补偿你为了走到我的身边所付出的一切,阿诚,再努力一些,好吗?」 明楼倾下身子,吻去了明诚的眼泪,也吻上了明诚乾燥的双唇,两人贴合的四瓣唇瓣还未及分开,明楼就感觉到明诚的双唇动了,他有些震惊的坐直了身子,想看清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那双唇瓣吐出了两个字…… 「明楼……」 「是我,阿诚,你醒了吗?」明楼抓住了明诚的双肩,似乎想肯定自己是不是眼花。 直到,明诚缓缓的睁开眼,看见了眼前憔悴的明楼,眼下青了一圈,脸颊消瘦,鬓边甚至多了几许白发,他伸出手想触摸明楼,却抬得十分吃力,明楼握住了他的手,搁在了自己颊边。 「你……怎么这么憔悴?」 「大姊带着明台离家出走了,我成了明家及中华民族的罪人,过不久,明台『病死』的消息也要传开了,我若一脸神清气爽的,岂不太虚假?」 「所以你这憔悴就没有我半点关係?你对我的爱就这么一点点?」 鬼门关前走一遭,还懂得调戏他了?明楼哭笑不得,低头又吻了明诚一记:「我的小阿诚听情话总是害羞,我才不说的,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只好老实说了,我的苍老憔悴都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但现在我很快就会恢復了。」 「因为我回来了?」 「是,因为我的睡美人被我吻醒了。」 明诚还是羞恼了,想收回自己的手,明楼让他收回了,却是整个人俯身抱住了他:「等你好了,我非好好打你一顿不可,翅膀长硬了,连大哥都敢算计了?」 「你现在不是我的大哥了……」明诚抬起虚弱的手,只是勉强的掛在明楼的脖颈上:「是我的明楼、我的爱人。」 「你……你可不可以不要一醒来就说这么可爱的话,你还伤着,我怕我克制不住……」 「明楼,我本来是不想醒的,在被汪曼春刑求的时候,我让自己的神智解离了,我的神智去了一个很美好的地方。」 「去了哪里?」 「河畔旁、树林边,还有四个孩子在我们身边绕圈圈,我们教他们骑马、教他们钓鱼,那里不是桃花源、不是仙境,是我们的家园,所以不管是自白剂还是刑求,都无法让汪曼春由我口中问出什么。」 「所以你的神智一直在那里,不知道你已经脱险了?」 「是,我梦见了你让言默来处决我,安排我诈死,然后我们一起去了我们的家园,领养了四个孩子,过上不需要偽装的幸福日子,我不想醒来,我想要那一个美好的世界,直到你跟我说话,说你在等我,吻了我,我才发现我陷在自己的梦境里,该醒来了。」 幸好,幸好明诚终究是分清梦境及现实,回到他的身边了,他差一点就要永远沉睡在那个梦境里醒不来了,明楼紧拥着失而復得的明诚,直到明诚终于发出一声抑忍着的痛吟。 「对不起,我弄痛你了吗?」明楼几乎像是触电一般的弹开身子,他解开明诚睡衣的两颗釦子,看见纱布没有渗出血跡这才放了心,但看见他又为他、为明家受了伤,明楼只是更加自责:「我当年收养你,可不是让你为了明家出生入死的,我还得在你身上留下多少伤口才够?很疼吧!」 明诚的笑是无悔的,所以总让明楼心痛:「你放心,我没事,幸好我伤惯了。」 「你……你这小子,是想心疼死我。」 「这样你下回才不会又傻得去替谁死,我就让你看看,你敢替谁死,我就替你死。」 「你……」明楼本来有一大堆的话想骂骂他,说他怎么傻得用了这计,可听到明诚这么说,他的话全梗在了喉头,对!明诚骂得没错,这原先就是他的不对:「阿诚,这种事再不会有了。」 「我还怨着呢!」 「你是该怨我……」明楼是打算认真反省的,直到明诚打断了他的话。 「你有这种救人的方法为什么不早想出来,那么受这鎗的就是明台不是我了,你心疼?我心口才真疼……」 明楼还淌着泪,但笑了,又哭又笑像傻子一样:「你把计谋都舖排到这程度,怎么也没想诈死?」 「我是想诈死啊!但我寧可为了你死、为了明家死,也不想诈死之后还被军统判军法。」 「军统不能对一个死人判军法了,桔梗凋零。」 「青瓷呢?」 「青瓷玉碎。」 明诚沉默了下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是明楼帮了他,还拿着枕头让明诚靠坐着,明诚花了很大的气力才能坐着,直到坐好望向明楼时,还微喘着气。 「你让我彻底诈死,代表我也在撤离计划里了?」 「是。」 「你知道我若也在撤离计划里,在抗战胜利之前,我们都不可能再见面了。」 「我不知道这场战争还得打多久,但至少你活着,我还有盼头,而且把大姊及明台交给你,我也放心。」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既然你醒了,那么就能一起安排了,订机票需要时间,等明台『病死』的假消息发酵也要时间,你养伤更需要时间,等到时机到了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所以我才刚逃了死劫,就得跟你分离?」 「阿诚,你能不能再等我几年?这段时间,帮我照顾好大姊及明台?」 明诚握住了明楼的手,不知是在明楼收养了他那时,还是在他发现自己爱上了明楼那时,明诚就知道他这一生只会为明楼而活了,几年的时间算什么,让他等一辈子,他都会等。 「你也要答应我,抗战一胜利,即便诈死都要回到我身边来,我不想你介入国共内战里。」 「你透过言默及大姊要告诉我的话,他们都对我说了,我做特务是为了打日本人不是为了打中国人,我答应你,一等抗战胜利,我就回到你身边,可我也要你答应我,如果我出了意外……」 明诚打断了明楼,不想听他说下去:「你不能出意外,你记着,你若敢出意外,我绝对不会一个人活。」 「我……」 「答应我。」 明楼不再坚持,儘管他知道这个承诺十分不负责任,因为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殉国,如果有那一天,这个承诺就是在逼明诚陪他一起死,但想起了之前的那段日子,那段他以为明诚真得在死间计划里牺牲的日子,他发现独自一个人活下来真的是非常痛苦的事,若有那一天,他不希望明诚承受。 或许一起死……是他们的幸福。 「好,我答应你,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 一百零五、破镜难圆,终是殊途 一百零五、破镜难圆,终是殊途 明台的脸上,化了死气沉沉的妆,靠坐在床上的他真的少了一点生气,明镜一进房就看见了这样的明台,手上还拿着一张照片。 这里是苏医生的诊所,他们已经离开了祕密待着的宅子,因为今天要上演的是明台诈死的大戏。 明楼还没有机会告诉他们明诚没死,也想着或许这样他们才能演得真,这场戏演完,就是明楼要解决孤狼的时候了,死了自小养大的明诚、死了弟弟明台,又走了唯一有血缘之亲的大姊,明楼杀了孤狼,日本人还能怀疑明楼不是因为恨意,而是为了忌惮孤狼这个眼线吗? 明镜坐到了床边,看着明台手上的照片,那是婚纱照,而明镜只看过明台及程锦云的婚纱照,却不知道他也和其他女孩子拍过。 「这是谁啊?」 「她是我的战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叫于曼丽,可是已经不在了,她一直都想见见我的家人,我答应过她,要介绍你们认识的,可是现在……」 明镜把照片接了过去,于曼丽的故事,她听言默提起过,说她虽然是特务,但却是一个很真性情的女孩子,而且,还是一个有恩必报的孩子,似乎是怕明镜不喜欢她一样,他说是明诚託他一定要告诉明镜的,于曼丽会进军统,是因为杀了人,可她会杀人,是要为明诚报仇。 明镜的确不害怕于曼丽杀过人,反而因为她为明诚所做的而心疼她,当然,她也透过言默的话,猜测出于曼丽是喜欢明台的,只是明台对她,又是什么感情呢?明镜想起了营救劳工营战俘后,她在明诚的病房外听见的话,只可惜就算现在明台真对于曼丽有什么感情,于曼丽怕也是心寒了。 欸……明镜无法怪明台放不下程锦云,毕竟他对程锦云是真心的,她也无法怪于曼丽不谅解明台,毕竟明诚对于曼丽那么重要。 「这就是阿诚那个妹妹吧!一看就是好孩子,长得也很漂亮。」明镜轻轻抚过照片上于曼丽的笑顏,于曼丽看着明台的眼藏不住,那是爱意,很深、很深的爱意:「不过我想,她也一定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你可以怀念她,但别因此伤了身子,知道吗?」 明台把照片收回,好好的放在了心口,对明镜露出了一个让她放心的微笑:「我这是演戏,脸上的是妆,我没事的,大姊你放心,我已经开始期待去澳门了,我听人说澳门可好玩了!」 「别是想一头栽进赌场里或是抱着舞女玩乐就好。」 「大姊……」 明镜拍了拍明台的肩,不笑话他了,而后,苏医生进来了,给明台打了一针,这针剂能让明台的呼吸及心跳减缓,让明台陷入昏迷,当然,这一针不是没有风险的,事先苏医生已经与明台说过了,明台同意用药,只是让苏医生瞒着明镜,否则明镜不会同意他施打。 不久后,明楼来了,少了明诚,明楼升了陈祕书当祕书长,李祕书因为是汪曼春的眼线,也被拔除了,祕书室又补了两个祕书接替了陈祕书及李祕书,明楼知道,藤田无能已经让日本军部对他產生了不信任感,所以新来的祕书还是眼线,只是是日本军部所派。 明楼冷笑着自嘲,儘管他已经失去了这么多,日本人还是不信任他,这若真是一个投诚的人,怎能不对新政府心寒? 所以,他当然也要偶尔反抗一下,才符合人性,他把新来的两个祕书虐得很惨,是在告诉军部他虽然忠诚,但不代表没有脾气。 陈祕书长虽然能力不如明诚,但因为他不像明诚一样,还得私下帮明楼做些军统及组织的任务,所以他有更充足的时间用在工作上,倒也勤能补拙,明楼用得很顺手。 所以明楼没再让他的祕书长为他开车,把开车的任务交给了另一个--身实身分是日本军部的眼线--祕书,今天来见明台「最后一面」,就是他开的车。 明台似乎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明楼来的时候他已经断了气,明镜已经哭昏在一旁又醒了过来,明镜终究不是偽装者,明楼怕她演得不像,索性让她演一个万念俱灰没什么表情,死了弟弟的大姊。 这一点,明镜倒演得很真,因为她想的不是明台,而是明诚。 「我要把明台给火化了,带着他的骨灰离开上海。」 「大姊……」 「我说要离开上海的事并不是第一次告诉你,你也已经劝过了,明台在的时候你劝不了我,现在他不在了,你更劝不了了。」 「大姊,你忍心让我一个人留在上海。」 「你已经不是我的弟弟明楼了,你是新政府的明长官,与我明家没有一丝瓜葛了,我今天把你叫来,只是给你一个面子,我要把桂姨一起带走。」 「去哪里?」 「或许去香港、或许去巴黎,我一生为这个国家付出了这么多……」 「大姊!」明楼像是忌讳着什么打断了明镜的话。 明镜只是抬眼看了明楼身后的祕书一眼,一脸无所谓的笑了:「你不用为我担心,过去的没人找得到,未来……也没有能让他们找到的东西了。」 那个祕书似乎懂了什么,但脸上还是装做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孤狼同时也接收到了讯息。 明镜她心寒了,她已经放弃继续为共產党提供资源了,孤狼扼腕,她还没能来得及找到明镜的罪证,她便要收手了。 不过……看到躺在一旁盖着白布的明台,还有那个终于被由苏州老家接来的阿香就跪在床边哭着,明镜没能流出来的泪水,大概都由阿香的眼睛里流出来了,明镜现在活着应该比死了还痛苦,孤狼反而不想她死了。 所以她不能跟着明镜去香港或是巴黎,那离明楼太远了,汪曼春也已经被捕,她得靠自己扯下明楼了。 「大小姐,我……不能跟着大小姐离开了。」 「为什么?你若是怕明楼对你做什么……」 「不是的,大小姐,阿诚做出这样的事,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明家,再说了,我这把老骨头了,去香港已经是折腾了,哪里还能去得了巴黎,大少爷给了我一笔钱,我准备到乡下去买个小房子,种菜养鸡,总能过日子。」 明镜本想挽留,一脸的欲言又止,而后想了想,也释怀了:「是啊!虽然留在国内,战祸不知道什么时候波及到乡下去,但总归是自己的家,要不是真走不下去了,谁想离开呢?」明镜说着,但双眼都是看着那个盖着白布的躯体的。 「谢谢大小姐体谅。」 「既然你有自己的路要走,那么我就不留你了,我后头……还有不少事要做。」明镜说着,又流下了眼泪,她走到床边坐下,隔着白布轻抚着明台的脸:「明楼,你也走吧!我们终是走上不同的道路了。」 「大姊,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你会明白……殊途同归。」 明镜不想再回答他了,明楼走到明台身边,一脸落寞,最后也是隔着白布拍拍明台的脸,隔着白布,感觉他掉下了眼泪,明楼知道,那是明台在对他说再见。 明楼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了,在一切结束之前,他将有好一阵子见不到他的家人了。 * * * 朱徽茵这一生若有一刻是后悔加入了中共地下党的时候,那就非这个时候莫属了。 她是地下工作者,但她也是有野心的,她自认她的能力也不输给明诚,否则灰狐不会那么看重她,甚至把她派到明楼的身边做通讯官。 但此刻的朱徽茵真的后悔了,她加入共党可不是来当个送信人的,而且让她送信就罢了,为什么她还要冒着瞎了的风险看这样的信啊! 明诚隐居的地方要保持隐密,明楼就不能时常去看他,为了保护明诚,明楼连电话都不敢打一通,就怕电话被窃听,让人发现明诚根本没死,所以明楼再一次公器私用了,居然拿通讯用的电台给明诚发报,还用了一本多年前就已废弃不用的密码本做密码,确保连自己人接收到电波都破译不了。 人人说明楼学究气果真不假,他一个留洋的博士,写情书居然用的是古文,没错,就是情书,朱徽茵现在每天的工作增加了一事,就是每天帮明楼把他的情书译成摩斯电码,然后再发报给明诚。 朱徽茵藉着每天帮梁仲春送工作报告的机会来见明楼,顺便接收明楼让她转传的信,今天明楼把信交给她后,让她多补上了一句。 「把明台的死讯一併通知了。」 「是,军统那边呢?要发报吗?」 「先不发,一连死了两个下属,军统那边怕是不会相信我如此无能。」 「我明白了,那么我先……」 「等等。」明楼喊住了朱徽茵,看着她,却有些欲言又止,直到看见朱徽茵不解,他才问了:「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愿意背叛灰狐,帮我隐瞒阿诚没死的消息?」 朱徽茵知道明楼不是试探,所以她也实话实说:「明诚他太感情用事了,不适合这份工作,更何况……他若不死,我永远出不了头。」 明楼听了,止不住几声大笑,他一直没发现朱徽茵竟然是如此有野心的人。 「现在,青瓷玉碎,你有什么想法?」 「明长官,你现在应该缺一个副官、一个直属下线吧!」 「你想我在军统及组织里提拔你,让你接替桔梗及青瓷的工作?」 「我的能力不足吗?」 明楼想了想,比起明诚朱徽茵的确稍嫌不足,但这段时间他们配合得不错,有了足够的默契,怎么都比一个新人强。 「要完全接手阿诚的工作是不可能,但总算新政府里的工作,也有一个想上位的人急着表现,让你们两个人来分担,应该能抵得过。」 「那么我就当成明长官已经同意了?」 「给军统及组织发报吧!」 * * * 明诚这头接电报的人是于曼丽,明诚见过明楼之后的隔天,就让人给他送来一本密码本,说了以后他们见面、联络不易,都用电报来连络。 一开始言默送来了电台时,明诚还躺在床上,所以电台及密码本是交到于曼丽手上的,于曼丽认出了那是共党使用的密码本,明诚终于对于曼丽说出了他的另一个身分,本以为于曼丽多少会怨他的,但没想到于曼丽只是点了点头,说几次任务都与共党的人碰上了,她早就怀疑他们两边的主子是同一人了。 于曼丽能想到这里,连明诚都意外。 虽然接收电报的事让于曼丽负责,但译文明诚总觉得这些信件的内容还是别让人经手才好,所以于曼丽给她的一直只有电码,他自己才拿着密码本破译。 然而他译了不过一行字,就不得不庆幸他真有先见之明。 明楼居然用电报给他发情书! 明诚当然知道明楼是不可能坐在电台旁自己打电报,发报的人会是谁?朱徽茵而已,明诚想到就觉得羞恼。 明楼果然是明楼,情书居然是用古文写的,但每封情书的最后一句不是古文,是带点甜蜜、带点苦涩的句子。 「我想你」。 这句我想你远比「我爱你」还要让明诚心动,但明诚每每想起这可能是未来好几年的时间里他跟明楼倾诉相思的句子,明诚也不免觉得苦涩。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明诚已经下得了床了,所以每天于曼丽都会陪他在院子里走走、动动身子,并把前一天夜里收到的电文交给他。 一开始明诚总是急着想看,但有一回让于曼丽发现明诚彻夜译电文,看着电文发呆到隔天早晨后,于曼丽就不肯当夜给他了,坚持要等隔天一早见明诚睡饱了才肯给。 今天,外头下了小雨,明诚没有去院子散步,所以于曼丽是把电文拿到他房里给他的,敲门进明诚的房时,他正靠坐在床头看着外头的雨景。 「大哥,明大哥给你的信。」 明诚接过电文,并没有急着打开看,只是看着外头雾濛濛的天空,想着明楼最讨厌雨天了,说是厚厚的乌云压得人心头也觉得不舒坦。 于曼丽见明诚一脸的愁绪,想让他转变心情,便问了她一直以来的疑问:「大哥,明大哥给你的信,每次最后一句都是一样的句子,这三个字是什么啊?」 「没什么。」明诚的视线由窗外拉回了,脸色微红,没有回答于曼丽的话。 「该不会是……『我爱你』吧!」 「胡说什么。」 「我觉得明大哥非常有可能用电报送情书呢!」 明诚不禁叹息,他这个大哥,长官的威严荡然无存了。 于曼丽见明诚没有意思回答,她也不再细问了,就因为明诚不好意思回答,她更肯定了明楼每日发报的肯定是情书无误了。 「不过今天,在那三个字之后多加了一句话呢!」 明诚拿起放在床头的密码本,先针对最后一句破译,破译完后,把电文拿给了于曼丽,于曼丽正不解,就看见上头写着…… 「明台病故」。 于曼丽已经许久没再想起明台了,不,这样的说法不正确,应该是说,她已经许久不把明台当成爱恋的对象来想念了,但如今看到了这句话,心绪难免波动。 她当然知道明台不是真的病故了,她知道明楼的计划,先让明台诈死,一方面明镜就有了彻底死心出国的理由,另一方面也可以让明台脱离军统。 「曼丽,或许你无需急着与明台发展什么关係,但至少告诉他你还活着吧!」 「不用了,既然我们两个都是死人了,属于明台及于曼丽的缘分,或许早该断了。」 「你知道我会依你,我只希望你能想清楚,我不相信你真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于曼丽是在避免自己成为程锦云的替身,那对她及明台都不公平,但她也不忍看大哥还要为她操心:「大哥,我们都要去法国了,明台及明董事长则留在澳门,未来要见面也难了,你不是说法国男子浪漫又多情吗?或许去了法国我会有艷遇也不一定呢!」 看着笑着挽着自己手臂的妹妹,明诚轻敲了她的脑门一记:「先学好法文吧你!难不成你想用比手划脚的跟法国男人谈恋爱。」 「知道了啦!我不是每天晚上让大哥教我学法语了吗?」 明诚想着,至少,于曼丽是答应陪他去法国了,那么她与明台或许不会毫无缘分,等西欧的战事一结束,他把在国外的住处给明镜明台他们打理好,就把他们接去,到时他们两边离得这么近,总会有机会再见的。 -- 一百零六、汪曼春越狱 一百零六、汪曼春越狱 黑蔷薇花语:「你到死都是我的所有物」。 这大概是明诚这辈子能说出的最具佔有慾的情话了,明楼在大学图书馆查到黑蔷薇的花语时,受到了震撼,也立刻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明楼要离开办公厅前,收到了朱徽茵送来的电文,明诚当然不像明楼这样大方的说着情话,他只说,临别在即,要他谨记黑蔷薇的花语,那是他要对他说的话。 明楼自然不如明诚对花语的了解,存了疑惑,可今天有正事要办,也便暂时压下了此事,他要去大学见一个过去在巴黎的老朋友,他在上海大学里担任客座教授,过段时间要回巴黎去了,所以明楼来送送他。 在与教授谈完之后,他看见了教授的书柜里,一本讲花语的书,想起了稍早收到的明诚的信,他向教授借了书一翻,看见了黑蔷薇的花语。 教授看见明楼停在蔷薇的页面,笑着问了:「明,你有女朋友了?」 明楼笑了笑,算是默认:「为什么这么想?」 「蔷薇的花语向来与爱情有关,你想送花给女朋友?」 「我收到了他写的信,说黑蔷薇的花语就是他要对我说的话,让我谨记,能买得到黑蔷薇吗?」 教授先是一愣,而后放开怀大笑了:「明,你这个女朋友佔有慾很强。」 「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才让他变成这样,过去他从不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可惜黑蔷薇很稀有,在中国是买不到的,倒是在土耳其有一种黑红蔷薇,是深红色接近黑色的蔷薇,它的花语所描述的爱情,和黑蔷薇一样炽热。」 「喔?它的花语是什么?」 「绝不会灭绝的爱。」 「只可惜,那样的花中国见不到。」 「要去土耳其未来有的是机会,但若要製做出黑色蔷薇倒也不难,只是终归不是真品。」 「喔?愿闻其详。」 * * * 于曼丽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已经能缓慢行走了,但要走得利索,还是需要拄着单边拐杖协助伤腿。 这是于曼丽努力的结果,阿香毕竟得回去跟着明镜才不让人怀疑,所以她得靠自己,毕竟她还在照顾还伤着的明诚。 明诚最近越来越不想躺在床上了,不在院子散步的时候,他几乎都在客厅里,或许看看书、或许听听音乐,有时兴起还会下厨作菜给于曼丽吃,宅子里自从阿香走后就都是于曼丽收拾的,明诚身子好些就决定要帮于曼丽,没给她反对的机会。 于曼丽算算时间要进厨房去做饭,就看见了明诚站在窗边,对着一束在她看来很不吉利的花微笑着。 这是今天早上明楼让人送来的,纯黑色的蔷薇,于曼丽一开始看到,还以为是什么死亡威胁呢!结果就看见明诚笑着接下,还拿了个玻璃花瓶把花束给放了进去,这一问才知道,是明楼送的。 然后,明诚就看着那束花看了一整天。 「大哥,这花为什么是黑色的?」 「吸了墨汁吧!」 「我知道明大哥是个老学究,一肚子墨水,但有必要让花也吸墨汁吗?」 明诚看到黑蔷薇是很惊喜的,他知道明楼肯定会好奇黑蔷薇的花语,但他没想到明楼真的立刻去查了,他一个呼风唤雨的明长官,一个经济司的高级官员,不知道哪里问来的黑蔷薇花语? 即便让他的祕书去查,都会让他的祕书惊讶得下巴也合不拢吧! 「这就是明楼的浪漫,你以为明家只有明台懂得浪漫吗?」 于曼丽知道明诚是故意提起明台的,她赌气冷哼一声就要进厨房,就见言默带了一群人衝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明诚见言默手下的人全在这里了,也受了惊:「你怎么把保护大姊的人也调来了,还有明台呢?他虽然诈死同样需要人保护啊?」 「明董事长有七十六号的人可以保护,明台的安全由黎叔负责,我们负责保护你们。」 「怎么了?这么紧张?」 「汪曼春越狱了。」 * * * 待在狱中的汪曼春,脑海中反覆想着她是如何沦落到成为阶下囚,直到梁仲春来找她,逼她签下一份她是共党的供状,她才知道,她不仅仅是成为了藤田的替罪羊,还有人从中坑了她,栽给了她共党的身分,要让她万劫不復。 而后她发现,自己终究是栽在一个「情」字之上了,自从明楼回国后,对她欲擒故纵、若即若离,甚至在她爱他爱到不可自拔后,以明诚让她嫉妒,逼她做出种种错误的决定。 她会沦落至此,是明楼害的,明诚不可能是毒蛇,就跟当初所有的罪证都指向明台,却能让她认为是明诚所为一样的,明诚是明楼的下属,他们一向焦孟不离,明诚怎可能有这本事,明明是军统的王牌间谍,而明楼却不曾发现? 明楼若是这么蠢的人,那么他就不会是明楼。 她终于釐清了一切,毒蛇不是明诚,是明楼,而所谓的毒蝎,很可能是明诚,或是根本就是明台,他们三兄弟都是军统的特务。 于是,她不再要求要见想把一切过错推给她的藤田,也不再要求要见她心心念念的明楼,她要求要见高木,高木从前被藤田派去跟着南田,名义上是保护南田,实则监视南田,南田死后,高木被惩处训诫,依然在藤田身旁得不到重用,但她知道高木有野心,他的这份野心能帮她成事。 只要她给他足够的利诱。 「密码本事件就是一个圈套,我是被利用了,我怀疑筹谋这一切的人,就是毒蛇。」 「毒蛇已经被处决了。」 「有人见到明诚的尸体吗?」 「明长官将尸体领回时七十六号多名队员都有看到,隔日就火化送去明长官的老家安置了。」 「如果我说,明长官绝对有本事让明诚诈死呢?」 「明长官?你是说明长官不是无辜的?」 汪曼春语气十分肯定,她看得出来高木也并不是完全相信明楼。 「我怀疑明楼才是真正的毒蛇,而明诚只是他的手下,甚至明台也可能真的就是毒蝎,他们三兄弟都是军统的特务。」 「就算真的是这样,明诚及明台都死了,所有的证据都断了。」 「明台死了?」这一点汪曼春倒是很意外,可就因为明诚及明台都死了,反而让汪曼春觉得明楼似乎在安排着什么。 高木点头,这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明楼为了这个事件死了两个兄弟,算是洗清了他的嫌疑:「被你刑求之后伤得太重,伤重不治死的。」 「不可能。」 「明台只是一个大少爷,跟一般抗日分子不一样,根本耐不住审讯。」 「就算不论明台的死活,高木,你若知道明楼与明诚的关係,你便会明白,明诚不可能有事瞒得过明楼,更不可能放任明诚去死。」 「他们能是什么关係?」 「他们是恋人。」 高木冷笑,无限鄙视的看了汪曼春一眼:「一个男女通吃的男人,也值得你爱到沦落这个地步?再说了,你难道没见过在床上窃取情报的特务,这顶多能证明明长官也是男人,逃不过桃色陷阱罢了。」 「可是高木,你不愿意赌吗?赌一切真是如我说的一样,我需要出去、也需要人手,你可以一边帮我、一边让他们监视我,只要有逃跑的跡象,就让人杀了我,但若我真找出证据了,查实了这件事,藤田芳政就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你,将会得到荣誉及权力,特高课将会成为你的天下。」 高木的确动摇了,他能无声无息的放汪曼春离开,她想逃他可以随时把她抓回来,若明楼真是毒蛇,那高木就是立下了大功一件。 汪曼春看得出来高木对她的提议动心了,她提醒了他一下:「我知道发生这种事,藤田芳政必须先回南京去述职,你不趁着他不在进行这事,等他回来……就来不及了。」 高木看着汪曼春,没有说话,但眼神之中却透露了他的决定。 * * * 明楼一接到汪曼春越狱的消息不久,就接到了汪曼春挑衅的电话,他知道汪曼春是想让他付出代价,他不确定汪曼春知不知道明诚及明台没死,所以他把他们还有明镜分成三个地方保护起来。 明镜是弱女子,明楼认为她是汪曼春最大的目标,所以让人把她接到上海饭店,一是他可以就近保护,二是上海饭店人多,汪曼春要下手不易,再加上有七十六号的人守着,应可保明镜无恙。 然而当晚汪曼春并没有找上明家人,反而去了梁仲春的住处,因为办这些事,她需要武器、钱及车。 梁仲春赶回家时,只来得及看见床上他的姨太已经成了一具无气息的尸体,身子还有馀温,汪曼春应该才走不久,主卧房里被搜得一片狼籍,放在保险柜里的美金及鎗都被偷走了,连家里的车子也被开走了。 汪曼春取得一切所需之后,到了约定地见了一个人,一个外表看起来完全不起眼的妇人。 「今天早上,知道我越狱的消息后,明楼那边有什么反应?」 暗巷之中没有灯光触及的地方,两人藉着幽暗的月光谈话着,一是汪曼春,一是……孤狼。 「明楼的反应很正常,立刻招了七十六号的人制定追捕计划,倒是有一个人的反应很奇怪。」 「喔?谁?」 「梁仲春身边的一个小队长,自己去了一处弄堂,带出了一批人,似乎把什么人护送去了上海饭店后,又去了一间郊外的宅子。」 梁仲春的妻儿早就被送走了,听说是送回了老家,所以弄堂里的不可能是他的妻儿,但汪曼春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让他这样保护,接着她便想到,人虽然是梁仲春的人,但听命的……不一定是梁仲春。 「明镜呢?」 「早在当时与明楼决裂后,她就搬出了明公馆,连我都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当时的汪曼春相信明镜与明楼决裂了,但既然她已经知道自己中了计,自然也就明白明镜及明楼两人的决裂是演戏,若是如此,汪曼春大胆假设梁仲春的那名小队长在弄堂里保护的人是明镜,把人护送去了上海饭店,想必也是因为那里明楼可以就近保护。 至于去了郊外的那间宅子,里头会是住着谁? 「你说去了郊外的一间宅子,你能打探得到宅子里头的情况吗?」 「院子有人顾守着我无法接近,除非你能让你的人趁夜潜入。」 「既然上海饭店里的很可能是明镜,那么我倒是想知道……郊外那间宅子里,到底保护着谁了?」 -- 一百零七、明诚被掳 一百零七、明诚被掳 明楼除了调来了七十六号的人制定追捕计划,也找来了特高课的人配合,他认为汪曼春要越狱绝对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办到的,所以希望特高课提供提审记录,让他能调查谁与汪曼春接触过。 可高木却说特高课的提审记录向来不会提供给别的部门审查,明楼先不论这是不是特高课的惯例,但汪曼春说来算是替藤田扛罪的替罪羊,藤田势必十分重视汪曼春的越狱事件,不至于不肯提供提审记录,因此,高木的拒绝让明楼怀疑起他。 过去明诚给他的报告里,就说过高木是个有野心的人,祕书室的刘祕书就是他的人,如今想藉着汪曼春扳倒藤田的机率有多大? 明楼的怀疑没有显现于色,只说他尊重特高课,那就请他们特高课能好好检视一下提审记录,查明疑点。 就在此时,陈祕书长进来稟报,说是藤田已经得知了此事紧急由南京赶回,并已经来到了办公厅,被安排在了第二会客室。 明楼在听陈祕书长稟报的时候不着痕跡的观察了高木,发现了他飘移不定的眼神,他并不打草惊蛇,只是解散了眾人便前往会客室去见藤田。 在藤田下令尽快抓到汪曼春,无论死活的时候,明楼适时的提起他怀疑汪曼春的越狱,是一次有预谋、有计划的逃脱,还在藤田的心里埋下心结,说一直有耳语说有人觉得汪曼春是做了藤田的替罪羊,想让汪曼春越狱製造更多的麻烦,拖藤田下水。 藤田当然十分震惊,问了明楼是否有眉目,明楼只能说他正在查,但也将藤田的注意力引到他若失足什么人能得利的关键上,藤田若有所思,似乎有了想法。 明楼也点到为止。 * * * 汪曼春尚没有擒获,让明楼即便担心明诚也不敢亲自去郊外宅子看明诚,就怕汪曼春跟踪了他,进而发现明诚的藏身处。 若汪曼春相信了目前他舖陈的一切假象,那么她会认为对他重要的人只剩下明镜,要绑架明镜不易,或许会拖慢了汪曼春的进度,他不能给汪曼春一个新的把柄。 而言默现在的身分还是七十六号的一个小队长,当然还是得以七十六号的工作为主,他若代替明楼前往宅子,也容易被发现有异。 但就在事情陷入胶着的时候,却出了一份号外小报,载明了汪曼春已经越狱出逃。 「这消息怎么会传出去的?」明楼知道了这份小报,当下就质问了言默。 「七十六号并没有洩露这方面的消息,若你新政府这边也没有,怕就是特高课了。」 「又是特高课。」对于汪曼春越狱,明楼怀疑就是高木所协助的,如今又出了这份小报,他只觉得有阴谋正在进行。 「汪曼春到底玩什么把戏?」 「你说,梁仲春丢了什么?」 「车、钱、鎗,还有一台录音机。」 「不对……她越狱的目的,应该不是只为了杀几个人享受杀人的快感,她的目标应该是我。」 「她若杀了明董事长,你会痛苦一辈子,这才是报復。」 「但我依然活着,她依然亡命天涯。」 明楼思索着汪曼春的用意,车钱鎗都能理解,要录音机做什么?明楼知道汪曼春这次越狱的目标是因为他,因为她对他付出了真心、给予了全部的信任,但他却背叛了她,给汪曼春时间她终会想通自己是一脚踩进了陷阱里,而且她百口莫辩。 为了雪冤,她需要证据…… 「她一定是想用那台录音机录下我亲口招供的罪证。」 「她未免太过天真,她拿了录音机不是祕密,就算你不知道她录音,你也不可能轻易自己招供。」 「除非……她想绑架我大姊逼我说实话。」 言默见明楼得出了这个结论,虽然脸色一沉,但也让明楼放心:「七十六号的人守着上海饭店,你也别太担心,就算汪曼春带着人杀进去,我的人也混在其中,会保护她。」 明楼在理顺自己的思绪,他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孤狼还住在明公馆吗?」 「她几天前已经离开了,小刘今天也走了。」 「这些天有人去过明公馆打探吗?」 「据小刘的说法是很平静,不过小刘只是一个司机,或许他并没有发现汪曼春的人已经去打探过,知道明董事长不在明公馆了。」 这的确有可能,明楼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思考着…… 「不!孤狼是她的眼线,所以她早该知道我大姊不在明公馆,而且我大姊的住处连孤狼也不知道,她更不可能会知道我大姊已经被我祕密接到上海饭店保护。」 「可你住在上海饭店不是祕密,她只需稍加打探就能知道。」 明楼似乎开始理出一些头绪了,汪曼春越狱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他,明楼一直以为那是汪曼春跟他叫阵,可如今想想,他知道汪曼春越狱的第一件事,一定会先把自己的人保护起来…… 「不好,我中计了。」 「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我大姊暂住在哪里,只需一通电话给我,我定会派人严加保护我大姊,她只消让人跟踪,就能知道我大姊的住处。」 「但汪曼春并不知道我的人听命于你,就算发现了,也只会知道明董事长被护送去了上海饭店。」 「那天你除了去弄堂把我大姊接去饭店,还去了阿诚那里。」明楼大惊,竟没发现那天的行动有这个漏洞。 「她若知道明董事长在上海饭店,一定会怀疑郊外宅子里住的人是谁。」言默也大惊失色,更不敢想像是他的疏忽导致明诚的隐居处被发现。 言默急得就要转身奔往宅子去,却被明楼叫住。 「等等!这只是我们的假设,若她原本没有发现,你急急忙忙的跑去,这回她肯定会发现。」 「那怎么办?」 就在此时,明楼桌上的电话响起,那是他的专线电话,明楼接起,听见的却是明诚的声音。 「你打来这里做什么?」 明诚知道明楼的电话十分可能被窃听,即便有朱徽茵帮忙防着也可能有不周全之处,但实在太过紧急,他不得不打这个电话。 今天保护他的人换班,顺手带回了一份号外小报,他看见了上头已经披露了汪曼春逃狱的事。 「汪曼春逃狱的事,明台知道吗?」 「明台他太过衝动,我怕他会担心大姊跑出来,所以让黎叔瞒着他,大姊现在被七十六号的人保护着,如果他被看到就暴露了。」 明楼早该想到这一点,这份号外小报是另有用意的,汪曼春知道自己被陷害后,肯定不相信他会轻易让明诚为他替死,再加上明台的突然暴毙也定会引起汪曼春的怀疑,这份小报为的就是逼出为保护明楼而出现的明诚,或是为保护明镜而出现的明台。 只要他们其中一人出现了,明楼都会遭受怀疑。 「言默,你立刻连络黎叔,不能自己去,让你的人去,叫他看住明台……」明楼的话说到一半,就由电话那头听到了一连串的鎗响。 言默看见明楼突然刷白的脸色,也知道出事了。 * * * 郊外小宅,一台急闯而入的车,几名训练有素的杀手,衝下车就是不留活口的开鎗射击。 稍早明诚推测出小报是为了引出明台,连于曼丽也十分着急,明诚打电话给明楼时她就站在一旁。 现在听到外面突生变故,明诚只想着于曼丽的安危:「曼丽,你快由后门走。」 「大哥,我不能留你一个人。」 「你走了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明诚推着于曼丽急着往后门去,刚把人推出客厅,就有人踢开了大门闯了进来,明诚自然不认识这些小嘍囉,但听见他们的吆喝带着日本口音,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果然,紧接着走进的人,是汪曼春,她这回能越狱,果然特高课里有人暗助。 「原来,这宅子里藏的人是你啊!阿诚。」汪曼春缓步上前,看着他身后那道通往厨房的门:「你想逃去哪里?逃得了吗?」 明诚的身子虽没有完全復原,但真要跑还是跑得了的,只是这样势必就会把追兵引向刚刚才由后门逃出去的于曼丽,于曼丽受的伤不同,她伤在腿,是怎么也跑不快的。 明诚思考他能撂倒几人,能不能逃出生天,却发现有太多把鎗指着他,他定然无法全身而退,既然注定会被汪曼春所绑,他不如保留实力,让汪曼春以为他无力抵抗。 思及此,明诚摀着左胸,做出随时准备奋力一搏的样子。 汪曼春带着笑容走上前,明诚放下手装出强自镇定站直身子的样子,因为汪曼春的鎗直指着他,所以并未轻举妄动,只是戒慎看着她,汪曼春直到手上的鎗抵上明诚的左胸,这才停下了步伐。 「想不到被处决、被多人目击送上运尸车的你居然还能活着,到底是明楼的手段太高明,还是梁仲春太蠢?」 明诚偏过头,不愿回答汪曼春,换班的手下曾带回一些最新消息,汪曼春既然由梁仲春那里偷走了一台录音机,明诚猜测定是为了录下能洗刷她冤屈的罪证,只要他不出声,汪曼春就什么都录不到。 汪曼春见他不说话,也不急,明诚被处决之前汪曼春曾经狠狠地刑求了明诚一番,他现在身上肯定遍体鳞伤,再加上处决要做得真一定开过鎗,明诚的左胸口一定留有被处决的鎗伤,汪曼春把鎗用力的往明诚的左胸口戳,因明诚痛苦的样子而露出阴冷的笑意。 「阿诚,你够硬气,我这样戳你的伤口了,你还能不出声。」 明诚刚才没掛上的电话传出了细微的声音,但还是吸引了汪曼春的注意,因为那是明楼的怒吼声,而明楼的声音,已经被充满恨意的汪曼春给刻在心板上了。 汪曼春收回手,看见明诚倒了下来瘫跪在地,还咬着下唇忍着痛不发出一声呻吟,汪曼春十分快意,她走到电话旁,拿起了电话。 「师哥……我找到你金屋藏娇的地方了呢!」汪曼春故做甜腻的嗓音,但脸上却带着残忍的笑意。 「说吧!你想怎么样?」 汪曼春回头看了明诚一眼,看见他的伤口渗血,已经濡溼了大片衣裳:「你的小阿诚好可怜,正流着血,一声也不敢吭呢!」 「你别伤了他,我们谈谈条件吧!」 「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汪曼春勾勾手指让人把明诚抓到她眼前来,就有两个人上前押住他,把他推倒在汪曼春的脚边,汪曼春在明诚身前蹲下身子,用鎗托重击了明诚一记,明诚被打偏了去,撞开了电话旁的沙发,发出了闷哼声。 「汪曼春!住手!」 「心疼了啊!师哥,我真想让人看看,翻手就能搅动上海风云的明长官,为一个男人神魂颠倒,如今又心急火撩的样子呢!」 「你直说吧!你想怎么样?给你一笔钱让你离开上海?」 「我不要钱,我要你的命。」 「你要我的命儘管来取,但现在在你面前的并不是我。」 「是!我面前的不是你,但是是你的心肝不是吗?」 明诚的胸口渗出血,被汪曼春以鎗托打中的额侧也是,但还是以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汪曼春。 「你放了他,我拿我的命换。」明楼隻手撑着办公桌,声音也透出了脆弱,那是他要让汪曼春放心,以免再伤了明诚。 明楼说出这话时,言默也在一旁,他不知该担心明诚的处境,还是该担心明楼竟想去送死。 「一句话,师哥果然爽快。」 「说吧!要我去哪里换?」 「今天傍晚之前,我要见到你的人到麵粉厂来,记住,你一个人来。」 掛上电话后,明楼陷入了沉思,言默进退维谷,不知道明楼还有什么打算。 「你要去换诚?」 「你以为我会让阿诚死在汪曼春手上吗?」 「去哪里换,我先带人去安排。」 「麵粉厂。」 「我带人去。」 「不!」明楼阻止了言默,思考着,汪曼春不可能只有一个方法录下他的供述,她拼了性命,一定会求万全之策,怕是也同时通知了高木带人前往麵粉厂,确保万无一失,到时就算高木的人没有看见明诚,他也无法自圆其说,若汪曼春不是用他重视的人胁迫他,他怎么可能一个人前往而不是领着一批人去抓捕汪曼春归案。 「不安排?那你去就是送死。」 「你还能调到多少人?」 言默知道明楼是在问除了已经在郊外宅子牺牲的,还能调到多少:「四个,加上我五个。」 「不!你不能出面,他们对上海饭店的动线清楚吗?」 「清楚。」 「让他们去上海饭店做出绑架我大姊的假象,然后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安置我大姊。」明楼拿起桌上的便条,写下了几个字,明镜认得他的笔跡,他得确定明镜不会反抗,跟着他们离开,以免受伤。 「遇到七十六号的人……」言默可以做出绑架明镜的假象,但遇上七十六号的人,怕就不能手下留情了。 「把我们潜伏在里头的人先调走,剩下的……杀。」 言默点头应是,正要离开,明楼又喊住了他:「记住,电话别在七十六号或办公厅里打。」 -- 一百零八、人质营救 一百零八、人质营救 在特高课,高木接到了汪曼春打来的电话,说她抓到了明诚,足见明楼绝非无辜,高木让汪曼春证实她抓到了明诚,可是明诚寧死不开口,高木自然对汪曼春存疑。 汪曼春知道明诚撑得过七十六号的刑求,就不会依她的要求开口让电话那头的人听到他的声音,他让高木稍安勿躁,她会录到明楼的亲口供认,比听明诚开口更有用。 高木与汪曼春议定后掛上电话,让身旁两名随从对此事保密,连藤田也不能稟报。 然而他太高估他的下属对他的忠诚度,不能理解高木连藤田也欺瞒的其中一名下属还是去向藤田告密了。 当藤田将高木召到他的办公室质问时,高木先是说他此举是为了找到真正的毒蛇,还义正辞严的说藤田让汪曼春替罪有辱帝国军人的荣誉。 高木在一连串的质疑之后,对藤田说,抓捕毒蛇的计划已经无法中止了,藤田冷漠的脸色看不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只是阴冷的说了一句。 「对你来说,是中止了。」 一声鎗响,让守在藤田办公室外的日本宪兵衝了进去,却没想到,会看见倒在血泊中的高木的尸体。 「高木,殉国了。」 日本宪兵垂首略为思索,终是不敢质疑。 * * * 明楼在言默的护送下来到麵粉厂,正看见了另一部车也歪歪斜斜的开了过来,明楼定晴一看,开车的人竟是于曼丽。 车子停在麵粉厂前时,言默跳开身子堪堪避开了被于曼丽开的车撞击。 「于曼丽,你会不会开车啊!」 「你看不出来我的确不太会开吗?若不是养伤的日子太无聊,大哥教了我一些,我连发动都不会。」 言默被于曼丽这话堵了住,她都说她不会开了,他还能说什么? 「你怎么会来?」 「汪曼春带人闯进来时,大哥正把我藏在后门,汪曼春没想到我没死,大哥为了不让汪曼春发现我,所以放弃了抵抗,汪曼春便没想到宅子里不是只有大哥,我偷听了汪曼春的对话,知道她要把大哥押来麵粉厂。」 言默看着走下车的于曼丽还拄着拐杖,扯住了她的手臂:「你还伤着,不要进去。」 于曼丽把拐杖丢回了车上,走了两步路:「没拐杖我也能走。」 「这叫走?你进去不但救不了诚还会送死。」 「好了!别吵了。」明楼出声制止了他们:「你们谁也不能进去,汪曼春要我一个人进去,我不能冒险,于曼丽,把拐杖拿回来,你就负责守在门口把风,若有人接近麵粉厂通知我,言默,你负责把麵粉厂的电话线剪了。」 「你觉得汪曼春除了录音机,还会让高木监听麵粉厂的电话?」 「汪曼春她既然恨我,就会确保万无一失,你们要记得,只要进了麵粉厂,都不能喊出阿诚的名字。」 两人点头应是,就各自领了明楼的命令去行动。 明楼拿出怀里的手鎗,再次进行了确认,接着便再把鎗放进怀里收好,然后一步步走进了仓库里。 于曼丽守在麵粉厂大门,听到了脚步声,麵粉厂她很熟悉,很快的找到藏身之处,就看见了有两个人由后头走来,她认出了是陪着汪曼春杀进郊外宅子的人。 于曼丽在他们走过她面前时现身,抽出匕首由他们的身后刺向他们的喉咙,让他们即便发生了变故也没能喊叫出声。 言默处理完电话线回来,就看见于曼丽站在两具尸体之前,他也无需多言,上前就把两具尸体拖到隐密的地方。 「还有几个?」 「除了汪曼春还有两个。」 两个,言默及于曼丽思量了一会儿,虽然明诚受了伤,但如果明楼应对得当,明楼及明诚两人对上汪曼春他们三个,应该还有胜算。 * * * 明楼一走进麵粉厂仓库,就看见了明诚双手后背被以手銬銬在椅子上,他的两侧各站着一个人,而汪曼春就站在他们之前。 「师哥,你终于肯来了,让我等了这么久,是做了什么安排才来?」 「你抓了我最重要的人,我还能做什么安排?只能受你胁迫立刻赶来。」 「最重要的人?这样的话你还真敢在我面前说,不怕我嫉妒?」 见汪曼春抬起手鎗托就要再往明诚身上招呼,明楼伸出手,喊住了她:「你别激动,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汪曼春一抹冷笑,还是下了手,明诚咬牙忍着,没有出声。 「汪曼春!」 汪曼春的鎗指向了明楼,两个手下的鎗指向了明诚,让明楼不敢妄动。 「看清楚你的处境了没有?别再惹怒我。」 「我知道你看不惯明家的每一个人,认为你的幸福是被我明家所毁,但终归是我负你,你把人放了,我留下来任你处置。」 「把人放了?你们害我至此,要让我把人放了?明楼,我曾经那么相信你,你离开我的时候我相信你,你在国外我相信你等着你,你回国了我依然相信你,可是你呢?你爱的人是明诚,却把我的真心践踏在脚底。」 明楼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以和缓的语气与汪曼春对话:「汪曼春,我承认那时的我太年轻,害怕两个男人的恋情世俗不容,所以我与你交往,但即便如此那时我对你也是真心的,说实话,回国后我最痛心的事,就是看到你变了,你已经不是我离开时认识的汪曼春了,那个汪曼春是多么乾净、健康、善良、宽容,会因为别人的幸福而祈祷,会因为他人的不幸而悲伤,可现在呢?我只看到一个杀人机器。」 「你以为是我想变成这个样子的吗?当年你离开了我,是日本人找到了我,让我感觉到什么是被重用、被信任,我才对生活有了新的希望。」 「是!但你已经因此而变得没有人性,你变了,我也变了,我们之间没有所谓的辜负,就只是不再爱了。」 「不再爱了?你选择了明诚却还是来招惹我!」汪曼春动了怒,伸手就是一鎗打在明楼的脚边,明楼并未闪躲。 「汪曼春,在你眼中,是我追求你的吗?」 汪曼春想起了明楼的欲擒故纵,想起了明楼对她的亲密举动都不是在外人面前,也想起了他即便会说些曖昧的言语,却没真正的承认他们之间有情侣关係,在他人的眼中,根本就是她汪曼春追着一个男人,就算明楼有所回应,那也只是回应,是她主动。 想到这里汪曼春就更恨,恨不得立刻就杀了明诚,她把鎗指向了明诚,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充满恨意的看着明楼。 「明诚有什么好?你为什么选的是他不是我?」 汪曼春激动的拿着鎗,鎗口在明诚的眼前晃着,明楼一边看着汪曼春,一边留意明诚的情况,却发现明诚对他使眼色。 他看见明诚垂眸看着他自己的手,明诚戴着手銬的手晃了晃,明楼想起了什么,把眼神移开了,他们的默契,明楼无需做什么回应,他知道明诚懂。 「汪曼春,这世上最没道理可言的就是爱,我的确爱着阿诚,即便他背叛我、即便他已经认罪被处决,那都无法改变我的心意,让我转而去爱你。」 汪曼春一边因为明楼说无法爱她,一边还听着明楼至今还不肯说实话,她彻底动怒,鎗口离开了明诚就要往明楼扣下板机。 明诚趁机站起身,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手銬,两个特高课的日本宪兵要对他开鎗,明诚扣住了其中一人手臂,让他击发的子弹打向了另一名日本宪兵,然后明诚往他的肘窝一击,把那名日本宪兵的鎗口对准了他自己,日本宪兵发现鎗口对着自己已经来不及,他的手指已扣下板机,那颗子弹由他的下顎射穿了他的头颅,最后他只是瞪着眼,重重的倒在地上,两名日本宪兵都没了气息。 然而汪曼春那边也是同时进行着,她要扣下板机时明楼已经早就知道她的意图,他侧身闪倒的同时,也掏出了鎗,十分准确的命中了汪曼春的胸口。 汪曼春的心口中了一鎗,连要再开第二鎗的机会也没有,便也无声的倒在尘埃之中。 明楼坐起身子,胸口急喘还一时难以平復,方才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无法思考,只能凭着本能开鎗,只要他闪得稍迟或是他鎗开得稍迟,结果都将会不一样。 如今一切归于寂静,明楼举鎗的手缓缓放下,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尸体。 汪曼春……终究还是丧命了,只是明楼一直希望不是由他亲自来了结她,终归爱过一场,即便恶贯满盈,他仍是希望不是由他来动手。 明诚看见明楼还悵然的看着汪曼春,便知道他想着什么,他们都认同汪曼春的罪无可瀰补,他不希望明楼对汪曼春还有一丝丝愧疚。 「明楼……」 听到明诚喊他,明楼才回神,想起了明诚刚刚才脱险,他立刻站起身奔向了明诚,紧紧的将他拥在怀中,直到感觉到明诚额角溼润,这才看见他流血的伤口。 明楼拿出手帕压住了明诚的额角,再看明诚胸口渗出的血跡,明楼心疼不已又担心。 「没事了……我们走吧!」明诚安抚着他。 明楼握住明诚的手还在颤抖,看见他其中一隻手腕还掛着手銬,他庆幸自己终究还是教了明诚怎么扳指骨挣脱手銬。 明楼扶着明诚要走,想起了只凭三个人是不可能劫的走明诚:「还有几个。」 「两个。」听到鎗声的言默及于曼丽衝了进来,正听到明楼的问话,于曼丽开口替明诚回答:「已经解决掉了,我们快走吧!」 于是,他们一行四人匆匆走出了仓库,临到麵粉厂大门前,明诚又想起了一事:「录音机。」 「我去处理。」言默闻言就要回头,此时,响起了鸣笛声,他们知道是特高课的人已经来了。 「言默,你先去前面拖延,若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大姊受了惊,我先送她离开,我回去找录音机,于曼丽,你带着你大哥先走。」 「我们三个一起找,能快些。」 明楼没有时间拖延,点头同意了明诚的话,他们三人立刻回麵粉厂仓库寻找录音机,言默则前往路口拖延,但就在他们三人寻找的同时,却听见特高课车子的鸣笛声越来越近。 「看来他们接了命令,不管如何不能停。」 「那就把麵粉厂处理了。」明楼下了决断。 「怎么处理,放火烧吗?」于曼丽不知道这么大一个麵粉厂还能怎么处理。 「高浓度粉尘可以引发爆炸。」 明楼及于曼丽听了明诚的话,便立刻转身割起麵粉袋洒开麵粉,在仓库里弥漫了粉尘之后,明楼让明诚先带着于曼丽离开,而后,特高课的人果然赶了过来。 「明长官。」 「汪曼春在那里,已经伏诛,她的同伙也在。」 特高课的人是奉藤田的命令来的,第一时间要处理掉高木派来协助汪曼春的人,以免特高课军官协助罪犯越狱的丑闻传出,当特高课的人全进入麵粉厂后,明楼拿出打火机。 特高课的人还没意识到明楼拿出打火机的用意时,就看见明楼打了火,在拔脚跑开之前把打火机给往仓库里一丢,爆炸瞬间发生,还没来得及跑得够远的明楼被爆炸威力给弹飞,又重重的落在地上。 此时的言默已经跑了回来,半扶半拖的撑起明楼,赶在火球扩散之前,把明楼给带至了安全范围。 于曼丽倒在了地上看着燃烧的麵粉厂,那是于曼丽这辈子第一次正经工作的地方,在麵粉厂里,她跟郭骑云都嚐到了当一个正常人的滋味,如今,郭骑云不在了,麵粉厂……也炸了。 「这么大一个麵粉厂炸了,挺可惜的,这麵粉厂挺赚钱的。」于曼丽在那段时间还负责管帐,知道麵粉厂的营收不错。 明楼望着火势,倒没什么觉得可惜的,只是这麵粉厂已经给了明诚了:「是可惜,我大姊说了,这是给阿诚的聘金。」 明诚白了明楼一眼,这个时候,是说这事的时机吗? 「没了聘金,诚是不是就不算你的人了。」言默也调侃起明楼来。 「当然不行,我再把名下的工厂过一个给阿诚当聘金不就成了,是我的人就永远是我的人。」 于曼丽见大哥羞窘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直到发现明诚也瞪了自己一眼,她才收住笑容。 「你们不用替我的荷包担心,我很懂得未雨绸繆。」 「什么意思?」其他的三个人听明诚这么说,异口同声的问了。 「我保了高额的保险,除了天灾不赔偿以外,就算是因为战争被飞弹给炸了,都还能拿回三成赔偿金。」 言默及于曼丽听了,只想给明诚掌声喝采,只有明楼一脸的哭笑不得,他的小阿诚,总是让人惊讶啊! 「阿诚……你做特务真的可惜了。」 「你再不带我去处理伤口,我流血太多死了,就真的可惜了。」 明楼被这么一提醒,终于想起了他们还没完全脱离危险:「言默,发生这么大的爆炸,警察肯定不久就会来,你留下来解释,说汪曼春逃不成,选择与所有人同归于尽,你也险些被爆炸波及,所幸我跟大姊早一步离开了。」 「我明白了。」 「宅子怕是不能回去了,你记得让人去处理,抹去阿诚他们曾住过的痕跡。」 「诚及于曼丽还活着的事,不能让军统及共党知道,你要怎么安置他们?」 「一个他们最想不到的地方。」 「哪里?」 宅子会曝光,代表弄堂那里也曝光了,虽然汪曼春已死,但不知道她是否告诉过别人,这两处已经不能再住了,言默已经想不出哪里能安置他们了,明台诈死是为了脱离军统,所以他还有共党那边的亲人能安置他,明镜与苏医生交好,所以还能暂时安排她住在苏医生的诊所里,但明诚打算彻底脱离偽装者的生活,对军统及对共党都是殉国了,他自然不能像明台一样接受共党的安置,更别提还有一个于曼丽也是诈死脱离军统。 「明公馆,离交屋还有一段时间,目前明公馆还是空屋,而就算有人怀疑阿诚还活着,也不会想到他还会回明公馆去。」 「这是好主意,我会通知怀特医生到明公馆去查看诚的伤势。」 明楼扶着明诚,于曼丽则能自己拄拐杖站起,明楼伸出手向于曼丽索要钥匙:「车钥匙给我,我送你们去明公馆。」 「你开车?」让长官给她开车,于曼丽还真没那么大胆子:「明大哥,我开就好了。」 明楼想起刚才于曼丽那开车的样子,一脸的不信任。 明诚听到于曼丽要开,更是瞪大了他的一双圆眼:「你开?我刚刚才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回来,觉得我还是很爱惜我这条小命的。」 「我真的能开,刚才是急了,这回我保证稳稳的开,你们放心。」 言默很庆幸,他在现场还有工作要处理,不用搭上于曼丽开的车。 -- 一百零九、明家人重聚 一百零九、明家人重聚 孤狼虽然无心留在明公馆,但为掩人耳目,该做的打扫也有做,所以明诚及于曼丽住进来倒还不需重新整理过,明楼让明诚睡在了楼下他原先的房里,于曼丽则自己决定住后头的僕人房。 言默去宅子那里做了善后,确定没有尾巴跟着才来了明公馆,明楼知道那些手下虽然大多是钱招揽来的,但有几个负责指挥的小队长还是言默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哥们,对他表示了慰问之意。 其实原就是孤儿,也无牵无掛,言默会带着这些哥们一起办事也是因为明诚给的酬劳丰厚,也都知道这工作的危险。 「我相信阿诚不可能在转移明氏產业的时候中饱私囊,可我一直不明白,他如何能支付得起养这批人的酬劳,就算我知道他想投资澳门的博奕业,但本金呢?」 言默知道如果在早先,明诚是不会告诉明楼这些事的,但事情既已发展至此,他相信明诚不会隐瞒明楼。 「苏州古玩舖的黑市,明长官可还记得?」 明楼不傻,言默简单说了一句他便明白了:「他把那条路线及客户吃下来了?」 「是,再加上他与梁仲春的交易,并没有每一笔都告诉你。」 「原来他早就有计划的养一批人,要完成今日的事?」 「是,除此之外,他也怕若有万一,明家的產业可能被充公,这样至少虽不如过去富裕,但明家人的生活还是不虞匱乏,所幸明董事长颇有远见,不需诚说服她,她便主动找上诚转移明氏產业。」 「明家真正说来只养了他十一年,他却把他的一切都奉献给了明家。」 「明长官若知道就不要辜负了他,别让他等太久。」 明楼听见言默的话,挑眉望了他一会儿,而后就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让怀特医生看过上了药后,明诚正睡在里头:「你们一个个的总在提醒我这事,是阿诚他还不信任我?」 「你信你自己吗?明长官?」 明楼没有回答言默这个问题。 稍晚,明镜及明台也在言默的保护下来明公馆了,汪曼春这事件闹得这么大,明诚还活着的事是不能瞒他们了,更何况明楼还得让明镜配合,毕竟对外,被汪曼春绑架的人可是明镜。 明镜知道明诚还活着,先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而后才埋怨起他。 「阿诚,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亲手送你去死,我的心有多痛吗?既然明楼救了你,你就该让我知道啊!」 「大姊及明台都还让组织的人保护着,可我已经决心脱离军统及组织了,所以我还活着的消息只能瞒了下来,没能去见大姊。」 明诚的额上还贴着纱布,听说胸口的伤也被汪曼春扯开了,明镜捨不得再多骂明诚,回头把矛头对上了明楼:「说来最该骂你,阿诚被保护起来肯定不能跟外界连络,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这位明家地位最低的明长官果然不负盛名,又被大姊骂了:「大姊,我怎么觉得我才是大马路上被捡回来的那一个?」 「你几岁了?还要不要脸?你是在跟两个弟弟争宠吗?」 「不敢,大姊你几时宠过我?」 说到这里,明台及明诚都笑了,从来明镜就是把一大部份的宽容给了明台,一小部份的宽容给了明诚,明楼?那哪能宠?他得给两个弟弟做榜样啊! 「谁让你是做大哥的。」 「是!小弟明白。」明楼这个时候向来乖觉,因为他知道他被骂,会有人心疼他。 明诚看他们几个都坐着,明楼还像听训的小孩一样站在一旁,当下就心疼了,他捧着心口皱眉,果然吸引了明镜的注意力:「怎么了?伤口疼吗?」 「没什么,只是坐太久了,我靠着歇一歇就行了。」 明镜听了立刻扶明诚要靠回沙发上,但明诚一靠在沙发上就又皱起了眉头,明镜急得又扶住了他。 「这组沙发太老旧、太硬了,前阵子我就想换一套,可你知道上海的物资很缺乏,订了好久也没能看到一组满意的。」 「大姊,我没事的,我有现成的好沙发呢!」 明镜还一脸不解,就看见明诚抬起手来,喊了声:「明楼。」 明楼听见了,立刻应声虫似的应了声,然后坐到了明诚的身旁,扶着他靠着自己,明诚发出了舒服的喟叹:「大姊,你看,多舒服呢!而且还很暖和。」 明镜忍不住,掩嘴笑了:「明楼那一身肉,也就这时候派上用场。」 「大姊,怎我这身肉被你说得像菜市场肉摊上的肉一样?我这是肌肉,可不是肥肉。」 「是是是!大男人的还怕人说胖。」明镜看着明诚被宠着的样子,这才放了心:「阿诚,我刚刚听你喊你大哥『明楼』?」 明诚抬眼看了明楼一眼,与他相视而笑:「他现在不是我的大哥了,是我的明楼。」 难得能听明诚这么坦率的表达自己的心情,明镜也很为自己的弟弟开心,这终究算是明楼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过去的明诚看起来虽然自信,但内心里总觉得自己亏欠明家太多,他或许从没忘记自己是明家的僕人,那一声「大姊」,喊起来就像是在喊「大小姐」一样,还有偶尔脱口而出喊明台「小少爷」,明镜其实从来都觉得心疼,她承认一开始收留了阿诚的确是像给明楼找一个小书僮一样的想法,但渐渐的也真心把阿诚当家人对待的,连她都有这样的想法,她知道明楼一定更心疼。 如今一切都会渐渐好了的。 此时的明台也已经知道自己的大哥是双面谍了,也是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能当面跟明楼说上话的时候:「大哥,我要谢谢你,在死间计划中大哥原想以自己替代我。」 想不到这熊孩子还懂得道谢,明楼很欣慰:「我们明家最受宠的小少爷,我当然得好好保护。」 谢完了明楼,明台看着明诚,知道他还活着,明台一直像被大石头压着的心终于得到了解脱:「阿诚哥,谢谢你还活着。」 「傻瓜,我又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明楼。」 明台的眼泪都聚集到眼眶了,听到了这句话,全哽了住:「阿诚哥!你够了喔!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又要开始在我面前跟大哥秀恩爱了是吗?」 「是!就是想馋死你,谁叫你有那么多女孩喜欢你,你都不好好把握。」 终究是最疼明台的明镜,听明诚这样说,即便刚刚还宠着他,现在也难免抱怨的看了明诚一眼,明诚以眼神示意明镜稍安勿躁,惹来明镜不解。 「我说你啊!你到底喜不喜欢程锦云?」 明台听到程锦云的名字,低下头来:「曾经喜欢。」 「如果你还在怨她策反你的事,其实说来也不能怪他,虽然是黎叔的想法,但也是经我同意的。」明楼不希望明台因为这些怨程锦云,说来她很无辜。 「我虽然不认同你们的做法,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所以我不会埋怨你们,但其实一开始我与锦云在一起就是一场戏,我们只是入戏了,如今戏落幕了,一切归于寂静了。」 「入戏是入戏,但总有人会假戏真作。」 「但我不是,冷静下来后,我想通了。」 「真不爱了。」 「真不爱了,曾经美好,但如今我与她只是朋友了。」 明诚听到了这里总算能放心了,他想着后院里还不知情的,正在捣鼓着先前明镜种的牡丹花的于曼丽,他对明台说了:「明台,后院里大姊种的牡丹你还记得吗?你可不可以去看看有没有还没枯的,待会儿走的时候给大姊搬一盆最漂亮的一起带走。」 一听到是要让明镜开心的,明台总是很积极的去做,他立刻就站了起来,把刚刚的落寞全拋开了:「好!我立刻去。」 看着明台往后院跑去,又看连阿香都带着笑容,明镜也发现不对劲了:「后院有什么?」 「大姊,曼丽也还活着。」 「什么!真的吗?」虽然明镜没正式见过于曼丽,但看照片就觉得是一个很讨喜的女孩子,而且还是明诚的妹妹,爱屋及乌呢! 「明台的小组本来我每一个都想救的,可惜……另一个他对他的老师太忠心了,没能救得到。」 「战争打成这个样子,我的愿望不大,就希望你们这几个都能活着,别让我失去你们就好。」 「不会的,我们会好好让自己活着的。」明楼知道,如今明镜最担心的是他了,未来明台及明诚都会在她的身边,转为红色资本家的角色继续报国,但他还要留下来继续以新政府官员的身分做事。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件,再留下来很危险,我必须安排你们转移了。」 「让阿诚先走吧!他的处境最危险,新政府、军统及地下党都不能知道他的存在。」 明楼的脸上有着落寞,他的确依明诚的意愿做了安排,原先想着澳门是中立区,或许他总有机会能去澳门见见亲人,但明诚想去的地方却不是澳门。 「阿诚也会同一天走,不过他要去法国。」 「法国?为什么?」明镜以为总算她的亲人们都能在身旁了,就等着明楼团员了,可明诚却想远走他乡。 明诚知道明镜捨不得,自己对她解释起来:「大姊,我说过了,即便抗日战争结束了,中国的情势只会更严峻,之前没打完的国共内战,抗日战争结束后一定会接着打,然而西欧很快的也会迎来一场大战,我也不想大姊离开了一个战场又去了另一个战场,所以,大姊你先留在澳门,而我,一方面,我的身分太敏感,留在国内万一暴露了,怕会牵连到大姊及明台,另一方面,也得有人先去法国打理咱们一家移民过去的事。」 「可是……」 明镜还想再说,明诚托起了明镜的手,安抚着她:「大姊,法国虽然很远,但对我来说最安全,我会住在希农,不像巴黎有侵略的价值,德军或许会放过希农也不一定。」 明镜知道明诚心意已决,她叹息∶「你一个人去?」 「本来是跟曼丽一起的,不过现在……她或许想陪着明台了。」 「可你一个人……」 明楼知道大姊不会放心,只得老实说了:「大姊,阿诚不是那么懦弱的人,在巴黎的那十年,我们真正待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三年,我攻完博士学位就离开巴黎做了客座教授,直到明台去巴黎我才回去……」 明镜听了,居然突然生起气来:「阿诚还那么小,你就把他一个人丢在巴黎?」 明楼真的觉得很无奈,他是不是曾经失忆过,忘记了其实他也不是明家的亲生儿子了? 明诚见这情况噗哧的笑了出来,让明镜也恼不下去,也露出笑容了,她刚刚,又让明楼受夹板气了。 明楼很无奈,但也得说正事,得让明镜清楚他的安排:「阿诚在死间计划前就已经订好了计划,如今我都安排好了,三天后就走,大姊先送明台的假骨灰去苏州再飞香港,再用新身分前往澳门,有人会假藉大姊的身分飞巴黎,明台会直接用新身分去澳门等着与大姊会合。」明楼已经做好了安排,全交代了言默,说来他的能力的确不输明诚,帮了明楼不少:「到了澳门,言默会帮忙安置你们。」 「其实……」一直在一旁沉默着的言默,突然开口了:「我并不打算跟着明董事长他们离开。」 「阿诚也帮你安排了假身分,让你能去澳门躲避战祸……」明楼知道言默终有完成任务离开的一天,可他一直以为他会去澳门继续帮明诚打理他的投资。 「明董事长去了澳门,会有两个军统特务保护,比你安全。」 明诚听到了这里终是明白了,他一直以来都明白言默对自己的心意,可他也知道言默不会逼他,但他从没想到要让言默为他做到这个地步:「言默,大姊有明台及曼丽保护,去澳门没有问题,但我想放你自由了,你无需继续留在上海。」 「诚,你掛心的人还在上海,我替你保护他。」 明楼说来并不开心,他的情敌正当着他的面对他的情人献殷勤,但想到言默终是无果的心意,明楼又很难不为他惋惜,毕竟自己是得利的那个,也是得到了爱人的心的那一个。 「言默……你其实不必如此。」 「我当然得如此,我恨你入骨了,如果有一天日本人要杀你,我得抢在前头先解决了你。」 明镜以为言默在说笑,不甚同意的白了言默一眼,这段日子与他接触颇多,明镜知道言默就只是嘴坏而已。 然而只有明楼及明诚受了震憾,他们都明白明楼留在上海要能好好的活到抗战胜利是多不容易的事,如果真让日本人发现了他的身分,要面临的刑讯怕是加诸在明台及明诚身上的十倍以上。 言默这么说,是他在给明诚承诺,若明楼活着,他保护他,若明楼身分暴露,他让他走得痛快,不受折磨。 「谢谢你,言默。」明诚由衷的说着。 「诚,我从来不需要你谢我。」 明家人团聚后,并没有留在明公馆里,尤其明楼若太长时间消失在监视下,必会引起藤田的怀疑,所以稍晚明楼等人就离开了,临别的时候离情依依,就连明台及于曼丽都是。 明诚看得出来,明台及于曼丽的心结是解开了,或许不到两情相悦的地步,但看起来并不是没有可能,明诚真心的为他们感到开心。 可他与明楼呢……即将面临的是长久的别离,明诚想着,又被一股悲伤的感觉所笼罩,但他这回与上回的诀别不同,他知道这回他还能怀抱希望,毕竟这回是生离,不是死别。 -- 一百一十、最后一夜 一百一十、最后一夜 最后,于曼丽还是决定先与明诚一同前去法国,行李运送不易,所以明诚及于曼丽都早已把较重要的行李以货运的方式送去法国了,这段时间明堂刚好在法国办事,所以便在法国那头帮忙处理,剩下的一些简单行李,是要跟着人过去的,所以明诚及于曼丽很快的整理完毕。 这一夜,就是他们在明公馆的最后一夜了,明天下午,他们就要搭着飞机前往香港转机,然后转往法国。 明诚整理完行李后,在明公馆整个绕了遍,莫说明家人对这里十分有感情,他亦是,小祠堂的牌位已经送去了苏州老家,本在几十年前已分了家的明家,如今又重新归为一家。 说来战争总让活着的人分离,却让死去的人团聚。 明诚走下楼进房时,并没有留意房里有什么不同,今天窗外透进了月光,所以明诚没有开灯,准备就着月光走到床边,却发现窗户并没有关上。 明诚有些疑惑的走到窗边,想着他什么时候把窗子打开了,他閤上窗,在感觉到身后有动静的同时,立刻回身就想反击,但他的手被准确的擒住,明诚受了惊吓,感觉到眼前的黑影欺近他,他退开身子同时想反击,却忘了自己还站在窗边与入侵者之间的小小腹地里,整个人撞上了墙,他闷哼一声,感觉到入侵者用手挡住了他的后脑与墙的撞击,明诚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入侵者不会这么体贴。 「明楼?」 明诚的耳边只传来一声轻笑声,很熟悉,熟悉到明诚不会反抗,明楼似乎还没玩够,他单手把明诚的双手扣在他头顶墙上,接着便倾身吻住明诚,像是一个夜探姑娘家闺房的登徒子。 不过……这个姑娘家其实是个公子哥罢了。 春夜里寒凉,但明楼的身子很暖,他的吻来得霸道,但明诚一向承受着他的霸道,无怨无悔,明楼说过,他在他人面前可以温文尔雅、可以斯文有礼,但只有在他的面前,明楼就只是真的明楼,不是那个拘谨的学者、不是那个威严的新政府官员、更不是那个为了达成任务,可以杀人不眨眼的特务。 在明楼的吻来到明诚的鬓发间时,明诚轻唤出声:「明楼,放开我的手,我想抱你。」 明楼没依从他,反而又加入了一手,双手扣着明诚的双手,与他十指紧扣,用自己的身子压制住明诚的身子,更加激情的吻着他的鬓发、他的颈项、他的肩窝,明诚知道明楼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分别才如此激情,他终是如了他,还回应着他的吻,啃咬着明楼的颈项、他凸出的喉结。 明楼被吻得兴起,略微拉开身子凝视着明诚,此时连明诚的双眼也适应了黑暗,可以清楚的看见明楼双眸之中炽烧的渴望。 「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这句话像一簇火苗点燃了彼此,明楼再次吻住了明诚的唇,蛮横的攻城掠地,尽情佔有明诚的每一寸,明诚只是微啟双唇迎进了明楼,与之激情共舞,明楼后来换了香水,明诚认得出来那是自己的味道,于是明诚也换了明楼那一种,那是他们思念彼此的方法,如今他们身上的香味一如以往的纠缠在一起,一如以往的再也分不出彼此。 明诚被吻得几乎站不直身子,他想告诉明楼这个讯息,但他的声音闷在两人交缠的吻中,并没有清楚传达,可明楼能感觉得到,他托着明诚的臀抱起他,明诚则顺势用他修长的双腿勾住了明楼的腰,让明楼抱着他往套间的里间走去,明诚得到自由的双手也改而勾住了明楼的后颈,不愿与他分开。 漫长的一吻几乎夺去两人的呼吸,在明楼把明诚放在床上时才暂时停下,明楼看见了明诚眼角的溼润,知道他在感伤两人即将分离,明楼抓住明诚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一记,一边抹去他刚滑出眼角的泪水。 「别哭,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我们能长久相处在一起。」 明诚不想在今夜再听到一句分离,他用吻堵住了明楼的唇,主动的吻住他,明楼明白,也不再说,只想给彼此一个激情的夜晚,于是他再不甘于一个吻而已,他的手往下探,推高了明诚的睡衣,手掌探进了明诚的睡衣里,揉着手掌之下比一般男子纤瘦的腰间,明诚的身子在没有疤痕的地方,摸起来十分滑手,虽然比女子少了柔软,却多了弹性,那是明诚长年练武所锻炼出来的。 明楼的吻滑下了明诚的唇,在他的下巴漫延开来,再顺势滑下明诚的颈项,在他的喉结上稍做停留后,又吻进了明诚的睡衣之下,舔舐啃咬着他的锁骨,明楼的手轻慢的解开明诚睡衣的釦子,感觉到明诚正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逐渐暴露的身子感到寒冷,还是因为动情。 然而,在明楼的唇由锁骨移向明诚小巧的乳尖时,明诚无法抑止的发出了一声低吟,明楼明白,明诚的颤抖是因为动情。 明诚虽然已经站在平等的地位看待明楼、接受了明楼的爱,但对于情事他还是羞怯的,他咬着自己曲着的食指,避免自己发出更丢人的声音,明楼在他胸前的挑逗给他的兴奋他无法宣诸于口,只有急喘的胸口及唇齿食指间流洩出的声音能看出、听出一些端倪,明楼其实不爱明诚如此抑忍,半惩罚性的加了力道,明诚因为那一咬而洴发了快意,终于放开手指轻喊出声…… 「啊!明楼……」 明楼感到满意,像是嘉奖明诚一般的收起牙齿,改而大肆的舔弄明诚的乳尖,一边不够也没忘了另一边,明诚已经知道了明楼的恶趣味,不敢再咬手指抑忍声音了。 「明楼……」明诚因为急喘而让嗓音显得沙哑,他的急切除了埋在明楼发间的手指,也充分的经由下身慾根的昂扬而展现,他想沉沦在慾海,但明楼似乎还不急着满足他,明诚一双圆眼再度泛出湿意:「求你了……」 明楼听到明诚的请求,慾念强烈得无以復加,这一夜,他想让明诚记得牢牢的,直到他到法国去的未来几年,都会深刻到忘不了的程度。 「听你喊我的名字,跟喊我大哥,有不一样的感觉。」 明楼的吻乍止,拉高了身子与明诚平视,一张脸饶富兴味的看着他,明诚就知道明楼是不打算让自己好过了,今夜的他绝不会痛痛快快的与他来一场激情的性事,他要玩弄他。 「明楼,你对自己的情人真是无情,你感觉不到我多想要你吗?」明诚睡裤还好好的穿在身上,但不阻碍他慾根已经昂扬,他将自己的身子贴紧了明楼,能感觉到明楼的呼吸也紊乱了。 「你太美好了,我想慢慢品嚐你。」 明诚的戳吻落在明楼脸上的每一处,轻声问着:「你喜欢听我喊你大哥……还是明楼……」 「让你喊我大哥,有一种背德感,十分刺激,但让你喊我明楼,觉得我是你的所有物,让我想倾尽所有,与你一起缠绵,让你开心快意。」 明诚突然止了吻,拉开身子看着明楼:「所以你就是一个被虐狂。」 明楼岔了气,瞪着明诚:「怎么得出的结论?」 「一个在你身下承欢,将你当成天的弟弟你不要,却想要一个让你双手把自己的一切捧上,让你愿付出一切给予快意的主人,你还不自虐?」 明楼捏了捏明诚的鼻尖,带着纵容的笑了:「有你这么解读的吗?」 明诚翻了个身跨坐在明楼的身上,俯身看着他:「明楼,还不快给你的主人快活,要不然你的主人要自己解决了。」明诚说完,双手就往下探,想要解放还被束缚在睡裤里的慾根。 明楼反剪明诚的双臂,压制在明诚的背后:「你这坏孩子,得处罚……」 明诚狡黠一笑,突然装出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眨着无辜的大眼看着明楼:「大哥……我想要……」下身还有意识的轻摩挲着明楼的,渴望着爱抚,挑情至极,让明楼勃起的分身再也隐藏不住。 明楼一声低吼,将明诚翻过来压制在床上,再次霸道的吻住明诚,一边解开自己的衬衫、皮带,明诚并没有思考太久,便伸出手帮明楼脱去了他身上的每一寸衣料,明楼自然也没忘了明诚,已经光了上身的明诚,下身的衣物也很快的被明楼剥除,赤裸的躺在了他的身下,他们昂扬的分身轻轻蹭着彼此,都在渴望着彼此的身体。 明诚想要明楼那宽厚的大掌抚摸,明楼想要深埋明诚紧窒温暖的幽穴之中。 在两人深吻之中,明诚感觉到后穴探入了润滑,明诚瞪大了眼,推开了明楼:「你连这也准备好了?」 「明知道我来会做什么事,怎能不准备好。」 「敢情你就不是来跟我道别而情不自禁的,是想着来睡我的。」 明楼似笑非笑,一手挑情的圈套摩挲着明诚的慾根,一手则探入了明诚的后穴轻捻扩充,明诚很快就不能坚持对明楼的质问了,他们侧躺面对着彼此,明诚的一条腿已经跨在了明楼的腰上,让他更便于带给他快意,明诚的双手也抵在明楼的胸口前,不是为了推拒,只是因为快意而无措。 明诚的手指修长纤美,有时光是搁在明楼的身上,让他看着就颇有感觉,明楼把唇贴近了明诚,轻声说着:「也摸摸我……下面……」 明诚勾了一抹魅惑的笑,将右手滑下,直到攫获了明楼的分身,秀美的五指开始缓缓的在明楼硕大的分身上套弄,对比出一股綺旎。 「好烫……」 「因为你摸了,所以这么烫。」 「会变大也是因为我摸了?」 「自然是。」 「那好,我们重逢之前,你只许在我手中还有你手中变大,其他人都不行,男的女的都不行。」 这是让他除了他就只能自瀆的意思吗?明楼倒也不难给出承诺,他虽重慾,只是只有明诚能勾引出他的慾望罢了。 「好。」 明诚很满意,像是嘉奖似的服侍着明楼的分身,时而在他敏感的顶端停留摩挲、肆意而为,明楼的呼吸紊乱,忘了自己手上的工作,停了下来:「阿诚……你……哪来的技巧……」 「跟谁学谁嘛!」明诚知道,明楼最爱听他说这句。 明楼看着明诚,被他气笑了:「悠着点,你绝对不想我现在就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打发你呢?」 「好啊!越来越没大没小,我这个大哥……不!我这个夫君看来得好好威风一次,重振夫纲。」 明楼暂停了明诚后穴里手指的动作,倒是他身前的手掌开始反覆套弄,他要让明诚看看,要打发他至少得有什么样的手技。 明诚因为明楼的服侍而陷入情慾之中,失焦的眼神透露出他正全心意的享受着这样的情慾,明楼俯首吻他,他仰首应和,诱人的呻吟全藏在了两人的吻里,明诚的双腿开始下意识的蹭动,那是对明楼放出的邀请。 但明楼没有应邀,只是一边吻着明诚,一边用手给他快意,他能感觉明诚的吻渐渐变得狂乱,直到他弓起身子,在他的手中缴出所有,晕开了一片湿润。 两人的吻没有分开,但只是贴合,明楼在等着明诚的气息喘匀,然后才将明诚翻身趴在床上,从身后压着他,继续对他后穴的缓慢揉弄。 不管两人做过多少次了,明诚的后穴还是那么紧窒,总是不能适应突然来的入侵,总得要明楼耐着性子,慢慢的探索扩充,那软热紧窒的甬道才会想起主人是谁,缓缓的将自己变成了主人的形状,有时光是食指侵入明诚,感觉到明诚的身子在渐渐迎合自己,就几乎让明楼发狂,想疯狂的在明诚的体内衝撞。 「明楼,快点……我要你……」明诚终是忍受不住了,他已经在明楼的手中发洩了一次,不想在明楼的扩充中再来一次。 明楼自然是乐于配合的,他抽出被润滑溼润的手指,改而用自己坚挺的分身抵在了明诚的深穴口,微抬起明诚的腰,然后扶着自己的硕大缓缓插入。 「明……明楼……」明诚发出了甜腻的声音,搔得明楼心痒,让明楼得用足了自制力,才能让自己不一探到底伤了明诚。 明诚太紧了,有时即便润滑扩充了也不够,明楼得慢慢的将自己的分身全都送入了,等着明诚适应,才能进而与明诚进行这激情的合奏。 明楼吻着明诚额上的汗,有些心疼:「疼吗?」 「太久没做了,跟我们的第一次、第二次一样。」 「我会温柔。」 「你老是骗我。」 「这回不骗你了,我不会让你上不了飞机。」 明诚转头吻着明楼,努力的放松自己的身子:「再……进来……」 明楼怎能辜负明诚的配合,他缓缓退出身子,又再次探进明诚的身体里,明诚低吟了一声,似乎比第一次听来痛楚稍轻了些,明楼抱着他、爱怜的吻着他的后颈,然后再退出一些、再探入,听见了明诚又比前一回轻了些的痛吟。 明楼反覆的进行推送,由明诚的呻吟声中去感受明诚的感觉,明诚一向是隐忍的,唯有真正陷入了情慾,才会放开声的呻吟,明楼等的那是那一刻。 随着明诚的痛吟渐轻,明楼的律动则渐渐剧烈,在明诚失神的呻吟起来时,明楼知道时候到了,他猛一深埋,把自己齐根埋入了明诚的身体里。 明诚仰起头,明楼立刻吻住了他,把那声会让明诚害羞的呻吟吞下,不让他被自己的呻吟声唤醒,明诚因为这样的深埋而缩紧了后穴,几乎要绞出了明楼,明楼忍着,让自己一下下的撞在明诚最敏感的地方,让明诚渐渐忘我。 「大哥……」完全沉腻在慾望之海中的明诚还是忘了称呼,自小到大刻在骨血里的,明楼就是他的大哥,他本能喊出的也是这两个字。 明楼不在乎明诚怎么喊他的,他知道自己是明诚心中的唯一,这就足够了。 明楼将明诚翻转过来,想看着他的脸进入他,他将明诚修长的腿抬起,扛在肩上,两人的身子不断的重覆撞击,一次次的贴合又分开,明楼喘息着,明诚的意识已经彻底沦陷,再也抑止不住呻吟,明诚的慾根无须触碰,随着这样的撞击而晃动,几许透明的前液已经由顶端渗出,此刻的明诚感觉不到羞耻,他的双手抓着身下的床单,十指泛白,全身心的感受着这样的交合。 「大哥……我想……抱着你……」 明楼把明诚的身子托起,让他坐在他的腿上,仍没忘了挺着腰给明诚快意,明诚跪在明楼双边身侧的双腿想协助明楼完成这样的交合,但抵不过被慾望侵袭得乏力,只能搂着明楼,将脸埋在了明楼的肩窝里。 明楼扶着明诚的腰进行交合,明诚身体的重量帮助明楼将他的分身探进了明诚身体里更深的地方。 「啊……嗯……大哥……我爱你……大哥……」 「我爱你……阿诚……」 此时的明诚哪里感觉得到什么痛楚及不适,只有源源不绝的快感,他紧拥着明楼想宣洩这份对明楼的爱意,明楼也感受到了。 「大哥,我要……到了……」 「嗯!出来吧!我会撑到你出来……」 明诚身子一紧,白浊由慾根顶端喷溅而出,落在了两人的小腹之间,后穴因高潮而紧缩,让已经在高潮边缘的明楼再也抑制不住,终于尽数将灼热释放在明诚的体内。 两人就着这样的姿势倒在了床上,明楼在下,明诚在上,都还深喘着,明楼轻轻抚着明诚的背,吻着他的双边锁骨,享受这份馀韵。 激情过后,洗浴过的两人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明诚坐在明楼岔开的双腿间背靠在明楼的胸口,明楼点了一支菸,放进嘴里吸了一口,而后吐出白白的烟圈。 这是明诚第一次看明楼抽菸:「怎么开始抽菸了?」 「你不在身边,心烦。」 明诚拉着明楼的手,把菸送到嘴边,也吸了一口,然后将白烟徐徐的吐在明楼嘴边:「继续用我的香水,记着我。」 「你也得继续用我的。」 「好。」 「别被法国狐狸精勾引了。」 「我不喜欢女人。」 「法国公狐狸精也不行。」 明诚忍俊不住,然后抬起手,让明楼看他的手指:「管他公狐狸、母狐狸,我是已婚人士了,倒是你,对外你可是鰥夫。」 「戒指我不会拿下来,我也是心有所属的已婚人士。」 「答应我……快点来找我。」明诚握住了明楼的手,让他紧拥着自己。 明楼收紧了怀抱,应承他:「好。」 ************************************** 突然发现,这一篇也写了那句「虎狼之词」,是说…… 我当时写时完全不觉得有什么, 怎么官家一说,味道都变了…… -- 一百一十一、突生变故,出行受阻 一百一十一、突生变故,出行受阻 断断续续的录音,却能把明楼及汪曼春的恩怨听个分明,想不到明楼与汪曼春看似曖昧,但明楼真正爱的人居然是他身边那个祕书长明诚。 争吵之后是几声鎗响,而后除了明楼还有两男一女的声音跟明楼报告当时状况,其中一个声音还能直接喊明楼的名字,看来应与明楼关係不错,但除此之外,藤田听不出让他听这段录音的用意是什么。 藤田知道有些男人不爱女人就爱男人,或许公开是丑闻,但并不是犯罪,就算是犯罪,也不归特高课管,他靠回椅背上,抬眼看着站在他桌前的妇人。 「你就是孤狼。」 「是!」 「你是怎么得到这段录音的?」 「汪处长出事前曾给我打过电话,说她会录下明楼的罪状,这录音是在爆炸的麵粉厂里找到的。」 难怪这段录音会断断续续又残缺不全,原来汪曼春除了打算用电话把现场的对话传到特高课来,还留有后手。 但藤田并没有感到欣喜,反而觉得烦躁,这个汪曼春能力向来不错,怎么遇到明楼就成傻子了,一整段录音听下来,根本没有关键的内容,明楼不但没有认罪,言谈之中对明诚背叛他似乎感到很痛心,好像真不知道明诚就是抗日分子一样。 「这段录音能说明什么?我并没有听到明楼认罪。」 「可这段录音这说明明诚还活着。」 「明诚?你是说那个已经被处决的毒蛇?」 「汪处长认为明诚只是听命办事,真正的毒蛇其实是明楼,而这段录音里喊出明楼名字的声音,就是明诚。」 藤田琢磨着孤狼的用意,南田死后她依附了汪曼春而不是来找他的确够聪明,因为直到此刻藤田仍不觉得孤狼值得他重用。 「你拿这个给我听有什么目的?」 「明诚还活着,就代表明楼製造了明诚被处决的假象,那么计划整个密码本事件的人就是明楼,他才是使得皇军在第三战区重大失利的罪魁祸首,藤田先生,你可以用这段录音让他伏法。」 藤田脸上阴蛰的笑意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孤狼慷慨激昂的说完这段话后,却只看见藤田这样的笑容,孤狼噤了声,见藤田似乎不认同她的话。 「藤田先生,我觉得您应该立即抓捕明楼。」 「你以为就凭这段语焉不详的录音就能让明楼认罪吗?他在录音里唯一承认的就只有他爱着明诚,他身为新政府官员,与一名军统特务曖昧不清的确是致命伤,可录音里也同样听得出来他一开始并不知道明诚是军统特务,这样的录音如何让他定罪,更何况,这声音你说是明诚的,而我只勉强听得出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明诚的声音我十分熟悉,绝不会错认。」 「你与明诚是什么关係,能作为证据吗?」 「我偽装的身分是明家的僕人。」 藤田把录音给推向了孤狼,并非他真的十分相信明楼,而是这段录音根本没有半点价值。 「明诚被处决,是我下令让七十六号的梁仲春亲自执行的,你是在质疑我?」 孤狼不明白藤田怎么还像是十分相信明楼的样子,孤狼恨透了明楼,她只想看他死,她一定得说服藤田相信她。 「梁仲春肯定被明楼收买了。」 「在知道汪曼春越狱的原因后,我就已经调来当晚执行处决令的七十六号人员,每一个人口供一致,你说明楼收买了梁仲春,也收买了其他每一个在场的七十六号人员?」 孤狼不明白明诚怎么逃过一劫的,但她十分确定录音里的声音是明诚无误:「藤田先生……」 藤田抬起手,制止了孤狼的话,语气冷淡:「就算让你出面指证这是明诚的声音,只要明楼坚持说不是,没有明诚的声音可以作为比对,我就算怀疑也没有证据,连这一点都没想到,我对你的能力存疑。」 「藤田先生,难道就这么放过明楼吗?」 「我也不是没有办法让明楼说实话……」藤田似是想到了一计:「就看你配合得如何了。」 藤田告诉了孤狼他的计划,并下令让孤狼去完成其中一环时,孤狼听了,提出了请求:「藤田先生,我请求同行。」 「你?若让你上了专列,你的身分就再不是绝密了。」 「今天过后,明家人就要自食恶果了,我的身分在明家人之前曝光了也无妨,我希望能亲眼看见明家人的下场。」 藤田实在无需让孤狼同行增加变数,但看她对明家人的恨意,藤田觉得似乎有可用之处。 「好,那就去准备吧!由你负责监视明镜。」 * * * 出了汪曼春的事后,七十六号给明楼配了保鑣,言默就被梁仲春给派到了明楼身边,言默在祕书室佔了一张桌子,大大方方的就把那个日本人眼线的祕书给换下了司机的工作。 而且因为言默的工作只负责保护明楼的安全,所以明楼在办公厅的时候言默可说有些无所事事,他把空间的时间全都拿来盯着三个祕书。 虽然是派来的眼线,但绝不是身手多好的特务,言默一眼看就知道,那些祕书本是来监视明楼的却反过来被监视,一个个都觉得很不舒服。 「言队长……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们?」 「你们如果认真做事,会发现我看着你们吗?」 祕书们面面相覷,似乎是无法反驳这句话。 「再说了,抗日分子渗透的情形这么严重,我得好好的盯着你们,以免明长官的身边又出现了潜伏的抗日分子。」 祕书们都是日本军部或是特高课派来的,怎么可能是抗日分子,可是这样的话又不能明说,最后只好低头乖乖做事了。 此时,言默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是明楼让他过去,言默立刻前往明楼的办公室,关上门后,就看见明楼脸色沉重。 「怎么了?」 「刚刚有人打电话给我,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开口,只播了一段录音就掛了电话。」 「能直接打到你办公室的人已经不多了,又是录音……跟汪曼春有关?」 「麵粉厂虽然爆炸了,但很显然的录音保留了下来,里头录到阿诚的声音。」 言默一听大为紧张,只有明诚的安危是他最重视的:「那就立刻转移吧!今天你就跟着诚走。」 「不!」明楼一直留意着大楼外的动静,这里往下看居高临下,大楼外并没有什么异常的配置:「如果他们已经有证据了,早就直接来抓人,不会只是播放一段录音。」 「录音内容是什么?」 「那天我很留意没有说出不该说的,阿诚也忍着不出声,只有最后好不容易脱险后,阿诚才喊了我的名字,说了没事了可以离开了,但他接下来的话被你及于曼丽打断了,对方似乎没有听出于曼丽的声音,而且录音的品质并不好,若不是熟识阿诚的人根本听不出是他的声音。」 「听出诚的声音却没听出于曼丽的声音,莫非是……」言默立刻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莫名消失的人。 「是孤狼!我一直没能腾出手来处置她,倒给了她机会作乱。」 「现在呢?什么都不管?」 「现在走,就是我心虚了,他们四人的行程安排妥当吗?」 「一切妥当。」 「那我们更不该自乱阵脚,我大姊与明台、阿诚、于曼丽搭不同的班机,再加上阿诚他们三个都是用假名搭机,就算有人要查也无从查起,你让人送他们进机场后不要立刻走,确认他们上了飞机,飞机起飞了再走。」 「好。」 言默语音刚落,就听见了门上传来轻敲,明楼出声询问,是他的祕书回答藤田要见他,人就在门外,明楼示意了言默,言默便上前开门,把藤田给请了进来。 藤田倒也适意,在会客沙发上落坐后,又等着祕书上了热茶,还好整以暇的盯了言默好一会儿。 明楼看见了他的眼神,主动解释:「这是七十六号派来保护我的保鑣,藤田先生知道的,出了阿诚的事又出了汪曼春的事,七十六号十分重视我的安危。」 藤田不在意的笑了笑,这时候就能感觉到他的老奸巨滑:「原先明先生身边没有保鑣我本来就觉得不妥,七十六号派人保护明先生也属常情。」 「谢藤田先生体谅,不知……藤田先生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正好经过新政府办公厅,顺便来跟明先生道别。」 「藤田先生今天晚上即将前往南京,临行之前还特地来见明某,实在受宠若惊。」 藤田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这句恭维:「我听说……明家大姊今天要去苏州?」 明楼适时的换上了一个悲伤的表情:「是,我家小弟病故,我大姊要带着他的骨灰到苏州老家去安置,然后便要前去香港。」 「刚好,我可以捎她一程。」 言默一听脸色大变,这是明摆着要挟持人质。 明楼自然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露出了没有笑意的笑容:「不用了,车票都已经买好了。」 「车票我已经给她退了。」藤田看得出来明楼脸色一沉,傲慢的接着说了:「最近上海的治安真的太差了,新政府的官员一个个遇难,抗日分子都潜伏到你身边来了,明董事长是你的亲姊姊,坐客车实在太危险了,明先生,我乘坐的专列顺路押送军械,有两个班的宪兵护送,保证绝对安全,所以请不要拒绝。」 明楼的脸上可没有藤田这样的笑容,退无可退,就无需再退了:「专列也不是毫无危险,藤田先生别忘了樱花号的前车之鑑。」 听到樱花号,藤田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再出口的话就带着不容反对:「今晚十一点,我在火车站恭候,告辞。」 藤田说完就走,没给明楼再反对的时间,明楼也知道反对无效,没有再多说。 言默看着明楼愤怒的握起拳,他叹息:「现在怎么办?」 「先是播放录音,若我有动静就以此为证据抓捕我,若我能沉住气,他也打算挟持我大姊逼我吐实,或是逼阿诚出面。」 「这消息我们不说,诚不会知道。」 此时,又有人敲门,言默代替明楼回答:「明长官在忙,晚些再来。」 「明长官,我是朱徽茵,替梁处长送文件过来。」 这是暗号,表示朱徽茵有要事要找他,明楼挥了挥手,言默明白:「进来吧!」 朱徽茵一关上办公室的门回头,就看见了明楼的异状及脸色沉重的言默。 「怎么了?」 「藤田准备挟持明董事长去南京。」 朱徽茵听了自然惊讶,但也提供了解决办法:「张处长发来消息,藤田前往南京的专列上运送了一批军械,要我们在苏州进行列车接轨行动,把这批军械运往第三战区,我们可以一併救下明董事长。」 明楼直起身子,接过了朱徽茵手上的电文,这次的专列运送军械十分保密,连他都是方才才知道消息,张月印居然也收到了消息? 「不,这其中有诈,藤田已经得到了汪曼春死前的录音,他这么做就是想把阿诚引出来,张处长不知道阿诚还活着,才会如此相信这个情报。」 「消息来得太突然,张处长虽然不知道明诚的事但也怀疑过,所以已经让新到任的行动组去探查过了,列车正在进行安检,的确吊掛了三个车厢运送军械。」 「灰狐呢?对这批军械就不心动?」 明楼与朱徽茵的对话,若是使用军统的称呼,指的便是军统的命令,若是组织的称呼,指的就是组织的命令。 于是,朱徽茵又拿出了另一份电文,就是来自灰狐的:「南方局指示灰狐,在到苏州之前,中途截走这批军械。」 言默挑眉,本来就是一个十分不容易的工作,而且还得让明镜先上了货运车厢,明镜此行定被监视着,要将她带走怕就是困难重重。 朱徽茵还有一事不知怎么开口,但明楼今晚要安排的计划太重要,得让双边都加入行动还不能暴露身分,这个变数一定得要掌握。 「另外,灰狐已经同时把电文发给行动组,让黎叔全面配合了。」 「你说什么?」 言默似乎还没听出异状:「让黎叔配合不是应该的吗?」 「灰狐怕是知道明台没死。」朱徽茵代替明楼回答了:「灰狐一直希望能策反明台进入组织,他故意给黎叔发报,就是猜出明台诈死躲在黎叔那里,如此明台就会知道消息,不可能耐得住性子不参与这回行动,他一参与,就得回到军统,一切就会回到了原先毒蛇所担心的情况。」 「灰狐知道我不可能让明台留在军统,为了保住他,我只能策反他进入组织。」 「想不到死了一个王天风,这个张月印更难缠。」 明楼一叹,若说王天风阴险,但至少抓准了他的路数还能反制,张月印这人智计不输王天风,有什么计划都会事先通知你,但就是让你防也防不了,只能配合。 「这事明台那边是瞒不住了,也通知阿诚吧!」明楼最后下了决断。 言默可不能同意,明诚的安危是他最关心的:「这事与诚无关,他还可以撤,他出现若让军统及组织的人看见了,就无可挽回了。」 「到了机场没见到明台,就算阿诚想走,你认为于曼丽会走吗?」 言默咬牙忍下,他知道,明楼说的是事实。 「所幸当时毒蛇没有发电文给军统提报毒蝎死讯,否则此刻毒蝎定不能出现,他若出现,毒蛇定被究责。」 「而我们都知道那个熊孩子不可能不闹事。」 朱徽茵听了,与言默同时叹了一口气,明台虽然能力不错,但做事总是不够周延,灰狐想要明台加入,怕是有一大部份的原因是想掌控明楼。 「长官,你想怎么做?」朱徽茵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了,主动询问明楼。 「半路对接再救下我大姊太危险,先让黎叔的人在车站进行袭击,如果能在车站就解决了一切那是最好,如果不行……也是最好的机会安排阿诚他们三人混上火车,一方面救出大姊,一方面卸载车厢,方便对接。」 -- 一百一十二、武装袭击上海火车站 一百一十二、武装袭击上海火车站 于曼丽换上了僕人服,明台及明诚也换上了列车员的制服,于曼丽不会日文,只能扮成厨娘,如今他们正守在火车站附近,等着安检结束,人员身分核对完毕,然后黎叔就会发动袭击。 若有胜算,他们加入,若无胜算,他们则趁机混入车厢,届时人员身分已经核对完,没人会再去核对他们的身分。 于曼丽不明白为什么自由之路她走得这么累,今天在明公馆时,她提着行李来到前头客厅,本来还调侃着明诚,说她一大早起床时,看见明楼由窗子爬了出去,由后门离开明公馆,结果下一刻,言默就送来了坏消息。 「明台,你知道你可以不出面的,交给我们,你还能全身而退。」于曼丽不希望明台好不容易离开军统了,又因为这事暴露了身分。 「如果大姊不在了,我还怕军统处置吗?」 明诚压了压于曼丽的手,让她别再说了,明台要能劝得住他就不是明台了。 * * * 明楼亲自送明镜前往火车站,在言默开的车上,可明楼的脸色沉重,天知道他有多不希望明镜去车站。 「或许……我们能藉口抗日分子发动了攻击,你去不了。」 明镜拍了拍明楼放在大腿上的手,叹了口气,其实明楼知道她一定得去,却失了分寸:「明楼,你一向都是家里最聪明、最镇定的一个,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能应付自如,今天你是怎么了?」 「大姐……阿诚一直劝我让你在死间计划之前就转移,都怪我太自负才会拖到现在,害了你。」 「此去还有一次机会不是吗?我一到,完成了人员的安检,我就会上车,很安全,或许黎叔的人就能拿下火车,一切就都解决了不是吗?」 「可是……这也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明楼,我的弟弟,你还需要我教你吗?如果我不去车站,专列又遭到袭击,你一定立刻被怀疑,你的身分就会暴露,可我去了,就代表你是无辜的,难不成有人会拿家人犯险?」 明楼还有话想说,想阻止明镜去车站,但明镜打断了他:「不要再说了,姊姊会没事的。」 言默的车稳定的开,不快不慢,但终究也是有到达火车站的时候,明楼陪着明镜走进了车站,走下了月台,来到了藤田的面前,日本宪兵接过了行李,但要接手明台的骨灰盒时,明镜拒绝了。 明镜疼爱明台眾所周知,不让他人拿骨灰盒这才合理。 「或许……我可以陪着大姊到苏州。」 藤田的脸上是不容讨价还价的冷酷,但明楼看起来也不打算听从藤田,明镜看了藤田又看了明楼,摇了摇头:「放心吧!有这么多日本宪兵在,你还担心我安危?」 「大姊……」 「走吧!回家去。」明镜坚定的望着明楼,希望他明白要顾全大局。 「我的专列很安全,难不成是明先生收到什么情资,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才会如此担心?」藤田此举就是为了引出明诚,甚至是抗日分子,他知道一场廝杀是难免的。 「我担心的是这班专列过站不停,没有在苏州停留。」明楼既然退无可退,就不再退了,直接点明了藤田的想法。 「明先生怎么会这么想?既然明董事长要下车,在苏州是肯定要停车的。」 「明楼,没事的,你先回去吧!」 明镜再次开口劝说,明楼无奈,只得告辞,只是走的时候三步一回头,面露担忧。 直到明楼走上楼梯离开月台,明镜才放了心,藤田对明镜身为一个女子如此有勇气,倒是十分讚赏。 「明董事长果然是大家之主,今日得见果然风采不凡。」 「过誉了。」明镜也没给藤田好脸色:「时间不早了,我可以上车了吧!」 「不用那么着急,我们可以再等等,我想见的人还没有来呢!」 「那就请您在这里等吧!夜里风寒,我身子骨不好,吹不得风。」明镜转身要走,却被一名日本宪兵给拦了住。 「给明董事长拿把椅子。」 藤田下了命令,很快的一张椅子便被送来,明镜知道自己是进不了车厢,只能在椅子上坐下,暗自希望黎叔的人别看见她在就不敢动手,更希望明台及明诚若看见她在,别傻得跑出来。 然而暗处的明诚他们三人的确看见了,明台激动得就要衝出去,被明诚牢牢抓了住,于曼丽的腿伤还没好完全,所以负责殂击的任务,看见明台要衝出去,也急忙放下长鎗拉着他。 「明台,你做什么?」 「我要去救大姊。」 「在场那么多宪兵,你怎么救?送死吗?」 「大姊在那里太危险了。」 「别忘了我们还有腹案,黎叔的人发现大姊在场,会在确认大姊安全的情况下尽量扫除敌人,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上车处理。」 明台被劝服,事实上两个人拉着他他也走不了,最后只好留了下来。 此时,一个宪兵上前向藤田报告人员身分已经安检完毕,藤田点头,明镜这才看见那名宪兵身后跟着一个不陌生的人。 「桂姨?」明镜虽然知道桂姨就是日本间谍孤狼,但此时还是适时的表现出了惊讶,因为她是真的惊讶她会出现在这里:「你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我恨你。」 「恨?」其实明镜一直不明白,桂姨为什么会为了日本人到明家做眼线,还想尽办法要害他们:「我们待你不薄啊!」 「待我不薄?我为明家卖命干活,最后得到了什么?明楼一句话就把我扫地出门,害我流落街头,是南田课长收留了我,把我带到东北,让我为她做眼线,赏我一口饭吃,让我重新认识到自己的价值。」 「当年是你自己做错了事,阿诚他才十岁,你把他虐打成那个样子,明楼又一向疼爱阿诚,才会把你赶走,可十七年后你回来了,我没少为你说话,为此还被阿诚埋怨,这些你全看不见吗?」 「你们当年把我像条狗一样赶出明家,后来给我一点小恩小惠就要让我感恩戴德吗?别作梦了,我恨你们,非要见到你们万劫不復我才甘心。」 「万劫不復?我们明家人行事光明磊落,没落人把柄,怎可能万劫不復。」 「明镜,你还要偽装吗?明楼、明诚、明台他们三个,一定就是军统的特务。」 「你根本被恨意逼疯了。」 「你才是个疯女人。」 「够了!」藤田不想听这骂街式的争吵,她们之间的恩怨他也不想了解。 孤狼被这么一喝,终于噤了声,伸手揣了明镜,把刚刚才站起身的明镜又给拉到椅子上坐好。 明诚在暗处听着,只觉得可笑,不管是孤狼或汪曼春,总是把自己的过错推给别人,她们只记得心中的恨意,却忘了是自己遗失了本心。 火车站外传来了鎗响,藤田知道他要等的人终于来了,他用日语扬声喊着身旁的宪兵:「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宪兵快速的跑了开,不一会儿,探得了消息后又跑了回来:「报告长官,有一队抗日分子企图袭击车站,被我们的巡逻队发现了,发生激战。」 「立刻去增援,务必抓活的。」 本来月台上留有三队宪兵,藤田见猎心喜,派了两队前去增援,他满心的以为明诚肯定带着人杀了过来,只要生擒了明诚,回南京述职时把他交给上级,那么他在上海这段时间造成的污点就会被抹除。 明诚看见藤田调走了两队人马,发现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指挥明台及于曼丽开鎗,明台认为擒贼先擒王,一鎗就打向了藤田,可惜失了准,藤田一惊,抓着明镜挡在身前做掩护。 桂姨也受了惊,立刻就躲回了火车上,在车门旁窥望,就怕受到波及。 明诚他们失了先机,只得先把一旁的宪兵给一个个打倒,藤田一惊,拿鎗就指着明镜的额头。 「谁!出来!」 明台险些就要挺身而出,于曼丽看了情况,主动站了出去,七十六号没有她的照片,她诈死的时候用的又是面目全非的女尸,所以藤田不会认得她。 「藤田,你身边的宪兵全死光了,专列上的全都是连鎗也没拿过的工作人员,还要做困兽之斗吗?」 「我手上还有明镜,让明诚及明台出来吧!」 「明诚?明台?藤田芳政,你的消息太不灵通了,他们已经是两个死人了,这件事连我们共党都知道,你会不知道?」 「你是共党的人?」 「要不然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 于曼丽长鎗指着藤田,并没有因为明镜在他手上而示弱,反而让藤田產生了不确定性,难道明台真是无辜的,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公子哥,受不住刑伤病故了,而明楼果然如此狠心,为了保护他的身分,竟眼睁睁看着明诚去死? 此时,一名宪兵跑了回来,一边以日语喊着:「长官,请快上车,敌方火力强大,快挡不住了。」 于曼丽回头就给了那名宪兵一鎗,宪兵中鎗倒地再无声息,藤田知道现在明镜是他的保命符,明诚若真是死了,那么以明镜为人质才能牵制明楼,所以他抓着明镜缓缓后退,要把明镜抓上火车。 明诚及明台寻不到空隙对藤田开鎗,只好开始准备潜入火车,这时,又有几名宪兵一边开鎗一边退了回来,于曼丽找了掩护射杀那些宪兵,最后,只剩几名宪兵护送着藤田上了火车。 于曼丽直到把步鎗子弹用完,看见火车汽笛鸣响,缓缓开动,这才放下鎗,她看见了明诚及明台已经潜入了火车,她的脸已经暴露就不能上去,只希望明诚及明台能完成任务。 于曼丽目送着火车离去,原先在明楼制定的计划里,如果袭击火车站失败,明诚他们三人会潜进火车,在到苏州之前有一个错车道,明楼已经安排了言默的人守在那里,明诚他们的任务是负责让火车停下,让言默的人错轨,与他们的火车头对接,然后运走那批器械,明诚他们三人会提前下车避免暴露,言默则把列车交给共党的人。 而明诚他们运走军械之前,会让原先的专列继续开往苏州,等在苏州的军统行动组,只会等到一列已经没有军械的列车。 黎叔他们终于杀了过来,于曼丽藉着黑暗遁走出了车站,在走进一条暗巷时,却发现明楼还未走,她上了车子副驾驶座,言默依然在待命,她回头看了明楼,他的脸色沉重,一看见她就问了。 「黎叔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是!但我大哥及明台上火车了,我留下来断后没能来得及上车。」 言默一听,就知道他的工作来了:「我的人会完成任务,我先把你送去上海饭店,再带着于曼丽一起去会合。」 「记得把列车交给组织的人就立刻回来,以免被怀疑。」 「我明白。」 -- 一百一十三、袭击藤田专列 一百一十三、袭击藤田专列 火车虽然顺利离开了上海站,但列车上的宪兵已经所剩无几,只剩下几名列车员服务藤田一行人。 那批袭击的武装共党赶不上专列的速度,而且现在专列在行进中也没人能上得了车,藤田这才松了口气。 藤田很失望没能等到明诚,但不管明诚是不是真的死了,他相信他手上有明镜就是最好的王牌。 明镜被安排在一间算得上舒适的卧舖包厢里,孤狼也跟她进了包厢监视她,既然已经撕破脸,明镜也懒得与她虚以委蛇,便自己靠坐在卧舖上假寐。 但孤狼没想让她清静:「明诚真不来救你?」 明镜只是睁眼看了孤狼一眼,又閤上眼:「阿诚已经死了。」 「这句话骗别人可以,骗我不行,我听过汪曼春的录音了,被绑架的人不是你,是阿诚。」 「你若这么坚持,我也不想反驳你,我累了,想休息了。」 火车在晚上十一点出发,正是人最疲惫的时候,专列的厨房备了提神的热茶,明诚及明台利用这点,潜进入厨房在保温瓶里下了迷药。 藤田目前还没有入口列车上的任何食物,剩下的六个宪兵藤田将他们分成两队守夜,没当值的三个喝了茶睡下了,因为没当值,所以他们是因为喝了迷药才睡着也没让人起疑。 因为宪兵有武装,明台及明诚首先解决了他们,安上消音器的手鎗一人一发,宪兵们没有吭声就魂归离恨天。 他们接着前往明镜的包厢,等着明镜与他们配合。 明镜还记得明楼的计划,如果看守她的人不喝茶,她要主动表示要喝,看守她的人肯定不会让她自己动手,就可以把看守她的人引开,让明诚他们有机会下手。 明楼算准了明镜一个弱女子,又是在行进的火车上,不会有太多人看守她,明诚容易得手。 如今没了宪兵,藤田让孤狼来看守她,明镜知道明诚他们会更有胜算。 明镜睁开眼在包厢里找了找,然后就要打开包厢门,孤狼出声制止:「想做什么?」 「现在当人质连口茶都不让喝了吗?」 「你不能出包厢。」 「火车上都是日本人,火车也还在行驶中,难道我能躲开那些日本人跳车吗?」 「谁知道你会不会狗急跳墙。」 「什么叫狗急跳墙我不知道,但我没水喝怎么闹得鸡飞狗跳我倒是知道。」 「你!」 「怎么,还让不让我去喝口茶?」 「你留在这里,我去拿。」 「我要热茶。」 孤狼恨不得现在就掐死明镜,但藤田留明镜还有用处,更何况,也得明镜活着,明楼才有伏法的可能。 只是,当孤狼打开包厢门的锁,一走出包厢门时,就看见了明诚已经在包厢门口等着,明诚摀着孤狼的嘴推她进入包厢,就对着明镜说了:「大姊,转过头去。」 明镜知道,明诚是想杀了孤狼,她把脸偏了去,就听见了明诚对孤狼说:「好歹九年母子情分,在你死前,我告诉你一个消息让你瞑目,你的儿子接下了他父亲的湘绣事业,做得不错,只可惜,二十五岁那年遇上了劫匪被杀了,连尸骨都没找到。」 孤狼瞪大了眼,似乎想怒吼她不相信,可是她的怒吼声全被闷在明诚的手里,明诚手中安着消音器的鎗抵住了孤狼的胸口,孤狼的声音,在明诚扣下板机后,终于没能维持太久,就再无声息。 明诚把孤狼放在椅子上,随手拿条毯子盖在她的身上,装成她在熟睡的样子。 「大姊,这里离货车车厢近,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和明台去解决剩下的人。」 明镜望向包厢门口,明台在那里把风,听阿诚这么说后明台往包厢里头望,与明镜视线相交,明镜对明台说了:「小心点。」 「我会的,大姊。」 「阿诚,你也要小心。」 「好。」 * * * 明台及明诚一路由列车后往前走,这是一趟专列,上头的都是随行人员,随行人员分为两班,未当值的那一班本就在休息,而当值的大多喝了迷药倒了,没喝迷药的也被明台及明诚一一打昏,然后把人拖进包厢里,再将他们的包厢门都锁了起来。 明台及明诚来到藤田所在的包厢,由明台敲了门,里头的日本宪兵出声询问,明台以日语回答:「长官需要热茶或宵夜吗?」 里头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一会儿,像是藤田在交代点餐,不久后一名日本宪兵打开包厢门,被明诚当头就是一鎗。 包厢里的另两名日本宪兵见发生变故,连忙想关门上锁,但明台及时以餐车挡了住,明诚及明台以包厢墙壁为掩护不断的往包厢里开鎗,直到自己手上的鎗子弹打尽,里头也都没再有声响为止。 明诚及明台蹲低身子继续为鎗上子弹,明诚做了手势让明台掩护他,明台点头,站起身就往里头开鎗,明诚则趁机拉开餐车推开包厢门,然而包厢里头剩下的两名宪兵也已经被击毙,可是没见到藤田的踪影。 他们看见窗子是打开的,猜测藤田是爬出去了。 明诚看了看手錶,算算时间火车必须慢慢减速了,否则会错过那条错车道:「明台,你去驾驶室让火车驾驶减速,藤田由我去追。」说完还就要往窗户爬出去。 「阿诚哥,你的伤还没痊癒,太危险了。」 「放心,我没那么弱,更何况你爬过火车吗?」 「我……」 明诚露出让明台放心的笑容,便先将头探了出去,虽然是夜里,但火车头灯照亮着远方,看起来短程中不会有阻碍物,明诚爬了出去,当他爬上车厢顶时,正看见藤田歪歪扭扭的走着,明诚蹲跪着身子,对藤田射出一鎗,火车正好驶进弯道,导致明诚这一鎗失了准头,藤田的军帽被打飞,他也吓得踉蹌在地。 藤田回头一看,看见明诚,他狼狈的站起身,嘴上倒是不饶人:「你终于出现了。」 「你绑架我大姊,不就是为了逼我出现吗?」 「我看过你的审讯记录,你不怕死、也受得住折磨,但就是明家人是你的软肋,所以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逼你出现。」 「只可惜……知道我没死对你也没有任何帮助了,因为你不会活到告诉任何人的那一天。」 藤田冷哼一声,似乎全然不把这句话放在心里:「另一个人是明台吧!你们诈死是为了彻底撇清明楼的关係,明楼他才是最重要的人,你们保护的人是他,可恨的是我动用了七十六号及特高课所有人,居然也没能查出来明楼的真实身分,明楼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特务,但是,他的致命弱点就是他还保留着亲情,毕竟,你们一走了之我会毫无办法,明楼若够聪明,他就该阻止你们来救明镜。」 明诚及藤田互相以鎗指的对方,火车上的风很大,谁也没有把握能一鎗命中,明诚在等,等明台让火车慢下的那一刻。 「藤田,如果我们连这一点都没了,那我们和你们有什么分别。」 「为了亲情选择前来牺牲,也算是你应有的归宿了。」 「牺牲?是谁要牺牲还不知道。」 火车霎时减速造成了列车的震动,藤田因这一震跌趴在地,明诚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以最快的速度站稳了身子,对着藤田就是一鎗,藤田翻身及时闪开,虽然避开了要害还是被击中了腰侧,明诚接着连开数鎗,藤田只是翻身摔下车厢,以避免被击中。 明诚立刻追上,只看见车厢与车厢间连接的地方留下了一大摊血跡,没看见藤田的踪跡,明诚一惊,知道藤田是打算去押明镜做为人质了。 明诚也立刻跳下车厢,往明镜的厢房去,正看见藤田破门而入,把明镜给扯了出来,明诚举起手鎗指着藤田,沉声喝斥:「放开我大姊。」 「现在有人质的是我,把鎗放下。」 明镜虽然被扣在藤田手中,但没有一丝惧怕:「阿诚,别管我,开鎗。」 「闭嘴!」藤田对明镜一喝,鎗口更加抵紧了她的额头:「明诚,把鎗放下。」 明诚有了松动,明镜看出来了,她大声喝斥着:「阿诚,不许放。」 明诚知道对藤田来说,他的用处绝对大于明镜,只要他放下鎗的话…… 明诚放开了板机张开了双手,然后缓缓的蹲下身子放下鎗,明镜眼看着藤田露出了阴险的笑容,缓缓将鎗挪开改而指向明诚,明镜知道,这趟专列或许就是她的归宿了,于是她上前抓住了藤田的手臂,对着明诚大喊:「阿诚,开鎗。」 明诚一抬眼看见了明镜挡在藤田的鎗口前,目眥尽裂,但他知道此时不容他犹豫,他立刻重新拿起鎗,对着藤田胸口就是一发,藤田也在同时击发了手中的鎗,一颗子弹对着明镜穿身而过,两人因为各自中弹的反作用力,向两边倒下,明诚立刻上前扶起了明镜,此时,明台也衝了回来,就看见明镜受了鎗伤。 「大姊!」 「先把大姊扶到货运车厢。」 两人连忙把明镜扶进了货运车厢,此时,火车已经进入了错车道,停了下来,明台忙着给明镜舖一个舒适的地方让她靠着,明诚则跳下列车开始分离车厢掛鉤,货运车厢另一头传来震动,明诚知道,那是言默的人驾驶的火车头与车厢对接上了。 就在一切看似准备就绪,远方传来了呜笛声,明诚及明台都停下了动作,望向突生变故的地方。 倒在原先列车上的藤田笑着,即使口中吐着鲜血:「我一上车就以无线电请求了支援,我推测到苏州后会有一波袭击,所以本就准备在半途停下暗藏一批宪兵上车,我只是没想到,你们会提前行动,明诚、明台,你们逃不掉了。」 明台看了明诚一眼,心一慌,对着藤田当头一鎗,看着藤田倒在血泊中后,才问了:「阿诚哥,怎么办?」 「火车发动需要时间,再不走速度无法提升会被追上,你去让驾驶发动,我来分离掛钩。」 明台点头,立刻就往前跑去,驾驶听到他的喊声,发动了火车,火车缓缓联动了起来,把原先的列车也拖离了一段距离,明诚拿着工具终于分开了掛勾,与明台一起跳上了火车,身后就是数量庞大的军械,他们就近拿了连发机鎗,就往追兵扫射。 没想到追兵的火力也不弱,几台吉普车上都架了机鎗,甚至还有日本宪兵由车上探身出来击发手鎗,明诚静下心,抬起鎗瞄准,目标首要针对开车的驾驶或是操纵机鎗的宪兵。 一时之间,火力凶猛,言默的人虽然又由前方跑来了两人支援,但抵不过对方人数眾多,而且远方似乎还有第二波援兵。 就在明诚思考怎么解决眼前困境时,他身旁的明台中鎗了,明诚回头要拉他已不及,明台摔下了列车,明诚大喊着:「让火车停下。」 「不许停!」摔下的明台也大喊回去。 明诚很快的恢復了冷静,知道此时把火车停下就前功尽弃了,言默的手下还在对着吉普车扫射,明诚跳下了车,扶起了明台就往火车赶,然而,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受了伤的明台却再也跑不快了。 「阿诚哥,放开我,你先上车。」 「不行。」 「阿诚哥,我上另一台火车,或许能在追兵赶上之前与军统的人会合,若真不行……至少可以调虎离山。」 明诚的脚步未停,不肯接受这样的决定:「你回军统,之前所做的就都白费了。」 「阿诚哥……我知道你跟大哥怕我性子差,在军统待不了,我会改的,现在,这是我唯一的活路,也是你的了。」 「只要我让火车停下……」 「不行,现在停下我们或许能活,但这批军械就抢不了,还有大姊……她还受着伤,她跑不了,你越快让火车给共党的人接手,大姊就越快得到医治。」 此时,第一波追兵已经全军覆灭,车厢里的明镜爬了出来,对着两兄弟喊着:「明台、阿诚!」 明台咬着牙,用力推开了明诚,自己倒了下来,明诚回头想再扶他,明台喊了住:「快走!阿诚哥!我把大姊交给你了,大姊若有事,我绝不饶你。」 明诚没能踌躇太久,终于回过头,拔腿追上了火车,在言默手下的帮助下,被拉上火车。 明台站起来,捧着中鎗的伤口追着距离越来越远的火车喊着:「大姊,保重,我会想办法送信给你的。」 「明台……」 明镜哭喊着伸长了手,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车越驶越远,明诚扶起了明镜,对她懺悔:「大姊……对不起,我没保护好明台……」 明镜看着明诚,虽然悲伤却无法指责明诚,她只能靠在了明诚的怀里,痛哭失声:「阿诚……」 -- 一百一十四、新局面的开始 一百一十四、新局面的开始 军统上海站新任行动组a组的特务们等在苏州站前,专列是等到了,却也等来了后头追赶的一批追兵,所幸军统特务早料到会有一波对战,火力充足,然而当他们歼灭了追兵上了专列后,才发现运载军械的车厢早已没掛接在专列上,搜遍了整列专列,只找到包含藤田的一具具的尸体,还有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毒蝎。 而后,毒蝎回重庆述职,供称他诈死是因为毒蛇在桔梗替死后仍有身分暴露的危机,所以诈死让明镜有了可以合理离开上海的藉口,毒蛇继而受命袭击专列,就派了毒蝎带人潜入专列,一边下迷药制伏专列上人员,一边潜入驾驶室停下火车。 然而,共党的人在专列里也有潜伏人员,早一步卸除车厢进行对接,毒蝎以瓜分为条件协助共党,怎知藤田早有埋伏,半路遇上追兵,毒蝎所带的人员全数牺牲,连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共党人员以为毒蝎伤重不治,运走了军械,并让原专列继续行驶,转移追兵目标。 毒蝎的证词被採信,但也因为任务失败被降职。 而在上海,卖报小哥一如以往的在大街上吆喝着头条新闻吸引买气:「看报看报,共党武装袭击日本武官专列,导致平民伤亡!看报看报,共党武装袭击日本武官专列,导致平民伤亡!」 刚下了电车的黎叔喊住了人,买了一份,他摊开报纸,上头两行醒目大字。 「明氏企业董事长明镜于专列上罹难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明楼下令彻查」 黎叔轻叹了一口气,摺起报纸,转身走了开去。 * * * 明楼已经不住上海饭店了,他在上海还有任务,总不能一直住饭店里。 买下明公馆的日本人,在经歷了樱花号专列爆炸、武官藤田专列遇袭的两个大事件后,深觉上海治安并不好,急着拋售明公馆,于是,明公馆又低价被明楼买了回去。 明家小祠堂又回到了明公馆里,明楼父母的牌位既然回了苏州,明楼没再搬回来,而现在的小祠堂里,放的是明镜、明台及明诚的牌位,供桌旁的方桌之上放着一部留声机,明楼每天出门上班前都会来小祠堂,在留声机上放下一张唱盘,播放明镜最爱听的戏曲。 新来的僕人阿云正要进来打扫,却看见了明楼站在牌位前沉思,面容哀凄。 「明先生,我待会儿再来?」 「不用了,我要走了,你好好打扫,一阵子没住人了,你辛苦些。」 「不会,这都是我该做的。」 明楼转身要走,临到祠堂门口又回头看了供桌上的牌位一眼,终究还是迈步离开了。 走下楼后,言默在客厅里等着,言默已经离开了七十六号,到了明楼的手底下工作,看见明楼走下来,上前压低声音问了:「试得怎样?是眼线?」言默指的是新来的僕人阿云。 「是不是又如何,已经没有能让我放下偽装的人了。」 言默无奈的白眼一翻,他不是人吗? 「你看看我,我还在呢!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我跟你一辈子都培养不出跟阿诚的默契。」 「你就想气死我是吧!」 自从明诚走后,明楼的确没有能让他放下偽装的人了,言默现在说来是他的战友,但也就只是战友,不是那种能让他放下一切寻求慰藉的人。 「刚刚收到朱徽茵的消息,明台因为这回意外协助了共党,所以军统假藉这个理由将他贬职,让明台有藉口投向共党,以毒蝎的身分成功打入共党内部,成为军统设下的一颗定时炸弹。」言默把最新收到的消息报告给明楼,现在朱徽茵接替了明诚,成了明楼的副官。 「很好,明台已经与军统理念不合了,再留下来怕会出事,组织那边怎么说?」 「夜鶯收到消息,明台将以双面间谍的身分加入共党,你为他的直接上线,他的所有行动只对你负责,将来视战事发展给予任务。」 「虽然明台原先是想彻底离开,但如今加入了组织也好,终究是在我手底下做事,我还能看着他。」 言默很想提醒他,之前在军统也是在他手底下做事,结果明台这条命差点被算掉了。 「不过明台诈死终究是不能再留在上海了,共党要他前往北京暂时潜伏,成为「沉睡者」,等待你有任务再唤醒他。」 「我明白了。」 此时,楼上传来脚步声,明楼及言默知道那是阿云打扫完小祠堂出来了,明楼正了正衣裳,对言默说了 「走吧!上班了。」 * * * 法国?希农-- 维埃纳河畔一座新的宅邸,住进了一对华人兄妹,邻居们对战事即将发生还有人移民来觉得好奇,但想想,现在全世界哪里不在战争,或许他们的故乡真的更为严峻也不一定,便释疑了。 明诚刚搬进来这宅子里,觉得这宅子里什么都缺,想着是不是要再添购一些傢俱,由于于曼丽也与他同住,所以明诚也打算问她需要什么,怎知一来到客厅,就看见于曼丽不知低头认真做着什么,他走近一看,看见她正拿着一个绣花箍在刺绣。 明诚在一旁认真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了:「手艺不错,当年你说要学湘绣,让我给你找一个师傅,没想到你还真学得有模有样的。」 「我像大哥,学什么都快。」 「你人在法国,法语也不会说几句,怎么有办法弄到这些材料?」 「我在中国就打算绣的,只是后来发生了变故,没能来得及绣。」 「那怎么现在又想绣了?」明诚似乎猜到了于曼丽的目的。 「我们都安定下来了,想必明台那边也是,我不能写信、不能发电报给他,给他绣个荷包,寄给他。」 「明台那个小少爷,怎么可能用荷包。」 「不用也没关係,带在身上就好。」于曼丽的手没有停,继续绣着一朵牡丹,她曾经告诉过明台,她最喜欢的花是牡丹,如果他能把荷包带在身上,总是一种念想。 「拈情丝成丝,绣作无言思。」明诚坐到了于曼丽身旁,接过了她手上的绣花箍,是一朵十分艷丽的牡丹,就跟于曼丽一样,一朵牡丹,牵系两地相思:「既然如此,你想绣就绣吧!我可以寄给朱徽茵,她的身分比较不引人注目,而且她可以信任,保证会把东西转到明台手里。」 于曼丽听明诚信手拈来吟的诗似是颇有感触,她想,毕竟两地相思的可不是只有她及明台。 「大哥,你想不想也给明大哥送一个?」 明诚把绣花箍给推了回去,像自己这个妹妹是傻子一般的看着她:「你想想我拿着一个绣花箍绣花像话吗?」 于曼丽想了想那个画面,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的确不太像话,可是,明大哥看见明台有礼物他自己没有,一定会埋怨你。」 被于曼丽这么一说,明诚失笑,他还真无法拍胸脯保证明楼不会这么幼稚。 「要不……我替大哥绣吧!但绣样由大哥画,把刚刚大哥唸的诗也题上去,明大哥一看到大哥的笔跡,就知道是大哥的心意了。」 明诚还在犹豫,于曼丽已经提起绣花篮挽着明诚的手臂进书房了,她推着明诚坐在窗边书桌前,帮他备好了画纸,就是不让他再犹豫,然后自己坐到书旁房的沙发上,继续绣了起来。 明诚看着热心的于曼丽,终于拿起铅笔,在纸上描绘起来,他知道画什么最能代表自己,一株桔梗,明楼看了就会明白。 于曼丽绣着,看明诚真的认真画了起来,她其实一直害怕着一件事,才想要在明台的身边留一件物品,时时提醒着他:「大哥,我听说做地下工作的时间长了,一直未婚容易让人怀疑,通常组织会安排另一名地下工作者假结婚做为掩护身分,明大哥年纪不小了,明台也到了适婚之龄,你想,他们有没有可能被共党做这样的安排?」 明诚停下手上的铅笔,之前明楼没有以已婚的身分回上海,是因为他的任务必须藉助汪曼春,如今汪曼春已死,身为一个新政府的官员却一直没有成家,的确容易让日本人不信任他。 「这是很有可能的。」 「那大哥不怕吗?怕明大哥与那个女人日久生情?」 明诚抬起头望向于曼丽,淡淡的笑意里是自信,也是对明楼的信任:「我相信明楼,你也该相信明台。」 「我走的时候,并没有跟明台互相许下承诺,只解开了心结。」 「但你觉得他真的喜欢你吗?」 「至少……不再只是纯粹的战友吧!」 「有时……这样就够说明有情了不是吗?」 于曼丽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绣花箍,是啊!既然想爱了,就别管结果,到时真的伤心了,也总算轰轰烈烈爱过一回。 「还怨我那时阻止你,没让你跟明台一起回军统?」 在中国的最后一次任务,她与言默在会合处只等到明诚跟受了重伤的明镜,并没有等到明台,明诚说明台受了伤来不及赶上火车,他回到专列上,一方面想着与军统会合或许还有生机,一方面也是以专列吸引第二批追兵的注意力调虎离山,让明诚这边的货运车厢可以顺利离开,她几乎立刻想赶去苏州与明台会合,是明诚拦住了她,她好不容易脱离了军统,又曾是军统的弃子,军统怎么可能在乎她,她回去只可能被牺牲在其他任务里。 于曼丽有报国之心,但被王天风用在死间计划并不是不怨,她想过有一天会为国捐躯,也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但却无法接受是被隐瞒着,像个傻子、像个弃子一般。 「那时是我一时昏了头,当时我回去若没死在那个任务里,或许现在也不一定有命。」 明诚放了心,拍了拍于曼丽的肩:「那就跟大哥一起等,终会守得云开。」 于曼丽用力的点了头,然后露出了一个与她艷丽外表不衬的稚气的笑容,明诚也继续低头作画了。 「大哥,我们总不能一直等下去,日子也得过,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去大学教书,还是做生意?」于曼丽边绣边问着明诚,是在话家常。 「都不做。」 「那你要做什么?」 「农夫。」 「农夫?」于曼丽再度抬起头来,不明白明诚一副学者的样子,怎么想起要做农夫了? * * * 约莫一个月后,朱徽茵收到了两只荷包,还有一行密文,一开始朱徽茵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她看见其中一个荷包绣着桔梗才突然心领神会,把密文用当初明诚诈死后,明楼给明诚的那本密码本破译,才得出了简单几个字。 「两份心意,盼能转交。」 两份?哪两份?但总归其中一份绣着桔梗,一定是给明楼的,她想着交给明楼就是了。 她将荷包交给明楼时还想着,一对在她眼前秀恩爱还不够,现在又来了另一对。 明家对这湘绣的技法并不陌生,毕竟桂姨当年有一手好绣工,用的就是湘绣技法,所以明楼由两只湘绣荷包中推测出这是出自于曼丽之手,那么,另一只荷包送给谁,也就清楚了。 明楼当然不敢想明诚会为了送他荷包去学湘绣,但他是看着明诚长大的,他的画法、他的笔跡,他不可能不认得,他知道,这荷包的绣样是他所画的,这是他以另一种方法表达他的心意。 言默敲门进来时就只看见明楼拿了两只和他十分不搭调的荷包,若明楼还是建国前的富家公子,穿着质料高档的长袍在腰带上掛只荷包倒也相衬,但都建国三十几年了,明楼又是个留洋的,怎么想都不是会带着荷包的人。 总不是又有哪个上海姑娘看上了明长官,送了荷包来献殷勤了吧! 然后,更令言默意外的是,明楼把其中一个荷包收了起来,贴身的放在了西服外套的内袋里。 「『拈情丝成丝,绣作无言思』,哪来的姑娘写的?」言默刚才及时看到了上头绣着的情诗。 「不是姑娘。」 「那是谁?」 「我的童养媳。」 「童养媳?」 明楼把另一只荷包好好收好,装进了一只信封里,然后把信封交给了还傻愣愣站着的言默:「把这个用安全管道,送去给明台。」接着明楼便开始收拾办公桌,准备去参加一场饭局。 「等等,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童养媳啊!你不忠心,小心我告诉诚。」 「去备车!」明楼故意不告诉言默,他们可是情敌,明诚送他的礼物,他只想自己默默的收着,自己一个人开心。 -- 一百一十五、抗战胜利 一百一十五、抗战胜利 一九四五年五月,欧洲战区在德国投降之后,终止了六年多的战争,同年八月,亚洲区的战火也在日本投降后消敉。 于中国来说,日本战败就代表了八年抗日战争终于告一段落。 偽汪政权的第二号人物陈公博,两年前汪精卫病故后,就接下了行政院长一职,日本无条件投降后,他更是立刻宣布解散了南京国民政府,没想到仍不被重庆政府接受,他最后只得远渡日本。 然而国民政府并不打算宽宥他,向日本提出了引渡要求,要把这名汉奸引渡回国受审,日本做为战败国只能应允。 其他的偽汪政权骨干也大多被捕,犹如被钉在耻辱柱上一样,逐一受审。 可这名单之中并无明楼,八月十五日,日本投降,八月十六日,就有几名偽汪政权的高官府邸被暴民闯入大肆破坏,明公馆也没有倖免,只是当暴民闯入后,明公馆早已人去楼空,连件行李也没留下,暴民只能把明公馆砸了消气,从此没人知道明楼的去向。 明诚从知道明楼失踪时起就担心着他,透过了所有的人脉寻找他的下落,但明楼就这样消失了音讯。 明楼失踪了,军统也没有为他正名,或许该说正名了也没有用,因为有周佛海这个前例。 周佛海早在一九四三年就私下向重庆政府投诚戴罪立功,戴笠也吸收了他进入军统,周佛海自此常掩护及营救重庆方面的地下工作者,甚至伺机诛杀了李士群。 然而偽汪政权瓦解后,即便重庆政府为他正名,但舆论仍直指他是降日汉奸要求他受审,最后,他被判处死刑。 周佛海最后虽然被减刑为无期徒刑,但还是病故于狱中,这都是后话了。 一九四六年冬天,明台终于到了法国。 去年八月日本被投了那两颗原子弹后,国共双方都知道日本大势已去了,所以身为双面谍的明台被「唤醒」了,日本投降后,国共双方矛盾加深,眼见衝突升温,但明台无意介入同是中国人的内战,想办法诈死,离开了北平。 他出现在明家位于都尔的大宅大门,用着许久未使用有些生疏的法语,报上自己六年前明诚给他安排的新身分的名字时,大宅子的人还不知道来了怎么样的贵客,直到他们看见自家的主人开心的由宅子里跑了出来,这才知道来人竟然是主人失散许久的弟弟。 他们以中文对话大多数的僕人都听不懂,总管阿香则扬了扬手让他们退下自己做自己的事去,他们才带着满满的好奇心各自散开。 自从欧洲的战事平息了之后,明诚就着手安排把明镜接来法国的事,他为明家打理了新的住处,因为巴黎经歷了战祸,再加上明诚已经在希农扎根,所以他为明家打理的新住处并非是在巴黎,而是离希农更近的都尔。 明镜把明台给迎进了宅子里,这些年,明台不能光明正大的与她连络,只是偶尔会寄张没有书写寄件人姓名地址的明信片给明镜,明镜每每看着上头只写了个「安」字的明信片,才能多少有点慰藉。 明台在中国最后一次见明镜时,她还受着鎗伤,明台当时不担心军统会怎么处置他只担心着明镜是否安好,所幸后来他收到明楼给他的消息,说明镜已无大碍,人也已经平安到了澳门。 「我待会儿打个电话给阿诚,让他带着曼丽来,你一定也很想念他们吧!」 明台除却担心姊姊,最担心的当然就是于曼丽了,只是自从收到她给的一只荷包后,就没再收到于曼丽的任何礼物,因为后来他成为了沉睡者,与法国的连系一直是单向的。 「她……还好吧!后来我就没再收到她的讯息了。」 「她啊!忙着呢!忙着带小孩。」 「她……有小孩了?」明台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那里贴身带着于曼丽送给他的荷包,里头放着他与于曼丽的那张结婚照。 明镜及阿香互看了一眼,有些坏心眼的没有解释。 「怎么,我听说你还有妻子呢!」 「那就是组织安排的假妻子,我没真的娶她。」明台不知道于曼丽是不是误会了,所以才会看破接受了别人的追求,可他知道如果于曼丽过得幸福,他绝对不会去打扰她。 明台顿时觉得有些感伤……不!看着大姊还关心的看着他,明台振作了起来,他还有其他家人呢!有大姊,有阿诚哥:「那……阿诚哥呢?他一定帮着大姊做生意吧!」 「过去这几年各地战乱,我的一些正经生意都收起来了,改而做些投资,在这方面阿诚的确是我的顾问,我们都没再继续做生意。」 「那他是在大学教书?」 「不是,他在当农夫。」 「农夫?他在当农夫?」 * * * 明镜当年给明诚的那块在希农的地,正好就位于河畔树林边,明诚在那块地上盖了房子,这些年,随着居住的需求慢慢的扩建,如今已是一座大宅邸了,上了大宅的二楼就可以欣赏维埃纳河及河畔的美景,附近的人都称明诚的宅子为「河畔庄园」。 由于河畔庄园够大,本来明诚接明镜来法国,是打算一起住的,但明镜觉得弟弟大了,未来他和明楼终究要成一个家,她也不能看着他们一辈子,就拒绝了,明诚才安排在了都尔,并帮明镜找了一个会中文的管家,供阿香这个总管差遣。 都说要学会一种语言,就是把他丢在那个环境里学得最快,明镜这一年多来也学会了一点点法语,就连阿香,上街採买跟法国人半手语半用她的破法语也都没问题了。 明台来法国之后,明诚带着家人去了都尔一趟,把自己的家人介绍给明台,然而他更关心的当然是明楼的消息。 明诚一问出口,看见明镜的表情就知道了,明镜一直担心还在国内的两兄弟,怎么可能没第一时间就问,明台也不隐瞒明诚,说他最后接到明楼的消息,是日本人投降的前几天,他以军统及组织上级的身分给他下达命令「唤醒」他。 可明台怎么也没等到军统给明楼正名,他诈死要前往法国之前一直在找寻明楼的下落,可惜终究音讯杳然。 于曼丽看得出来,明诚十分担心,但还得强顏欢笑,毕竟明台能够来法国团聚,是喜事。 一九四七年春天,明诚的河畔庄园收到了一个很怪异的礼物,那是一个类似像雪景球的物品,但玻璃水晶球里装的不是雪景,而是一朵暗红色到几乎是黑色的蔷薇花。 这两年来,于曼丽很少看到明诚的笑容,直到他收到那个礼物后,才意外的发现明诚笑了,而且笑着笑着,眼角竟然带着泪水。 于曼丽一开始还觉得疑惑,直到她看见明诚珍视那颗雪景球的样子,唤醒了她久远以前的记忆。 七年前,她还在上海的时候,也见过明诚这么珍视着一束染色的蔷薇,而送那束花的人,就是明诚心心念念的人。 于曼丽想,既然能收到这个邮件,就表示是好消息吧! 「是他吧!」 「当年他告诉过我,有一种黑红蔷薇,全世界只生长在一个地方,那种蔷薇的花语是……『绝不会灭绝的爱』。」 于曼丽想着,那个人果然跟明诚说的一样,儘管一脸正气、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但私底下是个很浪漫的人呢! 「邮件是哪里寄来的?」 「土耳其。」 「他走得还真远呢!」 「考虑到土耳其现在的情况,或许是被组织派去的,他留过洋,又懂经济,在国外进行地下工作好过留在国内。」考虑到国内日益严重的通膨,经济部门所承受的重大压力,明诚反而觉得他不留在国内不被国民政府重用也好,军统没为他正名,代表在军统那边他是叛逃了,现在应是为组织工作。 「只是……他终究没有听你的离开组织。」 明诚的脸上难掩落寞,当初他们以为他们偽装者的生活,在抗日战争结束后也就会结束了,却没想到明楼最后还是没能抽身。 「然后呢!大哥你还要等下去?」 「等啊!怎么不等?」 明诚的笑是无怨无悔的,于曼丽常想,就算大哥哪天等回的是一个他不愿意接受的消息,他怕都是无憾的。 是啊!「永不灭绝的爱」呢!她无法想像,怎么能有一种爱情,可以如此浓烈、如此歷久不衰。 -- 一百一十六、故人归来 一百一十六、故人归来 一九四七年秋,希农小镇上的每一座葡萄庄园都进入了採收期,在葡萄棚架下的採收工人一边欢乐的聊着天一边进行手剪葡萄的工作,剪下的葡萄要先过滤掉果实不佳的葡萄才放入採收篮里,然后运往厂房里进行压榨及发酵,发酵完的葡萄酒就会放置在橡木桶中熟成,待熟成期过后才装瓶。 明诚带着四个约莫七、八岁大的孩子骑着马,奔跑在一片偌大的葡萄园之中,这里是明诚买下的葡萄园,当年他来到希农之后,在思考未来之路时,骑着马在山坡上奔跑,眺望整个希农小镇的美景时,看见了一座又一座的葡萄庄园,觉得这样恬淡的农家生活也不错,希农的葡萄大多是製酒用的,明诚买下了葡萄庄园时也打听到了有家酒庄因为业主年纪大了又遇到战争,决定将酒庄卖了养老,明诚就买了下来,还与那对老夫妻打好关係,学习到了酿酒的技术,就连酒庄里的工人、师傅还有库存酒都是现成直接接收过来,虽然这样营运中的酒庄购下的价格不低,但绝对值得,明诚亲自进葡萄庄园学习栽种葡萄、学习酿酒,说来日子过得很快,让他不至于思念明楼让日子变得难熬。 「爹地,我们来比赛,看谁先回家,最慢的那一个负责帮所有人洗马。」 「敢跟爹地比,好啊!」 明诚一应好,四个孩子就欢脱的驾马跑了出去,反而是明诚放慢了马速,让马儿小跑步的往河畔庄园跑回去。 这四个孩子学习成绩都不错,达到了明诚订下的标准,昨天更是亲自进了葡萄棚下採收葡萄,明诚有意输给他们,让他们今天不用辛苦刷马。 跑上了一座山坡,就可以看见山坡之下的河畔庄园了,不用说,明诚早就没看见四个孩子了,应该是跑过山坡了吧! 明诚驾马爬上山坡,来到山坡顶端时,却发现四个孩子并没有跑下山,反而是齐齐排成一列,不知道看着什么,明诚大老远的喊了他们…… 「孩子们,停在这里做什么?想刷马吗?」 四个孩子似乎在窃窃私语,他们盯着眼前人,在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他们所想的人。 「大哥,是不是啊?」最小的明安一向是问题最多的那个,她最先沉不住气。 「我也不知道,明平,你说呢?」明平是个女孩,也是四个人之中最聪明的,四个人的年纪几乎一般大,即便是老大明健及老二明康都喜欢找她拿主意。 明平也一向不喜欢拖泥带水的,有问题问就是了,她虽然在法国长大,但中国人的礼仪也没落下,她跨下马背,走到了那个熟悉的陌生人之前,很恭敬的行了个礼,用中文问了:「先生,您说中文还是法文?」 「我都会说,但我更喜欢说中文。」 「您姓明吗?」 「对,我姓明。」 明平回头对着哥哥妹妹做了手势,那是可能性很大的意思,才又回过头问了:「你是我们的父亲吗?」 「那得看你们的母亲是谁?」 「我们没有母亲,只有爹地。」 「喔!还有两个姑姑。」明安最喜欢两个姑姑了,大姑姑身上总是香香的,会抱抱他们、亲亲他们,大姑姑最亲切和蔼了,还有小姑姑,小姑姑会做布娃娃,她做了好多布娃娃送给明安,明安全把它们放在床上,晚上要一一道过晚安才肯睡。 「你怎么老是不提叔叔?」明健及明康抗议了,在他们的眼中,叔叔最好了,他不像叔叔倒像是个大哥哥,喜欢带着他们四处去玩,每次他们玩疯了都会被爹地骂,可是叔叔就会撒娇的喊句「大姊……」然后大姑姑就会跟爹地说「没关係,孩子爱玩就由着他们吧!」接着,爹地就不会生气了。 于是明健及明康都知道,在这个家里,最该巴结谁,但明平及明安是女孩子,比较贴心,事后看见爹地生气,她们就捨不得了,所以就不跟着叔叔胡闹了。 明诚终于赶上来,正不解为什么四个孩子听见他追上来了也没跑,明平竟然还下了马,直到他骑马靠近,四个孩子像摩西分红海一般让出一条通道,他才看见了让四个孩子停步的原因。 一个七年未见的人,他的脸上依然一笑就摺起了笑纹,除了纹路深了些、鬓发多了些白发之外,与当年的容貌相去无多,只是他不再是那西装笔挺的样子,这是明诚第一次看见他做这样的打扮,他穿着猎装外套,底下搭着牛仔裤,身后背着一只简单的行囊,再不是当年那总是中规中矩的模样。 「阿诚……」依然低沉的磁性嗓音喊着他,那每每在午夜梦回时缠绕着明诚的梦境的声音。 明诚下了马,他没像于曼丽重逢明台时那般飞奔上前,反而像是双脚在地上生了根,他傻傻的回了一句:「明楼……」 明楼放下了行囊,几个大步上前就把明诚紧拥入怀,明诚好像此时才真正感受到他的爱人已经来到他身边了,他紧紧的回拥住明楼,閤上眼,两行热泪便不住的滑下了眼角。 四个孩子面面相覷,他们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只能傻傻的等着。 还是明楼最先恢復了过来,他微推开了明诚,因为他看见四个孩子盯着他看的样子:「他们刚才问我,是不是他们的父亲。」 明诚把四个孩子叫到面前来,一一给明楼介绍:「这两个是双胞胎,大的这个叫明健,老二叫明康,今年八岁,这两个闺女大的叫明平小的叫明安,一个七岁一个五岁,他们从小我就让他们看你的照片,告诉他们这是父亲,所以他们能认得你。」 明楼对明平最有印象,因为她十分有礼貌,看起来也聪慧,像小好几号的女版明诚:「你把他们教得很好。」明楼上前就揉了揉明平的发顶,这是明平第一次露出这么娇羞的笑容,把她的两个哥哥及妹妹看傻了。 难怪姑姑及叔叔都说明平最像爹地,看她看着父亲的样子,跟爹地一个样呢! 四个孩子在听爹地的叙述中,父亲一直都是严肃的,此时正想学刚刚明平那样行礼,明楼就走上前与四个孩子补上了一个打招呼的拥抱,当四个孩子被明楼宽大的臂弯抱进怀中时,都想着,其实父亲没有爹地说的那么严肃嘛! 明楼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但或许他们都是被明诚教养大的,感觉与他们并不陌生,而且反而觉得很亲近,好像这几年他都与他们一起长大一样。 「他们对我们的关係没有疑问?」 明诚摇了摇头,回答了明楼:「我带大的孩子,不会有偏见。」 四个孩子嘻嘻哈哈的,说了:「我们知道,父亲及爹地是互相相爱的。」 明楼又逐个揉了揉他们的头,表示开心。 「你来大姊知道吗?」明诚想,明镜一定很开心见到明楼。 「我先到河畔庄园去过了,于曼丽告诉我你在这里后,就开心的跑去打电话了,我想,不多久大姊跟明台都会来了。」 「你先回家去过了,那怎么连行囊也没放下,背着就来了?」 「急着见你,忘了。」 四个孩子偷偷笑着,父亲不但不严肃,还有些傻呢!然而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明楼的傻样只会在明诚面前出现,在往后他们学习成绩没让明楼满意时,他们才知道,那个严肃且十分有学问的父亲是存在的,尤其是在拿家法打他们屁股的时候。 四个孩子决定先回去找小姑姑,明平还很贴心的把自己的马留给明楼,明平虽然年纪不大,但骑的马跟明诚的一样高大,也是四个孩子之中马术最好的一个。 明平上了明安的马坐在她身后,就招呼了她两个哥哥一起回家了。 明楼也上了马,明诚没急着回去,反而带他再爬上山坡,给他做介绍。 「你现在看见的那片山坡地,一直到酿酒工厂旁的葡萄园,都是我到希农之后买下的。」 「你现在是酒庄主人了?」明楼知道明诚到哪里都能随遇而安,来到生產葡萄酒的小镇,就成了酒庄主人。 「总得找个事情做吧!要不然等你的日子……很难熬。」 明楼听了,也沉默了下来,他把马靠向明诚的,牵住了他的手:「你刚刚说我回『家』,用了『家』这个字。」 「我的家不就是你的家吗?你敢跟我说你还有别的家吗?」 「不敢,跟我拥有共同一个家的当然只能是你。」明楼伸出了右手,那上头还戴着当年的那只婚戒,他发现,明诚手上的也没有拿下。 明诚知道这些年,明楼并不像明台那样有一个假妻子,想必得面对不少压力吧!不成家的人像无根飘萍,让人无法信任。 「这里就像我梦想中的家园一样,河畔、树林,还有四个孩子,这四个孩子怎么领养的,居然都是东方面孔,中国人?」 明诚点了点头,叹息:「都是些偷渡到法国来的中国人的孩子,明健明康的爸妈偷渡时在半路过世了,他们被卖给一个法国家庭,一岁大的时候因为先天不全两人都生了一场病,得花很多钱,就被遗弃在孤儿院了,正好我要领养孩子,就收养了他们,明平及明安是三年前我收养的,她们险些被卖给一种专门给有钱男人满足特殊性癖好的俱乐部,两三岁开始养、开始调教,最小五岁,最大七岁就开始工作,能活下来的,十五岁再被卖到一般的烟花地,我有回去巴黎谈生意时,正遇到运送这些女孩的人贩子,明平带着明安跑出来,被我遇上了,我不想把事闹大,就跟人贩子把她们买下来。」 明楼听了,也为四个孩子的遭遇心疼:「幸好他们遇上了你。」 「法国有专门的机构收养孩子,毕竟现在有许多战后孤儿,要身世清白的也有,可我总想着当年如果不是明家收留了我,我的下场可能与他们差不多,所以我选择了他们,而不是通过专门的机构去收养孩子,你……不怪我吧!」 「怎么会,更何况有这四个孩子,大姊很开心吧!」 「这倒是,大姊说她要不是年纪大了,带不动孩子,她也想去领养几个孩子回家热热闹闹的呢!」 明楼与明诚十指相扣,眸中满是感谢:「谢谢你帮我照顾大姊。」 「抗日战争结束后,你为什么没有立刻来?」明诚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他更怕明楼这回来,并不能长久停留。 「一九四四年,王天风生前收藏的一份绝密资料曝光了,里头暗指我可能是共党的潜伏人员,军统来的调查我措手不及,最后虽然因为军统没有足够的证据定我的罪,但我似乎也不再被信任了,派给我的任务都是艰巨且危险的,因为那时他们在新政府里已经有周佛海这根桩子了,我成了弃子,于是我与言默便开始安排转移,日本投降前夕,部份的政府高官已经收到了消息,我自然也是,军统若不帮我正名我很可能被重庆政府判刑,组织当时与苏联政府私下进行合作,与我谈条件,要我前往土耳其替苏联政府从事地下工作,换取助我转移离开中国。」 原来他真的到土耳其去从事地下工作了,他才能收到那只產自土耳其的黑红蔷薇。 「现在呢?」明诚问着,希望答案是他想要的。 明楼久久才把远眺山坡下的视线收回,望向明诚:「交换条件已经完成,我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让你多等了两年,对不起。」 明诚终是放下心,他紧紧的握住了明楼的手,隐忍的表情里满满都是如释重负:「太好了、太好了。」 明楼看他的样子也感到难过,将他紧拥入怀:「以后,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在你为我建立的家园里。」 -- 一百一十七、一生赤诚(完结) 一百一十七、一生赤诚(完结) 希农小镇上也有定期的农夫市集,市集上能买到各种新鲜的水果,明楼现在的身分是一大学教授,假日最常做的事就是陪着明诚去农夫市集採买,市集上的摊贩几乎都认识明诚这个希农小镇上最大的酒庄主人,每一个都热情的与明诚打着招呼,在这里,明诚还是姓「明」,只是不用明诚这个名字了,但其实小贩们也不会用全名来称呼他,都还是喊他明先生。 明诚採买有固定的习惯,小贩们也都已经知道了,他採买的物品总是分成两份,数量少的送河畔庄园,数量多的送酿酒工厂,工厂里有专门的厨娘为工人们打理,宅邸里明诚则是请了一个偷渡来的中国妇人,她的身分没办法找一个很好的工作,所幸很勤快又会煮饭,明诚就把她留在宅邸里了。 明诚採买完后才发现明楼停在一个水果摊子前,明诚走近,却突然看见了什么,他停了步,终究没再走上前去,因为他正好停在了一个卖饼乾的摊子前,小贩热情的招呼他,明安最爱吃这里的手工饼乾,明诚有来农夫市集都会买下好几盒带回去。 明诚掏出钱结帐,交代让人把饼乾送去河畔庄园后,就见明楼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明楼看明诚的脸色有异,问了:「怎么了吗?」 明诚这才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今天太阳大,晒得有些晕了。」 「今年的确比较炎热,阳光充足雨水少,我之前在巴黎待了十年,也没遇过像今年这么炎热的。」 「这样的年才好啊!今年的葡萄品质好,收成更好,又是你回到我身边来的年份,我决定今年酿的酒都要窖藏起来,等到我们能结婚的时候,再拿出来当宴客酒。」 明楼最喜欢明诚诉说愿景,即便那个愿景是永远不可能成真的。 见明楼笑着不语,他知道明楼想着什么,不想泼他冷水罢了,于是他自己又补上一句:「如果到你七十岁我们都等不到可以合法结婚,那么……就用在你七十大寿的寿宴酒吧!」 明楼笑着握住了明诚的手,挺喜欢这个提议的,那表示明诚至少愿意陪他到七十岁。 然而明诚似乎也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也问了明楼:「你愿意让我陪你到七十岁,甚至更老吗?」 「你这么好,怕被遗弃的人是我吧!」 「我不会遗弃你,即便你可能欺骗了我。」 明楼的笑容敛了,他望向明诚,最终是转移了话题:「你这么大一个酒庄,一年得生產多少红酒啊!我的寿宴用?得请多少人才喝得完?留个几十瓶也就行了。」 「那……我就留着,用做咱们明家人平日的聚餐用酒好了。」 「即便这样,喝到我七十岁也喝不完。」 「那你就别离开,总有一天能喝完的。」明诚低声说了。 明楼没听清明诚的话,正想问他,就看着明诚拉着他往下一个摊子去,没让明楼看清他的表情:「阿诚?」 明诚回过头,表情再自然不过,反而还歪着头问了:「怎么了?」 明楼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说不出来:「没什么,你不是说累了,还逛?」 「突然又有精神了呢!」 明楼只能无奈一笑,被他牵着走了。 * * * 晚上,明楼洗完澡,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他走进书房,看见明诚停在他的书柜前,他走上前后抱住明诚,在他鬓发间落下一吻。 「找什么?」 「你来法国什么也没带,书柜大多都是学校里要用的书,我明天想去一趟书店,正好可以帮你带一些你喜欢的书,正在看你已经有什么书,怕买重覆了。」 「谢谢你,你真体贴。」 「都老夫老夫了,还谢我。」 明楼又偷了一个香,才放开了明诚,一回头,就看见明诚的书桌上放了一封信:「言默又寄信来了?」 明楼去了土耳其,言默也陪着,但明楼结束了一切工作要来法国时,言默却决定不再跟着来了,他回老家去了,明楼曾问他不见明诚一面再回去,言默摇头拒绝了,他说,就这样吧!维持一个鱼雁往返的友谊就够了。 「是啊!说他已经安定下来了,还附了地址给我,以后的连系不是单向的了。」 「欸……我还希望他从此消失呢!」 「有你这样的人吗?好歹都七年战友了。」 「他是友吗?他是敌,情敌。」 明诚给了明楼一个肘击,都四十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我要回房了,你呢?」 「我要整理一下明天的教材,你先回房。」 「那我就先回房睡了。」 「不许!今天是『三天』,你不许先睡,睡着了我就做到你醒。」 「暴君。」明诚留下这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书房了。 明楼一直到明诚把书房的门关上,这才由书柜拿出一本书,翻到了某一页,那里夹着一封信,是今天他在市集上由小贩手上接来的,那小贩不是纯粹的小贩,也是组织埋在法国的一根桩子,信用密码书写,明楼还未破译。 明楼查看了一下,一切都跟他原先摆进书柜里一样,应该没被明诚发现。 明楼安了心,走出书房,僕人阿云已经等在了书房门口,当年阿云去到明公馆工作时,他一直以为阿云可能是日本人派去的间谍,而后他经过调查才发现阿云是组织派来的,因为组织不相信青瓷玉碎,阿云并不爱监视自己人,可惜自己的家人被组织给控制住,她不得不配合组织的命令。 于是,明楼让言默把阿云的亲人给救了出来,还给阿云自由之身,阿云感激明楼,还是跟在了明楼的身边,明楼知道组织还在查明诚,他不放心,就把阿云送来了法国,她来了法国之后顺利的进了河畔庄园工作,也帮明诚解决了几次组织有意的接近试探。 「明教授。」阿云一直是称呼明诚为明先生,明楼来了后,为了区分,她称呼明楼为「明教授」。 「工厂那边乾净了?」葡萄採收期到了明诚依例会请一些临时工,明楼收到情资,组织派人进入工厂,想查探酒庄主人是不是明诚。 「乾净了,另外,你终于去市集接下了任务,似乎也让组织满意了,就算他们再怀疑明先生,也不会再派人了。」 「记住,这事不能让阿诚知道。」 「这事瞒不了明先生多久,他是一名优秀的特务。」 「我知道,能瞒多久是多久吧!让他知道他会生气,更会自责。」 「幸好目前的任务比起在上海,是安全许多了。」 「以我现在的地位,大多是发号施令,又没有介入国共内战,我想……阿诚应该能谅解吧!」 站在二楼的明诚把一切都听了进去,明楼忘了他的确是一个优秀的特务,他要查看明楼的东西而不让他发现,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那封密信用密码书写,明诚不知道内容,但什么内容需要用密码书写? 再配合上他在市集看见的,他就不难猜出明楼在做什么了,只是明诚直到此时才知道,他的平安喜乐竟是建立在明楼的付出上,他感到自责、痛心,可又知道明楼是抽不开身了。 当明楼回房后,果然看见明诚已经睡下了,他给明楼留了他那侧的床头灯,自己就寝了,明楼怎可能真的忍心叫醒明诚,他无奈一笑,也没怪明诚「说话不算话」,就躺回床上也准备就寝了。 他熄了灯后,感觉到身旁的人翻了个身,紧紧的抱住了他。 「阿诚?」 「明楼,我爱你。」 明楼本是笑了应了一句:「我也爱你。」可当明诚主动翻到了他的身上,吻着他时,明楼的双眼倏地一睁,明白了:「阿诚……」 「你真的很爱我呢!」 「你现在才知道吗?」 「我不阻止你、不拖你后腿,我只希望,你记着一句话……『我与你同生共死』。」 「我答应你,再不会像死间计划时一样,打算丢下你。」 明诚得到了保证,笑着给了明楼一记戳吻:「那么……我答应你,跟你『三天』。」 「你这小子,就知道怎么拿捏我。」 明诚「呵呵呵」的笑了起来,明楼半惩罚般的狠狠吻住了他,今夜,非让他告饶不可,虽然他这副老骨头是比当年老了些,但也是老当益壮。 窗外的月色明亮,似也在为明楼及明诚照亮未来的路途,明诚决定陪着明楼,连死神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 * * 六零年代,明楼终于由组织退役了,人,总要落叶归根的,只是他们的根,是那片神州大地,还是那座偏居的小岛?离开得早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归属。 不过,他当年既然选了组织效忠,他的归属在哪里应是比大多数人明确的,可中国却发生了一场大浩劫,明楼知道以他们明家的身分,回国怕也不能安生,他与大姊都老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但他知道大姊一直想离家近一些,这也是明楼一直以来心中的遗憾。 当年若不是因为他,大姊也无需离乡背井二十年,于是明楼及明诚开始安排,让大姊能到台湾居住,至少看见的都是黑头发、黑眼珠,说的也都是共通的语言。 一九四七年的红酒可说是近几十年来品质最好的红酒,卖价也不低,明诚储藏的红酒让他成了欧州颇负盛名的酒庄主人,这样的归国华侨身分,让明诚轻易的挤身了台湾的上流社会,当然,也结识了不少政治人物。 虽然退守台湾,但那些人一个个口中说的还是反共抗俄,似乎还抱着能重新踏上神州大地的梦想,明诚也只是笑着回答,说现在的日子很好,他很知足。 在某回的餐会,有人对着他与明楼,笑说当年偽政府也有一对姓明的兄弟,在偽政府里当着高官,明楼及明诚神色什么也看不出,好像说的就真的是别人的故事一样。 餐会结束后,明诚与明楼一起回到阳明山上的别墅时,明诚一边帮明楼把西服外套脱下,一边问了一整个晚上看明楼态度而產生的疑问。 「明楼,你真是非不得已,才到台湾定居的吗?」 明楼正在拆领带的手顿了顿,回头露出了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明诚看着那个跟年轻时在上海新政府办公厅里的明长官一模一样的笑容,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你总是由着我任性不是吗?」 「你啊……都多大年纪了。」明诚无奈,放下明楼的衣服进了浴室,为他在澡盆里放洗澡水。 明楼常常想,明诚有这生意头脑及精准的眼光,难怪总是能把他看透,明诚这看破不说破的睿智,大概会让他佩服一辈子吧! 「别担心,没人会知道我的真实身分,现在,引人注目的人是你,我隐身在你身后的影子里,谁会留意到我?」明楼握住明诚探水温的手,托在掌心里仔细摩挲着。 「要我不担心你,那我还是你的丈夫吗?」 明楼不知是歉疚还是心疼,只能以耳鬓廝磨表达自己的爱意:「阿诚,这辈子是我欠你,下辈子,换我守着你、为你做饭、为你洗衣、为你整理家务。」 明诚忍不住笑了,回头睨了明楼一眼:「所以下辈子换我娶你?照顾你的『性福』?」说完还捏了明楼的臀一记,明诚鲜少挑逗人,一挑总让明楼想化身为狼。 「你说说你想着我后门想多久了?」 「我想有用吗?你肯让我做吗?」 明楼太了解明诚,他这是用戏言想冲淡这不安的情绪,明楼一叹,给出了保证:「放心,我会为了你保重。」 明诚收起了强装的笑容,伸出手臂由明楼的腰间抱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抱着,寻求一份慰藉。 明健是四个孩子里唯一跟着明楼他们回来的,其他三个还留在法国攻读博士,明健没有继续唸书,因为明镜在情势稳定后又重新开展了事业,他大学毕业就进了明镜的公司,明镜要在亚洲拓展新的业务,让明健做了明氏企业亚洲区的ceo,明健对于公司的一些事务还有些不了解,想来求教明诚,刚刚听司机送明楼明诚回家的车声,这才来他们的房见明诚。 明健敲了门没有反应,推门进来听到浴室的水声,想是水流声盖过了他敲门的声音,看见浴室门没关便直接走到浴室门前,可一走上前,就看见明诚及明楼相拥在一起,明楼面对着浴室门,看见了明健,挤眉弄眼的挥手赶他,明健无奈,只好又退了出去。 心里想,父亲跟爹地两人的感情真的太好了,看得他这个年轻人有时都觉得害羞,明健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帮父亲及爹地把喇叭锁锁上再关上门,免得又有人进门打扰,这大别墅里,可还住着大姑姑及叔叔婶婶呢! 明楼想,明健除了进明镜的公司工作看起来稳重些以外,其他的个性真的与明台十分相像,就连打断他跟明诚的好事都一样的像。 明诚不愧是明诚,由怀中明楼的下意识反应立刻猜出来了:「刚刚明健来过了对不对?」 明楼一叹,推开了明诚,明诚也不用他回答,听他叹息就知道了:「你先洗吧!我去问问他有什么事?」 「还不就是公司的事,你又不是24/7,明早再问,我已经赶走他了。」 「你啊……」 「一起洗?」 「我们都多大年纪了。」 「就是年纪大了才要一起洗,这天冷的,万一心肌梗塞……」 明诚急忙摀住了明楼的嘴,一边说着:「呸呸呸!说什么啊你。」 明楼拉开明诚的手,低下头,轻轻戳吻了明诚的唇一记:「所以,要常常做运动保持身体健康,才不担心出毛病。」 「请问明教授,做运动跟一起洗澡到底有什么关联性?」 「当然有,两人可以做的运动,就属我现在要做的这一个,做起来最快乐。」 明诚从小就知道,明楼有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而且还总是让人无法反驳,这的确是一个运动,而且也的确让人感到快乐。 那一夜,浴室里春色无边,进行了快乐的运动后,到了床上的他们依然耳鬓廝磨,明楼或许不再像年轻时一样能欺负明诚一整夜,但完事后的温存却是从不马虎。 「阿诚……」 「嗯?」夜已深了,疲惫的明诚已经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听见明楼喊了他,还是应了声。 「谢谢你体谅我。」 「谁让我这么爱你呢!」明诚说完,在明楼唇上印下一吻后,再閤眼,就进入梦乡了。 明楼低头还要再说,就看见明诚已经睡着了,他微笑着在明诚的额上吻了一记:「祝你有个好梦,我的爱人,我的小阿诚……」 ********************************************* 很快的就来到最后一集了,记得阿雪把全文写完的时候,在网上贴的进度还不超过二十集,这是阿雪贴文的习惯,一定要把文写到一个段落了,才会开始在网路上张贴,这样能避免写着写着万一偏离了大纲,还能回到过去做适当的修改,试想如果想修改的地方已经张贴了,那还怎么修改?若要提醒已经看过的人说做了修改,那么就是把自己打算埋的伏笔给完全公开了,那还能怎么叫伏笔? 阿雪本来打算接续的是楼诚的第一世,也就是藺靖篇,但在构思的时候突然想给这三生三世一个缘起,所以又加了一个前尘篇,但阿雪是斜槓青年,除了是一个正常的上班族之外,还兼着原创作者的身分,两个工作两头烧,导致写同人文的时间被压缩了不少,别说藺靖篇只写了一小部份大纲,连前尘篇都只写了没几集。 不过各位不用担心,前尘篇可能也就七八集,所以应该再过不久就能贴了,反而是藺靖篇何时能开始贴我都没个底呢! 也因为如此,阿雪两天后不会贴文,要麻烦大家等我,不要忘了我喔! 另外还有一件事,之前阿雪为了能有更多人看到阿雪的文,所以不管繁体、简体的网站都贴了不少地方,但贴了一阵子之后就发现其实看阿雪的文的人并不多,在那么多地方张贴对阿雪在贴文的时间上是一种负担,所以繁体网站,未来阿雪只会保留自己的脸书粉专及「在水里写字」,而简体网站因为身负停车场的关係(偏偏阿雪挑中的停车场还不是人人都可进),所以依然会维持在袖底、ao3及lofter张贴,微博只做停车场使用,其他的章节则不贴,阿雪不得不忍痛放弃popo原刽市集、读客文学及晋江,如果大家喜欢我的文章,繁体网站请记得加入阿雪的粉专「花飞雪」,简体网站请加入lofter「花飞雪」,另外,ao3也是一个好选择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