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贵妃》 胆小贵妃 第1节 《胆小贵妃》作者:戒了 文案: 如果每一个盛世都有一位红颜点缀,那在李裕锡这一朝中,最耀眼的是一颗含羞草。 初遇时,李裕锡是不受宠的皇五子,杨小满是因选秀被塞过来的庶妾孺人。她胆小、怯懦,不喜见人(古代社恐),但相识即相爱,他接受她的全部,心甘情愿做她的腰杆、做她的底气,一步步哄着杨小满走出她的乌龟壳。 多年之后,有酸儒写文章影射她是杨妃再世,专来祸国殃民。杨小满红着眼,转头就问她男人:我与杨妃孰美? ——— 一开始,李裕锡摸着杨小满的头,对别人说:“你们别吓她,她胆儿小,吓坏了晚上要躲我怀里哭的。” 被李裕锡宠了十几年后,威严的帝王想偷喝点酒,被贵妃一个眼神吓得藏起酒杯。晚上李裕锡把头埋在杨小满的锁骨间,闷声说:“就你总也吓我,喝杯酒都不行了。” 贵妃被缠得无法,宠溺地亲了亲他的额头:“那只准喝三杯。” 甜宠文,男主始终爱女主、宠女主,把女主宠得无法无天而他甘之如饴。 关于男女双洁的问题,因为问的友友比较多,所以统一回复一下。 女主是,男主不是。早期有其他女配,后期都是跟女主。 感情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本人写到后来都忘记前面还有别的女配了,所以之前给过错误的答案,实在不好意思。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裕锡、杨小满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古代社恐,盛世贵妃,宠冠后宫 立意:爱情使人成长 第1章 选秀 杨小满规规矩矩的站着,身上新裁的衣衫显然不是那么合身,穿在她身上略显松垮。也许是绣房的宫女们也懒得敷衍她这样来凑数的秀女,因此连衣服上的绣花也粗糙的很。 还说是宫里出来的手艺呢,依杨小满看还不如家里吴婶给她做的呢。这衣服也就是布料用的比家里好些,因此带她进宫的嬷嬷才非要扒了她从家带进来的衣服,命她换上这套。 哎,也不知道选秀完了之后这衣服还能不能带回去。杨小满等的百无聊赖,虽然身体不敢乱动,但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天外去。她想要是宫里的贵人们发善心让她把衣服带着去,她家就可以把这衣服当聘礼给嫂子家送去。到底是从宫里带着去的呢,好歹散着一层贵人们的金光,女家应是不敢指摘她家聘礼下的穷酸的。 她正胡思乱想着,队伍前头已经有了动静,一个陌生的嬷嬷板着一张脸,挥手示意秀女们按序跟着她走。 看来是前面几批秀女都过筛完了,于是便轮到了杨小满她们这一批“质量最差”的。 这个最差指的可不是音容相貌,别的不说,光杨小满这个模样,在秀女堆里也是名列前茅的,只不过选秀第一看中的不是相貌,而是姑娘家的家世背景。世情皆如此,连皇帝老儿家也不能幸免。杨小满在家时就因为丧父而被人看轻门第,进了宫之后发现左一个尚书府小姐,右一个侯门正牌千金,吓得来历平平的她就更不敢出头了,要不是嬷嬷教过不能低头坏了仪态,她巴不得做个缩头乌龟不让人看见。 不过平常杨小满能躲着人堆儿不见人,今儿个可不行了,这可是关乎她前程的大日子,嬷嬷早就教过了,叫她们把精气神都拿出来,但求能被贵人相中。 人群很快减少,前头的秀女一排以六为数,每次大殿里的太监出来叫人,就会有三排秀女进去觐见。如此很快便轮到了杨小满。初时她被排在了第三排的倒数第二个,结果一路教她的梁嬷嬷突然出现,那往常贯会罚杨小满背书的薄唇不知道跟管事嬷嬷说了什么,只见管事嬷嬷深深的看了梁嬷嬷一眼,然后将杨小满从队伍中拉出,塞到了第一排的第三位上。 被打乱了顺序的秀女们纷纷怒视杨小满,却被管事嬷嬷一个眼神吓退回去,正好来领人的小太监出来,管事嬷嬷就行云流水的把三排秀女给交到了小太监手里。 一被太监接手,三排秀女就都不敢乱飞眼刀子了,老老实实进了殿,按从前嬷嬷教过的那样一排排上前展示,杨小满死盯着地面,她突然想起从前住在她家西厢房的那个老举人,考了一辈子的心愿就是能够得中进士,金銮殿里好面圣。 那个老举人倒是没机缘面圣呢,她这个小秀女倒是先一步见到了圣人,殿上屏风后坐着的应该是圣人吧。 这么一想她便欢快起来,心里编着回去后要是老举人问起她来,她该怎么说圣人的样子。英武非凡是必然的,还得眼神入炬、真龙之气环绕,周遭光明叫人不敢直视。 她嘴角抿出一个浅浅的笑,有些迫不及待回家去了。 “姑娘还不谢恩。”站在杨小满面前的端盘太监急的不行,小声提醒杨小满。 杨小满这才惊觉周围的秀女都跪了下去,她连忙也跟上,却连端盘太监手上那木盘中放的是什么都不曾看清。 如此又被叫起,杨小满浑浑噩噩的跟着同批的秀女退出殿外,跟着领路太监去了秀女们休息的偏殿。 一进偏殿她就看到了梁嬷嬷,这位冷面阎王此刻笑开了花,拉着杨小满的手直说“幸苦了” 杨小满也不懂自己幸苦什么了,只是周围人都在恭喜她,搞得她心惊肉跳。 果然,之后有宫女来领落选的秀女回去,杨小满想跟上,却被梁嬷嬷抓住了手:“傻孩子,你跟着去做甚。” 这时再笨的人也该明白了,榴花胡同里的杨家小妞被天家选上了。 杨小满惊慌起来,心跳的极快,一个又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里闪过。 想来想去杨小满冷静下来,她又不能做贵人的主,贵人选中她了,她就是插上翅膀也走不了了,结局无从改变,多想实在无意。 梁嬷嬷把人送回了之前秀女们受训的那座储秀宫。此时储秀宫内正闹哄哄的,落选的要收拾东西走人,中选的也要收拾东西挪屋。也有小宫女恭敬的来请杨小满搬屋子。 从前一二百个秀女挤在一起,自然只能几个人一个屋了,但现在只留下十来位新贵人,自然不能慢怠了去,哪怕像杨小满这样身世微弱,眼瞅着前途有限的,宫女们也不愿意得罪。 如此杨小满又在储秀宫住了一个月。这期间日子倒是过得不错,没人来教训秀女们宫规,也没人敢克扣她们伙食,除了跟众秀女聚在一起揣测封位,杨小满居然生出一种无事可做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不舒服了,再这样养下去她的人就要废了。于是杨小满托宫女给她找来丝线,每日把自己关在房门里打络子。 刺绣是来不及了,想也知道天家贵胄看不上她的手艺,于是她便一门心思打络子,这条是万事顺意,那条就打平安多福,只要是能想到的花色,杨小满都打了几条,备着将来好送人。 就在她每日打络子的时候,储秀宫里的秀女也渐渐分成了两派。 一派自然以高门贵女为主,这群人的眼睛可没盯着皇帝的后宫。须知当今圣上即便不是说书人口中的“皇帝老儿”,他也已经人过中年,儿子女儿生了一大堆,宫里有名分的嫔妃位基本都已经满了。这时候再进宫去,难道要这群贵女从答应做起吗?说句冒大不韪的话,谁知道圣人能活几年呢,要是在他死前没挣出名堂来,那家里花千金万金培养她们岂不是亏了本。 因此这群秀女是盯着皇子们正妃的位子的,从三皇子起到六皇子可都适龄且还没娶妻呢,就算做不了正妃,做个侧妃也是好的。 除此之外,另一派秀女则是以貌美为特色的,倒不是说贵女之中没有容貌出众的,只是贵女的容貌不过是除家势外锦上添花的东西,而这一派秀女却没有显赫的家世可以依靠,只能牢牢抓住自己的青春和美貌,就好像浮萍牢牢抓住唯一可靠的细树枝。 这两派人平常是互不干扰的,大家都知道彼此不在一条赛道上,所以也懒得打交道。只除了杨小满这个另类,她是两边都不沾,两边都不理,自过自的日子去。 如此过了一个月,突有一天,小宫女敲响了杨小满的房门。 “请姑娘移步前殿听封。” 杨小满手一抖,打了半条的络子散开去,她来不及收拾匆匆出门去,等她再回屋时,是梁嬷嬷笑盈盈地扶着她进门的。 进了屋,杨小满转身给梁嬷嬷行福礼:“小满嘴笨,说不了什么讨喜的话,但我心里明白,我能有这番造化全凭着嬷嬷助我,请嬷嬷受我一礼,来日小满必有相报。” 梁嬷嬷笑着把人扶起:“孺人客气了,是皇后娘娘看中您的人品,才将您许给五皇子,妾不敢居功,至于说回报的话,自然也不从说起,您千万别再提了。” 话虽这么说,但杨小满联想起那日梁嬷嬷临时给她换位子,心里明白恐怕这位嬷嬷打从一开始就担负着为五皇子选人的职责,正是因她挑中了自己,自己才成了五皇子府上一个有名分的妾室。 事实也正如杨小满所料,那梁嬷嬷前脚刚收了杨小满两条络子离开,后脚就进了宣妃宫中。 彼时宣妃刚好抄完一卷佛经,听禀说梁嬷嬷来了,她搁下笔,问迈步进门的梁嬷嬷说:“怎么样?给老五挑的人可都还像样?” 梁嬷嬷躬身回答:“娘娘的眼光精准,您挑出来的人自然是好的。那周氏和杨氏都是乖觉的性子,奴婢多日里瞧着,这两都不是爱惹事的人。尤其是杨氏,这一个月来连宫里娘娘的名号都没打听清楚,光躲在屋里做女红了,您看,奴婢去传了一回话,人还送了奴婢两条呢。” 说罢便拿出杨小满给的两条络子让宣妃过目。 宣妃对这些倒不在意,听说周氏和杨氏安分,听过就算了,左右不过两个妾,将来要是不得老五喜欢,换两个去也就罢了。 不过听梁嬷嬷说来之前看见周氏抢着去拜见新鲜出炉的五皇子妃陈氏,她心里就堵了一口气。 “周氏…罢了,小门小户出来,赶着去抱当家主母的大腿也是人之常情。” 话虽是为周氏找理由,可宣妃还是心里闷了一团火,她嘴上说着周氏,心里何尝不是在叹息自己。她是跟着圣人多年的老人,又为圣人诞下五皇子,论资历早就足够坐上四妃的宝座。 偏偏宫里是不论资历只论圣宠的地方,她没有圣宠,便只能屈居从妃,冯氏年纪轻轻从未生育,却因有圣宠而坐上了四妃中贵妃的位子,如此不公却没人敢置喙一句。 宣妃苦笑了一下,今日周氏去拜见五王妃,恰如她用儿子的婚事投诚皇后娘娘,一样是做妾的讨好主母,能有什么不一样。 她强打起精神,命贴身宫女开私库,从中点了数样重宝给陈氏送去。她要让外人知道,这个儿媳妇虽然是皇后娘娘属意的,但也是她宣妃看中的,外人休想笑话他们母子。 传信的太监飞奔回兴庆宫,进了茶房一伙人一碰头,该知道的事便满宫都知道了。 选秀的结果大体跟之前猜测的一样,三皇子配了弘农杨氏这一代的嫡长女,据说那是个堪为宗妇的闺秀,是贤妃筹谋多日才为儿子定下的婚事。 四皇子配了中书侍郎的嫡次女林氏,林侍郎眼瞅着就要入阁拜相,是下一任中书令的热门人选,四皇子选中林氏无疑是为了增强自己在朝中的影响力。 五皇子配了安西节度使陈将军的独女。都说陈氏乖戾,在闺中时就传出刻薄下人的名声,这样的女子要不是有个手握兵权的父亲撑腰,也不会被皇后娘娘看中硬塞给了五皇子。可怜宣妃为了向皇后和太子一系投诚,生生让了儿子的亲事,大抵她是心里不痛快的,因此又点了两个庶妾给五皇子,她的心思众人昭然若揭,连圣人和皇后都允了他。 再来便是六皇子配了贵妃娘家亲侄女冯氏,这消息一出宫里宫外就都明白六皇子入了贵妃的眼,说不定大婚前就会被改了玉碟记在无子的贵妃膝下,成为除了太子外身份最贵重的皇子。 余下的七皇子年纪尚小,勉强配了国子监祭酒的幼女,婚事被一杆子排到了几年后,必是要等哥哥们都成埃落定了才能轮到他。 再往下的皇子们就都太小了,因此今年的选秀是跟他们无关了。 兴庆宫里除了七皇子外,其他三位皇子全派了人去贺五皇子喜得三位佳人。大家有志一同的想看五皇子变脸色,但这位行五的皇子不只从哪里学来的稳重,行事和咋呼的宣妃完全不同,别人阴阳怪气贺到他面前,他也能含笑温和的接下贺礼,叫一众等着看笑话的人失望了。 第2章 孺人 转眼杨小满入兴庆宫便满两个月了,她本就是个庶妾,根本不用准备什么典礼,被嬷嬷关在储秀宫里受训了月余就被一顶轿辇送进了兴庆宫西殿。 听嬷嬷说这轿辇还是破例给她用的呢,除了这回外,以后她再要在宫中行走就没有轿辇坐了,全靠一双腿走。杨小满听到这话的时候脸苦成了一团,幸好后来发现她一个庶妾根本没机会走出西殿,有没有轿辇实在与她无关。 再说到这兴庆宫,杨小满以为她曾经待过的储秀宫已经够大了,巅峰时能够容纳一二百位秀女和一干伺候的宫女太监。等她到了兴庆宫才知道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这兴庆宫啊,压根不应该被称为一座宫殿,而是一座连环的宫殿群。它盘踞在皇城的东南角,从里到外设下重重门禁,俨然是独立于后宫外的一方天地。若非如此,又怎么能容下数位皇子在此居住学习呢。 初夏时天光正好,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尤其五皇子携家眷住的是西殿,屋子里总有透不出的闷热。杨小满不高兴出门,于是穿了家常衣服懒在美人榻上画双陆棋。 雨香无视掉价值千金的名笔上隐隐约约的牙印子,不管杨小满说什么都说好。等日上三竿时,一张铺满桌子大小的双陆棋才画好,杨小满等不及招来人一起玩,可惜门外传来宫人禀报,言周孺人来访。 真扫兴,杨小满扔了笔,叹了口气穿好鞋,跟雨香讲好了最多半个时辰一定要想法子把她从无聊的寒暄中解救出来。 主仆两说说笑笑的进了侧屋,里头的周琅茵已经站起身行礼了。 “见过姐姐,姐姐安好。” 瞧她那乖觉的样子,杨小满就头疼,论年纪周琅茵还比她大一岁呢,可进了西殿后,周琅茵见杨小满比她多的几分宠爱,就常“姐姐、姐姐”的称呼杨小满,把杨小满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快别多礼,雨香,叫人送两盏甜汤来。”杨小满携着周琅茵坐下,心里疑惑嘴上就带了出来:“这么大热的天,你穿戴成这样不热吗?” 两个人坐在一处,一个是简简单单的家常衣服,就算出来见客,也只是让雨香略增加了些首饰。另一个则穿的争奇斗艳,衣服上的绣花一看就繁重又捂汗,再看她头上的首饰,其他的不过是凡品,不过正中那只红宝缠花金钗却镶嵌着一颗打磨出彩的大颗红宝石,颇有些闪亮。 杨小满觉得这位周孺人真奇怪,嘴上说着最恭敬的话,通身做派却是势要把别人打压下去的做派。杨小满自认不是聪明人,但周琅茵矛盾的做法无疑显示出她真的把杨小满当成几句话就能哄骗的蠢人。 这个认知让杨小满心里不舒服,都舍不得拿出那碗冰镇甜汤给周琅茵吃用了。 尤其是那碗甜汤还塞不住周琅茵的嘴,她边吃还要边说:“姐姐这儿的陈皮红豆汤滋味真是不错,不过我却更喜欢百合的清甜,下次姐姐去我那儿,试试我房里的香蜜百合酿,也很是可口呢。” 杨小满心里冷笑,胆小如她也忍不住开口讥道:“好呀,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去你那儿尝尝新。” 周琅茵有片刻卡壳,她是算准了杨小满不爱出门的乌龟性子才敢开口的,哪知道杨小满能应下来。香蜜百合酿可不在孺人日常的份利里,要想吃这道点心是要自己使银子去点菜的,一想到明日招待杨小满得花出去十两银子,周琅茵就不乐意了。 可惜牛是自己吹出去的,这会儿也只有把话应下。 杨小满心里暗笑,又说自己见识浅,哄周琅茵多说说她屋里吃用好的。周琅茵哪里敢再说,她生怕杨小满狮子大开口要她明日拿出好的来招待她,略说了几句闲话就想告辞走人。 杨小满和雨香对视一笑,“依依不舍”的将周琅茵送到门口。眼瞅着周琅茵前脚要跨出门槛了,前头报信的太监来了。 -- 胆小贵妃 第2节 “五爷朝咱屋这儿来了,请孺人准备。” 郭小江打千作礼,脸上挂着与有荣焉的笑抬头,一下子看到站在杨小满身边的周琅茵,他脸上的笑立马僵住。周孺人怎么在这儿…五爷是来看他们杨孺人的,就周孺人会蹭光! 幸好郭小江受过训练,很快就收了疆笑,恭顺的给周孺人行礼。而周琅茵明明看见了小太监脸上不对劲的表情,她也不觉得尴尬,只顾着自己快速整理仪容,然后抢在杨小满前头出门去迎接五皇子。 得,这会儿周孺人不讲究“敬重杨姐姐”那套了。 杨小满叹了口气,认命跟上去,没走几步就和大步流星走进门的五皇子迎上了。 “妾给爷请安。”周琅茵娇娇弱弱的拜在路边,伸长了脖子想让五皇子看到自己白皙的肌肤。 可惜李裕锡没看到周琅茵的脖子,他只看到日光照耀下周琅茵鬓角处裹着脂粉的汗珠。 天生体热的五皇子并没有感受到女子香汗淋漓的美感,反而用手绢擦了擦手汗,觉得有些油腻。 他越过周琅茵牵住杨小满的手,入手爽滑的手感让他不经意露出一抹笑。 “起来吧,兴庆宫是我等兄弟们读书的地方,你等妾室安分在自己屋里待着,别总四处走动,有串联之嫌。” 李裕锡三两句打发了周琅茵,不顾周琅茵铁青的脸,拉着杨小满往屋里走。周琅茵含泪看着他的背影,既不甘心又被那句“串联之嫌”吓着了,期期艾艾回自己屋哭去了。 等她哭完了,贴身宫女奉上一盏放凉的绿豆汤,她一摸碗壁就知道这汤不是特意冰镇过的,想起杨小满屋里随随便便待客就是两盏冰镇甜汤,她越发不甘心起来,绿豆汤也不喝了,爬在床上又哭了一场。 而杨小满不知道自己一碗甜汤又逼哭了周琅茵一回,她正被李裕锡拉在怀里,同他一起欣赏那张画好的双陆棋。 杨小满真觉得五皇子大概是把自己当成竹夫人使,她早就发现了,这位爷天生体热,天气稍转热些他就容易出汗,偏偏他为人最要正经,即便进了屋也不肯解开领子上的扣子,只好让宫人们一齐打扇才能略微解暑。 其实宫中冰库存冰丰富,五皇子就算从春天开始用冰用到秋末,也用不完冰库的冰。但因怕别人说他奢靡,因此只好忍着,非得等深夏热浪难耐,圣人和太子开始用冰了,他才能大大方方叫人搬来冰鉴。 至于喝一些冰镇的甜汤饮子解暑,那就更不可行了,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可钟情女子喜欢的那些甜腻腻的玩样。 杨小满揣度着五皇子其实是喜欢这些饮子的,至少比热腾腾的茶水更喜欢,但他不肯表现出来,每回她喝甜汤时,他就端着一杯热茶,好似特别看不上杨小满手里的甜汤。 但有一次,杨小满下午的点心吃多了,所以晚上那碗解暑甜汤就有些吃不下了,将将吃了半碗就放在案几上,五皇子见了就问说是否是厨子不尽心,拿起调羹尝了一尝。 那一回可把杨小满这儿上上下下的宫人都吓了一跳,就连大厨房的御膳太监第二日都来杨小满这儿请罪了。至此兴庆宫里就传出了五皇子尤为宠爱杨孺人的传言,大厨房里见钱眼开的御膳太监们也不敢收杨小满的银子了,只要杨小满开口想吃用什么,御膳太监得提着心送上来,生怕再被五皇子说不尽心。 但其实杨小满深刻怀疑五皇子就是嘴馋了,拿她做筏子想喝口甜汤罢了。 但这话她就算说出去都没人信,她和雨香说起时,雨香总一副“好苦恼啊,五爷记挂着孺人,但孺人年纪小还不开窍,该怎么点醒她呢”的样子。 于是杨小满守着这个秘密闭嘴了,肩负起宠妾的职责,每日卖乖讨巧哄着五皇子和她用同一碗冰饮。五皇子果然很受用,然后给了杨小满做人型竹夫人的殊荣。 关于竹夫人这一点,杨小满也研究过,民间的竹夫人多是用打磨光滑的竹子做成的桶型,夏日里抱着这东西入睡自然可以感受一份清凉。但宫里的竹夫人则考究多了,有用玉石做的,有用珍珠做的,还有用象牙做的呢。 可东西再好也不受五皇子的喜欢,据说是因为皇子们从小就被嬷嬷教导睡姿要端正,抱着竹夫人如何能睡子端正呢,因此久而久之就没人用竹夫人了。 这下就轮到肌肤清爽的杨小满代替上岗了,但她识趣的很,每次都拿捏着体感温度上来的前一刻从五皇子怀里退出去,她的这一点深受五皇子的好评。 正如此刻,杨小满大着胆子不肯让五皇子取笑自己画的双陆棋,从男人怀里跳了出来,装作生气般坐在榻上不理人。 李裕锡走来搂着她的肩:“是我的不是,小满幸幸苦苦做好的棋盘,我肆意取笑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片心血,本皇子向小满孺人赔罪可好。” 杨小满抬头:“光赔罪可不行,要受罚的。” 李裕锡皱眉,仿着酸儒书生的样子作揖:“孺人罚轻些。” 杨小满秀气的眉毛一挑,仿佛又是榴花胡同里爱捉弄人的杨家小妞了:“那本孺人就罚你吃光一盏陈皮红豆汤。” 雨香在身后为杨小满捏了一把汗,小祖宗诶,西殿上下都知道五皇子最不爱甜食,你怎么就戳到这个点上了! 雨香胸膛里的一颗红心扑通扑通乱跳,万幸皇子爷今儿心情好,也可能是确实宠爱杨孺人,因此他并不见恼,拿起玉盏一饮而尽。 “这下可满意了?”年轻男女又亲亲热热黏在了一起。 这一晚烧水房的小太监记着数,发现杨孺人房里一晚上叫了两回水。 “乖乖,这位莫不是精怪转世,把咱们爷吃的死死的。” 领头的太监劈头盖脸打来,冷着脸骂道:“贵人的事情岂是你们这种臭虫可以放在嘴上的,想活的久就管好你们的嘴。” 第3章 东宫宴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杨小满挣扎着爬起来把李裕锡送走,然后她打着哈欠回床上补觉去了。 五皇子妃还没嫁进来可太好了,杨小满既不用赶着去给主母请安,西殿也因为没有理事之人不用出去与其他女眷交际。 于是杨小满决定抓住人生中难得清闲的几个月,势要把床给睡塌。 雨香提醒她:“昨儿孺人应下今日去周孺人那儿坐坐,不知…” 杨小满已经解下衣服钻进了被子,软敷敷摆摆手,眯着眼说:“爷昨日不是说了嘛,我等妾室应安分守己不可串联,我怎么能再去周孺人那儿串门呢,你打发个小宫女去说一声,就说来日再约。” 雨香应声出去,心想着等孺人睡醒了再来说周孺人花重金置办了一桌席面的乐子吧。 哎周孺人可千万别怪我们家孺人,那是皇子爷金口玉言不让各房串联的…… 不争馒头争口气的周孺人含泪吃下了一桌银子做的席面,撑得绕屋走了八圈才觉得胃里舒畅。虽然走的腰酸背痛腿抽筋,但是她觉得自己顿悟了。 想当初,她和杨小满是同时进西殿的,进来之后就一前一后得到了皇子爷的宠幸。 周琅茵自认虽然容貌上不及杨小满一二分,但这点缺陷是可以用上妆梳髻来弥补的,比起杨小满毫无贵气可言的穿戴,当然是她的着装更胜一筹。初时她是很有信心能独占鳌头的,没想到一段时间下来,别说压倒杨小满了,她竟然连两人平分秋色的局面都没争到。 周琅茵是个懂得反思的人,她开始想五皇子为什么不喜欢她而喜欢杨小满呢?她想了一天,觉得是因为五皇子就喜欢杨小满那种目下无尘又矫揉造作的性格。 周琅茵想起在家时她娘跟她说过:男人都是贱骨头,温良恭顺的淑女他不喜欢,作天作地的妖精他却爱如珍宝。 她还以为五皇子是天家贵胄,会和外面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呢,呵,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都喜欢莺莺燕燕那个调调。 自认为掌握了得宠秘籍的周琅茵浑身充满了斗意,不就是造作嘛,谁还不会了呢。 被造作的杨小满打了个喷嚏,不情愿地被雨香拉起来梳妆打扮。 “好孺人,你都睡了大半天了,再不起来不怕晚上睡不着吗?” 杨小满欲哭无泪,她就是晚上没得睡才要白天补觉的呀! 奈何各种幸苦不好对外人言,她只能两眼湿漉漉的看着雨香,然后拜倒在雨香大宫女的温柔劝解下。 杨小满今日把早食和午膳都糊弄过去了,梳妆打扮完毕后坐在晚膳的餐桌前,她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饥饿。可惜在五皇子来之前,或者得到五皇子确定不回来的消息前,杨小满不能动筷,只能做一具灯下美人等着。 一等就等到了戌时,雨香面色惴惴,试探地问“孺人,这么干等也不是办法,要不要派人去周孺人那儿看看情况?” 那意思就是要是五皇子在周孺人房里歇了,咱就别等了。杨小满想了想,拿起筷子夹了一只银丝卷:“不用了,这个点了爷应该不会来了,至于他是不是去了周孺人那儿,这事和咱们没什么关系,不用去打听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屋子里外的宫女太监心里还是一沉,他们已经习惯了杨孺人独宠的日子,冷不丁叫周孺人摘了桃子,心里酸胀的很。 但腿长在五皇子腿上,他们这群做奴才的又能怎样呢。只盼着杨孺人别泄气,千万争气再把皇子爷引回来啊。 雨香心绪不宁,一晚上都没休息好,而里屋的杨小满也辗转反侧了一整个晚上。 杨小满倒不是惦记着李裕锡,只是她白天睡过了头,到了晚上毫无睡意,盯着床帐上的福字挣扎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杨小满和雨香两主仆顶着两对吴青眼面面相觑。杨小满是心虚,怕雨香唠叨她白天不醒晚上不睡。雨香则是心疼,觉得孺人太可怜了,刚得宠就要失宠,悄悄这小可怜的模样,一定是整晚在思念皇子爷。 两人想的南辕北辙,但场面异常和谐……. 听过早食后,杨小满感觉自己混混沌沌的,此时适宜做些不用动脑的事情。双陆棋是不能玩了,于是她拿出绣箩,决定再打几根络子。 打络子这种事,做熟了后是不用过脑的,闭着眼凭手感都能编出一条像模像样的来,最适合杨小满现在的情况了。而且她从储秀宫带出来的那一匣子络子已经散出了了大半,确实需要再补充些。 原先她打络子是因为从家里带出来的银子不多,害怕日后遇到要打赏宫人时银钱不凑手,只能用自己做的女红顶上。没想到她进了西殿后,很快就得到了五皇子的宠爱,于是这匣子络子就成了她的“心意”。 她送给过五皇子,得了对方“手巧”的评语;送给过当时还是三等宫女的雨香,让对方以为得到了主子的认可,一路表忠心成了她的贴身大宫女…… 演变到现在,院里的宫人个个以得到杨孺人亲手打的络子为荣,仿佛得到这么一条普通的络子,就是莫大的光荣,是被她这位孺人视为自己人的象征。 既然这条络子这么重要,那她还是多准备几条吧,就当是编着玩也好啊。 就在杨小满打完第四根络子时,李裕锡兴匆匆从外面进来,一进门便说:“有点心没?” 杨小满见他红光满面的样子,立马也高兴起来(她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只是被感染的也觉得开心)。 雨香早就把屋里存的点心端了上来,甜口咸口的都有,五皇子每盘都尝了点,吃了七分饱才挥下宫人,搂着杨小满说话:“等明年,最迟入夏,咱们就能出宫去了。” 杨小满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能出宫了吗?” 一瞬间,崔记羊杂铺滚烫的羊汤味儿窜进杨小满的鼻子,红姑家的胡饼烤得脆香,李货郎肩上的担子里藏着花色最好的头绳,阿娘攒了两匹好料子要带她去胡姨姨那儿裁一身新衣裳,哥哥天天多走半条街回家只为往王姐姐家偷看一眼…… 太多的记忆扑面而来,她早就想出宫想回家了,可是显然皇子爷口中的出宫跟她想的出宫不是一回事。 杨小满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眼中的星光灰暗下来。 “等出宫了就好了,爷找个机会让你娘家人进府看你。”李裕锡掰正杨小满的肩膀,让小姑娘看着自己,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她现在可是皇子身边的宠妾,想见见家人怎么了,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杨小满这才笑了,靠在李裕锡胸前,甜甜的笑:“那我要叫阿娘多做些蜜果来,我阿娘手艺可好了,到时候我请王爷吃。” 李裕锡低头把脸埋在杨小满脖子里,闷闷地笑出声:“好,到时候你请我吃。” 杨小满被笑得脖子痒,使劲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李裕锡这才注意到杨小满脸上乌青的黑眼圈。 “这怎么回事?”他的手抚上杨小满的脸。 “啊就是,就是昨晚没睡好。”杨小满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 李裕锡自然以为是因为昨晚没等到自己回来,所以杨小满才没睡好。哎,他心里叹了口气,反省着自己是不是太宠着这个妾室了,他不想杨小满心里生出想霸占夫主的心思。 可是有人这么记挂他,这感觉还挺好的,李裕锡摸了摸杨小满的头顶,摸乱了雨香费心思给杨小满梳好的发髻。 罢了,小孺人到底还小呢,生出几分不该有的心思也不是大事,他好好教就是了。他把杨小满按回床上,勒令杨小满好好睡一觉养神。然而他也不走,让杨小满睡觉的人是他,喋喋不休跟杨小满说话的人还是他。 经过五皇子如此这般的述说,杨小满才知道昨日是太子殿下召了将要成婚的几个弟弟去东宫饮宴,席上他透露消息,说礼部已经定下章程,诸皇子婚事不日就能按序进行。又说圣人的意思是几个皇子成了亲便能当差办事了,再住在宫里也不合适,所以干脆趁着婚事出宫去,反正宫外的几座王爷府是年前就修建好了的。 这消息对于诸皇子而言简直是久旱逢甘霖,是天大的好消息,为了不威胁到太子,他们这群兄弟被老爹压在兴庆宫里读书,谁不想上朝办差啊,那是想疯了都。 李裕锡更明白父皇借太子哥哥的嘴把这消息散给他们,就是想让兄弟们领太子的一份情。他仰头喝下一杯酒,父皇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将太子置于众弟兄之上。 上首的太子挪动着胖乎乎的身体,单手靠在扶手上,玉扳指轻轻敲击着楠木做的扶手。他的眼神扫过下面的一个个弟弟。四五年前,这群弟弟还是追着他讨教功课的孩子呢,短短几年过去,人人都长大了,也长出了自己的心思。 老三、老四、老五….太子和李裕锡目光相对,李裕锡含笑举起酒杯,隔空敬了太子一杯酒。 这个弟弟是个好的。太子很给面子的也饮了一杯,他不管其他几个弟弟乱飞的眼神,抬手叫老五过来,亲切地说:“前几日有人进献上来几根青龙木,材质倒是不错,可惜料子太细,做不了梁或柱,我叫工部打成门槛,到时候送到你那府邸里去。” 青龙木做门槛,便是东宫都没有这么高的规格。李裕锡连忙跪下请辞。太子胖乎乎的手把他拉起来,笑说:“知道你怕什么,放心吧,父皇的意思是把孤这儿和东西六宫的门槛都换一遍,多匀你几根木材也不是什么大事。” 木材虽然是小事,但太子这种把他引为自己人的态度却让李裕锡全身警觉。他面上感激涕零的谢恩,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了杨小满送出去的那几根络子。 李裕锡失笑,那几根络子就譬如太子今日送来的青龙木;那些巴望着小宠妾的宫人就譬如今天低头谢恩的自己。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太子即嫡又长,从小就被册封为一国储君,他的位子稳固根本不是几个弟弟能撼动的。要不是近年父皇屡屡训斥太子,表现出一丝对太子的不满,老三、老四等人也不敢有了二心,费尽心思网罗势力。 李裕锡自问并不是对龙椅宝座不心动,但他即没有得宠的母妃,也没有实力强大的外家,拼了命的读书也没有使父皇更青睐他。 -- 胆小贵妃 第3节 他深知夺嫡的这条路,老三走得,老四走得,甚至快要被贵妃收养的老六也走得,唯有他没有资本现在入局,只好匍匐下来,先做太子的马前卒。 但能出宫建府,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大喜事。即便几个兄弟从东宫出来时都对着李裕锡冷嘲热讽,这依然没有破坏李裕锡的好心情。从前他们几兄弟的战场只局限在兴庆宫,局限在书本功课上。现在父皇默认他们能参政了,那战场便被扩大到了朝堂上。 而他,是不愿意在朝堂上向兄弟们认输的。 第4章 宫人 杨小满本就打着瞌睡,被李裕锡苍蝇般念了半天,更是头晕的不行,死掐着自己的虎口才勉强打起一点精神,她想着要是五皇子还不停下来,她就去亲他,堵住了嘴他就不唠叨了。 只是还不等杨小满动作,门外的雨香面露难色的进来。 “禀皇子爷,周孺人那儿遣了人来请爷,说是周孺人身体不适想请爷去看看。” 来了来了,后宫劫人的招数终于也在兴庆宫西殿上演了。前几个月这周孺人还要脸呢,不肯做出没脸面的事,今日不知道怎么了,明知道皇子爷在杨孺人屋里,她还敢派人来请,难不成真是生了什么大病? 正因为考虑到万一周孺人确实有事,耽搁了病情这责任背不起,雨香才不敢不进来禀告。同样的,李裕锡也担心那边是真有事,于是哪怕不太情愿,他还是给杨小满塞好被角,言明他去去就回。 “去吧去吧,爷快去看看周孺人。”杨小满巴不得送走五皇子,当即扬起了甜甜的笑。 如此贤良,真叫人怜爱啊。 李裕锡又摸了摸杨小满的发顶,觉得这毛绒绒的手感真好。 “睡吧,你睡一觉醒来,爷就回来了。” 于是杨小满放心的睡了,等她醒来的时候,西殿就只剩下她一位“孺人”了。 杨小满不理解,杨小满大为震惊。 在她的认知里,五皇子其实是个非常温和的人,比榴花胡同里专会打老婆的张屠夫好多了。而且抛开个人性格不说,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五皇子也不会在兴庆宫干出苛罚妾室的事啊。 但这一回他不光削了周琅茵头上“孺人”的头衔,还将周琅茵禁足,看那意思是打算在出宫前都不放周琅茵出来了。 由此可见周琅茵这回是把五皇子得罪狠了。但杨小满想不出这位姐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惹的皇子爷震怒。她不是一门心思想争宠吗?这争宠也能走错路子把人给惹怒? 杨小满问雨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雨香也不知道。他们宫人间自有消息传递的路径,但这回皇子爷下令禁口,底下人也不敢去摸老虎屁股,反正闹到最后,周琅茵的事就成了不可说的禁忌。 一个月后这件事才渐渐明朗起来。 其因是自圣人发话之后,礼部就对几个皇子的婚事格外上心,十月定了三皇子迎亲,十二月是四皇子,接下去便是年关,宫里是肯定要设宴的,种种大事忙下来,兴庆宫的宫人们忙得脚不沾地。尤其是三皇子和四皇子那儿的宫人,他们还要忙主子们搬家的适宜呢。 时间紧任务重,眼看着婚期一步步逼近,余下几个皇子好心把自己那儿的宫人暂借了出去。西殿这儿也是如此。内务大太监曹公公倒没动杨小满这儿的人,毕竟杨孺人独得隆宠的事在兴庆宫也不算新闻了。 杨孺人这儿的人没法动,五皇子爷那儿的人更不可能调走,如此就只能委屈周氏了。反正她已经不是孺人了嘛,一个娘子庶妾,哪用得着两个宫女、一个太监伺候。 于是内务太监一挥手,只给周琅茵留下了一个宫女。这一个宫女又得进屋伺候,又得提膳烧水,不免就对周琅茵疏于看管。 结果居然被周琅茵找着机会偷跑出来,一路喊冤闯到了二门。虽然人被闻讯赶来的太监拦下了,没让周琅茵闹到五皇子面前去,可是她一路胡言乱语,抖搂了不少当日被关的内幕,似是而非的消息传遍了兴庆宫,这回可把他们西殿的脸给丢大了。 “周氏做腔作势要在皇子爷面前拿乔,言语里透出怨怼的意思,这才惹恼了爷。” 雨香是这么跟杨小满说的,这已经是粉饰过的说法,现在外面都传周氏指着鼻子骂五皇子薄情寡义、专宠狐媚呢。 李裕锡气的要死,他看在周氏是母妃赐下的份上,只免了她位份,留她一条性命,没想的这女人不知反省,居然捅出更大的篓子来。 可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把人打死了事,一来兴庆宫还有两场喜事要办,没得让一个周氏犯了晦气;二来现在外面都传他专宠杨氏了,他再把唯二的一个妾室打死,独留下一个受宠的,岂不是做实了这说法。 于是李裕锡喘了一口粗气,压住心火命人把周琅茵严加看管起来,再有疏忽,上下的命都不用留了。 为了破除外界关于自己宠妾的谣言,他不得不做出勤奋刻苦的样子,足足半个月没进杨小满屋里半步,白天黑夜的在书房温书,好歹是止住了话头。 而杨小满却病倒了,这病里七分是吓出来的。周氏的事闹得沸反盈天,雨香终究是没粉饰过去,没两天杨小满就知道了自己被冠上了狐媚的名头。 她当时就害怕的一个踉跄,这狐媚岂是好做的,要是上头的圣人、娘娘觉得她带坏了五爷,一句话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她又想到外面传的未来的五皇妃陈氏不是个好相处的,万一等成了婚,主母瞧不得她受宠,要出手蹉跎她,那可如何是好。 多思多想下第二日杨小满就病倒了,人躺在床上烧的有些糊涂,可又不敢在风口浪尖上去请御医,便只好自己卧床养着。 还是雨香怕主子熬不过去,花了五十两从宫人们手里买来存药,熬了浓浓的一副汤药给杨小满灌下去,如此才见好的。 但一场大病过去,杨小满轻减了不少,人也变成惊弓之鸟,以前还喜欢去院里散散步,如今是连门都不愿意出了,每日躲在屋里。 等李裕锡终于来看杨小满的时候,蓦然发现爱妾成了憔悴模样。 他当即心疼的把人拉在怀里:“是我不好,没想到这事把你吓成这样。余寿,拿去年关北总督进上来的紫灵芝给你孺人娘子送来。” 他又点了几种名贵的补药,让余大太监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皇子爷才肯作罢。 晚膳必然是在杨小满这儿用的,李裕锡还添上了爱给杨小满夹菜的爱好,想一顿饭就把杨小满脸颊上的粉肉补回来。 “爷,我吃不下了。”杨小满胃口变得极小,两个薄皮小汤包下去就饱了。 李裕锡皱眉:“怎么只用了这么一点,以前你不是很爱用这道群仙汇嘛,还有这老火汤煲,我特意让他们撇了油,你尝尝味道鲜不鲜。” 杨小满就着五皇子递来的汤勺喝了一口:“鲜美非常。爷你多喝一碗。” 她看上去还是不开胃的样子。 李裕锡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他一方面觉得杨小满被这样的小事就吓成这样,太没出息了些;一方面又觉得杨小满像只小麻雀,一有风吹草动就把脑袋藏在翅膀下面,有种可怜兮兮的味道。 哎,谁叫他喜欢呢,少不得多哄哄。五皇人挥手让宫人们都出去,然后牵着杨小满的双手劝慰道:“你本就是母妃选来服侍我的,伺候的好那是你的能耐,别人伺候不好那是他们自己没本事。再没有惩罚无错之人而轻放有罪之人的道理。这次的事归根结底只是后院小事,最多毁我点名声,实际不会让本皇子伤筋动骨。我都是如此了,你小小一个孺人更不起眼,没人来跟你过不去的。” 杨小满小心翼翼地问:“那爷的名声要怎么办?” 李裕锡无所谓的笑:“名声丢了就丢了吧,我只做一个闲散王爷,要那么好的名声做什么。恐怕上头还巴不得我不爱惜名声呢。” 他这话完全不错,太子就很满意这个“贪恋美色”的五弟,看他比看其他弟弟顺眼多了,甚至在圣人得知兴庆宫的传闻时,太子主动为五弟开脱,让一场风波化于无形。 当然太子做了好事是要来李裕锡面前讨人情的,而李裕锡给得心甘情愿,越是有人情来往,太子才越把他当自己人,也越愿意用他呢。 既然事情已经在圣人那儿过了明路,太子都出面说情了,五皇子宠妾的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风过无痕了。 入秋之后三皇子迎娶杨氏为妃,紧接着就是四皇子迎娶了林氏,再紧接着就到了新年,宫里张灯结彩,杨小满在兴庆宫过了自己嫁人后的第一个新年。 雨香抬着木盘从屋里出来,招手叫来这屋里伺候的其他五个宫人。 “孺人心善,你们几个接了打赏来年定要衷心为孺人做事。”雨香揭开木盘上盖着的红布,露出下面的银锭和首饰。 郭小江和刘常春两个小太监拿的银锭多些,露香、松香和桂香三个宫女除了银锭还一人得了一件首饰。 人人喜笑颜开,一个个进门给杨小满磕头谢恩。能在宫里混的都是人精,趁着这个露脸的机会个个使出了绝活。 郭小江和刘常春配合说了一段小戏,戏本子大概是他们自己编的,反正是杨小满从前不曾听过的,于是被这对活宝逗得大笑不止,笑到肚子疼才肯罢休,然后乐呵呵的把提膳和传话这两个差事正式给了二人。 露香则秀了一手好绣活,杨小满摸着她送上的荷包爱不释手,把自己小库里的布匹绣线都交给露香管,露香磕了十几个头谢恩,立誓不出正月就把杨小满明年的内衫、寝衣都做出来。 (姑娘你倒也不用这么上进) 再有松香和桂香两个,年纪比雨香和露香小,平常瞧着不起眼,今日杨小满才知道她这屋里卧虎藏龙,两个小宫女早就给自己找好了定位。 松香性子活泼,就负责他们屋的对外交际,雨香身为大宫女不能放下身段去套近乎,松香就自觉替上,姑姑、干娘、姐姐妹妹认了一堆,堪称兴庆宫八卦头子。 桂香性格内敛、话少安静,但小手打起算盘来又快又准,听说她爹爹是钱庄的账房先生,她从小摸着算盘长到,还没入宫前就帮着她娘管帐。 “原来你在家也是个小姐,后来怎么进宫了呢?”杨小满问。 桂香脸色一红,轻声说:“我爹染上了赌瘾,把家里的钱都败光了,钱庄得知他爱赌也不敢用他了,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就把奴婢送进了宫。” 她怕杨小满心有顾虑,忙保证说:“我不赌的,奴婢见过那些烂赌鬼每一个有好下场,早就在菩萨面前发过誓,要是沾赌,就叫奴婢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说着就要跪下磕头,杨小满赶紧让雨香把人拉起来。 “好了好了,我信你,那以后你就跟着雨香理账,要是账目有任何问题,我惟你们两个是问。”杨小满板着脸还是有些威信的,雨香和桂香两个立刻正色领命。 雨香笑盈盈的见屋里人人有了活计,她提了大半年的心才终于放了下去。 第5章 转投 雨香时年十六,正处在宫女最后的好年纪上。她是从小进宫的,连老家在哪儿都忘记了,自然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亲人。 她年岁一年年的长,很快就明白当宫女只有零星几条路可以走。认命一些的,只能老老实实当差,哪天交了好运被选进四司六局,一辈子到头能做个管事姑姑已经算得善终了。 要是不认命,那就只有两条路走,姿色出众的,说不定可以被圣人或皇子看上:容貌一般的,就给自己找个好主子,衷心为主子做事,主子高升了自然鸡犬可升天。但宫人里容貌能比上各宫娘娘,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屈指可数,大多数宫女走得都是第二条路子。 雨香就是这样,她不想认命,就必须给自己找个好主子。但是各宫娘娘身边的位子太抢手了,多年来她只能在浣衣局、绣房这样的地方打转。花银子求进兴庆宫是她下决心赌了一把,而被分配到杨孺人这儿则是意外之喜。 刚来西殿的时候她可没想到杨孺人会一飞冲天的,后来见皇子爷真的把杨孺人挂念在心上了,雨香比杨小满这个当事人还激动,拿出了浑身的劲儿要把杨孺人这屋子里的人和事管好。 但是很快雨香发现杨孺人得宠很有一手,但终归年纪太小,对怎么收拢宫人一无所知。 隔壁周孺人,不对,现在应称呼为周娘子了。周娘子刚进来就哗哗的用银子,他们房里的宫人一个月得了三回赏。别看赏的银钱数量不起眼,可这么一来至少他们屋的宫人心是定的,都乐意替周娘子做事了。 而杨孺人这边呢,她自己银钱都不凑手,打赏给宫人的居然是她亲手做的几条络子。雨香敢说要不是杨孺人得宠,就她这穷酸的做法,不出半年底下人有的是办法让她吃尽苦头。 因为主子没钱,雨香只好用自己的办法管着下面这群人,这大半年来她既要伺候杨孺人,又要盯着其他人不生二心,还要事事操心不让他们屋出乱子,端的是劳心劳力。 可蜡烛哪能两头烧,这样下去真不是办法。雨香早就希望杨孺人能收服众人,让大家有条有理的围着她安定下来了。可主子不开口,雨香也没有办法,经过她的观察,分到他们这儿的宫人基本都是心里有数的,没有不着四六或者心怀鬼胎的,就只缺一个机会把大家引到孺人面前。 至于如何让孺人用他们…她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再把握不住机会那就说明这人没本事,没本事的人用来作甚,趁早踩下去了事。 所以新年放赏时,雨香特意在杨小满面前提议,叫宫人们进来谢赏贺春,然后才有了众人亮相的场面。 真是不容易啊! 晚上雨香服侍杨小满睡下,回自己住的偏房时,坦然受了露香等人的谢礼,她取出白天杨小满赏的糕点,招呼大家坐下。 刘常春和厨房走得近,憨笑一声回去取了几盘 咸点、凉菜,给雨香待客的桌上添彩。 “姐姐们吃用,弟弟和小江就在门外守着。” 太监虽然去了势,但宫女们也不爱和他们待在一个屋里,而且总要有人盯着院里,免得孺人有动静没人发现。 于是四个宫女做一桌,两个小太监缩成一团坐在门槛上,眼睛盯着外面,耳朵却听着里面的动静。 露香和松香、桂香先以水代酒敬了雨香一杯,寒暄过后众人说起了周娘子那边的宫人。 松香咽下糕点说:“红芍她们被曹太监送回来了,说是事儿忙完了,人还还回西殿。可见这几个在外面没扒上贵主,没人开口留他们。可回来又能干什么呢?周娘子成了那个样子,留个紫芝伺候紧够了,其他人回来了也无事可做。” 宫人最怕“无事可做”四个字,手里没活就说明主子不需要你,既然不需要,说不定哪天就被退回去了。 松香继续说:“曹太监是想把人领回,但大过年的不想来触皇子爷的霉头,所以忍着不提。但他打的主意是年后咱们就要搬出宫了,到时候直接把红芍等人截留下,也不给人话柄。” 露香戚戚然:“被带回去还能有什么好去处。” 宫里是很信运道的,一辈子在四司六局里打转也就算了,但宫人一旦被带到主子身边伺候了,要是再被退回去,就说明这人运道不好,都给了机会了还没能闯出名堂,可见是个走背运的。哪家主子愿意用扫把星伺候?久而久之内府局就不爱再推这样的宫人去主子身边伺候了,除非花大价钱走门路,不然这样的宫人就会落到生态链的最底层,人人嫌他晦气,不肯要他了。 -- 胆小贵妃 第4节 松香接话:“是呀,谁知道被退回去后会流落到哪里。红芍他们都急得不行,这时候要是有地方收他们,他们肯定是要往死里下衷心的。” 雨香瞥了一眼松香,不敢小看这个年纪小的妹妹:“他们求到你面前了?” 松香摆手辩解:“姐姐折煞我了,我有什么本事,他们求我干什么。我就是…就是觉得红芍梳头的手艺是出了名的好,要是能收了她给咱们孺人效力,岂不是有益处。哎呀我乱说的,姐姐您看呢?” 雨香冷哼一声,郭小江和刘常春偷偷回头看她。 “哼,你自己的前途刚有起色,倒有闲心帮起别人来了。说,红芍给了你多少,让你帮她说话?” 松香茶也不喝了,点心也放下了,很舍得脸面的跪到雨香脚下:“姐姐息怒,不敢瞒着姐姐,红芍确实拿出了所有积蓄通路子,但统共也就五两七钱银子和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我都收在包裹里一分没动,愿全拿来奉给姐姐。” 雨香冷哼一声:“我眼皮子就这么浅,贪这五两七钱银子?” 松香连忙说:“不是不是,姐姐怎么看的上这些腌杂物,我就是可惜红芍的手艺,想着孺人能用上她。” “她再有好手艺也没用。”雨香这话即对着松香说,也对着露香和桂香:“现在大家都坐在一条船上,孺人好了咱们才能好,孺人要是出了事,这条船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逃。我且问你,孺人份位下就只有两个宫女一个太监伺候,是皇子爷开金口才给孺人括了一倍。你们在座的,至少有一半是不能过明路的,不是我吓唬你们,到了搬宫的那一天,能不能把你们全带走还是未知数,曹太监固然不敢得罪咱们皇子爷,但宫规在那儿压着呢,真把你们谁留下了,也无话可说。自身都难保了,松香你还有胆子为了几两银子往孺人身边塞人?你是看咱们孺人还不够招摇是吗?要是因为你害孺人被皇子爷责备,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被这么一说,屋里屋外几个人都不敢出声了,松香更是冷汗直流。 “我这就把东西给红芍送回去,先前是我想茬了,幸好有姐姐点醒我。” 雨香瞪了松香一眼:“宫门都落锁了你还要往哪儿钻?明天再去吧,我今儿把话给你们说清楚了,也是给大家提个醒,别觉得到了孺人这儿就万事安生了,都给我把皮绷紧了,但凡走错一步路,没人救得了你们。” 然后杨小满就接收到了宫人们十二分的热情。不是说以前他们就敢怠慢她,而是现在这些人恨不得趴下让她踩着他们走,‘免得脏了孺人的鞋’。 啊这就太过了,杨小满反思,是因为她放赏的事吗?这不是宫里的陈例吗,怎么露香几个反应这么大? 雨香笑得神秘,扶着杨小满坐下:“奴婢们一片忠心,您就受着吧。” 可杨小满不习惯啊,三令五申不许宫人们太热情,好歹把人给止住了。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开始启用众人后,她屋里办事更顺心了。 基本上只要她开口要的,底下人都能给她办来,有时她都不必开口,就有人想在她前头替她张罗了。 这种变化连李裕锡都感受到了,某天在床笫间,两人办完事温存时,他赞杨小满长进了。 长进啥?黑暗中杨小满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皇子爷什么意思,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她就蹭一蹭男人的胸口好了。 然后撩得皇子爷又叫了一遍水。 过年总是很忙的,李裕锡也赶着去给皇父贺喜,还要应付诸多应酬,正月里来杨小满这儿的次数就少了。好在现在西殿也就杨小满一个正经内眷,宫人们想巴结都只能往杨孺人这儿使劲,因此杨小满过了一个前半辈子最舒服的年节。 正月十五日,元宵佳节,郭小江大早上就守在大厨房门口,就等着给他家孺人快点抢一碗元宵沾喜气。 第一锅出炉的自然要奉给各位皇子爷,三皇子和四皇子出宫了,兴庆宫里打头的应该是他们五皇子了。可惜六皇子仗着贵妃的势,他们殿里的小太监大剌剌的抢了第一碗元宵。 给五皇子提膳的李小宝无奈的和郭小江大眼看小眼,郭小江收到暗示,兄弟两你一句我一句的做戏文,把六皇子殿里人抢东西的事说成了是五皇子爱护弟弟,主动相让的,好歹把场面圆过去了。 李小宝暗中谢过郭小江,提着食篮走了。郭小江继续等着,冷不丁瞧见远处曹福年和内务大太监曹公公拉拉扯扯一番,然后曹太监扫了扫袖子走了,曹福年落在后面躬身行礼目送曹太监。 曹福年这小子,是走通了曹太监的路子? 郭小江可记着这个曹福年呢,当初这小子借着自己也姓曹,非认可曹公公做叔叔(他倒是想认爹,曹公公大概看不上他就没答应,只做了叔叔)。 认做叔叔也是有好处的,当初西殿选人时,选出曹福年和郭小江两个小太监,然后曹公公让曹福年自己选想去哪个孺人屋里。 那时大家伙还更看好周娘子呢,杨孺人一看就懵懵懂懂不开窍的样子,不像是能得皇子爷喜欢的。于是曹福年就选了周娘子,而他郭小江就自动归了杨孺人。 谁知道后来杨孺人把周娘子压的头都抬不起来呢,曹福年可悔死了,郭小江每次看到曹福年露出懊悔的表情都乐得不行。叫他走门路,给人家做侄子了又有什么用,运气不好全都白搭。 后来周娘子彻底败落了,曹福年急了,到处求人想来杨孺人这儿,连郭小江都被他求过呢。郭小江承认自己有一丝心动,好在有松香在前面趟雷,让郭小江不敢伸手了,冷言冷语打发了曹福年。 就在郭小江思绪飘来飘去的时候,曹福年也走到厨房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他来给周娘子提膳。 昨天看到郭小江还点头哈腰称哥哥的人,今天进来居然鼻孔朝天不理人了。 郭小江心里暗惊,揣测着曹公公到底许了什么给曹福年,让他这么有底气。他不说话,默默领着元宵走了,回去就找了松香,让松香从宫女那儿套口风,看看曹福年去哪儿升官了。 第6章 出宫在即 “不得了不得了,要不是郭小江叫我盯着,我还不知道曹太监开始给皇子妃选人了呢。” 松香喝下一大口冷茶,初春的天气,这冷茶冻得她透心凉。她炸下一个大雷,把屋里其他宫人激得跳起来,连最稳重的雨香都瞪大了眼睛。 “你仔细说说!”露香放下手中的针线。桂香也默默停下算盘。 松香小脸皱成一坨,苦着声说:“过完年曹太监就开始动作了,这老货怕咱们使坏,故意压着消息,要不是郭小江发觉周娘子那儿的曹福年不对劲,叫我去打听,我还不知道有十个宫女和六个太监被曹太监关起来受训了呢。” 她叹了口气接着说:“这规格,一看就是给皇子妃准备的,兴庆宫里就只剩下咱们皇子爷马上要成婚了,人总不可能是提前三四年给六皇子备的吧。要么说曹福年会钻营呢,他这是跳出周娘子的坑,朝正神蹦去了。” 屋里一片寂静,只剩下松香大口喘气的声音。 那可是正牌皇妃娘娘啊,就算皇子爷再宠孺人,孺人的身份跟正妃娘娘也没得比吧。他们伺候的是个庶妾,曹福年以后伺候的就是主母娘娘了。 会失落是人之常情,大家都是宫里出来的,凭什么你将来高我一等。 还是雨香最先缓过神,屈指敲了敲木桌桌案:“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皇子爷会娶正妃,你们摆出这副样子做什么?看不上孺人这儿庙小的尽可以离去,我不拦着你们上进。” 众人纷纷表忠心,吓得再也不提皇子妃什么的事了。 雨香老练,想了想又说:“这段时间大家多哄着些孺人,千万不能让她把苦相挂在脸上。要是她露出不高兴不甘心的样子,失宠于皇子爷,咱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众人领命,马上把心思转回到哄杨小满上去了。 宫人们都当杨小满浑身稚气,对五皇子娶亲的事半知半觉呢。但其实她心里门清的很,包括上回被吓得生了病,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惧怕未来的五皇子妃陈氏呢。 她参选的时候见过这位陈秀女,而且对她印象深刻,应该说她们一宫的秀女都对陈秀女印象深刻,因为这位进宫的时候,不肯让管事嬷嬷收走她随身带的鞭子,于是挥鞭打伤了好几个来抓她的宫女太监。最后鞭子有没有被收走,杨小满不知道,但打伤宫人这件事却悄无声息过去了,没见陈秀女因此受到什么责罚。 陈秀女的鞭法可不是闹着玩的,抽在人身上当即就皮开肉绽、血溅四地,杨小满只要想想就不寒而栗,她一点也不想吃这一鞭,如果能一辈子躲着陈秀女走就好了,可惜她们终将在五皇子府重会,到时一个是正妻一个是宠妾,杨小满怕陈秀女半夜把她绑去宰了。 如果有一丝丝机会,能够与陈秀女和谐相处,那杨小满一定会去努力示好,可惜依她在储秀宫时的观察,陈秀女一身傲气,是万不可能被讨好的。用陈秀女的话说,看不起她的人是敌人,当杀之;跪舔她的人不算人,当戏而杀之。 啊这就很难办了,横竖都得死啊! 杨小满担心了半个月,那边厢曹太监都已经把人训好了送去陈府伺候了,杨小满这边还战战兢兢,没想出对策。 杨小满惶恐度日,直到二月的某一日,天光正好,她裹得厚厚的大氅坐在躺椅上,房间四角摆着燃碳火盆,上好的银丝碳烧起来有种如竹如沁的香味。 旁边小案上摆满了点心、茶果,还有刘常春从厨房要来的五、六盘糖。再泡上一壶五皇子给的好茶,听着隔间里雨香带着露香烫衣服的声音,杨小满突然安了心,油然升起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心态。 管他呢,就算明天就要吃鞭子了,她今天也得再吃一盘乳糖。 “雨香,叫刘常春再去拿一盘乳糖来。” 隔间里的雨香放下衣服,合手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孺人低迷了好几天,她们宫人怎么哄都没哄好,正愁着呢,孺人突然开始想吃东西想要糖了,可见是孺人自己想通了,真是菩萨保佑啊。 而人一旦放松下来,旺盛的就不只是食欲,还有很多方方面面的…… 李裕锡很受用,他的小孺人终于开窍一些了。两人相拥在床榻上,他伸手抓住某只在他身上画圈作乱的小手:“别闹,爷今儿累了,明天再教训你。” 杨小满下巴抵在他坚硬的肌肉上,问:“您明天还来吗?” 李裕锡悄悄用另一只手揉揉腰,咬牙:“来!” 杨小满咯咯咯笑了,大胆的凑上去在李裕锡脸颊上亲了一口。香气扑在五皇子鼻尖上,害他又心猿意马,不得不把小孺人按回去,双手环抱抱紧。 为防止杨小满再热情起来,李裕锡连忙扯开话题,说起了在宫外的那座皇子府:“太子近侍亲去监工,工部那群人不敢不上心,一石一木都用的是郡王规格里做好的,我今儿出宫办事顺道去那地方看了看,确实建的不错,等你去了肯定也喜欢,到时候爷带着你游园。” 杨小满点头,她不用开口说话,五皇子谈兴正浓,用不着她捧哏。 “前院屋舍是按内造的样式建的,取得就是一份大气和周正。女眷住的后院倒排布的不那么规整,但也错落有致。以我打算让你住东南角的藕禾苑。这处院子格局极好、落地宽广,你住着也宽敞舒心。最重要的是它离前院近,方便我去看你。” 李裕锡低头亲了亲杨小满的发顶,继续描绘说:“院里的家舍我先看着给你置办了,就按你现在住的屋子里的风格走,你去了看看喜不喜欢,要是有哪里不如意,就叫人去改。自己住的地方嘛,一定要收拾的称心如意才好。” 他还想和杨小满说说自己选了石榴树种在藕禾苑附近,还特意留出一个小花园藏在东南角落里。这些日子他算是看出来了,小孺人胆小怕生、不爱交际,宁可自己躲在屋里吃吃喝喝。 但人怎么能一直闷在屋子里呢,于是他就心想等到了自己家,一定要单独留一块地方给小孺人散步遛食。地方不用太大,够她饭后走两步就行了,免得人被关的没了朝气。 可惜小孺人已经倒头睡着了,李裕锡一肚子的话只好憋回去,他把杨小满放在枕上,自己拉着她的手也会周公去了。 第二日,太子起早来向君父请安,圣人让他一同用早食,太子称是,抬头时对站在圣人身后,伺候布膳的二皇子瑞王点了点头。 圣人仿佛没看到两个儿子眼中的刀光剑影,像个慈父一样叫瑞王给太子布菜。 “你带来的毕罗(某种馅饼)有点意思,给你太子哥哥尝尝。”圣人擦擦嘴,马上有宫人送上温茶供他漱口。 太子听了心惊,父皇和老二已经亲近到愿意吃老二从宫外带来的食物了。 他看着瑞王给他夹来的毕罗,心里压了块大石头,在他日渐失宠于君父时,和他年纪相近的二弟却逐渐展露头脚。 那之后呢?等父皇再训斥他几次,等老二再立几次功?太子胆寒,倘若君父真的更属意瑞王,那他这个太子又该如何自处?洗干净脖子等着新君来砍吗? 这个毕罗吃得太子噎得慌,但他还是得笑着夸瑞王进献的东西美味。 瑞王笑眯眯的:“太子哥哥要是喜欢,一会儿弟弟就把厨子送到东宫去。不过这毕罗油多,吃多了腻口,太子哥哥须得克制。” 他一句话给太子埋了两个雷,其一,圣人和太子都赞了吃食,可瑞王却越过圣人愿意将厨子献给太子,此可以说是他敬重哥哥,也可以理解为已长成的储君集威太甚,隐约有挑战圣人的意思。 其二,太子肥胖,其他兄弟可以跨马游猎,他却连马都上不去,圣人早就不满这一点,觉得太子的仪容有损天家形象。瑞王请太子克制饮食,会让圣人联想到太子贪食,毫无克己之心。 果然瑞王说完话,圣人脸色就有些不好,太子连道不好,撇了餐食拱手说道:“多谢二弟好心,不过御医刚为孤开了调理方子,让孤清淡饮食配合,你的毕罗孤略尝尝就好,你的厨子要是查明身份可靠,召进宫伺候父皇岂不是更好,这也是你为人子的一片孝心。” 瑞王便说:“太子哥哥说的是,我回去可得好好盘问清楚,事关父皇,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 两人明枪暗箭交手几个回合,等这顿早食吃完时,太子已经觉得心累了。 但圣人还不放他们走,趁早朝前,取出礼部送上来五个吉祥字,考问两个儿子:“老五也要成家立业了,朕打算过几日就把他封王的旨意颁了,你们两来看看给老五定什么封号合适。” 给皇子在成婚前定下封号和爵位,这是皇家历来的陈例了,当初老二的瑞王就是成婚前封的,去年出宫的老三和老四也是这般,一个封了信王,一个封了益王。 皇子初封都是郡王衔,等什么时候立功了,圣人再提上来封亲王。就比如老二,前年去江南赈灾回来后,就提成了瑞亲王。 太子知道肯把五弟封王的事拿出来考问儿子,说明父皇是认可自己的,但同在的还有一个老二,这就让人很不爽了。 父皇什么意思,难道说在他心里他这个太子和老二是同一级的? 太子稍一愣神,就被瑞王抢了先。 “这个‘定’字不错,老五心性未定贪恋美色,给他取个定字好压一压他的性子。”瑞王对投靠了太子的五弟完全没有好感,桌上五个红底黑字,他一眼就挑中了最差的那个。 圣人拿起“定”字,太子和瑞王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太子心里一紧,他不能看瑞王如意,要是朝臣们知道一个王爷的封号都由着瑞王决定,岂不是要把老二抬的更高了。再说老五好歹算投了他,他要是连自己人都护不住,以后谁还会愿意来投他。 于是太子上前一步,从桌上取了另一个字。 “儿觉得不如取这个‘贤’字,儿知道五弟一直在收集各地文人作出的好诗好文章,想要编纂出一本诗集彰显我朝文盛。愿举文事可称为贤,父皇您觉得呢?” 圣人接过太子递来的贤字,左手一个定字,右手一个贤字,戏谑的对太子说:“好一个贤王,太子,你应该知道这个字有多重,民间唱戏还爱唱个贤王匡扶社稷,你真的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一个字封给老五?” -- 胆小贵妃 第5节 第7章 封王 其实太子已经开始后悔了,他刚才就是憋着一口气才取了桌上最好的那个字,礼部办事都这样,明知道圣人不可能选“贤”这个字,但总要放上来意思意思,反正从二皇子到五皇子,这个贤字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圣人面前,每次都是怎么端上来的,再怎么撤回去,一来一回都成惯例了。 但任凭礼部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有一天太子会亲自给弟弟挑一个贤字啊! 但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难道让太子现在对圣人说:爹啊儿说错了,你快把贤字放下让我再想想。 这要是说了,圣人立马能把他踢出去。 但是贤字真不能封啊,那贤王可是跟昏君对应的,他给弟弟封了贤王,岂不是自打嘴巴嘛。 太子冷汗直流,后背的衣衫已经打湿,最后他咬咬牙:“儿愿意,儿乐得见弟弟们出息,盼着我朝不止出一个贤王,要是弟弟们有德行,儿亲自替他们来向父皇请封,封德王、封宪王,儿希望能兄弟齐心,带砺河山!” “好!”圣人激动的大笑起来,扔下定字说到:“我儿好志气,这才是朕要的储君!” 殿里所有的宫人都跪下大喊:“圣人英明,太子英明。” 瑞王黑着脸,也不得不跟着跪下,但他只肯喊圣人英明,而不肯提一句太子。 太子被圣人这句话激的面框发红、心神荡漾,他有多久没得到父皇的肯定了?有了父皇今天这句话,他看瑞王还怎么出头。 中书令、门下侍中和礼部尚书被紧急召见,此时众臣工都等在金銮殿外预备早朝,圣人身边的太监急匆匆把这三位大人请过来,其他朝臣都以为宫里出了大事,而被请来的三人一路上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今日有谁陪着圣人?”门下侍中熟练的舍出去一块玉佩,他可不想两眼一抹黑过去送死。 带路的小太监隐晦的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又换成两根手指。 三位大人面面相觑,太子和瑞王伴圣?礼部尚书脚下一个踉跄,圣人别的大臣不找,只找了负责拟旨的中书省、执行旨意的门下省,以及负责天下礼仪的礼部……这这这,这意思不会是要改立太子吧! “黄大人、程大人,二位可要为国本记啊!”礼部尚书太激动了,以至于声音变成了鸡叫声。 中书令和门下侍中一言不发,推着礼部尚书往前走,他们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幸好幸好,圣人没头脑一热就给我朝换个储君,只是封个郡王嘛,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封号为贤就过分了吧。 中书令和门下侍中斜视礼部尚书:你们礼部怎么办事的,这种有特殊意义的封号怎么呈上去的?! 礼部尚书委屈:我们就走个形式,谁知道天家父子抽什么疯。 龙椅之上,圣人开口询问:“三位爱卿怎么看啊?” 殿上三人像吃了一口翔那么难受,贤王一封是想让争嫡的局势更乱些吗? 礼部尚书缩了脖子,他什么看法都没有,圣人怎么定,礼部怎么办事呗。 门下侍中揣度着圣人和太子的意思,觉得要是用一个封号换两位大佬开心,倒也不是不行。 中书令最贴圣人的心,想来想去还是站出来说:“圣人不可啊,贤之一字重如泰山,非孔孟不可称贤,若将此字安在五皇子身上,臣恐怕会压了五皇子的贵气,反而不美。五皇子也乃赤忱之人,臣觉得若要为五皇子取封号,不如取一个瑾字。” 瑾,美玉也,白璧无瑕。绝对是个好封号,只不过比不得贤字。 殿上静了片刻,瑞王也反应过来太子犯蠢了,不过补救及时,反而让父皇对他另眼相看。现在瑞王倒是希望贤王的封号封下去,这样以后父皇每看到老五一次,就会记得太子犯蠢的事一次,那可就太好了。 “黄大人慎言,五弟乃真龙之子,有什么字是能压他的贵气的…” 瑞王话还没说完,就被圣人打断:“黄卿所言有理,是朕欠考虑了。” 瑞王脸僵,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好生尴尬。太子闷笑,叫你小子逢迎也不看场合。 然而圣人可以说自己“欠考虑”,但做儿子、做臣子的不能顺着话讲:圣人你确实错了。 既然不是圣人的错,那这事发展到现在这样肯定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门下侍中心急被中书令抢先一步猜中圣人心思,赶紧站出来描补。 只见他正色道:“若非五皇子天纵奇才、人品贵重,圣人也不会想用‘贤’字相酬,可惜皇子年纪尚轻,还未做出实绩服众,只好请圣人暂歇心意。” 门下侍中说了一大堆,翻来覆去说五皇子哪哪都好,不愧是圣人的儿子,将来肯定颇有建树。论理是应该高规格册封的,但是贤这个字太特殊了,所以只能委屈了五皇子,巴拉巴拉。 瞧瞧这位程大人多会说话,他从未见过李裕锡,却能面不改色的把李裕锡夸成曹冲再世,可真是个人才,瑞王真该跟这老狐狸学习学习。 于是圣人被这顿马屁拍爽了,自己都觉得程爱卿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大手一挥,封老五为瑾亲王。 这下大臣们没意见了,只要不封贤王,封个亲王根本不是事,反正这群皇子到头来都会升格成亲王,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 只有瑞王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前一刻他还是兄弟中唯一的亲王,下一刻老五就跟他比肩了,让他到哪儿说理去。 瑞王今日迎战太子,输的丢盔弃甲,觉得一定是今儿日子不好妨碍了自己,于是也不恋战,匆匆翻过此页,想好了他日再来撩拨太子。 然后册李裕锡为瑾亲王的圣旨就顺利下到了兴庆宫。 连李裕锡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成了亲王,他脑子一片空白,洗了把冷水脸才清醒些,赶快先去金銮殿外等着早朝散后,去给父皇谢恩,然后还要去谢一谢为自己说话的太子。至于一顿马屁把他推上亲王位子的程大人,这份情谊他记在心里了,将来必有恩报。 忙完日头就偏斜了,李裕锡即兴奋又疲惫的回到西殿,刚走进杨小满的院子,迎面就对上一双明亮闪光的眸子。 “妾见过王爷。”杨小满柔柔切切的行礼,人还没完全蹲下就被李元嘉一把拉到怀里。男人的气息包裹住她全身。 “乖,让我好好抱会儿。” 杨小满不敢动了,尤着李裕锡大庭广众抱着他,缓了一会儿后素手听任心声环抱住男人。 两人旁若无人的抱了一刻钟,终于李裕锡从激动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他松开杨小满,改牵她的手,然后对宫人们吩咐:“上一桌吃食,本王要和孺人共饮。” 人群忙碌起来,该提膳的提膳去,该张罗布置的张罗起来,李裕锡和杨小满踏入花厅时,里面已经布好了一桌酒菜。 杨小满看到桌子上的酒局,素手为李裕锡到了一杯,又转头对雨香说:“我喝不得这个,你寻些甜饮子来。” 李裕锡拉她坐下:“诶,今天好日子,小满陪我喝一杯。余寿,去拿桃花酿来,给你孺人娘子倒酒。” 那也行,杨小满坐下,觉得今天确实值得喝一杯,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喝酒。 桃花酿很快拿来了,这酒绵柔的很,后劲却不小,余寿只敢浅浅的给杨小满倒了一个杯底。 他发誓自己真的没多倒,只不过酒壶轻轻抖了抖而已,他也不知道怎么这么一点点酒就把杨孺人给喝迷糊了。 李裕锡气死了,他还想和小孺人吃菜说话呢,如今人都成醉鬼了还聊什么。他瞪了瞪余寿,平常看的挺机灵的,今天怎么如此不会办差,知道桃花酿烈不会往里面掺水啊。 “爷,我跟你说,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哦。”喝醉了的杨小满特别胆大,平常藏在心里的话都敢说出来了。 李裕锡脸微红,夹了一筷子菜送到杨小满嘴里。知道你喜欢爷,也不用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 但是一口菜是堵不住杨小满的嘴的,她彻底放飞了,小嘴叭叭的讲。 一屋子的宫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些话是他们能听的吗?明天不会被灭口吧! 李裕锡挡不住了,一顿饭没好好吃几口,匆匆呼退宫人,抱着杨小满往里屋走去。 “好人儿别闹了。”李裕锡把杨小满放倒床上,不期杨小满细手勾住他的脖子。 “爷你保护我好不好,把我藏起来,藏的好好的,别让他们找到我。”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美人落泪,哭得李裕锡心碎,亲着她的泪安抚她,然后情难自已,一夜酣战。 清晨,新鲜出炉的瑾亲王抱着某团被子,讲好了忙完立马回来陪佳人。杨小满呢咕呢咕不肯从被子里出来,觉得昨晚发酒疯实在太丢脸了,不肯出来见人。 李裕锡都怕她闷坏自己,只好放开她,高声嘱咐宫人们不许取笑杨孺人,然后自己领着余寿一干人出去办事了。 等他人走了,杨小满才肯探出头,和雨香含笑的脸对上,还是小脸一红。 “奴婢伺候孺人洗漱可好?”雨香看杨小满的眼神简直像看着绝世珍宝,她家孺人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就这个势头保持下去,将来王妃进府,他们也不用怕了。 ————— 成为瑾亲王后,李裕锡比以前更低调了,尤其是在他拜访过太子之后,知道了当日关于他封王的各种曲折,李裕锡明白自己这个亲王爵位得来侥幸,并不是君父真的看重他。 所以他除了必须出场的场合外,就不怎么爱去外面露面了,而是日日坐在书房里,想把太子在圣人面前夸他的攒诗做撰的事情砸到实处。 外界盯了西殿一段时间,发现这个瑾亲王成了吊书袋的酸儒,成日里不见他结党营私,于是也对他失去了兴趣。 何况三月里还出了一件大事,冯贵妃突然在圣人面前求了恩典,要将十一皇子记在自己名下做儿子。 此事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了冯贵妃和六皇子身上,李裕锡就不够格做他们的谈资了。 “原先不是说定六皇子了吗,怎么突然换了人?”瞧,连大门不出的杨小满有所听闻,可见此事传播甚广。 松香咬了一口绿豆酥,频频点头:“正是说呢,这事的来龙去脉也有得一说。” 一听有八卦,杨小满兴奋地抬起头,让雨香把窗户和门都关好,躲在屋里听松香说下去。 松香便从冯贵妃得宠开始说起。 第8章 贵妃旧事 这位冯妃啊,年纪比圣人小十一岁,比皇后娘娘也小十岁,是圣人登基后选秀进宫的。她出身自合阳冯氏,家里算二流世家,不过打从冯妃得宠后冯家就鸟枪换炮,一跃成了了不得的一等世家了。 冯妃娘家如何得势暂不多说(杨小满怀疑是松香打听不到前朝的事),且只来说说冯妃本人是如何在后宫中翻云覆雨的。松香从被冯妃掌顾的刘美人,说到被罚跪的李婕妤,再说到被劫宠的陈妃、被下面子的贤妃,总之冯贵妃进宫后打遍天下无敌手,一路从美人升级成了贵妃,连皇后娘娘都要避其锋芒。 不过冯贵妃十年如一日得宠的背景下,有一件事是她终生憾事,那就是她没有子嗣。不是说她没能生下皇子,而是说她连怀孕都没有过,所以有人私底下把冯妃比成不会生蛋的母鸡。 松香压得了嗓音:“有人说贵妃是被人暗害了,吃了伤身的药才永远没法受孕。” “啊!”杨小满惊呼:“是谁干的?” 松香像受到惊吓一样:“孺人不敢多说、不敢多说。” 杨小满连忙点头,凑成一个球继续听松香讲下去。 圣人是真的很宠爱贵妃,几年前就开恩准许贵妃可以选一个皇子记在名下,免得贵妃晚景凄凉。圣意一出之后,就有不少娘娘想把自己的儿子推给贵妃。谁都知道做贵妃养子的好处,可是贵妃挑来挑去总觉得不中意,所以事情就耽搁在路上了。 大概是两年前吧,叶婕妤开始依附贵妃,有次贵妃得了恶疾,御医甚至说出了请圣人准备懿号这样的话,讲明了贵妃命不久矣。可叶婕妤不相信,在病床前侍疾整整五天没合眼,又求神拜佛,诚心打动上天才让贵妃慢慢好转。 病好之后冯贵妃就和叶婕妤好成了亲姐妹,当时就有人猜贵妃动了心思要抱养叶婕妤生的六皇子。但在那时贵妃一直没松口对外提起这件事,所以众人也只是猜测。直到去年选秀,冯贵妃做主把自己娘家侄女配给了六皇子,大家才揣度着贵妃应该是拿定主意了,只等到圣人面前过明路而已。 就连六皇子也在兴庆宫里抖起来了,名分未定就把自己真当成贵妃之子了。然后万没有想到翻过了年,贵妃就反口了,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直接把圣人请到自己宫里,实打实求下恩典,定了还没到三岁的十一皇子做养子。 杨小满感慨道:“那叶婕妤母子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叶婕妤还救过贵妃的命呢。” 松香却说:“谁知道当初贵妃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了,叶婕妤求求菩萨就能把贵妃治好了?这里面的事还多着呢。” 松香一脸的高深莫测,杨小满成功被吓到了:“你是说…” 雨香出来打岔:“好了好了,捕风捉影的事就不说了。” 她凉凉的瞟了一眼松香:让你卖弄,不是叫你别乱说话了吗,吓坏了孺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松香吐吐舌头,忙说:“奴婢都是瞎说的,孺人别往心里去。” 你这话根本安慰不了人啊!杨小满还是有些被吓到了,她在西殿被保护的好好的,根本没经历过后宫倾辙,这种会出人命的阴司手段直接把她唬住了。 当晚她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有个女人七窍流血地对她说:“贵妃,你也不过如此。” 还有人强行把一个襁褓塞到她手里,之后那个人就不见了。她低头掀开襁褓一看,发现里面是一个被剥了皮、血淋淋像肉老鼠一样的一个死胎。冥冥中杨小满感觉这孩子和自己血脉相连,看到孩子这个惨样,她哭得发不出声来,只能一下下抽泣却找不到人来帮她救救这可怜的孩子。 杨小满是哭醒的,醒来就不太记得这个噩梦了,她只觉得心好痛,疼得都没办法呼吸了。 -- 胆小贵妃 第6节 她的动静把旁边的李裕锡也吵醒了,李裕锡见她脸色惨白,捂着胸口喘不了气,连忙让余寿去请医女。 “没事了没事了,爷在呢,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你的身。”李裕锡抱住杨小满,一下下抚触她的背,感受着怀里的女子渐渐停下颤抖。 “我好些了,谢谢爷。”杨小满靠在李裕锡身上,勉强自己露出一个笑容,不让李裕锡担心。 李裕锡亲了亲她的额头:“跟我不用说谢。” 医女过了片刻才到,一通把脉问诊后说杨小满就是偶发惊愕,不要紧的。李裕锡听了皱着眉,他总觉得医女学术不精,当下按耐不表,第二天还是请了御医来给杨小满看诊。 御医都是当惯差的,一看瑾亲王宝贝孺人娘子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不说出个三五条来是不能让王爷满意的。于是他吊起来书袋,说肾对应“恐”,既然孺人噩梦连连,应该就是肾虚了。 杨小满迷惘了,什么她肾虚?王爷都没肾虚,她虚了? 但御医这么说就只能按照人家开的方子调养起来。李裕锡拿过药方一看:熟地黄、枸杞子、山萸肉……这方子好像他也能用嘛。 雨香把这方子死死记在心上,跟御医问明白了怎么煎煮,回头就亲自盯着杨小满喝药。至于吓坏了孺人的松香嘛,被雨香罚去扫地了,这回可没人替松香求情,大家都怕杨小满出事呢。后来还是杨小满开口,才让雨香放过了松香。 转眼就进入了四月,四月廿七就是瑾亲王成婚的日子了,西殿内外挂满了红绸,众人都知道搬家的日子快到了。 李裕锡是肯定不能先走的,廿七那日他得从宫里出发去陈家迎亲,等接上新娘再进宫拜堂成亲,然后回亲王府洞房。 到时候他和陈氏新婚燕尔,得陪陈氏进宫觐见长辈,还有三日后回门礼…….等等事情下,他肯定没办法再来管一个孺人搬家的事。 所以李裕锡的意思是先让杨小满出宫去亲王府安顿,把能搬走的东西都搬走,以后这个兴庆宫是不会再回来了。 杨小满有些不舍,舍不得住熟了的西殿,更舍不得李裕锡。贴着李裕锡说了一晚上,让他快点去找她。 李裕锡承受着这种甜蜜的粘人,嘴角忍不住勾起,然后用身体保证自己一定会快点去见杨小满。 四月十八日,内务司派了三十多个大力太监来帮杨小满搬家。本来是只来了十多个人的,后来雨香点出来的箱笼越来越多,很多里面装着的都还是珍品摆件、御造珠宝、孤本书画……这些东西损坏一样都不是小事,由不得内务司不精心。 派来监场的小太监咽咽口水,飞毛腿回去给曹太监报信。曹太监龇牙,又派了十来个太监过去,才让杨小满顺利走出了兴庆宫。 目送着杨孺人的队伍离开,曹太监冷笑着回屋,打开预备送到陈府上的密信,写下了“极其得宠”四个字。 坐在轿子上的杨小满还不知道有人费心搜罗她的信息呢,她现在快乐的不得了,老是偷偷掀开窗帘子跟雨香说话。 “那个是状元街,登科进士游街就是在这儿,到时候大姑娘小媳妇都挤到这儿来看状元爷呢。还有右边那条小巷,里面有家红姑烧饼铺,她家的胡饼刷的是纯正的芝麻油,做出来的饼能香整条巷子。还有这边….” 雨香不得不扯住帘子不让杨小满露头:“我的好孺人,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怎么能在外面露面呢。有什么想吃的咱们以后派人来买,今天可不兴闹嗷。” 街上的人见车队从宫里出来,纷纷议论着是什么贵人出街。懂行的人就出来讲解了:“那是瑾亲王的家眷出宫了。” 有人问:“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得意地说:“这有什么难猜的,去年信王和益王出宫你没见着?那架势跟这回一模一样。瞧见中间那两顶轿子没有,里面坐着的肯定是瑾王爷的女人。” 瑾王爷?隔壁桌吃面的小伙子猛地放下筷子,冲出店外去追车队,边追边喊:“妹妹,小满是你吗?我是你哥啊。” 可惜街上人声鼎沸,完全把他的声音淹没了;住同一条胡同的张婶拉住男子,紧张地说:“绩哥儿别喊了,就算小满真在里面也听不到你叫她。而且你这么喊给小满丢人呢,别让她在婆家抬不起头。” 杨绩很想念妹妹,明明说是去选秀走个过程,回来好抬身价嫁人的,谁知道小满一去就回不来了。他都给她看好婆家了,就是从小跟着他混的章家老二,这小子对着他妹子不敢有什么花花肠子,虽然也不是很有出息,但杨绩能保证只要自己在一天,章老二就一天不敢欺负小满。 可惜说什么都晚了,小满嫁了瑾亲王,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这些王公贵族都不把人当人看,肯定对他妹子好不了。 杨绩铮铮汉子红了眼,他不喊了,但是固执地跟着车队走,想找个机会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妹妹。 很快车队停在了亲王府门口。长戟高门,京中唯二的亲王府,工部玩命把郡王规格升成亲王的匠心之作,光是站在朱门外就能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 她就要在这样的宅子里过完一生?杨小满看向雨香,在对方鼓励的目光中,她挺直背,缓缓从饺子里出来。 妹妹,真的是妹妹! 人群中杨绩双手握拳,两眼死死盯着杨小满,众目睽睽下他不能喊,不能给妹妹丢脸,但他一定得想办法跟妹妹见面。 桂香奇怪地盯着杨绩,她刚才不过扫视一眼,就从人群里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男子,她意识到这人一直看着自家孺人。 他是什么人?会不会对孺人不利?桂香提起心,做好准备一旦有什么不对立马把孺人拉开。幸好直到他们进门,那个男子也不见有什么举动,桂香这才放下心,跟着孺人往深宅里走去。 来迎接他们的是府里的两位管事,男的姓殷,负责外院事宜,女的姓施,负责统管内院。殷管事介绍完自己就低头退到一边,由施嬷嬷出来为女眷们引路和介绍这座亲王府。 “进了垂花门第一眼就能看见王妃住的正院,以后孺人娘子早上来请安可别走错了。正院和前院对应,都建在宅子正中央。它左右两侧都是待客的花厅,右侧再往东去就是孺人娘子住的藕禾苑,左侧往西去则是千鹤居。 正院后面直接连着花园,园子分为三景,还有一个二进屋舍那么大的湖,孺人要是有兴致夏日可以泛舟湖上,风光自然好。园子里的美景来日孺人逛了便知,奴婢就不多言了。至于园子东西两边,各连着两套院子,园子的北面则是院落十余套并下人房。” 正院和藕禾苑、千鹤居这三处施嬷嬷还愿意详细介绍,其余的院落居然一句带过,并不愿意累述。雨香脑子里灵光一闪,马上意识到…… 第9章 藕禾苑孺人 正院是王妃住所,而藕禾苑和千鹤居则是侧妃住处。 一个亲王按例可以封两位侧妃,而王爷的意思是许了其中一个位子给咱们孺人。且藕禾苑居东,比西面的千鹤居又贵了一层,可见王爷是把除正妃位外最好的位置留给了孺人。 雨香捏紧了手帕,被自己的猜测震惊得头皮发麻,她是不是可以悄悄期待一下?她向施嬷嬷望去,之前没参悟时还看不出来,如今参悟了,越看越觉得施嬷嬷对着孺人的姿态放得太低了。 一个摸不清底细的庶妾是不值得管事嬷嬷这样巴结的,除非施嬷嬷已经看出了某些端倪。 雨香咬住下嘴唇才控制住自己别笑出声,她看孺人还没懂施嬷嬷什么意思呢,忍不住觉得孺人是憨人自有天疼。随即她想到,孺人不通世事,她身为大宫女就更要把人情世故做到极致。于是在施嬷嬷介绍完整个宅子,和气的把他们送进藕禾苑时,雨香即不失和气,又不坠孺人身份的递给施嬷嬷一份谢礼。 “那嬷嬷,咱们以后就常来常往了。” “雨香姑娘客气,今后孺人有事尽管吩咐奴婢。” 施嬷嬷拿出自己最好的姿态退出藕禾苑,今儿一照面她就知道这位杨孺人是个没心机的,这院里也就那个大宫女还能撑场子。呵呵等着吧,想在后宅里生存,光有男主子的宠爱是不够的,藕禾苑迟早有求到她头上的时候,到时候她就可以掂量着杨孺人在王爷心中的分量,决定是否要靠上去了。 施嬷嬷想的入神,竟没注意外面还有一队人等着她。 宫女紫芝犯了难,眼见施嬷嬷都没有理他们的意思,只好出口打扰说:“嬷嬷,那您看咱们娘子在哪儿安顿啊?” 施嬷嬷这才回过神,看向周琅茵等一干人。夭寿哦,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施嬷嬷处事的原则是不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绝不得罪任何一个人,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翻身的机会呢。 于是哪怕周娘子一看就很不得宠,施嬷嬷还是挂上职业微笑,带着他们往北面走去。 “娘子就住西北面的庆芳园,这是王爷早就定好了的,里面的房舍奴婢早就叫人打扫干净了,娘子去看看还缺什么再来支会奴婢。” 周琅茵麻木的跟在施嬷嬷身后,快转弯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看气派的藕禾苑,她嘴唇动了动,一直注意着她的紫芝一把扶住她的手。 “娘子啊,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您要是再闯祸,丢的就不是名分而是性命了。” 周娘子马上闭嘴,失宠禁足的日子里她没少受紫芝这宫女的折磨,现在她看见紫芝沉下脸就胆寒,再也没有当初敢闯出去见王爷的勇气了。 大抵是真的厌恶透了周琅茵,所以李裕锡给她安排的院子基本在府邸的最边上,周琅茵一见庆芳园这个方位,怎么忍都忍不住的哭了。她还以为出了宫就能寻机挽回王爷的心呢,没想到王爷连一点希望都不给她。 紫芝掐青了她的手臂,逼她边哭边说自己是太感动王爷对她的心意了。 施嬷嬷等人明知是假,也不会蠢到去拆穿她,嗯嗯啊啊的点头称是,说完“请娘子早些休息”就忙不迭的走了。 至于杨小满这边,自然是忙开了,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基本都是李裕锡特意赏她的物件,件件价值非凡,雨香劳心劳力地盯着人把东西收好,一点也不敢懈怠。 这时院门外来了七八个小丫鬟,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为首的那个穿着红卦裙、脸长得白白净净的小丫鬟大大方方的站出来,声音脆生生的问守门的郭小江道:“我们都是府里的丫鬟,听施嬷嬷委派来藕禾苑问问,孺人娘子是否需要人手帮忙安顿,劳烦小哥进去问问娘子。” 郭小江脸色涨红,平常贴上毛就是猴子的机灵劲儿被一句“小哥儿”都打散了,结结巴巴的让小丫鬟们等着,自己进去禀告。 郭小江人走后,那群小丫鬟才哄笑起来,小姐妹拉着姚菱的胳膊,笑着说:“你怎么叫他小哥啊,该叫公公才是。” 姚菱捂着嘴乐:“他也没怪我呀。” 其他女孩子便说:“他是没怪你,他想跟你对食嘞。” 接着又是一片笑声。 院里面雨香站在杨小满身边听到了郭小江的禀告,主动对杨小满说:“让他们帮帮也好,咱们总要跟府里的人接触的。以前孺人就住一个小屋子,我们几个一起伺候着也就够了,现在搬了大院子,光靠我们几个可应付不起来,总是要请施嬷嬷再给配人的,今天刚好看看来人的成色,要是有看中的直接可以开口问施嬷嬷要人了,可比两眼一抹黑随便点几个进来当差强。” 正是这个理,于是姚菱一群人被带进了藕禾苑。多了七八个人帮忙,收拾东西的进度一下子快了起来,杨小满只在屋前屋后转了转,回来就发现雨香把多宝阁都快摆满了。 “我有这么多宝贝吗?”杨小满擦擦事事如意玉瓶葫芦,摸摸双鱼戏水双面苏绣屏风摆件,再挪挪金桂朝月足金雕画,有些不可思议道。 雨香赶孩子一样赶她:“好孺人别捣乱了,这儿还有尘土呢,等奴婢收拾好您再进来。至于宝贝呢,摆出来这些才哪到哪儿啊,您去看看东屋还有多少箱笼没拆呢,真要收拾起来,三间大屋都放不下王爷送你的宝贝。” 啊有这么多,杨小满心想,我当时可是身无五两银进宫选秀的!然后她真的去东屋看了眼,看见桂香领着新来的丫鬟一箱箱开箱点数,她人有些傻眼,继而心里甜蜜极了,王爷果然好喜欢她。 当日只来得及将将把寝屋收拾出来,藕禾苑是座三进的院落呢,真要全收拾好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做不到的。 施嬷嬷也被藕禾苑的动静唬了一条,她和当初的内务司曹公公一样,选择大开方便之门,加派人手来帮杨小满安家。即便是这样,也只赶在瑾亲王成婚的前一天才刚把藕禾苑收拾好。 “我滴个乖乖,那位家底是真厚啊。”徐嬷嬷坐在施嬷嬷对面,胖胖的手指龙飞凤舞的记好帐本,她是内院的账房管事,是施嬷嬷手下一员大将,赶在明天办大喜事前,把这两天藕禾苑的开支做成帐,交给施嬷嬷过目。 施嬷嬷细细看了一遍,觉得没问题了就把帐本收好。打发徐嬷嬷快点回去,明天还有的忙呢。徐嬷嬷不肯走,赖在绣凳上要常嬷嬷给个准话。 “藕禾苑那位,今后走的就是侧妃的份例了?” 施嬷嬷白了徐嬷嬷一眼,这老货是来她嘴里探口风的。可施嬷嬷不肯说啊,谁知道王爷是不是那个意思呢,在王爷没明确发话前,她不敢多说一个字。 徐嬷嬷耍赖地拉住施嬷嬷赶她走的手:“老姐姐可怜可怜我吧,这不知道份例,我没法子算账啊,东西是给多给少都要罚在我身上啊。” 施嬷嬷被逼烦了,没好气地回:“一天半天她能用掉多少份例,你宽裕着支给藕禾苑使嘛,挨过这个月你把帐本交上去给主子过目,主子一看数目就有交代了嘛。” 徐嬷嬷得了准话才肯离开,等被施嬷嬷关出门外了,她才反应过来:“哎你没说帐本给哪个主子过目啊,男主子女主子?” 门里面的施嬷嬷插上插销,她管你男主子女主子,她自己还一堆事呢,没空给徐胖子支招。 四月廿七,一大早杨小满就被雨香叫醒了,虽然不是她成亲,但是作为以后要在瑾亲王府后院混饭吃的一员,她必须得去花厅等着,什么时候王爷王妃回府了,她拜见过尊位之后才能回去休息。 这个规定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杨小满觉得陈秀女一定不愿在自己的好日子里看到她这么个抢男人的妾室。 但是雨香左一个规矩,右一个礼法,压着她坐起梳妆。杨小满收拾好出门时,天光都没大亮呢,她就不得不去东花厅里干等着了。 陪着她一起等的还有周娘子,对方如今清瘦了很多,原先珠圆玉润的长相现在竟然干瘦得有点苦相。 见周娘子行过礼后一直哀求地看着自己,杨小满浑身上下不自在,她怕周娘子开口就让她帮忙求见王爷。 别说,杨小满还真猜对了,周娘子就是这个心思。因为杨小满在她心里就是一个即作又蠢的形象,她觉得只要自己表现的可怜点,好好求求杨小满,说不定杨小满就会答应在王爷面前替她说话,让王爷来见她一面。 如果王爷真的来了,就最好不过,周娘子日日夜夜想着要跟王爷解释,当初自己真的没有责怪王爷的意思,而是想跟他撒个娇而且,相信王爷听完她的解释肯定会重新接受她的。 而要是王爷对自己厌恶到了极点,哪怕杨小满出面他都不肯来见她,那周娘子希望杨小满因替自己说话而见罪于王爷。大家都是一样的起点进兴庆宫的,凭什么杨小满过得比她好,要失宠就两个一起失宠,也算是她送王妃的一份大礼了。 周娘子疯癫的想着,她身边的紫芝暗中捅了捅周娘子,示意周娘子快开口啊。紫芝是知道周娘子的计划的,并且大力赞成,要是周娘子能复宠,那她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杨姐姐…” “雨香给我换杯茶。”杨小满马上转头,对着雨香指了指自己的头,虚弱地说:“我头晕难受。” 雨香大惊:“孺人怎么了,是屋里太闷了吗?要不要起来走走?” 杨小满继续表演:“也不是,就是晕得想吐,你再给我寻些茶果来。” 怎么会想吐呢?雨香急得不行,用帕子小心的给杨小满擦汗,说道:“好,孺人坚持坚持,奴婢马上去取来。” 站在边上的施嬷嬷脑子里炸开了花,想吐……祖宗诶,可千万别是她想的那个。 要是平常,孺人娘子不舒服肯定是要请大夫的,可是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新娘子还没进门就把大夫请进门算怎么回事,晦不晦气咱不说,就说万一真被大夫诊出滑脉,那今晚可就有好戏看了。 -- 胆小贵妃 第7节 不行不行,施翠花你一定要稳住,你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还怕今儿这点小事? 施嬷嬷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为今之计必须先把杨孺人稳住,大夫是万万不能请的,现在只好让孺人怎么舒服怎么来,再难也要先把今天糊弄过去。 施嬷嬷马上有了决定,她也不指望杨孺人身边这几个没经历过人事的宫女了,拉着徐嬷嬷交头接耳了一番,然后两个人自己顶上去,势要把杨孺人给伺候好。 第10章 成婚 “孺人没胃口是吧,想吃酸的还是甜的呀,厨房灶上热着火呢,您想吃什么尽管说。” “气闷是吧,奴婢给您打扇,这样的力度可以吗?” “还是不舒服啊,是不是衣裳穿得太紧了?孺人不如回去换一身?走开一会儿没事,王爷礼成回来怎么也要到傍晚呢。” “要不奴婢叫几个丫鬟过来给您唱一段,不然奴婢亲自上也行,奴婢能唱几段戏,您赏脸听听?” 施嬷嬷,你要是被夺舍了就眨眨眼,能不能不要说这么吓人的话。 杨小满演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又捅篓子了,施嬷嬷的反应太失常了。杨小满声细如蚊:“我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就这事啊,施嬷嬷这几天见识过杨小满是多么的怕生、不爱见外人。你说这段时间王爷和王妃都不在,府里就你杨孺人位份最高,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时候,加上又是新造的园子,难道杨孺人你就不想自自在在逛会儿园子? 施嬷嬷都备好了船娘,防着杨小满万一想游湖呢。结果这位主是真不爱出门,这么多天硬是没出过藕禾苑(她最多就只走到藕禾苑旁边特意留的小花园里,那么丁点的距离,小花园又基本是划给藕禾苑的,所以逛小花园就跟没出过门是一样的)。 说实在话,施嬷嬷挺佩服杨小满的,能把自己关这么久也是本事。所以杨小满一说是因为见着外人了才犯难受,施嬷嬷居然十分理解,完全不觉得这个说法有什么毛病。 她眼珠子一转,笑盈盈地走到周琅茵身边:“周娘子,您看呢?” 她看什么看,周琅茵气急,这奴婢对着杨小满就卑躬屈膝的,对着她就一股声势凌人的味道。 施嬷嬷不用周琅茵回答,自顾自地说:“是奴婢考虑不周,怎么能让您二位同坐一室呢,奴婢该罚,等大事办完了再亲自去庆芳园向娘子请罪。” 周琅茵颤抖着声音:“施嬷嬷这是什么意思?” 施嬷嬷笑笑:“请娘子移步西花厅吧。” “你,你!”周琅茵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被一个奴婢这么轻贱。可她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替她出头,她再看向靠在雨香怀里的杨小满,眼睛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最终周琅茵无法,忍着气跟着徐嬷嬷走了,杨小满看着她发颤的背影,觉得以后得离这祸头子远远的。 周琅茵一走,杨小满的身子就好了,头不晕气不喘,脸色红润能跳起来跑两圈。施嬷嬷看她恢复如初的样子,有些吃不准这位孺人刚才到底是孕吐还是见着外人太害怕了。 不管是哪一种,她施翠花愿意吃素半个月求菩萨保佑今天平平安安。 杨小满在东花厅里吃吃喝喝等到了戌时,等得她困顿不止,低头就能趴在桌子上睡着。忽而前院传来动静,花厅里的人具都打起精神(除了杨小满),雨香第一时间架起杨小满,领着施嬷嬷等人风风火火迎去。 此时李裕锡已经喝得快没神志了,宫里设下婚宴,当着父皇的面他不能拒绝兄弟们递过来的酒,而他的那些兄弟们,哪一个不嫉妒他初封就是亲王?于是你一杯我一杯,打得就是让他喝醉出丑的主意。 幸好太子帮着他解了几回局,好歹让他能站着出宫。出宫的路上李裕锡觉得怎么回家的路这么远啊,轿子为什么不抬快一点,他等不急要见他的小孺人了。 终于轿子停了下来,余寿扶着他一步步往前走。有个胭脂味好重好重的红衣太监扶住了他另一边胳膊,那人对他说:“王爷喝醉了,让妾扶着您吧。” 妾?李裕锡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不是个太监吗?然后他就见到了等在垂花门内的小孺人。 小乖你看,爷回来看你了。 他伸出手想去抱抱她,但手却被余寿死死按住。这狗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压爷的手! 余寿难啊,他要是放任王爷扑倒杨孺人身上去,那恐怕王妃娘娘既要大发神威,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他顶着陈王妃审视的刀眼,讨好地说:“王爷等不及要进房了,王妃您看是不是先免了奴才们的请安啊?” 事实上陈怡已经注意到了李裕锡想举起来的双手,也顺着他想去的方向,看到了站在垂花门里那个怯怯的小女人。 那位便是杨氏吧,娘亲散千金请曹太监点评的瑾王宠妾。陈怡并没有余寿想象中那么生气,她甚至对杨氏提不起一点兴趣,杨氏请不请安她也无所谓,如果能让场面好看一点的话,她很愿意顺水推舟让妾室们先回去休息。 杨小满目送李裕锡被扶进正院,她心里有一些嫉妒,又有一些担心王妃对他动鞭子(你在胡想什么,王妃怎么敢对王爷动手啊!)。 但她就是担心,她自己怕王妃的鞭子,所以也怕这鞭子用在她爱的人身上。 好半响她才喃喃道:“咱们回去吧。” “好的孺人。”雨香不敢多话,扶着失落的杨小满回了藕禾苑,她觉得自己是能体谅孺人的心情的,所以特意决定在杨小满塌前守一晚上,万一孺人半夜里伤心痛哭,她可以安慰孺人。 结果杨小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雨香问她:“孺人怎么了?”是不是心里不舒服需要奴婢陪伴啊…… 但杨小满面无表情坐起来:“雨香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盯着我睡觉,麻烦你不要站在我屋里好不好,你这样我很害怕。” 雨香没法,只好去门口站着。 行吧,只要她不站在自己床头就好了。杨小满如是想。 李裕锡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早上起来后,发现自己合衣躺在床上。昨晚他和王妃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事实证明人喝的太醉了,是会失去行动能力的。 被他吵醒的陈怡支起身,李裕锡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什么,只好先一步起身,对对方说:“王妃起了就好,快快收拾,一会儿本王陪你去觐见父皇和各宫娘娘。” 坊间多传陈氏娇女眼高于顶、受不得半点委屈。因此李裕锡有些担心陈怡记恨自己昨晚的怠慢,会心有怨言,到时在宫里显露出来就不好了。 然而陈怡成功向他证明了什么叫谣言误人,她柔声道好,体贴地起来为夫君穿衣,对昨晚的事情绝口不提,让李裕锡有种错觉他们是世上一对最恩爱不过的夫妻。 这样也好,如果陈怡不是嚣张跋扈的性格,至少小乖的处境能好些。李裕锡携着新婚妻子的手走进皇宫。 觐见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父皇拉着他和陈怡的手,赞他们是佳儿佳妇,李裕锡注意到陈怡的眼睛亮得吓人,比他这个皇子得到父皇的认可还要激动。 李裕锡把这事放在了心里,然后带着陈怡去拜见了各宫主位娘娘。 皇后召见他们时十分和善,拉着陈怡的手一直说:“这孩子过得好,本宫就放心了。” 贵妃一如既往的冷冰冰,不爱理睬他们;另外三妃也不过说几句场面话,李裕锡一路观察着陈怡,发现她一直应对的很得体。 甚至在面对喋喋不休的宣妃时,陈怡都保持了出色的涵养。李裕锡从陈怡不经意微皱的眉头里看出她对母妃推崇的《女训》不屑一顾,母妃让她要以丈夫为先,陈怡恭敬地领训,可李裕锡觉得这女人温良的表面下藏着一颗滚烫的野心,他不相信她会做个安分守在后院的女人。 但李裕锡决定再试一试陈怡,于是出宫的时候,两人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李裕锡故意说:“周氏和杨氏都伺候的很好,很得我心意,我打算等过段时间就为她们请封侧妃,王妃觉得如何?” 他不错过陈怡脸上任何神色,见她在最初的诧异之后很快恢复平静,柔声道:“既然她们伺候的好,那王爷确实该嘉奖她们,请封侧妃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妾担心过早请封,会让外人质疑王爷贪恋美色,对两位妹妹的闺誉也不利。不如先将两位妹妹的份例提上来,在府里可以享受侧妃的礼遇,等时机成熟了王爷再请封不迟。” 李裕锡假意纳谏:“王妃说得有理,那就按你说的办。” 回府后,李裕锡再看陈怡喝妾室敬的茶时,没有半点勉强,也并没为难人,杨小满和周氏刚跪下,陈怡就接走了她们手里的茶杯,分别浅喝一口又很快让贴身丫鬟把人扶起,真是一副容人主母的做派。 至此李裕锡能够确定了,陈怡的心思根本没有在自己身上,她意不在后院,所以不在意两人有没有圆房,不在意他有宠爱的妾室,不在意府上多两个侧妃,不在意母妃难缠聒噪。 她在意的是父皇对她的夸奖,在意他如果名声有损也会连累她的利益;她在意名,在意权,在意利,在意男子在意的一切。 李裕锡看陈怡,看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甚至觉得看陈怡跟看他的兄弟没什么区别。 哦还是有区别的,兄弟与他对立,而陈怡与他荣辱一体。 看透了陈怡就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了,李裕锡光明正大的拒绝去正院过夜,反而给了陈怡掌家的权利,认可了陈怡定下的家规,允许陈怡以瑾王府的名义出门社交,给了陈怡想要的一个“舞台”。 果然,瑾王妃对夫君的安排没有任何疑议,她不会费心思争宠;对看到她就瑟瑟发抖的杨小满嗤之以鼻,连对杨小满出手的欲望都没有。她仿佛成了王府里另类的一个谋士。 杨小满很疑惑,她对李裕锡说,她在选秀时认识的陈秀女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说拿着鞭子的陈秀女让杨小满害怕的话,那一直很和善的陈王妃让她觉得变扭和提防,就被毒蛇在暗中盯着。 李裕锡听后笑笑,剥了一颗花生放进嘴巴里:“是吗,人要改变,是需要契机的,也许是王妃遇到了一些事,然后醒悟了呢。” 第11章 陈怡此人 是什么事让陈怡改变了呢?说起来这件事杨小满也是亲历者,那就是当初那起挥鞭伤人事件。 杨小满觉得陈怡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可这不过是外人不知内情才有的错误认知罢了。惩罚,她生受了,痛彻心扉却不得不无奈受罚。 她失去了本来十拿九稳的东宫侧妃之位。 陈怡这个人是非常骄傲的,她人生的前半段没有经历过任何失败,她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哪怕想要别人的性命,身为安西节度使的父亲也可以替她实现。如果要比对的话,陈怡觉得她一定比皇宫里的公主还要过得开心。 但是在她十五岁的这一年,她发现有一样东西是她无法得到的,那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陈家如此显赫,但她上赶着去做个侧妃都被人家婉拒了,这个巴掌打在她脸上又疼又臊。 她娘一直说她是生不逢时,如果早出生三年的话,太子妃的位子她也不是坐不得。她把这话当真了,所以她肆无忌惮,觉得几个宫人算什么,会比她陈氏贵女还重要吗? 结果这几个宫人还真的很重要,因为她打了他们,所以皇后娘娘“突然”发现传闻中乖张的陈氏女竟然如此轻视人命。 父亲在朝中的好友找上门来,跟父亲说东宫不能出一个草菅人命的侧妃,哪怕不是侧妃,是太子嫔、太子奉仪也统统都不行。可父亲已经上了太子系的船,武将如果做个纯臣,不受任何一位皇子的拉拢,那他尤可活。可一旦接受了招揽又转头他主,那陈家就该考虑考虑圣人会怎么看他们。 一个节度使,领兵在外却失去了中央的信任,最终导致的结果可能是致命的。 所以父亲想来想去,只好接受皇后和太子的提议,将她许给了五皇子。她的表姐劝她,五皇子也是圣人之子,又有好的封号,又初封就是亲王,能够嫁过去做正妃,她应该知足了。 但是陈怡内心的声音告诉她还不够,远远不够,她要的不是一个宗室的王妃位,而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宝座,是能够一言定人前程生死的至高无上的权利。 在这样深切的目标的影响下,瑾王后院那些小事都让她提不起兴趣。娘亲花重金请曹太监点评那个宠妾杨氏,信纸拿到她面前时,她看都没看一眼就把纸烧了。 她跟娘亲说,如果娘亲真想帮她,就请娘说服父亲,让陈家的力量都站在她的身后。娘哭了一天一夜,骂她为什么非要淌混水,她说因为这就是她想要的。 一直等到她出嫁,父亲和娘亲都没有对她表态,但陈怡不担心,他们总会对她妥协的,这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她要做的事,是让圣人能看见自己,然后掌握更多的话语权。 陈怡能够感觉到瑾王发现了她的心思,男人一般都会讨厌要强的女人,但是那又怎样,她又不求夫君的宠爱,那是杨氏这样的小女人所渴求的东西。只要自己和陈家一天对瑾王有用,他就一天不会休弃自己,这就足够了。 而瑾王真的是一个聪明的人,他对她的目的从不干预,总是默默替她搭好台子,让她能上去大放光彩,他们两居然有种诡异的默契。陈怡必须承认,这样的瑾王得到了她的好感,如果对象是瑾王的话,她愿意生下两人的血脉。但是这件事不着急,她得先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再说。 李裕锡也觉得他和陈怡搭配的极好,闭关修书的王爷和热衷宴会的王妃,京里没人能忽视长袖善舞的瑾王妃,也不会有人指摘低调无闻的瑾王。 杨小满也在这种诡异相处模式下受益,她在藕禾苑的生活基本跟在兴庆宫时没什么两样。 早上不用去向主母请安,因为人家忙着呢,吝啬的不想把宝贵的时间花在无关紧要的妾室身上,所以一开始就免了妾室的请安;白天杨小满也不需要应付不请自来的客人,因为她鼓起勇气表达出不希望看到周氏的愿望后,瑾王殿下下令不许周娘子登藕禾苑的门;到了晚上,杨小满自然照旧要等着瑾王回来一起用膳,然后两个人相拥入眠。 天天如此夜夜如此,除非瑾王事忙要宿在书房,不然他一定准时准点来藕禾苑报道。偌大一个府邸,统共四个大小主子,居然能够做到各不相干、互不关己,施嬷嬷也是觉得很惊奇。 有句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她觉得…王爷和杨孺人才像是过日子的两口子,王妃和周娘子就像是借住在此的外人,她们插不进王爷和杨孺人之间,好像有道天幕把她们隔开。 这样到底好不好呢?施嬷嬷只知道这种关系是不正常的,但是比起妻妾争宠,互相残害的局面又好上不少。反正主子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都是错,麻溜伺候好藕禾苑那位就行了。 所以杨孺人到底什么时候能怀上孩子?施嬷嬷属于皇帝不急太监急,自从王爷成婚那日杨孺闹过一回后,施嬷嬷就记挂着这件事呢。 虽然后来大夫诊断后得出结论杨孺人并没有怀孕,反而是之前的肾虚好了不少,调理的补药可以慢慢停了。 但是这次不中,施嬷嬷觉得很快也会中的,毕竟王爷眼里只有杨孺人一个,身体健康的两个人天天黏在一起,会有孩子是迟早的事,所以爱操心的雨香和施嬷嬷很有默契的关注着杨小满的月事。 五月初时,杨小满本该来的月事迟了三天未至。雨香激动得不行,成天不错眼的盯着杨小满,还把藕禾苑里里外外的奴才都叫到一起训话,势要保护好孺人的身体。 结果她前脚训完话,第二天杨小满的月事就来了。想想孺人到王爷身边也一年多了,结果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雨香和施嬷嬷遗憾的发现瑾王和杨孺人好像真的缺一点子孙缘。 “这怎么可能呢,你确定他们晚上那个了?”徐嬷嬷磕着瓜子,反复盘问雨香各种细节,把雨香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问得小脸通红。 “那是当然,有时王爷兴致好,一晚上要叫两回水呢,”雨香挺起胸膛,有点骄傲的说。 徐嬷嬷和施嬷嬷对视一眼,徐嬷嬷比较混不济,小声说:“他们会不会是找错地方了?比如应该在前面的,错找成后面了?” 雨香听不懂,但施嬷嬷是明白徐嬷嬷的意思的,立马摇头说:“不可能,皇子出精后就会有专人教导,王爷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而且如果是后面的话,孺人那么小的身板怎么可能受的了,早就来问我拿药了。” 雨香瞪大眼睛,做这种事为什么还要用药?这么恐怖的吗? -- 胆小贵妃 第8节 三个人合计了半天,觉得杨孺人可能就是和孩子缘分未到吧。施嬷嬷拍板做主,把该补的还是给孺人补起来,肥田才能出好苗,剩下的就看天意吧。 要么说施嬷嬷老道有一手呢,她给杨小满定下的食补方子确实有效,才半个月就把杨小满补得小胸脯鼓鼓囊囊的,看得李裕锡眼热。 缠绵悱恻之后,李裕锡让杨小满躺在自己身边,他摸着小孺人的长发,突然说:“过几天就到你的生辰了。去年爷还困在兴庆宫里,想给你热闹办一场也不能够。今年好了,王府地方大,能好好给你办一办。” 杨小满困的不行,把李裕锡的手臂拉过来给自己枕上,然后说:“我娘说小孩子家家不用过寿的,爷让人给我煮碗长寿面就行了。” 李裕锡失笑:“这怎么能行,你现在是亲王孺人,怎么能用一碗长寿面就打发了呢。况且,我打算在你生辰宴上把你娘和你哥哥也请来,你就不想见见他们?” 说到这个杨小满就不困了,像兔子一样弹起:“爷说真的吗?” 李裕锡点头:“当然,爷早就说过会想办法让你见见家人。” 那这个生辰宴必须得办,不过杨小满又担心:“给我这个妾室大操大办的,王妃能同意吗?” 李裕锡压着她躺回被子里:“放心吧,爷会让她同意的。” 想让陈怡同意一点都不难,因为她现在正需要一个刷名声的机会。怪她从前太放肆,以至于落下刻薄的名声,如今想挽回一二,正愁没地方展现自己的端庄大度呢。 还有什么比主母亲自给宠妾置办生辰宴,更能体现她的容人雅量呢。 所以一听李裕锡和她说这个事,陈怡就答应下来,当即表示一定会办的风风光光。 李裕锡十分“感动”于妻子的识大体,透消息给陈怡说:“圣人把编纂《括地志》的事也交给我来办,过两天会有几位先生来家里投靠,请王妃费心,收拾几座院子待客。” 陈怡振奋的握住李裕锡的手:“妾恭喜王爷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年前的时候,圣人就在大朝上说起过,想找人编一部地书,以州为界,分述各地名讳、地望、山川河流以及古迹传说。 如果此书能够成行,堪称一本巨著,编纂此书的人必定可以青史留名。国子监的大人们争破了头,个个想沾一沾地书的光。 可圣人除了定下《括地志》这个书名外,并不曾点任何一位臣子主理此事。陈怡也曾听父亲提起过有关这本书的事,当时父亲感慨,如此重要的地书,圣人是不可能放心让一个臣子来打理的,因为这里面记录的东西对行军打仗很有助益,臣子要是有反心,那《括地志》就等于为他打开了帝国的大门。 所以父亲说,此事非皇室之人不得主理。 但如果要从皇室之中选人,太子就是不二人选,即便太子不行,那还有瑞王,再不行也有排名靠前且各自有背景的信王和益王在前面等着。 这事怎么看都不像能落到瑾王头上的样子。 陈怡很想知道瑾王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拿下了金光闪闪的大饼。 第12章 娘家人 大清早,杨绩穿上自己最新亮的褂衫,临水照面,用梳子就着刨花水,把头发一缕一缕梳整齐。 梳好后他拍拍袖子,把衣服上不存在的尘微拍落。然后他走到房门前叩门,说:“娘,你好了没?” 门里的杨氏没好气地答:“快了快了,耐心等着。” 杨绩急了:“赶紧的,一会儿王府的车该来了,咱们不能让人家等啊。” 杨氏手一抖,差点把金钗插歪,这不省心的儿子。 “知道了,肯定耽搁不了。” 杨绩无法,干脆搬了凳子坐在门口,盯着母亲什么时候出来。这时家里的大门被叩响,杨绩心里一惊,难道是王府来人了? 他忙去开门,结果门外来人是住在胡同最里面的贾举人夫妇。 “您二位这是?” 一向鼻孔朝天的贾举人给他作揖,他不好意思开口,他夫人答话:“杨少爷忙着呢,我们夫妇知道今日贵府有大喜事,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就是听闻您家里出嫁了的小姐今日做寿,所以特意来送贺礼的。” 说着贾夫人举起手里的木匣子,当着杨绩的面打开:“这是东北带来的老参,很养人嘞,我们老贾托了不少人才拿到手的,他自己生病都不舍得拿出来吃的。” 杨绩冷笑,贾家铁公鸡的名头是大伙都知道的,今日舍得送如此重礼来,图谋什么根本不用多说。他推开贾夫人递过来的木匣子:“贾夫人搞错了吧,我妹子没在娘家做寿,你要送礼,认准亲王府的牌匾,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贾夫人赧赧:“哎呀瞧您这话说的,亲王府的门槛太高,咱们升斗小民跨不进去嘛。反正您是肯定要去吃酒做客的,就行行好替我们夫妻送个礼,也不费你什么事。” 杨绩不屑,他拿起扫把想把这两人赶走,贾夫人不肯离开,连忙又说:“杨少爷我这可是在帮你们,你们杨家什么情况大伙儿都是知道的,我料你们今天去登门,拿不出几样像样的贺礼。既如此,何不收下我们夫妻的心意,也全了你们的脸面,别让孺人娘娘面上无光。” 杨绩有些犹豫了,幸而从后面窜出杨氏来,直接把门一关,隔着木门对外面喊话:“贾夫人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女儿在王府里过得好好的,不缺一根人参吃,您的东西还是带回去给贾举人补身体吧。” 门外的夫妻喊了几句见没人开门,气恼的走了。等他们离开后,杨氏才打开门,她探出头一看,刚巧看到隔壁张婶也正探出半个身子望过来。 张婶不期能和杨氏碰个面对面,便有些尴尬,拿着手里的竹篮子有些踌躇不定,想了想后,她才下定决心走过来。 “绩哥儿他娘,你这打扮好,显得人精神。” 杨氏乐呵呵应下,热情的把张婶拉进家门。 “老嫂子别打趣我,我还怕打扮的不行让人笑话呢。” 张婶连说不会,寒暄几句后,她掀开竹篮上盖着的布,露出里面贴了红纸的十几个鸡蛋。 “我家大丫前日生了个儿子,我留了好些个红鸡蛋,今早上一锅煮了给你拿来,这东西兆头好,你拿去给你姑娘吃,菩萨会保佑她的。” 说完张婶不安得说:“不是啥好东西,娘娘也不缺我一口吃的,就是个心意,绩哥儿他娘你受着吧,要是觉得东西难看,不送也行。” 杨氏接过篮子喜得跟什么似的,拉张婶进屋看她自己准备的贺礼。 杨氏边走边说:“反正我们就是穷苦人家,王爷也知道我们小满的娘家什么样,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我们干了也让人笑话,而且我掏空老本准备的东西,他们也不一定看得上。既然这样我就不折腾了,就给我姑娘准备了点她以前爱吃爱用的东西送去。 你瞧瞧,这一坛是我自己做的茶果,是我姑娘派人来点名要的。还有醋芹、撒子,统统都是些零嘴,就这些东西要是跟贾家的人参放在一起,瞧着都变扭。还是你的红鸡蛋好,让我们小满沾沾你们家大丫的运气。” 张婶看到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人就轻松了,杨家也不是势利眼嘛。于是她和杨氏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等王府的马车到的时候,杨绩无奈地看着她们把茶果坛子、鸡蛋篮子、撒子盒子一个个搬上马车,张婶还从家里搬了一坛酸菜来。 “娘啊,你这样大包小包的去,小满会觉得丢人的!”上了马车杨绩和杨氏并排坐着,杨绩小声跟他娘讲。 杨氏飞了儿子一个白眼:“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还能不知道她,你妹妹就是个呆子,连脸面是什么都不知道呢,还嫌弃老娘给她丢人?不可能!你看着吧,小满看到这些肯定开心,她可不是你,就喜欢东想西想。” 马车很快到了瑾王府,下人先请杨氏和杨绩下车,立马有丫鬟围上来给他们带路。 杨氏急了:“哎我东西还在车上呢。” 领路的丫鬟马上说:“夫人别急,您先跟公子进门,东西一会儿从后门送进来,保管一样也少不了。您看门口人多,现在一样样搬也不像话。” 杨氏才肯作罢,跟着丫鬟往里面走,半路她和杨绩被分开,杨绩被小厮带着去前院赴宴,她则被丫鬟交手给二门里穿戴更体面的另一个丫鬟。 这个丫鬟明显是读过书的,又口才极好,一边为杨氏领路,一边妙语连珠的为她介绍游廊四周的景色。 等她们走进待客的花厅,里面早就觥筹交错,席上坐满了来做客的内眷。引路的丫鬟也不走,就跟在杨氏身后伺候,顺便给她介绍在场的人。 “跟您打招呼的是京兆尹大人家的赵夫人,坐您左手边的谏议大夫家的钱夫人,还有面对面那两位是国子司业家的孙夫人和御史中丞家的李夫人……” 能够坐在席上的无一不是官宦之家的夫人太太,这些人往常连一个眼角都不会去施舍给杨氏,但今天却个个和气,纷纷主动来找杨氏说话,杨氏有些晕头,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这些人看中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那个传说中极为得宠的女儿。 杨氏尽量让自己装的沉稳些,可她的慌乱还是逃不过在座诸人的眼睛。有人以袖掩面,用衣服遮掩掉不屑的笑意,正此时,一个穿金戴银的丫鬟走进花厅,走到杨氏身边行礼。 “奴婢松香,给太太见礼。”那丫头起身,又说:“孺人早就等着您呢,一听说您来了,让奴婢快些将您请去呢。” 杨氏马上放下酒杯:“我这就去,她人在哪儿呢?” 松香将人挽起,客气的向在座这些太太点头抱歉,然后把杨氏接了出去。 杨氏问她:“姑娘把我带走,要不要跟王妃娘娘请示一声?” 松香笑得很甜:“哎呀太太,王妃不在这儿呢,人家在东花厅里待贵客呢。何况就算王妃知道了孺人把你请去,她也不会说什么的。” 是这样吗?杨氏不敢问了,跟着松香又走了一段路,弯弯绕绕进了藕禾苑。 谁能想到今儿寿宴的主人竟然缩在自己的院子里,连酒席都没去吃呢。 杨小满伸长脖子等着,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乳燕投林地扑到了杨氏身上。 “阿娘我好想你啊,你身上的味道还是这么好闻。” 杨氏笑得眼角的皱纹更深,,摸着女儿的手,说:“臭丫头,娘不在你身边,你有没有惹事啊。” 杨小满腻着杨氏,撒娇道:“才没呢,我可乖了。” 两母女亲亲热热的进屋,杨氏送来的那些东西已经被搬到藕禾苑了,杨小满当即开了坛,啃茶果啃的不亦乐乎。 杨氏宠溺地给女儿倒茶,让女儿慢点吃。又问起这一年多来女儿的生活。 杨小满当然什么都说好啊,瑾王殿下对她好,王妃也不为难她,下人们也伺候的好,在她嘴里没有一样是不好的。 杨氏叹气啊,闺女嫁了人还是一团稚气,让她都怀疑是不是孩子磕到门框上撞坏了脑子。她只好再从女儿嘴里打听,瑾王是怎么对她好的呀、平常吃啥喝啥啊……等等这些,以及关心女儿的闺房之事。 得知瑾王几乎所有时间都跟女儿待在一起,杨氏先是高兴,后是担忧怎么还没怀上孩子。于是她找出那一篮红鸡蛋,吩咐杨小满一定要全部吃下。 这会儿陈怡身边的宫女来请人了,请杨孺人前去亮个相。杨小满就问杨氏,是愿意去花厅用饭,还是等她回来一起在藕禾苑吃。 杨氏当然更愿意和女儿待在一起,于是就定下等杨小满回来。结果杨小满去了两盏茶的时间就回来了。 杨氏问她:“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给你过生辰的吗?” 杨小满眨眨眼睛回她:“拿我做筏子给王妃扬名呢,我去了前面,跪一跪、谢一谢,她就放我回来了。她可没功夫应付我,正陪着各位贵夫人聊天呢。” 杨氏沉了脸,觉得自家闺女受委屈了。结果没等她发作,又有人通禀说王爷来了。 李裕锡不止自己来了,还带了杨绩和一班演杂耍的技人。他牵着杨小满的手,对杨氏和杨绩说:“太太和兄长不要拘束,在座的都是一家人,今天请二位过来,一是给小满庆生;二是谢您将小满养的这么好;三是知道家里肯定担心小满,所以请您二位过来一起吃个饭,也好安心。” 既然亲王爷是这个态势,那说明小满是真的把日子过好了。杨氏高兴的落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瑾王越喜欢,觉得傻闺女能嫁一个这样的人家真是佛祖保佑。 一家子和气的坐了一桌,李裕锡陪着用了些酒菜,然后告别丈母娘,带着大舅子去前面说话,留下杨小满母女边看杂耍边吃席。 那边厢李裕锡带着杨绩回前院,得知杨绩目前还没找到差事,便请杨绩为他做一件事。 李裕锡:“皇父命本王主理地书,本王自然想把差事办得尽善尽美,所以不光要参考地方上送来的县志,还需要请靠得住的人去实地走一走。不知道内兄愿不愿意替我去西北走一圈,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 杨绩答应下来,心里想着拼了命也要把事儿办好,让王爷知道小满家里也有可用之人。 第13章 越界的王妃 直热闹到宵禁时分,瑾王府里酒阑客散,一切归于平静。陈怡坐在镜台前,让丫鬟为她卸妆,她自己也不闲着,拿着一份礼单一页页翻看。 丫鬟琥珀心疼得说:“娘娘先歇歇吧,您忙了一天了,神人也不能连轴转呀。您要是为了杨孺人把自己累坏了,可太不值了。” 琥珀当下陈怡的头发,想不通不过是一个妾室的生辰,值得王妃娘娘下这么大力气吗? 陈怡招手让琥珀再拿一个灯台来,对这个陪她一起长大的丫鬟说:“你以为凭杨氏的面子,今天晚上能来这么多人吗?” 琥珀撇嘴:“当然不可能啦,那些人会来,是看在我们王妃和王爷的面子上,跟她杨氏有什么关系。您瞧她忸怩作态的样子,连自己的生辰宴也上不了台面,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都不知道王爷看中她什么。” 高门大户里最忌讳的就是下人编排主子,假使琥珀这样的话被别的主子听到了,肯定要把她拉去打一顿板子。可陈怡听到琥珀的话只是笑笑,这一是因为琥珀跟她亲厚,二是因为琥珀的话说到了她心坎里,她也不知道瑾王看中杨氏什么。 女人玉葱般的手指翻过一页纸,说:“所以啊,本妃就要看看究竟是哪些人来烧瑾王的热灶,也找找里面有没有可用之才。” -- 胆小贵妃 第9节 琥珀见劝不住,只好倒了杯参茶送来,又说:“咱们娘娘这样的才是当家作主的贤内助,王爷能娶到您,是八辈子福气修来的。” 涉及到李裕锡,陈怡就不愿意琥珀乱说嘴了,厉眼扫过去让琥珀闭嘴。 琥珀不敢说了,她还有一句话憋在嘴边呢,要是娘娘能尽快生下小世子,那就万事如意了。 陈怡让琥珀出去,自己继续看礼单,看完她沉思一会儿,找来她安插在前院伺候的丫鬟,询问晚上瑾王单独见了哪些人,酒桌上又和谁比较亲近。 她要找出瑾王藏在水下面的支持者。陈怡不相信《括地志》这样的好事,是瑾王坐在家里张张嘴就能吃到的,一定有人替他在朝上活动,在圣人面前美言,如此才让瑾王被圣人注意到。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今晚的礼单中一定有这个人的名字,他或是派家眷来送一份礼,或是亲来和瑾王碰个面,总之是肯定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陈怡就要从蛛丝马迹中把这个人找出来,因为她无法忍受李裕锡有秘密没跟她分享,明明两个人一起在向着皇位努力,他怎么能隐藏实力而不让她知道呢?难道他还是不信任她? 虽然她也留了底牌没有和李裕锡坦白,但那是因为李裕锡不肯把宠爱给她,所以她必须自保啊,她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可李裕锡这么做却毫无理由,寒了她的心。 而高傲的陈怡并没打算去询问李裕锡这件事,她要自己把人找出来,让李裕锡知道就算离了他,她也有的是能耐。她要让李裕锡明白谁才是配得上他的女人。 前院书房里,殷管事弓腰站在书房里,一五一十的将王妃的动作禀报给李裕锡听。 李裕锡冷哼一声,吩咐殷管事:“王妃想要做什么,除非她越界碰到边了,或者事及藕禾苑,否则你不要干涉。” 殷管事有些诧异王爷居然把大事和藕禾苑视为同样重要的事情,所以他眼光微闪,然后点头应下。 日子飞快地过,从生辰宴那日之后,杨小满隐约能感觉到府里两大主子在暗中斗法,她可不想被殃及池鱼,因此能不出现在陈怡面前就不出现,希望自己可以做个隐形人。 好在不知是陈怡太过高傲,不愿意对一个妾室动手;亦或是李裕锡把杨小满保护的太好,让陈怡没办法下手。总之杨小满的日子并没有被打扰。 直到九月底的那一天,前一日是郕王(六皇子)成婚的大喜日子,李裕锡和陈怡都去了宫里参礼。两人回来时已经酉时三刻,天色已晚,陈怡又主动开口挽留,所以李裕锡就宿在了正院。 虽然两人还是没有圆房,但每月逢初一十五,李裕锡还是会给陈怡面子,宿在正院,两个人盖着被子素睡。 就连杨小满都已经习惯了,一个月中到了这两天,她就不盼着李裕锡能来了。 本以为那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王爷宿在正院的日子,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陈怡身边的丫鬟琥珀一大早就来藕禾苑,请杨孺人去正院给王妃请安了。 杨小满惊掉了手里的汤勺:“怎么…怎么….” 琥珀面含轻蔑,直直的望向杨小满的眼睛,说:“以前王妃娘娘免了孺人的请安,那是体谅孺人年纪小不懂事,那是娘娘的恩典,而非理当如此。如今娘娘要整顿后院规矩,头一个要恢复的就是这妾室向主母请安的规矩,这是礼法所在,孺人不会不愿意吧?” 杨小满咽了咽口水,起来称:“妾不敢,还请琥珀姑娘稍后,我换身衣服就随你去。” 露香手抖着为杨小满宽衣,反而平时看起来懵懂无知的杨小满稳住她的手,安慰说:“正院里又不是龙潭虎穴,我好歹大小是个孺人,王妃也不能立时就要打死我,露香你不用太担心,我去了最多受几句骂而已。” 露香白着脸挤出一个笑容,还是不放心的检查了一遍杨小满的穿着,务必保证这一身不惹了王妃的眼,也不坠了宠妾的名头,让别人以为杨小满好欺负。 琥珀领着杨小满穿过游廊往正院行去,她打定主意要给杨小满一个好看,因此也不理人,快步在前面带路。 雨香陪着杨小满紧赶慢赶跟在她后面,好几次开口叫琥珀慢点。但前面的琥珀只做未闻,始终不肯降速。 “算了。”杨小满喘气,拉着雨香停下休息,说:“园子里的路我又不是不认识,用不着她不情不愿的领路。咱们就正常走过去,届时我看是我难堪,还是她一个带路的甩丢了被领路的人,更难堪。” 于是等杨小满和雨香走到时,果然见琥珀着急的等在正院门口。 “孺人娘子好大的架子,来给王妃请安,你也敢慢怠!”琥珀双眼瞪圆。 杨小满掏出香帕擦擦汗,她也不理琥珀,转头对雨香说:“我这猛的走疾了,心跳的难受,不行不行我要晕了,快去寻个大夫来。” 说罢她就要往下倒,吓得琥珀连忙和雨香一左一右扶住她。 琥珀只是想给杨小满一个下马威,谁知道杨小满这人敢给她来这一手。就算琥珀心里知道杨小满这病多半是装的,但孺人因为她走得快而晕了,就算王妃有意回护她,也少不得罚一罚做给王爷看。 琥珀心里叫苦,也不催杨小满进去了,亲自给杨孺人打扇,求杨孺人快些好起来。 杨小满现在装病都装出心得来了,很会拿捏分寸,见琥珀瞧不起人的姿态收敛了,她自然就身体舒畅了。 琥珀黑着脸把人带进正院,心里把杨小满骂了千百遍,但到底不敢显露在脸上了。 进去之后杨小满才发现李裕锡也在正院,且脸比琥珀还臭,坐在上方的太师椅上一言不发。 倒是坐在他旁边的王妃很开心的样子,见了杨小满还热情的招呼她进来。 “杨孺人快来,我本也不打算叫你来的,但是想着府里进新人了,总要让大家都见过面,因此才叫琥珀去请你。” 杨小满迈进正屋,然后才看见右侧那排绣凳上已经做了一个人。此人正是周琅茵,她屈坐在第二个绣凳上,时不时起来给王妃端茶倒水,活像个正院的丫鬟。 可见自打发现杨小满指望不上后,人家周娘子就投了王妃,甘愿伏低做小求王妃看顾。 杨小满被引到左侧第一个绣凳上入座,她有些不解地看向李裕锡,谁知这男人竟然躲开了她的目光。杨小满心里咯噔一下,下一刻就见绣屏后面走出来一个梳妇人发髻的女子。 这女子雨香还认识,正是当日来过藕禾苑的姚菱。雨香不喜她眼神太活络,怕她心气太高,所以后来藕禾苑选丫鬟的时候就特意绕过了姚菱。 没想到这也是个有机缘的,转身进了正院,还被陈怡推到了台前。 “妾姚氏,见过王爷、王妃,两位主子万福金安;见过杨孺人,见过周娘子。” 姚菱身段极细,弯腰行礼的时候有种弱柳扶风的感觉,客观而言是挺招人怜惜的。 不过她招的不是李裕锡的怜惜,而是陈怡的。只见陈怡快快的免了她的礼,又亲去拉她的手,让这位姚氏坐了右侧第一个绣凳,位居周琅茵之上。 其他几人都不说话,但陈怡并不见尴尬,亲亲热热地说:“姚氏以后就是大家的姐妹了,她脸皮薄,刚开始伺候咱们王爷,大家可莫要打趣她。” 又说起姚氏的住处,陈怡便说:“园子东面那套飞柳苑就给你吧,不过这名字得改改,柳叶本就轻薄,再加一个飞字更显漂浮,不若改成挽东居,王爷你说呢。” 挽东,挽回东君,陈怡不知道是希望姚菱能挽留住李裕锡,还是希望自己能挽回李裕锡的心意。 不论陈怡怎么安顿姚菱,这本不干杨小满的事,但是飞柳苑就在藕禾苑的背面,是府里离藕禾苑最近的一套院落,陈怡将姚菱放在这儿,总有恶心杨小满的用意在。 自打陈怡嫁进来,她和李裕锡是有心照不宣的协议的,陈怡总是避开李裕锡的底线提要求,而作为回报李裕锡也很少驳陈怡的面子。 但这回,就在杨小满以为事成定局、姚菱面露喜色准备谢恩时,李裕锡重重地放下茶杯,冷声说道:“一个通房奴婢,放哪儿不是放,何必浪费一处上好的院子。王妃要是喜欢她伺候,就把她留在正院,要是不喜欢,就送到下人房里。” 姚菱脸色惨白,被下了面子的陈怡也阴沉着脸,她看向李裕锡,开口:“王爷,这不太好吧,好歹姚氏也伺候了您一回,再让她当个奴婢…” 杨小满望过来的目光,让李裕锡烧得心肝疼,他也没料到陈怡大家闺秀出身,手段会这么下作,昨晚尽然给他下yao。 李裕锡打断陈怡的话,一字一句的说:“还有,既然王妃身体不适,那本王也舍不得王妃受苦,下月的寒衣节,本王会奏明圣人为王妃请假,你就安心在家养病吧。” 第14章 教妻(2.2加更) 最后飞柳苑还是没有更名,纵然那个姚氏长得小家碧玉、别有一番风味,可瑾王铁了心让她留在王妃身边做个丫鬟,就算是陈怡这个王妃也没办法改变他的决定。 并且王爷说王妃病了,王妃就只能病了。但李裕锡只把陈怡本人禁足在正院养病,却不禁止她的手下出府求援。 或是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母兄弟,或是平素交好的密友亲朋,总有人会愿意来替她说句话的吧。 陈怡这么想着,她写出去的信件多达十几封,正院的丫鬟小厮每天变着花样找理由出府,常嬷嬷和殷管事从不见阻拦。 可派出去求救的人去了几波,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寒衣节一天天逼近,正院里的主儿也急了,到最后连掩饰的理由都不屑去编了,指了琥珀便要出府。常嬷嬷和殷管事也随她,大开方便之门,由着陈怡折腾。 但整个十月,陈怡的这一波波求援始终不见任何效果,包括陈家在内,甚至无人敢来王府探病。 李裕锡从未掩饰过陈怡这个病“有问题”,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瑾王妃没病,但瑾亲王说她病了,外人有什么资格置喙? 陈家作为岳家倒是有这个资格,但朝野上下都知道这是瑾王妃太刚强了,瑾王出手教妻呢,这事都闹到圣人那儿去了,陈家还敢出来说话吗? 圣人没怪他们没教好女儿就不错了,这时候还敢闹起来,是觉得连皇子都配不上陈家的女儿,得让陈氏女爬到皇室的头上才算满意吗? 正院里,琥珀记得团团转,哪怕像她这样的忠仆,也对陈怡当初推姚菱出来的事感到难以理解和不满。 那是多好的机会啊,王爷和王妃独处一室,再加上难得的密药相助,王妃就应该抓紧机会跟王爷成就好事。等作实了夫妻身份,才好图谋将来啊。 可王妃非说什么这样送上门太低贱,把大好的机会送给了一个贱婢,希望这个姚氏可以分一分杨孺人的宠。 结果姚氏靠不上,王妃还把跟王爷的关系闹的这么僵,这可如何是好啊。 琥珀悄悄擦干眼泪,不敢让陈怡看出她哭过,然后端着安神茶进屋去。 她一进去就看见陈怡坐在镜台前发呆,本就消瘦的人如今更是形销骨立,她心疼自家主子,哄着说:“娘娘别着急了,说不定夫人这会儿就在为您想办法呢。您啊,把这碗安神茶给喝了,再好好的睡一觉,说不定睡醒了就有转机呢。” 陈怡木楞的摇头,声音飘若轻烟:“不会有转机了。” 琥珀眼眶一红:“娘娘您别吓我,奴婢现在就去找老爷和夫人,他们一定有办法的!” 陈怡居然还有力气笑,对着琥珀说:“你还不懂吗?他是要我向他低头呢,他要我明白,我是因瑾王妃这个身份而尊贵,而并不是他瑾王离不开我。我把自己看的太高了,所以他就要我狠狠摔一跤,摔得头破血流,才好认清自己,做好一个任人摆布的王妃。” “可是我凭什么受他摆布!”陈怡尖声扫落一桌的腌制,半疯癫道:“他们都想摆布我,可我偏不要随他们的意,他能关得了我一时,我不信他能关我一辈子!” 说完,多日未进食的陈怡就晕了过去,琥珀吓得发抖,急忙上前接住倒下去的主子,一边呼唤门外来人。 幸好因为王妃“病”了,王府里就请了一位大夫常驻,听说王妃晕倒了,这位大夫忙赶来医治。 依大夫之言,王妃乃气急攻心导致晕厥。大夫开了副舒神醒脑的药,又嘱咐琥珀一定要看顾好王妃,千万不能让王妃再度情绪激动了。 琥珀当时答应的好好的,等大夫走了却担心等王妃醒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劝慰。 好在琥珀的担心并没有发生,半晌之后,大概是睡梦中想通了什么事,陈怡悠悠转醒,脸色还是麻木的,但也不提刚才的疯言疯语了,只拾起镜台上重新摆置好的玉梳开始梳头,还转头问琥珀说:“本妃这样好不好看?王爷会喜欢的我吗?” 琥珀颤抖着声音问:“娘娘您这是干什么?” 陈怡笑道:“痴儿,我当然是要去给王爷赔罪啦。” 她笑靥如花,眼里却有熊熊业火焚身,直将琥珀逼得后退了一步。 很快府里就传来了两位主子和好的消息。据说是王妃傍晚时亲去前院请罪,成功获得了王爷的原谅。 第二天清晨,李裕锡临走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半蹲在厅中恭送自己的陈怡,他知道这个女人并没有被自己打服,她只是把不甘和欲望藏的更深更好了而已。 但是李裕锡也知道能让陈怡后退一步,已经殊为不易,在夺嫡之战初露狰狞的时刻,他不得不接受陈怡的请罪,否则陈家也该暗中出手了。 何况另有一件大事发生,他必须把精力花在那事上,实在也缺乏时间用来调/教陈怡。因此这次的事只能大而化小,只希望陈怡能记住这次教训,安分一段时间。 李裕锡坐在行驶往东宫的马车上,手里的玉菩提串子被他盘得飞快,眼看快要到东宫了,他掀开帘子,端详着这座并不逊色于皇帝住处的宫殿。 不久,马车缓缓停下,李裕锡收回目光,一扫衣摆步入东宫。此时东宫之中,十数位御医共同会诊,小心措辞之下为太子书写病例。 东宫内常侍吕定先亲自出来相迎,恭敬地把李裕锡这位瑾王迎进太子住处。 李裕锡温和地谢过吕定先,跨步进去。太子见了他就笑言:“还是五弟有心,日日来看我这个大哥。” 李裕锡亲热的上前行礼,回道:“弟弟来看望的不只是大哥,还是储君殿下啊。您一日不好,朝上一日不消停,弟弟日盼夜盼,盼您大好,如此才能少听那些大人们几句唠叨。” 太子竖眉:“那群老匹夫又说什么了?” 说完他也不用李裕锡回答,自顾自的说:“哼,想也知道他们会说什么,左不过是打着关心孤的名头请父皇早做打算吧。孤还没死呢,他们就想把孤从这东宫赶出去,天下岂有这般以臣欺君的道理?” 李裕锡连忙劝说:“哥哥别动气,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只是个别几位看不清形势的谏议大夫在闹腾罢了。父皇可一直是在关心您的,连私库都为您开了,令整个太医院全力医治,这样的荣宠,也只有太子哥哥您一人享受过。” 然而奇怪的是太子并没有因李裕锡的这番话而感到安慰,他反而…… 李裕锡没有错过太子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他假装低头喝茶,然后跳过这个话题,说起了瑞王:“论起对哥哥的关心,我自认是不如二哥,他听说您身体抱恙,已经亲自去护国寺给太子哥哥祈福了。我还知道二哥遣了门客上百人,去各地拜访名医,希望能请来杏林高手为哥哥您医治。” 太子已经在李裕锡面前收不住脾气了,他冷笑道:“他不过是以退为进而已,往日我与他针锋相对,父皇总是左右端水,显得双方都有输有赢。如今我倒下了,他要是再蹦跶,不用孤出手,父皇就不会允许他一家独大。倒不如使一招以退为进,即得了好名声,又将孤病重的消息散往各地,真是一招诛心毒计。” -- 胆小贵妃 第10节 李裕锡摸摸鼻子,好似没有听见太子对皇父和同父异母弟弟的评价。拱火拱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他又说起自己手上的《括地志》。 当初编纂《括地志》的差事能落到李裕锡手上,一是因为他确实使人暗中操作了,二是因为二、三、四这三位皇子纷纷强势崛起,众人入局的结果就导致了太子一派的威信一降再降。圣人为了平衡局面,就有意为太子加码。 可一本《括地志》足以成为一个帝王的政绩,圣人又不想这么轻易的就把《括地志》交到储君的手上,以免本该属于他自己的荣耀被太子分薄,于是他才点了李裕锡出来。 李裕锡刚领旨时,圣人就暗示过,他不希望太子和《括地志》扯上任何关系。 但如今太子病的蹊跷,纵使太子极力掩饰,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瞒过了太医院,但李裕锡相信不光是自己,连圣人也对太子的这个病存疑。 如果太子真的身有重疾,在不打算换掉太子的情况下,圣人有没有可能出手维护太子的地位呢?亦或者圣人会选择放弃这个从小培养的继承人? 李裕锡决定拿《括地志》赌一赌圣人的态度,正好也用来向太子表忠心。于是他说:“此书宏伟,非三、五年不能成行,但总体纲要却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递给太子:“弟弟初次办差,生怕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因此斗胆厚着脸皮想请哥哥斧正,请哥哥不吝赐教。” 太子深深的看着那本奏折,他没去接奏折,而是意味深长地对李裕锡说:“父皇的意思,五弟你是明白的,即便如此,你还要孤为你斧正吗?” 李裕锡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和:“是。弟弟记得小的时候,父皇没时间教导我们这些小皇子功课,都是请太子哥哥先过目一遍,做的不好的就打回去重做,做得好的再上呈父皇。弟弟想着,这回应也如是。” 这一回太子脸上才终于露出了笑意,他指着李裕锡连说了三个“好”,接下那份奏折按在桌上,然后对着李裕锡说:“你的心意哥哥领了,诸多兄弟中只有你老五对孤是真心的。你放心,只要孤在一日,就一定不辜负你。” 李裕锡拱手道:“太子哥哥严重了,弟弟人微言轻,能有现在的爵位也全靠哥哥举荐,哥哥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弟弟愿意为哥哥赴汤蹈火。” 两兄弟越说越投机,正午时太子还留了李裕锡在东宫用膳。饭桌上,李裕锡细心的观察到太子一改从前无肉不欢的习惯,那道他曾经最喜欢的冰糖肘子更是碰都不碰了。反而他身边多出一个陌生的小太监,那太监夹什么菜,太子就吃什么菜,吃的极为清淡。 第15章 恭孝瑾亲王 要说瑞王如今最讨厌谁,太子自然首当其冲,这第二个嘛,自然就是把《括地志》这么大的功劳按在太子头上的李裕锡了。 他恨啊,前脚他去了护国寺刷名声,后脚李裕锡就把《括地志》献出去了,结果皇父大喜,不但为太子赐下“文敬”的封号,还大赞李裕锡,也为他赐下“恭孝”二字封号。 如今太子是文孝太子了,瑾王是恭孝瑾亲王了,而他瑞王还在原地踏步,连后出头的弟弟都比不过了,这叫他如何不恨。 手下问他现在要怎么办,他哪儿知道去。太子都身体大好,能够理事《括地志》了,他这个为太子祈福的瑞王就别丢人现眼了,打道回府吧。 回王府后,瑞王自然就不需要像在护国寺里那样静心斋戒了,他心里又有气,回来就钻进了宠妾的房里,一通宣泄后,当晚他正搂着爱妾入眠呢,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骤然从床上跳起来,一扫白日的心烦意乱,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哈哈哈哈,就是这样,老爷子都出手了,可见死胖子病得不轻。哈哈哈哈,好啊,老天有眼!文敬,呵,是封号还是懿号且说不定呢,本王不跟一个将死之人争。” 想通这一点后,瑞王浑身舒坦,呼呼大睡去了。另一边本该风光的李裕锡却睡不着了。 杨小满起来揉揉眼睛,柔声问:“爷还不睡吗?” 李裕锡坐在桌前,哄道:“睡不着,小乖先睡吧。” 杨小满于是坐起身来,裹着棉被,踏踏踏踢着绣鞋蹦到李裕锡怀里,甜甜的说:“那我陪你。” 李裕锡给她把被子裹紧,将她锁进怀里,闻着她头发上的香味说:“让我抱一会儿。” 杨小满乖乖让抱着,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脖子不舒服,微微动了动,于是把沉静在自己思绪里的李裕锡惊醒。 “回去睡吧,天渐冷了,仔细别冻着。”李裕锡想把杨小满推起,谁料小孺人勾他的脖子勾得越来越顺手了,转瞬间就挂在了他身上。 “不要,没有爷,被窝里都冷了。” 李裕锡气笑:“本王堂堂一个亲王,竟成了给你暖床的了?要是冷就叫奴婢拿个汤婆子,你指望我是指望不上了。” 杨小满把他的头掰到和自己一个水平线,面对面望着他,仿佛要一眼望到他心里去。 “爷在烦恼什么呢?” 少女的话似乎有某种神力,让李裕锡不自觉打开心扉。他轻声问:“如果你的父亲还在世,你又惹了他生气,生了很大很大的气,你该怎么办呢?” “啊?”杨小满想了想:“我爹去得早,所以我不知道要是惹了他生气该怎么办。但我惹过我哥生气,想来应该是一样的,每次他生了很大很大的气后,就寻竹条子想揍我,我就装可怜,对他哭一哭求一求,他的气就消了大半了。” 李裕锡失笑:“装可怜是吗,确实是个好主意。” 他把杨小满抱起,一路抱到床上,被窝确实太冷了,于是他从善如流的抱着小孺人贴在了一起。 因为太子的强势归来,朝堂之上再无争议,连圣人都对太子和颜悦色了很多,就好像储君地位从未出现过动摇一样。 信王和益王倒还想一争,虽然暂避太子锋芒,可还是时不时会搞出些事情。反而曾经大势的瑞王沉寂下来,许久不曾见他有什么动静,安静的好像那个闭关著书的恭孝瑾亲王一样。 多么奇怪的事情啊,两个亲王安静如鸡,两个郡王却上蹿下跳的,让朝臣一时也看不懂该不该站队。 如此这样又过了月余,便又到了年关时分。按往年惯例,除夕夜李裕锡应该携家眷入宫参加国宴。寒衣节时,陈怡被李裕锡扣在家里,这回是她自“养病”后第一次在外亮相,如她这等人自然要好生打扮。 但李裕锡是无心欣赏王妃的美的,应该说进宫路上他怀有心事,与陈怡两个人相顾无言。 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陈怡看了看身边的男人,率先开口道:“这几日王爷也不来找我,妾有好久不曾与您说说话了。” 李裕锡回声:“王妃有什么想说的?” 陈怡轻笑:“妾心里有几个疑问,一直苦于无解,十分想向王爷请教。” “是吗,王妃倒是说说看是什么疑问。” 陈怡直勾勾看着李裕锡:“妾想问王爷是否有青云之志,是否甘愿为他人走狗!一条狗要是被训久了,就会产生屈从的心里,这样以后就算主人重伤再也没办法辖制它,它也不敢对着主人吼。王爷这条狗做的,连到手的肉骨头都能让出去,真让妾佩服,只是妾想问王爷想做这条狗做到什么时候?” 她声音不重,谈话间似乎没了陈氏女骄纵的戾气,但她讲的内容,却一字一句无不显示着她还是那个锋芒毕露的她。 李裕锡在心里叹气,他早知道这个女人的温顺都是假装的,一旦自己显出弱势,她就会扑上来咬一口。用训狗比喻的话,陈怡就是一条训失败的狗。 李裕锡无意与陈怡争辩,也不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打算掰开揉碎讲给陈怡听,于是他只回了一句:“王妃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陈怡想要尖叫,但她忍住了,她实在想看看李裕锡那藏在无害面孔下的到底是怎样一副心机,可惜这个男人总是让她无从下手。 两人各有心思,机械的做着属于自己份内的应酬。席上最出风头的自然是文敬太子,但即便文敬太子几次想将李裕锡引到话题中间来,可参宴的皇子、朝臣们,都还是敏锐的感觉到圣人不喜瑾亲王,因此大家都下意识的冷待这位新出炉的恭孝瑾亲王。 李裕锡始终泰然处之,就算皇父都没喝下他敬的酒;他也依然没事人一样。太子看不下去几次想来拉他,都被他给阻了,如此这般后太子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赐了好几道自己桌上的御菜给李裕锡送去,以视东宫对瑾亲王的亲近,让别人不敢慢怠李裕锡。 席上种种热闹暂不累述,只说酒阑人散后,圣人喝得有几分醉意,也不幸后妃了,去了尚元宫歇息。此时御内总管大太监张如会来禀:“圣人,恭孝瑾亲王贵在门外求见。” 圣人发怒,把刚脱下的靴子扔出去老远,怒道:“让他跪着,什么时候参透了‘恭孝’二字,什么时候再起来。” 张如会只好遵旨办事,让李裕锡在门外跪着。好在这奴才怕皇子跪出事,给李裕锡送去了藏着小汤炉的发热跪垫,又使几个小太监站在风口为其挡风,这才让李裕锡好受了些。 这一跪就跪了一个半时辰,圣人早就入寝了,张如会听着圣人的呼噜声,连忙来请李裕锡进屋休息,却被李裕锡拒绝:“公公的好意,小王心领了,只是皇父有命小王不敢违背,既然父皇的圣意是让小王跪着,那小王就不能站起来,还请公公见谅。” 张如会急得不行,他怕真让李裕锡这么跪一晚,明天早上圣人起来,酒也醒了气也消了,得知儿子跪坏了一双腿,会踢死自己这个不会办差的奴才。 张如会都快给李裕锡对着跪下了,可李裕锡打定主意用苦肉计,怎么可能被张如会劝下,梗着脖子跪着,半刻都不敢歇。 张如会也看出来了,叹了口气咬咬牙,回去听着圣人的呼吸声,揣摩着圣人觉浅的时候,他发出响声,将圣人从梦中惊醒。 圣人睡的迷糊:“什么时辰了?” 张如会上前答:“回圣人,亥时三刻了,瑾亲王还在门外跪着呢,圣人不如先打发他回去?” 圣人清醒了一些:“他还跪着?”没装晕没装病? 他言语间有些诧异。 张如会连忙说:“正是呢,奴才瞧着外面要变天了,下半夜说不得要扬雪呢,您看?” 这倒是个实诚孩子,圣人叹了口气:“叫他进来吧。” 李裕锡踉踉跄跄地被扶进殿,圣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跪瓷实了,一点假也没掺,于是心里对这个儿子又软了一分。 但他还是怒的,李裕锡罔顾他的意思,这让圣人十分火大,于是开口就斥责道:“不肖子还不跪下,朕赐你恭孝二字,你可想明白了?” 李裕锡立马又跪下,刚好转一些的膝盖钻心的疼,但他咬着牙挺住,回说:“回父皇,儿臣想明白了,恭孝二字,是指对君上要恭敬,对父亲要孝顺。” 圣人冷哼:“这两条你有哪一条做到了?” 李裕锡哐哐地磕头,不多时头上就有了血印:“儿臣两条都没做到,请父皇责罚。” 圣人看不下去,喝止住他:“好了别磕了,你以为磕几个头就能让朕气消?老五,你瞧着也是个聪明孩子,朕将你拎出漩涡,你安分在家编书就是了,何必来趟浑水呢?” 李裕锡双眼含泪,把杨小满可怜兮兮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他道:“父皇,儿臣确实可以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可是,儿臣怕啊,怕的夜不能寐,怕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才想出了这个馊主意,儿臣知错了,请父皇责罚。” 瞧他又要磕头,圣人不耐烦道挥手:“得得得,朕不缺你磕的几个头,你倒是说说你怕什么?有朕在你究竟怕个什么!” 李裕锡继续红着眼说:“儿臣……父皇,自打儿臣记事以来,太子哥哥就是太子,是一朝储君。这么多年来,儿臣视他为兄长,也视他为未来之君,儿臣都已经习惯了,如果…如果您再给换一个储君,儿臣真的不知如何是从,所以儿子怕啊!因此儿臣想着,倘若能用我来换太子安定,那儿臣什么惩罚都愿意受!” “你混账,储君之事岂是你可以议论的!”说这圣人就把枕头给扔了出去。 但是眼见枕头砸在五儿子身上,他又一阵心酸,这老实胆小的孩子,怀的是最纯正之心,这叫他没法罚下去了。 老五的心思,何尝不是他的心思呢,这个太子,是他亲自教养大的,从太子启蒙起,儿子的学问都是他一手抓的,当中灌注了多少心血,简直不能海量。 且这太子立得不是一两年、两三年,而是一立就立了二十年啊,朝臣们早就将他视为未来之君,倾力辅佐;百姓们也认可了太子,愿意在他百年之后拥立太子。 这样一位储君岂是说改立就能改立的?这让朝臣们如何是从,让百姓们如何是从。 第16章 进新人 圣人心里清楚,把江山交给太子,他就算不能另创盛世,至少做个守成之君是足够的。但要是把江山交给其他皇子,瑞王、信王或者最近挺活跃的益王? 圣人没真正关注过这些孩子的学识,如何能放心把祖宗基业轻易交出去! 这几年,随着自己日益衰老,而太子则正处青年,圣人心里不舒坦,总有意无意想把其他皇子抬出来,引太子与他们相争,分散太子的注意力,好遏止太子对皇位觊觎的目光。 但扪心自问,圣人从没有想过要改立储君,在他心里唯一的继承人一直是太子。 因此当得知太子或有顽疾时,圣人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他派出整个太医院驻守东宫,想为这个最看重的儿子好好诊治,可谁知太子总是遮遮掩掩,想尽办法避开太医院那些御医。 如非病重,何故如此?太子越是这样,圣人越是不安,且他还要帮着太子隐瞒病情,不能让外界知道一国储君病重的消息,圣人的日子也煎熬的很。 因此当李裕锡拿出《括地志》的时候,圣人实际上是松了一口气的,哪怕只是暂时糊弄住外界的眼睛,那也是好的,至少争取些时日给太子治病。只要在外界发现不对劲之前把太子治好,那国朝就能安稳无事。 出于这种种考量,所以虽然李李裕锡罔顾圣意,但圣人并没打算重罚他,否则也不会赐下封号。他只是不希望这个儿子觉得欺君了也没事,心里再无对皇父的尊敬,所以才对他极为冷淡。 但今夜李裕锡的表现又让圣人觉得自己错怪了这个儿子,这明明是几个已成年的儿子中最至情至性的纯臣啊! 于是他招招手叫李裕锡坐到自己床边,看他额头血玆呼啦的,走路又一瘸一拐的,他顿生恻隐之心,赶张如会速去请御医,又好言劝李裕锡放宽心,让他小儿家家不许多思多虑。 等李裕锡在尚元宫偏殿宿了一晚,早上又陪着圣人用过早膳出宫后,朝野上下的风向立马都变了,大家都知道,五皇子真正成为了圣人宠爱的皇子呢。 有时候一顿早膳,可比一个亲王的位置金贵多了。 而始终紧绷神经的李裕锡在踏入藕禾苑的那一刻才终于放松筋骨,捧着杨小满的脸猛亲一顿。 “爷的乖乖,你给爷出的主意真管用。” 杨小满迷茫,她早就不记得前几天晚上说过的话了,反正爷开心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正院里,陈怡隔着重重院墙望向藕禾苑的方向,王爷进宫一晚上,她就枯坐等了一晚上,她在等王爷是否能扭转乾坤。 -- 胆小贵妃 第11节 从结果看,她家王爷果然厉害,一晚上就扭转圣意,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陈怡也想高兴,想为他庆祝,可惜啊,自己并不是他第一个想要分享喜讯的人。 琥珀小心翼翼地问:“娘娘是先用些早膳,还是先回去睡会儿?” 陈怡收回目光,淡淡地说:“白日里补觉不像样子,还是摆膳吧。叫姚氏来伺候,让她知道她一日不在王爷那儿出头,就一日是个伺候人的奴婢。” 她要点起姚氏的斗志,都斗起来才好的,王府的后院太静了,她不喜欢。 没过两天,瑾王府的后院果然如陈怡希望的那样热闹了起来。不过并不是姚氏醍醐灌顶和杨小满斗起来了,而是圣人心疼五儿子受到了委屈,想着不能从爵位上补偿儿子,就从后院女人的数量上补偿吧。 圣人:早听说陈氏不是个贤惠的,我儿子这么实诚,平时不知道受多少委屈呢,他得再给儿子挑几个身家不错且温良贤淑的解语花送去。 陈怡微蹙眉头,不太满意圣人绕过她给瑾王送女人的做法,但这会儿也只能先接下圣旨。 来宣旨的张如会含笑问:“圣旨,洒家传完了,王妃还有什么事吗?” 陈怡挤着微笑回:“儿媳谨遵圣旨,不过还请公公指点一二,这圣旨上写的袁侧妃是…” 琥珀奉上丰厚的荷包,张如会乐得做个人情,但他也不说太敏感的信息,只说些陈怡早晚能探听到的东西:“袁侧妃出身岭南袁氏,闺名昱倾二字,少时在闺中便有才名,一直随母亲在老家居住。去年她因在上京途中生病所以才错过了选秀。不过他们家满门文豪,圣人心里是有袁家的,所以把他家待字闺中的小女儿也记在心里。这次正好年节时圣人问起,袁侧妃的父亲、吏部尚书袁大人回禀圣人说他家小女已然大好,圣人于是就把这桩姻缘给想起来了。” 这叫什么事,府里一个受宠的杨小满还没斗倒,又来一个家世显赫的袁侧妃,依这位袁侧妃的分量,做个皇子正妃都搓搓有余,进了府都能把她比下去了,到时岂不是正妃不正,侧妃不侧? 陈怡心里难受,回去就发信陈家,责问母亲为何陈家还没站队瑾王,她觉得如果陈家旗帜鲜明的支持瑾王,李裕锡也不会对自己如此冷淡。 而琥珀则烧香拜佛,期望袁侧妃能跟藕禾苑对上,最好斗得两败俱伤,为王妃铲平道路。 至于随袁侧妃一同指进来的两个新孺人……陈怡表示先从杨小满手上分到宠爱再来说话吧,否则一样是失宠的隐形人,连琥珀都懒得搭理了。 王妃主子做了甩手掌柜,新人入府的一干事都压在了施嬷嬷身上。袁侧妃入府倒是不用她安排,毕竟侧妃乃皇室登记在内的高级宫眷,自有礼部安排嫁娶事宜,需要施嬷嬷安顿的是范、许两位新孺人。 “园子西侧的羡鱼居,还有东侧的飞柳苑,这两处收拾出来。”施嬷嬷想了想又不好,飞柳苑离藕禾苑太近,她可不想新孺人的小船还没起航就折在杨孺人的辣手摧花下。 于是她想了想说:“飞柳苑就算了,还是七弦苑吧,让人手脚麻利些,左右不出半个月人就来了,地方肯定得收拾好。”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忙了月余,施嬷嬷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这府里可算来新人了,再这么让杨孺人独宠下去,她这个后院嬷嬷当得都没价值了,还比不得雨香那丫头得脸,真是多少年的日子活狗身上去了。 唯有徐嬷嬷不那么乐观,她这样对施嬷嬷说:“男人嘛,第一个得到的总是最得心意的。除非新人美若天仙,把杨孺人比成臭抹布,否则来两个还是来十个都没有用,都收不住王爷的心。” “呸呸呸!”施嬷嬷爱惜的抚摸着准备给新孺人布置院子的锦缎,眼睛不斜视地骂徐嬷嬷:“你可别乌鸦嘴,不然惹急了本嬷嬷,我扣你月钱。这男人啊,哪有不贪色的。不用美若天仙,只要是张差不离的新面孔,我就不信王爷吃惯了小青菜不想来一口其他的。” 徐嬷嬷还想说那怎么不见周娘子和姚氏得宠啊,又想起周娘子和姚氏都挺晦气的,不着王爷喜欢,于是她也不想沾嘴,只等新人进来,就能知道她和施嬷嬷谁对谁错了。 三月初,两位鲜灵的孺人进了瑾王府。这两位倒是都跟杨小满似的,出身不显。范孺人稍微好些,家里父亲是个地方县丞,因此范孺人勉强可以算官宦千金。许孺人则跟杨小满一样完全是市井出生,往上数三代都巴拉不出一个做官的,完全是因为姑娘自身颜色好,所以才被花鸟使看中拉去选秀的。 不管原先出身如何,进了亲王府都是一样的。许孺人小帕子一甩,飞眼白了范孺人一眼,她可是立志做杨孺人第二的,很看不上原生家庭比自己好,但长相平平完全不如自己的范孺人。 只要一想到坊间谣传瑾王将宠妾宠上了天,为了宠妾的生辰宴都请动了半个京城的大官,许孺人内心一片火热,这个宠妾马上就要换她来做、换她来风光了。 于是她素手一番,指定了羡鱼居,道:“这处院子好,我就住这儿吧,嬷嬷你说行吗?” 比起羡鱼居来,七弦苑因为要避开藕禾苑,确实在距离上比前院更远一些。 施嬷嬷为难的看向范孺人,结果发现这位主稳重过了头,这种为自己争取利益的时刻都无动于衷。 于是在一位孺人十分积极,一位孺人不动如山的情况下,施嬷嬷被动定下羡鱼居给了许孺人,七弦苑给了范孺人。 晚上,花厅里开宴算是庆祝两位新孺人进府,陈怡坐在上首决定送两位新人一份大礼,于是多方暗示李裕锡应该早些宠幸新人,答谢皇恩。 也不知道睡不睡个女人,为什么陈怡还能跟皇恩扯上,说的跟真的似的,好像李裕锡不碰这两个人就是不感恩圣人一样。 李裕锡不打算顺着陈怡的话往下说,小孺人来月事了,他今晚要帮忙揉肚子呢。大概是以前没养好,所以杨小满来月事时总会感觉手脚冰凉、腹痛难忍,李裕锡疼惜她,每到这几天都会化身汤婆子给杨小满取暖用。 结果杨小满来月事两天,李裕锡就守在藕禾苑,给她揉了两天肚子。 且不提许孺人和范孺人作何感想,藕禾苑的雨香倒是担忧上了。她拉着露香两个人在房里合计,雨香说:“这回孺人的月事只来了两天,而且每天都只浅浅的一点,和往常来够五天的量完全没得比。” 露香皱眉说:“会不会是孺人一时不调?最近她吃什么冰的了吗?“ 雨香大喊冤枉:“没啊,这才二月呢,我哪儿敢给她用冰,连甜饮子都只给拿温热的。” 露香又说:“会不会只是偶尔这样,也许下个月就好了呢?” 雨香还是不放心:“最好是那样,我只怕孺人身体确实有不好的,王爷又不节制,到时候坏了我们孺人的身体可怎么办。” 这倒也是个问题,于是两个丫鬟忧心忡忡的,一眼就被李裕锡看出端倪。 他在杨小满面前没说什么,回前院后就叫余寿不露痕迹地把两个丫鬟叫来,一顿威吓就唬得雨香和露香开了口。 “糊涂!”李裕锡一听说事关杨小满身体,紧张的不行,斥责雨香和露香不早点回报,然后立马请了大夫去藕禾苑。 第17章 有孕 这王大夫也是王府用惯了的,杨小满装病得请他,王妃“被装病”也得请他。好在瑾王包了他一家老小在王府吃住,成了府里家养的大夫,一家子性命全在王爷手上,也不怕他出去乱说。 王大夫跟着丫鬟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想这回又是哪位女眷有事啊?见丫鬟往东南角拐,他就知道又是去藕禾苑,于是心里想:杨孺人又怎么了?是吃多了胃不舒服?还是手脚冰凉,体虚不调?或者又肾虚了? 王大夫想了一路,摸摸药箱,把里面带着的药都在心里盘算了一遍,然后伸手给杨小满请脉。 他右手搭完脉,摇摇头,请准许他左手再请脉。李裕锡的目光似想把他压死,王大夫抖了抖,在这样有压迫感的目光中请了三回脉。 然后跪在地上说孺人也许、可能、大概是有喜了,孩子月份太小他把不准,请王爷再请名医准诊。 杨小满吃了口茶果哈哈笑,老王头今儿诊错脉了,她才来月事呢,有哪门子的喜啊。 但是王爷好紧张她,又请了两位大夫上门。这两位诊完脉,和王大夫一合计,三人合声道:“孺人确为滑脉。” 啪嗒,茶果掉地上了。 李裕锡握紧了杨小满的手,问三个大夫:“孺人昨天才来过月事,是否?” 这下三个大夫表现的比李裕锡还紧张,向雨香问明了杨小满的情况,三人又一通商议,王大夫被推出来回话说:“孺人腹中孩儿还不足两月,出血可能是流产的先兆。” 哐当,这回掉的是李裕锡的茶杯。 王大夫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孺人年纪还小,可能是身体还没准备好受孕,也可能是孩子胎位长得太低了这才引发出血。” 李裕锡哑着嗓子截断王大夫吊书袋的话:“我只问你这孩子保不保得住?要是有闪失,对母体伤害有多大?” 王大夫两股战战,只好说:“用尽手段是有保住的希望的,但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小人实在无法保证,至于对孺人的伤害,只能到时视孩子月份而定。王爷放心,我会尽量保住孩子性命。” 李裕锡怒道:“本王让你保住的是孺人,要是到了二者取其一的地步,你不用犹豫,只管先紧着孺人。” 保大倒是比保小容易,王大夫刚要擦汗,就听李裕锡又说:“当然本王要的最好是母子平安,王大夫要是能让本王如意,那你一家老小自然如意,否则…你自己领会吧。” 王大夫想哭,但王大夫不敢,为了分散火力他立马请王爷将另两位大夫也留下,又说了几位京中于妇人产子一事上颇有心得的稳婆,请王爷去请。有这四五个人陪绑,王大夫心里才有底,他可顾不上另两位大夫看他那想杀人的眼神了。 直到被送上了床,杨小满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居然有孕了! 在刚到兴庆宫的时候,就有两个嬷嬷特意过来,教导过杨小满如何承宠、如何生育。当时那个嬷嬷瞅着杨小满小鸡仔的样子,皱着眉摇摇头,告诉杨小满平常一定要多吃多动,否则…… 否则怎么样,那个嬷嬷没说,但杨小满从她的眼神里能看出不是什么好结果。 因为那位嬷嬷这么一吓,所以杨小满还担心了一段时间呢,后来发现并不是像嬷嬷说的那样,女子一承宠就会有孩子,杨小满才慢慢放下心来。等她跟着瑾王一年多了还没有有孕,杨小满就彻底把这件事给忘了,平常只做到了多吃,压根不管嬷嬷说的多动动这回事。 现在王大夫扎一猛子告诉她有孩子了,杨小满第一反应是开心,她和王爷有孩子了,第二反应是担心,想起自己平常不爱动,害怕这一胎怀不好。 “让我起来。”杨小满决定补救,掀开被子要去小花园走路。 祖宗诶,雨香腿都软了,忙把她按住,也不敢太大力,怕她吃疼,好言好语的相劝:“大夫说孺人娘子刚见了红,这时候应该先卧床休息。您这是要去做甚呐!” 外边李裕锡也听到动静进来,坐在杨小满床边问她怎么了,杨小满捕在他耳边轻声说:“宫里嬷嬷说多动动好生养,我平时也不爱动,怕轮到生了自己身上没力气,所以想先去小花园练练。” 李裕锡亲昵的扶她躺下,不准她再起来,说:“嬷嬷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你现在得先安胎,等过个把月这胎稳了,我再陪你一起去小花园散步。” 杨小满极信服李裕锡,既然王爷都这么说,她也不再坚持要去散步。但李裕锡由此发现杨小满自己根本就不懂女子生育的事,他瞧着一屋子没经历过人事的丫鬟,发现藕禾苑的下人配置上还存在着一个漏洞。 “你想让本宫赐一个老练的嬷嬷给你?”宣妃拨弄着花房送来的花,表面平静,心里却如大暑之日吃了一盏冰碗那么舒坦。 老五有多久没亲近她这个母妃了?倒也不是说孩子不孝,逢年过节和平时请安,这孩子是一次不拉,该尽的礼数都尽了,可宣妃还是觉得和儿子的距离远了。 她心里也明白这是为什么,自己拿孩子的婚事向皇后投诚,怨不得孩子心里不舒坦。能站着做人,谁愿意跪着呢,何况被摆布的还不是一般的小事,是娶妻这样的人生大事。 宣妃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不是不愧疚的,见李裕锡回回来,不过说几句体面话就走,她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这好不容易,儿子向她开一回口,不过是一个能伺候孕妇的嬷嬷,她说什么都要把事情办好。 “行了,本宫知道了,回去等着吧,保管给你寻摸个好的来。”宣妃放下花剪,兴致勃勃地问:“你府上那个杨氏,当年为娘见了就知道她好生养,果然你的第一个孩子来自于她。这下好了,你在兄弟间也不短缺子嗣了,只盼着杨氏开一个好头,让你府上的妻妾为你多多开枝散叶。” 李裕锡拱手,一副全托于娘亲的架势,哄得宣妃高兴至极,没两天就从宫闱局给找了一位姓常的嬷嬷来。 要么说是老将出马呢,常嬷嬷到了藕禾苑,不出一月就把小院里里外外的梳理了一遍,把查漏补缺四个字做到了极致,不但给杨小满提供了安稳的保胎环境,还把小院的篱笆扎紧,其他人再想探听杨小满这儿的消息,那是不能够了。 另一个常嬷嬷带来的“变革”,则是藕禾苑开门迎客了。之前因为杨小满自己不愿意见客,因此藕禾苑基本就是关门过自己小日子的状态。除了王妃的诏令杨小满无法拒绝外,其余的人想要登门拜访,基本都会由雨香等人出面回绝。 常嬷嬷对杨小满说:“孺人的天性如此,奴婢并非强求您改变,只是想请您明白,您早晚有一天得和其他人打交道,您逃的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倒不如主动出击。再者,您现在还有身孕,将来等孩子出生了,您能压着小公子或小小姐一辈子待在藕禾苑不出去吗?您不能,就算给孩子做个榜样,您也不能总躲在壳子里不出来。” 杨小满被常嬷嬷说服了,但她也为难,道:“可是嬷嬷,我真的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总觉得说多错多,但要是两个人干坐着没话聊,也觉得十分无趣且心累。” 常嬷嬷盯着杨小满把一碗安胎药都喝下,一边把空药碗放回端盘,一边随意的讲:“这有什么,您现在身份贵重,这后院里除了王妃和未进门的袁侧妃之外,就属您地位最高,所以只有他们捧着您的份,有那乖觉的自然有本事让您聊得舒心。您要是真担心照顾不了场面,这不还有奴婢在嘛,您坐在位子上微笑就行了,剩下的话奴婢来说。” 这敢情好,有常嬷嬷做她的嘴替,杨小满就没那么害怕了。 第二日,范孺人在正院外请过王妃安后,依旧老样子打算去藕禾苑领一碗闭门羹吃。许孺人翻了个白眼,不打算陪范孺人丢脸,反而去庆芳园找周娘子说话。 范孺人看着许孺人的背影轻轻的摇了摇头,还是坚定的去了藕禾苑。 第18章 范孺人(大修) 论心智,十个杨小满绑在一起都比不过一个范孺人,可有了常嬷嬷相助之后,范孺人又不够看了。 自从藕禾苑表现出了愿意亲近的意思,范孺人打了鸡血一般天天来报道,就连许孺人也跟着来了好几次。每回她们来,都是常嬷嬷陪着杨小满招待的,有时杨小满都不需要说话,常嬷嬷自然就能把两个孺人安排好。 一来二去的,杨小满还真在实战中长进了不少,至少没以前那么怕见人了,渐渐的她也能应对上几句场面话。 常嬷嬷暗中点头,这位孺人总算被调/教的上场面了。这也是常嬷嬷来之前,王爷暗示她的意思,看样子王爷是打算等杨孺人生下孩子就为她请封侧妃,这做侧妃和做孺人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杨孺人若只是个孺人,每天缩在后院里也没人指摘什么,但她要是做了侧妃,成了皇室玉碟上有名有姓的娘娘,每年三节两礼,她都得跟着王妃进宫赴宴,平常还有各色女眷需要她出面打交道,这些事岂是能躲懒的?就算王爷愿意护着她,可杨孺人太过畏弱也不成样子啊。 不过也不能指望杨孺人一口吃成个胖子,今儿聊的也差不多了,常嬷嬷示意桂香上去给范、许两位孺人换茶。 范孺人心里清楚,这是赶客的意思,她从善如流,起身想要告辞。可坐在她身边的许孺人却不想这么被打发了,难道她捧了半天的场,就是来给杨孺人逗闷子的吗? 许孺人一把拉住范孺人的手,不等范孺人告辞,她先一步开口说:“我听说杨姐姐一怀孕,王爷就特准藕禾苑开了小厨房,今儿妹妹厚着脸皮,想蹭一顿您这儿的饭菜,杨姐姐你可得答应我呀。” 范孺人半蹲着,继续站起来也不是,坐下也不是,略有些尴尬的望向能做主的常嬷嬷。而常嬷嬷则皱着眉,目含思索地盯着许孺人。 这位许孺人哪里是在意一顿饭菜,她分明是想赖在这儿看有没有机会遇上王爷。常嬷嬷不想她如愿,正递眼色给范孺人,让范孺人把许孺人拉走,结果杨小满却已经应了下来。 “好呀,你要是喜欢就留下来一起吃吧,范孺人也留下来吧,人多热闹。” 许孺人一喜,觉得自己之前的讨好终于有了效果。范孺人到底也不想丢了见王爷的机会,于是假装没看见常嬷嬷的眼色,顺势坐下来对杨小满道谢。 -- 胆小贵妃 第12节 常嬷嬷借杨小满出来如厕换衣的空隙,恨铁不成钢地指点杨小满:“我的孺人呐,你心眼也太实了,人家可不是贪您这儿的吃食,而是打着王爷时常来陪您一起用午膳的机会,想在王爷面前露脸呢,您怎么能答应呢!” 杨小满让桂香给她换了个新的手炉,已经是初春的天气,可她总是畏寒,白日里一刻也离不得手炉。 “我知道呀,嬷嬷把我想的也太笨了,许孺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我岂能不知。” 常嬷嬷惊呼:“知道您还答应她?” 杨小满点头:“对呀,人家每天来我这儿给我讲笑话,挖空心思逗我笑,难道真是因为喜欢我?她们这么做的目的,我心里门清着呢,不过是想借我做跳板去接触王爷罢了。 我心里不喜欢她们的算计,但也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我能在藕禾苑拦着她们,但拦不住她们在别的地方偶遇王爷,只要是想出头,人总会给自己想出办法来的,难道我还能一天十二个时辰提防着她们?与其千日防贼,还不如我大大方方的不拦着她们呢。我还就不信了,凭这两位能把王爷从我这儿拐走。” 常嬷嬷没想到杨小满想的这么透彻,她还以为杨小满真的没心没肺没脑子呢。也许是太过震惊,以至于常嬷嬷不过脑子的说了一句嘴欠的话:“那要是王爷真被她们拐走了呢?” 杨小满瞪圆了眼睛,气呼呼道:“那我再去抢回来啊!”说罢一扭还未显怀的小蛮腰,浑身散发出一种天下谁与争锋的气势。 常嬷嬷眼皮抽了抽,默默地扶住孺人娘子的腰,生怕孺人把肚子里的孩子给摇晕了。 正午时,李裕锡果然来了藕禾苑,他见了范、许二人也没露出别样的神情,温和的免了两人的礼,然后一门心思奔着杨小满去了。 “甜饮子不能当饭吃,你尝尝这道鲜菇烩。”他一边下筷子夹菜,一边悄悄挪开乘着甜汤的玉盏。 杨小满投桃报李给他夹了一筷炙羊肉,李裕锡一口而尽,然后见杨小满三两口吃了半盘子炙羊肉,他马上给余寿使眼色,余寿把这道菜挪远些,然后端来解火的知母炖老鸭。 许孺人几次想要插话,都被李裕锡不咸不淡的搪塞过去了,等她突然再次开口时,却害杨小满噎了口汤,李裕锡便不愉地看向她,那冷冽的眼色让许孺人吓得静若寒颤,再不敢多事。 范孺人本来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李裕锡为杨小满顺背,脸上半点不掩饰对杨小满的宠溺,她忽然站起身来,笑说:“妾来伺候姐姐吧。” 杨小满放下玉箸,不解的看着她:“不用不用,我没事了。” 可范孺人并未坐下,而是看向李裕锡。 范孺人长得只能算清秀,但此时一双含情眼看着李裕锡,又是摆出这样的低姿态,总有一股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韵味在其中。 明明同时一样分位,她和许孺人还是圣人亲赐呢,却要在杨孺人面前伏低做小,若是李裕锡对她有一分怜惜,就不会让她像个丫鬟一样去伺候人。 大抵是连日来的冷落让范孺人急了,不顾现在身处杨孺人的底盘,她也想学许孺人,为自己搏一搏。 可惜进了藕禾苑,李裕锡眼里就只有杨小满一人,范孺人再是媚眼如丝,也拨撩不到李裕锡的心。 “有奴婢们伺候的就行。”李裕锡淡淡道,顺便还替杨小满又盛了一碗汤。 范孺人被驳了面子,只能讪讪坐下,一旁的许孺人看她吃瘪,不屑的一笑。还以为姓范的弄巧卖乖,能在王爷面前得一个好呢,结果还不是和她一样。 这顿饭吃得范、许二人如鲠在喉,她们今日的遭遇,只能再一次证明了杨孺人在王府里独一无二的地位。 第二日一早,正院里施嬷嬷捧着账本给陈怡过目,今日的王妃心情格外的不好,施嬷嬷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王爷始终对倾靠向王妃的周娘子和姚氏冷眼相待,王妃感觉藕禾苑逐渐壮大而对她形成的威胁,自然心情好不到哪儿去。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男人的心给了别人就很难收回来了,施嬷嬷啧啧嘴,觉得王妃就是没搞清重点,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要那好名声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花心思笼络王爷,说不得现在日子还好过些呢。 陈怡皱着眉审完了全部的账本,施嬷嬷的本事她早就领教过了,账面自然做的清爽,因此她并不在这上面纠结,反而问起准备填充给藕禾苑的人手。 乳母是要早早挑起来的,还有将来伺候孩子的丫鬟奴才,都得采买起来了。 陈怡的意思,自然是想往藕禾苑塞几个自己人进去,就算不做什么害人的事,当个耳目也行。最好施嬷嬷是个聪明人,闻弦知雅意,能主动帮她把这事办漂亮。 可施嬷嬷圆滑的很,装傻充愣的本事更是一绝,不论陈怡怎么暗示,她就是不接茬,真要问急了,施嬷嬷就把事往前院那边推,只说王爷说了由殷管事去办,不让后院插手。三言两语把陈怡挡了回去。 陈怡于是知道这位嬷嬷心里不向着她,她冷哼,又不能把施嬷嬷怎么样,只能说账目做的不清楚,让施嬷嬷回去重做。 施嬷嬷好脾气的应了,也没觉得被为难有什么委屈的,乐呵呵给陈怡行礼告退。 陈怡心里烦,摆手打发她走,施嬷嬷挪着滚圆的躯体麻溜退了。出正院的路上,施嬷嬷正感慨主子们不和,大火烧到她这条池鱼呢。忽而,她眼角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行色匆匆的从正院一偏僻处离开。 第19章 第 19 章 郭小江徘徊在白墙外,他深刻知道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儿,此时他应该趁着没人看见,立马回藕禾苑去,但心里那一丝丝牵挂让他挪不开步子。没一会儿,一个丫鬟的身影从门内闪过,郭小江见了来人面上一喜,魂都跟着那道倩影去了。 “快来。”姚菱含羞的招招手,让郭小江跟她到偏房说话。 郭小江同手同脚的进去,往日的机灵劲都没了,笨手笨脚的被门槛绊了一跤,他一个踉跄,三块碎银从他怀里掉出。 郭小江忙把银子捡起,然后塞到了姚菱手里。两人的手在拉扯见碰触到一起,郭小江如触电般浑身一麻。 姚菱娇嗔:“你这是什么意思?” 郭小江红着脸:“给你的,我知道你在这儿日子不好过,该打典你就拿这银子去打典。要是不够我再送来,三日,三日后我就有一笔利钱能拿来给你。” 姚菱把银子扔给他:“我要的不是银子。” 女子跪在小太监脚边,那雪白的锁骨若隐若现的从郭小江眼前晃过。 “小江哥哥,只要你开开金口就能帮到我,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郭小江心里异样,他别过眼道:“你…你别这样,我帮不上你的。” 姚菱大胆的抱住郭小江的双腿:“你能帮的,我只想知道些杨孺人的喜好而已,我并不害人的,只是想学学杨孺人,好让王爷能多看我几眼。小江哥哥,你不知道,我快要被王妃蹉跎死了,她把我当粗使丫鬟使唤,什么脏活累活都堆到我头上,我真的快受不了了,求你救救我!” 姚菱豁出去的哀求,求的郭小江头脑发热,他心想孺人那么受宠,姚菱学她一点去,应也碍不到什么。再说孺人都能扶持范孺人争宠,只要自己能说服姚菱为孺人效力,想来孺人也不介意姚菱得宠的。 郭小江支支吾吾的让姚菱答应不与藕禾苑为敌,姚菱赌咒发誓,说自己现在是身在正院身不由己,有朝一日离了正院,心甘情愿追随在杨孺人手下。 美色当前,郭小江已经没有脑子去想姚菱说的是真是假了,他把跪在地上的女子扶起,嗅着女子身上的沁香,要他把心掏出来给她,他都是愿意的。 “孺人喜爱吃甜饮子,尤其是陈皮红豆糖水,汤要炖得浓浓的,吃的时候再加上桂花蜜,不光孺人喜欢,王爷有时也愿意吃一盏。还有孺人爱笑,据我观察王爷也不喜欢伺候他的屋里人太过拘谨,因此孺人笑的时候从不见王爷责备,两个人反而一处笑呢…….” 一旦被撬开了嘴,郭小江就知无不言起来,他从兴庆宫时就跟着杨小满,不知不觉就观察到许多事情,一一与姚菱讲来,足讲了大半个时辰才惊觉自己逗留的太久,匆匆与姚菱告别。 姚菱搂着他的胳膊把人送走,转头就进了正院太监曹福年的屋子。 曹福年刚喝了小酒,见姚菱进来不免想借酒装疯,调戏一回。可姚菱也不是好惹的,她一改在郭小江面前期期艾艾的样子,一个巴掌扇在了曹福年脸上。 曹福年作势要对她动手,姚菱柳眉一竖:“你打啊,有本事就朝我脸上招呼。” 曹福年不敢,姚菱日日出现在王妃面前,岂能让她带着伤去。他放下手,往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的说:“要不是我提醒你对姓郭的下手,你还找不到门路呢,怎么着,现在想过河拆桥了?” 姚菱坐下,冷着脸说:“你提醒我,不过是想借我的手收拢郭小江而已,你我各取所需,别把自己说的这么大义凛然。” 曹福年嗤笑一声,也坐下喝了杯小酒,再不提刚才的不愉快,问道:“怎么样,你得手了没?” 姚菱得意的看向他:“当然,凭我还拿不下一个没根的太监?” 她这句话说的曹福年心里不舒服,但他忍了这口气,说道:“好,郭小江今日能对你开口,来日就能对王妃开口,王妃想往藕禾苑撒钉子,咱们就得为主子效力。” 她可不是为了向王妃效忠才这么卖力的。姚菱冷笑,觉得和曹福年说不到一处去,扭着腰回去琢磨郭小江传授的“秘籍”去了。 另边厢郭小江偷偷潜回藕禾苑,慌手慌脚的他没注意到某一处窗缝背后有两双眼睛正盯着他。 常嬷嬷故意不点蜡烛,等郭小江进了屋,她才对雨香说:“瞧见了?那是你们宫里跟出来的人,我给你个面子,让你亲自办他。” 雨香修剪完好的指甲划过窗框,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这该死的郭小江。 她转过头对常嬷嬷说:“多谢嬷嬷,这事我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常嬷嬷道:“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办?” 雨香便说:“我先不动他,免得打草惊蛇,先把和他同住的刘常春抓起来,他们同吃同住,我不信刘常春一点也没注意到郭小江的异样。等问清了郭小江在为谁卖命,再将他抓来,禀明孺人然后将他当众打死,震慑众人看谁还敢生出小心思。” 常嬷嬷摇摇头,指点雨香说:“还是太冲动了,要是郭小江真的在为王妃做事,你把这人处置在明面上,岂不是公开和王妃叫板,彻底把我们孺人推到和王妃对立的地步上?再说叛徒也有叛徒的用法,用得好了也会是一步妙棋。” 雨香虚心求教:“请嬷嬷教我。” 常嬷嬷正等着雨香开口呢,这批宫里出身的宫女、太监抱团的很,她怕自己贸然出手,会让他们错觉是府上下人想要排挤宫人。如此倒不如给雨香支招,让雨香出面了事。 于是常嬷嬷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教起雨香,把自己几十年的经验一一传授给她。 …… 许是王大夫的安胎药起了效果,或是常嬷嬷确实有一手,步入四月后,杨小满的胎渐渐稳当了起来,人也不用再一直躺着了,李裕锡果然信守诺言,再忙也每天抽时间陪着杨小满去小花园走一走,两人退却床第之欢,倒真处出来几分相濡以沫的感觉。 与此同时千鹤居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钦天监早就为瑾王纳侧妃定下了吉日,礼部再三派人确认流程,整座王府已经准备好迎接他们的第一位侧妃。 某一日杨小满突发奇想,问李裕锡说:“亲王能娶多少个女人?” 李裕锡不想说这些扫兴的事,但杨小满的问题,他永远会认真回答,于是他说:“只能娶正妃一人,但纳妾的话,可以纳侧妃两位,孺人六位,不记名的娘子十数人,至于通房丫头嘛,更是不计其数。” 杨小满托着下巴:“那要是你纳足了这些数量,岂不是得忙死?” 李裕锡和她靠在一起:“不光得忙死,还得穷死,白养这么多人,本王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不够花销。” 杨小满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惊呼道:“王爷也怕没钱吗?” 李裕锡勾起嘴角,他就喜欢小孺人这种傻兮兮的性子,继续忽悠道:“当然怕啦,我出宫的时候父皇就给了十万两安家银子,你别瞧着钱多,但要支撑一座亲王府也不是易事,银子像流水似的花出去。可怜你家王爷领到的也不是有油水的差事,自然得趁早精打细算了。” 李裕锡成功转变话题,没一会儿就让杨小满忘了刚才的问题。 恰巧第二日,安西节度使陈光筹大人府上传出喜讯,陈大人的长子房里诞下嫡孙,连圣人都贺陈大人后继有人,陈怡作为女儿,自然要上门贺喜。 三日后早晨,陈府里,张嬷嬷被一群小丫鬟簇拥着进了院子,她是太太身边的用的老人,自然很有脸面,一路的招呼声不断。 张嬷嬷矜持的点点头,然后掀开盖帘进屋去。屋里面陈何氏头上戴着抹额,使两个丫鬟一头一脚给她推拿按摩。 听见动静,陈何氏睁开眼睛朝张嬷嬷望去,张嬷嬷蹲半身请安,回话说:“太太容禀,奴婢按您的意思四下看了,大奶奶那儿一切都好,奴婢去时孙少爷刚喝过奶,乳母正逗他玩呢,奴婢瞧着孙少爷身体健康,定是祖宗庇佑着呢。另外王妃娘娘的闺阁住处,奴婢也着人打扫干净了。” 陈何氏让两个丫鬟下去,起身说:“康哥儿是长房嫡孙,他的事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你一会儿再带着人去看看。怡儿呢是难得回来,我料她今儿一定要发些小脾气,你约束好下人,别让他们招了怡儿的眼。” 想到女儿,陈何氏淡露愁容,道:“怡儿这孩子啊,从小就不让我省心,过往的事不提,你瞧瞧她现在把日子过成了什么样子。瑾王我是见过的,那是多么和善一个人,连这样的人都被怡儿逼急了,夫妻之间的事都闹到了圣人耳朵里,害得圣人对我们陈家都有微词,我真是得好好教一教她了。” 又想到过两月就要进府的袁侧妃,陈何氏为女儿陈怡以后的日子担忧不已,张嬷嬷劝了她许久,才让这位安西节度使夫人重新整妆出去迎客。 迎的自然是陈怡这位娇客,一品亲王妃的车马场面,第一排的侍卫走到陈府门口时,王妃的马车还没拐进这条街呢。 陈何氏瞧着女儿金尊玉贵的从马车上下来,一片爱女之心的她提着衣摆上前握住了女儿的手。 “怎么又瘦了?乖儿,快叫我瞧瞧。” 陈怡回握住娘亲,发自内心的一笑:“娘瞧的不真,儿日日进补,哪里瘦了。” 母女二人携手进府,陈怡说道:“我侄儿呢?快抱来我看看。” 陈何氏道:“在你嫂子那儿呢,走,随娘去看看你嫂子。” 陈怡却不太乐意,她和大嫂黄氏自小不对付,便说:“算了吧,我恐怕有些人见了我去,要吃不下饭,还是把孩子抱来我看吧。” 陈何氏心疼孙子,但更怕陈怡刚进门就惹她不开心,到时发作起来伤了母女情分,于是遣张嬷嬷去黄氏那儿抱孩子。 黄氏当然不愿意,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还没满月怎么好吹风。但陈怡携王妃之威,以前黄氏就硬不过小姑子,如今更是,她也只好腹诽婆婆偏心。 孩子到底是抱来了,陈怡逗弄了片刻就没了兴致,因为看到康哥儿就让她想起杨小满快四个月的身孕。 她打散脑中的念头,命张嬷嬷把康哥儿抱回去。陈何氏看女儿苦闷的样子,心里一疼,将陈怡招进内室,娘两个说些体己话。 -- 胆小贵妃 第13节 第20章 秋日祭陵 陈何氏要问的,无非三个问题,一则女儿女婿现在感情如何;二则有宠又有孕的杨氏是否对女儿恭敬;三则是女儿打算如何应对那位即将过门的袁侧妃。 叫陈何氏说,女儿就应该抓紧时间,把瑾王的心笼络回来,只要能修炼出几分夫妻情分,那什么宠妾什么侧妃,都无需畏惧,再为瑾王生下个孩子,女儿正妻的位子就无人可以撼动了。 陈怡撒娇道:“娘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女儿也想让王爷知道我的好啊,所以我这不是回来请娘帮忙了嘛。” 陈何氏欣慰道:“乖儿,你总算开窍了,说吧,想让娘帮你做什么?” 陈怡便道:“听说朝上的大人们正在举荐秋日祭陵的人选,瑞王、信王、益王都有人支持,偏我家王爷为人朴实,朝上并无一人相帮,此时正是我陈家对他雪中送炭的好时候,父亲要是愿意上朝为他美言几句,王爷心里自然会记得陈家的恩情。” 此事还得从太子身上说起,照惯例每隔几年,皇室就得前往东陵,祭奠祖宗。圣人年轻时自然由他亲自主祭,太子成年后这件事又落到太子的头上。于是秋日祭陵这件事也成了东宫处礼法正统地位的象征。 今年本也该是太子前去祭陵,可太子身体不好的事众所皆知,即便皇室竭力隐瞒,但太子一日瘦过一日,发展到后来连眼睛都出现了问题,听说他现在已经连奏折都看不清楚了,每天由太监将奏折上的内容读给他听。 太子的这些变化是瞒不过其他人的眼睛的,人人心里明镜似的,这顽疾在众多御医合力诊治下都不见好转,可见是无力回天了。 虽说圣人还在维护太子的地位,可朝臣们并不想要一个体弱多病的瞎子做他们下一任君王。于是信王、益王,甚至郕王和更小的皇子都冒出头来,要在这紧要关头争上一争。 在这时候提及秋日祭陵,显然是朝臣在试探圣人的态度。 李裕锡自《括地志》一事后,自觉号准了半分圣人的脉,知道此时最好以不变应万变。可陈怡却十分心急,唯恐瑾王落于人后,所以将主意打到了娘家身上。 但陈父陈母比陈怡老练的多,尤其是陈光筹,在得知女儿的打算后,毫不客气的呵斥了陈怡。他前不久才和女婿通过气,约定两府联袂上书,力挺太子主祭祭陵。陈光筹自认不会看错瑾王的为人,因此越发明白想让陈家站队瑾王的主意是陈怡自己的。 “怡儿啊,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听娘的话,回去好好跟瑾王过日子,外面的事有他们男人做去。”陈何氏苦口婆心,想劝醒陈怡。 然而陈怡却听不进劝,反而质问起父母:“大好的机会在眼前,爹娘为何不愿助儿一臂之力?娘,您常说我是贵人命,区区一个王妃之位算什么贵人?他们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我要自己挣回来,我有什么错,为什么你们都不肯帮我?” 陈何氏捂着嘴巴哭,内心里十分后悔从前对女儿说的那些话。 陈怡还不肯罢休,又说起袁家:“爹爹难道不知道奇货可居的道理?如今瑾王势弱,正是陈家雪中送炭的好时机,若等袁家向瑾王投诚,您猜瑾王还需不需要咱们家?到时女儿在王府里就要看袁侧妃的脸色了,这些爹爹您为我想过吗?” 陈光筹面色灰暗,阳光透过窗纱照到他头顶,依稀能看出几根白发,多年行伍生涯造就了他糙米色的肤色,在这一刻却显得暗沉。 “你嫌爹娘不为你着想,但你扪心自问,你有没有为我们想过?罢了,你现在在气头上,我与你多说无益,你回去吧,以后没必要就不要回来了。” 陈何氏哀求道:“老爷,怡儿只是一时糊涂,她总是咱们的女儿,怎么能让她有家归不得呢!” 陈光筹硬下心肠,转身道:“陈家庙小,容不下王妃娘娘这尊大佛,夫人送客吧。” 陈怡虽然震惊父亲将她逐出家门,可倔强如她又不肯向二老低头,于是父女俩不欢而散,瑾王妃连晚膳都没用就摆架回府了。 王妃去而复返,李裕锡手拿着岳父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三遍才叹了口气,踏上去正院的路。 屋里女人正在哭泣,李裕锡静静的走到陈怡身边,递了一块手巾到陈怡手中。 陈怡红肿着眼睛,低声说:“爹爹都把事跟您说了吧,让王爷见笑了。不过您放心,妾一定会想办法说服爹娘的。” 李裕锡更觉心累,实在不敢再把自己的雄心壮志说给陈怡听,只好说:“王妃对本王的用心,本王都记在心里。” 陈怡感动的说:“为了王爷,妾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李裕锡苦笑:“真的做什么都愿意?那如果我让你别争了呢?” 陈怡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她不解的直起身:“为什么?王爷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吗?你现在是除太子外地位最高的皇子,即便是瑞王都差你一筹,圣人也对你另眼相待,这么好的局面,咱们未必没有一争之力,为什么要放弃啊?” 李裕锡正色道:“因为本王不想,我对夺嫡没有兴趣,我只想好好做我的王爷,王妃能明白了吗?” 陈怡受激地从李裕锡怀里站起来,不敢置信的后退几步,指着李裕锡哭道:“贩夫走卒尚且有上进之心,王爷怎么能…怎么能…” 她说不下去,李裕锡帮她说:“你又想说本王怎么能安心做条走狗了是不是?所以王妃到底是为了本王而争,还是为了你自己?痛失东宫侧妃的位子,要委身于我这么个不成器的人,还真是委屈王妃了。” 陈怡痛苦的摇头,想告诉李裕锡不是这样的,可她说不出口,因为事实是李裕锡确实击中了她内心深处的念头。 李裕锡嘲讽道:“王妃想说什么,最好想清楚了再说。本王最后一次警告你,安分些,只要你肯放弃那些执念,我愿意好好跟你过日子,给你王妃应有的权利和尊重,后院没人能越过你去,等你诞下孩儿,我就立刻为他请封世子,你说好不好?” 李裕锡也想和陈怡和平共处,可陈怡并不领情,反而责问丈夫:“王爷这是在跟我交易吗?可你能给的这些,难道不是我应得的吗?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当然应该得到王妃的权利和地位,我的孩子当然也应该成为世子,王爷用这些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来和我交易,不觉得可笑吗?” 这人真是无药可救! 李裕锡摇摇头,起身往门外走,边走边说:“世上 没有什么事是本该如此、理应如此的,既然我给你脸面你不要,那王妃就继续养病吧。” 瑾王妃又病了,消息传到京中却没多少人关心,毕竟人娘家都没什么表示,说不定这回是真病了呢(只不过是心病罢了)。 况且朝堂之上秋日祭陵的事还没决出胜负,大人们哪里有时间来关注瑾王的家务事。 一个月后,圣人顶住压力,依旧点了太子主祭,众皇子纷纷失望下,又开始争起副祭的位子。 与此同时,瑾王府低调的迎娶了袁氏女为侧妃。因纳侧妃的仪式和娶正妻的差不了多少,毕竟侧妃也有三品诰命在身,所以成婚仪式上也只比王妃少几道程序而已。 但正值多事之秋,李裕锡不豫张扬,于是在和袁家沟通后,他推说主母病重,只打算请些至亲好友来吃酒。 然而纳妃当日,李裕锡刚穿戴好准备打马迎亲去,太子就来了,李裕锡没有想到病重不愿见人的太子竟然亲临瑾王府,因此出来迎接的脚步都显得慌忙。 “太子哥哥您怎么来了?” 太子帮李裕锡扶好新郎帽冠,爽朗笑道:“都成家立业了,小五怎么还是这么毛躁。你今日纳侧妃,孤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不来。走,前面带路,孤给我弟助阵去。” 礼部派来主持的王侍郎吓了一跳,赶紧跟出来组织迎亲队伍,一看太子东宫座驾竟然排在瑾王新郎官的座驾之后,这位刘侍郎泛起为难,无奈只好面见太子和瑾王殿下,道:“太子殿下乃万尊之躯,若坠于瑾王殿下身后,这与礼不符,还请瑾王殿下往后一位,表明尊卑。” 李裕锡还未开口,太子就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今日是我弟纳妃,哪有叫他个新郎官站在后面的道理,礼部的官员都办差办傻了不成?” 李裕锡上前阻止太子动怒,道:“太子哥哥别跟他一般计较,王大人也是为了弟弟好,不想弟弟乱了尊卑,他说得有理,还请太子哥哥应允。” 太子拍拍李裕锡道肩膀:“平日里的尊卑暂且放一放,今儿孤是来给你助阵的,自然不能抢了你这个新郎的风头,你无需多说,孤准你先行一次。” 李裕锡还想再劝,却被太子推到了前头。那边袁家也得知太子亲自为瑾王压阵,袁夫人喜上眉梢,亲自为女儿盖上头盖,她讲喜绸放进袁昱卿手里,柔声对女儿说:“以后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记住要抓紧王爷的手,别害怕,娘在后面看着你呢。” 袁昱卿微微点头,攥紧了喜绸…… 因为有太子的亮相,李裕锡想低调是不成了,等他把袁昱卿从袁家接回来时,瑞王、信王等一干兄弟也纷纷登门,绝不让太子一人刷爱护兄弟的光环。 席上自然热闹非凡,为了款待多出来的这些宾客,殷管事把自己的腿都跑细了。 整场酒席,太子无时无刻不在表示对李裕锡的爱重,酒过三巡之后,李裕锡看出太子有三分醉意,想劝太子先回去休息,太子今儿兴致极好,举着酒杯要拉李裕锡对饮。 “别说扫兴的话,孤好得很,来,五弟和孤共饮一杯。” 说罢太子又喝下一杯,刚想提起酒壶倒酒,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倒栽葱似的往桌上栽去。 李裕锡眼疾手快,立刻用肩膀顶住太子,做出太子不甚酒力醉倒的假象。跟着太子的内常侍吕定先吓得脸都白了,李裕锡看他这样,马上叫来余寿,让余寿陪吕定先把太子先扶下去。 第21章 主祭 等李裕锡应付完席上各种探听太子情况的人,然后离席去看太子时,太子已经恢复清醒躺在了床上。 看到李裕锡进来,太子很高兴,对着门口招手:“老五过来。” 李裕锡跪坐在床边脚踏上:“殿下,您怎么样了?” 太子避而不谈,反而说:“孤打算,向父皇举荐你主祭祭陵大典。” 李裕锡皱眉:“父皇已经点了您主祭,殿下为何要推辞?” 太子哈哈大笑,笑得咳嗽起来,咳完说:“老五你心知肚明,别学外面人虚伪的那一套,孤的身体早就衰败了,如何能去祭司祖先?” “可…” 太子打断李裕锡:“不用推却,孤让你去你就去,父皇那边孤自有办法说服,与其让其他几匹豺狼上位,孤倒不如是你。” 太子说完就不愿意再开口了,李裕锡甚至觉得他可能是没力气再开口。他打发李裕锡去前面待客,等他自己恢复一些元气了,就让吕定先服侍他回去。 外面有信王等人缠着李裕锡,让他无暇顾及太子,余寿来回话说太子走了的时候,李裕锡无端心慌了片刻。 而太子出了瑾王府并没有回东宫,他唱着曲,令銮驾将他抬去尚元宫。 吕定先咽口水:“殿下,只有圣人才能在御道上乘轿。” 太子靠在包着金黄色锦缎的椅背上,轻声说:“无妨,父皇不会怪孤的。” “金钟响打坐在龙位以里,是何人殿角下大放悲声……”太子闭着眼,三哭殿的唱段在御道上荡出回声,吕定先全身发冷,哽咽着让大力太监起轿。 尚元宫里圣人也似有感,让太监张如会出去看看是谁在放声。 张如会手一抖,刚磨好的墨汁滴在宣纸上,但是圣人正在出神,并没发现这点错处。张如会恭身出去,一眼就看见太子坐着銮驾而来。 他腿一软就给太子跪下了:“殿下啊!” 太子睁开眼看他:“是张伴啊,孤记得小时候你常抱着孤去找父皇。” 张如会的眼泪被太子一句话逼了出来,太子却不想多说了,让张如会为他引路。 目送太子进殿去,张如会和吕定先默默退出门外,把空间留给父子二人。 “是启盛啊,时辰不早了,你怎么来了?”圣人尽量把心中酸楚压下去,和蔼的向太子问话。 太子咳了咳:“儿臣刚从老五那儿来,他今日纳妃,府上好不热闹,儿臣就去讨一杯水酒喝。” 圣人亲自给儿子顺背:“你玩的开心就好,明日朕让老五进宫来,我们父子三人一起吃个饭。” 太子按下圣人的手,很寻常的说:“父皇又忘了,御医不让儿臣乱吃东西,您和五弟同我吃不到一处去。” 圣人一时词穷,太子也不在意,继续说:“本来想瞒着父皇的,不过那群御医天天在我宫里进出,应该早就猜到儿臣得了什么病,父皇您自然也是知道了。 今天正好咱们父子把话摊开来说,儿臣得的这病名叫消渴症,大夫说这病天下无药可医,且会影响寿数,要是病症恶化下去,儿臣不止会眼瞎,还会发足疾,最后皮肉腐烂而死。 并且…据民间见过此症状的杏林高手所说,这病还会传于子孙,就算儿臣的儿子不发病,也难说到了孙辈会不会发病。” 太子已经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病情了,至少他表面上可以用淡然的语气将残酷的现实说出来。 但圣人无法接受,他故意忽略御医的欲言又止,骗自己太子不过得了小病,所以当太子把真相摆在他面前时,这位国朝最高统治者潸然泪下。 他最疼爱的儿子正走在死亡的道路上,或许会比他这个老父亲更早离世。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倒是太子仿佛真的看开了,反而劝圣人要以江山社稷为重。 “儿臣蒙父皇偏爱,做了这二十多年的储君,本该殚精竭虑不让君父失望。可这具衰败的躯体已经快走到极数,无法再承继祖宗家业,父皇还得早做打算,选出一位宽仁厚德的继位之君。唯有如此,儿臣或还能苟延残喘多活几年。” 圣人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着声音道:“我的儿啊~” 父子二人在殿内商谈许久,直到漏夜时分才听见门内叫人。张如会轻轻推了推在落泪的吕定先,说道:“行了,事已至此哭也没有用,你还是先想想自己从前有没有仗着东宫之势得罪什么人,趁现在还有机会快去弥补讨饶,省的将来受报复。” 吕定先大惊,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忙给张如会作揖,谢张如会教他。 第二日,宫门刚开,太子留宿尚元宫的消息就传出宫去。瑞王一边享受着瑞王妃为他穿衣整冠,一边听着心腹来禀。 “哼,大哥果然得父皇看重,就算眼睛快瞎了,父皇还舍不得这个储君。东涛,派人给李大人等人送信,今日早朝务必上奏为本王请命副祭。” -- 胆小贵妃 第14节 名东涛的心腹领命走了,瑞王妃小声道:“王爷之前不是说不争为争吗?怎么现在也急了?” 瑞王拍拍妻子的手:“你不懂,之前不争,是怕太子刚显颓势本王就迫不及待冲出来,即惹了父皇的眼,又有不敬兄长之嫌。但现在老三、老四都冒出来了,父皇也已无法稳住局面,本王当然要趁乱入场,否则难道干看着弟弟们夺下魁首吗?” 瑞王妃是个以夫为天的女子,自然应和着瑞王,谈话间就说到了瑾王身上,瑞王妃抿着嘴笑说:“听说五弟妹想为五弟奔走,结果却遭了五弟的厌弃,将人关在府里不许出门呢。” 瑞王嫌弃的皱眉,点评李裕锡:“五弟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众兄弟中只有他唯唯诺诺,一辈子没出息,本王都不想认这个兄弟。五弟妹倒是有野心,可惜嫁了个懦夫,有多大本事都使不出来,白瞎了她的好家世。说到这个,王妃家里….” 瑞王妃温柔的与瑞王双目相对:“王爷放心,柳家一定全力以赴,拥护王爷成就宏图霸业。” “那就好,关键时候还是王妃贴我的心。” 这时候瑞王就忘了他后院里的其他莺莺燕燕了,和瑞王妃两个成了情意绵绵的神仙眷侣。 瑞王妃目送丈夫上早朝去,她揣度着今日争夺副祭之战,丈夫有她娘家和一干大臣相帮,应该能得胜归来。于是她心情极好的亲自下厨做羹汤,想和瑞王共进午膳。 孰料半日之后,丫鬟来报瑞王生了好大的气,王府也不回了,要去城郊散心。 瑞王妃吃惊,传来东涛询问:“是否是副祭之位旁落他人?” 东涛摇头:“非也,圣人确点了王爷为副祭。” 瑞王妃又问:“王爷心想事成,又为何生气?” 东涛难堪的答:“因为圣人不光点了王爷为副祭,同为副祭的还有信王、益王两位,更点了瑾王代替太子为主祭。” 瑞王妃不敢置信:“瑾王……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是瑾王呢?京里多少人家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连瑾王府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除了李裕锡得到过太子的承诺外,没人想到过秋日祭陵的主祭会是恭孝瑾亲王啊! 袁昱卿陪着李裕锡用午膳,她也不知道怎么一夕之间自己的夫君就从无人问津的小透明,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储君之位有力争夺者。但这不妨碍她看李裕锡的时候多几个光圈。 李裕锡用完膳食,擦擦嘴嘱咐道:“本王不日就要东行祭陵,府里王妃又还病着,管家的事就交到你手上了。前院有殷管事看着,后院也有管事嬷嬷,你就总领大局,安顿好家里等本王回来。” 袁昱卿从座椅上起身,行半福礼低头说:“妾一定不负王爷信重。” 李裕锡将她扶起:“起来吧,要你一嫁进来就管家,实属难为你了。但王妃这样子,也只好幸苦你了,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殷管事和徐嬷嬷,再有拿不准的事就书信给我。” 袁昱卿就着李裕锡的手坐下,她心里明白李裕锡话里还有未尽之意,于是先他一步表明心意道:“妾年轻,还得请殷管事和徐嬷嬷多多相助。尤其是杨孺人那边,得请徐嬷嬷多关注些。王爷放心,杨孺人是有福之人,一定能顺利生产,她若有个万一,妾愿意脱赞请罪,自请去皇觉寺清修祈福。” 他不能明说让袁昱卿好好照顾杨小满,没想到袁昱卿主动提了出来。初次打交道,李裕锡就发现袁昱卿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相处是件舒心的事,尤其这个聪明人还事事以你为先,这让李裕锡对袁昱卿的感官极好。 饭后,李裕锡还急着去看杨小满,于是撇下袁昱卿走了。贴身丫鬟雪客扶着袁昱卿回房,问道:“小姐要不要补个觉?反正王爷免了您向王妃请安,不如再去榻上睡一会儿?” 袁昱卿摇头,吩咐雪客给她换衣服,她要去见一见徐嬷嬷,然后等王爷离开藕禾苑后,她也得去拜访下那位杨孺人。 另一个丫鬟灵晗推门进来,正好听见袁昱卿的话,立马说:“小姐乃三品侧妃娘娘,合该杨孺人来求见您才对。早上范孺人和许孺人等人都懂得要来拜见侧妃,独不见杨孺人身影,可见她是个恃宠而骄的,小姐再给她脸面,她的气焰岂不是要登天去?” 不用袁昱卿指示,雪客先打了灵晗的手:“多嘴,小姐自有打算。杨孺人不来才好呢,正好让王爷看看她的德行。况且她那么大的肚子,要是出了什么事赖在我们小姐头上,那才叫有嘴说不清。” 灵晗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但还是觉得自家小姐受了委屈,偷偷对着藕禾苑所在方向反了个白眼。 雪客则稳重的多,不像灵晗那样跳脱,她回到袁昱卿身后,边为袁昱卿换装,边劝慰道:“小姐别把灵晗的话放心上。” 袁昱卿安抚的对雪客一笑,说道:“我知道,我要的是日久天长,现在让她一步又如何。 第22章 产子(一) 藕禾苑里,杨小满正窝在李裕锡怀里,她的肚子已有八个月大,小小的人儿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李裕锡看着她就觉得担心。 王大夫是隔天就要来请一回平安脉的,有惊无险才把杨小满肚子里的孩子保到临产,他早就和李裕锡打过招呼,杨孺人年纪太小,这一胎很有可能会提前发动,因此藕禾苑里的产房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就怕哪天杨小满有了动静会来不及。 李裕锡把手放在杨小满的肚子上,他的火气旺,炽热的手掌一放上去,肚子里的孩子就有感应的动了动身。这一动不要紧,小小的脚踢在了杨小满的肋骨上,疼得杨小满轻呼了一声。 李裕锡立马教训未出世的孩子:“臭小子小心你娘亲的身体。” 杨小满便笑了:“还不知道男女呢,说不定是个女儿呢。” “女孩儿也好,是我的大郡主,爹爹将来要给她造一座金玉做的闺阁。只可惜我即将成行,恐怕等不到你生产那日。” 虽然祭陵主祭对于李裕锡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可杨小满生产在即,他十分放心不下,夜半时分甚至动过向圣人请辞的念头。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杨小满对他的重要性居然压过了夺嫡的执念。 李裕锡搂紧杨小满,贪婪的吸食着女子身上的沁香:“我给你留下了几个好手,平常不显露在人前,暗中保护你这院子。并且在我走后你就闭门谢客,把自己和孩子顾好,要是有危险就让殷阙快马来找我。” 杨小满柔柔道:“我知道了,爷不用担心我。” 李裕锡亲她:“如何能不担心,我真想把你塞进行囊里一并带走。” 杨小满咯咯咯的笑,玩笑说:“要不是怀孕了挺着肚子不方便,我就扮成爷的丫鬟,跟着你去东陵。” 瞧这傻样,她以为自己还是没名没姓的小人物呢,殊不知一个瑾王宠妾的名头顶在头上,就算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也有的是人认识她的模样。 但李裕锡爱极了杨小满这样子,搂着她不肯撒手,凑在她耳边小声说:“小乖给爷生个胖娃娃,等爷回来就请封你做侧妃。” 他呼出的气息碰到她肌肤上湿痒得恨,杨小满忍不住眨眨眼,因为他们凑的太近了,她忽闪的睫毛又划得李裕锡心痒痒。 “我这样也能做侧妃吗?” “有什么不能的,爷说你做得就做得。” 整个王府大概只有杨小满一个人不知道李裕锡有意立她为侧妃。若非早有此想法,他为何给她住藕禾苑,且一应用度都和侧妃位看齐。 真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那请立侧妃的奏折早就压在书房暗格里了呢。 ————— 九月初,瑾亲王、瑞亲王、信郡王、益郡王于奉先殿敬香后,踏上了东行之路。他们走那日,圣人和太子登城楼相送。 太子吃了风,咳嗽咳得停不下来,圣人心疼的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太子身上,道:“我儿回去吧,随朕去尚元宫歇息。” 太子又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收住,却说:“今儿不打搅父皇了,太子妃亲手做了汤羹等着儿回去呢。” 圣人便不好留了,让张如会一路护送太子回到东宫他才安心。 东宫里虽然一切摆设布局不变,但随着男主人的病情加重,于是这座宫殿也一扫从前的辉煌,变得灰暗了起来。太子妃更是时常落泪,只是不愿在太子面前显露出来,害太子难受罢了。 此时两夫妻对坐而食,太子忽然说:“听说五弟府上有位孺人即将临盆,他那府上正妃有疾,侧妃又是新嫁,他一走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你是做大嫂的,去给弟妹搭把手,别让人伤了五弟的子嗣。” 太子妃没料到太子会吩咐这种后院妇人生子的小事,一时没接上茬。 太子放下羹汤,叹气说:“孤有愧于太子妃,没能让你更进一步。现在大厦将倾,孤总得让你和孩子们多结一段善缘。” 这么说太子妃就懂了,选瑾王确实好过选其他人。她也不觉得自己一个太子正妃折节相交一个亲王孺人会有失身份,而是一口应下了。 半个月后的某个清晨,施嬷嬷正去藕合苑给杨小满请安呢,顺便看看产房里还缺些什么。自打杨小满的肚子日渐大起来后,施嬷嬷半夜睡觉都不踏实,每日要来藕合苑看三趟才放心。 她走到时,正好赶上杨孺人发动。 苑里的人都乱了,常嬷嬷竭力主持,遣人又是找大夫、稳婆,又是烧水铺炕,她看见施嬷嬷也不客气的指挥起来:“你还愣着干嘛,快去开库房拿老参来给孺人吊气啊!” “哎!”施嬷嬷跑的比滚得快。 膳房也很有眼力见的送了吃食来,小面做成一口一个的量,汤底清清爽爽,专门做给孺人产前垫肚子攒力气用的。 汤面端上去就让常嬷嬷眼前一亮,试过无毒后送到了杨小满手边。 “雨香我吃不下。”杨小满疼的直哼哼,额头上布满了虚汗,抓着雨香的手不肯撒开。 雨香一手被杨小满抓着,一手不停的给杨小满擦汗,哄道:“不吃怕您一会儿没力气啊,好歹吃两口吧。” 常嬷嬷捧着碗,和雨香两人劝了又劝,终于让杨小满松口吃了半碗面。耳房里稳婆已经布置好产房,请命将杨小满挪过去。 杨小满扶着肚子走了三步,就感觉大腿一湿:“雨香!” 稳婆脸白如缟:“羊水破了,孺人赶快去产房,得在羊水流完前把孩子生下来,不然孩子会憋死在肚子里的。” 这下所有人都急了,常嬷嬷顾不上计较稳婆说话不吉利了,自己上手把杨小满架起带去产房。 千鹤居里,袁昱卿得知杨小满发动,她本想亲自去看看,却听灵晗说杨孺人疑似生产不顺。袁昱卿犹豫了,这要是她去了藕禾苑,杨孺人会不会把难产的事陷害到她头上? 袁昱卿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不露面为好。她把自己这儿的珍品药材全打包给藕禾苑送去,又口谕徐嬷嬷以杨孺人为先,许她便宜行事之权。 她自己则跪在佛室里祈求杨小满平安生女,她不能让她和王爷之间刚萌生的感情蒙上阴影,如果杨氏有事,王爷怀疑是她动的手,那她不知道得花多少时间洗清嫌疑,所以这一胎杨氏必须平安生下来! 但可惜袁昱卿的祈祷并未应验,藕禾苑里四个稳婆手抖如筛,面无血色的对常嬷嬷说:“孺人骨架子太小了,很难把孩子生下来了,这样下去一旦母体力竭,不光是孩子,连大人都会十分凶险,您得有个准备啊。” 常嬷嬷声音喊破了:“什么准备!孺人好好的,你们竟敢咒她!你们接生了那么多个孩子,一定有办法的,快想法子帮孺人把孩子生下来,否则等王爷回来定要灭了你们全家老小!” 稳婆们急得要哭,杀了他们全家也没法子帮孺人生孩子啊。争论片刻后,最角落那个稳婆咬咬牙,站出来说:“用剪子吧!” 第23章 产子(二) 火上烤过的金剪子一拿出来,先把松香、露香两个吓晕过去,王大夫也站不稳了,大喊着:“不能破腹取子,王爷有吩咐先保大再保小!” 他这一喊,把出来接剪刀的稳婆吓得差点没拿稳,连连向王大夫解释道:“不是破腹不是破腹,王大夫这是我们稳婆的手艺,您别管了。” 王大夫完全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把这个稳婆放进屋的,他给满天神佛许了十几座金身出去,只求杨孺人能没事,他的全家能保住。 而不巧王大夫那声喊还被守在藕禾苑外的殷管事听见了,殷阙手上办过多少大事,从来都是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人物,独这一回慌了,因为他深知王爷有多看重杨孺人。所以他催促手下快马加鞭给王爷送信,怕王爷赶不回来见心上人最后一面。 一刻钟后,得到消息的太子妃匆匆赶到,坐镇藕禾苑给杨小满守着。她一耳听着产房里的惨叫,一耳听人禀告袁侧妃为了避嫌所以没来藕禾苑,在自己院里为杨孺人祈福。 太子妃心中叹气,知道袁侧妃怕被赖上事,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但还是忍不住叹她所谓避嫌就落了下乘。等来日瑾王回过味来,未必会喜欢袁侧妃今日的谨慎。 但这些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产房里那一个。 太子妃生产过一子二女,所以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她知道稳婆拿剪刀是什么意思。她不顾产房污秽,洗漱后亲自进去,盯着几个稳婆、丫鬟净手净身后才肯让她们去接触杨小满。 口子剪开了,可折腾了这许久,杨小满已经力气散去,连意识都有些涣散,雨香和常嬷嬷求她再使使力气,可她们的声音落在杨小满耳朵里变得好远好远,远得她无法企及。 稳婆们心里明白产妇到了这个地步,基本就是等死了。她们跪下磕头,磕得头破血流,希望磕得越惨,贵人看了能放过她们的家人。 太子妃揪着心,上前握住杨小满垂在床边的手,在杨小满耳边说:“妹子,你家王爷无子,在兄弟间是要吃亏的,圣人也不敢把大业交到一个无嗣的儿子手上啊,你肚子里这孩子,他能帮上瑾王,你得把他生下来。” 能…帮上王爷?这句话回荡在杨小满脑海里,她想起那个事事把自己放在心上的男人,终究缓过神来,她得帮上王爷! 杨小满拼了最后一口气,她尖叫,全身发力,指甲抓破木床上的雕花,鬼哭狼嚎的终于把孩子生了下来。 常嬷嬷赶上去把孩子抱出,桂香接手,两人在稳婆的指点下完成了给孩子的清理和包裹。 常嬷嬷大喜,孺人生了个儿子!她回过身要给杨小满报喜,却见孺人生下的床褥都被染成了殷红。 “孺人血崩了!”有个稳婆叫嚷起来,有人在给杨小满压肚子,让她把恶露排出来;有人在想办法给杨小满灌止血的汤药,但却撬不开她的嘴;有人收拾床褥…… 可被子垫上去一层就染红一层,血根本止不住。雨香一直守着杨小满,她把孺人当妹妹看,见杨小满小脸惨白的像纸一样,她心里麻麻的,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有眼泪从她脸上一颗颗滚落下来。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还是太子妃老成能拿主意,吩咐丫鬟把杨小满的衣服给盖好,然后请她带来的御医进来使金针止血。 -- 胆小贵妃 第15节 这是外男进女眷的卧房啊,要不是太子妃做主,常嬷嬷等人就算能请到会止血绝技的御医,也不敢不管不顾把人请进来。 幸好有太子妃坐镇担保,才给杨小满挣回一线生机。 不过大家也不敢松懈,提着心请御医给杨小满行了十七道针,这位御医不愧是太子妃从宫中带来的金针高手,一针针扎下去,终于堪堪止住了血。 那姓吴的御医扎完最后一针,长舒了一口气,对一旁的雨香吩咐说:“下官已暂时为娘子止住血了,但娘子产伤过度,元气大缺,短时内恐怕还有血崩的危险,务必小心服侍,不可让娘子妄动。” 接着又开了药方,雨香拿着这篇救命良方,实实在在给吴御医磕了三个头。 杨小满彼时早就晕过去了,太子妃抱着新生儿让众人收拾残局,一直待到宵禁时分,她才很不放心的把孩子交到常嬷嬷手里,让她千万得把母子两照顾好。 三个时辰后,被换上干净衣服的杨小满悠悠转醒,一睁开眼就看到雨香喜极而泣的面庞。 “雨香…”她喉咙好疼,全身上下像被车碾过一样疼。 雨香上前扶她半起,为她垫上软枕,道:“孺人终于醒了,奴婢叫他们送点吃食来。” 杨小满拉住她:“孩子呢?” 雨香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小公子在隔间睡觉呢,奴婢让乳娘抱来您瞧瞧。” 杨小满生了孩子就真的有了做母亲的样子,立刻心疼的说:“别了,他刚睡着还是别来来去去了,我去看他。” 雨香拦着她不让起,劝说:“大夫让您静养呢,这会儿你可不能动。不若您先吃一口东西,等您吃完了,小公子也醒了,再将他抱来?” 那也行,被雨香这么一说,杨小满也觉出饿来,就着松香一顿唱念做打的复述她产程的艰辛,杨小满吃下了一大碗面条。 “这么说还真要谢谢太子妃娘娘。”杨小满脑海里回忆起太子妃的相貌,她生产时人都迷糊了,没看清太子妃的样子,也是松香说了她才知道当时劝她那句话是太子妃说的。 她能记起来关于太子妃的记忆,还是选秀的时候,太子妃来看过陈怡,当时杨小满混在一群人里给太子妃请了个安。那时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太子妃了呢,没想到几年过去居然是托了太子妃娘娘的福,她才能平安生下儿子。 “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报答她啊。”杨小满喝了口汤。 一旁的常嬷嬷撇了她一眼,心想:您还是不懂,太子妃娘娘要的就是您这份报答,怎么会不给你机会回报呢。 几日后,殷阙派出去的人八百里加急赶到了东陵,人下马时已经是傍晚时分。白日里李裕锡刚主持完祭陵,此时礼部的官员正在向他汇报回京事宜,忽而有人禀报京里来人了。 礼部侍郎叶忠则站的离瑾王最近,依稀听到来人对瑾王说起府上…孺人….产子… 瑾王听完话失手摔了笔,叶忠则很有眼色的带着同僚先行告退。 出来后那同僚还问说:“叶大人您怎么把我拉出来了,王爷还没说回程的仪仗怎么办呢。” 叶忠则内心大骂其蠢,但嘴上却还是笑着说:“王大人要是信在下,就一切从简,务求尽快回京。” 这位王大人还不理解叶忠则的话呢,觉得瑾王为君父办差一次,怎么都要风光回京才对。孰料不一会儿瑾王果然下令速速回京,这让王大人不由得觉得叶忠则能掐会算。 而李裕锡如何能不急,他的小孺人危在旦夕,他迫不得插翅飞回去,只恨仪驾太多拖了他的后退,否则他非急行军不可。 好在两日后又在路上接到了杨小满母子平安的消息,李裕锡这才把心放下。 紧赶慢赶的,半个月之后李裕锡终于风尘仆仆回到了京城。他先得去宫里复命,又转到东宫跪谢太子、太子妃。 “这回多亏了嫂嫂,嫂嫂在上受弟弟一拜。”李裕锡拜得真心诚意。 太子妃笑道:“行了,知道你回家心切,我们就不留你了,你要真心谢我,那孩子满月酒上定要给哥哥嫂嫂留个位子。” “一定一定。”李裕锡又拜谢了一次,才肯离去,走时脚步轻快,仿佛重回少时。 他走到门口,身后的太子妃忽然喊住他:“五弟,你府上那个杨氏,待你是十足的真心,你记得好好对人家。” 阳光里,李裕锡回头粲然一笑:“我知道,一定会对她好的。” 等他走远了,太子妃对太子说:“瑾王念情,殿下的眼光很准。” 太子则说:“是个好孩子,也多亏了太子妃把恩情施出去。都走了九十九步,也不差最后一步了,杨氏那儿,你准备一份重礼送去,以后也别断了联系。” 太子妃点头:“我懂。” 太子妃看向门外,那里早没了李裕锡的身影,她心想:五弟,这回也算嫂子把亏欠你的给补上了吧。 陈怡当初为何会冲动的对宫人动手?这其中固然有她自己生性傲慢的因素,也难说跟太子妃没关系。 送的礼物中加一点点会使人易怒的香料、宫人收鞭子时有意无意的挑衅……不过一点点手段而已,就能把这个家室强劲的侧妃推给别人。 太子妃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毕竟自己是为了自保,而陈怡阴差阳错逃离了东宫,嫁给了真龙作正妻,她也没有立场来恨她。 太子妃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瑾王,让他有了个难缠的妻子。不过她救下了他的第一个孩子和心爱宠妾,也应该能功过相抵了吧。 “妾见过王爷。”袁昱卿等在垂花门内,专等着李裕锡从宫里回来。她心虚,总觉得被太子妃一比,自己好像显得对杨氏不够关心。明明王爷出门前她答应过要好好照顾杨氏的。 扪心自问,若当日太子妃不来,她是不敢去藕禾苑的,杨氏那样的凶险,要她替杨氏拿主意,她不敢,怕人没救回来反惹了一身腥。 但要是早知道太子妃会来,她就应该去藕禾苑守着,有太子妃在前面顶雷,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可惜说一千道一万,时机已经错过了,如今只能期望王爷没生她的气。 李裕锡看向等着自己的那个女子,心里先是一阵不舒服。他知道自己不能苛责袁氏,但那是杨小满的命,差一点他就见不到她了,只要一想到空空荡荡的藕禾苑,他就没办法原谅袁氏的明哲保身。 不过他现在心思都在藕禾苑上,不想浪费时间对付袁昱卿,于是摆摆手让袁昱卿先回去,有事明天再说。 袁昱卿眼眸微垂,心中酸楚无法诉说,王爷是急着去看望杨氏吧。但她也只能垂首行礼,目送李裕锡奔去藕禾苑。 第24章 小别胜新婚 李裕锡见到杨小满的时候,她正挺着腰给奶团子拍嗝,奶团子哼哼唧唧的扑在娘亲肩上,低头一个劲儿往娘亲怀里钻。杨小满痒得咯咯笑,但当她抬头一看到门外走来的李裕锡时,她的眼泪就唰的下来了。 从生产到做完月子,杨小满一声都没有哭,疼的晕过去的时候没哭,醒来肚子像裂开似的难受也没哭,常嬷嬷给她按摩拍恶露的时候没哭,涨奶疼到在床上打滚的时候没哭……结果一看到李裕锡,她就忍不住哭了。 也许是知道疼惜自己的人回来了,她把孩子放下然后哇哇大哭,她一哭,孩子也跟着哭,两道声音哭乱了李裕锡的心。 “小乖受委屈了,别哭,我回来了,以后我都守着你。”男人给杨小满擦泪,把环着他腰的手攥进怀里,杨小满埋头痛哭,把李裕锡胸前衣襟都哭湿了。 小床上的奶团子有些疑惑,怎么自己哭了这么久还没人来哄,还是雨香看不下去,悄悄抱起孩子边哄边往耳房带,把空间都留给小别胜新婚的李裕锡和杨小满。 杨小满一直哭,李裕锡就一直哄,把杨小满的眼泪都亲到肚子里去。终于杨小满哭累了,趴在李裕锡怀里安安分分不动了。李裕锡将她抱起,决定去床上再安慰一下。 被放到床上时杨小满慌了,推开李裕锡的胸膛,钻进被子里不见人,闷声道:“爷找别人去,我还没养好呢。” 李裕锡拽她的被子却拽不开,无奈说:“我不做什么,就想抱着你躺会儿。” “那也不行,你走!” 还没人敢明目张胆推他走的,更何况是胆小得出了名的杨小满。 李裕锡皱眉,觉得杨小满肯定有事瞒着他,于是手从另一边探进被子覆上女子的腹部。 这下杨小满更像触电似的弹开了,慌忙裹得更多更深。 李裕锡掰过她的肩膀,让她正对着自己:“怎么了?你不说,我就动手拆被子了。” 杨小满从被子里露出双眼:“我生完孩子变得不好看了,你能不能别看我?” 李裕锡于是懂了,虽然身为男子,但他也明白女子产后不可能很快恢复如初。何况小孺人当时生的那样幸苦。 可他并不是肤浅的人,至少对于杨小满,他喜欢的是她灵动的眼睛、是她有些傻气的天真、是她在他怀里乖巧的样子……他喜欢的是她的全部。 李裕锡躺下来,和被子里的杨小满并排躺着,他说:“不能,小乖好没良心,我为了早些见你,骑马骑的皮肉都磨破了,这才赶早几日回来,结果你竟然不许我看看你,天底下怎么有你这样狠心的婆娘。” 杨小满着急:“你受伤了?哪儿呢,我给你上药。” 李裕锡趁她来扒拉他衣服的时候,将杨小满一把抱住,亲昵的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何况你现在风韵更胜从前,怎么能说自己不好看了呢。” 杨小满就算再傻,也觉得男人此时的情话可信度极低。但是接下来一个时辰,李裕锡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话。 起初还说什么“我不做什么”呢,结果他把杨小满全身亲了个遍,亲得杨小满小脸红扑扑的,再也说不出让李裕锡走这样子的话。 门外常嬷嬷眼眉跳舞,吩咐水房烧水、厨房做菜,主子定然累坏了。 事毕已过未时,杨小满的肚子唱起来空城计,李裕锡酣畅淋漓过后也觉出饿来。到了藕禾苑,余寿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常嬷嬷一手包圆,很快传上来一桌子好菜。 趁着主子吃好了喝爽了,常嬷嬷和雨香跪在了李裕锡和杨小满面前。 二人齐开口说:“奴婢有罪,请主子责罚。” 李裕锡挑眉:“哦?你们倒说说背着主子犯了什么错?” 这就要从郭小江身上说起了。自从知道这小子有鬼,雨香就一只眼睛盯着杨小满,一只眼睛分到郭小江头上。如此很快就让雨香发现和郭小江来往的人是正院那个姚氏。 这姚氏确实是命里走霉运,之前招了王爷的恶不说,这回好不容易走通了郭小江的路子,打算效仿杨孺人来争宠。没想到还不等她施展从郭小江那打听来的东西,王妃先和王爷大吵了一架,把王爷气的下令让王妃禁足,顺带着把正院也给封了。 因为这事,姚氏大哭了一场,哭完又去找曹福年商量对策。而曹福年呢,宫里太监出身,又贪财又目光短浅,他见王妃起不来了,就撺掇着姚氏把从郭小江那儿套出来的消息往外卖,多少赚点银子体己。 曹福年劝了两回,姚氏就同意了,于是两人分工合作,一个负责从郭小江嘴里套话,一个负责往外卖消息。 常嬷嬷和雨香本就关注着郭小江的动向,于是很快也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她两想着没了郭小江说不定还有李小江、张小江,别人想要探听藕禾苑的消息,她们想防是很难防住的,倒不如顺水推舟,利用郭小江传一些她们想让外人知道的假消息。 当然,透露给郭小江,让他拿出去讨好姚氏的消息也不是全是假的,真假混合才更取信于人嘛。常嬷嬷和雨香一合计,主要编了两条假消息。 第一,王大夫等人透底,说杨孺人这胎怀的实在不好,能不能生下来也两说,就算生下来了,孩子也很可能天生体弱。 这么说是为了尽量减低杨孺人的肚子对其他人的威胁性,结果也因为这条假消息,把袁昱卿吓得不敢来沾手藕禾苑的事。 第二条假消息是杨孺人自害喜之后,口味变得喜甜嗜辣,且肚子尖尖,一看就怀的是个女胎。 这两条假消息都是为了杨孺人才放出去的,常嬷嬷和雨香并不后悔这么做,但还是要向主子请罪,即为了背后编排主子,也为了明知郭小江有问题却没有及时上报。 李裕锡听后第一反应是转头去瞪余寿:藕禾苑出了卖主的太监,你一个太监总管难辞其咎! 余寿快恨死这个郭小江了,为了将功补过,他立刻请命要去拿郭小江来,顺带着也把与郭小江住同屋的刘常春也拿了,同屋的人有什么动静,刘常春不可能没察觉,但他却没有声张,十有八九是也得了好处。 总之余寿大公公出马,不光是藕禾苑,那正院的姚氏、曹福年等人也休想逃过。 这些人里也没有什么硬骨头,余寿一用刑基本都招了,于是第二天李裕锡得到了一份买卖消息的名单。 在瑾王后院里,有关藕禾苑的消息根本就不愁卖,也就王妃娘娘一蹶不振,并没有力气来关注杨小满,除她之外,其余几院均有从曹福年手上买过消息。 千鹤居、羡鱼居、庆芳园……七弦苑?? “有这么多人想知道我的事?”杨小满觉得不可思议,这些人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就喜欢探听别人私下的事情? 听余寿说这些消息还不便宜嘞,杨小满觉得这些人真是银子多的没地方花。 常嬷嬷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她觉得后院的女人们大概是不相信,王爷真的就只是喜欢杨小满“蠢”吧。所以她们费尽心思要撬开一个口子,来探听杨孺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常嬷嬷自己都不相信杨孺人这样子的能得宠,放在其他地方,她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余寿得了令,风风火火查案去了,这事也不难查,后院里人人有份。余寿打的就是重整威名的主意,不消半日就把涉事人员全部控制了起来。 上到袁侧妃,下到想活动进藕禾苑的奴才下人,在曹福年和姚氏这儿花过钱的总计四十余人。余寿把他们买过哪一条消息、银钱来历及去处、得到消息后的反应都查的一清二楚,第二日顶着黑眼圈把结果汇成册,呈到李裕锡桌前。 “爷,能问出来的东西都记录在这儿了,请爷过目。”余寿头低到了地上去,也不知道这结果能不能让王爷满意。 -- 胆小贵妃 第16节 李裕锡翻看片刻,把册子重新扔到余寿面前,道:“你把这玩样送到正院去,告诉王妃好好整顿,终归是她的人出了纰漏,本王希望看到一个令我满意的结果。” 啊?!余寿看不懂李裕锡的意思,但还是老实去了。 正院里,琥珀见了他马上出来迎接,从前这位王妃贴身丫鬟可是眼高于顶,瞧不上余寿这个太监的。可惜此一时彼一时,琥珀的腰早就压弯了,哪还敢给余寿脸子瞧。 余寿客客气气的进去,先给陈怡请了安,然后把来意说了。 琥珀心里不岔:你余寿前几天在正院里敲锣打鼓的折腾,可没见你请示下王妃的意思,现在要动手得罪人了,你倒是一口一个王妃的,让我家娘娘顶在前面。 余寿作揖:“奴才把话传到了,就不叨扰娘娘了,王爷那儿还等着回话呢,请娘娘尽快处理。” 陈怡没有停顿太久就拿起了那本册子,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知道了,幸苦余寿公公了。” 陈怡是慕强的,她觉得李裕锡怯懦、不求进取时,她看不起他;但当李裕锡地位擢升,当她发现对方所有的不争都是伪装时,陈怡开始反省自己。 既然事实证明王爷的方法有效,那错的人是否是我自己? 想到这一点后,陈怡无比悔恨,一扫颓势想要做些什么来弥补。何况李裕锡今非昔比,陈怡迫切的想要做好他的皇后。 于是当李裕锡抛出这本册子时,陈怡接的心甘情愿。 第25章 冯氏 袁昱卿没想到,王爷会把王妃翻出来惩戒众人。不过她如此聪慧,立马就明白了王爷的用意。王妃未犯七出之条,又是圣人钦定的亲王妃,王爷可以囚她,却不会轻易废了她,王爷想要的,一直是让陈怡做一个符合他心意的王妃。 但王妃就像一头倔驴,想要驯服她,非得先打上一顿鞭子,然后再在她面前吊一根胡萝卜,才能让她乖乖听命干活。 王爷两度囚她,这鞭子已经打够了,现在自然得给她点甜头,引导她去做王爷想要她做的事情。所以王爷许以自由和管辖后院的权利,还有已经隐约可见的未来国母之位,要王妃心甘情愿替他规束后院。 恐怕就算没有这回买卖消息的事,王爷也会有其他办法把王妃引到他规定的路上去。袁昱卿不由感慨,似王爷这般,才是用人之能、用人之智。 此等枭雄,袁昱卿相信就算太子康健,瑾王殿下也一定会有睥睨天下的一日。 她心潮澎湃,执笔写就的佛经也成了狂草。这样的文笔如何能供到佛前,她叹了口气,用剪刀裁了整篇经书,打算冷静下来再动笔罚抄。 这时窗户外传来仪仗过道的声音,雪客听见了连忙去关窗,她和灵晗面面相觑,不敢去看袁昱卿的脸色。 袁昱卿失笑,她忘了,今儿是杨小满册封为侧妃的日子,刚才应该就是礼部仪仗去往前厅的动静吧。以后王府后院就没有杨孺人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她平起平坐的杨侧妃。 袁昱卿一下一下的磨墨,告诫自己戒急戒躁,她不信一时风光就能代表永远,不论是王妃还是杨氏,总有一天会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杨小满没想到自己真的成了侧妃,昨儿常嬷嬷带着她排演了半天,但她总觉得不太真实,直到颁旨的公公把明黄色的圣旨交到她手里时,她才有了些许真实感。 “侧妃娘娘请起吧。”余寿来扶她。 那颁旨的太监仿佛与他是旧相识,很客气的收了余寿递过去的荷包。他对待杨小满就更是恭敬,杨小满依稀记得这一位好像是圣人面前伺候的公公,见他对自己如此恭敬,终于觉察出自己今时不同往日的感觉。 余寿送张如会出去,张如会瞟了余寿一眼,笑说:“余公公不是在王爷身边伺候嘛,怎么跟了侧妃?” 余寿肚子里叫苦,藕禾苑就两个太监,还全犯了事,王爷正要罚他监管不力呢,这时候不拍杨侧妃的马屁,恐怕王爷身边就要没自己这个人了。 可这丑事却不能让张如会知道,余寿正想遮掩过去,就见张如会了然的看着自己。 “得了,我也不和你说了,你小子运气好,跟了个好主子,但主子越好,你自己就得越警醒,否则多的是人等着你掉下去。”张如会言尽于此,把余寿说的后背冷汗直流。 又两日,瑾王府办起了大公子的满月宴。京城里数得上的人家都来了,唱礼的小厮喊哑了喉咙,可来送礼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杨小满紧张得坐立不安,不停的问:“我这样会失礼吗?一会儿见了人我说什么呀?今儿都有谁来了?” “侧妃娘娘,您就别担心了,咱们不是提前练过了吗?”雨香拿出脂粉给杨小满补妆,拿奶团子引开杨小满的注意,说:“小公子醒了呢,您要不要见一见?” “团哥儿醒了?快抱来我看看。” 因为圣人还没赐下奶团子的名讳,所以杨小满就先混叫着。一抱着儿子,杨小满的心就安定下来了,要么怎么说为母则刚呢。 “侧妃娘娘,请吧。”余寿来请人,鞍前马后把杨小满和小公子接去花厅。 此时花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女眷,她们围成一个圈,把抱着孩子的杨小满围在中间,这个说孩子长得粉嫩,将来一定是位玉面公子;那个说孩子手脚有力,以后定是能文能武的英才;还有夸孩子眼睛亮的、头发密的,总而言之观音坐下童子也不过如斯。 就连陈怡也保持着嫡母的体面,夸团哥儿眉宇通达,是有福之相。 杨小满得体的在椅子上坐下,眉眼含笑接下众人的祝福,原来见客也没有很难嘛。 说话间太子妃娘娘就到了,她手上捧着一绢圣旨,人未露面,笑语先行:“瞧瞧婶娘给咱团哥儿带了什么来。” 杨小满月子里时,太子妃就来看望过几次,因为一方有意交好,所以两边的关系飞速贴近,连杨小满给孩子取了“团哥儿”的混名,她也知道。 圣旨一来,众人纷纷下跪,太子妃顶替了传旨太监的活计,亲自为孩子颁旨。这是圣人为孙儿赐名的圣旨,团哥儿这一辈的男嗣从了一个“承”字,圣人为他取字“琰”。 “承琰我儿,还不快快接旨。”太子妃把圣旨放到团哥儿身上,然后自然、妥帖的坐在了陈怡和杨小满中间,她就是要为杨小满掠阵,不让人看清了这位平民出身的侧妃。 其他人对着杨小满是巴结都来不及,一时气氛正好,却有人偏要在这个时候生事。 “琰者,美玉也,璧上起美色而上有尖棱。《周礼》有云:琰圭九寸,判规,以除慝,以易行。其意为:琰圭有锋芒、征伐、诛讨之象者。诸侯有不义者,王命使执琰圭者伐之。圣人取了这个字给小公子,不知道是期许他将来长大成人,要征伐哪个诸侯叔伯。” 瑞王妃柳氏环顾四周,在座的几个妯娌无人敢与她对视。她的话明晃晃的点出一旦瑾王上位,几个兄弟谁也别想好过。 “柳氏你在胡吣什么!”太子妃皱眉,有些不满柳氏在大好的日子里寻晦气。她和柳氏也是老对手了,曾经太子和瑞王相争时,这一对妯娌也没少你来我往的过招。 可即便是争的最凶时,柳氏也没有这么失态过。太子妃马上想到大抵是因为前不久圣人下旨让瑞王年后就藩,眼见着瑞王被扫出了夺嫡的战局,柳氏才会不管不顾起来。 柳氏这时也不怕太子妃了,她都要离开京城了,太子妃也不过是明日黄花、长远不得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于是柳氏不退反进,盯着太子妃的眼睛说:“太子妃娘娘有空也多读读《周礼》,趁早学学诸侯觐见天子所行稽首礼,早晚能用上。” “你!”太子妃气急,学富五车如她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反驳她。究其原因,她大概对将来要对老五的妻妾俯首称臣,也是有一丝不舒服的。 这时只见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郕王妃冯氏站了出来,道:“琰圭确实有征伐之意,圣人许是盼望着子孙不遗武风,来日创四夷臣服之伟业。此等好字,怎么到了二嫂嘴里就变味了,我看您定是多饮了几杯,醉糊涂了吧。” 陈怡此时也转着念珠道:“二嫂要是累了,不妨去厢房休息,琥珀,还不领瑞王妃去。” 杨小满看看陈怡,又看看太子妃,最后目光落到了冯氏身上。冯氏对她眨眨眼,秀美的鹅蛋脸上平添几分俏丽。 好在得了失心疯的只有柳氏一人,她一被架走,其他人赶紧你一句我一句,把冷掉的气氛又炒热起来。 但杨小满总觉得后半程太子妃有些心不在焉,陈怡也是一如既往不愿意搭理她,反而冯氏因为刚才露了面,和她亲近了起来。 陈怡见此情形也没说什么,她能应王爷的要求护着杨小满就已经是极限了,至于杨小满要亲近谁,会不会被被人卖了……关她什么事。 冯氏是个笑起来极温柔的女子,她的家族里出了冯贵妃这样的美人,可想而知身为贵妃亲侄女的冯氏也长相不俗。 且不同于贵妃那样张扬的美,冯氏眼角微钝,五官组合在一起美的没有攻击性。 她柔声细语的站在杨小满身边,小声提点杨小满:“张夫人的嫡女正值妙龄,他家有意为她择婿,小嫂嫂但凡夸这位千金一句好话,张夫人都要谢你呢。 还有左侧那位年轻的王夫人,她是工部刘尚书新娶的续弦继室,娘家是关北豪族,虽然无势但却有钱的紧。她呀最喜欢拉人合伙做生意,扯了别人的虎皮做些不见光的勾当,小嫂嫂可千万别上她的当。 那边那位老封君是镇远伯府上的老夫人,宫里有位赵婕妤就是她的孙女。这位老封君呢,平素最喜欢保媒做仟,你瞧她是不是总找张夫人搭话。可惜老人家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太好,上回硬要给李家姑娘说一个好南风的夫婿,幸好这婚事没成,否则李家非要打上门不可。所以张夫人估计也不乐意让赵老夫人保媒呢。” 冯氏讲的很有意思,和杨小满两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杨小满透过她的嘴,忽而发现这些达官贵族和市井小民也没什么不一样,都是一样家长里短的过日子。 被冯氏这么一说,杨小满也不紧张了,问她说:“郕王妃娘娘, 依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啊?” 冯氏摆摆手:“小嫂嫂就叫我小字袅袅吧,叫郕王妃听着怪生分的。你和他们相处多了,就也知道这些了。” 冯氏说的没错,假以时日等杨小满融入这个圈子了,早晚都会知道她讲的这些事情。可现在杨小满初入名利场,正缺一个领路人呢。 冯氏看准了瑾王妃对杨小满有隔阂,不会愿意教导杨小满,而太子妃平素高高在上的,恐怕也不屑讲这些是非。所以她聪明的把自己定位在密友的位子上出现在杨小满身边,果然赢得了杨小满的亲近。 杨小满倒也学聪明了,明白冯氏靠向她一定是有多求的。但就像王爷教她的那样,论心世上无完人,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呢。她乐意接受冯氏这个朋友,假使来日冯氏的要求她可以满足,就当帮帮朋友也无妨;假使冯氏要的是她没办法给的,那她们两就好聚好散。 想清楚这些,杨小满就不排斥冯氏了,反而在满月宴结束后,应下了冯氏的邀请,答应过几天跟她去皇觉寺上香。 第26章 封储 过完十月, 李裕锡就忙碌了起来,年底户部要查税、吏部要调整官员任免、兵部得囤仓点粮、刑部要肃典犯人、礼部要操心年节事宜,就连工部都在?加紧修建接下来开府的几个皇子的王府。 六部忙的团团转,李裕锡被圣人委任轮转六部, 真是从早忙到晚, 一天?有十个时辰在?连轴转。太子表面上担着总领的职务, 但他的身体衰败的太快了,手上的权利几乎全部下放给李裕锡,每天?只能卧床指点李裕锡一二事。 圣人几乎每隔一天?就要来东宫看?望太子, 随着太子病情逐渐加重,圣人也一夜白头, 前两年选秀的时候看?上去还龙精虎猛的, 如今看?上去已经?是鸡皮鹤发、垂垂老矣。 唯一让圣人感到欣慰的是李裕锡确实有储君之才。当初太子提出老五做人选时,圣人还担心老五接不住这么?重的担子。现在?看?来他是多?虑了, 他这个五儿子颇有些?内秀,从前被上面几个哥哥压制住了,才不显山不露水,但其?实却是个可造之材。 这样就好, 圣人和太子各躺在?一张摇椅上一起晒太阳,父子俩很没良心的把政务都推给了李裕锡。 一阵风起, 太子挪了挪不良于行?的左脚, 对一旁的圣人说:“父皇打算什么?时候让儿臣退位?儿臣拖着这病腿, 不想出现在?人前,年节得向您告假了。国无少君也不像样子,那些?就京的藩王看?了谁知道会?出什么?乱子。不如趁此机会?晋封五弟, 让他可以名正言顺的监国。” 圣人干瘪的手托着一只水晶琉璃盏,盏中盛放着一颗枣泥色的丹丸。 “你说的在?礼, 晖云道长近日打算闭关练长生丹,不如我儿随他清修去,也省的被俗事叨扰。朝上的事正好交给你五弟。” 太子的眼睛已经?丧失了大半的视力,只能模糊的看?到圣人也做着道人的装扮,他暗自叹了口气?,越发着急的催促圣人把储君的名分定下。 自古有多?少皇帝因痴迷炼丹道术而埋下祸国根源,太子不想看?圣人步上后尘,然而他又知道圣人会?听信晖云那个老道的话,多?半是为了自己这个太子。 太子心酸难忍,想规劝圣人的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但圣人吃的丹药一日比一日多?,哪怕是糖豆都不能这么?吃,何?况是用一堆奇奇怪怪材料练出来的丹丸。 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情,太子忧心圣人的身体,更怕一夕之间国家的主君和储君同时倒地,届时群王作乱,灭国之难近在?眼前。 太子每每想到这些?就寝室难安,因此推也要把李裕锡推到东宫的位子上。 小?年后的第三?天?,在?圣人则吉日封印前,太子难得的出现在?了早朝上。他坡着脚,一步一步走上金銮殿。 李裕锡出列想要扶太子,太子推开他的手,安抚的对他笑了一笑,说道:“老五,以后就要靠你了。” 圣人马上意识到太子想做什么?,他出声阻止:“太子既然体弱,还不快回去休息,有什么?事年后再说也来得及。” 圣人让张如会?扶太子下去,可太子固执的跪在?玉阶下,上禀君父,请辞东宫之位。 朝臣们?跪倒了一片,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要跟太子演一出三?辞三?请的戏码。 殿中大概只有圣人一人是发自内心的舍不得太子,可他试吃了这么?多?金丹,没有一颗能拿去救治太子,他心里也明白太子早晚是要走的。 圣人转头去看?李裕锡,见他匍匐在?太子身边,用衣摆遮住太子伤了的那条腿,让太子能稍微舒展胫骨,好受一些?。 老五倒是比那些?假嚎的朝臣来得真诚的多?。圣人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准了太子所奏。 杨小?满早上起来,自家男人已经?上朝去了,她隐约记得昨晚王爷漏夜十分才回来,抖掉一身寒气?才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抱住她,她赶紧还没替王爷捂暖身体呢,对方又得爬起来上朝去了。 哎,以前当个闲散王爷,日子过得也没这么?累啊,怎么?现在?位高权重了,却活的比耕地的牛还辛劳了呢。 杨小?满简单装扮了下,让雨香把三?个多?月的儿子抱过来亲香亲香,然后开始带着桂香盘库。 想当初搬来藕禾苑的时候,杨小?满的宝贝就堆满了三?间大屋。两年时间过去,她又是生娃,又是封侧妃,每回王爷都要赠她不少的奇珍异宝。平素里两人你侬我侬,各色绸缎首饰也流水一样送到藕禾苑来。 发展到现在?,杨小?满的东西何?止是堆了三?间大屋,堆三?十间大屋都搓搓有余。 东西多?了也有个麻烦的地方,一旦想找个什么?珍宝,得翻半天?才能找到。于是杨小?满就打算好好盘一盘库存,把宝贝都记名造册,交由桂香专人打理。 -- 胆小贵妃 第17节 今天?盘的是库房里的布匹绸缎,丫鬟们?一人分类编号,一人清点数目,然后汇总到桂香这儿记下,再让露香带着小?丫鬟每匹布裁一小?块,缝在?对应的纸上。这样下回想找什么?花色、什么?材质的布匹,只需要翻看?这本册子就能知道了。 李裕锡办事情喜欢有条不紊,井然有序,杨小?满屋里但凡用惯的东西,都要被安排一个固定放置的位子,哪天?要是不小?心放错了,李裕锡就要皱眉呢。 幸好李裕锡不是个喜欢罚人的主子,东西放错了他最?多?让余寿放回来,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发火。只有杨小?满心血来潮,想换一换屋里的摆设时,李裕锡这古怪的毛病才会?不药而愈,由着杨小?满折腾来折腾去,他也不生气?,还笑着赞杨小?满花红柳绿的布局喜庆呢。 但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杨小?满自然而然也染上了这种习惯,看?见东西摆的乱糟糟的就心里难受,耐着性子一件一件归置好。 结果一院子的丫鬟穿梭着刚整理好一间库房,门外余寿公公来报喜了。 “侧妃娘娘大喜,咱们?王爷刚被圣人册封为太子了!” 杨小?满乍然见喜,提着裙摆就跑过来,喜道:“真的啊,王爷人呢?回来了吗?” 余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答道:“圣人留了殿下议事,吩咐奴才先回来报喜。” 余寿还得去袁侧妃那儿报信,不能在?藕禾苑多?留,他这一走,一屋子的主子下人都兴奋的叫出了声,松香突然问:“主子成了太子殿下,咱们?是不是得搬到东宫去啊?” 啊!那今天?岂不是白收拾了? 那还有谁在?意呢,大家都为主子高兴呢,让他们?再收拾一千遍一万遍都愿意。 大厨房里忙的人人脚不沾地,正院叫了席面,千鹤居也叫了酒菜,两边都预备着太子殿下晚上回来用膳呢,哪怕知道殿下可能在?宫里吃了,又或者回了府也是去藕禾苑,但这两院依然热火朝天?的准备了,就连七弦苑、羡鱼居还有庆芳园都想来占一个灶台,所有人都心想着:万一呢。 可藕禾苑里的小?厨房静悄悄的,厨子只准备了杨侧妃一个人的晚膳,只有周大娘得了侧妃娘娘的话,命她准备些?细面条,再备一锅鸡汤,等太子殿下半夜回来吃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 事实证明杨小?满果然是最?了解李裕锡的人,陈怡和袁昱卿等的饭菜都结了冻,也没等到李裕锡回来。 袁昱卿让人把饭菜撤下去再热一遍,瞧这已经?没了鲜艳颜色的蔬菜,她垂首,拿起玉筷说:“算了,殿下一定忙着大事呢,估计今晚是回不来了。” 她慢条斯理的吃完饭,又弹了半个时辰的琴,还是没听见前院有动静,只好洗漱睡下。躺在?床上的她还是不甘心,让雪客派人去垂花门看?着,看?殿下晚上回来是否又去了藕禾苑。 李裕锡回来时,已经?是亥时一刻了,小?孺人难得的还没入睡,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在?等她。可惜困意来袭,她靠在?桌上就打起了瞌睡。 明晃晃的银针还捏在?她手上呢,李裕锡怕她扎着自己,轻手轻脚的把针线拿开,再一看?杨小?满做的男子寝衣,袖口缝在?了肩膀上,一看?就是犯困的时候胡乱缝的。 哎,他是指望不上穿小?孺人给他做的寝衣了。李裕锡温柔的把杨小?满抱起,动作轻柔的不忍心打搅杨小?满的美梦。 不过被放到床上时,杨小?满还是醒了,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睛,很自然的赖在?李裕锡身边,说道:“爷回来了,我叫人给你下碗面条。” “被你一说,我确实饿了,让厨房再上一碟子卤牛肉来。” 肉都是每日卤好的,周大娘的面一断生,一碟牛肉就片好了。李裕锡食指大动,吃了大大一碗鸡汤面。 杨小?满支着下巴看?他吃面,然后说:“爷,我觉得你今天?有些?不一样。” 李裕锡又吃了一口肉,问:“哪里不一样?” 杨小?满伸手来摸他的脸,道:“嗯…今天?你的眼睛特别亮,亮的发光。” 两人相互看?着笑了,你的眼睛里有我,我的眼睛里有你…… 变成太子后的李裕锡很忙碌了,变成太子侧妃的杨小?满也忙了起来,她再也没有空闲去理藕禾苑的库房了,因为每天?门房都会?送来好几大箱的拜贴,指明想来拜见侧妃娘娘。 以往也有人烧香烧到杨小?满门上,但并没有这么?夸张,而且杨小?满不喜欢见这些?人,就可以任性的说不见,反正这些?人总是会?递上三?份拜贴,一份给王妃,一份给袁侧妃,最?后一份才是给她的。她不见,自然有王妃和袁侧妃会?见,如果她们?也不见,那杨小?满自然也可以不见。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杨小?满可以是倨傲的王府侧妃,却不能做一个高冷的太子侧妃。她不过第二天?做太子侧妃,就已经?感觉到凡是名头前加上“太子”或“东宫”两字,你就得时刻约束自己,做天?下人的榜样,一言一行?都得拿尺子比着做。 做个太子侧妃都这么?累了,那往后可怎么?办呢? 常嬷嬷就笑说:“那是因为您还没搬到宫里去呢,等您进?了宫,这些?人的拜贴可送不到宫里去,到时候您就不用对着这些?拜贴犯难了。” 杨小?满自动理解为:只要忙过这一阵就好了。 常嬷嬷但笑不语:到时候啊,您就有别的事需要操心了。 第27章 杨妃之幸 郕王妃冯氏觉得, 最近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有滋味了。清晨,她不用对着那些来请安的妾室,只需要祭出太子侧妃的名号,郕王就?不会?为难她, 反而催着她出门去瑾王府点卯。 她可以?在?杨侧妃那儿轻松一整天?, 没有丈夫对她冷言冷语, 没有妾室明里暗里的挑衅,她仿佛回?到了闺中最轻松的时光,每天?只要帮杨侧妃写写回?帖, 她就?能重新获得自由?。 冯氏不经想夸一夸自己,当?初为杨侧妃出头的决定实?在?做的太对了。 冯氏:感恩! 这天?她依旧早早的出门, 路过榴花胡同的时候, 停车买了两个红姑烧饼。她以?前是不吃这种平民食物的,但杨侧妃喜欢, 曾经跟她提过一嘴。冯氏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再去瑾王府时就?给杨侧妃带过几次,侧妃果然很喜欢,冯氏自然也要捧一捧场, 吃过几回?后,她也觉出这烧饼的香来。 仆人去买饼的时候, 冯氏推开窗缝往外看?, 街上挂满了大?红灯笼, 赶集的百姓摩肩擦踵,欢笑声不断。对了,马上就?要过年了, 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年货。 冯氏又?往烧饼铺看?去,恰看?见一个精瘦黝黑的汉子, 就?这胡辣汤吃了一个烧饼,热汤逼出他满头大?汗,他浑不在?意的举起袖子擦汗,许是感知到有人在?看?他,他也抬头向马车这边看?来。 冯氏连忙关上窗,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在?害怕一个平民百姓。这时仆从也买好了饼,冯氏心虚的让车夫快些赶马。 一路驰驾,马车停到瑾王府门前时,冯氏已经调整好了心态,缓步从车上下来,正要从大?门处进去,却听?身后传来嘈杂的马蹄声。 冯氏侧身去看?,竟然又?见到了刚才那个汉子。那人跨坐在?马上,领着一队人马精神奕奕的朝瑾王府行来。王府门房里的小厮看?见来人,立刻迎了上去。 冯氏匆匆往门里走,只听?见身后小厮说了一句:“舅老爷到了,殿下正等着您几位呢。” 冯氏有些纳闷,她记得陈太子妃的兄弟不长这样啊 。她来不及多?想,人已经转过花厅,眼前已经见到了藕禾苑。 这时候杨侧妃大?概才刚起,冯氏羡慕的想,日?子过成杨侧妃这样才叫舒坦呢,丈夫爱待着,儿子也养在?膝下,虽然头上有个正妻压着,可太子殿下明显已经令太子妃不许再管杨侧妃的事,侧妃连早上请安都不用去,每天?睡到舒服了再起来,满京城放眼望去,谁家妇人过得跟杨侧妃似的,仿佛还在?闺中做娇客。 杨绩跳下马,只看?到一道倩影闪进门里,他低下头,在?门外等了半刻,等女眷走远了,他才进门。 阔别两年,他终于回?京了。走的时候他还是个生嫩的毛头小子,在?西北晒了两年,回?来已经成了个可靠的男人。 李裕锡难得的在?家,专等着见这批被派去各地勘测地质的人马。《括地志》是他刚当?上亲王时就?接手的事,历时两载,集结百人心血,如今才算有个雏形,其中有不少内容还需要这些到过实?地的人来校准。 此事事关重大?,李裕锡哪怕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来先顾着这一头。 众人一一向李裕锡汇报,小吏奋笔疾书,一个字也不差的把这些内容记载下来,不过半天?功夫就?存了一拳厚的纸。 眼看?到了正午,李裕锡让众人稍作歇息,然后把杨绩单独叫去书房。 “出去了一趟,感觉如何?”李裕锡抬手示意杨绩坐下。 杨绩不敢,作揖站在?堂前,道:“回?殿下,出去走了一遭,杨绩才知道什?么叫天?地广阔。这一路幸得前辈教导,使我受益良多?,多?谢殿下对我的栽培。”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的为人,孤是信得过的,把事情交给你,孤也放心。”李裕锡转身从多?宝阁上取下一个匣子,打开放在?杨绩面前。 道:“这是东街巷里的一处宅子,孤提前让人收拾好了,你带着你母亲尽快搬过去,这里环境幽静又?靠近府衙,宵小之徒不敢来这里惹事生非。内兄不要退却孤的好意,如今情况不同了,杨家要是还住在?榴花胡同,难免有不长眼的会?招惹上去。只有你和杨夫人安全了,孤的侧妃才能安心。” 杨绩想了想,接过匣子:“小人多?谢太子殿下。” 李裕锡摆摆手:“都说了是一家人,内兄不用如此客气。对了,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和你同行的方校尉盛赞你果敢勇毅,内兄要是有意从军,孤这儿倒是有个好去处。” 孰料杨绩闻言摇摇头,拒绝道:“多?谢殿下为小人谋划,只是我暂时不想从伍,我……想请个西席先生教我读书,不求考取功名,但求能识文断字,不做个白丁。” 李裕锡有些诧异,但他很看?好杨绩这个想法?,高兴道:“好,内兄果然有志气。孤这儿有几个幕僚都是进士出身,学问?渊博,如何内兄不嫌弃,孤为你举荐一个先生。” 杨绩哪敢嫌弃,能给太子殿下做幕僚的文士,将来最低也可以?做个四品官,哪里轮得到他一个白身去嫌弃。他只怕这些幕僚舍不得太子身边的位置,不肯纡尊降贵来给他做先生。 事实?也确实?如此,李裕锡一连问?了三位幕僚,都被委婉的拒绝了。这些幕僚的心思也很好理解,他们只要安安稳稳待在?太子身边,将来的前程绝对差不了。反观杨绩,不过是因为杨侧妃才得到太子看?中,可谁知道杨侧妃能得宠多?久呢,一旦杨侧妃失势,杨家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有傻子才会?选择在?即将飞黄腾达的时刻,转去做杨绩的老师。 李裕锡并不气馁,又?去问?了一位姓温的幕僚,不料这位温先生一口答应下来,还决定等杨家搬到东街巷,他也立马跟去。 李裕锡不由?得多?打量了温先生几眼,这位温先生是最早那批来瑾王府投靠的人,但因为他性格内敛,平日?不喜争功夺彩,所以?他在?前院这些幕僚中并不起眼,没想到这个时候唯有他义?无反顾的答应下来。 温先生长得瘦小,笑起来脸上的皮都干巴巴的,但这并不是说他长相吓人,相反只要是看?到他的人,就?会?觉得这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好人。 “殿下是在?奇怪温某为何答应吗?“温先生摸摸自己山羊胡,笑道:“昨日?温某就?听?说殿下在?为杨公子请西席,我还想着要是殿下今日?不来问?我,我就?来找您毛遂自荐。” 李裕锡更好奇了,问?:“哦?先生一心离去,难道是在?孤这儿过的不得志?” 温先生摇头,说:“非也,殿下心中自有沟壑,在?下跟随在?您的身边,有机会?大?展宏图,实?在?幸哉快哉。但我依然决定前去杨府,是因为……请殿下容我放肆一言。” 李裕锡道:“孤恕你无罪,先生有什?么话尽管讲。” 温先生就?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前朝绝世之杨妃就?是前车之鉴,殿下固然是天?纵奇才,有励精图治之心,但我瞧着侧妃娘娘已有杨妃之幸。在?下并非指摘殿下,男女之事本就?道法?自然,且我也并不觉得明皇之败应全怪在?杨妃身上。 可我深怕一旦杨侧妃有了当?年杨妃之实?,其兄也会?效仿杨国忠,成为国之蠹虫。所以?我愿意以?先生的身份规训杨公子,使他开智,使他知错。殿下身边有能人异士不知凡几,不缺在?下一人,如果我能成功教化杨公子,那也算是得才所用了。” 当?年杨妃风华绝代,冠绝六宫,时至今日?都引人无限遐想,以?她来比拟杨小满…… 李裕锡有些想笑,在?他眼里杨小满当?然又?活泼又?可爱,全身上下他挑不出一处不喜欢的地方来。但就?算他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杨小满是杨妃那个等级的红颜美?人。 他只是爱这个女子而已,没想到却害的杨小满被外人误会?成祸国殃民的女子。 李裕锡眼皮跳了跳:“杨侧妃是性情纯善之人,不至于……” 在?温先生了然的目光中,李裕锡说不下去了,幸好温先生不是卫道士,没兴趣听?太子殿下为杨侧妃辩护,这段关于杨侧妃和杨妃的对话才不了了之。 晚上,李裕锡和杨小满一起吃饭时,他突然想起温先生的话,问?杨小满说:“你喜欢吃荔枝吗?” 杨小满无所察觉的说:“是岭南进贡的荔枝吗?我在?太子妃娘娘那儿有幸吃过一颗,味道甜美?,确实?是佳品。” 杨小满口中的太子妃指的是前太子妃卢氏,现在?应该称呼她为康王妃,但是杨小满似乎总忘记这件事,想起卢氏时还是习惯称呼为太子妃。 李裕锡能够听?懂杨小满的意思,又?问?道:“既然你喜欢吃,那我叫人从岭南运一些来?” 结果杨小满摇摇头说:“还是不要了,如果我今天?喜欢荔枝,殿下就?要为我运来,明天?我换作喜欢菠萝果,难道殿下也要替我找来?如果我一天?喜欢一样,那六部的大?人们岂不是都不用做正事了,全来为我搜罗好东西得了。要所有人围着我的喜好打转,我的小身板可压不住这样的福气。” 想了想,杨小满拉过李裕锡的手,很认真的说:“殿下以?后还是不要给我那些少见的好东西了,我是个俗人,没有大?毅力去抵抗诱惑,宁可眼不见为净。” 所以?杨小满到底哪里像杨妃了,李裕锡笑出了声,假装为难的说:“可是我的侧妃娘娘觉得街市里的胡油烧饼都是难得的好东西,难道今后咱们得吃糠咽菜,才算抵制诱惑了吗?” 杨小满气的伸手拧住李裕锡的耳朵:“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娘娘!”常嬷嬷吓得跪在?地上,身后雨香、露香,还有余寿等人也纷纷跪下。 杨小满也意识到不妥,拧耳朵的手都僵了,缩缩脖子想把手收回?来。被拧耳朵的李裕锡却不觉得有什?么,把杨小满要收回?去的手抓到胸前,反而去瞪跪在?地上的常嬷嬷。 “闺房之乐而已,嬷嬷吓到孤的侧妃了。” 常嬷嬷连忙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杨小满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李裕锡把人“请”到怀里,对一屋子的奴婢下人说:“算了,你们出去吧。” 常嬷嬷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屋里退出来,临到门口时,她还听?到太子殿下在?哄侧妃娘娘呢。 “你的手好暖,快给我捂捂耳朵。” 常嬷嬷抽自己的嘴巴子(还不敢发出声音):叫你咋乎,难道还不知道侧妃娘娘做什?么,太子殿下都觉得是好的吗?! 第28章 新年进宫 -- 胆小贵妃 第18节 今年过年, 杨小?满需要进宫拜谒皇后娘娘和各宫主位,往年是只需要王妃去的,但今年杨小?满成了?太子侧妃,这一?关就逃不掉了?。 李裕锡很不放心她, 因为常嬷嬷不能跟着进宫, 杨小?满只能带着雨香一?个人。想想陈怡和袁昱卿都乐得?看杨小?满出事, 宫里的宣妃也?不太靠谱的样子,李裕锡愁的很,心说不行就给杨小?满报病吧。 但是第一?年有资格进宫, 就不去拜见婆母……杨小?满觉得?还是去吧,她安慰李裕锡说:不是还有郕王妃嘛。 可是冯氏也?有自己的烦恼啊, 她不太愿意去见冯贵妃。 冯贵妃是冯氏的亲姑母, 冯贵妃膝下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以前很疼爱冯氏这个侄女, 在?冯氏未出嫁前常常召冯氏进宫作伴。 后来冯贵妃有意把六皇子记到自己名下,六皇子为了?示好,就求娶了?冯氏。那个时候为了?得?到冯贵妃的认可,六皇子对?冯氏是极尽所能的讨好, 冯氏也?以为六皇子是自己的命定良人呢。 结果冯贵妃之后抽冷子的选择了?十一?皇子,把当时的六皇子, 后来的郕王给涮了?。一?同被涮的还有冯氏这个亲侄女, 可想而知六皇子丢了?这么大的脸, 对?冯氏是什么态度,反正冯氏进门?第二天,六皇子就把贴身伺候的一?个宫女给开了?脸。 冯氏就这样和六皇子成了?一?对?怨偶, 她很想问?问?姑母当初为什么那么做,如果早就选定了?十一?皇子, 为什么要把自己许给六皇子。还有她的娘家,难道上下所有人真的都不知道贵妃的心思?为什么要坐视她跳入火坑。 所以冯氏和冯家、冯贵妃的关系闹得?很僵,进宫拜谒的时候也?很不愿意见到冯贵妃。当然皇后娘娘和其他的主位娘娘那儿,她也?不愿意去。因为贵妃在?后宫积怨太深,好不容易有个冯氏的事能让这些娘娘们取笑,自然要多多往冯氏的伤疤上撒盐啦。 她们表现的越同情冯氏,就像在?嘲讽冯贵妃不近人情,连自己的亲侄女都坑。 但是这些同情的关怀让冯氏很恼火,她又不是等着被施舍的乞丐! 冯氏自己都是这个境遇,很难再帮上杨小?满。 杨小?满听完冯氏的陈述,感慨地说:“那你也?挺惨的。” 冯氏:保持微笑。 “妾今年说不定会好过点。” 杨小?满问?:“为什么?” 冯氏笑着指了?指杨小?满,因为新的传奇已经诞生。 娘娘们会针对?冯氏,无非是因为贵妃,贵妃是后宫的一?个传奇,一?个把六宫粉黛打得?无力招架的传奇。在?圣人这一?朝,后宫之中无人可以出其左右。 但是圣人的时代即将过去,贵妃再风光也?风光不到新朝去,何?况杨侧妃比冯贵妃“有过之无不及”,冯贵妃再霸道也?没有受独宠,也?没有诞下子嗣,杨侧妃可是独宠在?身,还生下了?太子的长子兼独子。 这么一?比,连冯贵妃都不过如此了?。可想而知,后宫娘娘们有多期待见一?见杨小?满。 杨小?满不知道,自从瑾王府的杨氏扬名之后,后宫娘娘们纷纷开始回忆,当年选秀时,好像也?没见到什么国色天香的人物啊,难道是这个杨氏当时藏拙了?? 杨小?满品了?品冯氏的意思,她连见外人都害怕,要被这么多娘娘围观的话,恐怕会被吓死?吧。她转头?问?常嬷嬷:“要不还是报病吧。” 常嬷嬷现在?是一?等一?的红人了?,但人越红,她脸上的表情越少,尤其是上次被李裕锡吓过之后,她就立志要做杨侧妃身边的一?根木头?。 此时她面?无表情的说:“如果侧妃娘娘不去,那就要请太子妃娘娘照料小?皇孙进宫了?。” 娘娘,你放心吗? 是呀,杨小?满作为太子侧妃,报病也?就算了?,承琰作为太子唯一?的子嗣,是一?定要进宫的。 那还是去吧,杨小?满认认真真跟着常嬷嬷学进宫要用?到的礼仪,比当初选秀的时候还认真。毕竟当时她以为自己只是走个过场,现在?她可是会被众人围观的主角。 某日半夜里,李裕锡睡得?正香,忽然听见身边人开始说梦话:“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李裕锡笑出了?声,起来轻轻为杨小?满扫去脸上的碎发。 除夕早上,太子携家眷进宫。因为圣人舍不得?康王(原太子),所以李裕锡作为弟弟,先退一?步,表示请大哥依旧住于东宫,康王虽然执意要出宫,但拗不过君父和皇弟,只好答应暂且先住到年后。 所以汤小?满一?行人需要从瑾王府出发,在?天放亮前赶到皇宫里。杨小?满穿着赶工出来的侧妃吉服,忐忑的松开常嬷嬷的手。 因为起的太早了?,团哥儿靠在?乳娘的怀里睡着了?,杨小?满心疼儿子,特意嘱咐乳娘别?让孩子吹到冷风。 李裕锡穿过人群看向杨小?满,当对?方也?望过来时,他对?她点点头?,这无疑让杨小?满升起了?些许信心。 ——— 进宫之后,李裕锡带着儿子去了?奉先殿,杨小?满跟着陈怡,先去皇后宫中拜见,然后内外命妇在?坤正殿拈香行礼,祭祀神明和祖先。 祭祀结束后,外命妇要去给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宫中朝拜。原先只有皇后有这份殊荣,但冯贵妃强势崛起后,圣人也?给了?她这个接受命妇朝拜的权利。 朝拜完之后,才是向各宫主位请安。因为要赶上正午开宴的团拜会,所以时间非常紧张,杨小?满感觉自己被陈怡带着赶场一?样,一?刻不停的穿梭在?宫阙之间。 而杨小?满确实被额外关注了?,幸好她心里已经有过预期,按照常嬷嬷教的那样回对?,好歹没出纰漏。到最后她已经记不得?自己见了?多少人、行了?多少礼以及被打量了?多少次,然而每一?个看向她的眼神里都写着两?个字“就这?” 倒也?不是说杨小?满不美,依冯氏的话讲,杨小?满就像是拈花微笑的玉面?观音,亲切和善,眉眼和谐,美的像清风明月,却不会有人用?艳绝这样的字来形容她。 见惯了?冯贵妃那样艳若牡丹的宠妃,乍一?看清秀如杨小?满这样的,娘娘们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堂堂太子,就被这样一?朵小?白花给拿下了?? 连皇后都在?想,太子果真是个长情的人,杨氏要不是与太子相识于微时,恐怕也?得?不到这样的宠爱。所有人都在?心里度量,太子能宠这位侧妃多久呢?一?年、三年还是五年? 冯氏用?手帕遮住自己嘴角的笑,让这些人猜去吧,他们根本没见过太子私下里和杨侧妃相处的样子,所以才回产生这样的错觉。 时值正午,麟德殿那儿已经传出礼乐之声,这是一?座位于宫廷西北部的大殿,共有前中后三庭,殿内布局巧妙,可以容纳圣人、百官和妃嫔们共同参加团拜会而彼此之间不侵扰。 杨小?满从未参加过团拜会,因此对?太常寺筹备的这场宴会十分期待,当她听到陈怡说可以启程去麟德殿时,是发自内心的欢愉起来。 她和陈怡、袁昱卿到麟德殿时,一?些下位宫妃已经入座,似冯氏这样的皇子妃和勋贵内眷也?已经到了?。冯氏看到杨小?满进场,用?眼神询问?她是否还好。 杨小?满微微点头?,让冯氏别?担心她,自有宫人来引她入座,等她刚坐下就这金盆洗过手,殿外已经传来跪拜皇后娘娘的声音。 等圣人和皇后这两?位主位落座后,团拜会才正式开启,只见两?庭中间硕大的舞台上踊来一?百二十八位执戟披银甲的乐人,前有战车,后有列队,伴乐曲跳起了?《七徳舞》。 虽然上场的只是乐人而非真正的士兵,但又名《秦王破阵舞》的《七徳舞》还是声势非凡,震得?人心口发麻。 阵舞之后又有《功成庆善乐》,舞者六十四人,舞蹈安徐,以象文徳洽而天下安乐也?。另有《上元舞》,舞者百八十人,画云五衣色,以象元气。 经过常嬷嬷的教导,杨小?满已经知道这三支舞是皇室宴会固定要有的三个节目,等这三舞结束之后,才是太常寺精心准备的舞曲和优戏。 听说只要是当年团拜会上出现过的节目和优艺,在?接下来一?整年都会受到民间的追捧,因此南府乐人们都以能参加宫中团拜会为毕生荣耀。 按理说三两?支歌舞后就应该穿插一?支优戏或幻术杂耍。但是今年太常寺明显顾忌到圣人的心情不畅,那些逗人发笑的优戏也?不敢排上来了?,杨小?满一?连看了?五支歌舞,再优美的舞姿不免也?觉得?有些腻了?。 显然有这样想法的不止杨小?满一?人,坐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冯贵妃也?不耐烦的喝起酒,她想借口更衣去偏殿休息,恰好此时舞台上那些舞姬退下场,上来一?胖一?瘦两?个表演“弄参军”的伶人。 冯贵妃复又坐下,想看完这一?场再决定要不要起身。台上那两?人显而易见表演的是幻术,随着瘦的那个人从布袋里掏出一?把空气,朝着胖伶人吹了?一?口气,那胖令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下变成了?一?个孩提小?童。 胖伶人不适应小?手小?脚,跌跌撞撞追着瘦伶人,让他把自己变回来。因其动作迟钝,把大家逗的捧腹大笑。 冯贵妃心想,这样的节目才有些意思。 不想下一?刻瘦伶人被胖伶人逮到,答应帮他变回来,然后一?口仙气吹去,胖伶人恢复原身,但却意外失去了?视力,像个瞎子一?样在?场上摸寻瘦伶人。 演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有敏感的人觉察出不对?劲,摸摸鼻子不敢看下去了?。太常寺卿赶紧拉住属下,让他们把这两?个伶人撤下去。 可是太常寺的手脚再快也?快不过台上表演的速度,马上那个瘦伶人又吹了?一?口气。这一?回那胖伶人不但瞎了?眼,还瘸了?腿,跌坐在?台子中央站不起来。 就连像杨小?满这样迟钝的人也?感觉到不妙了?,又是瞎眼又是瘸腿,这不妥妥的在?影射康王嘛。 冯贵妃头?皮发麻,转头?果然看到皇后铁青的脸。 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瘦伶人见胖伶人可怜,最后一?口仙气又把胖伶人变回了?原样。但是皇后的脸色并?没有好转,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她心里埋下。 万一?,她的儿子并?没有得?消渴症,而是被人愚弄了?呢? 更糟糕的是此时前殿传来异动,很快就有宫人回后殿报信,在?皇后耳边赋语。 冯贵妃亲眼见到皇后的脸上浮现出震怒的神情,她当年大闹后宫时都没从皇后身上领教到这种程度的愤怒,只听皇后像要吃人一?样,冲杨小?满喊道:“杨氏!” 第29章 包神医 杨小满吓了一跳, 脑子一片空白,用指甲狠狠掐了一把虎口才反应过来,连忙出列跪拜在皇后面?前。 “妾谨听皇后娘娘训诫。” 陈怡和?袁昱卿暗道不好,也出来和?杨小满跪在一起。 皇后气?的脸白, 指着杨小满的手都在发?抖, 她问:“杨氏, 你曾祖可曾任蜀州司户?” 杨小满答:“回娘娘的话,妾的曾祖确实是永泰年间的蜀州司户。” 皇后又问:“你父亲是否有个姓包的至交好友,你父亲在世时, 他常与你家来往?” 杨小满皱眉:“回娘娘,妾的父亲在妾还不记事时就?已经过身?了, 这?么多年并?不见?有包姓之人来家中拜访, 因此?娘娘所说之人,妾并?不知道。” 皇后娘娘骤然站起来:“你以为说一句不知道, 本宫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来人,将?杨氏拿下。” 显然今日之事从伶人上台之时就?表明事关前太子,且已经惊动了圣人和?皇后两位大佛,而杨氏又是如今这?位太子的宠妾, 动杨氏就?等同于关联到太子身?上。 其中牵扯到储君更替的事情,普通人有九条命都不敢碰, 这?会儿更是无一人敢站出来说话。 陈怡汗如雨下, 意识到一招不慎可能?会连累李元嘉丢了太子之位。危难之时她必须保住杨氏, 于是说道:“求皇后娘娘息怒,倘若这?包姓之人有不妥之处,儿臣恳请娘娘将?他叫来和?杨氏对峙, 如此?即可知道真相。现在一无人证,二无物证能?证明杨氏和?此?人有关系, 皇后娘娘却已经认定杨氏有罪,是否太过武断?” 袁昱卿也意识到破局的关键是这?个包姓之人,因此?出言说:“请娘娘明示杨氏所犯何罪,难道单单因为她可能?认识区区一个包姓之人,就?要定她罪过吗?此?人有何来历,竟能?定太子侧妃之罪?” 这?个姓包的人可大有来头,他被?誉为江南神医,当初前太子晕厥之时,就?派人私下拜访名医为其诊治。这?位包神医就?是其中一位,也是他第一个起疑前太子得的是消渴症,并?一力推动群医以这?个方向来为前太子开药。 因为消渴症极其少见?,很多大夫只在古书中看到过这?个病症,很少有人能?真正遇见?,所以曾经医治过两位消渴症患者的包神医自然而然就?成?了医者中的领头羊。也是他向前太子谏言,说此?病可能?传于后代。 如果这?样一个人物和?杨侧妃扯上关系,那么他会不会为了让瑾王继位,而故意夸大前太子的病情呢?也许当初前太子得的根本就?不是消渴症,而是包神医下药,害他呈现出符合的病状呢? 皇后联想到杨氏相貌平平,却可以独霸李裕锡,并?且生下府上唯一的子嗣,不由阴谋论的觉得这?是李裕锡在嘉奖杨氏为他夺嫡做出的贡献。 她几乎已经在心里给杨小满定了罪,只是前太子得消渴症的消息一直瞒着外人,包神医也从来没有在人前出现过。现在要解释这?个包神医的身?份,就?不得不将?前太子的病情公?之于众,这?是皇后不想看到的。 且,目前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前太子的病真的是被?包神医害的,只是瑞王借着伶人优戏,揭发?杨氏与包神医有瓜葛,这?才让皇后把这?条暗线串联到了一起。 说白了,那些阴谋论全是皇后自己的揣测,她没有认证、物证,想把杨小满定罪的理由是经不住推敲的。 正是这?一点给李裕锡一系留下了一线生机。 团拜会草草的结束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众人纷纷离宫,只留下太子李裕锡和?杨小满等东宫女眷留下来面?对圣人和?皇后的拷问。 杨小满坚持自己并?不认识包神医,圣人虽然也起了疑心,但他比皇后稳得住,先打发?李裕锡回去“面?壁思过”,而把杨小满留在了宫中。 杨小满望见?李裕锡和?跟在他身?后团哥儿,心里慌得要死,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写满了无措,看的李裕锡心疼不已。 “别怕。”李裕锡用嘴型无声的说:“我很快来接你。” 宫人已经催促李裕锡离开了,他也不知道杨小满看懂他的意思了没有。 正月初一,团拜会风波传遍京城,整座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只有瑞王举着查案的令牌,一扫之前的颓势,沿街大肆拿人。瑾王府大门紧闭,而一直力挺李元嘉的康王也居东宫养病,对所谓勾连一事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数日后,李、郑二位先生和?殷管事合聚在李裕锡的书房里。李师头戴进贤冠,相貌是时人最青睐的方正的长相,虽然两鬓已经露出些斑白,但可以看出年轻时候一定是个风流人物。可惜他生而六指,就?算满腹经纶也因身?有残疾而无法做官,于是多年来专做幕僚,于年前投奔了李裕锡。 另一位郑师则容貌不起眼,却身?型专硕、浑身?有力,乍一看不像个文士反而像武员。这?两位幕僚先生堪称李裕锡的左膀右臂,和?殷管事一样是心腹中的心腹。 此?时三人汇在一起,当然是为了给李裕锡出谋划策。 郑先生沉声道:“这?回看似凶险,其实不然,那个包神医本就?不是我们?的人,瑞王尽管查去,我看他能?查到什么。” 李先生摇头:“一个包神医倒好推脱,问题是圣人心病已生,和?殿下父子间起了隔阂,若不能?消除此?隐患,那这?一局还是瑞王赢,圣人为了牵制殿下,一定会暂缓让瑞王出京就?藩,殿下接下来要面?对的局势和?康王几年前没什么不同。” -- 胆小贵妃 第19节 李先生转头询问李裕锡:“不知殿下做何打算?” 李裕锡回神,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书房里,他在想五天了,小满被?关在宫里已经五天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皇后要是心急对她动刑怎么办? 李裕锡没有回答,郑先生先说:“现在一动不如一静,殿下做的越多,圣人越看不顺眼。还不如静观其变,殿下每日上书陈情即可,等康王那边水落石出了,殿下再想办法挽回圣意。” 康王的病拖不得,圣人把包神医关押起来审讯,康王那边缺了包神医压制病情,应该很快就?会控制不住,到时候他究竟是不是消渴症就?一目了然了,总不能?包神医人都在大牢里还能?给康王下药吧。 只要确定了康王的病是生于自然,和?别人没有关系,那太子殿下的困局就?好解了。 李裕锡懂郑先生的意思,客观的看,郑先生的主意是最合适的,可问题是康王要多久才会发?病呢?三天还是五天,又或者再半个月? 一想到杨小满还要在宫里受半个月的苦,李裕锡就?心急如焚,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不,这?样见?效太慢了,孤要尽快向父皇证明清白,尽快将?侧妃接回来。” 殷阙嘴角抽搐,果然殿下最记挂的还是侧妃啊。 郑先生和?李先生劝道:“殿下不可操之过急啊。如今正是生死存亡的时候,您可千万不能?犯糊涂啊。侧妃娘娘深明大义,一定能?理解您这?么做的苦衷的,等来日您荣登大宝,自然可以再弥补侧妃娘娘。” 来日弥补?还有机会弥补吗?李裕锡望向窗外,心里的担忧简直要溢出来将?他吞没。 与此?同时,掖庭深处的一间房子里,杨小满虚弱的坐在地上,上半身?靠着床榻,感?受着阳光穿过窗缝照在她手上。 她已经三日滴水未进,生命力好像在一点一点流失,产后好不容易补回来的一点元气?全散在了这?里。 她身?边的桌子上就?放着饭菜,皇后很贴心,送来的吃食都是御厨精心准备的,还一并?配了甜汤。 可是杨小满不敢吃,不是怕皇后下毒,而是一旁看管她的嬷嬷只管她吃,不管她如厕,一旦她吃喝多了,就?只能?便溺在自己身?上。等她羞臊的不行时,这?个嬷嬷才会“好心”的为她更衣。 杨小满吃过一回亏后就?学乖了,宁愿不吃不喝也不肯再丢脸。 嬷嬷也不强逼她吃,两个人耗着,看谁先服软。 杨小满还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姓包的人这?么重要,没有人告诉她有关于包神医的事。如果今天是袁昱卿在这?儿,凭她的聪慧或许能?猜出一点东西?。 可惜杨小满只是杨小满,她还搞不懂为什么前一刻还对她笑?脸相迎的皇后,下一刻就?想尽手段折辱自己。 “侧妃娘娘想好了吗?”每到黄昏,这?位顾嬷嬷就?会来问一次话,皇后娘娘还等着这?个答案呢。 杨小满摇摇头,一如既往的说:“回娘娘的话,妾不认识这?人。” 顾嬷嬷还是笑?:“侧妃娘娘真是块硬骨头,您以为奴婢的手段只有这?些吗?您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宫里有的是不伤皮肉就?让人开口的办法。” 杨小满警惕的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进来吧。”顾嬷嬷从门外叫进来四个长相粗鄙的太监,对杨小满说:“侧妃娘娘不要小看这?些阉人,他们?虽然身?体残缺,但是也有办法服饰娘娘您。就?是不知道您为了五皇子死守秘密,来日他会不会以同样的真情回馈您,宽容您今日的遭遇。” 杨小满吓得往角落里缩说:“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姓包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顾嬷嬷摇摇头:“侧妃还是冥顽不灵,奴婢最后再给您办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您要是还是这?句话,那请娘娘不要怪罪奴婢无礼了。” 顾嬷嬷给出最后期限后带着四个太监走了,继而换成?一个宫女进来监视她。 杨小满抱着自己的双膝开始颤抖。忽然那个宫女将?一包药粉扔在杨小满脚边。 杨小满含着泪抬头,探寻着向那宫女望去。 “奴婢受过宣妃娘娘恩惠,今日受娘娘所托,为侧妃送来一包毒药。宣妃娘娘要奴婢传话给您,说您与其活着受辱,不如死了清白。也请侧妃放心,您去后宣妃娘娘会做主让太子妃收养大公?子,就?算将?来太子妃有了自己的孩子,大公?子也有宣妃娘娘照应,您只管安心去吧。” 第30章 救人 如果杨小满活着, 她受到的耻辱都是挥向嘉儿脸上的巴掌,倘若她嘴里蹦出?任何一个不该说的字,那就是为?嘉儿敲响了丧钟。 宣妃掐断了手中的花茎,只有?杨小满死了, 她才可以反过来诘难皇后。无?凭无?证之下竟然逼死太子?侧妃, 这么大的罪责, 她看?皇后怎么担。 只要杨小满死了。 杨小满捏紧了药包,她该谢谢宣妃娘娘给她送来这个东西,的确, 与其屈辱的活,她不如清白的死。 她想起?自己的团哥儿, 不知?道乳娘护住他?没有?, 要是吹了冷风就不好了。还有?太子?爷…他?还等着她回家呢,她们说好要一起?去踏青去…他?说娘和哥哥已经搬了家, 等年后就带她回娘家…他?说要请画师给他?们一家三口作画….. 哎,终究是她没这个命,过了两年好日子?,都忘了自己福薄如纸, 哪能守得住天大的福气。 杨小满颤抖着手解开药包,准备一口闷下去。就在药要进嘴的最?后一刻, 顾嬷嬷着急忙慌推门进来。 “住手!”顾嬷嬷冲上来打掉了杨小满手上的药包, 黄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杨小满害怕落入那四个太监之手,还要去地上捡那些粉末。 然而?顾嬷嬷怎么会让她如愿,死死钳住杨小满的手肘, 急道:“圣人召见?侧妃娘娘。” ——— 稍早些时候,看?守瑾王府的护军向圣人呈上来一份血书, 李裕锡请求面圣。圣人本不想见?,但是瑞王一直没有?为?他?送来确凿的消息,昭狱里的人都关?了上百个了,还是没有?证据指向李裕锡。 圣人也感到厌烦了,于是答应了李裕锡的请求,要他?进宫来和一干人等当?面对质。 圣人以为?,李裕锡进宫来少?不得要为?自己辩解一番,谁知?他?进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请求君父赐他?刖刑(砍手)。 圣人冷哼:“连苦肉计都用上了,老五,你是怕被查到什?么吧?” 李裕锡摇头,低下的头颅几乎挨到地上:“回父皇,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觉得有?人误会我为?了储君之位迫害大哥,他?们今天能指责我的侧妃和大哥的大夫有?关?,明天或许能指责我的王妃,后天可能就直接指证我了。儿臣自辨的太累了,挺过了这次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下次。如果当?这个太子?,会失去父皇和大哥对我的信任,那我宁愿不当?。 请父皇赐我刖刑,断了我继位的可能,放我和家眷去就藩吧,我愿以此?明智,祈求父皇不要再误会我。” 圣人皱眉:“你以为?朕不敢?” 李裕锡一边磕头一边道:“求父皇恩准。” 圣人眯着眼审视他?,下一刻他?便?下旨,满足李裕锡这个心愿。 李裕锡平静的叩谢圣恩,起?身时还不忘对圣人说:“儿臣愿父皇长乐无?极。” 护卫将他?压了下去,张如会一路跟着,把人推进刑室的,张如会还问李裕锡道:“殿下后悔吗?只要您说一声,老奴立刻回去向圣人求恩。” 李裕锡轻笑,对张如会说:“连张公公也以为?我在做戏吗?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多人会以为?我是在豪赌,不破不立,我赌的就是父皇不可能真的砍我。 但是张公公,你们都错了,我很明白对于父皇而?言,大哥才是他?最?看?重的,我不过是借了大哥的光才被推上来的赝品罢了。父皇他?…对我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也许我今日被砍了,明日就会有?其他?兄弟坐上太子?的位子?。 所以这如果是一场赌局的话,我所仰仗的赌资薄弱如纸,我必输无?疑。” 张如会可惜的摇摇头:“既然殿下想的这么清楚,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李裕锡已经做到了刑具上,坦然的将手放在铡刀上:“早定罪晚定罪于我而?言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我早点请罪的话,至少?还能换回我的侧妃。” 张如会很不解:“殿下您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挣扎了吗?” 李裕锡没有?回答他?,而?是对行刑之人说:“能不能给我一碗麻沸散?” 那人吓得要死,哆哆嗦嗦捧上来一碗麻沸散,李裕锡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这药倒是有?奇效,不出?片刻他?就神魂失灵,晕倒在座位上。 等他?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尚元宫。圣人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张如会则重新站到了圣人身边。 显然张如会把李裕锡那些话回禀给圣人了。 李裕锡有?片刻愣神,然后马上扶着床起?来,跪地说:“儿臣谢父皇龙恩,但是即便?不行刖刑,儿臣也不想再做这个太子?了,请父皇开恩准许我带着家小出?京就藩。” 圣人冷哼:“你说的家小,指的就是杨氏和她那个儿子?吧。” 圣人眼观六路,当?然知?道皇后是怎么对杨氏的,也知?道杨氏没有?认罪。 其实在圣人心里,已经不大相信康王的病是李裕锡害的了。一是因为?眼下并没有?真凭实据,二也是因为?当?初康王病了之后,他?们父子?前前后后不知?道请了多少?杏林高手,但最?后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圣人不相信一个姓包的民间大夫能够瞒骗过这么多御医。 瑞王只是抓住了帝王多疑的特点,才成功让圣人对李裕锡起?疑罢了。但李裕锡今日这番请辞,又动摇了圣人的疑心。一个不愿意做太子?的亲王,他?会为?了这个位子?去害人吗? 尤其是,他?这个儿子?还是出?了名的多情心软,对一个宠妾尚且如此?,他?对自己的大哥会恨下杀手吗? 李裕锡不好意思的说:“是,让父皇见?笑了。杨氏在儿臣还只是个皇子?时就伺候在我身边,她对儿臣情深意重,儿臣也不想负她。” 圣人若有?所指的道:“但一个君王是不能够有?偏情的。” 说着他?大概想到了自己的冯贵妃,于是又说:“罢了,这种事等你以后就明白了。如会,把杨侧妃请来,让太子?殿下带着他?的人回去吧。” 张如会明白,这代表着李裕锡过关?了,同时也代表着不日就该轮到瑞王被踢出?京城就藩了。 ——— 出?宫的马车上,杨小满蜷缩成一团,藏在李裕锡怀里,贪婪的吸食者李裕锡身上的味道。 李裕锡一下一下安抚着杨小满的后背,嶙峋的脊骨在他?的手下慢慢停止抖动,他?心疼的把人抱的更紧些,不敢去想皇后对杨小满做了什?么。 “没事了,我来接你回家了。”李裕锡亲吻着杨小满的发顶,眼里闪过杀气。 杨小满闷着头说:“殿下,雨香怎么样了?她跟我一起?进宫的。” 雨香当?然不太好了,皇后对杨小满还有?些顾及,对雨香一个宫女就没有?忌讳了,第一天就让人上了大刑,此?后日日加刑,要是再晚就出?来一天,恐怕人就挺不过去了。 殷阙在宫门口接到人时,雨香已经重伤成了血人的模样,这会儿正躺在后面那辆马车上休息呢。 但是李裕锡不能把实情跟杨小满说,他?怕杨小满听了心里更难受,于是只好说:“那丫头受了刑,我让她不用上前伺候,在后面躺着呢。她虽然受了伤,好在应该于性命无?恙,等咱们回去了就让人来给她好好看?看?,养好了伤再让她来当?值。” 杨小满点点头,连她都差一点命丧黄泉,雨香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想起?那包淡黄色的药包,她就心里发寒,只差一点点,她就见?不到殿下和团哥儿了。 李裕锡注意到杨小满又抖了抖,把手放在杨小满后脑勺上,扶着杨小满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道:“不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伤害你的人好过的。” 杨小满摇摇头,豆大的眼泪珠滚落脸颊:“我没事,殿下不要为?了我生事,我就是胆子?小害怕。” 她是真怕了,原来就算爷当?了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是无?所不能。他?也有?无?奈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后羁押她。 越是明白李裕锡的不容易,杨小满越不敢让他?为?了自己冒险。何况今儿对她下手的人是皇后,想害她死的人是宣妃,即便?将来李裕锡登基为?帝,这两位也是东西二宫太后,一个孝字压下来,就算是李裕锡也做不了什?么。 所以杨小满不想让李裕锡为?自己报仇,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希望李裕锡可以狠心一点,为?了大局考虑一点,不要替她去出?头。 李元嘉心里发酸,他?懂杨小满的意思,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才更难过。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李裕锡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发誓一定要让伤害过杨小满的人付出?代价。如果他?连心爱的人都护不住,那他?还当?什?么太子?? 今天进宫前,诚如李裕锡自己所说,他?真的没有?把握圣人会心软,毕竟圣人不缺儿子?,没了老五还有?其他?儿子?。在麻沸散药效散去前,李裕锡一点把握都没有?,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不过是因为?他?做好了接受好坏两种结果的准备。 如果赌赢了,那自然好,他?又顺利的过了一关?;赌输了,也没关?系,至少?他?可以早点救出?杨小满。这两种结果,不论是哪一种,都能把杨小满救出?来。 只要能达到这个目标,那就足够了。李裕锡自己也心惊,他?对杨小满的担心竟然已经压过了对皇位的执念,这说出?去谁信? 杨小满对他?而?言,是比皇位还重要的宝贝,这样的宝贝被人折辱了,他?怎么可能不报复回来?不过不着急,当?务之急是把小满照顾好,这笔帐他?总有?算的时候。 回到藕禾苑后,李裕锡就替杨小满告病了,不论是正院请安还是宫中祈福,她一概不用去,每天窝在自己的院子?里静养。 这期间李裕锡天天陪着她,颇有?一种“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感觉。半个月后的某日,李裕锡正陪着杨小满画眉,他?拿着螺黛的手很稳,轻扫娥眉就为?杨小满画好了一双柳叶眉。 这时余寿来了,一脸着急的样子?,抬脚就进了房门。李裕锡马上冷冷的扫眼过去,把余寿吓得刚迈进门槛的脚瞬间又退了出?来。 侧妃回来之后,就更怕见?人了,好不容易让殿下养出?来那几分底气,又全?部折在宫里了,而?且她尤其怕见?太监。殿下一发现这一点,就不许他?进屋了。 余寿心里苦啊,怎么到了侧妃这儿,太监就这么不受欢迎呢。 -- 胆小贵妃 第20节 无?奈余寿只好在门外禀话:“禀殿下,那个包神医在牢里死了。” 第31章 骊山宫 按理说连杨小满都放出来了?, 那个包神医也应该没事了?,不?过他到底是康王近侍之人,圣人的意思是还?得?确定他真的没有问题才好?,但是也不?能一直扣着?人不?放, 康王那边还?等着?人回?去医病呢。 于是瑞王就?多扣押了?包神医几日, 据说已经准备结案了?, 过两日就?打算把包神医放回?去。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人死在了?牢里?。 关键是包神医就?是个民间大?夫,他没有著书授课的爱好?,因?此很多关于消渴症的知识都只存在他脑子里?, 也没有个徒弟能接手的。 他这一死,多少会影响到康王那边。人是在瑞王手上出事的, 这下瑞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余寿有些幸灾乐祸的想, 就?该瑞王倒霉,谁让他一直兴风作?浪的, 烫手山芋砸在自?己手上了?吧,该。 得?知包神医去世后,圣人对瑞王发了?好?多的火,命礼部把瑞王就?藩的事宜提上日程。李裕锡知道这会儿圣人肯定心里?不?痛快, 干脆和杨小满一起躲了?,他可不?想撞上去也被君父斥责一顿。 但他其他的兄弟却不?这么想, 大?概是秉着?富贵险中?求的想法, 信王和益王接连献上了?几位民间大?夫, 以求为圣人分忧。 自?团拜会一闹,包神医露到了?人前,康王的消渴症自?然也瞒不?住有心人的眼睛。信王和益王嗅到机会, 早就?暗中?在搜罗专治这病症的大?夫,甚至因?为这个, 两方人马没少大?打出手。 这场乱战,李裕锡并没有参与,面对圣人,他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圣人觉得?有更合适做太子的人选了?,他就?主动请辞,绝不?让圣人为难。 圣人的龙案上,摆着?三份奏折。苍老的手拿起第一份,这是瑞王的请罪折子,上书之言辞恳切。圣人随意翻了?翻,用?朱笔写了?一个“阅”字。 接着?他把第二份奏折和第三份奏折摊在一起,除了?署名不?同外,这两份奏折大?同小异,都是为康王举荐名医的。 圣人连看都没仔细看,就?用?朱笔划了?对勾,让张如会把折子里?提到的人都带去给?康王。 短短一个月,康王已经昏厥两次了?,似乎那个包神医真的有些本事在身上,在他死后,康王的病情一泻千里?,已经到了?控制不?住的地步。 圣人每天都会接到很多像这样的举荐折子,不?光是信王、益王,就?连外放做官的那些封疆大?吏们也契而不?舍的在寻访名医。 可见康王得?了?消渴症的消息已经传遍国朝内外。可怜他的儿,连退隐都退的不?安生。一想到这儿,圣人就?摔了?瑞王的请罪折子。 而那些被推荐上来的人,也都是无用?的庸医,连让康王好?过些都做不?到,更勿谈治病了?。圣人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不?一会儿,一双玉手攀上他的肩膀。 “圣人在烦恼什么?” 冯贵妃把下巴抵在圣人肩膀上,凤目一一看过那几份奏折,轻笑说:“豺狼和虎豹,挑哪一个都后患无穷,怪不?得?您烦恼呢。” 圣人皱眉,不?悦道:“贵妃,你僭越了?。” 冯贵妃起身,轻烟似的转到另一边:“既然您说臣妾僭越,那就?请圣人您罚我吧,最好?罚我一个人头落地,也免得?我晚景凄凉,受人蹉跎。” 圣人睁开眼:“你在胡说什么?你是朕的贵妃,谁敢蹉跎你?” 冯贵妃垂泪,幽怨的说:“圣人您在时,我当然是风光无限的贵妃,可这样的好?日子能过多久呢?臣妾心里?明白,真到了?那一日,等着?我的大?抵就?是三尺白绫了?。” 圣人叹了?口气,起身拉住冯贵妃:“你莫要多心,朕不?是把小十一养在你膝下了?吗?等到朕百年之后,他自?然会带你回?封地,把你当成母亲一样侍奉。” 冯贵妃轻靠着?圣人,抽泣着?说:“如果是康王继位,即便我和皇后娘娘曾经有些不?愉快,相信以康王的人品,也会许我一个善终。但可惜天意弄人……除了?他之外,也只有现在的太子为人称得?上仁善,其他几位王爷,皆是得?志且猖狂之辈,假如他们继位,恐怕是不?会让我跟着?十一皇子出去就?藩的。” 冯贵妃堪称最懂圣心的人,自?从皇子们成年之后,她就?一直在为自?己找一条后路。当年圣人第一次对前太子起了?芥蒂后,冯贵妃冷眼瞧着?瑞王和前太子相斗,转头就?求了?圣人要收养一个皇子。 她赌的是圣人身体康健,等瑞王和前太子斗得?两败俱伤时,就?该轮到她的皇子大?放光彩了?。 然而当时瑾王的称号之争,圣人不?但听从了?前太子的意见,还?流露出了?对前太子浓厚的期望。冯贵妃当时就?知道事不?可成,于是果断抛弃了?六皇子,选择了?年纪更小的十一皇子,避免自?己被带到争夺大?统的漩涡之中?。 但冯贵妃心里?是不?甘心的,她与皇后早有嫌隙,毕竟宠妃和正宫本就?是天敌,她实在难以想象如果前太子继位,会怎么打压她。就?算她已经有了?十一皇子也不?保险,假使新君以她无亲生子嗣而要她殉葬,那她该怎么办。 所以冯贵妃一直在寻找一个扳倒前太子的机会,但她没想到局势会变得?这么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前太子已经病重,并且向圣人举荐了?瑾王。 冯贵妃一开始没看好?瑾王,何况他还?是前太子举荐的人,谁知道会不?会拿她来向皇后和前太子做人情。直到团拜会后,皇后一党和李裕锡的关系闹僵了?,而圣人在诸皇子之中?犹豫不?决,却还?是更偏向于李裕锡。 冯贵妃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此时不?向新君投诚更待何时。所以才有了?她刚才这番话,她知道现在在圣人心里?,康王就?是最好?的孩子,所以她明着?赞扬康王,实则却为引出与康王同样仁善的新太子。 后妃妄议立储之事,此乃大?忌,圣人果然将冯贵妃推开。冯贵妃早料到圣人的这个反应,她并不?害怕,反而又说:“倘若太子殿下能力不?济,那圣人为祖宗江山考虑,确实该好?好?想一想。可太子果然有圣人典范,文治武功并不?落于他人,既然如此,求圣人垂怜,为康王,也为了?臣妾……” 圣人怒道:“不?要说了?,贵妃御前失态,令其禁足半月。” 犯了?这样的大?错,也不?过被罚禁足半月,冯贵妃低头时嘴角微翘,知道自?己说中?了?圣人的心思。 果然这禁足令不?过几日就?被圣人亲自?解了?,因?晖云道长说温泉养人,或可缓解康王病痛,所以圣人还?打算带着?贵妃和康王去行宫泡温泉。 “把太子也叫上,让他把他那个侧室也带着?,不?是气朕扣押了?他那个侧室嘛,这回?朕就?给?个恩典,免得?他还?记恨着?朕。” 圣人说笑一句,又问冯贵妃有什么想带上的人,贵妃眼眸一转,说:“把我那个侄女?也带上吧,好?长时间没见她了?,还?怪想的。” 于是郕王妃冯氏也有幸跟上了?出行的队伍。 三月并不?是一个适宜泡温泉的时节,可圣人说好?,自?然没有人敢说不?好?。晖云道长信誓旦旦的说到了?行宫,康王的身体一定见好?,于是大?家也都这么附和着?,仿佛只要康王沾一沾温泉水,就?能脱胎换骨一样。 泡汤泉自?然要去骊山宫,想当年某位帝王在时,几乎每年十月都要迁移前朝后宫,去骊山宫暂住几月。可惜自?那位之后,后来的帝王就?渐渐少来骊山宫了?,到了?圣人这一朝,算上这一回?也就?来过三次。幸好?此地是常年有人打理的,也不?至于太过萧条。 杨小满推开车窗,入眼就?是巍峨的骊山,车队缓慢的爬行在山道上,慢慢的,从层峦叠嶂的山林中?露出了?朱红色的宫角。 “咱们都得?住到骊山宫里?去吗?”杨小满问同坐的冯氏。要是去了?华清宫,自?然要日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这让她心生怯意。 冯氏拍拍她的手:“也不?见得?,骊山宫日久失修,能住人的宫殿本就?不?多,咱们一行这么多人,不?可能全住到那去。圣人大?概也就?留一二家在旁陪伴吧。” 这回?跟来的人可太多了?,皇后自?然要看顾着?康王,所以她得?跟来;李裕锡是奉上命带着?杨小满来了?,还?有瑞王等人,也不?愿意离开圣驾太远,也纷纷请命来了?。圣人来者不?拒,连郕王也一并许了?。倒是各家女?眷都没来,只有杨小满和冯氏因?圣人的金口玉言,成了?例外。 这一大?家子浩浩荡荡的来了?,小小一个骊山宫还?真住不?下。冯氏嘴上劝着?杨小满,心里?却觉得?太子和康王肯定是要留下伴驾的。 谁知没多久,车队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殷阙骑着?马过来告诉杨小满,他们不?用?上山了?,就?在骊山宫外的屋舍里?下榻。 原来是李裕锡对圣人说:“既然是为了?大?哥养病而来,就?不?易太多闲杂人等进进出出的。不?如就?让大?哥和父皇同住,我等兄弟居于宫外,每日来向父皇请安也是一样的。” 他身为太子都退让了?,其他兄弟想争也不?能越过他去,因?此只能憋屈的跟随李裕锡住于骊山宫外,把亲近圣人的机会留给?了?康王。 其实骊山宫外的屋舍也建的富丽堂皇,这几处宅院原是赏给?杨妃母家兄姐的,想那杨家当年权倾朝野,一门出了?一位贵妃,一位宰相和三位国夫人,他们的府邸当然比王府差不?到哪儿去,只是人心作?祟,总觉得?照拂不?到圣人的荣光就?不?是个好?去处了?。 但让李裕锡说,康王的情况不?妙,真要是住到骊山宫里?去,一旦康王有什么不?好?,他反而要受诸多猜忌。所以他不?着?急争朝夕圣宠,他有的是耐心慢慢等待。 自?从猜到康王得?病之后,他步步为营,逼着?自?己不?争,才慢慢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上,多少难关都闯过来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所有人都觉得?他只是一个替代品,是康王病重,他才能捡漏做了?这个太子。信王、益王甚至郕王,他们讨好?康王,不?也是想复刻他成功的道路吗。 可是他们扪心自?问,大?哥是那么容易被讨好?的人吗?不?割舍自?己的利益,怎么让大?哥相信自?己的衷心,试问若信王他们拿到了?《括地志》,舍得?拿出来跟大?哥分享成果吗?若他们提前得?知大?哥的病情,他们能耐得?住性子不?争吗? 还?有,他们真的以为大?哥是自?己脑门一热,决定要放弃皇位的吗?没有人若有似无的引导他,他怎么会想到自?己这个五弟身上?包神医确实不?是他的人,但他没说御医当中?没有他的人啊。 他一路谋划才成为了?太子,而信王等人,他不?过派人撩拨了?几句,就?可以引他们对包神医下手,这样的本事和心性,凭什么和他比。 第32章 新皇 接下来的几天, 杨小满的日子过得十分快活,原来宫外的院落里也有从山顶引下来的汤泉。汤池虽然不?如骊山宫中?气?派,但给他们一家三口用是足够了。 “咿呀咿呀。”团哥儿已经七个月大了,能够自己?翻身了, 露香把他放在榻几上, 他自己?就可以哼唧哼唧的慢慢靠近爹娘。 李裕锡搂着娇妻, 用奶糕逗着团哥儿,团哥儿努力了再?努力,可就是吃不?到爹爹手里的奶糕, 小脾气?一上来就哇哇大哭起来。 杨小满把他抱起,让孩子贴在她身上, 瞪着李裕锡说?:“你惹哭他做什么, 这小魔王能连着哭半天不?带停的,到时候是你哄还是我哄啊。” 李裕锡赶紧求饶:“为夫错了, 劳娘子替我善后。” 他坐到杨小满身边,让杨小满可以靠在自己?身上,将团哥儿的重量卸到自己?这儿。这对母子身上的奶香味立马钻进李裕锡的鼻子,他低头亲了亲杨小满, 道:“让露香把这小子哄睡了,我们两再?去泡一会儿汤泉可好。” “才?不?要。”杨小满离开他的怀抱, 这男人缠起人来真是没完没了, 昨日他们两在汤泉里胡闹, 泡的她全身发软,手上的皮都起皱了,这人还不?肯放过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 杨小满可学乖了,再?也不?肯跟李裕锡一起下水了。 李裕锡又贴上来:“好娘子, 就允了我一回吧。” 杨小满羞红了脸,她没发现?就是在李裕锡一天天的缠斗中?,她才?慢慢消除了一些阴影,变得不?那么怕人了。 “不?行?不?行?,你这样难道不?怕外面的大人们说?太?子玩物丧志吗?” “那就让他们说?去吧,反正我这个太?子也当不?长,随便他们怎么说?。” 杨小满转身认真的看着他,问:“你真的可以不?当太?子吗?” 李裕锡也停下嬉戏,与杨小满对视,道:“小满喜欢我当太?子吗?” 杨小满想了想,点点头:“我喜欢,因为当太?子,你会开心。” 李裕锡摸着她的头发:“是吗,我以为你不?喜欢那些纷争和算计。” 杨小满便说?:“我是不?喜欢那些,但这是殿下想要的,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一个心有大志的人,你不?应该被局限在王府里。所以殿下,请你不?要顾忌我,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李裕锡眼眶发酸:“其实?如果是跟你一起的话,我们也可以过田园牧歌的生活。” 杨小满笑着摇摇头:“殿下不?用在我和大业之间做选择,因为我会一直陪着殿下,成?与败都会陪着你。” 李裕锡抱紧了杨小满,觉得此生得此一人足矣。 忽而门?外传来前?门?声,余寿心里暗叹,为什么他每次都选在主子们温存的时候来禀话。 “回殿下的话,骊山宫来人,手持皇后凤令请您进宫。” 李裕锡松开杨小满,杨小满笑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去吧,我在家等你回来。” 是夜,骊山宫中?灯火通明,李裕锡赶到飞霜殿外时,还未见到圣人,就已经听到了冯贵妃的哭声。他心里立马有了不?好的预感。 殿内,圣人毫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冯贵妃趴在他身上痛哭,皇后站在一旁,更远一些是跪成?一片的御医。殿里出了冯贵妃的哭声外,再?没有任何声音。所有人都像不?会动的傀儡人,等看到李裕锡迈步进去,他们才?像活了过来。 “太?子来得正好,这妖妇害死?圣人,该如何降罪还请太?子拿个主意。”皇后板着脸,在圣人遗体前?要送冯贵妃下去陪驾。 冯贵妃当然不?愿意,哭着喊道:“皇后娘娘好会颠倒黑白,明明圣人是被康王害死?的,要不?是为了康王,圣人也不?会试那么多?丹丸,以至于损了自己?的龙体。今夜,也是康王不?好的消息传来,圣人才?会一口气?上不?来,轰然倒下。皇后娘娘要怪,就怪您的好儿子去,为何要怪到我一个后宫妇人头上。” 李裕锡仿佛才?从圣人殡天的打击中?缓过来,闻言问皇后说?:“康王…大哥呢?母后,大哥在哪儿,父皇离世?,大哥生为长子,理?应请他到场才?是。” 皇后眼神闪躲:“康王服了药已经睡下了,太?子既然是国之储君,圣人过身之后自然应该是你来做主,康王来不?来也无甚要紧。” 看来康王果然不?好了,如此倒显得冯贵妃所说?的话比较可信。李裕锡想了想先将宫人和御医喊退,然后跪在了皇后面前?。 “母后,儿臣知道父皇突然离世?,您一时没法接受这个事实?。可您冷静下来想想,不?论是因贵妃娘娘而死?,还是因为康王而死?,这对父皇死?后圣誉都有不?好的影响。您和父皇夫妻恩爱多?年,难道忍心看到父皇死?后还不?得安宁?” 皇后只是不?想让人把圣人的死?赖在康王身上而已,现?在李裕锡愿意给台阶下,她自然顺从地说?:“那依你的意思呢?” 李裕锡便道:“儿臣认为,父皇本已身体老?迈,夜半偶发心疾去世?,此乃苍生之不?幸,我等应当早日扶灵回京,让父皇可以入陵为安。” 皇后深深的看向李裕锡,问道:“太?子这样安排自然是做好的,只是国不?能一日无君,还请太?子早日受冕登基,如此才?可安臣民之心。” 但凡她的儿子在,她也不?会让这庶子出头,可是今夜,偏偏就是她的儿子和丈夫先后病发,丈夫已经离世?,她的儿子也躺在病床上用金针续命,她是等不?到康王起来继位了,如此就不?得不?顺着大势,亲口请求李裕锡登基,以她国母的身份给予李裕锡正统的地位。 索性这趟出行?,圣人把朝中?重臣都带来了,李裕锡连夜将这些人召集进骊山宫,到天亮时分时,诸人已经拟定好了新皇登基的册封圣旨。 ———— 太?阳初升,仿佛预示着一个新的时代的开启。余寿一步一趋的跟着杨小满:“陛下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娘娘一会儿见着人,好歹劝上几句。” -- 胆小贵妃 第21节 杨小满点点头,她因为担心骊山宫里的情况,也是好几天都没睡好,此刻眼圈都有些发青。她快步走进长生殿,此处暂时被设为新皇住处。 长生殿里冷清清的,宫人们都被呵退了,杨小满推门?进去时,见到了正在抄写佛经的李裕锡。 对方抬头,见是她进来了才?露出一抹笑,放下笔招手让她过去。 杨小满疾步扑进他怀里,两人谁也不?用开口,只需要静静抱住片刻,就能让李裕锡重新获取力量。 过了一会儿后,李裕锡放开手,拉杨小满坐下,他面容虽然憔悴,但仍强打起精神和杨小满说?话:“明日我先下旨让众女眷随同太?后回京,你也跟着一道回去。回去后你也别回王府了,时值多?事之秋,人心易变,难说?会不?会有人对你下手。你就带着团哥儿住到宫里去,跟着我母妃一起居住,别人问起,你就说?团哥儿是先圣之孙,理?当替父先一步回京为祖父布置灵堂、操持后事,但他年纪尚小,一概事宜由生母代为操办。” 李裕锡又一笑,对杨小满解释道:“不?用你真的做什么,只是挂个名头罢了,先圣的事自然有两宫太?后商量着办,实?在有矛盾要来烦你的,你就推到我身上,只说?等我回京决断就行?。” 杨小满点点头,李裕锡又吩咐道:“旁人的奉承和闲言碎语你都不?要去理?会,好好带着团哥儿,安心等我回家。要是在宫里遇到什么难处,你就去找贵母妃,她有求于我,自然会尽心帮你。” 这般如此,如此这般,李裕锡细细的吩咐了许多?,杨小满边听边点头,等李裕锡说?完了,她才?问:“陛下几时休息过?怎的脸色如此难看?” 李裕锡便说?:“这几日是睡的少了,大事小事全压过来,父皇的尸身也要早日带回去,我生为人子自然不?敢拖沓,因此着急了些。” 杨小满心疼的抚触他的脸:“不?管怎么样,你总是要先顾好自己?的,要是你倒了,谁来管我们母子。” 李裕锡握上抚触在他脸上的手,说?:“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倒是你,莽撞马虎,我是真不?放心让你离开我身边。这趟回去定然有人向你打听骊山宫中?的事,你一个字也不?要多?说?,我把余寿留给你,谁敢在你面前?拿架子,你就让余寿去处理?。” 杨小满叹了口气?,现?阶段他都已经是新皇了,还有哪家女眷不?要命了来她面前?拿架子,李裕锡把余寿派来,无外乎是防着陈怡和袁昱卿罢了。杨小满又点点头,再?三示意会照顾好自己?和团哥儿。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杨小满一个字也不?敢提先圣过身的事,就怕触动到李裕锡。倒是李裕锡在临别前?抱住杨小满,说?:“我并没打算让父皇死?在骊山,就连大哥发病也不?在我的算计之中?。我本来是打算打退瑞王等人之后,堂堂正正的从父皇手中?接过皇位的。” 他说?的很小声,声音细微到就算杨小满离他这么近也不?太?听的清楚,她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些词句。 但她懂李裕锡的意思,她像哄团哥儿一样,给李裕锡顺着背,说?道:“你是先圣定下的太?子,他本来就已经决定把皇位留给你了,此刻要是他在天有灵,只会保佑你做个贤明圣君,又怎么会怪你呢。” 李裕锡没说?话,他只有把脸埋进杨小满的肩头,才?能允许自己?真情实?感的哭一会儿。这些天他一直在反思,是不?是因他撩拨三王,致使包神医死?于狱中?这个因,才?触发了康王病发、父皇逝世?这个果。 这种因果导致的弑父,成?了压在他心头的秤砣,使他不?敢去面对父皇的灵柩,但这种心理?压力又不?能跟外人倾诉,也只有杨小满才?能做他的解语花,听他说?一说?这些隐秘的心事。 哭过一场后,李裕锡就好多?了,等他牵着杨小满的手走出去时,他又变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新皇。 杨小满拍了拍他的手:“那我先走了,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三餐不?能拉下,一有空就多?休息一会儿,我在京城等你回来。” 李裕锡不?舍的放开她的手:“好,你一路小心,保护好自己?和团哥儿。” 第33章 手段 先圣驾崩的消息传来, 宫中一夜缟素,宣妃本不岔圣人出游不带着自己,没想到才过?了几日,圣人就没了, 而她则成了与皇后?平起平坐的西宫太后?。 宣妃真是梦里都要笑出声来, 幸好她还记得现在是丧期, 人前是不敢露出一丝得意来的,也只有在独处的时候,能够痛快的笑一会?儿。 “既然陛下发话, 那你就暂住在本宫这儿。”宣妃拿起手绢,假装抹泪, 对坐在一旁的杨小满说:“你舟车劳顿也累了, 就带着承琰好好休息,治丧的事?有本宫和东宫太后?操办, 你不用担心。” 宣妃等了半辈子才等到这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她可不希望杨小满借着团哥儿来指手画脚。 杨小满巴不得用不上她呢,宣妃这么一说,她就应了下来, 果真老老实实的带着孩子,至于先圣的后?事?, 她是一个字也不说。 不日, 梁嬷嬷带着绣娘来后?殿为杨小满裁衣。她和杨小满是老相识了, 当年选秀的时候,杨小满的规矩就是她教的,如今再见面, 梁嬷嬷也是欢喜的。 “奴婢给娘娘请安。” 杨小满把梁嬷嬷扶起:“嬷嬷别多礼了,这些天还得劳烦你照顾我们。” 梁嬷嬷又恭身半福, 道:“奴婢当不得娘娘这句话,娘娘是贵人,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福分。” 杨小满拉她起来:“嬷嬷,都说了不用多礼,一会?儿啊,还得请你带着我身边的人出去?认认路,再请一位御医来,我这一路赶回来,路上片刻也不敢耽搁,进了宫全身松懈下来才察觉到有些不舒服。” 梁嬷嬷心提了起来:“娘娘这是怎么了?” 杨小满揉着太阳穴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全身酸软无力,也许休息几天就好了。” 梁嬷嬷一下就看出这位主?在装病,她悄悄抬头看了杨小满一眼,发现杨小满也朝她眨了眨眼。梁嬷嬷就明白了,杨小满是不希望有人找事?,故而先给自己报个病。 思及东西太后?必有一争,梁嬷嬷也觉得杨小满这个时候躲一躲是好事?,于是从善如流的答应为杨小满请一位御医来。 宣妃得知杨小满病了,也很?满意她的乖觉,把照顾杨小满和团哥儿的事?交给梁嬷嬷后?,自己一门心思和东宫太后?斗去?了。 这边厢杨小满不想管事?,那边厢却有人恨自己没办法管事?。 眼看杨小满携子住进了皇宫,陈怡在王府里发了好大一场火。 “陛下就没说请本妃进宫协理?”陈怡问回府报信的余寿。 余寿摇摇头,笑眯眯地说:“陛下说等来回朝后?,正经接受了百官朝拜,才好接娘娘入主?后?宫。眼下形势诡谲,请娘娘先为他稳住京城,静候归期。” 这话也有道理,登基大典还未办,李裕锡这个皇帝宝座都还没坐稳,更不用说陈怡的凤位了。况且现在后?宫中还住着先圣的妃嫔,断没有先圣刚去?,继承之君就急着赶庶母们搬家?的道理,所以陈怡确实不适合现在进宫去?。 本来陈怡身为太子妃,是可以住到东宫去?协办治丧的,可偏偏东宫现在住着康王的妻妾和子嗣,康王在骊山宫生?死不明,李裕锡的意思是让康王内眷先住着东宫,等康王大好回京后?再做打算。 如此一来,陈怡是后?宫去?不得,东宫也去?不了,只能坐阵瑾王府等着李裕锡回来。 “娘娘要是没别的事?,奴才就先行告退了。”余寿一甩拂尘离开?。 陈怡铁青着脸,总觉得自己被李裕锡撇开?了。袁昱卿站在她身后?道:“姐姐,您是先圣钦点的太子妃,论谁也越不过?你去?,就算陛下有心另立他人,满朝文武也不会?允许陛下贬妻为妾的。不管怎么样,陛下的皇后?只能是您。” 陈怡皱眉:“话虽这么说,可先圣的身后?事?,本来就应该由我这个儿媳操办,交给杨氏算怎么回事?。” 袁昱卿摇头,说:“姐姐怎么还没想明白,这事?儿的关键不是杨氏,而是大皇子。杨氏顶了天也就是封个贵妃,这辈子她到了姐姐面前也得执妾礼。可大皇子却不同了,他已经占了一个‘长’字,又有为祖父治丧的功绩,难保他不会?被养大了心,冒出以庶压嫡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 陈怡心惊,发现袁昱卿说的有道理,陛下巴巴的把不足一岁的孩子送进宫镀金,这是不是代表着陛下心里已经起了立大皇子为太子的念头? 想那康王也是孩提时被立为太子,若不是天不佑他,让他生?了怪病,这皇位且还轮不到陛下呢。如果陛下真的喜爱杨氏到要立大皇子为储,那自己这个摆件皇后?当的有什么意思? 袁昱卿见眼药上到位了,立刻脱身道:“妾这辈子是就这样了,来日到了宫中,还要请姐姐多多照拂。倒是姐姐,这往后?的路该怎么走,您可得好好想想。妾先告退了。” 回去?路上,雪客忧心忡忡的问道:“娘娘提醒太子妃娘娘小心,那您自己呢?” 袁昱卿也正发愁呢,陈怡好歹还是正室,杨小满之于她的威胁还没到穷兵黩武的地步,可自己和杨小满同为侧室,受到的威胁远胜于陈怡。 她对上杨小满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将来要是大家?同坐妃位倒还好,如果杨小满初封贵妃,而她则被陛下随便?塞到什么位子上,那可真是里子面子都丢干净了。 袁昱卿抓紧雪客的手:“我记得你说过?,那个叫曹福年的奴才能搭上琥珀,是也不是?” 雪客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当时陛下仗责曹福年后?,这小子命大没死,就被丢到庄子上伺候去?了。后?来有人撞见琥珀给曹福年送了几回衣裳,大家?才知道两人认了干亲。 其实想想也说的通,在陛下眼里,曹福年是卖主?的罪奴,可在正院眼里,曹福年为太子妃搜罗藕禾苑的消息,即便?贪财了点,也是一等一的好奴才。 就是他了,袁昱卿心里有了打算,贪财好啊,钱财她有的是。 打着出门买胭脂的理由,千鹤居的雪客接连出了几次门。没几天后?,京里就传出来新皇得位不正的谣言。 有那从骊山宫回来的人,把内幕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什么先圣走的那晚,新皇就在骊山宫里;什么康王泡了温泉本已经大好了,谁知情况急转直下,现在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各种谣言都有,甚至还有传新皇和冯贵太妃有染,才把先圣气死了。 就算袁昱卿就是幕后?之人,但听说这些谣言时,她捧着茶盏的手还是有些发抖。雪客也慌了神,太子妃出手太狠了。雪客低声问:“娘娘,现在怎么办?” 袁昱卿茗了一口茶:“莫慌,太子妃搭的台子越大,我们越要撑得起这场戏。你速速回袁家?,让父亲无论如何要把握住最?后?的一次机会?。” 只有新皇帝位未稳,才需要能臣匡扶,这是赚取从龙之功的最?后?机会?。袁昱卿相信,陈怡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可惜啊,陈怡做的再多也只是为袁家?做嫁衣罢了。 就在吏部尚书袁铮上下奔走的时候,扶灵回京的仪仗队中,郑先生?正在对李裕锡说:“陛下果然料事?如神,那些人果然耐不住性子跳出来了。只是这手段未免太脏了些,区区一二谣言,就指望打陛下一个措手不及吗,可笑至极。” 李先生?摇着扇子,道:“这手段不像君子所为,陛下已有对策,臣就不多说了,但还是要提醒陛下,所谓三人成虎,流言虽然不伤身,放任它肆意传开?也有害圣誉,请陛下速战速决。” 李裕锡点点头:“先生?为朕着想,这番好意朕心领了,那就请两位先生?替朕去?洛阳走一趟。” 郑先生?和李先生?对视后?,同声道:“愿为陛下分忧。” 回京的御驾比预期晚到了三天,袁铮心里有些不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下之能耐心等待了。 “袁大人,今儿圣驾该到了吧。”中书令谢荣海倚靠在太师椅上,喝着茶问道。按理说中书令居于百官之首,这次百官出城迎圣,应该由谢中书主?持,可吏部尚书袁大人上蹿下跳的串联同僚,多少有些越俎代庖之嫌。 不过?谢荣海也理解袁大人的心情,女婿做了皇帝,他身为国?丈有些激动也理所当然。何况后?宫名分未定?,袁大人想为爱女出头,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谢荣海没有责怪袁铮,反而把自己这个中书令放在了低一等的位子上,听由袁铮安排。 就让袁铮先试试新皇的成色吧,谢荣海如此想着,他是做官做老了的狐狸,一眼就看穿袁铮邀功的心态,他也想借此看看新皇到底是不是像他之前表现的那样,是个任人糊弄的软柿子。 杯中的茶已经泡了三回,茶味都冲淡了。谢荣海嫌弃的放下茶,几天前差役就来报说御驾临近京郊了,怎么今日还不见新皇的人影。难道是新皇故意晾着他们? 袁铮心里也在打鼓,亲自给谢荣海沏了一壶茶,说:“许是有事?耽搁了,谢大人莫急,待下官派人去?迎一迎陛下。” “正该如此。” 谢荣海话音未落,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声,诸位大臣皆起身整理衣冠,陛下总算是回来了。 由袁铮领头,百官列队准备欢迎圣驾,然而马蹄声临近,对面来人却不是回京御驾。 “对面可是谢大人?哎呀多年未见,谢兄身体?可好?” 这个声音,谢荣海到死那天都忘不了,他拨开?袁铮向?对面望去?,果然见领头之人是他那个斗了多年的死对头朱友丞。 想当年朱友丞和他是同一届进士出身,谢荣海是榜眼,朱友丞是状元,两人都是才华横溢,十分受上峰赏识,结果因为文人相轻,两人非但没有成为朋友,反而成了死对头。就这样争了大半辈子,谢荣海终于在争夺中书令这一职位时大胜朱友丞,不但把中书令的位置拿到手,还把朱友丞赶去?洛阳小朝廷当官。 所谓洛阳小朝廷,是女帝临朝遗留下来的产物。当年女帝执意迁都洛阳,百官之中不愿意追随的占多数,所以她干脆在洛阳另辟三省六部,后?来甚至直接在洛阳登基为帝。 女帝亡后?,后?继之君拨乱反正,但洛阳的那个小朝廷却被保留了下来,这么多年苟延残喘着,最?后?变成安置变相贬黜官员的一个地方,让那些不会?再被委以重?任的官员到洛阳养老去?。 所以朱友丞这老臭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34章 弘农杨氏 谢荣海眼睛眯成一道?缝, 道?:“朱大人不?留在洛阳,怎么到京城来了?” 朱友丞跳下马,两鬓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他理着头发往谢荣海身边挤:“让让, 谢大人给我让个位置, 哎呀新皇登基这种大事, 我们洛阳官员怎么能错过呢,我等同僚日夜急奔,就是为了来恭贺陛下, 谢大人不?会对?此有意见吧?” 谢荣海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会, 再见友丞, 本官高兴还来不?及,只是担心陛下见了你们会动怒。” 历代皇帝都?挺忌讳洛阳小朝廷的人, 好像理了这些人,就沾染了女帝当年的气息,会再出一个女子拦截李家江山。所以?小朝廷的官员能不?出现就不?出现,尽量在皇帝面前缩小存在感。 不?知道?这回朱友丞是抽了哪门子风, 居然敢跑出来膈应新皇,谢荣海就等着看他们被新皇收拾。 朱友丞笑得比谢荣海真心多了:“多谢谢兄关心, 不?过这次是陛下召我等来观礼登基大典, 谢兄多心了。” 谢荣海警铃大作, 陛下叫他们来的?为什?么? 趁谢荣海愣神之际,朱友丞站到了他身边,一新一旧两件一样的官袍比在一起, 引得他人多看了几?眼。 朱友丞并不?觉得不?好意思,还伸手?拉直了官袍上?的布丁。 朱友丞:看什?么看, 小朝廷的中书令那也是中书令,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跟着朱友丞来的那些同僚,也有样学样的站到了同阶官员身边。这可把?京里的大人恶心坏了,但?是又没办法说什?么。 朱友丞看袁铮还站在谢荣海前面,于是用调侃的目光看向谢荣海:你这老小子越混越回去,现在连个尚书都?敢站在你前面了?啧啧啧。 -- 胆小贵妃 第22节 谢荣海被他看得,额头冒出青筋。他瞪向袁铮:“袁大人,归位吧。” 袁铮?!“中书大人,下官……” 谢荣海更是不?耐,斥责道?:“袁大人的规矩去哪儿了,洛阳的同僚们还看着呢,还不?速速归位。” 此时远处传来了号角声,这预示着圣驾就在不?远的地?方了。 袁铮恨极,这么好的露脸机会…..谢荣海瞪他瞪的眼皮都?抽了,终于把?袁铮逼退。 偏偏他身旁的朱友丞还要不?屑的轻笑一声,把?谢荣海气的内伤吐血。 李裕锡很?满意在恭迎圣驾的队伍中看到朱友丞等人,他装作不?知道?臣子间的暗流涌动,把?一位刚刚失去圣父的悲痛帝王演绎的淋漓尽致。 然后以?谢荣海为首的京官们诧异的发现,朱友丞等人是真不?打算走了。这其中脸皮最厚的当属朱友丞了,他以?旧友的身份,非要住进谢荣海的府邸,把?谢荣海膈应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更令人惊慌的是,新皇还没有举办登基大典,就先把?长安京兆尹给撤了,替补上?来那个新任京兆尹正是原洛阳城京兆尹。 李裕锡:“城中谣言四起,可见是京兆尹失职,这等尸位素餐之辈,留他做甚?朕看洛阳的治安向来不?错,就由?洛阳的京兆尹补上?吧。” 京官们头皮发麻,感情这帮洛阳来的杂碎是来替换他们的! 到了这个份上?,就没有人敢消极怠工了,也没人理会什?么谣言了,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们是嫌做官太舒服才会在这时候和新皇别苗头。 洛阳系虎视眈眈在旁,由?不?得京官们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于是李裕锡就轻松了,他老爹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都?不?敢说做到了政令通达,到了他这儿,登基大典还没办呢,就已经达成了这个成就。 新上?任的京兆尹果?然不?负众望,没几?天就把?流言传起的始末查清楚了。瑞王、信王等人都?有插手?,但?最出乎意料的是起头之人是李裕锡自?己的皇后。 京兆尹抖成了筛子,他就是想新官上?任三把?火,漂漂亮亮立个大功给陛下看看,谁知道?会查到皇后身上?啊。 李裕锡倒是接受良好,毕竟陈怡的疯狂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再往下查查,朕怀疑皇后也是受人所骗。” 那是那是,陛下圣明。京兆尹头也不?敢抬,捧着御折倒退出去。离开时,他正好和那位杨妃娘娘前后脚。京兆尹把?头埋在胸前,目送娘娘的金缕鞋进了大殿。 杨小满是来盯着李裕锡用膳的,她?要是不?盯着,李裕锡忙起来说不?定就不?吃了,日日这样下去,人的身体要熬坏的。 李裕锡看到她?来,马上?把?手?头的卷宗往旁边放下,迎着她?去,说:“团哥儿呢?我今儿还没见到他。” 李裕锡一回来,就把?杨小满从宣妃宫里诺出来了,如今母子两被安置在离甘露殿最近的安仁殿里,每天杨小满散着步就能来盯梢李元嘉了。 杨小满亲自?为李裕锡布菜,边说:“太后娘娘抱去了。” 西太后卯着劲要和东太后争个高低呢,奈何她?功力不?够,总是三言两语就被东太后挡回来。几?次过后西太后就想出了借势的办法,热衷于把?团哥儿抱去议事,和东太后意见相左时,她?就说团哥儿才是治丧皇子,应以?大皇子的意见为准。 借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儿,西太后才赢了几?回。 一开始杨小满不?太愿意儿子参与到两宫太后的斗争中去,因为她?自?己也有些害怕这两位太后。一个折磨过她?,一个想让她?死。但?是她?不?想让自?己的态度影响到儿子。况且自?李裕锡继位后,两位太后虽然没有明说,但?一直用友善的态度,希望可以?把?前事一笔勾销。 杨小满做不?到马上?把?以?前的事立马移出脑海,可她?也知道?目前维持一个和睦的假象,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并且后来经李裕锡指点,她?才发现东太后也是故意让着西太后的,否则东太后真要认真起来,一个团哥儿哪里够啊。不?过是东太后有意放水,寻求两宫同立的一个局面罢了。想明白这些后杨小满就放手?让团哥儿去了。 李裕锡放下筷子,走到案几?上?拿了一份奏折递给杨小满:“给你看个有意思的事。” 折子是弘农杨氏现任家主上?的,他想和杨小满连亲。弘农杨氏,好大一块招牌,用它来给杨小满提身价是足够了。 而杨家会这么主动,也在情理之中,这个姓氏在本朝确实挺波澜起伏的。 前朝皇帝自?认是杨家后人,李家本就是袭了杨家天下,两姓之间也有联姻,如果?不?论?君臣,说不?定这位杨氏家主还和李元嘉是某种意义上?的表兄弟。 到了女帝时期,其母亦是出身弘农杨氏,为巩固地?位,女帝一连提拔了二三十位杨氏官员,全都?官居一、二品,以?一己之力把?半个朝廷送到了杨氏嘴里。 后来后继之君上?位,一气拿下了大半数的杨家人,把?女帝给予杨家的优待都?拿了回来。然则他那一朝又出了一个杨妃,一查族谱,也说自?己的祖父出自?弘农华阴。 反正弘农杨氏都?已经习惯了,凡是出个有出息的杨氏子弟,都?要盘一盘祖上?十八代,看能不?能跟弘农那一支扯上?关系。他们借了世家大族的名头,弘农杨氏也借了他们的势,这种互惠互利的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到这第三回 ,杨家就主动找上?门了。 李裕锡站到杨小满边上?,手?掌搭在女子的肩上?,道?:“连不?连亲,都?不?妨碍朕封你做贵妃。但?你要是喜欢,我就叫他们去办,杨氏虽然不?在五姓七望之列,也是簪缨世族,勉强配得上?朕的贵妃。” 当世以?皇室李姓为第一等,外戚次之,崔氏等大世族为第三等,算是强行将李氏凌驾于众人之上?,在此之外,时人也默认五大姓为世族之中最尊贵者。 这五姓分别是李、崔、卢、郑、王,杨姓并不?会在其中,但?一直以?来杨氏就希望跻身其中,杨小满将是他们再一次冲锋的契机。 李裕锡也不?介意杨氏的这些小动作。崔氏等世族盘旋太久了,他早有意打破这种布局,但?扶持寒门非百年不?能见效,在此之前他也需要像杨氏这样的二等世族出来搅混水,给寒门留出足够的发展空间。 可杨小满却说:“还是不?要了,所谓齐大非偶,我就是小门小户出身,没必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李裕锡失笑:“旁人上?赶着贴这层金呢,小满真的不?动心?” 杨小满笑眯了眼,点头道?:“我是陛下的宠妃,自?己就是金子做的,就不?用他们再为我贴金了。” 这话把?李裕锡逗得哈哈大笑,撇开奏折来抱杨小满。杨小满趁机就求了他一件事:“雨香的伤养的差不?多了,但?是大夫说以?后她?走路会有些偏颇,慢步走是看不?出端倪,但?动作一块就难免不?利索些。 我想着她?的身体要好好休养,不?能让她?再做我的宫女了,她?又是为了我才出事的,我怎么说都?得好好的对?她?。不?如陛下帮我留意着有没有出色的儿郎,家世不?用多好,最主要是要会疼人且不?能嫌弃咱们雨香,等国丧过了,我就将雨香风光大嫁。” 李裕锡揉着杨小满的头发,马上?应承下来,这于他不?过是小事一桩,便?答应在出国丧之前就把?人选出来,带给雨香看。 杨小满心满意足,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拿小宫女的事麻烦一国君主有什?么不?对?的,欢欢喜喜的走了。她?前脚一走,余寿后脚就来卖机灵了。 “陛下,这雨香姑娘一走,娘娘身边得力的人就更少了,不?如奴才去宫闱局走一趟,挑些好的宫人送去安仁殿?” 李裕锡收起脸上?的笑:“这还用回禀朕嘛,你速速去办。” 余寿嬉皮笑脸的上?来磨墨:“那这用人的规格……” 李裕锡的朱笔敲在余寿脑袋上?:“大胆奴才竟敢揣度圣意。” 余寿连忙跪下磕头,心里万分后悔为什?么要为了收受的几?两银子,替有心人试探侧妃娘娘将封的位份:“奴才知错。” 李裕锡冷哼:“自?己去领罚二十杖,再有下次,你就不?用在朕面前当差了。” 二十杖打下去,他至少要卧床躺五天,但?余寿感激涕零的谢陛下不?杀之恩,跪着从殿内往外挪。 “安仁殿补足宫女六十二人,太监十八人。”李裕锡头也没抬,手?中的奏本被飞速批了“阅”字。 余寿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那皇后也不?过使了八十一位宫人,侧妃娘娘就算封贵妃,那也是使七十二人,偏咱们这位陛下深怕别人不?知道?娘娘受宠,只在皇后的规格上?删减了一人,这待遇可比贵妃还要贵妃啊。 第35章 东太后 陛下发了?话, 内总管余寿大人亲自督办,宫闱局几乎倾尽全力?,从整个太极宫中筛选出替补进安仁殿的宫人,这动静之大, 把两宫太后都惊动了?。 听说安仁殿使八十位宫人, 西太后第一个冲到甘露殿去善谏陛下去了?, 反而东太后却稳如座钟,当?没看见这不符合规制的安排。 “本宫老了?,先圣都走了?, 我一个老婆子还跳出来碍眼做什么。”东太后也在卷抄佛经?,这些都是?要拿到先圣灵前供奉的, 也算是?为?先圣尽最?后一份心意。 旁边给?太后裁纸的顾嬷嬷一言不发, 仿佛没听到东太后的话一样。 但东太后却谈性十足,就算顾嬷嬷不答话, 她和自顾自说下去:“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怕了?杨氏?是?,咱们之前是?对不起她,所以?现?在落人家手?里了?,自然?要夹起尾巴做人。” 东太后蘸了?蘸墨汁, 继续写:“要是?能让杨氏解气,我跪她一跪也无妨, 只要她能劝的陛下厚道康王, 本宫的老命也尽管拿去。杨氏那边, 还没有接下弘农一脉的诚意?” 康王可还在骊山宫中躺着呢,别看东太后每日还有闲心在太极宫中和西太后扯皮,实则内心焦急的不行, 已经?连续两次提出想请陛下再派御医前去骊山了?。 对此李裕锡也很无奈,不是?他?不派人, 实在是?用得上的御医都已经?送到骊山去了?,三大内中的御医都快绝迹了?,东太后还想怎么样。 求了?几回之后,许是?东太后也转过弯来了?,又?想抓住先圣入陵前的时机,让李裕锡答应把江南东道富庶之地封给?康王做属地。 江南不是?出过一个包神医嘛,说不定还有第二个神医,只要把江南找到了?,再慢慢的犁,总能从地里翻出第二个神医来。 可江南东道那地方是?能封给?藩王的吗,这不等同于要挖国库每年三分之一的税银补贴康王吗? 别说李裕锡不能答应了?,就算先圣在世,他?再疼康王,也不能做出这么糊涂的决定来。 可惜东太后就认准了?江南东道,觉得这地方人杰地灵,康王去了?又?能安心养病,又?不缺银钱,实在是?再好过没有了?。她是?觉得她们母子都把天下拱手?让人了?,收回一个江南东道又?怎么了?,因此非要把这地方拿到手?才行。 见李裕锡这儿说不通,她就请母家联络了?各位世交好友一起向陛下施压。可惜康王都快成昨日黄花了?,世族们看不到投资康王的价值,而且她们也觉得东太后的胃口太大了?,江南东道那是?万万不可能给?出去的。因此响应东太后的人极少,她没法子,只好从杨小满身上下手?。 不是?说陛下爱这位侧妃如命嘛,要是?杨小满开口,陛下是?不是?也得考虑几分?于是?东太后就跑去煽动弘农杨氏了?,打算先给?杨小满点甜头吃。 而弘农杨氏呢,真愁家族不兴呢,东太后的计划之于他?们,那就是?时瞌睡送来了?枕头,两边一拍即合,这才有了?上书到李裕锡面?前那份奏折。 没想到杨小满压根不动心,顾嬷嬷摇摇头,把弘农杨氏受挫的事跟东太后说了?。东太后越想越气,觉得这杨氏委实太不上台面?了?,饼饵都喂到嘴边了?,她居然?害怕的不敢吃,真是?天不开眼,让这种鼠辈得坐高位。 她放下笔,擦了?擦手?说:“走,说起来杨氏也好几日不来拜见本宫了?,本宫想她的紧,今日去安仁殿看看她去。” 杨小满不知道东太后正在来的路上,她这儿正陪着雨香走路呢,以?前是?雨香陪她散步,但自从御医吩咐雨香多活动筋骨后,就变成杨小满每日拉着雨香一起走路了?。 雨香走的很慢,她的伤才刚好,之前杨小满去骊山宫时她也没跟着去,由常嬷嬷陪着在藕禾苑养病呢,直等到李裕锡回京了?,杨小满第一时间把她和常嬷嬷接进宫,亲自照看她的身体。 娘娘能做到这份上,雨香已经?很感动了?,她一点也不怨娘娘,宫人犯错被打是?常有的事,雨香以?为?自己是?熬不过去了?的,结果娘娘不计代?价的救她,一点也不嫌弃她成了?废人。每每想到这些雨香就躲在被子里哭,虽然?遭了?无妄之灾,但有个不离不弃的主子照顾她,已经?是?走大运了?。 因此当?雨香听说杨小满有让她嫁人的想法时,她一下就哭了?出来:“娘娘,奴婢不走,离了?您奴婢能去哪儿啊。奴婢知道娘娘是?为?了?我好,可我不想嫁人,不想离开您。” 杨小满给?她擦掉眼泪,柔声?说:“傻姑娘,你也不能一辈子做个宫女啊,本来姑娘家到了?年纪就要相看起来,现?在我和陛下替你做主,火眼精金给?你选一个好的来,保管你将来不受欺负,夫家要是?敢对你不好,还有我这个娘娘替你出头,等你把日子过美了?,就知道嫁人的好了?。” 雨香还是?摇头:“奴婢能不能不嫁?奴婢一辈子陪着您好不好?做不动宫女了?,那我就做嬷嬷,为?娘娘管库房,求娘娘别赶我走。” 说着她就要下跪,杨小满没想过雨香反应这么大,连忙扶起她说:“好了?好了?,你不想嫁人那就不嫁,反正我也不是?今日就要把你许出去,总还是?得你自己愿意才行。这样,你要是?不想嫁人,我就把你留在我身边一辈子,哪天你想好了?要嫁,我也备一份丰厚的嫁妆,风光把你嫁出去,一切以?你的意愿为?准,这样可好?” 雨香这才破涕为?笑,这边厢杨小满刚劝好雨香,那边厢,门?外小太监来禀报说东太后的凤驾到了?。 杨小满赶忙起身去迎,赶到门?口时,东太后已经?搭着顾嬷嬷的手?走下凤驾了?。 “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秋无极。” 东太后扶着发边步摇,道:“起吧,本宫来找你说说话,无需大礼了?。” 杨小满也不知道东太后和她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说顾嬷嬷曾经?对她做的事吗? 没成想东太后上来说的就是?这个事,她指着顾嬷嬷说:“这老伙从前对你不敬,本宫就带她来向你赔礼道歉,该打该罚全凭你做主,本宫绝不包庇她。” 顾嬷嬷也很配合的跪到杨小满脚边:“求娘娘责罚。” 常嬷嬷汗毛一泠,娘娘这把不好对付,罚不罚都容易被东太后带着走。罚吧,顾嬷嬷是?奉命行事,娘娘罚她,岂不是?明说心里对顾嬷嬷身后的东太后有怨。不罚吧,正中东太后下怀,从此就可以?把前事揭过。人都送到你面?前了?,是?你自己不罚的。将来娘娘再也不能拿以?前的事说嘴了?。 常嬷嬷还在想怎么替主子解围,就听杨小满说:“太后娘娘说的是?什么事?顾嬷嬷有对本宫不敬吗?请太后娘娘见谅,妾初入宫廷,脑子又?愚笨的很,到现?在都没背完宫规呢,连发生了?什么事都还弄不清楚呢,更谈不上涨怎么处罚顾嬷嬷了?。不如等皇后娘娘进宫了?,再请她来处置吧。” 常嬷嬷心中喝彩:本来皇后就有管治后宫的职能,把锅推给?皇后,娘娘干得漂亮。 东太后凉凉一笑:“你这是?还不肯原谅本宫的意思了?。是?,本宫之前心急了?些,还没问清楚就把你关押了?,但那时本宫是?爱子心切,侧妃膝下也有孩儿,应该能明白本宫的心情吧。” 杨小满便说:“娘娘之爱子,我等外人看了?也十分感动,您母仪天下,天下臣民亦都是?您的子民,您对康王情意深重,对臣民也是?如此,怪不得百姓们拥戴您呢。” 东太后盘着手?里的珠子:“侧妃不用顾左右而言他?,本宫今日携诚意上门?请求你原谅,希望你不要再记恨以?前的事。” 杨小满马上跪下,情真意切地说:“太后娘娘折煞妾了?,妾一直对娘娘是?怀着敬仰之情的,谈何记恨一事?请娘娘莫要再这么说了?。” 东太后有些不悦,心想杨氏长进了?不少,以?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现?在倒滑不溜手?起来了?,她只说心里没有记恨,但也没说原谅以?前的事,绕来绕去,杨氏就是?不肯正面?做答。 东太后还想再逼一逼,可杨小满已经?主动出击,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 胆小贵妃 第23节 “妾曾听康王妃说起过,说娘娘您是?天底下少有的慈母。既是?慈母,少不得要牵挂儿孙,康王殿下现?在身居骊山宫,您和殿下母子相隔,一片慈母之心无处寄放,实在让人心疼。您放心,等治丧结束后,若您想返回骊山宫中,小满一定为?您向陛下求情。” 东太后沉默了?,是?留在太极宫做个有话语权的太后;还是?去骊山宫照料儿子,做个被人遗忘的吉祥物太后…… 东太后看着杨小满清澈的眼睛,表示:“国朝不稳,本宫自然?要留下为?先圣照看陛下。” 杨小满点头表示十分理解:“太后娘娘说的是?,是?妾狭隘了?,那什么时候国朝才能稳固呢?要娘娘一直幸苦照看,我们这些小辈心里难安啊。况且朝堂上的事,娘娘也不好照拂,难道娘娘想效仿先人,垂帘听政?” 东太后脸都臭了?,感情杨氏的意思是?一定要把她送回骊山了??如果她不去,杨氏就打算影射她有涉政之心。自从出了?一个女帝之后,李氏皇族是?很忌讳太后垂帘听政的,谁知道听着听着,太后不会生出异心呢。 所以?现?在是?东太后说康王不容易,杨氏就夸赞她慈母之心,要把她送去照顾康王;东太后要是?想留在京都,那不但杨氏要质疑她的用心,旁人也会觉得连亲娘自己都做不到为?了?儿子牺牲,又?凭什么要求陛下割舍江南东道呢? 东太后头大如麻,盯着杨小满说:“杨氏,你很好。” 杨小满表示:人家当?然?好了?,让你强按着我的头原谅你,看我不把你的底子给?掀了?。 东太后无计可施,前后坐了?没有两刻钟就匆匆走了?。凤驾启程后,杨小满才捂着心脏倒在常嬷嬷怀里:“嬷嬷,刚才吓死我了?。” 常嬷嬷看看侧妃娘娘弱不经?风的样子,又?看看天,侧妃娘娘你在说什么胡话,刚才明明是?你把东太后杀得片甲不留好不好! 第36章 孝子 杨小满还是?那个胆小的杨小满, 对着东太?后一顿激情输出后,自己捂着心口躺了半天,把李裕锡都唬得放下朝政大事先来看她来了。 杨小满弱叽叽的趴在李裕锡怀里,把刚才发?生的事如此这般, 这般如此的复述了一遍。引得李裕锡哄然大笑, 抱着杨小满亲了又亲:“小满, 你替朕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杨小满的眼?睛刷一下亮了:“真的吗?” 如果对陛下有帮助的话,她还能爬起来再战三百回合。 “对!”李裕锡笑得嘴角都收不住了,他正愁江南东道的事怎么解决呢, 现在好了,杨小满给他想出了一个现成的理由。 你太?后娘娘也没对亲儿子好到哪儿去, 就别?来指望异母兄弟割肉给康王了。 而?东太?后得知杨氏病倒、陛下紧急前去探望的消息后, 心里更堵得慌。明明是?杨氏给她委屈吃,结果杨氏倒是?先装上病了,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她把杨氏怎么了。 没想到以前冯贵妃用这种手段给她吃瘪,杨氏也一脉相承学去了,她这个太?后当的真憋屈。 东太?后躲在屋里发?了好大一场火,事毕倒是?躲起来不敢作妖了, 因为她怕李裕锡真的一狠心把她送去骊山。 夜半无人时,东太?后也哭, 边哭边对远方的康王说:“儿啊, 不是?为娘的心狠, 娘不在宫里替你谋划着,那起子忘恩负义的小人就更记不得你了……” ———— 时间很快进入四月,中旬时李裕锡的登基大典顺利进行, 又五日,就到了先圣起棺入陵的吉日。 据说送陵的瑞王等人在先圣陵前哭的肝肠寸断, 李裕锡听说后大赞兄弟们对父皇的孝心,命人为瑞王等人作《孝子哭陵文》,然后表示诸王既然这么孝顺,那就听先圣留下的遗言,即日启程就藩去吧。 瑞王等人不愿意,有谁可以证明先圣说过这样?的话。李裕锡把东太?后推了出来,康王的封地还捏在李裕锡手里呢,所以东太?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瑞王等人找不出李裕锡的破绽,于是?打算赖在京师不走。李裕锡表示很感动,没想到兄弟们对他这么情深意重,竟然愿意留下辅佐他。 于是?李裕锡决定撤销藩王的封地,把兄弟们留在朝中做官。这消息一出,几个封王的兄弟都炸了,他们是?想留在京师遥领封地,一边拿着封地的税收,一边在京师搞风搞雨。现在陛下要?一刀斩断他们的钱脉,他们是?疯了才要?做个穷官,还要?看人脸色,一个不高?兴还会被贬。 于是?兄弟们都服软了,几次三番认罚求情之后,李裕锡把信王、益王等人放了,却单独留下了瑞王。小样?,之前让你就藩你不肯,还煽动兄弟们闹事,现在你想去朕还不让你去了。 他跟瑞王这么说:“哥哥啊,你是?诸多兄弟中最有情义的人,你肯定不舍得看我一个人在这儿被人欺负的是?不是??” 朝臣们:陛下你说清楚是?谁欺负谁。 瑞王:我无情无义,我最不是?人,陛下你放过我吧。 再三拉扯后李裕锡感慨地说:“民间百姓遇父丧,需结庐守孝三年才可,朕身为天子,不能为父守孝三年,实在是?人生憾事。好在朕还有二哥,朕的二哥,于忠愿为君奉身,于孝愿为父结庐,实在忠孝两全之辈。不如这样?,二哥你先去替朕守孝三年,等你回来后我们再商量就藩的事。” 瑞王很想硬起腰板、梗着脖子拒绝这份不平等条款,可他不想试试李裕锡接下来的招数,只好委委屈屈的接受了三年的观察期。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老五是?个老阴比呢! 朝臣们发?现他们的新?皇不缺政治素质和帝王心术,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个缺点,他唯一令朝臣们不安的点,是?太?宠溺杨氏了,总觉得有步那谁后尘的可能。 第二日,谏议大夫史之源上奏,既已?有国君,岂可无国母,请陛下早日册封太?子妃陈氏为皇后。陛下回京至今,后宫中唯一杨氏尔,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李裕锡不置可否,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下朝之后就把陈光筹给拎到甘露殿了。 李裕锡把陈光筹拎到殿里就不管了,他批奏折去了,让陈光筹站在殿内一动也不敢动。 陈光筹心想:难道陛下是?在生气刚才史大人的话?该不会陛下以为史大人是?受了我的指使吧。 陈光筹内心喊冤,天可怜见,这一次真的不是?他出的手。难道是?我那个缺心眼?的女?儿?陈光筹心里一凉,觉得陈怡干得出这种事,万一是?女?儿私下联系的史大人,那这口锅陈家?不背也得背了。 殿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李裕锡的朱笔划过纸张的声?音。 陈光筹手心冒汗,心里又升起一股悲愤,就算他的女?儿有万般不是?,可她也是?先圣指定的太?子妃,陛下凭什么不加封她为皇后?难道真的因为男女?之情,陛下就要?罔顾礼法了吗? 陈光筹一口混气憋在胸中,忽而?听见李裕锡停笔了。 “余寿,给陈国丈赐座。” 闻言陈光筹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臣不敢,求陛下开恩。” 李裕锡从身旁取出一份奏折,让余寿睇给陈光筹。 折子是?京兆尹上的,陈光筹知道陈怡散布谣言的事,眼?睛只瞄了三行字,就知道东窗事发?了。 什么礼仪礼法,也救不回一个背叛丈夫的皇后,何况陈怡还没有坐上凤座。 “陛下,怡儿她…” “你先别?急,朕压下这份奏折,就是?不想天下非议皇后。但是?真相如何,你知我知,她自己知。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朕可以把皇后的位置给她,但朕不能有一个胡作非为的皇后。陈卿,接下朕的圣旨,留在京中好好教一教你的女?儿吧。” 说话间余寿已?经将一封明黄色的圣旨交到了陈光筹手上。圣旨上写?明了,敕封安西节度使陈光筹为邠国公?,命其卸任安西节度使之职,留京荣养。 圣旨上洋洋洒洒的写?了不少,陈光筹只盯着“卸任”二字,手脚冰凉。陛下这一招明升暗降真精彩,夺了陈家?的实权,却让人说不出话来。自那场宫乱后(ns之乱),还没有哪位皇后的父亲能荣升国公?的,他陈光筹能有此殊荣,怎么能够再有不满呢。 “臣,叩谢皇恩!”陈光筹只能答应下来,女?儿的把柄还在陛下手上攥着呢,这杯敬酒不喝,陈家?迟早要?喝陛下的罚酒,到时候就不是?官位保不保得住的问题了。他应该感谢陛下隐而?不发?,没将陈家?赶尽杀绝。 “起来吧。”李裕锡道:“到时欢迎邠国公?夫妇参加皇后的册封典礼。” ———— 五月真是?个忙碌的月份,五月五日要?过端午,十七日为皇后晋封,月底又是?杨贵妃生辰。 礼部的大人们忙得腰都细了一截,几天几夜没合眼?,就怕哪样?事办砸了,项上人头?不保。 和礼部一样?忙的还有尚衣局,里面的绣娘分了三波,一波赶制端午时陛下要?赏赐给众臣的夏衣和长命缕;一波赶制皇后娘娘的凤服;还有一波则赶制贵妃娘娘的吉服。 夏衣和长命缕关乎前朝,拿出去代表着皇室的脸面,尚衣局自然不敢怠慢;皇后的凤服更是?重中之重,那是?万不能出一丝差错,否则就要?惹天下人耻笑了;而?贵妃娘娘的吉服……. 余寿总管说了,这是?娘娘生辰之日,陛下要?与娘娘共赏的,其他衣服出了错,好歹不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但贵妃这件吉服嘛,有一丝一缕的错处,陛下都要?亲眼?看见的。尚衣局,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尚衣局里的两位奉御大人心里掂量了掂量,又拨了五个绣娘过去做贵妃的吉服。 与此同时安仁殿里,杨小满发?现宫里人是?真的很喜欢过节。这大抵是?从盛世时传下来的习惯吧,每逢佳节,六局二十四司总要?变着花样?来庆祝。 听说以前端午日时,兴庆池还要?塞龙舟呢。可惜盛世之后很多这样?的大型庆典都被后面几代帝王给取消了。尤其今年又是?国丧,宫里连五色缕都不能悬挂,着实少了些趣味。 但六局是?不可能放过这个讨好贵妃的好机会的,一大早尚工局的韩司宝就来了,给杨小满送来了六套泛龙舟木雕。 宫里的匠人果然心灵手巧,每套木雕都至少由六艘龙舟组成,最大那一艘足有一张长案那么长,上下三层,所有的门窗都可以打开,观赏人可以通过窗户看见里面精巧的桌椅和摆件。而?最小的那艘,则可以让杨小满摆在手上把玩,其大小只比杨小满的半个手掌大一些,别?看它小,但依然可以推门开窗,里面甚至雕刻了一只贪睡的狸奴。 杨小满从没见过这样?精美的木雕,一下就被这些东西吸引了目光,爱不释手的把那艘最小的龙舟放在掌心把玩。 但就这,韩司宝还有些觉得拿不出手。凭贵妃娘娘的地位,尚工局怎么也得打一套金玉的玩样?来才像样?子。可惜先圣刚逝,皇后娘娘入宫后第一件事就要?求各处谨慎办差,韩司宝也不敢拿金玉多彩的东西来。 见杨小满十分喜爱这木雕,韩司宝裁放下心,讨巧地上前说:“娘娘,您可以拨动木舟尾部的机关,这些龙舟不论大小都安装了机关,都可以在水中前行,可比拟从前兴庆池塞龙舟的场景。” “娘娘,奴才现在就叫人搬水盆来。”张仪凑上来说话。他是?新?拨到安仁殿的太?监,身材细长,长相讨喜,非常善于体贴主子的意思,一来安仁殿就很快成了管事的大太?监。 除了张仪之外,那送来的六十多个宫人中,也有不少渐渐冒头?出来了。 杨小满起初觉得要?八十个人伺候她一个,实在太?夸张了,结果被宫闱局一安排,她发?现这八十个人是?一个都不多余的。 安仁殿虽然比不上麟德殿,可容纳千人聚宴,但它也有前中后三殿,光是?每日扫洒,就需要?各殿安排四人。另还有八个小太?监分两班清理三殿交联及通往安仁殿外的道路,保证秋无落叶、冬无残雪。 这就已?经用了二十人了,小厨房得拨五人去,库房巡逻得八人,烘烫衣服得四人…..要?把一位贵妃娘娘照顾好,这些人还真都缺不了。 但宫人们还就是?能在百忙之中,见缝插针的在杨小满面前露脸。 第37章 挑拨离间 “还是别了, 先圣刚走,我身为后?辈不可玩乐。”杨小满把小舟放下,两只?眼睛旁边还能?看到一圈绯红。前些时哭灵哭的狠了,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雨字辈的宫女雨柔为她添了一个靠枕, 露字辈的宫女露珠又?说:“娘娘若是嫌水盆的动静大, 不如奴婢们取来天水缎铺将在榻上, 木舟放于其?上,也?像是遨游水中了。” 杨小满还是摇头:“不好,太奢靡。” 松字辈的松沁就说:“不如请画师作画, 画纸上加上碧波粼粼。还可以照着样子绣在缎上,再制成屏风摆出来。” 如此种种, 都不能?让杨小满满意, 最后?是桂字辈的桂叶说:“五月五日本就有纪念故人的含义,娘娘不如将这些龙舟献给?陛下, 再在舟上放上佛经,让它们随护城河而去?,也?算跟随先圣去?了。” 杨小满点头:“这主意倒不错,一会儿陛下来了我同他说说。不过?既然是祭奠先圣用的, 这几艘小舟就不够看了,到时候还要韩司宝费心。” 韩司宝可太激动了, 本只?是来拍一拍贵妃的马屁, 可这事要是成了, 尚工局在陛下面前那是大大的露了一回脸,叫其?他六局二十四?司羡慕去?吧。这安仁殿真是旺她。 贵妃开口后?,陛下果然同意, 且因是为了祭奠先圣,几艘木船小舟哪里够, 尚工局令旨与工部协同合作,奉命仿造在役海船的模型,为先圣陪葬。 既然事情是贵妃起的头,陛下就钦点贵妃居内负责,尚工局凡有不决之事都可向贵妃请示。 淑景殿内,袁昱卿折断了一支云竹:“少陵野老曾曰:旦令无剪伐,会见拂云长。竹子只?要不被摧残,总有一天可以见到它长到拂云之高。可是狂风摧我,烈日曝我,我还会有拂云长的一日吗?” 灵晗低着头不敢应话?,雪客安慰说:“良机错失了一次,未必没?有第二次,娘娘来日方长,何必为了一时输赢泄气。” 雪客这句话?刺痛了袁昱卿,她气得将一盆云竹打?落,美玉做成的花盆应声而碎,雪客和灵晗直接跪在了碎片上。 “一时输赢?”袁昱卿扶额:“本宫在杨氏那儿什么?时候赢过??从前倒还算平起平坐,她是侧妃,本宫亦然。可现?在呢,她是贵妃,本宫却是区区德妃,只?差一步就要掉出四?妃之列了,爹爹也?不知道是怎么?在做事的,本宫从前花的那些心血竟都白费了。” “娘娘!”雪客提醒袁昱卿不要再说了。 袁昱卿倒下坐在胡椅上:“罢了,你们起来吧,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没?本事,害你们出去?也?要看别人脸色。六局二十四?司争先恐后?的倒向安仁殿,简直是把我和皇后?的脸面放在地上踩,本宫就不信皇后?她能?坐得住。” 灵晗扶着雪客起来,想起一事来,便说:“禀娘娘,奴婢倒是有一事要报。” 袁昱卿看向她:“你说。” 灵晗就说:“前几日大家忙着进宫,奴婢倒还看见过?皇后?身边那个琥珀,可这几日却不见她出没?立政殿,奴婢着人打?听了,好像说皇后?放了一批旧人出宫,是邠国公府的马车来接的人。” 袁昱卿杏眼微睁:“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灵晗吓了一跳:“奴婢想着就是几个宫女,或许皇后?娘娘用的不顺手,就把人给?放了呢,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此没?想着回来告诉您。” -- 胆小贵妃 第24节 袁昱卿看向雪客,灵晗心性跳脱,有些事她们就没?让灵晗知道。匆匆打?发灵晗去?沏茶,袁昱卿问雪客说:“别庄那个奴才,你处理了吗?” 雪客一脸忧色:“他拿到钱的时候,奴婢就派人送他上路了,陈家就算想查也?没?办法让一个死人开口。” 袁昱卿的眼中寒光一闪:“本宫就是要让这个死人开口。” 皇后?册封前夕,邠国公府门前来贺者众多,可惜陈家闭门不见了,一家子深居简出,让来送礼的人无孔而入。 清晨,陈骏彦从侧门出府,只?带着一个小厮,兜兜转转确定身后?没?人跟着了,才悄悄转进东街巷。 这条巷子现?在也?被人称为贵妃巷,因为巷子最深处那户人家,就是当朝贵妃的娘家。 陈骏彦刚进巷子就撞上了一个人。小厮刚想斥骂对方不长眼睛,抬头一看巷子里的状况,他那句骂堵在嘴里说不出了。 因为陈骏彦并不是偶然撞上了一个人,而是闷头撞上了一堵人墙。巷子里人头涌动,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巷子底下铺着的青石板。 “这…这…这比….”小厮想说比陈府门前的人还多,但顾及主子的脸面,把后?半句话?给?吞回去?了。 有个毛躁的年轻男子从人群里挤出来,对陈骏彦二人行礼道:“二位瞧着面生,是初次来拜访吧。小姓朱,您叫我朱三就行。请您先把拜贴交给?小人,这筹子您拿好,一会儿就到您了。要是等累了,您就去?巷口那家小茶馆坐会儿,主家已经定了座,您吃会儿喝会儿再来。” 小厮眼中鄙睨,这高门大户哪家没?有个待客的地方,甭管是哪路客人来,门房先把人带进去?,招待些茶水和点心,再看主家是请人进去?还是赶人走。 哪像杨家这样,小门小户,宅子就那么?丁点大,连个气派的门房都没?有,把一条巷子都占了算怎么?回事。 朱三察言观色,见小小一个仆人就敢对杨家露出不屑的目光,其?主人肯定大有来头,又?见两人两手空空,不像是来送礼的,因此他不敢造次,说道:“贵客要是方便请报个名讳,小的一时眼拙认不出您,求您别和小的一般见识。” 陈骏彦把朱三叫到一边,说:“你去?跟主家说来人姓陈,有些王府旧事与杨家商讨。” 朱三听完疑惑的看了一眼陈骏彦,然后?茅塞顿开,诚惶诚恐地给?陈国舅作揖,转头往巷内跑去?。 小厮在背后?龇牙:“什么?规矩。” 陈骏彦转头瞪他:“你再无礼就给?我回去?。” 小厮不敢,缩缩脖子站好,没?多久那个朱三又?跑回来了,连着作揖道:“怠慢了,您二位跟我来,正门人多眼杂,您随我从侧门进。我家先生说了,请您走侧门不是不尊重的意思,请您见谅。” 陈骏彦没?说话?,随朱三领路进了杨宅。进门就看见一位先生正等着他,陈骏彦知道这就是那位调来教导杨毅的温先生。 朱□□回门口,陈骏彦跟着温先生去?了书?房,杨绩刚送完前一位客人,让朱三把门外守着的人都劝退,他自?己则进来见陈骏彦。 两人见面,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但也?一时无言。杨绩紧张的时候就想搓手,但是温先生逼他改了这个习惯,于是他只?能?两眼紧盯着陈骏彦,牙齿咬着舌尖想着该说些什么?。 陈骏彦一笑:“杨兄没?想到我会上门吧,本来依我们两家的关系,我不应该来,但是最近家父查到点东西牵扯到宫里两位娘娘,尤不得我们不慎重,因此家父派我来与杨兄商讨一二。” 这件事就要从琥珀身上说起,当日邠国公接了圣旨回去?后?,左思右想,终于有所明悟,之所以皇后?犯了大错而陛下没?有借机废除她,原因还在杨妃身上。陛下不希望有一位毫无错处又?出身尊贵的继后?入宫辖制贵妃,因此才把凤位给?了母家势力被削、自?身有把柄落在陛下手上的陈怡。 他的女儿要想坐稳凤位,就得往死里护着杨妃,别再去?奢求陛下的喜爱了,他只?需要一个有用的皇后?,谁能?护着他的心头肉,他就把凤位给?谁。 这个结论着实有些悲哀,一位正妻必须以护着妾室为代价才能?生存下去?。可是陈光筹扪心自?问,就他女儿那个疯劲,很?难有人能?容忍她,当初造谣的事,稍有不慎弄丢的就是陛下到手的皇位。 换做是陈光筹自?己,他大概会在知道主事者的第一时间杀了对方。陈怡能?留着一条命,纯纯是陛下心胸宽广了。 陈光筹自?认先别人一步看清了陛下的意思,所以他主动请示陛下,把陈家送到皇后?身边的旧仆都带出宫,让陛下安排人盯着皇后?,别让她再做出出格的事情。 正因此琥珀才被接了回来。她回来后?,陈家难免要拷问一回,问着问着就问出了曹福年这个人。陈何氏一听就知道有问题,心里知道这人大概率是活不成了,但还是派人去?找。没?想到顺着曹福年查下去?,却把兴庆宫大太监曹驱引了出来。 陈骏彦讲到这儿,见杨绩和温先生还不明白这件事怎么?扯到杨家身上,他只?好说:“皇后?娘娘之前被这起子小人蛊惑犯下错事,幸而陛下宽厚才饶恕了娘娘,但现?在那个曹驱太监拿着侄子曹福年生前写下的认罪血书?,指认是被贵妃花重金收买。他言之凿凿,但家父却不信这封血书?,反而觉得或是有人在挑拨你我两家的关系,因看中杨兄为人,所以遣在下今日过?来当面问一问。” “我妹妹她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杨绩非常肯定,只?要认识杨小满的人,都知道凭她的脑子想不出这么?曲折的主意来。况且就她那个胆量,给?皇后?请安都能?吓掉她半条命,怎么?可能?主动去?害人。 陈骏彦显然也?对贵妃的秉性有所耳闻,据他所知陛下对贵妃之宠爱,已经到了可弃江山而博美人一笑的程度,贵妃真的没?必要再装得那么?‘谨慎’。 陈骏彦想了想,道:“陈家确实对这件事十分存疑,贵妃的为人我们是信得过?的,立政殿也?希望可以和安仁殿协同共进,我这次来并不是为诘难杨兄,而是想给?贵府和贵妃娘娘提个醒,有人想挑拨离间,必然不会只?对这陈家出手,请贵妃娘娘千万小心。” 第38章 陈皇后 就在陈骏彦回去后的第三天?, 陈皇后在内外命妇朝拜下被册封为后。陈怡终于拿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凤冠和凤印。李裕锡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登上高台,众人,包括杨小满,在这一刻都得臣服在国母脚下。 陈怡在这一刻是满足的, 曾几何?时她也只是下面仰望着的众生之一, 幸好苍天?不负, 让她一步一个脚印的爬了?上来。 “皇后,恭喜你?得偿所愿。”李裕锡语气平静,他早就知道这是陈怡的毕生所求。陈光筹有一件事猜错了?, 他立陈怡,除了?是为保护小满外, 也是用皇后之位酬谢陈怡曾经为“瑾王”的付出。 虽然?陈怡做错过?很多事, 但在他还微弱之时,这个女人也确实曾为他奔走, 他不想去计较其中有几分真心,但是这份恩他一直记得,只希望陈怡不要?把这唯一的情分消磨殆尽。 陈怡扬着嘴角,凤冠轻轻作响, 她转头去看自己的夫君:“陛下,臣妾终于和您站在一起了?, 今后臣妾一定会尽心为陛下管理后宫、诞下皇嗣。” 李裕锡松开她的手:“皇后守好本分即可。” 那双坠落的玉手又抬上来抓紧了?龙袍:“陛下, 再给臣妾一个机会好不好?从前是臣妾错了?, 没能体恤您,但你?我夫妻要?长长久久伴在一起,难道您真要?记恨臣妾一辈子?” 李裕锡不说话, 他不想在封后大典上和陈怡闹的不愉快。但陈怡却不肯相让,又说:“如果有的选, 臣妾宁可不要?这个凤冠,只求跟陛下做一对?恩爱夫妻。” 李裕锡想,陈怡到底是长进了?,竟也肯放下身段来哄骗他了?。这种话若是杨小满来说,那他是信的,但陈怡…… 他反抓住陈怡的手:“好,朕给你?一个机会证明你?刚才说的话。皇后自觉德不配位,当众请辞尊位,朕愿意成全你?,改立你?为贵妃,从此恩爱两不疑。朕说到做到,皇后要?试一试吗?” 陈怡哽咽,有那一刻她确实想疯魔的赌一把,做个像杨小满这样的贵妃也不错。 “不过?,皇后之位总要?有人做的,不是你?陈氏,自然?有杨氏甚至袁氏,皇后准备好屈居人下了?吗。但想来……你?是不会介意的吧?” 李裕锡神色如常,仿佛说的不是改立皇后这样的大事,陈怡另一只托着凤印的手用力抓紧了?手中物件。 她怨怨地反问:“为何?凤位和夫妻情谊我不可共得,敢问陛下,要?是杨氏为后,你?会逼她在两者间做出选择吗?” 李裕锡轻笑,对?陈怡的反应毫不意外:“皇后啊,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明白,你?输就输在了?太贪心。何?况朕也是活生生的人,你?从未以真心对?朕,凭什么?妄想要?朕的真心?难道朕就活该被你?摆布,随你?予取予求?” 陈怡震惊:“陛下怎么?能说臣妾没有真心?若我对?你?不真,我会替你?操持家业吗?我会想为你?生儿育女吗?” 李裕锡摇头:“这些?话说多了?,你?自己也信了?吧。但其实你?做这些?有几分是真的为了?朕,皇后心里没数吗?你?操持的是自己的地位,你?想孕育的是自己的太子,这些?跟朕有什么?关系?朕几乎可以预料到,在你?的孩子长大成人之时,就是你?陈氏下定决心除掉朕,好为你?的孩子让路的时候。” “我……”陈怡哑言,做实权的太后当然?好过?做不得宠的皇后。 李裕锡收起了?笑意,冷漠的看向陈怡:“皇后承认吧,你?最在意的始终是自己,朕对?你?有用,你?就想跟朕做恩爱夫妻,来日朕成了?累赘,就会被你?一脚踢开。朕只是在用你?的处事方式在对?待你?而已,甚至朕还要?比你?宽容几许,这样皇后就已经受不了?了?吗?以后日子还长着,皇后还是得慢慢适应啊。” 说罢李裕锡不再看她,而是转头去示意礼部把流程继续下去。 陈怡眼睛微闪,当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显然?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李裕锡的话只会更激起她的斗志。她想要?的凤印已经拿在手上了?,假以时日陛下的真心她也会收入囊中。 帝后明显争吵不合,礼部的人虽然?听不清楚他们之间在说什么?,但两人之间硬邦邦的气氛还是逼得官员们头都不敢抬,强撑着过?完封后大典,终于扣着吉时把陈怡的册封圣旨给颁完了?。 这样鸾凤归位的好日子,陛下当然?应该宿在皇后的立政殿。陈怡收拾心情,还是想再挽回一下圣心。 但布满灯火的寝殿里,李裕锡搬来一大箱的奏折,秉着龙凤烛开始批奏折。 陈怡拆下凤冠、换下吉服,挽了?个清爽的发髻上来拉他:“奏折什么?时候批不完,陛下今日幸苦,不如早些?休息吧。” 李裕锡纹丝不动,朱笔刷刷刷又是三笔:“不急,再等?等?。” 陈怡有些?恼怒,她都已经这样做娇媚状态,她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还不肯多看她一眼:“陛下还在等?什么??总不会是等?着安仁殿派人来请吧?” 李裕锡抬眼看她:“皇后在暗示什么??朕做事稍有不合你?心意,你?就要?扯到别人头吗?” 陈怡意识到说错话,跪下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昏了?头,求陛下恕罪。” 李裕锡踢翻了?一旁摆放画轴的彩绘釉瓷缸:“皇后昏头的时候多过?清醒的时候,委实应该找个御医看看。” 但是有一点陈怡没说错,李裕锡确实是在等?人来找他。 陈怡还在绞尽脑汁劝夫君息怒,门外传来了?宫人敲门的声?音。陈怡不悦:“什么?人?不知道陛下已经安寝了?吗?” 李裕锡开口:“无妨,进来吧。” 陈怡脸黑,以为是安仁殿那位真来作妖。敢在帝后大喜的日子把陛下截去,杨氏也不怕被谏议大夫指着鼻子骂。 谁知来人却说:“禀陛下、娘娘,淑景殿走水了?。火势颇大,宫闱司已经派人去救火了?,但怕一时半会儿控制不住,请陛下和娘娘早做准备避让。” “什么??!淑景殿?”那不是袁德妃的住处。陈怡想不明白袁德妃这是唱的哪一出,总不会是见不得自己这个皇后侍寝,故意放火烧了?自己的宫殿吧。 袁昱卿没这么?蠢,陈怡立马想到是杨小满干的。她转身对?李裕锡说:“后宫出了?此等?大事,是臣妾管辖不周,请陛下允许臣妾彻查此事,一定要?找出祸首,给德妃妹妹一个交代。” 祸首李裕锡摸摸鼻子:“皇后也累了?一天?了?,这件事就让宫闱司查去吧。你?先睡,朕去看看德妃。” 李裕锡光明正大的走了?,留陈怡一个人在房里生闷气,兼之怪淑景殿这场火烧的太不是时候。 而李裕锡说去看袁昱卿,就真的打算去淑景殿看看。其实火势并没有那个宫人禀报的那么?吓人,等?李裕锡到的时候,明火已经被扑灭了?,宫殿外冒着几处黑烟,袁昱卿主仆狼狈的守在外面。 见了?李裕锡来,袁昱卿当即一副要?倒地的样子:“陛下您可来了?,刚才那场火可吓死?臣妾了?。” 李裕锡奇道:“原来德妃也怕火啊,朕以为只有妖邪才怕真火呢。” 袁昱卿倒向李裕锡的半边身子僵住了?,垂泪道:“陛下您说什么?,妾怎么?听不懂呢。” 李裕锡后退一步不让她靠上来,冷脸说:“你?胆子不小,居然?卖通宫人想对?贵妃和大皇子下手,谋害皇嗣此其罪一也;在册后这天?无事生非,企图挑拨皇后和贵妃,鹬蚌相争,你?好渔翁得利,此其罪二也。这招一石二鸟你?用的真好。” 袁昱卿摇摇欲坠:“陛下,臣妾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到底是谁在陛下面前诋毁臣妾?臣妾清清白白一个人,求陛下明鉴。” “行了?,你?若要?证据朕有的是证据,从你?卖通那个姓曹的小太监教?唆皇后,到你?杀人灭口,再到你?今日安排在安仁殿纵火的人,德妃想先看哪一个啊?” 袁昱卿彻底愣住了?,心身如坠冰窖,陛下怎么?什么?都知道? 李裕锡冷哼:“朕在你?心里究竟是有多蠢,才会没看到你?袁家的诸多动作?你?就没想过?是谁把你?安排在安仁殿的火移到淑景殿?朕一直顾念你?没有亲自散布谣言,想给你?个袁家一个改过?的机会,现在看来倒是朕姑息你?了?。” 李裕锡不预听袁昱卿的解释,道:“德妃的宫殿在皇后册封之日起燃,可见你?与皇后不合,即日起你?就搬到嘉寿殿去,无召不得外出。” 嘉寿殿在西海以北,几乎就在太极宫最西北角的角落里,李裕锡一气把人贬到哪儿去,可谓不给袁昱卿留一点脸面。 袁昱卿苦求:“陛下,不是你?想的那样,臣妾只是……” 李裕锡不听,甩开她拉着自己衣摆的手:“袁氏,你?好自为之。” 这一晚太极宫里可真是热闹,稍早些?时候安仁殿内,杨小满合衣未睡,刚把精力充沛的小魔星给哄睡着。乳母问:“奴婢将皇子抱回去?” 杨小满蹙眉,不安道:“不用,今晚就让他睡在我这儿。”她总觉得今夜会有事发生,这不是未卜先知的能力,而是基于她对?陛下的了?解。 陛下今天?有些?反常,他虽然?没明说,但杨小满就是能察觉到这一丝丝的异常。许是陛下不经意间看向她的一个眼神,又或者是一个微笑……杨小满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但就是有一种细腻的感觉在提醒着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陛下的了?解已经到了?如此深的地步呢?好像从兴庆宫开始她就小心翼翼的在观察这个能决定自己生死?的人。 但是那时候她对?陛下,就像是狸奴在讨好自己的主人,她是惊恐的,害怕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杨小满确信,那个时候的陛下也没对?她生出多少?男女之情,只是碰巧她合他心意,碰巧两个人处得来,日日相见总会有些?眷恋。 后来到了?王府,后院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之间的关系却越来越紧密。现在想来当时陛下应该忙着争储呢,明明外面的事情已经足够他烦心了?,他却总是花心思在自己身上。她怎能不被这种独爱打动,大概是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才开始情愫暗生。 等?到了?她怀孕的时候,陛下明明知道做不了?什么?,还是日日来找她,哪怕陪她散散步说说话也是好的。杨小满一直是不自信的,但是那个时候陛下的表现,让她终于确定了?自己在这个男人心里的意义。 他们之间好像从来没有说过?爱不爱这样的话题,只是慢慢的,她了?解他如同?了?解自己,他爱护她如同?爱护自己,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杨小满叹了?一口气,确信今夜肯定有事发生,也确信陛下不会让自己有事,但她还是担心,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陛下出事。 第39章 贵妃生辰 -- 胆小贵妃 第25节 淑景殿的火其实烧的不大, 李裕锡脑子又没病,烧坏了不还得花他的银子去?补建嘛,因此当晚其实火一烧起来,他安排的人就冲进去?救火了, 也就宫人们以讹传讹把小火传成了大火。 但是杨小满还是不放心, 把李裕锡里外检查了一遍, 确认他没事才肯放人走。今夜李裕锡是不能留在安仁殿的,他来见一见杨小满,让对方能够安心, 然后就要去?甘露殿就寝了。 几日后袁德妃就搬了宫,她这一去?嘉寿殿跟去?了冷宫没什?么不一样?。宫道上, 已经被?封为婕妤的周琅茵目送着袁德妃的人北去?, 她无端打了个寒蝉,好像回忆起了自?己当初被?禁兴庆宫的日子。 宫女?紫芝扶着她, 说:“娘娘别看了,一会儿该迟了。” 周婕妤收回眼神,她还赶着去?为贵妃贺寿呢,怎么能在这儿耽搁。 因为国丧的关系, 陛下不欲为贵妃大办生辰宴,早就说明了那日只是帝妃携手小聚。但这个生辰依然不容小觑, 宫里宫外有太多人想接着这个机会亲近贵妃。 如今宫里虽然有皇后, 但陛下却免了众妃给皇后请安的规矩, 周婕妤和范、许两位昭仪一合计,就知道帝心还是在安仁殿,其他人该怎么在后宫生存不言而喻。 无外乎以贵妃马首是瞻而已。 周婕妤叹气, 两位昭仪是没见过贵妃刚进兴庆宫的样?子,但她是见过的, 那般弱鸡仔一样?的女?子,竟然有一天成了贵妃……周婕妤伸手摸了摸挂在手腕上的佛珠,想起最?近宫中有人说贵妃是妖邪的传言。 若不是妖邪,何以将陛下迷成这个样?子。周婕妤心里一慌,到了安仁殿时?居然有些不敢进去?。 幸好殿里的贵妃正在招待康王妃和郕王妃,无暇来应酬她这个婕妤。周婕妤松了一口气将宫人提着的小笼送到松香面前,道:“既然娘娘在忙,那妾就不打扰了,劳姑娘将这寿礼带去?给娘娘瞧一瞧,这也是妾的一份心意。” 黄铜做成的小笼非常轻巧,上面还盖着一块蓝绸,松香接过来掀开蓝绸一看,发现里面是两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狸奴。 “娘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妾的家底都捧来恐怕也入不了娘娘的眼,于是便想着讨个巧。姑娘看这两只衔蝶,只只毛色均匀,难得的是它们一黑一白却出?自?同一胎,连脸上衔蝶的花色都差不多,乃是妾托人寻了许久才找到的珍品,希望能博娘娘一笑。” 松香一见这两只小东西就喜欢,眯着眼笑说:“婕妤费心了,奴婢一定把您的意思都转达到娘娘那儿,您看今日真是不巧,两位王妃还在和娘娘说话,不然您先去?偏殿等会儿?” 换做以前,周婕妤是怎么都要赖一会儿的,好沾一沾安仁殿的贵气。但今日大概是刚见到与贵妃不和的德妃被?赶走的情景,她也胆怯起来,不敢在贵妃面前露脸,只好推说道:“妾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向娘娘请安吧。” 松香不强留,笑着送周婕妤出?去?。她回来时?刚想提着小狸奴去?贵妃面前献宝,却被?雨香拦了下来。 “别去?,娘娘正伤心着呢。” 试问?何人敢让贵妃伤心?康王妃卢氏和郕王妃冯氏也垂了泪,勉力说道:“也不是以后就见不着了,陛下若哪天召藩王入京,我们肯定要跟来给娘娘您请安的,到时?候娘娘可不许不见我们。” 诸王等到先圣都入了陵,陛下也已经登基,连皇后都已册封,再也没有理由在京城待下去?了,康王和郕王便打算就藩去?了,他们这一走,卢氏和冯氏也不好再留,必要跟着一起走的。因此二人今天进宫来,一为送贺礼给贵妃贺寿,二为与贵妃辞别。 卢氏握着贵妃的手:“听?说建州的茶好,妾去?了倒要看看传文是否属实,若真得了佳品,一定送来宫里请娘娘评鉴。” 冯氏便说:“嫂嫂不许偏心,送来京城一份也得送去?冀州一份。” “自?然少不了你的。说来你也该多花些心思在六弟 身上。”卢氏提醒冯氏道:“你总不能一辈子关上门自?己过日子。有些事说开了就好了,时?过境迁,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冯氏抿唇:“嫂嫂不用劝我,只要您和娘娘多记挂我些,我在那府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些,其他的我是不求了,等过两年抱个瞧得顺眼的庶子在我膝下,一辈子睁眼也就过去?了。” 卢氏和杨小满对望,两个人都不赞同冯氏这个做法。可惜问?题的关键在郕王身上,他一日记恨冯太贵妃,就一日不可能对冯氏好,这是不管冯氏怎么做都无法改变的事情。 杨小满就进屋,亲自?取下放在内殿多宝阁上的白玉如意,郑重的交到冯氏手上,她说:“陛下赠我这柄如意,曾玩笑许诺我可以用这个来求他一件事。只要不是罔顾律法或危害国本,不管是什?么请求他都会答应。今日我就将它转赠给你,要是有一日你真的过不下去?了,就把如意送来。” 冯氏不敢置信的握着如意:“娘娘,这么贵重的东西您就轻易给妾了?陛下知道会不会怪罪,不行不行您收回去?吧,妾不能收。” 杨小满笑道:“这又不是金书铁卷,不能恕卿死?罪,亦不能授官授爵,不过是块死?物如何不能送你了。我只是告诉你,你若有所求,我会帮你的。” 杨小满眨眨眼,冯氏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哭,良久她压抑着心中澎湃的情绪,认真跪拜下来:“妾,铭记娘娘恩情。” 卢氏扶她起来,看着那白玉如意的眼神中透露着羡慕,不过贵妃已经答应将她一双儿女?留在宫中教养,她不好再求更?多。 杨小满也转头看卢氏,说:“嫂嫂也不用担心,我会把玘哥儿和文娘当成亲身骨肉看待,会用心护着他们。等过几年两孩子长成些了,我就让他们两去?看您。” 卢氏眼眶一红,悲从?中来,不是她心狠要将孩子撇了,只是这两孩子是前太子的子嗣,她怕有人在他们身上打主意,也怕陛下忌惮玘哥儿这个正统血脉。所以将孩子留在宫中是最?好的安排,只要贵妃能照顾好两个孩子,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到了傍晚,卢氏和冯氏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她们两个走后,杨小满情绪低落,她唯二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都要离开了。倒不是说她缺少说话聊天的人,雨香、常嬷嬷,还有桂香、露香、松香等等,安仁殿里有不少人愿意陪她说话。但康王妃和郕王妃是不同的,她们更?像是平等交往的益友,杨小满真的很舍不得这两位。 李裕锡处理完朝政大事回来时?,就见着了一个郁郁寡欢的贵妃。 “这是怎么了?”李裕锡净手后来搂她:“谁惹朕的小满不开心了?” 杨小满靠在他怀里:“大嫂和袅袅都要走了,我有些舍不得。” 因为这个事啊,李裕锡摸着杨小满的秀发,道:“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她们总是要走的,与其坐门垂泪,不如你好好送送她们,成全了你与她们的情谊。” 杨小满眼睛转啊转:“我有好好送她们的,我还送了袅袅一样?好东西。” “哦是什?么?” “就是…就是…”杨小满蹦上来咬耳朵:“就是日前您送我的把柄如意。” “那个啊…什?么?!”李裕锡吃惊的看望杨小满:“你说的是那柄白玉如意?” 杨小满羞红了脸点点头,说:“我见她真有难处,就把如意给了她,将来人家求你办事,你可不能不应。” 李裕锡的脸也红了,说起那柄如意,还是杨小满怀孕的时?候他送给她的,那时?两人一个被?窝躺着,偏偏又不能做什?么,李裕锡血气方刚的自?然是受不了的,每晚都等杨小满睡了之后,再起来抄一卷佛经再睡。 这件事后来被?杨小满知道了,她舍不得李裕锡一直忍着。就找常嬷嬷学了能帮助房事的别的办法。但李裕锡也舍不得杨小满啊,抱着她啃了半天,说什?么也不愿意用“别的办法”。 之后第二天他就送了杨小满这柄如意,说可以满足对方一个愿望。杨小满收到如意开心的不行,珍之重之的把如意放在房里,一直也没动用这个愿望。 后来李裕锡成了皇帝,这个愿望就更?珍贵了,李裕锡每次摸着这柄如意,就开玩笑说它是本朝的免死?令。没想到有一天杨小满把它给送了出?去?。 杨小满对他说:“你放心,我跟袅袅说好了,她求的事不能触犯律法也不能动摇国本,给她如意只是怕她真的遇到事。假使她拿这如意做坏事,我第一个不饶她。” 李裕锡的脸已经不红了,他只是想到如意羞羞的来历才又些难为情。 “没事,冯家人都很会拿捏分寸,郕王妃会知道哪些事可以求哪些事不能求的。朕只是没想到她在你心里这么重要,让你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都送出?去?了。” 杨小满笑说:“珍贵吗?如果没有陛下对我的心意在上面,那柄如意不过是一块雕琢精美的玉而已。只要陛下的心意还在我身上,我的日子自?然过的如意。如果陛下的心意不在我身上了,我有再多如意,也不会过的如意。陛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裕锡捏着她的鼻子:“就你歪理多。今日你生辰,朕不和你计较,下次再敢把这样?的私物送出?去?,看我不打你板子。” 杨小满笑:“臣妾再也不敢了。” 李裕锡这才放过她:“朕送你的贺礼已经放在归真院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杨小满不解,什?么礼物不能送到安仁殿来,但她还是顺从?的坐上李裕锡的御撵。 归真院离安仁殿极近,御撵抬了一刻钟就到地?方了。院里灯火通明,杨小满踏足进去?,入目就是一个背对着她的男子坐在设宴的殿堂中。 “这是….”杨小满觉得这个背影好眼熟。 那男子听?到动静转身过来,见到杨小满就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妹妹。” 第40章 紫玉镯 “欢喜吗?杨绩入了禁中?左卫, 今后就负责守卫内宫,你什么时候想见他,就叫余寿去传话。”李裕锡拍拍杨小?满的肩,她见了哥哥激动?得?手足无措。 杨小?满转过头, 盈盈粉泪还挂在脸颊上:“多谢陛下。” 只是这会不会让你为难?她有些惴惴的, 李裕锡怎么会不懂她, 见了那眼神就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于是他说:“内兄是自己凭本?事进的,朕可?没私下助他, 难道单因为他是你的兄长,就不许人家?建功立业了?天底下没这门子?道理。” 如此杨小?满才放心, 抓着杨绩的手肘拉他坐下, 兄妹两许久不见,杨小?满急着要问他和家?里过得?好不好。 灯火照应在杨绩的脸上, 汉子?露出笑容:“都?挺好的,温先生是个有大才的人,也是真心实意教我,娘说我是走了大运才碰到这么好的老师, 让我一?定要认真跟着学。 就是温先生总出入家?里,时间?久了却有人传他和娘的闲话, 娘就说不然咱们家?跟温先生认个干亲, 如此就能堵住别人的嘴了。不过这事还得?问过你的意思, 温先生的人品是靠得?住的,可?做我的先生和做贵妃娘娘的干舅舅那可?大不一?样?,还是要问过你才好。” 杨小?满跟杨绩倒酒, 能得?到贵妃倒酒这个待遇的,世上可?没几人。“哥哥觉得?好, 那温先生定是个可?靠的人,陛下觉得?我能认这个亲吗?” 之前弘农杨氏靠上来的时候,杨小?满可?排斥的很?,但是到了温先生这儿,一?来人是李裕锡给出去的,他能够做到激流勇退和舍身取义,可?见对方是个赤忱之人,并非为了得?到好处才接近杨家?。 二来他教导杨绩多日,师恩如海,杨绩本?来就应该把他当成父亲一?样?尊重,再加一?层干亲的身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李裕锡将?他的酒杯也移到杨小?满面前,让杨小?满替他也满上酒:“温先生有孟轲遗风,是可?信之人。” 杨小?满激动?道:“那就行了,哥哥你回去就操办此事,务必要敬告祖宗,把温先生当亲舅舅一?样?对待。” 杨绩连身说好,杨小?满想起一?事,调笑说:“人家?说娘舅最大,等温先生成了咱们的舅舅,就可?以让他替你去王家?提亲了,哥哥你说是吧。” 她记得?自己进宫前,哥哥就已经跟王举人家?的姑娘看对眼了,那时候杨家?只剩下孤儿寡母,既无门楣又无家?产,贸然去求亲恐怕要被王举人家?里打出来。因此哥哥的婚事就一?拖再拖,他想做些事业出来才好去王家?开这个口。 但现在杨家?今非昔比,哥哥再去求亲,王家?十有八九会同意,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一?直没有动?静,难道是哥哥骤然富贵,看不上那位王姐姐来? 杨小?满摇摇头,她相?信哥哥不是那样?的人,那这究竟是为什么? 杨绩为难道:“王家?不是良配,妹妹以后不要再提了。” 杨小?满横眉冷对:“怎么,难道哥哥是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之人,瞧不上王姐姐了?” 杨绩喝下一?杯酒,不想妹妹误会自己,就把当中?的事一?一?道来。 这要从杨小?满还是杨孺人的时候说起。她还在兴庆宫时,杨家?母子?担心她的安危自然没有心思去张罗杨绩的婚事。等杨小?满跟着当时的瑾王出了宫,她生辰宴那日杨母确认女儿过得?不错,回去后就开始挂心起杨绩的婚事来,没多久杨家?就郑重请了冰人去王家?提亲。 谁知那王家?也知道杨家?门里飞出了一?只鸾鸟,这门亲事是答应来,但他家?狮子?大开口要了一?笔不菲的聘礼。 这笔银钱杨家?拿的出,单瑾王府时不时送来的东西就足够攒出这笔聘礼了。杨绩虽然羞于动?用妹妹送回来的财物,可?为了心爱的女子?,也只能先挪用这部分钱财。 谁知冰人带了聘礼上门,本?以为能促成一?段良缘,但那王家?贪心不足,竟又提出让杨家?为王家?长子?在王府里谋一?个差事,如此才肯把女儿嫁到杨家?。 王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要求,杨绩心里发恼,便私下约王家?小?姐出来,当面问那女子?可?知道父母一?直提无理要求的事。 结果王家?女不但知道,还很?支持父母的这个决定,甚至反过来劝说杨绩答应。 “她说我有个做贵人的妹子?,将?来的前程是定有的,杨家?发达在即,提携下姻亲不过是挥挥手的事,王家?也不算作难杨家?。” 当时闻言自然是心痛如绞,现在想来却已经淡然,杨绩又喝了一?杯酒,对杨小?满说:“哥哥知道家?里帮不了你什么,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紧锁门户、谨慎做事,别让人家?在家?事上抓你的痛脚。她今日可?以要求我为她兄长找差事,明日就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我承认我不是她想要嫁的良人,做不到为了他们王家?把我自己的妹妹给买了,因此这门亲还是断了好。” 但断了议亲后,王家?话里话外都?是杨家?小?人得?志翻脸不认人,把杨家?的声誉毁了大半。本?来清白的人家?就看不上杨家?这等外戚,现在又有这样?忘恩负义的名声传出,稍微顾及名声些的家?族都?不会考虑和杨家?联姻。 倒是有不少想在杨家?身上贪好处的小?户人家?对杨绩趋之若鹜,可?这样?的人家?跟王家?又有什么不同,杨绩怎么可?能答应。一?拖二拖的,他的婚事就拖到了现在。 杨小?满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哥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那你也不能一?直不成家?啊,不若再找几个冰人问问?” 杨绩不想妹妹担心:“找着呢,你就别操心了,娘帮我看着呢,我又不是非要娶高门贵女,只要对方明事理懂是非,哪怕是个乡野小?户出身都?没关系。一?时找不到我就再等等,总能碰上个合适的。娘都?不急着抱孙子?,你就别为我担心了。” 李裕锡坐在一?旁听两兄妹叙旧,听到杨绩这话,他微微摇摇头。看着吧,回去后他的贵妃一?准求他给内兄留意佳妇。 但给杨绩找老婆可?比给雨香找婆家?难多了。给雨香找婆家?嘛,最要紧是挑个能拿捏住的小?户,凭借贵妃的面子?可?保雨香一?世安宁。 但杨绩这事,诚然他本?人是不挑剔的,可?杨家?肉眼可?见的门楣崛起,他的妻子?就是家?里的宗妇,对外要能够在贵妇圈里吃得?开,对内要理得?清家?中?日益庞大的收支,一?般人家?养出来的女子?连字都?识不全?,很?难承担起这样?的重任,可?不是杨绩自己所说只要明是非就好了。 想想自己案头还有那么多奏折没批,李裕锡暗嘲自己失了心智,尽然心甘情愿的为一?个小?女子?管这样?婆妈的事。 但谁叫这是他的贵妃开口呢,他如何舍得?让小?满失望。 然而这一?回直到杨绩回去,杨小?满也没有向李元嘉开口。李裕锡捏着袖中?物件串,另一?只手把洗漱好的杨小?满带到床榻上。 “什么呀?”杨小?满觉得?手腕一?凉,对着光抬手一?看,发现李裕锡为她套上了一?只紫玉镯。紫色的翡翠质地均匀,在光线照耀下显得?剔透如冰,最难得?的是它颜色浓郁,并不因为其不是绿翡而显得?低劣,反而多了一?抹浓郁的风情。 李裕锡抓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喜欢吗?这也是我为你准备的生辰礼。” -- 胆小贵妃 第26节 翡翠以绿为尊,以李裕锡现在执掌四海的实力,他想找极品的绿翡翠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他一?见到这块紫色石料就忍不住想到了杨小?满。 紫玉多情,正像是他的贵妃,一?颗心都?挂在他身上。李裕锡触摸着戴在杨小?满手腕上的紫玉镯,说道:“它和朕的玉佩是一?胎所得?,咱们两一?人一?件,今后你若想朕了,见玉镯如同见朕。” 李裕锡拿起身上的玉镂雕双雁佩,雁乃忠贞之物,古礼中?男子?求聘女子?也会送去一?双自己狩猎的大雁,李裕锡特意让人雕刻上这个图案,当中?的心思无需多言。 杨小?满感动?的拉过他的手,将?玉镯和玉佩放在一?起,仿佛它们两贴在一?起,就是她和陛下在一?起了。 她笑:“小?满定不负陛下。” 李裕锡亲吻她,从发丝到脸颊,再到那摄人心魄的眉眼和朱唇。这是他的贵妃,更是他的妻。 李裕锡沉寂在温柔中?,一?时也没想起来杨绩的事,等第?二天离开安仁殿去上朝时,他才想起来杨小?满居然真的没和他提杨绩的亲事。 李裕锡揉揉头,玉指敲在御驾的扶手上:“余寿。” “奴才在。”余寿弓着腰:“陛下有何吩咐。” 李裕锡想了想说:“你去盯着安仁殿,看看是否有人在贵妃面前多嘴多舌。” 李裕锡想,他的小?满事事都?会告诉他,也喜欢遇事请他帮忙。他是甘之如饴没错,但这显然不符合后妃娴静的宫训,定然是有人在小?满面前说三道四,所以小?满才不敢再来麻烦他。 哼,他倒要看看谁敢插手帝妃之间?的事,他就乐意被麻烦,就乐意出手给贵妃做这些小?事,有的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真是闲得?吃屁。 李裕锡难得?的心里骂了句脏话,浑身写?满了不愉快。 余寿怕得?一?哆嗦,腹非心谤道:陛下越来越难琢磨了,刚才出安仁殿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变就变了。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还敢去招惹贵妃,不知道那是陛下的心头宝嘛,招惹陛下尤有活路,招惹贵妃那是老寿星吃□□,你嫌死得?慢。 第41章 自立的贵妃 余寿摩拳擦掌的?把安仁殿犁了一遍, 结果真没发现有?什么乱说话的?人。殿里的?宫人都是精心调教过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们心里都门清,嘴巴缝里绝不可能蹦出一个?不该说的?字。 唯一有?嫌疑的?是因送的?猫讨喜, 最近常被贵妃召见的?周婕妤。这位婕妤从以前起?就不是个?靠谱的?人, 余寿十分疑心她, 但查了半天发现周婕妤疑似改性子了,现在不但不爱往贵妃身边凑,还有?些避之不及的?味道, 每回来安仁殿都坐不到一刻钟,期间更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并不见有?什么不妥。 余寿查来查去都没有?线索, 夜里做梦都梦见是嗅春和寻秋那两只小狸奴口吐人语在贵妃面前念宫训。 查了三两天,实在无收获了, 余寿只好去陛下面前请罪。 李裕锡气得将朱笔扔在了余寿的?衣袍上:“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你现在是越来越不会办差了。” 余寿一下下的?磕头:“是奴才的?错,请陛下责罚。” 李裕锡虽然生气,但不至于?为了这个?要了余寿的?命, 气道:“行了,别磕给朕看了, 这事交给宫闱局去办, 朕再给他?们三日?, 要是还查不出来,别怪朕把你们都罚去掖庭。” 别啊陛下!余寿心里大叫,宫闱局那帮小子正愁没机会拉他?下马呢, 陛下把差事交给他?们,办好了他?余寿得被他?们顶替了去, 办砸了两边一起?完蛋,怎么看他?都没有?好下场。 不行不行,一定得想办法?阻止陛下。余寿急中生智,眼珠子一转道:“陛下明?鉴,奴才虽然没查出来是谁惹了贵妃娘娘不痛快,但奴才认为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查出使坏的?这个?宵小,而是如何哄娘娘开心。这娘娘的?心思只有?陛下明?白,说不得您好声问问,娘娘把心事一吐露,奴才们才好对症下药,顺了娘娘这口气不是。” 李裕锡砸了一个?茶杯:“就你话多!” 余寿低下头,但见李裕锡没再提宫闱局,他?心里可算松了口气。 晚上李裕锡就旁敲侧击去了,东拉西扯半天后,杨小满才反应过来李裕锡今日?怎么这么反常。 她震惊的?说:“我开始自立不好吗?本来是想麻烦陛下来着,但大嫂说我比起?以前,现在更有?独当一面的?样子了。我想着我已经有?了团哥儿,明?儿玘哥儿和文姐也要送来,就算为了孩子们我也该更自立起?来,不能什么事都求到陛下头上。 何况陛下一天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多,我如果还常常要烦你,那你岂不是更没空陪我了。因此为了我自己能多见到您,我也不能什么事都丢给您呀,我也该学着自己去处理?了,不光是我哥的?亲事,还有?雨香的?事也请陛下不用费心了,让我来试试吧。” 李裕锡闻言顿感?恍然若失,说来有?些可笑,他?居然是享受杨小满对他?的?依赖的?。以前只当她是个?侍妾的?时候,他?总是又嫌弃又忍不住的?替她善后。 后来慢慢对她上了心,他?便主动想为她周全。到了现在,他?宠人都快宠出瘾来了。 这边厢沉沦其中,那边厢个?小没良心的?说要自立了。李裕锡额头的?青筋都要弹出来了,深吸一口气劝自己道:小满懂得自立是好事,你可不能打击她。 “好啊,那你来试试,要是能给内兄挑一个?可心的?,也算你大功一件。” 杨小满开开心心领着圣喻去洗漱了,把李裕锡独留在房里惆怅。余寿挪着脚想出去,但他?刚挪了三寸地就被陛下叫住。 “余寿啊,这段时间多帮着安仁殿,别让你贵妃娘娘累着。” 余寿含着泪应:“奴才听令。” 但真去做了这件事,杨小满才发现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得知贵妃要为兄长和贴身宫女选姻缘,自然有?很多人冒出来毛遂自荐,就连宫里不少太妃都愿意来安仁殿提一嘴自家的?侄女或外侄女。 可皮相和家势有?得挑,人品心性却无法?一眼看透,杨小满要在这些人选中选出合适的?来还真不容易。 这期间又到了康王和郕王离京的?日?子,杨小满登城楼相送,望着两队马车各自驶向不同?的?方向,她忽然就感?觉到了一丝伤感?。她的?朋友们终将天各一方。 下城楼的?时候正好又碰见了冯贵太妃,她也红着眼眶,但当杨小满问她是否来送郕王妃时,这位别扭的?贵太妃又矢口否认。 “贵妃和她相识,不知道可曾听她提起?过本宫?”冯贵太妃说完觉得失言,又对杨小满道:“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本宫先?回去啦。” “郕王妃说她小的?时候您对她极好,比她亲娘对她都好。”杨小满望着贵太妃的?背影说。 冯贵太妃止步,身影轻微颤抖,良久她背对着杨小满说:“本宫那儿好像还留着先?圣赐的?好茶,贵妃有?兴趣来尝尝吗?” 杨小满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坐到冯贵太妃的?宫殿里时,她怕人的?毛病才后知后觉的?起?来,于?是便打算略坐坐就走。 可冯贵太妃好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听她说旧事的?人,话匣子打开就合不上了:“袅袅啊从小就机灵,半大个?人的?时候只要一在家里犯错,就知道送信来让我接她进宫躲灾。我那个?兄长又是个?极严厉的?,我怕袅袅落在他?手上被打出个?好歹来,所以十次里有?九次愿意出手救她。后来她在宫里住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一年中有?大半的?日?子都要在我这儿度过,连先?圣都拿她当女儿看。” 冯贵太妃指着宫殿的?四周:“那是她给我绣的?小屏风,我花费那么多心思教她女红,结果就绣出这么个?玩意,真是羞煞先?人了。” 又说:“十几岁的?时候她成了大姑娘,我倒是不好把她往宫里带了,你不知道有?些人心思歹毒,明?面上斗不过我,就暗地里言语中伤我们袅袅,说我借侄女固宠,那些话说出来就脏耳朵,我现在想起?来都想去扇她一个?巴掌。” 冯贵太妃没明?说造谣者是谁,杨小满也不想问,又听冯贵太妃一一说下去,说到最后,冯贵太妃伤感?起?来:“那么好的?姑娘,还是被我毁了。” 一时无言,冯贵太妃把目光从记忆里移向杨小满:“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像个?怪物,明?明?是当成女儿一样疼的?侄女,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连她我也能舍了。” 杨小满干干的?摇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滴泪珠从贵太妃的?脸上滑落,岁月不败美人,像她这样的?美人即使年华不再,落泪时也叫人心疼。 “她是该怪我,怪我不警醒,被先?圣宠了十几年,被宠得忘乎所以,真以为自己重要到可以左右先?圣的?决定。我想□□这件事,即是先?圣给我的?恩典,也是他?给我的?一场考题。到最后我才堪破先?圣的?意思,为了不送我冯家上下几百口人去死,我只能悬崖勒马。只可惜袅袅已许郕王,我救不回她。” 说完冯贵太妃又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她的?侄女痛恨她的?背叛,不愿意再亲近她,人人都以为她是冷血的?怪物。 片刻后,杨小满道:“这些话…贵太妃可有?和郕王妃讲过?您一直是她敬重的?长辈,也许大家把话说开了之后就可以重修旧好呢?” 冯贵太妃摇摇头:“我无颜去见她,就算我告诉她我的?苦衷,依袅袅的?性子她也一定会原谅我,可我带给她的?伤痛已经造成,她和郕王一辈子都再难做回恩爱夫妻,恶果犹在,即便她原谅我,我也过不去自己这关?。也许她依然恨我,反而会让我觉得好受些。” 杨小满无法?评价这对姑侄的?事情?,只好沉默不语。幸好冯贵太妃是个?见多了风浪的?强悍之人,没多久她就自己收拾好了情?绪。 “让贵妃见笑了,今日?我话多了,多谢贵妃听我唠叨。对了,听说贵妃近日?不但要忙为先?圣献龙舟一事,还在为其兄选聘良人。贵妃还真是辛劳,你要是不嫌弃我倒是愿意帮一些小忙,这群小姑娘几乎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多半数还跟她们的?长辈交过手,我对他?们各家的?情?况那是了如指掌,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来问我。” 杨小满点点头,她不想深入讲这个?话题,就又聊了一会儿天气和女眷们最常聊的?首饰和衣服,等到晌午时分才辞别冯贵太妃回去。 冯贵太妃亲自送她到门口,临了又说:“好孩子,你比我当年强,我盼着你今后的?日?子顺顺利利。对了,劳你和陛下说一声,就说本宫是愿意搬宫的?,大明?宫里样样都好,我乐得早搬过去还能赏一赏太液池上的?荷花。那两个?不愿意搬是她们的?事,要是陛下觉得可行,就让我带着一干老姐妹先?过去,那两个?嘛等她们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说。” 这话说的?是先?圣遗留下来的?妃嫔搬宫的?事。如今她们和杨小满等人混住在太极宫中,陛下为了避嫌干脆命人筑了一道墙,把大半个?后宫都罩了起?来,只留下几个?靠近南面的?宫殿供他?的?妃嫔居住。而那些被罩起?来的?地方自然住的?是如冯贵太妃这样的?老人。 但是这方法?始终不能长久,于?是就有?人奏请陛下,看是不是把两宫太后和太妃们请到大明?宫安置。这大明?宫与太极宫虽然距离相近,但各自独立,太妃们搬去那儿,陛下就不用在自己家里都要避嫌了。 而且大明?宫本就是跟太极宫齐名?的?宫殿,也曾安置过两位太上皇,各色宫殿楼阁都修缮的?十分完好,太后和太妃们一搬过去就能直接入住,一点也不会影响生活。 第42章 冯贵太妃 这办法本是极妥帖的, 可惜到了?两宫太后那儿就被否了?,两宫太后说了?,太妃们愿意搬宫就搬过去,但她们两个是必须跟着陛下住的, 不能妨碍了?陛下尽孝道。 说白了?这两位娘娘就是怕住远了?就被权力中?心给抛弃了?, 只有住在太极宫中?, 她们才是说话好使的太后,去了?大明宫,那宫门一关, 谁知道里?面?住着一言九鼎的太后呢。 杨小满本来以?为以?冯贵太妃为首的太妃们也会很难缠,谁知冯贵太妃倒一点也不纠缠, 痛快答应搬过去不说, 还拍胸脯保证会说服其他的太妃,这倒让杨小满对她刮目相看。 待目送她走后, 冯贵太妃才迈着莲步回去。贴身宫女芷兰扶着她道:“宫里?人都说这位贵妃脑子里?缺根筋,好糊弄的很,您三言两语就能将?她哄住,真的有必要?在她面?前演这样一出戏吗?” 芷兰想说贵太妃是眉眼抛给瞎子看, 多此一举。 冯贵太妃梳理着自己的指甲,冷笑道:“只有傻子才真把咱们这位贵妃当成无害的小白兔。你呀, 我早就教过你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别的不说, 光这位主走一步看三步的本事, 本宫就自认不及,我要?是有她这样的本事也不至于把袅袅给折进去。” 芷兰听完更不解了?:“娘娘未免把她说的太厉害了?些,依奴婢看她是有几分运气在身上, 可也仅限于此,哪里?有什?么走一步看三步的本事。” 冯贵太妃今日的谈性实在太好了?, 竟然也有兴趣和?贴身宫女讲一讲她看出来的端倪。 “像你这样的蠢人就算给你十足的运气也爬不到她的位子。罢了?,今日我就再教教你吧。你看贵妃这几日是不是忙着在京中?贵女中?给自己挑一个嫂子?” 芷兰点头?:“杨家势单力薄,自然想找个实力强大的姻亲。” 冯贵太妃喝茶道:“你只看得最?浅显的一层,贵妃这一招棋下得进可攻退可守,真乃巧妙。你看她抛出一个诱饵引得全城轰动?,她稳坐钓鱼台看各方表现,立刻可以?看出哪些势力亲近自己,哪些势力又暗自敌对她,此乃其一。 其二,杨家宗妇这个位子,既可以?许出去给她的支持者,加深同盟关系,也可以?强塞给那些看不惯她的家族。国丧之后必有选秀,她完全可以?借这个机会把新?秀女中?最?有可能威胁到她的人先?强行拿下。等新?妇嫁进门,随便一些后宅手段就能让她香消玉殒,到时又能空出位子重选一次,什?么大事都没耽误。” 芷兰听完倒吸一口凉气:“贵妃居然歹毒至此。” 冯贵太妃笑眯眯的说:“最?难得的是她把毒计藏在她憨厚的假象下,如果不是我点破,像你这样的局外人又能看懂多少呢?恐怕不到计成的那一刻,你们都不会意识到她的危险之处。连陛下都恐怕把他的心肝宝贝当成白玉无瑕呢,这般计谋你居然还以?为她好欺,真是笑死人了?。” 还在回安仁殿的路上的杨小满猛打?了?三个喷嚏,奇怪是谁在念叨她? 芷兰打?着哆嗦:“娘娘,既然贵妃这么危险,咱们为何要?招惹她?要?是被她知道您今日是料定了?贵妃会去送两位王妃,才故意安排的偶遇,难保她不会生气啊。” 冯贵太妃毫不客气的犯了?个白眼:“傻子,她才不在意我是否做戏呢,她要?的是我这个盟友,只要?我对她有用,她就会一直相信我的戏。” 芷兰又问:“可是娘娘,您已经贵为贵太妃了?,再往上已经升无可升,十一皇子也还没到就藩的年纪,您就算和?贵妃搭上话,她也帮不了?您什?么,您又何必趟浑水呢?” 冯贵太妃收了?笑,寇丹染成的指甲划过木质桌面?:“谁说她帮不了?我,她呀,可是能把本宫最?喜欢的权利交到我手上呢。” 有了?那天的谈话后,冯贵太妃果然开始积极的收拾行李准备搬到大明宫去,其余几位太妃也不知道被她用什?么办法说服了?,也不吵不闹开始准备起来。 西宫太后就是个招猫逗狗的性子,她见?恨了?一辈子的死对头?就要?走了?,忍不住过去想耀武扬威一番。 “哎呀咱们姐妹住的好好的,妹妹怎么就要?走了?呢。不如本宫去和?陛下说说,让你留下来得了?。你瞧瞧这地方你都住了?大半辈子了?,乍然要?你离开,你舍得吗?” 冯贵太妃依然保持着十几年如一日气死人的功底,反说道:“可别,本宫巴不得明天就走,那是一天都不想留在太极宫看跳梁小丑在我头?上蹦跶了?。去了?大明宫好歹本宫是位份最?高之人,我乐意游湖就游湖,乐意逛园子就逛园子,省的留在这儿看斗鸡。” 她这是在说东西二宫太后明争暗斗像斗鸡呢,哎,西宫太后可太好撩拨了?,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她怒火中?烧,起了?念头?要?跟去大明宫,绝不能让冯贱人好过。 幸好宫女拉着她,她才冷静下来,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姓冯的,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你想激我搬宫?我呸,你真以?为我那么蠢?我告诉你,本宫要?在太极宫做我风光的太后,你就一个人老死在大明宫吧,到时候说不定本宫心情好,许你进个妃陵免得你做孤魂野鬼。” 冯贵太妃无所?谓的耸肩:“随你怎么想吧,你愿意磨尽你儿子对你最?后一丝耐性再被丢到大明宫去,我是没意见?的,那么宣妃,我们大明宫见?。” 西宫太后被气走了?,走的时候踢坏了?一张绣凳、两把瑶琴,可见?是气恨了?。 冯贵太妃缕缕头?发?,多少年的手下败将?了?,宣妃居然以?为当了?太后就能支棱起来了?,呵做梦。 “芷兰,起驾安仁殿。” 冯贵太妃说要?帮忙,就果然日日来安仁殿点卯。六月底的天气,难为她天天顶着大太阳过来,连杨小满都不忍心把这样的美人拒之门外。 冯贵太妃进殿后,第一眼就见?着贵妃膝下那位大皇子正?在喝米汤。 她恍惚记得大皇子已经十个月大了?,瞧那健康的小胳膊小腿,一看就是个体格强壮的孩子。 -- 胆小贵妃 第27节 “大皇子吃什?么好吃的呢?”冯贵太妃靠近,摘下手上的戒指,伸手握了?握团哥儿的小手。 走近了?她才看到大皇子拿着一根绿色的杆子在吸米汤喝,碗里?的清汤故意熬得很薄,方便孩子吸食。 “这是什?么?”冯贵太妃想去拿那根杆子,团哥儿宝贝似的护着,转过身不给她。 “是香蒲的花茎,我小时候常玩。”声音从冯贵太妃的身后传来,她转身,见?着一身常服的杨小满从帘后出来。 “贵太妃来得巧,佟司膳刚送了?几坛米露来,上回我贪了?贵太妃的茶,今日就以?米露还之,不知贵太妃可赏脸啊。”杨小满只是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越到了?天气热的时候,她就越不喜欢浓妆艳抹,那种?汗水粘着胭脂的感觉让她觉得腻的慌,索性就不爱上妆了?,每日只描个眉就行了?。 今儿的眉毛画的有些高低不平,一看就出自新?手,冯贵太妃盯着那两条眉毛多看了?一眼,杨小满娇羞的一笑,冯贵太妃就懂了?,这必是陛下的杰作,如此闺房之乐真是羡煞旁人。 冯贵太妃想着她年轻些的时候,也不见?先?圣这样讨好欢心啊。先?圣总是送来最?贵重的珠宝和?华服,把她捧在后宫众人之上,即给了?她万丈光芒也带给她其他女人的闺怨。 但是说到这些闺房之乐,这些不经意流露出感情的小事,冯贵太妃却不大能回想起几件,好像先?圣从来都是吝啬于给付这些东西的。 冯贵太妃有些愣神,杨小满叫了?她三声,她才回过神,打?趣道:“娘娘今日打?扮的真素雅,看着就清爽。我敢打?赌,明儿京城里?就会掀起抛却脂粉之风了?。” 所?谓上行下效,贵妃喜欢什?么,城中?自然追捧什?么,先?前陛下送了?一只紫玉镯给贵妃,没几日绿翡的价格就跌了?,取而代之的是紫玉的价格一再攀升,短短一月就取代绿翡成了?冠首。 这还不止呢,先?圣时期冯贵太妃得宠,京里?就流行大开大合、惊艳款的仕女;到了?陛下这儿,瞧着贵妃的样子,京里?的女眷们就都拆掉金钗步摇,走起清灵毓秀的风格来。 杨小满抱起儿子,这小魔头?又重了?不少,明明乳母说他已经能自己站起来走两步了?,可他坏的很,见?了?娘亲就伸手要?抱抱,那是一步都不肯自己走。 “贵太妃嘲笑我了?,我就是懒得梳妆,让您见?笑了?。”杨小满抱着团哥儿颠了?几步,桂香就赶紧上前把孩子接过去了?,以?前最?疼孩子的是雨香,但自从腿脚不利索后,雨香就不敢抱团哥儿了?,她怕把孩子给摔着。然后桂香就跟上来了?,她的年纪在四个香字辈的宫女中?最?小,但为人最?稳重,说抱着团哥儿,就一丝都不会颠着孩子,杨小满自然放心把团哥儿交给她。 团哥儿离开娘亲的怀抱也不哭闹,被桂叶手上的拨浪鼓吸引了?去,让桂香抱着他去偏殿玩。 孩子走后,杨小满和?冯贵太妃才坐下来说话。大多数时候是冯贵太妃说,杨小满听着。对方果真如她所?说那样,对京城里?各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杨小满甚至怀疑如果先?圣手上真的有一支暗中?打?探消息的不良人,说不定他们每天的任务就是为冯贵太妃搜集那些豪门大户里?的阴私事情,不然怎么冯贵太妃不出太极宫就能知道这么多呢。 第43章 徐娘子 冯贵太妃说累了, 端起琉璃盏喝了一口甜甜的米露,又道:“如果?要?让我挑,我就?从这三位娘子里选出一位来。 朱娘子呢家?事虽然弱了些,但她的父亲能?被陛下从洛阳小朝廷调来, 如今在中书省担任侍郎, 可见陛下对朱家?寄予厚望, 你哥哥娶她为妻,两家?守望相助自然是一桩美事。听说朱侍郎正在为陛下草拟册封贵妃的圣旨,你瞧, 这不就?是你们两家?的缘分嘛。 如果?不选朱娘子呢,倒可以?考虑看看谢家?的三娘子。谢娘子的父亲官至中书令, 谢家?又是世代簪缨, 门?第比朱家?高出许多,从这儿?讲是个比朱娘子还要?好的人选。谢中书又和朱侍郎不同, 他对你这个贵妃可颇有微词,不如借着两家?连结姻亲的机会?化干戈为玉帛。 我听说这位谢娘子如今正在家?准备参加国丧后的选秀呢,你要?是有意就?得赶快下手了。不过谢、朱两家?素来不和,你择其一就?不可贪其二?, 他们两家?的官司下回有机会?我再讲给?你听。 这第三位徐娘子嘛……” 冯贵太妃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笑得意味深长:“她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是从小就?能?窥见绝色的美人胚子。正因为如此, 东宫太后才会?让自己嫡亲的弟弟把身为庶女的徐娘子记到正妻名下, 还让徐家?为她请来最好的老?师教导,从小就?让她熟悉宫中礼仪。” 冯贵太妃看向杨小满,道:“贵妃瞧我有几分姿色?” 杨小满回:“贵太妃甚美, 已是天神之姿。”她的眼睛清澈,冯贵太妃并没有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丝的嫉妒。 这个发?现让冯贵太妃十分不高兴, 因为就?在刚才,当她意识到陛下对贵妃的宠爱犹在先圣对她的宠爱之上时,不可一世的冯贵太妃发?现自己是嫉妒杨小满的。 这简直太可笑了,从来都只有别?人羡慕她的份,贵妃资质平平,凭什么能?得到让她都嫉妒的帝王之爱。 冯贵太妃故意吊人胃口的介绍这位徐娘子,她倒要?看看贵妃碰上艳若桃李的女子究竟会?不会?嫉妒。 这位徐娘子可是徐家?珍藏着的宝物,本应该早就?献给?康王的,可惜徐娘子年纪太小,多等了几年,等得东宫的主人都换了,再后来连龙椅也换了人坐,徐家?自然随机应变换了献宝的对象。 冯贵太妃早在几年前就?对徐娘子的美貌有所耳闻,那时她还嘲笑过当时还是皇后的东宫太后,说皇后明明恨极了自己这张芙蓉面,偏偏转过头又准备了同一类型的美人给?自己的儿?子。 没有男人能?够拒绝这样一位美人,当时的皇后知道这一点,现在的冯贵太妃更知道这一点,她很好奇一旦知道自己未来的对手如此强劲,贵妃是会?选择把威胁扼杀在摇篮里呢,还是听之任之,真的完全相信陛下对她的情谊。 “娘娘谬赞了,本宫已是昨日黄花,那位徐娘子才是青出于蓝,盛京无人可出其左右。娘娘,要?小心了。” 这句话似是提醒,又带着无边恶意,杨小满微微挑眉,还是那副茫然无知又让人着恼的样子:“本宫应该小心什么?贵太妃,米露醉人,你喝醉了。” 贵妃娘娘说我醉了,那我就?是醉了吧。 冯贵太妃开心起来,心里的郁气变成了看好戏的戏谑,她踉跄着站起来,好像真的喝醉了一样,扶着芷兰的手告辞回去。 常嬷嬷把人送出去,回殿时她心绪不宁,见着杨小满还有空叫人一起玩双路,她是恨铁不成钢,上前问:“娘娘,刚才贵太妃的话,您怎么看?” 杨小满掷棋,头也不抬道:“什么怎么看,她选的这三个人都牵连甚广,我一个也没相中。明日贵太妃若再来,嬷嬷就?说我累了不见客。” 常嬷嬷一口老?血憋在心中,她的娘娘诶,冯贵太妃那说的是杨校尉的事吗,那分明是在点您啊! 杨小满撇了一眼这老?奴,看她脸憋的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样子可真好笑。杨小满笑了,扔掉双路棋,说:“好了嬷嬷,我懂她的意思,她是来提醒我小心下一届秀女的嘛,我知道了。但是我若真的如她所愿对这三位娘子下手,那我才真的要?万劫不复呢。嬷嬷你见过黄鼠狼给?鸡拜年是安了什么好心的吗?她呀,就?是那一肚子坏水的黄鼠狼,可没这么好特意来提醒我。” 刚巧这个时候松果?送了信来,这是一封郕王妃冯氏送来的回信。杨小满从冯贵太妃宫里回来的那一日,就?已经写信把情况告诉郕王妃了。 幸好郕王的马车并没走远,才这么几天回信就?送来了。 杨小满接过信封一摸,好家?伙厚厚一叠纸,袅袅大概怕她受骗,足足写了八页信让她别?信冯贵太妃的胡扯。 依冯氏的说法?,冯贵太妃确实不是故意害自己的侄女,但她绝对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无辜,她也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一定要?说的话,侄女错嫁,她大概只是可惜冯家?失去了一颗有价值的棋子。 冯贵太妃惺惺作态一定另有所图,她想接近贵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又怕有冯氏在会?坏了她的事,所以?一直忍到冯氏动身出京,她才敢有动静。 幸好杨小满虽然没有聪明到能?看透冯贵太妃的目的,但她一开始就?本能?的不信任这个人。 至于说到那三位今后可能?会?进宫的娘子,没了徐娘子还会?有许娘子,她拦了这个阻不了那个,徒做无用功罢了。 可杨小满不打算出手,外面的人却不相信贵妃真的无动于衷。不日,徐家?夫人趁进宫看望东宫太后的机会?,询问太后是否需要?想个法?子让徐娘子避一避。 “要?不就?让幺娘去皇觉寺清修,等国丧过了再回来?”徐夫人蹙眉。 东宫太后最近迷上了画观音,细笔刚绘完佛手,她就?不满意的撤了画纸,好好一副清净的观音图都被徐夫人的聒噪给?毁了。 太后搁笔,不耐烦的说:“你把她送佛寺里做什么,陛下喜欢的就?是青春少艾和懵懂天真,你把幺娘的性子都磨平了,送个木头美人给?陛下有什么意思?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罢了,你就?说本宫突发?恶疾,令幺娘进宫为姑母侍疾。” 徐夫人听言更慌了,小心翼翼的说:“幺娘被家?里宠得有些小性子,要?是惹了陛下不喜……” 徐太后更烦了,揉着太阳穴对徐夫人说:“美人的小性子那叫真性情,你又不是没见过当年冯氏怎么作威作福的,先圣可曾责怪过她吗?你只管把幺娘送来,凭她的相貌一定能?让陛下一见倾心。这男人啊,只要?对女人挂上心了,他自己就?会?护着宠着,到时候贵妃有什么手段都没用。” 徐夫人想起徐幺娘那不似凡物的容颜,忽然也有了自信,连忙应下太后的话,第二?日就?把徐幺娘送到了太后身边。 宫里是藏不住事儿?的,徐幺娘前脚进宫,后脚杨小满就?听到消息了。 “真的有那么美?”杨小满坐在妆镜前,雨晴和雨虹两个在帮她梳妆,雨晴一个挽手就?梳好了灵蛇髻,雨虹取来金铃钗妆点。 张仪充当立架,举着两套衣服让雨香比对着看哪套合适。 徐幺娘的消息是张仪打听来的,他说:“奴才没亲眼见过那位徐娘子,但是听东太后宫里的人说,这位娘子人比花娇,确实是绝色。” 雨香在杨小满看不到的地方对张仪摇摇头,张仪看得眼色,立马说:“不过梅兰竹菊各有千秋,也不见得红花一定胜幽兰。” 雨香改摇头为瞪眼,在她心里天下最美的女人就?是贵妃娘娘,徐氏如果?是红花,娘娘就?是仙子,可不是红花能?够相比的幽兰。 张仪低下头,不敢去看雨香,幸好杨小满并没有因为张仪的话生?气,拿了一支白玉簪让雨虹给?她戴上。 门?外松香疾步进来,匆匆行了一礼,然后走到杨小满身边耳语:“娘娘,陛下去昭庆殿看望东宫太后了。” 即去看望太后,必会?遇上徐氏,松香着急的看向贵妃,希望贵妃能?做些什么。 杨小满变了脸色,把手中的臂钏拍到桌上,斥责:“谁准你窥探圣驾?!” 松香始料不及,脸色一白跪在地上:“娘娘,奴婢并非有意,只是陛下就?快到昭庆殿了,您要?早做打算啊。” “住口。”雨香和常嬷嬷也跪在后面,道:“奴婢没管教好松香,请娘娘一并责罚。” 在松香的印象里,贵妃真是一位好伺候的主子。不爱刁难人,也没有这样那样挑剔的习惯,自松香来到贵妃身边后,还没见过贵妃发?作过下人。 且贵妃一直有宠,能?在贵妃身边服侍是宫人们的荣幸,松香很庆幸自己能?够被分到贵妃身边,也知道如果?不是贵妃,她一个宫女是过不上比普通主子还要?宽裕的日子的。 所以?松香不能?允许有人来分薄贵妃的圣宠,她比贵妃本人还要?忌惮那个徐娘子,一时昏头才敢去打听陛下的去向。 然而宽容待人的贵妃今日难得的发?了一场大火,她问松香:“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松香急道:“奴婢知错了,奴婢甘愿接受惩罚,但娘娘,您再不起身了就?来不及了,等您回来想怎么罚奴婢都行。” 杨小满更怒了,她终于体会?到人到了高处时,被自己人簇拥裹挟的滋味,他们打着“为她好”的旗帜,企图左右她的行为,到最后自己不但要?承他们的情还得为他们犯的错弥补。 杨小满极痛恨这一点,一点也不留情面道:“冥顽不灵!这奴婢本宫是不敢用了,张仪,把人带去掖庭请宫闱司处置。” 松香大惊:“娘娘、娘娘,奴婢做这些都是为了您啊!” 杨小满指着松香道:“把她嘴堵上!” 张仪亲自把人架走,松香一贯爱在贵妃面前卖弄消息,贵妃面前一共就?这么几个位子,松香做了百灵鸟,就?断了张仪走百晓生?的路。因此张仪素日与松香不合,但张仪比松香老?练,同样是打探徐氏的消息,张仪知道什么能?打探什么不能?打探,松香却忘了宫规,居然敢把目光对准陛下,真是犯了宫中大忌。 张仪想:幸好贵妃是个拎得清的,没有纵容松香这样的恶仆。今日贵妃要?是不处置松香,余下的人上行下效,大家?都会?觉得只要?做为主子好的事,哪怕犯了错也能?借贵妃的势抹平。一旦这样的做法?形成风气,等大皇子逐渐长大、贵妃的势力进一步扩张,迟早有一天贵妃会?被底下人拖累死。 第44章 徐氏与我孰美 李裕锡黑着脸赶去昭庆殿, 适才宫人来禀,说东宫太后?忧思过度晕了过去。李裕锡身为嗣皇帝,即使知道太后?的病十成十是装出来的,他也得赶去看望。 他烦躁的眯着眼, 越想心里越不舒服, 他在?前朝忙得脚不沾地, 这徐家?倒好还有闲心算计他的后?宫。呵,可见?是一家?老小闲得在?家?抠脚,看他不给他们找点事做。 御驾稳稳的落在?昭庆殿大门口, 出来迎接的是一个穿着鹅黄色纱裙的妙龄少女。 晨光下那?人逆光而来,余寿匆匆一瞥只来得及看到对?方灵动的身躯。 李裕锡倒是看清了女子的相貌, 只见?她白皙透亮的小脸上五官精致, 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天生带着三分笑意,星眸灿烂、黛眉粉唇, 只要立在?那?儿?就是一篇述说春意的好诗。阵阵香风随着她的步近而袭来,少女曼妙着行礼:“小女徐氏横波,见?过陛下。” 李裕锡小退一步,揉了揉被?香味刺激到的鼻子:“起来吧, 太后?现在?如何了?” 徐横波扶着宫女的手起来,桃花眼时不时偷偷向李裕锡看来:“回陛下, 御医给姑母施了针, 人现在?好多了。” “嗯。”李裕锡大步往里走, 边走边说:“太后?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你既是来侍疾的,这些冲鼻的香料就不要用?了。” 说罢李裕锡又快走两步, 和徐横波拉开距离,就差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徐横波微愣, 等再想追上去的时候,陛下已经?踏进殿内了。 东宫太后?做戏做全套,此刻自然躺在?床榻上养神,李裕锡其实?对?徐太后?作妖的事没多大感觉,他早就知道这位嫡母不可能乖乖做个隐形人。他的生母尚且都想在?前朝挠一爪子,像徐太后?这样浸浴权利多年的女人怎么可能清心寡欲做起观音来。 他一早等着徐太后?出招了,甚至已经?想好怎么给徐家?一点甜头作为让步,相信徐太后?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保家?族荣华富贵罢了。 但徐太后?千不该万不该拿孝道来压他,更?不该在?女色上下文章。 李裕锡吸气,焦急的走到徐太后?身边:“母后?您现在?感觉如何?” 徐太后?虚弱的抬手:“本宫好多了,底下人大惊小怪的,怎么把陛下都惊动了。前几日本宫就觉得胸闷,徐家?巴巴的把这孩子送进来陪我,我还嫌他们多事呢,谁知幸好横波来了,是她第一个发现本宫不对?劲,机警的把御医请来,否则今儿?本宫说不定就下去见?先圣了。” 徐横波恰时出现在?李裕锡身后?,柔声道:“这都是横波应该做的,只要娘娘您好起来,横波愿意吃斋茹素为娘娘祈福。” “好孩子。”徐太后?向徐横波伸出另一只手,徐横波会意上前,半跪在?徐太后?床榻前。 此时徐太后?左手拉着李裕锡,右手牵着徐横波,她望向李裕锡:“陛下,本宫一生育有两子一女,长子长女具早亡,次子康王又远在?天边,如今我病体沉疴,床前却无子辈侍奉,不知陛下可否开恩,让横波这孩子能留在?宫中?,陪我老婆子养病?” -- 胆小贵妃 第28节 李裕锡使劲把手抽出来,他笑:“既然太后?喜欢,那?就要麻烦徐娘子了。不过外姓女子常住宫中?于?名?声有碍,不如朕封你为昭庆殿司膳,每日负责太后?膳食,无事就不要出昭庆殿了。” 徐太后?皱眉,把徐横波的手往李裕锡的方向送了送:“陛下,做女官总有出宫嫁人的一日,到时本宫和横波又要分离,陛下如何忍心。” 李裕锡不解道:“太后?这是何意,徐娘子不过是为您侍疾才暂住宫中?,等您身体康健后?她自然要归家?去的。您怎能因舍不得她而耽搁人家?花期呢?再说凡女子长居后?宫,便只能是作为后?宫嫔妃,眼下先圣刚去,朕身为人子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思淫/欲,朕相信太后?您也一定不是这个意思,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徐太后?不敢置信的又把徐横波往李裕锡身边带了带,道:“三十六日服丧期已过,能多个人照顾陛下,相信先圣也不会介意,何况名?分的事可等一年国丧过后?再定,陛下真的无意?” 李裕锡摇头:“朕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徐太后?不明白,幺娘的容貌是让她一个女人看了都要心动的,怎么陛下见?了却无动于?衷呢?难不成杨氏真的是妖邪所化,陛下喝了她的迷魂汤,才会对?幺娘如此冷漠? 李裕锡可不管徐太后?怎么想,反正他来做过孝子了,这徐横波嘛,太后?愿意养在?身边就养着吧,但徐氏若是不长眼出了昭庆殿,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那?就别怪他无情?了。 他抽身告退,徐太后?推了推徐横波:“还不快去送陛下。” 她黄色的裙摆一路亲吻在?地砖上,奈何李裕锡走的太快,她只能小跑着追:“陛下…” 余寿啧啧嘴,美人香汗,可惜陛下铁了心不理人家?,把徐娘子甩在?了身后?。 “快走快走!”李裕锡坐上御驾,吩咐说:“去安仁殿,动作快点。” 抬轿的太监走得疾,余寿扶着帽子才勉强跟上,半路上有个小太监跑来小声对?余寿说:“大总管,安仁殿娘娘把松香姑娘送去宫闱司了。” “啊!”余寿大吃一惊,连忙又跑去御驾边把这消息禀告给了李裕锡。 “陛下,娘娘该不会是生气了吧?”余寿小声说。 生气?生松香的气还是生朕的气?气自己来见?那?个徐横波?李裕锡一笑,原来小满是吃醋了,他心里更?着急了,想下一秒就去安仁殿看看贵妃吃醋的样子:“再快一些!” 安仁殿里,宫女太监跪倒了一片,只有雨香因为腿脚不便,被?杨小满硬拉起坐在?一旁。 年轻的贵妃学着从前王妃训斥人的样子,小手一搁稳坐在?胡椅上:“同住一屋的互相检举,有谁帮着松香一起打?听的,最?好现在?就自己站出来,本宫还能饶你三分,要是被?人检举出来了,罪加一等。” 她一声令下,没过多久就站出来三个战战兢兢的小宫女,杨小满目光移向松字辈四个二等宫女身上,在?她的注视下松果也站了出来。 “回娘娘的话,奴婢虽然没帮忙,但松香姐姐办的事,奴婢是知情?的。” 杨小满让这四人站一边去,又审问余下的人还做过什么错事,趁她还能宽恕则个,赶紧自己交代了,否则让宫闱司把人都带去审一回,就不信还有什么秘密能藏得住。 等李裕锡到时,杨小满已经?审出了大大小小七八状事儿?。 李裕锡一进来就笑:“哟,贵妃这是三堂会审呢?” 杨小满惊喜的扑上来:“陛下您怎么来了?太后?娘娘怎么样了?” 李裕锡觉得抱着贵妃有些吃力。这绝不是因为他的贵妃重了,一定是他连日来辗转卷案,都没时间弯弓骑马,才导致力有不逮。 他是不是该好好练一练了,否则连他的贵妃都要抱不起来了。这么想着他尝试着把杨小满一肩扛起:“太后?有贴心人照料,好着呢。” 杨小满惊呼:“陛下快把我放下!”她被?李裕锡抱进了屋,门外的宫人们面面相觑,常嬷嬷板着脸挥手,审出错来的人暂且扣压,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别在?陛下和娘娘面前碍眼。 “你放我下来!”杨小满生气,脚一落地就扭头不去看李裕锡:“那?陛下见?着那?位贴心人了?” 李裕锡半躺在?贵妃榻上:“见?着了。” 杨小满手上的丝帕被?绞成了绳,她问:“那?她真有那?么美?” 同样的话她问过张仪,又来问李裕锡,纵使知道徐娘子定是极为出色的,但杨小满还是想问一问李裕锡口中?的答案,原来她心里还是在?意这个人的。 李裕锡觉得好笑,给自己剥了一颗鲜莲子,莲白味道鲜美,但莲心味道苦涩,他自己尝了一颗又坏心的剥了一颗塞到杨小满嘴里:“贵妃说徐娘子吗?朕瞧着就那?样,比常嬷嬷略美些,但比之贵妃多有不及也。” 杨小满气呼呼的锤他:“陛下骗人,徐氏甚美,我算什么东西能跟她媲比。” “什么什么东西?你是朕的贵妃,应该说她算什么东西能跟你媲比。”李裕锡抓住她的手,也不说笑了,正经?又可观的说:“徐氏嘛,确实?有当年冯贵妃的风范,可惜美则美矣却不及朕的小满清爽干净。放心吧,朕还不至于?见?着个有颜色的女子就要往后?宫拉,必要和朕心心相印之人,朕才愿意和她共度余生。” 杨小满忍不住一笑,道:“陛下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李裕锡亲亲她的手:“朕说的都是真话,当年你被?押在?宫里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宁可不要天下也要你,到现在?为止,我的心意没变过。” 杨小满动容的看着他:“我也一定不辜负陛下。” 李裕锡单手捧着她的脸亲了下去,缠绵间他对?杨小满说:“小满,试着强大起来,朕会一直做你的后?盾。” 杨小满也亲了亲他对?眼睛,细碎的睫毛扎得她痒痒的:“好。” 殿内一片温馨,殿外张仪一甩拂尘挺直了腰。他今儿?是跟松香前后?脚出的安仁殿,那?小妮子干什么去了,张仪猜都猜得到。他也心急,但他不像松香是没头的苍蝇乱撞,而是提了寻摸来的一饼好茶去拜访了干爹张如会。 这位伺候过先圣的前大总管如今在?崇文馆供职,可别觉得他如今落魄了,单见?他不显山不露水就能把干儿?子送到贵妃身边,就可知此人藏于?水下的能力。 张仪到了张如会面前,依旧恭敬的持子侄礼,鞍前马后?为张如会点茶。 张如会喝了一口茶,常叹一口气,道:“说吧,又遇上什么事了?” 张仪给他捶背,边捶边说:“干爹,贵妃已经?势极,俗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回她还能过这个坎吗?” 张如会不屑道:“怎么,后?悔求我把你塞到安仁殿了?” 张仪连忙道:“儿?子不敢,只是向来圣心难测,您就这么看好贵妃?” 张如会是当年瑾王请赐刖刑的见?证者,至今他还能想起瑾王当时跟他说只愿求侧妃时的神情?。张如会相信当年的瑾王、现在?的陛下对?贵妃是有真心的,所以他对?张仪说:“乖儿?,爹爹不会害你的,你只要服侍好了贵妃,大好前程不用?愁。” 干爹算的真准啊,张仪听着屋里的动静,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还得再去孝敬孝敬干爹,他能得干爹五分真传,就足够受用?了。 第45章 千船礼 安仁殿一口气送了十九个宫人去掖庭, 轻罪者受一顿罚还能回?去当差,重罪者就直接没入掖庭。听说贵妃娘娘震怒,连贴身的一等宫女?都没有姑息,那松香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被?拖走的, 走时她还被?堵着嘴, 不知道是?怕她胡乱说什么。 这件事的余威还没过去, 七月廿四日贵妃主持千帆入水祭奠先?圣。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工部和尚工局联手献上?一千艘制作精美的木船,大大小?小?的木船排成舰队, 钦天监观天日算出吉时,贵妃亲手放逐第一艘大船, 在陛下和前朝后?宫所有人的注视下千帆入水。 孰料船只乘着东风飘出去没多远, 到了内宫河连接外护城河的闸口,那船就诡异的不肯走了, 前头?的船挡在闸口,后?头?的船一艘又一艘的挤上?来,很快就拥堵在一起,接着一艘又一艘的船被?掀翻, 等小?太监大着胆子下水去扶船时,场面已经闹得很难看了。 杨小?满白了脸色, 手心里冒出虚汗, 如果?不是?还扶着汉白玉石栏, 恐怕她整个人就要往下坠了。 陈怡就站在杨小?满旁边,见杨小?满这副德行,她幸灾乐祸的一笑。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然后?陈怡又换上?一副担忧的面容,问道:“陛下现在该怎么办?” 李裕锡伸手缆住杨小?满的腰, 他的大手覆在杨小?满的脊柱尾端,仿佛有一股力量自他身上?传导到杨小?满身上?。 “别怕。”李裕锡没有理陈怡,而是?悄悄对杨小?满说:“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冷静的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杨小?满的呼吸都在打颤,但李裕锡一站在她身后?,她就觉得自己一定?不能在这个时候给陛下丢脸。 这时已经有人开始小?声议论,周婕妤更是?哆哆嗦嗦的说:“先?圣在天有灵,不肯收妖邪献上?的东西,一定?是?这样的,先?圣有灵,先?圣有灵!” 宫中一直有传言说杨氏非人哉,甚至连松香被?罚都被?人传成是?她误撞破杨妃食人心,贵妃害怕事情暴露,才把人给灭口了,这几日宫闱司内一直打探不出松香的消息,就可以推断人十有八九是?没了。 许昭容听见周婕妤的声音,吓得脚没站稳往后?跌了半步,宫眷之中接连响起有人跌倒的声音。杨小?满听到动静想回?头?,可李裕锡却站到她身旁,搂着她不让她去看。 “不用管他们,你现在要给这件事找个理由,为什么船驶不过去?” 杨小?满眼睛一闪,李裕锡的声音很冷静,她不自觉就跟着对方的问题开始思考,船为什么驶不过去…这些船在今天拿出来之前,都是?经过检查的,她自己都抽查过几艘,如果?有大批的船只有问题,她和韩司宝不可能没检查出来。 既然船没问题,那就是?水有问题。杨小?满不知道谁在水里动手脚,也不知道到底动了什么手脚,她更不确定?就是?水里有古怪。 但是?她的眼睛与李裕锡对上?,脑子一下清醒了许多,不管究竟是?不是?水里有古怪,现在必须先?给众人一个交代,不能让有心之人把脏水泼在自己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她看向身边的张仪,使了个眼色道:“下水去探,看看水里有什么!” 张仪果?然聪明,他并没有招呼小?太监们下水,而是?自己扔下拂尘跳进内河中,万幸他会水,一个猛子就游到了前面。 杨小?满捏了一把冷汗,最好的情况是?张仪确实在水下找到了东西,能够当中戳破这个骗局。但如果?水里干干净净的,就希望张仪能随机应变,助她一臂之力。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张仪几次浮上?来换气又扎进水里去探寻。他每一次探出头?来,众人都要紧张一回?,但看他一无?所获的样子,大家的目光又向妖妃杨氏望去。 李裕锡搂着杨小?满的手渐渐收紧,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余寿,示意余寿跟上?去帮忙。 余寿领命,刚走几步就看见水中露出颗头?来。 “找到了!”张仪手里紧紧的握住一块不足手掌大的物件,慢慢向岸边游来,旁人想来拉他,可他却不领情,怕别人抢他功劳似的,把人都挥开,坚持自己抱着那物件来面圣。 “禀…禀陛下禀娘娘,奴才幸不辱命。”他走到李裕锡和杨小?满面前,把东西拿出来交给李裕锡。动作之快,连一旁站的最近的陈怡都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陈怡只知道陛下见到那奴才献上?来的东西后?,脸色一变。余寿在一旁说:“陛下,是?否让钦天监再测吉日举行千船礼呢?” 私心里,李裕锡是?想把这事延迟的,敌在暗我在明,不把藏在波涛之下的小?人抓出来,他怕有这些人又出手中伤贵妃。 可杨小?满难得的硬气了一回?,对李裕锡说道:“水中异物已除,相信接下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陛下不如让臣妾继续放船归海,假如这次还不行,那就是?臣妾罪孽深重,先?圣不收臣妾之物,妾自请去皇觉寺剃度出家。” 李裕锡着急的抓住她的手:“小?满你想清楚,这事不着急,等查明白再说吧。” 杨小?满摇头?:“陛下,让臣妾再试一次吧。要是?不把这些船放出去,泼到臣妾身上?的脏水就洗不干净了。” 她想赌一把,赌水中机关?已破,赌在她严格监督之下,幕后?之人来不及再布置后?手。 李裕锡不想她冒险,万一这回?船还是?不肯流入护城河,那杨小?满妖妃的名?声就坐实了,可又架不住爱妃的请求。 “罢了,朕替你坐镇,不信真有妖邪敢作祟。”大不了他亲自下水推船,倒要看看什么妖邪敢侵犯他万圣之躯。 杨小?满让张仪亲自去盯着,把所有船只全部重新排列入水,这一回?大小?船只顺利驶入了外护城河。 杨小?满松了一口气,嘴角微翘回?头?与李裕锡对视。李裕锡握上?她的手轻轻一捏,也为她感到高兴。 今日这事太过离奇,就算陛下不愿意此事外传,但又怎么能堵住悠悠众口。不消半日,千船礼上?发生的事情就传到了宫外,一连热议了三天,各家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攒出了新段子。 “钦天监的李大人诸位是?知道的,祖上?师承李淳风李太史令,他推算的吉时怎么可能有错,那日也确实是?万里晴空,天清无?风。尚工局的大人们也是?好手艺,千船礼上?用的木船全都安装了机关?,可以无?风自动,因此本是?算无?遗漏的一桩盛事。 可奇怪的却是?贵妃放船之后?,忽而吹来一阵无?由来的西风,竟将千船阻拦在阀门?内,不许再进一步。各位客官也听说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老?朽不讲那些人尽皆知的俗套,今日就给大家伙讲讲别人不知道的一些辛密。” 吃茶的客人们一个个竖起了耳朵,想听听敲大鼓的说书老?头?能说出什么叨叨来。 老?头?向坐的最近的那一桌客人讨了一杯茶水喝,然后?才肯接着往下讲:“这事啊还要从先?祖皇帝出京师说起,当时乱军都要打到城墙下了,您说他老?人家走的匆不匆忙。” 在座之人中有个刺头?就说:“再匆忙也没见他丢下爱妃啊!” 大家哄堂大笑,笑完又听老?头?往下讲:“那是?那是?,贵妃是?被?带上?了,但先?祖他老?人家却不小?心丢了一块玉。说起这块玉可大有来头?,是?女?帝赏赐给孙儿的,先?祖登基后?就令巧匠在玉佩上?雕龙刻画,做成了一块蟠龙玉佩日日带在他老?人家身上?。 这块玉被?天子每天带着,时时刻刻都在吸收真龙之气,逐渐就有了灵性,不想先?祖出走那一日这块蟠龙玉不幸遗落在内河之中,此后?经年被?河底淤泥掩埋,再也没有机会重现人前。 幸而到了本朝,贵妃提议要为先?圣祭祷,办了这场千船礼,蟠龙玉感应到机会,求了西风助它。西风怜它明珠蒙尘,于是?答应助它一臂之力,这才有了前几日那场变故。” 老?头?又绘声绘色说起陛下见到那块蟠龙玉后?,冥冥之中就知道是?先?人遗落之物,玉佩上?的龙气和陛下身上?的龙气相生相惜,从此蟠龙玉便被?陛下随身携带。又说蟠龙玉感谢贵妃和西风助它出世,答应来日定?会回?报。 座上?有人有异议,大声说:“不是?说西风是?被?先?圣召来阻挠贵妃那妖妃的嘛,怎么到了你嘴里又多了一块蟠龙玉?你说的跟真的一样,难不成亲眼见过?” 老?头?摸着胡子:“诶,小?哥此言差矣,若真是?贵妃娘娘有问题,怎么前头?船行不过去,后?头?又可了呢,难不成短短半个时辰,贵妃就从妖变成人了?至于老?朽讲的蟠龙玉嘛,老?朽自然有自己的路径知道。客官愿意信也罢,就当听个乐子也罢,何?必来为难我。” 那人还想再说,可他说一句,老?头?就有百句等着对付,辩到最后?其?他人自然更信老?头?的话?,而不信那人的妖妃论。 茶馆的掌柜看气氛火热,免费送了老?头?一顿茶点?,至老?头?走时,掌柜亲自送他出来,还约定?明日一定?要再来讲一场蟠龙玉的故事。 老?头?辞别掌柜的,颠着手中丰厚的打赏银子,让马车送他回?城南的住处,再等车夫驾着马车离开后?,他才乘着夜色去了某处隐蔽的宅子。 -- 胆小贵妃 第29节 宅子的主人是?不见他的,老?头?隔着微开的门?缝把说书时百姓们的反应讲给门?里人听,又接过门?内那人递出来的一份报酬后?,老?头?喜笑颜开,拿着银子赶紧回?去了。 门?里的张仪就这样接待了几波说书先?生,确保全城都知道蟠龙玉的事后?,他才悄悄潜回?太极宫。 张仪回?来时宫门?将将要落锁,陛下今日如惯例宿在安仁殿,见他回?来,特意招手让张仪伺候他宽衣。 能给陛下宽衣,这荣誉从前只有余寿公公有,但现在陛下钦点?了他张仪…… 张仪应是?,妥帖的上?前伺候,李裕锡取下自己的玉扳指扔给张仪,道:“你这奴才有些机灵,拿着,朕偏了你的东西,就拿这玉扳指抵了。” 帝王身上?取下的东西岂是?凡品,何?况这玉扳指代表的可是?陛下的宠信,那是?千金不换的无?价宝,张仪激动的跪在地上?谢恩,心里打定?主意要把这玉扳指供起来才行。 第46章 蟠龙玉 如果眼神能杀人, 那?张仪肯定被余寿千刀万剐了,可怜余寿防住了甘露殿的一众太监,却?被张仪这小子钻了空子,要不是张仪还在?贵妃身边当差, 余寿今夜就要找人套他麻袋。 陛下和贵妃都?穿了常服, 其他宫人都?退下了, 连雨香和常嬷嬷都?知道事关紧要,识趣的退到?殿外?,唯有余寿和张仪两个知情人被留了下来。余寿看见张仪就来气?, 又?剐了他一眼。 李裕锡坐正,把?那?日张仪呈给他的物件放在?桌上, 那?不是说书人说的什么蟠龙玉, 而是张仪出入安仁殿的腰牌。 怪不得?他不让人碰呢,感情不是怕被抢功, 而是担心欺君罔上被人识破。至今想来,张仪都?觉得?自己大胆,可他在?水下一无所获,又?不能让贵妃娘娘的话掉在?地上,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走一步险棋。他当时想希望陛下看在?安仁殿的面上,能饶他欺君死罪。菩萨保佑, 陛下看重贵妃, 竟也愿意保他, 上下一瞒,腰牌就成?了蟠龙玉。 李裕锡双指点了点桌案,对余寿说:“说说吧, 这几日都?查到?了什么?” 余寿出列回话,这些天张仪跑外?面散步传言去了, 他可也没闲着,憋着劲要把?事儿查清楚,好在?陛下面前扳回一城呢。 “禀陛下,奴才找人查看过,船肯定没问题,是有人在?闸口绑了一根墨绿色的粗线,绳线崩紧阻碍了船只?,所以才造成?木船停在?闸口过不去。因为线的颜色和河水颜色相近,所以岸上的人一时不察。等发现不对后?,就有人趁着扶船的时候,下水用利刃隔断了绳线,绳线又?随水飘走,所以张公公下水去找时就找不到?端倪了。” 余寿将证物呈上,说道:“奴才命人在?上下游打捞,起先一无所获,幸好这半截绳线被水草纠缠拦下,奴才机缘巧合下才发现了它。猜到?歹人的手法?后?奴才再去闸口探看,果然发现左右两处有用于固定绳线的绞螺。” 解释完那?天船不过闸的原因,余寿又?说:“那?日只?要是下过水的人,奴才都?已经?将人拿下并关押起来,动刑查问下发现有三人比较可疑。 他们?一个是原淑景殿的洒扫太监,德妃搬宫后?这人就流入掖庭,千船礼当日他本不该出现在?内宫河边,据他说是被临时抽调过去的,奴才现在?正在?查经?手人员。 另一个是御前的传话太监,此人烂赌,在?宫内宫外?欠了不少赌债,三日前突然有银钱把?债都?还了,据他说是差事办得?好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真假暂未可知。 最后?一人是西宫太后?身边的一个太监,那?日也是跟着太后?娘娘来的,受太后?娘娘懿旨才下水协助,细查他背景也没有不妥之处。奴才本来并不疑他,可他昨日因入水受了风寒死在?了牢里,按说夏日水暖,以他那?样的体格也不至于此,奴才担心是有人杀他灭口,因此还得?重新查他一遍。” 袁德妃、陈皇后?还有西宫太后?,这三人里袁德妃和陈皇后?还有动手的动机,可西宫太后?却?好像没有诬陷杨小满的必要。何况她是明着让人下水的,如果真是她做的手脚,如此岂不是让人直接怀疑到?她头上了。 因此西宫太后?倒是不太可能有问题,至于到?底是谁能指使得?动西宫太后?身边的人,这就有待商榷了。 李裕锡命余寿继续查,然后?又?问张仪事情办得?怎么样。张仪的任务是传播流言,世人皆爱鬼神之说,与其跟他们?解释船只?不走是出于什么什么样的原因,他们?更愿意相信是朝中有妖人作祟。 李裕锡不想有心之人把?异象往贵妃身上引,就只?能编纂出一个更站得?住脚的奇说来吸引百姓的目光。于是由看过许多戏本的贵妃亲自操刀,陛下在?旁润色,编纂出了这么一个蟠龙玉的故事。 这种神话色彩的传言总是传得?极快的,短短几日功夫,张仪就把?故事传得?满京城皆知,现在?大家伙儿已经?不盯着贵妃找茬了,反而个个想见一见这块有灵性的蟠龙玉。 李裕锡为此已经?找了巧匠私下雕琢这块蟠龙玉,用的玉料也是他私库中少有的好料,等过几日雕刻成?了,应是能唬一唬人的。 余寿和张仪禀完话就退下了,待他们?走后?,杨小满对李裕锡摇摇头,道:“我觉得?不是德妃、皇后?或西宫太后?干的。皇后?娘娘喜欢真刀真枪的对仗,她要是想折腾我,可以直接把?我叫去立政殿,她干不出这么拐弯抹角的事。 西宫太后?娘娘则做的太明了,似我这样的笨人也不好意思去怀疑她。袁德妃嘛,她一肚子花花肠子确实做的出这样的事,但她被陛下派人看管着,想要避开您的耳目,联系以前的旧部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觉得?她做不到?。” 千船礼上的事好像打开了杨小满的任督二脉,现在?的她更愿意来参与这样的话题,也更积极的想要变得?强大起来。 李裕锡很乐意见到?她这样的变化,所以也不阻止她说下去,反而时不时引导性的问:“想想幕后?之人为何要扳倒你……谁有能力调动暗棋在?水里动手脚……如果咱们?反应不及时,让他们?把?妖邪的传言诬陷在?你身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会最终得?利…….你觉得?是谁操纵了一切?” 杨小满就这样一步步的去想:我挡了她的路,所以他才要除掉我,后?宫中对我最忌惮的就是陛下其他几位妃嫔,所以包括皇后?和德妃在?内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其次想要操控宫人,要不就用权要不就用钱,我们?刚搬入太极宫,其实对各处都?不甚熟悉,连皇后?恐怕都?还做不到?培养死士。倒是两宫太后?和先圣时期的老人,她们?留在?宫中多年,已经?积攒下能用的人脉。 倘若我被打成?妖妃,马上会有人要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把?我从陛下身边拉开,这样陛下的目光才不会都?集中在?我身上,我的孩子也会因来路不正失去继承的资格。宫中的老人都?不受陛下喜欢,自然会有人献上新人,或者说新人已经?潜伏在?宫中,只?等陛下把?目光转向她。 “陛下,是东宫太后?对不对?”杨小满有些不确定的问。 李裕锡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也许吧。” 杨小满气?恼道:“余寿一定要好好查,查出是她做的证据,然后?陛下一定要狠狠为我出这一口恶气?。” 一想到?她差点就被迫离开陛下,团哥儿也会被污成?不详之人,杨小满就气?不打一出来,发誓一定要好好给罪魁祸首一点颜色看看。 但她还是太乐观了,像东宫太后?这样的人出手,是不会轻易留下指向自己的证据的,但看余寿查了半天也没查到?跟东宫太后?有关的线索,就可以看出太后?做事缜密。 所以杨小满指望查出证据然后?拿到?东宫太后?面前去指证她,这想法?未免太过天真。 李裕锡估计余寿最后?也只?能查出些模棱两可的东西来。不过没关系,大理寺和刑部办案一定要有证据,而后?宫之中嘛,则讲究一个人心。李裕锡决定去试探试探东宫太后?。 几日后?,昭庆殿内,徐横波正在?为徐太后?削制菠萝果,这种被玄奘大师从天竺带回来的果实因其浓郁的香气?和甜美的黄色果实而被人喜欢。 但因为菠萝果远度千山而来,比之荔枝还要珍贵,先圣时期因为冯贵太妃受宠,徐皇后?纵然喜欢菠萝果的味道,也要退一射之地给冯贵太妃让步。好不容易现在?她做了太后?,自然要把?这份遗憾弥补回来。 可徐横波却?很不喜欢这样东西,因为她的手每每沾上菠萝果的汁液,皮肤就会发痒变红,把?一双瓷白的小手变得?红肿难看。 但再难受徐横波也忍了下来,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导致陛下居然没看上她,原先自己设想的一飞冲天的场景并没有实现,以至于她现在?只?能先讨好徐太后?这个老巫婆才能立足。 “姑母,幺娘把?果子削好了,您尝一尝。”徐横波把?一盘果肉递到?徐太后?面前,徐太后?瞧着她不像样的小手,立马心疼的说:“哎呀幺娘,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来做,瞧瞧,多美的一双手啊,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你快去洗洗手,和姑母一起来品用。” 徐横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明明她每日都?给徐太后?削制菠萝果,徐太后?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碰了这玩样会发痒的事情,可每次都?要她把?果子削出来了,徐太后?才会装模作样的嘘寒问暖几句。真要是心疼她,为何看她拿起菠萝果的时候不说,非要等手都?肿了才肯让她停下,这不是假仁假义又?是什么。 以前徐太后?见她奇货可居,还肯真心护着她些,后?来见陛下对她不感兴趣,徐太后?对她的态度就变了。徐横波想,徐太后?大概是看到?她就会想起曾经?的冯妃吧,所以对她的态度一日不如一日。 死老太婆,怎么还不去死。徐横波在?冰水里搓着手,只?要用冰水浸泡片刻,她的手就能恢复如初,徐太后?正是仗着这一点,才敢日日蹉跎她。 但徐横波没办法?,她在?宫里能依靠的人就只?剩下徐太后?了,如果连徐太后?都?不帮她,那?她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徐横波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的送回家,所以只?能眼泪往肚子里咽,等手恢复了又?挤出笑容去服侍徐太后?。 结果她进去时,顾嬷嬷正在?徐太后?身边耳语,见她进去,顾嬷嬷立刻收声不说了。徐太后?阴沉的脸上又?扬起了笑,拉着徐横波的手坐下,道:“我的儿,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你对姑母的孝心,姑母都?看在?眼里。一会儿啊,你替姑母给陛下送羹汤去,这一回你可要把?握住机会。” 徐横波内心是激动的,但嘴上却?推辞说:“可是陛下不准幺娘出昭庆殿,这样贸然前去,恐会惹陛下不快。” 徐太后?道:“幺娘要是心有顾虑那?就算了,本宫让顾嬷嬷去一趟便?是了。不过幺娘,陛下已经?连着数日没去安仁殿了,此时正是绝好的时机,你要是裹足不前,机会可就让给别人了。” 徐横波眼前一亮,桃花眼里烟波流转,最终她娇羞的低下头说:“我听姑母的便?是。” 第47章 两宫太后 徐横波端着羹汤到?甘露殿时, 李裕锡正在见大臣,余寿把?人引到?偏殿,让似烟似媚的女子稍等片刻。 徐横波刚放下手?中?的食盒,就?听见前殿传来陛下发火的声音。她侧着耳朵略听了听, 似乎和江南道征税有关。她不怎么关心前朝的事, 只是担心自己撞上陛下心情?不妙的时候。 要是被迁怒就?不好了, 陛下本就?对她不喜。徐横波想先回去?,好歹等陛下气消了再来。但她前脚刚跨出偏殿,耳边就?听到?了一句话。 “申国公徐望杰曾任御史, 他经验老道又是太后?的兄长,身份上能压得住阵, 由他去?是最好的。” 徐横波听见父亲的名讳, 不自觉停下脚步,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说了句话, 陛下勃然大怒道:“病了?病得起不了身就?找人抬他去?,这是为国尽忠的事,朕的好舅舅岂能推脱!” 父亲病了吗?徐横波吃惊,她在宫里真成了睁眼瞎, 姑母什么都瞒着她。徐横波意识到?徐太后?是故意把?她送来的,打探消息也好, 平复帝王怒火也好, 总之她被当成了炮灰。 徐横波不敢再留, 匆匆出了甘露殿,余寿挂着笑把?她送走,回去?就?叫小太监把?徐横波留下的食盒给扔了。 小太监福春弓着背, 讨好的说:“徐娘子亲手?做的好东西扔了多可惜,孙儿给爷爷放房里去??” 谁说太监断了根就?六根清净了, 福春就?知道不少大太监都在宫外养着妻妾呢,他就?不信余大总管对着徐娘子这样的美人能心如止水。 “去?去?去?!”余寿嫌弃的擦擦手?:“这种晦气东西洒家可不要,劝你也别沾手?。” 宫人们都信运道,余寿尤其是,他总觉得自己最近是走了霉运,所以才会被张仪给抢了风头。在他眼里这徐横波的运道可算不上好,于是越发不肯碰徐横波留下的东西。 福春捧着食盒赶紧走,生?怕慢一步就?被霉神追上。那?边厢徐横波还走在回昭庆殿的路上。 她心里乱得很,总觉得事情?蹊跷。她爹说的好听些叫富贵闲人,说难听了就?是酒囊饭袋,先圣为了康王也想过提拔徐家,这个江南道御史的官职就?是这么来的。 结果她爹去?了江南道两年,被人参了一本说他尸位素餐,惹得上下政令不通,先圣发怒,没当场下令把?人绞死已经是看在徐太后?和康王的面子上了。她爹灰溜溜的回来了,至此就?守着国公的爵位过日子,再也没有出仕过。 就?当了两年的乌龙官,陛下也好意思说她爹经验老道。徐横波可不认为陛下是提拔徐家,十?有八九是拿他们徐家填坑呢。那?么陛下为什么突然针对徐家?徐横波想了想,觉得问题大概出在徐太后?身上。 如此想了一路,走到?昭庆殿时,徐横波故意表现的很慌张,进?门见到?徐太后?就?扑倒地下。 “姑母,横波听说我爹爹病了,他现在如何了?” 徐太后?把?她扶起:“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事?” 徐横波就?把?自己听来的事说给徐太后?听,徐太后?面沉如水,问:“所以你没见到?陛下的面?” 徐横波擦泪:“陛下忙着见外臣,没工夫见我,我又听说爹爹病了,心里着急,就?想着先回来请姑母允许,让我出宫去?看望。” “糊涂!”徐太后?恨铁不成钢,道:“你就?是你爹的药引,你爹能不能好就?看你的了,现在可不是你出宫的时候。” 徐太后?把?人带到?内室,道:“你爹那?儿是本宫让他装病的,陛下非要他巡视江南道,他如果不生?这场病,这会儿怕是已经葬身鱼腹了。” 徐横波假装不解:“替天?子巡视江南道难道不是好事?” 好事?好事怎么轮得上徐家。谁都知道江南道富庶,但银钱全?都掌握在商贾手?中?,朝廷想要征税可以,然而想按实征足所有税款却几乎不可能,世族藏田藏人是常有的操作,一县司库能把?人头税收齐都不容易了,何谈其他。 可陛下这次铁了心要整治江南道这股邪风,下令要派钦差巡视,查田查人查税,有一人一里对不上的,上下人员全?部问责。 朝中?很多大人不看好陛下的这个政令,那?些乡镇大户谁家不是在当地经营了几代人,麾下收养的护院至少在百数以上,陛下想用一纸圣旨让他们把?吃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这怎么可能呢。 因此这个巡查御史的位子差不多等于替罪羊,差事办好了恐怕要葬身在江南道,差事办不好回来也躲不过陛下的虎头铡。左右都是个死。 这样的烫手?山芋被塞到?了徐家手?上,徐太后?立马派人回去?让徐望杰装病,希望能拖一时是一时。 她把?各种关系讲给徐横波听,又说:“现在只有你能救你爹爹了,只要陛下松口?,朝中?自有人会为你父说话。” 徐横波白了脸:“可陛下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如何能劝陛下改变主?意?我徐家一直安分守己,为何陛下非要点我爹爹去??” 徐太后?动了动嘴唇,她自己知道根源大概在自己身上,但这些事就?不必让徐横波知道了,她让徐横波做好准备,万不得已的时候也顾不上女儿家的体面了。 把?徐横波送回房间,徐太后?焦急的对顾嬷嬷说:“你确定那?几个人都是被余寿这奴才带走的?“ 顾嬷嬷点头:“人就?关押在掖庭,余寿看得严,奴婢的人没办法接近犯人。不过娘娘不必担心,奴婢有信心余寿撬不开他们的嘴。” 徐太后?烦躁道:“他们不开口?有什么用,陛下已经疑到?本宫身上了,在宫里没证据又怎样,他是陛下,他想让谁死还看证据和理由吗?” 徐太后?没想到?这么快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她心慌道:“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是痴情?,本宫动了他的心头肉,他就?要剜徐家的顶梁柱。不消了陛下对本宫的疑心,徐家这一关就?过不了。阿顾你去?安排,把?矛头引出去?。” 顾嬷嬷为难道:“现在陛下盯昭庆殿盯得紧,此时动手?岂不是自投罗网?” 徐太后?垂首:“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让本宫眼睁睁看着兄长被抬去?江南道,还是干脆让本宫去?向?陛下自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或还有一线生?机。” 顾嬷嬷不敢多说,咬着牙让徐太后?放心,她一定把?事情?办好。 余寿正等着立功呢,夜里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盯着昭庆殿,怎么可能让顾嬷嬷再得手?。 人是傍晚被抓的,李裕锡用完晚膳特意去?看望“病中?”的嫡母。他到?时徐太后?正在佛室捡佛豆,李裕锡就?陪着她捡完一碗的佛豆,然后?才对徐太后?说:“后?天?就?让舅舅出发吧,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行船也能快些。” 徐太后?身躯摇摇摆摆,好像下一刻就?要跌倒:“陛下就?这么狠心,非要送本宫的哥哥去?死吗?” 她从蒲团上站起来:“是,千船礼是本宫动的手?脚,陛下有什么不满只管冲着本宫来,本宫都认了,只求陛下放过徐家。” -- 胆小贵妃 第30节 李裕锡摇头:“母后?在说什么?千船礼上蟠龙玉现世,这是天?意,和母后?有什么关系。” 徐太后?错愕:“你,你不是已经抓到?我派去?的人了吗?” 李裕锡把?徐太后?指着自己的手?按下,笑道:“母后?是说潜入皇后?宫中?偷盗的那?个宵小啊,余寿亲自送他上路,没让他留一字半句。母后?,千船礼的事朕不想再追究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徐太后?心中?一喜:“多谢陛下宽宏大量,那?申国公的事……” 李裕锡挑眉:“申国公的事和这个有关系吗?朕欲整顿江南道,申国公为国尽忠那?是成大节,母后?不要把?这两件事搞混了。” 徐太后?捂着胸口?倒在胡椅上:“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放过徐家!” 李裕锡冷漠的看着她:“母后?说的是什么话?朕让徐家尽忠难道就?是难为他?母后?不用费心筹划了,江南道一行,徐望杰愿意去?得去?,不愿意去?也得去?。区别只在于他是带着两万龙虎卫一起前去?,还是孤身上路去?试一试江南的水有多深。” 徐太后?重新燃起希望,抬头看向?李裕锡:“陛下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如今我为鱼肉,本宫一定尽力让陛下满意。” ——— 第二日,西宫太后?刚用过早膳,就?听说徐太后?派人向?陛下请辞,说自己的身体已经痊愈,可以起身前往大明宫养老了。 西宫太后?一个没回神,手?上的瓷勺摔在地上:“这人吃错药了?别是假的吧?她真愿意去?大明宫?” 回话的梁嬷嬷摇摇头:“假不了,奴婢看见昭庆殿已经在收拾行囊了。” “那?…那?个徐幺娘呢?”西宫太后?问。 梁嬷嬷答:“今早上被送出宫了。” 西宫太后?唏嘘的坐下,沉默良久后?她问:“那?咱们是不是也得去?大明宫了?” 这个问题梁嬷嬷回答不了,陛下也没有催促亲娘的意思,但西宫太后?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手?段了得,居然有些不敢再住下去?。 梁嬷嬷问她:“那?让张家搜寻妙龄女子的事还要继续吗?” 西宫太后?像被踩到?尾巴的狸奴:“不了,陛下就?喜欢杨氏那?样子的,连徐幺娘都折戟了,本宫还折腾什么劲儿。” 当初听说东宫太后?寻摸来一个徐幺娘,西宫太后?唯恐落于人后?,也让娘家派出花鸟使。但她算见识到?自己儿子对杨氏的钟爱了,连徐家婆娘都败退了,难道她还要上前跟自己儿子斗嘛。 但让她就?这么去?大明宫了,张太后?又有些不乐意,收拾起行囊来也不紧不慢的,属于又想走又不甘心的状态。 李裕锡还能不知道亲娘的性子嘛,在徐太后?搬走的第二日,他把?大明宫的宫匙和掌宫金印送到?了张太后?这儿。 “陛下说大明宫里住着的都是长辈,再让皇后?娘娘管着用度就?不成样子了,还请太后?娘娘受累,替陛下分忧。” 余寿把?话说得很漂亮,张太后?摸着掌宫金印爱不释手?,有了这东西,大明宫里一干人等都要服她的管了。什么徐氏、冯氏,都得在她面前低头,从前她们耀武扬威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 张太后?欢欢喜喜、迫不及待的搬走了,杨小满恭送两宫太后?离开,回去?就?掐着李裕锡的腰问:“陛下是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要把?娘娘们送走?” 李裕锡笑而不语,每天?早上也不知道是哪位娘子困得爬不起来去?给两宫太后?请安,他自己要上早朝就?罢了,贵妃就?不需要早起了。 第48章 重阳贺诞词 两宫太后搬宫的事, 放在后宫是大事,放在前朝就是不足一提的小事,相比较起来,还是申国公江南道一行?更让人?挂心。 朱友丞就着?烈酒吃了一口?炙肉, 用筷子指了指行?驶在前面的马车说:“怎么没动静了?他不嚎了?” 跟他坐一辆车的杨绩也吃了一口?肉, 回说:“给他茶水里下了点东西, 让他睡一觉,也让我等耳朵清净清净。” “嗬!小杨大人?胆子倒是不小,那?位可是陛下见了都要叫声?舅舅的, 你就这么把他药翻了?”朱友丞语气夸张,可心里也不觉得有什么, 反而还有心情调侃杨绩:“你说你, 好好地金吾卫不待,求了陛下调来龙虎卫, 你这不是傻嘛。” 杨绩给他倒酒:“金吾卫虽光鲜,可那?里个个怕我摔了碰了,还不如来龙虎卫真刀真枪的干。” 朱友丞啧啧嘴,他这辈子就是操劳命, 可没试过杨绩这种?被人?捧着?的痛苦。说话?间朱三追上马车,从窗口?渡进来一只荷叶包着?的烧鸡。 “公子也赏我一杯酒喝呗。” 杨绩扔给他一个牛皮囊, 朱三打?开木塞就大喝了一口?。 杨绩忍不住嘱咐道:“在马上少喝点。” 朱友丞不请自拿, 提溜走一只鸡腿, 边吃边说:“你对随从倒是不错。” 杨绩又给他倒酒:“我拿他当自家兄弟看待。朱大人?您请。” 朱友丞摆手:“行?了行?了,你再灌我我就醉了。说吧有什么事?” 杨绩双手抱拳:“这一趟去江南道,请朱大人?指点一二。” 朱友丞问:“你不是有个先生嘛, 我又不收徒,你请教他去。” 杨绩笑?着?说:“舅舅说了, 他可以教我做人?,但怎么做官还得请教朱大人?您。” 嘿,朱友丞放下鸡腿,姓温的什么意思,是说他做人?不行?,做官倒溜须拍马有一套吗?他冷笑?:“我若会做官,年轻时?就不会被贬到洛阳去,这些难道你不知道吗?” 杨绩便说:“所以在下请教的是如今的朱大人?,而不是年轻时?的朱大人?啊。” 朱友丞失言,片刻后又咬牙说:“姓温的倒把你调教的口?齿伶俐。杨绩,我要是你就立马打?道回府。贵妃的余荫足够你这辈子吃用了,江南道的水太深了,即便是我也没把握全身而退,你还是不要淌混水了。” 桌上只剩下杯中酒,杨绩一饮而尽:“朱大人?,我意已决,请大人?不吝赐教。” 朱友丞和这个愣头青说不清楚,一脚把杨绩踢出马车,但他还是默认杨绩每日提着?酒来找他,一来二去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金秋,团哥儿转眼?就满一周岁了。因为还在国丧,并不好大张旗鼓的为个小孩儿庆生。杨小满也早就和李裕锡说好,不许为了孩子招摇,依旧是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就行?。 李裕锡正?抱着?孩子玩呢,他拿着?一根孔雀尾羽逗着?团哥儿玩,孩子的手快摸到尾羽时?,做爹爹的又故意抬高手,让孩子再想办法来拿。 团哥儿是个温吞的脾气,明明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皇子,却并没有养出霸道的脾气,爹爹几次三番逗他,他也不生气,抓着?爹爹的衣襟想站到爹爹腿上去抓孔雀尾羽。 如此又玩了两回,李裕锡才松手把尾羽给了团哥儿。杨小满坐在窗边向团哥儿招手:“到娘亲这儿来。” 团哥儿啊啊啊的向杨小满的方向扑出半个身子,李裕锡想把孩子抱过来,杨小满却说:“陛下让他自己走吧,咱们?团哥儿已经学会走路了是不是。” 李裕锡把孩子放下,团哥儿一手拿着?孔雀尾羽,一手攥成小拳,踉踉跄跄的迈着?小步向娘亲走去。他实在是个可爱的孩子,边走边乐呵,肉嘟嘟的小脸蛋一颠一颠的。 孩子他爹就跟在团哥儿身后,好几次看见团哥儿差点跌倒,他是强忍着?才没去扶,好不容易才把孩子护送到娘亲那?儿。 “承琰真厉害。”杨小满将团哥儿捞起放在自己腿上,把一支茱萸别到团哥儿的衣襟上。 李裕锡也从案上拿了一支茱萸:“尚宫局倒是已经把茱萸准备好了。” 杨小满摆弄着?儿子,说:“不止是茱萸,连菊花酒都送来了。方尚宫说今年的酒酿的极好,陛下一会儿尝尝。” 可惜今年不能大肆饮宴,不然重阳是定要君臣同乐一回的。但虽不能饮宴,节还是要过的,李裕锡打?算带着?众臣登高赛诗,应该也别有一番乐趣。 他把团哥儿从杨小满腿上抱起,道:“过几日朕带着?承琰去登高。” 杨小满还没说话?,团哥儿先兴奋的啊啊叫,小家伙大概是懂了爹爹要带着?他出去玩,一连蹦了三下才肯罢休。 重阳那?日,李裕锡带着?团哥儿一早就出了宫,君臣同往北山登高。李裕锡也没用御辇,将团哥儿亲自抱在胸前骑马,北山并不高,驾马慢行?走上一个时?辰也已经登顶了。 既说好要赛诗,那?到了山顶,大臣们?就不免铺开纸笔好好露一手。诗关?重阳,左不过是咏菊或咏茱萸,才华横溢的人?自然可以当场成诗,文采上不尽如人?意的臣子也不急,昨晚就找人?捉刀写好了诗词,此刻只需诵读出来即可。 李裕锡当然知道这些猫腻,但赛诗本就是为了乐趣,因为这个上纲上线坏了兴致就不值当了,只是他也不喜欢这种?找人?代笔的行?为,虽然不说破但也把这些诗句挑出来,放在一旁不加以理会。 席上有一人?名为令狐陶,先圣时?期曾官拜检校司徒,可谓是位高权重。但此人?能登高位全因受父辈蒙茵,他的父亲令狐楚被誉为古文文宗,又曾与白居易、李商隐等著名诗人?交好,在文坛实属一大家。令狐楚的盛名泽被后代,所以令狐陶虽然没有大才,但也仕途通达。 李裕锡瞧着?令狐陶送上来的诗文,这就是一篇中规中矩的咏菊诗,堆砌了华丽的词藻却略显匠气,在李裕锡眼?里只能算中等之作。但就算这样的作品,显然也不是出自令狐綯之手。 李裕锡但笑?不语,吩咐余寿把诗作收在一旁的匣子里,并不打?算当面下这位老臣的面子。但席上还有一人?却不打?算息事宁人?,国子监助教温飞卿提着?酒壶站起来:“禀陛下,年年重阳皆咏菊,倒没什么新意了,不如今年另立他题,如此才有趣些。” 李裕锡喂了一颗果子给团哥儿,看好戏的说:“哦~温卿想立何题?” 温飞卿便道:“大皇子生辰在即,不如我等就来做生辰诗为大皇子贺寿,陛下以为如何。” 李裕锡大笑?:“旁人?倒可作诗,温卿以词著称,却是得写一篇词才行?。” 这有何不可,只要能下令狐陶的面子,温飞卿愿做个十首八首词来。论起这两人?的恩怨,那?要从十几年前说起,温飞卿虽然爱狎游,名声?不太好,但他是真的有才,一首《菩萨蛮》让当时?的天?子爱不释手。可这首《菩萨蛮》却是令狐陶要温飞卿代笔所作,词成后令狐陶进献给天?子,并称是自己所做。 令狐陶严令温飞卿不得对外透露代笔一事,可温飞卿看不起令狐陶这样尸位素餐之辈,不但将代笔的事往外宣扬,还给令狐陶取了“中书?堂内坐将军”的诨号,讥讽令狐陶没有学识。 在此之后两人?的矛盾越闹越大,只要令狐陶在朝为官一日,温飞卿就别想有出头之日。本来像温飞卿这样的小官是不在重阳登高的名册内。但显然新帝也不喜欢令狐陶的做派,登基之后对这位老臣十分冷淡。国子监祭酒度量再三,可惜温飞卿的才华,于是暗中助他,将人?塞到了御前。 温飞卿又号“温八叉”,意指他可在叉腰八次的时?间内做成锦绣文章,而他也果然不负众望,提笔挥就一篇精彩的生辰词,把一旁憋了半天?没憋出半句诗的令狐綯给比到了泥地里。 结果大皇子的生辰确实没有大办,但温飞卿一篇《重阳贺诞词》成了京中新热,杨小满想低调都不成了,只好让人?把裱起来的词篇挂到书?房去,全当做团哥儿识字的读物了。 李裕锡却还嫌不够热闹,于团哥儿生辰当日下圣旨册封儿子为丰州别驾,给团哥儿身上挂了个虚职。 “等他再大些,朕就封个王爵给他。”李裕锡亲自把床上睡着?的团哥儿抱起,交给乳娘带去偏殿睡觉。 杨小满揉揉眼?也犯困了,道:“何必再去抱他,一起睡了不行??” 李裕锡掀开被子钻进去:“那?可不行?,承琰已过周岁,哪有常常跟着?娘亲睡觉的道理。何况有他在这儿,朕的贵妃就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哪里还想得起朕。” 杨小满翻了个身,嘟囔道:“你就是嫌他碍事,我今儿可累着?了,想早些休息,你别闹我。” “不闹。”话?虽这么说,但李裕锡还是起身把人?带进了怀里,亲了亲杨小满的面颊,道:“朕搂着?你睡。” 再接下来,杨小满就听不清楚李裕锡说了什么了,睡醒只记得昨晚有只“狸奴”一直“舔”她的脸,梦里都觉得痒痒的。 自团哥儿生辰之后,朝中着?实安静了几个月,一是因为还在国丧呢,好些大事都办不了,干脆拖到来年再说;二是因为江南道的事还没解决,朝中大人?们?都夹紧了尾巴,私下再有什么小动作也不敢闹到台面上了,于是连李裕锡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等到团哥儿能开口?蹦出一两个字时?,天?气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安仁殿里烧足了地龙,杨小满吩咐在偏殿铺上波斯进贡的地毯,然后让团哥儿坐着?玩。 小家伙手上拿着?的是舅舅从江南送回来的木工玩具,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狸奴就趴在他身边睡觉,门外一来个什么人?,小狸奴就猛的睁开眼?盯着?瞧。 杨小满则靠在软塌上,偶尔听团哥儿咿呀,她也附和几句,母子两交流甚好。 忽而李裕锡推门进来,和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丝冬日的寒气,杨小满站起来用自己手去暖他。 李裕锡今日格外高兴,都顾不上自己的手冷,抱着?杨小满转了两个圈,道:“小满,朕的《括地志》成书?了!” 第49章 杨母诰命 这个冬天真是好消息不断, 《括地志》成书是一件,江南道征税的事进展顺利是另一件事。 当然两万龙虎卫压境,世族的脖子再硬也硬不过龙虎卫的刀。何况李裕锡已经给这些?人留了余地,如?果真像他宣布的那样要一分一厘的查税, 这些?人至少要吐一半身家出来。 很多事情?都是积重难返的, 江南道的问题存在已久, 李裕锡原本就没奢望花一次力气把这些?人打服,因此在设定税收的时候就放宽了条件,给了世族一个喘气的空间, 他不想逼狗入穷巷,若江南道出了哗变那将会是很麻烦的事。 事实证明李裕锡的决策一点也没错, 在死和花钱消灾这两个选择之间, 江南道的世族们选择了后者?。隐藏在他们身后的那些?大人们也默认这是最?好的局面?。 朱友丞和杨绩相?继送来奏报,一前一后写的都是好消息。照这个趋势下去, 明年开春时杨绩他们就能整顿完江南道,打道回京了。 同时李裕锡也决定把《括地志》完成的消息压一压,最?好凑到明年三月,和江南道整顿完成的消息一并公布。 这里当然含了一些?私心?, 因为到了明年三月便过了国丧,且又是这样两件值得歌功颂德的大事, 自然可以?好好庆祝。李裕锡承认自己有?些?贪功了, 但请允许一位初登宝座的帝王想稍稍肯定下自己, 他需要这两份胜利来证明自己有?能力继承祖宗江山。 别以?为他不知道有?不少人私下总认为他是康王的备选,要不是他大哥身体不好,也轮不到他继位。李裕锡承认捡漏的事实, 但他绝不认为自己的能力比不上他的兄弟。 -- 胆小贵妃 第31节 然而大抵男人也会变得患得患失起?来,狂喜过后, 李裕锡心?中那种摸着?石头过河的不确定感又上来了。 “朕会不会太急功近利了些??”夜深人静的时候李裕锡抱着?杨小满问。 杨小满把身子往李裕锡的怀里拱了拱,这男人的火气旺,夏天是特别怕热,但到了冬天却是上好的火炉。她?把头靠在李裕锡的胳膊上,道:“整顿江南道不是陛下下定决心?一定要做的事嘛,心?中已有?决断,这件事是早做还是晚做有?什么区别,要我说陛下早一天派天使巡视,江南道的佃户们就早一天脱离魔爪,这是大好的事情?呢,怎么会是急功近利。” 这次朱友丞等人下江南,李裕锡给他们下了两个铁令,一则自然是收足税收,二则是不许世族把多出来的这部分税收转移到平民?百姓头上。百姓的日子已经够苦的了,没道理让他们再来承担被世族贪没了去的这部分税银。 杨小满崇拜的看向李裕锡的侧脸:“陛下是个好皇帝。” 李裕锡笑?,回往她?,道:“在你眼里朕自然是好的,但是要让所有?人都认可朕是个好皇帝,就千难万难了。” 杨小满便说:“陛下怎么魔障了,连菩萨都做不到人人夸赞呢,陛下怎可苛求自身?您这皇帝做得好,百姓自然夸你,但贪官污吏定然怨你,哪有?能做到十全十美的。” “也是,贵妃高见。”李裕锡把被子给杨小满塞好,他心?里舒畅许多,第二日以?十二分的精力投入到政务当中去,把群臣吓得以?为陛下也学先圣吃了丹丸呢。 一晃便到了年节,好歹是入主太极宫后第一个年节,即使不能大肆饮宴,但也必须办的足够体面?。前朝自不必说,就连后宫中也要招待外命妇进宫朝拜。 李裕锡把一干事宜都交给了皇后,只要事不涉及安仁殿,就随便陈皇后怎么折腾。进宫的这大半年陈怡也算看清楚了,加上又有?娘家爹娘多次进宫劝导,她?现在手握凤权,却无奈的接受自己被陛下当成后宫大管家的事实。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也算得偿所愿,陈怡苦笑?着?把拟好的名册交给尚宫局方尚宫,道:“就按这个召见外命妇吧,方尚宫经的事多,帮本宫看看是否还有?遗漏的。” 方尚宫连说不敢,皇后是君她?是臣,臣子怎么能指责君上。但陈怡却让她?不必拘谨,有?什么问题只管指出来。 方尚宫这才应下,拿着?名册一页页翻看。看完之后她?心?里咯噔一下,揣度着?问:“若按品级,娘娘这份名册安排的很周全,若按家眷关?系,这里面?是否还缺一人?” 陈怡低头品茶:“哦?尚宫以?为还缺那位?” 方尚宫有?些?惧怕,但还是开口?说:“杨家的老夫人是否也该在邀请之列?” 这里说到的杨老夫人自然就是贵妃之生母了,这般重要的人物自然不能忽视,奈何杨老夫人身上并无任何诰命,皇后硬要说杨老夫人没资格进宫也说得过去。 方尚宫心?里为难,又怕真把杨老夫人落下,到时候贵妃往陛下面?前哭一哭,陛下发怒时难保皇后不会把她?推出去当替死鬼。因此她?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皇后要是还一意孤行,那就跟她?这个尚宫没关?系了。 “杨老夫人?恕本宫记性不好,不记得京中有?哪位诰命夫人姓杨的,方尚宫不如?提醒一下本宫?” 方尚宫汗如?雨下,若不是多年的素养支撑着?,恐怕已经要跪地求饶了,只见她?小心?翼翼的说:“并不是哪家的诰命夫人,奴婢是说贵妃…” 陈皇后不等她?说完,就道:“奇哉怪哉,既不是诰命如?何能进宫拜谒?方尚宫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方尚宫连忙请罪,幸好陈皇后并不是一味要让这位尚宫难堪,吩咐完正经事就让方尚宫告退了。 从立政殿出来时方尚宫后背的里衣都被汗水打湿了,别看皇后没有?发作她?,但这事依旧难办的很。方尚宫想了想,令人抄录了一份酒菜单子送去了安仁殿。 此时安仁殿里绣房正在跟杨小满商量春裳的款式,上月刚送来了裘皮衣,这月便要开始为春天的衣衫忙碌,不得不说尚服局是真把贵妃娘娘放在了首位,那两位司衣和司饰恨不得就在安仁殿住下了。 方尚宫的酒菜单子送到安仁殿时,杨小满微微一愣,问送单子来的典正说:“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姓林的典正陪笑?道:“宫里在年节时,上位有?赏菜下去的传统,前朝的事有?陛下做主,后宫就管着?臣下的女眷们。其他人家不知道是什么章法,但贵妃娘娘的母家是必有?一份的,尚宫就遣下官来问问菜色是否符合老夫人的口?味,若有?不合适的,删改即可。” 杨小满还没意识到方尚宫想给她?传达的讯息,真接过单子看了起?来。可孙司衣和沈司饰都是人精,一听就听出不对劲来。 都知道贵妃娘娘的长兄还未成家呢,杨家后宅里只有?杨老夫人一位女眷,若杨老夫人进宫来贺年节,杨大人又身处江南道,这桌饭菜赐给谁去吃?方尚宫送来这份酒菜单子,言下之意便是杨老夫人不在进宫外命妇之列。 孙司衣的脑子尤其转得快,见杨小满还没什么反应,立马说:“年节下外命妇进宫又是拜又是跪的,耗体力的很,老夫人身体不适可受不了这个,皇后娘娘特意恩赐老夫人居家才是真正的体恤呢。” 杨小满这才有?些?明白,她?没当着?孙司衣和沈司饰的面?说什么,待人走后才找来常嬷嬷询问缘由。 “问题应该出在命妇诰命上。”常嬷嬷为难的说。一品为国夫人,三品以?上为郡夫人,四品是郡君,五品为县君,勋官四品有?封者?为乡君。一般郡君以?下就没资格进宫拜谒了,想杨小满当年也是成了亲王侧妃才有?资格在这种大节日进宫的,杨老夫人一介白身,论理自然没资格进宫。 但杨绩身为五品龙虎卫校尉,其实是有?资格为其母请封县君的,凭贵妃的面?子,陛下没有?不批准的道理。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杨绩不曾请封,陛下也权当不知道这个事。 常嬷嬷便说:“奴婢明儿去命妇院问问,看是不是先把老夫人的名号挂上。” 其实就算是县君也没资格在年节这天进宫随皇后庙见,但有?品级和没品级的意义不一样,老夫人要是有?个县君的身份,贵妃也好开口?求陛下给个恩典。 然则杨小满听明白这些?后就不着?急了,她?是真觉得母女相?见不急在一时,再说随皇后庙见是一件极麻烦的事,杨小满做侧妃的时候经历过,那真是一整天都没时间吃上块点心?,现在想来只记得当时满宫转圈了。她?娘这时候进宫,身份上输别人一筹,又是这样幸苦的差事,叫她?进来白受罪罢了,还不如?躲在家里吃点好的。 这么想着?,杨小满提笔在酒菜单子上删改了几行,然后让人带回去给方尚宫。 方尚宫一时也拿不准贵妃是不懂单子的深意,还是听任皇后的安排,她?倒是踌躇起?来,即按着?单子准备了赏赐下去的酒席,又准备随时在外命妇朝谒时加个位置,可谓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杨小满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成想晚间李裕锡回来时也问起?这个事。杨小满这才知道后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和耳朵。 “本是想等你兄长回来,晋了官衔再一并封及女眷,也算名正言顺。但也不好耽搁你们母女相?见,不如?朕先封你母亲为郡君,等来年杨绩归来再晋郡夫人。” 若是杨绩立下的功劳足够,封杨母为国夫人也不是不可为。 当初杨小满封贵妃时,李裕锡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当时想着?贵妃隆宠太过已经招人非议,加之他随后又马上把杨绩放进了金吾卫,若再给杨母封一个高位,恐怕朝野上下更要警惕杨家。 于是李裕锡索性按下不表,只等杨绩做出成绩来,他才好按例惠及杨母。 然而杨小满却说:“倒也不必如?此,母亲的诰命还要看哥哥的本事,不如?等哥哥回来了再说。不过我想元日之后,另找个时间召娘亲进宫相?见,陛下可否许我?” 第50章 寄往远方的信 一般而言后宫女眷是可以召见家人的, 但所召见的也必须是有品级在身的家眷。初唐时后妃多出自名门,她们的家眷基本都是诰命夫人,自然可以随意在后宫出入。 到了中?期,皇室选女偏向于普通官宦之女, 这么做的目的是防止世家做大, 参合到皇权争霸当中?去。这些?官宦之家出身的妃嫔, 其母也多因夫婿做官而身怀诰命,身份上也能够被召入宫廷。 甚至玄宗时期还出过?妃嫔省亲的事,那杨妃前后回了三次娘家, 这种事放在唐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杨妃也算开创了先河。 但到了如今, 像陈怡这样的高门之女已经很少出现在宫廷中?, 她们多是被选进来婚配给皇子做正妻的,反而像杨小满这样的民女渐渐占据□□。这当然也是皇室故意为?之, 换言之他们在加快削弱世族的影响力。 然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后妃召见家人的难度被一步步拔高。不光是杨小满,除了陈皇后和袁德妃外,如范昭仪等人都没?有可召见的母家女眷。 但李裕锡登基以来的这大半年中?,袁德妃被囚嘉寿殿, 连人都出不来,更别想召见家人了。陈皇后那儿?则是回回召见陈母, 陈母总要劝她别惹是生非, 陈皇后没?能从娘家得到她想要的支持, 渐渐的也不愿意见家人了。 于是太极宫就跟半封闭似的,寻常不见任何外命妇出入。皇后都这个做派了,杨小满一个妾室, 哪怕身为?贵妃也不好僭越。所以问题也不只是出在杨母的诰命上。 这回杨小满想着皇后年节下总要见一见家人吧,那她跟风请陛下给个恩典见娘亲一面, 也不算出格吧。 李裕锡一愣,然后说?:“是该见一见,以前在王府里时杨夫人还能时不时来看看你,结果朕做了皇帝反而害你们母女大半年不能见面了。那就等正月初三日吧,把杨夫人请进来和你好好叙一叙。” 杨小满也想起了以前在王府的好日子,那时候的王妃也不管她,王爷又宠着,她在藕禾苑过?着独门独户的日子,估计王妃都不清楚她娘进府看她的事呢。哪像现在宫规森严,进出都有规矩。 杨小满得了陛下的允许,特意郑重的写了贵妃手谕投去杨家,请杨母到日子进宫来看她。 写完她又走去后殿看望康王妃留下的女儿?文?娘。当初康王妃把一双儿?女交托给她,玘哥儿?早就到了上学的年纪,就被陛下带去了凝云阁,并不与后宫挨着。而文?娘则跟着杨小满住下了。 可这孩子性?格十分内向,除了要给杨小满请安外,她可以一整天都不出房门。 后来两宫太后都被送出太极宫了,陈皇后那边陛下做主免了后妃的请安,杨小满自己早上都爬不起来,就让小姑娘不用日日过?来了。 于是除非杨小满特意找文?娘来一起说?话,否则这孩子就更加不愿意见人了。她这种情况和当初的杨小满还挺像的,杨小满怕把孩子逼急了,所以也不强迫她,隔个三五天叫她出来和团哥儿?一起玩会儿?,其余时间都不敢打?扰文?娘。 但文?娘的吃穿用度,杨小满是非常上心的,团哥儿?什么份例,文?娘就享受什么份例,包括在凝云阁的玘哥儿?也是如此?。还有两个孩子身边的宫人,都是杨小满和李裕锡精心挑选的,保证不会出现苛待孩子的事情。 文?娘听说?杨小满来了,坚持要出来迎接,杨小满把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道:“你这孩子太实诚了,外面多冷啊,再把你冻坏了,姨姨可要担心了。” 文?娘腼腆地让杨小满牵着手,亦步亦趋地跟着杨小满走进屋里。殿内地龙烧得暖和,侧窗被打?开着,又能通气又能赏窗外梅花。杨小满发现桌上摊着一副数九寒梅图,作画人每日画一朵梅花,等到图上八十一朵梅花画完时,就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 杨小满笑?说?:“等文?娘这幅图画完,姨姨带你踩青去。” 文?娘现在也会和杨小满说?笑?几句了,于是回:“那贵妃娘娘可千万不能忘记,文?娘要把这话记在图上,什么时候梅花画完了,什么时候把画送给您。” 杨小满说?:“行啊,姨姨等着你的画。”然后又说?起她这趟来的目的:“年节时外命妇进宫,你外祖家肯定也要来人,到时候姨姨把人留下和你说?说?话如何?” 杨小满是觉得这两个孩子被送进宫这么久,肯定也想家人了,康王和康王妃远在天边见不着,但卢家却?是在京里扎根的,康王妃卢氏的母亲也还在世,说?不定孩子们会想见见外祖母呢。这大半年她不方便越过?陈皇后召见外命妇,也怕把卢家人召进宫有结党的嫌疑,因此?一直没?让孩子们见一见外祖母,正好年节下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文?娘没?想到杨小满特意过?来一趟是为?了说?这个事,她手上的帕子在两个指头间绞成了绳,小声说?:“真的可以吗?” 杨小满有些?心疼:“当然可以,就这么说?定了。” 大概是连续几个月的友好相处终于让文?娘放下了戒心,她向杨小满道谢,又转身从玉匣里取出一封信,犹豫道:“这封信能不能请贵妃娘娘帮我送去翼州?” 杨小满是常常和翼州、建州通信的,她也问过?玘哥儿?和文?娘有没?有信件要寄去,可玘哥儿?不想让陛下觉得他和妹妹是父母留在宫中?的眼线,所以告诫文?娘不许常与冀州通讯,偶尔兄妹两写封信去,也都先主动呈给陛下看过?,信里也只敢写些?一切都好的体?贴话。 这是文?娘第一次撇开哥哥,单独写信想寄给父母。八岁的小娘子十分紧张,慌不择言的解释说?:“前几日夜里起了梦魇,我睡不着胡乱写的,就是想问问阿娘在翼州过?的怎么样。贵妃娘娘我没?有别的意思……算了,父王和阿娘肯定都好好的,我这信就不送了吧。” 说?着她就想把信再收回去。杨小满却?把信接住:“别,我替你送,姨姨保证一定把信送到。” 文?娘一下就哭了,有些?羞赧的别过?脸不想让杨小满看见她的样子。杨小满默默的用手帕给她把眼泪擦去,文?娘扑到她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晚上李裕锡批完最后一份奏折,正要起驾去安仁殿,结果余寿就领着张仪进来了,他家贵妃让张仪来传话,说?今晚要陪永宁郡主,没?空搭理?他这位陛下,让李裕锡不用去了。 李裕锡气得不行,他把亲儿?子都抱走了,怎么又冒出个侄女来跟他抢贵妃! “她就不怕朕转头找别人?”李裕锡不高兴地靠在椅背上,余寿眼珠子一转,上前说?:“听说?许娘娘近日新排了一支舞,陛下不如去看看?” “去你的!”李裕锡一脚把余寿踹开,跟张仪说?:“明日叫你家娘娘备午膳,朕下朝就去看她。” 张仪的脸笑?成了一朵花,走出甘露殿的脚步都是飘的,反之余寿就臭着脸,送张仪出去时还不忘警告张仪别在贵妃面前给他上眼药。 张仪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想着找个机会把余寿卖了。 是夜,杨小满和文?娘同睡,两人聊起来时文?娘才发现这位娘娘其实比她还胆小内向,也就是嫁了个好人才慢慢放开些?。 文?娘缩在被子里,偷偷跟杨小满说?:“将来我也要找个这样的男子做夫婿。” 杨小满笑?得不行,说?她还不懂男女之事呢,现在想这些?都太早了。第二日她把文?娘说?的这话告诉给李裕锡,李裕锡还说?文?娘好眼光,像他这样好的夫婿天下难寻,让杨小满千万要珍惜。 杨小满笑?他不要脸,又把文?娘的信拿给李裕锡,说?:“我问过?文?娘,她说?不介意旁人检查信件。上面的内容我也看过?,没?什么不合适的,陛下要不要再看看?” 李裕锡把信叩在案上:“朕没?有疑心她和玘哥儿?,大哥放心把孩子交给朕,朕也有信心他们不会做出伤害朕的事。” 杨小满立刻说?:“那行,连着我这两封,劳烦陛下快点把信都寄出去。我还准备了两份年节的节礼,也要麻烦陛下帮我送去。” 她又从身后拿出自己写的两封书信,一封给卢氏一封给冯氏,把厚厚的两封信都交到李裕锡手上。李裕锡想说?他和冀州、建州两地的军政长官都没?有书信来往的这么密切,他的贵妃真把他当信鸽了? “你们女子怎么有这么多事讲,一个月前不是刚送过?一回信吗?” 杨小满白?了他一眼:“对呀,所以这封信我写的是这个月发生的事啊。你看我写给大嫂的,不但要交代玘哥儿?和文?娘的吃穿,玘哥儿?冬猎猎了狐,我要告诉大嫂,文?娘会绣荷包了,我也要告诉大嫂,两个孩子不肯多写信,我就要自觉些?,事事巨细的跟大嫂汇告嘛。 再说?这封写给袅袅的,建州那地方湿冷,袅袅本就体?寒,我让御医随时节给她配方子调理?…巴拉巴拉……” 李裕锡没?耐心听下去了,一般他在安仁殿是最有耐心的,不管杨小满干什么他都觉得好,但女儿?家这些?琐碎的事情确实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他想不通杨小满和郕王妃为?何需要另写一页纸描述自己种花的心得。 他拿着两封信幽怨地说?:“怪不得白?日里也不见你想朕、来见朕呢,原来时间都花在这些?上面了。” 该怎么说?呢,杨小满没?有朋友的时候他着急,杨小满有了朋友把他抛到一边,他又吃醋了。 团哥儿?都一岁多了,这么多年他还没?收到过?杨小满写的一字半句呢,凭什么丈夫和闺中?密友的待遇差这么多! 李裕锡扑向杨小满,精准的挠向杨小满的腰间,把杨小满痒得咯咯笑?。 “不行,朕也要小满写的信。” 杨小满一边躲一边说?:“陛下和我日日相见,为?何还要写信啊?” 李裕锡不依,说?道:“诗词寄情,难道小满对朕的情谊是假的,连一篇情诗都作不出来?” 他闹了杨小满一个晚上,逼得杨小满没?办法,答应提笔给他攒一首诗来,如此?李裕锡才放过?了他的贵妃。 -- 胆小贵妃 第32节 第51章 命妇朝拜 杨小满这封情书写的很慢, 她又没怎么读过书,连很多字都是嫁人后李裕锡教的。再说这样羞涩的事情,叫人都不知道怎么动笔,仿佛白纸上点一个墨点都能让人红半天的脸。 还不容易等她的大作完成, 时间就已?经到了元日?的前一天, 除夕宴后李裕锡依旧在安仁殿睡下, 睡前杨小满把那张洒金信纸放到他手里,然后马上转身装睡。 李裕锡展开信,只读了前两个字就笑出了声, 杨小满着恼,身子虽然没有转过来, 但右腿往后一踢, 要给李裕锡一些颜色看看。 “朕不该笑,小满幸苦了, 朕要把这封信好?好?珍藏起?来。”李裕锡把信好?生收好?,他觉得这是诗仙都写不出的绝妙好?诗,等他老?了之后要拿出来细细品味的。 杨小满羞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把自己蒙进被子里假装早就睡着了。李裕锡体恤的没有戳穿她, 抱着被子亲了亲,两个人相拥而眠。 第二天杨小满天不亮就醒了, 身边的男人起?的比平常还早, 杨小满被他的动静吵醒, 又不知道该怎么见人,干脆继续装睡。 李裕锡听见她呼吸变浅就知道人醒了,他已?经穿好?龙袍要去奉先殿, 临走前躺会床上凑到杨小满耳边说:“行了,朕先走了, 贵妃也?早些起?来,一会儿朕也?有惊喜给你。” 杨小满不知道他说的惊喜是什么,等人走了才敢坐起?身,一看天光微亮,也?不敢耽搁,她今天可?是也?要跟着皇后去庙见的! “快快快给我穿衣。” 一屋子人都忙了起?来,穿衣的穿衣,配首饰的配首饰,宫女们忙得团团转,文娘先一步收拾好?了来找贵妃娘娘,结果看杨小满这边乱成粥了,她吐吐舌头跑去团哥儿房里逗弟弟去了。 好?不容易梳好?妆,雨香正拿着筷子把一口?酥一个一个往杨小满嘴巴里塞,杨小满则被露香等人围着,根本腾不出手来自己拿筷子。 “娘娘赶快吃一点,不然一会儿可?抗不住。” “施…施….”杨小满嘴里都是一口?酥,都说不了话了。 露香探头:“娘娘想说什么?” 桂香端了温茶来:“娘娘是渴了找水吗?” 杨小满就着桂香的手喝了一杯茶:“舒坦了,雨香啊把点心?给我用油纸包起?来,我一会儿装荷包里带去。” “诶。”雨香转头去找油纸,巧合和刚要进门的福春撞上。 “哎呦,雨香姐姐您没事吧。”福春一手托高圣旨,一手去扶雨香。雨香好?不容易站稳,看见福春手里的圣旨连忙跟着其他宫人匍匐在地。 杨小满扶着满头珠翠走出来:“这是怎么了?” 福春嘴巴甜,上前就说:“奴才恍惚见着了仙子下凡,给仙子娘娘请安。” “就你嘴巴甜。”杨小满让桂香拿出金叶子赏他,福春欢喜的收下,然后把圣旨往前一送,道:“娘娘,接旨吧。” 杨小满猜这就是陛下刚才说的惊喜,但她也?猜不到圣旨上的内容。 包括杨小满在内的所有人都跪下了,只听福春打开圣旨宣读:“朕膺昊天之眷命,惟政先内治。赞雅优于坤元,沛渥恩于巽命;尔贵妃杨氏,持敬慎以褆躬。秉柔嘉而成性……许命妇朝拜之荣,嘉诰命召见之资,以彰淑德,以昭恩眷……钦哉。” 福春读完把敕旨合上,站到一旁避开贵妃之礼,道:“娘娘请起?吧。” 杨小满被扶起?来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这旨意她怎么没听明白呢,陛下的意思,是给了她只有皇后才有的、接受内外命妇参拜的殊荣…吗? 杨小满不确定的望向常嬷嬷,我的天爷啊,一会儿皇后不会提刀宰了她吧!她就想安安分分当个贵妃,怎么陛下扭头就给她来了这么一招大的? 福春把敕旨交到常嬷嬷手上,他还有心?卖好?呢,对杨小满说:“陛下昨晚上就把敕旨写好?了,今天一早赶着大人们进宫的时辰把敕旨送去了门下省,您瞧这上面的章都还是热乎的呢。” 哦,所以臭男人是昨天被那封情诗给刺激了,半夜爬起?来写了这敕旨,然后一大早逼着门下省在封笔前过了这道旨…… 那封情诗真有这么大威力?门下省的大人们竟然也?没拦住陛下发疯? 如果让福春知道杨小满心?里的这个疑问,他一定会跟杨小满说:怎么没拦,门下侍中?都要死谏了,可?这不是没拦住嘛,陛下铁了心?要办的事,门下侍中?拼了老?命也?没掰回来。 甚至陛下说了,贵妃不可?以享受这个礼遇,那皇贵妃呢?当时门下侍中?就不敢说话了,怕陛下一个激动真给杨氏升了皇贵妃。 要是给福春敲个大鼓,他能把这些事给杨小满讲个三天三夜,但今天是娘娘露脸的大日?子,福春可?不敢久留,他吉祥话一串一串的讲,走出门口?前还在说贵妃金安呢。 杨小满揉揉耳朵,觉得余寿的这个小徒弟有些聒噪了。她看向常嬷嬷手里的圣旨,问:“嬷嬷,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挺起?胸膛去呗,常嬷嬷抖抖肩,喊露香:“再给娘娘身上加加码!” 方尚宫和叶尚仪是临时接到圣旨的,彼时命妇院里已?经到了数位外命妇,大家看到方、叶两位女官踉跄着进了屋,神神秘秘的商量事儿去了。 门外的外命妇们都好?奇刚才传旨太监到底传了什么旨意,把一向稳重?的两位女官都吓成了这样。 门内,方尚书和叶尚仪捧着烫手山芋不知该怎么办好?。事无?先例啊!从?来没有妃嫔可?以享受这等皇后的礼遇,尚宫局连可?以依鉴的前例都没有,要怎么才能在短时间内把陛下交代的这件事办成呢? 方、叶二人一顿合计,最后决定朝拜时,先安排贵妃拜谒皇后,然后请贵妃上座,位居皇后之下、众人之上,同皇后一起?接受众人朝拜。 “这…皇后娘娘能答应吗?”叶尚仪不安的说,贵妃的鸾座离皇后的凤座只有一步之遥了,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 方尚书比叶尚仪要果决,道:“此事不必先禀告皇后娘娘,咱们来个先斩后奏。” 叶尚仪大惊:“到时娘娘怪罪下来…” 方尚书打断她:“你若事先禀告,皇后将闹起?来,咱们的差事办不成,陛下却不会收回成命,追究起?来就是我和你办事不力。叶尚仪可?要想清楚。” 叶尚仪被震住了,想了想还是说:“一切听从?尚宫大人吩咐。” 陈怡今日?快活极了,元日?是一年中?她最喜爱的日?子,因为只有在这一日?她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皇后。 她坐在镶嵌着红宝石的凤座上,等着司赞把内外命妇引进来向她朝拜。第一个进来的人是杨贵妃,陈怡并不觉得意外,内命妇本就排在外命妇前面,而贵妃又是内命妇中?第一人。 陈怡等不及看见杨小满跪拜她了,自从?陛下“体恤”她的身体,免了众妃请安后,她已?经很久没看到贵妃跪拜的身姿了。 “臣妾安仁殿贵妃杨氏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秋无?极。” 陈怡满意点点头,等杨小满实实在在的行了大礼后,她才让人起?来。 接下来就该轮到几个昭仪、婕妤进来见她了。陈怡这么想着,却见宫人在她左侧又设一坐。 陈怡厉眼看向方尚书:“这是怎么回事?” 方尚书低头看着地砖:“回娘娘,这是陛下的意思。” 叶尚仪扶着杨小满向鸾座走来,陈怡猛站起?来:“你敢,贵妃此处不是你能来的,还不快退下!” 杨小满抬起?的脚顿了顿,她想起?自己在兴庆宫的时候,怕陈怡怕得生了一场大病,把陈怡看得比洪水猛兽还可?怕。但现在她再看陈怡,却觉得她色厉内荏,也?没什么好?怕的。 因此下一刻,她的脚步又踏了出去,在陈怡的怒视中?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她冲陈怡微微一笑,大方得体的坐下,道:“皇后娘娘还不坐吗?门外还有人等着进来呢。” 陈怡觉得和杨小满坐在一起?有失自己身份,可?她现在要是走了,又不甘心?让杨小满独享命妇朝拜,人在没办法改变处境的时候,反而会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陈怡捏紧了拳头重?新做回位置,不让自己给杨小满来上一鞭子。 宫人将门外众人一一带进来拜谒,进来的人总会在看到杨小满时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在宫人的指引下向皇后和贵妃请安。 等所有命妇拜见完后,众人皆再拜,三次后礼毕。 这群全国身份最尊贵的女眷如蚂蚁一样跪在自己面前,一股颤栗酥麻的感觉窜上杨小满的后背,她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原来这就是权利的滋味。 晚宴时陈皇后告病了,勉强和陛下一同举杯喝下第一口?酒后,她就自陈身体不适回去了。 白天和贵妃一同接受朝拜已?经让她丢尽了脸,晚上要是被人看到皇后在场时,陛下也?只顾着跟贵妃你侬我侬,那她这个皇后就要成为天下笑柄了! 陈怡接受不了这种事,她宁可?让人觉得是皇后身体不适,才托贵妃照顾陛下,也?不想让人知道她在陛下心?里毫无?分量。 她走后,李裕锡对杨小满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侧来。 “今天这份惊喜喜欢吗?“李裕锡稍侧着脸,小声对杨小满说。 “喜欢啊,原来人坐在上面,可?以看清楚下面每一个人的发旋。” 李裕锡提壶的手停住了,转头看向贵妃,道:“你光顾着看他们的发旋了?” 杨小满趁机把他的酒壶换成了茶壶,然后说:“怎么可?能,我还认下了好?多面孔呢,以后看见这些夫人我一定能认出她们的身份。” 李裕锡眼睛都圆了:“然后呢?朕把只有皇后可?以享受的特权给了你,你就没别的想说的?” “说什么?”杨小满笑眯眯的:“他们一起?跪我的时候,场面确实挺震撼的,有好?几位夫人头上戴的珠翠太多了,我差点以为她们要抬不起?头呢。” 李裕锡甚是感慨,他把天下独一份的尊贵给了杨小满,结果杨小满体验过最高的权利后,却只觉得自己看了一场秀?! 第52章 和离 年节之前, 新春将至,建州城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彩灯。郕王府里的粗使嬷嬷们正?一个一个往外搬箱子。这些箱子硕大而沉重,里面装着的都是王妃准备送给贵妃娘娘的年礼,谁要是敢弄破一件, 脖子上的脑袋就都别想留了。 箱子搬到二门口, 丫鬟又一箱箱开封点数, 确定东西都对得上再封箱,让小厮抬上马车。 丫鬟们在忙,小厮们就靠在墙边闲聊。在建州地界下最值得聊的当然?就是郕王和郕王妃这对夫妻。 有人说王爷昨晚又没在家住, 出去?找千紫楼的花魁姑娘了;又有人说王爷去?的不是千紫楼,而是南风馆;还有人说王爷在外面养了个千娇百媚的外室,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领回家了呢。 于是就有人摇摇头, 说郕王妃怎么?没和贵妃学一招半式,好用来留住男人。话题转到了郕王妃身上, 下人们又要来一番议论,这王妃从年节下就说身体?不好,连着数日都没有露面,难道真的是身患重病? 小厮甲推了推小厮乙, 道:“你?妹妹不就在正?院干活嘛,她没说王妃到底怎么?了?” 小厮甲拍开小厮乙的手, 说:“我妹妹就是个三等丫鬟, 她知?道什么?。不过我听说王妃不是病了, 而是魔障了,不然?怎么?不见?府里请大夫呢。我看十有八九是招了邪祟。” 小厮丙摇摇头,神神秘秘地说:“这你?们就不知?道了, 我听说是王妃犯了错,王爷大怒才把她关了起来, 为?了不伤脸面才说王妃病了。” 众人唏嘘,又说起王妃一不管家,府里的事都乱套了,王爷让三姨娘管家,结果?三姨娘只顾着自己捞钱,把府里府外管得乌烟瘴气、一团乱麻。 就像是为?了印证小厮们的话,管门的丫鬟还在点数呢,就又被嬷嬷叫去?干别的了。她看了看还没开封的最后?几个箱子,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事,那边催得急,她就直接封了箱子,命令小厮们搬走?。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送去?京城的,马车不敢耽搁,等正?院发现王妃冯氏不见?时,这批马车已经出城老远了…… 十几日后?,初三日,杨母一早起来准备进?宫事宜,她请了户部侍郎夫人作陪,向这位郑夫人请教进?宫觐见?的礼仪。 郑夫人也是个和杨母一样爽朗的人,见?杨母有些紧张,便打趣说:“您这是去?女婿家,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也没人敢挑拣你?的不是啊。” 杨母要来捂她的嘴:“那是陛下,邠国公夫人都不敢称他为?女婿,我算什么?牌面上的人,你?可别乱说。” 郑夫人自打嘴巴,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信来:“这是昨晚有人送到我家里的。来人花重金请我将信转于你?,再请你?送给贵妃娘娘去?。” 杨母才不去?接这封信,翻白?眼说:“我以为?你?知?道的,我是不可能拿这些东西去?烦贵妃娘娘的,别人要是有本事,就自己把信递进?宫,想走?我家的门路,哼,没门。” 说着杨母连郑夫人都不待见?了,郑夫人连忙拉住杨母的手,说:“我知?道,要是别的什么?事,我肯定一口回绝,不会拿到你?面前说。但这封信吧,是建州郕王妃写?来的,她和贵妃娘娘的关系一直很好,说不定真有什么?事呢。” 杨母奇怪道:“郕王妃要送信自然?可以走?官驿,直接就送进?宫了,为?何要来我这儿转一手?” 郑夫人把信放到桌上:“谁知?道呢,万一人家有什么?难处呢,这忙你?帮不帮?” 杨母想了想,把信放进?自己袖中:“别有下次。” 安仁殿里,杨小满已经等着了,她把团哥儿也打扮一番放在榻上。 “一会儿就可以见?到外祖母了,团哥儿高不高兴?”杨小满喜滋滋的把团哥儿的腰带摆正?,自顾自说:“团哥儿已经很久没见?到外祖母了对不对,上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团哥儿还不会走?路呢。” 说话间,门外通传杨夫人进?宫了,正?在往安仁殿处来。 -- 胆小贵妃 第33节 杨小满大喜,让桂香抱起孩子赶去?迎接。“阿娘,我可太想你?了!”杨小满不让杨母行礼,拉着她往殿内走?。 杨母笑得合不拢嘴:“祖宗,你?慢点。快让我抱抱团哥儿。” 话是这么?说,可杨母却并?没有上手抱团哥儿,只是伸出自己另一只手捏了捏团哥儿的小肉掌。 “团哥儿长得像三清座下的道童,你?看看这眼睛这鼻子,幸好是随了陛下,要是随了你?…啧啧。”杨母摸着团哥儿,一颗心都软了。 杨小满听到这话假装不高兴了:“我怎么?了,我这眼睛、这鼻子有什么?不好的吗?” 杨母顺着杨小满的力道走?进?大殿,在团锦上坐下,说:”好,你?也好。但是你?小时候真没团哥儿这么?好看,也就你?哥哥小时候和团哥儿有些像。诶这是不是外甥像舅啊?” 母女两研究起来,最后?下决断说团哥儿和杨小满去?世的爹有些相像,而杨继也肖父,因此团哥儿也和杨继长得有几分相似。 再聊就不免又聊到杨继的婚事。杨母很看得开,还劝杨小满也不用太担心,男子成婚晚些也是正?常的事,等杨继自己有相中的人再说吧。 倒是雨香已经有了着落,杨小满替她相中了一位姓连的中府果?毅都尉,这位都尉是吏官出身,一路自己打拼才坐上了正?六品的官位。李元嘉说他为?人稳重务实,杨小满让常嬷嬷带着雨香去?偷偷相看过,这小妮子去?时还不乐意,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面颊绯红,什么?都听杨小满安排了。 听常嬷嬷说,她们一靠近就被连都尉发现了,那人是个憨的,看见?雨香后?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好一个铁汉柔情。 两方?都对婚事满意,杨小满就打算明年夏日把雨香嫁出去?。她和杨母商量,想让雨香从杨府出嫁。杨母自然?答应,让雨香就把杨家当娘家。 母女两聊的十分尽兴,临走?时,杨母想到了袖子里的信:“有人让我带给你?的,你?看看是什么?要紧玩样吗?” 杨小满前脚送走?娘亲,脸上还带着丝丝笑意,后?脚回屋展信一看,她的笑就消失了。 信确实是冯氏学来的,她逃出郕王府后?想写?信向贵妃求救,可她不想让郕王找到她,自然?不敢用王妃的身份走?官驿送信,只好把信写?给京中的一位手帕交,文中又附上给贵妃的信,托这位密友想办法把信交到贵妃手上。 信上写?着的第一句话就是请贵妃助她和离。杨小满早就知?道郕王妃夫妇不合,但怎么?就到了要和离的地步呢? 杨小满继续看下去?,冯氏在信中写?到郕王自到了建州之后?,就荒/淫无度,一连娶了七位小妾还不足兴,整日在外面寻花问柳。 冯氏几次规劝他都不无果?,到最后?冯氏死了心,干脆随他去?了。谁知?更过分的事还在后?面,郕王不但痴迷花街柳巷,还好起龙阳,开始与这些人为?伴,还把人成天带在身边,连王府都同?进?同?出。 冯氏见?事态失控,便又去?劝,奈何郕王根本不理她,冯氏劝得多了,郕王还十分烦恶。冬至后?的某一天,郕王又带着人在前院胡闹,还把上前规劝的王府长史?剥了外衣扔进?冰水中。冯氏看闹得不成样子,只好再去?劝。 然?而郕王却动了恼,把冯氏按在桌上灌酒,还命令小馆上前猥/亵冯氏。 冯氏一个弱女子,哪里敌得过郕王,她身边带去?的人也都被郕王的人辖制,一时混乱下,让冯氏受了好大的侮辱。 虽然?郕王酒醒之后?就赶来向冯氏道歉,但冯氏经此一事彻底灰了心,下定决心要跟郕王和离。本来若两人真不合适,那和离也是应该的,唐律并?不禁止夫妇和离。 但问题是郕王不想让外人知?道这和离的缘由,若是他国丧期内狎游、好龙阳、侮辱王妃的事情被爆出来,他轻则要被陛下训斥一番,重则会被宗正?寺定罪削爵,他王爷的好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所以冯氏一说要和离,郕王就慌了,命人将冯氏锁在正?院,对外谎称冯氏病重。他想着让冯氏冷静冷静,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谁知?冯氏是铁了心要走?,不论郕王怎么?求饶讨好都不为?所动。郕王发觉自己动摇不了冯氏,于是动了杀心,想着只要冯氏悄无声息的没了,就没人再来追查此事。 好在冯氏机警,躲过了郕王第一波暗杀,她知?道自己再不跑可能就要没命了,于是借向京城献年礼的机会溜了出来。 冯氏在信中是这样写?的:妾不曾有错却无端受辱,此郕王之罪也,若罪无罚,则如天无日月。妾苟活于世非惜命尔,但求除两姓联姻,还妾死后?安宁,望贵妃助我。 杨小满看完信,骂道:“混账!” 她把信拍在桌上,命桂香速去?请陛下。彼时李裕锡刚好收到建州来的奏本,他的好六弟上奏说王妃因病身故,请宗正?寺派人协助发丧。 李裕锡举着这份奏折不知?道该怎么?跟贵妃开口,恰此时桂香来请,李裕锡吓得立马把折子藏在书下。 去?安仁殿的路上,李裕锡一直在想要怎么?把冯氏身故的事情说的委婉点,这大过年的,他可不想看到贵妃落泪。 结果?好嘛,到了安仁殿李裕锡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感情郕王是怕东窗事发,在发现冯氏逃了之后?决定先?发制人,先?给冯氏报逝,可想而知?要是他的人找到了冯氏,定会立刻让假死变成真死。 “混账!”李裕锡也骂了一句,抬头对上杨小满愤怒的眼神,安慰说:“朕马上让当地官员留意冯氏的去?向,一旦发现人就送来京城,至于郕王嘛,朕不会放过这个竖子的。” 第53章 相会 冯氏身故这个事?情?, 因为李裕锡知道其中有问题,所以把郕王的折子给压了,让宗正寺暂不做发丧处理,反而派人去建州一探究竟。 外人只?道是贵妃与冯氏友谊深厚, 听说冯氏没了, 贵妃一时接受不了, 又有人说当日贵妃在自己宫中发了好大的火,便有人估计这次郕王要挨训了。 想想也?是,好好的姑娘跟着你去了建州, 没半年就香消玉殒了,怎么想都是你郕王没照顾好。而这件事?反应最大的就是冯家, 从?前冯氏还活着的时候, 冯家知道对不住这个女儿,冯氏对他们冷淡, 冯家也?不往上?凑。 还是陛下?登基之后,冯家看冯氏攀附上?了贵妃,才厚着脸皮去冯氏那儿重提父母恩情?,希望冯氏能帮衬些娘家。只?不过冯氏看透了他们的嘴脸, 并不搭理罢了。 然而这一回人死了,冯家那个冯夫人居然跑到宫门前痛哭至晕倒为止, 跪求陛下?一定要严查死因, 为她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冯夫人还把求见的帖子送到了安仁殿, 希望可以见贵妃一面。杨小满于心不忍,还想着把人召进来,或可把冯氏还活着的消息暗示给冯夫人, 让人家别沉浸在丧女之痛中,哭坏了身体。 孰料第二?日冯夫人是带着她小女儿来的, 见了贵妃就哭,边哭还边和贵妃一同追忆冯氏的好处。 杨小满让人为冯夫人洁面,道:“这事?也?还没下?定论呢,袅袅到底是怎么死的,或者她根本就没死,这些事?也?不能只?听郕王的一面之词。陛下?已?经派人出京去建州了,这究竟发生了什么,还得?等?天使传信回来才知,夫人切莫太过伤心。” 郕王毕竟是冯氏的夫婿,他说人已?经死了,杨小满也?不能拿着一份来路不明的信件就斥驳对方?。因此?只?能先含糊其辞,施缓兵之计,等?冯氏现身京城才好将事?实真相公布出来。 她本以为冯夫人哭得?这样伤心,定是很在意女儿的,谁知道冯夫人听完她的话,却说:“娘娘不用安慰妾身,袅袅那孩子福薄,突发疾病而亡,妾身和她爹虽然伤心,但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就是可怜我的小女儿,平素最和姐姐亲近,她姐姐还说过两年要给她找一门好亲事?,现在她姐姐忽然撒手走了,叫我们玉娘以后怎么办啊!” 杨小满有些懵,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说到了冯玉娘身上?,冯夫人不是对袅袅的死因存疑,来找她喊冤的吗?她很想问问冯夫人到底是来为大女儿喊冤的,还是来举荐自己的小女儿的? 冯夫人还说:“袅袅那孩子脾气倔强,妾身早就告诫过她,女子最重要的品行是柔顺,像她这样太刚强了是会折损自己福分的。可她就是不听妾的话,现在好了,年纪轻轻就落得?如此?下?场。 不像我的玉娘,这孩子在家最听话了,时常跟着妾一起礼佛,连皇觉寺的主持都说她有慧根。娘娘,您和袅袅交好,我们玉娘也?把您当作亲姐姐一样看待,您要是不嫌弃,就把我们玉娘也?当成自家姊妹,您什么时候闲了闷了,只?管召她进宫陪您。” 杨小满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冯夫人哭得?不是她的大女儿,而是她大女儿和贵妃的这段情?谊。袅袅还‘尸骨未寒’,她就急着推另一个女儿来吃大女儿的余惠,想让宫里的贵主看在大女儿的面子上?,多多照拂她的小女儿。 杨小满纵然知道冯夫人的做法是为了让冯家得?到最大的好处,可她对于冯夫人这样的做法实在不敢苟同,以至于连冯氏还在世的消息都不想再透露。 她甚至想冯夫人到底关不关心大女儿的死活呢?要是冯夫人知道大女儿还在世,是欣喜于女儿还活着呢,还是可惜小女儿没有代替姐姐成为贵妃身边的体贴人? 杨小满动了动嘴角,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安慰了冯夫人一番就把人送走了。临走前冯夫人还回望多次,似乎是希望她能开口?把冯玉娘留下?。而那位年仅十三岁的冯玉娘,则频频打量安仁殿的摆设,杨小满没有从?冯玉娘眼里看到一丝对长姐逝世的悲痛。也?许这个小姑娘也?只?是把长姐的死当成了自己的登天梯吧。 杨小满意兴阑珊,转头去研究起唐律户婚篇。除了戏本子外,她从?没有这么认真的去看过一本书籍。但现在她担心好友,便花了十足的心思去钻研。 《唐律疏议》中写“若夫妻不相安谐,谓彼此?情?不相得?,两愿离者,不坐。” 这前提是“两愿离者”,如果郕王死咬着不放,袅袅该怎么办?若郕王当真如此?恶心,袅袅难不成要休夫吗?就算不识唐律,杨小满都知道休夫有多难,何况郕王还是一位郡王,皇室的脸面岂可容许袅袅践踏。 即便袅袅能够顺利和离,按唐律该送她回娘家,可冯家的那些人今日可以踩着袅袅的尸骨往上?爬,来日也?别指望他们真心对待袅袅。也?不知道袅袅的前路在何处,杨小满着实为她这位好友担心起来。 “希望所有事?都能解决吧。”杨小满担忧的想。 另一边,铭山城内,杨继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女子狼吞虎咽的吃下?去一只?冰糖肘子,他怕对方?噎着,便贴心的送上?一杯茶。 茶当然不是什么好茶,不过是军营里解渴的粗茶罢了,但女子并不介意,喝了一杯觉得?还不过瘾,提着茶壶又灌了半壶。然后她才解了腻,摸摸自己吃饱了的肚子,对杨继说:“让杨大人见笑了。” 杨继吃笑,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冯遥擦嘴。冯瑶不好意思的转过头,掏出帕子秀气的擦去嘴角残渣。她虽然落难,但骨子里的仪态还是在的,只?是这优雅的动作配上?她跟乞丐差不多的打扮,总让杨继觉得?有些怪异和好笑。 杨继见她吃完,问说:“郕王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您又是怎么认识我的?” 冯遥垂首,道:“大人别叫妾郕王妃了,我已?欲和郕王和离,今后就不是什么王妃了。妾娘家姓冯,您要是不弃就唤我冯娘吧。” 杨继吃惊的看了一眼冯遥,想不明白她怎么好好的王妃不要做,混成了个乞丐婆子。 他又听冯遥继续说:“从?前贵妃娘娘没入宫前,妾在瑾王府与大人有过一面之缘。当然大人大概是记不得?了,但妾却一直记着大人的样子。这回妾隐姓埋名落难至此?,偶遇大人公干,走投无?路之下?才不得?已?打搅大人,请大人恕罪。” 杨继忙道不敢,又问冯遥这是遇到了什么事?,是否需要他派兵护送她回建州。 冯遥立马说不要,神情?急迫道:“妾是受人迫害才逃出来的,大人要是把妾送回,就等?于把妾推入深渊,若大人真想助妾,就请让妾跟着你们一起回京城吧。” 冯遥其实是故意出现在铭山城的,她知道光凭自己的一双腿是没办法走到京城的,而她带出来的钱财不多,孤女上?路想保命都很难,更不要说回京城了。因此?她很快把主意打到了正在江南道办差的杨继等?人身上?。 江南道离建州不远,不同于郕王的不学无?术,冯遥很关注这些时事?,因此?她也?知道杨继等?人此?刻离她距离不远。冯遥是个聪慧又坚韧的女子,她当即决定去投奔杨继,相信凭自己和贵妃的关系,杨继会愿意帮她一把。 这其中最难的一个环节就是让杨继相信她真的是郕王妃。冯遥这个时候还不知道郕王给她报了身故,可她想也?知道杨继不会轻易相信远在建州的王妃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幸好她和杨继之间有个共同认识的人—贵妃,冯遥说了许多贵妃的喜好,才让杨继相信她真的认识自家妹子。 杨继当然还没有完全相信冯遥的身份,但他想着先把人带上?,途中时刻严密监视,要是人有异动,他就当即拿人,要是对方?真是冯氏,那他也?算是日行一善。 不过冯氏的身份不能对他人讲明,在外人看来,就是杨继收了个无?家可归的农女,还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 这位杨大人是何等?人物?,人家的妹妹可是当朝第一宠妃,他想要女人,那有的是人排队往他床上?送。 不巧这一幕又正好被冯氏看到,男人爱色,她自己的夫君就是这样,就以为杨继也?是如此?,长官有所好,底下?的人自然有所投。想想杨继的身份,有女人送来也?是很正常的。 但冯氏没想到杨继晚上?回来,一进门看到多了个美娇娘在屋里等?他,他急得?连官帽都来不及戴,就火烧屁股的蹿出房门了。 对门的冯氏正在灯下?做针线,听到动静推开窗,正好撞见杨继在那儿骂门房。 “什么人都敢放进来,本官看你年纪不大,眼神却不好了……” 没一会儿,白日里送女人的那个商贾就灰溜溜的来把自己貌美的小姨子领走了。 冯氏突然觉得?好笑,如果这个女人上?的是郕王的床,她明日就可以在府里见到新?姨娘了。可惜女人碰上?的是杨继这个傻大个,天底下?像这样的男人也?没几人了。 女人低头娴静的穿针引线,没注意到远处的杨继也?向她看了过来。 第54章 休夫 二月里跟着?龙虎卫一道回来的, 除了?江南道整治完成的大消息外,还有一个死而复生的郕王妃。 朝廷的大人们更关?注前者,而市井小民则更喜欢后者这样闻所未闻的奇谈。何况郕王妃一回来就闹着?要和离,这里面还能?没点?事儿? 这几日京城中讨论的最热闹的, 就是郕王和郕王妃这对夫妻了?, 甚至有人说回来的是郕王妃的魂魄, 她因为不想死后与郕王同葬,才幻化回来,要解除了?婚约才肯往生。 李裕锡挺无奈的, 他干成了?这样的丰功伟绩,到头来居然没什么人关?心,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冯氏那些事给?吸引过去了?。关?键是就连贵妃都?忙着?支持冯氏, 把他给?忘到天边去了?。 而冯氏想和离的事并不是一帆风顺,这就导致李裕锡都?可以预见?到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 他的贵妃都?没空离他了?。 杨小满这会儿确实?在发愁,她同坐在对面的冯遥说:“贵太妃说的也不无道理,袅袅你怎么看?” 前不久冯遥正式上宗正寺提出和离,此事本该夫妻双方?商量好后共同提议, 奈何冯遥去信建州后迟迟等不到回信,宗正寺也只能?先收下冯遥的和离书, 但?要等到问过郕王的意思后才能?批准和离。 冯遥知道郕王是怎么想的, 无外乎是希望拖着?可以大事化了?。冯遥本想告郕王一个国丧期内宣淫, 可惜她一面之词定不了?郕王的罪,相关?涉案人员又?全在建州,陛下就算派出天使巡查, 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有结论的。 这么多天里,郕王只向陛下上书陈情, 称他与发妻之间确有矛盾,但?那只是些后院口角,他绝没有做冯遥所说之歹事,也不同意因为这点?矛盾就与冯遥和离,他还是希望夫妻间可以解开误会,重归于好。 别说冯遥看到这份陈情书有多生气?,就是杨小满都?对郕王颠倒黑白的本事刮目相看。眼看郕王是不打算松口的,大明宫里的冯贵太妃忽然召见?冯遥这个侄女,建议她改和离为休妻,这样或许能?让郕王答应。 如?果两人僵持下去,一天不和离,冯遥就还得当一天的郕王妃,论理她是不能?在京城久留的。可若要她就这样回去,那此番她千辛万苦逃出来的意义在哪里? 而要是冯遥铁了?心要解除婚约,冯贵太妃的意思是不如?后退一步,给?郕王留出体面来,要一封休妻书总比和离书来的容易。 大半年不见?,冯遥黑了?、瘦了?,她现在的样子跟曾经风姿绰约世?家嫡女一点?也不像了?。可她眉宇间变得坚韧不拔,眼睛里的光彩比曾经任何时候都?要亮,那种发自肺腑的愉悦让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但?此刻这个女人却抿着?唇,半响不语。杨小满也不催她,陪同冯遥一起坐着?。在一片寂静中冯遥渐渐红了?眼眶:“我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恶名要我来承担?” 杨小满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事实?上她也觉得这不合理。她想劝冯遥先忍一时,可话?到嘴边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没有做错事的人凭什么要被惩罚?背着?下堂妻的名声要袅袅以后怎么做人? 也许是出逃的这段经历真的彻底改变了?冯遥,她不再愿意接受不公的命运,良久,她望着?窗外道:“既然和离不行,那我就休夫,我要把他做过的丑事全讲出来,让世?人辨一辩这样的夫婿我该不该休、能?不能?休!” -- 胆小贵妃 第34节 冯遥噌一下从?胡椅上站起来,杨小满被她的话?一惊,连忙劝说:“袅袅你要考虑清楚!” “我考虑的很清楚,只要能?还我清名,我宁玉石俱焚。” “我支持你!”杨小满把自己的手交到冯遥的手上,两个女子相视一笑,笑中带泪。 既说了?要休夫,就不只是要向建州去一份休夫文书,冯遥还要将郕王告上宗正寺,将郕王的恶行公之于众。 然则宗正寺不敢收办这起案件,一听说冯遥这次不要和离,改休夫了?,宗正寺卿当场退堂,让冯遥回去再好生想想。 此后冯遥再去,那宗正寺卿就报病了?,余下的少?卿、宗正寺丞都?言自己不够资格审理此案件,让冯遥碰了?个软钉子。 杨小满得知此事后,亲自执笔“问候”了?宗正寺卿的病情,希望宗正寺卿大人可以早日康复,不要耽搁公家事务。 “我这样写还妥帖吗?”她把帖子拿给?李裕锡看,李元嘉接过扫了?一眼,阴阳道:“妥帖,你把这帖子给?宗正寺卿送去,他就该知道自己这病若是还不好,贵妃就要亲临宗正寺办案了?,他哪里敢再拖。” 杨小满轻拍李裕锡的手臂,道:“陛下别说笑了?,我正经问你呢。” 李裕锡叹气?,反手把杨小满拉到身边:“你非要出面吗?冯氏这个事其实?不用心急,只要朕答应不再追究郕王国丧期失态的罪责,以此作为交换,想必郕王不会拒绝出具和离书,只要再等一等,朕就可以把事儿给?办了?,冯氏何必这么刚硬非要休夫呢?” “陛下!”杨小满正色道:“那您为什么要宽恕郕王呢?难道就因为要救袅袅要出火海,因为袅袅是我的朋友,所以陛下就要为我徇一回私吗?这固然可以解决问题,但?却不是我和袅袅要的结果。袅袅没做错事,所以不用向任何人低头。” 李裕锡在朝堂之上很讨厌这样倔驴式不懂变通的大臣,因为这些大臣最喜欢拿着?规矩说事,敢跟他这个帝王对着?干。 但?他讨厌归讨厌,却还是愿意去提拔这样的人,只要这个人坚持的事情是有道理的,那李裕锡就愿意去听取。 换到冯瑶这件事上也一样,虽然他并不赞成冯氏把事情闹大,但?他并不是存心包庇郕王,他也愿意给?一个机会,看看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 李裕锡思索片刻,上前在帖子上又?添了?几笔,不一样的字迹出现在这封帖子上,相信宗正寺卿会明白让他快点?康复,这并不只是贵妃的意思,也是他这个皇帝的意思。 果然这封帖子一送过去,就如?同神?丹妙药般治好了?宗正寺卿的顽疾。宗正寺卿恢复后的第一天,冯遥就又?递上了?自己的状纸。 宗正寺卿板着?脸接过状纸,一看就乐了?,道:“郕王妃,你这状纸写得不合规矩,本官恐怕不能?收下,还请你回去重写一份。” 这回宗正寺卿可不是故意拖延,冯遥虽然自幼读书,有一些文采,但?让她写诗作词还行,这正规的状纸却从?没写过,不察之下竟然出了?如?此纰漏。 冯遥一连找了?三位京城中有名的大状师,可无一人敢接她的案子,正当冯遥困顿时,一名道姑拦住了?她的马车。 “玄机见?过冯娘子。” 女子一身青衣道袍站在车辕前,发髻用一枚木质莲花冠束起,脸上不施粉黛也美的不可方?物,更难得的是她一身的书卷气?,放眼望去不似道姑却像个学士。 冯遥问她:“女冠所为何来?” 那位号玄机的女道士挽手道:“玄机此来是想为娘子尽绵薄之力,我知娘子正欲写一状词,若您信得过我,贫道愿意为您代笔。” 冯遥皱眉:“你会写状词?” 玄机点?头,说:“从?前为夫君代笔过,今次得知娘子冒天下之大不韪行休夫之事,玄机敬佩,本想来瞧一瞧这样的奇女子长?什么样子,正好撞见?娘子有难,因此才冒昧自荐,请娘子不要笑话?。” 冯遥见?她态度真诚,干脆请她去茶馆一叙,交谈过后才发现这位玄机道姑也是个可怜人。 她本是平康坊一贫家出身,幼年时曾得父亲悉心教导,因此也识文断字,可惜父亲早亡,她和母亲无以为继只能?靠给?人缝缝补补度日。好在她着?实?有些才华,凭着?父亲教过她的学识渐渐有了?“诗童”的名声。 这名声为她引来了?一位文士,文士可惜她的才华,愿意指点?与她,她和他虽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可随着?年岁渐长?,玄机慢慢的被这位文士吸引,她以为对方?也和她有一样的感受,谁知文士却以两人年纪相差太大拒绝了?她,不但?如?此,文士还在消失一段时间后,突然出现要为玄机介绍一门亲事。 而文士介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的恩科状元李毅。像玄机这样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做李毅的正妻,因此文士只将她介绍给?李毅做妾。玄机至此心死,好在李毅也是个懂她的文人,两人以诗文相交,也过了?一些快活的日子。 可惜李毅的妻子裴氏善妒,趁着?李毅出门时把玄机赶出了?家门。李毅惧怕裴氏,只好将玄机安置在道观中,两人又?这样私下相处了?一段时间。 玄机本以为李毅虽然惧妻,但?对她总也有几分真情,没有名分的日子虽然过的憋屈,可李毅真心待她,她也愿意迁就。 却未料世?上易变是人心,玄机在道观等了?三年,等来的不是李毅将她接回去,而是男人携妻带子赶赴扬州做官的消息。 曾经的海誓山盟化为乌有,这份抛弃让玄机十分痛苦,她东游多地,寄情于山水,却始终无法忘怀,最终在去年于咸宜观正式出家,想要青灯古佛了?却残身。 然而在她心如?死灰之际,李毅又?回了?长?安,还特意来道观看她。她复又?燃起希望,作诗数首挽留,却发现对方?早就对他情淡意散,她于之他不过是一过客罢了?。 玄机终于崩溃了?,就在冯遥打算状告郕王休夫的前夕,玄机正准备挂出“诗文候教”的牌子,纵容自己放浪形骸,招一些入幕之宾来取乐。 可就在玄机要坠入黑暗之际,城中掀起热议,玄机不由自主的被冯遥吸引了?。 细想起来,她的一生都?在被男人操控,从?前是恩师,后来是夫婿。他们让她嫁人,她就嫁;让她出家,她就做了?女冠;她就如?浮萍一样随波逐流,就算到了?最后想要广交门客,其实?也不过是在讨好其他男人罢了?。 这么一想,玄机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意思极了?,她渴望能?有个女人站出来反抗,如?果冯娘子真的能?成功,那对于玄机而言也是莫大的安慰。 第55章 玄机道姑 “现在?想来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日子?, 竟然是和娘亲在?平康坊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那是虽然穷苦,可我娘却是真心对我,不像后来,身边连个真心人都寻不到了?。 如果这?一回娘子?能够成功, 那玄机也打算还俗归家, 立一个女户, 再找一二幼童抚养,教他们?读书写字,不求他们?成材, 能有个立身之本就可。” 玄机越说越远,仿佛已?经把自己的一生都安排好?了?。冯遥对她笑道:“那到时我与你比邻而居。” 玄机乐了?:“甚好?, 甚好?。” 冯遥于是放心把写状词一事?交给玄机, 玄机当在?茶馆里挥笔写就一篇状词。她所说自己‘有点文采’实在?是过谦了?,这?篇状词文笔简练, 却能在?只言片语间狠辣的点明郕王之荒唐。读她的状词不会觉得枯燥,反而因?她生动的词汇让人忍不住想一直读下去,等阅完全文,郕王好?色小人的形象已?经跃然纸上。 冯遥拿起状纸看了?一遍, 对玄机说:“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怪不得你能写出这?样的诗句, 果然是个才华横溢的妙人。” 玄机一愣, 此句出自她新做的诗《寄李毅员外?》, 她问:“冯娘子?知?道我?” 冯遥笑:“大名鼎鼎的玄机道姑,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没想到你会出来帮我。” 冯遥不知?道她的身份还好?,一旦冯遥点破, 玄机自己先不安起来:“和我这?样的人交往,恐怕会污了?娘子?的好?名声。” 她独居道观, 世人虽然推崇她的才情,但也质疑她的忠贞,又有裴氏在?背后推波助澜,大多?数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她在?道观是如何的迎来送往。 她怕冯娘子?也会耻于和她来往。但冯遥却已?经不看重地位和名声了?,难道她自己的名声会好?到哪里去吗?沦落分成的女子?自古都有,但像冯遥这?样离经叛道要休夫的女子?却古来不多?,真要比起来,说不得玄机的名声还没她的臭。 冯遥道:“我有什么好?名声,你以为?那些文人墨客会说我什么好?话吗?要不是有贵妃替我压阵,恐怕他们?的污言秽语已?经骂到我面上了?。因?此你不用有任何担心,这?篇状词我收下来。若谈报酬,我怕会侮辱了?女冠的才名,我现在?自身难保,也拿不出别的好?物,不如请女冠在?宗正?寺开审那日来旁听,全当酬谢你的墨宝了?,如何?” 玄机眼中一亮,觉得冯遥是真正?懂她之人,两人相谈甚欢,约定了?过几日开审,玄机一定会来给冯遥助阵。 不日后宗正?寺正?式就冯遥休夫一事?开审,其实郕王无度这?件事?,只要稍加询问建州当地的人就能得到确认。城中五位花魁、三?条花柳巷谁家没做过郕王的生意,连郕王自己都没有掩饰过这?一点,那些小馆天天和他同吃同住,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真可谓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若要依实相判,足够判郕王一个不忠不孝。宗正?寺只不过拿捏不了?陛下的态度,才迟迟不肯下决断罢了?。 杨小满也问李裕锡到底是什么态度,李裕锡享受着贵妃的按摩,眯着眼说:“郕王毕竟是朕的兄弟……” 下一刻贵妃的小手就拍在?他身上,李裕锡又话锋一转:“不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贵妃又靠了?过来:“所以呢?” 李裕锡抓住在?他身上点火的小手:“朕记得你送过冯氏一柄如意?” 杨小满说:“是,但袅袅不想用这?个来胁迫我帮她。” “哼!”李裕锡转过身:“那她把东西?摆在?房里吃灰吗?以妻告夫,就算是朕也不敢轻易开这?个先河,你告诉她若想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就把白?玉如意拿出来,也算此物功德一件。” 杨小满趴上来看着他:“陛下的意思….是答应了??” “去去去,朕不答应你就不理会朕了?是不是?个小没良心的,朕可什么都没答应,就是给冯氏一个机会罢了?。”李裕锡把杨小满轰下去,贵妃狗腿的端茶送水来让陛下消气。 李裕锡见她那鞍前马后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逮住了?狠狠‘打一顿’才能出气。 第二日杨小满把李裕锡的意思透露给冯遥,冯遥立刻明白?,拿着白?玉如意来给李元嘉当下台的椅子?。 陛下当然是一言九鼎的陛下,既然答应了?满足冯氏一个请求,就不能食言而肥。有了?陛下的允许,宗正?寺才敢下手去查案。 但随着陛下的表态,朝野上下皆起争议,诸公?认为?休夫一事?不可取。 就连公?主再嫁,也都是和离或夫死后再论,连她们?都尚且不敢越这?个雷池,冯氏又凭什么? 这?其中反应最激烈的,又是冯家人。杨小满就不明白?了?,这?一家人是不把女儿坑死不罢休吗? 其实站在?冯家人的角度看,他们?反对冯遥休夫也很有理由,既然郕王不打算断绝夫妻关系,那么冯遥乖乖做王妃不好?吗?她享她的荣华富贵,冯家也能沾郡王妃的光。 可冯遥要是非要休夫,冯家丢了?一个王妃的位子?不说,冯遥的行为?还给全族的女子?抹黑,将来谁还敢娶冯氏女。 所以冯老爷和冯夫人坚决不许女儿妄动,冯夫人甚至把白?绫都拿出来了?,说冯遥要是敢休夫,她就吊死在?女儿面前。 若冯遥还顾念亲情,说不定真会被冯夫人拿捏住,但冯遥对这?一家人看的是透透的,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利益,何曾有人真的关心过她? 冯夫人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冯遥也不是不会,只要冯夫人找她哭,她就跪到宫门外?求爹爹娘亲给她条活路,只要冯家人不怕丢脸,她冯遥舍了?一对膝盖陪他们?玩。 恶人自然是欺软怕硬的,被冯遥这?么一闹,冯夫人是不敢逼了?,取而代之的是冯老爷联合叔伯一同上阵给冯遥说教。 除了?冯老爷外?,也有谏议大夫、御史中丞、太府卿等不少大臣指责冯遥小题大做、哗众取宠。 在?他们?看来,郕王这?次虽然做的过分,但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好?美色,打朝野上望去,有哪位同僚敢说自己家里干干净净只有一位发妻? 今日冯遥可以用这?个缘由休了?郕王,那来日哪位臣工纳个妾,是不是他家里的老妻也能闹休夫呢? 为?了?大家的权益,朝臣们?极为?抗拒宗正?寺对此案的审理。 “我就不信了?,还翻了?天了?!”杨小满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生的气,比她前半辈子?加在?一起都要多?。难道袅袅就必须跟郕王这?样恶心的人绑一辈子?吗? 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这?几□□堂上的议论方向也越来越恶意,已?经有人把风向向冯遥不贤的方向吹了?。 有一位程姓御史大夫公?开上折,认为?郕王固然有错,但冯氏未尽劝告之责,也应受罚。 这?位程御史是出了?名的老古板,他认定的道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李裕锡每天听他吊书袋听的耳朵都嗡嗡疼。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杨小满急中生智,竟还真被她想出了?一个损招。大家不是都这?么关心郕王嘛,那就来操心操心郕王的后院好?了?。冯氏既然不贤,那就为?郕王另选贤妇。 江大人叫嚣的这?么厉害,不如把你闺女嫁给郕王?吴大人觉得郕王情有可原,想必不介意把亲妹妹嫁过去;还有王大人、孙大人、赵大人…..至于冯家,既然舍不得郡王妃的位子?,就让冯玉娘顶替姐姐好?了?,冯夫人不是一直觉得小女儿比大女儿懂事?嘛。 冯遥甘愿下堂,换诸位大臣家里的女眷上啊,贵妃亲自为?郕王选妃,陛下亲赐圣旨成婚,一定不亏待了?新王妃。 这?些大臣嘴上虽然维护着郕王,可他们?谁心里不知?道郕王是扶不起的阿斗啊,连陛下都厌弃了?这?个弟弟,他们?还把女儿或妹妹往火坑里推做什么。 大部分人都不敢叫嚣了?,谁要是敢为?郕王说话,说明你家对郕王很有好?感,贵妃第二天就把他家的女眷叫进宫遴选。 一连叫进宫三?家女眷,把郕王一正?二侧三?妃的位子?都摆出来后,朝上安静了?。除了?程御史外?,其余人都不敢有意见了?。 而这?位程御史是真的觉得牺牲一个女儿成全自己直言上谏的名声,这?笔买卖很划得来。他表示自己的女儿,贵妃您随便挑,就算这?样也阻止不了?他抨击冯氏休夫。 这?回轮到杨小满傻眼了?,她就是吓唬吓唬人的,又不是真的要给混账郕王挑女人,她还怕害了?别家姑娘呢。 程御史见贵妃没了?下文,得意的连发三?道奏折,请求陛下惩罚冯氏。 杨小满气得呕血,向李裕锡抱怨道:“他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天底下真有不顾儿女死活的人?” 李裕锡刚看完程御史的奏折,对杨小满说:“贵妃最好?不要去试他,否则你会发现他就是这?么狠心的爹。” 杨小满把手拍在?案几上,手腕上的紫玉镯摇摇晃晃:“难道就拿他没有办法了??” 李裕锡摇摇头:“别急啊,过来看。” 此时他正?在?写一道圣旨,杨小满走到他身边,瞧见圣旨的前三?列都在?夸这?位程御史人品高洁。 正?当杨小满不解时,她的目光落在?了?第四?列字上,只见明黄的绢布上写着升程御史为?皇子?傅,令其教导郕王。相信以程卿的文采和品节,一定能够教化郕王,使郕王重回正?轨。 -- 胆小贵妃 第35节 杨小满似懂非懂,李裕锡向她解释:“程大人之所以能够大放厥词,不过是因?为?事?不关己,现在?朕让他担任皇子?傅,郕王再有行差踏错就都是他这?个师傅管教不利。郕王有所错,毁的都是姓程的的名声,朕要罚也只管对着他罚,一旦利益相关,你看他还能不能侃侃而谈。” 杨小满是无法理解的,当事?关亲身骨肉,程御史可以轻松割舍,但事?关自己清誉,他就舍不得了?吗?难道对于程御史而言,女儿还没有他自己的名声重要吗? 程御史用行动告诉杨小满,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李裕锡的圣旨只是在?程御史面前虚晃一枪,程御史竟然真的被遏住了?喉咙,不敢再上折抨击了?。 第56章 政令 有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些张张嘴就想给郕王开脱的人,哪天自己也碰上这种事了,他们才会真的明?白冯遥为什么非要休夫。 不给他们找点事做,一个个天天盯着宗正寺, 全是闲的。李裕锡就给满朝文武下指标了, 三省六部人人有份。 先让各级官员写一份履历上来, 在先圣朝时期做过什么事、平常负责什么职责、哪年考的恩科或由谁举荐…… 不光人要有履历,衙门各处的公务也要有清单,李裕锡的要求是让各部把手上的事编纂成册, 令人一目了然。 头顶上有个事事具细的陛下压着,朝臣们头大如斗, 连着好几天各衙门里?彻夜灯明?, 像国?子监这样清闲的地方都被逼着统计藏书几许,真真人人头上都顶着任务。 朱友丞这厮刚从江南道九死一生回来, 还没?在家休息够两天呢,小?心思又活络开了,召集了一帮洛阳系的官员开小?会,准备卷死那?帮长安系的。 这种情况下, 大家的注意就被引开了,少?有人关注到宗正寺悄悄的把冯氏休夫案给判了, 远在建州的郕王没?多久就收到了一封休夫书。陛下派去的天使还奉旨查办了他, 把好好一个郡王给削成了郡公, 又吃了二十杖,这才算完事。 当杨小?满再?次召冯遥进宫时,对方一身布衣, 满脸笑意的从阳光中走来。 杨小?满将冯遥拉进屋:“你这穿的也太素了,难道不当王妃就不能用首饰了?” 冯遥不在意的摸了摸头上的布巾:“倒也不是, 前?不久冯家与?我?断绝了关系,还派人来向我?索要当年陪嫁的嫁妆。我?既然不做他家女?儿了,这些嫁妆自然要还的,只不过这些年七七八八也用了一些,就变买了首饰把缺口补上,一并送去冯家。” 杨小?满叹为观止,这冯家真是不要脸不要皮了。 “这样的人家摆脱了才好,如今断的干净,免得将来再?纠缠。银钱上不称手就和我?说,千万别?不好意思。” 冯遥看得很开,她早已不在意那?家人了,钱财方面她也不计较。只是另有一事想和杨小?满说说,于是她道:“我?还有些傍身的银子,本来打算盘个铺子做些小?生意,日子总能过下去,虽然不像以前?那?么豪阔,但吃用上是没?问题的。 不过前?日玄机女?冠来看望我?,谈及她也想效仿我?为自己立个女?户,我?俩多聊了几句,心里?有了些想法,只不知道事情做不做得成,正好想来问娘娘讨个主意。” 杨小?满便问:“是什么事?” 冯遥就说起当日宗正寺不收她的状纸一事,道:“世人对女?子的教导多限制于女?四书,再?教一些诗词就已经顶天了。我?这一回休夫又立女?户,各个衙门跑了一圈,发现官老爷们认的文书,我?竟一个也不会写。像我?这样识文断字的都如此,贫家女?子要想办成个什么事,就像睁眼瞎似的连门道都摸不着,只能求男子垂怜相助。这岂不是如同砍断了我?等女?子的手脚?我?和玄机就合计着开个文书馆,专替女?子写公文文书,娘娘以为如何?” 杨小?满开玩笑:“那?你们不就成‘女?状师’了?” 女?状师?冯遥还没?往这一处想,被杨小?满无意中点破后,她品味着这三个字,笑出了声:“如今可不敢自称状师,我?们顶多就是个捉刀代笔的,但或许将来有一天,我?真能站上公堂替人辩案呢。” 杨小?满觉得冯遥二人这主意极好,若文书馆真的开起来,也许能够帮助一些走到绝境的女?子。但她同时也担心冯遥二人的安危,本来两个女?户就够受人歧视了,再?以女?子之身开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看冯遥二人不顺眼,只要雇一些地痞无赖来闹事,就够两女?喝一壶的了。 她抓着冯遥的手,道:“你一定要保重自己,要是遇上事儿,你就去东街巷找我?大哥,我?会请他照看你们。” 杨大人他倒是个好人。冯遥脸颊一热:“这次我?能够脱身,全靠娘娘和杨大人相助,这份恩情冯遥无以为报,今后娘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冯遥义不容辞!” 杨小?满摆手道:“打住打住,我?帮你可不是为了回报,知己一场不用说这些。袅袅,以前?发生的事就不要去想它了,今后的日子你就按自己喜欢的过。” 冯遥眼眶湿润,哽咽道:“多谢娘娘。” 贵妃比冯家人更像她的亲人。 秋风渐起的时候,冯遥和玄机的沅芷文馆正式升匾开馆,别?人家是打开门做生意,沅芷文馆却常年大门紧闭,外?人甚至连她们做没?做买卖都不知道,只慢慢的发现京城里?多了几家和离的富户、平康坊没?了几位赎身的歌姬,这背后隐隐绰绰有沅芷文馆的影子。 当然闹事的人也有,譬如冯家就跟疯狗似的见不得冯遥好过,找了一大帮地痞来闹事,要让冯遥的文馆开不下去。但杨绩带着龙虎卫的兄弟把这批地痞全抓起来后,扔到了冯家门口。这家发现踢到了铁板上,知道冯遥身后还站着杨家后,他们就再?也不敢来找麻烦了。 这时李裕锡也收起了三省六部送上来的奏报,摊上这么一个较真的陛下,这群朝臣也是倒了血霉,别?以为把东西交上去就完差了,咱们陛下可是喜欢抽查问话的人。 譬如今日,陛下抽到了中书省,他就问中书令谢荣海:中书省府衙内有官员几人,各是什么品级,职责如何。 谢中书答曰请下属官为陛下做答。李裕锡就不满意了,说谢中书身为一省长官竟然连手下有几人都不知道吗? 又问谢中书:政令下达需要过几人之手。 结果谢中书又语焉不详,李裕锡皱起眉头,很想问问谢荣海这个中书令是怎么当的,你就算之前?不知道,你的下属官都把这些东西汇聚成册了,你难道都不看一眼就交上来的吗? 谢荣海也觉得冤呢,觉得陛下问这些细枝末节简直是没?事找事,偏偏还有个朱友丞在一旁虎视眈眈,一见谢荣海吃瘪,他当即接过话,不但完美的回答了问题,还把他觉得中书省可以改进的地方一并说了。 且朱友丞这个人心机颇深,他提的意见都不是得罪人的地方,他先讲中书省处理?政令的过程有些冗长,不利于陛下新政令的下达。 正当各位同僚对他怒目而视时,这老泥鳅立马反应说同僚们都是一心为公、尽心办差的,只不过有些职责不明?的情况,要是能够再?添一传令官,肯定能让上下通达,原先三天能下达的政令至少?能提前?半日面世。 朱友丞一番唱念做打,并没?有真正损害了谁的利益,只不过创造了一个新的职位,方便他把自己人塞进中书省而已。 李裕锡哪能看不穿他的小?心思,但这个传令官他还是认可了,往一群过得安逸的兔子里?加一条狐狸进去,他也想看看会发生些什么。 如此抽问了几日后,朝野上下就都知道陛下喜欢干实事的人,尤其喜欢有条理?、有见地的那?种官员。 那?些混日子的人急着藏好自己的马脚,想出头的人逼自己朝陛下欣赏的样子变化?,总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官场的风气顿时一清。 正当李裕锡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还可以时,河南道御史忽然送来奏本,提醒朝廷要预防可能会发生的蝗灾。 奏折送来的时候,宫门已经落锁,福春拿着这份奏折钻进了余寿的屋子。 “爷爷,您看这事,是现在禀告陛下呢,还是等明?天?” 福春给余寿打着扇,虽然已经入秋,可今年的秋天格外?燥热,屋子里?已经洒了两遍水了,也不见凉快,闷得人心浮气躁。 余寿解开了外?衣,灌了一口凉茶,用拂尘柄敲了敲桌面。 “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知道陛下和贵妃都睡下了吗?蝗灾?这不是还没?成灾嘛,哪年地里?不长几只虫子,这也值得把陛下吵醒?” 福春缩了缩脖子,道:“中书省朱大人巴巴的送进宫,万一要是事态严重……” 余寿皱眉:“连着半日都等不了了?陛下日理?万机,今夜要是不睡好,明?日没?有精力?处置朝政,这个责任是你担的起还是咱家担得起?” 福春跪下:“爷爷我?错了,还是爷爷思虑周全。” 余寿又喝了一口凉茶,瞥了福春一眼:“把这东西拿回去,福春啊,想顶替咱家,你还嫩着点。” 福春连称不敢,拿着奏折蹑手蹑脚出去了。走过拐角后就遇见了张仪。 也是,安仁殿里?什么动静能瞒住张仪这位大总管,估计奏折一敲开安仁殿的大门,张仪就得到消息了,特意在这儿等着他呢。 福春上前?给张仪作揖,口中说道:“张哥哥还没?入寝啊?” 张仪似笑非笑:“是啊,出来透口气,怎么着,你这是又挨训了?” 福春苦笑:“让张哥哥见笑了,弟弟不会办差,余公公教我?呢。” 张仪都不用看奏折里?写的是什么,就明?白了眼下的局势,能让中书省连夜送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杂事小?事,他也不用只身犯险,不过是拱拱福春,让福春去试一试水,要是能把余寿给拉下来,那?就再?好不过。 于是他道:“这人啊,有时候就需要点运气,想他姓余的,要不是走了大运被分到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身边,你看他现在混哪儿呢,不过是沾了点运道,才能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论办差,咱们宫闱局出来的人能比不上他?福春,运道来了就得抓住咯,否则谁知道下半辈子还等不等到呢。” 张仪拍拍屁股走了,福春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一咬牙一跺脚,朝内殿走去了。 一刻钟后,内殿里?亮起了灯,主子一有动静,宫人们立马也动了起来。余寿刚躺下,听见窗外?传来声响,他一个挺身坐起来,心慌了片刻,然后着急忙慌的找衣服穿上。 第57章 夜游 自打陛下登基以来, 余寿就?一直在提防安仁殿,倒不?是他对贵妃有意见,从前?贵妃在王府时,余寿也是巴结着这位陛下的心头宠的。 可从前?是从前?, 现在是现在, 从前?藕禾苑来来去去就?两个不?中用?的小太监, 余寿乐得在侧妃面前?卖好,只要侧妃知?道?他的好了,王爷也就?知?道?了。 但现在进了宫, 余寿却不?想再看到贵妃独宠的局面。这其中的原因归根结底就?是“权利”二?字,只有陛下雨露均沾, 他余寿之于众妃才有巴结的价值, 他会成为后宫最有权势的太监,无人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可现在陛下的眼?里只有贵妃一人, 他宠着贵妃,宠得安仁殿的奴才对外都高人一等,张仪这个安仁殿总管都快和他平起平坐了,这像话吗? 为了打压贵妃, 初入宫时,余寿替德妃打探过贵妃的封位;陛下对贵妃有微词时, 余寿举荐过许昭仪。平时也常在陛下面前?‘不?经意’的提起过其他妃嫔。 他相信花无百日红, 贵妃总有失宠的那一天, 而到了那个时候,什么张仪、王仪的,就?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余寿想张仪应该是知?道?他的心思的吧, 毕竟张仪也算是个人精。他们两默不?作声?的交着手,最后不?是你替你的贵妃主子除掉我, 就?是我帮着其他主子压制贵妃,总要有一方输的。 而今天,余寿预感到自己可能要输了。 内殿里灯火通明,本已经睡下的天子正揉着太阳穴看奏本。福春半跪在地上替陛下穿鞋,而张仪则借口伺候贵妃也出现在里面,此刻正端着金盆让贵妃净手。 余寿从门外闪进来,刚想把福春换下来,就?听见重重的一声?合上奏折的声?音。 “去把户部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召进宫,开甘露殿,让人准备些吃食。”李裕锡边说边穿衣,还?不?忘回头让杨小满再睡一会儿。 被他这么一闹,杨小满哪里还?睡得着,也跟着起身让厨房做面食送去甘露殿。 要是平日里,李裕锡肯定会按着贵妃再休息一会儿,可河南道?的事情让他发愁,一时也忘了再嘱咐贵妃。 杨小满打着哈欠,让张仪取厚实的大氅来,夜里起了风,陛下吹了要头疼的。 余寿也想到了这一茬,赶在张仪前?面取来大氅。张仪一脚迈出拦在他面前?,笑着从他手上接过大氅,对余寿说:“怎么好劳烦余总管呢,这些杂事让小人来就?行了。” 余寿脸色铁青,刚想让张仪别太过分,那边厢陛下已经拔腿往外走了,并?说:“福春跟上。” 张仪忙去送大氅了,而身后的余寿则如坠冰窖。 这次河南道?的事情很不?好处理,通常蝗灾会发生在每年的四至九月,也就?是夏至初秋这段时节。现在都已经入秋了,本以为今年能平平安安度过呢,谁知?道?梁御史管中窥豹,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蝗灾不?是不?来,而是可能成批成势的准备席卷河南道?。 其实今年夏天河南道?就?一直少?降雨,当时李裕锡还?担心会起旱灾,好在最后下了两场雷雨缓解了旱情。粮食虽然可以预见会减产,但户部估计最少?也能保住六成粮食。李裕锡都准备好下达减税的政令,先让百姓度过难关。 孰料旱情刚解又?起蝗灾,这一年真是不?消停。为今之计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调用?其他地方的税粮来支援河南道?。 李裕锡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把江南道?给整顿了,现在国库充盈,能够有余力来抵抗这场天灾。 除了粮食之外另一个要重视的就?是民心,自古大灾就?容易出现农人起义,他可不?想按下天灾又?来人祸。还?要堤防外敌趁机作乱,国内有灾情,边境必然也不?安稳,需得调派兵马,不?让他们有机可乘。 连着数日通宵达旦,一道?道?政令从长安发往各地,短短半月内就?筹足十大粮仓、安西?的兵马整装待发……当郑州、陈州等地蝗虫成灾的奏报送来时,李裕锡忍不?住揪起了心。 那一日河南道?地动,无数蝗虫从地缝里飞涌而出,每一只蝗虫都足有成年男子半个手掌那么大,成群结队黑压压的向人们袭来,其动静之大,连洛阳城的百姓都说听到了蝗虫振翅的声?音。 蝗灾当地就?更不?用?说了,太阳的光芒被蝗虫黑云所遮盖,它?们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别说庄稼了,就?是树皮都被啃食干净。 就?算朝廷第一时间放粮赈灾,但只要见过这种场景的百姓,都会忍不?住心中颤栗,他们会想这样的大灾真的能躲得过去吗? 是夜,杨小满提着食盒去找李裕锡。今日没有臣子被留下议事,陛下体恤大臣们连日来辛苦,特许所有人回去睡个整觉。 唯独陛下一人不?肯放过自己,依旧点了龙烛,对着舆图比划。 杨小满放下食盒,有些心疼的摸摸男人凸起的肩胛骨,本来身上还?有些肉的,这一忙又?消下去了。 “先吃点东西?垫垫,吃饱了才有力气再看。”杨小满温柔的靠在李裕锡身上。 李裕锡皱着眉,反手拍了拍杨小满的背:“再等等,朕排布完就?吃。” 这就?是一句空话,杨小满才不?信呢,男人面前?的奏折堆案盈几,不?把这些看完,他是不?肯去休息的。 这几日陛下是q瘦了,贵妃也着急上火,嘴角长了不?雅的燎泡。露香着急地去御医署拿了药,又?给贵妃做了两个精美的面纱。此刻贵妃就?是带着面纱在给陛下盛汤。 -- 胆小贵妃 第36节 这面纱里织着金线,在灯火下婆娑细亮。李裕锡被这细闪晃了眼?,放下舆图把面纱抓在手里。 “戴这什劳子东西?做什么,朕又?不?嫌你。”说着他把面纱取下。杨小满半避着,嗔怪道?:“难看的紧,陛下别闹。” 她气呼呼的抢过面纱:“明儿让人摘一些桂叶回来,我拂一拂就?能好了。” 李裕锡不?许她乱来:“老老实实用?御医给的药,你这些偏方还?是别用?了。” 杨小满盯着李裕锡,非要他妥协去碰吃食才肯罢休,她道?:“陛下这就?不?懂了,用?了桂叶,月神娘娘就?会保佑我们女子面如净盘,这和御医给的药是两回事。” 李裕锡难得的笑了:“月神还?专管你的燎泡?” 杨小满真的恼了,不?过被这么一闹,李裕锡干脆把河南道?的事暂且放在一旁,吃完饭还?拉着杨小满夜游散步去。 南池边的菊花开得正好,尚寝局本想拿这片花海来邀功,谁知?撞上前?朝有事,只好鸟悄歇了。谁知?陛下冷不?丁的带着贵妃来游园,福春刚把消息送到尚寝局,下一刻宫人们就?拿着烟笼纱去罩宫灯了,务必要为主子营造出一种夜探花海的朦胧之美。 银白?月色下,李裕锡牵着杨小满的手,肩并?肩漫步在小径上。百花虽美,但怎及贵妃万分。李裕锡把杨小满带到望云亭,让人上了一壶长寿酒,给自己和贵妃各倒了一杯。 杨小满看到这酒杯就?瞪圆了眼?睛,她是不?会喝酒的,几乎是一碰就?醉,嫁给陛下这么多年也没培养出一丁点的酒量。 这事儿陛下也知?道?,平常他从不?逼迫她喝酒,唯有心情至极时,他才会邀她同醉。 上一回两人同饮还?是在丧期刚过的时候,那时是高兴之极的酒;可今儿这酒就?喝得苦闷了,陛下大概也需要有人听他诉诉苦,缓解一下压力吧。 杨小满伸手举起酒杯:“陛下,臣妾敬你,愿陛下龙体康健、泽被万民。” 这杯酒像打开话匣子的钥匙,李裕锡把酒一饮而尽,絮絮叨叨开始和杨小满倾诉:“朕把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可这国库竟不?知?是开给黎民百姓的还?是开给那些硕鼠的。十石的粮食发放下去,能有三石用?在灾民身上都已经算他们有良心了。 朕千叮咛万嘱咐,不?得施以暴虐赈灾,万万不?可驱赶难民。可下面的这些人明面上领旨的时候是恭恭敬敬,背地里却脱了那身官皮,明目张胆的抓捕难民,转手再卖给牙行。朕的子民就?这样被他们当成了畜生贩卖。等蝗灾过后,朕想开田都找不?到人,那些氏族倒是个个呼奴唤婢养起了私军,这些人存的到底是什么心!” 说到激动处,李裕锡涨红了脸,杨小满眯着眼?仿佛能看到他头上冒着的青烟。 “咳咳,他们囤积居奇,把朕发下去的粮食高价转卖,又?四处贱买青壮人口,把人都逼得没有活路了,光是蔡州一地,就?已经报了三回匪祸,还?要朕派兵去剿匪。这些人两头占利,把朕当成傻子不?成?那些劫匪哪里是凶徒,分明是朕活不?下去的百姓啊!” 杨小满连忙站起来给他顺背:“陛下您缓缓,你要是倒了,就?更没有人替百姓主持公?道?了。” 李裕锡抓着杨小满的手,叹气道?:“都说乱世立重典,眼?下如斯乱象,朕不?得不?用?些强硬手段了。只是朕在军中能用?的人少?,跟氏族没有牵连的人更少?,数来数去能用?的只有内兄一人……” 杨小满明白?了李裕锡的意思,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旁:“陛下会护着我哥哥的,对吗?” 李裕锡抬头与她对视,坚定的点头:“朕会给内兄三万兵马,精锐两千,要他镇守河南道?。再赐御令,有不?从者可先斩后奏。” 杨绩在江南道?也算历练出来了,正好能把他再调去河南道?。只是这一回的情况会比江南道?更凶险,光是氏族手里握着的私兵可能就?有三、四万,再加上各地落草为寇的难民和数不?清的蝗虫,李裕锡心里清楚自己这是在把杨绩往火坑里推。 说来说去还?是他登基时间太短,否则怎么可能无人可用?,几次三番要把杨绩提出来。而用?杨绩就?代表着用?贵妃一脉,被杨绩损害到利益的大族都会把矛头对准宫里的贵妃。 李裕锡做事从来都是胸有成竹,但这一回他没有把握护住杨氏兄妹,他的手微微颤抖,抚摸杨小满的动作也支离破碎,他不?敢向杨小满承诺杨绩会全?须全?尾的回来,也不?敢保证为杨小满挡下前?朝后宫的明枪暗箭。 第58章 问真心 “我去, 陛下封我做将军,这么威风的?事儿我怎么能?错过,妹妹,让我去吧。”杨绩扬着笑, 故作意气风发的?甩袖, 道:“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只要给?我兵马,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趴着!” 杨小满苦笑着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哥你别逗了,我知道你是不想?我担心。” 杨绩抿了抿唇, 深眼看着才到自己胸口的?妹妹,他的?妹妹没有妖精手段也?没有诡谲心机, 他总担心有朝一日妹妹会折在陛下的?后宫里。如?今的?日子看着好过, 谁知道将来会如?何呢。 所以他必须要往前冲,再苦再难都不怕, 只要陛下肯给?机会,他出生?入死绝无二话,陛下若能?看在这个面上对他妹妹多好一分,那?就足够了。 他说道:“其实也?就是听着吓人, 龙虎卫里都是精兵强将,哪里是地方上的?乌合之众能?比的?, 只怕大军一到, 那?些阿猫阿狗喊娘都来不及, 陛下这是给?我立功的?机会呢。” 杨小满浅笑:“我记得?哥哥从小就立志要当将军呢,这回可是如?愿了……去吧,我不拦你, 你在外也?要照顾好自己,我这儿不用你惦记。我好歹也?是一人之下的?贵妃, 他们想?害我还没那?么容易。” 杨绩正担心这个呢,他去河南道这件事,其他顾虑都没有,就怕这些宵小被?自己整治狠了,会背地里对贵妃不利。毕竟在外人看来,他杨绩最大的?底气就是这个贵妃妹妹,毁了贵妃就等于毁了他的?依仗。 杨小满也?想?到了这一点,昨日酒醉醒后,她就想?到了这一层。同?时她也?知道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陛下不会让她身临险境。 陛下待她之心可鉴,她不疑他,也?不希望自己成为爱人和哥哥的?累赘。因此她对杨绩说:“我自有自保的?办法,哥哥就安心去吧。” 杨绩张张嘴,到底只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咱们杨家就不用只靠你一人撑着了。” 李裕锡本想?再留杨绩半个月,等粮草先行再将帅印外放。可蔡州的?匪患越闹越烈,当中又搞出一个青衣教短短几日就集结教众过万,再放任下去恐怕会危害民政,所以他只好匆匆封杨绩为云麾将军,点兵马送大军出征。 冯遥目送军队走远,转身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玄机已?经还俗,如?今恢复闺中名讳幼薇,她扶在车辕上问:“妹妹非去不可吗?” 冯遥坚定的?说:“杨大人曾帮过我,如?今他有难我不能?不管。” 幼薇皱眉:“恩要报,但也?不能?拿命去报。何况有什么事是他大将军做不到,要用上你一个女子的??你究竟为什么要跟去,自己心里想?明白了吗?” 冯遥面颊添了一丝绯红,她对幼薇没什么好隐瞒了,直说:“我就是担心他,只有看着他我才能?安心。要是我能?帮上他那?自然好,要是帮不上,好歹我能?替他收尸,带他回来。” 幼薇明白冯遥这是陷下去了,她很想?劝姐妹不要冲动?,但看着冯遥严重?的?坚毅,她又没法再劝。冯遥就该是这样义无反顾的?性子,真把人劝住了,那?冯遥还是当初那?个冒天下之大不韪休夫的?冯遥吗? 幼薇轻笑:“去吧,文院这儿我替你看着,等着你这个当家的?回来。” 马车扬长而去,也?不知道冯遥是怎么说服杨绩留下她的?,让杨绩把她当成迷惑外人的?障眼法也?好,让她和河南道当地的?贵夫人打交道套话也?好,总之冯遥摇身一变成了杨将军的?外室,让外人觉得?所谓正义凌然的?杨将军也?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杨绩带去的?三?万兵马很快就起到了作用,虽然不能?把作乱的?人一锅端了,但有这把刀悬在头?顶,至少能?止当地一时之乱。 李裕锡暂时喘了一口气,转头?想?办法瓦解长安与地方的?势力勾结去了。 “拉一打一呗。”杨小满坐在榻上缝鞋面,做的?是给?团哥儿走路用的?小鞋子,因为怕磨到孩子的?脚,所以不敢在鞋面上绣花,活计简单正好让贵妃打磨时间。 李裕锡正在跟杨小满分析实事,本意是想?多教一教杨小满,让她能?在波澜诡谲的?漩涡中多一分保命的?本事。 然则他越教越觉得?杨小满聪慧,从前她只是因为太过胆小,很多事不敢想?不敢碰,以至于显得?有些不开窍。但她悟性是极好的?,就比如?此刻,李裕锡刚把河南道几股势力的?关系解释清楚,杨小满下一刻就想?到了处置对策。 正在穿针引线的?女子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骇人听闻的?话,像拉家常一样的?说:“这事陛下要是不方便?出面,就让我来试试,你给?我列个单子,哪家是咱们能?用的?,哪家是要防着的?,还有哪家是墙头?草。你都告诉我,剩下的?事就看我的?吧。” 李裕锡诧异道:“你行吗?” 饶是李裕锡再情人眼里出西施,此刻也?打了嘀咕。 杨小满唬了脸:“陛下不信我?” “不是不是。”李裕锡上前来拉她的?手:“这活太累了,累着你就不好了,还是为夫来吧。” 杨小满把刚做好的?一个鞋面扔到李裕锡怀里,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说:“你忙你的?,我忙我的?,陛下看我得?不得?用就行。要是真不行,你再喊停嘛。” 若不是真把杨小满当心肝,李裕锡是应不下这句话的?。但谁叫李裕锡栽在杨小满手上了呢,天大的?事竟然也?愿意拿来给?杨小满试一试。事后回想?起来,李裕锡都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让他难过美人关。 但是该说不说杨小满想?的?邪门法子居然是有效的?。她首先让李裕锡把那?块“蟠龙玉”给?送河南道去了,当初他们把”蟠龙玉”造势造得?天上有地上无,如?今正好派上用场。那?青衣教不是打着神佛显灵的?牌子嘛,我这蟠龙玉可是被?真龙天子认证过的?,可不比那?些野狐禅正规多了嘛。 陛下是即不愿这野狐禅做大,也?不愿放道、佛两家入场收割信徒,那?正好把皇权提起来,黎明百姓信谁不是信啊。 “蟠龙玉不是先祖遗物嘛,那?定然是悲天悯人的?,它要去助众生?,就是去渡劫嘞。” 杨小满这么说着,把她看过的?戏本子往枕头?里塞了塞。 李裕锡无言……也?行吧,死马当活马医了。 再然后呢? 再然后嘛,当然是宫里的?贵妃要大宴宾客了。你若说国难当头?呢,贵妃怎么只顾享乐啊?这却是错了,贵妃是在带头?筹款呢,河南道的?百姓在受苦,咱女眷也?得?出力啊。 当然,这所谓的?筹款只是个尤头?,私底下贵妃对外放出风声是明年就要选秀了,她先替陛下过过眼。 诸位大人不是一直对她独霸圣宠有意见吗?不是一直撺掇着陛下选秀吗?呵,本宫就给?你们这个机会,不但不拦着你们,本宫还亲自遴选,若有讨本宫欢心的?,亲自举荐给?陛下也?不是不可以。 李裕锡总有一种自己被?称斤卖两的?感觉,可细想?想?又觉得?杨小满这一招走的?妙。最浅一层的?,这种宴会多少也?能?筹措一些银两支援杨绩。 再次,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方便?他在其他地方做事。 最后是用堵不如?疏的?道理,让被?动?的?局面化为主动?,把选人的?权利牢牢的?和她自己绑在一起,让有心之人放弃与她为敌,转而向?她示好以及寻求合作共存。 试问如?果能?和贵妃联手,谁愿意一上来就给?自己树立强敌,非要把陛下的?心尖尖斗垮了才能?上位啊。 只要愿意靠拢贵妃的?人多了,这些笼聚在贵妃身边的?人就会自发的?为贵妃“排忧解难”。杨绩再是动?某些氏族的?利益,也?不怕他们转头?伤到贵妃了。 书上写远交近攻、合纵连横,无外乎如?是。 这方法有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即视感,李裕锡越想?越觉得?粗暴有效。唯一不好的?坏处,是咱们尊贵的?陛下有些吃醋,夜里搂着贵妃追问:“你真舍得?把朕让出去啊?” 这是李裕锡登基后,两人第一次谈论到后宫其他妃嫔的?话题。 李裕锡当王爷的?时候,他和杨小满谈起过这事,当时李裕锡找了个别的?话头?把杨小满引开去了。如?今倒是他主动?提起。 杨小满也?很认真的?看着他,问道:“我不拦着陛下啊,那?陛下想?去吗?” 她勾着李裕锡的?脖子,声音清脆如?莺啼,可喉咙深处轻微的?颤音又出卖了她的?紧张。 李裕锡盯着她的?粉唇,喉结滚动?,声音沙哑:“朕哪里都不去,就赖在你的?安仁殿。” 一句话刚落,那?粉唇就欺上来了,狂风暴雨得?印在李裕锡心里。 “这是你说的?,我信了,是你把我变成这样霸道的?,以后一辈子都不许嫌我!” 亲吻间有眼泪滚落滴到李裕锡脸上,他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一步把杨小满脸上残留的?泪吻走。 怀里的?女子小声抽泣起来,她太害怕了,害怕自己做了跋扈的?贵妃就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哪天陛下对她厌倦了,就可以有一万种理由来抛弃她。 “我不会,我永远不会嫌你,你是我的?妻、我的?心肝,人无心肝不能?活,我无你亦不成活。”李裕锡在杨小满耳边说着。 真正的?诺言是不需要掷地有声的?宣扬的?,它可以是轻柔得?只有两人能?听到,只要说的?人是出自真心,只要听的?人深信不疑,就不影响它化成一段绳把他和她绑在一起。 这夜安仁殿叫了三?回水,陛下一向?是节制的?,尤其最近事忙,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纵过了。福春在这方面还是不如?张仪老练,吃着花生?米问张仪要不要去提醒主子小心身体?。 张仪按住要起身的?福春,道:“傻小子,陛下这是烦心事瘀积于心,如?此宣泄出来才好呢。你听哥哥的?,什么都不用做,主子们自己心里有数。” 福春复又坐下,问说:“这贵妃吩咐宫闱局打扫空置宫殿,难道真是要进新人了?难不成是因为这个,所以今夜贵妃才百般手段让陛下记得?她的?好?” 张仪剥了一颗花生?扔到嘴里:“你要是信我,哥哥就再教你一个好,这些宫殿啊,装装样子清扫即可,蒙一蒙外人的?眼,用不着当真去做,用不上的?。” 张仪说的?太自信了,福春将信将疑的?把话记下,他也?想?看看贵妃到底有多少手段。 第59章 卖嫔鬻妃 多年以来头一次, 贵妃开宴。这可不是她当年给陈皇后做镶边主角的那种,而是正儿八经的,由?贵妃操办、待客的宴会。 长安城里凡是有?名有?姓的女眷都收到了帖子,那日光是进宫门的马车就从辰时排到了巳时, 可见这次的场面会有?多宏大。 也别问为何不是陈皇后出来主持, 那位娘娘一听?说安西有?乱, 就撺掇着做过安西都护的父亲出来请战,把?邠国公吓得都“病”了,陈皇后自己也没捞着好, 又被陛下勒令静养了。这些年皇后静养都养成习惯了,只?是再怎么静养她都舍不得放掉手?里的凤印, 生生把?自己作成了个管钥匙的大丫鬟。 长安城里没少人笑话?她, 笑话?完众人又感慨贵妃的手?段,能把?陛下几年如一日的攥在手?心里, 这不是有?几分本事的事,而是人家真的把?陛下给吃透了。 这要贵妃肯指点一二,何愁不得陛下青眼呢。 大抵贵妃也意识到独木难支的道理?,她的年岁渐长, 也是该给自己培养一个帮手?了。这些世家女都是好打算,如先圣朝那般宫中高位已满时, 她们是不乐意陪王伴驾的, 一到了选秀时, 花鸟使?就得去民间遴选美?人。 但?如当今陛下这般,后宫虚位以待,子嗣又不丰的, 落在世家女眼里就是块冒油的肥猪肉,可不就人人想要咬一口嘛。 -- 胆小贵妃 第37节 郑维桢下马车时, 内重门处已经聚集了很多位夫人和娘子。众人见了郑家的马车驶来,都纷纷避让,让郑家马车可以长驱直入,直至宫门。 郑维桢的丹凤眼扫视一周,然后不由?得皱起眉头。五姓之中,她郑家到的居然是最早的。越是早到就越显得低廉,一想到等会儿她要等崔氏、卢氏和王氏的几位娘子,她心里就不太舒坦。 母亲郑林氏也从前?面的马车下来,示意她站过去。郑维桢忍着气走去,刚要和母亲一同入宫,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车上的风铃声。 原来是崔氏和卢氏结伴而来,郑维桢于是更气了,偏偏差了这前?后脚的一步,就让她落了下层,这让人怎生忍得。 郑林氏拉住作小性?的郑维桢,小声说:“今日有?大事,你的小脾气先忍忍。” 郑维桢知道轻重不敢造次,转头对崔、卢两位夫人行礼后,又向?两家的几位小娘子点头示意。 郑林氏见女儿落落大方,这才微微点头。三家人同为世人认可的顶级氏族,互相之间联姻不断,自是十分熟悉,相互见过礼后郑林氏带着郑维桢先走一步,而崔氏和卢氏略落后于她们。 “我见郑四娘子心情不虞,该不会是被家里逼着来的吧。”崔七娘子吐吐舌头,很快就挨了姐姐崔六的暗掐。 崔六板着脸:“你的规矩呢?” 崔七立马乖乖站好,她这位姐姐啊,是出了名的重规矩,要是被她告到家里,崔七肯定少不了要受一顿罚。好在崔六不愿在宫门口丢脸,瞪了妹妹一眼就转头和崔夫人说话?去了。 卢九悄悄把?崔七拉到身边,道:“郑四最小心眼了,一天天有?不完的气,你若要猜她生气的缘由?,猜上十天半个月都猜不完。” 崔七听?了一笑,又不敢让姐姐发现,赶忙捂住嘴。卢九又说:“她估计是要进宫的,一会儿咱们别挨着她坐。” 郑家的家本起源于河南道,郑维桢今日出现在这儿,这本身就是河南道氏族对皇室的试探。若陛下有?意和河南道氏族和解,那郑维桢必进宫无疑,且绝对位于四妃之列。 若陛下要和河南道氏族死磕,那郑维桢估计不会得到皇室青睐。而那位贵妃的兄长就惨了,两边撕破脸皮,河南道的氏族必会想方设法?把?杨绩的人头留下。 怎么选都有?深意,崔家和卢家要是不想趟浑水,就别挨着太近。 崔七点点头,反问卢九说:“你想进宫吗?” 崔七在家并不是被重点培养的女儿,像她姐姐崔六那样的,才是家族施以众望、打算送入宫为家族争光的,崔七这种就是来做个陪衬,万一陛下就喜欢贵妃那一款傻的,说不定崔七也能入选。 而卢九呢则是因为卢家嫡支内适龄的女儿只?有?她一个,就算没有?入宫的心思,她也得来走个过程。 崔七以为卢九跟她一样是胸无大志的,谁知卢九却说:“也不一定,说不定我觉得宫里好,就留下了呢。” 啧啧啧,瞧瞧这话?说的,跟你想留就能留一样。 崔七没有?点破,以为卢九跟她说玩笑话?呢。 很快就到了设宴的景福台,还未入门就已经听?见里面传来热闹的人声和乐声。崔七喜动,一双珍珠鞋嗒嗒嗒的踩在玉阶上,带着好友卢九穿过梨园乐师和正在排演优戏的伶人。 周遭不时有?认识她们的人来打招呼,崔氏和卢氏的小娘子嘞,公主都未必有?她们风光。 前?头郑维桢已经入坐,她虽然身上穿戴的不是在场最富贵逼人的,但?通身的气派不坠大族之威名,坐在胡椅上赫然是个不好接近的小娘子。 崔七就没这么多顾虑了,有?她姐姐挡在前?头呢,她只?管玩乐就可,不一会儿身边就围了一群叽叽喳喳的手?帕交。再一会儿,王氏女也来了,至此四姓到齐。 崔七抽空回头一看,却发现跟她来的卢九没了身影。她左右寻着好友,忽而瞄见后廊的纱幔后面透出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是贵妃来了,她还没进门,两只?小狸奴先顶开纱幔钻了出来,崔七拿着桌上的炙肉引猫,再抬头时就看到贵妃已经步入厅阁。 所?有?人都起身行礼,就连自持身份的郑维桢都不自觉展露出最优雅的姿态。贵妃笑得像春风拂面,她抬手?让众人免礼,好似真的只?是来找大家玩乐一般,态度自然又温和,这让做好准备可能会被刁难的郑维桢都松了一口气。 “秋景正好,本宫今日请诸位一道儿来赏菊,夫人娘子们千万不要拘束。” 杨小满在尊座上缓缓坐下,跟在她身后的文娘也拉着卢九入坐。原来刚才卢九先去拜见了文娘,卢九是康王妃的嫡妹,文娘该喊她一声九姨姨。 看在康王妃的面子上,杨小满对卢九也很和善,让她和文娘都坐在自己身边,问说:“九娘子平时在家喜欢做什么?” 卢九的长相更偏狐媚一些,但?因为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看上去像一只?圆呦呦的幼狐。她坐在文娘身边,小声的回话?,无外乎是一些插花、读书这样的喜好。 杨小满对这个回答不觉得意外,世家女嘛,真要答喜欢爬树、抓鱼才叫人惊讶呢。她看向?席上,看见躲在崔氏夫人身后那个小姑娘正探头探脑的往这处看,她干脆向?姑娘招招手?,把?人也叫到了跟前?。 崔七蹬蹬蹬小跑过来:“崔氏七娘见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崔七就比卢九活跃一些,杨小满问她话?,她总能吱吱喳喳的回答出来,像只?喜欢热闹的小麻雀。 郑维桢冷眼看着崔七,有?些不满贵妃只?找崔、卢两家说话?。按理?说今日郑家才该是主角,不论是示好还是刁难,贵妃都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无视郑家。 “娘娘,小女敬您一杯,愿您芳龄永驻。”郑维桢举着酒杯走向?贵妃,浅笑着喝下一杯果酒。 杨小满像才看到她,热情的让人走近,打量着郑维桢的样子说:“这位就是郑家四娘子吧,果然好风姿。” 崔、卢、郑三家,贵妃游走在其间,时而对卢九娘说话?,时而又被崔七娘逗笑,时而又拉着郑四娘的手?夸她聪慧,唯有?王家娘子被微微冷落。不过王家派个已经定了亲的小娘子过来,一看就是隔岸观火,对陛下的后宫并不热衷,贵妃对她只?是面子情也可以理?解。 约莫两刻钟后,宫人们在贵妃的示意下捧来六盆菊中名品,崔七从左到右一一点名:“点绛唇、紫霞落影、白?玉珠帘、胭脂点雪以及鸾凤振翅和绿牡丹!” 看到最后这两盆花,崔七不由?得抬高了声线,其余名花或许还能寻到,但?鸾凤振翅和绿牡丹却有?价无市,恐怕皇宫之中也只?有?两三盆,显然这两朵花就是今日的重头戏了。 前?四朵花,代表着亲近贵妃的机会;后两朵花,则代表着……宫闱局的人请在座的夫人和娘子开始竞价,王娘子志不在此所?以第一个报价暖场,林家娘子、何家娘子紧随其后,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踊跃竞价。 很快前?四盆花就都爆出了万两黄金以上的高价,众人的目光全部注视到了鸾凤振翅和绿牡丹上,大家都知道这恐怕是崔、卢、郑三家的厮杀。 王娘子用?酒杯遮住自己的笑,贵妃这招二桃杀三士用?的真是妙。 郑维桢隐晦的看向?鸾凤振翅,这花她志在必得,她代表的是河南道的氏族,陛下若想他们配合朝廷赈灾,就必须接受郑氏女入宫,且他不能像冷落皇后那样冷落郑氏,至少要让郑氏女诞下一个皇子,他们才会满意。 杨小满抿了一口茶,把?郑维桢智珠在握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勾了勾嘴角又看向?卢九和崔七,不知道绿牡丹会花落谁家。 到底是四大姓,一出手?就是不一样,其他的花叫价,都是几千两的往上加,而最后两盆压轴的名花则是几万两的往上加价。 “八万两,郑姐姐,就让妹妹也为河南道的百姓献一份绵薄之力吧。”卢九狡黠的一笑,对着郑维桢眨眨眼。 郑维桢咬牙:“九妹妹一片好意,郑家代百姓谢过了,不过河南道的事恐怕只?有?我们郑家能解决,你们卢氏就不要来横插一脚了。九万两,不十万两黄金!” 卢九避着人看向?杨小满,贵妃有?些意外,反应过来后对着卢九摇摇头,卢九接收到信息,这才做了个“请”的姿势,把?鸾凤振翅让给了郑维桢。 郑维桢得偿所?愿,志得意满的看卢九和崔七继续争绿牡丹。崔家本是把?六娘推在前?面的,但?是见七娘更得贵妃喜欢,所?以临时换了人。价格报到六万两时,卢九依然稳坐钓鱼台,打算继续往上报。崔家见她如此坚定,出于种种考虑决定退让一步,把?绿牡丹让给了卢九。 第60章 卢靖姿 自从投回来那一盆鸾凤振翅后, 郑维桢就成了宫里的常客,不是今日陪贵妃游园,就是明日去打马球,后日又要玩蹴鞠。尚工局的人准备了各色的玩戏, 能让贵妃玩一整年都不重样。 郑维桢和卢靖姿就成了专业的陪客, 每日刚梳妆好, 贵妃派来接人的仪驾就到了,直到入夜时分?宫里才肯放她们回来,日日如此, 这宫门她都走腻了。 长安城里谁不说郑氏女和卢氏女得?了贵妃的青眼,外人瞧着风光无限, 可郑维桢却?心焦的不行, 她陪着捧着贵妃这么多天,居然一面都没见过陛下。 若不是为了见陛下, 她为什么要恭维这个出?身?低贱的贵妃?若不是…… 不光她着急,郑家也急了,杨绩在河南道别的事不干,也不跟氏族起正面冲突, 就是带着人上下监管赈灾,虽然不能让蝗灾消失, 但在他的压制下氏族们不敢捞过界, 好歹让难民们有了一条生路。 这在百姓看来自然是好事, 可在郑家看来却?是大大的坏了他们的好事。 郑家虽是四大姓之一,但他们也不敢公?然跟朝廷叫板,他们之所以能坐上谈判桌和陛下谈条件, 无外乎是仗着蝗虫成灾,陛下要郑家配合赈灾, 就不得?不厚待郑家。 一但蝗灾被控制,郑家就失去了护身?符,等待他们的就是陛下的秋后算账。所以这个谈判的资格是短暂的、随时都可能消失的,郑家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快拿到陛下最优厚的承诺。 郑家家主原是想让女儿进宫为妃的,只要陛下肯给郑家一个皇子,他们就有办法联合其他三姓,扶持这个亲近氏族的皇子继位,免得?皇室几代帝王都以削弱氏族为目标,使氏族的荣光都被皇室遮住了。 可要是女儿进不了宫,或者陛下态度坚硬,即便让郑氏女为妃,也不可能允许她生下皇子。那郑家家主就得?找好退路,逼迫陛下不追究河南道氏族的所作所为。否则不论是他们大发灾难财的事,还是私底下见不得?光的那些勾当,都够陛下夷他们九族的了。 郑家迫切的需要知道陛下的态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贵妃带着他们兜圈子,一句准话都不给。 家族里巨大的压力压在了郑维桢身?上,一想到昨夜父亲把自己?叫去书房里嘱咐的那些话,郑维桢就失了神?,手上不小心把刚插好的花瓶给打翻了。 卢靖姿坐在一旁头也不回,一边摆弄着自己?的花束,一边问说:“郑姐姐怎么心绪不宁的样子?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不如先回去歇息,妹妹会向贵妃娘娘禀明缘由的。” 郑维桢皱眉,让宫人把水迹擦去,漫不经心的说道:“我无事,贵妃娘娘怎么还没来?” 卢靖姿用香帕捂住嘴:“郑姐姐不知道吗?杨将?军大捷,估计此刻陛下正在安仁殿陪娘娘说话呢,贵妃娘娘当然没空理我们了。” 大捷?郑维桢手一抖,追问:“什么时候传来的信?如何就大捷了?” 卢靖姿审视的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听说杨将?军不但歼灭了数千匪徒,还找到了一个未曾上报朝廷的铁矿,出?了这等大纰漏,恐怕当地理政的官员都要被陛下问责了呢。” 手上的□□被碾出?了汁水,郑维桢心慌不已,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三年前,一直附拥郑家的张家世叔从老家来到长安,和她爹爹密谈了许久。在张世叔走后,家里管经商的三哥专程去了一趟后突厥。 郑家一直有商队和后突厥来往,但三哥如无必要,是不会亲自跟这条线的。那一次三哥去了整整半年,回来时还从后突厥还带回十几匹骏马,然后他就马不停蹄的回了老家,再然后她帮着娘亲管家时发现家里的公?账上多了一大笔去向不明的钱款。 铁矿、后突厥、骏马、私军,这四个词语联系在一起,郑维桢出?了一身?冷汗。怪不得?她爹急着和朝廷谈合,原来是怕杨绩再在河南道待下去会发现这天大的秘密。 卢靖姿站起身?,侍女拿来加了香露的水伺候她净手。屋子里只有水声,郑维桢却?能够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私采铁矿乃是诛族大罪,这一回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了。”卢靖姿擦着手,对郑维桢说:“对了,河南道御史庄大人一向和郑家交好,要是庄大人知道这个私矿,外人很难相?信他没和姐姐家里通过气啊。” 郑维桢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弹跳起开大声说:“卢九你在胡说些什么,我郑家忠君爱国,绝无可能参与?到这样的事里去!” 卢靖姿淡淡道:“我也是替姐姐你担忧啊,正所谓近墨者黑,要是陛下以为郑家也是一丘之貉,误伤了无辜就不好了,姐姐你说是吧。” 郑维桢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陛下明察秋毫,一定?不会冤枉了我家。” 不一会儿安仁殿来人,说贵妃今日不得?空,请两位娘子回去吧。郑维桢急匆匆的走了,卢靖姿则笑眯眯的看着她的背影,转头对来传话的宫人说:“请公?公?代为通传,卢九有要事向娘娘禀报。” 杨小满想了想,还是决定?见卢靖姿一面,这位娘子总让她觉得?怪怪的。那日在景福台,卢九娘明显是故意在跟郑四娘子抬价,又暗戳戳的向她示好,听她的意思行事。 杨小满不知道卢九娘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而且事后文?娘来告诉她,说这位卢九娘一直在打听陛下和她相?处的事情。 “陛下不如先回避?”杨小满指了指屏风,让李裕锡先去里面。 李裕锡笑:“贵妃都要替朕纳妃了,还不许朕见人一面?” 杨小满瞪眼,她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陛下想见也不是不可以。” 李裕锡连忙摆手:“罢罢,朕想见的只有贵妃一人。” 等李裕锡步入屏风内,卢靖姿才被引进门。 “卢九见过贵妃娘娘。” “起来吧,赐座。”杨小满道:“你有什么事要禀告?” 卢靖姿先请贵妃屏退众人,杨小满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她这个请求。等宫人们退下后,卢靖姿才在贵妃身?边坐下。 她靠得?离贵妃很近,杨小满隐约能闻见她身?上传来的香味。狐狸一般的女子仰头注视着杨小满,眼角、嘴角都是笑意,她说:“杨绩将?军查铁矿的事,还顺利吗?” 杨小满皱眉:“卢娘子,这件事不是你该过问的,请娘子慎言。” 卢靖姿嘟嘴:“娘娘信我,杨将?军这样查,是查不到祸首的,最多抓一只替罪羊上来。” 杨小满:“卢娘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卢靖姿不再卖关子:“小女觉得?陛下若想查明原委,可以派人盯着郑四娘,方才我试探她时,她的反应很激烈,我敢断定?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从她这儿入手的话,说不定?会有收获。” “郑娘子?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杨小满不解。 卢靖姿抿唇一笑:“河南道的事,郑家若说不知道,那就没人知道了,就算第?一个发现私矿的不是郑家,没有得?到郑家人的允许,当地没人敢独大。所以郑家一定?是铁矿的知情人和得?利人。” 杨小满看着她:“这我当然知道,本宫问的是,你和郑氏同为世家,你不帮着她,反而替本宫试探她,这是为什么?” 卢靖姿微微愣了愣,随即展颜一笑,道:“娘娘就当这是我的投名状吧,只要能让我进宫,我愿意做娘娘的马前卒,陛下随便封我做个美人、才人或者宝林都行。” -- 胆小贵妃 第38节 杨小满黑脸:“卢娘子连宝林都可以屈就?你就这么有信心一定?能得?到陛下的宠爱?” 卢靖姿托腮:“陛下的目光都黏在贵妃娘娘身?上,我就算是天仙转世,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恐怕我进了宫也是守活寡的命,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杨小满更不解了:“那你为何?” 卢靖姿语出?惊人:“我就是冲着守活寡三个字来的,不瞒娘娘,我从小不喜男子的接触,就连家中父兄我都不喜欢他们碰我。为了治好我这个病,这些年我也私下请过不少大夫,可我连让大夫诊脉都做不到,他们的手刚伸向我,我心中就觉得?恶心。 都病到了这个地步,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好了。在闺中时我还能瞒着别人,可等到嫁了人,我总不能一直拒绝和夫君接触吧。但我要是不嫁人,外人又不知怎么看我,所以守活寡好啊,为陛下守活寡更是好上加好,我也算不辜负家族对我的养育之恩。” 眼见贵妃露出?惊讶之色,卢靖姿恶作剧的又靠近了一步,鼻息都快要碰到贵妃了,她说:“而且让我进宫,也是在帮娘娘你的忙啊,您把戏唱的这样热闹,到最后却?一个人也不选,这说得?过去吗?我这样的人选就正好适合,即可以堵住外面人的嘴,又不会和您抢陛下的宠爱,娘娘……” 她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一掌推开,李裕锡铁青着脸从屏风后面出?来,他不但把人推开,还横在卢靖姿和杨小满之间,用身?体?把杨小满遮得?严严实实的,不让卢靖姿看到贵妃一个衣角。 “大胆!”李裕锡怒火中烧,他在卢靖姿说到不喜男人触碰时,就想到了一种可能,郕王还喜欢龙阳之好呢,卢靖姿该不会是…… 一想到这个,他就按耐不住从屏风后出?来,抬眼就看见卢靖姿离贵妃那样近,两人的身?影都要重叠在一起了。 该死的卢氏,竟敢觊觎他的贵妃!李裕锡想都没想就上前把人推开,若他手中有剑,这会儿卢靖姿肯定?被他捅成筛子了。 第61章 第 61 章 卢靖姿不知道陛下也在房中, 她要是知道的话,借她十个?狗胆也不敢去?调戏贵妃。此刻她也非常后悔,让她一时?玩心大起,现在好了, 玩脱了。 她现在说没不曾觊觎贵妃还来得及吗? 卢靖姿只是觉得被贵妃溜了这么?久, 临了想要小小的报复一下啊。她也是看准了贵妃是个?好脾气的人, 所以才敢胡来,若是提前知道这些话会被陛下听?到,打死她都不敢造次。 她只是不喜欢异性的触碰, 并不代?表她对女娘有好感啊! 眼看李裕锡越来越火大,卢靖姿连忙跪地解释, 她怕自己一时?说慢了, 可能马上就没命说了。 “你…你…你……”李裕锡到处找利刃,打算手刃此人。卢靖姿吓得往贵妃的方向躲, 杨小满脑子也晕着,看卢靖姿可怜巴巴的跑来,下意识护了一把。 啊!李裕锡疯了,他要砍死这个?混账! 卢靖姿眼泪都被吓出来了, 大喊着:“我不喜欢女人,我…我…我…陛下我病好了, 我这就回?去?嫁人, 绝不在进宫见?贵妃了, 求陛下饶命……” 杨小满无?语地看向卢靖姿,这小娘子还挺‘能屈能伸’的。 “行了。”杨小满喊停两人,拉李裕锡双双坐下, 指着卢靖姿说:“你给我跪下,给你个?机会好好解释, 要是不说清楚,本?宫也拦不住陛下的刀。” 卢靖姿抽抽嗒嗒的跪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解释了半天,才让座上二人明白,她纯粹就是有接触障碍,加上从小在内院长大,每天见?到的不是丫鬟就是婆子,久而久之就觉得和女娘待在一起比较自在,更不愿与男子接触了。 高门的千金小姐大多都是这样教养长大的,也不知卢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奇葩”。卢靖姿发现自己这个?毛病的时?候,没敢声张,寻医访药都是偷偷的去?的。但她这个?属于自己心里觉得膈应,大夫给她开的药治不了心病,所以一直不见?好。 卢靖姿本?来挺烦忧以后嫁人该怎么?办的,后来有一次宴会时?,听?夫人娘子们讲是非,说宫里除了贵妃之外,其余女人都是摆在那儿给人看的雕塑。这些夫人娘子们是感慨陈皇后等人不走运,但卢靖姿却恍然发现进宫是自己的好归宿。 于是贵妃设宴时?她就来了,一来就找文娘套话,问小侄女那贵妃是否真的独霸恩宠。得知传闻是真后,她就卯足了劲在贵妃面前示好,希望能进宫做一个?不用侍寝的妃嫔。 要是早生几年?,她都想进先圣的后宫,直接一步到位做个?太妃,有卢家?的实力摆着,也没人敢欺负她,那才真是神仙好日子呢。 如果被康王妃知道自家?妹子的念头,不用李裕锡动手,康王妃先锤死了这个?泼皮。 “所以,我还能进宫吗?”卢靖姿小心翼翼的问,要是被拒绝,她就算了,陛下瞧着好生吓人,她怕进了宫哪天真被陛下给砍了。 李裕锡深呼一口?气,劝自己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他不能因为卢靖姿太离经?叛道就把人给宰了。 “算了算了,大好的日子就不要跟个?孩子一般计较了。”杨小满劝到。 今儿确实是好日子,杨绩上奏说已经?把私矿上下人等全部拿下,牙行买卖之事也全部查清,就连赈灾粮草的去?向也已经?在查账了。可以说当初李裕锡把杨绩派去?河南道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等天气再凉一些,蝗虫熬不过寒冬自己消亡了,到那时?天灾危机就能解决了。 正因为这消息让人高兴,他才会赶到安仁殿想和贵妃一起分享。孰料来了这么?一个?糟心的人,把他什么?好心情都毁了。 “走走走,朕看着你都心烦,还想进宫,朕送你去?咸宜观出家?还差不多。” 卢靖姿一想:也不是不行,奉皇命清修就没人敢说闲话了。 杨小满扶额,她突然有一种提前养闺女的感觉。 “卢娘子先回?去?吧,郑家?那里的事就不用你费心了。你今日说的话,本?宫和陛下就当没听?见?,也不会外传出去?,至于进宫一事,还需从长计议,你且先回?去?。” 卢靖姿的事暂且放在一边,眼下还是郑氏的事比较重?要,从郑四娘身上下手也是一个?办法,但李裕锡并没有把宝全压在郑四娘身上。 说起来查到私矿这件事属于拔出萝卜带出泥,杨绩他们去?了之后一开始是想暗中调查牙行的。朱三?把自己饿了好几天,然后扮成难民的样子混入城中。 很快他就发现有人在引导良民卖身为奴,这些人专挑有家?小的人壮年?下手,劝被卖者留下卖身银给家?人傍身,还承诺给找个?好主家?,好歹能给口?饭吃。 很多人都心动了,在卖身契上画个?押,人就被带走了。这些人基本?都没再回?来过,他们的家?人想问问人被卖去?哪儿了,牙行的人也只推说不知。 朱三?找了个?机会把自己也卖了,被倒了几回?手后他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庄子上。 和他一起被买来的还有不少人,他们之中最健硕的就被挑出来做了护院,剩下的人则不知去?向。朱三?本?也被挑了出来,但他想知道剩下的人去?了哪里,就狠狠心剁了自己一根手指头。残疾之人不符合选人的标准,于是他也被挪了出去?,然后被蒙着眼带到了那处私矿上。 矿上看守的严,他们这群挖矿的人又常常吃不饱饭,朱三?就算想逃走也没体力多跑几步路,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折在那儿了。 好在最后还是让他逃了出来,历经?磨难才回?到了军营。杨绩再见?他时?,这人已经?瘦成了皮包骨,手上的伤口?也腐烂了,医官剔了所有的腐肉,才总算保住了这只手。 据朱三?说,那处矿上每天都要死几十甚至上百个?人,再加上被各处转卖变成氏族私兵的那些护院,河南道的氏族至少敛走了当地过半的壮年?人口?。 难民转变成人数众多的私军、铁矿提供武器、多余的矿产与后突厥交易得来马匹,加上贪墨去?的那些赈灾粮草,以及青衣教对民众的洗脑……要是再任由河南道氏族发展,很快他们就可以脱离朝廷的控制,成为一个?国中之国。 李裕锡只要想到这一点就会后背发凉,蝗灾加速了敌人的发展,也给他带来了发现阴谋的契机。祖宗保佑才让他提前得到预警,没让郑家?成为除不掉的毒瘤,李裕锡觉得真是侥天之幸。 这群人意图谋逆,他不能放过所有涉案之人,郑家?想用替罪羊顶包,那也得看他这个?皇帝答不答应。李裕锡把朱友丞也派了出去?,要他像在江南道一样和杨绩配合无?间,务必将祸首一举拿下。 是夜,郑道昌依窗而立,平康坊的喧嚣随着夜风拂面而来,远处灯火通明,整座长安城璀璨如明。本?是烟火美景,可郑道昌却无?心欣赏。 一辆马车从北面驶来,缓缓在基胜楼门前停下。郑道昌的看向马车上出来的那个?人,看清来人的脸后,他随即眼前一亮,提着袖子下楼去?迎接。 “誓圭弟,哎呀你可来了。” 郑家?的当家?家?主,年?过不惑之人,罕见?如此热情的时?候。与他的热情相?比,对面来人就冷漠的多。 郑誓圭快步走来,似乎怕走慢了一步就会多一分被人认出来的风险。他匆匆拱手作?揖,让郑道昌前面带路。 郑誓圭悔啊,早知郑家?泥足深陷,年?前他就不该答应郑道昌两家?连宗的请求。当初他有多志得意满,如今就有多悔恨。要不是两家?连了宗,他堂堂从二品尚书右仆射,陛下从潜邸时?期就信赖的心腹之人,用得着在这儿给郑家?收拾烂摊子吗。 可惜说什么?都晚了,既上了贼船,就别想轻易下来。现在想来当初贵妃拒绝弘农杨氏连亲的提议,真是太明智了。 哎,怪只怪自己当初动了贪念。 郑誓圭皱着眉头,坐下后酒也不喝,筷子也不动,直截了当地问:“郑家?主找某何事?” 郑道昌并不因为他的态度而生气,反而亲自给郑誓圭满上酒,坐于下座说道:“无?甚要紧的事,只是想问问贤弟可否搭个?线,让我和朱友丞大人见?一面。” 郑誓圭摔了杯子:“朱大人诸事繁忙,你何必去?打扰他。再说你家?的事,他敢沾手吗?陛下在上面盯着呢,谁敢弄虚作?假。” 郑道昌着急的说:“我若开口?,朱大人也许不会理会,可贤弟要是开口?,朱大人承过你的恩惠,在此事上还有的谈。你放心,我不会让他难做,我那三?儿子只管交给他处置,只求他能放过郑家?其余众人。” 陛下初登基时?,曾派郑誓圭二人远去?洛阳,召朱友丞等人入京协办。虽然对朱友丞有知遇之恩的人是陛下,但郑誓圭作?为颁旨天使,朱友丞也承了他的恩,两家?从那时?起就有了来往。 郑道昌的意思,就是让郑誓圭借着这点情谊,把朱友丞也拉拢过来。替罪羊已经?为朱友丞找好了,舍弃一个?郑家?嫡系子嗣,应该能够对陛下交差了。只要朱友丞点头,郑家?愿意奉上丰厚的金银珠宝。 然而郑誓圭却不看好郑道昌的计划,且不说朱友丞愿不愿意同流合污,只说陛下剑指郑氏,会愿意让郑家?用一个?子侄辈的小子蒙混过关吗? 郑誓圭闭上眼睛:“你想要见?朱大人也不是不可以,断了我和你两家?连宗,我就为你引见?。之后你要怎么?说服朱友丞,我概不插手,今后的事也与我无?关。” “贤弟这是从何说起,当初连宗的时?候说好了同根同源、共同进退,将来你要入阁拜相?也少不了族中支持,如何能一时?意气就说出断宗这种话。” 郑道昌不想放过这条大腿,暗示说他郑家?曾出过十一位宰相?,有这份政治资本?在,将来想助郑誓圭入阁也不是难事。可郑誓圭去?意已决,郑道昌不同意断宗,他就不会帮忙。郑道昌见?他油盐不进,只好答应了这个?要求。 郑道昌不知道,第?二日郑誓圭就去?李裕锡面前告罪了,还和朱友丞合计着设下一局,要哄那郑道昌主动献出家?产。 第62章 停战 朱友丞和郑誓圭把郑家坑的不要?不要?的, 等郑道昌反应过来时?,硕大的家底子被搬走了五成?,他求的事儿也没办成?,那边厢, 杨绩拿下河南道的氏族, 这边厢, 朱友丞就带人抄了郑家。 朱友丞的脸皮那是比城墙还厚,任你?郑道昌如何咒骂,他都当是过耳清风, 不予理会。 长安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郑誓圭请旨辞去尚书?右仆射之职, 他想去河南道收拾蝗灾过后的烂摊子。当地民生凋零, 得有个通内政的人去,郑誓圭有心?理准备, 这一?去没个三五年出?不了成?绩。 李裕锡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允了郑誓圭。他明白郑誓圭把郑家的罪过投射到了自?己身上,不为河南道的百姓做点什么?,郑誓圭良心?难安。 郑誓圭走之前, 李裕锡特意在潜邸设宴,款待这位一?路跟着自?己的郑师。 郑誓圭一?杯接着一?杯喝酒, 喝多了之后胆子就变大了, 有些清醒时?不敢说出?口的话此刻也敢说了, 他再次举杯敬李裕锡,道:“陛下,臣走前有一?言想劝上, 请陛下恕罪。” 李裕锡挑眉:“郑师想说什么??” 郑誓圭打了个酒嗝:“臣跟随陛下多时?,深知陛下胸有沟壑, 乃不世之英皇,能?有您这样?的雄主?,是社稷之福。但您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令人担忧。您在贵妃身上用情太深,已经让您失了天子该有的权衡之心?。” 郑誓圭前言不搭后语,前一?句还在说贵妃独宠的事,后一?句就讲到郑家灭了之后,其余世家一?定会感到唇亡齿寒,他请陛下一?定不能?操之过急,此时?还是要?先安抚世家。 说罢他就醉晕了过去,李裕锡若有所思的放下酒杯,他明白郑誓圭的意思,回?宫的路上,他开口问福春:“那个卢氏,现在怎么?样?了?” 他看那个卢氏是真碍眼,这接进宫不是给?自?己找情敌来了嘛。可不接又能?怎么?办,好歹这个还拎得清些,不是搅家精,要?是再找个像陈怡这样?的,他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李裕锡烦躁的踢了一?脚御驾,回?去找杨小满抱抱要?安慰去了。 福春摸了摸脑袋,陛下这是喜欢卢娘子呢,还是不喜欢呢? 卢靖姿这几日?正在家里闹出?家呢,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出?家好,至少没有被陛下一?刀砍了的风险。 卢夫人坐在她床边抹泪,边哭边说:“儿啊,你?说,是不是在宫里受了委屈?那日?你?红着眼睛跑回?来,娘就看出?不对劲了,你?跟娘说到底怎么?了,娘替你?出?气去。” 忽然卢夫人想到了什么?,猛地抓住女儿的手,撩起衣袖去看卢靖姿的手臂。瞧见女儿手臂上那红丹丹的一?点守宫痣,她才放下心?。 “娘你?做什么?!”卢靖姿把袖子撸下来:“别乱想,贵妃没有对我做什么?,陛下更没有。我就是觉得嫁人没意思,娘啊,你?就让女儿出?家吧。” 卢夫人扯开被卢靖姿拉着的衣角,站起身道:“你?想都别想,只要?你?娘我还活着,就由不得你?做什么?女冠去。” 卢夫人后悔从小太溺爱小女儿了,她总以为卢靖姿上面的哥哥姐姐都出?息,长女将来更是要?母仪天下的,小女儿再不成?器也有兄姊护着,就随她去了。 岂料宠着宠着宠出?这么?一?个离经叛道的闺女来,早知有今日?,她当年就该压着小女儿追随长女的课业,定要?把卢靖姿也养成?一?个标标准准的淑女来。 正所谓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卢夫人板着脸罚卢靖姿抄写《女训》,卢靖姿正闹呢,门外传来丫鬟急促的脚步声。 “禀夫人,宫里的贵妃娘娘派人来接九娘子进宫了。” 贵妃已经有段时?间没找卢靖姿了,随着郑家的倒台,卢家也看出?来贵妃不是真心?要?为陛下纳妃的了。正好他家也不想送个冒失的九娘子入宫廷,就当投花的拿几万两黄金打了水漂,便?也不再提让卢靖姿进宫的事了。 然而这才过了多久啊,贵妃怎么?又想起他家闺女来了? “娘,那我先换身衣裳?”卢靖姿搁下笔,希望等她回?来的时?候,她娘亲已经忘记罚抄这件事了。 卢夫人瞟了她一?眼,手中的戒尺拍在卢靖姿手背上:“为娘暂时?先饶了你?,进了宫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再要?是闯祸,就不是抄书?这么?简单了。” 是是是,卢靖姿像只兔子似的蹿了出?去,显然没把卢夫人的话放在心?里。 -- 胆小贵妃 第39节 ——— 杨小满看着眼前的少女,心?里叹了口气,给?卢靖姿赐了座。这回?她有经验了,让常嬷嬷把绣凳挪得远远的,卢靖姿讪笑着坐下,不敢再放肆。 依旧是屏退众人,卢靖姿眼睛转啊转,瞄向屋内那扇大屏风。 杨小满噗嗤一?声笑了:“放心?吧,今日?陛下事忙,人在甘露殿理政呢。” “那就好。”卢靖姿的背都松懈了一?些,仰着头问:“娘娘召我进宫是想我了吗?” “滑头精。”杨小满凌空点了点卢靖姿的鼻子,道:“你?正经些,本宫有话要?问你?。” 卢靖姿又挺直了背:“娘娘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杨小满磕着下巴,温柔地盯着卢靖姿:“真的决定要?一?辈子青灯古佛了?万一?哪天,你?的病突然好了呢?现在就替自?己做下决定,将来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卢靖姿有些心?虚,想说做女冠也不是一?定要?严守清规戒律的,道观里的门道多着呢,还有女冠直接开门迎客的,历来也有公主?借着清修的名义养面首的。她要?是哪天转了性子,顶着女冠的身份也不妨碍什么?的。 但这种话还是别跟贵妃说了,免得污了贵妃的耳朵。卢靖姿一?看就知道贵妃从来没接触过这种事,属于是被人保护的严严实实的那种女子。卢靖姿觉得贵妃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纯良之人,也不忍心?让世间的污秽去沾染她。 大抵陛下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他甘愿把贵妃牢牢护在怀里。 卢靖姿回?过神?,回?答说:“我这病要?好啊,早就好了,岂会拖到现在。我什么?苦汤药丸子没吃过,结果一?点效用都没有。 娘娘不用替我担心?,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将来也不会后悔。您要?是心?疼我,等我做了女冠,您就多召见我几次,让我来您这儿松快松快,这就是您疼我了,道观里都没什么?热闹看,我都怕给?我待傻了。” 杨小满摇摇头:“小女娘家家的,怎么?一?开口就暮气沉沉,我实话跟你?说吧,你?要?是真想进宫,本宫可以答应你?。但你?得想好了,这进了宫就没有出?去的机会了。做女冠尚且可还俗,做宫妃则永无退路,你?自?己好好想想。” 卢靖姿眼前一?亮:“娘娘同意让我进宫了?” “是啊,本宫身边就缺你?这么?个逗闷子的,抓你?来给?我说书?呢,你?来是不来?”杨小满逗她。 “来来来,娘娘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定天天让您开开心?心?的。”卢靖姿说,然后她又向杨小满保证:“我发誓这辈子绝不跟娘娘争宠,要?是有违此誓,让我不入轮回?、厌弃于神?佛。” 杨小满阻止她说下去,说:“行了,我信你?。不过这入宫的位份嘛……” 卢靖姿狗腿地跑到杨小满边上,半蹲在杨小满脚边,小狐狸的脸上长了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我说过的,美人也好、才人也罢,我都没问题的。” 杨小满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吧,不会亏待你?的。” 李裕锡忍着气,在圣旨上盖下玉玺,把那黄色的绢布扔给?福春,道:“着礼部速速去办。” 一?道圣旨下去,卢家九娘成?了毓昭仪,位列九嫔之一?。 说实话,在郑家被灭后,其余世家人人自?危,虽然知道郑家灭亡乃咎由自?取,可谁家敢说不会成?为陛下下一?个目标呢。陛下在这个时?候封卢氏为新妃,多少透露出?一?丝与世家停战的意思。 世家们松了一?口气,只要?陛下不是想着赶尽杀绝就好。况且陛下特意优待卢氏,让她可以在家与父母过完年节后再进宫,可见他对卢氏也不是毫无情谊,说不定可以期待下卢氏进宫后斗倒贵妃,让宫廷重回?世家女之手。 卢靖姿听了下人们议论的这些话,连连冷笑,陛下这哪是优待她,分明是不想自?己进宫日?夜伴着贵妃。都已经解释了自?己不喜欢女娘,陛下怎么?还这么?小心?眼。 不过她也想和爹娘最后团聚一?回?,能?够过完年节再进宫实在太好了。 想回?家过节的人不只有卢靖姿,还有领兵回?来的杨绩。 冯遥把金创药倒在杨绩手臂上的刀伤处,小心?的把伤口包扎起来。看着一?点点收拢的伤口,她开心?地说:“张医官给?的药真有效,再过三五天你?这伤就能?结痂了。” 杨绩牵着她的手:“医官给?的药是不错,但也要?有你?细心?照顾,我才能?好的这么?快。袅袅,回?京后我就叫冰人上门提亲,我已经等不及要?娶你?了。” 冯遥脸色一?红,羞赧又不安地说:“嫁娶之事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冯家已经断绝关系,他们的意见对我无甚意义,但杨夫人那儿…你?想好怎么?跟她说了吗?” “当然是具实说,我娘早就希望我成?家了,得知你?我之事,她肯定会非常高兴的。”杨绩很乐观,但冯遥却心?事重重。 她曾嫁过人,又强硬的非要?休夫,在外的名声早就糟透了,真不知道杨夫人是怎么?看她的。冯遥有勇气去河南道找杨绩,却没有勇气面对杨夫人。 本来杨绩是打算一?回?京就筹办婚事的,可冯遥却让他先回?家和杨夫人透个底,要?是杨夫人点了头,他再让冰人上门来。 杨绩无奈只能?答应她,又摘下盔甲上的护心?镜交到冯遥手里:“你?等我,我很快就来娶你?。” 第63章 赐婚 杨夫人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的好?儿媳就?是曾经的郕王妃呢, 幼薇把冯遥跟出京的事瞒的死死的,冯遥在?外也不以真实身份示人。所以杨夫人只收到?消息说儿子?开窍了?,在?外面有了?个女人,但至于这外室是谁, 杨夫人是不知道的。 杨绩面圣完后一回到?家, 就?被他娘追着拷问。 “这女娘姓什么?哪里人啊?年芳几岁?你怎么也不把人往家带呢?”杨夫人一拍大?腿:“咱家没那么多?破规矩, 你要是真喜欢就?把人带回来,让人家女娘没名没分的跟着你算怎么回事。她家里长辈在?何处啊?娘这就?替你张罗去。” 虽然说奔者为?妾,可这女娘甘愿跟着儿子?去犯险, 杨夫人心里还是很中意她的。反正他家也不是非要娶高门贵女,只要姑娘心诚就?什么都好?说。 杨绩支支吾吾地说:“娘, 这人你也认识的。” 认识?杨夫人脑子?里想了?一圈, 试探着问:“王家娘子??她不是嫁人了?吗?我的儿,坏人姻缘的事你可不能干!” 杨绩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杨夫人说的是自己曾经心意的那个邻家女娘。那些事他早就?忘了?:“当然不是, 我说的是沅芷文院那位冯娘子?。” 这么一说杨夫人就?知道是谁了?,冯娘子?嘛曾经的郕王妃,和?她小闺女是手帕交,当初冯娘子?送回京的求助信还是她带进宫的呢。后来冯娘子?专程上门来道过谢。杨夫人还可怜过她遇人不淑呢。 杨绩见娘亲不说话, 紧张的问:“娘你觉得?怎么样?袅袅出身好?,懂得?也多?, 将来帮着一起管家, 您也能轻松些。要不是她历经变故, 我还配不上她呢。” 杨夫人一巴掌打在?杨绩脸上:“你就?图她的出身?杨老大?,为?娘是怎么教你的?人家姑娘所嫁非人已经够可怜了?,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些了?, 你还去哄骗人家,你是人吗?” 杨绩被打蒙了?, 不是,他是怕杨夫人挑拣冯遥,才故意这么说的,怎么他娘的反应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杨夫人还在?发火,对着儿子?喷道:“你不是真心喜欢人家,就?别去招惹她,你想要个出身好?的媳妇咱慢慢挑就?是了?,你自己出息了?什么样的好?人家找不到?,咱不能见冯娘子?落难了?,就?去占她便宜啊。” “娘不是的,我是真心喜欢她的,我就?想娶她做娘子?,这跟她什么出身没关系,打从我第?一眼看见她就?对她上心了?!”杨绩着急解释。 杨夫人又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勺上:“好?啊臭小子?,没想到?你老早就?对人家心怀不轨了?,我说你怎么三天两头去文院门口巡逻呢,感情是打着你妹妹的幌子?去看心上人的。” 杨夫人说完笑了?:“不过你眼光倒不错,冯娘子?身上那股劲儿,我看了?也喜欢。这门亲事我允了?,明儿我就?请冰人去。” 没两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新鲜出炉的正三品龙虎卫大?将军、贵妃胞兄杨大?人求娶前郕王妃冯氏。 消息一出,世人震惊,有人说冯氏的命太好?了?,一嫁是郡王,已经强过世上多?数的女子?,二嫁又是前途无量的三品大?将军,这运道别人想都不敢想。 正因为?事情太过离奇,于是坊间多?了?许多?编排冯遥的传言,这个说见过冯遥勾引杨绩,那个说是杨大?将军被拿捏了?什么把柄。 总之大?家就?是觉得?杨大?将军若要娶妻,必要娶一个又貌美,又家世好?的黄花闺女才行,似冯遥这样的二嫁女,根本不是杨绩的良配。 杨小满听说这事后很生气,想当年也有人说陛下宠她是因为?她用了?妖邪手段。 怎么着,这意思是女子?只要长得?不够漂亮、家世不够好?,或者曾经嫁过人,她就?没资格再寻良缘了?吗?非要找个歪瓜裂枣才叫般配吗? 那怎么男子?续弦就?不要紧呢?戏本子?里还写?一无是处的落班书生能娶宰相?嫡女呢,怎么不见世人来骂这写?书之人异想天开呢? 这种事放在?男子?身上就?叫做天定姻缘、因缘际会,放在?女子?身上就?要被揣测用了?卑劣手段吗? 杨小满连着两日没吃好?,一到?饭点,尚食局的菜怎么被端上来的,就?原模原样的被端回去,贵妃连以往最喜欢的糕点都不碰了?。 姜司膳打开食盒一看,发现?今儿的菜又被退了?回来,她那叫一个着急上火啊,连忙叫来几个御膳太监问话,这一个个肚满肠肥的,就?做不出一只让贵妃喜欢的菜吗? 发愁的不光她一人,安仁殿里,常嬷嬷站在?柱子?后面让张仪过来。 “张公公,劳你跑一趟御医署,把娘娘用惯了?的王御医请来。”常嬷嬷皱着眉的表情把张仪吓了?一跳。 张仪指了?指殿内:“娘娘还是什么都吃不下?” 常嬷嬷点点头:“娘娘不让声张,可顿顿不吃也不是个事,要是拖垮了?贵体就?是我们当奴才的伺候不利,到?时陛下怪罪下来,谁也担不了?责。所以你去把王御医请来,不要说娘娘身体抱恙,只说请他来请平安脉。要是娘娘没事,那咱们也能放下心。” 张仪一听觉得?在?理?,立刻带着腰牌走了?。 殿内,雨香正在?陪杨小满说话,她的婚期安排在?年前,不日就?要嫁了?,但是一想到?年节后宫里就?要进一位敏昭仪,雨香就?想推迟婚期,先帮着贵妃看看卢娘子?到?底是人是鬼,要是不确认卢娘子?对贵妃没有威胁,雨香就?是出宫嫁人,那心里也不安生。 但杨小满却?不许她这么做。“这婚期是我特意让司天台给?你和?连校尉算的,一年之中唯有这一日最利于你,这么好?的吉日,怎么能说推迟就?推迟呢。” 雨香忙说:“奴婢错过了?吉日有什么关系,娘娘为?奴婢准备了?那么多?嫁妆,就?算错过了?这个日子?,也不怕连校尉对我不好?,娘娘就?不用为?我担心了?。反倒是您,奴婢斗胆劝您一句,要是有朝一日陛下真宠幸了?卢娘子?,您可千万不能和?陛下闹起来,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您就?想想大?皇子?,只要大?皇子?成材,就?算来十?个卢娘子?,您也不用怕她们。” 不是真心实意为?杨小满着想,雨香是断没有胆子?说这样的话的。她实在?是担心贵妃,害怕主子?将来不知是什么光景。 雨香还想劝贵妃万事以自己的身体为?先,就?算为?了?冯娘子?的事着急,娘娘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她正想让贵妃再用些点心,门外就?传来了?陛下下朝归来的声音。 杨小满让雨香一会儿再说,然后起身去迎李裕锡。 门外的李裕锡像是知道杨小满必定会出来迎接,他先一步隔着门帘说:“贵妃不许出来,待朕暖了?身子?再进去看你,外面天寒地冻,你骤然吹了?冷风该要闹病了?。” 杨小满轻笑:“我哪里有那么娇弱。” 李裕锡用暖炉暖了?手,又让宫人举着熏香炉火围着他烤了?一遍,确定身上没了?寒冷的气息,他才推开厚实的门帘进去。 “你还不娇弱?再有两顿饭不吃,一阵北风就?能把你刮跑了?。”李裕锡说着两只手上来掐杨小满的腰,可怜这细腰身两只手握着还绰绰有余。 李裕锡立刻皱了?眉头:“瞧瞧你瘦的,朕又不是楚王好?细腰,不许再瘦了?。” 杨小满趴在?他胸前笑,说道:“臣妾不是故意的,就?是这两日没胃口,陛下放心,一会儿我就?多?吃些,一定不会再瘦下去的。” 李裕锡双手把她抱起,毫无压力地把人一路抱到?了?内室,边走边说:“你呀,气性?也太大?了?,为?了?三二句闲言碎语,就?把气生成这样,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罢了?罢了?,看为?夫为?你出气,你乖乖的把饭给?吃了?。” 杨小满看着他,笑得?眼睛弯弯:“陛下要如何为?我出气啊?” 李裕锡对她回以一笑:“福春,把圣旨拿给?你贵妃娘娘看看。” 福春应声走来,等李裕锡把杨小满放下,他就?把一卷圣旨双手递到?杨小满手中。 “这是什么?”杨小满翻开一看,发现?手上这份是一卷赐婚圣旨。赐的自然是杨、冯两家的婚事。不是有人说这婚事得?来不正嘛,现?在?在?天子?这边走了?明路,他看还有谁敢胡言乱语,惹他的心肝不开心。 杨小满合上圣旨,感动道:“陛下不必为?我做这些的。” 李裕锡故意说:“朕这么做可不是为?了?讨贵妃开心,内兄本就?立了?大?功,有功就?要赏,朕除了?要提拔他,还要送他这一位美娇娘,让他今后更加尽心办差。再说进过一场天灾人祸,天下人口凋零,朕正好?需要鼓励丧夫寡妇及和?离之妇再嫁,冯氏就?是朕为?天下女子?立的典范,朕要告诉所有女子?,朝廷是支持她们再嫁的。” 杨小满用圣旨碰了?碰李裕锡垂在?身侧的手,柔柔的绢布勾得?李裕锡心里痒痒的。 “所以陛下不是为?了?我呀~” 这声音,这身姿,这谁能受得?了?!李裕锡大?声对福春吩咐道:“福春,叫尚食局立刻送些好?克化的吃食,朕和?贵妃用过膳有正事要办。” 福春得?令,亲自去尚食局督办,他刚风风火火地带着一桌膳食过来,迎头撞上把王御医请来的张仪。 两人一同进了?殿,左边跟着一列传膳的小太监,右边站着一位拿着药箱的老御医。 李裕锡问:“这是…?” 张仪答:“王御医是来给?娘娘请平安脉的。” 这也是应当的,一边是福春指挥着宫人把膳食摆出来,一边是常嬷嬷扶贵妃坐下,让王御医请脉。 王御医把双指搭在?杨小满细嫩的手腕上,诊了?一会儿他有些吃不准,又请杨小满伸出另一只手诊脉。 他脸色犹豫,恰此时小宫人从食盒里端出一大?碗鱼汤,汤盖掀开的一瞬间,杨小满就?觉得?一阵干呕上头,捂着嘴扭头避开。 王御医面上大?喜,跪下报喜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娘娘已有身孕一月有余!” -- 胆小贵妃 第40节 第64章 阴谋 时隔两年, 贵妃再?度有孕! 李裕锡走得太急,一脚踢在桌角,他?顾不上脚部传来的疼痛,大箭步跨到杨小满身边, 搂着不敢置信的贵妃, 对跪在地上的王御医说:“你再?说一遍, 贵妃怎么了?” 王御医感觉升官发财就?在眼前,喜笑?颜开道:“回陛下,娘娘这是滑脉, 虽然龙胎还只有一个多月,娘娘的脉相?也不太明显, 但臣可以肯定没有诊错, 娘娘有喜了。” “哈…”李裕锡笑?得失了声?:“哈哈哈哈,好, 好,小满你听到了吗?咱们团哥儿要有伴儿了!” 杨小满放下捂着嘴的手,愣愣的摸向肚子:“所以我这几?日食欲不振,是因为怀了孩子?” 她一说, 李裕锡马上想到了那锅鱼汤,满意的看着反应过来的张仪把?那汤赶紧端出去。 嗯~这方?面还是张仪机灵。 李裕锡蹲下, 和杨小满平视道:“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想吐吗?要不要去床上躺着?” 杨小满摇摇头?说:“只要不闻到鱼腥味就?好多了, 陛下不用紧张。” 如何?能不紧张, 李裕锡还记得杨小满怀第一胎时有多幸苦,当时为了保胎,杨小满可是足足在床上躺了四个多月。 李裕锡紧张起来, 让福春去把?御医署所有当值的、不当值的御医都请来,一齐为贵妃切脉。 常嬷嬷更?心细些, 带着雨香几?个把?屋里的熏香都灭了,李裕锡闻了闻自己?身上熏过香的衣服,也让人取一套新的来给他?换上。 杨小满瞧他?紧张的样子,哭笑?不得,拉着他?的手道:“陛下,我真的没事。” 李裕锡安抚式得轻拍杨小满的手背,宠溺的说:“你乖,去床上休息一会儿,我换身衣服就?来陪你。” 李裕锡心里苦笑?,刚才?他?还想跟贵妃“办正事”,现在得知贵妃肚子里多了个小家伙,他?可不敢再?折腾贵妃,只能自己?忍着。 这安仁殿就?是太极宫里的风向标,此地一有大动静,宫里上上下下都睁着眼睛看着呢。姜司膳得知安仁殿刚叫了膳就?马上派福春大总管去请了御医,她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生怕是吃食不干净,吃坏了陛下和贵妃。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姜司膳恐慌得已经打算脱簪谢罪了,忽而身边的小宫女跑回来传信,说安仁殿娘娘疑似有孕。 姜司膳只觉得自己?死里逃生,但随后又想到贵妃已经多日没有食欲,大人孩子干饿着怎么行! “快快快开库房!”姜司膳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头?上的簪子松斜了她也没注意,小跑着从库房里取出一坛蜜渍绿李。她不敢假于人手,亲自抱着三斤重的坛子赶去安仁殿,花了不老少银子才?走通门路把?这蜜饯果子送到了贵妃手里。 杨小满现在更?金贵了,送入口的东西都要别人试吃过才?行,桂香用银筷夹了一颗蜜渍绿李放进嘴里,刚用牙齿咬破了头?层李子皮,舌头?就?被酸麻了,嘴里尝不到蜂蜜的甜香味,尽剩下绿李的酸了。 杨小满却看着她皱眉的样子咽了口口水,拿起筷子夹了一颗送进嘴里。这让桂香酸得皱脸的绿李却正和贵妃的口味,常嬷嬷亲眼瞧着贵妃一口气吃下三枚绿李。 三清真人在上,信女今晚就?给三位老爷供香火!常嬷嬷笑?得眉毛都要掉下来了,人说酸儿辣女,贵妃如此喜酸,这一胎一定又是位皇子没跑了。 常嬷嬷高兴得恨不能当场唱起小曲儿,好在她人老成精,平素把?谨慎二字刻进了骨子里,就?算心里再?高兴,嘴上也不肯露出半句,反而事后约束众人,不许私下把?贵妃的口味传扬出去。 但再?怎么瞒,贵妃有孕的消息是瞒不住的,不消半日这消息就?传遍了后宫,再?几?日,整个京城的人也都知道了。 街上有书生在讨论陛下会不会为了贵妃这一胎开恩科,商人们更?希望陛下开市减税,也有百姓希望大赦天下。所有人谈论的话题都围绕着贵妃的肚子。 “她还真是好命啊。”徐横波关上车窗,不愿意听外面聒噪的声?音。 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载着这位绝色美人穿街而过,最终在城郊一处不显眼的庄子上停下。 徐横波戴好面纱走下马车,守门的老奴谨慎的确定无人跟踪才?放徐横波进门。 徐横波对宅子主人的这种谨慎嗤之以鼻,他?真是被吓破了胆,怕天子怕到了不敢露脸的程度。 徐横波在心里怀疑,寻这样一个人合作到底能不能达成目的,她这么想着,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下,熟门熟路的穿廊而过,人还没进门就?已经说道:“二郎怎么也不来迎我?” 瑞王守在门边,徐横波一进去,他?就?把?门合上,抱起徐横波在女人锁骨边亲香了一口。 “你可想死我了。” 徐横波在瑞王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待瑞王亲了几?下后,她用手抵着把?男人推开,边整理松开的衣服边说:“猴急什么,我人都在这儿了,还不是任你予取予求,何?必急在一时。” 瑞王讪笑?了一下,重新坐回案几?边,给自己?和徐横波都倒了一杯茶:“说吧,这么急叫本王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徐横波瞋视瑞王,不满道:“王爷竟是不知宫里发生的大事?” 瑞王道:“你是说贵妃娘娘有了身孕的事?” 他?和其他?兄弟不同,其他?兄弟们都天南地北的就?藩了,京里的消息要传过去总要延迟几?日。而他?则就?在东陵结庐守孝,想知道最近发生的大事还是很容易的。 徐横波急促的说:“王爷难道不担心吗?要是她又生下个男胎,天子的地位更?加稳固,哪里还有王爷的机会?” 瑞王冷笑?:“本王要什么机会,陛下有几?个儿子都不耽搁本王就?藩,徐娘子难道对本王有什么别的期望吗?” 徐横波正色道:“王爷若只想做个富贵闲人,那今日是横波来错了,就?此告辞,今后也不必相?见了。” 她作势起身要走,刚走一步就?被瑞王伸手揽回怀里:“好人儿,我逗你呢,怎么真生气了。就?算是为了你,本王也得争一争不是?” 徐横波无骨的躺坐在瑞王身上,娇滴滴地说:“我徐横波看中的男人,绝不是安于现状的怯懦之辈。姑母那儿已经松口了,只等王爷起事,她在宫中定然响应。” 徐家家世虽然不显,但瑞王想要拿到正统的地位,就?必须和徐太后合作,这也是徐横波攀附上瑞王的资本。 瑞王想要夺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还存着这个心思,这一点也不意外,但徐太后能和昔日的敌人握手言和,可见是真的对李裕锡十分?不满,以至于想改弦更?张,另立新帝。 对此瑞王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也想通了其中蹊跷。徐太后这辈子都在争权夺利,她想要做的绝不是一个吉祥物似的太后,而是能够左右朝政、大权在握的太后。 偏偏陛下外软内硬,面上瞧着好说话,实?际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徐太后想要左右这样一位君王,多少有些痴心妄想了。 况且陛下手段频出,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就?把?权柄牢牢的握在手里,徐太后根本别想从他?口中夺食。一来一去,徐太后就?起了换天子的心思。 瑞王心中耻笑?,他?的这位嫡母拿捏不住五弟,就?以为能拿捏住他?了吗?且暂时借了她的力,待到自己?成事的那一天,第一个要斩的就?是这个野心勃勃的恶婆子。 徐横波还在问?:“所以…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瑞王敷衍道:“本王要召足兵马,一击即中,且再?等等。” 徐横波还想再?问?,却被瑞王伸手探进衣服里拿住了软处。 “好人儿,快让我松快松快。”瑞王把?人抱上了床,徐横波半推半就?,为了达成合作,她早就?委身瑞王,但一个亲王怎么及得上英俊的陛下,她心里不甚愿意,又不敢和瑞王翻脸,只好扭扭捏捏的被瑞王成了事。 意乱情迷之时,瑞王倒是愿意多说些内幕,徐横波缠上男人的身躯,诱惑着瑞王再?多说一些,一场酣畅下来倒也被她探听到不少难辨真假的消息。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徐横波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躯体,穿上衣服随意挽了个发髻,小声?推开门没惊动正在熟睡的瑞王,悄悄地坐上回城的马车。 她一走,还打着鼻鼾的瑞王就?睁开了眼,嗤笑?一声?那演技拙劣的蠢女人,然后也翻身下了床。 前脚徐横波的马车刚离开,后脚那位守门的老妇人就?敲了敲房门:“爷,昨夜收到的信。” 瑞王冒着杀头?的风险跑回来,怎么可能只是为了睡一个女人,他?从门外接过信,展开随意看了两眼就?将信件烧毁。 他?嘴角的笑?表明信中的内容是他?想看到的:“咱们走,早晚爷就?能正大光明的回来了。” 徐横波从京郊回来,回家换了马车就?直接去了大明宫,宫人们都认识她,知道这位徐娘子隔三差五就?要进宫来为东宫太后尽孝,于是也不惊讶徐横波一大早就?过来。 今日恰好皇后也在看望两宫太后,两方?人马在徐太后的珠镜殿前撞了个正着。徐横波是正要觐见太后,陈怡是“刷”完了孝顺长辈的名声?正打算回去。 私心里,徐横波是看不起陈怡的,她觉得倘若当年嫁给陛下做正妻的人是自己?,她绝不可能放任杨氏做大。陈怡得到了这样好的机遇竟然没有把?握住,不是蠢钝如猪又是什么。 “皇后娘娘千秋无极。”她跪拜的不情不愿,这种不得圣心的冷宫皇后,根本不值得她尊重。 而陈怡呢,呵呵,她更?蔑视眼前这位爬龙床失败的小女昌妇,仿佛多看徐横波一眼都是污了自己?的眼睛。她提着香帕遮在自己?的鼻前,打发道:“起吧。” 皇后的裙摆从徐横波眼前划过,很明显陈怡根本不想搭理她。徐横波眼中闪过一丝难堪,愤恨地注视这陈怡的背景。 片刻后,宫人提醒道:“娘子,太后娘娘还等着您呢。” 徐横波这才?收回目光,挺起胸膛道:“走吧。” 第65章 狗咬狗 珠镜殿内, 梵香日?夜熏陶也熄不灭徐太后的心火。一走?神,她笔下的佛又走?了?样,徐太后看?着心烦,命顾嬷嬷把画拿去烧了?。 徐横波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顾嬷嬷瞟了?一眼这位徐娘子的眉眼, 暗暗摇摇头。 “姑母。”徐横波上来为徐太后磨墨, 徐太后慈祥地说:“好孩子别忙活了?,过来陪姑母说说话。” 徐横波含笑应下,避开人把昨日?从瑞王口中套出的信息告诉徐太后:“我猜想瑞王爷肯定?在北衙禁军中埋了?棋子, 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想奇袭太极宫, 效仿玄宗行?元隆之事?, 逼迫天子禅位。不过他?对我尚有戒心,不肯告知起事?的时间, 横波只能猜度大约在年节下,陛下封宝印之后。” 说完徐横波怯怯的看?向徐太后:“姑母一定?会帮他?吧?” 徐太后仔细的为她理着鬓角:“当然,姑母一定?会把幺娘送进立政殿,李家天下的女主人, 一定?得是我徐氏女才行?。” 徐横波这才笑了?,把头靠在徐太后的肩上, 甜声道:“我就知道姑母对我最?好了?。” 徐太后把徐横波的手握在手里?, 道:“你回去告诉瑞王, 他?要想本宫站出来为他?说话,就得休弃柳氏,正儿八经娶你为妻, 若不能许来皇后宝座,本宫是不会如他?所愿的。” 徐横波更?加感动, 也觉得有徐太后在背后撑腰,这皇后的位子已是她囊中之物。 珠镜殿里?这位仿佛真是个为侄女着想的好姑母,而北面承香殿内,冯贵太妃却要维持不住好姑母的假面了?。 “你说什么?你让我出这一份嫁妆?”冯贵太妃很震惊,瞠目看?向冯玉娘,像是要把小侄女给吃了?。 冯玉娘眼泪还挂在脸上,期期艾艾地说:“爹爹说家里?一直在吃老本,本来爹娘体谅姑母,知道您在宫里?的日?子没以前好过了?,因此不打算向您开口的。可您也知道姐姐配给了?杨将军,她本就是二嫁之身,又是高攀了?男家,爹娘怕她嫁过去被人瞧不起,便想把她的嫁妆准备的丰厚些,一家子卖田卖铺子得去填她的嫁妆,如今实?在凑不出别的了?,才想让姑母您帮衬些。” 对于冯玉娘说的话,冯贵太妃一个字也不信,她自己的亲哥嫂,她还能不知道是什么德行??再说冯遥休夫时,冯家可是把她当年出嫁的嫁妆给要回来了?,这么些钱财在手,至多?再填补一二件宝贝,就足够再发嫁一次了?,哪里?有冯玉娘说的那么凄苦。 冯贵太妃冷笑:“就算家里?真的银钱不凑手,也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来同我说,你娘呢?好歹也是当家主母,她怎么不来?” 冯玉娘心想:这不是怕听你的骂嘛,所以娘才躲在家里?不敢进宫,逼自己这个女儿来出面。 不等冯玉娘回答,冯贵太妃又说:“罢了?,我先不管这些,我只问你,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要到我这儿打秋风了??先圣还在时,我什么时候短过你家的好处?光是城郊的庄子我都赏了?好几?处了?,这些难道不能卖了?换钱?偌大的一份家产怎么才撑了?几?年就衰败了?? 也别扯你姐姐的嫁妆,再不济把当时收回来的那一份重?新给她就得了?,那可是郡王妃的嫁妆,难道还配不上一个杨家吗?我实?是不懂你爹娘何须再向我伸手?” 冯玉娘哪里?敢说他?爹把贵太妃给娘家的那些东西都败完了?。要不是真的没钱了?,爹娘当初也做不出把姐姐的嫁妆收回来这样剥脸皮的事?。 哪知道姐姐这么快就给自己找好了?下家,这要是个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冯家就当没这个女儿嘛。可杨家那是冯家攀都攀不上的高枝,冯老爷和冯夫人还指望与大女儿修补关系,将来让杨家照顾照顾冯家呢,因此这回这份嫁妆绝对马虎不得。 可兜里?又实?在干净,于是这家子就把主意打到贵太妃身上了?。好歹是多?年的宠妃,即使现在沉寂了?,以前积攒下的底蕴肯定?还在,只要冯贵太妃伸伸手,从指缝里?漏出一点来,就足够冯家度过难关了?。 冯贵太妃要被兄嫂气死,他?们光看?见她的风光了?,谁又知道个中心酸?他?们还以为是先圣在的时候吗,她不用?开口就有源源不断的钱财送来?快醒醒吧,陛下都当政这么久了?,她这个贵太妃早就是昨日?黄花了?,在大明宫里?点个菜还要花钱看?别人脸色呢,剩下的这点钱给她傍身都不一定?够呢,哪里?有闲钱接济娘家? “这笔银子,本宫暂时不能给你。”冯贵太妃扶额,不理会冯玉娘焦急的样子,道:“家里?若真要银子,让你娘亲自进宫来要。再一个,嫁妆抬过去也得看?袅袅收不收,否则就是白忙活一场。什么时候袅袅再开口叫本宫一声姑母了?,什么时候本宫再来操持她的嫁妆。” 她不给冯玉娘说话的机会,匆匆送客把人赶走?了?,等人一走?,冯贵太妃立刻让贴身宫女芷兰去查,看?这些年冯家把钱都败在哪儿了?。 这个问题,李裕锡正好知道答案,且事?情又要从瑞王身上说起。 已知:当今天子是个控制狂魔,他?做王爷那会儿就喜欢事?事?具细,连个花瓶摆哪儿都要有条有理,这样一位主子做了?皇帝,他?恨不得天下所有事?都在掌握之中,像瑞王这样的前政敌,他?会粗心大意的不监视对方动向吗? 提问:瑞王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以为可以在李裕锡眼皮子底下暗渡陈仓? 李裕锡倒没有变态到要监视满朝文武,可不巧徐太后和瑞王都在他?关注的范围内,不夸张地说,作为合作双方,这两位对彼此计划的了?解可能还没有李裕锡深。 表面上徐太后和瑞王是达成协议,只要瑞王举事?逼宫,徐太后就会第一个站出来响应,但是实?际上这两人又分别有自己的小心思。 比如徐太后,她一面派侄女接触瑞王,一面和陈皇后眉来眼去。她的计划是让瑞王逼宫,杀了?当今陛下后,再把瑞王当成乱臣贼子砍了?,这样徐家和陈家可以扶持幼主即位,做垂帘听政的皇太后和太皇太后。 -- 胆小贵妃 第41节 哦对了?,李裕锡还知道陈皇后提出的要求是让贵妃陪着天子一起赴死,因为她不希望贵妃成了?西宫太后后跟她做对。而徐太后则暗中想要事?成后除掉陈皇后,保证垂帘听政的只有她这个太皇太后。 至于瑞王嘛,一边享用?了?徐家的女娘,一边不放心徐太后,他?不信任徐太后,所以自己伪造了?一份遗照,打算借冯家拿捏住冯贵太妃,到时由冯贵太妃这位先圣的枕边人来公布‘真正的遗诏’,以佐证他?继位的合法性。 所以冯家就被牵扯了?进来。这家人委实?不算聪明,当家家主带头吃喝嫖赌,冯贵太妃当宠的时候,他?们家的烂账还能补得上,等先圣一走?,冯贵妃成了?贵太妃,赌坊就不太认冯家的赊账了?,再让瑞王的人有心推冯家人一把,什么骗局都用?到这家人身上,万贯家财也在短时间内散完了?。 李裕锡看?了?一场狗咬狗的好戏,冷笑三声:他?们都把朕当傻子了?? 是日?,杨绩提着酒菜去了?朱三家,朱三立了?战功,如今大小也是个武官了?,不再是杨家的家仆。但这人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在外依旧以杨家旧人自称,宁可宅子选的小一点,也不肯离开贵妃巷。 大门敲了?一会儿,就有个老婆子来开门,这人是朱三在老家的老娘,儿子做了?官就把她接到了?京城。朱老娘三不五时就去杨家陪杨夫人说话,也认识杨绩,一看?是儿子的贵人上门,马上热情的把杨绩迎进门。 “三儿呢?”杨绩问。 朱老娘指了?指里?屋,叹气说:“又在折腾他?那个手呢,将军帮老婆子劝劝他?去。” 杨绩也跟着叹了?口气,朱三的战功就是靠这只残手换来的,他?原只是斩断了?一根手指,但因没及时得到治疗,等他?回营时医官只能剜去许多?腐肉,勉强只保住了?他?半只手。 也不能说手残的不值得,毕竟多?少人寒窗苦读数十年也入不了?仕途,朱三能一跃从家奴变成正七品宣德郎,已经强过许多?人了?。 但武将损失了?半只手,将来还怎么提刀上阵?好不容易闯出些名堂就被折断了?臂膀,怪不得朱三颓废呢。 朱三虽然有些贪财好色,但其?人的才干是不容小觑的,且敢冲敢战,是个干将,杨绩不忍他?颓废下去,这才有了?这次上门。 朱三见了?杨绩,强露出一抹笑来恭喜杨绩将娶新妇,拱手作揖时不小心露出只有半只的残手,他?又慌忙用?衣物把手给遮上。 杨绩拍了?拍他?,两人一同走?到桌边坐下。两杯薄酒下肚,杨绩说起来意:“今日?我向陛下进言,将你移出了?龙虎卫。” 朱三大急:“公子,三儿的手已经大好了?,我提的动刀,能跟着您一起杀敌,您别赶我走?,我…我这就使一套刀法给您看?看?。” 他?起身要拔刀,可杨绩一筷子点在他?伤手上,手上的刀柄应声而落。 “让你这个样子去战场,和让你去送死有什么差别?我不会让你逞强的。” 朱三消瘦的脸庞一下子垮了?,跌坐在凳子上嚎啕大哭。 杨绩皱眉,说道:“哭什么,我既向陛下开口,肯定?是给你想好了?退路,你若再哭,我便不往下说了?。” 朱三赶紧止住哭,看?望杨绩:“公子您怎么还吊我胃口啊。” 杨绩无奈地摇摇头:“你是市井出身,现在送你去读书?识字,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个定?力,只怕等你学成也已经耽误了?年纪。所以你还是得走?武官的路,在外面赚军功你是别想了?,因此我向陛下举荐你进北衙神武卫,哪怕从低做起呢,北衙乃卫宫之兵,向来是陛下的心腹之军,你去了?之后正好为陛下解忧,假以时日?定?有出头之日?。” 朱三大喜,跳起来围着屋子走?了?三圈,又担忧地说:“公子是为我着想,可我就这么点本事?,陛下真用?得上我吗?” 杨绩笑道:“切莫妄自菲薄,你熟悉三教九流,也比我狠得下心,正好适合做陛下的暗刀,你若想出头,眼下就有一个极好的机会,只看?你敢不敢做了?。” 朱三把酒一饮而尽,掷杯明志,道:“承蒙陛下看?得起,我朱三刀山火海也敢去闯一闯。” 第66章 事起 朱三以?冯家为突破口, 查瑞王的残部去了,那冯家还以?为是杨绩要出手捞他们呢,对着朱三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快就让朱三找到了线索。 就在朱三调查到一些?眉目的时候, 这日, 杨小满带着文娘和团哥儿出游。冬日应赏梅, 每天日头正好的时候,杨小满就愿意带着两个孩子出来溜达,否则整日介把人关在宫殿中, 人都缺了精神气。 不巧的是,他们到时, 东湖梅园里已经有了人。露香瞧着那仪驾, 凑到杨小满耳边说:“好像是皇后娘娘。” 杨小满微微蹙眉,打?算打?道回府, 安仁殿和立政殿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自从?陈皇后有意避着她后,她两的交集就越少了。杨小满不想打?破这种局面?,于是吩咐宫人回去。 谁知那边陈皇后却?让宫人来请, 道:“皇后娘娘与玉成长公主请贵妃娘娘一聚。” 原来前?面?亭子里还有玉成长公主。这位长公主在先圣时期就不怎么?得宠,在众多皇室公主中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李裕锡登基后优待姐妹, 将她也封为长公主, 逢年过节命妇朝拜时,杨小满总能见?到这位有些?发福的长公主。 要说玉成长公主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她两面?讨好的做派。这位长公主是一面?亲近着安仁殿, 一面?奉承着立政殿,开口皇嫂、闭口娘娘, 竟是两边都不得罪。 既然?皇后开口,杨小满想了想还是带着文娘和团哥儿进了梅园。皇后和玉成长公主正在亭中小宴,宫人守着小炉上?的炙肉,随时准备奉给主子。 杨小满一进来就闻到了荤腥的味道,她这一胎仿佛怀了一个佛子,自诊出有孕后,姜司膳为了她这一口吃的用尽了心思,结果杨小满还是丁点荤腥都不爱碰,反而是果子和鲜蔬更得她喜欢。这大冬天的,要不是有蓬莱殿种出的那几筐橘子,都对付不了安仁殿的需求。 总之?杨小满一闻到炙肉的味道就犯恶心,强忍着给陈皇后行了礼,捂着胸口坐到了边上?。 陈皇后发现了她的不适,竟然?招手让宫人熄了炉子,再扑袖散味。换做以?前?她哪里会管杨小满的死活,更不要说贴心关怀杨小满的孕吐问题了。 杨小满疑惑的向陈怡看去,似乎想看看皇后娘娘是不是被夺舍了。她本想略坐坐就告辞回去,可今日陈皇后格外的好说话?,又有玉成长公主在一旁活跃气氛,杨小满便不好生硬的离开,放文娘和团哥儿自己?去外边玩,她则和陈怡两厢坐着,同看向在嬉闹的两个孩子。 “贵妃将大皇子养的很好。”陈怡忽然?说。 杨小满心里警觉起来:“臣妾不敢居功,皇子的教诲一向是陛下亲自过问的。” 陈怡点点头,转而问起杨小满的肚子:“你现在怎么?样了,还是不太有胃口吗?” 杨小满低头抚摸腹部,回说:“让娘娘记挂了,臣妾已经好了不少,嬷嬷说等孩子再大些?就不会这样了。” 陈怡又点点头,东拉西扯和杨小满又聊了几句。很快天上?开始飘起小雪,杨小满担心孩子,起身向陈皇后告辞。 陈怡并没有拦她,在杨小满走前?,她忽然?说:“贵妃有空也可以?带着大皇子来立政殿坐坐。当然?…要是你不方便就算了。” 杨小满无法控制的回头去探寻陈怡的脸色,她总觉得今日的皇后娘娘像是换了个人。 陈怡不需要杨小满回答她这句话?,雪下的越来越大,她挥手让杨小满赶快带着孩子们回去。 杨小满本以?为陈怡就是偶尔犯抽,谁知第二日玉成长公主就登门安仁殿。 她揣度着皇后的意思,特意上?门来做一回和事佬。 “贵妃娘娘,容我多嘴说一句,这寻常男人还讲究一个后院和睦呢,何况陛下贵为天子,前?朝的事已经足够他烦心了,后宫再有纷争,岂不叫陛下难做? 冤家宜解不宜结,皇后娘娘终究是后宫之?主,她有意和解,这对您也是一桩好事。纵然?陛下再疼爱于您,可妻妾有别,您和皇后娘娘争锋相对,外面?人总以?为是您跋扈,这于您的名声有何益处?” 见?杨小满不说话?,玉成长公主又说:“当然?了,皇后娘娘也不求彼此做至亲姐妹,只想两宫之?间明面?上?不起冲突,您要是有空,抱着大皇子去立政殿坐坐,破了两宫不合的谣言即可。这于大皇子也是有益处的,要是皇后娘娘松口将他记在名下,将来大皇子在身份上?也能高过别的兄弟一头,这岂不是一桩美事?” 在玉成长公主看来,皇后主动?低头,贵妃只要不是失心疯,就肯定知道两宫讲和才是最好的出路。说到底贵妃再得宠也只是一个妾,难道真要和嫡妻斗得鱼死网破才肯罢休?就算陈皇后倒了台,也轮不到她杨氏上?位啊,与其?换个年轻貌美的世?家女进来,还不如?陈杨两家握手言和呢。 玉成长公主来时信心满满,可贵妃总不给她准信,一味笑着听她讲下去。玉成越讲越没底,干脆问说:“娘娘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提来。妾真是为了两宫娘娘们好,才来走这一趟,您要是觉得妾说的在理,就好好想想。” “诶,本宫当然?知道长公主是一片好心,不瞒公主,我与皇后娘娘本就谈不上?不合,在潜邸时,娘娘就很照顾本宫,本宫也一直敬重娘娘的为人。说两宫不合,纯属是外人恶意揣测。 既然?没有不合,当然?也说不上?和解。皇后娘娘要想找本宫说话?,叫个宫人来传唤就是了。至于大皇子嘛,年后他就要开蒙了,陛下三不五时要抱他去甘露殿,本宫也插手不了,少不了得过些?时日再带着他去叨扰皇后娘娘了。” 杨小满回答的滴水不漏,把玉成长公主的话?都堵了回去。她这一番话?听着没有错处,可仔细琢磨却?一个实心的承诺都没有,给玉成长公主碰了个软钉子。 玉成有些?诧异,还想再劝一劝,可杨小满却?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闲聊一会儿就说自己?肚子不舒服,客客气气的把玉成长公主给送出了安仁殿。 杨小满本以?为挡走说客后,皇后就能明白自己?婉拒的意思,谁知没两天陈怡又打?算在大皇子身上?做文章,上?奏陛下想在年节时举行祈嗣庆典。 “一来是为了大皇子祈福,二来也希望后宫的姐妹为陛下开枝散叶。”陈怡跪在李裕锡面?前?,道:“请陛下应允。” 李裕锡把邠国公乞骸骨的奏折扔到一边,头也不抬的说:“皇后要是觉得有必要,那就去办吧,着殿中省协办。” 有了陛下这句话?,陈皇后大张旗鼓的开始筹备,不但把道、佛两家悉数请来,还命令内外命妇共同参礼。 腊月廿一陛下停朝封印,廿六,太极宫中举办祈嗣庆典,是日,朱三啃完手中的胡饼,拍拍手领着小队去换防。 他们这队人还没走到玄武门,就看见?玄德门和白虎门先后出现火光。副将握紧了手中的刀,问朱三是否前?去支援。 朱三感觉到断指处隐隐作痒,他按住副将的刀:“不去管,咱们先去玄武门。” 同一时间,陈怡也看到了远处的火光,她第一时间挥开众人,赶去偏殿抱准备登场祈福的大皇子。此时僧侣中传出异动?,十几个伪装成沙弥的歹人从?袖中抽出短匕不断袭击周遭的人。 这批人应该就是太后送进宫的内应,陈怡心中了然?,根本没管这些?沙弥,继续向偏殿跑去。可她余光里却?看到有两个沙弥竟然?向她这个方向赶来。 这些?沙弥应该以?陛下和贵妃为目标,难道太后没跟他们说明自己?是盟友吗?陈怡吃惊,脚下步伐加快,来不及理会头上?歪斜的凤冠,跌跌撞撞跑进偏殿。 “大皇子呢?”陈怡推开宫人,走到摇车边却?没看到团哥儿的身影。 宫人战战兢兢说:“福春公公刚刚把大皇子抱走了。” 陈怡一瞬间手脚冰凉,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门外已经传来杀戮之?声,她来不及细想陛下怎么?会提前?把孩子抱走,只能先躲过这一波追杀再说。她拆下凤冠,把皇后吉服脱下披在宫女身上?。 “好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今日你助本宫脱困,来日本宫必厚报于你。”陈怡把手上?的玉镯褪给宫女,权当是买她一条性命。 这边厢陈皇后在疲于奔命,大明宫中,徐太后听着耳边厮杀的‘仙乐’,拉着玘哥儿的手说:“大郎,祖母送你回本应该属于你的位置。” 玘哥儿过了年就十二岁了,小少年一改往日在李裕锡面?前?的憨厚,道:“孙儿谢皇祖母成全。” 甘露殿里,杨小满铁青着脸不肯理李裕锡。李裕锡讨好的帮杨小满把大氅系紧:“乖乖别生气了,等此间事了,朕随你处置嘛。” 杨小满把大氅从?李裕锡手里扯出,抱起桂香怀里的团哥儿,怨怨地说:“陛下瞒妾瞒的好苦。” 李裕锡讪讪的笑,将妻儿搂进怀里,道:“不告诉你,不是怕你担心嘛。放心吧,朕在宫里宫外都有部署,不会让你和皇儿有危险的。” 杨小满气得把团哥儿塞进他怀里:“我是怕我和团哥儿有危险吗?我是怕你有事啊,李五郎,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们娘儿三也不活了,一家子去黄泉路团圆算了。” 第67章 勤王之军 杨小满的眼泪随着话音从脸上落下, 李裕锡为?她?拭泪,心疼地说:“不得到你的允许,朕怎么敢有事,放心吧, 为?了你也为?了两个孩子?, 朕怎么也要再活三十年。” 杨小满顾及文娘和团哥儿两个孩子?也在, 勉强放过?了李裕锡,等眼前的事过?去,她?再找他算账。 不一会儿, 神?武卫护送着张太?后也来到了甘露殿, 神?武卫大将?军方威禀告说:“回陛下, 玄德门?、白?虎门?的叛军谒已?被围剿完毕, 此刻乃我军佯装叛军,在这两处燃放狼烟。除皇后娘娘不知去向外, 后宫诸位娘娘已?经全部护送至咸池殿。另外,末将?的人寻到凝云阁不见康王世子?踪影,末将?已?经加派人手搜寻,但恐怕世子?此刻不在太?极宫中。” 文娘从杨小满身后探出头来, 问:“哥哥是不是和今日之事有关?” 小姑娘脸色煞白?,一半是被兵祸吓的, 一半是不敢置信哥哥或许和逼宫的事有关, 而他明知道有危险, 却毫不顾念一母同胞的妹妹,压根没?想过?让她?避祸,把她?一无所知的遗留在刀兵相见的太?极宫中。 杨小满将?人拉到怀里, 不忍心让孩子?继续想下去。 玄武门?外,瑞王穿着普通军士的铠甲混在羽林卫中, 见到宫内一南一北打出两道焰火,他大喜,翻身上马,大喊道:“儿郎们,封王拜将?就在今朝,机不可失,还不随本王大杀一场!” 随着他一声令下,羽林卫中上千人取出红布系在腰间,羽林卫大将?军刚要调转马头,就被身旁副将?一刀送上西天,其余不明情况的军士也纷纷倒在昔日同僚手中。 朱红色的宫门?被缓缓打开,瑞王兴奋得激红了双眼,他振臂一呼:“冲啊!” 朱三藏在宫墙角内,对瑞王这样横冲直撞的打法很是看不上。门?内的守军装作节节败退的样子?,把叛变的羽林卫全部引进?玄武门?,随后内宫门?处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早就藏好的神?武卫士兵。 两轮箭雨下去,瑞王的人已?经死了三成。瑞王察觉到不对劲,命令部从后退,可玄武门?早就被赶来支援的龙虎卫占领,两方对着瑞王的羽林卫一顿包抄,很快就将?所有叛军全部拿下。 瑞王无法相信自己筹谋许久的计划就这么破灭了,他的盔甲已?散,满脸血污地跪在地上。杨绩骑在马上踏步而来,居高临下地说:“王爷,跟下官一起去面圣吧。” “哈哈哈哈!”瑞王癫狂的大笑?,指着杨绩说:“你一条家犬,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说话,本王是先圣御封的亲王,李裕锡他亲来也要称呼我为?兄长,你问问他,问问他先圣尸骨未寒,他有胆子?砍了我这个二皇兄吗!” 瑞王越说越激动,缓缓从地上起来,杨绩驾马后退一步,就在此时一支穿云箭呼啸而过?,正中瑞王喉舌。 城墙上,朱三放下大弓,不羁的啐了一口。瘪犊子?的,陛下不能担弑兄的骂名,那就他来做这件脏事嘛,反正战场上刀剑无眼,怪只怪瑞王刚好站在他箭矢必经之地。 正午的阳光洒在珠镜殿外,即便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玘哥儿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徐太?后笑?着玩弄着棋盒里的黑子?,道:“你还是孩子?心性,遇着事儿就毛躁了,过?来祖母这儿,知道一会儿该说什么吗?” 玘哥儿跪坐到徐太?后身边,点头道:“孙儿率领的乃是勤王之师,因见二皇叔闯宫,孙儿才集结众将?士入宫救驾。不曾想二皇叔狼子?野心,行兵诡速,在孙儿赶到之前就已?经将?陛下斩于座下。孙儿悲愤难当,遂与二皇叔殊死搏斗,诛他以为?陛下报仇。” -- 胆小贵妃 第42节 徐太?后满意的点头,又问:“国?不可一日不君,陛下身死后,该当如何?” 玘哥儿捏着拳头答:“自然该拥立大皇子?登基,然皇子?年少,不堪重责,孙儿在群臣请愿下,无奈接过?宝印,承天受命。” “好!”徐太?后把手上攥着的三枚黑子?放在玘哥儿面前,嘱咐说:“这是本宫为?你落下的三枚棋子?,金吾卫副将?刘殿义助你勤王入宫;羽林卫左翼将?军黄胜为?你诛杀瑞王;尚书?令张启亨带头请命立你为?帝。” 她?将?玘哥儿的手按在三枚黑子?上:“祖母能为?你做的,已?全做了,成王败寇就看你的了。” 玘哥儿握住黑子?,直视徐太?后双眼,郑重道:“孙儿绝不让祖母失望。” 顾嬷嬷疾步走来,对一老一少禀告说:“娘娘、世子?,金吾卫刘将?军求见。” “去吧。”徐太?后推着玘哥儿:“祖母紧随你身后。” 玘哥儿领命跟着刘殿义走了,大明宫中好不热闹,冯贵太?妃透过?宫门?缝看见一队金吾卫在宫道上走过?。 “快找人去仙居殿看看张太?后在不在。”冯贵太?妃一边拆头上的发?簪一边让人给她?寻一套宫人的衣服来。 她?此刻脑子?格外清醒,有人要逼宫,而且徐太?后和此事难逃干系。要是姓徐的连弑君这种?事都干得出来,那借机多杀一个昔日仇敌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现在必须趁着徐婆子?大事未成,还没?空理会她?的空隙,赶紧逃出去。 冯贵太?妃此时还只想着怎么逃出去,可去仙居殿探看的人一回来,告诉她?说张太?后疑似不在大明宫中,冯贵太?妃一下子?站了起来,左右踱步片刻后,她?咬咬牙下定决心,对芷兰说:“走,咱们去太?极宫为?陛下报信。张太?后既然不在,肯定是陛下早有防备,把老娘提前接走了,既然如此,那姓徐的的盘算未必能成,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玘哥儿领着金吾卫一路闯进?太?极宫,所到之处满目尽是血污,一看就知刚才双方经过?了一番激战,他脸上带着笑?,两位皇叔斗得越狠越有利于他坐收渔利。 他畅通无阻的带领军队行到甘露殿外,还没?走近就听见贵妃的哭声。 门?外还有少许羽林卫和神?武卫在对峙,玘哥儿挥手让金吾卫为?他开道,迫不及待的奔向甘露殿 另一边,徐太?后亲自上门?请人,把三公三司、三省六部所有三品以上官员全部请来入宫勤王。 朱友丞夹杂在一众同僚中,跟着太?后凤驾自承天门?入宫,这会儿已?经没?有人去计较徐太?后一介女流之辈竟敢从承天门?走御道入宫了。 不少官员惶惶不明就里,生怕老李家篡位血洗政敌的传统又上演一遍。工部侍郎悄悄挤到朱友丞身边,压低声音问:“朱公你给句准话,今儿这事你心里有底没?底?” 朱友丞老神?在在,即不肯定也不否定,反而说起:“本官自入仕时就发?誓要忠君报国?,何况陛下对某有知遇之恩,某万死不能报也。今陛下涉险,某以命相拼也要捍卫我主!” 工部侍郎眼皮子?抽了抽,心想:以前没?见老朱这么轴啊,陛下都生死未卜了,眼看新皇就要上位,他如此慷慨激扬,难道不怕做新皇刀下第一个冤鬼吗? 惹不起惹不起,工部侍郎怕惹祸上身,连忙避开朱友丞。朱友丞摇摇头,有些惋惜工部侍郎没?接到他的暗示,这大好的表忠心的机会啊,这呆子?愣是给错过?了。 快到甘露门?时,徐太?后直起身子?,见甘露殿外围着的都是金吾卫,她?彻底放下心来,想着赶紧去迎她?的乖孙。 恰此时,甘露殿内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大殿的门?突然被打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道朱门?,只见康王世子?缓缓从门?里走出,身后还跟着一队簇拥着他的金吾卫军士。 除了徐太?后一党的人外,所有人都心里一凉,连朱友丞都控制不住干咳了两声。 玘哥儿站在高处,照本宣科地把他和徐太?后商量好的说辞再念了一遍。 当念到“应以先帝大皇子?为?继”时,本应有宫人将?大皇子?抱来,可众人久等大皇子?不来,徐太?后微蹙了眉,心想可能是孙儿没?来得及搜寻到大皇子?,一些小瑕疵可不能耽搁了大事。 她?向尚书?令孙启亨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立刻站出来陈情道:“世子?容禀,大皇子?虽是先帝血脉,然年岁尚小,江山社稷不是玩笑?,岂可交于幼子?手上游戏。若论天家血脉,世子?贵为?前太?子?之子?,追本溯源乃是宗族嫡支,由您继位才符合礼法,我等臣工恳请世子?救黎民苍生于危难,即日登基为?帝,匡扶社稷。” 玘哥儿颤抖着嘴唇再三推辞,孙启亨契而不舍地再三跪求,他想着戏已?经做足,康王世子?这回该答应了吧。正当孙启亨幻想着太?后许诺的种?种?好处时,甘露殿内又走出来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朕从不知,孙大人有如斯口才。” 李裕锡大步踏来,看到了徐太?后惊讶到犯了心悸的惨白?脸色,看见了以孙启亨为?首的一众党员吓得魂飞魄散的丑样,也看到了朱友丞等忠君之臣喜极而泣的样子?。 “你…你怎么…”徐太?后跌坐在凤驾上,指着李裕锡说不出话来。 李裕锡冷哼:“母后想说什么?想说朕怎么活得好好的,没?一剑死在自己侄儿手中。” 听到这话玘哥儿跪倒在地,求饶道:“一切都是太?后逼迫于我,侄儿已?按照皇叔的指令行事,皇叔说过?会饶我一命的!” 李裕锡笑?得更?大声了:“母后,你看,这就是你精心策划想推上来的白?眼狼,你为?了他与瑞王合谋逼宫,又反水将?瑞王杀害,到头来可曾想过?你的好孙儿也会背叛你?” 徐太?后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苟延残喘地说:“呵呵呵,陛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怪我棋差一招,才会落入你手。不过?你以为?只有本宫想杀了你吗?李裕锡啊李裕锡,论做皇帝,你或许算称职,但要论做丈夫,连枕边人都对你动了杀心,你…” 徐太?后的话僵在了喉咙里,一柄卷了刃的寒戗正戳她?胸口。 第68章 赏罚 是之前一直不见踪影的陈皇后, 只?见她穿着中衣,浑身?浴血走来,头上的发髻早就跑乱了,脚上的金缕鞋也丢了一只?,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乱军围剿中难逃一死, 可她却活了下来。 李裕锡看着那柄寒戗, 突然?想起他的这位皇后出身?将门。 陈怡跌撞着走来,第一时间不是向李裕锡跪拜,而是走到徐太后的尸体?旁, 一脚踩在徐太后肩上,右手猛得将寒戗抽出。鲜血又?溅在陈怡的衣服上, 可她像是丝毫没有感?觉, 用袖子擦了擦兵器,然?后才转身?跪在玉阶下。 “罪妇陈氏救驾来迟, 请陛下责罚。” 一国皇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弑杀婆母,怎么看都够废了陈怡的皇后之位。且她疯疯癫癫的样子,瞧着也很难说?她神识正常。 众人都被陈怡这一套动作给惊呆了,玘哥儿更是吓得大哭起来。李裕锡被他哭得心烦, 命人将康王世子拖下去。 眼下的烂摊子该怎么收场?即便李裕锡原先?早有计划,现在也被陈怡这神来一笔给搅乱了。瑞王系、徐太后系自然?要清查, 但迎合孙启亨的大臣中也不乏有些不曾参与谋逆, 纯属墙头草的人。这些人虽然?恶心, 却不好一概下狱,需得从中分辨出来,小惩大戒即可。 再有陈怡……她与徐太后同谋, 又?是她亲自放逆党入宫,本应该一起拿下, 可陈怡却跪地请求李裕锡听她一言再定罪,李裕锡神情?复杂的看着陈怡,最终还是想听听她还想说?些什么? 甘露殿里,其余人等全被叫退,陈怡双手双脚被绑坐在椅子上。 李裕锡隔着案几坐在她对面,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陈怡前一秒还在哭,后一秒又?大笑起来,在椅子上挣扎着,想再靠近李裕锡一点。 李裕锡皱眉:“还没闹够吗?你要是没话说?,朕这就送你下昭狱。” 陈怡听了渐渐冷静下来,沉默片刻后,低着头说?:“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陛下是否会因我?牵连陈家。” 李裕锡转动着手上的玉串儿:“你说?呢?朕还当你有什么好说?的,原来是想为陈家求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难道?你想杀朕的时候,没想过事败会祸及陈家吗?” 陈怡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一切罪孽都在我?身?上,与陈家无关,我?父兄根本不知道?我?的计划,他们要是知道?,也一定会阻止我?这么做,他们是无辜的。” 李裕锡有些不耐烦了:“他们能有今日死去的士兵和宫人无辜?陈怡你莫要再说?了,事已成?定局,朕不可能为你修改律法对陈家网开一面。” “那要是…我?和陛下做个交易呢?”陈怡抬起头:“我?犯下大错,自知难逃一死,我?自愿以死谢罪。但我?不能带着污名去死,我?要陛下为我?脱罪,无论是谋逆之罪,还是杀害太后之罪,陛下都得为我?想个托词洗清罪责。” 李裕锡都被气笑了:“开什么玩笑?朕凭什么帮你?” “就凭我?可以让大皇子成?为嫡子。”陈怡咬牙切齿地说?:“陛下不是一直把杨氏捧为心尖儿嘛,想必也早有打算立大皇子为储吧。可惜啊,杨氏的身?份上不了台面,就算在我?死后,也轮不到她加冕成?皇后。陛下就算要强求,也得看看天下氏族答不答应。 所?以,我?想和陛下做个交易,我?助大皇子名正言顺入主东宫,陛下让我?干干净净的走,也不能牵连陈家。” 李裕锡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有了:“你以为朕会怕氏族?朕告诉你,杨氏是朕心中唯一的皇后人选,在你之后,唯有她可以坐上这个位置。朕和她的孩子,自然?就是嫡出,根本不需要你来做什么交易。 陈怡,你还没看清朕的实力吗?朕根本就无须惧怕任何人,更不用为了顾及别人而委屈了朕心爱之人。从前你就小看朕,到了今时今日还是如此,简直可笑。” 陈怡慌乱起来,愈发挣扎起来:“陛下…陛下,是我?错了,陛下…” 李裕锡已经不想再听她说?,大步流星的离开,留下陈怡在他身?后痛苦得挣扎。 听说?陈皇后是被一根白绫送走的,陛下最后还是顾念了一星点少年夫妻的情?分,给她留了个全尸。至于陈家,陛下更改诛族为抄家流放,并?使其三代内不得出仕。 此举虽然?断了陈家根基,但比起诛九族又?好上不少,杨小满知道?这件事后,和桂香感?慨说?陛下是个仁和之君。 有罚就有赏,凡是救驾有功之人,李裕锡全部?论功行?赏,杨绩官升两级成?了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堪称一甲子内升官最快的武将;朱三也升官至正五品定远将军,还被陛下委以重?任,要他重?建天下折冲府,端的是前途无量。 其余诸人暂不累述,只?看那赶晚集来报信的冯贵太妃都得了陛下的承诺,允她年后带着八岁的十一皇子就藩,就可以知道?人人有赏,无一落空。 福春这张巧嘴叭叭的,一个人就能唱一出折子戏,把杨大将军受封当日的场景编成?傀儡戏演给贵妃娘娘看,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等唱完了、闹完了,福春顶着大花脸小心翼翼地说?:“娘娘,陛下夜里受凉犯了咳疾,您要不要去看看?” 杨小满就知道?福春此来定是做说?客的,她还气李裕锡瞒着她呢,连着几天不许男人进门,把天下之主逼到甘露殿去歇息了。 其实她心里知道?,李裕锡是不想她担心,也知道?逼宫这样的大事,就算她提前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有孕之人是不讲道?理的,她就是心里有气、眼里有泪,根本不敢想要是事情?没有完美解决,那李裕锡会落得什么下场。 气了这么几天,杨小满总算是消了些气,听说?李裕锡病了,她眼神微闪,对福春说?:“我?又?不是御医,治不了陛下的咳疾,就算去看望了也没用。” 话虽这么说?,她的身?体?还是很诚实的站起来,让桂香去找晒干的枇杷核煎汤。 福春凑过来给桂香作揖:“劳姐姐煎好,奴再提去甘露殿。” 杨小满瞪眼:“等你提去,汤都没药效了,桂香把汤小火煨着,让陛下晚上来喝。” “得嘞!”福春人小,原地蹦起来像只?精怪的猴子。桂香嫌他吓着贵妃肚子里的小主子,忙护着杨小满。 福春挠挠头,讨好的说?:“多谢贵妃娘娘开恩,奴才这就回去禀告陛下。” 明明杨小满让李裕锡晚上再来,可李裕锡哪里坐得住,半下午就给自己放了假,颠颠儿地来了。 杨小满见了他就没好气,转身?让桂香去取止咳汤来。汤汁微苦,李裕锡为了得杨小满一个笑脸,准备一口闷了。结果?碗中的汤水瞧着黑黢黢的,入口却是一股淡淡的甜味。 李裕锡露出诧异的表情?,杨小满见了就绷不住脸上的表情?,笑出了声,道?:“难为姜司膳那里什么稀奇东西都有,能让我?寻来枇杷干一起炖煮,好歹压一压苦味。” 她还记得李裕锡嗜甜,但为了男人体?面才不肯表露人前,也就是在安仁殿,她才能借着自己的口味让陛下吃一口顺心的。 外人都说?陛下爱贵妃入骨,连口味都肯跟着贵妃的走,谁知道?其中是这个缘由呢。 李裕锡喝完一碗汤,咳也不咳了,浑身?从里到外都暖了,上来挨着杨小满坐下,讨好道?:“乖乖别生气了,这回是我?不好,以后我?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了,你就信我?一回。” 杨小满早就已经不气了,捏着李裕锡的耳朵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裕锡接话:“就让朕口舌生疮、全身?溃烂而死。” “不许胡说?!”杨小满捂住李裕锡的嘴巴,担忧道?:“举头三尺有神明,陛下怎么能乱说?!三清祖师在上,您几位可千万别把他的话当真。” 李裕锡笑着抱住杨小满,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杨小满也搂着他的脖子,问他:“幸好陛下算无遗漏,把奸人一网打尽,你不知道?,见着那些兵闯进来的时候,我?都已经做好准备和陛下生死同衾了。” 李裕锡喉舌一动,摸着杨小满的腰肢,有些事他本不想说?,但刚刚答应了贵妃不得隐瞒……李裕锡想了想,最后还是开口道?:“朕,不会允许你有事的。假如那日情?况不可控,杨绩唯一的使命就是带着你和团哥儿出宫。” 怪不得,陛下在龙虎卫、神武卫中全安插了亲近贵妃之人,原来是打从一开始就给杨小满留了一条后路。 杨小满一下子红了眼,双手在李裕锡胸前拍打:“我?就知道?你个死鬼要把我?推开!你光想着让我?逃出去了,你有想过没了你我?要怎么活吗?” 李裕锡抓住她两只?乱舞的手,俯身?向下堵住了杨小满的嘴,他刚刚才被允许进殿,可不能再被赶出去了。再说?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因为过去的事惩罚现在的他,这是不公平的! 露香、桂香有眼色地退到殿外,随里面两位主子打情?骂俏去,陛下进了殿就是猛虎归了山,贵妃想再把他踢出去,那是不可能的了。 果?然?半个时辰后,陛下在殿里叫人,露香和桂香对视一眼,巧笑着推门进去,贵妃面若芙蓉倒在陛下怀里,泛红的眼眶昭示着刚才战况之激烈。 “快摆膳,让尚食局进一盅好汤来。”李裕锡再不敢继续刚才的话题,忙用吃的来引开杨小满的主意。 是夜,重?归于好的两人相?拥而眠,杨小满在李裕锡的拍哄中渐渐进入梦乡。 梦中迷雾重?重?,杨小满不安的环顾四周,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陛下…露香、桂香…”她慌乱的走着,忽而前面出现光亮,她摸着肚子向那方向走去,走近了才看到是一身?血衣的陈怡站在树下向她招手。 -- 胆小贵妃 第43节 第69章 梦魇 杨小满驻足, 心悸得慌,本能的抗拒靠近陈怡。陈怡还在向她招手,见她不过来,开口?说:“故人将辞, 贵妃不来告个别吗?” 她的声?音和面容一样是冷冰冰的, 杨小满打了个寒战更不愿意过去, 可下一秒身?边的景象就开始移动,就算杨小满脚下没动,但她的人还是靠近了陈怡。 杨小满鼓起勇气问:“皇后娘娘找我有?什么事?” 走进了看, 似乎陈怡也没那么恐怖,她变出石桌石凳‘请’杨小满坐下。 “其实也没什么事, 就是走之前想找个人叙叙旧, 结果发现我这辈子?连个能叙旧的人都找不到,思来想去就只能来找你了。”陈怡恶劣的露出被勒得紫红的脖子?, 吓唬杨小满说:“是不是很可怕?这帮狗奴才,我都说了自己来,他们怕我作假,非要三四个人齐上阵, 给我勒成这个鬼样子?。” 杨小满这辈子?都没和陈怡坐在一起这样聊家常过,虽然家常的内容有?些诡异。 陈怡似乎只想找个人听她说话, 她不在乎杨小满回不回应她, 自顾自地说:“我到最后才后悔做这什劳子?的皇后。仔细想想怪没意思的, 我本以为成了皇后就能说一不二,掌控自己和他人的命运。可到头?来皇后的权利也不过是王权的附属品,我争了一辈子?, 要强了一辈子?,结果却连你这样只会?躲在男人身?后的小女人都比不过, 真是可笑。 不过杨氏,你也不会?是最后的胜者,陛下还年轻,今后长长的岁月里,你能保证他的心一直在你这儿吗?一旦宠爱不再,你的下场只会?比我还惨。” 陈怡的语气笃定,好像已?经?能预见杨小满悲惨的命运。 杨小满忍不住反驳:“就不劳皇后娘娘担心了,既然娘娘说了是辞别之会?,那我不妨敞开心扉和您聊聊。其实娘娘有?没有?想过一切根源全在己身?? 我早就想问问您,你是否觉得太阳该围着你转,潮汐该因你起落,世上所有?人该以你的意志为主?” 陈怡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小满摊手,回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看看尊贵的皇后娘娘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宇内无敌,人心都应该在你的掌控之中? 就连陛下也有?诸多无奈,凭什么你认为自己可以随心随意,得到所有?你想得到的? 你想做高高在上的皇后,所有?人就必须卑微的服从?你的命令;你想要陛下的宠爱,他就必须一夜之间全身?心的爱上你;你想要孝顺的名声?,两宫太后就必须像庙里的菩萨一样定时定点接受你的请安;你想要前朝的支持,陈家就必须罔顾子?孙前程一力站在你身?后…… 你从?来不问问对方愿不愿意,也从?来不愿意去付出什么,你只想要索取,还要别人心甘情愿的给你,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杨小满这只兔子?突然变得牙尖嘴利,陈怡始料未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停顿片刻后她颤抖着声?音辩驳:“难道这些不是我应得的吗?我嫁陛下为妻,当然应该在他御极后加冕为后,他应该敬我爱我。 我身?为陈家女,我的荣耀就是陈家的荣耀,他们享受了后族的光荣难道不应该支持我吗?你说的这些全是强词夺理!” 杨小满冷哼:“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应该的,照你这么说,那你身?为妻子?还应该体恤丈夫呢。身?为人家的女儿,也应该孝顺父母,别让邠国公一把年纪还要为了你这个女儿奔走啊。 天下的道理又不是跟着你姓陈,你用得上的时候叫道理,用不上了就说别人强词夺理,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四六不着,当自己是金元宝人见人爱吗?” “你!”陈怡说不过杨小满,立刻面露凶光,举起阴爪要向杨小满袭来。杨小满来不及躲闪,第一时间选择蜷住身?体,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就在陈怡即将触碰到杨小满时,杨小满的肚子?发出一道红光,把陈怡弹出了五丈远。 红光一闪而灭,杨小满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愣愣的摸着肚子?。倒在地上的陈怡正在逐步消散,她意识到事不可为,干脆也不再挣扎,放声?大笑起来,迷雾梦境中充斥着她惨戾的笑声?,等?她笑够了,胸部以下的躯体也已?经?都消失不见了。 “贵妃你好运气,不过我不信你会?一辈子?走运,我会?化作太极宫里的每一道风、每一片雨,等?着瞧你的下场。”陈怡说完最后一句话,彻底消失不见了。 杨小满试探着走近那个位置,四周空空如也。可是……这个梦居然还没有?结束! 杨小满急了,在迷雾中找寻出口?,可不管她走多远,总是会?回到这颗树下,她慌得不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幸而此时耳边响起一道模糊的声?音,杨小满努力去听,逐渐听清所有?人在让她醒来。 “陛下!”杨小满猛的睁开眼,入眼是李裕锡焦急的双眼。 李裕锡一把把人抱住:“你可算醒了。” 杨小满这才看到床榻边围满了人,连御医都被连夜请来,她要是再不醒,这御医手上拿着的银针就要扎过来了。 闻着李裕锡身?上的气味,杨小满慢慢平复下来。李裕锡一直安抚得轻拍着她的后背,对她说:“没事了,有?朕在呢。是不是前几日见了血腥,所以才梦魇了?怪朕不好,竟没注意到这个。乖乖别怕,那些人伤不到你了。” 杨小满莫名的不想把梦里的事告诉李裕锡,于是默认了自己是被前几日的事情吓到了。她摸着肚子?,心想大概真的是做梦吧,不然怎么会?见到已?经?死去的陈怡,还梦到自己的肚子?会?发光呢。 她解释不了这个梦,只能把它?归于自己的臆想。好在喝了安神汤后,她再也没有?梦到奇怪的事情。李裕锡见她安然睡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给杨小满盖好被子?。 贵妃的梦魇成了宫中新的谈资,有?人说是太极宫死了太多人戾气太重,也有?人说是陈皇后想把昔日宿敌一并带走。 谣言纷纷,彼时贵妃的权势随着陈皇后的死达到了顶峰,前朝有?杨大将军坐镇,后宫里她又是独一份的宠妃,陛下唯二的子?嗣全部出自她腹中,便有?不少人在背后犯嘀咕,极端一些的,甚至传出了李杨共享天下的说法。 在这种谣言下,年节如期而至。殿中省卯足了劲要把这个年过得热热闹闹的,这可是出国丧以来第一个新年,整个长安城都在盼望着一场盛大的庆典。 陛下也需要这场庆典来冲淡围绕在长安城上空的腥风血雨。 除夕日,帝妃与天下同乐,不光宫中设下盛宴款待众臣,陛下还携贵妃共登城楼,与民?同赏焰火。长安城里每条街都挂满了彩缎和花灯,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小商贩们沿街叫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李裕锡拉着杨小满的手,指着东南方向说:“瞧见那簇灯树千光照了吗,朕特意让人去崇义坊放的。瞧见了那簇焰火,就是瞧见了贵妃巷,贵妃可与杨夫人一同欣赏这焰火。” 杨小满含笑站在李裕锡身?旁,星星眼望向男人俊朗的侧颜,柔声?说:“陛下有?心了。” 李裕锡满心满眼的话想跟杨小满说,比如当年选东街巷这套宅子?给杨家时,就是考虑到东南方适宜贵妃的八字,所以他特意把贵妃的娘家安置在太极宫东南方向,为的就是旺一旺贵妃。 还有?除夕夜本应该是帝后同登城楼,可他做皇子?时见过节庆下长安热闹的街景,当时就想带着心爱之人来欣赏。去年殿中省几次请旨,都被他以国丧犹在为借口?,驳了回去。为的就是想把这番美景藏起来独送给贵妃。 他希望和自己一起看遍人间美景的人是她,一起接受万民?敬仰的人也是她。 可最终李裕锡什么也没说,揉着杨小满的手为她取暖,有?些事他觉得哪怕自己不说,贵妃心里也是懂的,就好像他也懂贵妃对他的情谊。 热闹过后,第二日杨小满起了个大早,由宫人伺候着穿上厚重的吉服。今日她要接受内外?命妇的朝拜。 露香打开妆匣,在杨小满头?上点缀上簪钗,世人喜爱繁华之美,每每到了正式场合,妇人们头?上都要簪满发饰,就好像留出一处空地就是对头?发的亵渎一样。 露香还没簪完前额,杨小满就觉得脖子?僵了,吩咐说:“挑轻便的戴吧。” 露香为难地在妆匣里挑来挑去,这个红宝石太大了,那支纯金的又太重,波斯的金刚石簪子?太繁琐、大食的珍珠钗链子?太长…… 挑来挑去也没挑出杨小满口?中轻便的首饰。常嬷嬷轻拍了露香的后背,不许后者在大好的日子?露出苦相。 常嬷嬷走到贵妃身?边,为贵妃揉着肩颈和腰:“娘娘是不是觉得身?子?重啊,怀了孩子?是这样的,过几日奴婢调教?几个会?推拿的小宫人来为您解乏。” 杨小满握住常嬷嬷的手,无奈地说:“嬷嬷,这些首饰真的太重了,在往常的装饰上稍微添几分就可以了,你要把这一匣子?都戴到我头?上去,我就连道儿都不会?走了。” 常嬷嬷笑眯眯地说:“不这么着怎么体现出娘娘您的身?份呢。您看这支玉髓,色泽均匀透亮,您不喜欢吗?还有?这……” 杨小满刚要反抗常嬷嬷,门?外?传来张仪和福春的声?音。 第70章 朝拜刁难 “娘娘, 您看陛下?吩咐奴才给您送什么来了。”福春亲自端着个玉盒,走到杨小满面?前打开。 玉盒里放着一顶炫光璀璨的金冠。此冠通体由十二株花树组成,花型各不相同,以玉石作蕊、珍珠作钿, 间或点缀硕大又耀眼的红宝石, 冠子正中是一只九尾展翅的金凤, 通体线条优美,各色宝石镶嵌其上,两侧还有博鬓加以装饰。不夸张的说, 这顶金冠用在皇后大婚之时都是不跌份的。 “娘娘,请吧。”福春示意露香把金冠从盒子里取出来。他又说:“陛下?希望您今日可以戴着这顶金冠接受命妇朝拜。” 常嬷嬷一边为杨小满修改发?髻, 一边调笑说:“娘娘这回不嫌沉了吧。” 杨小满:……有些甘之如饴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命妇院里, 叶尚仪差点把自己的头发?给薅秃了。她一手支在桌上,一手追问道?:“派人去请这长公?主和几?位夫人了吗?” 夭寿啊, 前面?都要开始进宫朝拜了,居然还有几?位外?命妇没到场,她们想干嘛?她们要造反吗! 要不是宫里离不开人,叶尚仪都想自己跑去把这些人抓回来。 小宫女哭丧个脸说:“两刻钟前就派人去请了, 一直没等到回信。尚仪大人这可怎么办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 叶尚仪预泣无泪, 她这个尚仪当?得太不容易了, 皇后赶在年节前被?陛下?嘎了, 使她节下?的一应礼节都要重新安排,少了皇后这位女主人,这外?命妇进宫朝拜本是应该取消的。 毕竟按礼法, 这些贵妇人是进宫来拜谒一国之母的,拜谒贵妃那只是顺便?的。现在连皇后都没了, 还拜个什么拜。 幸好方尚书提醒她不可私自揣测,该准备的仪式还是要准备起来。果然之后陛下?就下?旨称朝拜继续。 好嘛,她倒是忙前忙后把仪仗支棱起来了,这些外?命妇却端架子不肯来了。 “再派人去催!”叶尚仪深知今日要是下?了贵妃的面?子,明日陛下?就会?剥了她的脸皮。 三催四请下?,派去宫外?的人终于带回来了消息。还留着一些余地的人家,就说家中主母病了要告假;连这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的人,就直接请问叶尚仪:“宫中何时立有新后,需要我等拜谒?” 叶尚仪倒吸一口冷气:“宜安长公?主真是这么说的?” 这位宜安长公?主是先?圣的嫡妹,李裕锡见了也要称呼她为姑母。由于身份尊贵,宜安长公?主在先?圣那一朝就没受过气。哪怕她和冯贵太妃不合,依先?圣对冯贵太妃的宠爱,双方起冲突时,先?圣也只能和稀泥而没有惩罚过宜安长公?主。 由此可见这位公?主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过的顺风顺水,未嫁时有皇父宠着,嫁人后有皇兄惯着,她想不给谁面?子,谁也拿她没办法。 至于她为何看不惯杨小满,这就跟她和冯贵太妃有过节是一个原因。这位长公?主最看重出身和嫡庶,冯贵太妃好歹出身士族,又是做的皇妾,都不得她青眼,何况是杨小满这个庶民出身的贵妃呢。 先?圣去世后,宜安长公?主自知和当?今陛下?关系一般,已经收敛了一些脾气,去年陛下?让贵妃也享受朝拜礼,宜安长公?主捏着鼻子也认了。 可今年倒好,干脆没了皇后,让她专给一个庶妾行? 依誮礼,宜安长公?主是真放不下?这个身段。 而且因为她看重嫡庶,因此向来跟徐太后、陈皇后都十分交好。如今可好,处了半辈子的老嫂子和看的顺眼的侄儿媳妇都被?嘎了,进宫还有什么意思?让她看一个庶妾出风头吗?那还不如把她也嘎了算了。 她心里存了一口气,说出口的话自然不中听,又自持是长辈,谅陛下?也不能因为这个事?就下?她面?子,所以就一味按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她的嘴也不密,早两天就把满腹的牢骚说给外?人听。引来一些有心之人,附和着她说要给贵妃一个下?马威。众人以她为首,左一个德高望重,右一个金枝玉叶,把宜安长公?主给架在高处下?不来了,被?人推着走在对付贵妃的第一线。 叶尚仪知道?,宜安长公?主的这句话不能外?传,否则害贵妃成了笑柄,一干人等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方尚书已经派人来催了,叶尚仪没有办法,只好闭着眼睛把已经来了的这些命妇都送去太极宫。 杨小满戴着那顶闪瞎人眼的金冠,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的位置并没有摆在大殿的正中间,这也算对皇后的尊重,可陈怡那张辉宏的凤座一被?搬除,贵妃之座哪怕摆得再偏一些,看上去也像是唯一的尊位。 依旧是方尚书和叶尚仪领着内外?命妇进来朝拜,杨小满还看到了自己的娘亲。杨夫人刚刚弯下?身,杨小满就叫了起,喜滋滋地让人把自己的娘亲扶到座位上,还打算一会?儿避着人娘两儿说说话。 命妇有秩序的一一进殿,杨小满做好心理准备得再做两个时辰的木偶人。然而时间才过半,门外?就没有命妇进来了。 杨小满穿着最好看的吉服、戴着最尊贵的金冠,和不到半间宫殿的命妇们面?面?相觑…… 她侧头去看叶尚仪,后者不敢和她对视,低着头卖力研究着地下?的花砖。 跟在贵妃身后的宫人全都黑了脸,主子丢了面?子,就是他们这些人丢了面?子,竟然有人藐视他们安仁殿,简直岂有此理! 事?有凑巧,就在殿内一片寂静的时候,殿外?骤然狂风大作、黄沙漫天,邪风灌入宫殿,宫人们七手八脚的关门关窗也没能阻止这道?风。 杨小满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梦里陈怡说会?化作风雨来看她的下?场。这狂风难道?就是陈怡所化,专来看她的笑话的吗? 宫人们好不容易关上了全部的门窗,堪堪把狂风拒之门外?。方尚书都不敢去看贵妃的脸色,心里为自己选好了死法,顶着安仁殿掌事?嬷嬷吃人的目光上前问道?:“娘娘…您看今儿要不先?到这儿?” 杨小满叹了口气,像在感伤自己的不受欢迎。方尚宫心都提上来了,生怕贵妃打发?人去找陛下?告状。 “距团拜会?开始,还早了些吧。”杨小满问。 那可不是嘛,本应该两个时辰结束的朝拜生生被?提前一个时辰结束,陛下?的后宫又不像先?圣时期那么充盈,主位以上的妃嫔满打满算才四位,当?中还有一位是被?关了幽闭的袁德妃。外?命妇就算想去拜见主位娘娘,也就三处地方可去,逛个大半个时辰就够走一个来回了,可不就显得时间充裕了嘛。 杨小满这么问,方尚宫硬着头皮点点头。 “那么,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方尚宫,本宫想宴请诸位命妇小聚,娘们几?个谈天说地,嬉戏一会?儿,请你安排个地方,再让尚食局取些吃食来。” 说罢,杨小满又对殿内其他人说:“时辰尚早,请诸位移步去歇歇脚,等到了点咱们再一同前去麟德殿。” 这会?儿只要是能哄得贵妃不生气,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方尚书都能登高去摘,何况是这样微不足道?的要求呢。方尚宫给自己擦了一把汗,拎着叶尚仪去安排了。 而那些命妇们则对贵妃的宠辱不惊有些诧异,场上的眼神儿乱飞,杨夫人第一个站出来应和女儿,其余人等想了想也跟在后面?感谢贵妃的盛意。 -- 胆小贵妃 第44节 既说了是小歇,就不必弄得太铺张,方尚书心里门清,手脚迅速的把金水河畔的延嘉殿给布置出来,让尚食局上了小口的点心和茶水,再让麟德殿匀几?个伶人过来唱小戏,保管让贵妃玩的开心。 “陛下?,奴才有事?禀告。”福春凑到李裕锡耳边。 李裕锡一面?听大臣们恭贺新春,一面?听福春禀报贵妃那边出的事?。当?听到以宜安长公?主为首的多人不肯朝拜贵妃时,他咬了咬牙;听到贵妃体面?的请诸位夫人去延嘉殿小聚时,他又笑了笑,吩咐福春去贵妃那儿支应着,别让不长眼的人再冲撞了贵妃。 延嘉殿那儿,众人已经落座,方尚书这脑子就是好使,她没把贵妃的位置设的高高的,反而错落有致的摆了七八张方型的大案几?,大家围聚在一起,谈笑也可,游戏也可,即消除了贵妃与?命妇们之间的距离,也让大家多了亲近上位的机会?。 命妇之中不乏也有想和贵妃交好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和杨家为敌,眼看贵妃成势,多的是人想要抱她的大腿。 相处下?来后,大家才发?现原来贵妃也不过是个寻常之人,她不会?传说中的妖术,也不会?因别人说错一句话就喊打喊罚,反而她极为随和,最爱听妇人们讲家长里短的闲话。 席上有位从三品光禄大夫的夫人郭氏,大着胆子说:“禀贵妃,妾的长女定在年后发?嫁,妾想为女儿求一个好兆头,能不能请贵妃赐下?条络子,算作我家小女的添妆?” 都知道?早些年贵妃喜欢打络子送人,郭氏这算是在向贵妃投诚了。 杨小满听了捂着嘴大笑起来,回说:“我自怀了孩子,就没精力打络子了,不如我送贵千金一样好的,算作本宫一份心意。” “哦~娘娘想送什么?”另一妇人秦氏凑了上来。 杨小满招手让桂香过来,令她铺纸笔写了一道?赐婚的懿旨,写成后杨小满又让人把这懿旨送去甘露殿,道?:“请陛下?用个印才好。” 郭氏哪里能想到有这份体面?,站起来朝着贵妃拜了又拜,还说到时要请贵妃吃女儿的喜饼。 有她开了头,席上众人更放开玩笑,好些人这样那样的求着贵妃给了小恩典,这般大好的日子,贵妃没有不应的,不一会?儿就成了大家追捧的中心。 第71章 延嘉殿小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到?了杨小满这个地位,再一味去请求别人?来?喜欢她,那就太落得下层了,只要?她得宠一日, 就不必担心没有人?追逐利益而围聚到?她身边。 这一点杨小满看的很?透彻, 当初冯遥不也是这样?慢慢靠近她的嘛, 趋利本就是人?的天性,杨小满并不因这个而看轻她们,反而很?期待她们当中有真正能成为朋友的人?。 待到?大家一起去麟德殿参加团拜会时, 杨小满不敢说跟几十?个命妇都熟了起来?,但至少能说跟其中一半以上的人?打?过一声招呼了。 这种?规模的交际, 放在当年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那时候让她出门见?个生人?都跟要?她的命一样?,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她也能变成长袖善舞之人?。 众人?簇拥着杨小满到?了麟德殿, 台上的预热节目已经开始了,李裕锡频频向门口张望,见?贵妃面带微笑的来?了,他隔空对贵妃对视, 见?贵妃笑靥如花,他由衷为贵妃的改变感到?高兴。 以宜安长公主为首的那些人?已经坐在座上了, 如她们所料, 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 帝妃并没有责罚她们,毕竟让外命妇给?贵妃朝拜,这本身也不太符合礼法, 她们就算不从,皇室也不好计较。 可?虽然没有受到?惩罚, 但瞧着贵妃春风得意的样?子,好像她们给?贵妃一个下马威的目的也没有达成。 更惨的是贵妃身边聚集着半数以上的朝中命妇,反而显得她们自己成为了“少数”,从贵妃带着人?入座开始,这些“刺头”就体会到?了他人?对她们若有似无的忽视。 这种?感觉是很?难描述出来?的,譬如宜安长公主说话的时候,贵妃也会做出倾听的姿态,可?不管长公主说什?么,她都只是保持微笑的听着,既不认可?也不反驳,就是什?么回应都没有,等长公主自己说烦了闭上嘴,贵妃再和?周围的人?嬉笑去。 说她不尊重?长公主吧,人?家表示这不是长者说话她听着嘛,因为太过愚钝所以没能做出反应,也不是她的错啊。 但要?说贵妃有多?重?视宜安长公主吗?好像也没有,人?家根本就是把长公主当作空气嘛。 宜安长公主气不过,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她还和?从前先圣在世时一样?,心里不高兴就想着去告状。可?是这回陛下怎么可?能替她做主,宜安长公主让人?传话说贵妃无理,陛下就让她具体说说贵妃哪里做的不好。一听说是没有回话的缘故,陛下直接让找个伶人?专门为宜安长公主捧哏。 只要?长公主说话,这个伶人?就能接上茬,这回总算是句句有响应了吧。可?是宜安长公主更不开心了,和?个伶人?一唱一和?的,那她不也成逗哏的戏子了吗? 宜安长公主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当即要?掀桌子离开。李裕锡可?不惯着她,要?离开可?以,恭恭敬敬的给?天子行礼告退、得到?天子应允后才能离开,否则就算是无故离席,该当受罚。 宜安长公主在这一刻深刻的意识到?,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终结了,现在是不亲近她的侄儿?当政,是真的会在她犯错时毫不留情的抽她一巴掌。 她能怎么办?她想去东陵哭先圣,又?怕自己前脚刚走,陛下后脚抄她满门。有陛下如此态度坚硬的回护,宜安长公主也不敢得罪贵妃了,老老实实在自己的座位上待着,因为怕身旁的伶人?再接她的话,她干脆整场团拜会都闭口不谈,当自己是泥塑的偶人?罢了。 见?宜安长公主铩羽而归,其他人?心里戚戚。她们本是想借着宜安长公主来?试探陛下的。因为贵妃和?杨家成了瑞王叛乱案中最大的赢家,很?多?人?担心杨家会损害到?自家的利益,也有人?怕陛下借着这股东风彻底摆脱世家对皇权的影响。 所以他们就想找个机会试探陛下对贵妃的态度,看帝妃是否依旧关系紧密的站在同一阵线。由前朝出面试探,那就失去了和?陛下周旋的余地,借后宅妇人?的手来?做这件事却正好,闹僵了也可?以推说是家中妻子背着自己行事,陛下要?是实在忍不了,朝臣们大可?停妻再娶来?安抚陛下。 试探的结果让这些人?十?分失望,陛下还真他x的对着这一个女人?不会腻的吗?!老李家居然还能出一个情种?? 对此言论,杨小满扶了扶头上的金冠:你们说呢。 今日这件事,源自臣子们对陛下的一个试探,可?却阴差阳错造就了一个新的传统,自这一年后,在贵妃杨氏当权的那许多?年里,延嘉殿小宴就成了年节下一个固定的节目。 不过并不是人?人?都能参加这个团聚在贵妃身边的核心宴会的,今年这些不肯朝拜的命妇是一辈子别想拿到?入门券了,而有幸尝到?过甜头的人?也在后来?的慢慢筛选中被排除出去了不少。 但越是难进,这场宴会就越受追捧,随着贵妃几十?年如一日的受宠,延嘉殿小宴成为了后宅妇人?们最向往的盛宴,人?人?都以能收到?邀请为荣,发展到?后来?,竟然有妇人?因为亲近贵妃,出现了妻权倒挂夫权的情况。 这意味着什?么? 在女帝之后,贵族妇女们能够从政的大门慢慢又?被男人?们的手给?关上,大环境没有给?女子们机会,导致她们只能重?新回到?后院,以丈夫为自己的天,奉献自己去做一个辅助的角色。 可?是今天居然有妻权能够跃然于夫权之上,哪怕这算不上是让妇人?们堂堂正正的获得权利,但是这种?翻身做主的感觉谁能拒绝得了? 她们对贵妃的追崇达到?了一个顶峰,谁要?是想害贵妃失宠,那就是在跟她们所有人?作对! 估计连杨小满自己,都想不到?她今日的随心之举,会在十?几年后酿出一条关联整个帝国上下的后宅脉络。 此刻的杨小满正一心“显摆”自己的金冠呢。虽然这么做显得有些不庄重?,但是她真的好想向所有人?展示陛下对她的心意。 结果年节之后,长安城里头戴金冠之风愈盛,街上十?家首饰铺子有九家在做金冠,还有一家因为手艺最好,排单排到?了踏青节后,只能含恨拒接新客了。 远在冀州的康王妃也写信来?,请杨小满代为打?一顶金冠作为文娘的添妆。 玘哥儿?犯事之后,康王夫妇第一时间上书陈情,希望李裕锡不要?误会他们夫妻有谋逆之心,也请陛下能够宽宏大量饶恕玘哥儿?一条性命。 杨小满很?难想象大嫂在得知自己的骨肉走上歪路后的那种?心痛。好在李裕锡确实没打?算处死玘哥儿?,哪怕是看在康王的面子上,他都下不去手,甚至一开始他连徐太后的命都想保住,哪怕把人?幽禁起来?,也比杀了嫡母,破坏他和?康王之间的兄弟情来?的好。 结果徐太后被陈皇后给?嘎了,而玘哥儿?也由亲爹做主,过继给?了瑞庶人?,从此失去皇族身份成为了一介草民。 李裕锡本是不同意的,但康王态度坚决,以死相逼要?陛下断了玘哥儿?的念想,在儿?子成为庶民之后,他又?把人?接回了冀州,找了处庄子关押起来?。 至于文娘,则是康王妃卢氏亲自给?杨小满写信,希望接女儿?去冀州,为文娘在当地议亲。 卢氏在信中是这样?说的,她相信在贵妃的照顾下,文娘的未来?会更好。但是她已经当没了一个儿?子,对唯一剩下的女儿?分外想念。与其让文娘嫁到?长安,她更愿意把孩子留到?身边。 而且文娘的哥哥犯了事,纵然有贵妃悉心照顾,但难保不会有人?因玘哥儿?而迁怒她。与其这样?,倒不如把人?接回冀州,一家子守望相助。 卢氏还有一个原因没在信里明说,再过不久她的亲妹妹就要?入宫了,卢靖姿是文娘的亲姨母,她们一个成了陛下的妃嫔,一个还跟在贵妃身边,会让别人?担心她们勾结的。卢氏不希望出现这样?的猜疑,所以要?赶在妹妹入宫前把女儿?接走。 卢氏给?出的理由十?分充足,杨小满虽然不舍也只能送文娘离开。小姑娘在经历逼宫后,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了,以前还愿意和?团哥儿?一起玩,现在却是避团哥儿?如虎。生怕被人?怀疑想对大皇子不利。 杨小满见?她有些钻牛角尖了,想着兴许人?到?了冀州能好一些,于是认真为文娘准备行装,打?算等天气转暖,河水化冻了再行船送她去爹娘身边。 时间飞快的流转,匆忙之中,杨小满含泪送走了文娘,二月底又?将卢靖姿迎进了太极宫,转过头发现已经步入了三月。 团拜会的笑声犹在耳边,尚宫局就已经开始为她筹办生辰宴。 “今年的生辰不能再草草了事了。”李裕锡严肃地说。 杨小满摸着自己快六个月的肚子翻了个身:“不要?了嘛,办这种?宴会太累了,我现在就想躺着,躺一整天都不动弹。” 杨小满这一胎怀的真奇怪,明明怀团哥儿?时,虽说胎位不正必须静养,但也没像这一胎似的,初时让母亲吃不下荤腥,好不容易孕肚有四个月了,杨小满能尝尝肉味了,没过半个月,她又?开始全身犯懒,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窝在被子里,有时李裕锡陪她说着话,她也能眼睛一闭睡过去。 连李裕锡都说,他的贵妃成了一只春困的懒狸奴。 嗅春、寻秋:喵喵? 第72章 新罗 不?过最后贵妃的?生辰还是办成?了一场盛宴, 因为新罗送来国书想为尊贵的?贵妃娘娘献礼,希望天/朝陛下准许他们觐见。 杨小满解开长衫,让露香为她?换一件纱衣,边穿边问:“我?很出名吗?连新罗都知道我??” 白嫩嫩的?手臂在?李裕锡眼前晃来晃去?, 可惜白藕只能看?, 不?能吃, 李裕锡把人揽回怀里?,可杨小满却推了推他,从他怀里?溜走。 这才刚入春, 她?就觉得热了,请孙司衣替她?赶制了一批夏衣, 还特别不?喜欢李裕锡对她?抱啊、搂的?。 两个人汗涔涔的?贴在?一起都不?舒服啊! 以前怕热的?那个人是李裕锡, 每到夏天杨小满那身凉滑的?皮肤就特别得他中意,成?天介喜欢和贵妃粘在?一起。结果今年两个人都体热, 靠在?一起像两个小火炉,别说杨小满觉得不?舒服了,就是李裕锡自己也不?畅快。 可是怎么办,就算汗涔涔的?, 他也好想抱着贵妃。李裕锡觉得自己肯定得了一种病,一种离不?开贵妃的?病, 贵妃浑身上下哪怕一个指甲盖都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见陛下又要贴上来, 杨小满赶紧闪身躲到屏风后面:“陛下~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李裕锡无?奈, 喝了一口甜饮子说道:“贵妃名震天下。新罗岂有不?知之理。不?过他们赶着来觐见上国,并不?是单纯来为你贺生辰的?。去?年新罗和扶桑起了争端,这两国之间早有不?合, 扶桑多次进攻新罗,每每抄掠边户, 携生口而去?,新罗苦扶桑久矣。这回来朝,十有八九是想请我?朝出面调和两国关系。” 杨小满懂了,也就是说自己只是个由头,既然新罗国使臣要来,那为了彰显大国风范,她?的?生辰宴确实不?好寒酸了去?。 没过几日,扶桑也送来国书想派遣使臣来朝贺寿,杨小满享受着天子为她?打扇,指着国书上一处说:“‘须明?乐美?御德’?这是什么意思?” 李裕锡回说:“这是他们对本国的?王的?称呼。” 杨小满换了个姿势:“吭,他们的?称呼真复杂,这几个字有什么含义吗?” 这李裕锡就答不?出来了,他没有钻研过小国的?文字,于是让福春去?找几个国子监的?博士来回答贵妃的?这个问题。 这一查却查出了大问题,原来‘须明?乐美?御德’直译的?意思,居然是‘统治日出之地?的?天子’。 一弹丸小国之王,竟敢自称为天子!李裕锡当时的?脸就掉了下来,最可气的?是,他命人查阅扶桑之前的?国书,发现上面无?一例外都是这么描写他们自己的?王的?。 堂堂天国,居然被戏弄了近两百年,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祖辈们对这个小国的?种种优待,李裕锡就气得肝疼。 “查,继续查,看?看?历年国书中还有什么不?妥的?。你们要是读不?懂他们的?文书,就去?民间调集能人,朕不?信两国通交这么久,国中找不?出一个读得懂的?人。” 历经百年的?文书和史料通铺开来,国子监、四方?馆的?所有人奉令译文,越看?越是心惊,扶桑居然敢在?我?朝眼皮子底下闹鬼,选择将很多关键词汇音译呈上,狡诈的?、不?失自尊的?保持了对我?朝的?平等,甚至是比我?朝高一等的?地?位。 杨小满从未见过李裕锡发这么大的?火,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刺激陛下,想了想后,她?指着脚边的?两只狸奴说:“陛下可否通识狸奴之语?” 李裕锡没心情和她?说笑:“贵妃先休息吧,朕忙完再去?陪你。” 杨小满为他按压太阳穴解乏,继续说道:“世上无?人能通狸奴语,因此?我?等只见它摇尾乞怜,就当它是个好的?,哪天惊觉它早有不?臣之心,自然要气恼自己曾今对它的?疼爱。 但只要我?手上还拿捏着它的?口粮,让它明?白得罪了我?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它即便有不?臣之心,也只能继续乞哀告怜。 而我?,既然已经知道了它的?心思,就不?能再把它当成?无?害之物,将它提防起来就是,绝不?能让它再一边享受着我?的?恩惠,又一边咒怨着我?,必要驯得它服帖才好。” 李裕锡握住她?的?手,叹气说道:“你的?意思朕明?白,既然知道此?事,就断没有轻轻放过的?道理。朕只是感慨我?朝生为上国,国人无?知无?觉间已经养出了极高的?自满和傲慢,正因为从未将扶桑放在?眼里?,所以才没有对它多加关注,竟让扶桑钻了空子。 扶桑有意迷惑错导是一桩错,我?等太狂妄自大以至于看?不?见弱者的?毒刺,这也是一桩错。今日幸好只是让扶桑在?言语上占了些便宜,来日若因为轻敌在?别处吃了亏,那朕才叫无?颜面对先祖。” 要不?是自他登基以来连起祸事,国内还要防着后突厥侵犯安西,李裕锡绝对立刻调兵遣将,要给扶桑再尝一次昔年白江口之战的?苦果。 不?过不?动兵,不?代表着拿扶桑没办法,这不?还有新罗充当马前卒嘛。 上国一改对扶桑的?态度,新罗就收到了风,往常两国同去?朝拜,扶桑的?座次总排在?新罗之上,这回倒是有意思,两队使臣前后脚到了长安,四方?馆的?通事舍人只顾着招待他们,而把扶桑那些倭人晾在?一旁,新罗王子心里?乐开了花,心想你扶桑也有这一天。 金秀信摸着帽沿,准备去?夜游长安,都已经来到了天都,岂有不?尽兴之理。然后他前脚刚迈出门?,后脚就被亲妹妹逼停下来。 “哥哥要去?哪里??”金仁贞已经穿上了上国女子的?服饰,用字正腔圆的?官话质问自己的?哥哥。 金秀信的?官话说得没有妹妹标准,一着急嘴里?就吐出了新罗语:“我?去?外面走走。” -- 胆小贵妃 第45节 金仁贞伸手拦他:“不?许去?,要是因为你惹事生非坏了大事,使我?不?能接近天/朝陛下,父王一定会杀了你。” 金秀信自信地?说:“这是不?可能的?,天/朝男人都会喜欢我?们新罗的?女人的?。” 新罗婢的?名声?可是和昆仑奴一样的?响亮,哪个高官贵胄家里?没有一二新罗婢伺候? 金仁贞非常不?满哥哥暗示自己也是来天/朝做新罗婢的?,怒斥道:“哥哥,我?可是你最亲的?妹妹!” 金秀信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新罗最尊贵的?王女,胜过那些婢女千万倍,所以你就不?要担心天/朝陛下会不?会看?上你这种无?聊的?问题了。你现在?应该想想要是陛下要纳你做妃子,你要怎么向他提出请求。” 金秀信靠近妹妹,抓着金仁贞腰间的?玉佩说道:“仁贞啊,要让哥哥做上王位才行啊,你明?白的?吧。” 金仁贞痛苦得看?着哥哥,在?国家存亡之际,她?的?哥哥居然只想着自己能不?能继位,而从来没有为受苦受难的?臣民考虑过。 “哥哥…是要我?浪费宝贵的?机会,请求天/朝陛下支持你继承王位吗?你真的?说得出这样的?话吗?” 金秀信无?所谓道:“失去?的?土地?,哥哥会想办法拿回来的?。被掳劫去?的?庶民很快也会像地?里?的?草一样长出来,这些都不?用你担心,所以按照哥哥说的?去?做吧,我?也会给你一样的?支持。” 眼前这个冷漠的?男子居然会是新罗下一任的?王,一时之间金仁贞分不?清新罗最大的?敌人是扶桑,还是她?哥哥的?愚蠢和自私。 见她?没有说话,金秀信默认她?答应了,放开手中的?玉佩整理好衣衫,笑着对金仁贞说:“那么哥哥就先走了。” 金仁贞无?奈只能看?着她?哥哥出去?寻欢作乐,心里?再一次产生了无?力之感。 数日后,太极宫为贵妃开宴,宴席共开三日,新罗、扶桑的?使臣都在?受邀之列,不?同的?是新罗人被安排在?了内殿,而扶桑人嘛,则退后许多,肉眼可见得被天/朝冷落了。 金仁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敏锐的?意识到天/朝对扶桑的?态度,让新罗有机可乘。 上首帝妃相伴着坐在?一起,各路藩王一一派出使者献上贺礼,有人送金玉珠宝,有人送祥瑞吉兆,金秀信见时候差不?多了,也站出来说:“小王也有一礼要献上。” 诸人都望向新罗使臣,只见金仁贞与另九位新罗丽人走到殿中。 他们居然想在?贵妃生辰的?日子里?,向贵妃献上十位如花似玉的?情敌。 杨小满皱着眉,看?向新罗人的?眼神中充满了钝惑。金秀信夸夸其谈,把他们新罗的?佳丽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席上已经有人小声?唏嘘,不?尊重?的?讨论着新罗婢的?好处。 杨小满很不?喜欢这样的?做派,打断了金秀信的?话:“王子是要献人与本宫?本宫这儿可没有用得上几位娘子的?地?方?,或是做宫婢或是做女官,再没有别的?出路了,诸位可要自个儿想清楚。” 金秀信上前一步:“怎么会没有别的?出路?我?新罗的?王女,难道做不?得一个妃子?” “哦,原来王子是这个打算。”杨小满挑眉,反过来问李裕锡:“陛下,我?竟不?知国朝后宫要听一个外族人指令。” “不?不?不?,小王不?是这个意思。”金秀信再蠢也意识到不?妙。 杨小满冷哼:“既然不?是这个意思,王子就免开尊口吧,人既然送来了,那本宫就收下了,至于怎么安置本宫自己的?东西,外人没有资格置喙。” 金仁贞手心出汗,她?没料到天/朝的?贵妃如此?之强势,而陛下一言不?发,竟然默认了贵妃的?意思,难道说自己出师未捷就要被打落成?泥了? “陛下!”金秀信还想对李裕锡进言,可金仁贞从后面拉住他,先他一步跪拜说:“新罗王女见过贵妃娘娘,父王既然送仁贞来上国听训,那仁贞愿意听从贵妃娘娘的?一切安排。” 第73章 甜蜜的陷阱 既然新罗诚心诚意的开口了, 那杨小满就大发慈悲的满足他们的请求,把十?位新罗女子?全部充入六局二十?四司,让她们成了宫廷女官。 这样的结果当然和金仁贞一开始预想的有出入,但是她小胳膊拧不过大腿, 只能先接受这个结果。好在虽然新罗的礼物没有得?到?陛下的肯定, 但是扶桑送的武士刀更?被陛下嫌弃。 金仁贞瞟了一眼被贵妃用来?拨冰鉴的扶桑武士刀, 再一次感慨贵妃权势之盛。 敏昭仪(卢靖姿)守在巨大的冰鉴旁,问了数次:“成了吗?能喝了吗?” 贵妃好脾气地安抚她:“稍等,这饮子?冰足了才?好喝。” 别看贵妃说的头?头?是道, 可惜她怀着七个月的身?孕,这些?冰的冷的一口都不能喝。 待到?够了时?辰。贵妃才?让人翻开冰鉴顶层, 从里面取出两?碗透着凉气的玫瑰露。 卢靖姿霸占着两?只玉碗:“这些?都是我的, 娘娘可不能碰。” 贵妃拍了拍她,说:“本宫喝不来?, 也不见?得?都是你的。新罗王女,请你递一盏去给陛下。” 金仁贞一愣,想不通贵妃怎么会给她单独与陛下相处的机会。 见?她没有动作,杨小满催促道:“还不去?迟了这饮子?的白气就散了。” 管她呢, 金仁贞不知道贵妃打得?什么主意,她确实想抓住这次机会。 等她奉着食盒走远, 卢靖姿打趣得?说:“娘娘真的放心让她去见?陛下?我听说这位王女是从小被中原文?学调教出来?的, 不但身?俱新罗女子?的温柔体贴, 还能歌善舞,是一朵娇嫩的解语花。娘娘就不担心……” 杨小满可见?不得?她看好戏的表情:“有喝的还堵不住你的嘴?信不信我把你也支去陛下那儿?” 卢靖姿赶忙撒娇:“哎呀妾错了,娘娘不要赶我走嘛, 让我去对着陛下,屋子?里的冰鉴都不用放了, 我先会被陛下的黑脸冻死。” 前厅那儿,金仁贞还在想该怎么吸引陛下的注意,谁知陛下先端起玉盏将浅浅的一杯冰饮子?一口而尽,然后指着旁边的胡椅对她说:“坐,朕找你有事商量。” 金仁贞不敢,低头?道:“妾担不起您这句话,陛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李裕锡没空跟她推来?扯去,皱眉道:“事关你新罗一国和扶桑的战事,你不准备坐下听听吗?” 金仁贞越发疑惑了,问说:“这种事陛下怎么会想着和妾说,不应该去找妾的哥哥吗?” 李裕锡白眼快翻到?天上了:“你比他聪明,朕对着他讲,那是对牛弹琴,对你说反而有几分用处。罢了,你不愿意坐,那就站着吧,朕不想浪费口舌,直截了当与你说了吧,扶桑近来?气焰嚣张,我朝也有意挫一挫他气焰,既然新罗也有这打算,那朕倒是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金仁贞激动地说:“陛下是说真的吗?妾替母国百姓谢谢您。” “诶,别急着谢朕。”李裕锡继续说:“想要朕出手,你们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来?。而且朕的军队是不会参加任何战役的,新罗的血仇必须有新罗人自己去报。 王女先别急着失望,想要牵扯住扶桑的手脚,不是只有派兵这一个办法。我朝将会切断与扶桑的互市往来?,没了我朝物产的供给,扶桑靠本国贫瘠的物产又能支撑多久呢?等他国内大乱之时?,就是新罗报仇之际。朕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新罗不会还拿不下失地吧?” 金仁贞郑重道:“陛下放心,只要您能做到?您说的这些?事,新罗一定可以击败扶桑。那么妾想请问,陛下口中的诚意是指的什么呢?” 李裕锡笑了笑:“好说,其一:朕切断互市,虽然对扶桑的影响要远大于本朝,可每日亏损进去的真金白银也不是作伪,朕要新罗战胜扶桑后补偿这部分的银钱。” 金仁贞点头?:“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相信我父王一定不会有意见?。” 李裕锡又说:“其二:朕不是大善人,新罗想要朕出手,就必须承认你们是我朝的属国,在你国境内将我朝官话与你们的新罗语一起列为?官用语言,且在你国为?官为?吏者,不论官职品级,都必须学习中原文?化,结业于我朝太学,如此方可为?官。” 金仁贞牙齿发抖:“陛下这个要求会不会过分了些??如果真这么做了,那百姓还是新罗的百姓吗?官吏还是新罗的官吏吗?” 李裕锡眼中带笑:“朕没有要求你们并入我朝,这已经是对你们最大的宽容了。” 可一个民众说汉话、学中原书籍,官员全部由上国教出来?的国家,身?上已经留有上国浓厚的印记,它还算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吗? 天/朝陛下这是要兵不血刃的同化新罗,纵使新罗在与扶桑的对战中胜了,也还是败在了天/朝手里。 金仁贞全身?发冷:“陛下为?什么要选择我来?做这个罪人?” 李裕锡答:“还是那句话,因为?你比你哥哥聪明得?多,你知道什么样的抉择是对新罗最好的。” 几个月后,金仁贞才?体会到?李裕锡选择自己的另一层原因,因为?她是女子?,对上她的哥哥天然不占优势,所以她只能越加紧密的依附上国,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视她为?敌的哥哥杀害。 此时?就算金仁贞还没有勘破李裕锡的另一层用意,她也已经被天/朝陛下的算计吓寒了胆。新罗、扶桑,都只是他手中的玩具,他们没得?选,只能按照他给的方向前行。 搂草打兔子?,顺带着还有一件事与金仁贞有关。 杨小满就着桂香的手慢慢躺到?榻上,让人在她身?旁摆上一个绣凳。 她对浑浑噩噩的金仁贞说:“坐。” 金仁贞……你们夫妻还挺一致的,说大事前都喜欢让别人坐下,她现在看见?凳子?就有些?怕了,生怕前头?刚被陛下炸完,后脚贵妃又放个大雷。 “娘娘,妾还是不坐了,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杨小满摸着肚子?对她说:“叫你来?主要想问问新罗婢的事,本宫听说有许多新罗女子?或经芽行卖身?,或遭海盗掳劫,纷纷离开故土到?了我朝,你可知道这事?” 金仁贞苦笑道:“回?娘娘话,妾能够熟悉天/朝的礼仪,就是因为?受两?位从天/朝归国的妇人教导,她们便?是上一代的新罗婢。 娘娘可曾听说过‘昆仑奴、菩萨蛮、新罗婢’这三?样说法?贵国的权贵以集齐这三?样为?荣,在妾的母国,家境稍差一些?的男子?都要担心娶不上妻子?,因为?年轻貌美的女子?总会变成贵国的新罗婢。 有人专门培养她们,让她们更?符合天/朝男子?的喜好,再将她们转手卖到?这儿,这些?人得?到?了足够的钱财,而我母国的女子?也因为?更?满意在这儿的生活,所以不愿意回?归故里。 刚开始时?,只有实在过不下去日子?的人家才?会同意将女儿卖去天/朝,可随着新罗婢的名气越来?越大,这门生意也越做越大,后来?就出现了有人直接在街上掳走良家,把她们也当成贱户贩卖。 甚至连有身?份、有家仆随身?保护的小姐们也无法幸免,妾就不止一次听说过有谁家的女儿也被掳走的事情。所以在妾的母国,您在街上是看不到?打扮艳丽的女子?独自行走的。” 杨小满越听越觉得?心惊,感叹道:“这些?女子?真是可怜,有什么是本宫可以帮助她们的吗?” 金仁贞表情怪异,道:“请贵妃娘娘不要怜惜这些?女子?,更?不要请求陛下给她们优待。” 杨小满不解,问说:“这是为?什么?” 金仁贞便?回?答说:“因为?一旦贵国对这些?人优待,妾母国的女子?就会更?向往来?做新罗婢,对于活不起的人而言,只要能吃上饱饭,她们是不介意卖身?的。妾的父王一辈子?都在致力于让治下的民众过上好日子?,但是如果女人一直不停的流失的话,被留下的人也没办法打起精神来?生活,只有止住这个口子?,妾的母国才?有可能恢复元气。” 杨小满皱眉:“听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朝禁止新罗婢?” 金仁贞又摇摇头?,表情更?为?难看:“妾恳请娘娘也不要颁下禁令,因为?在天/朝的新罗女子?很可能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量,如果一夜之间贵国不允许权贵豢养新罗婢,那这些?女子?就都会流落街头?,到?时?候真正能回?国、愿意回?国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人只会因为?失去了谋生的途径而变得?难以生存。 所以这道禁令不仅不能帮助到?这些?女子?,反而可能会害了她们,请娘娘千万三?思。” 新罗婢的问题很复杂,前后牵扯数代人,不是一句话就能够解决的,杨小满若有所思,抛开这个话题先不谈,又问金仁贞说:“你哥哥过几日就要启程了,你确定不跟着回?去吗?” 金仁贞摇头?:“娘娘,妾也和那些?新罗婢一样,一旦被送到?天/朝,就没有回?去的退路了。如果妾不能留在这儿,那就等于失去了自己的价值,妾会被重新待价而沽,到?时?候可能处境还不如留在您这儿。” 杨小满没有再劝她,她对金仁贞说要是想留在天/朝的宫廷任职,金仁贞和她的同伴现在学习到?的中原知识和学习到?的礼仪是不够的。 “本宫会派人来?教导你们,学得?好的,自然能够留下,本宫还会送你们去考国子?监;学得?不好的,那就对不住了,女官做不得?就做宫婢吧。” “考国子?监?”金仁贞不明白。 杨小满笑了:“对啊,国子?监下有六学,只要你能考进去,就可以选择学习自己喜欢的学说。我朝允许番邦之民来?考学,听说你的哥哥也曾去试过,只是没成功罢了。新罗王女,你若是有这个本事,本宫不介意开先例送你进去。” 金仁贞无法克制的心动了,她自认天资才?华皆在哥哥金秀信之上,只是苦于身?为?女儿身?才?没有王位继承的权利,能在考学上胜过哥哥一筹,好像是一种变相的证明自己。 杨小满遮住嘴角的笑,轻轻地将金仁贞推进了甜蜜的陷阱之中。 第74章 二皇子 一杆新罗贵女被送去学习中原文化去了, 她们不?知道自己学成之日,就是天/朝陛下将她们送回新罗之时。 半月之后,天/朝取消了与?扶桑的贸易往来,所有海上交易都被及时叫停, 扶桑遣人送来国书, 质问?天/朝为何单方毁约。 李裕锡这次让四方馆回信:贵国统治日出之地, 想必物资丰饶,尤胜我等日落之处。贸易互通有无对贵国而言只是锦上添花,断了也没什么可惜, 如果贵国有意?商谈,天/朝陛下不?介意?带领玄甲精骑登岛, 与?日出之地的天子详谈。 国书一式两份, 一份用扶桑语写成,另一份则用本朝文字写成, 很“贴心”的把扶桑暗戳戳音译、不?敢放在台面上的那些话全部直译成汉文放了上去。 扶桑那位“天/皇”一看就知道己方的诡计被对方识破了。 慌乱是有的,但近两百年的戏弄已经让扶桑人产生?了一种“天/朝也不?过如此”的错觉。 所以在给?天/朝的回信中,扶桑国这样写道:“断绝互市不?光是扶桑的损失,也是天/朝的损失, 他们希望双方可以解开误会,恢复邦交。” -- 胆小贵妃 第46节 李裕锡:呵呵, 吃不?上那一口海菜确实是莫大的损失呢。 与?此同时, 新罗对扶桑的态度忽然强硬了起来, 很明显天/朝和新罗是有配合的,这让扶桑有重回百年前白江口之战的感觉。 当?年天/朝-新罗两方联军将扶桑揍得娘都不?认识,很是让扶桑沉寂了一段时间, 这回两个邻国再度联手,扶桑国内顿生?恐慌的言论。 但当?扶桑发现天/朝并没有派兵, 主?力作战队伍还是他们的手下败将新罗时,扶桑就又是抖搂起来了。 心想天/朝他打不?过,新罗不?是天天被他揍嘛,这怎么可能输呢,只要天/朝你别?不?讲武德上来群殴,你看我把新罗打得屁滚尿流。 而新罗那边,却是破釜成舟要打一场国本之战,虽然国力弱于扶桑,可所谓哀兵必胜,一时双方打得难舍难分。 在这个背景之下,天/朝的贵妃成功诞下了第二位皇子。 据说二皇子诞生?时,漫天红霞美不?胜收,霞光漏在安仁殿的金瓦上,好似把上天的祝福带给?了贵妃母子。 见此场景,天/朝陛下性喜若狂,以为自己将要有一个美若虹霞的小?公主?,结果贵妃挣扎了三个时辰后孩子呱呱落地……又是一个带把的。 李裕锡掀开襁褓看了看,又把襁褓给?孩子盖好,不?死?心再掀开瞅一瞅。 他娇娇软软的小?公主?不?见了。 李老二:不?是小?公主?,这辈子也不?可能软! 才?刚出生?一个月,老二就向所有人宣告他和哥哥脾性完全不?同,团哥儿那是怎么宠都不?会骄纵跋扈,天生?是个好脾气的人。 而老二呢,希望获得所有人都注意?,谁敢慢怠他,他就赏谁童子尿,连他尊贵的皇帝爹爹都没躲过这一茬。 只有在娘亲身边的时候,李老二才?会安静些,肯摸着杨小?满的衣服自己玩。 李裕锡因此对这个儿子意?见很大,时常撺掇着杨小?满把孩子放耳房去,不?能让这个小?子坏了他和贵妃的‘大事’。 可惜李老二特别?不?给?父皇面子,只要敢把他抱开,他就放声大哭,非要母妃抱着哄着才?能好,一大一小?争宠争的厉害。 杨小?满被吵得没办法,干脆让李裕锡带着儿子睡去,她刚生?产完,精气神儿还没恢复呢,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尽快调整自己的身体状态,这父子俩吵得她睡不?好,干脆一并都踢出去。 李老二哭闹了半天,发现母妃真的走了,只好和父皇大眼瞪小?眼。 李裕锡让乳娘进?来把孩子带走,可小?家伙就是不?肯让乳娘抱走,一碰他就继续哭,水汪汪的小?眼睛找寻着父皇的身影。 李老二:大男人都不?知道哄孩子吗?小?爷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快来抱我睡觉! 李裕锡没见过这么难弄的娃,想他团哥儿多乖啊。 最终李裕锡还是认命了,抱着孩子哄了小?半个时辰,成功让小?魔星会周公去了。 是夜,杨小?满睡得真香,一双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摸进?被子,熟悉地环抱上她的腰间。 “乖乖睡吧,朕守着你。”他还记得贵妃梦魇时的情景,自那之后就再也不?敢让杨小?满独自入睡了,就怕再有个什么事,他不?在身边都发现不?了。 杨小?满在睡梦中翘起了嘴角,因为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她不?自觉地向那个方向拱了拱,将身体全部沉入男人的怀抱。 满月酒上,李裕锡给?二皇子取名为“琮”,琮者?,亦为美玉也,取其端方之意?,代表着天子对小?儿子未来的期望。 承琮在民?间名声颇大,贵妃生?产那日的漫天红霞,谁看了心里?不?嘀咕?这要是位公主?还好,偏生?是个皇子,据说还有道人掐指,算出这二皇子是有大来历的。 这等传言自然不?敢当?众宣扬,但私下里?信的人不?少,李裕锡担心孩子在这种追捧下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因此从取名上就希望老二做个端方正直的君子,将来辅助他哥哥,成为一代贤王。 杨小?满笑他是杞人忧天,可李裕锡却认为未雨绸缪不?是坏事,两个孩子都出自贵妃,将来要是闹得手足相残,那贵妃该多伤心。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早就想好要着重培养承琰(团哥儿),也要提前斩断承琮的野望。 可有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承琮这孩子好似真的有些运道在身上,他出生?这年,淮河以南大片土地上的稻谷成熟了三次,江南被搬空去赈灾的粮仓又重新被填满; 这年冬天,归一军拿下凉州,张朝将军表奏朝廷,至此沦陷百年的故地终于全部收回。 如果说淮南丰收这件事,让李裕锡龙心大悦,那凉州收复,则让他喜极而泣。 这件事还要从当?年玄宗时的举国大乱说起,国之不?国,吐蕃趁机侵占了边境十二州,这一占,就占了百年之久。 中原王朝不?是没有想过收复失地,但大难之后,国朝还能够延续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巨龙元气大伤,只能一边舔舐伤口一边积攒力量,试图有朝一日能重新站起来。 十几?年前,先圣终于扭转了国内的颓势,中原朝廷在盐州大败吐蕃。次年,凤义节度使收复原州、威州等地,一系列的胜利极大的鼓舞了沦陷十二州的百姓。 归一军就此出现,五年后,张朝将军携其中十一州归复中原。 先圣临死?前,曾特意?嘱咐一定要将他这一朝克服河湟,拓疆三千里?外的事迹记录在帝王本纪中,可见此事对于中原王朝有多重要。 可惜十一州虽然名义上回来了,但被视为咽喉之地的凉州还在吐蕃手里?,凉州一日不?回归,中原和那十一州之间就好像被用刀砍成了两半,始终不?能完全融为一体。 此后经年,两边都在想方设法拿回凉州,可惜一直也没有成功,如果先圣临终前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收复凉州一定是其中之一。 而今天,凉州回来了! 李裕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成帝庙,到祖宗牌位前上香,絮絮叨叨给?各位老祖宗讲了一遍:“凉州回来了,我朝疆域终于完整了……” 晚间,李裕锡红光满面的回来,抱起老二左右打量,他现在自己都有些拿不?准了,难道真生?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出来? 杨小?满把承琮从他手里?抱回来:“陛下闻不?见他身上的味吗?肯定又做坏事了。” 贵妃抱着有来历的二皇子净洗去了,李裕锡失笑,再是有来历的,现在一样拉裤子,这么一想他便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了。 是不?是神仙转世都不?妨碍老父亲嫌他碍事。 随着十二州的回归,李裕锡变得更?忙了,去年是忙着赈灾,今年就忙着怎么让百姓休养生?息了,尤其是那十二州的百姓,刚经历过战火,最是百废待兴,需要中原的扶持。 但李裕锡又不?能一下子做得太过,必得慢慢的、小?心的把河湟的民?心真正收拢回来。 待到大皇子六岁,二皇子两岁时,张朝入朝被授为右神武统军,这也标志着河湟彻底接受朝廷治理。 这边厢百姓安居乐业,国朝有序发展;那边厢新罗和扶桑的战局逐渐白热化。 新罗原本占据大好形势,孰料王子金秀信贪功冒进?,不?顾老将劝阻领兵出征,结果中了扶桑的奸计,使战局被扭转,新罗一方瞬间陷入颓势。 金仁贞在安仁殿外跪了两个时辰,祈求陛下可以对新罗伸出援手。 忽而天空下起雨,顷刻间便成了瓢泼大雨。杨小?满推开窗看着跪在雨中的身影,让人为金仁贞送去雨具。 “陛下等的时机到了吗?”她坐回桌边,给?承琰剥了个甘珍,又给?承琮拿了块透花糍。 然后转头轻轻瞪了一眼李裕锡,让他别?太过分了,女儿家家要是淋坏身体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李裕锡叹了口气,不?明白自己的贵妃为什么对所有潜在的情敌,都这么仁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享受女娘讨好的老爷,他才?是蹉跎别?人的主?母呢。 李裕锡恶狠狠地抢过盘子里?最后一块透花糍,道:“下辈子爷还做夫,你来做妻,若不?小?心两厢颠倒,就你这多情的性子,后院里?必多生?是非。” 杨小?满笑着憋憋嘴,狡辩说:“你本就是想用人家嘛,作甚还要蹉跎她,快把人叫进?来吧。” 第75章 化茧成蝶 很多年以后, 金仁贞才看懂陛下下的这一盘棋,从他和贵妃选中?自己开始,一切的事情都由不?得她掌控了。 此刻的金仁贞还看不?清眼前的迷雾,她绞尽脑汁在想, 新罗还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拿出来交易的? 或者说金仁贞心里有个疑问:陛下为什么还留着新罗? 如果陛下想要, 天/朝的铁骑可以在半个月内踏平新罗, 明明垂手?可得的疆土,陛下为何还不?动手?? 但叫李裕锡说,新罗就?是一块鸡肋, 食之无味。新罗不?是河湟十二州,当地的民众生来就?是新罗人, 他们或许向往上国的繁华, 但绝对不?愿意看到天/朝攻占自己的母国。 他当然可以马上武力?占领新罗,但是接下来就?需要几十、上百年去?消除新罗人的仇恨, 在这期间他需要时?刻警惕新罗人起义复国,这花费的精力?会比挑起一场占领新罗的战役要多得多。 所以李裕锡不?愿意去?走这一步,他更愿意扶持一个必须依附天/朝的傀儡,借用这个人间接控制新罗, 潜移默化拉近两国距离,他要新罗人自愿献过, 兵不?血刃拿下这块土地。 这就?是李裕锡培养金仁贞的目的。 湿漉漉的少女无助地跪在地上, 如果观察的仔细, 你可以看到她隔着湿衣服的身体?的起伏。 金仁贞面无血色,伶牙俐齿的她此刻说话却结结巴巴的。 “陛…陛下想让我效仿先?人…做新罗女王?” 李裕锡吹着热茶:“是啊,你不?敢吗?” 金仁贞浑身都在发抖, 声音又冷又狠:“敢,我敢, 求陛下扶持我!” 在国子监太学的这两年里,她见识到了更多的东西,更深切的意识到母国面临的问题。 如果要在父王的孩子中?选择一个来继承王位,那为什么要选蠢钝如猪的哥哥,而不?能选择她呢? 金仁贞再?俯首:“求陛下救救新罗!” 李裕锡笑了,让人为未来的新罗女王披上外?衣。 半个月后,金仁贞坐上了去?往新罗的马车,与她同行的,有几十车天/朝支援新罗的粮草物资,还有几十车愿意跟着一起回国的新罗婢。 至于这些粮草物资中?无端出现刀、戟、盔甲等物……那一定是有人粗心大意弄错了文书,想必扶桑应该对这个错误不?陌生吧。 物资、人口,都被王女带了回来,这些都是只会惹下灾祸的王子不?能比拟的。新罗的百姓会怎么选呢? 卢靖姿去?送了金仁贞,她们两个在这两年里也算有几分交情,想着金仁贞回母国之后,两人说不?定这辈子都见不?着了,卢靖姿特意起了大早去?送好友。 金仁贞穿着新罗国的男衫,笑着对卢靖姿说:“你回去?吧,这儿黄沙漫天,一会儿沾染了你的首饰,又有你气?的了。” 卢靖姿妙目一翻:“人家好心好意来送你,竟连句好好道别?的话都不?对我说吗?” 金仁贞眼睛里有眼泪,风沙也许真的太大了,眯得她眼睛疼:“承蒙你和贵妃娘娘的照顾,才让仁贞在太极宫这两年活得逍遥自在,我这一生最好的时?光是你们给我的,这份情谊我一辈子记在心里。” 卢靖姿也眼眶微红,觉得这也是自己过得最自由自在的两年。 金仁贞挥挥手?,对好友说:“你回去?吧,等我在新罗安稳下来,一定写信回来。阿卢,你比我幸运,有贵妃娘娘的庇佑,你可以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要好好珍惜这样的日子。” 说罢,她翻身上马,像个出征的将?军一样纵马离去?。 卢靖姿目送金仁贞走远,蓦然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她让人送自己回薰风殿,仪驾快到时?,她又改了主意,调转方向去?了安仁殿。 这处地方就?是一处世外?桃源,有时?候卢靖姿会觉得有一道无形的墙,把安仁殿和整个后宫隔离开来,墙的这头是皇帝的后宫,墙的那头才是陛下真正的家。 就?连卢靖姿自己都诧异,到了安仁殿居然比回她自己的薰风殿还要令她安心。 宫人为她去?禀报,她也不?在门口等着,仗着和贵妃娘娘的亲近,抬脚就?往里走。 贵妃正在学插花,这些贵族女眷的玩样儿她总学不?会,教她的师傅说她的作品没有高雅之气?。 卢靖姿瞧见贵妃正对着一盘杂花发愁,她上前,用素手?随便翻弄几下,就?让杂花脱胎换骨。 杨小满拍手?:“这样好,果然是你的手?巧。” 她看了看日晷,问卢靖姿说:“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本宫以为你和仁贞还要再?说会儿话呢。” 卢靖姿没了精气?神儿,直接在软榻上趴下,把头枕在贵妃腿上,没精打采地说:“多说几句、少说几句,她都是要走的,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早点上路,好能在天黑前赶到驿馆。” -- 胆小贵妃 第47节 “娘娘,我有句话想问您。”卢靖姿闷着声音说。 杨小满没忍住,伸手?撸了撸她的脑袋,发丝滑顺,触感极佳。 杨小满心想:怪不?得陛下私下里也爱摸自己的发丝呢,原来是这种感觉。 “你想问什么?” 卢靖姿仰卧,从下往上看着贵妃的锁骨,道:“娘娘为什么会同意让我进?宫?明明您和陛下并不?需要我?” 陛下,是一个强势的帝王,曾经卢靖姿以为,陛下留下她,是为了向世家有个交代,是为了给贵妃立一个挡箭牌。 可后来卢靖姿觉得如果是陛下的话,根本没必要和任何人妥协,他宠贵妃宠得光明正大。 别?人如果对此有意见,他有一万种方法让他们闭嘴,这样的陛下还需要立挡箭牌吗? 既然她对陛下无用,那为什么要留下她? 像金仁贞,就?是因为有用,所以才被留在太极宫。那她呢?难道只是为了留下她给贵妃逗闷子? 不?,陛下恨不?得她从贵妃身边消失,怎么可能愿意留下她这个碍眼的,所以只可能是贵妃开口,才保下了她。 所以卢靖姿问贵妃,为什么同意让她进?宫? 杨小满的手?停顿了:“嗯…大概因为在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吧。” 贵妃笑得像朵牡丹:“你知道吗,我以前也十分怕见人,这大抵也是一种心病,和你的症状虽然不?一样,但却同样让我深受苦恼。 我并不?是不?知道应该出门和别?人打交道,也知道一直躲在屋里是不?讨喜的,会引来他人非议。 可世上的事不?是我想做,就?能做到。每天打开房门就?花光了我所有的勇气?,一想到要和不?太熟悉的人说话聊天,我就?全?身觉得别?扭。 我怕别?人不?喜欢我,怕在外?面说错话、做错事,怕自己会被人嬉耍,像一个演滑稽戏的伶人。 只有在自己的屋子里,我才觉得自在,可以随心所欲,无需顾忌别?人的目光,成为真正的我。” 卢靖姿坐起身:“可是娘娘现在看上去?好好的。” 杨小满笑得更开心了:“是啊,我这心病现在已经好多了。怎么说呢,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正确的人,你的人生就?会豁然开朗。 我的病是陛下帮我治好的,他包容我的所有,耐心的等我自己走出来。 卢九,我现在把这份善意传递给你,你不?用急着改变自己,也许这辈子你也改变不?了,这些都没关系。 我们的与众不?同不?是我们的错,我允许你可以保留这样的自己。” 卢靖姿一下子就?哭了,初时?只是小声抽泣,后来演变成放声大哭,匍在案上哭得不?能自已。 杨小满就?这么坐着,让她肆意发泄。 李裕锡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子哭声,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有人给贵妃委屈受了,于是当即奔进?去?要为贵妃出头。 结果推开门,发现是卢靖姿那个晦气?东西在嚎叫。 哭哭哭,要哭回你的薰风殿哭啊,别?脏了朕的安仁殿,还有你的手?往哪儿放呢?放开朕的贵妃! 不?得不?说黑脸的陛下,止哭能力?一流,卢靖姿前一刻还趴到贵妃怀里哭得楚楚可怜,下一刻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狸奴一样跳起来,脸上的泪珠都来不?及擦,提着鞋就?往外?蹿。 杨小满仰声大笑,一边让卢靖姿走慢点别?摔了,一边站起来去?迎李裕锡。 “陛下今日来的真早。” 李裕锡弯腰,用两个指头捏起卢靖姿落下的一只绣鞋,踢蹴鞠似的把鞋踢出门外?。 “本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结果被这个不?知所谓的人坏了兴致。”李裕锡怨怨地看着贵妃,好像在说:你怎么能让她抱你。 杨小满把人牵到案几边:“陛下连敏昭仪的醋都吃啊,那就?是个孩子。陛下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贵妃的眼睛里藏着一汪春水,李裕锡一眼就?看痴了,心里嘴里都忘了刚才想说什么话。 他怎么以前没发现贵妃的眼睛这么勾人呢?哦不?对,他的贵妃哪哪儿都勾人,把他勾得只想在她身边待着。 原来情人之间只需要一个眼神的对视,就?能让人羞红了脸。杨小满情到深处,主动贴上了李裕锡的唇。 她想起,是陛下的纵容和偏爱,让她有了底气?走出房门。她怕别?人嘲笑她,但有了陛下的撑腰,纵使?她做了可笑的事情,别?人也不?敢来指责她。 那时?的她,只会狐假虎威,总是担心有一天‘老虎’不?站在自己身后了,自己该怎么办。 ‘老虎’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会一辈子做她的倚靠。杨小满放下心来,可慢慢的她又不?想再?做‘狐狸’了,她想学着‘老虎’的样子,做一个内心强大的人。 真正的强者不?需要迎合别?人,他清楚自己是怎么样的人,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他不?会因为外?界的非议而动摇自己的内心。 杨小满想学着做这样的人。 “陛下,谢谢您。”她深情地对李裕锡说。 谢谢您让我跟随您的脚步,一步步化茧成蝶。 第76章 外室 杨绩在甘露殿等了半天, 没等到去报喜讯的陛下。说好的携贵妃一?起?来祝贺的呢? 他?和冯遥年初成亲之后,没两月,冯遥就有了身孕,怀胎十月终于在今早生?下来一?个女娃。 杨绩安顿好家小就进宫报喜, 结果人被晾在了甘露殿。 等了好一?会儿, 才?见着匆匆赶来的妹妹, 还有她身后有些心虚的陛下。 他?这不是一?激动就把喜事给忘了嘛,等和贵妃亲热完,才?想起?来自己此?去安仁殿的目的。 在回甘露殿的路上, 他?已经吃了贵妃好几记眼刀了。 哎~贵妃生?气的样?子都?如此?妩媚动人。 李裕锡自知理亏,主动要给杨绩的长女取名, 杨小满有理由怀疑, 他?是早就想好了小闺女的名字,没用在李老二身上, 就想用在小侄女身上。 “叫盈初如何?”李裕锡兴致勃勃地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对贵妃解释道:“你的名字是‘小满’,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这个时节, 谷麦刚刚开始饱满,此?后蓬勃生?长, 达至丰盈。 既然已有小满, 接下来就该到了初步丰盈的时候, 因此?朕给孩儿取名盈初,愿她和姑姑一?样?,拾级而上。” 杨小满:……有没有可能取这个名字, 真的只是因为?她出生?在小满前后呢? 谁知道这样?朴实?的名字都?能被陛下解释出美好的寓意。 她拿起?宣纸念叨着:“盈初…杨盈初,好名字。” 杨绩心里本已经给女儿取了名, 就是进宫报个喜,结果给女儿取名字的权利就丢了。 他?苦笑着从?陛下手?中?接过御赐的名字,报复性地问杨小满说:“侄女像姑姑,英…盈初和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这一?问,杨小满果然来了兴趣,转头星星眼地望着李裕锡。 李裕锡哑言,安抚道:“等过了满月,你再召杨夫人母女进宫,这不就见着了?” 杨小满蹙眉:“还是别了,让袅袅好好休息吧,孩子太小也别来回折腾了。” 见她肉眼可见的失望,李裕锡于心不忍,悄悄瞪了杨绩一?眼后,然后认命的上前去哄人:“若不然,朕允你省亲一?回…” 杨小满眼睛刷一?下亮了,李裕锡赶紧补充道:“但你得带足了人,也不许过夜,不然你个没良心的玩得乐不思蜀,都?不记得回来了。” “知道了,谢谢陛下。”杨小满甜甜一?笑。 于是杨绩进宫一?趟,不但给女儿带回来了个名字,还带回来了贵妃省亲的消息。 一?日后,西市、周氏水粉铺里,梳着双环髻的小丫鬟正在替主人家买口脂,荷包里一?共两角碎银,买完口脂剩下的,就不够去买娘子要的吃食。 小丫鬟一?手?拿着铺子里最好的一?盒口脂,一?手?掂着荷包发愁。想了又想,她最后放下那盒口脂,选了次一?等的。 这样?好歹她能把两样?东西都?带回去,娘子要罚她也罚的轻些。 她正准备掏银子,突然听到身边两位夫人闲聊说道:“你听说了吗?贵妃娘娘要回家省亲。” 另一?个夫人激动地说:“知道知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知道。我家那位已经寻上好的木料、石料去了,说不得大将军就要为?娘娘建省亲别墅,这可是笔好买卖。” 第一?个开口那人说:“快得了吧,我瞧着杨家不像要大张旗鼓的样?子,寻摸木料、石料,不如寻摸好的梨园班子,让贵妃娘娘乐上一?乐,说不定?就开金口了呢。” 两位夫人把长安城里叫的上号的伶人都?拉出来谈论了一?遍,小丫鬟想听世面,把她两的话全听了进去。 半个时辰之后,办完事的小丫鬟出现在通济坊的一?处小巷里。她推开小巷的一?处深宅,刚进门就听见壁照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端下去,再不懂规矩,就不用来我这儿伺候了。”挺着孕肚的妇人随手?将一?盘鱼肉扔到地上。 并不是因为?鱼肉做的不鲜美,而是因为?仆从?端上来的时候,错将鱼尾对准了她。 这在妇人看来,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一?旁的仆人害怕地将残渣收拾干净,抹着眼泪告退下去。 郑维桢叹了口气,以往在家里,是不会有人犯这样?的错误,更不会有人敢在主子面前掉眼泪的。 小丫鬟上前交了差,幸好娘子没有心情翻看口脂,不然肯定?少不了要罚她。 小丫鬟怀着侥幸的心情回去耳房,路过回廊时听见有人小声抽泣。 原来是刚才?犯了错的六娘正和另一?人哭诉呢。 六娘边哭边说:“我知道她是大家子出身,从?前也是个金贵的人。可有句话叫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她再怎么能耐还不是做了外室,就会拿我们?这些下人摆臭架子,要是真有世家的骨气,她也不至于没名没份跟着个男人。” 小丫鬟嘻嘻笑笑:“可她落了难还是有人伺候的娘子啊。” 六娘恼羞成怒:“去去去,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 小丫鬟并不生?气,道:“我与?你说些有意思的事,你就别哭了。知道现在外面传的最热闹的事儿是什么吗?” 六娘望过来:“什么?” 小丫鬟神神秘秘的说:“是贵妃娘娘要省亲的事…….” 小丫鬟卖弄着刚才?听来的消息,根本没注意墙角处多?了一?双价值不菲的绣鞋。 华灯初上,朱三,哦不对,现在该称呼为?朱全昭了,自从?当上神武卫定?远将军,他?就求温先生?给他?取了个名儿,如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了。 朱全昭先去酒肆提了一?壶好酒,然后才?慢悠悠的朝通济坊走去。 他?推开门,守门的丫鬟已经在等着他?了。 “郎君回来了,娘子在里面等您呢。” 朱全昭嗯了一?声,抬腿向里屋走去,桌上已经摆满了他?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的佳肴,他?那个出身显赫的外室正低着头在等他?。 朱全昭一?下子就开心起?来,将酒坛递给丫鬟,搓手?道:“给爷倒酒。” 郑维桢皱了皱眉,想说酒得先温着,不然喝了伤肠胃。以前她父兄……她父兄倒是时刻养生?,结果逃不过大刀一?挥、人头落地。 -- 胆小贵妃 第48节 她没再拦着,亲眼看着朱全昭喝下去小半坛的酒才?开了胃,拿起?筷子在她精心准备的菜肴上戳来戳去。 她瞬间倒了胃口,明明肚子里的胎儿月份大了,她已经不怎么孕吐了,可此?时却一?股气血涌上来,让她捂着嘴干呕着难受。 朱全昭放下筷子给她顺背:“怎么又难受起?来了?” 郑维桢稍微好了一?点,摇摇头说:“妾好多?了,郎君不用担心。” 朱全昭把手?放在郑维桢的肚子上:“好孩儿,你在阿娘肚子里可不能这么折腾。等你出来了,阿爹带你去抓鸟吃。” 郑维桢又皱了皱眉,忍着心里的不舒服问:“郎君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又去大将军府上了吗?” 朱全昭敷衍道:“嗯。” 郑维桢又说:“哦~是大将军找你商量贵妃省亲的事吗?” 朱全昭抽回了放在孕肚上的手?,冷声道:“既然已经跟了我,前尘往事都?忘了吧,你和我闹闹就算了,难道真想向杨家和贵妃复仇?有些事不该你打听的,最好一?个字都?别问。” ————— 朱全昭现在想想,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昏了头,把这女人给赎了出来。 当初郑家颠覆,家中?男嗣一?应去见了阎王,女眷则打入贱籍,充入乐府教坊。 郑维桢就这样?和家人失散,流入了教坊,刚开始的日子当然难过,到了那样?的地方,还怎么守得住清白。 她几度辗转,最后被卖到了平康坊一?处楼里。她就是在那里遇到了查案的朱全昭。 一?开始她只当朱全昭是个有点小权的武官,放在她以前,五品官连给她做人肉踏板的资格都?没有。就算在平康坊里,五品官也不够看的。 可是当郑维桢得知,朱全昭就是那个捅破郑家私采铁矿的小将时,她心里突然萌生?出了报仇的想法。 她赫赫扬扬的郑家,就是败在了这样?一?个猥琐之人手?上?! 郑维桢没想过是郑家先行不义之事,才?招来因果。她只觉得凡要成大事者,哪个手?上是干干净净的。 她郑家只不过是做了在那个位置上,人人都?会做出的选择而已。 郑维桢想办法接近了朱全昭,一?个美人儿主动投怀送抱,很少有人能像李裕锡那样?坐怀不乱。 朱全昭从?前不过是泥腿子出身,骤然富贵没几日呢,哪里见过软玉温香的世面,很快就拜倒在石榴裙下。就在两人坦诚相见时,郑维桢突然短匕相见,要不是朱全昭反应快,可能当时就要去见先人了。 朱全昭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一?直和自己相好的女人,就是曾经的郑四?娘子。 郑维桢叫嚣着让朱全昭杀了她,这样?迎来送往的日子,她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因报仇失败而死,她死得其所。 朱全昭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着这张从?前只出现在高门和宫廷的脸…… 他?笑了:“老子能睡到郑家的女郎,也算光宗耀祖了。你要是真的这么有骨气,早就在第一?次接客的时候就自寻短见了,何必等到现在?” 朱全昭挑高郑维桢的头颅,用匕首划过女人细嫩的脖颈。 郑维桢不能控制的颤抖了一?下,朱全昭把匕首往前一?送,扎破了郑维桢的肌肤。 他?说:“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只要娘子一?句话,我保证干净利落的结果了你。不过,我瞧着你也不是真的心存死志,不如爷赎了你回去可好?” 郑维桢啐在了朱全昭的脸上,让朱全昭给她一?个痛快。 朱全昭不是磨叽的人,当即要用匕首给她来一?套割喉剥皮。 “慢着!” 然后当死亡真正来临时,郑维桢退缩了,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居然是个宁愿苟活的卑劣之人。 之后的事就不必详说了,郑维桢跟着朱全昭出了楼子,被他?安置在通济坊做了外室,病态的靠从?朱全昭口中?得知一?星半点杨家和贵妃的事,来滋养自己的仇恨。 她只能让自己活在仇恨里,不然她就只能接受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无耻之人。高傲如她,宁愿变成一?个一?心报仇的疯子,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第77章 想做皇后吗 郑维桢拉着朱全昭的手:“我就是问问还不行了?” 她把肚子往前一挺:“我都成这样了, 还想什么复仇不复仇啊。就是当个市井新闻和你闲聊罢了,又没别的意思,你把你孩子的娘想成什么人了?” “你最好?是。”朱全昭这才重新热络起来, 等他?吃完了一坛酒, 郑维桢又给?他?续了一壶, 总算把他?灌得有?几分醉意, 迷迷糊糊的松口告诉郑维桢说:“公?子确实叫我帮把手,把省亲这事办的即漂亮,又不能太?张扬。我接下来可有?得忙了, 你这儿?也不能天天来,你照顾好?自己个儿?和肚子里?这个小的。” 郑维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招收让仆人把郎君扶下去歇息, 她自己则对着烛火,枯坐了半天。 第?二日, 朱全昭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开始出门为贵妃省亲的事忙活,而他?前脚刚走,后脚郑维桢就让备了车,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也出了门。 要说这省亲一事,短短数日已经在全城造成了轰动。 咱们这位贵妃娘娘, 那可是陛下的心尖尖。 她一句话让新罗来的王女成了没名没份的女官;踩着世家一众贵女的脸面, 霸占了陛下这么多年; 陛下要纳妃, 还要得到她的首肯;宫里?别说诞下的皇嗣都是她生的了,除了她就没人开怀有?孕过。 真?真?是飞燕、合德不及她受宠;玉奴、小玲未有?她好?命。 瞧见杨家硕大的门楣了吗? 看?见满大街女娘头上戴着的金冠了吗? 知道为什么挂了‘杨’字的店铺生意特别好?吗?。 晓得了这些,再来看?贵妃省亲这件事, 就不难理解长安百姓的热情了。 杨绩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被人裹挟着前进,明明一开始, 他?只想置办个席面,请娘娘归家来歇一歇,赏几段梨园戏和杂耍就得了。 陛下只恩准了短短一日的功夫,如?此这般已经把时辰安排的很紧凑。杨绩自认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哪知在外人眼里?这才哪儿?到哪儿?呢,连跟杨夫人一贯交好?的郑夫人都上门来打?听:“怎么不见你家敲敲打?打?的动静?” 所谓‘敲敲打?打?’的动静,就是指建一座省亲别墅。在贵妃要省亲的这个消息放出之后,杨绩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了十几份别人送进来的地?契了。 有?的是请熟人或者?同僚转交,有?的是当街拦他?的马,要把地?契塞给?他?。 这些杨绩基本都拒绝了,但有?人贼心不死,居然把地?契放在盒子里?,半夜往他?家宅门里?扔的。 这种人杨绩抓到一个就查办一个,但总有?些漏网之鱼,光是这些漏掉的小鱼,就塞进来十几份地?契。可见这段时间杨绩基本拒绝了长安城里?一半的土地?。 杨绩就不明白了,贵妃归宁那也是来他?家,跟这些张三李四有?什么关系,他?们那么积极做什么。 朱全昭笑得酒都撒了,对杨绩说:“公?子,这你就不懂了。这些送地?契的人啊,一早就把此处一整块地?都给?囤了,把中间那块送给?您建省亲别墅。 等贵妃来过之后,周遭一圈的地?都能沾些贵气,身价一骑绝尘。到时别说把送出去这块地?的银钱赚回来了,这人至少能赚几万两的油头。 还有?那送石料、木料的,送得那叫一个心甘情愿,一旦您府上用了他?们的东西,那他?们出去做买卖,也能说自己的货色是贡御上的了。 您知道商贾要走通殿中省的多少路子,才有?机会打?上这个‘贡御上’的签字吗?每年至少三千两百银,到您这儿?只需要送些他?们本来就有?的货物来,岂不是划算许多? 总之这里?面的道道儿?多着呢,您要是和他?们比算计…” 朱全昭摇摇手:“十个您也未必玩得过他?们。” 既然玩不过,那就一力降十会。杨小满笑着对杨夫人说:“找不出那些地?契和物件是谁送的,那就不必追究了,把这些都换成银钱,我要宴请耳顺之老者?、黄口之幼童、失孤之父母孩儿?…… 银钱还有?余者?,则投入悲田院。令悲田使将花销列明,公?之于众,别让人觉得是我杨家贪了用了。若有?人认领这些物件,我亲自写喻谢他?的慷慨,也不算是借他?的钱财扬我家的名声。” 林林总总一并说来,杨夫人真?觉得闺女长大了,心也细了,四两拨千斤的,就把自己从奢靡不知人间疾苦的奸妃,变成了心怀百姓、仁义?为先的菩萨。 她欢欢喜喜的应下,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这事儿?办好?。 李裕锡很快就得知了贵妃的决定,他?用奏折拍打?着自己发酸的后背,随口道:“让悲田院谨慎督办,朕不想贵妃的一片心意,最后变成一地?鸡毛。” 彼时太?子少保兼尚书右仆射李其素正?伴驾左右,因他?是从潜邸就跟在陛下身边的老人,所以陛下的家事并不避讳他?。 李其素听了陛下的话,微微皱眉,批注在卷宗上的字也糊成了一团。 “嗯?”李裕锡看?向?他?:“李公?有?话说?” 李其素搁笔作揖,道:“臣觉得,陛下不需要一个盛名的贵妃。” 李裕锡问:“此话怎讲?” 李其素便答:“人在一无所有?时,便会渴求温饱;解决了温饱,又希望能够有?瓦遮头;等有?了屋舍数间,就会希望呼奴唤婢,再然后他?又会想要更多的金银和权利。 人的本性就是不知道满足的,贵妃已经身处高位,以她的出身,可谓进无可进了。 此时她若只求一些富贵和荣宠,那倒也好?办。但她却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声望和名誉,这岂不说明在她心里?,还有?更进一步的打?算,所以早早在为自己铺路? 依臣看?,当下贵妃做的是善事、好?事,但从长远计,勾起贵妃的野心,这未必是社稷黎民之福,请陛下勿要失了警惕之心。” 李裕锡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敢打?赌,贵妃在出这个主意的时候,绝对只想着把那些地?契和珍宝当成烫手山芋扔出去,是不会想到什么声望和名誉的。 至于用这些钱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那不是应该做的事嘛。 贵妃就是这么一个心思干净的人,可惜世上愿意信她真?良善的人,少之又少。 李裕锡一般不跟谏言的大臣生气,但今天他?真?的有?些为贵妃鸣不平,于是说话的语气也带着怒意:“依李公?的意思,贵妃贪墨这些钱财,才算是安分守己,救助孤寡,倒成了居心不良? 那要是这么算,朕也不用批什么折子了,宵衣旰食不过是为了图一个好?名声,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说罢他?把手里?的奏折一砸,甩袖子走了。 李其素趴在地?上请罪,他?自知触怒了帝王,没有?李裕锡的宽恕,他?也不敢起,只好?一声一声呼喊,请求陛下恕罪。 李裕锡理都不理会,抬腿往安仁殿走,因心里?气得很,御驾都不坐了,害福春领着一班小太?监,着急忙慌跟在他?屁股后面。 安仁殿的宫人远远的看?见陛下走来,他?们何时见过陛下盛怒的样子,乍一见着,连忙去请示贵妃。 贵妃刚把杨夫人送走,还没来得及和小儿?子亲香亲香,就听说陛下怒气冲冲的来了。 要是换做别的人,怕是要担心陛下寻自己兴师问罪。但贵妃却有?信心陛下生的一定不是自己的气,当即让人准备疏肝解郁的莲心茶。 “怎么了这是?”她抱着大胖儿?子,晃着承琮手腕上的小金镯,逗李裕锡开心。 李裕锡见白胖白胖的儿?子全压在贵妃细嫩的手臂上,连忙把孩子从娘亲怀里?抱过来。 他?力气大,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还能去牵贵妃,然后把母子两都带进屋。 喝了莲心茶,李裕锡稍微气顺些。或者?说他?是见了贵妃,心里?再多的气都被平复了。 “你不知道李公?今天多气人。”李裕锡让人把承琮抱下去,拉着贵妃说:“他?……” 他?顿住了,那些伤人的话,竟然没办法对贵妃开口讲。要是贵妃知道做了好?事,还要被别人恶意揣测,那她该多难受。 “没什么,就是一些政见不合。” 杨小满疑惑地?看?他?:“真?的?平常你们吵得再凶,您都没这么生气过。” -- 胆小贵妃 第49节 “嗯。”李裕锡搂着贵妃,深深吸了一口贵妃身上的香味,心情好?多了。 他?咬着贵妃的耳垂,忽而问:“乖乖想做皇后吗?” 李其素不是觉得贵妃居心不良吗?朕就要告诉他?,不是贵妃想再进一步,是朕想贵妃更上一层楼,朕倒要看?看?,等贵妃成了皇后,李其素还要揣测她什么。 杨小满咯咯咯咯地?笑了,陛下一咬她的耳垂,呼出来的热气触碰到皮肤,她就觉得痒得不行。 她边笑边说:“陛下怎么又问我这个问题。承琮满月时,您不是问过了吗?我的答案依然没变啊,我不想做皇后,求您别把这高帽子扣在我头上。” 李裕锡恶狠狠地?说:“真?的不想?一点也不想?你就不想和朕做真?正?的夫妻,将来和朕葬在一起?” 杨小满连忙避开头,躲到李裕锡的肩上去,糯糯地?说:“那人家要走在陛下的前头,这样您就可以追封我,然后把我先葬在您身边,我就可以在下面等您了。” 李裕锡扶正?她:“不许说这些丧气话,朕现?在认真?的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做这个皇后?” 为什么?杨小满回想起了陈怡给?她托的那个梦。 陈怡说,她后悔做皇后。 杨小满也怕自己会后悔成为皇后。做妻和做妾总是不一样的,她如?果一直是贵妃,在她熟悉的这个身份里?,无论宫中有?没有?皇后、皇后是哪家女子,她都有?信心让陛下牵挂着自己。 可要是做了皇后,就好?像让一个习惯直立行走的人去爬行一样,她会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去和陛下相处。 万一陛下发现?她不是个适合的妻子,那该怎么办? 第78章 皇子师 杨小满跨坐在李裕锡腿上, 与男人面?对着面?,柔若无骨的双手?攀上李裕锡的脖子:“也不?是不?愿意,只是,我这样的, 能做好皇后吗?那戏本子里还写?皇后娘娘要?母仪天下呢。 要?端庄要?贤惠, 还要?给陛下广开后宫, 多多的繁育子嗣。还有这样那样的要?求,我连自己的安仁殿都管不?好,怎么管整个后宫嘛。” 李裕锡板着脸:“自陈氏去后, 朕就把宫册和金印交由你掌管了。” 杨小满不?听,狡辩道?:“我是甩手?掌柜, 全是六局二十四司在主持大局。哎呀, 做皇后难的又?不?只是这一项,那我还不?想贤惠呢。” 李裕锡抓着贵妃不?安分?的小腰, 心想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为?什么贵妃的腰还是斩人的刀? “不?想贤惠就不?贤惠,朕还天天往你这儿来?。” 杨小满扭着身?子,要?把李裕锡贴着她的手?甩掉:“不?行不?行, 这样大臣们要?非议的。” 李裕锡一挺身?,这下不?只是手?贴着水蛇腰了, 坚实的腹肌磨蹭着杨小满软嫩的身?躯。 “他们要?非议就让他们非议去, 难道?还能把刀架在朕脖子上, 不?让朕临幸贵妃吗。” 李裕锡的右手?顺着贵妃的脊骨向上攀爬,指节轻柔又?粘人的划过每一节脊骨。 他说:“你做不?做皇后,区别只是成为?他们口中的妖妃, 还是妖后而已。同样是妖,总是身?份大一些的好, 不?是吗?” 杨小满居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李裕锡乘胜追击:“做皇后,有做皇后的好处,你不?想与我结发做夫妻?不?想堂堂正正把朕绑~在身?边?” 他加重了一个字,顺势把杨小满按到自己身?上,两个人紧紧的贴着。 杨小满唰一下红了脸,素手?敲在李裕锡胸口:“陛下好没个正形。” “朕不?要?正形,要?贵妃的点?绛唇。”李裕锡亲着杨小满的额发,与他略粗犷的动作相比,这个吻却是柔情似水的。 “朕想你做朕的妻,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想了。乖乖,你看着朕,你摸着良心说,朕对你,是不?是一直把你当成妻子那样对待? 你缺的,只是一个虚名罢了,其实你早就是朕实际上的皇后了,现在把这个名份也补上不?好吗?只不?过一个称呼而已,现在咱们怎么样恩爱两不?疑,以后还怎么样,好不?好?” 杨小满眼眶微润,终于被说服了:“好。” 亲吻如狂风暴雨一般席卷而来?,直接把杨小满给‘砸’晕了。 眩晕结束后,杨小满才慢慢从迷魂汤里清醒过来?:所以刚才陛下究竟为?什么生气?” 啊这…… “陛下明明说过以后什么事?都不?瞒着我的!” 好吧好吧,李裕锡心满意足的抱着心爱之?人,居然需要?回想一番,才能想起来?刚才自己为?什么生气:“没什么事?,就是李公误以为?…….” 李裕锡把经过告诉了杨小满,杨小满听了一下子从他怀里跳起来?:“所以李公现在还在甘露殿跪着?” 也许、可能、是吧。 杨小满急忙穿上鞋子,说道?:“哎呀,人家又?不?是我的枕边人,不?了解我有什么奇怪的,陛下不?要?生气嘛。人家是真正为?陛下考虑的忠臣,您可不?能寒了他的心。” 那边厢,李其素正跪对着西斜的日头咏诗呢,怎么悲情怎么来?,正说道?‘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时,福春公公从殿门外冲了进来?。 “李大人,陛下有请。” 哎,是贬黜还是下狱,陛下给个痛快,也好过他提心吊胆。 李其素觉得自己很坦然,他因进谏被罚处,虽死犹荣。 然而事?实是,陛下的心思,你永远看不?透。李裕锡扶着李其素的手?肘把他从地上扶起来?,道?:“李公可愿教?导两位皇子?” 这可真是出乎李其素的预料之?外,明明一个多时辰前,陛下还那般生气。 他余光里瞄到玉屏下露出来?的半个绣鞋尖儿,原来?又?是贵妃装好人把陛下劝服了。 哼,妖妇的下作手?段,难道?以为?他会感激吗? 他拱着手?,左手?抚摸着右手?的第六个指头,正是这残疾,害他年近知命,才得以借助潜龙入仕。 再若能作皇子师,将自己的学说教?授给下一任帝王,使皇子能明白自己的理?论,也许有一天能遵循他的思想去治理?国家。 这简直就是一个文士梦寐以求的东西!该死的妖妃,实在太会拿捏人心。待他成了皇子师,一定要?教?导两位皇子认清是非,绝不?能让贵妃一个妇人来?左右皇子们的思想! 这么一想,两位皇子在李其素眼里,已然到了岌岌可危的处境,若没有他的挺身?而出,谁知道?贵妃还要?如何蛊惑他们。 既然妖妃亲手?把这个机会给他,那他一定要?把两位皇子救出苦海。 李其素看向陛下的眼神里充满着痛惜,陛下一代英主,甘愿沉沦在温柔乡中,他已救他不?得,只得好生教?导皇子,也算不?辜负陛下的知遇之?恩。 如此一想,李其素咬牙答应了下来?,捏着鼻子承了贵妃这一份恩情。 即有了文师傅,李裕锡干脆大笔一挥又?点?了几位爱卿来?做皇子师,其中便有那位献河湟十二州的张朝将军。 弘文馆内打扫干净书房,承琰带着两岁的弟弟承琮第二日就去上课了。 杨小满皱着眉头给承琮穿衣服,劝道?:“你哥哥是去进学的,琮儿尚不?识字,跟去实在无聊,不?如留在母妃这儿咱们一起玩如何?” 承琮的小胖手?甩开母妃,噔蹬蹬跑到哥哥身?边,拉住承琰的衣角。 “不?行,琮儿跟哥哥。”小萝卜头十分?坚持,父皇母妃的劝说都不?管用。 李裕锡虽然早打算把两个儿子往不?同的方向发展,但一国皇子愿意读书总是好事?,况且承琮年纪尚小,就算跟着去了,相信他也听不?懂先生师傅的话,权当他跟去玩的罢了。 于是李裕锡被小儿子缠的没办法,只能同意让承琮也跟着去进学。 这两个孩子一时齐齐离开了身?边,杨小满还有些不?适应,好在孩子们入学后没几天,殿中省那儿便说省亲之?事?准备妥当,于廿六日吉时,贵妃可归宁省亲。 这下杨小满也有事?做了,天天盼着廿六日来?临。 ————— 廿六日清晨,刘执骑着骏马,慢悠悠地随着人群向城门移动。跟随的小厮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抱怨说:“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入城?” 走在前头的商贾和气地转头看向他们主仆,道?:“官人一定是刚来?长安的。” 刘执握着马鞭作揖:“丈人目光如炬,小子正是初来?乍到,不?知丈人有何赐教??” 商贾见他不?似一般人,哪里敢担这句‘赐教?’,也拱手?回礼,道?:“谈不?上赐教?,只是回一句刚才这位小哥的话,今日入城的人多,那当然是因为?人人赶着去看贵妃省亲。” 刘执在他口中才得知有这种盛事?,问说:“可是那为?杨氏贵妃?” 商贾大笑?起来?,周遭其他人也笑?了:“官人好生有意思,咱们陛下除了这一位贵妃外,还有哪个妃?” 被这么一说,刘执也来?了兴致,他倒也要?看看把陛下迷得晕了头的贵妃,究竟多么倾国倾城。 待入了城门,刘执才发现城里的人更多,大家都挤在大道?两旁,伸长了脖子向京大内的方向看。 跟着来?的小厮已经被张灯结彩的长安城迷走了眼睛,要?不?是刘执拉着他,他怕是要?被人群冲散。 到了这儿就不?能再骑马了,刘执下马,让小厮先牵着马回京中府邸报信,他自己则顺着人群,去了所谓‘贵妃巷’。 贵妃巷里自然更是热闹,几处设宴的地方早就已经让人入席了。刘执扫了一眼,见杨家宴请的都是些鳏寡孤独。嗬,这家的泥腿子也学会作戏文了。 除了宴席之?外,杨家门口还围着许多人,他们都是想往里递名帖的,万一贵妃有兴趣召见,那就是他们走了运了。 这些人里,除了有商贾、小吏,甚至还有穿着四、五品官袍的正经官员。 刘执摸着袖中的名帖,无奈笑?了笑?,也塞给门房一锭银子,把名帖递了上去。 然后就等着省亲正式开始了,这儿人太多,刘执干脆寻了一座高楼,不?拘是酒楼还是茶馆,银钱开道?总能让他找着一间临街厢房。 一直等了大半个时辰,北面?才传来?响鼓声,一个小太监自官道?那边跑来?,向杨家报信。 刘执把脑袋凑出窗外,远远的能看到一列仪仗从宫门里出来?。 接下来?每隔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一个小太监过来?报信,如此四回后,贵妃的鸾驾才在铺天盖地的跪拜声中,完整的出现在了刘执的视线里。 这第一眼,刘执就惊了。 倒不?是惊贵妃的相貌,人家娘娘隐在层层窗纱后面?,只能隐约看清一个轮廓。但这就已经足够平头老百姓疯狂了。 然而刘执惊讶的却不?是这点?,而是他看到贵妃的鸾驾髤以明黄、绘金凤数只,使直辕二、横杆二、肩杆二,八人共抬之?。 简单来?说,贵妃这鸾驾已经大大超出了她份位内的规格,只需再加肩杆两根,就和皇后出行的凤驾一样了。 刘执啧啧称奇,不?知道?该说是陛下太宠贵妃呢,还是该说贵妃太胆大包天。 鸾驾从刘执眼皮子底下抬过,他心想今日大概是见不?到这位贵妃了,刚要?抬腿回去,就瞟到街上依稀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倩影。 那人一闪而过,刘执站了起来?,扑在窗口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道?身?影,匆匆下楼去寻。 第79章 报仇 郑维桢握着药瓶的手?激动得发抖, 只要把这一小瓶下下去,她就能报仇了。 药是?她从勾栏里找来的,那种地方总有稀奇古怪的东西,正好她知道从男人用?的助兴汤剂中, 能够提炼出这种名?叫乌钱子的毒物来, 只需稍稍几滴就可以?要人性命。 要是?她今日足够幸运的话, 或许能将杨家灭门。要是?不幸接触不到杨家人,她就把毒下在宾客的饭菜里。 -- 胆小贵妃 第50节 贵妃想要给自己博一个仁爱的好名?声?,她就偏要这场宴会出事。最好那些鳏寡孤独死多一些, 让贵妃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惹一身骚。 “站住, 来者何人?”守门的侍卫拦着不让进门。 郑维桢掏出一块腰牌:“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这是?谁的腰牌。” 令牌上印着硕大的神武卫副将的标识。侍卫一看就知道来人是?朱将军的家眷。虽然不曾听说朱将军娶亲,可这妇人通身的气派, 不像是?说谎。 兼之朱将军和杨大将军一向交好,让自己的家眷来贵妃面前露个脸,也是?人之常情。 如此想着,侍卫最终还是?让开?了道。 郑维桢摆袖迈进门, 宽大的裙摆将她已经隆起的肚子遮了个严实。 她原想向内宅走去,可试了几次都被巡逻的仆人发现, 果然府内戒严, 一个外人是?接触不到贵妃的。 郑维桢并不气馁, 转身向外宴的地方走去,这儿人来人往,守卫并不严, 还真被郑维桢摸到了存放酒水的地方。 她趁着小厮走开?看热闹时,悄悄进了库房, 掀开?酒坛盖子,正要往酒水里下毒。 此时耳边传来一阵破空声?,下一刻一颗石子击中了她的手?腕。 “谁?”郑维桢吃了一惊,马上将药瓶收回袖子中。 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外,男人的声?音响起:“四娘子三思啊。” 郑维桢更惊讶了,此人竟然知道她的身份,她追问:“你究竟是?谁?” 男人还不肯露面,只是?说:“我与四娘子幼时曾有渊源,可惜郑家颠覆时,我并不在长安,没能帮上四娘子,实在是?心里不安。今日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犯错,请四娘子不要怪罪我的无礼。” 郑维桢红着眼:“既然是?故人,就该助我复仇,为何你要阻止我?” 男人叹了口气,劝道:“四娘子,外面这些人和你郑家的仇有什么关系,你要拿他们的命来帮你报仇? 何况就算让你成了事又?能怎样?依贵妃的权势,抬抬手?就能把自己摘干净,介时你倒是?需要提醒吊胆,怕查到自己身上,她却?毫发无伤,这难道能算报仇吗?” 郑维桢吸了一口冷气,喃喃道:“那我该怎么办?” 男人继续劝:“现在还能全身而退,四娘子收手?吧。真想要报仇,将来再?寻机会就是?了。” 郑维桢有些松动,这时窗外的男人已经看见小厮从游廊那头回来了。 他顾不上藏匿身份,推门进去抓住了郑维桢的手?:“快跟我走。” 郑维桢看清楚了他的脸:“你是?……” 来不及多说了,刘执拉着郑维桢往园子里走,此时他才?感觉出郑维桢身型有些异样。 “你有身孕了?”刘执吃惊。 郑维桢别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刘执眼眸一垂,抓着郑维桢的手?紧了紧,脚上的步伐稍微放慢,怕走快了伤到郑维桢的身子。 两人逃进园子,见周围没了巡逻的人,刘执放开?郑维桢的手?。 郑维桢整理好裙摆,避开?半个身子说道:“你什么时候来长安的?刘世叔竟也愿意送你来做人质?” 刘执苦笑:“不让我来,陛下怎么放心阿爹做这个范阳节度使。再?说我来,也是?想为家里找找出路,总不能真的等哪天,陛下开?始清算各方节度使了,一家子死到临头,才?来抱佛脚吧。” 也是?,摊上这么一个强势的陛下,各路封疆大吏都得夹紧了尾巴做人。 郑维桢点点头,不欲再?说:“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吧。四娘现在的身份与世兄有云泥之别,今日世兄就当?没见过我吧,来日碰见了,也只做不识就好。” 刘执藏在身后的手?还怀念着女子细滑的皮肤,他点点头,默认了郑维桢的说法。 郑维桢想先离开?,她刚要动身,就听见青墙那头传来声?音。 起初是?一个太?监的声?音:“殿下怎的私自甩开?内侍,跑到这等偏僻的地方来。” 郑维桢脚步一顿,能称得上是?‘殿下’的,只有跟着贵妃前来的两位皇子。 墙那边响起一道稚嫩的奶音:“张总管不是?跟着我吗。” 这位张总管似乎把小殿下一把抱起,惹得小殿下有些不大高兴。 “有奴才?跟着也不行,万一出了事,砍了奴才?的脑袋,也息不了陛下的怒火,殿下还是?随奴才?回去吧。” 小殿下道:“回去没意思,李师傅不许我和大哥同座,说什么身份有别,我与大哥一母所?出,真不懂哪儿来这么多规矩。” 原来小殿下是?因为这个事不高兴。 这位张总管定然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好言劝了小殿下许久,这才?把小殿下哄好给带了回去。 墙那边很快没了动静,而墙这边,郑维桢摸着那道青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另一边,朱全昭发现自己的腰牌丢了。这东西他平时都随身携带着的,除了最亲近的人,旁人根本没机会接触到。 朱全昭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自己的枕边人,他心道不好,立马叫人看住了杨府,绝对不能让来历不明的人进去。 而他自己则火速回通济坊去,他到时,自己养的那只金丝雀没在宅子里,朱全昭猜她是?找机会动手?去了。 朱全昭气郑维桢不肯跟他好好过日子,还要陷他于不义之地,怒目一瞋,拔刀劈开?了房中案几。 这女人最好别被他逮着,否则…… “这么大火气干什么?”郑维桢扇着团扇,出现在门口。 朱全昭把刀架在她脖子上:“说,你方才?去干什么了?” 郑维桢翻了个白眼,很嫌弃地用?团扇拨开?钢刀,道:“还能干什么,外面人声?鼎沸,我当?然也出门看热闹去了。放心,我小心着呢,没伤着你的好大儿。” 朱全昭疑惑地打?量着她,把刀尖支在地上,问说:“只是?出门看热闹,你拿我腰牌做什么?” 郑维桢喊冤:“谁拿你腰牌了,是?你自己马虎,将物件遗落在我这儿,这也要来冤我吗?” 说着她踩着莲步走进内屋,挑开?妆匣,假装从里面拿出腰牌,实在挡住朱全昭的视线,把腰牌从袖中取出。 “哝。”郑维桢拿着腰牌在朱全昭面前晃荡:“是?不是?这个?成天就会疑心我,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腰牌做坏事去了?哼,要是?这么信不过我,趁早和我断了,等我把腹中孩儿生下,你就把他抱走,我与你一别两宽。” 朱全昭摸着自己的腰牌,心里的猜测又?动摇起来,暂时相信了郑维桢的清白。 此时杨府里,贵妃打?发了众人,正抱着冯遥刚生下的女儿亲香。 小女娃一声?的奶味,躲在襁褓里扭来扭去的。 杨小满很有经验的说:“她是?不是?饿了?找奶喝呢。” 冯遥还没反应,站在一旁的幼薇先道:“孩子一个时辰前喝的奶,算算时辰确实差不多了。娘娘把孩子给我把,我抱着去找乳娘。” 幼薇视这小女娃如己出,冯遥有时都比不过她心细。 她抱着孩子去了抱厦,冯遥看着幼薇的背影,对杨小满说:“娘娘别介意,幼薇满心满眼都在盈初身上呢,礼数欠缺的地方,您别跟她计较。 她也是?个可怜人,要不是?被耽搁了青春,恐怕她此刻也当?了娘亲了。” 杨小满给冯遥披了一件薄衫:“我如何能不知道,放心,她是?你的朋友,我自然也当?她朋友一样的相处,不必太?过拘礼。 对了,我今儿来,也不光是?为了来看看你和孩子,有一件事在我心里已经有了雏形,想说出来向你讨教讨教,你帮我看看这事办不办得成。” 杨小满把悲田院的事拿出来和冯遥商量。此前她交代了把杨家收来的钱财拿去悲田院使,因为关心钱款下落,她自然就让人好好盯着悲田院。关注的多了,于是?看出一些不妥来。 悲田院又?称卑田院,是?靠着朝廷拨下来一些薄田,养着一些弃儿、乞儿和伤病之人的地方。 别看里面油水少,可因为朝廷不太?关注这个地方,导致那些丧良心的人,连这些救命钱都下得去手?去捞。 杨小满听不得这样的事情,就想着把悲田院整顿一番。 她对冯遥说:“我身在宫中,也不知道外面的时事,要是?底下人偷奸耍滑,我也发现不了,就想请你出山替我理事,你看行不行?” 冯遥靠着软枕:“娘娘做的是?好事,我自然愿意一起帮忙,可孩子太?小,我怕自己顾不过来,不如让幼薇也来啊,她以?前在道观修行时,就帮着观中照顾过乞儿,让她来帮忙是?最适合不过了。” 杨小满乐了:“好好好,人越多越好。” 冯遥又?说:“不过娘娘,悲田院再?不济,也是?朝廷衙门,我们一介女流想插手?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总不好将来事事请娘娘去陛下那儿请旨。 依我的意思,还不如另辟蹊径的好,悲田院归悲田院的事,咱们自己做自己的,千万别和官府扯上钩,就只说是?我们妇人的善心罢了。” 幼薇这时正好回来,听见后半句话,就问:“什么善心?” 冯遥和杨小满对视一笑,笑着对她说:“当?然是?求求你这位女仙人发善心啦。” 第80章 节度使 一说是救助孤幼这样的善事, 幼薇岂有不答应的,三人还说好,要将这个?新?的机构命名为慈幼局,避开悲田院, 算作一个?民间自发的善局。 她?们想的倒是挺好的, 然则慈幼局的事从?一开始就非常不顺利。 应该说此时?关于?贵妃的所有事情, 都进行的很?不顺利。 这回的省亲,陛下可是处处为贵妃打破了规矩,不单单是贵妃使用的鸾驾已经?和凤座相差无几, 就连贵妃的服饰、左右侍侯的宫人,等等一系列能体现皇后尊贵地位的地方, 贵妃所使用的都已经?无限接近皇后的规格了。 这些无不透露着陛下想立贵妃为后的意思, 群臣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既看出来了,又怎么可能答应。 他们不是李其?素, 和陛下没?有从?潜邸里一起培养出来的情谊,自然反应得比李其?素还要激烈。 就因为贵妃省亲使用了超规格的仪驾这件事,李裕锡已经?收到了整整三箱弹劾贵妃的奏折。 这种时?候,贵妃当然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要办这个?慈幼局,立刻就有人质疑她?卖名声, 于?是朝野上下弹劾她?, 弹劾得更狠了。甚至于?每日上朝时?, 弹劾贵妃的折子居然多过?于?处理政事的折子。 杨小满傻了眼:“我是作奸犯科,还是十恶不赦,要让这么多人追着我骂?” 李裕锡给?她?顺背:“不关你的事, 是朕想要削弱各方节度使和世家?的势力,他们在于?朕对弈, 把你牵扯进来罢了。你就是一条被殃及的池鱼,不必把他们的弹劾当真,等朕把他们都收拾了,这场风波自然就平息了。” 杨小满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担忧道:“事情很?严重吗?我被骂几句倒是没?什么,陛下不用顾及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李裕锡点头?,让杨小满不用担心?,他自登基起就在酝酿这场变革,网已结成?,岂有让鱼儿跑了的道理。 基胜楼里,夜夜笙歌、人来人往,长安城再大的腥风血雨也撒不到这个?销金窝里。 今夜,庭州刺史之子马玮设宴,款待一众地方大员留京的子孙,刘执作为范阳节度使之子,当然位列其?中。 马玮之父马基,不光是庭州刺史,也兼任北庭都护。早年间先圣信重马基,特意将他提为节度使派往庭州。 结果这个?节度使做着做着,马基的屁股就安在庭州了,转而被封了刺史兼都护。 这也是节度使们的一条常规出路,刚封节度使时?,定然是朝廷最信任他们的时?候,将他们派往地方,做中央安插在地方上的耳目。 可日子久了,节度使们就在地方上扎根下来。屁股决定脑袋,一旦和地方上的关系粘连了,他们天然就会偏向于?地方,对朝廷开始没?那么忠心?了。 因此朝廷只好将他们转成?地方常驻官员,然后再选节度使下放。在这种周而复始的漩涡中,总有几个?节度使会慢慢做大,最终成?为同时?掌握一地财政和军权的土皇帝。 大多数节度使都知道,做到这份上后,就会失去朝廷对他们的信任,倘若选择了占地为王,最好一直强势得令朝廷动你不得,否则哪天势弱了,就会遭到清算。 -- 胆小贵妃 第51节 若不想走这条路,那就跟前任安西大都护陈光筹一样,放弃在地方上的权势,早早回长安来。 对于?这种忠心?的臣子,朝廷一般都会给?予嘉奖。也就是陈光筹运气不好,女儿都成?国母了,居然拿捏不住一个?庶妃,这才落得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若陈氏女能坐稳皇后的位置,那陈家?这条路子,也是节度使们愿意效仿的。 可惜当今陛下的后宫已经?被杨氏霸占住了,这意味着陛下不肯给?节度使们这个?缓冲的余地。 眼下朝廷的大刀悬在诸位头?顶,他们只有两条路能走,第一条是顺应朝廷,祈求陛下清算的别那么狠。第二条是奋起搏斗,反正他们个?个?手里有兵有钱,搏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马家?显然是主张第二条路的,马玮压低了声音道:“想那百年之前,敢叫天子仓皇出城去、贵妃卒于?马嵬坡的,不也是‘区区一个?节度使’嘛。前人做得,今人未必做不得,何况我们几家?联合,定能逼得陛下低头?。” 刘执在一旁边听边喝酒,他心?里要有,马玮口才是不错,把几个?还看不明白时?局的子弟哄得群情激昂。 可他怎么不说百年前的节度使权利有多大,而今呢? 又怎么不说现在的朝廷,也比百年前那个?朝廷强盛许多? 凡事都是相对的,中央强而地方弱,要想重复百年前那场大战,恐怕是痴人说梦。刘执觉得,说不得陛下就等着他们动手呢,好铁骑横扫四方,狠狠丰润一把国库。 马玮见刘执整场宴席都不怎么说话,故意提着酒壶坐到刘执身边。 “刘兄今夜心?中有事。”他笃定道:“兄弟要跟你说一声对不住,当时?郑家?犯了天怒,无人敢救他家?后人。我是想替你照拂郑家?娘子的,可家?里关着不让,这才让郑娘子受了几番苦楚。” 马玮回忆起郑四的身段,瞒着没?说自己其?实也是郑四娘子的恩客之一。 刘执心?里冷笑:要是四娘子落在你手里,那才叫一个?生不如死吧。 他和马玮打着哈哈,把话题从?郑维桢身上引开,谈天说地起来。 寒暄几句过?后,马玮露出他真正的目的:“刘兄觉得我等该何去何从?呢?” 刘执转头?看他:“范阳,跟其?他地方不同,当年那位就是靠着这个?地方起兵的。天子对这个?地方也格外看重,生怕重蹈覆辙。 我父坐在范阳节度使的位置上,比各位的父亲更要谨小慎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朝廷镇压。这种情况下,我刘家?若敢响应马兄的号召,恐怕反而会让朝廷提前注意到我们的动向。 因此我不是不想跟随你,而是为了马兄你好,才不敢跟随。 不过?小弟的心?是想着马兄的,等兄弟立起大旗,我范阳一定不会让马兄失望。” 马玮暗骂刘执狡猾,对付朝廷的时?候,他刘家?说什么怕拖了后腿,不肯站出来响应,等他都立起大旗了,刘家?又要来分?一杯羹,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但刘执有一点说的在理,朝廷对范阳防范的厉害,马玮确实要想想如果把刘家?拉进来,会不会影响了自己的计划。 这么一盘算,马玮就对刘执失去了兴趣,没?聊两句,他就又转向了别人。 刘执对他心?中不齿,随他满场乱转去,自己再不凑上去了,没?多久就告辞离开了。 这场风波又闹了几个?月,马玮等人还在做白日梦呢,期望于?逼着天子低头?,能把部分?立法权下放地方,从?此各路节度使真真正正成?了土皇帝。 谁知这立法权没?等来,反而等来了李裕锡的一道道加封侯爵的圣旨。 封的自然是这各路的节度使,连刘执家?里也没?落下,他爹刘义?雄这范阳节度使做的好好的,冷不丁的官职被撤了,成?了所谓的忠勇侯。 “陛下这是把选择的权利摆在我们面前啊。”刘义?雄感慨道。 依着圣旨的意思,节度使们成?了侯爵之后,自然要回京述职,地方上的财政权、军权自然要交出去,从?此被陛下分?而管之,再也不会出现集权于?一身、威胁到朝廷的封疆大吏。 这么一看,节度使自然是吃亏了的。可陛下不光给?了个?侯爵的位子,还分?封了各家?一块封地。 这封地虽然还是归朝廷管,侯爵无权过?问地方政治 事,但可以抽取当地税收的一层作为俸禄,如此优待可享三代。 从?前他们从?财政上拿钱,主要靠贪墨,以后过?了明路,倒是可以正大光明享用这一层的税收了。 刘义?雄清楚,眼下若是对朝廷还有一丝敬畏,最好乖乖的接了旨,携家?小进京做这个?侯爷去。 若是不从?,那就只有起兵造反这一条路。 可他又想,造反就一定能成?功吗?先不提范阳的兵马是否能应付朝廷派来围剿的大军,刘义?雄很?怀疑自己前脚抗了旨,陛下后脚就会把这道圣旨下给?他的副将。 同样的爵位,同样的待遇,他的副将会选择出生入死为他打天下,到最后也不过?封个?侯爵呢;还是会选择砍了他的头?颅,向朝廷投诚? 这个?忠勇侯到最后一定会有人做,区别只在于?是他刘义?雄做,还是副将踩着他的尸身去做。 “哈哈哈,是我痴了,陛下根本就没?给?我选择的余地。” 想通了这一些,刘义?雄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大笑了一场,第二日他打开书房大门?,从?此世上就没?有范阳节度使了,有的只是新?出炉的忠勇侯。 似刘义?雄这等的,还算是个?明白人。但如北庭都护马基这样太执着于?权势的,很?快就用生命验证了刘义?雄的猜想。 陛下远在千里之外,就能够操纵人心?,杀人于?无形之中。 看了马基的下场,还有谁不知道该怎么做吗?有谁敢拍着胸脯保证,身边的亲信都对自己忠心?耿耿,能够抵御爵位的诱惑? 刘执坐在一条花船里,携美同游,瞧着外面的市井烟火,忽然道:“节度使,因天子之疑心?而设,又因己身之疑心?而亡,陛下好算谋。” 身后的美人没?有回应他,他掀开纱幔走进船舱,在女子对面坐下,眼睛看向女子平坦的腹部,问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郑维桢取下脸上的面纱,答说:“还请世兄收留。” 第81章 龙凤烛 安仁殿里, 孙司衣正带着一?群绣娘给杨小满试衣。 “所以他?们横行乡里,最后不但没得到惩罚,还能封爵?”杨小满不可思?议地掀开头冠上垂下来的珠帘,看向李裕锡的表情充满着:我不理?解。 李裕锡嘴角抽搐, 上手把珠帘给放下来:“你试个衣服都不安生, 这可是凤袍, 爷费劲吧啦的给你穿上,你能不能尊重些?” 杨小满赶紧站直,让绣娘调整尺寸。这凤袍啊, 到底是穿在了她身上。她还纳闷呢,怎么陛下收拾了节度使, 那些反对立后的世家也没声响了呢。 李裕锡得意地站到杨小满身边, 硕大的铜镜中倒映出?一?对璧人?。 “这就是朕封爵的第二个用?处。知道朕把什么地方?分给了他?们吗?” 杨小满摇摇头:“哪儿啊?” 李裕锡想到这个就乐不可支,转过身正对着杨小满, 执子之手,道:“朕把各地的隐田分封给了他?们。早在筹办《括地志》的时?候,朕就知道各地氏族或多或少藏匿了一?些田地。 这些田地在户部?那儿或是报荒,或是直接隐没, 朝廷征不到任何一?分税,世家却可以拿走所有的产出?。这些田地就称为隐田。” 杨小满现在也懂一?些时?事了, 听完恍然大悟道:“哦, 原来陛下打的是一?物二卖的算盘。这些田地现在走了明路, 自然就不再是隐田了,朝廷可以正常纳税。 世家若有不满,自然有这些新出?炉的侯爵去对付。毕竟若世家取走了这块胡饼, 那侯爵们就没得吃了。 原先他?们是攒成一?股绳来对付陛下,现在因为有了利益纠葛, 这两伙人?就团结不起来,狗咬狗还来不及,自然就不会来妨碍陛下了。” 李裕锡点了点她的额头,打趣说:“跟着朕这么多年,你总算也变聪明了些。” 杨小满柳眉一?挑,神态居然像足了李裕锡平常的样子。 “但是,既然说了是隐田,陛下是怎么查到的?”杨小满摆弄着衣服上的珠扣,追问道。 李裕锡今儿心情特别好,也愿意和杨小满多说说话,于是道:“朕主?理?《括地志》的时?候,就暗中派人?查了。你以为朕当年真?的只?是派你哥哥出?京走一?走吗?若只?是如?此,朕何须给他?派了几十上百个好手跟随。” 杨小满瞪大眼睛:“陛下从那时?候起就开始谋划了?” 她想想自己那个时?候,还只?是个缩在后院里,成天吃喝玩乐的小孺人?,没想到陛下在当时?就已经深谋远虑,为这么后面的事做打算了。 杨小满几乎要将李裕锡神化了。李裕锡大笑?,虽然他?确实很享受杨小满崇拜的目光,但他?还是得澄清一?下。 “朕也只?是肉体凡胎,如?何能想的那么长远。当时?只?是想拿捏这些人?的一?点把柄而已。何况《括地志》是先圣交给朕的第一?件差事,私心里朕想把这件事做的尽善尽美,好让先圣知道还有朕这么个儿子。” 李裕锡看着铜镜中穿戴龙袍的自己,忽然有些恍惚,一?眨眼,父皇已经走了,他?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不受宠的皇子了。 不知道父皇在天有灵,会不会满意他?做的这些事呢? “陛下。”女子轻柔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唤醒。 “我这样好看吗?” 李裕锡向杨小满看去,他?的新娘正温柔地看着他?。李裕锡喉结滚动,哑着声音道:“好看。” 好看得他?想把她一?眼看进心里去,眼前这个身穿凤袍的俏丽女子,逐渐和当年兴庆宫那个小孺人?的身影重合。 李裕锡突然拦住杨小满的腰:“明天跟朕回兴庆宫一?趟。” 杨小满不解:“去那儿做什么?” 李裕锡温柔地说:“点龙凤蜡烛。” 点当年你来到我身边时?,欠你的那对龙凤蜡烛。 杨小满痴痴的笑?了,凑到李裕锡身边,小声说:“那陛下也要作催妆诗才行。” 说起这个杨小满还有些生气呢,陛下骗着哄着她给他?写情诗,他?自己却没什么表示,这怎么行。 李裕锡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已经决定去找温飞卿要几首顶好的诗词来,美诗才能配他?的美人?。 与?此同时?,贵妃巷里杨大将军府上,温先生从朱全昭手中接过小小的女婴。 可怜的孩子出?生才刚满月,羸弱得蜷缩在襁褓里,一?声声的抽泣。温先生看了不忍,杨绩也赶忙让人?去请夫人?来。 幸好府里的乳娘和一?应物件都是齐全的,冯遥来了之后,见孩子被照顾成小病猫的样子,立刻母爱泛滥,抢过孩子就哄了起来。 兴许是她身上散发出?了娘亲的味道,小女婴终于停止了哭声,乖乖窝在冯遥怀里。 “这孩子你怎么来的?” 等冯遥把孩子抱走吃奶去,杨绩才开始审问朱全昭。 朱全昭浑身颓废,哪里还有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说:“公子,这孩子是我的。” 杨绩一?拍桌子:“我这儿还寻思?给你说个亲事,你倒好,先把孩子折腾出?来了!说,这孩子的生母是谁?” 朱全昭不肯说,站在堂前一?言不发。 杨绩一?掌拍在他?肩上:“难不成你欺辱了哪个良家?我当初放你出?去做事,是怎么吩咐你的?平日里温先生又是怎么教导你的?你若真?干出?猪狗不如?的事情,我立刻送你去衙门领罚,绝不姑息。” 朱全昭艰难的开口?:“公子和先生对我的教诲,全昭日日记在心中,是绝不敢过界的。这孩子的生母…是…是平康坊一?舞姬,我与?她相好,就把人?赎了出?来,安置在外面。 我知道养外室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可怜她在平康坊里日子难过,才想着先把人?接出?来,等将来我成了家,再把她接回府。也不算辜负了人?家。” 杨绩叹了口?气:“你这事做的虽然有过错,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来日议亲时?,不得对女家隐瞒,女家若有怨怼,那也是你该受的,从此更不许宠妾灭妻。终究是你理?亏在先,将来凡事礼让三分。 不过,你怎的将那外室生下的一?女给抱来了?” 朱全昭眼眶一?红,哽咽道:“她命薄,生产的时?候撒手走了,我一?个大老粗也不懂照顾孩子,只?好抱来请公子救我。” 朱全昭又恨又气,郑四哪里是难产死了,她根本就是和奸夫一?起逃了。这女人?没有心,连丈夫儿女都能抛弃,难道她就一?丁点也不顾念他?对她的好吗? 起初他?确实是贪她权贵出?身的身份,出?于虚荣心才为她赎了身。可朱全昭扪心自问,他?没有一?丝亏待郑维桢的地方?。 -- 胆小贵妃 第52节 要不然,郑维桢住得起通济坊三进的宅子、吃穿得起那些绫罗绸缎和山珍海味吗?朱全昭是把他?自己定远将军的俸禄全填进去了,苦着自己都没让郑维桢短了缺了。 正经夫妻也少有做到这一?点的吧,能说他?对她没有真?心吗? 可惜他?的真?心,人?家郑四娘子看不上。朱全昭是见过那辆来接郑维桢的马车的。他?发现人?跑了后,连连去追,却只?看到一?辆马车在街上呼啸而过。 那辆马车,呵,朱全昭自嘲,恐怕他?三年的俸禄都买不起那一?个车轱辘。 怪不得他?留不住人?呢,原来是人?家已经有了更好的高枝,所以连女儿都顾不得了,抛下骨肉跟人?走了。 你说你走就走了吧,作甚还要给他?留个条儿。 朱全昭心疼的发颤,想起那条儿上写的东西,更是难受得像被人?朝心窝子踹了几脚。 郑维桢‘体贴’的给他?想好了出?路,让他?带着孩子去求娶冯夫人?身边那位幼薇娘子。 依她的意思?,朱全昭本来就出?身低,是跟着杨家才挣到了一?份家业。若要议亲,那些高门大户是看不上他?的,连一?般的秀才、举子家的娘子大概都要挑拣他?。 何况他?现在还带着一?个庶女,这亲事就更不好说了。与?其尴尴尬尬娶一?个不如?意又没什么用?处的,还不如?求娶幼薇娘子。 这幼薇娘子虽然出?身不好,给人?做过妾又做过女冠。但她的文采是实打实的,娶了她,朱全昭可以放心把子女的教养问题交给她。 此其一?也,其二便?是幼薇娘子和冯夫人?私交甚密。朱全昭既然上了杨家的船,轻易不能改弦更张,所以最好把自己和杨家捆绑的再深入些。 若娶了幼薇娘子,今后他?们夫妻一?个是杨大将军心腹,一?个是冯夫人?闺阁密友,朱全昭的前程自然更稳妥些。 郑维桢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朱全昭只?看到她让他?另娶他?人?,真?真?是要疼死他?了。 他?不敢让杨绩知道自己的外室就是郑家女,也不敢把郑维桢这些算计告诉别人?,只?得说孩子的生母难产死了。 “反正夫人?要跟着贵妃娘娘办慈幼局,干脆就把我家妮儿也收了,将来跟在大小姐身边做个丫鬟,总比跟着我这个爹爹吃苦的好。”朱全昭说起混账话来。 杨绩抄起镇纸砸在他?身上,怒道:“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你现在是朝廷官员,你的孩子那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娘子,你身为父亲,怎么能说出?让她为奴为婢这种话!” 朱全昭接下镇纸,哐哐哐磕了三个头:“公子,我是真?没办法了,家里没个女主?人?,这孩子我真?照顾不了,求公子让她留下吧,有夫人?照顾着,我也安心。” 杨绩真?是被朱全昭的混账气到了,他?是把朱全昭当成弟弟看待的,当即拿起长兄的架子要揍朱全昭。 温先生上来拦他?,道:“将军就暂且饶他?吧,等把他?亲事说好了,再让他?娘子管教去。”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冯遥听说了朱全昭的事,也觉得这人?忒不靠谱,把孩子给他?带回去,冯遥心里还不放心呢,于是便?做主?让朱全昭把孩子暂且留下,等什么时?候朱全昭娶了亲,再来把孩子接走。 第82章 婚嫁 虽然府里又?多了一个孩子, 但照顾起?来其实并?没有添很多的麻烦。冯遥怎么照顾自己的女儿,就同样的对待这个小女婴,常常把两个孩子放在一起?玩,连盈盈都会帮大人看着妹妹。 朱全昭这个女儿, 后来取名为宜新。这名字是幼薇取的, 盼这孩子从此有个新气象。 “宜新对盈初, 都是朝气蓬勃的好寓意。”冯遥在两个孩子身上比划着布料,幼薇则站在书桌前书写着什么。 冯遥看她那个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劝道:“骐骥千里, 非一日?之功。你就算急着把教本写出来,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小心再把眼睛熬坏了。” 幼薇依旧不肯放下笔, 埋案道:“既然做了孩子们的夫子,我当然要好好教导他们。” 如今的幼薇娘子可忙了, 既要筹办慈幼局,又?要打理沅芷文院,就这她还嫌不够忙,又?接手给慈幼局收拢来的小乞儿们开蒙。 冯遥倒不是反对幼薇出去教书, 只是觉得好友太上心了些,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要为那些学生写一本新教本出来。 冯遥把孩子交给丫鬟, 走到?幼薇的案桌前一看, 发现好友在纸上写的都是些常用字。 她有些不解:“惯常童子启蒙,都是从千字文开始,你怎的不教那些?” 幼薇淡淡一笑, 道:“我的学生都是些命苦之人,学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 他们将来未必用得上。我不期望他们个个能?出口?成章,只想让他们多识得一些字,好用来谋一条生路。” 冯遥恍然,赞许地说:“还是你考虑的周到?。” 幼薇写完最后一笔,揉了揉发酸的胳膊,看着案上这些还未装订成册的纸张,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老师。 不知老师他,现在可好。 自她出家做了女冠后,就与老师温飞卿断了联系,以前她除了夫婿李毅外,挂念最多的就是这位亦师亦友的知己。 但是自从跟着冯遥开办文院后,她不知不觉已?经很久没想起?这个人了。 明明同在长安城,可幼薇好似真的和?以前的自己割裂开来了。 她摇摇头,昨日?之我已?去,今日?之我宜新。她给朱家小女取的这个名字,也是她对自己的期望。 不过?这人还真是不经念叨,前一日?她才想起?温飞卿来,第二日?出门就碰着人了。 小酒馆的门半遮掩着,如果不是突然的一场雨阻断了她的行程,她也不会躲在这个屋檐下,然后无意中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幼薇寻声望去,见温飞卿与一众人围坐在一起?,吹嘘着连当今天子为贵妃提催妆诗,都因文采不足要找他代笔。 温飞卿显然已?经喝醉了,一迷糊就什么话都敢往外讲。幼薇皱起?眉,她记得当年令狐相请他代笔时,也闹出过?一回这样的事情。 温飞卿将这等私事宣扬出去,固然扬了自己的才名,却?和?令狐相积冤,被刁难了许久。 得罪一个丞相尚且差点让他万劫不复,何况现在被编排的人是当今天子。 幼薇出了一身冷汗,推门进?去,径步走到?温飞卿面前,执弟子礼道:“先生醉了,不如让弟子送您回去?” 温飞卿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倩影,努力?辨识才看清些:“啊,原来是你啊,多日?不见了。” 有知道这对师徒的前尘往事的,都挤眉弄眼的看热闹。幼薇脸色发白,不想成为笑柄,只想快些把温飞卿拉走。 可惜温飞卿是真的醉了,不能?自己走动。而幼薇顾及男女大防,也不能?上手拉他,周围人看她热闹,也不肯出手相帮。 就在幼薇想请店家出手帮忙时,一双麦色的手抓住温飞卿的后领子,将人连提带拉的从桌上拉起?。 来人正是巡逻至此的朱全昭,他看见幼薇有难处,特意来解围。 朱全昭这一身神武卫的铠甲还是挺能?震住人的,有他出面,围着温飞卿的那些人纷纷告辞散去。 朱全昭把温飞卿扔上马,对跟在他身后的幼薇说:“娘子不用管了,我会将他安全带回去,你就先回吧。” 幼薇赶忙行礼:“多谢将军出手相助。” 朱全昭不敢看她,自从看了郑维桢留的那个条子,明明他也没做什么,但就是对上幼薇娘子的时候,觉得有些心虚。 “不…不必谢我,是我该谢娘子给孩子取名。”朱全昭仓皇走了。 幼薇追在后面说:“将军有空多去看看孩子。” 她怎么觉得这小将军有些躲着她呢? 幼薇和?朱全昭在酒馆门口?分开,两人都没看到?酒馆角落里坐着个落魄的书生,他把温飞卿的话全听到?了耳朵里,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温飞卿酒醒之后,就把前一日?的事都忘了,什么酒馆啊,幼薇啊,他都记不起?来了。 此刻他只觉得头疼难忍,喊仆从速速给他煮醒酒汤去。 结果醒酒汤还没上来,他的老管家就踉跄着跑了进?来。 “老胡,你这么慌张做什么?是天塌下来了?”温飞卿盘腿坐在床上,揉着太阳穴道。 老管家哭丧着脸:“老爷,咱家的天怕是真的塌了!” ———— 时间退回到?几日?前,李裕锡说了要带杨小满点龙凤烛,那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而且不只是一对龙凤烛,李裕锡根本是打算“娶”杨小满一回。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这六礼凡是能?重现的,李裕锡都想做一遍。 可怜甘露殿和?安仁殿的宫人,还得配合主子们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孙司衣手上凤袍还没绣好呢,陛下又?让她赶制一件嫁衣出来。 这一日?,天光微亮,露香把杨小满轻轻叫醒。 “娘娘….娘子,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贪睡误了时辰。” 露香表现的比杨小满还激动,献宝似的取来一套嫁衣。 洛城花烛动,戚里画新蛾。 杨小满感慨地抚摸着嫁衣,比起?繁华庄重的凤袍,她好像更喜欢这套赶制出来的嫁衣。 她兴奋地说:“快为我穿上。” 宫人们围了上来,杨小满一边穿嫁衣,一边对着铜镜自顾,一会儿掐掐自己的腰,一会儿看看胸脯,总觉得这样子不太像还未经人事的新嫁妇,要不然她裹了胸? 常嬷嬷对杨小满的了解颇深,见杨小满抬手,她就知道主子心里在想什么。 她上前给杨小满提裙子,道:“这女子啊,青涩时有青涩时的好看,满朵盛开时又?有盛开时的风韵。娘子年少时,恐怕还撑不起?这套嫁衣呢,就是得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您穿上才正正好。” 常嬷嬷今日?代替杨夫人,扮演的是送嫁的娘家人,所?以她非常深入角色的,避着人把一本避火图塞给了杨小满。 杨小满脸都红了:“嬷嬷,你这是做什么?” 常嬷嬷心里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但是面儿上还得继续演戏,只道:“娘子仔细学学,否则晚上要受苦的。” 露香和?桂香相视一笑,不好意思跟杨小满说这全是张仪那坏东西的主意,务求要给陛下和?娘娘打造最真实的体感。 真是的,明明孩子都生了两个了。杨小满这么想着,握着这小本子却?不自觉露出笑来。 屋里的新嫁娘还没画好妆,外面接亲的仪驾已?经到?了。李裕锡腰包里装着好几首从温飞卿那儿要来的催妆诗,打算长驱直入把新娘子娶回来。 结果他脚才刚踏进?安仁殿的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拦天子?嗯……宫人们就算要扮演娘娘的娘家人,也只不过?象征性的拦一拦,敢死扛着不让陛下进?去的,只有一位小勇士。 “快来随我做障车,不能?让父皇过?去!”李承琮是来报仇的,平常父皇没少考教他们兄弟的功课,今日?可算轮到?他来为难父皇了。 小儿子玩疯了,李裕锡右手握拳,大喜的日?子不能?揍孩子,他望向站在后方的李承琰,让大儿子管管弟弟。 承琰笑得一脸无辜,对着父皇摊手,表示他也没有办法。 得了,两个儿子全不向着他。 门外太过?热闹,杨小满支着耳朵去听,桂香把人按下:“娘子莫乱动,不然要画丑了。” 听了此话,杨小满只好再坐回去。但她的心思早就跑到?门外了,连自己新画好的妆都来不及细看,提着裙摆就要往外走。 常嬷嬷把她拦了,哪有新嫁娘自己出门的,要等夫婿来接才行。 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李裕锡突破重围,杨小满捏着喜扇的手都冒汗了,让桂香出去传话,叫两个孩子别?太过?分了。 有了她这一句话,李裕锡才从两个儿子的围攻中逃出来,跑进?了内殿。 他满心满眼牵挂着的人,正持扇遮脸等着他。 李裕锡双手将杨小满从座上扶起?:“娘子跟我走吧。” -- 胆小贵妃 第53节 杨小满藏在扇子下的笑止都止不住,微微点点头。 他把人接回甘露殿,路过?门口?时,还挑衅地看了两个儿子一眼。 等到?了甘露殿,这场游戏还没结束,李裕锡让杨小满跟他一样换上便衣,再出太极宫,直奔兴庆宫。 其实在甘露殿洞房也不是不可以,但李裕锡总觉得当年他们是从兴庆宫相遇的,现在也应该从那里开始一段新的关?系。 兴庆宫还是以前那个兴庆宫,西殿也还是以前那个西殿。只不过?她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个孺人庶妾,这次再来,却?是要正经嫁人的。 “进?去看看。”李裕锡牵起?杨小满的手,拉着她一起?往里面走。 这里是他们从前一起?赏花的地方,那里是两人散步的地方。一步一景一回忆,再推门进?屋,入眼就是红绸喜烛。 “你终于是我的妻了。”李裕锡吻上他的新娘。 是夜,二皇子等在安仁殿门口?迟迟不肯进?屋:“母妃怎么还不回来?” 他大哥陪傻弟弟一起?坐在门槛上:“你懂不懂什么叫洞房花烛夜?今天母妃和?父皇都不回来了。” 李承琮愣在当场,他不知道还有这一回事啊,还以为白天就是跟父皇做游戏呢。 他要是知道父皇带走母妃就不回来了,怎么都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让母妃被带走! “呜呜呜呜,我要母妃!”小殿下放声大哭。 李承琰把弟弟的脑袋按在怀里,呵,傻眼了吧。 第83章 我与杨妃孰美? 洞房花烛夜, 人生一大?幸事,纵是君王也不例外。勤勉的君王连罢了两日早朝,这是逢年过节才有的待遇。 群臣冷哼,这还没当皇后呢, 妖气就要从后宫溢出来了。 然则臣子们也只敢腹诽一二, 如今还有谁敢站出来和陛下叫板, 那不是痴傻就是头铁。 结果?世上竟然还真?有痴傻又头铁的人。 老黄守了十七年的城门?,当年和他同班的士兵不是升上去?了,就是想办法调去?别的地方当班了。唯有老黄一人, 死心眼守着这一扇城门?和一段城墙,当了十七年的守城卫, 如今也算是个小头头了。 这日老黄如往常一样, 去?城门?外的小摊子上吃了一碗馎饦。摊主受老黄庇护,还特意多给了一个胡饼。 老黄吃完喝完, 抹了把嘴,站起?来要去?当值。他前几?日刚收的小徒弟疯了似的从城门?内跑出来,眼泪鼻涕淌了一脸的向他跑来。 老黄心里咯噔一下,提着佩刀赶去?。 “师傅…师傅您快去?看看!” 徒弟指着城墙, 老黄跟着他走到城内,已有看热闹的百姓把那一段出事的城墙团团围住。 老黄拨开人群快步走进去?, 只见城墙上被写了满满一篇字。 “这啥意思?”老黄不识字, 小徒弟显然已经听?人讲解过这幅字, 连忙凑到老黄身边耳语。 老黄只听?了一半,就跌坐在了地上,哪个杀千刀的不干人事, 在他的城墙上写了篇檄文! “《檄贵妃裙》,哈哈哈, 好文好文!”一群路过此处去?书馆的读书人哄笑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读着墙上的檄文。 老黄缓了一口气,忙拉着徒弟去?擦字,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这篇檄文已经传遍了全城。 写文章之人有些?才气,用檄文这种朝廷用来晓喻、征召的严肃文体,来声讨贵妃的裙衫,将?贵妃比拟成从前杨妃,无疑是一个迷惑君心的妖妃。 文中细数贵妃之过错,把陛下请人捉笔写催妆诗这等闺房之乐,都写成了贵妃惑主的证据。 温家的老仆上街采买时,听?着路人说了几?句城墙檄文的闲话,这老仆越听?越不对劲,听?到代笔催妆诗这儿,立刻想到家里疯疯癫癫的老爷平日里说的话。 老仆吓得篮子都摔在了地上,着急回家去?报信。而?另一边,李裕锡刚从芙蓉帐暖中出来,让宫人把烧了一夜的龙凤烛吹灭再好好收起?来保存。 杨小满听?到动静慢慢转醒,顺手攀上李裕锡的胸膛,下巴勾在李裕锡的肩上,细腰一挺,红唇亲在了李裕锡脖子上。 “陛下,什么时辰了?”她迷迷糊糊的,额前碎发磨蹭着李裕锡。 李裕锡安抚着她,顺便低头亲到了缠人精的耳珠上:“还早,昨夜辛苦了,你再睡会儿。” 确实是辛苦了,杨小满现在浑身充斥着酸疼和舒畅,她腻着李裕锡道:“那陛下呢?” 李裕锡想着今天不用上朝,便说:“朕自然是陪着你。” 他倒是想的挺美,然而?手刚不由自主的探进贵妃的衣衫里,福寿就小声在门?外请他。 “陛下…” 李裕锡皱眉没理,今天他什么政事都不想管。 门?外的福春急了:“陛下!” 这个奴才有完没完?! 李裕锡逐渐烦躁,被福春这么叫着,什么兴致都没了。 杨小满噗嗤一声笑出来,眼里的娇柔褪去?,道:“陛下去?看看吧,福春公公都要急坏了。” 李裕锡掀开被子下床:“这奴才要是说不出些?要紧事来,朕就剥了他的皮。” 李裕锡怒气冲冲的出去?,听?了福春禀报的事儿,他就更生气了。 福春抖成了筛子:“陛下,南衙禁军已经在捉拿犯人了,城墙上的字也已经擦净,就是街上谈论的人太多了,南衙抓都抓不过来。此刻禁军首领已等在宫外,请陛下的指示。” 李裕锡一巴掌拍在福春的后脑勺上:“你这么大?声做什么,生怕娘娘听?不到吗?走,出去?说。” 隐瞒是隐瞒不了的,杨小满久等陛下不来,她心里就已经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则依陛下对她的留恋,早就该回来一起?亲亲我我了。 何况外面传的沸沸扬扬,除非李裕锡把杨小满与世隔绝的保护起?来,否则或早或晚她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裕锡下令让南衙禁军全权负责此事,至于?街头巷尾的议论,他却不许禁军肆意镇压。 须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李裕锡不怕得罪世家和节度使,却怕失了民心。 这就是儒生的可怕之处,朝堂上再怎么折腾,李裕锡总有办法找到敌人弱点,将?他们一一击破。但这些?儒生做事全无章法,又极容易调动百姓的情绪,对付他们才叫人头疼。 李裕锡还没想好解决的办法,想回西殿先接上杨小满回太极宫,结果?他到时,就见美人垂泪。 “这是怎么了?”李裕锡上前搂着杨小满。 杨小满红着眼,转头问他:“我与杨妃孰美?” 李裕锡难得一见的卡壳了,他想了无数种贵妃会问他的话,唯独没想到这一问。 “怎的这么问,朕没见过那位杨妃,但想来凭她再风华绝代,也比不上朕的小满动人心弦。”李裕锡给出了满分答案。 杨小满拿出拓来的那篇《檄贵妃裙》,指着其中一句道:“陛下不必哄我,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绝色,但他这样写也太过分了。” 李裕锡拿起?那篇檄文,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呢,只见贵妃指着的那句话,其大?致意思是:如杨妃这样的美人,尚且有一份美貌可取,君王贪恋尚可理解; 当今这位贵妃却连蒲柳之姿都谈不上,陛下为了一个丑女大?动干戈,实在让人理解不了。 写文人还质问:此丑女能配得上温飞卿的好词吗? 写得忒侮辱人了,李裕锡也越看越气,一扬手把福春召进来,道:“去?告诉南衙禁军,人不必活捉了,查出是谁写的檄文后,立地绞杀,大?卸八块以泄朕心头之恨。” 杨小满的眼泪还含在眼眶里呢,这会儿也不哭了,瞪圆了眼睛,拉住李裕锡的手:“倒…倒也不用这样,那我确实长相?平平,他要是说我貌比杨妃,我也不敢认啊。乖了别气了。” 李裕锡板着脸:“谁说的!朕就是觉得你好,这人胡说八道,朕绝不放过他。” 她好像也没这么好吧。 “那…你要是杀了他,咱们不就中计了嘛,他就是要毁了你虚怀若谷的形象,然后给我按一个妖妃的名头。咱们可不能如了他的意。” 杨小满急中生智,环抱住李裕锡的手,不让他下令, 李裕锡不是做戏给杨小满看的,他是真?的觉得这个儒生脑子有问题,管天管地还管得着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吗? 你可以写朕没文采,可以写朕理政生疏,甚至你写朕是昏君都没关系,老子唾面自干。 但你写朕的乖乖,那就是不行,写一个字都不行,朕要是这都忍了,那这个皇帝给他来做好了,简直离谱。 “不行,朕咽不下这口气,福春你还不快去?传令,没听?见朕说的话吗?”李裕锡怒道。 福春畏畏缩缩的,他也不敢啊,要是出了门?,陛下又后悔了怎么办。 福春看向杨小满:娘娘您快拦着些?啊! 杨小满也拦不住啊,刚才她还挺伤心的,觉得原来不管自己做的多好,还是会有人指责她。 她和那位杨妃哪里只是容貌不像,她可是一直克己复礼,不敢有丝毫越轨之举,还一直约束杨家,就怕重蹈覆辙,每日提心吊胆的生活着,为什么还是有人要把她和杨妃联系在一起?? 只是因为陛下爱她,她就必须要被迫承受这些?蜚短流长吗? 杨小满觉得委屈极了,所以问陛下的这个问题都有一股无理取闹的意思。 可是现在她这些?委屈又好像被治好了,她的陛下,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也对她真?心真?意,宁愿自己受刁难,都舍不得她吃一点委屈。 如果?得到陛下的宠爱的代价,就是要接受这些?委屈,那她也心甘情愿。因为上天已经把世上最好的珍宝补偿给她了。 再说吃了委屈,她再把脸面找回来就行了,光坐在这儿落泪有什么用。 杨小满站起?来,把李裕锡的半身抱在自己怀里,顺着男人的发丝道:“陛下不能杀他,因为我要问问他,长孙后是否为绝色,可堪为后?前朝独孤后又如何? 这两位有哪一个是以美色著称的?但当时的君王依然爱重他们,难道这也是色令智昏?我从没听?说过这两位贤明的天子因为她们的关系,而?变得昏庸。 那么这个人凭什么可以从陛下宠爱我这一点,来断定您不会是一个贤君,而?我必是个妖后?” 杨小满越说越觉得是这个理,捧着李裕锡的脑袋,低头与他对视,道:“我没有做错什么事,所以也无需害怕他对我的口诛笔伐。杀了他,倒显得是我心虚似的。陛下,帮我想想要怎么诘问他,让他哑口无言。” 李裕锡双手环住杨小满的腰肢:“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将?功折罪。” 温飞卿被立刻召进了宫,这位放荡形骸了半辈子的诗人,少见的严肃起?来,一见到李裕锡,就跪下请罪:“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李裕锡板着脸:“温卿何错之有啊。” “臣……”能言善辩的温飞卿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担心说错一个字,项上人头不保。 李裕锡冷笑:“呵,温卿平素里巧舌如簧,怎么这会儿说不出话了呢?” 温飞卿哭丧着脸磕头:“陛下,臣知?道错了,臣就不该贪那几?碗黄汤,喝醉了什么话都往外蹦……” “行了行了。”李裕锡不耐烦的打断他:“朕没工夫听?你说这些?屁话。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才气能用,朕现在就割下你的舌头,再要了你的狗命。” 温飞卿多聪明的人啊,一听?就知?道保住小命有戏了,连忙道:“陛下,请容许臣戴罪立功。” 李裕锡把那篇《檄贵妃裙》扔到温飞卿身边,道:“该怎么反击,不用朕教你吧。” “是,臣明白。” -- 胆小贵妃 第54节 第84章 离间之计 温飞卿, 诨号温八叉,叉腰八次之间?就可以做成锦绣文章。这等才思?敏捷之人?,琢磨了一天一夜才写好这篇反制之文。 他得?谨慎啊,要是写的没能让陛下满意, 他就只?能十八年后再是一条好汉了。 但?就在他闭关修炼的这一天一夜里?, 有人?捷足先登, 先一步放出了风声。 这新的一波传言也是为贵妃正?声的,只?不过幕后之人?避开贵妃的德行不提,只?说?当今二皇子来历不凡, 为了这位仙人?投胎的皇子,也不能让他的生母蒙尘。 这哪里?是在帮贵妃, 关于檄文里?对贵妃的讨伐, 它是一个字没反驳,反而隐含替贵妃按头认罪的意思?。而且还将二皇子带到了台面上, 话里?话外都暗指二皇子强过大皇子。 临江楼上,刘执双手抵在木栏上:“孩子还那么小?,现在就开始造势,你不觉得?太早了一些?” 郑维桢拨弄着琴弦, 回?答道:“不早早的在天家心中种下疑窦,等到将来可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刘执转身对着她?:“可离间?他们?兄弟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选哪一个都是贵妃亲子, 难道有差吗?” 郑维桢按住琴弦, 琴音戛然而止:“当然有差别。大皇子继位名正?言顺, 他并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唯有二皇子,若想要上位就不得?不找些盟友,而我们?就是他最好的盟友。” 刘执有些烦躁:“你就这么想要从龙之功?” “不是我要, 而是我们?要。”郑维桢掀开纱幔走到露台上,临江站在刘执身边。 她?说?:“陛下不和氏族亲近, 再任由他打压下去,多早晚大家都会落得?跟我郑家一样?的下场。好在陛下的寿元终究是有限的,只?要能撑到新君继位,我们?或许还有生路可走。 但?前提是,新君必须是亲近氏族之人?。要是再上来一位像当今陛下这样?的君王,那百年氏族就真?的要灰飞烟灭了。 世兄,你也不希望看到这一幕对吗?要是我们?成功了,刘家或许可以一跃成为五姓之一,到时?候你我联姻,刘家借住我郑家的遗泽,一定可以更上一层楼。” 刘执捏紧了木栏,质问她?:“你以为我和你来往,是为了那一点遗泽?” 郑维桢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道:“世兄的心意,四娘当然知道,到时?不论是郑家遗泽,还是我这个人?,就都是你的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刘执眼神微闪,他抓住郑维桢摸在他脸上的手,沉声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定为你办到。” 不日,温飞卿将自己的文章撒了出去,他这人?善用嘲讽技能,文采又在无名鼠辈之上,那真?是全篇把人?骂了个痛快又解气。 他先写为陛下代笔之事,倘若他为陛下写诗算作代笔,那整个中书省的大人?们?专职为陛下拟旨,算不算做代笔。 若按这么说?,朝廷何必设立中书省,每一道圣旨都该由陛下亲笔才行啊。 此其一也,其二温飞卿问道文人?墨客是否该逮着家宅私事做文章?贵妃可有插手前朝之举措? 若没有,那她?得?不得?宠都只?是后宫之事,这位兄台针对后宫妇人?,是否失了君子风范?且横不能陛下晚上睡哪个娘娘屋里?,都由你一个外人?说?了算吧,你算做老几? 再要是说?到杨大将军,那敢问人?家哪一次晋升不是因功而晋?兄台要是不服,只?管自己去试试,若你也能平叛赈灾,温某第一个为你举荐。 最后他又说?回?到贵妃身上,正?如杨小?满所说?,前朝独孤后如何,长孙后又如何?这两位出了名的贤后不也是深受皇恩吗,照兄台的说?法,这两位也是妖后了? 整篇文章深入浅出、振聋发聩,可以算作温飞卿的巅峰之作。他又有名气傍身,又是本次事件牵扯到的当事人?之一,由他传出来的东西,自然更能取信百姓。 让温飞卿这么一分析,也有人?回?过味来,贵妃好想也没做错过什么,杨家更是有名的积善之家,城东的慈幼局听说?还是贵妃主?持创立的呢,这办的也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这写了《檄贵妃裙》的人?怕不是跟贵妃有过节吧,所以才不遗余力的抹黑贵妃。 在温飞卿的力挽狂澜之下,终于让许多人?重新审视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 而五日后,南衙禁军昼夜埋伏,终于在城墙根抓到了这个写檄文的酸孺。 这事还要归功在温飞卿身上,要不是他在文章中好好奚落了一回?此人?,这个人?也不会激动的想再复刻一次城墙写文,给温飞卿再骂回?去。 结果?就被南衙禁军守株待兔的抓获了。 这人?只?是个无名小?卒,福春说?了他的名讳,李裕锡和杨小?满也毫无印象。在禁军的拷问下,他们?才知道此人?姓吴名涛山,是个因为节度使倒台而受牵连的小?谋士。 这位吴涛山连试不中,就找了份给人?当谋士的活计糊口。 说?是谋士,本质只?是个河西节度使麾下的抄书匠,但?背靠大树好乘凉,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他这个谋士吃穿不用愁,每日只?需要用心雕琢自己的文章,日子过的也算舒坦。 然后陛下就开始清算节度使了,封了河西节度使一个昌毅侯的爵位,把人?给打发了。 头顶上的主?家都被明升暗贬了,底下仰人?鼻息的吴涛山自然也不好过了起来,很快就被请出了昌毅侯府。 在吴涛山看来,自己的饭碗是被天子砸了的。 文人?多愤慨,加上在酒馆里?听到的温飞卿那些话,吴涛山萌生出一个邪念…… 在被抓之前,吴涛山还在做着被陛下请入朝的美梦。天家不是广开言路嘛,他直言上谏,陛下要是识趣就该封他一个谏议大夫当当。 然后…然后他就被禁军按在了地上,脸被挤进泥里?,双手被反绞在身后,戈戟无情的抵住他的脖子。 没想到一场大风波竟然是一个小?人?物引起的,幸好温飞卿没辜负陛下给他的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否则还不知道要传扬到什么地步。 隐在幕后的郑维桢一看风向不对,就让刘执停了手,她?太知道陛下对贵妃的珍视程度了,早就猜到上位者不可能让这场风波继续下去。 因此她?只?想要见缝插针施些小?计而已,一旦陛下有了动作,她?当然马上蛰伏下来,等着下一次机会出现,再扑上去咬敌人?一口肉。 一口又一口,迟早她?的对手会被她?一点点消磨殆尽。 李裕锡也注意到有一股隐秘势力入场,他让底下人?去查探,但?对方撤的很快,仿佛真?的只?是率性而为而已。 正?因为郑维桢毫不恋战,把人?手撤的干净,所以在李裕锡的人?抓到吴涛山再反过来查她?时?,却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追踪,放跑了这一尾小?鱼。 李裕锡得?知此事倒是提高了警惕,他的两个皇子还这么小?,就已经有人?在他们?身上做文章了。 李裕锡明白,查清楚了这帮人?,还有下一伙人?,只?要太子名份一日不定下来,就一直会有小?人?挑拨离间?。 他想的是,或许应该在皇后册封典礼后,尽快把东宫之位也定下。 等小?满成了皇后,承琰即嫡又长,是太子之位最好的人?选。 李裕锡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犹豫,但?私心里?,他希望长子不光是身份上能服众,其能力也要能服众才行。 李裕锡面前摆着两份策论,一份字迹公正?,卷面赏心悦目,不过论点稚嫩,通篇中规中矩,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而另一份…狗拿支笔都写得?比这个字好,李裕锡提着朱笔想在卷上圈几个写得?好的字,却发现自己无从下笔。 混账老二,肯定没好好练字帖。 但?是抛出字迹之外,承琮写的内容是十分有主?见的,且有些地方写得?,细品起来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譬如李裕锡让两个儿子评价张朝献河湟十二州的功勋,大儿子满篇都是赞扬之词,辞藻华丽,但?立意太浅。 而老二呢,他写道:河湟之安以张朝为基;张朝之功以闫开府为础。 这个闫开府指的是十几年前驻守沙州的将领闫朝英,他带领沙州百姓苦守数载,撑到弹尽粮绝又等不到朝廷支援时?,才不得?已打开城门?,将城池献给了吐蕃。 从表面看,他献城给外敌,说?他是叛将都不为过。 但?承琮却觉得?这位闫将军应该被朝廷嘉奖。因为他不但?保下了全城剩余百姓的性命,还与吐蕃约定不得?迁移当地汉人?到其他地域。 可以说?他给沙州留下了汉人?的根,给张朝起义创造了基础。 否则任由吐蕃在沙州城内一次次换血的话,十几年后恐怕沙州遍地都是吐蕃人?,此地已经真?正?意义上成了吐蕃的领土,再来十个张朝也拿不回?这河湟之地。 所以承琮觉得?张朝之功以闫开府为础。 李裕锡是认同老二这个观点的,且承琮能想到这些,证明他对闫朝英这种做法的认可。 这也意味着承琮自己也是闫朝英式的人?,面对绝对磨难的时?候,他会选择暂时?妥协,保留力量以待来日。 想想这孩子才刚开蒙啊,前几日还是个坐在门?槛上哭等娘亲的小?娃娃,提笔竟然写出这样?的句词来,可见他天生有这样?的神慧,简直可以用智极近妖来形容。 承琰像是一个精心雕琢的琉璃花瓶,摆在皇位上显得?金碧辉煌,可李裕锡担心儿子内里?空空,容易受人?摆布不说?,万一遇到些挫折,他可能不知道怎么应对,正?如花瓶一摔即碎。 而承琮,呵,他是一方鼎,眼下看着还小?,假以时?日却能成长为八方不动、能伸能屈的国之巨鼎。 这两个孩子,要是能换一换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李裕锡心里?,他自己都惊了一下,难道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老二的资质高于老大了吗? 他合上两份卷轴,劝慰自己道:两个孩子都还小?,现在开始历练还来得?及,只?要承琰自己能够立起来,就不用担心弟弟的优秀了。 第85章 有心调和 春风一吹就入了?三月, 十一日?,是司天台特意算出来的吉日?。 一早上观云殿的宫人们就起来忙活,人人脚步轻松又透着一股愉悦。 内殿里大太监何临亲自试过水温后,才绞了?一块帕子给大皇子净脸。 “殿下, 今儿是皇后娘娘的好日?子, 您得早些过去。” 承琰迷迷糊糊的还?想倒头就睡, 何临贴心的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又给承琰净了?手。 何临继续哄到:“殿下昨夜熬夜读书,定?是乏得狠, 一会儿您回来,奴才铺好床伺候您小憩片刻。现在先?打起精神?去拜见娘娘, 奴才让人备上您爱吃的点心等您回来, 可好?” 承琰揉揉眼?睛,艰难的起身, 他脑子里头疼欲裂,但也知道今天这样的日?子不能?去迟了?。 他匆匆让何临照顾他穿戴,然后坐上小辇赶去安仁殿。 何临给他拿了?一件大氅,让小主子裹着在小辇上还?能?再睡会儿。做完了?这些, 他才肯退到小辇旁,而且时不时要张头看大皇子有没有磕了?碰了?。 跟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太监仗着主子听不见, 小声的抱怨说?:“再怎么赶早, 也比不过住在娘娘身边那个小的。我们主子吃亏就吃亏在不会哄人, 没有另一个那么奸猾,就会甜言蜜语哄着娘娘开心。” 何临后脚一拐,踢在小太监身上:“住口, 主子的事情轮得到你来说?嘴?!” 小太监挨了?一下,委屈地说?:“本来就是嘛, 要不是被那个小的哄住了?,娘娘怎么会拒绝让陛下册封我们殿下做东宫啊。” 他这句话说?完,附近的小宫人们都脸色一暗,这小太监还?说?:“娘娘也太偏心了?,难道那个是亲生的,这一个就不是了??” 何临这次改踢为踹,一脚蹬在小太监胸口,不让他跟随了?,让人把他压回去。 这动静不小,坐在辇上的承琰也被惊醒,何临赶紧给他把大氅盖严实,细声道:“小禄子踩着石头摔了?,奴才让人把他送回去,殿下要是犯困,不如再睡会儿?奴才叫他们抬稳些。” 承琰看了?看周围的宫墙,发现已经过了?金水河,再走不远就该到安仁殿了?。 他也不睡了?,坐在辇上默背起父皇交代的功课来。 这小半年来,他能?够感觉到父皇更关心自己?的学问?功课了?,明明每日?理政都忙得没时间歇息,可父皇还?是日?日?召见太傅们,询问?他的学习进度。 他做的每一份策论?,父皇都会过目;太傅教的每一堂课,父皇都会审批教本。 承琰当然开心父皇对他的重视,可他也很快发现自己?达不到父皇的期望。 以前这种感觉还?不明显,可一旦太傅增多了?他的课业,父皇也更加关注过来,他就切身感受到了?这种无力感。 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说?,可他就是能?感觉到父皇对自己?的对答不满意。 -- 胆小贵妃 第55节 太傅已经尽力教了?,他也已经尽力学了?,别说?下了?学戏耍一会儿,他现在是一刻也不敢放松,回了?观云殿还?要温书到半夜。就算是这样,他好像也还?是达不到父皇的期许。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想弟弟一天都干了?什么。 与对他的严加管教不同,父皇对二弟的功课基本不再过问?了?,偶尔一起考教他和二弟,也总是重点考教他,对二弟则简单带过。 太傅说?,这是陛下对他和二弟的慈爱之心,他应该感到高兴。 可承琰根本没有一丝高兴,反而觉得窒息的压迫感要将他压垮了?。尤其是在看到二弟失落也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时,他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要是世上有仙丹就好了?,吃上一颗,他就能?开窍了?,再也不用担心让父皇失望,也不用觉得自己?抢走了?弟弟的机会。 “何临,我书呢?” 仙丹是没有的,但他可以再用功一些,书读百遍、其意自通。他天资不足就勤以补拙,总能?跟上父皇的脚步的。 何临心疼的看着大皇子,道:“殿下,今天就休息一天吧,您还?要出席皇后娘娘的册封大典呢,哪有空看书。” 他怎么能?休息呢,承琰有些着急,但何临的话也有道理,于是只好继续闭上眼?,默背昨日?太傅教的那些功课。 何临在心里叹了?口气,大皇子就是把自己?逼的太紧了?。 安仁殿很快就到了?,小辇一放下,二皇子就扑了?过来。有一瞬间,何临想挡在大皇子前面,二皇子不知道分寸,要是撞坏了?殿下可怎么办。 幸好何临还?有一些理智,强行?逼自己?站在原地,看着亲弟弟窜到亲哥哥的身边。 “团哥儿来了?。”屋里的杨小满见两兄弟手伴着手进来,笑眯眯的招手让承琰、承琮到自己?身边来。 承琰不敢看娘亲的眼?睛,低着头走过去。杨小满一左一右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问?道:“娘亲这样好看吗?” 承琮嘴巴甜,立刻说?:“好看,娘亲是仙女下凡,怎么穿戴都好看!” 杨小满又看向承琰,他干干的点点头:“好看。” “好看就行?。”杨小满脸上挂着笑,瞧见承琰眼?下的青黑,她伸手揉了?揉长子的脸:“我家?团哥儿就是用功,但也要注意身体啊,不许没日?没夜的温书知道吗?” 承琰嘴角扯出笑来,道:“母后不要担心我。” 在他心里,他想问?问?,母后让他不用那么用功,究竟是真的关心他,还?是觉得他既然天资不够,就该早些给弟弟让路,不用再做无谓的挣扎。 母后也对他失望了?吗? 可承琰张了?张嘴,问?不出这样的话,他怕答案是前者。要是母后一片真心关怀他,而他却这样问?了?,怕是会伤了?母后的心。 杨小满轻拍承琮的后背:“皮猴儿,去替娘亲看看两仪殿那儿安排的怎么样了?。” 承琮应了?声,乖巧的带着自己?的人去了?。 等小儿子走后,杨小满才拉着承琰的手走到内室。 “都下去吧,本宫和大皇子说?说?话。”她打发所有人出去,然后从拔步床的暗格里取出一封圣旨。 “看看。”杨小满将圣旨递到承琰手里:“你父皇本想随这次大典,就颁布册封你为太子的圣旨。” 承琰打开圣旨一看,父皇果然已经钦定?他为继承人。这让他心中一喜,复又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压力。 杨小满就近坐在床边:“为娘当然欣喜于你得到陛下的认可,但也知道太子的位置不好做。你要只是个皇子,跟着太傅认真读书就可。 但要是做了?太子,便要面对很多新的难题,群臣不光会要求你有出色的学业,还?会要求你临朝听政,把你早早的拉入漩涡。 有人会引诱你,有人会依附你,更有人会企图左右你。到时候就连父皇和母后都不一定?护得住你。 因此,我不知道过早的把你捧到这个位置上是好是坏。承琰,对于这些,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承琰犹豫了?,他也不知道。 杨小满怎会没看到儿子眼?中的迷惘,她道:“娘擅自求你父皇留中了?这份圣旨,你是娘的长子,这个位置舍你其谁,但我希望能?给你多留一些准备的时间。 等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能?胜任东宫,能?应付外面那些是非,咱们再让你父皇昭告天下,这样可好?” 杨小满想了?想又说?:“至于你弟弟,你父皇早就透露出意思会让他尽快就藩,用不了?几年,他就会离开长安,离开我和你的身边。只要娘活着一天,就会告诫他要安分守己?,不会让他坏了?你们兄弟间的情分。” 承琰眼?眶红了?:“我…我不是忌惮二弟,我只是…” 我只是怪自己?不争气。 杨小满把他的样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握着承琰的手说?:“娘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哥哥,等我和你父皇百年之后,还?得你照顾承琮呢。他虽然顽皮了?些,但对你这个大哥可是十分敬重的,幸好有你这个稳重的看着他,不然我还?真不放心。 至于你的课业,娘听说?这些时日?你没日?没夜的在读书?这样伤了?身子可怎么办?你要叫我担心死吗? 咱们不要着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怎么忘了??慢慢来,迟早有一天你可以自己?立起来的,娘对你有信心。” 承琰心里酸胀的厉害,即是因为娘亲是这段时间里第?一个明确看好他的人,更因为他羞愧于之前对娘亲和二弟的猜忌。 半大的小子已经知道脸面了?,强忍着不哭出来而已。 杨小满装作没看到儿子红成兔子样的眼?睛,插科打诨地说?:“哎呀,等以后你搬去兴庆宫,你弟弟天南海北的撒出去,我可就寂寞了?,你父皇一上朝,我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为了?这个都要多留你们两年,让为娘稀罕个够才行?。” 承琰破涕为笑,道:“儿子们愿意一直在娘亲面前尽孝。” “你就罢了?,你弟弟还?是别了?吧,一天天的不是上房揭瓦就是下水摸鱼,能?把我气死,还?是我的大儿好,知道体贴娘亲。” 承琰被夸得红了?脸,觉得这段时间和娘亲疏远的距离又被拉近在一起。 两仪殿那边,承琮也不需要做什么,看了?看礼部安排的行?程,确保没出什么乱子就行?。 身边的小太监赵忠跟在他身边,问?道:“殿下,咱们现在回安仁殿吗?” 粉雕玉琢的玉团子脸上划过一丝沉思:“不着急,我还?没玩够呢,娘亲留了?大哥说?话,我正好溜出来痛快玩会儿。” 赵忠应是,心里不是不替自家?主子委屈,凭什么大皇子来了?,他们家?二皇子就得靠边站?平常在娘娘面前彩衣娱亲的人,可是咱们二皇子。 大皇子也就是出生早些,占了?先?机,不然二皇子样样强过大皇子,哪里轮得到大皇子来出头。 赵忠想起最?近宫中的传闻,说?是陛下有意册封大皇子为太子,却被娘娘给拦了?。 这传闻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赵忠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看来娘娘心里还?是有他们二皇子的。娘娘的枕头风有多厉害,前朝后宫没人不知道,要是她支持咱们二皇子…… 赵忠动了?心思,看来张总管那儿,该巴结还?是得巴结啊,为了?二皇子的前程,他给人做孙子都成。 第86章 封后大典 大皇子垂头丧气的来, 又兴高采烈的走,外人一看就知道这对母子并没有为了后宫的传言而离心离德。 何临看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懊恼皇后娘娘拦了大皇子的路, 可也知道陛下对娘娘极其重视, 若大皇子把对母亲的怨怼挂在脸上, 引得娘娘不快,那对大皇子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母子间能够修补关系,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何临希望皇后娘娘能更?喜欢他们大皇子一些, 这样大皇子的太子之位才稳当。 而内室里?,把大儿子也打发去两仪殿后, 杨小满并没有完全放心。 相反, 她的心揪在了一块,不知道自己走的每一步是对还是错。 就连她都?感觉得出?, 承琮比承琰更?适合皇位。若以贤德论,当然应该让承琮去做这个太子。可是这样一来,让承琰如?何自处呢? 世人会想,大皇子究竟是如?何不堪, 才会让爹娘都?绕过他选择了二皇子? 承琰他,从小到大都?很让人省心, 小的时候不吵不闹, 长?大了也是个脾气极好?的孩子。就连杨小满都?有耳闻, 宫人们都?很喜欢这个宽厚的皇子。 这样的一个好?孩子,她和陛下舍不得把他扔到质疑和非议之中。 何况难道让承琰做太子,就一定会很糟糕吗?让承琮继位就一定是最好?的选择吗? 固然承琰的天资比不上承琮, 但是陛下也说了,承琰做个守成?之君是足够的。他没有身份上的短板, 是礼法上天然的储君,因此在处事上不需要刻意强调自己的身份,自然也少了几分顾及。 这些都?是让承琮继位而不会有的优势。若让承琮继位,他要面临的问题会比承琰难得多。 李裕锡和杨小满一片慈父慈母之心,总是要为孩子们选择一条荆棘最少的道路的。如?果让承琰做太子,情况不会太糟糕的话,他们宁愿让孩子们过得安稳些。 而不是让承琰一辈子抬不起头,承琮也要承受篡位的恶名?。 “娘娘,您再皱眉,额间的粉都?要掉了。”露香道:“今儿可是您的好?日子,可千万不能为了其他事坏了心情。” 杨小满回过神?,淡笑?着对露香说:“就你?会打趣人,还打趣到本宫身上来了,该打。” “是是是,奴婢该打。”露香这么说着,又给杨小满补了补妆,那边厢,殿中省也派人来请,道是两仪殿那边已经妥当,请皇后娘娘移步参加大典。 这一场封后大典可是从年前就开始筹办的,陛下一敲定吉日,殿中省汇同礼部?就开始张罗,前前后后想了几套议程都?被陛下给否了,陛下是一定要让娘娘风光坐上后位才行。 因此殿中省和礼部?可谓是花尽了心思,就为了在今天让陛下和皇后娘娘满意。 这次封后大典最特别的地?方?,是特意开放了外宾观礼。 得益于新罗和扶桑的冲突,天/朝再一次展现了自己的强盛,而张朝从吐蕃人手里?抢回来的河湟十二州,也让周遭其他国家高度重视起来。 原本蠢蠢欲动的他国都?开始重新审视站起来的雄狮。 在这种时候新继位的新罗女?王上国书,请求参礼继后的封位大典后,扶桑紧随其后也递交了国书,接着是吐蕃、突厥、南诏、勃津、天竺、林邑…… 能来的都?来了,四方?馆继礼部?之后,忙成?了一锅粥,生生又把封后大典拔高了一个层次。 史上何时见过由外宾参礼的封后大典?这是继后的体面,更?是国朝的体面,就为了这一点,足够众人摒弃前嫌,下全力把杨小满的面子给撑足了。 原本该在后宫举行的大典,被挪到了两仪殿,这地?方?是前朝后宫的交界处,严格来说,应属于前廷,可现在却被启用来做大典举办的地?点,这份殊荣又是有史以来头一份。 于是就有狗腿子上奏了,既然都?在两仪殿举行大典了,陛下是否能容许臣下们跪拜国母呢? 李裕锡给了一个欣赏的眼神?,没说行还是不行。 懂了,陛下没拒绝,那就是允许的意思。 就是苦了礼部?的大人们,刚给内外命妇排好?位置,现在又加进来前朝这么多大臣。何况还要考虑男女?大防的问题,两班人马最好?连照面都?不要打。 即要一同参加典礼,又要将大臣和妃嫔们隔开,这可把礼部?的人给难坏了,最后参照麟德殿团拜会时的样式,给开了两仪殿前后二处,前庭给百官用,后廷给命妇们用,这才算解决了问题。 所以当杨小满登顶时,前前后后都?有无数双眼睛向她汇聚而来,真真正正做到了万人瞩目(非虚指)。 杨小满手心冒汗,下意识去寻陛下的身影。 好?在那个男人一如?既往的等待着她,本来帝王是应该在高阶上等着皇后走来的。 可李裕锡不管那些虚礼,一扫衣摆从台上缓步向杨小满走来。 礼部?的官员吓了一跳,但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安着的脑袋,没敢上前拦着陛下。 而杨小满也向上走开,终于在玉阶中心遇到了迎她来的李裕锡。 “朕的皇后真美。”李裕锡伸出?手,杨小满自然而然的握住,两人粲然一笑?,肩并肩向高台走去。 本来皇后应该落后一步于陛下的,哦不对,没有‘本来’这回事。 满朝的文武全部?装看不见帝后的越谕之举,就这么让杨小满并着李裕锡走了上去。 有个姓秦的谏议大夫看不惯,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同僚死死拉住。 -- 胆小贵妃 第56节 “外宾都?看着呢,咱大国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有什么问题事后再说啊!” 秦大人憋屈的退了回去,打定主意事后要上一份劝诫的奏折才行。 但是这会儿,李裕锡可顾不上一个谏议大夫怎么想,他正激动于杨小满终于要成?为他的正妻了呢。 他捏着杨小满的手,时不时还要揉搓一二,然后不顾帝王尊相的笑?了起来,牙花子都?露在外面,让人不忍直视。 杨小满轻轻杵他,这人真是,笑?得一副不值钱的样子,人家本来很紧张的,被他这么一笑?,光顾着尴尬了。 终于走到了高台,李裕锡依然不肯松开杨小满的手。这下好?了,原定的皇后跪下接旨的环节都?改了,成?了帝后并列,听礼部?官员跪下宣旨。 礼部?某位官员:你?清高、你?了不起,让我跪着看你?们夫妻恩爱! 封后的圣旨是杨小满亲眼看着李裕锡一笔一画写的,李裕锡当然把什么好?词都?放进去了,杨小满当时看了十分感动,现在当众听礼部?的人读出?来,却觉得有些羞耻啊。 这种我家男人当众夸我的场面,想想都?觉得羞赧。更?令人脸红的是,为了保证每一位参礼者都?能听到圣旨,基本是高台上读一句,下面的传声太监传话一句。 可能杨小满这儿已经读完圣旨了,最外层的宾客才听到陛下夸皇后娘娘秀外慧中那一句。而陛下光是夸娘娘长?得美,就足足写了一页纸,然后还要夸娘娘性子好?、与?他同甘共苦、操持后宫有功、生育子嗣有功…… 听宣众人:你?搁这儿写小作文呢?拍媳妇彩虹屁的时候,想过宣旨都?要宣大半个时辰吗? 全场唯有一人不觉得这篇圣旨的篇幅太长?了,此人就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李裕锡甚至还觉得自己没发挥好?,这可是给他乖乖的册封圣旨,怎么能马虎的了?哎,刚才那句他应该再斟酌一下的,上一句也未写实,小满的好?岂是一二句言语能表达的。 好?不容易等传旨太监读完圣旨,李裕锡将皇后金宝金印交到杨小满手上。其实她一直代掌后宫,这金印还是今早从安仁殿请来的呢,现在等于她再把东西给拿回去。 不过这就算过了明路了,从此她不再是一个庶妾,而是天下共母了。 想到这儿,杨小满呼吸急促,在李裕锡鼓励的眼神?下接下金宝金印,承接了母仪天下的使命。 忽而大风起,从西边卷来一股强风,吹得旗杆簌簌作响,群臣的衣摆飞扬。 司天台的太史令抹汗,他可是对陛下说今日一定晴空万里?的,这要是在天象上出?了差错,陛下一定不轻饶他。 高台上的人也出?现了一时的慌乱,毕竟因为站得高,他们所承受的风力比底下的人强了数倍,已经有宫人支撑不住,被风卷得后退了几步。 李裕锡第一时间抓紧了杨小满,四处找掩体想把杨小满塞过去。他是天子不能失态,可皇后一定不能出?事。 杨小满愣了片刻,然后突然心里?有些明悟,她似乎知道这阵怪风从何而起。 这是第二次了吧,陈怡果然如?梦中所说的那样,宁愿困束自己,不投胎转世,也要盯着她。 风吹得杨小满睁不开眼睛,但她还是鼓足勇气往前跨了一步。 陈怡,你?生前我就不怕你?了,何况现在你?无身无型,只能靠这怪风逞能,我凭什么还要惧你?? “小满,你?快走!”李裕锡不知道内情,还想去拉杨小满。 可杨小满却不听他的,将皇后金宝金印举过头顶,对着四野狂风道:“今有杨氏,承天凤仪;祖宗在上、神?明有灵,视我前后可堪此大任?寄以高位,珍之非常,定以竭力扶乾坤,以此为诺,望天公允我,妖风退散不得侵扰!” 随着她每说一句话,邪风就更?张狂几分,到了杨小满说最后一句话时,天空中的太阳都?被邪风吹来的乌云遮住,整个长?安城上空黑云压城,似有雷电隐含其中。 杨小满被风吹得差点张不开嘴,每说一个字都?有一阵风灌进嘴里?,可当最后一个字落地?时,邪风忽然被定住了。 空中好?像传来哀嚎又不甘的声音,然而她的挣扎无济于事,大风散去、乌云褪去,顷刻之间原本的妖相都?没了。 李裕锡深深的看了杨小满一眼,示意礼部?赶紧把封后流程走下去。 好?在接下来就一帆风顺了,从此后宫无贵妃,国朝迎来新国母。 第87章 粘人 “说, 今天那阵风是怎么回事?” 帝后大婚的这一夜,并没有像别人想象的那样,一上来就黏黏糊糊、你侬我侬。 李裕锡板着脸,觉得杨小满有事瞒着他。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陛下看到的那样啊。” 杨小满拆卸着头上的发饰。 李裕锡本是生着气, 不想理她的, 但?见她笨手笨脚的,钗环勾着青丝,扯疼了皮肉, 他还?是心一软,上来亲自为杨小满拆开首饰和青丝。 “还?想瞒我?当朕是傻的吗?你要是不说, 那朕就…” 就怎么样?李裕锡发现?也没什么好辖制杨小满的, 要打罚这女人,他自己第一个舍不得。 哎, 都是被他宠坏了! 李裕锡含着气:“那朕就不上你的床,看你晚上手冷脚冷的怎么办。” 杨小满扑哧一声笑了:“哎呀陛下好狠心,臣妾怎的离得开您。” 李裕锡把拆下来的头饰扔到妆匣里:“哼,别以为朕不能对?你怎么样, 朕……”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小满含在嘴里了。红唇似火, 怎能虚度良宵。 衣服像纸片一样一件一件剥落, 很快就满室春香。李裕锡熟门熟路, 又很享受杨小满的主动,毫不犹豫的栖身上前,让一双玉腿挂到了自己身上。 哎, 真是犯规,这样叫他还?怎么生气。 幸好杨小满还?有些良心, 事毕后斟酌许久,终是将当初那个奇怪的梦告诉了李裕锡。 李裕锡一听完,忙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的给杨小满检查了一遍。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早不跟朕说?”他急道。 杨小满抱着他,不好意思?地说:“一开始我以为就是一场怪梦,也没往深了想,后来遇着过?一次大风,才觉得梦中人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不过?这种事怎么说的准呢,说不得就是那天碰巧了呢。到了今天,我才能稍稍肯定些。” 李裕锡都不知道该说她是马虎还?是胆子大,鬼神之说岂可轻视,万一陈怡真的得了机缘,卷土重来害了她,那可怎么办。 纵使杨小满再三表示这风伤不到她,可李裕锡还?是担忧地一晚上没睡好,第二日他甚至不想离开杨小满去?上早朝。 李裕锡是觉得自己好歹是天子,总有些龙气在身上,能够护住皇后些,要是他离了身,被陈怡钻了空子可怎么办。 可惜上朝不能带着皇后,不然他肯定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叫皇后离身。 尊贵的陛下第一次在早朝上走了神,底下的大臣们打着机锋,慢慢发觉陛下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们身上。 妖后啊,只一晚上就吸干了陛下的精气! 一到点?,李裕锡就匆匆罢朝,甩下一众臣子先走了。太?极殿里都没人询问陛下走的这么急去?做什么。 还?能去?做什么?新婚燕尔,当然是去?找皇后了,啧啧啧,没眼看。 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各自使着眼色,然后更热情?的招呼杨大将军去?了。 安仁殿里,杨小满无奈的坐在李裕锡怀里,抗议道:“我这儿住的好好的,不想搬宫。” 李裕锡抱着杨小满才觉得安心,好声好气地说道:“不是让你搬走,只是暂时挪到甘露殿去?而已。你想啊,你现?在是皇后了,再住当下这座安仁殿就有些不够规格了。 但?你又不喜欢立政殿,朕也觉得那处太?远了些,不方便?朕过?去?,所?以不如就将安仁殿重新修缮规整一番,让殿中省好好给你拾掇拾掇再住。 在此期间呢,你就跟着朕住甘露殿去?,这样朕下了朝就能见着你,你说好不好?” 最后一句才是陛下你的真实目的吧。 杨小满觉得没有必要,但?是李裕锡告诉她非常有必要。 “那好吧,安仁殿可以先规整,但?是我不一定要搬去?甘露殿吧,这大大小小许许多的箱笼,搬去?了甘露殿都没地方放。 不如我去?归真院啊,或者彩丝院也行,就在安仁殿后边,拿取东西?也方便?。” 李裕锡认真的考虑,然后诚恳的否决,不行,归真院还?是离他太?远了些,他不放心。 咱就是说,也没必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吧。 杨小满有些奔溃,去?了甘露殿,她找淑妃说话?都不方便?啊! 是的,卢靖姿如今已经晋升淑妃了,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怕见到陛下,躲陛下跟老?鼠躲猫似的。 不过?她和杨小满的关系却?越发亲近,白日里李裕锡不在,她基本就驻守在杨小满的安仁殿里,看着日头西?斜,陛下快来了,她才急忙避开。 卢靖姿跟李裕锡两个,算是一个值白班,一个值夜班,再有承琮养在杨小满膝下,保证了她一整天都不会无聊。 但?是现?在李裕锡让她搬去?甘露殿,此处自来是天子的住所?,让她一个皇后住进去?就已经很出格了,她怎么好再日日召见淑妃? 但?是杨小满都已经习惯了卢靖姿的陪伴,乍一离开怪舍不得的,因此为了和姐妹见面,她便?十分不愿搬去?甘露殿。 要是让李裕锡知道杨小满不愿意搬过?去?的原因出在卢靖姿身上,那估计卢靖姿这个淑妃也当到头了。 有晦气东西?要跟朕争皇后! 最后在杨小满的坚持下,李裕锡终于退了一步,答应把归真院也收拾出来,要是杨小满在甘露殿住的不习惯,就允许她住去?归真院。 站在一旁的福春接收到陛下的死亡视线,他咽了口口水。 习惯,必须习惯,拆了他这副骨头架子,都要让皇后主子在甘露殿住得舒舒服服的。 而杨小满最终答应下来,只是觉得陛下大概是被她那个梦给吓到了,一时不肯让她离了身罢了。 她就当哄哄他,一起住一段时间,等陛下发现?确实没什么大事,自然就会让她去?归真院了。 李裕锡:要和亲亲一起住啦,开心开心~ 然后前朝后宫发现?,陛下粘皇后粘出了一个新高度,这几乎已经达到了一刻也离不了人的程度。 让皇后住进甘露殿也就是算了,反正?下了朝,你们夫妻想怎么粘怎么粘去?,大家管不着,但?陛下你上朝的时候都让皇后等在太?极殿的偏殿里,这是不是太?过?火了一些。 有人提出异议,然后这异议还?没摆到陛下面前呢,就被李其素给扯下去?了。 究其原因,当然是因为李其素发现?只要皇后娘娘在,陛下对?大皇子就没有那么严苛了。 李其素自己心里也着急,他担任着两个皇子的师傅,当然很清楚陛下现?在面临的问题。他也很理解陛下希望大皇子立起来的想法。 可问题在于大皇子没办法一夜之间就开窍啊,这父子俩就僵在这块儿了,陛下逼大皇子,大皇子把自己逼得更紧,李其素都怕什么时候大皇子承受不了了,父子俩闹得难看。 现?在好了,有皇后娘娘从中调和,陛下也肯多给大皇子一些时间,让他们原本日趋紧张的关系缓和下来,这真是国朝之幸啊。 所?以说要是反对?皇后跟着陛下,就是在破坏这好不容易达成平衡,李其素能容许才怪呢。 但?是李其素觉得好了,卢靖姿觉得一点?也不好,陛下根本就是故意在隔绝她和皇后。 甘露殿、太?极殿,全是她进不去?的地方,怎么着她是什么脏东西?不成,让陛下防贼一般防着她? 李裕锡倒不是故意隔开卢靖姿,这完全属于意外之喜好不好,他看卢靖姿就没有顺眼过?,这女人成天腻着皇后,谁知道什么时候她胆大包天、头脑一热,会不会对?皇后动手动脚啊。她可是有前科的人。 防死,必须防死! -- 胆小贵妃 第57节 而杨小满呢,实属有些无奈了,陛下的反应太?激烈了,让她也有些吃不消。 “这又是符、又是法器的,陛下把道、佛两家都请来了?” 杨小满看着福春无语道。 福春憨笑着:“禀娘娘,陛下的意思?是让真人和大师都来为娘娘祈福,保娘娘平安。” 自从辉云道人坑了一把康王,间接害死先圣之后,陛下就不愿意碰道、佛两家了。 上回陈怡做主要给大皇子祈福,陛下就很不热衷的样子,后来也确实是发生了叛乱逼宫的祸事。 这两桩事发生过?后,宫里虽然不禁止供奉神佛,但?道人和佛家就在太?极宫中绝了迹,没成想这立了新后。陛下倒把他两家给想起来了。 这些世外高人也不傲了,毕竟本门的发展还?是要看帝王的态度,所?以这个真君,那个大师的,都被请了来,要给杨小满开坛做法,让一切邪祟不敢近她的身。 杨小满抗议无果,只好由着李裕锡折腾。 随着道、佛两家入宫,宫里突然掀起一阵抄经书的风潮来。宫人们抄,主子们也抄,除了给自己增一分慧缘外,也可以奉给皇后娘娘表忠心。 就连李裕锡都沐浴更衣抄了一段《三官经》,为杨小满奉到三清面前。 就算杨小满真的是个‘妖’后,被这么多道经、佛经熏陶着,也能立地成佛了。 “露香姑姑。”赵忠捧着一拓经书,陪着笑从远处走来:“几日不见,姑姑气色越发好了。” 露香见了赵忠,也和气地笑了。之前二皇子随母住在一起,两边的宫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可不就处得好了嘛。 不过?自从娘娘搬来了甘露殿,二皇子就去?了凝云阁住。毕竟甘露殿的意义非同寻常,让个皇子住进来,会引人遐想的。 赵忠把腰弯得低低的,在安仁殿时,他虽然也讨好着露香等人,可姿态却?没放得这样低。 哎,看来这奴才也是心里发慌了吧。露香心里想着,面上却?不露出来,依旧和气地上前道:“你怎的来了?娘娘今早还?问二殿下住的习不习惯呢。” 赵忠笑答:“奴才来送经书的,这些都是我们殿下为娘娘一笔一画抄的,姑姑看搁哪儿啊?” 露香掀开锦缎看了一眼经书,中规中矩的量,比不上大皇子抄的冒出尖儿来的那一堆。 她什么也没说,引赵忠进门,又问:“怎么不见二殿下这几日来请安?娘娘一直念叨着呢。” 赵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二殿下不是不想来给娘娘请安,是怕来多了,又被人质疑居心不良。 一个才几岁的毛孩子,想见见娘亲都得顾及别人,看了真叫人心疼。 第88章 两难之地 杨小满特意翻阅了两个孩子抄来的经书, 承琰做事一如既往的认真?,这么多经书愣是抄的每个字都工工整整。 而?承琮呢,送来的经书虽然数量不多,但能把?狗爬的字写?到还能入眼的程度, 可见?也是用了心的。 她不知道这些经书都是承琮在?成品里精选出来的, 虽说?送来的只有十几份, 但他实际写?的可远远不止这个数量。 杨小满很珍惜的把?这些经书供到香案上,动了念想想去?看看承琰和承琮。当然比起承琰,她对承琮更放心不下。 老大好歹还在?她身边待到六岁, 才搬去?观云殿单独住呢。承琮比当时的老大还小几岁,这就要离开她身边, 也不知道宫人?们能不能把?他照顾好。 过了一道金水河, 观云殿和凝云阁就同时出现在?眼前,这两座宫殿比邻而?居, 像极了一双亲密兄弟。 可惜杨小满来的不巧,承琰和承琮都被陛下带去?弘文馆了,她来了也见?不到人?。 何临守在?观云殿的宫门?口,本以为皇后娘娘会进去?转一转。结果娘娘却进了凝云阁。 瞧赵忠笑得那得意样, 何临生了一肚子气,让人?去?打听今儿皇后娘娘为什么过来。 当听说?凝云阁的人?早上去?甘露殿送过经书后, 何临便笃定是赵忠那小子去?娘娘面前替主子卖惨了, 要不然怎么经书刚放下, 娘娘的凤驾就来了呢。 杨小满进了凝云阁,发现四下里放着许多新奇的玩样。老二?房里有什么东西,是她不清楚的?这些摆出来的珍玩一看就是他新得的。 “这些是怎么回?事啊?”杨小满询问。 赵忠小心的回?答:“都是各处送来贺殿下搬宫之喜的。其中还有陛下赏的, 和大殿下送的。” 把?珍玩送给一个孩子当贺礼,这么一说?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杨小满还是看着满屋的珍玩皱了皱眉。 再步入内室,这里布置的倒没有外面那么金碧辉煌,杨小满一看杂乱的书桌就笑了,承琮这孩子就这个毛病,自己不喜欢收拾东西,也不许别人?碰他的桌子,说?是怕奴才们将东西放乱了。 说?来也是奇怪,凭他自己把?桌上的物件堆的多乱,他想找什么东西时,一找准能找到; 但要是别人?替他收拾了,瞧着大大小小排列整齐了,可他想找什么物件时,翻遍整个大殿都不一定找得到。 久而?久之,杨小满就随他去?了,几日不见?这份杂乱,她还怪想的呢。 杨小满走到书案前,随手拿起桌上盖着的一本书。 嚇~戏本子。 再拿一本看看,这本写?的比上一本有意思。 拿到最底下第三本的时候,才终于不是戏本子了。 杨小满拿着这本《贞观政要》说?不出话来,再略略翻几页,上面写?满了龙飞凤舞的批注,可见?这书不是散在?角落里垫桌脚的,而?是承琮细阅之后,故意塞在?戏本子下的。 哎,何至于此。 杨小满难受的紧,仿佛看到自己的骨血正在?受凌迟之苦。 她也开始动摇,坚持正统,究竟是对还是错? 承琰学不成,却被逼着学;承琮想学,却被压制得只能偷偷学。 两个孩子都被强迫着,也都不开心,那这样的正统还有必要坚持吗? 她将书重新塞回?去?,一时之间?她脑子乱的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承琮。 ——— 下半晌,承琮先哥哥一步,被陛下放了回?来,他对这样的待遇早就习以为常,并未放在?心上,进门?先灌了两杯温茶,然后马上想起来自己最近新得的好书。 他走到书桌旁,上手一摸就知道有人?动过他的东西。 “赵忠,我不是说?了谁也不许动这儿的东西吗?” 赵忠探头进来,告罪说?:“殿下息怒,您的吩咐,奴才们怎么敢违背,这房间?是奴才亲自洒扫的,除此之外没动过任何东西。” 承琮不悦道:“还要狡辩?我走之前,这书明明不是如此摆放的。” 赵忠忙道:“殿下明鉴,奴才们不敢擅动,倒是今日皇后娘娘来过,兴许是娘娘随手放置的。” 承琮理书的手一顿:“母后来过?你?这奴才,母后来了,你?怎么不找人?报我?” 赵忠只好解释,皇后是突然起意过来的,进了凝云阁,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回?去?了,许是看两位殿下都不在?,所以也不久待。 依赵忠的话,母后可能只是随性?而?为,并没有看到他藏在?案中的书? 承琮有些不确定,直觉告诉他这事没那么简单。要是母后发现了他的秘密,她会怎么想他? 承琮坐在?胡椅上心乱如麻,聪慧如他,早就意识到父皇和母后不希望他太过出色,更不能压了长兄的风采。 且看他搬到凝云阁后,父皇一气送来的三箱珍玩,就可以看出他的态度。父皇能宠他,能爱他,唯独不能培养他。 父皇希望他可以成为一个不那么聪明的富贵闲人?。 那母后呢,她也是这么想的吗?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有意和大哥相争?会不会觉得自己心怀叵测?她会生气吗? 与此同时,甘露殿里,杨小满正等?着李裕锡从弘文馆回?来。 立储的问题不解决,迟早会害了她两个儿子。 李裕锡一回?来,就看到他的皇后正经危坐的等?着他。 “怎么了?”他净了手,先不急着让人?传膳,而?是把?皇后拉进了内室。 杨小满尽量平静地把?今天她去?凝云阁的事情说?给李裕锡听,讲述完后,她说?:“两个孩子都没有做错什么事,我们明明也是想他们过得好,为什么到最后会让他们两个都过得不顺心呢?” 李裕锡手肘枕在?膝上,双手无力?的垂下。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到了今时今日,他才能稍稍体会到当初先圣的痛苦。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皇位却只有一个,给谁不给谁,都有一方会被伤到。 杨小满泪眼婆娑地靠在?他身旁,道:“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我可以担保这两个孩子都没有伤害对方的心思。 不趁现在?两兄弟感情尚好,来解决矛盾,我怕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他们有一天会彻底为敌,到时候兄弟相残,不知该如何收场。” 李裕锡握住她的手:“朕知道,可是要怎么抉择才是最合适的呢?小满,这是朕遇到过的最难的一个选择。” 杨小满已经思考了一下午,心里有句话不得不说?了:“陛下且听我一言,打压承琮绝非良策,不光是承琮心里觉得委屈,承琰也会把?弟弟的痛苦看在?眼里,然后把?这些都归罪在?自己身上,这两个孩子迟早会被那些负担压垮的” 可是不压着些,勾起了承琮的野心,岂不是后患无穷? 太两难,当爹当娘的一夜没睡好,左思右想下才终于做出了决定。 清晨,李裕锡一边穿衣,一边对正在?梳妆的杨小满道:“一会儿你?叫承琮来一起用膳,这事还是你?开口跟他说?比较好。” 杨小满应好,送走了陛下就让桂香去?凝云阁请人?。 承琮昨夜也没睡好,总想着母后到底有没有看到那本《贞观政要》。天光亮起时,他迷迷糊糊的起床,正想着去?甘露殿请安呢,皇后身边的桂香就来了。 桂香奉皇后娘娘口谕,请二?殿下一起去?用午膳。 承琮再怎么聪慧,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他也渴望得到父母的关怀和重视,也不想让母亲难过伤心。 于是他忐忑地问桂香:“桂香姑姑,母后她没有再吩咐些什么吗?她……有没有生琮儿的气?” 桂香是后宫有名的冷面姑姑,但她向来有一说?一,处事或许不圆滑,却足够清正真?诚。 因此当桂香回?答说?娘娘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时,承琮松了一口气。 他亲自送桂香出去?,走到凝云阁门?口时,桂香一福身,道:“奴婢卑贱之人?,殿下莫要送了。” 承琮拱手:“姑姑好走。” 桂香起身,正要迈步出去?,又多嘴了一句:“殿下,娘娘对您的心意,绝不在?大殿下之下。也许您也可以多信任娘娘一些。” 是吗?承琮目送桂香离开,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晌午,杨小满准备了一桌承琮爱吃的饭菜,瞧着对面的儿子无精打采的拿着筷子,她让张仪站过去?伺候。 “怎么了?和母后吃饭,就这么不情愿啊?” 承琮摇摇头:“能见?到母后,琮儿很高兴。” 杨小满喝了一口汤:“你?这可不是高兴的样子,要是不愿意吃这些,我让人?煮一碗汤饼来,或者水盆羊肉?” -- 胆小贵妃 第58节 承琮摇摇头:“母后不用麻烦了,这些都是琮儿爱吃的。” 杨小满放下筷子,叹气道:“你?什么时候和我这个母后疏远了?罢了,不把?话说?开,你?是没胃口吃东西了,你?们都退下吧,本宫和二?皇子说?说?话。” 很快殿内就只剩下杨小满和承琮二?人?,承琮也放下了筷子,低着头道:“母后想说?什么就说?吧。” 杨小满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来一本《群书治要》,递到承琮手边。 “听你?父皇说?,这本书也值得一看,你?要是有兴趣,就拿回?去?。” 承琮抬头,动容又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母后。 杨小满重新坐下,道:“想上进是好事,虎父无犬子,你?父皇有雄才大略,你?要真?是个草包,那才叫人?奇怪呢。有不懂的地方,只管正大光明的去?向你?哥哥讨教。” 承琮更不明白了:“真?的可以去?问大哥吗?” 杨小满点头:“嗯,你?哥哥怎么说?都比你?多读几年?书呢,指点你?还不是手到擒来。而?且只要你?去?问他,娘亲保证,他肯定乐意教你?。” 杨小满很了解自己的两个儿子,承琰的压力?并不是来自于忌惮弟弟,而?是痛恨自己天资不足。 对于承琮这个弟弟,他只有愧疚,并没有讨厌和针对。 他愧疚于自己抢走了弟弟施展才能机会呢,要是承琮一直放任着浪费他的天赋,承琰并不会觉得安心,反而?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 他会觉得弟弟是为了让他好受些,才不得不这么做的。 所以想来想去?,李裕锡和杨小满决定放手一次,把?选择权交给兄弟两自己。 第89章 野史 鼓励承琮读书, 一来可以让承琮不必隐藏自己,二来也能减轻承琰的心?理负担。 除此之?外,这也是给承琰的一道考题。难道帝王就那么好当了,今日他面?对的是一个聪慧的弟弟, 来日可能就是狡诈的臣子, 该怎么笼络人心?, 这是父皇没办法教他,只能靠他自己领悟的本事。 李裕锡和杨小满也希望承琮能够成?才,哪怕将来去了封地?做个藩王, 他也要有?本事把自己的封地?治理好。 而承琰,也应该成?长为有?手段且心?胸宽广的君王, 如果连他自己亲自教养带大的弟弟都没办法信任, 那陛下就真的要多做考虑了。 倘若承琰容不下承琮,那就只能长痛不如短痛了, 早日易储也是一种解脱。 杨小满心?想,如果到了这一步,她应该也会支持承琮,只是希望这段一起读书的时光, 会成?为联系两个孩子的纽带。 苍天?啊,请给予我的两个孩子一些仁慈, 不要让他们走到刀兵相见的那一步。 她虔诚的祈祷。 “阿娘, 谢谢你。”承琮捏紧了那本《群书治要》, 眼泪一下留了下来。 这段时间他承受了太多,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优秀得?不到爹娘的认可,所有?人都在要求他必须认清自己的身份, 不能跟大哥比,也不能跟大哥争。 承琮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 为了不让哥哥感?觉到威胁,他也一直在扮演一个贪玩懒散的二皇子。可是这样活着真的好累啊,难道要他装一辈子? 今天?母后对他说的话,无疑是解开他枷锁的钥匙,让他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阿娘放心?,琮儿一定会听哥哥的话。”承琮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也绝不会和哥哥争什么的。 杨小满点点他的鼻子,自从承琮自认是小大人后,就不许杨小满对他做这么亲昵的举措了,今天?可算被杨小满逮着机会了。 “小皮猴儿,小小年?纪别顾虑太多,当心?思虑过?重长不高哦。” 另一边,李裕锡也召见承琰,对他说:“孤掌难鸣,独木难支。朕把承琮交到你手里?,你好好教他,将来你们兄弟齐心?,朕才安心?把江山交到你们手上。” 承琰郑重的点头,说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照顾好弟弟的。” 他的弟弟是天?纵奇才,不应该就这么被埋没,哪怕有?人说弟弟将会是他的对手,他也不忍心?毁了弟弟。 假如他撑不起父皇给的担子,可就要靠琮儿顶上了…… 因为陛下这个让两位皇子一起进学的举措,朝堂上暗流涌动,已经?有?人开始默默站队了。有?支持嫡长子继位的保守派,就有?支持以贤能居之?的激进派。 这些站队,臣子们自认做的隐晦,却难逃天?子法眼。然而这一回,宫中异常安静,陛下竟然听之?任之?,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对这种变故,如郑维桢这样的投机派是欣然乐见的,他们正愁没地?方下手呢,陛下就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他们若是不做些什么,真是对不起这个大好的机会呢。 于是围在二皇子身边的人明显比以前多了,这些人以为二皇子年?纪尚小,正是容易被他们灌输思想的时候。 没想到这孩子老成?有?主意的很,每日不声不响的跟在哥哥身后,只一味用功读书,倒是让保守派的一些老臣对他刮目相看。 儿孙自有?儿孙福,杨小满干脆撒手让两个孩子自己扑腾去了,她最近迷上了《隋书》,整日书卷不离手,以前的戏本子是再也不碰了。 李裕锡注意到后,还问?了她几?句,她就说:“以史为鉴,以知兴替。比起戏本子里?编纂出来的故事,好像史书中记载的典故也别有?一番滋味。” 李裕锡就笑她,道:“正史还写得?含蓄,有?些野史才什么都敢写,朕以为你会更喜欢那些离奇之?事。” 杨小满搁下书,纱衣的袖子褪散,露出半截白玉做的手腕,上边用朱砂绘了一朵花钿,以金箔和螺钿装饰。 “我就是想看些真的典籍,那些野史真假难辨,还是算了吧。” 李裕锡拿起她的手腕把玩,花钿自来点缀在女子眉心?处,也就是皇后的巧思,把它点在了手腕上,一举一动间,这巧思藏在纱衣里?若隐若现,还挺诱人。 “你既然喜欢,朕将《周书》、《魏书》也给你拿来。对了,怎么想到先看《隋书》,若要品鉴,《三国志》难道不是首选?” 杨小满摸着《隋书》的封面?,低头不语,这当然是因为想以史为鉴了。 好在李裕锡不过?是随口一问?,杨小满不答,他也没有?追问?,感?慨道:“不知道后世会怎么评价朕这一朝。” 对面?女子的声音融化在徐徐晚风中:“陛下是位雄主,史书会公?平的记载下您的功勋。” 李裕锡转头对杨小满一笑:“但愿吧。” 这个时候的李裕锡,还想不到在未来,关于他的野史和正史一样出名,而野史中不光有?他和杨皇后的爱情神话,还有?他和新罗女王香艳不可说的一二事了。 “朕根本就没召见过?她!”李裕锡暴怒,把四方馆的官员们吓了伏在地?上,个个畏畏缩缩的不敢进言。 此事起于新罗的一些民间传言。当年?金仁贞回国时,为了站稳脚跟,不得?不大肆渲染自己和天?/朝的紧密关系。 于是有?很多人误以为她是天?/朝陛下的情人。想想看,要不是这一层关系,天?/朝陛下何必出钱出力,帮助金仁贞坐上女王的位置。 金仁贞为了能够继续狐假虎威,虽然知道有?这样的传言,也没有?出来澄清,属于‘我不承认也不否认,你们自己猜去吧’的态度。 所以在新罗,有?一大票人完全相信他们的女王征服了天?/朝陛下。毕竟女王是他们新罗最出色的女人,天?/朝陛下怎么可能不心?动。 但这些传言一直只在新罗地?域传播,还没有?人胆子大到跑去长安问?问?天?/朝人:你们的陛下思念我们的女王了吗? 转折发生在今年?,一是金仁贞觉得?自己的王位终于坐稳了,想趁着各方安定,赶紧生下一个继承人;二是杨小满封后,金仁贞作为附属国国主,亲自来朝观礼。 放在新罗百姓眼里?,他们的女王去了一趟长安,回来没几?个月就查出了身孕。这孩子不是天?/朝陛下的,还能是谁的! 女王:孩子的父亲是后宫的一个男宠。 民众:不听不听,你一定是欲盖弥彰。 女王:本王敬仰天?/朝陛下,但绝不是和陛下有?亲密关系。 民众:只是普通的关系的话,天?/朝陛下为什么要大力支持你?这是说不通的,所以女王你不要狡辩了。 发展到后来,金仁贞察觉到她的臣民已经?不在意事实真相是什么样了,他们只是需要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一半来自天?/朝的血统而已。 想想看,如果女王的孩子是天?/朝陛下的,那这个孩子不光是新罗的王子,也应该算是天?/朝的皇子。那么他应该和他的兄弟一样,平等?的享有?继承皇位的权利。 如果他们新罗的王子继承了天?/朝的皇位(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不妨碍某些人的无限畅想),那么新罗和天?/朝可以归为一家?,王子应该利用天?/朝的物储来大力发展母国才对。 刨除这些想法太激进的狂人外,更多的新罗民众倒不认为王子有?机会回到长安继承皇位,但他们认为天?/朝陛下应该给予补偿。 他们的女王可是在独自抚养她和天?/朝陛下的孩子啊,陛下作为父亲,难道不应该有?什么表示吗? 希望帮助王子认祖归宗的新罗人赶到长安,想让李裕锡承认金仁贞肚子里?的孩子来自于太极宫。 李裕锡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不但有?了个女王情人,还多了一个私生子。 杨小满放下《隋书》看了过?来,李裕锡顿感?不妙,举手立誓:朕不是,朕没有?,朕冤枉! 皇后凤眼一撇:臣妾乏了,不便伺候,陛下自便。 露香笑眯眯地?为娘娘放下床帷,张仪执灯站到门口,准备为陛下引路。 这些奴才翻了天?了! 李裕锡隔着床帷唤了几?声‘乖乖’,确定皇后真的不想理他,他才苦着脸去了偏殿。 福春捏了一把冷汗,露香不知道好歹就罢了,张仪怎么也跟着起哄啊,不知道劝着些娘娘吗?要是陛下和娘娘闹僵了,看这一殿的人有?没有?好果子吃。 他正为皇后的不智惋惜,却听走在前面?的陛下说:“明日让膳房的人做些疏肝解气的吃食,别让皇后气坏了身子。” 嗐~原来全是他瞎担心?,瞧瞧陛下这样,哪里?有?怪罪皇后的意思。福春彻底服了皇后娘娘,这位把天?子赶出龙床,还能让天?子时刻记挂着,真乃神人也。 而李裕锡去了偏殿,是怎么也睡不着,他不是认床,而是认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后,他干脆起身,决定把新罗这档子糟心?事废物利用,转劣势为优势。 他执笔写了一封给新罗女王的私人书信,信的开头当然是关切金仁贞的身体,如果金仁贞有?需要,他非常愿意派遣长安的名医,去新罗为金仁贞安胎。 其次李裕锡写到,他被金仁贞和‘某某’的爱情彻底感?动了,请金仁贞不要顾忌国籍有?别,早日公?开她和太极宫中某位天?子近卫的关系。 他会立马把这位近卫送到新罗,让他可以成?为女王的王夫。 最后,希望新罗女王平安产子。 金仁贞接到书信后,一激动动了胎气,陛下这是即摆脱了民间绯闻,还名正言顺地?往她身边安插了棋子。 且一出手就是王夫之?位,一旦她有?个什么不好,王夫可是能代替她执掌朝政的。她都怀疑这个‘王夫’是不是带着接管新罗的使命来的,陛下你好恶毒! 第90章 有感而孕 金仁贞不可能坐视李裕锡派人插手自己的政权, 所以她必须在李裕锡对外公布这个“王夫”之前,先想出对策。 既然告诉你们真相,你们不相信,那她只有用谣言来遏制谣言了。 再次传来新罗的消息, 是在半个月之后, 报信的人甚至不敢当着陛下的面?把话说完整。 李裕锡听了皱眉:“你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堂下的那个官员浑身冒汗, 人像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克制着结巴,心一?横说:“新罗女?王乃有感而孕, 据传女?王是因?为神女?入梦才有了身孕。” 李裕锡冷笑,金仁贞为了不要他赐下去的王夫, 什么谎话都敢编出来。而且这个谎编的未免太失水准, 就?算是有感而孕,也应该梦到神子才对, 梦到个神女?算怎么回事。 嗯?不对。 李裕锡追问:“什么神女??仔细说说。” 下面?的那个官员膝盖一?软,噗咚跪在地上:“据说新罗女?王在封后大典上被皇后娘娘的风姿折服,当晚就?梦到了一?位神似皇后娘娘的天上仙姝,然后…然后就?有孕了。” -- 胆小贵妃 第59节 这一?听就?知?道是胡诌的说辞, 居然还透着一?丝诡异的合理性! 李裕锡噌一?下站起来,好啊, 来了一?个卢靖姿还不够, 又来一?个金仁贞, 她绝对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偏偏金仁贞这一?招虽然剑走偏分?,但?确实是有效的。这个时候她说任何一?个男子是孩子生父,都满足不了民众的预期, 而且容易被李裕锡拿捏住。 只有借神佛之名,才足够离奇, 也不算拂了两国的面?子,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扯到杨皇后身上,那当然是因?为金仁贞害怕陛下太阴险,她敢说出是哪门子神佛来,李裕锡就?敢给她送一?个转世?之人来,照样躲不过这记谋算。 只有事关皇后,陛下才不会轻举妄动。 金仁贞:有本事的,陛下把你的皇后送来新罗啊! 而且金仁贞也需要一?个亲近长安的借口,她下一?步就?打算生下孩子后,请皇后娘娘认下这个义子或义女?。皇后娘娘的义子/女?,就?是陛下的义子/女?,陛下能看着别?人夺走这孩子的王位吗? 嘿嘿嘿,一?举多得。 此后如果有人翻旧账,提及孩子生父(那位男宠),金仁贞也可以说:哦,工具人而已?。 金仁贞料到此举会惹李裕锡生气?(李裕锡:岂止是生气?,简直想一?声令下啃了新罗这块‘鸡肋’),所以在她放肆之后,马上开始安排人大肆吹捧杨皇后。 什么皇后乃是仙姝转世?啊,特意下凡来辅佐明君啊;什么唯有皇后才配得上陛下这位紫薇真君啊;什么皇后仁爱世?人,当真是国母典范啊…… 总之皇后人美心善,除了她没有人配得上皇后宝座。一?国国主见了她都不顾性别?,被她折服了,怪不得天/朝陛下如此宠爱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越是吹杨皇后玲珑不似凡人,金仁贞有感而孕的事就?越是有人相信。而且以后谁要是说皇后是妖后,她新罗国第一?个不答应。 那是妖后吗?明明是天仙在世?! 希望陛下可以看在她以举国之力支持皇后的份上,饶她一?命。 李裕锡面?沉如水的坐在软榻上,珠串盘了十几回,才算静了帝王心中?的一?分?怒意。 “金仁贞也算学得做君王的个中?精髓了。”李裕锡一?开口,打破了殿内的平静。 杨小满为他奉茶,问说:“什么精髓?” 李裕锡咬牙切齿:“够、不、要、脸!” 当年那个还留有少女?矜持,在面?圣时穿着湿衣服就?觉得气?短一?截的金仁贞,已?经不存在了。 要是现在的金仁贞身处当时的境地,她可能会掀开裙摆,反过来拿捏李裕锡,看看当朝陛下是否敢背着贵妃和她胡来。 难得看李裕锡吃瘪,杨小满含笑让他消消气?,问道:“那这个义子义女?,我收是不收?” 李裕锡又恢复成了高深莫测的模样:“收,为什么不收。等孩子长大些,就?让金仁贞把朕的义子送来长安,朕要亲自教导这个孩子。” 这局棋才刚开始呢,金仁贞,你别?高兴得太早。 不久之后,金仁贞收到了皇后的书信,见杨小满认下了这个义子/女?,她心里才放下一?块大石头。 皇后娘娘能透露这个意思出来,说明陛下已?经不和她计较了,但?前提是新罗国从此得站稳了立场,永远拥护杨皇后。 另外还有淑妃娘娘也给她带了一?封信,上书两个大字:勇哉。 卢靖姿:姐妹,你超勇! 金仁贞开怀一?笑:一?般一?般。 后来,每年太极宫都会收到许多新罗女?王送给杨皇后的礼物,其中?有各色宝石和女?王写给皇后的书信。虽然这些礼物送一?次来,就?被陛下扔一?次,可新罗女?王依然契而不舍的年年送。 听说女?王还在金城建了一?座神女?宫,宫内供奉着一?套杨皇后的旧衣,她自己每日都要在此宫中?独处,睹物思人。 听说出使长安的新罗臣子回国之后,都会被女?王召见,向他询问杨皇后的近况。 听说……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杨皇后给新罗女?王写了一?封回信,才算告一?段落。 没有人知?道这封信上写了什么,世?人猜测左不过是杨皇后劝新罗女?王忘了自己。 “哎,皇后娘娘实在太绝情了,新罗女?王这么痴情都打动不了她呢。”十三四岁的小道姑脱了鞋袜,把一?双玉足伸进冰凉的溪水里。 同伴喂了她一?颗樱桃:“世?情如此,皇后娘娘知?道她和新罗女?王是不可能的,斩断女?王的情丝才是为了女?王好。” 小道姑靠在同伴身上:“姐姐,这么说皇后娘娘也不是无情咯?” 同伴的眼?眸里倒影出小道姑清秀的模样:“道是无情最有情。” 只有看过信的金仁贞知?道,那封信上可没有半句情情爱爱,不过是写了让她适可而止,否则皇后娘娘她也拦不住盛怒的陛下啊! 金仁贞还算乖觉,鸟悄的收了那副恶心人的深情做派,只留下江湖上关于皇后和女?王的种?种?传说。 翻过年后,金仁贞的王女?降世?,她第一?时间向长安去信,请李裕锡为这个孩子赐一?个汉名。 有了天/朝义女?这个身份的加持,除非这个孩子早夭,否则她就?是板上钉钉的新罗下一?任女?王。 两代国主皆以天/朝意愿择取,可见李裕锡对新罗的控制强度。 这个被取名为圣德的少女?在几年之后,会被母亲送到长安来度过她的孩提时期。不过现在,尚在襁褓中?的金圣德并?不是李裕锡眼?下关注的重点。 陛下的目光移去了濮州和曹州。 今年各地连发水旱灾,河南道才从上回的大灾中?缓过一?口气?来,又迎头撞上这一?波灾情,可想而知?情况十分?不妙。 李裕锡心里也没底的很,日夜盯着各地报上来的灾情,抽掉了国库超八成的钱粮支援受灾之地。 这是他能挪用去赈灾的全部款项了,再多挪半成,就?无法维继朝廷的运作,来年就?算灾情解决了,也不得不加税填补赤字。 在灾情刚过的时候加税,这是极其危险的事情,稍有差池,可能李氏王朝的基本盘就?崩了。 所以李裕锡的意思是必须守住这个底线,在八成国库的这个范围内把事情解决。 天子下了死线,触之即死。偏就?有人不长眼?,非要来试一?试这铡刀够不够快。 九月,濮州的一?帮私盐贩子发檄文,斥责官吏欺压百姓、赏罚不均,为首之人号“均平天补大将军”,率领从者揭竿起义,号称“草军”。 这个消息自濮州、曹州两地传来时,李裕锡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因?为他自认救灾十分?及时,各种?监管措施实施到位,不应该再发生这样的起义事件。 他第二个反应则是要彻查此事,若真的是底层官吏阳奉阴违,那也怪不得这群起义兵,他反到应该严惩失职之人,然后安抚闹事百姓。 结果这件事彻查的结果,是官吏并?无违规之处,这帮起义军完全是因?为贩卖私盐怕被朝廷缉拿,又被青衣教撺掇之后,才脑子一?热趁乱造反。 什么草军,根本就?是草寇。落草为寇的草寇。 理清楚这些,就?可以下力镇压这帮匪寇了,这次李裕锡倒没用杨绩,杀鸡焉用牛刀,他启用的是云州沙陀部。 这沙陀部前年有些不老实,首领朱邪赤心称病拒绝接受朝廷任命,还差一?点斩杀当时的大同军防御使。 后来还是杨绩带兵三次大胜其主力鸦军,狠狠挫败了其嚣张气?焰,这朱邪一?族才老实起来。 李裕锡见沙陀部确实有些精兵良将,这才放他们一?马,收编为朝廷兵马,赐朱邪族国姓,归于郑王一?脉,算作宗族远亲,让他们为国所用。 如今就?是汉名李国昌的前沙陀首领朱邪赤心,带领其子李翼胜,奉皇命南下平乱。 据说这个李翼胜还有个外号叫“飞虎子”,其人神武非常,鸦军主力还没到达濮州,他光靠着先锋部队就?把草寇给平了,还活捉了青衣教一?位大护法。 这件事传到长安时,连李裕锡都起了惜才之心,听说这个李翼胜天生一?只眼?睛有问题,李裕锡还戏言赐他诨号“眇目将军”。 这诨号重点不在“眇目”,而在于“将军”。最低等的游击将军也在从五品之列,李翼胜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做到从五品的品级上,自然风光无限。 上一?个这么本事的人还是当朝国舅,杨大将军。 第91章 青衣教 能够得到李裕锡的看重, 新出炉的眇目将军很兴奋,沙陀部也很满意。 要说沙陀部从来?没有?二心,李裕锡自己都不?相信,不?过?是中原强势崛起?, 而沙陀部把技能全点在行兵打仗上?, 对于治理地盘是一窍不?通, 所以他们?不?得不?依附中原王朝而已。 李裕锡给了他们?足够的礼遇,直接把他们?提成?了宗亲,在沙陀部看来?就?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于是便也看这位陛下挺顺眼的。 这样一来?,李国昌父子就?想再立个大功给陛下看看, 让陛下知道收服他们?沙陀部不?亏。 濮州、曹州两地的叛军是不?够看的, 这么点小菜,连塞牙缝都不?够, 怎么能体现出沙陀鸦军的非凡来?。 正苦于没有?目标呢,李翼胜身边的一位幕僚为这两父子出主意:“将军要做,就?要做别人做不?到的功绩,眼下倒有?一事, 是陛下记挂在心里,而河南道军兵几次失手的祸端。若将军能做成?这件事, 陛下一定对您刮目相看。” 李翼胜年轻气盛, 他十五岁从军, 吃过?的败仗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自认世间能超他者不?出三人,他还不?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 那幕僚摸着胡子, 故作高深地说:“将军能胜千军万马,却不?一定能对付的了青衣教啊。” 这个青衣教, 自当年河南道蝗灾之?时发家成?势,此后朝廷屡次清剿,都没能将它断根。 这个脱胎于神佛的民间组织就?好像水蛭一般,依附在百姓身上?,吸食愚昧之?人的愿力而活。 当年庞大如五姓之?一的郑家,都已经倒台,偏偏这个不?起?眼的教派却野火吹又?生,叫人好不?恼火。 非要说的话,青衣教生来?就?是幕后之?人的敛财工具,它通过?使人相信向青衣教纳捐可以赎清罪恶,来?骗取百姓的钱财。 光敛财已经罪大恶极,但它的可恨之?处还不?止这个。 因为它的教义是劝人向死,宣扬人在这一世受的苦楚是上?天给的惩罚,只有?赎清罪恶再转世为人,才有?可能过?上?好日?子。 所以它不?光要掏光百姓的荷包,还推了那些本来?就?绝望的人最后一把。 比起?敛财,无疑这一点更加可恶。这些人活着,可能随着朝廷越来?越强大,有?一天会发现日?子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但现在被青衣教这么一蛊惑,这些人看不?到希望,纷纷选择了了断生命,青衣教这种愚弄生命的做法令人发指。 同时,地方上?也因为人口的缺失,而造成?发展乏力。连带着一个地区内的所有?百姓,也不?得不?陷在泥潭里,继续过?苦日?子。 百姓的日?子一直苦哈哈的,就?又?给青衣教提供了壮大的土壤。如此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让人无从破局。 朝廷也曾试过?用武力打破这个闭环,但是这个青衣教又?鼓吹百姓,说要是银钱不?够赎清自己的罪恶,可以入教成?为教众,为教派做事也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 而且要是为了教派牺牲了,那恭喜你,所有?罪恶直接清空,下辈子可以做个人上?人了。 因为这套说辞,导致青衣教内人人都是死士,朝廷的军队再精良,也打不?过?一大群不?要命的百姓啊。 所以朝廷屡次围剿都无法彻底铲除青衣教,唯一一次让它吃了瘪,还是因为祭出了蟠龙玉。 当年杨小满提议让李裕锡把蟠龙玉送去?河南道,确确实实从教义上?打击到了青衣教。 大家都是玩神佛那一套的,信青衣教你这个野狐禅,还不?如信朝廷的真龙。 也就?是那一次,青衣教被打击的销声匿迹,李裕锡还以为它已经被彻底瓦解了呢。 现在看来?,人家却是蛰伏了下来?,几年过?去?居然又?形成?了一定的势力,逢有?灾祸,它就?出来?作妖。 而且重新出现的青衣教,还将因蟠龙玉败走这件事,进行了逻辑上?的自洽。在他们?的说法里,蟠龙玉是被仙人请来?,检验教众的向教之?心的。 因为蟠龙玉而动摇的人,都是不?值得救赎的人,留下的人才能获得神明的宽恕。 -- 胆小贵妃 第60节 经过?这一番解释后,青衣教变得更无懈可击,因此从者众多,隐在百姓之?中,来?去?无踪。 幕僚给李翼胜出的难题,就?是让他彻底剿灭青衣教。 “一个小小邪/教,剿灭它能有?多难?”李翼胜不?以为然。 幕僚却摇摇头,道:“将军可别小看了它,您的马蹄或许可以踏灭它几个窝点,尖刀或许能砍杀几个教徒。 但说到要如何让它断根,却难比登天,因为您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信奉青衣神。 只要人心一日?不?正,青衣教一日?不?灭。您敢说杀的光所有?信众,掰得正被蛊惑的人心吗?” 答案是:非常难。 正因为难,做成?了,才显得李翼胜此人了不?得。正因为难,所以鸦军更需要这位慧眼如炬的幕僚先生。 青衣教被这位幕僚和李翼胜同时视为立功的大好机会,两人连夜合计,在纸上?列了一二三四五条,准备上?奏请战,誓要为陛下除了青衣教不?可。 结果?折子递上?去?就?被陛下驳回了。 李翼胜还紧张,是不?是陛下打算把这差事交给他人?别人倒是罢了,要是交给朱三那个丘八,那他定是不?服的。 说来?可能真的是宿命,明明李翼胜和朱全昭从前没什么交集,可这回李翼胜来?京,机缘巧合碰着朱全昭,就?觉得和此人不?对付。 朱全昭也看李翼胜不?顺眼呢,幸好陛下驳回了此人的折子,否则就?算陛下应了,他高低也得给李翼胜下几个绊子。 而围剿青衣教的差事,陛下即没有?交给沙陀部,也没有?让朱全昭或其他人接手。 朝中大臣观望许久,发现陛下竟然没有?向青衣教大动兵戈的打算。 这是怎么回事?陛下向来?手段强硬,怎么到了青衣教这儿,却不?做声响了? 外人不?知内情?,唯有?杨小满知道,李裕锡不?是不?对青衣教动手,而是认清了要根除这颗毒瘤,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青衣教创教的根源,来?自于百姓的苦难和绝望。哪天百姓安居乐业了,青衣教自己就?会走上?末路。 因此李裕锡认为,当下的任务不?应该放在围剿这儿、围剿那儿上?,而是继续关注民生,把钱粮用在帮助百姓挺过?难关上?。 就?算不?能立马让人人脱贫致富,也要给民众留出希望。 可惜国库终究有?限,能管上?几万难民的温饱就?已经很艰难了,实在无力支持灾后重建及田埂开辟。 杨小满眼睛一转:“青衣教可以许来?生,我们?也可以许诺一些当下还没有?的东西啊。” 李裕锡还是摇头:“朝廷做事,怎么能随意许诺,况且还是这种前世今生的事情?,难道你让朕也装神弄鬼,去?讲神佛那一套?” “当然不?是。”杨小满:“所谓往生一说太虚无了,咱们?只讲今生,不?谈来?世。” 杨小满的意思,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既然国库艰难,那不?如让百姓以工代筹,既能用上?这部分人力,又?能让百姓有?个盼头。 “拿慈幼局为例,凡能来?替我建屋者,以红筹酬之?,待屋建成?,我亦认这红筹可代替银钱租买,且价格从优。” 李裕锡觉得她?想的太美,问说:“建屋不?止需要人力,砖瓦泥梁你从何购得,还不?是一样需要钱财。” 杨小满便说:“家有?储备者,也可将钱财投来?,投十贯,将来?可抵十三贯,有?这便宜可占,不?怕没人来?投。” 李裕锡给她?算了一笔账:“你这边要贴补三成?,那边以红筹租买,又?要价格从优,这样算来?慈幼局白白攒了一个局,没赚进一分钱,还有?可能亏钱,这种事做一回两回还使得,却终究长久不?得。” 杨小满用食指点了点李裕锡的太阳穴:“陛下拘泥了,等我将屋舍建起?,百姓纷纷来?住,这一地立刻繁华热闹起?来?,定然有?人看准时机,愿意做街集、瓦子。那他们?就?要花真金白银来?买临街的铺子,这些就?是慈幼局净赚的了。 我这慈幼局啊,本就?是为了做善事而立,并不?是为了敛财,能稍稍赚一些维持开销就?可以了,多出来?的那部分呢,正好再拿去?投入。如此就?像车轮滚滚,生生不?息,事情?不?就?能长久做下去?了吗?” 杨小满想,青衣教许的是未知真假的来?世,而她?许的是目下就?能抓到手的实利,两方一比较,百姓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一旦脱离了拥护他们?的百姓,青衣教那才叫长久不?了呢,到时候都不?用朝廷费一兵一卒,就?能铲除这只水蛭。 而李裕锡则更多想一层,热闹的街市不?但可以稳住民心,还意味着能征到丰厚的商税,而慈幼局又?能用赚到的钱去?安置孤寡,也算解决了朝廷的部分压力。 这个办法甚好,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主持这件事的人必须有?足够的威信,且不?会贪图盈利,要保证把赚到的每一分钱都投入到整个计划当中。 但凡存在一个漏洞,整个车轮就?运作不?起?来?。 李裕锡看向杨小满,还有?谁会比皇后更适合来?做这件事。 由皇后出面?的话,即可以保证慈幼局有?足够的公信力,又?可以绕开前朝,便宜行事。 不?是李裕锡信不?过?他的那些大臣们?,而是若要去?做这件事,非单独立一司不?可。而聪明人一眼就?可以看出等雪球滚起?来?后,这新的一司会掌握巨大的权柄。 有?这么一块从天而降的大肥肉,够朝上?各党派打起?来?的了,等他们?争出个所以然来?,黄花菜都凉了。哪里有?直接交给皇后去?办来?的快捷。 而且这权柄给出去?容易,想收回来?就?难了,他还没有?周全的布局,这个时候将此事交给任何一个人去?办,未来?都有?尾大不?掉的风险。 唯有?皇后,李裕锡相信她?不?是贪权之?人,只要他开口,皇后就?会欣然把成?果?交回他手上?。 “皇后可愿……”李裕锡在心里措辞。 第92章 通天梯 皇后可愿…来?做这件出力不讨好的麻烦事?? 李裕锡讪讪, 他发?现如果?皇后足够理智的话,就不应该接下这件事?。 毕竟皇后已经是普天之下最高贵的女子,她已经封无可封,不可能再往上?晋封了, 而且两位皇子都是她所出, 不论选哪一个, 她都将会?是太后。 如今的皇后应该求稳,她只要保证自身不出差错,就可以安安稳稳的等着当太后。 以慈幼局的身份来?介入赈灾及灾后重建, 这件事?做得好了,对皇后不会?带来?多少益处;万一失败了, 却会?成为别人弹劾她的话柄。 以理性的角度选择, 杨小满真不应该接下这件事?。李裕锡知道这一点,杨小满自己也知道。 可见?李裕锡说了半句话停下了, 杨小满主动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要是陛下信得过?,就让我?试一试吧。由我?来?办这差事?,做成了于百姓有利,失败了, 也可以说是慈幼局的小打小闹,妨碍不了大局。” 他们?少年相伴, 一路走到现在, 早已心意相通, 李裕锡根本不用开口,杨小满就能懂他的意思?。 而李裕锡又怎么会?不懂的杨小满的良苦用心。 他温暖的手覆盖在杨小满的手上?,一切情谊都在不言中。 ——— 灼热的日头?下, 小宫人们?穿梭在宫室之间,忙得不可开交。方?尚书可是吩咐了, 五日内必须将安仁门以南、肃章门以北的这几座宫殿全部收拾出来?。 这其?中就包括千秋殿、百福殿、承庆殿这三座大宫室,另外还有亲亲楼、晖夜楼等几座小的楼阁,林林总总加起来?,面积可一点也不少。 而这些宫群,全被陛下大手一挥,批给皇后娘娘理事?用了。将安仁门和肃章门一关,这一块统称西阁的地方?,全归了皇后娘娘。 和齐子析一道儿擦拭栏杆的小宫女抱怨说:“从来?没见?过?有哪位娘娘一个人占这么多地方?的。皇后娘娘是有三头?六臂不成,一个安仁殿还不够她住吗。” 齐子析不愿意听她说这些酸话,避开走到一旁。那宫女仗着管事?嬷嬷不在场,扔了布头?和姐妹们?越说越来?劲:“这西阁可不归咱们?后宫。皇后如今是连前朝都敢插手了,啧啧。 主子不安分,她身边的奴婢也不安分,我?听说那个桂香就求了皇后放出宫去,要去慈幼局当差呢。你们?说她这是图什么呀?在皇后身边待着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难道不比出去受气强?” 另一个宫女插话,说道:“这你就不懂了。知道别人怎么称呼咱们?现在这西阁吗?人都说西阁是皇后娘娘的小朝廷,那桂香可聪明着呢,她要是一辈子跟在皇后娘娘身边,顶天了也就是个大宫女,说穿了也不过?是个奴婢。 可她要是去了慈幼局,将来?再调回西阁来?听差,那身份上?可就是女官了。人家的算盘可打得比你精。” 前一个小宫女急着追问:“什么小朝廷?你快说说。” “这所谓小朝廷,那当然是……” 身后传来?管事?嬷嬷的咳嗽声,小宫女们?一个个立刻站直了,嬷嬷横着眼睛一个个瞪过?去:“好呀,我?才离开这一会?儿,你们?就敢编排主子了? 不好好罚一罚你们?,连宫规都要忘了。今日不清扫完亲亲楼就不许下值吃饭,我?看你们?还有没有力气闲话。” 齐子析无妄受罚,但她连嬷嬷说了什么都没听清,而是两只眼睛放光,全副身心都在想刚才那两个宫女的话。 她也想做这个女官! 百年前出过?一位上?官女官,今朝未必不能再出一位。 尚宫居里,陆司闱和周司正聚在一起,还未说话,两人同?时露出苦笑。 “看来?周姐姐在和我?烦同?一件事?。”陆司闱把手上?厚厚一叠簿册放到桌上?。 “瞧瞧,这都是想调去西阁的。个个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以为进了西阁,就有机会?改庭换面了。” 周司正随手翻了翻花名册,发?现宫中各处都有人动了心思?,她无奈的一笑:“你这都不算什么,你知我?今日为何过?来?找方?尚书?我?手下的林典正都同?我?说想去千秋殿呢。” “啊!”陆司闱吃了一惊,林典正已经算有品级的女官了,怎么还想去烧这个热灶呢? 周司正自嘲:“在宫中侍奉娘娘的女官怎么跟在外面掌权的女官相比,你看着吧,且有得乱呢。” 这话说的在理,连陆司闱心里都活络开了,她是不是也去谋一条出路呢? 与此?同?时,归真院里,杨小满正带着桂香盘库。 虽然设想的很好,可慈幼局的牌子还没有立起来?,一开始很难吸引到百姓拿自家真金白银来?投入。 所以这第一笔钱,杨小满打算从自己私库里出。主仆两对着账本一条一条盘过?去,把暂时用不上?的东西都先挪用去。 杨小满毕竟受宠多年,这私库是年年膨胀,每年桂香都要收拾出几件空屋子来?存放增加的珍奇。如今全要倒出来?,去填补慈幼局的坑。 “二年七月,陛下赠碧玺桃花簪一套。” 杨小满用朱笔一勾划:“赏山南道吴家。” “同?年九月,陛下赠玛瑙双宝璎珞。” “江南道柳家。” …… 这赏出去的是体面,收回来?的是各大巨贾对娘娘的‘孝心’。 露香避着娘娘,扯了扯桂香的衣角。 祖宗,你再这么唱名,娘娘的首饰是一件都保不住了! 桂香翻页的节奏被打乱,不悦的看向露香,杨小满听见?桂香的声音断了,也抬头?看来?。 露香把手缩回袖子里:没事?没事?,您二位继续。 其?实?也不怪露香着急,看杨小满这架势,仿佛要把她的私库全搬空才罢休。 桂香也回过?味来?,干干的说:“一开始摊子铺得没那么大,娘娘,这些银子应该足够支应了。” 杨小满不听,还是拿着笔在册子上?涂涂画画。 “还是多准备些,有备无患嘛。” 一群女眷出门本就让人担心,尤其?桂香她们?还是深入灾区,面对的是一群食不果?腹的灾民。在吃不饱肚子的情况下,还是不要挑战人性善恶了。 杨小满能做的,也就是为他们?筹足银子,让她们?没有后顾之忧。 -- 胆小贵妃 第61节 这时张仪来?报,福春公公来?了。 “皇后娘娘请接赏,陛下特意让奴才把这个给娘娘送来?。”福春托着一个木托盘,上?盖一块红布。 杨小满以为这又是陛下看着什么好的,给她送了来?。结果?打开红布发?现里面放着一整套钥匙。 福春适时解释道:“陛下说他与娘娘您不分彼此?,他的私库就是娘娘的私库,里面的东西,娘娘可以随意取用。” 普通男人尚且做不到把私房全交给妻子,而陛下却毫无保留的信任她。杨小满笑眯眯的摸着钥匙,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桂香、露香,走,带你们?见?见?世面去。” 这下慈幼局是不用为银子的事?担心了。 有了钱还得有足够多的人才行。幸好虽然有很多人不看好慈幼局,可愿意加入进来?的人更多,光是在太极宫中就掀起了热潮,在宫外就更不用说了。 听说还有一家母女齐齐来?报名的。 杨小满吩咐冯遥务必要向众人说明,此?次东行有一定的风险,差事?办不好,一不小心是要丢命的。 结果?这非但没有打消大家的热情,反而引来?了更多的卫道者。这其?中除了平头?百姓外,更是有许多官宦女郎和诰命夫人。 比起看不懂时局的百姓而言,这些女娘和夫人更明白皇后娘娘在做什么事?。 皇后娘娘她,在为女子开一条先河。当年女帝虽然登基为帝,也曾启用过?女官,可朝堂之上?更多的还是男人。 女官们?并没能摸到真正的权柄,她们?更像是女帝的附属,随着女帝的去世而很快消散在历史长河里。 可皇后娘娘这个慈幼局不同?,虽然它并不归属于朝廷,但本质上?它是另一个户部。它有具体的权责,做的是实?事?,拿的是实?权,只要把它扶起来?,就会?成为天下女子的通天梯。 但凡是看明白这一点的女娘,都愿意为这个慈幼局出一份力。反正妇道人家心软,想做一做善事?也是好事?嘛。 所有女人都默契的把野心藏在善心之下,她们?彼此?之间从未交流,却不约而同?的做出了一样的选择。仿佛只要嘴里念着慈幼局的名字,身上?就有了新的力量一样。 所有人都想着只要能做成这件事?,哪怕自己丢了命也在所不惜。 因为来?报名的人实?在太多了,杨小满不得不临时增加了一场考校,要选能识文断字且胆大心细的人来?才行。 这样一轮一轮筛选下来?,统共选出一百零三人加入西阁。 是夜,杨小满躺在李裕锡怀里,跟他说起这一百零三个女子。 她仰起身,望着李裕锡说:“要是有一天,朝廷需要整编慈幼局,陛下会?不会?考虑把这些女子留下?”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问题。她作为陛下的妻子,只要陛下开口,她可以心甘情愿把慈幼局交出去。可是这些为之奋斗过?的女子,不应该被卸磨杀驴。 本来?女子出来?做事?就容易引人诟病,眼下是扯了做善事?的大旗,才能让她们?喘一口气。 可将来?慈幼局做大之后,是一定要归属朝廷所有的。因为皇权容不下一个集土地、金银、民心在一身的组织。 那到时候这些女官该怎么办呢?被遣散回家? 不,这不是她们?要的,苦心孤诣搭起来?的架子,不能给别人做了嫁衣。 杨小满为她们?可惜,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希望陛下能留下她们?。 李裕锡也沉默了。他可以预见?一旦这些女子与众大臣同?朝为官,这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见?他不说话,杨小满急了:“陛下!哪怕不让她们?做官,做个吏也行。或者男女分治、以男子为主,女子辅之,怎么都行,总之求您留下她们?吧。” 良久,李裕锡叹了口气:“朕尽力而为吧。” 杨小满大喜,抱着李裕锡猛亲:“谢谢陛下。” 这通天梯真的有了一丝可能。 第93章 慈幼局 这女官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当, 齐子析穿着粗布麻衣,动作?利索的翻上牛车,照着册子清点物?资。 与她一起的秦冉君也是同样打扮,正在清点后一车上的东西?。 齐子析余光瞄到秦冉君手上包着的丝帕, 脑海里闪过其他同伴私下议论秦冉君的话。 “娇滴滴的女公子就不要出来做事了嘛, 留在长安不好吗?非要跟着出来逞能, 要是因为她拖累了我们,那在冯夫人那儿,我可不替她瞒着。” 是啊, 像她这样的女娘,何苦出来吃苦受罪?齐子析心里也有这样的疑问。 西?阁一百零三人, 也不是全部人都需要去河南道?赈灾, 总共留下二十二人驻守西?阁,听皇后娘娘差遣。能留下的人都是饱读诗书之辈, 跟着皇后娘娘做的也都是文书差事。 即能读得?起书,那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这二十二人基本都出身官宦大家。比起出外赈灾、风餐露宿,对于她们而言当然是留在太极宫, 在皇后娘娘面前混个脸熟来的好。 而像齐子析这般,没?什么出身可言, 就想着干出点实?绩好晋升的, 就更能下得?了决心, 跟着冯夫人出来闯一闯。 跟着出来的人,基本都是与齐子析一样想法的同类,唯有少数几人, 比如这秦冉君,放着康庄大道?不走, 偏来挤这条独木桥。 秦冉君不知道?有人盯着她看?,她正飞快的在册子上写着什么。手掌上被木刺割破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她毫不在意,这点小伤算什么,早在做出决定要当这个女官的时候,她就做好献身的准备了。 等一车的物?品全部点齐,她才?有空闲抬头松松肩颈,结果就与齐子析看?向她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齐子析赶紧收回?目光,尴尬的转过身,假装自己这儿还没?有完事。 秦冉君并未说什么,点完这一车又急着去点下一车。得?赶快把数目核对出来,才?好让上面统筹着安排。 自打慈幼局扎营在汴州城外,每日消耗的物?资远超他们来时的预期。倒不是因为他们自己吃用的多,相反,冯夫人以身作?则,省吃俭用,把省下来的粮食都拿去救济灾民了。 在他们离开长安前,收到的消息是户部已经?解决了灾民的吃饭问题,就算没?能让所?有人都吃饱,但每日提供两餐薄粥果腹还是可以的。所?以皇后娘娘和冯夫人她们,一直是从召集灾民出工出力的角度考虑问题的。 结果来了汴州城后,他们才?发现这里的粮食严重?短缺,别说每日两顿薄粥了,很多人就根本没?见过赈灾的米粮。 灾民连饭都吃不饱,根本不认慈幼局准备的红筹。冯夫人没?办法,只好临时改了决策,用他们带来的米粮代替红筹,只要百姓出工,就能从慈幼局这儿领到吃食。 至于去信长安,谴责当地官府不作?为,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把这一茬对付过去。据说冯夫人已经?请皇后娘娘出面,从江南道?紧急征集一批粮食来救急了。可秦冉君觉得?,这批粮食要运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慈幼局的粮食至少还得?再撑半个月。 怎么办?秦冉君拿着手上的册子发愁,这点东西?根本不够撑半个月啊! 而比缺粮更可怕的,是不可预测的人心。现在灾民们都知道?慈幼局有粮了,这一车车的粮食囤积在这儿,可他们看?得?见摸不着,每天必须按照吩咐完成差事,才?能领到一干一湿两顿饭勉强饱腹。这让贼人怎么能不眼馋? 要是慈幼局能一直这样维持住,那也就罢了,粮食少就少了,好歹每日都有的吃。可一旦缺粮的消息被放出去,那些害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灾民,很可能会选择趁着还有粮食,洗劫慈幼局。 秦冉君想到这个,就不寒而栗,现在他们也只能期望冯夫人带来的兵马能够护住他们了。可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秦冉君刚点完最后一车,正想回?头招呼齐子析一起回?去,就看?到站在她对面的齐子析张着嘴在喊什么。 耳边风声太大,秦冉君和齐子析又隔得?很远,她一时没?听清齐子析的话,刚要开口询问,就感觉脑后一痛,然后人就失去意识,向地面栽去。 当她再醒来时,第?一个恢复的听觉,她听到了齐子析的声音,对方正在哭泣;第?二个恢复的是痛觉,有人正压在她的身上耸动,浑浑噩噩之中,她意识到了正在发生什么。 最后恢复的是视觉,她看?清了那张正在侵犯她的脸。极脏、极瘦,像只没?有开化的猴。 男人大概是看?她晕着,没?有防备她,这让秦冉君抓住了机会,拔下头上的木钗,狠狠扎进了对方的脖子。 鲜血立马澎涌而出,男人发出大叫,然后鲜血涌进喉咙让他再也发不出声音来。秦冉君趁着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前,立刻起身去推趴在齐子析身上的人。 这些灾民大概没?想到从长安来的女公子,一出手就要人命,等秦冉君把齐子析从地上扶起时,他们才?缓过神,一个个向两个女子围来。 秦冉君拉着齐子析往后退,慌不择路下,两个双双被倒在地上的袋子绊倒。人群马上向她们围来,电光火石之间,秦冉君只来得?及用身体遮住倒在她旁边的齐子析。 贼首阴笑着向衣衫不整的女子伸出手,但他还没?摸到秦冉君,脸上的笑就被彻底定格了,一支利箭正中他的眉心。 破窗外,那个始终守着冯夫人的‘马前卒’手持一张大弓,随着他的动作?,一个又一个围向秦冉君和齐子析的人应声倒下。 冯瑶带着人冲进破庙,一眼就看?到了地上两个抱成一团的小女娘。她心中一痛,连忙解下披风为她们遮体。 “别怕,他们不会再伤害你们了。”冯瑶疼惜道?。 一直保护着同伴的那个女子抬起头,眼睛亮得?可怕,眼睛里面并没?有一般人被侵辱后的痛苦。冯瑶看?了一愣,然后她的手臂就被抓住了。 秦冉君冷静地说:“请夫人诛杀所?有作?乱之人,以儆效尤。且封锁我等受害的消息,务必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受害的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自己身上的痛楚,而是诛杀所?有仇人? 齐子析看?向秦冉君,她想,秦冉君真的和她们都不一样。 冯瑶不用多思就答应了秦冉君的要求,因为杀鸡儆猴也正是她想做的。她要在灾民中建立慈幼局的威信,让所?有人知道?他们不但有善心还有屠刀。菩萨之中还有怒目金刚呢,谁要是敢对慈幼局动手,她冯瑶就要了谁的命。 至于瞒住两个女娘受害的消息嘛,最初冯瑶还以为秦冉君是想维护住自己的脸面。谁知这女子要了护卫的刀,亲手砍下贼人首级之后,回?营的第?一时间求见了她,并向她阐述了不能走漏风声的原因。 “女子出来办差本就不易,不论大家是出于何种?考虑加入慈幼局,为名?、为权还是为利,这都不要紧,只有来的人多了,大家抱团取暖,捻成一股绳,才?能让别人重?视我们。 这个时候我们不能把大家给吓跑,要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传出去,一定会让有些姐妹产生顾虑。贞洁对于任何女子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要是加入慈幼局会有失去贞洁的可能,夫人猜会有多少人打退堂鼓? 要是人心慌了,那慈幼局就成了一盘散沙,再也没?有重?新聚拢的可能了。” 说这话的时候,秦冉君把背挺的很直,乍眼看?就是一个仪态出众的世家女。要不是她脸上还带着伤痕、身上还一片狼藉,冯瑶根本不会把她和从破庙救回?来的女子联系到一起。 冯瑶也根本想不到会从秦冉君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她走到秦冉君面前,问道?:“那你呢?贞洁于你难道?不重?要?” 秦冉君居然还笑得?出来:“做秦氏女的时候,贞洁大过天,可做秦女官的时候,贞洁算什么?我从出长安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好了,哪怕把命丢在这儿都没?关系,我就想看?看?皇后娘娘的西?阁,能走到哪一步。夫人,我这条命您尽管拿去用,但请您一定要保护好来之不易的成果。慈幼局不能倒下!” 有一团火在冯瑶心中燃烧,她哑言,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好像不能表达她心中的澎湃,最终她拍拍秦冉君的肩膀,哽咽道?:“我定不负尔等。” 等秦冉君出了营帐,一直隐在后面的杨绩才?现身,他还是一副马前卒的打扮,随手放下手上的弓箭,走到冯瑶身边。 “听了她的话,我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来这一趟。” 冯瑶站立不动地望着秦冉君早已看?不见的背影,听见丈夫的话,她才?微微侧头:“你不气我抛家弃女,不顾自身安危了?” 在此之前,杨绩是气的,明明不是非冯瑶不可,家里也还有他和年?幼的女儿,难道?幼薇不能做这个主?事,为什么冯瑶就是铁了心,放下夫婿和女儿也一定要来河南道?。她不知道?这儿有危险吗?要是她出了事,让他和盈初怎么办? 但杨绩气归气,冯瑶打定主?意要做的事,他也不会动用夫主?的特权把人扣下,他只是实?在放心不下,求了陛下让他化作?马前卒跟着冯瑶同行。杨大将?军还在长安城养病,而他杨阿大则可以常伴冯夫人左右。 之前的杨绩不理解,但尊重?冯瑶的决定,而现在的杨绩,终于明白冯瑶这么做的原因了。正如秦冉君不顾自己的贞洁一样,冯瑶和她都是这条路上的卫道?士,也都不惜为了她们心中的道?而有所?牺牲。 想明白这些后,杨绩心里更担心了,因为他知道?妻子正走在一条满是荆棘的路上,前方等待着她的不一定是蜜糖,还很可能是断头铡刀。他不知道?自己护不护得?住妻子,也不知道?陛下护不护得?住他那个妹妹。 第94章 新城 漏夜时分, 平常这个点,该是陛下伏案不起,皇后红袖相伴,但?今日却成了皇后伏案, 陛下在一旁鞍前马后的倒水添茶。 福春见陛下一副殷勤的样子, 立马很有眼色的把露香拉了出去。 露香还不愿意走呢, 她可?是香字辈最后一个守在娘娘身边的宫女,那是一定不能擅离职守的。 “哎呦露香姑娘啊,您老人家没看出来陛下想跟娘娘独处嘛, 你杵在那儿让主子们怎么说体己话。”福春暗暗嫌弃露香缺一份机灵劲。 要是张仪在就?好了,不用他出头, 张仪自个儿就?会?把露香叫走。可?那小子也跟着桂香下河南道了, 弄的他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这河南道又?不是什么香饽饽,怎么一个两个的想不开, 都往里跳啊。 -- 胆小贵妃 第62节 张仪还说什么是怕桂香一个人不能周全,他帮着一起,也能让别人看到皇后娘娘对慈幼局的重?视。 呸,福春还能不知道张仪这人嘛, 要不是看到了莫大的好处,张仪才不肯离开主子去外?面跑动呢。 这西阁啊, 不光是女官们的出路, 难道还是他张仪的出路不成? 福春这么想着, 又?想起白日朝堂上的争端。前朝那些大臣们,可?没想到慈幼局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一开始陛下说皇后娘娘想拿私库赈灾,那些大人们还以?为这又?是皇后在做戏呢。 再说一群女眷, 顶天了就?是去城郊立个棚子施粥赠药,还弄一群什么女官, 哼,做戏的成分居多。 谁知道慈幼局出了明德门一路跑河南道去了,还扬言要在汴州建一座慈幼城。 这一座城镇那是随便能建的吗?今儿你要建一座,明儿他也建一座,那朝廷的舆图随便你们画得了。 最开始抗议的是工部,斥责慈幼局非法占地围城。结果?陛下默默拿出了一份召书,上面写明了朝廷以?汴州千亩荒地入股建城。 工部不服,陛下想建城直说啊,他们来建啊,做什么要通过慈幼局呢? 陛下笑眯眯:你们来也行,国库不出一个铜板,你们把这城建起来,并且丑话说在前头,这城建起来了是隶属朝廷的,跟个人没有一点关系。 工部咋舌,慈幼局这是拿自己的真金白银来给陛下建城啊!就?算是皇后私库,也没必要做到这份上吧!要不起要不起。 工部熄火没两天,冯夫人又?送了一份奏报来,捅穿了户部赈灾不利且谎报、瞒报灾情,涉嫌吞没救灾粮饷的事。 这下好了,工部不闹换户部闹了,户部尚书往堂上这么一站,开口就?是他们户部同僚几?天几?夜没闭眼,为陛下管着国库这个钱袋子,各处都向他们伸手要钱,不调剂着办差还能怎么办? 各处都要顾,自然各处不能全顾,对汴州有所?疏忽也在所?难免。 何况难道慈幼局说的就?没有夸大的成分,他们承认赈灾有所?疏忽,但?也没有到慈幼局说的这种程度。 再有和所?谓的户部赈灾不利的奏折摆在一起,冯夫人对慈幼局赈灾的结果?是不是也存在美化的情况? 横不能我户部百来号进士、同进士都是吃干饭的吧?咱们把事办砸了,你慈幼局几?个娘们一出手,就?把汴州的灾情梳理的条条是道了吧? 因为被对比的有些惨烈,户部的大人们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纷纷上书弹劾。那架势就?好像辩倒了慈幼局,就?能洗干净他们身上的‘脏水’。 反正这段时间,朝堂上就?没消停过,本来因为灾情,陛下就?很头疼,现在还要加一个慈幼局的事,朝上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福春站在一旁听着都觉得耳朵疼。 因为听的多了,所?以?福春才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眼看着做不起来的慈幼局,怎么会?是张仪那个人精给自己选的出路呢? 说实话,纵使知道陛下对皇后娘娘那是无?条件宠爱,可?福春依然不看好慈幼局的未来。有些事不是靠陛下一份宠爱能办成的。 就?好比现在,陛下倒是大开方便之门,可?皇后娘娘能那么快变出一堆救急的粮食吗? 杨小满也为这个事儿头疼着呢。冯遥送来的奏报,自然是说慈幼局大捷,不光成功在汴州落了脚,还顺利召集灾民开始实行以?工代筹。 这捷报上写得太过顺利,不怪户部不相信,就?连杨小满自己心?里也打鼓,天知道为了有这个成绩,冯遥他们付出了多少心?血。 越是知道成果?的来之不易,杨小满身上的压力就?越大,她得为冯遥保驾护航,尽快把粮食筹集到位,否则慈幼局危矣。 屋里,李裕锡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一下一下为杨小满打扇。秋日闷热,叫人又?烦又?燥,想用冰鉴,又?怕杨小满心?火太旺,被凉气?一逼恐会?生病。 于是只?好打扇,让皇后娘娘享受一回?被陛下伺候的殊荣。 烛灯下的杨小满美得像在发光,她皮肤白皙,眉眼柔和,睫毛忽闪忽闪的分割着光线,鼻子立挺精致,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 李裕锡一时看痴了,只?觉得杨小满哪哪儿都生的好。 “陛下!”杨小满无?奈的搁下笔,她再不出声阻止,团扇都要打到她脸上了。 李裕锡回?神?,双眸含笑地盯着杨小满张合的红唇:“嗯,怎么了?” “您要是困了就?先去睡吧,不必强打起精神?陪着我。” 杨小满蹙眉,李裕锡心?想:皇后连蹙眉都这么好看。 他答:“朕不困,朕就?想陪着你。” 你不困就?去做点别的事,她那个热爱政务的陛下哪儿去了? 杨小满看着被自己霸占了的书房,叹了口气?说:“安仁殿也归置的差不多了,我要不还是搬回?去吧,总是占着您的地方也不太好。” 李裕锡心?头警铃大作,连忙挽留道:“搬回?去这个事儿不着急,新打的柜子还要散散味,等来年开春再搬也来得及。” 那可?还得等小半年呢!杨小满不愿意,她试图举证证明自己真的很需要搬回?去。 李裕锡按下杨小满比划着的手,凑到桌边说:“你住的离朕近些,朕也好抽空指点你,这不是很好吗? 地方不够用,就?让宫人再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让朕看看朕的皇后在烦心?什么事,说不定朕能帮上忙呢。” 杨小满反抗不成功,被李裕锡抽走了桌上的本子。 这是一份契约市劵,写的是商贾沈家愿意全力支持慈幼局在汴州的所?有合理开支,条件是换取在新城入驻的权利。 相当于沈家先把买街铺的钱给送来,等新城造好了,城中?六成的铺子得归他们所?有。 当然了,这样雪中?送炭的事情,再收人家高价就?不合适了,杨小满让人算了一笔账,发现沈家需要付出的,大概在正常价格的八成左右。 只?要慈幼局能把新城建起来,沈家至少能净赚五万两白银。 说他是乘火打劫也不为过,可?眼下只?有沈家非常明确的表示愿意支持慈幼局,其他的像吴家、柳家这些商贾,他们能看在杨小满的面子上送来一些钱财,就?已经是极限了。 而沈家之所?以?敢往前走一步,也是因为他的上一任家主刚刚过世,留下一对姐弟苦苦支撑家业,就?算不把家产全部投入到慈幼局,他们也会?在其他家族的蚕食中?走向没落。 与其不声不响的败了,还不如豪赌一把,赌赢了就?能打开新局面,赌输了……那就?姐弟两一起讨饭去。 杨小满思索良久,还是准备签下契约,慈幼局要发展,绝对不能只?靠她一人之财,早晚是要吸纳外?部钱财的,没有沈家也会?有其他人家。 只?不过这六成之数还有待商榷,她不想把新城变成沈家的私地,一旦铺子大规模被沈家垄断,很容易影响新城建立良好的营商秩序。 因此她最多只?能出三成之数。也不知道沈家能不能认可?。 李裕锡拿着契约看了一会?儿,然后出人意料的把这份契约给撕了。 “陛下!”杨小满惊呼。 李裕锡把纸扔进洗笔缸,纸上的字很快晕染开来。 他道:“你软弱了第一步,他们就?会?想更进一步,人都是这样,一旦被打破底线,剩下的就?是任人拿捏。” 杨小满沮丧道:“可?是我们真的很需要沈家的钱和粮食。” 再迫切,也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乖,朕来教?你。” 不日后,沈家收到了来自太极宫的召书。 九岁的沈智渊紧张的问他姐姐:“皇后娘娘怎么说?” 十六岁的沈岚眉头紧锁,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弟弟的问题,而是再三研读这份召书后,才艰难地说:“皇后娘娘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精明。” 召书上先是对沈家愿意资助慈幼局赈灾,表达了极高的肯定; 然后婉拒了沈家入驻新城的要求,皇后娘娘很中?肯的写到,若用六成之数,则普天之下绝不止沈氏一家,肯伸出援手。 “所?以?我们这是被拒绝了?”沈智渊追问道。 沈岚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尽然,虽然皇后拒绝了我们的提议,可?还是给了一个新的办法。若我们愿意,陛下和娘娘愿意让沈家为新城建府衙及部分市坊。当然,买地价一如正常。” 沈智渊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有这些钱,我们在哪儿买地买不来,为什么一定要去汴州?皇后娘娘给出的办法根本就?没有什么优利,我们沈家何必还要淌混水!” 然而沈岚却没有认同弟弟的话,她沉思片刻后说:“不,正是这份召书,才让我更确定汴州值得去。皇后娘娘她不但?给出了令我没办法拒绝的条件,还向我们展示了她的雄心?。” 第95章 鳏寡孤独,皆有所养 沈岚向弟弟解释:“一座正常的城池不可能只有平头老百姓,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涉及到灾民安置的坊市由慈幼局负责统建,而其他给普通人、富户及权贵居住的坊市,则不在慈幼局统建的范畴之内。” 沈岚一下子想明白了关?窍, 本来慈幼局面向百姓征集银钱建房, 就是一种变相?补贴百姓的政令。人们花十贯钱支持建房, 到最后能用这笔钱买到价值十三贯钱的房子,这其中增加的三贯钱就是慈幼局补贴给百姓的。 这三贯钱从?哪儿来,全靠慈幼局借鸡生蛋, 凭自己经营的本事增添而来。如果?把补贴对象局限在灾民和符合要求的一般民众之中,那么这种新的模式还有可能实现, 但若是人人都想来贪这三贯钱呢? 如果?有富户一口气投入十万两银子呢?难道慈幼局也要变出十三万两银子还回去?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慈幼局的这种补贴,只是为了帮助活不下去的人, 而不是为了让本就富裕的人加倍敛财的。 但是如果?慈幼局拒绝这批有钱有势的人入住新城,那么这座新城先天?就是发育不良的,要靠一群连吃饱饭都困难的百姓把城池发展起来,朝廷需要多?投入多?少?几年才能回本?或者说新城真的可能发展起来吗? 之前沈岚确实担心?过, 她怕新城一说太难实现,若沈家倾尽所有支持的只是一个难民营, 那他们这些钱粮可就算打了水漂了。 而现在, 皇后娘娘的野心?显然?不止是建立一个灾民收容地?, 新城不止会接纳这批灾民,还欢迎任何看好它的人入住。所以她才会在召书中表示愿意给沈家机会参与?到建城中去。 想明白这些后,沈岚对新城的信任大增, 皇后娘娘是不会坐视新城垮掉的,如果?她猜想的没错, 那么后续,西阁一定还有手段给新城抬身价。纵使皇后娘娘已经言明在拿地?时不会给沈家任何优利,可现在汴州的地?价才多?少钱,新城被?抬起来后,地?价又会涨到多?少? 皇后娘娘等于是在拿未来的涨幅作为对沈家的回报。诚然?如弟弟沈智渊所说,有这个钱去哪儿买地?不是买,可一样?的价位,买城郊没人烟的荒地?与?买一座城市未来最繁华热闹的坊市,这里面的差距就算是黄口小儿都看得?清。 “你马上去收拾东西,我们亲自押镖,去汴州送粮。”沈岚噌的一下站起来,时不我待,要是沈家慢上一步,天?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找其他人合作。她能看清娘娘的布局,其他人未必看不清,这种时候必须争分夺秒,不能给别人截胡的机会。 这边厢,沈家姐弟风风火火的上路了,那边厢,太极宫中,杨小满如沈岚猜测的那般,正在召集西阁,讨论新城建立之后的‘抬身价’对策。 出席议会的除了有皇后娘娘、二十二位西阁成?员外,还有当今天?子旁听。 因为可能需要陛下在政令上给予一定的支持,所以这次议会特意将?李裕锡也请了来。当然?一般情况下他是不愿意开?口的,毕竟皇后才是西阁的建立者,在这个地?方应该由皇后来主持。 也因为李裕锡的在场,一开?始那二十二位西阁成?员显得?十分拘谨。以她们的出身,自然?学过面圣的礼仪,很多?成?员甚至是被?家族按照皇妃的规格培养长大的。 这就导致了这些女娘们一方面把自己当成?女官,想要为皇后娘娘出谋划策;另一方面又不自觉的想在男子面前表现的温顺谦逊,不那么有攻击性。 偏偏这两种想法是完全背道而驰的,你遵从?了前者自然?会违背后者,反之亦然?。所以议会一开?始进行的很不顺利,几度冷场。 最后是一位韩姓女官站了出来,建议道:“禀娘娘,如果?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吸引最多?的人来慈幼城定居,下官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减税。减人头税、商税、契税以及房屋田产税,且减幅不能低于三成?。得?让来定居的人有利可图,他们才会愿意留下来。” 很快有人附和:“韩女官说的在理,要让世人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才会愿意离开?故土来慈幼城居住。” 而定居的人多?了,坊市变得?热闹起来后,新城就能吸引更?多?的人进入它的怀抱。 这办法......杨小满已非吴下阿蒙,经过李裕锡的教导,她的眼界和心?智早已有了长足的进步,也能看出减税的办法无?疑是在饮鸩止渴。 她皱着眉反问韩女官:“减税确实可以起到你说的效果?,可是这个三成?之数你是怎么得?出来的?若是本宫真的减税三成?,你能保证达到效果?吗? 另外,减少税收就意味着慈幼城的官府衙门库仓空闲,养不起那么多?官吏,那么你让谁来管理这座城池呢?如果?有人在街上闹事,你会不会连抓人的衙役都凑不齐? 最后,就算朝廷愿意从?国库中拨款给慈幼城,补足税收缺口,那么你认为这样?的减税政令要持续多?久,才能让百姓彻底安心?居住下来呢?减税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总不能减税减成?了惯例,长长久久要朝廷补贴吧,那我们建的这座新城岂不是成?了朝廷的负担?你倒是吸引了一批企图少交税款的富户来慈幼城,那让其他正常收税的城池怎么办?这样?做是否是在吸食其他地?方的血肉,来壮大自己?” “这......”姓韩的女官答不出来,被?杨小满这一顿反问讪在了原地?。 “当然?,你能想到这些,证明有用心?谋划,适当使用减税也不失为一计奇方。韩女官,今日回去之后,你好好思考下本宫的这些问题,然?后写一份详细的折子递上来。”杨小满适时给韩女官搭了个梯子,让她能下得?了台。 韩女官感激涕零的拜谢退下。在她之后,又有数位女官站出来进言,但说来说去始终不得?其法。究其原因,这些女官无?不都是站在如何吸引权贵人家的角度来思考的。 可是杨小满却觉得?一座城里生活着最多?的人,还是一般的百姓。比起需要救济的灾民,他们尚有些家底,可以在生存之余稍微改善下生活;但比起权贵富户,他们又显得?不够看了。 -- 胆小贵妃 第63节 但是比起极端富裕和极端贫穷的人群而言,恰恰是这中档之人,数量最多?。他们也正是杨小满希望能引入新城的群体。 有什么办法能够吸引到这群人来呢? “还在想刚才的议题?”议会讨论良久也没个结果?,散会之后,帝后同乘一驾回甘露殿。 李裕锡贴心?地?为杨小满按摩着太阳穴,说道:“朕看得?出你已经有了些想法,现下无?外人,何不说出来让为夫听听?” 外面风雨欲来,扬沙漫天?,御驾内杨小满靠在李裕锡身上,犹豫道:“我只是有了点模糊的念头,怕说出来惹你笑。” 李裕锡低头亲着她的发鬓:“朕何时笑话过你,就算你贵为皇后,也不能诬告于朕。” 杨小满拉着李裕锡腰间的紫玉镂雕双雁佩,在心?里斟酌之后,道:“我在想寻常百姓最害怕的是什么,以我家为例,爹爹在世时,我杨家也是殷实之家。爹爹大小有个功名在身,哪怕不做其他营生,只在家收几个学生,每年的束脩就足够我一家花销。 可人有旦夕祸福,自我爹骤然?离世后,家里的日子就一日寡淡过一日,阿娘拼尽全力养家也不过是让我和哥哥不至于饿死而已。一个秀才之家尚且如此,其他百姓更?不用说,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是经受不起一点风雨的。 所以我觉得?寻常百姓最害怕的,应该是日子出现变故,若要吸引他们来慈幼城,最好是给他们一份保障。” 李裕锡听了杨小满的话也被?吊起了胃口,他问:“你要怎么给他们保障?正如你刚才询问下官那样?,这份保障需不需要朝廷补贴,若补贴,又要补贴多?久?” 杨小满离开?李裕锡的怀里,坐直身体:“礼记有云‘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就是我要的保障。 至于要怎么实现它,我不用朝廷补贴,一城事一城毕,慈幼城的鳏寡孤独老弱残,自然?是慈幼城的百姓共同奉养。今日我养他人,来日他人养我,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此城不灭则轮回不灭!” 这些话从?杨小满嘴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她的思想越来越清晰,声音越来越洪亮,连外面的天?仿佛也配合着她的话,逐渐放晴。随着她的最后一个字落地?,天?光撒下人间。 李裕锡心?神大震,一直以来,他自以为是个体察民情的好皇帝,但是在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居庙堂而不知人间疾苦。他从?来没有像杨小满这样?,站在百姓的角度真真切切的为他的子民考虑过。 他有些自惭形秽,然?后赶紧握住了杨小满的手。对方在他眼里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成?仙,他害怕抓不住这个心?怀仁慈的仙子,卑劣的希望能够纠缠住对方。 明光之下,仙子开?口问他:“陛下,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你...会支持我吗?” “会!”李裕锡将?人紧紧锁在怀里:“我当然?会,我们一起把这座城建起来。” 第96章 抚恤与补助 陈州城中, 王廉踩在黑夜和黎明的交界线上,他随意甩弄着?手中的棒槌,一步一步丈量着?陈州城。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比量着?那样准确,当他巡逻完一圈, 再一次路过?东门时, 时间正好到?了五更未时。 他如?往常一般敲响了手中的梆和锣。更声?一慢四快。然后一整夜的巡视就此结束。 王廉收起吃饭的家伙, 神情?麻木地从怀里掏出干粮。以前他婆娘还在时,女人手艺好,会?给他做些饼饵、糖糕带在身?上。 但?现在…他啃了一口干巴巴的硬饼子, 光棍一条,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 王廉正想着?垫巴几口回去睡觉, 走过?西市时, 却看到?多日不曾出来摆摊的周记汤饼摊居然开?张了。 滚热的汤底散发出阵阵浓香,王廉不自觉的就走到?了桌前。 掌勺的周老头见了熟人, 热情?地招呼道:“王头来了,还和以前一样?” 王廉点头,周老头顺手下了一把饼子,在汤锅里滚了几滚, 就捞出一碗来摆在王廉面前。 看着?眼前熟悉的汤饼,王廉吸了吸鼻子, 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以前他若来周老头这儿吃汤饼, 一定?会?再要一碗带回去给他婆娘。 “再来一碗。”王廉吃完一碗汤饼, 又要了一碗,他要把他婆娘那份也吃了。 周老头反倒不做他的生意:“我这饼下的量可是按王头你的胃口给的,你要是一碗吃不饱, 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老人家看出王廉心情?不好,劝慰道:“王头你挣钱不容易, 铜板放在手上多留着?些,攒一攒将来再娶一门媳妇,人活着?总要往前看,那些逃难来的人都去了汴州,今后我们陈州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 王廉的媳妇就是死在那些逃难来的贼人手上的,周老头的铺子也是因为遭了几回抢,不得不关停的。 那些逃难的人可怜,他们这些无?辜受害的人难道就不可怜?不过?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大家互相伤害罢了。 幸好来了一个慈幼局,把灾民都引去了汴州,这才让陈州回复秩序,像周老头这样靠做买卖养家糊口的人,才敢慢慢冒头出来。 可惜铺子能够关了再重?开?,人死却不可复生,王头那个丢了命的媳妇就回不来了。 周老头怜惜的看了一眼王廉,现在也只能劝王头自己看开?一些了。 王廉听了周老头的话?,低头不肯言语。他忘不了亡妻,更不可能再娶。他日若能攒下一些钱财,就收养个孩子为自己养老送终。 不过?依他打更的这份微薄收入,似乎也养不起一个孩子。 算了,王廉自嘲一笑,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这么活着?吧,等哪一日他老了,干不动活了,就自己找棵树了结,不用拖累别人。 王廉放下碗,打算跟周老头告辞,这时从街上又来了三个衙役。他们在一旁的桌子边坐下,一人叫了一碗汤饼,然后围着?一张告示热议起来。 衙役甲:“这上面说只要每月交一百文?,慈幼局以后就给我们养老,你们说这是不是真?的?” 衙役乙:“一百文?够干什么,还养老呢,怕是忽悠我们吧。” 衙役丙:“不能吧,这慈幼局可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到?汴州的,一来就大手笔的要建一座城呢,怎么可能贪我们小老百姓这一点小钱?” 衙役甲:“你也觉得可能是真?的?” 衙役丙拿起告示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回说:“这上面说现在交的钱越多,将来老了能领到?的月钱银子也越多。 你要是每月只交一百文?,交满二十年,老来大概每月可领一钱银子。你要是交二百五十文?,将来可领三钱银子。若是省着?点花,那养老确实是差不多了。” 衙役甲眼睛里火热,压低声?音道:“那我们这不是占了大便?宜嘛,慈幼局肯做这亏本买卖?” 衙役丙放下告示:“谁知道呢,反正我听说那群灾民只要肯花力气干活,将来在新城买宅子就能省一大笔钱。 估计是皇后娘娘看咱们日子过?得可怜,用私房补贴咱们百姓呢。你想啊,贵人手指头缝里漏出点东西,不就够我们吃用几年的嘛,咱们这是摊上了个好皇后。” 说着?衙役丙看向同伴衙役甲,说:“你要是心动,就赶快去汴州,这告示上可说了,抚恤的名额有限,非得是新城百姓才可享受,而且是先到?先得,你早一日搬过?去,就多一些希望选上。” 周老头听了他们的话?,一边端汤饼上桌,一边感兴趣的插嘴说:“官爷说的可是真?的?那…那像我这样上了年纪的,也能拿到?这个抚恤吗?” 衙役乙:“你这老头想啥呢,就你这个年纪,去了就得给你发月钱银子,慈幼局这不是血亏嘛。你这样的不在抚恤的范畴之内。” 见周老头有些失望,衙役丙连忙说:“老丈别灰心,这一条不行,还有下一条,慈幼局颁布的条例多着?呢,你一条条对,说不定?哪一条用得上。” 慈幼局这一次可不光是将养老问题包含在抚恤范围内,只要是入住新城,百姓可以自愿选择参不参加抚恤,以及参加哪几类抚恤。 除养老之外,还包括伤残、大病等方面,百姓一旦选定?某项抚恤,且按时缴纳银钱,那么在遇到?该类难题时,慈幼局可以对应发放月例,帮助他渡过?难关。 除了上述保障类外,还有几种帮助类补贴,比如?百姓可以按月缴纳育学银,慈幼局以他缴纳的金额的一定?比例补贴,用于此人后代子孙读书所用。 而像周老头这样,已经过?了缴纳银钱的年纪,没办法参与抚恤或补助的,如?果生活确实有困难,可以向慈幼局申要一笔困难银。 当然,这种申要也分种类、分原因,给的困难银也多少不一。 如?此种种,不再累述。总之这一回,慈幼局可算是照顾到?了方方面面有困难的百姓。 不论是像衙役甲这样,抱着?以后说不定?用得上,想占便?宜的人;亦或者像周老头这样,确实生活艰难,需要救助的人。 都对这个告示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然而这些抚恤和补助可都是名额有限,慈幼局会?优先考虑最早一批入住新城的百姓。一旦某一类抚恤的名额满了,那对不起了,慈幼局将暂停该类抚恤的扩招。 除非有已参加者离世或退出,否则只能等慈幼局再有余力时才能重?启。 本来慈幼局抛出这种种抚恤和补助,大伙儿心里还是有疑虑的,毕竟得先把自己的银子交上去,才能够得到?未来可能有的补贴。 比如?衙役乙,就生怕交上去的铜板打了水漂,慈幼局现在说的天花乱坠,谁知道将来能不能兑现呢。 像这个养老抚恤,要拿到?这笔钱,他还得等二十年呢,万一那个时间慈幼局不认账了呢? 可一旦得知这种名额是有限的时,别说衙役甲心动了,连衙役乙也动摇了。这慈幼局可是有皇后娘娘背书,说不定?真?有这个本事呢? 它可能顾不过?来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但?要顾几百几千人,还是搓搓有余的。 何况如?果牛皮吹破了,丢的是皇后娘娘的脸,就算为了贵主?儿的面子,慈幼局都得把这件事兜圆了。 这么一想,衙役乙也对慈幼局信任了起来,他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件事是真?是假了,而是担心如?果只有几百几千个名额,有这么多人要一起抢,他还能抢不抢得到?。 衙役乙眼珠子一转,悄悄把告示卷起来,刺史只让他们把告示张贴到?城门口,可没说什么时候张贴。 他把告示藏起来,晚几天张贴,让看到?的人少一些,这样跟他抢名额的人也能少一些。 衙役乙把告示塞到?胸前,对两个同伴说:“这玩样我去张贴就行,哥儿几个在这儿歇歇腿,我去去就来。” 衙役丙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放下碗道:“我随你一起去。” 不论衙役乙怎么推说,衙役丙就是不肯让步,这让迟钝的衙役甲都看出不对来。到?最后三人同行,甲、丙二人压着?衙役乙把这张利民的告示贴到?了城门口。 而汤饼摊这儿,周老头一直想着?刚才几个衙役的话?,魂不守舍的徒手去捞汤饼,被烫到?了才回过?神来。 一直没说话?的王廉也若有所思的坐在原地,反正他孑然一身?,去哪儿过?日子不是过?,这新城要是真?有那么好,他倒也想去看看。 慈幼城一炮打响了名头,城还没建起来,就已经有百姓拖家带口的来了,再一听说现在投钱建城,将来还能再享受一层优利,这些来的人也不走了。 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一家老小以天为盖、以地为铺,露宿郊野也不要紧了,人人都想快些把慈幼城建起来。 城建起来了,他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此时在青衣教总部,右长老愁眉苦脸的来找教主?,百姓们的钱全投去慈幼局了,百姓们的人也全赶着?去建城了,就连他们的忠实教众都偷跑了不少,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右长老说道:“这个月三个教区一共只收上来白银三百一十七两,比年初时少了一半多,教主?,再这样下去,咱们就要撑不住了,您倒是想想办法啊!” 搂着?美?人欢快的教主?从纱幔中伸出一个头:“急什么,且让慈幼局扯皮去。哼,说的比唱的好听,朝廷都要没钱了,一个皇后能拿出多少银子来,我不信她能把慈幼局撑起来。 他们现在允诺的越多,将来若是做不到?,就会?被反噬的越多,等到?大伙儿心灰意冷之时,就是我青衣教重?出江湖之日,且等着?吧。” 所有人都在揣测,慈幼局的钱从哪儿来?处处要抚恤,样样要补助,光靠从百姓那儿收来的钱是远远不够的,那么这个体系到?底是怎么运转的呢? 得利的百姓不愿去想这个问题,隔岸观火的权贵们等着?看皇后的笑话?。 而西阁之内,沈岚迈着?碎步,在女官的带领下,见到?了众人瞩目的中心——杨皇后。 第97章 第五座城 沈岚不敢抬头, 明知道上位者此时此刻正在打量着她,她更是一动也不敢动,任用杨皇后的目光从头到尾的扫视着自己。 她在想,皇后为什么召见她? 沈家不是已经如皇后所愿, 和?新城彻底绑死了?吗, 难道皇后对沈家还不放心? 沈岚微微皱眉, 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让杨皇后对自己放下戒心。 终于?,凤座上的人收回了?目光,沈岚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听?说女郎五岁会打算盘, 七岁随父亲出门谈生意?,八岁能写市劵, 九岁已经能自己掌店。 在万州, 女郎的信誉尤胜过你的父亲,只要是你认可的契约, 价值等同于?钱庄的兑票。你的嫁妆,是你向父亲借了?本钱,自己经营赚来的一整条街铺。 万州人称你为‘进宝’玉女,意?思是你如同财神座下, 招财进宝二童那般,财源滚滚来。沈女郎, 本宫说的可有出入?” -- 胆小贵妃 第64节 沈岚心里打鼓, 道:“这都是坊间以讹传讹, 沈岚汗颜,让娘娘见笑了?。” 杨小满从座位上站起来,踏步走下玉阶, 走到沈岚面?前:“为何要说‘见笑’,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相反, 我觉得你甚是厉害,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那未婚夫为何放着你这个?金娃娃不要,非退了?婚转而娶了?另一位商家之女呢?” 见沈岚红着脸没?有做答,杨小满体贴道:“当我多问,左不过是他?没?眼光罢了?。” 沈岚吃笑,清了?清嗓子?道:“他?不是没?眼光,而是太有眼光了?,什么香的好的都想占着,我这才让他?两手空空,什么都得不到。” 杨小满饶有兴趣的问:“哦~此话怎讲?” 沈岚的脸上神采飞扬:“禀娘娘,不是他?退了?我的婚,而是我退了?他?顾家的婚。 彼时正是我父新丧之时,我虽自幼有几分薄名,可沈家下一任家主并非是我,而是我的幼弟。差了?一个?名份,就?多少差了?一层意?思,旁人以为我和?幼弟争权夺利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齐心经营家业。 且他?们见我姐弟二人年少失孤,没?有亲长扶持,难免更轻视几分。因?此便有人对沈家下手,短短半月之内侵占我家多门生意?。 我求遍了?我爹在世时与家中交好的人家,可人人都想从沈家身上分一杯羹,谁也不愿意?出手相救。这个?时候,唯有我那个?未婚夫肯帮我。” 杨小满点头:“这么听?着他?还挺重情义的。” 沈岚不屑一笑:“娘娘误会了?,他?帮我,并非是因?为我二人的感?情,而是不想别人抢走他?快到嘴边的肉。 他?对我说,要想帮沈家彻底渡过难关,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我带着全?部身家嫁给他?, 从此沈家的钱财放进了?顾家的库房,自然没?有人敢再来觊觎。而我,也不需要那么辛苦的支撑家业,安安稳稳做他?顾家儿?媳就?行。” 杨小满反应过来,道:“原来他?想吃绝户。” 沈岚:“没?错,就?是吃绝户。可他?没?想到我本性刚烈,宁可被败坏名节嫁不出去,也不肯拿万贯家财便宜了?他?。 最后一拍两散,我索性退了?亲,顾家丢不起这个?脸,便对外宣称是我抛头露面?有失礼数,顾家多番劝阻也不见我收敛,忍无可忍之下才退了?与我的亲事。” 杨小满问她:“你就?任由他?们败坏你的名声?” 沈岚道:“他?强我弱,纵他?趁口舌之快也是无奈之举,只要我自己知道,不是他?不要我,而是我不要他?,这就?行了?。等来日我沈家崛起,我再去跟他?辩一个?是非曲直。” 杨小满听?罢,笑说:“那你很快就?能等到这个?机会。” 沈岚以为皇后娘娘说的是慈幼城,于?是说:“是,等慈幼城建起来了?,我沈家也能借娘娘的这阵东风。在此岚儿?要先谢谢娘娘能够选中沈家,沈家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杨小满用团扇遮着笑:“我说的可不是这个?。女郎,沈家是沈家,你是你。靠家门撑腰,哪里有自己厉害来的风光。你是想让那个?姓顾的为沈家澄清,还是为了?你沈岚澄清?” 沈岚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我就?是沈家女,为我澄清不就?是为了?沈家澄清吗?” 杨小满摇头:“你真的这么想?那如果我说,我选中的是你,而不是沈家呢?” 不等沈岚回答,杨小满已经转身向凤座走去:“沈家固然是万州数一数二的商户,不过比起江南吴家,山南柳家,终究还是差了?一筹。 不瞒你说,这两家的请愿书现在还在本宫的案头上摆着呢,写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可本宫越过他?们,依然选择了?沈家,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沈岚心中一紧,立刻跪下,道:“因?为沈家对娘娘衷心耿耿,娘娘想要小女做什么,只需您一句话,小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哈,我不要你赴汤蹈火,只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入我西?阁,为我执掌钱仓。” 沈岚不可置信的抬头,万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坐在宝座上的杨小满道:“你是个?聪慧又果敢的女子?,沈家对你而言还是太小了?些?。不如来替本宫做事,这里才是能使你尽其所长的地方。” 慈幼局的摊子?铺得越来越大,涉及到的钱财也越来越多。虽然杨小满有信心能够借鸡生蛋,用百姓交上来的钱实现盈利,然后保住所有抚恤补助的运行。 可是她也承认,必须要有一位极富经商头脑的人来做这个?中枢,整个?计划能否成功,全?看此中枢之人是否具备点石成金的能力。 杨小满早就?在寻摸这样的人才,选来选去,最看好的还是沈岚。她有魄力、有能力,最关键的是同为女子?,她会更珍惜慈幼局发展到现在的成果。 沈岚身上唯一的短板,是她和?沈家粘连太深,要是她今后借职务之便,给沈家大开方便之门,就?会打破慈幼局的公正性,这可不是杨小满想看到的。 所以,杨小满把选择权交给了?沈岚自己,她要是选择继续做沈家幕后做主之人,那杨小满尊重她的决定,今后会视她为一般往来的商户。 她要是选择进入西?阁,就?必须卸下沈家这个?担子?,全?心全?意?为慈幼局谋划,沈家今后的兴衰都与她无关。 当然,作为补偿,杨小满会适当看顾沈智渊,免得他?小小一个?人儿?,离了?姐姐就?被别人生吞活剥了?。 不过杨小满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沈岚选择了?西?阁,但又忍不住给弟弟留便利,一旦被查出,那西?阁绝不姑息,定会重罚沈岚及她背后的沈家。 何去何从,就?看沈岚自己怎么选了?。 沈岚满怀心事的离开太极宫,回去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外客。 到了?第三日,也就?是杨小满留给她考虑的最后一日。少女对镜穿衣,披上了?朱褐色的女官官服。 直至沈岚加入,慈幼局的版图才终于?大致完成。至于?外人所担心的,慈幼局或许存在寅吃卯粮的问题,杨小满只能说那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因?为从本质上而言,慈幼局就?是朝廷的一个?分支,它帮助朝廷解决民生问题,原本就?可以领到户部批下的一笔津贴。 除此之外,慈幼局还拥有经营官家生意?的资格。就?比如这次建城,难道其他?商户不知道买地造房,再往外卖能够大赚一笔吗? 人人都知道这样做很赚钱,可是不是谁都有本事拿到官府批下的文书,被允许建这样一个?规模的城池的。 所以别人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这么做,只能眼看着慈幼局赚这笔巨款。 像这种官家生意?还有许多,只要不碰盐、铁、铜等敏感?的行当,慈幼局想做什么不成?做什么不赚钱? 再有沈岚的经商天赋加持,慈幼局的拓展可谓一日千里。 一年之后,慈幼局不但没?有像有些?人推测的那样,因?为钱粮供应不及而黯淡收场,反而卯足了?劲把那座城建了?起来。 开城当月,户部统计入户四?千五百多户,人口两万余人,且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源源不断。 这个?数目一计算出来,户部尚书连夜抖着手进宫面?圣。 可别小看了?这两万之数,须知当下中原全?域,人数满十万以上的城市只有四?座,分别为长安、洛阳、扬州以及益州。 长安乃都城,有常驻人口超百万人,是其他?城市鞭长莫及的,这本也是情理之中。 而除此之外洛阳、扬州和?益州哪个?不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又历经千百年磨砺,才能发展成大城。 除这四?座城池外,其余诸城人数能超三万的,都能算是了?不得的繁华之地。 而慈幼城坐落在水路、陆路不甚发达之地,先天条件不足,却仅用了?一个?月,就?汇聚两万人。 这其中当然有不少是本就?盘踞在此的灾民,但也有至少万余人是冲着慈幼局的新政赶来的。 照这个?速度增长下去,不出一年,世人就?能见证第五座大城拔地而起。 户部尚书心惊,倘若慈幼局真能培育出这么一座大城,那么不夸张的讲,当今再无人可以撼动皇后及西?阁的地位。 他?请示陛下,朝廷是否应该出手干预,要是任由慈幼城再无序扩张下去,它周围的其他?小城池就?统统不用活了?。 人都跑光了?,守着一座空城还有什么用处。 李裕锡挑眉,反问户部尚书:“爱卿觉得,百姓为何全?奔向慈幼城?” 户部尚书答:“自然是贪图慈幼局给的小利。” 李裕锡:“在爱卿眼中是小利,在百姓眼中却是关乎性命的善款。他?们想活下去,想过的更体面?些?,这难道有错吗? 慈幼城的壮大顺应了?天理,这不是爱卿想阻止而能制止的。至于?你所担忧的事,所谓有慈幼城在,其他?地方无法汇聚人气的事,朕和?皇后已经有对策了?。 下一步,朕将在河南、山南两道推广慈幼局的善政,若是成效不错,还可以推广到整个?国?朝。 等疆土所及之处,实行的都是一样的惠民之策,那百姓就?不必全?往慈幼城跑了?,爱卿所担心的事自然也不会发生了?。” 户部尚书手中的芴板惊落,什么?这套东西?还得全?国?推广?! 第98章 三年后 户部尚书以为, 慈幼城至少还需要一年才?能完成?蜕变,然而事实是,他的估计还是太保守了。在慈幼城开城的第四?个月,城中入住人口已超十万。 当第一批来到这儿的百姓, 发现告示上说的事都是真的后, 这批来试水的人欢呼雀跃着?返乡, 想把亲朋好友都一起?带来这座美好的像梦中才?可能出现的城池。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人们都知道了皇后娘娘发善心,为他们建了一座人人能够安居乐业的城池。 听说连国朝最?南端的交州都听说了这个消息, 已经有人从那儿动身,朝着?慈幼城来了。 第一次到这儿的人, 一定会?被它的生机勃勃吸引, 虽然城中的建筑都还很简陋,可穿梭在大街小巷的人们都扬着?笑?脸, 那是别处不可能见到的风景。 而城中最?热闹之处,不是东西两?个大瓦子?,而是位于东南角的慈幼局。每日天不亮就有人来门口排队领筹子?,每十人算作一批, 可进门内抽取抚恤补助资格。 抽到的人狂喜,没抽到的人懊恼自己手气差, 只能等三个月后才?能重新来排队抽号。 这慈幼局门口的热闹可比瓦子?里演的优伶戏还要好看。 慈幼局的女官们会?在第一时间上前登记抽中者的信息, 以防之后有人抢夺或重金买号。 这样?的恶性?事件不是没有发生过, 幸好冯尚济大人明察秋毫,才?没让名额旁落。 也正因为慈幼局的女官们费尽心血的维护着?这座城市,才?让百姓们更加向往来到此地。 截止到开城第一年末, 慈幼城入住人口已超三十万,再半年, 又增十万。 直到陛下公布法令,使慈幼局入驻天下所有城池,使慈幼城通行的抚恤补助条例在全国推广。这股向慈幼城汇拢的人潮才?逐渐减弱。 但始终有人觉得只有在慈幼城才?能得到最?好的保障,因此即便在三年之后,城中人口依然在不断新增。 还有不少文人墨客仰慕而来,都想来看看这座‘人间白玉京’。 李白曾作: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而有人说:预访白玉京,何需觅仙程。慈城三年梦,初醒见天门。 于是慈幼城成?了他们口中的‘白玉京’,成?了众生向往的福天洞地。 ———— “垂芳要回来了,她?定是担心我,才?巴巴的要回京述职。”杨小满苦恼的按着?肚子?,腹中那小人儿一脚踢在了她?肋骨上,疼得她?浑身一抽。 李裕锡紧张地扶住她?,焦急道:“朕抱你去床榻上。” 杨小满点点头,还不忘把账册握在手里,打?算到榻上再看几眼。 李裕锡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然后不容杨小满拒绝的抽掉了账册。 “陛下!”杨小满皱眉。 “乖,你睡会?儿,这册子?朕帮你看。”李裕锡安抚住妻子?,又给她?盖好薄被,就守在杨小满身边陪她?歇息。 福春这几年,也算看够了这两?位主子?的恩爱,但见陛下席地而坐,一只手握着?皇后的手,另一只手小心的翻着?书页,尽量不发出声音吵着?皇后。 福春公公还是感觉一口蜂蜜糊在嗓子?眼上。 李裕锡听着?杨小满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他笑?了笑?,宠溺的将杨小满的手放回被子?里。 -- 胆小贵妃 第65节 他坐到床边,隔着?被子?摸了摸杨小满的肚子?…… 他已经有承琰、承琮两?个皇子?了,本不想再让皇后受生育之苦,可这孩子?还是意外的来了。 李裕锡能够明显感觉到皇后怀这一胎,怀的很辛苦,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能以身替之。 怀胎的事,他身为男子?帮不上忙,那西阁和慈幼局的事就少让皇后操心吧。 李裕锡这么?想着?,所以才?暗示杨垂芳等人回京,让她?们来帮着?杨小满管理西阁。 而曾经的桂香,如今的杨家义女垂芳,果真是个忠诚之辈,一听说皇后怀相不好,便立刻放下慈幼城的事务赶来长安。 此时此刻,杨垂芳的马车已经行到长安城郊外。 “不知道女官署造的什么?样?了,杨司监入京是准备住在女官署,还是进宫去陪皇后娘娘?”秦冉君与杨垂芳共乘一车,闲话道。 杨垂芳回神:“要是娘娘愿意留我,那我自然是伴着?娘娘。若不然,我就住女官署去。秦司济呢?听说你家中想找你回去,不知你作何打?算?” 秦冉君含笑?道:“我是不会?回去了,好不容易挣脱出来,难道还回去嫁人?万一再将我锁进深宅之中,不让我出来了可如何是好。” 这也是第一批女官们普遍面临的问题。皇后的女官毕竟不算是真正的朝廷命官,就算做出了一些成?绩,可这些女娘家里该催婚还是会?催婚。 有些人家甚至专挑做女官的这些女娘提亲,为的就是想沾一沾慈幼城的好处。 这种心思不纯的人家,叫见过世面的女娘们怎么?看得上。 然而即便家里给找一个绝世良配,这些女官心里也止不住打?嘀咕,这嫁了人后,她?们还能出来做事吗? 像冯尚济大人这样?,能获得丈夫支持的,实在太难得了,女娘们都害怕自己嫁人后,籍贯入了夫家,就不能自己做主了。 是放弃姻缘,顶着?世俗不理解的眼光,继续自己热爱的事业;还是见好就收,把西阁的一切当成?一场美梦,回家待嫁? 底下那些小掌使、小女使们全看着?几个司级女官呢,想看看大人们怎么?选择,她?们也好跟着?。 杨垂芳倒是不怎么?担心,她?入宫的时候,就和家里断了关系,如今更是被杨夫人收为义女,杨家可以容得下一位冯尚济,自然也能容下杨司监,她?是嫁是留都可以。 但秦冉君不同?了,她?出身世家,这是她?的优势也是她?的桎梏,她?若说想不嫁人,受到的阻力会?比杨垂芳大得多。 不过看秦冉君这个样?子?,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大家共事数年,杨垂芳很清楚对方是个心性?坚韧之人,要想迫使她?改变主意,那可难比登天。 两?人翻过这一篇,又聊起?其?他,正聊到下半年慈幼城补助的发放时,忽而一队马骑从车旁飞驰而过。 扬起?的尘土逼得慈幼局的车辆靠边停车,等这一队人走远后,他们才?能重新启程。 杨垂芳打?开车窗问:“怎么?回事?” 领队的护卫前来回话:“禀大人,似乎是从冀州来的急报。” 冀州? 李裕锡得知冀州来人时,也是一头雾水,这地方会?出什么?事。 “传去甘露殿。”李裕锡让露香照顾好皇后,然后匆匆赶去甘露殿。 传信差役带来的是一个坏消息,康王病重,已经到了起?不来床的地步,大夫说他可能撑不到三个月。 李裕锡噌的站起?来,因为起?得急,以至于一阵头晕目眩,福春连忙扶住他。 “你说什么??”李裕锡指着?差役:“你再说一遍。” 差役把头低到了地上,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康王病重,恐不假年。 李裕锡跌坐在龙椅上,颤抖着?双唇道:“速速命王御医、陈御医….不不不,让御医署除负责皇后贵体之外的所有御医待命,随朕前往冀州。” 福春急道:“陛下,朝政不能没有您啊!” 李裕锡甩开福春的手:“你闭嘴,朕要去见大哥!” 话刚说完,他眼前一黑,直直的向前倒去。 宫中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尤其?在御医署忙成?一团后,所有人都知道了陛下因得知康王病重,一时急火攻心而晕倒。 好在陛下年富力强,御医施针用药后,他很快转醒,醒来后就决意要出京看望康王。 百官跪在甘露门外,跪求陛下收回成?命。他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要是陛下在路上有个好歹,两?位皇子?尚未成?年,主少国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门外是百官跪地请愿,门内是杨小满挺着?六个月的孕肚正在给李裕锡喂药。 李裕锡听了门外的声音心烦,挥手让福春把殿内的门窗都关上。 杨小满手执玉勺,将药吹凉后送到李裕锡嘴边,道:“大人们也是担心陛下的身体,您不要责怪他们。” 李裕锡叹气:“可那是朕的大哥,要不是大哥一力主推,今日坐在龙椅上的人还指不定是谁呢。这份恩情?,朕永世莫忘,大哥病重,朕怎么?能不去看望。” 李裕锡又就着?杨小满的手喝了一口药:“何况大夫说大哥已接近油尽灯枯,这说不定就是朕和他的最?后一面了,若是不去,朕一辈子?都心里难安。” 杨小满喂完最?后一口,素手将药盏放下,对着?李裕锡说:“那就去,长安有百官还有我,陛下放心的去吧,说不定康王爷见了陛下,一开心病就去了一半。” 李裕锡抓着?杨小满的手,双眼看向她?的孕肚:“朝政之事朕不担心,有谢相、朱相辅助你,怎么?也能撑到朕回来。只是这一去便要三四?个月,朕怕赶不及回来陪你生产。” 杨小满反握住他的手:“没事儿,宫里这么?多人守着?我呢,能出什么?事。” 皇后都如此支持,陛下便更是坚定了出京的计划。因为这事,少不了又有一帮人要骂皇后祸国殃民。 不过如今皇后有慈幼局在手,已经无人敢在明面上骂她?了,百姓可是认准了皇后是天仙菩萨,谁骂皇后就是和他们过不去,再是高官大儒,也一样?要名誉扫地。 下半旬,陛下仓促出京,皇后留京辅政。 “那为何不让大皇子?监国?”酒馆里有人小心讨论着?。 此人的同?伴说:“嘿这你都不知道,大皇子?跟着?陛下去冀州了。听说康王爷从以前就十分喜爱这个侄子?,所以陛下便让大皇子?也跟着?去见见皇伯父。” 于是便又有人问为何不带二皇子?,难道是二皇子?不够讨喜吗? 秦冉君放下筷子?,在心里回答了这个问题:陛下不带二皇子?,自然是怕路上若出了事,他至少还有一条血脉留下,皇后娘娘可以扶持二皇子?继位,稳住朝政。 至于陛下为何要带走大皇子?嘛,估计也并?不像坊间推测的那样?,是因为康王喜欢侄儿。 多半是陛下怕若留下大皇子?监国,皇子?年纪尚小,容易被人左右,如此倒不如让皇后主持政务。 但这样?一来又怕有心人打?着?大皇子?的幌子?与皇后做对,那倒不如把大皇子?也带走了事。 秦冉君自觉想明白了关窍,放下饭钱出了酒肆,今日的长安被绵绵细雨笼罩,她?举着?伞想漫步回去,经过小巷时,却不防被人从背后打?了一击。 当年,她?就是被人背袭带走的,这么?些年来,人总要有所长进,因此遭了这一击后,秦冉君并?未立马晕倒,而是转过身看清了歹人的脸。 “郑…郑姐姐。” 第99章 秦冉君 刘执掀开床幔, 看清了床上躺着的是谁。他怒不可遏,转头抓住郑维桢的手腕。 “你就这么希望我娶她?” 郑维桢从他手中挣脱:“娶她对你有好处。你要?是怜香惜玉,就现在?把她救走,看看她会不会因为救命之恩嫁给你。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 我劝你再?等一等, 等我的人?糟蹋了她, 你再?出来?英雄救美。到时她失了贞洁,你要?是还肯娶她,她还不痛哭流涕的嫁进来?。” 刘执痛苦万分, 即因为郑维桢踏践他的心意,也因为惋惜曾经单纯美好的她, 变成了今日这幅蛇蝎心肠的样子。 他质问道:“冉娘从前还唤你一声姐姐, 你居然也下得去手这么对她!” “姐姐?”郑维桢冷笑?:“那你看她现在?还会不会把我当姐姐。她的姐姐是郑家的嫡女,可不是站在?你面前这个女女支!” 刘执痛心疾首:“可你不是女女支, 你为什么要?对过去那些事耿耿于?怀?这些年我对你的好,难道就不能抚平你的伤口吗?” 郑维桢不肯看他,侧着身?说:“你对我的好,我当然记得, 可我也忘不了曾经的屈辱。刘执,你说过会帮我复仇的, 难道你忘记了?” 刘执指着床上的秦冉君:“我是说过会帮你, 但这和冉娘有什么关系?她可从来?没害过你!” 郑维桢道:“她是皇后近侍, 娶她能够让我们有机会接触皇后和西阁,这对我有多重要?,你不会不知道。 秦冉君要?是真把我当成姐姐, 她应该也不会介意帮我一把。再?说婚后你对她好些就是了,像你这样的如意郎君, 也不算辱没了她。” 刘执微红的眼睛里透露出失望:“四娘,你已经魔障了,我不能再?让你错下去了。” 他转身?抱起秦冉君,头也不回的走了。 郑维桢看着他的背影,心像被?剜了一刀,她捂着胸口,劝自己说她和刘执本来?也没有好结果,难道还奢望刘执一辈子只对着她这个残花败柳吗? 与其把心思?放在?情情爱爱上,复仇对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她强迫自己切断这些伤春悲秋的情绪,直起身?派人?将秦冉君被?歹人?掳走的消息放出去,让秦冉君名誉扫地。 不管怎么样,她要?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哑女抱着小包袱进来?,用手比划着问郑维桢:夫人?,今天还去慈幼局吗? 哑女是她的心腹,是为数不多知道她还有个女儿的人?。 而今天是幼薇娘子带着小宜新去慈幼局的日子,每个月只有这一天,郑维桢可以远远的看到女儿。 本来?今天,她想?趁幼薇娘子不注意,把亲自做的小衣服塞给宜新的。不过路上她巧遇秦冉君,便临时起意将秦冉君打晕掳来?。 倒是把去慈幼局的事情给忘了。 郑维桢抬头看看天时,这个点?去,幼薇娘子大概已经带着孩子回去了。 她垂下眼眸,冷声道:“不去了,把东西放好,下月再?说吧。” 哑女点?点?头,顺从地退下。而郑维桢则想?起这几个月去看望女儿时,那孩子表现出来?对幼薇娘子的依恋之情。 明明幼薇娘子就是她为孩子选好的继母,可当她亲眼看到自己的骨肉与她见面不识,反而去亲近没有血缘关系的另一个女子时,郑维桢还是觉得呼吸困难。 她也好想?抱一抱那个可爱的女童,告诉孩子她是她的娘亲。 可是那孩子却连碰,都不肯让她碰。 郑维桢看着这庭院深深,第一次感受到了刺骨的凉意,她好像已经没有可亲近的人?了。 但旋即她重打起精神。她牺牲了这么多,定?要?求一个得偿所愿才算不负这些年的努力。 秦冉君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在?家时的闺房,她娘亲正守在?床边抹泪。 见她醒来?,妆容精致的贵夫人?忙扑上来?:“冉娘,你终于?醒了,吓死为娘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娘让大夫进来?看你。” 她这一动,周围的丫鬟婢女也动了起来?,有人?去禀告老爷,有人?去请大夫,还有人?捧来?金盆伺候秦冉君洗漱。 秦冉君做了几年凡事亲力亲为的女官,倒有些不适应丫鬟们事事具细的殷勤。 秦王氏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亲自为女儿擦脸,并?劝道:“这回你可不能再?任性了,那个女官署不回也罢,就留在?家里好好养伤,等伤养好了,就让刘家上门走六礼。” 秦冉君猛的抓住她娘的手:“什么走六礼?” -- 胆小贵妃 第66节 一说到这个,秦王氏的眼泪又来?了:“我可怜的冉娘啊,怎么就遭了这么大的罪啊。” 她不忍再?说下去,那种事,从她嘴里蹦出来?都觉得脏。 秦王氏擦了擦眼泪,不肯让女儿听了伤心,转而说道:“幸好还有刘家,他家本就是你爹给你看好的婆家,这回又是刘世侄救了你,难得他也不嫌弃,还肯认下婚约,真乃不幸之中的万幸。” 秦冉君摸着还有些疼的头,皱着眉说道:“娘你在?说什么?刘家?我与刘世兄?你将我被?掳劫的事细细说一遍。” 按秦王氏的说法,刘执忽然抱着昏迷的秦冉君上门,告诉他们夫妻说女儿遭歹人?劫走,是他碰巧遇上把人?救了出来?。 本来?秦氏夫妻还疑心刘执居心不良,想?用这种方法求娶女儿。 可刘执却说已将歹人?诛杀殆尽,且此?事决不会从他那儿传扬出去,他会为秦家保守秘密,不会妨碍秦冉君将来?嫁人?。 秦王氏正要?感谢刘执,却在?为女儿换衣服时发现秦冉君手臂上的守宫砂不见了。 秦王氏当时就受不住了,失了贞的女子将来?还怎么嫁人?,她正为女儿的未来?担忧,谁知刘执听到这事,居然跪地请求秦氏夫妻把女儿嫁给他。 (刘执误会郑维桢已经让人?伤害了秦冉君) “你刘世兄说,要?是他能再?早一些找到你,也不会让你被?人?欺辱了去。他说失洁一事怪不到你身?上,是歹人?作祟,你乃无辜受害。 要?是我们秦家肯点?头,他愿意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将你迎娶进门,从今往后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心有芥蒂。” 秦王氏高兴地说:“这孩子是我和你父亲看着长大的,人?品相貌都没得挑,冉娘啊,你现在?不比从前了,能嫁与刘世侄,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可别?再?挑了。” 秦冉君扶着床沿起来?,她自己知道这个守宫砂早在?汴州时就没了,所以对贞不贞洁,嫁不嫁人?的也不怎么在?意。 她问:“刘世兄有没有说是在?哪儿找到我的?又是谁把我掳走的?” 秦王氏摇头,并?劝她:“这种事让你爹他们去查去,你就安心躺下养伤。我看那个西阁你也不必去了,左右嫁了人?,你也不能再?出去抛头露面,何不如趁此?时机一并?辞了,相信皇后娘娘体恤你临嫁在?即,也不会为难你。” 秦冉君一听就急了,挣扎着要?起来?:“我不嫁,这门婚事我不认,所谓贞洁,没了就没了,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不妨碍我做事,娘你也别?当一回事。 至于?刘世兄那儿,是该谢谢他救我,但求娶一事就作罢吧,我无心嫁他,他也不用为了这点?愧疚来?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 秦王氏哪里肯依,照她看,秦冉君就是痰迷了心窍,再?是不肯让秦冉君离开的,连连叫来?丫鬟婆子,把人?按在?床上。 一连两日,秦司济都没有入阁议事,杨垂芳命人?去女官署寻她,也未见着人?。官邸里的小丫鬟说:司济大人?昨日一早出门后,就再?没回来?过。 秦冉君不是这样没交代的人?。 殿内,皇后娘娘隔着帘子正在?听某位官员上奏本。 娘娘已经很辛苦了,杨垂芳不想?用这事去扰烦皇后娘娘,遂自己做主,让人?再?去秦家问一问。 因是太极宫的宫人?前去查问,秦家倒没闭门不见,只是去的小黄门并?没见着秦司济,而是带着秦家为秦冉君请辞女官之职的陈书回来?了。 杨垂芳打开陈书一看,怒骂了一声:“什么狗屁倒灶的东西。” 就秦冉君那个性格,怎么可能突然要?嫁人?,且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司济之位。 杨小满此?时正在?批奏本,她和承琮两个,一人?一张案几,简单的问候折子让承琮直接写个‘阅’就行。 复杂一些的,再?送到杨小满手里仔细批复。再?有不能断决的,发加急送去冀州给陛下过目。 批完一摞奏本,杨小满就觉得背部很不舒服,她这段时间是坐也不行,站也不行,腹中的孩子越发长大,害她晚上躺在?床上都不舒服。 幸好露香和垂芳两个给她铺了个软软的躺椅,这才能让她躺上去小憩一会儿,不然整日整日睡不好,她怕是没精力批这些奏折了。 承琮见了她这样,便让她先休息一会儿:“这儿有儿子看着呢,娘亲只管去休息。” 杨小满放下奏本,打算起来?走走,结果这一站起来?却感觉到小腿抽筋了。 “垂芳、垂芳。”杨小满连忙喊人?,门外的杨垂芳听见动静立马进来?。不过承琮快她一步,已经扶住了杨小满。 杨垂芳吓得满头大汗,和承琮两个把杨小满移到躺椅上。 医女很快赶来?,为杨小满揉腿,憔悴的皇后把二皇子打发回去,独留下了杨垂芳。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今天魂不守舍的。”杨小满半闭着眼,躺在?宽大的躺椅上愈见消瘦,唯有圆鼓鼓的肚子大得吓人?。 杨垂芳无法,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只好凑到杨小满耳边把秦冉君的事说了。 “下官怀疑,司济大人?是被?秦家扣下了。但这说起来?算是秦家的家务事,西阁不好插手。” 杨小满猛的睁开眼睛,她威严的样子让杨垂芳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家务事?胆敢扣押朝廷命官,这可不是家务事。垂芳,你点?二百神武卫去秦家要?人?,本宫倒要?看看秦家有多大胆,居然敢扣下西阁的女官。” 皇后竟然将西阁女官与前朝命官同等看待,杨垂芳心头火热,立刻应下:“垂芳领命。” 第100章 女官入朝 二百神武卫将?秦府团团围住, 为首的?杨司监穿着女官官服,冷面寒铁。 秦老爷从朱门里出来,先是客气的?对杨垂芳作揖,然后问:“女使所来何事?” 看, 这就是京中高门对女官的?态度, 即便杨垂芳已至司级, 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皇后娘娘的?一个?女使罢了。 杨垂芳掸了掸衣袖:“本官位列司监。” 秦老爷一愣:“见过司监,不止您此来所为何事?” 杨垂芳回以一礼:“皇后娘娘听闻秦司济觅得良缘, 特意召她进?宫说话。秦老爷,把司济大人请出来吧。” 秦老爷又拱手?, 答道:“小女偶感风寒, 正卧床养病,恐不能进?宫面见。请司监大人代为向皇后娘娘请罪。” 杨垂芳冷笑:“呵, 秦老爷不用担心?,本官带了足够的?人手?,抬也能将?秦司济抬进?宫。” 秦老爷还想推脱,杨垂芳抬手?:“秦老爷不必多言了, 皇后娘娘有召,难道秦家要抗旨不成?” 秦老爷面色一变, 皱眉道:“皇后娘娘有旨, 秦家自然不敢不从。 不过小女确实身体?抱恙, 皇后娘娘召她进?宫乃是一片好意,定是不想见她因此有所损伤。 杨司监如此咄咄逼人,一副秦家有所怠慢, 尔等就准备强行把人带走的?架势,这是否也有违娘娘的?初衷?” 杨垂芳冷笑:“秦家主, 你莫在这儿拖延时间了,今儿这人我是必要带走的?,皇后娘娘那儿怎么交差,那是我自己的?事。” 这边厢,神武卫鱼贯而入;那边厢,秦王氏还在劝秦冉君接受和刘家的?婚事。 只?要秦冉君肯点头,皇后娘娘总不能处罚自愿嫁人的?女娘吧。 “女娘再?能干也是要嫁人了,现在不嫁,以后也要嫁的?,你何必拧着呢?难不成你还看不上刘家公子?” 秦冉君整理衣服的?手?一顿:“娘,这和刘世兄没有关系,对方是不是他,我都不会嫁的?。女娘也不是一定要嫁人,女儿不孝,求您别逼我了。” 秦王氏见劝不动秦冉君,抹着泪挥手?让嬷嬷把人捆了,打算堵住了秦冉君的?嘴,用马车先把人偷偷运出去。神武卫找不到她,也只?能铩羽而归。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总之不能留秦冉君这个?人证在,去皇后娘娘面前?做实秦家扣留女官的?罪名。 好在秦冉君今非昔比,都被掳劫两次了,自然要长一些机警,周围的?仆人一靠近,她就警觉起来,躲闪着不让嬷嬷抓着她。 就在秦王氏急了眼?,要下死力把秦冉君押住时,神武卫踢开了房门,杨垂芳迈着步子走进?来。 “哟,您家这是唱的?哪门子大戏啊?” 秦冉君见着好友,脱力一笑…… ——— 人被顺利带进?了太极宫,杨小满最终还是给秦冉君留了面子,只?斥责了秦家一番,并未大力惩罚。 不过另外她还做了两件事,一是下令禁军调查秦冉君被掳一事。 二是赏赐了一套绯色官服给秦冉君,以做安抚。 这前?一件事,倒还在情理之中,光天化日下有人胆敢掳劫女官,皇后娘娘令禁军插手?,倒也说得过去。 可?这后一件事却?做得石破天惊,算是踩着前?朝官员们的?尾巴了。 本朝规定,三品以上官员服紫,四、五品服绯,六、七品服绿,八、九品服青;而女官官服为蓝、褐二色,并不在陈例之中。 换言之,女官们徒有‘官’称,却?并不被视为真正有品级的?命官。从这个?角度来讲,秦老爷称呼杨垂芳为女使也并没有错。 因为若要较真,西阁这帮女官确实只?能算是服务于皇后的?女使,而非女官。 但?是今日,杨小满要赐秦冉君一套绯色四品官服。这就意味着,皇后要把女官放在与前?朝官员同等的?地位上。 如果这还不算石破天惊,那什么才算是? 以谢中书为首的?官员们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具体?体?现在第?二日杨小满垂帘听政时,朝上有一半以上的?官员告假。 听说还有人私下结了诗会,专写这一门时事,此中诗词多有流出,字字句句直指杨小满牝鸡司晨。 “娘娘,您看这……”杨垂芳捧着几?十份告假的?折子,为难地走到杨小满面前?。 杨小满随手?翻了翻,十份折子里九份写了因病告假。剩余那一份一片空白,杨小满还在想是哪位老臣如此倨傲,翻开首页一看:哦原来是谢中书的?,那怪不得了。 杨小满知道杨垂芳在担心?什么,她拍了拍这叠折子,让杨垂芳放到桌上去,道:“无妨,既然病了就许他们三日病假,你替本宫用朱笔批了。” 杨垂芳急了:“娘娘,恐怕这些人三日之后也不会来上朝。” 杨小满低头写着什么,闻言便说:“倘若真的?力有不逮,就许他们致仕,拖着病躯还要为国效力,也难为他们了。” 杨小满就不信了,这些人真放得下自己的?官途。他们如此惺惺作态,不过是想逼她低头而已,若要真削了他们的?官职,这些人才舍不得呢。 她猜,谢中书一定写了声讨她这个?皇后的?檄文,加急发往冀州,以期陛下圣裁。 杨小满猜测的?没错,谢荣海此时此刻确实正在等冀州传回来的?消息,他也不相信陛下会纵容皇后胡作非为。 陛下是明君,再?是宠爱皇后,也绝不会拿乾坤纲要开玩笑。皇后掀的?不是他们这些臣子的?饭碗,而是天下男子的?饭碗,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陛下。 他就不信陛下能容许皇后挑战自己的?权威。 谢荣海狠狠地想,皇后风光的?太久了,也该是让她尝一尝跌下神坛的?滋味了。 此时的?冀州,骤雨刚歇。 康王每日昏睡的?时候多过清醒的?时候,李裕锡守着兄长,趁康王尚有几?分清醒时,兄弟两说了几?句闲话,不一会儿康王就又在药力作用下昏昏睡去。 李裕锡确认康王睡着了,他轻轻关上门,去了隔间查看从长安送来的?书信。 而他刚关上门,床榻之上,康王缓缓睁开眼?睛。消渴症已经使他彻底看不清事物,此时此刻他借着天光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光影。 康王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有些事该安排还是得安排起来。这么想着,两行泪从他眼?角落下。 隔间里,李裕锡也在对着谢荣海那封信发愁。 当年他下定决心?进?宫陈情,要杨小满而放弃皇位的?时候,自觉都没有此时此刻这么为难。 因为当年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可?是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对不对。 -- 胆小贵妃 第67节 从下往上翻几?百年,都没有女人入朝为官的?先例,他现在要助皇后开这个?先河,是史无前?例的?一场革新。 这个?决定到底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到目前?为止没人能够肯定,或许好,或许坏,功过都只?有后世能来评价。 心?智坚韧如李裕锡,也忍不住徘徊犹豫起来。 他手?心?冒汗,最终在白纸上写下四个?字。 长安城里,谢中书久等回信不来,而李裕锡的?亲笔书信已经摆在了杨小满案前?。 她擦了擦手?,轻柔地拆开陛下的?信,只?见上面写着‘水乳交融’四字。 杨小满笑了,李裕锡的?想法和她的?不谋而合。这代表着陛下是支持她的?。 她将?信件按在心?口,感觉着一股力量从纸上贯入自己的?身体?。她想陛下了,也不知道陛下能不能赶在她生产前?回来。 杨小满摸着自己八个?月的?肚子,眼?里闪过坚毅。 第?二日,依旧有半数朝臣缺席早朝。杨小满不甚在意,在其余人禀完议事之后,皇后代天子下旨,调尚书左丞崔鉴、户部?侍郎周传芳入慈幼局。 尚书左丞崔鉴乃朱派人士,追随的?乃是一直支持皇后的?朱友丞。今日他是站在朝堂之上接的?旨。 而周传芳乃谢派人士,跟着谢荣海在闹病假呢,皇后直接让小黄门上门传旨,直言要是周大人病得起不了床了,那宫中自会赏下准许致仕的?圣旨。 先不提周传芳吓得从病榻上跳起来接旨,只?说皇后此举,又一次引来众人揣测。 把两位前?朝官员放入慈幼局,此举是否可?以看作皇后的?妥协? 众所周知,慈幼局一直以来都是皇后的?私人领地,外人眼?馋着这块肥肉却?无从下口。但?是这一回,皇后居然主动让权,这被谢派人士认作是一个?让步。 周传芳哀道:“可?是这样一来,周某不就要和那群女子一起共事了?” 是啊,这就是皇后开放慈幼局带来的?一个?弊端,要想咬下这块肥肉,就必须忍受和一群女娘共事。 换言之,皇后用另一种办法在逼前?朝官员认同男女同朝。 是要慈幼局那庞大的?权利,还是坚持女子退守后院? 谢荣海咬牙,皇后打的?好算盘。 而朱友丞则笑嘻嘻的?让崔鉴安心?赴任。 崔鉴也似周传芳一样为难,一旦自己去了西阁,且不说前?朝还有没有他的?位置,只?说天天和一群女娘同进?同出,与他名声也有碍。 不过崔鉴深信朱友丞不会害他,因此虽然面上为难,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朱友丞裹着大袍,伸手?烤着火,笑眯眯地说:“崔鉴啊,当年女帝临朝,也不见朝臣因男女之别避过,今日要你入慈幼局也是同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是于社稷有益,何必拘泥于小节呢?” 崔鉴跪拜:“朱公教?训的?是。” 朱友丞递给他一个?烤暖的?柑橘:“去吧,皇后娘娘一跟我透露这个?意思,我就举荐了你,盖因信得过你的?为人,更欣赏你的?才华。 慈幼局如今掌管的?钱粮以千万计,如此庞大的?数量必须由多方监管。 你去了只?管安心?办差,我朱友丞保证,绝不会让朝堂纷争惊扰到你。” 有了朱友丞这句承诺,崔鉴才放下心?,果真认认真真去了西阁,再?没露出任何不满来。 与之相反的?则是周传芳,别别扭扭去了几?日,就不肯再?去,又犯了旧疾告病。 杨小满冷笑,既然人家不识抬举,她也不用勉强,赐退的?圣旨她都拟好了。 谁知第?二日小黄门去周传芳处传旨,圣旨还没打开,周家老仆就惊慌着跑出来,道周传芳自缢身亡。 第101章 难产 周传芳留遗书自缢, 称皇后让他与女?人?同事,他不堪受辱,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传旨的小黄门一?看到那份遗书,就知道大事不妙, 忙收了圣旨, 也?不敢让人?看到圣旨上写着的, 是皇后娘娘贬斥周大人?的内容,慌忙带着人?回了宫。 ———— 杨小满今早起?来,就觉得身体不太舒服, 骨盆坠坠的疼,好像有人?在碾压她的身体。已经生产过两次的她当然知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 她蹙眉, 抚摸着肚子?, 对里面?的孩子?说:“还不到时候,乖孩子?, 你?再?等一?等,父皇就快回来了。” 好不容易等肚子?消停一?些了,杨小满还没来得及处理几件事呢,周传芳就又是因病告退, 又是自缢身亡,主打的就是一?个刺激。 腹中?的孩子?又开始动了, 杨小满挪了半个身子?, 问小黄门说:“人?确定没了?” 小黄门回曰:“奴才当时探了鼻息, 人?确实?没气了。” 杨小满皱眉,又问:“你?看着确实?是自缢?有没有可能…..” 讲真,杨小满虽然和周传芳接触不多, 但是也?能感觉出此人?不是什么硬骨头,若不是看重他‘能屈能伸’, 杨小满也?不会选这么一?个人?去慈幼局。 按她的设想,只要让周传芳知道事已成定局,他再?怎么扑腾也?不可能回户部了,那他自然会认命,乖乖待在慈幼局。 所以?眼下?周传芳自缢,就很让她怀疑,这么一?个软骨头,可能为了虚无缥缈的名节而选择以?死明志吗? 奇怪,太奇怪了。 杨小满当即下?令封锁周府,由南衙禁军负责审理此案。 但皇后封得住事发地点,却封不住随风传布的传言。皇后逼死士大夫,这是何等爆炸性的消息? 尤其还是因为男女?同朝为官的这种事,把一?个不愿意屈服的官员逼得自寻短见。可见皇后之过分,已经逼得天下?人?不得不反抗了。 杨垂芳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她已经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惊容。 “娘娘,中?书令谢大人?带着人?围坐在两仪殿外,要您对周传芳之死给个说法。” “给什么说法?本?宫做事,难道还需要和每一?个人?解释不成!”杨小满大怒,拍着桌子?立起?身,却不想刚站起?来,就觉得裙衫湿了一?大片。 “娘娘,您怎么了?”杨垂芳察觉到杨小满愣住了,疑惑地问。 杨小满扶着桌子?,苍白?着脸道:“垂芳,快去叫医女?和产婆,我羊水破了。” 安仁殿的所有人?具是一?惊,这可比原先预计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月。 幸好产房和产婆都是李裕锡出发前提前备好的,露香每日上心盯着,再?是不会出错了。 可眼瞅着皇后娘娘是怒急攻心,动了胎气才导致早产的,天知道生产时会出现什么问题。 杨垂芳和露香两个赶紧里里外外组织人?手,已经上了年纪的常嬷嬷一?瘸一?拐的搬了个凳子?坐在杨小满的产房门口,进进出出所有人?和事物,都要经过她检查才行?。 而产婆到了没多久,心里就道不妙,皇后娘娘这宫口还未全开,并没有达到生产的条件啊。 可是羊水已破,就怕娘娘迟迟生不下?龙子?,而胎中?羊水流尽,孩子?会憋死在里面?。 “露…露香姑姑,娘娘要是再?不发动,大人?孩子?就都有危险啊!” 产婆已经尽量往轻了说,可露香听了却还是脚下?一?软,仿佛梦回当年的藕合苑。 杨垂芳将她扶起?来:“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你?我尽好本?分,上苍会帮助娘娘的。” 这回可不是产婆用用剪子?就能解决的事,所谓瓜熟蒂落,别看只差了半个月,可杨小满的身体还没做好生产的准备,说不能生,那就是不能生。 产婆给杨小满灌了一?大碗催产汤药,也?不见宫口开到足够的尺寸。 羊水还在一?直流,小黄门来回穿梭着,向杨垂芳回禀两仪殿外的情形。 那群外臣可不会体恤娘娘生产在即,不会想着先退一?步,让皇后诞下?麟儿?再?说。 说不定这会儿?,他们就盼着杨小满死在产房里,让西阁无人?可依靠,他们就能顺利摘走胜利的果实?,瓦解这个威胁到他们的组织了。 内忧外患之下?,杨垂芳强打起?精神,让去请朱友丞大人?压制谢中?书,又命人?在产房架起?屏风,请御医入内为皇后娘娘施针。 汤药、银针,甚至连熏艾都用上了,就是不见杨小满发动。再?这样下?去恐怕真如产婆所说,大人?孩子?都会出问题。 这宫里的产婆比起?当年藕合苑的产婆,自是手段更高明一?些,见了皇后这般情景,便有人?进言,说有办法保住皇后娘娘性命,但条件却是娘娘要吃些苦头,且不能保证龙胎的安危。 杨小满不怕吃苦头,但舍不得这个孩子?,咬着牙问产婆到底有什么办法。 那产婆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只说娘娘点了头,她才肯动手。 “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要作用在本?宫身上,总要让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吧!” 汗水顺着杨小满的额发往下?滴,露香连连为她擦拭,也?不过略微缓解一?些她的不适。 产婆颤颤兢兢地从?箱笼中?取出一?个钳子?,抖着声音道:“娘娘,奴婢就用这个来帮您生产。至于钳出来的完不完整,就只能看造化了。” “啊!”杨小满发出一?声大喊,这半是因为肚子?太疼了,半是被产婆吓着了。 “我可以?的,我们再?试一?次,一?定可以?生下?来的。”杨小满喘着粗气,让露香塞一?片人?参在她嘴里,准备硬生生把孩子?生下?来。 这样做,可想而知母体会受多少罪,可皇后娘娘意已决,产婆只好跪到杨小满身侧,用力推她的肚子?,希望可以?帮到杨小满。 只要再?努力一?点,杨小满忍着疼,重新开始发力…… 几道宫墙相隔,朱友丞还未赶到,幼小的承琮站在两仪殿前,他身穿明黄色皇子?服,已初具威严。 “尔等若有事,明日早朝自可议,谢大人?先带着人?回去吧。” 谢荣海对这位二?皇子?的感官也?十分不好,这些年陛下?迟迟不肯开口立储,别以?为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不知道内情。 陛下?一?开始明明是属意大皇子?的,要不是二?皇子?媚上,笼络了皇后,陛下?怎么会因为皇后的枕边风,而暂缓立储呢。 对于自诩是儒教正派的谢荣海而言,大皇子?那代表的就是正统,二?皇子?就是那邪魔外道。若要取一?例比拟,二?皇子?就是前朝杨广之类。 对,就是杨广,当年独孤后偏爱小儿?子?,利用自己对文帝的影响,废除长子?的太子?之位,把杨广送上了皇位。 可结果如何呢?杨广荒淫无道,隋朝二?世而亡,前车之鉴尤在眼前,杨皇后竟然想效仿独孤后,行?改立之事! 只要他谢荣海在朝堂上一?天,就要反对杨皇后一?天,对于心怀鬼胎的二?皇子?,他也?绝不会给一?个好脸色看。 “二?皇子?,这些事还轮不到你?管,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莫要插手,若不然,陛下?面?前,老夫定要参你?一?本?。” 承琮坐在内侍抬上来的太师椅上,闻言并不动怒,道:“谢中?书认为什么事是本?皇子?能管的,什么事是我不能管的?” 谢荣海冷哼:“朝堂之事就不是殿下?能管的。皇后许您代批朱字,我等本?就不认可,碍于皇后并未言明,我等才硬忍不发而已。 今日殿下?却冒头站出来,是打算挑明你?的狼子?野心吗?” 承琮接过内侍递过来的茶盏,擦着谢荣海的头顶扔了过去:“大胆谢荣海,竟敢诬陷本?皇子?插手朝政,别说你?要去父皇面?前参一?本?,本?皇子?也?要请父皇明察秋毫,还我一?个清白?。” 谢荣海被那个茶盏惊了一?回,觉得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两朝元老,居然被一?个黄口小儿?下?了面?子?,更是阴沉着脸不肯相让。 “殿下?话不要说得这么委屈,你?要不是想插手朝政,此刻站在这儿?是做什么?” 承琮探身,处在高台之上俯视谢荣海等一?众大臣,道:“那你?听好了,本?皇子?今日站在这儿?,管的不是你?们那些腌杂事,而是我母后生产在即,你?们却咄咄相逼,要是把母后气出个好歹来,本?皇子?一?定不会放过尔等。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我定诛族抄家,让你?们后悔今日出现在此地。” -- 胆小贵妃 第68节 谢荣海被气得脸色通红,指着承琮骂道:“你?…你?…你?,二?皇子?好大的口气,你?有什么权利诛族抄家,你?……” “他没有权利,那朕呢?” 声音从?后方传来,谢荣海一?惊,条件反射地向身后望去,只见李裕锡风尘仆仆地正过朱明门而来。 谢荣海心里咯噔一?下?,生怕皇后借着生子?卖惨,把陛下?又迷得晕头转向。 他预备抢先一?步告状,正迎上去要向陛下?参奏,就被李裕锡大手一?挥打断。 “福春,将这些大人?全部带去昭德殿,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出、传信。” 这不就是软禁嘛!谢荣海大惊,想要再?辩解什么,可是李裕锡已经不想再?听了,他无视其他人?的喋喋不休,径直朝安仁殿赶去。 产房里,杨小满还在挣扎,所有人?围着她转,可都束手无策。 又一?碗催产汤送来,露香一?边扶着杨小满喂药,一?边流眼泪,她的心里也?快绝望了,要…要是小殿下?实?在无法降生,那总要把娘娘保下?来啊。 杨小满疼得连药都喝不进去,有气无力的靠在露香肩上,牙齿都在打颤。 “娘娘,您喝一?口吧。”露香小声抽泣,手足无措地端着药碗。 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一?双大手从?她这儿?接过玉碗。 “朕来。”李裕锡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干干净净的进产房陪产。这个时候没有人?敢来劝陛下?产房不干净,男子?不应入内。 瞧见陛下?骇人?的脸色了没有,谁要是这个时候不长眼,陛下?肯定不介意送他先皇后娘娘一?步去见阎王。 啊呸呸呸,皇后娘娘洪福齐天,才不会去见阎王呢。 “陛下?。”杨小满小声地说,她靠在李裕锡身上,忽然就觉得安了心,就算是死,她也?是死在爱人?怀里的。 李裕锡亲吻着她汗涔涔的额发:“小乖,你?怎么舍得抛下?我,我让御医开药,把孩子?打下?来,只要能保你?平安,孩子?我们以?后可以?再?要。” 杨小满痛苦的说:“可是它还在我肚子?里动,我舍不得,让我再?试一?次好不好。” 李裕锡想说不试了,此时此刻他入目皆是血色,产房里的一?切都昭示着杨小满受了多大的苦。 他不过是强装镇定,其实?早已经心慌不已、眼前发黑。 要是他的妻子?真走了,他也?不想活了。 好在这个时候,一?旁的产婆面?露喜色:“娘娘宫口好像开了!” 七八个人?围上来检查,终于给天下?至尊的这对夫妻带来了一?点希望。 杨小满坚持:“求您了,陛下?。” 李裕锡看着她苍白?的脸,做好了一?有不测,他安排好后事就随她而去的准备,这才艰难的点下?了头。 参片、银针再?次齐上阵,强行?提升杨小满的精气,让她可以?再?冲刺一?波。 守在门外的常嬷嬷跪在地上,向满天神佛祈求怜悯,就在她磕了第二?百八十一?个头时,终于,她听到了屋里传来的一?声婴儿?啼哭声。 第102章 灵牌 杨小满力竭, 确认完孩子?没事,她就晕了过去,李裕锡顾不上孩子?,怜惜的为她拭汗。 产婆抱着?襁褓走到李裕锡身旁:“陛下, 您要不要看看小公主?。” 李裕锡抬头, 拉开襁褓一角, 看到了小女婴红嫩的面庞。孩子?还小,其实看不出什么模样来?,可李裕锡就是觉得闺女长?得好, 跟她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把公主?抱下去好好照顾,伺候的好了, 朕重重有赏。”李裕锡给孩子?盖好襁褓, 守着?杨小满不肯离开半步。 这一回生?产,杨小满实实在?在?元气大伤, 产伤十分严重。御医很明确的跟李裕锡说,小公主?将会是皇后娘娘最后一个?孩子?。 “也是朕最后一个?孩子?。”李裕锡温柔地握着?杨小满的手,让御医悄悄退出去,不要惊扰了皇后。 因?为杨小满此时太过虚弱, 宫人?们甚至不敢将她移回主?殿,于?是只好把产房收拾干净, 让杨小满先原地养伤。 不消片刻, 产房已经焕然一新, 只有空气里尚且弥漫着?的血腥味让人?心生?不悦。 杨小满足足睡了七个?时辰,才?在?次日清晨悠悠转醒。她刚一动,躺在?身边的李裕锡就察觉到了, 他猛地惊醒,查看妻子?的情况。 “陛下。”杨小满声音嘶哑。 李裕锡捧着?她的脸:“你醒了?饿不饿?我让人?上一点好克化的面食来??” 杨小满也觉得饿了, 遂即点点头,然后忽然泪意涌来?,在?李裕锡手上哭成了泪人?。 这可把李裕锡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哄着?,将杨小满当成孩子?一样抱在?怀里。 皇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以?前还在?王府里时,她倒是爱动不动就哭鼻子?。后来?进了宫,反倒要端着?主?子?的仪态,不肯掉金豆豆了。 再后来?,她一步步从胆小怕事的小孺人?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皇后,就更不能做出有辱威严的事了。 因?此李裕锡也是甚久没见过她这副可怜委屈的样子?了。 “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我好害怕…呜呜呜…” 杨小满把头埋在?李裕锡怀里,嘴里尽是语焉不详的抽泣啼哭声。 李裕锡把她抱得更紧了:“乖乖不怕不怕,我回来?了,我守着?你呢,再没事了。” 安仁殿里是一片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昭德殿里,则是一片腥风血雨。 谢荣海不敢置信地问:“陛下下旨训斥了周传芳?” 来?报信的小宫人?也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因?此不敢久留,匆匆点了点头就要走。 谢荣海不顾形象地跌坐在?地上,哀叹道:“陛下竟绝情至此!” 周传芳是怎么死的,谢荣海心里最清楚,那?一夜有人?上门送信,请他配合唱好这一出大戏。 那?时谢荣海就知道周传芳是被人?杀害的,有人?要借他的手对付皇后。 可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他岂有不心动的道理,因?此谢荣海和幕后之人?不谋而合的,选了这个?时机向皇后发难。 其实当得知皇后的第一反应是封锁现场,令南衙禁军调查案情时,谢荣海的态度是不屑的。 因?为不管真相如何?,哪怕南衙禁军查实周传芳为他人?所害,可皇后逼死士大夫的传言已经传出,皇后调令官员入西阁也是实情。 他只要能起势,不论?周传芳之死真相如何?,都能让皇后吃下这个?暗亏。要是能把她气的一尸两命,那?谢荣海做梦都要笑出来?。 本来?一切都进展顺利,可惜陛下及时赶到了。 谢荣海的这些伎俩,糊弄皇后还可以?,想糊弄陛下却是不能够的。 李裕锡一眼就看出问题的关键不在?周传芳那?可疑的死因?上,而在?于?天下臣民对‘男子?该不该接受与?女子?共事’这个?问题的看法。 既然对手用周传芳做筏子?,那?李裕锡也照样在?这人?身上做文法。他偏不似外人?所想那?样,下旨追封周传芳、安抚周家,而是第一时间下了一道训斥的旨意。 慈幼局所做的,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周传芳受君主?信任,将你放置在?此等紧要之地,你不思进取,反而因?小节失大义,不顾百姓生?死,一味只追求自己的名节。 你未能替君上分忧,乃是不忠;抛却年迈父母,乃是不孝;只顾自己,罔顾百姓,乃是不义。 此等不忠、不孝、不义之人?,朕下旨训斥有什么错? 什么男女同朝,这算是个?问题吗?连忠、孝、义这样的大节都不顾,偏要去成全自己的小节,这样的人?究竟是高洁还是伪善? 这份圣旨一出,众人?就都知道陛下的态度了。 谢荣海心凉,坐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几乎是一夜之间白?了头。 又两日,李裕锡终于?腾出手来?处置昭德殿里这帮人?。 凡参与?两仪殿逼宫之人?,至少削官三级,为首者中书令谢荣海直接被削成白?板,以?谋害皇后之罪打入昭狱。 朱友丞坐在?马车里,看着?斗了半辈子?的老对手被压入昭狱,当年他被赶去洛阳,命运还能安排他遇见现在?的陛下,然后东山再起。 可这位老对手……大概是等不到起复的那?天了。 “走吧。”朱友丞关上车窗,谢党灰飞烟灭,他更得约束属下,不让朱党一门独大,招了陛下的眼。 半个?月后,杨小满的身体在?静心修养之下,满满好了一些。自从李裕锡一回来?,前朝的事也不用她担心了,可以?放下担子?安心坐月子?。 承琮守着?小妹妹,问父皇母后说:“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一月前,康王病重去世,李裕锡替兄长?安排了后事,因?放心不下杨小满,才?先一步赶路回来?。 承琰则被他安排护送康王灵柩和康王妃回京,如今应该也临近长?安了。 杨小满不光想长?子?,也想康王妃卢氏,被承琮这么一问,也打起精神来?看向李裕锡。 李裕锡批完最后一本奏折,周传芳死后,他要另选一位前朝官员入西阁。此刻忙的就是这个?事。 见妻儿都向他看来?,李裕锡停笔,道:“快则两日,慢则五日,应该就能到了。” 说到这个?,李裕锡回看杨小满:“有件事要提前和你说。” 杨小满扶着?头:“嗯?是大哥的后事吗?你放心,我已经叫人?把长?阁殿打理出来?,供停灵所用。” 李裕锡珉了抿唇:“把偏殿也打理出来?,给玘哥儿用。” 杨小满呆住,心中漏了一拍:“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见到康王妃卢氏端着?的两块灵牌,杨小满才?不得不相信玘哥儿真的随他父亲去了。 杨小满脑海里浮现出玘哥儿的样貌,这个?孩子?当年也曾乖巧的叫她一声‘贵娘娘’。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卢氏要弯腰下拜,杨小满连忙叫露香把人?扶起。 她还下不了床,只好在?床上对卢氏说:“大嫂,咱们娘两有多少年没见了。” 杨小满撇过那?两个?灵牌,心中为卢氏感到叹息。 卢氏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到杨小满身边,却并不坐下,而是说:“容妾先把亡夫和亡子?放于?祖宗座下,再来?陪娘娘说话?。” 杨小满怜惜地点头,自有人?领康王妃去祖庙。 跟着?一起来?觐见的承琰则留了下来?,杨小满招手让他过来?,问说:“仔细和母后说说,你伯父和大堂兄是怎么没的。” 承琰双眸失神,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孩儿和父皇到冀州时,大伯父已经时日无多,御医下虎狼之药拖延,也不过是让他多活了月余。大伯父最终撑不过药力,撒手人?寰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你大堂哥呢?” 承琰动了动嘴角:“他…他一直被大伯父囚禁着?,常年郁结于?心,本也身体不爽朗,骤然得知大伯父去世的消息,一时心急,痰堵了心窍,当日人?就没了。” 虽然这样的死法听起来?有些离奇,可也算合情合理。 但杨小满自问对承琰十分了解,听他说话?的口气,就直觉这孩子?在?说谎。再看承琰眼神闪躲,杨小满心里更不信了三分。 -- 胆小贵妃 第69节 她不知道玘哥儿之死有什么隐情,但承琰三缄其口,杨小满也暂时不再追问,只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半日后,卢氏回来?给皇后请安,她一身缟素,瘦得不怎么宽大的衣袖也一直打摆子?。 杨小满怕触及她的伤心事,不好开口问玘哥儿的死因?,转而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卢氏低下眉眼,道:“陛下开恩,许我家三代不降爵,府中第二子?现已袭郡王位,那?孩子?是个?纯孝的,十分愿意奉养我。 可亡夫葬于?东陵,我这颗心都在?他身上,还是希望住的离他近些,因?此想着?不如就去东陵守着?吧。” 卢氏这么一说,杨小满就明白?她的处境了,她唯一的儿子?玘哥儿已经没了,袭爵的是个?庶子?,不过是碍于?礼法才?奉养卢氏这个?嫡母。可想而知接下来?卢氏的日子?不会很如意。 那?倒不如避出来?,东陵虽然清冷,但也少了纷争,且她还能有一个?守节的好名声。料想新任康王不敢明面上克扣这位嫡母。 可是这样一来?,卢氏今后就只能青灯古佛的过下半辈子?了。 “大嫂。”杨小满颇为不舍:“东陵到底太荒芜了一些,你和大哥伉俪情深,你思念大哥,他也定然心疼你,若知道你一个?人?苦修,大哥在?天有灵也不能安心。 不如你还是留在?长?安吧,在?家中为大哥立一个?长?生?牌,日夜祭奠也一样能尽心意。 且这样一来?,你还可以?帮帮我,卢家精心培养的嫡长?女,这么好的人?才?,我可不能放过了。” 卢氏还要拒绝,杨小满打断她,道:“再说了,你要是去了东陵,来?日文娘带着?孩子?去看望你,那?多不方?便。 还是留在?长?安好,等游家儿郎考中科举,带着?文娘同来?长?安,届时你们母女相汇,一家团聚、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文娘……卢氏红了眼眶,她在?人?世间唯一的牵挂大概就是这个?女儿了。 “那?,妾多谢娘娘收留。” 第103章 太子之位初定 小公主满百日时, 杨小满终于可以下地行走了,一家三口围坐一桌,为小公主庆百日。 “明德长得比琮儿?小时候还壮实,可见是在皇后?肚子?里养得好。”李裕锡一手?抄起被取名‘明德’的小公主, 抱着女儿?提笔在红纸上写下‘昭华’二?字。 他转头同杨小满说:“想来想去, 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封号, 是能够配上咱们小公主的,也就这两个字勉强能入眼吧。” 杨小满笑他太?宠女儿?,一边让宫人把承琰、承琮爱吃的菜放到他们面前去, 一边说道:“孩子?还这么小,取封号的事不急在一时。” 李裕锡却不赞同, 还拉着两个儿?子?帮腔:“如?何不急了, 这可是你拼了命才得来的公主,朕要把一切珍贵、美?好的事物都捧来她面前。承琰、承琮, 你们两说是不是啊?” 承琮已经和明德很熟了,一直伸手?在逗妹妹,听见父皇的话,他笑眯着眼睛点头:“是极是极。” 明德听到承琮的声音, 伸出肉肉的小手?抓住了二?哥的手?指。 杨小满看他们兄妹二?人玩得开心,目光移向?了一直很安静的承琰:“琰儿?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承琰回神, 众人都在看他, 他鼓起勇气站起来:“父皇、母后?, 孩儿?有一事禀告。孩儿?…自认才学本事都不如?二?弟,请父皇早早为我赐封爵位,让我就藩去吧。” 封了爵位, 就代表着大皇子?退出争夺储君的战场,将?东宫之位拱手?让给了弟弟。 承琰此话一出, 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杨小满下意?识地去看李裕锡的表情?。发现陛下他,似乎对此事早有预料。 这时,承琮也站了起来:“大哥,你莫要这么说。你是嫡长子?,合该继承祖宗江山,我从未有过与你夺权的想法?,请大哥一定?要相信我。” 承琰看向?弟弟:“琮儿?,我信你,我也知道你为了不让为兄难堪,一直在有意?藏拙。此生能和你做兄弟,是我的幸事。 这些?年,我一刻也不敢松懈,不是怕被你超越,而是怕努力?的不够,辜负了你的牺牲。我想着勤能补拙,或许只要我多用心,就能弥补天资。 可事实是不论我怎么努力?,与你相比,我总是差了一筹。你不用安慰我,你我兄弟同进?同出,就算你有意?藏拙,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二?人之间的差距。 我曾一度拒绝承认这样的差距,也曾愤恨不平,怨老天明明给了我嫡长子?的身份,为什么不能给我像你一样出众的天资。 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有人对我说,只要我不犯下大错,太?子?之位迟早是我的。因为‘嫡长子?’这三个字,是弟弟你一辈子?跨不过去的大山。 琮儿?,为兄惭愧,我确实曾卑劣的以为可以霸占这份荣光。 但是今日我想清楚了,你我相争的东西,不是一个果儿?、一块糕点这样的小物,而是万里河山、兆亿百姓,是祖辈好不容易打下的疆域,也是父皇殚精竭虑维持着的盛世。 我自问担不起这个重任,也不能明知道自己?不行,还要让所有人陪我一起冒险。 大伯父为了江山社稷,可以忍痛弑子?;我不应该辜负他的心血,所以父皇,请您允许孩儿?懦弱一次。” 说到最后?,承琰在李裕锡和杨小满身侧跪下。 李裕锡伸出手?,轻轻盖在承琰的头顶,低沉的声音在承琰上方?响起:“经此一定?,将?来可不能后?悔。” 承琰磕头,道:“孩儿?绝不后?悔。” 晌午过后?,朱友丞刚准备小憩一会儿?,人人知道朱相有这个习惯,因此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来打扰他。 小厮放下纱帐,丫鬟关好门窗,朱友丞刚沾上填充着决明子?的软枕,管家便推门而入。 “老爷,宫里有动静。” 朱友丞叹了口气,太?极宫那一家子?都是事精儿?,先圣在位二?十余年,掀起的风波都没当?今这位多。 “说,什么事?” 管家回话:“陛下有旨,册公主为昭华公主,位同亲王。” 朱友丞:知道陛下是个女儿?奴,这圣旨下得不奇怪。 管家继续说:“另,册大皇子?为荣王,着出宫建府,旨意?已经公之于众。” 朱友丞从床上弹了起来,掀开纱幔露出一张大脸来:“什么!” 陛下的意?思,想来没有人会领会错吧,把大皇子?分封出去,独留下二?皇子?,这不是有意?立储二?皇子?,又能是什么? 朱友丞只要一想到明日早朝时,太?极殿上的腥风血雨,他就脑仁一疼,垂直倒在枕头上:“快去宫中替我告病,本大人犯了头疾,明日不能参朝。” 不过几个时辰,这天大的消息就在长安城里传开了,昭狱里,两个狱卒站在牢房门前也说起了这件事。 狱卒甲:“啧啧,这大皇子?啊,也是倒了血霉,出门办了一趟差,回来把板上钉钉的太?子?宝座给弄丢了,这找谁说理去?” 狱卒乙笑着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有道是爹娘疼小儿?,宫中那位喜欢小的那个,可不日夜吹着枕头风嘛。大皇子?再好,能比得上二?皇子?和皇后?一条心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这大皇子?封荣王的事情?。 在他们身后?的牢房里,谢荣海颓废的倒在床上。 “祸国殃民,祸国殃民啊!”他喘息着,挣扎着起来,咬破手?指,准备在这昭狱的墙上,留下自己?的绝笔。 那两名狱卒听见身后?的动静,互相隐晦地一笑,他们没有注意?到,已有人藏身暗处,将?他们的一举一动也尽收眼底。 底下人来报:“大人,昭狱那儿?有动静了。” 朱全昭一个弹腿从椅子?上跳起,嗅了嗅绣着兰草的香囊,道:“边走边说,情?况如?何了?” 属下跟在他身后?禀报:“被买通的是两个欠赌坊钱财的狱卒,小六小七已经去跟着他们了。谢大人那儿?也已经派了人,老头儿?还想撞墙寻死,被我们的人及时阻止了。” 朱全昭点头,将?香囊塞进?腰间,挥手?让属下跟上。 儿?郎们,今夜随他捉鱼去。 陛下将?谢荣海交给他,就是为了让他顺着这条线,查出长安城中,一直隐在水下作祟的那些?蛇鼠。 从很早以前,陛下就发现有这么一伙人,带着恶意?潜藏在城中,抓住一切机会造谣生事,剑指太?极宫。 从怎么禁也断不了根的谣言,再到秦女官被掳,再到周传芳身死……朱全昭有预感,他很快就会和故人见面。 那个女人果然一直没有放弃复仇。要不是自己?早就已经向?陛下和盘托出,求陛下给了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恐怕他也会被这女人拖下水。 ———— 杨小满和李裕锡一道儿?,把承琰送出甘露门。暮色渐起,那孩子?肩膀一松,脚步轻快的走在灯笼照亮的宫道上。 杨小满鼻尖一酸,闷头进?李裕锡的怀里。李裕锡单手?搂着她,低头对她说:“承琰能放下枷锁,也是一件好事。” 杨小满擦着眼泪:“我知道,他这些?年过得挺不容易的。” 他们这对做父母的,即把承琮的藏拙看在眼里,也把承琰的刻苦记挂在心里。 就算让世上最苛刻的夫子?来看,也不得不承认承琰是个勤勉的学子?。 凝云阁的灯熄得比甘露殿的晚,亮得比安仁殿的早。每日李裕锡起来去上早朝时,承琰已经温过一遍书了;他批完奏折去找皇后?一起用晚膳时,承琰还在废寝忘食的读书。 这种毫无乐趣可言的日子?,承琰一过就是六年。杨小满每每想到这个,心里就止不住的犯疼。 现在好了,他解脱了,杨小满由衷的为他高兴。 而在宫道的尽头处,承琰正路过太?极殿。他曾经幻想过自己?在这里面指点苍穹,也害怕过站在大殿上,会被一众臣子?诘责进?谏。 现在好了,一切的荣耀和磨难都和他没关系了。 承琰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反而觉得轻松自在极了。 他突然想起大伯父生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隋书有云‘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倘若力?有所逮,自然当?仁不让;力?有不逮,激流勇退不失为明智之举。 现在想来,其实大伯父也看出了他的问题,在隐晦的劝他如?大伯父自己?当?年那样,让位于兄弟。 可惜他一开始听不进?去,直到亲眼见到大伯父下令处死大堂兄,他才体悟出‘天下稳固高于一切’这个道理。 大伯父说,大堂兄的命早就应该在他逼宫造反时,就被抹了的,是父皇看在与大伯父的兄弟之情?上,才允许大伯父保下大堂兄。 有大伯父在一日,大堂兄就被压制一日,被关在庄子?上不能动作。 可是大伯父生怕在自己?死后?,大堂兄夺位之心不死,而父皇看在他身死的份上,对大堂兄多加照顾,反而助长了大堂兄的野心。 只要康王一脉还顶着前嫡支的名头,就会不断有人去煽动大堂哥,为了不让大堂哥将?来做下错事,害得社稷动摇,大伯父这才决定?在自己?死前,把大堂哥一并带走。 为了把危险的火苗提前掐死,大伯父不惜牺牲自己?唯一一个嫡子?。 承琰偷偷问康王这样做值得吗? 康王奄奄一息,咳嗽着轻声回答他:“值得,用我儿?的一条命,防止未来数以百计、千计的子?民流血丢命,这当?然值得。” 这么说的话,那他的退让也是值得的。承琰…荣王抬头挺胸,他的二?弟一定?会成长为爱民如?子?的圣明之君。 第104章 作恶之心 一过卯时, 郑维桢就习惯性的,坐在妆匣前,让哑女为她?梳妆打扮。 哑女向来是娘子说什么,便做什么, 从不会过问娘子这么做的原因?。即便她?每日都是看?着郑维桢做无用功。 描眉、点?唇, 再将?娘子的发?髻重新纨起。哑女熟练的做好?一切, 然后默默退回角落,等到更夫敲过巳时的击柝,要是公子还不来, 那就说明娘子今夜又是白等了。 迟钝如哑女,都发?现公子冷了她?家娘子。好?在每月送银子的小?厮还是会按时上门, 不然娘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在这座宅子里住下去。 -- 胆小贵妃 第70节 要是娘子被赶出去了, 她?就带着自己一起走吗? 哑女漫无目的的想着,觉得自己吃的不多, 娘子应该不会把她?赶走。 正?这么想着,影壁那一侧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哑女打了一个激灵,抬头看?了一眼?漏钟,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 此刻已?经过了辰时三刻。 郑维桢眼?睛一亮,微弯的背脊也一下子挺直了, 催促哑女道:“还不快去开门?” 哑女提着灯笼出去, 快手取下插销, 将?木门半开。她?抬头,见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来人半张脸藏在黑夜之中,哑女只能看?清他的薄唇勾起, 露出一个邪笑。 她?心慌,手上想要关门, 可那人已?经将?刀柄抵在门边。 “怎么还磨磨蹭蹭不进来?”郑维桢扶着鬓间?牡丹,踩着莲步走来。她?得意?,刘执终究是放不下自己。 但这份得意?在见到朱全昭的脸时,化为乌有。 郑维桢心道不好?,转身想逃。哑女替她?抱住朱全昭的腿,给郑维桢争取逃跑的时间?。 可朱全昭乃常年习武之人,哪里是哑女能够控制得住的,郑维桢还没跑进堂屋,就已?经被从身后赶来的朱全昭截住了。 那柄从前任她?抚拭的马刀急风骤雨一般袭来,转瞬间?架在了她?脖子上。 “娘子想往哪里逃?”朱全昭稳稳地提着刀,漫不经心的让刀锋从郑维桢的脖子上划过。 郑维桢稳住心神?,巧笑道:“郎君说得什么逃不逃,妾是想进屋为你端一杯茶来。” 朱全昭冷笑:“娘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你端的茶,我怕喝了丢命,还是作罢吧。” 郑维桢潸然泪下,眼?泪说来就来,水珍珠滴落在朱全昭的马刀上:“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你是宜新的爹爹,我再坏,也不可能要害你性命。” 她?不提女儿倒还好?,这一提,朱全昭怒火中烧,马刀又前进了一分:“是吗,娘子倒是有情义的很,要是真这么在意?女儿,你当初何必抛下她??” 朱全昭只觉得郑维桢虚伪,她?提及女儿,不过是想借此装可怜罢了,让他不忍对女儿的生母动手。 可是在朱全昭心里,朱宜新的娘亲另有其人,跟她?郑维桢没有任何关系。郑维桢越是提及女儿,他就越恶心这个女人。 “跟我走吧,郑娘子,你该去自己应该去的地方?了。”朱全昭压着郑维桢,要将?她?带出去。 郑维桢知道要是跟着朱全昭走了,那她?估计是没命回来了,因?此疯狂地挣扎着,口中求饶道:“三郎,三郎,你忍心这么对我吗?你难道忘了我们从前欢爱时的日子吗?三郎,你放我走好?不好?,我保证躲得远远的,再不回长安了。” 朱全昭不耐烦地说:“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既然你不要过安生日子,就应该要预料到今日这个下场。” 郑维桢在挣扎间?衣衫散开,露出肩头大片雪白的肌肤:“三郎,你是否还在记恨我当初抛下你和宜新?其实我早就已?经后悔了,只是怕你不原谅我,才不敢回去找你。 不如…不如你带我回去吧,这回我就守着你好?好?过日子,咱们再给宜新添个弟妹可好??” “你别白费力气了,你猜我是怎么知道这处宅子的?是刘家下人带着我找来的,你与那刘公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凭什么以为,老子还会要你?你这样的女人,配得上本将?军吗?” 朱全昭说着,把手往前一送,压着郑维桢往外?走。 郑维桢不信朱全昭对她?的投怀送抱毫不心动,当初是谁见了她?这副皮肉就走不动道了? 不过是因?为自己另寻他人,触怒了朱全昭作为男人的自尊,所以他才冷着自己罢了。 郑维桢相信只要自己放下身段,拿下面前这个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忽而,女人的余光瞟见朱全昭腰间?的香囊,她?顿时像被侵占了领地的雌虎一样,暴怒起来。 “我说呢,你什么时候这么在乎我的贞洁了。原来是因?为身边有了新人? 说,是不是那个幼薇娘子?你同她?好?了?哈哈哈哈,朱三啊朱三,你原来就爱这一口啊。 先是我这个被充入过教坊的女女支,再是人家用过不要了的小?妾。你好?歹大小?算个官身,怎么尽喜欢吃人家的剩饭?” 朱全昭不是不知道这女人的恶毒,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克制得住。 可是当幼薇的名讳从郑维桢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手痒难耐,恨不得下一刻就结果了这个恶妇。 马刀一转,朱全昭用刀柄狠狠砸在郑维桢颈上,后者应声而倒。朱全昭眼?神?不善地划过地上的女人,他会让郑维桢后悔对幼薇不敬的。 神?武卫出手,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之势,绝不可能让犯人逃脱。 许是因?为证据确凿,朱全昭甚至不在意?的将?刘执和郑维桢关在同一片牢房里,毫不在乎他们是否会窜供。 说来真是讽刺,郑维桢夜夜红妆,都等不来刘执,到了牢狱之中,倒是见到了情郎的面。 此时的刘执已?经没有了贵公子的模样,因?为他的缘故,他爹的爵位也被陛下削了,看?着隔壁郑维桢癫狂的样子,刘执有些怀疑自己,他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断送了他们刘氏一族吗? 他爱的那个郑四娘,是高山上的雪莲,即便她?的高傲有时候会刺痛到别人,可是刘执就爱她?这份自傲。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刘执心想,他早就该明白郑维桢已?经变了,她?的高傲全部来自于不凡的家世。一旦失去这个,她?就会像优伶褪下戏妆,变得面目全非。 可笑自己一叶障目,总是以为郑维桢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会变得偏激。 现在回想起来,她?不是偏激,而是……嫉妒吧。 郑维桢闹累了,精疲力竭的倒在杂草堆上。她?恐慌,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慷慨赴死。 是啊,要是真的不怕死的话,她?早就应该死在入教坊的第一天了。 那个时候死了倒也干净。偏偏她?贪生怕死,即便受尽屈辱,也还是选择活了下来。 郑维桢把头埋在手臂之间?,双手环抱住自己的头。 老天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她?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不能让她?如愿呢? 那些害了她?的人还风光的活着,凭什么她?要像个蝼蚁一样蜷缩在这儿,等待着仇人对她?的宣判? 明明,她?才应该是天之骄女啊! 阴森的地牢里,突然响起刘执的声音:“你劫持冉娘,究竟是为了复仇,还是因?为嫉妒冉娘,想毁了她??” 郑维桢一愣,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刘执冷笑:“四娘,都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跟我说句实话吗?其他的事我都不想问,不想知道,唯有这件事,我希望你老实告诉我。” 是啊,两个死囚犯,说不定明天就上刑场了,她?确实也没必要和刘执虚以委蛇。 郑维桢从地上坐起来:“那日,我从街上走过,恰巧碰见秦冉君从食肆里出来。我一眼?就认出她?来,当年那个缠着我要绣样的小?女娘,几?年不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像她?这样的女娘,要是被卖进平康坊,不知道会多受男人们的欢迎。 嘻嘻,刘执,你不知道吧,我刚进教坊的时候,也有数不清的男人拿着大把金银要登我的门,就为了尝一尝所谓氏族女的滋味。 我啊,是从泥堆里被捞出来,好?不容易才能重新穿回人皮,变成人样的。 可是她?呢,她?不用活得像我这样艰难,轻轻松松就可以披上官袍,从此与我天壤之别。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假如我郑家还在,是不是今日登堂入室、封官拜相的女官就会是我了呢? 我饱读诗书,文采由在秦冉君之上,她?能做得,凭什么我做不得? 我恨这个世道,恨所有害我变成这样的人,也恨那些过得比我好?的故人。 既然我不能变成她?,那就让她?变成我吧,我很想看?看?秦家女儿要是遭遇了和我一样的事情,她?能不能像我一样有勇气活下来。” 刘执捂着脸:“所以从头到尾,你只是在利用我,我在你心里,就是个蠢蛋是不是?” 他可以理解郑维桢想报仇的心,换作是他,突逢大变,说不定也会走上极端。 所以他为郑维桢做的其他所有事,刘执都认了。唯有掳劫秦冉君这件事,仔细想来,和郑维桢所谓的报仇关系不大。 只不过是想毁了秦冉君,郑维桢就让他去玷污人家。这不只是在玷污秦冉君,也是在玷污他啊! 郑维桢不光是践踏他对她?的情意?,她?根本就不把自己当人看?,自己不过是她?用得称手的一个工具罢了。 刘执悲从中来,扶着墙大口作呕。 听见他的动静,郑维桢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刘世兄,不过是让你睡个女人,秦家冉娘也是个标致美人,你不用作呕成这样吧。” 此时,突然,监牢的门被人打开。 第105章 奸后 郑维桢笑声一顿, 蹒跚着站起来,去看是谁来了。 昏暗的?甬道上,朱全昭打着哈欠走进来,他?连夜拷问, 已经将郑氏作恶的?来龙去脉查了个清楚, 经陛下批阅后, 特意领旨来送郑、刘二人上路。 他?把?一壶毒酒放在郑维桢面前:“喝吧,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特意给你留个全尸。不然要是上了菜市口?, 刽子手?手?起刀落,你头身异处, 多难看。 哦对了, 方才听?见你在喊秦女官的?名讳。这回还真?是要多亏了她。要不是她认出了你,又牵扯出刘世子, 恐怕我要找到你们这对野鸳鸯,还得花上不少功夫。 行了,闲话说完,郑娘子, 你该上路了。你看是你自己体体面面的?喝了呢,还是我找人帮你喝呢。” 那边厢, 刘执已经将毒酒一饮而?尽, 郑维桢惊慌的?看着他?瞬间倒地气绝。 她眼神闪烁, 扭头看着那杯毒酒:“不劳朱将军费心,妾自己来。” 她颤抖着手?,抓住酒壶, 哆哆嗦嗦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举杯,红唇触碰到杯壁。 她摇头, 恐惧击碎了她的?内心:“我不行,我不行,我做不到。” 郑维桢发疯一样把?酒杯扔到地上,指着朱全昭发狂道:“为?什么要我死?做错事?的?人不是我,是他?,是刘执,这一切都是他?逼我做的?!” 朱全昭拍了拍手?,让左右二人抓住郑维桢:“既然郑娘子不肯自己服诛,那就只能我们兄弟帮你了。” 郑维桢还在狡辩:“三郎,你相信我,刘执才是主谋,他?…他?还意图造反,我可以做你的?人证,我……” 朱全昭捏住了她的?下巴,在她哀求的?眼神中,毫不手?软的?将半壶毒酒灌入郑维桢口?中。 毒酒入腹,郑维桢疯狂地咳嗽着,很快她就发现朱全昭给她准备的?酒和刘执的?不同。 她的?肚子里像是有条蛇在四处乱窜、撕咬,郑维桢疼得满地打滚。 鲜血从她嘴角留下,她抓住朱全昭的?靴子:“你…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朱全昭蹲下身,凑到郑维桢的?耳边:“当然是让人肠穿肚烂,想死又一时?死不了,非要疼足五个时?辰,才能去见阎王的?迷药了。” 郑维桢蜷成了虾子,质问他?:“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朱全昭掰开她抓着他?靴子的?手?指:“你跟过我,理应知道我有多护短。你辱骂幼薇,就是在骂我,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记得下辈子别再犯口?孽了。” 朱全昭带着人走了,没有了刘执,牢房里只剩下郑维桢痛苦□□的?声音,狱卒守在门外,等到天快亮时?,门内的?声音才渐渐停下。 两个狱卒打开门,进去为?那个郑氏贵女收尸。 朱全昭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他?抱着女儿朱宜新,悄悄教她下回看见了幼薇娘子,就叫对方‘娘亲’。 -- 胆小贵妃 第71节 小?宜新在爹爹怀里咯咯咯的?笑:“爹爹好笨,娘本来就是娘啊。” 朱全昭眼睛一亮:“对对,我闺女就是聪明,谁对你好,你小?人儿心里门清着呢。” 父女两正畅想着等幼薇娘子点头嫁进来,他?们一家三口?会?如何其乐融融呢。 这时?朱全昭的?一个手?下敲门进来,回禀说:“将军,城里又出流言了。” 朱全昭瞪眼:“什么?!” 到底是谁!他?不是已经将郑维桢的?党羽全部缉拿干净了吗? 还有漏网之鱼?难不成那女人竟然留了后手?? 朱全昭浑身发冷,要是陛下怪罪他?办事?不力,他?这颗项上人头可就保不住啦。 朱全昭赶紧放下女儿,头也来不及梳,立马奔回官署里,重新检查案宗。 可他?怎么查,都查不出这个‘漏网之鱼’,不一会?儿太极宫中召见,他?只好怀揣着不安的?心,先进宫面圣去。 朱全昭到甘露殿时?,二皇子承琮已经在了。 别说这位今非昔比,只差封储圣旨一下,立马就可入主东宫。 就算是在从前,荣王挡在前面,二皇子名声不显时?,朱全昭看见这位主儿,就会?不由自主的?觉得腿软。 那种感觉就好像小?偷见了失主,人家还没治罪呢,他?自己先心虚了。 朱全昭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单纯把?这种情?况归结为?二皇子自带威严。 要么说是真?龙之子呢,他?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见了真?神腿软那是正常的?。朱全昭这么安慰自己。 不过正因为?这个原因,朱全昭对承琮越发恭敬,像怕陛下那样,害怕着这位二皇子。 此刻承琮不过是因为?心里在想事?情?,看向朱全昭的?眼神冷了几分,朱全昭就已经吓得先跪地求饶,说自己办事?不力,请陛下恕罪。 李裕锡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曲指敲了敲金丝楠木做的?案面:“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事?儿的?根源还在两位皇子身上。这不是大皇子封荣王了嘛,皇室立皇二子之心昭昭,天下谁人不知。 这事?儿吧,反对的?人极多,碍于陛下强硬才没人敢死谏,怕人这头死了,那头达不到劝谏的?效果不说,还像周传芳一样,被陛下按一个不忠不孝不义的?罪名。 试问谁人不在乎身后名节?一旦被‘认证’了恶名,那是要遗臭万年的?。 可不死谏不代表他?们不反对,毕竟立储乃国本,其重大意义尤在立后之上,陛下罔顾礼法,在大皇子即嫡出又是长兄的?情?况下,要选二皇子继位。 这不是等于否认了本朝国法吗? 所?谓上行下效,如果皇室可以这么做,那天下其他?人呢?比如这个伯爷,那个侯爵的?,他?们是不是也可以不遵从礼法,立自己喜欢的?子嗣为?世子? 何况还有不少人家本以定?了长子继承家业,现在好了,皇室弄得人心攒动,其他?人焉会?服气? 如果家家户户都这么想,那会?多出多少纷争? 扰乱天下本有的?秩序,这只是反对者反对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则是谢荣海提到过的?四个字—‘前车之鉴’。 陛下啊,您忘了您的?老?祖宗,是从谁的?手?上夺得天下的?嘛? 想那炀帝,未起势之前,不也是对上恭敬孝顺、谦逊有嘉;对下礼贤下士、贤明做派。 若不是这样,他?也不能挤下长兄,从他?父亲手?中接过江山。 可自他?当上天子,便原形毕露,其荒唐之度,闻所?未闻;其残忍罪行,罄竹难书。 这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陛下您怎么还能重蹈覆辙呢? 二皇子现在表现的?乖觉又怎么样,他?毕竟不是从小?接受正统帝王之术长大的?,谁能保证他?这个太子一定?能做的?比大皇子好? 这些人如此想,那也是有根据的?。 因为?当朝太子太师李其素公然站在他?们这边,这李其素平日负责教导两位皇子学业,由他?亲口?承认,二皇子虽天资优于其长兄,但大皇子为?人更温厚贤德,亦不失为?仁人君子。 一个帝王无才,还能挑选有才能的?臣子辅佐他?。可若一个帝王无德,那会?是全天下臣民?的?噩梦。 如果这些反对者有私心,李裕锡还可以以雷霆手?段镇压,可问题是他?们之中许多人,如李其素这般,是真?心实意为?国朝考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明知道惹怒天子会?有什么下场,依然置生死于度外,站出来为?大皇子说话,这些人堪称义士。 正因如此,李裕锡倒是不好弗了这些人的?真?心。因此他?虽然派朱全昭控制着长安城之中的?舆情?,但始终没有让神武卫上门拿人。 李裕锡当然知道这不是长久之策,他?只是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承琮可以得到更多人的?认可,消除这些人的?顾虑。 此消彼长之下,早晚这些反对者都会?消停下来。 若以大夫治病来比喻,李裕锡开的?是一副温养的?方子,初时?不见成效,但倘若日日服用,总有一日可以治愈顽疾。 这样的?方子不能说没效果,但它最怕病人一时?起了急症,这病来如山倒,绵软手?段是无法抵御破堤天洪的?。 譬如现在,京中又起新的?传言,倒显得朱全昭不作为?了。 “这新的?传言,说皇后娘娘才是力荐二皇子继位之人,而?娘娘之所?以选择二皇子,乃是因为?二皇子年岁更小?,更容易受娘娘控制。” 朱全昭已经尽量挑拣着能入耳的?词汇在讲了,事?实上外间传的?可没有他?说的?这么客气。 外间已经将皇后娘娘完全看成妖魔了,人说虎毒不食子,可皇后却可以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利欲/望,伤害自己的?长子。 这种人冷血无情?,畜生不如。比之当年的?独孤后,有过之无不及,实乃国朝最大的?一颗毒瘤。 在朱全昭看来,诸人是把?对立储的?不满都发泄到了皇后身上。凡有错处,必是皇后在作祟。 陛下,是圣明但不幸被奸后蒙蔽的?陛下; 大皇子,是什么也没做错,可惜摊上一个恶毒母后,明明是皇后亲子,却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就连最后得利的?二皇子,风评也好了很多。 大家都觉得他?小?小?年纪懂得什么,还不是皇后娘娘怎么说,他?怎么做。不过是个被皇后控制着的?傀儡罢了。 人人都无辜,只有皇后成了罪恶之源。 “查,看来之前是朕对他?们太宽容了,朱全昭,朕许你便宜行事?,定?要将谣言一事?查得清清楚楚。” 李裕锡气急,脑门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朱全昭正要跪下领旨,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不必了。” 第106章 皇后背后的支柱 杨小满踏步而来, 路过朱全昭时,还不忘让人将他扶起。 李裕锡走?来迎她:“你怎么?来了?放心,这些谣言,朕会查出是谁传布的。” 杨小满摇摇头, 握着李裕锡的手道:“陛下不用查了, 是我让人推波助澜, 把谣言传出去?的。” 朱全昭膝盖一?软,又扑通跪下,他这时深恨自己长了耳朵, 怕自己听到皇室秘辛,陛下不容他。 杨小满看了他一?眼, 道:“琮儿和朱卿先退下吧。” 朱全昭自然是巴不得现在就走?, 可一?直没说话的承琮却不愿意?离开。 “母后,此事?事?关儿臣, 孩儿想留下来。” 既然想留,那就留下吧。杨小满点头,放殿内的宫人们离开,然后说:“希望陛下可以理?解我这颗做母亲的心, 有什么?脏的臭的,只管向着我来就好?, 我不允许他们恶意?中?伤我的孩子们。” 她这么?一?说, 李裕锡立马就懂了是什么?意?思。 毕竟易储是要有个原因的。天下人都?在等着他给一?个交代呢。 可他能直说是因为长子天资不足, 而次子胜之? 这个说法?无疑是给承琰打上了一?个蠢笨的标签,这孩子已经如此退让了,此生也只求能做一?个闲散王爷, 何?必再让他受人非议呢? 当然在这个问题上,承琰还只是其次, 更主要的是,承琮也将会承受莫大?的压力。 此刻他作为既得利益者,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人人疑心他刻意?阿谀奉上,在陛下面前抹黑长兄,这才?换来了自己上位的机会。 在这个时候,陛下越是否定大?皇子,就越显得大?皇子可怜,显得二皇子狼子野心。 昔年太?宗励精图治,做了一?辈子好?皇帝,开创了本朝第一?个盛世。可结果?弑兄篡位的污点还是跟了他一?辈子。 难道要让承琮也背上这样的污点? 反正在外人眼里,陛下不选自己的长子做太?子,不是因为大?皇子太?蠢,就是因为二皇子太?有心机,蒙骗了陛下。 舆情再演变下去?,这个苦果?就只能落到承琰承琮两兄弟头上。 这两种说法?不论怎么?选,都?要牺牲一?个孩子。 而杨小满哪个都?不想选,所以她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来为此事?负责,那就她来吧。 反正她天天被喊妖后,没有这一?档子事?,那些老古板也还是看不顺眼她。 虱子多了不怕咬,她的承受能力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风波之中?被无限提高?了。 现在的她是掌握实权的皇后。那些反对者们想要对付她,绝对会比对付承琮这个二皇子,来的难得多。 立承琮为太?子,乃是势在必行,就让风雨都?向她袭来吧。 “可是这样一?来,所有的诘难都?转移到了你身上。”李裕锡心疼地看向杨小满。 杨小满微笑:“这些都?只是一?时的,我琮儿如此聪慧,等来日他大?放异彩,那我就不是偏心小儿子,而是慧眼识珠了。” 承琮捏紧了拳头,他绝对绝对,不会让母后失望的。 山雨欲来,与此同时,一?队车队也正在向长安行进。 车队进了梁州城,一?路行驶进了当地的慈幼局驻点。 兰草和娘亲正好?在百济司领这个月的伤残补助金,她爹是猎户,上个月进山狩猎时,不幸伤了腿,大?夫说至少要休养三个月才?行。 爹爹一?向负责养家糊口,他这一?倒下,兰草家就没了收入来源。幸好?还有慈幼局,愿意?出一?份伤残补助给她家。 虽然每个月能领到的钱不多,但至少能让一?家四口不至于?饿死。因为这个,兰草打心里感谢慈幼局的大?人们。 她和娘亲领完银子,出来时迎头撞上这队人马。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些女官们十分低调,也不让人跪拜,十分不讲究排场。 兰草认不出女官的官服,只是觉得为首之人好?生气派。但她娘亲是有见识的,见了来人,即便没人吩咐,也第一?时间拉着兰草跪下磕头。 “娘,那是谁啊?”兰草偷偷问。 -- 胆小贵妃 第72节 她娘小声地说:“那位就是冯相,是女菩萨,你给我跪得认真些。” 这下不用她娘提醒,兰草自己就跪得板板正正了,那可是冯相啊! 其实本朝实行“群相制”,宰相一?称是给高?位官员的半正式的官名?。只要是门下省、尚书省和中?书省的长官,一?律被认为是宰相。 曾经朝上谢、朱二派,为首的谢荣海和朱友臣就全被称呼为相。 而冯遥本身虽不算上述三省之官员,但民间依旧称呼她为相,她乃是本朝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相。 由此可见慈幼局在民间呼声极高?,地位已经不输于?三省。 既然冯相来了,那沈财神呢?还有那么?多流传在说书人口中?的知名?女官,她们都?来了吗? 兰草偷偷摸摸抬了抬头,眼睛盯着那群已经离去?的女官,心里被种下了一?颗种子,她也想和那些大?人们一?样。 此时冯遥已经步入厅内,众人都?知道她要赶路,因此早已经备好?酒菜。冯遥眉头紧锁,匆匆用了饭,刚要问马匹是否换好?,她还要继续赶路。 门外来人回报,说是沈司行到了。 临出发?前,冯遥去?信沈岚,邀她共同赴京。她本以为怎么?也要到了长安,才?能和沈岚碰头,没想到在梁州就汇面了。 按这个时点算算脚程,可见沈岚是一?接到皇后有难的消息,就抛下手上一?摊子事?,从江南道赶去?长安。 冯遥迎出去?,还没走?到二门,就见沈岚风风火火的从门外走?来。 “尚济大?人,在下来迟了。” 冯遥扶起行礼的沈岚:“不迟,本官也是刚到,司行一?路辛苦了,走?,咱们边吃边说。” 沈岚急行了一?路,确实还没用饭,于?是也不推迟,和冯遥入内,随意?对付一?口。 “京中?三省六部,我至少可以保证户部不会为难娘娘。”沈岚扒了几口饭,哪里还有食不言寝不语的淑女样子。 至于?她说的牵制户部一?事?,也没人会觉得她是在夸大?其词。 开玩笑,沈财□□头可不是白叫的,慈幼局本来就扎根在百姓之中?,局内每日收进、支出的流水大?得能吓死人,比户部每年算国税的数额还要大?上几倍。 这些钱在沈岚的运作下,早已变成了更加恐怖的天文数字。 而早在抚恤补助计划建立之初,慈幼局就已经决定除维护自身运转之外,把结余下来的盈利投放到户部去?,吃较低的利息,回馈给国库。 所以朝中?三省六部,与慈幼局关系最紧密的就是户部了。不客气地说,慈幼局现在就是户部的大?债主,那户部尚书看见沈岚,也得客客气气称呼一?声司行大?人。 户部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向皇后娘娘扎翅,沈岚就敢掀了户部的老底,看看是谁怕谁。 冯遥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慢点吃,然后说:“你也别做得太?过份,以后还是要同朝为官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和他们撕破脸皮。” 沈岚点头:“我懂的,大?人放心。总之这一?次,皇后娘娘好?,那就大?家都?好?;皇后娘娘要是不好?过,那大?家就都?别想好?过。” 冯遥比沈岚大?几岁,本应更加沉稳才?对,不能看着年轻气盛的沈岚发?疯。 可是这一?回冯遥却十分赞同沈岚这句话,娘娘要是不好?过,那大?家的日子就都?不用过了。 她们慈幼局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全是靠着皇后娘娘为她们遮风挡雨,才?能安安稳稳的做着女官。 要是没有娘娘在太?极宫中?为她们周旋,慈幼局根本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娘娘已经为她们做的够多了,现在也该轮到她们来做娘娘背后的支柱了。 冯遥放下茶壶,眼神坚毅:“冒犯娘娘者,便是与我慈幼局为敌。” 七日之后,慈幼局诸人抵达长安。 这是阔别数年之后,冯遥第一?次回京。当年她们出京时,有多少人不看好?她们? 现在好?了,今时今日的慈幼局已经不容他人小觑,冯遥倒是要看看,今日之慈幼局,够不够分量保下皇后。 慈幼局的入京,让更多的人意?识到了皇后的强大?。尤其是当以冯遥为首的一?众女官站上太?极殿时,在百姓之间甚至出现了‘二圣’这样的叫法?。 比较起来,杨皇后的声望和地位,确实已经超过了当年尚未临朝称帝的女帝。 这种时候,还是纠结陛下属意?立哪位皇子为太?子的时候吗? 不论立哪位皇子,那好?歹都?是陛下的血脉啊,总比让杨皇后篡国来的好?吧。 当年女帝不也是几番更改太?子人选,最后干脆自己称帝登基了嘛。要是杨皇后想走?女帝的老路该怎么?办? 她主张立二皇子为储,除了因为二皇子年纪小好?掌控外,说不定正是因为二皇子名?不正言不顺,将来废黜起来容易。 !!!李其素如醍醐灌顶,第二日匆匆收拾教案,天不亮就进宫准备为二皇子授课。 二皇子就二皇子吧,要是因为长幼相争,让二皇子与朝臣们离心,被杨皇后笼络了去?,他李其素就是千古罪人,到死都?不能瞑目了。 他这一?转变态度,好?多人也回过味来。他们的敌人是二皇子吗?不不不,是那盘旋在帝位左右,一?直虎视眈眈的皇后啊。 至于?陛下中?意?哪个儿子,现在都?已经不算个事?儿了,没见荣王自己都?没什么?意?见嘛,他们做臣子的再反对又有什么?用。 于?是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半个月前还反对二皇子入主东宫的各位大?臣,一?夕之间全改了立场。 杨小满捂着嘴笑,看来她这个妖后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嘛。 第107章 终章 站在屏风那一侧的?李裕锡已?经穿戴好了上朝的?龙袍, 他从屏风上方伸出头,看向窝在床被之中的?皇后。 “你真不随朕去上朝?” 那群女官都是在皇后手下服管的?,现在女官上了太?极殿,若是杨小满坚持, 她当然也有理由上殿听政。 可这?不争气?的?, 天大?的?机缘摆在她面前?, 她自己倒是缩回去了,裹在锦被之中,像条美人蛇。 “不去不去。”杨小满从被子里?探出头, 笑道:“陛下还是别再?挑战老大?人们的?底线了,我要是随您去了太?极殿, 恐怕这?早朝是上不成了, 定有几个受不住的?老臣要当场晕厥了去。” 在这?些大?臣的?心里?,她杨小满可比下山猛虎还要可怕, 要是她再?进一步,这?些人可说不好会?有什么应激反应。 如今这?个局面已?经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了,杨小满已?经十分满意,无意再?去刺激他们。 李裕锡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皇后。当年皇后就对他说过, 有朝一日?慈幼局功成名就,她愿意用?自己的?退出, 换取其他女官们留下来。 皇后确实是一个说到做到的?性子, 也从来没辜负过他的?信任, 从不肯做任何让他为难的?事。 哎,也正是因为她这?份无条件的?付出,使李裕锡更加舍不得让杨小满委屈。 他绕过屏风, 在杨小满额头亲上一吻,睡吧, 有朕在,不会?让风浪将你卷走。 杨小满闭着眼,翻身面朝床内,无骨的?手腕随意的?摆动着,让李裕锡自便吧。 李裕锡轻笑,万般不舍的?离了安仁殿。 太?极殿上,群臣翘首以盼,待陛下跨入殿内,所有人都齐齐瞟向这?位帝王…的?身后。 李裕锡冷笑:“诸位爱卿找谁呢?” 当然是找皇后了,要是皇后敢上殿,今日?他们就磕死在金柱下。 也只有冯遥等?女官此时还按耐得住,大?大?方方的?站在队列之中,丝毫没有因为被男子包围而产生一丝局促。 幸而,皇后还有些自知之明,连朱友丞这?等?一直站在杨小满这?边的?大?臣,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要是今日?皇后真的?站上了太?极殿,朱友丞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应对了。 皇后不只是今日?不上朝,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位主儿更是连提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且因为西阁的?女官都并?入了前?朝,导致皇后亦不需要日?日?去西阁理事。于是杨小满过上了难得的?清闲日?子。 她每日?不是找卢淑妃说话,就是带着昭华公主游园,日?子过得倒比以前?更像个后宫皇后了。 “这?日?子怎么过得日?日?都差不多呢?”杨小满放下花剪,一边吩咐宫人把她修剪好的?花摆到案台上去,一边转头对卢靖姿说:“咱们下午做什么去?” 对于一个忙习惯了的?人而言,骤然让她清闲下来,也挺不舒服的?。杨小满懒散了几日?,就开始觉得没劲儿了。 卢靖姿呢,跟着杨小满相处了这?许多年,早就已?经和杨小满是亲姐妹一样,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于是打趣杨小满道:“娘娘要是觉得无趣,不如去千秋殿转转,臣妾保证您前?脚刚踏进西阁,后脚就能遇到有意思的?事。” 杨小满朝她扔了一块点心:“去你的?,就会?打趣姐姐我,你明知道我去不得。” 卢靖姿连忙跳开,又问:“娘娘真的?舍得放弃?” 站在杨小满这?个位置上,只要再?前?进一步,她就可以达到当年女帝那样的?成就。 别以为只有男人才有野心,她们女人也有,试问有几个人得到了问鼎天下的?机会?,能甘愿放弃。 卢靖姿只要稍微想?象一下杨小满现在面对的?诱惑,就觉得口干舌燥。 杨小满反问她:“换作是你,你舍得吗?” 卢靖姿理所当然的?摇摇头,她就是个俗人,别指望她抵御这?样的?诱惑。 正因为了解自己,所以卢靖姿从一开始就没给自己留面对诱惑的?机会?。 皇后娘娘的?西阁办得如火如荼,可身为后宫唯一的?高位娘娘,卢靖姿始终不曾参与,这?难道不奇怪吗? 杨小满回头想?想?,觉得卢靖姿平日?里?看着不太?靠谱的?样子,但到底是卢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嫡女,确实聪慧非凡。 如果说她自己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才参悟透了个中真理。 那么卢靖姿却是从一开始就看到了结局,并?且做出了和杨小满一样的?决定。 她们都割舍了自己的?机会?,选择成全天下所有女性。 以杨小满的?角度来讲,最初她想?让女郎们也有一个出头的?机会?,所以选择启用?女官,建立了西阁。 那时的?她竭尽全力,想?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能量,将西阁扶持起来。 这?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这?条路她们走的?无比艰难,但幸好结果是好的?。 但那时的?西阁还只是局限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杨小满知道只有打破这?种桎梏,才能让女官们融入进主流。 陛下给她写?了‘水乳交融’四个字,这?其实就是在暗示她将西阁从有化无。 如果哪一日?,人们提起女官来,就像提到朝上任何一个官员那么自然,他们不会?想?到‘西阁’二字,也不会?想?到女官有多么特殊。 那时候,才能说明女子真正获得了像男子一样入仕的?权利。杨小满要做的?,就是将特例,化作常例。 在这?个过程中,她需要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女官本身的?才能上去,要让世人看到女子并?不比男子差,她们有自己的?优势,也完全能够担负起重任。 而不是让人人都关心着本朝是否又要出一个女帝,女子是否侵占了男子的?权柄,等?等?这?各种问题。 在杨小满看来,女帝的?登基虽然启发了女郎们对自我的?意识,但是归根结底,女帝的?成功依然是只属于她自己的?成功。 杨小满当然也可以有称帝的?野心,也可以走女帝的?老路,甚至依陛下对她的?迷恋程度而言,她走得会?比当初的?女帝更容易些。 但是这?并?不是杨小满想?要的?,她宁可放弃垂手可得的?最高权柄,而选择给女郎们留一个润物细无声,慢慢改变所有女子地位的?机会?。 -- 胆小贵妃 第73节 她不能碰触政权,因为那会?刺激到男人们最敏感的?神经,让他们不顾一切来破坏女子好不容易获得的?大?好局面。 她只能化作重器隐在幕后,即给天下人以震慑,又不太?过挑衅这?个男权社会?。然后给第一批女官留下继续成长的?空间。 等?到哪一日?,男女真的?获得了同等?的?地位,也许到那个时候,时机成熟了,国家真的?会?再?次出现一位女性君主吧。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的?杨小满已?经决心化作一块垫脚石,为了这?个可能出现的?未来铺路。 而卢靖姿,她身为皇妃,也处于挑战世俗接纳底线的?高压区。 当初慈幼局初立的?时候,皇后尚且能说一句是身为国母,抚恤臣民?,她一个妾妃又算怎么回事呢? 一个皇妃的?身份,就能代表很?多东西,会?给外界一种不好的?暗示,让他们察觉到慈幼局的?不对劲。 所以卢靖姿明明向往冯遥那样肆意洒脱的?生活,却依然选择不闻不问,继续老老实实做一个恪守本分的?淑妃。 她的?远离,其实就是对当初的?慈幼局、西阁,最好的?支持。 她放弃了独属于自己的?荣光,选择成全天下所有的?女子。 “娘娘将来不会?后悔吗?”卢靖姿问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杨小满,而是看向了窗外的?春光。 杨小满也走到了她身边,望向同一片即将开满鲜花的?绿茵:“已?得我所愿,谈何悔字。” 从这?一年起,时间好似加快了它的?脚步。一转眼,荣王到了年纪,娶了亲,挥别爹娘去了锦州就藩。 再?一转眼,二皇子被册封为太?子,名正言顺的?住进了东宫。 当年那个还在襁褓中的?昭华公主,也已?经到了会?跑会?跳的?年纪,成日?里?与新?罗来的?那位王女闹得太?极宫中鸡飞狗跳。 杨小满渐渐习惯了慢下来的?生活,但却依然没有人敢小视她,谁都知道皇后虽然不出面,却始终是天下女子的?主心骨,动了皇后就等?着面对女郎们的?滔天怒火吧。 这?样一位不插手政事的?隐藏大?佬,谁这?么不长眼的?去得罪她? 也因为这?些年,杨小满真正做到了不插手前?朝政事,倒是让自己的?风评变得好了起来。 一个人能装得了一时,却装不了一世,皇后十年如一日?恪守在安仁殿的?一方天地下,倒让人信了她没有野心。 等?朱友丞第五次向天子提出乞骸骨时,陛下终是点了头,送这?位老臣荣归故里?。他走之前?,陛下召他私下说话。 朱友丞笑着说:“这?些年,老臣一直疑惑,为何陛下会?纵容皇后提携女子。直到现在臣才想?明白,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而非某一族、某一地、某一个群体的?陛下。 儿郎们是陛下的?臣民?,那些女郎们亦是。陛下是天下人之父,皇后是天下人之母。既是父母,自当疼爱每一个孩子,陛下与娘娘治国亦是如此。” 朱友丞停了停,忽然特意说起杨小满来:“从古自今,从没见过这?样子的?皇后。但仔细想?来,唯有陛下您的?这?位皇后,才担得起‘国母’二字。” 李裕锡听他夸杨小满,比听人夸自己还要高兴,他一高兴,便又赐了朱友丞‘太?师’称号,理由是朱相慧眼如炬,朱友丞这?老狐狸,摸着胡子笑纳了。 朱相退出台前?之后,又八年,户部统计天下人户,报上来一个喜讯,言当世人户已?超千万之数。我朝终于重返玄宗鼎盛之世。 陛下大?喜,御令大?赦天下。也就是在这?一年底,他正式禅位给太?子,自己带着荣升太?后的?杨氏去了大?明宫。 除夕夜,新?帝同太?上皇和太?后吃完饭,就被爹娘赶去了太?极宫。 他装作信了爹娘那吃多了酒,头晕要休息的?假话,含笑回了太?极宫。 等?那架装饰的?普普通通的?马车驶出大?明宫,时年二十一的?承琮才无奈的?摇摇头,吩咐朱全昭加派人手,保护两位至亲的?安全。 马车里?,李裕锡握紧了妻子的?手:“乖乖,爷带你逛灯会?去。”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