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雄豪》 分卷阅读1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 《一代雄豪》作者:赤水三株树 文案 刚穿越,元棠就发现自己继承了一支军队,对一个纯文科宅男,这是道超纲题 很快他又发现,自己必须带领这支军队守住一座城,超纲题变成了送命题 后来城守住了,不会打仗的元棠想绑定一个会打仗的“金手指”,没想到绑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 “硬骨头”攻x“软柿子”受 1v1,he ——————————————————————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爱情战争 穿越时空 传奇 搜索关键字:主角:封淙,元棠 ┃ 配角:沈靖宣,袁德 ┃ 其它:金戈铁马,相互套路 第一卷 结绮临春 第1章 小将军 元棠脑袋里嗡嗡作响,一只布满厚茧的手握着他的手,对方的力气逐渐流失,那双圆瞪虎目里凝聚的担忧不甘也逐渐消散。 最终,眼眸中的光彩变得黯淡。 呜呜的哭声此起彼伏。 “将军……” “将军!!!” 不知是因为原身残留的感情,还是受身边的气氛影响,元棠眼里也流出泪,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不管再怎么难过,躺在席垫上的伟岸男子已经不可能再醒过来。 就在不久前,元棠在那个有wifi手机空调冰箱的世界跌了一跤,爬起来时,发现自己身陷于飞扬尘土中。 耳边乱蹄急促,金戈交鸣,有人大喊着元棠的名字,从滚滚烟尘中纵马而来,而后将他提上战马。 慌乱中,元棠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甲衣,一双手似乎缩了水。 许多影像于脑海中纷至沓来,元棠勉强理清目前的状况——他穿越了,并且穿到了一位将军的儿子身上。 原主的名字叫袁棠,和他原来的名字倒很相像。 袁棠是将军宠爱的嫡长子,生在将门,却没有继承将门之风,从小娇生惯养,舞刀弄剑一概不会,书也只在家读了几年。 到袁棠十五岁,袁将军有感儿子年纪渐长,怕将来无人继承祖业,才提溜着儿子随军出征。 袁将军想趁自己还年富力壮,带儿子攒下些军功,过几年也好请封个将军。 于是不会舞刀弄枪的袁棠就这样跟着父亲上了战场。 将军带人出征遭遇伏击,队伍大乱,弓马不娴熟的袁棠从马上惊落,元棠便在这时魂落到袁棠的身体上。 元棠被将军带入一座城中,才进城门,又从马背上滑下来。 这回不止他一人,将军的身形也摇摇欲坠。 左右随从立即把将军扶到城墙下一间屋子里。 将军身上的铠甲已尽是血污与尘污。 袁将军受伤太重,元棠与随从用尽所有方法为他止血,血水仍然不停从伤口中冒出,染红了他身下的旧席。 医者还没赶来,将军已到弥留之际。 袁将军握着元棠的手,嗬嗬粗喘:“我儿……我儿……袁家……就交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袁将军咽气。 虽然还惊魂不定,元棠看懂了袁将军眼里的担忧与慈爱。 受此所感,他泪如雨下。 又一个汉子急奔进来,见到屋里的情形,噗通一下跪在袁将军面前,压着声哭起来,片刻,他转向元棠,说:“将军已去,从今往后,我等为小将军马首是瞻。” 那汉子相貌倒没什么特色,只是左颊有道细长的刀疤,显得有些凶相,把元棠唬得一跳。 屋里几个人闻言都直起身,直愣愣朝元棠拜下去。 元棠正哭着,一口气险些没吸上来。 他谁也不认识,可当他张口的时候,些许记忆画面又跳到他眼前,称呼也遛到嘴边,他说:“……德、德叔,你们快起来。” 那刀疤汉子叫袁德,是袁光将军的亲信。 袁德抹着眼泪站起来。 其他人寻了件披风盖到袁将军身上。 外面兵荒马乱的,便有人冲到屋前,叫到:“报!!将军!!……”看到席子上闭着眼的袁将军,那人没了声。 袁德几步迎出去,身躯堵在门口,也挡住外面人的视线。 “什么事,说。” “是是,禀报袁参军,西门外又发现伏兵,卢校尉快顶不住了。” 袁德一个九尺男儿,此时眼眶赤红,浑身杀气腾腾。 他看了一眼躺在席上袁将军,对元棠说:“小将军,待我去斩杀贼虏。”说着抽出尤带血迹的长刀,出门跨上战马。 屋内几人也向元棠行礼,默默跟了出去。只余一人还守着元棠。 元棠满脑子浆糊,目光呆滞,幸而现在没人会观察他的表情。 或许因为灵魂刚与身体融合,元棠脑袋里的记忆断断续续。他能搜寻到信息不多,过儿好一会儿,才明白一些来龙去脉。 袁将军是大夏龙骧将军,领兵征北,镇在据琚城不远的泽柔。因琚城被敌军围攻,袁将军受朝廷之命,带了两千将士前来支援。 在赶往琚城时,袁将军与他的军队遭遇伏击,后来,便是元棠穿来所见的情景。 城外战马嘶鸣擂鼓阵阵,每一下都像敲在心上。不久,鼓声渐歇,袁德又回到屋里。 元棠注意到,袁德手臂受了伤,简单包扎过。刚才与他出去的几人身上都带伤,好在全都回来了。 袁德说:“将军,所有人都已撤到城中,贼虏在城外集结,怕是还会再攻城。” 元棠听说敌人还会再攻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只是个普通文科宅男,上阵打仗,提刀杀敌,统统都不会。低头看看原主,细胳膊细腿的,想来也没有什么神力。 大敌当前,主将去世,最糟糕的是,眼前一群人似乎还要让他接替主将。 即使他们不会立刻让他上阵,他也应该做出一些表率。 元棠正想说些什么,外面通传:“琚城使君到。” 一个年约四十的男人走进来,身上衣服皱巴巴的,脸上瘦得见了骨头,满眼血丝,胡茬杂乱。 看到躺在席上的袁将军,又看到那袁德与元棠的神情,他哀声道:“竟是真的,将军他……” 琚城使君,即琚城太守。 袁德朝孙太守一礼,悲痛道:“是,将军已不幸战死。末将请使君前来商量对策。” 孙太守伏在袁将军身前,眼泪纵横:“怎会如此,天要绝我琚城。” 他不仅是为袁将军而哭,更为一城百姓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2 而哭。琚城已经在敌军攻势下坚持数日,好不容易盼来援军,主将却死了。 他的哭声又引得一屋子人默然。 袁德强忍悲痛,将孙太守扶起来,说:“现下还要请使君裁夺。” 孙太守看到一旁的元棠,有说:“这是……袁家小郎君吧” 袁德道:“正是我家小将军。将军故去,小将军承将军遗志,便是我等的主人。” 孙太守两眼浑浊,目光掠过元棠,只道:“节哀。” 元棠只能木然点头。 孙太守平稳呼吸,徐徐问:“袁参军,将军带来的将士共有多少?” 袁德道:“一共两千,在城外折损了一些,现下仍有一千八百三十九人。” 所谓:以十敌一则围之。 琚城只是一座小城,守备千余人,因为是支援大夏军队北征的一个据点,城墙高筑。敌军攻城,并未作久围困城的打算,而是急攻劫掠,因此城外敌军来势汹汹,号称万人,其实人数绝无号称的那样多。 如果袁将军还在,以琚城为依托,两千精兵迎战,谋略取胜,消耗对方兵力,琚城之危可解。 但眼下袁将军已去,怕是再来两千精兵,结果也未可知。 孙太守又看了元棠一眼,无声叹息。 孙太守说:“以我之见,此间消息还是先不要声张。” 袁德点头道:“您放心,外面都是将军的亲兵把守。末将早已嘱咐先不要将消息传出去。” 孙太守点点头。 袁德道:“还要请使君安置入城的将士。” 孙太守道:“分内之事。” 孙太守愁容满面地出去,袁德叫了几个人协助孙太守。 屋里又安静下来,袁德来回踱步,一时看到袁将军躺在那里,袁德这么个高壮的汉子,又红了眼眶。 这时元棠才敢开腔:“德叔,琚城守得住么?” 袁德道:“守得住,一定守得住。” 元棠其实想说守不住就不要守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但看袁德的样子,又想自己初来乍到,了解不多,不知怎么开口。 袁德却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道:“这一仗咱们万万不能退,小将军难道忘了,将军为何要亲自带兵来支援琚城?” 元棠一怔,我哪知道为什么! 袁德恳切道:“这次袭击琚城的是狄人孤坨部首领鄂吡姜次子弧思翰。将军曾与鄂吡姜战于商华涧,被鄂吡姜设陷阱,失了几千人。那时追击咱们的,正是现在领兵城外的弧思翰。上个月鄂吡姜派人围芦城,因战事吃紧,将军未救。朝中已有人非议将军怠战畏敌。若这趟救不下琚城,朝中就要问罪。如今没有沈尚书在中枢,朝中都是萧家的人,一丝还转余地也没有,因此琚城万万不能丢。” 袁德一张嘴张张合合,迸出一串人名地名,元棠脑海里又闪现一些杂乱的记忆,涨得他脑袋疼。别的没听懂,有一个意思元棠是听懂了,那就是——不能退。 袁德紧紧握住腰间刀柄,说:“小将军放心,城中谷藏尚足,一定能守住。” 元棠一点也不放心,看刚才孙太守和袁德的意思,他们不仅要守住这座城,还得退得了敌才行。 被袁德等人一声声将军小将军的叫,元棠心虚得很。 袁将军去世,袁德还要担起军务,他将元棠安置到隔壁一间屋子,又安慰了几句,便匆匆离开。袁德这人看似粗,心却细,走之前还不忘唤了个小卒来帮元棠打水洗脸,大概也是袁棠一向娇生惯养的缘故。 小卒端了水盆进屋,元棠与他道了谢,等小卒出去,自己抱起半盆清水挪到油灯下看。 水影里一张脸和元棠十几岁时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娃娃脸带点婴儿肥,眉毛略淡,杏仁眼,瞳仁黑亮。 此刻这张脸上还挂着泪痕,睫羽沾湿,眼中惊疑不定,像只受惊的动物,即使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也可以看出那凄惨发白的脸色。 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元棠泄了气。 从前他就嫌自己长得不够硬朗,见袁将军长得颇为魁梧,还以为袁棠会多少像一些亲爹。 难怪刚才孙太守看他的眼神那么不信任。 他就长了一张没有说服力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喜欢的小天使给我按个爪吧(*╹▽╹*) 第2章 夜袭 虽然袁德跟元棠保证琚城一定能守住,元棠心里却没底,他对守城也没个概念。 夜里寒风凛凛,蝼蛄嘶鸣,任何响动听起来都像是敌军前进的脚步声。元棠睡不着,索性披起夹衣走到屋外。 被袁德派来照看元棠的小卒大概太累,抱臂倚在门边睡得呼呼响。元棠轻手轻脚没有吵醒他。 夜里仍有士兵巡逻,有人认得元棠,低低叫了声小将军。元棠慢慢爬上城墙,许多士兵就倚着城垛休息,横七竖八的。 星河高悬,似一道白练缠绕夜空,星光森冷。城外地势起伏绵延,护城河与左侧一带江流相连,岸边苇草稀疏。 正是秋凉时节,风一吹,草木颤瑟窸窣,声浪远近相交,难以辨别。 听袁德说,狄人就驻扎在城外不远的丘陵中。 元棠眯起眼睛,似乎在山影匍匐的旷野上看到隐隐星火。 利箭便是这时破风而来,第一支箭擦着元棠的耳边过,削断了一缕散发,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城楼,元棠仔细一瞧,城外不知何时竖起了三座箭塔。 他也只看了一眼,飞箭接二连三朝城墙上射来,站岗的士兵不及躲避,连声音都没发出就倒在元棠身边。 睡在元棠脚下右边的士兵霍地一下伸出手,裹着元棠压到城垛下,而元棠刚才站立的地方,已经被石块砸出浅坑。 城墙上的士兵惊起,哨兵击鼓大喊:“敌军夜袭——!!!” 袁德就在城墙上,指挥弩兵架弩,他看到缩在墙根的元棠,着急道:“小将军别动,就在那儿,不要出来!” 元棠根本不敢动。 这次袭击持续了一夜,天亮风停时,狄人的攻势逐渐减弱,慢慢退离城下。狄人撤退时,方阵并未散乱,是有序依次退离的。 反观夏军,城墙上血流遍地,活着的士兵脸上尽是疲态。 元棠被扶到城墙下,胃里全是翻滚的酸液。 鼻子闻什么都像血腥味。 就在元棠一脚深一脚浅走下城楼时,城外忽而有人高呼:“怎么不见袁光出来迎战,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3 该不是被打怕了不敢出来。” 那人声音亮如洪钟,回荡城门内外,袁德和孙太守都脸色一变。 外面见无人应答,又道:“快叫袁光出来,莫非要当缩头乌龟!” 狄人轰然大笑,笑声中还夹杂着许多辱骂叫嚣,城上士兵忍不住朝下呵斥。 外面那声音只道:“叫袁光出来!” 袁将军当然不可能出来。 元棠心里产生一股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外面道:“袁光老贼该不会是被我们将军昨天那一箭射死了吧。怎么还不出来!” 此话一出,城墙下的气氛都变了,原本怒红脸的士兵偷偷将目光投向袁德。 袁德脸色极难看,拳头捏得咯咯响,对扶着元棠的士兵道:“带小将军走。” 狄人退尽了,主将已亡的消息却在军中不胫而走。袁将军一夜未曾出现,袁德和孙太守的态度,都成了佐证。 孙太守长吁短叹:“这可如何是好,不出半日,消息就会传遍城中。” 百姓坚守数日,满以为援军到来就可退敌,此时若传出主将已故的消息,城中人心一散,城也会很快守不住。 袁德从城墙上下来后脸色黑如锅底,左颊的刀疤显得狰狞异常,他道:“贼虏可恨。” 孙太守闭上眼,半晌再睁开,眼中的精气仿佛都跑光了,他道:“将军去世,本也不能瞒天过海。若是等各处布防,城中安定后再公布,至少能稍固民心。哎,袁参军,此事一定要早作打算。狄人那边怕也是有所怀疑,昨晚攻城便是为了试探虚实。” 袁德也看出对方的意图,可惜昨晚没想到,让狄人趁夜色和风声来扰,此时再怎么后悔也迟了。 消息已经藏不住,袁德派人到军中安抚将士,可是无论如何安抚,士气必定大受打击。 孙太守说:“如若无法,袁参将便整军撤离,我……开门投降……” 袁德斩钉截铁道:“不可!” 孙太守道:“这样耗下去,等狄人杀进来,不管是兵士还是平民都会被狄人屠尽,开门向狄人称臣,尽供城中物资,或许百姓还能幸免一难。” 袁德道:“您糊涂了,虏寇生性好杀,百年来扫荡中原,屠我夏人还少么。” 孙太守不认同:“从沿海至内境,长河内外,难道就没有州县城邑。恕我直言,夏军北征之前,琚城还是北晟的国土。” 袁德怒不可遏:“你!好你个孙务,你想投敌!?” 孙太守自知失言,但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反正收不回来,他瞪眼吹胡子与袁德对视。 袁德一把拎起孙太守的领子。 孙太守身形干瘦,袁德提起他就跟提起个小鸡仔似的。 孙太守怒道:“放开我,你这个……莽夫!便有力气,怎不去城外杀退狄人,拿住我算什么。” 元棠看情势有些失控,上去拉住袁德。 “慢慢!德叔,冷静!”元棠又对孙太守道:“使君勿怪,德叔不是想冒犯您,他是为琚城的安危着急。” 孙太守冷哼着整理衣领。 元棠说:“使君为了琚城百姓,德叔也是为琚城百姓,咱们都在同一阵线上。” 孙太守道:“为了琚城百姓还是为了朝廷不至降罪,你们心里清楚。” 袁德气急:“你孙家宗族都在琚城,投敌之后继续当你的太守,说不定狄人还给你更大的官做。” 眼看又要吵起来,元棠硬挤到两人中间,朝孙太守一揖,说:“使君说的不错,我们前来,既为了守住琚城百姓,也为我袁家一门忠义。家父已在支援琚城途中遇伏身陨,城外狄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要是弃城逃走,于国不忠,于亲不孝。试问使君处于我的位置,还会想逃么?” 孙太守抬起眼睑,道:“小郎君有气节,但枯守城中也不是办法。难道你能退兵?” 元棠被问得尴尬,只能垂头说:“没有。” 孙太守一脸了然。 元棠又说:“可是您也无法保证狄人一定会放过百姓。您主持守城这么多天,狄人耗时耗力,难道就不记恨您。弧思翰并非善类,他曾在商华涧斩我大夏将士数千人。若是他真的记恨在心,恐怕孙氏一族在他手下也难立足。” 元棠这番话,完全是连唬带扯掰,一边说还一边观察孙太守,见他脸色慢慢变得凝重,知道自己扯对了。 孙太守看着元棠,眼里有些赏识,更多的是无奈。好像在说这小子话是一套套的,可惜也就是个只会说的而已。 元棠的确也只能说说,微微垂下眼。 旁边一个声音帮腔道:“小将军说的没错。况且开城门降了,狄人也未见得会相信使君投降。到时候城门一开,狄人骑兵长驱直入,多少人也不够杀的。” 这声音极突兀,屋子里三人都一愣。 袁德先反应过来,低喝:“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儿!” 孙太守却道:“阿从,你怎么在这?” 那人一身普通武卒打扮,坦然朝袁德行了个礼,道:“方才参军要小的扶小将军走,小将军并未让小的退下。” 元棠这才想起来,这人昨夜在城楼上拉他躲坠石,早上又扶他从城墙上下来。他一早上都有些浑浑噩噩的,拉着人家的手没放,进屋也没让人走。 袁德和孙太守回来时各怀心思,不一会儿又吵了起来,没太在意屋里杵着另一个人。袁德大概把人当成昨日照顾元棠的小卒,因而没理会。 元棠说:“他昨晚救过我,德叔别为难他。” 孙太守也说:“这是阿从,琚城府的武吏。之前守城立过功,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不敢当,不敢当。” 阿从说着直起身。他的声线略有些低哑,说话时倒干脆明快,没想到人却极其不修边幅。拉碴胡子几乎占了他半张脸,垂散的鬓发与胡子缠作一团,还粘着碎草屑。他的额头和面颊都是灰土,面部黑灰糊成一团,唯有一双招子精亮。 他身上的衣服也又皱又破,衣襟和库管被灰尘染得失去本色,肘部打着补丁。 元棠被阿从的样子震了一下,阿从却对元棠露出个笑脸,黑黢黢的胡须间,那口整齐森百的牙齿格外瞩目。 袁德倒是见惯了兵营里的糙汉子,没什么奇怪。 阿从站起来,元棠才发现他比袁德还高些,要不是刚才他站在暗处,三人绝不会忽略屋里还有这么一个大活人。 孙太守忧心忡忡道:“我回府衙召集人手,先将将军过世的消息告知百姓,也总好过满城流言动摇人心。” 他不再坚持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4 开门投降,袁德也松了口气:“有劳使君,也请使君务必向城中百姓传达我等誓死守城的决心。” 孙太守听他说誓死守城,眼中多了一丝悲凉。虽然无奈,还是点点头。 一边的阿从却说:“如此,怕也只能保一时而已。” 主将没了,敌军未退,城中百姓只会越来越绝望,将士们可以誓死守城,孙太守也可以誓死守城,久而久之,却难绝百姓弃城而逃的心。 城中若是乱起来,不用敌军进攻,城也会破。 孙太守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他说:“我与袁参军本想尽快布防,再徐徐图退敌之策,被狄人这么一搅,先机尽失,当真人算不如天算。” 阿从说:“固城坚守也只是内耗而已。狄人虽然故意放消息搅乱我城中军民,终究不知琚城内究竟怎样,不然昨晚也不会大费周章来试探。” 袁德犹疑道:“出城迎战也不是不可,本来便是要战的,我等必定要为将军报仇。” 说到迎战,元棠是很心虚的,但此刻他却隐隐有些念头。 元棠下意识望向念头的来源,忽而觉得这个名叫阿从的青年不简单。 阿从感到他的目光,又露出一个笑容。脸上邋遢得模糊,笑起来倒明朗。 阿从应和着袁德的话:“正是。参军与战士们同仇敌忾,定能为将军报仇,狄人要灭我军民士气,却不知如此更激我夏人血性,困而死战,锐锋难挡。再说,也不只狄人能使计……” 阿从一双眼睛清明异常,不知是否因为窗外光线折射,元棠竟然在阿从转身侃侃而谈时,看到他瞳仁里一闪而过的一丝金光。 元棠感到惊异,同时,那个蠢蠢欲动的念头破土而出。 “诈降!”元棠说。 孙太守和袁德都望向元棠。 袁德目光闪烁不定,而后变得越来越亮,说:“对,小将军说得是,此刻若向狄人诈降……正是最好时机!” 孙太守枯瘦的脸上焕发光彩,欣喜若狂:“对对,诈降,先前怎么没想到!” 阿从退了半步,朝元棠抱拳躬身,道:“小将军英明神武。” 元棠在心里咆哮:我不是,我没有! 分明是阿从用话引他说出来的,此刻阿从却只默默低头。元棠更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孙太守立刻让人到府衙把亲信叫来,袁德也让人去请军中各幢主,诈降要抓住时机也要周密布置,众人都不敢马虎。 袁德比孙太守多些心眼,审视着阿从,传信的人回来后,袁德才移开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攻这个出场,有没有很惊艳 第3章 诈降 诈降两个字说出来简单,具体怎么诈,元棠还是很没底。 他没底,袁德却有。 袁德随袁将军征战四方,本来就是个会打仗的。昨日将军去世,袁德大受打击,也有些乱了方寸,若在平时,他也未必想不出退敌的对策。 经过一天沉淀,袁德恢复冷静,又因怀着为袁将军报仇的信念,他更以百倍精力投入备战。 短短半日,袁德已聚拢士气,将诈降的各步骤分派到军中。 孙太守还是按照原来的设想,向城中百姓宣布袁将军身故的消息,并加以安抚,诈降的事,只有孙太守的亲信掾属知道。 果然,消息一出,城中百姓陷入恐慌,不少人聚集在府衙或是城门附近,孙太守派人将他们遣散,袁德则加强了城门防守。 如此虚虚实实,城内气氛空前紧张,百姓大都躲在家中,行人几乎绝迹。 袁德和孙太守着急将士、文武吏议事,元棠基本插不上嘴,袁德随时让元棠旁听,偶尔还会问一两句元棠的意见,元棠说不出个所以然,袁德帮他圆过去,而后还是会问。 元棠看得出来,袁德以袁将军的托孤人自居,真心实意要扶持小主人。元棠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当这个小将军。 傍晚,天边残阳如血,城门击鼓报时,苍凉的鼓声回荡在城墙上空。白天孙太守已通知百姓天黑后不准再出门,整座城静悄悄的,鼓声像把重锤,一下又一下碾压着这座小城。 袁德与孙太守在天黑最后一次召集众人商量。 计划再周密,也不见得万无一失,何况战场上刀剑无眼。 元棠的自保能力几乎为零,说不紧张是假的。 袁德交代完,坐在孙太守右边的阿从忽然起身朝袁德下拜,自请加入军队的诈降的计划。 袁德略犹豫了一会儿便同意了,把阿从编入一位卢姓校尉的队伍中。 卢校尉拍着阿从肩膀大笑,夸他有志气。 将领们虽肃整,眼中却透露着跃跃欲试。对他们而言,迎战退敌总比困顿自守强。 元棠很佩服这种的豪气。 阿从回头,见元棠又愣愣盯着人瞧,又笑了。 这回只是微笑,元棠无法从那张黑乎乎的脸看出太多表情,只知道阿从眼里有些安慰的意思。 没有安慰还好,让阿从这么一安慰,元棠瞬间觉得自己那些贪生怕死的念头都让人看出来了,和铁骨铮铮的将士们相比,和孙太守以及琚城文武吏相比,和阿从相比,他都显得窝囊透了。 元棠怕小命不保,怕上战场杀敌,但元棠也是要面子的。 他立刻板起脸,头转向另一边。 太阳下山后,袁德与孙太守带众人到袁将军灵前祭拜,然后各自散去。 元棠与袁德留下守灵。 或许因为紧张过度已经变得麻木,此时元棠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静静给袁将军上香,看着烟火发呆。 岗哨换了一轮,元棠劝袁德先去休息。袁德还要上阵杀敌,需要保存体力。元棠自己在战场上是发挥不了太大作用的,熬一熬没什么损失。 袁德没去,他看着元棠颇为感慨,说:“小将军比以前懂事了,将军若是知道,一定很高兴。” 元棠心想,如果袁将军地下有知,应该和真正的袁棠相遇了。他在心里默默祷告,希望袁将军保佑他们能成功退敌。 元棠后来还是靠着蒲团不知不觉睡着了,被袁德叫起来已是后半夜。 袁德说:“小将军,走了。” 元棠扯下头上的白麻,与袁德换上轻便甲衣。 他们上了马,朝南城门奔去。在南门值守的大部分是琚城府衙武吏,发现元棠深夜要出城,称不敢擅自做主开门,需请示太守。 当晚,琚城内火光大起,南城门喧闹如市,北城门则岗哨稀疏。有些不明真相的百姓甚至以为夜里琚城已经被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5 敌军攻占,争相要出来逃难。 最终南城门还是被袁德带人硬撞开了,士兵奔逃无序,乱蹄四起,大部分人奔向泽柔,也有人趁乱散入山林。 翌日清晨,琚城太守孙务打开北城门,派使者到弧思翰大营请降。 弧思翰听说夏军溃散出逃,立即派人到城中刺探。双方一直交涉到中午,孙太守命人打开粮仓,让弧思翰的人看过仓中谷米,又让他们随意在城中探查,只有一点,不许扰民。 狄人士兵不太客气,沿街招摇,在百姓家中闯进闯出。孙太守对狄人的使者说:“我虽像将军投降,却还是一城太守,需护卫本城。若是有谁敢在城中胡作非为,我将米仓烧了也绝不让你们拿走一粒。” 狄人进城不足百人,而城中武吏尚存,孙太守的话还是有些威慑力的。第一批狄人探查后安安静静地离开。 南北城门大开,琚城如平地通途。午后,弧思翰才带着步骑来到城下。 狄人士兵押着元棠和袁德出城,孙太守亲自陪同。 北风微冷,卷起流沙,天地都灰蒙蒙的。 弧思翰在北晟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将领,大马金刀坐在虎皮垫子上,身后是步骑列队和旌旗,真是好不威风。 光看脸,弧思翰比袁棠年纪大不了多少,身板却强壮的多。他头上扎着三个小辫,发梢系金环,五官具有草原汉子的粗狂,一双眼睛像苍鹰,随时保持警惕。 据袁德说,弧思翰十二岁就随鄂吡姜出征,骁勇无比,常冲锋在前,年纪轻却不可小觑。 按约定,孙太守和袁棠、袁德到弧思翰军中,弧思翰派一千人入城接管府衙和防务。 为了让弧思翰相信孙太守投降,昨晚他们故意作了一出戏。 “这就是袁光的儿子,子不肖父啊。”弧思翰带着轻蔑打量元棠,又问孙太守:“你是怎么捉住他们的?” 孙太守已经让使者向弧思翰说过一回事情经过,甚至还上了一表。 弧思翰有此问,孙太守也不能不答。 孙太守说:“将军容禀。昨夜,袁参军带袁郎君出城,被守卫南门的武吏发现,与之相持,南门告破。他们带来泽柔军奔逃。本来是拦不住的,但袁郎君不谙弓马,被武吏擒获,袁德护主心切回程援救,这才被捉住。” 这些都是他们昨天商量好的说辞,配合袁德的安排。 袁德和元棠带泽柔援军假装硬闯琚城南门,南门开后,援军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六百人仍回城中潜伏,等待第二日狄人入城,伺机埋伏围杀。另一部分一千人假装逃出琚城,趁夜折回,隐藏在琚城北门外的山坡上。 待狄人入城,再从山坡上冲下,与城内的里应外合,杀他个措手不及。 弧思翰在琚城外盘桓数日,得知泽柔援军主将已死,又开门迎降,必定骄而难抑。 城内昨天还挖了陷阱,埋伏成功的胜算极大。 此战不求全歼弧思翰大军,只要达到消灭狄人兵力,挫其锐气的目的,琚城的危急就能解了。 在城中那部分士兵多藏在居民家中,所以孙太守极力阻止狄人在城中劫掠。 弧思翰十分机警,收到孙太守的降表后先派人打探,又要孙太守亲自押着元棠和袁德出城。 诈降本就是铤而走险,一城百姓的性命都押在刀尖上,多他们三人不多。元棠不想死,但身陷此间没有他多想的余地,出城时没法视死如归,但也认命了。 弧思翰走下主座,粗鲁擎起元棠的下巴,嫌弃地,说:“想不到袁光英明一世,居然生出这样的儿子。”他的手指粗鲁地搓着元棠的脸颊,又哂笑:“听说你们南夏的男人也爱往脸上涂脂抹粉,看来是真的,这张小白脸……比女人还嫩些,哈哈哈哈哈。” 左右狄人军士闻言都哈哈大笑。 弧思翰像甩开一样物件将元棠甩到地上。 元棠下巴着地,磕到了舌头,嘴里全是血,脸疼,嘴里也疼。他在心里把弧思翰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眼里疼得泛起泪花,看起来更窝囊了。 弧思翰拍了拍手,问:“袁光在哪?” 元棠心里咯噔一跳,就怕弧思翰想起这个。折腾活人可以忍,如果弧思翰要折辱袁将军,他能忍,袁德也忍不了。 狄人士兵将袁将军的尸身抬上来。弧思翰让军医检查。 袁德暴怒而起,被好几名狄人士兵压住。 “弧思翰你个狗杂种——!!!!!” 元棠也爬过去,被人一脚踹开。 片刻,军医对弧思翰说:“的确是死了。” 弧思翰点头,转而吩咐道:“挂在城门上。” 袁德被人勒着脖子发不出声音,额头青筋凸起,元棠护不住袁将军的尸首,担心袁德真被人勒死,于是爬过去撞开那群狄人士兵,少不了又受一顿拳脚。 袁将军被悬挂到琚城城门上。袁德浑身紧绷,眼泪撑满双目,没有落下。 孙太守不忍再看,对弧思翰说:“将军的要求下官都已做到,谷仓也已打开。请将军遵守承诺,不要为难城中百姓,给百姓留足今冬的口粮。” 弧思翰饶有兴味远眺北城门的方向,没有回答。 狄人士兵从北城门列队而入,袁德暗中注视着北城门,忽而神色一变,迅速扫过城外狄人的列队,脸色越来越难看。 孙太守开始是疑惑,而后也变了脸色。他对弧思翰道:“将军,一千人入城即可,百姓不知究竟,再多的人入城,只会让百姓惊恐。” 弧思翰说:“使君治城有方,仓廪丰足,多些人,好尽快把米粮运出来。” 孙太守被弧思翰的无赖嘴脸气得发抖,道:“将军统有万人,为当世英豪,难道就是这般不讲信用。” 弧思翰推开孙太守,接过随从奉上的长刀,跨上战马,对左右说:“把他们都带到营里。” 元棠、袁德和孙太守都被人架起。 孙太守气道:“等等,这……不讲道理!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琚城太守!” 弧思翰不予理会,带一队执锐骑兵向琚城洞开的城门纵马而去。 元棠再无知,也看出情况不对路。 昨天袁德和孙太守将能想到的可能都考虑过。 最好的一种可能,当然是弧思翰中计,放松警惕接手琚城。 琚城在南夏与北晟交战边界,距大镇泽柔不远,弧思翰治军谨慎,以袁德对弧思翰的了解,就算受降,弧思翰也不会将所有兵力都带到琚城城下。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6 城中埋伏的泽柔军趁狄人运粮的时候出击,城外埋伏的夏军再从狄人后方包抄。 此时城外狄人营地守备减弱,因此袁德还派了一队人偷偷潜到狄人后方营地,寻机会放火烧营。 最坏的一种可能,就是弧思翰狡诈,假意受降。表面接受孙太守投降的种种条件,实际上仍打着劫掠琚城的主意。 狄人进城运米掠抢后就是关城门出击的最好时机。只是这样一来,城中百姓难免遭难。 唯有速战速决,尽快将狄人消灭。 眼下看来是第二种可能发生,但弧思翰带到城下的士兵比袁德预料的多——狄人似乎已是倾巢出动。 进入北门的狄人士兵超过千人,足以将整座城抢空,而城外,排列的步骑如涌动的黑云,倾压着琚城城墙。 敌我数量悬殊,埋伏城中的泽柔军压力倍增,而隐藏在山坡上的一千泽柔军也未必能吃下这么多兵力。 袁德的安排主要是扰乱对方军心,再出其不意杀灭弧思翰的兵力。 可是如果双方兵力差距太大,泽柔军不仅抄不了弧思翰,还很有可能被反扑。 元棠三人被押离城门,四周狄人军队如潮水将他们淹没,三人无法交谈。 袁德额上挂着冷汗,孙太守则怅然望天。 别的元棠不清楚,有一点他知道,若诈降失败,两千援军和一城百姓算是搭在这里了,他肯定也不能苟活。 此时此刻,只剩下听天由命。 三声尖哨短促响起,是泽柔军约定发动攻击的信号。 袁德闻声立刻撞开押元棠的士兵,横到元棠面前。 又三声尖哨,由远及近。左右两侧野地中,赫然冒出许多夏人士兵,他们冲入狄人军队。 沙尘滚滚腾飞,本来已是扬沙眯眼,此时更是遮天蔽日,马蹄声震地而来,沙雾中仿佛有千军万马。 元棠睁不开眼睛,袁德反应快得多,他趁乱踢倒一个狄人士兵,拿了刀,反手抽开绑在身上的绳索,又迅速拉着元棠和孙太守扎入一片黄沙中。 “怎么肥(回)事!”元棠吃了一嘴土,刚才伤了舌头,话都说不清。 只听袁德的声音吼道:“不知道!小将军,当心了!” 元棠也松了绑,手里一沉,被袁德塞了把钢刀。 狄人士兵已经意识到遭遇埋伏,呼喝着要捉住元棠三人,从四周围过来。 沙尘中忽然冲出两个泽柔军骑兵,见到元棠三人,回身道:“找到啦!”便挥刀劈开狄人,掩护三人逃跑。 第4章 带走 他们被带入泽柔军的军阵,卢校尉已牵来一匹战马,并驮着一副铁甲。亲卫迅速为袁德披上甲衣。 袁德问卢校尉:“你怎么布置?” 卢校尉忙回答:“我等本奉命在山坡上埋伏,探子侦得弧思翰将调大军往琚城,敌我兵力悬殊。阿从兄弟建议分部分兵力绕到西向,待大军开往琚城,作两侧夹击之势冲出,迷惑敌军,并从中截断其队阵。” 元棠看到一些马匹后绑着草穗和树枝。狄人几次来往攻城,将城外大道上草皮踏尽,入秋未曾下雨,沙泥干浮,一扫便是飞尘。 卢校尉他们正式用这个方法扬起漫天黄沙,迷了弧思翰大军的视线。 卢校尉见元棠注意到马尾,说:“也是阿从兄弟想出的办法。” 元棠心里惊讶。 袁德听了眼里闪过赞赏,问:“阿从呢。” 卢校尉说:“现带人在前面冲杀。” 袁德说了个“好”字,跨上战马,背对着元棠吼道:“请将军镇后方,末将去杀那些个贼虏。”说着扬起马鞭。 军中士气一震,变换阵型,步调整齐。亲卫将元棠和孙太守簇在中间。 元棠望着袁德那冲入黄沙的背影,鼻子发酸,他知道袁德这一吼不是对他,而是对死去的袁将军。 …… 配合琚城内布置,弧思翰的军队被截成三段。末尾一段被突然出现的泽柔军追杀,与前军指挥未及互通,没坚持多久就溃散了。 前段困于琚城,被城内埋伏的泽柔军伏击,要么被斩,要么投降。 所幸狄人开始掠抢没多久,埋伏的泽柔军与琚城原守军就扑杀上去,城内损失不大。 中断由弧思翰亲自带领,威胁最大,后来被袁德与卢校尉赶到流经琚城的浦水边。弧思翰命大,最后还是让他跑了。 狄人被斩了千余人,踩踏落水千余人,被俘虏八百,溃逃的不知多少。弧思翰逆浦水而逃,绕回营地,又发现营地被烧,最后只能收拾残部北归。 元棠与袁德将袁将军的尸身从城墙上放下,郑重收敛,城头的泽柔援军一派默然。 事后孙太守与袁德分析,弧思翰大概不仅想掠走城中米粮财资,连城中人口也想一并掠回北方,彻底掏空琚城,所以才会倾巢出动。 但弧思翰到底还是大意了,而泽柔军有阿从临时改变布置扭转大局,也是万幸。 战后,孙太守又主持抚恤军民,修缮城墙,忙的马不停蹄。府衙人手不够,孙太守连家仆都派上。 袁德将部分泽柔军暂时留在琚城驻守,助孙太守恢复城内稳定,大部队则必须尽快带回泽柔。 袁将军是泽柔镇将,泽柔比琚城位置险要得多,北晟已经得知袁将军去世。 未免北晟趁机夺取泽柔,泽柔军必须尽快回城增强防守。袁将军的灵柩也要尽快送往泽柔。 袁德已经派人往泽柔报信,又将消息上报朝廷。 元棠作为儿子,当然得扶灵尽孝。 弧思翰撤离的第二天,军队清晨开拔,由卢校尉带队离开琚城,袁德与元棠护着袁将军灵柩坠在后头,比军队稍晚启程。 临行前孙太守率琚城百姓送行,元棠在人群里找了找,没看到阿从,拽住孙太守询问。 “阿从受伤了,在府衙里养伤。”孙太守说。 元棠听说阿从受伤,有些担心。从战场上下来,袁德带着元棠收敛袁将军遗体,重整泽柔军,安排打扫战场、布防,又要处置战俘,一刻不停,元棠还没见过阿从。 元棠对袁德说:“阿从救过我的命,帮咱们出谋划策,我想找他告别。” 袁德也想起阿从,觉得应该见一见,又说:“该给阿从请功的。” 孙太守带他们到阿从的住处外,正好城中有一件要紧事需要处理,孙太守只得与两人告罪,留下府吏陪同他们,自己匆匆回府堂。 府衙的房子看起来条件不错,至少通风干净,元棠在外面敲门,敲了两下,屋里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7 都没人应,透过窗格,看到床上似乎躺着个人。 又叫了一声,那人一动不动,元棠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与袁德相视一眼。 袁德二话不说撞开大门。 屋子里冷冰冰的,除了床上躺的人,一点人味也没有。 元棠吓了一跳,赶紧走到床边,看到被子下有起伏,才放下心。 阿从蜷在床板上,盖一条旧衾,脸倒是洗过了,胡子头发还是乱糟糟的,可以看出一些五官轮廓。 元棠总觉得有些奇怪,哪里怪却说不上来。他叫了两声阿从的名字,阿从睁开眼,撑起身子说:“小将军,你怎么来了?” 元棠说:“来看你,听说你受伤了。” 阿从嗯嗯两声点头,掀被子下床,身形不太稳当,说:“请坐。” 元棠刚退开,阿从又摇晃着坐回床上,痛苦地撑着头。 元棠说:“你是不是病了?”阿从两颊似乎有些发红,元棠把手放到阿从额头,是烫的,一摸那条旧衾,又硬又薄,难怪他缩成一团。 元棠把阿从推回床上,说:“先躺着吧,我帮你叫大夫。” 阿从呆呆看着元棠。 大概因为生病,阿从眼里有些湿润的水光。 一张胡子脸和一双水亮的大眼睛。 元棠终于明白刚才为什么觉得奇怪,胡子遮了阿从半张脸,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阿从的五官很年轻,而且看轮廓长得也不错。 阿从的肩膀和腿上各有一处伤,不知道是箭伤还是刀伤,都包扎了。 好歹没少胳膊少腿。 但是这时的医疗条件,伤后发炎也是能要人命的。元棠不敢贸然帮阿从看伤口,只能让府吏赶紧去请大夫。 府吏却为难道:“伤员太多,城中又要除疫,怕是叫了,一时也来不了。” 有部分泽柔军伤员也留在琚城养伤,袁德还专门留下军医,元棠便让袁德去请军医来。 阿从冷得发抖,元棠翻箱倒柜,多一件衣服都没找到,拿起水壶,里面只剩下半壶凉水。 府吏已在屋外生了炉子,元棠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那条旧衾上, 烧水的时候,元棠问府吏:“阿从一个人住,他的家人呢?” 府吏说:“他不是我们琚城人,不知家人在哪。狄人来的时候,阿从和一些流民逃入琚城,使君看他年轻力壮,征为民夫,让他上城墙守城,后来又见他英勇,便征入府衙为吏。” 一城太守,特别是像琚城这样的边城太守,有一定权力增裁本府吏员。孙太守赏识阿从,临时让他充当府吏,倒也不奇怪。 元棠说:“那也该有人来照顾他,他受伤了,不能没人看着。” 府吏听罢讪讪地笑。 元棠便看出来,孙太守大概是嘱咐过其他府吏照看阿从,但是城内初定,府衙人手不足,他们也照看不过来。 说到底,阿从只是个普通小吏,在琚城没有亲友,一团乱的时候,没人会特别想起他。 元棠没再追问。 军医来了,仔细检查阿从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军医对元棠说:“这位郎君身体强健,伤得不算太重,但已发热,伤口有些恶化,必须服药退热,并及时换药。若能好好调养一阵,很快就能恢复。”说完留下一些内服外用的药,又要立刻赶回军营。 元棠仔细看了阿从的住处,简单的座椅箱柜,都是空荡荡的,煎药服药,又要观察伤情,肯定不能没人看护,这么一个人躺着,伤能养好才怪。 煎药的时候,元棠生出一个想法,犹犹豫豫,直到阿从喝了药睡下,也没下定决心。 等他们快要走时,元棠一步三回头望着躺在床上的阿从,咬了咬牙,对袁德说:“德叔,我想带阿从回泽柔照顾。府衙人手不够,使君也顾不过来,他又没有亲人在这。况且琚城现下少药,我们回泽柔还要派人运药过来。这一来一回耽误他养伤不说,更没法调养。不如把他接回泽柔,我们照看他养伤,也算报答他对我的救命之恩。” 他想这么做还有别的理由,一是对阿从有些好奇,二是稀罕阿从能打仗。 袁家是将门,靠军功起家,袁将征战有功封龙骧将军,这个将军元棠是袭不了的。 袁德他们叫他小将军,是因为一直以来都这么叫。 若要封将军,还得有军功。 主观上,元棠并不想当什么将军,但是既然顶了袁家儿子的身份,袁将军死前还将袁家托付给他,他就必须做些什么,至少不能让袁家没落。 这两天元棠也看出来,真正向着他的只有袁将军生前的亲信,而他们中能带兵的只有袁德。 他也不是真期望能在阿从身上得到什么助力,但觉得有必要结交一下,心里对阿从的佩服也是真的。 犹豫是因为他自己也人生地不熟,回到泽柔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提这样的要求合不合适。 袁德略顿了顿,说:“这有什么不行的,他是小将军的恩人,就是咱们袁家的恩人。况且他在战场上还立了功。不瞒小将军,我还想劝阿从兄弟投军,他有这样的本事身手,只当个小吏,实在屈才。” 袁德又夸元棠知恩图报,比从前妥帖。 元棠不知道从前的袁棠是什么性格,但是觉得袁将军和袁德一定很疼爱袁棠,看他一无所知地随军还处处被人护着就知道了。 取得袁德同意,元棠又进屋找阿从。药性正发散,他叫了几声阿从都没有醒,人才刚睡下,推醒好像又不太合适。眼看日过中天,再过一会儿,就耽误回泽柔的行程了。 元棠想,万一阿从不肯跟他们回泽柔怎么办?他肯定放不下的。 于是心里一横,元棠干脆也不问了,直接把阿从带走。这么做太专断,如果阿从醒来后生气,他就给阿从赔不是。泽柔离琚城不远,要是阿从养好了伤想回琚城,随时可以回来。 元棠让府吏给孙太守带了话,说他们接阿从到泽柔照顾。 袁德是个行动派,很快找来一辆宽敞的骡车,铺了厚毡子,让人用斗篷裹着阿从,不让吹一点风,稳稳当当抬上车。这么一番动作,阿从愣是没清醒,中间好像醒了一下,半睁开眼,元棠对他说:“阿从,我带你回去养病。”阿从没回答,哼哼一声又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霸道小将军,人狠话不多。 第5章 告辞 元棠也受了伤,本来也需要静养,但他作为袁将军的嫡长子不能不尽孝道。途中一部分时间走在袁将军灵前,走不动的时候再回车上,休息一会儿又继续走。 好在回程有一半是水路,顺风而行,速度快也舒服。上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8 船的时候,袁德还喃喃说,袁将军本打算挖通泽柔到琚城的水道,方便调兵运粮…… 到泽柔城外,远远就看到白幡飘扬,先一步得到消息的将军府长史卢秉徽带府中吏员掾属在渡口迎接。 下了船,袁将军灵柩直接运回将军府。 卢长史与卢校尉是本家,同属泽柔当地豪族,年纪不到四十岁,办事稳重妥帖,一得到消息,一面加强泽柔防务,一面着手布置灵堂。 元棠他们到泽柔后,一切准备妥当。袁将军在泽柔当地有很多故交,多是当地大族,听说袁将军战亡,纷纷派人来吊唁。 因镇将亡故,泽柔今冬的防御尤其不能马虎,回到泽柔后,袁德与卢长史着手整军备冬,将军府内应客对答全都由元棠一个人担着。 袁德说,朝廷很快会调其他人到泽柔镇守,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回袁家祖籍霁飏去。 回到泽柔元棠才知道,袁将军还有两房小妾在泽柔府中。一位姓马,泽柔当地的良家女,一位唤作佩姬,歌妓出身。两人都是风华正茂,年轻貌美,而且,马娘子已怀有身孕。 得知袁将军亡故,两个妾都哭成泪人。元棠又要照顾来客,又要打理内宅,连睡觉和吃饭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如此过了大半旬,一天午间吃饭的时候,小童来传话说,他们从琚城带回那个人想见见他。 元棠一拍脑袋,差点把阿从给忘了。 元棠安排阿从住上房,派人照顾他,请了大夫帮他看伤,用药都用最好的,但回泽柔后,他都没去看过阿从。 把人从琚城带来,又“不闻不问”的,实在太怠慢。 阿从也在用饭,身上还缠着白布,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元棠进来,阿从便放下碗筷站起来。 元棠理亏,讪笑着说:“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伤养得怎么样了?这几天要见的人太多,没来看你,招待不周,嘿嘿。” 说完元棠也觉得不太对,怎么听都很敷衍,对人不礼貌。 阿从点点头,说:“多谢小将军款待,已无大碍。” 元棠觉得阿从一定生气了,是他不对,就算出发点是好的,没问阿从意见就把人带到泽柔,的确不尊重。 本来元棠想和阿从好好解释,路上他们车船分开,元棠因内伤未好全病倒一回,回到泽柔后又千头万绪理不清,于是疏忽了。 元棠正色,朝阿从深深一揖,说:“是我失礼了,先给你陪个不是。临行前我与德叔听说你受伤,于是到府衙看你。我自作主张把你接到泽柔,想帮你养伤,以报城墙上救命之恩。你若是想走,我立刻帮你备车备马。不过你受我的累从琚城到泽柔,如果又因为我带伤赶路,我一定羞愧难当。阿从兄弟大人大量,就当不与我这无知混人计较,养好伤再走。” 他小小一个少年,那样郑重其事,说得情真意切,阿从倒不好受他的礼,瞪眼看了他一会儿,脸也虎不起来,说:“你……算了!我也就说说,多谢小将军帮我治伤。” 元棠直起身露出个笑脸,说:“多谢阿从兄弟宽宏大量。若不嫌弃,叫我袁二郎就好,或叫我阿棠。元某并无将军之位,小将军都是他们抬举我叫的,不是那么回事。”袁棠在家行二,二郎是一般行二男子比较普遍的称呼。 他这样打蛇上棍,阿从越发没办法,只张口,没说话。 元棠的笑容越深了,凑到食案前,说:“阿从兄弟才受伤,应该多吃些补补。我也没吃饭,不如我们一起吃。” 阿从对着元棠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好像没见过这么涎皮赖脸的,最后点点头,说:“请。” 两人竟就这样相安无事地用了一顿午饭。 饭后,阿从对元棠说:“今日特意找袁郎君,是想向郎君辞行。在琚城所做的一切,都因为在下有守城之责。承蒙将军厚义,不便再多打扰。” 元棠听说他还是要走,喝进嘴里的一口热茶都有点咽不下去。 阿从好像和在琚城时变了个人,那时他感觉阿从没有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又或许他对阿从不够了解,只在琚城共患难那几天,他又怎么能断定阿从是什么样的人。 这么一想,元棠越觉得自己带阿从回来时太鲁莽。 他太理亏,而且还有些担心阿从的伤,于是说:“这就要走?你的伤真的好了吗,虽然不发热,但伤口完全愈合还要些时间吧。是不是府上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阿从说:“伤虽然没好全,行走却无碍。即刻就可以启程。”看元棠小心翼翼的样子,又说:“府上并没有不妥,郎君的好意阿从心领。” 元棠竟不知要说什么好,直觉得这朋友怕是交不成,还把对方得罪了。 他还是换上笑脸,说:“既然这样,我立刻让人准备行礼车马,请阿从兄弟不要推辞,至少让元某打点一二。” 阿从略犹豫了一会儿,点头了点头,并对元棠说:“多谢。” 元棠想阿从的伤终究没好全,让人将伤药补品等全都打包,小童去传话跑腿,屋里就剩下元棠和阿从两人。 阿从咳了一声,说:“是我有急事必须尽快离开,不关别人的事,小将军的厚义,阿从生受了。” 元棠说:“不不不,都是我不好,不该强行把你带来,你不用在意我。” 又相对无言一阵,阿从忽然说:“其实,小将军和袁参军最好也尽快离开泽柔。” 元棠心下奇怪,还没追问,袁德匆匆从外赶来。 “小将军,不好了,快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回霁飏。” “嗯?” “接任将军镇泽柔的是胡飞远,他已经进城了!” “嗯嗯?” “不行,来不及了,先送将军的灵柩出城。” “嗯嗯嗯?” 元棠一脸懵圈,袁德急得深秋里愣是出了一头汗。 胡飞远是谁,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 结合袁棠不太多的记忆和袁德的描述,元棠弄清了胡飞远其人,还有他与袁将军的旧怨。 胡飞远也是将门出身。大约十年前,北晟一统北方气焰正盛,准备进攻南夏。朝廷招募各地劲勇组建北伐大军。袁将军与胡飞远都在被招募之列。 当时沈家在朝当权,袁家是沈家旧部,袁将军的父亲就给沈家一位将军当过参军,在组建北伐大军的过程中,袁家颇得看重。 当时被招募的劲勇,就属袁将军地位也最高。胡飞远打那时就不太服气。 而后北伐过程中,袁将军与胡飞远各有战功,但袁将军始终压胡飞远一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9 个头。 袁将军过世前已加封龙骧将军,属三品,封许坞县男。胡飞远仍是五品威远将军,没有爵位。并且袁将军镇泽柔,胡飞远屯在南夏与北晟边界,有时候还得听袁将军调派。 四年前,沈知廉沈尚书因皇帝猜忌离开京城,沈家势力从此退出中枢。袁将军虽仍然有战功立身,在朝中已失去支撑。随后掌权的萧家是当年驱逐沈家的主力,袁将军被算在沈家势力之列,地位岌岌可危。 商华涧之败后,中书令萧携之在朝中上书,认为袁将军不合适坐镇泽柔,应改换他人。 袁将军在两国边界素有威名,朝廷在这件事上有些摇摆,没有立即撤袁将军的职。 所以这回琚城之危袁将军才会那么重视,亲自带人去支援,就是不想被萧家借机打压。 他们还在琚城时,袁德就将袁将军战亡的消息快马加鞭传回朝廷。袁德本以为新镇将至少一个月才会到位,所以这些天和卢长史都在全力部署防御。 没想到守城卫忽然报告说胡飞远进城了,并且就是来镇守泽柔的。 袁德大惊,赶忙来找元棠。 袁德说:“萧家本就想换上他们的人镇泽柔,却一直没定人选。胡飞远来得这么快,应是得了朝中消息。怕是他早攀上萧家了!进城才通传,摆明来者不善,小将军,我们还是快些收拾东西离开。” 元棠听出些疑点,问:“朝廷要派人来接手泽柔,你一点也不知道?” 袁德说:“未见诏令,也未有消息传报……”说着袁德也起了疑心。 元棠说:“你没收到消息,录事、长史他们都没收到么?” 袁德低骂了句脏话,知道他们可能被人算计了。 或许也不是算计,都说人走茶凉,袁将军已故,元棠又不能立起来接手泽柔,朝廷肯定会派新的镇将,军府上下又不都像袁德这样一心忠于袁将军,人心有所向背实属正常。 元棠说:“恐怕不仅来者不善,还是有备而来。他现在是泽柔镇将,军府和城中军士都得听他调遣,我们要走,他可以拦。” 袁德沉着脸,一副随时可以找人干架的样子。 元棠理平了衣襟和袖子,说:“算了,通知家人准备茶水迎客。” 袁德颔首说:“是。” 元棠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阿从一直默不作声,元棠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刚才阿从提醒他快离开泽柔,是不是知道胡飞远要来? 元棠朝阿从拱手,说:“瞧我,一下又把你给忘了。行礼已预备妥当,不知阿从兄弟何时启程。若是眼下,恐怕不能相送,或是阿从兄弟再在府中多住一日,待我收拾好杂事,再为你送行。” 阿从抱拳说:“不用。小将军珍重。” 他去意坚决,元棠也不再挽留。袁德听闻阿从要走,有些诧异,但没有多问。 元棠隐隐感觉阿从并不想掺和进泽柔镇将交替的纷争,虽然他对阿从更好奇了,但是也知道适可而止,于是说:“阿从兄弟也珍重。后会有期。” 到袁将军灵前,袁德召集了十几名袁将军亲兵列在灵堂两旁,仿佛要上阵对战,气氛紧张兮兮的,弄得袁将军两房妾室缩在帐后哭都不敢哭。 元棠怕吓到她们,尤其马氏还有身孕,让人先送她们回后院。 不出半刻钟,卢长史领着一个圆头膀大的武将到堂前,元棠起身来迎,武将没顾着元棠,大步走到堂内,扶着袁将军的棺木道:“祖耀兄,你怎么就这么去了。” 祖耀是袁将军的字。 胡飞远长吁短叹,好像十分悲痛。 这剧本不太对吧,元棠一天内第二次露出懵圈脸:嗯嗯嗯嗯? 第6章 大闹 胡飞远在袁将军灵前上香,静默了一会儿,回过身,似乎才注意到元棠,说:“这是……袁家小郎吧。” 卢长史道:“正是袁将军的长子。” 胡飞远和蔼道:“忽闻祖耀兄已去,实在不能相信,一时忘情,失礼了。” 元棠满以为他要来拆灵堂,没想到他走亲和风,和脑补的差距有点大,只能说:“多谢将军惦念。” 胡飞远点点头,转而与一旁的袁德叙起话来,问袁德袁将军过世时的情况,琚城的战事如何,还勉励一番。 情形有点不太对,胡飞远来吊唁袁将军,要安慰也应该安慰元棠,这么搞得袁德才像袁将军亲儿子。 说着胡飞远又问起泽柔的防务,越扯越远,袁德保持一脸冷漠,道:“待回衙堂,末将再将城防等公务与胡将军交代,必定知无不言,在将军灵前不便讨论。” 胡飞远如恍然大悟,点头说:“是极,参军说得不错。”又问元棠:“不知贤侄何时动身回霁飏,入冬下雪路就不好走了。” 本来元棠也打算在新镇将来前收拾搬出将军府,他如实回答:“既然胡将军已到泽柔,我们当然尽快上路,不会等到入冬。” 胡飞远露出一个颇为满意的笑容,道:“如此,我安排一队人护送你们,以免不长眼的山野匪盗耽误贤侄行程。” 元棠说:“不必劳将军费心,我有家兵护送,不需再其他人。” 胡飞远说:“那怎么行,我看贤侄年纪不大,照看灵柩,又要安排人马,费神许多。祖耀兄才去,贤侄莫熬坏了身体。还是从泽柔派一队人护送你们,一路上也有个帮衬。” 元棠说:“扶灵归籍尽人子孝道,小侄不敢假他人之手。再说,路上仍有德叔帮打点,不用再废将军的马力。” 胡飞远讶异道:“袁参军要留在泽柔镇守,如何能同贤侄一起上路?” 打了半天机锋,原来是在这等着,元棠还没说话,袁德先忍不住:“袁将军过世,某自然要护送将军灵柩归乡。胡将军已到泽柔,您手下不缺猛士效力,某自当退位让贤。” 胡飞远不赞同道:“阿德过谦了,我手下的人怎么比得上你,你在泽柔多年,对城中防务以及北晟人的习性都再熟悉不过,参军之位当属于你。虽然我与祖耀兄早年有些龃龉,但为国尽忠匡扶我大夏山河的心都是一样的,阿德不必介怀早年的事。在我心里,泽柔府的参军除了你以外没有其他人能胜任,你安心留在泽柔便是。若放心不下袁家小郎,我可以多派些人护送他归乡。祖耀已去,我等还要继续为朝廷尽一份力,才不算堕了祖耀兄遗志。” 一番话说得深明大义的,叫人不好还口,若是不答应,不仅是心存旧怨,还至国家于不顾。 将军开府,可推荐自己认为合适的人担任府中职务。像参军、司马等职,都是将军亲信。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0 有的将军亲兵大部分甚至全都是自家私兵部曲。 袁德曾是袁将军私家部曲,袁将军看重他,给他全家放了良籍,还提拔他当参军。 袁德忠心,一直当自己是袁家人,但袁家并不能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袁将军的亲兵中,有不少是放了良籍的,都不算私兵。 如果胡飞远可以用镇守泽柔将袁德留下,那么他也可以用同样的理由让不是私兵的亲兵离开袁家。 这些上过战场的猛士是袁家目前最坚实的依仗,特别是能带兵打仗的袁德。如果保不住他们,袁家想东山再起就难了。 胡飞远没打算拆袁将军的灵堂,却想拆了袁家。 摸清胡飞远的意图,元棠心底有些无奈,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袁德和其他亲兵的想法,他看了袁德一眼。 袁德眼中震动,向袁将军灵前一跪,道:“袁德誓死不忘袁家的育养之恩和将军的提携之恩,绝不会背叛袁家,将军在天有灵,求将军明鉴。” 胡飞远被他吓了一跳,要拉他起来,说:“你这又是干什么。祖耀兄当然知道你的忠心,今后你与我守好泽柔,才不愧于祖耀兄当初对你的栽培。” 袁德像个木桩子杵在地上,愣是一动不动。 胡飞远道:“哎,你这又是何苦。” 元棠对胡飞远道:“德叔追随先君多年,小侄心里一直把他当做叔伯看待,他就是我袁家家人。按辈分,德叔与先君也属堂亲。自古亲人过世,家中亲族都需守丧。德叔自然也要遵守礼法,回霁飏守丧。” 胡飞远说:“贤侄这就不懂了。阿德与祖耀兄感情深厚,让人动容,本也应该尽至交之谊,但‘金革之事不避’,北晟常趁秋冬兴战事,泽柔正是缺人的时候。阿德有哀思,更要以国事为念。边境将士千万,谁没有亲朋,若亲朋故去时各个都只尽哀思,大夏岂不是没人守了。” 元棠辨不过他,退避他的锋芒,说:“驻城防务的事,胡将军还是在衙中与卢长史及众吏员商议,先君灵前不便多言。” 胡飞远却愈发嚣张,说:“正是在祖耀兄灵前我才一定要与贤侄说道,替祖耀兄将是非曲直教于贤侄。” 元棠心里恼火,袁德也眉头紧皱,显然被胡飞远一副替老子教训儿子口气激怒了。 要是眼下无法驳回,让胡飞远占了上风,恐怕再难找理由搪塞,外面袁将军的亲兵都还看着。 元棠望着胡飞远那圆脑袋和志在必得的表情就堵心。正僵着,外面忽然闹起来,多人大声呵斥,听起来像是打起来了。 阿从跨过院门,与堂前众人打了个照面,说:“小将军,你……”阿从一愣。在他身后,四五个士兵追上来,都不是将军府的卫兵,阿从回身踢倒一人,绕到院墙边一棵大树后。 又有十几个士兵追进来,一串人团团围住阿从,其中一人像小队长,到堂前对胡飞远道:“将军,我等奉命在外等候,见此人翻过后院院墙,形迹可疑像是奸细……” 元棠大声喝断:“他是我府中贵客,你别胡说!”又对堂前亲兵道:“先救人!” 袁将军的亲兵早对胡飞远不满,得了元棠命令,立刻上前与胡飞远的人纠缠在一起。 元棠帮阿从准备了车马行礼,从正门送阿从走,不知为什么阿从竟然要翻墙离开。看样子胡飞远已经派人将将军府围住了,果然有备而来,难怪他敢不带一个人就这么进来。 元棠皮笑肉不笑道:“胡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包围将军府,还要抓我的客人?” 胡飞远脸不红心不跳,说:“本将军接管泽柔,军府内卫自然要重新安排。” 元棠心里那个气啊。 胡飞远风轻云淡地掸了掸袖子,说:“贤侄年幼,少不得我替祖耀兄好好管教管教。怎么,只有你有亲兵把守,摆这么多人作甚,想威胁我老胡?我和你客气说话,是给你父面子,既然你敬酒不吃,那咱们就上罚酒。”说着又对卢长史道:“劳长史去外面把本将军亲卫都叫进来,即日起,本将军坐镇泽柔,不相干的人一律不能入将军府。” 元棠再忍就是个棒槌,对亲兵道:“众人听令,阿从是我袁家贵客,谁敢动他一下,就是要动我袁家,犯我袁家者如何处置,不用我多说。” 众亲兵身上带着武器,本来顾及在将军灵前,都没有动武,听元棠这么一说,有刀的拔刀有剑的拔剑。 胡飞远没想到袁家小郎看起来年纪小不经事,内里却是个橫的,在亲爹灵前都不怕见血。他的人都在府外,府里终究还是袁家亲兵更多,一时竟占不到便宜。 胡飞远对卢长史道:“还不快去叫人!” 将军府有一半是办公衙堂,卢长史不愿看到两伙人真的在府中刀兵相见,于是劝道:“将军息怒,有话慢慢说,袁将军灵柩尚在府中,灵前闹起来,怕先人不安。” 胡飞远却不管,撕开表面那层客气,武人的习气全都暴露出来,说:“你去叫便是,难道还要本将军亲自去?”他眯着眼睛看卢长史,语气有些危险。 卢长史被他一噎,当即脸色也不好。 阿从爬上树干,又蹿上假山石,准备从假山跨过院墙。 卢长史望着阿从,忽然顿住,连胡飞远的命令都顾不得。 胡飞远咆哮:“你们都愣着作甚,管他是谁格杀勿论,快去外面把人都叫进来,老子还不信了!” 听胡飞远说要叫救兵,众亲兵把门守得牢牢的。 胡飞远的人又要抓阿从,又要躲避袁家亲兵,一时分身乏术。 元棠忽然拉胡飞远在袁将军灵前跪下,他一人拉不动,便叫袁德,袁德从身后摁住胡飞远,同时扫向胡飞远膝盖。 胡飞远没提防他们发难,又被袁德从后袭击,“噗通”一下跪倒。 “你们敢!”胡飞远怒吼。 元棠指着袁将军的灵位说:“你发誓,不为难袁家人,放德叔、袁家亲信和袁家所有人平安出城。” 这时候鬼神在人心的威慑作用不小,元棠就是要当场煞胡飞远的威风,要那一句话。 胡飞远发力,袁德合身压下,两人都涨得脸红。 元棠抽出袁德的佩刀,“噌”地一声响彻整个院落。 阿从被人从墙头上拽下来,又窜到假山后,转身跑到堂前,卢长史走到屋外,大喊:“等等! 元棠用剑指着胡飞远胸口,手是斗的,声音却坚定:“你发誓!” 胡飞远和袁德都满头大喊,谁也不放过谁,元棠将刀尖稍稍向前推。 卢长史奔到院子里,道:“都住手,使不得!” 阿从绕过郎柱,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1 身前被两把长刀拦住,他侧身躲过其中一把,另一把被袁家亲卫隔开。 胡飞远狠狠望着元棠,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发、誓!” 元棠高声喊:“大家都听到了,胡将军发誓,不再为难袁家,放所有人平安出城。” 胡飞远大吼一声,将袁德掀翻。 元棠只觉得手腕一疼,刀被夺走。胡飞远又扣住元棠肩膀,元棠痛叫。 袁德爬起来大吼:“休伤我家小将军!” 阿从正绕到堂中,足下右旋,挤到胡飞远身前,以肘击胡飞远下颚。 元棠肩膀一松,胸腔翻腾,口里腥甜,忽然喷出一口血。元棠被弧思翰的士兵揍过一顿,有些内伤,大夫也说他需要调养,只是一直没机会好好养,这么一着急,居然牵动内伤,血都吐出来了。 胡飞远第二次受袭,怒不可揭 阿从前襟被血糊得惨烈,一怔,伸手扶软倒的元棠,有些急切地问:“伤哪了?” 元棠居然还能说出几个字:“我没事……”然后两眼一闭两腿一伸。倒下去前似乎听到卢长史的声音叫道:“胡将军,不能动手,都快退下,他是……” 第7章 办法 元棠醒来时已经被挪到后院的房间里,胸口闷疼,有点喘不上气,睁眼看到袁德还在,心放下一半。 “你们……” “小将军醒了!”袁德忙去喊大夫。 大夫进来给元棠把脉,说:“无碍,这几日必须静养,不可再动气。”大夫又交代了一些话,袁德让小童伺候大夫开药方。 元棠喝了一口水,终于气顺了,说:“你们都没事吧,胡飞远呢?” 袁德说:“他在前府衙堂,暂时不敢动咱们,但他带进城的兵已经把将军府的防卫全换了。” 也就是说将军府乃至整个泽柔城都已经是胡飞远的地盘。 元棠环顾四周,才发现屋里挤满了人,袁将军的两房妾也在,还有府里的管事和仆妇。 他们都惴惴不安看着自己。 元棠切实感受到身为一家之主的压力。袁将军过世后,他的一切都由元棠继承,袁德能力强却不会越过小主人拿主意,不管元棠自己能不能扛下来,这些人都指望他。 袁德说:“小将军,咱们还走么,大夫说你这些天不能再劳累了。” “我不要紧。”元棠说,“走,当然走,你们都回去收拾箱笼,把要紧的东西都收拾好,要快,我们很快就要回霁飏了。” 管事和仆妇们闻言都行动起来,两个妾室也告辞。 元棠靠着床头,琢磨该怎么离开。 袁德说:“大不了咱们杀出去,他们胡家又算哪根葱,都是些软脚虾。” 元棠笑了,说:“难不成真的在将军府拼得你死我活,哈哈,我可舍不得让咱们家的好手在这和他们拼命,咱们袁家在战场上和北晟打,当真英雄,不在小人身上浪费。” 袁德被激出几分血气,说:“对!要是上战场和北晟打,他胡飞远算个屁,当年连座城也打不下来。” 说到打仗,元棠又忽然想起来,说:“对了阿从呢,阿从怎么样,没被抓起来吧。” 元棠记得他倒下前阿从揍了胡飞远,胡飞远可不像白给人揍的。 袁德的表情忽然卡壳,变得有些古怪。 元棠说:“真的被抓了?” 袁德说:“没有。” “那我去看看他。” 袁德脸色还是怪怪的,欲言又止。 元棠心更悬起来:“他们不会把阿从给……” “没有。”袁德说,“他没事,小将军别着急。阿从他……身份有些特殊,现还在将军府中,不过被胡飞远派人……跟随,不太好见。” 他的眉毛皱在一起,连左颊的刀疤都皱了,好像在解释一件非常难以理解的事。 元棠还不太明白:“阿从什么身份,为什么不能见他?” 袁德遣退了屋里忙来忙去的家仆,才说:“他是先太子遗嗣,本来在上筠的法源寺修行,月余前失踪,京里知道他不见了,已让各州郡寻找,没想到他流落到琚城成了小吏。卢长史当年见过先太子,也认得太子遗嗣的模样,刚才在堂前就认出来了。” 元棠脑袋里转了好几转,先是觉得难以置信:阿从是太子的儿子,皇亲国戚?不怎么像啊,还流落到琚城成了府吏,还让他遇上了,编故事的吧! 又觉得荒唐:这样也行?皇子皇孙跑到边境小城,还能带兵御敌,真是不简单。 然后他才稍微接受这个看起来有点离奇的现实,想,太子的儿子,阿从是个大人物啊。 元棠对袁德的难以理解有些感同身受,说:“那他的身份岂不是很尊贵,胡飞远不能为难他吧?” 袁德犹豫:“应该不能。” 元棠从袁德的态度察觉到一些微妙,求知若渴地望着袁德。 袁德想了想,才说:“我也只听将军提到过一些……先太子是当今陛下的长兄,贤明谦和,当年在朝中非常有声望。那时北晟主正四处袭战,蕖水一代、江水上游常受北晟侵扰。先太子身先士卒,过江到蕖水各城亲问布防,慰问将士。” “当时椋州北有一股粟安人非常活跃,他们是北晟的盟友,听北晟调遣。有一次粟安人在椋州北劫掠,正好遇到先太子的车驾,先太子就此失踪。有人说他已被杀死,但是却不见尸首,有人说他被掳去,但北晟并没有向朝廷派使者交涉。” “朝中派人秘密寻找,没有太声张,怕北晟先一步找到,对太子不利。过了一年,还是没有太子的消息,朝廷又立了当今陛下为太子。” “八年后,失踪已久的先太子忽然出现在大夏边境,身边跟着一名粟安人女子,还有一个孩子。当时北晟正准备南下,朝野震动,有人认为回来的并不是先太子,而是北晟派来扰乱朝野的奸细,但是太后和先皇总不会认错自己的儿子,没多久,先太子被迎回朝中。不到两年,女子和先太子相继去世,只留下那个孩子,又过不久,先皇去世,当今陛下登基,那个孩子便被送出京城。” 袁德所知有限,元棠如同隔雾看花,光听袁德描述就觉得疑点重重,足够脑补一出皇家恩怨大戏,但如果把一切都套到阿从身上…… 元棠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内伤才发作过的胸腔疼得像被生割。他捂着胸口爬下床榻。 袁德不解:“小将军?” 元棠疼得打颤,手脚并用地找外袍和靴子,说:“我得见见阿从,都怪我,是我害了阿从。” 不管皇家恩怨怎么样,阿从的处境肯定是不太好的,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2 要不然他也不会从小被送到佛寺修行,他身上没有一点修行人的样子。 元棠记得琚城小吏说,阿从是和流民一起进城的,在从佛寺失踪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一直隐姓埋名,应该并不想被人发现。 前几天阿从伤重走不了,伤稍微好一些,就着急要离开,多半也是这个原因。泽柔比琚城大,人多口杂,在泽柔阿从更容易被人认出来。 如果不是元棠把他带回泽柔,他完全可以一直隐瞒下去。 和阿从告别的时候元棠就后悔自己的鲁莽,现在简直悔不当初。 要是阿从是从佛寺逃出来的,那么被找回去意味着什么?元棠不敢想象。 他着急得满屋子转,暗骂自己多事、自私,又觉得自己根本没脸再见阿从。外面却忽然有人传报说殿下来了。 哪个殿下什么殿下? 元棠正奇怪,便见阿从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士兵。他还是穿着那身打补丁的短衣,已经洗过了,破旧发白,一张不修边幅的胡子脸,可是气势完全不一样了。 不知是不是有点心理作用,元棠觉得阿从浑身上下都包裹着一层冷漠。 元棠和袁德连忙下拜,阿从轻轻嗯了一声,对身后两个士兵说:“你们可以出去了。” 两个士兵都是胡飞远的人,纹丝不动。 阿从斜了元棠一眼,元棠立刻会意,朝袁德使眼色。 袁德凶巴巴地说:“殿下与我家小将军有话要说,两位兄弟不用我请吧。”大夏军士多少都听过袁德在战场上的威名,两个士兵都露出怯意,最后只能跟袁德出去。 元棠羞愧地说:“殿下……” “我叫封淙,叫我阿淙就好。我不是王侯,不要叫殿下。” 封淙随意坐到床榻前,问:“小将军,你的伤怎么样,胡飞远伤到你哪了?” 元棠心虚,忙说:“没伤哪,是之前的旧伤,他还没对我怎么就被你撞开了。”说着他也有些担心,问;“你呢,伤口没事吧。” 封淙说:“无碍。” 气氛有些沉闷,元棠问:“你怎么翻墙走了,我不是给你准备了车嘛。” 封淙说:“我不想遇上胡飞远,也不想让人发现我的行踪,哪知道他对你们家这么恨,才进城就把府上包围了。小将军,你心眼子这么多,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吧?” 心眼子多可不是夸人的话,元棠膝盖中了一箭,觉得自己要笨死了,问:“胡飞远会对你不利吗?” 封淙语气倒挺轻松说:“难说,我叔父倚重他背后的萧家,让他知道我在这儿,就等于让萧家知道,萧家知道就等于我叔父知道。我是自己逃出来的,不想再回去了。” 果然是他想的那样吗?元棠心里的愧疚又多了一层。 “这样啊……”元棠看着手指,问:“你是不是知道胡飞远可能会来。” 封淙说:“以前在上筠听说过一些朝里的事。”他上下打量元棠,问:“小将军刚才正打算出去?” 元棠点头:“是。” “出去作甚?” “想去找你。” 封淙忽然变得有些兴味:“找我作甚?” 元棠顿了顿,感觉有些难开口,在封淙跟前抬不起头。 要找封淙做什么,告诉封淙自己不是故意的吗,说了有什么用,封淙已经暴露了。他并没有想好见到封淙要怎么说,想补救自己的过错,但是好像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拖家带口,连保下袁家的办法都没想出来, 沮丧了一会儿,元棠觉得自己实在太不像话,把封淙带回来时想着要和他交个朋友,回头发现自己把人家坑了,却连面对都不敢,谁会要这样的朋友。 元棠鼓起勇气对封淙说:“想和你道歉,真的非常对不住你。虽然我的歉意大概也没什么用。” 封淙瞧着元棠,忽而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元棠没办法辨别他面部的细节,但是觉得这个笑是真的,而且他这么一笑,他周身的冷凝都淡去。 封淙说:“小将军,想不想带袁家离开泽柔?” “想,当然想。” 元棠没有天真的以为光凭发个誓就能让胡飞远心甘情愿放他们走,逼胡飞远发誓不过争口气而已,暂时稳固府中人心。真惹怒胡飞远,情况只坏不好。 封淙说:“我有个办法,若是成了,咱们都可以离开泽柔,不过需要你配合,不知你愿不愿意。” 元棠一听有办法离开,眼睛都亮起来:“当然愿意!怎么做,说来听听。” 封淙笑道:“你不怕我卖了你?” 元棠哭笑道:“卖了我也不够陪你的。要是卖了我能让大家出去,那也算值。” 封淙说:“小将军果然聪明。” 元棠被夸得脸热,然后真的就被封淙给卖了。 第8章 脱身 一刻钟后袁德进屋:“小将军,胡飞远派人到后院门外,请殿下出去……殿下人呢?” 屋里只剩下元棠一人。 元棠指着后面的窗户说:“从这里出去了。” 袁德惊讶,元棠忙安抚,把刚才和封淙商量的话都告诉袁德。 袁德疑惑:“殿下去找卢长史,说他有办法让我们离开?” “他是这么说。”元棠点头,“胡飞远限制他的行动,他不能明着去找,以免胡飞远警惕,让咱们帮他打个掩护,卢长史还在前衙么?” 袁德看了看天色,说:“应当还在。”书房东侧有一条夹道直通前衙,不容易被胡飞远派守的士兵发现,元棠的房间正好离书房很近。 元棠问:“卢长史这人怎么样?” “精明能干,”袁德斟酌着评价,“将军从前说他办事妥帖,卢家是泽柔大族,泽柔本地许多事还得仰仗他。不过,他们宗族支系繁多不好辖制。将军说,卢氏的可以人用,笼络却是笼络不来的。从前竟不知道他竟然与先太子有旧?” 元棠奇道:“你怎么看出他与先太子有旧了?” 袁德说:“方才小将军晕过去了没看见,胡飞远要对殿下不敬,卢长史极力劝阻,连君臣之道都搬出来,不像是平常作壁上观的样子。当年先太子也曾到过泽柔,以卢家在泽柔的地位,先太子一定接见过卢家子弟,卢长史与先太子有故也属正常。” 元棠还大感惊奇,这位已故的太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让轻易不能拉笼的卢长史记着十几年,还有别于往日作风专门为他儿子求情。 但另一面,元棠对封淙的处境又有些担忧。太子从前声望高,直到今天还有像卢长史这样的人对他念念不忘,对封淙来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3 说算不上一件多好的事。 先太子回朝时,现在的皇帝已经封太子,那情形得多尴尬。封淙的存在就像时刻提醒曾经世人皇朝曾有过另一位太子。 元棠脑海里灵光一闪,说:“如果能说动卢长史出面调解,胡飞远也得给几分面子吧。” 袁德点头:“要是卢长史肯为咱们说话,那倒是好事。只是即便如此,胡飞远也不会放了殿下。” 这倒是。 元棠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两全其美。 袁德提醒:“胡飞远派人请不回殿下,恐怕不一会儿会亲自来。” 元棠瞪大眼睛:“不至于吧,外面围得水泄不通,还怕人跑了?” 袁德说:“殿下身份实在不一般,胡飞远也不敢把他丢了。再说,胡飞远听说殿下在咱们这,怎不借机寻咱们的霉头。” 元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姓袁的在胡飞远面前仇恨值已经很高了,要拉仇恨妥妥的,他忙对袁德说:“德叔,快多叫几个人去院门外,胡飞远来了,就说我和殿下有话说,他要硬闯就拦一拦,能拦多久拦多久吧,也不要让他有借口调人冲进来。” 袁德得令,又去召集家兵护院。 元棠在屋里望天,有点怕封淙趁机跑了。他要真能跑出去……跑了也好。 但袁家已经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胡飞远人多势众,可以钻空子逼迫他屈服一次,不能再来第二次。 现在他们要避免和胡飞远刀兵相向。要是封淙真的跑了,胡飞远肯定不会放过袁家。 元棠揉着发闷的胸口,这一天过得太刺激,他真的很想再晕过去一次,什么也不知道最好。 没过一盏茶功夫,胡飞远果真亲自来到后院门前,袁德不知说了些什么,胡飞远大声呼喝,气势骇人。 又过片刻,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元棠知袁德拦不住,心里砰砰跳,腰却直挺挺的,待胡飞远用力推门进来,元棠甚至还露出个笑脸,说:“胡将军驾临,有失远迎。” 胡飞远环顾屋内,目光发寒:“人在哪?” 元棠装傻:“什么人,将军难道不是来找我的?” 元棠曾说封淙是他的贵客,为了封淙不惜在生父灵前动武,胡飞远认定袁家和封淙有猫腻,也在灵堂见识了元棠发横的本事,根本不想和元棠纠缠,回身对随从说:“给我搜!” 然而他的随从又被袁德带人拦住,胡飞远大为火光,说:“袁二郎,你父还是去得早,没将教会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要作死别拉别人下水。等着吧,私自放走先太子遗嗣,你们袁家一个也逃不过。” 元棠在袖里捏紧了拳头,表面却仍镇定:“将军可别乱说话,这等罪责我袁家担不得。我何时放走先太子遗嗣,有谁看到了。” 胡飞远皮笑肉不笑:“本将军不和与竖子胡搅蛮缠。这间屋子不让搜,那我就搜别的屋子,搜不出人,你们袁家都可以下去孝敬你老子。” 后院还有袁将军的内眷,马氏还怀孕,万万不能惊动的。 元棠着急:“慢着……”就听身后有声音道:“胡将军,你要搜什么人?” 封淙从元棠卧室的锦帘后走出来。 他什么时候回来? 元棠瞪大眼睛看着他,背后已经被冷汗濡湿了。封淙背着手慢悠悠走到跟前,眼里似乎有一丝笑意。 这家伙,该不会是早回来了,等着看好戏吧。 元棠被这一手耍得可不轻,表面却仍要维持平和,故意拿捏嗓子,说:“禀殿下,胡将军忽然进,话都没完就要搜房子,仿佛在找殿下。” 封淙说:“我和袁小郎君说了几句话,觉得累了,在后面躺了一会儿,胡将军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胡飞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最后停在封淙身上,生硬地说:“请殿下不要到处乱走,京中将派人接殿下回上筠法源寺,这期间殿下若有什么闪失,不单是末将,其他人也担待不起。” 封淙冷淡地说:“知道了。” 胡飞远转过身的时候,元棠看到封淙做了个口型,是个“等”字。 待一院子的人都走空了,元棠几乎要虚脱,他让袁德关好院门守好各处,躺在床上再也不想动。 接下来几天还算风平浪静。胡飞远派人把守了将军府各处出口,出府的一律要经过盘查,打定主意困住袁家,让元棠服软。 袁德仍然领着参军之职,练兵、巡防一样不落,回来却对元棠说,胡飞远正拔出袁将军在军中的旧部,从前安排的亲信现都被胡飞远另派人替换。这也是在所难免。 卢长史还任长史,这些天没什么异常。 元棠有些着急。不知道封淙和卢长史谈得怎么样,那天之后他们再没有机会交流,他相信封淙,但看不到底的滋味很难熬。 来到这个世界后,虽然有袁德等人扶持,但他们扶持的是袁家,对于元棠自己来说,始终是独自一人,他不习惯掌控权不在自己手上。 胡飞远加派人手看管封淙的住处,连房门都出不让他出半步,不知封淙以前在佛寺是不是也过着这样的生活。 远离他人的视线,仿佛不存在一样。 这么“静养”几天,元棠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胸口终于不闷不疼,饭也吃得香,照镜子的时候发觉脸色也比之前好,年轻的身体恢复力就是强。 旬日过后一天傍晚,北风呼呼作响,吹得木叶尽落,胡飞远让人请元棠和袁德到将军府前衙说话。元棠非常疑惑,便问:“只请我们去?” 来人说:“卢长史也在。” 元棠心里微热,预感可能封淙计划的事成了。 他们来到将军办公的衙堂,直接进了大堂西侧的厢房,胡飞远和卢长史都在里面,封淙也在,胡飞远的脸色黑得像锅底,元棠更确定了几分。 卢长史道:“人都齐了,在下就长话短说。京里的意思是让袁参军先带人尽快护送殿下南归,以免下雪封路耽误行程,接殿下回京的人已从京城出发,袁参军即日启程,送殿下到霁飏,届时京中使者会在霁飏接殿下回京。” 元棠反应了几秒,才听懂卢长史的意思——他们可以出城了。让袁德带人护送封淙,带的当然是袁家亲兵,胡飞远不能再打袁家亲兵的注意,袁家所有人当然也要出城。 胡飞远板着脸,将其余的人都瞧上一遍,最终只说:“既然是京里的意思,那就这么办吧。” 元棠还搞不清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但离开泽柔是头一等大事,没有比这更重要。 行礼都已经收拾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4 好了,第二天天不亮,袁家亲兵就护着袁将军灵柩及数辆大马车到泽柔城外渡口。 元棠终于找到机会,挤上封淙的车,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封淙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伸了个懒腰,狭小的车厢几乎被他伸展的身体占满,他说:“胡将军到急于扫清袁将军的布置,太多事顾不来。卢长史比他先一步向京中传信,以泽柔长史的名义请命,派人护送我尽快离开泽柔,至于派什么人护送,只要卢长史建议的人选没太大问题,京中不会不同意。” “所以卢长史让我们护送你?” 封淙点头,手臂枕着头靠到车壁上。 “可是他怎么会听你的?” 封淙斜元棠一眼:“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他不是听我的,只是知道利害关键。传信对他大有好处,他们卢家在泽柔是大族,却搭不上京里的关系,送一回信,搭上萧家,对卢家仕途百利无一害。再者他搭上萧家后,胡飞远绝对不敢再怠慢卢家人。把你们袁家的势力都送出泽柔,卢家子弟才好出头。卢家也有能打仗的人,如果袁德一直占着泽柔参军之位,不管胡飞远信不信任袁德,也妨碍卢家子弟更进一步。” “什么什么,怎么又和萧家有关,你不是……” 封淙看元棠一眼,元棠自动消声。 封淙说:“不是传信给萧家,怎么压得住胡飞远。”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元棠听得咋舌,这些弯弯绕绕都是他想不到的,但是这样一来,封淙铁定跑不掉,对封淙不太妙吧。 他想再问,封淙却靠着车厢闭眼睛,好像被问烦了。 元棠清点过家私,袁将军征战多年,收获颇丰,袁家财物是不缺的。 他特意拿出部分财帛交给卢长史,让他代为转交给参与支援琚城的泽柔士兵,抚恤死伤。 卢长史和卢校尉来送行。登船前,卢长史与封淙在江边单独谈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封淙表情平静,卢长史似乎还有些激动,封淙直接爬回马车。 卢长史对元棠和袁德一揖,郑重说:“小将军和袁参军一路保重,护好殿下。” 元棠算卢长史的晚辈,可不敢当这一礼,忙让过一旁,说:“长史放心。” 袁德怅然回望泽柔城,十分不舍,离开泽柔意味着放弃袁将军多年经营,但不离开,整个袁家都有可能保不住。 卢长史和卢校尉一直站在渡口,船走远了,卢长史还在原处眺望。 元棠忽然觉得,卢长史或许并不只是为了卢家仕途才为封淙送信,胡飞远之所以大意,让卢长史捷足先登,八成是觉得卢长史与先太子有故,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主动上报京中。 北风击水,驱赶着楼船前行,一刻不停。 第9章 回乡 秋冬水竭,航道阻塞,元棠他们先乘船,再换乘马车,又换了一次水路才回到霁飏。袁家人口行礼众多,走得慢,袁德身负护送封淙的使命,又兼还要运送袁将军灵柩,因此,一行人分为两拨,袁德和元棠带小部分部曲护送封淙及袁将军灵柩走在前面,其余部曲护送袁家家眷以及行李在后。 随袁将军在泽柔的袁家部曲有六百人,除去战中牺牲以及放良后自愿留在泽柔的,跟随元棠回乡的还有五百多人。 听袁德说,家中还有一两百人留守宅院。 元棠觉得几百的私兵已经很多了,袁德却说还不够,回家后要擢青壮补充,很多大族部曲都是上千的,袁家虽然比不得那些大族的门第,但为将门,多几个私兵还蓄养得起。 元棠暗自称奇,要知道袁将军带去支援琚城泽柔军的也就两千人,一部分是袁家亲兵,一部分是泽柔大族私兵——加入泽柔军中,算泽柔士兵,比如卢校尉所率部众,还有部分是在泽柔征召的当地人。 几千兵马,都足够占城为王了。 立冬前,元棠他们先回到霁飏。 霁飏城在蕖水以北,笒江与蕖水交汇处,与京城有水道相连,也是大夏北部重镇,因水路通达,霁飏格繁华,城墙坚立高耸,城内街道宽阔,码头船只来往,即便秋冬有些地方水路艰涩,这里也十分繁忙。 霁飏太守姓周,名显沛,是袁棠的亲舅舅,三十来岁便领一城,仪表不凡,舅甥俩眉眼颇相似。 见了元棠,周显沛亲亲热热拉着元棠的手打量,感慨道:“长高了,也胖了。”说着周显沛要捏元棠的脸。 元棠忙躲开舅舅的魔爪。 周显沛亲自将元棠送回袁家在霁飏城的宅邸,到家后摒退左右,连袁德都支走,特意向元棠询问袁将军去世后及一路情形。 周家和袁家都是霁飏大族,袁棠的母亲是周显沛的姐姐,两家可谓门当户对。袁将军从前极看重发妻嫡子,发妻去后未续娶,不算还在马氏肚子里的,袁棠通共只有一位庶弟。袁将军一去,袁家便由元棠当家,除了一位隔房堂兄,再无兄弟扶持。 周显沛知道袁将军跟前有个袁德,能带兵打仗,又曾任参军,怕元棠年纪小反受制于人,所以特意摒退所有人询问。 元棠知到他关心外甥,将之前发生的种种如实告知,特别保证袁德绝对不是背信弃义的人,周显沛才稍稍放心。 元棠郑重向周显沛行礼,说:“先君常年在外,家中多亏舅舅照应,如今舅舅还要担心我,元棠十分感激。” 周显沛忙扶他,说:“快起来,你这孩子,和舅舅还讲究这些虚礼。哎,原来你父执意接你去泽柔,我是不让的。如今看来,出过一趟门的确变得更稳重些,可惜你父竟就这么去了。”说着周显沛也有些怅然,他又说:“我接到消息便让你堂兄袁析回家打点,你待会儿先见见他,这些年他在郡府做事很有长进,人品也不错,你可以多倚重些。”想到外甥独支门庭,周显沛又忍不住多交代。 袁析是元棠唯一一位已及冠的堂兄,也是习武的,几年前已入霁飏府,现任霁飏城尉。 这时大族往往人口众多,以嫡长或显赫为宗主,袁将军一房本就是嫡长,袁将军还有爵位,所以他是霁飏一代袁姓宗主。袁将军去后,他的一切都由元棠继承。 周显沛倒不怕袁家有人欺负元棠,元棠是嫡长子,继承家族和爵位都天经地义,况且还有周家支持,在霁飏还没有人能和元棠争。 让周显沛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他说:“京里让你们护送文熙太子遗嗣南归?”文熙太子是先太子的封号,周显沛为霁飏太守,清楚一些京中动向,方才又听元棠简单说了他们回霁飏的经过,对内情了解不多。 元棠一路上最在意的就是这事,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5 说:“对,卢长史说京里会派人到霁飏,他们已经到了么?”元棠在泽柔吃了消息不通的亏,有意先打听打听。 周显沛说:“还没有。京中是让你们随使者护送回京,还是只回到霁飏等使者前来?” 元棠说:“只让送到霁飏,等京中的人来接走殿下。” 周显沛微微松口气:“如此甚好。” 有什么好的!元棠差点脱口而出。 这一路他都很自责,要是只有他一个人,袁家不用担罪责,他肯定半路上就把封淙放走了,每天都在担心京城的人来了该怎么办,他想和封淙商量,封淙却拒绝和他谈论这件事,搞得他像皇帝不急太监急似的,但是他又没法不着急。 周显沛有别的考量,元棠自然不能如实说。 周显沛表情慎重,说:“方才听你说,在琚城时与这位殿下还有些交情?你别怪舅舅世故,陛下对这位殿下的态度一直不清不楚,他是皇家子嗣,我们不能对他不敬,但也不能与他走得太近,待京里的人来了,千万不要提起你们在琚城的事。”想了想,他又说:“还是不要让他住在家中,我在郡府准备住处,仆从齐全,将他送到郡府。” 元棠心里堵得慌,说:“方才下船我已经让人他请回府中。” 周显沛说:“无妨,待会儿我亲自将他送到郡府,你人小面皮薄,待我来请他。” 元棠深吸一口气,周显沛看出他不情愿,说:“二郎,舅舅知道你重情义,但这位殿下牵涉颇多,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你尽力护送他,为他准备下榻之处,以礼相待,已将能尽的情谊都尽了,剩下的你也没有办法。京中派了给事郎萧擅之来霁飏,他与萧携之萧侍中是亲兄弟,都是陛下近前可参论机要的人。萧给事前来,还代表朝廷吊唁袁将军,并颁布让你承袭爵位的旨意。你扶灵回乡,最重要的是操持家事,为袁将军治丧,准备袭爵,旁的事先放一放。” 周显沛算是很设身处地为元棠着想了,元棠无法拒绝他的好意,但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就这样将封淙送走。 让封淙住在郡府,待那个萧携之一来,绝不会待封淙多客气,等于让封淙孤身陷入危险之境。 他害封淙身份暴露,实在无法心安理得。 周显沛怕元棠犹豫,干脆提出立刻拜见封淙,元棠正找理由推诿,封淙却来了。 周显沛对封淙恭敬有加,封淙虽是皇家血脉,但身份尴尬,无爵无封,周显沛作为郡守这样对他,已是十分礼遇。 封淙没多提别的话,只说:“听说使君在我就直接来了,省得再通传一次,待会儿借使君车马载我去郡府。”他竟主动提出离开袁家。 元棠下意识想挽留,周显沛神情复杂,略顿了顿,朝封淙躬身,说:“当为殿下效劳。”便让人给封淙收拾行李。 封淙并没有什么行李,离开琚城时多一身衣服都没找到,后来还是元棠帮他准备的。 出门时,周显沛亲自引车,元棠想说些挽留的话,但他无法留下封淙,说了也没用,想了想,他只能对封淙道:“你多保重,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舅舅说,或者派人告诉我,我帮你准备,你要是无聊可以来找我,我有空也会去找你。” 封淙微笑,说:“多谢小将军。” 似乎又回到他们告别那一天,两人都再无别的话,封淙上了周显沛的马车,头也不回。 元棠能看出来,封淙并不想和他有太多牵连,不管是因为怪他坏了他逃跑的事,还是为了避嫌,都让元棠很不好受。 送走封淙,元棠直觉胸闷气短,差点以为自己又旧伤复发。他棠勉强与家人厮见,又招管事问了一些家里的状况,便再无心情做别的事,只说一路上累了,关起门蒙头大睡。 他们回到霁飏的第三天,萧擅之就到了。周显沛拉着元棠耳提面命,让他一定要小心应付这位萧给事。 周显沛一早就在城门迎接。袁将军停灵之日未满,元棠他们归家后又为袁将军搭起灵堂,霁飏乡里多来凭吊,元棠居丧,又是灵前唯一能主事的嫡子,不便出城迎接,但袁家还是让元棠的堂兄袁析随周显沛一同到城门等候,并派人跟随袁析,随时往家里传递消息。 萧擅之从京城北上,走水路逆风,为图快,他没有乘船,而是改乘马车。元棠没有亲见萧擅之进城,从仆从的描述中得知一二。随萧擅之来霁飏的马车有二三十辆,车队入走蛇延伸,随行童仆数百,进城时引得许多百姓沿街观望。 元棠心想:嚯,这么大阵仗。 过了巳时,听说萧擅之要从郡府来袁家,元棠忙召集家小仆人到门外迎接,远远便见数十辆车马从大路行来,待第一辆马车抵达袁家大门,最后一辆马车还未转入路口。 一个身着广袖宽袍,姿容儒雅的男人携着周显沛下车,料想便是萧擅之,元棠忙迎上去见礼,周显沛向萧擅之道:“这便是袁家二郎,袁将军的嫡子。” 元棠将二人引到袁将军灵前,作为使者,萧擅之先宣读京中的旨意,大意是赞扬胡将军为国捐躯,鞠躬尽瘁,虽并无加封,也算进一份哀荣,随后才在袁将军灵前上香。 萧擅之抚襟而叹:“昔年袁将军受命北征,何等意气风发,陛下也曾夸他英勇,如今我大夏又失一栋梁,可悲可叹。” 元棠以为自己听岔了,要是没记错,在朝上参袁将军的就是萧擅之的兄长,兄弟一体,萧擅之一副为袁将军之死扼腕叹息的模样,有点让人看不懂。 萧擅之又对元棠说:“听闻小郎君在琚城临危不乱,以诈降之计诱得狄人上当,斩敌千人,今日一见,果真英雄出少年,待我回朝,必定要在陛下面前好好说道,好让小郎君承乃父之志,继续为国效力。”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袁家亲族脸色都亮了几分。 袁将军生前便想带袁棠立战功,好为他请封将军,最好还能在泽柔任个武职,好延续袁家将门之风,可惜这些计划都没实现,袁将军就战死了。元棠除了能降位袭个乡候以外,没有将军封号,也没有官职。 爵位每一代都降位继承,若无功勋巩固,袁家迟早会败落下去。 若从前沈尚书还在朝,念袁家与沈家的交情,多半会为元棠请封个将军,再推荐元棠到外镇军府任个职位,元棠慢慢攒军功,将来还有希望重振门风。现在袁家朝中无人,昔日一些故交也逐渐淡出朝廷,或转投萧家,没人牵线,元棠连个一官半职都谋不到。 萧擅之的话,似乎有点要帮元棠开路谋官的意思。 元棠可没忘记萧家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6 参了袁将军的事,也没忘记袁将军早被划归沈尚书的阵营,他没有轻易应和,只说:“都是泽柔将士的功劳,在下实在惭愧,不敢居功。” 周显沛在萧擅之身后微微点头,意思是赞同元棠谨慎应对。 萧擅之听罢也不以为意,面色轻松地随元棠到正房休息。萧擅之官大,又是朝廷派的使者,袁家半点都怠慢不得,元棠在正房陪着他,只有乡里德旺高的长辈或本地望族派人来时,他才出去见一会儿客。 萧擅之倒像自来熟,自己带了几十号童仆,一来就把袁家前院挤得满满当当,元棠亲自吩咐管事安排萧家仆从歇脚,萧擅之却说没事,他只叫自己带的人在近旁侍奉,有事也不使唤袁家仆人,连吃食茶水也不用袁家插手,让萧家家仆从来时的大车上取用,只借袁家的厨灶烹制。 到中午,萧擅之又让人从车上去取了锦被,香炉等,在元棠准备的房间里睡了一觉,十分闲适惬意,临近傍晚,他忽然说在霁飏期间想住在袁家。作为太守,周显沛原先已经准备好招待萧擅之,迎他到自家住的。 整个袁家都被这位萧给事提出的要求给惊呆了,然而霁飏城内连周显沛都不能反对他,袁家当然只能同意,并且竭诚款待。 元棠好几天没有见过封淙,趁独处的时候向周显沛打听封淙的近况,周显沛说:“萧给事一来就见了殿下,然后派人把守殿下的住处。不过你放心,住所的仆人还是郡府的,我会叮嘱他们照看殿下。” 听说封淙又被看管起来,元棠心里难免担忧。 第10章 沈靖宣 萧擅之刚才一点儿也没提起封淙,足见他的态度。 周显沛更不放心的还是元棠:“你有情义舅舅知道,可就在萧擅之眼皮子底下,你必定要小心再小心,有什么事交给舅舅来做,不要轻举妄动。” 元棠说:“我知道的,只是我实在亏欠他。”于是把自己害封淙暴露的事告诉周显沛。 周显沛听得微微睁眼,但还偏着外甥,安慰元棠:“你也不知情,别太自责。罢了,只要他还在霁飏府内,我一定尽力周全,也算为你弥补一二。”说罢拈须而叹:“我观这位殿下品貌不俗,当年文熙太子的风采亦无人能及,若不是……总之都是造化弄人。 元棠说:“多谢舅舅。”又说,“日前收到沈家传信,蓬吴郡公之子将来吊唁。” 沈家显赫,一门里封了三位公爵,蓬吴郡公是当年北征军最高统帅,与袁家关系密切。 周显沛点点头,问:“是郡公的三公子么,这位公子也颇有才名。” 元棠说:“是。听说沈萧两家交恶已久,本来萧给事在住舅舅家中,外甥打算请沈郎君住袁家,两不相干。如今萧给事住在袁家,只怕沈郎君来了避不开。” 沈尚书和蓬吴郡公都已去世,这几年袁将军一直征战在外,与沈家联系已有些生疏,沈家这回派人来,袁家必定倾力相待,萧擅之忽然住进袁家,打乱了元棠的安排。 周显沛略皱起眉头,说:“不要紧,以我对沈郎君的了解,他定能体谅袁家的难处,不会在意。不管是沈家还是萧家,你都要小心对待,待沈郎君来了,你更要谨,莫要显出偏颇。” 萧擅之就这样在袁家住下。他带来霁飏的仆从私兵加起来过百,并没有全都带到袁家,还有部分留在郡府。 也幸亏是这样,不然袁家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 元棠转门将宅邸南侧的院落划出,独给萧擅之居住。 萧擅之似乎还算满意。 因萧擅之住在袁家,周显沛这个郡守也要时不时往袁家跑,有时还得带上郡府属吏作陪,同乡大族听闻萧擅之在袁家做客,纷纷前来拜访,一时袁家门庭若市。 五日后从泽柔归来的袁家妾室和家仆实在无处安置,幸好周显沛借出两座别院,又有元棠的舅母辛氏帮忙照料。 萧擅之倒也没为难元棠和袁家,只是这么住着,也不用元棠时时作陪,有些霁飏大族主动邀请萧擅之,他也会欣然前往。 萧擅之带来的仆从大多是少男少女,个个生的眉清目秀,做事也伶俐,他们着同一颜色样式的绸衣,比乡间普通富户家的孩子还金贵些,除了服侍主人,不干涉袁家诸事,也不与袁家家仆多说话。 萧擅之每次出门都带着这样一批俊男美女,前呼后拥,成为霁飏城内外近日一道风景。 不过几日,有些人家开始模仿,也给童仆穿上鲜亮衣裳,出门让十来号人随侍,成群结队出游的现象蔚然成风。 又过了几日,霁飏南门奔入一骑,直至袁府,敲开袁府房门。 元棠收到门房递上的名帖时,正陪周显沛和萧擅之在花厅喝茶。 “沈郎君到了。” 周显沛看到名帖,嘴角略提起,肩膀微微放松,声音很平静,眼中却流露出些许细不可察的愉悦。 萧擅之露出个不明所以的微笑。 周显沛对元棠说:“你立刻让人去接沈郎君,莫要耽误,备上房,亲自安排,不要马虎。”说完又觉得自己表现得有些过于急切,转头望着萧擅之,以表请示之意。 萧擅之似笑非笑,说:“我也有一阵没见过沈三郎,借周使君的地界与旧友重聚。” 萧家与沈家在朝堂上死掐,私下几乎没有来往,这是大夏人尽皆知的事,沈靖宣就算与萧擅之相识,恐怕也没有什么令人愉快的友谊。 沈家出过宰相,娶过公主是大夏一等豪门,萧家与之相比还得靠后些,况且袁家受过沈家提携,就是萧擅之这尊大佛住在家里,当着萧擅之的面,袁家也得表现出对沈靖宣应有的重视。 元棠立刻吩咐人准备,周显沛也让人回家将周氏几名优秀子侄叫来作陪。 待众人出门迎接,萧擅之也跟过来,并让他带来袁家那几十号仆从列队,与袁家人各占大门两侧。 萧擅之出来前居然换了一身衣服,缓带飘举,环佩微鸣,更衬得他俊雅潇洒。 元棠纳闷,接个人而已,有必要吗。 片刻,有七八个人骑马而来,其中两个还是元棠派到城门接人的,当中一人骑白马,身着素色窄袖骑服,他一眼看到站在门前的元棠,翻身下马,朝元棠拱手。 见了沈靖宣,元棠忍不住用眼角瞥萧擅之,总算知道这人为什么紧张兮兮的,十有八九是怕被人比下去。 这位沈靖宣沈三公子的确是位非常出众,即使身着简单骑装,衣衫微然尘土,光是站在人前也叫人移不看眼睛——首先他长得就很俊,面冠如玉,神清目秀,眸光凝星,流盼之间如冷华璨然,让人过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7 目不忘。 如果说特意打扮的萧擅之能在仪容上打七分的话,那么风尘仆仆却从容娴雅的沈靖宣至少能打九分。 若是沈靖宣也穿戴整齐稍加修饰,那基本没萧擅之什么事了。 “在下凤临沈氏沈靖宣前来吊唁,望小郎君节哀。” 沈靖宣彬彬有礼地与元棠叙了两句话,却连看也看萧擅之一眼。 两人都是客,元棠便对沈靖宣说:“这位是萧给事。” 沈靖宣只点点头。沈家曾为权贵,如今仍是声望颇高的一等世家,在普通朝廷官员面前有不假辞色的资本,萧擅之不是普通官员,也是世家出身,但萧沈两家素有旧怨,沈靖宣的态度也算情有可原。 萧擅之脸色变了几回,冷哼了一声。 沈靖宣先到袁将军灵祭拜,又见过袁家长辈,而后才到正房与元棠序齿。沈靖宣比元棠大五岁,已加冠,便让元棠唤他一声三哥即可。 萧擅之冷笑说:“沈家与袁家相交多年,怎地沈贤弟过了这么多天才到霁飏?” 沈靖宣不答萧擅之,却正色对元棠道:“忽闻袁将军身陨沙场,伯父和叔父惊痛非常,奈何祖母病笃在榻,需有人侍疾,二位长辈亦久病缠身,无法亲至,所以让靖宣代为致哀。靖宣在外游学,一得家中消息便快马赶来。” 当世门第有别,以沈家的地位,派个旁支家人来已算很给袁家面子,沈靖宣是沈家嫡系,他能亲自赶来,是看重两家交情。 萧擅之闻言又冷哼一声。 到元棠为沈靖宣安排住处,萧擅之忽然又说:“我也住在袁家,不如沈贤弟与我同住,一来我瞧袁家宅邸有限,不用袁小郎再多费心收拾,二来我也好与沈贤弟叙叙旧话。” 沈靖宣终于正眼瞧他,秀挺的眉毛微微一挑,说:“萧给事,你怎么会来霁飏?” 萧擅之好像就等着沈靖宣问,说:“受朝廷之命前来凭吊,以表对袁将军嘉奖。萧某有时候真羡慕沈贤弟四处游学,可以超脱尘俗之外。萧某有这个心却没这么走运,总被俗事缠身。” 话里话外都有嘲讽之意。 沈靖宣扫一眼萧擅之的奴仆,说:“那这些又是什么回事,都是跟你来袁家举丧的么?”还没等萧擅之说话,沈靖宣就接着道:“我在来的路上听乡亲说起萧给事,你带童仆纵马出行,招摇于乡间,不知道的怕还以为你来霁飏游乐。陛下委你重任,你就这样办事?” “我怎么办事,你们沈家就是想管也管不着。”萧擅之得意道。 沈靖宣脸色微寒,对萧擅之十分鄙夷:“你将这些童仆带到袁家,喧宾夺主,占人宅邸,袁将军还未下葬,你就不怕打扰往生者的安宁。” 沈靖宣说出了元棠心里的话,他也看不惯萧擅之种种作为,然而势不如人,袁将军一去,袁家没有任何依仗,就算受气也得忍着,来到这个世界一段日子,元棠已经逐渐明白自己身处的位置,不是想做什么都能做的。 萧擅之面露讽刺,拉过元棠,说:“你问问袁家觉得我喧宾夺主么,觉得我打扰他们家宅安宁了么。你让他说说,他们家欢不欢迎我?” 元棠看出来了,萧擅之这些阵仗不为别的,只冲着沈靖宣和沈家来,正因为袁家和沈家的关系,袁家现在不能反抗,他要拿袁家作伐,下沈家的面子。 袁家不过是他眼里的炮灰。 元棠被萧擅之扯得衣襟散乱,简直想唾萧擅之一脸,家主如此受辱,在场袁氏族人都微微变色,袁德一手按在刀柄上。 周显沛忙挡在元棠身前,沈靖宣比他更快,“啪”的一下打开萧擅之的手,那声音清脆响亮,听得众人一个激灵。 萧擅之疼得嘶嘶抽气:“你怎么动手打人!” “打的就是你,欺负一个小孩作甚。如此跋扈无礼,你们萧家家风果真不俗。” 作为后起之秀,萧擅之尤其讨厌别人说萧家不如沈家,现在还从沈靖宣嘴里说出来,他冷笑:“我们萧家与你们沈家可不同,只是……” “那我自然不能与你同住。”沈靖宣截住萧擅之的话头。 “什么!” 沈靖宣抬起下巴,眸光如一潭冷沁沁的泉水,照着萧擅之变幻的脸色,他说:“你我家风迥异,我自然不能与你同住,衣染尘污尚可拂去,身陷污流难洗清,靖宣好洁,多谢萧给事相邀。” 萧擅之被明晃晃地鄙视了一番,脸上青红黑白各色尽显。 沈靖宣对元棠说:“也不用多麻烦,我与二郎一见如故,二郎若不嫌弃,分我半张床榻,你我抵足而眠,也算乐事。” 元棠忙道:“荣幸之至。” 周显沛再三提醒元棠两厢不能得罪,现在却是萧擅之得罪了元棠。萧擅之这样看轻袁家,袁家没法把他请走,也不能把他怎么着,但作为一家之主,元棠还是该表现出应有的态度。 他朝萧擅之一揖,转身给沈靖宣带路。 夜里,沈靖宣住元棠的房间,经过白天的事,元棠对这位沈郎君破有好感,他的气质十分出众,神情举动谦而不卑,华而不妖,有出尘独立之态,但是怼起人来,也是十分犀利的,面上看起来冷,实则比萧擅之那种惺惺作态爽快多。 沈靖宣真如世交长兄一般,问了元棠一些袁家的近况。 元棠真心实意地向沈靖宣道谢:“那萧给事到我家之后,家人不堪其扰,元棠敢怒不敢言,还是三哥帮我出了口恶气。” 沈靖宣说:“他有朝廷任命在身,你不与他争锋是对的,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如此沉得住气。” 元棠苦笑,要真是他十几岁那会儿,是绝对沉不住,现在沉不住也得沉,他也多少能体会到袁家上下对谋个显赫官职的渴望。 沈靖宣说:“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帮你,我的确想与你多亲近。” 这么个英俊公子对自己表示亲近友好,而且只见过一面,元棠有些受宠若惊,就听沈靖宣接着说:“有件事不便在人前谈论,你我同居一室,说起来更方便些。听说袁家护送太子遗嗣到霁飏,可有此事?” 两个小厮在外间陪夜,听不到里面人说话,房里只剩一盏灯,火光昏昏欲睡,元棠心里却敞亮。 第11章 见面 元棠半合眼睑,看起来像是困了,脑子里转得飞快,猜测沈靖宣向他刺探封淙的用意。像周显沛那样对封淙讳莫如深才是一般人的态度,就元棠目前所知,会在意封淙的要么是皇帝的人,要么是与文熙太子有旧的人。 沈靖宣忽然提起封淙,不可能只是因为好奇,像他这样的家世出身,不会不知道封淙的存在对皇帝意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8 味着什么。元棠无意中害了封淙一次,绝不能害他第二次。 “是有这么回事,”元棠说,“德叔奉命送殿下到霁飏,殿下是和我们一块回来的。” 沈靖宣点点头,又问:“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哪?” “在郡府吧,回来不久舅舅就将殿下接走了。” 沈靖宣凝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元棠翻了个身,含糊说:“沈三哥睡了吧,你也累了一天。” 沈靖宣却说:“先别睡,我问你,听闻泽柔军在支援琚城的时候遇到殿下,是怎么遇见的,你见过殿下么?” 元棠揉了揉眼睛,说:“见过几次,守城时殿下英勇过人,我们都以为殿下是琚城小吏,并不知道他是谁。” “果真跑到琚城去……”沈靖宣喃喃地说,又问:“既不知他是谁,为何将他从琚城带到泽柔,又是怎么发现他的身份?” 刚才元棠觉得沈靖宣不俗,现在却觉得这人难缠,他捡着经过粗略回答:“殿下受伤了,被运回泽柔养伤,后来被卢长史认出。” 沈靖宣颔首,忽然抬眸望着元棠的眼睛,说:“二郎,有件事要拜托你,这件事对我非常重要。你能不能让我与殿下见一面。” 元棠心下一惊,面上也十分讶异,道:“这……三哥你见他作甚?” 沈靖宣说:“我与殿下有密事相谈,你放心,如果被人发现,一切罪责我都可以承担,我以沈家信誉担保。” 元棠眼神闪了闪,惶然到:“这、这我可做不了主。殿下在郡府,要见他得经过舅舅,况且听舅舅说,萧给事已派人保护殿下,不让旁人接近。沈三哥何不直接去找舅舅?” 沈靖宣目光的目光在元棠脸上顿了片刻,忽而笃定地说:“二郎,你撒谎了。你好像并不关心殿下之事,却处处避着我的问题,还知道萧擅之派人看守他。你这个年纪能将家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分明不是含糊的人,我问你能不能见殿下,你觉得不能却没有立刻拒绝,而是问我为什么要见他,还推到周使君身上,你与殿下,不是见过几次而已吧?” 元棠只觉如凉风吹面,暗惊于沈靖宣的敏锐,他不闪不避,也不承认,反问沈靖宣:“那三哥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见他么?” 沈靖宣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好像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说:“想不到封淙跑出来一趟,还能结交你这样个人。” 沈靖宣本想通过元棠牵线找周显沛,因为袁家与沈家的关系更深,周袁两家又是亲家,有袁家在中间,更稳妥些,却发现元棠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之外。 元棠不置可否,他并不担心被沈靖宣看出自己的想法,没弄清楚沈靖宣的意图,他不会再向沈靖宣透露封淙的任何事,也不会为沈靖宣做任何事。 过不了他这一关,沈靖宣想接触封淙就只能找萧擅之,他与萧擅之势同水火,周显沛和元棠同一阵线,在霁飏城内再没有其他人能让沈靖宣如愿。 沈靖宣郑重道:“实不相瞒,我此次来,除了代表沈家来吊唁,还为了这位殿下。这里头牵扯到宫中旧事,本不该与你说,但既然要让你帮忙,也没道理遮遮掩掩。殿下私自从法源寺出走,陛下已经对他起了疑心,若他被萧擅之带回京城,恐怕凶多吉少。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救他。你也无须担心,我所做的事,绝不会牵扯袁家和周家。” 元棠听说能救封淙,心里砰砰跳,但还是不敢轻信,说:“非我不相信三哥,只是三哥与太子遗嗣见面的确不是元棠一人能做主,再者,我又怎么知道三哥说的都是真的。自然,三哥的人品毋庸置疑,但此事非同一般,重则可牵连郡府上下,元棠不能轻易应允。” 借着灯光,沈靖宣仔仔细细打量,仿佛要重新认识元棠,唇边的笑意更明显,说:“是我小看你了,原以为你只是比旁人沉稳些,没想到这般年纪就这样谨慎。你的怀疑有理,但是我骗你又有什么好处。封淙已被萧擅之看管起来,我见他一面还能对他如何,难不成当面害了他?你也知道,沈家早被排挤出朝廷,其实一切皆因陛下对沈家有疑心,身为沈家人,我的所作所为不能取信于陛下,所以犯不在此事上做文章邀宠。” 元棠问:“为什么一定要见到殿下才能救他,你打算怎么救?” 沈靖宣说:“因为需要殿下配合,而且我要确定他现在是安全的。”他也卖了个关子,“至于有什么打算,要见到殿下我才能当面与他说。” 元棠细细斟酌,他不敢以袁家和沈家交情来判断,只考虑沈靖宣所处的立场,他没必要加害封淙,但沈靖宣看起来也不像是文熙太子旧交,年龄就不对,除非他们沈家哪位长辈曾与文熙太子有旧,授意沈靖宣救封淙。元棠了解的信息太少,猜不出个所以。 思虑再三,元棠说;“要不要见你,得看殿下本人的意思。”他无法判断,封淙自己总可以。 沈靖宣眸光一动:“哦,如果殿下同意,你能让我避开萧擅之见到他?” 元棠笑而不语。 沈靖宣又补了一句:“最好尽快。” 避开萧擅之见封淙有些难度,但元棠还真能办得到。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元棠现在就是地头蛇,霁飏城内,他能支使的人财物绝非萧擅之能比,就算萧擅之带来童仆上百,也无法比拟袁家在霁飏的势力。 元棠首先取的周显沛的同意,其实本来元棠就打算在封淙离开霁飏前见一见他,苦于难以说服周显沛——这事必须有周显沛配合——现在来个沈靖宣,反而好办了。 元棠搬出沈靖宣和沈家关系,周显沛权衡许久,同意为他们安排掩护。 郡府仆从趁送饭给封淙传信,得到封淙同意见面的回信。 十一月末,萧擅之受霁飏大族辛氏所邀,前往辛氏在珑崤山的庄园做客,珑崤山距霁飏二十里,萧擅之一去,最快也要三天以后才能回来,因路程较远,萧擅之带走了大半萧家奴仆。 他一走,莫说袁家,整个霁飏都清净几分。 白天元棠仍旧在灵前举哀,到了夜里,他与沈靖宣偷偷从袁家后门乘车到郡府,换上郡府仆役的衣裳。 为了不引起看守怀疑,早几日周显沛就借故将侍奉封淙起居的仆役换成与元棠沈靖宣二人身形相仿的,这天晚上,他又让郡府小吏与萧擅之留下的家兵仆人吃酒。 待他们喝得酣畅时,元棠和沈靖宣一人提食盒,一人提锦衾铺盖等走进郡府安排给封淙的小院。 受元棠嘱托,周显沛给封淙安排了一座僻静的院子,房屋宽敞,摆设齐全,进门是长案与凭几,案上放着铜壶和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9 几个杯子,其中一个杯子盛了半杯水,上首是一架围屏坐榻,铺着褥子软枕一类,帷幔垂挂,映得屋里的灯火有些朦胧。 进门没见封淙的人影,元棠放下食盒,唤了一声:“殿下,用饭了。” 左侧内室响起一串脚步声,人影在帷幔后闪过,风一样走出来,就听见封淙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来了?”又对沈靖宣说:“你自己来就罢了,为何搭上小将军。” 元棠转身向那声音来源,本想说些别的,看到那人的脸,脱口却问:“你是谁?” 沈靖宣望元棠一眼:“这就奇了,你不认得他,还像母鸡护崽似的不让我问他?岂是我带二郎来的,是他自己要来,要没有他点头,我也见不到你。” 元棠大退一步,说:“你你你是封淙?” 眼前的面容英俊不凡,上挑的凤目英气勃勃,瞳中一缕金色幽光时隐时现,精采慑人,他身着一件玉色长袍,已是入冬的季节,这么穿本有些单薄,但他自己似乎并不觉得冷,衣上无带无珮,襟口微敞,因着者身姿挺拔,衣裳一点儿不显得散沓,襟袖随人而动,有一种洒脱不羁。 封淙一脸奇怪,摸了一把自己的下巴,反应过来,笑着说:“小将军,没了胡子,你不认得我了?”他生的好看,这么一笑更添风致。 元棠刚才的确没认出来,说:“你多大,怎么能把自己糟蹋成那模样!” 封淙忘了一眼外面,熄灭了堂屋两根蜡烛,他的身影更如鬼魅道。 “什么我多大,反正比你大。我没工夫收拾,又不想被人认出来,自己留了些胡子,贴了些假的,就成那样了。” 元棠想起封淙之前那张邋遢脸,又看看现在的封淙,摇摇头。 沈靖宣也坐到封淙对面,语气凉凉地说:“看来你过得不错。” 元棠想他们大概还有事要谈,自己可能要回避,主动抱起锦衾,打算拿到卧室。封淙却拉他坐下,说:“不用忙,你坐,没什么听不得的,这是沈家三郎沈靖宣,我们打小一块长大,凤麟沈氏小将军知道吧,可厉害了,以后你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都可以找他,有沈家当靠山,不愁以后封不上大将军。” 沈靖宣闻言冷冷一笑,但是并没否认和封淙的关系。 元棠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听说封淙从小被送到上筠法源寺,难道沈靖宣也从小出家,两个人都不像啊。 而且,沈靖宣和封淙关系那么好,之前居然一点也不告诉他,看沈靖宣的表情,好像还有些闹别扭的样子。 第12章 继承 果然,沈靖宣出口讽刺:“担不起殿下所托,我对殿下北走一事竟一无所知,想来你我虽相识已久,但并无交情。” 封淙笑了笑:“别这么说,我又不是出去游山玩水,也不是什么好事,告诉你作甚?” 沈靖宣被封淙的态度激怒,又要顾及外面的守卫,他一把拽起封淙的衣襟,压着声音说:“你就这么想离开大夏,那好你走啊,怎么不走得远远的,还落得像丧家之犬一样,被人抓住小辫,任人宰割。” 封淙本来可以走得远远的,没走成全是因为元棠,元棠如芒刺在背,想上去劝开沈靖宣,却被封淙用眼神制止。 封淙说:“我本来就像丧家之犬,即使不走也是任人宰割,他派人到法源寺杀我,本来就随时可以要我的命。” 元棠听到了十分了不得的东西,沈靖宣一愣,然而封淙只是风轻云淡拂开衣襟上的桎梏。 沈靖宣面色寒若冰霜,慢慢坐下来,似乎在思考什么。封淙从食盒里拿出吃食,自顾吃起来。 “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发现了怎么也不告诉我?”沈靖宣问。 “九月初一,我看到宫里来的人入寺,带着毒酒和白绫,还有圣旨。”封淙说着还夹起一粒青豆,仿佛在说别人的生死。 “不可能!”沈靖宣说,“宫里竟没有一点消息,再说他怎么能这样做,就不怕太后知道?” 封淙说:“等我两眼一闭,谁知道又有什么用。再说,我打伤他的人逃出来,你们不是一样一无所知。” 沈靖宣神色越来越凝重:“那你也不应该就这样走了,怎不来找我或者桓王。” 封淙说:“你们能抗旨不遵?” 沈靖宣语塞,皇帝容不下封淙,从前不敢忌惮太后不敢光明正大表现,但他真下了狠心,将赐死封淙的圣旨昭然公布,谁又能有办法阻止,公然抗旨如同谋反,太后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反而像现在,封淙自己跑了,无人知晓皇帝曾下旨,才多一分生机。 元棠听了也皱眉,封淙的处境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 沈靖宣说:“不行,这件事一定要告知太后。我本想待萧擅之离开霁飏和你们一同上路,如今这情形,决不能让他带你走,霁飏人多口杂他还有顾忌,出了城连人影都没有,他想做什么都可以肆无忌惮。” 封淙说:“宫里应该已经知道,不然就该派人追杀我,而不是下令各州郡找我。” 沈靖宣眉头松了又皱,说:“我临行前已通知上筠府,以为自己布置在先,现在却怕来不及,要是能让萧擅之在霁飏多待些时日就好了。” 萧擅之来霁飏,明面上是代表朝廷吊唁袁将军,并颁布元棠袭爵的旨意,待袁将军下葬后,萧擅之便会离开霁飏,算算日子,就在腊月初十前后。 他们说的话,元棠有好些听不明白,他很担心封淙的处境,说:“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么?” 沈靖宣和封淙同时看向他,封淙推了推元棠肩膀,说:“没你什么事,就别费心了。” 沈靖宣看封淙一眼,比封淙认真多了,说:“此事非你所能及,说来惭愧,这几年沈家在朝中确实无法与萧家相争,往后你要做官,就算有沈家支持,也少不得要和萧家打交道,现在最好不要得罪萧擅之。” 这番话十分中肯,元棠人单力微,在沈家与萧家的斗争中,在皇帝跟前,即使搭上整个袁家也不过是蝼蚁撼树,况且袭爵的圣旨还捏在萧擅之手里。 沈靖宣封淙说:“靖宣有意帮殿下脱困,只希望殿下能领靖宣的情,莫再自作主张,别忽然一声不响又自己跑了,到头来让靖宣竹篮打水一场空。” 封淙闻言好笑:“沈三郎这么说就小气了,你的大恩大德封淙铭记于心,何时敢不领你的情。” 沈靖宣眯着眼睛看他:“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讨你一句准话,别反悔就是。” 元棠插不进他们的话,但是看样子封淙脱困有望,他也稍稍放心。 他们进屋 分卷阅读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20 已有一段时间,再不出去怕看守起疑,封淙将碗筷放回食盒,塞回元棠手里,说:“多谢小将军一顿晚饭,夜路难走,你们多当心,我就不送了。有什么事小将军多找你沈三哥,别又被欺负得在灵堂上和人动刀子。” 元棠还没答话,沈靖宣嗤笑一声,说:“难得殿下也有体谅朋友的时候,可惜也只能嘴上说说,你瞧二郎这好欺负的模样,等你问起,早被人搓圆揉扁好几回了。” 封淙动动眉毛,问元棠:“萧擅之欺负你了?” 元棠被这两人斗嘴的功夫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说:“没什么大事,你多保重。” 过了几天,萧擅之从珑崤山回来,元棠还有些担心他们偷偷去郡府见封淙的事被发现,因为萧擅之见他时常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元棠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萧擅之仍旧住在袁家,与元棠见面客客气气的,好像那天的羞辱从未发生,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并没把袁家放在眼里。 沈靖宣毫不吝啬表现自己对萧擅之的厌恶,但凡萧擅之出现的场合,要么退避三舍,无法退避时,遇见了便冷言冷语,绝不给萧擅之一点好脸色瞧。 沈靖宣风姿过人,华在气质不在衣着,他受霁飏大族邀请出席过一两次诗会后,霁飏城内那股追捧萧擅之的风潮肉眼可见地往沈靖宣身上倾斜。 近日城中大族子弟出行不再好童仆团簇,而流行起轻车单骑。 萧擅之说起来也挺奇怪,风仪名望处处不如沈靖宣,却总是爱往沈靖宣跟前凑,每每被沈靖宣奚落,脸像打翻调色盘,还越挫越勇。 十二月初九,袁将军下葬,元棠彻夜守在灵前,清早扶灵出城,将袁将军的灵柩送到袁家祖坟。 十一日,袁家宗族齐聚祠堂,选定袁家下一任宗主,沈靖宣、萧擅之作为袁家的贵客位列席中,算作见证,周显沛为郡太守,又是元棠的舅舅,也在席间。 袁将军去世前便确定袁棠为嗣子,有周显沛支持,又有沈靖宣从旁助长声望,还有袁德等一众家兵认可,袁家内部基本已认定元棠为下一任宗主,宗族聚众议不过是按流程走过场而已,确定宗主后,再请萧擅之宣读袭爵的旨意,如此方能尘埃落定。 袁家众人祭拜过祖先,袁家年纪最大的一位长辈说了些彰显祖德、光耀门楣的话,准备宣布让元棠继任宗主。 萧擅之忽然出声:“慢!” 众人都看向他。 萧擅之穿着直领宽袖长袍,袖垂至地,一旁有婢女奉香,烟痕从博山炉中升起,飘荡在他身侧,将人衬得犹如立刻能登临仙境。 他抖了抖袍袖,朝袁家长辈微微躬身,说:“萧某是外人,自然不该插手袁家订立宗主人选一事,只是本官亦受朝廷之命为袁家降旨,还要回京复命,若不闻不问,便有渎职之嫌,因此想问一问老人家及袁家各位宗老,诸位欲推何人承宗袭爵?” 袁家长辈连声说“不敢当”,又说:“宗族香火,关系百代之续,我等亦不敢轻择,家主之嫡长子棠郎年纪渐长,承其父之志,我等商议,嫡长子袁棠堪为继任。” “哦?”萧擅之微微一笑,说:“若论亲疏血缘,立袁棠为继任确实不错,但萧某以为,二郎稍显弱质,恐怕不擅武事。朝廷赐予袁将军县男之爵,本意嘉奖将军,激励他为国征战,若继任者不能像将军这般为国之藩篱,岂非辜负了陛下对袁家的期望。” 袁家长辈闻言面面相觑,萧擅之的意思,如果让元棠袭爵,便是袁家受之有愧,以萧擅之的身份和名望,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足以让没有袁将军战功支撑的袁家在整个霁飏抬不起头来。 沈靖宣驳道:“朝廷赐封功臣爵位、食邑以示嘉赏,以养子孙,好让子孙铭记天子恩德,世代不忘报国忠君。何以到了萧给事嘴里,封爵倒像市集买卖般斤斤计较,竟变成给将军一人之嘉奖。再者,在琚城时,二郎能替袁将军守住琚城,萧给事又是如何看出二郎不擅武事。” 萧擅之说:“连二郎自己也说,当日守城是诸将士之功。萧某有此担忧,不过是为袁家门风延续以及国之武备着想。历来世家擢选子弟撑起门庭,在贤不在亲,萧某没记错的话,当年沈尚书主政,就力荐沈郎君的父亲蓬吴郡公为官,而未用自己亲子,因为郡公的才能在诸兄弟之上。沈家此风一直为人称道,沈郎君应该最懂这个道理。” 沈靖宣冷睨萧擅之,说:“那是二郎自谦,易地而处,恐怕萧给事也未必能有二郎的胆魄,论亲论贤二郎都可掌门庭,萧给事所虑太多。” 萧擅之笑了笑说:“沈郎君别生气,我又没说二郎无才德。萧某的胆魄的确不够,但却佩服英雄人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祠堂中众人,忽而停在站在元棠旁边的袁析身上,说:“依我看,袁城尉就不错,担得起朝廷赐爵。” 此言一出,周显沛已沉不住气:“不可!” 周显沛说:“二郎是将军嫡长子,嫡子尚在,怎可让他人继承家业。” 萧擅之说:“周使君想岔了,萧某说的不仅袁家家业,甚至不仅是袁家宗主之任,而是朝廷赐下的爵位。袁将军浴血奋战才有此功,袁家自当将此功勋世代相传。袁将军家业,自然该由二郎继承,爵位另择贤能承袭未为不可。萧某认为,袁城尉年长于二郎,又已在郡府任职,颇具武功,将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是袭爵的最佳人选。若袁城尉袭爵,萧某愿为其举荐,让袁城尉得展报复,为朝廷尽忠。” 袁析一脸惊讶,看了看元棠和各位族老,有些尴尬。祠堂中的袁家族人如被萧擅之一席话炸开,小声交头接耳,私语声嗡嗡响起,族中几位长辈相互交换眼色,有些人眼中已出现犹豫松动。各种探究、怀疑的目光集掠过元棠身上。 本来,元棠继承人的身份本来完全没有争议,承袭爵位的圣旨应在京中以拟好的,但宣与不宣全看萧擅之。若是宗族不同意元棠袭爵,萧擅之完全可以回报朝廷另换他人。 以袁家现在的情况,若元棠无法袭爵,宗主自然也不会是他。 元棠自己并非一定要继承爵位,担任宗主,但是这些都是袁将军留给袁棠的,他不能让萧擅之就这样拿走,况且今天让萧擅之得逞,说不定明天就开始有人打袁将军家产的主意,元棠不能让人认为他软弱可欺。 第13章 拖延 萧擅之不过是因为沈家与袁家关系太深,借此打压沈家,他从未将袁家放在眼里,也不将元棠放在眼里, 分卷阅读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21 态度近似玩弄。如果沈家连故交之子的爵位都保不住,正说明沈氏声威日下,朝局都在萧家掌控中。 沈靖宣和沈家定然不会坐看元棠白白丢掉爵位,这一点元棠相信,但是元棠担不起家主任,不能阻止萧擅之轻辱袁氏,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在袁家都将难以服众,而继承人悬而未决,袁氏族内也会出现分裂。 袁棠的目光扫过在场袁家众人,将这些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越众一步走到众人前,一声素色麻衣让他的身形显得单薄清瘦,像一束冷光落在暗淡的祠堂中,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低落。 袁棠朝萧擅之拱手,说:“萧给事容禀。袭爵之事在下有话要说。先君尚在时,曾被疑不能胜任泽柔镇将之职,因此日夜悬心夜不能寐。”他的目光与萧擅之相接,在朝中屡次质疑袁将军的正是萧家,挑开来说,表明他知道萧家不怀好意,并提醒在座袁家族人,萧家对袁家并非亲善可交。 萧擅之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 元棠说:“袁家受君之恩得赐爵禄,先君为不负君之厚赏日日自省,务求尽忠尽责,因此琚城临危,仙君亲自带援军解围,弥留之际仍忧琚城安危。元棠后来也日夜愁叹,只怕不能报效朝廷,今日萧给事的话,更让元棠觉得惭愧,所以元棠想以许坞县男嗣子之名上表,归还朝廷所赐爵位。” 此言一出,连沈靖宣都惊诧:“二郎,你这又是何苦?” 袁家族众更大惊失色,几位宗老都直呼不可。 萧擅之讽笑:“二郎太过轻率了吧,你父一点一点拼杀出来的功勋,你竟不知珍惜,想来各位老人家也不会让你胡来。” 元棠面露不解,说:“将爵位食邑奉还朝廷,怎能说是不珍惜,正是因为元棠珍之重之,才有此决定。” 萧擅之盯着元棠的表情,终于收起笑容。 元棠说:“我袁家奉还爵位,报君之恩,只因我门风志向不会因什么人什么事而改变,族中子弟若有成就事业的雄心,自修才学,还怕无处伸展么。” 元棠一位堂叔祖着急道:“你年纪小不懂其中的道理,当今世道,为官无不看门第出身家族渊源,失了爵位,袁氏从士族变为平民,没有出身,族中子弟今后如何出仕。” 元棠说:“朝廷未封爵之前,难道袁家子弟就不用做官?本来爵位也是从无到有,元棠尚无功勋,又无名望,腆享恩封多时已觉惭愧。我心意已决,叔祖和众位长辈不用再劝。” 元棠的意思很明白,爵位是袁将军挣下的,他绝不许别人任意处置,他不承爵,其他人也别想染指。 袁家诸人先被萧擅之一席话弄得人心浮动,又被元棠一记重磅锤得头眼昏花,一时纷纷劝元棠改变主意,倒没人再去看萧擅之。 萧擅之盯着元棠,连说了三个好字,又说:“既然如此,二郎不妨早些上表,我愿意为二郎呈上,成全你们袁家的忠心。” “好……”元棠灵光一闪,想封淙,改了口风:“待我写好一定让萧给事转交。” 沈靖宣显然也想到封淙身上,望着元棠皱紧眉头。 然后整整一天时间,元棠都被袁家族人包围着,从祠堂离开,他们跟着元棠回家,绕在元棠耳边一刻不停地劝,一人劝累又换一人,轮番上阵,大多是让元棠三思而后行,架势和元棠从前被催婚时差不多。 宗老们都有些年纪,元棠怕按他们急出病来,基本采取语言顺从但态度坚决的方针,并让人好吃好喝照顾着。 周显沛对萧擅之所作所为非常气愤,但也责怪元棠太草率,弄得现在骑虎难下,他说:“真是欺人太甚,仗着他萧家势大,居然管起别人宗族承袭,当真毫无德行可言,我就不信了,在霁飏地界还能让他为所欲为。” 元棠倒怕牵连周家,说:“舅舅别急,他也不是冲着我来的,你别得罪他。” 周显沛说:“先前同他客气,是因为他家在朝,又素有声望,想不到萧家竟是这般品行。任由他为所欲为,真当霁飏无人了。你不用管,他萧家再厉害也管不到咱们霁飏。”历来大族把持地方,连朝廷都要笼络一二,周家袁家到京里自然不算什么,但在本郡乡里都是名门,周显沛不能明着对抗萧家,却可以在背地使力。况且,萧擅之不让元棠袭爵,不仅损害元棠,也无益与袁家嫡系结亲的周家。 直到金乌西坠,元棠好容易才把诸位宗老送走。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又结伴而来,连续好几天围着元棠喋喋不休,元棠诚心以待绝不悔改,双方就此僵耗。 为了陪族里的老人,元棠自然没时间关起门来仔细写一封表明忠心恳请还爵的请愿表,萧擅之干等了几天,便开始讽刺元棠出尔反尔,并放话说没拿到元棠的上表决不回京。 同时元棠决定放弃爵位的事传遍霁飏,里坊乡间开始议论萧擅之带童仆扰人家宅,仗萧家在朝中得势插手袁家家事,不让元棠继承袁将军留下的爵位。 又不免有人拿萧擅之与同在霁飏的另一位世家子弟沈靖宣比较。沈靖宣低调谦和,平素有礼,更显得萧擅之跋扈。 霁飏各族之前那股争相结交萧家的劲头骤然而止,其中当然有周显沛周家的努力。萧擅之大概也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不再出去招摇,成天要逼元棠写奏表,元棠不是在各路族人的围堵中,就是闭门不见。 作为一个语言能力不太强,思维不敏捷,处事也不圆滑老练的宅男,元棠真的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双商捉襟见肘。 回到房里,他撒开双腿一躺就一动也不想动弹,无比怀念自己原来的世界,想念他的手机和没追完的新番。 就在他神游天外时,沈靖宣在一旁叫他,元棠一个激灵,忙直起身收好腿。这个年代在人前坐姿随便是不太礼貌,元棠差点忘了沈靖宣还和他一个屋。 沈靖宣倒挺随意,坐到元棠旁边,道:“你是为了帮封淙拖延时间?何必这样鱼死网破。” 这些天沈靖宣没少帮元棠挤兑萧擅之应付宗族,没有他,元棠也撑不了多久。 元棠说:“不全是为了他,一开始没想太多,只是不想让萧擅之得逞,他这样轻视袁家,不就是觉得我和整个袁家都是软柿子好拿捏。” 沈靖宣叹道:“你哪里是软柿子,恐怕萧擅之都没想到踢到你这块硬石头。你遭了无妄之灾,他本意是针对沈家做给我看……我愧对封淙嘱托,没能帮你。” 元棠哈哈一笑,说:“三哥,袁家的爵位还要靠你呢。” 沈靖宣闻言也笑了,忍不住揉一把元棠的脑袋,说:“我还道你果真不在 分卷阅读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22 乎了,却是唬人的。” 元棠说:“是唬人,唬萧擅之和我们族里那些人。”他又有些担心,“不会真的把爵位搭上吧。” 沈靖宣说:“你既然还有心袭爵,为何不提前先和我打个招呼,也好让我为你安排。” 元棠说:“我也没想到萧擅之会忽然发难。” 两人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似乎欣赏够元棠双眼圆瞪不安的表情,沈靖宣才说:“放心吧,就算萧擅之亲自把你的奏表递上去,陛下要下旨让你还爵还要经过吏部,会有人替你拦下的。” 元棠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元棠又问:“对了,上回说只要拖延萧擅之回京的时间就能救封淙,还要拖几天?” 说到这个,沈靖宣叹气:“二郎,这事本来与你无关,但事到如今恐怕要烦你多撑几日。” 元棠这几天已经练出免疫力了,对着袁家一众族人他也有些办法,只要他不松口,他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挺自信地说:“三哥放心,我撑得住。” 沈靖宣的神色有些复杂:“本来不想拖你和袁家下水,但世事难料,算来也是我计划不周,你放心,你的爵位我一定替你保住,也不会让萧擅之继续在你们袁家为所欲为。” 元棠没听明白。 沈靖宣遣退了随侍,才说:“我本来让人弄坏了萧擅之的马车,让他暂时没办法离开霁飏。” “什么?!你什么时候做的!” 沈靖宣说:“就是大家都在袁家祠堂的时候,他留在你们萧家和郡府的马车统统都被我派人做了手脚,这几天他没出门,所以没发现。” 元棠被沈靖宣直接迅速的手法惊到了:“可是,马车修好了他还是能走。” 沈靖宣点头道:“他们家马车大且多,全都修好得花一些功夫。等修好启程了,我再向霁飏各家借些家兵随行,以防他路上行不轨。” 元棠一时竟无话可说,沈靖宣表面看起来多光风霁月的人,动起手来一点不含糊,真是人不可貌相。 然后元棠就明白沈靖宣说拖他下水是什么意思了。 沈靖宣的小动作并不高深,目的是让萧擅之无法启程,事发后萧擅之肯定会发现有猫腻,如果没发生元棠要上表归还爵位,萧擅之首先会怀疑处处与他作对的沈靖宣,忽略过其他人。 沈靖宣不怕被怀疑,就算有证据证明是他做的,萧擅之也没法拿他怎么样。 但是现在元棠正和萧擅之作对,萧擅之不会怀疑沈靖宣,而是会怀疑元棠,不管有没有证据,他都会认为是元棠在拖延他回京的时间。 这回元棠必定会将萧擅之得罪得透透的。 又过了一天,萧擅之发现自家马车被人弄坏了十几辆,气势汹汹来找元棠,把他百十号奴仆和家兵都招来,要押元棠当着他的面写表奏。袁德差点忍不住要招袁家家兵和他打一场。 周显沛问讯赶来调解,私下问元棠是不是他做的,元棠百口莫辩。 正乱作一团,郡府吏员匆忙来找周显沛,报道:“使君,桓王驾到,已经倒郡府门口了。” 此言一出,周显沛惊讶:“什么,桓王!快快牵马,立刻回郡府。” 萧擅之蓦地将目光射向沈靖宣,而后又飘过元棠身上。 “沈靖宣,元棠——好你们——算计我?” 第14章 桓王 桓王驾临霁飏,不仅周显沛,萧擅之也需到郡府迎接,沈靖宣不久也去了郡府。 袁德听说桓王来了,微微惊讶,督促元棠准备拜见。 元棠对桓王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他可能是沈靖宣请来的救兵,说:“我也要见吗,桓王这样的大人物,不会要见我吧?” 袁德说:“大王既然来了,肯定要见一见霁飏大族,况且大王是征北大都督,统凉州、齐州和沐州三州军事,镇在上筠府,咱们将军也受征北大都督节制。” 霁飏便是沐州治下,都督统御州郡,为配合将兵调遣,实际三州政财都集中在都督府。难怪周显沛那样着急,这位桓王是椋、齐、沐三州最高长官,周显沛的顶头上司,而且本朝王位不封外姓,桓王还是宗室,身份高权柄大,能甩萧擅之好几条街了。 元棠觉得看到了希望:“那桓王能让萧擅之不为难封……殿下么?” 袁德说:“桓王是当今圣上的堂叔父,自先帝在时派镇上筠,德高望重,便是陛下也要给桓王几分面子,若是桓王出面,萧给事应当不能强拗。” 听说桓王这么了不得,元棠赶紧准备见客的衣冠服饰,才穿戴好,果然郡府来人传话让他过去。 元棠被领到郡府一座雅致小阁中拜见桓王。 桓王年过六十,发须发白,面容清癯,他身上未着武服,而是穿着如同文士的长袍,戴纶巾,神情和悦。 元棠稍稍抬头,看到除了桓王,周显沛、沈靖宣和萧擅之,封淙居然也在座上,心想这位桓王果然厉害,一到霁飏就能让萧擅之把封淙放出来。 桓王问了元棠年岁及一些袁将军的身后事,为袁将军去世感到惋惜,勉励元棠几句,便转身对萧擅之说:“小郎君年纪还小,初承家业极不容易,你怎么还在袁家叨扰,平白给人添了许多麻烦。” 萧擅之脸色不太好,扯出笑脸道:“下官也是爱惜元二郎的才品,想多与他亲近亲近,倒忘了其他,这就命人收拾搬出袁府。” 桓王略点点头,好像还不太满意,说:“你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早些年放浪形骸自由天性还说得过去,如今都当了官,做事怎么还毛毛糙糙的。就拿你对阿淙来说,他虽然自小在佛寺修行,不是俗世中人,但应有的礼法不能废,无论如何他都是皇家血脉,你怎能派人看管他,还不让他出来?” 桓王的语气不算严厉,像普通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絮叨,萧擅之忙从坐榻上起身,道:“大王误会了,下官并不敢无礼与殿下,只是受皇命保护殿下安全,不敢松懈……” “胡说!”桓王打断他,“陛下让你保护他,又不是让你囚禁他,错了就是错了,还推到陛下身上狡辩,难道要我带你到陛下跟前对质才肯承认。” 萧擅之脸色僵硬,一息一顿,才俯首说:“擅之知错了。” 桓王这才满意,低声轻咳两声,算是放过萧擅之。 萧擅之被训得跟孙子一样,元棠心里暗爽。 随后桓王接见霁飏其他大族,萧擅之被桓王带着,脸色像吃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但还是得随在桓王左右,时不时赔笑两句。 元棠、封淙和沈靖宣留在小阁里。 沈靖宣颇有些遗憾:“可惜大王不能过问太 分卷阅读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23 多朝里的事,你的爵位还是得上表到京里让吏部裁夺。” 封淙疑惑:“上什么表?” 沈靖宣说:“萧擅之不让二郎袭爵,二郎要上表朝廷归还爵位,为了帮你拖时间,二郎这些日子已经被萧擅之记恨上了。” 封淙惊讶道:“你不是有办法么,为什么又要小将军拖住他?” 沈靖宣冷笑:“我就活该劳碌。” 封淙说:“你们沈家和他们萧家的仇多一笔不多,小将军哪斗得过他。” 沈靖宣说:“那我偏不愿意为你多这一笔了。” 封淙噎道:“你……” 眼看又能吵起来,元棠忙说:“不单为了谁,是我自己看不惯萧擅之,而且我也不能让他轻易鱼肉袁家,拖延时间是顺带的,都不要动气,沈三哥还弄坏了萧擅之的马车,不让他走。” 封淙道:“耍这些手段,姓萧的岂不全都记打你头上。” “额……”的确是这样。 沈靖宣语气幽冷,说:“你一个人可以远走高飞自由自在,总得有人善后,有人被拖下水。” 他似另有所指,封淙同样目含秋霜,说:“这本来不关他的事。” 沈靖宣好似幸灾乐祸:“你以为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为所欲为。然世事难料,现在他已经撇不开了。以袁家和我们沈家的关系,其实早就撇不开,倘或今日二郎能躲过萧擅之算计,来日他入官场一样避不开。” 封淙俊眉微拧,眼中的凉意一直散不开,让元棠心惊。 沈靖宣却像没事人一样,慢悠悠喝茶,然后对元棠说:“我们明日就要随大王启程回上筠,我让仆从收拾东西,今晚就不宿在你家了,这些日子多谢二郎款待。” “这就要走了!?”也太快了吧。 沈靖宣看了看天色,说:“要是下雪就走不成了,”又望一眼封淙,“况且太后懿旨,年后要派人接封淙回京。” “还是要去京城?”进了京城不仅会见到太后,还会见到想杀封淙的皇帝。 沈靖宣说:“这回是太后召见,不会有事。”他抿起的唇线却泄露了某些不太乐观和担忧。 京城对元棠来说是个遥远陌生的地方,他无法预料封淙在那里会遇到什么,连忧都无从忧起,可以预见的是,这回他与封淙真的要告别别。 辗转努力,还是没有让封淙远离桎梏,元棠有些沮丧,他的内疚并没有因封淙摆脱萧擅之而变淡,愧疚的话放到嘴边却依然无力。 封淙注意到元棠的视线,转过头,忽然对元棠一笑:“小将军舍不得我?” 摸着良心,元棠的确觉得挺舍不得,封淙是元棠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袁德最熟悉的人。 也许也不能称为熟悉,他并不了解封淙,但是这些并不妨碍他感到不舍。 “等我把家里料理好了,可以去找你吗?”元棠问。 封淙懒懒靠着坐榻的屏风,说:“你来了也见不到我。” “这样啊。”元棠有些失望。 沈靖宣拖着茶盏,闻言嗤笑一声。 封淙说:“你到上筠后,找上筠沈府,会有人带你到法源寺。” 元棠又燃起希望:“那我给你写信,也可以请沈府代为转交么?” 四方渺渺,前路不知,元棠心里有些挂念。 封淙又想皱眉,看到元棠眼巴巴的,只说:“你随意。” 元棠展颜一笑。 第二天一早,元棠随周显沛出城送桓王,桓王没在霁飏停留多长时间,离开时干净利落,连萧擅之也一同带走。 听说萧家的马车大多坏了,桓王邀萧擅之与自己同驾先走,并让自己的仆从侍奉萧擅之,待萧家马车修好,再载萧家仆人离开。 自然,萧擅之离开前找元棠要那封自愿还爵的奏表,元棠干干脆脆奉上。 萧擅之将卷轴检查一遍,确定元棠没有玩花样。 “二郎放心,我一定帮你面呈圣上。”他看元棠的眼神都变了,不再漫不经心。 元棠说:“多谢萧给事。” 封淙和沈靖宣上另一辆马车,沈靖宣拱手朝元棠告别,封淙坐在车厢里望着旷野积云,不知在想什么。 车轮滚动,封淙的目光专向元棠,随意挥了挥手。 此去远路迢迢,山水两隔,不知再见是何时,元棠望着天边低云也有些惆怅。 当日,袁家亲族得知萧擅之已经拿着奏表离开,又上门堵元棠,却扑了个空。 送走封淙等人,元棠与袁德打马绕过城墙,与一早等候在霁飏西北的家仆汇合,带着一车行礼,直向袁家在城外的昙湖山庄行去。 元棠出城的理由再正当不过——为袁将军守丧。 本来袁将军下葬后他就要住城外的,因为爵位的事耽误了许多天,奏表都让萧擅之带走了,没必要留在城中盘桓。 按这时的礼法,元棠要在袁家祖坟旁结庐而居以尽孝道,袁家早将袁氏祖坟附近的地圈画到山庄界内,草庐是现成的,有仆从常驻照看,元棠过去就能直接入住。 袁家亲族再有毅力,也不能天天跑到城外山庄找元棠,而且袁家家兵大多养在山庄里,实在烦了,元棠还可以让家兵把守,谁也不放进来。 在草庐里住了几天,除了守丧期间不让吃肉这一点,元棠觉得一切都很好。对于饮食,元棠也很无奈了,开始守丧一年以内只能喝粥,半点荤腥不见。 这副身体才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元棠都饿得两眼冒绿光。 当着人前不能吃,元棠只能偷偷摸摸,他悄悄准备了小炉子,没人的时候让贴身侍从打掩护,从厨房拿点蛋面菌菜之类,背着人煮了吃。 好在他宅虽宅,动手做饭还是会的,一开始不太能掌握好火候,后来多试了几次就熟练了。 将近年关,袁德提醒元棠到山庄里巡视一趟,清点收成。 元棠住在昙湖山庄附近,还没有去过山庄,他以为所谓山庄就是在山间造些房屋,周围围几亩田地,有些野趣怡情而已。 等到了昙湖山庄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多朴素单纯。 整个昙湖山庄占地八十余顷,北至珑崤南麓,南临昙湖,西占矮丘为靠。庄中阡陌纵横,有水田、桑田、菜地、药田,果林等两千多亩,尚有荒地未开垦,佃客居屋集聚成落,傍晚各家造饭时,灶间飘起的炊烟如云如雾。 山庄有外郭和内墙,都筑有高楼,部曲家仆巡逻把守,内墙里屋宇鳞次,沿山势高低错落,一眼望去亭台楼阁俱全。 袁德说,南边湖畔还有工坊数座,以及临水台榭,西向丘陵间还建有山居。 这是袁家最大的一处庄园,在霁飏郡内袁家还有几处小庄。 分卷阅读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24 元棠乘马车入山庄,进外郭后换牛车,入内墙又换了一次小轿,虽然时刻提醒自己要控制,别露出太夸张的表情,他还是忍不住感叹:“这么大啊……” 袁德说:“咱们家山庄不算大,听说蓬吴公给沈郎君的月菱山墅比咱们家的足足大了一倍,里头园子都有好几座,往来还须乘船翻山。” 元棠目瞪口呆,他还真没看出来沈靖宣那么壕,不过转念一想,像沈家那样的大族,积淀肯定比沈家深厚多了。 发现自己有山有田有房子,元棠什么都不想干了,只想宅在他的大房子里混吃过日子,除了少个男朋友,一切都很完美啊!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问题就在于少一个男朋友 —————————————————— 明天有事,所以不更了,后天会恢更新~ 第15章 昙湖山庄 昙湖山庄是袁家最大一座庄园,除了昙湖山庄外,袁家在霁飏还有几处小庄,规模不如昙湖山庄大,所占都是良田美地。 袁将军一家人口简单,用度不奢靡,产业出息大多用来供养家兵,部分奉养宗族。花费最大的,自然还是家里几百号私兵。 周显沛听说元棠打理家业,怕元棠被蒙蔽,专门从周家派了典计过来教元棠看账。 袁将军常年在外,家中没有女主人,家中也出了一些家仆欺瞒主人私自贪亏的事,但都不算严重,整治一番便可肃清。 多年经营下来,袁家庄园结余囤积富足,一般荒年,全家上下都不用担心挨饿。 庄中工坊可出产绢绸、漆器等生活物资,吃穿不愁。 粗略巡视了袁家各山庄的产出,元棠心里有种很不真实的满足,感觉自己完全可以关起门来过上温馨种田的日子,继续在古代当个宅男。 袁德不忘提醒元棠:“将军多年在外,家中工匠懒惫,如今阿郎当家,也该多多督促家中铁器坊按时兴的样式造一批弓箭槊刀等,再令皮具坊新制一批甲衣和马铠,添新补旧,整肃容装。”元棠自觉实在当不得小将军这个称呼,封淙调侃叫两句也罢,被家里仆从天天那么叫却消受不起,于是让袁德等家人都改了称呼,不再叫小将军,而是用“郎主”“阿郎”等普通家主称谓。 周家派来的典计也说:“如今北境战事未歇,夏军虽占泽柔,霁飏始终距北线太近,若泽柔等地失守,霁飏又成前沿,当下宜广积粮米,修兵事,筑墙郭,以免遭伐乱。” 种田梦只作了一会儿,立刻就散了。 上巳节前,元棠承袭爵位的旨意终于下来,朝廷对元棠主动还爵以表忠心的举动嘉奖了一番,又勉励他继承袁将军遗志等等。大夏的爵制分公侯伯子男,县男以下仍有乡侯、亭侯、关内侯和关外侯。 元棠降级袭爵成为斓乡候,开袁家祠堂敬告祖宗,各位宗老推举元棠担任宗主,如此,袁家族人不再有异议。 承爵后元棠请袁析到昙湖山庄,袁析自感羞愧,请了几次都没来,无法,元棠只好亲自上门找他。 其实萧擅之推出袁析阻挠元棠袭爵,并不是因为他与袁析或袁家其他人勾结,只是为了给沈家颜色瞧,搅浑一滩水,他根本不屑于在袁家这种边郡小族用太多心思。 之所以选择袁析,大概是因为那阵子除了元棠,萧擅之见过最多的袁家人是袁析。 正是清楚这一点,元棠才想找袁析。经萧擅之那么一提醒,元棠也发现袁析是袁家这一辈中少有的在武事上较有建树的子弟,他本人体魄壮硕,勤于习武,在郡府担任城尉几年,对城防武备已经非常熟悉,料想如果袁将军还在,发现袁析这么个好苗子,也会找机会提携。 想让家族兴旺,光靠元棠一个人是撑不起来的。 见到袁析后,元棠先联络了一下兄弟感情,表示自己知道一切都是萧擅之的错,不关袁析的事,希望兄弟不要因为外生嫌隙,然后问袁析想不想从军。 霁飏目前设郡府而无军府,袁析身为城尉,算郡中武官。在郡府,立功的机会自然比不了军府将兵。 袁家还有些人脉,可以将袁析荐到军中,只是没有袁将军照拂,往后恐怕都得靠袁析自己打拼。 袁析听罢脸颊发红,眼睛也红了,与元棠叙了一回兄弟情,说自己想到军中去,不怕无人照拂,只想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得了袁析首肯,元棠一面写信给从前袁将军的故交,一面也给沈靖宣去信,请沈家帮忙推荐,很快袁析得到辉州军府任命。 到了辉州,袁析只能从队主任起,当然比不过参军、司马这些职位,但也比从普通士兵起步好很多。 元棠让袁德从家兵中挑选四人随袁析同去,作为他心腹亲兵,人数再多不合他的职位身份,因此只有四人。 袁析感激非常,又拉着元棠红了回眼睛,带着袁家家兵,乘船离开霁飏。 办完这件大事,元棠又回到昙湖山庄。 给沈靖宣写信时,元棠特意多写了一封请沈靖宣转交给封淙,回信时却没见封淙来信。 左等右等,过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回音。沈靖宣信中没有特别提到封淙,应该没发生什么事,或许只是封淙懒得回信而已。 元棠也开始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待孝期过后,他也要入军中任职。 职位什么的不好说,袁将军去世后,袁家靠的只有从前一些故交。即使有出身,要升迁也得有军功傍身。 苦就苦在元棠不会打仗。 趁着山庄中日子悠闲,他开始跟袁德练骑射和游泳。大夏水道纵横,水兵强于骑兵,军中将士大多水性不错。想要建军功,首先自身本领不能差,不然战场上一个来回,连命都保不住,哪里有机会建功。元棠也不能肯定自己到了战场上是否就能杀敌,先熟练技能是没错的。 袁棠的体质还不如元棠自己十几岁时,训练开始只能以增强体质为主。 袁家在武将这条路上打拼多年,到如今根基都在军中,袁德和一众家兵都盼望着重回沙场,受他们激励,元棠也不能不努力。 除了练武,其余时间元棠都用来读书,他终于有机会借助书籍以及袁将军留下的信件了解这个世界,不懂的时候就问问袁德和周显沛,好在袁棠的年纪不大,此前不太出门,有时候元棠问出一些浅显的问题也不奇怪。 元棠所在国朝名夏,国姓封,是个偏安南地的朝廷。 百余年前大夏统御天下,因兄弟相争分裂为北夏和南夏,后来北夏被权臣篡位而亡,又有北漠各族南下,原北夏故土战乱不断。 自从大夏分 分卷阅读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25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25 南北以来,众多北民南迁,百余年间中,南夏国内收复河山的呼声从未停止,然而南夏不是不敌北漠各族就是朝内纷乱,收复大业屡次不成。 十年前北晟逐渐统一,又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备战,而后发兵攻打南夏,被南夏北征军遏制,到如今北晟和南夏逐渐陷入僵持。 南夏依然划江水而守,北晟驰骋长河内外。 当知道这时战争还是冷兵器砍杀为主时,元棠那个高兴啊,觉得开挂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召集工匠,又找周家借了炼丹师,兴冲冲要开始研制□□。 与炼丹师交流过想法,元棠才知道这时□□已经有了,炼丹师们都知道硫磺、硝石和木炭三者放在一起燃烧会起火,可能由于纯度的问题,只能达到燃烧的效果,这个方子只作为炼丹经验之一,还没有应用到其他地方。 □□和比例元棠知道,但是怎么提纯却不太清楚,隐约记得以前看过穿越小说写需要加热过滤,看了就忘。他只能将一些想法告诉工匠,请工匠研究试验。 暂时做不出会爆炸的□□,元棠换了个方向,让工匠制作易燃的弹丸,为增强燃烧效果和时间,工匠们尝试在□□中掺入油脂等易燃物,试验了几回,颇有些成果。 □□丸的威力比爆炸性□□差远了,而且利用起来也要看时机,元棠决定先造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他不会打仗,真到关键时候,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胜算。 元棠还想过,如果真能做出效果比较好的□□,也许可以把配方献给朝廷换取功勋封赏,这样好像比上阵杀敌立功容易些。 当然,前提是能研制出来。 练习骑射时元棠发现而时的骑兵和他所熟悉的骑兵也不太一样,大多是重甲骑兵,对阵时以成队冲击敌人兵阵为战法。 这种骑兵不如元棠印象上比较熟悉的那种轻骑灵活,他们战斗力很强劲,像行动的钢铁洪流滚滚而去,以质量和速度碾压步兵阵,马上兵器有长刀、弓箭和长朔,用得最多的是长朔。 元棠不解,问袁德:“如果骑兵都不披重甲,或者用轻甲,不是更快更灵活么?” 袁德凝眉思考,说:“不披甲衣如何能抵挡重弩和砍杀,况且若遇到敌人步车结阵,轻骑如何冲开去。轻骑倒是可以用作偷袭、扰阵、传信。”顿了顿又说:“义赤人倒是训练了一种兽王骑,给战马披皮甲或绸面铁帛甲,速度的确更快些,但是遇到重弩还是不敌。” 元棠对骑兵如何作战根本一窍不通,虽然有想法,但也是很空泛的,听袁德说,重甲骑兵在军中的作用显著,已经有非常成熟的战法。轻骑在战场发挥的作用不如重骑。 元棠空有零散的知识概念,缺乏实践经验,对自己的文不成武不就又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想开一个挂,怎么就这么难呢! 尽管这样,元棠决定还是先让工坊做出一批马镫,至少让自家先用上双边马镫,没有马镫他根本不敢骑马,至于如何将轻骑利用到战术中,还得摸索。 转眼又到了年末,元棠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终于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秋风萧瑟时,他会想起琚城之战的惊险,想起从泽柔到霁飏的困顿,还有封淙和沈靖宣。 这一年元棠给封淙寄过几次信,都没有回音,写信给沈靖宣打听,沈靖宣说封淙被皇太后接到了京城后没有回上筠。 翻过年,京中向各州县下达诏令,命各地士族择子弟入京太学读书,以沐天恩,各州有一定名额定数,有封爵的人家必须择适龄子弟入京。 元棠的两个庶弟一个五岁,一个不满一岁,符合条件的只有他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了一些资料,把马镫的部分改了,要被自己蠢哭了。虽然不能考据,还是用我浅薄的知识尽量贴近常识吧 第16章 进京 大夏自南分以来,常受被北方所侵,国内也几经动乱,太学时兴时废,这还是本朝皇帝登基后第一次下诏办学。 元棠尚居孝中,离服满还有一年多,按理是可以等孝满才去上学的,但是传到霁飏的诏令指明袁家必须派子弟入京,而此时居丧之制不定,有些家族恪守,有些家族崇尚老庄不遵此制。就是朝廷官员中有的形骸发达,还在孝中嫁娶宴客,受弹劾后,不过被□□发俸而已。 元棠去上学,也不是不可行。 接到诏令当日,周显沛将元棠叫回城中。 “现在朝中萧家势大,局势不明,你入京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周显沛对元棠入京城非常担忧。 元棠倒想得简单些,说:“是福不是祸,我进京念书,又不是要做官,萧家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倒两位弟弟都还小,三位姨娘料理宅邸还行,外面的事恐怕又得劳烦舅舅。” 周显沛说:“有舅舅在,家中你不用操心。” 袁德忍不住道:“阿郎现在不用做官,以后迟早要做的。历来武家莫不重统兵之权,以出镇将兵为根本,阿郎留在霁飏寻军府缺职上任倒简单,若是进京,在萧家眼皮子底下,怕将来要出镇时被他们阻挠。” 武家没有兵权就失去了自身倚靠,久镇的武将都是不愿被召入京任职的,就脱离将士与权柄。 元棠还没有官职,从京里上任比从霁飏上任麻烦得多,萧家要是想整治元棠,可以在他做官的时候卡一道。 元棠心思活络,问周显沛:“如今京中果真没有人可以压制萧家?” 周显沛抚掌道:“找你来正是要说这事!萧家兄弟以外戚当政,深得陛下信任,出入禁中参掌机要,除了萧家兄弟外,陛下信任的其他人皆是寒门出身,势力不如萧家兄。” “当年沈尚书离朝,推荐现在的尚书王嶒接任。王嶒亦为外戚,是王太后的亲哥哥,那时太后还在朝听证,王家也曾风光无限,这些年太后退居深宫,王家行事低调许多,但王尚书的一直稳坐尚书之位。早年支持沈尚书的人受萧家一派打压,如今还能在朝的,多是早投了王家。王沈两家乃通家之好,到如今关系亦和睦,你进京后若能有机会,尽量结交王家子弟。” 元棠在山庄也留心了解过一些朝局,便问:“所以现在朝中分两派,萧家一派,王家以及当年支持沈尚书的人是另一派?” 周显沛眼中颇有深意,说:“未曾分野明朗,但朝中官员以及外镇将领或多或少都有倾斜的一方。譬如征北都督府,桓王殿下受先帝之命镇上筠时正是太后辅佐先帝处理朝政,多年来殿下为陛下镇守上筠,却与王尚书关系密切。再如镇江水上游的征西都督府 分卷阅读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26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26 ,如今的大都督钱奚义是君阳钱氏,是萧侍中推荐上任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元棠懂得,只要萧家不是一手遮天,他在京城总能找到安身之法。 元棠几次听沈靖宣提起太后,封淙又是被太后接进京城的,不免有些好奇:“舅舅,能给我讲讲太后么?” 周显沛说:“太后出身菏邺王氏,先为太子良娣,先帝登基,太后生文熙太子及当今圣上,由淑妃进位为皇后。先帝有疾时常不能处理朝政,于是让太后辅政,直到当今圣上登基,太后才退居深宫。”顿了顿,又说:“太后虽不再参理政事,王氏却从未退出朝堂,王尚书如今施为与早年太后一脉相承,陛不像信任萧家兄弟那样信任王尚书,但尚书一职却未能委任他人。” 周显沛又将自己所知的京中各家族关系及风俗人情拣要紧地告诉元棠,一再嘱咐,还是不放心,唯恐元棠一个人在京城应付不过来。 带着周显沛的千叮万嘱,二月初,元棠与霁飏各族挑选的子弟乘船出发,他们的船沿蕖水向南至埠江,再由埠江水道直至江水,在上筠渡口过江。 江潮涌向天际,江风犹带三分寒意,风与水偕行,无所拘束畅游天地,元棠立在船头,看到这样开阔的景象,心情也变得畅快。 大夏皇都矗立江边,先入目的是翠色烟柳。风从水过,野性已被驯化,到达岸边时变得柔情似水,满怀怜惜地拂开杨柳枝条,将丽人的覆面柔纱吹开一角,窥探玉雪肌肤堆作的粉墙和三千青丝盘成的乌瓦。 船一路滑向城东的入城水道,渡口船满为患,元棠他们清晨入城,过午才将行李装车离开码头。 大夏南迁以前,皇都襄京就是江水南岸最大的城市,经过百年营造,都城气象更华贵殊丽。 这座都城犹如一位盛装打扮的贵妇人,玉质金相,珠翠加身,连面靥都是金粉扫染。 车队经过街市,沿街店铺商品琳琅,旗标锦绣招展,罗绮遍身者穿行如水,花团锦簇,一路上元棠都挑着车帘向外看。 袁德控马到元棠车边,笑着说:“看来咱们此行不仅要保护阿郎,还得将阿郎看紧咯,别让他被迷了眼掉入哪个温柔乡中,找不到回家的路。” 护卫车队家兵一年里与元棠混熟,知道家主好脾气,闻言都笑起来。 元棠自己也哈哈大笑。 要知道他一穿来就在被战乱侵扰的边城,随后又在山庄守孝,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市井的热闹与繁华,现在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山夫。 正好路边彩楼上有几位小娘子临窗而坐,大概见元棠长得不错,又被仆从护拥,随手从果盘上挑了一粒果子,用香帕一包,掷到元棠车上。 楼上女子也娇笑一片。 袁将军多年前在京中置有一宅,派家仆看管,元棠从霁飏出发前就已让人送信到京中,到京后直接可以入住。 夜里,小厮点燃艾草熏遍房间每一个角落,天气回暖,蚊虫也多起来。 月上柳梢头,元棠望着朦胧月色出神。 出发元棠又收到一封沈靖宣的来信,沈靖宣在蓬吴沈家,写信时还不知元棠要上京,说了些之前游学的见闻,又提到封淙还没离京。 沈靖宣不在京中,不了解封淙的近况,在信里也就随笔一提。 既然来了京城,元棠肯定要见见封淙,相隔一年,他们几乎算断了联系,封淙应当还在宫里,也不知怎么才能见到。 翌日,元棠先到礼部报道,他奉诏进京,必须先告知礼部人已经来了,接待他的吏员说,各州郡士子已陆续进京,五日后皇帝将在宫中汇文殿召见,随后才正式入学。 从官署出来,元棠居然遇到了乘车经过的萧擅之。萧擅之的马车后跟着一大群仆从,他坐在车上,与一名僧人交谈,没有注意路旁的元棠,倒是元棠从车马排场一眼就认出了他。 还有几天空闲日子,元棠带着准备好的礼物,打算好好拜访袁家在京中的故交。 京城贵胄云集,袁家的门第放到京城实在不算什么,当年袁将军进京受封,交游甚广,元棠想在京城站稳脚跟,还得攀一些旧关系。 他按照在家中列好的名单逐一上门,首先是沈家在京城的宅院,沈靖宣说过,如今只有他五叔一家在京,元棠去的时候未见到沈家人,只见到沈家一个管事。 除了沈家外,袁将军结交的其他人家大多和袁家门第相当。时过境迁,有些故交因同属沈尚书一派,这些年被萧家排挤,早已贬谪出京,有些改投萧家一派,不愿与打着沈家旧部烙印的袁家往来,有些或许见元棠无官无职,应接敷衍。 忙活几天,元棠收获不多,原先他还想打听封淙消息,结果扑了空。 袁德当年随袁将军进过京城,这几天眼看元棠受冷遇,心中不平,反倒还是元棠安慰他。 四月初十,元棠一大早乘车到宫城端门,根据谒者指引步行到汇文殿。 殿前广场站了几百人,都是着大袖长衫的各地士子,晓风微拂,衣带飘举,尽显翩翩风度。 谒者按门第出身和身份安排的班次,元棠有爵但出身不高,排在中间稍稍靠前的地方。皇帝还在上朝,众人按班就位,至太阳高升才等到皇帝驾临。 众人行过礼,皇帝赐了坐席,便开始说些劝勉进学尊儒重道的话。 元棠在席位上看不见殿中皇帝的样子,只能听到低哑的声音轻缓地说话,很像从前上学时校长的开学讲话,听着听着就让人昏昏欲睡。 正在元棠脑子放空打瞌睡的时候,广场左侧有一宫人小跑入殿,皇帝的声音停了,片刻,听得宫人道:“太后驾到。” 众人都有些疑惑,太后怎么来了。 元棠先是闻到一阵香风,进而眼角瞥见太后的仪仗从汇文殿左侧的出现,才知道香气是从宫人手提的香炉中飘出来的。 众人起身行礼,皇帝已经迎出殿外。 便听到妇人笑意盈盈的声音说:“重办太学是好事,老婆子也想一睹大夏才俊的风采,顺便活动活动筋骨,没事,皇帝有话继续说,我在一旁听听就是。” 皇帝忙让人搬来坐榻,请太后入殿就坐,太后却说:“天气这么好,坐在殿中辜负了春光。”太后不进殿,皇帝也没有让亲娘在外面自己坐屋里的道理,只能让人把榻移到殿外。 随后太后只在一旁坐着,未执一言,待皇帝说完,对太后道:“请母后训导?” 太后笑着说:“我一介深宫妇人,哪能训导别人。”她的目光向广场上一扫,又对皇帝说:“听说陛下想让皇子也到太学听讲?” 皇帝说:“是。” 分卷阅读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27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27 太后点点头,说:“如此也让弘绎一同进学吧。”皇帝没有回答,太后也不似在问,大概因为周围人人屏息,元棠总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太后走到阶下,说:“弘缜他们都有自己的伴读随侍,弘绎却没有,不如就趁今天在各州士子中为弘绎选个伴,陛下觉得怎么样?” 大殿前静了几秒,皇帝说:“母后想选谁?” “弘绎那性子你是知道的,总是太淘气,一般人家的孩子受不了他那脾气,”太后的声音听上去颇愉悦,“要选个比他听话的,年纪要比他小。他总不知怎么和兄弟们相处,给他找个小兄弟,说不定学会顾着别人就能懂事些……”她如同一个慈爱的长辈,念叨着晚辈的琐事。 皇帝一言不发。 太后转身对身边的宫人说了句话,那宫人点点头,便朝广场扬声道:“霁飏袁氏,斓乡候袁棠出列。” 元棠没想到自己会忽然被叫到,宫人叫了两声,站在他旁边的人扯了扯他袖子,他才反应过来,忙站到列外,跪地行礼。 他低着头,裙摆曳地而来,然后一双嵌珠丝履出现在他视线里。 太后的声音在他头顶说:“这个孩子模样不错,就选他吧。” 说完,太后离开汇文殿,便有内侍来催促元棠跟上去。 元棠整个人都糊涂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成了别人的伴读,还有个念头萦绕不去,他连脸都没抬起来,太后怎么可能看清他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 第17章 太后 太后坐的肩舆在前,元棠与随行宫人跟在后面,路过的宫人们纷纷退避行礼。走到湖边时,太后摆了摆手,队伍的方向一换,朝花园走去。 东风湿暖,正是草长莺飞时,肩舆在一圃牡丹前停下来,太后没有下舆,只让宫人采摘初放的牡丹和花苞。 元棠小声向旁边的宫女搭话:“这位姐姐……” “嘘,别出声。”宫女肃容敛眉。 元棠只能闭嘴。 穿过一片芳菲将尽的海棠花,经过石桥,上了一道蜿蜒的步廊,廊道东折,隔出一方僻静宫院。 肩舆停在最大的宫室前,太后下舆,随侍宫人跟入殿内,元棠被安排在外等候,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元棠进去。 地衣软厚,踩上去没有一点儿声响,太后换了衣裙,垂髻斜插两支金钗,坐在描朱凤榻上,她身后是三幅螺钿漆屏,右侧小案上放着刚才花园里摘下的牡丹花。 礼罢,元棠稍稍抬头,终于看清了太后的容貌。 太后年轻时一定是艳压群芳的美人,他想。 即使现在,年华在她脸上留下细纹,在发间撒播霜色,也不过是为她沉淀雍容,太后的美不仅在皮骨,更在韵致。 同时元棠又感到些许熟悉,他从太后脸上看到了封淙的影子。 尤其是一双眼睛,除了瞳色和年龄不同,两人的眼睛几乎是一样的,都在流盼生辉时暗藏凌厉。 旁边的宫女轻咳一声,元棠忙低下头,意识到自己居然盯着太后的脸看,宫女的目光冷飕飕落在元棠身上。 太后却和煦地笑着说:“他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不要紧,你抬起头来,告诉我,刚才在看什么?” 元棠忙起身告罪,才说:“启禀太后,臣觉得太后像臣认识的一个人。” “哦。”太后说,“我两个儿子中只有大儿子长得像我,我的孙子像我的大儿子,你认识的人是弘绎吧。” 弘绎……果然是封淙,在汇文殿时元棠就觉得应该是他。 太后随手把玩新摘的牡丹,问:“斓乡候,我听说是你和你的家兵把弘绎接回来的,你见过弘绎,觉得我的孙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太后问得很随和,元棠却总有自己正在进行就职面试的感觉,太后就是面试官,问他对一份工作了解多少,有什么职业规划。 这位太后是曾经在朝堂参议政事的人,元棠抛开杂念,恭敬地说:“臣觉得殿下英武勇猛,且胆识过人。” 太后秀眉挑起,似乎对元棠的评价感到意外,又似乎有些感兴趣。 元棠说:“臣见到殿下时弧思翰正趁夜袭击琚城,殿下在城墙上防守,顺手搭救臣一命,弧思翰夜袭后探得先君已故,城内人心将乱,是殿下提醒可用诈降之计,后来孙太守开门诈降,弧思翰假意接受,其实另有谋算,又是殿下改变原来的计策,才使诈降得以成功。” 太后掩唇而笑,说:“看样子斓乡候还挺佩服我们弘绎。” 一旁的宫女附和:“殿下智谋过人。” 太后颇为愉悦地点头,说:“弘绎没有长在宫里,这些年我上了年纪,也没顾上他,一转眼他就长大了。现在把他接回来想弥补他,可是老婆子老了,不太懂得你们这些小郎君的喜好,精神不好,还是顾不过来,就想找人陪陪他。京城没有他熟悉的人,沈家三郎倒是好的,但莫说沈家轻易不会让三郎进宫伴读,即使来了,我也舍不得他的门第才品,你与弘绎也算有缘,又年纪相仿,就替我在弘绎身边好好陪着他。他不习惯京里的生活,有时候脾气冲些,你在他身边要多规劝、提醒,莫要让他总是那样直来直去,明白吗?” 元棠当然明白,太后给封淙找伴读,并不是陪伴那么简单,“陪伴”次之,“规劝、提醒”才是首要,或者说太后想找个人看着封淙。 元棠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这种被派作眼线的情节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太后似追忆起从前,说:“当年为阻贼虏南下,先帝下旨招募群豪,你父亲也在受招之列,殿前誓师时我还见过他,确实勇武不凡。你年纪还小,看着文秀,不太像你父亲。” 元棠有些汗颜,他也觉得不像,说:“臣自小在家读书,尚缺历练,实在惭愧。” 太后笑了,说:“你倒老实。你家世代出将才,你也当勤学苦练,延续家风才是。” 元棠心中一凛,说:“谨遵太后教诲,其实臣在家中并不敢懒怠,已随家兵习水性骑射,以期将来效忠国家。” 太后点点头说:“不错,你有此心,不怕将来不能发扬门风。”她转头对一旁的宫女说:“带他到弘绎那里先见一见。既然要给弘绎伴读,今后你就与弘绎住在一起,今晚回家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入宫,去吧” 经太后这么一说,元棠才想起袁德还等在宫外,汇文殿那边肯定早散了,袁德一定等急了。 说完这些,太后挑了支牡丹花放入青瓷瓶里,宫女极有眼色,带元棠告退。 太后并不是为了征求元棠同意,只是在 分卷阅读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28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28 告诉他该做的事,无论元棠心里怎么想,愿不愿意,只能按太后的意思去做,不存在任何拒绝的余地,太后可以左右元棠和整个袁家的前途。 元棠不介意被太后利用,他进京本来想找王家当靠山,避开萧擅之,现在直接被太后指派,省了许多麻烦。 他只是不想让太后利用他来监视封淙。 当时分别,沈靖宣说太后能保住封淙,元棠的理解有些偏差,他以为太后是封淙的亲祖母,出于祖孙血缘和感情联系会护着封淙。 现在反而有些看不懂。 只是关心孙子,会专门派一个人到他身边看着他么,或者宫里人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这么迂回复杂? 如果是元棠自己,肯定不喜欢被人监视。 给元棠带路也就是刚才在殿里冷眼瞪元棠的宫女,她名叫素纨,是太后所居康馨殿里身份较高的女官,一路上都有小宫女小内侍管他叫素纨姐姐。 元棠赶紧套近乎,亲亲热热叫了几声姐姐。 素纨起初是不太喜欢元棠,怪他在殿中无礼,被元棠磨了一路,脸色终于由阴转晴,还答应帮元棠叫人给宫外的袁德传信。 从康馨殿寝殿出来,向南穿过一片翠竹林,石子小路尽头是一段白墙和一扇乌木门,无雕无饰,耳畔可能听到竹林里的风声和溪流水声,环境清幽,素纨将元棠带到门口便再不肯向前一步,让元棠自己进去。 进门左侧是两排花篱,墙里屋舍□□间,亭楼错落,高大的梧桐树投下绿荫,青草漫上脚下的小路,院子里生机盎然,就是安静了些,元棠转了半圈才发现,进来后居然没见半个人影。 他从花篱后的洞门进入廊停,绕过一栋两层小楼,终于在一排小屋前看到封淙。 封淙翘腿躺在木廊上,似乎睡着了,衣襟微散,露出胸膛,宽袖和长摆铺散在身下,还有两卷散在身边。 元棠脱了鞋轻轻走上木廊,本来想叫醒封淙,刚走近,封淙翻身而起,元棠吓得猛然后退,一脚踩空就要后脑着地倒出廊外。 “哎哎哎!!!” “是谁偷偷摸……小将军——!” 封淙长臂一展,将元棠拉回来,挽救了元棠的后脑勺,两人齐齐率在木廊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封淙裹着元棠肩膀,但元棠的胳膊还是拍到门上。 元棠捂着胳膊直抽气,封淙扶元棠靠在门边,捞起元棠的袖子查看。 “我瞧瞧,摔疼了?” 一年不见,封淙好像变高变成熟了,声音都低沉了些,五官和身形的轮廓都变得更刚硬,他蹲身将元棠整个罩住,一掌就能握住元棠那小细胳膊。 两人离得太近,元棠嗅到封淙身上淡淡的檀香味,不知怎么觉得有些热,他收回手,说:“没事,可能打到麻筋了,不疼。” 摔倒的声音惊得两个内侍从屋后跑出来询问。 封淙挥挥手说:“没你们什么事。”内侍又悄无声息地退走。 封淙拉元棠进屋,这里看上去像书房,五六排书架子,卷轴竹简堆得满满当当,茜纱帘隔出的里间又像卧室,屋里摆设有些杂乱,纸笔卷之类的随手放。 “你怎么来了……不对,怎么进宫了?”封淙将纸卷统统扫到一边,让元棠坐在榻上。 “奉诏进京上学。”元棠说。 “上学?”封淙说,“对了,好像是要开太学,你有爵位,也要入京。” 元棠点点头,说:“我写的信你收到了么,怎么都不给我回信?” 封淙给元棠倒水,手上顿了顿,说:“你给我写过信么,送到哪了?” 看到水元棠才发现自己早就渴了,他拿起杯子咕咚喝了一口,才说:“一开始送到上筠沈府,后来托沈三哥帮转交。” 封淙眸光微闪,又问:“小将军,谁带你来康馨殿的?” 元棠擦了擦唇上的水渍,觉得封淙好像不太高兴。 “是太后,”元棠说,“她让我给你当伴读,还让我和你住在一起。” 封淙嘴角一勾,露出一抹似冷似嘲的笑容。 果然不高兴。 第18章 皇子侍读 “我没收过你的信。”封淙说。 直觉告诉元棠,他给封淙的信有可能被截了,截信的人不是太后就是与太后有关,他识相地没在说下去。 阳光变得有些刺眼,太阳升起后,春风也是燥热的,封淙转身把落在地上的杂物收起来,元棠帮他。 元棠说:“太后和我说了些话,让我……看着你。” 封淙没有任何意外,说:“你听她的。萧擅之这个人记仇,你在京城没有靠山,被他逮住肯定倒霉,有了靠山他会忌惮些。” 元棠心里不好受:“那你呢?” “我?”封淙说,“我帮不了你,我无权无势,什么都做不了,就算你在我面前被他欺负,我也无能为力。” 元棠说:“我不是让你帮我,我是问你怎么想?” 元棠想从封淙的表情里找到端倪。这一年封淙变了很多,不仅成熟高大了,声线低沉了,神情态度也变了很多,他似乎很漫不经心,但眼里藏着东西让人看不懂。 元棠问:“这一年你过得好吗?” 封淙转头望着元棠的脸,过了一会儿,带点无奈叹笑:“小将军心眼还是这么多。” 这时元棠才觉得眼前的人有熟悉的影子,他说:“我不想帮太后监视你,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告诉我,唔,如果太后想让我为她做什么,我也告诉你。”阳奉阴违嘛,谁不会啊,他的确想耍些心眼。 封淙把毛笔都挂到笔架上,手指轻轻敲打玉质笔杆,说:“以后少说话,在我这你可以随意,到了外面要谨慎些,不过你本来心眼就够多了,也不用特别小心。出去的话跟我跟紧点。” 元棠当他同意了,当即露出一个大大的小笑脸,然后又瞪眼,“你怎么老说我心眼多,我没问你就把你从琚城带走是我不对,但也是想照顾你……养伤嘛。”这事元棠还是没什么底气,但绝对不承认自己心眼多,想他忽然从和平年代掉到一个战乱四起的世界,一来就给人将军将军的叫还要守城,他容易么。 “你想让我帮你打仗吧。”封淙靠着书架抱臂,轻轻一笑。 心思被点破,元棠瞬间没了气焰,不过还是说:“想过,但是!我没打算强迫你,就想多交个朋友。” 封淙忽然靠近元棠,瞳里仿佛接了屋外四月的阳光,他伸手捏捏元棠的脸颊,语气淡淡地说:“知道了。”然后越过元棠,卷起地上的卷轴都放回书架上。 “啪”地一声,元棠手里的空杯子掉 分卷阅读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29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29 了,幸好是个竹杯,没有摔坏。 屋里传来元棠抓狂的声音:“不要捏我的脸!”成熟什么的都是错觉,捏脸太幼稚了。 第二天又是大早,元棠带着一些随身衣物进宫,康馨殿的宫人在侧门接他。宫里不许一般男子擅入,袁德和小厮都没跟着元棠。 后来还是封淙和太后说自己还想多要一个护卫,把袁德也调入康馨殿。 袁德遇事机敏,武力值还高,有他在,元棠更放心些。 元棠住封淙隔壁,刚开始还有些兴奋,夜里挤到封淙的房间里和他说话,封淙倒没赶人,或许知道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甩不掉元棠,所以懒得赶了。 元棠最关心的还是封淙这一年里的生活,趁夜里没人,就问:“太后为什么不送你回上筠,是因为……还想杀你?” 两人都洗了澡,头发散开,并排坐在榻上,封淙吹灭了几根蜡烛,只留下墙边一根,顺手扯下床帐。 “他从来都想杀我。”封淙说,“至于太后嘛,大概因为我阿父……或者怕我又跑了。” 火光穿透床帐变得微弱,印不出封淙的神色。 元棠不敢贸然把自己对太后的一些猜测怀疑说出来,毕竟他了解不多,而且封淙看起来不是毫无察觉。 他问:“那太后对你好么,你在宫里过得怎么样?” 封淙的声音带笑:“她能对我怎么不好,缺我吃缺我穿吗,小将军,你瞧我像受苦受难的样子?放心吧,看在我阿父的份上,她不会亏待我的。” 封淙住的地方,吃的穿的用的,的确没有受亏待的样子,元棠闷着声音说:“我就问问嘛。” 封淙说:“以前在上筠她也总给我送东西,就是个意思,不会差到哪去。要不是她,我叔父早就杀我了。” 元棠忍不住问:“既然……还顾忌太后,那时为什么又要派人到上筠传旨。” “他已经不想留我。”封淙肯定德说,“他一定后悔让我活着我长大,后悔没再当初就杀了我。” 封淙的语气太冷静,元棠忽然心口扎了一下,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不是因为窥探了宫廷诡秘,而是因为封淙。 他好奇个什么,居然追问封淙这种问题。 封淙注意到他的沉默,忽然伸手过来揉他的头发,说:“行了小将军,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现在给我当伴读,有些事就算不说也迟早也会知道,不如我来告诉你,咱俩知个底,省得你被人算计还连累我。” 话是嫌弃的,但封淙一点没有怕被元棠连累的样子。 对元棠来说封淙是个迷,在琚城遇见时他就与一般人不太一样,其貌不扬,机智勇猛,来历不明,到泽柔忽然得知封淙的身份居然是先太子的儿子,让元棠更不可思议。 他身上迷雾重重,作为先太子的儿子,隐匿在一个边境小城,而他逃匿的经历也很扑朔。 他有些独来独往,但元棠说不出,就是被他吸引,即使后来封淙没有接纳他。 元棠能感觉到封淙的善意。 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善意,像现在,封淙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实际却纵容着。 元棠也想回报以善意。 元棠爬在软枕上,低声说:“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要不是被我带回泽柔,你在琚城养好伤后想去哪里?嗯……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当我没问过。” 封淙躺着闭眼,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想去曜京,北晟的首都,我随阿父和阿娘在那里生活过,我阿娘的家人可能还在那里。” “那南夏这边怎么办?”一个皇室宗亲,居然要脱离故国,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吧。 “什么怎么办?”封淙直起上半身。 元棠一愣,忽然明白,南夏皇室不在封淙的考虑的范围之内,他对于南夏皇庭是个多余的人,皇帝认为他不该存在,他甚至连个爵位身份都没有,与皇庭了无牵挂。 元棠于是换了个方向,说:“我是说沈三哥怎么办,他肯定会担心你,而且太后应该也不希望你离开吧。” 说到沈靖宣,封淙也有点虚:“沈靖宣那个脾气应该能气好几年,他现在都还在生气。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 元棠敢肯定,封淙走的时候没怎么考虑沈靖宣,难怪后来沈靖宣生气。 “至于太后……”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深沉,对元棠说:“不管她以后说什么话做任何事你都不要轻易相信,明白么?” 封淙和太后的关系果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元棠认真地点点头,同时也很担忧,封淙认为太后也不是可以相信的人,那么他身边岂不是危机四伏,这一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都怪我,”元棠说,“没让你走成。” 封淙却有些好笑:“都过了这么久你还记着这个,哎,我只是……提醒你,不用害怕。” “我不害怕。但的确是我的错。” 封淙说:“我运道如此,本来已经走出琚城了,偏偏遇上弧思翰带兵过来,我一路走山里小路,没打听消息,早知道就不往琚城走了。” 元棠听说他路上这么艰难,更不知说什么好。 “算了,以后都不要再想了,这点事居然让你记了这么久,你真是个心软的人。好了快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封淙吹灭蜡烛,拉起锦被把元棠裹住。 元棠已经困了,忽然又想到个问题,还有点不太甘心就此睡着,说:“那时你为什么要帮我守城?” 如果封淙没有提醒元棠诈降,元棠可能就不会注意到封淙,后来也不会带他走。 封淙的声音笑着说:“还不睡,想什么呢,城破还有什么意思,说不定大家都活不成。” 是吗?以封淙的身手,在城破前找到出逃自保办应该不成问题。元棠迷迷糊糊地想。 封淙没有解释更多,元棠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进宫后,元棠的身份是七品皇子侍读,宫里到学龄的皇子身边都有一两个侍读、文学之类的同伴,有些还配有侍讲。 他们有的是大族子弟,有的是朝中学识优秀的官员,元棠的出身在其中最突出,因为实在太低。他是唯一一个将门子,年龄不大,无功无绩,还是太后亲自从汇文殿选走的,浑身都透露着一种不太寻常的气息。 而且——他是皇子侍读,但封淙并不是皇子,如果封淙有个王的身份元棠封个郡王侍读那还好说,偏偏封淙依然没有爵位,康馨宫里的人都“弘绎殿下”“殿下”的叫着,含含糊糊。 封淙的住所流响居看起来没什么人,其实明里暗里驻守着不少太后派来的护卫,这里的宫人大多沉默寡言,做事很利索,没事的时 分卷阅读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30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30 候儿连个气声儿都没有。 太后并没有限制封淙行动,不管封淙到哪太后都会派人跟随。 封淙任由别人跟,或者有些视而不见。 太后再没找过元棠,也没让人来探问过什么,预想中监视情节并没发生。太后似乎真的只是个想弥补孙子的老人,亲自过问着封淙的生活,予取予求,对封淙的近乎溺爱。 封淙也像个被溺爱的孙子,有时会提出一些不符合宫规的要求,比如调袁德入康馨殿。除了他们见面第一天露出那个似嘲讽的笑容,封淙再没表露出任何不满地情绪。 第19章 兄弟 太学正式开课在五月,所有学生都要搬进学舍中,听学的皇子也要住到太学里。元棠没在康馨殿待上几天,又要收拾东西。 女官素纨被派到流响居,进门她就板着脸,只在门边站着。 “哟,素纨姐姐。”封淙刚睡醒没多久,伸了个懒腰。 元棠听到声响,早洗漱好了走出来。 素纨敛衽点了点头,对封淙说:“殿下安好,太后娘娘传话,让殿下过去用早善。” 元棠陆续听说了封淙一年里在宫中的“光荣”事迹,封淙现在简直是康馨殿一霸。 刚被太后接入宫时,封淙轰走了太后派来伺候他的好几拨人,素纨就是其中之一,后来太后把流响居里的人都换成话少干活机灵的内侍,才勉强平息一场拉锯。 一年里,封淙气走了太后给他找的五个老师,三个讲经史的,两个教武的,还弄走了好几个伴读。 元棠才来没几天,已经是封淙身边待得最久的伴读。 康馨殿主殿,里头已经站了好几个人,除了太子,宫里几个学龄期皇子都在。 站在最前面的是二皇子封弘绅,他十五六岁,眉目秀美,被一袭黑色礼服衬得唇红肤白。 封弘绅是皇帝与萧皇后的长子,太子以下属他身份最高。他的侍读有三人,都是高门出身,元棠行礼退到一旁,二皇子的三位侍读微微向旁边移了移步子,中间隔开半步。 封淙进屋直接坐到太后旁边的矮榻上,封弘绅目光闪过一丝不屑。 进宫后元棠不是第一次见到二皇子,每次见到他,他对封淙都是这种眼神。 元棠起初还问封淙:“你是不是揍过二皇子?” 封淙:“……” “好好的我揍他作甚。” “没有吗?”元棠说,“为什么他总是一脸被你揍过的表情?” 封淙想了想:“说不准他就欠我一顿揍。” 元棠:“……” 后来元棠也看出来,二皇子看不起封淙,或许还有些嫉妒。 他是皇宫里金尊玉贵养大的孩子,而封淙从小养在外面佛寺里,两人习性大不相同,再加上封淙有意无意表现得比较随性。 元棠曾在康馨殿外听二皇子向身边人嘲讽封淙粗俗。 封淙被接进宫前,二皇子是宫里最受重视的皇子,太子已经搬去东宫,又是大哥,不会和他争。 但封淙来了以后,在太后这儿,所有皇子都得靠后,因为太后的重视,众皇子中但凡有东西分派,所有好的都先给了封淙。 二皇子倒不见得在乎一些东西,他在乎名分。从小众星拱月被人宠着捧着,忽然出现个人挡在他前头,他当然不高兴。 封弘绅年纪不大,性格轻骄,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还不避宣扬,想想其实也挺单纯。 皇子们都站着,只有封淙坐着,太后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慈和地说:“我派素纨过去帮你打点,什么要装的吩咐她,外面不比宫里,多带些衣裳。” 封淙说:“我书房里的书要带走。” 太后点头:“让他们装就是了。” 宫人传早膳,封淙还是坐在离太后最近的地方,其他皇子分坐殿中。元棠和侍读们到偏殿用膳。 皇子侍读们自动与元棠空出一张食案的距离,谁也没和元棠搭话。 元棠已经习惯了,很自然地吃起面点。 封淙身份特殊,元棠在伴读中也很扎眼,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 主殿那边开始撤盘,皇子侍读才从偏殿回主殿。太后仍然坐在榻上,众皇子围坐在她身旁,却不见封淙。 过了一会儿,封淙也换了黑色礼服从屏风后出来,他发冠整肃,修长结实的身躯将重重叠叠的衣服撑起,彩线缀宝的绣章在晨光中流彩斑斓,竟将他的容颜衬托得昳丽非常。 他昂首阔步走到太后面前,行了个礼,广袖轻动,环佩微鸣,很是潇洒。 太后眼中一亮,淡然的表情好像也被晨光照亮了,眼中有掩藏不住的欣喜和怀念,还有一丝恍然,她声音依旧平静温和,说:“好,不错。” 太后执着封淙的手仔细看了看,点头,然后说:“你们先去吧,稍后我与陛下出发,要上进,好好念书。” 话虽这么说,太后一直没也没多看其他孙子几眼。 待出了宫门上车,封淙那辆车后还跟着长长的队伍,都是宫人和护卫之类,数量比二皇子车后的多。 二皇子经过封淙身边,毫不掩饰地瞪了封淙一眼。 封淙无视他,拉元棠上车。 车轮滚动起来,元棠小声对封淙说:“这样会不会太显眼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后样样都给封淙特殊照顾,倒不像疼爱他,倒像要捧那个什么的。 “没事。”封淙摇头,然后闭目养神。 车上无聊,元棠忍不住琢磨,要说太后想害封淙,看着也不像,身为太后害个人不用那么麻烦,再说害封淙对她也没有好处。 她对封淙的温柔是真温柔,关心也是真关心,像封淙去学舍准备的行礼,很多都是她亲手布置,只有从流响居带走的一部分让素纨打点,完全是亲奶奶的样子。 而且她对封淙的态度不同,并不是因为要给谁看,即使不在什么人前,她对封淙也显得更温和慈爱。 元棠想不通,也学着封淙闭目养神。 太学临近江水支流玉香河,松柏蓊郁,馆阁宽敞,风里都带着草木清香,是个念书的好地方。 太学开学在朝中是件大事,由太子亲主持仪式。学生在太学广场齐聚,礼部吏员安排站位和座次,乐工亦整齐列在一排翠柏下,座上不乏当世名流,不久,太后和皇帝以及官员的队伍浩浩汤汤从宫中过来。 皇帝看上去是个和善的中年人,和太后的确不太像,但可以看出年轻时应当也是眉目清秀的。 太子的模样就有些像皇帝,长相文秀,气质素雅。 封淙的位置被安排在前排,太子看到封淙,微 分卷阅读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31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31 笑对他点头,封淙有点爱理不理。 礼罢,皇帝宴请众人,封淙的位置又被安排在靠前,仅在太子之下。 元棠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八成是太后的让人安排的。 皇帝和许多官员看到封淙坐在太子身边,都微微变色,名士文人的座次被安排在皇帝右侧,不少人朝封淙的方向侧目,露出颇为耐人寻味的神情,有人在怀念,有的人怅然。 太后说过,封淙长得像文熙太子,那些变了脸色的文士看起来年纪都不小了,不知是否引封淙想起了文熙太子。 皇帝的脸色更不好了。 萧擅之从官员座次上站起,躬身道:“臣以为此座安排不妥,文熙太子嗣不可与太子殿下同座,礼部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这又有何不可,”太后转头对皇帝柔声说,“现在看看他们的样子,总让我想起皇帝你小时候和你哥哥,当初你们也是一同上学,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在场竟有人在太后的叹息中泪下。 皇帝唇角动了动,最后说:“罢了,开宴吧。” 乐工奏曲,才把座上叹声压下去。 太后用帕子摁了摁眼角,还带着些许伤感的微笑欣赏歌舞。 霁飏离京城远,消息一定有误差,周显沛说太后退居深宫多年,通过王尚书影响朝局,至少表面上已经是隐退状态。 元棠仅有的两次见识,感觉太后明明还很强势。 她总是那么平和,但是也总是很坚决,能让皇帝无法拒绝。 但是皇帝本来就介意封淙的存在,还想杀了封淙,太后却将封淙往皇帝眼前摆,又提到文熙太子,这不是摆明膈应皇帝。 封淙一脸无所察觉的样子,还不忘给元棠夹菜吃。 宴会结束,太后和皇帝回宫。 皇子在宫中有老师教导,到太学只是听学,一来表示朝廷对太学的重视,而来让那个皇子们与学子相互勉励,切磋论学。 皇子的住处不与普通太学门人在一处,而是在靠学堂后山一片宅舍。 封淙的住处叫听松居,康馨殿的宫人早布置妥帖,也好在和太学生们分开,不然这一大群宫人跟着,简直影响学风。 元棠和封淙刚到住处换了衣服,宫人禀报说太子来了。 太子封弘绍已过弱冠,如今在朝听政,元棠今天在太学还是头一次见太子。 太子还穿着典礼上的礼服,身后只带两个随从,到封淙居所门前,宫人们肃穆迎接。 封弘绍随意摆摆手,“都各自忙去吧,我找弘绎说说话。”他踏入屋中,对封淙说:“近日未入宫向祖母请安,也不能去看你,听说你前月又把祖母给你找的伴读给吓跑了,这是……”太子注意到退到屏风前的元棠。 封淙说:“太后上个月给我找的伴读。” 元棠忙躬身。 封弘绍:“……” “咳,这回可不能再胡闹了。”封弘绍问:“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从前没见过?” 元棠忙说:“启禀太子,臣姓元,霁飏人士,上个月才奉诏进京入学。” “哦,霁飏,”太子点点头,对封淙说:“太学祭酒博士景先生是当世学识渊博的大家,上次太后将先生请到宫中教你,你却把先生气走了,如今来到太学,他仍是你的老师,你千万不能怠慢。我已与先生说过,上次是因为你刚回宫,诸事不适,先生没有怪你,明日你亲自给先生赔礼道歉,别再顽皮。” 太子完全像个教导熊弟弟的大哥。 元棠知道封淙有时行动出人意表,但是并不熊,这么看他被人训还挺好笑的。 封淙不耐烦地点头。 太子说了一会儿,又要去看其他兄弟,起身走了。 关起门,元棠笑得直不起腰来,封淙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有什么好笑的。” 元棠说:“哈哈哈,笑太子教训你。” 封淙皱了皱眉。 元棠说:“哎,我不笑了,你别不高兴。” 封淙仗着身高手长,照元棠的脑袋一通揉,说:“没有不高兴,你要笑就笑吧。” 元棠好容易脱离封淙的手掌,说:“你到底怎么得罪先生的。” 封淙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他上课的时候我睡了一觉,然后他就不教了。” 原来是上课睡觉。元棠发现封淙虽然和他玩闹,眉毛却还皱着。 “真的没有不高兴吗,我不笑了。” 封淙说:“没有。”他扯开衣襟和腰带腰倒到榻上,说:“先睡一会儿,今天真累。” 第20章 讲武堂(上) 大夏太学设祭酒博士一人,下有博士十二人,再下又有助教数人。 第二天祭酒博士景舒觉召集学生到正堂,封淙早早带元棠过去,先给景舒觉赔礼道歉。景舒觉头发胡子花白,眉间有道细纹,看起来就是个严厉的老师,他皱眉看着封淙,略点点头,算勉强接受封淙道歉。 早上由景舒觉先给大家讲《礼》,学生们都着素色宽袍,堂中焚香,齐齐朝景舒觉拱手,秀雅风流。 封淙的位置又被安排在二皇子封弘绅前面,还没坐下,封弘绅的白眼都快翻到头顶了。 景舒觉看起来严厉刻板,讲课却侃侃而谈,引经据典,深入浅出,一点也不枯燥。 袁棠在家里读过几年书,元棠却没有多少他读书时的记忆,在霁飏这一年,元棠把他念过的书看了,听起课也不算太吃力。 封淙又有些昏昏欲睡,景舒觉警告地眼神斜过来,元棠怕他真睡着,轻轻推了推他。 封弘绅轻声嗤笑。 封淙支着脑袋点头,被元棠烦得睡不下去,他瞪元棠一眼,看见元棠双颊圆鼓,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忽然想笑。 景舒觉终于看不下去,走到封淙和元棠案前,轻轻咳了两声。 讲了一会儿,景舒觉让学生各自背诵刚讲过的篇章,封淙双肩彻底垮下来。元棠推他说:“快起来,待会儿先生要抽背的。” 封淙闭着眼睛,笑嘻嘻地说:“那你快背。” 元棠哭笑不得:“你要是背不出来,先生说不定要罚我,打我手心。”伴读伴读,不就是伴着读书伴着被罚吗,或者还得替罚,这点职业敏感元棠还是有的。 封淙睁眼:“怪到你一直烦我,原来怕这个,放心……” 后面的封弘绅忽然大声读起来:“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 封弘绅对自己的伴读说,说:“我以为此言甚是,人需知礼,方能与禽兽区分,来往行止, 分卷阅读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32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32 都需有礼,譬如人可衣冠挂珮,修饰形容,坐在这明明正堂上听圣贤之言,仿佛君子,然而目无尊长,言状粗鄙,也与禽兽无异,不过类人而已,你以为呢?” 他的侍读和几个同学闻言都面色古怪地看过来,有的人露出怪笑,都听出他在讽刺封淙。 封淙侧身望着封弘绅,点点头,“听圣贤之言,未必君子,嗯——” 封弘绅嘴角翘起,说:“你听得懂我说什么吗,要不要我教你?” 封淙也笑了:“‘修身践行为之善行,行修言道,礼至质也。’君子从来重自省自修,怎敢劳你费心,我不想跟你学,若让你来叫我,‘礼闻来学,不闻往教’,岂不是坏了你的‘礼’,让你沦为禽兽。” 封淙说的都是刚才景祭酒讲过的内容,祭酒讲的意思更深远广大,但是让封淙这么用来针对封弘绅,似乎也对。反正封弘绅被他气到了。 “你!”。 封淙竖起手指抵在唇前,瞳中曜光如锐,说:“礼不妄说人,不辞费。” 封弘绅脸色涨红。 景舒觉早注意到这边的状况,目光落在封淙身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走过来,问:“书都背得如何?” 几个学生都低下头。 景舒觉对封淙说:“由殿下先开始背一遍吧。” 封弘绅又露出看好戏的表情。元棠心想要糟,封淙根本一点没背,开始考虑怎么避开景舒觉的视线给封淙打小抄。 封淙站起来朝景舒觉拱手,眼都没眨一下,开始背诵。 他声音醇厚如钟鸣,通篇背下来没有一点卡壳,像水顺流而下。 景舒觉又指了几篇没讲过的让封淙背诵,封淙也都背下来,一时堂上鸦雀无声,学生们都听封淙背书,景舒觉目光发亮。 封弘绅早笑不出来,脸色阴沉。 待封淙背完,景舒觉看封淙的眼神变了几次,说:“背得不错,但‘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你可知?” 封淙躬身说:“学生受教。” 景舒觉拈着胡子点点头,居然没有计较他们上课搅闹,就这么轻轻揭过了,他一面抽背学生,一面让学生们继续自行背书。 封淙坐回席上,看到元棠一脸惊呆,又恢复嬉皮笑脸,说:“怎么样,说了不会让你被罚的。” “你都背过啊?” “没有,”封淙说,“以前看过一些。” 元棠露出怀疑的眼神,封淙说:“真的没有。” 想不到封淙还是那种隐藏性学霸! 元棠以前上学也遇到过这种人,看起来像没怎么用功学习,别人学习他去玩,别人在玩他也在玩,但是考试的时候成绩比别人好,你问他为什么学得那么好,他会回答你这有什么难的,到底他私底下有没有用功,谁也不知道。 这种人让人望尘莫及,羡慕嫉妒。 元棠现在就对封淙有点羡慕嫉妒,景舒觉今天讲的书,他在家也看过的,他就没背下来,还隐隐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他以为他和封淙能当彼此的学渣,然而渣的只有他一个人。 一堂课下来,景舒合上书本,说:“今日先讲到这里。既进了太学,便以学识为论,要戒骄戒躁,宁心求学。” 学生们都起身称是。 景舒觉又说:“太学分经学、史学、书学、玄学、佛学、礼乐、律学、武学各门,其中经、史、玄择经典通授,诸生可按自家所学及专长择一专精,或只专精经、史、玄其中一门,明日日落前将所选告知助教,后日开始除通授课程外,其余分堂上课。” 元棠一听说有武学就心动了。这个武学,应该是叫军事一类的。 袁家不愧将门,家里别的没有,收藏的兵书不少,元棠都找来看过,勉强能读通,但是都不太看得懂,有些典故涉及这个时代的历史,根本一窍不通,有些地方读通了无法联系实际。 看过也就只能知道白纸黑字写了什么而已。 问起袁德,袁德虽然实战经验丰富,但不懂怎么教别人,而且袁德也没看过多少兵书,据他说,很多东西都是袁将军从前传授给他的,有些他自己慢慢琢磨。 由此可见袁德当真有天赋,元棠还蛮羡慕袁德,居然能琢磨出来。自己学了才知道,“纸上谈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今天又发现他以为是学渣的封淙很可能是个学霸,元棠心里更加郁卒。 元棠想试试报武学,可他是侍读,选课只能随封淙。看着不在学渣阵营里的封淙,元棠心情很复杂。 景舒觉走到封淙的案前,让封淙出去一会儿。 这是要留堂谈话的节奏啊,元棠有点担心,封淙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跟景舒觉走了。 下一堂是书法课,授课地点不在正堂,封弘绅不知道是不是被气过头了,书法课直接不上了,带伴读扬长而去。 皇子只到太学听学,与太学生终究不同,普通学生对皇子们都敬而远之,助教也没有阻拦封弘绅。 元棠怕封淙回来找不到人,还留在正堂找他。 足足过了一刻钟,封淙才从一排柏树下慢慢走出来。 “怎么只有你,其他人呢?”封淙问。 元棠说:“助教在曲水亭后面教书学,不在这儿,我等你。” 封淙有些心不在焉,把元棠手里的书箱拿过来,两人一同朝曲水亭走。 “先生和你说了什么?”元棠问。 封淙挠着耳朵,说:“还有什么,让我虚心向学之类的。” 果然是留堂谈话。 封淙说:“景祭酒从前教过我阿父,希望我能像我阿父一样。我不是他,永远不可能和他一样。” 封淙的表情无悲无喜,也不是淡漠,而是平静得没有波澜。 文熙太子简直是大夏国的一道白月光,元棠在这一年里有意收集过一些信息,世人对文熙太子的评价总是文采斐然、英明、优秀等等,他在读书人中声望尤其高,就是在武人中,也不乏对他赞不绝口的。 听袁德说,当年北征的时候,文熙太子也亲至军府,并为有功的军人请赏,后来还约定等北征大捷要为有功者请封,只可惜还没等到开战他就去世了。 接下来一天封淙也没再提起文熙太子,他不提,元棠也不多问,不过另一件事元棠却一定要提醒封淙。 下学回到住时,元棠对封淙说:“太后让教过文熙太子的先生进宫教你,陛下会不会多想,还有昨天你的座次安排在太子旁边,也太那个什么扎眼了吧。” 天气变热,封淙回到住处就把外袍脱了,闻言一笑:“小将军还是很上 分卷阅读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3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33 道嘛。他当然会多想,但是他没办法阻止太后的安排,我也没有办法。” 元棠皱起眉头,太后这么做,太不顾封淙的安危了。 封淙说:“太后想提醒我叔父。你知道,其实太后从未放下权柄,叔父扶持萧家,这两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王家只有一个王尚书,子侄辈都不足担大任。” 他摇摇头,对这些朝堂斗争很不耐烦。 元棠说:“那你怎么想,还想去北晟么?”人被捧到一个高处是很危险的,容易觉得很多东西唾手可得,封淙似乎对太后给他的一切不屑一顾,但是一年里,他已经被太后带到了一个很危险的位置,太后抬高他的地位,让那些念旧的人时刻知道先太子还有个儿子在世上,封淙不再是他自己,而是代表被人敬仰的已故太子。 元棠知道封淙不想代表谁,作为先太子唯一的儿子,他完全有理由想要更多。 封淙的眼里闪过迷茫,还涌动着些许晦暗难明的情绪,他说:“我要离开这里,不管去哪,不留在京城。” 知道封淙的答案,元棠下定了决心,说:“我帮你。” 封淙转头看他,元棠也觉得自己话说得太满了,他全家还揣在太后手里,所以改口:“我是说我协助你,你可以不用我协助,但是我想,就这样。” 封淙看着他说:“小将军,你又想将功补过了吧。” 元棠大方承认:“是,没错。” 封淙轻笑起来,哥两好地揽过元棠肩膀,还是无所谓的样子,没有拒绝。元棠注意到他耳根居然红了,脸上倒没什么异常。 原来不好意思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部分内容来自《礼记》,百度加自己理解,原文的意思更深刻有内涵,情节里少年争强斗胜,就当他们乱用了 第21章 讲武堂(中) 封淙已经卷入太后与皇帝的斗争,要想全身而退,除非让太后和皇帝都放手,这两样都不容易办到。 元棠开始调动自己不是很足够的智商和见识思考,把萧家、王家和这些天见过的人一一理了一遍,发现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在霁飏还好说,进了进城他元棠算个什么,顶多能当人家刀俎上的鱼肉,真是令人挫败。 想来想去元棠又开始觉得还是尽快想办法谋个官职好,当个武官,手握兵权,说不定哪天还能踩着七彩祥云带着雄狮百万挥戈横扫,千里救美……不对千里救封淙什么的。 元棠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又觉得好笑。 封淙就在一边看他一会儿苦恼一会儿壮志凌云一会儿古怪地笑。 “回神了,在想些什么!”封淙张开手在元棠眼前晃了晃。 元棠正被自己爽雷爽雷的想法弄得脑内抽搐,立刻抓住他,说:“没想什么,你有没有打算好怎么离开,我太笨了想不出办法。” 封淙一脸“你原来就在想这个”的表情,说:“等着吧,只能等时机。” 元棠握着他的手晃了晃:“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说。” 封淙终于被他弄的不耐烦了:“答应你了,真的真的,你怎么比沈靖宣还难缠。” 元棠不能把自己“英雄救美”的想法告诉他,只能自己抱肚子笑。 夜里,元棠拿出白天老师讲过书开始抄写,封淙拎起他抄的文章,笑着说:“小将军,你不当将军了,抄这个作甚?” 元棠抢过来,说:“当将军也要念书的。”他想起白天景祭酒说分学的问题,问封淙想选哪一门,封淙一眼看出他想选武学,说选武。 元棠又有些过意不去:“其实我也不是非要选武学,只是想听人讲讲兵法,不太看得懂。” “武学堂里可不单学兵法,还有水性骑射实战之类的,”封淙说,“我没什么想学的,你想学就报吧。” 实战训练元棠倒不怕,想着以后要入军,这一年他一点都不敢落下功夫。 于是第二天元棠去找负责分学的助教报名,助教听说封淙要选武学很是诧异,报了名出来,元棠遇上两学生,想来也是要报名的。 其中一个元棠还有印象,就是那天在汇文殿拉他袖子提醒他的人。 两人看到他都是一愣,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元棠立刻换上笑容,朝两人拱手。 两个学生也停下来,双方互报了姓名,巧得很,两人都是将门出身,而且都打算报武学。 穿蓝色衣衫的少年个子高瘦,姓苏名子聪,父亲也是一方镇将,另一个稍微矮一些显得文弱的姓贺名栎方,父亲是曲阴太守,兄长是京城外大营戍将。 叙了家世,元棠才发现袁家与苏贺两家都有些渊源,袁将军与苏将军有过北征同袍之谊,袁将军故去时,苏家还派人来吊唁。如果不是元棠进宫了,其实应该会与苏子聪结交。 而贺家当年也曾在沈将军帐下为参将,北征后贺家南回,贺老将军到南方曲阴郡当了太守,贺栎方的大哥还留在军中。 三人一开始说话还有些拘谨,后来渐渐也聊开了。 苏家和贺家有些往来,苏贺两人年龄相仿,又都要到太学上学,苏子聪进京后不久就与贺栎方熟悉起来,两人都是武家出身,有志发扬家风,于是都决定进讲武堂学武学。 元棠等他俩找助教报了名,三人才一同结伴而回。 苏子聪有些神神秘秘地问元棠:“太后怎会点了你进宫当伴读,听说文熙太子嗣脾气不太好……” 贺栎方也一脸同情,他随兄长住在进城,知道的事更多,说:“起初太后从王家子弟中选了一人入宫,没过多久就离宫回家了。后来又从高贵嫔家平川高氏,太子妃娘家晋颜宗氏选人,都没在宫里留多久,宗氏的小郎君据说是被抬出康馨殿的。为了这事太后娘娘还专门请太子妃入宫安抚。” 宗氏子弟元棠知道,说从宫里抬出去有些夸张,元棠听说他离宫时摔断了胳膊。元棠没在宫外待几天,还没来得及听进城的八卦,原来封淙在京城里已经完全是个恶霸形象。 元棠说:“我听宫人说宗郎君是骑马摔伤的。其实殿下的脾气不坏,人还挺好的,你们与殿下相处过就知道了。” 封淙行为有些不羁,做事还是有度的,不知外面把他传成什么样,也不知有没有人故意夸大某些事。 苏子聪和贺栎方听说要和封淙相处,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元棠说:“殿下也选了武学,明天也去讲武堂。” 两人更惊讶了。 元棠以为苏子聪和贺栎方只是因为要和封淙一同上课惊讶,半个时辰后,景舒觉亲自来到封 分卷阅读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34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34 淙住处,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家在惊讶什么。 景舒觉走得太快,完全放弃了一贯的端方雅重,发白的胡须因走路太快被风吹乱,可见很急。 “臣景舒觉求见殿下。” 封淙会在景舒觉的课上打瞌睡,心里对师长还是有敬意的,只是有些行为不太遵循世俗章法。 景舒觉过来,封淙和元棠正在用午膳,没有外人,两个人都胡乱撒着腿坐,封淙立刻放下筷子,还不忘扯平坐乱的衣摆,出去迎接景舒觉。 景舒觉有话要说,宫人都退出去,只有元棠还留在屋里。 元棠自觉当起没存在感的背景板,端茶倒水。 景舒觉说:“殿下为何要选武学,殿下入学虽晚些,然而才智过人,若学经、史,不出三年亦可学有所成,今天下重文采风尚,武功虽有所强,始终不受文士推崇,况且武事终究非……正道,宫中诸皇子无不精读经、史。殿下若不嫌弃,老朽愿倾囊相授。” 大夏国内习性还是重文轻武,朝中掌权的都是士族,士人尤以轻缓文雅的风姿为好,有些崇尚玄道的人家尚清静无为,将俗事庶务视为杂尘之扰,武事更为下品。 虽然太学开设了武学堂,除了些许将门子,无人愿意学武,要在大夏立足,家世、文采、清名才是根本。景舒觉还有一层意思表达得很隐晦,元棠摸索着猜出来的,经、史是诸皇子必须研读的课程,因为统御王道由此而出,景舒觉以先太子老师的身份,原意倾囊相授,希望封淙与其他皇子一样学习“正道”。 景舒觉殷切地望着封淙,昏混的双目中尽是期望,不知是在看封淙,还是在看当年惊才艳艳的文熙太子,他又压低声音说:“殿下可知,士人皆对文熙太子感念不忘……” 元棠手里动了动,茶水在杯里抖出丝丝波纹,封淙忽而起身,朝景舒觉执礼而拜,打断景舒觉:“学生难当景祭酒厚望。” 元棠摆好茶杯,默默退到封淙身后。 他们的谈话太危险了,景舒觉当是一时情急才失言。让封淙学皇子所学,说那些还对文熙太子念念不忘的人,隐隐已经有些鼓动的意味。须知皇子所学不仅为了增长学问,也代表听他们拥有一定继承资格。 景舒觉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抚平胡须喘气,警敏地瞥着房间内外,才问:“殿下是否担心被怀疑,若如此,殿下可先选武学,住在太学,老朽可避人耳目每夜来授课。” 景舒觉可谓用心良苦,至于被谁怀疑,他们都心知肚明。 景舒的学识和声望资历是夏国文士中佼佼者,到底是他一人对先太子感情太深,还是与其他文士有连结,一时不好说。 不管他背后是否有人,封淙都不会答应他,不仅不能答应,恐怕还得疏远这位博士祭酒。现在想来,幸好封淙一开始对经史之类的不太感兴趣,没有入景舒觉门下,不然更复杂。 封淙说:“景祭酒,学生并无担心,只是想学,所以选了武学。” 景舒觉瞪圆了眼睛,似乎想在封淙脸上找些答案:“你……果真这么想,还是……还是……我问你,起初太后请我到宫里教你,你是否为自污才故意那般放诞。” 封淙面有惭愧,说:“我自小长在市井,不懂礼节,所以才对祭酒无礼,现在知道自己错了,自感羞愧。” 景舒觉尤未死心:“你……我昨日与你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 封淙认真地说:“正是受祭酒提点,学生以为的确该择一所好研习,学有所长方才好立身。”他很少这样严肃端正的与人讲话,像个规矩的学生,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正是这样,景舒觉才觉得好像水落汪洋,无息无澜,十分无力。 景舒觉尤气尤叹,眼中仍有深意望着封淙,怅然唏嘘:“你果真志不在此,罢了……也好。”说完他再未多言,拂袖而去,只是离去的身影比来时脚下生风显得滞涩迟缓。 封淙恭恭敬敬送走景舒觉,待人走远,才和元棠说:“我阿父和我挺起过景祭酒,他很尊敬他,说祭酒有一腔赤血,重情重义。” 封淙不会答应让景舒觉授课,因为无法回敬景舒觉的期望与情义,还可能将景舒觉拖向危险。 经景祭酒这一提醒,元棠才想到:“让景先生来太学,也是太后的意思吧。” 封淙不语,但点点头。 封淙在宫里气走了景舒觉,在太学没法再气走一次,到了太学,就算封淙不理景舒觉,以景舒觉与文熙太子的情谊,也迟早会和封淙接触。太后不会不知道景舒觉对文熙太子嗣抱有什么期望。 太后到底在想什么,不会真的想让封淙……可是现在皇帝建在,正当壮年,而且皇帝有儿子,太子还成年了。 元棠有点不敢想下去,难怪封淙让他不要轻易相信太后,这位太后娘娘,真是不好捉摸。 第22章 讲武堂(下) 二皇子知道封淙选了武学,居然也报了讲武堂。 不过对于皇子,好兵武可以称赞一声英勇,要是专于兵武那可就有点太与众不同了。 二皇子选武学,才上了一天课就被皇后派的人叫回宫中,之后再未来太学听学,这又是后话。 第二天早上听完史学博士通授讲史,封淙和元棠换了袴褶去讲武堂。 与苏子聪他们聊天,元棠也多少知道一些讲武堂的来历。 像夏国这样重文轻武的风气,本来是很难开武学讲兵事的,还是当年文熙太子南归后力陈北晟军武大盛,南夏要对抗北晟,必须重振武风。 当时正值北晟准备南侵,朝无勇军,便招募劲勇抗敌,文熙太子主张在军中及京城设堂讲武,教习将门子弟及军士行军之道。 当时大敌当前,文熙太子的建议正合了对抗北晟的形势,饶是如此,仍然很多人反对,认为此举会使夏国走向穷兵黩武,先帝最后采纳了文熙太子的建议。 开设讲武堂的过程也有不小主力,当时在京中和上筠开设讲武堂,只有上筠讲武堂不时召集诸军士宣讲兵法、军纪等,以整合刚招募组建的新军。 京中讲武堂空有其名,开设后并未真正讲学。 这回重开太学,不知怎么朝廷又将武学纳入太学中,自然,反对的人还是很多,但是最后太学还是设了讲武堂。 元棠和封淙从松风居出来,向北穿过小树林,来到跑马场。 太学跑马场杂草略多,使用率不高。 空地一直延伸到玉香河边,讲武堂就建在玉香河岸的磊筑上。 元棠他们在堂外见 分卷阅读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35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35 到苏子聪和贺栎方,两人都不太敢和封淙说话,封淙也没搭进元棠和两人的谈话。 元棠发现封淙一般在人前话不多,也许他待自己还蛮特别的,想到这,元棠居然有些高兴,说明封淙信任他。 讲武堂与太学中其他学堂布置并无不同,檐下挂纱帘和竹帘,都挑起一半,使室内光线充足,堂中有案数张,学生们各自入座。 报讲武堂的人不多,连同元棠他们在内不到二十人,大家相互通了姓名家世,都是武家出身。 封淙往那一坐,周围的人自动在他半径五步以内让出空地,隔壁的小案都没人坐。 二皇子元棠扶额,倒是封淙一脸默然接受所有人的特殊对待,这么看还有几分桀骜。 封弘绅是最后进入讲武堂的,还带上他三个伴读。他的伴读似乎不太喜欢讲武堂的环境,皱眉将屋里打量一番。 二皇子进屋后,直接坐到封淙旁边一张案前。 片刻,有人从挂帘后走出来,二皇子那被人欠钱的表情瞬间变了。 出现在讲武堂的居然是桓王。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镇在上筠么?在元棠的认知里,镇将好像不能轻易离开镇所,不过上筠就在江水对岸,过江后有水道连接京城,来往用不了几天时间,从前就有镇将在京城遥领上筠的旧事,非战时在上筠还是京城差别不大。 封淙见到桓王时也蓦地直起身子,收起懒散,与桓王的眼神极地对上又分开,他与二皇子都向桓王先行了个拜见长辈的礼。 在座都是将门出身,都知道桓王,便是从前没见过的在别人提醒下也知道面前清癯的老人三州统帅,同时还是宗室,堂中气氛一肃。 桓王还是那样和气,朝行礼的太学生们笑眯眯地摆摆手,示意大家就座。 他的目光扫过二皇子和封淙,见元棠坐在封淙身边有些意外,随即了然。 “本王暂代武学博士一职,即日起,在讲武堂教授武学,本王不在京城时,将由右卫营郎将贺栎端代为授课。”桓王朝贺栎方的方向看了一眼。 “讲武堂授兵法和军律,亦重骑射、步战及水战,内外兼修。诸生都是将门出身,自小修习武事,进了讲武堂更不可弛惫。讲武堂与太学其他学堂一样,以一年为期考,二年为期评,若评考优秀者,本王将亲自举荐入军中,二年评考劣者,与其他太学门人一样,退学回籍。” “往后每日晨习兵法军律,午后习武,今日午后先习水战。下个月陛下将在鲲游湖观阅水军演战,我已请明陛下,让讲武堂学生参演,表现优者,记入今年评考。” “你们可以相互切磋技艺,论辩章法,然而决不能乘武斗勇,明白了吗?” 众人答是,堂中除了二皇子带的三位侍读脸色怪异,其他人都有些跃跃欲试。 由桓王举荐入军中,那可是了非同一般的资历。元棠也很心动,他现在特别缺个官职。 桓王抖开案前一卷卷轴,说:“现在开始讲兵法。在座肯定有人自小随父兄学过兵法的,或有自己见解,或有不明,皆可以在堂上提出,群策共论。古人编撰兵法教世人用兵之道,不是为了让人拘泥于一法,须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桓王肃颜,醇厚的嗓音似与玉香河涛涛水声共鸣,说:“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用兵关乎军民生死,国家存亡,是一国重中之重的大事,因此,用兵必须要慎重。执掌兵事,哪怕只是一个小队的队长,手上握着的是他人生死,也是自己的生死,兴兵伐战,必须首先牢记这一点。” 却是二皇子封弘绅首先站起来,说:“叔祖……先生,我不明白,行军打仗难道不需勇而无惧么,考虑太多生死之事,难道不会胆怯惧怕,这样还怎么打仗?” 桓王说:“考虑生死与勇武并非无矛盾,心系生死与国家,是为了让你们知道责任所在,‘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有了责任,谋划取舍,战术变通就有了方向,知道为何而战,为何要勇。” “举师雄壮,一日兴兵,车、骑、兵、粮所耗不止千金,这后面都是百姓的资财,国库的用度。行军久战,不仅军队锐气会消磨,军士马匹会损耗,战力枯竭,国力也会支撑不住,因此有兵贵速胜的说法。‘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用兵的人,必须要对用兵的坏处后果了然于心。” 讲武堂内,有人若有所思,有人了悟,有人还懵懂惘然,桓王的目光认真审视着少年们表情各异的面孔。 山风将河水澎湃之势也送到岸边,推涌松浪,逐得人心激荡。 桓王并不要求背诵兵法,但要求学生要将兵法熟记胸中,看似有些矛盾,其实桓王是要学生不仅记得兵法,临危之时还要会用。 当然,经史学习并不是背而不用,用兵法更要求随机应变,对元棠来说,将兵法学通活用比作文章难。 午膳直接送到讲武堂,吃过午饭稍休息一会儿,由桓王的亲兵带学生到玉香河习水。 南夏依托河网之便,尤擅用水军,很多士兵本来就是在河边长大水性好的青年壮勇,桓王派来教学生习水的亲兵阿木就长在江水边村落,他身形修长,双臂有力,在水中灵活得像在平地上。 五月的天气,又是阳光照耀大地,河水清凉诱人。 学生都脱了外衣只着里裤,纷纷跳下河中。封弘绅和他的侍读在河边磨磨蹭蹭,最后还是一咬牙,把衣服脱了。 封淙拍拍元棠的背部,笑着说:“没想到你也挺结实。” 元棠给了他一个“那当然”的眼神,并且骄傲地挺起胸,也不看他这一年跟袁德吃了多少苦,生生把袁棠这具弱鸡身体练成健康阳光好少年。 就是个子还不太高。 封淙说着也脱了外袍,然后元棠就骄傲不起来了,封淙才是看不出来,肌肉健硕,连阿木都比不过他。 阿木走过他们这边,朝封淙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元棠奇怪,问:“你们认识?”想想好像认识也没什么奇怪,封淙在上筠生活多年,和桓王关系好像也不错,认识桓王的亲兵也正常。 封淙点点头,说:“一会儿和阿木比试,你给我助阵。” 一般将军家子在家中就练习过游泳潜水,阿木带着他们练闭气和蹚水搏击,水战虽倚靠战船,但船上的人不时有被打落入水的危险,因此在水中的生存能力也很重要。 练了一会儿,阿木果然提出比试游泳。 规则是从岸边到河心一沙洲游个来回,谁游得快谁就胜,愿者参加, 分卷阅读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36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36 阿木朝封淙微微扬眉。 二皇子的一个侍读不会游泳,便在岸上当裁判,其余人都下水比赛。 二十几个少年人蹦入水中,腾起一阵水花,元棠使劲挥动双臂,他到沙洲时候回头一瞧,封淙和阿木已经回游过半,两人都如飞梭一般穿行水间。 待元棠游到岸边,还是封淙将他拉上岸。 “怎么样,谁赢了?”元棠只顾自己游,还不知道最谁先到达终点。 封淙浑身都是水,被阳光一照闪闪发亮,笑道:“那还用说。” 阿木不甘心道:“下回再比。” 封弘绅也和大家一同比赛,比元棠慢些,差不多是最后几个上岸的人,他搭着侍读的手爬上岸,气喘吁吁地在地上坐很久,后来看封淙的眼神还是不大友好。 一群少年正是好动的时候,坐在屋子里念书还罢,一旦到外面就像脱缰的马,比过一次,他们又跳到河里打水仗,到后来什么身份出身都顾不得,也不管谁是皇子高门,统统都只想着朝对方身上泼水。 最后还是一场瓢泼大雨才把众人浇离玉香河。 他们跑回讲武堂,浑身都湿透了,有些人干脆淋雨跑回校舍,雨停后,太阳从天边乌云露出半张脸,讲武堂里的人都走光了,封淙拉着元棠到讲武堂后面的馆舍。 阿木和桓王几个亲兵守在外面,阿木说:“大王还没回来,说你来了就现在里面等等。” 阿木和封淙果然很熟,说完还用拳捶了捶封淙的肩膀,“本以为你在宫里这些日子早荒废了,没想到今天还是输给你。” 封淙抬起下巴道:“下回再上马比比。” “比就比。”阿木说。 周围几个亲兵都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兵法内容来自孙子兵法,以及孙子兵法各个版本注解 第23章 进退 这间馆舍应该是桓王在太学的休息之所,屏风和珠帘将屋子隔成三部分,左侧是一间摆设简单的书房,桓王离开上筠,身上还有三州的公务,案牍上堆满了公文。 冷风一吹,元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封淙搂过元棠的肩膀:“冷吗,方才应该先去换衣服。” 看不出封淙挺照顾人,元棠说:“不冷,总不能让大王等我们,待会儿回去我喝点姜茶。” 封淙用他温热的手掌搓着元棠手臂,说:“冷的话你先靠着我。” 少年的身躯如同一把热火,靠在一起果然一丝冷意都没有了。 案上放着一卷书,正是桓王上课讲的兵法,页面上第一句话是“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元棠忍不住拨开纸页,一页页翻看起来。 封淙说:“不用这么用功吧。” 元棠乜斜他:“我可不是囫囵看过就能背全的人。” 封淙有些得意地笑了。 元棠支着下巴,目光扫过纸面,说:“我在家的时候也读过兵法,模模糊糊的,现在也不敢说全懂,但听大王讲过,觉得和从前知道的不太一样。” 封淙挑眉,说:“你是进悟了,说来听听?” 元棠低头想了想,说:“不敢说是悟,只是觉得我自己的理解太浅薄。从前我看兵法,都找那些如何攻守、行军的篇章看。今天大王讲兵法,却先说了用兵的难处,不只讲兴兵,还讲了兴国。” 封淙点点头,说:“国之大事,兵事即国事,小将军是听懂了。” 元棠有些惊奇,指着桌上的兵书问:“这些你都学过?” 封淙笑道:“看过一些。” 元棠露出不太信任的表情,又看过。 封淙把他搂到自己身旁,说:“有些是小时候阿父和我讲的,有些是后来自己看的。” 元棠对文熙太子也燃起崇敬之情,说:“你阿父……文熙太子教你打仗?” 封淙忙摇头:“我阿父从来没带过兵,其实我也不会带兵打仗,在琚城是实在没办法……以前我常溜进上筠军府,有时候和阿木他们到去大营,叔祖照顾我,没把我赶走,我对行军略比别人熟悉些。在琚城被征上城头的都是普通民夫,没打过仗,如果不能调动起来,大家可能都会死。” 于是封淙就利用自己在军营里熟知的一些行军办法,将民夫组织鼓动起来帮琚城太守守城,后来又提醒元棠诈降,与支援的泽柔军协同计划,还上阵杀敌。 封淙说得云淡风轻的,元棠觉得完全是自谦的说法,他对封淙的佩服又加深了,听封淙说起小时候,又有些心疼。 “你这样很了不起,换了我绝对不行。”元棠由衷地说。 封淙被他那双圆眼睛看着,耳根又红了,不自然地挠了挠,说:“小将军你也不错了,那种时候还知道算计孙使君。” “不是算计,”元棠说,“我只是就事论事。”打嘴炮多容易,比上阵杀敌容易多,何况他又不是真正的袁棠,好歹心理年龄比袁棠大。 元棠有些发愁,说:“德叔给我说过,以后我只要带军坐镇,他帮我上阵割首级,到时候一样上报军功为我请封将军。”元棠在家里很认真地和袁德讨论过这个问题,即使锻炼搏击,做了心理建设,他也未必能与人对阵,更别说指挥军队了。原来的袁棠也不行,之前袁将军就打算这样给儿子挣军功。 躲在别人后面蹭功实在太怂了,但是刀戟搏杀真不是开玩笑的,元棠听袁德讲过,擅武的人不一定就会打仗,不少人平时逞武凶猛,自以为所向匹敌,到了战场上却吓得手脚发软,所学根本不顶用,所以军中需要严格的训练以及严明纪律约束,这是对士兵而言。 对统帅肯定有更高的要求,元棠对自己很没有信心,练习也一直和袁德练着,愁也愁着。 “你怕自己不能指挥军队,还是怕自己不能杀敌?”封淙问。 “我觉得我都能不能。”元棠倒不怕把自己怂的一面剖白,反正封淙肯定看得出他怂,说:“既然行军打仗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像我这样平庸的人,难当重任。” 封淙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是这个道理。兴兵求生不求死,为利而不单为胜,无利虽胜尤败,小将军重生死,已经知道怎么为将了。” 元棠睁大眼睛:“是吗,真的是这样,你不觉得我太贪生怕死吗?” 封淙在他眼里仿佛看到光芒,不觉便笑了,说:“为将者不止是带人冲杀而已,而是要懂得如何带他的军队寻找敌人的弱点,求生之法胜之法。我在上筠时听营里的士兵们谈论,总是希望能入常胜之军,你知道为什么,胜时挣军功的机会多,败时存活的 分卷阅读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37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37 可能大。士兵们本来也是求存,小将军至少在这一点已与军士同心。” “况且,”他的目光正落在元棠翻开书卷的页面上,说:“‘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真正善战的人,不见得在战场上功勋卓著,比别人杀得猛,胜负不仅是一战而已,在战场之外,先谋胜再谋战,这才是善战。” 元棠叹道:“真的可以先胜而后战吗。”书上的道理浅显,实施起来很难。 封淙的瞳光又变得幽深:“不容易,万事都在变,但总有办法,先虑之虑是好事,想太多却多增烦忧而已,不如先做些什么。我瞧小将军比一年前长进不少。” 封淙好像懂得很多的样子,元棠和他说会儿话好像又上了一堂课,他在元棠眼里变得更高大,而且元棠真的觉得被鼓励了,对自己有了点信心,他想继续努力,不能落后封淙太多。 正说着,身后传来轻咳声,桓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馆舍。 元棠忙行礼,在他低头的时候,桓王盯着封淙,露出惋惜遗憾怀疑种种复杂眼神,封淙也神色一变,又扬起一抹不太认真的笑容。 “没有外人在,就当我是太学的先生吧。”桓王笑着说。 各自入座后,封淙给桓王斟茶,问:“叔祖是暂时留在京城,还是从此不去上筠了?” 桓王这次回京好像很低调,元棠他们在宫里都没听说桓王回京。 桓王说:“陛下诏我回来交代一些上筠军务,顺便暂代太学讲武堂博士一职,下个月陛下在鲲游湖检阅水军,上筠府军也会参加,演习后我就回上筠去,不会再回京城。不过早则明年开春,迟则夏天,我会离开上筠。” 封淙一双俊眼微睁,继而皱眉,元棠起初还不太懂,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桓王的意思大概是他要离开上筠军府,从此放下手中兵权。 那可是上筠府,距离京城最近的军府,曾集结数十万北征大军,内可拱卫京城,外可御敌。 “是陛下要您离开上筠?”封淙问。 桓王叹了一声,怅然道:“我老了,实在无力为继……这些年我虽在上筠镇守,却始终无法振兴本府,多增一些兵力,上筠能控制的兵力只勉强足够护卫京城而已。但就算如此,陛下还是不放心。” 封淙声音冷静道:“陛下不信任您,不会放心上筠扩军,再说现在北晟的也无法维持攻势,您若是扩军,他会怀疑您有不轨之心。” 桓王满目忧愁,颔首道:“朝廷禁军寡弱,各州郡世家武力强盛,京畿地区无兵可招,亦无地无粮养兵。当年募集的北征劲勇,如今不是战死就是游散在南北之间,南归的军士少之又少。幸而北晟现在也已无力南下。” 封淙却冷锐地说:“正是外无大患,他才放心撤换镇将。” 元棠了解过一些夏国的兵力分布,总的来说强枝弱干,京城周围,朝廷直接控制的禁军大概两万到三万人,有步兵和水军,以及极少量骑兵,这些军队只能负担宫城和京城周围戍守,远征是绝对不行的。 而各州军多由各地家族控制,比如霁飏一代,只有部分郡府吏员受朝廷指派,其余武力人员都把控在袁周几个家族里,所以在霁飏时元棠才敢瞒着萧擅之见封淙,在京城这样的操作绝对是行不通的。 当年为了应付北晟,朝廷招募劲勇,后来战事稍平,朝廷并没有实际控制多少兵力,像袁将军与朝廷关系紧密,还是因为袁家与沈家旧交。 胡飞远没搭上萧家之前就有些散游国境的状态,他身上也有南夏封的将军,朝廷给他的粮饷武器却不多,大部分是胡飞远自己筹措,当然后来他搭上萧家,受朝廷任命成了泽柔镇将,又是另一回事了。 封淙默然片刻,问:“您心中可有接任上筠的人选?” 桓王摇摇头。 封淙皱眉:“您觉得陛下如果派信得过的人接管上筠军府,就会重视加强上筠兵力?” 桓王叹息。 封淙说:“上筠府将位悬空,恐怕不仅陛下想派人接管。” 三州统帅,对朝内外都是极其重要的位置。 桓王说:“若是王家有人能接手,也会着意经营一番。太后和王尚书也老了,待太后千秋,王家在朝中无依靠,唯有外镇保家族存续。。” 封淙不太认同桓王的做法,然而瞥见桓王纵横的额纹,改口道:“叔祖为宗室元老,这些年为封氏镇守上筠,与朝中周旋,已尽人事。回京后叔祖打算如何安置,继续到太学教武学?” 桓王说:“若是陛下还看得上我这把老骨头,残生以此为念,倒也不错。”又叹道:“我乃宗室远支,当年文熙太子将我荐为北征军为参将,后授命于朝廷镇上筠,这些年尽我所能,仍有愧与文熙太子相约,不知何时能壮我大夏,恢复北地山河。” 文熙太子是桓王的晚辈,桓王提起他却颇为推崇,难怪桓王对封淙多有照顾,原来也与文熙太子有旧。 桓王又道:“我不在上筠府,你若离京,也别回上筠了,我已与太后说过,最好能让你封一郡王,然后到封地去,只是太后的意思似乎还不想让你离京。” 桓王应该也注意到太后某些安排有些反常,还想说些什么,封淙却笑着说:“这些您不用担心。” 桓王流露长辈对晚辈的慈爱担忧:“这些年我也没顾好你,有愧你父所托。” 封淙却潇洒起身朝桓王一拜,说:“我阿父并未将我托付于您,何况这些年您受的猜忌有一半因为我,封淙感念在心。” 元棠和封淙离开时天已经黑了,桓王一直望着封淙有些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封淙应该瞧得出来,却也什么也没问。 元棠觉得桓王肯定知道封淙不想待在京城,上筠已经回不去,封淙要走,只能远走北晟。 第24章 有宴 离鲲游湖演军的日子不到一个月,讲武堂的学生开始练习划船。 水上演军一般会有船阵结队,两军对战等等。 讲武堂学生参加不了大型船战,因为船舰士兵训练了很久,要求严格,也讲究默契配合,学生这时加入已经来不及。 因此他们只能参加小型船只演练。 水军中有一种小船叫飞舟,是探查敌情和登陆登船用的,一艘飞舟上只能容纳几十个人,演军有个项目叫飞舟夺彩,让军士划飞舟比试速度,有点像龙舟比赛。 桓王让阿木将学生编入上筠水军的飞舟队,与上筠水军配合训练飞舟。 二十个学生和上筠军混编成 分卷阅读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38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38 出五支船队,元棠封淙苏子聪及另一位同学正好在一队,贺栎方去了另一条船。 阿木也参加飞舟夺彩,和元棠封淙一队,分好队员,阿木率先拿船桨跳上飞舟,招手说:“快上来。” 封淙上船,回身将元棠也拉到船上。 水战时木船上还会放一些武器盾牌等,两人并排站站船上空间还有富余。阿木大概说了一些控船持浆的要点,总的来说,飞舟队主要还是看协作,要分配何人持浆,何人持盾持矛,行径时,大家合力划船,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如果遇到来自敌方战舰和飞舟的袭击扰乱,则需协力进攻或防御,尽量避免伤亡。 船队的组织训练与步兵有相通之处,战舰上的士兵一般上舰为水兵,下船能步战。 当然夺彩比赛的要求没那么复杂,主要还是看行船的速度。 阿木的视线在队员身上扫来扫去,封淙推了元棠一把,说:“让他当鼓手。” 元棠瞬间有点小紧张,阿木的目光落在元棠身上,考虑了一会儿,点头说:“就你了,你个子小,力气也不够,让你当划桨手浪费一个位置。” 元棠先是瞪阿木,然后转头瞪封淙,其他队员都忍不住笑起来。 阿木又分配了各人的位置,开始讲鼓点和划船的动作节奏,讲一次练习一次,封淙充当划桨手坐在左边一排最后,苏子斌坐在他前面。 有一次苏子斌节奏弄错,浆柄不小心打在封淙手臂上,战战兢兢地向封淙道歉,封淙冷淡地“嗯”了一声。 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一个下午的训练基本顺利。 南夏将国境北推至泽柔后,霁飏留下的舰支不多,元棠在霁飏见过一些船舰,对上筠和京城的船队很感兴趣,缠着阿木追问。 苏子斌也有些好奇,说:“听说最大的楼船有五层,可载兵上千,船行江中如猛兽出水。真的有这样的大船吗?”苏子斌父亲的镇所更靠近北部,河运不如南方便利,用的船也不多。 封淙说:“楼船虽可载兵,体量却太大不好调动,战时还需斗舰协同。” 元棠更好奇了:“这回上筠水军也会开到鲲游湖吗?” 阿木说:“有几支船舰参演,大部分船还留在上筠驻守哩。” 元棠有些遗憾,阿木又说:“你想看船?等演军那日不就能看到了。京城左右护军的船队有几百艘战船,他们营地驻在城外,不过护军营不太好进去,要是在上筠,包在我阿木身上,让你看个够。” 下午练出一身臭汗,封淙和元棠回到住处扒了袍子跳到水桶里,待洗完澡出来,门外已站着两个宫里来的内侍,其中一个是太后身边总管一类的人物,面白无须,笑脸迎人,太后叫他阿陶,其他人都唤他陶阿监。 看到封淙,陶阿监先笑着迎上来:“给殿下请安,自殿下离宫后太后甚是挂念,特意让奴来看看殿下,顺便送些东西。” 封淙又露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指了指屋里,让陶阿监随意。陶阿监先待太后关心了一下封淙在太学的生活,又说:“太后听说殿下选武学,问殿下是否要调些人来陪您习武,王家部曲中有不少好手,或直接从宫中侍卫选拔一二?” 封淙有些不耐烦,朝元棠歪了歪头,说:“不是已经选了一个了吗,其他人不要。” 陶阿监看元棠一眼,也未强劝,点点头,说:“太后让奴转告殿下,不日沈郎君将进京,殿下可以邀沈郎君聚一聚。” 封淙闻言顿了顿,没说什么。 陶阿监又说:“太后惦记着殿下,太学虽好,殿下也别忘了太后,时常回宫看看太后。” “这是太后说的?”封淙问。 陶阿监忙低头:“老奴多嘴,殿下莫怪。” 临走前陶阿监又将一封帖子教给封淙,说三日后云旸侯王麴设宴,邀请封淙到城外小园一聚。 陶阿监走后,元棠说:“沈三哥要进京,太好了,他也要来太学上课吗?” 沈靖宣一看就是学霸,和他当同学压力肯定很大。 封淙说:“太学可容不下你沈三哥这尊大佛,他们沈家有族学,学中弟子上百人,不用到外面上学。沈靖宣这回进京要交好运了。” “嗯?” 封淙笑得别有深意:“他是进京做官来的,沈家说不定又要入朝了。” “!” 封淙伸了个懒腰,侧身一倒,枕在元棠腿上,笑着说:“小将军高兴吧,沈家是你们家靠山,要是沈靖宣能出人头地,以后保准能让你当上大将军。” “!!!”元棠一脸无知,世情转变太快,跟不上节奏。 封淙翘起腿,躺得挺舒服,耐心给元棠解释:“太后这些年还能把控朝局,全因内有王尚书,外有叔祖支持。叔祖离镇后,王家一定会争取外镇兵权,派王氏子弟或同党出镇。只是王家这些年靠王尚书与太后支撑,想与我叔父和萧家争,还缺些助力。” “所以太后会扶持沈家,让沈三哥入朝当官?” 封淙说:“恐怕不只沈家。我叔父让叔祖离镇,肯定已经有出镇上筠的人选,八成是萧擅之兄弟,他志在必得,王家想和他们争,没那么容易。” 元棠点点头,沈靖宣才进京做官,家世再好也不能一来就当个宰相,不过沈家素有清名,至少在声望上可以压过萧家。 封淙拉着描金纸笺看了两眼,随手丢开。 “不想去吗?”元棠说。 “麻烦!”封淙捏了捏鼻梁。 元棠拿起纸笺看了一会儿,云旸侯王麴是太后的侄孙,王尚书的侄子,王尚书没有儿子,王麴就是王家宗子,宴只是亲友相聚的小宴,王家山园建在玉香河边,离太学不远。 要真是普通小宴,不想去大可拒绝,太后专门让内侍过来,意思就是让封淙一定去一趟。 果然,三天后,太后一早从宫里派了马车接封淙去王家赴宴。 王家没有给元棠帖子,况且元棠有孝在身,虽然学也上了,侍读也当了,参加这种纯娱乐宴游还不太合适。 元棠打算在太学等封淙回来,临行前封淙抓着元棠换衣服,说:“你也去。” 王麴不到三十岁,也长着一双丹凤眼,模样不算出众,只称得上端正文秀,他亲自在大门外迎接封淙,笑容亲切,看到元棠一同来也不惊奇,怪自己忘了元棠发帖子。 说实话,元棠就算不在孝期也凑不了王家热闹,王麴邀请的人不多,来往的不是宗室就是高门,此时风气就是重门第出身,不必要在这种地方钻牛角尖。 王麴引封淙赴宴,元棠则被王家仆从领到院中一间雅舍内。 王家这座山园名 分卷阅读38 欲望文 分卷阅读39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39 见秀园,一半山水一半楼台,其间被茂盛的植物塞得满满当当,雅舍前有一段蜿蜒的石子小路,两旁绣球花沉甸甸地压着枝头,将一段过人高的粉墙挤在中间,只能露出半截墙身和一缕绿瓦,□□延伸到一座木桥边。 雅舍后是一架开得绚烂无比的紫藤花,花枝作帘,垂掩了半面花窗。 隔水传来乐声和笑声,元棠在雅舍里坐了一会儿,用了午饭,实在太无聊,趴在后窗看花。 等他当了将军,功成名就,也要在昙湖山庄弄这么一个园子,然后每天待在园子里听歌看舞,宅着再不出门。 想着想着元棠就睡着了。 听到有人走过木桥的声音才醒来。 门扇被推开,王麴和一个国字脸男子架着满身酒气的封淙进屋。 “袁侍读,”王麴说,“殿下喝醉了。” 国字脸男子将封淙放到榻上,元棠忙去搭手。 王麴介绍说:“这是李郡公詹方,这是霁飏袁氏袁棠,袁郎君是殿下的侍读。” 元棠有些意外,这就是李郡公詹方。 进京前周显沛和他科普过,詹家是采州大族,家里出了两代采州刺史、征西大都督,把持采州多年。当年沈家在朝中如日中天,詹家在采州赫赫扬扬,北晟调动大军南共分两路,东路从齐州椋州进攻,西路从则从采州南下,采州最先受到北晟侵袭,当时的征西都督是詹方的父亲,带领采州军阻挡北晟大军。 詹氏虽也出猛将,门第却比袁家这样的将门高得多,詹家原来也曾在中枢,后来出镇采州经营两代,可为位高权重。 后来詹氏因家主之位更迭,家族凋零,不再任征西都督,詹家的故吏旧交仍然遍及采州。 听周显沛说,詹方的叔父在朝为官,官位不显,詹方自其父过世后未曾出仕,所以元棠听王麴介绍有些奇怪,他怎么这时候进京,难道也是进京做官的? 王家这次小宴请的人不多,之前没听说詹家与王家多亲近,在桓王即将离镇的节骨眼上,王麴将詹方请来,实在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詹方只稍微点头,目光都没多在元棠身上停留。王麴还有其他客人,唤来婢女打水侍奉,与詹方离开。 婢女一近身,封淙闭着眼睛挥手,元棠说:“还是我来。” 婢女端来醒酒茶和水盆丝帕,封淙似乎觉得婢女的脚步声太吵,不耐烦地翻身,婢女一脸惶恐,元棠干脆让婢女出去。 元棠沾湿帕子,帮封淙擦脸和脖子,手忽然被抓住,封淙眼里没有一点醉意,正看着元棠笑。 “你……” 封淙朝他眨眨眼,元棠噤声。 封淙一个打挺从榻上起来,自己拿起案上的醒酒茶喝了两口,放下杯子开始四周查看,他探身到花窗外,长腿一跨,坐在窗口上,朝元棠伸手。 垂落的紫藤映着他的笑颜,轻柔的花瓣落在他肩头和衣襟。 元棠:“?” 封淙伸手拉住元棠,将元棠带出窗外。 头顶的紫藤花被风吹得簌簌颤动,封淙拉着元棠穿过花架,毫不怜惜踩踏雅舍后面精心种植的草木。 元棠:“……” 他们来到院墙一颗大树前,封淙脱掉绣满华丽花纹的衣袍,丢开玉饰,动作灵活地爬山树干,然后把元棠也带上去。 元棠的心跳得飞快。 封淙率先跳到墙外,然后张开双臂,对元棠说:“下来,我接你。” 瞧这话说的,元棠也扯掉妨碍行动的服饰,三两下从墙头滑到地上。 封淙轻声笑起来,拉着元棠跑。 离开见秀园后墙好一段路两人才停下,元棠喘着气问:“要去哪,你不是醉了吗?” “装醉的。”封淙说。 不会这就要跑了吧,也太惊险刺激了,元棠又担心出来的时候没带钱,从南夏到北晟万水千山,没钱怎么去。 不知怎么的,元棠就是特别相信封淙,都不清楚封淙要带他却哪儿,一点也不害怕,心里觉得封淙不会害他。 封淙带元棠到附近的村落,用留下的一块玉饰换了一辆骡子车,然后赶着骡车带元棠上了乡间小道。 元棠好奇心要爆棚了:“去哪去哪儿,我们要去哪儿?” 封淙戴上车里留下的一顶破草帽,叼着根草,就是不说去哪,被元棠问烦了,就说:“到了你就知道。” 乡间的小路人踪罕见,只有经过村落时才有人烟,封淙坐在前面赶车,溪边的浣衣女见他长相俊俏,大着胆子问“郎君从哪来?”,随手摘下水边的野花朝他们丢过来。封淙接了姑娘的花儿却不回答,嬉皮笑脸朝姑娘挥手,转身把花戴到元棠头上,被元棠一通捶。 夕阳斜照时,封淙带元棠爬上一座土山,骡子系在山下,土山不高,元棠带着满肚子问号。 到山顶,封淙说:“看!” 山下河水奔腾,数十只船舰破开金鳞光耀的河水竞流航行,船舰排成列队,最前端是体型较小的轻舟,后面依次是斗舰和楼船,白色的风帆如同张开的羽翅在一片金光中舒展。 元棠看得心潮澎湃,船队逐渐驶向山的另一头。 “水军营在这附近,从前我阿父带我来过。”封淙朗声,“你不是说想看船吗?” 夕阳的光辉在封淙身上镀了一层金,照亮他的容颜和瞳光。 “想看,”元棠说,“真壮观!”这一刻,元棠心潮也随着浪花拍打,被金光灼热。 第25章叛逆(上) 船队行远,太阳快落到西山后,再不下山路就不好走了。 元棠说:“现在怎么办,要回去吗?” 王家发现封淙跑了,肯定乱成一团,说不定已经报回宫中。 封淙拍拍元棠的肩膀,示意元棠像后看。 元棠回头,不知何时山下聚起一片火光,王家部曲和宫中禁卫团团围在山脚,不少人拿着火把上山。 封淙大爷似的坐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 元棠有些哭笑不得。 按这追来的速度,他们离开见秀园没多久就被发现了。 “带你出来玩儿,以后可能很长一段日子都不能出来了。”封淙说。 元棠也知道偷跑会产生不良后果,他本来就没有多少自由。 看到元棠的表情,封淙又说:“好了好了,你不要一副快哭的样子,不是因为你,本来这阵子他们也不会放我出来,今天不出来以后更没机会。” 先上山的是宫中护卫,接着是王麴本人,王麴还穿着宴会上的衣服,走起山路十分费尽,被两个家仆扶着。 王麴两道眉毛都皱在一起,显然非常头疼,又不敢责问封淙,站在 分卷阅读39 欲望文 分卷阅读40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40 石头边眺望,山下已经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王麴说:“殿下,这儿风景不错。” 封淙靠着元棠的肩膀,一副还在醉中的样子,轻轻“嗯”了一声,说:“下山了。” 才刚爬上山的王麴整张脸都是苦的。 下山途中,封淙让王麴平日要多强身健体,王麴苦哈哈地听着,要不是仆从扶着,他可能已经趴在山路上。 封淙下山后解开骡车,交给王麴叮嘱他好生照看,才上了宫里派的车。 元棠上车才忍不住笑,说:“云旸侯看起来人……噗哈哈,脾气挺好。” 封淙说:“他没什么坏心眼,太后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封淙和元棠被直接送回宫中。 元棠惴惴不安一路,夜色已然深浓,康馨殿里灯火辉煌,太后身着淡蓝色绉纱裙,批素色软丝衣,发髻放下一半,另一半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 封淙和元棠衣冠不整满身泥土地走近辉煌华丽的康馨殿,在织花地衣上留下一串泥脚印。 太后静静打量封淙半晌,说:“太淘气了。”她声音轻缓得不像责怪,似嗔似叹,目光移到封淙身边的元棠身上,微微一变,左右内侍会意,上来拉住元棠。 果然要来了,元棠心里想,老大搞事小弟倒霉,天经地义,况且这船也让他看到了,应该的。 元棠没打算反抗,封淙拦在元棠身前,对他太后说:“不行。” 太后说:“纵容你淘气不知规劝,难道不该罚?” 封淙下巴扬起,说:“太后把他送到我身边,不就是为了让我听话,他没家世好拿捏,至少比沈靖宣好拿捏得多,要是打坏了,再换个别的人可不管用。” 太后唇边露出一丝笑容,对封淙挑明她的用意不以为意,“那也得罚,你得长长记性,不能再这样胡闹了。” 封淙也露出笑容,说:“太后确定我会按您的希望长记性?而且,何必罚他,罚我不是更好吗。” 元棠听出不两人话里的含义,只看到太后的笑容似乎凝固住,但很快化开:“为什么不留在王家,是王家招待你不周?” 太后没再提罚元棠的事,内侍也躬身退开。 封淙像个耍无赖的孩子,随口说:“太无聊了,我不喜欢那些人。” 太后微微皱眉,说:“他们的确不讨人喜欢,你要习惯他们。你叔祖应该已经告诉过你,最迟明年夏天他会离开上筠,你觉得王家派谁出镇合适?” 封淙不太认真地说:“王麴肯定不行,上筠府统御三州,前线不时要和北晟作战,王麴无功绩名望,辖制不住军府士兵,也调遣不了边将。” “你也认为是这样。”太后点点头,眉头压得更低了些,像在思考什么。 刻漏滴答作响,太后有些疲惫地揉揉额角,说:“罢了,天色晚了,今日的事暂且不说,你不要再胡闹,我不会害你,”太后望着封淙,语气慈爱,眼里有更深的情绪,最后挥挥手,说:“去吧。” 封淙躬身行礼,拉着元棠离开。 太后倚着凭几闭上眼,片刻才对身边的人说:“阿陶,你觉得弘绎和大郎像不像?我觉得还是很像,他们都聪明,不服输,但是弘绎太顽劣了,大郎就总是很听话孝顺。” 内侍说:“太后,父子俩哪有不像的,弘绎殿下只是在宫外太久。” 太后叹息:“是吗……” “太后生气了吧,真的没问题吗?” 元棠有点感动,又有些担心,夜色里他只能看到封淙的背影。 “我人都还在这儿吗,能有什么问题,太后没工夫生这种闲气。” 元棠还是有些不放心:“太后真不会罚你吗?”跑路什么的动静也太大了,过不了几天外面流传封淙的“劣迹”事迹又得多上一条。 封淙说:“她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第二天,太后仍旧让人送封淙去太学,又从宫里给封淙派了大批护卫。 他们去王家赴宴的时候袁德留在太学,隔了一宿两人才回来,袁德听说他们逃跑的始末,一时也有些表情复杂,想提醒元棠不要太胡闹,又不敢当着封淙的面提。 至于太后新增的护卫,平时上课还好,封淙训练划船时他们都在河边列队站开,似乎怕封淙又趁人不注意跑了。 阿木私下里拍着封淙的肩膀,好似安慰,封淙一脸不在意,苏子聪和另一位太学同学本来对封淙已经有些熟悉,在大批宫卫面前,他们又变得拘谨沉默。 六月初五,夏国皇帝在京西鲲游湖观阅夏国水军演战,后宫及文武官员随驾。 鲲游湖岸边一早设障,搭起高台,皇帝与官员、宫就坐在湖边的看台上,太后的席做座不再后宫一侧,而是在皇帝身旁。 太后的发髻上饰满宝钿华钗,正中一只金凤以即将冲向云霄的姿态翔舞,满幅金线绣凤的长裙像修长的尾羽,优雅地垂在她身后。 这一身华饰放在别人身上或许过于喧嚣,或许过于庸俗,在太后身上,却只是她容颜和气度的陪衬。 她扶着内侍的手端坐在皇帝身边,轻摇团扇,向四面八方发出耀眼的火光,连皇帝都只能在她光芒的阴影里。 侍中萧携之同时担任中军将军一职,向皇帝禀报:“陛下,已经准备好了,请陛下阅查。” 皇帝略侧身:“母后,您看?” 太后说:“舞刀弄枪都是你们男人的事,老婆子我只是看个热闹,你说的算吧。” 皇帝道;“那开始吧。” 萧携之领命,挥了挥手,号角响遍鲲游湖。 水面传来击鼓声,数十艘舰船由东边水道驶入湖中,排列与元棠那天在山上看到的相似,也是小舰在前,大船在后,船只种类更多,有一种舰船外面蒙着防火的牛皮,像一头出水怪兽。 元棠好奇地趴着栏杆,封淙在后面提着他的腰带:“当心了,别落水里。” “那是什么,船上那些,那天怎么好像没看到?” 封淙遮在眼上看了一会儿,说:“那是拍杆,那天的楼船还没装上,拍杆可以吊起石头砸靠近的船,被砸中的会沉。” 拍杆的样子像木制起重机,竖起的木柱上横一根圆木。封淙又和元棠说了一下拍杆的用法。 船队行过台前,体型庞大的楼船停靠岸边,较轻快的战舰又驶入湖中,如长蛇游走。须臾,长蛇分作两截,各自为阵,岸边鼓声响起,与湖上舰船的鼓点相接,令旗挥动,舰船上士兵们呼喝震天,两队舰船分别从东西向湖中行驶,速度极快,队形不乱,两阵相交时,双方舰船相距极近,鼓声渐急,舰船各自分开,调整方向,在湖中形成一个首尾相连的 分卷阅读40 欲望文 分卷阅读41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41 圆。 舰船转向航行灵活,如人行走平地,又随着鼓声变化出不同阵型。 战舰、轻舟依次排阵,看台下铜锣“锵”地一声,船队聚合,又变成来时的队形驶入水道。 列阵演练主要看行船的指挥和纪律组织,皇帝对阵演颇为满意,频频露出微笑,阵演过后,就到士兵们划飞舟比试速度了。 封淙和元棠都换上短衣,头缠黑色布巾,和其他队员准备上船。 二皇子封弘绅也率一队人到湖边,抱臂望着封淙。 封淙看也没看他一眼,二皇子恨恨地瞪眼。 元棠忽然发现二皇子和他舅舅萧擅之有些地方挺像的,爱找茬,而且越挫越勇。 有个内侍从宫妃的看台上跑下来,哀哀地求封弘绅:“殿下,皇后娘娘不放心……还是回去吧。” “不,”封弘绅道,“回去告诉我母后,不用担心,好好看着就是。他都能比试,为什么我不能,不就是靠着文熙太子……” 内侍一个劲地求,封弘绅还是头也不回跳上船。 封淙听他提起文熙太子,转头看他一眼,封弘绅挑衅地回望。 又一声锣响,数十飞舟如离弦的箭向湖中射去,拖出白浪翻涌的轨迹。 湖中搭一浮台,台上竹架挂着一个彩绸结成的花球,不远处又有十几支竹筏,哪一队飞舟先抢到竹筏,登上浮台拿到花球,哪一队就胜出。 元棠猛击鼓面,与所有人大吼出声,血液都集中到脸上,除了吼声和鼓声,他什么也听不见。 阿木在船前打旗,嘿嘿大喊。 他们的船很快脱颖而出,飞溅的水花将每个人身上都打湿了。 水程过半,元棠余光瞥见右侧一条黑影靠近,封弘绅所在的船也迅速甩开其他船一大截,逐渐与元棠他们靠近。 封弘绅在站在船尾鼓手的位置上,转动鼓槌,重重敲了三下鼓侧,如此重复三次,两艘船的间距拉近。 元棠:“!!!” 元棠敲击鼓面和鼓侧,这是他和阿木约定提醒的节奏,阿木朝元棠看过来,元棠示意他注意右边。 阿木点头,旗向左点,掌舵人左偏,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封弘绅那条船急速左冲,一下撞到他们的船身,两船排浆也在水中交错,船身猛地一震,元棠差点摔到水里。 阿木大喊:“稳住稳住,不要停!” 元棠站稳,开始奋力击鼓。 船身向左偏移,封弘绅再次击打鼓侧,第二次撞上时,元棠他们的船受冲击挤到右侧另一艘船上,右侧的船失去平衡侧倾,船上鼓手和好几个划桨手落入水中。 看台上发出一片惊呼。 阿木大喊:“快,别停,划走!” 元棠双手都麻木了,耳边除了鼓声就是自己的心跳声,然而封弘绅的船卡在左侧,连浆都划不开。封弘绅快速敲响鼓面,他们的船向前划开,元棠一队才从夹缝脱离,片刻滞留,封弘绅那队飞舟已经划前面,竹筏就在前方。 阿木喊道:“走!” 众队员齐力拨浆,很快,两船再次持平。 封弘绅第三次敲响鼓侧,元棠咬牙,心火都要喷出来了,坐在他前面的封淙向后靠,对吼道:“听我的!” 两船再次靠近,鼓点急促,封淙吼道:“停!向左!” 元棠双手定在半空,训练时队员们都习惯听鼓而动,鼓声一停,浆也停下,船身受惯性影响继续向前滑行,朝向左偏,同时封弘绅一队的船从他们左侧划过,很快超出半个船身。 封淙又吼道:“走!” 元棠使出全身力气敲响红鼓,木浆虽鼓而动,船头向前,撞到封弘绅一队船身上。 两船都是一震,被荡得脱离原来的方向,封淙丢开船桨,纵身跳入水中,朝竹筏游去,其他队员也纷纷跳入水中,元棠丢开鼓槌,也跟着跳。 他们的船已经荡到竹筏边旁,封淙率先抢到一艘竹筏,元棠也爬上另一艘,封弘绅那队也迅速入水抢竹筏,与元棠的队友在水中打起来,有的爬上竹筏又被拽下去。 封弘绅也跳入水中,在其他人协助下顺利抢到一艘竹筏。 元棠脚下一斜,他的竹筏被人扒住,封淙横过长篙,将那人捅到水下,对元棠说:“你先走。” 元棠点点头,趁封淙与人缠斗,撑蒿向浮台滑去。 封淙以长蒿挑落两个追元棠的人,又跨过几条竹筏,将几个还在水中的队友拉起。 封弘绅看到元棠接近浮台,自己一队几乎都被封淙挑到水下,有些愤怒,对左右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去追。” 一人爬上竹筏朝元棠追去,封淙也想追过去,背后忽而一阵风声,封弘绅举着长蒿抽在封淙背上,水花溅得封淙眯起眼睛。 这一抽封弘绅使了全力,长蒿在封淙背上开裂一弹。 元棠才爬上浮台,正要摘下花球,脚下震动,后面的人正要推他下水,元棠微微侧身,顺势钳住那人手腕,往身后一代,那人看元棠个子小,又一直被封淙掩护,以为他身手不行,没提防他这一手,噗通就冲到水里。 元棠摘了花球,跳上竹筏,正要向回划,封弘绅惊恐的叫声响彻湖面。 “你、你啊啊啊,放开我!” 封淙揣着封弘绅腰带,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封弘绅丢入湖中。 元棠似乎能听到看台上的尖叫,惊得花球都要掉了。 第26章 叛逆(下) 封弘绅没有在水里泡多久,很快被人救上竹筏,不知他是受惊吓还是呛水,出水后不省人事,被抬入皇后寝宫。 元棠和封弘绅一队的飞舟船员都跪在殿外的石板上,封弘绅的划桨手都是他的护卫,他出事,护卫也要担责。元棠的队友是上筠军和太学生,已让桓王领走,只有他因为是封淙的侍读,被罚一同跪在外面。 皇后在殿内嘤嘤哭着,太医围给封弘绅查看,皇帝和太后都在殿中,封淙直挺挺站在两人面前。 萧擅之快步走来,路过元棠时微微侧目,然后进殿禀报皇帝:“陛下,演练的舰船已回营港。” 皇帝脸色阴沉地点点头,萧擅之退到皇后身侧。 太后道:“跪下。” 封淙起初不动,太后走到封淙面前,裙摆逶迤,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她盯着封淙,片刻封淙挺直腰板跪下。 “为什么要推弘绅?”太后问。 封淙说:“他偷袭。” “那你也不应该推他,”太后说,“平日里我教你兄友弟恭,学会忍让,可你呢,他是你的弟弟,他有不对你可以管教劝说他,可以告诉我和你的叔父,而不是和他争执报复。” 分卷阅读41 欲望文 分卷阅读42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42 “我没有弟弟。”封淙说。 “你说什么?”太后的声音也变冷。 “他不是我弟弟,我没有弟弟。”封淙说。 元棠抬头只能看到封淙依旧直挺的背影。封淙从鲲游湖上来后有些不太一样,一般这种时候,他或许会漫不经心地辩解,或许干脆什么都不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语气隐隐含霜,似乎在压抑什么。 殿中因为封淙这一句话再次陷入沉默,连皇后的哭声也变小了。 萧擅之从皇后身后站出来,道:“陛下、娘娘容禀,弘绎殿下出手伤二殿下,不仅是兄弟争执,而是谋害皇子,依臣言,不如交给宗正……” “你要给弘绎治罪?”太后问。 萧擅之低头,说:“臣不敢,只是臣觉得此事涉及宗亲,还是让宗正处置更为妥当。” 金玉之质的钗环碰撞,叮当作响,太后对内侍道“阿陶,去取鞭。” 陶内侍惊讶地抬头:“娘娘……” “去取。” 内侍匆匆取来鞭子,太后拿起鞭子走到封淙面前。 太后不语,便有内侍上来脱掉封淙上衣。 封淙的背上还有一道斜长的红痕,从肩膀到肩胛以下,太后目光触及那道红痕,闪了闪,第一鞭抽下去,封淙手臂上立刻泛红。 “怎么总是这样淘气。”太后斥道。 陶内侍和素纨忙上前劝太后。 “娘娘息怒。” 太后动怒,皇帝却坐着一动不动,直到太后抽了封淙十几鞭,他才扶着太后手臂,道:“母后凤体要紧。” 太后说:“让我好好教训这个孽障,你哥哥不在了,无人管教他,让他生得这样左性儿,今日不让我教训他,来日不知他又闯出什么祸。” 皇帝:“……” 封淙身上迅速多出十几道纵横交错的红印,太后力竭,将鞭子交给陶内侍,让他继续打,她态度坚决,陶内侍不敢不接,只好接过鞭子继续抽打封淙的手臂和背部。 封淙始终一声不吭,元棠有些担心,频频抬头偷看。 太后虽打了封淙,却也是在保他,这件事最好被太后压在宫中,如果交给宗正,又不知能闹成什么样。皇帝可是曾经瞒着太后给封淙下过赐死的旨意,后来封淙逃了,又被太后带入康馨殿,这件事成了一桩秘闻,似乎不了了之,但皇帝早有那个心,难保不会再借题发挥。 封弘绅并不占理,是他先对封淙出手,封淙的做法太直接,封弘绅救上来后不省人事,显得更严重。 太后责骂封淙,便是做给皇帝和皇后看。 皇帝是太后的儿子,母子俩关系虽然不见得多好,皇帝在人前总要做出一副孝顺样子,太后亲自打了封淙退让一步,皇帝再要将封淙教宗正,就是不顾母亲咄咄相逼了。 然而皇帝似乎也不想就此放过封淙,他盯着封淙,眼里黑沉沉的,唇角动了动,始终不发一言。 跪在元棠左侧的一人忽而向殿中下拜道:“启禀陛下,臣……有事禀奏。” 殿中内侍先喝道:“不得无礼喧哗。” 那人道:“臣要禀报,臣听到弘绎殿下与二殿下争执……” 这个人就是被元棠拖到水下的倒霉鬼,当时场面混乱,只有他和元棠离封淙他们那条竹筏最近。 元棠疑惑,他能听到什么? 内侍更要再斥,萧擅之拦住内侍,对皇帝道:“请陛下让他说完。” 内侍让那人跪到殿内,那人说:“禀陛下,臣听到弘绎殿下与二殿下争执,弘绎殿下出言不逊……辱骂二殿下,还辱骂陛下……您。” 萧擅之眯起眼睛,问:“他说了什么?” 那人道:“殿下说……说二殿下愚鲁不堪只有身份,陛下……陛下得位不正……” 此言一出,皇帝脸上乌云遮顶,扣在漆案的手指抖了抖。 元棠心想说个鬼不可能我怎么没听见。 太后立刻说出元棠心中所想:“不可能,一派胡言,来人,给我把这个污蔑皇亲的贼子拿下。” 自己的儿子还躺在榻上,皇后不甘心,哭着说:“母后,这样不合……”太后抬眼看她,皇后的声音小下去,转而对皇帝哭道:“陛下,求陛下替二郎做主。” 康馨殿的内侍立即上前,萧擅之说:“慢,太后娘娘,弘绎殿下所言有忤逆之嫌,此人是证人,还是一并移交宗正更妥当。” 太后提着裙摆走到萧擅之面前,质问道:“萧给事,你要插手宗亲内务,谁给你的权力,还是你受谁指使?”太后的目光掠过皇后,皇后揣着帕子屏息,哭声呜呜咽咽。 萧擅之忙躬身道:“臣不敢,并无人指使臣,但臣作为二皇子的舅舅,眼看二皇子被人残害,不得不过问。” 元棠一直注意这殿内的情况,萧擅之底下身的时候,太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太后眼里冷静透亮,元棠只觉一道冷气蹿上脖子,头脑瞬间清醒,转过许多念头。 “他是你外甥,也是皇子,你在过问皇帝的家事。”太后说。 萧擅之只躬身说不敢。 “母后,”皇帝忍不住道:“您难道还要包庇他?” 太后越过萧擅之,直直望着元棠,朝殿门走了两步,才转身道:“皇帝难道要凭此人一面之词处置弘绎,我怀疑他蓄意陷害弘绎,并且受人指使。” “怎是一面之词,母后,难道您没有看到他怎么对弘绅,他分明就是怀恨……” “皇帝!”太后蓦然打断他。 皇帝面色铁青,但面对太后,又不得不抑制着怒火和情绪。 元棠心惊万分,因为他似乎在皇帝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恨意,而封淙始终背对着他,不知此刻是什么表情。元棠不再犹豫,朝殿中拜道:“启禀陛下、太后,臣也听到弘绎殿下与二殿下争执。” “你……”萧擅之猛地回头,要呼人制止元棠。 元棠大声说道:“臣听到二殿下对文熙太子出言不逊……二殿下先对弘绎殿下出手,又对文熙太子出言不逊,是以弘绎殿下才会与二殿下动手。” 萧擅之道:“胡言乱语,刚才你怎么不说!” “因为……悟……刚才臣害怕……没想到竟然有人陷害殿下。” 元棠被宫卫押住,脸颊贴着地板,他看到封淙在身侧握紧拳头。 跪在殿中的护卫忙道:“臣绝对没有陷害谁,请陛下相信臣。” 元棠挣扎道:“他撒谎,他早掉到水里了,不可能听到两位殿下说话!” 两人吵嚷一团,皇帝用力拍凭几。 元棠贴着地面喘着粗气。 他能想到的只有文熙太子。 但愿他没有猜错太后的意思,封淙现在能依 分卷阅读42 欲望文 分卷阅读43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43 仗的只有太后和文熙太子留下的名声,皇帝对文熙太子无疑是敏感的,讳莫如深又很在意,不然他也不会派人去杀封淙。 太后要一个借口为封淙开脱,需要一个理由让皇帝无话可说,只要皇帝放过封淙,别人怎么想都无关紧要。 太后站在殿中,抽泣出声,殿中所有人一惊,柔和却也无比刚强的太后居然失声哭起来。 皇帝惊道:“母后,您……” 太后用帕子掩着泪,说“我记得你小时候也很调皮,我要打你,你哥哥总是站在你面前护着你。” 皇帝面色变化,似乎也想起从前,然而显然余怒未消,气氛凝固片刻,太后依然泪垂不止,像一个普通的年长虚弱的妇人,让人看了心酸,皇帝叹气说:“儿子不孝,惹母后伤心了。” 皇帝将太后扶回榻上,太后扶着皇帝的肩膀,温声说:“弘绎是你哥哥留下唯一的血脉,他没有任何倚靠,就算为了你哥哥从前带你的情谊,为了我,不要再追究他一时之过。” 她含着泪眼望着皇帝,握着皇帝的手不放,母子俩仿佛在叙着旧时亲情,又仿佛在对峙。 皇帝游移在勃然而怒和追忆的边缘,最终还是在太后的攻势下败下阵,他发出一声浑浊的叹息。 太后收回手,让内侍停止对封淙的鞭打,并扶封淙起来,封淙身上已布满伤痕,自始至终他没吭过一声。 皇后仍然不甘心道:“太后娘娘,二郎也是您的孙子,您怎能如此偏心。不能因为文熙太子已经过世就这样纵容弘绎,他刚才分明想要弘绅的命!” 太后用她因哭泣而沙哑的声音对皇后说:“皇后你要知道,这件事细算起来,兄弟俩都有错,是我偏心还是你偏心,你自己心里清楚,本来就是弘绅先动手,背后偷袭,朝臣们都看到了。至于纵容……难道你不是在纵容弘绅,如果弘绎的父亲还在,你的儿子还敢在背后偷袭弘绎吗?” 丢下一席凉彻人心的话,太后走出大殿,元棠也终于得以脱离桎梏,在素纨的搀扶下跟随在驾仪后。 回到康馨殿。 太后让所有宫人离开,只留下陶内侍素纨,还有杵在角落的元棠。 关上门,太后对封淙道:“给我跪下。” 元棠一听又要跪,却见太后完全没有刚才在皇后宫中冷静自若的样子,满眼怒色看着封淙。 封淙这回没有硬抗,轻而易举弯下膝盖。 素纨上去扶太后,被太后挥开。 “你是故意这么做,真以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封淙声音平静地说:“请太后处置我。” 太后气息几番起伏,审视着封淙,说:“你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待在流响居思过,没有我的允许,哪都不能去。” 第27章 思过 元棠有些搞不清状况,为什么太后忽然那么生气,她觉得封淙故意丢封弘绅下水?元棠觉得不像故意,或者应该说是突发事件,上船时封淙还对封弘绅爱理不理的。 两人回到流响居,屋内外到处是宫卫和宫人,各司其职,小小的流响居挤得满满当当,看来太后是真不想再随封淙的性子来。 回到他们住的木屋,封淙把里面正在打扫的宫女都赶走。 不知道太后让思过是怎么思法,不会像打入冷宫一样缺吃少喝吧,元棠脑补了一下他和封淙凄风苦雨待在流响居里的场景。 封淙心情似乎不大好,大半天没说一句话,回到屋里往榻上一躺,一手蒙着眼睛。 元棠不知道他和封弘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封弘绅偷袭封淙,然后两个人在竹筏上打起来,封淙把封弘绅丢下水,这些还是上岸前苏子聪说的。 元棠到门外叫内侍帮打水,坐在榻边,说:“先清洗一下伤口吧,上点药,要不要让医官来看看?” 封淙被打得挺惨的,应该已经出血了,穿黑色衣服看不出来,他就这么躺下去,也不怕压到伤口。 水打来了,元棠挽起衣袖端水拧帕子,推了推封淙,说:“让我看看。” “你出去。”元棠正要给封淙解衣襟,封淙忽然从榻上坐起来。 封淙脸上没什么表情,元棠感到他很冷淡,自己好像和外面的宫人被归到一类,是封淙现在不想见的人。 元棠有些难过,说:“先上药吧,有的伤在背后,你一个人抹不到。” “待会儿我会让别人帮我上药,你先出去。” 元棠心里闷闷的,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哪里,忙说:“你怪我在陛下面前提起文熙太子?我不应该没问过你自作主张,对不起,其实……我的确受太后指使了,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谁指使我都不会说的。” 封淙敬爱他的父亲,但是对其他亲人近乎冷漠。他不想成为太后和皇帝斗争的工具,也排斥文熙太子遗留的名声和威望反复被人利用。这些都是相处中元棠能感觉到的。 元棠今天无疑给太后当了一次帮凶,虽然他的目的是想救封淙,也有不得已,但封淙未必愿意接受这样的好意。 封淙看着元棠,说:“不关你的事。” 正说着,外面走来一个内侍躬身道:“太后娘娘传话袁侍读,近日将为侍读请加仁勇校尉,表以嘉赏。” 内侍说完就走了,元棠愣愣站在那里。 从六品仁勇校尉不是实职,品次也不高,有了这个衔元棠也算在武职上有个出身,今后再录他做实职官,会以校尉官衔的品次参考。 无功无绩平白得了一个官衔,差不多像天上掉馅饼,元棠被砸晕了好几秒,太后的意思大概是嘉奖他在皇后宫中睁眼说瞎话为封淙开脱,太后显然是个行动力强出手大方的人,对于肯供她驱策手下不吝赏赐。 可是这样一来,就更像是元棠卖封淙求荣了,元棠很想把那个内侍叫回来,问他可不可以先把加官退回去,他怕封淙立刻把他扫地出门。 元苦着一张脸,屋里顿时很尴尬。 封淙解开头上的布巾,散开头发,烦躁地用手指梳理额前碎发,整个人都被冷气包围,有点像元棠把他带回泽柔那会儿,但是又有点不一样,他的冷淡疏离下还压抑着怒火和一些别的情绪,让他显得燥郁。 元棠没见过他这样。 元棠就这么站在屋里动也不动,手上还拿着拧干的帕子。 封淙夺过帕子,声音放软,再次说:“不关你的事,你去休息一下,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哦。”元棠应了声儿,但没动。 封淙在屋里踱步,回头看到元棠还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封淙叹气,伸手揉他肩膀:“行了行了,封官了该高兴,你 分卷阅读4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4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44 委屈什么?” 元棠扯出一个笑容,高兴又不高兴,表情很抽搐。 封淙彻底没脾气,拉他坐下,说:“好了是我的错,我不该迁怒于你,怎么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也不想的啊,元棠心里面条泪,忙表态:“不是你的错。我没考虑好,不应该提文熙太子。” 封淙摆摆手,好像平息下来,说:“你提别的也没用,太后不会满意。其实你并没有说错。” 元棠惊讶,封弘绅真的在封淙面前说了对文熙太子不敬的话,难怪封淙那么生气。没想到他瞎掰居然正中了。 封淙扯了扯元棠的脸,说:“不委屈了,我没怪你,真的,刚才心情有些不好。” 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也不追究你捏我脸了,元棠想。 封淙自己用帕子擦拭伤口,他的伤看起来很凄惨,左一道血痕右一道淤青,实际都只是皮肉伤,封淙也不打算叫医官,元棠离家时带了些伤药,去隔壁翻箱倒柜地找,回来帮封淙上药。 “太后会不会……”其实元棠还看不懂太后的意思,想知道太后为什么生气,她之前对封淙明明很纵容,一副封淙捅破天也不在乎的样子。 封淙有些疲惫,擦了身,上了药,趴在榻上闭上眼睛。 “没事,”封淙说,“太后还用的到我。你担心这担心那的,怎么不担心一下你自己,从今天开始你要和我一起思过了。” “啊?”元棠一愣,“思过就思过吧,两个人好作伴。” 封淙睁眼看元棠,没有笑也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元棠没注意他的目光,把被血染色的水盆端起来,说:“你睡一会儿。” 第二天宫人把封淙和元棠的衣物等贴身行礼从太学搬回流响居,显然太后不打算再让封淙去太学,封淙从宫人带回的行李中找到一个木箱,自己搬回卧室,不多置一词。 他又恢复到从前消极式接受的状态,甚至更逆来顺受,太后将大把宫人安排入流响居,并且说到做到,开始对封淙禁足。 桓王离京前到宫中向太后辞行,到流响居来看封淙,他对着封淙一通无奈叹气:“你这又是何苦,太后虽然对王家偏私,终究为国朝所计,她终究是你的亲祖母。” 封淙倔强地别开脸,不太愿意谈论这件事,只说:“叔祖不用操心,您多保重身体,早点回卸任过清净日子。” 桓王拿他没有办法,转头让侍从拿出一个木匣子交给元棠。 “这是我所藏兵书,还有从戎至今闲暇时作的散记,你拜入讲武堂,与我也算有师生之谊,这些给你拿回去研读。” 元棠何止受宠若惊,简直不敢置信,捧在手里的木匣有如千斤。 “大王……先生所授实在贵重,我、学生感激不尽。” 他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那可是三州都督亲笔作过注的兵书,肯定有不少桓王多年带兵的经验对照,元棠家里也有兵书,但是不知道是袁将军自己不爱看还是早就看懂了,基本没有注。 桓王微笑着点点头,叮嘱:“这些只是让你研习参考,你若有志向,以后还得入军中建功报国。” 元棠正色拜道:“学生不忘先生教诲。” 待送走桓王,元棠还有些飘飘然,不知道桓王到底看上他那一点,居然赠给他这么贵重的礼物,他才在太学里待了一个月,除了跟在封淙身边,基本没机会到桓王面前刷存在感,而且他各项成绩都不算优秀,想来想去,元棠觉得桓王送他兵书也许还是因为封淙。 元棠有种感觉,桓王很在意封淙,比普通长辈的关爱更在意一点。 桓王、太后和皇帝对封淙的态度各不相同,但总有些没有挑明的隐晦。 待元棠打开木匣,发现里面不仅有兵书,还有一叠布料一样的东西,抖开来看,居然是舆图。 这年头舆图可不是轻易能拿到的,兵部藏有舆图,一般人看不到,袁家时代出将,也只有一些城池局部地图而已。 封淙被元棠的惊呼吸引过来,外面的袁德也探头,封淙帮元棠把舆图挂上。 桓王送的舆图描画简单,寥寥数笔勾勒出山川、河流、海洋和陆地,两条长河如同龙走云端,在广袤的土地穿过山岭,流入奔腾海洋,图上的地形走势与元棠那个世界相似又不相似,一时让元棠感慨万千。 封淙轻轻拍元棠的后脑勺,笑着说:“小将军惊得说不出话啦。” 元棠对着舆图左看右看,指着南边长龙似的大河东向一个黑点,说:“襄京在这里,离北晟的曜京好远。” 封淙一愣,然后笑道:“不远,当初我阿父带我们从曜京南下,陆路换水路,只用了三个月。” 他又指着江水以北两条河流交汇处说:“这是霁飏。”朝西北移一截,“这是泽柔。” 封淙将他们去过的地方都一一指给元棠看,说:“你瞧,南夏所控之地皆有河流、航道可通行,北晟则地势平阔,河道稀疏。北晟骑兵在北地驰骋横行,到蕖水附近地湿泥软,马蹄在山泽里跑不开,就不如南夏用船舰来往灵活。南夏依江水为守,江水向北,蕖水两岸,都是南夏的屏障。”封淙指着霁飏附近的一条河流,将大致范围圈出来给元棠看。 “齐州、凉州和沐州位于蕖水两岸,若北晟用兵,朝廷不仅要向三州征兵,三州也很有可能成为前线战场。所以统御三州的上筠府格外重要。” 关于南夏和北晟的之间攻守,元棠之前也听袁德说过,知道两国凭地势而守,各有所精,封淙在标注有地形的舆图比划出来,更为直观。 元棠点点头,说:“所以南夏倚靠江河险要守国境。” 封淙懒洋洋地躺倒在舆图前,见他认真的样子实在好玩,忍不住拉他一起躺,说:“是也不是,险可恃而不可恃也,天下没有攻不破的险要。” “所谓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也。”外面一道清亮的声音道,沈靖宣拾阶而上,抖了抖袍袖,一手背在身后,形容冷峭,睨着封淙说:“每次我以为殿下应该困顿不堪的时候,殿下好像都过得很惬意,这回更不同了,还拐了一个人和您一同关禁闭。” 第28章 闭门 “沈三哥!”元棠惊喜道。 封淙翻身支起头,淡淡地说:“来了。” 元棠招呼宫女们摆座泡茶,在木廊外跑来跑去,三人坐到梧桐树下,正是天朗气清艳阳普照之时,梧桐树影投到窗里,撒下一地碎光。 “二郎长高了不少,也长壮了。”沈靖宣说。 这话元棠爱听。 封淙喝着茶问:“什么时候进京的?” 沈靖宣说:“三日前,才进京就听说殿下当着满朝文武把二皇 分卷阅读44 欲望文 分卷阅读45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45 子丢到水中,当真威风。” 封淙不置可否。 元棠说:“是二皇子先动手打人的,还是背后偷袭,而且……”元棠看封淙一眼,才说:“他对文熙太子不敬。” 沈靖宣挑挑眉,没有继续讽刺封淙,又对元棠道:“听说你要封校尉了,恭喜。” 元棠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笑嘻嘻说多谢。 沈靖宣问起最近京城发生的事,元棠捡要紧的说,听到桓王要离开上筠,沈靖宣并不意外,想必早有消息。 封淙问:“太后让你入京,给你当个什么官?” 沈靖宣说:“太子舍人。” 封淙凝思,沈靖宣轻嘲:“看得起我。” 太子舍人是太子属官,供职东宫,清贵非常,很多世家子都以太子舍人起步入朝,据元棠所知,在太学考评优秀的人也有机会录作太子舍人。 夏国本朝因皇帝信重萧皇后娘家,二皇子封弘绅更得皇帝宠爱,相对的太子封弘绍则显得有些被忽略。 元棠听人说起太子,总是说他风雅谦和,不少人还拿他与当年的文熙太子作比较,但除了风雅谦和以外,他好像也没什么名声,威望更不能与文熙太子相比。他加冠入朝后只在朝听政而不议政,“听”和“议”一字之差,区别可就大了,萧家在朝把控,太子没多少机会参议朝政,作为太子属官能接触的政事也不多。 “王尚书本要引荐我为秘书郎,被萧侍中驳回。”沈靖宣说。 以沈靖宣的出身,入朝担任秘书郎这种同样清贵且更靠近中枢的官职也使得。 封淙说:“萧家不想沈家再有机会契入中枢,拦着你是正常,待你在太子舍人任上的有了资历,王尚书再引你入中枢机要,他们想拦也没理由。” 沈靖宣点点头,说:“是极,不过还有大半年桓王就要离镇,只怕到时候来不及。”太后让沈靖宣入朝,最主要还是为王家添助力,或者说,给萧家增加障碍,阻止皇帝派萧家人镇上筠。 封淙显得不甚在意,说:“管他来不来得及,这次他们引你进京机会绝佳,你只管当你的官就是。” 沈靖宣又被封淙的态度弄得有些不高兴,忍不住又道:“你怎么对人说动手就动手,还是垂髫小儿吗,要是真看不惯二皇子,找机会收拾他一回让他不能翻身岂不是更好。” 元棠心想沈三哥你真黑,那可是皇子啊。 封淙随意横卧案前,一腿屈起,说:“不当面给个教训他怎么知道错在哪?” 沈靖宣目光一凝,说:“弘绎殿下真是好筹谋,不如帮我筹谋一个宰相当当。”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封淙说,“以沈兄的才干用不着别人谋划,拜相封侯迟早的事。” 沈靖宣“啪”地一下放下茶杯,惊得元棠手抖,热茶荡出杯口烫了一嘴。 “殿下威武无人能及,当众打人,闭门思过?你以为你能一辈子置身事外!”沈靖宣冷笑说。 封淙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说:“反正和我没关系。倒是你,赶紧趁着两虎相斗在朝中站稳脚跟,寻机让沈家起复。” 沈靖宣冷声道:“沈家如何不劳殿下操心。殿下自己底在想些什么,进京一年像个纨绔子弟毫无建树,还偏要和太后对着干,白白浪费光阴。” 封淙一脸乏味:“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别人管不着。” 两人说话仿佛互相点火,元棠觉得要糟,一边用袖子擦热辣辣的嘴,一边哈气劝道:“大家都别生气,嘶嘶好烫,阿淙其实过得挺不容易,哈哈烫,沈三哥才来,阿淙你也别气他,有话好说。” “要不是他总想着……”不远处的花篱下正有宫人走动,沈靖宣看了一眼,话锋一变:“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身份和你的父亲?” 封淙直起身子,道:“我有什么身份?阿父已经故去多年,我在心里想他就行,不需要别人惦记。” 元棠:“嘶嘶……不要吵,冷静冷静……” 沈靖宣:“那也不该如此自我放逐,你这样做对得起谁?” 封淙:“对得起我自己。” 元棠:“冷静……” 沈靖宣:“除了你自己还对得起谁,我不说别人,就说二郎,他大好的年纪太学不去上,还得陪你在宫里思过。” 一把火又烧到元棠身上,元棠说:“三哥别这么说,我愿意的,啊真烫!” 封淙起身去那布巾,用凉水打湿,拉开元棠的手,将布巾敷在元棠脸上,说:“你少挑拨,小将军想学什么,我可以让人来教,况且我不在,他一个人留在太学才会被人欺负。” 沈靖宣:“别人如果欺负他,也只因为他是你的侍读。二郎涉世未深才被哄住了。二郎,你道他为何允许太后把你放在他身边,因为他知道你心里有愧疚肯听他的话,还能麻痹太后,让太后对他放松警惕。” 封淙的手顿了顿,元棠揭开帕子道:“我知道啊。” 沈靖宣:“……” 封淙:“……” 沈靖宣对元棠也一脸恨铁不成钢。 元棠又劝道:“大家各退一步嘛,好不容易见面,和和气气好好说话。” “和他有什么好说的,”沈靖宣看着封淙,压低声音:“你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既然你不在乎血缘,不如将计就计,趁现在在朝中培养助力,至少将来有进退的余地。你是皇族血脉,总想着远走北晟算什么,文熙太子不会希望你这么做。” “他已经不在了,”封淙说,“谁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但是如果你真的走,所有人都觉得文熙太子有个背叛夏国的儿子。” 封淙的手还扶在元棠脸上,元棠明显感到他手指一紧,力道变大,元棠差点疼得哇哇叫,猛地抬眼,却见封淙仍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不会有人在意文熙太子的儿子是谁,”封淙说,“沈家即将回朝,不该节外生枝,你今天说的话若是传出去被我叔父听到,对沈家可不是好事。” 沈靖宣冷道:“你真认为我进京是为了沈家?” 封淙瞧他一眼不说话。 沈靖宣仿佛受到极大侮辱,眼里能落冰渣子,他勃然而起,一句话没多说,拂袖而去。 “诶三哥……” 沈靖宣大步跨下木廊,元棠下意识追了两步,回头看封淙,封淙双手枕在头下卧在案前,一副不想理的样子。 元棠跺跺脚,追着沈靖宣出去。 流响居外,元棠追上沈靖宣。 “三哥我送送你。”元棠说。 沈靖宣来时有康馨殿宫人为他引路,宫人守在流响居外,并未进去,元棠跟上来,宫人便退到两人身后。 元棠让那人跟远些,那人停在原地,等沈靖宣和元棠走出十步开 分卷阅读45 欲望文 分卷阅读46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46 外才慢慢缀在后头。 沈靖宣眼里还是冷冷的,说:“跟我去见太后,我帮你说情,让你出宫,不要和封淙虚耗。” 沈靖宣一脸嫌弃,元棠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 沈靖宣斜他一眼:“笑什么?” 元棠忙摆手,“没有没有,三哥勿怪,其实来京城前我就考虑好了,要想办法搭上王家的关系,好避开萧擅之,太后让我当阿淙伴读,正好我对太后有用处,也算靠上王家这座靠山。” 沈靖宣皱眉说:“你小小年纪才是真不容易,那你又笑什么?” 元棠说:“真没什么。”其实他想说你和封淙感情真好。 虽然两人见面总是互不相让没一句好话,沈靖宣总归为封淙着想,而封淙尽管不领沈靖宣的情,却很重视沈靖宣,身处危险的时候信任的人也是沈靖宣,而且元棠觉得他不愿领情应该有别的原因。 当然实话不能说,要是说了怕沈靖宣立刻转头就走。 元棠问:“三哥,阿淙是不是坏了太后什么事?” 沈靖宣道:“你看出来了?” 元棠摇头:“我瞎猜的,那天,就是二皇子落水那天,太后很生气。以往太后都不在意阿淙做什么。” “太后那是容得下他,”沈靖宣说,“所以你还是和我出宫的好,京里很多关系你都不懂,封淙又总是胡来。太后想让封淙封王,文熙太子当年极有威望,太后想通过封淙将一些支持文熙太子的人集结到王家这一派。” 元棠隐约也能猜到一些,他很疑惑:“可是陛下不会同意吧。”皇帝要是肯给封淙封王早封了,他根本容不下封淙。 “所以太后才想为封淙造势,可是你看他那个样子,根本扶不起来。”说到封淙沈靖宣又皱眉。 元棠心想封淙明明很好,是他不想被太后“扶”起来。 沈靖宣不知道元棠心里想什么,但是从元棠的表情能猜出来,说:“你一定也听说过文熙太子生前种种,我父亲曾是文熙太子的侍读,十分敬仰太子,太子倾尽毕生振我大夏国祚,以恢复大夏山河为愿,封淙是太子唯一血脉,却只想着……离开。以往他身陷囹圄就罢了,如今正可以借太后和王家之势有所施为,他也混不在意。太后想让他封王,他那些放诞做派险些打乱太后的布置,太后怎能不生气。” 作为想帮封淙逃跑的人,元棠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不过他还想为封淙辩解一下,说:“我觉得……太后主要还是想利用他,而且,陛下忌惮阿淙,太后的心思也……挺难猜的,他也不能想做什么就任意做。” 文熙太子在元棠心里跟个传说似的,而封淙是他身边活生生的人,他对大夏和封氏皇庭都没有太多的概念,只是到京城一个多月隔水望月一样见识了皇帝和太后之间斗而不破和而不同的关系,觉得封淙不是那种心机深沉整天和人斗心眼的人。 沈靖宣抿唇一笑,凉风吹得竹叶发出连绵细响,也吹起沈靖宣的袍袖,沈靖宣立在竹林中,如翠竹一般挺拔潇洒,他对元棠说:“你认为他不能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锁在小黑屋里,没来得及出来设置发稿,所以晚了tt 第29章 盛夏 元棠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他知道封淙很聪明,而且,尽管他对太后、皇帝,王氏和萧家之间的倾轧不屑一顾,对朝局没表现出任何兴趣,但是他十分了解其中利害。 说到底,还是他不愿意。 元棠将沈靖宣送到康馨殿外,两人挥手告别,元棠沿原路返回,竹林小道上,林中的风都带着竹叶清香。 回到流响居,封淙正坐在木廊上,向元棠招招手。 封淙拉元棠进屋,翻出一盒浅绿色的膏药,帮元棠涂在唇边。 “沈靖宣说了什么?”封淙问。 元棠又有点想笑,封淙明明还是蛮在意沈靖宣的,这两人太好玩了。 “说你扶不起来。”元棠照实说,招致封淙一个“果然这样”的眼神。 封淙说:“他从小就这样,九头牛都拉不回。” 元棠心想沈靖宣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你的。 “三哥说他阿父当过文熙太子的伴读,敬仰太子为人。”元棠说。 “是这样,”封淙点头,“年他父亲就是因为和我阿父走得太近,差点被逐出家门。” “???”元棠不知道还有这段隐情,沈靖宣和封淙谁也没提过。 “我听德叔说,沈伯父辞官后没有回蓬吴沈家,而是一直住在上筠。”袁家与沈家旧交,对沈家比较熟悉,但也没能将他们家家事都了解清楚。 封淙说:“回不去。沈尚书为官多年,机敏得很,很早就知道我那叔父迟会猜疑他,所以早作准备与王家交好结亲,辞官后又引荐王嶒为尚书,为沈家铺退路。沈尚书辞官的时候,沈家在朝中已饱受流言蜚语,沈伯父率军在外,因为想完成我阿父遗愿没有请辞,沈家因此被疑为我阿父同党。皇上当时刚登基不久,特别忌讳还有人支持我阿父,认为那些人都在质疑他,所以对沈家更不喜,后来沈伯父扛不住沈家压力请辞,沈家为了避嫌,多年没让他沈伯父一家回蓬吴。直到沈伯父病重,沈家老夫人实在想念孙子,沈家才重新接纳他们一家。” 在重门第出身的夏国,家族利益往往被放在首位,仕途的人脉来源和资望都来自家族,姓氏对族人而言不仅仅是一个名声而已,同时一个姓氏出身的人,天生就带着这个姓氏的烙印,越是出色越会被认为是一个家族的代表。 元棠在霁飏的时候就深切感受到了。 如果当时皇帝真的因为沈靖宣的父亲疑心沈家,整个沈家都会覆灭。 “所以,”元棠问,“你不想沈三哥被连累?” 封淙轻笑一声,笑声里有几分随性不羁,说:“像沈靖宣这样的家世入朝当官,官居显位不问朝政最好,只要抓不到他们家把柄,朝中无论谁当权,对沈家都无实质影响。你没看萧擅之在朝中呼风唤雨的,还总是怕萧家声威比不过沈家。” 可是沈靖宣肯定不是混个显贵就能安稳过一辈子的人,元棠知道,封淙也知道。 封淙用的药膏有股草叶味,不凉,散开后热辣的感觉一点点消退,封淙力道很轻,帮元棠一点点揉开。 “肿了。”封淙说。 元棠忍不住摸铜镜看,好像的的确肿了,还有点红红的,像在唇边涂了一圈胭脂,怪丑的,刚才他就是这样出门送沈靖宣,想想挺辣眼睛的,沈靖宣居然没笑他。 “别乱动。”封淙说,因为元棠扭头,封淙的指腹擦过元棠唇瓣,在上面印了一抹湿润的印 分卷阅读46 欲望文 分卷阅读47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47 子。 封淙忙屈起食指擦拭,手指来回碾过元棠唇瓣,又把那里弄得发红。 风动叶响,穿透桐叶的阳光也闪烁晃动,光落在人脸上,就好像人的脸也在发光。 元棠看到封淙眼里又射入一道光,将他眼底照亮,但是并没能看清封淙的眼神,因为封淙眼睑低垂,元棠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羽。 “你……”封淙说,“真软。” 他的手指又在元棠唇上轻轻拈拭。 “轰”的一声,元棠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封淙帮他擦完药两人就分开,药盒随手收到函匣里,脸色没有异常,还回头看一眼元棠,说:“擦好了,愣在那干嘛?” 愣着干嘛,元棠也不知道啊,刚才封淙碰他的时候,最后那一下,他居然感到到一阵酥麻,同时脊椎蹿上一种类似战栗的感觉,像瞬间开启某个机关,打开了一个亲密暧昧的秘境,可是封淙并没对他做什么,而且元棠也知道封淙没有特殊的意思。 那药膏好像一点用也没有,元棠又觉得自己开始发热。 盛夏的晚风里,元棠的脑袋陷入浑噩,因为早上那一瞬间不知怎么产生的奇怪感觉,他一整天没和封淙接触说话,假装在房间里钻研兵书。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也许,元棠想,也许只是因为他太久没考虑一些个人需求,不管是心理上还是……嗯。 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日子过得太紧张充实,守琚城,回头又接管了一大家子,还要练武,紧接着进京,真是马不停蹄,把什么谈情说爱都统统抛到脑后。 除了没时间,还有一个问题不好解决,元棠喜欢男人。 这个时代也有男风一说,以元棠的出身和条件,孝期过后要找个情人是没太大难处的,难的是找个和他共度一生的伴侣。 男人和男人不能传宗接代,世人可以接受附庸风雅,但很难接受风雅之外偏出世俗太多的东西。 元棠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是有点担心能不能找到和他一样不在乎的人。 本来嘛,穿越前他也不是特别着急找个男朋友,穿越后事情一多,更顾不了了,想想就罢,也没有认真考虑。 虽然他喜欢男人,但也不是见个男人就爱的,像对沈靖宣和封淙,元棠很喜欢他们,这种喜欢只是朋友的喜欢,绝对没有超出友情之外的念头。 今天早上……早上的时候元棠也很意外,细想他对封淙的确挺有好感的,但是也不是那种好感,怎么一下变得那么奇怪。 可能真的是他太寂寞?又或许是这副少年的身体正在青春期,比较躁动不安? 元棠叹气,点起油灯把兵书摊开,合适的伴侣可遇不可求,建功立业却是迫在眉睫,还是要努力啊。 他把杂念都甩开,准备对照桓王的注解再细细读一遍。 第二天正是元棠得封校尉的日子,因为元棠住在宫里,不能在宫里授封,所以他专门去了趟吏部取文书。 元棠在吏部遇到从马车下来的詹方,对方似乎已经不记得他是谁,目不斜视地与吏部的吏员进入官属。 回到流响居,元棠又摸进封淙的书房,他自认为已经找到自己异常反应的原因,所以也没感到尴尬,自顾在书房里找水喝。 “太热了!”元棠擦着汗,把外袍脱下,不住扇风,宫女端上一盘冰镇凉瓜,元棠啃得舌头都要掉了。 封淙站在一排书架后,说:“小将军回来了。” 元棠说:“不要叫我小将军,我只封了校尉,还不是将军,都说了,以前是大家混叫的。” 封淙合了书一笑:“叫小将军多威风。”他也拎了片凉瓜放进嘴里,面色淡然的嚼着。 元棠说:“我在吏部遇到詹方,朝廷派他去丹郡任太守,我以为他会留在朝中做官。” 封淙眉毛动了动,元棠懂了:“又是被萧家拦下了?我看詹方不怎么高兴,不太愿意去丹郡当官的样子。” 封淙说:“詹氏的出身只到丹郡当太守,的确低就了。陛下还防着詹家,不会让他当太大的官,但是陛下又要依靠詹氏在采州的故旧控制采州,所以也不会不用他。” 元棠有一点明白,像詹氏和沈氏这两个有功劳又有势力的世家,皇帝不能相信他们,但又不能完全打压。 “可是这样一来,沈氏和詹氏不就不能成为太后的助力了吗?”元棠说。 沈靖宣和詹方一个没实权一个不在朝,两人都是两家青年中的俊杰,他们都无法发挥作用,王家联合两家的功夫岂不是白费。 封淙说:“还有大半年叔祖才离镇,才刚刚开始,谁知道大半年后情势怎么样?” 封淙弹了弹元棠的额头,说:“你关心这些作甚,你还没做官,想多了耽误读书。” 元棠泪眼汪汪捂头,他说:“我也不想关心,就是不知道你还要思过多久。” 封淙有些郁闷地说:“让你一直和我待在流响居是挺无聊的。” 元棠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太后放你出去的时候,是不是又想用你聚合别人的支持。”元棠又不是真的十几岁孩子,这点定力他还是有的。 按沈靖宣的说法,太后让封淙思过,一方面是为了平息众议,封淙当众将封弘绅推落水,不惩戒一番难以服众,皇帝和皇后也压不下这口气;另一方面是因为太后暂时拿封淙没有办法,她还没有放弃利用封淙收拢人心的想法,待她气消腾出手,迟早会放封淙出去。 封淙摆摆手,说:“你不肖担心这个。我去求太后给你请个老师吧。” 元棠有些哭笑不得:“哪有给伴读请老师的,请了别人也会以为是给你请的,你正在思过,专门请老师到流响居也不好吧。” 封淙难得露出苦恼的神情,元棠知道封淙一定把沈靖宣怪他连累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忙说:“我也不用老师教,骑射之类的德叔可以陪我练,桓王殿下还给了我兵法还没看完,不懂的我问你。” 封淙说:“我也不一定都知道。” “总比我知道得多嘛。” 第30章 避暑 于是两人吃完凉瓜又进入下午学习时间,这阵子思过元棠才知道,封淙的确很聪明,很多书看一遍就记下来了,简直过目不忘,而且他一旦静下来定力也很好,和平时不肯端坐的样子判若两人。 桓王叮嘱不能拘泥于书面,元棠没有机会到军营中历练,也只能先从兵书努力。 桓王的手记里也记了许多行军见闻,元棠将兵法、批注、手记和舆图对照着看,有不懂的地方就问封淙。 问着问着元棠又奇怪:“大王的兵书你也看过吗?”封淙连桓王在第几页写了什么批注都知道。 封淙 分卷阅读47 欲望文 分卷阅读48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48 说:“小时遛进叔祖的书房看过。” 两人各看各的,时而闲聊两句,很快又到黄昏。 闭门思过的日子格外清闲,元棠和封淙基本上每天都是这么过的,早上起来和袁德习武,在流响居里跑几圈,看袁德和封淙切磋,等太阳升高天气变热,元棠就和封淙躲在小屋里看书,午后困了就睡一觉,下午也可能看书也可能闲聊或者练字。 “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故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元棠抄了一句,不禁喃喃,“攻其必救……这个‘必救’……”他本来想问封淙,却发现封淙躺在竹榻上似乎睡着了。 封淙一条腿屈起,另一条腿搭在膝盖上,双手枕在脑后,眼睛上还盖着半卷书。 元棠轻轻走过去揭开书卷,封淙闭目而寐,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排淡淡的阴影,束发的带子散了,黑色的头发丝缎一样流淌到榻边。 他真好看,元棠想,忍不捞起封淙一缕头发,耳后响起一丝风声,元棠反应极快,左手立刻格挡,余光见一道影子袭向自己腰腹。 元棠特别怕痒,背上立刻起了层鸡皮疙瘩,右手斜出一挡,然而对方并不打算放过他,又从他格挡的左手顺肩膀滑下至左侧腰,元棠炸毛跳起来,却忘了自己还半跪在竹榻上,着地那条腿一动就失去平衡。 封淙把元棠往竹榻里一带,两人瞬间掉了位置,同时元棠被困在榻上。 封淙钳住元棠腰侧,说:“攻其必救,我问你,这样挠你,你救不救?” “哈哈哈,救哈哈哈,救的,哎哟你装睡偷袭我哈哈哈哈哈!”元棠像一条蹦出水面的鲤鱼扭来扭去,把软枕薄被都踢到榻下。 等封淙放过他,他的头发也乱了,笑出一身汗,还大喘气。 “你太坏了,醒了也不告诉我。”元棠说。 封淙说:“本来就没睡着,谁知道你偷偷过来要干什么。” 封淙也是随口一说,元棠思绪却飘远,刚才他看到封淙睡着,觉得他好看,忍不住上手……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怎么了?”封淙用发带束头发,发现元棠在发呆,侧头瞧他。 “啊……没什么。”元棠回过神摇摇头,又拿起抄到一半的书本,说:“我本来是想问你,这个‘攻其必救’该怎么判断对方一定会救?” 封淙伸了个懒腰随意道:“前面不是还有一句,‘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薄弱或者要害,就像刚才我对你,你怕痒,我向下攻,你一定会站不住。”说着封淙又坏心眼地对元棠比划比划手指。 元棠笑得肚子一阵酸疼,觉得封淙的表情邪里邪气的,往后退了两步,离封淙远了点。 封淙说:“所谓‘绝其粮道,守其归路,攻其君主也。’此三者都是‘必救’。运送是关键,没有粮草大军也走不远,常有两军对战时,一方被另一方断了粮道,被断的一方不是自己撤离就是溃逃。‘守其归路’差不多也是如此,退路被截易造成大军恐慌,不过有时候退无可退更激发杀性,连退路都没有了,只能拼死一战。至于‘攻其主君’,大军行径外严内虚,后方告急不得不救。这些都泛泛而谈,还要看具体情况的时机,不一定按经验来。” 元棠听得频频点头,封淙一把抽走他手里的书,说:“别看了,兵法也不一定只用在行军上,书上道理千千万,总是要变通的,瞧把你看傻了。” 元棠佩服道:“还是你懂得多,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有很多东西不是看过兵书就能了解,封淙以前肯定没少在上筠军营和阿木他们混在一起。 封淙笑了笑,说:“我阿娘是粟安人,你肯定听说过。” 元棠点点头。 “小时候我们一家都生活在阿娘的部落里,粟安人骑马打猎,青年人组成军队四处征战,围猎的时候也和行军差不多,很多部落都这样,小孩从学会走路开始,就要开始学上马……”封淙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怀念。 这还是封淙头一次说起小时候在北晟的事,他没有多说,又道:“你要是在军营待过,该懂的自然都懂。小将军,你从前肯定很少和你父亲去军营,所以才会什么都不知道。” 说起这个元棠就很惭愧了,在原来的世界他只有军训的时候去过军营,军训也挺锻炼人的,但是和真正上阵相比差距太大,至于另一个袁棠嘛,在琚城之前的确也是头一次被带到军营。 元棠尴尬地咳嗽两声,把话题扯开。 外面的阳光泼天撒地晃得人眼晕,素纨顶着烈日穿过垂头丧脑的花藤来到书房前。 元棠一抬头见到她,心里响起个声音——来了。 素纨也热得一头汗,婉拒宫女递来的茶水,说自己只是来传话,太后让封淙晚上去康馨殿一起用晚膳。 太后只让封淙一个人去,元棠没有随行,吃过晚饭在灯下等了半个多时辰,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封淙和一队内侍踏着夜色回到流响居。 封淙神色看上去挺正常,见元棠探头张望,朝他勾勾手。 元棠跑出去,“怎么样?” 封淙让内侍把食盒提进屋,打开,里头赫然是几盘冰饮小食,又有几个内侍抬了个大铜盒进来,放上冰块,太阳落山以后那股焖蒸热气一下被镇退了。 元棠忍不住舒服地出口气。 封淙指着桌上的食物说:“你吃,太后赏的。” 元棠捧起一碗冰酪吞了两口,又问:“太后是不是要放你出去了?” 封淙笑了笑,说:“明天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去行宫避暑。” 居然有还可以去行宫避暑?!元棠这些天快热成咸鱼,忍不住欢呼一声,又偷瞄一眼封淙。 太后肯把封淙一同带去行宫,什么闭门思过当然都成为过去式,就像沈靖宣之前所说的,太后没有放弃用封淙收揽人心的打算。 元棠叼着勺子,感觉也不是那么畅快了。 封淙推了推他说:“吃你的,不用想太多。” 隔了一日,前往长归行宫的船队从京城出发,沿江玉香河出江水,朝东南蓬吴开去。元棠和封淙在太后的船上,沈靖宣跟太子的船,他们只在出发时匆匆见了一面,没来得及说话。 蓬吴一代有许多世家大族,王家本家也在蓬吴附近,一行人抵达长归宫,皇帝忙着接见各世家,太后和皇后也频繁邀请世家贵妇、贵女入宫。 太后对封淙又像从前一般纵容溺爱,仿佛五月里封淙与二皇子的争执从未发生过,刚到行宫,太后只让封淙待在他们住的清凉殿里,后来太后回了一趟王家,带封淙随行,禁足也渐渐解了。 太后在王家住了些时日 分卷阅读48 欲望文 分卷阅读49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49 ,回宫时身边多了两位王家小娘子,这两人都是王家嫡支,太后的侄孙女,一人十六,一人十二,大的名叫王嫙,年纪小一点的叫王妘。王嫙生得美极了,明眸善睐,肤若凝脂,王妘还没长开,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王妘一团稚气,刚进宫有些怕生,和谁也没亲近起来,倒因为元棠看起来年纪小,没几天就管元棠阿棠阿棠的叫。 王嫙稳重一些,进宫后常陪在太后身边,太后常带着王嫙见人,有时候还会叫封淙一起,封淙和王嫙男俊女俏,恍若一对璧人。 宫里渐渐有些传言,说太后要将王家女许给封淙。 然而平时在清凉殿里,太后完全没有撮合两个人的倾向,行起安排都极其顾忌男女大妨,规规矩矩的。太后没表现,有可能根本没有这样的意思,也有可能不想表现,也许防着封淙察觉后又故意做些什么破坏她的计划。 六月下旬,皇帝驾幸沈家蓬吴祖宅,钦点沈靖宣一位族兄为秘书郎,没有给沈靖宣的职位,却给了沈靖宣的族兄。 太后真正在清凉殿近月亭里消夏,屋里摆了冰盘,镇着岭南的荔枝,太后将几个孩子全都叫到近月亭。 十二岁的王妘扯着元棠的袖子,兴冲冲把个通红的荔枝塞到元棠手里,王嫙则坐在太后身边,纤纤十指将剥开的果肉放到太后面前的小碟上。 陶内侍将沈家传来的消息说了,太后黛眉轻动,语意不明地“嗯”了一声。 元棠不太明白,皇帝不是不喜欢沈家,怎么这时又让沈家的人进入秘书省,沈靖宣一辈中已有两人入朝。 陶内侍在太后身边说:“沈靖彦是沈尚书的嫡孙,沈尚书尚在时,沈家两房关系还算平和,奴听说,沈尚书的后人对沈舍人一房其实早有不满。” 太后听罢淡淡点头 陶内侍说:“沈舍人当然是沈家这一辈翘楚,但沈靖彦也是嫡孙,沈家这时让他入秘书省,岂不违背与王家的约定?” 太后用小签挑着晶莹的果肉吃了一些,淡淡笑着说:“如今世家子弟为官,其家族定然倾尽人望物力支撑,他们沈家如此大族,不至于只能出一个沈靖宣。” 陶内侍犹疑:“那沈家这是……” 太后轻笑说:“不固站某一派,不让某一房独显锋芒,正是沈家的作风,也算他们家存续之道,这点咱们王家还得跟他们学学。倒是皇帝想得不错,两房牵制,无形中分化了沈家。” 实际上皇帝此时提拔沈靖彦不仅分化了沈家,更分化了王家与沈家的联盟。 “只是他看人的眼光还是太差,沈靖彦如何能与沈靖宣相比。”太后似旁观一般评价道。 这话太后能说,其他人却不能,陶内侍默默退到一旁。 第31章 长归 听说皇帝回长归宫后对沈靖彦十分看重,让沈靖彦拟写诏令,看奏报时也让沈靖彦随侍。 太后宴请贵女,元棠倒听不少女孩谈论沈靖宣的气度姿容,除此之外,没有得到沈靖宣任何消息。 八月,下过几场雨,暑热逐渐被秋风凉意取代,太子于长归宫西北一处别庄宴请京中及蓬吴各家子弟,太子妃亦以合欢花宴邀请各家贵女。 太子妃一早派人来接王家两位娘子,封淙和元棠顺道打马将两个女孩送到别庄。 王妘闹着要骑马,王嫙连声劝她好好坐车,又答应到别庄后一定让她骑马,她才悻然放弃骑马去别庄的想法,改为趴在车窗和元棠说话。 太子的庄园靠山围湖,林外围障,放养不少动物,可以进去打猎,水上建台阁,山里有馆舍,湖边和山上种了许多合欢花,远远望去一片粉霞绿雾,仿若汪洋。 太子妃派人将王家两位娘子领走,元棠和封淙在一棵大树下看到沈靖宣。 沈靖宣身着宽袍广袖衫,与许多年轻人坐在一起,期间有人击鼓作乐,不时还有人持剑起舞,领路的内侍说他们正在赋诗作歌,元棠和封淙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避开——两人都不会作诗,到那种场合只能扫兴。 封淙让内侍先离开,两人在别庄里随意走动,元棠忍不住和封淙说起昙湖山庄,他刚接手昙湖山庄的时候,觉得自家山庄已经足够大,在外面见了世面才知道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 袁家庄里大部分出息都用来养家兵,种植作物和制造工坊比较注重温饱和实用性。 像王家山庄和太子的别庄明显就更重享受,亭台楼阁无不精巧,供玩赏的奇石和珍草异木随处可见,还蓄养不少奴仆歌舞妓。 元棠忍不住羡慕,说:“有朝一日我也要把昙湖山庄收拾起来,种花养鸟,关起门过清闲日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爽快。” 封淙听得好笑:“你平日挺积极上进,怎么会有……你沈三哥要是听见,定要怪我带坏你,让你生出这些偷懒没长进的念头。” 元棠心说我本来就是个没长进的啊,现在努力就为了以后安稳退休。 两人来到树林里,远远竟看到萧擅之在林中一草亭下与两位僧人模样的人说话。 “太子也请了他?”元棠停住脚步,萧擅之也远远斜过一眼,发现两人。 元棠忽然觉得太子的别庄也不是很大,没走几步就见着人,挪不开腿。 他们从树林里退出来,迎面看到沈靖宣从石桥上下来,有一个俊秀斯文的青年在和他说话,沈靖宣没什么表情,过了石桥,青年拐向另一个方向,沈靖宣则直朝元棠和封淙走来。 上回沈靖宣和封淙不欢而散,分别时谁也没说服谁,两人脸色都有些僵,元棠只好在他们中间打圆场。 “沈三哥好久不见,刚才那人是谁?” 沈靖宣神色淡漠地说:“我族兄,就是现在秘书郎。” 原来是他,元棠点点头,又陷入冷场。 元棠说:“三哥,刚才我们在林子里看到萧擅之了,和两个和尚在一起。” 沈靖宣说:“太子总要招呼一些京中来的官员。” “这样……” 沈靖宣理着衣袖,封淙双手背后望天,元棠有些哭笑不得,无奈道:“我说两位哥哥,好容易见一次面,大家就不能把以前的不愉快忘了吗,不要记仇嘛,你们这样我很难做的!” 沈靖宣冷笑:“我可不敢和殿下记仇。” 封淙说:“谁和他记仇了。” 元棠:“……” 元棠说:“好吧,你们都不记仇,你们只是太害羞了,虽然心里想着对方见了面却有口难开含情脉脉……”说着元棠也觉得自己的形容怪怪的。 沈靖宣和封淙同时瞪元棠一眼。 沈靖宣终于忍不住笑了:“别胡说,哪里学来这些 分卷阅读49 欲望文 分卷阅读50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50 话。” 封淙说:“你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被元棠一搅合,两人再也拉不下脸,慢慢也将那天的不愉快都抛在脑后。 元棠说:“听说皇上点了沈家另一位郎君为秘书郎,会影响三哥你么?” 三人也找了个亭子坐下,沈靖宣双手交叠在膝头,修长的手指白皙干净,他面上带着自嘲,说:“能有什么影响,我与大哥同朝为官,各有立场,他们也不能把我赶出沈家。” 听口气,沈靖宣和沈家某些人关系的确不好。 沈靖宣却洒脱一笑,说:“不用担心,本是家丑不外扬,但既然提到了,也没什么好瞒的,我家与堂伯他们那房早年不合,如今也只是亲戚情面上过得去而已。当初去你家吊唁袁将军,和你说家中伯父叔父不能来,其实都是托词,我伯父他们怕陛下猜疑,早就不敢再和从前军中的旧交有太多来往,若不是我收到消息,沈家顶多只会送一份礼去霁飏,我在外面游学,迟了一阵子才得知,所以去晚了。” 元棠惊呆了,心想三哥你也太不把我当外人了,这种话都能直说。 沈靖宣搭着元棠的肩膀说:“之所以告诉你,是想给你提个醒,多留个心眼,别以为姓沈的都是你亲哥哥。” 元棠用力点头,大家族果然复杂,转念一想他也明白了,袁家人口家私远远比不上沈家,当初萧擅之提出换人袭爵时,袁家内部不也有人怀异心,一大家子里你是你我是我,分明也不分明。 封淙蹲在亭子的另一边,拿起小石子往水里扔,石子一连打了好几个水漂,他说:“沈靖彦与你暂时没什么妨碍,等你们资历都够了,该提拔任职的时候,我叔父肯定会有另一番考量,他是你兄长,年岁比你大,又从秘书郎入朝,吏部有理由先用他再考虑你,”封淙又朝水面弹起一粒石子,一连几跳,看得元棠拍手叫好,他也满意地笑了笑,说:“都在后面等着你呢。” 沈靖彦的才华和声望不及沈靖宣,在沈家众子弟中也不出众,提一个沈靖彦压下沈靖宣,分化沈家又能安抚沈家,一招多得,皇帝这一步,是连着好几步走的。 元棠听得有点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封淙把石子塞到元棠手里,要交元棠打石子玩。 沈靖宣对此不执一词,只微微哂笑,算是默认。 “上筠镇镇将太重要,若是桓王不退,陛下恐怕就要设法逼桓王退,桓王毕竟是宗室功臣,未免朝中因此生乱才退了一步,可惜还是避免不了……”避免不了太后和皇帝为上筠镇将人选争夺。 沈靖宣动了动手指,说:“对了,我刚才听太子说了一件事,太后那大概也快得到消息了,丹郡出了些事,很快就会传回朝中,詹郎君恐怕要被弹劾。” 封淙正握着元棠的手教元棠使力,闻言转过头。 沈靖宣说:“詹家不信佛,詹方一到任上就与当地佛寺交恶,还要丈量寺庙庄园土地,偏偏丹郡百姓崇佛,正闹得沸沸扬扬,本也不是不能回传,只是萧家盯着詹郎君的错处,恐怕要拿他作文章。” 封淙说:“你们沈家和詹家都在风口浪尖,不被盯住才怪。” “正是。”沈靖宣说,“难得出来散心,不说烦心事,那边有练武场,太子邀请了太学生,我看到不少太学讲武堂的学生在,二郎要不要去见一见同学。” 元棠眼睛一亮,太学也随驾迁至长归宫,在这边的校舍讲学,太后解了封淙禁足,却没再提过封淙去上学的事。 沈靖宣将元棠和封淙带到花林后一片开阔的平地,已经有人骑马在平地上奔驰,十几个手持槊杆青年呼啸而过。 大夏崇文不崇武,这种衣冠聚集风流尽显的场合,居然出现野急奔的场面,实在难得。 马场周围几乎都是讲武堂的学生和身着袴褶执朔或弓箭的武人,像沈靖宣这样作文士打扮的世家子一个也没有。 元棠在人群中见到了苏子聪和贺栎方,又有一个与贺栎方有几分相似的高大汉子过来打招呼。此人就是贺栎方的兄长贺栎端,桓王回上筠后,他代替桓王教导讲武堂学生,同时承担长归宫附近值卫之则。马场周围的武人都是营中一些中下层军官,也难怪世家子不愿往这边来。 幸而太子的庄园足够大,大家邀约而来,各划一处互不干扰。 马场上,众人拿着取了刃头的槊杆对冲,这是通常练习骑战一种方法,对骑术要求很高。 大夏国战马多从西番商道运送而来,或北部诸州自北晟缴获易购,数量不多,太子别庄里一次提供数十匹,足见私藏丰厚。 元棠与几位相熟的同学叙了旧,也想到马场上练一练,和封淙换上武服,到旁边一排木架下挑选槊杆。 这些槊杆都是军中演练用的,粗细一致,通身黑亮,顶端以布帛包裹,尾部有金属缠丝数卷,方便刺出回抽。 马槊常用于马上作战,为保护骑兵不被拖入短兵相接的肉搏战,发挥速度和冲击力度,槊身通常都很长。 元棠选的一柄铜丝缠朔比两个他还高,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封淙也选了一柄一样的,朝元棠笑道:“小将军拿得动吗,别到时候挥不起来。” 元棠当即转动手腕调转槊头,封淙跳开横槊一拦,槊身太长,站在地上终究难以施展,元棠说:“待会儿比比。” 太子来到马场边,众人行礼,二皇子、萧擅之还有几名官员也跟在太子身后。看到封淙和沈靖宣站在一起,萧擅之嘴角牵了牵。二皇子终于不是一副被欠钱的样子,目光掠过封淙时有些不自然。 太子特别将封淙和二皇子拉到一起,让二人冰释前嫌,二皇子目光一直在飘,居然有几分怕封淙的样子,两人不咸不淡应了太子的话。 太子勉励了几句似要离开,萧擅之在太子耳边说了些话,太子驻足,留在马场观看。 第32章 夜繁华 封淙和元棠挑了两匹马,元棠与封淙切磋过,没见过封淙骑马冲杀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兴奋。 封淙说:“待会儿可坐稳了,我不会手下留情。” 元棠不服气:“话可别说太满,胜负还不一定呢!” 两人骑马分立马场两边。 讲武堂的同学见两人要对战,都围在马场周围观看,沈靖宣亲自击鼓,扬声道:“二郎定要煞煞他的威风。” 封淙劲瘦的身体伏在战马上,面露不羁的笑容,元棠也不服输,紧紧盯着他,鼓击三下,两人仿佛心有灵犀,都夹紧战马向前冲去。 两骑如流星划破马场,槊杆锵鸣,元棠和封淙都没挑中对方,只两槊空中相汇,场外诸人被这一声翁鸣震得耳鸣。 分卷阅读50 欲望文 分卷阅读51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51 元棠只觉夹着朔杆的臂弯隐隐发麻,一次不中,两人又调转马头,这回两人执朔相斗起来,封淙点向元棠肩膀,元棠不得不凭朔抵挡,虎口发麻,才知道封淙的力气有多大。 这一挡没有完全挡住,封淙变换手势,随战马前行向前横扫,直逼得元棠弯腰躲避,封淙的槊杆堪堪扫过元棠额前碎发。 两马错开,元棠心道一声好险,然而封淙的攻势并没有停止,他回身扬槊,扫向元棠背心,元棠正从马上直起腰,听到风声,只得用槊尾抵挡。 两匹马奔离,封淙也迅速抽回。 场外众人惊呼叫好,元棠忙控住缰绳,准备下一波攻防。 封淙不仅力量重,变式还多,时常出其不意,元棠赛前敢接他的战,自是有些底气,他练马术的时间不长,力量和经验都不如封淙,唯有身小灵活是封淙不能比的。马槊重且长,在战马上相冲一触即分,要击中对方并不容易,身小目标就小,不易被击中。 袁德唯恐元棠马技和力量不够,平时着重训练元棠的灵活性。 封淙晃着槊杆刺挑,元棠左闪右躲,一面观察封淙的弱点。 战马上的封淙目光沉凝,攻势凶猛非常,像一头随时可以扑上来咬杀的狼,元棠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与他缠斗,他几次躲过封淙的攻击,从封淙眼里看到些许赞赏的笑意,手臂已经被震麻,精神却越来越兴奋。 封淙又一次前倾,元棠屏住呼吸,封淙手臂晃动,似乎要攻击元棠的左肩膀,为了稳住身形单手持缰绳,元棠觉得封淙手臂有空隙,心念电转,将马朔向左,封淙却侧身躲避,槊头下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元棠醒悟过来,自己中了封淙的计,忙横握槊杆拦截,双手一疼,十指连心,疼得他几乎从马鞍上颤起,封淙本以为他一定会格挡,未料他身形忽然摇摆,封淙收不住战马冲击之势,只能压下槊杆,击在元棠马鞍上。 元棠被这一下震得滚下马鞍。 封淙揣紧缰绳收马,丢开马朔,下马朝元棠跑过来。 “阿棠!” 沈靖宣也快步走来。 元棠脑袋里完全是懵的,封淙扶他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问:“摔到哪了?” 封淙迅速解开元棠的皮甲,摸过他身上几处骨头,确定他没摔伤,摸到元棠手臂的时候目光一沉。 “怎么回事?”沈靖宣问。 元棠“嘶嘶”抽气,他手掌和手指破了几处,鲜血淋漓。封淙捡起元棠的槊杆,杆尾的铜圈已经裂开,竖起的铜线像一根根倒刺,上面血迹斑斑。两人对战时聚精会神,元棠正是被绷开的铜圈扎手,惊了一下,因骑术未精,才被封淙拱下马来。 血珠子一窜窜从元棠手上的伤口向外冒,太子在场外看到元棠落马,着人来问怎么回事,封淙说:“去叫大夫来。” 元棠坐到马场外的草棚里,别庄里的大夫帮他清理伤口里的泥沙,疼得他嗷嗷叫唤。 沈靖宣扶着他的肩膀安慰,忍不住道:“要当将军的人,怎么这点疼都受不了,以后怎么上阵杀敌。” 元棠扯脖子吸气,说:“将军也是人,将军也怕疼。” 讲武堂的同学看他没事,陆续散开回到马场上。 封淙还拿着元棠丢下的槊杆查看,待大夫为元棠包扎好离开,封淙将槊杆横在两人前,说:“你们瞧。” 裂开的铜丝断口大部分整齐,显然被人动过手脚的,以元棠的力气,也没没达到能将铜缠用断的程度。 沈靖宣疑惑:“奇怪,二郎得罪过什么人?” 要说元棠得罪过的人,反过来倒过去也只有一个萧擅之,沈靖宣的目光朝马场边望去,太子还在观看讲武堂学生对练,萧擅之就坐在一群随行官员中间。 “不是吧,”元棠也想到萧擅之,说:“他对付我用得着暗算,再说对练的时候马速都不快,槊杆没有刃,很难真正伤到人,顶多流血断胳膊断腿。退一万步说,就算我被马踩了,也不能给他什么好处,这里人怎么多,武器长得一个样,大家随意选,他怎么能确定我一定选这柄槊杆。” 说着元棠又想起来,他和封淙选武器的时候正好太子过来,当时将槊杆放回架子行礼,封淙被太子拉去训话,有人要动手脚也不是不可能。 沈靖宣也想起来了,神色更凝重。 元棠微微睁眼:“莫非这柄槊杆本来要给阿淙用,只是被我们弄混了?”但是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即使这样也没法伤到阿淙吧,我马术不好,手疼忘了控马,要是换了阿淙,应该不会像我这般狼狈。”元棠身上没有大损伤,顶多擦伤和扎伤。 简直令人费解。 封淙忽然抬头,充满怀疑地望萧擅之一眼。 沈靖宣眸中也飞快地闪过什么,与封淙对视,皱起眉头,压着封淙的手说:“谨慎。” 封淙神色不定,忽而又露出玩世不恭地笑容,说:“我又没干什么,你别紧张。” 元棠:“???”完全不懂他们的意思,思维跟不上,只觉哪哪都透着古怪。 两人对视片刻,封淙轻笑一声,避开沈靖宣的手,丢掉槊杆。 晚上太子设宴。 元棠一双手包得猪蹄一样,吃饭都不方便,还要封淙把菜夹到他碗里,宴后太子率众人移驾湖边殿宇,太子妃带着女宾去岸上花园里。 夜风微动,水上丝竹渐起,太子在最大的临水殿中与宾客宴饮,元棠不能参与欢宴,又因为白天受伤惊汗,精神有些委顿,想早点休息,他走时封淙和沈靖宣都被太子叫到近前,想来没什么大事,于是让宫人帮留了个口信给封淙,与礼官说了一声,离席退出殿外。 水上台榭众多,元棠不熟路,请内侍带他到安排给封淙的房间休息,湖上和湖边搭了大大小小的亭台馆舍,用木廊或木桥连接,七拐八折,像迷宫一样。 一群身姿绰约,着轻纱缓袍,精饰修容的少男少女在宫人引领下朝临水殿走去,恍若月中走下的仙子,元棠有些奇怪,问:“咦,这是……” 给他带路的内侍说:“到殿中表演歌舞的。”说着还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又问:“小郎君是否需要人服侍?” 元棠会意,这些人是别庄蓄养的歌舞妓,不仅会表演歌舞,还陪客人作乐。不少贵族大家都会蓄养一批这样的人,有男有女,多是面容姣好出身低微,专陪人嬉乐游戏或一度春宵,算贵族们的风流雅事。这一夜料想歌舞旖旎,纸醉金迷。 元棠摇摇头,谢绝内侍的“好意”,忽然想到,好像从来没见过封淙和沈靖宣两人亲近美色,居然脑补不出这两人被男男女女包围的情景。 拐过七八道廊桥,渐渐远离大殿 分卷阅读51 欲望文 分卷阅读52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52 的丝竹声,越走人气越少,廊下每隔五步挂一盏灯笼,倒映在水上也冷冷清清的。 “还没到吗?”元棠有些疑惑。 那内侍低着头说:“很快就到了,小郎君这边请。” 元棠早上才被人算计过,不得不多长心眼,本来有些晕乎乎的脑袋一下清醒,他停下脚步,说:“还要继续走吗,我很累不想走了,随便找一间屋子让我歇一会儿就成。” 那内侍还是没回头,躬身说:“宴中贵人多,不定一会儿要到水上中赏玩,奴替小郎君寻一个僻静处,不会被人打搅。” 信你才有鬼了,元棠后退一步,看到前面廊桥转角处有几条人影印在地上,人影动了动,元棠一脚踹开内侍,回身拔腿就跑,身后一片碰撞声,有人喊道:“别让他跑了。” 你不让我跑我就不跑吗,作为一个武家子,还是练过的武家子,元棠风一样窜入四通连接的廊桥中,又跳又挪,跨了好几道桥栏和木栈道,一溜烟就没影了。 他边跑边听,确定身后没有脚步声才喘着气停下来,廊桥的数量太多,方向成迷,元棠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没听到歌舞声,离水边应当还有一段距离。 走了两步,元棠又不放心地观察身后和四周,在一个拐外处和人撞在一起。 元棠以为自己被追上了,心道不好,对方“哎呀”叫了一声,说:“袁兄,你怎么在这?” 和他撞上的是贺栎方,元棠松了口气,正要说话,身后被人击中,倒下去前元棠想,套路怎么这么多! 第33章 月朦胧 大殿内。 封淙与沈靖宣都坐在太子近旁,封淙朝殿中扫了一眼,沈靖宣以袖掩起酒樽,小声说:“二郎说累了,先回去歇息。” 封淙作势起身,说:“我去看看他。” 沈靖宣说:“太子让你坐到身边,你却提前离席,岂不是拂太子面子。” 封淙轻笑:“他的面子与我何干?” 沈靖宣看着他说:“你的确可以不在乎太子的面子,但眼下你也无法离开襄京,你猜谁最想见到你到处树敌四面楚歌?” 封淙眼中闪了闪,沈靖宣又说:“别人的目标是你,又不是二郎,你没发现么,今天萧擅之总往太子跟前凑。” 过了一会儿,太子将自己案上的一盘烤肉赠给封淙,二皇子就坐在封淙隔壁,食不知味地戳着自己面前的菜肴,萧擅之拿酒樽走过来,说:“臣敬殿下一樽。” 身着彩衣的舞姬鱼贯而入,有些一进来就被人拉入座中,乐声再起,舞女挥袂折腰,像一朵朵轻快的彩云随风飘动。 水廊上。 元棠没有失去意识,被击中时头脑有些发昏,站不住倒下去,两侧迅速跳出几个人将他挟住,元棠失去先机,又想看看到底是谁指使贺栎方,所以干脆装昏。 他被人抗在肩膀上穿行于廊道中,贺栎方的声音有些着急,说:“快,别被人看见,也别把他弄醒。” 扛着元棠那人说:“想不到这小子挺机灵。” 元棠被抗到一间屋子里,丢到床榻上,贺栎方惶惶不安道:“轻些,别把他弄醒。” 旁人却满不在乎:“他刚才都已经看到了,贺郎君不用担心,有我们家主在,他不能把您怎么样……都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就算他指认……的人会帮郎君作证……不会有人相信……” “可是大殿那边……” 两人放下元棠走到屋外关门,声音时断时续,元棠仔细辨别,听不出他们说的家主是谁,抗元棠那个人应该是谁的家仆或私卫一类,说话很小心,听到贺栎方说“大殿”,元棠在黑暗中蓦然睁开双眼。 封淙还在大殿里。 不是他过分敏感,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别人有什么理由算计他一个小小乡候,通过他设计封淙倒是有可能。 封淙和元棠相处一段日子,彼此也算熟悉,要是元棠不见了,封淙和沈靖宣一定会来找他。 沈家和詹家因为卷入太后与皇帝的争夺处在风口浪尖,封淙又何尝不是如此。 元棠有点怀疑在马槊上动手脚的也是贺栎方,马场上不是讲武堂学生就是武人,就在太子到来那段时间内,旁的什么人靠近武器架很快容易引人注意,若是讲武堂学生动手,反而不会有人怀疑。 元棠回忆起与贺栎方认识后的种种过往,没找到什么破绽,他和苏子斌的关系更好一点,与贺栎方只算普通同学。 元棠心里也有些发寒,即使不熟悉,无法辨识周围人的面目是一件心累又可怕的事。 白天封淙和沈靖宣都不再提马场发生的事,两人好像又在暗暗较什么劲似的,由于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元棠也有些大意。 无论如何,元棠也不会让贺栎方背后的人得逞。 元棠双手被绑到身后,他手上有伤,动起来不方便,于是扯掉白布,捆缚随之一松。门锁了,窗却没有锁,看守的人大概以为他逃不掉。 元棠悄悄摸出窗外,发现自己身处一座湖心小屋中,唯有一段木桥与湖中廊桥相接,桥上站着三个大汉,窗外就是湖面,无立足之地,难怪他们既不锁窗也不在窗外派守卫。 从木桥突围难度有点大,万一又被人捉住,肯定不容易逃走,先时敌暗我明,不知暗处的人打什么算盘,元棠脑海中转过许多念头,打算先逃出去给封淙报信,他悄悄摸着屋外木栏潜入水中,尽管尽量小心,入水的时候还是发出轻微声响。 “什么声音?” “不好,人跑了!” 身后响起两声入水声,元棠怕被追上,奋力朝岸边游,幸好正飘来一朵乌云将月光遮住,湖面茫茫一片黑,元棠趁夜色摆脱两个尾巴。 他在女宾聚会的花园附近上岸,湖边划过一艘小船,上面的人打着灯笼立在船头,元棠立刻缩到草丛里,船从元棠面前划过,女孩的声音小声说:“阿姐,我们……” “嘘。” 元棠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对方也发现草丛里还躲着个他。 两厢对望,元棠捂住女孩的嘴,对另两个女孩猛眨眼,前面船上的人回头,四个人又缩到草丛中,待船走远才齐齐松了口气。 元棠放开王妘坐在地上,王妘眼睛亮晶晶的,直好奇:“阿棠你怎么在这儿,怎么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另两个女孩是王嫙和她的侍女,王嫙察觉到不寻常,皱着眉望元棠。 元棠来不及和她们解释,说:“两位娘子若无事快回宴会上去,身边不要离人。” 王嫙眉头紧皱,抓住元棠的袖子说:“你等等,是不是殿下那边出了什么事?” 元棠从她的脸色看出些 分卷阅读52 欲望文 分卷阅读53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53 古怪,问:“难道是太子妃的花宴上出事了?” 两人对视,王嫙绞着帕子说:“阿妘和赵娘子玩耍,不知怎么赵娘子忽然不见了,阿妘让我帮她找,我们看到有人把赵娘子弄晕抬了出来,所以才跟到此处。” 元棠脑子进水了,怎么又来个赵娘子,完全不认识啊。 王嫙说:“赵娘子也是太子妃邀请的客人,太子妃娘家的远房表亲……” 元棠立刻抓住了某个念头,觉得荒唐又可笑,但很有可能就像他想的那样。 王嫙看他脸色几番变化,大概也猜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急切问:“阿棠,殿下那边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 元棠说:“应该还没有发生,不过……”晚一点就不知道了。 王嫙神色一凛,说:“不行,得赶紧把赵娘子救回来,她出身虽不高,却与太子妃沾亲,她若是出了什么事,太子妃不会不管。” 元棠一个头两个大,那艘小船已经走远,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抹了一把脸,说:“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找殿下。” 王嫙又拉住他的袖子,说:“殿下在哪,你要上哪儿找,怎么去?” 她的眸子映着水中月光,氤氲带亮,元棠瞬间冷静下来,那些人已经发现他跑了,他贸然跑到人前,怕没找到封淙就又被人逮了。 王嫙年岁也不大,关键时刻又冷静又干练,她说:“赵娘子的事最好不要声张,太子妃那也先不要说,我这就让人带阿妘回去,仍旧装作和赵娘子玩耍,赵娘子的婢女也被打晕了,我和阿妘还能拖个一两刻,但是你那边……” 元棠说:“我想办法尽快把赵娘子带回来,不惊动任何人,到时候可能还要劳烦嫙娘子接应。” 王嫙点头,又道:“可是你现在这样能把赵娘子带回来么?” 元棠咬了咬牙,对王嫙说:“能帮我找一身衣服吗?” 元棠认为首先还是要通知封淙,他一副从水里捞上来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正常,他不知道现在能相信谁,要躲着那些逮他的人,又要避免别人从他的异常牵扯出不知在哪的赵娘子。 万不得已,元棠找王嫙借了一身崭新的夏裙套上,顺便在脸上扯了条面纱。 临水殿的宴会已经散了,一夜声色却才刚刚开始,宾客有的上了画舫,有的去了山上的小楼,大分散在湖上星罗棋布的亭子和轩舍里,不少舞姬婢女在岸边放花灯,正好给元棠打掩护。 走到湖边,元棠又看到数人乘小船在湖上打捞,忙低头上了廊桥。 元棠也不知封淙去了哪里,只是猜测既然赵娘子被人用船送过来,那么封淙那边一定也有人布置,多半还被绊在水上。 找不到封淙,找到沈靖宣也好。 元棠沿着廊桥和木栈道将经过的轩台馆阁都探一遍,有些人在水上吟诗作画,有的则听曲取乐,一个四面镶漏窗的花台里,元棠看到四五个男子解了衣带横在榻上服寒石散,他偷偷从窗下遛过,又被一个醉汉当成舞姬搂住,元棠毫不客气把醉汉敲晕。 折向湖心,终于在湖中一座亭台看到封淙,沈靖宣、萧擅之和太子都在。 亭中三面摆紫檀大屏风,一面挂纱帘,太子坐上首,身边有男有女,或吹奏乐器,或斟酒布菜,萧擅之坐在西向一侧,身边围着几个雌雄莫辩的男孩,封淙则卧在东向的软榻上,衣襟微敞开,左手搂一个身姿妖娆的少女,右手执酒樽大饮,然后搂着少女往榻上一倒,亭中顿时响起一阵娇笑。 元棠:…… 沈靖宣坐在太子后侧,身边倒没有狂蜂浪蝶,画风端正得突兀。 亭中人谈笑风声,太子揉了揉额头,在内侍搀扶下晃悠悠起身离开,沈靖宣看了封淙一眼,随在太子身后,不一会儿,萧擅之也离开。 封淙似乎是醉了,两个女孩放下竹帘,元棠在竹帘将要落地那一刻钻进亭子里,少女们惊讶地看着他,封淙从软枕上抬头,明显一愣,说:“你……” 元棠二话不说,一溜小步子跑上前,滚到封淙怀里。 “你……你……” 封淙两手举起,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接受不了眼前的景象。 元棠捏嗓子唤道:“殿下——” 封淙倏然直起身子,搂着元棠的腰对其他少女道:“你们都出去,今晚就他陪我了。” 少女们面面相觑挪不动步子,封淙发酒疯似的吼道:“都给我滚!”女孩们只得战战兢兢离开。 第34章 套 封淙伏在元棠身上笑得发抖,元棠一把扯开面纱,气道:“不许笑!你都不知道我这一晚上多奔波,快要累死了,不许笑!” 封淙搂着他肩膀撑起头,说:“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怎么穿成这样,你遇到了什么?” 元棠穿着王嫙的裙子就狂奔过来,头发胡乱爪散,戴了个假髻,想来自己的样子是很辣眼睛的,不过再辣也是辣封淙,反正自己看不到。 “我被人揍了,贺栎方居然和人合伙绑了我,要把我关起来,我怕他们谋划用我来害你,爬窗游泳跑出来的。” 封淙真的不笑了,目光变得幽深,他拉起元棠,说:“我太疏忽,没想到他们还找你下手,让你受累。” “你知道有人要害你?” 封淙点点头,元棠有点郁闷,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知道有时候封淙心事很重,不如表面看上去洒脱,但还是希望封淙对他更坦诚。 封淙注意到他的表情,说:“对不起,这次真的没有想到,我以为他们会直接找我下手。” “直接对你出手也应该告诉我嘛。”元棠说。 封淙说:“你关心我?” 元棠说:“当然啊!” 封淙又露出笑容,目光注视着元棠。 外面一串脚步声,沈靖宣匆匆挑开竹帘:“封淙,不好……” 元棠下意识拿帕子遮住脸,沈靖宣刹住脚步,元棠似乎看到他在风中凌乱,大概也被辣到了。 “你……你们……”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靖宣深呼吸几下,极力控制住表情,掩下竹帘,似乎松了口气,也问:“怎么回事?” 元棠一拍脑袋,赶紧把自己离开大殿后发生的事简要说了。 沈靖宣俊眉拧紧,封淙抱臂不语。 “……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赵娘子,嫙娘子那边可能撑不了多久。” 元棠大喘口气,沈靖宣面带愧色,说:“都怪我没先提醒你……” “算啦沈三哥,我知道了,你们俩都觉得我没有危险才会不告诉我,其实贺栎方的确也没对我怎么样,他的目的还是阿淙,不过下次,啊呸,肯定不要有下次,以 分卷阅读53 欲望文 分卷阅读54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54 后能不能和我多解释一下,我太笨了,你能想得到的事,我想不出来。” 封淙摸着元棠的头说:“你不笨。” 沈靖宣唯有一笑。 元棠问:“到底是谁在玩花样?” 沈靖宣说:“还有谁,如此阴险做派,今夜宾客中只有一人。” “萧擅之?” 沈靖宣点点头。 元棠十分一言难尽,说:“他绑我就算了,绑赵娘子……不会真的是为了给封淙……那个……”元棠有些难以启齿,觉得一个大男人,还是当官的,作这样的算计真的太不丈夫。 沈靖宣却笑了,说:“二郎还小呢。” 被误会自己因为年纪小而不敢说,元棠瞬间点炸了,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萧擅之先绑了我,又从花园带走赵娘子,难不成想用我引阿淙上当,让阿淙找我的时候遇上赵娘子,然后……再发生些什么,败坏阿淙的名声。”他之所以不敢相信,是因为觉得这种手段太过阴私上不得台面,害人女孩清白,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做得出来。 沈靖宣比元棠透彻得多,他说:“何止败坏名声,萧擅之这样做,可以毁了阿淙姻缘。” 元棠不明白,毁什么姻缘,封淙有喜欢的人吗,不过被迫娶了不喜欢的人,以后再遇到喜欢的就很麻烦。 然而沈靖宣却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沈靖宣解释道:“维系门第当以婚宦为重,若婚宦失类,是难以被人接受到。即使是皇族,也需与门第相符的家族结亲,阿淙若要成亲,太后应当会在大族贵女中为他挑选妻子,赵娘子虽是太子妃远亲,家族却不显,与阿淙不是良配。” 元棠懂了,一门好的姻亲不仅代表家族支撑,在约定俗常中,也代表身份地位,士庶不通婚,门第不相等也难以结亲,太后要给封淙封王,肯定会让他娶一个高门贵女。 封淙露出些许嘲讽的笑容,元棠忽然想到,封淙的生母是粟安女子,按夏国俗情,他的母亲比普通庶族女子还不如,文熙太子与封淙的生母成亲,恐怕当年也曾被人归为婚宦失类。 元棠说:“我们快点找到赵娘子把她送回去吧。”无关门第,封淙肯定不想娶这位赵娘子,赵娘子太可怜了,让萧擅之得逞也很气人。 封淙却说:“先等等,现在找也来不及,不如等人找上门。” “啊?”元棠又一拍脑袋,水上亭台那么多,一个个找过去的确不现实,还有可能引起旁人的注意,萧擅之既然要算计封淙,迟早会找上门。 元棠还是对萧擅之的做法不能苟同,叹气说:“太阴损了,损人姑娘的清白算什么事。” 沈靖宣嗤笑:“可不是!又阴损有下作。他算计女眷,是因为有的是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有的人却死活不会吃这个亏。” 沈靖宣似有所指,封淙依然沉默着,两人对视。 元棠:“?” 沈靖宣道:“殿下打算怎么处置?” 封淙似笑非笑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能如何处置?” “殿下当然可以,”沈靖宣说,“萧擅之算计的就是殿下的处置。” 那种感觉又来了,元棠有些无力,早上他就感觉到封淙和沈靖宣好像拉锯着,两人看在他的面子上终于不吵了,私底下还是谁也不服谁。 元棠忽然站起来,封淙和沈靖宣都转头看他,元棠觉得自己就像高手过招时飘到两个气场中间的那片叶子,不太有底气,他说:“我今天已经格外倒霉了,就看在我特别倒霉的份上,两位哥哥千万不要心存芥蒂,大敌当前,先帮我把仇报了,总不能让我白挨揍吧。” 两人都撑不住笑了,封淙神色一软,又拉元棠坐下,撸了一把元棠脑袋。 沈靖宣不再卖关子,说:“二郎此番确实倒霉,萧擅之怕还记着你在霁飏摆他一道的仇,所以才盯着你做文章。他先打草惊蛇,让我们以为他不会动你,再用你引得封淙上当,实则有两重打算。若是封淙中计认了,必定要娶赵娘子,今后将失一大助力;若是封淙不中计,那更中他下怀,”沈靖宣看封淙一眼,说:“因为他知道有人绝不会咽下这口气,一旦揭开,有损太子妃娘家声誉,连带开罪太子,即使顾及太子妃娘家颜面,那人也不会息事宁人,定然不顾他人劝阻,在宾客面前发作,届时不仅在宾客中名声不好,也搅了太子设宴盛情。” 封淙道:“萧擅之在太子别庄用太子妃娘家亲眷下套,他都不顾及太子颜面,我为何又要顾及?” 沈靖宣说:“因为他是姓萧,上头还有个陛下信任的哥哥,而你的处境比他艰难万倍。你还没发现吗,萧擅之已经看出你与太后貌合神离,故意设下此局,给你机会在众人面前发作,一旦你今晚稍有不当,明日关于你的流言蜚语又充斥朝野,你不在朝,他只能用这种方法中伤你,离间你和太后,好让太后无法将你供上王位。” 元棠听得瞠目结舌,这一层套一层的,根本就是挖坑让人跳啊,萧擅之的所作所为真的与光明磊落没有半点关系,全是阴私伎俩,但是他懂得算计,算人不如算心,抓准了人心下套。 封淙的确不会息事宁人,这一点元棠可以肯定,事实上他不仅与皇帝抗争,也从未真正服从太后,他没有盟友,也没有依仗。 封淙说:“王位与我无关。” 沈靖宣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说:“你不要总是逃避你的血脉和身份。” 封淙不反驳,玩世不恭地笑了笑。 元棠说:“不管怎么样,赵娘子一定得救。” 封淙说:“救,肯定救,没道理连累个姑娘。” 湖面冷风灌入亭中,吹灭烛火数支,大家都没心情去管,气氛有些冷淡。 封淙问沈靖宣:“太子那边歇下了么,你怎么忽然过来找我?” 沈靖宣揉着鼻梁说:“已经歇下了,我担心你这里出事所以赶过来,路上又听人说二郎失踪了,好在二郎没事。” 萧擅之已经发动人在湖面上找元棠,一半真一半假,三人都知道离“事发”不远了。 沈靖宣说:“我们可以把赵娘子找出来,送回太子妃身边,然后把贺栎方与其同谋作为人证带回宫中让太后处置,这样对你最有利。” 封淙却说:“不用再带回宫中,也不用禀报太后,到明日她自会知晓。” 沈靖宣眯起眼睛,露出一个乏味的笑容,两人又互不相让。 “三郎,”封淙说:“我不会按他们任何人的意思去做,受人左右只能成为棋子,一枚棋子,就算封王封侯又有什么用。” 他目光冷淬,似乎望着虚空远方,又似乎静候着某个猎物,或许夜太朦胧, 分卷阅读5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5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55 元棠忽而觉得封淙的眼神和说话的表情都有些不太一样,他明明还是那样不认真地笑着,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却让元棠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沈靖宣俊眉压低,似在凝思,外面又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听上去来了不少人,火把的光亮接近他们所在的凉亭。 沈靖宣深吸气,很快抬起头,眸光闪动,说:“需要我做什么?” 封淙一笑,半晦半明的烛光中,他的笑容特别俊朗,他说:“去请太子,要快。”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以后改早上更新吧 第35章 乱旖旎 来人作别庄仆从打扮,禀报封淙元棠失踪了,而且极有可能落水,别庄的内侍和仆从已经在湖上寻找,但找不到。 元棠和沈靖宣躲在屏风后,待封淙“心急”地离开亭子亲自去找人,两人才从屏风后出来。 沈靖宣依封淙要求去请太子,元棠远远缀在封淙后面。 元棠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开,湖面多了许多条船只,不少人在廊桥上探头探脑观望。 仆从引着封淙越走越偏,一路与封淙说元棠“失踪”的经过,封淙板着脸,似乎着急得不愿多说,很快他们遇到了同样着急贺栎方。 元棠躲在一根柱子后,不由得有些紧张。 贺栎方朝封淙行礼,不知说了些什么,封淙的脸色变得更凝重,他们在桥上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走。 途中那批仆从被封淙以分头找元棠为由指派出去,最后还剩下三个人,加上一个贺栎方。 贺栎方将封淙引到湖边,封淙抬手将一名仆从击倒,贺栎方听到声响回头,被封淙扼住喉咙,连声音都没发出,手里的灯笼也落到水里。 剩下两个仆从见状要回头喊人,元棠从柱子后冲出来,趁着黑灯瞎火绊倒了一个,合身扑到另一个身上,手肘一抬一落。 元棠和封淙抽走三人的腰带结成长绳,把人捆得结结实实,还堵住他们的嘴,丢在岸边的柳树后。 “怎么样?”处理好三名仆从,元棠才从树下走出来。 贺栎方看到元棠就知道事情败露了,捂着脖子软在岸边。 封淙说:“他说他和你结伴夜游,他开了一会儿你就不见了,要带我去你失踪的地方看看。” 贺栎方连声道:“殿下饶命,我、我也是受人指使……我……我……”他朝封淙下拜,不住磕头求饶。 封淙一腿搭在岸边的湖石上,拎起贺栎方的领子,说:“继续在前带路,手脚绑石头沉湖,你选一个。” 这话当然是吓人的,贺栎方还真被吓住了,两股颤颤站不起来, 封淙踢了踢他的腿说:“别杵着,不带路就沉湖。” 封淙的语气和模样像极了市井恶霸,然而元棠觉得他这样特别霸气特别威风。 贺栎方颤颤巍巍爬起来带路,将他们带到水渡旁一排花窗小轩前,刚要回头说话就被封淙敲晕了。 封淙对元棠说:“先帮你报一半的仇。” 元棠迅速推开房门,发现一个女子衣衫凌乱倒在榻上。元棠在心里又把萧擅之骂了一次,根据王嫙描述的衣着穿戴确认榻上的人就是赵娘子。 他退到门边,说:“应该是赵娘子,我们现在就把她送走吗?”小姑娘目前还昏迷着,若是醒了估计吓得不清,一想到要面对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元棠就头疼。 封淙说:“来不及了。” 湖上廊桥灯火煌煌,正有人往水渡来,而且人不少。 元棠暗道,咬得可真紧。 封淙将元棠推入屋里,说:“待在里面别出声,等我。” 萧擅之从桥上下来,同行赫然有几位太子属官以及今日的宾客。 门一关,屋里暗下来,片刻,又被外头火光照亮,元棠垫着脚尖走到床榻后。 萧擅之首先看到站在门前的封淙,走近才看到封淙脚边还躺着个人,发觉不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萧擅之!”封淙厉声道:“你让人把我约到这里,又偷袭我,是什么意思?” 桥上下来的一群人都愣住了,最摸不着头脑的是被点名的萧擅之。 封淙一面说,一面大步流星朝萧擅之走去,萧擅之见他气势汹汹,竟有些心慌。 “殿下把话讲清楚,我、我何时约见了殿下,更没有偷袭之说。殿下的侍读不见了,我正带人四处寻找,瞧见殿下在此才过来的,黑灯瞎火的,别庄中又有女眷,袁侍读可别……哎,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殿下自重!” 封淙像揪小鸡一样把萧擅之从人群里揪出来,萧家仆从要上前阻拦,被封淙喝退:“谁也别管,这是我和萧给事的账,话可说在前头,谁多管闲事,休怪我的拳头不长眼。” 萧擅之终于反应过来,怒道:“殿下好大的威风,难道要对臣下动手,臣是朝廷命官,岂能受这等羞辱……莫不是殿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此处,怕被臣撞破,所以恼羞成怒,来人,给我进去搜!” 外头火光缭乱,元棠揣紧拳头,左右寻找趁手的物件,准备把冲进来的人打出去,赵娘子在榻上动了动,嘤咛一声,似乎要转醒,元棠魂都要下掉了,听封淙在外面道:“谁都不许动。他们要是再向前走一步,我的拳头可就下去了。”紧接着听到萧擅之大叫:“放手,你、你放手。”与萧擅之同来的属官和宾客纷纷劝阻。 赵娘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猛然坐起,发现自己衣衫散乱,惊得差点尖叫出声,元棠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赵娘子更惊了,大力挣扎起来,扳住元棠的手狠咬一口,元棠疼得整个人都要升天了,大口吸气,小声说:“别怕、别怕,千万别出声。” 封淙说:“你故意引我到这里,还要带人来搜,到底耍什么把戏?” 萧擅之叫道:“殿下在屋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了不让臣发现,居然污蔑臣!” “藏了什么只有你知道,你陷害我。” “殿下要血口喷人。” “殿下息怒,先放开萧给事……” “万万使不得,殿下……” 又有人道:“快散开,太子殿下来了,太子驾到!” 萧擅之怒道:“给我进去搜,都还愣着作甚!”然后他爆发一声震天的呼痛,接着又是扑腾水花的声音。 萧擅之被封淙一圈揍到水里。 太子的声音穿透重重人障,道:“怎么回……弘绎!你怎么打人了,快快,把萧给事捞起来。” 湖边水洼很浅,萧擅之扶着仆从的手爬出水面,衣衫湿透,头发全糊在脸上,他气得发抖,用力抹尽脸上的泥水,咬牙道:“封弘绎,你……” 太子声音一沉 分卷阅读55 欲望文 分卷阅读56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56 :“萧给事!” 臣下直呼皇族名讳是为不敬,萧擅之怒火中烧,假装未听出太子的提醒,绝不改口。 封淙说:“叫我作甚,还想讨打。”说着又大步朝萧擅之走去。 萧擅之连连后退:“你站住,别过来、哎别过来!” 太子道:“弘绎,你不要冲动,还傻站着干什么,快拦住殿下。” 仆从和内侍围住封淙,却一时不敢上前拉他,封淙挥开一个被萧擅之拉来挡箭牌的男仆,那人是萧擅之家仆,对主人有几分忠心,顺势攀上封淙肩膀,想阻止封淙上前,封淙手臂一动,反而单手将那人掀翻在地。 其他人更不敢对封淙动手。 萧擅之敢搬弄算计,武力上却绝不是封淙对手,他已被刚才那一下打怕,见封淙气势汹汹过来,慌得口不择言,骂道:“你这蛮奴,离我远……” 众人都噤声不语,太子不悦道:“萧给事慎言!” “……啊!”然而封淙没有给萧擅之说下去的机会,他又揪住萧擅之的衣襟,这回萧擅之灵活了许多,连衣服都不要,从袖管挣脱出来,朝廊桥上跑。 “你跑什么,难道心虚了。”封淙追上去。 众人:“……” 太子无奈道:“都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啊,去前面传话,都拦下来,像什么样子!” 内侍和随从赶紧跟着跑上廊桥,有的从岸边绕到木栈道上,有的上了旁边的小船,想截住你追我赶的封淙和萧擅之。太子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小轩,让人把倒地的贺栎方扶起,也带着众人朝桥上走去。 零零落落的脚步声远去,外面又安静下来,赵娘子杏眼圆睁看着元棠,元棠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捂着她的嘴,赶忙松开,说:“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赵娘子已经冷静几分,借着窗外微光打量元棠:“这位妹妹……” “不是妹妹,我是男的。”元棠摆手。 赵娘子深吸口气,小姑娘醒来发现自己和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哪有不怕的,元棠忙向赵娘子解释。 “……总之我是来救你的,绝对不会害你,待会儿就把你送回去,嗯,王嫙会在那边接你,千万千万别叫,要是让人发现,大家都会倒霉的。” 赵娘子还看着元棠,似乎是相信了,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认得你,你是跟在沈郎君身边的小郎。” 大夏不知多少贵女将沈靖宣作为梦中情人,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少女们的视线,不知这位赵娘子何时见过元棠和沈靖宣一起,她肯相信,元棠也松了口气,猛点头说:“正是正是,就是我。” 不知水上又发生了什么,火光晃动,喧哗不断,元棠记得封淙说要等他,也不敢贸然走出小轩,怕人发现他和赵娘子在屋里。 又过了差不多一刻钟,水上也的声音也渐渐小了,有人敲了敲窗框,沈靖宣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快出来,别走门。” 窗外临水停着一艘小船,沈靖宣站船头,封淙持长蒿站船尾,元棠先爬出窗外,再接赵娘子出来,赵娘子有些紧张,矜持地朝沈靖宣和封淙一礼,小船无声无息划入被夜色染黑的湖泊中。 到花园附近,王嫙立在驳岸翘首以盼,她身边跟着两个年长的嬷嬷。 赵娘子在花园里失踪的事还是被太子妃发现了,好在王嫙随机应变,没有让其他贵女看出半点形影,太子妃得知后非常着急,忙派人禀告太子,沈靖宣那时也正好与太子禀报此事。 事关赵娘子清誉和封淙的婚约,太子妃也不想声张,得到太子那边的传信后,她派了两个嬷嬷和王嫙一同在岸边等。 嬷嬷们看到赵娘子完好无损的回来都松了口气。 一位嬷嬷福身道:“多谢殿下与两位郎君相护,太子妃让奴等转达谢意。”又对王嫙道:“王娘子辛苦。” 赵娘子惊魂未定,王嫙小声安慰,闻言微微颔首。 沈靖宣说:“如此赵娘子就托付给两位嬷嬷,我等不便在此久留。” 王嫙忽然说:“等等!” 沈靖宣回头问道:“王娘子还有何事?” 王嫙抿唇微笑,说:“有事,不过不是找沈郎君。”她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包东西,掷到元棠身上,说:“换上吧。” 元棠打开一看,是一身男装,谢天谢地,他终于可以换衣服了。 第36章 月下 封淙将船滑到湖中,放下长蒿,从船舱拿出一个包袱蹲到元棠身边。 “来,让我瞧瞧你的手。”他捋起元棠的袖子,看元棠手上的伤口,“这是什么,还有牙印。” 元棠一双手可怜极了,伤口泡的发白,有些地方翻皮流血,手掌还有齿痕状血印。元棠把手缩回袖子里,封淙道:“绝不笑你,快过来让我帮你上药。” 封淙先用清水和酒帮元棠清洗,上药包扎,元棠看着他从包袱里一样样拿出水囊酒瓶之类的东西,说:“哪来的,这么齐全?” 封淙说:“特意取来给你的。” 一晚上乱糟糟的,封淙居然还有工夫给他取药,元棠心里一暖,决定看在包袱的份上不计较封淙白天没给他透底。 包扎好后,元棠一双手又变成猪蹄状,岸边依然灯影憧憧,元棠有些担心地问:“萧擅之怎么样了,我听到你把他打了,他会不会报复你?” 封淙无所谓地笑笑:“他没那个能耐。” 沈靖宣语中带嘲地说:“萧擅之夜奔了小半个山庄,不得不躲回住处找家兵,哪知他一时情急竟忘了自己先前招了歌舞妓陪侍,被追进卧房的时候,惊出一群衣着不整的歌舞妓,明日长归和蓬吴都会传遍萧给事发足狂奔夜御数人的事迹。” 元棠不禁咋舌:“萧擅之真的招了那么多人陪侍?” 沈靖宣轻巧一笑,元棠懂了,那些歌舞妓八成是沈靖宣弄到萧擅之的住处,三哥你还是那个沈三哥。 沈靖宣说:“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只望明日传出去稍能混淆人们耳目。”他还在尽力为封淙遮掩。 封淙从包袱里掏出两瓶酒,抛一瓶给沈靖宣,自饮一瓶,对沈靖宣道:“敬你。” 沈靖宣举酒回敬,当即仰头痛饮,水流顺着他唇角滑到脖子、衣襟,沈靖宣掩袖擦干,三两步走上船头。 小船飘到湖中,离水边轩台也远了,夜风拂柳,层云尽开,新月悬于西山,将天空与湖面都笼罩在柔辉中,将尘世的喧嚣繁华由浓化淡,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月一船。 沈靖宣放下酒瓶,抽出腰间一支玉笛,悠悠笛声清越而出,似融入风中,融入月光里,将月华清辉荡入人心。 封淙喝得更急更快,他将空瓶抛入水中,胸中 分卷阅读56 欲望文 分卷阅读57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57 激荡,大赞了一声“好”,从船舱里取出一根三尺来长的青竹枝,对元棠道:“小将军,我舞剑给你看。” 沈靖宣俊眉微扬,笛声渐渐滑高转急。 竹枝“唰”地一声划开清风,封淙踏上船尾,身迎月辉,以竹作剑,挥洒肆意,他时而提剑指月,似上邀明月下九天,时而折身轻点,似嬉弄秋水照波影。他身形飘飞游浮,姿态羁狂无束,好似凡尘根本系不住他,元棠好几次都担心他会飘离船尾,然而他还在那里,他的目色沁满月华,就那样看着元棠,视线不曾离开一刻,正如他所说,为元棠舞剑——这一舞只为元棠一人。 似乎有什么悄然地在元棠心中绽开,他看着入迷地望着封淙,分不清天地光辉,甚至听不清沈靖宣那如同天籁的笛声。 神魂颠倒,像忽然失去了自己,又好像忽然得到了什么。 那是呼之欲出的悸动,再也不容忽视与掩藏的爱慕,元棠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像想象的那样区别对封淙的喜欢之情是对于朋友还是对爱。 笛声缓缓低诉,封淙剑式一收,笑问元棠:“喜欢吗?” 元棠口干舌燥,顺着心就说:“喜欢。” 封淙一笑,又从包袱里拿出些糕点面食塞给元棠,说:“一晚上东奔西突,肯定饿了。” 元棠的确饿了,他埋头大啃大嚼却食不知味,沈靖宣也收起笛子,接过封淙丢来的果子,元棠凄苦地靠在船舱外,内心复杂地发现自己居然喜欢上了好兄弟。 大千世界,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容易,可是喜欢上兄弟会不会很苦,而且封淙看起是个直男! 这才是大问题——封淙逢场作戏都只搂姑娘。 元棠想起晚上封淙在凉亭里左拥右抱的情景,心里在滴血。封淙要是知道他喜欢他会怎么想,元棠成为封淙的侍读后,封淙对他比对一般人亲近得多,陪他练武,给他讲兵书,很多时候都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他,在封淙心里,应该也把他当成朋友了吧。 别人把你当朋友,你却想那什么别人。封淙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像揍萧擅之一样揍他。 元棠痛苦地抱住脑袋,可是,他真的喜欢封淙啊,滋生增长的爱慕和好感就像冒头的野草,发疯地长,他也控制不住,往日他和封淙相处的种种情景又清晰的浮现眼前。 “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封淙坐到元棠身旁,元棠转头默默看着他,心想我没怎么,就是发现我自己不想和你当好朋友,想和你当好基友。 封淙拍拍自己的肩膀,说:“困的话靠这里睡一觉。” 要是平时元棠肯定毫不犹豫靠上去了,可是现在……元棠心里正流着宽面条泪。 他犹犹豫豫,还是靠了上去。兄弟对你不设防,你却想要泡兄弟,这是什么事啊。 元棠不仅靠上去,还抱住封淙的手臂,他是真的累了,一晚上体力加脑力活动,临到头了还发掘出自己的感情问题,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封淙。他该不该主动一点告诉封淙,但是就算在他那个时代,直接和兄弟告白多半也会吓着兄弟从此没有兄弟。 万一封淙和这个时代许多人一样,将男人与男人那点事当做风雅,真答应了他什么,回头还找个高门贵女成亲,那样元棠肯定会呕血而死。 在元棠那个时代,骗婚还会受道德指责,在这里分桃断袖和娶亲生子是可以毫不冲突并存的。 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元棠还真靠着封淙的肩膀睡着了。 封淙用布包袱作枕头,让元棠睡在船舱里,新月低垂,岸边飘来花香,与醇酿酒香杂合,竟也有些醉人。 封淙又喝光一瓶酒,将空瓶抛到湖里。 沈靖宣望着月亮出神,封淙把最后一瓶酒递给他。 沈靖宣才发觉元棠已经很久没说话,转身朝船舱看一眼,封淙说:“睡了。” 沈靖宣抿了口酒,说:“今日多亏二郎。” 封淙靠着船舱笑了笑,说:“小将军精着呢。” 沈靖宣说:“我没想到你肯放二郎在身边,你不是总爱把人推得远远的。” 封淙望着天空说:“他对人好,心里简单,人也机灵,唔,没法拒绝。” 沈靖宣说:“你可以更信任他一些,我瞧他对你倒是掏心掏肺的,你这人像块石头捂不热,别寒了二郎的心。” 封淙说:“我没有不信他,他很好。你和小将军,我若不信你们,这世上也在没人可信了。” “如果不是遇到你,他可能根本没机会被太后注意到,也不会来到京城,”沈靖宣说,“但同时也有可能受我们沈家连累,被萧家打压,永远无法出头。虽然袁将军战死,二郎守琚城斩敌是有功的,本来朝廷应当追封袁将军,嘉奖二郎一个将军封衔,如今却硬生生让他只袭一个乡候。所谓福祸相依。二郎自己肯定也清楚,你别总是以为自己拖他入局,二郎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封淙用酒瓶子和沈靖宣的碰了碰,自己喝一口酒,擦干下巴的酒印,说:“他家与你们家交好,你以后多提携他。” 沈靖宣已染微熏,眯起眼睛,恶声恶气道:“关照二郎你自己不能关照吗,你若得封一方,让二郎到封地当王府参军。” 封淙晃着酒瓶子不说话,沈靖宣已经不愿看他,用手搭着眼睛说:“你就趁着我现在没力气把你推下水吧。” 沈靖宣醉了,靠着船舱闭目,不再说哈。 封淙把最后一个空瓶子抛到水中,将船朝撑到岸边。 岸上早有内侍等候,沈靖宣还能走,被沈家家仆扶下船,元棠睡得正熟,内侍想将他唤醒,封淙说;“算了,我来。”他探入船舱,一把抱起元棠。 途中元棠迷迷糊糊醒了,以为还在做梦,整个人挂在封淙身上。 一觉香甜,元棠再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他醒来时就觉得不太对劲,动了动手才发现自己还抱着封淙。 封淙也醒了,慵懒地舒展身体,结实有力的肌肉在元棠的手臂下蓄势勃发。 “你睡着还挺缠人的。”封淙用刚睡醒发哑的声音说。 元棠唰地一下坐起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同塌而眠,平日里勾肩搭背没事聊晚了挤一屋睡的时候多了去,但这是元棠头一次感觉虚,有点心浮气躁的。 外面内侍听到响动,询问是否进来服侍,封淙说:“准备两桶洗澡水。” 两人都是光膀子,封淙动了动肩背和手臂,元棠又想起昨晚他舞剑的情形,内侍说热水准备好了,封淙走到门口,忽然回头,说:“不去洗澡吗?” 元棠一个激灵,你不要用这么平淡的语气约……澡好吗,但是平时他和封淙就是 分卷阅读57 欲望文 分卷阅读58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58 这样的。 “不……”他有气无力的说:“嗯,还是去吧。” 发现自己喜欢上封淙,元棠的心态还有点调整不过来,他爬进温热的洗澡水里回魂,封淙靠坐在隔壁的木桶里,布巾蒙在脸上。 元棠不知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封淙,先不说封淙能否接受他,封淙很可能对男的压根没兴趣,要是说了封淙会讨厌他吗? 喜欢一个人,怎么能让他困扰呢,以封淙的脾气也许不会困扰,他要是不喜欢谁,可以直接把人赶出宫去,元棠不想被赶出宫,这样就见不到封淙了。可是每天都和封淙在一起,还不能告诉他自己喜欢他,那多郁闷啊,万一哪天太后想起来给封淙指婚,元棠肯定要郁闷死的。 元棠偷偷看着封淙,越想越无奈,封淙揭开面上的布巾,与元棠的视线正对,“怎么了?” “啊……”元棠一愣,说:“没什么。” 封淙:“?” 封淙跨出自己的浴桶,和元棠坐到一个桶内,水哗啦啦往外冒,他摸了摸元棠的额头,奇怪道:“你从昨晚就没什么精神,没睡够吗?” 元棠快要熟了,他内心兴奋表面平静,根本控制不住目光,以前他们也一起洗澡,怎么从来没发现封淙的身形那么有侵略性。 元棠的各处感官似乎也跟着爱情觉醒,很多他们之间习以为常的动作,现在都让他热血翻涌。 “没有……啊。”元棠闷着声音说,想了想又问:“你昨晚睡得好吗?” 封淙把元棠转过来,用布巾帮打湿元棠的头发,搓上皂角,随意说:“挺好,你也不重,就是有些热,等冬天咱们可以凑一个被窝取暖。” 元棠心想好啊好啊,背对着封淙,他心情也平静了一点,说:“哦……这样,我还以为我打扰了你的好事。” 封淙帮元棠按压头部,舒服得元棠长叹一声。 “什么好事?”封淙随口问。 “就是昨天晚上,”元棠说,“我看到你在亭子里的那样……嗯。” 封淙哭笑不得,说:“什么这样那样的,我干什么了,当时萧擅之还在,只不过做个样子。” “哦,”元棠装作漫不经心的说:“我看到萧擅之和很多少年坐在一起,你和女孩子坐在一起,你喜欢那些姑娘吗?” “什么?”封淙手指一顿。 元棠心头一紧,怕自己露马脚,忙想说没有什么都没有,扯别的话题带过去。 封淙从后面搂住元棠的肩膀,在元棠耳边问:“小将军是不是想姑娘了?” 我想什么姑娘,有你我什么姑娘都不想!元棠大义凛然地说:“没有,绝对没有!” 封淙沉声笑了,也不知在笑什么,元棠不敢回头看他,头发上的泡沫冲净,元棠赶紧爬出木桶。 一边擦头发回到起居室,沈靖宣已在案前坐着喝茶。 第37章 人选 封淙也很快从浴室里出来,沈靖宣说:“太后已经派人传话,让你们与王家娘子今日回长归宫,太子也会随你们一同进宫,向太后及皇上说明昨夜之事。” “已经传回长归宫了?”封淙问。 沈靖宣颔首,说:“今日一早萧擅之便回京去了。” “回京?”元棠忍不住笑道:“不至于吧,他这么怕丢脸么。”却见封淙与沈靖宣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了然。 元棠:“?” 沈靖宣露出一抹冷笑,说:“一半是因为昨晚的事,一半却是因为昨日陛下已经在朝堂上让群臣商议明年接替桓王出镇广陵的人选。” “这么快!”元棠惊讶道。连中秋都还没到。 沈靖宣说:“陛下欲尽快掌握上筠军府,恐怕不会等到明年夏天,开春就会招桓王回京,” 封淙却问:“萧家一派推荐何人出镇?” 沈靖宣说:“昨日才提议,暂时还未定,但我猜测最可能萧侍中出任。” 元棠皱眉道:“可是萧侍中不是在朝中掌中枢么,他一去,萧家在朝中不就少了一个人。”进京半年多,元棠也了解了一些朝中关隘,萧家最得重用的当属萧携之、萧擅之两兄弟,两人都是中枢近臣,掌握大权,其余萧家子弟和萧氏党羽遍布朝中各部官属,萧家大势得起,主要还是因为侍中萧携之居中枢,萧擅之最多算他哥哥的爪牙。 元棠对这位萧侍中印象不深,他与高调的萧擅之完全不同,内敛沉稳,不显锋芒,但王嶒王尚书每每入宫与他太后说起朝政,都会提到这位萧侍中,反而很少提起萧擅之。 “萧侍在朝中的地位也不是不能被人取代。”沈靖宣说,“萧家在朝中与王家斗了多年,萧侍中仍然无法取代王尚书,只要王尚书还在朝,萧侍中和萧家就难以再进寸步。若得上筠军府之权,萧家就得到采州与上筠北三州,朝内外都无人可比,届时再联合朝中党羽,王家式微矣。” “萧侍中年纪资望是萧家之首,掌握中军多年,没有人比他更合适,莫说萧家,就是整个朝廷也找不到比他更合适出镇上筠的人。” 元棠还记得进京前周显沛给他科普过,大夏西境重镇,也就是詹氏所在的采州,其征西都督府都督钱奚义钱氏与萧家交好,被归作萧家一派,他还注意到沈靖宣的措辞,说:“只有他最合适吗?” 岂不是连王家也找不出比萧侍中更合适的人。 沈靖宣颔首。 沈靖宣将茶杯在唇边碰了碰,抬眼望封淙,说:“太后可曾与你说过王氏将派谁出镇?旁人资历定然不如萧侍中,若是品望也非上佳,恐怕难以与萧侍中相较。” “你不用在我这儿探听口风,”封淙随意斜卧榻上,说:“我知道的也不多,王尚书与叔祖年纪相仿,不宜离京,王麴从未带过兵,到上筠绝对镇不住,剩下王家子侄全都不曾操持武事。与其来我这儿问,不如让太子直接到清凉殿问太后,太后这时说不定愿意和他相商。” 沈靖宣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说:“太子殿下在陛下与萧家面前极其不易,他与陛下毕竟是亲父子,怎可忤逆父君之意。” 封淙不以为然。 沈靖宣放下茶杯起身,说:“太子让我来通知殿下,一个时辰后动身回长归宫,还请殿下准备,两位王家娘子那边有太子妃料理。” 封淙随意摆摆手说:“知道了。” 沈靖宣走后,元棠问:“沈三哥为什么要帮太子殿下探听。” 封淙说:“在其位谋其事,他现在是太子舍人,自然要为东宫做事。” 道理是这样没错,沈靖宣将来要做官,能为太子效力的确没什么不好的,太子是储君,来日太子当上皇帝,沈靖宣跟了他定然前途无量。 分卷阅读58 欲望文 分卷阅读59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59 元棠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总有种大家要分道扬镳的感觉,他的表情都写在脸上,封淙看了直笑:“想什么呢,你沈三哥还是你三哥。王家招他入朝,他也得自己有成算才能站稳脚跟,他若能得到太子信任,对他和沈家都是好事。” 元棠也知道,封淙与沈靖宣志向不同,两人虽为朋友,却总走不到一条道上,沈靖宣背后有沈家,他的才华人品不应被埋没,让他毫无理由的站在封淙一边不现实,封淙显然也更希望沈靖宣能另谋前途。 沈靖宣已经找到自己要走的路,那么封淙呢,他当然也有自己的坚持,他对夏国毫无留恋,只想离开夏国,而元棠还要完成袁将军的遗愿,光耀袁家门楣。 各人都有各人必须去做的事。 想到未来某一天也许要和封淙分别,元棠有点难过,他的恋情还没开始就已经困难重重。 封淙并未察觉元棠的沮丧,一个时辰后,他们与太子太子妃乘车回长归宫。 其实太子也挺倒霉,事情发生在他别庄的宴会上,封淙打人,萧擅之满庄狂跑,宾客们都知道了,闹得十分难看,好好一个宴就这样搅了,太子不仅要善后,还要给太后和皇帝一个交代。 到长归宫后太子妃与元棠等人入后宫,太子则去了皇帝的议政殿。 太子妃对封淙元棠都挺客气的,她先向太后告罪,再将夜里发生的事向太后禀报,大概因为封淙和元棠保全了赵娘子的声誉,太子妃尽量为他们说了好话。 太后早已得知昨夜别庄一场闹剧,还是静静听太子妃说完,然后笑着说:“我当什么事,不过是他们小孩子闹着玩儿罢了,不值得当正经事,你亲自送他们回来,已经折煞他们了。”她又安抚太子妃几句,并赏赐太子妃许多东西。 太子妃告退后,太后先问陶内侍:“太子进议政殿多久了?” 陶内侍说:“足足一刻钟。” 太后点点头,先让人把王嫙和王妘带回房休息,又命宫人们各自散去,元棠知道太后又是要给封淙训话了,抬眼偷偷望着封淙,一边跟宫人们慢慢退到宫外。 他想先回住处等封淙,一同退出来的素纨却叫住他,说:“娘娘与殿下说会儿话,你与我就在殿外等候。” 清凉殿是整个长归宫最舒适凉爽的地方,屋脊高耸,檐深廊阔,整体用竹木搭建,大殿四面不是砖土实墙,而是可活推放取的木质窗扇,有点像大幅落地窗,天气炎热的时候,可用木棍支起窗扇通风,也可以将窗扇整块拆卸,窗上糊一层茜纱,以免外人窥探。这里合适夏天居住,只有一点不好,木窗几乎没有隔音效果,因此殿内说话,元棠他们坐在廊外都能听到。 太后似叹似无奈说:“太鲁莽了。” 封淙没有答话,太后说:“我听说你已经抓住人证,但是今早又放他跟着萧擅之回京了。为了不让我插手处理,你竟甘愿放过萧擅之?” 所谓人证当然是指贺栎方和昨晚被捆住的三名萧家仆从,这些人今早都被萧擅之带走了,封淙若拿住他们,到皇帝面前都能讨说法,就算不能让萧擅之免官,也能治他一个对皇族不敬的罪。 封淙说:“我已经报过仇了,太后最近烦心事多,不敢再劳太后操心。” 太后哂笑:“打他一顿算什么报仇,你真当这是小孩儿玩闹,你难道不知道他为何此般设计?” 封淙往软垫上一坐,说:“为什么设计都一样。” “呵,你这孩子。”听起来太后不似在生气,但心情也谈不上多好,元棠感觉太后对封淙应当有些头疼。 封淙在座上朝太后下拜,说:“若是我做了什么让太后觉得不妥,先给您陪个不是,若太后还是不满意,可以继续将我关起来,或者逐我出宫去。”他的道歉一点也不真诚,好似被宠坏的孙子与长辈耍赖,又像在挑衅太后。 元棠在外面听得心急,有点为封淙担心,封淙对太后的抗拒越来越强,他与太后的关系只是一层表面纸糊而已,上次禁足后,他对太后变得更敷衍,以常人的角度来说,这么对自己的祖母是极不恭敬的,封淙不是无礼的人,元棠隐隐察觉到他与太后之间的隔阂恐怕与文熙太子过世有关。 太后说:“这般横冲直撞对你一点儿好处也没有,你应该学会隐忍,在暗中积蓄你的力量,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打击你的敌人。几句傲慢的话,一顿全拳打脚踢,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不能让你得到任何你想要的。” 封淙平静道:“我本就没什么想要的。” “糊涂。”太后说,“什么都不想要就会失去所有。妥协与让步并不是让你退缩,而是帮助你不受屈辱,保护你想保护的。你不应该总是为了与我赌气做些于你自己也无益的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只能显得弱而可欺,急无章法。” 太后的语气变得严厉,用一个长辈的威严教导封淙,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封淙却冷静道:“要我像我父亲那样妥协让步吗?” 坐在元棠身旁的素纨猛地屏住呼吸,元棠也感觉到此刻殿内气氛微妙僵冷。 就在他以为封淙又要惹怒太后的时候,皇帝的驾舆出现在清凉殿外,素纨赶紧传道:“皇上驾到。” 元棠和素纨双双伏在殿外,皇帝步子很急,重重踏过木廊。 “儿子来给母后请安。”皇帝说,看见封淙也在殿中,皇帝气不打一处来,轻斥道:“你这小子也在,真是……真是……” 封淙行过礼跪在那里,还是太后让他先站起来。 太后微笑着说:“怎么一来就急冲冲的,像是要问罪似的,你也一把年纪了,应多休养自身才是,不要总是动气。” “母后。”皇帝说,“既然弘绎也在,儿子就直说,他昨夜竟在太子的宴会上追打给事郎萧擅之,自大夏朝至今,还没有哪个皇族形容狂妄到殴打臣子。再这样下去,不知他还会惹出什么事来。母亲若没精神管教,便把他教给儿子来管,看在兄长的份上,儿子绝不会让他再胡作非为。” “果然是兴师问罪来了。”太后尤带笑意说。 “母后!”皇帝不满道。 “好了,”太后微微提高声音,缓缓道:“我这不是正在管教吗。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心里应当有数,事涉太子妃娘家,我不欲伤了太子妃的颜面,一家人的事可以关起门来慢慢理论,若是牵扯了外人,老婆子我也不会轻易放过。我没追问萧给事今日为何一早离开长归回京,陛下反倒来我这儿问了。” “空口无凭,”皇帝说,“母亲不能一味护着他,身为皇族应当遵守章法,作为表率,如此狂妄无礼,叫天下如何以礼遵 分卷阅读59 欲望文 分卷阅读60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60 奉我封氏。” “是不是空口无凭还没个定论,”太后看了皇帝一眼,淡淡地说。 “其实就算今日皇帝不来,我也要去请你的。”太后说,“孩子们淘气,长辈多费些心就是了,何必动肝火,”她拎起裙摆轻缓地走下坐榻,殿中无内侍女官,皇帝只得亲自上前扶她,她说:“皇帝说到章法,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本来早该和你提,但上了年纪一时竟忘了,今日想起,便在皇帝这儿讨个情。” 皇帝诚惶诚恐道:“儿子不敢,母亲有什么尽管吩咐儿子去做就是。” 太后笑呵呵地说:“我想为弘绎求一个王位,他年纪在众兄弟中也不算小了,却一直没个名位。” 殿中足足静了几息,皇帝道:“他昨夜才行凶伤人,不罚就罢了,母亲怎又为他请封。他的才品哪一点可堪为王。” 元棠在外面听到也有些吃惊,太后一直想让封淙封王,但从未提起,也未让王家在朝中上书,这时候忽然说起,恐怕把皇帝问罪的心都砸碎了。 或许因为天生母子关系与孝道不可违背,皇帝与太后两派在朝中宫中斗得不可开交,皇帝本人在太后面前却总是显得恭顺的,而太后总能气定神闲。 太后慢慢地在殿中踱步,说:“你父亲给你封王的时候你只有一岁,那么小不点儿,哪里看得出品行人才。” 皇帝被太后一句回得哑口无言,作为亲娘,太后是有天然优势的。 “你刚才说章法,我就和你说章法,”太后说,“你迟迟不给弘绎封王算什么章法,老婆子我提醒你,你还来与我说嘴。你要我管教他,总得有个名头,他从小长在外面,这么大了名分还不如兄弟们,你让他怎么守规矩,待他封了王,有了身份,自然就懂得尊重了……” 皇帝轻轻“唔”了一声,太后说着说着,似乎心情变好了,又问皇帝:“听说你已在朝上提了让你叔祖离镇的事,接任的人选你那儿有了么?” 皇帝格外谨慎起来,说:“还不曾定下何人,母亲有什么合适人选推荐?” 太后笑着说:“老婆子不问朝政多少年了,哪有什么人选,只是听外面传得满天飞的,多问你一句。” 元棠挺佩服这母子俩的,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提到朝政,皇帝有些悻然,之后与太后的谈话就变得有些不咸不淡,皇帝临走前,太后特意提醒皇帝,下一个朝会日她就会让王家递上请封的折子。皇帝未作表态,只说封王之事要商议后再定,所幸太后也没有当即让他答应。 皇帝走出清凉殿的时还一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外面一阵冷风,天色阴沉下来,太后忽然在殿中道:“皇帝走慢些,让他们拿把伞再走罢,素纨,去取伞。” 素纨忙应声,皇帝地目光轻轻掠过素纨,忽然一顿,又落在素纨身边的元棠身上,元棠感到皇帝的视线,忙伏身低头。 皇帝上前一步,说:“你就是弘绎的侍读?” 元棠还未回答,已起身小退半步的素纨先道:“回陛下,正是袁侍读。” “哦,”皇帝轻声说:“我记得他父亲是龙骧将军袁光。” “正是呢。”素纨说。 皇帝离开后太后似乎有些累了,放封淙回去。 回到住处,封淙有些沉默,他没有提封王的事,元棠也不主动提,他们都知道太后迟早要为封淙请封,可封王以后呢,当太后搜罗到那些支持文熙太子的人,她又打算让封淙何去何从。 隔一日未到大朝会之日,丹郡太守詹方先被弹劾,据说詹方在任上玩忽职守,未成一事却先搜刮僧寺,导致丹郡差点发生民变。 长归宫离丹郡不远,此事在朝中和蓬吴都引起不小震动,萧家一派几欲将詹方贬为庶人,詹方的叔叔虽不任要职,却也在朝多年,发动詹氏所有关系保下詹方,几次入宫见太后。 最后吏部革去詹方之职,命他先回京侯审。 这个处理比贬为庶人好一点,却也让詹氏极其无光。 紧接着,王尚书在大朝会时为封淙请封,请封的折子像一记重锤将朝局捶得四分五裂噼啪作响。 首先站出来反对的自然是以萧侍中为代表的萧家一派,而支持封淙的也大有人在,除了王家一派,太学祭酒博士也与人联名上书请皇帝早日给封淙王爵之尊。 作为当事人,封淙自己像没事人一样在清凉殿里深居简出。 中秋节过后天气渐泛凉,回京的行程定在九月前。长归宫夏天清凉宜人,到了秋天就不那么舒服了。 八月下旬的一日,太子来清凉殿请安,沈靖宣随同,趁太子与太后叙话时沈靖宣找到封淙和元棠。 第38章 明哲保身 封淙和元棠在清凉殿后的土丘下搭靶子射箭,元棠在家和袁德练过,一开始的时候他连弓都拉不开,后来练了手力,才能拉得动三石弓。 太学讲武堂也有射箭课程,封淙似乎想补偿元棠无法去太学学习的缺憾,每日都与他照着讲武堂的课程练习,元棠从封淙那里学到不少东西,比如射箭,元棠的准头不是很好,封淙的骑射之术皆精湛,便教元棠如何瞄准、摆正姿势。 从月初太子设宴那天晚上到月末,这段日子对元棠来说真是……一言难尽。 他和封淙同吃同住,看书习武甚至有时候睡觉都在一起,从前元棠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当然现在也没有不对——他是伴读,他俩的关系本来就比伴读亲近一层,况且他们还共过患难——只是现在对元棠来说一切都不同了。 从前和封淙在一起无论干什么,元棠都觉得自然而然,现在封淙依然如故,元棠无法自然,有时候两人坐在一起看书、吃饭什么的,他思绪一会往封淙身上飘,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可能把封淙掰弯,他从来没有掰弯过谁,完全没有经验,而且掰弯直男什么的,是不是不太道德。 有时元棠会想封淙如果也喜欢男人有多好,但又怕封淙喜欢男人会像这个时代许多有断袖之好人一样,要是哪天封淙搂着一群如花似玉雌雄莫辩的男孩和自己说要不要玩一玩,元棠觉得自己会疯的,那画面就觉得想想要里嫩外焦了。 封淙当然不会那样,他一定是受什么画面刺激影响太深。 一边胡思乱想,元棠还要经受着甜蜜的煎熬,射箭的时候,练习就练习,为了帮元棠摆正姿势,封淙时常握着元棠的手教,他的下巴贴着元棠的额头,整个身躯将元棠合围住,体温相接,气息相闻,这种感觉,四舍五入也能算抱过了。 当然抱是在元棠梦里的,封淙只是不厌其烦地帮元棠纠正姿势而已。 诸如此类,两人日 分卷阅读60 欲望文 分卷阅读61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61 常接触很多,像许多少年关系亲近的男生一样,挨挨擦擦,磕磕碰碰,闹起来滚在一起都是家常便饭,元棠一边享受这种亲密,一边唾弃自己对兄弟起“歹心”,一边还忍受无法更近一步的煎熬。 封淙正处于少年向青年期生长的过度期,他的身躯修长有力,皮肤细致温热,肌肉充满活力,行动时犹一只敏捷的豹子,和他在一起,每每都让元棠动心着迷。 总的来说,人生充满了不安与诱惑,痛并快乐。 也是这段日子重新审视与封淙的关系,元棠才发觉封淙对他已经与一开始时的疏远完全不同。 他照顾他,会与他说许多趣事,自己武艺过人却还会陪他习武,元棠也觉得与封淙在一起很轻松开心。 只是有时封淙会有一些心事,王尚书为封淙封一事让封淙的情绪变得有些烦躁,他不会将烦躁表现出来,只有偶尔一些眼神流露,元棠似乎又从他身上感到那种压抑,在他推二皇子入水与皇帝对峙时元棠就曾感觉到过。 太后加诸于封淙身上的东西越多,套牢封淙的枷锁就越重。他从未说过什么,元棠感觉到那是他不愿提及的,因此也不问。 箭羽“咻”地一声离弦飞出,正中红色靶心,封淙放开元棠的手,稍稍退离,说:“不错。”袁德展眼一望,也夸元棠射得好。 元棠心想不错什么好在哪里,我都不知道这箭是怎么放出去的,和封淙练箭真是有碍进步,元棠每次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要他放弃这种练习是绝对不行的。 封淙让内侍将靶子挪远了一点,对元棠说:“再试试吧。” 沈靖宣从清凉殿后廊下来,元棠看到他,高兴地朝他招手。 元棠和封淙在一个长棚下练射箭,外面细雨霏霏,沈靖宣撑纸扇从廊檐出来,雨珠在他衣面上滚过,闪闪发光,更衬得他一身疏冷。 沈靖宣轻轻拍下衣服上的雨水,说:“太子来给太后请安,回京的日子定在三日后,长归到了秋天真是冷涩逼人。”他看到靶心的箭,又说:“是二郎射的吗,真不错,你十岁那年我去过袁家,当时你躲在房里像个小姑娘似的,也不肯见人,如今上得马鞍拉得动弓了。” 沈靖宣说的自然是曾经那个袁棠,袁棠真心实意地说:“惭愧惭愧。”那个袁棠不是我,箭也不是我射的。 “我来恭喜殿下将得封王,”沈靖宣说,“朝上都吵得天翻地覆,殿下自己倒清闲。” 封淙笑了一声说:“同喜。你别是来挖苦我的吧。” 沈靖宣大方承认:“对,就是特意来挖苦你的。” 元棠一时啼笑皆非,这两人还真是,见面没一个人能好好说话。 沈靖宣说:“我听太子说,今天早上议事时,王尚书向朝廷推荐由你接任桓王出镇上筠。” 元棠以为自己听错了:“谁,阿淙吗?” 封淙张弓而立,眼睛一眨不眨,箭光疾飞,哗然破开元棠先前射中靶心那枚箭,箭簇牢牢钉在红心中,箭身不住颤动,他说:“我也没带过兵,资历名望一样不如萧携之,推荐我也没有用。” 沈靖宣挑眉问:“你不惊讶?” 封淙说:“太后留我这么些时日,迟早要用到我,她只是用我和萧家抗衡而已。” 太后和封淙如同对手般互不相让,元棠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太后很少向封淙说明什么,即使她的某些决断与封淙有关,她似乎就是要让封淙自行领会和应对,祖孙俩见面决口不提朝政有关的任何事,两人之间却始终拉扯着一根看不见的线,太后进一步,封淙也进一步。 太后与封淙的关系,比太后和皇帝的关系更微妙。 “你打算如何?”沈靖宣说。 封淙微微蹙眉道:“陛下不可能答应,朝臣们也不会,上筠重镇,不是随便派个人去就起作用的,外要威服北晟,内能安抚军士,还要拱卫朝廷。他们居然没有驳回王尚书吗?” “驳回了,”沈靖宣说,“但王尚书认为,派宗室为镇将,再令一猛将担任军府司马或参军便可保无虞,即便是萧侍中亲自出镇,也要从北边调任一人为副将才能统帅士兵,如此考量,你有宗室的身份,又是文熙太子的儿子,且年富力强,似乎也不比萧侍中出镇差多少。” 沈靖宣不由得疑惑道:“太后不会真想让你出镇,王家的确没有人比你合适?” 封淙一笑说:“连你都信了。” 沈靖宣说:“先时王家从未提过让何人接任桓王,说实在的,我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前些日子王家还荐了一人入中军,你们也许也认识,他是太学的学生,名叫苏子聪,他父亲可是与二郎父亲齐名的猛将,现在沐州北戍守。太学的武家子这么多,王家怎么偏偏荐他的儿子入中军。若你出镇上筠,苏将军为副将,倒也可行。” 中军就是京城禁军,苏子聪已经入中军任职,封淙也有些意外,他喃喃念了一声苏子聪的名字,说:“陛下难道任由王家施为?” 沈靖宣说:“当然不会,陛下已让我那族兄拟诏令,要将苏将军从沐州调到齐州,齐州处在沐州北,离京城更远,不过若是你真出镇上筠,将来再将他调回上筠也不是不能。” “不可能。”封淙低声说。 沈靖宣说:“是不可能还是你不想?” 封淙无奈笑道:“绝无可能。就算王家找不到合适的人,也一定不会是我。我原来以为他们拉拢詹氏,想用詹方出镇,詹家有此家风,詹方也希望家族重得兵权。若他们真的想让我出镇,一开始就让我留在上筠岂不是更好。 ” 沈靖宣也疑惑了,他随太子请安不能久留,将消息告诉封淙便离去。 封淙蹙眉凝思,元棠也没心思练箭了,朝政上的事他不如封淙和沈靖宣明白,只能陪封淙发呆,顺便偷偷盯着封淙瞧,过了一会儿,元棠盯着盯着真的呆了。 封淙伸手揉了揉元棠眉心,好笑道:“你愁个什么,我都不愁。” 我当然是在替你愁啊! 元棠被吓了一跳,听封淙那副无所谓的语气又有些心疼,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封淙很多时候并不是真的无所谓,他在局中身不由己而已,元棠刚到宫里的时候问封淙他怎么想,封淙没有回答,并不是他不想,而是已经卷入其中,他的想法变得无足轻重。 封淙方才在想沈靖宣带来的消息,这时却对元棠感兴趣,他凑近元棠,一张俊脸在元棠视线里放大。 “干、干嘛?”元棠舌头都捋不直。 封淙没说话,那双瞳仁带金色的凤眼里半含笑意。 元棠心跳得像开了马达,表面镇定:“看我作甚?” 分卷阅读61 欲望文 分卷阅读62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62 “说,你愁个什么?”封淙问。 元棠心想问就问挨这么近干嘛,再挨过来小心我亲你啊。 “我说过要帮你离开京城的,现在却还是帮不上忙。”元棠也很泄气,将军没当上,承诺没兑现,男朋友也没谈成,可不是很愁吗。 “要是指望你,我这辈子都出不去了。”封淙很直接地说,“我自己都帮不了我自己,不怪你。” 元棠被打击得心碎,苦了一张脸,封淙又揉他,说:“别人觉得封王封侯是好事,连沈靖宣都觉得我狂妄太过,为什么你从来不这么想?” 元棠何止从来没那样想,连封淙想离开夏国——在世人眼中几乎等同背叛姓氏与大夏——元棠都是全盘接受的,封淙一直也有些奇怪,不知元棠为什么明明看起来很乖巧规矩,有时候却会有出人意表的想法和作为。 “啊?”元棠自己也被问住了,他思考着说:“所求不一定可得,所得不一定所愿。好与不好只有你自己知道,只要无愧天地良心就行……可能是因为我遇到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谁,所以不觉得你一定应该成为什么模样。” “所求不一定可得,所得不一定所愿……”封淙重复着说,“确实如此。原来你心里一直那样看我。” 我怎么看你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元棠愣愣看着他,封淙只笑着摇头。 元棠觉得最近封淙的心事有点多。 一阵风斜飘,将雨水吹到草棚里,封淙和元棠都靠在棚子边的木栅栏上,元棠站得更向外一些,被冷雨打湿了脖子,直缩肩膀,封淙长臂一伸,将元棠搂住靠近自己,说:“过来。” 元棠美滋滋又苦哈哈地靠过去。心里大叹气,唉! 三日后启程回京城,太后已经让王尚书推荐封淙出镇,也没打算瞒着他,沈靖宣来找他们的那日晚上,太后叫封淙留在清凉殿说话。 简单将朝中事情说明,太后静静看着封淙的神情,封淙猜不透太后的用意,干脆直接问太后:“您这回打算让谁接替叔祖,是王麴还是王家哪一位才俊?” 天气转凉,太后穿上锦夹衣,她料到封淙会有此一问,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你也说过,王麴不可能胜任上筠镇将之位,王家再没有合适的人选。” “是詹方?詹氏的势力虽然只在采州,詹家军武之风却强盛,或许詹方堪任一方镇将。” 太后说:“我本也看好詹氏子弟,奈何詹方性子还不够稳重,我引他入京,本想借詹家之势,不曾想他自己先陷入萧家的算计,倒是沈氏儿郎更强干精明,可惜沈家还是缺乏魄力,再不肯让沈家子弟沾染军武,着实可惜。” “太后还属意谁?”封淙问。 太后缓缓靠着软座,双手交叠放在膝头,她曾在朝摄政,又荣养多年,举手投足都显得端华大气,她好整以暇望着封淙,说:“你叔祖同我说过,你在上筠的时候时常到军营中,与上筠将士都很熟悉,平日也读兵法、经、史,在琚城时你也曾带兵守城,你若觉得自己年纪还压不住,朝廷会派一将随佐至你完全能掌控上筠,如此难道不是正好合适?” 封淙依然用怀疑地目光看着太后,太后却未觉得被冒犯,反而有些兴味,似乎接受封淙的怀疑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为什么不能是你,”太后说,“你就这么不相信祖母。你是我的亲孙子,我不会害你。” 封淙的神情更深沉谨慎。 太后竟然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她又说:“你很快就要封王了,以后就是大人,回京城后不能再像以前由着性子来,若是想上学,待你封王后仍可以去太学,或者请老师入宫。我也不再拘着你,你想去哪儿都可以,但若是再随性而为,我绝不会轻绕,即使不罚你也不会再让你身边的人纵容你。” 封淙眼中滑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很快隐没,他说:“知道了。” 王家鼎力支持封淙封王,又力荐他出镇上筠,封淙一下从人人避而不谈的先太子遗嗣变成炙手可热的人物,许多世家开始与封淙结交。 身为封淙的侍读,元棠也一下跟着水涨船高,递到袁家京城府邸的帖子剧增,有些找不到门路的,又托其他人转交。 已入中军被编为宫卫的苏子聪就帮人朝元棠递过好几回帖子。 得知贺栎方在长归所为,苏子聪已经和贺栎方绝交,据苏子聪说,贺栎方回京后,也很快被萧擅之荐入辉州军府。 提到辉州元棠想起来:“我堂兄也在辉州军,才写信给我说近日已升作百夫长。” 辉州在江水中游,无郡县与北晟相接,军府统兵不如采州和北三州多,因靠近京畿,嵌在采州与京畿襄州之间,辉州位置也十分重要,所以才设立军府。 苏子聪还说:“辉州军的徐世济徐将军是三朝老将,他为人圆滑,像不倒翁一样,谁也不帮谁也不倚,贺栎方去那里也得不到萧氏一党撑腰。嘿,你堂兄既已在那边混熟,不如写信去让他多关照关照,好帮你报仇。我与贺栎方相交,认为他是个朋友,却没想到他是背后使阴招的小人。” 再次回到京城元棠才知道,苏子聪的父亲很可能早已投向太后一派,而贺栎方家中早年入京,可能已归附萧氏,京城的水比他想象得深得多。 元棠倒对贺栎方无感,反正封淙帮他报过仇了。 重阳那日,王麴再次宴请封淙,这回不是小宴,王麴邀了京中各世家子弟登高饮酒。 见秀园内满座衣冠,尽是风流,文士曲水赋诗,好不热闹。王麴将封淙奉在上座,对封淙毕恭毕敬,更印证王家推举封淙的决心。 宾客随主,众人也隐隐将封淙作为此次宴会的中心,光是朝封淙敬酒的人就一波波没断过,洒出的酒水将封淙座前的地毯都打透了。 沈靖宣也一袭雪衣坐在宾客中,他冷眼瞧着座中众人,没有来敬酒。元棠不能饮酒,也不曾敬酒。 好在封淙酒量很好,众人连番上阵,竟每一个人喝得过他。但是,敬酒的人多了也怪烦人的,没到中午,封淙就说太累要退席,他是主客,如今身份大不相同,众人只能依他。 王麴还安排他们在上回那个□□小屋里歇息,小屋子后面的花窗已经砌成墙了,还画了壁画。 元棠:…… 他们才到小屋没多久,沈靖宣在外敲门。 “当真无聊得紧。”沈靖宣感叹。 第39章 尊名 元棠也觉得无聊,封淙说:“不如我们自己找个开阔出处登高赏景去。” “啊,又要翻墙吗。”元棠说。 “不用,咱们关明正大地出门。” 沈靖宣也同意,于是三人换了行装。 分卷阅读62 欲望文 分卷阅读63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63 回到京城,太后不再限制封淙自由,甚至不再要求封淙出门必须带康馨殿的宫人和侍卫,王麴听说封淙要出去,紧张兮兮地跑来,问封淙要去哪里。 “随便哪一处,放心,我们只是出去散散心。”封淙说。 王麴皱着眉头赔笑,说:“嫙娘子和妘娘子正想趁今日去佛寺上香,她们到京城后还未出门游玩过,我这儿又招呼着客人,抽不开身,不如殿下和两位郎君顺带送她们去佛寺……当然,殿下要是另有去处,我再派别人送她们就是了。” 王嫙和王妘今天也与封淙他们一起到见秀园,正由王麴的妻子招待。为了不让封淙乱跑,王麴连她们两个都搬出来。 封淙盯着王麴看了一会儿,看得王麴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他才道:“也行,你让人去通知两位小娘子准备吧。” 王麴如获大赦,擦着汗叫人去了。 沈靖宣道:“你这人心眼坏,何必吓他。云旸侯为人倒随和仁厚,全不似太后和王尚书。” 封淙道:“我没有要吓他,只是考虑一下,咱们三个大人要陪两个姑娘出门,总得考虑一番。” 沈靖宣哂笑摇头,说:“难怪王家不荐云旸侯出镇上筠,也未曾让他在朝任要职。” 半刻钟后王嫙和王妘都被送过来,两人都着彩绣襦裙,头戴素纱幂篱,长长的纱罩一直垂到脚踝,从花茎行来,恍若两位仙宫妃子。 两位姑娘倒是真想去佛寺上香,元棠还以为是王麴临时瞎扯的,王妘听说可以出门,兴奋得走路都带风,跳得帽边垂挂的玉碎和铃铛叮铃作响,陪她的嬷嬷见沈靖宣也在,一个劲给她使眼色,要她注意仪态,王嫙大大方方与三人见礼,还给三人道谢:“若不是你们,我与阿妘恐怕没机会出去了。” 有姑娘同行,车驾护卫仆从之类当然比三个大男人出行多得多,王嫙和王妘上了车,封淙三人骑马,见秀园的仆人在前引路。 王麴为了不让封淙一溜烟又不见人影,真是煞费苦心。 见秀园附近伏牛山上有座云空寺,因玉香河一带有许多贵族世家的别院墅园,云空寺香火旺盛。 封淙他们一路来到山下,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冠带锦绣之人。 上山的路竟被车马堵住了,不得已,众人只能步行上山。山路两旁林荫遮蔽,树下也满是游人设的障席,有些人家带着歌舞乐队助兴,乐声四起,宾主在树下和乐起舞,遇见路人,还邀路人入席共舞。 元棠他们一行人都是美仪锦服少男少女,尤其是一身雪衣风姿不凡的沈靖宣,走在路上像会自动发光一样,招来不少人侧目,他们一路没少被热情的游人相邀入席,好在王氏家仆不少,将几人围在中间,路人见他们的仆从都衣着光鲜行动严整,料想几人出身不凡,相邀的热情才稍减弱。 路上熙熙攘攘,比见秀园的热闹让人舒服得多。一路上都有歌舞美人可看,王妘虽出身大家,行动多受管束,从未在外见过这样的场景,经常走着走着挪不开步子,和王妘一样,元棠也是没见过世面的,两人挤在人群中凑热闹。 树下有人比试舞剑,元棠又想起那晚封淙在月下舞剑,拉封淙的衣袖说:“还是你舞得好看,你要是去比,肯定把别人都比下去了。” 封淙说:“我可不随便舞给人看,只给喜欢的人舞。” 元棠心里噼里啪啦的开花,脑袋里全回放着封淙那句“给喜欢的人舞”,什么歌舞都看不下去了。 即使知道封淙的意思可能只是朋友的喜欢,元棠还是很激动。 封淙拉一把元棠,说:“走了,怎么走路也能发呆,别走散了。” “哎。”元棠应了一声。 寺庙中进香的人更多,老远就闻到寺中飘出的香火味,封淙对求神拜佛兴趣缺缺,沈靖宣陪护两位姑娘进寺庙上香,封淙和元棠在寺外闲逛。 元棠看出封淙对佛寺不太感冒,问道:“你不喜欢到寺里吗。” 封淙说:“小时候在佛寺待久了,听到人念经敲木鱼就头疼。” 他从前以修行的名义在上筠法源寺里,虽然桓王坐镇上筠,诸事尽量照顾,让他有一定自由,但他还是得住在法源寺,也不能离开上筠境内。 “那你怎么还答应王麴和两位娘子到佛寺来?” 封淙与元棠绕佛寺外围四处走走看看,随意说:“反正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而且,你不是挺喜欢热闹的吗,听王麴说去佛寺,眼睛都亮了。” 我有吗! 元棠惊讶,好像候是有一些兴奋,因为进京后出来玩的机会太少了,元棠宅,对新鲜事物也感兴趣,不过就是一点点而已,对他来说去哪儿都一样,就像现在和封淙走在山间小路里,他也觉得很好。他只有些许情绪,却被封淙注意到了。 沿山坡向下,溪边有棵大树,树上挂满彩色的纸签,花花绿绿,迎风而动,树下有人专门贩卖纸签,摊主见封淙和元棠两人衣着光鲜,隔老远就吆喝道:“两位郎君要不要买签,买一张签朝树神娘娘祈愿,把签挂在树上,神树娘娘保佑郎君心想事成咯。赤金系父母,靛青系儿孙,黛绿系平安,郎君想求什么,我给您挂上去。” 元棠走过去,看了一眼封淙,有点想问有没有求姻缘的。 封淙说:“怎么,你想求姻缘?” 你怎么知道! 元棠立刻道貌岸然地说:“什么姻缘,求个……平安吧,希望大家都平安顺遂。” 摊主已经热情地招呼起来,说:“姻缘有,红色系姻缘,小郎君要吗,瞧郎君一表人才,一定出身不凡,挂个红签,娶个贵门美娇娘。” 元棠扶额,要了个黛绿的签子挂上。 封淙说:“真的不求姻缘,要的话我帮你买一个挂上。” 元棠快想找地缝钻了,说:“不!不要,什么姻缘哪来的姻缘,连个姑娘都没有,哪来什么姻缘。” “怎么没姑娘,”封淙指了指山上佛寺,带笑说:“才陪两位姑娘上山,你和妘娘不是挺聊得来么。” “别胡说啊!”元棠炸毛道:“妘娘才多大啊,怎么可能。”王妘一个小孩子,往那种方面想就是犯罪,何况王家门第那么高,元棠要是敢肖想王妘,太后知道了一定会灭了他。 “哦——”封淙拖长语调说:“你嫌妘娘太小,那你喜欢什么样姑娘?” 我不喜欢姑娘,什么姑娘都不喜欢!元棠再次扶额,不知话题的走向怎么忽然变得那么诡异,根本没法聊啊。 封淙逼近他说:“该不会,你喜欢的不是姑娘吧。” 元棠呼吸一窒,干笑两声说:“哈哈,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封淙看着他,好像在研究他眼中自己的倒影,就这么 分卷阅读63 欲望文 分卷阅读64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64 安静地注视元棠的眼睛,“也对,你还不到说亲的时候,沈靖宣这年纪都还没说亲,你还小。”他云淡风轻地移开视线,又拉元棠到别处逛。 元棠的心脏都要不好了,封淙最近变得有点……坏坏的,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形影不端,所以看什么都想歪了,不过封淙“坏”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就是有点让人招架不住。 元棠总想封淙会不会发现了什么,察觉到自己喜欢他。如果真的察觉了,他们没有疏远,是不是意味着封淙其实也能接受男人。 啊,真是心乱如麻。 元棠就这样乱糟糟的被封淙牵过了小溪,溪边向南都被一人高的布障围住,再过不去,障边还有人来回巡逻驱赶游人,远远有人乘着滑竿从山寺下来,最前端是萧携之和萧擅之,而后是几位僧人和萧家女眷等。 这算什么,逛个庙都能遇到,冤家路窄? 萧擅之也看到封淙和元棠,嘴角抽动,萧携之神情平和,抚着胡子,让家仆过来请两人入宴,封淙当然是拒绝了,萧携之听家仆传话,遥遥向封淙拱手,自转入障中。 此行到此处,封淙和元棠都有些意兴阑珊,回到佛寺,两位王家娘子也已出来,一行人原路下山,回去的路上,元棠告诉沈靖宣他们遇到萧家兄弟。 “萧擅之居然信佛,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元棠撇撇嘴说。好几次都看到萧擅之和僧人在一起,但萧擅之的性格和人品看起来很没有佛缘。 沈靖宣说:“他家习风如此,当年萧家南迁,一路与僧人结伴,躲过战乱灾荒,从此萧家便供佛诵经,捐建佛寺,若说他本人多崇佛,也不见得。” 到山下,两位娘子蹬车,仆从牵来三匹马,王家的仆从听说封淙他们在山上遇到萧家兄弟,都有些战战兢兢的,恨不得早点回去,好像怕封淙上山胖揍萧擅之一顿似的。 沈靖宣翻身上马,说:“他们家与僧众渊源极深,有件事你可能不知。丹郡的佛寺也是萧家捐造的,詹方之所以对丹郡僧众不满,就是因为如此。”他又看了一眼封淙,说:“上筠法源寺也是萧家捐造的,当年也是萧擅之向陛下上书,让封淙去法源寺修行。” 居然还有这样的前因。 詹方因在丹郡得罪当地僧人,进而惹怒佛寺信众,被弹劾免官,也不知这后面有没有萧家的手笔,看沈靖宣的表情,八成有一些。 王家在朝堂上据理力争,皇帝终于点头给封淙封王。从前封淙久在佛寺“修行”,不给他尊位似乎也能说得过去,如今他明晃晃地住在宫中,又闹了好几次人尽皆知的动静,以他的年纪和与皇室近宗的关系,再不给他封王,皇帝不敬兄长的心思就太明显了。 文熙太子声望高,又是皇帝正儿八经的长兄,皇帝对他的声名还有几分忌惮,不能将不敬摆在面上,于是在封王这件事上退了一步,对于出镇上筠的人选则绝不松口。 礼部开始为封淙择定封号,并在京中划地为他修建宅府。 太后亲自督人建造,将王府的规模一扩再扩,或许因为太过劳心,深秋后又一场秋雨,天气急转寒冷,太后竟病倒了。 王尚书着急得不得了,几次入宫探视,他年岁比太后更长,如此忧心劳力,又遇寒风,没几天也病卧在床,不得不回家休养。 太医与药官连日进出康馨殿,皇帝也来探过几回,太后免了皇后与嫔妃侍疾,不过几日,连皇帝来探病也懒懒不愿见。 沈靖宣随太子到康馨殿问安,步履匆匆进入流响居。 “封淙,今日朝上出事了,”沈靖宣说,“萧侍中上书改封文熙太子为荣王,迁出皇陵择地安葬,让你直接降袭荣王爵位。” 封淙与元棠正对这桓王的舆图做沙盘,他们找了木料石子,又找来颜料,封淙闻言直接握断了手中一支笔,笔尖的色墨震入水洗中,血一样散开。 元棠从未见过封淙露出那种表情,他眼中似蕴含狂风暴雨,要将所见之物摧折殆尽,迸发而出的却是怒火和恨意。 他嚯地从站起来,走到门口又生生刹住脚步,衣摆带翻了案上的颜料,席面和软靠上瞬间染上斑驳的色彩。 封淙在门前挺了几秒,似在强迫自己冷静,数息之后,他说:“王家,王尚书怎么说。” 沈靖宣摇摇头:“王尚书已多日不上朝议事,萧侍中此议就是陛下的意思,如今太后和王尚书都病着,王家一派无人主持,事先不知半点消息,连驳词都未成章。” “我去求见太后。”封淙说,披了衣衫朝康馨殿走去。 元棠和沈靖宣相视一眼,忙跟过去。 康馨殿前,陶内侍正恭敬地与太子说话,封淙跪到殿前石板上,说:“孙儿求见太后,劳请陶阿监通传。” 陶内侍和太子面面相觑,陶内侍先道:“这……殿下这是作甚,请殿下快快起来,太后娘娘病了,这会儿谁也见不了。” 封淙朝大殿磕头,朗声道:“孙儿封弘绎求见太后,太后,他们要将我父亲的封号夺去,我父亲一生以夏国为念,在北晟遭到囚禁,流离失所之时,也没有忘记他是夏国储君,当年他察觉北晟一统北境后即将攻打南夏,冒生命危险逃离曜京,为了回国长途跋涉不惧兵祸疫灾,千里奔走,回到夏国后鞠躬尽瘁,难道他当不起一个太子尊号吗。” 太子闻言脸色变得有些复杂,陶内侍在封淙磕头的时候就侧身避开了。 元棠跑到殿外回廊,沈靖宣拉住他,朝他摇摇头。 陶内侍道:“殿下快请起来,太后娘娘眼下的确不能见人……哎,殿下不信也可问问太子殿下,方才太子殿下也想探望太后,太后并未曾见。” 太子说:“弘绎你快起来,皇祖母正病着,不能见你,再者皇祖母凤体欠安,怎能再拿朝中的事来让她烦心,快别跪了。” 封淙恍若未闻,又朝大殿磕头。 太子劝了几句,封淙不听,后来太子叹着气走了,沈靖宣随侍太子,也只得离开。 封淙依旧跪着不动,送走太子,陶内侍进殿片刻又出来,对封淙说:“殿下快请起吧,太后娘娘已经服药睡下了,不知何时才醒,请殿下先回去吧。” 封淙说:“我在这儿等太后醒来。” 陶内侍苦劝无法,又进殿中。 这一等就等到日落西山华灯初上,秋凉地寒,日落以后天阴沉沉的,不一会儿就开始下雨,大雨被寒风裹挟,顷刻间充斥天地,封淙跪在雨中,他的身影在雨幕中变得模糊,元棠在廊下焦急地望着,雨势越来越大,他再也等不了,跺了跺脚,冲入雨中。 元棠也跪到封淙身边,封淙全身已经湿透了,雨水沿着他刚毅的面庞滑下 分卷阅读64 欲望文 分卷阅读65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65 。 封淙回头,元棠被雨冲得睁不开眼,却看清了封淙的眼神。封淙眼里没有失意与落魄,只有冰冷,元棠几乎被他的眼神逼得瑟缩。 在看到元棠那刻,封淙眼中动了动,他伸手帮元棠抹去脸上的雨水,雨太大,怎么都抹不掉。 他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康馨殿,终于站起身,把元棠也拉起来。 封淙跪得太久,双腿僵硬,元棠便扶着他,两人一脚深一脚浅走回流响居。 太后与王尚书病重,王氏在朝中党羽变成一盘散沙,同时皇帝也开始着手清理太后的布置,给先太子降位是第一道。接着萧侍中又提起重审詹方,因王尚书给大理寺施压,詹方回京后并未受处罚,趁王尚书不在朝,萧家一手操控,将詹方贬为庶人。 詹方的叔父多方奔走,均无成效,又入宫求见太后,太后自然不见,一连拖了几日,詹方被拘在家中,詹方的叔父竟因此气得一命呜呼,詹氏举族尽哀。 沈氏两兄弟都接到吏部调令,即将出京到地方任太守,沈靖彦被派回沈氏族居的蓬吴郡,沈靖宣则被派往南方。太子爱惜沈靖宣人才,上折请留沈靖宣,折子被萧家压下不发。 其余王家在朝官员皆有变动,康馨殿与王家竟毫无动静,王麴更是吓得闭门不出,京中盛传太后与王尚书都已病重。王家失去两大支撑,似乎大厦将倾,王氏党羽人心惶惶。 沈靖宣每日都让一个信得过的内侍将朝中的消息传给封淙,太后久病,康馨殿也人心松动,内外通传消息这样的事,从前是绝对做不到的。 那天晚上冒雨回来,封淙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夜,第二日又到康馨殿外求见,太后依然不见,第三日再去,太后还是不见,再后来封淙就没再去过了。 他一日日看着沈靖宣递进来的消息,一日比一日变得沉默,眼中的冰冷越结越深,锐意慑人,神情完全变了模样,元棠感觉到这也许就是封淙从前压抑的另一面。 傍晚,封淙又收到沈靖宣递来的一张纸条,匆匆看过,把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 元棠端了晚饭进屋,摆好碗筷。 封淙坐在案前却未动筷子,他拉住元棠的手,元棠心里一动,抬头望他。 “小将军,”封淙说,“太后让你给我当伴读的时候,我本也想赶你走,后来我利用了你,让太后放松警惕,整天被她盯着实在太无趣,有你在,我觉得不那么厌烦,而且我也担心你一个人在京城混不好,所以……” 元棠截住他的话,说:“你现在是要赶我走吗?” 封淙一时语塞,无奈地笑笑,元棠已经很多天没见他笑过,此时他的笑容竟有些苦。 “不是赶你走,”封淙说,“如今情形对我不利,留在康馨殿会连累你。” 元棠看到封淙的笑容很难过,他更希望看到封淙爽朗的笑,玩世不恭的笑,使坏的笑,他说:“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 封淙看着元棠的眼睛,说:“怎么会。” “你说谎。”元棠说:“那我更不能走了,你要做什么,我陪你一起。” 封淙笑着说:“你将来不是还要继承你父亲的遗志当将军么。他们不会放过我,你要是出什么事,袁家怎么办?” 元棠若是真在京城出事,袁家可能就此败落。要不是封淙说起,刚才那一刻元棠根本就忘了还有袁家,他又愧疚又难过,不能置袁家的前途不顾,又不想离开封淙。 第40章 散沙 袁将军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会被元棠气活了,可是元棠真的无法在这时抛下封淙,看他身陷囹圄。 却是守在外面的袁德出声道:“阿郎不能走,便是将军在时也不会允许阿郎就这么走了。” 袁德是流响居中封淙和元棠唯一信任的人,两人说话时,袁德都守在一旁,此时袁德跪坐在门外,背靠门扇,面朝院里的梧桐树,他仍然警惕地望着门外,侧过头朝屋里说:“殿下与咱们共守琚城,那是一同出生入死的情谊,当初琚城被大军围困,将军罹难,城破人亡不过顷刻之间,殿下先助我等成诈降之计,又助袁家脱泽柔之困,是我们袁家的恩人。” 元棠心口发热,澎湃翻涌。 封淙说:“琚城之围事关一城百姓生死,全城军民齐心协力才使琚城得以保全,这是大义而非私恩,至于泽柔,”他看着元棠说,“你我各取所需,非恩非情。” “我不走。”元棠说:“就算你赶我我也不会走的,是我把你从琚城带回来,让你陷入危险,这种时候我要是走了,那我算什么。” “德叔,”元棠走到门外,说:“你出宫去,将家里带来的私兵和仆从都遣回霁飏,我修书两封,一封给舅舅,一封给袁析,你也回霁飏去。” 袁德道:“信可以送,但德不会丢下家主回乡,也敢以人头担保,家中种人定会追随家主左右。” 元棠激动得颤动,他这个家主当得不称职,袁德他们的忠心却从未变过。 封淙皱眉,拉住元棠说:“别冲动,我也不是没有筹算的,现在情势不利,你先家去,待此番了结,我定去霁飏寻你。” “你有你的大义,我有也有我的。”元棠说:“我不会离开,除非我不曾认识你。” 封淙胸膛几度起伏,他定定望着元棠,似有千言万语,元棠回视他,封淙一使劲,将元棠拉入怀中紧紧拥住。 元棠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感觉到封淙似乎也在颤抖,他的双手将自己抱得很紧,似乎要揉入怀中,秋风萧索,门外梧桐落叶纷纷,风声大作,元棠却觉得此刻很宁静,因为他听得到封淙的心跳声。 “或许她说的是对的。”封淙靠着元棠耳边说。 “什么?” 封淙再一次用力把元棠往怀里裹,下巴蹭着元棠耳郭,然后放开,薄唇轻轻一抿说:“没什么。” 沈靖宣送来的纸条是一份邀约,詹方邀请封淙和沈靖宣于十月初十到见秀园一聚。 十月的见秀园同样深秋寒意覆盖,主人无心打理,园中草木都显得无精打采,满园竟没几处摆放时兴花卉,只有圃中种的几株菊花盛放,黄黄紫紫的花团长在枯草间。 王麴小心翼翼地将封淙迎入见秀园,关门时嘱咐家丁看紧门外。 “詹兄与沈贤弟都到了,就等殿下您。” 这些日子王麴大概压力不小,整个人都显得疲惫,眼下黑影浓重,在自己家中说话都下意识压低声音,他说:“叔父一直卧床不起,太后的病情如何?” “不知道,”封淙说:“太后不曾让人入殿探视,为太后诊治的医官说病情不甚乐观,需 分卷阅读6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6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66 要静养。” “唉。”王麴重重叹气。 王麴安排的会面处是他的住处,众人相互见礼,詹方见封淙没有让元棠与其他随侍一同退离,微微皱眉,也未说什么。 詹方的脸色最不好,他一身素服,满眼阴沉,他的叔父刚刚过世,还在举丧期间,萧家对他的打压并未停止,目前未他押入大理寺,让他禁于家中不能出门,今天应该是偷偷过来的。 “今日请殿下前来,只为商议如何应付萧氏,”詹方说:“自太后与王尚书病笃,萧氏几乎一手遮天,王、沈、詹三家如今同气连枝,若不能与萧氏相抗,怕要被萧完全排挤出朝廷。” 封淙脱了身上的披风交给元棠,对詹方说:“我不在朝,手中无权无兵,对朝上的事无能为力。” 詹方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沈靖宣抬眸看封淙一眼,缓缓执起茶杯。 “殿下的父亲文熙太子将被改封荣王,太子生前于国朝之功有目共睹,殿下难道眼睁睁看着太子尊位被人剥夺,让太子身后都得不到应有的尊奉?”詹方说。 提到文熙太子,封淙目色一暗,他倚靠凭几,动了动手指,说:“我能回京全赖太后念旧情,请封一事也是靠王尚书在朝中出力,太后和王尚书病倒,我也失去依凭。” 詹方审视着封淙,倾身向前,说:“都到这时,殿下何必隐忍。三家与殿下在同一条船上,殿下若能合三家之力,怎能说没有助力。” 王麴双手拢在袖中不安地动了动,沈靖宣仍低头喝茶。 詹方有些不满,说:“王兄与沈贤弟今日既然同意赴会,想必都作此想。” 王麴虚弱地笑了笑。 元棠将座中诸人反应尽收眼底,沈靖宣怎么想不一定,王麴简直像是被胁迫的,看他就是一副亚历山大不堪重负的模样。 封淙说:“詹兄想怎么做?” 詹方眯了眯眼睛,说:“方别无所愿,只望能扶叔父灵柩归乡。” 王麴的笑都快要垮了,他紧张地用袖子擦汗,沈靖宣放下茶杯,清冷的目光射向詹方。 座上气氛一时凝重。 封淙说:“听说令叔父过世,还请节哀。詹兄所求之事,我的确无能为力。” 王麴双肩微微下垂,像松了口气,沈靖宣依旧沉吟不语。 詹方大失所望:“殿下既然什么都不想做,今日又何必应邀来此?” 封淙说:“云旸侯邀我来询问太后的病情,我当然要来。詹兄要想清楚,你要与之对抗的是萧家还是萧家背后的人。萧家得意,不过是借风起势而已,如今詹氏与沈氏都不得势,王氏在朝中子弟又被拔除,萧家风头正盛,不避其锋芒反而迎头而上,只有一个结局,鱼死网破。” 詹方脸色变了几次,他站起身,上下打量封淙,道:“殿下不愧为文熙太子之子,外面都道殿下空有勇武之力,实则鲁莽,分明为讹传,我看殿下不仅没有悍勇之气,还过于懦怯,竟连文熙太子被剥夺封号也能忍气吞声。” 封淙放在案下的手蓦然一紧。 詹方拱了拱手告辞,王麴说:“哎、詹兄慢走,詹兄……”他看了看封淙和沈靖宣,又看了看詹方的背影,一面擦汗,一面追出去送客。 元棠莫名其妙,说:“怎么脾气这么大,这就走啦?”他坐到封淙身旁,碰了碰封淙的手,封淙在案下握住他。 沈靖宣露出一丝凉凉的笑意,说:“詹氏果真不同寻常。” 元棠又一脸问号,封淙看他一眼,说:“詹家故旧都在采州,若让他回到采州,就如放虎归山,待他联合詹氏故旧,自然不用怕萧家。” 元棠惊讶道:“不是说现在任征西都督的是钱将军吗,那詹方难道是想……”造反吗。 “钱奚义一个征西都督,手下将众不是詹氏故义就是詹氏故交,哪里比得上詹氏在采州几代经营。”沈靖宣说:“你想哪儿去了,詹方在京中受如此大辱,他叔父又去了,但也还不至于如此,他不一定就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詹家在采州的势力才是他立足的根本,若让他回到采州,朝廷对他也无可奈何。不过詹方此人用心的确值得斟酌。他今日来,并不只是为回采州,坐拥强藩与宗室暗通,詹方的野心可不小。” 封淙一手支撑着下巴,一手仍然握着元棠的手,拇指不住摩挲,似在思考什么,他笑着摇摇头。 沈靖宣挑眉道:“天赐良机,詹氏有财有兵,殿下竟如此让他走了?” “远水不救近火,”封淙答道:“就算詹方再憋屈也不能因此反叛,因为师出无名。詹氏恃兵而强,志不同道不合,我留下他有什么用。” 封淙和沈靖宣都静了片刻没说话,沈靖宣气定神闲喝完一杯茶,才说:“封淙,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封淙说:“以你的才品和家世,来日未必没有机会,不必把路走绝。” “才品家世……”沈靖宣略有些嘲讽,他说:“祭酒博士联合士子和儒学世家反对陛下改封文熙太子,如今陛下还须安抚他们,诏书发不下去,但也只是暂缓而已。陛下诸般试探意在上筠,若太后若还不能病愈,陛下恐怕就要下诏将桓王召回了。” “这么快!”元棠说。原定桓王回京的日子是明年春,现在离年末还有三个月。 沈靖宣说:“不知太后与王尚书的病要拖多久,陛下也有疑心,所以没有立即下诏,若确定太后果真无法干预朝政,陛下定不会再等,到时候就算太后病愈,也是木已成舟。” “所以,”沈靖宣疑惑:“太后的身体究竟如何?” 康馨殿大门紧闭,谁都不知道太后的病情到底怎么样,元棠一开始也不太相信外柔内刚如此强势的太后居然会一病不起,可是发生了很多事,太后自始至终都未露面,他也不禁怀疑,太后的病是不是比想象中要重得多。 “我也不知道。”封淙说。 沈靖宣也叹息一声,放下茶杯,朝两人告辞,又对封淙说:“你也好自为之,多保重。” 王麴刚送走詹方回来,沈靖宣又要走,王麴只好再送一次,未免王麴多跑一趟,封淙干脆也起身告辞。 王麴苦着脸说:“园中准备了饭食,怎的都要走了,是我招待不周。” 封淙说:“先回宫了,离宫太久也不好。” 王麴又有些紧张,说:“哎,是啊……这些日子我也不知该怎么好,很多人上门求见叔父,也求到我这里,家中子弟接连降的降贬的贬,我……我……” 王麴说着说着都快要哭了,元棠掏帕子给他,王麴双手捧着帕子擦脸和额头。 “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封淙淡淡地说:“既然王尚书病了,王家平日收敛些,你是家主 分卷阅读66 欲望文 分卷阅读67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67 ,约束好族中子弟,谨言慎行吧。” 王麴抓着帕子顿了顿,眼神逐渐清明,像忽然有了主心骨,定了定神说:“唉,我知道了。” 回到康馨殿,封淙又一次到大殿外,不过这回他没有求见太后,只是找陶内侍问了问太后的情况,也将王麴询问太后病情的话转告陶内侍,陶内侍只说太后的病情还未稳定,依旧无法见人。 陶内侍谨肃恭敬,元棠无法从他的神情猜测出太后的病情究竟如何。 封淙说:“有劳陶阿监与素纨姐姐多费心侍奉太后。” 陶内侍拢手垂目,道:“奴等职责所在。” 封淙的声音沉沉的,“话虽如此,阿监与女官们近日照顾太后,又要管束宫人,必定多有劳累。” 陶内侍眼皮一跳,惶恐道:“奴等近日多有疏忽,多谢殿下提醒。” 封淙点点头,未多说什么。 隔日,詹方自向朝廷请求扶叔父灵柩回采州,被驳回。 沈靖宣的兄长准备启程回蓬吴,沈靖宣却通过太子求见皇帝,请求皇帝将他派到齐州边郡为太守,他在奏疏中洋洋洒洒例数边防武备强弱以及经略北三州收复河山之策。作为夏国第一等世家子弟,沈靖宣竟有志戍边,引得皇帝及国朝上下哗然。 南夏因缺少骑兵,无法与北晟驰骋的骑兵抗衡,昔年北征收复土地又逐渐失去,战事上无法取得显著优势,北征战事近年已经逐渐收缩到蕖水南北一线。 夏国朝内,关于收复北境的争论一直存在,但因国用无法长久支持战事,国境内安稳富足缺乏战意等诸多原因,朝中北进之意不显,北征只是一面立于国朝的大旗。 文熙太子之后,沈靖宣是头一个在朝中直谏收复北境之策的人。 沈靖宣的奏疏如同一粒砸入水中的石子,引得皇帝与众人瞩目,事实上翻不起什么水花。 支持沈靖宣的人少之又少。如今朝野内外安定,北晟无力大举南下,世家也不支持兴兵伐武,沈靖宣的奏疏上得不是时机。不过皇帝终于因此开始重视沈靖宣,暂时未提让他离京的事。 封淙也到议事殿外求见皇帝,向皇帝皇帝陈明自己愿意永不封爵,只求保全文熙太子封号。整整一天,皇帝未召见封淙。 天黑以后,元棠将封淙扶上轿子带回流响居,夜里,元棠打了热水帮封淙敷膝盖,一边闲聊。 封淙挽起裤腿坐在榻上,笑着说:“别忙了,跪一天而已。” 元棠将热布巾盖在他腿上,封淙拉元棠坐到自己身边。 “明天还去么?”元棠问。 “去。”封淙说。 “那天为什么要提醒陶内侍管束宫人?” “人心惶惶,没事也要出事。” 元棠又帮封淙换了块热布巾,说:“你知道陛下不会见你对不对?” 封淙两手撑在榻上,身向后仰,说:“他见不见我无所谓,反正不能让他们夺走我阿父的封号。” 提到文熙太子,封淙的目光又变得沉重。 元棠抱腿倚着靠屏,问:“文熙太子他……是什么样的人?” 元棠想多了解封淙,也问过沈靖宣文熙太子是什么样的人,问他封淙小时候是什么样。 沈靖宣对文熙太子的印象都来自于他父亲,大部分与世人无二,认为文熙太子贤明,堪为国君,唯有一点,他说:“文熙太子为人刚正。其实并非太子不懂迂回,无论是驭人之术还是治国之方,太子都有独道之处,只是为了夏国,许多事不得不为之。太子回到夏国时,陛下的太子位已稳固无虞,朝中只有先太子的尊荣,没有先太子的位置。他再度参议朝政,对他本人弊大于利,当时夏国大难当前,文熙太子明知对自己不利,还是入朝议政。陛下之所以如此厌恶太子和封淙,就是因为太子二度入朝使陛下变得十分尴尬。” 别人提起文熙太子,或是崇敬或是怀念,封淙提起他,眼神却变得有些茫然,封淙说:“我不太记得他的模样了,他们都说我很像他,他大概比我文雅一点,就像沈靖宣那种斯斯文文的。” “你很好看,”元棠说,“文熙太子一定也很好看。” 封淙笑了笑,耳根竟红了,伸手捋元棠的头发。 “我记得小时候阿父教过我骑马,射箭不是他教我的,他射箭还没我射好。他的手很大,也很温暖。七岁以前,我们全家都跟着外祖父的部落生活在北境,我记得不多,只知道有时全族跟着北晟皇帝的军队征战,有时候会在一个水草丰美的地方定居,不会住很久。” “有一天皇帝派来的使者找到我阿父,他们说阿父是难南夏人,是把我们一家迁到曜京。住处外总有人看守,他们管我阿父叫太子,皇帝时不时会派大官儿来见阿父,或者我阿父请走,阿娘整天提心吊胆的,他们也不让阿娘再见我祖父。” “北晟的皇帝出去打猎,曜京总是半夜响起跑马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北晟皇室内有人想夺皇帝的权。阿父趁曜京离乱,带我和我阿娘逃出城。北晟皇帝发现我们逃了,派追兵来追,他统领的部族叛乱,也想追我们。阿父带着我和阿娘乔装改扮混在逃难的人群里,没有东西吃,他就把吃的都省下来给阿娘和我,有一回我生病了,阿父背着我走,夜里我听到他在哭。” “回到南夏后,我就没多少机会见阿父了。” “我和阿娘被送到宫里,阿父总是很忙,人人都叫他太子殿下。我和阿娘日日盼着他能回来。偶尔一日他回来看我们,我阿娘会很高兴,那时我总是怨他不来见我,我阿娘却说,阿父不是不爱我们,他有很多重要的事必须去做,等他把那些事做完就会回来。” “上次带你去那座山,就是他带我和我阿娘去过的。” 封淙的语气始终平淡,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变小,他努力搜寻记忆中父亲的模样,忽然他好像想起什么,腼腆地对元棠说:“我阿娘也总是说我阿父长得好看。” 元棠皮鼻子发酸,在别人眼中贤明无双的文熙太子,是封淙记忆碎片拼凑出来的父亲。他想,文熙太子一定很爱封淙,也很爱封淙的母亲。 封淙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他回忆起文熙太子的时候,笑得像个孩子。元棠看着他那样笑,很喜欢也很难过。 封淙注意到他眼睛红了,搂过他肩膀说:“怎么了,是不是也想到你阿父。” 元棠用力吸了吸鼻子,含混“嗯”了一声。 第41章 夜火 封淙还要去求见皇帝,不许元棠跟着,元棠耍赖,答应封淙不去,封淙走出流响居后他不远不近地缀着,像条甩不掉的尾巴。 封淙无法,只能答应他。 分卷阅读67 欲望文 分卷阅读68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68 他们穿过翠竹林,在康馨殿外遇到来请安的太子。太子倒是孝顺,每回入宫都要来问安,康馨殿大门紧闭,太后谁也不见,太子依然如故。 太子在殿前与陶内侍说话,封淙走过去,沈靖宣站在长廊下朝元棠招了招手。沈靖宣还是太子舍人,皇帝赞他风姿俊美,堪为世家表率,偶尔会召他说话,太子也乐意带他行走。 “这些日子都未曾有空问你,”沈靖宣说:“你怎么还留在康馨殿不回家去?” 元棠当然不能告诉他因为自己喜欢封淙,元棠说:“这时候丢下阿淙自己回家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沈靖宣不以为意,“他胡打海摔惯了,平日那样狂妄,磋磨一下又能怎样,你却不同,回到霁飏还可以安安稳稳过太平日子。” 元棠哭笑不得,沈靖宣对封淙还真是不客气。元棠说:“我不能走,三哥不是也没走吗?” “要是陛下肯放我去齐州,我才不留在京城。到齐州经略边郡,为国守藩篱,比在进城看这些人脸色好多了。”沈靖宣拍拍元棠的肩膀,说:“你是将门出身,来日有机会执戈操武,要成为国之大将。” 陶内侍退身入殿,封淙和太子还站在殿前。 尽管语气轻松,沈靖宣眉间沉色凝而不去,元棠知道,他轻松的态度只是在安抚自己。 皇帝连日对封淙避而不见,处理朝政后,宁愿从后门直接回后宫,也不给机会与封淙照面。他让侍卫拦住封淙,不让封淙靠近议事殿附近。 封淙便在殿外数十步的地方等候。他自请永不封爵的消息传出宫外,与祭酒博士和儒士们相呼应,景舒觉连日也与一些先太子故旧们在宫外求皇帝不要改封文熙太子。 皇帝因此更厌烦封淙。 中午的时候,侍中萧携之与给事郎萧擅之走出议事殿。 “殿下回去吧,”萧携之背着手,慢慢朝封淙走来,“陛下忙着国事,没空见你。” 封淙硬邦邦地杵着,说:“我一定要见到陛下,请萧侍中与萧给事代为传达。” 他们一个是侍中,一个是给事郎,又不是门前谒者,萧擅之听封淙把他们兄弟都当成跑腿的,有些恼火,“你……” 萧携之摆摆手,制止萧擅之说话,他面带笑意说:“帮殿下转达可以,但陛下是不会见殿下的。” “见与不见在陛下,两位帮我传达就是了。” 萧携之摇头笑了笑,说:“那殿下就慢慢等吧,臣告辞了。” 两人漫步离开,萧擅之回身瞪封淙一眼,正与封淙的视线对上,封淙也目带寒意。 萧擅之一愣,还未走远就低声道:“都成了丧家之犬,如此狂太给谁看。” 萧携之轻咳了一声,萧擅之只得闭嘴。 “他还是宗室,人又蛮横,你与他对上能讨什么好处。” 两人回到官属,萧携之责备萧擅之,又唤同行的内侍将一只檀木盒子放到书案上。 萧擅之说:“此人粗鲁不堪蛮不讲理,都到这种时候,居然还不知死活。” 萧携之轻“哼”一声,说:“秋后蚱蜢而已。” 木盒里有两卷纸卷,萧擅之打开看了一眼,说:“陛下已经决定下诏了么?” 萧携之点点头,说:“这是草拟,让人拿去再修改一次,要快。” 萧擅之匆匆将纸卷的内容看了一遍,笑道:“恭喜兄长,不日就要出任上筠。” 萧携之露出满意的笑容,说:“我出镇后,朝中还须你支应。今后你掌京中,切勿再像从前一般轻纵好胜,宁愿忍而求全。萧氏有你我兄弟二人内外相呼应,何愁不能与当日沈氏比肩。” 另一卷写的却是将文熙太子改封荣王,萧擅之看了,也露出些许笑意,说:“陛下总算下定决心……” 萧携之说:“陛下也十分烦心宫外那些儒士,偏偏宫里还有一个与他们里应外合。这几日陛下心情都不好,两封诏书都要从速,康馨殿那边还不知什么状况,你盯紧些,待诏书发下,也算你我两兄弟为陛下解了多年心事。” 萧擅之握着纸卷默默片刻,说:“两道诏令一下,定有反扑。若赶在王家有动作之前倒好,若是太后忽然病愈……不如我们先替陛下分忧一二,把宫里那个解决了。” 萧携之皱眉,道:“还记着他在长归追着你的仇?你要报仇可以,但不能不顾大局,成大事不拘小节,这些微末又有什么好惦记。越是现在这种时候越不能让他在宫中有什么闪失,否则外面那些儒士再闹起来,更误事。”他指了指那卷改封草诏,又说:“何必逞一时之快,待诏书颁布,有的是时候。” 萧擅之有些不甘心,道:“我也没说要怎么样。他还住在康馨殿里,改封已定,万一太后病情回转过来,定要保下他,不如趁现在将他逐出宫去,掌握在我们手中。” 萧携之考虑半晌,才说:“逐出去是行不通的,得找个理由让他离宫,堵住外面人的嘴。” 萧擅之笑道:“这还不好办,现成就有个的理由,太后病重,先太子遗嗣替父尽孝,为求太后康健,舍身入佛寺。他本就在佛寺‘修行’,回佛寺去天经地义。” 萧携之沉吟半响:“待我请过陛下,你先准备。” 萧擅之脸上抑不住笑意,说:“是,兄长。” 两日后,皇帝请高僧入宫为太后祈福,皇后及诸嫔妃、皇子、皇女都要到宝祥殿斋戒祈祷,封淙也在其列。 旨意传到流响居,宝祥殿内侍来接封淙,不允许他带任何随侍。 消息来得有些突然,元棠心有疑虑,说:“不让带随侍,谁来照顾殿下起居?” 传旨的内侍木着脸说:“自有宝祥殿中宫人照看,诸位殿下都依此例。” 封淙换了一身素淡衣衫,将元棠拉回房中,说:“祈福而已,不要紧,大家都去。” 元棠说:“斋戒七日,也太久了吧。” 封淙一笑:“这话可不能让人听见,这是尽孝,不能说久。” “好吧。”元棠闷闷地说,心里有些那不舍,要七天都见不到封淙了。 “你在流响居里轻易不要出门,有人来了也不要轻易见。”封淙反而更担心元棠。 “嗯。”元棠点点头。 “有不便之处就去找陶内侍和素纨,你也算康馨殿的人,他们不会不理你。” “嗯。” 封淙抚着元棠的脸,笑道:“你这样我真的走不成了。” 元棠抓他的袖子。 两人额头贴在一起,封淙说:“很快就回来,你别落下了功课,背书、习武都不要忘了,回来还要同你切磋,上次近身搏击让你一手,下回可不让了。” 说 分卷阅读68 欲望文 分卷阅读69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69 到这个元棠还觉得身上疼,两人练习近身搏击,封淙让元棠一手,只用右手与元棠对战,元棠输了,被封淙摔得左一道红右一道紫。 怎么和老师布置家庭作业似的。 “……嗯。”元棠应道。 封淙笑着扯了扯他的脸,离别的情绪也冲淡了些。 封淙随传旨的内侍去宝祥殿。 第一日风平浪静,偶尔一阵风会将宝祥殿内的诵经声吹到康馨殿,听说宝祥殿里请来几百个高僧法师,日夜为太后诵经祈福。 第二天傍晚,元棠正和袁德练拳,帮沈靖宣传消息的小内侍跑进流响居,将一张纸条塞给元棠。 天边残阳如血,金红色的火烧云悬在宫禁上空,夺去了太阳最后的光辉,也仿佛吸收了天地所有的光亮,元棠走进屋中,点了蜡烛,展开纸条,沈靖宣洒脱流畅的笔迹跳入眼中: 云居寺僧入宫,恐再生法源寺旧事,太子已入宫,我不能随从,提醒封淙,小心再小心。 元棠揣紧了纸条,反复再看,的确是沈靖宣的笔记。 他招来流响居宫人,问:“宝祥殿那边请的是哪里的高僧?” 宫人们多少知道些消息,便有人答道:“听说京城内外几座名刹的法师都请来了。” 云居寺也算京城有名的寺庙之一。 元棠让宫人退走,将袁德叫进屋,纸条展给他看。 “阿郎……”袁德也有些犹疑。 元棠来回踱步,说:“我得去一趟宝祥殿。” 袁德说:“我随阿郎同去。” 元棠提了灯笼风风火火走出流响居,夜里开始起风了,吹得灯笼里的烛火都矮了半个头。 经过康馨殿,元棠瞧见殿中宫人也正点灯燃烛,他折了个方向。 在殿外等候片刻,陶内侍走下台阶。元棠将沈靖宣的纸条隐去,只说自己听说云居寺的和尚进宫,云居寺与萧家关系匪浅,封淙在宝祥殿无人照应,怕有人图谋不轨。 陶内侍也惊疑不定,说:“袁侍读是从哪里得知的?” 元棠摆摆手说:“听宫人们说的,我也不去作甚,就想看看殿下,给殿下送点东西,旨意说不许人随侍,但没说不许送东西,阿监可否借我几个人宫人带去。” 陶内侍有些犹豫:“按理说送东西也不是不许……” “阿监,”元棠说,“太后娘娘的病情如何?” 陶内侍道:“尚不知好坏。” 元棠说:“陛下如此诚心祈福,佛主要是听到,一定会让娘娘的病快些好吧。” 陶内侍别有深意看了元棠一眼。 元棠叹息说:“娘娘要是好了,肯定很想见殿下……” 陶内侍道:“袁侍读领宫人去吧,既然要给殿下送东西,多带些人也无妨。” 元棠点了康馨殿二十个宫卫和内侍,呼啦啦一大群往宝祥殿赶去。 宝祥殿建在皇宫西南,两座楼塔分东西二殿,上有复道通行,殿外是一片荷花池,这时池中连残荷都没有,光秃秃的。 殿中灯火整夜长明,诵唱不绝,双殿百步以外已有宫卫把守,元棠过去就被拦住了。 他软磨硬泡,宫卫寸步不让,并且警告他若是再闹,就把他轰出宫去,这时候多带人的好处体现出来了,元棠有底气,要是真打起来大不了跑回康馨殿去。 他赖着不走,宫卫无法,一时大噪,殿中终于有人出来,元棠一看出来的人居然是萧擅之,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强。 “何人胆敢喧哗,”萧擅之喝道:“还不快快叉走!” 元棠忙躲到康馨殿宫卫身后,萧擅之冷笑说:“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你到这儿而来作甚?” 元棠眼珠子一转,说:“是啊,萧给事你怎么也在这儿,深更半夜,你一个外男怎么能在后宫里。” 萧擅之一脸被噎住的表情,说:“胡说什么,我送法师来……”他顿了顿,说:“我有皇命在身,你这小子无故在宝祥殿外徘徊,还胡搅蛮缠扰乱祈福,来人,将他轰走。” 宫卫得令,立即要来捉元棠。 宝祥殿内 皇帝独在东殿,太子、宫妃、皇子、公主等在西殿。 宫妃和公主又与诸皇子分开。封淙坐在一个小佛堂里打瞌睡,菩萨在神座上悲悯地凝视众生,他手上挂了一串佛珠,耳边听着连绵不绝的诵唱。 窗棂闪过一排人影,封淙直起身回头,门从外打开,十数名僧人进入屋内,当前一个朝他双手合十,说:“请殿下跟我们走。” 早有两个健壮僧人和两个内侍左右上来挟他。 宝祥殿外 元棠说:“慢着,我可不是无故过来的,太后娘娘让我来给我们殿下送东西,你敢拦我。” 萧擅之本不欲与元棠这样的小角色多纠缠,让人轰走就是,闻言却脚步一错,回头望着元棠:“是太后娘娘让你来的,娘娘病愈了?” “当然是太后派我来的,”元棠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你不让我进去找殿下,就是违背娘娘懿旨,散开、都快给我散开。” 萧擅之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面色凝重,殿中传来嗡嗡的诵经声,火烛煌煌,他仔细打量元棠以及康馨殿宫卫内侍,似乎在辨别元棠话里的真实度。 元棠在袖中捏紧拳头,维持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 宝祥殿内 封淙倏而发力,将两侧的人撞开,几个僧人早知道他不会束手就擒,有备而来,忙拦在门外。封淙却不往门外跑,反而跳入佛堂一排烛架后,扯下帷幔,带起一阵风,烛火熄一半,佛堂里登时黑了半边。 封淙躲在帷幔后,影雾重重,僧人只得进屋寻他,封淙扯断手上佛珠向地上抛洒,光线昏暗,僧人不查,登时摔得七零八落。 有人脚下不稳,拉扯落下的帷幔,或扑向身边可依仗之物,烛架轰然倒塌,点燃的蜡烛打在帷幔上,火星和蜡油一点就燃。 封淙从帷幔后侧身闪到门边。 宝祥殿外 几息之间,萧擅之猛然回身,一句话也没说,快步朝宝祥殿走去,元棠心中一惊,感觉十分不好,他叫道:“所有人都让开,太后娘娘懿旨,让我等接回弘绎殿下。” 萧擅之一面走一面回头,对宫卫说:“拦住,谁也不让进。” 元棠翻扣住一人手腕,夺过武器,康馨殿宫人见他动手,也不再犹豫,宝祥殿宫卫相持,元棠将刀反转掷出,刀柄砸在萧擅之脚踝处,只疼得他唉唉叫。萧擅之看到明晃晃的刀刃,背后冒冷汗,怒道:“你竟敢动武,难道不知陛下就在殿中,你要行刺吗!” 元棠钻过人围追上他,说:“你别污蔑我,陛下又不在近前,我砸的是你。” 萧擅之拖着痛脚拉他,朝 分卷阅读69 欲望文 分卷阅读70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70 后面的宫卫道:“都是愣在那作甚,抓人啊!” 元棠似乎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抽了抽鼻子,拍开萧擅之的手,说:“好像着火啦。” 萧擅之骂道:“你立刻给我离开此地……”他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对宫卫道:“都住手,快进去救火,护驾快护驾!” 西殿与东殿之间冒出滚滚浓烟,黑熏的烟雾比夜色更浓,一时也分不清是着火的是东殿还是西殿。 萧擅之连疼痛都顾不得,招呼宫卫奔向殿中,元棠也让康馨殿宫卫们跟上。 天干物燥,火势瞬间长得老高,由一层那烧到二层,夜寒风急,不仅助长火势,还吹得浓烟弥漫,宫人在滚滚热浪和浓烟中提水扑火。 殿外已经乱做一团,宫妃和皇子皇女们一个个惊魂未定,最让元棠费解的是,居然有一群僧人与宫人侍卫推搡起来,听得人大叫:“快抓住他们!”“有人行刺!” 刚死里逃生的宫妃们吓的花容失色。 太子的声音大声道:“快、快寻父皇!” 烟雾太重,唯有燃烧的殿塔像巨大的火把立在地上,元棠着急得不得了,捂住口鼻到处找封淙,袁德紧随着他。 殿外转了一圈,哪都没见封淙。 元棠脱下外袍在水池里漂了一下,顶着湿淋淋的衣服冲到殿中,袁德拦都没拦住。 西殿已被大火包围,袁德拉住元棠不许他去,指着东殿道:“看那!” 东殿中似乎还有人跑出。 元棠和袁德跑过去,浓烟被蒸腾似浪,几个内侍大呼:“陛下……” 侧边一个人影跌跌撞撞橫出来,差点摔倒,元棠一把拉住那人。 “小心,”元棠说,“前面是柱子。” 那人胡乱挥手,像受了惊吓,元棠看清那人的面目也吓了一跳,下意识放手。 “放开朕!” 竟然是皇帝。 皇帝身上倒没看出有伤,头发有点乱,额上全是汗,双眼突出,配合火光,那模样惊悚效果十足。 烟雾中又走出一人,目光凛然,见到元棠,他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元棠也不管皇帝,欣喜地拉着封淙的手,说:“我来……咳咳咳,太后命我来找你。”他意识到皇帝还在,马上改口,一不小心吸入烟尘。 头顶传来呼喇脆响,两殿中复道一侧栏杆被烧毁,从半空落下,一时如同天崩地裂,封淙拥住元棠躲避飞溅的火舌,燃烧的栏杆砸中殿门,挡住众人去路,整座东殿仿佛都被震颤。 封淙对袁德道:“我们走。”他搂着元棠来到后殿,踹飞了一扇窗子,将元棠接出去。 几名内侍也赶紧扶着皇帝离开宝祥殿。 康馨殿 太后立在窗前,也看到西南方向的火光,问:“怎么回事?” 陶内侍道:“陛下请了法师在宝祥殿为娘娘祈福。” 太后微微哂笑:“祈福能闹成这样,快让人去打听。” “诺。”陶内侍忙转身吩咐宫人。 “不过我身上的确松快些。”太后扶着陶内侍的手,慢慢走回殿中。 第42章 祖孙 太后居然真的病愈了,回到康馨殿,太后在正殿等着他们,元棠还穿着湿衣服,封淙左颊还有灰痕,十分狼狈。 大火烧到将近天明,诸人祈福,宫人们警觉,烟火乍起,宫人护着宫妃皇子逃命,无人伤亡,也算幸事。 太后半挽发髻,气色看起来不错,小口啜着素纨递上的参茶,听罢宫人汇报,她问:“是谁?” 封淙说:“萧擅之。” 太后笑着连说两个“好”字,表情中毫不掩饰对封淙的赞赏,还夸了一句元棠“够机灵”,让他们回去休息。 元棠紧张了一个晚上,,后半夜又和宫人们扑火,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他跟着封淙幽魂一样回流响居,看到床榻就想倒下。 封淙说:“别睡,身上寒。”然后不由分说把元棠的衣服扒了,将他丢到浴桶里。 元棠瞬间又清醒了,折腾完,天都亮了,封淙半拖半抱元棠回房间,元棠刚沾上软榻,伸手把封淙也搂进被子里,封淙挣了两下,干脆也搂着元棠躺下。 元棠这会儿却不困了,问:“怎么会忽然起火?” 封淙说:“他们要抓我,我跑了,不知他们碰了哪儿的烛火。” 元棠说:“我在外面找不到你,可着急了。” 封淙的下巴枕着元棠发顶,说:“我把僧人引到东殿去,烟起来了,皇帝以为看到我阿父,满殿躲,还没来得及跑出来。” 元棠:“……” 封淙说:“睡吧。” 宝祥殿彻底毁了,只剩下一堆黑炭,但是“祈福”的作用是显著的,不仅太后病好了,王尚书也迅速康复,第二日都能上朝了。 朝议后,太后招王尚书入宫。 “宝祥殿大火如何处置?”太后问。 王尚书抚着胡子说:“萧擅之当首责。” 太后点点头。 王尚书说:“他引荐入宫的法师里藏有叛贼,趁夜冲撞圣驾,造成宝祥殿失火,圣驾被惊,宫妃及皇子皇女亦受惊吓。如今已革去他职位,令他禁于家中。萧携之极力挽救,也只是保他的命而已。” 太后道:“萧擅之还是太浮躁,经不得人挑动。” 王尚书说:“要不是他记着殿下的仇,想趁此机会绑殿下出宫,倒也不会有这一场火。” 太后心情不错,问:“那日宝祥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尚书说:“萧擅之想借为您祈福之名,将殿下送出宫去,他派的僧人不慎点着了西殿,又在烟火中不查,冲撞了圣驾,殿内外守卫宫人见烟雾中忽然出现一群人,以为是贼人,与之纠缠。” 太后说:“弘绎借了谁的力?” 王尚书思考片刻,才说:“臣以为是太子。” 这回连太后都感觉有些惊讶,黛眉挑起。 王尚书说:“臣也不能确定。当夜值守的宫卫属右卫营,太子所领左卫营也有人入宫,不过仅充护卫,人数不多,而且他们并未靠近宝祥殿。大火烧起来时,宫卫见僧人忙乱无章,有人喊有刺客,宫卫们才执武阻拦。不过情况危急,宫人们警觉些也是应当的。” 太后迎着暖阳淡黄的光辉走到窗前,轻轻抚摸窗棂,道:“弘绍也长大了,他父皇立他为太子,却不让他议政,还专宠着弘绅,长幼无序,也实在不像话。” 王尚书默默颔首,过了一会儿才说:“如今萧擅之获罪,萧家失去朝中内应,萧携之不敢贸然出镇,陛下当晚已下令追回萧携之出镇的诏令,改封文熙太子的诏书我也已经压下。” 说到文熙太子,太后微微 分卷阅读70 欲望文 分卷阅读71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71 皱眉。 王尚书遗憾地说:“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陛下心意已决,竟急令威远将军胡飞远回上筠任副将,待明年桓王退后,这胡飞远不好处置。” “棋差一招,再补子也乱了方寸,不足为惧。”太后轻描淡写地说。 王尚书赞同道:“此番萧擅之获罪,不仅打乱了萧家在朝内外的布置,还让萧家元气大伤,弘绎殿下这一招虽为后发,却势如破竹,当真奏效。” 太后悦色道:“谁让萧家有一个如此不成器的给事郎,亦燥亦怒,失于朝堂之外,呵。所谓‘攻其必救’,陛下改封大郎,确实把弘绎逼急了,他此番只为拖垮萧家,使改封不能成行。”她又嘱咐:“给弘绎封王的事要紧接着办,别耽误了。” “是,我已催促礼部,陛下原已同意,冬祭前便能办妥。”王尚书说:“听阿麴说殿下也曾提点他谨言慎行。” 太后露出欣慰的表情,点点头,说:“这孩子还是念旧情的。虽然脾气不似他父亲,担当与劲头却与他父亲无二。” 王尚书看了一眼太后的神色,试探道:“那殿下的婚事……嫙娘如今已然十六,正在婚配之龄。” “再等等吧,”太后犹豫着叹道:“弘绎不是那么容易就听人安排的。” 王尚书不再提此事,又报了一些朝上的动向才离开康馨殿。 太后病愈,宫妃与皇子皇孙仍像从前那样来给太后请安,太子来康馨殿时,太后将沈靖宣留下说话。 流响居 沈靖宣见到封淙当即冷笑:“你是一次比一次有胆子,恨不得将老天捅个窟窿,上次大闹别庄不够,如今又一把火烧了宝祥殿。” 封淙盘腿坐着,反驳道:“火不是我放的,我也不知怎么烧起来的。” 沈靖宣自顾给自己倒茶喝。 封淙反而有些不满他:“你没事给小将军传纸条作甚?” “给你提个醒。”沈靖宣说:“你反倒怪我。” “让他乱闯是非之地……”封淙咕哝道。 “我给你添麻烦了吗?”元棠说。 “没有不是你的问题,你很好。”封淙说。 若非保持仪态,沈靖宣一杯茶都想浇到封淙头上,他对元棠道:“别理他,好心当作驴肝肺。” “这回算有惊无险,”沈靖宣说:“太后到底是真病了还是装病?”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其中真假,元棠觉得太后还可以再战一百年。 太后留沈靖宣宿宫中,快到傍晚时,素纨来三人去康馨殿用膳,王家两位姑娘例来都跟着太后用膳食,王嫙指挥宫女们摆案设席。 王妘才得了一串琉璃璎珞圈,兴匆匆给元棠瞧,元棠对她夸了又夸,直逗得她咯咯笑。 圣驾停在康馨殿前,皇帝大步朝殿中走来,神情近乎阴沉,素纨一面让宫女通报太后,一面领着少年们暂避到一旁的云母大屏后。 太后从后殿出来,衣摆迤过地衣上织锦花纹。 “来得可真是时候,皇帝可曾用膳,不如就在我这儿吃吧。” “母后,”皇帝道:“您把云旸侯派到辉州?” 封淙、元棠和沈靖宣在屏风后交换眼神,王嫙也揪着帕子凝思,只有王妘还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 “因避着我和王尚书,王麴多年不曾入仕,如今他年岁到了,也该为国尽一份力,陛下就当体恤我提携娘家子侄。辉州有老将徐世济,王麴去任刺史,合适。” 太后的语气一贯轻缓柔和,皇帝却暴怒难抑:“徐世济是三朝老将,迟早也要退下镇将之位,到时候辉州军府还不是归于王麴。母后娘家已通过詹氏牵线,与钱氏约定成儿女亲家,采辉二州今后都成王氏囊中之物。” 封淙三人更惊讶了,沈靖宣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并不知情。 皇帝道:“母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王氏族人接任上筠,所有一切都是您安排的疑阵,王麴出任辉州,笼络采州,才是您的目的。” 太后靠坐软榻,声音也变得低柔:“什么囊中物不囊中物的,这是封氏的江山,王氏、萧氏、沈氏或是詹氏,统统都只是臣民。皇帝都已经当人祖父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么着三不着四的,做事也总是顾头不顾尾,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 殿中静得落针可闻,皇帝质问道:“母亲,在您心中,我是不是永远也比不上兄长!” 此言一出,元棠和沈靖宣都看向封淙,素纨不敢再让他们听下去,忙引他们从侧门离开,封淙先是站着不动,元棠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封淙才挪开步子。 走出康馨殿,几人都听到皇帝一声咆哮:“……他才是毁了社稷……”,太后也声音也变得严厉。守在外面的宫人噤若寒蝉。 王妘还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怕得抓紧王嫙的裙带。 素纨维持镇定向几人告罪,又分派宫人将膳食送到各人住处,安排他们先各自用膳。 封淙三人回流响居。 “日前詹方已经扶他叔父的灵柩回乡,还是太后娘娘深谋远虑。”沈靖宣叹着说。 元棠疑惑:“不是说云旸侯不善庶务和武备,萧家竟未设阻?” 沈靖宣望了一眼封淙,说:“萧擅之刚获罪,萧家一面要救他,陛下又要抢先布置上筠镇,还要同病愈归朝的王尚书应付,已失了先机。” 他们都成了太后的棋子,都只是局中的一部分,沈氏、詹氏包括封淙,都吸引了皇帝和萧氏的注意力,即使太后避而不出的时候,三方都与王氏共同承受了萧氏的打压和皇帝的猜忌。 最后得收渔翁之利的还是王氏。 封淙轻笑一声,沈靖宣也笑了,说:“也罢。今日难得一聚,也不管这些烦心事,管他何人为将和何人作相,有酒没有?” 酒是自然有的,晚来天欲雪,红泥小火炉,宫中窖藏的清露酒温温地暖上,酒香飘满一室。 元棠不能喝,便以茶代酒,封淙和沈靖宣佐着烤鹿肉一杯接一杯地喝,开始还是闲情小酌,而后越饮越畅,为了不让两人喝冷酒,屋里干脆放了四五个火炉,轮番温着。 元棠从来不知沈靖宣竟然这么能喝,他饮酒后双颊泛红,醉眼朦胧,比平日更昳丽几分,容光照人,让不喝酒的人都要醉了,添酒菜的宫女脸色酡红,不敢抬头。 受满室酒气熏染,元棠后来也有些晕晕乎乎,虽未喝酒,也觉得自己要醉了,饭饱后昏昏沉沉,倒在软榻上闭上眼。 夜里元棠被一丝寒凉惊醒,屋里漆黑一片,案上的残羹冷炙已收拾干净,榻下小炉还冒着红光,沈靖宣睡在软榻另一侧,身上盖着锦衾,元棠本来也盖了一床,他翻动的时候给踢走了一半,所以才被冷醒。 分卷阅读71 欲望文 分卷阅读72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72 南窗还开着,元棠正要去关,发现玉屑似的雪花从空中撒下,窗下和矮墙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夜静无声,唯有雪簌簌落下。 或许正是太安静,一点点响动都无法融于夜色,元棠隐约听到有人在交谈,封淙不在屋里。 他们喝酒的地方是书房隔壁另一间宽阔的居室。 元棠稍稍朝窗外探头,未见封淙,却见随侍太后的宫人坐在廊下,他穿过暖阁,推开隔扇一条缝儿,书房里亮着灯,太后和封淙都在书房。 “……不能让你出镇上筠,祖母感到很抱歉,”太后说,“好在朝廷也不能这么快招你叔父回京,待过段日子你封了郡王,再筹谋也不迟。” “郡王封与不封与我都无甚干系。”封淙声音平淡道。 “我以为你不会再说这些意气用事的话。”太后皱眉道:“你有你的身份、血统,也有聪明才智,难道甘心一辈子困在佛寺或隐没于乡野,在你成长的时候我忽略了你,现在可以给你补偿,让你回到你应该在的位置。” 封淙说:“太后没有忽略我,只是从前忙于朝政,王家也不愁后继支撑。” 太后不满道:“你非要将祖母的一片好意说得如此别有用心吗。好吧,你也可以这么认为,但是我觉得,这与我想对你好并不冲突,祖母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那我该多谢您费心?”封淙说。 “你……你这孩子,真是……”太后一时找不词汇训斥封淙,她叹道:“你就用这样的态度对迎接你的祖母?” 封淙身形动了动,转身从炉子上提了壶热水给太后刀叉,太后环顾书房,看到角落里一只书箱,走过去打开,她说:“这些都是你父亲的……” 热水在壶中咕咚咕咚轻响,宁静的雪夜里,声音仿佛有些不真实。 封淙说:“太后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杀死我阿父?” 太后身形猛然一震,影子在帷幔上虚弱地晃动,元棠揣紧袖口,十分努力才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声。 “我没有杀他,”太后的声音如她身体一样颤抖:“你怎么能这样污蔑你的祖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你一直这么怨毒么,给我跪下,跪下!”元棠从未见过太后如此失态,守在门外的素纨也注意到异常,不由得向门边探身。 封淙背对元棠一侧,放下水壶,跪在太后面前。 太后气得发抖,四处寻找,从图纸下拿出一根做沙盘用剩的木条,狠狠抽打封淙,没两下木条就断了。 元棠仿佛也被抽在心上。 封淙站起身,直面太后,说:“对,不是您亲手杀的,因为那时您正诱导太子孺人谋杀我阿娘,同时忙着收揽权势,无暇顾及其他。” “而你的丈夫和儿子已密谋给我阿父下毒,我阿娘死去的消息是您给他的另一道催命符。你没有亲手杀死他,但你害死了他。” 封淙话中的冰冷如同寒冬夜雪,被揉碎撒开,覆盖了所有声息和知觉。 “我想阻止的,”太后满目惊痛,无力地坐到软榻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素纨实在看不下去,躬身进入屋子里,扶着太后,责备道:“殿下您不能……”她看到封淙的神色,不自觉噤声。 太后闭上眼睛,再正睁开时,眼中恢复几分清明,她挥挥手,素纨犹豫了一下,退到门外。 “关于你的母亲,你可以恨我,她没有错,只是太子妃的身份不合适她,而你父亲又太在乎她,”太后道:“你不能怀疑我对你父亲的用心。当时对他已经很不利,他应该娶一门闺秀,这样才能稳固他的地位,保证他安全,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先帝也有不得已,你父亲始终是我和先帝的骄傲,我们以他为荣,他是我们最优秀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封淙却仿佛不屑于恨,他说:“太后的引以为傲,就是让他时候也不得安宁么?” 太后说:“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一日,绝不会让人动他的封位。你不必为这件事生气,没有人能撼动他,我去后,你也可以继续为他保有封号,你做得到。” 封淙说:“太后既然想将我扶持为王家后盾,我是不是也可以与太后换些筹码,您从我这里得到的,总要用一些东西与我换吧。固然我是太后儿子的儿子,这身骨血都是您的血脉,但还有一半属于我母亲。就当我为阿娘的另一半换取一些那东西。” 太后对封淙这种说法感到不悦,但不想在眼下发作,她眯起眼睛,说:“你想要什么?” “我可以与太后合作,从此听您派遣,”封淙说,“我希望我阿父改封为文熙皇帝,阿娘追封为皇后,与阿父共葬皇陵。” “什么!这……你叔父不会允许。”太后仿佛从未认真看过封淙,她借着火光打量他,“这难道才是你一直的想法?你不该这么想,也不该说出来,你叔父已经登基近十年……至少现在你不该这么想。” “如果我想了呢,”封淙问道,元棠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几乎可以肯定,他眼中一定反射着讽刺和锐利,“如果我想了,是不是也会因为不合时宜,不合于夏国而遭到抹杀,像阿父一样。” “你闭嘴!”太后斥道:“改封皇帝关乎国朝,关乎不只你一人的性命,不是儿戏,也不是你该拿来意气用事的筹码。” 细雪无声飘落,将寒冷的空气带入室内。 “太后,我也一直想问您,”封淙认真地说:“如果当初您知道先帝和陛下所为,您会救我阿父么,还是会和他们一样。” 元棠看到太后的眸光闪了闪。 封淙说:“我并不懂你们的争夺,我只知道,如果阿父还在,太后您应该无法像现在这样,身处后宫依然能影响朝局。太后,您知道么,阿父临终前最后一次见我,他要我发誓,永远不要报仇。” 太后如同遭受了一场从虚空中袭来的打击,颤抖着张张嘴,她没有出声,惊讶、悔恨和悲痛种种神色在她脸上出现,最后她失声痛哭起来。 雪夜里,宫人搀扶着太后离开流响居,她的背影显得有些瘦弱。 封淙拉隔扇,目光落在元棠脸上。 第43章 功名利禄 他走到元棠面前,手指轻轻抚摸元棠面颊,说:“别哭。” 元棠才发现自己脸上一片湿凉,赶紧用袖子擦脸,可是泪水不停地掉,怎么擦都无济于事,哭成这样,实在太丢脸了,他忙转过身去,封淙却扳着他肩膀转回来,拉他坐到软榻上,用帕子给他擦脸。 温热的触感给了元棠极大的抚慰,渐渐地,眼泪止住。 “……对 分卷阅读72 欲望文 分卷阅读73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73 不起,我没想要偷听……” “嘘。” 封淙将手指竖在唇前,然后吹灭蜡烛,拥着元棠睡下。 屋子里陷入黑暗,锦衾将两人紧紧裹住。 “那天我真想杀了他,”封淙的声音仿佛悬浮在千里之外,又离元棠很近,“如果你没有来,可能我真的会对他动手,可是你来了。” “谢谢你……让我没有违背对阿父的誓言。” 封淙说的是宝祥殿着火那天,元棠冲入宝祥殿时,皇帝一脸惊惶。 “我真的很想替他们报仇,杀了这些害死他们的人,毁掉害死他们的一切。” 封淙用从未有过地愤恨声音诉说着,他的拳头在锦衾里捏得咯咯响,浑身紧绷如铁,似乎用尽极大的力气忍耐。 “可是阿父不许我这么做,阿父他……什么都知道,他把他们当成亲人,把夏国视为故乡,千辛万苦回到这里,可是他们又怎么对他。”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们没有回到夏国,一直在曜京生活也好,或者去草原……” 元棠听到封淙擂鼓一般的心跳声,每一下都似捶在他耳膜上,与蓄力不发的主人,将无处释放的怒恨深深与阴暗埋藏。 元棠终于知道封淙为什么压抑,他有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滋生出不能示人的一面,张狂只是他无法泄恨与遗忘的另一种妥协。 夏国对他来说不是故乡,那些与他留着同样血液的人也不是亲人,离经叛道的北逃,是他履行对文熙太子誓言的唯一方式。 只有离开这里,他才能彻底放下复仇的愿望。 弑杀亲族的罪名太过沉重,太子为了夏国而千里奔回,在夏国遭受最亲近的人猜忌,失去了爱人,却唯独不希望儿子承担这一切,这也许是他作为父亲的一点私心,封淙正是明白这一点,才始终坚守诺言,但是他也有恨,有不满。 元棠的泪又流了出来,他拱到封淙怀里抱住他,封淙也紧紧抱着他。似乎在借以抒发怒火,封淙的手臂紧紧扎住元棠的腰,元棠觉得自己的胃都要变形了,身上也发疼,但是他没出声。 在寂静的雪夜里,他能给封淙的唯有陪伴,让他宣泄如同洪流一样无处奔离的怒与恨。 封淙埋在元棠肩头,深吸一口气,渐渐放开,元棠终于能够松口气,不禁大喘,背后都汗湿了。 “阿棠,阿棠,”封淙贴着元棠的脸唤道:“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起,我控制不住,哪里疼,我瞧瞧。” 他手忙脚乱拉开元棠汗湿的衣服,要去点灯,元棠却包住他的脖子,说:“不疼,我真的不疼。” 封淙抱着元棠缓缓躺下,无比轻柔,像面对一个易碎品。 黑暗中,元棠感觉到他的气息近在咫尺,然后眼皮被温软湿润覆盖,足足好几秒,直到那个触感离开,元棠才知道封淙在吻他的眼睛。 封淙拥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部,下巴贴着他的额头,元棠不敢睁眼,封淙是以为他睡了吗,还是为了安慰他。 一阵心神摇曳,元棠也累极了,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思绪随着背后轻拍的节奏飞远。 早晨 元棠醒来时,沈靖宣和封淙都已经起来了,沈靖宣已沐浴更衣,神清气爽坐在窗前,饶有兴致看着外面雪景,封淙刚从宫女的手里接过帕子擦脸。 雪已经停了,两人说话都很轻,大概还怕吵醒元棠。 元棠顶着两只肿的像桃子的眼睛坐在被窝里,摸了摸身旁的床榻,余温仍在,昨晚上封淙和他睡在一起。 沈靖宣见元棠醒来,忍不住调侃:“你们怎么睡到一块去了,该不会是封淙醉酒,混把你当姑娘抱了去。” 元棠登时清醒了,张口结舌说:“不、不、没有啊,我、大概睡着了,不小心滚到一起。” 他不解释还没什么,这么欲盖弥彰,沈靖宣奇怪道:“你昨晚不是和我睡在一个榻上,怎么今早反而和他睡到暖阁里。” “我、我……”元棠绞尽脑汁扯谎,却见封淙站在屏风后正看着他,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他的眼睛明亮有神,俊朗的面庞被窗外的雪色映得微微发光,元棠一时竟忘了正和沈靖宣说话。 元棠心里怪他,笑什么笑,快来帮我解释。 好在沈靖宣并没有多想,只觉元棠睡迷糊了,便唤宫女也来帮元棠洗漱。 一大早就心跳飞快,元棠感觉自己可能要猝死了。他觉得封淙或许已经隐约知道自己喜欢他,而他可能也有一点喜欢自己。 相安无事用过早饭,王尚书忽然造访流响居,他应当是来给太后请安的,身上还穿着官服。 王尚书对封淙很恭敬,先谢过封淙在他“养病”时提点王麴,封淙不咸不淡地应着,他又与沈靖宣说了些朝上的事,明显对沈靖宣十分赞赏。 看到元棠,王尚书说:“虎父无犬子,我听闻袁侍读在宝祥殿起火时勇闯大殿寻找殿下,可堪忠勇二字。” 元棠忙起身谦虚道:“职责所在,不敢。” 王尚书说:“昔年袁将军勇毅,我也十分佩服,只可惜他竟身陨沙场,使我夏国失一藩篱。如今看来,袁侍读不愧乃父之子,亦有勇有谋。” 元棠心中隐隐而动,忽然明白王尚书可能要说什么,简直不敢相信,沈靖宣端着茶杯朝元棠眨了眨眼睛。 王尚书说;“我欲荐袁侍读到齐州任录事参军一职。” 仿佛有一张大锣在元棠耳边敲响,当当当震得他耳朵嗡鸣。幸福来得太突然,元棠一时不敢相信。 袁德外听到,忍不住回头,脸上也是被馅儿饼砸中的惊喜表情。 元棠有些回不过神,直到封淙在后面推了推他,他才忙躬身道谢。 王尚书此行目的极其明确,居然直接带了任命文书来,显然知道元棠一定不会拒绝,本来对元棠这样的小人物,王尚书是不必亲自跑一趟的,他来或许还是看封淙的面子,文书交给元棠,王尚书告辞离去。 元棠还有些发愣,沈靖宣笑道:“恭喜你,怎么当了参军还发呆,是高兴坏了?” “我……”元棠是有点高兴坏了,也有点不知所措,“这是,太后的意思吗,为什么忽然让我出任参军?” “当然是太后点头的,或许嘉奖你那日对封淙的忠心。”沈靖宣说。 “可是……我走了,阿淙他怎办?”元棠忍不住望着封淙,封淙也颇替他欣喜,元棠忽然觉得闷闷的,拿到任命文书,好像也没那么开心,去齐州担任参军,就要离开京城见不到封淙了。 沈靖宣一笑,说:“封淙就要封王开府,太后必定会重新筛选王府属从官员,一切规制从礼。” 他说得比较委婉,元棠也能听明白,郡王 分卷阅读73 欲望文 分卷阅读74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74 的侍读和属官,当然要从世家子弟中挑选,元棠的出身资历都不够,绝不可能再出任王府侍读。而且封淙封王,太后有更多办法辖住他,不必再用元棠。 沈靖宣摸着元棠的头安慰他:“你也莫要气馁,世情如此。从来英雄不问出处,沙场驰骋与朝堂斡旋并无贵贱之分,只是有些人狭隘自封而已。” 说起来沈靖宣也是奇人,出身夏国第一等高门,反而不将门第之分看得太重,和元棠这样将门出身的人也能称兄道弟。 封淙的话就直接得多:“去,当然要去,不建功怎能当上将军,你平日努力所学,难道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元棠心里也有志向和报复,但另一面,他也想和封淙在一起,想到要和封淙分开,元棠心里跟割肉一样不舍,刚觉得看到一点希望,现实就狂风暴雨一阵卷来,把他的阳光和明月都卷没了。 最让元棠无措的是,文书要求的报道日期就在年后,如今已进腊月,算算日子和路程,元棠即刻便要从京城出发,否则很可能赶不上到任日期。 元棠当日离宫回京城袁宅。 仆从听说家主第二日就要离京,鸡飞狗跳忙碌起来。本来元棠来京中上学,以为怎么也要磋磨个一两年,当初带来的行礼不少,如今行程紧,水路又不好走,能带上路的东西就不多了,必须筛选去繁。 封淙送元棠回袁宅,袁家的院子里堆满箱柜包袱,仆人还将东西一件件清点装车。 很快到傍晚,随行宫人提醒封淙宫门即将下钥。 元棠回到家就忙着行礼的事,都没和封淙说上几句话,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元棠说:“我送送你。” 封淙摆摆手说:“你忙,还要装车,别送了。” “哦。”元棠依依不舍望着封淙。 封淙说:“算了,你送吧。” 正好车来了,又有仆从拿了一包东西问元棠收还是不收,元棠看那是一包夏衣,说:“不用不用。”他眼巴巴望着封淙,眼睛都要冒火了。 封淙说:“别急,我再等你一会儿。” 宫人却着急道:“殿下,不能等了。”被封淙一个眼神吓没声儿。 第一辆车装好,元棠交代了仆从几句,送封淙出门。 封淙说:“要多保重自己,夜里睡着别再踢被子了,到齐州派人给我传个信。” 元棠点头,说:“咱们……还能再见么?” “当然会再见。”封淙拍了拍元棠的肩膀,“你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向来也稳重,我无话嘱咐你,到了齐州比在京城自由,你会喜欢的。” 元棠心里仿佛被一只手不停地揉,“我会很想你。” 封淙看他一眼,笑了笑。 离别在即,元棠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只能也叮嘱封淙保重,又说:“本来想帮你的……还是我自己先走了,你也要多小心,不要总是硬撑,我不是让你屈服,我只是……”担心你。 越到心头越难开口,封淙身边还跟着宫中随从,元棠也不敢把话讲得太明了。 封淙凝视着他,说:“你放心。” 宫人赶来马车,元棠拽住封淙的袖子,封淙咬咬牙说:“我住一宿陪你,家中诸事杂乱,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宫人着急道:“殿下,临行前太后娘娘吩咐今日一定要赶回去……”话没说完又被封淙瞪得低头。 封淙拉元棠的手往回走,元棠当然希望和他多呆一会儿,可是也有些不放心宫里,“真的可以在外住一宿么?” 封淙说:“管她呢。” 长街一头出现两队宫卫,都是康馨殿派来的。 “殿下,宫门即将下钥,我等奉太后之命护送殿下回宫。” 太后料到封淙或许不肯回去,早派了宫卫出来接人,大有请不动绑也要绑回去的意思。 封淙握紧元棠的手,眉头皱紧,元棠不想让他因此与太后再起冲突,也回握他说:“你回去吧,我自能行。” 封淙背对众人,用力抱了抱元棠,说:“我明日再来送你。” “嗯,”元棠说,“我等你。” 说完元棠轻轻挣开,自己先回身走到府里,封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听到马蹄声行远元棠才回头,天色已晚,大门外空落落的,仆从见客人走远,关上木门。 这一夜元棠基本没怎么睡,东西都装上马车先运到港口,仆从各就其位,元棠躺在榻上睡不着,刚眯了一会儿眼,又被叫起来准备出发。 元棠等封淙出宫,左等右等也没见人,仆从忍不住催促,最后等来了沈靖宣。 “我来送送你,也给你传个信,今日一早太后带阿淙去议事殿,他不能来了。” 元棠难免有些失望,又问:“他们为什么去议事殿?” “我也不知道,”沈靖宣说,“我这不是一早就赶过来了吗,你也别想了,多半是太后请陛下早日给他封王,你安心家去。” 冬日早晨,沈靖宣将元棠送到码头,船缓缓离港,元棠站在甲板上朝沈靖宣挥手,襄京连绵的玉瓦金梁被晨光笼罩,将明未明,如同美人眼睑微睁,惺忪媚眼初露。 西北方向那片彩光熠华流辉赫赫的雄伟建筑便是宫城,晨风吹动佛塔上的铜铃,唤醒整座襄京。 玉阶高处,封淙身着广袖玄衣站在北风中,回身而望。 【卷一 结绮临春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到此结束,明天休息一天不更,后天开始更第二卷 枕戈寝甲 给所有小天使们比心???( ˊ?ˋ )???* 第二卷 枕戈寝甲 第44章 上任 乘船北上,再过江水,元棠的心情反而不如来时轻松,他对齐州出任后的生活有无限向往,那种终于可以做点事的感觉,而对渐离渐远的襄京也有牵挂。 不知和封淙何时才能再见,元棠没和封淙说些什么,但又能说些什么呢?他匆匆出发,真对封淙表明自己的心意,若封淙不能接受,从此是不是就一别难再见,到时候他找谁哭去。 可是不说……以太后的行动力,待封淙封王,八成就要给他找媳妇了,等他们再见的时候,封淙不会已经有妻有子了吧。 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元棠在船舱里翻来覆去唉声叹气,都惊动了给他守夜的小厮,以为他夜里发噩梦。 经过上筠,元棠特意到上筠军府拜见桓王。 以元棠的身份,虽在太学时与桓王有师生之名,却也不敢奢望桓王接见,王府派个管事或幕僚接见他都已算是看得起他。 没想到桓王居然亲自来了,元棠诚惶诚恐,整肃衣衫, 分卷阅读74 欲望文 分卷阅读75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75 拜见桓王。 桓王依旧容颜和蔼,面色有些疲惫,听说元棠即将到齐州上任,勉励一番,又问起京中诸事。 得知宝祥殿着火内情,桓王抚襟而叹:“陛下信任萧氏,但也放纵太过,宫禁之中,怎容萧氏胡来。” 桓王又说:“封淙以身涉险引萧擅之上当,实在太冒险了。当初我并不同意太后接他回宫,他对太后心怀愤恨,不会听凭太后安置,定要搅出一番风雨。” 元棠心中一动,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桓王是宗室元老,当年与先太子似乎很亲近,照顾封淙多年,关于先太子去世的内幕,桓王应当也知道。 桓王倒对元棠毫无惊讶的表情感到意外,他笑呵呵说:“看来阿淙很信任你,他这孩子,看着刚硬不羁,甚少对人放下心防,沈家三郎算一人,你也算一人。哎,年纪大了不能久坐,你陪我出去走走。” 元棠与桓王来到王府中小花园里,桓王遣退左右,说:“当年先太子归朝,先帝已立当今圣上为太子,因痛惜先太子在北晟受苦,未撤文熙太子封号。太子在北晟流落多年,有感于山河丧乱,回朝后更以收复山河为志,北晟集军频扰,先帝也依仗太子施政之能,仍让先太子参议朝政,这才埋下祸根……” “其实太子所主张行兵北境,朝中并非人人支持。沈家三郎之前亦上奏此事,朝中也无甚推崇。夏国偏安已久,君臣百姓都安于南乡富贵,难与北境诸部争锋。”桓王唏嘘道。 “先太子认为北征是个好时机,因此力促朝政军武革新,然而他这么做也触及诸世家根本,当时,连沈尚书也不太赞同文熙太子所为。封氏自坐拥南国江山,多依仗世家,先帝担心世家离心,也不想外镇军兵力过多威胁朝廷,加之彼时先帝龙体日衰,朝中两位太子之争愈演愈烈,先帝恐大行后再度发生百年前兄弟阋墙二分之事,万不得已做了个决定……” 元棠那天听到太后与封淙谈话已知道先太子过世很有蹊跷,听桓王所述才理清始末。皇室之中血雨刀光完全不亚于战场,文熙太子就这样丧于亲人之手,更让元棠的震惊的是,桓王居然将这些秘密都告诉他。 元棠更觉惶恐,桓王却道:“你追随殿下,迟早会知道这些事,不如我先告诉你。你若不知稳重随意宣扬,我亦有办法让你无法开口。” 桓王微微而笑,元棠才发现他们虽在花园中,四周都守着桓王的近卫,随时警惕,而元棠来拜访桓王,并不敢多带随从,袁德还在外院等候,元棠惊得背后一层冷汗,忙道:“定不妄言。” 桓王抚着胡子轻轻笑了,无威胁之意,更像与元棠安开了个玩笑。 “太子去后,先帝不忍见封淙与先太子极其相似的模样,遂将封淙送到上筠,而后,陛下又令他在上筠修行。” “封淙刚到上筠的时候满身戾气,先帝命我随时监护他,说来惭愧,这些年我也一直担心他会怨恨封氏,”桓王说,“然而我多年观他言行,他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也不会被仇恨蒙蔽双眼,只是关于文熙太子,他始终放不下。” 杀父杀母之仇,身为人子,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桓王遗憾道:“他自小聪敏,若能长在宫中,那该……唉。” 叹息一番,桓王却问起元棠兵法学得如何,元棠打起十二分精神应答,桓王见他记得熟,还是叮嘱他:“武事不可满足纸上,你将入军中,还须于行伍间历练。” 元棠越发恭谨道:“是。” 桓王审视元棠,道:“你是不是认为,我将那些兵书交予你,是因为你跟随封淙。” 元棠抬头望着桓王,便见桓王无奈叹息。 元棠忙道:“学生知错了。” 他自称学生,桓王面色稍霁,说:“你生在将门,无焦躁之心本是好事,但也太缺好胜之志,多儒仁而少决断,机敏却无大志。你将来执武,需知生从死中求,要为将便要成为国之将。” 元棠感觉自己被桓王一双眼睛看穿了,像小时候抄作业被老师发现,尽管他习武和研习兵法一直很用心,还是惭愧难当,说:“学生谨记在心。” 叹了叹,桓王又道:“我且问你一个问题,当今世道祸乱未消,南夏、北晟各有强兵,划分山河,你认为如何才能称之为强兵?” 元棠慌了神,来回搜寻看过的兵书和手记,根本不知该怎么回答,想按兵书扯上几句,看着桓王的神情却扯不出来。 桓王说:“你想不出来就先不要回答,等你想出来了,再来告诉我。” 说罢桓王离开。 元棠心中似有一线光亮,又似还在迷雾中,离开上筠军府时,还想着桓王的问题。他用尽所知所学,凑出的答案似乎都不对。 行程所限,元棠不能在上筠待太多时日,离开上筠前,他再次拜见桓王辞行,也想请教桓王,这回桓王并未见他,元棠只能遗憾离开。 正月里元棠才回到霁飏,整个袁家和周家都为他获得录事参军一职欣喜万分,没在家住几日,又启程赶往齐州治所白虞城,马不停蹄才在任命之日前赶到。 镇齐州白虞城的正是苏子聪的父亲——广威将军苏守逵,苏将军投靠王家,去年末因上筠镇将一场风波调往齐州。 据元棠后来观察,苏将军对调任齐州驻守并无怨言,甚至还很满意的,不由有些怀疑之前太后让陛下误会王氏可能派苏将军辅佐封淙的用意。 回想太后用心之深,直到现在,元棠还看不透。 元棠也是靠王家的举荐入军的,与苏将军算作一派,早年苏将军与袁将军还有交情,苏将军对元棠十分客气,元棠到任第一日,他在府上设宴洗尘,将白虞大族和官员们都请来为元棠洗尘。 在宴上一坐,元棠就感到了压力。 军府属官除了年二十六的长史柳言平,人人都比元棠大上一两圈,司马和其他几位参军都是苏将军亲信,一看就是战场上磨砺过的,身上有与袁德相似的肃杀之气,长史柳言平出身齐州大族,早有才名,面上虽显年轻,行事却干练有度,他在齐州的名望,相当于沈靖宣在蓬吴,才名传至北晟。 元棠这个空降录事参军,的还未到弱冠之年,坐在一群白虞官员中,天然就有种不太靠谱的气场。 酒酣饭足,元棠被袁德扶回住处。 袁德拿帕子帮元棠擦脸,说:“嘿,咱们阿郎酒量不错,这上任第一道,算扛下来了。” 元棠倒在被窝上摇头笑:“别人都拿从前杀敌的故事下酒助兴,一顿饭吃的血气腾腾,我没有助兴佐料,还不能喝,岂不被人看扁。” 袁德道:“待阿郎也 分卷阅读75 欲望文 分卷阅读76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76 上阵杀过贼虏不就有了,如今入得齐州军,还怕没有挣军功的机会。” 元棠笑着说:“德叔原本在阿父手下担任参军,如今却给我当跟班,委屈德叔。” 袁德道:“别这么说,我还等着阿郎以后给当参军。” 元棠有些醉了,昏昏然埋在枕头里。 伴酒好眠,夜里元棠却被雪粒击打昂窗框的声音吵醒,被衾僵冷,齐州的风果然不比江水以南温柔,元棠不由得想起月余前的雪夜,不知封淙现在如何。 元棠留意从襄京发往各地的文书,未见提到封淙封王,写信送往京城,也不知封淙是否收到。 越是夜寒,越是想念温暖的襄京,也想那里的人。 苏将军给元棠派了吏员和护卫,录事参军有监察军府之职,先前白虞府无人担任此职,元棠先将齐州军我军纪约俗熟悉一遍,再给吏员分派监营之任。 北晟骑兵常趁着秋冬出击,到冬末春初仍然是他们频繁出动的季节,南夏从北晟夺下白虞城不过三四载光景,战线再无法向前推进,北晟未曾放弃夺回白虞,每年都会纵马到白虞附近。 由于白虞曾为北晟所有,城中亦有不少北漠各族居民,鱼龙混杂,稍有不慎可能被奸细混入,白虞的城防任务格外繁重。 公务不多时,元棠常骑马到城外,民夫与士兵在城外挖战壕,砌矮墙,设拒马,远处山树已披上若隐若现的新绿,城外却还一片萧索,田地荒芜,草木不生。 这些年白虞战事断断续续,齐州军坚壁清野,周围一些村庄早就荒废了。 苏将军派给元棠的护卫领头人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人称黑虎头,元棠自己也带了一些亲兵,但还是接受苏将军派的护卫。 录事参军理论上可以监视军府,元棠与苏将军同属王氏一党,仍然是朝廷下派的,对追随苏将军从沐州而来的一干亲信而言他是外人。 黑虎并不是齐州本地人,他是从北晟避难逃到齐州的流民,身强力壮,就近加入齐州军,由普通小卒升作队主,又被拨给元棠。 他是元棠见过除袁德以外最有“杀气”的人,成天板着个脸,目露凶光。 元棠骑马出城,黑虎不太赞同:“城外不知随时可能出现北晟骑兵,参军若被北晟捉住可不好。” 元棠渐渐有些瞧出来,黑虎把他当成将门出身却什么都不懂的小少爷,其实黑虎也没看错。 以元棠的出身,在这个年纪还未有军功,只凭朝中封一个校尉,是很不够看的。苏将军的大儿子苏子善自小随苏将军出征,在元棠这个年纪已经随父打过数十仗,能统千人,比元棠封个校尉实在得多。 越是这样元棠就越要多筹谋,他说:“到城外走走,也算熟悉白虞周边地形,不然真打起来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要是有北晟人,大不了咱们和他们打过。当然还是要烦请黑虎兄弟带带路,毕竟白虞周围我也不熟。” 黑虎对元棠的话不以为意,心里更认定元棠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只想着出城游玩,连生死都轻重都不知。 一日傍晚他们到白虞西面高岗,经过一片林子,还真遇到北晟兵。 元棠和袁德、黑虎只有三人,对方十几人,看起来是探查的小分队。 北晟人一发现就将三人团团围住。 黑虎猛劲足,二话不说挥刀朝一个北晟兵砍去,袁德却想护住元棠,元棠拔刀,对袁德说:“不用管我。” 这一刻迟早要来,生逢乱世,居于将门,要建功业耀门楣,哪能不用血来换,不想自己流血,那就只能让别人流血。 元棠怀念那个和平安稳的世界,却不能沉溺于怀念。 残阳赤红,最后三人缴了两匹马,北晟兵被他们杀了几个,跑了几个,俘虏了四个。 他们将俘虏带到最近的军营里,元棠浑身是血,都是别人的,袁德去找人处置俘虏,元棠扶着刀柄坐在帐前,手还是抖的。 黑虎不知从哪拿了一小坛酒给元棠,问:“参军头一次杀人?” 元棠接过酒喝了一口,笑而不语,那酒是劣酒,怪呛人的,不过足够将胃里翻涌统统压下。 “用刀还不够利落。”黑虎头评价说。 元棠只能睁着眼看夕阳,因为一闭眼就会看到刚才的景象。 营中生灶做饭,北边营区嘈声大作,值守的士卒也纷纷朝北边望去。 “怎么回事?”元棠叫住一个士卒问道。 那人不认得他,却认得黑虎头,站定说:“打起来了。” 无故在营中喧哗私斗是触犯营规的,元棠收刀入鞘,说:“去瞧瞧。” 白虞城外建了不少壁垒和楼塔,利用地形优势与城墙防御形成掎角之势,以抵御北晟进攻。 这些地方附近都驻有齐州军,各营与白虞左右大营不时轮换,产生冲突的两伙人就是今天刚换到西高岗营地的。 巧的是,其中一伙是元棠从霁飏带来的袁家私兵。他们除了一部分留在府衙给元棠充当护卫,其余都编入齐州军,与齐州军共同训练。 另一伙人则是齐州当地军士,也是从流民招入军中的。 军营中,士卒所属不同部、军在待遇等诸多方面都有差别。 待遇最好的自然是将领亲兵。 齐州军中,苏将军的亲兵大概有两千到三千人,他们战力强,给配丰厚,是齐州军的精锐。其余如长史柳氏私兵,其他一些家族或军官的属兵,各有供给,元棠带来的家兵,除领军粮外,武器甲衣都有袁家配贡,额外奖赏也由元棠分定,出战时,他们主要跟着元棠拼杀。 这些都是普通士兵不能及的,一般士兵上无仰仗,战时还可能被安排在最前充当炮灰,要活下来挣军功比将领亲兵难得多。 将领当然也会酌情拔擢勇猛者到自己麾下。 元棠一眼就瞧出与人混战的是自家私兵,正是因为他们甲衣和武服比一般士兵整洁崭新。 两伙人混在一起,推推嚷嚷,大声叫骂,好在都没动刀子,周围竟不见监营官,元棠看到他亲兵中的队主混在人群中,料想齐州军一方也全员投入混战,难怪竟没人喝止。 他大叫了两声:“别打了,都给我停下!”声音被淹没在叫骂声中。 双方打红了眼,拉也拉不动。 角落立着一张打鼓,元棠跑过去,用力在鼓面敲三下。 “都给我停下!” 第45章 参军 袁家亲兵和动武的齐州士兵分站两边。袁德闻讯赶来,背手站在元棠身后,袁家亲兵都敛神噤声。 齐州士兵不认得元棠,却认识和元棠一起来的黑虎,都叫黑虎为“黑 分卷阅读7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7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77 虎哥”“黑虎头”。 “怎么回事?”元棠问道。 袁家亲兵队主彭申先说:“是他们先动手的,参军明鉴。” 齐州军的队主也不示弱,叫道:“老子打的就是你,兔崽子!” “都闭嘴,参军面前不得放肆!”袁德喝道。 齐州军的队主不服气地看元棠一眼,咕哝道:“什么参军,不过是个小娃娃。” 袁德皱眉,手握刀柄,元棠拍了拍他,他仍然不动,那队主却真恘了袁德,稍稍低下头看地面。 元棠心里哭笑不得,他走到那名齐州士兵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位齐州兵队主长得满脸络腮胡子,比元棠高出一个头,他垂着眼角说:“肖茂。” “嗯,”元棠说:“肖队主,你先说,你们为何打起来?” 肖茂撇撇嘴,道:“禀参军,今日我等换驻此处,本欲扎帐,他们……”他看了一眼袁家亲兵,“却来与我们抢营地。” 彭申不服道:“分明是你们抢占我们的营地。” 原来是为了抢地盘,元棠瞪了一眼插嘴的彭申。 肖茂道:“我们队每次到换驻西高岗都在这扎营,你们算老几,老子在白虞城外撵着北晟人跑时,你还在你娘肚子里!” 彭申道:“你说什么,老子随将军杀到北晟时,你……” 两队都不服气,你一言我一语又吵起来。 元棠额头隐隐作痛,终于也忍不住,锵然拔出佩刀插到地上。 两队人被金属嗡鸣声骇住,终于停止争吵。 元棠一身血色,刀上的血也没抹,神情在火光下显得有几分狰狞,众人被他盯得低头。元棠又问彭申:“为何带兄弟们到这里扎营。” 彭申说:“禀参军,总管给我等划分的营地就在此处。” “哦?” 那肖茂闻言又欲反驳,满脸愤愤,元棠又问他:“你有什么想说?” 肖茂不平道;“启禀参军,我等也是听从安排到此处扎营。” 彭申说:“他胡说,这块营地明明是分给我们的。”他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上面简单画了营地轮廓,又用红线标出一块,“这是总管交给我的图纸,请参军过目。” 肖茂却拿不出图纸,他说:“每次换到西高岗我们都在此处扎营。” 元棠拿了图纸,说:“无人通知你们另选他处么?” “没有。” 这时又有一人拨开人群走来,正是彭申口中的行营总管,这人元棠也见过,他叫苏正,是苏将军亲信。 苏正满面堆笑,道:“袁参军来了,有失远迎,今日换驻,营中实在忙不过来,还请袁参军海涵。”被元棠派到西高岗营地的监营官在苏总管身后。 元棠也换上笑脸,说:“苏总管客气,您来得正好。”他将方才的骚乱说与书总管。 苏总管笑呵呵地说:“原来是这样,哎,我当什么大事,这片营地本来是给肖茂一队的,袁参军的亲兵新入齐州军,这回划给了参军的亲兵,我这儿事忙,一时忘了通知队主改换营地,如今换过来就是。” 肖茂闻言十分不忿,这块营地属于西高岗营中较好的一片,地势高,离水源近,向来划归肖茂一队,来了个新参军,营地归属就变了。 本来元棠还不太确定,听苏总管这么一说,心里有了计较,他到西高岗不算什么秘密,偏偏那么巧,今天就将袁家军调到西高岗,还让他亲眼看到袁家军与齐州军相斗,苏总管常年掌管行营,避重就轻地说忘了,营中私斗还说不是大事,真当他脸嫩好糊弄。 元棠心里只有呵呵。 他笑容不变,说:“可是刚才两队已因营地之事龃龉相争,如今只将营地换过来了事,恐怕不妥吧。” 苏总姑收起笑脸,躬身道:“袁参军教训得是,下官知罪,的确是下官疏漏,参军若要治罪,下官愿意到将军面前领罪。” 把苏将军抬出来,元棠心里冷笑,说:“这等小事,劳烦苏将军就不太好了,苏总管您以为呢?” 苏总管神情略有缓和,说:“正是。” “不过,”元棠说,“此事因总管疏忽而起,你是不是也该调解一二,莫使他们伤了袍泽之情。” 苏总管淡淡地说:“肖茂、彭申,你们听到了吗,参军让你们握手言和,莫要因此伤了同袍情谊。” 袁家亲兵倒还罢,齐州军闻言都愤愤不平,但无可奈,彭申举起手,肖茂在他掌中一拍。黑虎眸光闪过一丝嘲讽。 苏总管点点头,元棠却看着他,说:“还有呢?” 苏总管怪道:“双方已冰释前嫌,参军还要如何?” “冰释前嫌?我看不见得吧”元棠说:“苏总管一句握手言和说得轻巧,未见得就能弥补他们之间的嫌隙。” 苏总管道:“参军这是何意,难道他们谁还敢不尊军命。” “苏总管军命误传导致肖茂与彭申两队生隙私斗,又用军命让两队不能互怨,”元棠说,“苏总管这军命翻云覆雨,果真有用。” 苏总管脸色发青说:“命他们握手言和可是袁参军您。” 元棠立刻补道:“那让他们是相斗的是苏总管了?” “参军错怪下官!”苏总管说:“下官愿到将军面前请罪。” “苏总管又来了,刚才还说这等小事不要劳烦将军,”元棠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误会由苏总管而生,自然该由苏总管而解,总管不该与我解释,应当与诸位将士解释。” 苏总管气得双目圆瞪,盯着元棠打量,却见元棠一身血衣站在火光下,神色莫测,手还握着一把血刀,仿若地狱里来的鬼魅,不由心中一惊。 他回身对下属道:“都听到参军训话了,你们是如何传信,纵使今日换驻顾不过来,也不该忘记通传换营一事,还不快向参军请罪!” 苏总管的属吏纷纷低头向元棠告罪。 元棠却说:“苏总管掌管行营,常与众将士一处,将士们听您指派是信任您,如今他们都看着,您莫要辜负他们的信任。于我告罪又有何用,被换营的人又不是我。” 苏总管气得咬牙,周围士兵的目光都集中到他和元棠身上。 苏总管走到肖茂和彭申面前拱了拱手,道:“今次是本总管失察,诸位兄弟勿怪。” 肖茂和彭申也抱拳。 元棠笑着说:“还是苏总管明是非。依我之见,扎营之地不宜随意更换,凡事总有先来后到,何况齐州军已熟悉营中布置,随意改不利于西高岗设防,肖队主他们仍在此处安扎,还请苏总管另给彭申等人安排。苏总管意下如何?” 苏总管黑着脸说:“袁参军吩咐,下官当然遵命。” 元棠看着肖茂彭申众人 分卷阅读77 欲望文 分卷阅读78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78 ,说:“如此处置,你等觉得如何?” 袁家亲兵自然不敢不服元棠,肖茂也道:“小的心服口服。” “嗯,”元棠点点头,语气一转,说:“既然你们都愿意服从,扎营一事就如此处置。但是,你们不顾袍泽之情,在营中私斗,违反军规,按律本该罚军杖,队主去职,杖责加倍,但念在事出有因,军杖改为绕营地跑二十圈,明日一早领罚,我身为参军,未曾约束亲兵,与亲兵同罪同罚。” 此言一出,众人看元棠的眼神都变了,元棠扫视一圈,又说:“监营官未尽职,罚俸三月。” 当晚元棠在西高岗营地住下,在自己的营帐里,袁德先将彭申等几个队主伙头骂得狗血淋头。 “你们都长出息啦,”袁德说,“与人私斗,还害阿郎受罚,将军在时你们也这般散漫?” 彭申辩道:“阿郎有所不知,那些齐州军太过猖狂,那块地方本来就是分给我们的,这事我们占理。” 元棠说:“占理所以先和他们打一场?占理就可以触犯军规?” 彭申道:“要我说还是阿郎太和善,阿郎是参军,咱们是参军亲部,本就比一般士卒不同,他们若是苏将军麾下,我们让让也就罢了。从前将军在时,营中等次从来都是这样,将军亲兵以下就是各参将亲兵,食赏供给依次而分,未曾听说参军亲兵反而还要让着普通士卒。阿郎如此处置,我等以后在齐州军中还如何抬头。” 元棠看着他说:“要是我阿父还在,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彭申语塞,其他人包括袁德在内都静默不语。 元棠说:“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你们莫要忘了,现在咱们所有人都归苏将军所辖,都属于齐州军,脚下之地不是霁飏泽柔,而是白虞。” 元棠未阻止袁德对他们训斥,换营一事虽错不在某一方,但完全可以不用上升动武,这彭申他们从前都是将军亲兵,在袁将军营中可以横行,如今随元棠到齐州,却还改不了从前的蛮横。 袁德却说:“你们要和人争高低,就战场上争,别到时候连个普通小卒都不如,丢袁家的脸。” 彭申等人再无反驳。 第二天领罚跑操,肖茂和彭申各自带队,两队起初各跑各的,而后竟有些较劲比了起来。 彭申看肖茂他们跑在前,也发令加快。 元棠几乎要吐血,但不得不跟上,他是参军,要是在这时落后,那多丢几人。 最后惹得全营的人在边上鼓噪加油,彭申和肖茂几乎同时跑完最后一圈。 元棠双腿麻木地拖过终点,彭申和那位肖队主还有点互不相让的样子,不过没有起争执。 苏总管一早离营进城找苏将军告状,元棠也想一早去,但说好要和亲兵一同受罚,脚程赶不上苏总管。 午前元棠也回到城中,向苏将军解释昨晚经过,“我处理还有不妥之处,还请将军多指点。” 元棠并不想与人交恶,也没那个本事和人对着干,心想以后还要在白虞混日子,不能让人看扁,但也不好得罪人。 苏将军倒和颜悦色,似没把这事往心里去,元棠也向苏将军告罪,说自己对属下疏于管教,并请求以后可以住到军营中,一来管教属下,二来与众将士同食同寝,才好同心同德。 几位参军司马都是常驻营中的,元棠来时苏将军未提此事,借这个机会,元棠自己和苏将军提,苏将军也没有反对。 天气逐渐暖和,白虞城防备却未松懈,自从元棠那日在林中遇到小队北晟兵,白虞附近再未发现北晟士兵的踪迹。 以往几年,未到盛夏之前,北晟时不时会派兵侵扰白虞,甚至由于白虞地处北端,与北晟相接,到夏季以后,北晟仍不会放弃对白虞的骚扰。 去年秋北晟还对白虞发动过一次争夺反攻。 今年初春的宁静,反而不太正常。 苏将军更要求军中提高警惕,命众军士隔日到白虞附近山岭巡逻,以免北晟趁隙布兵偷袭白虞。 诸位参军司马都领了监督巡逻的任务。 元棠带西高岗营地一个二十人小队上山。 快收队时,士兵忽然警示。 “怎么回事?” 元棠爬上大石,警示的士兵指着不远处山岭说:“参军您看。” 将近中午,天空半阴半晴,山间还漂浮淡淡的水汽,飞鸟从山岭中惊起。 “去看看。”元棠说。 元棠留下两人在林子外接应,带其他人进入树林,树影遮蔽,林中昏暗难辩,只见人影从大树后一闪而过。元棠对士兵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从两边偷偷过去,自己绕出藏身的石头,问:“是谁?” 走近大树,“咻”的一声破空袭风,元棠当即举刀斩下一枚箭,树后的黑影一蹿,埋伏两边的士兵忙扑上去,元棠捡起那枚断箭仔细查看。 士兵已经逮到那人。 “别动,何方贼人,竟敢袭击参军!” 那人本来挣扎,听到士兵们说参军,愣愣不动。 元棠说:“行了,先放开他,你们瞧。”他将断成两截的箭给众人看,那是一枚竹箭,顶端削尖,箭身削圆,旁边丢的也是一张小弓,不是军队所有的武器。 士兵们松开手,那人朝元棠跪道:“拜见参军,我、我不是坏人,不要抓我。” 跪在地上的是个少年,看起来和元棠差不多大,十八九岁,衣衫褴褛,发丝粘结。 “起来吧,你是哪来的,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头看到元棠,有点惊讶,大概也觉得这个年纪的参军不靠谱,犹豫了一下,少年才说:“我叫阿笙,从寓州来的,请问参军,这里是齐州吗……” 众人一听少年的来处,又戒备起来,寓州在齐州以北,已经是北晟境内,这少年怎会从寓州来的白虞城外。 “此处正是齐州,你是北晟人?” 少年忽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两行泪将满是泥垢的小脸冲出两道勾勾。 元棠吓了一跳,还是袁德比较有经验,问那少年:“还有谁与你同行,你们为什么要来齐州来?” 那少年哭着说:“我们不是北晟人,我们都是夏国人,寓州乱了,我们和行主逃回夏国。” 从少年断断续续的描述里,元棠恍然大悟,少年是逃难而来的寓州百姓,当年夏国两分,而后北方丧乱,多年来南迁避祸的百姓从未断绝,他们心中往往认同自己是夏国子民。 这些年由于北晟建立,北方局势稍定,南逃的流民变少,自从进攻南夏失败,战事被拖入僵局后,北晟国内的情势也发生变化。 一些不服北晟的部族叛乱自立,又有些原本在北漠的部族逐渐壮大,为了平息国 分卷阅读78 欲望文 分卷阅读79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79 内祸乱,北晟不得不频繁调兵,这也是近年来北晟无法大举进攻南夏,只能与南夏争夺重要据点的原因。 北方战乱一起,又出现难逃的难民。 北晟寓州发生叛乱,少年与其他百姓结伴南逃,少年阿笙因身手灵敏,被同行派作前哨侦查,这才与元棠他们相遇。 逃难的流民往往会推举一人作为行主,众人听行主指挥,同行同止,共抗灾敌,阿笙他们这行人的行主名叫洪孙建,是寓州一地大族子弟,流民中有一半都是洪姓族人。洪孙建组织洪氏私兵及青壮年护卫妇孺,千辛万苦才穿越战乱的寓州,度过长河来到齐州。 元棠见到洪孙建,向他打听寓州的情况。 洪孙建所率流民有七八百人,如果寓州真的乱了,这恐怕还只是第一波,白虞城尚在戒备,不可能一下放这么多流民进城,元棠让人去禀报苏将军,先带这些人带到白虞城外。 洪行主说:“寓州义赤人起兵作乱,寓州本是义赤人故地,狄人建立北晟,征服了义赤人,将义赤人迁到曜京,但自从北晟与南夏战事失利,各部族也不服狄人统辖,去年末,义赤人大将鲁弼贺回到寓州,正月后宣布不再授命于北晟。” “难怪今年北晟甚少派兵侵扰白虞,原来是自顾不暇。”元棠说。 如此重要的消息,必须先回军府禀报,元棠正打算请洪行主与他们一同回城,城中传令兵来了。 “启禀参军,将军请袁参军速速回城。” 元棠说:“正要回去,将军已收到我的传信了吗?” 传令兵一脸茫然,元棠派去报信的人正好与军府的传令兵错开,元棠问:“将军为何让我此时回府,难道有急事?” 传令兵说:“启禀参军,新任齐郡国内史到了,将军请诸位参军司马回府迎接内史?” “朝廷派了内史来白虞?”元棠摸不着头脑,“怎不见诏令和文书。” 传令兵说:“内史带了诏令与文书来的。” 夏国沿用旧制,国中既有郡县州,也有封国,有些地方封国和州郡重叠。州郡县最高长官分别是刺史、太守和县令,而郡国自然属分封到该地的郡王,郡王府下,由郡国内侍主郡国内政。 齐州早年曾划作齐郡国,不过齐州北部常年被北方部族所占,境内皆属前线,齐郡国废制多年,朝廷也未封齐郡王,王都没有,哪来的内史。 元棠回到军府,其他几位参军都已到了,众人齐聚衙堂,衙堂外面也站满了各级将官。 元棠不由得加快脚步,苏将军说:“袁参军到了。” 一人坐在衙堂上首,苏将军位座稍次。 坐在上首的封淙笑道:“人齐了。” 第46章 防患 元棠有一脑袋问题,激动得后脚都要踩到前脚,然而只能下拜道:“末将参见殿下。” 封淙着内史官服,发束高冠,目含精光,对元棠微微一笑。 苏将军看着封淙道:“听闻袁参加在京中当过殿下的侍读。” 封淙道:“确实如此。” 苏将军笑道:“殿下远道而来,今晚府上设宴,还请殿下赏光。” 封淙说:“此事先不急,方才听说城外出现寓州来的流民,到底怎么回事?” 座中诸人都听了元棠派人来报,柳长史问:“寓州情况如何,可带了人回来?” 元棠说:“寓州义赤人起兵,我已将行主带回白虞。” 封淙说:“请上来。” 洪孙建一看堂内齐聚这么多人,一时有些发蒙,元棠忙说:“这位是郡国内史,这位是苏将军,请洪行主将方才与我说过的寓州情况如实向内史以及将军禀报。” 洪孙建停了停,才开始说起寓州义赤起兵经过,苏将军沉吟,问道:“你们离开寓州时,北晟已派兵到寓州?” 洪孙建说:“正是,狄人与义赤人已经打起来了,义赤人强征奴客,又勒令众家必须交出所有存粮,寓州境内今春粒种未下,民不聊生。” 苏将军历经沙场沧桑,眼角和眉头有几道深纹,此时他面色凝重,纹路变得更。他又问了洪孙建何日从寓州出发,何日走到何处度过长河,路上一些见闻,以及听到北晟狄人军队的动向等等,洪孙建一一答了,又问了许多,苏将军才让人带洪行主离去。 苏将军以眼神请示封淙,封淙却说:“我初来乍到,请苏将军安排。” “末将便不多让了,”苏将军说,“诸位对此有何看法?” 司马秦赫先道:“末将以为应尽快布置白虞城外防御,继续派人到城外各处巡视,再派探子到寓州边界侦查,以防寓州兵祸波及白虞,或北晟趁机挥兵向南。” 柳长史说:“将军觉得城外流民如何安置?” 苏将军说:“寓州离齐州不远,城中从今日开始严备武防,自然不能让流民都涌入城中,还是先安置在城外。” 柳言平皱了皱眉头,却未再说什么。 接下来苏将军又将城内外防御略作改动布置一番,元棠心思早飞了,左听一耳朵右听一耳朵,忍不住看着封淙,封淙朝他一笑。 苏将军还请封淙到处理公务的书房谈事,元棠跑到自己的录事堂处理几天积压的文书,快到中午,料想苏将军可能会留封淙用饭,元棠先把午饭三两口趴了,到将军书房外等。 还没等来封淙,却等来长史柳言平,柳长史带着文武吏数人,要到城外巡查流民情况,看到元棠,便将元棠抓壮丁,一起带到城外帮忙。 柳长史在城外选定了一块背风地设流民营,元棠调西高岗的士兵帮流民搭帐篷。 直到傍晚,大部分流民都迁入营地中。柳长史让人从仓库取米熬粥派发给,留下吏员登记人口造册,天黑才离开营地。 元棠和柳长史骑马回城,柳长史说:“袁参军曾为内史侍读,先前怎没听你提过?” 元棠也惦记封淙老半天了,听柳长史说起,笑答道:“承蒙太后娘娘赏识,只是给殿下做过几天伴读而已,不敢在大家面前夸辞。” 柳长史年纪轻轻,已经留了一部美须,迎风飘飘,他拈着胡须点了点头,似乎对元棠低调的做法挺赞同。 “言平未能早生于世,不曾得见文熙太子风范,如今观内史言行,当类先太子姿仪。” 元棠心想封淙和你们心中的文熙太子肯定不是一个类型的,不过夸他也没错。 回到府衙,元棠才想起晚上苏将军要招待封淙,回住处换了身衣服往将军府赶。 那边席面已开,仍同之前给元棠洗尘差不多,众位参军副将稍比元棠刚来时收敛些。酒足席散,白虞城还未准备内史府第 分卷阅读79 欲望文 分卷阅读80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80 ,柳言平欲请封淙到柳家暂时住,封淙早看到元棠巴巴望着一双眼,婉拒柳长史好意,与元棠回府衙。 车上,元棠忍不住扑到封淙身上,高兴道:“你怎么来啦!” 两人砸在车壁“嘭”的一声,封淙笑看着他,说:“有长进,不仅结实了,劲儿也比从前大。” 元棠嘿嘿一笑,捶着封淙说:“把我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离京的,太后肯放你走么,怎么来了也不写信告诉我,你怎么变成齐郡国内史了……” 元棠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封淙却说:“先起来。” 元棠才发现自己骑到了封淙身上,微微退开,脸也有些发烫,封淙反手搭上他肩膀,将他拉近,说:“给你个惊喜。我也没料到朝廷传下的诏令比我行程慢一步。” 元棠说:“太后不是要给你封王么,怎么会让你到白虞?” 封淙淡淡地说:“我的条件她办不到,她自然不能再留我。” 元棠想起那天晚上封淙对太后说,要将文熙太子改封皇帝,太后没有答应,不知封淙所说的条件,是否就是这件事。 “那她不用你为王家……” 封淙随意说:“王麴已到辉州,太后和王尚书还在朝,王家门庭又不是一日两日之内就不济了。与其留我继续在京城给她添堵,不如将我放出来。” 元棠怀疑道:“你是不是早就想让太后烦了你把你撵出京城?” 封淙挑了挑眉,没有否认。 元棠心想你还真不怕太后恼了“咔嚓”你。 封淙好似看穿他的想法,随意笑着说:“太后要留着我时刻提醒我叔父,这么多年她没管我,也没让别人杀我,就不会要我的命。” 元棠觉得太后或许对文熙太子也有愧疚,这些愧疚在她心中占多少分量不好说,但那天晚上她的确哭得很伤心。 “白虞也离京城太远了,太后怎么让你来这里受苦。”这回王也没封,任了个内史,以封淙的出身,封个齐王也行,出任内史好像还是有些尴尬。元棠这么说,全然忘记自己正在白虞“受苦”。 封淙潇洒王车壁上一靠,说:“白虞城可不是普通地方,这里已是南夏离长河最近的城镇,与蕖水通长河水道相距也不远,而且为了抵御北晟,白虞时刻重兵集结,常需要调集边屯驻的其他军将。朝中争夺上筠镇将之位,还不是为了上筠府与北三州的兵力,即使萧侍中亲自出镇,也未必能将三州军士统统收归己用,苏守逵若在齐州树立足够威望,辖得住齐州兵力,就算王家与萧家争夺上筠镇将失利,将来也能凭借苏守逵手中的齐州与上筠都督府分庭抗礼。” 苏将军到齐州原来还有这样的布置,太后还真是步步为营,以元棠有限的见识,从未见过像王太后这样心思周密深沉的人。 “所以,”元棠说:“白虞和齐州对太后很重要,太后没法将你留在京中,派你来白虞。” 封淙看了元棠一眼,说:“是我自己要来。” 元棠心中一动,有点想问封淙是不是为他来的,又觉得这样问太自恋了。 相见的喜悦过后,元棠犹豫要不要趁机和封淙表白,两个人坐在马车里,说些悄悄话外面听不到。该怎么开口说才好? 一时车中安静,元棠开始没话找话:“早知道太后也会放你出京,分开时我也不用那么难过了。” 封淙撑着下巴笑笑:“我也算不准太后下一步安排。” “那太后想让你在白虞怎么做?” “与苏守逵镇白虞,收束齐州兵力。”封淙说。 太后原来的打算让封淙去上筠,再派一老将辅佐,如今把封淙派到齐州,算退而求其次,况且接任上筠镇将的人选尚未决定,太后控制了齐州,可进可退,如此看来,将元棠派到齐州,或许也有些打前哨的意思。 “你要按太后的意思做么?”元棠问。 封淙在京城没少和太后拧劲,现在他要做什么,太后也鞭长莫及,元棠怀疑太后是不是有点太放心封淙离京了。 封淙眸光闪了闪,皱眉道:“如今齐州与白虞情势不明,先过此关再说吧。” 元棠忽然明白,太后大概算准了封淙随性却不轻率,所以才敢将封淙派来。 封淙望着北方的天空出神。 元棠脑袋里猛然清醒,他从封淙的眼神看到去意。 封淙在夏国失去了父母,没有自由,又因为对文熙太子的誓言无法复仇,在这里他一定过得十分苦闷。 白虞已经距长河很近了,沿长河西行,走水路或者陆路都可以到达曜京,再向西北,就是关外了。 封淙可以暂时留在白虞,却不会永远留在这里,离开京城,封淙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迟早有一天展翅翱翔,去他想去的地方。 太后或许并没有意识到封淙离去的决心,所以才让他到白虞。 元棠必须留在夏国,不管他与封淙是什么关系,都不能要求封淙为他留下,这样实在太自私了,可是元棠发现,他很想让封淙留下。 元棠垂下眼睑,准备好的一些话也说不出口,他怕说出来会变成另一个意思。 齐州原本没有内史一职,封淙来了,齐州各郡县长官陆续到白虞拜见封淙。太后没有让封淙一人来白虞,还派了一批人充任内史府吏员,迅速组建内史府。 如先前所料,从寓州来的流民越来越多,长河以南出现沿河布防的北晟军,偶尔也有义赤军渡河而来,与北晟狄人军队交战。 元棠所在西高岗营地是白虞城外防御前沿,巡逻时常遇到北晟狄人和义赤人士兵,双方似乎都暂时不想与南夏开战,看到南夏士兵远远避开。 此时渡河到达白虞城的流民已有几千人,即使白虞城内储粮颇丰,这么多流民,还是给白虞造成不小压力。 元棠又将一批流民带到城外流民营中,这一行三百多人刚从兵荒马乱的寓州过来,领头的也是个地方大族子弟,姓庞,据庞行主说,狄人与义赤人在长河边战得正酣,他们这一行人出发时有五六百人,都是当地乡里,最终活下来只不到一半。 到流民营时,庞行主问:“为何将我们置于城外,不能让我们进城么?” 元棠解释道:“近日北来百姓太多,城中也装不下,营地里有帐篷。” 庞行主一行才经过战乱,不免心有戚然,有人道:“城外无遮无蔽,万一敌军袭来,我等岂非被践于马下。” “求参军行行好,让我们进城。” “是啊,您就行行好。” 营中集聚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逃到白虞,也知白虞并非安全之地,都想继续向南走。南夏朝廷历来对南迁流民严加管控,只让流民在江水北岸安置,苏将军已经上书朝 分卷阅读80 欲望文 分卷阅读81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81 廷禀报此事,安置流民的命令未下。 这么多流民,不能让他们散乱穿越齐州到南方诸州,流民在白虞城外停滞多日,颇有不满。 听闻有人抱怨,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更多人上来将元棠和士兵们围住,元棠生怕流民与士兵起冲突,扯着嗓子道:“静一静,大家都冷静!!” 封淙和柳长史也在流民营中,听到动静赶来,柳长史忙让随行吏员将人拉开。 百姓们一见封淙,竟然有人呜呜哭诉起来。 他们都知道封淙是宗室,并不只他的来历出身,朝他大王殿下的胡乱叫,一开始被这么叫时,封淙抓耳挠腮颇有些局促,后来渐渐也适应。 封淙问:“为何扰闹!” 那庞行主听到人唤封淙大王,竟膝行上去,拉着封淙的衣摆说:“残民久不闻恩化,千里南归,死里逃生,求大王垂怜。” 消极情绪容易传染,许多人闻言擦泪。 封淙眉头紧皱,柳长史也颇为不忍。 封淙将那位庞行主扶起,道:“军府已与齐州各郡县联络,明日起会派人将大家送到齐州其他郡县,我亦亲自带文武吏随护,大家不用担心。” 流民听到封淙这样说,纷纷露欣喜之色,虽然仍在齐州,却比滞留白虞好一些。好容易将聚集的流民劝散开,元棠问:“朝中还没有回复么?” 柳长史说:“朝廷令勿让流民四散,明日起,秦司马将在流民中选出强壮者征入军中。”他又看了看封淙,说:“军务繁重,还得劳烦殿下操持流民的事。” 封淙说:“无妨,分内而已。” 府吏来禀报营中帐篷短缺,柳长史又安排人去取布搭帐。 封淙拉元棠到一旁,说:“城外驻防如何?” 元棠对封淙也不藏私,小声说:“东西都已筑垒,将军让我们日夜巡视,北晟驻兵在长河边,未曾向南靠近,倒是有些义赤人散骑游荡在附近,但都未靠近营地。北晟派大军前往寓州镇压,义赤人也集结寓州附近部族反击,将军推测,最迟夏初寓州战事将会有个结果,到时候不论义赤人得胜还是北晟狄人得胜,都将军威大胜,可能乘胜挥锋夺取白虞。” 封淙点点头,看着元棠,极其喜欢元棠一身武服精神奕奕的样子,说:“几日不见,越发有当将军的模样了。” 元棠哭笑不得说:“当个参军都难呢,兵都没练熟,走一步算一步。”又说:“你真打算留白虞担任内史?” 元棠其实想问封淙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南夏,封淙当初在上筠都能说走就走,如今远离京城,要遁走还不容易。 封淙挑眉看他:“怎么,想我早点离开。” “不,”元棠脱口而出,但言不由衷地说:“不过你要是现在走,我真的可以帮你,咱们做些手脚遮掩过去,让别人找不到,从此你可以远走高飞。” 封淙笑说:“我这内史一到任就失踪,外面兵荒马乱的,白虞城还不得乱套。” 他拍了拍元棠的肩膀说:“放心,先不走。” 先不走就是还要走,元棠心里苦。 第47章 惊变(上) 封淙问:“苏将军派你常驻白虞城西高岗?” “差不多吧,袁家亲兵派驻那里,我也要到西高岗去。”元棠将那日袁家亲兵与齐州军的冲突告诉封淙。 “苏将军不太信任你,”封淙一听就知其中关节,摸了摸下巴,说:“想来也不会太信任我,你我二人终究是太后派到他身边的掣肘。” 元棠点头说:“他也不能明着将我们赶走。” 苏将军面上对封淙还是很尊敬的,有些把他供起来的意思,军务上尽量回避封淙,对元棠的差遣他也有一番考量,西高岗地处白虞防御线前沿,只要北方南下用兵,最先要拔除的就是西高岗营地,元棠驻守的位置很容易变成炮灰。 封淙拍了拍他肩膀,说:“既然苏将军让你到那去,就好好守着吧,白虞是齐州安危的关键,西高岗是白虞安危的关键,如此看来,苏将军对你委以重任,你可得守住了。” 元棠肃然道:“知道了。” 流民已送到,元棠又要赶回营地,骑马跑出一段距离,他勒住缰绳回首,封淙与柳长史边说话边走入留民营中。 天色湛蓝,大块云朵随风而动,太阳光辉倾泻而下。 有些话无法向封淙说出口,或许没说比说了更好,如果将来有一日必定要分开,有此刻同行守望也足够。 元棠挥动马鞭,马踏飞尘,如同追赶天边的云彩,疾驰而去。 隔日封淙带人送第一批流民离开白虞,西高岗营地迎来新征入伍的兵丁,凡入伍之士,他们的家人被允许进入白虞城中,就近入伍的人不多,寓州来的百姓还是更希望能到南边生活。 元棠在新兵中看到不少熟悉面孔,都是被他一批批送到营地的流民,那位少年阿笙也在其中。 阿笙洗干净脸,还是个脆生生的少年,元棠忍不住问他:“为何要入伍?” 阿笙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想像参军这般威风。” 这个回答引起众人哄笑,阿笙憋得脸都红了。 新兵交给袁德训练,沿途自己带黑虎和一干人等上西高岗伐木采石,用轮车一车车将树干和石头运回营地。 营地外修了垒墙,还搭有木塔,可以眺望射箭,整个营地相当于一座小磊城,与白虞城相映相望。 傍晚回营,元棠看到新兵已穿上营中发放的布衣,手持木盾牌和长棍在校场舞练。元棠问袁德:“营中还有甲衣没有?” 袁德说:“有。” “给新兵每人都发一件。” 袁德和黑虎都诧异地望着元棠。 袁德皱眉道:“阿郎,将甲衣发给他们岂非浪费。” 这时征入伍的士兵来不及练熟,真上了战场,多半用于陷阵,冲在最前与敌人消耗,给他们再好的装备,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道理元棠都懂,他说 “既然甲衣还够,就一人给他们发一套藤甲。咱们一营也就一千多人,北边不知何时打过来,到时守营还靠大家同心协力,能多留一人是一人。” 袁德依然皱眉,不过还是照元棠的吩咐去做了。 黑虎盯着元棠打量,袁德出去后,元棠问他:“本参军脸上有花吗?” 黑虎低下头没有回答,元棠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嘲讽。 “抬起头来,”元棠轻喝道:“我听说黑虎兄弟在战场上素来勇猛,怎么当面对人却躲躲闪闪,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属下无话,也并不敢隐瞒。”黑虎说。 元棠审视着他,说:“你是将军派来的人,按理说我该礼待你,如今北敌当前,我 分卷阅读81 欲望文 分卷阅读82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82 也不想细分彼此,你既然在我帐下,有什么好主意尽管说就是,有利于抗敌人,都可以考虑采纳。” 黑虎微微低头,说:“属下既然到参军帐下,就是参军的人,无言无策,所以不敢多言。属下只想问参军,是否有赢战之心?” 元棠当然想赢,反问道:“你觉得本参军不像想赢的人?” 黑虎双臂环抱佩刀,目光锐利,说:“将军未雨绸缪,广施仁义,当然是想赢之人。不过属下以为,将军之绸缪太过,仁义也太过,您率领我等囤积守营物资,连新卒的甲衣都亲自过问,看起来像在保命,倒不似要迎战。” 在元棠的意识里的确要以保命为先,黑虎目光毒辣,直接窥中他心中所想。 元棠说:“保命与迎战并不相左,有命才能战,没了命还战什么,更莫说要赢。” 黑虎说:“然一旦开战,死伤再所难免,望参军务必认清这一点。” 元棠心中有些不悦:“你说我怕死?” 黑虎忙道:“属下不敢。” 元棠对战事并没有从前的怯意,只是希望尽量减少伤亡,这是他作为一个承平时代长大的普通人追直接的想法,即使战争不能毫无损伤,他也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做些什么。 袁德派完甲衣回帐,外面鼓声响起,晚操时间到了,元棠要亲自带将士们操演,不得不压下怒火,他心想大敌当前,懒得和黑虎计较,等这回危机解除,定要想办法把黑虎调离。 寓州的战事比苏将军预料的更为焦灼,封淙第三次送流民离开白虞城时,义赤人和狄人似乎还未分胜负。白虞城内外气氛空前紧张。元棠也陷入焦躁中,仿佛头顶时刻选悬着一把匕首,不知何时会落下。 这时他却不能表露出半分不耐的情绪,因为营中士兵也悬着心,这时也没有心理疏导一说,大家都很紧张,集中到一起,很容易惊营。 有一夜,新兵营中的士兵夜里惊梦,大呼出声,登时左右营帐里的人都惊起,人多声杂,有些人不明真相还以为是敌人趁夜来袭,差点引得营乱。 元棠自己也从梦中惊醒,忙派人到营垒上看,得知并无敌人袭击,但是营中惊乱四起,这时连鼓声都不起作用,越是击鼓,士兵们越以为是敌袭警示。 元棠让人拿着火把在帐前排开,自己坐在帐前,经过的士兵看到他不慌不忙,这才渐渐安定。 慌乱中有人着急逃跑,差点打开营门,事后元棠想起也惊得一声冷汗。 那夜过后,或许因为情绪稍得发泄,营中的紧张气氛才有所缓和。 入夏后白日变长,黄昏时,西高岗营地开始生火造饭,士兵们操演一日,三五成群从营地后面的小河洗澡回来。 垒墙上忽然鼓号大作,元棠刚脱了甲衣,忙又套上。 “参军,有敌袭!” 传令兵一层层传报,垒墙外发出巨响,却是从营地后门传来。 “快关门!”元棠大吼。 十数甲骑朝后营门冲来,垒墙上的士兵忙朝下放□□,掩护散在外面的士兵入营,墙上铁链机关转得飞快,终于赶在骑兵大部冲入营前收起吊桥。 未能入营的士兵,只能沦为铁骑下的亡魂。 冲在最前的几个骑兵在吊桥升起前进入营地,四面散开,朝营中尚未反应过来的士兵们挥砍,元棠看那些战马上披着画兽纹的铠甲,行动却比一般重甲骑兵灵活,腾挪跃动,如猛兽出击。料想就是袁德曾经说过的义赤人所率着布帛甲的百兽骑。 元棠道:“架弩!” 亲兵立刻移来重弩,元棠瞄准一匹义赤战马发箭,布帛甲虽不比铁甲,内藏铁帛却也能抵消一些箭羽攻势,元棠连发三箭,那匹战马才倒地,彭申等人立刻围上去将马上骑兵砍杀。 袁德借机大声道:“参军神武,亲手射下贼子,大家不要怕,速将他们拖下马。” 士兵们闻言精神一振,披甲作战,然而袁德的呼声也引起义赤骑兵的注意,他们得知元棠军帐的位置,都调转马头朝元棠冲来,情急之下,黑虎握起一枚□□,朝距离最近的义赤骑贯去,那义赤人拿的是杆长槊,先挑向黑虎,黑虎向右矮身,将□□投去,他离义赤骑兵很近,这一投用了全力,□□刺入马脖子,那匹批兽甲的战马嘶鸣歪倒,黑虎的左臂亦被马朔所伤,鲜血淋漓。 元棠心中大为震动。 彭申等人也竖起盾牌杀向义赤骑兵,落单的骑兵近身搏战终究不敌蜂拥而上的步兵,很快被消灭。亲兵将黑虎扶起,元棠抿了抿唇,说:“先扶他到军医那里。” 袁德骑马到营中收束士兵,元棠登上垒墙,垒墙上覆盖着绳索编成的累答,上面横七竖八插满箭羽,义赤兵已围上西高岗,推着蝦蟆车用木头土石之类填塞营前的战壕。 西高岗地势有优势,易守难攻,让元棠意外的是,义赤人派来攻垒的士兵数量很多,密密麻麻如蝼蚁聚集垒下,似乎一齐涌上来就能将堡垒淹没。 夜色已重,从西高岗望不见白虞城外究竟如何,元棠让人点燃烽火台,不一会儿,看到城东也出现亮光。 眼看战壕就要被填平,义赤人推着尖头木车排列开,显然打算攻破大门拿下营地。 阿笙趴在城垛边咽了咽口水,问:“参军,怎么办。” 元棠说:“去传话,准备火箭和燕尾炬,别嚷嚷,各岗都备上,待会儿听令齐下。” 元棠自己也紧张得手抖,靠牢牢握拳控制,眼角瞟见一个人影,黑虎竟也上了垒墙来,元棠看他左手刚包扎好,黑虎站定望着岗下,问:“参军打算如何拒敌。” 元棠说:“敌众我寡,先守,且看将军在城中如何示下。” 正说着,战壕快要被填平,义赤人蠢蠢欲动,元棠吼道:“放!” 数支火箭如同流星坠下,元棠又命人将事先准备的干草包抛下,他本打算烧毁义赤人的攻城车,然而连日雨湿多润,义赤人用来造车和填勾的都是湿木,火箭和干草丢下去,干草先着,落在木头上,流火与浓烟齐滚。 城墙上下都被烟雾笼罩,义赤人顶着浓烟推木车猛撞营门,元棠捂着鼻子大吼道:“拒敌——!!” 第48章 惊变(下) 义赤人在烟熏缭绕中攻击大门和垒墙,覆盖在墙上的累答很快被铁器和碎石磨破,露出墙体表面。 元棠让人将钉满铁钉木刺的擂木滚到墙下,借此驱砸登墙的义赤士兵。 直至后半夜,白虞城外出现星星点点的火光,擎着火把的齐州军出城救援,元棠看到援军,命人打开营门,率队冲杀出去,与赶来的援军内外相应,义赤人一晚上没攻下西高岗,又见齐州援军星 分卷阅读82 欲望文 分卷阅读83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83 火如练,且战且退,天将明时,才尽数退去。 元棠到岗下巡视,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元棠回头,惊讶道:“你回来了!” 只见封淙脸上难掩疲惫之色,昨夜率军出城援救的竟是封淙,他一定是昨夜才送流民回来,又带人出来援救。 封淙一身玄甲衣,手持长槊,朝元棠点点头,他凝视长河的方向,在白虞城外看不到长河,元棠心有所感,说:“昨晚攻击营地的是义赤人,他们跨过长河了。” “城东塔楼和外面营垒也受袭,城东营地一度被击破,秦司马和何参军去救援,恐义赤来袭,苏将军坐镇城中,所以我带人来西营,”封淙说:“据你估计,昨夜来攻的义赤人有多少?” 元棠细细回忆,摇头说:“不好说,昨晚太黑了,至少五千人以上,他们带了攻城器械,是有备而来,对了,东营那边怎么样?” 封淙说:“应当无碍。” 两人回到营地中,确定义赤人都退走,士兵们出营收拾战场,经过昨夜一战,城下尽是毁弃的木车和阵亡的士兵。 封淙看到垒墙上堆聚的石块木头瓦罐一类守城工具,有些好笑:“难怪义赤人竟然攻不你的西营。” 元棠说:“能保一时是一时。” 封淙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脸,帮他把脸上的血迹擦去。 袁德早知封淙上马能战,见到封淙不觉有异,倒是黑虎肖茂等齐州军只知封淙是朝廷派来担任内史的宗室,不知他居然能亲自带兵救援,都十分惊异。 经过一夜夺战,驻守东营的古参军在晨曦时与秦司马合力夺回营地。 白虞城内 古参军和元棠分别将战况向苏将军汇报,苏将军与封淙共坐上首,众人听罢战报各自凝思。 苏将军道:“可派人探查?” 一位将官道:“已派斥候前往长河附近查过,北晟军在长河边的营地已被义赤人占领,长河两岸不见狄人踪迹。” 柳长史叹道:“狄人竟是被义赤人打败了……” 秦司马道:“义赤人若真占了寓州,下一步就该谋夺白虞。” 白虞在寓州枕侧,虽隔长河,两处相接的水道不算太险急,尚未修垒筑守险要,百姓都可以自行渡河,义赤人若要割寓州为政,白虞剑指寓州后方。 苏将军说:“我将向上筠府请命,再调一万州军入白虞备守,诸将加强探查长河两岸动向。” 众人称是。 又过得几日,大批义赤人渡过长河结营,似乎要不顾夏日北方士兵不适炎热的缺陷将白虞夺下。 那晚义赤人突袭,城外流民的都察觉到动静,更不愿待在城外,封淙与府吏送了几次,流民得知整个齐州都可能遭受战火,人心惶惶。 就在这时,京中传来一道令人震惊的消息——王太后崩逝。 元棠刚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复向传话的人询问。 去年末王太后“病”了一场,病愈后精神和状态看起来都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元棠从来不觉得她像上了年纪的妇人,不管人前还是人后,王太后都是容颜精致衣着得体的样子,即使脸上有岁月的痕迹,也不能掩盖她的美,最重要的是,她依然精力旺盛,可以将朝局搅动得天翻地覆,不动声色地化解危机。 她与皇帝不合多年,却永远能气定神闲地应对来自亲生儿子的所有反抗和威胁。她是王氏一派在朝中最坚实的支柱。 这样的王太后,怎么可能轻易就去世。 元棠揉碎了一卷文书,才从袁德的轻呼中回过神。 传令的人带来苏将军的命令,让元棠即刻回城。 苏将军大概也被这个消息震惊了,急忙把封淙和元棠都请回军府。 元棠在军府外见到封淙,他面色沉而宁静,元棠有些不敢相信,问:“是真的?” 封淙点点头,说:“进去说。” 苏将军额上几乎皱成两座小山,见到封淙便问:“殿下离京时,太后娘娘可有不妥。” 封淙说:“并无不妥之处,太后身体康健,一切安好。” 元棠也疑惑,朝廷传报说太后是病逝的,身体康健的太后怎么会忽然得病,他不由得想到文熙太子之死,然而太后毕竟是皇帝的亲生母亲,皇帝总不能连自己的母亲都……太后虽强势,也不至于威胁皇帝的地位,与当年文熙太子和皇帝同为太子大不相同。 苏将军作为太后一党,太后去世对他在军中地位肯定影响不小,就如沈家退出中枢后袁将军也岌岌可危,多次受朝中敌对的萧家攻讦,苏将军也将面临这样的境地,眼下义赤人进犯在即,可谓内忧外患。 封淙看出苏将军的忧虑,说:“虽然太后病逝,沈尚书还在朝,我立刻修书回京。” 苏将军略点点头,或许想到今后朝局将对自己不利,目色幽暗。 封淙说:“战事在即,请将军先以白虞城为念,满城军民还等着将军坐镇带他们守城。” 苏将军猛然抬起头,看着封淙,惭愧道:“骤然听说太后崩逝,末将实在……哎,多谢殿下提醒。” 走出军府,外面天空阴沉沉的,似乎将有一场大雨。 元棠还有点沉浸在得知太后逝世的震惊余波中,封淙说:“你不敢相信,我也不能相信。” 元棠皱眉道:“太忽然了,会不会是……”他很怀疑太后的死因,反复回忆着离开京城前所见太后与皇帝最后一次交谈,那时皇帝很生气,太后也难得疾言厉色。 会不会真的是皇帝? 他不禁有些庆幸,幸好封淙这时已经离开京城,太后骤然离世,皇帝再无顾忌,如果封淙还留在京中,不知皇帝会怎对付他,即使远离京城,封淙也不是完全安全,当年太后尚在时,皇帝都能偷偷下旨处死他。 对封淙来说,只有从此离开夏国才最安全,元棠心情复杂地看着封的背影。 似有所感,封淙回头拉着元棠。 “三日前我收到过一封沈靖宣的来信,他并没有提起太后身体染恙。”封淙摇摇头,似也想不明白,“待会儿我先给沈靖宣回信再出发。” 元棠才想起封淙还要安排城外流民,问:“城外流民还有多少?” “一千多人,”封淙说:“齐州非平和之地,很多人不愿留在齐州,朝廷又不让他们继续向南,没有办法。”他也显出忧虑之色。 一场战事再难避免,京中又出了这样的事。 元棠叹气。 不知何时,封淙凝视着元棠的脸,看出元棠神色,笑道:“齐州去京城数百里,又正逢战事,陛下料理京城朝政还来不及,暂时管不到别处。” “我知道,”元棠说:“就是觉得太突然。” 封淙望着远处几欲倾入凡尘的厚云,目 分卷阅读83 欲望文 分卷阅读84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84 色似淡漠又似惆怅,对太后去世,他并没有表现太多情绪,或许他也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表情面对,太后是他的亲人也是害死他父母的人。 到内史府前,两人不得不分别,封淙抱了抱元棠的双肩,说:“保重自己,保护好你自己。” 元棠心中颤动,也回抱他:“来去的路上要小心。” 天边闷雷滚滚,果然快下雨了,元棠蓦然忆起一年前,那时他们还在京中,流响居外的梧桐叶翠绿如玉,树上传来阵阵蝉鸣,玉香河上风光正好,清波涤尘,各色繁花开满王公们宴饮的园庭,花香却盖不住酒香。 落一场雨,不过清减夏日暑热,装点清客悠谈的聚会,哪像在白虞,风雨似乎都夹在着刀戟交鸣。 元棠摇摇头,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恍惚,战事在即,不应该沉湎犹疑。 回到营地,营垒后面的小河因雨水暴涨,水流哗啦啦响了一夜,听起来像千军万马踏地而来。急雨之后,长河边忽然出现更多义赤兵营,他们像雨水一样从天而降,不经意就汇聚成流,聚集到白虞城几十里外的山岭间。 义赤人首领莫如崴亲自上阵,号称率军十万攻打白虞,开战前先派使者到白虞,要白虞开门投降,臣服于莫如崴。 苏将军目色沉沉坐在堂中,他还未说话,柳长史先道:“绝无可能!” 使者单手放在胸前,微微抬头苏将军,道:“我们陛下赏识苏将军的勇猛和才能,觉得您与那些文弱的南夏人完全不同,您身上有与我们义赤人相近的血性。只要您肯打开城门,陛下将愿与您兄弟相称,让您依旧坐镇白虞。” 苏将军扫视着使者带来的义赤首领亲笔书信。 柳长史愤慨道:“齐州是我大夏国土,我等为大夏守藩,莫如崴有什么资格妄言白虞城。” 使臣回去没多久,义赤人开始围攻白虞。 城外还有一批流民,在柳长史的坚持下,苏将军同意让流民进城。 从义赤人开始围攻白虞第一天起,西高岗营地就不断受到义赤人冲击,月余前那晚突袭似乎只是义赤人对白虞守卫的一次试探,正式围攻白虞城,义赤人部署更多兵力围攻西高岗。 他们冲击着垒墙,带了更多的云梯和巢车,不断朝营地中放箭,第一次猛攻持续整整两日,营中不少帐布都被箭簇划破。 期间白虞北门和东门也遭到攻打,西高岗营地除了自行防守,还要配合城墙上作战,朝城门前放□□投石块,传令兵趁战隙来回于主城和营垒间。 到第三日,义赤人稍退兵修整,第四日又发动攻击。 营墙下堆了一层尸体,义赤士兵踏着尸体上垒墙,元棠命人竖起木牌,用木头和石块加高城墙。 白虞的烽火台上燃起白烟,垒壁上的士兵看到,对元棠说:“参军,将军指示,要参加带兵向城外合围。” 战前苏将军重新部署,西高岗营地配兵达到两千人,防守三日,兵力稍有折损,分兵不难,难的是顶着义赤人的攻击出去。元棠让人在垒墙上架起□□,靠□□掩护带人冲下西高岗。 第49章 争夺 齐州军以步兵居多,出了营垒,众人以战车和盾牌在外围遮挡,人在车阵中移动。从西高岗营地向南只能望见白虞城西城墙一侧,不能看到北门外全貌。 袁德指挥战车冲散了围在营地外的义赤兵,朝白虞西门移动。 白虞城外,齐州军正和义赤兵交战,此时元棠等人从西高岗开进城外,与城中出来的大军无法联络,只能各自为战见机行事,直到傍晚,义赤人撤退,元棠他们才与秦司马汇合。 义赤军队并没有退远。 秦司马也是一员老将,杀红了眼,身上尽是黑的红的血迹,元棠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也许和秦司马差不多,身上黏糊糊的,他尽量不去想。 “营中还有多少粮食?”秦司马问。 西高岗营地屯粮有限,一般只有十日到二十日军粮,重新布防后营中兵丁增多,屯粮捉襟见肘,只能从城中邸阁调运。城外受义赤人围攻,运粮是个大问题。 元棠说:“还剩不到两百石,能撑个几天。” 秦司马看了元棠一眼,说:“你年纪虽小,治军却稳妥,西高岗营外深壕高筑,上次义赤人偷袭,老古的东营都差点没保住,你的西营倒固若金汤。” 元棠苦笑:“若非内史来救,也不知能坚持多久,谈不上固若金汤。” 秦司马仍然警惕地望着北去的义赤兵,按苏将军的命令,他们没有穷追义赤人,以免义赤在后方设埋伏,实际上也的确不能追,义赤兵实在太多了,齐州军的首要任务是守城。 元棠问:“司马觉得义赤人这回南下,多久能退兵?” 昔年北晟扰城,到夏季多半会渐渐休兵,今年义赤人却在入夏后南下,而且一来就是大军直逼白虞。 秦司马眯了眯眼睛,淡漠道:“退兵?夺不下城,他们不会退。” 元棠心神一震,义赤不退,齐州军唯有与他战到底,打到他们退。 元棠与秦司马交换了些城中与西高岗营地的状况,各自收兵。 苏将军打算固守城池消磨义赤兵力,元棠几次领命率军出营与城中守军合战,义赤士兵像怎么也杀不尽一样,数次被齐州军打退,又数次回扑,源源不断地朝白虞城送。冲在最前端的义赤士兵身上无甲无兵器,元棠头一次与这些人相遇还愣了一下,后来才知他们可能是寓州百姓。 义赤骑兵驱赶他们向前冲,仅凭血肉之驱迎接钢铁之刃。 每每从战场下来,元棠都不愿再回忆起战场上所有的一切。 元棠第五次率军出营时,未能成功与城中守军合兵,西营齐州军仿佛被淹没在义赤军的汪洋大海里,元棠他们的车阵被冲开一角,差点被冲散。 袁德和黑虎护着元棠往回撤,不料他们出营后,营地也遭到猛攻,出营的军队一时前后不着,最后靠点燃战车推着突围才勉强杀开一条回营的血路。 木门轰然而开,众人不得不弃车奔跑,黑虎推车过了板桥,回身将木桥掀翻,被过桥的义赤士兵围上,袁德已冲入门中,呼喝众人赶紧进门。 元棠推着着火的木车转了个方向,撞开义赤人,将黑虎拉入营地。 大门一关,外面义赤人反而将他们丢弃的战车堆在门前,火苗很快熏黑营墙,或许命不该绝,此时正好天降一场大雨,浇灭门外打火,雨势如倾,义赤人无法攀爬垒墙,渐渐退去。 这一次合战不成,西高岗营地兵力损失过半,当初招入的新兵只剩下几个,大雨倾盆,红色的血水汇入沟渠,阿笙靠在垒墙下喘气 分卷阅读84 欲望文 分卷阅读85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85 ,眼神空洞,那个曾经和袁家亲兵争过营地的肖队主也坐在泥坑里,嘴里骂骂咧咧,他队中士兵着折了九成,只剩几个人活着回来。 夜里袁德将剩下士兵重新编队,肖茂一队扎帐的营地全都空出来,元棠将肖茂编入自己的亲卫营里。彭申未提出异议,元棠的亲兵也损失不少,队伍重整后,元棠让众人回去休息,雨还在下,义赤人应当不会再趁夜袭击。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袁德和黑虎留下来,黑虎仍充当元棠帐前护卫,元棠让他回去休息,他没走。 袁德说:“阿郎,伙营刚才来报,存粮的营帐不慎被点着,趁大雨抢回来一些,余粮不多了。” “还剩多少?”元棠说。 “兄弟们省着点大概还能撑三日,”袁德顿了顿,又说:“……或许匀一匀还能多几天。” 今天过后,营中人口减了大半,原来三天的口粮,又能多撑几天。 袁德说:“今日本要从城中运粮,未联络上秦司马和城中仓曹。” 元棠说:“明日再像城中传信。” 入夜,元棠没睡踏实,一会儿梦到被人追赶,一会儿又梦到封淙骑马过来,算算日子,封淙送走那批流民,应当快回到白虞城了。 元棠私心希望他不要回来,白虞城外太危险,要是碰上义赤兵就不好了,又有点想见他,要是自己真活不下去……元棠摇摇头,把丧气的想法都甩走。 诗中说“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苦苦等候的闺中人凄凉无奈,已作白骨的征人也一样。若让元棠选,就算真成了白骨一堆,也希望有机会入梦一遭。 元棠睁着眼半晌,才发现黑虎也在角落里睁着眼。 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 黑虎说:“参军莫不是想媳妇儿了?” “什么媳妇,我还没娶妻,”元棠说:“我刚才说梦话了吗?” 黑虎揶揄道:“原来不是夫人,那一定是姑娘了。” 元棠有点虚,心里想说出来怕吓死你。 黑虎在角落里换了个姿势,元棠说:“你到榻上睡吧,明日还要守营。” 黑虎不再推辞,坐到外面一张小榻上,他人高马大,缩在榻上显得委屈,元棠要与他换,黑虎不愿。 听着外面的雨声,元棠有些睡不着,他盘腿坐起,问黑虎:“你率的护卫队还剩多少兄弟?” 黑虎默默片刻,说:“二十三人。” 灯火如豆,黑虎脸上没有惋惜与伤痛,或许早已对生死麻木,元棠又问:“你几岁参军?” 黑虎说:“十二岁。” “哦?”元棠说:“你也是齐州人?” “不是,”黑虎说:“我也不知我算哪里人,十二岁那年,南夏北征军打到长河以北,我阿父听说是南夏的军队,自报为随军民夫。那时候家里也没饭吃,我也参了军,后来阿父的运粮队被偷袭,人没回来,北征军撤回,我便跟着大家来到齐州。” 黑虎说:“我曾见过参军的父亲袁将军。” 元棠有些意外,说:“你见过他,是不是觉得我和他一点也不像?” 黑虎“唔”了一声,说:“袁将军比参军显得魁梧。” 元棠笑了笑,已经对类似的评价司空见惯,他望着帐顶说:“恐怕带兵也不像他,那日你问我是否有赢战之心,就是觉得我不像会打仗的吧。” 黑虎说:“您躬亲领兵,身边还有善战的得力助手,若非将军仁善,今日黑虎早已死在营外。” 元棠扯了扯笑脸说:“你为救我受伤,算我欠你的。”他看着黑虎说:“即使有德叔在,我也不过是个没上过战场的将门子而已,你有疑虑很正常。” 黑虎皱起眉头,目光不避不让望着元棠,说:“恕属下直言,参军此刻不该起退怯之心。” 元棠心中一个激灵,心想他退怯了吗,似乎真的有点儿,就在刚才,他被梦中的血影刀光惊扰得难以入眠。 经黑虎一提醒,元棠脑海中的浑浊也逐渐沉淀下来,他更认真地审视黑虎,说:“对,这时的确不该心生退怯,同样,也不该心存侥幸。” 黑虎在微弱的烛光中微微抬起脸,元棠说:“若不是觉得我不堪为将,那日你就是在提醒我不要心存侥幸。”元棠也渐渐发现,一开始自己的确有些侥幸心理,潜意识里认为或许有万全之法,然而上了战场,无法挽回的事太多,尤其是生死。黑虎当时或许看到他这一点。 元棠要面对的不仅是敌人,还有不得不面对的残酷。 黑虎说:“参军能一心应战,是我等幸事。” 元棠扯了扯嘴角,说:“其实我早想把你调走的。不过也该谢谢你。”他躺回榻上,翻身闭眼。 黑虎在齐州军中资历深,勇武过人,他不服元棠这个没有一点军功的将门子统领,也不会轻易被人收服,元棠心里清楚。 等义赤人退兵再帮黑虎寻个好去处,元棠想。 漏雨至天明未歇,义赤人一早又聚集到西高岗,竟像完全不知疲倦,连日阴雨,用作联络的燃料浸水,根本点不着,元棠只能派人冒险回城,外面的义赤人盯得太紧,几次突围不成。 又过了一日,柳长史带着一千兵卒趁着夜潜到西高岗营地,兵卒们身上带伤,也是突围而来,到西高岗营地下,又遇到围守的义赤人,激战一场才进入营中。 “白虞也被义赤人围困,将军料想西营粮食短缺,让我给你送粮。”柳长史叹气说,“可惜突围时粮食被义赤人抢了不少。” “城中现下情况如何?”元棠问。 柳长史摇头说:“桓王已离开上筠,镇将未定,将军加急快报请求援军,未获朝中批准。东营已被义赤人拔除,古参军同东营三千将士都……日前出城与义赤人作战,城中兵力亦折损不少,如今将军令各门严守,静待义赤。” 东营居然已经被义赤人消灭,义赤人对白虞攻势迅猛,而且白虞这边却得不到上筠军府的支持。元棠忍不住在心中暗骂,前线还在打仗,都督府怎么还换将,也不知会派谁接任上筠,不管是谁,肯定不如桓王了解北三州军情。情况对白虞城战事非常不利。 袁德忙问:“将军对我等有何指示?” 柳长史道:“坚守到底,务必保住西营。” 第50章 不由命 将军的命令让整个西高岗营地都蒙上一层凝重色彩。柳长史肩负送粮与协助元棠守营的任务,不再回城。 元棠将柳长史带来的援军重新编整,便让各人各自回到岗哨上。 元棠叫住柳长史,问:“长史留步,我还有件事想问问长史,内史已经回城了么?” 柳长史露出些许忧 分卷阅读85 欲望文 分卷阅读86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86 色,道:“还没有。” “怎会这么久?”元棠一下从榻上站起来。 柳长史被他的反应吓得一跳,又想元棠曾是封淙的伴读,与封淙关系近,担心也是应当,他说:“袁参军别着急,殿下十二日前出发去蒂桃郡,路遇大雨,来回一旬也属常事,再者现在义赤人围在城外,把守白虞外各处通路,殿下留在蒂桃倒比回白虞更好。” 元棠倒忘了这些天下雨耽搁路程,诚如柳长史所说,现在白虞正交战,封淙不回来或许更好。 遭遇几波义赤人拦截,柳长史运到西高岗的粮食不到三分之一,然而柳长史带来的人也被围困在西高岗,吃饭的人比原来多了一倍。 不得已,元棠下令营中众人缩减一半口粮,即使如此,西高岗营地也支撑不了太久,义赤人得知城中援军进入西高岗,派来攻营的士兵也多了一倍。 元棠带人出营驱赶过两次,再不敢贸然让人出营,士兵吃都吃不饱,无力与多于己方的义赤相抗,再出去等同于送死。 要守住营地,至少人得活着,据柳长史说,白虞城外如今也重重围困,从西高岗回望,可见西侧城门外不时有军队调动,营中再派人向城中求粮,都遇到义赤兵阻拦,有去无回。 眼看西高岗营地已弹尽粮绝,外面的义赤军似乎也看出西营已是强弩之末,加强攻势,两三日之内,增派几千士兵围攻营地,一批人被砸下城墙,另一批又接着登上,似乎打定主意耗死西营,一刻不让营中喘息。 营墙一再加高,先前准备的石块和木头用尽,便挖营中泥土运到墙上,与死者尸体交叠,一层层垒高营墙。 粮食将尽,元棠不得不下令将营中少有的几匹战马杀了,众人分食,翻尽营中草皮,爵草果腹。 连日大雨,营后小河河水暴涨,水流源源不断灌入营地,本来营地地势有利于排水,因挖土垒墙,到处坑坑洼洼,被河水一冲,整个营地泡在水塘里。 这时墙上士兵又发现义赤人还在增援,黑压压的人源源不断朝孤岛似的营地填。 元棠躲着箭雨和碎石,满身泥水进入营墙上的塔楼,楼身数日前被义赤人投的石块压塌了一半,水柱从洞开的半边屋顶倾泻直下,因营地被淹,参军帐不得不移到此处。 袁德说:“这些义赤人到底是哪来的,杀个没完!”他也满身泥和血水,身上甲衣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不一会儿,柳长史也躲进来,据柳长史带人入西营又过了七日,这七日他们过得极其艰辛,吃不饱也睡不了,义赤人不知何时就会攻来,没人敢睡。 “不行了,”元棠说:“再这样下去,咱们所有人都要困死在营地。” 柳长史说:“参军想弃营而逃!” 元棠不耐:“不是我要逃,而是西营撑不下去。” 柳长史面色发白,气息虚浮:“将军命我等坚守。” 元棠说:“守无可守,再守下去有什么意义,大家都没吃的,就算义赤人不攻进来,也得活活饿死。” “袁参军为何有如此丧气之言!”柳长史道。 元棠又饿又冷,脾气有些压不住,说:“派出去求粮的人没有一点音讯,咱们和城里联系不上,西营本为白虞城防御助阵据点,如今打不退义赤兵,又无法出营,守在营中有何用?” 元棠只因心急口快这么一说,并未在意自己说了什么,袁德听到这话却眉头一跳,一旁黑虎微微睁眼,与袁德的眼神正好相交。 “存粮期限将至,将军会派人给营中送粮,”柳长史说:“上次军府未接到参军求援,不也派我来支援。将军让参军坚守定有用意,袁参军不要自作主张坏了将军退敌之计。” 元棠说:“上次城中也未接到我求援?”上回运粮的期限未到,元棠以为苏将军接到他的求援才派柳长史送粮食,如果不是,那就有些奇怪了。 难道苏将军真的有什么别的布置? 袁德却道:“阿郎,你觉不觉得围在外面的义赤人太多了。” 义赤人已经拔除东营,当然也想除掉西高岗的据点,因此下力猛攻,元棠一直这么认为,此刻细想,西高岗营地已遭到围困,无法与城中形成呼应之势,基本等于一步废棋,义赤大军人数再多,何必将精力放到已经无法发挥用处的西营,就算想彻底拔除这枚棋子,也用不着这样源源不断强攻。 而且这次义赤人围攻白虞来得也太快太猛,似乎想尽快拿下白虞,不惜一切代价。 一旦有疑,元棠就觉得处处都有些奇怪,原因在哪却想不明白。 袁德这么一问,柳长史也露出疑惑。 元棠问:“长史出城前,将军除了命令我等坚守,可还说了什么?” “没有,”柳长史说:“我出城时东营刚被义赤人占领,城东告急,将军只交代这一句便上东城门指挥作战。” 众人不解,士兵忽然来报说:“禀报参军,城中……城中……” “怎么回事?”元棠顶着大雨出去,楼中众人也跟随,士兵指着远处白虞城东的角楼,说:“城上的旗换了。” 雨水遮挡视线,元棠顺着士兵的方向望,角楼上的军旗似乎真的变了。 义赤人排列在几乎被填平的壕沟前,雨幕中,看不见列队的尽头。 墙下义赤士兵朝营垒喊话:“夏人听着,白虞城已被我们拿下,大汗限你们今日天黑前开门投降,若你们归顺,大汗不但会放你们一条生路,还会将义赤的好酒好肉与你们分食,若是抵抗,待我们攻入营地,所有夏人一个不留” “夏军参将听着,我们大汗已经拿下白虞城,莫要再负隅顽抗,你若投降,大汗封你为将军,仍让你留守白虞。” 此言一出,营墙上的士兵躁动起来,柳长史看到城门易帜痛心得当即在城墙上大哭,袁德和黑虎眼疾手快,忙将柳长史拖入破楼中。 义赤人扬言天黑前攻营,便不再派人登墙,只派人在门外喊话,营中军心震动,士兵们连日奋战,困顿饥饿,如今得知白虞城失守,顿时军心涣散,有些人想私自开门投降,袁德带亲兵拦住,将人斩于门下,并亲自把守门前,如此也只能以重威暂时稳住而已,齐州士兵们战意委顿,又不满袁德和元棠亲兵对要投降的人下杀手,已对元棠生怨。 柳长史听说城破,精气神去了一半,扶襟怅叹,悲从胸中来:“袁参军,我等出去,再与义赤贼虏杀一遭。” 元棠忙拦住他,说:“不要冲动。” 柳长史气急道:“难道你要投降?” 在垒墙上一惊一吓,元棠胸中燥火倒灭了,此时反而冷静下来,他拉住柳长史说:“长史要怎么杀,营中军心已乱,现在开门,人都跑散了,还 分卷阅读86 欲望文 分卷阅读87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87 有谁同你杀敌。” 柳长史道:“便是只剩我一人,也要与他们战到最后。”他拂开元棠的手,在地上捡了一把长刀。 想不到柳言平还是个有骨气的,但元棠不得不泼他冷水:“你一人还没走出去就被射死了。” 柳长史道:“即是死也是为国而死,柳言平无惧,请袁参军让开。”柳言平略显文弱,又几天没吃饱,情绪激动,拿刀的手发颤,元棠举着未出鞘的佩刀轻轻一撩一压,将他手中的长刀撇落。 “长史先别急,”元棠说:“义赤人放话扰乱我等,就是要让我们自杀自灭,别中了他们的计?” 柳长史气喘吁吁靠在湿漉漉的墙边,眼中终于有些清明,道:“中计?难道义赤人故意诈我们。” 元棠情急之下随口胡诌,没有依据,他只能说:“我白虞城三万守军,怎么可能轻易让人拿下,义赤夺下一隅,换了旗就来叫嚣。就算城墙暂时失守,城内筑有内墙,还是柳长史你带人修的,偌大一城,苏将军和诸位司马参军也在,难道干瞪眼看莫如崴夺城。义赤人派这么多人攻打西营本就不符常理。” 其实元棠觉得义赤人这次南下发兵就很奇怪,他们刚在寓州打退了北晟军队,就算兵锋大盛,调动大军南下的速度也太快,要攻下一座守军上万壁垒坚固的城池,难道不应该筹谋一番。 义赤人倒像是倾巢出动不死不休,元棠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 柳长史终于冷静些:“一切都是袁参军的猜测而已。” 元棠却更肯定:“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我肩负守营重任,决不能轻信义赤人三言两语。” “袁参军打算怎么做?”柳长史问。 恰好黑虎和彭申进来塔楼,听到元棠那一通怀疑,都目光奇异地望着元棠,元棠下意识在自己脸上抹一把。 黑虎先道:“参军此时仍能镇静自守,黑虎佩服。” 彭申道:“参军英明。” 倒不是元棠比他们这些上惯战场的人镇定,柳长史包括齐州士兵、袁家亲兵都将夏国视为祖国,或将齐州视为家园,骤然听闻白虞失守,人心摇摆,元棠因来历不同,共情心理没有那么强。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死在这里,一定要活下去,他还有想见的人未见,想做的事未成,他也不能让这些人死在这里。 第51章 降 元棠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拿定主意,他说:“黑虎,你与肖茂到垒墙下,尽量安抚诸位将士,就说义赤人使诈离间,若现在开门,义赤人绝对不会放过我们。” 黑虎诧异:“参军?” 元棠说:“让大家镇静以待,我已经有办法让大家出营。” 柳长史闻言惊讶:“袁参军,你要……” 元棠坚定道:“义赤此番用兵实在蹊跷,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先杀他们一回,再回城禀报。” 大雨中,黑虎和肖茂来到营墙下,黑虎在齐州军中有威望,肖茂又是西营数一数二的骁勇之士,两人一同劝说齐州军,才将齐州士兵们的怨气稍稍压下。 义赤人在营外不断叫嚣,阴云遮蔽,到下午,天色就暗得像要天黑一般,不知何时,义赤人不再喊话,袁德垒墙上警惕地盯着义赤士兵。 “这些义赤人果然有诈,还未到酉时就集队,”袁德道:“阿郎,他们可能要攻营了。” 元棠问:“黑虎那边怎么样?” 便有传报士兵说:“刚才来报,还差五尺。” 阴云当空,电光在云海中闪过,雷鸣震响天地,战鼓声夺雷声而出,密雨如刀,紧接着,义赤人朝推着攻城尖驴撞向西营地大门。 营墙已无物可用,义赤士兵陆续瞪墙,杀也杀不下。 “退,都快走!”元棠一边砍杀,一边朝其他人叫。 义赤人发现元棠,迫不及待地围攻过来,“夏国参将在此,斩下头颅,记首功!” 袁德与众亲兵在元棠周围围成圆弧,仍不能阻止义赤人冲杀。 他们撤退到破木楼里,大批义赤兵追入木楼,将木楼两侧门都堵住,众亲兵撞开木窗。 元棠说:“都走!” 众人一边抵御义赤兵,一边寻隙滑到窗下,元棠叫道:“德叔!” 袁德正横刀格挡两个义赤士兵的长矛,元棠向里猛冲,蹬开一人,袁德顺势踢开另一个义赤兵,那义赤撞到一根柱子上,柱子歪斜,砸倒另一根柱子,楼内支柱像多米多骨牌一样相继倾斜,木楼上回荡着吱吱呀呀地声音,楼身摇摇欲坠。 元棠和袁德彭申三人跳出窗外,攀着垒墙上突出的木头向下滑到一半,纵身一跃,整栋木楼轰然倒塌,还在楼中的义赤兵争相往门窗拥挤,却逃不过木楼分崩离析之势。袁德率先落到营墙边的帐篷顶,一个弹身将元棠裹着滚到帐篷下,彭申也从另一侧滚落,一块圆木落在他们刚才降落的帐篷上,将帐顶压塌。 于此同时,营门也被义赤兵撞开,义赤人涌入营地中。 “跑!” 元棠带着仅剩下的数十名士兵往营地后侧营墙跑,义赤兵纵马追赶,却因营内坑洼不平,马蹄陷于烂泥中。 营中积水深过膝盖,元棠与袁德相互搀扶,义赤兵穷追不舍,元棠又困又饿,拼尽所有力气向前,已登上营墙的义赤兵朝营中射箭,元棠等人靠帐篷掩护,他们一面与追杀的义赤人搏斗,一面退到营地后墙,柳长史和黑虎率士兵集中墙头,抛下绳索。 后墙一侧被凿开两个数尺宽的大窟窿,水流夹杂黄泥涌入营地。 连日阴雨不断,营地后侧河水暴涨,义赤人围攻营地前门,守住营地到白虞城东向所有出口,却因河水漫上河岸无法守驻,忽略了营地西南一侧。 元棠率一部分人守在前门,黑虎和柳长史带人到营地西南角凿开营墙挖渠围堰,将河水导入营地,营中被挖得低矮不平,排水不畅,再引入河水,整个营地仿佛变成一个大水池子,义赤人不谙水性,只能被淹。 追上来的义赤人看到这情景,发觉不妙,调转马头要回去报信,元棠将手中的长刀一掷,直中那人背心。 但义赤士兵太多,还是有人往回跑。 “快退,夏人要放水淹营!” 越靠近营地后墙积水越深,元棠他们逃至后门,将士纷纷跳出水中。 营墙上义赤人攻营先锋也到达后墙,拥抢上前,要将墙上的窟窿堵住。 黑虎等人一面抵抗,一面坚持凿挖,柳长史说:“还差一尺,参军快上来。” 大部分义赤军不会水,只能在水浅的地方瞪眼,或搭弓朝齐州军射箭,或意识到危险回走奔逃,少数义赤兵也跳入水中,与元棠他们搏斗,在水中,义赤人始终不如南夏 分卷阅读8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8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88 人施展自如,渐渐被甩开。 元棠拉住一截绳索向爬,一把刀穿过雨幕横飞,元棠扭身一躲,刀没砍中他,却砍断了他手中的绳索,眼看元棠就要摔下去,黑虎探身抓住元棠的手,营墙上众人又拖住黑虎。 暴雨倾盆,柳长史大叫道:“快!” 铁锹一起一落,带起黄土,砸穿了围堰,河水隆隆奔涌,冲垮了一截营墙,随着土入倒入水中,大量河水也不断涌入营地,墙上的义赤士兵东倒西歪,接连落水,站在围堰堤上的齐州军靠腰上的绳索和事先准备的浮木才勉强没被冲走。 墙上缺口越冲越大,营地里的义赤人一片人仰马翻。 逃出的齐州军各个都像从泥塘里捞出来的,为了活命,大家都把身上的武器和甲衣脱的脱丢的丢,用尽全力才爬上岸,雨势变小,袁德和黑虎勉强将散落的齐州军集结带入树林中。 柳长史靠在树干上,虚得说话也有气无力,“参军,下一部该如何……” 元棠喘了几口气才说:“回城。” 没有人知道城中情况到底怎么样,未防被义赤兵找到,大家只能从林子里摸着走,接近白虞城,竟听到外面喊杀声震天响,城外正在交战,其中一方明显是义赤士兵,另一方则是齐州守军。 柳长史激动道:“义赤人果真有诈,城还在。参军,我等速速与将军联络。” 袁德却拉住柳长史,说:“长史且慢。” 白虞城陷入一片混战,义赤军节节败退,正向城外西侧与东侧撤退,战场上除了义赤人军旗和齐州守军军旗,赫然还有北晟军旗,此时城东角楼义赤军旗被砍下,再竖起来的,竟是北晟军旗。 许多念头在元棠脑中转得飞快,他与袁德、黑虎相视,三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震惊。 元棠说:“走!” 柳长史不明所以,奇怪道:“袁参军?” 元棠来不及和他解释,让人撤入林中,心里着急地想,还能往哪里逃? 大多数人都和柳长史差不多,满以为白虞城没有丢,希望就在眼前,不懂元棠为何忽然下令离开,只有少数统军之人看出不对。 这时却听到林子外有人大喊:“找到了,在这!” 元棠大惊,顾不得多说,也顾不得城外还在混战,朝所有人道:“跑,散开跑!” 林中出现大批北晟军,众人不肖元棠多说,四下散开,然而林子外已被北晟军包围,众人只能朝城外战场上跑,流矢从城楼射下,他们身无甲衣,不少人中箭倒下。追踪的北晟军也从林中冲出来。 元棠捡起落在地上刀,用尽力气挥开追兵,身后战马嘶鸣,背上猛然一痛,有如千钧压顶,元棠扑倒在地,长槊贴着他的脸插入泥中。 北晟兵迅速上前压住他。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马上的人嘲笑道:“连小白脸派上战场,南夏果真无人。” 弧思翰翻身下马,抓着元棠的头发把他拎起来,看了一眼,又丢开。 “都抓起来,反抗者,杀!” 大雨不知何时停了,连日阴云笼罩的天空居然显出霁色,云层上投射出一片金红的光辉,像被血染红的。 城外还在交战,元棠与西营逃出的齐州军被押到城墙中地牢,押他们的都是北晟士兵。 柳长史难以置信,喃喃道:“白虞……被北晟攻破了……” 元棠说:“恐怕不是被攻破的。” 柳长史面白如纸,一日奔命,他的身体也支撑不住,只能被人半拖半架着走。 直到天黑,外面喊杀声才渐渐停下,元棠和柳长史以及袁德黑虎等几个军官被提出地牢,柳长史大概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押着走入白虞城军府。 城墙上的旗帜已经统统换成了北晟军旗,城中随处可见北晟士兵。苏将军与一个北晟将领坐在堂中,北晟与白虞城各副将分站两边,苏将军麾下司马参军都在,弧思翰朝那个北晟将领道:“西高岗营地遭河水浸泡……还有三千义赤残兵固守东营,莫如崴逃向长河,奚参军正带人追赶。” 北晟将领道:“这次务必要捉住莫如崴送回曜京,追。”弧思翰点点头,便有几位北晟副将领命出去。 那北晟将领年逾四十,长得高大魁梧,胡子和头发结金饰,与弧思翰面容极其相似,元棠立刻猜到这人是谁,他就是弧思翰的父亲,北晟大将鄂吡姜。 连鄂吡姜都来了,元棠冷冷抬眼,望着坐在鄂吡姜旁边的苏将军。 义赤首领奔逃,大军也已溃散,鄂吡姜又安排几名下属收拾义赤残部,这才将目光转向堂外被押诸人,和苏将军走到廊下。 柳长史跪在元棠身侧,挣扎着抬起头,大喝道:“苏守逵,你这个降敌叛国的贼人,怎么还有脸……唔。” 北晟兵拧住柳长史肩膀,将一块破布塞到他嘴里。 所有人都没想到,就在他们坚守西营苦苦支撑的时候,苏将军已经和北晟勾结,并投向北晟,城外两座营垒,都成为苏将军用来排除异己的弃子,若非柳长史和元棠都被困在西营,苏守逵绝对不可能那样顺利投敌。 元棠终于明白为什么围守西营的义赤人忽然变多,苏守逵与北晟联络合兵,义赤人在正面战场上受到压力,转而进攻西营,大概想占西营为据点,与原来占据的东营互为依仗,继续与城中抗衡。 义赤人也不知元棠他们被苏守逵所弃,只当他们奉命死守西营,趁义赤暂时占领白虞城东一角,诈西营投降,然而义赤军正面战场上败得太快,等不到天黑前急忙攻营。 鄂吡姜摆摆手,让人松开柳长史,柳长史挺腰站起来,轻蔑地瞪着苏守逵。 鄂吡姜朝苏守逵笑道:“这便是柳言平柳长史,果真有胆量,风骨不一般。” 苏守逵扯不出一个笑,只能点点头。 柳长史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鄂吡姜说:“柳先生素有美名,我们大王想请先生到曜京做客,怎会伤害先生。” 柳长史道:“柳某宁血撒我大夏黄土,绝不与你们去什么曜京。” 鄂吡姜却说;“听说先生是个孝子,尤其孝顺母亲,为了让先生安心与我们回去做客,我们已经先送先生的母亲去曜京。” 柳长史睁大双眼,指着鄂吡姜又看看苏守逵,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柳长史的母亲在城中柳宅,若不是苏守逵告知,鄂吡姜未必知道要用柳母拿捏他。 鄂吡姜踱到元棠面前,也让人松开元棠。 第52章 相见 “袁光的儿子,”鄂吡姜让人抬起元棠的头,说:“长得不像他。”他又看了看袁德,“咱们也算老相识了。” 分卷阅读88 欲望文 分卷阅读89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89 袁德也被放开,握着手腕松了松。 “围堰引水,毁了一座大营,义赤人就算攻破也无法占营。”鄂吡姜对袁德说:“你常年随袁光作战,行兵稳健,这种险招不是你想出来的吧,”他的目光落在元棠身上,“袁光也算后继有人。” 水淹西营的想法的确是元棠先提出的,具体实施步骤还是众人群策群力,此时又无功可记,元棠也不想与人分辨。 鄂吡姜看着袁德和元棠,说:“老将沉稳,少年英勇,我大晟有招贤之心,你们可愿归附我大晟?” 元棠的目光环视一周,从鄂吡姜到苏守逵,他忽然笑问:“要我们替您卖命,将军打算许我二人何职?” 柳长史闻言大急:“袁参军!”两侧北晟士兵先将他挟住。 鄂吡姜山羊胡子上的金饰晃了晃,他说:“你现有何封,是何职?” 元棠说:“仁勇校尉,威远将军府录事参军。” 鄂吡姜说:“我可为你请封鹰扬将军,仍让你在白虞军府任职。” 元棠笑了:“仍在白虞任职,就是还要在苏守逵手下,苏守逵排除异己,为了投敌,让我们给他送死。将军还要让我在他军府中当副将,可见也没多少招贤之心。” 苏守逵闻言脸色也变了变,鄂吡姜还未说什么,弧思翰先上来一拳砸在元棠脸上,说:“父亲不用听他多言,此人诡诈狡猾,和那些南夏人一样心思复杂,根本没有归顺之心。” 元棠被弧思翰一拳打得仰倒,袁德扶他站稳,鄂吡姜看了弧思翰一眼,弧思翰自觉退后。 “你既不满在苏将军麾下,那想去何处?我大晟境内不管哪里都能让你一展才干,只是你家乡在南方,远离故土恐怕不合适你。”鄂吡姜说。 元棠道:“将军不用往远的地方想,我觉得白虞城就很好,不如将军让我坐镇白虞城,让苏守逵给我当副将。” 苏守逵闻言脸色一暗,喝道:“你……狂妄小儿!” 鄂吡姜也收起笑容,说:“看来你当真无半点归顺之心。” 元棠此刻脑海里都是那些战死人的脸,有齐州军,有从流民中才招的新兵,也有袁家亲兵,心中又冷又怒,他说:“将军英明,其实谁又能有多少诚意归顺,苏守逵苏将军难道就真心归顺了?不妨告诉将军,苏将军的儿子还在襄京禁军中任职,他家与夏国朝中权贵关系匪浅,他的归顺又有几分诚意?” 鄂吡姜转身看苏守逵,苏守逵一面瞪元棠,一面向鄂吡姜道:“大将军休听竖子胡言。” 鄂吡姜说:“话虽如此,苏将军的确并未告知我你还有个儿子还在南夏禁军。” 苏守逵忙说:“此子为妾婢所生,既已出我家门,我当苏家没有这个儿子。” 元棠哈哈冷笑,鄂吡姜仍审视着苏守逵,苏守逵额角跳动,说:“先时义赤人来攻,有一事忘了禀报将军,”他余光瞥着元棠,“月前南夏朝廷派了一人来白虞任内史,此人是南夏先文熙太子之子……” 元棠心头一跳,暴起扑向廊下,像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苏守逵——!!!” 鄂吡姜眼中异色微现:“当真!?” 元棠已经抓住苏守逵披风一角,被北晟兵和苏守逵的护卫联合压下,苏守逵侧身向屋里躲,对鄂吡道:“千真万确,袁光之子曾任他伴读,与他关系及其亲密。” 鄂吡姜目光再次转向元棠,元棠闻言却不动了,任由别人压着,鄂吡姜想询问元棠关于封淙的事,见元棠咬唇闭眼,打消这个念头。 苏守逵说:“大约半月前南夏先太子遗嗣与府吏送流民前往蒂桃郡,他应当还在回程途中,不知白虞城已经归属大晟,将军派人把守各个路口,定能将其抓获。” 鄂吡姜略思量片刻,朝身边一位参将点点头,那位参将领命出去。 苏守逵问:“将军,袁光之子如何处置?” 鄂吡姜捋动胡子,说:“既然不能为我大晟所用,也不该留下成为大晟之敌,处死。” 元棠和袁德被关上囚车押往城外,不一会儿军府中有人骑马追上来,弧思翰控马随在囚车旁,问元棠:“城外西营真的是你淹的?” 元棠满脑子想着怎么逃脱,怎么想办法通知封淙,没有半点兴趣理他。 弧思翰轻蔑道:“怕是别人想出来的吧。” 该怎么逃,到处都是北晟兵,封淙回到哪里了,他知道白虞有战事,一定会加紧往白虞赶,雨停了,他是不是快到白虞,封淙那么机警,看到白虞城上的旗变了,肯定不会靠近吧,不行,还是得想办法通知他,可是有什么办法? 元棠忽然想到柳长史,有点后悔刚才没给他点暗示,北晟人好像暂时不会为难柳长史的样子,或许他能通知封淙。 弧思翰没得到回答,大觉无趣,冷冷哼了一声,策马走在前头。 直到囚车出了城门,袁德感慨道:“能追随将军和阿郎一遭,袁德这辈子没白过。” 元棠才从思绪中抽回,意识到他们可能真的要死了。 这时他却不害怕,只是还有遗憾和愧疚,终究还是有负袁将军所托,他和袁德都死了,袁家更无依仗,不知将来会怎么样,还有封淙……封淙…… 元棠和袁德拖出囚车,弧思翰站在一旁,与北晟兵说了些话,他是来监斩的,要亲眼看着元棠和袁德被处死。 弧思翰又走到元棠面和袁德面前,问:“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袁德挺着脊背不语,都快死了,元棠也没什么好怕的,他说:“你想听什么,手下败将?” 弧思翰正是对琚城一败耿耿于怀才特意向父亲请求来监斩,闻言大为火光,他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你现在难道不也败于我手。” 元棠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我未尝沙场一战,怎么算我败给你,要不是你们和苏守逵勾结,我也不会被你们捉住,枉你自认伟丈夫,居然以为这样就算赢我。” 弧思翰被他噎得脸色也发红,张口结舌,“你……你想激我?” “你会被激,证明你也认为我说的有道理。”元棠说。 弧思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瞪着元棠说:“你们南人花花肠子就是多,你想活命,现在就给我磕头,我可以帮你求我阿父,连低头求饶都不会,还妄想饶你狗命?” 元棠白眼他,说:“就算我下跪磕头,你也还是我的手下败将,胜之不武你懂不懂?等我死了,你就永远没有机会打败我,永远是我的手下败将。” “你……你……”弧思翰年轻气盛,被元棠气得说不出话,发尾的金铃铛颤响,眼中居然还出现一些犹豫。 行刑的士兵都看着弧思翰,弧思翰咬牙说:“你死了就是死了,哪来这么多歪理,果然诡计多 分卷阅读89 欲望文 分卷阅读90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90 端,来人,行刑!” 元棠心中一叹,也没指望弧思翰真的被他所激,他们对北晟而言都是敌将,两兵相争,重要的是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元棠不降,北晟也没有留着元棠的道理。 风吹云动,连日阴云居然被吹散,露出星子七八点,城中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马上士兵快步凑到弧思翰耳边说了几句话。 弧思翰举手,准备斩杀元棠二人的士兵都停下动作。 弧思翰有些咬牙切齿,对士兵说:“带回去。” 元棠和袁德都不明所以,这是不杀他们了? 两人又被押上囚车带回军府,仍然在军府正堂,元棠看到封淙背手站在鄂吡姜面前。 那一刻,元棠的心快跳出嗓子眼儿,封淙只回身看了两人一眼。 鄂吡姜说:“殿下要的人带来了。” 封淙颔首:“多谢大将军,这两人我带走了。” “殿下莫忘了自己的承诺。” 封淙不再多说,士兵们松开元棠和袁德,却仍然跟随在左右,封淙带着他们回内史府。 内史府里外也全都是北晟兵,吏员仆从被锁在一个房间里,封淙回来,北晟兵才将他们放出来。他们见到封淙又喜又泣,更多还是惊惶不定。 封淙让人带袁德去清洗,自己拉着元棠到住处,北晟士兵还守在外面,门一关,屋里一片漆黑,这间屋子多日没人居住,散发着一股闷热的潮味。 元棠一进门就有点站不住了,封淙扶他到榻上,紧紧抱着他,唤道:“阿棠,没事了。” 元棠身上又虚又疼,双手紧勒着封淙的腰不放,他说:“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逃?” 封淙下巴不住摩挲元棠前额,说:“逃不掉了,你别哭。” 元棠才知道自己不争气地哭了,“苏守逵那个王八蛋,”元棠说:“死了很多人……太惨了。” 封淙抹着元棠的眼泪,怎么也抹不掉,元棠好像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连日的苦和痛再也压制不住。 封淙牵着元棠到隔壁浴室里,用了三大桶水才将元棠身上泥沙洗净,封淙也跳进桶里,他也满身风尘。 元棠狼吞虎咽喝下厨房准备米粥,泪不停地流,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封淙没有办法,俯身亲吻元棠的眼睑,像为受伤的小兽舔舐伤口,轻轻舔着他眼下的泪痕,然后才拿了药箱给他上药。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两人平躺在榻上,捂在薄衾里,元棠问:“你被他们找到了吗?” 封淙说:“我没到城外就遇到北晟兵,我自己跟他们进城的。” 元棠心里又不好受,他说:“我没察觉苏守逵的意图,没能通知你……” 封淙说:“我也没想到。路上一直下雨,很多地方遭了水灾,赶到蒂桃郡我才听说义赤已经攻打白虞,后来我收到一封沈靖宣的来信,才知道苏守逵对我们隐瞒了一些事。” “他隐瞒了什么?” “太后刚刚过世。陛下就免去王尚书职务,让他归乡养老,王麴刚到辉州,又被调离,叔父也去职离任。后来有人告密,说王尚书和云旸侯密谋在辉州起兵,接连一个月中,王尚书也病故,陛下削去王麴的爵位,让他回蓬吴家中。” 元棠只知道桓王离开上筠,其他的事一概不知,也许是京中消息还没传来那么快,也许是苏守逵有意拦下来。王太后才刚离世,王家一派几乎全都被清扫,还是以对朝廷不臣这种罪名,苏守逵作为王家一派在齐州的代表,情况只会比当年袁将军还糟糕。 元棠说:“云旸侯那个样子居然会……那苏守逵也不该投敌,义赤正攻打白虞,朝中不可能阵前换将。” 封淙说:“沈靖宣说,告发王家的人并非无凭无据。王家曾有过攫取兵权的打算,有些手段未必能见人,太后骤然离世,王尚书和王麴乱了方寸,不小心将把柄泄露给有心人,苏守逵也曾参与其中,或者有书信往来,留有证据在王家,所以他不安。现在义赤来犯,朝中自然不会动他,待义赤兵退,朝廷定不会让他再镇白虞。” 元棠说:“那也不用投敌吧,先不说义赤还要为祸多久,白虞每年都受到北晟侵扰,总要有个镇将在此……”说着元棠也想起来了,先前苏守逵并未镇白虞,在白虞带领齐州军御敌的是柳长史和另一位将军,苏守逵来到白虞后还未来得及建功,王太后就去了,对皇帝来说,苏守逵或许比不上当初袁将军,因为袁将军镇守泽柔,又曾深入北晟,萧家要撤换袁将军时,皇帝还会考虑一二。 封淙知元棠肯定也想到了,说:“白虞不是非他不可,而且,义赤兵患也不会持续多久。你不觉得这次义赤人来得太快了么?” 元棠说:“是。” 封淙说:“他们并不是得胜后挥兵南下,而是被北晟赶出寓州,不得不南下过河。寓州已经没有义赤人的容身之处,如果他们打下白虞城,进而攻下整个齐州,或许还能残喘,莫如崴已经走投无路,不得不率领所有部众殊死一搏,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元棠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义赤人来得那样迅猛,他们是不得不快,不得不强攻白虞。 北晟军退出长河南岸,白虞无法打探到更多消息,元棠和许多人一样认为北晟被义赤人打败,他还是吃了战场经验少的亏,因守一营,一开始对苏守逵毫无警惕,所以很多疑点看到也没想到,苏守逵坐镇白虞统览全局,比元棠看得全。 封淙也是在收到沈靖宣来信后,结合前线消息,回到白虞看到城墙易旗,才那理清前后,他说:“苏守逵知道义赤人不会为患太久,即使他故意放纵拖延,留义赤为患,朝中还是可以另派他人到齐州,他在齐州根基不稳,很容易被人取代。” 所以苏守逵以白虞为筹码,联络在长河边的北晟军,引北晟入境,这样北晟反而还要仰赖他和他的亲兵在白虞驻守。 “可是白虞城中终究还是齐州军占多数,齐州军怎会容许他投降。”元棠说。 封淙道:“南夏接管白虞之前,不少齐州军也曾为北晟士兵,城中百姓也曾为北晟人。” 南北交界之地的城池据点三五年一易主是常有的时,很多人不一定抵抗,抵抗的人也不一定会抵抗到底。 白虞城又变成北晟的国土。 元棠在薄衾里抓紧封淙的袖子,“那你怎么办,你答应了鄂吡姜什么?” 元棠现在一点底也没有,外面都是北晟士兵,毫无安全感,封淙抚着他的手说:“你不要着急,鄂吡姜要带我去曜京,我外祖父在那,他的部族是粟安人中最强大的一支。北晟现在是皇叔颖王当政,这几年皇帝渐渐长大,他们朝中也分化派系,鄂吡姜大概属于其中一派,想 分卷阅读90 欲望文 分卷阅读91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91 争取我外祖的支持,他要将我带到曜京去见我外祖父。” 元棠心里松了口气,继而又惆怅起来,封淙就要去曜京了,他将离开南夏。 封淙在黑暗里叹气说:“你和袁德还有白虞其他官员都会被他们带走。” 元棠一愣,才想到他们现在都是阶下囚,能有张软榻睡,还是因为封淙对鄂吡姜有用。 封淙说:“他们要派狄人接管白虞,以白虞为前哨,攻打齐州。” 白虞城失守,整个齐州将告急,椋州和沐州又变成前线,南夏北疆屏障将大大削弱,而这些,都是元棠和封淙无能为力的了。 第53章 向北(上) 元棠听见外面嘈杂声,猛然从榻上坐起,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是义赤人又来攻营了?他忙爬起来,一头撞在个硬物上,疼痛鼻子发酸。 “怎么?”封淙的声音说。 元棠捂着鼻子摇头,这才想起哪里还有什么营地,他在白虞城里,营地早被水淹了。 他刚才撞到的是封淙的脊背,封淙也听到外面的声音坐起来。 两人批上衣服开门出去,柳言平正带着柳家仆从与外面的北晟兵相持,府中吏员远远围看。 “我要见殿下,让开。”经过这一夜,柳言平脸色更显憔悴,眼下青乌大片,精气不足却气势逼人,比昨日杀敌时更盛,见到封淙时,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更红了,“殿下!” 柳言平在北晟士兵的阻拦下朝封淙一跪,又看到元棠,说:“袁参军也没事,太好了。” “柳长史快请起来。”封淙一愣,说道,北晟官兵仍然拦在两人中间,封淙握住身前的长矛杆一拧,从北晟兵手里夺过长矛,周围的北晟兵立刻紧张,矛头纷纷对准封淙。 封淙说:“你们将军难道没嘱咐你们厚待柳长史?” 北晟兵犹豫相视,盯着封淙手里的长矛,封淙丢开,北晟兵不再拦着柳言平与两人相见。 柳言平道:“今晨听说殿下已经被带回内史府,下官焦急万分……” 封淙却笑笑道:“没事,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柳言平道:“殿下没事就好。”他痛心道:“若非苏守逵这奸人,我白虞城何至于到如此境地,白虞吏员如今为殿下马首是瞻,但求殿下示下。” 北晟士兵听柳言平这么一说,神情又紧张起来,元棠心想柳长史还真不怕死,全城内外都是北晟士兵,现在还能干嘛,和北晟兵拼命,也只有一死。 可是死了又能怎么样,白虞城已经被送到北晟人手上。 封淙显然也未料到柳言平这样刚烈,双目微睁,却语气轻缓地对柳言平说:“若我所料不错,鄂吡姜很快就会派人送我们去北晟,柳长史与众吏员还是尽快回去准备。” 柳言平身形颤了颤,元棠心里也闷沉沉的,所有人都必须接受这个事实,白虞城易手,现在他们能做的很有限,相比在西高岗营地被困时还能拼死一战,与义赤人争个死活,现在更无力。 柳言平最终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他母亲还在北晟手上。 内史府的仆从在北晟兵的监视下战战兢兢侍奉封淙和元棠洗漱,封淙洗了把脸,对元棠说:“你也去收拾一下。” 元棠木然点点头。封淙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开口。 当日上午北晟兵将封淙和元棠带到城外,柳长史一家也被驱赶到城门,一同在城门集中的还有白虞城部分官吏,封淙、元棠和柳长史被带上同一辆马车。 过了一会儿,城门内响起一阵呼号声,一批白虞城百姓也被赶来,里头赫然有前些日子才从寓州过河的流民,正是最后到达白虞的庞行主一行,因义赤来攻,庞行主等人还没来得及离开白虞。 其实即使离开了白虞城也未见得就安全,白虞已失守,整个齐州很快将陷入争夺,北方战乱数年,人口不及南方,北晟攻下城池后历来都会将人口迁徙到国境内充实本国,若齐州被攻下,其他郡县的百姓也将面临同样命运。 北晟兵从城中点出六百户,许多人家来不及收拾细软,拖家带口被赶出城门,北晟兵又从城中运出米粮,元棠在运粮的差夫中看到黑虎彭申几人的身影,得知他们还活着,心里松了口气。 柳言平用力拍打车壁,抚襟扼腕,弧思翰打马经过马车边,用力敲打车棚,喝道:“吵什么吵!”他轻蔑地扫过车中三人。 封淙、元棠和柳长史都从马车下来,城中百姓见到三人,呼声震天,北晟兵也大声喝骂,或用鞭子抽打,或用长矛驱逐,封淙空手接下一人的鞭子,用力一扯,鞭子北晟士兵手中飞脱。 弧思翰骑着高头大马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封淙:“请殿下和柳长史都回车上去。” 周围北晟士兵渐渐聚拢过来。 封淙丢开鞭子,皱眉看着弧思翰。 弧思翰笑道:“请殿下上车。” 便有士兵喝道:“快上车,还当自己是贵人!” 其实,封淙在南夏何曾“尊贵”,柳长史呼吸急促,又要上前与北晟兵理论,封淙对柳长史和几位内史府吏员说:“让府吏与百姓同行。” 柳长史精神一振,红着眼望封淙,拱手道:“是。”他安排众北迁吏员分散入百姓的队伍中,百姓得到白虞吏员的安抚,情绪稍定,不得不接受即将离开白虞的事实。北晟士兵在百姓身上套上绳子,一个连着一个。 弧思翰抱臂看着柳长史和白虞吏员,任由他们施为,然后回头看封淙,嘲笑似的笑了一声。 队伍缓慢离开白虞城城门,地上的泥土被雨水浸泡得湿软,走上去软若无实,城门两旁还有昨日留下死去士兵的躯体,经过那些被堆立起来的尸身时,不知是受惊吓还是感到悲伤,又有人低声呜咽起来。 这些未寒的尸骨中,也有昨日与元棠共同奋战的人,柳长史低垂着眼,不忍再看,元棠回望一眼白虞城。 他和袁德都被押往曜京,袁家怎么办。 封淙又捏了捏他的肩膀,元棠回头,“在想什么?”封淙问。 “袁家。”元棠如实说。 封淙也回望着白虞,或许是在回望南夏,他眼里没有一丝眷恋,只有一些感慨隐藏在淡漠中。 元棠忽然在封淙身上看到一些类似漂泊无依的茫然,待了十几年的南夏不是他的故乡,前方的北晟呢? 从出发第一日,封淙和柳长史再没上过那辆马车,他们走在百姓队伍最前端,唯一不同的是,北晟兵没有在他们身上也套上绳子。 弧思翰被鄂吡姜指派押送他们回曜京,他对这个任务不太满意,更想留在白虞建立功勋,因此刚启程一两天总是恶声恶气 分卷阅读91 欲望文 分卷阅读92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92 的。 这回北晟迁走的人口并不算多,鄂吡姜带兵先平寓州,因与苏守逵暗结拿下白虞城,将士劳顿,而拿下白虞后,南夏国朝势必有所反应,鄂吡姜还要巩固白虞和寓州,能分出的兵力有限,这回被派回曜京的,一部分还是北晟士兵中的老弱残兵。 元棠从来没走那么多路,尽管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弱鸡元棠,双腿依然有些负荷不了每日行程,随行的百姓中还有妇孺,更不用说。 幸好弧思翰和他的军队并不着急赶路,顾及同行伤病,速度不算太快。 加上老弱伤兵,弧思翰一共带了三千人,他们先是向西通过沅水河道乘船进入长河,再沿河水向西北走。 一天夜里宿在长河边,缀在队伍中十数名百姓趁夜跳水而逃,长河水流湍急,人在夜里入水,生死不知,但这些人还是逃了。 封淙和柳长史、元棠得知后,故意拖延北晟士兵搜捕,后来弧思翰恼羞成怒,不再让三人与白虞百姓一起上路,而是把他们赶到士兵队伍中。 鄂吡姜叮嘱过弧思翰,务必要将封淙和柳言平送到曜京,弧思翰更怕他们逃了,夜里派士兵专门看守封淙和柳言平。 长河水流不息,元棠睡在封淙身侧,看到他睁着眼睛,星子密密麻麻,看久了也并无什么可看,封淙一定是在想那些跳水而逃的人。 行径多日,迁徙白虞百姓隐隐将封淙和柳言平当成主心骨,他们既是北晟的战利品,也是一群被官兵押送的流民。 元棠动了动,握住封淙的手,封淙转眼看他。 柳言平睡在封淙另一侧,发出轻微鼾声,四周还有北晟兵来回巡逻,封淙侧过身,轻轻抱住元棠,后来元棠不知何时睡着了。 受鄂吡姜的命令,弧思翰没有十分恶待封淙和柳言平,但也不厚待,他心眼里看不起兵马不熟的南夏人,但事实上元棠所知,封淙和柳言平都是能挥刀上战场的人,弧思翰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地域黑,当然这些都是无法分辨的。 七月他们依然沿着长河走,经过一座北晟城池,略作修整继续上路,走了一天,长河水流趋于平缓,又一夜在野外露宿,弧思翰也多了心思,让士兵们在离河边远一点的地方扎营。 生火时,出去探查的士兵回来禀报,说在河上发现一座浮桥。 弧思翰脸思量一番,对士兵说:“烧了。” 河边燃起滚滚黑烟,弧思翰命人加强营地防守,用运粮的推车围在营地外,又砍了树枝扎起栅栏,俨然一副防御的架势。 元棠不解,还是袁德悄悄摸过来,对封淙和柳言平说:“狄人士兵说,这附近可能有乌兰人。” 大多数狄人士兵说的是他们本族语言,袁德早年随袁将军征战,深入北晟,也听得懂一些狄人的话。 “他们渡河了?”柳言平惊讶道。 袁德点点头说:“可能有一批渡河乌兰人渡河,大概只是散骑。” 乌兰居于漠北草原,领地东接北晟寓州北一代,漠北只是北方一大片草原森林和戈壁的笼统称呼,如今长河以南各部族大多起源于漠北,有的则是西域。 狄人起初以骑兵侵扰大夏,而后与侵入夏国北方的各部族争夺,打下大夏半壁江山,而漠北一直有新的部族凝聚强大,逐渐又沿着从前狄人的路子向南侵扰。 反而是狄人,为了适应旧夏地的统治,逐渐修筑城池安居城中,虽然他们骑兵相对南夏仍然有压倒性优势,却反而拿那些与他们祖先一样,擅长轻骑游散作战一掠而去的北方各族没办法。 狄人侵扰着南夏,自己也被北方各族侵扰。所谓“见利即前,知难便走,队不列行,营无定所”。 乌兰就是漠北新兴而起逐渐强大的部族之一。 按平常,乌兰人是不会轻易渡河的,因为河水对他们来说是一道堑障,但也有少数例外的情况,长河两岸地势平阔,特别适合骑兵驰骋,不像南方河网纵横,七月末,夜里秋风已经将暑热吹得一丝不剩,一条河水并不能完全阻挡骑兵马蹄。 第54章 向北(下) 弧思翰所率军队中,绝大部分是步兵,骑兵数量极其少,足够保护弧思翰本人和追捕逃走的白虞百姓而已,他们一行带着粮食、迁居户和伤残兵,人数相对于乌兰散骑有优势,战斗力上一点优势也没有。 天色已暗,弧思翰派人前往附近各郡县传消息,侦查士兵到四周搜寻,一无所获,他又命人在营外挖出一条壕沟,天色太晚,人力时间有限,只能挖出一条五尺来宽的土沟,夜宿时,北晟士兵将白虞的迁居户和差夫都赶到营地外围一代。 柳言平对此十分不满,找弧思翰理论:“阁下迁走这些居民,难道不是将他们当成北晟子民,为何将他们置于危险。” 弧思翰全然不听柳言平的道理,柳言平与他吵得面红耳赤,弧思翰不耐烦地说:“又没让你们睡外面,你着什么急?” 柳言平气得直瞪眼,拂袖离开,回到居民们夜宿的草棚里,理论无果,他只好嘱咐随行的柳家仆从夜里加强警惕。 封淙凝神思考着什么,柳言平道:“请殿下到营里过夜吧。” 封淙说:“不必了,今夜在哪过都不会太平。” 柳言平忧心忡忡。 封淙和柳言平都要宿在外面,弧思翰有些不太乐意,他奉命将两人带回曜京,要是带回去个死人,那就没有意义了,于是强行将封淙和柳言平“请”回营帐中。 “刀剑无眼,请两位体谅我的难处。”弧思翰以用餐为名将两人请进帐中,不咸不淡地说。 “百姓受马所惊,容易散逃,” 封淙说:“让我和柳长史宿在外面,安定民心,你尽可布置。 ” 弧思翰道:“是我安排你们,不是你们安排我。” 封淙道:“你这样防不住乌兰散骑。” 柳言平举箸难下,闻言惊讶:“殿下?” 浮桥刚搭好没多久,乌兰人应当就在附近,敌明我暗,敌动我静,营中都是步兵,因在北晟境内,主要目的是送人回曜京,所以行前连箭矢装备都极少,从桥前的蹄印来看,乌兰过河的骑兵有数十到上百之众,岸边开阔平坦,乌兰人若是夜里袭来,聚散随意,来无影去无踪,他们只能尽量防守,早日离开这片区域。乌兰人偶然过河劫掠,不会深入内境,待他们离开后,再交由附近郡县出兵围剿。 事实如此,但封淙说出来,弧思翰感到不爽,他说:“夏国皇子,你好像知道不少?” 封淙笑了笑,说:“乌兰散骑冒险过河,定要有所收获才会离开,他们知道浮桥被烧,附近城镇一定也会有所防备,与其 分卷阅读92 欲望文 分卷阅读93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93 去抢城镇,不如来抢你临时扎的营地,再立刻搭浮桥过河。” “是又怎么样,”弧思翰挑眉,“难道我就让他们抢不成。” 封淙从容地喝了两口稀粥,说:“乌兰骑兵速度快,只能原地以待,不然被他们截散,更无法抵御。一真被他们得手,你绝对赶不上。” 弧思望了封淙片刻,说:“夏国皇子,你们南夏虽擅水兵步兵作战,在长河两岸却始终不及我大晟,更没有与乌兰散骑作战的经历,我凭什么听你的?” 封淙说:“凭你也不想坐等乌兰散骑来袭。你把粮车和百姓赶到营地边,乌兰人看到难道就不知道你故意引诱?” 弧思翰眉毛挑起,他故意烧毁浮桥弄出烟雾,不避不让在这里扎营,还将粮车和迁户赶到外面,的确有引诱乌兰散骑出来的盘算,弧思翰说:“看得出又怎样?” “看得出就一定有防备。”封淙说:“三五日之间,各郡县未必能够集兵消灭乌兰散骑,他们却可以不时侵扰,你拿这些百姓作诱饵,百姓手无寸铁,抵挡不了乌兰人箭矢,待乌兰人将他们射杀,就会消灭你的兵力。” 弧思翰皱眉。 封淙说:“要对付这支乌兰散骑,单单筑营防守是没用的。” 弧思翰极其不信任地打量封淙,终于收起轻蔑的神情,一番挣扎,他说:“夏国皇子,先说说你的办法。” 天全黑了,弧思翰终于同意让百姓们进营帐过夜。 元棠在草棚外等封淙,见封淙和柳言平出来,兴冲冲跑过去。 封淙对元棠笑了笑,说:“去,把差夫中的南夏齐州军都点出来。” 元棠说:“要干架?” 封淙拍了拍元棠肩膀,正好弧思翰也从帐中走出来,神色复杂地盯着封淙,元棠差点要以为他也看上封淙了,转头瞪他。 弧思翰却对封淙说:“听说你是粟安人木鲁呼的外孙,以前在粟安部落待过?” 柳言平闻言皱起眉头,封淙却只是点点头,不想多说。 元棠跑去叫人,封淙却把元棠拉回来,往他怀里塞了一块肉干,是从弧思翰的餐桌上拿的,元棠也不知多少天没吃过肉了,眼睛一亮,揣着肉干找人去。 差夫中的齐州军多是与元棠一起守过西营的,因不愿与苏守逵降敌,弧思翰又需要运粮的苦力,被编入运粮差役的队伍。 之所以将他们挑出来,是因为夏国士兵比北晟士兵更有步兵对战骑兵的经验。 弧思翰对集中起来的南夏兵不太放心,又将他们与北晟兵临时编组在一起,其实差役中的南夏士兵不到五十人,就算合力也不敌北晟兵。 黑虎彭申等人听说要与北晟兵合作,倒没什么别扭的,就算曾经在战场上厮杀过,敌人当前,御敌存活才最重要。 弧思翰终于也放下一点戒心,将武器分给夏国士兵。 元棠穿上临时用树枝和叶子做成的木甲,虽不及铁甲,多少能起到一些防护作用,封淙伸手帮元棠系好木甲后的绳子,对元棠说:“一会儿你跟着我守东边,让弧思翰他们自己守西边。 ” 元棠心里居然有些兴奋,他从未发现自己是好战分子,他抬起眼,看到封淙眼里也隐隐跳动着光亮,比起作为阶下囚被人押送,果然还是杀一场更令人痛快。 生于此世,祸乱不息,元棠头一次感觉到手执兵戈的热血沸腾和踏实感,不知封淙是否也有这种感觉。 封淙看着元棠一笑,俊朗不羁与此刻肃杀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好看极了,他看了看手中的刀,然后拉起元棠的手,眼眸在火光下明亮异常。 元棠和封淙躲在临时用木头和麻袋草叶做成的简陋盾牌后,柳言平本与百姓一同回帐中等候,听说封淙要亲自上阵,趁弧思翰不在帐中,也穿了木甲出来。 “殿下已经为弧思翰出谋划策,难道北晟军自己不能御敌,殿下还是到安全的地方等候比较好。”柳言平有些担忧地说。 这位柳长史倒挺有意思,比一般名士少了文质秀弱,更务实干练,对南夏可谓忠心耿耿,顺带对南夏皇室也一片忠心,要不是鄂吡姜抓住他母亲威胁,他是宁死也不会北上的,这一路来与大家共患难,柳言平把封淙视作南夏皇族一般敬重。 封淙却对他的敬重有些头疼,只得提示柳言平先不要出声,乌兰人可能随时会来。 黑虎一只耳朵贴着地面凝神谛听,过了半晌,忽然抬手,躲在盾牌后众人都屏住呼吸。 不一会儿,马蹄声骤然而起,似乎从四面八方袭来,乌兰人身着黑衣,形如鬼魅,绕着营地外围奔驰,将外面团团围住。 营地周围竖有栅栏,又挖了土沟,乌兰散骑不能靠近,但他们也不需要靠近,先是一轮箭雨密密麻麻砸下来。乌兰人的弓力极强,临时扎的简陋盾牌根本不堪一击,很快被射穿了。 元棠头一次见识到漠北骑兵的悍勇,他们身上穿的木甲也不太保险,顶着箭雨出去,无异于送死。 众人只能用事先准备好的石头向外砸,但投石的射程毕竟比不了弓箭。 外面的木栅栏也被乌兰散骑踏破了,有些飞箭直接射穿了营帐,营中人根本避无可避。 弧思翰下令:“放箭!” 北晟士兵朝外射箭,封淙手中也张开弓,瞄准乌兰游骑的战马射中马肚,那匹马嘶鸣反倒,将上面的人甩下。 更多乌兰骑兵向四面散开,或时远时近绕着营地,时而往营中射一箭,仿佛存心逗弄。 北晟士兵便趁着这时收集地上的箭羽,不少人被乌兰散骑的暗箭射中,但他们缺少箭支,不得不收。 道箭光闪过,封淙拉着元棠趴到先前布置的木车后,众人也纷纷效仿,待暗矢由密转疏,这是乌兰人第一轮攻势稍歇——乌兰人的箭也不是用不尽的,他们主要目的还是掠夺。 封淙对元棠点点头,元棠会意,与身后的彭申等人从木车下匍匐向外。 封淙不时也在木车后放箭,替元棠打掩护。 乌兰人只稍退了片刻,又聚集而来,他们知道营中兵士武装不精,还带有大批手无寸铁的百姓,开始尝试腾挪跃入营中。 元棠爬到土沟边,朝土沟里扔下火折,沟中事先推堆积了干柴枯叶,火星一迸就燃起来,窜起的火光惊得乌兰战马飞跳,又抵挡了一回乌兰人攻势。 然而大火总有烧尽的时候,待火势逐渐变小,乌兰散骑又开始围在外面打转,这回他们口中吆喝声更凶恶,即使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元棠也知道,他们一定是在外面叫骂。 弧思翰也带着北晟兵在里头骂。 乌兰人本打的是急掠急走的主意,浮桥被烧,北晟已经警觉,他们更不能在长河南 分卷阅读93 欲望文 分卷阅读94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94 岸多待,可要是空手而归,又大为不甘心,这一行人中既妇孺,又有粮草,还无险可守,比劫掠河岸城镇容易得多,所以乌兰人并不想轻易放弃。 火光渐渐变弱,乌兰人安抚好战马,再次开弓朝营中射箭,并在营中人闪躲时冲向毫无遮掩的营地,乌兰人的战马一边配弓箭一边配弯刀,进得营中,弓箭不好施展,他们便抽出弯刀横冲直撞。 封淙大喝一声:“起!” 守在东侧的南夏士兵和北晟兵从地上拾起木盾顶在头上,或武人一组或七人一组,手持顶端绑着钢刀的木棍,朝乌兰战马马腿齐齐砍去。 南夏士兵常以此法与北晟兵对抗,不过南夏的长刀是精炼锻造的,阵队也是千锤百炼默契天成,配合着战车,足以与北晟的重甲骑兵抗衡,现下刀是临时改装的,组队也是临时拼凑,威力不如南夏军队,对付乌兰散骑却足够。 乌兰横行长河以北,顶多应付北晟追兵,对夏军战法毫无经验,先冲入营中的散骑很快被削到地上。 然而乌兰人并不知退,既进得营地,人口与粮食就在眼前,如何能退,乌兰散骑凭借战马的灵活与速度穿梭于刀阵与营帐之间,不断朝盾下的士兵攻击,他们的弓箭和刀此时都不起作用,数骑配合,团团围住木盾下的士兵,分散刀阵的攻击力。 元棠顶上被什么一撞,重心不稳滚到地上,封淙也矮身滚出去,抡起木柄,弹开乌兰人的刀锋,一手拉起元棠,两人背靠着背站起来。 元棠踏地沉身,将手中长柄一横,撞向右侧马上的乌兰人,封淙则一跃而起,双手握着改装的长刃朝前一斩,盾下士兵也刀刃齐出,将周围的三个乌兰散骑解决掉。 一时乌兰散骑竟不敢再围过来。 对战持续至天将明时,乌兰骑兵放弃防守较严密的东侧,改攻西侧,并趁乱劫掠了营中部分粮食,一经得手,绝尘而去。 封淙和弧思翰在乌兰人袭击前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乌兰散骑数量过百,武备欠缺又带着一群老残伤兵和百姓的北晟军难以抵挡,他们仓促扎营,防是不可能完全防住的,只能尽量减少伤亡损失。 只被抢走了一点米粮,残兵与百姓几乎无重伤,已算防守成功,重要的是,乌兰人带走的那批粮食都被动过手脚,米袋上破洞,洒出的米粮将指明乌兰人的去向。 天亮时分,弧思翰带着骑兵与步兵在长河岸边找到乌兰人,出其不意把即将过河的乌兰散骑剿灭。 第55章 曜京 弧思翰将俘获的乌兰人和马匹也缀在队伍后,当成战利品带回曜京,接下来的路程基本平丙,八月,他们来到北晟的首都曜京。 曜京处于长河支流契水河南面平原上,西临九鹿江,东近欣水,背靠九鹿山脉,北有北山为障,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当年北境战乱四起,曜京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一度曾因战乱萧条破败,北晟据曜京为都,精心营造,如今已是高墙巍巍,宫室壮丽,丝毫不逊色于南夏襄京。 相比于襄京,曜京似乎更显得磊落疏朗,高门阔宇大开大合,高翘的飞檐似展开的翅羽,囊括了北风的爽健潇洒。 曜京城外,弧思翰再次请封淙和柳言平上马车,经过那次乌兰人袭击,他对封淙和柳言平的印象有所改观,至少不再南人南人的叫了。 进城前,南来的官吏和百姓分开,百姓被领入另一侧城门,由北晟户部接管,庞行主走到马车前,朝封淙、元棠和柳言平神圣一揖,十分不舍,被分行的百姓都遥遥望着马车这边。 “庞某代白虞百姓谢过殿下和长史。” 柳言平满眼怅然,将庞行主扶起来。 庞行主含泪忍不住道:“殿下……柳长史,我们还能回去么?” 柳言平怅叹一声,张嘴竟无法回答,庞行主又将目光投向封淙,北晟士兵不耐催促,庞行主最终抹着泪离开,白虞百姓不少都抹泪遥遥回望。 元棠心中也不是滋味,一路上大家风雨同舟,很多人元棠都已认熟脸。从白虞征调的运粮差役也被分开,与大部分北晟士兵被留在城外。 车队引向曜京宫城,经过临近市集的街道,两旁百姓驻足围观。 北晟皇宫规制与南夏并无太大不同,一样庄重富丽。 宫中接见他们的是北晟的皇帝和颖王,元棠之前也听说过,北晟颖王是皇帝的亲叔叔,同时担任北晟的大丞相大司马。 颖王年过不惑,五官硬朗,身材魁梧,不似一些狄人披发戴金,而是束发高冠,身着广袖长衫,乍一看,除了体魄更显强健,与南方文士无什么不同。 北晟皇帝还是个少年,估摸与元棠这副身体的年龄一般大,高鼻深目,一身傲气与贵气,双目锐光逼人,打量起人来直灼如炬,毫无掩饰。他身着云纹锦衣,头发倒是束起来的,左鬓还留有两个小辫垂下,发尾缀嵌绿松石的金饰。 北晟皇帝先是打量柳言平,目光略在元棠身上停留,然后再到封淙,露出一个感兴趣的微笑。 颖王想指着柳言平对北晟皇帝说:“这位就是柳先生,果然姿仪过人,”又对柳言平道:“久闻先生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柳言平神色冷淡,显然并不觉得自己亲娘被带来曜京是什么幸事,他说:“不敢当,颖王殿下的盛情邀请,柳某领教。” 颖王仿佛未听出柳言平的嘲讽,笑着说:“先生的母亲已经妥善安置,稍后先生就能见到她。” 颖王又对元棠说:“你就是南夏龙骧将军袁光的儿子?” 北晟皇帝在榻上换了个姿势,说:“上次弧思翰袭琚城,你诈降截了弧思翰,又在白虞水淹大营,是不是?” 元棠躬身道:“正是。” 北晟皇帝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有几分本事。”这位皇帝自己都没多大年纪,却说别人小小年纪,元棠心里有些好笑。 颖王略点点头。 袁将军生前可是北晟一劲敌,元棠有点怕这位颖王和北晟皇帝说着说着又想起从前旧事,好在他们的注意力主要不在自己身上。 颖王看着封淙,竟露出怀念的神色,说:“你就是南夏文熙太子嗣?果然与文熙太子极其相似。” 封淙皱了皱眉,按礼仪稍稍躬身。 颖王说:“当年文熙太子曜京,我也曾到府上拜会,你还太小,恐怕不记得了。”他言语之间竟有些长辈对晚辈的语气。 封淙不亢不卑与颖王对视,片刻后,才说:“我记得你。” 颖王道:“说起来你与我们大晟渊源颇深,你的外祖父就是我们大晟的奚成侯,我听鄂吡姜说你想见他?” 封淙眼中眸光亮了亮,说:“我 分卷阅读94 欲望文 分卷阅读95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95 可以见到他么?” 颖王道:“奚成侯就在曜京,你随时可以见。”又问:“远道而来,觉得北晟风光如何,曜京如何?” 封淙先说:“北晟很好,曜京也很好。” 柳言平答道:“北晟地平广阔,长河雄壮,曜京宫室华美,街里严整。” 颖王说:“陛下仁德之心广泽天下,愿意接纳全天下有才学之士,两位一个是南室宗裔,一个是衣冠之士,陛下想请你们留在曜京。” 颖王又说了一些话,恩威相济,大概意思都是要将他们留下,在曜京也有许多夏人,他们可以结交,还有点要招纳他们为大晟朝廷效力的意思。 北晟境内的确很多夏人,这片土地上居住原本就是夏人,直到今天还有许多百姓有南向之心,因此历来北晟对南夏降臣和有身份的俘虏都予以厚待,彰显正朔之名与百纳仁德。 北晟先帝当年把文熙太子困在曜京,也没有十分薄待,甚至一直派人劝文熙太子归顺,当然,文熙太子是不可能归顺敌朝的。 柳言平毫不犹豫决绝颖王给出的官职,颖王也不以为意,一场会面,几乎都是颖王在主导,御座上的皇帝兴趣缺缺,只是说到他们说到路上遇到乌兰骑兵的时候表现出一些兴致。 “那些乌兰人太肆无忌惮,但他们的弓马的确令人佩服,”北晟皇帝问封淙,“你们是用什么方法方法击退他们的?” 封淙如实回答,北晟皇帝忽而问:“你的弓马如何,听说你在粟安部待了许多年,粟安人的马上功夫可是一绝?” 颖王却不太喜欢这样的话题,说了几句又岔开,末了,北晟皇帝给三人封官赏爵,柳言平不愿接受北晟朝廷的官职,颖王便先封了他一个上大夫,封淙被封为齐郡侯,连元棠都被封了一个承远将军,万万没想到,元棠在南夏摸爬滚打还没挣得将军封号,在北晟先“捡”到一个。 颖王又给三人分别赐下府第,元棠想起还留在城外的黑虎彭申,有点犹豫要不要求颖王将他们放了,他刚张了张嘴,封淙碰了一下他手臂,元棠低头收住话头。 三人从宫殿中出来,身份摇身一变,从南夏的俘虏变成北晟的郡侯、大夫和将军,外面早准备好驾仪车马,料想北晟朝廷早已决定好如何安置他们。 柳言平急于去见柳夫人,却也没忘记封淙,上车前他特意与封淙拜别,叮嘱封淙:“如今身陷囹圄,请殿下务必谨慎珍重。” 封淙轻轻“唔”了一声,柳言平拱了拱手才上车去。 元棠面前也有辆马车,他不想与封淙分道扬镳,封淙不管引导宫人的示意,拉元棠和自己同驾。 马车沿着宽敞的街道缓缓行驶,经过一个路口,封淙忽然让人停下,外面的仆从侍卫都受颖王指派的,本来要将封淙一路送回住处,闻言有些犹豫,但还是停下来。 封淙跳下马车,目光闪动,注视着巷道两旁的建筑,像在找寻什么,朝巷道深处走去。 他双肩微微发颤,拳头都捏紧,好像听不到随从的呼唤,一个劲地往前走,元棠不知封淙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激动,只能紧紧跟上去。 巷道尽头是一扇乌木大门,看起来应当是谁家宅第,门前立着两个门房,见到封淙,上前探问:“请问客从何处来?” 封淙望着大门,问道:“敢问……你家主人名讳?” 门房上下打量封淙,大感奇怪,怎么忽然跑出个人陌生人,直接就问主人家名讳。 元棠也大感奇怪,一路从车驾小跑跟上来的仆从却瞬间了悟,对门房说:“这是陛下新封的齐郡侯,才从南夏来到曜京,奚成侯可在家,快去禀报?” 门房显然未听说过什么新封齐郡侯的名号,但是听说是从南夏来的,脸色一变,忙跑进门中。 元棠也明白了,这是奚成侯府,刚才颖王就说过,封淙的外祖父是北晟的奚成侯。 封淙小时候和粟安人生活了很长时间,与他的外祖父应当感情深厚。 不过片刻,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体型微胖的老人在众人搀扶下疾步行来,元棠一眼就知道这人一定是封淙的外祖父木鲁呼,他有一双瞳色与封淙一样的眼睛,此刻眼中溢满泪水。 他颤着手抚摸封淙的额头,嘴里念了几句元棠听不懂的话,封淙也用那种语言回答了几句,然后朝木鲁呼跪下,木鲁呼则抱着封淙大哭起来。 随木鲁呼出来一个中年男子也红着眼睛,不住安慰木鲁呼。 哭了一会儿,木鲁呼慢慢起身,却是对宫中出来的随从说:“至亲久别相聚,老朽失态,我还想与齐郡侯叙些旧话,诸位使者若不嫌弃,请到宅中歇脚,说起来老朽还要感谢颖王,若非颖王殿下襄助,老朽恐怕一辈子也不到外孙,还请诸位使者帮忙传达,来日老朽一定登门道谢。” 话点得这般透彻,同行的随从也只得颔首应答,听从吩咐。 木鲁呼又望向元棠,说:“这是……” 封淙说:“这是与我一同从南夏来的挚友。” 木鲁呼点点头,一副心思都在封淙身上,对旁人也分不出多少注意力。 奚成侯府在曜京的宅邸极其宽敞,支开随侍后,木鲁呼又拍着封淙的肩膀哭了一回,他问了封淙许多问题,大多数时候用粟安语,元棠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是看他们的表情多少能猜到一些,木鲁呼哭得最伤心的时候,是说到了封淙的母亲,他一双老眼悲凉至极,只睁着流泪,封淙自己眼睛也红了。 一直陪伴着木鲁呼的中年男子是封淙的舅舅,名叫弥阿衡,也问了元棠一些他们从南夏来时的状况。 封淙和元棠留在奚成侯府用了晚饭,木鲁呼是粟安人的首领,府中还保留部族生活的习惯,晚饭做了一头烤全羊,众人坐在铺满软毛毡的宽堂里,就着肉和抓饼喝酒。 若非颖王指派的随从还在府中,木鲁呼一定想留封淙住下。 临近宵禁时,木鲁呼才依依不舍送封淙出来。 封淙探身到车窗外朝后招手,他颊染微醺,脖子上都红了,这是元棠第一次看到他有醉意。 马车行远,封淙才靠着车壁大叹一声,他说:“他们从前不让我阿娘见外祖父,阿娘偷偷带我到这附近指给我看过一次。”嘴角带着爱些许笑意,语调却有些伤感。 元棠能感觉到他是高兴的。 马车在安静地道路上一直走,小半个时辰后又在一条巷子里停下来,封淙看了一眼马车停靠的宅院,浑身僵硬。 元棠担心道:“怎么了?” 封淙露出一个怀念又惆怅的笑,说:“阿棠,这是我家。” 颖王十分有心,给封淙安排的住处还是当年文熙太子在曜京的居所,里面打扫得干净整洁,灯火明亮,仆从列队在 分卷阅读95 欲望文 分卷阅读96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96 门前等候。 封淙却把所有仆从都赶走,拉着元棠在宅院里转。这座宅子与封淙外祖父家相比只能称得上小巧精致,院中仿造南夏的风格搭建房屋,堆石筑亭,封淙带元棠穿过一个花园,来到一个种植松柏四方院落,推开正房。 他里外都瞧了一遍,轻轻抚过房中朴素的纱帘和摆设,又将元棠带到花园另一侧的小轩里,里头一样是些简单朴素的摆设,刚才那间屋子里的许多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这里确是单独的,那间屋子应该曾经属于先太子,而这里应该就是封淙从前的卧房。 封淙站屋子里环顾四周,似乎在回忆着,眼中的怅然越来越浓,他的眼睛又红了,却没有泪光,只有一点失落和寂寞。 元棠心头酸涩,他明白封淙此刻的感觉,这屋里的东西显然都是旧的,有些地方都发黄了,似乎刻意维持着当年的原貌,到处都打扫的纤尘不染,到处也没有人气,封淙当年与父母住在这里,如今回来的只有他一个人,那种物是人非的落寞立刻从每一个角落钻出来。 封淙站了很久,元棠不说话,封淙此刻需要消化回忆与感怀,只有他一个人能梳理,元棠只能陪他。 半晌,封淙回身对元棠说:“你也累了一日,先坐下。” 他喑哑得吓人,眼中依然没有泪,元棠和他一同坐在门槛上,屋外撒了一地月色。 四下没人,封淙问:“阿棠,你想回南夏吗?” 第56章 故乡 回,元棠当然是要回的。 元棠还没打滑,封淙已经从他的眼中看到答案,自己笑笑,又问:“白天你想向颖王请求释放的齐州军?” 元棠点头说:“是的。” “先不急,”封淙说,“你我才到曜京,北晟朝廷一定有所防备,这件事要徐徐图之。” 元棠也知道自己有些急躁了,只是一同共过患难的兄弟,不想见他们受苦。北晟朝廷给他们封爵赏赐,有安抚之意,也是一层掩饰而已。 封淙又靠着门框不言语,坐在昔日家中,他大概有许多感慨,元棠不希望他太难过,于是说:“我想回南夏,因为在南夏还有牵挂的人和事。”对元棠而言南夏不是故乡,他想自己对这个世界是无法生出类似对家乡的感情,只是袁将军临终前将袁家交给他,他一定要担起这个责任。 封淙淡淡笑着说:“你的家人都在那里,你应该很牵挂。” 元棠却摇头说:“有牵挂才觉得是家。” 元棠抬头看月亮,余光却还一直注意着封淙,封淙对南夏已经毫无牵挂,而自己还有,每次想起这个问题都很头疼,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与封淙在一起,不管去到哪里,一半继续完成袁将军的托付。 他怕又让封淙难过,不再多谈,此刻他们在文熙太子旧居中,物是人非,了无牵挂,恐怕还是封淙自己最明白。 尽管旧居里已经没有家人,封淙还是怀有感情的,第二日他从房子里找出一些太子当年留下的旧物,一一清点晾晒,其实这幢宅子里真正留下的旧物不多,很多东西只是刻意维持当年的模样,封淙将仅有的一些物件收好后,锁起正房大门。 元棠在帮封淙整理的时候看到昔年文熙太子的书信,有写给先帝和太后的,信中倾诉拳拳敬爱与想念,并记录了他在北方的经历和见闻,有些写给沈靖宣父亲,记述北晟调兵动向和朝局变动。 不少信中提到封淙的母亲和封淙,太子流落北晟之处与封淙母亲相遇并且相爱。 太子想带封淙的母亲回国,但是不久封淙的母亲怀孕,太子为隐藏身份,轻易不敢提起南夏之事,又因怜惜妻子和幼儿,不忍南归,而后,他们一家和粟安部落都卷入北晟一统北方的征战中,阴差阳错,随粟安部越走越北。 封淙出生那日,文熙太子给先帝太后和好友都写了一封信,在给先帝和太后的信上,他请求父母为封淙赐名,并决定在未取名前,先将儿子唤作“阿淙”,因为吹惯了西北的急风,他很怀念家乡淙淙流水。这些信都没有寄出去,但太子还是一封一封的写。 最后一封写的是当年北晟频繁调兵,他察觉北晟南攻之意,希望南夏早作应对,信中他对南夏朝政十分担忧,显然,即使身在北方,他仍然十分关心南夏,他逐条列出南夏之弊端,涉及军武朝政,有的甚至直指主导南夏朝局的世家势力。 联想太子南归后发生的种种,唏嘘而叹也不足吐出元棠胸口的闷气。 封淙在整理这些信件时尤为认真,但也总是很沉默。 颖王派遣的仆从充斥宅院,注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耗子啊未限制他们出行。封淙时常到奚成侯府去,或者带元棠到集市上闲逛。 元棠没去过襄京的市集,无从比较,曜京市集的繁华足以让他目不暇接,这里齐聚了南来北往的商人,有来自南夏的,漠北的,也有西域的。 集市上售卖的商品种类多得数不过来,珠宝绸缎,金银宝石,皮毛草药,种子瓜果。来到集市里元棠才知道曜京齐聚了各地各部族人口,来往的既有头戴幂篱纤柔文质的仕女,也有袒胸披发的漠北武士。 狄人喜欢金饰,发上坠金的多半是狄人,义赤人高挑,粟安人目色多为栗色或金色,还有尼砣人,羌人,施然人,当然也有夏人。 元棠和封淙参加过几次北晟宫宴,北晟朝中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情况,狄人将当初与他们联合的和被征服的部族首领封作侯伯,让那些部族贵族在曜京仍为贵族,在这些人和夏人豪族中选拔官员。 漠北各族有些还保留着草原上各自为政的习性,即使居于曜京,也只与同族群聚而居,比如在封淙外祖父奚成侯的府第附近居住的就全是粟安人。而朝堂上,义赤人、狄人和粟安人多居军职,势力遍布在军中,政务文官一半被夏人士族把持。 各部族屈于北晟朝廷强威之下,是否真心归顺难以从表面得知。 像先前义赤莫如崴寓州叛乱,在北晟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内耗不断,也是北晟近年来无力南下的原因之一。 北晟颖王崇尚夏人的学问和风度,对夏人总是颇为器重,但这不代表他不重视其他部族,据封淙的外祖父说,北晟先帝在位时朝中崇夏的风气开始盛行,当时北晟先帝占领曜京,首先就将曜京附近的北夏豪族迎入朝中,颖王掌权后延续此风,而年轻的皇帝似乎更愿意亲近狄人部族中的元老。 九月,曜京的天气变得干燥凉爽,元棠和封淙几乎走遍曜京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在城东里坊遇到那位从寓州带领流民南下又被迁到曜京的庞行主,还有部分白虞居民,庞行主说,他们 分卷阅读96 欲望文 分卷阅读97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97 这六百户人口被分成三波,一部分居住城中,一部分在城郊村落定居,还有一部分不知去向,有可能被迁往更远的地方。 至于被那批齐州军现在何处,庞行主也不得而知。 元棠和封淙不能出城,又被颖王派遣的人监视,一时无从寻找黑虎他们的下落,私下联络故义,很容易被北晟朝廷猜忌,然北晟朝廷本来就未多信任他们,私下里,封淙拜托外祖父帮忙打探。 这天元棠又来找封淙,正好下雨,泥路湿滑,不好再出门,元棠懒得再回北晟赐给他的将军府。 夜里他和封淙两人伴着昏黄的烛光和凉雨小酌,尽兴后倒在榻上胡乱睡了。 半夜元棠迷迷糊糊感到身上燥热,难耐地动了动,雨冷风凉,锦衾里却是温暖的,让人眷恋不已,元棠蜷起腿磨蹭了一下,搭在他腰间的手臂蓦然收紧。 元棠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睡着时他和封淙缠在一起,说不清谁挨着谁,锦衾里窸窸窣窣,元棠的脸贴在封淙微敞的衣襟上,一半与封淙肌肤相贴,只觉那里温热非常,不知是自己脸热了,还是封淙的体温太高。 元棠稍稍挣脱退开,封淙轻吟一声翻身下榻,元棠听到他走到隔壁澡里,片刻,他又走回来。 “起来了,去洗个澡。”封淙拍了拍元棠的肩膀。: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元棠更想钻进锦衾里不出来,睡着蹭上火就已经够尴尬了,难道还要一起洗澡吗! 锦衾蒙过头,元棠打算装睡糊弄过去,却听到封淙笑了一声,封淙大概就撑着身子在他头顶,那笑声近极了,低沉悦耳,好像一根羽毛轻飘飘挠着耳根。 “起来了。”封淙又说,“你这样……不舒服。” 元棠打定主意装死到底,忽然身体一轻,连任带锦衾腾到半空中,他吓了一跳,连忙挣扎,封淙沉声说:“别闹了。” 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被人公主抱,元棠哭笑不得,捶了一把封淙的肩膀,说:“放我下来。” 封淙见他不躲了,把他放下。 折腾了一下,元棠的状态还是很尴尬,他瞪了封淙一眼,自己跑到澡房里,一刻钟后,封淙澡房外敲门,“阿棠,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封淙脱了上衣,元棠忍不住偷瞄两眼,封淙自己挺大方,朝元棠眨眨眼,他坐到暖水池里,一手搭着元棠肩膀,调侃道:“长大了嘛。” 元棠回他一句:“你也不小了。” 封淙又笑起来,又说:“长大就可以娶亲了。” 元棠玩着水花没回答,心想按这标准老子早就可以娶了,娃都能打酱油了。 封淙问:“家里给你说过亲事吗?” “没有,”元棠说:“来不及给我说。” 封淙安轻轻“嗯”了一声,手指在元棠肩膀动了动,元棠福至心灵,忽然抬头看封淙,两人目光相触,元棠看到封淙的面颊到脖子都是红的,那点酒劲根本为难不了封淙,肯定不是醉的,他心砰砰跳得极快。 封淙一定是喜欢他的,他想。那种带点酸的甜意满涨心胸。 “我……” “你……” 宅院的女仆走门外,隔着木门道:“阿郎,香胰拿来了,可要准备点心?” 元棠和封淙都同时一愣,封淙不自然撇开眼睛,结巴道:“不、不用。”元棠也侧头望天。 水下,封淙的手与元棠的交握在一起。 那女仆来了又走,两人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宅子里到处都有仆从侍卫走来走去,似乎什么时候都不是互诉的好时机。 元棠和封淙多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洗完澡后,两人怀揣着这个秘密又裹到一床锦被里,冷雨萧瑟的秋夜里,元棠感受不到一丝寒意。一切很忽然,但又好像自然而然,从前元棠和封淙也时常同卧,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相拥在一起,其实两个男人挤着并不十分舒服,但他们都没有放开。 十月,鄂吡姜拿下齐州的消息传回曜京,北晟朝廷上下欢腾,北晟皇帝为此设宴庆祝,并让封淙、元棠和柳言平以及其他从白虞来到曜京的官吏赴宴,羞辱之意不言而喻。 柳言平全程黑脸,座中狄人知道元棠是白虞将领之一,故意朝元棠敬酒,说:“说起来此番得胜也该给袁将军记功,若非有袁将军和苏将军这样的功臣,大晟难以轻易夺回齐州。” 元棠虽万万不愿意被人拿来与苏守逵相提并论,却也也不会被这些话激怒,他回敬那位狄人将领道:“棠在白虞只杀过义赤人,不敢居功。” 此言一出,座上义赤人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还在曜京的义赤人与那个反叛的义赤首领莫如崴都是姓莫如的本家,他们被北晟先帝征服,纳入北晟势力之下,不得不仰狄人鼻息过日子,莫如崴反叛后,北晟皇帝大怒,清理了一批莫如氏贵族,曜京中的义赤人多受牵连,剩下的无不战战兢兢。 柳言平掷开酒樽,与那名义赤将领大吵了一架,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柳言平的战斗力却不是一般文士可比,他先引经据典,将那狄人将领骂了一遍,又指桑骂槐连北晟皇帝一起骂进去,说他耀武扬威,为君不仁等等等等。元棠都替他捏了把冷汗,生怕北晟皇帝一不高兴将他拖下去砍了。 其实北晟皇帝的确想这么做,却被封淙拦下来,封淙借口柳言平酒醉,让元棠和另一个白虞官吏赶紧扶柳言平离席。 北晟皇帝被人扫兴,极其不悦,眯着眼睛审视封淙,问道:“齐郡侯,齐州重归我大晟疆土,你高还是不高兴?” 宴中众人都以看好戏的眼神注视封淙,元棠才为柳言平捏了把汗,这会儿背后都凉了,他握紧了金银错铜酒樽,被细密凹凸的花纹印刺掌心。 封淙离席,朝北晟皇帝躬身,说:“臣无法与陛下同此情。” 北晟皇帝冷冷勾起嘴角,说:“那就是不高兴了,你在南庭无封无爵,我大晟封你侯爵,赐你金银,你心中难道不该感念我大晟恩德,难道还惦记着南夏?” 封淙依旧躬身,肃穆道:“臣多谢陛下赏赐,臣在此时无法与陛下感同此情,并不因为臣来自何处,而是因为早在鄂吡姜将军夺得白虞时,臣就料到早晚有今日。” 一顿饭吃得心惊肉跳,直到宴会结束,狄人贵族对他们一帮南夏“降臣”仍轻蔑视之。 没过几日,在城外巡查回来的颖王又宴请他们这批南夏“降臣”,颖王的态度亲和多,请来许多夏人大族和北晟名士作陪,似乎想为前几天皇帝的轻辱怠慢弥补。 柳言平还是在宴上大骂了一顿,宴会开始没多久,就醉倒退席了。 第57章 何去 宴会散后,封 分卷阅读97 欲望文 分卷阅读98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98 淙、元棠和柳言平同车离去。柳言平醉得不深,离开颖王府时已经清醒。他只是对颖王和宴会不满,也想借酒醉掩护,与封淙说几句话。 柳言平盯了一眼车外的随从,压低声音道:“北晟皇帝非容忍之人,曜京非久留之地,殿下可曾想过长远之计?” 柳言平对南夏感情极深,受胁而来,南归之心急切,他虽然知道封淙在南夏地位尴尬,却不明其中隐秘,认为封淙作为南夏宗室,应当也和他一样希望尽快南归,所以来找封淙商议。 封淙却难以回应柳言平的尊奉,反问道:“柳长史已经有筹算了?如果柳长史有需要,我可尽我所能助长史一臂之力。” 柳言平皱眉道:“殿下难道不想……恕我直言,殿下的外祖虽为粟安人,狄人却未将殿下当做同族,北晟与南夏敌对,万一哪日开战,恐怕会危及殿下。” 兴许看出封淙对南夏的疏离,柳言平顿了顿,转而问元棠:“袁参军以为呢?” 封淙难存于南夏,也不融与北晟,元棠最担忧的就是这个。 元棠也觉得北晟对封淙来说不太安全,不管封淙自己怎么想,在北晟人眼里,他是南夏宗室,身上流着南夏血脉,是北晟从白虞带回的南夏俘虏,封侯封爵都不过是表象,只有他外祖能成为他一点依仗,想像平常人一样过日子几乎不可能。 但让元棠劝他回南夏,元棠做不到,特别在知道文熙太子和封淙母亲的种种遭遇后,现在王太后过世,封淙在南夏也无法安全保身。 元棠只能说:“殿下自有考量,长史的家小都在曜京,此事需慎重。” 他的回答让柳言平不满,封淙与元棠相视,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 马车缓缓停下来,被另一辆抛锚的马车挡住去路,那辆马车上下来一老一少,也是刚从颖王府会宴出来的,元棠依稀记得颖王介绍,唤哪位年长者凌先生。 柳言平见识比元棠长多,看到老者,忙下车见礼。这位凌先生名叫凌穆枫,是北晟有名的儒士,旁边那个年轻人是他的学生,名叫黄辛。凌穆枫早年闻名于北晟南夏,北晟先帝占据曜京后将他请入曜京太学讲学,他胡子头发全白了,胡须长长垂至胸前,面颊却饱满圆润,双目清明,气色红润,颇有鹤发童颜之态。 这位凌先生也是北方大族出身,家逢战乱,早年游历各地,名声斐然,论名望资辈都在柳言平之上,柳言平入曜京后对谁都不假辞色,甚至在宴会等公开场合恣意妄为,对这位凌先生却不敢不敬,他不仅向凌穆枫见礼,用眼神示意封淙,请凌穆枫同车而行。 凌穆枫一把年纪,既然遇见,帮一帮也是应该的。车里空间有限,挤不下这么多人,后来变成元棠和凌穆枫的弟子黄辛在外随车而行,封淙、柳言平和凌穆枫坐在车中。 本来封淙也想下车走的,但他的身份摆在那,若他下车,柳言平也不安于车上,而凌穆枫又有意邀他同坐,所以封淙留在车上。 凌穆枫一手捶捶自己的腿,说:“多谢郡侯相助,不然我这老胳膊老腿恐怕捱不到家里。” 封淙道:“车马一程而已,先生无需谢。” 柳言平说:“先生也从颖王府出来,怎不见颖王派人送先生?” 凌穆枫靠车壁伸腿,笑道:“我不让他送,他的人总是毛手毛脚的,没得惹人心烦。” 柳言平对这个评价大为赞同,作为四周被颖王眼线环视的人,元棠也深以为然,跟在车外偷笑。 凌穆枫年纪虽长,未持老而重,似乎还挺健谈,车外北风一刮,他便紧了紧衣襟,说:“总觉风一年烈似一年,摧皮折骨,人老了受不住这寒气。” 封淙将自己的披风让给凌穆枫,凌穆枫不客气地穿上,淡淡地说:“多些殿下。” 柳言平心中一动,道:“曜京西风急冷,若是在南方,此时应当风缓水澄。” 凌穆枫道:“言平之思还在南方?” 这话意义倒明了,柳言平确实一刻不忘南夏,也时时刻刻想回南夏,只是他们与凌穆枫也才见过几面而已,身处敌国,与不熟悉的人讨论思乡之情似乎不太合适。 不过柳言平从来不避讳显露自己对南夏的忠诚与感情,连在北晟皇帝面前都敢叫骂出声,此时若避而不谈倒像有猫腻似的。 柳言平慨然道:“我心所向也。” 凌穆枫笑了笑,说:“我听说颖王对言平很是看重,颖王向来器重夏人,他能给你的官位一定比在夏国更显赫,又何必如此固执。” 此言轻忽了柳言平对南夏的忠心,如果对面坐的不是凌穆枫而是别的什么人,柳言平恐怕又要骂回去,面对名望德重的凌穆枫,柳言平也只能沉着脸道:“先生所言某不能同,我之君在夏,国在夏,能让我展志效力的也只有大夏,夏国养我育我,焉能因利禄移志。” 凌穆枫抚着胡子哈哈一笑,说:“看来你的意向只在夏土。” 柳言平正色道:“当然。” 凌穆枫说:“可是曜京也曾为夏之故都,城外皇陵还葬着封氏祖先……柳氏,泽蕙柳,泽蕙在齐州南沐州北,你不是南下之族,难怪只认南土。” 车中一阵安静,料想柳言平此刻脸色定然不好看,其实凌穆枫说的没错,莫说原生于南方的大族,南迁诸族包括整个南夏皇室都不见得对北地还存有多少惦念。 朝中总说要收复北地,但也只是说说,南方风月温柔,宜居宜衍,物产富饶,在南方一样可以建立王朝宫殿,平安生活,又何必惦念战乱不休的北地。即使朝廷有北返之心,往往掣肘颇多,朝内各派争夺不断,难以统一,如今王太后去了,也不知南夏朝中如何。 凌穆枫的住处在城北,门宅朴素简单,黄辛扶凌穆枫下车,凌穆枫对封淙道:“我曾听过文熙太子之名,无缘得见,如今见了郡侯一回……”他凝眉,“子不类父也。” 因文熙太子对封淙好奇的人有许多,凌穆枫这样评价还是头一次见。 封淙点点头,朝他一揖,他似乎意兴阑珊,说罢也不再多言,自与弟子进家去。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其实有些失礼,但是凌穆枫年长,大家萍水相逢,无人能强求他。 十一月,北晟皇帝亲率王宫贵族围猎,地点在曜京西九鹿江岸,封淙与元棠也奉命参军。元棠还是头一次参与这种打猎活动,对自己的技术很没底,北晟皇帝让封淙他们与北晟王公一同比试,元棠很担心自己给封淙拖后腿,封淙却说:“没事,难道真要和谁争高下不成?” 元棠转念一想也对,他们属于漂泊之身,真和一帮北晟王公争高低有点太不合适,不过因北晟在齐州得胜,近日北晟朝中气势大振,那日北晟皇帝在宴会上奚落,惹 分卷阅读9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9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99 得一帮狄人贵族对封淙他们十分轻视,北晟皇帝才下令比试,便有一些狄人贵族子弟出言挑衅,颖王瞧见出面制止。 比赛正式开始,元棠心里也有些窝火,扎入林中努力四处搜寻,傍晚前,行猎的人将猎物堆积到一片空地上清点。 即使心里憋屈元棠也不得不承认,漠北各族打猎的本事的确了得,像元棠这样勤加练习从不偷懒,并且还能上阵打仗的人,在弓马上也比不过很多在曜京长大从未上过战场的狄人贵族。他也只能安慰自己,打猎和打仗不是同一回事。 拨得头筹的是一名狄人宗室,他的猎物堆起来比封淙元棠他们那堆高一倍,恰好那名魁首白天挑衅过他们,此时趾高气昂,就差用下巴看人了。 负责清点元棠他们猎物的内侍忽然“咦”了一声,让人拿火把凑近。 元棠顺着那内侍的动作看了一会儿,便明白他奇怪什么, 这一堆猎物中有大小不一,山鸡野雉麋鹿獐子,皇帝要狩猎,北晟官员也专门在林子中放了一些,品种不是问题。内侍将他们打到的猎物分为两类,一类数支箭羽横叉,无论大小死状凄惨,这些那要么是元棠打的,要么是随从打的,另一类猎物身上只有一处或两处伤口,箭入精准,直切要害,除了伤处溢出血色,其他地方皮毛完整,可称得上整齐漂亮。用这个词形容猎物好像不太妥当,但是和元棠打的那些血肉横飞相比,旁边的一堆的确可以这么夸一夸。 不用问就知道,那些一箭直中要害的猎物都是封淙打的,元棠刚才有气性,冲入林中就只想着多猎一些,不太注意封淙怎么放箭,他们猎物的数量虽不及别人,但封淙这打猎的手法是没的说的。 内侍以此为奇,小跑上去禀报北晟皇帝和颖王,皇帝和颖王听了下台观看,颖王称赞了封淙几句,北晟皇帝冷眼望着封淙,目光中再无轻视戏谑,让元棠有些心惊。 行猎的时候封淙和元棠住在粟安人的营地里,粟安贵族也参加打猎,回营地后,封淙与其他粟安人一样将猎物分了,夜里大家围着篝火烤肉喝酒,随行舞姬歌舞助兴,好不欢快。 封淙分了猎物,被许多个粟安青年围了一群,勾肩搭背地敬酒,连带元棠也得到款待。 吃到一半,粟安人开始拼酒,封淙撸起袖子与粟安汉子比拼,而后也知谁赢了,封淙醉卧在元棠身上。 从他们进入曜京到现在,对他们最友善就属粟安人,许多粟安人应当是知道封淙的身世的,有些还是他儿时的玩伴,因此都愿意接纳封淙。封淙换上窄袖袍子,戴上貂皮帽,往那一坐,便和其他粟安人也没太大区别。 元棠与封淙到人圈外散酒,封淙喝得脸双颊生晕,一手搂过元棠的腰,把元棠带到一堆干草上,躺了片刻,木鲁呼派人叫封淙到帐中去一会儿。 颖王来了,正与木鲁呼在帐中喝酒。 颖王看到封淙一身粟安人装束,颇为惊奇,转头与木鲁呼说了封淙打猎的事,大赞封淙有木鲁呼年轻时的英姿。粟安人的马术和弓箭在各部族中属于优秀拔萃的,然而漠北各族南下以后,为了与步兵对抗,不被步兵近身伤马,渐渐用重甲武装战马,改用长槊为武器,骑兵中坚也都是重具铁骑。 马上弓箭之术只是传统而已,不过即使只是传统,弓马娴熟一样值得夸耀。 木鲁呼听着高兴,笑呵呵的给颖王倒酒。 颖王说:“齐郡侯有如此身手,我亦佩服,我想荐郡侯入军中,奚成侯以为如何?” 封淙的舅舅弥阿衡是北晟右护军,带领一支几乎全由粟安人组成的军队,这支军队力量不是北晟最强的,但也是战力较为突出的一支。 北晟先帝将粟安一族迁到曜京,这支军队也跟随到曜京附近,他们的家眷与许多粟安族人一样聚集在奚成侯府附近。 元棠到曜京几个月,也听说许多关于颖王和皇帝的事,颖王受北晟先帝托孤,是北晟的摄政王,这些年北晟皇帝年纪渐长,羽翼渐丰,族中不少人对颖王执政不满,逐渐与北晟皇帝联合。一年前,狄人宗室和长老逼颖王还政于皇帝,颖王自然不想还,但皇帝名正言顺,又有狄人内部支持,颖王不得不让皇帝亲政,而自己退而辅政。 为了不再失去自己的权力,他也开始联合族中支持自己的势力——弧思翰的父亲鄂吡姜就是其中一支——又笼络曜京其他部族。 木鲁呼所率的粟安人算是狄人的老盟友了,数量不及后来那被纳入北晟的其他部族,但也是曜京中重要的一支力量,北晟先帝去世,木鲁呼对任何一方不偏不倚,颖王想争取粟安人的支持。 这才有鄂吡姜让弧思翰带封淙回曜京。颖王想借封淙拉近与粟安人的关系,可是将封淙放入北晟军的提议实在大胆,诚然,像义赤人羌人等原来与北晟敌对的部族被征服后,也被纳入北晟军队中,但南夏还没灭,让封淙入北晟军,有朝一日两国打起来,难道要他挥戈向南? 封淙就算对南夏感情淡薄,与南夏皇帝有仇,也不会做这样事。 木鲁呼笑眯眯看着封淙,意思是他不帮封淙作决定,让封淙自己拿主意。 封淙道:“多谢大王美意,我无此才能,也没有这样的志向,担不起大王厚爱。” “齐郡侯太谦虚了,弓矢之术,北晟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人与你比肩。” 封淙说:“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颖王晃了晃手中的奶酒,注视着封淙说:“你有如此之能,何必自珍自藏,少儿不言志短,以你的出身与本事,果真愿意闲散度日居于人下?” 封淙跪坐在火光下,眼中倒映火光,面色无波,似不为所动。 颖王撑着身下软垫向前探,说:“你分明未将南夏当成母国,又为何拘泥于血缘,再者你身上也有一半粟安人血脉,若论亲疏,北晟与你至少也有一半亲缘。这天下终有一日重归一统,到时并无南北之分,能亲自披坚执锐扫尽六合,岂不壮哉?”他用手中酒杯碰了碰封淙手中的。 颖王敬酒,封淙自然不能推脱,他仰头一饮而尽,说:“颖王错爱,不敢当。” 颖王有些失望,与木鲁呼叙了几句话告辞离去,他走后,木鲁呼拿起烟杆在案上敲了敲,说:“颖王一心想学他的兄长,重振北晟,向南边用兵,可是才干气魄却比不上先帝。” 封淙说:“您不想帮他?” 木鲁呼摇摇头说:“粟安人不如他们狄人义赤人多,想要的也不多。我打算这一阵就请旨回漠北去,戴上你舅舅和其他族人。” 封淙和元棠对木鲁呼的决定有些吃惊。 木鲁呼不打算让粟安陷入北晟皇帝与颖王的纷争,宁愿将粟安人全都撤出曜京。 分卷阅读9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0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00 元棠曜京几个月,也能感觉到北晟皇帝与颖王箭弩拔张的气氛,但仅仅是这样,木鲁呼就要带族人离开?他对北晟朝局了解不多,不敢妄下定论。 木鲁呼絮絮地说:“朝廷早在北方边境筑城,需要人口充实,曜京很快就要变天咯。” 这句话中隐隐含着某些危险,北晟朝局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风平浪静,从前北晟皇帝将各部族结合在一起,使北晟看起来像个庞然大物,各部族的矛盾和分裂并没有消失,他们屈服于北晟先帝的强压之下,北晟先帝过世,颖王勉力维持,而先帝的威压已经逐渐不在了。 所以像木鲁呼这样一族首领,在想抽身时,才会有带全族离开的想法,其他各部族亦各怀心思。 木鲁呼慈爱地看着封淙,说:“孩子,你待在曜京不安全,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回漠北?” 第58章 何从 “漠北草原一望无际,苍鹰在那里可以展翅翱翔,回到那里,再也没有什么束缚。”木鲁呼似乎透过缭绕的烟痕望到远方,怀念向往。 从先太子身份被发现那日起,封淙身上最缺少的或许就是自由,和木鲁呼他们回到漠北,什么先太子遗嗣,敌国降臣都将烟消云散,南夏也好北晟也好,和他再没有任何瓜葛,他可以只是他自己。 元棠心中泛涩,如果封淙离开,他也会成为与封淙将来毫无瓜葛那部分,他相信,封淙心里是有他的,他心里也有封淙,可是他们脚下的方向不同,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 心有所感,元棠抬头与封淙的目光隔着烟雾相触在一起,他听到封淙说:“皇帝陛下与颖王恐怕不会轻易放我离开。” 木鲁呼能提出这件事,多少是有一点把握的,他说:“粟安人撤出曜京,愿意为大夏防守边地,狄人总要给我们一些好处。你不用介意,在你来到曜京前我们就有这个打算,去年已你大舅舅已去往漠北,我们还有族人生活在那里。” 跟随木鲁呼来到曜京的粟安人大部分是粟安贵族,这些年他们在曜京一样不事耕织,保留许多在草原生活的习惯,还将漠北视作故乡。 “我想考虑一下。”封淙说。 木鲁呼并不意外,封淙很小就离开草原,尽管他对南夏没留下多少情义,他的父亲是南夏人,实际上,粟安族中不少人也与曜京的夏人或其他部族人嫁娶结联姻,不是人人都愿意回到漠北,木鲁呼这个决定在族中也有一番争论,他对封淙的回答显出一丝了然,点点头,带着怀念的笑意道:“你母亲肯定很怀念草原,但是若要她回去,她一定想带着你父亲。” 说到女儿,木鲁呼难免有些伤感,封淙安慰他一番,木鲁呼精神不佳,不一会儿斜斜倒在软垫上睡了。 封淙身边极少有像木鲁呼这样单纯疼爱他的亲人,漠北无拘无束的天性深刻在木鲁呼骨子里,他将封淙南夏宗室那一层身份看得淡薄。 封淙守着木鲁呼直到他睡着,和元棠轻手轻脚退出帐外,篝火边的粟安人又唱又跳,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辛辣香味和酒香。 他们一出来,随从就悄无声息跟上来,封淙脚步顿了顿,忽然拉起元棠往冲,元棠不明所以双腿打跌,封淙紧紧拽着他,两人跑到马鹏,封淙挑了一匹骏马,自己上马,把元棠也裹上去,那些随从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们纵马跑出营地,穿过林子边,跨过一条小溪,封淙将马鞭抽得直响。 元棠被他拉上马,只能一侧坐在马上,饶是常年练习马术,也架不住这样纵马疾驰,他牢牢抱紧封淙的腰,身后也响起马蹄声,随从们终于反应过来,也骑了马在后面追,元棠道:“他们追上来啦!” 夜里风大,说话都要用喊的,疾风呼啸,冷厉扑面,却也有一种劲游天地的畅快。 封淙的手在元棠腰间固得紧紧的。 “我甩开他们!”封淙说着,朝林子边另一个方向调转马头。 元棠乐得哈哈大笑。 借助草木遮掩,还真让他们甩开了那群尾巴,封淙果然是逃跑好手,以前在南夏就一度让康馨殿宫人非常头疼,来到北晟也一样。 他们在一片草地停了下来,封淙抱元棠下马,两人都喘着粗气,元棠的脸颊被风吹红了,封淙先是两手捧住,然后忍不住用手指抚摸。 就像元棠无法说出让封淙跟自己回南夏的话,封淙也说不出让元棠和自己远走漠北,他们心意是相通的,所以也一样不舍。不舍让对方因为自己放弃所有,也不舍离别。 封淙一张俊俏脸写满珍惜,金色的眼眸中也盈益柔情,他慢慢靠近,试探性地触碰元棠的唇,在受到元棠邀请后,很快加深这个吻。 封淙有些生涩,应当从未与人吻过,急切起来与元棠牙齿打撞,两人都疼得弹开,元棠捂着自己的下巴直笑,封淙有些懊悔,第二次吻在一起时驾轻就熟得多。 草地柔软,封淙和元棠亲着亲着滚到草地上,封淙越吻越深,渐渐不满足,元棠感受到他的躁动,尽量配合他,封淙从唇角亲到元棠脖子,手劲变大,拉开元棠衣领,元棠也有些激动,揉搓着封淙背后的衣料,抓在他手中团了又放,把它们揉得不成样子。 远处的马蹄声不适时的打断他们,封淙有些气恼,元棠也好不了哪去,但是不得不停止。 趁着人还没走近,元棠又亲了亲封淙的唇角,问他:“你想回漠北是么?”他知道封淙一定想去的,那里是粟安人的故乡,也是封淙的安身之处,只要到了漠北,封淙至少是安全的,元棠也希望他安全,从此过上新的生活。 “我不知道。”封淙看着元棠说。 随从们赶来时,元棠和封淙已经整理好衣服坐在草地上,他们也没问封淙为何忽然骑马奔驰,警惕又惶恐的将两人围在中间。 木鲁呼熟悉北晟曜京的动向和各部族的关系,他对北晟朝政的估计是有先见之明的,狩猎过后,北晟皇帝与颖王之间的矛盾也逐渐浮现,北晟皇帝提拔了一批狄人元老和北晟太后娘家部族的青年,意图分散颖王的权力,颖王也不甘示弱,从年末到正月里,频繁联络曜京各部族,也几次到奚成侯府与木鲁呼长谈。 元棠他们这批南夏“降臣”虽然与北晟皇庭的斗争无关,也受到一些影响,监视他们的仆从进一步限制他们的出行自由,元棠还是借着封淙是木鲁呼外孙的关系,才能自由来往于自己与封淙的住处。 曜京受北地夏人习俗影响,正月里也过年,北晟皇帝还要举行祭典,受百官朝贺。 在朝贺典礼上,北晟皇帝将颖王的坐席从御座旁移到群臣之列,颖王当场面不改色地接受了皇帝的安排,年后称病不朝,然而他主管朝政军务却一样 分卷阅读10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1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01 没放手。 在木鲁呼的打点下,元棠和封淙终于在开春后找到入北齐州军的下落,弧思翰将齐州带来的士兵带曜京西郊马场,让他们充当那里的苦役,每天做最苦最累的活儿。 北方的冬天比南方凛冽寒冷,只在这里过了一冬,元棠就习惯了厚皮毛大袍子和皮毛厚毡帽,习惯穿得像个粟安人到处走动。 在城外做苦役的齐州军却没有足够的衣物御寒,同时还要承担马场繁重的劳动,经过一冬,北来的齐州军竟去一半。 侥幸在去年那场战事活下来的阿笙如今瘦骨嶙峋,身上仍然穿着夏天从齐州穿来的衣服,外面裹一层破烂的袄子,见到元棠时,阿笙忍不住哭出来。 元棠忙脱下自己的袍子披到阿笙的身上。 苦役住的棚舍四面漏风,阴暗潮湿,木鲁呼的人守在外面放哨,元棠和封淙悄悄与黑虎他们见面。 齐州军过得很不好,但看到封淙和元棠,眼里都燃起希望。 从马场出来,元棠心想要想办法将这些人都救出去,不能让他们折在这里,封淙也有这样的想法,一路皱眉不语。 到城门附近,门口多了两队的士兵正在盘查路人,看装束不是曜京城卫,城门楼上站岗的士兵也换了。 要是从前元棠可能不会太在意这种变化,自从在混过行,他对行军变动就特别上心。封淙心细,远远就勒住缰绳。他们一早到奚成侯府做客,木鲁呼打掩护,两人扮成普通粟安贵族的样子出城,要是被人发现可有一场麻烦。 随从打探到城门并未指定盘查寻找某人,只是加强城内外巡防,封淙和元棠相视一眼,都觉得古怪。 随人流入城,士兵看他们是粟安贵族的打扮,让他们摘下面罩,好在北晟并不是人人都认识两人长相,看到封淙的金瞳,士兵没有怀疑,看到元棠一个夏人和他们一群粟安人在一起,士兵却生了疑心,封淙用粟安语对士兵说元棠是他的夏人随从,士兵瞧了又瞧,另有一队商队结伴进城,士兵才放行。 天光大亮,城中街道却明显冷清许多,封淙和元棠经过集市,遇到士兵在驱赶摊贩和逛市集的人,要提前闭市。 曜京城中以里墙和街巷划分若干里坊,经过集市,忽然有数百兵卒从街道两旁涌入,将人们赶入市集旁的里坊,并不由分说关闭里门,在角楼和门下把守。 元棠他们和人群挤在一起,巷道里一时塞满牛马车辆和惊慌的百姓,鸡飞狗跳。 封淙紧紧拉住元棠的手,以免被人群冲散,里坊令听闻忙率吏卒出来查看,与守门的兵卒交谈,然后面色凝重地对挤入里坊的众人说贵人出行,只是临时避驾而已。 曜京常有宫中贵人出行,居民们对避驾之事习以为常,吵嚷了一会儿,各自散在里门前等待大门重新打开。 跟随封淙的奚成侯府随从悄悄挨到门前与士兵说话,片刻后回来,用粟安语在封淙耳边说了几句话。 封淙对元棠说:“这些都是城外营地的士兵,城中可能有变。” 元棠心想这可了不得,青天白日的,难道有人在城中火拼?然而里门紧闭,没人知道外面的情况。 封淙说:“先就地歇息一下。”说着他又用粟安语小声交代随从几句,随从们都谨慎地围在两人身边,形成一个不太明显的包围圈。 他们退出拥挤的人群,元棠靠着一棵柳树坐下,一名青年也扶着个老者来到柳树边,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给老人垫坐。 “请师父在这儿等等,弟子这就去打听。” 元棠抬头和老者打了个照面,竟是熟人,猛然想起自己没戴面罩,要遮掩已经来不及,于是干脆招呼道:“凌先生,是您啊。” 凌穆枫和弟子看到元棠与封淙也很惊讶,很快收起惊讶的目光,凌穆枫淡淡点头,安然坐在元棠傍边。 第59章 激流 既然已经被认出,再遮掩也没什么意思,封淙将随从打听到的消息如实相告,黄辛闻言忧心忡忡,凌穆枫倒一派安然。以凌穆枫的岁数,当年也是经过北境丧乱的,对行兵之事也见惯不怪。 其他百姓见一时半会儿不能开门,也纷纷找空地坐下,这一等就等到将近天黑,被赶到里坊的路人起先还能静心等待,时间一久,大家都耐不住,天色渐暗,避驾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哪有一避几个时辰的,路人中也微服出游的狄人贵族,急躁起来揪着里坊令的领子叫骂,里坊令也无法。 不怪大家情绪激动,实在是太莫名其妙,况且所有人都是忽然被赶进来的,不吃不喝大半日,身疲肚饿,谁又受得了。 元棠他们出来只带了一些水和干粮,午后分给凌穆枫和黄辛一些,早吃完了,到下午也是又累又饿。 正在众人与里门前的士兵争吵不休时,里墙上忽然射下箭雨,天色太暗,元棠也没看清究竟是从墙上射下还是墙外射进来的,他被封淙一个斗篷罩住带着就跑。门前的百姓惊慌四散躲。 这座里坊接近集市,一半以上是工坊,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工匠,听闻外面动静,住家早关紧门窗不敢出来。 七拐八拐跑到一座染坊后,元棠和黄辛一边一个人架着凌穆枫。 “外面是不是打起来了?”元棠刚才隐约听到墙外交兵声与马蹄声。 凌穆枫抚着胸口气喘吁吁,元棠扶住他,说:“先生,您可当心。” 凌穆枫说:“守在里门的士兵似乎是禁卫军装束。”他在曜京多年,时常出入太学和宫禁,对北晟皇宫布置很熟悉。 封淙道:“为今之计还是先从这里出去。” 至于怎么出去,当然是,爬墙。 随从在染坊旁边的仓库里找到梯子和绳子,几人合力,封淙先上里墙查看,确定外面暂时没有危险然后随从爬到墙上,把凌穆枫和黄辛吊上去,元棠断后。 天色漆黑,元棠才想起傍晚时暮鼓似乎没有敲响,奚成侯府住在城南,凌穆枫家住城东,封淙和元棠本来打算送他们回住处,经过流经城内的丹溪时,正遇上一群士兵列队而来。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而后又是骑兵,这些士兵队形严整,明显是有人在城中调兵,封淙他们躲在丹溪桥下,等所有士兵经过,足足过了两刻钟。军队向东而去,再往城东走很可能再次遇上,于是凌穆枫和弟子只能和封淙他们回奚成侯府。 侯府位于和兴里,意外的是,和兴里外也列着两个方阵的步兵。 这就极其不妙了,和兴里被围,等于奚成侯府被包围了,木鲁呼已经够不问世事的了,最近颖王来请,木鲁呼都称生病不见,封淙的舅舅弥阿衡也不在朝,上个月已调到北山关驻守。 北晟朝廷就算有什么纷争,也不该波 分卷阅读10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2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02 及几乎退休荣养的木鲁呼。 更不妙的是,士兵发现了封淙几人的踪迹。 “谁在那,为何鬼鬼祟祟!” 里门从内打开,木鲁呼身着甲胄,在士家仆和士兵簇拥下走出来,盘查的士兵将元棠几人团团围住,木鲁呼一抬眼就看到他们。 元棠灵机一动,用厚毡帽遮住半张脸,朝木鲁呼行了个粟安人的礼,说:“家主,奴等已经把先生请来了,可是路上遇到戒严,所以回来晚了。” 木鲁呼脚步顿了顿,顺着元棠的意思对凌穆枫道:“怠慢先生了,本想请先生到家中一聚,可是……眼下我正要进宫,先生可否在寒舍稍等?”又随口对元棠说:“还不把先生请进去!” 木鲁呼身边有站着一名狄人军官,怀疑地打量着元棠等人,木鲁呼道:“这位是我请到家中的贵客,可否先让我的客人进府?” 军官仍有怀疑,但对木鲁呼还算客气,摆了摆手让士兵们放行。封淙躬身与木鲁呼擦肩而过,木鲁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千辛万苦回到侯府,应付了颖王派来的仆从,安顿凌先生,才有机会从侯府客卿处得知白天发生了什么。 客卿也不太清楚外面的情形,午前,粟安人在军中的眼线忽然来报,城内外军队频繁调动,接着没多久禁军就将里门关上,傍晚,宫中传令让木鲁呼入宫,客卿推断宫中定有大事发生,具体什么事,一时难以明了,只能等木鲁呼从宫中带回消息。 岂知,木鲁呼在宫中整整三天没有回府,里坊外的士兵也守了三天,夜里分明可以听到外面步骑调动的声音,有一夜元棠还听到城中巨响,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城里打起来。 第三日深夜,木鲁呼被抬回侯府,众人皆惊。 木鲁呼肩膀中了一箭,以他的年纪,这样的伤已经很严重,很快他受伤的消息传遍里坊内聚居的族人,现下木鲁呼两个儿子都不在曜京,府中只剩下封淙掌事。 木鲁呼被抬回来的时候人还在昏迷,第二天早上他才清醒,众人大松一口气。 北晟宫中的确发生了大事,颖王正月里下来一直称病不出,三日前才“病愈”入宫,皇帝趁他在宫中忽然发难,欲除之而后快。 然而颖王当权那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他手中也有部分禁军,于是颖王的军队和北晟皇帝的军队在宫门打了起来。北晟皇帝没有成功,还让颖王逃回王府。 这次北晟皇帝动手,也早有准备,宫中一击未成,皇帝便下令京中戒严,把各部族首领都接入宫中,以免更多人倒向颖王。 但最后,皇帝只困住了王府内家眷,颖王还是成功逃到城外。 皇帝命木鲁呼追捕颖王,木鲁呼被流矢所伤,被皇帝怀疑故意放走颖王,他人回来了,里坊外的士兵还没撤下。 出逃的颖王集结旧部,在城外列阵,皇帝也没有心思立刻处置木鲁呼。此时情势已经超出皇帝控制,北晟皇帝掌握的部分禁军宫卫和城卫,完全无法与颖王掌握的军队相比,颖王手上的全都是上过战场的北晟兵,帮颖王逃出城的正是弧思翰。 但曜京那么大一座城,也不是说攻下就能攻下,双方只能对峙,为威慑颖王,皇帝将颖王的家眷都绑到城墙上,扬言颖王靠近一步就杀一个。 颖王出逃后第五日,宫中派来的使者又请木鲁呼进宫,木鲁呼年纪大了,前两日发热,伤情才稍稍好转,别说进宫,从床榻上起身都十分吃力。内侍与禁军直闯入侯府,在木鲁呼房间外等候。 封淙日夜在木鲁呼病床前侍奉汤药,片刻,木鲁呼伸出手,道:“扶我起来。”他的脸上布满皱纹,灰白灰白的,像用一张纸粘在脸上,给人很不好的预感。 封淙说:“您不能去。” 木鲁呼扶着封淙的手臂勉强坐起来,说:“我不去陛下不放心,他也不是让我真正上阵,只是用我提醒你舅舅,不要与颖王联合。” 颖王之所以多日陈兵不进,是因为还没有把握拿下曜京,这些天他已经给各处送信,调集兵马赶来,他掌权多年,在军中很有威信的,别的不说,若是在齐州的鄂吡姜能及时带军赶回,颖王极有可能扳回局面。 封淙的舅舅弥阿衡日前调往北山关,他所带领的粟安人军队也是颖王争取的势力之一,而木鲁呼和那些粟安军的家眷仍在城中。 木鲁呼计划离开曜京,正是预料到族人可能会有一天卷入北晟朝局纷争,但计划始终不如变化。 木鲁呼让家仆拿来甲衣和佩刀,封淙接过木鲁呼的佩刀,说:“我去。” 木鲁呼老眼含泪,面上有了些血色。 隔间里,侯府家人为封淙穿上甲衣。 “我和你去。”元棠说。 外面内侍还在等,封淙系着护甲的带子,说:“你留在这里帮我照看外祖父,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元棠帮他戴上护腕,封淙在元棠手上捏了捏,大步流星走出去。木鲁呼的十名近卫也守在外面。 内侍见出来的不是木鲁呼,十分不满,封淙提着刀说,木鲁呼已经卧床不能起身,要么带他去复命,要么都别去,最后内侍只能妥协。 元棠知道封淙一定会去的,为了他的亲人,他必定会担起责任,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元棠就知道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封淙身边带有随从,每日回侯府禀报一回,北晟皇帝先将封淙与其他部族首领扣在宫中,上城门的时候也必定带着他们,显然,他对城中各部族的势力非常不放心,没过多久,北晟皇帝命部族首领把守各个城门。 封淙被派到东边的瑞门,一天夜里,颖王派人偷袭端门,想从端门进城救走王府家眷,颖王部下杀入端门周围的里坊,与城中禁军激战,端门的方向火光大作,天将明时,大火灭了,侯府派人打听消息,都说闯入城中的颖王部下全都被杀光,中午的时候,封淙浑身带血回到侯府。 元棠吓了一跳,封淙说:“不是我的。” 元棠在他脸上身上摸了又摸,确定他没受伤。封淙显然经过一夜苦战,双眼布满血丝,浑身杀气未消,但看着元棠的眼神仍然温柔。 “皇帝陛下肯放你回来了?”元棠问。 封淙放下佩刀,执起元棠的手,摇摇头,“昨晚好几处着火,端门附近房屋被烧毁,居民无家可归,只能移到城中寺庙安置。” 元棠一听就明白了,齐州迁来的居民住在端门附近,而和兴里中也有寺庙,他说:“好的,我去安排。” 封淙狠狠抱了抱元棠,他是趁着城门换防偷偷回来的,专门为了告诉元棠这个消息,不能久留,到屋里向木鲁呼报了一回平安,又匆匆离去。 分卷阅读10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3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03 第60章 曜京之乱 四月,东风也吹入曜京千门万户,据说曜京的春天也一样姹紫嫣红,风流缱绻不输如南夏襄京,元棠却无缘得见。 颖王在外列阵一月有余,占了城外粮仓,截了运输粮道,北晟皇帝几次派人出城抢夺,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反复多次,运输城中的物质断断续续,城中的兵力消磨三分之一。 曜京的商贾纷纷囤积粮食,一时集市上米价堪比珠宝黄金。 缺粮缺兵,北晟皇帝令各部族从青壮年中征丁为兵,贵族也要派出奴仆以充实禁军,城中危急,北晟皇帝对各部族的态度也有所改变,由控制变为拉拢,将各族新兵交给各部族将领,让他们把守城门。又安抚似的从宫中赏赐下金银布帛。 这种时候金银和荣誉又有什么意义。人心浮动,大家都不想被困死在城里,每天傍晚,乌鸦鸣叫伴随着鼓鸣传遍曜京,带来如梦魇般的黑夜,总是让人提心吊胆。 封淙的外祖父身体底子不错,一段时间静养,伤口逐渐愈合,但是这次伤了元气,木鲁呼身体大不如前,脸色也不如从前好。 城中稍安定,凌穆枫与黄辛告辞回府,无奈他们的住处被毁,元棠又将师徒二人请回侯府居住。 元棠多长了个心眼,反正颖王不在城中,他派来的眼线群龙无首,元棠将那些人全都打发走,又借奚成侯府的人向柳言平报信。 城中供粮日益紧张,有屯粮的人家尚且节省度日,一般平民买不起粮食,开始扒城中的树叶和树皮,暮春时节,整座城却如镇在秋冬似的,甚少见到新绿色。每隔几日就会有这样那样的传言兴起,颖王就要打进来了……城中哪处又死了人…… 粟安族一支人数比不上曜京其他部族,青壮男丁不是被带到北山关,就是被征发去守城,剩下全是老幼妇孺,元棠思来想去,总觉得没底,便与和兴里的里坊令商量,从里中居民选出一批少年和力壮妇人,分成不同小队,日夜里内外巡逻。 里坊令也是粟安族人,听木鲁呼调遣,木鲁呼同意元棠的做法,里坊令也没有别的意见。 城中调不出粮食,守城士兵的口粮还须曜京各部族和大家供应,粟安人只负责本族丁兵的口粮,元棠送粮的时候,终于得以再次见到封淙。 封淙将元棠拉入城楼的静室中,两人狠狠将对方揉了一通。封淙瘦了,眼窝变深,下巴一圈胡茬,又有些元棠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家里如何,你还好吗?”封淙问。 “都好,”元棠说:“奚成侯的伤恢复得不错,你放心。”又将侯府中的事与封淙说了一些。 封淙扶着元棠的脑袋,两人额头贴着额头,封淙说:“你在家里我就放心了。” 这样子倒有些像夫妻似的,元棠嘿嘿一笑,说:“是放心我,还是放心奚成侯?” 封淙一笑,捏着元棠的脸颊,说:“都放心。” 元棠说:“这城到底要守到几时,颖王会攻过来么?” 封淙说:“他们打算堵死城外的路,就算没攻过来,城中也已危急。” 元棠叹息,他还希望封淙能早点从城墙上下来回侯府呢,心里有些怨怪北晟皇帝,要除掉颖王怎么不做得干净利落些。 封淙揣着元棠的手在轻轻吻了吻,小声对元棠说:“你回侯府,这几日务必要警惕些。” 元棠听到某种危险的信息,不由得睁大眼睛。 封淙神色凝重,说:“城中不能一直这样守下去。” 权位之争总要有个结果的,结果往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元棠有点担心了:“他们打他们的,你别太认真了,实在不行回和兴里,咱们把里门一关,还能守上一阵想办法。”他的想法还是简单的,反正谁赢对他们也没太大好处……也许对粟安人影响也不大,木鲁呼在北晟有功绩有名望,即使最后颖王大权在握,追究他们守城之过,也可以说是受胁迫。况且木鲁呼早已无心贪恋权势繁华,在外还有守在北山关的弥阿衡,不管谁掌北晟大权,都要卖三分薄面。 封淙说:“有这样想法的恐怕不只我们。曜京人心不稳,城中狄人的数量不及各族合起来多,若是狄人团结倒还罢了,现在打起来,一切都不好说。” 元棠疑道:“难道有人要……反叛?”封淙日夜在城楼上,所见所知比封闭的里坊更多,也容易察觉端倪。 封淙到底不愿见元棠太过担心,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说:“我的猜测而已。北晟皇帝近日频繁到各城楼巡视,每日来往城中数次。”他低声说:“城中发出勤王令,勤王之师至今未到达京畿,颖王不进寸步,也许正在等城中撑不下去。”说着,他不禁支着下巴细思起来,抬眼却见元棠仍然瞧着他,或许受他影响,也皱起眉头。 封淙揉开元棠的眉心,说:“算了,不想这些,你守好那和兴里就是。” 回到侯府,元棠将这些都转告给木鲁呼,封淙说得不是很严重,但元棠也知道,北晟皇帝恐怕已经控制不住局面。木鲁呼闻言也皱眉沉思半响,不久便召集粟安族的贵族到侯府,足足商议了一个下午,元棠担心他身体撑不住,时刻守在门外,等人散了,炉上的药正熬好。 硬撑了一个下午,木鲁呼额上冒虚汗,丫鬟服侍他喝药。 木鲁呼对元棠说:“多谢你照顾府中。” 元棠说:“棠受殿下所托,定当尽心。” 木鲁呼说:“我们粟安人也讲信义,谁待我们好,就是我们的恩人。说起来,当年我也有幸见过你父亲,那时袁将军率队打到长河边,我随陛下拦截,在大军左翼阵前远远与你父亲对阵。” 两国交战,将兵列阵拼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也谈不上什么个人恩怨,木鲁呼如平常闲话一般与元棠说起,大家都是心平气和。 元棠从木鲁呼的话里听出一些怀念,袁将军打到长河边的时候,应当还是北晟先帝在世时,那时北晟一统北方如日中天,倾全国之力与南夏一战,虽然这一战并未成功,北晟也并未显颓势,若北晟先帝还在,休养生息几年,说不定还能再次举兵南下。 木鲁呼在北晟最强盛时率族人迁居曜京,既然北晟先帝将他带到阵前,当时一定十分器重他。 木鲁呼生出些迟暮之叹,说:“一晃怎么多年过去了……” 四月初九,夜,元棠最近都是和衣而眠,佩刀随时放在榻边,睡眠很浅,因此一听到里门传来的敲锣声就惊醒了。 这是他和守夜的人约定的信号,一旦发现变故,就以敲锣声警示。 袁德已穿着甲衣推门进来,“阿郎,外面有动静了。” 元棠一边穿鞋一边道:“德叔,你先带人出 分卷阅读10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4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04 去看看怎么回事。”袁德领命出去,元棠出门一看,也不知是哪里着火,外面火光冲天,烟雾呛鼻。 元棠心里一个激灵,这种时候房子都是木造的,一旦起火几乎都是一发不可收拾,他还记得南夏宫中宝祥殿那场大火,根本扑不灭。水火无情,火光基本都伴随着变故和不详,这时人们也格外怕火。 元棠让仆从和管事将侯府中所有人都叫起来,到花园里,竟遇到家仆正和一些闯入者搏斗,有几名闯入者往木鲁呼居住的正院移动,元棠忙追过去,迅速将那几人解决。 护院家兵也问声而来,木鲁呼听见响动,在家仆搀扶下走出主屋。 “这是……” 元棠收刀入鞘,摇了摇头说:“不知哪来的。”又说:“您先回屋里去,别伤着您,我到外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木鲁呼却凝视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闯入者,家丁正要清理,木鲁呼摆了摆手,弯腰在一个人衣服上摸了摸,借火把细细查看,抬头道:“是义赤人,赶紧让人备马和车,所有人都起来。” 元棠心中一凛,说:“好。” 管事和仆从很快活动起来,元棠快步走到府外,竟也遇到义赤人,和兴里内大火熊熊,也不知烧了几间屋子,居民忙着救火和抢救财物,从火光中穿出的义赤人居然向普通居民举刀,元棠反手挑起一枚石子,打落一个义赤人的武器。 袁德从火光中冲出来与义赤人厮杀,对元棠道:“义赤人攻入里坊了。” 元棠对随行的侯府管事和随从说:“去通知大家先别管火了,赶紧收拾东西出来。” 义赤人乱了,曜京城中的义赤首领莫如恺集结散落在北晟国中的义赤部族,将他们集结起来,与施然族共同举兵反叛狄人,这一夜,城外的义赤人从莫如恺把守曜京西咏门进城,大肆攻杀城中狄人,占领宫外城,粟安人因与狄人结盟最早,也被算入攻击的对象。 和兴里大火一片,义赤人以为里中只剩下妇孺,并没有派太多人到和兴里,元棠早有防备,和袁德带领侯府家兵和仆从杀退一波,掩护里中居民撤出和兴里。 粟安人眼见家园被毁,呜呜咽咽哭起来。木鲁呼在里墙外驻足片刻,下令所有族人往城东端门撤离。 端门还有粟安人的士兵把守,目前城中粟安人青壮年都在那里,兵锋相争,人力就是实力,元棠也想快点找到封淙。 曜京被困数日,城中粮食不足,百姓惶恐不安,这一夜又是大火交兵,许多百姓都奔出家中,朝城门逃去。 离端门越近越发像集市一样人挤着人,等元棠他们到达端门附近,竟看到端门一半敞开,城门上下不见任何粟安人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啦! 第61章 分道 百姓争相涌向城外,不分部族男女老幼,挤得城门吱吱呀呀作响,城楼上莫说粟安人,狄人、夏人或是其他人,一个都不见,有一瞬间元棠甚至怀疑,北晟皇帝是不是弃城逃了。 木鲁呼没见粟安人,眼中一阵焦急,元棠也急,封淙去哪了? 街道尽头又涌出一批逃难的百姓,推推搡搡,有人口里叫道:“打过来了,快跑!” 拥挤的人群变得更加躁动,拼命朝城门移动,一时车马混乱一团。 元棠对木鲁呼说:“您先出城,我带人去找封淙。”不知义赤人什么时候会杀过来,这一群粟安妇孺逗留城中,和在饿狼眼前摆一盘肉差不多,混在逃难的百姓中避出去更安全。 木鲁呼点点头,扶着车窗说:“有劳你。” 元棠带着袁德和几个粟安少年硬挤过人群,从马道登上城墙。 城墙上横倒着一些士兵的尸首,地上血迹斑斑,元棠留意了一下尸首的数量,守城门的人数不对——太少了。 城门城墙的薄弱点,也是防守重点,不可能只留二三十个士兵把守。 四周看了看,城墙外干干净净。 元棠和袁德极快交换一眼,袁德查看粮仓和堆放擂木石块仓库,都空空如也,朝元棠摇了摇头。 城门不是被人从外攻破的,更像是从里面打开,东西都被运走了。 在端门城墙上找了一通,没看到其他粟安人,元棠不由得松了口气,但是没找到封淙,心里又有些着急。 丝丝凉意划过面颊,元棠一愣,天上居然下起小雨。 雨丝细密滑润,本来可以滋润大地,浇在城中大火上,却变被蒸腾成屡屡青烟,与火光一起沸腾,城门居高而下望去,偌大的曜京火雾滚滚,恍若炼狱爬上人间,又如人间变成炼狱。 十数个义赤人出现在城墙另一端的木栅栏后,朝端门的城楼方向跑来。 元棠带着粟安少年躲到暗处,义赤人找到城门楼的机关,扳动操纵机关的铁杆。 随着一阵铁链摩擦声,闸门哐当哐当下落,城城门下正拥挤出城的人们惊叫起来。 元棠脚踢开扳弄机关的义赤人,袁德手持两根长矛冲出,抛给元棠一根,自己拿着一根与义赤人搏斗。元棠接过长矛,扫开围上来的义赤人,左突右抢,然后向后猛锉,卡住转动的机关,铁闸门发出一声巨响,停在半空中。 粟安少年也从房梁和杂物后跳出来偷袭。好不容易解决了城楼中的义赤人,很快袁德又发现城墙另一头出现更多义赤士兵,元棠朝城楼下看了一眼,端门外的百姓逃得七七八八,他对袁德和粟安少年说:“咱们走。” 他们冲下城墙,路上遇到过几次义赤,小心翼翼地躲避,同行的粟安少年中有一位极其熟悉曜京地形,带着他们在狭窄的巷子里到处拐。 跑了端门附近两个里坊,都没有发现粟安人踪迹,端门城楼连续传来几声巨响,城门被关上了。 巷子尽头又出现一群义赤人,有骑马有步行的,黑压压堵在巷子口,仿佛从地狱火里出来的鬼魅,元棠几人蹲在房屋废墟里藏身。 一边听脚步声,元棠一边默数,粗算下来这队义赤人至少有五百人,脚步声走远,他们才从废墟中钻出来。 “这是要去哪?”元棠疑惑。 带路的粟安少年说:“这个方向……或许去往宫城。” 元棠眼皮一跳,“这么多义赤人,他们打算逼宫?” 刚才走过的义赤人明显与散游在城中的义赤人打扮装备不一样,恐怕是义赤精锐。 袁德说:“有这个可能。” 再这样没头苍蝇似的的乱跑不是办法,元棠脑海中灵光闪过,说:“阿淙他们会不会被调去守宫城了。” 想想他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北晟皇帝得知城中义赤人反叛,首先肯定要保证自己不被义赤人威胁,他 分卷阅读10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5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05 要是死在义赤人刀下,只会成为颖王讨伐的一个借口,没有任何多余价值。 于是几人跟在那群义赤兵后,他们也不敢跟的太紧,怕被义赤人发现,万一五百义赤人真的掉头过来对付他们,那可是跑也跑不掉的。 越靠近宫城,聚集的义赤兵马越多,义赤人肯定在攻打宫城。 宫城附近的道路被义赤人阻塞,再也无法靠近,连那个最熟悉曜京的义赤少年也找不到路。 元棠心急如焚,袁德硬拽着他往里坊躲。 “让我过去!”元棠说。 “不行,太危险了。”袁德不由分说将他往阴影里拖,“从别的路过去。” 穿过半截里墙缺口,他们遇到一群人在搏斗,元棠眼尖,立刻认出封淙就在那群人中,其他粟安人也在。他们与义赤人打得正酣,义赤人数量稍多,似乎打算将封淙他们逼近巷子里。 几人在暗处放了几支冷箭,也加入战局,元棠劈斩出一条血路杀到封淙面前,封淙挥开挡在两人中间的义赤人,将元棠那一把拉到身侧。 “你怎么来了?”封淙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浑身映着火光。 “大家都出城了,”元棠挺展手臂,削下一枚暗箭,说:“我来找你!” 封淙看着他,目光被翻腾的火浪照得明亮,然后身侧踢飞一个偷袭元棠的义赤人,在元棠脸上轻啄一口,拉着元棠说:“走!” 他们且战且退,逐渐远离宫城附近,义赤人不愿分散兵力,慢慢放弃追截,一部分人则被粟安人杀死。 此时天边泛起一抹白光,即将天明,天色却仍然暗沉沉的,城中明火灭了,灰烟仍在飘散。 终于摆脱义赤人,封淙带着数百名粟安人来到丹溪水边,他早留下退路,派人守着丹溪水道出口,于是众人乘小船从沿着丹溪出城。 丹溪水道清浅,行了一段便不能乘渡舟,曜京像一块巨大的阴影被抛在身后,但它高耸的城墙和角楼,仍然极压在后方。 出城后他们一路像北走,颖王率领的狄人军营就在城东不远处,昨夜城门洞开,颖王也没派人攻城,元棠猜测颖王恐怕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等义赤人杀了北晟皇帝,他再一举攻城,名正言顺。 一边走,封淙将夜里北晟皇帝的布置告诉元棠,果然如元棠预料,北晟皇帝得知义赤人叛乱,首先下令将所有禁军和守城军回援宫城,坚守宫城不出。 禁军被安排在宫城内,各部族士兵则被他派到城墙或宫城外,城内大火,封淙率领的粟安人听说义赤人攻袭和兴里,都想回和兴里救族人,无奈被义赤人围攻,分身乏术。 元棠赶到时,粟安人已经与义赤人磨耗了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突出义赤人的包围圈。 一行人小心绕开狄人军营,直到午后才追上木鲁呼,从城中逃出的百姓成群结队,沿着契水河行了一段,在契水河谷口休停整顿。 木鲁呼见到封淙,脸上血丝都多了几分,与封淙拥抱,使劲拍着他背后。 粟安族人从岸边的树林伐木,拖到契水河上搭建浮桥。河谷是一个分道口,过河北出可达北山关,再向就是往漠北的通途,沿河谷东行,则能到达到河水。 曜京城外的大路几乎都被颖王的军队和义赤人占领,剩下的都是车马通行艰难的小路。 木鲁呼也下了马车,召集粟安贵族和大小首领,清点逃出城的族人和所带的行礼,他本就想带领族人迁回漠北,北晟皇室之乱延误了他的计划,如今和兴里被毁,眼看曜京还有一场大乱,索性带族人去北山关找弥阿衡避祸。 居住曜京的粟安族人大部分都是弥阿衡所率那支粟安军人的家眷,粟安军队还没有出现在颖王麾下,弥阿衡就还在北山关,族人都赞成前往北山关。 受元棠警示一同逃出城外的柳言平一家也与当初迁居曜京的白虞居民汇合,他带着家人整理行装,又找到元棠和封淙。 “经过河谷就可以向南走,殿下,袁参军,北晟已无暇顾及其他,不如趁此机会南归。” 木鲁呼那边正与粟安贵族围坐在一起,商议如何北上,抬眼望着封淙,轻轻敲响烟杆。 柳言平皱着眉头,朝封淙一揖,说:“臣请殿下示下。” 白虞居民都知道封淙的身份,目光有意无意,也集中在柳言平和封淙身上。 封淙神色沉凝,扯着嘴角笑了笑,说:“柳长史太客气。” 柳言平急忙抬眼,眼眶微红,恳切道:“从白虞一路北行,言平敬服殿下之为人,愿奉殿下为主,追随殿下。殿下,南夏百姓也希望您与我们一同南归。” 封淙站着不动,柳言平的确对封淙十分尊崇,但他并不知道南夏对封淙意味着什么。 元棠拍了拍柳言平的肩膀,柳言平看出他不想帮腔劝说,瞪他一眼。 元棠说:“柳长史,我和殿下说句话。” 山花烂漫,只有到城外才能感受春意盎然,封淙和元棠绕过一个小山坡,元棠坐到一窝柔软的青草上,用力拍了拍旁边的草地。 封淙笑了笑,也坐到他旁边。 山野里弥漫着青草的芳香,在乌烟瘴气中穿梭一晚上,此时闻到青草清甜的香味,着实沁人心脾。 封淙扯了一根草茎叼在嘴里,也塞一根给元棠,草味甜中带苦,发散至元棠整个舌尖。 “出了北山关就能到漠北么?”元棠问。 封淙躺倒在草地上,望着天空说:“出了北山关向东走,绕过岂山山脉,沿河水向北,才能到漠北草原。” “这一路要走多久?” 封淙想了想,说:“关外这时候还刮北风,如果没遇上风雪,一个月应该足够。” 元棠心里数着日子,从他们所在的契水河岸到北山关大概要三天,粟安族男女老幼,脚程应该快不了,足足走一个月,也已是相隔千山万水。何况元棠自己也要向南走…… 元棠忽然抱住封淙,头埋在他脖子里,用尽力气平稳气息和声音,说:“等我当上将军安顿好家中,就去漠北找你,你等我好不好。” 封淙紧紧搂着他,刚想说什么,手上忽然一顿,元棠也听到了,远处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两人相视一眼,都起身朝山坡下跑,封淙跑向木鲁呼,元棠跑向柳言平。 “快,大家都收拾一下赶紧离开,有骑兵过来了。”元棠对柳言平喊到。 说着,南边行来数十骑义赤骑兵,大概是追着粟安人来的,看到粟安人停留在河边,不由分说先朝人群放箭。 元棠说:“往树林里跑,快!” 众人连滚带爬跑向树林中,封淙与粟安兵丁护着族人过浮桥,也朝义赤人放箭,马比人快, 分卷阅读10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6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06 粟安兵丁又拿起石头向骑兵投掷,河边草色瞬间被人马踏乱,不少人落入契水河,而义赤骑兵也只能止步于契水河边。 混乱中,元棠回头看了封淙一眼,封淙斩杀了一名义赤兵,正好抬眼与他相视,元棠的话未出口,已变成一声提醒:“小心!” 封淙向后跃开,躲过义赤人从马上劈来一刀,转身用□□刺向马腹,对元棠道:“走!” 柳言平拉着元棠与许多出逃的曜京百姓奔散入林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更晚了,久等 明天有事出门,所以也可能更得很晚,也可能更不上,小天使们明天可以不要等 第62章 野茫茫 一切平息后,元棠又回到契水边,岸边倒着一些马匹和人的尸首,浮桥从对岸断开,柳言平说:“应该都已经过河了。” 河水汤汤,不见对岸去路,元棠在岸边站了一会儿,柳言平不住叹息,却还有些怨怪元棠,“参军既然与殿下感情深厚,为何不劝殿下南归。” 元棠回身看他一眼,说:“长史大概也知道,殿下从小在上筠修行,日子过得与他人想象并不一样。” 柳言平说:“殿下终究是皇室血脉,如此流落漠北……哎。” 元棠说:“不说别的,长史既愿追随殿下,可知若是殿下回到南方,你我都将无缘再追随左右。” 柳言平微微讶异,意识到自己可能触及到皇室隐秘,想问却又不敢细问,只能盯着元棠。 元棠最后看了一眼契水河岸,说:“我们走吧,得赶紧离开曜京京畿。” 岸边平静下来,躲藏的人们逐渐走出林子,这些人大部分是曜京居民,昨夜火起,他们惊惶无措,随大流逃出城避难,并不想就此离开家园,都想留在京郊观望,待曜京内战乱平息,再回家去。只有那些去年才从白虞迁来的居民,还有部分对曜京局势感到不安的百姓愿意南下。 柳言平找到庞行主,与他将愿意南下的人组织起来,庞行主原名庞常义,对此经验丰富,很快召集人群。 出发前,庞常义来找元棠,说:“参军,您快去瞧瞧,那位凌老先生他不愿走。” 他口中的凌老先生正是凌穆枫。 凌穆枫和弟子住在侯府,逃难的时候自然也与大家一同逃出来,庞常义见他与侯府的人在一起,又是夏人长相,没有随粟安人离开,便请他一同南归。 凌穆枫却坐在一块石头上不走了,庞常义看他有了年纪,又与元棠和柳言平相识,不敢丢下他。 “凌先生,”元棠说:“您要回曜京?” “城里现在兵荒马乱的,我老头儿进去,岂不是送死。”凌穆枫道。上了年纪的人反而会像小孩子,凌穆枫盘腿坐而坐,摇着扇叶,有点气哼哼的样子,不知这位老先生闹起了什么脾气。 柳言平自从上次被凌穆枫驳了一回,在这位老先生面前不太自在,所以还是元棠开口:“曜京城里不安全,晚辈也不建议先生回去,先生想去哪,不如先让我们送您一程,先生的家乡在……溥阳?” 元棠记得听人说过凌穆枫的祖籍。 凌穆枫捶着腿说:“去哪儿,哪儿都去不了,看着吧,北境马上就要乱了,到哪儿一样。” 元棠和柳言平相视一眼,凌穆枫久在北晟皇都,对北晟的情形比一般人了解,此次义赤人在曜京作乱,表面上只是颖王和北晟皇帝争斗引起的动乱,实际却可窥见北晟长久积弊,各部族各怀心思,义赤和施然也可以反,粟安可以远走,别的势力也可以不再臣服于北晟王庭。 凌穆枫哼哼喃了几句,居然低头在大石上睡着了,弟子黄辛叫他他却不应,似乎有意不理人,黄辛为难地看着元棠,怕他们把自己和师父两人丢在这里。最后元棠让人抬来滑竿,把凌穆枫抬着走,曜京周围兵荒马乱的,他还真不忍心将老人家留在这里。 正如凌穆枫所言,曜京之乱很快扩散到北晟全境,义赤人和施然人攻伐曜京,许多曾经被狄人征服的部族趁狄人王朝内争斗再次举旗反叛,在颖王的反扑下,义赤人最终没有拿下曜京,莫如恺率众撤出曜京,又占领灵州、云州等地,寓州的义赤人因鄂吡姜大军撤离卷土重来。 一个月里,北境战火四起,元棠和柳言平与白虞居民从契水南岸南下,一路逃难的百姓逐渐变多,有些人为寻求寻庇护加入他们南归的队伍。元棠和袁德选出队伍中的青壮年组成卫队,以木竹为武器,稍加训练,赶路时就由青壮年走在队伍外围,年老体弱者走在队伍里。 袁德素来对军士训练有经验,经过他手下编整的卫队进退有素,俨然一只正规军,因此众人一路向南,甚少受到山匪强盗侵扰。 虽然他们这群人比一般流民略强些,比起真正的官兵军队却还相差悬殊,为避战乱,他们都选择山林附近的小道走,并时时派人探查,遇到北晟官兵,宁愿走远路也要绕开。 离开曜京以前,元棠还想寻回黑虎等人,但曜京附近到处都是义赤人和狄人,黑虎他们所在的马场被义赤占领,重重把守,根本无法靠近,最终只能抱憾而归。 这些天他们遇到好几批义赤和狄人军队,据说现在义赤人和狄人正在曜京东部的绯州交战,河水沿岸的城池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幸好已经是夏季,要不然乌兰人说不定还会趁乱过河。 他们一行人离开曜京时不到五百人,如今队伍人数增加到八百多人。这么些人,吃饭就是个大问题,经过野地,他们靠采摘野果,挖野菜,猎野物为食,勉强果腹,一面防着被官军发现,躲避战乱,一面还要提防其他流民队伍抢略。 逃难的时候,人人都是为了生存前行,有些人力强盛的流民队伍缺少吃食,会打劫其他流民,而官兵发现逃难中的青壮人丁,也会强征补充兵力。 河水南岸陷入战火,齐州还在义赤人和狄人的争夺中,元棠一行渐渐来到当初遇到乌兰人的河水南岸附近。 夜里,元棠和袁德、柳言平,庞常义聚集在一颗樟树下,元棠回忆着地图上山河分布,用一根木棍在泥土地上画出地形和州郡。 “我们来的时候沿着河水西行,如今却不能在再走这条路。”柳言平说。 不仅他们来时的路不能走,所有官道大路都不能走,但是这时山林密布,山路并不好走,虫蛇野兽多,还容易迷路,一味避开大路,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走到南夏。 南夏与北晟东部有雾山、息山横隔,若河水沿岸不能走,南行之路也充满艰难。 袁德看着元棠画的地图,摸下巴说:“我早年随将军出征时曾走过一条山道。”他在雾山中段 分卷阅读10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7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07 比划,“从这可以到纷州,不用经过齐州,只要穿过纷州就能到达沐州。”沐州就是袁家所在,进入沐州就回到南下,从袁德画出的路线看,这条山道是一条捷径。 “这条路没别人知道么?”元棠问。 袁德说:“这是当年我与将军奇袭走的山道,知道的人甚少,只是路的确不太好走……” 柳言平说:“若能回到南夏,难走一些又何妨。” 几人商议了一番,柳言平让家人给其他逃亡的百姓传话,说明今后的路线。 元棠双臂枕着头靠在樟树下,习惯了风餐露宿,现在在哪都能睡着,但是他却不想睡,一路南行,他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封淙也许已经到漠北了吧,他终于自由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能威胁他。 元棠心里真的替他高兴,虽然他们没有在一起,也并没有分开,只是他很想念他。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的一更,这两天真的飞起,还好明天就是周末,日更还是要继续的,待我忙完,要给小天使们道歉 第63章 入山 元棠睁着眼翻了个身,发现同样靠在剩下的凌老先生也睁着眼,老人家眼中精光沉敛,遥望北方,似怅似叹。 他在曜京居住多年,或许还怀念旧地,元棠坐起来,靠过去,说:“先生还没睡,这几日我们就要改走雾山山道,前路崎岖,先生还是好好休息,养好精神。” 凌穆枫看他一眼,问道:“袁参军是沐州人?” 元棠点点头。 “你们想经过纷州回沐州,恐怕不那么容易。”凌穆枫说。 元棠一愣,这些日子来,他们也注意向各地流民搜集消息,但此时消息口儿相传,有些地方发生某些事不一定能及时传到各地,元棠和柳言平只靠来自各个方向的流民判断某地是否已起祸乱。 元棠说:“纷州西北有山脉阻断,应当不至于这么快受战火牵连。” 凌穆枫睨了他一眼,说:“齐州、纷州都处于北晟与南夏边交,从来都是四战之地,不是哪一国的山河故土,你出身将门,怎么连这些都不懂。” 说起来元棠实在有些惭愧,但是请教的虚心他还是有的,他认真道:“请先生多提点。” 凌穆枫看他果然一脸不懂的样子,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气哼哼地换了个姿势,元棠忙上去扶他,让老人家靠得舒服些。 凌穆枫说:“你可知现在坐镇纷州的是何人?” 元棠仍然一脸懵懂,招来凌穆枫嫌弃的一眼,元棠一拍脑袋,说:“我也曾听说,纷州有大族姜氏、何氏,如今的刺史应当姓姜吧。” 不能怪他生疏,他根本就没来得在南夏官场混熟就遭遇白虞一战,接着就被带到曜京,对南夏官员的了解还来自周显沛的科普,对边界北晟地方更知之甚少。 凌穆枫抚着胡子说:“姜阅……姜氏可不像齐州柳氏那样疑心向着南夏朝廷。姜阅曾当过南夏的纷州刺史,北晟强盛时,又转投北晟,纷州远离曜京,北晟朝廷管不过来,只派一些属官到纷州,姜 氏也算将门,纷州军队的精锐都是他家私兵。” 凌穆枫看到元棠还是不开窍的样子,那眼神瞬间变得像是在骂元棠蠢钝如猪,他叹气道:“北晟现在乱了,姜氏对纷州的控制却仍然不变,姜氏占据一方,不会无所作为。” 元棠脑袋里清醒了一点,说:“姜氏会阻挠我们南下?” 凌穆枫这才点点头,说:“而姜氏固守纷州一地,眼看北晟乱起,定然更注意纷州周围和境内的动向,以免祸乱侵入纷州,你们这些人从北晟南下,说不定姜阅已经得到消息。” 这就很不好办了,元棠和柳言平现在还是南夏降臣的身份,要是这位姜刺史心向北晟,将他们拦截下来,那这一个月的路就白走了,而且不知道北晟对逃跑的降臣会怎么处置。 夜已深,柳言平和袁德都睡下,元棠想与两人商议,一时却也不好叫醒他们,他对凌穆枫说:“多谢先生提醒。” 凌穆枫垂着眼打哈欠,元棠以为他要睡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说:“小子,你回到南夏后有何打算?” 元棠一愣,他的打算,从前就罢了,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早日为袁家挣得一份荣誉,安顿好袁家,好早点去找封淙。 他说:“我能有什么打算,回到家后向朝廷上奏,争取早日起复。” 凌穆枫掀眼皮子瞧他,眼中似乎有一团冷火,元棠一个激灵,凌穆枫未再多说,翻身睡了。 说起来这位凌老爷子身体也还算硬朗康健,跟随他们一路难逃,竟也无病无伤,路上元棠特意照顾他,能让他坐轿的地方绝不让他下地走,进入雾山山区后,道路崎岖,再不合适坐轿子,凌穆枫在弟子搀扶下也能一步一步跟上队伍。 如袁德所说,雾山山道的路极其不好走,山道多怪石,又常年下雨,道路湿滑,才进山三天,队伍中就发生了两次误滑下山崖的事故。 山中终日云雾缭绕,绿树浓阴,草木吸足了水分,茂盛得拥挤。 进入山中,他们发现选择入山的不只他们,许多流民为躲避祸乱,逃匿于山中,继续向难走,他们还遭遇了一伙常年占山为寨的山匪。 对方在山道的崖壁上设埋伏,准备用滚石将他们砸死在山道上,幸亏袁德机敏,先派人探查,发现山崖上的垒石,一行人绕了一天的远路,才躲过垒石陷阱。 然而山匪却好像已经盯上他们,如鬼魅跟着队伍,不时来骚扰试探,或者趁夜在他们的营地旁大噪,或者朝队伍中放冷箭,实在防不胜防。 进入山道十二日,山中降雨,庞常义找到一个大石洞,在洞外搭草棚避雨,背靠山石掩护。妇孺都躲在石洞里,男丁在棚子边巡逻。 “劫道的山匪逼得太紧,也不知他们到底藏在哪?”柳言平心事重重地看着外面雨线纷纷扬扬而落,山间飘起雾气,又潮又湿。 “袁参军可有办法让那些山匪不再袭扰?”柳言平问。 元棠还没回答,袁德先说:“这些山匪都在雾山混熟了,遇到军队他们不敢出来造次,只打劫路人,不知藏身何处,也不见踪影,咱们只能尽快走出这片山区。” 柳言平道:“可是山道窄小,不知他山匪还会跟着我们多久,何时才能摆脱?” 山匪每次都是一小股一小股的出现,借助山石和树木掩护,他们甚至连山匪的具体人数都不清楚,更不知他们匪寨在哪里。 袁德和柳言平都看着元棠,袁德把元棠当作家主,自不用说,经过白虞之战,又从曜京逃出,这一路行来,柳言平许多事都与元棠商讨着拿主意,遇到军武相关,更隐隐以元棠的 分卷阅读10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8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08 意见为重。 要将这几百人带回南夏,元棠这时是不出头也得出头,他想了想,说:“要不咱们想办法引山匪出来,也探一探他们的虚实。” 柳言平道:“怎么探?” 半个时辰后雨停了,柳言平和袁德、庞常义重新让大家整装出发,队形还是妇孺走中间,青壮年走在外围,这样的的走法是仿造行军护卫时的函阵,就是像木函一样将中间包裹住,以保护中间的弱点。 但是走到比较狭窄的地方,是无法保持阵型的。 元棠带着一小队青壮年组成的卫队混在妇孺中,缀在队伍后半段,经过一处两山之间的谷地时,两旁树丛里闪过几个人影。 袁德警觉,立刻吹响呼哨示意大家小心,树木晃动,树影里射出箭和石块,队伍一下就乱了,众人不得不抱头躲避,元棠顶着飞箭攀上旁边一块大石,看到树下射箭的人,一跃跳到那人身侧。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短小的一更,明天可能还要在外跑一天,争取周三周四这样回复从前一样的日更 第64章 惊鸟 在山匪的同伴反应过来之前,元棠先擒住那人肩膀,那人是这一小撮山匪中的头领,其他山匪见他被元棠袭击,一拥而上,被随后赶来的卫队抵挡。 一经得手,元棠也不恋战,将那人拖出树丛。山匪头领挣扎了几下,元棠手腕转动,刀刃抵在他脖子下,威胁道:“再动我就不客气了。” 那人发出一声急促短暂的呼声,声音尖细,竟然是个女的。 元棠一愣,山匪趁机扳住元棠持刀那只手的手腕,力气极大,拧得元棠发疼,元棠再不迟疑,从后绊倒山匪,生拉硬拽将人拖离树丛,山匪发出一串惨叫,元棠充耳不闻。 将人拖到自己人的包围圈内,元棠沉声向四面大声道:“上面的人听着,再不住手,我就把她杀了。” 众人鱼贯退出狭窄的山谷,元棠挟着那名山匪断后。 夜里,他们找了一个避风的山坳休息。 女山匪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脸上有几点雀斑,大眼睛,高颧骨。 元棠让人搜走了她身上所有利器,用绳子绑牢,白天有好几波山匪想救下这姑娘,然而山匪的数量不多,都被袁德带人赶走了。 女山匪被绑在一棵大树下,冷冷盯着元棠,并不为自己的处境惊慌。 若非不得已,元棠也不想这么为难一个姑娘,但是他们这群人必须走出雾山,而对方也不是普通女流,而是流窜在雾山的山匪。这些日子,元棠也见多了生死,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姑娘就心软。 他拿用树叶包住干粮,丢在女山匪面前,解开绳子。 女山匪看他一眼,捡起干粮吃起来。 元棠握刀坐在一旁,等她吃完,又丢了个水囊过去。 “姑娘,我们谈谈。” 山匪姑娘半抬眼看元棠,咕咚灌下清水,动作豪放,衣前被一串水珠打湿也混不在意。 “你们最好赶快放了我。” 元棠笑了:“放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们这些人还要托姑娘的福才能平安走出雾山。” 山匪姑娘擦了擦嘴边的沫子,冷笑道:“抓了我你们也走不出去。” 元棠拿起绳子,又把她套起来,说:“姑娘还指望有人来救你?来了正好,来一个我捉一个,来一双我捉一双。” 山匪姑娘皱眉看着元棠,说:“你想怎么样?” 元棠等的就是她这一问,“我等只想平安走出雾山,别无他求,贵寨尾随我们这些日子,也当看得出我们这一群人穷的穷困的困,若不是因为北境战乱,也不至于结伴南逃,贵寨拦山打劫我们是劫不到什么好东西的,何不放我们通行?” 山匪姑娘上下打量元棠,倨傲道:“你们来了雾山山道,就该按规矩留下过路费,没有钱财,留下人也行,把你队伍中的壮丁留下两百交给姑奶奶带回去,我们自不会再为难你们。” 元棠有些哭笑不得,听说过劫财劫色,还没听说过劫人的,况且这姑娘已经被他们抓住,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胆子可真够大的,他说:“我们这些人一同来,当然要一同走的,路费没有,只好麻烦姑娘陪我们走一趟。” 山匪姑娘冷笑了一声,闭眼不语。 柳言平和庞常义还在商量接下来的路线,他们进山多日,为了躲避山匪追截,加上多年山草丛生,早偏移了原来的路线,元棠将山匪姑娘的言辞与两人说了一遍,庞常义不满道:“竟有如此狂傲的人,难不成是觉得我们真不敢把她怎么样!” 柳言平虽皱着眉,却还是劝抚着庞常义,说:“庞兄先别急,只是……袁参军,这位姑娘如此有恃无恐,他们会不会在前方还有什么埋伏。” 元棠也有些怀疑,他们在这雾山山道中,实在不如这些久占山路的山匪熟悉,简直防不胜防,只有谨慎而已,他说:“夜里加强巡逻,明日上路再探探这姑娘口风,若能通过她说动山寨放行最好不过,若是不能,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这一夜袁德负责巡逻,紧盯了一整晚,夜半果然有山匪前来营救。 元棠抱着刀靠在姑娘旁边的树干上,才眯了一会儿,听到袁德警示,立即跳起来。 夜里柳言平已经将山匪可能袭击的事告诉同行百姓,然而四周草木茂盛,哪都黑黢黢的,骤然人声杂乱,还是让那同行的人们躁动起来,一时人群中哭声喊声乱成一片。 山匪躲在暗处学狼叫,见人群乱了,竖起火把在草丛中蹿动,像飘动的鬼火,黑暗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叫道:“把人交出来!” 被绑起来的女山匪原来只是静静地坐着,听到这声音,忽然抬头,眼中一亮。 元棠额角抽抽地疼,揪起姑娘的后领,把她拖到火堆旁,姑娘拼命挣扎,双手被束缚便用脚踢,元棠毫不客气地踢中她的腿弯,让她跪到地上,姑娘疼得惨叫一声。 黑暗中潜伏的山匪看到姑娘被带到火堆边,开始向火光处集中,袁德指挥着青壮年拿起木盾和木棍,将山匪抵御在包围圈之外。 柳言平也摸到火堆旁,焦急道:“袁参军,这……” 未及多说,被元棠推到人群中,“柳长史躲好了。” 元棠站在火光中央,一手提起姑娘的头发,一手持刀放在姑娘脖子下。 在黑暗中流窜的山匪看到这边的情况,稍稍退回草丛中。 这一夜僵持,最终以黎明时分山匪退败告终,第二日第三日,也有几波山匪袭击队伍,那位姑娘在山匪中的地位不低,自从元棠挟持住她,山匪再不 分卷阅读10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9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09 敢贸然朝队伍中招呼乱石乱箭什么的,从这点来讲,带她同行还是有点好处。 到第四日,队伍逐渐走出雾山山腹地带,山匪袭击队伍的次数变少,姑娘也渐渐有些焦急,第四日中午,队伍停在一条小溪边修整。 侦查的人忽然来报说看到山林中一大群飞鸟惊起。 袁德立在一块大石头上,远远眺望延绵的山林,皱着眉头说:“有人进山了。” 一般像这样飞鸟成群惊起,定然是有大批人经过。 柳言平和元棠面面相觑,大家都对前方的情况感到茫然,柳言平说:“不如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话虽这样说,几百人的队伍,不是说藏就能藏的。 正在这时,那位山匪姑娘忽然让人来叫元棠,说想和元棠谈一谈。 经过三日,姑娘不复当初倨傲之态,反而显出些焦急,他们再往前走,渐渐也脱离山匪能控制的地盘。 姑娘抬眼看着元棠,目光仍有些冷冷的,“你是他们的头,能说得上话吧?” 这几天元棠动辄拿刀抵她脖子,姑娘打心眼里看不起他拿女人作威胁的举动,元棠心里也明白,非常时期,决断关乎几百人生死,明知道不光彩,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 “能算话,你想说什么?”元棠好整以暇看着她。 姑娘仍然被捆在树下,不舒服地动了动脚,直起腰板对元棠说:“你放了我,我保证没人再追你们,从前一笔勾销,怎么样?” 元棠心中警觉起来,眯起眼睛盯着那女孩的脸,女孩扬起下巴,说:“我是雾子寨的二当家,名叫藿娘,大当家是我哥哥,我说话管用。你们不是想平安走出雾山山道么,放了我,我保证没人会追你们。” 刚才飞鸟惊起,所有人都看得见,元棠心里不由得打个问号,说:“姑娘怎么改变主意了,不收过路费了?” “姑奶奶不想和你们耗了。”藿娘说:“再往前走就是纷州,出了山道也不是我们寨子的地盘,我们拿不下你们,大家各归各处,怎样?” 元棠凝视着藿娘,怎么看都有点不太寻常,藿娘急躁道:“成不成你给个准话。” 元棠说:“暂时不行,我还不能答应你。” “你……”藿娘急道:“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我未曾答应过姑娘什么事,何来说话不算话,之前的条件是三天前提的,现在情况有变,当然不能等同。”元棠说:“姑娘忽然改变主意,我也有些疑惑,除非姑娘肯将情况和盘托出,否则,我不能放你走。” 藿娘淬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元棠对她的评价不予理会,说:“姑娘,谈条件是要有来有往的,你想让我们放你走,至少该给我一个理由,其实你也不用着急,过了前面两座山,真正到了纷州,我也不强留姑娘你。” 藿娘白了元棠一眼,欲言又止,显然不想轻易屈服于元棠,但是又没有办法。 两人这边唇枪舌剑,却是靠在旁边的凌穆枫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元棠转头,凌穆枫笑着说:“小子倒有几分心机,哈哈哈哈哈。” 若论平常,元棠是极其不愿意与一个女孩子耍这样心眼,但眼下不能不耍,山中大批惊鸟飞起,显然是有人入山,他们进山多日,与外界消息不通,雾山与纷州相接,他担心纷州有乱。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终于回来了,本来计划上周恢复更新,后来又忙了一周,居然拖到今天,实在对不起,今天开始恢复日常 第65章 军 凌穆枫拄着拐杖站起来,对元棠说:“参军觉得是何人进山?” 元棠仔细想了想,说:“雾山毗邻纷州艾城,进入雾山的只能是艾城附近的人。”说着他也有疑惑,这大半个月他们与外界消息不通,不知北晟战况如何,难道战火真的已经烧到纷州,那么,离纷州最近的南夏沐州和辉州是不是也受波及。 本来以为回到沐州情况会好些,也不知霁飏现在是什么光景。 凌穆枫捋着长长的胡须,露出一抹笑容,数日奔波,这位老先生倒不显困顿,精气神足,连一把胡子和打理得油光水滑,小心用草茎系起,仿佛这连日来不是跋山涉水,只是信步远游,他这份心胸气度和身子骨,不仅是元棠,连柳言平等人都是极其服气的。 姜果然是老的辣! 凌穆枫仿佛看透了元棠的疑虑,说:“若是纷州有乱,咱们进山这些日子,怎不见从纷州方向往雾山逃难的人,不过,纷州西北是北晟国土,东有雾山,南与沐州相接,不可能完全不受北晟之乱波及,然而好在东有雾山为障,西北至东北还有几座城可守。 凌穆枫又问:“若参军是镇守艾城的将领,此时会怎么做?” 元棠眉毛一挑,忽然明白了一些事,凌穆枫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开窍了,不再多说。 如果元棠是镇守艾城的将领,或者自己是纷州刺史,眼见北晟乱起,肯定会加强北方诸城防备,雾山与艾城相近,深山老林,人迹可以藏匿其中,艾城守军近期定然不会放过雾山这么大一个漏洞。 此时大举进入雾山的,只能是纷州官军——难怪藿娘着急要离开,他们在雾山为匪,与官军打过交道,官匪有别,匪寇见了官军,没有不躲的道理。 藿娘被凌穆枫说破,小声骂凌穆枫多管闲事,又对元棠说:“这位袁……郎君,既然纷州兵都进山了,我们寨子也没法为难你们,劫不住你们是我们没本事,大家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放了我,雾子寨从此欠你一个恩情。” 元棠皱着眉有些出神,遇到纷州官军对藿娘来说不是好事,对从曜京南逃的元棠和柳言平而言,也未必是好事。 纷州太守虽然几经易帜,今时今日,名义上还是北晟国土,元棠他们逃了这么长时间,还没逃出北晟地界。 元棠也来不及理会藿娘,先找柳言平等人将凌穆枫的猜测说了。 庞常义作为同行百姓的代表,又曾经带人南下,队伍中妇孺老幼都信服他。他们决定入山道由纷州回南下时,柳言平就与庞常义商量过对策。 若是纷州已乱,队伍自然还要继续朝前走,直到南夏沐州,若是他们走出山道时纷州仍然安定,那么这一大群人是不可能就这样横穿纷州的。 纷州官府不会任由流民在境内流窜,到时必须与纷州当地官府打交道。元棠和柳言平、袁德都算南夏官员,特别是柳言平和袁德,一个素有才名,一个曾为猛将,不便与纷州官府打交道,到时仍由庞常义作为行主出面,与纷州人接触,元棠三人则假扮成普通百姓。 待躲过纷 分卷阅读10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0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10 州官府注意,他们再想办法蒙混往南走。 纷州官军就在不远处,元棠三人也不用换装束,直接混入队伍中,同行的百姓都是与他们共患难的人,倒不敢说今后一定会帮他们隐瞒,念着情义,一时半会儿不会主动告发。 才将这事合计一番,纷州官军派入山中的侦查小队就发现了他们这群流民。 不一会儿,艾城一位校尉带了手下十几名士兵过来。 庞常义作为行主与那校尉见面,校尉问了庞常义许多问题,一行有多少人,哪日从哪里出发之类,还问他队伍中都是些什么人,有没有身份特殊的。 庞常义一一答了。 校尉让人清点人数,问庞常义道:“你们如何知道雾山有山道可走?” 庞常义说:“早年听来往的行商说过,其实我们也不知道,经过雾山北的时候,见许多人逃到山中避难,这才知道雾山还有山道可走。” 校尉点点头,又问:“你们在雾山中,可遇到山匪强盗?” 庞常义一拍大腿道:“怎么没有!那些人可凶了,要不是我们人多,早被他们劫了去。这回遇到军爷,咱们也能放心啦。” 他又奉承了几句,校尉面上逐渐带出微笑,庞常义道:“我等为求安身保命而来,不知将来怎么安置,还讨您的示下。” 士兵清点了人数报告校尉,校尉略点头,对庞常义说:“我做不了主,这就带你们去见使君,一切还凭使君吩咐。” 庞常义惊讶道:“使君也进山了?”他暗暗朝元棠和柳言平这边看,柳言平朝他点点头,庞常义便笑着对校尉道:“有劳有劳。” 队伍行动起来,修整的百姓纷纷拿起行李、推着车聚拢,那些被袁德训练过的青壮年按平常的惯例,自觉将妇孺围在中间,校尉看了一眼,摸着下巴对庞常义道:“呵,有两下子,我瞧行主团中这些人倒有点像行伍之士,难怪山匪劫不住你们。” 庞常义额上冒虚汗,下意识往元棠所在之处瞄了一眼,对校尉道:“您过奖了。” 校尉目光一凝,略笑了笑,令众人出发。 元棠、袁德和柳言平随在队伍中,走了一程,柳言平才悄悄挪到元棠近旁,袁德则与藿娘走在一处,用包袱掩着藿娘被绑缚的双手,假扮成夫妻。 匆匆谋划,错过了放藿娘离开的时机,这时再人更引得纷州官军注意,元棠只能让袁德暂时拘着她。藿娘有怒不敢言。 凌穆枫依然在弟子黄天莘的搀扶下昂首阔步。元棠不着痕迹地凑过去,说:“您老人家跟着咱们吃了一路苦,听校尉说是艾城太守亲自带人入山,待会儿您向他亮明身份,那位使君肯定得拿轿子抬您进城。” 凌穆枫斜了元棠一眼,说:“谁稀罕他的轿子,他愿意抬我也不愿意坐。”一副很是看不起艾城太守的样子,连带元棠也看不起。 元棠摸了摸脸蛋,有点拿不准他的意思。 凌穆枫却说:“袁参军觉得,把这些百姓送到艾城就算功德圆满?” 元棠压低了头上的草帽,他有些猜到凌穆枫的意思,也能感觉到同行一些百姓的期望,像庞常义,他一开始就极其希望能到南夏生活,但是天不遂人愿。 元棠说:“纷州官军在前,不可能平白让我们这样过去。纷州官府会安置好大家,若我执意带他们向南,岂不是要与官军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 面对凌穆枫的眼神,元棠再次压低帽檐。凌穆枫则长叹一声,说:“你说得不错,目前来看,交给纷州官府最为妥帖。” 说完他就不在说话,元棠隐隐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失望与无奈。元棠一瞬忽然明白了凌穆枫的意思,这位老人家生于战乱,几度颠沛,临到白发满鬓时,世间依然不见太平,像他这样经过许多风雨又有学识的人,一定感怀颇多,心中自有天下之念。 可惜元棠能看懂他的感念,却不是能与凌穆枫一样心怀天下的人。 若是可能,就算只念庞常义与他们一路的情义,元棠也希望带他们回沐州老家,袁家在沐州有根基,安置几百流民根本不是大问题,但是要从纷州带这么些人回到沐州,就会引起纷州府注意,吃力不说,到时候可能还害了这些人。 元棠发现自己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成为袁家家主,学习兵法,入伍作战,流落他乡,血里拼杀,有不得不抗的责任,也是身在其位不得不谋其事的处境。 但终究他不是什么有志向的能人。何况现在,他更记挂的是远方不能相见的那个人。 与封淙分开这段日子,元棠以为自己很冷静,能安抚自己的情绪,并且怀抱未来相见的期望一步步计划回程,筹划回到沐州如何起复,立功,光耀袁氏,早一日完成袁将军嘱托。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内心有多焦躁。这种焦躁让他很迫切地想要完成许多未竟之事,让他从内心深处,几乎生出一些冷漠自私的情绪,想不管不顾,连沐州也不回,直接转头向北。 纷州军在前开道,经过一个山谷,前面就是纷州军驻扎的军营。 袁德远远观望,对元棠说:“阿郎,粗算下来,营中至少有两千人之众。” 元棠心惊,艾城守军恐怕也就几千人,此时派两千人入山,到底想干什么?藿娘也伸长脖子朝军营的方向眺望,一蹦一蹦冒出人群,袁德用力拽他。 元棠心中一动,问:“藿娘子知道纷州军为何大举进山?” 藿娘完全不信任元棠,冷淡瞥了他一眼,不愿作答。 庞常义被请入营中,其他人循序走到军营北侧,那校尉的意思,是让他们在军营外安置。 一刻钟后,庞常义军营中出来,与他一同出来的是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元棠听校尉称他为使君,庞常义脸色非常不好,有些惊慌,忍不住朝元棠和柳言平的方向看。 那皮肤黝黑的汉子就是艾城太守,他小声交代校尉几句,校尉对人群大声道:“年十二以上男子,十五以上女子到都站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再也不在有话说立flag 第66章 寇 纷州官兵将男丁和体健的妇人统统赶人群,庞常义噗通一下跪在艾城太守脚边,道:“使君,我们都是普通百姓,求使君饶命。” 校尉道:“庞行主快起来吧,使君进山剿匪,只想借一借行主的人力,待山中匪寇清除,自然会让你们到纷州安居。” 艾城太守眉毛动了动,便有左右上来拉起庞常义,将他也赶入选出的男丁中。 纷州官军,竟是要强征他们这些流民为兵。 分卷阅读1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1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11 藿娘听说纷州军要进山剿匪,目光一凝,未等她动作,袁德先牢牢钳住她手腕,藿娘使劲挣脱不得,被纷州士兵看见,用长矛驱赶二人。 袁德小声警告藿娘:“想活命就老实点。” 藿娘挣扎不开,被袁德拖着退到一边。 同行百姓乍闻艾城太守要他们剿匪,无不惊恐,但迫于纷州官兵凶恶,只能被赶到营地外。 柳言平好容易挤到元棠身边,小声问:“参军,该如何……” 话未说两句,被纷州士兵呼喝打断。将男男女女挑出来后,纷州士兵把几捆木棍丢到人群中,这木棍就是分给他们的武器,也不管数量,谁抢到就是谁到。 纷州军列队出营,在后驱赶,让那流民男女走在队伍最前。 战时征发平民为士是最常见的,当初镇守白虞时,元棠也曾遇到义赤人驱赶平民陷阵。此时即使方才吓懵的人,也知道纷州军要将他们作为军前肉盾。一时号呼仇怨飘满整个山道,却抵不过纷州军森森铁甲和凌厉锋韧。 纷州军似乎已经探得匪寨的位置,将他们朝西面的山谷驱赶,路越走越窄,两边高壁悬垂,走在最前的百姓再不肯向前。 这些流民百姓都知道,雾山的山匪擅长躲在山中偷袭,尤其是地形较为狭长的山谷,经过雾山山道时,元棠和柳言平都尽量避免走这样的地方。 纷州官军却不管其他,挥着鞭子,硬是将几百人赶入山谷中。 果不其然,两壁磊石滚落,元棠与袁德、柳言平此时也顾不得后面的纷州士兵,大声呼喊,带众人朝两旁躲避,隐藏在谷中的山匪趁放箭,纷州官军举盾抵挡,走在最前面的百姓却没有盾牌。 埋伏的山匪数量有限,终究不敌纷州冠军,很快被纷州冠军的□□射死。 经过一段狭长的山谷,匪寨赫然在眼前。 雾山山匪横行多年,靠打劫经过雾山附近的商旅为生,也吸引了不少流民,连年聚集,人数达数千人之众。 山寨中不仅有匪徒,也有他们的家眷。 山寨外修筑壁垒,设哨台,俨然如一座小城。 寨门紧闭,纷州官兵到山寨前不再行动,而是列队以待,在后方扎帐。 夜里,匪寨外墙上巡逻严密,火光不熄,显然严阵以待。纷州官军沉静入水,仿佛匍匐着等待进攻的猛兽,艾城太守的军帐灯火彻夜通明。 作为前驱的流民在山谷里死伤过半。 庞常义中了一箭,军医简单为其上药包扎,也只是暂时止血而已。 流民挤在一个大圆棚下,除了头顶的草棚无遮无挡。元棠和柳言平摸庞常义旁边。 “参军,长史……”庞常义因失血面色发白,疼痛得眉头紧皱,脸上更显愁苦,“我怕是撑不过这回了。” “庞兄切莫灰心!”柳言平握住他的手,一路行来,大家都有相互扶持的情义,这时身份地位都是云烟,“我看过你的伤,不在要害处,只要好好休养,会好的。” 庞常义疼得抽气,苦笑说:“还会好么?” 柳言平眸色晦暗,生拗了几句话安慰庞常义,听上去都无味得很。 他们都知道,纷州军要攻打山寨,恐怕还会拿他们这些人作前锋,才不过半日,同行的几百人就去了一半,明日攻寨,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又还剩多少。 乱世生存不易,避过一轮战祸,逃不过第二次第三次。 庞常义精神颓丧,柳言平也只得嘱咐他好好休息。元棠心里也不是滋味。柳言平拍了怕元棠的肩膀,说:“袁参军,这样下去,我等恐怕难以活着回到南夏。” 四周纷州军往来巡逻,两人说话都压着声音。 元棠看了柳言平一眼,柳言平说:“不瞒参军,在下不欲就此等死,也不想百姓就此赴死。” “要逃么?”元棠也不想这样等死,但是纷州军围剿山匪,数量多,准备足,他们只是一群流民,无法与正规军抗衡。 况且逃又能逃到哪里去,纷州军已经入山剿匪,自然不会再容另一股流民藏在山中,况且同行老幼者还留在山谷外的军营。 柳言平定定看着元棠,元棠目光闪了闪,下意识低下头,柳言平扶着元棠肩膀,说:“参军,不谋他法,我们……这些人怕都无法活着离开雾山。” 元棠还有些愣神,然而柳言平的目光望向前方山寨,又回到元棠身上,其他人都默默将目光投向元棠,连一直闭眼的庞常义也睁开眼睛。 元棠一愣,想也不想摇头说:“你们别看我。” 柳言平一把拽住元棠的手臂,恳切道:“袁棠兄弟,现在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元棠使劲抽回手,他知道柳言平的意思,不能等死,就只能反抗,而反抗也不能奔着送死去,要求活路。 “你不回南夏了吗,难道就要陷在这山沟沟里。”元棠说。 柳言平此时有些悲从中来,说:“倘若纷州官军明日就攻寨,我等不过是被驱遣于墙下的垫脚石而已,又何来回南夏一说。” “你疯了。”元棠头一次觉得事情有些超出预料,其实所有的一切早就脱离掌控,他说:“我们这些人哪能敌得过纷州官军,他们人数多,有武器和甲衣,又不是带兵与他们干仗,弄不好所有人都会死在雾山。” 柳言平道:“难道坐等明日,我们就能活着回南夏么?” 庞常义也虚弱道:“左右都是一死,我等愿意追随参军和长史。”那些曾经同行的男女也都殷切望着元棠和柳言平。 元棠脑子里乱成一团,柳言平却不给他更多时间犹豫,说:“光靠我们这些人自然无法与纷州官兵抗衡,那藿娘子还在,我们可以靠她与山匪联络,里应外合,这山中的情形,没人比山匪更熟悉,只要摆脱这些官兵,咱们就能回营地救出其他人……” 元棠睁大眼睛看柳言平,只听他越说越快,看他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决然,握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青筋凸起。 也不知他是不是一早就有这样的打算,连和山匪联络都想好了。柳言平并不是爱铤而走险的人,他虽然性格耿直了些,有时候又迂腐,做派却十足的大家风格,端正和顺。然而事到如今,连柳言平都不得不冒险求活。 元棠也不得不醒悟——此时此刻正是危及存亡的关头,除了冒险,还有哪条路可走? 他环视一周,迎着柳言平激动得发红的双眼,慢慢将目光专向仍然被袁德拘着的藿娘,藿娘听到柳言平说的话,露出一抹冷笑。 元棠脑海中也逐渐变得清晰,他眯了眯眼,朝藿娘靠近。 “呵,怎么,现在想到姑奶奶,我告诉你,这些纷州兵根本没把你们当活人看,想投 分卷阅读1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2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12 靠我们寨子,先给姑奶奶磕三个响头。” 袁德用了拧住藿娘的手腕,藿娘疼得表情扭曲,仍然冷冷望着元棠。 一队巡逻的士兵经过,众人都垂下头,待士兵走远,元棠才对藿娘说:“你的兄弟现在被困在寨子里,难道你就不想替他们解围?” 藿娘脸色一变,却骂道:“放你娘的狗屁,雾山是我们的地盘,就凭这些人还想困住我们。” 元棠头脑变得越来越冷静,他说:“是吗,既然这么有把握,为何不见山寨中人出来迎击,方才在峡谷里也只敢放几枚冷箭而已。山道里无法排布军阵,你们熟悉山里的地形,占尽地利之便,寨中又有存粮,为何不应战?” 藿娘欲反驳,元棠又说:“虽然我不知道纷州为何这时进山剿匪,但是我知道,北晟现在不太平,纷州也分不出多少兵力,如果艾城官军此番不能顺利剿匪,未必会与你们耗在山里。你们何不趁现在挫一挫官军的风头。” 那边柳言平听到元棠这么说,眼睛一亮。 藿娘张了张嘴,眼珠子转了几圈,反而怀疑地看着元棠,问:“你是什么人,我看你、你们不像一般流民。” 元棠暗自佩服藿娘的敏锐,这姑娘看起来不比一般姑娘细心,其实灵敏得很,他说:“是什么人都被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 藿娘仍看着元棠,有怀疑和猜测,半晌慢慢点头。 当天夜里,雾子山寨内外静悄悄一片,纷州军大多只原地修整,等待第二日攻强拔寨,即将破晓,正是人精神最倦怠的时候,纷州军中号角响起,震彻山谷。纷州军驱遣流民为前锋攻打山寨,队形还未成形,最前端的流民中忽然响起一阵呼哨,山寨大门应声而开,流民一面回头向纷州军投掷石块,一面冲入寨中,无法进入山寨的都散入林中。 第67章 匪 元棠带着散入山林中的一部分人折回纷州军营地。老弱妇孺本就被留只营地外,大部分纷州军入山,营地空虚,元棠联络上营地外的流民,掩护他们一批批撤到山林中。 人撤得差不多,营中留守的纷州军也警觉起来,元棠头上顶着草圈躲在树丛里,朝快步跑入树丛的人打手势。 纷州军向树丛中放箭,众人连忙扑倒。一阵箭雨过后,纷州军开始集人进入树林搜寻。 元棠正要带人离开,一同折返的藿娘却拦在元棠面前,说:“慢着,你想就这样走了?” 元棠皱着眉头看她。 藿娘余光瞟着逐渐接近的纷州士兵,眼中竟闪现一抹嗜血的光芒,说:“我们帮你救人,你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我们寨子可不收闲人。” “你要如何?” 藿娘朝纷州军营地扬了扬下巴,冷笑着不说话。 元棠朝袁德道:“德叔,你带人先走,我随后跟上。” 袁德不太赞同地看了元棠一眼,还是照元棠的想法带人隐入浓密的树林中。 两个侦查的纷州士兵靠近树丛,一眼看到树影后站着两人,元棠迅速回身,在其中一人喊出声前一个刀手劈下去,蹿到另一人身后,落下一肘。 将这两人解决后,元棠扒下他们的衣服,其中一套丢给藿娘,顺走了两人的武器。 他的刀早被纷州军收走了,这两名士兵没有佩刀,只有匕首和长矛,但比赤手空拳要好。 藿娘看着他一系列动作,眼中有几分赞赏,毫不顾忌地套上士兵的衣服,说:“下手挺快的。” 元棠和藿娘潜入纷州军营中,艾城太守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一帮流民临阵倒戈,还有人会折回营地,留守营地的人很少。 还有几十名士兵被分派出去搜山,营中除了几个重要岗哨和仓库还有人看守,其他地方都静悄悄的。 藿娘说,这个营地距离雾山山道出口很近了,再向前十几里,就到艾城地界。也难怪纷州军如此有恃无恐。 两人解决了看守的士兵,摸进存放军械的帐篷,藿娘简直有些挪不开步子,连连后悔没有多带几个人潜进来,好多拿些武器回去。 元棠挑了一把钢刀,转头说:“再多几个人就进不来了。” 选完武器,两人又来到粮库,营地离艾城很近,官军带的粮草不多,但即使不多,该烧还是要烧。 藿娘再次感到可惜,深恨这些粮食不能搬回山寨去,元棠要烧,她还不许,要抢元棠的火把,到最后元棠也有些恼了,说:“既不烧,还进来做什么,不是你非要进来吗?反正也带不走。” 后来藿娘还是妥协了。 火势腾腾而起,很快引起纷州士兵注意,元棠和藿娘趁乱偷袭救火的士兵,一边深入营地各处,将军帐、军车等能点燃的点了。 两人打算离开营地的时候,被十几个赶回来的纷州兵识破身份。他们只能纷州军拼命,最后借着火势逃出营地。 元棠自己还好,他已经习惯这种搏命拼杀,倒是藿娘让人刮目相看,她一个姑娘,落刀的狠劲丝毫不弱于男人。 两人逃到林子里,都是一身的血和汗,扶着树干喘了很久才平缓过来。 藿娘靠着树干直起腰,默默抹干刀上的血迹,带元棠往山上走。藿娘对雾山犹如自己家中一般熟悉,带着元棠抄小路,很快赶上袁德。 他们没有走山寨前的峡谷,而是绕到一个山洞里,洞中备着油灯火把之类,应当是山匪平时惯常走的路,难怪他们在山中神出鬼没的。 山洞出口是一座离山寨不远的小丘。柳言平带了一部分人进入山寨,与里面的人一同守寨,从小丘上远眺,可以看到柳言平和寨主都站在高塔上。 纷州军的攻寨计划并没有因为流民倒戈而停止,虽然流民们破坏了一些原有的部署,但流民逃散后,纷州军很快整队集结。 也正如元棠之前推测,正规军的军阵在山中排布不开,施展不如平地,然而纷州军的数量众多,装备精良,即使施展有限,依然强于山野匪盗,一座山寨在纷州军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元棠他们来往军营与山寨之间,已经过了大半日,雾子寨前狼藉一片,累石和木头堆得寨墙一半高,有一处墙角甚至被打开一个缺口,寨子里的人正迎着纷州军的攻势补那处缺口。 藿娘着急万分,恨不得立刻冲杀上去,元棠拽住她。 “你干什!”藿娘激动得浑身颤抖,红眼瞪元棠。 元棠说:“你要去送死吗!” “放开我。”藿娘道:“没看到他们已经打到门口了?你也别想逃,你们的人也还在山寨里。”她反手拽住元棠,好像元棠下一刻就会逃跑似的。 “要送死我不拦你,人还救不 分卷阅读1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3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13 救?”元棠看着她说。 藿娘冷静了些:“怎么救。” 元棠凝神道:“你熟悉附近地形,带几个人守住前面的峡谷口,不要让营地通报消息的人经过。” 藿娘一时还有些迷茫,元棠解释道:“若让艾城太守知道营地已毁,一怒之下,必定把你们寨子端了不可。” 藿娘虽然着急,理智还是很快恢复过来,她说:“那怎么办?” 元棠说:“你守住谷口,想办法在谷口设障物,等天黑。” 元棠、袁德与十数流民壮丁在藿娘的指引下,从山上的隐蔽处潜入山寨中,流民中的妇孺则暂时隐匿于山林间。 雾子寨在得知官军进山时就寨中的女人和小孩转移到深山洞穴躲避,满寨能顶事的男丁也不到五百人,平日里,这些人结队打劫路过雾山的客旅,艾城附近一带也是他们活动的范围。 借助山林隐蔽,雾子寨成为艾城附近一大隐患,然而一旦被正规官军找到,山匪毫无优势,这几百人也抵不过官军围剿。 元棠和袁德潜入山寨时,纷州官军攻势稍歇,寨墙里外惨不忍睹。柳言平深谙防守之法,先命人拆了解寨中房屋,用石头和木梁堆高寨墙,用热油泼洒外墙,使纷州官军不得攀爬。 纷州官军本来志在必得,未料到先遭阵前倒戈,又遭山匪顽抗,他们入山剿匪,不便将攻坚器械运入山中,一时有些素手无策,这才暂退修整。 然而艾城太守亲自出马,自然不能因为攻不下就收兵。 藿娘的大哥是个瘦高个儿,声音洪亮,眉眼和藿娘有几分相似,姓洛,寨中人都称他为洛大或者洛老大,藿娘也是姓洛。 兄妹早年躲避战祸流落雾山,后来在雾山结寨招揽兄弟,占地为王。 洛大本不耐与柳言平合作,他还记得元棠他们捉住藿娘的仇,再者也不相信他们,可是纷州军到打到门外,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带山匪与柳言平联合起来抵御。他是个识时务的人,见柳言平临阵不乱,又能指挥人守寨,首先将之前的不耐抹了一半,待两人一同御敌,他更佩服柳言平的见识手段,心里暗暗猜测柳言平的身份,倒把早先的“仇”抛到一边。 原来元棠他们穿越雾山时,北晟战火四起,义赤人的骑兵在纷州北部与狄人交战,南部南夏齐州去年被狄人控制,狄人势力逐渐侵吞至沐州,到北晟乱起,狄人不得不撤军回援,却让苏守逵钻了空子。现下齐州沐州都在苏守逵控制之下。 狄人离开后,苏守逵反而消灭了狄人了留在齐州的所有兵力,又向南夏朝廷陈情,说自己忠于南夏,不得已与狄人虚与委蛇云云,请受封为沐、齐二州刺史,一面挥兵至沐州与纷州交界。 纷州处于两面交困的境地,外无所援,纷州刺史姜阅只得内固防务。 雾子寨山匪这些年为艾城附近一患,艾城太守便借此次固防清除山匪,同时收缴雾子寨中囤积的物资。 雾子寨兴起几年,养活这么些人口,寨中积攒颇丰,艾城若能将山寨拔除,尽可以将寨中物资与人丁全数充军。 莫说这些山匪一直在山里横行惯了,就是普通人眼看战事将起也都不愿参军,何况官军还想抄寨,所以洛大决定带着弟兄反抗。 寨匪加上流民有七八百人,雾子寨修筑具有一定防御性,却无法与城池坚壁相比,难以与装备精良的纷州官兵抗衡。 纷州军稍作修整,再一次集结门外,他们就地取材,伐木抬到山寨前,欲撞开寨门。 雾子寨外墙还算高,但不够牢固,临时搭起的石碓也不见得多稳固,山寨大门连同外墙都经不起几下撞击,若是纷州官军能将攻城用的战车运到山里,这寨子恐怕早就破了。 洛大知道山寨并非固若金汤,有些慌了,道:“这可这么办?” 柳言平和元棠相视一眼,元棠说:“守不住,就只能弃。” 洛大闻言暴起:“什么意思!”他和藿娘一个脾气,着急起来对人没有好脸色不说,逮住人还要动手。 他一手拎起元棠的领子,质问道:“你们不是答应要帮我们退敌,我告诉你,外面打进来,你们也别想逃。” 元棠隔开洛大的手,反手拧压,生生把洛大的手掌压到木桌上。 洛大气得满脸通红,元棠咬着牙说:“你急什么,守不住,人能活就行。” 洛大醒过神,喘着粗气瞪元棠。 第68章 血雾 纷州军强攻了大半个时辰,雾子寨寨门告破,寨中人只退守入山寨的建筑中,借助房屋与纷州军相持。 暮色冥冥,这一日山谷不闻鸟啼虫鸣,只有杀声震天,到傍晚鸟儿都惊得不敢归巢,兽禽绝迹。 寨匪以山寨中的房屋为掩护,依次退到寨中大堂,屋舍,后厨,涌入的纷州军很快占领整个山寨。 天色越来越暗,洛大和元棠躲在一间矮房后墙下,绕过后墙就是山寨外树林,外面草木密布,日落之后如深浓墨汁团成的黑影盘踞山间。 尽管不甘心,到了这一步,洛大也只能带着剩下的人趁夜逃走,纷州军似乎已经察觉寨中人的意图,逐渐分兵到山寨外,呼喝着要拿洛大的人头。 平日里劫道夺财杀人见血的山匪,此时也被呼声震得脸色发白,元棠从矮墙边观察了一阵,转头对洛大说:“差不多了,剩下的人交给柳……兄,你随我出去。” 洛大大喘一口气,拳头紧握,横下心与元棠跃出矮墙。 两人带了十几名勇武寨匪,杀退外面的纷州士兵,迅速蹿入林中,箭雨如期而至,但林中枝干交错,抵挡了大部分飞箭。 纷州士兵大呼道:“寨主跑了!” “快追!” 元棠和洛大拼命地跑,到达山谷朝山寨一方的入口,留守的几十名纷州士兵发现他们。士兵朝火光处射箭,另有一些人直接进入林中。 洛大看到谷口有人,说:“往那边,还有……” 元棠估摸着守入口的士兵人数,大声道:“突围!” 洛大:…… 元棠率先冲出去,将火把向上抛开,脚下提力跃起,长臂抓住橫斜的树干,荡到两个纷州士兵前,挥刀辟下。 洛大还来不及出声阻止,张了张嘴,其他人已经跟随元棠而去,他也只能跟上。 他们占了地利之便,杀开一个缺口,迅速奔入山谷中,谷口的士兵不得不追,随后而来的纷州士兵也涌入山谷中。 雾子寨被攻破,寨主穷途末路,人人都想拿下洛大的人头得到首功,杂乱的步伐和呼喝声充斥着夜间的山谷。 山谷里虽比外面狭窄,谷中草木枝蔓茂盛,入 分卷阅读1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4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14 夜后人躲入谷中,一样踪迹难寻。纷州军唯恐洛大跑了,散入谷中穷追不舍,紧紧咬在后面。 元棠和洛大只能与人边战变退,很快被纷州士兵缠上,周围形成一个包围圈,元棠原来计划他们至少要走到山谷中间,但是很快就被人堵住,寸步难行。 元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向前走的,只知道一定要向前,若是不走,就会死在这里。 手臂不停地重复着挥刀劈砍的动作,酸疼得麻木也不能停歇,脚下的泥土不知何时被血水浸透,泥泞难行。 有时候他会被倒地的人绊住,然而只能踩过去。 开始他还能用余光确认洛大正与他一同拼杀,到后来连自己身边站着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挥刀。 终于,两边山林中出现火光,星点似的闪耀,先是稀疏的几处,东一团西一簇,逐渐连成一片,看上去就像有许多人隐藏在山上。 如潮水一般地喊杀声回荡在山谷间,回音呼应,更如千军之势。 谷中的草丛里冒出许多人影,流箭和碎石在夜色里乱飞。 白天纷州军经过山谷时格外小心翼翼,经过一日奋战,雾子寨被攻破,寨中人死的死散的散,寨主逃窜,眼看胜利在望,纷州军也杀红了眼,没有了白天的警觉。 然而晚上的山谷比白天更危险,因为夜色是天然的屏障,任何人都可以借助夜色隐藏自己,而同时,夜也是天然的迷阵,因为什么也看不清,任何一点响动,都能惊动夜色中的人。 元棠的目标没有别的,只有消灭纷州军的兵力。靠一群流民和山匪绝对无法抵挡纷州正规军,但是他们却能利用地利之便削减纷州军。 艾城的兵力有限,本来对清缴雾子寨势在必得,一次清缴不利,艾城太守或许会再次清缴,但是如果入山的兵力有损,且减损数量不小,艾城太守就必须考虑在当下内外交困之时,对一群山匪投入兵力值不值得。 藿娘早带人布置在山谷两边,虽然人不多,但足以在夜里制造有人埋伏山间的假象。 纷州军慌乱起来,开始朝谷口撤退,山上的人趁乱放冷箭,元棠和洛大以及生下来的寨匪则以此为掩护滚入草丛中,暗中伏击。 待谷中乱像传到山寨中,纷州军军心已乱,艾城太守不知谷中情况,只听逃出的士兵说谷中藏人,便派人入谷探查,等了半个时辰,入谷的人有去无回。 艾城太守起了疑心,不见山谷中有人杀出来,怀疑是逃逸的山匪捣鬼,但又不敢贸然进入山谷,也没心思清点寨中米粮,等到半夜,又派了一队人入谷,一样有去无回。 后半夜山中起雾,火光被雾气罩得朦胧,湿气混着血气弥散,山林仿佛变成幽冥地府,树影像从冥河中伸出的勾魂手,张牙舞爪在雾气中抖动。 天蒙蒙亮时,纷州军再也等不住,尽数撤出山寨进入山谷,谷中静谧非常,除了横七竖八的尸体,似乎什么人也没有。 元棠和藿娘他们在谷中守了一夜,疲惫非常,又异常亢奋。 纷州军走到谷口,停在障物前,藿娘再次吹响尖哨,纷州军如同走独木桥一般走过山谷,看到谷口被堵住,当即惊疑谷中有埋伏,又听到尖哨声,更如惊弓之鸟。 谷中再次回荡冲杀声,雾中树影摇曳人影憧憧,乱箭齐飞,有人应声倒地,有人呼痛,金戈交鸣不绝。 慌乱的纷州士兵忙推开谷口的大石和横木,争先恐后逃命去。待他们奔回营地,又看到早已被烧光的军营,一时无法,艾城太守只得带着所剩一千多纷州军赶回艾城。 此一战对于北来的流民和雾子寨山匪都可称为惨烈,人丁损失过半,好在老幼妇孺得以保全。山寨房屋也毁了,寨中米粮多数被纷州军带走,洛大早有准备,在别处存了一些米粮,才让剩下来的人不至于挨饿。 艾城太守退败,一时无法纠集力量入山剿匪,实际上,纷州周边的情势也不允许艾城再腾出余力。 北晟颖王的军队与义赤人在纷州北部交战,与艾城一线的纷州北部陷入两军争夺,距离艾城五十里的丰城首先被义赤人占领,不久又被颖王拿下,半个月内又被义赤人攻破,如此反复,纷州北部彻底被战火点燃。 几日之内,又有一股施然人势力横穿纷州北部,占据了纷州西侧一部分以及纷州的临近州府。 艾城处在丰城近邻,受到极大威胁,此时此刻,艾城太守哪里还顾得上山中几个盗匪。 洛大虽为山匪,行事却自有一番风格,经过那夜一战,他将元棠他们一行流民视如兄弟,尤其佩服元棠和柳言平。 他心里暗暗猜测元棠等人身份,还想拉他们入伙,重振雾子寨。他令人重选新址修建山寨,一有功夫就邀元棠和柳言平喝酒,打探他们的底细。 不过洛大磨人的功力不如柳言平,喝了几次酒,他没摸清元棠他们的底细,反倒被柳言平套了许多话。 山外的消息,许多就是柳言平从洛大那里套来的,到最后,洛大也不对他们隐瞒,主动告诉他们山外打听到的消息。 原来的寨子被毁了,洛大本想选一处更隐秘的地方重修,然而又不能到彻底与人际隔绝的地方,因此十分犯难。 在柳言平的建议下,洛大决定将新寨建在了靠近艾城与丰城交界处,隐秘并不是最保险的条件,最重要的是地势险要,能守得住。 这世道,哪里又能彻底隔绝人际。因纷州北部卷入战乱,不少纷州百姓躲入山中逃难,洛大又借此机会大肆招揽,以期弥补损失的寨众。流落雾山的人不仅有纷州本地人,还有南来的各部族百姓,同时,义赤人、狄人和施然人的散兵也时常出现在雾山附近。 月华清冽,夜风已染上些许凉意,洛大喝得醉醺醺的,柳言平叫了人把洛大扶回房休息。 洛大一面走,嘴里还嚷嚷道:“其实我也不想再当山匪,亏心亏德,怕将来到地底下过油锅,可是哪能说不干就不干……兄弟们都要吃饭……嗝……” 元棠也喝了酒,此时尚算清醒,给同桌的凌穆枫和柳言平添酒。 凌穆枫年纪大了,元棠有些担心,特意问道:“您老是不是也回去歇着了?” 凌穆枫随意摆摆手,拿起碗自顾喝起来。 柳言平捋顺胡须,抬头望着明月,不知在想什么,或许在想南夏故乡,元棠也有点想家了,不知霁飏袁家现在是什么境况,听说沐州齐州都被苏守逵所辖,就怕苏守逵因为他为难舅舅和袁家。 苏守逵有强兵,袁家现在连个主事的人也没有。 望月思乡,心里那股急躁又趁着酒劲飘起来,元棠放下酒碗对柳言平道:“柳长史,咱们何时 分卷阅读1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5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15 启程回南夏?” 柳言平晃着酒碗想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庞兄他们还需要休养一阵,再说外面也太乱……” 元棠呵呵一笑,说:“柳长史给句准话,到底还要不要回南夏?” “回。”柳言平干脆地说:“当然要回。” 元棠说:“有您这句准话就行,我还以为柳长史真要留在这里开山立寨了。” 柳言平面上难得有些讪讪,说:“咱们与洛寨主也算患难一场,借他们的地方多修整几日而已……” 第69章 山寨 元棠轻笑了一声,和气地说:“那修整够了,总该启程了吧。再说,庞兄需要修整,你我不用,长史觉得何时出发何时,我与德叔也好准备。” 柳言平神色闪动,笑道:“袁兄,你瞧外面这兵荒马乱的,就这么上路是不是太危险了。” 元棠点头道:“危险,都打起来了怎么不危险。如果义赤人打到艾城,外面就是战场,谁都走不了,所以一定要早作安排。我的德叔可以保证长史与家人安全回到南夏。不如明日准备一日,后日一早启程。” 柳言平忙站起来,道:“先别着急袁老弟,山高路远的,南归的好好谋划。” 元棠“啪”地一下打在酒桌上,仍然笑道:“你我从曜京南归,何曾需要谋划,长史就给句准话,走还是不走?” 他目眼中含笑,逼问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柳言平也不好再搪塞。 凌穆枫喝了些酒,神思倦怠,伏在酒桌上昏昏欲睡,被元棠吵醒了,不满地哼了一声,元棠顿觉有些失态,扶人家起来,黄天莘作为弟子,尽心尽力守在师父身边,见状忙上去搭手。 凌穆枫仍有不满,不知是醉是气,低声抱怨着。 夜深人静,经过这一打岔,气氛变得有些冷淡,元棠再坐回桌边,拿起酒壶,发现酒也喝完了,意兴阑珊地放下。 元棠说:“长史若是还有不便,我也不强求,我与德叔先启程南归。纷州境内已不太平,还请长史多多保重,若以后有需要用得到的地方,可以传信至霁飏袁家。” 说罢元棠恭恭敬敬地拱拱手,柳言平着急道:“袁参军等等,何必这样决绝,哎……参军以为,如今回到沐州就是安全的?” 元棠低头说:“别的不敢说,霁飏是袁氏祖籍,霁飏境内我袁家还说的上话。” “可是霁飏之外呢?”柳言平道:“沐州齐州,现在都被苏守逵把持。袁参军有没有想过,朝廷兵力不足,不及整顿沐州和齐州,霁飏也不过是沐州一地而已。就这样回南夏,岂非等于入瓮一般。” “都已经走纷州,难道还要退回去?”元棠有些不耐。 “当然不是退回去,”柳言平摆手道:“参军难道就没想过回到沐州后如何自保,如何与苏守逵周旋?若手上有兵卒,又有袁家在霁飏的根基,或许可以与苏守逵相抗衡。” 柳言平将自己面前的最后半碗酒饮尽,长叹一声,道:“参军可否想过,那苏守逵狼子野心,绝非忠心于朝廷。若放任他霸占二州,将来又与外人勾结,南夏危矣。” “所以,”元棠有些好笑道:“柳长史打算留在雾山招兵买马杀回沐州?” 柳言平神情却十分认真,说:“若非白虞失守,沐州、齐州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袁参军,实不相瞒,柳某不求将功补过,只求无愧于心,若放任苏守逵霸占二州,我内心难安。” 元棠摇头道:“长史可知雾山与沐州还隔着纷州,在雾山招兵买马,再从纷州过境谈何容易?柳氏远在齐州,无粮无钱,即使借雾子寨起事,招募到寨匪和流民,要与苏守逵拼命也是托大。” 柳言平说:“所以此事绝对少不了参军。我们这些人,只有参军和袁德兄熟谙兵马,参军若走了,绝无可能成事。” 不能成事才好呢,元棠心想,大步朝自己休息的屋子走去,柳言平就这么跟着他,恳切道:“袁贤弟是众望所归。你明明不是麻木不仁之人,为何如此决绝。” 元棠顿住脚步,对柳言平说:“柳长史错看我了,镇守白虞时我已拼尽全力,并不觉得自己有愧于朝廷,一路与大家扶持南归,也是应尽的情义,再多的,元某实在做不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元棠心里烦闷,想着如何走完纷州这段路,脑海里偶尔飘过柳言平的话,柳言平疑虑他也想过。袁氏在霁飏经营几代,只要能回霁飏,他和袁德的安全是可以保障的,至于其他…… 在席子上翻来覆去,元棠到天明才睡着,醒来时太阳已经生得老高,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他抹了把脸转到屋外。 一众寨匪围在一处,洛大兴高采烈地与柳言平说话。 “柳兄是聪明人,多亏了柳兄……咱们寨子就缺这个!”洛大红光满面,其他人也附和着将柳言平夸了一番。 元棠走近一看,见众寨匪竟在分一批武器,弓箭刀枪应有尽有,数量不多,样式是像是义赤军队的。 洛大热情地招呼元棠,说:“袁小弟昨晚醉了吧,难怪起晚了。你可错过一桩大好事啊,今天早上柳兄带我出去捞了不少好东西。” 柳言平笑眯眯地颔首。这些天雾山附近出现不少义赤人和狄人散军,今日一早柳言平让洛大集结寨众,袭击了一队几十人的义赤人,并缴获对方的武器。 这些散军虽不是主力,但他们游散在雾山就是因为义赤人主力在附近,柳言平居然让寨众去袭击义赤人散军,元棠听罢盯着柳言平说:“柳兄好胆略。” 洛大兴致勃勃地和众人分战利品去了,柳言平走过来,对元棠说:“参军放心,纷州太守日前授颖王之命派兵支援丰城,如今正与义赤交战,义赤人腾不出手来对付我们这些散人。” 元棠笑了笑,说:“暂时是腾不出的,可万一纷州军失利,义赤人打到艾城,你说能不能腾出?” 柳言平的笑容顿了顿,虚心地说:“说得不错,所以山寨防备要尽快备齐,最好先寻一条退路,参军认为如何?” 元棠此时不知该气还是笑,柳言平这回是认真要借雾子寨的地利和人力,他却不打算跟着蹚浑水,摇头说:“不如何,长史既有注意,不须来问我。” 不管是招揽人马还是组建山寨,都在元棠计划之外。说白了,他与柳言平志不同道不合,虽然敬重这位长史,但是一点不想入别人的套。 元棠想与袁德尽快启程回沐州,无奈纷州北部的战事变化太快,纷州刺史支援颖王的军队与颖王一同被义赤人击溃,或死或逃,施然人趁机攻打义赤后方,纷州北部陷入一片混战。 未 分卷阅读1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6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16 免战事扩大,纷州太守亲临艾城坐镇,颖王的部分军队退败逃向艾城,纷州刺史闭城不纳,这支败军最后分别被施然人和义赤人歼灭。 丰城到艾城一带到处游荡着义赤人和施然人,这种情况下,元棠也不敢贸然与袁德穿越战地,南归计划彻底受阻。 趁着各方混战,雾子寨不仅招揽到几百散勇,还陆续缴获武器粮草甲胄等提升武备必不可少的物资,洛大对柳言平的越发佩服,隐隐有将柳言平当成寨主自己退居二寨主的趋势。 元棠走不了,柳言平来找袁德帮忙练兵,元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袁德奉他为家主,他也从不限制袁德的自由,只是对于柳言平的谋划仍不赞同。 柳言平几次来劝元棠,无法离开,元棠也只能暂时安身雾山。 到这一年八月初,忽然又有三个官吏模样的人来到雾子寨。 山寨新址还算隐蔽,但这些日子寨子里进进出出许多人,有心的早就注意到雾子寨已经搬家。 那三人是纷州刺府的吏员,在山寨外面的树林里徘徊,被寨众带回。 雾子寨经过柳言平悉心经营,又有袁德练兵,劫过几回义赤人和施然人散兵,初成气候。吏员此番代表纷州刺史而来,要向雾子寨借人,与纷州官军一同保卫艾城。 洛大对纷州官军还有戒心,柳言平却一副早料到会有这一天的表情,请纷州吏员到山寨大厅细谈。 义赤人和施然人混战,双方都想夺下艾城,纷州官军支援丰城时损失不少,又要提防苏守逵由沐州向北侵蚀,无法调集援军。 纷州刺史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拒迎颖王的溃军,因此开罪颖王,颖王的军队已经退离纷州,纷州刺史姜阅苦无外援,义赤人和施然人又来势汹汹,因此向艾城各处召集人马。 吏员在寨中待了两日,最后由柳言平和洛大敲定派人助纷州官军解艾城之危,但相应的,艾城要给山寨提供军饷和武器。 洛大本对助战一事深感怀疑,经过柳言平游说,又见艾城要给钱粮,怀疑逐渐大笑,反而很高兴寨子先赚了一笔粮饷。 夜里洛大摆了几桌酒,请柳言平上座,酒过三巡,柳言平来到元棠的座位旁。 柳言平看上去文质彬彬,与寨中众人格格不入,但为人和气,洛大敢和柳言平称兄道弟,反倒是元棠,虽然长得秀气,武艺也不错,洛大却不太敢接近,他至今还记得元棠那天夜里硬杀出一条血路的情景。 柳言平坐过来来,洛大也干脆长找别人拼酒,桌子空出一半。 柳言平这回倒没劝元棠参与谋划,他给元棠倒了酒,请元棠和袁德作为主将,带雾子寨的人支援艾城,他要料理寨中诸事,怕抽不开身,凭洛大和其他寨众,只怕助战没助成,反而损失人手,得不偿失。雾子寨上下现在最宝贵的就是这些人。 元棠不能完全赞同柳言平的计划,但在山寨逗留数日,吃了人家的米粮,睡的是人家的屋子,到这时也不能完全置之度外。 又过了两日,元棠和袁德带着雾子寨五百人赶往艾城。 第70章 与共 纷州军在艾城内外布防,为了守城,征发了附近郡县的男丁和艾城本地大家奴客。到了艾城元棠才知道情况严峻,纷州派往支援颖王的军队损失惨重,艾城实在无兵可用,这才不得不向各处征调。 纷州刺史姜阅年过半百,眉间皱纹深刻,双目有神,兴许是忧心艾城之危,神态疲惫,布满血丝的双眼明亮异常。 元棠和洛大进城,姜阅专门在城府召见两人。 “去年白虞城被义赤所攻,后因守将苏守逵与狄人勾结,白虞落入狄人之手,听说当时狄人俘获了夏国皇室以及一批白虞官员和百姓送往曜京,”姜阅看着元棠说:“今年曜京大乱,被俘至曜京的夏国先太子遗嗣和白虞官吏却不知所踪,曜京之乱未平,也无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姜阅从坐榻上站起,慢慢走近元棠,说:“霁飏袁氏世代将门,上一代家主袁光曾挥师北上,后封为龙骧将军,他的儿子去年已在白虞任参军,想必亦为将才。齐州柳氏素有清望,白虞长史柳言平常年经营白虞,可守一方。袁参军在此处,那么留在寨中的,就是柳长史了。” 从曜京出逃几个月,元棠也料到他们的行踪早晚会暴露,被姜刺史点明,他也不惊讶,倒是洛大,虽没有完全听懂,却也明白几分,惊讶地望着元棠。 元棠正色道:“刺史明察,敢问姜刺史打算如何处置我?”既然敢来,他也不怕被识破,此番带领寨众助战艾城,少不得要和纷州刺史打交道,遮遮掩掩不如开诚布公,元棠还琢磨着借这次助战的情面,纷州刺史在战事平息后放他们过纷州。 姜阅眉间的皱纹更深了些,叹气说:“艾城危及,袁参军也知道,纷州如今已经自顾不暇,我又怎能处置你们?” 元棠朝姜阅拱拱手。这位刺史倒务实,直接跳过关于他们身份的话题,开始按说艾城布防。 元棠带来的人手不多,本来只能编入艾城步卒,配合纷州官军防卫而已,姜阅却提出再拨五百人给元棠,让元棠编成一军,到城下布防。 姜阅暗忖元棠在白虞与抵御过义赤人,一路南行,熟悉应对北方各族。纷州军支援颖王失利,损兵折将,正无人可用,所以他对元棠委以重任。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袁德一早带着山寨众人到城外营地,没有和元棠一同入城,晌午元棠从城中出来,他才知道姜阅的安排。 在城军营坐镇的正是艾城太守,元棠领命出城,与这位何太守在营地见面,何太守上下打量元棠和洛大,神色有些僵硬,毕竟那一夜艾城的官兵与雾子寨是拼了命的,双方各有折损,然而危机当前,又有刺史的命令,这一节也只有揭过。 元棠回到何太守分给他们的军帐里,袁德正坐在桌边对着一张地图皱眉。 元棠见袁德神色凝重,换下甲衣,问道:“德叔,怎么?” 袁德脸上的刀疤明显,一旦严肃起来整个人就有点凶神恶煞的,特别具有威慑力,山寨的寨众都怕他,元棠看习惯了,早有免疫力。 他系着护腕坐到袁德右手边,瞧了两眼地图。义赤人在丰城外与施然交战,似乎暂时无法顾及艾城,姜阅担心有哪一方周旋时先一步派军夺取艾城,所以对丰城方面动向十分警惕。 纷州地界狭长,如果艾城再失守,纷州之内无纵深之地缓转,州府蒲睢危在旦夕,一州之地很快就会被南北两股势力瓜分。 这也是姜阅为何紧张艾城得失。 来到艾城第三日,袁德将山寨寨众与姜 分卷阅读1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7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17 刺史拨划来的五百纷州军重新编整,元棠又向姜刺史讨了十匹战马。 姜刺史居然也给了,纷州战马主要来自北地,数量虽比南夏诸州多一些,却也是来之不易,姜刺史为守住艾城,倾尽纷州所有,足见艾城对纷州的重要性。 这两日元棠和袁德都在与新编的军队磨合,与纷州军到城外挖壕建壁垒,到今天才能坐下来说两句。 袁德放下地图,目光扫过帐外,压低声音对元棠说:“阿郎,今天姜刺史身边的谋士来向我打听殿下的下落。” 元棠本来拿了杯子倒水喝,闻言眉头一跳,问:“怎么打听,你怎么回答的?” 袁德说:“我带人在城西设拒马,姜府谋士找过来,没明说,只是总把话往殿下身上扯,问殿下是否与我们一同离开曜京。我说出城的时候没见到殿下,如此敷衍过去。” 元棠放下手中的杯子,姜刺史一定派人打探过他们这行人的消息,知道柳言平留在山寨,也知道他们南归的队伍中没有封淙。封淙已经北上,没有人能知道他的下落,元棠更在意的是姜刺史派人打探的目的。 袁德神情依然有些凝重,元棠说:“德叔还觉得有什么问题,不妨直说。” 袁德摸了摸下巴,斟酌了一会儿才道:“姜刺史对北晟可不见得有多忠心。” 元棠看他一眼,两人都是了然的表情。 纷州处在南夏与北晟交界,两边都鞭长莫及,从前纷州就有反复投主先例,北晟强大的时候,纷州刺史接受北晟认命,如今北晟乱了,姜刺史又以忠于北晟皇帝的名义拒绝配合北晟颖王的军队。 其实,他若是真的忠于北晟朝廷,一开始又何必与颖王合兵。 南夏和北晟朝廷都没有余力控制纷州全境,只能授命当地大族,羁縻纷州。北晟乱了,姜阅首先要做的必然是保全纷州,这样才能保全姜氏在纷州的势力。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南夏之名,如果纷州变成南夏纷州,北晟各方乱军侵袭纷州时,就要考虑是否因此惹上南夏。 但是南夏似乎连齐州和沐州都无法控制,苏守逵把持沐州向北侵吞。 姜阅一来无人牵线联系南夏朝廷,二来不知南夏对纷州的态度,所以不敢贸然向南夏朝廷上表请降。 这些都是元棠在艾城这两天从姜阅的态度以及时局变化判断的,柳言平比他更了解边境,一定早推测出纷州的情势,所以才有在雾山集结寨众的谋划。 说到底,元棠对于情势还是看得不透,也想得不够明白,虽然不想入柳言平的套,但最终还是踩在套里。他和袁德相视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看得清别人的目的也改变不了自己深陷其中的局面,元棠觉得,或许自己一开始还是太天真了。 义赤人和施然人都曾派人往艾城方向试探,又碍于双方对峙不敢轻易分散兵力攻打艾城。 元棠所率部众负责留守艾城外堡垒,连日只与义赤人和施然人试探艾城防卫的的散兵交过几次手。 有一天夜里,施然人派了数百人偷袭城外据点,元棠和城外守军奋战一夜,直到天明才杀退这些施然人。 城外的动静也引起城中哨兵的注意,姜刺史派兵增援,在城墙上站了一夜,此后更加紧派人往丰城方向打探,城中亦是风声鹤唳。 探子回报说,义赤人和施然人已经丰城外交战,胜负未定。那夜偷袭也不过是一次试探而已,若是城外据点被人占据,艾城防守将变得十分被动。 又过了十日,施然人与义赤人开战,夜里元棠守在城外深壕中,睡到半夜,他听到地下声响频动,壕沟中的军士都被声音惊醒。 袁德点燃灯火躬身走过来,说:“阿郎,好像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听声响来人不少,元棠爬出壕沟,洛大也跟着爬上来,担忧道:“怎么回事,又有人偷袭?” 元棠摇头说:“不确定,我先带人去探一探,”他回头说;“德叔,让所有人都起来戒备,准备派人回城禀报。” 元棠带两名士兵在无边的夜色中骑马西行,为防止有人隐匿其中,壁垒外的草木都清过一轮,跑出一里,他们都不敢再骑马,怕马蹄引起前方人的注意。 北风呼啸,月光被乌云遮蔽,天地间都是黑沉浓墨,连火光也化不开,再往前走,元棠把火把也熄了,伏在地面上。 旷野上有一群黑影朝艾城的方向移动,像天上坠落的乌云,借着风声掩映,不缓不急前行。 马蹄被什么东西裹住,发出的声音沉默轻忽,黑压压的人影中,连火光都稀疏微弱,以元棠的距离,根本无法辨别他们是什么人。 随行的两个探报士兵也说看不出,一个士兵说:“参军,要不咱们再走近些?” 元棠让一人拘马,自己与另一位士兵贴着地面向前靠,他们一个向前一个后,悄悄靠近正在移动的人群。 两人很快也融入夜色中,元棠听到自己的心脏擂鼓一般的跳动声,咬牙屏住呼吸。 向前爬行了十几米,那群人静静地走着,除了脚步声和些许摩擦的杂音,竟然无半点人声,元棠趴在冰冷的泥地上,只觉背后隐隐发凉。 来人似乎谨慎非常,队伍中的火光稀稀疏疏,只充当照明夜路所用,低低的垂在人前,只凭那点光亮,根本看不清人的装扮和面貌。 元棠想再靠近一些,忽然背后一紧,后领被人拉住,整个身体从地上掀起,他心中惊讶非常,左手揣紧身下一团草根,阻止身体飞脱之势,右手拔刀向后挥去。 刀锋扫过,身后的人立刻松开,元棠顺势在地上一滚,本以为可以远离袭击者,没想到对方却迅速贴身上来。 元棠惊于对方的速度,身体立刻做出反应,当即转动手腕,想横刀再次隔开,刚一动,手腕被人擒住。 他左手弯曲,差一点要就能碰到对方胸口,腰腹忽然一软,脚下也被扫过,身形不稳。 元棠心想这回要完蛋,那人的手掌拍在他腰间却没有离开,而是紧紧地楼主他,唤道:“阿棠。” 这一声真如雷火勾动,一下在元棠脑海里炸开,他以为自曜京外一别,也许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听到这个声音,没想到在这北风瑟瑟的夜里,又一次听到。 有人拿着火把走近,随着光亮移动,元棠终于看清了封淙的脸。 第71章 重逢 “你怎么……怎么会在……这是怎么回事!”元棠激动得话都说不好了,一时甚至忘了自己正在进行探查任务,恍若梦境。 封淙狠狠抱住元棠,又在他肩膀拍了拍,说:“下手够重,要不是我叫住你,真打算揍我不成。” “ 分卷阅读1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8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18 我这不是……没想到吗,你、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借着火光元棠终于看清,与封淙在一起的都粟安人,确切的说是粟安平时为民战时为兵的青壮勇士。 他们身上都染了风霜,显然经历一番辛苦。封淙瘦了些,肤色变深,身姿如临风松柏一般挺拔,目光深邃,容貌没变,但气质经风霜磨砺更显沉稳。 元棠在看封淙的同时,封淙也在看他,他不知道自己在封淙眼里也变得比以前成熟。封淙再次温柔地在元棠的手臂上捏了捏才放开手。 彭申跑出人群,道:“阿郎这么在这儿,太好了。” 元棠才发现彭申、黑虎他们几个也在,惊喜非常。彭申见到元棠最激动,他是袁家家兵,跑出来眼睛都睁红了,还一个劲的问袁德怎么样。 元棠看着封淙说:“我以为你已经回到北漠了。” 封淙的目光也锁着元棠的双眼,脸上也带着笑容,更多的情绪只压在眼底,他说:“说来话长,待会儿再给你解释,前面是艾城么?” 与元棠一同接近探查的士兵也被发现了,一通解释,元棠让他们先回据点向袁德报信,自己给封淙带路,顺便听封淙讲他们分开后发生的事。 粟安人摆脱义赤人追杀渡过丹溪水,木鲁呼带着族人按原本计划向北,准备与封淙的舅舅——被派往驻守北山关的弥阿衡汇合,再图出关回漠北。 万万没想到,义赤人与关外乌兰人里外勾结,北山关告破,弥阿衡不得不带着族兵撤出北山,半路遇到封淙和木鲁呼及其他粟安族人。 北山关内外到处是乌兰人,粟安人北行的计划行不通,只能往回走,颖王和北晟皇帝还在争夺曜京,粟安人只能避开曜京。回到曜京郊外时,封淙遇到颖王派人控制曜京外的马场,救下受狄人士兵奴役的黑虎等人。 王都内持久的权柄争夺让北晟各部族蠢蠢欲动,北晟境内大半陷入各方混战,有实力的部族开始在国境内夺地自立。粟安人数量太少,无法与这些部族相争,加之粟安一向与狄人亲近,几乎被看成狄人分支,成为一些其他攻击的对象,处境非常危险、在封淙的劝说下木鲁呼决定带领族人向南走。 封淙与黑虎他们里应外合,劫持曜京马场的一部分战马,粟安勇士组建骑兵,加上封淙舅舅手上的兵力,组成一支战力不俗的军队。粟安人人数太少,不足以攻城略地,但靠着这批族兵,他们得以沿着河水在战乱地带穿行,到纷州附近,粟安人的队伍车马繁多,无法绕行雾山山道,只能从地势较平坦的纷州西北部走。纷州北部三方交战,粟安人不想被卷入战局,又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这片地方。 狄人、施然人和义赤人看重粟安骑兵的战力,都曾向木鲁呼传信,想让粟安人归附自己,威逼利诱皆手段用尽了,木鲁呼不愿投靠任何一方,又苦于族人被拦截无法通行。 思前想后,木鲁呼和儿子外孙以及族人们几经商议,推断纷州的情势,决定与纷州联合以图解危,趁义赤人和释然人在丰城外酣战,无暇顾及其他,封淙请命率部分族兵潜行到艾城与纷州刺史联合。 元棠也将分开后经历的一切及纷州、沐州的局势简要告诉封淙。封淙要与姜刺史谈判,身份是藏不住的,消息传回艾城,姜刺史竟亲自到城外迎接。 第二日一早,收到消息的柳言平也从山寨赶到艾城,凌穆枫居然也跟着来了,反倒是元棠,因驻守据点,又要安排数百名粟安人,忙了一整日,还没能和封淙说得上话。 又过了一天,元棠两手一甩,把事情都丢给艾城太守,和德叔两人骑马回城。 进城后被告知封淙在城府,元棠又往城府赶,姜刺史把城府最好的住处安排给封淙,但是在住处元棠不见封淙的身影。他遛到城府前堂,见封淙正和姜刺史说话,两人从屋子走出来,姜刺史朝封淙欠了欠身。 元棠不想和姜阅招呼,侧身躲在墙后,等姜阅走了,他探出头,居然没看到封淙,正纳闷,元棠被人向后一拉,封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 “鬼鬼祟祟干什么,我正打算去城外找你,什么时候进城的?”封淙将元棠堵在墙角,墙后隐蔽,投下一方阴影。 “刚进城的,看到你和姜刺史说话就没出来。”元棠靠着墙伸了个懒腰,又问:“他和你说什么了?这位姜刺史心思活泛得很,一开始和颖王合兵,颖王败了又立刻抽身,不过我看他的算盘只能落空了,独善纷州太难。他还想投靠南夏朝廷,可惜沐州现在被苏守逵把持。” 说到沐州,元棠变得有些担忧,没注意到封淙正盯着他看。 “纷州所处之地特殊,历来随时局摇摆,姜刺史自然要多考量一些。”封淙说。 元棠忽然抬头,和封淙的视线撞在一起,问他:“他知道你的身份,又想投靠朝廷,会不会……”姜刺史向元棠和柳言平示好,无非两个理由,一是纷州无人可用,二是想借此与南夏朝廷联络,元棠和柳言平流落在外,官也不大,在南夏各自有家族势力,但他对封淙也那么殷勤元棠就有点想不通了,姜刺史不可能不知道封淙在南夏处境微妙。 封淙一派轻松,拉着元棠靠墙根坐下,说:“行了,都是以后的事,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和我说?” 话到此处,元棠终于想起正事,他道:“前天晚上还来不及问,我就想问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封淙比元棠高一截,坐下来也比元棠高,他自上而下望着元棠,说:“暂时没有打算,要不你帮我想想今后该怎么办?” 元棠有点发愁,心想北漠草原封淙是去不了了,只能往南夏走。 太后不在,王氏的地位一落千丈,现在南夏朝中混乱,连齐州和沐州都无法控制,具体情形如何还不知道。也不知有没有封淙的容身之处。想了半天,元棠发现封淙眼中带笑盯着自己,知道是封淙是故意那样说。 他怎么可能毫无盘算就带着粟安族人向南走。 元棠推了推封淙的肩膀,两人都笑了。元棠心头一松,今后怎么样又有什么要紧,就算前路不明,就算有危险,他们也可以共同面对。 他知道封淙此刻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两个人靠得更近了些,封淙长舒一口气,仿佛此刻满足无比,嘴上却没个正经,调笑说:“我以为你专程赶来是要告诉我这些日子很想念我,舍不得我,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元棠脸上有点发热,他也不是什么皮薄的人,大方道:“是挺想的,不过我知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封淙的头垂靠在元棠的肩膀,像是累了闭上眼睛,额头贴着元棠的皮肤,浑身放松,声音沉沉地说:“以前我总想 分卷阅读1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9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19 离开南夏,所作所为随心而已,从不后悔,只有这一次后悔极了,那天在丹溪边我不该和你分开。” 元棠心中微动,离开曜京这段日子他何尝不想念封淙,只是很多时候必须把想念和情绪都压在心底。 “现在好了。”封淙睁开眼睛,牢牢圈住元棠肩膀,眼神眷恋而温柔。 两人都沉默下来,然而彼此的心意却流淌到对方眼里,在呼吸里交换,他们听着风吹树东,虫鸟嘶鸣,直到墙内响起艾城府卫巡逻的脚步声,才缓缓分开。 封淙起身,将元棠也拉起来,说:“姜刺史已经答应我,若此番能助他保全纷州,他放我们通过纷州回沐州,并且可以助我们夺回霁飏。” 元棠高兴道:“果真!”又道:“可是丰城已被人夺了去,如果无法夺回丰城,纷州全境难保,就算加上咱们的人马,兵力也不足以攻城。” “所以啊,”封淙说:“要想想办法。走吧,下午你陪我到艾城几个营地转转。” 元棠拍了拍裤子上草屑,抬头又见封淙似笑非笑看着他,奇怪道:“瞧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话虽这么说,封淙却伸出手指拂过元棠的脸蛋,然后低头,重重在元棠唇上吮了一下,快速推开,说:“先收点利息,等有机会你再还我。” 元棠愣在原地,不自觉舔了舔唇角,瞥见封淙的耳朵红透了,忙快步追上去,问他:“还什么,我怎么不记得我欠你的。” 他拽住封淙的手要把封淙扳过来,看封淙的脸到底红不红,封淙又一把搭上他的肩膀,撇着脸大步向前走,嘴里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最终元棠也没法抵得过封淙的力气,走到墙边遇到巡逻城府守卫,他只能规规矩矩站好。 午后元棠带封淙在城内外逛了一圈,其实元棠对艾城也不太熟悉,这次主查看艾城全程武备,姜刺史全程一同巡视,他倒不藏私,连城内粮仓都打开让他们看了,只是姜刺史一直在一旁,元棠也没法再和封淙理论。 第72章 救危 纷州无力强夺丰城,若丰城落于义赤、施然和狄人任何一方之手,他们随时可能夺取艾城。 姜刺史殚精竭虑,苦于无法解此危局,在城府召集人商量对策。纷州府内部,更多人的意见还是守住艾城,官吏们争论的,大多还是如何巩固城防。 纷州的兵力实在有限,之前随颖王军队战败损失一批,现在集全州之力也只能凑出几千人而已。这些人若是用来守城,可以支撑一段时日,要去围城却是万万不够的。 论来道去没有个说法,在一片争论声中,姜刺史暗自拿眼瞧着封淙,问道:“不知殿下对此如何看?” 姜刺史已与封淙约定,只要义赤人和施然人撤出纷州,他就让粟安人无阻通行,姜刺史对封淙很客气,虽不见得多信服,但合作的诚意是有的。 众人安静下来,封淙说:“死守无益,最好还是夺回丰城。” 此言一出遭到许多纷州官员反对,姜刺史皱着眉头凝思,待众人声音小些,封淙才不急不缓地说:“ 双方不管哪一方得胜,战后兵力消耗,都会出现懈怠,若是能抓住时机,或许能夺回丰城。” 纷州官员道:“恕我冒犯。殿下有此胆量,我纷州却无此底气,如果此战失败折损兵力,纷州全境将无兵可用,到时艾城也难保住。殿下也说‘或许’,那么敢问到底有多少把握?” 其他官员也相继提出疑问,七嘴八舌嘈杂得不行,封淙也不恼,甚至带着一点点笑容静静听这些人质疑,姜刺史依然皱眉不语,神色略有闪动。 元棠看出一点味儿来,姜刺史怕是也不想死守艾城,守城太被动,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派人到山寨招安,主动接纳安人和背景复杂的封淙。 但是作为一州刺史,姜阅也珍惜兵力,并且要考虑到纷州的全境安危。 元棠轻轻咳嗽一声,屋里静下来,纷州官员对他们这些非纷州人士怀有戒心,便有人问道:“莫非袁参军有何高见?” 元棠说:“高见没有,不过丰城外战况转瞬万变,艾城拖延不起,等施然与义赤人决出胜负来,再休养生息挥师艾城,艾城一样难以保全。” “危言耸听,难道我艾城就守不住!” “就算只能守住一时,未必没有转机。” “就是。” 元棠说:“守城难道不耗兵力财力,纷州又有多少兵力财力可耗?这么些人难道不要吃喝?施然已经拿下纷州西边的光州三县,颖王败退,义赤可独占北部,难道他们就不能与纷州耗?敢问纷州各大家族会为此战出多少钱粮,出多少人力?” 在座纷州官员无不出身当地望族,最多的来自何氏和姜氏,此次应战,两大家族都出资相助,元棠这么一说,便有人低下头来。 “就算你们想耗,我也不能奉陪。”元棠拍了拍袖子起身。 纷州官员怒道:“袁参军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元棠说,“我们山寨人单力薄,有心助艾城一臂之力,但若此战必败,我等山野匪类实在奉陪不起,还不如回山里过我的悠闲日子。” 柳言平也在席间,眉毛一挑,也跟着元棠起身,洛大还闹不清状况的模样,小声叫元棠和柳言平。 “雾子寨拿了纷州粮草,岂能背信弃义!” 元棠挥挥手说:“想要回那批粮草,你们可以到雾山取啊。” “岂有此理,听闻袁氏乃霁飏望族,世代为将,怎么这样无赖不讲道理。” 有人议论袁家门风,袁德有些坐不住,一手按在刀柄上,元棠轻轻给他压回去,笑对那人说:“往日再风光,如今我也只是山匪寇首,得活命。” 那人当场被元棠气个仰倒,封淙虽默然不语,目光与元棠的目光交汇,如燕过水面又快又轻,别人品不出是什么意味。 这时姜刺史才出声道:“袁参军先别走,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他眼角瞥过封淙,拦下元棠等人。 在封淙和柳言平劝说下,姜刺史左右权衡,最终决定奋力一搏,由他自己坐镇后方,请封淙与何太守共同带兵前往丰城,元棠和袁德仍然留在艾城布防,迷惑义赤人和施然人的探子,制造纷州不敢正面迎击只能坚守艾城的假象,同时以备万一——如果封淙他们在丰城失手,那么艾城决不能无防无守。 元棠一听姜刺史这个布置就不太乐意了,说:“我也去丰城,德叔留守艾城就行。” 姜刺史又皱起眉头,柳言平先调侃道:“难得参军积。” 元棠瞪他,姜刺史也要说些什么,封淙先对姜刺史打了个手势,把 分卷阅读1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0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20 元棠拉出去,隔壁厢房空着,封淙把门关上,隔绝外面的声音,他要开口,元棠就抢了话头,说:“你安排的吧?” 封淙没否认,眉眼还带着云淡风轻地笑意,说:“我听柳长史说,你一开始不同意和他在雾山招揽人,还想和德叔两人回霁飏去,怎么昨天忽然把自己当成山大王似的。” “别糊弄我,和你说正事!”元棠道。他的确不赞成柳言平的计划,但是人已入局,再分辨也没有意义,况且现在封淙回来了,元棠更不可能撒手不管。 转移话题失败,封淙只好道:“我和姜刺史商议过,艾城还需留人守备,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需要,”元棠斩钉截铁道:“只要丰城得胜,艾城留多少人没有意义。” 封淙背靠门扇,阳光被门扇的花纹隔出数道,有一道落他眼角边,将他的眼瞳照得透亮。 “你就这么相信我?” 元棠扬起头:“单是你当然不信,加上我和你一起,肯定不会输。” 封淙的笑容变深,有些无奈道:“好吧,但是你要听我的。” 元棠心里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丰城仍然在义赤人控制下,城中戒严,强兵防守,义赤与施然交战,施然人屯兵丰城北,在城外列阵。义赤人先率领兵出城迎战,不敌施然人,不得已撤回城中,其后又在城外战过几次,各有胜负,义赤人骑兵擅长在平坦野地冲杀,步兵兵力不强,也不擅长守城,城外据点接连丢失,而骑兵出城冲杀,反而遭到施然设障拦截,未能发挥原有实力,失去先机,战事后半段,义赤只能退守丰城内。 施然先攻丰城西门,久攻不下,将重兵集于西门下。 义赤人为了防守,将所有兵力调到西门。僵持月余,施然人兵力疲乏先坚持不住。 在义赤人和施然人僵持期间,何太守和元棠带领步兵借雾山隐藏行踪,绕到丰城北侧。封淙率领粟安人与部分纷州军组成的骑兵到丰城东侧。 六千兵卒分批抵达丰城外雾山山谷中,艾城仍然留足一千人准备防御工事,以迷惑义赤人和施然人的探子。 所有兵力部署完毕,元棠和何太守又在丰城北守了半月,幸而艾城粮草可以经过雾山从雾子寨运送,元棠他们才能保证补给。 施然人久攻丰城北门不下,又分别从南侧和东侧城门分兵进攻,施然调兵时,埋伏在东侧的封淙和粟安人差点被施然人发现。 九月末,纷州已被寒风席卷。 施然人依然没能拿下丰城,时间越久,施然人越发着急,将兵力全都投到城下,义赤人趁机调遣部分兵力出城,绕到施然人左翼后侧,同时打开城门与施然决战。 施然人受两个方向的义赤人夹击,加之未料到侧翼出现的义赤人,兵将衰疲,不敌在城中养得精神满满的义赤人,军队溃散。 此时义赤再次放出骑兵追击施然逃兵。 九月二十六傍晚,金乌西坠,红霞漫天,相较彩光辉煌的天空,大地黑沉暗淡,经过一日厮杀,丰城郊外泥血相混,义赤骑兵追赶着仓惶奔逃的施然人,从城郊一直向北,像饿狼追赶羊群。 城外的义兵逐渐收拢,城门打开。 封淙所率粟安铁骑就在此时冲入义赤军队半拢未拢的军阵中,粟安人在转战中无力置办重型铁甲,战马统统用轻甲,与义赤人的轻骑兵类似。这样的骑兵在对抗战车车阵和装备精良的步兵方阵时不显优势,却可以轻易冲开此刻厮杀力尽的义赤步兵。 粟安人在义赤军中杀了两个来回,何太守率其他纷州士兵冲入敌阵补充,斩杀方寸大乱的义赤士兵,元棠则率两千人抢入城门。 他们先夺下丰城北门和洞门,将义赤士兵隔绝在门外,城中义赤兵未料到纷州军胆敢冒险夺城,经过两个时辰的争夺,外出追击的义赤骑兵赶回时,四个城门都在纷州军控制之下,义赤骑兵无法入城。 最后义赤主将不得不带着数名亲兵突破北门仓皇出逃,天亮后,义赤人收拢散兵,想再次攻回丰城,然而锐气已经失,纷州又有艾城补给,义赤人怕久攻不下,又担心已经逃走的施然人杀回马枪,到午后不得不撤离。 此后纷州军又用了半个多月将义赤人和施然人驱出纷州境内,此战告捷,滞留在纷州边境的粟安人才得以进入纷州。 第73章 霁飏 保下丰城,纷州只剩下南部之危,柳言平留在纷州与姜刺史准备向南发兵,元棠和封淙则在丰城之战后赶回沐州。 苏守逵以武力夺下沐州执权,好巧不巧,被他派来坐镇霁飏的正是秦司马。 周显沛因是元棠的舅舅,周氏与袁氏关系紧密,倍受苏守逵势力排挤,早卸了太守一职,回到珑崤山的庄园中闲散度日。 这一天霜冷风急,周氏庄园里也是一派萧索,周显沛早起披上夹袍,考教两个孙子的功课,聊无意趣,午后将自己锁在书房里。 家仆来报信时,周显沛正提笔作画,手心一抖,一幅山水图上多了一点浓墨。 元棠和封淙扮作旅人从纷州回沐州,听说周显沛早不在霁飏城中,他们半途拐到周氏在珑崤山的庄园。 周家家仆都认得元棠,见了他,连跑带奔去给周显沛传信。 周氏庄园比袁家山庄大得多,主人住的房屋建在山腰上,还没等元棠上山,周显沛已经坐着滑竿下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周显沛一见面就握着元棠的手,神情激动:“你是怎么回来的,听说你被掳走,我还派人北上去寻你,到齐州过不去……” “舅舅别担心,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这些日子还多亏舅舅帮我照顾家里。” 周显沛道:“这有什么。” 叙了几句话,周显沛才注意到和元棠一起的封淙以及作为随从的粟安武士。粟安人长相异于南夏人,周显沛一眼就认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这是……” 元棠忙道:“舅舅,我们这次回来有非常重要的事,不能声张。” 周显沛意会,道:“放心,家中人都信得过,先请上山。”他又吩咐家仆仔细看好庄园内外,以免有人盯梢。 周显沛没有将元棠他们带到迎客的厅堂,而是带他们来到他书房旁会友的小轩,也不让仆从跟随,只留下两名亲信。 进屋后,周显沛先朝封淙拱手,道:“时情所限,周某招待失礼,还请殿下莫怪。” 元棠道:“都什么时候了,舅舅别管这些虚礼,咱们说说正事。” 周显沛微笑道:“正事要紧,礼也是要有的。”家仆捧上茶具和水,他亲自 分卷阅读1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1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21 烹煮,茶炉里冒出咕咚咚的细响。 元棠将他到任白虞后发生的事告诉周显沛,说到丰城之战,又说到要将苏守逵的势力赶出霁飏。 “柳长史已经在到纷州南部筹谋此事,纷州刺史愿意出兵,只是不知如今霁飏的情势如何,所以我们先回来打探。”元棠说。 周显沛惊讶道:“原来你们竟在纷州。”他单听说纷州战祸的消息,却还不知元棠他们也在,“说来幸好纷州战事已平,不然苏守逵或许还要以此为借口朝沐州派兵。” 封淙从周显沛手中接过茶杯,问道:“朝中不管么?” 周显沛说:“太后薨逝,桓王亦隐退,陛下让萧擅之接手上筠,他还未到任,苏守逵就叛了。” 元棠吃惊道:“什么,陛下居然还让萧擅之去上筠?” 周显沛点点头,说:“陛下开罪王氏,朝中无人反对,萧擅之自然起复了。” 可以想见,没有王氏抗衡,没有太后把持朝政,萧氏在南夏朝廷如日中天。 封淙细细品着茶水,问:“那萧擅之接任上筠之后,难道不曾讨伐苏守逵?” 周显沛露出些许嘲讽的笑容,说:“萧擅之新官上任,本想借此机会立功,好在上筠军府站稳脚跟,立即向朝廷请旨,陛下也应允了。他在上筠选兵,耽误了一些时日,苏守逵借了狄人兵力,很快占领齐州五座城,萧擅之带兵走到齐州与沐州交界,自知不敌,又退了回来。” “苏守逵逼到沐州的时候,朝中督促上筠抵御,萧擅之又在沐州集兵,就在霁飏城外与苏守逵手下副将对战,败了一次,在霁飏城里躲了一个月,后来趁夜跑了。” 然后苏守逵的势力接管了霁飏,在狄人内乱后,趁着狄人主将撤离,将齐州和沐州纳为己有,周氏是霁飏大族,与袁氏和桓王的关系千丝万缕,苏守逵不希望周氏仍然在任霁飏太守,所以寻由头让周显沛辞官。 元棠听着也觉得好笑,萧擅之居然不战而退了,又问:“狄人撤走后,朝中难道不想收回二州?” 周显沛说:“你们从北晟回来大概还不知道,南边正在闹水寇,上个月有一帮水匪竟然乘船打到京城附近,上筠和京城的兵力都被调去抵御乱贼,苏守逵上表请授二州刺史职位,朝廷担心苏守逵趁上筠兵力空虚继续南下,已经授苏守逵二州刺史之职。” 现在南夏朝廷根本无力控制齐州和沐州,只能暂时放任苏守逵掌控二州。 正说着话,元棠的舅妈牛氏来了,周显沛虽瞒着其他家人,却瞒不过家里的女主人,袁棠没了母亲,父亲又常年不在家中,自小受牛氏照拂,听说元棠从北晟回来,牛氏忙忙赶过来。 牛氏关心元棠,拉着他嘘寒问暖,周显沛惧内,不敢打断妻子,为了不影响封淙和周显沛继续谈正事,元棠只好哄着牛氏先去正房,自己也跟着过去。 元棠在牛氏那里待了一个多时辰,听了不少的唠叨,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还吃了顿饱饭,才被牛氏放走。 回到书房,周显沛和封淙仍然在茶几前对坐,水壶里的热水热气腾腾,白色的水雾在两人中间飘然旋转,气氛好像有点严肃,元棠进去,两人面上神色都一松,周显沛笑问他牛氏都说了什么,元棠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从两人神色又看不出什么异常。 周显沛答应将周氏私兵借给封淙和元棠,并尽力联络乡里,协助他们将苏守逵的人赶出霁飏。 商定这件事后,元棠才回到昙湖山庄。 阔别许久,昙湖山庄中景色还是那般宁静自然,仿佛一个世外桃源。一回到家元棠就扎到家中手工坊里,他离家前让工匠们研制的弹//药略有成效,工匠反复测试,已经做出放在竹筒里用铁烙点燃的燃烧//弹药。 看着自家工坊的研究成果,元棠心想自己终于也能开一回挂了。 十月初九一早,元棠与数名自家私兵扮成周显沛家仆,随周显沛进入霁飏城。 柳言平与姜刺史调集纷州兵力,包围被苏守逵设在纷州与沐州之交的一座堡垒,秦司马不得不从霁飏派三千兵力去支援,他仍然在霁飏坐镇。 元棠在城中转了几日,将霁飏城布防摸索通透,虽然城中兵力减少,秦司马防备没有一点松懈,岗哨严密,街上还不时有武卫巡逻。 十月十二日夜,元棠率领周氏和袁氏五十私兵偷袭西北角一座塔楼,用家中工坊自制的燃烧//弹点燃了塔楼。元棠他们从城内偷袭,守塔士兵毫无防备,木制塔楼很快燃起,霁飏城西北火光冲天,引得城墙上士兵扑救,燃物中混合了油脂,用水无法扑灭,扰乱了霁飏西北角城防。 元棠与私兵就在这时拿下城门,城门打开,封淙查率埋伏城外的五百人入城,这些私兵虽是周显沛从各家召集,有些参差不齐,然而胜在都是霁飏本地人,对霁飏极其熟悉。 而留守霁飏的士兵中有一部分原本就是周显沛手下的霁飏驻兵,并不忠心于苏守逵,轻易就能被周显沛的人说服倒戈。 因此他们很快取得霁飏城门的控制权,封淙的人直奔秦司马所在的城府,秦司马警觉,城中出现异样便知不好,不顾其他,忙让随从牵马出逃。 元棠守在城门,与正要出城的秦司马相遇,秦司马深悔当初没有杀了元棠,一时顾不得逃跑,立刻提刀上来要斩杀元棠。 元棠所率部众不多,靠点燃塔楼出其不意引开城墙守军才夺下城门,还要分人守住城墙上的木栅,以免被反扑,不敌秦司马与其亲卫人数。他被逼迫到城墙马道上,危急时,封淙与两百周氏私兵赶到,秦司马见情况不对,又上马奔逃出城。 封淙登上城门,元棠也跟着跑上去,眼见秦司马的人抢出城外。 封淙张弓对准城下,夜色深重,站在城门上向下望如临渊望一潭深水,黑沉不见深浅,元棠架起竹筒,用烙铁朝中空竹筒中猛挫,将竹筒甩向城门外,火星在半空中噼啪炸开,正照亮秦司马背后一片天空。 封淙扣弦放箭,箭羽在火光下变成一道流星闪过,秦司马应声而倒低,留下一片乱蹄和马鸣。 苏守逵的得力干将在霁飏被杀,他立刻调集兵马准备反扑霁飏,沐州是周氏和袁氏祖籍所在地,周显沛早就联络乡里大族死守住霁飏。秦司马已死,苏守逵自己坐镇白虞不肯轻易离开,留在沐州的兵马群龙无首,最后战败退出沐州。 当初和元棠一同南下的庞行主以及粟安人终于从纷州来到霁飏,夺回霁飏后,周显沛重担太守之职,便由他出面暂时安置流民与粟安族人。 元棠将木鲁呼请到昙湖山庄住下。到腊月,苏守逵的势力基本被赶出纷州 分卷阅读1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2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22 ,柳言平也从纷州回到沐州,元棠在昙湖山庄设宴为众人洗尘庆功。 入座时众人都推封淙上座,木鲁呼坐上首左侧。 元棠和袁德只管军务等武备事宜,有时候回到霁飏城的袁家宅邸不见封淙人影,常被告知封淙还在城府。无论是在纷州还是沐州,粟安勇士出力颇多,数次作战皆由封淙为主将。封淙回来后,许多事柳言平也不找元棠商量,直接找封淙,大概也是看透了元棠缺乏上进心不大中用的本质。 不仅柳言平,战时周显沛也常与封淙商讨调度和行军安排,连凌穆枫也爱往封淙跟前凑。虽不明说,元棠也看得出来,这些人明里暗里已经认定推崇封淙为首。 从周家借来的歌姬就着曲子轻声哼起坊间小调,幽幽如诉,众人也都都松散下来,推杯换盏。元棠还让人在外面开了酒席,慰劳在夺回沐州时杀敌出力的各家私兵以及粟安勇士,外面正喝得热闹。 喝了点酒,柳言平又忍不住谈起齐州的事,柳家族人在齐州,他能忍住挂念筹谋这么长时间实在不容易。 自从霁飏战事兴起,南夏朝廷和上筠府未曾派人向霁飏询问,沐州已定,周显沛打算年前向南夏朝廷上表,一来表明沐州已经拒离苏守逵,二来想为沐州正名。周显沛原职为霁飏太守,柳言平有白虞长史一职,元棠为参军,封淙曾被授为齐国内史,只要朝廷下诏承认沐州,开春朝齐州进兵就是为朝廷收复齐州,名正言顺,柳言平也可以借此联络齐州乡里大族,同时震慑苏守逵。 众人都同意周显沛的建议,凌穆枫从席上站起,说:“周太守所提固然好,但老朽认为,既要名正言顺,自然得有名目旗号。殿下为齐国内史,内史向来只问内政,长史和参军只是白虞的长史和参军,要领兵收复沐州,何来名正言顺一说?” 封淙轻轻放下酒樽,柳言平捋了捋胡子,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凌穆枫说:“总协文武诸事,非刺史一职不可,不如为殿下请命授两州刺史一职。” 屋里静了片刻,只有歌女清甜的歌声和外面的喧嚣相应,柳言平的微笑变深,周显沛气定神闲地靠向凭几,两人相视一眼,都带着些许心照不宣,柳言平说:“先生所说也不错。” 作为主人,元棠先前被众人灌了一通酒,这时劲头冲到脑门上,又热又晕,眼前也有点模糊,他看到封淙握紧了酒樽,眼前昏暗,没能看清封淙的表情,就听周显沛说:“今日佳宴难得,先不说这些,大家接着喝。” 气氛又热络起来,周显沛呼唤家丁安排舞姬,乐曲欢快高昂盖过外面的人声,舞姬的彩裙翩翩飞舞,转得元棠头都晕了。 席上与周家和袁家相交甚好又在战中出过力的家族陆陆续续来敬酒,有一位家族族老敬想为自家说媒,要将族中嫡女嫁给封淙。 元棠脑袋昏沉,借口更衣离席,干脆回房挺尸去。 他躺下没多久周显沛就跟来,提着他耳朵唠叨,说的无非是让他这个当主人的多上心,见他实在醉得厉害,也没办法,只能出去帮他招呼客人。 临走前周显沛忽而又想起什么,回头道:“还有一事我要提醒你。你与殿下虽然有共患难的情义,但那都是从前,往后可不能自持旧义不知礼数。” 元棠在榻上翻了个身,周显沛叹气:“也罢,等你酒醒了再说,省得你醒来又忘了。” 周显沛走了,伺候的家仆也被元棠打发出去,翻了几回身,元棠觉得不舒服,不得不叫人准备水沐浴,折腾了半个时辰又躺回榻上,灯熄了,酒劲过了,元棠盯着云山绣帐的帐顶发呆。 过了不知多久,房门打开,封淙披单衣散着头发,带着一身刚从热水里泡出的热气进屋,发现屋里黑着,他放轻脚步。 封淙一手覆上元棠额头,元棠睁开眼,虽然没点灯,元棠的眼睛在夜里依然明亮。 “是睡醒了还是一直没睡?”封淙低声问,夜深人静,他的声音沉沉落在元棠耳边。 元棠往床铺里让了让,空出一半地方,懒洋洋地说:“躺了一会儿,都散了吗,辛苦你和舅舅帮我招呼客人。” “散了。”封淙说:“你是真醉了?” “刚才是醉了,”元棠支起半身又倒下去,头晕似的把手盖在眼睛上,“现在好了点。” 封淙在他身旁躺下,翻身对着他,只看着他不说话。 元棠蒙着也能感受到封淙的视线和呼吸,两人都不动,安静了片刻,元棠想翻身向里却被封淙抱住。 “先别动,听我说,”封淙说,“那做媒的人好事,我已经回绝了。” 封淙的态度是极诚恳的,元棠动了动,封淙又说:“这样的事以后也不会有,我可以保证。你瞧我,上无父母约束,下无家口,倒是你,族中这么些人,又有你舅舅管着,会不会哪日跑去与人成亲?” “当然不会!”元棠一下坐起来,却见封淙正盯着他笑,虽然帐子里黑黢黢的,但是他能感觉到封淙是在笑。 封淙有些埋怨的语气让元棠有些想发笑,他这么想,嘴角不由得勾起。 封淙捏着他的脸颊道:“还笑。” 元棠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会接受凌先生的建议向朝廷上书么?” 人已经回到南夏,封淙必须面对南夏的一切。元棠有家族在沐州,就算在朝中没有靠山,也不怕没有立足之地。封淙却是完全不同的处境,当初皇帝就想杀他,现在或许顾及不到他,却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现在他们远离京城,沐州集兵准备讨伐齐州,所有人都尊封淙为首,是为封淙谋得一个身份的最好时机,沐州需要名正言顺,封淙也需要。 只是这样一来,封淙更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 封淙却满不在乎,凑在元棠耳边道:“你放心,将来无论如何,刚才说的话都算话。” 元棠耳朵痒痒的,要推开他:“谁跟你说这个。” 封淙却再次拥上来,头埋在元棠肩膀上,轻声说:“你信我就好,只要你信我。”他的声音似有倦意,手上握着元棠肩膀的力气却没松动。 元棠说:“好,我信你。” 锦衾温软,滋生的不仅是睡意,还有旖旎,不知谁先动情,将锦衾里的暖意搅动成热烈,帐纱如烟,随风而动时才将温柔自隐蔽中泄露三分,其余的都留在朦胧里。 第74章 再回襄京 年后周显沛向朝廷上书,元棠整日泡在军营里整肃军纪,三五日不着家。为了应对沐州,齐州也在开始向南屯兵,元棠奔波于霁飏与两州交界之间。 三月的一日,他披着满身细丝春雨回霁飏,才到城门,就遇到周显沛派来传话的人。 分卷阅读1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3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23 “使君请参军去城府,朝廷的旨意下来了。” 元棠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策马过街,忙忙往城府赶。 周显沛、柳言平和凌穆枫成日凑在一起商议,元棠嫌费脑子,懒得听他们谋划,宁愿和袁德待在军营里,周显沛恨不得提起着元棠的耳朵揪他到城府,可惜元棠习武后身手越发好,周显沛捉他不住。 不过真遇到正事,元棠也不会推责。 朝中旨意下来,顺应周显沛的请求,命周显沛和柳言平继续主持讨伐齐州之事,承认沐州领南夏朝廷之命集兵,恢复周显沛等人的官职并另作嘉奖,元棠获封五品济威将军,在封淙的任命上,朝廷旨意只说两州刺史乃责任深重,还须酌议,但恢复封淙齐国内史之职,让封淙以内史之名参与讨伐。 送走传旨的使者,厅中只剩下封淙、元棠和凌穆枫、周显沛,柳言平前日去别处调集军粮,暂时还未回城。 周显沛皱眉许久,封淙倒一派轻松,旨意都在意料之中,沐州这边报上去,皇帝看到封淙回来了,还参与沐州军事,指不定多堵心,两州刺史位高权重,朝廷不会引起将刺史授予封淙。 凌穆枫半笑半讽道:“不中用啊不中用。” 周显沛奇怪道:“先生?” 凌穆枫摇头说:“既然不能应使君之请,事到如今,朝廷却也没派接手讨伐战事之人,连个监军也无。” 朝廷虽不应允封淙请位,但也没派人到沐州任职,宁愿让刺史之职空缺,足可见南夏朝廷无人,且仍然无力掌控沐州。周显沛向朝廷请求的军饷物资也没发放下来若不是朝廷对沐州疑心太重,不想让沐州军力过分强劲,便是力所不及,或者两者皆有。 朝廷对他们的态度仿佛之前对苏守逵,只要仍然承认沐州所属南夏就听之任之。 封淙听着凌穆枫的笑言也笑了,对周显沛说:“既然朝廷不允,就再请吧。” 南夏朝廷最在意的是沐州是否承认归属,而沐州也需要朝廷承认,虽然朝廷无力辖制,但若不能得到朝廷认可,沐州私自集兵就是反叛。沐州和齐州乡里百姓也不会元棠他们。如果封淙有刺史之位,加之他皇族的身份,将大大增加沐州军的威名和号召力,对于筹措军资也更有利,毕竟,倾沐州一州之力仍然有限。 沐州第二道奏表递上去,却是四月末才得到朝廷回复。那时沐州军已经打到齐州,夺下齐州两城,行径至柳言平的家乡。 朝廷令封淙、元棠和柳言平回襄京。 前方战事正紧,这道旨意被凌穆枫笑骂为“混账”,但他们也不能对它置之不理,周显沛只能再次上书陈明战事紧张,并再为封淙请职。 一来二去到六月间,南夏朝廷仍然不同意给封淙刺史之职,却下旨封封淙为齐王,召封淙、柳言平和元棠入京面圣,又在半个月内连续下旨急召。 沐州军已经打到齐州翎丘一代,遭到苏守逵的军队全力抵御。 翎丘西北就是白虞,苏守逵集结了战车与兵阵摆在通往白虞的唯一要道上,要扼住沐州军的去路。 沐州军在翎丘西与苏守逵的军队站过一回,无法冲破苏守逵的屏障,未免颓势扩大,暂时后撤到翎丘附近的桑怀,元棠负责沐州军右翼固守翎丘东营垒。 大战在即,朝廷这时下旨召他们进京,用意实在难以揣测。 他接到消息,忙赶到桑怀,封淙和柳言平已召集沐州军其他将领在军帐中相商,将领中也包括封淙的舅舅以及一些粟安族勇士。 临阵换将不是行兵之道,即使如此,南夏朝廷依然下了让三人去襄京的旨意,只有一个可能,不想让他们,或者说不想让封淙在沐州与齐州的战事中立首功。而且朝廷一再下旨急催,却没有派合适的人接掌军队。 柳言平问:“袁将军,你那边情况如何?” “都交给德叔了,德叔用兵老道,放心。”元棠解开披风到自己的席位坐下。 封淙手里把玩着一把牛角柄的小弯刀,这种弯刀是粟安人常戴的配饰,封淙还穿着甲衣,一身战场上肃杀之气,连一贯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也不那么明朗。 元棠忽而发现封淙身上的气质似乎与从前有所不同,但是封淙看到他时,眉眼还是温柔的。 柳言平说:“京中消息来得忽然,殿下还得早日定夺。” 元棠和柳言平还是其次,主要是封淙。朝廷给出王位厚赏,让封淙离开沐州,看似嘉奖,实则削弱他与沐州军力的联系,甚至不在意沐州是否能在与苏守逵的战事中得胜。 “我回京,袁将军和柳长史继续留在这里督战。”封淙说。 在此之前众人已商议了应战苏守逵的对策,苏守逵集重兵在翎丘前阻截,由柳言平和封淙的舅舅率人绕过翎丘直达白虞,封淙在桑怀佯战拖住苏守逵重兵。如果只有封淙一人回京,只要部署得当,依然可以按之前的计划进行。 他们无法无视朝廷的命令,因为沐州军需要南夏正统的承认,但也不用完全遵守朝廷的命令,封淙一人回京,元棠和柳言平还有转还余地。 元棠说:“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陛下他……”当着众人,元棠也不好说明皇帝对封淙的猜忌,不过就算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在座也知道这时京里要封淙回去不是好事,“总之不能你一个人。” 封淙正要劝元棠几句,倒是柳言平先开口:“属下也认为殿下不宜单独回京,不如让袁将军同归。” “朝中下令就是要让那属下与将军和殿下一同回京的,属下必须留下督战,只能向朝廷请罪,若是将军也不回去,那就说不过去了。二来属下未曾到过京城,将军少年时曾与殿下在京中,若是将军同往,也好与殿下相互照应。”柳言平说。 因柳言平与元棠都坚持,封淙最后同意让元棠同去,其实他也不想与元棠分开,分隔两地,两人少不得牵肠挂肚。 为了朝廷的旨意,沐州军临时调整行军安排,袁德到桑怀任主帅,柳言平和封淙的舅舅仍旧按原计划带兵绕过翎丘,期间朝廷多次下令催促,待柳言平到白虞城下与苏守逵开战,封淙和元棠才启程。 七月,元棠和封淙所乘坐的船到达上筠,得知萧擅之在江水沿岸督战,入夏水丰,冬春时隐匿到海岛上的水寇又频频出现在海岸,沿江水而上到沿岸作乱。 萧擅之不在上筠,对封淙和元棠来也算一件好事,大家又不是什么亲朋挚友,真见了面难免要相互磋磨。 元棠和封淙除了十几名护卫,没有带更多的人。 可喜的是,他们才到上筠,柳言平打下白虞的消息就传来,只有一点较为可惜,袁 分卷阅读1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4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24 德拖住翎丘的兵力,耽误支援柳言平,导致柳言平没能一举诛杀苏守逵,被他带领数百部下趁夜逃了。 封淙早就给沈靖宣去信,他们在回京的路上也一直在和沈靖宣通信,封淙离京之后,沈靖宣仍然在太子身边做事,这些年萧氏权柄日重,王氏彻底被拖垮,沈靖宣靠东宫与沈家家世在朝中支撑。 偌大的襄京城依然横卧于江水南岸,被南方温柔的风与江水凌凌波光拱卫,如珠似宝,垂柳迎风招展,车马川行不息,似乎从未改变。 黄天莘被凌穆枫派来跟随封淙和元棠,他生在北方长在北方,头一次看到南都襄京,扶着船舷连连感叹。 封淙已经封王,礼部官员到码头迎接,当天还是中午,礼部官员告知他们皇帝明日才接见,送封淙和元棠到馆舍休息。 馆舍外面翠竹环绕,小桥流水,里外都是礼部官员和宫廷禁卫,看着颇有些严肃,破坏了清雅的环境。 傍晚十分,元棠和封淙黄天莘三人在廊下喝茶,夕阳低垂,留下满天满地的霞光。七月间襄京也逐渐转凉,特别是太阳下山后,凉风习习却不是十分沁人,让人觉得干爽舒适。 三人已经用过晚膳,此刻也算悠闲。待太阳渐渐落山,馆舍仆人上来更换茶水,一个样貌平平的女仆将新鲜果盘摆到桌子上,再慢慢退走。 院子外的禁卫正在换岗,封淙在桌下碰了碰元棠的手臂,朝房间的方向眨了眨眼。 天黑了,三人各自回房休息,不一会儿,元棠听到自己后窗发出轻响,一条黑影窜进来。 封淙身手灵活,跳进屋后仔细观察了房间前后的动静,见没有异常,才拉着元棠到角落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 “这是……”还未看清内容,光看那清隽的字迹元棠就认出来了,“沈三哥?” 封淙点头说:“傍晚那个婢女塞给我的。” 沈靖宣约他们晚上一见,馆舍里有东宫的人,为他们接应。 两人从馆舍后面出去,外面停了一辆马车。 襄京城夜里有宵禁,但宵禁并不严苛,玉香河边的歌馆常常灯火通明至清晨,笙歌不绝。 马车载着他们往小巷里走,七拐八拐还真往玉香河边去,咿咿呀呀的艳调情曲和软语调笑萦绕耳边,元棠和封淙在车内面面相觑,想不到沈靖宣居然约他们在这样的地方相见。 那可是沈靖宣,姿容无双家世显赫,少年时期就一副冷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形象和温柔乡太格格不入。 元棠不禁怀疑,难道几年没见,沈靖宣转性了不成。封淙露出一抹饶有兴味的笑容,也对沈靖宣约见他们的地点有些意外。 马车停在一个小院落前,粉墙绿瓦,花木漫出墙头,倒比外面歌楼清净一些,周围一溜的小院落都是这般小巧雅致,不时仍有歌舞声传出 。 院落外面看起来小,里面却是五脏俱全,亭台楼阁,花木葳蕤,桥边一排海棠在夜色中如火一般绽放。沈靖宣身着宽袍斜坐在水边凉亭里,亭中还坐着一位清丽女子,素手拨动琴弦。 两人离得甚远,亭子里无半点暧昧,只是沈靖宣修长的身躯斜陈于萤火烛光之下,衣衫微敞,自有风流旖旎,坐他对面的姑娘频频抬眼看他。 封淙轻笑一声,姑娘诧异抬头,红着脸告退。 封淙毫不客气坐到沈靖宣对面,自己从桌上拿了酒杯,笑道:“沈郎君倒会享受,让人羡慕。” 元棠规规矩矩地与沈靖宣见礼,沈靖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长进了。”又斜着封淙说:“无事闲人,除了这些消遣还有什么意趣。” 元棠和封淙都有些意外,沈靖宣身上没有颓靡之气,语气却有些怨意,他从前可不是容易消沉的人。 沈靖宣也笑了,接过封淙手上的酒杯,道:“可比不得你们在外面与兵马为伴,恣意潇洒,可以建功立业。” 这些年沈氏在朝堂上没有太大起色,沈靖宣依附太子可以立足,却始终不得重用,逐渐也生出不得志之感,尤其是看到封淙和元棠从北方归来,各有一番经历,感触更多。 封淙却说:“我瞧你过得也不错,听说陛下想招你作驸马,如此荣光一般人难有。” 沈靖宣自嘲笑笑:“你消息倒灵通。”尚公主在别人看来是无上荣幸,这样的荣幸沈家不缺。沈靖宣的叔伯一辈已经出过一位驸马,何况成为驸马在朝中前途多少会受影响,沈靖宣自然不太乐意,然而如果皇帝要赐婚,沈靖宣和沈家都不能拒绝。 两人一番你来我往,仿佛又回到从前的时光,冲淡了分开几年的生疏。 沈靖宣拿着酒杯向元棠封淙一敬,三人共饮一杯。 沈靖宣说:“陛下当初何等忌惮齐王,你们还真敢回来。” 封淙调侃道:“沈郎君在这等着,我们当然要回。” 其实若非从沈靖宣这得知京中情势,他们也不会轻易入京,当年封淙无权无势皇帝仍不愿放过他,现在他在霁飏树立了威望,又掌握着粟安族的军队,皇帝更不可能平常待之。 沈靖宣撩起袍子端坐起来,说:“礼部有没有说让你们何时面圣?” “明日。”元棠说。 沈靖宣点点头,说:“陛下也着急见齐王,若非今日时辰晚了,恐怕今日就要见。” 元棠心想他们中午就到了,进宫完全来得及,怎么就晚了。沈靖宣却没有多作解释,接着道:“太后薨逝后,萧家权势滔天,如今萧擅之在外掌兵,萧携之已经升任尚书,朝阁机要都由他把持,去岁二殿下封平王,已去往采州督管采州军事。二殿下为人你们也知道,哪里是能执掌一州的性子,萧家举荐了自家人为二殿下随从,庶务一类全由萧氏掌控,他才到采州没多久,萧氏就联络上了采州詹氏,去年詹方就入了王府。” 这样一来,上筠和采州两大军镇都在萧氏控制之中,而中枢尚书又是萧携之。 元棠啧啧道:“南夏岂不成了萧氏天下。”他只是随口一句戏言,颇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沈靖宣挑挑眉,并不否认元棠的说法。 元棠惊讶道:“不是吧!” “朝中无人牵制,宗室孤弱,外无亲信掌兵,朝政失了制衡,岂非萧氏一家独掌?”沈靖宣转头对着封淙说:“所以我写信让你回来,陛下现在正缺得力的宗室与萧氏分庭抗礼,此番必定不会轻易动你。” “既然他在朝中缺少臂膀,为何不重新起用你们沈家?”封淙说。 沈靖宣一时语塞。 封淙自答道:“还是信不过你们沈家。” 沈靖宣苦笑:“陛下对沈家始终有猜疑,有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太后去世前将王 分卷阅读1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5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25 嫙许给我兄长,现在璇娘子是我嫂子。” 沈王两家联姻,若是在太后还在时,两家关系更紧密,而王家失势,沈家也难免受牵连。 元棠疑惑道:“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太后娘娘真的是因病过世的么?” 沈靖宣眉峰低压,说:“我也不知,那晚我不在东宫,第二日才知道宫里的消息,后来我着人打听过,太后身边的几个掌事的宫女和内侍都殉了,外面并不知他们殉了,只说太后恩典让他们出宫回乡,但是素纨他们几个那晚后就不见了踪影。” 南夏并无活人殉葬的风俗,这样诡秘的让宫人殉葬,还故意说他们都出宫了,太后的死因不得不让人怀疑。 沈靖宣说:“替我打听此事的人还说,当晚陛下曾去过康馨殿……” 夜深风凉,桥下流水潺潺,湿冷的水汽被风吹入亭子,元棠脖子后凉沁沁的。 封淙靠着美人靠微微扬起头,好像在看天上的星星,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他对太后的感情复杂,大概永远无法把太后当成血脉相连的长辈敬重,可是太后依然是他的亲祖母,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在他幼年时,她曾经庇护过他,让他至少有命长大。 “陛下的心思难以猜测,明日面圣该怎么说怎么做想来不用我提醒,明日太子也会伴着陛下。”沈靖宣说。 封淙不耐烦地动动眉毛说:“他终于肯重视另一个儿子了。” “朝中现在都是亲萧氏党朋,二皇子又是萧皇后所出,太子早就能理政,陛下当然更倚重些。” “你投靠这靠山也算投对了。”封淙半笑不笑地说。 沈靖宣睇着封淙,居然顺着他的话说:“是,太子为储君,又得陛下信任,有老臣支持,即使是萧携之也不能不尊太子,东宫的确是个好靠山。” 亭子下的水面跃出一尾游鱼,一动就没影儿了,只留下噗通一声水花声。 封淙笑道:“既是如此,你就好好在太子手底下做事。” 沈靖宣正色道:“不仅我要投靠太子,齐王殿下也应该与太子亲近些。” “呵。”封淙轻笑了一声,伸手到桌上拿酒壶,又给沈靖宣倒了一杯酒,沈靖宣没有接。 封淙笑着自己喝了,元棠忍不住道:“三哥,这……” 沈靖宣摆摆手,对封淙道:“现在朝里尽是萧党,陛下始终不会真正信任你,粟安族人远在沐州。这里是襄京,难道你还想靠你一个人单枪匹马?” 封淙隔着酒杯与沈靖宣对视,眼神犀利异常,说:“今日约我们相见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 沈靖宣脸色立即冷下来,反笑道:“好,问得好!” 元棠忙上前拉住欲离席的沈靖宣,说:“三哥消消气,咱们好容易见一面,先别走。” 沈靖宣却连看都不想再回头看一眼,说:“见也见过了,话不投机何必再留。” 元棠给封淙使眼色,封淙仿佛没看见,一个人喝闷酒,元棠只能拦着沈靖宣说:“三哥和他话不投机又不是和我,你俩叙过了咱们还没叙,你要是走了走了我找谁说话去。” 沈靖宣勉强留下,对封淙再没好脸色。对沈靖宣来说,封淙的怀疑的确有些伤人。可是封氏皇族不曾接纳过封淙,封淙也一样没有接受过任何封氏皇族之人。 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自不必说,对于太子,原先元棠也不知封淙为什么对太子总爱理不理,后来听人说起才知道,太子封弘绍被认为颇似先太子,不仅是为人处事相似,连他喜好,交友和衣着都被人称为类文熙太子。 南夏皇帝是个奇怪人,妒忌厌恶自己的兄长,对兄长下毒手,多年以后仍对太后更看重文熙太子耿耿于怀,但同时却又容忍自己的长子处处模仿自己的兄长。 甚至当年,萧皇后和二皇子封弘绅得宠时,太子封弘绍还要以类似文熙太子的做派讨得皇帝的欢心,才不至于被废。 抛开别的不说,作为文熙太子唯一的儿子,封淙对太子肯定喜欢不起来的,要是元棠自己有这么一个堂哥,说不定会很想揍他。 但是话又说回来,皇帝为制衡萧氏可以给封淙封王,却不见得能放下心里的怀疑和执念,从他急召封淙回京就能看出,他想利用封淙,却不会放任。 这时封淙的确需要一个盟友,或者是一个可以在他和皇帝之间缓和的人,至少不能再多一个敌人。 第二日一早,皇帝在议政的便殿召见他们。 二人殿外等了许久,才跟着内侍进入殿觐见。一进门元棠就被呛鼻的烟味冲得差点打喷嚏,强忍住才没有失仪,便殿西北角居然放在一个炼丹炉,炉火通红,有两个道士打扮的小头守在炉边。 皇帝身着宽袖长袍坐在一架绘着海上仙岛的屏风前,殿中烟雾微动,仿佛到了云端,太子和沈靖宣在侧端立,萧携之萧尚书也在。 皇帝看起来并没有变多少,只是气色似乎比从前差了一下,脸上血色淡薄,眼睛下隐隐有一片青乌。 封淙抬起头时,元棠在皇帝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恍惚,封淙长得像他父亲,皇帝大概又从他身上看到自己兄长。 这次召见的谈话注定不会十分愉快,皇帝的笑都凝在嘴角边,意不入眼,他让封淙回京,本应该嘉奖几句,但他却不愿嘉奖,只是问了沐州的战事和兵力。 萧携之挑着封淙私自在沐州集兵的事说,虽非责备之言,却让皇帝听得脸色越来越差,太子不时打几句圆场。 皇帝给封淙赐下宅第,目光转到元棠身上。 萧携之先开口,说起已故的袁将军,言语间对元棠倒有许多赞许之意,全然不似刚才说起封淙,明里暗里挑动皇帝的疑心。 只听萧携之道:“擅之离京后,左右卫军护军将军之职一直空缺,陛下也曾问过臣是否有合适人选,左右卫军守卫京城和宫城,责任重大,臣不敢妄定人选。但是今日见袁将军,觉得他正是合适人选。” 左右卫军如今都在萧携之管辖之下,萧携之举荐元棠为右卫军护军将军,看起来似乎要拉拢元棠,然而萧家与袁家没有交情,还有当年萧氏参袁将军的旧仇在,萧携之和元棠此前也从未有联系,他忽然提出举荐元棠,元棠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皇帝透过满室缭绕的雾气眯起眼睛。 元棠明白了,皇帝有犹豫。 他是沐州将门出身,从北晟与封淙南归,又参与沐州讨伐齐州兵事,皇帝不希望他继续与封淙走得太近,如果柳言平此次也进京,皇帝一样会想办法让柳言平另任他职,将昂围绕在封淙身边的人一一调离,不让地方上有势力的家族支持封淙。 皇帝或许已经想好了给元棠的去处,萧携之忽然 分卷阅读1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6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26 提议,与皇帝原来的想法不同。 皇帝在考虑。 元棠在京城没有根基,将他放在禁军中,上下没有人手,明升暗降,但是皇帝要敷衍元棠,可以安排的去处多得是,让他进入禁卫军,实在太抬举他了。 而且这个要求由萧携之提出,皇帝更要斟酌。 封淙低头道:“袁将军虽有战功,却不及左右卫军中其他将帅资历,担任右卫军一职恐怕难以服众。” 萧携之说:“齐王这话就不对了,袁将军英雄少年,当初能力战白虞水淹义赤军,胆量不俗,如何担不起右卫军护军之职,如此英才,若多多历练,假以时日,必定能像其父一样成为我大夏之藩篱。齐王不该如此短视,以殿下与袁将军的交情,难道不该希望袁将军得到陛下重用。” 这话又挑起皇帝的某些心事,皇帝的脸色沉下来。 封淙正要说话,元棠越到他前头,朝皇帝一拜,说:“臣自幼受父亲教诲,希望能为朝廷,为陛下效力。” 封淙转头看着元棠,目光锐利得吓人,元棠知道他肯定会不高兴,但不得不说,他避开封淙的视线,说:“臣确实无法胜任右军护军一职。”他微微抬起头,目光掠过太子的方向,“但是臣还想为陛下效忠,为大夏建功,以全父亲之志。” 皇帝慢慢点头,说:“好,有志向就好。” 这时太子道:“儿臣有个请求。父皇爱惜袁将军这样的人才,儿臣亦与父皇同心,想求父皇让袁将军入东宫任东宫卫。” 皇帝看着自己的儿子略迟疑了片刻,很快便道:“太子深得朕心。” 从议事殿里退出来,封淙走在前面,元棠亦步亦趋跟着,封淙越走越快,给两人引乱的小内侍都快要赶不上了。 上了马车,封淙只靠着车壁养神,马车径直往皇帝新赐的齐王府走。 车轮滚过石子,颠簸了一下,元棠故意哎哟叫了一声。 封淙立刻睁开眼,长臂一展将人扶稳,却见元棠笑着看他,封淙正要松手,元棠忙凑过去说:“咱们趁现在说说话,待会儿到了地方人肯定多,不好再说话。” 封淙显然是生气了,脸色就冷冷的,元棠和他搭话他反而皱眉,一副心情不佳的样子。元棠自己心里也打鼓,他事前没和封淙商量,封淙会生气是自然的。 他在等待封淙的质问,封淙却扯起嘴角笑了笑,抱臂看着他,仿佛在等他自己坦白。 元棠心里叹气,说:“我觉得三哥的顾虑有道理。” 他将自己心里分析的明白告诉封淙,封淙一定也清楚他们在京城的处境,只是感情上始终无法扭转。 “有道理也用不着你去东宫。”封淙说。 “怎么用不着,我才是最合适的人。”元棠说,“若是你和太子走得近,陛下说不定又要猜疑。” “他何时没有疑心,难道我怕他猜疑?” “但是我怕。” 封淙一怔,元棠继续说,“这里不是霁飏,咱们没有兵马,在朝中没有倚仗,陛下虽要用你,却不可能信你和我。” 封淙的目光软下来,最后叹气:“我没考虑周全,早知道不让你一起回来。” “留在霁飏我只会更怕。你不喜欢太子,我在东宫可以帮你联络东宫的消息,我们共同进退,不要生气了。” 封淙有些懊恼,“我……”他半是无奈地说:“我不是生气。” 元棠对他笑道:“只要不生气就好。” 封淙不会真对元棠生气,只是难以放下戒备,他在襄京失去了最亲的父母,曾经在这里开始数年被禁锢的人生,如今又与最重要的人回到这里,但是看见元棠的笑容,他心中的烈火也渐渐回到平和宁静之下。 第75章 平乱 皇帝不仅赏赐了府第,还赏赐了两百奴仆,封淙到了便可住下。 元棠到东宫领职前,和封淙去桓王府拜访桓王。 桓王回京后不在朝中理事,领了太学的教职荣养,虽桓王的身份清贵非常,但是京中太学长期不兴,自几年前皇子入学听讲之后又渐渐荒废,学生或各回各家或另谋出路,桓王空领教职,终日却闲散无事,朝中之事又插不上手,颇为烦闷。 封淙和元棠上门,桓王拉着两人喝酒,说起北晟的战事和南夏朝堂,感慨良多。 “我此生空有挥鞭望北之志,却固步于江水之岸十几载,倒不如你们少年意气。”桓王自斟自饮,对月怅叹道。 当年文熙太子举荐桓王时,桓王已年过不惑,随着文熙太子去世,桓王也受到皇帝的忌惮,他在皇帝和王太后以及宗室间周旋数年,最后解除兵权归京,听到封淙他们说起北晟的战事,也激出了胸中郁气。 桓王道:“北晟大乱,正是我南夏挥师向北的好时机,可惜如今陛下无意出征,朝中也没人请奏,哎。” 皇帝自己还忙着炼丹,头疼海边的水匪作乱,想着怎么削弱萧家权柄,哪里有心思向北出兵,连北二州都没空管。 柳言平他们夺回沐州与齐州,朝廷所给嘉赏也不过是一些头衔而已,仍让柳言平守白虞城,周显沛为太守掌沐州,派了几位官员去,沐州与齐州辖权仍然在柳氏和周氏。而两州现在的兵力,以粟安武士和袁氏、周氏、柳氏的兵力为主,封淙和元棠远在京城,沐州和齐州仍然是他们的后盾,朝廷派去官员也起不到太大作用。 朝中人心不齐,难怪桓王有这样的感叹。 喝了半晚上酒,封淙的元棠离去时,桓王坚持亲自送他们,在王府大门前,桓王忽然拉住元棠问:“从前我考教你的问题,你还记得么?” 元棠一愣,说:“不敢忘记。” “你可有答案,何为天下强兵?” 元棠想了想才说:“学生不敢自认所想都是对的。” “说来听听。” 元棠说:“学生认为强兵一说无法准确言明,能胜的不一定兵强马壮,败的也不一定是孤弱之军。强弱难辨,兵甲强劲也不一定军武兴盛,所以难以判断。大概只有能罢天下兵戈之兵,才能称为强兵。” 桓王细细听着元棠的话,闭上眼睛点点头,未做评价,眯着醉眼由家仆扶着晃晃悠悠走回府中。 弯钩一样的月亮穿行于云间,凉风一吹,酒意也散了,元棠和封淙目送着桓王的背影。 封淙拍了拍元棠肩膀,说:“发什么呆,走吧。” 元棠说:“也不知我的答案到底对不对。” 封淙翻身上马,俊朗笑道:“叔祖又没说你不对,我看你是长见识了,柳长史总说你虽有上进之心却不顾大局,我看你心里明镜似的。” 元棠摇头笑笑说:“柳长史的大局我是顾不了的 分卷阅读1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7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27 。” 过了几日,元棠到东宫听候太子差遣,被太子任命为东宫护卫将军,负责统领东宫戍卫以及太子和太子嫔妃的安全。太子这一任命可以说给了元棠极大的信任和重视,并非太子轻率,而是东宫也无人可用。 像太子这般听政多年又参与政事,皇帝虽不宠爱却也还认可,东宫早就该得到部分统领京畿兵力的兵权,但是现在京城禁卫几乎都在萧氏囊中,太子不仅无法插手禁军,也网罗不到多少武将。 沈靖宣也正是看准太子极缺武将支持,才从中向封淙说和,可惜封淙不愿领情,让元棠到东宫效力,倒比太子与封淙直接往来密切合适。因此劝不动封淙,沈靖宣也索性不再管他。 元棠入东宫大半个月,太子都将元棠放在身边随侍,元棠也投桃报李尽心护从,整顿东宫防卫。不整顿还不要紧,一经查验元棠才知道,东宫也被萧氏安插的了不少人。 迫于东宫无人可用,萧携之势力遍布朝野,太子还不能清除这些人,元棠尽力精简东宫卫,向太子举荐了已在辉州胜任副将的袁析。 元棠心里也有私心,袁家靠他一人终难支撑,还须多提拔袁氏得用的子弟,之前还在霁飏时元棠就拜托周显沛教袁将军的两个小儿子习武,眼下太子要用人,元棠便大胆向太子提了袁析。 太子没有过多犹豫,向元棠问了袁析的军职,便表示要调袁析入京。 元棠和沈靖宣退出太子书房,沈靖宣将元棠拉到僻静处,问道:“怎么忽然想起举荐袁析?” 元棠也不瞒沈靖宣,将自己的打算说了,沈靖宣却皱眉不语,元棠细回想起来,道:“我这么做不合适么?” 沈靖宣摇头,依然皱着眉说:“太子信任你,你为家中谋划,也不是不可。朝中毕萧氏势大,二皇子又在外掌握兵权。陛下现在不满萧家,但是对二皇子还是宠爱的,你们袁家牵扯进来也不知是好是坏。” 沈靖宣有家世支撑,即便曾受皇帝猜疑,又因王太后受牵连,沈家的名望还在,皇帝再猜忌沈家依然对沈家礼遇,不时招沈氏子弟入京以示亲厚。 太子留沈靖宣在身边,既是因沈家与萧氏势不两立,也是要借沈氏稳固自己在其他世家中的声威。 沈靖宣侍奉东宫不会另存二心,也不会不尽力,他明白自身与东宫太子同利同损,眼界和思虑的方向却落在家族的得失上,所以才会对元棠说这些话。 元棠也不是没想过,太子地位看起来不那么稳固,如果有一天太子果真不敌萧氏,袁家也会受牵连,可除了太子袁氏在京中找不到更好的依仗,受萧氏一再打压,袁氏实在难以出头,元棠只能先进一步。 元棠说:“我都明白的,三哥放心。” 沈靖宣见元棠有自己的谋算,也不再多说,他也看得出,元棠从北晟回来后思虑行事成熟许多,从前也顾家上进,但人微言轻无法施展,现在比从前更有想法。 元棠举荐族人归附或许让太子看到了诚意,此后太子比之前更信任元棠,与幕僚讨论朝中政事和东宫秘事时也不总让元棠避开。 领了差事元棠时常来往于东宫和袁宅,有时甚至要宿在东宫当值,有一日他从东宫骑马回家,望着天边暮色,恍然想起自己已经整整十天没见过封淙了。 打发走了随从,元棠自己骑马往齐王府去。 御赐齐王府气派得很,前面屋宇连绵宽阔,后头引一弯溪水注入人工湖,湖边碧树环绕,临水建凉亭馆台和大大小小的屋舍。 封淙坐在湖边垂钓,身着灰布短衣,脚踩木屐,身边还放了个竹编的鱼篓,极其闲适随意。 元棠走过去,封淙抬起头说:“袁大将军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啊。” 元棠是心虚的,嘴上却不让半分,客气道:“打扰大王兴致了。”说完朝封淙眨眨眼。 封淙露出一抹笑容,挥退临水台边随侍的仆从,向元棠伸手道:“来。” 元棠乖乖走过去,被封淙拉在身旁坐下,只剩他们两人,元棠主动道:“最近都宿在东宫里许久不到你这来了,实在是不得空闲。” 水面的浮标动了动,封淙右手一翻,钓上来一条大鱼。封淙把鱼放到鱼篓里,说:“听说你向太子举荐你族兄进京?” 元棠从不瞒他,承认道:“我想袁家在京中无人,东宫也没人可用,我长兄在辉州已经历练足够,此次若能靠太子的关系进京,于我也是一大助力。” 封淙说:“只怕东宫要调人也没那么容易,兵部不放,袁析也离不开辉州。”萧携之握着中枢之权,太子要人也得经过他。 元棠说:“反正太子已经答应我了,如何把人要来是他的事。” 封淙有些好笑:“你还真是……不过既是举荐了,不如多向太子推荐几人,你在齐州时黑虎他们几人都信服你,他们是你的手下,若能让他们进京对你才是大大有利。” “我想过,”元棠说:“只是我族兄都未必能进京,而且我在太子跟前也不是那么说得上话。”元棠也看得出太子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对他不见得多信任,只是现在必须要用而已。 “你想岔了,”封淙说:“兵部若要阻你,人多人少有甚么分别。宫中恐怕更愿意沐州和齐州的人进京。” 倒也是,皇帝不正想从外诸州引入势力制衡萧氏,太子若是提议把辉州和齐州的人调入京中,或许还能在皇帝心中多增加些分量,只要皇帝能坚持,执掌中枢的萧携之也不能不退步。 元棠在心头思量一番,抬眼见封淙又将鱼竿一甩,对自己说:“晚上让厨房给你烧鱼吃。” 先前元棠要去东宫,封淙不太赞同,但是元棠真去了,封淙确也是用心为他考虑,元棠靠到封淙身边,说:“那我可要多叨扰大王了。” 封淙百无聊赖叹道:“你不得闲,我却闲得很。” 元棠心有愧疚,也有点心疼封淙。皇帝让封淙进京,分明想利用封淙牵制萧氏,但封淙真的进京了,不知皇帝是否又因对文熙太子的嫉妒和心虚作祟,迟迟不任用封淙,将他晾在王府,连宫宴等一些宗族聚会的场合也不曾召封淙入宫,齐王府内外又都是皇帝派来的人,封淙虽有王位,却还和从前被软禁没什么区别。 不,或许也有点区别,现在元棠在封淙身边,而封淙手上还有在沐州的粟安族兵力,并且有沐州和齐州的支持。 元棠见过封淙在马上驰骋,在战场上厮杀,实在看不得他这样如飞鸟入笼。 元棠说:“等下回休沐我们到城外转转。” 封淙捏着元棠的耳朵,刚要说话,家丁从湖边走廊上经过,元棠立刻坐直身子,那家丁来报,说宫里 分卷阅读1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8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28 要封淙即刻进宫。 封淙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看来你今天没口福。” 元棠担心起来:“宫里怎么忽然传话。” 家丁收走鱼篓和鱼竿,封淙安慰他说:“不用着急,进宫就知道了,你先回府休息,要不就在我这里先睡一觉,等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后半句封淙暧昧地眨了眨眼,元棠忍不住捶他,说:“我陪你去。” 皇帝只要见封淙,元棠陪也只能陪到宫门口,封淙一个人进宫去,元棠在宫门的班房里等他,没过多久天就黑了,小黄门跑来告诉元棠,封淙被皇帝留下赐宴,说让元棠先回去。 可真是稀奇,皇帝总是一副恨不得封淙不存在的样子,居然还会留封淙在宫中赐宴,封淙知道元棠在外面一定会担心,使了钱让小黄门给元棠传消息,小黄门说:“萧将军在前线失利,陛下要派齐王前往助战呢。”小黄门也不敢多说,留下这么一句就溜了。 元棠心想,该来的还是会来。 元棠回王府,直等到月上中天封淙才从宫中出来。皇帝令封淙即日出城到大营准备出发,一刻都慢不得,王府仆从燃着烛火为封淙收拾行李。 封淙拉元棠到屋里,解了锦绸刺绣的外袍,用力抱了抱元棠,说:“你从来就极有自己的主意,时间不多,我也不嘱咐什么。你只要记得一点,万万护好自己。” 元棠说:“我知道的,你放心就是。陛下这回让你带多少人去支援?”襄京禁卫兵力统共也就两万不到三万,护卫京城绰绰有余,若要外调,京城防卫必定吃紧。 封淙露出一抹略带冷意的笑容,转身丢开外袍拆下赤金发冠,找出武服套上。 元棠心里忍不住暗骂,皇帝根本没有派兵的打算。前线军权尽在萧擅之手上,说好听是派封淙去支援,说不好听就派他去给萧擅之提醒,至于封淙的死活,根本不在皇帝考虑范围之内。 封淙说:“你不用担心,陛下让我到大营点一百随从前往,也允许我带护卫。而且沈靖宣也会与我一起赴前线。” “沈三哥也去?” “是,”封淙系了衣带,拢着元棠的肩膀说:“你一个人留在京中,更要小心。” 元棠的心沉稳下来,深吸口气说:“我明白。” 第二日封淙和沈靖宣离开襄京。 他们出发以后,襄京开始刮起北风。太子封弘绍本来不同意放沈靖宣前去,奈何沈靖宣一再请求,他才在皇帝面前为沈靖宣请命,沈靖宣走后,封弘绍时常派人传报消息,对前线战况十分挂念。 这一年南夏的气候反复无常,至初冬时依然断断续续下着雨,河水水势不减,许多人期盼秋冬水寇随河水回落退去,愿望只能落空。 作乱的水寇一部分是海岛上常年占岛的匪类,一部分从前是东部沿海流离的平民,由于萧擅之战场失利,部分水寇侵入蓬吴,许多大家族收拾行李拖家带口转迁襄京避难,襄京城门被成队的马车和童仆挤得水泄不通,城防守卫既要疏导进京的人群又要排查人群中是否混入水寇和流民,压力巨增。 太子提出以东宫卫支援禁卫城防,被萧携之驳回了几次,直到一天傍晚,襄京城外一批逃难的流民因城门必须按时关闭不得不在城外过夜,他们不满守城士兵跋扈驱赶的态度,与士兵起争执,最后演变成流民破门涌入京城。 流民大批进京,又引出原本在城中的地痞流氓趁夜作乱,襄京城中乱了一夜,十几户人家被歹人入室强抢蓄意纵火,甚至一位朝廷官员家中也遭了秧,后半夜不得不出动禁卫在城中大肆搜捕。 元棠收到消息就赶往东宫,天还黑沉沉的,又下着小雨,空气又冷又湿,太子封弘绍披了衣服从寝殿出来,元棠请求带领部分东宫卫到城中与禁卫一同搜捕人犯。 这件事做好了可以论功,最重要的是让皇帝看到东宫的作用,太子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城里不时冒出火光,连东宫都看得到,东宫卫数量本来就少,太子还更担心东宫的安全。 元棠说:“臣只带五百人到城中,剩下的人完全足够护卫东宫。” 封弘绍犹豫了片刻,最后说:“就按你说的去办。” 元棠拱手行了个礼,慢慢退了几步,又跪,说:“臣以为太子应当尽快进宫向陛下禀明此事,最好赶在萧尚书之前。” 其实就算封弘绍这时进宫也不一定能见到皇帝,皇帝日渐沉溺于美色和炼丹,用完丹药后睡在年轻妃子的寝宫里,非朝会的日子,不到天光大亮不会起身,午后又泡在丹房里。所以封淙和元棠进京那日,皇帝甚至没时间接见他们。 可就算皇帝不见,太子这时候也应该去,最好能在萧携之之前见到皇帝,城卫把守不严,掌握京城戍卫的萧携之推不了责任,虽然他完全可以找其他人担罪责,但是必须要让皇帝知道这事是萧氏和禁军疏漏了,至于见到了皇帝怎么说,就看太子自己。 元棠本着大家同在一条船上的心提醒一句,封弘绍对他的提醒颇为认同,多看了他一眼,低低“唔”了一声,让元棠起来,说:“卿的用心孤明白了,孤这就进宫。” 元棠颔首默默退后,封弘绍又嘱咐道:“夜雨风冷,卿与诸位东宫卫多加小心。” 第二日直到正午城中骚乱才平息,元棠带人回东宫复命时太子还没从宫里出来,隔了一日元棠听说禁卫军里好几个参将因那一晚的骚乱受罚,或降职,或免职归家思过。虽然这件事太子占了上风,萧氏却没有因此受到太多实质性的损失,只是是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越来越不信任萧氏。 不久皇帝又将部分禁军兵权划归东宫,萧氏因在京城防务上失误重大,不得不让步。 夜里轮到元棠值守,太子将元棠唤到寝殿外,阴雨延绵,滴漏下挂满水珠子,寂静的夜里全是滴答声。 实在太潮湿,宫人们将熏炉都搬到走廊下,用袅袅香烟与碳火驱散湿气。 元棠解下蓑衣向封弘绅行礼,封弘绍忙摆手道:“袁卿快进来些,不需要多礼,别让在外面让雨水淋湿了。” 话虽这样说,元棠还是将礼做足才往回廊深处走。 太子说:“父皇今日下旨,今后西城和云襄城的戍守交给东宫负责,孤以为现下东宫唯有袁卿可担此任。” 云襄城是襄京西北一座军城,建有城墙船坞等等,襄京西营水军船只都停靠在那里,既是营也是城。 元棠道:“臣才疏学浅,然殿下委以重任,不敢不敢尽全力。” 封弘绍满意点点头,微微笑着说:“卿不必自谦,你是我唯一看中的人选,只是萧氏在军中盘根错节,东宫除了你以外,也只能略派些典计掌书襄 分卷阅读1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9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29 助而已,若是过多撤换护卫军军士,兵部那里恐怕又有议论,父皇也不会同意。” 皇帝或许因为服用丹药的缘故,脾气有些喜怒无常,他固然忌惮着萧氏,但是又不得不依仗萧氏兄弟,任用太子却又不是完全放心将朝政委任太子,以至于太子在朝政上也束手束脚。 太子希望元棠能够在不引起皇帝不满的情况下完全控制云襄城,眼看袁析和黑虎他们即将进京,元棠请求太子将袁析派给自己。 又商量的一些东宫防卫事宜,元棠准备告退,封弘绍却说:“天色已晚,行路不便,袁卿可以留宿东宫,待明日再准备去云襄城。” 太子最近对元棠越发亲和,元棠心里明白,这是太子希望能从沐州武将获得更多助力,他没有逾矩,婉谢一番告退。 云襄矗立在襄京上游水道边,坚石壁垒环绕,与襄京遥遥相望,虽距离襄京不远,来往需要也一些时间,元棠不能每天从云襄回襄京,但还是派人回襄京打探消息。 上筠军在江水下游作战,封淙率军奇袭,把江水岸边的贼寇驱离蓬吴,上筠军船队与水寇船队都停在江水下游。 沈靖宣上书朝廷,希望招安水寇,尤其是安抚水寇中曾为东岸平民的那部分人,朝中为此意见不一,反对最激烈的就属萧尚书。乱兵进入蓬吴时萧家受到波及,房屋尽毁,族人伤亡离散,损失惨重,加之招安的主张是沈靖宣提出,萧氏更不能认同。 同时前线催请军粮的奏疏也传到进城,冬雨不竭,乱兵没有退去的迹象,上筠军也必须继续在江上坚守,萧擅之还领着主帅之职在前线,太子和萧携之在拨付军粮这件事上意见一致,很快从中枢下令到城内外各仓调运粮草。 萧擅之连战连败,在上筠根本无法立威,这次倒没有临阵逃脱,还坚持了好几个月,元棠后来才知道,这次在萧擅之身边任副将的居然是胡飞远。萧擅之不谙兵马,之前几次战败也算吃了教训,他到上筠后逐渐重用胡飞远,这回更将胡飞远调到上筠为副将,借助胡飞远能打仗的才能,同时用胡飞远的亲兵压制上筠的桓王旧部。 云襄城中也收到命令开仓调粮,元棠接了诏令亲自带督粮的官员去粮仓。他到云襄一旬左右,袁析也到达襄京,被派往云襄,兄弟两许久不见,彻夜畅谈一番,有袁析相助,元棠整顿起云襄军纪就更得心应手,云襄城中许多军士多年仰仗萧氏,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转投元棠麾下,只要能指挥得动云襄城就行。 皇帝令太子监管调运粮草的事,三日后太子来到云襄,元棠看得出太子还是更在意云襄是否能为东宫所用,所以借监管之名特意过来,并且带了酒肉慰劳将士。 云襄城中吃饱喝足,太子在主将军帐中见元棠,问了许多云襄城军备,兴趣浓厚,到夜里又要元棠带他上云襄城的城墙。 连日阴雨不断,江水起波荡,浪花夹带着湿气滚动,水声不绝于耳,太子俯视着船坞上停靠的大小船只兴味正盛,走了小半段城墙还不愿离去。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袁析,他站在城楼远眺,看到重重黑影穿梭在河面上。 第76章 兄弟阋墙 江面上有几艘小船逆流而上,天色阴沉无月,要不是袁析眼尖,也许根本发现不了。 云襄城门早就关了,水道也落乐闸,这时候怎么还会有船出现在河面上。 元棠立即下令彻查,清点过后发现云襄城内船只并没有少,各营帐人数也没有缺,江面上暗沉无光,要说船是从襄京城里来的,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襄京城也有门禁,而且禁时比云襄还早,要是船从襄京下游逆水而上,那襄京更该警觉。下游都是叛军。 袁析带了几个人悄悄缀在那几艘船后面,直到后半夜还没回来,太子索性不睡了,和元棠在营帐里等消息,等到快天亮,江上白雾茫茫,袁析他们才顶着一身湿气回来。 士兵在校场上操练,袁析他们避着人,将船停在城门下的水道入口,跟去的人都带了点伤,好在没有大碍。 袁析他们费了好大劲才跟上前面的小船,为了不被发现,也不敢紧跟,船上的人很小心,似乎有意躲着不想被人发现,从衣着上看不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而且难以判断他们的目的是哪里。 后半夜江上起了大雾,水流湍急,眼看就要跟不上,前面的船触石翻了一艘,袁析当机立断从水下下手,掳走了一个落水的人,那人发现自己被控制,立即咬破藏在嘴里的□□自杀,所以袁析他们只带回来一具尸首。 从那人身上搜不出任何能代表身份的物品,但是袁析细心,查看了那人的手脚,发现那人手上和脚底都有厚茧,仿佛是长期用弓箭。 袁析猜测那是个军人。 从襄京附近来的,又是军人,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京城左右卫护军,但是京城内外各大小营地军人数万,一时也无法查验到底这人来自哪。 太子本来一早要离开云襄回京,出了这样的事,他不太放心,留在军帐里等结果。 袁析禀报后,帐中陷入一阵沉默,太子皱着眉,忽而脸色一变。 元棠奇怪道:“殿下?” 太子仿佛没听到,站起身在帐中来回踱了几回,忽然回头对元棠说:“袁卿,现下云襄城中你能调得动的人统共多少?。” 元棠大觉奇怪,如实道:“云襄城里外五千兵卒,若说调动,自然都能按东宫指挥,但真正能为我们所用的只有两千人。” 太子眉头皱得更深了,或许对这个数字不太满意,元棠微微低下头,太子说:“袁卿不要误会,孤不是责怪你,只是心中忧虑,昨夜行船不知去往何处,再往上游,可就是采州了……” 元棠心中一动,说:“殿下觉得,有人在偷偷联络采州?” 太子叹气道:“孤也说不准。” 太子显然是怀疑了,下游水寇未退,逃难百姓相继涌入襄京,谁都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事,如果真的有人从护卫军中派人和采州联络,派人的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二皇子封弘绅就在采州,事情太过巧合,元棠忍不住想到萧氏,他隐隐预感,也许有什么正要来临。 太子还要回京城复命不能在云襄久留,临行前他托嘱元棠继续盯紧云襄城外江水水道,一有异常就向东宫禀报,“如今三郎和弘绎都不在京城,卿是孤最信任之人。” 元棠正色道:“臣当为太子殿下效力。” 太子微微颔首,叹息一声。 从此元棠夜夜加派亲信盯江水水面,过得几日,果然又有船趁夜偷偷向采州方向行驶,这回船只的数量比上次还多,而且连续好几个夜 分卷阅读1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0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30 晚都有船只从云襄经过。 奇怪的是,城里禁卫像完全没有察觉异常,城中一切平静。 东宫中的太子也察觉到蹊跷,动用东宫的眼线,也没有探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东宫的力量有限,又不能直接过问禁卫军中事务,能发挥的作用极其小。 太子到底还是不放心,十日后传元棠回东宫。 元棠觉得这时守好云襄城更为重要,但抵不过太子再三传话催促,只能将云襄诸事都交给袁析,又特意叮嘱袁析:“虽然查不出那些人的目的,但是小心谨慎总不为过的,从今日开始不仅要派人盯紧外面的水道,还要派一些人到上游盯梢,若是有异常速速回城告诉我。” 袁析点头说省得,元棠才带了两名护卫离开。 黑虎已经调至东宫顶替了元棠之前的职位,元棠与部下相见,也没能叙旧一番,太子十分忧心,一听说元棠到了,就唤他到书房问话。 按元棠的想法,干脆将人捉了,摆到明面上好好查一查,太子却不太愿意将动静弄得太大。能调动京城禁军又不声不响在夜里出城的人,必定和萧氏有关,以往萧氏越权专行惯了,像这种不符常理的事时有没有发生过。 太子既担心萧氏又有什么筹谋,也担心是萧氏故意在云襄城露出马脚,对东宫而言云襄城的兵权来之不易,握在手上还没握稳当,若出了什么岔子,说不准就要被萧携之再夺去。 因着这个原因,太子诸多犹豫。 眼看天色又晚了,太子让元棠宿在东宫。 夜里狂风大作,元棠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的时候似乎梦见封淙,醒来惊出一声冷汗,愣了愣才听到外面急促的敲门声。 元棠忙套了衣服起来,黑虎在外面,说:“将军,云襄有人来传话了。” 来人正是袁析的部下,喘着粗气对元棠说:“启禀将军,参将按将军之命派人到上游探查,发现采州军派遣的舰船。” “什么!”元棠一惊,“他们在哪,有多少艘船?” 士兵道:“有五艘大舰,小船数十艘,距云襄十数里之内。” 这个数目不算多,但是谁都没法保证后方没有补充,如果采州军倾军南下,现在探到的可能就是采州的先潜。这么多艘船在江水铺展开,可以占满江水河面了,必定是采州军的船,但是元棠并没有听说朝廷下令向采州调军。 元棠也顾不得许多,忙去求见太子。 太子惊得脸色都白了,与元棠面面相觑。 采州不声不响派舰船南下,而京城内外竟然毫无察觉,不,或许有人知道,只是知道的人故意隐瞒,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元棠心里也有些发慌,暗忖采州这是要造反,采州军力强劲,上筠军力都在江水下游作战,就算京城虽有兵力可守,面对采州大军未必能守的住,何况城里可能还有内应。 太子说:“我这就进宫见父皇。”他脸色复杂凝重,显然还有些震惊,元棠也惊疑难定,呼了口气才说:“虽然上筠军力都部署在下游,但是臣以为还是尽快派人告诉齐王与沈三哥,最好能隐蔽些,不要走漏消息。” 二皇子出镇采州,身边全是萧氏的人,虽然情况不明,但采州挥师南下绝对越不过二皇子,萧氏在此事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很难说,元棠更担心萧氏真的有不臣之心。采州军已近城下,萧擅之又是上筠主帅,就算无法班师回朝,能提醒封淙他们也好。 太子的眼神逐渐清明,道:“没错,要给他们传消息,我这就派人去办。” 本以为太子那边禀报皇帝后很快就有决断,没想到太子进宫后根本没见到皇帝。 皇帝近日服了丹药闭关辟谷,谁也不见。 太子苦求了半天,皇帝寝宫大门紧闭,天亮后太子回到东宫,神色还算镇定,但脸色极差,他急忙召集幕僚商议。 有幕僚建议太子趁采州军未到时先带太子妃和皇孙出逃,以东宫卫和元棠所率云襄城军士为护卫,云襄城有船有粮草,只要登上舰船便可向下游联系上筠军。 太子沉默了片刻,否定这个提议,皇帝还在京城,没有储君自己先跑的道理。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眼下皇帝稳坐宫中也起不到多大作用,他闭门不出,如果襄京守不住,皇帝也只能逃。 元棠说:“襄京其他禁军若无法调动,京城便守不住,守不住京城,云襄也不能支持太久。” 众人都看着太子,等他拿定主意,过了一会儿,太子问:“可还有其他对策。” 众人低头默然,太子的目光转向元棠,元棠在心里叹气,说:“臣以为,此时应尽快调动禁军防守为上。” 大家都知道应该防守,这正是东宫的难处,禁军在萧氏手上,不知萧氏是否与采州有勾连,皇帝闭门不管事,太子压制不住萧氏,控制不了禁军。即使早一步察觉采州军异动,也不过是眼睁睁等着他们兵临城下而已。 萧携之立场不明,太子也不能明面上去找萧携之调兵布防。 “臣愿意往萧尚书府走一趟。”元棠说。 太子眼中一闪,说:“袁卿可否有把握?” 元棠说:“臣没有把握,但是殿下,采州军已经在城外了,此时若什么都不做就是坐以待毙,臣去请萧尚书,若萧尚书真‘肯’来东宫与殿下议事,殿下可想好如何与他商议。” 太子胸口剧烈起伏,胡须颤动,说:“你去吧。” 他拍了拍元棠的手臂,说:“孤之身家性命皆于此,袁卿,莫要辜负孤所托。” 元棠在心里呼了口气:“是,臣告退。” “请”萧尚书配合自然是请不来的,萧氏在这件事不知扮演什么角色,也没有时间细究。 元棠多留了个心眼,早派人盯梢着萧府,发现萧携之还自家宅中,着实松了口气。 本想先礼后兵,他去萧尚书府上,还隔着一条巷子就被萧氏私兵拦住。 萧家私兵占满了萧府门前一条街道,各个带着武器,不让元棠过去,事已至此,元棠也没办法和他们讲理,直接让东宫卫封了萧府各个门,杀退萧家家兵,用火逼萧府开门。 萧携之在屋里大骂元棠无礼。 元棠高声道:“尚书明鉴,下官只是想请您到东宫做客,并无别的意思,只是尚书家的奴仆似乎不太规矩。请萧尚书尽快出来,要不然一会儿这火烧进去,或是我们冲进去,冲撞了您的家眷就不好了。” 萧携之不得已出府,冷冷看着元棠。 把萧携之送到东宫,太子与萧携之关起门来谈了一刻钟,萧携之交出兵符,元棠刚领了兵符到城门下,城中各处鼓楼报信,采州军的船队出现在 分卷阅读1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1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31 城外。 采州先派出使者到城下,打出勤王的旗号,称下游乱军流窜,要进京护卫皇帝。二皇子就在舰船上,元棠还看到身为采州参军的詹方。 太子一面派人以兄弟骨血之情劝二皇子回采州,一面继续求见皇帝,皇帝听说采州水舰围城,终于从寝殿出来,得知太子把萧携之“请”去东宫,先把太子骂了一顿,元棠也差点受到惩罚,太子一人担了下来。 斥责太子之后,皇帝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二皇子接到皇帝劝归的旨意仍然不为所动,萧携之自请出城与二皇子谈判,皇帝没有应允。 京城陷入恐慌之中,各城门都有人打探什么时候可以开门出城,居住京城的世家日夜派人守候城门和兵部官属附近。 元棠本来因对萧尚书无礼被罚解职在家,在皇帝第一次派人传旨二皇子无果后被放出来,到右护军中负责城防守卫。 虽然还未打起来,城中气氛已然紧张,过了几日,城中逐渐有传言,说下游上筠军失利,全军溃散,上筠援军不会再回援襄京。 明知传言必定是有心人传出的,元棠心中还是不由得一紧,东宫派往下游的人也迟迟没有回音。 传言一出,城中人心更散,城门前挤满了要求出城的人,朝堂上许多大臣也开始称病不去官属当值。 太子忽然召元棠去东宫书房。 摒退了众人,太子问元棠:“卿这几日领兵守城,右护军可还听你调动?” 元棠以为太子要问外面采州军的事,没想到他问这个,有些奇怪,还是答道:“臣有手上有兵符,右护军全力镇守。” 元棠感受到气氛有些不对,稍稍抬起头,发现太子的脸色十分难看,要青不青要白不白,胸膛起伏剧烈,乍一看像一个生了重病的人,但是他知道太子并没有生病。 “殿下?” 太子被元棠的轻唤回过神来,说:“派去下游的报信的人还没回信,孤怎么听说城里都在传上筠军败了?” “那都是有心人传的流言而已,臣已命人调查,找出散播谣言的人。” “虽是流言,但已经传开。我听说不少人已经往城门和军营中使钱,想偷偷出城。” 流言影响人心是难以避免的,所以元棠才想尽快找出散布流言的人,好杀鸡儆猴平息这件事。 但是看太子的脸色他就知道,太子尚且这样,城中百姓更是惶恐。 太子说:“流言也传到了宫里。” 元棠惊讶地抬头,太子说:“父皇也知道了。” “父皇担心上筠无法回援,想开城门让二弟进城。” “这万万不可!”元棠差点站起来。 真不知到皇帝是怎么想的,二皇子都率军打到城门来了,真开了城门,难道还指望父慈子孝吗,或许为了保全名声,二皇子不会手刃亲生父亲,但是也只是或许而已,兵临城下,哪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元棠忽然意识到,现在处境最不利的是太子,二皇子要是真被放进城,也许还会顾念名声把皇帝供起来,但是二皇子势大,怎么可能容得下太子。太子虽早立为储君,但在朝中一向没有太多依仗,唯一倚靠的就是皇帝的认可,而现在皇帝想放二皇子进城,就说明皇帝已经想放弃太子。 难怪太子的脸色这样难看。 “萧尚书力劝父皇开门让二弟进城。”太子沉着声音说。 元棠道:“他那是居心叵测!” 元棠早怀疑萧携之朝采州报信,奈何皇帝不愿追究这件事。 “殿下,万万不能让陛下如此决断。” 太子静静看着元棠的神色,叹气道:“父皇是孤的父亲,更是君主,父皇若下定决心,孤也无法。” 元棠也在观察着太子的神色,这么静了一刻,太子眼神闪了闪,说:“孤也不愿坐任事情如此发展,待二弟进城,莫说东宫,所有东宫属臣恐怕都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弘绎和靖宣都还在前线……” 元棠说:“臣授命保护东宫,自然尽忠于殿下,护卫殿下周全。” 太子目光一沉,扶着元棠肩膀道:“袁卿,此事只能靠你与诸位将士。” 太子不想等皇帝下令开城门,那就只能先下手了,天家父子亲情在生死存亡面前果然淡薄。元棠虽能调动襄京一部分禁卫,但这些人不是可以信任的人,他们中有许多就是萧氏党羽,有一点风声走漏,对东宫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能用的人只有东宫卫而已,而东宫卫也足够了。 翌日夜,黑虎先率百人小队截扣了萧氏禁军将领,元棠和东宫卫拥护太子在天黑后进宫。 萧尚书此时还在宫中,倒省了许多事,元棠亲自带人将萧携之押下。 自从元棠冲进了萧府将萧携之带到东宫,萧携之对元棠就冷眼视之。 东宫卫涌入,萧携之也知道道大事不好,未多作反抗,只是斜看着元棠,目光里充满了不屑。 元棠也不在意,因太子下令要留萧携之的性命,便命人好生待他,将他带到太子面前就完事。 元棠靠近萧携之的时候,听到萧携之冷哼道:“走狗。” 看来他真的把萧携之气得不轻,元棠笑着回敬:“阶下囚。” 萧携之冷笑着说:“别得意。为人驱遣,狂妄无礼,迟早有一日搭上身家性命。” 元棠懒得与他废话。 太子已经控制住皇宫,东宫卫与皇帝的近卫交战,难免流血,元棠来到皇帝寝宫前,内侍们正在清理广场的血迹,元棠身披甲衣带着刀经过广场,宫人们惶恐地看着他。 元棠把刀收入刀鞘中。寝殿门口没人,他推门进去,里头昏暗一片,走进才发现殿内没人,只有皇帝坐在坐榻上,冷冷盯着他。 元棠脚步一顿,还是跪下行礼。 皇帝身上挂着质地上乘的宽袍,皱巴巴的,表情也不好看,似乎精气神都被抽光了,显得格外苍老。 已经入冬了,屋里升了两个炉子,离皇帝的坐榻有些远,元棠看到皇帝在发抖,他动了动,不知刺激了皇帝的哪根神经,皇帝大声骂道:“乱臣贼子!” 这声叫骂与呼呼而过的穿堂风充斥着整个寝殿,刺得元棠耳朵鸣响,元棠低下头把火炉挪到坐榻前,皇帝努力维持着端坐的身形,但是仍然控制不住往坐榻里缩了缩。 做完这一切元棠就立在殿中等太子。 他和皇帝没有仇怨,也生不出什么敬畏之情,看到皇帝这个样子,也许封淙会有更多感慨吧。 不过片刻太子就来了,太子十分恭敬地向皇帝行礼,然而皇帝看到太子更生气了,甩袖进了内殿。 太子面色也不大好看,他对着皇帝的背影深深一揖。想来要压制住一班萧氏党羽也 分卷阅读1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2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32 是不轻松的。太子没有把握完全控制京城,所以让元棠把萧携之也带入宫,他还要借助皇帝和萧携之的名义下令。 暂时控制了襄京,还有城外的采州军要解决。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让采州退军,但是京城兵力不足,而采州水军强劲,守城有余,要出击杀退采州军却很难。 只要能安抚城内,等上筠援军勤王。 太子篡权僭越,时间一长也不能保证城中不生乱,再者外面的采州军也不一定能等,消息若是流传出去,采州军说不定直接进城“护驾”了。 可想而知太子的压力有多大。 元棠提议请桓王出山,桓王多年统,足够威慑左右护卫军,而且桓王是有威望的宗室,如果能得到桓王支持,那么太子篡权引起宗室和大臣的反弹可以降到最低。 太子有些犹豫,他篡夺父君之权德行有失,心里总归还是有愧,桓王虽遭到皇帝猜忌,为人却极其端正,太子担心劝不动桓王。 元棠说:“不如我替殿下登门拜访。” 太子摇头说:“此事还需孤亲自上门方显诚意。” 太子有这样的心,元棠再不好说什么。 此后元棠赶回云襄驻守,留黑虎护卫太子。太子把持朝局不过三日,采州军在城下喊话,请求皇帝接见二皇子。 不知采州军收到什么风声,下游上筠军的消息依旧未归,上筠军在下游溃散的消息越传越广,为了压制住反对的萧氏党羽,太子杀了一批萧氏同党。 又过了三日,采州军列阵与襄京左右互为军开战,双方舰船在江水水面上激战,云襄城负责牵制采州军右翼的船只,几次阻止采州军登岸边。 这一战一直持续到天黑,黑沉的水面被火光照得透亮,水面上到处漂浮着翻倒的舰船和尸体。 元棠在云襄的楼船上远眺襄京的方向,襄京城外水面仍然一片火光,经过一日鏖战,云襄城损失数十艘小舰和一艘大船。 此后十日,他们与采州军战战停停,下游上筠军的消息始终没有传来,元棠怀疑传信被采州军截获,请求太子再派人查探。 一日傍晚,二皇子出现在采州军楼船的甲板上,向襄京城门高呼,要守军打开城门。 他让人抬了三具尸首到甲板上,说那三人是萧携之、胡飞远和封淙,前线溃败,主将已死,不仅上筠军不会来,水寇已经向襄京城行径,很快就会包围襄京,只有让采州军进城护驾才能护卫国祚。 天色昏暗,谁也看不清甲板上尸首的面孔,只是从衣着上仿佛相似。此言一出襄京城上的守军骚动起来。 元棠根本不相信二皇子的攻心之术,然而听闻的时候,心里也没来由一阵猛缩,缓过劲来,又开始给宫里传信。 这样的传言不仅影响到襄京城,也影响云襄大营。营中出现士兵哗变,带头的是一个本来就不服元棠的萧氏参将,傍晚放饭的时候,闹事的士兵暴起,萧氏参将杀到元棠面前,被元棠斩于帐前。 元棠将协同他变乱的几个主谋统统斩杀,大敌当前,却不好再深究,好不容易平息云襄大营,远处的襄京又出现火光。 元棠忙派人去探查,得知襄京城门正在交战,很快云襄城也被围攻。 云襄疲于应付,与襄京消息不通,如此过了一夜,凌晨时分,襄京城内多处大火,采州军居然攻破了城门。 元棠得到消息时正在楼船上,河面被乱石块砸得浪激千层,传令的士兵听到了刚才报信,一脸惶恐,问元棠改怎么办。 元棠说:“起鼓,不能退。” “将军?” “派人到宫城,若是殿下出城接应殿下到云襄。” “是。” 或许是因为襄京告破,舰船都汇入襄京,云襄所受的包围压力小了些,元棠让船只调转方向朝襄京城方向进发,很快被采州军围上来,寸步难行。 采州军的船舰靠着云襄码头意图登岸,为阻止他们上岸,元棠不得不守在云襄城前的水道上。 忽而,站在高处眺望的士兵叫到:“将军快看,好像有船。” 哪里有船,不全是船么。元棠一时弄明白,顺着士兵的方向看才发现,晨曦中数十艘舰船出现在襄京城外的江水水面上,映着猎猎北风,船上的旗帜赫然是上筠军旗。 元棠一颗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第77章 富贵 上筠军回援,战事最后以二皇子失败告终。 但是在此之前,二皇子不仅攻入京城,甚至还攻入的皇宫,元棠派去接应的人遇到了逃亡出城的太子,不幸的是,皇帝在动乱中逃跑不及,命丧于一场大火中。 两日之后襄京城内的采州军才被消灭干净,二皇子也于战乱中中箭身亡,采州平王府所有属官参将全都获罪收押。 太子很快回到宫中。皇帝驾崩,太子为储君,理所当然地肩负起组织朝局的责任。 又过了三日,元棠回宫复命,才在议政殿见到与自己一样满身风尘的封淙。他跟在内侍身后亦步亦趋走入大殿,行礼之前与封淙目光交汇,两人都极快地转开。 元棠的心中有一根极轻的羽毛缓缓落下,浑身都松懈下来。 乱事初定,又缝先帝新丧,朝野上下都需要重整纲纪,太子将禁军交给元棠调遣,让封淙为上筠军主帅,带领上筠军协助元棠清查京城周围的叛军。 采州军兵临城下时,东宫派往下游密探被采州军截获,封淙和沈靖宣没有收到东宫传信,但是萧擅之在前线裹足不前,行迹诡秘,引起封淙和沈靖宣的怀疑。 萧擅之刻意延误战机,上筠军险些的被水匪击溃,为了保全上筠军,封淙沈靖宣联合胡飞远拿下萧擅之和一部分萧擅之亲兵。 这时上筠军才得到京城被围的消息,但是上筠军正与水寇作战,一时难以调军回援,直到上筠军在战中取得优势,封淙率一部分舰队回援,沈靖宣和胡飞远仍然留在下游善后。 外面许多大臣等着召见,封淙和元棠很快从大殿退出来,出宫后两人骑马去桓王府。 采州军攻入皇宫当晚桓王也在宫里,桓王受了伤,正在府上休养。 桓王府也遭到战火波及,大门烧坏了一半,封淙先拨了人过来守卫。 太子百忙之中派了御医和宫人看顾桓王。 桓王有些虚弱,问了一些军防和下游战事,额上隐隐冒虚汗。 元棠劝道:“大王别操心这些,还是先养好伤。” 桓王摆手道:“不碍事。对了,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弘绅?” 太子接掌朝政,现在已经改称皇帝陛下。 元棠抬眼,正好也看到封淙眼中掠过一丝惊 分卷阅读1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3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33 讶。二皇子封弘绅已经死在乱中,元棠当晚不在京城,至少他进城时听别人说是死在战乱中,被流矢所伤。 屋里侍奉的都是桓王的家仆,特别是扶着桓王用药的仆从,一听桓王此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纵使桓王有伤在身精神不济,也察觉出异常,还没等别人说话,桓王肃声道:“我有事与齐王说,你们都出去。” 桓王脸色十分不好看,加之身上有伤的缘故,脸上灰白,让人看了揪心,这时候他身边不应该离了伺候的人,但是他坚持要所有人都出去,连元棠都给赶出来。 内侍正端了药过来,桓王赶人,内侍也只好在外面等。 元棠对内侍道:“药好了吗,让我瞧瞧?” “是将军。”内侍打开食盒,元棠摸了摸碗壁,还是热的。 “是陛下派你们来伺候大王的?”元棠问。 “是、是。” “大王怎么受的伤你们知道么?” 小内侍有些犹豫,元棠看着他,那内侍低头道:“奴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大王是为了护卫先帝才受伤的。” 小内侍看起来知道的也不多,元棠又问了他桓王用什么药,御医怎么整治等等,他诚惶诚恐的答了。 一刻钟之后封淙出来,封淙神色无常,桓王说了好一会儿话累了,不再见客,元棠与封淙回齐王府。 齐王府中,封淙摒退所有人。 元棠有些好奇,忍不住问:“大王和你说了什么,平王之死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封淙说:“叔祖说是他派人擒下平王,他离宫时平王还活着。” 也就是说二皇子不是死于动乱,但是新帝向外宣布平王在战乱中死去。 新帝要动手也不是没有原因,一个曾经以兵力反叛的皇弟,新帝怎么可能容忍他。但是皇帝要杀他完全可以治罪,光明正大的杀,何必要遮掩。这样看来,先帝的死因也很值得怀疑,元棠不会为先帝的生死动容,但如果先帝和二皇子都是皇帝所杀,那未免太让人齿冷。 元棠皱着眉头,封淙有些紧张道:“怎么?” 元棠摇头说:“没事,没事。” 封淙握住他的手说:“阿棠,你一直随侍东宫,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元棠一愣,见封淙紧紧盯着自己,才反应过来封淙是怕他知道的事太多也被皇帝顾忌,他说:“我在云襄,并不知道宫中发生的事。” 封淙说:“等新帝登基时局稳定下来,陛下可能会派我出镇外州,到时我会请求陛下让你随我到王府为参军。” “真的吗?”元棠道:“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封淙笑笑说:“当然肯定,陛下没必要留我在京城。” 封淙是近支宗室,又能统兵,还是曾经先太子的唯一的儿子,似乎的确不太合适留在京城。虽然先帝去了,但是新帝不可能对这么一个宗室完全放心。封弘绍本来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要不是这样,他也不能在先帝还信任萧氏时保全自己那么多年,元棠原来以为他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但是采州兵临城下时他果断决绝,逼宫篡权,和之前在皇帝鼻息之下小心谨慎的样子判若两人,又加上二皇子死因成迷,元棠也不希望封淙留在京城。 京城的祸乱平息下来,大臣和宗室中也有逐渐回过神,怀疑先帝和平王的死因,但是新帝在储君之位多年,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其他皇子除了二皇子外年纪又还小,此时新帝掌控大局,有疑义的宗室和大臣无法反对,不过这事始终留了个疑影。 新帝打算在年前举行登基大典,有些仓促,还特意召沈靖宣回朝。 腊月初十,皇帝在宫中设小宴为沈靖宣接风洗尘,封淙和元棠在席陪宴,皇帝分外重视沈靖宣,言笑之间颇多感慨,直拉着沈靖宣的手叙君臣之情。 酒宴散了,皇帝留众人在宫中歇息。 夜里宫中寂静,皇帝有心,将封淙和元棠安排在流响居。太后薨逝后康馨殿附近鲜少有人来,流响居是提前收拾过的,或许是因为已入深冬,流响居比从前显得萧瑟,不远处的康馨殿黑沉沉的,不复往日荣光。 封淙和元棠坐在廊下散酒气,星芒姣姣,冬夜又添了一层凉意。 “等皇上登基我就自请出镇,到时候咱们就能离开这里。”封淙说。 元棠有些担忧:“我听说近日总有些宗室去找你,还有太学的景老先生。” 新帝有弑杀父亲兄弟之嫌,有些人错过拥立新帝的功劳,或真的不满太子登基,心思活泛,想到封淙身上,封淙平乱有功,在上筠军中有威望,血统出身纯正。 元棠说:“真的可以走么?” 封淙有些不耐烦地抚了抚脖子,说:“为什么不能?等过了年咱们回沐州,我都想好了,周太守来信说义赤人和狄人总在齐州边境作乱,朝中局势未定,恐怕他们想趁机来犯,我正好请命去镇守。” 元棠问:“你舍得么?” 封淙愣了楞,而后露出一个笑容,和平日一样随意。元棠早就出来了,封淙不是没有野心的。从北晟回到南夏,封淙心里很清楚回到南夏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在沐州时他就积极掌控兵事,与柳言平他们从来心照不宣。只要他还活着,还在南夏,就永远逃不了身处漩涡。他已经在军中立了威,有军功加身,还有怀念文熙太子的旧人守望。 “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封淙说:“你随我走就是。我现在留在京城未必是好事。” 皇帝刚得到皇位,对封淙表面上还是亲厚的,不像先帝那般连样子都装不出来。今日皇帝对沈靖宣格外亲厚,未尝没有拉拢沈家和亲近沈家的世族的打算。但是等皇帝真的登基,皇位坐稳,又不知变成什么景况。 元棠也希望一切顺遂,封淙如今掌兵,当然和从前不同,但是再留在京城,谁又说得准,人心万变,最难猜测。 封淙往廊上一躺,双手枕着头看天上的星星,他从前就喜欢在廊上歪着,元棠那次进宫见他,他就在廊上睡觉,那时天气暖和,现在却是冬天。 元棠推他,说:“快起来罢,地上怪凉的,才刚喝了酒,回屋里躺。” 封淙没有起来,反倒把元棠拉到自己身上,说:“不凉,不信你摸摸。” 说着把元棠的手扯到自己衣襟里,一团火热,元棠脸也热了,封淙低下头亲他。 厮混了一阵,元棠仿佛看到院子的篱笆外有人影,被封淙强按着脖子回不了头,待两人分开时再向外看,什么也没看到。 朝中开始准备登基大典,时间仓促,一切从简,但该有的规制不可废除。元棠负责城中与宫城布防,每天城中和皇宫来回跑,登基大典前两日,皇帝召他进宫。 分卷阅读1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4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34 新帝命人将宫中的炼丹炉全都捣毁,别的不说,空气倒清新许多。 皇帝见到元棠,摒退众人,说:“卿近来辛苦,坐吧。” “臣尽责而已,不敢称辛苦。”再三礼让,元棠才坐到垫子上。 皇帝问了典礼准备事宜,对元棠说:“此次京城得以保全,卿与袁析、黑虎都有功,都该封赏。” 在登基大典上封赏功臣是惯例,皇帝打算封黑虎为威武将军,继续执掌宫廷护卫,封袁析为威义将军,统云襄大营。 袁析和黑虎都有封赏,元棠是高兴的,袁析能封将军,往后袁家也能撑起来。 皇帝说:“卿劳苦最多,其实最该受封赏的还是袁卿。” 元棠倒不是不希望自己也能封得高位为袁氏争光,但他已经与封淙约好离开京城,袁析也已经封了将军,心中便不再有太多期待。 袁析能在京城立足,元棠若是再得封高位,或许还显得打眼,功成隐退才合进退之道。 就听皇帝说:“朕属意卿为中护军将军,统领左右护军,但是此次救驾,齐王亦劳苦有功。齐王是宗室,又有威望,倒不好教你越过他去。所以委屈卿居左护军将军,受齐王统辖。” 元棠猛地抬头看坐在御座上的皇帝,皇帝悠悠笑着,神情平和地注视着他。 “不瞒陛下,臣曾听齐王私下提起过,大王正要向陛下请命出镇,齐州常有狄人扣边,齐王或许更希望能为大夏守疆土。” “他是有这个心,”皇帝说:“但是这些年弘绎一直流落在外,朕不忍再让他远离国都到外面去,再者宗室也断不会同意朕派他去边境。袁卿与齐王这般交啊,他什么都肯与你说,不若袁卿帮朕劝劝齐王,还是好好留在京中。” 皇帝嘴角还带着笑容,元棠却感觉那笑容仿佛带着冷刺,直直扎进自己眼中,元棠有些怀疑,皇帝是不是发现了他和封淙的关系,但无从求证,他低下头,说:“齐王有御敌之心,北三州军事也需有人主持,,恐怕臣劝不住。” “哦,”皇帝甚为惋惜地一叹:“齐王有统兵之才,他执意要求,朕若不允却也辜负了他的才干和心意,只是若允了,他常年在外,难全朕与他的手足之情。现下朕这些兄弟中,唯有齐王堪用,让他留在京城统领禁军朕也放心些。袁卿认为如何?” 如果皇帝真想让封淙统兵,该让他率上筠军或者沐州齐州军,这些将士都是与他上过战场又有情义的,粟安勇士们也在沐州,留封淙在京城,禁军将士与他从未有联系,这算什么统兵,京城里外诸多掣肘,不过是用一个名头将他困住。 皇帝还是忌惮封淙,比先帝更忌惮,先帝最在意的是文熙太子,皇帝想用封淙,却又怕封淙的血统地位威胁自己。 元棠说:“臣以为齐王不合适留在中护军中,禁军将士从前未受齐王统领,未必肯听齐王调派,留齐王在京城,平白浪费了。” 皇帝有些讶异,说:“你倒敢说,其实中护军之职,朕还是更属意你,若有你在内护卫京城,齐王在外,内外相谐,这才是最妥当的。” 元棠咬咬牙,说:“臣听从陛下安排。” 皇帝道:“嗯。” “臣不敢居功,陛下的意思,对臣而言都是君恩。” 皇帝拍了拍元棠的肩膀,道:“袁卿,朕没看错你。” 元棠出了宫离开往齐王府赶,将皇帝一席话告诉封淙,封淙怒不可揭,元棠从来没有看到封淙那样生气,眼睛血红。 “我们这就走,立刻出城。”封淙说。 元棠说:“你不要着急,听我说,他不会让我和你一起走的,与其我们俩都留在京城,不如你离开。你现在就上表请命,上筠军还屯在城外,你请命明日就带上筠军离开,不要等到登基大典之后。” 封淙说:“对,上筠军还在城外,你与我去军营,我带你走。”说着揽住元棠肩膀向外走,人都走到院子里了,元棠费了好大劲才拉住他。 “等等,上筠军都在城外,禁军和宫卫都在城内,咱们这样出城能出得去么?再者,你贸然出城还是去军营,他若以此为借口说你不尊圣命,用这个罪名对付你,那可怎么办?” “他要问罪就问好了,等到了上筠军营中,我还怕他不成。” 元棠死死拽住封淙,说:“战事才刚平息,不管是将士还是城中百姓都不愿意看到这时交战,而且桓王还在城中,沈三哥还有我族兄也在城中,我知道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封淙停了步子,回头紧紧抱住元棠,力气大地把元棠的骨头都揉疼了。 元棠喘了口气,说:“我留在京城很好,他已经已经猜疑你了,我在这儿可以给你通消息,也好照应桓王。有我在他才放心让你走。” 封淙拥住元棠,痛苦地闭上眼睛,最后终于松开,他的额头抵着元棠的额头,似乎用尽了力气,说:“你要等我。” “嗯。” 封淙在登基大典前一天出城,带着上筠军离开京城。皇帝授封淙为北三州刺史,命他主持北三州防御。 第78章 功业 皇帝任用沈靖宣为尚书,这一年开春后为沈靖宣和华香公主赐婚,任元棠为中护军将军,元棠推辞,仍为左护军将军,执掌禁卫。 筠军清除了江水下游的水寇遗患,逐渐收兵。萧携之被革职,京中萧氏党羽极力营救,皇帝最终没有杀他。萧氏已经元气大伤,皇帝任用太子妃娘家人为采州刺史,胡飞远为参军,胡飞远上任后为皇帝铲除采州詹氏以及平王府余孽,又是一阵血雨腥风,整个春天似乎都带着血腥气。 幸而封淙在登基大典前离开京城,元棠无比庆幸。 北晟义赤人和施然人划地而治,义赤频频侵扰南夏,封淙于这一年秋天上书请朝廷早作应战之备。 朝中有趁机请战之声,但南夏连年战祸,内耗甚重,仓廪空虚,反对出征的人也很多。 皇帝几次召沈靖宣询问战事,元棠才看出来,皇帝意在主战。 这让元棠有些惊讶,不过细想也就明白,皇帝先时为太子时受萧氏打压,于朝于国没有什么功绩,甚至存在感不如二皇子,皇位传承时得位不正,所以想巩固声威和地位。 果然,不久皇帝下旨要北征,并决定要御驾亲征。 皇帝心意已决,朝中再多反对之声也逐渐被压下去,沈靖宣整日在官属忙于政事,几乎住在尚书台,连新婚妻子都顾不得,公主还因此不满到宫中哭诉了一回。 相比沈靖宣,元棠倒闲得多,皇帝虽让元棠为左护军将军,却不复从前那样重用他,宫禁护卫的职责分给了黑虎,京城防护还有右护军及其他人负 分卷阅读1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5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35 责,皇帝不让元棠参与政事,元棠每日除去当值,便是到桓王府上探望桓王。 桓王听闻朝廷决议开战,有喜也有忧,沈靖宣与大臣们日夜忙着筹措军粮,皇帝召封淙回京商讨出征事宜,旨意下达一个月,封淙没有回京城,而是派了柳言平来。 柳言平到桓王府上拜会,元棠与他见了一面,除此之外,元棠与柳言平还有黑虎等人几乎不来往。 临出征之前,皇帝将元棠召入宫中。 北征一共两路大军,一路由采州刺史率领,一路由封淙所率从霁飏出发,霁飏那一先打头阵,皇帝从京城出发。 “此次出征,卿本来也可为将帅,但是京城也需要人驻守,方可保后方安定,所以朕想让卿和沈卿都留在京城。” 元棠恭敬道:“臣职责所在,一切听从陛下吩咐。” 皇帝凝视元棠半晌,说:“弘绎这回没有回来。” “齐王要准备出征,这时往返于京城和霁飏,怕延误战机。” “哦,”皇帝轻声说:“你这么想?” 元棠再次低头。 皇帝道:“他是不敢回来,怕朕杀了他。” 元棠跪地道:“陛下,齐王是您任命北征的将领,战前疑将恐怕不妥,若您真的怀疑齐王,不如就把他换下。” 皇帝自嘲笑了笑:“朕可不敢换他,宗室们,桓王他们可都盯着朕。” 元棠默默不语,皇帝又笑了笑说:“他也想杀朕,朕知道……皇祖母对父皇,父皇对皇伯父,还有……都是如此。”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隐隐有些压抑,元棠脊背发凉,皇帝转眼看着元棠说:“你倒是肯信他。” 元棠说:“臣与殿下之间没什么信与不信,未曾辜负,所以不用怀疑。” “是么?”皇帝说:“想不到袁卿竟是痴情人……可惜”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淡淡的鄙夷,元棠心里极不舒服,但是也不能跳起来揍他。 过了一会儿,皇帝让元棠退下。 元棠以为皇帝会就此留他在京城,出征前一天,皇帝又忽然下旨让他随军护驾。 帝驾从京城出发时,霁飏的南夏军队已经驱赶义赤人至河水岸,帝驾一直行径到白虞,封淙的军队在曜京附近遭遇狄人与义赤人联合抵抗。 帝驾到白虞的时候,元棠建议皇帝留在白虞,皇帝没有听从元棠的建议,而是乘船顺河水而上。 舟船逆行,速度很慢,中途换成陆路,沿途主要城镇已归属南夏,行程还算平顺。 皇帝想在南夏攻入曜京时与大军一同进入曜京,运往前线的粮食也沿着河道运送。 帝驾来到原北晟羽皖城,巧的是上次元棠和封淙到北晟时也经过羽皖,正是在羽皖附近遇到了乌兰人。 更巧的是,这回他们也遇到了乌兰人,而且乌兰骑兵的数量比上一次更多。 南夏军队遭遇乌兰人时,羽皖城就在眼前,帝驾还未入城内,落在后面的步兵遭到乌兰骑兵截杀,伤亡惨重,帝驾仓惶逃入城中,所携带军械和粮食大部分被抢。乌兰人得到战利品后没有离开,而是围在城外。 皇帝虽受了些惊吓,进城后更多愤恨,他下令将剩下的军队重整,誓要一雪前耻。护卫皇帝的南夏军队多是来自襄京的禁军,不擅长与骑兵作战,出城之后往往被骑兵追赶,突袭时又跟不上乌兰骑兵的速度,战了几回都是南夏落败。南夏军队非但没有雪耻,损失越来越重,渐渐不得不退守城池中。 乌兰军眼见南夏军队无法与他们抗衡,越发嚣张,在羽皖周围约聚越多,皇帝闭城不出,乌兰人无法夺城,最终散去。 这样一来,皇帝率军攻入曜京的计划被打乱,帝驾再从羽皖启程时,封淙和胡飞远已在曜京周边自行筹措军粮,攻入曜京,北晟皇帝在城破前率族人北逃,而北晟颖王的势力仍然霸占辉州附近一带州郡。 皇帝面上不说,心中十分介怀大军没有等帝驾到达,大军得胜,未曾嘉奖,他便命封淙征讨北晟颖王,元棠到曜京时封淙已经出发,又没能与封淙见上一面。 皇帝对元棠有戒心,城防与宫廷布防都由胡飞远接手掌控。帝驾到达曜京一个月后,出逃的北晟皇帝联合义赤与乌兰杀回曜京,虽然军队是北晟皇帝临时集结的,但是人数众多,乌泱泱的人头排列在城外平原和山岗间。 皇帝尤记得羽皖的经历,心有余悸,不肯派人出战,下诏让封淙回曜京,然而封淙那边正与颖王作战。 元棠请求带兵出战,皇帝不允,再请时皇帝不再见他。 围困的局面持续了大半个月,期间皇帝曾派小队出城探查,除此之外没有再多动作。 夜里,元棠收到了一封黑虎的密信,黑虎也随驾到曜京,皇帝对黑虎虽然没有对元棠那么重的戒心,却也不肯尽信,到曜京之后身边用的都是胡飞远的人。 元棠到此时才明白,胡飞远恐怕早在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被收服,至少私下曾与东宫有过联系,只是之前他们都以为胡飞远是萧氏的人。 元棠看了黑虎的密信,放在烛火上烧掉,躺在床上迷糊到天明。 第二日,元棠又到宫中求见,皇帝依然不见,此后数日,元棠每天都到宫中求见,直到皇帝厌烦了,下令让元棠不许进宫。 城中还算安定,然而通过黑虎元棠知道,皇帝已经下令将曜京皇宫库房中财宝尽数装运到船上,并派遣五千人到河水两岸筑垒,名义上是防御狄人,实际上却是动了弃城南归的心思。 皇帝继续下令让封淙回曜京救援。狄人看出南夏军避而不战的意图,开始攻城。 不过三日,北门差点沦陷,城外还在交战,皇帝派人带元棠进宫。 皇帝住在北晟皇宫一座临水殿宇中,水边草木寥落,枯叶遍地。 进了宫元棠才知道宫中忙乱一团,宫人们都在收拾打点行装,殿外人来人外。 元棠被人带进殿中,皇帝坐在火炉前,拥着皮毛大斗篷,北地风寒霜冷,与温暖的南方不能比。 “臣参见陛下。” 皇帝没有让元棠起来,而是俯视着他。 “卿可知朕为何让卿进宫?” “臣不知。” “朕给齐王下旨,齐王没有回来。” 元棠微微叹气,说:“齐王正与敌军交战,此时回援,前方战事不利。” 皇帝说:“袁卿倒会替他开脱。”他脸色有些苍白,神色疲惫,望着窗外暮色。 “臣认为事实如此,其实狄人已经被击垮,此时在外的不过是狄人集结的游勇散兵,都是强弩之末,城中大可闭门防守,待大军归来。” “你以为朕会信你?” 元棠沉默了一会 分卷阅读1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6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36 儿,才说:“陛下想回南夏?” 皇帝说:“朕会带着你一同离开曜京,袁卿可以放心。” 元棠皱起眉头,皇帝说:“看样子袁卿不愿与朕走?” 元棠说:“臣不明白,陛下,城中军队尚有两万余人,完全可以守城,陛下离开必定抽调曜京兵力,若曜京不守,河水沿岸的城池迟早也会守不住。”而且封淙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 “朕会留下人驻守。” “臣以为此时不宜分兵,陛下出城后,城中人心易散,不利于守城。” 皇帝挥了挥袖子,说:“不必多言,从今日起你就住在宫里,退下吧。” 元棠站起身,退了两步,抬眼看着皇帝,皇帝问道:“怎么?” “陛下想用臣威胁齐王,臣以为陛下想错了。” 皇帝有些不悦,说:“或许吧,卿胆子比朕想象的大,如此与朕说话,就不怕朕治罪?” 元棠说:“臣只是不希望曜京失守,使前方将士没有退路。” “袁卿还是更在意弘绎的安危,令人动容。”皇帝眯着眼睛,有些乏味道:“但是你不要忘了,你现在身处何地。” “臣恳请陛下三思,不要离开曜京。” “你有什么资格请求,下去!” 元棠一动不动,皇帝厉声道:“退下!” 元棠双手背到身后,把插在后腰的短剑取出来,皇帝一看到剑身反射的寒光脸色就变了,“你竟敢执凶器上殿,放肆!来人,快来人!” 然而喊了几声外面也都没人应答,皇帝神情慌张起来:“来人,快来人!”他向前走了几大步,却不敢朝靠近元棠。 元棠手腕翻动,剑尖抵在皇帝胸前,皇帝吓得退到坐榻上:“你……放肆,你以为杀了朕还能从宫里出去吗,妄想!” 元棠比划了两下,收剑入鞘,说:“现在宫中都是采州军,听胡将军调遣,臣自然不能做什么。” 皇帝稍稍镇定了些,冷眼瞧着元棠,说:“你敢动朕一分,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臣贼子。” 元棠笑道:“可不是。陛下也许听说过,臣与胡将军不合,胡将军曾在先君的灵堂上逼迫臣。” 听元棠这么说,皇帝的眼神变得怀疑起来。 元棠说:“当时臣为了不让胡将军得逞,曾在先君灵前动了刀子,说起来,当时的确有失礼仪。” “你、你什么意思?”相比于元棠,皇帝显得过于文弱,在空旷的殿内,他们一立一坐,元棠并未走近,皇帝却感觉到隐隐的压迫感。 “臣本身就不是一个太守礼仪的人,陛下似乎误会了,以为臣会受人胁迫,任人摆布?” “你要弑君?!” “如果陛下执意要离开曜京,那么臣会的。” “你、你……”皇帝不知是气是怕,指着元棠说不出话来。 “但是如果陛下肯改变主意,在宫中好好主持朝政,那么臣也当尽力护卫陛下。”元棠微微欠身道。 皇帝气道:“你威胁朕?” “不是威胁,是和陛下谈条件。” 皇帝怒视着元棠,元棠每向前走一步,他就向后瑟缩一分,两人只差三步的距离时,元棠停下来,说:“陛下曾将采州军职许给胡将军吧,不然胡将军怎可能既在萧氏羽翼下,又替陛下效力。” 元棠继续说:“胡将军是个识时务的人,所求所想都再简单不过,不过是想要功勋出身而已,有人许了他更好的,他便会向着那人。” 皇帝瞪着元棠,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你竟然敢有如此谋逆之举……” 元棠说:“臣本来就不是一个爱守规矩的人。陛下可以再考虑考虑,是继续准备出城,还是留在曜京。” 元棠退出殿外,胡飞远和所率军士就在外面,皇帝北征也带了一帮亲信,黑虎已经去应付。 胡飞远上前道:“袁将军,陛下如何?” 元棠说:“胡将军放心,陛下很好,只是有些事还需考虑考虑,胡将军千万护好陛下,莫要让人来打扰。” 胡飞远说:“将军放心,只是齐王那边……” 元棠笑道:“我已给齐王去信。将军劳苦有目共睹,将军与先君同辈,论资历与功勋为众将之首,早该高封委以重任,此间事毕,自会有人记得将军的功劳。” 胡飞远笑着点点头,又说:“可是城外的狄人……” “曜京是务必要守住的,要等齐王回来。” 离开大殿,外面的天空已是彤云满布,冷风似刀,风里都带着铁腥子气。 皇帝先前一心想着离开曜京,导致曜京布防疏漏,元棠软禁了皇帝,对皇帝带来那帮亲信威逼利诱了一番,皇帝吃亏就吃亏在军中根基浅,他手下的亲信也没几人是在军中的,所以元棠联合了胡飞远,皇帝与他的亲信没有还手之力。 胡飞远才从城门归来,又立刻要到城门上去,元棠也换了甲衣到东门镇守。 北晟皇帝匆忙召集一批人杀回,队列不甚规整,也不是擅长攻城的步兵,然而胜在人多,他们扼住了曜京外的关口要道,曜京就变成一座孤城。 好在城中储备尚够,但大军围城永远是百姓所恐慌的,何况曜京才刚经历战乱不久,来不及整肃,城中人丁凋零,房屋残破。 元棠没住在宫里,而是住进先文熙太子的家中,更多时候直接睡在东城门上。十日前他就让黑虎派人突围给封淙送信,软禁皇帝之后,他翻阅了所有密信文书,南夏仍然与颖王的军队交战,封淙遇到了鄂吡姜和弧思翰父子,极其难缠,一时难以抽身。 皇帝害怕狄人和乌兰人攻进来,早早让御船停在城中水道码头上。 未免人心不安,元棠下令宫人都不许出宫,码头的船只抛锚,但是所料还是不如天算,许多船只停在连接城外的水道,人员杂乱,一时竟叫一小股狄人钻了空子,从水道潜入曜京。 北晟皇帝逃跑时还有许多没来得及出城的狄人贵族,南夏军进城后,南夏皇帝只命人看管这些人,没安抚也没处置。狄人一潜入城便和这些贵族联络起来,城门未曾攻破,战火却在城中烧起来,镇守城门的南夏军士反而受里外夹击,勉强守住宫城附近几处城门。为保存实力,元棠不得不命南夏军一退再退,万不得已,退到宫城。 官军撤入宫城,引得城中百姓也随同官军逃到宫城外,百姓在城门外苦苦哀求,希望南夏军放他们进入宫城躲避。 元棠下令开门放人,被他禁在宫中的皇帝听说这个消息硬闯出殿外,让元棠去见他。 “你不是说能守住吗,怎么居然让狄人闯进城里!” “陛下无须惊慌,端丽门,明茂门尚能守住,狄人与乌兰人有嫌隙,不肯放乌拉进城, 分卷阅读1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7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37 人数有限……” “你怎么能把人都放入宫城,万一混入奸细可怎么好!” 这个问题元棠也考虑过:“陛下放心,百姓不会靠近皇宫,已寻其他地方安置……” “朕早说过不能与他们相抗,若是早日上船,他们追也追不上。” 元棠有些不耐,说:“可是陛下现在只能在宫中,如今还是安稳坐镇,好安定将士以及百姓之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朕和你们一起送死!” “陛下,”元棠沉声说:“若曜京能守住,陛下自然平安,若是曜京失守,臣和陛下以及所有南夏将士都难逃劫数。陛下与臣等同在,臣等心中甚慰,感念陛下之恩,定竭尽全力守住宫城。” “你……你……”皇帝气得说不出话来,事实是他的宫殿里外都有士兵把守,他出入都在旁人监视之下。 “陛下若无事臣告退了,臣请陛下千万保养自身,外面乱得很,最好不要随意出去走动。” 皇帝又瞪着元棠直喘气,元棠没有功夫与他理论太多,转走了,只走了几步,皇帝又叫住他,道:“朕问你,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朕?”气也气过了,皇帝此时神色颓败,驼着背站在做榻前。 元棠说:“那要等齐王回来。” 皇帝说:“朕真不该留你。” 狄人进城后又占领了几处粮仓,曜京储粮有余,本可以守一阵,失了一半城池,百姓奔涌向宫城,倒使得宫城中粮食不够。 狄人到宫城下,却不着急攻进来,而是派了使臣谈判,要南夏皇帝投降。 皇帝面对使节不言不语,全看元棠的意思,元棠故意将使节留在宫城中,三日后的,胡飞远率军夺回了城东一座粮仓。 狄人知道中了缓兵之计,便不再等,召集兵将开始攻城。 他们从城外运了投石器,不惜损毁宫城,向城墙和宫城中投石,就地取材,拆毁城中的房屋作石料,搭梯子,石块源源不断投入宫城,最密集的时候,城墙上几乎无法落脚。 狄人便趁此时爬上城墙,元棠带人顶着落石来到城墙上沿着城墙浇水,冬日水易结冰,城墙上一层光滑,难以攀登,即使如此,狄人仍然源源不断挤在城墙下,想方设法攀登,他们搭建木梯,南夏士兵便放火烧。 几番拉锯,狄人暂时进不了城,南夏人也出不去。面前就是国都,狄人自然不可能轻易退却,如此过了一旬,被困在宫城的南夏军损失不少,且兵将疲惫。 腊月十二夜里,狄人偷袭宫城西北一处小门,天明时攻破,元棠守在城墙上,听闻消息,立刻带人去抵御,整整一日才将闯入的狄人清查干净,由于狄人作乱,宫中几处大殿焚毁,南夏皇帝惊得不敢呆在殿中。 好容易安抚了皇帝,元棠才坐在烧焦的宫殿外喘口气,士兵奔来报道:“将军,不好了,城门被攻破了!” 元棠一惊:“怎么回事,胡将军不是守在城墙上吗!” 士兵喘着大气解释,原来并不是城门被夺取,而是城墙塌了,宫城城墙不如外城墙坚固,连日攻伐已经负荷不下,城北墙坍塌出现缺口,狄人连攻了几日,如同眼馋肥肉的饿狼汹涌进来。 由于城墙坍塌,城墙上下的南夏士兵伤亡不少,被安置在附近中百姓听闻声响,也纷纷四散逃命。 南夏皇帝听闻这个消息,如同惊弓之鸟,元棠拾起□□,准备赶往城门,皇帝面色煞白,咬牙道:“你要去哪里,朕都说过守不住,全是你这个违逆乱臣,祸国……唔唔……放开朕……” 不用元棠多说,黑虎已让人拉住皇帝堵住他的嘴,但黑虎也极其担心:“将军,咱们该怎么办?” 元棠闭了闭眼睛,连日激战,他身上也受了伤,又累又疼,但此时还不能倒下,他说:“我与胡将军御敌,你保护陛下,若宫门守不住……你带陛下往南边逃,去找齐王。” “可是将军您……” “去吧。”元棠没再多说,翻身上马。 元棠也不是不想逃命,但曜京一破,北晟狄人必定反扑,北征便会就此败落,所以唯有守城,等封淙回来。 宫墙缺了个大口,南夏军一面御敌,一面修补城墙,胡将军就在倒塌的城墙下,元棠策马冲过去,挑开胡飞远背后的一名狄人,很快被人围上来。 胡飞远本是贪图富贵才顺了元棠的意和与他密谋控制南夏皇帝,此时遇到这样的局面,不得不与狄人一绝死战,却也是骑虎难下,只有拼了一条命应战。 元棠与胡飞远死守在城墙下,被一群士兵围堵上来,元棠用枪挑了一圈,胡飞远挥刀抵挡,沿着城墙后退。 两人身上都受了箭伤,胡飞远伤在腿部,被一个狄人大汉挥着重槊逼近,压得膝盖一弯,元棠探身过去拉他,背上挨了一刀,连接甲衣的皮筋也断了。 胡飞远满头大汗,来不及说声谢,钢刀辟向左边一个士兵。 元棠感到脚下震动,心中一凛,叫道:“不好!”便拉着胡飞远往外冲,一面大叫道:“躲开。” 头顶的城墙轰然倒塌,缺口尚未补好,又塌了一块。 墙下狄人和南夏士兵逃散,胡飞远和元棠都被埋在土块里,两人奋力挣扎才从土堆中爬出来。 狄人士兵从缺口涌入,两人嘴里的土都还来不及吐出来,摸爬着起来向回跑。 胡飞远嘴里含着血,说:“袁将军怎么办,难不成咱们今天真要折在这儿。” 元棠说:“先撤退。” 然而涌入的狄人太多,很快封住两人去路,他们被逼到墙根,胡飞远呸了一口唾沫,大叫道:“老子今日拼了!” 元棠也冲入敌军的包围圈中,忽而一阵箭光闪烁,,十余骑黑影破开尘土飞扬的战场蹿入,骏马腾挪,挤入狄人的包围圈中。 一匹黑色的战马越到元棠身前,封淙对元棠伸出手,说:“我回来了。” 元棠心潮涌动,汗水与血水混着泥土从他脸上滑下,此刻烟尘阵阵,他看不清封淙的脸,却从紧握的手上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他终于等到了。 由于封淙所率军队回援,曜京宫城得以保全,三日后,城中的狄人逐渐显出颓势,不得不退出城门,城外的乌兰人和义赤人本是狄人临时召集而来,见势不妙,如鸟兽般散去,南夏军一直追着他们出了蓝山关,在逃散的狄人中捕获了北晟皇帝。 封淙在前线才平定颖王的势力,得知曜京告急,率精兵日夜奔袭回来。 乌兰人和义赤人退尽,封淙和元棠站在蓝山关上,向北便是平阔千里的漠北,夕阳光耀天地,封淙逆着光向元棠走来,与元棠并排站在一起。 “你禁锢了陛下。”封淙说。 “是。” “太 分卷阅读1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8 一代雄豪 作者:赤水三株树 分卷阅读138 冒险了,而且你就不怕担上谋逆之罪?” 元棠笑说:“有什么好怕的。” 封淙像小时候一样摸着元棠的后脑勺,说:“小将军,心眼多,胆子还比别人大。” 元棠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着封淙,问:“阿淙,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仗打赢了,封淙军权与军功加身,而南夏皇帝因为之前种种及元棠最后的推波助澜彻底没了威势,被取代是迟早的事。 他们都刚从战场下来,封淙眼底透着夕阳余光,脸上有汗与血,杀气未去,唯独眼中波澜温柔,他紧紧地盯着元棠双眼,说:“我与你说过的话是真心的,只要你信我。” 元棠说:“好,我信你。” 分卷阅读138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