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人》 渊源 一列前往上海的火车上,一名二十出头岁的女子靠窗而坐,她打开窗户、探出头去,直勾勾盯着前方,巴不得一眨眼就抵达上海。这时,一群外国人经过她的座位,看他们穿得西装笔挺,应是头等包厢的乘客,其中两名穿着日本军服的人吸引了女子的目光,她狰狞又凶狠的神情同样引起日本军人的注意,日本人入侵中国、杀害数以万计的中国人,中国人的仇恨是他们的荣誉勋章,所以他们只是轻蔑一笑。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女子只能捶胸顿足、埋怨自己的无用。 她从行囊中拿出一袋馒头,到上海前她都得靠这一袋馒头撑着,她才刚要咬下第一口,火车猛然一个摇晃,一个走道上的男人重心不稳、直接摔到她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火车摇得实在太厉害了,没压伤你吧?」这个男人二十来岁,长得不算出眾,但身材挺结实,瞧他全身都是舶来品,八成是位富家少爷。 「你要压在我身上多久啊?有话起来再说!」这一撞,她整个人被压在男人背下,贴着墙、被挤压得不成人形了。 「对不起!对不起!一下忘了!」男人赶紧爬起来。 「我都扁了。」她揉着自己的肩部抱怨着。 「没事,本来也没多坚挺。」他笑瞇瞇指着女子的胸口。 「无耻!」 她一听,立刻认定这男人是个下流色胚,她先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之后伸脚将他踢飞到另一侧的空座位上,她没有就此放过他,他衝上去继续一阵拳打脚踢,直到旁人看不下去出面阻止拉开她。 「我让你耍流氓!让你耍流氓!放开我,我要再教训教训这种人渣!」她被其他人拉着,但仍不死心想再揍对方一顿。 「先生,你没事吧?」热心的乘客问候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 「没事,我也不是第一次被女人打了。」他流着鼻血、一脸傻笑地站起来,他拍拍身上的灰尘,似乎没有大碍。 「像你这种人,打死都不嫌事大。」 即使打了他,还是不解女子心头之气,可是围观的人这么多,她是不可能再动手了,只好忍着不满回到座位上,这时,她发现刚刚拿出的馒头全都不翼而飞,想来是刚刚被撞倒的时候从窗户掉出去了,火车上虽然有餐厅,但是价格贵得吓人,她叹了口气,心疼自己的肚子只能撑到上海才能饱餐一顿。 围观群眾散去,那名男人再次向女子搭话。 「你是不是肚子饿?」他边说边拿手帕擦掉鼻血。 「我看你也是很饿啊!要不要我再请你吃一顿拳头餐?」 「不要。」 「滚!」 「我请你吃饭吧,当作刚才无礼的赔罪。」 「你别后悔。」 「怎么会?」 她本不想再和这种男人有什么纠葛,但仔细想想,不让他多吃点苦头也太不划算了,所以她决定狠狠敲他一笔竹槓。一到餐厅,她就将菜单上所有的餐点都点了一轮,连服务生都以为她在说笑而再三确认,反倒是那男人依旧一脸傻样、处之泰然。 餐点一上,她就不顾一切大快朵颐,这女子静静坐着的时候也算小家碧玉,但是一开口、一动作就是十足的野丫头,桌上的麵包、鸡腿用手抓着就吃起来,狂野的吃相不断引来侧目,毕竟能来到餐车用餐的基本都是非富则贵之人,一看便知女子是误入这世界的异类。 当她在大吃大喝的时候,那男人只是点了一杯咖啡静静品嚐并不停看着她傻笑。 「你看什么?笑什么?」她被看得很不自在,放下食物质问他。 「你叫什么?我叫秦明,我们做朋友好不好?」他像个孩子般一脸天真。 「你没病吧?我刚刚揍了你一顿,你现在要跟我当朋友?」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来吃顿饭,因为这男人实在太奇怪,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你打我没关係,还是可以当朋友的,如果你不想和我当朋友,当我女朋友也可以。」 「先生,要作梦晚上睡觉再说吧!我对你没兴趣,也不会和一个色狼当朋友,饭我吃好了,我走了。」 「那好歹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再见、再见。」她挥挥手,扔下秦明一个人。 她回到座位上,靠在窗边、吹着风,没多久睡意袭来,她窝在椅子上就睡着了。等她再醒来,外头天已经黑了,入夜的风吹得她发凉,所以将窗户关上,她伸了个懒腰,一转身被坐在她身旁的秦明吓了一大跳。 「哇啊!」 「你睡得太久了,我都等你五个鐘头了。」他噘着嘴、不高兴的样子。 「你是说我睡着的时候你一直坐在这里盯着我?」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没错,等到我都要长草了。」 「你再不滚,明年你坟头上肯定长满草。」对于这种行为诡异的男人必须快点远离。 「花季小姐,我是真心诚意要和你当朋友的。」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你偷翻我的行李吗?」 「我才不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其实是这样的,我先去找列车长,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把旅客名单给我瞧一眼,然后我就从里面找出独自搭乘的人,再扣除一些条件不符,最后只剩下两个名字,我想你这么年轻貌美,不可能取个叶大雄这种名字吧?所以你一定就是花季小姐了。」 「你缠着我究竟想做什么?」花季莫名被查底细,心中自然不悦。 「我说了很多次了,我想跟你当朋友。」 「为什么非要选我啊?车上这么多人,你随便挑一个去吧!」 「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秦明突然收起笑容、一脸正经向花季告白。 「什么?」花季不敢置信自己听见的话。 「在你打我那一巴掌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撼动,我的心跳加速、血压升高、瞳孔放大、寒毛竖起,然后有一股电流从脸颊传到全身,这种触电的感觉就是爱!然后你不停打我,每一拳、每一脚都能让我感到无比的舒畅与满足,这种快感是过去任何女人都给不了我的,连男人也做不到!所以我知道,我下半辈子如果想得到幸福,就一定要跟你在一起,可是一下子就向你求婚,我怕把你吓跑了,我才想先和你从朋友当起,等到培养好感情再结婚。」他双手捧着自己羞红的脸、扭动着身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看不见花季一脸无语问苍天的呆滞模样。 背负着家仇的花季没间情逸致陪秦明这位变态公子玩游戏,在抵达上海前,花季想尽办法躲避秦明,但是秦明像是配备了侦测器般,无论花季去哪里,他总是能知道,行李车厢、列车室、甚至是女厕都挡不住秦明。 就在花季精疲力尽前,火车终于开进上海车站,花季趁着人多,成功甩掉秦明,花季躲在墙角瞧见远处秦明仍在东张西望地找自己,她不禁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庆幸终于摆脱秦明了。 花季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初来上海的花季费了不少工夫才找到这户人家。花季站在一栋美轮美奐的西洋宅院前,大铁门旁的围墙上掛着一块写着「乔家」的木牌,宅子白色外墙搭配鲜红的屋顶即使在高级住宅区中也特别显眼,往里瞧去,还有一大片种满各种植物与花卉的庭院,车库也停放着三辆好车,花季的老家在长沙经营米店,算得上小富人家,但与这户人家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花季站在门前踌躇许久,迟迟没有勇气按下电铃,她害怕对方会拒绝见面,更怕最后一丝希望消失。 「叭!叭!」 花季让突如其来的喇叭声吓了一跳,一台黑色骄车正准备驶进大宅,大宅里出来一名中年男子,他急忙打开铁门好让黑色骄车能进来。 花季猜想车上坐的一定是乔家的人,她正想上前搭话,车上的人却先她一步下车与她攀谈。 「请问你找谁?」从驾驶座下车的是一名穿着褐色西装、戴着一副眼镜的男子,他的年纪看上去比花季要大上几岁,五官俊秀、文质彬彬。 「我找乔关先生。」机不可失,花季说出此行目的。 「找我父亲?」他一脸疑惑,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姑娘突然出现要求见乔家的当家人不免让人怀疑。他问:「请问你是哪位?找我父亲有何事?」 「我的名字叫花季,我是为了……。」花季来不及说完便被对方打断。 「你姓花?」他的神情闪过一丝惊讶,他再问:「你从哪里来的?」 「长沙。」花季从他的反应猜出他八成知道自己的底细。 「我明白了。」他向开门的中年男子问道:「陈叔,你在家的话,父亲应该没出门吧?」 「是的,大少爷。」陈叔是乔家的司机兼杂工,通常只有乔关和乔老太出门才会让司机开车,其他人都是自己驾驶。 「你跟我来吧。」 他让陈叔把车开去车库停放,自己则领花季进屋,途中很贴心地将花季的行囊全都接过手去,花季平时作风大大咧咧,但受到男士温柔对待时还是显得羞怯。他向花季自我介绍,他是乔关长子,名为乔语,现在正在乔家经营的「惠仁医院」担任主治医师。 说起乔家,在上海政商圈中算得上一号人物,乔关医术高明,从医数十年救过的人不计其数,其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亦不少见,因此各界人士对他都十分敬重,加上乔家创立的「惠仁医院」近几年扩大规模,成了上海最大的私人医院,乔家儼然成为上海医疗界的翘楚。 乔语上楼去叫乔关,花季一人坐在偌大的客厅中特别不自在,这张柔软的沙发让她如坐针毡,她在长沙老家的房子是座四合院,用的全都是传统的木桌椅,这样的软沙发她实在坐不惯,乾脆站起来在客厅转转。 乔家受到西化影响很深,屋内除了几件古董字画,几乎都是西式傢俱与装饰品,虽然精緻漂亮,花季仍旧更喜欢古色古香的摆设。 「花季小姐,请用咖啡。」乔家女佣心儿放下一杯咖啡和砂糖后就忙活其它事去了,心儿虽然是个下人,但长相灵巧、气质也好,看起来也是读过书的,花季心想乔家果然不简单,连佣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花季听见楼上传来脚步声,不久,乔语带着一名头发半白、身材微胖的老头出现,他叼着一支菸斗缓缓从楼梯走下来,想必他便是乔关。乔关身后跟着另一名年轻男子,他一头乱发随意扎成马尾,身上穿着沾染了五顏色六的休间服,一副没睡饱的懒散模样,尤其严重的驼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没精神。 「花季小姐,请坐。」乔关招呼花季坐下,自己也坐上主位。 「心儿,我要喝红茶。」邋遢男人似坐非坐、似躺非躺地靠在沙发上,没多久,心儿端来他要的红茶。 「老爷,请用蔘茶。大少爷,您的奶茶。二少爷,您的红茶。」心儿伶俐,连其他人的饮品也一同备好送来。 「嗯,谢啦。」他道了句谢,就一口喝光了那杯红茶,然后懒散地说:「有什么事快说,我很忙的。」他是乔关的次子乔致。 花季看着乔语和乔致,觉得二人明明是兄弟,却完全不像,一个仪表堂堂、温文尔雅,一个蓬头垢面、不修边幅。 「哈!你刚刚一定在想我跟乔语怎么差这么多对吧?」乔致从花季的表情读出她的心声。 「本来就差很多啊。」乔致的直接虽然让花季有点羞愧,但也不否认自己的想法。 「你还挺坦白,一般人早就急着否认了!」乔致笑说:「看在你诚实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听你说完想说的吧!」 「花季小姐,你别理他,乔致他就喜欢作弄人。」乔语说。 「你大老远从长沙来找我,可是受你爷爷所託?」乔关问。 「爷爷已经不在了,日本人找上我们家,杀了爷爷、把地图抢走了。」花季眼中带着悲伤与愤恨。 「什么地图?」乔致问。 「当然是『玨安宫』的地图。」乔语回答。 「『玨安宫』?……喔!我想起来了,十几年前爷爷去世前提过『玨安宫』的事情。」 所谓「玨安宫」,相传是清朝贪官和珅所建,用以藏匿其毕生财富,后和珅遭清廷抄家并处以死刑,和珅家中虽藏宝无数,但与他一生所贪之数相比根本沧海一粟,因此眾人相信和珅必将多数宝物藏于「玨安宫」中。和珅一家伏法,他死前将开啟「玨安宫」之法一分为二、交予二位亲信,是谓「守门人」。「守门人」世世代代守护着「玨安宫」之秘,时至今日。 「爷爷说过『守门人』就是花家和乔家,爷爷没能守住地图,所以特地叮嘱我一定要协助乔家守住最后的秘密。」 「你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给我们听听吗?」乔关说。 「好。」 花季告诉他们,五天前,一群日本人带着武器闯进花家,胁迫花季的爷爷花小奇交出「玨安宫」的地图,花小奇不愿,日本人一气之下强取豪夺,花家满门除了花季,全都死于日本人枪口之下。 花季当天因为前一晚和朋友玩疯了而彻夜未归,因此被花小奇扔到祖先祠堂罚跪,直到听见枪声大作,她才衝到前厅查看,但一切都已来不及,花家数十口人全都倒卧在血泊之中,日本人踩着他们的血肉从花家带走了「玨安宫」的地图。 「等到日本人走了,我才敢出去,可是爷爷已经奄奄一息,他临终前要我来找你们,请你们千万藏好手中的秘密,绝对不可以让日本人抢走。」花季在诉说这段故事时,双拳始终紧握着,他无法原谅日本人残害她全家,更自责自己的无能为力。 「日本人怎么会知道『玨安宫』的事?还知道去找花家要地图呢?」乔关问。 「是我三叔,他一直覬覦花家產业,可是爷爷早看出他贪得无厌、无法当家,所以迟迟不愿分田產给他。」 「明白,他是想透过和日本人合作,从中得到花家财產。」乔语说。 「他是自作聪明,日本人哪会真心和我们合作?他们拿到地图之后,一样朝他脑门上一枪,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还赔上了全家人的命。」花季咬着嘴唇、眼中闪着泪水。 「死者已矣,花季小姐节哀。」乔关放下菸斗,喝了一口茶。 「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乔致无视花季的情绪,翘着二郎腿、拿起桌上的苹果啃咬起来。 「我没有说谎!我一个人大老远从长沙赶来,我连家里人的丧礼都没来得及参加,就为了给你们提个醒,你们却认为我在说谎!还有没有良心了?说我说谎,骗你们我能得到什么?『玨安宫』的宝藏吗?那种鬼东西谁要啊!就是因为它我连家都没了!」花季激动地对着乔家人一阵大骂,一肚委屈表露无遗,下一秒她便察觉自己的失态,只是这几天来压抑在心中的伤心、痛苦与仇恨让她无法喘息,也许藉着这个机会,她找到了宣洩情绪的出口。 「花季小姐,乔致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乔家人被骂得呆若木鸡,乔语最先反应过来,出言缓颊。 「我又没说你在说谎,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乔致觉得无辜。 「……。」花季没回嘴,只是瞪了乔致一眼。 「花季小姐,乔致的意思是即便你说的故事是真的,但我们不能保证你就是花季小姐本人。」乔语解释说:「照你所说,花家出了背叛者,那么日本人一定也知道乔家就是另一名『守门人』,他们肯定会设法夺取我们手中的秘密,说实话,我相信你刚刚说的故事是真的,因为只要派人去查,就能知道花家是否遇难,也能知道花小奇是否真有个孙女叫花季,然而真正的花季小姐是谁却很难确认,说白一点,你有可能是日本人为了套取乔家秘密派来的。」 「你们可以拿着我的相片去问问乡亲,大家都认识我的,我真的是花季本人。」 「乡亲可以收买、相片也能做假,若是日本人准备向乔家下手,任何风险我们都不得不防。」乔语说。 「那我该怎么证明自己?」 「走就行了嘛!反正你话已经带到了,剩下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你也不用招嫌疑。」乔致不耐烦地抓着头。 「走?可是我答应过爷爷要帮你们守住祕密的。」花季感觉乔家想赶自己走,如此一来便无法完成花小奇的遗命,她不由得慌了手脚。 「你连自己家都帮不了,怎么帮我们?」乔致说话不饶人,但句句都是实话,乔家在上海有实力、有地位,即便是日本人也不敢像对付花家一样对付乔家。 「……。」花季哑口无言,她低着头,再次埋怨自己的无能。 乔致的一番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花季,她已经替乔家送来警告,既然乔家不愿接受自己的帮助,她也没有理由再留下,她站起身、拿起行囊。 「请留步。」一直静默的乔关开口了,他说:「花季小姐风尘僕僕,不如在寒舍住几日,养好精神再做下一步打算。」 「你们不是怀疑我的身份吗?为什么要留我?」花季被这一家子的反覆弄昏头了。 「你的突然到访确实奇怪,不过在证明你是冒牌的之前,你就是真正的花季小姐。虽说这几十年来我们两家没有太多交集,但始终是有渊源的故友,自该以礼相待。」乔关说。 「父亲说得对,你不妨先住下,有事我们可以慢慢商议。」乔语赞同乔关的作法,若非乔关抢先留人,乔语也会开口请花季留下。 「那……我就打扰了。」花季似乎看见一道曙光,在她心中充满着倖存者的罪恶感,因此她才会如此渴望能完成花小奇的遗命。 心儿带着花季前去客房安顿,乔家父子三人看着她上楼的背影,暗自琢磨事情的真相。 「你们说得真好听,说要招待她,根本是怕她真是日本人的间谍,放了之后又不知道下一个派来的是谁,为防万一才故意留住她的吧。」乔致说出乔关与乔语真正的用意。 「看破不说破,你永远都学不会这道理。」乔语笑着摇摇头。 「不管是真是假,都要防着她。」乔关叮嚀他们。 「我们是没问题,奶奶她也精明得很,没那么容易上当,不过那个傻丫头就不敢保证了。」乔致打了个大哈欠。 「乔然上哪儿去了?都五点了,怎么还没回家?学校早该下课了。」乔语问起乔家最小的女儿。 「我让她回家路上去『万茶楼』买东西了。」乔致回答。 「你又让她替你跑腿了。」 「她脑子不好使,要是四肢再不勤,真的成废物了。」 「她回来后,交代她一声。」乔关对乔语说。 「知道了。」 心儿在客房帮忙花季收拾东西,从方才的相处中,花季明白乔家父子三人全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他们各个心思縝密、深不可测,花季既然要在乔家,自然得先做点准备,她决定先向心儿探探口风,问清楚乔家的情况。 心儿说明了一下乔家在上海的生意概况,也告诉花季乔家除了乔关三父子以外,还有位乔老太,她是乔关的母亲,出身名门,性格较为张扬、自负,年轻时执意下嫁给当时只是名药铺伙计的乔关父亲,为此还与娘家断了联系,乔家表面上是由乔关当家,不过谁都知道乔老太才是最有决定权的人。 「看来乔老太也不好对付啊。」花季低语,突然有些埋怨花小奇丢给她这个烫手山芋。 「您说什么?」 「没什么,你接着说。」 「另外就是四小姐乔然。」 「四小姐?那老三是谁?」 「三少爷和四小姐是双生儿,可惜三少爷一出世就夭折了,夫人也不幸难產走了,所以乔家只有三名孩子。」心儿解释。 「那她人怎么样?」 「这个……您见到她就知道了。」心儿面有难色。 「什么意思啊?」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帮忙料理晚餐了,花季小姐,您先休息一下,等晚餐准备好,我再来叫您。」 「谢谢你呀。」 心儿离开后,花季躺上床,看着天花板上掛着的水晶灯饰,她怀念起长沙老家的蜡烛与油灯,还有院中时不时传来的闹腾声,她脑中闪过一位位亲人的面容,不禁潸然……。 枪击 上海着名的饭馆「万茶楼」客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它古朴的建筑风格在现代化的街道上似乎格格不入,却格外吸人眼球。 一台车停在了「万茶楼」门口,驾驶人是个年轻小伙子,留着小平头、穿着吊带裤,青春洋溢;副驾驶座上的男人三十出头岁,一身黑西装,五官俊秀,可惜眼中没有半分生气,给人一种阴沉的冷峻感。 「头儿,我们调到上海两个多月了,忙得跟孙子似的,今天好不容易休假,我打听过了,这家饭馆在上海那是数一数二的,晚上我们好好吃它一回。」小伙子兴高采烈的样子像是几百年没上过馆子。 「听你的。」他冷冷回应。 儘管天色还不晚,「万茶楼」里已经高朋满座,服务员好不容易替他们挪出一桌位置,可惜是坐在柜台旁边,气氛差了一点。 他们吃到一半时,一名穿着白衬衫与黑长裙的女孩走进店里,她手上提着小提琴盒,头发上有一个长春花样式的银发夹,女孩长得极为秀美水灵,一下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头儿,瞧!多漂亮的姑娘。」小伙子笑得特别猥琐。 「吃饭还这么多事。」他嘴上这么说,眼角馀光依旧不由自主望向那女孩。 站在柜台的服务员一见到那女孩,立刻热情招呼:「乔四小姐来啦!马上给您安排座位。」 「不用,我点几样点心带走。」她是乔然,名门乔家的么女,上海出了名的小美人。 小伙子听了乔然和服务员的对话,私下评论说:「她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你怎么知道?」 「菜单上的价钱你没看见?在这儿吃一顿的钱够生活一个月了,她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能当这里的常客口袋还不得有两个钱,而且就她那身段、那打扮,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吗?」小伙子分析得头头是道。 「大宝,我建议你转行当侦探。」 「头儿,你放心,这辈子我是跟定你了,我唐大宝虽然胆大心细、才华洋溢,不过老话不是说知恩图报吗?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头儿。」唐大宝拿起酒杯和他的头儿乾了。唐大宝喝得多了想撒尿,去了洗手间一趟。 乔然打包的点心备好了,她付完钱转身,四、五名壮汉正好进店,乔然被他们撞了一下,对方东张西望、不理乔然,服务员前来招呼他们,他们也视而不见,乔然不高兴他们的无礼,却也不想惹麻烦。 他们走过乔然身边,瞅了一眼唐大宝的同伴,下一秒,他们从大衣里掏出手枪、毫不犹豫对他开枪,受到突袭的他反应不及导致胸口中了两枪、肩上一枪,虽然受了伤,他仍敏捷地翻倒桌子、躲到柱子后面,同时他也掏枪和对方拼搏,「万茶楼」一下成了战场,枪声与眾人的惊声尖叫在楼中回响,人人都藏着、趴着,就怕被流弹打中,乔然也不例外,她吓得躲进柜台下的空间、害怕得摀着耳朵,不停颤抖。 枪声停息后没多久,乔然听见其他宾客慌乱逃出「万茶楼」的动静,她鼓起勇气爬出柜台外一探究竟。那五名壮汉全都倒在地上,有几个一动不动、气绝身亡,另外几个躺在地上抽蓄、伤得非常重,她回头一看,那名被袭击的男人靠在柱子边奄奄一息,乔然想趁机逃走,在转身前的一瞬间与他对上眼,他满头大汗、皱着眉头,但神情却相当平和,彷彿已经接受自己即将死亡的命运。 乔然心知此时是逃走的最佳时机,却使唤不了自己的双脚,尤其在与那名男人的眼神交会后,她不知哪来的想法,竟想救他。乔然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该为了陌生人犯险,可惜最终理智克制不住身体的自主。 「先生!先生!」乔然喊他,他还有意识、会眨眼,但无法回应乔然。 乔然曾经学过护理,儘管没能毕业,可是这种情况下只好拿出她鱉脚的技术试着先替他止血。乔然扶他躺平,确认了呼吸、心跳之后,拿自己的手帕压在他胸口的枪伤上止血,然而血流太多,一块小小的手帕完全起不了作用,乔然灵机一动,抓起裙角当止血布用。 「你别死啊!等一下就会有救护车了!你再撑一下!」乔然怕他昏死过去,一直对他说话、鼓励他。 「……。」他醒着,但眼前的景象模糊不堪,他曾无数次想像自己的死法,今天的状况也在他意料之中,不过他未料到最后会有这样一位女孩出现。 「你不要放弃,想想你的家人!想想还有什么愿望没达成的!不然、不然想着找出想杀你的人来报仇也可以,总之想着绝对不能死就对了!」乔然见他眼睛快闔上了,着急得不得了。 突然,那个男人抓住了乔然的手,他明明伤重危急,手劲竟出乎意料的大,乔然猜想这是回光返照,所以更加担心了。 终于,一队日本兵和警察赶来,乔然起身去找人求助,站起来的时候,她手腕上的金鍊子让地上的男人给扯住了,手鍊断在了他的手中,乔然的手腕被勒出一道痕跡,她没顾这么多,赶忙去搬救兵。 未料,她没来得及向日本兵解释,就因为身上沾满了血跡而被冠上嫌疑犯的罪名逮捕了,在她被戴上手銬、送上车前,她看见了日本兵将那名男人送上了救护车……。 另一方面,乔家已经准备开饭,大家都坐在餐桌上,花季亲眼见到乔老太后,马上就理解了心儿所形容的感觉了,消瘦的乔老太顶着一头雪白的头发,以她七十七岁的高龄,肌肤算是保养得非常好,许多五、六十岁的老人险上的皱纹都比她多,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一大美人,她展现出的气场是花季见过的人中最强的,不过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那一双锐利的眼眸,花季才与她相视一眼,就本能的躲避掉她的目光,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放大镜研究着自己的每一部份般赤裸。 「然然哪儿去了?」乔老太一向最疼这个孙女。 「我给学校打过电话了,说她下午就回去了,乔致说乔然去『万茶楼』买些点心,我想也快回来了。」乔语回答。 「也不至于这么久吧?」乔致看了时鐘,已经晚上八点了。 「然然一向守规矩,不会在外面溜达的。」乔老太有些不安。 「打电话去『万茶楼』问问。」乔关说。 乔语照乔关说的起身打电话,花季觉得有些小题大作,她在长沙的时候,一个礼拜有五天都是九点之后才回家的。 乔语从电话中得知「万茶楼」发生枪战,当时店里一片混乱,没人注意到乔然的行踪。 「然然到现在还没回家,肯定出事了。」乔老太剖析情势说:「先联系上海的各大医院,看看有没有然然的消息,另外,既然是枪战,76号不会袖手旁观,乔关你去和76号里头的熟人打声招呼,如果然然在他们手上,千万给我护住她了。」 「儿子知道。」乔关走回书房开始忙活。 「我现在就去联络医院。」乔语也立刻行动。 乔老太坐在餐桌上,紧紧握着手上的枴杖,看似平静,不过花季知道像她这样精明的女性,越是安静、越是可怕。 「你们刚刚说的76号是什么?」花季想这顿饭是吃不成了,她又不好意思随便离席,只好和对面趴在餐桌上的乔致搭话。 「汪政府设立的特工总部啊!这都不知道。」 「那不就是日本人的地盘吗?」花季一提到日本人就火大。 「还是汉奸聚集地。」 花季总算知道为何乔家人会这么紧张了,日本人折磨犯人的手段之残酷眾所皆知,若是乔然进了医院还好,要落到76号手里,怕是生不如死。 乔关联系了76号的友人得知今天被暗杀的人是76号新上任的行动队队长卫子遇,但仍未有乔然的消息,对方说会替乔关查查今日逮捕的人员名单再回覆。 「替日本人做事的汉奸,活该有这种下场。」花季感到痛快,希望全天下的汉奸都死于非命。 「花季小姐,祸从口出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乔老太的眼神非常尖锐,她说:「你现在是乔家的客人,你的言行是和我们乔家画上线的,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我明白,是我说错话了。」花季是个聪明人,听出乔老太怕自己给乔家带来灾祸,毕竟乔家能在上海一帆风顺,多少和日本人是有交情的。 乔然下落不明,乔家动用了许多关係寻找她,目前除了等消息,他们无计可施。 「万茶楼」发生刺杀,76号为调查真相,抓了一大群人进监狱,打算一个个审问,乔然和其他被抓的女性关在同一个牢房中,这里既阴暗又潮湿,空气中瀰漫着血腥味与烟臭味。 乔然缩在角落,看着手銬,想起多次听闻76号是如何对付犯人的传言,她很害怕自己会成为故事中的主角,她与大多数被捕的女人一样,暗暗啜泣。 这时监狱入口进来了一批人,领头的是一名四、五十岁的男人,他的眼睛特别小,留着一撮鬍子,看守的人向他敬礼,称呼他为处长。 这位处长巡视了一圈牢房,停在了女犯的牢房前,他观察了一会儿后,问:「有没有叫乔然的?」他的声音十分沙哑。 乔然一怔,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点名?更不知是否该承认? 「那边那个,你是乔然吗?」乔然的反常没有逃过处长的眼睛。 「……嗯……。」乔然惊慌的点头。 处长命令手下带乔然出来,乔然以为他们打算刑求而惊恐挣扎。 「你们、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不是坏人啊!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乔然声泪俱下求饶。 「妹子,别怕,稳着点儿。」处长推开架着乔然的两位属下,拍拍乔然的背、安抚她说:「我叫梁秋,是你爸爸的朋友,是他託我来找你的。」 「……。」乔然不闹了,但眼中还是充满不安。 「没事,都是虚惊一场,到我办公室休息一下,一会儿你家里人就来接你了。」 乔然被带到梁秋的办公室,不久,乔关和乔语到了76号,乔然一见到家人,像个孩子似的飞扑到他们怀中、紧紧抱着他们。 「没事了,没事了。」乔语将大衣脱下来让狼狈的乔然披上。 「……吓死我了……。」乔然哭个不停。 「梁处长,这回麻烦你了。」乔关向梁秋致谢。 「我们什么交情,还说这种话,几年前要不是你,我儿子就没了。」梁秋说:「好了,赶紧带孩子回去吧,都吓坏了。」 「改天一定登门致谢。」 他们一走出梁秋的办公室,迎面遇上了几个人,他们个个穿着日本军装,站在最前头是一名中年人,他笑容可掬、面目慈祥。 「野田将军,您怎么来了?」梁秋见了马上没了刚刚处长的架子,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我听说出了点意外,过来看看。」野田大助是统领上海最上位的几人之一,也是76号的顶头上司。 「您是为了卫队长遭到枪击这事来的吧,将军放心,不出三天,这案肯定能破。」 「这几位是?」野田大助望着乔关他们。 「这是我一朋友,乔关,那两位是他的儿女。」 「乔关先生,久闻大名。」野田大助和乔关握手,他似乎知道乔关的背景。 「野田将军才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气度非凡。」乔关说。 「这时间乔关先生怎么会来76号?」 梁秋简单向野田大助说明了情况,野田大助竟说让乔然受委屈十分抱歉,非要找一天设宴赔罪。 「一点小事,野田将军太客气了。」乔关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我们日本人向来以礼待人,既然犯错,就该弥补,乔先生一定给我这机会向你们赔罪。」野田大助相当坚持。 乔关再推託就坏了关係了,梁秋也劝他接受,最后他们约定了下个月一起吃饭。 乔然回家后,乔老太立刻关切,此刻她没了刚才的凌厉,只是一名疼惜孙女的老奶奶。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乔老太终于能放下心中大石。 「让奶奶担心了。」 「你真行,买个点心都能捲进枪击事件,那下次买衣服不就踩地雷了?」乔致说着风凉话。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让乔然替你跑腿,她怎么会遇到这些事、还被抓到76号去了?」乔语反过来唸叨乔致。 「76号怎么了?只要说一句『我父亲是乔关』,谁还敢为难她?」乔致忙着撇清罪责。 「是啊!乔然你怎么不告诉他们让梁处长救你呢?要不是我们及时通知梁处长帮忙,你说不定就被带去刑求室了。」乔语说。 「……我、我忘了……。」乔然挠头、一脸笨拙。 「看!人笨就是这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乔致弹了乔然的脑门一下,说:「你这脑袋保存了十九年了,什么时候可以拿出来用一用啊?」 「好痛啊!你干嘛打我?」 「打一打说不定就开窍了,我是在帮你。」 「别闹了,然然一定累坏了,快上去休息吧。」乔老太阻止乔致继续欺负乔然。 乔然看到站在楼梯旁的花季,觉得奇怪,乔语替他们互相介绍,乔然打了声招呼后就让乔老太带上楼了。 从方才的相处中,花季明白了一件事,乔然就是这一家子菁英中的异类,脑子不灵光、反应不灵敏,幸亏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蛋,否则在上海这种人吃人的地方,她可能永远都无法出头。 「父亲,您真的要去赴野田将军的宴吗?」乔语有点担心。 「答应了,就得去。」 「野田将军?你们说的是野田大助吗?」花季突然插话。 「花季小姐你认识他?」 「他化成灰我都认得,野田大助就是杀了我全家的兇手!」花季咬牙切齿。 「怪不得他要邀请父亲吃饭了。」乔语他们一下子全明白了野田大助的用意。 「他手上已经有『玨安宫』的地图了,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拿走乔家的秘密。」花季提醒。 「估计他也不敢在上海对我们动武,所以才想先拉近和我们的关係再做打算,顺便探探虚实。」乔语推测。 「既是『鸿门宴』,更由不得我们说不去了。」乔关叹了一口气。 花季的心很躁动,知道仇人就在不远处让她復仇的想法更加浓厚,但她很清楚此时自己尚未有能力对付野田大助,她在房中思量一夜,若要为家人报仇,唯一的办法便是借助乔家的力量,野田大助不会放弃「玨安宫」的宝藏,假如乔家不愿配合,他势必会对付乔家,只要乔家反抗,以乔家的实力,也许能除掉野田大助。 经过今天的观察,花季感觉乔家人冷漠、重利并多疑,说实话她并不喜欢这一家人,所以乔家能否坚持「守门人」的任务还未可知,花季只怕乔家会为了自保而拱手将「玨安宫」的秘密相让,她决定找机会试探乔家。 乔然在「万茶楼」一案中虽然没受伤,不过受到不小惊吓,因此向学校请假在家休息,这三日花季曾经多次与乔然交谈,乔然和她的家人不一样,没什么心计、性格又好,聊着聊着,花季慢慢喜欢上这个小姑娘,两人也成了好友。 花季几次向乔然套话,可是乔然对于「玨安宫」和「守门人」的事情全然不知,乔家也只是告诉她花季是乔关一位朋友的孙女,来上海旅游,在乔家暂住一阵子。 花季想了想,女孩终归要出嫁,这种家族之密应当传予男丁,加上乔然确实没那么聪慧,也许乔家不想她参与这件事,所以未曾向她提及「玨安宫」和「守门人」的事。 「花季姐姐,长沙还有什么有趣的,你跟我说说吧。」乔然和花季坐在花园的凉椅上谈天。 「说实话,现在长沙真没什么好玩的,一年多前的长沙大火烧了大半个城,连我最爱的『徐长兴』都吃不到了。」 「『徐长兴』是什么?」 「是一家馆子,那儿的烤鸭可好吃了,以前我爷爷常带我去那里吃东西,可惜『徐长兴』没有了,爷爷他也……。」花季一想起爷爷又难过了。 「没关係,上海也有好吃的烤鸭,我带你去吃。」乔然想让花季打起精神,所以提议去外面吃午餐。 「嗯。」 他们两人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经过客厅时,乔致正躺在沙发上吃烧饼,他听说乔然和花季要出门,表示刚好他也有事要出去一趟。 「你们今天走大运了,能坐本少爷开的车。」乔致坐进驾驶座。 「你开车,我请吃烧鸭。」乔然兴冲冲跳进副驾驶座。 「废话,我可不能白当司机。」 「哎呀!我忘了带钱包了,等我,我马上去拿。」乔然发现自己两手空空,想起手包放在客厅桌上了,马上跳下车回去拿。 「怎么这么笨啊!」乔致不禁抱怨,乔致从后照镜看见坐在后座的花季偷笑,问她:「你笑什么?」 「我笑你演技这么差,只有乔然才会上当。」 「听不懂你说什么。」 「少装了,你根本没要出去吧?只是担心乔然,所以跟过来看着她,对吧?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好哥哥,那平常还老是欺负她做什么?」花季从住进乔家,一天到晚受到乔致的冷嘲热讽,加上他不修边幅的模样,花季对他印象一直不好,不过再坏的人也有优点,起码他很关心乔然,只是表现的方式比较彆扭。 「说了听不懂你说什么,再囉嗦就下车。」 「好,我不说。」 「惠仁医院」里,乔关和乔语正和一群同仁在开会,最近因为战争的缘故,许多物资都短缺,尤其棉花、纱布等消耗性医疗器材更是紧缺,为此各大医疗机构都很头疼。 「不只棉花、纱布,止疼药、麻醉药还有很多药品库存都不够,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负责储藏库的主管说。 「如果只是依赖进口,不只成本提高,还得冒着被日本海关拦截的风险,他们现在也正想办法筹集物资运去前线。」另一名同事说。 「乔董事长,我最近听说『秦氏製药公司』正在扩建工厂,有没有可能和他们再签订一份合约,专门供应我们医院药品呢?」其中一位主管提议。 「我记得乔董事长的女儿和『秦氏製药』的公子不是有婚约吗?那你们两家可是亲戚啊!秦夫人一定会给您这个面子的。」其他参与会议的人都赞同这想法。 「父亲,我觉得大家说的有道理,不妨去找秦夫人谈谈?」乔语说。 「各位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想办法处理。」乔关承诺。 「惠仁医院」东侧的一间病房内,一名病人缓缓睁开双眼,他感到严重晕眩,身体无法动弹,尤其胸口疼得厉害。他看见房里的椅子上窝着一个男人,他靠着墙壁打瞌睡。 「……大……大宝……。」他的声音很微弱,幸亏唐大宝警觉性高,才查觉到他的呼叫。 「头儿!头儿!你总算醒了,我马上去叫医生来看看。」 医师检查后说病人已经脱离危险,只要之后伤口不感染,就能慢慢恢復。 「头儿,你这次真是命大,你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你死定了,连医生都说只能听天由命了,吓得我短了三年命啊!你不知道,你都昏了三天了,我都担心死了。」唐大宝看见他活了,特别高兴。 「……你没事吧……?」 「没事,我好的很。」唐大宝不好意思说他那天因为喝太多酒,吐晕在洗手间,所以躲过一劫。 「……谁要杀我……?」身为76号的行动队队长,卫子遇心知有太多人想置他于死地,只是不知道这次的主使者是谁。 「梁处长说应该是军统的人,可惜等找到他们老窝的时候,他们早跑了。」 「……。」卫子遇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对了,头儿,那天你被射得乱七八糟的,身上的行头都烂了,可是我又不知道该不该扔掉,这些东西你还要吗?」唐大宝从柜子里拿出卫子遇当天穿的衣服。 「……留着当寿衣吗……?」卫子遇有时很怀疑唐大宝是不是脑子有病。 「那我丢了啊!」唐大宝抱着那堆血衣往外走,一道反光引起了卫子遇的注意。 「……等等……。」 「怎么了?」 「……那是什么……?」他指着唐大宝手上发光的物体。 「医生说你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这条金鍊子就在你手里紧紧攥着呢。」 「……给我看看……。」 卫子遇端详着这条金手鍊,他依稀想起自己濒死之际,有位女孩奋力相救,他收起了那条手鍊,想着她模糊的脸庞再次睡去……。 宴 卫子遇遭到枪击的事件已经过了两星期,乔然重新回到学校上课,花季没人陪伴,她不可能去找乔老太聊天,乔致又成天关在房里画图,花季一个人在花园的鞦韆上发呆。 「你在做什么?」乔语来了。 「浪费时间囉。」 「难得来上海,怎么不出去逛逛?」 「没兴趣。」花季满脑都想着怎么防止野田大助拿走「守门人」的秘密,没心思玩乐,她问道:「你呢?这种时间怎么在家?不用上班吗?」今天是星期三,乔关一大早就出门了,照理乔语应该会同去。 「放假了,就算是机器也要休息的。」乔语笑说。 「你和乔伯伯都是拼命三郎,乔致却可以窝在家里偷懒,你们都不管他?」 「别看他那样,其实他也是医学专科毕业的,以前在医院担任医师一阵子,可是后来他说想当画家,所以辞职了。」 「这么任性,乔伯伯和乔老太同意吗?」 「怎么可能同意,因为这件事,我父亲和乔致已经好几年没好好说过话了。」 「这样啊。」花季仔细想想,确实没见过他们父子有太多交集。 「好不容易放假了,我想出去兜个风,你有没有兴趣?」 「当然好。」 花季没兴致兜风,她倒想趁机看看能不能从乔语身上问出点什么,虽然她心知肚明乔语没那么容易洩漏口风。 车上,花季一直找机会套话,可都被乔语巧妙避掉了。 「你就那么想知道『守门人』的秘密?」乔语觉得花季轻易爆露自己的用意很傻,忍不住笑了一声。 「反正你们也怀疑我,那我不问白不问。」 「我可以告诉你关于『守门人』的一些事,但是你必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乔语从花季的提问中推断她除了知道花家、乔家是「守门人」外,对于「玨安宫」的秘密并不了解,可能只是从奄奄一息的花小奇口中得知一些无足轻重的讯息。 「什么问题?」 「你家在长沙城外有六块田地,在最南边的土地种植的是什么作物?」 「你们果然去长沙查我的底了。」花季毫不意外。 「当然。」 「我想想……最南边……,我不记得南边有种东西啊,就养了几隻猪,你这问题太难了,你再问我一题,我一定答得出。」花季觉得乔语的题目太刁鑽,要求换题。 「你家祠堂第二排的最左边是谁的牌位?」 「这我知道,是我奶奶的。」 「合格了,我相信你是真正的花季小姐,另外你说的没错,那块地上确实只有养猪。」乔语满意地笑了笑。 「我本来就是正牌的。」 「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花季眼睛睁得大大的,飢渴望着乔语。 「胃口太大了,好吧,我慢慢说给你听。」 乔语说,「守门人」之秘分为两种类,第一种为地图,记载着「玨安宫」的位置以及「玨安宫」内部的路线图,第二种为通关法。「玨安宫」共八层,每一层有八个房间,依据八卦及五行而设,宝藏藏于最下层,但要达到宝藏所在地,必须按照一定的顺序逐一通过每个房间,而这些房间、乃至连接房间的通道都设有重重机关,通关法便是记录这些机关的破解之法。故,要得到「玨安宫」的财宝必须两份「守门人」之秘相互配合才能成功。 「那现在乔家的『守门人』是乔伯伯吧?」花季问到这问题的时候,乔语沉默了,他在思考该不该回答。花季察觉他的迟疑,抢先说:「不用说,这反应肯定表示乔伯伯不是『守门人』了。」 「对,也不对。」乔语还是决定坦言相告,他解释:「爷爷过世前,传下三份『守门人』之秘,分别给了我父亲、我和乔致,而这三份的内容完全不同,即使是我们也不知道哪份是真的。」 「什么?开什么玩笑!你爷爷在想什么?」花季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我猜爷爷是不希望后代有一天和花家一起去寻宝吧。」 「确实,如果不知道哪份是真的,进了『玨安宫』分分鐘中陷阱。可是好奇怪,为什么我们的祖先不去挖宝呢?反正和珅死了,他们拿走宝藏也没人知道。」 「听说和珅请了巫师作法,私自开啟『玨安宫』的人都会遭到诅咒,以前的人迷信,或许是害怕报应吧。」 「你告诉我这么多事,乔伯伯和乔老太知道吗?」花季话题一转。 「为什么这么问?」乔语的微笑弧度略为减少。 「你特地带我出来,就是想偷偷告诉我这些不是吗?」花季平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是观察入微,眼力特好。 「我认为你是好人,即使告诉你这些也无妨。」 「我却觉得你不是好人,你那些谦和有礼、温柔体贴都是演的吧?」花季最大的本事就是观人,她总能靠着灵敏的直觉和细緻的观察力发现一个人的异状,在她看来乔语暗藏心机,连乔关和乔老太都不见得能控制住他。 「和我想的一样,你确实很有趣。」乔语的笑声让花季有点发毛。 「你有什么目的吗?」 「我想进『玨安宫』。」乔语也不再演戏,他露出奸邪的笑容。 「为了钱财?」 「就算是吧。」乔语说:「今天对你说这么多,本来是想利用你帮我找出真正的『守门人』之秘,不过既然话都说开了,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们合作吧。」乔语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仅说话语气不同,连给人的印象都像是反派角色。 「怎么合作?」 「我帮你杀了野田大助,你帮我进入『玨安宫』。」 「我爷爷的遗命是守住秘密,你却要我帮你进『玨安宫』,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你不用现在给我答覆,好好考虑我的提议,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选择。」 那天之后,花季不停思索乔语的话,事实上她完全不在乎「玨安宫」的宝藏会落入谁手中,她只想完成答应花小奇的事,然而仔细想想,那些财宝放在地底也没有作用,现在中国战线吃紧,若能将这些钱财用在抗敌上,岂不更好?花小奇只说要花季帮助乔家守住秘密,避免日本人抢走宝藏,如果她能夺回地图交给乔家,即使乔语打开了「玨安宫」也不算违背花小奇的遗命,况且乔语还保证能除掉野田大助替花家报仇,这让花季十分动心。 但,花季并不信任乔语,一名在家人面前都隐藏多年的人真的会遵守承诺吗?花季考虑了很多天,决定放手一搏,即使她知道乔语不值得依靠,不过他的条件太诱人,花季提出若成功找到宝藏,她要分三成,最终他们达成了合作协议,。 一天,乔关接到梁秋电话说野田大助邀请乔关星期日到「礼查饭店」一聚。当日,乔关带着乔语和乔然一起赴宴,乔家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乔老太本不想让乔然出席,可这场晚宴是因乔然意外入牢而起,她不得不出席。 他们并未把「玨安宫」和「守门人」的事告诉乔然,自然也不会让她知道野田大助的真正意图,只说是一场社交晚宴,乔然从小跟着家里人参加过不少宴会,这样的场合早就习以为常。 野田大助在「礼查饭店」订了一间包厢,除了乔家,梁秋也受邀了,卫子遇因为是当事人,所以也在宴请名单中。 相互介绍后,野田大助、乔关和梁秋一边喝酒,一边间聊,偶尔乔语和卫子遇也会聊上两句,乔然出席这种场合只有吃饭这一个作用,而且他们谈的话题不是经济就是政治,乔然根本不懂这些。 期间,卫子遇常常偷看乔然,她记得乔然那日也在「万茶楼」,中枪后他的意识不太清楚,没能看清救她的女孩的长相,但他模糊的记忆中,那名女孩和乔然的模样十分相似。 「卫队长,你认识舍妹吗?」乔语发现卫子遇的目光不断落在乔然身上。 「……?」乔然一脸疑惑看向卫子遇,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被盯了一整晚。 「丫头长得好看,大家都爱看嘛!」梁秋开玩笑说。 「不,只是感觉乔小姐和当日在『万茶楼』救我的人有点像。」卫子遇很喜欢乔然的外表,但他之所以在乎,是因为他想知道救他的人究竟是不是乔然。 「我怎么没听说还有人救你?」梁秋说。 「援兵到之前,有个女孩帮我止血,我那时伤得太重,没能记得她的长相。」 「『万茶楼』?止血?」乔然恍然大悟,惊呼:「你就是那天被袭击的人?」 「你现在才知道吗?」乔语不可置信,毕竟刚才已经介绍过卫子遇是行动队队长了。 「可是我不知道被袭击的人是行动队队长啊!」乔然事后完全没有关注这件事。 「连长相都不记得了?」乔语再问。 「……。」她摇头。 「你真是。」乔语再次因乔然的笨脑筋叹息,一般在那种情况下是不会忘了卫子遇的长相的,但显然乔然完全不记得卫子遇了 「小女愚钝,三位见笑了。」乔关羞愧,觉得乔然的表现有辱门风。 「这么说是乔小姐救了卫队长一命,那今天这顿饭就更有意义了。」野田大助笑说。 「没有、没有!我其实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被抓起来了。」乔然不敢承受,急忙推託。 「野田将军说得对,是你救了我,乔小姐,非常谢谢你。」卫子遇站起来,向乔然九十度鞠躬。 「卫队长、卫队长太客气了。」 卫子遇比乔然年长,又是政府要员,乔然不敢接受他的大礼,急忙站起来也回敬一个鞠躬,可是距离没抓好,头一低就匡噹一声撞上桌面,吓了大家一跳。 「……好痛……。」乔然按着额头说。 「怎么这么不小心!」乔语赶快帮她瞧瞧有没有伤到,幸好没有大碍。 「乔小姐,没事吧?」野田大助表示关心。 「没、没事,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乔然觉得自己太丢脸,找了藉口溜出包厢,她心想刚刚乔关脸色难看,回家一定又是一顿数落。乔关爱面子,乔然反应迟缓,常常在社交场合出丑,所以近几年乔关越来越少带她出门,尤其去年乔然因为护理成绩太差而转校时,乔关更是不太对人提起这个女儿。 乔然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发现卫子遇站在外面的走廊上等她。 「乔小姐,你还好吗?」 「撞了一下而已,已经不痛了。」乔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 「刚才出了点插曲,容我再次向你致谢,谢谢你救我。」卫子遇正要鞠躬,乔然立刻撑住他的肩膀阻止他。 「别!别!别!我真的没做什么。」没想到乔然这一伸手,直接压在卫子遇的伤口上,弄疼了他,乔然知道自己又犯错,忙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没事,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卫子遇的伤已经好了一半,但伤还尚未癒合,还需要好好照料。 「别骗我了,我虽然笨,也知道枪伤没那么容易好。」乔然说:「你也不用谢我了,真正救了你的是赶来的日本兵和医生。」 「好,我知道了。」卫子遇微笑,他明白再客气下去反而不妥。 卫子遇从口袋中拿出一条摺得很整齐的白色手帕,把它交给乔然,她打开一看,是那条金手鍊,不过上头多了一颗金色小铃鐺。 「这是你的吧?那天不小心被我扯断了,我找人修了,但是师傅说这条鍊子做工太细,没办法接回去,所以就在上面加了一颗铃鐺作为连接,对不起,没能完璧归赵,如果你不满意,我可以再买……。」卫子遇还想说话,乔然就先插话了。 「这样很好啊,我很喜欢,谢谢你!」乔然笑嘻嘻地戴上它,一脸满足地打量手上的鍊子。 卫子遇微微笑着,他不知道什么原因,看见乔然的笑容会让他感到心里暖暖的,但是他很清楚当他知道乔然就是救了自己的女孩时,心跳得有多激烈,清醒后他就一直想找到那女孩,甚至随身携带那条手鍊,就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还给对方,单纯的乔然一点也没注意到卫子遇的用心与此刻望着自己的炙热眼神。 卫子遇和乔然回到包厢,一进去,卫子遇就察觉气氛不太对,大家脸上虽然都还掛着笑意,言行间处处透漏着攻防的战火味。卫子遇能当上76号行动队队长,见过的世面也不少,他早怀疑这场晚宴另有所图,他静静听着其他人的谈话,企图找出蛛丝马跡拼凑真相。 「乔家在上海立足,家族根基肯定深厚,我这个人最喜欢听故事,乔先生愿意给我讲讲你们家族以前的故事吗?」野田大助笑问。 「以前环境不好,乔家祖上都是替人做事、混口饭吃,我这代幸运点,朋友们帮忙,生意做得小有成就。」乔关避重就轻,说话密不透风。 「乔先生祖籍是哪里人?应该不是上海吧?」 「野田将军,乔关他们是北京人,几十年前举家搬到上海来。」梁秋听乔关提过这事,所以替他回了野田大助。 「北京好,中国以前的政治重地,清朝时候皇帝就住在北京。」野田大助说。 「何止清朝,好几个朝代的皇帝都住在那紫禁城里。」梁秋附和。 「乔家人才辈出,祖上一定也是出类拔萃,有没有在朝廷当官任职?」 「这么多年前的事,我真不清楚,我父亲也没跟我提过,但我想政治太过复杂,聪明的人不会自找麻烦,我祖上入朝的机会应该不大。」 「欸,老乔,这话我可不爱听,那我们这群在政府工作的都是蠢材了。」梁秋跳出来反驳。 「玩笑话,别当真,来,喝酒。」乔关敬了野田大助、梁秋及卫子遇一杯酒。 「乔先生很幽默。」野田大助皮笑肉不笑,他继续试探说:「入乡随俗,我来到中国,当然要好好学习中国文化,大家都说中文我说得好,可是我认为要真正融入中国,一定要知道国家歷史,所以我请了一位老师,专门教我中国歷史。最近说到清朝的乾隆皇帝,我听着老师说乾隆算是清朝皇帝中出色的一位,心里觉得不对。」 「哪里不对了?书本上都说『康雍乾盛世』,他当皇帝的时候,社会还是很富足的不是?」梁秋问。 「乾隆手下有个大臣叫和珅,欺上瞒下、贪污舞弊,简直就是地下皇帝,一个纵容手下为非作歹的领导者,你们说能是出色的吗?」野田大助说出了关键的名字—和珅,他接着说:「虽然说这个和珅最后还是被砍头了,清朝皇帝也从他家中搜出数不尽的金银珠宝,不过我相信他纵横这么多年,抢来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些,乔先生觉得呢?」野田大助将矛头对准乔关,等着看他如何接招。 「我是读医科的,歷史是文科的东西,野田将军怕是问错人了。」乔关不正面回应。 一整个晚上,野田大助不断挑起话题,想从乔关身上得到些许讯息,乔关防守严密,虽然野田大助从花季三叔口中得知另一份「守门人」之秘在乔家手上,谨慎的他仍须再查探这情报真实性,他明白不可能仅从一场晚宴就轻易获取有用的讯息,今晚最大的目的是确认乔家是否就是「守门人」,从乔关小心翼翼的对应中,野田大助已经完全肯定乔家「守门人」的身分,他甚至怀疑乔关早知花家遇难,毕竟身为「守门人」的两家有着密切联系的可能性很高。 上海和长沙不同,野田大助必须智取乔家的「守门人」之秘,为此他要细心筹谋、等待时机。 野田大助是位棘手的敌人,乔关交代家人日后行事千万要当心,「守门人」的事情麻烦不小,可目前他最担心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医疗用品紧缺的问题。为了尽快寻找供应商,乔关採纳医院主管的意见,打算约见「秦氏製药公司」的负责人,相谈供应合约事宜。 「秦氏製药公司」是国内最大的製药公司之一,「惠仁医院」有四成的医药品都是来自「秦氏製药」,「秦氏製药」的创办人几年前因病过世,他的妻子接下公司经营权并且事业越做越大,乔家与秦家是多年好友,与秦夫人也常有来往,乔关觉得谈成合约的把握还是挺大的。 「你们家请客人,我在好吗?」乔关邀请秦夫人到家里吃饭,花季怕自己在场不适合。 「秦阿姨和我们家很熟,不要紧的。」乔然说。 「你也是我们家的客人,总不能我们在楼下吃饭,让你一个人窝在房里吃东西吧?」乔语说。 「好吧。」 门铃响起,客人到了,秦夫人是典型的贵妇,打扮华贵、气质出眾,给人的感觉和乔老太有些相似,两人都有女强人的霸气,不过秦夫人相对温和一些。两家人见面寒暄起来,花季正要上前打招呼,却被秦夫人身后的男人吓了一大跳,是秦明,那个在火车上一路骚扰花季的变态男子,原来他是「秦氏製药公司」的少当家。 「花季小姐!你怎么在这里?」秦明见到花季喜出望外,他已经找了花季一个月了。 「秦明哥哥,你们认识?」乔然问。 「太认识了!她打了我一顿,然后我就向她求婚了。」秦明欢欣鼓舞的样子。 「什么情况?我怎么听不懂。」乔致和其他人都是一脸莫名其妙。 秦明将火车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大家,包括他发现自己被虐狂的特质以及对花季一见钟情的经过。 「我早就觉得你不是正常人,果然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变态。」乔致搭着秦明的肩膀说。 「什么话,大家只是喜好不同,哪里就变态了?」秦明否认说:「你还画老头子的裸体哩,那你不变态?」 「秦明的爱好我们管不着,但你别忘了,你和乔然有婚约,难道想悔婚?」乔老太面露不满。 「乔老太,都什么年代了,自由恋爱才是主流,我和乔然的婚约是你们自己开心约定的,我可从来没答应过。」秦明一向无拘无束、热情奔放,加上在国外读过几年书,对于中国的老旧思想不以为然。 「哎呀,奶奶,乔然的婚约就当没这回事吧!你们想,秦明成了变态,乔然真嫁过去就是变态手里的玩具了,多可怜啊!」乔致像在替乔然着想,其实就是故意调侃秦明。 「秦明和乔然的事,上海的朋友们都是知道的,若是秦家取消婚约,乔家的脸面搁哪儿?」乔关脸色很不好看,他最受不了让人看笑话。 「乔然让我们家丢脸也不是第一次了,你看,今年被抓进76号,去年读书成绩太烂转学,前年在人家生日舞会上撞翻蛋糕,大前年学开车撞断了郊外的百年神树,还有……。」乔致细数乔然的丢脸事蹟。 「好了啦!这些事你要说几遍才够!我又不是故意的!」乔然急忙摀住乔致的嘴,不让他继续宣扬自己的糗事,乔然看了乔关一眼,乔关的表情比钟馗还可怕。 「乔先生、乔老太,你们放心,我们秦家答应的事不会反悔。」秦夫人保证说。 「妈,可是我……。」秦明想表达意见,却被秦夫人堵了回去。 「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 「……。」秦明了解他的母亲,现在最好闭口不言。 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尷尬,长辈没人说话,小辈们也不敢作声,大家默默吃着碗里的食物。用餐完毕后,乔关和乔语请了秦夫人到书房商讨供应合约的事宜,乔老太睡得早,先回房就寝,没有人阻挠,秦明趁机缠住花季。 「花季小姐,你要是早跟我说你要来乔家,我肯定马上送你过来,我们也不会失联这么久了。」 「……。」花季不想搭理秦明,装作没听到。 「你要在上海待多久?乔家住腻的话,要不要来我家住?」秦明盛情邀约。 「你的未婚妻在那,别来烦我行吗?」花季把一直凑过来的秦明推向乔然坐着的地方。 「你才是我的真爱。」秦明握住了花季的手示爱。 「滚开!」花季甩开他,还用膝盖顶撞了秦明的腹部。 「喔呦!」秦明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秦明哥哥!」乔然跑来关心他。 「就是这种感觉,花季小姐,请你再多踢我几下吧!」秦明红着脸,抱住花季的腿恳求着。 「太噁心了,我受不了。」花季见到秦明那种异于常人的表现,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花季转身逃回自己的房间,秦明追了上去,在花季门前持续骚扰她。乔然看着秦明热情追求花季,心里很不是滋味,从小她就知道有一天要嫁给秦明,一直将秦明当作恋爱对象,秦明对乔然也照顾有佳,所以乔然总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的,可今天她才知晓秦明对自己的不是爱情。她很鬱闷,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更不明白为何输给花季? 协议 星期日下午,乔致在花园替乔然画肖像,自从秦明表示想娶花季为妻,乔然成日闷闷不乐,本来一天到晚黏着花季,现在忌妒心作祟的她对花季避不见面。 「头别低下来啊!」乔致提醒坐在草地上的乔然把下巴抬高。 「……嗯……。」乔然死气沉沉的。 「给点笑容好吗?」 「笑不出来。」 「失恋就失恋,用得着这样乌烟瘴气吗?」乔致看不下去乔然这副模样。 「你以前被女朋友甩了,酒醉发疯的样子比我更糟糕呢。」 「呦,什么时候学会顶嘴了?」乔致走过去用力掐住乔然的脸颊。 「疼!疼!」 「你们在做什么?」花季从窗户看到他们兄妹在这里,间着无聊来找他们聊天。 「我、我下午还有课。」乔然不想和花季说话,找了藉口跑掉,但她却忘了今天是礼拜日,不用上学。 乔然这几天明显避开花季,花季知道是因为秦明,她很烦躁,每天除了必须担心秦明会不会又跑来缠人,还要受乔老太的冷言冷语,连最亲近的乔然也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花季想向乔然解释,想告诉她自己对秦明没有半分情意,却找不到机会。 「被讨厌得够彻底啊。」乔致幸灾乐祸。 「你就继续说风凉话吧。」 「其实我觉得你跟秦明挺配,不如认真考虑他的求婚吧。」乔致一边收拾画具、一边说。 「你是想让我当替死鬼吧,秦明那种怪人,谁嫁他、谁倒楣,你就是捨不得乔然嫁进秦家,才想推我进火坑。」都说乔老太最疼乔然,不过看在花季眼里,乔致才是最关爱乔然的人。 「秦明不适合乔然。」乔致突然没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沉着的让人不习惯。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秦明和乔然的婚约作废,你会助我一臂之力吗?」 花季从乔语口中得知乔家父子三人都有一份「守门人」之秘,而且他们各自都将秘密藏得很好,但哪份是真的尚未知晓,要查清真偽,须先得到另外两份内容,几年前乔语试着和乔致商量,让他交出秘密,乔致拒绝了,因此这回花季想利用乔致对乔然的在乎,诱使乔致交出「守门人」之秘。 「你也对乔语说了一样的话吗?」乔致又恢復本来随兴的状态,他靠在画架上笑说:「最近你们两个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是搞在一块儿了?还是心怀鬼胎?」 花季没想到乔致早发现自己和乔语暗中来往,乔致没那么简单被晃悠,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让他发现乔语和自己的目的,所以她现学现卖乔语说过的话:「你不用现在给我答覆,好好考虑我的提议,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选择。」 说完,花季就故作镇定地离开了,她暗自祈祷乔致没有找到任何破绽。当天半夜,花季溜进乔语的房间,告诉他拉拢乔致的过程,乔语听完陷入沉思。 「我做错了吗?」乔语的反应让花季不安。 「乔致大概猜到我们有协议,只是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乔语坐在书桌前、扶额说:「你这次的行为确实太冒失,很容易洩漏自己的底牌。」乔语了解乔致有多聪明,也明白他不容易妥协,否则乔语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拿不到乔致手上的「守门人」之秘。 「我也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总要有行动,不然就是原地打转。」花季是下了决心的,所走的每一步都认真考虑过。 「如果乔致答应了,你有什么办法解决乔然和秦明的婚约?」 「还没想到。」花季伸了个懒腰,毫不紧张。 「那你怎么向乔致交代?」有这样一位伙伴,乔语觉得很无奈。 「船到桥头自然直,真的没招的时候,顶多把秦明绑了,扔进黄浦江。」 「看不出来你挺狠毒。」 「比不上你算计自己家人。」 乔然的房间就在乔语隔壁,她睡到一半想上厕所,她一开房门,就听见乔语的房门也打开的声音,她本来想和乔语打招呼,却看见花季从乔语房里走出来,乔然下意识躲回房间,乔语和花季没发现这一幕被乔然看见了。 隔天吃早饭的时候,乔然对花季的态度特别差,乔致送乔然去学校上课,路上乔然告诉乔致昨晚看见的事。 「你一大早像吃了炸药就是因为这点小事?」 「怎么是小事?秦明哥哥在追求她,乔语哥哥又和她不清不楚,我真是看错她了,没想到她是这种坏女人,我们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乔致猜测花季半夜去找乔语单纯是为了讨论事情,不过要向乔然解释这些实在太麻烦,正好他也不希望乔然和花季太过亲密,如今乔然误会花季和乔语的关係,又忌妒秦明对花季的感情,对乔致而言这发展再好不过。 76号内,野田大助接到消息,有一名共党的重要干部被捕,因此特地跑一趟,想亲自审问。梁秋带着他前去牢房,卫子遇正对那名共党分子用刑,逼他说出组织的上海根据地。 伤痕累累的犯人被绑在椅子上,从他的惨状看来,他受过鞭刑、烙刑,手指和脚趾的指甲也都被拔掉了,血流满地。 「知道这是什么吗?是做菜用的刨刀,刨丝特别好用,但是在我这里,它是用来削肉丝的。」卫子遇蹲在他面前,冷漠地将锐利又冰冷的刨刀放在犯人的大腿上。 「你、你想干什么?」犯人声音略微颤抖,可没有示弱的意思。 「告诉我你们在上海的秘密基地,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我死都不会告诉你,汉奸!日本人的走狗!」这名共党坚决不背叛伙伴。 「那没办法了。」卫子遇手一划,犯人的大腿硬生生被削下了几十条血肉。 「啊啊啊!」共党凄厉的叫声回盪在76号里。 卫子遇将刨刀交给属下,叫他们继续审问,直到犯人松口为止。野田大助和梁秋在外头看见卫子遇的工作状况,很是满意。 「这傢伙是个硬骨头啊!进来两天了,还不肯招。」梁秋说。 「再硬也硬不过刑具,等坐上电椅,什么都能问出来。」卫子遇语气很平淡。 「卫队长做事,我是一百个放心,看来我这趟是白跑了。」野田大助笑说。 「野田将军放心,三日内我一定带人剿了共党的老巢。」卫子遇保证说。 「那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如卫子遇所料,当天晚上犯人就松口说出基地位置,卫子遇亲自带队、捣了共產党在上海的据点,从逮捕的人口中又挖出其它联络站和人员的资讯,这场活动前后一共抓获四十七名共產党。 「可恶!」花季看到报纸知道76号杀了许多抗日份子后,气得把报纸揉成一团。 「我还没看,你怎么揉了?」乔致把报纸摊开,读起新闻,他说:「上面写的行动队队长就是乔然之前救的傢伙?」 「卫子遇?原来这次行动是他指挥的,上次吃饭的时候,真没看出来他做事这样决绝。」乔语说。 「乔然在『万茶楼』就该放他自生自灭、死了算了,现在让他有机会残害同胞,太气人了。」花季满脸怒气。 「嘘,别说了,被奶奶听到又要说你祸从口出。」乔语阻止花季多做评论,乔语看了手錶,已经到了乔然下课的时间,乔致今天却没有出门接她,乔语好奇问乔致:「你不用开车接乔然吗?」 「她说今晚要和朋友吃饭,不用我接。」乔致自从乔然被捲进「万茶楼」枪击案之后,就自发性每日接送乔然上学。 「我以为你顶多接送三天就会嫌麻烦,没想到都一个多月了,你还这么勤劳,你真是个好哥哥。」花季知道乔致爱装模作样,不承认担心乔然,所以故意开他玩笑。 「我也以为乔然会把你这个抢她未婚夫的女人赶出门,没想到你还能开开心心住下。」乔致反击。 「谁抢了?秦明那种货色,替我洗脚我都看不上。」花季一脸纳闷说:「乔然眼睛瞎了吗?怎么就喜欢秦明那变态呢?那么好的姑娘,简直一朵鲜花在牛粪上。」 「阁下有什么高见让乔然放弃秦明呢?」乔致像是唱戏一样拱手问她。 「你答应和我们合作了?」花季反问。 「等等,到我房间说吧。」乔语担心在客厅说话太不隐密,所以他们三人转移阵地到乔语卧室。 「你们想要我手上的『守门人』之秘吧?」乔致开门见山。 「当然,不只你的,乔伯伯的也要,还有野田大助抢走的地图,缺一不可。」花季知道乔语还不想爆露自己的真面目,所以装作自己是主谋。 「想进『玨安宫』?」 「我要拿里面的钱来杀鬼子。」花季眼神坚定。 「我无所谓,我一开始就不想当什么『守门人』,是爷爷非要塞给我的,给乔语也没关係。」乔致躺在床上、气定神间。 「为什么改变主意?从前你……。」乔语想起过去想让乔致交出秘密,他从未妥协。 「再囉嗦我就改主意了。」 「东西呢?」花季问他。 「你当我傻吗?你们不先解决乔然的事,我怎么给你们?等你们兑现承诺,自然能得到你们想要的。」 乔致正式和乔语、花季达成协议,他之所以这么做,一部份是为了乔然,另一部份是他认为「守门人」之秘一日在乔家人手上,乔家人就无法安生,他想利用花季引开日本人的注意,让野田大助相信花季得到了通关法,他唯一的疑虑是乔语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多年前乔语就企图得到乔致的「守门人」之秘,他很清楚乔语绝不是受花季怂恿才想进「玨安宫」,不过乔语并非重视钱财之人,那他又为何要非进「玨安宫」呢?乔致想到很多可能性,就是不知哪一个才是真相。 夜幕降临,上海街头闪着多彩灯光,大街上一间西式餐厅里,乔然正与卫子遇一起共进晚餐。 「音乐大学上课都是怎么样的?小提琴很难吧?」卫子遇温柔笑着。 「拉小提琴不难,可是要背好多音乐史特别累。」乔然读书不行,但在音乐方面有点才华,因此乔家决定送她去音乐大学,好过读其它科目毕不了业。 「这里红酒不错,要试试吗?」 「我不能喝酒的。」 「家里不准吗?」 「我是早產儿,所以出生的时候心肺就不好,后来就变成气喘病,所以父亲他们都不让我喝酒。」 「原来是这样。」卫子遇见她纤瘦,想是因身体不好,有点心疼。 「你的身体都好了吗?上次伤得那么重,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我很好,什么事都没有。」 「这么厉害?卫队长,被子弹打中是不是很痛啊?」 「你说呢?」 「一定痛死了,你竟然还能这么快就回去上班,我上次手指割到,两个月才好的,还请了几天假呢。」卫子遇看她说话的可爱模样,默默笑着,乔然觉得他只是笑、不说话很奇怪,她问:「卫队长笑什么?」 「没什么。」 「我又做错什么了吗?我知道我很笨,常常出状况,我如果说错什么,你不要介意啊。」乔然低着头、显得落寞。 「没有,你没错,而且你也不笨,你很聪明。」卫子遇着急否认。 「大家都说我傻,只有你称讚我聪明。」乔然向后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她浅笑着说:「其实我不傻,只是很多时候,这样可以轻松一点。」 此刻的她和过往的形象有着天壤之别,柔和的街灯映在她精緻的脸庞上,透出一股恬静又温和的美,一种不属于十九岁的少女该有的气质。卫子遇望着她的侧脸,疯狂跳动的心脏几乎快撑破胸口,他按着胸口,一瞬间明白了自己对眼前的女孩抱着什么样的情感……。 「对不起啊,最近遇到太多事了,忍不住发起牢骚。」乔然变回了原本单纯活泼的样子。 「如果我能帮得上忙,儘管告诉我。」 「我现在就有需要你帮助的事。」乔然撑着下巴、一脸期待。 「你说。」 「我一直想去舞厅看看,但是家里的人都说那里不是我该去的地方,不肯带我去,我好多同学都去过了,他们都说很好玩的,你等一下能不能带我去见识见识?拜託你了。」乔然双手合十、恳求卫子遇。 「我……。」卫子遇很为难,他理解乔家人不让乔然去舞厅的理由,毕竟那里龙蛇混杂,可又不知道如何拒绝乔然,这是她第一次请求自己,若是拒绝,大概就没有下一次了。 「不行吗?」乔然皱着眉头、十分失望。 「好吧,我带你去,但我们要抓紧时间吃饭,不能太晚送你回家。」卫子遇敌不过乔然的可怜攻势,只能妥协。 「太棒了,卫队长万岁!」 后来,卫子遇时常邀约乔然,每一次见面,他都能发现不同模样的乔然,原本卫子遇只以为她是位单纯善良、带点傻气的女孩,渐渐他改变想法了,乔然虽然脑子不灵光,可是她很有主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像很多人浑浑噩噩过了一辈子,她也有情绪,见到有人插队会生气、电影情节太动人会嚎啕大哭、跌倒了会坐在地上傻笑,无论哪种模样,在卫子遇心中都是最美好的。 时光飞逝,花季来到上海快要三个月了,虽然全家罹难,但她在长沙还有很多亲戚朋友,她总定期写信告诉他们自己的状况,让他们能安心。 这天下午,她将写好的信拿到街上的邮筒投递,没想到巧遇开车经过的秦明,秦明在得知花季暂助乔家后,三天两头往乔家打电话、甚至亲自拜访,然而花季老是避不见面,秦明幸运在街上遇到花季,自然不会放过增进感情的机会。 「你要去哪?我送你嘛!」秦明下车献殷勤。 「不必。」花季很冷淡。 「别这样嘛!不然一起喝杯茶怎么样?」 「你这么悠间,都不用上班吗?」 「认真的男人最帅气,所以我做事一向不马虎,我刚从『惠仁医院』签完合约,现在准备回去向我们家老佛爷覆命。」 「你忙你的,我走了。」 「等等!再聊两句嘛!我都好几天没见……。」秦明话还没说完,花季一脚把他踢进旁边的巷子里,跟着她自己也躲进来,秦明以为花季要调情,害羞说:「这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不过没关係,你怎么来我都能接受,来吧!」秦明开始发骚。 「少自作多情了,我没工夫陪你瞎闹。」花季躲在墙后,偷偷摸摸观察巷子外面。 「你在看什么?」秦明凑过来一看,见到乔然和卫子遇在对街,他疑惑地问:「你在躲乔然吗?」 「因为你这个混蛋,乔然已经好些日子不理我了,要是让她看到我跟你在一起,八成直接跟我绝交了。」 「为什么不理你?」 「还不是因为你说要娶我,乔然认为我抢了她的未婚夫,气着呢!」花季看着秦明这始作俑者,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 「她喜欢我又不是我的错。」秦明噘着嘴、一肚委屈,为了这件事,秦夫人没少骂他。 「乔然哪里不好了?长的好看、性格也好,配你是你的福气,还一副嫌弃的样子。」 「她再好,我不喜欢都没用。」秦明突然正经起来,她说:「而且你真的觉得乔然适合我吗?」 「当然不适合,乔然值得更好的人。」 「那不就对了,长痛不如短痛,现在让她对我死心是最好的。」秦明指着卫子遇说:「而且你看,乔然不是有新对象了吗?」 「乔然什么时候和卫子遇这么要好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子遇是谁?」 「76号行动队队长,汉奸一个。」 「一个行动队队长大白天陪乔然逛街,肯定看上乔然了。」 「废话,没见到他看乔然的眼神有多下流吗?巴不得吃了乔然似的。」花季不断观察他们两人的举动。 「那你见到我看你的眼神有多深情了吗?」秦明趁机吃豆腐,从背后搂住花季的腰。 「滚开!死变态!」花季向后一个肘击撞在秦明下巴,秦明痛得松手。 「好痛,可是好爽!」秦明表情很奇特,一下开心、一下痛苦。 花季突然想起承诺乔致的事情,想要解除乔然和秦明的婚约,一定要让乔然放弃对秦明的感情,所以她打算请秦明帮忙,彻底断了乔然的希望。她答应和秦明去喝下午茶,并向秦明提出请求。 「简单的说,你要我想办法让乔然对我死心?」 「没错。」 「那我有什么好处?」 「反正你也不想娶乔然,帮我也算是帮你自己。」 「有道理,好吧!我可以帮忙,不过有条件。」秦明是个生意人,不会让自己吃亏。 「早猜到了,说吧。」花季也清楚不给秦明好处,他是不会答应的。 「我们一个礼拜起码要约会一次。」秦明满脸色相。 「逼我出卖身体啊?」 「答应吗?」 「成交。」 花季虽不想和秦明纠缠,但为了大事着想,只能顺了他的心意,等到从乔致手中拿到「守门人」之秘,再一脚把秦明踢开。 绑架 秦明向花季承诺想办法让乔然对自己死心,他思量了许多计画,希望乔然的伤害降到最低,儘管他对乔然没有男女之情,终归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若能和平解决是最好的,因此秦明决定先和乔然好好谈谈。 某天下午,秦明特地去学校接乔然下课,乔然见到他满心雀跃,两人找了一间咖啡馆喝下午茶。 「秦明哥哥,我们好久没有一起上街了,你今天怎么有空找我出来?乔语哥哥说最近你们刚签约,特别忙,你是不是又翘班了?这样秦夫人会生气的吧?」乔然久未与秦明约会,兴奋地不停说话。 「乔然,其实我今天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想请你帮忙。」秦明表情很严肃。 「重要的事?」 「你去告诉你父亲和奶奶说你要解除婚约,我想过了,由乔家提出的话,乔家就不会丢了面子,乔伯伯他们也不会那么反对,我妈那边我会说服她的,这件婚约就当作没发生过。」 「你找我出来,就是想告诉我你不娶我?」乔然的喜悦之情瞬间消散,她愁眉苦脸地望着秦明。 「我觉得我有责任当面和你说清楚,乔然,我只能当你是我的妹妹,我真正爱的人是花季小姐。」 「可是她不爱你。」乔然眼中闪着泪水。 「我爱她就好了,而且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被我感动的。」秦明想到花季,脸上尽是笑意。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从来不让外人留宿的父亲允许她长住,乔语哥哥对她青眼有加,就连一直跟她唱反调的乔致哥哥最近也和她关係越来越好,她究竟有什么优点,让你们全都对她另眼相看?让你不惜拋弃我也要跟她在一起?」乔然不甘心输给花季,变得歇斯底里。 「乔然,你这样子,我们没办法继续谈下去。」秦明心底有些愧疚,可是必须把问题解决。 「不用谈了,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 乔然拿起小提琴,哭着跑出咖啡馆,秦明没有追上去,因为他明白任何多馀的关心都有可能成为乔然的奢望。 跑了一段路的乔然感觉喘不过气,她在路边的小公园里找了张长椅坐下,看着地上的鸽子啄食、听着他们咕咕地叫,纷乱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乔然虽然脾气好,终究是被捧在手心养大的千金小姐,底子里有一股自傲,她不会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既然秦明说到这份上,她绝不委屈求全。 她在长椅上坐了好久,像是想用这段时间来抹去所有对秦明的情感,等到她回到乔家,天已经黑了,乔关指责她最近行为放纵、时常晚归,乔老太出来缓颊,乔关才停止训诫。 随后,在饭桌上,乔然突然对大家说要解除和秦明的婚约,引起一阵譁然,乔关和乔老太逼问原由,乔然只是一言不发,最后连晚饭也没吃就把自己关进房里,任凭所有人劝说,她就是不为所动。 那晚,从乔然房里传出的小提琴声未绝于耳,乔关和乔老太不明所以,但乔语、乔致和花季是清楚的,他们三人聚在一块儿说起今晚的事,担心乔然会不会受到太大刺激而一蹶不振。 「她那脑袋过几天什么都会忘了,不用管她。」乔致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担心着乔然。 「不晓得秦明对她说了什么?」花季有点气秦明用药过猛。 「乔然愿意放弃秦明就是好消息,她现在是很难过,可时间一长,她会好起来的。」 「好吧!言归正传。」花季收起私心,对乔致说:「任务我们完成了,你呢?」 「知道了啦!没见过这么急着催人的,等着。」 乔致带着乔语和花季回他的房间,从一幅画的画框下拿出一个陈年信封,信封的接缝出全用红色的腊给密封住了,他将信封交给乔语。 「你看过里面的内容吗?」花季问。 「你瞎啊?封成这样,我会看过吗?」乔致说。 「剩下父亲手上那一份了。」乔语感觉离终点又更近一步。 「东西给你们了,我就不是『守门人』了,那我问一句,你们真打算进『玨安宫』吗?」乔致一边将画框復原、一边问。 「当然,我还要拿里面的钱去买枪打日本鬼子呢!」花季信誓旦旦。 「父亲那里先不说,可是最重要的地图还在野田大助手上,没有地图,你们连『玨安宫』在哪里都不知道。」 「自然要想办法拿回来。」乔语也苦于如何从野田大助手中夺回地图。 「做了这么多年兄弟,奉劝你一句,野田大助没这么好对付,『玨安宫』也不是有『守门人』之秘就可以保证全身而退的,你这样是在玩命。」乔致不想乔语冒险。 「我明白,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乔语笑得很开朗、很豁达。 「那就当我多嘴,好了,我要睡了,你们快滚出去吧!」乔致知道乔语的决心,不再多说。 「等等,乔致,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干吧!你也算是聪明人,有你帮忙,我们把握就更大了。」花季提议。 「不干!我才不惹麻烦!快滚!快滚!」乔致一口回绝,并把乔语和花季赶出房间。 「他就这样拒绝了?连考虑一下都不肯!」花季觉得乔致太自私,只顾自己快活。 「算了,人各有志。」乔语早料到乔致会拒绝。 「你的志向又是什么?」花季一向好奇乔语想进「玨安宫」的真正理由。 「秘密。」乔语将手指放在唇上,微笑着说:「知道我太多事,对你没好处的。」 「哼,从认识你们开始就没半件好事了。」 花季知道乔语不愿说明,她也识相地不再追问。他们两人彻夜研究乔语和乔致的通关法,上面记载着破解机关的方法没有任何相同之处,想必乔关的那份一定也是全然不同的内容,如此看来,若不能分辨内容真假,即使得到地图,冒然进入「玨安宫」也是必死无疑。 「乔老太会不会知道哪一份是真的?你想,你爷爷传下三份不同的『守门人』之秘,等到你们三个要传给下一代时,难道一次传三份?我觉得也许你爷爷曾经交代乔老太辨别真假的方法。」花季猜测。 「或许吧,只是如果爷爷的意思是不让我们分出真假,即便奶奶知道,她也不会说的。」乔老太对丈夫一往情深,必会遵照他的遗愿而行。 「设个局怎么样?」花季想到好主意,她说:「乔老太最疼乔然,如果乔然有危险,她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说不定还能帮我们拿到乔伯伯手上的『守门人』之秘。」 「你想偽装成日本人绑架乔然、逼父亲和奶奶拿真正的『守门人』之秘来交换吗?」乔语马上猜到花季的计画。 「聪明。」 「倒是可以一试,不过一定要安排周全,否则是骗不了父亲和奶奶的。」 「当然。」 乔语与花季开始计画一场绑架乔然的戏,为了不出紕漏,他们用了一整个月的时间筹备,将所有可能发生的紧急状况都想了一遍及拟出解决方案,地点及人手也都安排妥当,就等时机成熟。 「你安排的人可靠吗?」花季并非不放心乔语会看错人,而是乔语从头到尾都不愿意透漏执行绑架的两名男人是什么来头,这让她感觉很不踏实。 「我不会拿乔然的安全开玩笑。」乔语仔细研究街道地图,想着还是否仍有其它不确定因素。 花季越与乔语相处,越觉得他神祕又深不可测,暂且不提他为何执意进「玨安宫」,他有本事在一天内找到身手矫健、实诚稳当的两名假绑架犯及绝对隐蔽的藏匿地点,这可不是一名普通的上海富家子弟能办到的,而且从乔语的话中可以感受到他对这两名同伴的信任,若非早有密切关係,一向谨慎的乔语怎会把如此冒险的任务交给他们? 其实花季心中有个猜测,她犹豫着该不该捅破这层窗户纸……。 「乔然和秦明解除婚约后,除了上学,成天关在房里,现在大学放暑假了,得想办法将到引到计画地点。」乔语说。 「……。」花季盯着乔语,思考着是否要开口问他。 「你有话想说?」 「是。」 「如果还没决定好要不要说出口,那就别说了。」乔语做事总是三思而行,若有半点迟疑,他是不会行动的。 「我还是想说。」花季见到他从容的样子像是被触发了内心的机关,特别想看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问题而慌了手脚,花季大胆提问:「你是延安或重庆那边的人吗?」花季早怀疑乔语是抗日份子,只是不确定他是共產党或是国民党。 「我做了什么让你起疑心吗?」乔语放下手中地图,脸上掛着没有温度的笑容。 「你每个地方都让我觉得奇怪。」花季观察力卓越,任何蛛丝马跡都难逃她的法眼,她接着问:「你不否认,就算是承认了,那你到底是哪边的?」 「被你看破是预料中的事,可是很抱歉,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这是组织秘密,即便是家人都不能洩漏。」乔语知道花季的本领,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并没有半点慌乱。 「我理解,我不追问就是了,反正我已经知道你是抗日英雄,那就够了。」花季痛恨日本人,恨不得能手刃他们,因此在确认乔语的身分后,她很开心当初决定和乔语联手。 「就这样?我以为你会求我让你加入组织。」 「你知道我有多恨日本人,能加入你们我求之不得,可是如果你们需要我,你一定会主动找我,你到现在都没问我,不就表示我还入不了你们的眼吗?那我就算厚着脸皮毛遂自荐,也只有闭门羹可以吃了。」 「你是明白人。」花季说的正中乔语的心思。 「你拿了『玨安宫』的财宝,是要用在抗日上吧?」 「战事吃紧,没有军需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那份不要了,你全都拿去吧!」花季本打算拿到钱财后捐给抗日前线,如今也不用多此一举了。 「却之不恭了。」 「少来了,你肯定一早想到现在这情况了吧!」花季见他稳若泰山,有种挫败感,她知道自己的小聪明完全比不上乔语的智慧。 「稍微而已。」乔语满意地笑了笑。 执行计画当日,乔语趁乔关吃早饭时,将他今日开会要用的文件从公事包中偷走、放回乔关的书桌上,因为乔老太九点约了朋友打牌,所以老陈今天要负责接送乔老太,乔关便搭乔语的车去上班。 乔老太出门后,乔家的厨娘豆嫂收拾完厨房后,一如往常地出门去採买一些食材和日用品,心儿也在家中忙上忙下地打扫。 花季在客厅心不在焉地阅读报纸,时不时注意墙上的时鐘,眼看就快十点鐘了,乔语那边是时候有动静了。果然一通电话打来,心儿放下抹布跑来接听电话,是乔关打来的,他让心儿到他书房确认是否有个装着资料的大信封袋,心儿赶忙去楼上书房查看,随后拿着一个褐色资料袋回来,乔关告诉心儿那份资料很重要,叫她立刻送到「惠仁医院」。 心儿掛了电话后,表情很是为难,因为连着几日都是雨天,今天好不容易出太阳了,乔老太特地交代要把积了好几天了衣服和床单洗一洗,若是替乔关送文件,肯定来不及做完工作。正好乔致下楼,心儿灵机一动,想请乔致帮忙跑一趟。 「二少爷,您能帮忙把文件送给老爷吗?」 「不干,我还忙着画图呢。」乔致一口回绝。 「我去吧。」花季主动请缨。 「这……。」心儿迟疑了,一来花季是客人,不该麻烦她,二来乔关说了这资料很重要,花季怎么说是外人,由她来送文件不太妥当。 「乔然呢?叫她去不就好了,她不是很间吗?」乔致明白心儿的顾虑,帮她想到解决方法。 「我去问问四小姐。」 一切都如乔语和花季所料,他们算好时机、支开他人,再丢出任务,乔致一向懒惰,不可能会帮忙送文件,可是他和心儿也不会让花季代劳,最后这份差事自然落到乔然头上。 乔然将文件送到乔关手中后,便离开「惠仁医院」了,虽然已经过了一个月,她似乎还未能从失恋的悲伤中走出,成天鬱鬱寡欢。 乔然刚走出医院,立刻在路上巧遇卫子遇和唐大宝的车,卫子遇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到乔然了,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和心上人相处的机会。 「乔小姐。」卫子遇下车和乔然打招呼。 「卫队长?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上次的伤又恶化了?」乔然担心地问。 「不是,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我是来医院拿验尸报告的,是公事。」乔然的关心让卫子遇很高兴。 「那就好。」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生病了吗?」卫子遇觉得乔然气色不好,没有以前精神。 「我来替我父亲送东西,现在准备回去了,你有公务,我不打扰你了。」 乔然向卫子遇道别后,沿着马路走向公车站,卫子遇望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又回到车上。 「头儿,那位就是传说中的乔四小姐啊?长得真好看,难怪你前阵子三天两头约人家出去,可是最近没见你再约她,怎么回事?」唐大宝一副想探听八卦的嘴脸。 「学校放暑假,她出门的机会少了。」以前卫子遇都是利用乔然下课后的几个鐘头约她上街,但是暑假一开始,乔然几乎足不出户,卫子遇虽然利用职权知道乔家电话号码,不过他担心自己一个男人冒然打电话给乔然会给她造成麻烦,于是迟迟未敢主动联系。 「今天遇个正着不就是老天安排的嘛!你就这样让她走了?」 「还有工作。」 「头儿,你别老一本正经,这种时候当然要先顾女人,再说今天这活儿也不是急差,我们先送乔四小姐回家再折回来医院拿报告不就得了,你这样不解风情,女人不会喜欢的。」唐大宝成了爱情导师,对着卫子遇不停说教。 「你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一天到晚被女人甩?」 「这、这是两码事好吧!总之一句话,工作归工作,私人生活还是要顾,否则就准备一辈子打光棍。」 「掉头吧。」唐大宝的一番话提醒了死脑筋的卫子遇,错过了今天,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何时了。 另一方面,乔语安排的两名帮手早已埋伏在乔然前往公车站牌的小巷之中,他们依照乔语的指示等待乔然经过,趁乔然不备将她拖进小巷,并利用藏于巷中的车子带走乔然。 乔然突遭绑架,吓得花容失色、拼命挣扎,她想求救,无奈嘴巴被人紧紧摀住,她的力气更远不及匪徒,只能任由他们将自己五花大绑后塞进车内。 成功掳走乔然后,他们打算从巷子的另一头离开,一弯进大马路,他们立刻发现后头有一台车紧紧尾随,所以加快了车速。 「追上来的是什么人?」开车的绑匪从后照镜观察后面的来车。 「不晓得!车上有两个男人,怎么搞的?不是说不会有人跟着这丫头吗?」另一名绑匪押着乔然坐在后座,神情紧张。 乔然四肢与嘴巴都被绑住,恐惧和惊吓让她感到呼吸困难,她不知道这两个男人为什么要绑架自己?可她清楚如果这样被带走,必定九死一生,她只能将生存的希望全部寄託在后方那辆车上的男人身上……。 「再开快点!」卫子遇与唐大宝方才刚转头去找乔然,未料想竟凑巧见到她被掳进巷子的一幕,卫子遇不顾一切追去,誓要救出乔然。 「那些绑匪肯定是看上乔家的钱了!」唐大宝紧踩油门,拼命想缩短距离。 「可恶!」 卫子遇心急如焚,深怕多耽搁一秒,乔然就多一分危险,倘若是平常追逐犯人,他早开枪射击了,不过此刻乔然也在那辆车上,真要开枪,难保她不受波及,卫子遇握紧了手上的枪,想着有什么方法能救出乔然。 两辆车奔驰在熙攘的街道,一路上有许多行人与车辆都因为他们不守交通规矩而乱成一锅粥,此时前方十字路口正好一辆公车转弯,与绑匪的车迎面而来,公车的驾驶与绑匪都吓了一跳,两人不约而同大力转动方向盘、想避免相撞,公车一弯撞上路边的电线桿,幸亏公车速度不快,车上人员没有伤亡。 不过绑匪的车便没如此幸运,高速下的转弯导致车身失去平衡而翻覆在路边,车窗玻璃碎了一地,引擎不停冒着白烟,卫子遇和唐大宝目击了这场怵目惊心的事故,迅雷般下车救人。 两名绑匪虽然受伤不轻,但尚有馀力自己爬出车外,唐大宝本想先把他们銬上手銬再说,卫子遇却阻止了他。 「别管他们,先救乔然!」 卫子遇喊唐大宝过来帮忙,乔然被困在车下、失去意识,在他们二人的合力下,终于将乔然从车内救出,在解开乔然身上的绳子时,他们发现她身上有多处骨折的跡象,而最致命的是她左边颈部上被玻璃划出的大口子。 乔然脖子上那道七公分的伤口割得很深,从惊人的血流量看来,无疑是伤到大动脉,卫子遇认为依目前的情况,乔然根本撑不到救护车来回医院,他当机立断,决定直接开车带她去「惠仁医院」。 「大宝,快!」 「知道!」 唐大宝把所有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一路上闪避行人与车辆,虽然几次都差点出车祸,但他不敢降低车速,因为他怕只差那几秒鐘的时间,就会让后座的乔然失去生存的机会。 卫子遇按着乔然不停出血的颈部伤口,没一会儿功夫,他身上已经沾满了乔然的血,歷经多次生死关头、甚至亲自到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他从未像此时心惊胆战,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他害怕怀中这名女孩会离自己而去。 「乔然!别死!你一定要撑下去!」明知她陷入昏迷,他仍不放弃地在她耳边呼唤她,期盼自己的声音能传达到她心中……。 利用 乔然被送入急救室后不久,乔关及乔语收到消息赶来,他们见到全身染血的卫子遇一动不动佇立在急救室门前,卫子遇甚至没注意到他们,直到唐大宝出声提醒,他才发现乔家父子。 卫子遇向他们说明了意外经过,乔关从医多年,从卫子遇身上的染血量,他能推估乔然的情况有多危险。 「手术的医师是谁?」乔关不停搓手,神态焦急。 「外科的赵医师。」乔语回答。 「赵医师是我们院里数一数二的外科医师,乔然一定会没事的。」手术已经开始,即使乔关医术高超,也不宜随意干扰,他能做的仅有等待,他说的这句话与其说是分析状况,倒不如说是他安慰自己的说词。 当大家一心担心着乔然时,乔语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与懊悔,他万万没想到他的计画会出如此大的差错,害了乔然生命垂危,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无力挽回,他收起愧疚、偷偷离开,现在他必须设法确认那两名同伴的状况,他赶去车祸现场,那里已经被警察架起封锁线,他的同伴也不见踪影,后来他立刻绕去他们约好的接头地点,同样不见人,乔语知道他的同伴极有可能被直接逮捕了,若只是因绑架乔然而落入警察手中还好,他怕的是他们会因卫子遇的介入而被抓进76号,万一他们抗日份子的身分被查出,事情将一发不可收拾。 为防万一,乔语通知了剩馀在上海的同伴,让他们尽速撤离,静待下一个指示。 乔语再回到「惠仁医院」时,乔老太、乔致和花季也等在急救室前,乔老太脸色苍白坐在椅子上、不停求神保佑乔然平安,乔致靠在墙边、面无表情。 「你去哪里了?」花季一见到乔语,急忙询问。 「把后续的事情处理了。」乔语皱着眉头、表情沉重,没有了平常的笑顏。 「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花季和乔语一样背负着无比的歉疚。 「……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背对着乔语的乔致听见说话声音,他回头看到乔语后,突然暴躁如雷,他二话不说衝上前朝着乔语的脸狠狠揍了一拳,乔致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大家。 「乔语!」花季赶快扶起乔语。 「闪开!」 乔致未就此作罢,他推开花季,将乔语压制在墙上、揪着乔语衣领,乔致这般发狂暴怒的样子别说花季,连乔家的人也从未见过。 「是你干的吧!」乔致立眉瞪眼地质问乔语。 「……。」乔语低着头、默认。 「混蛋!」乔致给了乔语腹部一拳,怒斥:「你就那么想要进『玨安宫』吗?」 乔致得知乔然出事的经过、又发现乔语莫名失踪,马上就猜到这场绑架案是乔语的杰作,目的是骗取乔关手上的「守门人」之秘,他理解乔然的受伤纯粹是一场意外,但他仍无法原谅企图利用乔然的乔语。 「乔致!别说了!」花季拉着乔致的手,阻止他继续攻击乔语,同时提醒他卫子遇还在这里,有关「玨安宫」的话题不可再多说。 「乔然如果有事,我绝不放过你!」乔致的眼神犀利又决绝,乔语知道这不仅是一个威胁。 乔关与乔老太虽不知乔致的「守门人」之秘已交给乔语,可根据乔致和乔语刚才的对话与反应,他们大概猜到乔语意欲为何了,乔家人望着乔语的眼神充满了愤怒与不谅解。 卫子遇和唐大宝对乔家的内情是雾里看花、不明所以,更不懂「玨安宫」是什么,可他们清楚把乔然推向鬼门关的就是乔语,他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利用、牺牲胞妹,卫子遇想到这点,巴不得掏出腰间的枪杀了乔语。 花季扶着乔语,他们是伤害乔然的共犯,像是寻求依偎般,二人的手不自觉握在了一起。 几个鐘头的漫长等待后,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赵医师,小女状况如何?」乔关急问。 「暂时保住性命了。」赵医师神情疲惫。 「『暂时』是什么意思?」乔老太非常担忧。 「我们得观察几日,希望伤口不会受到感染,详细的状况,我等一下把报告整理好会送一份给你们。」 「多谢,辛苦了。」 「应该的。」赵医师说完便离开了。 「我们能去看然然了吗?」乔老太问乔关。 「恐怕不行,乔然现在应该被送到重症病房了,为了避免感染,探访是不可能的。」 「怎么会成了这样呢?」乔老太无奈地摇头叹息。 「这该问问罪魁祸首。」乔关瞪着乔语。 「……。」乔语自知理亏,垂头不语。 「卫队长,今日真要多谢你,若非你及时把小女送来医院,后果不堪设想。」乔关转而向卫子遇道谢。 「没什么可谢的,她终究受了重伤。」卫子遇气愤自己没能保护好乔然,他只庆幸乔然还活着。 「下回定亲自拜谢。」 「乔先生客气了,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就先告辞了。」 「慢走。」 卫子遇与乔语擦身而过时,冷冷看了他一眼,即便乔语是乔然的兄长,卫子遇也不会放过伤害乔然的兇手,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想要陪伴在乔然身边,不过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要查出乔语的目的,乔家人的态度表明了不会将实情告知外人,因此卫子遇只能靠自己调查,为了能更好地保护乔然……。 乔关把大家带到院长室,要求乔语把整件事解释一番,乔语避重就轻,未提及自己抗日份子的身分,然而乔老太和乔关并没那么好对付。 「说了这么多,却始终没说到点上。」乔老太说:「你花了这么多心力得到乔致的『守门人』之秘,又不惜设局想套取你父亲的那一份,究竟意欲何为?」 「我想进『玨安宫』。」 「废话!」乔致骂了一声。 「你覬覦那些宝藏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乔关问。 「……。」乔语不能洩漏自己的身分,又不知怎样才能给出一个让他们满意的答案。 「是我!」花季跳出来解围说:「是我拜託乔语帮我进『玨安宫』,因为我想用那些钱来做为抗日的筹码。」 「花季小姐,我相信你的目的是真的,但是乔语绝非受你所託。」乔老太很了解乔语的性格,他想进「玨安宫」的念头一早就有了。 「……我……。」花季根本唬弄不了乔家人。 「你是军统的人吗?」乔关突然质问乔语。 「……。」乔语不作声,只是直视着乔关。 「看来还真是。」在知道乔语想进「玨安宫」后,乔致就有此猜想。 「你拿那些钱,就是为了送到抗日前线?」乔老太问。 「……。」乔语不能违背组织的规定,他无法回答家人的任何提问,只能沉默。 「你的所作所为会将这个家置于险境,我有责任保护这个家。」乔关说。 「你们没搞错吧?乔语明明是在做对的事,为什么你们非但不支持他,还要怪罪他可能连累你们呢?难道你们就一点不恨日本人?他们可是杀了我们数以万计的同胞,还在我们的国土耀武扬威,保家卫国对你们而言就只是笑话吗?你们就只想明哲保身吗?」花季看不过去乔关的自私而仗义执言。 「花季小姐,我的话还没说完。」乔关解释:「照目前情势看来,野田大助对『玨安宫』的财宝势在必得,对我们出手是早晚的问题,我认为最佳的办法便是将通关法交给野田大助。」 「那不就等于将钱双手献给野田大助吗?这是助紂为虐!乔伯伯,你就这样贪生怕死吗?」花季听见乔关想向日本人举白旗就一肚子火。 「花季,我想父亲不是这个意思。」乔语安抚花季。 「那是什么意思?」 「想进『玨安宫』有两大难题,第一,是我们手上没有地图,要从野田大助手上抢回地图难如登天,第二,即便有了地图,我们也无法辨别这三份通关法何者为真,如此进入『玨安宫』是自寻死路。」乔关说明。 「父亲是想日本人帮我们开路。」乔语一点即通,理解了乔关的想法。 「野田大助得到通关法后,必会设法进『玨安宫』,就让他的人马去冒险,若他们真能活着带出宝藏,届时你可再安排你的人半路劫取,这是最保险的方法。」 「我也想过这个方法,不过野田大助心思縝密,突然将通关法拱手相让,他一定会起疑。」乔语说。 「所以必须让野田大助认为是他主动拿到通关法。」 「怎么让他这样认为?」花季问。 「卫子遇。」乔关说出关键之人。 「卫子遇?」 「野田大助听闻今日之事后,必定会有所行动,卫子遇目睹事发经过,又救了乔然性命,我估计野田大助会将他收入麾下,利用他接近乔家,趁机找出通关法。」 「经卫子遇之手将通关法送到野田大助手里吗?我们并不了解卫子遇,把成功的机会赌在他身上好吗?再说,野田大助不一定会找卫子遇当帮手。」花季感觉这样的计策并不安全。 「即便野田大助不找卫子遇,卫子遇也会去找他。」乔关很篤定。 「真的?」 「看见刚才那小伙子的表情了吗?他对然然可不是一般的关心。」乔老太说。 「我懂了,卫子遇在乎乔然,他肯定会调查这起绑架的原由。」 乔关和乔老太私下讨论过多回,他们都认为「守门人」之秘总有一日会给乔家带来灾祸,乔然的意外是很惋惜,但这也是一个将烫手山芋丢出去的大好机会,同时能成全了乔语筹措军资的愿望。 「你们还想利用乔然吗?」一直默不作声的乔致突然开口,语气很是不悦。 「乔然是我女儿,我自然不……。」 「少来这一套,让卫子遇替你们传递通关法的前提就是他得先拉近跟乔家的关係,那个关係的媒介是乔然吧!这算什么?卖女求荣?」乔致对于他们打算以乔然为饵的作法很生气。 「乔致,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我们不会让然然嫁给一个汉奸的。」乔老太疼爱乔然,当然不捨得她牺牲幸福。 「你们口口声声说关心乔然,却一个个都想着怎么利用她去帮自己达到目的。」 「这是迫不得已。」乔关说。 「这话你自己信吗?让野田大助拿到『守门人』之秘的方法多的是,你们偏偏选了这一个,因为这是最简单、最不费吹灰吃力的办法,我说的对吗?反正只要对你们来说方便,乔然怎么样都无所谓吧!」乔致脸红筋爆,指责他们说:「乔然刚逃过一劫,现在还躺在床上,你们已经在计画下一步怎么编排她,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真让人噁心!」 乔致不愿在与他们同处一室,转身甩门而出,被留下的人们百感交集,理智与情感终究得分出高下。 「我以为您会反对我抗日。」乔语没想到乔关会助自己一臂之力。 「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必须离开军统,当好你的乔家少爷。」乔关心中也有一份爱国之心,所以他愿意协助乔语得到「玨安宫」的宝藏,不过他不能放任乔语在外冒险。 「父亲,您说过,男人要有担当,要保家卫国,为什么还要阻止我?」 「救国不只拿枪这一条路,实业、经济、民生也必须有人去走。」 乔语一直想站上战场杀敌,可由于他的出身及才智,组织将他培养成了特工,但他心中的热血一直滚烫着,他期望有一日能亲手将外国人赶出这片土地,然而乔关的话提醒了他,若百姓连生活都过不下去,这场战争又怎有赢面?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下山了,乔老太因为年事已高又奔波一日,乔关就先送她回家休息,乔语和花季去买了一点食物,打算今晚在医院观察乔然的状况。 他们提着买来的晚餐,远远望着呆坐在重症病房外的乔致,愧疚感让他们无法继续前进。 「乔然……会没事的吧?」花季很难过,觉得是自己害了乔然。 「傻人有傻福,她会好起来的。」乔语笑着拍了拍花季的肩膀。 「我要是不提那个烂计画就好了,都是我的错。」 「我们都有错,错在太过自以为是。」 「你的那两位同伴怎么样了?找到了吗?」 「他们没有联系我,警局也没有他们的纪录,怕是已经被送进76号了。」乔语说到这里又皱起眉头。 「那他们还能活着出来吗?」花季很害怕,她不想再有人因为自己的愚蠢而丧命。 「……。」乔语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你的身份会不会……?」 「我相信他们不会出卖我,可是不能保证76号那些人会不会查出什么蛛丝马跡。」 「希望他们只是被当成普通的绑匪吧。」花季除了为他们祈祷,什么都做不了。 76号的牢房内,乔语的两名同伴伤痕累累地被吊在半空中,卫子遇审问了他们两个小时,他们一句话也不说,连自己的名字都没透漏,可就是这样的骨气,才更让卫子遇怀疑他们的来歷。 「你们不是普通的绑匪,是谁指使你们对乔家四小姐下手的?」卫子遇身上还留着乔然的血跡,他看着手上乾掉的鲜血,止不住悲痛与愤怒。 「……。」他们坚决不开口。 「换个问题,是乔语派你们来的吧?他自己都承认了。」 「……。」他们互看了对方一眼,惊讶之馀又怕是卫子遇的诡计。 「绑架乔小姐之后,你们想向乔关勒索什么?」 「……。」 「『玨安宫』是什么地方?乔语为什么对『玨安宫』有兴趣?他想去那里做什么?」 「……。」 「不说吗?那我只好继续用刑了。」卫子遇拿起刀子,割下两人的耳朵。 「啊啊啊!」他们哀号着,却依旧守口如瓶。 「别担心,没了耳朵还是能听到我说话。」卫子遇的脸上被他们溅了几滴血,他立刻拿手帕擦乾净。他接着说:「现在愿意回答我了吗?」 「……。」 「你们还是不开口。」卫子遇走到他们面前,用那把刀子在他们身上不停刺洞。 「啊啊啊!啊啊啊!」 「痛吗?」卫子遇松手让刀子滑落,然后紧紧抓住他们两人的脖子,勃然大怒地吼着:「可是她比你们更痛!知道她流了多少血吗?知道她伤了多少地方吗?你们不知道!因为你们根本不在乎!」卫子遇的手劲越来越大,几乎快把人勒毙。 「头儿!」唐大宝出声阻止,卫子遇才回神、放开了他们。 「咳!咳!咳!」 「头儿!要不今天到此为止吧!你也累了!」 「关起来吧。」 两名犯人被丢进牢房后,唐大宝陪着卫子遇回到办公室,唐大宝准备了一套乾净的西服让卫子遇把那一身血衣换掉,卫子遇换好衣服后,唐大宝抱起旧衣物打算丢了,却遭到卫子遇阻止。 「拿个袋子装起来。」 「被血染成这样,送洗也没用了,我还是帮你扔了。」 「照做就是了。」卫子遇很坚持。 「好吧。」 卫子遇看着墙上时鐘,已是晚上八点,他掛念乔然的状况,但即使守在「惠仁医院」也无济于事,他知道目前最重要的是查出乔语绑架乔然背后的真相,他靠在椅子上叹气,想着要是乔语不是乔然的兄弟,他就可以直接把乔语这个主犯抓回76号审问了,也不必浪费时间在那两个从犯身上了。 「『玨安宫』到底是什么?」 卫子遇有个直觉,这个「玨安宫」就是一切的关键,这时他脑中闪过几个月前野田大助宴请乔关的画面,当时他就怀疑为何野田大助会为了乔然特地设宴谢罪,现在想来宴上野田大助和乔关的对话必定另有蹊蹺。 「……和珅……。」卫子遇想起野田大助在宴席间多次提及这个名字。 卫子遇没有其它的线索,他只好从这位歷史人物查起,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一试。 卫子遇在图书馆查了一整个通宵的歷史资料,读到各种关于和珅的事蹟,但却没有半点头绪,他想应该是自己搞错方向了。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图书馆的管理员大叔准备开馆时,发现卫子遇还在馆内,所以前来打招呼。 「卫队长,您还忙着呢,找到有用的资料了吗?」昨晚卫子遇亮出证件,管理员大叔才破例让他整夜留在图书馆查资料。 「白费功夫了。」卫子遇无奈地看着桌上的书堆。 「您是在查和珅的资料吗?怎么现在查案的范围这么广,连清朝的事都得管。」 「大叔,你听说过『玨安宫』吗?」 「没听过,是宫殿吗?」 「没事,不知道就算了。」卫子遇站起来伸展筋骨。 「我来帮您收拾。」 「谢谢大叔。」 卫子遇离开图书馆后,开车去了「惠仁医院」,到了重症病房门口,见到乔语、乔致和花季守在那儿。 「请问乔小姐情况如何?」 「还在观察中。」乔语回答。 卫子遇感觉花季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友善,他曾听乔然提起有一位暂住乔家的朋友,想必就是她,从昨日她的反应看来,她也是「玨安宫」的知情者,卫子遇想探探她的底细。 「这位小姐是?」 「这位是花季小姐,我们家的客人。」乔语说。 「听口音,花季小姐不像上海人。」 「你管我是哪里人!」花季口气很差。 卫子遇想着,花季一个外人可以参与到乔家家事绝对有内情,加上卫子遇怀疑她也是策画乔然绑架案的兇手之一,花季成天在乔然身旁活动,为了乔然的安全,卫子遇决定探查清楚花季的底细。 纯真 唐大宝照着卫子遇要求调查花季的来歷,查到她来自长沙,并且三个多月前全家遭到日本人杀害。 「日本人为什么要杀了她全家?」卫子遇坐在办公室里翻阅着唐大宝整理出来的档案。 「不知道,当地的卷宗也没详细记录,邻居们也一问三不知,八成和日本人有过节吧。」 「花家出事之后,花季立刻来到上海投靠乔家,他们两家关係很好吗?」 「说是投靠不太对啊!花家在长沙也算得上家境不错,就算她全家死了,她还继承了一堆田產,没理由千里迢迢跑来上海依靠乔家吧!」 「她是来找帮手的。」卫子遇想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帮花家报仇啊?我看乔家那群人每个都精的跟猴儿似的,才不会自找麻烦。」 「如果乔家也遇到和花家一样的困境呢?」 「头儿,你是说乔家也得罪了日本人?」 「或许吧。」 卫子遇继续读着档案,发现当初带队灭了花家的正是野田大助,他确信花、乔两家与野田大助间必定有利害关係,否则野田大助不会杀了花季一家后,又刻意接近乔关,可问题是他们和野田大助到底有什么纠纷?卫子遇只知道绝不是仇怨这等简单的理由。 「花家、乔家、野田、『玨安宫』,究竟有什么关联?」 这时,一名手下进了卫子遇的办公室,慌慌张张告诉卫子遇牢中的两名绑匪突然暴毙身亡。 「昨晚我们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唐大宝觉得那两个男人体格精壮,就算受了刑,也不至于一个晚上就死亡。 「有谁看过他们?」卫子遇认定这绝非偶然。 「昨天半夜野田将军来过,今天早上梁处长也到牢里看了一下。」 「野田将军?他从来不管审问的事,他来干嘛?」唐大宝问。 「野田将军要看犯人,我们不敢多嘴。」 「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 卫子遇满意地轻笑了一声,野田大助特地跑到76号见那两名劫犯彻底证实了卫子遇的推测,灭他们的口是不希望他们透漏任何秘密,不过杀两名犯人这种小事他根本不用亲自出马,可见他一定也想亲自从这两名犯人身上得到某些情报。 卫子遇的得意急转直下成了担忧,因为如果野田大助想对付乔家,乔然便如履薄冰,面对强大的日本人,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保护她。 乔然遭遇车祸后已经过了四日,她仍未清醒,虽说已经可以开放家属探视,但她还必须待在重症病房观察。根据赵医师的报告,乔然除了颈部上的大创伤,脑部受到震盪、左脚和左肩都有骨折和脱臼的现象、肋骨也断了两根,病床上的乔然几乎从头到脚都被纱布包裹着,身上安置的各种仪器挡住了她的模样,若非床尾掛着她的大名,大概没人能认出她是谁。 乔老太第一次进重症病房见到乔然的惨状,差点站不住,她每日都到医院探望乔然,至于乔关和乔语,他们身为医师,自知不该为了乔然耽误了其他病患的医治,所以他们仍旧照常上班,可是一有时间,他们便会过去巡视乔然的状况,而乔致更是从没离开医院半步,花季每日都替乔致送饭,无奈乔致对他们设计乔然的事无法释怀,对花季的好意不屑一顾。 「乔致,我知道你担心乔然,我也知道你生我的气,你就算是打我也行,但是你能不能别这样。」花季受不了乔致的视若无睹。 「……。」乔致正眼都瞧花季一眼。 「那你说,要怎样才可以原谅我。」 「滚回长沙。」这句话是乔致这四天第一次和花季说话。 「你明知这不可能。」 「从你第一天踏进我们家,我就知道你是个大麻烦,如果没有你,根本不会有今天这么多问题,乔然也不会躺在里面要死不活。」乔致恶狠狠盯着花季。 「没有我,你们一样会被日本人盯上,只要你们一天是『守门人』,就无法置身事外。」 花季体谅乔致情绪不稳,不想与他继续争辩,她留下手上的饭盒,一转身发现卫子遇静静地站在走廊转角望着自己与乔致,花季对卫子遇的印象极差,不单是因为他替日本人做事,她总感觉卫子遇阴险难料,像一团黑水、污浊不见底。 「二位,晚上好。」卫子遇上前向乔致和花季打招呼。 「你这个队长够间的,每天都往这里跑。」花季故意嘲讽他。 「我是有上班时间的。」卫子遇对花季的挑衅反应冷淡,花季也懒得浪费时间,转身离开。 卫子遇看看手錶,快到了重症病房开放探望的时间了,这几晚他总是准时报到,白天他有公务在身、又忙着调查乔家的秘密,只能趁晚上多陪陪乔然。 进入病房后,乔致及卫子遇一人一边站着,他们默默望着昏睡的乔然,仪器的声音稳定地响着,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 半个鐘头过后,护士提醒他们探访时间结束并请他们离开。 「我先告辞了。」卫子遇说。 「别想打她的主意。」乔致突然开口。 「为什么不能?」卫子遇反问。 「你配不上她。」 「这不该由你定论。」 此时,负责重症病房的护士匆匆忙忙从乔然房里衝出来,一边跑着找医生、一边喊着病人醒了,乔致和卫子遇一听,欣喜地奔回病房中。 「乔然!乔然!」 乔然双眼半张、眼神迷濛,对于乔致及卫子遇的呼喊没有任何反应,这让他们相当担心,赵医师检查后解释乔然虽然睁眼了,不过神智尚未清醒,过几日就会恢復正常了。 「医生,那她是不是没有危险了?」乔致问。 「我想她既然能撑过这些天、又能醒来,理论上情况会渐渐好转的,但是最好多在重症病房观察两日,若这两日没有其它问题,就能转至一般病房了。」 「谢谢医生。」 赵医师说乔然虽然醒了,身体依然很虚弱,因此要求他们先离开,让她能好好休息,听到乔然好转,所有人心中的悬石终于能稍微放下了。 乔然的状况每日渐好,很快就转至普通病房,但是她毕竟伤势不轻,加上她本身体弱、心肺功能较差,等到她能完全正常说话,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 「来,然然,把这碗鱼汤喝了。」乔然左手掛着绷带,乔老太捧着碗、一口一口餵乔然。 「又是没有味道的。」乔然噘着嘴,从她可以进食后,乔老太准备的食物全都是不加调料的,说是这样对病人比较好。 「等你好起来,吃香喝辣都随你,现在就乖乖喝了。」乔老太说。 「我的妈呀!这牛肉包子也太好吃了吧!」乔致坐在一旁,大口吃着肉包,阵阵香味飘进乔然鼻中成了一种折磨。 「好香啊。」乔然望着乔致手上的肉包流口水。 「想吃吗?」乔致拿着包子走到乔然面前晃来晃去。 「想!」乔然看到肉包,眼神都发光了。 「偏偏不给你吃。」乔致使坏,一口气把肉包吞下肚。 「你、你就是故意的!」乔然不甘心,指着乔致抱怨,她这一激动,受了伤的肋骨处疼了起来,她按着胸口,看上去很难受。 「然然!怎么了?乔致,快叫医生来看看啊!」乔老太着急说。 「奶奶,没事的啦!她每天起码这样二十次。」乔致成天守在乔然床边,一开始乔然一不对劲他也是紧张万分,现在对这样的情景司空见惯。 「还、还不是你常常捉弄我!」乔然缓过来后,把责任推给乔致。 「真没事吗?」乔老太仍不放心。 「嗯。」 乔老太由于下午有一场聚会要参加,便没有多留,可是她前脚刚走,乔语和花季就来了。 「你精神看起来不错,脸色也红润多了。」乔语安心地笑着。 「这是被乔致哥哥气红的。」 「你又干了什么好事?」花季真心觉得乔致口不对心,他分明是最关心乔然的人,偏偏最爱耍弄她。 「关你什么事。」乔然出事后,乔致对乔语和花季就充满敌意,一见面马上剑拔弩张。 「你们吵架了?」乔然虽不知道其中原由,但也看出这几天他们的气氛很僵。 「你别多心,你只要好好想着怎么快点復原就够了。」乔语说。 「乔然,我帮你带了『万茶楼』的糕点,你要不要先吃一些?」花季提着一袋点心。 「谢谢……我刚吃饱。」乔然对花季的态度依旧冷淡。 「那我放在这里,你饿的时候再吃。」花季理解乔然的心情,虽然非花季所愿,不过秦明会与乔然解除婚约的原因正是自己,乔然不高兴是人之常情。 「我明天要去香港参加一场医学研讨会,半个月后才回来,乔致,乔然就拜託你了。」乔语说。 「拜託把姓花的女人一块带走,最好她永远别回来。」乔致说话越来越不客气,花季立场尷尬。 「你适可而止吧。」乔语受不了乔致的态度,脸上出现不耐烦的样子。 「我才想叫你们适可而止!」乔致毫不退让。 「等等,你们别吵架了,别忘了我是伤患,要好好静养啊。」乔然不想他们闹翻,于是跳出来缓颊。 「乔然你好好休息,我们下次再来看你。」 花季见状,赶快拉着乔语离开,免得他们兄弟继续争执,回乔家的路上,花季向乔语主动提议一起去香港,一来可以缓缓乔家内部的纷争,二来也能躲避秦明一天到晚的骚扰。 「我是无所谓,可你确定要跟我一个大男人一起吗?」乔语笑问。 「要是你怕我会顾虑什么清白之类的,劝你还是免了吧!」花季看出乔语的顾忌。 「如果秦明知道我要带你去香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 「你不是怕他吧?」 「他那个人囉嗦起来,耳膜都能被他震破。」 「形容得真好,前几回我跟他出去,他那张嘴聒噪到我都快忘了自己叫什么了,幸好他最近被禁足,否则我可能也要因为精神衰弱住进重症病房了。」 「禁足?」 「上次我跟他在餐厅吃饭,撞见秦夫人了。」 「秦明和乔然的婚约是解除了,不过这件事造成不少流言蜚语,秦夫人不待见你是正常的。」秦、乔两家解除婚约的消息一出,上海的名流圈一片譁然,秦夫人和乔关花了不少口舌去向朋友们解释。 「我才不想看到他们,所以趁机会去香港躲一躲囉。」 「希望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乔致能冷静一些。」乔语最掛心的是乔致能否想通。 「他生气是对的,怎么说都是我们害了乔然,至于卫子遇的事,他想保护乔然也是正常的,换了我,也不让一个汉奸接近自己妹妹。」 「要成事,必须有所牺牲。」乔语也心疼乔然,但想到国家,他只能割捨小爱。 「你说乔致会不会告诉乔然绑架案的真相?」 「不会。」乔语毫不迟疑。 「这么有把握?」 「乔致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乔然不开心,所以他绝对不会让乔然知道我们就是害她的兇手。」 「也是,万一乔然发现幕后主使者是自己亲爱的大哥,一定难过死了。」 「我们家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了,起码要让乔然远离这些阴谋诡计。」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乔然,虽然脑子不灵光,但是活得简单、开心,出了事有其他人扛着,多好啊!」花季和乔然年纪相仿,命运却截然不同,一个被捧在掌心、细心呵护,一个家破人亡、日日活在算计之中,这让花季有些感概。 「我也这么觉得。」 乔语和花季很相似,他们聪敏、机智,为了自己的目标能够费尽心力,然而即便是天才也有疲倦之时,好在他们有彼此能相互依靠,尤其在乔然出事后,两人共同承受着愧疚与罪恶感,使得他们的关係更加紧密了。 病房内,乔致因为刚刚和乔语吵了一架,心情不好,于是到外头去抽菸散心,乔然一个人在房里间着无聊,正觉得睏意袭来想睡一觉时,卫子遇和唐大宝前来探病,唐大宝打过招呼后,很识相地随便找了一个藉口离开,好让卫子遇能单独和乔然相处。 「其实你不用每天都过来的,我知道你工作很忙。」 「没事,不亲眼看看总不安心。」 「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全部好起来,能像你一样受伤好那么快就好了。」乔然想起先前卫子遇受到枪击重伤只花了一个月休养就觉得羡慕。 「我上次可没断手断脚,当然好得快。」 「想想世界上的事真奇妙,你看,上次你中枪,是我路过帮了你,这次是你救了我,我们两个都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倒楣?」 「能相遇就是幸运的。」卫子遇望着乔然,笑得很温暖。 「卫队长,我想问你一件事。」乔然话题一转,表情有点严肃。 「你说。」 「你知道是谁想绑架我吗?」乔然一脸狐疑。 「你问过家里人吗?」卫子遇谨慎应对,不直接回答。 「问过,他们说只是普通想捞钱的绑匪,叫我不要多理,可是我老觉得哪里不太对,从我醒来后,乔语哥哥和乔致哥哥一见面就吵架,问他们理由也不说,以前从没这样,所以我就想他们吵架是不是跟我被绑架有关係?」 「……。」卫子遇犹豫是否该告诉乔然真相,她不希望乔然难过,也不希望她被瞒在鼓中。 「你知道,是吗?」乔然从卫子遇的反应发觉他知道内幕。 「是,我确实知道,但……。」卫子遇很为难,他思量一番后,认为目前最好别告诉乔然真相。 「是不是我不知道更好?」乔然有点落寞,她叹了一大口气、耸了耸肩,然后变回了以往单纯爽朗的笑容,她豁然地说:「那就别告诉我了,反正我当傻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都不知道更轻松。」 「你是真心不想追究了吗?」乔然的爽快让卫子遇有些震动,她活得坦白、自在无拘,他回忆起第一次与乔然约会时,乔然坐在窗边的一席话,也许这便是她生活的哲理。 「你们不说一定有你们的道理,我相信你们。」 明明是受害者,乔然却仍能露出纯真的笑容,这样的她深深刻印在卫子遇心中,他想守护乔然的这份真情,让她永远可以这样笑着。 佈棋 乔语和花季到了香港之后,除了乔语必须参加研讨会的时间以外,他们两人抓紧时间观光了一下,顺便紓解这些日子来的压抑与鬱闷。 今夜他们吃完晚餐之后,进了一家酒吧,痛痛快快喝上两杯,乔语酒量好,喝了半瓶红酒还很清醒,不过花季就不同了,几杯黄汤下肚后显得有些迷茫,人也囉嗦起来。 「乔致算什么东西,成天摆脸色给谁看啊!对!我是害乔然受伤了,那他上次还不是害乔然捲进『万茶楼』的麻烦里,就会说别人!气死人了!还有乔老太,跟我说话连正眼都不看人,把我当什么?瓜子吗?乔伯伯也一样,要不是我姓花,他哪会理会我,早把我轰出去了!最烦的就是秦明,他自己有神经病不去看医生,跑来缠着我干嘛?一天到晚动手动脚,搞得我都觉得自己像舞女了!上海风水有问题吧!养出这么多讨人厌的傢伙!」花季双颊发红、手舞足蹈地一阵抱怨。 「你这样子,看来真是忍无可忍了。」在乔语眼中,花季虽没有大家闺秀那样温柔秀雅,但知所进退,即便偶尔情绪失控也不至于口不择言,今夜对每一个人一一数落实在难得。 「你也一样,老是一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的样子,满肚子都是阴谋诡计,谁知道你哪天会不会把我剁了?」 「放心,我对肢解人体没有兴趣,不过器官买卖可以考虑一下。」乔致奸笑着喝下一口红酒。 「你这么阴险,怪不得三十多岁了还没人肯嫁给你!」 「想嫁给我的人能从一路从黄浦江源头排到出海口。」 「你就吹吧!那你说为什么没结婚?」 「没缘分吧。」乔语随便给了藉口,反而让擅于观人的花季看出端倪。 「不对,不对,你这反应,一定有喜欢的姑娘!告诉我是谁,我帮你保密!」花季好不容易发现乔语的秘密,不想简单放过。 「你怎么跟其他女人一样爱探听别人的私生活。」 「说不说嘛?她到底是谁?」 乔语是一个不轻易与人交心的人,从不向别人坦透自己的内心世界,今晚却不知怎么回事,他竟感性起来,娓娓道出自己的故事。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乔语脸上的笑容很苦涩。 「怎么回事?」花季感觉到事情不对劲。 「有一回我在东北义诊,当时我还没加入组织,一天晚上,日本人突袭医院,在我差点被日本人杀了时,她救了我,后来她跟她的同伴歼灭了那群日本人,他们在医院待了一夜,天一亮就离开了。」 「后来呢?你不会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吧!」 「我一共见过她两次,可是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是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了。」乔语说到这,神伤地扶着额头。 「又是日本人作的孽!」花季不晓得如何安慰乔语,只好骂起日本人。 「她救了我,我却对她的一切全然不知,我不晓得这算不算爱情,但她的模样始终在我脑海里抹不掉,我渴望接近她,所以加入了组织,走上和她一样的路。」 乔语是一个惯于戴着面具的人,即便是自己亲人也并非能看透他的心思,今晚对着花季袒露心事的行为连他事后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只能将一时的感性归咎于酒精的副作用。 花季是个明白人,自然不会将乔语的过往告诉他人,然而乔语这夜在昏暗灯光下侧影在她脑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甚至对那位曾让乔语动心的女子感到好奇,能让乔语一见倾心的人该有多么出色?可惜她再无可能一睹那人的风采。 乔语和花季在香港停留了半个月,乔然也在医院住了半个月,虽说「惠仁医院」是乔家產业,乔然的病房也是最高档的,终归没自己家来得舒服自在,乔然成天喊着想回家住,乔老太抵挡不住乔然的撒娇攻势,在和乔关商量后答应让她提早出院。 乔然预计明日出院,但是她腿部受伤、行动不便,乔老太决定先让乔然住在家中一楼的书房里,所以乔致被乔老太带回家做苦力,帮着搬挪一些傢俱,这也是乔致在乔然出事后第一次离开医院。 没了乔致在一旁说话,乔然觉得一个人的病房格外清冷,想着无事可做,打算早点睡觉,这时有访客来了,乔然猜想是卫子遇,因为他每日必定会来探望乔然,今日却迟迟没见人,不过没想到客人竟是野田大助,他身边还有一位乔然不认识的中年男子,乔然在惊讶之馀,和野田大助寒暄了两句。 野田大助和他的副官高山一郎带了一些礼品,说是专程来探望乔然,乔然感觉不对劲,野田大助怎么说都是日军响噹噹的人物,即使和乔然有过一面之缘,也不至于亲自探访她一个无名小辈吧? 「其实今日我们来,除了探望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想和你谈,是关于那位借住在贵府的小姐。」不久,野田大助话锋一转,露出了狐狸尾巴。 「您是说花季姐姐吗?她怎么了?」 「乔小姐知道她的来歷吗?」 「我父亲说她是朋友家的孩子,来上海玩,在我们家借住几日的。」 「我就不绕弯了,据我的调查,这位花季小姐来自长沙,今年四月有人闯入花家,所有人都被杀掉,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她这次来上海找你们是有目的的。」 「我、我从未听花季姐姐说过,这么说她是来投靠我们家的吗?难怪父亲会收留她。」乔然得知花季身世悽惨,对她多了怜悯之心,似乎没那么讨厌她了。 「你先听我说完,当地的报告说杀了他们全家的日本人,可是我查过,我方根本没有派人这么做,我可以肯定兇手是偽装成日本人行兇,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们单单留了花季小姐这一个活口呢?我估计花季小姐和这帮兇手是一伙儿的。」 「不可能!她不会这么做的!」乔然和花季相处了这段日子,相信花季不是这种泯灭人性的人。 「我最近学中文的时候读到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野田大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透透风,他接着问:「乔小姐知道『玨安宫』吗?」 「『玨安宫』?」 野田大助看乔然一脸茫然,替她解释了一番「玨安宫」与「守门人」的来歷,乔然呆若木鸡,她从不知晓花家与乔家还有这等关係,更没想到家人竟然有这么天大的祕密隐瞒自己。 「花季小姐的三叔早看出她有异心,所以将『玨安宫』的地图偷偷藏了起来,花家出事之后,她三叔眼看地图不保,所以将它交给了我,请我代为转交给乔家,最后他也惨遭毒手,当时我有公务在身,没能立即赶来上海,没想到当我到了上海,却发现花季小姐已经住进了乔家,不妨告诉你,我怀疑花季小姐接近你们的真正目的便是夺取乔家手上的『守门人』之秘。」 「我、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说不定这全部都是你编出来的。」乔然嘴上不承认,心里早就动摇了,她担心花季真的对乔家心怀鬼胎。 「你如今的下场难道不能证明我的话是真的吗?」 「……。」乔然皱着眉头,没能理解野田大助的意思。 「当天绑架你的人就是花季小姐和你的大哥安排的。」野田大助看出乔然反应不过来,直接挑明了。 乔然一怔、脸色翻白,这样的真相对她而言太过震撼,她未想自己最亲的哥哥会和花季一起伤害自己,她突然明白为何乔致这些日子对乔语和花季疾言厉色、为何连同卫子遇的所有人都不愿告诉她兇手是谁,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让这个家庭支离破碎。 「乔语先生已经和花季小姐结成同伴了,那两名绑匪也是乔语先生的人,我们逮捕他们后,他们全都招了,他们是想利用你逼乔关先生交出『守门人』之秘,没想到出了意外。」 「所以、所以乔语哥哥没想害我,他只是想演戏吓吓我父亲,对吗?」乔然揪着被子,一脸快哭的模样。 「或许吧,但是花季小姐会放过你吗?她连家人都能狠心杀害,怎么会对你手下留情?」 「……。」乔然心绪慌乱,眼泪不自觉流落,她像迷失在汪洋般无助。 「乔小姐,你别怕,我们今天就是想帮助你和你的家人不受奸人所害。」野田大助说:「我们现在没有证据,不能直接逮捕花季小姐,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乔然望着野田大助不停哭、说不出话。 「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帮我们找出花季小姐犯案的证据,或是查出『守门人』之秘在哪里?即便不能证明花季小姐行兇,起码我们必须保护好乔家的『守门人』之秘,以免落入花季小姐手中。」 「我们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你和你的家人,若你需要协助,可以打这支电话。」一直没开口的高山一郎递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给乔然。 「今晚知道这些你一定很难受,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自己该怎么做。」野田大助拍了拍乔然的肩膀。 野田大助和高山一郎离开后,乔然傻坐在床上许久,她难以接受今夜听到的故事,更不知将来该何去何从……。 卫子遇今天工作较多,耽误了下班时间,不过他仍来医院探望乔然,乔然明日便回乔家了,卫子遇以后见她没那么容易,所以今晚他一定要来见乔然,然而,当卫子遇进到病房,看到的却是哭红了双眼、心神不寧的乔然。 此时的卫子遇如同海上的浮木,是乔然的支柱,她需要有人告诉自己该怎么办,可是她却不能依赖家人,从乔家人的反应看来,乔语和花季的所为他们是知情的,乔然很难过乔家人不仅对自己隐瞒「玨安宫」和「守门人」的事,甚至在自己出了意外后仍选择按兵不动、替乔语和花季隐瞒真相。 乔然将方才野田大助和高山一郎来访的事全都转述给卫子遇,卫子遇终于能将所有的线索连结在一起了,不过在他看来,野田大助所说的花季的故事有着太多漏洞,他判断那可能是野田大助为了骗取乔然的信任编造的故事,真正的状况应该是野田大助夺取花家的「守门人」之秘,而今又准备透过乔然得到另一份「守门人」之秘。 「卫队长,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办?」乔然无助地握着卫子遇的手,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卫子遇很心疼。 「什么都别做。」卫子遇明白野田大助想利用乔然,身为下属,他不能背其道而行,但他也不捨得乔然沦为日本人和乔家争斗的棋子。 「我连明天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家人都不知道了,还能做什么?」乔然觉得卫子遇高估自己了。 「你的家人隐瞒你是为你着想。」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很难受。」 「今天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也什么都没听见,别去问、别去试图寻找,你只要开心过日子就足够了。」 「我还能置身事外吗?如果花季姐姐真的是坏人,我的家人怎么办?他们都有可能被害啊!」乔然想到家人身处险境,不禁激动起来。 「不会的。」卫子遇不自觉抱住乔然安抚她,他说:「花季不会伤害你的家人的。」 「为什么你能肯定?」 「只有单纯的你才会被伤害,你的家人聪明绝顶,花季要害他们谈何容易?」卫子遇笑着摸摸乔然的头。 「你是说我笨?」 卫子遇先是笑了笑,后神态认真地对乔然说:「你记住,谁的话都不要信,这样你才不会被利用,你才能安全。」 乔然微微摇了摇头,她说:「起码我可以相信你,因为你没有骗过我。」 乔然真挚而诚恳的眼神在卫子遇心中激起一片浪涛,卫子遇第一次因得到他人的绝对信任感到无比喜悦并感动,为了不辜负乔然的心意,他愿意不顾一切去守护她的信任。 乔然回到乔家当天下午,乔语和花季也从香港回来了,知道真相的乔然在面对一家子人的时候显得行为异常,她深怕自己说错话,被家人察觉自己知晓「玨安宫」和「守门人」的事情,处处小心的她反而弄巧成拙,乔语听了乔老太的吩咐去医院查了乔然在医院的最后一晚发生了什么,这才发现野田大助亲自见了乔然一面。 「野田大助真出乎我意料,本以为他会利用卫子遇,结果竟然直接找上乔然,这么看来乔然是知道『玨安宫』的事了,大概连绑架案的真相也一清二楚,就是不知道野田大助有多少真话、多少假话了。」乔语有些心虚,毕竟他是乔然受伤罪魁祸首。 「乔然如果知道了,为什么还保持沉默?她不该来向我们求证吗?这是不是表示她相信野田大助的话了。」花季不免担心。 「然然的性子我还是清楚的,再怎么样也不会帮着外人来对付我们,倒是她能这么快冷静下来挺难得的,原想着她知道后会大哭大闹一番。」乔老太边喝茶、边说。 「有人给她指了条明路了吧。」乔语说:「听说野田大助走了之后没多久,卫子遇也去了医院。」 「她对然然是真上了心。」乔老太分析若卫子遇心向着日本人而怂恿乔然,乔然也不会是这种遮遮掩掩的态度,因此他一定是为了不让乔然淌浑水,给乔然出了其它主意。 「那糟了,乔然这么听卫子遇的话可不是好事。」花季说:「既然野田大助直接找上乔然,那我们也不用透过卫子遇传出通关法了,还是让乔然离卫子遇远一点吧。」 「虽然不知道野田大助在打什么算盘,乔然这步走不通,他终究会想到卫子遇的。」乔关抽着菸斗说:「我们先静观其变、以静制动。」 一日,秦夫人听闻乔然已回到秦家,出于世家情谊,她理应来看望这名她从小看到大的世侄女,于是她领着秦明前去乔家。乔然这一个月多月来恢復良好,只是手脚的骨折仍需一段时间才能全然康復,秦夫人问候过乔然后,便和乔关及乔老太到房中说话,秦明好些日子被禁足在家,难得能见到花季,迫不及待凑过去,乔然不想看秦明和花季卿卿我我,撑着拐杖、转身回房。 「够了、够了,你差不多行了,乔然都被你气走了。」花季指责秦明未顾及乔然心情。 「那正好,越伤心就越死心。」秦明想将头靠在花季肩上,被花季一手推开。 「没看出来你挺狠心,这可不符你风流少爷的作风啊!」乔语回想秦明与过去的女朋友们分手时也没见他如此绝情。 「我是真为乔然着想才这么做的,给她任何希望都是害她。」秦明轻浮的背后也经过深思熟虑,为了不让乔然的感情有死灰復燃的机会,最佳的方法便是断了她所有念想,所以连这次乔然住院,秦明也忍着不去看她,就怕她再次芳心错许。 乔语、乔致和花季互相望了一眼,默认秦明的决定确实是明智的,毕竟他与乔然的婚事告吹,不必要的纠葛能免则免。 「秦明,我听说日本人想和你们的製药公司合作,是真的吗?」乔语话题一转。 「真的啊,他们巴不得把我家药厂里全部的產品都送到他们的前线,他们也太天真了,现在到处都乱哄哄,怎么可能让他们把一锅粥都全端去了。」 「拒绝了日本人,你们家会有麻烦吗?」花季问。 「你关心我吗?」秦明眼中闪着光芒。 「别闹,快说你们怎么应对日本人的。」花季推了他一把。 「还能怎么办,就说生產线赶不出来,只能给一部分囉!日本人再厉害也敌不过我家坐镇的那位女阎罗。」秦明边说、边朝秦夫人所在的房间指了指。 「说的真好,你那个老妈子比奶奶还可怕!」乔致附和说:「小时候每次去你们家,皮都得绷紧了,否则惹她不高兴,一个眼神都能重伤人!」 「所以你们知道我的生活有多水深火热吗?」秦明无奈叹气。 「秦夫人才倒了八辈子楣,生了你这个浪荡子!」花季反而同情秦夫人。 「浪荡不好吗?总比一天到晚板着脸、正经八百的强多了。」 「这话我喜欢!」乔致表达赞同,他和秦明都是属于自由派,想法也更相似。 秦夫人和秦明在乔家待了一下午,期间秦夫人一次都未正眼瞧过花季一眼,在她心中花季是破坏秦明和乔然大好姻缘的罪魁祸首,让两家人在上海沦为他人茶馀饭后的笑话,因此她一向不喜欢花季,若非看在她是乔家的客人,也许早就想办法请她离开上海、远离秦明了。 晚上,心儿替乔然洗澡后,帮她用吹风机吹乾头发,乔然坐在镜子前,撕下脖子上的纱布,露出一道长长的伤口,上头还有许多缝合的线头,乔然轻轻抚摸着伤口、若有所思。 「四小姐,您别担心,即使留疤了,老爷和老太太也会想办法帮您除掉疤痕的,到时候您还是一样好看。」心儿贴心安慰乔然,毕竟没有多少女孩会不在意身上多了丑陋的痕跡,尤其乔然这般漂亮的千金小姐更重视形象。 「有疤痕也不要紧,真的爱我的人根本不会在意,留着更好,能帮我审视一些只看外表的人。」乔然苦笑着。 「四小姐是为了今天秦明先生和花季小姐的事难过吗?」心儿今日也见到秦明大喇喇在客厅花季打闹的样子,猜测这是乔然鬱鬱寡欢的原因。 「……。」乔然没有说话,低头玩弄着手腕上的金鍊子。 「时候不早了,我替您铺床吧。」心儿识趣,不再多说。 「心儿,今夜我想打电话。」乔然突然吩咐了一句。 「可您三天前才刚打过一通啊!」 「帮帮我吧!求你了!」 「好吧,但是不能太久,您要多休息才能好得快。」 事实上,从乔然回家后,她时常会和卫子遇通电话,一开始她也没有特别避开家人,直到有一次乔致莫名发火并禁止乔然和卫子遇来往,乔然只好趁着半夜所有人睡觉的时候打电话,但她又怕被发现,所以拜託心儿帮她盯哨。 掛了电话后,心儿正要扶着乔然回书房,却听到二楼传来脚步声,两名女孩作贼心虚躲到客厅沙发后面,他们偷偷观察,发现乔关走下楼,摸黑进了小祠堂。 「父亲三更半夜去小祠堂做什么?」乔然问。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半夜想念夫人,所以去小祠堂对着夫人的牌位悼念一番?」 「我父亲是这么感性的人吗?」 「别说了,我们赶快回去吧,免得被发现。」 「说得对,快走。」 那夜,乔然一直在想乔关为何去小祠堂?去了又为何不开灯?是有什么祕密不想让人发现吗?关于乔关的秘密,乔然直觉联想到野田大助所说的「守门人」之秘,她想也许它就藏在小祠堂里。 乔然想去探查,又想起卫子遇的忠告,她陷入两难,最后她敌不过好奇心,决定找机会去一探究竟。 手足 抗日份子近期动作频频,76号为了追捕他们,忙到不可开交,卫子遇带队捣获了几处共党和军统的根据地、抓住了一些人,却始终没能捉住中坚分子,但他的功绩在76号已经无人可比。 「卫队长真是后生可畏啊!要是你再早个几年进76号,这处长的位置可就不一定是我坐了。」梁秋因为卫子遇的表现感到威胁,想给他点下马威。 「梁处长言重了,我做的都是份内工作。」 「我听说前几日你和野田将军见了一面,你什么时候和野田将军搭上线了?」 「野田将军找我是想了解抗日份子的剿灭行动进展如何,叮嘱了一下工作。」 「年轻人,别好高騖远、妄想一步登天,脚踏实地才是正道。」梁秋绕着卫子遇走了一圈,对他施加压力。 「谢谢处长的教诲。」 离开梁秋的办公室之后,卫子遇轻蔑地回头看了一眼,他想起那日接到高山一郎的电话,约他和野田大助会面,然后野田大助亲口交代了「玨安宫」的来龙去脉,野田大助不像对付乔然一般编扯故事和谎言,老老实实告诉卫子遇如何从花家得到地图,并向卫子遇许下承诺,若他能得到乔家的通关法,就扶他坐上76号处长的位置。 卫子遇有过挣扎,野田大助的条件着实诱惑,可他一想起乔然信任的眼神,就不知道该不该执行这项任务,他知道要达成目的,势必得利用乔然,如此一来他和乔语、花季、野田大助有什么两样? 后来他想通了,他的事业和对乔然的情感是可以并存的,他在爱乔然的同时,也能深入乔家找出「守门人」之秘,况且只要他揽下这份工作,野田大助也不会再将算盘打到乔然身上,等于保护了乔然远离阴谋斗争,所以他答应了野田大助的提案。 另一方面,乔然找到机会,利用家人不在的时候偷偷进了小祠堂,小祠堂里供着乔家的祖先牌位,除了一张放置香烛的木桌和两张椅子,再无其它,她趴在地上查看桌椅下是否藏着东西,也将烛台等器具一一翻遍,什么也没有找到,她想是自己多虑了,也许乔关真的是半夜思念故去之人而来到这儿,她正要离开,在转身前碰巧瞥见一个写着乔熙之名的牌位摆放的位置有点偏斜。 乔然将牌位拿下来,心想:「乔熙哥哥的牌位怎么放歪了?」乔熙是乔关第三子,出生不久便夭折。 小祠堂一向是心儿负责打理,心儿细心,不可能会发生牌位放歪的状况,乔然认定牌位被人动过,她仔细端详牌位,发现它中间竟有夹层,乔然赶紧打开一看,从中抽出一封密封的信封袋,她打算拆开看看,但窗外传来汽车的声音,乔致出门採买作画材料回来了,乔然怕露馅,连忙将信封和牌位放回原处,她虽未确认信封中的东西,可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便是乔关深藏的「守门人」之秘。 得知「守门人」之秘的藏匿地点后,乔然成日都惴惴不安,她不晓得该怎么处置「守门人」之秘,更害怕面对家人,乾脆躲在房中、避不见人,可她并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乔关的一齣戏,乔关早注意到乔然时常半夜在客厅打电话给卫子遇,所以刻意让她见到自己去了小祠堂,将「守门人」之秘的藏放之处洩漏给乔然,以利将来透过乔然将「守门人」之秘传递出去做准备。 乔关的目的有二,一是让乔家不再担受「守门人」的压力与危险,二是帮助乔语筹措军需,因此在他的计画中,须由乔然或卫子遇将通关法交给野田大助,待野田大助取出「玨安宫」的宝藏后才半路劫取。然而,乔关曾与野田大助见过一次,他认为野田大助心思縝密,难保不会怀疑到手的「守门人」之秘的真偽,尤其乔信本就传下三份真价难辨的通关法,总不能一次三份全交出去,这更会引起野田大助的疑心。 乔关深思熟虑后,决定先将自己这份通关法洩漏给野田大助,若这份是真的,就可照计画让乔语的人马抢夺宝藏,若是假的,再将剩下两份通关法亲自交予野田大助,但这么做有一个风险,那名将第一份通关法交到野田大助手上的人极有可能会受到牵连,所以必须由卫子遇来当这名牺牲者。 庆幸乔然与卫子遇关係密切,乔关相信乔然很快会将这消息分享给卫子遇,届时卫子遇无论是出于想保护乔然或是想立功的心,八成会迫不及待主动成为这名牺牲者。 当然这都是最顺利的情况,万一出了意外,乔然极有可能受到波及,这也是乔关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所以他的每一步都走得特别谨慎,就怕如同这回一样伤到唯一的女儿,乔关表面上没有太大反应,可那几日乔然的生死一线让他心如刀割,如果有其它方法,他也不愿让乔然冒险,可惜利用乔然和卫子遇是胜算最大、也最简单的计策,尤其在野田大助亲自找了乔然后,乔关对自己的计谋更有把握了。 乔然出院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月,乔关和其他人商量着打算邀请卫子遇到家中吃饭,一方面表达他相救乔然之情,一方面替卫子遇製造机会寻找「守门人」之秘,大家都同意了,唯独乔致百般不愿,但他势单力薄,无力阻止全家的计画。 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晚上,卫子遇赴约首次到访乔家,他礼数周全地买了上海名店的蜂蜜蛋糕作为见面礼,饭局上,除了乔致,大家对卫子遇都十分客气,但是就是这种过于和谐的氛围让卫子遇察觉了说不出的异样,特别是往常一和自己碰面就剑拔弩张的花季也相当和气,很难让人不起疑。 席间乔然老是心神不寧,今晚能见到卫子遇让她莫名高兴,她为此期待了好多天,她迫不及待想与卫子遇谈心事,一颗脑袋装满了繁杂的思绪。 晚饭过后,乔然和卫子遇单独到花园坐着聊天,本想凑过去搅局的乔致被乔语和花季架回了房间,乔然再三确认附近没人后,才敢和卫子遇说话。 「呼!」乔然靠在椅背上、深深吐了一口气。 「怎么了?似乎很累。」卫子遇觉得鼓着脸颊的乔然很可爱。 「每天都要演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当然累了。」乔然侧过身对卫子遇说:「你不知道见到你我有多开心,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轻松自在做我自己。」乔然的笑容让卫子遇心动,而她本人却未意识到。 「你想见我的时候,我一定来。」 「真的?」 「真的。」 「那我们拉勾,约好了,不能食言。」乔然幼稚地伸出小指头。 「好。」随着他们双手的摆动,镶在金手鍊上的铃鐺发出清脆的声音。 接着他们开心地聊起来,从唐大宝被狗咬到乔然下学期的课程安排,二人无话不谈,花季和乔语在乔致房中透过窗户偷偷观察他们二人的动静,乔致更是在意到几乎整个人都贴在玻璃窗上、直盯着他们。 「感觉好久没见到乔然笑了。」乔语有些感慨。 「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乔然对卫子遇敞开心胸,不会真的擦出火花吧?」花季不想乔然和卫子遇这种汉奸有过深的牵扯。 「如果不是你,卫子遇怎么会有机可趁,都说失恋的女人最容易被骗,乔然又笨到不行,卫子遇随便耍手段都能拿下乔然,不行,我还是下去顾着!」乔致迅速往外跑,幸亏乔语身手好,及时把他逮住。 「你最近看乔然看得太紧了吧!前段时间你还老欺负她,现在知道疼人了?」乔语忍不住调侃。 「这屋子每个人都想拿她当棋子,我不看着,难道随便你们摆佈她吗?」乔致甩开乔语的手。 「乔然是我妹妹,我一定会保护她。」乔语何尝想伤害乔然,只是他和乔致不同,他无法像乔致简简单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保护?别忘了她身上的伤都是你们两个给的。」乔致始终无法释怀。 「我知道乔然受伤的事我们难辞其咎,那我让你打回来行了吧!乔然伤哪儿、你就打我哪儿,我不还手!」花季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一直有愧于乔然,今天趁此赎罪也好。 「……。」乔致瞪着花季,握紧了拳头。 「乔致,别乱来!」乔语挡在花季身前保护她,乔致和乔语僵持着。 「在你心里,乔然永远不是第一位,但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乔致叛逆不羈的表象下藏着一颗细腻的心,乔家古板又传统的家庭教育从小便让他难以喘息,乔语的出色、乔关的冷落都是他的枷锁,他并非不在意他人的评论,而是刻意装作洒脱,在如此压抑的生活中,唯一慰藉他的是乔然的单纯,在乔然的世界没有心计、没有冷眼,乔致很自然地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乔然身上。 「虽然我知道乔致很疼乔然,但是没想到他这样看重。」花季说。 「我母亲在乔然出世时就不在了,父亲和奶奶又忙,我当时是求学阶段也顾不上弟妹,所以乔然可以说是乔致照看长大的,感情深点能理解。」 「所以我说乔然真的很幸运嘛!大家都很疼她、都想保护她。」花季同样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长大的,若不是花家蒙难,她应该也和乔然一般无忧无虑。 「看来要说服乔致同意我们的计画要费不少功夫。」 「乔致又不笨,道理他都懂,只是过不去心里的坎,也许过段时间他会自己想通。」 「事关乔然,怕是他寧愿自己跌死,也不愿跨过去。」 乔然和卫子遇一聊就是两个小时,直到乔然略显疲态,卫子遇才注意到乔然该休息了,为了不再耽误乔然就寝的时间,卫子遇打断了乔然讲述两年前去长沙旅行的经歷。 「有件正事我得告诉你,野田将军前阵子找我过去,他要我帮忙寻找『守门人』之秘。」 「为什么找你?」乔然没了笑意,多了忧虑。 「应该是觉得我跟你的关係好,更容易接近乔家,也是以防你找不到东西或是找到却不愿交出来吧。」 「我不想替野田将军做事、不想去偷家里人的东西。」 「我知道。」 「野田将军说花季姐姐杀了她全家,所以也会对我们家不利,一开始我是怀疑过她,但是后来仔细想想,我总认为花季姐姐不会那么坏。」 「我还是那句话,你什么都不用管,既然野田将军给了我任务,就由我来做吧。」 「那你不就是要到我家来偷东西吗?你还告诉我,我是该帮你还是阻止你才好?」乔然两面为难,她担心地问:「如果你没达成任务,会受惩罚吗?」 「这不至于。」卫子遇忍不住为了乔然的为难而笑。 「野田将军会不会在骗我?他只是想偷我家的『守门人』之秘?」乔然突然开窍,卫子遇心想只有乔然才会相信野田大助是一片好心。 「无论真假,野田将军想要『守门人』之秘是不争的事实,日本人要的东西,是会不择手段去夺得的,现在他愿意以和平的方式取得,对乔家是好消息。」 「你是说如果他一直找不到,会直接对我们家动用武力?」 「可能性之一吧。」卫子遇看乔然面露惊色,安慰她说:「别担心了,全都交给我。」 「我能帮你什么吗?」 「赶快把伤养好就是帮我了。」 卫子遇话刚说完,便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乔致下逐客令来了,卫子遇没有多留,向大家道过晚安后就离开了。 乔然洗完澡后,乔致到她房中替她换药,乔然脖子上的伤口前几天已经拆线了,但仍需细心照料,乔致是学医的,当过一阵子医生,纵然许久未替人看诊,照护伤口这种小事根本难不倒他。 「你别乱动!」乔然一直扭来扭去,乔致上药上得很艰辛。 「又痒又痛的,谁能忍住不动嘛。」乔然抱怨。 「我这个医科天才帮你上药你还这么多话。」 「可是我觉得你当画家更好,你画画的时候连眼睛都会笑,而且我也很喜欢你的画。」 「我还真悲哀,全世界只有你这个笨丫头欣赏我的作品。」乔致虽然一心作画,奈何无人欣赏,因而总受乔关嘲讽为不务正业,乔然的支持对乔致而言是一大动力。 「也许等你死了,你的画就成了名作了,不是很多有名的音乐家、画家什么的都是死后才被看见的吗?」 「你个乌鸦嘴!」乔致用手指弹了乔然脑门一下以示惩戒。 「你还打我,我本来想如果哪天你生活过不下去、快饿死街头了,我会负责养你的,现在我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你要养我?你能养活自己就要拜谢天地和祖先了。」乔致用力捏住乔然的两边脸颊。 「痛死了!放手!」乔然一隻手还缠着绷带,独臂的她斗不过好手好脚的乔致,拿起一旁的拐杖当作武器,乔致看情况不妙,一下就溜走了,乔然气得大喊:「你就是欺负我行动不便!」 乔致刚跑出去,心儿就端着一杯水和睡前的药进来了。 「好一阵子没见二少爷和您这样打闹了。」心儿欣慰地说,她感觉得到自从乔然出事,乔家的气氛一直不好,乔然回家后也心事重重。 「不知怎么了,心情突然好多了。」 「是因为今晚那位卫队长吗?」 「卫队长?」 「您不是因为见到他,所以特别开心吗?」 「我有吗?」 「有呀,其他访客来的时候就没见您像今晚这样笑。」 「这样啊,原来只有见到他,我才会很开心。」 心儿的提醒使乔然意识到卫子遇的与眾不同,渐渐地,她每日想起卫子遇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那晚餐聚后,卫子遇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来访乔家的,与佳人会面的同时也能探查「守门人」之秘的下落,乔家人也希望通关法落入卫子遇手中,故而对他欢迎有佳。 让乔关等人疑惑的是卫子遇明明出入乔家多次,乔然似乎从未向他提及有关乔熙牌位中藏着的信封一事。 「我以为卫子遇第一次来,乔然就会告诉他通关法藏在小祠堂,竟然没有!」花季说。 「我也想不通,依乔然的性格,肯定会找卫子遇商量,难道她其实不信任卫子遇吗?」乔语问。 「或许乔然从来没想过要帮日本人,野田大助怂恿她失败了,而她去找通关法只是出于好奇,所以她才绝口不提这件事。」花季寧愿相信乔然是爱国的。 「总之既然乔然不打算告诉卫子遇了,我们得让卫子遇自己发现才行。」乔语说。 「卫子遇没乔然好骗,要做到不让他起疑不是易事。」乔关手背在后腰、站在窗户边遥望远方深思着。 「若是告诉然然真相,让她助我们一臂之力呢?」乔老太大胆提议:「原先瞒着然然是不希望她知道绑架犯是乔语安排的,可她现在知道了,便让她帮着对付卫子遇和野田大助也无不可,一直将她排除在外,我也于心不忍。」 「我和花季也讨论过这件事。」乔语和花季对看一眼后说:「可是奶奶,乔然能骗得了卫子遇和野田大助吗?」 「母亲您一向理智,今日怎会犯糊涂了?」乔关也不认同乔老太的意见,毕竟乔然根本没本事当双面人。 「人年纪大了,就容易感情误事了。」乔老太受到大家反对后,醒悟了自己的天真。 他们苦思多日都无法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但老天爷却帮他们安排了一个大好机会,某天夜晚卫子遇拜访乔家,准备回去时突然变天,滂沱大雨难以成行,偏偏卫子遇今日没有开车,是唐大宝送他来的,乔语认为机不可失,顺水推舟邀请卫子遇留宿一夜,卫子遇暗藏祸心,欣然应允。 乔致让心儿在乔然睡的书房地上铺好一席床垫,他打算彻夜守着乔然,免得卫子遇色慾薰心做出下流勾当。 「你真的打算睡这里?」乔然坐在床上望着躺在地下的乔致。 「我爱睡哪睡哪。」 「二少爷是担心小姐的名誉吧?」心儿笑说。 「不过家里多了一位客人,有什么好担心的?花季姐姐不也住在家里很长一段时间了吗?你怎么就不担心乔语哥哥和你自己的清白?再说,卫队长才不是那种人。」乔然对乔致提防并怀疑卫子遇的心态不太高兴。 「笨就是笨,跟你说了都是白说,总之你今晚一步都不准踏出这房间。」 「知道了嘛。」 心儿离开后,乔致和乔然关上灯准备睡觉,乔致闭着眼、意识清晰,注意着外头的动静,他知道今夜卫子遇必会有所行动,他虽不参与乔关等人的计谋,心底仍希望一切顺利,让乔家尽早从身为「守门人」的危险中脱身。 「好像回到小时候了。」一片漆黑中,乔然突然开口说话:「从前奶奶、父亲和乔语哥哥常不在家,晚上我耍脾气的时候,你就会像这样陪我。」 「你以为我想管你,要不是因为你哭得我没办法睡,我才没功夫理会。」 「我知道,所以我每次都拿出吃奶的力气哭到你受不了。」乔然得意说。 「没想到你还有脑子耍小聪明。」 「但还是不够聪明,不然我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乔然语气很悲凉,她说:「其实我晓得所有人都在说谎,我好想回到小时候的日子,简简单单、开开心心。」 「……。」乔致一瞬间答不出话,虽然见不到乔然的表情,可他能想像乔然此时必定哭丧着脸。 「要是当初活下来的乔熙哥哥,大家会不会过得更好?」乔然觉得自己的愚笨总是拖累家人,不由得自怨自艾。 「胡说八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乔致直起身子、怒驳。 「……哥哥……。」乔然被乔致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 「你再笨都好,我绝不会不管你。」这或许是乔致这辈子对乔然如此贴心,乔然感动而落下泪水。 「但是你以前明明、明明常放我鸽子,还在好几次在『万茶楼』吃完就跑,扔下我一个人付帐。」乔然又哭又笑指责乔致过往的恶作剧。 「囉嗦!我睏死了,你别再吵我!」乔致觉得难为情,背过身子躺下装睡。 乔致和乔语相比,没有远大抱负,亦没有捨命救国的情操,然而在手足之情上,乔致对乔然的关心却是乔语望尘莫及的。 控诉 卫子遇留宿乔家,心儿贴心地送去一杯热牛奶,希望他在陌生的环境中能好好睡上一觉。 「多谢。」 「我才想谢谢您。」心儿将牛奶放到床头柜上。 「谢我?」 「四小姐前阵子鬱鬱寡欢的、精神一直不好,您来了,她就活泼多了。」心儿的身份虽只是佣人,但她是真心对待乔家每一个人,希望他们幸福快乐。 「这样说来我也得感谢你,那段日子多亏有你帮忙,让我们有机会在电话里说说话。」 「这也没什么,我就是帮忙放哨,不过有一回老爷突然下楼,差点被抓个正着,当下我和四小姐都快吓死了,好在我们躲得快,老爷进了小祠堂之后,我们立刻溜回房间,现在想起来我还紧张呢。」 「你也辛苦一天了,快去休息吧。」 「卫队长晚安。」 心儿离开后,卫子遇感觉乔关半夜去小祠堂定有蹊蹺,他出入多次,每回都会藉机观察乔家一砖一瓦,甚至趁人不注意时搜索过几处地方,可惜未找到蛛丝马跡,今天听心儿提起乔关的事,他打算去小祠堂查看一番。 卫子遇半夜潜入小祠堂,没两下功夫便找到乔关藏在乔熙牌位中的通关法,可他并没有拆开它,悄悄地放回原位,一来是因为今夜是他首次借宿乔家,若是丢了东西便难逃嫌隙,二来他始终对乔家人态度转变抱持疑虑,他甚至猜想乔家早知野田大助派自己来盗取通关法,预谋用一份假货来矇骗日本人,他暂时还没能理清乔家人的目的,不想冒险。 花季在房中来回踱步,想着卫子遇是否会中计?距离花家蒙难也过了数月,即便心中的悲伤与愤恨已平息了些,她仍无法忘却那一幕幕亲人倒在血泊中的画面,从梦中惊醒的次数更是多到数不清,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除掉野田大助。 次日,所有人若无其事地一起共进早餐后,卫子遇离开了乔家。乔关和乔语检查了在小祠堂的门缝间的纸片机关,确信卫子遇昨晚进过小祠堂,他们认为依卫子遇的本事不可能找不到通关法。 他们可以猜到卫子遇为何没有顺手牵羊的理由,无非是为了撇清嫌疑、不落人口实,不过既然卫子遇已经发现通关法的藏匿地点,乔关也能进行下一步计画了。 乔然在家休养三月有馀,除了腿上的伤还未痊癒,大致已无碍,乔关以此为由,安排了一趟全家旅行,既是乔关为了方便卫子遇再次潜入小祠堂偷取「守门人」之秘而设下的局,当然卫子遇也得到消息。 乔家除了佣人心儿和厨娘豆嫂留下看家,全都去了乔家在上海郊外的一栋别墅度假,卫子遇虽然有所怀疑,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太过诱人,即便知道可能是陷阱,他仍义无反顾跳下去。 由于「守门人」之秘是野田大助交给卫子遇的机密任务,卫子遇连对唐大宝都没透漏半个字,所以他只能隻身前往乔家,当一回宵小之辈。 他小心翼翼避过所有的防盗设备、进到小祠堂,心中正涌出一丝欢喜、认为任务即将成功之时,竟发现乔熙牌位中的通关法不翼而飞,卫子遇察觉事态不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乔家。 事后卫子遇反覆思量,乔家近期的种种行为明显是刻意为之,包括多次邀约、雨夜留宿、心儿洩漏乔关夜探小祠堂、甚至这次的乔家出游等,目的八成是希望藉由自己向野田大助传递通关法的消息、实行对付野田大助的手段,例如利用假的通关法让日本人主动去「玨安宫」送死,可要是如此,为何又将通关法藏起来? 儘管野田大助心思深沉、野心勃勃,不过卫子遇能看透他的本质,知道他渴望权力,而面对乔关,他始终无法理解。 乔家旅行的第二天,乔语一早就起床到附近的山丘散步,他工作一向繁忙,显少有机会像这样放松一下,尤其除了医师的工作,他还得处理抗日的事务,两边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乔语的生理和心理长期承受着巨大压力。 即使当下走在风景如画的草原上,看似悠间的他脑中仍不断思虑着卫子遇能不能成功拿到「守门人」之秘交给野田大助?野田大助是否会依照上头的方法探索「玨安宫」? 乔语走着走着,看见前方步道旁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影,看身形是个女孩,他想是花季,走近想向她打招呼时,才发现是乔然。 「乔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换了个地方,我睡得不踏实,所以乾脆起来走走。」 乔然逃避着乔语的目光、态度生疏,乔语这才想起今天似乎是乔然出院后他们兄妹二人第一次单独相处,乔然从野田大助那里得知绑架案的幕后黑手是乔语和花季,如今再无法和从前一样和乔语轻松相处了。 山丘上的十月天早晨凉意袭人,乔语脱下外套披在乔然身上,她轻轻回了一句谢谢,两人比肩而坐、无话可说,这一刻乔语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竟把乔然和自己的距离推得这么远。 「你的腿还没全好,走这么远没问题吗?」乔语望着乔然还包着纱布的脚和枴杖问她。 「我没事。」 「我看再过一个月,你就能行动自如了,这段时间你都待在家里,到时学校的课程跟得上吗?」 「奶奶说如果我跟不上,会帮我找老师加强。」乔然觉得气氛尷尬,于是说:「大家也该起床了,我先回去了。」乔然撑起拐杖、急着想走。 乔语突然冒出一句:「对不起。」 「……。」乔然听见后,停下脚步,但未回头看他,她问:「乔语哥哥为什么道歉?」 「为了……所有的事。」 乔语再不愿,他都犯下伤害乔然的过错,而将来他也不得不利用她,因此他面对乔然内心只有无比的愧疚。 「喔对,我想起来了,你上次去香港没给我带礼物回来,还有上礼拜把我的普洱茶叶全撒了,这些事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吗?」乔然一下回头,对着乔语一顿指责。 「……。」气氛转变得太快,乔语愣了。 「别发呆啦!快说,你要怎么赔我?」乔然笑问。 「你想要什么赔偿?」乔语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这是乔然的温柔与包容。 「我要一把新的小提琴。」 「狮子大张口啊!你一把提琴要花我几个月的工资了。」乔语记得现在乔然用的那把小提琴是乔老太特地让人在国外订做的,那价格在平民区可以买下好几栋房子了。 「乔语哥哥没这么小气吧?」 「好、好、好,我买。」 「谢谢乔语哥哥。」乔然眉开眼笑,然后得寸进尺地说:「那……现在你揹我回去吧!」 「上来吧!」乔语半蹲在乔然身前,一举揹起了她。 「我重吗?」乔然像个孩子一样得瑟,两隻腿掛在空中晃荡。 「不重,再来十个你,我都揹得动。」 明明身上压着乔然的重量,乔语却感觉如释重负,原先还在烦恼卫子遇和野田大助会不会落入圈套的他突然不在乎计画是否顺利,出门这一趟能让他们兄妹二人冰释前嫌已是值回票价。 另一方面,秦明兴高采烈前往乔家,打算邀请花季去看电影,未料扑了个空,秦明向心儿打听乔家别墅的地址,几个鐘头后,秦明已经和他们一起在乔家别墅的花园中享用午餐了。 「花季小姐,你知道吗?在这般好山、好水的氛围下最容易萌芽出雋永浪漫的爱情,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把握这一刻。」秦明将手搭在花季的肩膀上。 「在这里弃尸更方便!」花季拿起桌上的叉子戳秦明的手。 「唉呀!」秦明痛得把手缩回去,然后看着自己手上的伤痕窃喜。 「秦明你是真的在『变态』这条路上一去不復返了。」乔致和秦明从小玩到大,虽然早知他不寻常,却也没想到他会成为彻彻底底的被虐狂。 「只要活得开心,当什么都没关係。」秦明压根儿不介意他人的评价,只想追求自己所想。 「这句话我喜欢,来!乾一杯!」乔致和秦明都是追求自由的人,也算志同道合。 「秦明,你跑到这儿,秦夫人知道吗?」乔老太问。 「我家老佛爷去苏州谈生意了,管不到我。」秦明得意地喝了一口酒。 「等她回来,有你好受的。」乔致说着风凉话。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为了见花季小姐一面,剥了我的皮都成。」 「噁!我不行了,要吐了!」乔致被秦明的肉麻情话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乔家用餐总是规矩、安静,秦明一来,饭桌上热闹不少,乔关和乔老太性格较为严肃,对于年轻人互相调侃的话题插不上话,可也未曾阻止,只是静静吃饭,或许是因为乔家最近事件频频,感觉蒙上一层乌烟瘴气,他们想藉由秦明的活泼来创造一些生气,才放任他们口无遮拦。 秦明拖着花季到附近的小湖游船,他们共乘一舟小船,花季百般无奈地靠在船身发呆,秦明喋喋不休说着他对花季的爱慕以及对未来两人的种种规划。 「秦明,我老实跟你说吧,我之前和你约会都是因为要你帮忙让乔然解除婚约,我对你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你别在我身上浪费心力了。」 「我懂,不过我相信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我和你不一样,我有太多事要做,没时间谈情说爱。」 「你是指和日本人的事吗?」 「你知道?」花季很惊讶,但她不敢多言,因为秦明究竟了解多少内幕还很难说。 「自从我妈发现我在追求你之后,她就派人打探你的背景,说怕我被来歷不明的女人骗了,我哪有这么蠢?向来只有我骗人的份。」 「她查到什么?」 「你长沙老家的事我都知道了,依你的性格,不会轻易放过野田大助,你来上海应该是来找帮手的,我本来还疑惑为什么秉持着明哲保身的乔伯伯会答应帮你,但是后来发现前阵子野田大助突然请乔伯伯吃饭,我就明白乔伯伯绝对也成了日本人的目标,你们合作是为了自保。」 花季听着秦明的推测,对他的印象有了改观,原以为他就是个紈裤子弟、不学无术,仗着家里有钱就成天胡闹,而现在看来,他其实细心聪颖,虽然他和秦夫人私下调查花家让花季不太高兴,但从这些零碎的讯息中,秦明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脉络。 「你们怎么惹上日本人的?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忙。」秦明问。 「得了吧!你别添乱就不错了,这件事你别管,对你没好处的。」花季不希望让秦明捲进与日本人的争斗。 「你关心我?」 「我没跟你开玩笑,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 「都被跟踪了,怎么当作不知道?」秦明向花季使了眼色,花季往湖边的树丛一瞥,果真见到一个人影躲在阴影处,秦明说:「我来这里的路上,已经见到好几个了,乔家周围也有人盯着。」 「一定是野田大助。」 花季没想到野田大助早就安排人全天候盯住乔家动向,花季催着秦明快回别墅,她私下找了乔语将此事告诉他,乔语却早已发觉有人监视,花季问他为何隐瞒,乔语认为若是告诉大家,即使乔家的人聪明机警,毕竟未受过专业训练,行为上一定会有异状,容易打草惊蛇,因此他才决定不说。 「连父亲和乔致都没发现有人监视,秦明竟然知道,真是小看他了。」乔语倒是很讚扬秦明的观察力。 「别说废话,我们现在怎么办?」花季显得很紧张。 「不用担心,野田大助就是怕我们逃了,才派人盯住我们,他们不会知道我们的计画。」 「他可以派人监视,也可能派人潜伏在我们身边,我们怎么防?」 「所以除了在家里,绝不能提到『玨安宫』的事。」 这时乔语房外传来敲门声,乔然在门口说:「乔语哥哥,你在吗?」 「是乔然,我先躲起来!」 发生这么多事后,乔然对花季的厌恶十分明显,如果让乔然撞见她和乔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肯定又会多生事端,花季连忙躲进衣柜里。 乔语开门说:「什么事?」 「奶奶烤了蛋糕,让我们下去吃点心。」 「那走吧。」 「等等,我先把外套放回去。」乔然手上拿着今早乔语借她的外套,往衣柜走去。 「先扔床上,我等等再弄就好。」乔语故作镇定挡在衣柜前。 「不马上掛起来就皱了。」 「没关係,正好我也打算洗它了。」乔语将乔然手上的外套抽走、丢在床上。 「你什么时候跟乔致哥哥一样学会把衣服乱扔了?」乔然把外套捡起来,说:「衣服要明天回去才能洗,你不先掛好,晚上难道要和脏衣服一起睡吗?」 花季躲在里头冷汗直流,乔语百般阻止乔然打开衣柜,如此反常,连乔然都忍不住起疑心。 「你是不是在衣柜里藏了什么秘密?」 「哪有秘密,你不是说奶奶等我们吃蛋糕吗?快走吧。」 乔语牵着乔然,想带她离开房间,乔然不死心,趁机用拐杖撬开了衣柜的门,她一开始只想抓住乔语的小辫子来调侃他,没想到里面躲着的秘密让她完全笑不出来。 「乔、乔然。」花季一脸尷尬,此情此景,她难以解释。 「一下是秦明哥哥、一下是乔语哥哥,你就这么水性杨花吗?」乔然这辈子第一次说出这等重话,她似乎再也无法压抑内心对花季的不满,无论是爱情或亲情方面,花季的存在都对乔然造成巨大影响。 「乔然,注意你的言词。」乔语训斥她。 「要是光明正大,有必要躲起来吗?刚刚还在和秦明哥哥约会,现在就跑到你的房间,这样的人说她水性杨花有什么不对?」乔然发起脾气,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 「乔然,你听我说,其实……。」花季怕他们兄妹失和,想出言缓颊,但她才刚碰到乔然的肩膀,就被乔然用力拨开。 「你别碰我,脏死了!」乔然嫌弃地瞪着花季,彷彿花季是条噁心的虫子。 「乔然,你马上向花季道歉!」乔语无法坐视乔然污辱花季。 「我不,我又没有错!」 「口出恶言还说自己没错!」 「那她又对我做了什么?你看看我,我身上到处都是伤痕,我一直忍受这些疼痛,几个月前我还差点死了,这全都是她害的!为什么你要帮她说话?她只是一个和你认识短短几个月的女人,难道在你心中,她比我这个亲妹妹重要吗?」乔然声泪俱下哭诉自己的不幸。 「那是个意外!没有人想伤害你!」乔语辩驳:「如果你真要怪罪,那也是我的错。」 「你不用替她背罪,我知道绑架我的事你也有份,可是你是我哥哥,我没办法恨你,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忘记这件事,也同你和好了,现在你却这样对我!」 他们的吵架声引来了其他人,不清楚前因后果的后来者只见到泪流满面、一脸委屈的乔然和乔语无声对峙着,花季则手足无措待在一边。 「怎么回事?」乔老太问。 「没事,都是误会。」花季打圆场。 「你住口,这里是乔家,没有你说话的份!你以为和乔语哥哥好上,就能进乔家门、当乔家人了吗?」乔然转身大骂花季。 「乔然,你这是什么样子,成何体统?」乔关对乔然一副泼妇骂街的模样极度反感。 「我是什么样子?不管我是什么样子,你们永远都不满意!所以你们才会……才会连她害我……都……咳咳……咳咳咳!」 乔然情绪太过激动,引起气喘,乔致飞奔到房里拿药给她服用,她才没事,乔致将她带回房间休息,这场纷争才稍微停息。 乔然的怒骂着实让大家吓了一跳,从小乔然就是个脾气温顺的孩子,说是懦弱怕事也不为过,今日却大发雷霆,可见她对花季的成见已到了冰冻三尺的地步。 其实乔然心底相信花季并非野田大助所说的大恶之人,但乔然无法原谅她先是抢走秦明、后害自己险些丧命,最后连最重要的家人也心向着花季,多年来乔然一直努力想让乔关认同自己,可每每挫败,所以当她看见花季轻而易举得到乔关的信任时,嫉妒与怨懟就深深扎根在她心中了。 那日之后,乔然鲜少与乔家人接触,连吃饭都是让心儿把饭菜端到书房去吃,他们理解乔然有满腹委屈,因此能体谅她、给她空间和时间去沉淀。乔老太和乔语试着想和她谈谈,都被她找藉口推掉,乔致是乔然唯一还愿意相处的人,所以大家将开导乔然的工作丢给了他,有一回乔致向乔然提起花季,乔然立刻脸色大变,之后乔致不敢再提。 夜宿 这天,乔致开车载乔然和心儿到「惠仁医院」复诊,心儿陪着乔然在诊间拆除腿上的固定器,乔致在门外间着没事,绕到乔语的办公室坐坐。 「惠仁医院」最近邀请了一组英国的医疗团队来指导院内的人员最新的医学技术,乔语从早到晚都忙着安排及接待他们,甚至已经两天没有回家,直接睡在医院里。 「哇!当心暴毙啊你。」乔致看见乔语办公桌上摆着三、四个空的咖啡杯,想必他的工作量不轻。 「怕我暴毙,你就回来帮我。」乔语靠在椅背上、按着眉心,十分疲惫。 「没兴趣。」乔致慵懒躺在一旁的沙发上。 「你真好意思在我面前表现得这么悠间啊?」 「是你自己选择这样的人生,怪谁?」 「说得对,自己选的,再累都得撑下去。」乔语说:「你不陪着乔然,跑到我这里干什么?」 「有心儿在,我来透透气。」乔致抱怨说:「你们惹的祸,倒楣到我了,说实话,我最近真的有点怕乔然,一不高兴就瞪着眼睛不说话,好像全身都是引线,随便一点就会爆炸。」 「你也会有怕她的一天?」乔语打趣说。 「去你的,难道你就不怕?」 「乔然确实像变了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了,花季很内疚,说想搬出去,被我拦下来了。」 「她现在搬出去,就是自寻死路,肯定下一分鐘就被日本人抓去了。」 「所以她同意留下,只是不得不躲着乔然了。」 「我告诉你,乔然早就认为你们两个有一腿,她告诉我看见花季三更半夜去你的房间幽会,后来又出了秦明的事,她当然认定花季脚踏两条船,没想到你们又设计她,让她差点连命都没了,换做你,你不恨吗?」 「我明白,所以我们才没有立场去要求她讲和,其实上次在别墅,她已经原谅我了,但是后来又……。」 「有没有觉得比起乔然的问题,野田大助也好、日本人也好,全都好对付多了?」 「我真情愿在战场生死交关。」 乔家大宅里,乔老太和豆嫂在厨房里做菜,乔老太今晚打算大显身手,做一桌好料让乔然开心一点,花季在房中闷了一天,打算到花园吹吹风,经过客厅时,发现小祠堂的门开着,她过去一瞧,乔关在里头望着眾多牌位沉思。 「乔伯伯。」 「你说,卫子遇怎么会没取走通关法?」乔关从别墅回来后,即刻检查了乔熙牌位,他信心十足觉得卫子遇必定将通关法偷走了,可通关法却完好如初藏在里面。 「可能我们把卫子遇想得太简单了。」 「他是察觉我们的计画了吗?」 「乔伯伯,如果卫子遇不上当,您打算怎么做?」花季心里很不安,她知道万一卫子遇派不上用场,便不得不牺牲乔然。 「没有卫子遇,还有乔然。」乔关的口气平静又冷淡。 「我们直接告诉野田大助真相,说通关法有三份,让他自己去查哪份是真的,这样不行吗?」花季再不想背叛乔然,她一想起乔然的哭诉,心里就很鬱结。 「我说过,野田大助疑心重,若一下将所有底牌亮出,风险太大,你千万不可感情误事。」 「那您的感情呢?」花季不懂为何他能铁石心肠去利用乔然。 「……。」 乔关没有回答,静静步出小祠堂,花季盯着乔关的背影,突然庆幸自己的家人不像他无情,同时也同情起乔家的孩子们。 从医院离开后,乔然终于摆脱了拐杖,虽然还有些跛脚,但慢慢行走已经没有问题,接着他们绕去百货公司,乔致独自去顏料行买绘画的材料,心儿陪着乔然四处逛逛。 「这个好看吗?」心儿指着展示柜里的一只银手环问。 「还好,我们过去那边看看。」乔然挽着心儿走向一家旗袍店,今天出来走走,她心情好了许多,笑容也重新回到她脸上。 「您想订製旗袍?」 「下个月是你生日嘛。」乔然打量着模特儿身上的衣服质感。 「送我的?」 「我老是麻烦你,送你个礼物不应该吗?」 「可是……。」 「别推託了,我们去挑布料吧!」 乔然的盛情难却,心儿接受了她的好意,心儿选中了一块青绿色的格子布料,当裁缝师仔细替心儿量尺寸的时候,乔然坐在一旁玩弄着金鍊上了铃鐺,她想起已经好几日没见过卫子遇了,她最近心情不好,也没打电话给他,乔然怀念和他相处的时光,在卫子遇面前,他总莫名轻松、愉快。 「想卫队长了?」心儿和裁缝师约好两个星期后来试穿旗袍,一回头就瞧见乔然在那儿傻笑。 「你怎么知道?」 「还有谁能让您这样痴痴地笑呢?」 「我才没有痴笑。」 「您是喜欢上卫队长了吧?我看卫队长对您用情很深,这样就是两情相悦了。」 「我对他的喜欢是朋友的那种,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 「不跟你说了。」乔然害羞,急忙跑掉。 乔然对感情是有概念的,她当然了解卫子遇对她的好是源自于爱慕之情,她也喜欢卫子遇这个朋友,可是这样的感情并非心儿所说的男女之情,起码现在还不是……。 今晚乔老太准备了丰盛佳餚,庆祝乔然身体恢復良好,花季不想惹乔然不悦,便寻了藉口出门,她独自游荡在灯红酒绿的上海城,显得格外落寞。 「花季小姐。」背后传来秦明的声音,花季一转头,他抱着一束玫瑰花、满脸笑意。 「见鬼了,哪里都遇得到你。」花季好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这么爱耍人。 「说明我们有缘。」 「连花都买好了,谁相信是偶遇?」花季不笨,想是乔语怕她一个人危险,所以通知秦明来相伴,毕竟除了乔家和秦明,她在上海举目无亲。 「赏脸和我吃饭吗?」 「吃!我要大吃一顿,发洩发洩!」 秦明带花季到一家老字号的中餐馆,花季疯狂大吃大喝,这段日子她也憋屈得很,不但因伤害乔然而自责内疚,更要忍受乔然的误会与冷眼相待,寄人篱下的她连宣洩情绪的出口都没有,今夜逮到机会,她想好好抒发一下压力。 「酒没了,再拿!快!快!快!」花季已有五分醉意。 「好,你想喝多少都可以。」秦明不知道细节,但可以看出花季在乔家不好受,尤其在别墅他亲眼目睹乔然和她的修罗场,更能想像花季的处境艰难。 「你是不是故意想灌醉我?你有什么企图?」 「我虽然下流,还是有原则的,我是不会对醉酒的女人出手的。」秦明一副自豪的模样。 「谅你也不敢!」 「你就尽量喝吧,喝完我送你去酒店住一晚,你这样子回乔家,肯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我等等就打电话跟乔语说一声。」秦明太了解乔家的家规严明,花季喝得酩酊大醉回去实在不妥。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我不是什么好人,没听乔然说我水性杨花吗?你有多远就闪多远,别招惹我。」 「我才不信你和乔语有什么,乔语长年禁慾,对女人根本没兴趣,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乔语真的对你动心,那就公平竞争啊!我有信心不会输,而且现在都二十世纪了,『水性杨花』这种封建时期的形容词可以废了,恋爱是自由的,女人也有权利跟不同的男人相处,不然怎么知道哪个合适?」 「有道理,女人和男人一样,我们人人平等!」花季高高举起酒杯,然后一口乾了。 「看你这样子,压力不小啊!要不你搬出来跟我住,如何?」秦明突然提议:「你也不想成天和乔然大眼瞪小眼吧?」 「你别害我,我要是跟你再有瓜葛,乔然还不拿刀砍我?」 「你们都说乔然喜欢我,可我不觉得,顶多就是兄妹间的依赖吧!她年纪小,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家里人随便帮我们订婚约,她就误以为那是爱情了。」 「怎么可能?她不喜欢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我向她解除婚约的时候,她只是生气,那种反应跟小孩玩具被抢走差不多,真正的感情会更加执着。」 「我不管她怎么看待你,我才不惹这麻烦!」 花季继续享受美食、大口喝酒,最后醉到必须撑着秦明才能走,秦明在附近的酒店订了一间房间,将花季扶上床,醉酒的花季特别不客气,一下要秦明帮她脱鞋、脱袜,一下要他拿湿毛巾来擦脸,完全没了男女间的隔阂,秦明也乐在其中,享受为花季服务的过程。 「这床太软了,我不喜欢,我想我老家的床。」花季拍打着床垫。 「我们将就一下,就睡一晚。」秦明哄她说。 「我好久没回家了,我想回家。」花季突然落寞起来,下一秒就嚎啕大哭,她喊着:「我好想回家,好想爷爷,好想大家,可是他们都不在了,都不在了,为什么只剩我一个?我不要这样嘛!」 花季难得露出脆弱的一面,平时的她精明、坚毅,常常让人忘了她不过是个二十出头岁的姑娘,遭逢家庭巨变的她总是将伤心藏在心底,难过到极致时,只敢躲在被窝里哭,隔天又装成没事的模样。 秦明心疼花季,将哭泣不止的她拥入怀中,他知道任何安慰的话都抚慰不了她,她需要的是大哭一场来宣洩情绪,所以他什么也不说,仅是静静地陪着她。 一夜闹腾后,花季带着严重的宿醉醒来,头疼脑热让她很不舒服,她撑起身子,发现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她打了打自己的脑袋,回想起昨晚喝醉酒的行径后悔不已,没想到竟在秦明面前丢脸了,她真想挖个洞鑽进去。 她下床后,一脚踩中睡在地板上的秦明,秦明在没有防备的状况下被踩中肚子,痛得叫了一声。 「啊!」 「你、你在地上做什么?」 「我照顾你啊!你喝得那么醉,要是半夜不舒服或是又疯了跑出去怎么办?」秦明抱着肚子说。 「谢、谢谢喔。」 「不用客气。」 「我、我先回去了。」 「你浑身酒气,我建议你洗个澡再回乔家吧。」 「洗澡?」花季总归是女孩,和一个男人开房间、睡一晚已经很不恰当,现在还要洗澡? 「怕我偷窥吗?」秦明一脸色气说:「我要想佔你便宜,昨天你不省人事的时候我就动手了。」 后来,秦明很有风度的先离开房间,到酒店的大厅去等花季梳洗,花季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小人之心了,以前她因为秦明各种变态行径而对他有偏见,但现在看来,扣除他的特殊癖好,他算得上一个好男人了。 花季回到乔家时,幸运地客厅空无一人,她赶紧溜回房间,在床头柜上看到一张乔语留的纸条,要她回家后报个平安,因为乔语忙着处理医院的工作,昨夜全家吃完晚餐后,他就赶回医院了,花季打了电话给乔语,电话中还受了乔语一阵数落,怪罪她喝酒喝过头。 厨房里,心儿在清洗早餐的脏碗盘,豆嫂站在炉子边熬煮乔老太的莲子羹,豆嫂告诉心儿,刚刚买菜回来时,碰巧撞见秦明开车送花季回家。 「原来花季小姐昨晚没回来,是跟秦家少爷在一起,这花季小姐平常人看起来挺老实的,没想到作风这么豪放,秦家少爷也是奇怪,咱们四小姐长得多好看,他竟然不要,选了一个乡下的丫头。」豆嫂谈起别人的八卦特别来劲。 「这件事千万别说出去,没瞧家里气氛僵的不行,别再火上加油了。」 「我知道,我不会说的,我听老陈说上次他们去别墅,四小姐发了一顿脾气,好像就是因为花季小姐不止和秦家少爷好上了,连我们大少爷也被花季小姐拿下了。」 「怪不得四小姐心情这么差。」 「真是小瞧花季小姐了,要我看,她就是四小姐命中的剋星!」 「好了,好了,这话题到这儿就好,别再说了。」心儿收好碗盘后,端着一壶茶说:「我先把茶端去给四小姐和音乐老师。」 「去吧。」 学校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乔然一直请假在家休养,如今她已无大碍,也该准备回到学校上课,乔老太怕她跟不上进度,特地请了家庭老师每天帮她上课,乔然前阵子手受伤、有段时间没拉小提琴,手法生疏许多,好在加强两週后,她的状况好了不少,从十一月起,她便重回大学上课了。 乔然的意外在上海的上流社交圈中传得沸沸扬扬,学校的同学一见到她就急着追问细节,过多的关注让她很不自在,在家里也不开心,她打过几次电话给卫子遇想跟他说说心里话,却连系不到卫子遇,整整一个月都没有他的消息,乔然知道他的工作危险性很高,她不禁害怕会不会卫子遇又遭遇什么危机? 忐忑不安的乔然不晓得卫子遇的住处,决定亲自前往76号,期望能见他一面,确认他平安无虞。她站在76号入口处,戒备森严的日本政府机构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威吓感,乔然这辈子唯一一次踏入这地方便是上次卫子遇遭到刺杀,她被误抓进监牢。 乔然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走向76号大门入口的守卫室,她自报姓名,求见卫子遇,守卫告诉她卫子遇不在76号,不能放她进去,她转而询问唐大宝是否在里头,幸好唐大宝留守办公室,乔然才没白跑一趟。 唐大宝一听通传的人说是乔然,立刻到门口接她进来,毕竟76号这种地方,若没人带领,连门都进不了,因为会客室有人使用,唐大宝直接将乔然带到卫子遇的办公室。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大宝哥哥,卫队长去哪里了?我已经一个月没他消息,他是不是又遇到危险了?守卫刚刚跟我说他已经好几个礼拜没来上班,他发生什么事了吗?」乔然很心急想知道卫子遇的状况。 「你冷静、冷静啊!头儿没事,他只是被临时调去出差了。」 「出差?可他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因为是『临时』的啊!那天野田将军的副官突然来找头儿,他们两个单独聊了一阵子,之后头儿就说他要出门一趟,我本来想一块去,但他说是机密任务,我不能去,就把我扔在这了,没想到一去去这么久,你看,都快一个月了。」唐大宝看上去很不满意自己被排除在外。 「你是说高山先生?」 「你认识?」 「见过一次。」乔然想既然来的人是高山一郎,那一定是野田大助的意思,所以这「机密任务」绝对和「玨安宫」有关係,乔然问:「那卫队长这段时间有连系你吗?」 「打过两、三次电话,叫我去他家扫地、清洁卫生,都把我当他管家了。」唐大宝抱怨说。 「既然还有连系,他应该是平安的,那我就放心了。」乔然虽然安心了些,可是想到卫子遇明明可以打电话给唐大宝说间事,怎么不连络一下自己,是否在卫子遇心中自己并不那么重要?乔然想到这儿,心头莫名鬱闷。 「嘿嘿,要是头儿知道你这么关心他,还特地跑到76号来找他,他肯定高兴得飞起来!」唐大宝知道卫子遇的心事,见到乔然也同样在意卫子遇,他十分替卫子遇高兴,当然更多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别啊!别告诉他了,我、我只是顺路经过,不是特地来的!」 「顺路?真的假的?」 「真的啦!我还有事,先走了。」乔然被唐大宝一调侃,十分难为情,急急忙忙想走,开门时还不慎撞了脑门一下,唐大宝在后头憋着笑。 「慢点啊你!其实你不用害羞的,感情这种事很正常。」 「我跟卫队长只是普通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好、好,那你想知道你的『普通朋友』什么时候回来吗?」 「什么时候?」乔然马上问唐大宝。 「确切日期不清楚,但大概就是下礼拜吧。」 乔然得知卫子遇即将回来,每天都希望时间过快一点,上课、吃饭都不禁在意时间,成天做事心不在焉,为此还遭了乔关和大学老师一顿骂。 恋 星期六早晨,乔然吃过早饭之后,便在房里念书,但目光总一直飘向墙上的日历和时鐘,心儿进来整理房间,看见她若有所思,一问之下才知道卫子遇这几天就会回来。 「怪不得您成天看时鐘,觉得度日如年吧?」心儿打趣她。 「我书也看不下去,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乔然想做点事,时间会过得快一点。 「好呀!我本来就打算今天下午去拿旗袍的,上次去试穿不太合身,又改了一下,昨天店里打电话来说改好了,正好去拿。」 「今年你大丰收了,你弟弟不是也给你寄了生日礼物吗?是什么?」 「小意送了我一条围巾。」 「不是他亲手织的吧?看他不像做细活的人呀。」乔然曾经和心儿的弟弟见过面。 「当然不是,是他託人买的,法国货。」 「那不便宜吧?小意对你真好。」 「我们家就剩我们两个了,不对彼此好,还能对谁好?」心儿神情复杂,因为他们的亲人全都死在战乱中。 「你们不是双胞胎吗?他送了你礼物,你不会没表示吧?」乔然转移话题,不想心儿想起伤心事。 「他一年到头走南闯北的,我给他送了一个背包,应该挺实用的。」 「你之前一直在缝东西,原来在做背包。」 「希望他一个人在外平平安安的。」 「放心吧,你们家的孩子都很聪明,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 今天乔致和其他朋友一起去参观展览,乔然和心儿自己搭公车去百货公司,心儿穿上订製的旗袍显得身段柔美,她本来就长得可人,如今人靠衣装,站出去和那群富家小姐相比也毫不逊色。 心儿很满意旗袍的剪裁,乔然耸恿她直接穿着走,心儿不想随便穿着这身好衣服,总觉得得有重要场合才能穿,所以便进更衣室换回本来的衣服。 乔然等待期间,在店里晃悠,突然墙上掛着一块白底绣金线的布料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仔细翻看发现金线绣的是芒草的样式,这块布在眾多繽纷炫丽的布匹中并不显眼,但鲜少有衣服是以芒草为绣样,这让乔然觉得很特别。 「喜欢的话,不如用它做一身旗袍吧。」熟悉的低沉嗓音从背后传来,乔然猛然回头,惊喜看见卫子遇一身军装、端正笔挺站在那儿,散发出一种瀟洒凛然的男性魅力。 「你怎么在这儿?」乔然感到受宠若惊,卫子遇的出现像是一份突如其来的礼物,一瞬间让她心情大好。 「我打电话找你,豆嫂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卫子遇微笑解释。 「你离开这么久,没受伤吧?」乔然上下观察卫子遇的身体,看上去没有异状,可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没有。」 「那就好。」 「这匹布顏色很衬你,样式也清雅,你穿上必定好看。」卫子遇拾起布料一角说。 后来在卫子遇的极力推荐下,乔然也在这家旗袍店用那块白底绣金芒的布匹做了一身旗袍,费用自然由卫子遇买单。 心儿换完衣服出来,和卫子遇打了招呼后,很识相找了藉口先走一步,让乔然和卫子遇有机会单独相处,眼看到了午饭时间,十一月的上海气候微凉,他们看今天阳光明媚,很适合在外用餐,便买了点西式三明治和红茶到公园数下野餐。 「我不想吃这个。」乔然把三明治里的醃黄瓜一片片挑出来,卫子遇见她像孩子般挑食觉得有趣。 「大宝说你找过我。」卫子遇昨天深夜回到上海,今早得知这件事后,兴奋不已的他一交代好工作,便马不停蹄来找乔然。 「明明叫他不要说的。」乔然低头埋怨唐大宝多嘴。 「76号这种是非之地,以后别去了吧。」卫子遇看出乔然不好意思了,所以换个话题。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76号工作?」 「你也认为在76号做事是卖国求荣吗?」卫子遇不在乎外界看法,善恶对他来说并无区分,他只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但乔然的想法对他的选择格外重要。 「我不是史官,无法评价你的行为,我只明白活在这个时代,无论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乔然的眼神认真而清澈,她虽未赞同卫子遇的做法,但能理解他的选择。 「有时候听你说话,总感觉你换了一个人。」乔然大多时候单纯、天真,甚至有些傻,可偶尔会有出人意表的发言,让人觉得她知性而成熟,彷彿看透了一切。 「我本来就有很多面,对奶奶我就装得撒娇一点、对父亲就端庄一点、对哥哥们就闹腾一点,因人而异嘛。」 「对我呢?也偽装吗?」卫子遇虽然面带笑容,眼神却带着冷峻,和以往热情的目光截然不同,看得乔然毛骨悚然。 「你知道了对吗?通关法的事我没对你说实话,其实我知道它藏在哪里。」 「……。」卫子遇没有接话,他想听听乔然的说法。 「对不起,我不想说谎的,我对你有所隐瞒是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被人利用,我发誓从来没想过要害你,你相信我。」 卫子遇外出的这一个月,有了时间去推敲这阵子发生的事,他看清乔然并非想像中单纯,她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他不怪她的隐瞒,只想确认她的想法。 「我信你,不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卫子遇也不懂自己怎会爱她爱到如此地步,竟半丝怒气都没有。 「你对我好,我都知道。」乔然望着卫子遇,无法移开视线。 明媚日光与碧绿青草营造出的柔和氛围下,世界如同仅剩他们二人,卫子遇的手抚上乔然的脸庞,他向她靠近,她闭上了眼,地上的影子紧紧合二为一。 在唇与唇相碰的一瞬,乔然终于明瞭自己的心意,回想起来,也许当时她与濒死的卫子遇在「万茶楼」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她便已被他吸引。 「下回你要出门一定要先让我知道,别像这次突然失踪,我都找不到你。」乔然侧靠在卫子遇肩上,一边把玩着卫子遇的右手。 「你不问我去做了什么?」 「不是『机密任务』吗?万一被野田将军知道你说出去,我怕你会被惩罚。」 「我手上的『机密任务』从来只有『玨安宫』一事,那就没有不能告诉你的理由。」 一个月前,高山一郎来找卫子遇,他们和野田大助一同去了长沙,卫子遇本来以为野田大助想再调查花家,没想到他是奔着『玨安宫』去的,照花家的地图显示,「玨安宫」就在黑麋峰中,但即使有「守门人」的地图,野田大助仍花了三个星期才找到「玨安宫」的确切地点。 儘管找到「玨安宫」所在,野田大助不得其法而入,又不敢以强硬的方式突破,就怕一不小心造成建筑崩塌、功亏一簣,所以这趟回来,野田大助叮嘱卫子遇尽快从乔家手上得到另一份「守门人」之祕。 卫子遇也将潜入乔家小祠堂、企图偷取乔熙牌位中的通关法之事告诉乔然,乔然这才坦承自己也知情,但为何通关法不翼而飞,至今卫子遇仍未想明白。 「如果你一直找不到通关法,野田将军会怪罪你吗?」乔然面露担忧。 「别担心,我能自保。」 卫子遇将乔然搂入怀中,他们依偎在一起,卫子遇心知肚明,在这场「守门人」与野田大助的对决中,他们二人一个不慎将招致杀身之祸,为了保护好怀中的女人,他会不择手段。 花季从上次与秦明夜宿后,不再像之前那般讨厌秦明,答应秦明邀约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认真接触后,她发现秦明这个人挺有趣的,说的话题囊括了古今中外各种稀奇古怪的事,还有他对事物的独特观点,让花季越来越享受和他聊天的时间,不过秦明动不动就想吃豆腐的行为,仍遭到花季的严厉抵抗。 「唐朝的墓挖出来的尸体怎么可能还活着,我才不信,又不是聊斋。」花季和秦明走在路上,秦明说起前几天报纸报导国内出土了一个唐朝墓,里头埋着一个孕妇尸体,学者将尸体解剖后取出婴儿,那名婴儿竟奇蹟般活了两分鐘。 「你说要是能让人进入假死,然后几百年之后再活过来,那就能看到未来的世界了,多好。」 「未来的世界说不定早就被因为战争而不存在了。」 「任何国家都一样,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 「你还真乐观。」 「痛苦的事已经这么多了,再不让自己想开一点,难道要一头撞死、一了白了吗?」 花季和秦明话说到一半,一边的巷子突然窜出一个抢匪抢了花季的手袋,秦明立刻追了上去,他奔跑的速度远在那名抢匪之上,一下就绕到了抢匪前头。 秦明挡在他前面、一派轻松说:「乖,别闹,把手袋还我。」 「找死!」抢匪掏出一把刀,向秦明攻击。 「秦明!」追上来的花季正好瞧见这惊险的一幕,忍不住叫出声。 抢匪挥刀俐落,看得出来是个练家子,但秦明总能轻易闪躲、显得游刃有馀,后来他一个俐落的反身绊倒抢匪,将花季的手袋夺了回来,抢匪踢到铁板,见苗头不对就溜之大吉了。 「你没事吧?」花季急问。 「我很好啊!给你。」秦明将手袋递给花季。 「看不出来你还会点功夫。」花季虽没说出口,可秦明刚才的表现确实很帅气。 「我小时候被绑架的次数一双手数不过来,被绑怕了就只好练练拳脚保护自己了。」秦明像是在交待旅行经歷般轻松,但花季知道那些被过度省略的往事一定很可怕。 「原来你还遇过这些事。」花季有点伤感。 「好了,我们走吧,不然赶不上电影时间了。」 秦明拖着花季的手,花季没有甩开秦明,这样的顺从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她就这样一路上被秦明牵着走。 花季回到乔家后,好几日没回家的乔语出现在乔家客厅,乔致也在,他们两个围在桌边,准备打开一个箱子。 「你怎么有时间回来?不是说要忙到月底吗?」花季问乔语。 「为了这个。」乔语边说边打开箱子取出一个木製的小提琴盒,乔语说:「我答应乔然送她新的小提琴,总算做好了。」 「这把小提琴花了多少钱啊?」乔致问。 「你想帮我分摊吗?」 「想得美,要赔罪的人又不是我。」乔致一听要付钱就转身赖到沙发上了。 「我能打开看看吗?」花季还没和乔然闹翻前,乔然曾经把她的小提琴拿给花季见识,花家是传统的中国家庭,小提琴这种洋玩意儿是来了上海才接触到,所以她不免有点好奇。 「当然。」 花季打开木盒,里头摆放着精美的小提琴,无论从光泽或设计上看,都是一把上等货色,花季心想乔语为了讨好乔然是不惜下血本了。花季拿起小提琴,学着乔然的样子将它夹在肩颈处,作势拉琴的模样。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怎么样?我像不像音乐家?」花季假装拉琴,同时用人声配音。 「天底下没有乡土味这么重的小提琴家。」乔致一如既往毒舌。 「好吧!那我还是回去学个嗩吶,等你出殯那天替你演奏。」花季不甘示弱回击。 「你这短命相,肯定比我早死了,到时本少爷大发慈悲免费替你画一张遗像掛在灵堂供人祭奠。」 「你们两个一天到晚斗嘴不累吗?」能听见家里热闹的声音,乔语很开心。 这时,放学回家的乔然刚好进门,原本欢乐的气氛瞬间凝重,乔然瞥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往楼梯走去,乔语叫住她,告诉她新的小提琴送来了,乔然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要不你试拉看看?如果有问题,我再送回去处理。」乔语说。 「对啊!对啊!乔然,你试试吧!」花季将手上的小提琴送到乔然面前。 「我不要了。」乔然表情冷漠。 「不要了?为什么?这把小提琴这么漂亮,乔语特定让工匠帮你订製的,怎么不要了?」花季问。 「因为你把它弄脏了。」 「……。」乔然无情的一句话将花季的自尊践踏在地。 「乔然!闹脾气也要有限度,快向花季道歉。」乔语斥责乔然。 「好啊,但她要先和我一样出场车祸,如果在断手断脚加上割喉的状况下她活下来了,我就向她道歉。」 「乔然,你太过火了吧。」乔致难得替花季出头。 「乔致哥哥什么时候也被她收服了?你不是很讨厌她吗?」 「差不多行了,你非要闹到全家鸡飞狗跳才肯罢休吗?」乔致再偏心乔然,也不想家庭失和。 「在她出现以前,我们明明一直很好的,究竟闹的人是我?还是她呢?」乔然冷笑了一声。 「你说的对,都是我的错,你不想看到我,我走就是了。」花季不想再受人侮辱,即使她知道外面有来自野田大助的危险,她寧愿以身犯险,好过在此被人视如草芥。 「你疯了,忘了我们说过这件事吗?你不能离开乔家!」乔语拉住花季,不让她离开。 「你们在吵什么?」 乔关在房中听到动静,出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又是修罗场,乔关一下就知道是乔然引发的战争,所以训斥了乔然几句,乔然虽然乖乖听着,态度却明显叛逆、不羈。 「我说的话你听清了吗?」乔关坐在沙发上,其他人站在旁边、不敢出声。 「我的耳朵好着呢。」乔然这一生从未对长辈如此不敬,她的言行彻底碰触到乔关底线,乔语和乔致替乔然捏了一把冷汗。 「我是太放纵你了,今天该重新教会你『尊重』二字。」乔关站了起来。 「父亲懂得什么叫『尊重』吗?您自己都不懂的东西,怎么教会我?」乔然反过来质问他。 「你再说一遍。」 「『尊重』是互相的,你们所有人合起来欺瞒我,根本就没有尊重过我!那我为什么要尊重你们?你们到底凭什么高高在上反过来指责我?」乔然音量越来越大、越来越气愤,最后换来乔关的一个巴掌。 「父亲!」乔语和乔致大吃一惊,乔然从小被骂是家常便饭,可从未被打过巴掌。 「我告诉你我凭什么,因为我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你们的一切由我决定。」乔关是家中权威,不容任何人挑战。 「……。」乔然摸着红肿的脸颊,擦去了嘴角的血,她双目泛着泪、苦笑说:「我懂了,该离开这个家的不是花季,是我才对。」乔然扔下这句话,哭着跑出了家门。 「乔然!」乔语和乔致想追上去,却被乔关阻止了。 「让她去。」 「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我还是去找她回来吧。」乔语很着急。 「外头有野田大助的人,他们会跟着乔然,她不会有危险。」乔关前段时间也发现了监视者,他稳若泰山地坐回沙发上。 「重点不是有没有危险,她情绪这么激动,不能放她一人不管!」乔致说。 「我就是要她激动,她对家中成见越深,越会往野田大助靠拢。」 「您还是打算让乔然传递通关法给野田大助吗?」花季担忧地说:「若牌位中的那份是假的,野田大助失利后很有可能会拿乔然出气,这不是把乔然往火坑里推吗?」 「父亲,您真的要这么做?」乔语虽早猜测乔关会走这一步棋,但仍抱着一丝期待,希望乔关因为疼惜女儿而放弃。 「你们谁都不许去追她。」 乔关下完命令,便回房间了。乔致违逆乔关惯了,完全不在乎乔关是否会怪罪,执意要去找乔然。 「乔致,等等!」乔语喊说。 「我不会让乔然成为你们的祭品!」乔致听了乔关的一席话,气得脸色发青,他不顾乔语的劝阻,追寻乔然而去。 「乔伯伯刚才是故意的,他想一步步把乔然逼到绝境,让她投靠野田大助。」花季感觉对不起乔然,若非因为自己,乔关也许没有对乔然斥喝的理由。 「等奶奶旅行回来,我去找她谈谈。」 「乔老太最疼乔然,不会捨得她冒险。」 「如果奶奶能说服父亲就好了。」 「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对付野田大助,总之不能害了乔然,我们已经伤过她一次,绝不可以有第二次。」 「抱歉,你明明一直替乔然着想,她却对你误会重重、出言不逊。」 「没事,何况她说的也不完全错,我确实害过她。」花季说:「不行,我不放心,我也出去找找吧!你就留在家里,别让乔伯伯觉得大家都与他背道而驰,如果乔然回来了,你在也比较好。」 「小心点。」 花季紧随乔致之后出门寻找乔然,乔语赞同花季的观点,若是所有人都不遵从乔关的指示,未免太伤乔关的心,况且有人留守,若有什么状况也能即时处理和通知。 乔语望着桌上的小提琴,深深地叹息……。 第一份通关法 离家的乔然一路狂奔,直至她身体不堪负荷才停下脚步,激烈的奔跑使得她气喘发作,她感到呼吸困难、胸口闷痛,她蹲卧在路旁、痛苦喘息,她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在她失去意识前,似乎听到一阵朝她奔来的脚步声……。 当她醒来,已经被送到「日军医院」了,护士告诉她是路过的好心人将昏倒的她送到医院的,但其实所谓的好心人正是野田大助安排监视乔家的手下,他在乔然离开乔家后就尾随她,发现乔然身体不适而将她送医急救。 乔然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想让头晕的症状减缓一些,这时,意外的访客来了,野田大助和高山一郎在下属的通报下,知道乔然和家人大吵一架、愤而离家,野田大助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唆使乔然的大好机会。 「乔小姐,我们没有时间了,一旦花季小姐得到『守门人』之祕,一切就来不及了。」野田大助摆出一副慈善的面孔,口口声声都是为了乔家着想。 「我不相信你,你一直在说谎。」乔然在经过这么多阴谋诡计后成长了,不会轻易相信他人,也有自己的判断,她说:「花季姐姐没有杀害花家,那是你编造的谎言。」 「我承认,那是假的,但你对她的厌恶却是真的。」被揭穿假面具的野田大助依旧镇定,或许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 「花家跟我本来就没有关係,我讨厌她也不是因为这个,我恨的是她抢走了本来属于我的东西。」 「我向你道歉,我不该骗你,从现在开始,我会诚心相待。」野田大助按着心口说。 「花家的事……是你做的?」乔然眼中带着微微恐惧。 「是,不过你放心,我现在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家人,如果我要像对付花家一样对付你们,也不用拐弯抹角、做这么多多馀的事了,对吗?」 「……。」乔然怀疑野田大助的说词,更害怕他口中「现在」二字的含意。 「乔小姐,我有一个提议,不如我们合作。」野田大助说:「只要你帮我得到『守门人』之祕,我就帮你除掉花季小姐,并保证乔家所有人毫发无伤。」 野田大助提出了诸多理由说服乔然,首先,乔家只有一半的「守门人」之祕无法找到「玨安宫」,而地图在野田大助手中,乔家没有可能拿到地图,再者,即便乔家本事通天、拿到了地图、进了「玨安宫」,里头机关重重,谁能保证进得去、出得来? 乔然想了想,觉得花季来到上海就是奔着「守门人」之祕来的,她一定想进「玨安宫」,若她去了,乔家其他人大有可能陪她一起冒险,为了保护家人,乔然动摇了,她认为把通关法交给野田大助也无不可,反正乔家也不需要那些宝藏,何必拿命去赌? 而让乔然下定决心的,是野田大助接下来的一句话。 「乔小姐,我说了时间紧急,如果你不愿帮我这个忙,我就不得不用点强硬手段了。」 高山一郎在野田大助的示意下,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他将纸袋交给乔然,乔然疑惑地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叠照片,她才看了第一张,便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扔了手上的照片,那是一张张花家人惨死的照片。 「这是长沙花家灭门的照片。」高山一郎向乔然解说照片来歷。 「……。」受到惊吓的乔然缩紧身体,她很清楚野田大助是想警告自己若不听话,那就是乔家的下场。 「夜深了,我们就不打扰了。」野田大助如同胜利者般走出了病房。 「我通知了卫队长,他马上就到。」高山一郎说完这句话也离开了。 乔然捲曲在床上,恐惧照片中的一切会在乔家重演,为了保护重要的亲人,就算成为背叛者,乔然也义无反顾。 卫子遇接到高山一郎的电话,知道乔然在路边昏倒,马不停蹄赶到「日军医院」,病房中,乔然失魂落魄坐在床上,卫子遇从地上零乱的血腥照片不难推测出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没事了。」卫子遇心疼地将呆坐的乔然紧紧抱住。 「子遇,我不想待在这里,带我走好吗?」 卫子遇从高山一郎口中得知乔然离家出走,她现在状况也不适合一个人住在酒店,他索性将乔然带回家中。 开车回卫子遇家的路上,乔然望着窗外风景、一句话都没说,她的沉默很反常,就算身体不适的时候,她也不曾如此安静,卫子遇想今夜对乔然来说必定是人生中最挫折、最难熬的一夜。 卫子遇调职到上海后,租了一栋两房公寓,唐大宝本来是和他一块住的,后来因为唐大宝有了交往对象,所以他就自己搬了出去,可没料想过没多久两人就分手了,唐大宝想再搬回来遭到卫子遇拒绝,卫子遇感觉依唐大宝的性格很有可能重蹈覆辙,他嫌麻烦,乾脆决定自己住。 这栋公寓品质在上海算不错,不过终究比不上乔家的花园大宅,卫子遇生活有条理,家中也打扫得很整洁,甚至让人觉得过于乾净而没有生活感,彷彿是个等待出售的房子。 乔然坐在餐桌上若有所思,手上的筷子空挥着,碗里的麵条一根都没吃。 「你整晚都没吃东西,多少吃一点吧。」 「你不问我今晚发生的事吗?」 「我大概能猜到。」卫子遇从乔然红肿的脸颊、嘴角的伤口拼凑出了大致情节。 「野田大助说只要我帮他拿到通关法,就不会伤害我的家人,还帮我除掉花季姐姐。」 「你答应了?」 「我只想家人平安。」 「花季小姐呢?」 「一样的,我不会让野田大助伤害她,我跟她的事,我自己知道怎么处理。」 「你先吃麵,我去整理一下客房。」 「我们不能一起睡吗?」乔然语出惊人,卫子遇惊讶得不慎绊了一跤。 「你、你要和我一起睡?」卫子遇鲜有的惊慌失措。 「不可以吗?」反观乔然镇定自若。 「可是乔然,你是女孩子,万一传出流言蜚语怎么办?」 「我在上海丢脸的事还不够多吗?而且我都住进你家了,现在才说这个也来不及了。」乔然意外地坦然。 「你确定要跟我同床?」卫子遇迟迟无法接受,他们虽然在交往,可未婚男女同床共枕对女方总是不好。 「只是睡觉,有什么问题吗?」乔然歪着头、一脸疑惑,问:「还是……你打算对我做什么吗?」 「没有、没打算做什么,我去整理一下房间。」卫子遇低头、大步迈向房间,乔然轻笑了一声。 外人看来卫子遇成熟、聪明,乔然纯洁、少根筋,所以总感觉乔然是弱势的那一方,殊不知自从卫子遇和乔然交往,卫子遇常遭到乔然戏弄,乔然在感情世界中特别主动,卫子遇又为了维持风度而强迫自己保持理性,于是像今晚这样的场景在二人单独相处时履见不详。 隔天早晨,卫子遇脸上多了一道深深的黑眼圈,他整夜忐忑、辗转难眠,倒是乔然睡得很舒坦,他们用过早餐后,卫子遇便开车带乔然回家,其实乔然心中挺矛盾的,毕竟昨夜自己倔强离家,现又要摸摸鼻子回家去,总感觉没面子,可是若不回家,她无法寻找通关法给野田大助,她只好自我说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厚着脸皮回去。 路上卫子遇替乔然分析了情势,他认为乔关知道野田大助想透过乔然和自己取得通关法的可能性很高,必会有所防备,即便找到了通关法,是真是假需要确认。如今是敌是友已然明朗,乔家人和花季成了同一阵线抵抗野田大助狼子野心,夹缝中的卫子遇和乔然只能努力生存。 乔然特地挑了乔关和乔语上班的时间回家,他一到家,马上遭了乔致的一顿骂,说她做事不经大脑,花季远远待在一边,看到乔然平安归来,她七上八下的心也可以放松了。 之后,乔然找了机会,趁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去了小祠堂,她想看看乔熙牌位中的信封是否如卫子遇所说不翼而飞,可是乔然打开一看,它还好好放在里头,乔然相信卫子遇没有说谎,那么先前卫子遇来偷时,是乔关藏起来了吗? 乔然将信封拿回房间,小心翼翼将它拆开,拿出几张泛黄的纸张,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玨安宫」中每一通道及房间的机关破解之法,乔然在阅读内容时,不禁为古人的鬼斧神工惊叹,后来她将内容抄录了一份,将正本放回原位。 当天,乔然即刻带着抄写本去76号找卫子遇,卫子遇看了内容,同样讚叹,只是内容是否为真?乔然告诉他信封内的纸张年份起码超过十年,除非乔关在十年前就有远见,造了一份假的通关法,否则不可能是假的。 「我们是不是现在就把这份抄写本送过去给野田将军?」乔然问。 「你刚刚说是在乔熙牌位中找到的,可我上次去它并不在那里,如果是你父亲发现我的企图而藏起来,怎么可能又放回原地?」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认为应该先把这份交给野田将军,让他知道我会帮他,这样他才不会对乔家动武。」 「我明白你的顾虑,不过若是它是假的,反而会激怒野田将军,他会怀疑你是故意欺骗他。」 「那我们怎么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总不能去问我父亲吧?还是我们直接跟野田将军说不保证内容的正确性,让他自己去判断。」 「他可不是你学校的老师,还帮你判断答案是否正确,他要的是绝对无误的答案。」 乔然在卫子遇的办公室待了一下午,卫子遇下班前,一名女文员拿了文件要给卫子遇签署,乔然不想打扰他们,顺道去了一趟洗手间,再回到办公室,竟见到女文员搂着卫子遇的亲密画面。 「你们在做什么?」乔然的表情很复杂,看上去既生气又难过。 「乔然,不是你想的那样!」卫子遇立刻推开女文员。 「就是你想的那样!」这名女文员长得娇媚,她气势凌人对乔然说:「我告诉你,我早就看上他了,像你这种千金小姐和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对你只是一时新鲜劲,过阵子就腻了,我才是适合待在他身边的女人。」 「你胡说什么?滚出去!」卫子遇从不对女人动手,这回却粗鲁地将女文员往门外推。 「唉呦,卫队长,你弄疼人家了。」她扭着身子、转过来勾住卫子遇的手臂撒娇。 「够了!你放开他!」 乔然忍无可忍,上前分开两人,但力量不敌女文员,她故意搂得更紧,你来我往的拉扯下,两个女人的火气越来越大,渐渐演变成拳打脚踢,卫子遇挡在他们中间,无端也受了几拳,乱成一锅粥的推挤间,乔然撞上了墙边的书柜,书柜重心不稳,眼看即将倒下压上乔然,卫子遇扑身过去推开乔然,自己则被重重压在书柜下。 「子遇!」 乔然和女文员大惊,联手搬动书柜,但是书柜太重,卫子遇被卡在下方无法脱身,直到唐大宝等人听见异动赶来查看,卫子遇才在大家的帮助下脱困。 乔然和唐大宝将卫子遇送医,幸好卫子遇训练有素,危急时护住了头部,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手脚和身体有多处骨折和挫伤。 卫子遇处理完伤口后,唐大宝帮他去处理缴费手续,乔然陪在他身边,一脸愧疚。 「子遇,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没事,小伤而已,几天就好了。」卫子遇摸摸乔然的头、安慰她,卫子遇明明受伤,但心情似乎很好。 「你不疼吗?还一直笑。」 「因为我很开心,想到你为我吃醋,就觉得我是被爱着的。」 「你很开心,可是我很生气!」乔然鼓着脸说:「那个女人是谁啊?你们是不是每天都这样搂搂抱抱?」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是档案室的。」 「连人家是档案室的你都知道!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我没有!」 「我知道,你们男人都喜欢成熟娇媚的女人,我看她也长得挺好看的,那你去找她算了,不用管我了!」 「你说到哪去了?她那样子的,我连一眼都不会看,这辈子唯一让我动心的只有你一人。」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再说一次。」 「她那样子的,我连一眼都不会看。」 「不是这句!下一句!」 「这辈子唯一让我动心的只有你一人。」 「再说一次。」 「又没听清楚吗?」 「可能距离有点远。」乔然靠到卫子遇身上,耳朵贴近着他的唇,她说:「这样就能听清楚了。」 「我爱你,乔然。」卫子遇晓得他是在撒娇,顺势示爱。 「我也是。」乔然笑着在卫子遇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卫子遇想起乔然抄写的通关法在混乱中被遗留在76号的办公桌上,他们离开医院后马上回去寻找,离奇的是那几张纸凭空消失了,他们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刚才有几名同事自愿到卫子遇的办公室替他收拾倒落的书架,卫子遇猜想或许有人顺手牵羊,然而谁会这么做呢?若非「玨安宫」的知情者,旁人看了纸上内容只会一头雾水。为了釐清真相,卫子遇特地亲自向当时进入他办公室的人逐一询问,所有人都说只是整理、没有带走任何物品。 乔然丢了抄写本,打算再重新抄一份,她一回家,心儿一脸忧愁告诉她乔关在房间等她,从小只要乔家孩子被单独叫到房里,事态必定不轻,乔然想搬救兵,偏偏家里没半个人在,想必乔关是算好时机的。 乔然如待宰羔羊般来到乔关房里,乔关开门见山地拿出装着通关法的信封,乔然打开后很仔细将封口再次黏合,可惜难逃乔关法眼,乔关直指乔然偷看通关法,乔然先是否认,后被乔关一步步拆穿谎言,才不得不承认。 「我早就知道野田大助找上了你,不说破,也是想看看你会怎么做。」 「您在试探我吗?您认为我会帮着外人对付家人?」乔然对乔关的不信任感到痛心。 「你若非心怀鬼胎,为何不向我们据实相告?偏偏隐瞒我们和野田大助见面?」 「我承认一开始野田将军来找我的时候,我对你们產生了一些埋怨,所以避着你们,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要帮他来害你们!」 「这么说你现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了?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偷取通关法?」 「因为……因为野田将军说如果我不把『守门人』之祕交给他,他就会对我们斩草除根,就像花家一样。」乔然低着头,神情紧张。 「你把『守门人』之祕交给他了吗?」 「我抄写的那份不见了,我和子遇怎么找都找不到。」 「……。」乔关靠在椅背上,沉思着。 「父亲,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害你们,我只是想我们家平平安安。」乔然蹲在乔关跟前,双眼泛泪、诚恳告白。 「我清楚你的性子。」乔关摸摸乔然的头,淡淡一笑,他表情柔和地说:「也许我们都错了,一家人应该坦诚相待。」 乔关和乔然聊了很久,把话说开后两人的心结也解开了,乔然理解乔关不告诉他「守门人」的事是为了保护自己、远离纷争,只是阴错阳差导致太多误会。 在乔然说出自己受到野田大助威胁而露出惶恐神色时,乔关就决定不再将她拒之门外,乔关终于将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乔然,其实乔关对于利用乔然的计画一直挣扎于心,理智告诉他必须如此,但作为父亲的他怎会毫无感觉将亲生女儿推入陷阱,因此为了两全,他瞒着眾人拟定了另一个计画。 乔关的计策直到两个星期后乔家收到梁秋死亡的消息才浮出水面。 「听说他得罪了日本人,被日本人送进监牢,最后受不了酷刑自杀了。」乔语说。 「他替日本人做了这么多亏心事,最后却死在日本人手里,真是活该!」花季为又死了一个汉奸高兴。 「可是梁秋这个人八面玲瓏、狡兔三窟,那么巴结日本人的他怎么会得罪日本人?」乔致为了佔据沙发好躺下来,伸脚将旁边的乔然踢远一点。 「脏死了,你洗脚了没啊?」乔然被乔致的脚丫子一碰,整个人跳起来,跑到另一张沙发和乔老太挤在一起。 「乔致,你这是什么样子?」乔老太嘴上唸叨,但是这样和谐的家庭氛围已经睽违太久了,多亏了那晚的父女谈心,才让乔家回到本来的面目,这让乔老太十分欣慰。 「奶奶,不是我的问题,是我们家沙发太小又太少,不然买组新的吧?」乔致提议。 「好啊,好啊!买新沙发,现在的沙发被乔致哥哥沾上不少顏料,而且他上次喝醉酒还吐在上面,要不是心儿清了三天三夜,我才不敢再坐了。」乔然附议。 「那买吧,奶奶出钱,明天就去让人订做一组新的。」乔老太十分阔气。 「万岁!」乔致和乔然欢欣鼓舞。 「父亲,您怎么了?」乔语见乔关一语不发,觉得奇怪。 「我在想梁秋的事。」乔关眉头深锁,不是单纯因故友死去而缅怀的情感。 「乔伯伯您是不是知道梁秋去世的内幕?」花季观察力极好,马上点中乔关的心事。 乔关表明梁秋的死是自己造成的,当时乔关发现卫子遇没有趁他们去别墅时偷走「守门人」之祕,苦于只能利用乔然向野田大助传递通关法,而他又忧心若这份通关法不是正本,乔然会受到野田大助惩罚,于是他为了保住乔然,找了另一个替死鬼。 「野田大助请我们吃饭时,梁秋也在,他早就怀疑野田大助的动机,后来我藉故与他喝酒,佯装酒醉将『玨安宫』的事情洩漏给他,我估计依他的心计,会去向野田大助毛遂自荐。」 「如果他也成了野田大助的一颗棋,他交出去的通关法是乔伯伯您给的吗?」花季问。 「当然不是,如果我轻易交出去,不仅野田大助不信,梁秋也不会信的。」乔关推测:「要是没错,乔然抄写的那份通关法就是被梁秋拿去的。」 「我明白了,他是76号的高层,要进子遇的办公室轻而易举,怪不得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乔然恍然大悟。 「从他的结局来看,父亲您的那份可以确定是假货了。」乔语断定。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野田大助只是想杀人灭口,而非通关法是假的?」乔老太问。 「我觉得不会,因为时间对不上,照理梁秋拿到通关法后,会迫不及待去邀功,可是离乔然丢了抄写本到今天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如果要杀人灭口,不会等到现在,野田大助一定是照着上面的内容试图闯入『玨安宫』失败了,才对梁秋下毒手。」花季分析。 「还好子遇阻止我把它交出去,不然死的就是我了。」乔然拍拍胸口压惊。 「不过梁秋的死代表着我们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如果他没有告诉野田大助那份通关法是乔然抄来的还好一点,若是他说了,野田大助会不会怀疑是我们有意用假货骗他?」花季问。 「他是死在监狱的,被用了刑之后,他怎么可能不说出通关法是从卫子遇那边偷的来推卸责任呢?」乔致很有把握。 「那野田将军不会回头找我算帐吧?」乔然不禁紧张。 「所以你最近最好别乱跑,乖乖待在家里,否则当心被野田大助抓走,76号的刑罚出了名的恐怖,被用过刑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乔致一边张牙舞爪慢慢逼近她、一边用言语恐吓她。 「够了!够了!别说啦!」乔然拿起桌上的苹果,整颗塞进他嘴里、堵住他的嘴。 当大家被乔致的滑稽模样逗得哄堂大笑时,乔家门铃响了,是卫子遇来接乔然去听一场音乐会,乔然收拾一下就兴致勃勃出门了。 「瞧瞧那春心荡漾的模样,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吧。」乔致站在窗户边看着他们开车离开、一脸不满。 「乔然知道全部的事情了,她会告诉卫子遇吗?」花季始终无法肯定卫子遇是否值得信任。 「百分之百会,恋爱中的女人没脑子的,尤其是乔然那种本来就笨的更惨。」乔致篤定说。 「卫子遇会向野田大助报告吗?」花季问。 「他这么做了更好,我们本就不晓得通关法的真偽,又顾忌野田大助不信有三份通关法,如今梁秋的死正好替我们证实了这点,所以此时让野田大助知道还有两份真假难辨的通关法,倒是降低了我们的风险。」乔关说。 「乔语,你的人都准备好了吗?」乔老太问。 「放心吧奶奶,我已经通知组织的人了,一旦野田大助成功运出宝藏,我们会在半路拦劫。」乔语说。 「感觉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了。」花季微笑说。 「好的方向?乔然和卫子遇这样算好吗?」乔致才不关心宝藏,只怕乔然吃亏。 「我和你们父亲商量过了,这件事告一段落后,就送然然出国,也断了她和卫子遇的连系。」乔老太说:「卫子遇确实对然然很好,不过他的背景摆在那儿,然然不能和那种满手血腥的卖国贼在一块儿。」 「好主意啊奶奶,我赞成!」乔致第一个附议。 「国内局势这么乱,乔然离开这里也好。」乔语也赞同。 「乔然会愿意吗?她似乎很喜欢卫子遇。」虽然花季明白卫子遇配不上乔然,但作为年纪相仿的女孩,她对于乔家擅自替乔然决定去路不太同意。 「那就乾脆下葯迷昏她,直接扔上飞机!反正她又不是第一次失恋,过阵子就好了。」乔致说。 花季听着乔家未来的安排,想起自己在这件事之后该何去何从?回长沙吗?可那里已经没有等待她最爱的爷爷及家人,她无法想像继续住在那处曾经沾满鲜血的屋子会是多么痛苦,或许她内心也在逃避面对事实,所以来到上海这么多个月,她从未回长沙一趟……。 圣诞舞会 十二月的上海下起了第一场雪,雪量不多,却足以将大地铺上一层白色地毯,对东方人而言,十二月并没有什么重大节日,但在西方国家却有整年最重要的日子,圣诞节。 上海的法国领事馆和英国领事馆合办一场圣诞节舞会,广邀各界知名人士参与,野田大助和乔关也在受邀之列,梁秋死后,卫子遇暂代其位,因此也收到了邀请函,乔关想这正是个试探野田大助的机会,因此决定带乔语和乔然一起出席。 「四小姐,衣服我帮您整理好了。」心儿把卫子遇送给乔然的旗袍掛在衣架上。 「谢谢。」乔然刚服下气喘的药,脸色略显苍白。 「今晚又发作了一次,您最近气喘特别严重,没问题吗?」心儿忧心忡忡。 「可能最近事情真的太多了吧,放心,我吃了药好多了。」乔然爬上床躺着。 「您确定明天要参加圣诞舞会吗?身体撑得住吗?」 「父亲和乔语哥哥都在,子遇也会去,我没事的。」 「四小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心儿面露难色。 「你说吧。」 「我偷听到老爷说要送您出国,不让您和卫队长在一起。」 「他们果然不喜欢子遇,现在他们会同意我和他来往,都是因为『玨安宫』吧。」乔然叹了一口气,她在亲情与爱情间两面为难。 「您很爱他吗?」 「是啊,很爱。」 「我知道卫队长对您很好,但说句实话,我认为您可以找到更好的对象。」 「心儿,你觉得什么样的才是好的对象呢?」 「大少爷就很好,认真负责,二少爷虽然比较慵懒,但对家人很好,不然我弟弟小意那样的也不错啊!」 「如果子遇不是76号的人,你和父亲他们就不会反对我们了吧?」 「您难道一点都不介意吗?」 「我不介意,我只要他真心实意对我好,其它的都不重要,何况我也没大家认为的那般好。」乔然微笑着望向那件掛起来的旗袍、念着卫子遇的好。 「您能开心就好。」 隔日,乔关出发前往圣诞舞会前,再三嘱咐乔然今夜野田大助必会找她询问通关法之事,乔语也教了她该怎么应对,让野田大助了解三份通关法的存在,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当他们到了舞会,才发现野田大助临时回了日本。 虽说野田大助没来,乔关仍间不下来,他忙着到处与人寒暄,乔关在上海上流社会中很受敬重,许多人都曾受惠于他高明的医术,乔语身为乔关长子、又是「惠仁医院」的继承人,同样受瞩目,乔然这几年较少出席这种场合,儘管不至于不自在,可她也不想在人堆中陪笑,所以乾脆躲到户外阳台。 她一个人清间的时光很快就结束了,秦明和秦夫人也出席了这场宴会,秦明本想到外头抽根菸,未想碰见了乔然,秦明许久未与她单独相处,加上自己悔婚、爱上花季等事情,一开始他在乔然面前有点尷尬。 「秦明哥哥,你也来了。」 「我也不想啊,被老佛爷抓来的。」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来这种地方吗?」 「那是因为美女多嘛,现在我心有所属,那些鶯鶯燕燕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在我面前说这些,不怕我生气吗?」乔然笑说。 「听说你也有新对象了,我想你应该也释然了吧?下次有机会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不用下次了,他在你后面。」 秦明回头一瞧,卫子遇正朝他们走来,乔然替他们互相介绍一番,他们很自然聊了起来。 「果然你就是乔然的交往对象。」秦明将几个月前在街上偶然见到他们逛街的事告诉他们,他说:「那时我就觉得你们有戏。」 「那时我们可还没解除婚约,你就急着把我往外推吗?」乔然故意说。 「我要是没拒绝你,现在你能这么幸福?难道你真想嫁给我守活寡?」 「好吧,那我就原谅你毁约。」乔然满意地笑望卫子遇,卫子遇也回以一个温柔的微笑。 「外面冷,我们进去吧。」卫子遇提议。 「好。」 他们三人刚回到宴会厅,几个富家千金就围了上来,秦明从前老周旋在女人间,上海的大小姐有一半都曾是他的女朋友,不过当时碍于乔然是他的未婚妻,大家也就逢场作戏,而今两家正式解除婚约,这些千金当然不会放过这良机,毕竟秦家在上海也是富豪之家,油嘴滑舌的秦明在女人堆中如鱼得水,卫子遇和乔然很自然地退到一旁。 「真有本事。」卫子遇不禁讚叹秦明讨好女性的本领。 「你羡慕他?是不是想跟他一样被女孩子团团围住?」乔然嘟着嘴质问。 「我没有,上次我已经吃够苦头了。」卫子遇回想上次的办公室大战心有馀悸。 「这才乖,你只能是我的,别想跟其他人好。」 「是,遵命。」 卫子遇离开一会儿去拿饮料,乔然一独处马上被其他男人缠上了,乔然本就长得很美,今日上了妆、盘起头发更显国色天香,尤其那一身旗袍更将她的东方女性特色衬托得淋漓尽致,会引来他人垂青是理所当然的,秦明从眼角馀光发现乔然陷入危机,马上出面解围。 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孩从小就被家里人带着参加各种场合,都不是生面孔,所以说起话来也都很熟络。 「各位,不好意思,她今晚已经有伴了,就不奉陪了。」秦明勾着乔然的肩说。 「秦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早就解除婚约了,所以今晚大家都有权利邀请乔小姐跳舞。」其中一个公子哥和秦明是老相识,他们的事早就传遍社交界了,多少人家蠢蠢欲动想和秦、乔两家结为亲家。 「对呀!秦明,你刚刚不是说要跟我跳舞的吗?」一位短发千金扯着秦明的衣袖说。 「我又不是说我,我只是替乔然挡挡蚊子,等等她的伴就回来了。」秦明解释。 「乔然,你有新男朋友啦?是谁呀?」另一名女孩问。 「你们大概不认识他。」乔然不喜欢被追问私事。 「你真有本事,听说你前阵子出车祸伤得很重,怎么还有时间交男朋友啊?对了,你身上的伤好全了吗?」一名穿着大红礼服的女孩话中有话地调侃乔然。 「都好了,谢谢关心。」 「真的吗?没留下什么难看的疤痕吧?你是人人称讚小美人,要是破相了就糟了。」红衣女孩特别针对乔然。 「好了,你这话是嫉妒吧?」秦明看出乔然很不开心,跳出来说:「我们家小然然就算身上多了几条疤,也比你们好看几百倍!你说话这么刻薄,当心嫁不出去。」 「秦明,你干嘛说我呀?」她当眾被秦明讽刺有点恼羞成怒。 「谁让你欺负我们小然然?乔然,我们走。」 秦明拉起乔然的手离开了那群男男女女,正好卫子遇端着饮料回来,见到这情景觉得疑惑,秦明怕他误会,主动澄清了方才的前因后果。 「那群人从小就这样,狗嘴吐不出象牙,乔然你别放在心上。」秦明说。 「我没有放在心上,就算有疤痕我也不介意。」乔然摸着脖子上的伤痕说:「子遇也不介意的吧?」 「当然。」卫子遇扶着乔然的腰间,微笑着。 「你们浓情密意,我还孤家寡人,花季小姐什么时候才会接受我呢?」 「秦明哥哥也有吃女孩子闭门羹的一天,老天果然是公平的。」 「你就幸灾乐祸吧!」 随后,秦明被秦夫人抓回去与各方人士打交道,卫子遇和乔然便随着音乐在舞池中跳舞。 「谁教你跳舞的?」乔然很好奇卫子遇跳舞怎么跳得这么好,他不像秦明是贵公子,从小学习礼仪。 「这几天临时抱佛脚学的。」 「那谁陪你练习?不会是办公室的女同事吧?」 「大宝。」 「你和大宝哥哥跳舞!」乔然想到他们两个大男人贴在一起跳舞,不禁笑出声。 「有这么好笑吗?」 「下次我要看你们两个跳,一定很有趣。」 「别闹了,我要不是迫不得已才不会跟他跳舞。」 他们二人聊得正热络,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高山一郎拍了卫子遇的肩膀、示意要与乔然跳舞,卫子遇和乔然互看了一眼,卫子遇带着忧虑的心情将舞伴交到高山一郎手上。 「乔小姐今夜十分美丽。」 「谢谢高山先生。」 「我受野田将军所託,向乔小姐传达几句话。」 「什么话?」 「卫队长向野田将军报告另有两份通关法在乔家手中,他希望乔小姐能在一个月内将那两份资料找出来。」 「可是我没把握能在一个月内找到剩下的两份通关法。」 「野田将军说了要两份一起,我们不想再有无谓的牺牲。」 乔然记得卫子遇提过梁秋死后,野田大助找过他,除了让他代理梁秋的工作,还说了他派人去长沙探索「玨安宫」的大致情况,因为那份假的通关法,导致野田大助失去了将近二十名部下,这也是为何梁秋会死的原因,若非卫子遇当时身上有伤,野田大助本来要让他一同进「玨安宫」,现在想想他是因祸得福、逃过一劫。 「如果我失败了,会怎么样?」乔然神情惊恐。 「不妨告诉乔小姐,目前日军战事吃紧,野田将军急须破解『玨安宫』以筹得军需,若是一个月后仍无法获得通关法,我想野田将军不得不使用强硬手段。」 乔关及乔语在远处观察高山一郎和乔然的互动,高山一郎是野田大助的亲信,他来了等同于野田大助来了。 「高山一郎肯定会藉机要求乔然寻找另外两份通关法。」乔语说。 「不管野田大助信不信我们有三份通关法,他都必须先得到,才能分辨我们所说的真偽。」乔关说。 高山一郎离开后,卫子遇和乔家父子聚到乔然身边,讨论起刚才的对话。 「听起来野田大助已经确信我们说的是实话。」乔语说。 「单凭我的说辞,我不认为他会完全不怀疑。」卫子遇很清楚自己还没那个份量。 「会不会野田将军调查到了什么?或是有其他人也在替他寻找通关法?」乔然一提问,三位男士突然茅塞顿开。 「我们家里有问题。」乔语说。 「监听器?」卫子遇猜测。 「不会,家里一直都有人在,野田大助没可能派人进到乔家装监听器,即使有,我不会没察觉。」乔语否定这个推断。 「那就很清楚了,乔家有内奸。」卫子遇说:「只是会是谁呢?你们一家人绝对不是,花季小姐也不会,剩下的就是心儿、豆嫂和陈叔了,他们三人必有一人是野田大助的间谍。」 「可是他们都在乔家这么多年了,怎么会背叛我们?」乔然不相信。 「你会受野田大助威胁,他们也可能会。」乔语说。 「那我们去看看他们家人就知道到底谁被胁迫了。」 「不一定是威逼,也可能是利诱,这可查不出来。」卫子遇说。 「我们若是去确认他们三人的状况,野田大助就会知道我们知道有内奸,现在最好按兵不动。」乔关说。 当他们讨论到一半,秦夫人和秦明过来向他们搭话,他们马上停止了「玨安宫」的话题。 「秦夫人,我听说你们药厂研发了许多新药,要是有什么好商品,千万记得我们,最重要的是多给点优惠。」乔语做起生意也很精明。 「你们是我的大客户,有好处当然少不了你们了,至于那些新药,能不能通过试验还是未知数,我也为这烦恼着,研製新药的成本很可观,若是失败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你最近皱纹和白发增加特别多。」秦明调侃秦夫人。 「那是被你气出来的。」秦夫人拧了秦明耳朵一下。 「疼!」 谈天之馀,宴会厅扬起悦耳的钢琴声,他们往舞台望去,刚才讽刺乔然的红衣女孩正坐在钢琴前弹奏着柔美的音乐。 「我记起来了,她也是你们音乐大学的学生吧。」秦明问乔然。 「没错,虽然我们年级不同,可是她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成绩老好了。」 「那你呢?不会是吊车尾的吧?」 「我啊,马马虎虎吧。」乔然心虚地东张西望。 「少来,你背书这么差,一定不及格。」 「我术科很好的。」 「真的?那你上去跟她较量一下吧!」 「我?跟她?我不要。」 「傻丫头,难得有机会艷压群芳,当然趁机出点风头。」秦明怂恿她。 「我同意,你也很久没参加聚会了,该让大伙儿知道我们乔家女儿多出色。」乔语想也许能藉机洗掉一些乔然的丑事。 「可是我没准备呀!」 「你每天都拉琴,还需要准备什么?」乔关似乎同样想让乔然展现才艺,突显乔家的杰出。 「但是……。」乔然有些怯场。 「我也想听你的演奏,从来没看过你拉小提琴的样子。」卫子遇满心期待,期望一睹乔然演奏的风采。 「你想听吗?」 「非常想。」 「那……我就献丑一下吧。」 乔然脱下披肩交给乔语,走向一旁的西洋乐队、向小提琴手借了他的琴,红衣女孩演奏完后,乔然走上台和她说了几句话,两人决定合奏一曲。 钢琴声首先出现,乔然站在舞台上静静等待加入演奏的时机,几个小节后,乔然驾轻就熟摆好拉琴的姿势,当她举起弓弦的瞬间,她身上散发的气息彻底改变了,眼神专注而凌厉、魄力十足,她的架势儼然是一名专业的演奏家。她的琴声流畅且清澈,犹如山林的潺潺流水,舞台的灯光照映在她身上,旗袍的金线微微发亮,面庞清丽照人,有种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魔力,本该突兀中国打扮搭配西洋乐器,此刻竟显得相得益彰。 「判若两人,是吗?」乔语向看得入迷的卫子遇说:「每次见到她拉着小提琴的样子,简直无法相信她平时多么缺心眼。」 「人本就有许多面。」这已经不是卫子遇第一次见识到乔然转眼间的,可他仍止不住激动的心跳。 「那你看过她哪一面呢?」秦明笑问。 「她愿意展露的那一面。」 「秦明,看到乔然这模样,你有没有后悔放弃她了?」秦夫人心中仍抱着一丝希望,想让乔然嫁给秦明。 「人家男朋友在这里站着,你想害我啊?况且我已经发誓非花季小姐不娶。」秦明一口拒绝。 演奏结束后,两名女孩赢得满堂彩,一群人一窝蜂围上来表示讚赏,乔然一放下小提琴,再次变回了怯懦的样子,她逃出人群,躲到了洗手间。 卫子遇跟在乔然身后,在洗手间外等了许久都没见她出来,接着他请一位女服务生进去帮他看看,女服务生说洗手间没人,疑惑的他开始寻找乔然的身影,她不在宴会厅、也不在阳台,后来他经过走廊窗户时,碰巧瞥见窗外草地上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是乔然,另一个是个陌生人。 「乔然。」卫子遇走了过去,才知道那个男人是这里的服务生。 「子遇。」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觉得胸口有些闷,所以请这位先生带我出来透透气。」乔然脸色确实不好,额头还冒了几滴汗珠。 「我先送你回去吧。」 「那我先去忙了。」服务生点了个头之后,转身回到宴会厅工作。 卫子遇告知乔关一声后,先开车送乔然回家,路上身体不适的乔然闭着眼休息,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到了乔家门口,卫子遇不忍心叫醒她,就一直等到她自己醒来。 「我睡了多久?」乔然扶着额头问。 「两个鐘头左右,感觉好点了吗?如果还是难受,我送你去医院。」 「我没事,睡一觉好多了。」 「可是你的脸色还是很差。」 「都是你们让我上台表演,我紧张死了。」 「我现在也后悔了。」 「你别内疚了,我犯病也不全是因为上台,最近天冷本来就容易发作。」 「不只这个原因。」 「还有什么?」 「不该让其他人看见你动人的样子。」卫子遇第一次发现自己佔有慾如此强。 「那你应该高兴呀,因为世上只有你拥有这样的我。」乔然飞快地在卫子遇嘴上亲了一口后,马上跳下车,她一边向他挥手道别、一边笑容洋溢走向家门。 卫子遇望着她,心中突然升起一丝茫然,他与乔然感情越深,他便越觉得自己对她了解太少,如同今晚之前她从未发觉她的音乐才华。 吃醋 圣诞舞会后,乔家开始留意心儿、豆嫂和老陈的举动,企图找出谁是野田大助的爪牙,花季很快便查觉豆嫂的异样,除了时常抢了心儿的打扫工作到各个房间逗留,做事时老是心不在焉、东张西望,更会躲在角落偷听家里人的对话,他们几乎可以肯定豆嫂就是那个内奸,但他们并未打算揭穿豆嫂,相反可以透过她向野田大助传递一些消息。 一天下午,花季和秦明约了一起喝下午茶,可花季到了店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秦明,秦明约会从不迟到,花季有些不安,害怕是不是他路上出了什么事? 她刚起身准备去打电话,服务员就过来告诉她秦明来了消息,说製药工厂出了一点意外,他必须赶过去处理,所以无法赴约,花季一听才放心,只是她都出门了,就这样回去也太无趣了,所以她外带了一些点心,直接去了製药工厂。 花季并非第一次来工厂,守卫也认识她,她本以为自己可以通行无阻,但守卫却一脸心虚将花季挡在门口,当花季试图逼问原由的时候,秦明正巧从里头出来,而让人意外的是乔然也在,花季总算理解为何守卫不让她进去,原来是怕会引发战争。 「花季小姐,你来找我吗?」秦明一见到花季就心花怒放。 「我是顺路经过。」 「胡说,我这间工厂这么偏僻,除了再过去有座公墓,去哪里才能顺路啊?别告诉我你要去扫墓。」 「囉嗦!」花季说不过秦明。 乔然和花季对上眼,花季略显不自在,虽说乔然和家人的关係和好如初,对花季的态度也软化一些,不过心上的刺一直在,他们两人始终无法恢復情谊。 「秦明哥哥,我先走了。」 「不用我送你吗?还下着雪啊。」 「不用了,我想散散步。」 「那好吧,你小心点。」 乔然离开后,花季才问秦明:「乔然怎么会来找你?」 「你吃醋了吗?」 「你想太多了。」花季嘴上否认,可刚才她看到秦明和乔然有说有笑、并肩而行,心中莫名苦闷。 「其实我也是刚好碰到她的,工厂的机器出了问题,我急着过来,路上正好碰到她,之后我想起我们正好进口了一批治疗气喘的药,我就顺便带她过来拿一些回去给乔伯伯看一下,如果乔然能用,就试试看。」 「原来如此,乔然最近的确状况不太好,隔几天就要去一趟医院。」 「我们进去里面说话吧,外面太冷了!」 花季被带到会客室,秦明背对着她在旁边泡咖啡,她望着他的背影,想着方才秦明和乔然站在一起的模样确实很般配,即使秦明口口声声说他和乔然只是兄妹之情,他们过往仍旧有婚约关係,秦明如此风流,真的从未对乔然做出任何亲密举动吗? 「想什么呢?」秦明将咖啡端到花季面前。 「你老实说,真的没喜欢过乔然吗?」 「谁跟你说我不喜欢了,我一直喜欢她啊!」 「果然是这样。」花季不知为何,胸口一阵闷痛。 「听我这么说,你是不是难过了?」秦明一脸奸诈。 「我哪有?」 「我感觉得到你爱上我了,只是你不肯承认。」秦明注视着花季,看得她不好意思。 「别、别往脸上贴金了,我怎么会爱上你,我又不是有病。」花季连忙否认。 「我不逼你,我会给足你时间,直到你釐清自己的心意。」秦明从容地喝了一口咖啡,反之花季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般手足无措。 花季自幼洞察力极好,对自己也很了解,她早就注意到自己对秦明的感情悄悄產生变化,否则她不会愿意三番四次和他约会,然而她总是下意识避免自己去面对这件事,也许是基于对乔然的亏欠,也许是背负家仇的她不允许自己现在得到幸福,所以她假装看不见。 直到今日,她亲眼见到秦明和乔然在一起时,内心的不悦与鬱闷使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对秦明动心了。 她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才让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同时她也想清了一件事,在「玨安宫」的事情尚未落幕前,她只能先将感情藏起来,这是她对亡故家人的责任,也为了保护秦明不捲入危险。 眼看野田大助给的一个月期限将至,乔然急得不得了,其他人却一点也不紧张。 「后天就一个月了,我们怎么办?」 「我们就是要等期限到,不然怎么显得你找通关法找得多艰难。」乔语放下书本、擦了擦镜片。 「可是上次高山先生说超过一个月就会硬抢了。」 「你们说,他们会怎么硬抢?我们家在租界,就算是日本人也不敢拿着枪跑到租界里杀人吧?」乔致说。 「当然不会,上海不是长沙,乔家也不是花家,你们父亲和许多政治高官都有往来,日本人不敢明刀明枪。」乔老太说的是实话,但听在花季耳里仍旧刺耳。 「暗箭难防,他们真有心,我们走在路上都能被花盆砸死。」花季说。 「这几日大家出入都当心点,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在家也不见得安全,我们家可还有一隻鬼。」乔致撑着头打哈欠。 「豆嫂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我想她多半是受了野田大助的利用,她是干不出什么大事的。」花季说。 「嘘,你们说那么大声,被她听见怎么办?」乔然探头瞧豆嫂有没有在附近。 「这么紧张做什么,豆嫂出去买菜了。」乔致戳了她脑门一下说:「你去叫心儿泡杯茶来喝。」 「心儿也出去了。」 「去哪?」 「她弟弟来上海看她了。」 「她有弟弟?」 「你看你们这些人,一点都不关心心儿,她生日你们不知道,她有弟弟也不知道,幸亏有我对她好,不然说不定她也被野田大助收买走了。」乔然抱怨说。 「照你这么说,野田大助也找过心儿?」乔语推估。 「没、没有啊!我没这样说。」乔然祸从口出、忙着撇清。 「还装,早露馅了你,快说,怎么回事?」乔致双手夹着乔然的脑袋、对她严刑逼供。 「好啦,好啦,我说。」乔然受不了乔致的酷刑,松口说:「野田将军确实找过心儿,心儿为了自保佯装答应,她把这件事告诉我之后,又说叫我别让你们知道,因为她不希望你们怀疑她。」 「心儿是个聪明人,万一她真的替野田大助效力,她会不会是故意透露此事给乔然,想做为日后的退路?」乔老太怀疑心儿的忠诚。 「你这么笨,没被心儿套出什么秘密吧?」乔致担心若心儿也是奸细,可能已经从乔然口中得到许多情报了。 「你们干嘛怀疑心儿?她绝对不会背叛我们的!」乔然对大家不信任心儿很生气。 「乔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我们现在的敌人是老奸巨猾的野田大助。」乔语提醒乔然不可大意。 「要防你们自己防,反正我相信她。」 乔然说不过大家,转身跑回楼上房间,其实对乔家而言,已经有豆嫂一个内奸了,多一个心儿不会有太大影响,只不过心儿心思细腻又机灵,要防范她不如应付豆嫂容易。 再过几日便是新年,比起野田大助的事情,乔老太更忙于准备年货和礼品,乔家家大业大,亲戚朋友多不胜数,光是安排走亲拜访就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乔老太一连好几天忙得不可开交,乔然夜里又突然气喘发作、紧急送医,乔关说乔然最近状况太差,安排她住院几日治疗,所以乔老太忙上加忙,成天在医院和百货公司奔走。 「一个月过了,野田将军为什么没有动静?」乔然用汤匙搅动着碗里的清粥思索着。 「依你的智商,想破头也不知道野田大助想干什么。」乔致坐在病床边啃苹果。 「那你比我聪明,你帮我想。」 「想你个头,住院就住院,有事也轮不到你担心。」乔致见今年冬天乔然频繁犯病,想是因为心理影响身体了,因此希望她能多放松静养。 「就是住院我才更怕,野田将军每次都趁我在医院的时候突袭我,我想跑也跑不动。」 「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那你的新女朋友怎么办?你不管人家了?」 「我一个大男人难道管不住一个女人,我让她等着她就得乖乖等。」乔致不只在家里爱欺负胞妹,在外头也是十足大男人,把女朋友管得死死的。 「反正我在这里也很无聊,不如你把她带来给我认识一下,我们都是你暴政下的受害者,一定很谈得来。」 「你说谁暴政?」乔致把吃完的果核丢到乔然的碗里。 「讨厌!脏死了,这样我怎么吃啊?」 「你有在吃吗?我看你一口也没吃。」 「不管啦!你去买新的给我。」 「囉嗦。」 乔然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前两天乔老太百忙中仍会过来看望乔然,但后来就不见人影,乔然觉得奇怪,问了乔致为何乔老太都没来,乔致只说她在忙着过年的事。 「你住好几天了,什么时后能出院?」今天一早,唐大宝带着一篮水果来探望乔然。 「下星期吧,你那么好来看我?」 「我顺路的,正好替头儿来看看你。」 「子遇每天都来的,还用你替他吗?」乔然说。 「接下来就没办法了。」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啊?头儿又被叫去执行任务了,我刚送他到火车站搭车,那里聚集了一大群日本兵,看来是个大案子。」 「是跟野田将军一起吗?」乔然突然警觉起来。 「没错。」 「他们要去长沙是不是?」 「这我哪知道,头儿嘴巴紧着呢。」 乔然断定卫子遇绝对是要跟着野田大助前往长沙再次探索「玨安宫」,只是他们没有通关法,如何成行? 乔然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她急问一旁的乔致:「你们把通关法给野田将军了?」 「……。」乔致搔头,不说话。 「乔致哥哥,你说话啊!」 「几天前野田大助绑走奶奶,威胁我们交出通关法,我们就给他了。」乔致终于松口,瞒着乔然,是怕影响她的病情。 「奶奶没事吧?」乔然大惊。 「已经送回家了,奶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没什么大碍,就是年纪大了,需要休养几天。」 「不行,我得去找子遇!」乔然跳下床,直奔门外。 「你干什么?」乔致拦下她。 「『玨安宫』太危险了,我一定要去见子遇!」乔然忧心不已。 「你不准去!」 「放开我!」 乔然因不敌乔致的力气而苦苦挣扎,赫然间乔致感觉自己被人从后面重击、随即倒地,唐大宝偷袭了他,乔然见到此番景象也瞠目结舌。 「我带你去火车站!」 儘管唐大宝不懂「玨安宫」是什么,但从乔家兄妹的对话中,他已经很清楚卫子遇正面临很大的危险,因此无论如何他也要帮乔然去见卫子遇,乔然也顾不上乔致,和唐大宝一起奔向火车站。 乔然在唐大宝的车上坐立不安,怕会错过和卫子遇相见的最后机会,幸亏野田大助这回带的人马、装备眾多,光是清点就花了很长时间,这才替乔然製造了机会。 乔然穿梭在熙攘的车站、寻找卫子遇的身影,终于在一群日本兵里找到他,他正和野田大助、高山一郎一起准备上车。 「子遇!」 「乔然?你跑到这里做什么?」卫子遇见到一身病服的乔然十分意外,他立刻脱下大衣为她披上,他问:「大宝,你搞什么?」卫子遇转而责怪唐大宝。 「头儿,她非要来,我只是帮她一个忙而已。」唐大宝一脸委屈。 「不关大宝哥哥的事,我刚才才知道你们拿到通关法了,可是『玨安宫』很危险,上次好多人死掉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乔然拉着卫子遇的手,不让他上车,卫子遇向野田大助打了招呼之后,将乔然带到一旁安抚,野田大助和高山一郎上车后,隔着车窗偷偷观察他们的动静。 他们看着乔然着急落泪、用尽办法说服卫子遇留下,但卫子遇无法抗命,他必须去冒这个险,乔然不顾他人眼光紧紧抱住卫子遇,可惜再不捨,卫子遇最后还是踏上前往「玨安宫」的路程。 卫子遇临走前嘱咐唐大宝多多照看乔然,乔然站在月台上目送火车离去,直至火车消失在视野尽头。 「我们回去吧。」 唐大宝拍拍乔然的肩,准备带她回医院,他们刚走两步,乔然就严重气喘,在没有药物的帮助下,乔然陷入昏迷。 乔然本来就因为病情不稳定而住院,而今因为慌乱奔走而使情况更加严重,她接受了紧急手术,后来在病床上又躺了大半个月才回到乔家。 「四小姐又没怎么吃东西了。」心儿从乔然房中收拾了午饭的碗盘,饭菜剩了一大半。 「卫子遇不回来,她是不会放心的。」乔老太虽然被野田大助绑架,但野田大助也没对她一个老人家动粗,所以乔老太经过几日休息就恢復往常的精神了,只是对乔然的身体状况相当担心。 「野田大助已经去了几个星期,不晓得进度如何?」花季问。 「组织的人一直暗中监视野田大助,上星期他们已经进了黑麋峰,顺利的话这几天就会有消息。」乔语说。 「野田大助得试试剩下的两份通关法哪个是真的,如果卫子遇正好分到了那份假的,那乔然怎么办?」花季看得出乔然对卫子遇用情颇深,不禁替她烦恼。 「他们本来就不会有结果,我看早点把乔然送出国算了。」乔致说:「三年前乔然不是去过义大利几个月吗?我看这次也送到那里,环境熟悉得快。」 「乔致说的对,我来安排这件事吧。」乔老太说:「心儿,上一次也是你陪然然去的,这回你还是一样跟过去照顾她。」 「是的。」 秦夫人听说乔然病了,派了秦明送点慰问品到乔家,秦明乐得顺便和花季见面,兴高采烈接下这个差事。 「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嚐嚐看。」秦明带了一盅冰糖木耳给花季。 「看不出来你还会做点心。」花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很高兴,一口一口吃着秦明的心意。 「我会的事多着呢!将来慢慢告诉你。」 「你们两个修成正果了?挺配的,一个变态、一个扫把星。」乔致看他们俩散发出幸福的气息,忍不住调侃。 「看得出来我们很配吗?是不是有夫妻相?」秦明摸着自己的五官。 「我呸!什么夫妻相?你少胡说八道!」花季一下脸红了,她把冰糖木耳塞还给秦明,逃回房间去了。 「这就走了?我们好几天没见面了,多相处一下嘛!」秦明意犹未尽。 「这么喜欢她就快带她走吧。」乔致说。 「你就那么不喜欢她吗?」 「我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吗?」 「你除了乔然,谁都不喜欢吧?当你女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楣。」 「女朋友?那个啊,早吹了。」 「意料中的事。」秦明说:「不跟你胡扯了,我上去看看乔然,等等我还要赶回工厂。」秦明探望乔然后,便离开了。 本该喜庆的二月份,乔家却因为心系「玨安宫」而显得愁云惨雾,不过乔老太和乔关依旧如往年四处拜访亲朋好友。 花季孤身一人在上海,这是她第一个没有亲人相伴的新年,若非有乔家和秦明这些朋友陪着,她不敢想像自己会有多么心冷与寂寞。她原本想回长沙祭奠家人,可是一想到野田大助就在长沙,她放弃了这念头,何况野田大助再次探索「玨安宫」也该有结果了,唯有留在上海才能得知第一手消息。 进入三月天的上海天气越来越温暖,乔然的身体却没有因此好转,她掛心卫子遇的安危,无法安心静养,她时常坐在窗边、望着街道,期待下一刻就能见到卫子遇出现。 然而,她最终等来的不是卫子遇,而是野田大助的士兵……。 玨安宫 到了出发当日,乔然和其他人被銬上手銬,分别押上火车,野田大助仍不许乔然和乔关等人接触,不过他却放任卫子遇和唐大宝替他们传递消息。 野田大助从监听内容得知卫子遇变卦,之所以不拆穿他,是想手上多一个类型不同的人质,加上他推估卫子遇可能知晓部份通关法,故而暂时不对他出手,只是让高山一郎留心卫子遇的动向。 高山一郎巡视车厢时,见到乔然面向窗外、神情专注、无声唸叨着,连高山一郎进了卧铺都没发现。 「你在做什么?」直到高山一郎出声,乔然才回神。 「我在背诵通关法,我可不想死在『玨安宫』。」 「为什么不写下来?」 「要是你们拿到通关法了,我们必死无疑,我没那么傻。」 「你有把握事成之后能全身而退吗?」 「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不过如果我死了,会有人跟我陪葬的。」乔然语带玄机。 「长沙快到了,你珍惜最后悠间的时光吧。」 高山一郎前脚刚走,卫子遇和唐大宝后脚就来了,他们正巧瞧见高山一郎离开。 「他来做什么?」卫子遇问。 「没什么,间聊几句。」 「他一年说不到十句话,怎么会跟你间聊啊?绝对不安好心。」唐大宝不信,自打他从卫子遇口中搞清楚了一切来龙去脉,百分百支持卫子遇的他现在对日本人可警戒了。 「高山他从上车后,一直暗中关注我的行动,他们对我起疑心了。」卫子遇说。 「不单是疑心,是确信。」 「那他们怎么不把头儿抓起来?」唐大宝问。 「早晚的事,我想他们到长沙之后就会把你们两个一起关起来了。」 「那我们要不先跳车吧?」唐大宝乱出餿主意。 「不用这么紧张,你们两个是很有用的人质,野田大助不会随便伤害你们的,他还要留着你们来逼我开口的。」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计画?」乔然虽然看起来很有自信,卫子遇仍然不免担心。 「现在还不行,越少人知情,破绽就越少。」 「你是不信任我们了?」唐大宝不服气。 「那你们有自信演戏演得像我一样好吗?」 「你保证不让自己陷入险境?」卫子遇不再追问,但他想确保乔然的安全。 「从一开始我就在险境中,没有离开过。」乔然握住卫子遇的手,说:「我答应你一定会活下来,而且不只是我,你、大宝哥哥和我的家人一个都不会有事。」 「好,我相信你。」望着乔然坚毅的眼神,卫子遇选择信任。 「你这样子我都不敢相信你是我认识的乔然了。」见识到乔然的真面目,唐大宝一时接受不了,想当初他还将乔然吃得死死的,此刻才知以前是乔然高抬贵手,他开玩笑说:「你将来不如去拍电影吧,演技肯定赢过当红的花旦。」 「可以考虑呀!」 火车到达长沙后,花季踏上熟悉的土地,心情一下惆悵起来,一年前她孤身一人从此处前往上海寻找「守门人」,一年后她非但没能为家人报仇雪恨,反倒落入仇人之手,她不禁埋怨自己的无能。 乔语察觉花季的失落,拍了拍她的肩膀鼓舞她,花季很感谢乔语的贴心,然而他的体贴却使花季想念起秦明,她怕自己突然失踪会让秦明忧心,更怕再也没机会见到秦明。 野田大助带着大队,在长沙城中休整一天后,便出发前往黑麋峰,不到半日,他们已经抵达黑麋峰山脚了,接下来的路程没有汽车搭乘,只能徒步上山。 「玨安宫」地处隐密,一般山道无法通往该地,他们只得行走在崎嶇的山林地,野田大助时刻注意乔然的状况,甚至派了军医专门照顾她,万一病弱的乔然死了,他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未料,乔然还没倒下,乔老太先体力不支,乔语和乔致轮番揹着她继续前行,但乔老太的状况越来越差。 乔然和乔家人分别走在队伍的两端,乔然并不知队伍后方的乔老太身体不舒服,直到听见花季大声叫喊让队伍停下,乔然才发现不对劲。 野田大助本不想因乔老太拖延前进速度,可是乔然坚持停下,野田大助说不过乔然,只好同意原地休息。 野田大助不许乔然靠近乔家人,乔然只好拜託卫子遇去看看乔老太的情况,幸好乔老太休息一阵子后,脸色好了许多。 「喂,乔然怎么样?」乔致始终心系乔然的身体状况。 「她目前很好。」 「你过来。」乔致把卫子遇拉到一边,偷偷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乔然就是『守门人』的?」 「我第一次来长沙的时候。」 「她主动告诉你的?」 「不,是我自己找到目击证人发现的。」 「什么目击证人?」 「一个挑夫,我已经把他杀了。」 「杀了!」乔致明白卫子遇是想保护乔然,但是仍被他的狠心惊讶了。 「这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 卫子遇的神情没有半点犹豫,对他来说杀人不算什么,即使对方是个无辜的陌生人也一样,乔致突然感到不安,他怕哪天若是卫子遇对乔然没了兴趣,或是乔然做了让卫子遇大发雷霆的行为,卫子遇会毫不手软杀害乔然。 当乔致和卫子遇说着悄悄话时,乔语默默观望四周的环境以备不时之需,这时,树林深处闪过一道光线,像是金属反光,奇怪的是哪来的金属呢? 乔语打算走近去看,但被日本兵给拦下了,他现在是阶下囚,当然不能随意走动。后来卫子遇回来了,乔语将这件事说给他听,卫子遇带着唐大宝过去瞧瞧,不久,唐大宝急忙跑回来找野田大助,因为他们在林中发现了几具洋人的尸体。 野田大助和高山一郎赶了过去,这些人全都是被乱枪打死的,看上去死了十多天,他们不像普通登山客,身上装备一应俱全,甚至带了武器,高山一郎在其中一个洋人身上找到一本日记本,但是看不懂上面的文字,所以将乔家这群高学歷份子叫过来解读一下。 「这是俄文。」乔关一眼就认出这些奇形怪状的文字。 「上面写什么?」野田大助问。 「这群人是来盗墓的。」乔关说。 「盗取『玨安宫』吗?他们怎么知道这里有宝藏?难道有人告诉他们?」花季问。 「谁知道?这几年外国人来中国盗墓的事件层出不穷,现在不也有一群日本人计画盗墓吗?」乔致指桑骂槐。 乔语好奇地翻看尸体,惊觉尸体的伤口有怪异之处,依他多年行医的经验,他们的枪伤明显是死后才中枪的,但是人都死了,为何兇手要浪费子弹射击这几具尸体呢? 乔语正要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大家,乔然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她拽住乔语的手、微微摇头,示意乔语不要声张此事,乔语惊讶之馀,立刻了解这些诡异的尸体不是偶然出现在此,这是乔然计画中的一环。 乔语和乔然的异常举动没有逃过野田大助的法眼,他追问二人的意图,结果当然是让乔然随便唬弄过去。 大队继续上路后,乔语把方才发生的事说给其他人听,乔关认为乔然背后帮助她的人绝非法国人,否则他们不会遮遮掩掩,更不会为了中国人去得罪俄国人,可帮手究竟是谁,他们尚未有头绪。 傍晚时分,野田大助终于领着所有人来到「玨安宫」的入口,「玨安宫」的大门藏匿在三棵榕树围起的圈中,看得出土地上原先长满了杂草,野田大助前两回探访时已经清理过了,所以可以清楚看见有一道直径约十公尺的腐朽圆形木门,士兵拉开第一道木门后,真正的红铜大门才显露出来,上头的万蛇图腾浮雕栩栩如生。 「这与其说是一座宫殿,不如说是一个巨大地窖。」初见「玨安宫」的乔语感到无比兴奋,对于古人的建筑工法更是讚叹。 「是啊,和珅够精明的,若非他将『玨安宫』建在山中地底,也许早就被人发现了。」花季同样惊呼。 「挖地掘土不算什么,往深了走还有横穿地下河的房间,尤其是坎室,简直是游泳池了。」乔然说「玨安宫」的构造乃是依照八卦佈局,分成八层、六十四个房室,以易经六十四掛命名,每个房室的机关和陷阱或多或少都与六十四卦的卦义有所关连。 「这铜门怎么打开?」从未看过通关法的内容的乔致提问。 「蛇的浮雕可以移动。」乔然说完这句话便走上了铜门,她看了浮雕一圈,接着抬头观察天色。 「你在看什么?」花季问。 「看太阳。」 乔然又低头望着铜门一会儿,才蹲下身子移动了好几处蛇型浮雕,她每挪动一处,铜门便从中央一点开啟隙缝,直到它彻底开啟,露出一段通往地底的阶梯。 「为什么那三份假的通关法上写的开啟大门的方法和你的步骤明明不同,却都能打开这道门?」野田大助问。 「亦真亦假才是仿冒的最高招,这是爷爷说的。」乔然说:「开门的方法很多,就算没有通关法,多试几次也有可能瞎猫碰到死耗子,重点在于开门的时机,不同的时间对应不同的步骤。」 「错了会怎么样?」唐大宝问。 「机关是环环相扣的,一开始用错了开门方法,会连带影响后面破解机关的难易度,其实那三份通关法也不能说是假的,时机对的话,它就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只要一个步骤错了,后面的机关也会跟着变动?这样的话,六十四个房间加上通道机关的破解方法组合起来不就无限多种吗?」卫子遇回想当时乔然在火车站告诉自己如何破解机关时只说了一种方法,那她是如何得知该用哪一个方法呢? 「没那样夸张,虽说不同,也只是细节上的差异。」乔然清楚卫子遇的疑惑,不过此时无法细说,她就随意带过。 「就算只有些微差异,可能性也是数倍翻涨,你确定不会记错吧?否则我们就死定了。」乔致太习惯乔然的脱线,短时间内无法完全摆脱刻板印象。 「乔致哥哥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就算我记错了,死在我手上比死在日本人手上好多了吧。」 「我要是被你害死了,我就变成鬼每晚吓死你!」 突然,开啟的铜门自动关上了,野田大助说这扇门每五分鐘会自动关闭,因此进入「玨安宫」必须分成几拨人,此行野田大助一共带了三十名士兵上山,八人留守门口,剩下的人被分成四小队,乔然负责开啟大门,故而被分派在最后一个队伍。眼见夜幕将至,野田大助决定明天再入「玨安宫」。 儘管已是三月中旬,夜晚的山区依然寒冷,士兵们生了数个火堆让大家暖暖身子,乔然裹着军毯、蹲坐在铜门前,她正在脑中最后确认一次记忆中的通关法,此刻她谁也没心思理会,连卫子遇和唐大宝找她搭话也只有吃闭门羹的份。 「奶奶,喝点热水吧。」乔语将钢杯递给倚在树边休息的乔老太。 「我向野田大助说了,明日母亲您就不用跟我们一同下去了。」乔关担心乔老太年事已高、行动不便,野田大助也怕她拖后腿,于是同意了。 「你们千万要当心,每个人都要给我平安回来。」乔老太显有地露出脆弱的一面。 「乔然真的会带野田大助找到宝藏吗?」花季早就有此疑问,她想乔然既然聪明绝顶,怎会轻易被野田大助威胁至此?她怀疑乔然有其它打算。 「我不关心这个,我怕的是她会怎么报復我这二十年来占她便宜的帐。」乔致远远望着乔然小小的背影说:「你也要当心,你抢了秦明,她可能会直接把你干掉洩愤。」 「能从『玨安宫』活着出来再说吧。」花季一听到秦明的名字,心又揪了一下,来到这里她才真正感受到「玨安宫」的危险,她真的怕一步踏错,只能和秦明天人永隔。 隔天一早,天空微亮,野田大助让大队收拾好准备进入「玨安宫」,这时高山一郎面露惊恐向他报告乔关等人离奇死亡,野田大助听了瞠目结舌,立马前去查看。 只见乔家四人和花季如睡着般躺在地上,没有半丝痛苦的神情或挣扎的跡象,野田大助叫来军医检查,确定他们五人没了心跳和呼吸。野田大助一下失去了五名人质,对于他们的死亡,他虽感到匪夷所思,但他更忧心无法威胁乔然说出通关法。 野田大助烦恼着下一步如何做的时候,乔然从唐大宝口中知晓家人去逝,慌乱地跑向亲人的遗体,她不敢置信地逐一检查,可却探觉不到他们的脉搏。 「不会的!不该是这样!你们醒来啊!」乔然摇动着乔致的身躯,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乔然,他们已经走了。」卫子遇搂着情绪失控的乔然。 「不可能!奶奶和父亲不会丢下我的,乔语哥哥和乔致哥哥也不会不管我的!」 「怎么一个晚上就死了?」唐大宝替乔然难过的同时也觉得不敢置信。 「没有外伤,中毒的可能性很高。」军医说。 「中毒?」乔然愤而起身,她衝到野田大助面前,抓着他胸口的衣服质问他:「是你杀了他们对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然!」 卫子遇和唐大宝赶紧把乔然拉回来,无论如何对野田大助动手都是最不明智且最危险的行为。乔然红着眼、怒视着野田大助,任凭野田大助如何自辩,她都听不进去。 「我不是兇手,他们对我来说活着比死了有用,否则我拿什么让你说出通关法?」 「我不管你是不是兇手,我的家人都死了,你休想我帮你进『玨安宫』!」 「我有办法让你听话。」 野田大助手一挥,高山一郎带人擒住卫子遇和唐大宝、夺走他们的武器,从此刻起,他们便是野田大助用以威胁乔然的新人质。 「你要做什么?」乔然大惊失色。 「现在请你打开入口。」野田大助将乔然带到铜门前。 「……。」乔然红着眼眶,倔强地不肯听从。 野田大助掏出手枪,没有半分迟疑地向卫子遇的左手臂开了一枪,没多久卫子遇的袖子便沾满了鲜血。 「子遇!」 「头儿!」 野田大助再将枪口对准卫子遇的右手臂,说:「你不开门,我就开枪。」 痛失亲人的乔然不愿再让卫子遇和唐大宝因为自己而受伤,于是顺从地打开了「玨安宫」的入口,带着野田大助和他的士兵进入了这座尘封多年的宫殿……。 假死 纯朴的长沙城没有上海的灯红酒绿,多了一丝古典恬静之美,清晨的街道传来熙攘的人声,早市的摊贩忙着招呼顾客,离大街不远有一处大宅子,门口种了不少盆栽,可惜久未照顾,草木多半枯黄,顶上的牌匾清楚写着「花宅」二字。 花家宅院佔地不小、装饰也很高档,然而经过此处的行人总加快脚步、甚至绕道而行,因为这座宅子一年多前发生了一件惨案,一夜之间满门被灭,此后这座空盪盪的宅子成了人人敬而远之的地方。 许久未有人到访的宅子今日却飘出了一缕轻烟,厨房飘来阵阵饭菜香,屋内不少人走动着,这座鬼宅终于添上了人气。 房中一名女孩躺在床上,睡梦中她依稀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脑子渐渐清醒,身子却无法动弹。 「你的药管不管用?怎么三天了人还没醒?」这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我比你更着急,但我也没办法了,这种药本来风险就很高,要不是不得已,我才不会用。」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太熟悉,她一下子就认出来,她努力睁开眼睛,轻声呼喊:「……秦明……。」 秦明听见呼唤,惊喜地回头说:「花季,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我多怕你就这样永远睡下去了。」秦明俯下身躯,抱住床上虚弱的花季。 「……我怎么了……?」花季迷迷糊糊间认出了自己身在老家的房间,明明睡前她还在黑麋峰上准备进入「玨安宫」,为何一醒来会浑身无力躺在花家大宅的床上? 「你别急,等你休息好了,我再慢慢告诉你。」 「……嗯……。」花季再次沉沉睡去,等她第二次醒来,已是两天后。 儘管花季仍感觉身体软绵绵的,不过行动起来没有问题,她能再见到秦明十分欣喜,可是比起重逢的喜悦,她更在乎其他人的生死,秦明告诉她所有人都被救回来了,而且都已经清醒,花季是恢復得最慢的一个,连乔老太在半天前都能起身进食了。 花季在秦明的帮扶下来到大厅,乔关、乔老太、乔语、乔致全都在这儿,他们面色发白、精神不太好,不过能捡回一命已是万幸。 花季发现花家宅院内有许多陌生人,他们个个精壮、身上都带着武器,轮番在花家内外巡逻,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士兵。 花季一边喝粥,一边忍不住提问,她想快点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又是谁?野田大助又去哪了?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甄,你们叫我小意就行。」花季记得这个声音,当时就是他和秦明在房里说话,这个男孩看上去二十出头岁,长得小俊俏,就是皮肤晒得黑了点,脸上掛着阳光的笑容,十分讨喜,花季觉得他看上去有些面熟。 「你们不是佣兵吧?是共党吗?」乔语率先出声,他自然知道这群人不是自己的同伴。 「没错,这里的兄弟们都是,不过也算得上是佣兵吧。」甄意坦承。 「秦明,他们是你叫来的?你也是共党?」花季心里有些雀跃,若秦明也是抗日份子,花季会更欣赏他。 「我不是共党,他们也不是我找来的,我们会出现在这里全都是乔然吩咐的。」 「乔然?对了,乔然呢?她是不是平安无事?」花季追问。 「我们也还在等消息。」秦明回答。 「你们谁能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乔致再也沉不住气。 「你们那天晚上在黑糜峰被下了药,这种药能让人体在短时间内将新陈代谢的速度降到极致,几近于死亡状态,通俗一点说就是『假死药』,没有专业的仪器是检查不出来生命跡象的,可是这种药很危险,如果不及时替你们治疗,你们会真的一命呜呼了。」秦明解释。 「在你们抵达长沙前,我们已经在此做好准备,我们藏在黑糜峰中,秦明也带着解药和我们一起等待时机,野田大助和乔然一进『玨安宫』,我们就杀光了外面留守的日本兵,把你们救回来了。」甄意补充说明。 「那几具俄国人的尸体是你们的杰作?」乔语猜测。 「对,尸体上的子弹孔是我们传递给乔然的暗号。」甄意说。 「别告诉我乔然进了你们共產党了?」乔致万万想不到乔然会是抗日份子。 「不,她不是共產党。」 「那你们为何协助她?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对付一帮日本人吧?」乔关问。 「我跟乔然算是老朋友了,救她和她的亲人,我是义不容辞的,只是要调动组织的人手光是私交是不够的,所以乔然和上头的人做了一个交易。」 「『玨安宫』的宝藏吗?」乔关一语道破。 「你们姓乔的一个个都这么聪明。」甄意说:「对,就是宝藏,乔然用『玨安宫』里一半的宝藏和我们交换,成为她的佣兵。」 「我不明白,共產党怎么会为了一个是否真实存在的宝藏出手帮助?即使真有宝藏,也无法确定数量和金额,这样的投资岂不冒险?」乔老太多年在政经界打滚,很清楚在这世道没有人会做赔本买卖。 「我们已经拿到财物了。」 「什么时候的事?」乔关一惊,照理乔然五天前才进「玨安宫」,即便成功取出宝藏,也是这几天的事,但听甄意所言,他们提前计画许久了,那么乔然必是在这之前就已经把约定的财宝交给共產党了。 「三年前。」甄意的一句话吓得大家目瞪口呆,难道乔然三年前就进过「玨安宫」,还成功取得宝藏? 「三年前乔然到长沙不只是来见我爷爷的,他们是打算好要一起进『玨安宫』的!」花季恍然大悟。 「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乔语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 「我来解释吧。」一个熟悉的女孩子声音从门外传来,心儿一身俐落的白衬衫加皮裤十分英气,和她往日给人贤淑的印象大相逕庭。 「果然你就是乔然的内应,三年前乔然没有去义大利,而是偷偷跑到长沙,你就是她的帮兇。」乔关一早怀疑心儿有问题,今天终于确认了。 「其实当初我去乔家帮佣就是组织的命令,乔家在上海颇有地位,若是能长期潜伏,一定可以收穫不少资讯,谁知道我才刚到乔家没几天,就被四小姐识破身份了,我们两个说好不拆穿对方的底细并相互协助,那之后不久,四小姐收到了来自花老先生的联系。」 心儿说三年前乔然和花小奇透过只有「守门人」才知道的管道联络,花小奇提议取出「玨安宫」的宝藏作为抗日之用,乔然应允,于是假装出国,实则与花小奇一同探访「玨安宫」,心儿独自前往义大利替乔然掩饰。 「野田大助找到的相片就是当时拍的,我都不知道爷爷做了这些事。」花季觉得自己很不孝,对花小奇犯险全然不知。 「花老先生大智若愚,他想瞒你的话,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这么做也是不希望你捲入危险。」甄意说。 「你认识我爷爷?三年前你也进了『玨安宫』是吗?」花季问。 「是的,这里还有几个兄弟当时也一起进去了。」 「既然你们都平安出来了,乔然应该不会有事,毕竟这是她第二次进『玨安宫』了。」乔语稍微放心了。 「平安?我们的平安是用其他兄弟的性命换来的,你们知道当时我们带了多少人进去吗?三十七人,可是活着出来的仅有六人。」甄意脸上尽是懊悔与悲伤,他脱下上衣、露出身上大大小小、怵目惊心的伤疤,他攥紧拳头说着:「这些伤全是三年前留下的,如果乔然没有安排你们假死,你们可能全都葬身『玨安宫』了。」 看着甄意的伤痕,他们本来那一丝丝埋怨乔然自做主张的想法消失无踪,乔然是因为深知「玨安宫」的危险,所以即使冒着用药的风险,也执意要把他们留在外头。 甄意说从「玨安宫」出来后,所有人都受了伤,花老先生和乔然是重要的「守门人」,受到大家的保护保得性命,但也受了伤,乔然回到乔家后一直靠着心儿的掩护才没被发现身上的伤。 「我不懂,乔然为什么不说出她进过『玨安宫』的事情?爷爷是因为猝不及防,不过乔然有很多机会说出真相,野田大助知道宝藏没了,他或许不会再针对乔家了。」花季问。 「她不是不说,而是不能说,万一野田大助追查宝藏的去处,乔然肯定直接被当成抗日份子抓进76号了,还会连累我们所有人一起被问罪。」乔致说。 「不对,她要躲过野田大助的追查不是难事,一定有其它理由。」乔关推测。 「父亲说的对,乔然很明显是故意要引野田大助进『玨安宫』。」乔语附和。 「这就是我们和乔然的另一个交易了。」心儿说:「今后卫子遇是不可能再待在76号了,他替日本人做事、杀害了我们不少同伴,乔然希望我们不计前嫌,放他一条生路,所以他用野田大助做为交换。」 野田大助是日本人在上海最重要的指挥官,深受日本高官重用,如果能除去野田大助,对抗日是一大助益。 然而,乔然想做的不仅仅于此,野田大助地位虽然重要,可他死了,仍会有其他人顶替他的位置,也有可能野田大助已经将「玨安宫」的事情上报,他的接任人会继续追查「守门人」的下落,乔然希望一次解决这些难题,所以使了一招反间计。 野田大助在日本有不少竞争对手,乔然利用他的对手想扳倒他的心,让他们成为对付野田大助的刀,乔然借用了共產党安插在日本政府的间谍,怂恿日本高层让其相信野田大助已经和共產党私相授受、背叛了日本。 「日本人怎会轻意上当,野田大助的势力可不小。」乔老太说。 「一点也不轻意,四小姐花了整整一年在日本佈局,才让日本高层怀疑野田大助的忠心。」心儿告诉他们花家出事后,乔然便开始着手计画除去野田大助。 「乔然绝不会让野田大助活着走出『玨安宫』,甚至他带人来过长沙这件事也会成为秘密。在日本人眼里,野田大助的信用受到质疑,后又离奇失踪,我们接下来只要製造谣言,日本人就会认为野田大助投奔中国人了,上海所有的日本机关也会受到衝击,开始相互猜疑,最理想的情况是他们会自己瓦解,这就是乔然的计画。」甄意说。 「野田大助大张旗鼓带人从上海到长沙,怎么可能瞒得住日本人?」花季说。 「有人帮忙就有可能。」心儿信心满满。 「谁?」 「高山一郎。」 「高山一郎是你们的人?他不是野田大助的爱将吗?」乔致等人譁然。 「我们绑架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威胁他,他已经窜改野田大助的日志和调兵纪录,让日本人相信野田大助叛逃,你们在黑麋峰被下药也是他帮的忙。」甄意说。 乔关等人总算明白乔然的全部计画,从野田大助得到花家的「守门人」之祕后,她便开始筹谋,日本高层、上海偽政府、共產党全都是她手上的棋子。 「很吃惊乔然干了这么多大事对吗?」秦明说:「她几个月前来找我的时候,我也吓了一大跳,开口就要我替她研製降低新陈代谢的药品。」 「你也够厉害的,几个月就能研製出新药。」乔语讚扬他。 「也不算啦,我们本来就引进了一批同类型的药,我们药厂只是加以改良一下,乔然大概是听到我们新產品的风声,才想到要用假死这一招吧。」 秦明在乔然的要求下,成功研製出假死药,作为交换条件,秦明得知了所有有关「玨安宫」和「守门人」的事情,他强烈要求要参与这次的计画,乔然为了得到药品,遂答应了他。 「大少爷,四小姐将剩馀的另一半财宝留给了你,让你送去重庆。」心儿说。 「她能看穿你的身份,自然我也瞒不住。」乔语不再惊讶于乔然的通天本领,共產党替她做了许多工作,得到利益是应该的,不过乔然特意留下另一半给乔语,完全是出自手足之情,这点乔语仍是很欣慰的。 「你们三年前就得到财宝,乔然再厉害也无法预知三年后的事,如果说那是你们这回出手帮忙的酬金,是不是太不合理了?」乔致发现了诡异的前因后果。 「当时四小姐提出的条件是要我们承诺一次绝对救援,我想她可能是怕有一日大少爷会因为抗日行动遇险,或是单纯想在这乱世里多一个保命符吧。」 「我能理解为何父亲会选择乔然成为『守门人』了。」乔关叹了一口气,不再有不甘。 「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得让你知道。」秦明拉着花季的手说:「乔然说了,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所以你不用再自责或是觉得对不起她了。」 「真的?」其实乔然的身份被拆穿后,花季曾怀疑过乔然是否连感情都在偽装? 「真的,她亲口告诉我的。」秦明很确定。 「我也可以作证。」心儿打包票说:「为了欺骗野田大助,她必须扮演好一个情商很差的愚蠢千金,正好秦明少爷和你有了感情,她就藉此假装和家人闹翻,给了野田大助趁虚而入的机会。」 「对秦明的感情是假的,但是对卫子遇的是真的。」乔致的口气有些无奈。 「人算不如天算,若不是爱上了卫子遇,乔然就能用更安全的方法去解决野田大助了。」甄意显得愤慨。 「那然然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安全?你们说在等消息,等什么消息?」乔老太心系乔然,她知晓了一切,却唯独不知道乔然的行踪。 「照理说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只需要三日就可以出『玨安宫』了,乔然和我们约定好时间,但是我们等了两日他们都没出来。」甄意神情十分着急。 「今天是我们留在长沙的最后一日,若明天天亮之前,四小姐没能出来,我必须照她的吩咐送你们出国,野田大助虽然必死无疑,但日本人追查起来,乔家首当其衝,所以到国外躲避一段时间是最保险的方法。」心儿虽然面露担忧,但做事仍然有分寸。 「没见到乔然,我不会走的!」乔致没有一丝犹豫,心如磐石,其他人也同样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打算。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如果你们因为留下等她而再次陷入危机,对得起四小姐的苦心安排吗?」心儿劝说。 「心儿说得对,我们若执意留下才是对乔然最大的辜负。」乔关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紧蹙着眉头,略显苍白的脸更显疲态,做出这个决定对他而言比起拿命拼博更为挣扎。 花季望着外头朗朗晴空,他们一行人已雨过天晴,但乔然身处的地方是否也有这一片天晴呢? 逃生 花季重回花家大宅,当天满门被灭的景象歷歷在目,她站在前厅,地上的血跡已除,她心中的伤口却难以癒合,但是想到花小奇是那么爱国、那么勇敢,她很欣慰自己生在一个有情有义的家族中。 明天花季和乔关一家将被送往美国,此去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了中国的,她望着这座熟悉的宅子,不由得悲伤起来。 「你刚好,别站在这里发呆了,回床上躺着吧。」秦明拿了一件外套给她披上。 「如果爷爷不瞒着我们他进『玨安宫』的事情,三叔也不会用这个当作和日本人交易的筹码,大家就不至于丢了性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谁能保证那批财宝不会为花家带来另一个灾祸?」 「我的祖先是不是傻了?没事接下『守门人』这活儿做什么,害得后代子孙不得安寧。」 「我倒觉得多亏有你们祖先,才让抗日行动有了更多援助,说不定这是将来成功驱逐外寇的关键呢。」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虽然难过,也知道逝者已矣,我现在只担心乔然。」 「小意那队人明天就要撤走,送你们离开之后,我也要回上海了,不过我会请人在长沙继续等消息。」 「如果有消息,你一定要马上告诉我们。」 「我会的,你到了美国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找时间去看你。」秦明难捨花季,但他明白此刻优柔寡断只会害了花季,唯有二人都安全,他们才有未来。 「好,我等你。」 花季紧紧抱着秦明,身处这样的时代,太多悲欢离合由不得人选,他们仅能怀着希望,等待和平之日的到来。 另一方面,甄意和心儿正和乔语商量将剩馀一半宝藏运往重庆国民党的事宜,三年前乔然已经将黄金以外的宝物全都兑成了现金,以甄意的名义存放在上海的银行保险箱。 乔语明日动身去美国,无法亲自交送这笔钱,而军需却是晚不得的,他试着和心儿商量看看是否可以留下,可惜心儿很坚持要完成乔然的嘱託,无计可施之下,乔语决定拜託甄意和心儿代为转交这笔钱给组织同伴。 「我们是共党,由我们转交不合适吧。」甄意很为难。 「我相信你们,否则你们也不会拿着这些钱财三年仍不动邪念。」乔语看得出甄意和心儿都是讲信义的人,也相信乔然选人的眼光。 「好,这个工作就交给我们姐弟了,但是重庆那边接头的人要请大少爷安排好,我们不希望出了什么岔子,影响了国共的关係。」心儿说。 「放心,我也不希望出问题。」 他们商议到半夜,大门传来一阵骚动,接着共產党的一名同伴急冲冲跑来告诉他们乔然回来了。 今夜留守在「玨安宫」出口接应乔然的人马终于在晚上七点等到乔然,乔然带着卫子遇和唐大宝逃出生天,但也伤痕累累。 唐大宝全身是伤,庆幸并未受到致命伤,儘管疲惫不堪,但神智清楚;卫子遇左手中弹多日都没能好好处理伤口,皮肉已经化脓、腐烂,加上多处外伤,若非他平时勤于锻鍊,多半已经死在「玨安宫」中了;至于乔然,她的右眼球严重灼伤,包裹眼睛的纱布一片通红,身上的皮外伤不打紧,严重的是她的急性哮喘随时有夺走她性命的危险,当她知道处境安全,心情一下放松,硬撑的身体终于不支昏厥。 留守的人说他们一出来,随行的医师就已经先替他们做初步治疗,但只能应急,他们马不停蹄将三人抬往花家大宅,乔关和乔语顾不得自己身体尚未復原,便和共產党的医师一起替乔然和卫子遇进行手术。 唐大宝的外伤容易处理,乔致足以应付,不过他一方面心系乔然、一方面想起唐大宝曾偷袭自己,故而下手时不知轻重,惹得唐大宝哀号不断。 「大哥,你轻一点啊!」唐大宝仍有馀力喊叫,自然无性命之忧。 「闭嘴,再叫就自己上药。」乔致心乱如麻,十分担心乔然的伤势。 「好歹我身上有一大半的伤都是替乔然挡的,就凭这点你就好心一点行吗?」唐大宝拿出情理牌。 「你们怎么会在里面磨蹭这么久?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花季瞧唐大宝说话自如,索性问起这几天发生的事。 「你们是假死躲过一劫,我们是九死一生,早知道让乔然也给我下药得了。」唐大宝刚看到这群应该死在黑糜峰上的人又活蹦乱跳出现在眼前时,吓得差点尿裤子,还以为自己到了地府,直到心儿向他说明了前因后果,他才冷静下来。 「你说不说啊?」乔致故意在他的伤口上抹上大量消毒水,疼得唐大宝全都招了。 唐大宝说「玨安宫」壮丽非凡,却也危机四伏,所到之处无一没有机关陷阱,靠着乔然的通关法和野田大助的地图,他们一路闯关,可牺牲的人仍不断增加,活下来的人也浑身是伤。 终于他们到达了最后的房间,竟发现里头空无一物,野田大助勃然大怒,举枪想杀掉乔然,高山一郎却先行开枪射杀了野田大助和倖存的日本士兵,后来高山一郎对乔然说了几句唐大宝听不懂的日语,接着便吞枪自尽。 他们本想拿走野田大助的地图好原路返回,未料高山一郎的那一枪并未杀死野田大助,他拼着最后一口气烧毁了地图,失去地图的乔然只能凭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回走,可是终究有行差踏错之时,他们因此受困于「玨安宫」多日,乔然也因误中机关而导致右眼受伤。 「在『玨安宫』的时候,乔然的气喘发作了几回,我和头儿也受了重伤,我其实都觉得自己就只能死在这里,不过幸好老天有眼,让我们死里逃生。」唐大宝本性乐观,但是在诉说这几天的经歷时,他的恐惧和紧张依然无法隐藏。 「四小姐最近身体一直不好,我劝过她别进『玨安宫』,她却坚持这样做。」心儿面色愁容。 「计画是她制定的,她早就有觉悟了。」甄意曾和乔然并肩作战,很清楚她的性格。 当大家在听唐大宝说故事的时候,秦明一个人远远站在墙角、神情凝重,花季感觉他不对劲而询问他原由,他才偷偷告诉花季一个他与乔然的秘密。 「除了假死药,乔然还向我讨要了另一种药物。」 「是什么?」 「吗啡。」 「我不是很懂医药,只知道吗啡是止疼的。」花季不太明白秦明为何如此忧虑? 「因为我给她的吗啡剂量很高,它能有效短时间压制气喘,可是我不知道乔然服用了多少,万一过量是会致死的,即使没有生命危险,我也怕将来会有副作用。」 「既然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要答应她?」花季一听急了起来。 「我不给,她可能连『玨安宫』都走不出来。」 花季理解秦明的立场,换做她,她也会这么做,他们望着乔然所在的房间,待那灯火通明消失的时刻,乔然能否倖存? 卫子遇的左手中弹,虽已取出子弹,不过伤及骨头又延误治疗导致伤口感染,乔关表示他将来復原的机率不高,但如果好好復健,也许还能做点简单的工作。 卫子遇得知左手废了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对他这种拿命拼博的人,连丧命都是随时的事,单单废了一隻手不算什么,他现在记掛的是歷经了数个鐘头手术的乔然是否无恙。 花家不比医院,即使有高明的医师,没有专业的设备仍事倍功半,乔关想将乔然送去长沙的大医院,共產党的人坚决反对,因为如果送到医院,日本人调查野田大助失踪原因的时候,可能会发现这个线索,那么乔然这一年的苦心经营即刻化为乌有,乔关和乔语无计可施,只能用尽必生所学,在这民宅中以最简单的工具医治乔然。 天一亮,十多位共產党按照原定计画撤离,心儿不放心乔然的伤势,决定留下支援,甄意和另外三名同伴因与乔然相识,故也不愿离开。 乔然伤重昏迷,需要乔关和乔语帮忙照料,心儿不得已推迟将他们送往美国的计画,改为暂时隐蔽,为防止被人发现,他们不能再留在花家,因此他们转移至共產党在长沙城外的一所农庄据点。 乔然昏迷多日未醒,眾人担忧,秦明说出吗啡之事,乔关说乔然长时间昏迷多半是服用大量吗啡的后遗症,卫子遇和唐大宝也才明白为何乔然能在身体状况极差的情形下撑到步出「玨安宫」。 「都是我们拖后腿,她一个人说不定反而没事,也不会被野田大助要胁。」唐大宝感到愧疚。 「没有你们,四小姐可能撑不到离开『玨安宫』,人在保护某样东西的时候往往会变得强悍。」心儿说:「而且你们被野田大助作为人质是她意料中的事,或许该说是她故意让情势变成那样的,她既然设计乔家人假死,就必须安排其他人质,才能让野田大助相信她的通关法是真的,从而将野田大助引入死局。」 「除了乔家人,乔然最亲近的就是卫子遇,他自然是不二人选。」花季说。 「那我不就是白白送上门找死的?」唐大宝为了义气踏上长沙之行,结果差点没了命。 「是你死活都要跟过来的。」卫子遇冷冷说了一句。 「头儿,太过分了。」唐大宝心碎。 「乔然是因为信任卫子遇有能力存活才会这样安排。」甄意口吻有些不服气。 「卫先生,请不要怪四小姐,若不是别无选择,她不会让你冒险,否则野田大助首次进『玨安宫』的时候,她就不必费心阻止你了。」心儿说。 「怪不得,原来那名女文员是你们的人。」卫子遇一直有疑问,为何当日那个女文员动作频频,甚至故意在乔然面前耀武扬威,现在知道那是一齣戏,让自己受伤、去不了长沙才是目的。 「不只那次,祠堂消失的通关法也是四小姐的主意,她一直在保护你。」 「我也猜到了。」 卫子遇推断当时乔关希望自己偷走通关法成为牺牲者,乔然不忍而从中做了手脚,她让心儿藏起通关法,所以卫子遇去乔家偷窃时扑了空,待卫子遇离开后,心儿又将通关法放回乔熙牌位中,乔关等人亦釐清了卫子遇未偷走通关法的真相。 「你恶事做这么多,如果不是乔然,我们早对你下杀手了。」甄意对卫子遇极度不友善,说话总夹枪带棍。 「我记得你,圣诞晚会那天你也在。」卫子遇一见到甄意便认出他是当晚和乔然独处的服务生,他感觉得到甄意的针锋相对不只因为自己替日本人做事。 「你去了圣诞晚会?你竟然擅自行动!」心儿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十分生气。 「我、我只是……。」甄意吞吞吐吐、说不出个理由。 「只是想见乔然吧。」花季看出甄意对乔然有好感,所以他比其他同伴更担心乔然、更厌恶卫子遇。 「……。」甄意被说中心事,低头不语。 「你真是!」心儿何尝不知弟弟的心事,只不过对他的衝动行事仍不谅解。 乔致本来和大家待在一起,他突然独自走向屋外,找了一处空旷的山丘坐下,望着西沉的落日,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 「你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乔语尾随在乔致身后,自从乔然回来,一向闹腾的乔致像变了一个人,几天下来没说几句话,这让乔语很不安。 「……。」乔致没回头,继续凝视远方。 「是不是很自责没能早点察觉乔然的计画?」乔语在他身边坐下。 「我老说她笨,事实上我才是愚蠢的那个。」 「我又哪里不是呢?」 「我决定回医院做事。」 「你想通了?」 「我不想只能乾等在门外。」乔致眼看乔然歷经几次生死,自己总束手无策,决心投身医疗世界,他不希望在关键时刻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失去至亲。 「那你画家的梦想怎么办?」 「谁说当医师就不能当画家,我两边都不放弃。」 「我支持你。」 乔语搭着乔致的肩膀,他觉得经过这次的生死劫难,乔致变成熟了,他懂得在追求自己所爱时而不丢弃自己的责任,否则只是单纯的任性妄为,而非随心所欲。 乔然昏迷的第六日,天空下起绵绵细雨,阴暗的光线、潮湿的空气让本来就鬱闷的气氛更显死气沉沉。 心儿和花季准备好晚餐后,花季便去了乔然的房间和乔语换班,他们几个年轻人日夜轮流看护乔然,不过大多数的时间,乔致和卫子遇都待在房里不肯走,累了就直接窝在椅子上睡一觉,大家劝过他们几次,但效果不彰,最后也就随他们了。 夜里,花季在乔然身边守着,外面的雨停了,她打开窗户通气,下过雨的夜空星辰格外明亮,她一下子看得入迷,直到一声清脆的铃鐺声响起,才将她拉回现实。 她一回头,卫子遇已经先她一步奔到床边,乔致被卫子遇的动作惊醒,花季和乔致也紧跟着凑到乔然身边。 「乔然!」 乔然左眼半开、眼神矇矓,并未完全恢復神智,可她能醒来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乔关一直怕她会因为病重加上吗啡食用过量而醒不过来,而今总算能放下这颗心了。 连着几日,乔然一直睡睡醒醒,吃过一点东西,也吐了几回,庆幸她的意识越来越清楚,体力也逐渐恢復,大家知道乔然度过了危险期十分欣慰,相处的氛围也活跃起来。 归宿 四月中旬、春暖花开,他们躲藏的这所农庄环境僻静,是静养的好所在,乔然在眾人的细心照顾下恢復良好,不过她的右眼膜受到高温破坏、无法恢復视力,并且心肺功能大伤,未来可能连快走都很吃力,幸好乔然想得开,没有因此自怨自艾。 除了睡觉、吃饭,乔然大多时间都望着天空或农田发呆,从前她一天到晚说个不停,现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如此的反差让人不安,唐大宝怀疑她是吗啡吃多而伤到脑子,花季倒认为她是长期身心俱疲、需要好好放松一阵子,毕竟与人谈天也是费神的。 卫子遇对于「玨安宫」和「守门人」尚有很多疑问,他本想得到解答,比如乔然如何判断野田大助第二次进「玦安宫」的时机并告诉自己相应的破解方法,可是当他看着乔然躺在藤椅上、望着天空出神时,好奇心已不再重要,只要乔然能好,他就知足了。 「我们能不能继续躲在这个农庄、别去美国了?」花季提议。 「我赞成,我放出消息说你们一家人去旅游了,野田大助失踪的事情在上海闹得沸沸扬扬,不过目前还没有怀疑到乔家头上。」秦明这一个月不断往返上海与长沙,一方面替他们运送物资、一方面探听消息。 「既然没人怀疑我们,如果我们一家子消失太久,反而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我看我和你们父亲先回上海,以免引来猜疑。」乔老太认为长久躲在长沙不是办法。 「只有奶奶和父亲回去,我担心会有危险。」乔语说。 「我可以一起回上海,顺便安排人暗中保护。」心儿说。 「我也要回去一趟,我的身家藏在公寓里,我得回去拿啊!」唐大宝说:「头儿,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会顺便把你的行李收拾好带来。」 「你不能回去,我们现在是76号的叛逃者,万一被抓了不是开玩笑的。」卫子遇和唐大宝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当日本人的鹰犬。 「那我这些年攒的钱怎么办?」唐大宝着急得很。 「能捡回一命就不错了,别再想你的钱了。」卫子遇奉劝他。 大家有了兵分两路的共识,一些人回上海继续掩饰、一些人留在长沙休养,在他们讨论的期间,乔然没有表示意见、默默聆听。 「然然,你说呢?」乔老太试探乔然的看法。 「我没意见,你们决定吧。」 乔然当初吩咐心儿一定要将他们送到外国是怕自己不幸葬身「玨安宫」,家人会失去理智和日本人拼命,也怕计画出了意外,乔家会遭日本人毒手,而今一切顺利,也就没有非去美国的必要了。 「乔然,高山一郎死了,他的妻儿还在我们手上,你想怎么处置他们?」甄意问。 「杀了他们吧。」乔然没有一丝犹豫,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祸不及妻儿,高山一郎都死了,何必杀了他的妻子和小孩?」花季心软,不想滥杀无辜。 「你能保证他们不向日本人告发自己被绑架的事吗?」乔然反问她。 「那把他们送走、不让他们有机会和日本人接触。」 「花季姐姐,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会让高山妻儿有机会开口。」乔然冷血且决绝的态度让花季感到一阵心寒。 「我们非得踩着别人的尸体才能活吗?」花季理智上明白乔然的做法是对的,但情感上接受不了。 「不论你愿不愿意,你的脚下早就堆满尸身。」 乔然巨大的改变让所有人难以接受,过去她是个连见到不相识的人受伤流血都会难过掉泪的女孩,今日她对无辜的人判决死刑却没有一丝动摇。 心儿和甄意后来告诉他们这一年为了执行剷除野田大助的计画,他们动用了很多关係,不仅安排间谍潜入日本政府机构、更除去了许多防碍者,当中也包含了一些中国人和不知情者。 乔语和花季去年设计的那场假绑架一早被乔然和心儿就发现了,不过他们认为配合演出一场戏总比暴露自己身份好,未料最后演变成一场致命车祸,乔然在重症病房那几日,心儿为了掩护乔语的身份,当机立断安排共產党潜伏在76号的特工杀了被捕的军统人员,保全了乔家的安全。 「去年那场车祸后,四小姐就变得不太一样了,她修正了原本制定的方案,行动越来越激进,我劝过她,她没能听进去。」心儿陪伴在乔然身边最久,是最了解她的真面目的人。 「死过一次的人会有不同的人生体会,改变是正常的。」秦明说。 「三年前乔然在『玨安宫』绝处逢生后性情可没变,她会採取这些手段是因为她怕自己哪天不在了,无法再照看你们,她想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一切。」甄意解释。 「我理解,换做是我,同样会选择斩草除根。」乔语受过军统的训练,深知无谓的慈悲会招致灭亡。 「我当了一辈子医生,救了无数人、看着无数人死去,人说当得医师需无情,但有几人能做到?到了紧急时刻,我们仍旧只能选择重要的一方。」乔关坐在椅子上、万分感慨。 房中,乔然坐在椅子上、玩着烛台上的火焰,一下吹熄、一下点燃,卫子遇拿来一杯水和药物给她服用。 「你觉得我狠心吗?」 「记得你在公园对我说过的话吗?无论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卫子遇摸了摸乔然的头,希望她不要介意别人的评论。 「父亲他们总认为你满手血腥、认为我不该和你在一起,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们我没他们想的那么好,那些善良和天真全是装出来的。」 「再好的演员也不可能永远带着假面具,我相信不管是纯真的你或是决绝的你都是真实的你,你也说过自己有很多面不是吗?」卫子遇不想乔然妄自菲薄。 「老实说我原先有点担心你知道我的本性会不再喜欢我了。」 「现在还担心吗?」 「如果不喜欢我,你就不会在『玨安宫』里多次拿命救我了。」乔然拉着卫子遇没有知觉的左手,问:「都是我连累了你。」 「我们之间没有连累,只有依靠。」 卫子遇与乔然并肩而坐、相互依偎。 秦明明日就得赶回上海,乔关和乔老太打算和他同行,秦明突然兴起、提议要去祭奠花小奇,前几日是花家蒙难的週年忌日,花季因为要照顾乔然无法分身去祭拜,她一直耿耿于怀,秦明了解她的心情,正好也想以花季男朋友的身份去长辈墓前交待一声,所以执意去扫墓。 乔然听到消息后,表明也想一同去祭奠与自己颇有渊源的花小奇,乔关索性让所有人都去、聊表心意。 野田大助血洗花家后,花季为了早日通知乔家而赶赴上海,因此连同花小奇在内的十多名花家成员的后事都是花季的亲朋好友帮着操办的,没能送家人最后一程始终是花季心中的一大憾事。 花家在长沙有些田產,也有一块族人专门用以土葬的土地,花季引领眾人前往花家墓地,当她见到一座座墓碑,失去亲人的沉痛再次袭击了她的心,她在花小奇的墓前焚香、祭奠,对花小奇细细诉说着这一年来的故事。 乔家人为花小奇上了一炷香后,便退到一旁等候,让花季能好好地缅怀家人。 「我还记得和花爷爷道别那日他精神抖擞的模样,现在却……。」甄意悲伤地说。 「花季爷爷不是你们党里的人吧?」乔致问。 「不是,他只是单纯捐助我们财物,花爷爷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暗中资助抗日行动,一方面免于日本人的威胁,一方面守住『玨安宫』的秘密。」心儿说。 「花家和我们不同,族人很多,『玨安宫』的事向来只传予唯一继任的『守门人』,我估计若花爷爷没有进入『玨安宫』搬空宝藏,下一个『守门人』就是花季姐姐了吧。」乔然说。 「秘密不外传,那花季的三叔怎么知道『玨安宫』和『守门人』的事,害得花家家破人亡?」乔语问。 「我也不清楚,不过花爷爷好酒,也许是酒后吐真言吧。」乔然想起与花小奇一起吃饭时他喝醉酒的糗样,不禁微笑。 「那乔家爷爷为什么不像花家爷爷一样,只告诉乔然一个人通关法就好?搞这么多假货出来不是找麻烦吗?」唐大宝问。 「这就是爷爷厉害的地方,『守门人』越扑朔迷离,『玨安宫』就越安全,假如今天奶奶、父亲、我、乔致对『玨安宫』一无所知,当野田大助试探我们时,乔然的身份立刻就会被揭穿。」乔语解释。 「若野田大助一早发现乔然是『守门人』,她就没时间设局,现在死在『玨安宫』的就是我们了。」乔关十分佩服乔信有如此远见,他的睿智在他死后多年救了乔家所有人的性命。 「过慧易折,他要是没有那么多思虑,也不会早我这么多年离开。」乔老太提起乔信眼中满是温情,乔老太年轻时慧眼相中担任药铺伙计的乔信,为了爱情拋弃了千金小姐的身份,庆幸她并未选错人,二人鶼鰈情深,乔信后来成了名医,让乔老太一生衣食无虞。 「听到没有?过慧易折,你最好永远都别再动那颗脑袋了。」乔致戳了戳乔然的额头,揶揄的同时他是真心期盼乔然能安心过日子。 「这一年我已经把这辈子该费的脑力都用光了,未来只想吃吃喝喝、发发呆,先说好,你们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我这一生就靠你们养了。」乔然一脸得意、摆起高姿态。 「我没钱,你找乔语去。」乔致立刻推卸责任。 「我没问题啊,反正我孤家寡人,养一个你不是问题。」乔语笑说。 「看看,这才是当哥哥该有的样子。」乔然反过来打趣乔致。 「哎呀,你看不起我是吧?好,养就养,一百年都养。」乔致发下豪语。 「……。」乔然终于再次展现灿烂笑容,只是除了卫子遇,没人注意到那一抹微笑下的惆悵。 花季诚心烧着纸钱,耳边传来秦明不停唸叨的声音,她转头看了一眼,秦明双手合十、一脸真诚地向花小奇保证会好好照顾花季,请花小奇在天之灵不要掛心,花季听了相当感动,可惜秦明正经没多久,又开始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爷爷,如果您真有灵,就保佑我早日娶到花季吧,她老不肯答应我的求婚,女人年纪越大生孩子越危险,我不捨得她冒险,可是不生一打孩子就不够热闹,这样算下来这一、两年就得赶紧生第一个了,要不就来不及了。」 「你这浑蛋在我爷爷墓前胡说八道什么?」花季一个反手把竹篮扔到秦明脸上。 「嗯呀,你好久没这样对我发脾气了。」被打的秦明一脸高兴。 「我都忘了你是个变态了,我到底是被鬼遮眼了还是被你下蛊了?竟然会爱上你。」花季至今想不透怎么会对秦明动心,明明一开始很厌恶他的。 「这叫做缘份,你爱打人,我爱被打,天生一对。」 「我哪有爱打人?是你欠揍!」花季忍不住又踢了秦明几脚。 「爷爷,您看花季多爱我,您就安息吧。」 「你还说!」 秦明不断嚷嚷着,花季追着他想用武力让他闭嘴,两人就这般追逐嬉闹着。 「扫个墓也能这么吵,死人都能被吵活,真是够了。」乔致伸了个懒腰。 「秦夫人将来有罪受了。」乔语可以预见花季进秦家门后,秦夫人被吵得不得安寧的日子。 「秦夫人性格执着,花季想嫁入秦家可不简单。」乔老太说。 「放心啦,秦明比秦夫人更难缠,他肯定有办法让秦夫人接受花季。」乔致太了解秦明有多烦人了。 「我们回去吧。」乔关说。 乔关、乔老太和心儿随秦明一同回了上海,几天后,甄意收到组织的新任务,临行前他特地来向乔然辞行,卫子遇自动回避、给他们好好道别的空间。 「注意安全。」 「我会的,目前这里还安全,你就好好养伤,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甄意的不捨十分明显。 「我是真有个忙需要你帮我。」 「你说。」 「子遇和大宝哥哥不能再待在中国,我要带他们去美国。」 卫子遇和唐大宝和乔家不一样,日本人知道他们背叛必会全力追捕,他们曾在76号工作的经歷得罪了所有抗日份子,两方人马都容不下他们,唯有离开中国才有一线生机。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卫子遇?」甄意对乔然选择一个汉奸始终无法接受。 「小意,这一年来你虽然对我做的安排没有二话,但其实很多时候你心里是不理解、甚至不赞同的,对吗?」 「……。」 「当我告诉你高山妻儿必须死,你的眼神明显不同意,只不过没有明说罢了。」 「高山一郎该死,但他的家人没有害人。」甄意说。 「你太善良了,而我只求独善其身,所以我没办法爱上你。」乔然握着手上的金鍊子、温柔款款地说:「子遇不同,他确实手段狠辣、正邪难分,可跟他在一起我反而很轻松,因为他不会让我觉得自己特别卑劣,我和他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这么说我是太好才被判出局?」甄意苦笑。 「找一个真正单纯的女孩吧,这样你才会幸福。」 乔然的直白让甄意死了心,他明白即使没有卫子遇,乔然也不可能和自己成为一对。 三个月后,乔然病况稳定,卫子遇和唐大宝在乔然的说服下同意先前往美国安顿,乔家兄妹和花季回到了上海。 乔老太一如往昔与高官显贵周旋,他们消失的这一个月,「惠仁医院」群龙无首、乱成一锅粥,乔关和乔语日夜疲于奔命,好不容易才将医院运作推回正轨。 乔语遵守了和乔关的约定,退出军统、专心做一名医师,他想用自己的医术让饱受病痛的人们能在这乱世得到最好的照料,虽然他不能再以特工的身份活动,但仍与一些老队友有联系,适时提供金援和医疗协助。 乔致决定重新穿上医师白袍,多年未行医的他白日在「惠仁医院」实习、晚上在家苦读医书,遇到问题时,乔语总主动帮他解惑,乔关见他发愤图强十分欣慰,不时也会指点他一二,乔关和乔致冷冻了多年的父子之情再次活络起来。 花季仍然住在乔家,她考进了上海的护理学校,空间时候便到「惠仁医院」担任志工,她和秦明的感情日趋稳定,在二人的努力下,秦夫人对她的态度有所好转,乔家人都在猜测待花季毕业后,秦明就会迎娶花季。 「奶奶、乔伯伯、乔语、乔致,你们快下来,乔然寄信来了。」花季手拿着一封航空邮件在客厅挥舞。 「真的?然然来信了,都写了什么?」乔老太处着拐杖快步下楼。 「奶奶您慢点,信又不会跑。」乔语扶着乔老太,怕她摔跤。 「快给我看看。」乔老太迫不及待拆开信封。 「这丫头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几个月才有一封信,古语说得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在只想着男人,不管娘家人了。」乔致酸葡萄心理表露无遗。 「母亲,乔然说什么?」乔关抽着菸斗说。 「他们在美国开了一间小餐馆,唐大宝手艺极好,每天座无虚席,她还寄了张照片。」照片中乔然穿着卫子遇送她的金芒旗袍在餐厅的小舞台上拉小提琴,卫子遇在柜台低头算帐,唐大宝拿着锅铲在镜头前扮鬼脸,三个人看上去都非常开心。 「看不出来唐大宝还会做菜。」乔致说。 「我以前听乔然说唐大宝一直被卫子遇当佣人使唤,大概是被练出来的。」花季笑说。 「过阵子花季就放暑假了,不如我们一起去美国看他们?」乔语提议。 「好哇,我好久没放假了。」乔致第一个赞成。 「那我问问秦明要不要一起去?」花季说。 「你们用得着像麦芽糖黏在一块儿吗?」乔致调侃她。 「我喜欢,你忌妒吗?」 「我呸!」 一年前,乔然告知家人要去美国和卫子遇一起生活,所有人都反对,仅有乔关一人支持,她心疼乔然为了乔家劳心费力二十年,希望她在最后能选择自己渴望的人生。 乔关望着手中乔然寄来的照片,照片中的她笑容灿烂、精神奕奕,乔关庆幸自己当时决定放她自由是正确的,若一年前他自私将乔然留下,或许乔然只能在病榻上了此一生。 乔关听着一家人闹腾的声音,见到孩子们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及满足。 人无法选择出生的时代与身份,却永远有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利。 〈全书完〉 归宿 四月中旬、春暖花开,他们躲藏的这所农庄环境僻静,是静养的好所在,乔然在眾人的细心照顾下恢復良好,不过她的右眼膜受到高温破坏、无法恢復视力,并且心肺功能大伤,未来可能连快走都很吃力,幸好乔然想得开,没有因此自怨自艾。 除了睡觉、吃饭,乔然大多时间都望着天空或农田发呆,从前她一天到晚说个不停,现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如此的反差让人不安,唐大宝怀疑她是吗啡吃多而伤到脑子,花季倒认为她是长期身心俱疲、需要好好放松一阵子,毕竟与人谈天也是费神的。 卫子遇对于「玨安宫」和「守门人」尚有很多疑问,他本想得到解答,比如乔然如何判断野田大助第二次进「玦安宫」的时机并告诉自己相应的破解方法,可是当他看着乔然躺在藤椅上、望着天空出神时,好奇心已不再重要,只要乔然能好,他就知足了。 「我们能不能继续躲在这个农庄、别去美国了?」花季提议。 「我赞成,我放出消息说你们一家人去旅游了,野田大助失踪的事情在上海闹得沸沸扬扬,不过目前还没有怀疑到乔家头上。」秦明这一个月不断往返上海与长沙,一方面替他们运送物资、一方面探听消息。 「既然没人怀疑我们,如果我们一家子消失太久,反而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我看我和你们父亲先回上海,以免引来猜疑。」乔老太认为长久躲在长沙不是办法。 「只有奶奶和父亲回去,我担心会有危险。」乔语说。 「我可以一起回上海,顺便安排人暗中保护。」心儿说。 「我也要回去一趟,我的身家藏在公寓里,我得回去拿啊!」唐大宝说:「头儿,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会顺便把你的行李收拾好带来。」 「你不能回去,我们现在是76号的叛逃者,万一被抓了不是开玩笑的。」卫子遇和唐大宝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当日本人的鹰犬。 「那我这些年攒的钱怎么办?」唐大宝着急得很。 「能捡回一命就不错了,别再想你的钱了。」卫子遇奉劝他。 大家有了兵分两路的共识,一些人回上海继续掩饰、一些人留在长沙休养,在他们讨论的期间,乔然没有表示意见、默默聆听。 「然然,你说呢?」乔老太试探乔然的看法。 「我没意见,你们决定吧。」 乔然当初吩咐心儿一定要将他们送到外国是怕自己不幸葬身「玨安宫」,家人会失去理智和日本人拼命,也怕计画出了意外,乔家会遭日本人毒手,而今一切顺利,也就没有非去美国的必要了。 「乔然,高山一郎死了,他的妻儿还在我们手上,你想怎么处置他们?」甄意问。 「杀了他们吧。」乔然没有一丝犹豫,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祸不及妻儿,高山一郎都死了,何必杀了他的妻子和小孩?」花季心软,不想滥杀无辜。 「你能保证他们不向日本人告发自己被绑架的事吗?」乔然反问她。 「那把他们送走、不让他们有机会和日本人接触。」 「花季姐姐,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会让高山妻儿有机会开口。」乔然冷血且决绝的态度让花季感到一阵心寒。 「我们非得踩着别人的尸体才能活吗?」花季理智上明白乔然的做法是对的,但情感上接受不了。 「不论你愿不愿意,你的脚下早就堆满尸身。」 乔然巨大的改变让所有人难以接受,过去她是个连见到不相识的人受伤流血都会难过掉泪的女孩,今日她对无辜的人判决死刑却没有一丝动摇。 心儿和甄意后来告诉他们这一年为了执行剷除野田大助的计画,他们动用了很多关係,不仅安排间谍潜入日本政府机构、更除去了许多防碍者,当中也包含了一些中国人和不知情者。 乔语和花季去年设计的那场假绑架一早被乔然和心儿就发现了,不过他们认为配合演出一场戏总比暴露自己身份好,未料最后演变成一场致命车祸,乔然在重症病房那几日,心儿为了掩护乔语的身份,当机立断安排共產党潜伏在76号的特工杀了被捕的军统人员,保全了乔家的安全。 「去年那场车祸后,四小姐就变得不太一样了,她修正了原本制定的方案,行动越来越激进,我劝过她,她没能听进去。」心儿陪伴在乔然身边最久,是最了解她的真面目的人。 「死过一次的人会有不同的人生体会,改变是正常的。」秦明说。 「三年前乔然在『玨安宫』绝处逢生后性情可没变,她会採取这些手段是因为她怕自己哪天不在了,无法再照看你们,她想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一切。」甄意解释。 「我理解,换做是我,同样会选择斩草除根。」乔语受过军统的训练,深知无谓的慈悲会招致灭亡。 「我当了一辈子医生,救了无数人、看着无数人死去,人说当得医师需无情,但有几人能做到?到了紧急时刻,我们仍旧只能选择重要的一方。」乔关坐在椅子上、万分感慨。 房中,乔然坐在椅子上、玩着烛台上的火焰,一下吹熄、一下点燃,卫子遇拿来一杯水和药物给她服用。 「你觉得我狠心吗?」 「记得你在公园对我说过的话吗?无论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卫子遇摸了摸乔然的头,希望她不要介意别人的评论。 「父亲他们总认为你满手血腥、认为我不该和你在一起,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们我没他们想的那么好,那些善良和天真全是装出来的。」 「再好的演员也不可能永远带着假面具,我相信不管是纯真的你或是决绝的你都是真实的你,你也说过自己有很多面不是吗?」卫子遇不想乔然妄自菲薄。 「老实说我原先有点担心你知道我的本性会不再喜欢我了。」 「现在还担心吗?」 「如果不喜欢我,你就不会在『玨安宫』里多次拿命救我了。」乔然拉着卫子遇没有知觉的左手,问:「都是我连累了你。」 「我们之间没有连累,只有依靠。」 卫子遇与乔然并肩而坐、相互依偎。 秦明明日就得赶回上海,乔关和乔老太打算和他同行,秦明突然兴起、提议要去祭奠花小奇,前几日是花家蒙难的週年忌日,花季因为要照顾乔然无法分身去祭拜,她一直耿耿于怀,秦明了解她的心情,正好也想以花季男朋友的身份去长辈墓前交待一声,所以执意去扫墓。 乔然听到消息后,表明也想一同去祭奠与自己颇有渊源的花小奇,乔关索性让所有人都去、聊表心意。 野田大助血洗花家后,花季为了早日通知乔家而赶赴上海,因此连同花小奇在内的十多名花家成员的后事都是花季的亲朋好友帮着操办的,没能送家人最后一程始终是花季心中的一大憾事。 花家在长沙有些田產,也有一块族人专门用以土葬的土地,花季引领眾人前往花家墓地,当她见到一座座墓碑,失去亲人的沉痛再次袭击了她的心,她在花小奇的墓前焚香、祭奠,对花小奇细细诉说着这一年来的故事。 乔家人为花小奇上了一炷香后,便退到一旁等候,让花季能好好地缅怀家人。 「我还记得和花爷爷道别那日他精神抖擞的模样,现在却……。」甄意悲伤地说。 「花季爷爷不是你们党里的人吧?」乔致问。 「不是,他只是单纯捐助我们财物,花爷爷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暗中资助抗日行动,一方面免于日本人的威胁,一方面守住『玨安宫』的秘密。」心儿说。 「花家和我们不同,族人很多,『玨安宫』的事向来只传予唯一继任的『守门人』,我估计若花爷爷没有进入『玨安宫』搬空宝藏,下一个『守门人』就是花季姐姐了吧。」乔然说。 「秘密不外传,那花季的三叔怎么知道『玨安宫』和『守门人』的事,害得花家家破人亡?」乔语问。 「我也不清楚,不过花爷爷好酒,也许是酒后吐真言吧。」乔然想起与花小奇一起吃饭时他喝醉酒的糗样,不禁微笑。 「那乔家爷爷为什么不像花家爷爷一样,只告诉乔然一个人通关法就好?搞这么多假货出来不是找麻烦吗?」唐大宝问。 「这就是爷爷厉害的地方,『守门人』越扑朔迷离,『玨安宫』就越安全,假如今天奶奶、父亲、我、乔致对『玨安宫』一无所知,当野田大助试探我们时,乔然的身份立刻就会被揭穿。」乔语解释。 「若野田大助一早发现乔然是『守门人』,她就没时间设局,现在死在『玨安宫』的就是我们了。」乔关十分佩服乔信有如此远见,他的睿智在他死后多年救了乔家所有人的性命。 「过慧易折,他要是没有那么多思虑,也不会早我这么多年离开。」乔老太提起乔信眼中满是温情,乔老太年轻时慧眼相中担任药铺伙计的乔信,为了爱情拋弃了千金小姐的身份,庆幸她并未选错人,二人鶼鰈情深,乔信后来成了名医,让乔老太一生衣食无虞。 「听到没有?过慧易折,你最好永远都别再动那颗脑袋了。」乔致戳了戳乔然的额头,揶揄的同时他是真心期盼乔然能安心过日子。 「这一年我已经把这辈子该费的脑力都用光了,未来只想吃吃喝喝、发发呆,先说好,你们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我这一生就靠你们养了。」乔然一脸得意、摆起高姿态。 「我没钱,你找乔语去。」乔致立刻推卸责任。 「我没问题啊,反正我孤家寡人,养一个你不是问题。」乔语笑说。 「看看,这才是当哥哥该有的样子。」乔然反过来打趣乔致。 「哎呀,你看不起我是吧?好,养就养,一百年都养。」乔致发下豪语。 「……。」乔然终于再次展现灿烂笑容,只是除了卫子遇,没人注意到那一抹微笑下的惆悵。 花季诚心烧着纸钱,耳边传来秦明不停唸叨的声音,她转头看了一眼,秦明双手合十、一脸真诚地向花小奇保证会好好照顾花季,请花小奇在天之灵不要掛心,花季听了相当感动,可惜秦明正经没多久,又开始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爷爷,如果您真有灵,就保佑我早日娶到花季吧,她老不肯答应我的求婚,女人年纪越大生孩子越危险,我不捨得她冒险,可是不生一打孩子就不够热闹,这样算下来这一、两年就得赶紧生第一个了,要不就来不及了。」 「你这浑蛋在我爷爷墓前胡说八道什么?」花季一个反手把竹篮扔到秦明脸上。 「嗯呀,你好久没这样对我发脾气了。」被打的秦明一脸高兴。 「我都忘了你是个变态了,我到底是被鬼遮眼了还是被你下蛊了?竟然会爱上你。」花季至今想不透怎么会对秦明动心,明明一开始很厌恶他的。 「这叫做缘份,你爱打人,我爱被打,天生一对。」 「我哪有爱打人?是你欠揍!」花季忍不住又踢了秦明几脚。 「爷爷,您看花季多爱我,您就安息吧。」 「你还说!」 秦明不断嚷嚷着,花季追着他想用武力让他闭嘴,两人就这般追逐嬉闹着。 「扫个墓也能这么吵,死人都能被吵活,真是够了。」乔致伸了个懒腰。 「秦夫人将来有罪受了。」乔语可以预见花季进秦家门后,秦夫人被吵得不得安寧的日子。 「秦夫人性格执着,花季想嫁入秦家可不简单。」乔老太说。 「放心啦,秦明比秦夫人更难缠,他肯定有办法让秦夫人接受花季。」乔致太了解秦明有多烦人了。 「我们回去吧。」乔关说。 乔关、乔老太和心儿随秦明一同回了上海,几天后,甄意收到组织的新任务,临行前他特地来向乔然辞行,卫子遇自动回避、给他们好好道别的空间。 「注意安全。」 「我会的,目前这里还安全,你就好好养伤,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甄意的不捨十分明显。 「我是真有个忙需要你帮我。」 「你说。」 「子遇和大宝哥哥不能再待在中国,我要带他们去美国。」 卫子遇和唐大宝和乔家不一样,日本人知道他们背叛必会全力追捕,他们曾在76号工作的经歷得罪了所有抗日份子,两方人马都容不下他们,唯有离开中国才有一线生机。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卫子遇?」甄意对乔然选择一个汉奸始终无法接受。 「小意,这一年来你虽然对我做的安排没有二话,但其实很多时候你心里是不理解、甚至不赞同的,对吗?」 「……。」 「当我告诉你高山妻儿必须死,你的眼神明显不同意,只不过没有明说罢了。」 「高山一郎该死,但他的家人没有害人。」甄意说。 「你太善良了,而我只求独善其身,所以我没办法爱上你。」乔然握着手上的金鍊子、温柔款款地说:「子遇不同,他确实手段狠辣、正邪难分,可跟他在一起我反而很轻松,因为他不会让我觉得自己特别卑劣,我和他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这么说我是太好才被判出局?」甄意苦笑。 「找一个真正单纯的女孩吧,这样你才会幸福。」 乔然的直白让甄意死了心,他明白即使没有卫子遇,乔然也不可能和自己成为一对。 三个月后,乔然病况稳定,卫子遇和唐大宝在乔然的说服下同意先前往美国安顿,乔家兄妹和花季回到了上海。 乔老太一如往昔与高官显贵周旋,他们消失的这一个月,「惠仁医院」群龙无首、乱成一锅粥,乔关和乔语日夜疲于奔命,好不容易才将医院运作推回正轨。 乔语遵守了和乔关的约定,退出军统、专心做一名医师,他想用自己的医术让饱受病痛的人们能在这乱世得到最好的照料,虽然他不能再以特工的身份活动,但仍与一些老队友有联系,适时提供金援和医疗协助。 乔致决定重新穿上医师白袍,多年未行医的他白日在「惠仁医院」实习、晚上在家苦读医书,遇到问题时,乔语总主动帮他解惑,乔关见他发愤图强十分欣慰,不时也会指点他一二,乔关和乔致冷冻了多年的父子之情再次活络起来。 花季仍然住在乔家,她考进了上海的护理学校,空间时候便到「惠仁医院」担任志工,她和秦明的感情日趋稳定,在二人的努力下,秦夫人对她的态度有所好转,乔家人都在猜测待花季毕业后,秦明就会迎娶花季。 「奶奶、乔伯伯、乔语、乔致,你们快下来,乔然寄信来了。」花季手拿着一封航空邮件在客厅挥舞。 「真的?然然来信了,都写了什么?」乔老太处着拐杖快步下楼。 「奶奶您慢点,信又不会跑。」乔语扶着乔老太,怕她摔跤。 「快给我看看。」乔老太迫不及待拆开信封。 「这丫头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几个月才有一封信,古语说得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在只想着男人,不管娘家人了。」乔致酸葡萄心理表露无遗。 「母亲,乔然说什么?」乔关抽着菸斗说。 「他们在美国开了一间小餐馆,唐大宝手艺极好,每天座无虚席,她还寄了张照片。」照片中乔然穿着卫子遇送她的金芒旗袍在餐厅的小舞台上拉小提琴,卫子遇在柜台低头算帐,唐大宝拿着锅铲在镜头前扮鬼脸,三个人看上去都非常开心。 「看不出来唐大宝还会做菜。」乔致说。 「我以前听乔然说唐大宝一直被卫子遇当佣人使唤,大概是被练出来的。」花季笑说。 「过阵子花季就放暑假了,不如我们一起去美国看他们?」乔语提议。 「好哇,我好久没放假了。」乔致第一个赞成。 「那我问问秦明要不要一起去?」花季说。 「你们用得着像麦芽糖黏在一块儿吗?」乔致调侃她。 「我喜欢,你忌妒吗?」 「我呸!」 一年前,乔然告知家人要去美国和卫子遇一起生活,所有人都反对,仅有乔关一人支持,她心疼乔然为了乔家劳心费力二十年,希望她在最后能选择自己渴望的人生。 乔关望着手中乔然寄来的照片,照片中的她笑容灿烂、精神奕奕,乔关庆幸自己当时决定放她自由是正确的,若一年前他自私将乔然留下,或许乔然只能在病榻上了此一生。 乔关听着一家人闹腾的声音,见到孩子们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及满足。 人无法选择出生的时代与身份,却永远有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利。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