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喜欢》 序章 缺氧 「呼......呼......」 我喘着气,揪紧胸前的衣领。 不行了,快要窒息了。 救命,谁来救救我。 眼前一片黑暗,我感觉身体正在急速往下坠。 我不能死─── 我睁开眼睛,身体因恐慌而吓出冷汗。 我瞥了眼时鐘。又来了,我总是睡不到早晨。 ......又是一个失眠夜。 第一章 过客(1) 每个在生命里遇见的人,都是过客。 只能够暂停,却不能久留。 【第一章过客】 我试图稳住情绪,拿起手机,举着颤抖的手按下电话快拨键的3。 虽然仅次于爸妈,但也有一段时间没联络了,心情有些忐忑。 「......喂?」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过了那么多年依旧是略微沙哑,令人安心。 「夏隐,是我。」太好了,有接通。 「你是?」 他没认出我,果然啊。 「我是秋子寻。」我强忍想掉泪的衝动,即便知道那人看不到,我仍命令自己掛上微笑。 「......是你?你怎么会打来?」 我苦笑,「抱歉,吵到你了吗?」 「没有。你又心悸?」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记得那时候他还算迟钝的。 「直觉。」他回答。 「......我能见你吗?」 深吸一口气道出心中的要求,我真心认为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我更贪心的人了。 「......不行......我妹今天住在我家。」 闻言我难掩心中的失落,抿了抿唇,「好吧,那我不吵你了,你好好休息。」 妹妹真是个万恶的生物啊。 正要掛上电话,夏隐做出了我最希望的挽留:「等一下......」 「嗯?」我把手机拿回耳边。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等一下多久了? 「你为什么又心悸?」 我的眼泪倏地溃堤,却努力忍住不让他发现我在哭。 我好想念、好想念这种你担心我的语气。 可惜,我们回不去了。 深呼吸,吐气......秋子寻,你可以的。 「夏隐,我们......回不去了对吧?你、我、芊莉,还有池宇平......」 「不会的。」他轻轻地说,「别想太多。」 「不可能。」我几乎是用哭腔反驳,「别再自欺欺人了,夏隐。」 这么多个日子以来,我最希望的就是时间能够停止。如今这句话从我口中说出,我才体悟到现实是多么残酷。 「秋子寻。」他的声音是那么不真实,「一直以来都在自欺欺人的,只有你。」 我的泪水再度悄悄滚落。 「我不懂……」我啜泣,「我到底是怎么了?」 「或许你太累了吧。」 「是吗?」我轻笑,「也许,我又想逃了吧……」 「现在吗?」 「咦?」他的话让我驀地一愣。 这句话,好像似曾相识…… 记忆宛如潘朵拉的盒子被打开似的四处流窜,这次我就算想跑,也躲不了了。 「嗯。」我微笑,「现在,立刻,马上。」 笑归笑,心疼时间的泪水却是从来没有停过。 掛上电话,只能说我并没有好过一些。当年想上前拥抱他的心情在这时候又浮现了鲜明的色彩。 我好想见他。 我想见夏隐…… 我曲身缩在角落,任凭黑暗吞噬我的不安。 你知道吗?夏隐,我还是寂寞…… 再次闭上眼,我彷彿回到了那片沙滩,那个温柔的拥抱里…… 一切是从高二上学期开始的。 我和翁芊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理所当然地选了同一组,还很幸运的同班。 我们跟同桌的夏隐和池宇平会变成朋友的理由十分奇葩,是因为听说夏隐喜欢芊莉。 芊莉是个活泼大方的女孩,长的可爱,身材又好。唯一的缺点除了比我矮之外就在于她对于异性的碰触一点也不反感,完全就是男生会喜欢的类型。 所以,对于夏隐可能喜欢她这件事我也见怪不怪。 但我偏偏就是个固执的人,还是个致力于求证的人,因此我常问夏隐:「你真的喜欢芊莉吗?」 但夏隐总是笑而不答,还会很巧妙的转移话题。 反观池宇平,他总爱讲一些有的没有的废话,只要是人,对他的第一印象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尤其是我们出了名难搞的数学老师。 「全部都给我闭嘴不准说话!池宇平,你说说看这一题的答案。」数学老师拍了拍讲桌。 「……」池宇平站了起来,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写下答案。 「我叫你『说说看』!听不懂人话啊!」数学老师朝他大吼。 池宇平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快速写下: 『老师,刚才是你叫我们全部闭嘴不能说话的。』 数学老师看了更火大,脸整个胀红,青筋都冒了出来。 「你还敢顶嘴!」 全班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说话,整间教室除了数学老师的回音外只剩下池宇平的疾笔振书声。 『老师,正确来说,我并没有顶嘴。我刚刚没有说任何一个字。』 他认真的语气跟他平日给人的感觉十分不相衬。 「你……给我回座位!」下课鐘声适时响起。想不到可以反驳的话语,数学老师只撂下一句「下次再这样小心我揍你」便落荒而逃了。 表面上威严十足,实际上却胆小的要命。 「欸靠,你刚超屌的!」 几乎全班的人都围在池宇平身旁,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斥着「天啊偶像!」的光芒。 只见池宇平搔搔头,拍了拍其中一个男生的肩膀示意他们先去佔场,我们三个也凑到了他面前。 「哇赛,池宇平,你怎么敢那样对数学老师啊?」夏隐脸上写满了惊讶。 「对啊,那老师超机车的。」芊莉也跟着发牢骚。 池宇平不慌不忙地拿起笔,在空白的笔记本上写下:「我可以说话了吗?」 第一章 过客(2) 「你白痴啊!」我打他一记。 「干你打屁啊!」池宇平打了回来,嘻皮笑脸的说,「反正他也不敢对我怎样。你们该不会忘了吧?上一届的那件事。」 「哪件事?」我不经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 池宇平和夏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瞪着我,好像我应该要知道一样。 芊莉好笑的看着他们,「白痴喔,你们这样子寻怎么会知道?」 他们两人异口同声,不是对我,是对芊莉:「那件事,就、是、她、说、的!」 闻言我怔住,「有、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秋子寻,你真的够了!」池宇平充满无奈。 「算了,她记忆力本来就……欸!」 夏隐语未落,我就脱下鞋子朝他头上丢去,被他眼明手快闪开。跟池宇平不同,夏隐这傢伙是个抖m,翁芊莉老爱欺负他。 「我记忆力怎样?嗯?」我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没、没事!你记忆力很好!」夏隐用手护着头,「别再打我了!」 「暴力女。」池宇平冷哼。 我将锐利的目光转向他,「你说什么?」 「说你暴力!」池宇平不甘示弱地回呛我,我们两个打了起来。 个子比我矮一截的池宇平哪打得过我,三两下就被我揪住了衣领威胁:「投不投降?」 「谁怕你啊!」他仍是嘴硬。 「好了啦,子寻。」翁芊莉和夏隐含笑看着我们,「你想起来那件事了没?」 「什么......」我松开抓住池宇平的手,拿出手机,「啊!是不是这个......数学老师去年动手打了一个不听话的学长,结果被学长的家长告伤害罪,罚了一千元……」 「你终于想起来了。」池宇平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我。 「不过是靠手机。」夏隐毫不留情的吐槽,随即和池宇平击掌。 「我说你们啊……」芊莉笑得开怀。 「哈哈。」我也笑,搭上芊莉的肩,懒得跟他们计较。 我们四个,就这样走在了一起。 四个人,四种个性,谁也不会想到即将面临的是分离的命运。 「欸,我们是不是该取个团名什么的?」 池宇平手撑着头盯着我们三个。 「什么团名啊,你很幼稚吔。」我失笑,对于他的提议不以为然。 「……好像有道理。」夏隐若有所思。 「感觉很好玩!」翁芊莉双眼发光。 喂喂喂,我说你们啊!还有没有一点身为高中生的自尊心啊! 「……好吧。那要取什么?」然而事实是我不争气地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我才是最没尊严的啊! 「四人同行,一人免费。」池宇平面无表情地说。 「......」我和翁芊莉对视了几秒,默契十足的喷笑:「这是什么中二的想法啊!」 「池宇平,你真的是……」夏隐也笑到流出眼泪来。 只见后者还睁大眼睛喃喃自语:「我觉得很好啊,你们是怎么了……」 喔不,他没有这样说,这只是我想像中池宇平该有的蠢样。 事实上他是恼羞成怒地拍桌,「你们……笑屁啊!」 「白痴。」我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止笑。 想起这段回忆,我笑得好一阵子没办法继续说话。 笑完之后,我又哭了。 曾经那段快乐的日子,已不復从前。 回忆褪色后,剩下的仅是在一切人、事、物消失后的寂寞。 此刻的我看起来就跟个神经病没两样。 「……然后呢?你记得后来怎么样了吗?」电话那头的夏隐问。前几分鐘我又不甘寂寞,还是打给了他。 「我记得啊……」 「在干嘛?这么认真。」我俯身看着几乎要趴在桌子上的翁芊莉。 翁芊莉笑笑的抬起头,「没什么。灵感君刚来我家拜访。」 我的目光移至她笔下的图画纸,「天啊!你也太强了吧!」 「秋子寻你是在叫三小?」池宇平和夏隐被我的叫声引来。 「喔干!」夏隐看见翁芊莉的画也跟着叫。 「你们两个发什么神……欸!」池宇平顿时会悟过来。 翁芊莉画的是池宇平跟夏隐的bl图。 「是不是还少了点什么?」我摸着下巴思索。 「对吔……」芊莉转了转笔,「啊,对喔!攻受!」 「攻你妹啊!」池宇平举起手往翁芊莉的头上敲,夏隐虽然不满但仍是笑着。 翁芊莉踹了回去,和池宇平玩起了追逐战。 「在干嘛?」一群刚打完篮球的男生走进教室。 「借过借过!」池宇平推开其中一人,翁芊莉也鑽过去,「池宇平!」 「唉呦!池宇平!」那人看戏似的笑,「把妹喔!」 「挺会挑的嘛。嗯?」其他人跟着鼓譟,「夏隐要吃醋囉~」 「又扯到我。」夏隐翻了个白眼。他今天已经不晓得翻了第几次。 而我默默的退到一旁,不想让自己淌进这滩浑水。 谁知池宇平这个瘟神突然停下脚步,大声反驳:「我才不是喜欢这个恰查某咧。虽然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后面那句像是在喃喃自语。 翁芊莉也愣在原地,眼神迷茫。 「那不然你喜欢谁?」 对啊,他喜欢谁?我也忍不住在心里问,靠近了中央一些。 池宇平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喜欢秋子寻啦!」 第一章 过客(3) 这是怎样?趁乱告白啊? 「真的假的?你喜欢红蟳喔?」平常跟我互看不顺眼、还乱帮我取绰号的廖博睁大眼睛(其实我私底下都叫他抓耙仔,报復他叫我红蟳)。 「对啊。」那位瘟神还笑嘻嘻的回答。 喂!既然喜欢我就给我贴心一点啊!你这样会让你「喜欢的人」很困扰你知不知道! 此刻我唯一的愿望就是长得比夏隐矮,这样就可以躲在他后面。 「喂,秋子寻人呢?」 我衝到后门拉着翁芊莉一起跑。成为眾人注目的焦点并非我所希望。 「该死的池宇平!」我边跑边骂。 「哈哈。」芊莉笑着。 为什么我会有一种感觉,好想……就这样一直跑下去。 应该是幻觉,没错吧? 应该可以忽略它,对吧? 「喂,夏隐,你有没有在听啊?」我不确定的问,深怕电话那头的人因为我的嘮叨而睡得比以往更香甜。 「我有,我有。」 「你不会睡着吧?」我再次确认。 「不会。你继续说。」 「嗯。」听到这句话,我放心多了。 自从那天池宇平在所有人面前公开对我告白,再加上我们四个原本就是一个圈子的,我、池宇平,还有翁芊莉和夏隐就硬生生被「促」成了大家眼中的两对班对。为此我们三个表面上都不以为然,心里却是各怀鬼胎;池宇平这个麻烦製造机日子倒是过得挺自在。 什么都没有改变,唯一变了的是我开始刻意疏远池宇平。 翁芊莉和夏隐或许有察觉到这一点,但是他们选择不过问,甚至是装作毫不知情。 他们的贴心让我感到非常欣慰,相较于某个人…… 我不知道芊莉跟夏隐是怎么想的,但我开始讨厌池宇平。 拿作业到导师办公室明明是我的工作,他偏偏要抢在我之前先拿过去。 放学后关门窗和电扇也是我的工作,他硬是要帮我关,就连老师说让我关就好他也不听,只说了句「没关係啦」敷衍过去,隔天还是照关、作业照拿。 谁跟你没关係!光是你把我当弱势儿对待我就超有关係! 更何况他从来不否认我们之间的情侣关係! 「反正都是迟早的事嘛。」他摆摆手说道。 「迟你个大头鬼!」我抄起手打他,但看到他那副「哇好棒又可以跟你身体接触了」的嘴脸,我又更加生气。奇怪的是,我开始喘了起来,胸口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 见我反应不对,池宇平收起不正经的态度,「你怎么了?」 我蹲在地上,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捂着胸口,努力让自己不要留下眼泪。 原本在一旁看着我们打闹的翁芊莉和夏隐也凑了过来,池宇平让翁芊莉送我去保健室。 「能走吗?」芊莉问我,我勉强点了点头。 护士阿姨给了我一罐吸入剂,吸了之后我的呼吸便逐渐平稳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心悸。 「子寻,你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芊莉担心的问。 我稍微喘气,用沙哑的声音开口,「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很生气。」 「是什么事让你气成这样?」她皱紧眉头。 「……池宇平。」我别过脸。 「啊,那傢伙成天老爱惹事。」芊莉叹了口气,「发生了什么?」 「他都把我当弱智儿。」我咬着下唇,忍住怒气。 「喔?他跟你呛声?」 我摆摆手,「不是啦。他就……一直抢我的工作啊。」 芊莉赞同似的点点头,「他是很鸡婆。」 「又机车。」我嘟着嘴,补充道。 「就是啊。」她附和。 我看了她一眼,觉得在这个节骨眼有这样的朋友真好。 至少,她可以跟你一起出气。 这样就够。 「子寻,你好了吗?」芊莉拍拍我的肩膀。 「嗯,啊?什么?」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我发了好一会的呆。 「护士阿姨说你可以回教室了,走吧。」 「……嗯。」我搭上她的手。 结果关于我为什么会心悸的原因,我还是没能告诉芊莉。 离开保健室,我还不想就这样回教室,于是找了藉口让芊莉先回去。 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中庭(当然不是站在中间,免得被训导主任发现),我东张西望想找个能够真正独处无压力的地方。 我瞥了眼手錶,十一点四十八分。这个时间若是吃午饭的时候再回去也不会被怀疑,况且芊莉应该会帮我想一套完美的说词。应该。 想了这么多,当务之急还是得找一个放松兼放空的好所在才行。 小说里都说顶楼,要不就去顶楼? 不行,太没创意了。 那地下室呢? 呵,那里的话……很难完全放松吧。 那─── 「秋子寻!」 咦? 有人在叫我? 不会吧,现在才十一点五十一分,还没打鐘耶? 是我幻听吧? 「秋子寻!」同样的声音又叫了我一次。 所以,是真的有人在叫我?不是我幻听?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这个声音…… 「池宇平?!」我惊讶的叫出声,顺着眼前的建筑物往上看,果然看到了他。 我下意识逃跑,不想让他知道我其实是翘课在外面间晃,而不是在保健室里躺着休息。 不过池宇平矮归矮,脚程却比我快了那么一点(好啦其实是很多),在我挣扎了三分鐘后就把我这隻惊慌失措的小白兔给逮了个正着,但在这三分鐘里我可是极速狂飆。 他边喘着气边看着我,「秋子寻,你跑那么快干嘛?根本就没事嘛你。」 「你还不是也跑出来?」我没给他好脸色看。 池宇平举起双手,「我是来找你的好吗?冤枉欸我。」 「找我?」我眨了眨眼,食指指向自己。 「对啊,老师叫我去送东西,顺便来看你有没有好一点。谁知道你七早八早的就出来外面间晃。」池宇平双手插腰,头转向别处。 「你......还不都是你害的!谁叫你没事就要一直抢我的工作,是在抢三小!每次都白目的在那边嘻嘻哈哈,自以为很好笑是不是?还有……为什么你要在全班面前公开说喜欢我!况且来找我也不是自愿的!」 想到这些我就来气,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乱了节奏。 我狠狠的瞪着眼前这个大白痴,恨不得他立刻从我的视线范围内消失。 第一章 过客(4) 秋子寻,冷静…… 「……原来你希望我自愿来找你?」 「啊?」我怔。 我刚刚……说了些什么? 我说了什么啊我! 「没、没有!你最好不要来找我,永远永远不要来找我!」我急忙否认。 天啊,重点不是这个吧!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刚刚要表达的意思听懂啊? 「喔......」池宇平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让我更想直接揍他一拳。 「我───」鐘声盖过了我的话音,想想这话说出来也是不太妥当,乾脆作罢,转身认命的回去教室。 走没几步,我便在眼角馀光里瞥见池宇平像个变态一样的跟在我身后。为了等一下嘴赢他,我加快步伐,见他紧紧随着我,我又突然放慢脚步,在背后听见他鞋子摩擦地板的声音。他果然在跟着我。 「你跟屁啊!」我不满的朝他跺脚。 「谁要跟着你啊。」他哼。 原本是想回「你啊」,但这样说好像自恋狂......还是算了...... 算你运气好。我翻了个白眼。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进到教室,少数几个在教室的男生又吹起了口哨亏我跟池宇平。 但这次池宇平不是笑笑带过,而是板起严肃的脸,咬着他们的耳朵:「你们最好不要再说了,不然秋子寻又心悸的话看你们怎么办。」 那几个男生面面相覷,随即有默契的一同离开教室。 我并不感谢池宇平替我出头。看看,他现在觉得我是身心障碍者了! 再说,会心悸还不是因为他! 可悲的是,我除了瞪他什么也不能做。 天理何在!这傢伙是专门来灭我的啊! 「子寻?吃饭啊。」芊莉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嗯。」实在没食慾,我还是拿起汤匙挖了几口装装样子。 看出我的心不在焉,芊莉笑了笑,「吃不下就算了吧,你都高中了还要我说吗?」 「可是这样很浪费……我吃的完啦。」我尽量表现的正常。 「但是……」 碰! 后方忽然传来巨大的声响,成功的转移我和芊莉的注意力。 门口聚集了一堆人,只能隐约看见人群中心的那个人是蹲着。 「那里怎么了?」我冒着可能会跟他打起来的风险,叫住从我面前走过的廖博。 「池宇平撞到头了。」真难得他没有亏我。看来他也是懂得看场合的嘛。 「蛤?!」我和芊莉同时惊叫出声,互看了一眼。 「怎么会这样!」芊莉急忙跑过去,我也跟着过去,只见池宇平的另一个死党姚庆德扶着他下了楼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转头问旁边的沉瑞勋。 他一脸心虚:「就.…..刚刚池宇平在跑的时候踩到了鞋带,然后跌倒,撞到头。」 一旁的廖博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你屁咧!明明就是你绊倒他!」 芊莉皱眉:「为什么要骗人?」 「我没有骗人啊!他自己也有踩到鞋带。」沉瑞勋辩道。 沉瑞勋怪怪的。我打从心底这么想。 见我有点担心(其实是非常),沉瑞勋的表情更奇怪了。 「你......很担心他喔?」 「什么?」我装作不可置信,「我担心池宇平?你开玩笑啊,怎么可能?他早上可是害我心悸!」 「就、就是嘛,你可别想太多喔。」芊莉从背后搭住我的肩膀,我在眼角馀光里瞥见她朝沉瑞勋眨了左眼。 我并没有想太多,也许她两眼都有眨,只是我没看到。 「那,我们要不要去保健室看他?」我用沉瑞勋听不到的声音对芊莉说。 「嗯。」她点了点头。 我们跑下楼,向护士阿姨说明来歷后掀开其中一张床前的帘子,却什么都没看见。 「他刚刚就被送去医院了。」护士阿姨吃吃笑着,「话说回来,你回去后没事吧?还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我说。怎么连护士阿姨都耍我。 后来我们全班决定一起去医院看池宇平。 我一路上都表现得漠不关心,好像是「因为是全班的活动所以不得不参与」一样,为的就是不想再被八卦。 廖博也面色凝重,看样子他真的很担心池宇平。 倒是翁芊莉一直在跟沉瑞勋交头接耳,我一凑近他们就立刻转移话题,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打开房门,就看到池宇平坐在病床上悠哉的玩手机,乍看还以为他只是来探病的。 夏隐出声调侃:「喂,很悠间嘛你,根本就没事吧。」 「是没事,不过我爸坚持要我来做检查。」池宇平耸肩。 此时池宇平的爸爸恰巧进来,所有人纷纷退到一边,「叔叔好。」 池宇平的爸爸朝我们轻轻点头,随后对着池宇平嘖了声:「不是叫你躺好吗?都脑震盪了还这样。」 「脑震盪?!」 我欸了声,「还说没事,我看你根本脑袋撞坏了───」 此话一出,眾人皆静。 我捂住嘴,睁大眼睛。我......我说了什么? 怎么可能......那种语气说不担心连我自己都不信! 所有人都看着我。老天鹅啊,这下我真的出名了! 「......子寻?」翁芊莉的声音颤抖着。 「秋子寻?」沉瑞勋的语调带着几分不确定。 我看看池宇平,再看看其他人,然后转身跑出了病房。 踏出房门的前一刻,我瞧见夏隐用怀疑的神色望着我。 我跑进女厕,将身体靠在门板上喘息。 再否定也没有用,事实就是我说了,我说了担心他的话。 现在该怎么办?回去一定会被糗的啊。 管他的,糗就糗吧。我心一横,调整好心情和呼吸走回病房。 打开门,正想向大家道歉时,我却发现所有人都诡异的看着池宇平和沉瑞勋,还有我。 池宇平的眼睛红肿,咬着下唇,看起来十分愧疚;沉瑞勋紧握拳头,双肩微微颤抖。 其实我不得不承认,那模样有一点可爱。 「你们......怎么了吗?」话一出口我立刻在心里痛骂自己。秋子寻你还敢问!要不是你刚刚没管好嘴,还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呃……没事,我们先回去了。你好好保重。」班长谢瑜涵匆匆向池宇平道别后带着全班出了医院,然后各自鸟兽散。 等到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之后,我悄声问芊莉:「刚刚我跑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翁芊莉一副「你还敢问啊」的模样(我os:我也知道是我的问题嘛),但还是告诉我:「你出去之后,沉瑞勋就发火了」 「沉瑞勋发火?!」我不敢相信。 芊莉点了点头,「他呛池宇平『让秋子寻这么担心,还敢那么大声的说喜欢她,你是不是男人啊』这样。」 「蛤?!」我嘴都歪了。什么跟什么啊! 「然后池宇平正要回嘴,沉瑞勋就被班长骂『这里是医院你给我安静』,池宇平就哭了。」 「呃.…..等一下,这是什么超展开!沉瑞勋被班长骂然后池宇平哭?」我的思想不知道已经歪到哪去。 芊莉翻了个白眼,「虽然说他们两个还挺配的啦,下次我画一张给你......欸不对,问题在、于、你!」 「我知道。」我叹气,「是是是,都我的错,我该死,行吧?」 「秋子寻。」芊莉鄙视的看着我。 「喔,好啦,对不起嘛。」我心不甘情不愿的说。 「对不起不是跟我说。」 「啊不然要跟谁说?难道要我在全班面前鞠躬?别傻了,揍抓耙仔都来不及了还跟他道歉,我吃饱太间啊?」我一脸不屑,决定为我那小小的自尊心抗战到底。 「我又没叫你跟廖博道歉。」这是我今天集到的第五个白眼。 「那不然是谁?」 第六个白眼,「沉瑞勋!」 第一章 过客(5) 「areyoucrazy?」我对着今天的第四个震撼弹睁大眼,「为什么是他?」 「因为你害他......呃,怎么说呢......被班长骂。」 「是关我屁事?」我的天,这又是我的问题了?我也太无辜了吧! 芊莉嚥了嚥口水,「这么说好了,池宇平之前说他喜欢你,对吧?然后他脑震盪,你很担心他,所以沉瑞勋觉得他没资格说喜欢你,可是你却帮他说话,所以……」 「oh,so?就因为我帮池宇平说话,我就要跟沉瑞勋道歉?」我不愿意面对心中的那个猜想。 「子寻,你不是不懂。」芊莉的表情像在说「别放弃治疗」。 「whynot?」我直接回应了她的os。 「because他喜欢你!」芊莉的答案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测。 我不是不懂,只是不想太自恋。况且……被自己不喜欢的人喜欢,是一种负担。 而我并没有勇气承受这样的负担。 「……知道了。」最后我只能吐出这句话。 「我也不勉强你。明天见。」芊莉挥挥手。 「嗯,拜拜。」我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秋子寻,你到底凭什么承受这样的负担? 「喔?原来还有这一段?」夏隐打趣的说。 「对啊,你不知道的可多了。」我有些得意。 「哈,照你这么说,会不会有宫斗啊?」我听得出来他在逗我开心。 「什么宫斗啦!」我差点吐在手机上。要是他在我面前我一定立刻打他。 「原来秋子寻也会开后宫。」他笑。 我面红耳赤,「后你妹啦!」 有一剎那我真想跟夏隐说他也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被我打入冷宫的。 呵,包他没话回。 「好啦好啦,你继续。」 「哼。」我在电话这头憋笑,抬高了下巴。 在那之后,池宇平请假了两个礼拜就痊癒了。 「嘖,只有两个礼拜未免太少了吧,脑震盪少说也要两个月……不,池宇平这傢伙应该躺个两年才对!」我咬着吸管忿忿的抱怨,瞄了一眼鸡婆ing的瘟神。 「你就这么讨厌他。」芊莉失笑。 「他活该!」吸管已经快被我啃烂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两个礼拜过的多快乐!」我故意放大音量好让池宇平听见。 真是辛苦他妈妈了,生出这样的小孩。讨人厌的小孩。 「+1。」夏隐朝我比了食指,眨了眨眼。 「哈哈。」我看着夏隐的侧脸,由衷笑了起来。 我的世界,只要有爸妈、夏隐和芊莉就够了。 其他人,都是多馀的。 真不晓得夏隐是怎么跟池宇平成为好朋友的,那个麻烦製造机。 「欸,夏隐。」 「嗯?」他正面对着我,我认为他的侧脸比较好看。 「你喜欢池宇平吗?我是说,喜欢他这个朋友吗?」 「还不错吧。」他又转回侧脸,那个对我来说最好看的角度,「他虽然表面上白目白目的,不过做为一个朋友,他算是非常用心的。」 「喔,我怎么都感觉不出来?」这句话算是半开玩笑。 夏隐思索了一会,接着说:「也许他没有把你当朋友吧。」 「?」我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见我如此表态,夏隐绽开了笑:「他喜欢你呀,那样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是友情。」 「……」我感觉我的头上在冒烟。 为此他笑得更开心,「哎,开玩笑的啦。池宇平他……一直都是用自己的方式在默默守护别人的。」 我耸耸肩表示随便。 「你听不懂吗?」夏隐歪头,破坏了那个完美的角度。 「不太懂。」我如实回答。 「不如你跟他交往看看吧?或许你就会懂了。」夏隐的眼神透露出一丝恶作剧的意味。 我嗤了声,「谁要啊。」 他也耸耸肩表示随便,「至少有试有机会。你考虑一下吧?」 「是要试什么?」我有种如果不问清楚就会有危险的感觉。 「试试看你会不会对他改观。」我很怀疑这是不是他心里原本的答案,毕竟他刚才的眼神就像是看准猎物准备伺机行动的猎豹。 「还是免了吧,我没有必要对那种人改观。」我摆摆手。 此时,我瞥见一旁从头到尾都听着我和夏隐对话的翁芊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芊莉,嘿,你还好吗?」我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我没事,我……」她的双颊泛红,「我想试试看。」 「咦!」我倒抽一口气。 芊莉转头朝夏隐笑了笑,「听你这么说我有点心动了呢。子寻,我认为多认识别人的多样面貌也不是不好,这是很好的机会。况且你知道的,爱情和友情对我来说都没有差别。」 「……嗯。」三两下就被她说服的我还真是没用。 夏隐露出开心的表情,他是在开心什么?又不是跟他交往,「那你要怎么做?」 「看我的吧,我自有办法。」芊莉看向正好投进一个三分球的池宇平,脸上漾出了一抹自信的微笑。 好可怕。我和夏隐对看一眼,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于是芊莉的攻势正式展开。 「子寻,我不是说你不好,我只是想问……你知道池宇平为什么喜欢你吗?」芊莉玩着手指,思考着她的「计画」。 我漫不经心的滑着手机,「啊你不是说你自有办法?况且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哎唷,别这样嘛,子寻,我知道你最好了。」她撒娇,我起了鸡皮疙瘩。 「这我哪知,少噁心了你……喔,等等,我想到了……」我弹指,将脑海里浮现的画面一五一十告诉了芊莉。 「真的假的?他有这么m?」芊莉半信半疑的皱眉。 「也许对喜欢的人是。」我挑了挑眉,决定好人(自恋狂)当到底。 如果他们真的交往了,那我就自由了,何尝不是好事? 「……我试试看。」芊莉眼神坚定的点头。 「加油啦。」我微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她加油。 看来,距离完全解脱的日子,不久矣。 下课时间,我走到班上最大嘴巴的林蓓芝身旁。 「有什么事吗?」她问。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说出去。」我把食指摆在唇上。 通常越这样说,她越是会说出去。 「嗯,什么事?」啊啊,就是这个,这兴味盎然的表情就对了! 「其实......池宇平喜欢的是翁芊莉!」我睁大眼睛,一脸「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的样子。 只见林蓓芝的笑容越扩越大,「真的?谢谢你告诉我!我……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接着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在上面涂改。 嗯,她不但大嘴巴,而且很好骗。 其实,林蓓芝并不在我和芊莉的计画里。 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小小测试罢了。我想知道,她究竟可以有多大的宣传效果? 当然,我绝对不会把这个测试告诉任何人,包括芊莉。 过了一个星期,芊莉的手机显示着一条池宇平发送的讯息。 上面写着我喜欢你。 我和芊莉相视而笑,她笑吟吟的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后关掉手机萤幕。 「真的成功了。」芊莉摀嘴看着我。 「是不是,我就说吧?」我用手肘顶她。 「嗯!子寻,你好厉害!」她抓着我的手臂不停摇晃。 没想到还真的有用。 照理说,我应该觉得开心才是。不过为什么,我心里会像喝了没加糖的咖啡一样苦涩呢? 该不会我根本不希望他们在一起? 不可能啊,我明明一直都想把池宇平给赶走的。 我一定是被喜悦冲昏头了才会这样。 我告诉芊莉的办法是:多跟他打情骂俏。 就只是这么简单。 第二章 错误(1) 感情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个错误。 【第二章错误】 芊莉和池宇平交往了。 眾人纷纷表示跌破眼镜,大家都以为跟池宇平在一起的人会是我。 廖博吹着口哨大肆宣扬我被拋弃了,我踹了他一脚。 沉瑞勋一直傻笑,不知道在爽什么。 林蓓芝一直向大家炫耀她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夏隐则是笑而不语。 「感觉怎么样?」他这么问我。 「老实说……不怎么样。」我在手掌上画着圈圈。 「喔?后悔没听我的建议了吗?」夏隐挑眉。 「才没有咧。」我露出不屑的表情,「我是担心芊莉的安危!谁知道池宇平那隻禽兽会不会对她……」后面的内容太过惊悚,我没有再说下去。 「我说你啊……居然讨厌池宇平讨厌到把他变成禽兽了。」夏隐扶额。 「他本来就是。」我冷哼。 不过池宇平的事不是重点,我还有一件事还没处理。 「啊,子寻。」眼前这个高大的女人手里拿着一小壶水,见到我,露出亲切的笑容。 「老师?」我一度认为自己看错了,「是你吗?尹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校友啊,我现在要去顶楼浇花。」她笑吟吟的说。 「老师是校友?顶楼有种花?」我呆愣的问。 「我是啊,我没跟你们说过吗?还有顶楼的花是我自己偷偷种的。」老师将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 「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兴奋的问。 「当然可以,走吧。」 顶楼像个小阳台一样,放了很多株盆栽。 「老师,这些都是你种的?」我环视周遭,实在太令人震惊了,这里少说也有二十几盆。 「是啊,我每天都会抽空来这里帮它们浇水。警卫跟我都很熟了。」语毕,她哈哈大笑,我也笑了起来。 看来我的世界,又多了一个人。 「那老师,如果你某一天真的有事没办法来呢?」我突然想到。 老师思索了一会,「嗯……那就没办法了。」 我眼睛一亮,「老师,不然我帮你吧。」 老师先是愣看着我,接着才微笑:「好啊,那就麻烦你了,子寻。」 「一点都不会麻烦啦,老师。」我摇头。 决定了,这里就是只属于我的场所。 池宇平跟芊莉交往之后,我不自觉看着他的次数竟越来越多。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认为我是恨他恨到了极点,绞尽脑汁的要置他于死地才会一直看着他。但是现在,除了讨厌之外,似乎还有某种别的情绪,在我刻意讽刺他的时候,还有当我跟夏隐埋怨他鸡婆的时候;更甚是我看见他跟芊莉甜蜜模样的时候,我会想起那天在病房里看见他哭过的模样。 那种感觉酸酸的,压在心里很不舒服。 「芊莉,你跟池宇平进展到哪啦?」我八卦的问她。 她眨眨眼,「哪有什么进展啦,我又不喜欢他。」 「那他知道你其实不喜欢他吗?」 「不知道。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想说到时候再和平分手就好。」芊莉摇摇头。我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像电视剧上那种贱女人,只是玩玩而已。 「是喔。那有牵手吗?」我打算用旁敲侧击。 「……有吧。」她漠然的说。 「是你牵他还是他牵你?」 芊莉顿了顿,「他。」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你呦。」我撞了她一下,出言调侃。 「他以前也真的很喜欢你呀。」芊莉反将一军,不甘示弱。 「那是以前,人要看现在,不要看过去,懂吗?」我辩道。 她抿了抿唇,「……可是子寻,你不是一直都看着过去吗?」 「蛤?」什么跟什么,我哪里看着过去了? 「……你还是讨厌池宇平吗?」 「这什么废话,当然啊。」我翻了个白眼。终于轮到我翻了。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迟钝了。」芊莉淡淡的问。 「……」我别过头。 我没有迟钝,只是不想面对。 不想面对,应该不是迟钝吧。 「喂喂,别转移话题,那他有没有抱过你啊?」我撑回笑容。 芊莉再度用鄙视的眼光睨着我,「没有啦,你干嘛一直问这个。」说完还拍掉我放在桌子上的手。 「唷唷唷,脸红囉~害羞囉~」我做了个吹口哨的动作,儘管我不会吹。 这样子闹她,她应该就不会发现我有哪里怪怪的吧。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哪里怪怪的。 又来了,又在看他了。秋子寻,你连自己的眼睛都搞不定啊? 不要再看了。我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到别的地方。 是怎样?为什么搞得好像池宇平身上有镁光灯在照啊?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论「可爱」这一词,他也只是稍微沾到一点边而已。 嘖,李煜果真神预言,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这天中午,我又到顶楼去帮尹老师的「植物们」浇水。 尹老师是我的国小老师,她对每个人都很好,也很公平。对我来说,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 看着如此娇小的盆栽,我感到舒坦许多。我果然不适合待在人多的地方。 总感觉,会窒息。 「哇,这一株秋海棠已经有花苞了耶!」我又惊又喜,「加油啊,说不定过几天就可以开花了。」 哈,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跟植物说话。 不过没差,这里又没有人。 「.…..欸,你觉得池宇平那时候说喜欢我是真的吗?」我戳戳秋海棠的叶子,「他那么大声的说喜欢我,然后芊莉只不过耍了些小招数就让他变心,那,他之前说的喜欢算什么?」 「你跟我一样都姓秋,应该知道答案吧?」 秋海棠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是啊,植物怎么会说话呢?要是它真的开口说话了,我一定会被它吓死的。 哎,别想了别想了,秋子寻,池宇平喜欢谁是关你屁事啊?不过是个萌正太,那又怎样?顶多养眼,声音养耳罢了。 就算他那时候说的只是好玩,你也不该,也不会在意。 第二章 错误(2) 我回到教室。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去哪了,我至少消失了二十分鐘有。 没有人问我去哪了,甚至没有人注意到我走进来。 我低头偽装好情绪,笑着走到芊莉和夏隐旁边跟他们间聊。 「什么什么,他刚刚说什么?」我抓住芊莉的肩膀,假装很兴奋的问。 芊莉捂着嘴笑,「他说......」 「不准说!没事没事。」夏隐把芊莉挡在身后,对我摆摆手。 「……喔。」我轻轻点头,走回座位。 虽然说我不喜欢当人群的中心,但也不用这样忽视我吧?尤其是我最好的两个朋友。 他们一定不知道,我的世界只绕着他们转。 我想起芊莉方才的神情,还有去医院看池宇平那次,在车上跟沉瑞勋窃窃私语的模样。 她到底瞒了我什么?不,她瞒了我多少? 朋友是这样当的吗?就算她现在跟我说瞒着我是为了我好,我也不会再信任她。 我秋子寻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善意的谎言。 此刻我感觉胸口一紧。啊啊,又要发作了?我是有那么不爽? 忍住不适走到保健室,护士阿姨见我脸色不对,赶紧让我躺下休息。 「怎么了?又心情不好?」她关心的问。 我勉强挤出笑容,摇了摇头。 护士阿姨叹了口气,「你啊,有没有去看医生?」 「没有。有这么严重吗?」我皱紧眉头。 「有看有保障嘛。」她答得轻松。 「我认为不需要。」 「那……你也可以去找心理医师或学校的辅导老师啊。」 我叹了口气,「阿姨,我没事,我很好,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她看了我一眼,「……好吧。」 我一直躺到下午第一节上课才回去。 一进到教室,所有人纷纷对我行注目礼,这让我更不舒服。 「秋子寻,你翘课这么久是去哪里?」台上的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 「报告老师,我去保健室。」我瞥了眼池宇平,他今天居然乖乖的坐在位子上没有捣蛋。 「去保健室干嘛?」他向我投以锐利的目光。 「躺。」我说。 「为什么要躺?」他的表情充满了不耐烦。 这时廖博举手,「老师,因为她有病。」 「噗───」有人笑了出来。 我淡淡的看着他。真不好意思啊,我有病。 「赶快回去坐好。」他不想再跟我争论下去。 「嗯。」我坐回座位,一整节课都无心听讲,只是看着窗外。这情形肯定不是第一次。 「啊,真好,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最轻松了。」我将壶中的水浇到盆栽的土壤上,对着秋海棠欣慰的笑。 「明天应该就会开花了吧。到时候……我要叫芊莉来看你吗?」我抚摸着秋海棠的叶子,「我要叫那个『l』来看你吗?」 「l」是「liar」的缩写。 「那夏隐的话……应该不需要特地叫他来看你。我跟他还没好到这种程度。」我自言自语着,「池宇平那傢伙就更不用说了,我不会让他踏进这里半步。」 没错,我不会让他踏进这里半步。 「秋红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叫我。 「干嘛?」我认命的停下脚步。算了,我已经习惯他这样叫我了。 「他们接吻了!」廖博睁大眼睛看着我。 「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翁芊莉和池宇平啊!他们刚刚在楼梯间亲的时候恰巧被我撞见。我都没有告诉别人说。」 「你是说,你第一个告诉我?」 「对啊。」 怎么办,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过我还是要装镇定,「告诉我干嘛?」 见我这反应,他更是吃惊,「你不会不开心?」 「我干嘛要不开心?」 他歪头,「你好奇怪。照理来说,看到自己的朋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是会表面上祝福,但是心里不开心吗?为什么你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我又没说我喜欢池宇平。」 「你没说但你有想。」廖博篤定的说。 「我没有。」我尽量表现的自然。 「你就是有。」 「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样?我说我、没、有。」我气得踩他一脚,被他俐落闪过。 「你还不是一样,我就说了你、有。」 我双手环胸,「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直觉。」他站直身体,「我的直觉不会错。」 「那这次你是第一次错。」我瞪他。 「不可能。秋子……秋红蟳,你怎么就不能坦率一点面对自己啊?」他也瞪回来。 「喔?坦率?我是不会,你教我啊。」我瞇眼,勾起一抹极浅的微笑。 「……」 我们互瞪了许久,谁也不肯让谁。 …… 「抓耙仔。」 「死红蟳。」 「请你以后少管间事,可以吗?」我的眼睛已经瞪到不能再大。一个池宇平还不够啊?非要再来个廖博才肯放过我? 「……那如果我教你怎么坦率,你会让我管吗?」 「呃……」他奇怪的问题让我一愣,「你到底为什么非管不可?」 一定有问题。 「这不重要啦。一句话,要还是不要?」他比出食指和中指。 「你要怎么教我?」我还不想太快答应他。 「我自有办法的,放心啦。」他拍拍胸口。 他这句话让我想起芊莉。 『看我的吧,我自有办法。』 「……你要保证一定能把我教会。」我说。他这种方式倒不至于令人反感。 「一定可以!」他用力点头。 「……那好吧。」 「是不是!」他抬高下巴。 「嗯。」我望进他的眼里,看见一片清澈。 这是我第一次跟廖博说这么多话。 好吧,随便他叫我什么。 第二章 错误(3) 结果那天跟廖博扯来扯去,也不知道池宇平跟芊莉接吻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问芊莉她一定不会说实话,池宇平嘻皮笑脸的模样更是让人难辨虚实。 因此,我决定找夏隐讨论。 「池宇平和翁芊莉?」夏隐皱着眉。 「看来你也不知道。」所以廖博是真的只有告诉我囉? 「不是啊,只是……」他一脸「你不知道吗」的表情,「他们早就分手啦!」 「咦咦咦?!」这消息太过震撼使我结巴,「你你你你刚刚说什么?」 「你是跳针喔?」他感到好笑,「我说,池宇平跟翁芊莉,分手了!」 「是、是喔……」我消化着他的话语,「他们为什么分手?」 「翁芊莉提的。」夏隐耸肩,「就是那次她说她想试试看我的提议啊。」 「我知道啊,可是……会不会太快了一点?」天啊,我完全不知道芊莉是这样的人。 她变得太多了。我确定她以前是很单纯的。 「这个啊,你自己去问她吧,我也不知道。」 她不会说啊!你这个大白痴! 我不晓得为什么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喂!廖耙仔!」 「干嘛?」他居然承认了。哈。我在心里窃笑。 「你不是说要教我?」我拍掉他手中的篮球。 「干!还来啦!」他抢了回去,瞥了我一眼,「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正要走出去,却又被我叫了回来。 「等一下。」 「又怎样?」他给我一个白眼。 「要等到什么时候?」我问。 闻言廖博竟坏笑,「怎样?秋子寻,原来你这么急着要我教你?」 「少自恋了。」我把白眼原封不动的还他。 「啊,还是说你喜欢的其实不是池宇平,而是我啊?」他那张脸比池宇平还欠揍。 于是我决定以牙还牙,「……如果我说是呢?」 「呃?」他的反应跟我刚才听到池宇平和芊莉分手时一样。 「还有。」抓到他的语病我很是得意,「你刚刚叫我秋子寻。」 廖博下意识的皱眉,「啊不然要叫你什么?难道要叫你红……啊干。」 他愣住,我想他知道了。 这次是我赢了。 我靠近他一步,发现他的双颊竟有些緋红。 「……脸红了?你害羞?」我张大嘴巴,「你也会害羞?」 「屁啦!」他的反驳实在毫无说服力。 我的笑容越扩越大,「哼哼,被我抓到把柄了吧!」 「靠!」廖博恼羞成怒,「你敢告诉别人你就死定了!」 「是是是。」我将双手放至后脑勺。 结果不到两个礼拜,他们两个就復合了。 而且据说还是池宇平求芊莉求了好久,芊莉才跟他復合的。 呿,真无聊。 「我也觉得。」夏隐听完我的感想后举双手赞成。 「真搞不懂他们两个,到底是怎样。」我喝下一大口水。 「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囉。」夏隐微笑。 「说得好!」我举起大拇指,「欸,对了,你到底喜不喜欢芊莉啊?」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我却还是搞不懂。 他明明对芊莉比对我好了那么一些,却又对她的事情毫不在意,甚至是漠不关心。 「我可没说。」 又来了,又是这种模稜两可的答案,才会让我一直困惑。 不过我迟早会知道真相的吧。再说了,搞不好夏隐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 一件简单的事情,背后也有可能有极其复杂的原因。 是说,池宇平跟芊莉復合后,放闪的威力比以前更惊人了。 比如,他们两个常常在上课的时候偷传简讯。 「你们在聊什么?可以借我看吗?」我用气音悄声问芊莉。 「不行。」她用嘴型回我。 「为什么?」 「因为里面有不能说的事。」 ……这不是废话什么才是废话。 「喔,好吧。」我只好放弃。 不过没关係,我也有一件她不知道的事。 「喂,抓耙子,你要教我了没?」我戳戳廖博的背。 「戳屁啊!」他转过来,发现是我,态度立刻放软许多,「喔,可以了。」 那把柄的威胁力还真大。 「那开始啊。」我催他。 他示意我坐下,接着才开口:「……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要照实回答我。」 「嗯。」 「你觉得池宇平是个怎样的人?」他拿出纸笔。是怎样,要记录我的回答吗? 我扳着手指数:「鸡婆、白目……」 我突然怔住。 「还有呢?」 「还有……」我绞尽脑汁的想着,但除了这两个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形容他的词。我总不能说可爱吧!会被笑死的啊! 「好像,没有了。」我抬起头,对上廖博那清亮的双眼。 我记得尹老师说过,眼白越白的人,越有可能英雄出少年。 而廖博就是这种眼睛黑白分明的人。 「你也可以说他的优点啊,干嘛一定要说缺点。」我第一次觉得他的眼睛这么好看。 「优点?」我深深皱眉。 『他虽然表面上白目白目的,不过做为一个朋友,他算是非常用心的。』 我想起夏隐的话。 「他……对感情很认真。」我说。 「喔?你居然会这么觉得。」廖博点点头,将我的回答记在纸上。 「记那个干嘛?」我忍不住问。 「给你日后参考用。」 「喔。」 「再来,你看到池宇平和翁芊莉在一起,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这个嘛……」我想了想,「曾经有过一点点。」 他弹指,「那就对啦,你还犹豫什么,你就是喜欢他啊!」 「喔,so?」又是这个我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so什么so,去、追、他。」他认真的表情令我不敢领教。 「你管我。」我就是不追,你能怎样? 「你不是说……」 「你已经成功开导我了,谢谢你,请滚。」我敷衍的说。 「秋子寻,你恩将仇报!」他忿忿的握拳,转身走人。 ……他这次也没有叫我红蟳。 第二章 错误(4) 在这之后,我跟廖博的关係又回到了以前敌对的状态。 虽然说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但我觉得这样刚好,才不会尷尬,况且我已经有他的把柄了,怕什么? 倒是他之前告诉我的那番话,我还寧愿不曾听过。 『那就对啦,你还犹豫什么,你就是喜欢他啊!』 『去、追、他。』 ……什么跟什么。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主动当我的心灵导师啊?而且我又不是恋爱白痴,他干嘛这么自以为是的说我不懂? 这样一想,我的心情就好多了。对廖博的想法就该是这样。 话是这么说啦,不过我最近一直对身边讨厌的人產生不同的想法是怎么回事? 例如……廖博其实人还满好的? 又或着是……池宇平其实很……可爱?! 我是疯了吗我! 更恐怖的是,脑海里有个声音一直叫我「承认算了,喜欢他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不喜欢他!我在心里默念了不下千百遍。 帮尹老师的植物浇水确实让我的心情得到疗癒,这一阵子我都很少再心悸了。 「真是谢谢你们啦。」我开心的对盆栽们说。 此时一阵风吹来,植物们摆动叶子的模样像在对我说不客气。 「欸,你们觉得我真的有喜欢上池宇平吗?」 我蹲下身,这次是对全部的盆栽植物说。集思广益嘛。 「……」风停了,又是一片静默。 「……你们也不知道。也是,我自己都不知道了。」我苦笑。 那朵秋海棠开花了。 尹老师也说过,秋海棠又名相思草。 这样想着想着,好像有什么…… 「你们的意思是,我在想池宇平?」 这个结果真让人无言。 「好啦!我承认我喜欢他可以了吧!」我自言自语。 然后呢?什么事都没发生。 不,我更正,有一件事情发生了。 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是自私的心。 之后,我看着池宇平的目光不再彆扭,也越来越常主动加入他和芊莉之间的谈话。当然,我也会把夏隐拉过去,因为我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私欲罢了。 只要像现在这样看着他的笑容,我也会快乐许多。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应该听夏隐的建议了。反正迟早我都要喜欢上他嘛。 某一节下课,我正要去装水,却在楼梯间旁听见芊莉的声音。 「你要快一点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她现在喜欢池宇平吗?」 「我知道啊,可是……她根本不在意我啊!」 我很惊讶,跟她对话的那个人是沉瑞勋。 他们口中的「她」是谁? 后来,我要送去老师办公室的作业不见了。 起先我以为又是池宇平拿走的,不过他一直都在教室里,所以不可能会是他。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沉瑞勋。 干。现在是全部都把我当弱智就对了? 可是不对啊,如果照这样说来…… 第一沉瑞勋在公车上和芊莉讨论着某件事。 第二,芊莉跟池宇平交往。 第三.沉瑞勋主动把我当弱智儿……呃,帮我拿作业。 那么,答案很明显了。 那个「她」是我。 芊莉想帮沉瑞勋追我。 呿,他们以为我是什么?玩具吗?还是那种随便示个好、献个殷勤就能追到的智障? 亏芊莉还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这样对我是对的吗? 哈,既然你要这样,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我要破坏她的计画。 于是───我开始慢慢增加和池宇平的「不经意」肢体接触。 我知道这样很贱,但是没办法,对付贱人就是要以贱还贱。 不过幸好没有人发现,他们都以为我是不小心的。 嗯,好一个不小心。 「子寻,你真的没有发现……你喜欢池宇平?」 芊莉至今仍以为我还被蒙在鼓里。 「嗯……有。」我假装抿唇,微微点头。 「那……那我跟他分手好了,这样你就能……」 「不用。」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 池宇平,他也不是你的玩具,可以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分手就分手。 结果他们还是分手了。 但令我吃惊的是,先提出的是池宇平。 「太好了,子寻,这样你就不用顾虑任何人了。」 听到这句话的我侧首看她。 什么不用顾虑,你不是在帮沉瑞勋吗? 为什么还要替我高兴? 这样你就里外不是人了,干嘛要这样?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阵酸。算了吧,她这朋友也很难当,算了吧,原谅她吧。 她骗我那么多,也就算了吧。 「嗯。」我只能这样说。 我仰望天空,好像,有雪的味道。 听说,一起看到初雪的两个人,会永远幸福。 今年寒假,会下雪吗? 如果有的话,我想要带他一起去看。 第二章 错误(5) 结果寒假没下雪,我错了。而且今年还是个暖冬。 白痴啊,什么初雪,都几岁了还相信这个。我在心里耻笑自己。 永远幸福什么的,摆明了就是不可能的事嘛。 至少对我来说不可能。 不过啊…… 在这个寒假里,我居然忘记了池宇平的长相。 不管我多努力的想记起来,但就是很模糊。 这种事情以前也曾有过一次,是在我七岁时跟家人一起出国的时候。 那次在加拿大,我一整个假期都想不起来芊莉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的记忆力什么时候退化成这样啦? 高二下学期,毕业旅行完就是永无止境的地狱了。每天不是念书就是考试,有时候我甚至还会在书桌前因为压力过大而心悸。 后来爸妈坚持要带我去看医生,医生给我开了一种药,觉得心脏不舒服的时候就可以吃。 我把药放在床头柜,随手可得。 但愿有一天,我能够逃离这个令我喘不过气来的地方。 这天晚上,我终于体会到了小说里所谓的「明明身体很累,但脑袋却很清醒」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脑袋只要一迸出池宇平的样子,我就又马上醒了过来。 如此一番折腾,我在将近凌晨三点的时候才睡着。 隔天我实在不想念书,跑到图书馆借了一本小说。 「如果是我的话,我愿意为自己勇敢一次。」 看到这句话,我停滞了三秒鐘。 我怎么觉得那句话是在对我说的。 「想要的东西,就应该极力去争取。不然的话,你永远都没有机会。」 还满有道理的.…..这本书是妖孽啊!为什么尽是一些......我很需要的东西? 所以说,我应该跟池宇平告白吗? 也许可以,有试有机会。 嗯,就这么决定了。 于是,受到一本小说啟发的我,课馀时间积极的在寻找适当的时机坦白。 可惜天不从人意,池宇平不是成天跟姚庆德那群男生混在一起,就是跟我们三个抬槓,根本没办法单独找他。 唉,真是麻烦。 后来,我听闻国中部有一个看起来很瘦弱的女生过肩摔一个全学年最高大、也最兇悍的男生,被誉为「疯子」。据说她似乎觉得这很光荣?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想到办法了,关键字就是「疯子」! 嗯,改天一定要好好去向那个学妹道谢。她好像叫做林什么羽的。 对,俗话不是说「好人怕坏人,坏人怕疯子」吗?这样就算在眾人面前,也就能无所畏惧了。 可是问题来了,因为我是属于只要一个人就会想很多的类型,自然会迟疑许久。 『欸,你到底是有没有决心啊?再拖拖拉拉下去人都跑了。』 『再找时机吧,疯子跟羞耻心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啊!』 如上。只要前者出现就会有后者。 我抓头。啊啊啊啊不管了!直接衝了总行吧? 不知道老天是吃错药还是没吃药,总算是让我逮到了个还不错的时机。 在他又鸡婆的帮我搬作业的时候,我决定打破沉默,先下手为强。 「欸,池宇平。」 「干嘛?」他似乎很讶异我会开口叫他。 「我跟你猜拳,输的要跟对方讲一个祕密。」我深吸一口气,表情能多淡定就多淡定。 池宇平挑眉,「喔?好啊。」 看来他对交换秘密这种事很有兴趣。我赌对了。 我率先喊声:「剪刀、石头……」 「剪刀!」我转头。 「布!」他喊。 我笑,「你输了,说吧。」 「嗯……」他思索了一会,低头看着手上的作业本,「我其实,一直都很孤单。」 「蛤?为什么?」你tm不是很爱笑?不是朋友一堆?不是很爱讲一些自以为幽默的白目话?孤单个屁啊你! 我吞了吞口水,心中的os在看到他忧伤的神情之后硬是嚥了回去。 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背后也可能有极为复杂的原因。 池宇平抬起头与我正眼对视,「我也不知道。」 「……好吧,下一局。」我无言以对,不知道该说什么。 池宇平点头,我们同时说道:「剪刀、石头……」 「石头!」我说。 「布!」他毫不犹豫。 「你怎么又出布。」我垂眼。 「哈哈。」他一副「怎样咬我啊」的表情。我忍住没有揍他。 「换你说了。」 说可以,但你可不可以不要用盯着猎物的眼神盯着我啊! 「……我喜欢你。」 我抿唇。目的达成了! 「我也喜欢你。」他嘻皮笑脸的回。 「又没人问你。」我叹气。 「那再猜一次啊,我输了就抵掉。」池宇平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剪刀、石头……」 「布。」我的兴致没了。 「剪刀!」他睁大眼睛,在看到自己赢的瞬间敛下嘴角。 「没意思。算了,刚刚那个就帮你抵吧。」池宇平撇过头,而我在他背后偷笑。 耳朵都红了,他害羞? 原来是傲娇啊,还真是可爱。 「欸,还要不要玩啊?」 他不知道在纠结什么,踌躇了一下说:「好啦!」 「那就来啊。剪刀、石头……」 「石头!」我们异口同声。 「哎呀,居然平手?」我嘖了声,「剪刀、石头……」 「剪刀!」 「布!」 「又出布?不过这次是我赢了。」我得意的笑着,「说吧。」 「我没有祕密了。」他摊手,显然决定摆烂。 「骗人。」我斜眼睨他。 「好啦。」池宇平无奈的说,「秋子寻是我的初恋!这样可以吗?」 「嘘!你小声一点啦!」我踩他一脚。 「踩屁啊。」他也踩回来。我又踹他小腿,两人再度打了起来。 「喔!好啦!不要再踢了。」我咬牙,赏他一个朝天「瞪」。 「是你先开始的。」他哼。 「谁叫你要讲那么大声!」丢脸死了,幸好这边没什么人! 「不行吗?」你明知故问! 「不行!」 「为什么?」靠,问题儿童耶。 我被他的话堵死,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问题很多欸,不行就是不行!」 「为什么嘛。」妈的,还卢。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行!」干,我的脸怎么越来越烫了? 「那你说原因啊。」 冷静,秋子寻,冷静,不能在这时候发作…… 我用门牙紧咬下唇,想必脸色一定差到了极点。 「……你生气?」原来他是真的白目…… 「你为什么生气?」 ……谁来把这傢伙带走! 「……你是不是不舒服?」 老天,他终于问了个有用一点的问题。 于是我点头,他扶着我去保健室。 「哇,你青筋都爆出来了。」护士阿姨见到我这副惨样,赶紧让我躺下,指向池宇平,「是不是他又惹你了?」 「我?又?」某人似乎不晓得我上一次心悸也是因为他。 「对啦,就你,又。」护士阿姨也送他白眼。嗯,看来不只我一个人想这么做。 「为什么?」又是这句。干,我火又上来了。我握紧拳头。 护士阿姨看看我,再看看池宇平,瞬间会意过来。 「你就是这么不贴心,才会一直惹人家生气。」 「我又没有『一直』。」 我的妈呀,重点不是那个! 「你就是有。」护士阿姨居然还能跟他辩,「不然为什么她每次来的时候你都在?」 等一下。 之前我离开保健室,是在中庭碰到池宇平的,为什么护士阿姨会知道? 见我愣怔,护士阿姨笑着解释:「我去装水的时候看到的。」 我轻轻闔上眼。就算不信也不能怎样。 看来,等一下又要去顶楼浇花了。 「咦?子寻。」护士阿姨一脸困惑,「他人咧?」 「什么?不是在这里……吗?」我睁开眼睛一看,池宇平果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我才转头整理了一下药品,再转回来时他就不见了。」 搞什么啊?现在又跟我玩消失? 刚要皱眉,池宇平便跑了进来,手里拿着我的便当盒。 原来是帮我拿便当…… 「你饿了吧?」 「……你怎么知道?」 「直觉。」 嘖,他这么温柔我还真不习惯。 算了,看在他这么有心的份上,我就原谅他好了。 但是此刻我心里浮动的,却是极其微小的不安。 「欸,池宇平。」 「干嘛?」 「我们现在这样……算是在交往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他蛤了一声,接着用像是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不然呢?」 搞清楚啊先生,刚刚惹人生气的白痴是你欸! 「没事。」我低头继续吃饭。 没什么好气的,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包容他的全部。 但是……好像不太对啊,我们只是互相喜欢而已,从刚刚到现在,根本就没有提到「交往」这两个字啊。 还是,互相喜欢,对池宇平来说就等于交往? 「秋子寻,你吃到脸上了啦。」又是这个看白痴的眼神。 「喔。」我赶紧拿卫生纸擦掉。 算了,只要他喜欢,当个白痴有什么不好? 我微微抬头,看着他跟夏隐一样只有一边的酒窝。 ……池宇平,你也是我的初恋。 第三章 蝴蝶效应(1) 我们现在所踏的每一步,都在给未来的自己铸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第三章蝴蝶效应】 现在池宇平也是我世界里的其中一员了。 我环顾四周,对着可以称得上是人生胜利组的自己微笑。 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一直在水准之上的成绩、一群单纯的朋友,和一个自己追来的男友。 可是心里好像,就是少了什么。 『秋子寻,我们交往的事,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池宇平身体往前倾,用我这辈子以来听过他最小的声音说。 『为什么?』公开的话,不就一举两得了吗?虽然那也仅止于我。 『没有为什么,反正不要说就对了。』他学我的语气。 『……喔。』儘管很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但因为我刚刚也这样对他,所以没资格追问。 那天在保健室吃完午餐后,我跟池宇平立下这个「约定」。 原本想要去顶楼帮尹老师的植物浇水,顺便讨拍(?)一下,可是池宇平在教室里,我不想丢下他。 况且,我也不想带他去顶楼。 除了家以外,那里是我的最后防线,不能再让他衝破。 自从我们「交往」之后,他告诉我许多「秘密」,我也跟他说了不少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的事。 这样聊下来,我发现我们有许多共通点,例如说以前都很孤单。 我跟他,真的很像。 暑假。 蝉在树上叫着,外面的气温高到能够把人晒乾,没有脱水的话顶多融化。 我在床上躺着,享受冷气带来的凉爽,不想离开房间半步。 此时,手机在耳边响起《人质》。 在我心上用力的开一枪 让一切归零在这声巨响 如果爱是说什么都不能放 我不挣扎反正我也没差 (《人质》演唱/张惠妹词/冷玩妹曲/黄韵仁) 这是跟池宇平交往之后才改的铃声,每当我看到他都会想起这首歌。 听完一段,我才缓慢接起电话。 「喂?」 「秋子寻。」 「池宇平?」我看了看手机萤幕,果真是他。 「你都不看来电显示的?」他问。 「今天比较懒。」我说。 「喔。」 「所以咧?你要干嘛?」偏偏挑在我想睡觉的时候打来,他还真准。 「没有啊。」 「那干嘛打来。」我打了一个无声的呵欠。 「想听你的声音囉。」 「……喔。」我无言。若换作是以前的我早就吐在床上了。噁心。 「白痴喔,这里又没人,你当什么现充?」拜託,让我睡觉。 「谁说没人?这里人超多的。」 「……那是你那里。我这里没人。这么爱当现充。」我翻身。 「对啊,你陪我一起吧。」 「什么啊……」我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 「一个人怎么当现充?」他理所当然的说。 「……喔。」我实在不想理他。 「快点啦,你到底要不要?」 「不要……」我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 「那我要怎么当现充?」 「关我屁事啊……」我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什么?」 「没事。我要掛了。」不等他回答,我已逕自掛上电话。 原来男朋友是个不让人睡觉的生物。 不对,只有当「池宇平」兼具「男朋友」这种身分时,才会不让人睡觉。 过没几天,我又接到池宇平的电话。 「秋子寻,陪我去散步。」他说。 「啊?」我嘴里含着棒棒糖,有些口齿不清,「什么山不?」 「散步啦,你吞下去再讲。」 「棒棒行要怎么吞下去?」我故意问。 「……拿出来。」 「喔。」我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什么散步?」 啊草。我干嘛自己导回话题啦! 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他讲了。 「陪我去散步。」他的语气有点像是撒娇,却又带着霸道,简单来说就是半强迫。 「去哪里?」嗯,看在他是我男朋友的份上,如果地点不远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到那里等我,你就知道了。」 可恶,居然是这样的回答。 「那里是哪里?」又来了,每次都搞一堆暗号以为我会懂。我对着手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就是那里啊!」他一定在想「白痴喔你有够迟钝的怎么会不懂」。 真正的白痴,是、你! 「你不讲谁会知道?」我忍住没把手机摔到地上。 「就是我们常去的那里啊!」 先生,该不耐烦的是我吧。我不想跟他去了。 「……我不去了。」我掛断电话。瞬间有种解脱的感觉。 下一秒,他又打给我,我二话不说立刻关机。 很好,要这样缠人是吧。 一个礼拜后,我又收到池宇平传来的讯息。 挺识相的嘛,还知道要隔一个礼拜。 不过那也是因为我关机了一个礼拜。真不晓得我是怎么撑过来的。 『你那天为什么要掛我电话?』双关是吧。 『你又生气了?』……废话。 因此,我的白眼功力託了池宇平的福,有了大幅的进步。 烦耶。早知道我就不要开机了。 开学后,我可以明显感受到池宇平的沮丧。他显然对我这种「不知道就算了不准问问题」的相处方式十分不满,但碍于某种因素只能忍着。 那种因素俗称「感情」。 虽然我有时候会希望他直接向我摊牌,让一切有个合理的解释,但是我想让他自己明白,他之所以会一直孤单一个人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秋子寻。」某一天池宇平突然很认真的叫我。 「嗯?」我边滑手机边回。 「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沉默了两秒。 「没有为什么啊,喜欢又不需要理由。」我眨了眨眼。 我说谎。 其实我有答案。 「......我们去约会吧。」 「蛤?!」我被他的用词吓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出去就出去,什么约会啊?」 「不是啊,我们好歹也算是对情侣吧。别人都有约会就只有我们没约会,这样不行吧?」他一脸正经八百的说道,我用白眼代替回答。 真的是白痴。 「别人都有约会难道我们就一定要约会?那别人自杀我们也自杀算了。」我冷笑。 他没再吭声,嘴角垂下拿出手机也开始滑。 学人精。这点倒是跟以前一样。 第三章 蝴蝶效应(2) 不过,除了有点烦人和白目之外,有池宇平这个男朋友还挺享受的。 他从来不会对我发脾气,我说什么他都好(虽然中间会一直卢)。而且,我有一个特权,就是可以看到百年难得一见的「傲娇撒娇」的奇景。 明明浅意识里知道爱情不是百依百顺、处处忍让;也不是随招即来、用完就丢。但我总是告诉自己,这是他心甘情愿的,是他自己愿意承受的,怪不得我。 再说了,这种时时刻刻都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的颇佳。 一个假日,我应池宇平的要求一起走在离学校不远的木栈道上散心。经过附近的广场时,恰巧听见《阴天》的后半段歌词。 感情不就是你情我愿最好爱恨扯平两不相欠 感情说穿了一人挣脱的一人去捡 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辩女人实在无须楚楚可怜 总之那几年你们两个没有缘 (《阴天》演唱/莫文蔚词/李宗盛曲/李宗盛周国仪) 我没有想到这首歌居然会神预言,于是选择了忽略它。没料到这时候,脚下一个踉蹌,幸好池宇平眼明手快抓住了我。 我低头一看,鞋尖正开口笑着,于是啊了一声:「鞋子爆了。」 「那……」池宇平看了看四周,随后蹲在地上,「你上来吧。」 「干嘛?你要背我?」我轻笑,有点类似冷笑的那种,「啊你不是常常在说我很重?」 「好啦你不重,可以了吧?快点上来。」他把我往下拉,让我整个人贴在他的背上。瞬间我的脸燥热。 「你干嘛啦。放我下……」话都还没说完,他已背着我前进。 「等、等一下!」真是,我干嘛结巴! 「干嘛?」他停了下来。 「什么啊,这句话是我要问的吧。」我打了一下他的背,小声说道:「……你摸到我大腿了啦。」 「喔,难怪我想说怎么软软的。」他的声音带着笑。 我瞬间火了。女朋友是可以这样乱摸的吗?还给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池宇平,你……放我下来!」我用力踢他,却被他捏了一下。 下流! 「不要。」他用装可爱的声音说。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啊?放我下来!」我用力挣脱他,两手提着鞋子赤脚往前走。 他紧紧跟在我身后。顾不得脚下的刺痛,我开始拔腿狂奔。该死的,鞋子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坏掉啦! 原本想直接跑回家,但是如果池宇平跟进去的话就不好了,于是我拐了一个又一个的弯想把他甩掉。要不是我对这一带还算熟悉,我恐怕早就困在这堪称小型迷宫的地方了。 跑了将近十分鐘,我不想再跟他耗,索性停下来面对他,「你再跟,我就报警。」 「好啊,那我会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关係。」他说,表情还是笑着。 这傢伙,真的欠修理。 「好啊,反正当初是你提的,我没差。」我比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就走。 一回到家,我着实松了一口气。麻烦精黏人的功力还真不是盖的。 我进到房间吞了一颗药。刚刚差一点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从书柜抽出一本小说,想藉此忘却刚才的不愉快,但是一翻开我就立刻后悔了。 故事是描述男女主角原先非常恩爱,后来男主角的种种行为让她逐渐產生厌恶。 我傻眼。这情节跟我和池宇平的情况是如此相像。 啊,不看了不看了,听音乐总行了吧? 更可悲的是当我点开手机,里面满满的都是抒情歌曲,听了徒增感伤。 我走到客厅看电视,不得了,尽是恐怖情人的报仇事件。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此时手机响了,一听见《人质》我就全身起鸡皮疙瘩,也不管打来的人是谁,赶紧掛断电话。 铃声又响了一次,我翻了个白眼:「喂?」 「嗨。」回答我的是一阵略显沙哑的嗓音。真是的,变声期都过了还是这样。 不过蛮好听的,也罢。 「夏隐?」我又惊又喜。能在这个时候听到池宇平以外的声音真好。 「你怎么会打来?」 「没有,就想说……要不要一起念书?」他问。 「好啊。」我巴不得离池宇平远远的,「那要去哪里?」 「图书馆好了,那里才有冷气。」 「好。那待会见。」我开心的说。 「待会见。」 我跳下沙发,换了件衣服后背上包包。我几乎是用跳的出门。 我早到了,在图书馆门口等着夏隐。儘管整个人快要融化,我还是努力站稳脚步等他。 「你怎么站在这?」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来啦。」我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干嘛不进去?」夏隐问。 「等你啊。」 「那快点进去吧。」 「嗯。」 因为是假日,尤其又是夏天,馆内的人潮依然很多,要找到位子几乎是难上加难。况且有的人只是来吹冷气,根本就不是来看书的。 我们幸运的坐在一对刚刚离开的母子留下的空位。我吁了口气,拿出参考书;夏隐呆愣几秒后,也起身去架上拿书。 我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各做各的事,偶尔我会抬头看向他,他专注的神情令我的心情平静许多。 待在他这样的朋友身边,我可以很安心。 当我再度抬头,窗外照进的是一丝丝橘红色的光。 我看了眼手錶,六点半。 夏隐接着合上书本,见我没有动作,也瞥了瞥手錶,「六点半了。」 「嗯。」我说。 之前都没注意,夏隐的手錶跟我一样也是戴在右手。 我突然很想问他,为什么要约我出来读书?我原本以为他要约的是「我们四个」。结果不是,只有我。 但是总觉得,问了好像也不会是我要的答案,算了。 我要的是什么答案? 后来在学校,我们都装作没有这件事似的,但是每当对上眼时,心里都很明白。 我仍在跟池宇平交往。 有一次,他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轻闭着眼睛说道:「你知道吗?我现在不孤单了。」 我微微转头,「我也是。」 此时此刻,我彷彿回到了那时候,随时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觉得眼前掛着左边酒窝的男孩是如此可爱。 嗯,我就是对可爱的事物毫无抵抗力。 「有你就好啦。」我浅浅一笑。 「有你就好了。」他也说。 我的脸颊逐渐升温,心跳加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阳光特别刺眼。 第三章 蝴蝶效应(3) 真正让我无法忍受的,是池宇平那会害死自己的好奇心。 我帮植物们浇完水后正要转身下楼,却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影。 「你在这里干嘛?」他见到我,先是露出堪比花痴的傻笑,然后对着我身后探头探脑。那模样看在我眼里只有三个字───低、智、商。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我试图把他引开,不想让他靠近这只属于我的地方。 「什么啊,你告诉我嘛。」他依然不放弃。 池宇平,你连一点私人的空间都不给我! 「回去。」我冷声。 「哎呀,拜託嘛,你就告诉我……」 「我说回去!」我再也按耐不住,「咳……咳!」 「……好嘛,回去。」他一副扫兴的表情,但为了不让我发作只好作罢。 「......」我跟着他下楼梯,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跟他告白。从头到尾都是在自讨苦吃。 在池宇平面前,我的脾气越来越差,生气从来不说理由。这样的我固然十分讨厌,他却一个字都不抱怨(虽然还是会一直卢),总是默默帮我做好每一件事。 可是,他越是尽心尽力,我就越讨厌他,讨厌他这样小心翼翼。甚至有时候,我会希望他消失。 纵使是这样,我们谁也没提过分手。 我大可以跟他说「其实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跟你交往只是报復」之类的话,但是,正因为明白「任何人的感情都没有资格被践踏」这个道理,我才一直说不出口。只是放任情况越来越糟,而我们谁都无能为力。 我……之所以会把池宇平跟《人质》这首歌联想在一起,是因为我早就明白了,我跟他在一起,只是互相束缚,如同《阴天》的歌词一样「感情说穿了一人挣脱的一人去捡」。 不过,谁先挣脱?谁去捡? 挣脱的那个人,一定是自私的吗?捡的那个人,一定是被拋下的吗? 我还是很想逃。 「子寻,你脸色不太好耶。」芊莉摸摸我的额头。 「我没发烧啦。」我笑出声。假笑。轻轻拍掉她的手。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该问芊莉吗? 我该问吗? 但是我现在是如此的不信任她。 「喂。」池宇平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随即递上一个菠萝麵包,「啊。」 「我自己吃。」我抢过麵包,一口塞进嘴里。 池宇平含笑看着我,身体往前倾,食指轻轻滑过我的脸颊,「沾到脸上了啦。」 语毕,趁我反应不及,他便在我唇上凑下一吻。 我怔怔看着他,半晌,甩了他一耳光。原先就厌恶的感觉逐渐加深。 「你有问过我的感受吗?」 他一脸错愕:「啊?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女朋友可以随便就亲?」我觉得荒唐至极。 「对啊。」他还是笑嘻嘻。 本想继续嘴他,我却发现再吐出一个字对我而言都很困难。跟这种「自以为」的傢伙,没有什么好说的。于是我起身,离开他的视线。 我还是没有说分手。 这一次,我彻底的把池宇平当作空气看待。 只要他想找我讲话,我会立刻转过头。或者是当他在上课时跟老师斗嘴,想引起我注意,我就找隔壁的人间聊几句。 一开始他还会夺命连环call,但都被我掛断。后来变成传讯息,内容大多是「你怎么不理我」之类的,我都选择以已读不回或不读不回。 神经真的有够大条。他做了什么事自己应该心知肚明。 不过我想,他若是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他。 所以,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可以选择。 「秋子寻!」 一天放学下着大雨,我忘记带伞,决定淋雨回家,却被池宇平从身后叫住。 我在心里嗤了声,迈步向前走。 「秋子寻!」他又喊了我一次,直接跑到我身前挡住我,还帮我撑伞。 「走开。」我对于他这种马后炮的关心行为感到不屑。 「不走。」又来了,开始卢了。 「白痴。」我从他身旁绕过,但他仍跟了上来。 我用力一踩,使地上的泥水溅起,「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样?都跟你说了走开你还不走!一定要把我搞到病发你才开心吗?嗯?」 「......?」池宇平像是受到大野狼惊吓的小白兔一样睁大眼睛愣着。真不晓得他脑袋里到底装什么?豆腐渣吗? 「可是……」他欲言又止。 「可你妹啊,闪。」我故意让脚呈内八,好把水溅到他身上。 池宇平完全傻眼,似乎感觉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所认识的秋子寻一样。 本来就是啊,幻想跟现实总会有差别。 我持续的把池宇平当空气看待。 每当我看到他的脸,我就会想起那天他吻我时的一脸得意样,就像在说「得手了」的感觉。干,老娘才不是你的猎物。 总之就是超级不爽。凭什么我要让那傢伙尝甜头? 池宇平看似是受不了了,主动来找我说要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咬着饮料吸管,摆摆手转过头,实际上心里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 「明明就有。」 我知道他的计画。他是想让我说出「那你说啊」诸如此类的话。 不过,没门,窗也锁了。区区一个池宇平就想搞垮我秋子寻?哼,做梦吧你。 「没有啊,哪有。」我故意装傻。 他不以为意,直接切入正题:「你为什么都不理我?」 「关你屁事。」我想办法跟他撇清关係。 「当然关我的事啊!」他说,我则在等他接下一句。 「……」我眨了眨眼。 「呃……」他的脸泛红,「你这样……我会难过。」 关我屁事?我差点没笑出来。 「所以咧?」 这下好了,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一定没想到我会冷血成这样。 但也不能怪我啊,是你自找的。 我冷笑了声,正面对上他的眼睛,「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两个人互相喜欢就一定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当然啊,不然怎么算交往?」他答的理所当然。 我指向电线桿上的一群麻雀,「如果有一天,电线桿和其中一隻麻雀相爱了,你觉得会怎样?」 第三章 蝴蝶效应(4) 「不会怎样。」他答的迅速。 「电线桿会一直待在那里,但是麻雀必须要飞。」我继续说,「假如电线桿一直强行把麻雀留在身边,虽然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但是麻雀一点都不快乐,因为牠没有了自由。所以你,最好别再缠着我。」 「这是……要分手的意思吗?」他问的凄然。 「啊,我可没说喔。」不,现在还不是狠狠甩开他的时候。我瞇眼,露出狐狸般狡猾的微笑。 「那为什么……」 「问题不要那么多。」我走近他,「乖,听话。」 我知道,这句话会像项圈一样,紧紧的套住他。 看的出来他被我给吓傻了。 晚餐我没什么食慾,只是蜷身坐在床上呆着。关上灯,感觉就像充满怨气的鬼魂。 脑海里全是池语平那受伤的眼神。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可是谁叫他要那么烦。 为了阻止自己继续乱想,我拿起手机打电话给芊莉。 唔,好亮。 嘟……嘟…… 「喂?」太好了,有打通。 「芊莉。」 「嗨。怎么了吗?」 我突然想到,「我传一张图给你看。」说完掛断,点开line截了一张图。 「唉,这傢伙真是……你不要难过,我也是过来人。」芊莉看完说。 「.…..嗯,我知道了,先这样,拜。」 「拜拜。」 原来芊莉也是过来人。太好了,这样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不过高兴这个又有什么用。池宇平这傢伙真的是很麻烦。 想要摆脱,唯一的方法就是,狠狠推开。 但是这次我很犹豫,非常犹豫。 因为我就是狠狠推开了她,才会伤害她。 我妈妈。 那时的我还处于公主病的国一时期。 家庭环境富裕,导致我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从来没想过,这些,都是爸妈努力工作的报酬,并不是我应得的。 不过奢侈归奢侈,我从来就没对爸妈不礼貌过,顶多在学校对同学口出恶言。 某天我跟同学有约,正要出门时,妈妈问我:「手机、钱包和钥匙都有带吗?还有悠游卡嘿。啊你出门要小心喔,妈妈知道你期待这一天期待了很久,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满心只想着玩的我哪听得进去,不耐的嘖了声:「知道啦知道啦,你不要烦我。」丢下这句话就出门了。 那时的我压根没注意到,蹲低身子的妈妈正在打扫厨房。 玩得尽兴,晚上回到家时发现没人,四处张望了下,听见房门后传出一阵阵细碎的声音。 走近一听,是爸爸在说话,还有一个女人的啜泣声。 「好了,你别哭了,等一下她回来我再跟她说......」 我马上想到,这场景怎么我似乎在电视剧里看过? 通常会有这种对话的都是...... 不会吧,爸爸带小三回来?还想跟妈妈说? 天啊!得赶快阻止他! 「爸你在干嘛!」我倏地打开门,想将爸爸「捉姦在床」、「大义灭亲」,不料看见坐在床上的是妈妈。 咳,这误会可大了。我的想像力太丰富了点。 「啊哈哈......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继续。」幸好衣服都完好的在身上,否则就真的尷尬了。 谁知爸爸一见到我便勃然大怒:「过来。」 「什么事?」 爸爸拍着妈妈的肩膀,「你看看你把你妈弄成什么样子?」 我定睛一看,妈妈妆都哭花了,模样好不吓人。怎么样都不会是我弄的吧? 「我?我才刚回来耶!」我辩道。别乱嫁祸啊你! 「是,但是你妈妈从你出门后就一直难过到现在!」 「蛤?」我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 见我如此迟钝,爸爸扶额:「你自己想想你出门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啊。」 『你不要烦我。』 瞬间,羞愧感和歉疚感一涌而上。我坐到妈妈旁边,抿着唇说,「妈......对不起。」 妈妈仍在啜泣,但我知道她原谅我了。 虽然最后我们全家大和解(乡土剧常有的老哽),我还是觉得很对不起她。 之前提过了我是属于只要一个人就很容易胡思乱想的类型,而且都是往负面情绪发展,所以这次我打算找人讨论。 找谁好呢?论交心程度第一人选当然非芊莉莫属。可是我已经不信任她了,我想找别人。 脑海中出现一个画面,我想我知道要告诉谁了。 我首先传了那张刚刚传给芊莉的图片───上面几乎都是池宇平问的「为什么」聊天记录给他,等了大约五秒,夏隐就回了。 『池宇平传的?』 我飞快的打下:『对。』 『看不出来他会这样。』 『我也是,一开始以为他是个死要面子的傲娇。』 夏隐回了一个贴图表示哈哈。 我一步一步道出我的计画:『所以烦死了,超想一把推开他。』 『推开?』他显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们......现在在交往。』 『what?我以为她喜欢翁芊莉。』 闻言......喔不是见言我只是轻笑。 『那......怎么办呢?如果我真的推开了,会不会我们四个之间就毁了?』 『请推开吧,他又不知道我知道这件事。』 太好了,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即使推开了池宇平,夏隐还是会在的,对吧? 至少我想这样相信。 我在等。 等池宇平来找我说清楚。 就算我那样酸他,他脸上的笑容还是一样都没变。都没变,他仍是那张脸,永远都是那张脸。 说到我为什么要等啊...... 「你要守护你的贞操啊!」by正在画bl图兴奋的友人。 于是我很听话的「守护贞操」,说白了就是老人家那什么「女孩子该有的矜持」。 干,矜你妹啊,在矜下去人都跑了。 「不不不不不可以!要让他自己自讨苦吃!」 好吧,这个提议我接受。 等着下地狱吧,池宇平。 第三章 蝴蝶效应(5) 终究,该来的还是会来。 「你到底为什么恨我?」池宇平抓住我的衣角,下定决心不让我走似的。 因为你白目!智障! 你要不要改名叫「池为何」算了? 「放开。」此时的我虽然冷声,心里却有些小激动。 我真的能够不着痕跡的把他推开吗? 「我不要。」 「你就是这样子才会讨人厌。」我拽下他的手。 「我怎样?」他一脸茫然。 讨厌死了,迟钝的人真的讨厌死了。 我瞪他一眼,「分手。」 「为什么!」他近似哭喊,只差没有流泪。 「因为你问题多。」我翻了个白眼。 「可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我冷笑,「我干嘛一定要说?」 「我想知道啊!」他说得理所当然。剎那间,我彷彿在他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跟那时候的我,一模一样。 「关我屁事。」我转身就要走人,却陡然发现他丝毫没有想留下我的意愿。 呿,那前面也是说好听的而已嘛。 我故意放慢脚步走了两三步,听见池宇平在后面说:「那你到底要我怎样?」 太好了太好了,虽然不如我料想中的那般瀟洒,也是个一刀两断的好时机。 于是我走回他面前,指向他的额头,「我要你,永远在我的生活里消失。」 「为什么?」 看来多说无益,我便不再理会他。 「啊!」一回到教室,我就被人猝不及防的泼了一身湿。 「哈哈哈!」廖博拿着桶子笑我。他也同样是湿的,头发还在滴水。 我打了个喷嚏,「干!死抓耙仔!」幸好现在还不冷,否则要你赔掛号费! 他拔腿就跑,却没注意到地上有水,鞋底一滑,跌了个狗吃屎。 真是的,居然没有像池宇平那样撞到头。 有机可乘,我拿起他已经离手的水桶到女厕装满水痛快的从上往下倒,忽略了他身旁的一个人影,导致夏隐也成了落汤鸡之一。 「喔!秋子寻你干嘛!」他不满的说。 我吐了吐舌,「啊,对不起,我要泼的是他。」 「干。」 「对不起嘛。」 为了表示歉意,我到保健室借了条毛巾给夏隐擦。 「谢谢。」他还是说。 「秋子寻,帮我拿一条。」廖博也说。 「你作梦。」我再补他一脚。 结果当然是我们三个都被叫去学务处罚站。 「关我屁事啊,我很无辜耶!」夏隐说。 「对不起啦。」我忍住笑。 我瞥见一旁的廖博仅是用眼角馀光扫视我们,不发一语。 说也奇怪,日后我忆起被廖博泼水的那一幕,心里竟有种畅快感。 「你......夏隐!」芊莉追着仓皇逃跑的夏隐,他手上拿着一罐貌似是苹果红茶的饮料。 可想而知他是抢芊莉的。 此时夏隐站的位置离我近在咫尺,伸手可触。就道义上来说,我应该帮芊莉拦住夏隐,但我只要一想起他那次传讯息跟我说的话,便觉得这样子对夏隐也有点不公平。 无法跟芊莉说的事,我却告诉了夏隐。 照理来说,在这之前我跟夏隐并不常单独聊天,会逐渐熟稔也是因为芊莉和池宇平,若真要说的话,我也可以找廖博,凭他那双能够轻易看透我的眼睛,以及那短暂的、美好的,友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约我去图书馆的那一天? 不对,是更早之前,廖博告诉我池宇平和芊莉接吻的那时候。 我在夏隐身上找到同类的感觉。 啊,对了,说到廖博...... 他当时纪录我对池宇平看法的纸,到现在都还没给我。 不过没差,我也不需要了。 「啊啊啊!痛......」 芊莉一脸兇狠的扭着夏隐的耳朵,夏隐死守着那瓶饮料不停唉唉叫。 话说回来,夏隐和芊莉打闹的样子在旁人眼中是多么曖昧,被凑对也情有可原。 可是芊莉压根不喜欢夏隐,除非她骗我,但是她又有什么理由骗我? 无所谓,在她瞒着我跟池宇平接吻,而我也存疑着她不曾主动的时候,我就已经不相信她了。 原来世界上能够真心相待的人是少之又少,而其中有些更是没人愿意对他们开口,可信度低的悲哀,例如林蓓芝。不过要是她没那么大嘴巴,倒也是个值得掏心掏肺的好女孩。 反观我自己,不晓得在他们眼中是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从来,我都一直在评论他人在我心中的形象,甚至是分析,我却鲜少听闻别人对我的评价究竟是好是坏,即使知道做人只要问心无愧。 这样的结论会不会扯太远了......一个人的时候我真的会想很多,但我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 我走到芊莉旁边,拿走夏隐手上的饮料,「我帮你喝掉吧。」 「好啊,你就喝掉吧。」芊莉朝我一笑,捏着夏隐耳朵的手逐渐松开,夏隐一脸羡慕的看着我喝光那瓶苹果红茶。 并不是我渴,只是纯粹不想让芊莉继续「虐待」夏隐。虽然我知道这样的方式对他而言有点残忍,毕竟那是他最爱喝的饮料,而且是芊莉买的。 不会错的,我还是认为夏隐喜欢芊莉。 池宇平被我狠狠推开之后,他就每天跟姚庆德、沉瑞勋那些狐群狗党混在一起,导致「我们四个」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想到高二上学期那样四个人开心的谈笑,至今很少能再有了,还是觉得有一点点难过。 是不是我当初不要跟他分手,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或是我根本就不该跟他告白,忍一忍就过去了,情况会不会好一点? 我实在太后知后觉了,是我的错,不应该怪池宇平,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对啊,我为什么不跟他说呢? 当时我只是觉得压力好大,只一心想着「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问了,这是我的隐私」,却不知道这样太过自私,最终只是伤害了他。 十一年了,都过了十一年了,即便四年前已经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不能再伤害人,一点用也没有,我还是那个只为自己着想的秋子寻。 所以说,逃走万岁,离开无罪。我只是想到其他地方喘口气,找一个我最信任的人,一起。 我拿出手机,改掉铃声。 一颗星星的闪亮不足以构成一个星相 一棵大树的总和集结单一的重量 真理腾空了孤寂的环境 因为孤独的总和让我们相互依偎着 拥抱彼此的感伤即使不能拥有 我们是孤独的总和所以相聚了 因你而起伏的感受怎么挣脱 (《孤独的总和》演唱/吴汶芳词/吴汶芳曲/吴汶芳编曲/周显哲) 脑海中突然迸出这首歌。 就算身边围绕着许多人,我想,「孤独」或许是我现在心情的最佳写照。 第四章 两人世界(1) 我要如何找到你,然后,离开这里? 【第四章两人世界】 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妈妈、芊莉、池宇平、沉瑞勋和廖博站在我前面,背后是一团永无止尽的黑暗。 他们的脸上充满失望和怜悯。 拜託、拜託不要那样看我。 我知道我错了,求求你们不要那样看我……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那样看着我你们只会更受伤! 他们听不见我的声音,于是我转向爸爸,他曾几何时也站在我旁边。 爸,你不会那样看我吧?你不会捨弃自己的女儿吧? 爸爸面带微笑的静默了几秒,接着朝我走来。他每踏一步,嘴角就向下弯一点,最后变成兇狠的怪物,不断在我眼前放大。 不要……我不要这样,妈妈的事是我不好,求求你放过我! 在我尖叫出声的那一剎,怪物(爸爸)消失了,妈妈和其他人也都不见踪影,只剩绝望的深渊包围着我。 『你妈妈从你出门后就一直难过到现在!』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because他喜欢你!』 『秋子寻,你恩将仇报!』 我捂住耳朵。 不要,我不要听!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凌晨三点。 我醒来,发现自己一身冷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丝毫没有想开灯的意愿,我把手伸到床头柜摸索了一阵,拿出一颗药生硬的吞下,这才紓缓了许多。 我干嘛这么害怕?他们不是说了不怪我吗? 可是就算他们不怪我,我有错在先也是事实。儘管我说了多少次对不起。 瞥见手机居然难得的没关机,我下意识点开。唉,文明病啊我。 ……还没睡?还是跟我一样醒了? 我琢磨着要打电话还是传简讯就好。 在我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十七岁,夏隐是唯一一个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一个倾听者。 我先传了简讯,没读,所以我拨了电话。 嘟……嘟……嘟…… 「您的电话将转至语音信箱,嘟声后请……」嗶。 就说嘛,没有每天在过年的。 嘟……嘟……嘟…… 「喂?」太好了,有接通。 「夏隐。」我吸吸鼻子。 「秋子寻?」 「嗯。」我说。 「你怎么会打来?」 「啊?没有啊,就……」我扁嘴,心想乾脆全部说出来,反正是夏隐,「你能不能听我说一个故事?」 「好。」他回。 此时我鼻头一酸,一滴泪珠自眼角流下。再也不想隐瞒,于是我娓娓道来。 「其实当初……跟池宇平交往是我先提的。那时候我只是觉得他傲娇起来,害羞的样子很可爱……结果谁知道交往之后根本就是个麻烦精,一点自由都不给,还每天在那边为什么为什么的一直问……现在想想我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池宇平』这个人,而是我『想像中的池宇平』罢了。所以后来,我实在烦得受不了,就对他说了『我要你永远在我的生活里消失』这种过分的话......我真的好后悔,如果我不要跟他告白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我们四个还是会像以前一样......」 我将这一段录音上传,握着手机发呆了好一会,心想这样应该听不出鼻音。 走到浴室与镜子打个照面,用清水洗把脸后揉揉泛红的双眼。 我没有哭。我没有资格哭。我只是流目油......不对,这样好像老人家,重来。 我没有哭。我没有资格哭。我只是点眼药水......对,我只是点了眼药水...... 转学生,她的名字叫吴泛妍。 长相颇佳,身高虽然比我矮了一点但是也还好,说话的口气还挺讨人喜欢的,个性应该也不差。听说她在一个马戏团打工。 相处下来,我发现她很有领导者的风范,总是能让人心服口服。 我观察班上同学,女生没什么异状,就只是很普通的在跟她聊天;男生们一脸新奇的看着她,像是在看玩具,然而其中有一个人很不对劲。 只要吴泛妍不经意的将视线对上他的眼,夏隐便会生硬的别过头。 在我疑惑之际,吴泛妍朝我走了过来。 她盯着我的双眼,「你昨天是不是哭了?」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看你眼睛肿肿的。」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睫毛很长。 看不出来她竟如此细心。 「没有啦,纯发洩。」我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喔,我以为你是受了什么委屈呢。没事就好。」她拍拍我的肩膀。 「她怎么可能会受委屈啊?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兇。」廖博看好戏似的走过来,「看好了,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秋老虎』。」 「喂,我什么时候变成老虎了?」我瞪了廖博一眼。我不是红蟳吗? 「刚才。」他一副懒的理我的样子。 「那……你之前不都叫我红蟳?」我有些难为情的问。这还是我第一次自爆。 「……红蟳太小隻了,以你的身材是老虎才对。」他一讲完秒溜。 我就知道!狗嘴绝对吐不出象牙! 「……你这个死、抓、耙、仔!」 我追出教室,装作没听见身后那些似是「打情骂俏」之类的言论。当务之急是抓到廖博,然后杀了他。 结果正当战况白热化之时,鐘声就响了。 可恶,被他逃过一劫。 吴泛妍表示很傻眼,她说她没想到我和班上的男生竟是这种关係。 ……小姐,你也挺令人傻眼的,看起来脑袋很精明实际上却迟钝成这样,不知道人是有千面的吗? 其实,也不是全部都是这种关係啦…… 昨天晚上,夏隐只回了我一句:「不是你的错。」叫我如何不氾滥啊!于是我又哭了,才有今天吴泛妍看见我的红肿双眼。 「看!都你害的!」我指着微肿的眼周逼近夏隐。 「关我屁事啦!」他也睁大眼睛回我。 原本想说都是你害我哭得这么惨,后来觉得这种事情大声讲出来满丢脸的。 「算了,没事。」我双手环胸。 「妈,你说什么?」突如其来的消息使我又惊又喜,「奕寧表姊要来我们家?!」 「是啊。」妈妈的声音盈满笑意,看样子她也很开心,「不过没有房间了,让表姊睡你房间好吗?」 「当然好!」我想都不想就答应。 我很喜欢奕寧表姊。 应该是因为姨丈也很帅的关係,她长的超级漂亮,不管是国中、高中,甚至是现在大学都是校花没有之一。而且她从小就对我很好,一旦我被别家的小孩欺负,她都是所有表兄弟姊妹中第一个站出来帮我说话的。只能说人美真好。 我从来没想过有那么一天居然能够跟我如此景仰的奕寧表姊共度良宵。 或许,我会告诉奕寧表姊我的烦恼。 或许,我会透露一些些关于池宇平和夏隐的事情给奕寧表姊听…… 第四章 两人世界(2) 奕寧表姊真的来了。 「奕寧,来,这边坐。」难得放假,爸爸让奕寧表姊把行李放在我房间,四个人坐在客厅吃着妈妈刚削好的苹果。 「谢谢。」奕寧表姊说。她的声音同样甜美可人。 「奕寧,不要客气,来,尽量吃。」妈妈把盘子端到寧熙表姊面前。 「嗯,谢谢阿姨。」奕寧表姊礼貌性的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我,「子寻,我记得你们家以前有一台钢琴对吧?现在还在吗?」 「钢琴啊?」我猛然想起那台老旧的钢琴,之前因为没人弹差点就要丢掉,但是在我极力请求下,被保留了下来。 还记得我小时候常常跪在奕寧表姊旁听她弹小步舞曲,三拍子的旋律至今对我来说仍旧十分洗脑。 正是因为捨不得这样的回忆被丢弃,我才想将钢琴留下。 我和奕寧表姊合力把仓库里的钢琴搬出来,并擦拭上头积了几(百)年的灰尘。说实在的,我常常怀疑我们家的仓库到底有多大,不过这似乎不是重点。 「记得小步舞曲吗?」奕寧表姊双手放上琴键,敲下了第一个音。 「当然记得。」我用力点头,摆动身体轻轻哼着。 在奕寧表姊面前,不论几岁,我都感觉像个小孩子一样。 「表姊,大学好玩吗?」我问。 我瞥见奕寧表姊的嘴角微微一僵,旋即笑弯眼,「很好啊,可以选择自己有兴趣的学系。」 「那为什么你刚才愣了一下?」我认为在奕寧表姊面前不需要隐瞒(忌讳),于是直球道。 奕寧表姊张嘴看着我,似是很惊讶我会发现,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奕寧表姊垂下眼,「因为,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不在,做什么都十分乏味。」 我惊觉自己踩到了地雷,闭不作声,心想有没有能让表姊开心一点的话题。 「表姊,你还记得我们家那个超大的枕头吗?有一次我把它放在床中间忘了拿走,结果半夜的时候我为了不想碰到它,就越睡越右边,结果我就掉下床了。」我一边表演我掉下床的囧样给奕寧表姊看。 奕寧表姊微微一笑,摸摸我的头,「你真的很好看穿,子寻。」 我不语。 这是什么意思嘛!我很好看穿?那不就表示搞不好我之前跟池宇平交往的事情看不出来的没几个? 老天,奕寧表姊的存在到底是替我解惑的还是让我困惑的? 「表姊,我洗好囉。」我换上睡衣走出浴室。 「好。」奕寧表姊应道。 我插上插头,让吹风机烘乾头发,手一边漫不经心的拨着。 「啊!」手指突然感到一阵灼热刺痛,我下意识的用嘴含住,衝到浴室打开门。 「表姊,抱歉,洗手台借我一下!我───咦?」 奕寧表姊不见了,她的衣服也是。 怎么会这样?她是怎么…… 窗户是开的。 顾不得烫伤的手,我直接跳出窗户,外头是后院。 「奕寧表姊?」 无人应答。 「表姊!表姊!」我慌了,开始在大街上奔驰,毫无目的的寻找。 我看不见任何东西,直至撞上一根似乎是电线桿的东西,我喘的厉害。 「子寻……子寻……」恍惚间,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接着什么都没了。 睁开眼,我很讶异我所处的并不是家里或是医院。 听见上面有名女孩的声音,「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谁把你弃尸在路边呢。」 好耳熟啊,是谁? 见我不说话,她又开口:「咦咦?还是死不瞑目?」 这人真的,傻得可以。 「吴泛妍。」我叹了口气,「我为什么会在你家?」 「因为你刚刚在路上昏倒了,我就想说把你带到我家来看看能不能让你醒过来……」 什么跟什么?这不就是那种「在路边捡到小宠物带回家看可不可以把牠养大」或是「王子把睡美人带回家亲看她会不会醒」的戏码吗?你把我当什么了啊? 「那为什么不直接送我到医院?」 她一语道出了残酷的现实:「因为、因为我没有钱……」 「……」 真是,败给你了。 我强力要求吴泛妍陪我回家,才能跟爸妈证明我是真的在路上昏倒。 不过这个招数似乎有点……不,是非常蠢…… 「为什么表姊不见了不跟我们说?大半夜的自己跑出去多危险啊,啊不就还好被你同学遇到。」爸妈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展现一点所谓「夫妻的默契」。 「呃……对不起。」 「叔叔、阿姨,子寻也是因为担心表姊嘛。」吴泛妍这个傻大姐总算是有点用处,还知道要帮我说话。 爸妈互看了一眼,对我说:「子寻,你先去睡,我们已经报警了。」 靠腰啊!你们是吃到吴泛妍的口水吗?这样子最好是睡得着啦! 我也无力多说,只能先回房吞一颗药,独自躺在床上。 结果跟表姊畅谈心事的美好时光就这么泡汤了。 「蛤?你表姊洗澡洗到一半突然不见了?」芊莉一副不可置信。 「对啊,啊不就还好我有被吹风机烫伤。」我自嘲苦笑。 「但是你自己跑出去太危险了啦。」芊莉的嘴巴没合起来过。 我轻笑,「要是你你能冷静吗?」你不知道奕寧表姊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你刚刚说你被吹风机烫伤?没事吧?」 芊莉成功转移话题。 「还好啦,后来顾着找我表姊就不痛了。」我说。这一点小事没什么,我可不想当那种一点小伤就哭哭啼啼的假掰女。 「真的不痛?不要逞强喔。」芊莉怀疑的看着我。 「不会啦。」我摆摆手。 我没有告诉芊莉我在路边昏倒被吴泛妍看见的事。 「现在连奕寧表姊都丢下我了。」我精神不济的拿着浇水壶,坐在秋海棠旁边,「到现在她都还没回来,到底是怎么了?」 秋海棠轻轻晒着枝叶。 「我可以走了吧?反正一定会被抓回来。可是你们怎么办?我答应尹老师要天天帮你们浇水的。」 「你在这里干嘛?」吴泛妍从楼梯口走上来,看着我眨了眨眼。 「……怎么是你。」此时此刻我不想对任何人装的热络。 「不然是谁?你在干嘛?」她问。 不愧是新手运,一来就发现这里。 「没有啊。」我偷偷藏起浇水壶。 「怎么这么多植物?」 她令我想到池宇平,「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皱眉。 「哎呀,我才刚来嘛。」 「喔。」我说。 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一方面是担心奕寧表姊,一方面是因为今天午餐没什么吃,血糖低。 「嗯,好,好,我知道了,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妈,你在跟谁讲电话?」 妈妈激动的转过身,双手按住我的肩膀,「子寻,找到奕寧了。」 第四章 两人世界(3) 「真的吗?在哪里?」我整个人精神都来了。 「在巷口那家居酒屋。」 「居酒屋?表姐怎么会去那里?而且为什么那么久才找到?」我不解的问。 表姊啊表姊,你也是天派来灭我的吗? 「居酒屋老闆让她在那里过夜,早上她出去的时候刚好被警察看到。」 「让她过夜?太缺德了吧,我记得老闆是男的对不对?她有没有对表姊怎样?」我焦急的问,深怕奕寧表姊万一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警察说奕寧不肯讲,我们现在去警察局接她。」妈妈披上外套。 「嗯,走吧。」 一路上我都在胡思乱想。 表姊不肯讲?为什么?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会不会得斯德哥尔摩症候群?那要怎么办?做心理治疗?可是她会不会有创伤…… 事实证明了我真的是胡思乱想。 奕寧表姊容光焕发的坐在警察局的椅子上,整个人看起来好端端的。 「表姊,你没事吧?」我小跑步到她身旁。 「我没事,子寻。阿姨,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表姊微笑,我却在那之中看到了一丝丝羞愧。 这一次,还是不要戳破她的好。 「不会啦,你没事就好。」妈妈扶她起身,「不过你为什么会洗澡洗到一半跑出去呢?」 「这个……」表姊低头咬着下唇,「因为我有酒精成癮。」 「什么?」我和妈妈异口同声。 「对不起,因为那味道实在太吸引我了……我就……我……」奕寧表姊说着说着竟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奕寧,你别哭,阿姨帮你想办法……」妈妈手忙脚乱的抽了几张卫生纸递给表姊。 奕寧表姊只是摇头。 「表姊,你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要,我……我不想让我爸妈知道……拜託……」 我敛下眼眸。 表姊的这种心情,我懂。 身为校花,成绩要好,不能抽菸、不能喝酒打架闹事,更遑论是酒精成癮。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爸妈失望。 我看着奕寧表姊。 我好像能够稍微明白奕寧表姊的苦痛了。 可是这样的奕寧表姊,为什么会等不到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呢? 我很想知道一切。 我想知道芊莉究竟是如何看待夏隐的、夏隐到底对芊莉有没有好感、池宇平为何被我狠狠伤害后还能摆出那张什么都无所谓的脸,以及当吴泛妍的视线与夏隐对上时,夏隐很不自然的避开。 我问了吴泛妍,才知道她和夏隐是国中同学,但她说什么也不肯解释夏隐的古怪反应,然而班上也没有半个以前和他们两个同一所国中的人……吧? 直接去问夏隐,他会说吗? 同样那句话,有试有机会。 「欸,夏隐。」我拍拍他的肩膀。 「嗯?」 真佩服他,那天对我说了那些话后还能装没事。 不过我也是一样。 「你为什么只要一跟吴泛妍对上眼就会转开啊?」 「我有吗?」很好,看起来就是一副说谎的样子。 「你有,你就是有。」我篤定的指着他。 「啊就……那群智障一直把我跟她配对嘛!」 「谁啊?」 夏隐忿忿的瞪着我,「……国中同学。」 「原来如此!」我用拳头敲进手心,「但总不是没有原因吧?」 「我哪知道。」夏隐摇头,说什么都不肯再讲。 正当我束手无策时,脑中浮现了一个人影。 或许她会知道。 「林蓓芝。」我揣着不安好心的笑容。 「怎么了?」天真的小绵羊还不知道大野狼的计谋。 「你知道……吴泛妍和夏隐国中同班吗?」 「我知道啊,我的学校在他们附近,有一次我还看到他们放学一起走回家。」 「一起走回家?!真的啊?」我惊讶不已。 「对啊,那时候我就偷跑过去问他们学校的其他人,结果他们说『那俩口啊,常常打情骂俏哩。』这样。」林蓓芝一边比画,心里有了画面的我忍不住偷笑。 林蓓芝,你消息还真灵通。 我把池宇平的line封锁了,免得一直叮咚叮咚的,吵都吵死了。 好几次我和他对上眼,他便会一直盯着我看,搞得我现在完全不敢往他座位的方向看。一不小心看到,就是避开……避开? 夏隐不也是这样对吴泛妍的吗? 若换做我是夏隐,我一定也不愿意解释这个现象。总不能说「前男友避嫌」这种话吧? 同样的,我怎么会这样对夏隐呢?池宇平就是这样把我逼走的啊! 我再也不想让任何人离开,尤其是夏隐。 我不能逼他,绝对不能。 我突然想到,如果是以前的我,是绝对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么我转变的点在哪? 我确定不是芊莉、池宇平或夏隐,更别说是沉瑞勋了。 『……你要保证一定能把我教会。』 『一定可以!』 那双清澈的眼睛,是廖博。 「欢迎光临。」 我直接朝饮料柜走去,琳瑯满目的商品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可恶,这间超商还挺大的啊,只是想买瓶饮料也这么难吗? 况且我又不知道那傢伙喜欢喝什么。 我看看,木瓜牛奶、优酪乳、果醋…...苹果红茶好了,看起来不错喝。 「谢谢光临。」 走出店外我才想到,苹果红茶不是夏隐最爱喝的吗?我怎么下意识就拿了呢?再说这是要给廖博的耶。 算了,买了都买了,他也不可能会知道。 「喏,这给你。」我把苹果红茶放在廖博桌上。 他看着我好一会,半晌才接过:「谢啦,秋子寻。」 不对,该道谢的是我。 「你怎么没有叫我红蟳或老虎?」我突然觉得有点不习惯。 「看在你今天请我喝饮料的份上,不跟你计较。」廖博转开瓶盖灌了好大一口,「不错喝。」 废话,这可是夏隐最爱喝的。 「不过那也是因为你之前教我如何坦率的缘故……」 第四章 两人世界(4) 「喔,那个啊。」他三两下就把苹果红茶全数解决,「你是为了那个才请我饮料?」 「对啊,老实说……还满有帮助的。」我嗯了声。 「不用放在心上啦。」说是这么说,不过瓶子早就见底了,你整个超赚的你知不知道? 「看不出来你这么大器。」我调侃他。总觉得跟廖博在一起就是至少要斗嘴,不然浑身不对劲。 难得他没有生气,还用他那双具有穿透术的眼睛对我笑,「外貌协会喔?谢啦。」说着举起瓶子。 「反正你都喝完了,不用客气啦。」我摆摆手,离开廖博的座位。 真的,很谢谢你。 下午上完第一节课,我一如往常的打开水龙头洗手。 「啊干……」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飆了个脏话,定睛一看,我的左手食指不知何时长了一个肿到不像话的类似水泡的东西。 去保健室一看,护士阿姨说是蜂窝性组织炎,还拿了假单说要带我去看医生。 「不用啦,应该不严重。」我已经逞强习惯了,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很可怜。一时还无法乖乖说出「好」来。 「不行啦!你这样手会烂掉。来啦,我带你去医院。」护士阿姨很坚持。 于是我被半强迫的送来医院。 在一连串不知道干嘛的治疗后,已经快要四点了。我的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 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我不禁想,这样算不算是「光明正大的翘课」?虽然是跟护士阿姨一起,不过只要我有心,距离逃走的日子,应该不远矣…… 但是在这之前,我得先确定我是不是孤军奋战。 已经十月了,气温仍然高得吓人。气温足足有二十八度。 「好热。」我浑身无力的趴在桌子上。 「就是说啊。」芊莉搧着衣领。 「很闷哪。」夏隐也说。 我忍不住要往外面走,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说不定顶楼的风会比较凉一点。 我朝教室里张望了几眼,走到夏隐身边,「要不要去顶楼?」 「喔,好啊。」 走到顶楼的途中我们接收到许多异样的眼光,不过大概是因为夏隐在这大热天还把外套盖在头上,看起来很白痴的缘故。 「你不热啊?」我三番两次把他的外套扯下来,他二话不说又盖回去。 「这样会撞到啦。」 夏隐只是傻笑。 不算是拉拉扯扯,但总是走到了顶楼。 「这里空气不错吧?」我深呼吸。 「还有植物喔?」夏隐蹲下身,轻轻拨弄着秋海棠的叶子。 「你还真会选,那株是我最喜欢的。」我故意说。用意在哪我自己也不是很懂。 他有些不自然的站起身,「我只是随便选一株,瞄到哪个就看看。」 我没有对他的这番言论做出回应,在心里深深皱了眉。 他为什么要这样解释?是怕我会误会什么吗? 应该说,他有什么好避讳的?是因为对象是我吗? 我感到非常的不舒服,对于夏隐的间接撇清。 「欸,你觉不觉得,」我转身看向天空,但我知道夏隐有停下动作听我说话,「有时候会想离开这里,逃到别的地方去?」 「现在吗?」 「嗯,现在,立刻,马上。」我对他笑了笑,「要一起走吗?」 「好啊。」 终于啊,我们,走吧。 翻墙,翘课的学生必做的事情。 好在学校围墙不是很高,连我都能跳过去,教官什么的倒是没见着半个。乾脆毕业的时候写意见书给校长说「围墙盖高一点」算了。 「要去哪里?」夏隐问。 我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跟我走就对了。」关于这个我可是想了整整一个月才想到。 我们辗转来到白沙湾。我不得不讚叹大自然真是浑然天成的艺术家。 运气很好,都没有人,我在离岸边大约三公尺处坐下,夏隐也坐在我旁边。 「你不下去玩水吗?」他问。 「不了,我蜂窝性组织炎。」我秀出用纱布包扎起来的手指。 『……可是子寻,你不是一直都看着过去吗?』 我猛然想起芊莉对我说过的那句话。 原来如此。 「欸,夏隐。」灯光美气氛佳,天时地利人和,我乾脆全部都告诉他好了,我相信他会替我保密,「你……再听我说一个故事好不好?」 「好。」他回答。简短的一个字,竟让我有想哭的衝动。 深呼吸,吐气。我缓缓开口。 「我会剋人。六岁那年,我看到芊莉和另一个跟我们同年纪的女生玩在一起,觉得很忌妒,就要跟她绝交,还逼她跟我道歉。七岁时,跟爸妈出国的时候,我居然忘了芊莉长什么样子。国一的时候我对我妈说了很过分的话把她弄哭了……暑假前抓耙子说要教我坦率,可是我最后对他很敷衍……还有前一阵子,我狠狠推开了池宇平……我推开了他……但是最差劲的是我并不觉得愧疚,而是我认为我『应该要觉得愧疚』!我伤害了这么多人……我是不是很该死……」我把脸埋进膝盖,又忽地抬起头,「但你是我唯一还没伤害过的人,所以你今后……离我远一点吧。除非你愿意陪我一起下地狱,但那是不可能的……」我越说越小声。 我不想放掉夏隐,真的不想,可是我更不想伤害他。他留在我身边的时间越久,我越有可能伤到他,谁知道我何时又会歇斯底里?既然这样,我寧愿他离我远远的。 沉默了片刻,夏隐只问了我一个乍看毫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要安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什么意思?他是要我安慰谁吗? 我想了想,「拥抱他,不论他是谁。」 语毕,夏隐从旁搂住我,我措手不及的身子一缩,却反而进了他怀里。 「完全不是你的错。」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秋子寻,你在想什么!他只不过是安慰你! 这句话听起来真悲哀。果然这就是伤害人的报应,之一。 「其实……被伤害我也不妨。我从小到大受到的伤害纵然很多,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我也想不出你能给我什么伤害。」 我摇头。伤害是不可能习惯的。 但他是这么认真想要安慰我啊。 「不管是哪种程度,你也无所谓吗?」 我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他真的无所谓,我再也不会用怕伤害到他这个理由疏远他。 因为他是我很重要的人。如果他离开了我的世界,我会恨自己一辈子。 「我不在乎。」 心里彷彿有什么东西瓦解了,我的耳边此时只听得见海浪的声音。 第四章 两人世界(5) 我闭上双眼,任由泪水滑过脸颊,有一搭没一搭的呼吸着,却不想让夏隐知道我现在在哭。我果然还是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把脆弱的一面摊开在别人面前。 「我也曾经把我妈弄哭过。但当我意识到『我错了』时,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夏隐也有伤过人。 仔细一想,我和夏隐也有不少相似之处,但应该是因为我们生日只差十几天的关係吧。 原本还想着我可以在他有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怎么那一天还没来临,我就已经需要他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了? 我拿出手机,把夏隐的联络人名称改掉。 ───镇定剂。 他对我来说,就像镇定剂一样。 话说,我会把铃声改成《孤独的总和》或许也是因为他。 我喜欢上他了吗?要我说,答案是no。 他在我心中的地位的确堪比男朋友,不过却比男朋友更重要。 只要他一句话,我就会马上赶到他身边───大概就像这样的感觉,但又不是爱情。 比男朋友重要,那也肯定不是友情囉。所以答案只有一个,亲情。 但我从没想过把他当成我的哥哥。即使我常常忘记他其实比我大十多天。 说「喜欢」不到位,或许……「爱」才是最正确的解释? 「欸,夏隐。」 「嗯?」 「你觉得到底是物以类聚还是同性相斥?」 这个问题其实困扰了我很久。 物以类聚,我和夏隐很像,所以想一直待在他身边。 同性相斥,我和池宇平很像,所以我讨厌他。 「......我也很迷惘。」他说。 我定定的望向夏隐,有种他忽然长高了的感觉。 他的双眼皮很美啊……跟廖博的眼睛是不同的感觉,但都很漂亮。 我看着他好一会,却不见他也转过来看我。 我轻轻拿掉他放在我肩膀上的那隻手,握着晃来晃去。 「谢啦。」我轻声说。 夏隐侧过头,眼睛弯成两道弧月。 「不客气。」 该怎么说呢?总之就是很满足吧,看到他那样的笑容。 最吸引我的居然不是酒窝,而是他那双黄金比例的眼眸。 若是我心里有一个洞,现在大约已经被填满了百分之八十。 「哎,是谁这么缺德,还把宝特瓶丢在这里?」 我皱眉,走上前去拿起一个被埋在沙里的宝特瓶残骸,其实心里早有预谋。 我用它捞了一杯海水,走回原位。 「欸,夏隐。」 「蛤?」 啪! 我把海水泼到他身上。 「喔干!」夏隐怪叫。 「哈哈哈!」我为自己的计画得逞感到开心。一看到夏隐愤怒的眼神,我立马举起左手威胁他,「你不能泼我!要是我更严重就叫你付医药费。」 「谁说我要泼你了?」他邪笑,拿走我放在一旁的手机往岸上走。 「欸你干嘛!还我!」我追上去。 他晃了晃我的手机,「回家吧。」 「还我啦!」我抢了回来。 或许对夏隐来说只是普通的翘课,但只有我明白这么做的意义是为了什么。 我失眠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充斥着夏隐的声音。 『不是你的错。』 『我不在乎。』 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掌心的温度…… 『你觉得安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拥抱他,不论他是谁。』 别傻了别傻了,他只是安慰我而已! 我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朋友。 不记得后来我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我更加喜爱秋海棠了。 它是我和夏隐唯一的默契。 俗话说恋爱中的女生智商都会下降到零,不过我没有恋爱智商就低得可以了。 亦或是,我对夏隐也有一点爱情的成分在。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那片海滩,是我们离彼此最近的时刻。 后来我抢在父母回家前把旷课通知书当作金纸烧了。 我真的真的十分佩服夏隐装没事的功力,博大精深。 他与我交谈时的态度完完全全跟之前没两样。 还是他根本就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那整晚失眠的我岂不是像个白痴?虽然我智商本来就……唉,算了。 学测结束,待成绩出来已是严冬时节。 我们四个人,四所不同的大学,但都不需要指考。 只有池宇平是南部,我们三个都是北部。我和芊莉依然在台北,夏隐要去桃园。 「反正可以用手机连络啊,这又没什么。」班上大多数同学都是这样的心态。 但我可不是。 坦白说我挺喜欢这个班级的。只要想到以后再也不能每天听到林蓓芝的八卦声、廖博叫我「秋红蟳」或「秋老虎」、虽然很变态但也挺值得怀念的男生们说黄色笑话的猥褻笑声、池宇平的白目言语,也看不到廖博和夏隐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况且上了大学后,还会再有新的朋友圈,社团活动也是会忙得焦头烂额的,谁还会有那个美国时间跟老同学叙旧? 『……可是子寻,你不是一直都在看着过去吗?』 芊莉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简单来说不就是念旧吗,害我想了两个多月才理解。这实在足以证明我的智商。 「喔?你要指考啊?哈哈,辛苦你啦!」我大力的拍着廖博的肩膀取笑他。 只穿一件短袖上衣的廖博瞪我,「围巾女秋子寻。」 「围巾跟你有仇啊?生什么气啊你?」我眨眨眼。其实我知道是因为我的样子很欠扁,「你才短袖男咧!短袖抓耙仔!」 他学我的语气,「怎样?短袖跟你有仇啊?」 「喔,短袖跟我没有仇,是抓耙仔,廖博跟我有仇。」 他踹我一脚。 「踹屁啊!苹果红茶还我!」我伸出手。 廖博做了个鬼脸,「要茶没有要命一条。」 「好啊,你偿命来。」 「没门。」 「那我爬窗!」我瞥了眼地上,「喔!新鞋踩三下!」 「这旧的啦!」他急忙撇清。 「那踩三十下。」 「靠!」 我和廖博互相踩来踩去,让我想起小时候常常会跟朋友玩「踩影子」的游戏。 如今,身边的人都像影子一样,令我捉摸不透。 我不晓得,这样快乐的日子,究竟还能持续多久? 第五章 声声唤(1) 我声声唤着你,却等不到你的一点回应。 【第五章声声唤】 早上我在信箱里发现一封信。 包装得很精美,上面写了个「囍」字,还有画爱心。 喜帖? 拆开来看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新郎和新娘的婚纱照。 新娘身穿水蓝色婚纱,笑容甜美的拿着捧花,依偎在新郎身旁。新郎深情的注视着新娘,左手越过她的脖子后方揽住她的肩。 我忽地想起,夏隐那天抱我也是这个姿势…… 喂!秋子寻你够了没啊! 用力拍了拍后脑勺,我传了简讯给妈。 「怎么样?」我对刚开门回来的妈妈问。 「很好呀!」妈妈拿出一个绑着缎带的盒子,「不过你真的想不起来他们是谁吗?」 「没有。我想我真的不认识他们。哇!喜饼礼盒!」我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像小孩子一样跑上前去打开。 「呃。」我一愣,「怎么都是养乐多?」 盒子共有两层,把上面的喜饼拿开,下面满满的都是养乐多。 「你拿去学校请同学喝吧。」妈妈说。 还真随便…… 「不要!会被笑啦。」我立马抗议。 「偷偷请几个比较好的啊,例如芊莉。」妈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妈只认识芊莉。 「嘖。」 我搔了搔头,想到那天夏隐抢芊莉的饮料,只因画面太令我印象深刻。 夏隐那么飢渴(?),应该能接受。 我特地选在一个教室里人最少的时间,小心翼翼的捧着两瓶养乐多走到夏隐身旁,「这给你。」 「喔,谢谢。」他开心接过,居然直接当场光速豪饮。 ……我有点傻眼。 不过算了,他高兴就好。 接下来一连几天,我每天都给夏隐两瓶养乐多,他也没问什么,大概是觉得「能喝就是福」这样的概念,我还真羡慕他,每天都无忧无虑的,哪像我,随随便便都有一堆事等着我烦恼。再说了,大部分都是因为他。 「你之前是不是和池宇平有什么秘密?」某一次夏隐灌养乐多的手突然停下,直直看着我。 「蛤?」我以为他是那种不会随便过问别人隐私的人,想不到跟池宇平一样。 正当我要发火时,他抢先一步说下去,「池宇平好像把那件事……说出去了。」 我啊了一声,思索着我和池宇平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 第一个直觉反应是那句「有你就好啦」,说出去的话真的,我寧愿去死。 张嘴想问夏隐是不是,但转念一想让夏隐知道的话更丢脸,于是硬将哽到喉咙的问句吞了回去,独自琢磨着这可能性有多大。 我想来想去,瞥见在这期间已被夏隐喝光的养乐多空罐,我嚥了嚥口水。 肚子有点饿。 我想到午餐,脑中迸出那次在保健室跟池宇平一起吃午餐的画面。 『我们交往的事,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如果不严重的话,顶多就是这件事了。 「哪件事?」我问。 「……我不能说,你自己去问池宇平吧。」 怎么会是这样的回答? 「喂,就当作是我请你养乐多的谢礼嘛?」我没好气的说。 本以为夏隐耳根子软,要说服他不是件难事。 「我真的不能说,请你自己去问他。」呿,性子挺硬啊。 我也不想再说那养乐多还我之类幼稚的话,只能假设是两种猜测中的其中一种。 不管哪一种都好。池宇平,你要这样对我是吗。 「我才不要问他。」我翻了翻白眼。 谁要问那个背叛者。 他跟芊莉一样都是l。 当初是谁叫我不要告诉别人的?结果现在呢? 他背叛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只当作是我的报应,之一。 不过…… 「他有告诉谁?」 「池宇平告诉廖博,廖博再告诉其他男生。」夏隐说。 「……」我晕。 可是他们为什么反而不亏我?我们班男生心机有这么重? 「但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嗯,你懂。」我看着他。 「那只是谣言。」夏隐的眼神没有丝毫虚假。 是啊,何必在意他们认为我喜欢谁? 只要最重要的人知道真相,又有什么好不爽的? 「嗯,你知道就好。」我说。然而心里的压迫感却怎么样也无法使我露出笑容。 是为了什么?明明答应自己不再在意别人的眼光。 「但现在他们都觉得你喜欢池宇平。」 「随便他。」 随便你,池宇平。随便你要怎么报復我。 「反正伤害别人,最后伤痕累累的,只会是自己。」我苦笑。 就像我。 「但是伤害别人的人,往往是最痛的。」 这句话重重打进心里。我心一动,双唇微开盯着夏隐。 「你又怎么知道哪个比较痛?」 就算你两种都体会过,那毕竟还是不同的事情。 「那很简单。」夏隐果断的说,「看你就知道。」 看我就知道? 真讽刺,原来我在他们眼里是这样的。 「我有这么好看透?」有点不开心。 「也不是。」夏隐喝了口水,「是因为你跟我说了那些事。」 ……是吗? 不过我想,就算你也跟我说了你的事,我还是不瞭解你到底在想什么吧。 我让你了解我,但你从没想过要让我了解你。 谁说人与人是互相的? 「欸,你真的没有喜欢过吴泛妍吗?」 我隐约有点羡慕,他们放学可以一起走回家。 闻言夏隐浅笑,摇了摇头,视线落在桌子上,「没有。」 我一直觉得,不管夏隐说什么我都会相信,因为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 可是我就是觉得他一定有喜欢过吴泛妍。 「我没有喜欢谁。」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两句话重叠在一起,瞬间我有些惊愕,但我听清楚了。 他没有,喜欢谁。 问问看,就只是问问看。这事若传出去我肯定会被挞伐,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真是不要脸。 但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所有的事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个人清楚明白。 「惊讶到吐血。」他回。索性他有听见。 其实我也知道,夏隐就算有喜欢的人,要嘛就是芊莉,怎么样都不可能会是我。 他连我喜欢他都觉得不可能,更遑论是我爱他。说出来他大概会认为我疯了,但我一直都是清醒的。 「那如果不是爱情呢?」我又问。 第五章 声声唤(2) 「那我会沉默,沉默是金呀。」夏隐一脸认真。 「喔,那你比较想要吐血还是金子?」 我并不是不想让他知道我的心情。 夏隐的表情活像隻海獭,「我想要金子。」 「我看你的金子也值不了多少钱吧。」心中有股失落感,我以玩笑带过。 他不希望我喜欢他。 「说的也是。」 「欸,你真的没有喜欢过吴泛妍吗?」 他一脸不耐烦,似是因为我问的问题是他的地雷,而且还重复问。 「就说没有了。」 「一点点也算有。」 「就是因为一点也没有我才说没有。」他说这句话的眼神像看着七世冤家。 …….他还是不承认。 不过我怎能轻言放弃。 我想要知道,关于夏隐的一切。 「那如果我说我不相信呢?」 「随便你相不相信,我已经不在乎你怎么想了。」看吧,适得其反了。 匡啷。我听到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嘿,这句话有点伤人。 不过谁叫那是我的报应。出口伤人,现在反过来被人伤。 「欸,夏隐。」 「蛤?」 「......没事。只是觉得我对你来说和你对我来说好像是不同的东西。」我强忍一涌而上的鼻酸。 「没有什么东西是相同的。」 我再度抬头望向他,猛然发现他这下是真的长得比我高了。 『我不在乎。』 我戴上全罩式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声,任由音乐麻痺我的全身。 『我已经不在乎你怎么想了。』 不在乎……是这个意思啊。 闔上眼,我隐约感觉的到我的心脏还在跳动。 痛啊,很痛。 但是比起我伤害的他们……还差得远。 不过居然是透过夏隐,我有点讶异。 但是没关係,要我死在他刀下也没关係。 为什么呢?当时没有人来狠狠打醒我。 『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我说了呀,我什么都说了……我全都告诉夏隐了。 『不是你的错。』 恍惚间,这句话窜入我脑中,怎么样都挥之不去。 「表姊!」 某次我去医院拿药时,正巧遇到奕寧表姊。 她穿着病人服,面色惨白,原本就纤瘦的身躯变得像骷髏一样。 「你……戒了?」我上下打量她。 「还没,但是正在努力。」奕寧表姊说。 『拜託……我不想让我爸妈知道……』 「表姊,你不是说不想让阿姨和姨丈知道你酒精成癮的事吗?」 奕寧表姊踢了踢脚,「嗯……因为有一次我忍不住,就拿我爸珍藏多年的红酒来喝。结果一不小心喝太多,就在家里发起酒疯来,理所当然就被发现了。」 「这样啊。」我完全无法想像奕寧表姊发酒疯的样子。 「可是表姊,你为什么会酒精成癮?」我突然想起奕寧表姊说过的那句话,「是因为你那个『重要的人』吗?」 奕寧表姊摸了摸我的头,「你还真聪明。是啊,是因为那个人。」奕寧表姊边说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像在看着那个人。 「表姊,他是怎样的人?」 我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连身为校花的奕寧表姊都无法掌控,甚至为了他染上酒癮? 「他……是个厌世的人。」奕寧表姊拉着我走进病房。 「厌世?」 「嗯,虽然我救了他,但他一直埋怨我说为什么不乾脆让他死在那里就好了,所以我每天每天都在想,要怎么帮他逃离苦海。」 气氛怎么变得这么沉重?这是什么情况? 「表姊……」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看着奕寧表姊。 我无法理解。 既然他这么讨厌你,还恩将仇报,为什么还要帮他? 『秋子寻,你恩将仇报!』 就连廖博也被我伤的,很痛。 看着我一脸茫然的呆样,奕寧表姊笑了笑,「子寻,你一定也有吧?很在乎的人。」 脑中下意识的浮现一个人的名字。 奕寧表姊没问,但我想她知道我心中有一个人。 「如果他说讨厌你,你会怎样?」 如果他讨厌我…… 我会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就算这样,那也是我的报应。 毕竟我也这样对待过池宇平。 「我不会恨他。」于是我这么说。 「那就对啦。」 我的视线慢慢移至奕寧表姊的瞳孔。 「我也是,没办法恨他。」 「所以才会藉酒浇愁?」 「大概吧。」 我皱眉。 我们的故事不一样。 「表姊。」我轻声说道,「告诉我好吗?你在乎的那个人。」 我也想要成为,某个人信任的人。 即便那个人不是夏隐也没关係。 「那个时候我跟你一样。」奕寧表姊喝了口水,「那是阴错阳差的楼梯间,原本我应该要掉头就走的。」 奕寧表姊眼眶泛红,「但是我听到了声音。」 「什么声音?」这样的剧情走向该不会是鬼故事吧? 「他们踢他的声音。」奕寧表姊抿唇,「我走过去一看,很生气,其中一个人还跟我告白过,结果现在居然在欺负别人。」 喔,原来是霸凌。我松了口气。 「我救了他,但是……」奕寧表姊叹气。 「好了,表姊,不开心的事就别说了。」我赶紧结束话题,虽然一开始说要听的人是我。 秋子寻,你怎么还是这么贪心啊? 「表姊。」 「嗯?」 「你喜欢那个……你在乎的人吗?」语毕我立刻在心里掌嘴。这不是废话什么才是废话。 「嗯……也许吧,不然我也不会那么伤心。」奕寧表姊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子寻,你觉得喜欢的人也喜欢你的机率是多少?」 「啊?」我眨了眨眼,「看情况吧。」 「那你会希望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吗?」 「蛤?」我愣怔,怎么奕寧表姊也跟我一样说些废话?「这不是当然的吗?」 「不,有些人就不是。」 我感到好笑,「那是极少数的例外吧。」 奕寧表姊摇头,「其实这种情况还满常见的。」 「怎么说?」 「你喜欢他,喜欢的是他跟你当朋友时的样子、还没谈恋爱时的样子。一旦他也喜欢你,难保不会改变对你的态度和言行举止,很可能他改变了之后,就不是原本你喜欢的那个样子了。」奕寧表姊振振有辞的说。 我试着去理解这番话里的含意,但是越想,怎么就越跟记忆里的某一幕重叠了…… 「有时候,人们只是为了喜欢而喜欢。」 为了喜欢而喜欢……吗? 我记得,当初误认为喜欢池宇平的时候、决定和他告白的时候,和讨厌他的时候。 只是因为觉得可爱所以想佔有,完全不管那层绒毛里装的是什么样的内容物。 直到打开来看,他赤裸裸的真心让我感到害怕。 「我……好像也有过这样的经歷。」我木然的说。 「不管那是什么,都过去了。」 我不晓得奕寧表姊说这句话是不是想安慰我,但此刻我在她的眼里看见的只有溢于言表的伤感。 我拥有的是过去,而她必须面对的是现在。 第五章 声声唤(3) 老实说,听了奕寧表姊的话,我有点害怕。 一直以来,我都坚信着夏隐绝对不会是第二个池宇平。但那时候,我也不会想到喜欢着一个人的池宇平竟然会变成那种样子。所以,要是夏隐也是那样,我真的会崩溃。 其实,那番话也可以解读成「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吧。渴望着某样东西,到手了就丢一边,我就是如此差劲。当初,我只要跟他说我不想这样躲躲藏藏的就好了。 过去我毁了池宇平,现在绝对不能伤害夏隐。 告诉他、不告诉他、告诉他、不告诉他、告诉他…… 「喂,你干嘛虐待花?」手里的野雏菊冷不防被人抽走,伴随着一道声音落下,我瞥见一片花瓣逕自缓缓飘落地上。 我皱眉。什么你干嘛?这句话是我要说的吧,我虐待花是关你屁事? 想想这句话未免太不友善了点,我十分瘪三的抬眼,「没有啦,试试看现在正流行的花瓣占卜。」花瓣占卜是真的,正流行是假的。 「这样不好吧,花很可怜耶。」吴泛妍在我身旁坐下,「话说回来你在占卜什么?」 糟糕,被她发现了。 「没什么啦,我在测看这次考试会怎样。」我随便掰了一个理由回答她。 「那结果怎样?」吴泛妍一脸期待的问。 被你拿走了我怎么知道结果怎样。 我轻点一下她的额头,「欸,刚刚是谁才在跟我说这样对花很残忍的,现在还兴致勃勃的问我结果怎样?」 「哎唷,干嘛这样。」她笑。 「开玩笑的。哈哈哈……」我低头看了看吴泛妍手中的野雏菊,被我摧残到只剩下两片花瓣。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被她拿走的前一刻,我所默念的是告诉他。 不告诉他,告诉他。 告诉他。 回到家,我拿出笔和纸开始疾笔振书。 『我已经不在乎你怎么想了。』 『我没有喜欢谁。』 既然这样,那你当初说的不在乎被我伤害,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我对你来说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吗? 你有喜欢过我吗? ──镇定剂。 ──秋海棠。 眼见纸上的字越来越多,我的心情也随之沉重。 确认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把想说的话都完整表达,我才小心翼翼的将纸张夹在书里,避免被其他东西压烂。 「欸,池宇平,你昨天超废的──」 「那是因为我手机当掉──」 「他每次都这样,打输了就说当机!」 「真的啊!」 我走进教室,班上男生还是一贯的吵闹。不过就是因为这样,才让我更捨不得毕业。 仔细一听他们的对话,似乎是在公干池宇平,莫名有种快感。 不行,秋子寻,你那么对不起他,不帮他就算了,还觉得有人帮你欺负他很爽? 我摇了摇头。看到池宇平那张脸我连同情都没办法,何况我最讨厌别人同情我。 「嗨。」芊莉一看到我便挥手,我走了过去,「在扫地啊?这么认真。」 「没办法,地上太脏了,而且我有洁癖。」 「嗯。」我认同似的点头,走到位子放好书包。 我东张西望,才在沉瑞勋身旁瞧见夏隐。 他们两人共同听一副耳机,看着手机萤幕很是入迷,还时不时的击掌,笑声和脏话没有停过。 如果我现在把夏隐拉走,沉瑞勋倒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他一定不会那么开心,尤其是在看到那张纸上的字句后。 我想让他笑,我想看着他的笑顏。 他没有义务要承受我的感情,没有。 思及此,我悄悄将那张纸揉烂并撕碎,丢进垃圾桶里毁尸灭跡,当作什么事都没有。 这一刻,我决定再也不告诉他了。 毕竟他也不在乎我的想法。 此时我的手停在书包里的其中一本书上,我一僵,开始回想为什么我没有把这本书放在家里。 这是本言情小说,跟池宇平交往时借他的。 我抽出它,果不其然,书底有着黄绿蓝三种顏色。 『为什么我借你之后你就把书弄脏?』 『咦?有吗?』池宇平翻了翻书包,『啊,那是粉蜡笔。』 『……』好样的你,还给我装没事。算了,你是我男朋友我不跟你计较。否则以二手费来算你至少也要赔我一百元。 现在回想起来我还真是好笑。怪了,明明视力检查都好好的,为什么挑男朋友的眼光会这么差?想当初还是我主动问他的。 『你会看小说吗?』 『我都跟别人借。』他说。 『喔。』家里是有这么穷?我默默的想。 『你家有书吗?』过了几天池宇平问我。 『有啊,不过都是言小。』我心不在焉的回他。 『是言小也没关係,借我。』他说得理所当然。 『嗯。』 结果就发生惨剧了……唉,我亲爱的书啊。 话说回来,他一定不知道言小是什么意思,只是不懂装懂。 一种厌恶感从心底油然升起。我赶紧看向夏隐,寻找我的镇定剂。 我想我该整理一下自己的感情了。 真的多亏了廖博,我想我已经学会了怎么,放下。 这一节课老师不知道搞什么鬼还是发什么疯还是吃了什么药,居然说要大扫除。 我分配到的是最普通的扫地,芊莉和夏隐和沉瑞勋以及一堆杂七杂八的人要负责整理地下室。 「我觉得老师有针对性。」芊莉说。毕竟谁都知道班上同学把他们两个送做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有点羡慕芊莉,总是可以站在离夏隐最近的地方。 也没什么,就只是想看着他。 想一直一直看着他。 教室的打扫很快,反倒是地下室弄了好久都迟迟不上来。 老师叫我和班长谢瑜涵下去看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点到,但此刻我对老师实在是感激不尽。 我开心的跑下楼,却在楼梯间看的到下面的地方放慢了脚步。 扫具什么的全部搁在一旁,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在拖地,三分之一的人负责整理垃圾。 我左脚一踏,才发现地上整个大积水。 「不要拖了吧,这样拖不完的。」我拿起一旁的扫把,「先把扫具归位吧。」 拖地的几乎都是女生,因此对我的话没有什么意见,可是大多人都趁机偷偷落跑回教室。 转眼间,原本拥挤的地下室只剩下我、谢瑜涵、沉瑞勋和夏隐。 我和谢瑜涵放好剩下的扫具,沉瑞勋和夏隐打包着那袋汤汤水水的垃圾。 「好了。」全部整理完毕后,我伸了伸懒腰。 「那你们两个去倒垃圾吧。」谢瑜涵说。 「嗯。」夏隐和沉瑞勋提起垃圾袋。 「谢谢。」我听见夏隐这么说。 心里不知怎么的有股刺痛感。 看着走在雨中的他们,我有种想为他们撑伞的衝动。 第五章 声声唤(4) 明明该说谢谢的是我,该说对不起的也是我,你这样讲,我会更惭愧。 每听一次,心就痛一次,比你说不在乎我的想法还要更痛。 『我不在乎。』 当时是你拯救了我,把我从无尽的地狱里拉了出来。 就那么一句话,我不在乎。 「欸,夏隐,答应我一件事。」 夏隐挑眉,「我先听再说。」 「不要再对我说『谢谢』和『对不起』。」 因为我欠你的更多。 「好。」 我微笑。 ──谢谢。 谢谢你,这样就够。 压根无视黑板上的倒数,转眼间已经来到十位数。 曾经在心里无数次的祈求不要倒数,看来不可能的就是不可能。 最近班上女生兴起了把便利贴贴在别人背后的游戏,发起人是跟林蓓芝最要好的金承希。 「嘘。」她眨眨眼向我示意,拿着便条纸在廖博身后比划。 「我来。」我觉得好玩,从金承希手中接过便条纸,写下「大白痴」后轻轻黏在廖博的背后。 金承希和林蓓芝朝我比了个讚。 我再度看向夏隐,从抽屉撕下一小段纸胶带,把脚步放到最轻,走过去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贴在他的袖子上,好让他看见。 接着我走到洗手台把整隻手弄湿,再冷不防的洒向夏隐。 没反应。 我又重复了一次,而且水量加倍。 夏隐转头,发现是我,也到洗手台沾水泼了我一把。 「喔干……」 「哈哈哈,因为刚才泼你都没感觉。」 「我有感觉!」 我想我现在似乎能够理解,小时候总是爱捉弄自己喜欢的女孩来吸引注意的男生是什么心情了。 不过就只是希望能和他有所接触罢了。 「啊──好不想毕业啊。」我敲了敲桌面。 难得我们四个今天又在一块。 「我也是。」夏隐点头。 「就是啊,毕业很难过。」池宇平说。 我睨了他一眼。好吧,看在要毕业的份上,勉强跟你说句话。 「会哭?」 只见他一脸认真,「搞不好喔。」 「那你哭给我看。」我喔了声。 「你先哭。」他幼稚的回。 「是你说你会哭的,我又没说我会哭。」 「那来赌啊。」这傢伙,逮到机会就这样。 我抬高下巴,「谁怕谁。那输的要干嘛?」 「输的……帮赢的做一件事。」 「来啊。」 「这什么无聊的赌局。」芊莉失笑。 「你这个没心没肺没肝没血没泪的不要讲话。」我假装瞪她。 但,她是真的一点都不会捨不得吗? 「秋子寻,我现在才知道你这么幼稚啊?嗯?」芊莉乾笑两声,用手肘顶了顶我。 「我幼稚?跟他差得远咧。」我指向池宇平。 「我差你一点,你是我师父。」他不甘示弱。 是错觉吧?好像回到了一开始,什么都还没发生的那时候。 还没被我毁掉的那时候。 最近实在是太多事,搞得我心里闷到一个不行,只想找人发洩。 跟芊莉玩这个游戏不好玩,高一的时候常常跟我玩的那个人也转学了,我又不想打夏隐…… 我想起来了,班长高一的时候也跟我同班。 「谢瑜涵。」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陪我玩这个。」 「喔,好啊。」她爽快答应。 「剪刀石头布。」我们两人一同出拳,我出布,她出剪刀。 啪。我的手背被打了一掌。 我不自觉的漾起微笑。肌肤在感到刺痛的那一瞬间心情也得到了解放,无论是打人与被打,都像是给负面情绪找到了出路。 或许拳击会这么夯也是这个原因。 我们谁都没有手下留情,反而因为知觉麻痺的关係而不停加重力道,但依然比不上高一那时,那个转学生就算只出三分力还是痛的要死的手劲。 我在想会不会他就是因为这样才一直转学的…… 运动会前,班上突然开始流行玩打手背的游戏。 规则是两个人互相握住对方的手,然后猜拳,赢的人就打输的人被握住的手。 我们几乎每节下课都在玩,其中那个转学生很抢手,每个人都找他玩,男生不少,女生更多,他的名字叫赵简凯。 我永远忘不了跟他玩过的那一次,因为从那之后我就完全对这个游戏免疫了,再也找不到打的比他更痛的人,所幸他拳运比我更烂,但最后我的手还是比他红上了好几倍。 手挥下去的那一霎,只见他面不改色,我所感受到的疼痛却连拿辣椒在手上摩擦都相差甚远。 『喔!你很大力耶!』我眼睁睁看着我的手背被晕开了一片红。 『哪有啊,我很轻的!』睁眼说瞎话无误。 『你屁咧,最好是。』 『你怕痛?』 『怕你妹啦!』 当天回家,我的手一整个肿起来。 我后来得知他转学,只是因为我高二的时候怎样都找不到他,辗转打听下才知道原来他转学了。 他就那样走了,一声不响的走了,我连个再见都没能好好跟他说,甚至连他即将离开都不晓得。 我很想念他,如今他的手,是我现在最需要的。 毕业典礼。 这种场面不是第一次,但是这么奇怪的感觉却是第一次。 明明有够捨不得的,可是一点也没有难过的感觉;听着校长吱吱喳喳的讲着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这般的鬼话,也觉得像朝会一样讲完就会回教室;甚至就连坐在专为毕业生所准备的椅子上,我仍然没有下一刻就得走出大门的意识。感觉典礼结束之后,一切还是会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改变,大家还是会回到三年乙班,那个灿烂辉煌的班级。 走出校门的路程,我一直是跟夏隐并肩而行的,但也完完全全没有是最后一次见面的伤感,我们只是聊些家常便饭,对于「毕业」二字超级无感。 校门口人很多,一下子所有人就被挤散了,我退到人少一点的地方,无论再怎么探头探脑,再也遍寻不着夏隐的踪跡。 我还没有跟他说对不起,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我还没有跟他说谢谢,谢谢你把我从地狱里拉出来。 我还没有跟他说再见,就再也不见了。 第五章 声声唤(5) 焦急间,我的馀光扫过墙角,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我两年没见的身影。 「赵简凯!」我惊喜的跑过去,「你回来啦。」 「嗯。」他搓搓手,东张西望的表情简直跟刚才的我一模一样。 「你刚才有去典礼现场吗?」我饶富趣味的看着他。 「有。」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我的问题上。 「那为什么不过来?」哈哈,看你急的呢。 「你们全部都在不同班,我要一个一个去?」藉口。 「可以啊,如果你有心的话。」我装作没看见他那「你不要废话快让我去找她」的表情。 他额头上斗大的汗珠滚落,垫着脚尖彷彿就能看见遥远的以后。 我忍不住嘲笑他:「你再垫也不会长得比较高啦。哈哈。」 「干。」他作势要揍我,却不争气的笑了。 「……欸,再陪我玩一次好不好?」 「什么?」他停止搜索,看向我。 我向前跨一步,牵起他的手,「这个。」 他明显愣了一下,半晌才意会过来,「喔,好啊。」 「剪刀、石头、布。」 我出布,赵简凯出石头。 啪。我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额头。 「再见。」 我松开他的手,转身跑回家。 再见。 迟了两年的,再见。 我终于对赵简凯说了,但是夏隐呢? 看见赵简凯我才想起来,池宇平曾经问过我的一个问题,我至今都还没回答他。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或是缘分?』 我相信,但它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是在赵简凯身上找到的。 我大概是第一个发现的,赵简凯喜欢芊莉。 那时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喜欢的人是别校的,还十分有理的说了一个没有人听过的名字,大家当然都觉得很满意,只有我半信半疑。但他总能编出一套合理的解释,因此我也无从质疑他。 可是我就是觉得怪怪的,就像我觉得夏隐一定喜欢过吴泛妍一样。 早在当眾公开前,赵简凯就已经告诉过芊莉他喜欢的那个别校女生了,只是因为我是芊莉最要好的朋友我才知道这件事的。 不只这个,他几乎什么事情都第一个告诉芊莉。若是没有我的存在,第二个知道的人大概也是天荒地老了。 「欸,帮我拿回教室,我去打球。」某次赵简凯把他的水壶推到我手中。 「你先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我威胁他。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看来他也知道我早就察觉有异。 「我想听你自己说。」我露出邪笑。我这辈子唯一的耍贱也就这时候了。 他红着耳根,「翁芊莉啦。」 「什么时候?」我趁机追问。这傢伙还真好套话。 「……就一开学的时候啊。」 「是一见钟情啊?嗯。」我笑着接过他的水壶,「我帮你拿回去囉。哈哈。」 「干。」他一贯的口头禪。 关上了灯,我侧身躺在床上。 感觉好不真实,就这样毕业了。 可是都回到家了怎么还是一点悲伤的感觉都没有? 我原本很害怕毕业,以为我会哭得很惨,但是我没有。 现在就连哭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奢侈吗? 我闭上眼,努力回想我三年来的高中生涯,拼凑那些我记得的零碎片段。 高一,打手背游戏,运动会,有芊莉、谢瑜涵和赵简凯的点滴。 高二,遇见尹老师、帮植物们浇水、芊莉和沉瑞勋的阴谋、池宇平脑震盪、被池宇平气到心悸、廖博教我坦率,和池宇平交往,毕旅,有池宇平、夏隐和廖博的种种。 高三,伤害池宇平,和夏隐翘课到海边、和赵简凯重逢,这些深刻的回忆。 我哭不出来了,我发现。 我也不会再哭了。一滴眼泪,换来的只会是更多的眼泪,并不是什么人的回头。这是夏隐教会我的,儘管他没有亲自说。 儘管是我在他的毕业纪念册上写下别再哭了。 你不喜欢我没关係,我会等你,我会一直一直等你。 我对自己许下誓约。 这个夜里,我在黑暗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静。 不管过了多久,我都不会忘记这个唯一带我见到曙光的男孩。 不过,有件事情似乎被我遗忘了。 「对不起,忘了来跟你们说再见。」 过了几天,我回到学校,在顶楼帮植物们浇最后一次的水。本来打算把那株夏隐仔细观察过的秋海棠带走的,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这里才是属于它该待的地方,充满回忆的地方。 「老师,不好意思,以后不能再来帮你浇水了。」我充满歉意的看着尹老师。 「没关係啦,子寻,本来就应该是我要浇的,是我麻烦你的。」 「真的一点都不会麻烦,老师,她们帮了我很多呢。」我宠溺似的摸了摸秋海棠的叶子。 ──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和夏隐有了共同的默契。 「子寻。」 「嗯?」 「毕业快乐。」 我抬头,只见尹老师拿着一束上面镶着巧克力的花,笑吟吟的递给我。 「哇!老师,谢谢你!」我惊喜的接过。 「毕业快乐。」老师又笑笑的说了一次。 我满怀感动的抱住尹老师,「老师,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老师拍了拍我的背,没多说什么。 这一次,真的要说再见了。 再见,我的高中生活。 第六章 颱风(1) 如果一个人对我很好很好,我可不可以替他完成他多年的心愿? 【第六章颱风】 「……说完了?」 直至我停止三秒后,夏隐出声问。 「嗯,还真快。」我望向窗外,一丝橘光冉冉升起,跟那时候在图书馆看到的顏色一模一样。 所有的回忆,不过也是一夜之间的事。 「快?你讲了一个晚上。」夏隐似乎不认同我的说法。 我轻笑,「把两年变成一个晚上,还不够快?」 「说的也是。话说你居然记得这么多。」 「因为忘不了啊。我还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只要有你在的一天,我就不可能从这段回忆中抽身。 因为我爱你。 「话说啊,毕业你真的不会捨不得吗?」 「当然不是。我觉得大家都只是在装做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心里根本就哭死了。」我说。 夏隐在电话那一头打了个呵欠,「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我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啊,想睡的话就别硬撑着陪我聊天啊。 「你问我的,物以类聚还是同性相斥那个。」 「啊──那个啊,后来知道了。」我躺下,随意拿了一个枕头抱着。 「那答案是什么?」 「都有。」 「嗯?」听得出来他睡意很浓。 「这个嘛……我先不讲,等你睡饱再说,拜拜。」我逕自掛上电话,爬到床角缩着。 接下来要回忆的,我永远不会让夏隐知道。 不然那会令我更痛苦。 大学我选了心理学系,我想,这样有一天就能知道夏隐的想法了吧。 我没有特别去看谁考上了什么学校,反正我们四……不,我们三个都不同学校,其他人我一概没有知道的意愿。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那个班上的女生心机都太重了。我还是喜欢以前那样纯洁的友谊,现在想想当初觉得芊莉是l的我真是没见过世面。 我还是觉得三年乙班才是我真正的班级。 我挑了靠窗的最后一个位子坐下,教授点名时我旁边的位子还是空着的。 课程进行到一半,门忽地被打开,站在门口的那人我再熟悉不过。 是沉瑞勋。而且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我。 他气喘吁吁的向教授道歉,教授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他便不以为意的朝我走来,坐在我的右边。 我假装专心听课,不时用馀光瞄他。 他为什么会考到这里?就算是指考也太瞎了吧? 他是故意的吗?可是他怎么知道我选的是心理学系? 「真巧。好久不见。」才坐下没几秒,他就迫不及待的向我搭话。 「嗯。」我敷衍道。 「那──」 「欸──!嘘,下课再说。」我赶紧打断他的话,深怕把他错认成池宇平,而用伤害池宇平的方式,伤害他。 不交朋友也是如此,我害怕一旦產生了感情,我又会得寸进尺。 下课后我去便利商店买饮料,好死不死又被沉瑞勋叫住。 「干嘛?」 他瞥了我拿在手上的苹果红茶一眼,直接拿到柜台:「我请你。」 「不用。」我迅速抽回,结完帐后转开瓶盖大口灌下,「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啊。」他的眼神似笑非笑,「但你不是说下课再聊?」 草。我在心里暗骂自己的口无遮拦。 「要聊什么?」我倒是有点好奇我刚刚都直接拒绝他了,他还能说什么。 「……你怪怪的。」他突然说。 「蛤?什么?哪里?」我不解的眨眨眼。 「没什么,没事。」 什么跟什么啊。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我感到无聊,一转身胳膊就被拉住。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我耐着性子问。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跟我走就对了。」他不由分说的把我带出超商,安顿在他的机车座椅上。 『要去哪里?』 『跟我走就对了。』 不行。 我还是会想起来。 「喂,你到底要载我去哪?」我压了压机车后面的把手,差点掉下去。 「去看夜景。」沉瑞勋的声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看夜景?」我皱眉。 过了半晌,他把机车停下,我才看清楚这里是阳明山。 「你坐在这里一下,我去买个东西。」沉瑞勋说完便往下走。 「……嗯。」既然要买为什么刚刚不在学校附近的超商买就好了? 虽然疑惑,我没有问出口,只是看着即将下山的夕阳。 不一会儿,沉瑞勋提着两个大塑胶袋走上来,铁铝罐因碰撞而发出吵杂声。 「你……」我有点尷尬的看着他。 他毫不介意的拿出一罐啤酒,喀嚓一声打开,还递了一罐给我,「来啊,一起喝。」 「为什么要喝?」我感到莫名其妙,他该不会想把我捡尸吧? 「看你心情不是很好。怎么了?你不喜欢喝酒?」 「谁说心情不好就一定要喝酒?」 「别人不都这样的吗?」 『别人都有约会就只有我们没约会,这样不行吧?』 「……」 『别人都有约会难道我们就一定要约会?那别人自杀我们也自杀算了。』 不行,我不能说。 「但我不是别人。」我露出客套的浅笑,把啤酒推还给他,「谢谢你的好意,真抱歉让你破费了。」 「你……」他十分错愕,看着地上的两大袋啤酒不知所措。 「我不喜欢你。」我又说了一遍。 他没吭声,像在自导自演般的低头啜了一口手中的啤酒。一副「怎么办啊买这么多喝不完」的冏样。 「你不用花费那么多心思在我身上。」 他倏地抬起头,两颊緋红。看得出来是第一次喝酒,酒量那么差还硬要喝。 「我没有让你想到池宇平吗?」 「啊?」听见这个名字让我错愕,「跟他有什么关係?」 「……我没有让你想到他?」他一脸受挫的逼问我。 「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要提到那个我最不想听到的名字? 「回答我!」 真是,这傢伙已经醉了吧?才喝两口而已。 这样我说实话他应该也不会记得……吧? 「有,有,你有。」我推开离我越来越近的他。 「那为什么还要拒绝我?」 第六章 颱风(2) 「喂,酒后乱言也要有个限度吧。」 沉瑞勋显然已无意识,东倒西歪的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喂。」 真是的,这个样子要怎么回去啊? 我走到便利商店买了一罐牛奶,二话不说扳开他的嘴巴灌下,半个小时过后他才悠悠的醒了过来。 「你是白痴啊?喝死了是要怎么回去?」我忍不住发牢骚。 「就不要回去啊。」 「欠打,已经醒了是吧?」我推他一把。 「欸别别别,回去就是了。」他发动机车。 我们循着原路回去,沿途啤酒罐的声音不断打乱我的思绪。 『我没有让你想到池宇平吗?』 他干嘛扯到池宇平? 他这样说,是想让我想到他还是不想让我想到他? 我有没有想到池宇平跟他有什么关係? 突然一他个剎车,使我整个人往前扑,脸贴在他的背上。 『我没有让你想到池宇平吗?』 「你干嘛?」 他吶吶的转过头,脸色尷尬到一个极点:「我的钱包不见了。」 「蛤?」我傻眼,「那就回去找啊,没办法。」 于是我们又回到刚才的地方,一眼就发现沉瑞勋的钱包好端端的躺在地上。 「什么时候掉的?」他捡起来拍了拍灰尘。 我猛然想起,呃,好像是我推他的时候? 「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嗯。」他数了下,「钱没少。」 「那证件呢?」 他快速检查,身分证、健保卡都在,但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你的驾照呢?」 真衰,驾照怎么会被偷? 「我没有驾照。」 「……啊?」这人怎么可以扯成这样,「你无照驾驶?」 他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脸颊,「对啊。」 ……真是,败给你了。 「被临检怎么办?」我无奈的问。 「这……我倒没想过。」 你是吃到吴泛妍的口水啊?真傻。 现在问题来了,我要坐这个无照驾驶的车回去? 「……你该不会不想让我载了吧?」 「对。」 「嘖,我会考到驾照的啦……」他说得很是心虚。 「什么时候?」我斜眼问他。 别忙了,就算你考到驾照我也不会喜欢你。 「一、 一定会啦,不会很久的,你放心,到时一定让你安全上路……」 放心什么?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载第二次? 「对你来说不算久,那是多久?」 「……」他没有说话。 「喂,沉瑞勋?」 「……你看,有流星。」他嘘了声。 我抬头,恰巧捕捉到光点消失的那一刻。 「你有听过只要在流星消失前许愿三次,愿望就会成真吗?」 我失笑,「当然有啊,小时候谁没听过?不过那根本不可能吧。」 「所以才美啊。」 他这句话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你干嘛?」少噁心了。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他在转移话题。 我开口想导回话题,才发现我根本不想思考关于他无照驾驶的事。 『我没有让你想到池宇平吗?』 『我喜欢秋子寻啦!』 何必在意他?沉瑞勋,你比池宇平贴心多了。 见他还是看着天空一动不动,我双手环胸,「不用等下一个了啦,等不到的。」 「谁说的?你难道不会希望愿望成真吗?」 「希望是希望,但也不是用这种荒谬的方式。」我扶额。 「这哪是荒谬。」 我下意识皱眉,「到底是什么愿望你要这么坚持?」 话音刚落,我才想到自己问的问题有多蠢。 「话不能这样说,我刚刚差点就要成功了。」 原以为他会像池宇平一样说出来,结果没有。 你是让我想到了他,但我不会把你当成他。 「差点?」 「嗯,我说了两次。」 「但你确定如果真的等到了,你也成功在流星消失前说了三次,你的愿望就会实现?」 「这个嘛……其实我不觉得流星会帮我实现愿望。」他看着我,「我希望你能帮我实现。」 「为什么我要帮你实现?」我多想直接拒绝他。 「因为只有你能实现。」 「哪有这样的,谁说我要帮你?」 「不然我也帮你实现一个愿望,怎么样?」 「好,你去考驾照。」我立马说。 「……嗯。」 「要在我生日前考过。」 「好。」 他答应了,那这样我不就一定得帮他实现愿望了?况且在半年内考到驾照又不是什么难事。 「那……你的愿望是什么?」我怯怯的问。 「嗯……等我生日的时候再告诉你。」他扬起奸诈的笑。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两个礼拜后。」 「蛤?」他让人傻眼的功力也太强了吧。 「怎么了?」 「……我以为还要很久。」我乾笑几声。 「哈哈,很多人都说我像双子座。」他摆摆手。 「确实有点。」例如让人翻白眼。 「你有研究?」他问。 「只懂一点点。」 结果我们再也没看到第二颗流星出现。我很冒险的让沉瑞勋无照驾驶载回去,幸好没出事。 在这之后的每次下课,我到便利商店买苹果红茶的时候都会遇到沉瑞勋(正确来说是他跟着我进去便利商店),而且他每次都说要请我。起先我十分坚定的回绝了,后来在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呃不是,是一抢二逼三拜託的淫威之下,我还是乖乖让他付了钱。我怎么这么失败啊,唉。 再说了,又不是你每天请我喝饮料我就会喜欢你,你就不知道我手中的这瓶苹果红茶是谁最爱喝的…… 我灰心丧志的放开手,却瞥见一抹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模样好笑的穿着便利商店的员工制服──那尺寸对他来说未免太大了点。 心中一阵恐惧感袭来,我赶紧夺回苹果红茶,手忙脚乱的要把沉瑞勋推出店外,「那个、我自己付就好!」 「欸,秋……」 「嘘!」我阻止他叫出我的名字。 他不明所以,好在我现学现卖用他那招一抢二逼三拜託改编成「一推二瞪三扭转」,他才不再坚持。 我趁着那傢伙在帮其他客人泡咖啡的时候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在另一个柜台结帐完毕,随后衝出便利商店── 一停下来我便不断喘气,我似乎得了池宇平恐惧症。 第六章 颱风(3) 「你……你还好吧?」沉瑞勋一脸担心。 「没事……」我举起手中的「战利品」。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感觉真好。 「你刚才是怎么了?」 「呃……就……没什么,你不要请我。」我摇了摇头。 出于愧疚,今天我没有直接转身回家,而是和沉瑞勋在便利商店门口聊了一会。 但下一秒我就立刻后悔了,因为这时正好是换班时间。 「秋子寻?沉瑞勋?」 我慌乱的和沉瑞勋说了声再见后拔腿就跑,惊觉没有人追过来便缓下脚步,转头却听见不寻常的耳语声,他们还在那。 怀着不好的预感靠至墙角,我看见了我此生最不愿目睹的画面。 「为什么是你?」 沉瑞勋抓着池宇平的衣领,后者使力挣扎,好不容易松脱了,带着满腹疑惑向后退了几步。 「为什么是你?」沉瑞勋几近崩溃,眼里只看的见满腔怒火。 「我?我怎样了?」 附近听到声音的纷纷围了过来,其中一人忧心忡忡的想要报警。 「凭什么是你?凭什么?」沉瑞勋像流氓一样推了推池宇平的肩膀,眼见情况不对,我衝上前去架住他的手,「你在干嘛!」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看到我,沉瑞勋的反应突然变的消极。周围开始有人觉得无聊,各自走掉。 「你在发什么疯啊?!」大白天好端端的干嘛没事发火? 「连你……连你都觉得我疯了?」 「你在说什么东西,你这样无缘无故动手没人会觉得你正常!」 「我不是无缘无故!」 「那你就说啊!」 「......」压根没想到我会比他大声,沉瑞勋惊愕的眸子眨了又眨。 过了好半天,他才怯怯的开口,「为什么你要一直拒绝我?」 「蛤?」这不是问过好几次了吗?「我跟你说过了啊,因为我不喜欢你。」 「为什么?你不是说我会让你想到他?」他指着池宇平。 「呃……」谁来告诉我现在是什么状况? 「我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你不是喜欢他吗?高三一整年,我想尽各种办法让自己变得像池宇平,再拼死拼活的指考上了跟你同一间大学……」 我噤声。所以他那天说的都是真的,不是酒后乱言? 「……你误会了。」我淡淡的说。 「什么?」 脑中浮现夏隐的影子,「我没有喜欢他,一直以来都没有。」 「……真的?」他的表情变化之微妙,悲喜参半。悲的部分是他这一年来都白学池宇平了,喜的是我不喜欢池宇平,那大概就没有什么情敌了。我猜啦。 「对。」 这下子换池宇平傻了。 「况且你根本不需要学他,你本身就比他好很多。」 「是……喔?」 「所以别闹了。」 「喔。」 我满意一笑,「我先走了。」 「等一下!」 我全身一僵。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池宇平在我身后问道。 「我怎样?」 「……」 「没事的话我要走了。」我低下头,迈开脚步。 「秋子寻!」 「还有事吗?」我用陌生人的口气尽量心平气和。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是谁先背叛谁!」 我受不了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当初是你先不理我的!」 「你要这样是吗,来啊!」我活像一串被点燃的鞭炮,「我有把你的任何一个秘密说出去吗?况且叫我不要说的是你,后来自己讲出去是什么意思?双重标准很有趣是不是?要报復的话你也不要理我啊!这样互相折磨,好玩吗!」 话音刚落,我才猛然想起我没有带药出门。 我不情不愿的看向池宇平,他的的眼神受伤到了一个极点。 看吧,我又伤人了。 什么不是我的错,明明就都是我的错。 「……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他问。 「没有。」 「那为什么要跟我交往?」 「好玩啊。」我学他的欠揍语气。 我向沉瑞勋摊手,「满意了吗?现在你知道全部了,高兴了吗?」 此时背后传来一阵阴森气息,我颤抖着转过头,池宇平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你告诉我……』 『为什么……』 『告诉我……』 我觉得好恐怖,这个人的一顰一笑都让我感到害怕。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啊───」 我开始放声尖叫,看不清四周的事物,我蹲在地上。 「秋子寻!秋子寻!」 直到我用尽力气,才忽地抬眼,沉瑞勋恰巧蹲在我面前,挡住了后方的池宇平,我才停了下来。 「你没事吧?我载你回……」 「不要站起来!」我激动地喊。 「啊?」 「拜託你,不要站起来,不要让我看到他……」我拉住沉瑞勋的衣角。 「那……好吧。」语毕,他拿下绑在腰间的外套盖住我的眼睛,使我看不到任何东西,接着抓着我的手臂往上提,「你先慢慢站起来,然后等我一下。」 我照做了。 我站在原地不动,听见沉瑞勋对池宇平说走开,顿时觉得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秋子寻?」貌似是成功赶走了池宇平,沉瑞勋取下外套,光线探进我的眼睛,我感到刺眼,闭上眼睛继续笑。 不知道为什么,停不下来。 「秋子寻,秋子寻……」沉瑞勋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我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胸腔的撞击力道之大,彷彿要把整个身体给瓦解。 我不知道我在干嘛,世界变得莫名浑沌,我张不开眼睛,隐隐约约听见了鸣笛声。 恍惚间,一道光照进我的视野,眼前的场景越发清晰,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那是我的高中校园,美好的三年乙班。 教室里空无一人,我走上讲台,手指轻轻抚过黑板。 明明一切都是那么的灿烂辉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里是我的高中学校,那我呢?我的时间就停留在这里了。 芊莉、夏隐、池宇平、沉瑞勋、廖博、林蓓芝、吴泛妍、姚庆德…… 我毁了你们。 再也回不去了。 第六章 颱风(4) 我睁开眼睛,意外的居然不是在医院。 我好端端的躺在床上,有人还很贴心的帮我开了空调。 坐起身,一阵晕眩感朝我袭来。 我刚刚在干嘛?我不是在便利商店门口吗? 现在……是什么时间? 「子寻?」 妈妈推门进来,身上还穿着外出服,看来应该是跟公司请假回来的。也就是说,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也是上课时间? 「我没有去学校?」我劈头就问。 妈妈有点好笑的看着我,「你下午没课。」 「啊,对喔,我已经大学了。」我敲了敲自己的头。 「这个……」妈妈递给我苹果红茶、一张纸以及一包药,「这是你刚刚去医院的检查报告和你买的饮料还有药,我先回去上班,你自己在家小心。啊那个药要睡前吃喔。」 「嗯,路上小心。」 关上门,我扭开瓶盖喝了口苹果红茶,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开所谓的检查报告。 「恐慌发作,心悸、头晕、失现实感,特定对象畏惧症……」 我对照着症状及药名,把床头柜上原本那罐心悸的药也拿了下来。 池宇平,书的钱就算了,我是不是该跟你索取精神赔偿费? 盘腿坐在床上,我冷笑一声,将所有的药全部倒在一起,摇晃几下后一股作气全部吞下。 明天。 明天是沉瑞勋生日。 我在商店里来回踱步,毕竟没有想过要主动了解他,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才能符合他的需求。 『为什么我要帮你实现?』 『因为只有你能实现。』 「嘿,寿星就可以迟到是不是?」我大力的拍了下沉瑞勋的肩膀,「考到驾照没?」 「喂,你该说的不是这个吧,而且那不是在你生日之前吗?」 「我随口问问的。好啦,生日快乐。」 「……谢──」 「但是没有礼物。」我正色道。 「喔。」他眨眼,随后盯着我看。 「干嘛?」 「有打火机吗?」 「你要抽菸?」 「不是。」他拿出一根蜡烛,「点这个。」 我失笑,「哪有人还自己带。」 他冷哼,「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带,不然我就没得许愿了。」 我斜眼瞄他,「是喔?知道就好。」我用下巴指了指他手上的蜡烛,「那你点吧。」 他喀嚓一声点燃蜡烛,微弱的火光在黑夜里闪闪发亮,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闭上眼睛。」我说,「然后说出你的第一个愿望。」 沉瑞勋闔上眼,开口:「第一个愿望,我希望大学能够顺利毕业。」 「嗯,那你就必须用考上这所大学的毅力继续念。」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亮粉往空中一洒,「第一个愿望达成。」 「第二个愿望,我希望以后能够存钱买我从小就一直想要的双b车。」 「喔,不错嘛,典型的生日愿望。」我再抓起一把亮粉挥洒。 「第三个愿望请放在心中,不要说出来,许愿完毕就可以把蜡烛吹熄。」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说要帮我实现啊,我不说出来你要怎么帮我实现?」 「喔……那你说吧。」 「我希望……」他忽然停下,吹熄蜡烛。 「你干嘛?」我不明所以。 「我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我好像没看过你哭。」 「干嘛要看我哭?」我差点没打他。 「没有啦,就是觉得没看过。」他搔搔头。 「干嘛要看?」我嗤了一声,「少扯了,赶快许愿啦。」 「等我考到驾照的时候再告诉你吧。」他拍拍我的肩膀,「我先走了。」 我愣在原地好一会,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 「什么跟什么啊?」我有点恼怒,「该不会拖到最后就不说了吧?」 『我好像没看过你哭。』 确实,我很久没哭了,因为我哭不出来。 自从毕业后,哭这件事对我而言就变得极为奢侈了。 我自认是长大了、成熟了、懂事了,才觉得没有什么好哭的。 但现在我才发觉事态的严重性。 拿出以前看一遍哭一遍的虐心小说、各种悲剧电影,却跟那时候一样,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要哭」,但就是没办法哭。 这……该不会也是一种精神病吧? 照理说我应该要开心的......毕竟小时候我曾因为太爱哭而被排挤过,我还躲在棉被里想泪腺太发达有错吗? 许多不快堆积在心里无从发洩,我想我必须哭出来才能够让自己舒坦。 但是没办法,就让它这样吧。 今天没课,我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耳边传来一阵音乐声,愣了好半天才发觉是我的手机铃声。 「喂?」我面无表情的接起电话。 「……你谁啊?」那声音有点耳熟。 我皱眉,「什么我谁啊?你打来的还不知道我谁?」 「……喔,那大概是我打错了。」那人淡漠的说。 「欸。」我叫他。 「干嘛?」 「那你又是谁?」我好像认识他,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关你屁事?」 「不是啊,既然你会打错电话,那就代表我可能是你手机里的连络人啊,所以我们应该认识。」我居然滔滔不绝的跟他讲起了道理。 「……我就按错一个键不行喔?机车欸。」他咒骂。 这口气!你是在兇啥小啊! 「他妈的你才智障!自己打错电话还骂我!」我气得掛断电话。 呿,还是第一次跟一个打错电话的扯这么多……不对,就算认识也不可能会有这种对话。 我瞟了一眼号码,似曾相识但又好像没看过。 算了,不管他。 「子寻,你的生日快到了,有想要什么或是去哪里玩吗?」妈妈一边擦桌子一边问我。 关于第三个生日愿望的事,沉瑞勋都隻字未提,我也尽量想让它顺其自然,只不过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我的生日也快要来临。 他是真的不打算说了? 「......那天我有课对不对?」我像是事先计画好的振振有词,「我下课会跟同学去游乐场玩,然后晚上我再买蛋糕回来吃。」 「喔,好啊。」妈妈欣然同意。 其实根本没有要去游乐场这回事,我全部都是瞎掰的。 第六章 颱风(5) 生日这天,沉瑞勋没来上课,据说是请病假。 好啦,这下没办法问他愿望的事了,想逃是吧? 『欸,你觉不觉得,有时候会想离开这里,逃到别的地方去?』 『现在吗?』 『嗯,现在,立刻,马上。要一起走吗?』 一群海鸥在海平面上盘旋,空气中隐约带着咸味,源头来自下方深不见底却又清澈的像蓝宝石般的海水。远眺,覆盖着天的白云与层层的浪花相呼应,名符其实的海天一线。 脚下的柔软颗粒在阳光照射下温度逐渐升高,我弯下身拾起一个宝特瓶,向后一拋,进了背后的袋子里,彷彿被人拍了肩膀。 抬手擦汗,同样的感觉却又重复了一次。 我明明还没捡啊?所以是真的有人拍我肩膀? 一转头,没见着半个人影,手机倒是响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跟上次那个打错电话的号码是同一个。 正想接起来骂,铃声突然被切断,取而代之的是背后两个人的对话。 「欸你看,有红蟳。」 「白痴喔,那是螃蟹啦。」 听到「红蟳」二字使我瞬间僵直身体,下意识回头,看见廖博拿着手机对着一隻螃蟹拍照,站在旁边手插着口袋的,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男生。 我揉了揉眼睛。是幻觉吧?该不会是一次吃了全部的药的副作用?那另外一个没看过的是怎么回事啊? 注意到我的视线,廖博用手肘顶了顶那个男生,用下巴指向我,「喔,红蟳是这个啦。」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我尷尬的对他笑了笑。 死抓耙仔!故意让我在陌生人面前丢脸! 我灵机一动,走上前去用力拍了拍廖博的脸,再捏一捏自己的手,「不是梦啊?」 「秋红蟳,你干嘛?」廖博一脸嫌恶的拨开我的手,随后摆摆手示意那个男生去买饮料。 「我又变回红蟳囉?」 「啊就……」廖博上下打量我,「看你又瘦了,你是有烦恼喔?」 我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确实,这几个礼拜我都为了哭不出来这件事而苦恼。 「看你就知道。」 『那很简单,看你就知道。』 「……」好不甘心,为什么他们都能够轻易把我看透? 「我有那么好看吗……」我不自觉脱口而出。 廖博大笑,「什么?秋红蟳,你也太自恋了吧!哈哈哈……」 我立刻反应过来,「靠!我才不是这个意思!至少我不像你英文名字叫handsome。」 廖博的英文名字叫handsome。想当初我还在英文课的时候不停耻笑他。 闻言他立刻变脸,「就说那是我妈取的!」 轮到我笑他,「喔,所以你是妈宝囉!」 哈,復仇成功。 「死红蟳!」辩不赢我,他索性转移话题,「所以你有什么烦恼?」 「……」我大致向廖博说明我的情况。 「怎么可能啊?」他嗤之以鼻,「不可能。你只不过是自己没办法让自己哭罢了,一定有别的事物能让你哭的。」 「那如果真的没有怎么办?」我问。 「你担心这个要干嘛?哭不出来不是很好吗?」 「一开始我也这样觉得……可是哭也是发洩情绪的一种方法啊,哭不出来不就等于少了一种发洩的方式,久了会闷出病耶。」 「你哪来的病?不要有压力不就得了。」他斜我一眼。 「这不可能啦!」用说的都嘛很简单。 「怎么不可能?只要找出压力的来源,再一个一个解决就好啦。」 「是这样没错,可是问题是太多种了,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 廖博无奈的看着我,叹了一口气,一副「你怎么白痴成这样」的表情。 「干嘛!」我不满的抗议。 「......你先想想,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当机立断,「当然是家......」 「我有叫你说出来吗?」 「......」我不爽的闭嘴。 「然后再想,你想到他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说出来吗?」 「嗯。」 「呃......」我扳着手指头数,「温暖、舒适,还有放松。」 「所以给你压力的不是这个。再想想第二重要的。」 第二重要的...... 夏隐。 「他给你什么感觉?」廖博又问。 我开始回想。 一下对我很好,然后又突然跟我保持距离,我总是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是他。」廖博突然出声。 「蛤?我什么都还没说耶。」 「看你皱眉头的样子就知道了。」 「......」我瞪他。 「那就这样啊,以此类推,找出你压力的来源。」 「等一下!」我驀地想起,「重点不是这个吧!原本的问题不是我哭不出来吗?」 「那个你问我有什么用?」廖博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一开始是你问我的耶。」 「我现在又没问你。」 「......欸。」我叫他。 「干嘛?」 「一定是重要的人事物才会让我有压力吗?」那池宇平呢?我看到他会害怕,但是他对我一点也不重要,我甚至希望他消失。 「基本上是这样,但也可能是你对他有罪恶感。」 「……」我不语。 讲那么准是怎样啦! 「可是这样感觉……一点都没有发洩的作用。」我还是很鬱闷。 廖博一脸不耐烦,却意外的有种违和感,「不然你想要怎样?」 「就是......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可是那件事没办法解决。」我玩着手指头。 「什么事?」 「你不是叫我不要说出来?」 「你不讲出来是要怎么想办法?」 呿呿呿,傲娇的咧。 「就以前高中的事情啊。」我不情不愿的说。 他几乎是秒回,「忘掉不就好了?」 「忘掉?那怎么行!」那是我一辈子都会珍藏的回忆!怎么能忘掉! 「忘掉吧,不然只是在折磨自己。你以为我想在这里遇到你吗?」他表情鄙夷。 「……这倒是没想过。喂,你以为我就想?」我不甘示弱的回呛。 「喔,那我走啊,越快忘掉越好。」他还真的站起身,拍拍屁股就走,独留我一人暗自思忖。 ……的确,那段回忆每想起一次,就会痛一次。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忘掉啊,那么绝无仅有的回忆,忘不了啊。 我一直在沙滩上待到晚上九点,离开前才想起我原本是要来净滩的。 我买了一个四吋的蛋糕回家。一进门,妈妈就拿着一个信封过来给我。爸爸也在。 「子寻,刚刚我在信箱里看到一封你的信,好像是你朋友寄的生日贺卡。」 「都什么时代了还寄信,哪个野小子。」爸爸一边翻阅报纸一边咕噥。 拆开信封,我连蛋糕都没心情吃了。 里面有一张驾照影本,背面夹着一张小纸条。 『第三个愿望,我希望秋子寻快乐。』 第七章 玻璃碎片 (1) 其实当我们在推开别人的时候,身体是往前的。 【第七章玻璃碎片】 『子寻,你明天晚上有空吗?让妈妈去看你好吗?』妈妈发来简讯。 『好。』 此时天色已渐亮。老实说,我连续看了好几天这样的日出。 「我回来了──」刚上完大夜班的室友卫小白一开门便扑到床上。 我打了个呵欠,「冰箱有吃的自己去拿。」 「哎唷,帮忙拿一下会死喔?」她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冰箱,拿出一个纸盒,「怎么又是鸡腿便当?又是你那群机车同事喔?」她抱怨。 「哎,那是我订错的啦。」我随口撒了个谎,一秒就被她戳破。 「你最好!明明就是因为你知道订了他们也不会吃,不订的话下午就会被找碴……」 「卫小白!」我大喊。 你什么都不懂,不要在那边乱说。 「嘖,干嘛啦?我说的是事实耶。」她哀怨的看了我一眼,随后弯出諂媚的微笑坐到我身旁摇着我的肩膀,「哎唷~不要生气了嘛,做为补偿,我带你去联谊好不好?」 「不好。」其实我也没有很生气,但是真的不想去。反正去了也没用,我肯定不会在那里交到男朋友的。 我现在不可能会再喜欢别人。 「就去玩玩嘛,你都单身几年了,出去外面走走嘛。」 「……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我瞥她一眼。 「拜託嘛......我真的找不到人了……你就当作是帮我一个忙,日行一善嘛?」 「我不要。」 「姊姊啊,你是在怕什么?」 我猛的转头。卫小白的问题是如此的单纯,就如同我当年对夏隐的疑惑。 ──他到底在怕什么? 「谁跟你在怕?」 「有胆就去啊!」卫小白抬高下巴。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是要激我?」我冷哼。 「那我帮你洗一个月的衣服?」 「……」 「加上洗一个月的碗?」 「……」 「拜託啦,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好,我有一件事想让你做。」 「真的吗?」她笑逐顏开,「是什么事?我有求必应!」 「你说的喔。」我睨她。 「当然、当然!」 「那,你不要再叫我去联谊,做这件事就好。」我正色道。 「欸!」她推了我一下,「哪有人这样的!」 「你不是说你有求必应?」 「不是这个意思啦!哎唷,你没听过神灯精灵的故事吗?」 「什么神灯精灵?阿拉丁喔?」 「对啊,神灯精灵不是说他可以帮阿拉丁实现任何愿望,但是!要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她装模作样的摆摆手,「你这个要求太难了,我做不到。」 「卫小白,你是有这么缺钱吗?非要把我拖下水不可?」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嘛……反正你一定要答应我啦!」她晃着我的手。 看她这么想去,我也不好拒绝。 再说了,要是讲到最后吵起来……我也不能保证我不会伤害她。 「……好吧。」 「耶!」卫小白高兴的转圈圈。 「是什么时候?」我问。 「明天!」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明天?!」这么快? 「对啊。」她走到衣柜前拿起两件短裙轮流比在自己腰前,「你觉得我穿这样可以吗?还是这件?」 「嗯......」我装作犹豫了一下,拉起她的手腕,「不要挑了,我们去买新的?」 「好哇!」她更开心了。 我打电话向公司请假,带上钱包快快乐乐的出门了。 傍晚,我们满载而归,手里尽是今天「血拼」的战利品。 「卫小白……卫小白!」我摇晃着熟睡中的她。 她的眼睛瞇成一条缝:「干嘛……」 「今天不是要联谊?快点穿上昨天买的衣服出发了。」 「哎唷,我昨天通霄耶,哪有那个力气去什么联谊啦……」她翻过身。 「喂,你这样是什么意思?」我皱眉。难道真的要让我一个人去? 「什么什么意思?我要睡觉啦,你不要吵我了……」她用棉被蒙住头,不再理我。 「卫小白!到时候如果我怎么样了你要负责!」 劝说无效,我丢下这句话后便忿忿的走出去。 到了集合地点,我才知道加上我,人数是三男三女刚刚好,卫小白就算来了,也是多馀的。 可恶!这傢伙誆我! 没办法了,就硬着头皮去吧。 自我介绍完毕后,有一个女生提议要两两分组去游乐园玩。我扫视了在场的男生,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的。 提议的那个女生身穿蓝色衬衫,叫做罗盈臻,「你们男生……应该都有骑车来吧?」 「那当然!」穿着破洞牛仔裤的男生顏零俊胸有成竹的说,还时不时的瞄向一旁穿着白色长裙的女生。她叫唐卉洺。 看来这两个是一对吧。 「那,要抽钥匙吗?」罗盈臻问。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我们就只有六个人而已啊。」唐卉洺拉了拉罗盈臻的衣袖。看样子他们两个认识。好一个卫小白,放我一个人在这里。 「也是,那──就自己找伴好了。」罗盈臻随随便便就下了决定。 男生们纷纷表示无所谓。 我真心觉得,这场联谊根本就是来乱的。 一得到同意,顏零俊立马就邀请唐卉洺坐他的车,罗盈臻见状也拉了一个高大的男生说:「那我就跟何礼洋,秋子寻你就跟曹景昱吧。」 我看了一眼那名叫曹景昱的男生,淡淡的说了声:「走吧。」 「嗯。」 机车很快发动,坐在上面,我敛了敛眼。 虽然都是机车,沉瑞勋的机车坐起来就是比较……嘖,怎么说呢?熟悉吧? 相反的,曹景昱的机车坐垫对我来说有点生硬的感觉。 曹景昱这个人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安静、木訥,稍微玩得开一点之后,我发现他根本就是闷骚。 早上的游乐园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玩来玩去就那几样,反正对于刺激的设施我早已免疫,六个人也不曾分开。 晚上罗盈臻帮我们订了一间热炒店,直说要喝个过癮。起初我以为她只是说说,但在看到满桌的啤酒之后我立马认错。真是刷新了我的三观啊! 「是说啊,你们……用不着一直喝吧……」 第七章 玻璃碎片 (2) 「为什么不?好不容易可以脱离爸妈的掌控耶!人生就是要享受!」罗盈臻仰头欢呼,随即又喝了一口酒。 见所有人都点头称是,我才意识到并非所有人都像我一样,从小就嚐尽了自由的滋味。 过了两个小时,除了少喝的我之外,竟没有一个人醉。 「你们酒量也太好了吧!」我惊讶道。 「哎呀,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这一天做了多少准备?」 罗盈臻一边说,有隻手不停的给我灌酒。 我定睛一看,是曹景昱。 「我可以自己喝……」我轻轻推开他的手,深怕万一真的给他灌醉了会不会被捡尸。 「你自己喝的话喝不了多少的。」他的两颊浮现淡淡的红晕。 「谁说的?」我这人最激不得了,一把夺走他手中的啤酒罐直接乾杯。 「来比啊,敢不敢?」 「谁怕谁?」他啪的一声打开了另一罐。 我一边瞪着他一边喝下第二罐,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就在我准备喝下第十杯时,感觉到一阵温热鼻息在我耳边。 「跟我在一起……」 「!」我觉得反胃,乾呕了几声,唐洺卉凑过来拍了拍我的背。 「他们两个都醉了。要不要送他们回家?」她问。 「嗯。」罗盈臻从我的包包里找出手机,我看着她按下卫小白的号码。 「喂?」卫小白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我立刻抢过手机,「卫小白!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傢伙,居然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知道这个联谊有多难玩吗!你给我听好了,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不管你把我带去多少次联谊都没用!我不、可、能、会、交、男、朋、友!」我生气的对着电话大吼。 罗盈臻夺回手机,「那个,不好意思,她喝醉了,能不能请你马上过来接她?……」她说出地址。 约莫半小时后,卫小白从店门口走了进来,皱着眉头把我扛到计程车上。 「你喝这么醉,等一下要怎么见你妈啊?」 「我妈?」我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对啊,她六点的时候来按门铃,我说你出去了,她现在在客厅看电视。啊,对了,你刚刚说你有喜欢的人?」 「其实……也不算是喜欢啦……」我偏着头,突然意识到她在拐我,「欸!你别想骗我说!」 「哎唷,说一下又不会死。」 「少来!我才没那么醉!」 跟卫小白吵了一阵后,我便在车上沉沉睡去。到租屋处之后,卫小白吃力的扛着半梦半醒的我进了门。 卫小白替我脱下鞋子,我茫然的抬起头,正好与一对沧桑的双眼对上视线。 二十几年下来,原本容光焕发的脸庞多了几条皱纹,即使是这样,女人仍在对我笑。 我从没有这么仔细观察过她。 「子寻?你怎么了?为什么喝得这么醉?」不知道是我还是她摇摇晃晃的靠近彼此,我直接倒下去,使她也跌回沙发上。 为什么所有人在叫我名字的时候后面都要加一个问号? 「妈……」我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一点声音。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喝那么多?有什么事可以跟妈妈说啊,为什么要自己跑去外面喝酒?」 「那个......阿姨,不好意思,其实是我要子寻代替我去联谊的......我明知道他们很会灌酒,想自己逃避,就让她代替我去……真的对不起……」卫小白说。 「你也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叫我去!」我指着卫小白,「你这个自私的傢伙!你们都一样!脑中只有自己,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你根本就是池宇平派来惩罚我的对不对!咳咳咳……」我咳了起来,「我看错你了,卫小白!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永远不会!」 「……为什么不跟妈妈说?」 我下意识反问,「说什么?……咳。」 「说你发生的所有事!为什么都要自己承担?你知道妈妈看了有多心疼吗?」 「咳咳……我……」我已无法说话。 「那个,阿姨,她喝醉了……我先带她回房休息好吗?」最后,我只听见卫小白这么说。 然后我就不省人事了。 「呃......」我张开眼睛,坐起身,突然感到头痛欲裂。 是宿醉。 休息一阵后,我换好衣服走出房门,看见卫小白和妈妈表情严肃的坐在客厅吃早餐。 妈妈?! 「妈?」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诡异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子寻,来,吃早餐。」妈妈拉开她旁边的椅子。 我想起来了,昨天妈说她要来...... 而我却喝得烂醉...... 「那个,妈......」正想开口道歉,却被妈妈严厉的目光给制止:「你不用说了,小白都告诉我了。」 「什么?」我不禁紧张了起来,朝着厨房里大喊:「卫小白!你说了什么!」 「说一些阿姨该知道的事。」她走出来,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 「那是什么事?」卫小白该不会真给我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吧? 「子寻,不要这样,人家是为你好。」妈妈将荷包蛋放入嘴里。 「为我好?我好不好是你们决定的吗?我连什么事都不知道就叫好?」大概是酒还没退,我竟无法控制自己。 「......你真的想听吗。」妈妈放下餐具。 我屏息。我有不好的预感。 「......你不用去那间公司上班了。」妈妈说。 「什么?」 我偷瞄一眼卫小白,她一脸「没我的事」的路人样。欠扁。 「不用去那边活受气,妈妈今天早上已经去那边打听过了,他们对你那么差,你另外再找一份工作吧。」 「什么!妈!你在干嘛!」我不敢置信,「你......这样我下次去面试的时候如果面试人员问我『你为什么离开上一间公司』我要怎么回答?难道我要说是我妈叫我离开的吗?」我转而把气出在卫小白身上,「你以为你做这件事情是帮我脱离苦海,那你有想过我接下来要怎么办吗?你......」 「子寻,够了!」妈妈怒声遏止。 「......妈,我送你回去。」心情被这两个人拉到谷底,我皱着眉头把妈妈推到门口。 第七章 玻璃碎片 (3) 「......只不过是丢了个工作嘛,干嘛那么生气。」卫小白酸不溜丢的说。 「......」我怒火中烧,用力搁下妈妈的手,甩门出去。 你们不走,我走。 出了门,也不知道要去哪,索性在附近晃一晃等气消。 车站附近有一栋大楼,今天不知怎么的有许多人围观。我顺着他们的视线往上看……有一个人站在顶楼。 站在顶楼?! 「那个……请问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问了旁边的路人。 「就自杀啊,已经报警了但好像还是拦不住他。」那人说。 「怎……怎么会这样?」我仰头,那张面孔令我瞬间石化。 是池宇平。 我下意识的(其实是发自内心的)躲到柱子后面,此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刚刚的事是我不好,对不起。还有阿姨也想跟你道歉。先回来吧,其他的事情再说。』 卫小白传的简讯。 我收起手机,眾人一片哗然,池宇平坠了下来。 警察从四面八方涌进,人群躁动,我却感觉耳边什么声音也没有。 该不会是……因为我的关係? 是因为我的关係吗? 不可能的,秋子寻,你又不是多重要,怎么可能会有人因为你而自杀? 『阿姨也想跟你道歉。先回来吧。』 我瞥了眼包包里的手机,往人群的反方向走。 『只不过是丢了个工作嘛,干嘛那么生气。』 其实卫小白说的也没错。 『等妈走后我再回去。』我回传。 现在的情况,我们两个不适合见面。 冷静一下,对彼此都好。 过了半小时,卫小白传讯息来说妈走了。 知道妈是个很坚持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就放弃的。虽然半信半疑,我还是慢慢的往租屋处走了回去。 打开门,妈果然还在。见到我,她急忙站了起来。 我气冲冲的瞪了卫小白一眼,直接走进房间,正要锁上门时,我想起了我国中时对妈妈说的话。 『你不要烦我。』 我不能再伤害她……! 我转身打开门,彆扭的望向妈,儘管不知道要说什么。 妈妈叹了一口气,拉着我坐到沙发上。 「子寻,妈不是故意要让你没有工作的,只是……那是职场霸凌,妈不希望你遭受那样的对待。」她咬着下唇,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知道,妈。」我说,「可是我在意的不是工作……」 「那你为什么要生妈的气?」 「妈,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这是我应得的,是我活该……!」一想到那些被我伤害过的人,和我只是被小小的欺负,天差地远。 「什么叫你应得?什么叫你活该?」妈妈握住我的手,「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应该的,没有人应该被别人欺负。」 「妈,我──」 「我的女儿怎么了?做了什么事情需要用被欺负来抵债?」话未出口,就被妈打断。 「……」我沉默不语。 「不想说没关係,妈不会逼你说。」妈把我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天下父母心,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被别人欺负。就算你真的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也不能用这种方式来减缓罪恶感。这跟那是两回事,知道吗?」 「……」我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你这样虐待自己,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过去的事已经不能改变,你亏待自己,对任何人都没有帮助。」 「……妈,对不起。」我只能这样说。 「你傻啊?跟自己的妈妈说什么对不起?」她摸摸我的头,「人生在世,多少会对别人有一些亏欠,他们都不介意了,你那么悲观做什么?」 「他们没有不介意!」我拿出手机,点开那段池宇平跳楼自杀的影片,「他是我高中同学。」 妈看了看影片,再看看我,「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我出去的时候。」 「……他是你高中同学?」 「嗯。」 妈思索片刻说:「你……怎么确定他是因为你自杀?」 「因为……」我有些结巴,「没有别的可能了。」 「你怎么知道?你跟他很熟吗?」妈追问。 「其实……是前男友。」我有些不好意思。 「前男友?是喔。」妈点点头,「你怎么确定他是为情自杀?」 「我们分手的时候,闹得不太愉快……」 「……是你不愉快,还是他不愉快?」 等一下,妈该不会想用旁敲侧击来问出事情原委吧? 「妈,你刚刚不是才说我不想说就不要说?现在你还不是想了解?」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啟齿啦。 「做父母的当然会想了解自己的小孩啊。」她说得理所当然,「你什么都不说,就觉得一切都是你的错,就算不是我,别人看了也会觉得奇怪吧。」她用眼神指向卫小白。 『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不屑的轻笑,「拜託,我是你妈!」 她轻咳两声,「总之呢,别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压力不要太大,必要的时候在心里把错推给别人也没关係……」 「嗯。」 「还有……真的累了的话就回家吧。」 「嗯。」 「你爸和我都会在。」 「嗯。」 …… 尷尬的气氛围绕整个客厅,依稀可以听见卫小白努力憋笑的喘气声。 「妈。」我慢慢的吐出字句,「谢谢你。」 「你真傻啦?刚才是对不起现在又是谢谢。」 我心一紧,只想赶快结束这场对话。 「妈,那个……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爸应该还在等你吧。」 「子寻。」妈叫住走到一半的我。 我假装没听到,转身拉起坐在沙发上妈的手,「妈,我帮你叫计程车。」 「子寻。」妈微微拧眉,「妈说的话,你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吧?」 「什么?」我听的一头雾水。 也许是察觉自己太过无理取闹,妈放软声调,开始语重心长,像在怀念往事。 「妈多久没有跟你聊聊天了?这样就要赶我走?」 我摇头,强忍从心底直窜上来的鼻酸。 不是这样的,妈。 第七章 玻璃碎片 (4) 「妈!」我跺脚,觉得无可奈何,「我不是这个意思……」 真是,头脑快炸了。 「我当然知道。」妈微笑,示意我坐回沙发上,「子寻,想哭的话就哭吧,妈不会介意。」 「……我没有想哭。」我别过头。 「那个人是谁?」她突然没头没脑的说。 「蛤?」 「你之前边跟他讲电话边哭的那个,谁啊?」她用手肘顶了顶我的手臂。 「什……」夏隐?「妈,你怎么会知道?」我满脸通红。 「小白都跟我讲了啊。」她含笑看着我,「男朋友?真是,我女儿怎么爱情比妈妈还重要啊……」 「哎……妈,不是啦,真是……卫小白!」我朝房间里大喊。 这傢伙……又给我乱讲话! 「妈!他不是我男朋友啦!」我急忙撇清。 『我只是随便选一株,瞄到哪个就看看。』 「不是?那更严重了。」妈一脸「哎唷喂呀」的表情。 「妈!」我简直是欲哭无泪。 「哎唷,妈跟你开玩笑的啦。」她轻笑,我不悦的翻白眼。 「什么啦,妈!」真的是……很无聊! 「所以他是谁?」 「……高中同学。」我撇撇嘴,「妈,我从头到尾都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等你当妈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很好奇我的身体里到底有没有爸的基因。我根本就是妈的翻版对吧!对吧! 就是俗称的什么事都不解释,只有自己懂…… 「妈……」 「骗谁都好,不要连自己都骗。」我看不清楚妈脸上的表情。 因为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我赶紧抹掉,吸吸鼻子,终于说出了我心里真正想说的话。 「妈……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和爸过得好吗?」 她摸摸我的头,「傻瓜,不好怎么照顾你爸?」 「妈,好了啦,我送你到车站。」 知道妈真正的目的只是想让我知道她和爸都过得很好,我顿时泪意全无。 好不容易把妈送走,我疲惫的回到租屋处,不知道该不该对卫小白生气。 「怎么样,这下心服口服了吧?欸,刚才真的好感人喔,你们两个好像那种乡土剧啊,超赚人热泪的……」 我不理会她,让她自顾自的说。 「吼,你干嘛这样啦?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 我吁了口气,「卫小白。」 「喔唷!」卫小白皱眉,双颊鼓起,嘟着嘴唇,再加上一百六十出头的身高,看起来就像未成年的小女孩在对我撒娇。 难掩笑意,我只好别过头,「你真的很奇怪。」 「什么啦!你才奇怪!」她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不管不顾跟着我进房间。 「你到底要干嘛?」 「没有啊。」她一脸任性的坐在我的床上。 「最好是。」我打开电脑上网投履歷。 真的很不会装。 「就真的没事啊。」仍然一副依然故我的样子。 「你从哪学来这招的?」根本神经病,「好啦好啦,原谅你了,可以吧?」 「耶!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一个飞扑从床上压到我身上,只听见喀嚓一声,萤幕瞬间化为一片黑。 「……」卫小白看了我一眼,嘴角扬起一抹尷尬的笑,两排牙齿正对着我。 「……干嘛?炫耀你牙齿白?」我无奈的半闔眼,「下来啦。」 「……喔。」她跳下椅子,自动退到一边去。 我一边检查着是哪里出了问题,果不其然,卫小白把线弄断了。 「你是怎么用的啊?」我感到不可思议,拿着断成两截的电线。 「对不起嘛……」 「电线都断了,我看是没救了。」我故意说。 「啊!好啦好啦,对不起嘛,我买一台新的赔你……」卫小白吓得脸都绿了。 噗,这个电脑白痴。 「你啊,真不愧叫小『白』耶。」我轻笑,举起断掉的电线,「这种东西拿去修一修就好了啦,你到底是二十六岁还是六岁啊?或是两岁?」 「喔唷!你不要吓我啦!」她气得跺脚,「对了,那你刚刚那么认真是在干嘛?」 「没干嘛。」还不都是你害的。 「真的没干嘛的话你才不会耍我咧,正常的话你应该会说『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类似这种话才对。不过有时候也有例外啦,像你昨天晚上哭得唏哩哗啦的时候。」 「卫小白,你是故意激我啊?还真的是六岁。」我瞪她。 「我二十六岁!而且按生日来看的话你还应该叫我姊姊才对!」 「喔,我说的是心智年龄。」我耸肩,反将她一军。 「喔唷!」 看吧,我就说了是六岁。 「我看世界上二十六岁还不知道电脑线坏了只要修理就好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一个人了吧。」我懒洋洋的说。 「哎,知道了知道了,我帮你出钱就是了嘛。看在你没工作的份上。」这句话根本夹带着私人恩怨。 「呿,狗嘴就是吐不出象牙。」我不屑的将嘴抿成一字型,却听见手机讯息的提示音。 这个时间会有谁传讯息给我? 我拿出手机,孰料被卫小白一把抢过,「是昨天那个人对吧!还说你们没有在交往──咦?」 她愣了愣,一副很失望的表情。 「嘖,拿来啦,谁准你碰的?」我正要夺回,她却转身不让我拿,还打开程式滑的沾沾自喜。 「找到了!夏──」 「卫小白!我真怀疑你爸妈是怎么教你的,不能乱动别人的东西也不知道吗?」我气得咬牙切齿。 「对不起嘛......啊你都单身那么久了,强迫你去联谊也没用,好不容易有一个你能接受的人,就想看看他是谁咩......」 「你够了没。」 她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单身到底关你屁事?」奇怪了,一下联谊一下凑合的。 「不是啦......我是想说像你这么好的人到现在都没交过男朋友,未免太可惜了点......」卫小白还真是大言不惭,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算你会转,不过拍马屁我可不接受。」 「那......那我去帮你修电脑!」她拿起断线的笔记型电脑往外跑,我终于可以看刚才那条讯息究竟是谁发来的。 尹老师。 『子寻......秋海棠死了。』 第七章 玻璃碎片 (5) 一名高大的男人脸上带着反差极大的和蔼表情,粗旷的手轻敲着节奏。我缓缓向他走过去,一见到我,他微微张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好意思。」我说,「可以帮我开一下门吗?」 他狐疑的盯着我,「......访客必须先扣留证件。」 我有点失落。他不记得我也是应该的,毕竟全校那么多学生,况且他已经在这里几十年了。 我拿出身分证放在桌上,双脚随着收音机音乐的节奏一步一步往前。 说真的,我不确定我是不是还有勇气回到那里。 尤其是在这样的状况下。 「老师。」我几乎是连滚带跑的衝上去,裙襬轻轻掠过皮肤,感觉有点痒。 「子寻。」尹老师对我浅浅一笑,我看见她十年前仍亮丽的黑发如今已成银白。 察觉我的目光,尹老师摸摸她的头发,表情云淡风轻:「很久没去染了,我也懒。」 「老师,先不说这个了,秋海棠......」 「喔,在这里。」老师挪动一步,盆栽中只剩下一截将近咖啡色的短茎,深黄色的碎片散落四周。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突然联想到池宇平跳楼自杀的那一幕。 他死了,秋海棠也死了。 最近为什么那么多东西,都死了。 「老师,你知道吗......早上我看到我的高中同学,然后……他跳楼自杀了……」我回想着那怵目惊心的画面,池宇平的眼神我看得很清楚。 那是绝望。 「真的吗?为什么?」尹老师眨眼。 「好像……又是我的错……」我垂头丧气。 「又?发生什么事了?」 意识到自己正在对谈的对象,我回过神来:「没有啦,老师,当我没说……」 「是吗。」尹老师显然不相信。 「嗯。」我也只能这么回答。 被老师知道了还得了,我都想死了。 唉,千怪万怪,都怪我当初不该鬼迷心窍向他告白,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悲剧了……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吧…… 「老师,我想把它找个地方埋起来。」 「好啊。」 『现在吗?』 『嗯,现在,立刻,马上。』 我小心翼翼的将剩馀的秋海棠碎片聚集起来,埋在离当初的三年乙班最近的一棵榕树下。 感觉有气泡从胃里浮起,我抽动了一下,一滴水毫无预警的将土壤的顏色染深,视线渐渐又变得模糊。 呵,秋子寻,你现在是在哭吗? 真可笑。何必呢? 「子寻?」 我努力憋气,像是要忍住打嗝一样的痛苦,换来的只是不停抽蓄,以及看起来像在戒毒般的可笑。 「我、我……」我没事。我连一句话都讲不好,我没事。 尹老师轻拍我的肩膀。 彆扭的转头不去看它,我此刻的倔强完全无用武之地。 这样根本一点用都没有。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逃的了一时,但逃不了一世。我已经逃避了整整十年,无论哪一件事。 现在该是面对的时候了。 「电脑修好了,给。」卫小白那充满歉意的眼神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谢啦。」我满怀欣喜的接过笔电。其实这台机器也老了,让卫小白替我拿去修一修也好。 「这样你就可以找工作了。」她嘻皮笑脸的说。 我就知道,她的心思绝对没那么单纯! 「卫小白!什么不好说偏偏戳人家痛处!」我随手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朝她丢去,她不偏不倚正好接住,还伴随着奇怪的叫声。 「你很猥褻。」 「我哪有!是你自己拿抱枕砸我的欸!」 「那你干嘛发出奇怪的声音?」 「才没有!」 「谁理你。我要继续找工作了,免得某人一直往我的伤口上洒盐,也不想想是谁害的。」我露出不屑的表情。 「那你说我猥褻!」 「so?」 她猛的闔上我的电脑,还差点夹到我手,「不要,不准找。」 警察杯杯,这里有怪人啦! 「你干嘛?」 「嘻嘻,我养你就好啦。」她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看吧,她果然很奇怪! 「你这变态!噁心!」我拍掉她的手。「不要说那种容易让人想歪的话!」我连眼睛都无法直视她了。 她的眼睛瞇成一直线,「吼吼,你的想法很有问题喔......」 「你的想法才有问题咧!」 「我是说真的。」她一个翻身仰躺到床上,「你如果嫁不出去的话。」 「闭嘴!少诅咒我!你才嫁不出去!」我大喊。 「没关係啊,我有你就好啦。」 『有你就好啦。』 『有你就好了。』 我喉咙一紧,罪恶感自心底涌上。 我心虚了。 见我不说话,卫小白看似很紧张,说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话语:「干嘛?就这么不想嫁出去?就这么想陪我?」 「三八。」我心不在焉的敲她一记。 好吧,我承认,如果能嫁给卫小白,好像也是件挺不错的事情…… 「欸,你的手机。」卫小白拿起我放在一旁的手机,将萤幕正对着我,跳出的视窗使我不禁愣怔。 「怎么了?是什么啊?」这次她没敢再乱动,只是静静的等着我举起僵硬的手指点开页面。 已经久到忘记上一次聊天是什么时候,三年乙班的群组。 传来讯息的是廖博。 『欸,你们看,这是不是池宇平啊?』还附了一段影片。 「点开来看啊。」卫小白用手肘推了推我,脸上写满期待。 嚥下口水,我打开影片,那画面我再熟悉不过。 想不到消息传的这么快。 「啊!」卫小白指着萤幕,「这段影片我刚才有看到,fb疯传耶。」 「是喔。」手机再度震动了一下,喔不,是很多下。 『真的假的!他自杀?』 『怎么会这样?我记得他常常都嘻皮笑脸的啊……』 『能救的活吗?』 我快速滑过,直到看见一个头像,我的手指立刻停了下来。 『应该不会是为情自杀吧?』 「欸,你怎么了?欸……」 卫小白抓着我的手摇晃,我才发现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紧握着手机,而且越握越紧。 松开手,上面全是红血球的印记。 「你没事吧?反应怎么这么奇怪?」 「……没事。」我摆摆手,一句话赫然映入眼帘。 『真是遗憾……我们全班都有在群里吧?找个时间聚聚吧。』 我莫名的紧张起来,谢瑜涵弄了个投票,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选了同意。 怎么办? 「你们要开同学会?」卫小白问,「你去吗?」 我将手机锁屏,尽量让自己保持自然,「去啊,怎么不去?」 「呃……感觉你……很紧张?」 「我哪有,你想太多了。」我躺在床上。 明明是那么想回到从前,如今要见到他们,为什么我却那么害怕? 是不是,我又在逃避了? 第八章 扫把星(1) 喜欢的是一个人,还是自己的想像,很难界定。 【终章扫把星】 「你的状况改善很多呢,但还是要小心不要让情绪太激动。我一样开跟之前相同的药给你,吃法也都照旧。」 「嗯,谢谢。」 谢过医生,我走出医院,迎面而来的凉风使我抓紧了外套。 不知不觉变冷了呢。 我望向对面骑楼下的一间餐厅,吐了口气,注意到有个女生站在店门口东张西望。 我对她毫无兴趣,过了斑马线后向里头偷窥着。 「欸。」那女生转向我,「你在找人?」 她的皮肤很白皙,五官精緻漂亮,有一撮显眼的头发在刘海处捲起,像极了植物的藤蔓。很眼熟,但是……态度很差。 我皱眉,「跟你一样。」 「才不一样,我是光明正大的看,你是鬼鬼祟祟的。」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进去?」我可不是省油的灯,哪甘心被她教训? 「跟你一样。」她学我的语气。 有够幼稚。 我决定回家,反正待在这里也没意义,要是被发现了就插翅难飞了。 「卫小白。」可怜的傢伙,一换季就感冒,而且还发烧。 「你回来啦。」她气若游丝的回答我,「你……」 「都感冒了少说话。」我打断她,「我有好消息要跟你说。」 「什么好消息?」妈呀,这声音也太难听了。 「我考到医师执照了!」我兴奋的拿出证明。 「哇哇哇!」卫小白用像鸭子一样的嗓音叫着,伸手想要拿执照,被我眼明手快拦下。 「会传染。」 「喔唷。」她鼓起脸颊。 我起身,「我去帮你倒点热水。」 「你今天有去同学会?」卫小白突然问。 「没啊。怎么了?」拜託别再折磨我的耳朵啦…… 「我朋友说他有看到你。」她滑了滑手机 「谁啊?我认识吗?」根本没印象啊…… 「他说你大概不记得她了。喏。」她把手机萤幕转向我。 我从头贴一眼认出那女生。 站在餐厅门口态度差劲到不行的那个。 「她是你朋友?」我不可置信。而且她有认出我?她到底谁啊? 「嗯啊,我们好像……国小就是朋友了吧。你跟她也认识啊?」她的眼珠转了转。 等等,让我静静…… 「我根本想不起来她是谁。」我如实回答,「还有我拜託你,别再说话了,我很痛苦。」 「……」卫小白低下头,继续滑她的手机。 「请进。」 伴随着怯懦的敲门声,女孩走了进来。见到我的那一剎,她迅速低下头。 「来这边坐吧。」我说。她始终没有抬头看我,咬紧了下唇。 我嚥了嚥口水。没问题的,秋子寻,你可以的。 「最近心情怎么样?」 她猛地抬头,表情突然变得扭曲,开始嚎啕大哭:「一点都不好,医生……他不在了,一点都不好……」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任她在小小的诊间里宣洩情绪,这是这时候的她最需要的。 正是因为压抑,才会得了忧鬱症。 半晌,我拍拍她的背,递去一张卫生纸。 「谢谢……」她细长的喉咙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 「没事的。」我盯着她,「其实,你的病已经痊癒了对吧?」 「啊......」她明显慌了手脚,拿起桌上的水壶又放下,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丝话语:「这个、我不知道……」 为什么?让她明明已经回归正常了还要持续来回诊的原因是什么? 她抓紧衣摆,「医生,可不可以.…..不要把我赶走......拜託,再让我等一下下......等......」 纵然听的一头雾水,但是这种请求实在很难不答应。 「......好吧,你放轻松,我不会把你赶走的。」 她因害怕而颤抖的身躯放松下来,松了一口气。 「先这样吧,等等听护士叫号码去领药,用不着太紧张,知道吗?」我朝她眨了眨左眼。 她神情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即消失在门后。 她大概是我所有病人中最特别的一个了吧。 晚上一直看到十一点多才休诊。处理完后续的相关事务后,我拖着疲惫的身心走到门口。 医生这职业真不好当。我叹息。 「那个......医生!」背后传来一阵稚嫩的嗓音,我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是个约莫七岁左右的男孩。 我不禁皱眉,「你怎么这晚还在这里逗留?」 「不、不是的......」他的神情有些唯唯诺诺,「我......我是想问......」 我歪头,等着他的下文。 「那个......初雨姐姐......她还好吗?」提到那个名字,他的眼神驀地流露出担忧,却带有坚定的色彩。 初雨? 啊,谁啊…… 「嗯,她很好。」我微微一笑,「快点回去吧,这么晚了很危险。」 语毕,我快步离开医院。 一星期后,那女孩来回诊──说是来回诊倒也不是。 稍微问了下她的近况,比起上星期神清气爽了许多。 「对了,你认不认识......」本想问她男孩的事,但随即又想起我不知道那男孩的名字。若说一个很瘦小的男孩会让人晕头转向的吧。 「嗯?」她歪头。 「没事。跟上次一样吧。」我敲了几下键盘,在心里叹息着。 别人是多么渴望自己能痊癒,怎么你康復了还不高兴,反而一直跑来医院,甚至不肯离开? 别想了,秋子寻,这些都不干你的事……我摇摇头,打算认真工作,等待下一个病人。 晚上下班后,我走出医院,远远的可以看见两个人在公车站牌下。 也许是鞋底太厚的缘故,我的脚步声可以听的一清二楚,那两人有默契的同时转身,将视线凝聚在我身上。 我先认出了右边的那个人,「你怎么在这?」 「等你。」卫小白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我。 我看着左边的人,她的那撮头发依然很有辨识性。我向卫小白问道:「你认识她?」 「她就是我说的同学。小学同学。」卫小白的痰卡在喉咙里,听得我好不舒服。 ......卫小白居然跟这种没礼貌没品行的人当朋友当了十几年?我有听错吗 「有什么事?」我还是耐着性子说。 第八章 扫把星(2) 她依然用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对着我,讲得好像理所当然:「你认识我哥,对吧?」 虽说是问句,但经她的表情过滤之后,变成了绝对是正确的肯定句。 谁知道你哥是哪位啊? 「谁?」一阵寒风刺骨。真是,这么冷的天而且还是大半夜,站在公车站牌底下是要干嘛啦? 「这个。」她不慍不火的点开手机,传了一张截图照给我。 「......你怎么有我的赖?」我真的认识她吗?我开始怀疑人生了。 「小白给我的。」好像在叫自家狗啊,卫小白,你真可怜。 卫小白打了个哆嗦:「......好冷啊。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我随即认同的点点头,叫了辆计程车回租屋处。 屋子里真温暖。我不禁想。而那女生才进门便一屁股往沙发上躺──原谅我用这么奇怪的形容词,因为她真的舒服得不像话。 我盯着她传给我的照片,左看右看,简直不敢相信。 「......你是他妹?」 那个妹控的妹妹?我差点脱口而出,硬生生吞了回去。 「嗯。」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可爽了,还吃着卫小白方才递给她的零食。 但我顾不得她,下方的聊天记录更是惊为天人。 更正,震惊的好像只有我一个而已。 「看到了吗。」她淡淡的说,「我这辈子只听过我哥提到过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就是你。」 两个?另外一个是谁? 话说小姐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真不愧是妹控的妹妹。 「时间不早了。」她突然起身「我要回去了。」 ……你早就该回去了好吗,现在都凌晨一点了。 她走到门边时,回头睨了我一眼,「……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要我怎么想?你要我怎么想? 「子寻,蔓蔓她真的没有恶意,你不要放在心上……」那女生前脚刚走,卫小白后脚就踏了过来「安慰」我。 呵。没有恶意?这叫做没有恶意? 我可是深深感受到了来自这世界妹控的妹妹的恶意啊! 「她到底想怎样?她又不能跟她哥……唉。」算了,心累。 『哥,同学会好玩吗?』 『还不错啊,只是有些人没来,很可惜。』 『有谁没来?』 『一个出国了,哈哈。』 『所以谁没去?』 『只有两个女生而已。』 『谁?』 『你又不认识。』 『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谁啦?』 『……翁芊莉和秋子寻。』 『……你想见她们吗?』 『你在说什么,哈哈。』 『我说你想不想见她们?』 『没有一定要吧。』 「……原来芊莉也没有去同学会。」 我漫不经心地搅拌咖啡,看着热气徐徐上升,脑袋一片空白。 「对啊。」对面的人回答。 接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我盯着他那双漂亮的瞳孔,他没有看我,良久,才缓缓张开嘴。 「你陪我去医院探望朋友吧。」 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关于过去的事,没想到一开口居然是这种事情。 「可以啊。」我欣然同意。只要能再跟他相处一下都好。 夏隐朋友所在的医院,竟然就是我上班的医院。 吃惊之馀,我问了他朋友病房的号码,马上想起在哪一层楼。 「你好像比我还熟悉这里。」他说。 「我在这里上班。」 他讶异道,「真的?」 「对啊。」电梯门打开,我们走到病房前。 夏隐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道低沉嗓音:「请进。」 是单人病房啊,这么高档。 布帘遮住了病床上的人,坐在床前的是一位老伯伯。 「伯父好。」夏隐向他问好。 「伯父好,我是夏隐的朋……友……」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想离开这里了。 叔叔面色凝重,斑白的头发比起数年前又稀疏了不少,岁月也在他脸上刻下许多痕跡。 不用看,我也知道病床上躺着的人是谁。 「不好意思,我上一下洗手间。」随口胡诌了谁都看得出来的藉口,我随即夺门而出。 鞋跟敲响地面,声音回盪在长廊。我跑步的样子大概很拙吧。 但是我管不了了,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 手腕突然被高高举起,明知道自己不该停下来,可是该死的我无法前进。 「放开我。」 「你真的不应该逃避。」背后那人的声音带着笑意。 「关你屁事?你是故意的吧。」 「那又怎样?他至少是你同学,你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对,我不要看到他,就算他死了也一样!」我拚命想从他手里挣脱,他却抓得越用力。 「放开。这里是医院,拉拉扯扯的不好看。」我努力捺住脾气,在这里大吼大叫的多丢脸。 更何况不想和他吵架。 不想让久别的重逢成为针锋相对的开端。 「你就去看一下他,他又不会吃了你。」说得好轻松啊。 「你真的很多管间……事……」我忍不住转过身,他的瞳孔忽地映入眼帘,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皮开合而搧动,使我不禁愣了下。 趁着我出神之际,他毫不留情地把我往回拖。 「放开我啦,嘖,我自己走。」每次都是这样,我才会对他心软。 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确定?」 「……嗯。」真是。我还有什么办法? 他这才放开我,我不情不愿的走在他后面回到那间几乎令我窒息的病房。 鞋底差点被磨破。艸。 早知道就不要把事情全部告诉他了…… 我还以为,全班只有他不认为我喜欢池宇平。 现在想想,我还真是傻到不行。 『但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嗯,你懂。』 『那只是谣言。』 『你知道就好。』 「他出事的时候,我和我老婆都以为他是出车祸。」 「他这孩子特别不孝。」池叔叔虽然这么说,却红了眼眶,「他上大学之后都不跟我们家里的人连络的,有心事也从来不会告诉我们,还一天到晚往外跑。我跟我老婆对他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他有一堆狐群狗党。我们以为他很独立,至少自己一个人不会死,谁知道他是受了多少挫折,竟然……」 话音刚落,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叔叔布满皱纹的脸庞滑落。 第八章 扫把星(3) 终于知道池宇平那么爱逞强的基因是来自何处了。 我轻轻拉开帘子,望着躺在床上的池宇平,脸上是一根根透明的管子直直伸进鼻子和嘴里,看了就疼。 说不同情,是假的。 不过,他现在醒不过来了,不会厚脸皮地跟着我了。 不会一直追问为什么了。 这样想着,我才安心了点。 「看吧,就说没那么可怕吧。」走出医院,夏隐嘻皮笑脸地说。 「怎样,开心了?满意了?」幼稚的要死。 「跟你说一件事。」 「干嘛?」我不耐烦道。 「……其实也不算是一件事,是一个故事。」他若有所思。 「故事?」 「你那时不是也跟我说过一个故事吗?」 「是两个。」我纠正他。 「……好,两个。反正现在换我说一个故事。」 「你说吧。」 「……我是私生子。」 「什么?」我不敢相信我听到的。 这这这,爆雷也爆得太乾脆了吧? 他继续说,「我爸不知道我妈有外遇。直到有一次验血,因为我爸是ab型,我妈是a型,可是我却是o型,他才开始怀疑。」 我嚥了嚥口水。 「据我所知,他们没有吵架,我妈很快就承认了她有外遇,但是一直不肯说对方是谁。后来她为了补偿我爸,才跟他生下我妹。」 补偿……居然是用补偿来形容吗…… 夏隐苦笑,表情几乎可说是凄凉,「我爸这么多年来都知道我不是他的骨肉,却对我像亲生儿子一样。你觉得,他每次看到我,难道不会想起妈对他做过的事吗?不会去想像妈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时的……」他的语调哽咽,声音哑到说不下去。 我不知所措,想安慰他却又帮不上忙。 「那个,夏隐……」 他吸吸鼻子,「但是几年前,我偶然知道了我妈外遇的对象。」 「那……那你……」我不知为何突然结巴了起来。 「而且他的女儿是我大学同学。没错,他还有一个女儿,而且只小我们一届。很噁心吧,那禽兽不知道除了我妈还有多少女人,更别说搞出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他哀戚地看向我,双唇微开,又想说些什么似的。 「学长!」一道甜腻的嗓音驀地贯穿我的耳膜,我和夏隐同时回头,只见一名少女戴着贝雷帽,身上披着针织外套,唯美的长裙覆盖住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正对着我们招手。 我傻了。 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学长,真巧,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见我们注意到她,她便小跑步到我们面前站定。那个裙襬飘逸啊。 ……居然是夏隐的学妹吗,先生你上辈子是积了多少阴德啊? 「嗯,对啊。」夏隐莞尔。 我瞥见夏隐脸上还有几道不明显的泪痕,要是学妹发现了可就不好解释了啊…… 「学长,这位是你的女朋友吗?」她笑的曖昧,将目光移向我。 我感到脸上一热,「不,我是……」 「她是我高中同学。」夏隐的声音盖过我,我只好乖乖闭嘴。不过算了,反正我要说的话也是那样。 但,心里还是有种异样感在滋长…… 学妹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是这样吗。欸?学长,你的脸上好像有水……」 话音未落,她已伸出手抵住夏隐的两颊,拇指轻轻滑过方才他眼泪落下的地方,接着嫣然一笑。 笑得老娘好不爽。 草泥马要是我不在这里你是不是早就把他给吃了啊! 「欸,时间不早了。」我对夏隐使眼色,「该走了。」 夏隐看着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喔,嗯。」 「学长你们要去哪?」没想到学妹居然还穷追不捨。老娘可以叫她滚吗? 「喔,等等我们要去参加同学会。」我赶紧说,免得身旁这个人要是学妹说要跟着我们也会答应啊! 学妹先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后笑道:「哈哈,是这样吗,那你们玩得愉快啦,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这才识相地退场。 学妹走远后,我用手肘推了推夏隐调侃他,「你的学妹很正嘛。」 夏隐摇摇头,神情严肃,「不,其实我刚刚就想跟你说,那个噁心变态的女儿,跟他长得一点都不像。她的女儿很漂亮,头发短短的,眼睛是褐色,皮肤很白,而且声音很细。」 我倒抽一口气。 「所以……学妹就是……那个大学学妹兼变态的女儿,也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很不想承认,但确实是。」他苦笑。 怎么会? 「可是,可是……她不知道吗?」可是学妹喜欢你! 「你是指哪件事?是她爸有很多女人?还是她妈妈只不过也是她爸的其中一个玩具?还是我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夏隐冷笑。这句话就如同锐利的刀刃一般狠狠刺进我的心里。 我根本没安慰到他,反而又伤了他一次。 但,永远比不上他高中时为我做的那些。 「……没事。」 对不起。 「今天就先这样吧。」他冷着脸快步走上恰好驶进站的公车,没有看我一眼。 ……所以,夏隐其实有两个妹妹吗?! 一个是卫小白的朋友,一个是那学妹…… 「学姊。」学妹笑嘻嘻的脸忽地出现在我眼前。不得不说真是天使。 我诧异不已,「学妹,你……」不是早就走了吗? 「看来学姊惹学长生气了吗?」无视我的情绪,她依然笑吟吟。 白痴才听不出来,她在嘲讽我。 「学妹有什么事吗?」算了,反正你也只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学姊真聪明,我确实有话想跟你说。」 说什么?说学长是你的不准抢? 呵,老哽。 「说吧,在这里说,我洗耳恭听。」我挑眉。看你敢不敢在大庭广眾下说啊。 「那我说囉。」她勾起唇角,「──学姐你误会了,我不喜欢学长。」 「那你……」该不会知道了吧? 「他只是我想勾引的眾多对象之一,仅此而已,但我觉得,学姊你好像喜欢学长?」她将脸凑近我,我抿了抿唇。 「你可以说我是狐狸精没有关係,我不会介意。不过在我看来,学姐跟学长还挺登对的唷。」 我才不笨,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我只是想跟他玩玩,你却对别人的玩具这么认真,简直就是傻子。 妹妹,真正傻的人是你──你是他妹妹啊。 「那么学姊,晚安囉。」语毕,她一个转身,轻柔的裙襬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第八章 扫把星(4) 「靠夭啊!秋子寻,你真的说你是他高中同学?」卫小白一脸世界就要毁灭了的样子。 「本来就是啊,你干嘛那么夸张?」我感到莫名其妙。 「喔,拜託!面对那种贱人,你就应该直接大方地说你是他女朋友,省得那婊子纠缠啊!」 她的气势压得我声音越来越小,「……我哪有办法啦,再说他不可能喜欢她的。」他们可是兄妹! 「怎么不可能,照你描述的,那婊子不是长得很正吗?要知道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ok?」瞧她形容得惊天动地,「还有,她都亲口对你说那些话了,你都不生气啊?我光是听你说就火大!更何况你还看着那婊子的脸?」 ……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在看《后宫甄嬛传》? 「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我叹气。 「欸,你很敷衍。你到底喜欢那东西哪里啊?还有他到底喜不喜欢你啊?一直不表态,都不用负责任的啊?」卫小白越讲越激动,简直就快要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了。 我哭笑不得,「负什么责任啦?还有,我才是当事人耶,你比我还气是什么逻辑?」 她义正辞严,「当然要负责任啊,他对每个人都一样好,这样很容易让原本就对他有好感的天真善良小女孩喜欢上他,然后再一走了之,不是很可恶吗?」卫小白最后又补上一句:「说穿了就是中央空调!」 「中央空调?」我还真没听过有人这样形容夏隐……卫小白你可是第一个。 还有…… 「欸欸欸,我可不是什么天真善良小女孩啊!」我捏了把她的脸,模样可真滑稽。 「你就是!你被他骗了十年还心甘情愿,你就是!」她不甘示弱地捏回来。 「卫小白,你不要命了……」我玩心大起,开始搔痒她,她拼命地躲,直到被我逼到床角。 「秋子寻!」她怪叫。 「哈哈,这叫做天真善良小女孩?」 「你够了!」 我们玩得简直像是六岁小孩一样,直到某人肚子饿得咕嚕咕嚕叫,才想起要吃晚餐这件事。 「……卫小白。」我斜睨她,后者不好意思地吐吐舌:「我饿了嘛,不然我们去买晚餐?」 「勉强同意。」我拿起钥匙往门口走。 印象中,我好像从来没有和卫小白一起逛街或是买过什么东西,除了那次狡诈的联谊以外。 我们走到附近的市场边逛边聊,卫小白嚷嚷着想吃粥,偏偏绕了大半天都没找到。 咳,我真是带衰。 「……真的那么想吃稀饭?」我无奈的看向她。 「嗯嗯嗯。」她用力点了三次头。 「……家里还有没有米?」我问。 「你要干嘛?」她似是饿到有气无力,「有啊,我们又没煮过饭。」 ......我很怀疑我们当初是不是买心酸的? 「那回去吧。」 「什么?!」她一脸不可置信,「别整我了啦,我真的很饿……」 我别过脸,心里暗自窃笑。 「谁说要整你了?」我故意加快脚步,「本来想说回去煮给你吃的,不要就算了。」 「欸……欸?!」卫小白大惊,「等我啦,喂!秋子寻!我要吃皮蛋瘦肉粥……」 「……好好吃!」卫小白像是吃到什么真饌佳餚一样。瞧她眼睛都闪闪发亮了。 「有那么夸张吗。」我轻笑。 她挥着筷子振振有词:「肚子饿吃什么都好吃啊。」 「真受不了你。」我的嘴角不住上扬。 「……欸,秋子寻。」卫小白突然叫我,「你知道吗?你很像流星。」 「什么?」 这傢伙又要说什么有的没的了? 但,她的神情此刻无比认真。 「──总是使自己殞落,却带给别人希望。」 「……三八。」 第八章 扫把星(终) to夏隐: 我很认真的想过,你对我来说是什么? 我得到两个答案:秋海棠,还有镇定剂。 秋海棠,你记得那天我带你到顶楼,你随便一选就选到我最喜欢的秋海棠吗? 你不记得也无所谓,我记得就好。 至于镇定剂,我只要在你身边就会感到很安心,无论何时何地,你就是我的镇定剂。 我不知道我对你是不是爱情。是也好,不是也好,都无所谓了吧。 也不是非得跟你在一起──啊,记得池宇平那时恐怖的控制狂行为吗? 这你应该记得吧,你还拖我去医院看他过啊。 我在想,要是你真正喜欢上了一个人,会不会也变得像他那样?如果是的话,我还寧愿不要被你喜欢上呢。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不要跟我说谢谢吗? 因为,我欠你的更多啊。 不过,我现在想说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对不起,我爱的是不爱我的你。 全文完 番外 我们都曾以为(上)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我不用看也知道背上立刻多了一个鲜明的红手印。 瞬间感觉脊椎有些麻痺,但我只是自唇角轻轻勾出一个弧度,告诉自己,这根本就不痛不痒。 「你怎么就是不能长进一点?」身后的女人说道。 骂骂骂,整天只会骂。我冷哼一声,转过身,「对啦,反正我就是白痴怎么样?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啊!什么样的父母教出什么样的小孩,功课差,碍到你啦?」语毕,我拉下眼皮,吐舌做了个鬼脸。 不晓得是因为鬼脸还是我故意激他们的缘故(又或着两者兼具),那一天晚上我足足被打了三个小时,中间有二十分鐘的空档是因为棍子被打断了,他们要再去买一枝。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们总是有一堆理由打骂我。例如不想吃饭(就不饿啊)、不写功课(反正都那么烂了干嘛还要写)、在学校跟同学打架(是他们活该)等等。我很羡慕别人家都是用「爱的教育」,都这个年代了,全世界大概只有我还在被体罚吧。就算我什么都没做,家事也全都是我一手包办。只要是在家里,我就完全没有空间的时间,因此只要有任何一丝机会,我都要往外跑,他们也从不担心我。 老实说,我还满喜欢学校的,不会被打(虽然我很清楚就算我真的被打我爸妈也不会告那个老师),被骂的机率也会比家里少很多,但同时,我也觉得学校很累,我无法把我最真实的一面展露在大家面前,只有少数几个要好的朋友知道我的心思。 因为我很清楚,被冷落比什么都要来的难以忍受。 直到我遇见她。 速度快到还来不及眨眼,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我也不知道,几乎可以说是一见钟情。 她所有的反应都是出自于内心、出自于本能,完全没有半点虚假。 于是我使用我最擅长的顶嘴试图引起她的注意,但似乎并没有用,她只是把我当作一般朋友看待。 不过早知道会那样,我就让她只把我当作一般朋友看待还比较好。 我想,要引起一个人的注意,最快速的方法无非就是直接告白了,还有宣示主权的功效。 当我在班上大声说出我喜欢她时,我突然很感谢翁芊莉画了我和夏隐的bl图,让我有机会第一次说出我自己的心声。 只是,她开始疏远我了。我明白这很正常,因为正常人都不想很倒楣的跟一个喜欢自己的人被配对。 「我又没说我喜欢他」,大概是这样的心态吧。 不过「情敌」并不在我的预料之内。 被绊倒的前一秒,除了我自己的鞋,我清楚的看见了另一个人的鞋尖踩住我的鞋带,但是并不确定是谁。 头很痛,但我绝对不会表现出来。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我很脆弱,不被笑个三年五冬才怪。 我死命的撑着笑容,说着我不痛,一直到了医院才缓下早已僵硬的嘴角。 差不多两小时后,房门唰的一声被打开,全部人都来了。 我有些傻愣愣的看着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装。 原本可以好好的扮演着「坚强」,却被我爸突如其来的一句「脑震盪」给弄得尷尬无比。此时,她开口了,短短一句话就戳破了我千辛万苦才戴上的面具。 我花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明白了她话里的含意。 如果你担心我,那会不会有可能,你也喜欢我…… 我正要看向她,她却头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让秋子寻这么担心,还敢那么大声的说喜欢她,你是不是男人啊!」 我眨了眨眼,低头瞥了一眼沉瑞勋的鞋子,顏色和踩住我鞋带的鞋尖一模一样。 我表面上装成受害者的模样,在心里冷笑着。 鲁蛇,你连让她担心的机会都没有。 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曾经精神出轨过。 明明还是喜欢着秋子寻,却被翁芊莉的小花招给耍得团团转。 但我更气我自己,因为秋子寻刻意冷落我,就想藉由翁芊莉来让她更在意我一点。 和翁芊莉分手后,我不只一次在心里咒骂自己,连秋子寻冷落自己的原因都不晓得,跟沉瑞勋有什么两样? 我跟翁芊莉分手,其实是因为良心不安。 虽然没有真的跟秋子寻在一起,但对于身为一个还算有良心的人的我来说,我不可以背叛她,就算她不知道。 每当我和她对上眼,我都会忍不住目不转睛的一直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会在她的眼里捕捉到一丝紧张。 即使是做白日梦也好,我可以假设,她也喜欢我…… 我每天都会帮她送作业和关门窗。 我看过偶像剧,戏里的男主角都是这样默默的关心女主角的。 至少我可以幻想,有一天她也会感受到我的关心…… 或许是上天听见了我的心声,她向我告白了。 我的心情不是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的,但是她却叫我不要大声张扬我们两个交往的事,我想问出个所以然,她就突然心悸了,我只好带她到保健室,等她睡了一下,心情好一点的时候我才去帮她拿便当。 这是我第一次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后来我想,既然她不想公开我们交往的事,那我就顺从她,没什么,但是为了避免她反悔,我便和她约法三章,她也答应了。 只是,交往之后,我越来越搞不懂她。 我也想要和她像一般的情侣一样约会,这很正常吧,却被她三番两次的拒绝。甚至好不容易约出去了,就连稍微亲密一点的肢体接触她也不愿意,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她就气的要离开。我想追回她,还不惜威胁她,通通都造成了反效果。 即使如此,我还是很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在她身边,我就可以忘记家里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在她面前,我可以很放心的做自己。 没有亲情,没关係,至少我还有爱情。 我想要更了解她。 我发现,她常常会在中午的时后突然不见人影。 好几次我想找她,跑遍了大半个校园,终于在通往顶楼的楼梯间找到了她。 我很好奇她为什么几乎每天中午都要来这里,但更多的是醋意。我想问她既然要来,为什么不带我一起来?来这里有比我重要吗? 但她怎么样都不肯说,还拼了命的用身体挡住,连看都不让我看一眼。我正想质问她,她又心悸了,为了不让她猝死,我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渐渐的,我学乖了,只要她一皱眉,或是表现出不耐烦,我就会知道那是她快要心悸的前兆,尽量对她百依百顺。 我还是很喜欢她。 有一天,我吻了她,双唇方才离开,我便迫不及待的想看她害羞的表情。孰料她脸色一变,甩了我一巴掌。 我错愕不已,怔怔的看着她。瞬间,我想起了我妈几年前在我背上打的那一掌。 「女朋友就可以随便乱亲?」 「对啊。」难道不是吗? 她没有说下去,直接转身离开,留下我和那个没吃完的菠萝麵包。 我只想问,为什么? 她开始不理我了,像之前一样。 我很难过,彷彿全世界都没了。 我不停的call她,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得到的结果却是被封锁。 怎么会这样? 之后,我不敢再主动找她,想说她应该过一阵子就会好了。 一个下雨天,我瞧见她忘了带伞,就走过去想帮她撑,顺便看能不能解开我这么多个日子以来的疑惑。 不管她闹脾气,我下定决心今天怎么样都要让她面对我。 但是她更奸诈,用心悸来威胁我,使我不得不退让。 我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我又输了。 番外 我们都曾以为(下) 被喜欢的人不理不睬,是最痛苦的。尤其是她曾经跟你说过喜欢你。 我不停的找机会想问她,她却跟我说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什么麻雀和电线桿相爱的荒谬故事,说什么我不给她自由。 但问题是,我不是电线桿,你也不是麻雀啊,况且电线桿又没有荷尔蒙,怎么可能会和麻雀相爱?好歹我也是读过一点点生物的好吗。 不过抱着侥倖的心态,我心想她没有要分手,那是不是代表我还有一点挽救的机会?她不可能丢下我的,对吧?毕竟当初是她先跟我告白的啊…… 事实证明我错了。一切都只是我在自欺欺人罢了。 「你到底为什么恨我?」受不了这样的精神折磨,我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回答我。 结果她只叫我放开,还说要分手。 到底……为什么? 我看得出来她讨厌我,但是为什么? 我做了什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初要跟我告白?为什么要跟我交往之后再把我丢到一旁? 纵然心里有千万个疑问,看着她转身离去,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答案了。 她怎么能这样对我? 一气之下,我在打篮球的时候跟身旁的廖博说了她曾经跟我告白过。当时我只是想,要是利用其他人的力量将我们两个凑对,或许就能强迫她回到我身边。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做吧。 我怎么样都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在多年后,会反过来给我报应。 学测过后,我填了远在南部的大学,一是因为我的成绩就只有这样的水准,二是这样就可以不用再被爸妈打骂,三是因为……我不敢填北部的大学。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即使我知道我不可能跟她考上同一所学校。 毕业前夕,我们四个又在一起聊天。她对我笑了。 就好像以前一样。 大学,我念了两年便瞒着爸妈休学了(手续单是千拜託万拜託刚好跟我同姓的房东帮我签的,我帮他跑腿跑了一年),自己一个人跑到台北打工。 我知道她念哪间学校,两年来,我始终没有忘记过她。 我忆起快要毕业那时,她对我笑过,也许她早就不在意这件事了吧?存着侥倖,我决定去她学校附近的那间超商打工。 我录取了。第一天上班,我站在店门口准备进去,远处一辆机车的呼啸声使我抬起头,接着便从我眼前疾驶而过,车上坐着一男一女,匆忙间,我只看见了那女生右手腕上的手錶。 是她。 她坐在别的男人的车上。 「秋子寻!」我不自禁的大声叫她,得到的只是机车排气管排出的滚滚浓烟。 过了几天,我遇到她了。 她刻意避开我,趁我在替别的客人煮咖啡的时候快速走出店外,但我还是注意到她了。 她离开店内,却站在门口,我探头一看,沉瑞勋正在跟她聊天。 此时正值换班时间,我鼓足勇气想去找她,都这么多年了,她总该给我一个交代吧。 她一见到我,仍是脚底抹油,拔腿就跑。但这次,当我有勇气能追回她时,却被沉瑞勋抓住衣领,发神经似的不停说着为什么是我。 我想了又想,他说的应该是我在篮球场跟廖博说她曾经跟我告白过的事,那天廖博传遍了所有男生。 为什么不能是我?奇怪了。 她走了回来,阻止了原本想要打我的沉瑞勋。 她在保护我? 不,事实证明是我想太多了。 濒临崩溃边缘的沉瑞勋道出了他多年以来所有的阴谋,我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但是她说,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那,过去那些,通通都是假的?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你为了摆脱沉瑞勋而演出来的戏码? 骗人的吧……怎么可能…… 我满怀绝望的一步步走向她,像是要走入地狱。 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啊──」 她突然尖叫,蹲在地上,还说不想看到我。 为什么?我又做了什么? 心里只剩下绝望,不等沉瑞勋开口,我便自己退到一旁,退离她的视野。 在一旁默默看着沉瑞勋照顾她,何止是忌妒,我更恨。 恨当时不顾一切的自己。 我苦笑。也难怪我会孤单一人,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果然,没有人能够接受真实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