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红豆》 相思子(上) 裴老太爷今年八十大寿过得格外热闹。年头西南鬼族打仗,老太爷的小儿子,小裴将军奉旨平乱,却险些孤军深陷,一连三月未有消息。裴家人心惶惶,以为九郎就要折在里面,老爷子整日郁郁,连寿宴都无心操办。还得是小儿媳担得起事情,日日在跟前安慰侍奉,在佛前敬香斋戒,又随长嫂筹备大寿。这一忙到了九月,西南那边传了捷讯,连同飞过来的还有宫中发下的嘉赏,褒奖裴小将军在前线奋勇杀敌,听说不日大军就要还朝。 听说儿子大难不死,又挣下大功,裴老太爷这么一喜,身上也就好起来,寿宴也就跟着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办起来了,上门贺寿的客人尤其多,一时闻到靖国公携夫人到,一时又是蒋尚书亲至探望,忙得众人脚不沾地。好容易挨到午后,戏班上了台,贵客落了座,裴家的年轻一辈女眷们才算松了口气,借着送茶点的功夫,在大插屏后歇着说了两句闲话。一人笑道:“九郎这次可是出息了,听说回来这半月,就被陛下召见了两回呢。” 另有一人稍年长些的亦笑道:“陛下召见,只是略表慰问体恤之情罢了。难的是今日连叶帅都亲自过来一趟,可见九郎在叶帅跟前有脸面。九娘,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那被唤作九娘的,正是小裴将军身边唯一的一房妾室,名叫文澜,虽非大家,亦是良家女儿,又生得温婉贤淑,在一众妯娌中颇有人缘。闻言脸上一红,低着头道:“夫人奶奶们可别这么叫,婢子经不起。况叶帅原是为了老太爷大寿,和九郎原不相干。” 大儿媳妇笑道:“说是来探望太爷,只是见了一面就走了,反倒在小院里呆了半个钟,你说是为谁来的?” 正说笑间,从旁边远远走过来一人,头上珠翠环绕,衣带锦绣灿然,众女眷见了忙过来见礼笑道,“雪妹妹也来了,快请一同入席坐下,也不消在这里空站着了。” 那人正是耀雪,她当初以裴家义女的身份出嫁,与裴九临也有三分兄妹之情,听说他伤了右臂,本一心过来探望,无奈不得机会。今日借寿宴回门,正好与兄长一叙旧情。这厢出来时,眼睛尚有三分红肿,色若桃花,倒是显得更为风姿楚楚,风流婀娜。 家中论年排辈,耀雪居幼,与文娘子同居东席,一旁就有人笑道:“往日只觉文娘的人物品貌不俗,今日雪妹妹回来,竟是如临水照花,双花并艳,分不出高下来了。” 大儿媳听闻此言不妥,方才想开口,就听闻文娘子忙道:“妾身怎么敢同柳夫人相比,姐姐们莫要取笑了。” 耀雪坐在席上,不置一词,心中只是惦念着散席后好归家取药,她是记得檀郎先前得了一副很灵验的内伤丸药的,只是天长日久的,他又总是稀里糊涂,也不知放到什么地方去了。还得让吴管家找过,早些送来给兄长才是。正自转过一番心思,就听闻众人又将话茬引到她身上,轻轻抬手饮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地道:“文夫人是族中哪一位哥哥的嫂嫂?以前不曾见过。” 旁边有人忙笑道:“正是你九哥房中的呢,难道方才你去小院不得见?” 耀雪颔首一笑,向着那人道:“原来是九哥娶的新娘子,他可真是粗疏惯了,也没写书同我说一声。” 有人笑道:“太爷这次都夸了文娘,日后还怕没有写书的时候?说不准雪妹妹下次来,就要真的唤一句九嫂了呢。” 众人借机哂笑一阵,也就安静看戏了,待到散席,却是大儿媳蓝氏按着耀雪到了侧屋坐下,蹙眉问道:“你同文娘子有什么过节?何至于也是她的好日子,偏偏当众要她面上不好看?” 耀雪默然不答,蓝氏又道:“文娘子过门两年,你偏还叫她新娘,俗话说正房进门就是“太太”,小妾到老都是“新娘,这可不是扎她的心?” 耀雪道:“她自己当着人使性子装矫情,我才不惯着她。” 蓝氏摇头道:“你呀,无怪老九说你,这个脾气总也改不了。可别跟文娘子置气,她没这么多心眼,真真是个老实孩子。”耀雪未嫁时,和这位长嫂住过数日,关系亲厚,便也由着蓝氏拉着她问些在夫家的闲话,待问及华橼待她如何,嗤的一声笑出来,“他敢待我不好?他敢待我不好,我可找到相府告状去。首相大人一句话,能给他削成白板。” 蓝氏笑道:“是是,如今你有了诰命品级,自然不怕那个小子。” 这般携手走出二门,外面已见暮色,耀雪眼神亮,远远看见一男一女相扶并肩而来,待走近了些,果然是裴九与文娘。耀雪见两人虽不甚亲密恩爱,却也语笑晏晏,心中不由得为一人不值起来,见裴九临让文娘先走,自己留下同妹妹说话,因冷笑道:“兄长这位新嫂倒是贤惠得很,只是怎么也不体贴夫君在这寒风里等着,径自就走了,也不来添件衣裳?” 相思子(下) 裴九临无奈摆手,只让文娘先走,半弯着腰平视她,温声道:“小雪怎么啦?” 耀雪鼻子一酸,想起从前在如意阁中,若她被阁中年纪大的姐姐妈妈欺负了,独自闷着不说话,玲珑姐姐也总是这样半蹲着到她身前,刮一刮她的鼻子,笑着说一句“小雪怎么啦?”然后再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帮着她把那些围过来看笑话的姐妹都骂回去。 那时候站在玲珑姐姐身边的,都是眼前这个人。她那时候也总以为,能如姐姐与裴将军这样,就是神仙眷侣,是她们青楼女儿最好的归宿了。却不料还有……耀雪止住心思,那边蓝夫人已经跟裴九临说明了缘故,刚巧后堂来人传唤,看了耀雪一眼,依依走了。裴九临叹道:“文娘的脾气……其实是很好的。” 这个不消她说,耀雪自己就看得出来,身份差一截,却能跟裴家这一大家子女眷处得亲如姐妹,单单精明是不够看的,只能是个实心地的贤惠人才行。 兄长盛年无子,又无内宠,房中有这样一个温柔贤淑的侍妾,本应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她这个做妹妹的,为什么又偏偏要伤心?要做这大团圆之中唯一恼恨使气的一个? 裴九临道:“……她出身良家,只是门户小些,有时候不懂事——” 耀雪听到这里,冷笑一声,“是了,若是出身贱籍,便也没有资格进裴家的门,是不是?” 裴九临皱眉道:“小雪,你这是跟谁置气?” 耀雪轻声道:“我不跟谁置气,哥哥,可你真的觉得你身边应该是这么一个人么?” 华家的轿马早听候在门外,耀雪说完这一句,盈盈一礼,转身走了。 裴九临在后面目视一晌,顿足叹息了一回,向父亲房中请过晚安,也自回去了。成周院中一片静谧,侧室的小灯亮着,隐约透出一个低头刺绣的侧影,侍女迎上来更衣,他想起耀雪走之前的那句话,心神不属,他的身边、难道他的身边还能有什么人么? 半年之前,他在永州边境已经做好了将性命奉于此地的准备,深入鬼林,将那帮异鬼网罗引诱到一起,希图一举歼灭。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他也是真的想在那个地方干脆送命。 他曾经因为私情错过一次,哪怕非自出于本愿,但于国于家,已然是问心有愧。倘若能以一命换来西境数年安稳,也算他死得其所,不辱裴氏家门。果然,他拼死全歼了对面,跟着一道来的兄弟却也伤亡惨重,明明已经被他送出了包围圈,却又因为迷路找了回来,他唯有放下功成之后孤身赴死的念头,四处搜寻水源,祈求能得一线生机。 凭着过人的胆识和毅力,他顺着鬼族的踪迹找到了那密林中被占有的一处水源,设计将那一小股鬼族困死在水边,再从上游截断,亲自带人偷袭,虽然几乎折了一条右臂,却也最终争取到了一处可以安全度日的所在,在那里苦等了将近一个月,终于才等到了搜救的援军。 后面的事情,恍似一场新生。裴九临失神地抚上那条至今不能动作、几无知觉的右臂,他随大军班师回朝,因冒死犯险获了无数荣耀夸奖,偏偏没得到他赴死的本意——他的心神仍然不能安宁,倘若说一命换一命,如今他已经算是无愧家国,是名副其实的有功之臣,那他内心深处难以放下的又是什么? 木门轻轻地敲了敲,传来文氏细声细气的话音:“已经二更了,爷还不睡下么?” 他扬声道:“不,你回去吧。” 外面悉悉簌簌一阵,文氏便不多话了,大约又过了一阵,侧屋的灯也渐渐熄了。夜风微冷,他解衣欲睡,触及腰上那一枚玉坠,心中怔怔然一痛,又不自觉失了神。 自从那年与玲珑分别之后,他也曾悄悄去过一次如意阁。 阁中尚未来得及打扫她的屋子,妆台床铺如旧,香奁中搁着她调笑时用过的眉黛,胭脂半开,盒中颜色却已然枯涸。镜台上放着他第一次送的那支珊瑚钗,雀衔红珠的样式,金流苏断了一地,雀口所含的那颗绛珠也滚在台面上。他连忙用汗巾兜住,那珠子嫣红如血,光洁如镜,边缘勾勒成一个委曲的心形。当世草木凋落,出产相思子的岭南密林也被鬼族侵占,一斛珠可比十斗金。 他不知道自己还在留恋什么。但十指连心,他的手指抚在那来自南国的小小红豆上,却分明感到了痛楚。他将红豆收起,回去路上鬼使神差地进了一家玉器铺子,问店主是否能就此打个玉坠。 玉坠隔月便打好了,他事前没有问那店主打什么款式,等收到手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方玲珑骰。 他怔怔地立在柜台前,被掌柜的叫了好几声才回神,那掌柜的搓着手道:“军爷,您那天过来,也没说要个什么样式,只说让我们随便做。这是我们工匠选的样式,不知道您还中意不中意?” 他低头不语,那掌柜的似乎是怕了,一迭声地叫他,“军爷,军爷?” 他晃神了一瞬,当初那人也总是拿着一种半是嘲弄的口吻,慢悠悠的这样叫他。花魁娘子应有的派头一分不少,艳红的蔻丹点在指尖,玉手如酥,夹着一柄细长的烟杆挑开珠帘,那烟杆是冷森森的白铜,并不点着。室内唯有银烛幽香,粼粼的珠光绕过影子,投在他面前。 他也许一生都走不出那座温柔蚀骨的如意阁。只为了阁中有挑动他心神的那张笑靥。 那枚玉坠被他此后贴身携带,这样女儿家的东西,和常年军旅之人是不相宜的。他一直小心藏起,从不曾被同僚看见。唯今次卧病,叶帅前来探视,侍从来报时人已经到了屏风外,他慌忙想要起身行礼,手边摩挲着的玲珑骰顺势跌落在地,被眼前人瞧个正着。 幸而叶帅并非好卖弄口舌的那些人,只是拾起他掉在地上那枚坠子,掸了掸灰土,“唔,红豆骰?九临身边还有这种东西?” 他慌忙接过来,却见叶帅面上似笑非笑,“东西见着了,人什么时候也让我见一见?” 他大为赧然,“叶帅说笑,只是、只是……”说至此处,神情又转黯然,“当初诀别之时,我一己私心,留了此物为信。如今江湖路远,故人渺茫,连我也没有她的音讯,就更无法给叶帅引荐了。” 叶帅轻轻叹气,拍了拍他肩膀,“年轻气盛,年轻气盛,不要辜负了人家女儿就好。” 他苦笑着应下,却不道自己已经无人可以辜负。 玲珑骰,玲珑骰,他也不知那个工匠为何偏偏选了这样一个坠子来打,许是飞卿集风靡京城,玉骰红豆也成了时兴。偏偏这样准地打中他的心事,时人戴此物多为嵌的那颗相思子,他却是是为了那枚玲珑骰。 玲珑骰(上) 白玉骰子被掷到空中,滚了几个翻身,又被一只手轻巧的盖住,平摊于手心。耀雪凑过去看了一眼,忡忡地道:“不好,这一卦也不好,你重新再算一次。” 对面那人轻笑一声:“小雪,我已经在这里陪你玩了一上午的骰子了。” 常见的卜术都是八面骰,梅花易数中却有一种以六面骰作占的法门。她在这里为裴九临之事测算了一上午,测出来的结果却始终不如人意。 昔日如意阁中,玲珑姑娘的赌术就已是出神入化,小小六枚玉骰,怎么逃得出她的掌控?还不是她想测出什么结果便测出什么结果罢了。耀雪朝后一靠,捂着眼睛叹道:“你就是故意的吧。” 玲珑将手中数枚骰子拢到一起,悉数递给她,一面微笑道:“怎么会?红豆骰中空,这样落下来是什么,连我也估计不准的。” 耀雪伸手来接,只是神思还怔着,丁零当啷几声,那几枚骰子顺着她的手滑下去,落在桌面上排成一列,恰好是一个否卦。 她对面的那丫头慌忙回过神来帮她收拾,玲珑却兀自陷入思绪,先否后喜,否极泰来……这一卦,究竟是在说什么? 日已过午,侍女从外来报说老爷从署中回来了,玲珑笑道:“檀越在前面等你,还不快去?” 她愈是这样不将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反倒愈发惹得耀雪忍不住为她挂心起来。说来也是机缘,她半月前到香兰坊看松香,不巧遇上急夏骤雨,在廊下看见戴着风帽躲雨的那女子眼熟,走上去一看,竟是数年不曾有音讯的玲珑姐姐。 玲珑原本仰头看雨,见了是她,还要躲闪,被耀雪强拉着带回了华宅。只是对昔日经历闭口不谈,听闻耀雪和华橼如今琴瑟和鸣,甚是恩爱,方才展颜笑开。 耀雪心中本极想问起玲珑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但见她神色微带风霜,眼神清冷,再不复昔日如意阁花魁的明艳照人之态,料想也是伤心事多,便缄口不言,只是问及玲珑上京缘由。 彼时马车上金铃声声,轮毂辘辘,玲珑眺望窗外,“也没有什么原因……年前我做事的那个东家退下来隐居去了,我也不想在新东家手下做事。听说今年南边打完了,就过来看看。” 还能过来看谁呢?玲珑姑娘在京中相交权贵颇多,却也不过人情往来,逢场作戏,五年来风流云散,哪还有什么故人要看。耀雪心知她是为谁来的,这次她回裴家去,却得了一个最不愿听到的消息,因兄长身边的那个文娘子孝顺贤惠,老太爷已经透出口风,想要就此给小儿子将这妾室扶正,也算一家团圆。左右裴小将军不愿娶妻,中馈无人,那是不成的。 但她总觉得,兄长身边该有的,不应是任何一个面目模糊性情温顺的妇人,而应该是当年那个敢跟裴将军当堂叫板,红衣艳烈的玲珑姑娘。 她也曾劝玲珑去和裴将军见一面,或许一见之下发觉两人俱是情深不忘,那岂非皆大欢喜?玲珑姐姐却笑着摇头,无论她怎么劝都不肯,她拿这件事同华橼说了,那小子却笑眉嘻眼的,一点儿也不担心的样子。 她推了一把:“人家给你说正经事,怎么只顾着笑?” 华橼忙赔了两句不是,又笑道,“我是笑这眼前就有个现成的办法。柳儿,你没看老吴这两日收的帖子么?裴兄说好了明日过来看你,说他那日喝多了酒,得罪了你,等裴兄来了,你悄悄把玲珑姑娘推出去见他,那不就好了?” 耀雪偏头想了一想,觉得这法子不错,“可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帖子?” 话一出口,她便想起来这一两日都陪着玲珑姐姐,哪儿还有功夫管家里的事情,只是看着华橼目光专注,也忍不住扑哧笑出来,“难为你,还能有这个聪明劲,想出这么巧的法子来。” 她想了一想,道,“明日要见裴将军,姐姐这样子可不成,你快去让老吴着人到瑞福祥、多宝斋这些地方采买些首饰衣衫来,送过来就说是旁人给你的礼数,我再拉着玲珑姐姐好试。” 华橼咂舌笑道:“娘子急智,为夫自愧不如。” 耀雪伸手推他起来:“你可去吧,少在这儿跟我贫嘴贫舌的。老爷这官做得越来越大,架子可越来越不庄重了。” 次日晨起,她一早就和玲珑姐姐归置起这些首饰来。她对着镜子假意梳妆,只斜眼儿偷觑。盒中一拢都是各色花形的耳饰,玲珑将粒丁香针在耳边比着戴了一下,浅浅笑道:“可是有好几年没戴过这些首饰了,耳洞都快扎不进去了。” 她一听就跑过去,“我看看。” 玲珑骰(下) 玲珑的耳垂薄而软,肌肤纤透,她将那银丝米珠缀成的丁香银针穿进去,尾上轻轻掰弯一点钩住,淡扫鹅粉,唇点蔷薇,又要在鬓边照她旧日喜好,簪上一朵胭脂色芍药。玲珑笑着伸手挡住了,“又没什么宴席,收拾得那样做什么?”避开耀雪选的那枝,从花篮中另折了一朵荷粉黄蕊的重瓣芍药压在鬓下,散发出幽幽的清香。 耀雪扶着她的肩朝镜中一望,笑盈盈地道:“名花倾国两相欢,姐姐只要这么一打扮,果然风采不输当年……姐姐在看什么?” 她没有看什么,只是这样的丽妆华服,燕语莺声,恍然又将她拉入如意阁中那一段郎情妾意的美梦。 那人也曾说愿意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迎她过门,带她离开这个权欲横流的污浊地,他说:“玲珑姑娘,在下虽不能尽知你的苦衷,却也敬你是这风尘之中侠女子。那样背信弃义反复无常的事情,相信玲珑姑娘是断断不会做的。” 那一刻她犹豫了,风月场上多谩语,她教雪儿的第一课就是花言巧语听不得,单单凭这几句虚言,她就能信这个惯会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么? 可裴九临偏偏又是那样固执的人,固执到他明明混迹花柳巷熟谙情场,却不肯真的做恩客姿态,与那些姐妹调笑狭情。他看重真心,不论门第,力排众议将耀雪收作义妹送她出嫁。他自己是个不懂变通的蠢人,空有一身蛮力,就以为这世上人都是此般么? 哪怕初见时各怀心事,红罗帐中,耳鬓厮磨,衾枕交缠,最后未尝不动情。 如果那时她再勇敢一点,踏出那一步,是不是就能如雪儿一样,拥有幸福美满的后半生? 她一颗七窍玲珑心,最终还是许到空处,沉沦浮湛,再也收不回了。 耀雪大约是看出她心绪沉闷,有意笑道:“今天外面日头好,姐姐也别总是闷着了,跟我一道出去转转吧。” 她静静应下,起身从那镜中出来,衣带罗裾,迤逦而去,随着耀雪一并到了园中。却还是这小丫头,走了两步就说腿疼,拉着她到花厅歇下,又说要玩骰子。 遣侍女去拿了一遭,来回又花了两柱香功夫。玲珑将骰子一字排开,盖盅放在一边,看着分外认真的耀雪一笑:“小雪想玩什么?” 耀雪托着腮趴在对面,“玲珑姐姐,你也教我怎么玩骰子吧?” 她意外道:“你可从来没对这些感兴趣过。” 耀雪笑嘻嘻地道:“姐姐先帮我算一下,今天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吧?” 她素手一翻,一阵脆响后揭盅看了一眼,“泽风大过,有所往则有所利,通达顺利。” 耀雪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了一阵,又笑起来,“那可再好不过了,玲珑姐姐,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跟檀郎说句话就回来。” 说完就起身到她身前抱了一下,翩迁去了。 明明是已为人妇的年纪,却还是满怀着孩子样的天真。她侧目看了一眼,这花厅显然是按着耀雪的喜好布置的,侧壁上还挂了一把琵琶,一看就是常常有人打理的样子。便是嫁入贵宦之门,锦衣玉食受人供养,她也丝毫不曾放弃自己曾经孜孜以求的梦想。 或许她应该和耀雪学一学,想想自己一生所求是什么。她曾经渴求地位,后来渴求自由,这些都已经得到了,应该说她这人空有手段,却无大智,不然也不会漫无目的,这样任自己飘荡两年,方才到了京城。 她沉浸在驰骤无边的思绪中,丝毫不曾察觉另一人的靠近,直到耳边响起那道如在梦里的嗓音: “玲珑姑娘独自在此,可是等什么人?” 手上的玉骰一溜滑落,叮铃咣啷掉了一地,崩出珠落玉盘的清脆声响。 糟了,是她失策。 浮生欢(上) 她不言不语,屈膝低头去捡那掉下桌去的两枚骰子,那人却先她一步,半跪在地上将玉骰拾起,握住她的手按进掌心,含笑道:“惊到玲珑姑娘,是我冒失了。” 那人手掌粗大,带着一层薄茧,按住她的时候稍稍用力,好似怕谁跑了似的。她及时撤手回去,声音清冷:“多谢将军。” 裴九临从容入座,她这才看清这张久违数年的面容,塞外的风霜打磨褪去了少年稚气,白袍银冠,愈发衬得剑眉星目,姿仪清旷。 她曾嘲弄这人是粗狂狷介,毫无风雅,只是数年不见,任谁也不能对着这张俊朗含笑的面容再口出恶言了。 裴九临微笑道:“玲珑姑娘这次到京城,听说是来见见故人?” 玲珑轻轻抬眉:“裴将军何必明知故问,我自然是来探望雪儿妹妹。” 裴九临道:“是么,听雪儿说,那日你们在如意阁外相见,若非她全力相邀,你还不愿和她相认,过来同住。” “人手边总是不止一件事要做的——” 她企图漫不经心地拿话搪塞过去,那人却紧追不舍:“玲珑姑娘在京中还有什么事要办?在下近日赋闲在家,倒是可以代劳。” 也太心急。 虽然裴九临已经尽力做出日常闲谈的模样,这说的话却已将他的心思卖了个底儿掉。玲珑定定看了他半晌,绽开一个笑容,“京中居大不易,我已与如意阁的妈妈说好,先挂上一个月头牌,重操旧业罢了。” 她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位小裴将军眼中渐渐生出来的怒气,很好,生气吧,最好气到就此拂袖而去,她也好……一并断了这个念想。 裴九临盯着她看了片刻,一字一顿地低声道:“你真的要回那种地方去?” 玲珑煞有介事地点头,还待说话,就已被裴九临一把拉进了怀里紧紧锁住,那人似乎从腰间抽了什么东西强塞在她怀里,恶狠狠地咬牙道:“那我花银子,请玲珑姑娘陪我一晚上。” 玲珑几乎忍不住要笑起来了,她从胸口把那张被揉皱了的银票拿出来,手指轻轻弹了弹,“裴将军,就是如意阁最末等的姑娘,也是要先知会了妈妈,打上两天茶围,那才见得到的。将军的银票,不妨收回去。” 裴九临声音低哑:“我是玲珑姑娘的熟客,你们阁里的规矩,熟客不必提前几天知会。” 倒是她忘了这一茬,玲珑暗自拍一下额头,裴九临此刻却已经再忍不得,拥住怀中人开始亲吻。他这些年都在边关营中,久疏此阵,只是情不自禁,一味用力,吮得玲珑口舌生疼,伸手在他身上拍打了一下,这才脱开,娇嗔道:“哪里来的蛮子!这些年没一点长进。” 裴九临摸了摸被拍痛的右臂,麻药效力渐过,今日倒是能勉强活动,有些感觉了。虽听得玲珑轻颦薄怒,心中却是欢喜无限,低声笑道,“方才唐突姑娘了。至于有无长进,若蒙不弃,在下稍候便证明给姑娘看,如何?” 玲珑咬着唇睨了他一眼,“没个廉耻,这还是在雪儿妹妹家里呢。” 她唇色本来轻淡,方才这么热辣畅意的一吻过后口脂便掉了个干净,只因情动身热,又被那混蛋吮得多出三分嫣色,却比口脂更娇艳动人。裴九临看着那水润双唇忍不住心中一荡,低头又吻上去,只是比方才温柔缠绵许多,又将怀中人拦腰抱起,向花厅后的内室走去。 内室中有一张小小的软榻,恰可共二人抵足而眠,尺寸巧妙得令人怀疑起是不是事先专门安排好的。玲珑想起耀雪昨日还在劝她去见见裴九临的语气,倒也不似是他们所为…… 思索间裴九临已经剥开她最外面那层朱鹭色华服,丢弃在地上,左手探入玲珑的腰肢抚弄起来。她忍不住轻声低吟,小穴中几乎要流出水来,不甘示弱地伸手去拿裴九临的胯下,隔着衣料握住柱身,使坏地用力捏了一下。 身上那人的表情立时精彩起来,裴九临抽着眉毛,咬牙道:“玲珑姑娘,你可否下手轻点?” 玲珑眯着眼睛笑起来,“怎么?裴将军连这几下都受不住么?一会儿不要在我身上才进去就缴枪了啊。”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裴九的衣带,衣料松松垮垮地在那里磨蹭着,偏不掉下来,裴九临被她几下就撩拨地硬挺,索性脱了衣袍,恰从怀中将那枚红豆玉骰的坠子掉了出来。 浮生欢(下) 玲珑眼尖,伸手抢在他前面轻轻巧巧地夺了过去,转着打量了一圈,笑吟吟道,“哎呀,怎么裴将军身上还带着这个东西呢?不知是哪位姑娘送的?” 那几乎是裴九临最隐秘的心事,这些年来从未暴露在人前,何况还是他朝思暮想的本人,当下口不择言,“拿来给我——” 玲珑避过他急匆匆伸过来的手,眼疾手快地向枕下一塞,笑道:“听说将军在我走后,还去过如意阁好几回呢。” 他被戳中情思,搭在玲珑手腕上的右手也不知该怎么动作,讷讷无言。玲珑好心情地伸手勾上他脖颈,吐气如兰,“那么,将军的银票,我收下了,今晚好好服侍我,我要是一高兴,说不定便让妈妈撤了那个牌子呢。” 裴九临自是大喜过望:“当真?” 玲珑眼波流转:“那要看将军的本事了,不然我小小女子……心情不爽了,反复无常也是有的。” 裴九临低声笑道:“自然让姑娘满意就是。” 他说罢,赤身跪在玲珑身前,分开她的双腿,拇指揉搓着肿胀的花唇,等到吐出晶莹的蜜液,食指就探入幽穴中去,缓慢细致地搅动起来。玲珑舒服地哼哼了两声,“九公子从哪里学了这个手功夫?这些年没少在秦楼楚馆之中厮混吧?” 裴九临没好气地在她雪臀上拍了一下,“玲珑姑娘,我今年可才从西南回来,一直在家中养病,你未免也将裴某瞧得太轻薄孟浪了。” 玲珑惊叫一声,奈何下身被裴九临弄得舒爽,也忍不住摆着腰迎合起来,偏在这情意畅美、将要高潮的时候被那人抽手出来,穴中没了安慰,空虚搔痒得紧。裴九临又只是用龟头在穴口蹭动,丝毫不肯探入。 玲珑嗔道:“你不快些进来?” 裴九临看了一眼身下,见肉棒已经被蜜液涂满,经过方才好一番调弄,佳人玉体也是一副慵软无力、任君采撷的模样,低笑一声,挺腰直捣花穴,插得又深又狠。玲珑的的低声惊叫被他掩在手中,裴九临低下身子吻了吻唇瓣,“姑娘小心,裴某要动了。” 玲珑被他这请示似的话羞得耳颊绯红,裴九临单手揽起她的腰挺送插入,每一下都几乎撞到她最深处去,插得她娇喘连连。另一只手却也不闲着,兀自玩弄雪白丰满的乳肉。 那双粗砺的手掌握惯了刀剑,如今乍然握住美人细腻柔滑的椒乳,几乎爱不释手起来,拇指碾过嫣红的乳尖,还带着方才从下面润湿的蜜液,凌乱地抹过,打上淫靡的标记。 下身吮咬着他的花穴倏然收紧了,他猜出这是将要高潮的前兆,深重地顶撞数下,身下的娇娃就从花穴喷出水来,淋淋漓漓地溅了他一身。 玲珑从高潮的晕眩中睁开眼,小穴轻轻一收,察觉出裴九临还在里面,甚至愈发粗硬起来,咬着唇细思起来,这家伙多久没碰女人了?怎么……不是听说他家中有房侍妾的么? 裴九临揽着她坐起身,转了个方向,自己向床头靠过去,让玲珑坐在自己腰上相拥交合,伸手到她鼻尖上刮了一下,“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玲珑回过神来,眼波一转,“在想裴将军……家中明明有娇妻美妾,怎么还这么欲求不满似的。” 裴九临失笑,“文娘是代我侍奉在家父家母跟前尽孝的。” “哦——”玲珑拉长了声音,“那将军就是把人家娶回来独守空房了?好个负心浪子。” 裴九临道:“我又不是没有和她试过,她一味害怕,不肯做这些事,我也就由她了。” 玲珑扑哧笑出来,“裴将军好怜香惜玉——” 裴九临撩开她垂落的鬓发,拢倒耳后去,轻声道,“我说以后她只消侍奉公婆,她当时就松了一口气,却不知我也松了一口气。玲珑姑娘,你知道是什么缘故?” 玲珑心中一跳,裴九临已然继续道:“只因我心中已先有一人,许诺护她一世——” 玲珑伸手按住他的话,轻轻笑道,“裴将军,这话可不能乱说。男人负心薄幸,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届时劈糊了,我又到哪里找将军这么体贴的床伴?” 裴九临抚过她纤薄的腰背,轻叹道:“我要说,我是真心的呢?” 玲珑垂下眼帘,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待再抬起头时,就已换了一副明媚笑意,勾着裴九临亲吻,声若呢喃,几不可闻,“九临,别提这些……就当是赊给我这一日,便是以后从你这万丈深渊上摔下去粉身碎骨,我也不后悔了。” —————————— 前几天忽然被叫走出远门了tat,电脑也木有带,于是不能发文~今天双更补偿一下大家(??w??)? 感谢梨妤、wtfpopo、sunrise、长洲麋鹿的珠珠~爱你们(づ ̄3 ̄)づ?~ 奈若何(上) 那日他与玲珑一直缠绵到暮色四合,久违的放纵了一番,俱是心甜意洽,色授魂与。晚间耀雪安排的小宴上,花月酒醉,风月情浓,他又挨到玲珑身边,体贴她夜来风寒,解衣替她披上。 美人侧眸斜睨他一眼,伸手按住,“我可消受不起将军的小意,来日又要我拿什么还?” 他只有陪笑:“衣裳不值钱,送与玲珑姑娘就是了,又何必谈还不还的呢。” 玲珑眉头轻轻一挑,“那还好,我以为将军意欲借着这还衣裳的由头……做什么坏事呢。” 裴九临被美人拿话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反倒深觉受用,微笑道:“裴某的爱物还捏在姑娘手中,怎敢为难了姑娘?” 这厮是暗指那红豆骰之事——玲珑披着他的衣裳,一时竟找不出话驳他,眉梢似含春情,薄怒撩人,“九公子这话是来向我要东西了?公子自己不检点,偏将东西掉到人家怀里。又这么急匆匆地来讨。从来只听说朝姑娘这里送东西的,可没听过朝出要的,未免太不通风雅了。” 她是恃宠生娇,裴九临心中却生出一计,笑道:“此物对我意义非比寻常,玲珑姑娘可否大人有大量,就此赐还?” 玲珑斜他一眼,她一瞄那珠子就认出来了,裴九临还在这里同她演心照不宣。她握着这枚坠子在手里不肯放,却也是有自己的缘故,她不想把这东西还回去。 裴九临见她不吱声,唯有叹道:“玲珑姑娘应当知道我的心意,我家财陋薄,倾国之色换不得,这一点念想总该给我留着才是。” 玲珑从袖中将那枚坠子取出来,挑在指尖,流苏摇摇晃晃,裴九临刚要去接,却被她握住掌心,“裴将军,东西可以给你,但话你可得说明白。” 裴九临深知她这些年孤身在外不易,难免一再试探,语气温柔,言辞含蓄,“我已孤身数年,身边唯有此物贴身陪伴。玲珑姑娘如肯下榻敝处,这一方玉坠我也愿割爱相赠。” 这话中的含义很清楚,玲珑若是拿着坠子,就是答应了随他去,若是不答应,这方玉坠也就得还到他手上。 他倒打得好算盘。 玲珑轻笑道:“裴将军肯带着坠子,无非是因为坠子死物,轻飘又不占地方,想起来了看一眼,想不起来便抛诸脑后,又乖巧驯顺不惹人厌。我却是个大活人,倘若哪一日招致将军厌烦,又有何容身之处?” 裴九临急切道:“珑儿,你难道疑心我么?”他想了半刻,也想不出什么甜言蜜语来,只有干巴巴地来了一句:“要不然,我今日就回去给你准备聘礼?” 玲珑先是一怔,忍不住啐道:“谁是你的珑儿?叫得怪酸的。” “我什么时候又答应你了?连聘礼都想上了,裴将军,可是方才抱着我做的白日梦来着?” 裴九临展颜一笑,他这下可算知道珑儿心里芥蒂什么,“反正我已决意娶你过门,玲珑姑娘,你要是不答应,我可就一直缠着你了。” 玲珑平平摊开手:“裴将军,我可没有雪儿妹妹那样好的脾气耐性,肯去跟你家的那些姑奶奶们周旋。” “那我带你走。” 裴九临脱口而出:“我们一起走,我到哪里就带着你到哪里,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你。你要是觉得边营清苦,那我就……” 玲珑打断他,“裴将军——” 她的目光似是无奈悲悯,“将军这是想抛家弃业,与我私奔么?” 这是一条绝路。 从来分别后回想起来都是昔日柔情蜜意,人在身边却只会觉得厌恶。哪怕裴九临承诺了带她走,天长日久的相处中,又怎保他不生出别意来?何况她还有私心,玲珑轻轻吐出一口气,“将军,有些话本不该我说,但世道艰难,女子不易,我又不能不同将军说清楚。倘若我与将军在此私定终身,为情出奔,非但断了将军的前途,也是断了我的后路。” “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苹蘩……玲珑一个青楼风月场中出来的女子,谈这些原是笑话,但我依旧有自持之处,与君一夜欢愉,是全我心中宿愿。不愿轻易委身,是为我余生将来,将军明白么?” 裴九临定定地看着她,“我明白。没关系,我自然有办法让姑娘信裴某。” 奈若何(下) 玲珑很快知道了那个办法是什么。 那一晚裴九临留宿华府,和她同榻相拥而眠,明明不曾有分毫逾矩之行,偏惹得她遐思纷乱,直到天明才迷迷糊糊睡着,不过两个时辰,又被那莽夫唤起来,恼得她一头撞在裴九临胸口,“你又耍什么花样!” 那人揽着腰将她扶起来,披上不知何时拿来的衣衫,含笑道,“要请玲珑姑娘跟在下去个地方。” 她半闭着眼睛坐上裴九临安排的马车,靠在那人怀里睡了一路,隐约听得先是停在了银庄,又到了商行,最后一路渐渐僻静起来,车声渐止,裴九临撩开帘子,她掩住眼睛朝外看,从指缝里瞧见一座气派的大楼,“这是什么地方?” 裴九临笑道,“管我的地方。” 他带着玲珑熟门熟路地进去,进了大楼中向左一拐,找着一间屋子,敲门进去,里面的人穿着制服,似乎和裴九临也是熟稔,连连笑道:“裴将军昨天发话,今天就带夫人来了?还来得这么早,是怕人跑了不成?” 裴九临牵着玲珑坐下,笑谑道:“少说闲话,我还有别的事,办完就走。”那人应声一笑,回到里屋去翻档案册,玲珑压低声音,“你要干什么?” 裴九临道:“帝国军规,凡在籍军官,婚嫁和离都要登记造册,不得重婚,不得私定,我自然带你过来登记。” 玲珑忙甩开他手,就要起身,“谁答应你了!” 裴九临按住她,低声笑道,“玲珑姑娘不是担心裴某始乱终弃么,这个法子再好不过了。我是军人,就要服军中纪律管教,来日若是负心薄幸,你来这里说理就是。” 玲珑咬唇不语,不知思忖些什么,裴九临趁热打铁,低声道:“左右你不愿意留在京城应付那些贵妇,那就跟我一道回西南大营去好了,等上三年五载,生上七八个宝宝,过我们的日子,还管旁人作甚?” 玲珑被他一番话说了个大红脸,“谁要跟你生七八个……” 裴九临微笑道:“娘子不愿意,那两三个也好啊。生一个有一个,我总是欢喜的。” 说话间,那管档案的人已拿着册子过来,让两人照着签字填表,按下指印画押,便引着他们到旁边室中宣誓,领了一张薄薄的凭证,笑道:“来日移户分家少不了这个,可拿好了。” 裴九临笑着道谢,将那张婚契折放在备好的锦囊中,在按到玲珑怀里,微笑道:“如何?玲珑姑娘这下可放心了吧。” 玲珑看见远远停在路边等候的车马,半晌问道:“那你接下来做什么?回裴家去么?” 裴九临揽着她的腰一路向外走,间或和相熟的同僚招呼一声,低头笑道:“我早上就去同父母大人请辞了,只说军中急召,让我回去报到复命。” 玲珑犹疑道:“那你的伤……” 裴九临便凑过去吻她眼睛,玲珑躲闪一下,“你做什么——” 他这一下没亲到,却也不恼,只是微笑道:“珑儿关心我,我心里高兴。” “至于我的伤,那也只有委托玲珑姑娘照顾了,如今婚契已定,娘子总不会再推脱了吧?” 玲珑偏头想了半日,抿嘴笑道:“那可说不准,我手笨,不会照顾人来着。” 说话间已走至车畔,裴九临扶她上车,让玲珑依偎在自己怀里,笑道:“那好罢,从今往后,便让裴某照顾玲珑姑娘一生一世,如何?” 玲珑仰头一笑,吻上双唇,“裴将军言出九鼎,一诺千金。” —————————————— 完结撒花~明天有婚后番外~ 【番外】还归细柳营(上) 裴九临和玲珑往华府拜别了橼雪二人,用过午宴便是一路出城。他常年住在军中,家人也不以为意,只当军部派人随从,放了他单人匹马出来。裴九临多带了匹空马,沿途只与玲珑共乘一骑,走军中快道,一路换马赶路,不过三日就到了西南大营,先去见过主将卫华,侍卫兵却说不巧,叶帅今日来军中巡视,正与卫上将说话。他留了名字,只等明日再来,便回去找玲珑。 营帐空荡,他四下一望,只见床榻上鼓起一团,走过去看时,才见玲珑蹙眉缩在棉被中,温声关切:“我看你方才都不说和我一起去给卫上将报到,是这两日赶路太累?我已让他们准备热水了,一会儿沐浴后再歇下吧。” 玲珑撇他一眼,猝然伸手拽着他的衣领子一扯,将人重重摔到床上,凑在他耳边道:“裴将军,你就打算让我这么在军中招摇过市么?不怕谁心生歹念,嫌你这莽夫碍事,设计陷祸,把你逼到雪夜上梁山?” 这军营里的男人可都是饥虎恶狼一般,看到如斯美人,岂有不垂涎三尺的。偏裴九临没知觉,还带着她四处闲逛,说要让她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 裴九临压在她身上笑起来,胸腔闷闷的响动,“玲珑姑娘这样的美人肯跟我这个莽夫,我若护不住姑娘,趁早自我了断罢了。” 他起身将棉被掀开,却见玲珑身上只着一层轻若无物的薄纱,笑意妧媚,纤指顺着他胸口拨开去,“将军这么说,我可就放心了。” 裴九临呼吸一滞,下身被猝不及防地握住,在玲珑细细揉搓中挺立起来,美人愈发笑得妖娆。方才竟全是装的! 他扯开轻甲袍服,将被子掀到一边,露出玲珑修长的双腿和曼妙的腰身,心中猛然升起一股炽热,低声道:“玲珑姑娘,在下后悔了。”异常鲜明的占有欲迅速在他心中膨胀,占据整个心房,他觉得玲珑说得很对。倘若这副样子被外人看见,他可真是才要发疯。 他目光近乎痴恋地扫过美人玉体,几乎能直接将那层薄衫撕裂。玲珑被瞧得不自在起来,伸足在他腰上轻轻蹬了一下,“裴将军看什么呢?” 却被他单手捉住足踝,裴九临拉着雪足放在膝上,抬高玉腿,将美妙的花穴敞露出来。那若有似无的薄纱覆在腿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腿间湿气未干,显然早已洗净,等他享用。 他这两日忙于赶路,虽然与玲珑朝夕相处,却甚少温存,此时也是情动难耐,却还记得先用手指伸进花穴中扩张。否则这尺寸进去,怕是要伤到嫩处。裴九临手指修长,练武的人指关节都要稍大些,因细伤累积磨得有些粗糙,让花穴媚肉绞住,轻轻搅动,察觉玲珑身上也逐渐燥热起来,穴内吞吃着他的手指,同时分泌出蜜液润滑。 只是这样也不够,总要让玲珑在他手上丢一回才行。他掀开花唇,将玲珑下身捧在怀中,玉腿惯会缠在他腰上。这厢对着花穴用双手一同玩弄起来,裴九临手上功夫是没话说的,拇指捻着洞口的软肉和花核,食指深深地插在里面,不过摩弄了数下就逗得小穴冒出水来,喷在他手心。玲珑曼声轻吟,支着腰扑到他怀中,裴九临低笑道:“这么快就不行了?” 玲珑咬唇不答,她可受不了裴九临这双手了,看着粗粗大大的不起眼,怎么在她身上那般灵活,两根伸进去搅得她魂都丢了,比真刀实枪的都难挨。她顺手攀上裴九临的胸口,搂着他在不甚明显的乳尖的舔咬,轻声道,“将军这双手拿惯了长枪短剑的,怎么在女人身上也这么好用?” 裴九临扶住她的腰慢慢坐正,探身入洞,一面挺动起来,笑道:“玲珑姑娘腰缠软剑,名器风流,却也比我们平时什么宝刀名剑都销魂蚀骨啊。” 玲珑目光轻嗔:“慢些,别跟那些毛头小子似的。这么坐进去的深,你不知道?” 这话音听着尚从容,裴九临揉弄她雪臀的手却分明察觉到了美人因顶撞而不自觉地颤栗痉挛,益发愉悦起来,“是,都听玲珑姑娘的。” 【番外】还归细柳营(下) 这么顶弄了数下,肉棒就几乎已经完全被蜜穴吞了进去,玲珑轻轻呼出一口气,忖度着轻轻收放,她素知如何让男人快活,每次起落高低便格外深些,缓起急放,让穴中媚肉在肉棒上缠弄吮吸,又借着裴九临磨蹭穴口敏感处,几十回下来就将将要到了高潮,夹着裴九临才要吞吐,却被那人骤然反客为主,搂住她猛然插动起来,腰上顶得她痛呼出声,直撞到穴道深处的娇嫩花蕊。如此连连捣弄了数下,直弄得她高潮后了也不歇,插得她几乎昏死过去,这才悠悠然射了出来。 这人也忒狡猾,玲珑心下暗恨,此时她正坐在裴九临身上,倒是方便,索性夹着他的腰伏身上去,被裴九临捧住亲吻,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放开,“珑儿,刚才要说什么?” 她半眯着眼睛,在那人宽厚的胸膛上摸索了一会儿,试图挑逗,却先喜欢上了这手感。常年军旅之人都身健体壮,裴九公子病中常服,虽然瞧着风度翩翩,这下面的料可是一点没少,沟壑分明,格外结实,低眉浅笑起来,“裴将军,以前就没人夸过你天赋异禀?” 裴九临无奈,珑儿一天都在想些什么,旁的姑娘都为了情郎吃醋泛酸,偏他家这个只好奇他有过多少个女人,以往床上都说了什么话。 而且怎么这时候还叫他裴将军,他眼下总该跟华家那小子一个待遇,当得起玲珑一声九郎了吧? 不对,九郎是他家里人叫的,耀雪管那小子叫檀郎,美滋滋的得意死他了,得问问珑儿怎么叫。 玲珑一面在他身上挑弄,一面懒洋洋地道:“那你想怎么叫?裴郎?” 美人娇声如酥,这叫法可太好听了,他不自觉地硬了起来,玲珑显然也察觉了下面昂扬抬头的那根东西,嗤地笑出来,“原来裴将军喜欢听这个——”她眨眨眼睛,慢悠悠地改口,“不对,是裴郎——郎君,你怎么这么快就又要了?” 他再也忍不住这妖精的撩拨,起身将美人按在怀里,顺着刚才操熟了的蜜穴插进去,穴里软得好似一汪水,含着他快要化在里面,又软软的吮吸,丰盈的乳肉在他胸膛来回蹭着,裴九临伸手满满捉住,拢在掌心揉搓,一边把住纤腰,下身顶着玲珑插弄。他被撩拨得性起,心中如有一团欲火难耐,也顾不得怀中人方才泄过两回身身子正慵懒,每次都几乎整根没入,插得玲珑搂着他一连串地求饶,“好郎君,裴郎,九临……慢些、啊呃……我不行了……九临、九临……别顶那里……” 他这下试出玲珑敏感处所在,偏不听美人求饶,故意用柱头顶弄起来,低笑道:“珑儿,你叫我什么?” 玲珑被他插得浑身酥软,恨恨地在他硬梆梆的胸口上捶了一下,“蛮子——”话音未落,又被裴九临顶起来,花穴猝然一收,连连缩退,肉棒却是得了精神,奋起直追,碾得花心蕊珠爆出灭顶的快感,方才还在他身上逞强的美人早已被逼得呜咽娇喘,口唇无意识地翕张。他凑上去吮了吮双唇,“不对,珑儿得像刚才说的那样,叫我裴郎。” 美人乖顺地被他圈在怀中上下起伏,顺从地学着他娇呼:“裴郎……裴郎……” 他大为满意,趁机诱使珑儿说些平时无论如何都不肯的羞话,丝毫没听见帐外卫兵请示的声音。 军帐门口,处理完公务,顺道来裴九临这边探望伤员的卫华上将等了一晌,大大的皱眉道:“那小子刚才不是还来过?现在又在里面干什么勾当。说叶帅跟我都来了,叫他出来报到。” 叶渺却耳力极好,侧头听了听,顺着异声穿过这帐中的禁制,微微笑道:“小裴这次带了谁来?” 卫华忙道:“据说是他新婚夫人,因伤势未曾好全,前来随军照顾。” 叶渺一笑:“既是新婚,营中也不缺他一个病号,给他放假回去罢。” 卫华连忙应下,“是走婚假的惯例?” 叶渺凝神又听了两句,莞尔道:“不,婚假都是自己申请的,我可不管。扣他一个月军饷,告诉他这个月不必来了。” ————————————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