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傻》 第一章、CROOKED(1) 一个天光微亮的早晨、一杯热度适中的美式咖啡、一份来自美联社的报刊,还有一个刚梳洗完毕清爽的我。 我,白瑀莎,一个二十四岁的企业家秘书,是个平凡的女孩,会为了减肥苦恼,也会看综艺节目大笑,偶像剧不可能发生的情节当然少不了少女心。 唯一比较不平凡的是,比起同年纪的朋友,在爱情的路上我走得比较快,除了偶尔能发发花痴少女心,我还得要有份责任心。 「妈妈——」一个个头不到我膝盖的小萝卜头从房里蹣跚走出,以一种极为娇惯的语气呼喊我,而后头跟了另一个一发不语却掛着同样睡脸的同伴,两人揉着双眼直直的向我走来。 他们俩是我的生活重心,前者妈妈、妈妈一直喊的是哥哥,郑智磔;后者安安静静,可是也会挤来我身边撒娇的是弟弟,郑焀轩。他们两隻,是我最宝贝的儿子。 吓到了吗?年仅二十四岁的我已经有了两个两岁的儿子。这两颗萝卜头是在我大学一毕业就获得的爱情结晶,而他们的爸爸则是我大学学长,郑凯,目前正于国内知名企业saffrony旗下的中国子公司──dahlia担任ceo。 即使我们年轻,可是我们却没有漏掉任何一个应担的责任。 不要觉得孩子是意外的產物,其实这一切都循序的照着我们计划的蓝图走,所以无论是双方各自的父母,亦或是身旁的亲朋好友都十分认同我们,而我也是个倍受公婆宠爱的媳妇,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幸福了。 「妈妈、妈嘛,抱抱。」智磔鼓着微粉的小脸颊,仰着对我撒娇。 身边没有爸爸,对这两隻小傢伙而言,是有那么孤单了点,而且我其实也很想念郑凯,只是为了生活、为了他们,这是不得不付出的牺牲。 我蹲下身并摸摸他们的柔顺的发,并张开双手轻轻的将他们两人扣入怀里,试图把我对他们的爱藉由拥抱传送出去,以弥补那份爸爸不在身边的空虚。 「叮咚——」门铃声在这美好的气氛中刺耳的响起,我放开他们并起身去应门。 而门这一开,彻底改变了我的平凡幸福。 「包裹这边签收一下喔。」邮差将一盒不是太大的包裹交递给我,两个小毛头兴奋的在我身边转来绕去的,肯定是觉得爸爸又当了回圣诞老公公吧。 我勾起笑脸,对着兄弟俩神秘的道,「是爸爸寄来的哦。」这话一出,马上又换来了两人无止尽的笑声和跳动。 我拆开包装,里头并没有孩子们所期待的玩具,只放了一封信和一本存摺,我疑惑的撕开信封袋查看内容,瞬间我上扬的脣梢坠落至谷底。 给瑀莎: 过得如何呢,那两隻小可爱有没有想我?你最近还好吗,不要再又因为太忙而累坏了,偶尔也对自己好一点。 这次寄包裹回来我想了很久很久,我想我们可能走不下去了。不是你的错,而是我太不争气,很抱歉我只能对你这么说。这不是逃避责任,我只是诚实的面对自己而已,对不起,但我是真的爱过你。 孩子的监护权如果你无法负担可以给我。另外,那本存摺是我给你们的一个交代,每个月都会匯入十万,生活方面如果不足可以跟我说,我会尽力弥补的。 郑凯笔 开什么玩笑,今天不是四月一号,这一点都不有趣。 我很想打远洋电话过去这么对郑凯说,但盒子的底部大大方方的摆了一张已经完整书写就差我签字的离婚协议书。这真的不是闹着玩的,我双手颤抖的关上盒子,双眼也无法清楚对焦,直到焀轩拉拉了我的衣角,我才有些回神。 我勉强的扯出一个笑脸,「你们乖,先去房间玩好不好。」笑容可能真的勉强得难看,智磔和焀轩眼底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随即智磔掛着满脸的好奇和期待不断瞄着盒子并试图打开它,但焀轩很听话了把自家顽皮的哥哥拉回房间。 我无力的跪坐在地上,拿起手机,划开锁频上我们四人幸福的全家福合照,但现在看起来就是碎梦一场。我颤抖的双手鼓起勇气点下那行名为「老公」的号码拨出,就那么一封完全没有前后说明的分别,我绝对不接受。 「喂?」传入耳里的接应声并不是郑凯,是个声音过分娇羞的女声,同样身为女人,我懂这举动的威胁性及侵略。 即使怒气满盈我仍然保持应有的礼貌与泰然,「我找郑凯。」虽然不明显,可是我知道我在发抖。 是气到发抖的那种抖。 不过对方并没有领情,反而变本加厉,「他在洗澡呢,要不等我俩亲热完再请他回拨给你吧。」 区区一个骚妇就给我闭上你那骯脏的嘴。 我隐忍快要爆发的情绪,淡定的回应她,「也好,省的你都脱了,他还得慌张的先把你赶走才能跟我对谈。」她终于识相的切掉了电话,不过我的手僵直的还提着话筒。 我重覆的在咀嚼郑凯信里提到的「这不是逃避责任,我只是诚实的面对自己而已」,原来诚实面对就是拋家弃子,跟一个认为打过几次砲就是真爱的骚妇在一起,而且我们五年的感情,也比不上一时的情慾和她的诱惑。 你自以为瀟洒的留下了一封烂信跟那些臭钱,那我们的爱情你往哪丢了?明明这张离婚协议书不在我们计划的幸福蓝图里,你凭什么擅自决定了最后的终点结局? 最后手机的嘟嘟声吵到让我彻底回过神来,我才终于切断了手机,不过手机又随及响起了铃声,那是我们都很爱的歌,g-dragon的《crooked》。 然而此刻,摇滚放浪的曲风彷彿在取笑我的一无所知,那句副歌就如同我们之间的真实写照,这真的是我第一次那么讨厌这首歌,还有那么讨厌认识你的自己。 没有绝对的永远,最后你还是变了。 第一章、CROOKED(2) 我犹豫了好久才接听电话,或许我只是想逃避从你口中听到实话吧,但是刚才的泼妇其实已经证明了你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的事实。 「喂?」 「瑀莎,对不起刚才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一直都很怀念的声音现在却令我感到鼻酸,这些日子都期待听见的声音,为什么此刻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不过悲伤并不足以压抑怒涛的情绪,反倒转而说出了句酸溜的话,「你跟那骚妇亲热完了?」我很清楚这话一出,只会造成两败俱伤。 「你在说什么?」郑凯加大了嗓子,我下意识的哆嗦了身子,他从来没有这么对我喊过。 为什么会有人外遇了还敢反问我我在说什么?郑凯不应该是最清楚的人吗?干嘛问一个刚刚才知道自己老公在大陆外遇的我? 「你说呢?你觉得一封信可以完整交代你对我们的责任吗!」我忍无可忍,不自觉的大声喊出,而郑凯却默不出声,我们之间彷彿间隔了几世纪的静。 那样的静,不如平常那样的平和,夹带着可憎的窒息感,躁动的在空气中叫嚣,嘲笑般的吵嚷着我们失败的沟通。 「事情就是你所知道的那样,我爱上其他女人了。」郑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频,以前听起来很舒心,现在听起来比尖叫更加刺耳的多。 这就是你他妈的诚实面对,真够他妈的诚实。 我用力的掐自己的大腿,想用疼痛来抑制哭腔,不让最后的尊严在你的齷齪行为面前倒下。 花了几秒鐘整理好情绪,我平稳微微颤抖声调后开口,「监护权我两个都要,找个时间回来办个手续,然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关係了。」 你本来开了口想说些什么,但总是欲言又止,不过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希冀你会说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语。 「对不起。」电话里的你,一句抱歉的话也说得毫无羞愧之感,我差点以为做错事可能是我,而不是那个差劲的你和她。 我静静的触了屏幕按键,有头没尾的结束了这通电话,再多一个字,我可能就会想砸烂手机,这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会感到烦躁,只是现在还讨厌不了,因为就算他不再爱我了,我还是在爱他。 结束通话的当下,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我就正式成为郑凯的过去完成式了,可他还在我的世界里现在进行式。 不平衡的时间状态连带了感情的折磨,加倍讽刺。 他道歉的话我有听见但没接受。 没关係的话我说不出口,但那不代表郑凯有被原谅的资格。我想,他回拨电话时,一定已经做好了我说出任何条件、做出任何疯狂事的心理准备,因为从话筒之间,我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少有的紧张与焦躁。 真是可惜了那些情绪,最后什么感人的别离挽留,还有郑凯以为可能会出现的哭哭啼啼都没有发现生。 我淡定得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我好怕,是不是自己也没有当初那么爱他了才会这么冷静;我好怕,是不是我们的爱情真的葬送给了婚姻。 放下话筒后,我双眼空洞的凝视前方,好似世界的所有都与我无关,无论是声还是息都悄然静默。内心充满了汹涌的波涛,表情却傻愣得不知如何是好,我甚至还一度天真的以为这会是场还没醒来的恶梦。 直到智磔温热的小手贴上我的脸颊并襒嘴用充满哭腔的语气说:「妈妈,不哭哭。」我这才顿觉满脸纵横泪水。 一通电话就能让我失神到没有发觉智磔和焀轩已经从房里跑出来蹲在我身边,他们着急的盯着满脸泪痕的我瞧。好笑的是,满溢的泪水证明了我的不平静,打从刚刚到现在我根本没有一刻是淡定的,我是真的为了郑凯而哭疯了。 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懂了崩溃这玩意儿。 「不是说要好好在房间玩吗,怎么出来了。」我将手覆在智磔的小手上,并将他拥入怀,我抹掉脸上的泪,逼自己扯开笑脸,不要让孩子们看到妈妈失态。 焀轩从刚刚到现在一直紧抓着我的衣角,他直勾勾的探入我汪汪的眼,他没有说话,只是努力伸长了手试图轻抚我的头发,就如他们每次跌倒大哭时我会做的举动。 白瑀莎,撑下去,不要哭。 为了他们两个,你没有哭泣的资格。 第一章、CROOKED(3) 我们三个就一直这样杵到门铃又再次恼人的响起,现在不管是门铃还是手机铃声都很容易惹怒我,但门铃声毫不在意的疯狂叮咚响,我不耐烦的起身要去应门,衣服却一把被焀轩揪住,他一脸不悦的表示不要再去开门,可能是害怕妈妈又会失控大哭吧。 我笑着对他说没事,他才不甘愿的放开手,不过身体却很勤劳的跟上我的脚步。我拉开门,眼前的门铃噪音製造者是大我两岁的堂姊——白璐。 如果刚刚那些噪音是她製造的,我一点都不意外。 「莎莎你手机干嘛不开机啊?门铃也要按这么多下才来开门,害我以为你又被抓去做苦差事了。」 白璐手上大包小包的踩着高跟鞋踏进玄关,焀轩皱眉并挡在她面前,「这小隻的怎么这样?」白璐也很配合的没有继续向前走,不过抬头的疑惑问我。 我嘴角散开欣慰的笑,拿了一双拖鞋给她,「他是不希望你穿室外的鞋子进来啦。」白璐原本疑惑的脸也转为笑顏,她宠溺的摸摸焀轩的头。 我接下白璐手中的行李箱,把它拖到客房放置,因为我这位优秀的堂姐经常旅居美国,有时候抽空回台湾不想回家睡又要躲以前的朋友,所以我就提供了一间空房当客房让她随时来都有地方休息。 不过当然得付出些条件。 「阿姨,磔磔要那个,糖糖。」智磔踮起脚尖戳戳白璐鼓起的牛仔裤口袋,两眼闪亮亮的,怕谁不知道这是要糖吃的孩子。 付出条件就是帮我带孩子。说真的,这绝对是我赚到了,因为这两隻真的不好搞。 「好,那你要跟我说什么?」白璐笑弯眼,她一屁股的陷入沙发里,并把智磔跟焀轩都一同抱上双腿。 「谢谢阿姨。」她欢欣的给了智磔一颗小熊软糖,嘴角的笑跟手中的糖一般甜,随后她一副坏笑的瞥向一脸渴望但羞于开口的焀轩。 「轩轩不想要糖糖吗?」白璐坏心眼的问明明就快把口水垂涎到地上的焀轩,焀轩有些犹豫的晃动瞳孔,但终究抵不过零食的诱惑,小巧的点了下头。 「那亲阿姨一下就给你糖糖。」白璐总是玩小孩玩得乐在其中,焀轩不甘愿的嘟嘟嘴,并看向我求救,我接收到了他的无奈,整理好床铺后出来替他解围。 「好了啦姊,轩轩他已经被你逼到快哭了。」我也坐到沙发上,并笑着拍拍焀轩的背。 「好啦,那你要跟阿姨说什么——?」 白璐把脸凑到焀轩面前,焀轩轻轻的说了声谢谢后,她才终于甘休,白璐也塞了颗糖到她嘴里,再一次打开包装纸,要塞糖给我时,她充满质疑性的问题却塞了个我哑口无言。 「等一下,白瑀莎,你肿得跟桃子一样的眼睛该不会跟你手机断讯有关吧。」她拿糖的手停在我人中前方十公分,水蜜桃的气味很化学,可是闻起来很香甜,但面对白璐的逼问,我不禁鼻腔一酸。 果然是堂姊,每次有秘密在她面前都隐瞒不了,而久而久之,这种什么话都会对她说的习惯成了种依赖,情绪的表情更是藏不住。我方才刻意压制住的情绪因为白璐的一句话而再度溃提,我让藏住的泪花一株一株的落下,每一滴泪珠对我来说全是委屈。 白璐有些吓着,不过她马上冷静的把两隻小的带进房间,然后回来紧紧抱住我,并陪着我把泪水哭尽。 我以为我能坦然的接受一切,但眼泪总是看破我的自欺欺人。 陪着我哭完后,该审问的当然少不了,我全部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白璐,虽然口齿不清的话语,和夹杂着无数的鼻涕与今天特别发达的泪腺颇为碍事。 但白璐总是能包容我所有一切的好与坏,可能我们都是独生女的关係吧,都渴望有个能依靠的好姐妹,而我们正是对方的闺蜜与亲姐妹一般的缔结。 好,我承认可能我撒娇得更多一点,行了没? 「莎莎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真不愧是企业的上司,马上就顾及到最现实残忍的一面,只是明明是这么严肃的事情,可以不要配着嘴里的芭乐开口吗? 「我不知道。」我抿直唇瓣,没有犹豫的回答白璐。 除了哭,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办。 「不可以不知道,以后你只有一个人却要担负三个人的责任。」白璐放下水果叉,正色的看了眼智磔和焀轩待的那间房,她紧紧的握住我的双手。 我明白,他们两个才是我不能说不知道的理由。 「嗯,我会好好考虑清楚的。」才怪,我想到的唯一方法只有—逃避。 二十四岁,原来是要承担这么多的年纪吗?我没有想过这会是我必须经歷的过程,我以为我们能一路幸福到我一百二十四岁。 结果全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休假,我仍然还没从那张离婚协议书里醒来。 白璐也只待了两天就又要回美国了,登机前她笑着告诉我要是她下次回来我还是这个死样子,不是她把我拿去垃圾场丢了,就是智磔和焀轩被她拿去卖掉。 说真的,她要是没笑着说,我肯定只会把这话当成她没睡饱就去登机的屁话,可是她现在可是笑着说啊!不带任何喜悦的笑真的是最可怕恶魔笑容了,我绝对会在她回来前清醒,绝对。 第一章、CROOKED(4) 连休的假期结束了,谁管你今天世界天崩地裂,明天照样需要着整身套装踩高跟鞋旋进公司大门;五年的婚姻终止了,犹如一场长梦的短瞌睡,最后不是流了满桌口水,而是被泪水浸湿了眼眶。 接下来的日子我又再次被抓回公司当个万事通秘书,从天色都还未透亮的早晨忙到佈满深浓黛黑的夜。 我明明是个妈妈,可我一点妈妈的责任都没负到,智磔和焀轩全都先送回老妈家照顾去了,而且离婚的事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跟他们开口,当初的信誓旦旦,现在根本就像是瞎扯淡。 一个人回到没有任何人的家,我无力疲乏的跪坐在门口,视线好死不死就落在了橱柜上的相框上,那是唯一一个我们两个放在客厅的合照。 因为你总说让他们两个看到爸爸妈妈感情太好他们会吵着要个妹妹,这样我会太累,你会心疼,所以其他所有合照全都封藏在手机和电脑里。 可笑。 我摇摇晃晃的走到玻璃橱柜前,盯着相框好久好久,相片里的我笑得灿烂,你用双手从我背后环抱我,右手还拿着手机按下快门自拍。 我还记得那天阳光照得我的发很暖;我还记得你跟我说了一堆冷到令人哑口无言的笑话;我还记得明明笑话很难笑我却还是羞赧的笑了;我还记得你帅气的脸放大在我眼前并在我的颊上印上你的唇;我还记得…… 够了,我不想再记得了。 我又开始蹲到地上掩面呜咽,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这样了,从郑凯向我坦白我的那天起,我天天都过得如此狼狈。 好多好多回忆都好像故意找碴似的全在他离开时候不断涌入脑海,越是想挥去,就越是招来更多太过于幸福的记忆,就越发像在嘲笑现在行尸走肉的自己。 心痛的真实触感仍然在胸口残忍的划着,眼泪浸湿眼眶,模糊了看清现实的视线,但两者终究是养不起爱情的。就算我试图让自己忙碌来拔除对郑凯的依恋,所有涵盖他的曾经只会不知节制的衝向我。 起身将相框反盖着,不想再看到那个帅到掉渣的他,还有那个笑得看起来拥有全世界的我。因为从相框的玻璃面上映出现在的模样,那副窘态连我都为自己感到丢脸。 § 我随意躺在冷冰冰的床上,闭上那双泪水不停滚出的眼,夜幕降得很沉很重,而我的心也如夜一般的沉重。 耳边毫无预警地响起了g-dragon的《crooked》,我的心大大震了一下,因为只有郑凯打来才会响起这首歌。以前巴不得时时刻刻都听到,现在真的恨不得再也不要听到这首歌。 不是因为我恨他,而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勇气接他的电话,我怕我上一次佯装的坚强在这一次会崩解。我捲起被子在空荡的双人床上紧缩身子,摀住耳朵,逃避所有关于郑凯的一切。 但我很明白,其实我真正想逃避的是——准备来终结关係的他。 电话铃声像是催促我似的,三番两次的不断响起,最后我因为真的累得陷入深深沉眠才没有再听见铃声,很庆幸我不是浅眠的人。 然而我以为早上起床看到未接来电数量会被吓到,可是最先吓到我的却是原本空荡荡的双人床。 「啊——」 我下意识的大叫,明明一直以来这个床位本来就是他的,只是现在他该死的不配睡在这个床位上。郑凯像是没事一样捲走了我的被子,翻了个身后继续熟睡,搞得好像是我抢走了他的暖被跟寧和的早晨。 不是吧,我们明明要离婚了不是吗? 「郑凯。」我站到床沿,推推他的背脊,用尽可能和善的语气叫他起床,他不舒服的又翻了身。 「郑凯。」那么久没一起生活都差点忘了这傢伙从学生时期就是睡猪一隻,比我还深眠,他大概永远都无法理解浅眠者的心酸吧。 他是不管几个闹鐘在耳边吵都可以睡得安稳的猪,所以我的大绝是在他耳边大喊,「郑凯——」 一大喊完我就后悔了,虽然这是大绝招,但大绝招怎么会没有没副作用和失败的可能? 这次刚好该死的就是失败而且还赠送副作用一组。 第一章、CROOKED(5) 「早安。」郑凯没有睁开眼反而甜甜的对着我道早,并把我整个人抓入他的怀里跟着棉被一起再次暖和入睡。 那熟悉的温暖拥抱令我心醉,我不自觉的低声回应他一句早安,而微热的双颊早就出卖了我本来还试图要抗拒的心。 「我好想你。」 我闭上双眼阻挡可能溢出的眼泪,低声得像是不对任何人说话一样。反正我也不是为了说给他听才说的,反而是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声才有勇气在这种尷尬的氛围下脱口那种害羞又敏感的话语。 接下来我没有继续沉溺在他的怀中,我轻柔的推开他扣住我的双手,走到浴室开始盥洗,开始准备忙碌操劳的一天。 梳洗完毕后他仍然死猪般的睡在床上,我推开冰箱拿出前一天买好的三明治,坐在餐桌前随意啃食并划开显示二十一通的未接来电的萤幕外加一封简讯。 全部的名字显示都是郑凯,看到这数量的来电让我的心不禁又冷了一半。到底是有多想快点找到我,好让我们快点结束这段关係?我上次重病放你鸽子没去约会,也顶多三通电话着急找人。 算了,反正多问也是多心酸的,我赌气般的半丢半放的把三明治仍在桌上。 约莫又四十分鐘,郑凯起床了,「你会对食物发脾气的习惯怎么还没改掉?」 他一手系着领带,一手细心的又将三明治放到我面前,嘴边的笑容依旧迷人,低频的嗓音令我心动如初。 可惜那已经再也不属于我了。 「反正你以后也不用忍受我的烂习惯了。」我挑衅似的勾起唇尾,又把三明治乱扔,你只是无奈的笑一笑,彷彿我是个无知又愚蠢的人。 爱上你确实是很愚蠢又无知。 「饭店不住回来这里睡干嘛?」我口气带刺的想表现自己的强势,还有薄弱的自尊心。 郑凯抿抿有些乾燥的唇,他很自动的走到厨房吧台倒水,先是喝了一口水,才慢悠悠的对上我的视线,瞇起笑眼。虽然这里也是他家,但都要离婚了搞什么还要走不去的,而且问题不快点回答,对前妻笑个屁啊? 「本来只是想来看智磔和焀轩的,但似乎又被你送回娘家了。」这微笑后的回答真够呛的,明明什么都没付出,只付出金钱,凭什么用那种责备的语气对我说话? 「反正你以后也别想再见到他们了。然后我们快点办一办相关事宜吧,我还要上班,你也还要回大陆陪那货。」我拎起包包并踩入黑色高跟鞋,完全不留情分的回应郑凯。 要玩来啊,我从以前就爱玩游戏。或许婚姻这场我输你了,但不要以为你能有再赢过我的机会。 郑凯拉住我的手止了我不断向前叩叩踏地的脚步,「至少再让我见他们一面。」他语气很是卑微,可是我没有为此感到优越,只觉得胸口好痛,痛得很窒息。 深呼吸,我瞧了眼左手腕上的錶,没有回头的对郑凯道,「下午一点去户政事务所。」语毕,我继续踏着恨不得马上逃离他的步伐,胸口痛的原因我很清楚。 我,明明是最捨不得见他最后一面的人,却得装作无关痛痒。 第一章、CROOKED(6) 儘管方才在家里上演《世间情》的夸张狗血情节,但走进秘书室,就必须有电影《穿着prada的恶魔》里如安海瑟薇的专业态度。入帘的依旧是那几叠永远永远处理不完的资料,还有从未停止的电话要接。 「ivy,九点会议室。」我很庆幸与总经理的会话总是如此简短,省得我还要花多馀的精力去应付其他事。 「是。」我简洁应答,总经理低头继续处理公文。 我很满意这种相处模式,这也是我能快速适应这位难搞先生各种习惯的原因,因为我们都一致保持着相同理念——做好事情比说话还重要。 会议时间其实我也一刻不得间,随时要注意总经理手边的资料和提供最新资讯,虽然这真的每天累死我半条命,也佔去了我和那两隻的亲子相处时间,但能让我忘掉你真的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总经理啜了口我早上放上的美式黑咖啡,有点不悦的睨了我一眼,当下我以为咖啡是不是刚刚不小心在晃神时加了糖,所以才被瞪。 「ivy,你连休还没放完吗,刚刚开会你走神了。」 结果咖啡没加糖,而我的工作也没什么甜头可嚐。其实我不过就在他们争论不休时放空了约莫十秒鐘,小题大作的怪男人。 「不好意思,我会改进。」恭谦的我降下眉尾,官方式的回答也让总经理不甚满意,眉宇皱起的样子夹死肥肿的苍蝇都绰绰有馀,不过好险他也没再多说什么。一般来说事情交代完毕后我就可以离开了,可是为了请假,我仍然驻足原地。 此时不说未来得等到何时,此时不死未来依旧得死。 我握紧直直冒汗的掌心,先是试探性的唤了声尊大的称谓,这辈子没有这么害怕这词过。 「总经理。」 他提起钢笔签下潦草的字跡,没有说话,只是轻点了他的头示意我继续说,我一字一句努力不结巴的准备提出今天也许会被杀死在这间办公室里的请求。 「最近家里发生了点事,今天下午要请假,秘书的事我已经交代好蓝裕天了。」 宛若我刚才的话全被消音,总经理继续一脸淡定的签写文件,完全无视我的请求。如果是这样,刚刚为什么要点头同意我开口继续说…… 「不知道公司很忙?」总经理上扬的语气我能当作疑问句吗?如果当激问句,我觉得低头没看我的他,在下一秒就会抬起脸来砍杀我个措手不及。 天知道公司有多少事等着我处理,本来就已经为了我办不完的事而配了一个助理蓝裕天,来当我的左右手。结果我我现在又在最最最忙碌的下午请假,他一定会觉得我脑袋坏去了。 结果听到答覆我一度以为我耳朵坏去了。 「请保证事情处理完,你会是原本的你。」他又啜了口咖啡,嘴边勾起一抹笑,客观角度来说,那真的很迷人,我记得一进来实习,因为那张脸晃神不下数十次。 但共事也两年了,我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大善人的慈悲笑脸,这张笑脸的真正含义是——你敢让私事大于公事,你就最好回来不要再行尸走肉,不然你就可以箱子搬一搬走人了。 「我保证。」 机会得来不易,我没有犹豫的回答总经理,那不只是对他保证,我也对自己和那两隻保证,我的生活不会再绕着郑凯转了,再也不会。我知道我逃避不了一辈子,可是当真正要面对郑凯时,我的勇气真的不够抵挡住早已沸腾的泪水。 但是我终究还是要坚强。 § 将工作内容告一段落后,该是时候将混乱的生活也告个段落了,我转出大厅旋转门,在手机屏幕点下了个很是熟悉的号码。 「妈,等一下我会去接他们两个哦。」我把手机夹在耳与肩膀间说道,没几秒,耳朵一端传来不尖锐的和气声线,我鼻子煞地稍微堵住。 「怎么了,你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妈妈的声音果然是世界上最温柔又最烦人的声音了,真是让人感到矛盾。 虽然已经是阿嬤的人了,但实际上老妈的年纪还很轻,把小孩託给娘家其实我一直都很过意不去,好不容易她跟爸已经可以好好享受人生了,却又因为我这个不成材的女儿而止住了他们休息的脚步。 我清清嗓,确保情绪有好好藏住,「老闆放我半天假。」 吃屎,要是他人那么好我就去吃屎。 「那糟糕了,我午餐还没开始准备耶。」 老妈总是这样,其实我只是回去个几分鐘,她都费心的准备每一顿我可能也没时间吃到几口的菜。 「没关係啦,我吃完再去就好了。」我走到马路边招了一台小黄,心里暖暖的感受到妈妈对我的关爱。 只是这分关爱现在却暖得让我喘不过气,我现在没有资格接受那份爱,一个婚姻失败的女儿对父母来说,多么残忍。 「不可以又在外面乱吃,我先去准备了。」老妈拖鞋快步的声音传入我耳里,她一定是要开始忙起来了,我打趣的抿弯嘴角。 「妈……」急性子的她也总是不让我把话说完,儘管已经二十四年了,我依然不习惯突然被她掛电话,「妈,谢谢你。」 我独自对着没有人回应的空话筒道谢,要是谁知道了一定会觉得我发疯了还是有病吧。 第一章、CROOKED(7) 我在电梯里的镜子整整仪容,扯开笑脸,步出电梯门时深吸口气,探入锁匙,「我回来了。」一入门,往我衝来的有两棵小萝卜还有一隻小白狗。 「妈咪——」智磔首当其衝的喊声叫我,而小白也不甘示弱的大声汪汪,惹得焀轩也难得的抱着我并轻声呼喊妈咪。 「好险赶上了,来来来,大家都来吃饭。」老妈端着一盘我最爱吃的麻婆豆腐出来,热烫烫又红呼呼的豆腐与辣椒简直是绝配。 把智磔和焀轩两隻放到娃娃椅上,我拉开了椅子,看着眼前满桌的菜色差点没忍住拚命想夺眶而出的泪水,除了送孩子到门口后就赶去上班之外,上了大学就几乎没回来过了。 「怎么了?」老妈发现了我的表情怪异,马上关切的问道。 「没事,吃饭吧。」我摇摇头,抿嘴笑并舀了一勺麻婆豆腐。 我们就这样话家常了一番,谈心事、聊工作、抱怨照顾小孩,不过我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了有关郑凯的话题,但仍旧逃不过妈妈的锐利提问。 「郑凯呢,最近还好吗?」 老妈的温柔让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值得,完全不值,「还过得去吧。」何止是过得去,他好得一塌糊涂。 「对了,你堂姐告诉了我些事,我等下要问你。」老妈快速的瞥了眼智磔和焀轩,没有多馀的话,话题就停止在这里。 不是吧,不要吧,白璐是不是说了什么,我什么都还没准备好要说啊…… 「嗯。」我故作镇定的继续扒饭,但眼神很刻意的不对上老妈,她总能看穿我的想法,这让我现在很害怕。 用餐完毕后,智磔和焀轩因为犯睏了,所以我轻轻的把他们抱进房里,先让他们歇息会儿,然后接受老妈的「问话」。 「郑凯不在,你又要一个人带孩子真的辛苦你了。」 哈哈哈……老天,这话题的走向,我可以现在就衝出门吗? 我抿抿脣后深吸一口气道,「妈,关于你想问的,我有一些话想先告诉你。」可能我的表情有些太严肃,老妈不自觉的也板起面孔要听,真希望我不会说到哭出来。 「怎么了?」老妈的关心很急切很单纯,虽然难以啟齿但我还是挑了个大重点。 「我和郑凯决定离婚了。」 我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手也一併跟上抖动的节奏,该死,明明平常律动感很差的。 「什么——?」但老妈高分贝高音频的声音才是我真正害怕的原因,为什么要疑问句,这不是她应该早就知道的事吗? 「你说什么?」 不过老妈的再一次疑问句,让我非常确定她不是在犯傻。她瞪大双眼彷彿要寻找我眼神里的玩笑或犹豫,可惜我给她的只有错愕和傻愣。没几秒后我也瞪大了双眼回看她,我眼里满是惊恐。 老妈她根本就不是要问我这破事,她这惊讶的表情根本就是第一次听见这消息的样子! 该死,白璐你到底说了什么——! 正当我在心里歇斯底里时,老妈仍然没有放过我,「白瑀莎,你刚刚说了你要跟郑凯离婚是怎么回事!」 她表情严肃而冷漠,我想哭的衝动全没了,我现在就像个说错话的傻孩子低着头默不吭声。后来老妈半逼半哄的把事实全让我拱了出来,她听完后一脸诧异,不过没有发表任何言论,我知道她在顾及我的感受,她温柔的拥抱我。 「他不值得你继续爱了。」老妈的温柔来的很及时,我紧紧回抱她。 「嗯,我知道。」我知道他不值得,可是我知道我还爱。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为什么老妈非得要用跟白璐一样的句子、一样口气问我这事,我现在想到白璐就气,我明明还没要说的! 「我可以兼顾,我会跟老闆协调。」 狗屎,要是能协调我出去就踩到狗屎。 「好,你有计划就好。但是记着,需要帮忙就来找我们,不要又爱逞强了。」老妈把我一撮落在颊上的发丝塞到耳后,轻柔的告诉我。 「我会的。」我将嘴唇弯成一道笑,想让老妈爱操烦的个性放心,她也回以一温暖的笑脸,这真的让我心里舒坦很多,儘管等一下马上有烂摊子要收。 结束了一沉重话题,我才忆起最初的问题,「对了,你刚刚要问我什么?」我疑惑的歪着头反问。 第一章、CROOKED(8) 「白璐告诉我智磔和焀轩的衣服已经有点不合身了,可是你好像又没时间去採购,所以希望我可以先买几件给他们当生日礼物,但我不是很确定他们现在的尺寸,所以打算问问你,只是我先知道了件……事。」老妈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描述,她无奈的挑挑眉探入我两眼呆傻。 whatthehell? 就只是要问我衣服size? 然后我还自己开心的挖了个好大好漂亮的坑,一咕嚕的就自己跳了进去。白璐,你真好,你一定是算准了我什么都不会说,可是被发现了会先告解的个性,才会帮我准备好铲子让我自己挖洞跳,你这人——! 应该是见了我一脸狰狞,老妈笑语,「不要怨你堂姐了,她也是为你好。」她温柔的双眼探进我无奈又忿忿的眸。 我叹了口气笑道,「好吧,或许我该谢谢她。」没有她这气人的举动,我大概会拖得更久才说吧。 老妈笑着拍拍我的背,我知道这是安慰、是打气,老爸老妈总是支持我的每一个决定,从不质疑,也不会反对,虽然还不知道老爸知道后我的下场会是如何,不过我真的很感谢他们一直以来的包容。 我非常珍惜我所拥有的一切,也很谢谢他们给我的爱,儘管这仍不够化作勇气让我去面对那个我曾付出一切去爱的他。 回娘家外加告解花掉了大半大半时间,「来,跟奶奶说再见。」我右手左手各牵了智磔和焀轩,他们俩睡眼惺忪的向老妈挥挥手后,我们就搭上助理的车离开了。 「ivy,你还好吗?」蓝裕天从后照镜看入我空洞的眼神,他看起来很担心。 「我没事。真是麻烦你了,明明现在是午休时间,还要麻烦你载我们一趟。」我把嘴唇抿成一道弯,我想我也是时候该去买台车来开了,不然驾照考来都要生锈了。 「不用客气啦,我是你的助理嘛。」蓝裕天不好意思的浅浅一笑。 蓝裕天是我亲自面试挑的,对于他的高效率我一直都很满意,儘管我们要处理的事还是多得满山。 他将车停靠在格子里,回头用眼神告诉我已经到了,我点点头后焦虑的看了看手上的錶——十二点五十分。距离我们约定还有十分鐘,可是我知道郑凯一定已经到了。 「瑀莎。」他看到我鑽出车后轻喊了我的名字,他提早二十分鐘到的习惯还是一样。 「帮我顾一下他们两个,我马上回来。」我关上门前轻声的对蓝裕天说道,他也为了不吵醒又睡得东倒西歪的智磔和焀轩,可靠的对我点点头。 我冷冷的对上郑凯的眼睛,微微的斜了下头示意他走进户政事务所。处理的过程,我们一个字都没有说,不知道是懒得费唇舌,还是已经不知道有什么能开口了。 「这样就可以了。」办理人员一脸疲乏的模样,想必每天要处理我们这些要离婚还臭脸的夫妻,也是件苦差事。 我们俩沉默的并肩走到外头,谁也没有开口的气氛让我有点烦躁,我费力的撑起笑脸,希望能和平的对郑凯说完最后几句话。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好聚好散。」我伸出手以示善意,他迟疑了几秒才握上我手。 第一章、CROOKED(9) 「瑀莎,对不起,我……其实并不想伤害你的。」 道歉就道歉,支支吾吾的算什么?不想伤害我?做人失败就算了,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抱歉的话会是那样的廉价,那么的……让人心痛。 我无话可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郑凯自讨没趣的笑了笑,我看不透他眼底的那份情绪,他扭了扭喉头上的领带结,宛若那紧得让他喘不过气似的。 「孩子的监护权归你,但我希望我能在某些时候回来看看他们。」郑凯看了下我的反应,才期期艾艾的把这要求提出,这话一出马上换得我气愤的眼神一枚。 他知道我这眼神的含义,但他也没有退让的打算,我们两个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了好久好久,谁都不愿屈就,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笑声。 「叭爸——叭爸——」 我瞪着眼看着智磔从车上兴奋的跳下来,连跑带衝的直直奔向我们,蓝裕天吃力的从车门另一边着急的出来想把智磔抓回车上,可惜他已经牢牢的抱紧他爸的大腿了。 一见这画面我的态度马上就软化,蓝裕天满脸歉意的看着我,我也不能责怪他什么,毕竟孩子看到好久不见的爸爸的确会兴奋得乱跑乱叫,而被吵醒的焀轩这时才慢条斯理的走近郑凯。 「磔磔和轩轩有没有想我?」郑凯溺爱的摸摸他们的头,他们两个也撒娇似的在他身边蹭啊蹭的,就跟以往一样。 「有!」 他们埋首在郑凯怀里的笑脸是我从来就无法给他们的,可是现在我却阻止他们再见面,硬生生的把那仅存的笑容给消除,我怎么会变得这么自私…… 「把拔、时候,回来跟磔磔,玩吗?」智磔把他的小脸从郑凯的怀里鑽出,眼神闪烁的拼凑几个会的单词询问郑凯。 被智磔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到的郑凯,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对孩子解释他闯下的这烂摊子,「爸爸……」 蹲在地上的郑凯抬头对我求救,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真好,我倒是很想看你会说出什么烂藉口。 我双手抱胸,用唇语对郑凯说活该。 活该,怎么就不说你因为不爱妈妈了,所以再也不想回来了?我用睥睨嘲笑的表情看着他,郑凯没有气愤,反而用那会电死人的迷人双眸,苦苦的哀求我帮他。 然后我就被那双眼给迷惑了……明明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白瑀莎! 「磔磔和轩轩要乖乖听妈妈的话,这样爸爸在圣诞节的时候,才会跟圣诞老公公一起回来给你们礼物哦!」 我这话一出,郑凯的嘴边马上漾起笑靨的涟漪,他笑着告诉智磔和焀轩一定要听话,不可以让我担心,然后回头望向我一笑的脸。 这真的差点让我惯性的衝上前去抱他,我克制住了自己的衝动,硬是将僵直的嘴角往上勾了勾敷衍他的笑。 我其实才是最想念你的人,可是你现在想的已经不会是我了,人心可真残酷。 「好了,爸爸要去上班了喔,我们不可以干扰爸爸。」我走上前去把智磔和焀轩牵走,他们虽然应声说好,但是眼神定格在郑凯身上的依恋,让我完全没辙。 「来,听妈妈的话,爸爸要走了。」郑凯也有些不捨的放开他们,我从馀光知道他在看我,但我刻意别开脸,不想从现在的他身上找寻以前的他和我们那些共同的回忆。 「爸爸要想我们哦!」智磔从车窗中爬出向郑凯挥手,焀轩也笑脸盈盈的对着他瞧,而我则是逃避到底,将目光别到另一侧的街道上,让自己分心不要太过在意郑凯。 但我所做的所有都是徒劳无功,郑凯总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扰乱我心,而这次也不例外。 「瑀莎,好好保重,再见。」 郑凯的最后一句话很轻很轻的飘入耳中,却重重的落在我心头上,眼泪在眶边打转。真是够了,真的够了,别再哭了,白瑀莎,别再为了一个烂人哭了,不值得。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仅是拍拍蓝裕天告诉他可以开车了。 这不是我们规划的蓝图,可无疑是我们的终点。 本来的蓝图只走了几步路我们就累了喊停,我不知道是我的路歪了,还是你的步子斜了,所以我们才会抵达这里。一个没有了真心,没有了爱情,没有了彼此,只有嫉恨,只有碎心,只有眼泪,的终点。 再见。 第二章、WHO YOU?(1) 白驹过了隙,心脏麻了痺。 我在忙碌和想念的伤痛之间徘徊,晃眼间,一年就过去了。 所有的一切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分离而改变,地球仍然转啊转的在滚,太阳也是照三餐在散发逐渐升高的温热,而我们则是继续的过着,各自的人生。 「要乖乖等妈妈下班哦。」 这是每天我第一句对那两隻说的话,早上把他们送到老妈家请託照顾,下班后才把他们带回家,享受剩下一点点的亲子时间。 不过每次早上送过去他们都还是一副睡眼惺忪,我想他们醒来一定会极度纳闷自己为什么会在爷爷奶奶的床上吧。 「对了莎莎,我跟你爸后天要去欧洲玩,磔磔和轩轩可能就暂时不能帮你顾了。」老妈笑着对我说这个晴天霹靂的消息,没人能帮我顾小孩的意思就是,我要请假才能照顾他们两个…… 「去多久?」我焦躁的嚥了嚥口水,双眼怔怔的看着老妈。 「两个月。」老爸把头从报纸一旁探出回应我,从他脸上的欣喜笑脸可以看出他有多么期待。 「两个月!」我大声惊呼,两个月,不是两天,也不是两个礼拜啊,六十天的假我怎么请得下去,我还不想搬箱子走人啊,我还有家庭要顾的。 老爸老妈齐声笑了,看到自己女儿面有难色不是应该关心关心我吗?瞧你们这反应是故意说来气我的谎话吧,不要再玩弄我的情绪了! 我眼底流淌着无数期待,就盼着他们说出「开玩笑的」这诸如此类的话。 可惜我这是白期待了。 「我们希望能玩得轻松一点,决定跟其他朋友一起自助旅行,所以时间才会拉这么长。」老爸放下报纸,端起咖啡优雅的轻酌一口,明明是个稀松平常的动作,却让我毛发直竖的想起总经理饮黑咖啡时的画面。 我张开口,却噤声得什么都发不出,老妈微笑后道,「我知道你忙,还是我请你小阿姨帮你看顾几天?」 小阿姨?免了吧,她只要张开那张说不出什么好听话的嘴,一定就得等到她睡着,世界才会暂时安静。 「就知道你会这张不甘愿的脸,所以我帮你请了褓母。」老妈拍拍我的背脊,那力道不是开玩笑的,是认真的拍了好大一下,帮小阿姨出气似的。 褓母?这让我轻蹙了下眉间,毕竟让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带他们两个,我实在不太放心,不过老妈又是一句话直接回答了我内心的疑问。 「那个褓母是妈妈朋友——王阿姨家的小孩,所以关于安全方面的问题完全不用担心。」 「王阿姨?」 「对啊,就是以前住我们家楼下的那个啊,我记得你跟他们家的小孩好像还蛮好的,虽然之后他们搬家,你们好像就没再联络了。而且王阿姨这次也会跟我们一起去欧洲哦!」 这到底是多以前的事了?我怎么没什么具体的印象。 不过看妈妈那开心的笑顏,欢快的自顾自谈着王阿姨,我就放心了,儘管没见到褓母本人还是没法心安就是了,「那就麻烦王阿姨的小孩了,替我跟王阿姨问声好吧,我该走了。」每次随便间聊一下就又快要迟到了。 「那后天我们要飞的时候,我再请褓母过去和你会面,方便你交代照顾孩子的事务。」我对老妈轻轻点头,并踩着忙碌的步伐离开了。 但我没有想到我踩的下一步竟然会是,地狱。 「明天要飞纽约跟厂商接洽和会谈,七天。」 总经理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明天早餐要吃总匯三明治加双倍起司,不烤」,可是明天飞纽约这件事也太突然了吧,这可没有做三明治来得容易。 「你有在听吗?」总经理见我毫无反应,有点不耐的开口问话。 「有、有……当然有。」听到差点昏厥在地了,还能没听到吗? 「明天早上五点到机场,迟到你自己看着办。」总经理转紧了钢笔,抬头笑着对我说,这笑脸一露,办公室外不知道有多少女同事双颊微红加上花痴笑声连连。 拜託,这一点都不值得脸红,也没有什么好盈盈笑的,这是恶魔的笑容,是随便嘴角一撇都能让我去搬箱子的笑容。 「是……」我无力的答是。 为什么非得在这时候出差啊?而且五点算个屁早上,五点是清晨好吗!黑漆漆的清晨!这样我都不能确认褓母的可信程度,就要让对方带孩子了,我走回秘书室拿起手机拨给老妈。 「妈,我明天要去纽约出差,所以褓母的事,可能要麻烦你告诉对方,家里和孩子的照顾细节了。」 「明天啊,这么突然?好啊好啊,那你要小心哦。」老妈的惊叹大概只维持了三秒左右,又马上淡定的答应我的请求。 天啊,习惯我为了工作要一直飞来飞去是好事吗,稍微再惊讶一点啊! 「妈谢啦,那他们我可能今天就不去接回家了,因为我明天五点就要离开了。」 「好,我会交代清楚的,不要担心。」呃,又被妈看透了,明明只是讲电话而已怎么情绪又被读得透透透了。 直到现在才体认到,这就是我跟二十五岁同儕不一样的世界。明明才不久才被感情被摔得支离破碎,可是在旁人眼里仅是裂了条痕,无关痛痒。反正还年轻嘛,眨眨眼,就能不着痕跡的略过。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不是时间就能够弥平的痕,裂了就是裂了,无法拼凑回去的从前,不可能如初。 我无奈的勾起唇梢,结束了和老妈的通话。原来,一个人带孩子是这么累人的事吗?以前也一直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一点都不感到疲倦,是因为郑凯吗?原来他那么重要吗? 也许他也没有那么重要吧,因为一直都是我一个人撑着日子的。 郑凯算哪根葱? 第二章、WHO YOU?(2) 天还没亮就起床的日子不是第一天,可是不管歷经几次都习惯不了疲惫感。 「嗯,很准时嘛。」总经理嘴角意味不明的勾起,他径直的走进机舱。 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动跟在后头,因为是私人飞机所以没有什么其他的行动限制,所以我随便找了个距离总经理有段适当距离的座位。 喜欢一起共事不代表我喜欢跟他处一起。 「这些是等一下开会会用到的资料和客户名单,熟记。」我经过他身旁的时候,他递给我一箱公事包,接过时还蛮庆幸它的重量并不算太重,真开心等等在十多个小时的飞程里还是能充分的补眠。 熟记客户的背景资讯算是基本,这点分量的资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还好总经理之后也没再交代其他要做的事,而我把最后一份资料详阅完毕后,就陷入沉沉的梦乡了。 「我讨厌妈妈,你只会上班,你不爱我们!我们要去找爸爸!」智磔左手牵着焀轩,他双眼怒火的对着我哭吼,他们以一种我不管怎么追都碰不到的速度远离我。 我张开嘴想呼唤他们的名字,可是除了他们一直在远离的脚步声,一点我的声音都没有。我好害怕他们离开我,我不能再忍受有任何人离开我了,我怕得大声尖叫,那声音锐得划破了这梦魘,但翻腾的情绪仍縈绕在脑中。 「ivy——ivy——白瑀莎!」一睁眼就是总经理愕然的脸庞,我眨眨有些湿润的眼,恍然的发觉原来一切都只是梦。 梦境的真实,让我害怕起现实的世界。 「你是怎么了?」总经理半跪在地询问我刚刚的行为,表情流露着不解和担心。 我从被毯中坐起身,我瞧了眼窗外的天空,除了一片白茫什么都没有,「应该只是时差睡不好。」拨了拨额上的乱发,因为不敢对上总经理的眼而刻意撑起一抹笑。 「你如果身体不适,可以搭另一架飞机回去,我再叫蓝裕天飞过来帮我就好了。」总经理站起身,走回座位后翻开报纸轻轻的说道。 「没关係,我可以,我真的可以。」我着急的回应他,我可不想回去就被他叫去搬箱子,虽然可以趁机回去跟两隻相处我一时有点心动,一时而已。 「那帮她上点餐吧。」总经理回头对着空服员挥挥手,他起身坐回自己的位子,翻开杂志,一脸扑克。 空服员马上就堆了一车的食物走到我面前,并笑容可亲的问,「小姐想吃些什么呢?」 我嚥了嚥乾燥的喉,声音有点沙哑的回答,「水,给我白开水就可以了。」女空服员点点头后始终保持一贯的专业笑容,我从看着她手部的倒水动作可以瞄到总经理一脸不满的睨着我。 「加片柠檬到水里。再给她上法式红酒燉牛肉和普罗旺斯燉菜。」总经理把头转回去翻阅着杂志后道,女空服员马上应是,在我桌上放下水杯后就推着餐车走回了厨房开始准餐点。 「总经理我其实不饿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话和举动让我有些错愕,我喝了口水后支支吾吾的告诉总经理。他一开始没有回头看我,在他开口的同时才慢慢的探入我的眼。 「你已经睡够久了,一直不吃饭你准备之后在会议室继续昏睡吗?」 他盯着我的眼神真的威严到让人不自觉的放了空,还会不小心应「对不起」,明明我什么事都没做错,我这是在干嘛? 之后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其馀的对话,女空服员后来也很有效率的上了那两道菜,我边用叉子把燉肉刺了又放,放了又刺,因为没胃口硬塞食物很痛苦,儘管我很饿也一样,但总经理的下一句话让我马上把肉放进嘴里,没有犹豫。 「你要是再玩食物,不好好吃饭,那些浪费的餐点费用全部从你薪水扣。」总经理瞇起眼睛,看起来很不悦却又掛着一张迷人笑脸对着我说。 我连忙低头快速啃食吞嚥,胃口不好的情况早就已经忘得一乾二凈了,薪水才是命根子。 第二章、WHO YOU?(3) 用餐完毕后我看了点杂志,又开始昏昏欲睡了,等到了下一次再睁开眼时,外头的天色又成了清晨黛黑的模样,但点点的灯火画亮了眼前的世界——不夜城纽约。 还记得我跟郑凯第一次的自助旅行就是来纽约。 我们一起去看美国大联盟职棒球赛;我们一起去mall採购到四隻手都不够拿战利品;我们在中央公园油绿的草地上耍废睡了整个下午;我们一起沿着桥墩欣赏着曼哈顿岛的夜色;我们还一起做了好多好玩浪漫的事。 可是现在眼前看到每一个景色,都会变成刺伤我的一把利刃。 望着窗外的景色,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怎么回忆仍然清晰的浮现在脑中,挥之不去,拂仍不散。 「ivy.」郑凯你可真是个浑蛋,不然为什么你已经离开了一年我还是会想起你来? 「ivy!」好吧,或许我才是那个犯贱的浑蛋,一直去回忆过往的浑蛋。 「白瑀莎!」总经理的低吼声突然侵入我的脑袋,我吓得连忙答是,但还是换来一身骂,「你非得要我喊你本名才开心是不是,还是你根本不叫ivy,我犯傻了才会一直那么叫你?」 我从后照镜里跟总经理对上眼,我怯怯地摇头否认。 「明天七点开会。」 总经理就丢下这样一句便打开车门逕自的往饭店门口走了,我也快速的拎起手包跟上他的脚步,幸运的跟他搭上了同一班电梯。 电梯内有其他我在资料上看到的客户,总经理马上掛起社交笑容,伸出手亲切的向对方打招呼,我站在一旁都快被他这副模样给吸引了,既专业又帅气谁能抵挡? 我。 因为我还知道他的真面目,你们别傻了,他要是真的那么好,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女伴可以带,只能硬带祕书来。 在我自己在心里胡乱吐嘈总经理的同时,客户也一个个的抵达了目标楼层,离开了电梯的短暂社交时间,总经理流利的一句英文「seeyoutomorrow.」把我的思绪拉回了处在二十层楼的电梯里。 「叮——」 抵达二十一楼后总经理跨了一步后直视着前方,却清楚的对着我道,「好好休息,有事要说,不准再发生早上那件事了。」听完这话,我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做恶梦我怎么能控制啊,况且我自己会做出那种情绪反应我本人也是十分惊讶的好吗…… 「回答呢?」他回头那柔和的表情让我不明所以,也十分陌生。 「是。」我坚定的回应并跨出电梯走近总经理,但我对自己的心和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走进房间后,我拉开落地窗走到外头想让紊乱的思绪用冷风冻结。虽然已经迈入了初春,但夜晚的风仍然吹得我的身子有点凉了,我吸了吸鼻子后冷静的返回卫浴间盥洗,完后便逃避似的鑽进被窝里强制让脑子停机睡觉。 逃避很有用,但可能会招致更深的伤害。 「瑀莎,对不起。」 再一次从梦魘中甦醒竟然是因为这个烂人的声音,好险这次没眼眶沾满泪,我瞧了眼一旁的鐘,又是清晨五点,我跳下床慢条斯理的理理自己,随后便叫了roomservice送上一份简单的早餐,一早就能看到帅气又掛着满脸可爱笑脸的服务员还真幸福。 我滑开将近二十四小时都停机的手机,上头的讯息多得吓人,老爸一封、老妈五封、蓝裕天十三封、未知一百六十八封。 老爸跟老妈会传讯息来不外乎就是报平安,毕竟他们今天要飞欧洲了,老妈的话,还外加告知我智磔和焀轩的事都打理好了,蓝裕天应该是处理秘书的事遇到瓶颈了吧,我无奈的一笑后回传了内容给他。 「还好吗?」 「不好,客户都说要找ivy谈,都说我是外行不然就是诈骗……」 蓝裕天的秒回吓到我了,他一定从昨天通宵到现在。 而且看到回覆内容,我无法克制的翻了白眼,明明我都留了讯息在电话里头,告诉客户这几天有事要找都是找蓝裕天,这些人都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害得我的未接来电通知有一百六十八封。 「好没关係,我等一下处理,你现在快点去休息。」 我真的很担心蓝裕天的身体,他再这样下去,会变成像我一样的工作狂,这一点都不好。 「好。」 再一次的秒回,显然他是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了。 我大概瞄了下未接来电,不外乎都是一些老客户,其中有一组是好久不见的号码,真是稀客。我把最后一口培果塞入口,穿上套装的丈青色小外套,手抱着资料走向电梯,准备先和总经理会面再去会议厅。 第二章、WHO YOU?(4) 总经理仍然很早就做好了准备,基于礼貌,我们提早了十分鐘抵达了会议厅,不过其实已经有不少客户在座位上等候了。 我马上掛上专业的社交笑容,分别递给每一位客户签约条款的纸本,资料递出去的同时我还亲切的称呼对方的名字,从他们那张满意的笑脸,我就能预测他们会有几成的机率和公司签约了。 会议后,总经理伸手和每一位客户握手道谢,并很官腔的跟对方说很期待未来在工作上的合作,虽然这句每次在圆满的会谈里一定会出现,不过却永远听不腻,能多签几个客户我就越能保障我的饭碗,多听几次也无妨。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也都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也很幸运的都获得相同的成果,只是到了最后一天我在飞机上睡得跟死人一样,累到连恶梦都无法侵入我的大脑,我们就回到了台湾。 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台湾,总经理竟然仁慈的放我一天调时差假,不过我最后根本累到忘记自己是怎么开门回家的,直到我醒来时已经下午了,虽然是非自愿的。 「妈嘛——」智磔用他的小手戳戳我的脸颊,我吃力的睁开眼,浅浅的对着他可爱的圆圆脸微笑。 「妈咪。」焀轩则在一旁拉拉我的手,想把我从床上拔起来,我摸摸他柔顺的发,笑着起身。 嗯?等等,我怎么会在床上?我没有一次出差回家是好好睡在床上的,最好的情况是睡在沙发上,最惨的话,呃……任何想的到的地方我都睡过。 在我恍神的同时,智磔和焀轩衝出房门的笑闹声,将我的思绪拉回在午后阳光沐浴下的卧房,我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我走进浴室开始冲澡。 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刻意扬了扬嘴角,想让自己看起来快乐一些,可惜那强顏欢笑的表情比哭更难看。 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把湿漉漉的头发包起来吸水,穿上了刚才随便在衣柜抓出来的黑色素t跟白色短裤后,便清爽的走出浴室。 「白智磔不要乱跑,等一下会滑倒哦,啊——」我对着刚从我眼前跑过去的智磔说道,然后尖锐又刺耳的叫声从我的咽喉奋力窜出。 「surprise!」眼前染着一头亚麻棕挑粉红的狂放女孩笑弯眉尾,和我对上眼后也跟着我的节奏一起大呼小叫的。 「sur个鬼,你在这里干嘛?」我揪住眼前女孩的粉红色发尾,也不顾身上水滴落的地板满处是,恶狠狠的睥睨着她,「睽违两年不见了啊,稀客。」 她是史希亚,两年前为了男人拋弃我去高雄的老损友,大我六岁,实际上一点姊姊的样子都没有,现在看着她满脸笑顏的模样,只让我想塞她几拳。 「我是你家新褓母啊,你不知道?」在我去换衣服的时候,她很自动的走到厨房开了一包零食开始啃食,我「唰」地抢走,她咋舌后抢回又大力咀嚼。 我给她个白眼,我人在国外是会知道吗? 「所以你就是王阿姨家的小孩?」用毛巾拧乾头发后我抬头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妈姓王?」她用舌舔拭沾上零食碎屑的唇,智障如她,希亚只想得到这种笨问题。 扯爆了,原来我好朋友的妈妈跟我妈妈是好朋友,重点是我们小时候原来常常一起玩吗?所以我其实早就被这货不只扔下一次了是吗! 「我妈说,我们小时候常常一起玩,你竟然不记得?」连同她偷跑去高雄的事,连本带利的一起翻出来要算账,我眼透火光的将左手放到希亚漂亮的锁骨上。 掐人动作准备完毕。 只见希亚一脸满是惊恐,她挪动在沙发上的屁股,大声嚷嚷,「屁啦,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才刚从加拿大回来,小时候常常一起玩个屁!」希亚一副「你有病啊」的表情,让我仔细回想好像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我当时的记忆里,确实没有她的存在,哈。 不过我有儿时玩伴这件事应该是有的,努力想要找回印象时,焀轩拿着吹风机步履蹣跚的走到我眼前,鼓起嘴,皱起眉的样子看起来又是在不高兴什么了。 他爬到沙发上差点没被电线缠住双脚而跌倒,我一下子抱起他,揉了揉焀轩柔顺的发,「轩轩怎么嘴巴嘟嘟的?」 他稍微松开眉宇,微微啟唇,「妈咪,头、发湿湿,不乖。」一张一合的小嘴很努力的要表达,我和希亚同时对视而笑,然后一起抱紧焀轩小小的身躯。 智磔大概是吃味了吧,赤脚「噠噠噠」的连积木都没有放下,就着急的想鑽入我们的怀里,我张开手,一同把他也拥入,只是焀轩又膨起粉红小脸颊了,眼睛斜斜睨着对我笑开怀的智磔。 「那妈咪去吹头发,先跟希亚阿姨一起玩好不好。」我把他们放到希亚旁边,两隻乖乖的点头,智磔低头继续把玩积木,焀轩则是将吹风机递给我,但史希亚则是一脸大便看着我。 第二章、WHO YOU?(5) 「不是阿姨喔,是希亚姊姊。」希亚瞪大眼悻悻然的咬牙道,我打开吹风机「轰轰」的假装没听到她的无耻发言,不过嘴角挡不住的笑容绽得很盛。 捲好吹风机线,拨弄还有点湿的发尾,「吃这行吗?没力气招待你。」我从冰箱上拿起一张日式料理宣传单,朝希亚的方向挥了挥,她一脸鄙视。 怎样?我就料理白痴第一天知道是不? 希亚把我从冰箱前推开,俐落的打开冰箱门,里头除了坏掉的牛奶之外,空空如也。她瞪我,我白眼她,完全不用等她说下一句,我都能在脑中复颂百遍了。 「不是跟你说不要那么常吃外食吗?」边碎碎念边把臭酸的牛奶拿出来处理掉,跟个老妈子一样。 「不常吃啊,这礼拜第一次。」 手上的宣传单被她扔到纸类,那上面的猪排炸得很美欸,就这样丢掉多可惜。重点是,无条件外送,这样就算那两隻不能吃,我也能吃。 「你以为我去高雄有时差不知道今天礼拜一吗?」她这次乾脆撕碎了单子,我瞪着她欲哭无泪,这时候倒是像了大姊姊一样的管东管西、瞎操心了。 希亚暗下电灯,两手牵着智磔和焀轩,再用右膝盖顶顶我的后腿,「走了,超市买食材。」要不是她两手握着等同人质的两隻,我才不要去什么超市,又不会煮,为什么买? 门一开,眼前画面让这下是我想买也没法买了。 三个西装笔挺的事务提着公事包,中间那个推推眼镜,能算是有礼的开口道,「白小姐您好,这边是郑凯先生欠下债务所抵押的房屋证明,请您过目后,将在今日以内退让出此住屋,还请您注意时效。」语毕,他递给我三张左右的资料。 「你说郑凯欠债,什么债?」 眼镜先生点点头,指着我手上的资料,点头示意我详情全在里头了。我着急的快速读了下,一千万——他什么时候跟银行欠了一千万我都不知道! 「有延缓期吧,今天以内搬走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我哑然失笑,眼镜先生不为所动,一脸「你们这种我见多了」的表情委实欠搥。 可是他的话却让我更想搥郑凯。 「六个月前与一个月前我们都有提醒郑先生,看来他没有好好转达呢。因为这间这间住屋已经卖出,今日之内一定要搬走。」 他下压眉尾,满脸的无奈神色,「我们也只是替上头办事,如果造成困扰在这边向您道歉。」他恭敬的鞠躬,我却只能傻愣在原地。 最应该道歉的人像没事一样在外面搞出一千万不说,还让我必须收这烂摊子,世界上真的是坏人能够自在逍遥,好人最后都被赶尽杀绝啊。 撇开这些不谈,回过神后我才发现希亚绿着脸正在怒视我,好可怕。 她也不管外面三个壮汉,就是把门「磅」的甩上,其实我不知道她在气什么,直到希亚开口,我才想起来她完全不知道我跟郑凯离婚的破事。 「你们夫妻俩欠债对方竟然也不知道是怎样?」希亚很是贴心的把智磔和焀轩先拎回房间,才来兇狠拷问我,偏心。 「希亚你先听我说,事情其实没有那么简单。」我想先行安抚她的情绪,省得雪上加霜,因为就算世界上没有elsa,也会被希亚弄得冰天冻地。 「你不在台北的时候发生了点事,因为故事很长,所以我们先解决搬家这件事好不好?」 「不好。」 第二章、WHO YOU?(6) 真是不意外的答案,我吸了气,又吁气,眼神示意她跟着我去房间,我拉出数个大行李箱,开始叫她边帮忙整理,我边讲,一方面也是怕在客厅她会鬼吼鬼叫。 果然她知道了现在我是单身这件事后,除了用足以衝破我耳膜的大肆吼叫外,还附赠彩绘指甲扣住我的脖子,对我吼骂,当初看男人就不要挑帅哥之类的鬼话。 我嫌弃似的拨开她的手,「看看你,不在的时候都错过了些什么,跑去高雄真快活嘛你。」为行李箱划上拉链,希亚这才冷静下来,面容很是内疚,可是我其实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台北过得这么不好。」 希亚的头低得快要磕头了,我拧住眉心。其实这些日子里,有好几次我都想打电话向希亚哭诉,可是好像太不成熟、太任性了。二十五岁还是女孩的年纪,但我现在是有两个小孩的妈妈,女孩可以任性,而妈妈不行。 我也因为她擅自跑去高雄的事,跟自己约好,她不打来我就不打去,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想让她担心,还是在跟希亚赌气不想告诉她,这可能是我仅存一点点的女孩任性吧。 「我没有过得不好,还有你们陪伴的我,其实很幸福。」我顺了顺她打结的发尾,我抿唇笑着,「所以不要这个脸了,很丑。」 希亚这才抬起脸笑愣愣的反驳我,「你假笑的脸更丑。」 她举起左手扯住我左脸颊,眼神有点受伤,「有事就要说啊,如果我没问,你是不是要瞒我一辈子?」 「这种事也没必要四处宣传吧,而且我不想要,把自己的不好的情绪影响到周遭的人啊……」刻意不对上希亚的眸子,我专注在整理的手脚上,虽然节奏是慌乱了点。 不管我说什么,希亚擅自落下一句我无法理解的话,「你欠我一次。」 她从牛仔裤兜里摸出手机,往客厅走去不知道要打给谁,欠她一次是欠什么一次我都不知道,就对她负债了。 等她再次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已经几乎打包完所有需要的行李,本来东西就不多,整理完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好带走的。 最多的大概是回忆吧,但这我即使想带也无能。 「你接下来怎么样,回娘家住吗?」 我摇摇头,认真思忖下一步该怎么办才是,我其实不敢回娘家。 就算他们现在在国外悠游,我也不能再回去麻烦他们,都半五十的年纪了,三番两次的回去讨拍怎么行,不用等邻居间言间语,动不动就来作客的小阿姨一定批评个没完,可是短时间要找房子塞三个人也很困难。 重点是,没钱。 好几个月前郑凯不再匯款过来,我就该发现事有蹊蹺,只是小孩秘书两头烧的情况我真的没有馀力。 希亚像是算准了我毫无头绪,她马上面露喜色的弹指,「那你去我旧家住吧!」如果她头上有灯泡,刚才那瞬间肯定「叮」一声的亮了。 「虽然离市区有点远,可是该有的都有,环境也很适合小朋友生活。」 我细细的听着她说,虽然很令人心动,可是我不想让自己的事情连累希亚,她没有义务事事都为我两肋插刀的。她瞬间读懂我的思虑,抓起行李又去房里牵住智磔和焀轩,第二次挟持我的儿子们。 「走囉,希亚姊姊带你们去新家好不好——?」 「好!」智磔和焀轩笑眼弯弯的应答,希亚胜利的表情瞥眼我,我撇嘴,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但她才不理我,扭头就是往电梯里走,门要关上之前对我吐舌,「才不是白住的,少不要脸了,房租就用未来的跑腿费抵消。」 最后她真的没有等我,就留我一个人和两箱子行李在电梯门前无奈扬笑。 跟希亚相处就是这样,明明她才是疯子,不像疯子的我,反倒被她连累也成了个疯子,明明被她骂了不要脸,心却很踏实的感到暖和,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我甚至不敢想像这疯女人和疯日子,带给我世界的后座力会有多大。 天崩地裂都不够吧。 第三章、1AM(1) 希亚旧家临湖,位于台北市郊区,是间独栋的小透天,外观不比现代大楼新颖,但装潢流露着别緻的古意,但到市区确实必须花上些时间,所以他们后来只把这里当作度假才会来的住屋。 真是金汤匙塞嘴里的好命丫头。 在来程途中我半胁迫的审问她,为什么偷跑去的高雄不好好待着,还要冒着被我掐死的危险上台北。她一时半刻噤声,之后在唯唯诺诺中才得知,希亚终于跟爱得死去活来的男朋友吵翻天。 终于——吵架了!不然我都要忘记我这见色忘友的朋友了。 结果内心的os一激动不小心说漏嘴,希亚本来哭丧的脸,一下子黑掉,「喂!我很认真的在难过欸,不觉得他很扯吗?」都踏入三十岁的熟女了,怎么如此小心眼。 我忍俊不住,「我也是很认真在开心你们吵架啊,我觉得你们两个都很扯。」为了一片吐司有什么好吵的?吃烤的跟不烤的很重要吗?我都吃放冰箱好几天的。 希亚一边说吐司当然要吃口感酥酥脆脆的,一边又要顾及她男友喜欢吃软软绵绵的,而且他还会碎碎念她常吃烤的对身体不好,要她不要这么不听话。 希亚大概是被说不听话,就会大暴走的怪人吧,她说吵架那天她把烤吐司机摔烂后,连行李都没带就跑回台北了。 结果一上台北就被告知爸妈要出国玩耍,还顺便问她要不要兼职褓母几天,拍都没讨到,就急忙衝到我家顾两隻,然后还不小心得知那是我的孩子。 「我真的觉得我不是你朋友。」她劈哩啪啦讲完后,突然说了一句话跟方才内容无关的话。我望向车窗外,天色已经是半橙黄状态,真像刚炸好的猪排喔,好饿。 希亚自顾自的继续屁话,儘管我一点都不在意她觉不觉得我们是朋友,「我根本就是上帝派来拯救你的天使啊,褓母的事,还有搬家的事,全都──即刻救援!」 「我还以为天使都是美女,原来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 我这话一出口,连计程车司机都偷偷瞥眼后照镜,噗哧一笑。她听了这话又吵吵闹闹的说我没良心,天空被灰蓝浅紫晕染到天际,没有猪排了,好可惜。 在希亚持续废话之际,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她抢先我一步支付了计程车的费用,无视我的怒瞪,我们大包小包的闯入希亚的旧家,玄关有一股好闻的檜木味,很安心的感觉。 整栋楼有三层,希亚交给我钥匙,说是都可以当自己家随便用没关係,我眼神透露无限感激,智磔和焀轩因为在车上睡很饱了,所以在我搬重物的时候,两隻就不管妈妈辛苦,四处乱跑。 「哇,好熟悉的感觉——」希亚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她扑地倒在客厅的米白色沙发上,「我看我也搬回来好了,这样褓母跟工作也比较好打理。」她眨动眼睛,询问似的睁着我看。 我耸耸肩,这是她家,我就算反对又怎么能抵挡得住她? 她彷彿是读懂了我的想法,张嘴大灿笑,笑到手机铃铃响也不知道,蠢。我把希亚扔在餐桌上的手机丢到她腹上,骂了一声「靠」后她突变声线似的接起电话。 「喂,陈小姐吗?上次那个案子我们已经完成了,就等您过目。」希亚马上坐挺背脊,语气的恭敬程度不输我面对总经理时的态度,我在旁边大声爆笑。 「是,我这就过去更正,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希亚语气诚恳是诚恳,但表情跟抓狂没两样,她在通话的空档还用嘴型爆了n个粗话,外套一抓,连掰掰都没跟我说,嘴里就含着不好意思一路飞奔而去了。 整顿完行李后,我在二楼发现了间棉被枕头都是齐全的房间,欢欣的要掛上衣服时,衣橱里满满的白衬衫让我不得不怀疑希亚在这里其实偷包养了哪个小白脸。 我促侠笑着转过身,想着等一下希亚回来,我就要损她个没完,结果该死的那个小白脸就这么与我四目相对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小白脸的低沉声线很醉人,可是他的脸孔只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你问是不是丑得毛骨悚然? 别笨了,希亚看上的都是一等一的好货,所以她骂我别只找帅的根本就是在骂自己。让我毛骨悚然的原因,不是别的,是因为那张脸我很熟悉。 第三章、1AM(2) 「总经理——?」我惊恐得大喊又拉长尾音,为什么希亚的小白脸偏偏是我的上司啊啊啊啊啊,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天使,是恶魔啊,恶魔——! 「你在这里做什么?」总经理用比刚才更平直的语气询问我,这让我确信这句话不是复製贴上,我面容很是铁青,可是又问不出希亚包养他的事。 在我鼓起勇气要提到希亚名字的时候,智磔和焀轩的尖叫声尖锐的打进耳膜,我也不顾眼前的人是不是我上司,用力推开他,我冒着冷汗跑向音源。 跑到阳台,看见焀轩跟智磔一屁股的坐在地板,咯咯笑着,我慢下脚步姍姍向前进,一隻拉布拉多用牠的大舌头舔着他们俩的手,他们又笑又叫的神情看起来是很乐在其中,可是这尖叫声真的差点没有吓破我半条命。 我无力的跪坐在地,两泡泪被恐惧吓闪出来。 「pocky,过来。」总经理对着狗的方样唤了声,我当下竟然有一秒鐘以为他是在叫我。 他随后单手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我忘记擦乾眼泪就瞥向他,总经理看见我的脸时眼睛瞪大了下,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到我手中,「仪容整理完后,给我好好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牵起狗往回走,背影看起来很火大。 我好害怕不只这里的箱子要搬,明天公司的可能也得一块儿算上。 把跟狗玩得不亦乐乎的智磔和焀轩抱离阳台,赔罪似的,我一併将两隻也带到客厅,他俩倒是很会看眼色的没有哭闹,也没有继续跟狗玩耍,安安静静的抱着我的大腿,张着汪汪大眼往总经理的方向瞧。 儘管我们的可怜攻势换来的依然只有冷眼。 虽然当总经理秘书三年了,可是他从不过问我的私事,所以我结过婚、有孩子,甚至是离过婚,他没有一件事是知道的,因为这些都是进入公司以前的事,而且他也不关心,他只关心我有没有把事做好,我要结十次婚大概他都没兴趣吧。 所以我避开跟郑凯离婚,还有负债被赶出来的事没有明确提到,模模糊糊的讲了个重点给总经理听。 「所以你们在找房子住?」他听完我的大略的陈述,他挑起右边的眉,下探了两隻一眼。 「是……」我嚥口吞沫,紧张到快要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 「虽然公司是有允诺给员工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他为难的神色从眼头到眼尾,表露无遗,「但是你因为没地方住,跟踪上司到这边有点逾矩了。」 「什……」我哑然失笑,原来我看起来那么可怜,需要跟踪上司讨住处吗? 突然一股无名火在胸膛附近窜烧,脑袋冒出很多那种只能在心里想,绝对不行讲给人听的话,但我他妈就是智障的说了。 「我如果知道希亚包养的人住在这边,就不会莽撞接受借住,打扰总经理了,我们马上走。」果然总经理表情惊愕,尤其是在「希亚包养」这四个字的时候,眼睛更是放大了一倍。 看到总经理难得慌张的面容,我心底当然爽是爽,可是我的饭碗啊……白瑀莎你是疯子还是蠢猪啊,为什么非得要戳人痛处才开心?而且对方还是你的上司! 但一言既出,就算是千里马来也追不上了。 我只好故作瀟洒的牵起智磔和焀轩,迈开伐子,要衝出门外,结果撞见了本次话题主人公——史希亚。我撞到她手中抱满的啤酒撒落一地,希亚浮夸的惊叹词也一併洒出嘴。 「哇靠——白瑀莎你该不会把厨房烧了,现在要逃命吧?」 白眼赠送不收钱,屁话不理正常事。 我没有笑意的勾起唇角,「你老实说,从高雄回来是不是为了处理包养小白脸的事?什么吐司,还有烤吐司机是不是一时要骗我乱掰的?」 我跟她人在玄关,如果总经理不要走过来,他就不会听见我们的话,所以我大胆的开口。 第三章、1AM(3) 话出必有因,希亚眉宇之间全是困惑,她把啤酒捡起来放到鞋柜上,连高跟鞋都没脱,就踩进室内确认,然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你说这傢伙是我包养的小白脸?」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在脸字拉高语气,我被希亚拉到她嘲笑的人面前。 可是我觉得,总经理额头上浮出的青筋一点都不好笑。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联想到的,」总经理瞪了希亚一眼,扶额的模样看起来很头痛,「我要是再穷,也不愿意被这老女人养。」 结果希亚马上一巴掌就挥到总经理头上,「啪」的一声很清脆,「我要包也不会找你这种只会工作的机器人!」 什么鬼? 为什么我看不懂他们两个在演哪齣? 智磔和焀轩一起大声打了个呵欠,松开我的手爬上沙发相依打盹,我才再次被他们两个注意到存在。 「对了,我来介绍一下,她是我的好朋友,白瑀莎,因为一些私人因素所以我暂时让她住旧家。」希亚拍拍我的肩,微笑告诉眼前满脸困扰却静静頷首的总经理。 「至于他呢,是我那个不成材的弟弟,都快要三十了还没有女朋友,交了最后还是被甩,只会工作,可怜吶……」希亚刻意对着总经理叹声气并摇摇头,遭来后者满脸的烦躁。 「喔然后,他叫史──」希亚要说出总经理名字的时候,被他迅速伸出的右手捏住了两边的脸颊,他的表情很不自然,不过很好笑。 老实说,我不知道总经理的本名。 他没有公开,也从没人叫过他本名,公司下属都跟我一样叫他总经理,股东或是同事伙伴都跟希亚一样,叫他benson。该不会是因为很俗还是很好笑才不敢公开? 像史小明、史努比这种的。 终止了希亚继续发出声音的嘴,总经理不屑的斜视希亚,「你都过三十了,男朋友也不娶你,看来有其可怜姊,必有其可怜弟啊。你不要带衰我可以吗?」他扯开的嘴角很鄙视,结果招来希亚一顿毒打。 原来他们是姊弟。 仔细一看,他们两个五官很像,个子也跟都市大楼一般高,看他们看得我脖子都要落枕了。 「而且你凭什么让你朋友住旧家?」 回神过来,才发现他们正在讨论我的事,总经理下手先为强,提出疑问。而且还很没礼貌的用「你朋友」代称我,明明知道我的名字说什么你朋友啊! 「又没人住为什么不行?」希亚一脸不在意,走回玄关抱起啤酒再走回来,「话说回来,你才是在这里做什么?」眼神犀利的从上到下,下又到上的扫视总经理,带点烦躁。 「我早就搬过来了,爸妈常常在家招待客人很吵。」当总经理拨弄头发,就是他真的感到烦躁的时候。而且我完全可以理解招待客人很吵的景况。尤其是小阿姨来的时候! 总经理走到没有智磔和焀轩的另一侧沙发,拿起手机查看方才「叮」一声的讯息通知。 「那刚好啊,这边有三层楼,我们一人一层。」希亚喀的扯开啤酒拉扣,白沫一下子咕嚕嚕的冒出,看来是刚才被我吓到,而落至地上造成的,希亚偷偷瞪了我一眼,我无所谓的挑眉。 「不用,我搬回家就行了。」总经理连头都没有抬就下了这个结论。 说真的,比起希亚的提案,我更喜欢这个,毕竟没有下属跟上司同居的吧,传出去多难听。 希亚到厨房翻找冰箱,关上门时对总经理命令道,「不准,我需要有人帮我搬shopping重物,你等一下就搬到三楼。莎莎你跟智磔还有焀轩住一楼,你们这样比较好活动。」她打开瓦斯,放了一锅水让它滚滚烧着。 「我二楼住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三楼?」总经理这才抬起头来抗议,不过我比较疑惑的是,他怎么没有对搬重物这件事有异议? 「因为我想睡二楼,而且你现在睡的那间,本来就是我的房间啊,鳩佔鹊巢嘛你。」希亚拿起葱头作势要砸人的模样很愚蠢,可是我没想到总经理竟然稍微畏缩了,表情真是新颖。 他站起来要走上阶梯前对希亚说,「那我睡二楼另一间房。」结果被希亚用汤勺勾住肩膀,哀怨回头。 「你到底是在笨几点?我让你去三楼睡,是怕你偷袭我们家莎莎,纯情男如果兽性起来,有时候可能连亲姊姊都不认的。」说着说着这不可理喻的话,希亚还一脸「看我对你多贴心」的表情向我瞥过来。 「……」 我回她一个大白眼,她大概还不知道我们俩是工作伙伴才会这么乱说话,我上前摀住她的嘴要她别说了,「总经理晚安,谢谢你愿意让我在这里暂时住宿,我会尽快找到房子离开的。」 总经理睥睨的眼神真的不是闹着玩的,我低头不敢与他对视,看来他还在记我把他当成小白脸的仇。等到他的背影彻彻底底消失在三楼阶梯,我才让史希亚这混帐拔开我的手。 她像被拔开的罐头一样,「啵」地马上露出声音,「总经理——?」希亚用跟我刚才在二楼房间和总经理对视时,不相上下的惊讶语气拉开长尾音,我默默不语的只是点头。 但越是去想就越是火大。 「今天这团鸟事如果害我明天被他炒了,全部算你的!」我悻悻然的扯住她扎眼的粉红色发尾,都几岁了还给我染这种幼稚难驾驭的顏色,光是看着都燃上好几把火。 希亚却笑声朗朗的哀号求饶,说是麵要糊了,不放开她今天谁都别想吃晚餐,我才把她跟粉红色头发拎到瓦斯炉前,更是用力的扯几下才放手。 第三章、1AM(4) 我上楼想去把方才放到二楼房间的行李拖下来,却在门口看到总经理时止住了步伐,想装没事转身偷偷离开时被叫住了。 「你的行李在那。」总经理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眼睛斜到左侧,低嗓很是不悦的开口。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我的行李竟然被扔到了垃圾桶旁边,不得不承认我的脸色没有比他好看到哪里去。我抓起单薄的行李,连谢谢之类的的话都没说,就甩着头发帅气下阶梯到一楼了。 我知道这样有点找死,可是我现在又不是在上班,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啊?反正小白脸我都说出口过了,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无礼的话吗? 没有了,因为我没那个狗胆,其实我真的很后悔刚刚没说道谢的话。 撇开那些不谈,一楼传来的香味已经开啟了肚子咕嚕响的开关,希亚在木质的餐桌上放了五盘麵和一盆沙拉,绕过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我,大声对我和楼上嚷嚷。 「喂,东西收一收,快点来吃晚餐了。」说完还牵着两隻去洗手,抱着他们俩坐上加垫了枕头的椅子,让他们的高度刚好可以用餐。 我把行李整理好后,拉开餐椅,空了整天的肚子放肆的大吵大闹,「你刚刚订外送吗?」 「订外送的话,我为什么要在厨房忙得满头大汗?」她夹了几片萝美到自己的碟子里,懒得白眼我的表情其实更欠揍。 但看在智磔和焀轩吃到满嘴都是茄汁的模样,应该是挺好吃的,所以我就原谅她今天的各种白目行为。我吸了一口茄汁义大利麵,味道挺不赖的,再一次低头吸麵又抬头,差点喷麵。 希亚瞥了一眼,话里带着揶揄的口吻,「还知道下来讨饭吃啊?」 换了一身随兴的运动服装的总经理,默默地拉开椅子坐下,睨了希亚一眼,也也不忘瞥眼我一下。 他绝对还在生气。 「不然会留下厨馀吧,一来就会惹麻烦。」嗓音比刚才更低频但依然诱人,不过很致命,而希亚拿着叉子瞪大眼的样子,看起来更危险,总经理则是嚼着麵条无动于衷。 我在对面愣他们的互动,又看看智磔和焀轩,我委实觉得这是最不好的榜样,不知不觉的加快了嘴巴咀嚼的速度,想儘速将两隻带离眼前两颗炸弹的爆炸衝击。 所以说为何老人们总会告诉晚辈「呷紧弄破碗」,我一个大力咬下嘴里麵条,以为伴随而来的会是番茄被牙齿切碎的橘红,事实上只有无法言语的痛觉在左下唇恼人蔓延,还有充盈铁味的红腥色残留唇齿。 没有多馀力气残喘尖叫,我只能无力的把叉子轻放盘子边缘,摀住鲜血险些流出的嘴,奋力跑到浴室查看伤口和抚慰敏感的痛觉神经。 明明不是第一次吃东西咬到下唇,可是如此严重倒是第一次,严重到我非常想在地板打滚的程度。 努力装作镇定的我再次回到位子上,无视希亚和总经理眼神密集的关切,儘管他们的眉目还带点耻笑,拿起叉子我避开伤口慢悠悠的继续扫空盘底麵条。 终于希亚忍不住开口小问了一句,「白瑀莎你刚刚干嘛?」顺手她帮我夹了几片生菜,却被我伸手挡下了,她眼神稍微错愕。 抬眼我正要回应困惑的希亚,却被总经理一句话插入,「太难吃所以跑去厕所吐了吧。」 气氛又一次的吵吵嚷嚷,我在心底翻了白眼,平时要顾两隻吵架已经够让人疲惫了,现在又多了两个成年人吵闹,到底是嫌我日子过太愜意,还是我的报应又添了一笔? 真的吵死了,今天的事情早就超过我心脏可以负荷的程度,没有发疯算我命大。 「我吃饱了。」放下餐具我说,眼前两个大人瞥眼我,旁边两个小可爱也抬眼望向我,满唇的茄汁酱真的很好笑。 「磔磔也吃饱了!」在我擦拭嘴角的同时,哥哥白智磔先是朝气喊道。 「轩轩也吃饱了。」吸下最后一口麵,弟弟白焀轩也静静落下同样一句。 我帮他们两个个别抽了一张卫生纸,「那用纸巾擦一擦,才不会脏脏。」用手上的卫生纸向他们示意如何擦拭才对,他们虽然有点手拙,但大抵是学会了保持嘴边的清洁了。 希亚跟总经理这时都没有再吵闹,反而以一种敬佩加点……惊愕的表情在看着我们三个。 其实我大概只猜得到为什么他们两个表情会那样,毕竟我表现给外人的形象都不是温柔,或是会照顾人的样子,反而是精明干练,这也难怪他们会面表吃惊。 只是能理解不表示喜欢。 所以我牵起他们两个到浴室洗净双手后,就回房间不想继续看着那两张欠揍的脸,而且气氛瞬间很诡异,虽然不沉重,但我就是感到很烦躁。 那就好像小时候喜欢的人明明藏在心里却被全班知道了一样,赤裸裸的被揭露,很不安。 第三章、1AM(5) 约莫一个小时后,我带两隻去浴室洗澡。开啟房门后,我先是探探头,外面只剩下希亚一个人,她在客厅在看有罐头笑声的那种美剧,顿时间,我为不是暗下的灯源和还有其他人在的客厅感到放心。 其实我一直都很讨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 从小因为是独生女就时常感到孤单,有时候跟朋友聊天,他们都会聊自己家里的兄弟姐妹多烦多讨厌,对他们来说或许习以为常,甚至是恨不得避而远之,可那些对我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欣羡事。 直到遇见郑凯,我才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就算他人在国外,我也会告诉自己两颗心是连在一起的,所以我一点都不孤单。 只是再怎么告诉自己不孤单,空荡荡的屋子就明摆眼前的事实──我,是一个人。 现在光是看着希亚背对我在大笑的蠢样,我都觉得心窝暖热,明明那愚蠢的模样我已经看过不下上千次了,为什么会有慰藉之感? 我习惯孤单,但同时我也害怕孤单。都二十五岁了,还是会害怕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我真心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好笑,也羞耻。 这样的自己,怎么有资格照顾两个孩子? 郑凯在的时候,一年已经没几次家里会是亮着灯等我回去,郑凯离开后更是不用说,回到只剩我一个的家里,只能天天告诉自己没关係,反正一直是这么过过来的,仅是少了有郑凯的几天而已,不要紧的。 人家说,习惯是人养成的,只要养成了新的习惯,就会忘记原本的习惯。 那现在,我能不能贪婪的把只要我探头,就会有人在的情形当成新习惯? 「白瑀莎你站在那里干嘛,肚子饿是不是?」希亚趁着广告时间转身要拿零食等一下配着美剧,转头一望却看见我站在原地发呆,她随手又抓了一包零食丢给我。 好白痴又好好笑的互动,可是我怎么会开心得想掉泪?眼眶差点转出的眼泪被我挤回去成了酸涩的感觉,我撑开嘴角一笑。 「没有啦,谁跟你一样爱吃。」牵住智磔跟焀轩,我把零食丢回希亚侧倒在上的沙发上,就领着他们两个走进浴室。 将洗发乳挤到手掌中搓开泡沫,我先将花白的泡沫盖到智磔头顶上,再重复相同的动作,应用到焀轩身上。自从有了他们两个之后,不管是什么,我都会不分轻重的给予。 郑凯的离开,我更是努力的让他们在我全心全意的关爱之下成长,即使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待在他们身边亲自照顾他们,但我想让他们知道,没有爸爸,妈妈也一样可以给他们双倍的爱。 不晓得是不是洗发乳沾到了眼睛,我的眼睛好刺痛,痛得我真想哭。 可是瞅见两隻咯咯笑着在浴缸里玩着小鸭子的模样,我也牵起了刚刚稍微感到重力的嘴角。 我可以自私的相信,他们会露出那样的笑容,是因为感到幸福而笑的吗? 「白瑀莎,是要洗多久啦?」希亚好吵,她肯定是美剧播完了才没事在找事做。难道她不知道除了我自己要洗,还附赠两个要我洗吗? 「二楼不是还有一间浴室吗?」我朝门口喊,却没有在听见她的抱怨声,看来是学聪明上楼洗去了。 分别帮两隻擦乾身子、吹乾头发后,第一个床边故事还没说完他们就呼嚕嚕的熟睡了,我微笑,帮他们拉上被褥,便起身要去阳台晾衣服。 其实才九点多而已,不清楚是不是临湖的关係,这里静謐得宛如深夜,我将衣架掛上竿子的声音被凸显的稍嫌刺耳。而且风还有点大,两三件衣服被吹得摇摇欲坠,我从旁边拿夹子固定才没在落下。 处理完后,我从衣服林中走出,脚边突然被一团毛毛的物体靠上,吓得我连忙大退一步,摀住嘴才没有叫出声。 「汪──」 毛茸茸的本体就是方才和智磔焀轩玩的拉不拉多,我又退了几步,可是牠又没有眼力见的向前蹦跳几步,我瞪大眼,错愕的睨着牠却不敢轻举妄动。见了我的反应,牠两瞳子闪烁喜色,我倒抽一口气后便慌忙逃跑。 结果牠就追上来了啊──拜託,是谁都好,快来个人带走牠,我怕狗啊啊啊──我才不要跟牠玩你追我跑,我好害怕啊啊啊──! 最终,不过几秒鐘的时间,我就被牠逼到缩在角落跟牠大眼瞪小眼。 第三章、1AM(6) 「pocky──?」 直到听见有人在叫牠,被叫pocky的拉不拉多倏地回头,我想趁机起身偷溜,好巧不巧牠在这个时候回转过来瞧见我要走不走的蹲马步,好险牠是狗,不会晓得这个姿势的美丑。 「你在干嘛?」 这、这是,总经理的声音? 「我……」我忘下看了自己的姿势一眼,又对上他忍笑的脸,内心譙了无数个脏话后成立正姿势。 「pocky,过来吧。」总经理仅是挥挥手,等待那隻拉不拉多走进他身边,便转身背对我缓步离去。 我敢打赌他会那么快转身都是为了笑我,白瑀莎啊白瑀莎,你今天到底要毁多少形象才甘愿,我缩回角落抱头懊恼,可是懊恼也没有办法把刚才那段记忆消除啊,蠢人! 「你在干嘛?」这次是希亚的声音,为什么要问前几分鐘总经理才刚问过我的问题?这样我耍脑的画面会在脑海里无限次的重复上演。 「我不知道……」 我抬起头,两眼空洞的看见她正要晾衣服,身上还穿着我的衣服,没心情抱怨她的自动自发,也不想多跟希亚哈拉,从她身边咻的快速越过,奔回客厅,躺在沙发上愣着空白的天花板发呆,净化一下今天超支的脑袋。 「你如果这样睡到感冒了,明天不准跟我说要请假。」总经理走到沙发边,从上往下的盯着我瞧,他提着马克杯边喝边勾起唇齿笑着道,我连忙回神坐起。 「我、我没有要睡这里,所以明天不会用感冒当理由说要请假。」我轻了嗓子,还特意加重语气,「总经理晚安。」语毕,我无视他狡黠的神色,头也不回的鑽入有智磔和焀轩熟睡的房里。 左翻右覆的,我睡不着就是睡不着,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平时的我绝对不会失眠,是个深眠主义者,但今天却中邪似的只能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愣。 凌晨一点啊,对我来说是有那么点特别。 回忆像是捉住了暂歇空白的脑袋,趁机在里头开始播映那些还不是太模糊的曾经。 我跟郑凯相遇的那天,就是凌晨一点, 「瑀莎,我先上去找位子喔,你点完我再下去。」我的室友兼同系好朋友,钟季馨。她两轮黑眼圈疲惫的对我说,我忍住笑点头应是,我想我自己一定也是那副窘态。 大学生作息不正常是基本盘,特别是期末考当前哪有时间晚上睡觉,拿来读书才可以将之前拿去玩的时间给补上,所以我跟钟季馨每次读得很累了就会到附近麦当劳抚慰肚子跟脑子。 虽然是凌晨,但开在大学附近就会招来很多夜行性的大学生群聚,我挑了条人不那么多的队伍等待点餐,只是前面不晓得在蘑菇什么,我等很久,久到连原本最长的队伍都快结完了,前面还是一动也不动! 我打了个呵欠,稍微凝住神,才听见店员和堵在前面不走的那个人之间的对话。 「先生,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先赊帐。」店员面露为难。 「可是我现在真的快饿死了,如果用跑的回宿舍拿钱我真的可能会饿死在路上,而且我又没带手机,没有办法请人送钱来。」 谁啊? 语气那么夸张,是干了什么伟大的事情才会这么饿?听到他浮夸的说词我翻了个白眼,队伍前后头的人也渐渐开始起了骚动。 说真的我更讨厌这种氛围,人群的躁动总会让我感到难耐,比等前面那位肚子饿先生还不耐,很吵很烦很于事无补,又不是抱怨就能提高效率或是改变结果,而且给人家压力真的很缺德,我认为人绝对是世界上最聒噪的动物! 于是,我忍无可忍这莫名其妙的气氛,拨开前面的人,「不好意思,借我过一下。」我知道有人在瞪我,他包准以为我要插队,好险他没有阻止我,不然我一定没有好脸色给他看。 「给我们两份大薯外带。」我的声音将为难店员和肚子饿先生的视线转往我,他们两个都是微愣的神情,我忍俊不住,撇了一边嘴角偷笑一秒但不敢对上他们的眼。 「好的,这样是四十五元。」店员往电脑屏幕上俐落的点了两三下,我给他一张红色纸钞。 「收您一百元,五十五元找您,请旁边稍等喔,谢谢。」我看见他眼里的感激,馀光瞥见的依然是肚子饿肚子饿先生的错愕,还有眾人佩服以及不再浮动的气氛。 第三章、1AM(7) 取到餐后,我请肚子饿先生跟我到旁边空座位,「喏,给你一份。」我伸手将袋子里的一份拿出,将另一份放在袋子里的薯条给肚子饿先生,因为我也蛮饿的,所以先抽了一根起来吃。 「为什么?」他疑惑问道。 我笑出声,忍不住的揶揄他了,「不是饿到快死了吗?」 将袋子塞入他手中,我稍微收敛了笑意,「这个时段买大薯有买一送一喔,就当我送你的吧,如果吃完还饿的话,至少还有力气走回去拿钱。」转身要踏上台阶,我被他拉住了。 「你的系级是多少?我会找时间去还你钱的。」他的表情很坚定,眼睛只是透着室内的日光灯就会有很漂亮浅棕色,这次换我呆着那儿顷刻。 回过神后才发现他一直在等我下文,我不知怎地有点手足无措,「喔、哦,不用啦,这真的没什么。」 「真的很谢谢你,晚安。」他松开我的手,眼睛散开笑,浅棕色闪闪的模样很好看,好险这次转身他没再拉住我,不然我肯定又会待在那里盯着他的眼睛看,他一定觉得我很变态。 我才刚找到钟季馨,她就很吵闹的叫住我,「白瑀莎,你!」我到位子上边吃边疑惑。 「你刚刚在楼下的举动,我在这里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喔!」经她一说,我瞥了眼座位左手边的玻璃围栏,从那看下去就是我跟肚子饿先生刚才分食物的地方。 「看到我好了就应该准备下去点餐了啊,还坐在这边干嘛?」我又塞了一根薯条,刚刚竟然忘记从袋子里面拿番茄酱了,单吃总会觉得少了些什么。 「才不是这件事!」钟季馨瞪大眼,她拿起一根薯条,「你刚刚勾搭的男生啊,你不知道是谁吗?」 「我知道啊,」我抬眸对上她的目光,「没钱但是肚子饿,所以想赊帐的夸张男子。」语毕,我手上的薯条被她用力抽走。 「才不是啦,你这个白痴!」她悻悻然的咬下薯条,怒视着我。 怎样,难不成是总统儿子吗?眼睛瞪大都不怕黑眼圈面积扩散喔? 「他是我们系上的学长,郑凯啊!系草欸系草!」 我拧了眉,原来我们系有系草? 钟季馨一定读懂了我的表情,她继续说:「你真的太扯了,郑凯不但有脸又得过很多奖欸,你真的是有眼不识泰山。」她咋舌,低头继续吞食我的薯条。 「反正又不认识,知道他干嘛?」我不在乎的耸肩,吃完最后一根薯条,拍拍钟季馨的背,催促她快点后,走向厕所洗净双手。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再聊郑凯的事情,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郑凯会变成我生活里的事情。 「欸我今天要赶打工,所以晚餐可能没有办法一起吃了喔,抱歉。」我向钟季馨点点头,她最近常常这样,所以最近晚餐我都自己吃,我慢悠悠地收拾着书包,顺便想着要吃什么好。 「嗨,学妹。」声音无疑是出现在我眼前,我抬眸,对上浅棕色的瞳。 「……呃、嗨,学长?」 是郑凯,那个肚子饿先生。 「看来你好像很讶异我是你同系的学长?」他扯着好看的灿烂笑容,停下话语等待我的回答,我轻轻点头。 其实我并不惊讶,因为上次钟季心已经告诉过我了。我惊讶的是,他怎么会知道我是跟他同系的学妹?我很平凡,不是随便一瞥会注意到的人。 「我注意你很久了,白瑀莎。」 他勾起嘴角,我不自觉的陷入浅棕色的漩涡里,一时半刻不知道怎么反应,他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情绪,浅棕色黯淡后接下话,「你的成绩很优秀,教授常常在我们班提到你。对了,我叫郑凯。」 对于郑凯的话,我浅浅吁了口气,心里深深的感到闷疼,或许就是那个瞬间,我没有踏稳,就一头栽进他的世界了吧。 「上次真的谢谢你的大薯,因为你说不用还,所以我想请你吃顿饭,好吗?」他闪着瞳孔,阳光折入时会有比浅棕更亮的光点,我忘了我应了什么,但我知道我答应他了。 而且答应的还不只是一顿饭而已。 很多时候,只要我感到孤单或是只剩一个人的时候,郑凯都会出现,他很贴心也很幽默,总是我一个眼神都知道该如何哄我、宠我,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惯性的会依赖他。 直到我发现身边如果少了他会感到不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改掉这个习惯了,跟自己处,太过于安静。 是那样的青春造就了现在的我们。 当时,我们只需要一滴勇气、一点衝劲,都能荡漾青春的绚烂色彩,让我们以为只要够勇敢,就可以毫无畏惧的走至青春的终点。 可是我们却没有想到,涟漪后的波澜是足以撼动垮青春的轨跡。 现在,我就是在收拾被激盪成残骸的青春碎片,粉末状的,试图拼凑都没有办法。可回忆却不一样,轻轻一阵风吹起了落满荒地的尘埃,也是能够復刻记忆的。 凌晨一点鐘,总復刻着从不绝版的思念。 这个夜,好漫长。 第四章、LOSER(1) 以前再怎么失眠,几乎都能在时间内起床,但不知道是不是郑凯带赛,还是身体其实认床,我竟然想他想到睡着,甚至……睡到闹鐘响了五次也没醒的程度。那最后为什么会醒呢? 因为。 指尖沾上湿湿滑滑的触感,我翻了个身,将手放到床头,突然一个庞然大物压到我身上,睁眼时,只顾得上尖叫,「啊──」 「大清早的在吵什么啦?」希亚从厨房走到我们一楼房间,撑住门板傻眼问道,完全不顾我叫到快破音的嗓子。 「……拿走,快拿走牠!」 我想挪开牠,脸却被拉不拉多的大舌头给舔个没完没了,两腿之间还硬是被塞进一隻大毛狗,姿势非常之诡异。希亚那死女人竟然一脸「你哪里有病」的表情瞥眼我,要不是我被狗暂时压制了,我肯定两个跨步后就往她肚子塞一拳。 我不知道是我真的太吵,还是总经理刚好经过一楼,他狐疑的望进来,看见我的神情后,又瞧瞧趴在我身上的狗,扯开轻笑,「pocky走,我们去散步。」 总经理刚刚那什么表情?那算什么鄙视脸!为什么要用昨天在阳台上的嗤笑脸看我! 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试图掩盖昨天的记忆,跟刚刚新增的记忆,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能豪迈的破坏自己一直以来维持良好的形象,偏偏等一下我还得跟总经理一起共事,一整天! 「起来吃早餐了啦。」希亚真的很机车,刚刚叫她搬走狗不搬,现在我想躲起来还硬是把我从棉被堆里挖出来,「你再不起来绝对会赶不上跟benson一起去公司喔。」 「我干嘛跟总经理一起去?你不知道这要是被撞见会被传的多难听吗?」我白眼她,希亚就是成天待在自己的工作室赶客户要的件,才会不晓得外面世界有多可怕。 「啊你是有车开?」希亚反驳我,但这问句太薄弱了。 「啊是没有公车?」我用跟她一样的语气回驳回去给她,希亚点点头,丢了一句「你开心就好」就把我扔回床上了。自己说输了就在那边没风度欸,臭希亚。 等我打理好自己后,走到已经被希亚安顿的乖乖坐在餐桌前啃餐包的智磔和焀轩面前。他们两个抬起可爱的脸对我笑着,眼睛瞇弯成我近乎都不晓得他们倒底有没有睡醒了容貌,我捏捏他们软嫩的脸颊,抿着笑拿起餐包加入啃食行列。 我才啃到一半,总经理就牵着拉不拉多走回来了,他爬上楼换上了正装后又下来,视线闪过我和两隻,最后定格在希亚身上,「在家没事打扫一下吧,地板上全是你掉的粉红色头发,很噁。」 「我有客户的案子要赶,别把我看成无所事事的人。而且你说什么噁啊,这是时尚、时尚你懂个屁!」希亚拿起餐桌上的香蕉,往总经理的后背砸过去。 「谢了,我会带去公司好好吃的。」说时迟那时快,总经理一个回转身便是将透黄的香蕉接握手心,勾起胜利笑靨反将希亚一军。 希亚咋舌,她用馀光大概有看见我的嘲笑,睨了我才抓起一根香蕉朝我的脸丢来,但力道没有刚刚那么大,可是我感受的到她的烦躁,我哈哈笑着模仿刚刚总经理的话,「谢了,我会带去公司好好吃的。」 「滚啦,你们都给我滚去公司吃香蕉,我趁机会要把磔磔跟轩轩拿去卖了!」 她边收拾边碎念,我这才讨好的贴到希亚身边蹭呀蹭的,要她别衝动,还不忘一边叮嚀智磔和焀轩不要乱跟希亚阿姨乱出门,结果被希亚听见阿姨二字后我反而招来一顿骂声。 「好啦,他们两个麻烦你了。」 我走到玄关,从鞋柜里拿出高跟鞋,脸朝客厅大喊,见希亚没反应,我只好外加点安抚的话,「我回来顺便帮你去超市跑腿啦,等一下传清单给我,这样行了吗──希亚姊。」 「这还差不多。」她唇齿间露出得逞的笑脸,真是受不了。 跟希亚和两隻说了掰掰后,我走到最近的公车站等车,可是等了约莫十来分鐘,街道上除了逐渐增加的学生,还有他们嘰嘰喳喳的吵闹声,一辆公车,都、没、有! 这下我真的有点急了,因为希亚警告过我,从这边搭公车到公司那边保守估计一小时。说好的一小时,我现在只剩半小时,而且这时间该死的很少程车在路上跑,就算有也不会在这种学生活跃区域奔驰,我真的死定了。 我从口袋里抓起手机,着急的向蓝裕天求救,电话那头很效率的马上应答,「喂?」 「虽然这样问有点突然,但你到公司了吗?」 「是的,怎么了吗?」可能是听见我语气里的急促,蓝裕天也被我弄得紧张兮兮的。 「那可以……载我到公司吗?我、我现在有点不方便自己过去公司,我只剩你了,可以麻烦裕天来接我吗?」他肯定会觉得我这个主管滥用公权,很无耻。 「ivy你还好吗?那你等我喔,我去……」蓝裕天口吻竟然没有半点不屑,但他话只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只剩话筒里没有温度的嘟嘟声。 去哪里? 我都还没告诉你我在哪里,蓝裕天你要去哪里! 第四章、LOSER(2) 最后的救命缆绳另一端被松开了手,而我现在只剩十六分鐘,包准迟到了。 没有其他办法,我只好沿着人行道踩踏在落满花瓣的走道上,思忖如果沿途慢慢走,运气好应该招得到小黄,如果运气不好,走着走着一定会到公司的,只是大概中午了吧。 平时在家里听见智磔和焀轩的笑闹声我会不自觉翘起嘴角,但现在听见附近学生在聊天我竟然会想叫他们闭嘴。 身后一声唐突的「叭」更是让我心上心头满是烦躁,路那么大,我都走在最边边了怎么会挡到车子的去路? 我又往内走了点,喇叭声一样刺耳响起。 我回头,白色的mercedes-benz车头上很不低调的张显着三角形标志,我车窗瞪进驾驶座,凶狠只维持了一秒,对方摇下车窗,语气里充满揶揄,「想走去公司?」 「偶、偶尔运动一下也蛮好的啊,哈、哈哈。」我乾笑回应在我眼前嘴角满意嗤笑的脸,蓝裕天说要来找我找去哪里了…… 「要运动明天早起点吧,你这样走到公司,薪水扣完够去外面找房子吗?」 「不好意思,总经理。」我停止跟总经理瞎扯,我知道他的语气带玩笑但不是真的在开玩笑。 「上车吧,没有祕书我办事很麻烦。」总经理往副驾驶座撇了撇头,我点头答是,慌慌张张的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被训了一顿后不敢多吭声的上车。 「总、总经理。」我怯弱的往左边看,还愚蠢的结结巴巴开口。 很刚好的,现在是红灯状态,总经理将头轻轻转向我,等待着我的下文。 「暂住你们的房子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一定会尽快找到其他住处并搬走的。」 这段听起很像客套话,但相信我,我是真心想做到的,因为我实在没有太多的勇气跟自己的上司同居,又每天一起上下班,除了上班时间要看他的臭脸,下班又得应付他难搞的性格,我不死也只剩半条命。 不管是为了我自己,还是智磔和焀轩,我拚死都要快点找房子! 「最多给你半年。」绿灯,他看着前方冷冷的回应我。 不只难搞,而且还是个不通情达理、不顾下属死活的上司。 但那又如何?我就是个需要看人脸色过活的可怜下属,儘管不悦也不能如何啊。 「是。」甚至还需要说这种口是心非的话。 总经理将车子开到公司地下室的停车场,当他要倒车的时候,顺势就将手放到了副驾驶座的椅背上,我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头,却忍不住从后照镜偷偷瞥向他的侧脸。 以前啊,郑凯在倒车的时候我都会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瞧,这也不是什么高难度的动作,可是我就是觉得好帅好有魅力,彷彿在他那双手臂下,再怎么胆小懦弱的我,只要有郑凯在,天塌下来都如白纸飘落般轻盈。 「逼──」 倒车雷达发出尖锐的声音,郑凯总会稳稳地将右手摆在我的座位后,左手操弄着方向盘,我微微的勾起两边的嘴角,默默的笑着看他完成这一套动作。 他貌似是发现了我的盯着他瞧的视线,脸颊稍稍的浮起红晕,浅棕色的眼珠对上我的眼睛,「你这样一直盯着我看,我会分心停不好车的。」 我嘿嘿笑着,「才不会,你可是郑凯耶。」我环住他还停留在椅背上的右手臂,撒娇似的躺在上头。 这时候他就会宠溺的抚抚我的头,「嘴巴这么甜是不是又去偷买甜点吃了?」 「我问你要不要吃,你自己说不要的喔,你是不是在减肥呀?」我咬咬下唇,挑衅中带点俏皮的说道。 「哪有可能,这么大一个甜点在眼前,我没有不吃的道理啊。」他往我的唇轻轻啄了一口,双臂扎实的包覆我整个人,我也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有时候不用多做什么,只是躺在他厚实的怀里就足够了。 因为他总是那样温柔,也如此包容。 只是现在,那双温暖的手臂,已经不再会为我遮天避地,不是世界太大,也不是他的手太小,而是他放下了,抑或是选择保护其他人。 想着想着就好想哭,泪水在眼眶边缘发烫,耳边一声低吼却顿时蒸发了所有悲伤的因子,「白瑀莎。」 依据之前的经验,当我听见自己的本名被叫出来的时候,通常都是他已经叫我ivy不下几次了,看他那张不耐烦的脸就知道我死定了。 第四章、LOSER(3) 我们走进电梯里,我按下楼层数字,保持冷静假装没事的,「是。」。 「下次我叫你ivy没反应的话,你就去给我改掉ivy这个英文名字。」 「可是……」我犹豫地看向总经理,他只冷冷地回睨我一眼,完全不给我解释还是挽回的馀地,我只好默默忍气吞声的答是。 现在上司连下属英文名字都要干涉吗?而且还是个那么奇怪的理由。 「原本在你桌上的那份报表因为等一下开会要使用,所以我刚刚先交付给你的小助理处理了,下次不准再迟到,以后你乾脆跟我一起出门好了。另外,这支手机拿去还给你的助理。」 「可是总经理……」 我的话还没有提到重点,他的手机就「兹兹」的震动打断我想婉拒的话,无视于我的表情上的为难,起身走到办公室里的落地窗边,开始以流利的英文与国外客户对谈。 没有其他办法,我只好将我的反对留到回家再提,省得到时候被他说公私不分。 我走回秘书室,看见蓝裕天仓皇的埋首在处理大量得报表资料,就彷彿看见几年前刚进来公司的自己。带着热忱与真诚的做每一件事情,不敢喊累,也不会觉得辛苦,新鲜人的梦想,就是努力做事并且能让上头看见,加以升职加薪。 只是新鲜人不知道的是,职场上,没有梦想可言。 努力确实会是贡献,但是太小,根本不足为奇,况且上面老奸巨猾的老鸟那么多,想熬出头等升职、奉加薪,等成为老鸟再来跟大伙们明争暗斗吧。 我很庆幸这些年来我待的是秘书部,而且是没有太多职员的总经理秘书部。要是我被分到副总的秘书部,我现在可能会被老鸟压榨到死吧。 副总事情多是多,但我不懂他要那么多秘书做什么? 之前公司内部还谣传,副总亲自挑选的秘书都跟他有过一腿,不过可信度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因为我从不会接触太多八卦,太腥羶色了,我家还有两个孩子要顾,非常儿童不宜的内容还是别接触太多为好。 我走近蓝裕天,「你的手机为什么在总经理那里?」他错愕的抬头看见我又盯着我手中的手机发懵。 看他没有准备好放我鸽子的说词,我又问了:「你刚刚跟我讲电话才讲到一半,之后是跑去哪里了?」 蓝裕天招招手要我倾身低下头,他边东张西望边用气音轻轻地说:「刚刚跟你通话的时候,总经理好像听到我们的对话,就把我的手机抢走,然后说他去接你就好,我的手上还莫名其妙被塞了一份报表,我才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视线从蓝裕天飘到报表,又转移到总经理身上,沉默了半晌,蓝裕天的电脑键盘持续「喀喀」的敲着,显然是没有时间搭理我的内心剧场。 「报表剩下多少?」再没几分鐘就要开会了,我也惊觉自己不能纠结在这种小事上,我出声询问埋头苦干的蓝裕天。 「五面。」他连头都没有抬的快速回答我。 「好,那剩下的我来,你先去冲咖啡跟准备电脑。」我将滑鼠抓过来,盯着萤幕对着蓝裕天说道,他松了松肩膀,点点头没有多馀的话就去做事。 看来我教的还不赖,至少,我耳根能够很清净,不用像副总那群妖娇的女孩们整天嚷嚷着谁要端咖啡、谁要擦桌子。 拜託,谁管你们谁要干什么,全都闭上嘴就是做一件大事了。 第四章、LOSER(4) 接下来的两、三个小时全是无聊又沉闷的开会,主要是对于接下来市场的分析和策略讨论,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餐时间,我很庆幸早上有接住希亚向我扔来的香蕉,不然以我现在的资金和时间,出去买东西吃太过于奢侈。 我从包包拿出澄黄的香蕉,扒开皮才想起来我忘记帮总经理煮黑咖啡了,我连忙起身跑去茶水间,想赶在他跟董事会的人吃完饭局回来万事俱备,以免又要被他噹得一无是处。 「裕天,如果有电话帮我接一下,我要去煮咖啡。」我跑到一半回头对着坐在电脑桌前吃着鸡腿便当的蓝裕天说道。 他点点头后看了一下时鐘,「可是总经理感觉快回来了,要不要直接用买的比较快?」 我思忖了几秒鐘,「好吧,有总比没有好。」 我抓起钱包,急忙地衝到一楼到星巴克点了一杯黑咖啡,再以最快的速度衝回茶水间,把在白色纸杯里的黑咖啡倾倒入白色的马克杯中,冲出来的热气一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这白茫茫的画面总会让我想起郑凯。 每当我喝下咖啡,等到眼前的白色烟雾散去后,就会出现郑凯不悦的脸孔。 「你在干嘛?」一听见郑凯说这句话,我不知为何都会自动乖乖的放下手中的咖啡。 「不是说过喝咖啡对身体不好,要你别再喝了吗?」说完这句话的郑凯抢走我手中的咖啡,也不管那是多么高级的豆子熬煮的,还是外面咖啡店买的,他都一律餵给水槽喝。 「不行啦如果我今天不喝,等一下一定会睡着!」我在他倒完所有咖啡之前,苦苦哀求他以挽救剩馀的咖啡。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讲,所以我帮你买了b群,你以后出门前吃一颗包准精神百倍!」郑凯将我拥入怀里,轻轻的将一粒鹅黄色的药丸放入我嘴里,递给我一杯水方便我吞嚥。 说真的,b群很难吃,而且每次吃完上厕所都会被自己尿的顏色吓到,那顏色深到我以为我得了什么怪病,所以吃完b群我都会灌很多水来稀释。 但因为是郑凯为我准备的补品,所以我吃b群就像在吃糖,吃光了他也会定期买给我吃,我吃得心甘情愿,也戒掉了一天一杯以上咖啡的习惯,让吃b群成为我的新习惯。 但我还没来得及戒掉这个习惯,空掉的药罐子就像离开的郑凯,静悄悄而空荡荡。现在不管我喝不喝咖啡,白烟飘散之后,已经不再有郑凯叮嚀的声音,也不会有他拥抱我的贴心温度。 说不想念他的体贴不可能,但不再拥有他的体贴也逐渐成为我的新习惯了。 将白色马克杯到满八分满后,白色纸杯里还有一百毫升左右的黑咖啡,我毫不犹豫的将它们全都滚入我的喉咙里,以前认为咖啡的滋味应该是全世界最苦涩的味道了,但郑凯离开的日子好像才是最让我心苦又艰涩的。 「你在干嘛?」 闻言,我连忙放下咖啡,纸杯撞上桌面的力道之大,而让咖啡溅洒到我记录总经理行程的笔记本上,我无辜的看向白烟后的黑色身影,那是总经理的一脸狐疑,而不是郑凯的脸满不悦。 霎时,我的心被回忆揪得好紧好痛,那些我跟郑凯之间被时间刷淡的记忆,宛若这几滴洒出的咖啡渍,在白纸上晕开一圈又一圈回忆的轮廓,清晰浮现。 那几滴污渍,彷彿嘲笑着我从未遗忘的过去,还有不曾被抹去的那份感觉。 我的嘴角对于自己下意识的行为和期待,无奈地牵起些微角度,「总经理不好意思,我马上将咖啡送到您的办公室。」 怎么可能会是郑凯,白瑀莎你在想些什么?有想像力也该用在对的地方,想像力可以是超能力,但也能是毁了自己的自爆动力。 我平整了自己紊乱的心情,冷静的将咖啡端进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您的咖啡。」 他没有看向我,而是专注的在研读今早研发部提出的企划书,紧皱的眉头看起来十分苦恼,这种时候远离是上上策,以免被扫到颱风尾。我轻轻的鞠躬后,便加快脚步想要快点离开跟总经理独处的空间。 「ivy.」 ……这次竟然来不及。 「是?」我微微倾身转向总经理。 「这你拿去吃吧,午餐只吃一根香蕉跟偷喝我的咖啡应该不会饱吧,喜欢吃香蕉的话,你以后可以让疯女人多向你丢几根。」总经理伸出的右手上放着希亚砸向他的香蕉,我的嘴角微微的抽动着,艰难的勾起上扬的弧度。 希亚如果听见自己被称作疯女人,才真的会变成疯女人吧。 「谢谢总经理。」我接下香蕉,努力无视他嘲笑的笑脸,真想叫那些现在正在办公室外面发花痴不认真做事的女同事,全都给我进来看这傢伙令人抓狂的恶趣味。 第四章、LOSER(5) 我走回秘书室,拿起被我扒开一半的香蕉,咬下一口,黏稠的口感宛若我目前被搞得一团乱的生活,两个孩子是黏住我抽身的机会,稠密的生活压力让我喘不过气。 好累。 「兹──兹兹──」 手机震动的声音勾回了我放空的思绪,屏幕上显示着希亚传来的讯息,是早上说好的食物购买清单,上头列着五顏六色的蔬果之外,还要买四隻脚跟两隻脚走路的所有肉类,麵包、牛奶当然也不能缺少,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希亚要开餐厅了。 我有些无力的打上几个字后便传送给希亚,「这么多东西一定要今天全部买齐吗?」 「一定要,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当然要好好利用啊,谢啦!」以她回覆的速度来看,她对于折磨我这件事似乎非常乐在其中。 虽然无奈但也无法反抗,已读她是我最后保留的尊严,我叹了口气,吞掉最后一口香蕉,儘管再甜腻再难下嚥,我仍旧得先餵饱肚子才有能力挑三拣四的。 § 最后没有其他办法,下班后我只好再度麻烦蓝裕天载我到邻近的超商採购。 「ivy,你家不是三个人而已吗?」蓝裕天边问边将一袋刚秤好的苹果放入推车中。 「不是啊,前阵子变成五个了。」我挑了一颗外表翠绿的红心芭乐,心不在焉的回应蓝裕天,回答完他后气氛倏地静默无语,我抬头看见他微歪的头才发现我说错话了。 不等他提出疑惑,我自顾自的多加补充,「我偶尔会回娘家住,所以加我爸妈全部五个人。」 就跟这小白目说不用跟过来帮我忙,他就硬是要进来看看瞧瞧,还这么多话问了个我差点说溜嘴的问题。 「对齁,ivy你是独生女对吧。」好险他没有察觉我的异样,蓝裕天灿烂笑着又疑惑问道,「那你们五个人吃这么多啊?」 「没有啦,家里有时候客人多就会准备多一点菜。」 「那你妈妈手艺一定很好。」他瞇起眼睛笑着,我直勾勾的探入他眼底,那里头没有一丝怀疑,全是信任和真诚。 忘了有多久,从别人眼里看见的不再是怜悯和同情,我离婚还有小孩的事情蓝裕天几乎都晓得,那是一次的不经意,却成为了他在我现在时常依赖的人。 不记得是眾多加班日的哪一天,我们为了在与其他公司洽谈签约之前,努力完成总经理交代的事情,所以没日没夜赶工,公司虽然是表明打卡制,但实际上秘书部是责任制,这也是为什么我变成劳碌命的原因之一吧。 当时也是只有我跟蓝裕天,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一起做事,不一样的是,那天的我们没有开心聊天,反倒是我一个人躲在电脑萤幕后面偷偷流着眼泪,还傻傻的想着郑凯。 「ivy姊,没其他事的话我先下班了……喔。」他语句迟疑,大概是见着了我忘记擦掉眼泪,就抬起头对上他目光的眼睛吧。 知道他想问那些我不想解释的问题,所以我就先下手为强,深吸了口气后微笑说道,「好,那你先下班吧。你看我这边一堆报表还没整理完,隐形眼镜都乾到让我流眼泪了。」 「可是隐形眼镜乾掉流眼泪,鼻子不会红啊!」蓝裕天好像从以前就有过于热心的特质,他一步一步的走近我,笔直的目光彷彿能从我的眼神里,透视我刻意隐藏的情绪。 正当我庆幸他不再走过来时,蓝裕天反而拉了自己的办公椅到我身边,语气轻柔的问道:「你怎么了?」 藏好的眼泪,在心脏最脆弱的时候最容易洩洪。 有的时候我们不是真的需要什么安慰还是帮助,我们往往都只是求心灵层面上的理解与陪伴,蓝裕天鸡婆归鸡婆,但他在这方面的能力绝对是一等一的,因为在那之后,我为郑凯的流泪的次数减少了。 无论是纯粹因为不想要让妆花掉,还是有了蓝裕天这个开心果的关係,我都开始学习微笑了,他曾经说笑比哭能耗掉更多热量,所以要我多笑一点。 听就知道是在唬烂,但我寧愿相信蓝裕天,也不愿想念郑凯。 蓝裕天就如他的名字一样,蓝天似的随时都在我左右,只要我需要他,他就会在。即使他只是我身边的一个小助理,但少数时候,我想我依赖他的程度也是挺高的。 打在麵包区里的黄光,渐渐地让回忆淡出我的脑袋,我转头瞅着蓝裕天依然阳光的笑脸,我也抹开一笑,「嗯,我妈妈手艺真的很好,改天我请她做一个便当给你当午餐吧,不然你好像总是吃外食。」 蓝裕天又扯开了更大的笑容还点头如捣蒜,老妈要是看见他这副模样,肯定会准备个五大个餐盒都还嫌不够。 第四章、LOSER(6) 选完麵包后我们就一起将推车推到结帐区。能在超市而不是大卖场,买到五千多也是一项特殊能力吧,我拿出信用卡结帐的时候差点没跟收银员拚斗,帐单上显示的这庞大数字,如果我等一下回去没跟希亚请款,我就是小狗! 「很谢谢你今天的帮忙,明明都下班了还这么麻烦你,真的很不好意思!」我肩头上各掛着两大袋购物袋,手上抱着一大箱的食物,五千多块的收穫可真是不轻。 「不会啦,能帮忙到ivy这都没有什么。」蓝裕天的脸上掛着的是笑脸,但看他眉宇间的担忧情绪,不用言语都能清楚的感受到。 果然我还没回答,他又开口了:「但是我真的不用帮你拿进去吗?这些看起来真的很重。」 「没关係,我ok的,你回家路上小心开车喔,掰掰。」不让他再有机会拆穿我没有住在娘家的事实,我说完话便转身离去。 因为怕被蓝裕天撞见我跟总经理同进同出一间屋子,所以我请他停在希亚旧家前面那个路口的大楼前,虽然它们之间的距离就只有一个路口,但要我扛这些东西走回去,简直像是阿兵哥在走的天堂路一样煎熬。 按照偶像剧的标准sop,男女主角肯定会被安排个意想不到的浪漫巧遇,这时候都应该有个高大帅气的男子,为如我这般可怜娇弱女子挺身而出扛下重物。 说时迟那时快,白色的mercedes-benz恰如早晨那样的碰巧停在我眼前,我只有意想不到,不过里头没有包含浪漫巧遇。不用车主摇下车窗我就已经没有在幻想什么偶像剧情节了,我知道我的行为只被当成喜剧来看。 「我姊已经开始差使你了?」摇下车窗后,没有意外地看见总经理扯开嘴角笑着,他的笑容沾着小孩子的顽皮,我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怪可爱的。 但他使用在我身上我只觉得,非常烦躁。我没有多于精力跟他东扯西扯,仅是瞥了一眼后无奈回应,「是啊,姊弟俩都挺会差使人的。」 「快找到房子就不用被这样差使了,加紧脚步吧!」语毕,我都还不及翻白眼,眼前如窜过一道白色闪电,留下地上被风扫过的落叶趁着我凄凉的情况。 等我走回希亚家后,看到停在前面的白色车子真想一脚踹歪它的车门,我放下五千多元战利品,笔直的看进去是熟悉的景象,暗下的灯和没有其他温度的空间。 没有应该在厨房大声嚷嚷的希亚,也没有两颗小萝卜头衝往我亲亲又抱抱,反而是只会「汪汪」叫的pocky跳到我身上。 「啊──」这是我看见牠扑向我前唯一来得及做的反应。 总经理从他在三楼的房间快步走出来,他的手甚至还放在解到一半的领带上,瞥了我一眼后抿住笑意,将视线转到黄色毛球上后道,「pocky,过来我这。」 牠「咚咚」的跑上去后,换我狼狈的爬回房间换下衣服,我拿起手机拨给希亚但她没有接电话,我有点担心她会不会真的把我家小孩拿去卖,不然怎么都连络不上人。 「ivy,我姊好像有留东西给你。」总经理坐上沙发,拿起一张小纸片。 「什么东西?」我轻轻地走近客厅茶几,接过纸片后我真想重重的把那花了我五千多元的食材丢到希亚脸上。 给瑀莎: 我的工作室突然出了一点问题,我一定要马上赶回高雄处理,小孩当然不能直接丢在家里给pocky顾,所以我把他们挟持到高雄囉哈哈哈哈哈(这样你应该可以理解我有多紧急了吧)。 另外,我已经严重怀疑过我弟是个甲了,所以你不用太担心他会对你怎样,先这样囉我还要赶车,掰。 希亚留 ……挟持,挟持这两字你写得下笔,要不是知道你是个疯女人我绝对报警!不过说真的,看到「甲」字的时候我竟然下意识被希亚的文字牵着鼻子走,偷偷的将视线移到总经理身上,轻巧的撇了撇嘴角。 「笑什么?」逮到我偷笑的总经理敏锐的扫过我的眼睛。 「没事。」我故作镇定的回应,但从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看得出来他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意。 我才不管他开心不开心,反正在我眼里他真的如甲一般的没有吸引力,更不用说是与这种恶性质的人相处,我转过身子就要回房间好好传讯息斥责一下希亚时,甲先生又开口了。 「晚餐呢?」他一脸理所当然地望着我。 我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怎么会问我?」 谁说家里下厨的只能是女生啊?更何况我根本不会做菜啊,甲先生那副高傲自恃的脸,不只是让我想踢掉他车子的后照镜了,而是踹爆他的脸。 「不然你买那么一大箱要干嘛?」 我瞪大双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我放在玄关鞋柜上的大箱子,我整个人石化在原地,什么反驳的话都还没想好,脑袋只闪过一句话,而且还控制不住的喊了出口,「死定了啦,我要变小狗了!」 我跑过去把那箱东西搬到厨房,全部一一放到冰箱后,拿起手机录了语音给希亚那傢伙,「喂!你挟持我的小孩就算了,你叫我买这五千多块的食材花掉的不是只有我的钱欸,我的血汗都滴在里面,你快点匯钱过来啦!不然我这个月薪水下来之前没有钱可以用了!」 「不用想要尝试联络她,她在工作的时候是不会接收除了客户以外的讯息,跟跑去当山顶洞人没有两样。」甲先生坐在沙发上读着报纸,一派轻松的模样跟我形成莫大的对比。 希亚这女人什么没有,怪癖最多!等她回来我一定要逼她把我当成她的客户,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接我电话,哪有人褓姆这样当的啊,先斩后奏的。 「真的要被她烦死了……」我绝望的放下手机,盯着满满的冰箱发呆,肚子甚至还不会看状况的响起声音,分散我思考的能力,我就傻楞楞的坐在吧台前发呆好一阵子。 「你不是有那一大箱能吃吗?」 总经理真的太不了解他的秘书了,我可以理解他这句无知的问句,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这箱食物对我来说跟厨馀没两样。 「哈、哈哈哈,我也希望我能吃。」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门被开啟的声音,满脸喜悦的望向门边却只看见甲先生而不是他姊,他恰巧对上我的视线,应该是礼貌性的询问吧,他缓缓张嘴说道,「我要出去吃饭,要跟?」 「不用了,我没钱哈哈……」我乾笑着回答,画面看起来肯定凄凉。 第四章、LOSER(7) 甲先生稍微点了点头后开门出去了,我打开冰箱门无奈地看着那些食材苦笑,早知道就不要那么依赖老妈的厨艺跟外食了,搞得我现在只能啃麵包,我拆开牛角麵包的塑胶袋,咬下一边的尖角,无力的咀嚼着比生活还要乾涩的麵包。 想起以前半夜,光是在宿舍吞一块室友扔来的麵包屑都能感到满足,那现在为什么嚼着咀着却只联想的到,跟麵包八竿子打不着的茶米油盐酱醋茶。 我清楚地记得,曾经有人说我就是个人生胜利组的例子,学歷好、工作稳定、老公帅气又体贴、得公婆宠爱,婚后甚至生下了一对双胞胎,我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不幸福。 如果那些种种就是我胜利的因素,那我很篤定我现在绝对是个输家。 我埋首于工作之中,为了不让人们鸡婆的视线扎得我刺痛;我笑着说没事,为了不让那些关心我的人担心;我不再哭泣,因为那样的自己让我感到厌烦。 我不想承认,失去郑凯的我,是个装模作样的胆小鬼,甚至是个输家。 输给了爱情,也赢不了现实的折磨,什么人生胜利组全是狗屁。 「汪──」一阵狗叫声震碎了我身旁的灰暗氛围,我还来不及中情绪中抽离这时又掺入了惊吓,牠兴奋地摇着尾巴,嘴里咬着一袋饮料,圆滚滚的眼睛直勾勾的瞅着我并慢慢向我逼近。 「毛球别过来!姊现在没有心情跟你玩游戏!」我站起缓缓向后退,以免激起牠的玩心,再次上演阳台事件。 但牠没有听我的话,表情更加欢快的加快脚步踏向我,正当我将嘴巴张成大o型要喊叫时,我清楚地听见了甲先生嘲弄的笑声,「你在干嘛?」 「我……」我以一种渐进式的速度将大o缩成小o,脸颊的热度及红度却是以暴衝式的速度转变,我甚至羞耻到不知道能够说什么。 「牠不叫毛球,以后叫牠pocky会比较听话点,不要躲牠也不要叫,不然牠会更想跟你玩,知道了吗?」 「……好。」我愣了好久才回答这么一句。 甲先生往我的方向走,顺了顺pocky的毛,取下了牠咬着的饮料袋徐徐的向前跨了两步,轻轻瞥了我一眼后随意的扔下一句,「看你好像很喜欢香蕉,经过饮料店就顺便帮你买了现打的香蕉牛奶,不准剩下来变厨馀。」 这次他没有再等我回答,准过身便走向楼梯,我稍微摇了摇杯身还是冰凉的香蕉牛奶,我将吸管插入塑胶膜喝了一大口,滑顺的口感柔化了方才吃麵包的所有乾涩。 其实我很喜欢吃香蕉,可是自从跟郑凯在一起后,我连包含香蕉的甜点都不吃,只因为郑凯不喜欢吃,连闻到他都会作呕,要不是昨天希亚丢了香蕉给我,我差点都要忘了香蕉的滋味。 还记得小时候,每次只要我哭,老妈就会拿香蕉塞住我的嘴,完食那一条耗费的时间就足以让我止住眼泪。 如果说卜派是个要吃菠菜,才会力大无穷的无能水手,我想我是要吃香蕉,才会勇敢乐观的胆小鬼吧。 我抬起头向着三楼微笑喊道,「总经理,谢谢你!」 他从房间一脸不自在的走出来,以气音回应我,「吵死了,怕你便秘才买的,不要晚上大吼大叫行吗?」 听见他对我充满感激之意的谢语竟是这种态度,我连白眼都还来不及对他翻,他就躲回房间,深怕再跟我多处一秒就会被丢脸死似的,我忿忿的用力吸上一口香蕉牛奶,好你个甲先生,就算不喝香蕉我也不会便祕好吗! 是不是输家都没关係,有关係的是在希亚跟两隻回来之前的日子,得跟他单独相处……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屈服于他的恶势力,公私分明、公私分明,我得贯彻这四个字才行! 「喂!没事可以关掉客厅大灯吗?灯光会从门缝透进来,会干扰睡眠。」 三楼的房门又毫无预警地打开,命令的口吻根本不需要使用疑问句假礼貌,我撇眼墙上的时鐘,时针才刚指上数字十,鬼才相信他会那么早睡,想也知道他在找碴,所以我理直气壮的开口,「可是现在才十点多耶。」 「而且我……」反驳的话却在看见他犀利的眼神打住了。 我乖巧的点点头后关掉了客厅大灯,他这才关上房门,我克难的开着手机手电筒,在厨房吞完麵包和灌完香蕉牛奶。 我的公私分明呢…… 第五章、HOLD MY HAND(1) 不管我愿不愿意,二十四小时与总经理朝夕相处的日子已经到来,他现在只是坐在我面前吃着三明治我都会感到尷尬,过去几年我是怎么能忍受他那张讨人厌的帅脸? 「我再给你五分鐘解决早餐。」 他瞥了我面前完好无缺的麵包和牛奶,拿起平板便丢下这么一句。我当然没有犯傻地认为他是在跟pocky说话,二话不说就把麵包往嘴里塞,管他乾不乾,我就是拚命也要在五分鐘内完食。 最后我貌似只花了一分半,我匆忙地跑到房间抓起白色的套装外套,并以我最快的速度找到甲先生,他一脸不耐烦地坐在驾驶座用眼神示意我快点上车,那表情完全把我当成多馀又累赘的人。 「总经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我在他摇下的窗外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虽然我已经对自己一百分的效率感到满意,但这狂妄的男人貌似觉得这是我应该做到的基本作为,我甚至得等到他点头才有胆入坐。 我小心翼翼地开啟车门,他马上敏感的开口说话,「你坐后座是想把我当我司机?」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自己开的是后座的车门,我马上绕过后车箱到副驾驶座门边,「总理经对不起,我没那个意思,真的很抱歉。」 「好了快点上车,被你搞到都快迟到了。」 总经理啟动车子,眉头皱起得模样显示他对我的忍耐已经快达极限,我上车后就像个面对恶婆婆的委屈小媳妇,不但坐姿端正,一句话都不敢吭之外,我连呼吸都十分拘谨,就怕哪里又惹到总经理。 「ivy.」 「是!」他现在随意的轻唤,都让我不得不绷紧神经回应。 不过这好像反应有点太大,让他一脸狐疑的瞅了我一眼,「你该不会有在服药吧?为什么情绪那么不稳定?」 「报告总经理,我没有……在服药。」 会这么不稳定还不是你这莫名其妙的男人害的! 「我是想问你有在探听房子的事情了吗?」他单手抓着方向盘,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真让我火大,明明就想快点赶我走,装什么好心关心我。 「不用担心,希亚回来前我会找到,这样她一带智磔和焀轩回来的时候,我们就会直接搬走,不会再继续打扰你们。」我咬着牙,勉强自己面露微笑回答总经理。 「不用。」他仍然保持一贯的淡定表情,直视着前方否定我的提案。 我难掩欣喜的神情,将头大幅度的往左边摆了九十度角,失守的嘴角吐出了个欢喜的惊叹词:「吭?」 总经理斜视了我一眼,又是那张狐疑的脸让我收敛了表情,但内心还是怀着无数喜悦。 「你等我姊回来的一个月后再搬。」不过他总是有毁了我的好心情的超能力。 「不然她一定会觉得我在她回高雄的期间压榨你,到时候来找我算帐,我没时间跟你们玩这种闺密相亲相爱的戏码,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省点力气去保养自己实在点吧。」尤其是当那张臭嘴开口时候,非得把我明亮的心弄得乌烟瘴气才甘愿。 我白眼翻到后脑勺都不够说明我有多么气愤,我几乎眼珠都要瞪出来了,总经理还是直视前方,看都不看我一眼,这么目中无人的傢伙,我绝对要给他点顏色瞧瞧。 「我不要。」 说出这句话的当下,果然成功的招来了总经理的目光,但话脱了口我才惊觉这赌气回应的严重性,只要看总经理的脸有多臭,就可以得知这件事能有多严重。 第五章、HOLD MY HAND(2) 「希、希希亚,应、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让我搬出去吧,少了能差、差使的人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还有我这该死的结巴,完全对于我自己的找死行动有充分的自知之明,才会蹦出来掺一脚,不过我的辩解也不是没道理,所以总经理的脸稍微散了点臭气,不过他仍旧紧盯着我不语。 「而且仔细想想看,最好差使的搬走了,那接下来被差使的不就会是……」话还没落,我就自动将眼神飘到总经理身上,并定格了好几分秒。 他接收到了我的视线,深吸了口气后伸出食指,狠狠地在我眼前指了几下,咬着牙道,「搬家这件事情我们再议,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办法把你们两个都轰出去。」 「总经理。」我含着笑意叫了他。 「怎样?」他用力地抓着方向盘应答我。 「谢谢你,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上司和家人呢,非常关照下属和家人的住所。」我刻意拉长音嘲笑他竟然屈服于自己姊姊的淫威之下,还有下属的几句威胁。 他睨了我,双眼充斥的火光让我非常满足,「你再多说一句你就用走的到公司。」听了这句我才乖巧闭上嘴巴没再多嘴刺激他。 白瑀莎一胜! 眼看就要看公司了,我怕被发现我们一起上班彼此都难做人,轻轻地又开口唤了,「总经理。」 「又怎样?」 「你可以放我在这个路口下车就好,我自己走去公司才不会被其他人误会。」我指了指窗外那个十字街口,现在正好是斑马线的红灯,我走过去应该可以刚好等到绿灯过马路。 「嗯,我弯过去让你从旁边下车。」 语毕,总经理便打了方向灯,他视线放在右方,但这时左边有一隻娇小的吉娃娃从旁衝到马路上,后头追着一位满脸着急的老爷爷,眼看就要撞上我大声的喊:「总经理!」 「你今天是要叫我……」他不耐烦的喊回来,但话只喊到一半我们只听到「砰」的一大声,还有眼前冒着白烟的车头,跟车子外头人们扰嚷的议论声。 我因为太害怕了,最后也只能以细如蚊的声音说出这几个字,「总经理……」 「你给我闭嘴。」 总经理仅是扔下这么一句,便开了车门走出去将外头的状况瞧个明白,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巫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用那低沉的语调骂我时,我竟然会感到无比安心。 车子前方坐卧着方才那位跑过来的老爷爷,他怀里抱着那隻眼珠子都要蹦出来的吉娃娃,牠双腿无力无法自行站立,不确定是否有骨折,而老爷爷的右手臂有血红色的擦伤,双腿因为摩擦柏油路所以也有多处擦伤,头部看起来是没有大碍,但毕竟是老人家,所以事后的检查一定少不了。 我拿起手机知会总经理后便打了110、119,还有汽车保险公司,车头的盖子被撞凹一个洞可不是小事啊,我看今天上午在马路上班是躲不掉了。 在等待各方人马前来处理之前,我首先打给了蓝裕天,要他先处理处理原本上午暂定的股东大会时间,虽然只是往后调整几个小时,但我其实很害怕这会影响总经理的信誉。 毕竟有些股东跟吸血虫一样。 我双眼含着担忧的神情看向前方距离我不到两公尺的总经理,他今天早上才烫好的白色衬衫现在已经沾上了些灰色的尘絮,他眉头深锁看起来一副很烦躁的模样。 在总经理前面的老爷爷已经站起来,他专心地安抚手中的吉娃娃,他已很诡异的姿势抱着牠,像是怕换一个姿势吉娃娃的骨头就会碎了似的。 我缓缓走向前,脱下白色的套装外套,轻轻递给老爷爷便释出善意地说道:「爷爷,把狗狗放在外套上捧着抱会比较好抱喔,牠也比较不会受伤或不舒服。」 语毕,爷爷的眼睛里彷彿被点亮了盏灯,喜悦的神情从中满溢而出,他笑着回应我,「真的吗?谢谢你!」 我将手中的外套脱下并摊开在手臂上,帮助爷爷接下狗,等牠大牌的调整好姿势后我才小心翼翼的把整包东西放到爷爷的怀里。 看见吉娃娃的情绪较稳定后,爷爷这才展开笑容,那模样就像智磔和焀轩每次玩具坏掉,之后被郑凯修好后崭露的可爱,真实又纯粹的笑容。 「我以为你怕狗。」总经理的声音从我背后低沉的窜出。 我慢慢地回头看入他疑惑的眼睛,「我怕啊,我刚刚差点把狗连同外套一起扔到下一个路口的红绿灯。」我边说手臂还边起鸡皮疙瘩,狗真的是太可怕的生物了! 听完我浮夸的描述,总经理终于松开眉头,微微的扯开一边嘴边笑出声,「有够傻。」 「吭?为什么傻?」我瞪大双眼惊呼,我以为我做了一件勇气可嘉值得讚许的行为耶! 「以后这种事情叫我来就好了,你又不会,干嘛勉强自己?」总经理说完这句话的当下我傻愣愣地盯着他黑瞳里的自己,我告诉自己,这不是郑凯,他不是郑凯,不要再想郑凯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经理说的话,总是有办法让我想起我试图努力遗忘的郑凯。 第五章、HOLD MY HAND(3) 以前每次玩具被智磔和焀轩玩坏或是抢坏,他们都会哭着叫妈妈,听见他们的呼唤我当然下意识就为跑到他们旁边,但是接下解体的汽车玩具时我脑袋全是一片空白,标准社会组对这种机械类完全一窍不通。 「怎么啦?」像是早就预料到似的,郑凯若无其事地做到我身边取下我手里的玩具,嘴边溢着好看的笑询问两隻。 「他把玩具用坏!」 「他把玩具用坏!」 智磔和焀轩同时指着对方大声对着郑凯嚷嚷,彷彿在慢一步就会输了这场争吵,说完后他们还会惊讶地瞪着对方,看来吵架归吵架,默契依然没有少。 「你不要学我!」 「你不要学我!」 说完发现语句还是一样后,智磔便不顾一切的开始大哭大闹,焀轩则是脸臭的跟大便一样,静静地不言也不语,但看的出来心情极度不好。通常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抚这两隻,毕竟一冷一热,无法同时顾及。 郑凯总是有办法。 在他们闹腾时,郑凯就会把玩具修好,然后在两支面前弹指,以引起他们的注意力,「爸爸会变魔法喔,你们要不要看?」 听到魔法,他们两隻点头如捣蒜,在哭的任凭还没乾的泪水在脸颊上滞留,脸臭的眨眨眼睛微微的上扬嘴角。 「那变魔法之前我需要你们帮我说一个小咒语,磔磔跟轩轩可以帮帮爸爸吗?」 听到需要自己效劳才能促使魔法成功,他们点头频率比刚才更高更快了,就怕错失这次就再也看不到一样。 「跟对方说对不起,然后抱一个后说『我们会相亲相爱,不吵架!』。」郑凯说完就看到两隻相拥后扭扭捏捏的说完那句话。 「我们会相亲相爱,不、不吵架!」彆扭归彆扭,最后想到跟魔法有关就兴致勃勃的智磔在最后拉高的语调。 「我们会……相、相亲相爱,不吵架……」倒是焀轩一如既往的对这种事情感到彆扭,期期艾艾的说到最后一个字,声音甚至渐趋小声。 语毕,他们两双眼睛闪烁着一同撇向郑凯,期待着他们的话语是否对魔法起了功用。 「磔磔跟轩轩好棒喔!你们看,玩具爸爸用魔法修好了喔!」郑凯从背后拿出汽车玩具,还不忘回头眨着有漂亮浅棕色的眼睛,向我邀功。 他站起身把我揽进他怀里,「以后这种事情叫我来就好了,不要让自己那么累,我会心疼。」闻言,我甜笑而不语頷首。 当时,只是看着智磔和焀轩开心笑着,还有郑凯爱我,我就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直到我被郑凯从他的世界拋弃,我才发现除了两个孩子,自己一无所有。 「有些事情,如果现在不勉强自己去做,我怕以后没人会帮我做。」我以很浅很浅的口气说道,也不像是对总经理说,反而是想告诉自己要坚强。 我双眼直勾勾的往爷爷开心的笑顏望去,不知道该说是羡慕还是失落,过去郑凯修的好两隻他们的汽车玩具,反倒是我们的婚姻数我拚尽全力无法修补的吧。不管是两隻还是爷爷的笑容,都是我无法拥有的。 毕竟到了现在,智磔跟焀轩的玩具都不晓得坏了几个,就如我们的感情,坏了修不了就只能丢弃。 总经理走到我眼前的画面,挡住了我正在想念郑凯时望着的蓝天,他掏了一张蓝色纸钞塞到我手上,「ivy,去买一些吃的。」表情看起来很不自然,看起来是早餐吃不够不敢说。 我慌张地接下钞票,「那总经理想吃什么呢?」 「随便。」 「蛤?」什么叫随便,我还真没看过要人家买都东西还说随便的,我试探性地又问下去,「至少给我个种类我这样比较有方向,随便……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买。」 总经理抬起右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打断我的话后快速的说道,「那就买你想吃的,我只是要你找点事情做,不想看到你苦着一张脸又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很烦。」这是他觉得烦躁时会有的小动作。 对于总经理的情绪反应我还讶然在原地,我从没看过在公事以外的事情上烦躁到抓发梢,即使是在公事上也顶多皱皱眉头而已,看来今天一早就发生这种鸟事,我皮如果不绷紧一点一定会扫到颱风尾。 「那……要买多少东西?」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只给我一千块不给我一个方向是要我怎么花? 「花到剩下零钱再回来。」总经理把我推向斑马线,完全不顾我有其他话想说,直接就扭头和刚到的汽车保险公司的人洽谈相关事宜。 既然是总经理的命令我就不得多有其他异议,我过了马路后在人行道上悠晃了好久好久,都还不知道该买什么才能买到一千。 第五章、HOLD MY HAND(4) 首先,我走进星巴克,熟练的先帮总经理买一杯冰美式咖啡和一个经典总匯三明治,这是他太忙碌时会有的套餐组合,都是我抽空楼下买一买在拿上来给他,不知道今天又帮他买这个会不会被骂,所以我又帮他加点了一个香蕉巧克力蛋糕。 剩下的钱我全拿来买等一下可以向股东大会的股东们赔罪的甜点,就算只是一点小心意,也希望能消消他们来回奔波的怨气。 领到所有餐点后,我提着大包小包的走在人行道上,肩膀上突然轻巧的被点了几下,我艰难地将脖子往后扭了几度角,往后看去,眼前是一位身着白色上衣、红色裙子的女人,看起来不是很眼生,但我也叫不出名字,所以我掛着礼貌性的微笑并点点头。 她见我没有什么多馀的反应,便率先打招呼,「瑀莎,好久不见呢!」 一听见眼前女人的声音我就马上睁大双眼,撑开的笑容理肯定掺入了不少惊讶,「你是钟季馨!」 钟季馨变了好多,想当初她还是个只会绑马尾,死都不愿意穿短裤短裙的固执女子,如今已变成会在脸上画上淡妆,甚至套上她过去最厌恶的裙子,要不是听见她那极度好认的声音,我根本不会将眼前这充满成熟女人韵味的人与她连结。 「对啊,你都没变耶。」她露齿而笑,眼睛笑弯成了一道月牙,「我出国后你过的还好吗?抱歉很多重要的日子都没陪你一起参与到。」 「还过得去啦哈哈哈哈。」我不晓得我笑起来的脸会不会很尷尬,但我觉得钟季馨问这个问题问到我心坎去了。 因为我过的其实没有很好,与现在光鲜亮丽的她站在一起,我会觉得自己过得非常悲戚。那年大学毕业,钟季馨到美国留学了,我与郑凯的婚礼她没有参与到,她从美国寄了礼金和祝福贺卡过来,为数不小,之后我们就各忙各的也很少连络了。 离婚的事情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说,不过我很感谢她没有明讲,因为不管她想安慰我还是拷问郑凯的事情,我都不想多作说明,我很鸵鸟,最会逃避的那种。 「改天我们找个时间聚一下吧,有事情想告诉你。」她双颊上泛着浅浅的淡粉红,是妆容上的腮红吗?还是有好消息而羞涩的粉晕呢? 那因为幸福而浮上的甜蜜表情好熟悉,遥想当初我把红色炸弹轰向周遭的亲朋好友时,表情也是如此,让谁看见谁都知道我想告诉他们什么好消息。 我回过神,微微一笑,不直接戳破钟季馨想告诉我的消息,「好啊,那你再联络我吧,我手机没换,等你通知喔,我要先去忙了。」 她点点头,脸上洋溢的幸福神情让我有些晕眩,和她道别后我以最快的速度过斑马线,再次回到总经理旁边。这时,爷爷跟狗已经不在现场了,只剩下汽车保险公司在和总经理核对资料,我只能傻傻的愣在一旁,等待他们处理完事宜。 「怎么样?一千不够花吗?」正在签署文件的总经理没有看向我,却问了这么一句。 「够!我还找了零钱回来。我还买了等一下股东大会要送股东的小蛋糕。」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几十块准备要归还给总经理,他瞥了一眼我脚边装小蛋糕的纸袋后,依然故我的将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无动于衷。 「那为什么你的脸还是这样?」他稍微倾了一边的头,一脸疑惑。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吗?」听见总经理这么说,我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查看是否有任何异样。 「没事。」 他撇开头,不再说什么,我不敢多问,仅是默默的递上冰美式咖啡和经典总匯三明治。意料之中的,总经理稍微皱了眉头,我识相地又将香蕉巧克力蛋糕奉上,饭后甜点谁会拒绝? 正当我为自己的想法沾沾自喜时,除了冰美式咖啡之外的食物都被退回我手中。 「我叫你买你想吃的就是要给你自己吃,你还买给我干嘛?而且这三明治你买不腻我都吃烦了,自己解决。」总经理睨了我一眼后往马班路走去,又是一个不顾秘书就要走掉的自私主管。 我右手一个经典总匯三明治,左手一个香蕉巧克力蛋糕,还没回过神来却见着总经理又回来单手提起了我脚边的两大袋甜点,在他弯下腰之前,双眼质疑的看向我。 「别告诉我这都些其实是你要吃的。」 我连忙摇摇头,语气恳切地说道,「这些事给股东的小欠礼,都不是我要吃的!」 「那还不走吗?」总经理提起袋子,不等我回答就抓住我的手腕,拉我过只剩下五秒的马路。 到了对街我唯一会做的只有傻愣在原地,被总经理放开手腕的那一刻,我像是没有爸妈牵着就不会走路的小孩子,或许是独自一人太久,我有点忘记与人触碰的感觉原来是如此温暖。 前方总经理的背影在我眼里逐渐模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心里着实的感到热腾。 如他方才握住我的温度。 第五章、HOLD MY HAND(5) 一切就绪后,股东大会顺利进行,但被事情搁置的午餐却没有顺利进到我的胃里,我站在门口笑着送走股东的时候,一隻手左右摆动,另一隻手不争气的压住肚子不让它產生太大的噪音。 「你不是早上那位小姐吗!」我愣了一秒后,意会过来眼前这位换上一身丈青色西装的男子,是早上那位爱吉娃娃到不要命的爷爷。 我收敛了自己对于爷爷是股东的愕然表情,掛起专业笑容应对,「早上真的很不好意思,是我不识泰山,不晓得您是股东,让您为了今天跑两趟真是不好意思。」 「我是股东事小,你救了我家的小吉是大事啊!医生要不是你帮我家小吉调整姿势,牠可能会骨折的呀!真是谢谢你呀小姑娘!」他眼尾的皱纹像条鱼在摆动尾巴,这让他看起来亲切和蔼,他粗糙厚实的手握住了我的双手,我不自觉想起了已经好久没见的爷爷奶奶。 「这没什么的,能帮助到您是我的荣幸。」别于刚才一贯应付的笑容,我这次是打从心底的微笑。 「要不这样吧,我们公司之后有举办一个慈善拍卖会,你跟你的上司一块来吧,能够顺便拓拓人脉,也算我给你们saffrony的一些心意。」我笑着点点头,跟爷爷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才发现现场已经空无一人。 我正要转身走回办公室时,眼前明明不是墙我却撞个正着。 「你今天真是踩到狗屎运了。」眼前是总经理一脸笑得狡黠,我揉了揉方才撞到他的胸口的头,对于他的话稍微瞪了他一眼。 「我帮总经理争取到好机会,能要些奖励吗?人家爷爷都那么大气了,我相信总经理绝对不是会剥削员工的人。」我挑眉勾起嘴角,想趁机海削一笔。 「汽车维修费没让你出还不够大气吗?而且帮saffrony争取机会是员工对公司最基本的责任。」 闻言,我瞪大的双眼似乎已经达到了总经理说这话的主要目的,他微小的撇撇嘴角,转身丢了一句便拋下我,「快点走了,今天没车搭,这班公车你没跟上就自己再等一个小时。」 「等、等我!」我要衝去秘书室之前又被总经理抓住了手腕,他将我的包包塞到我的怀里,我看见了中午来不及动的三明治和蛋糕也一同被塞到里头。 总经理发现了我目光的滞留,他一脸正色却又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你知道不吃午餐你也不会比较瘦吗?」 虽然很想反驳,但看见总经理的表情,我还是懦弱的讲了一个有说等于没说的理由,「公司太忙了,我没时间吃。」 对于我的烂答案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们就这么一路静默到公车站牌,根据时间表上的显示还要五十分鐘公车才会来,这表示我们刚刚一起错过了最近的一班车。 我紧张的咬咬下唇,好死不死正巧对上总经理的死鱼眼,他那绝对是在责怪我的眼神,我怯弱的回避牠的眼神并小声地说:「对不起……」 「坐下把你的午餐吃一吃吧,现在时间多的是。」他把我拉到等候的座位,使了点力在我的肩膀上,我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眨眨眼,但还是乖巧地把三明治拿出来啃。 眼前熙来人往的景色里,人移动得太过于快速,我们就只接收的到扰嚷的声音,总忘了停下来仔细地看看自己所处的世界,其实一切都是如此静謐而安逸。 以前从没有注意过公司前的公园种了一排大榕树,很多附近的爷爷都时常聚集在榕树下的凉亭下象棋,他们时而专注,时而笑语,到了这种逐渐降下夜色的傍晚,他们就会彼此开心的道别,笑着迎接明天的榕树聚会。 好羡慕他们能享受生活,知足每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常。 我眼神定在公园里的大草皮上,看见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孩子和一隻狗在草皮上奔跑,不自觉开口唤了声,「总经理。」 「怎么了?」 总经理在我侧边站着看资料,我从馀光发现他看向我,但我像是中邪般的无法将视线转移那欢乐的一家子。 「你有带pocky在草地上奔跑过吗?」 「什么?」 我突如其来的诡异问题让总经理有点傻眼,可是我也没想多说明而得到总经理的答案,就纯粹是随便问问而已。因为我其实心里在想的是——我从来都没有带两隻在草地奔跑过。 我本来就不是很喜欢往外跑的人,平时工作累得要死,能有时间睡觉我就一定往被里鑽。现在孩子两岁,我跟郑凯带他们去过的地方真的不多,多数时候都是老爸老妈拎着他们顺便到处玩。 馀暉撒在他们身上的顏色不是橘色也不是蓝紫色,在我眼里,那是幸福的彩色。 「你很想他们两个吗?」顺着我的视线看往同一放向的总经理开口问道,我始终如一的盯着前方看。 「总经理,你知道他们两个是我的谁吗?」智磔和焀轩的脸庞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不自觉的抿开笑。 「弟弟。」听他语气肯定的样子,我却感到好想好想哭。 是啊,谁会在我这个年纪就结婚生子呢?人家寧可认为是我爸妈老来子,也不会觉得这个年纪就生了孩子。大好的青春年华全都耗在这里了,好多我想去做而来不及去做的似乎也永远都做不成了。 第五章、HOLD MY HAND(6) 如果说爱情是玫瑰,而梦想是星辰,那我的玫瑰一定已经谢了满地,梦想的星辰也只能远观,无法触及。 「不是弟弟,也不是长得很像的亲戚,他们两个是我的孩子,我离婚了,是个单亲妈妈。」我因为焦虑而紧紧捏住手中的三明治,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说起关于自己的家事,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搞得,特别想找个出口倾泻一直以来的想念和委屈。 「辛苦了。」总经理的低沉的声音在我耳畔环绕,仅是三个字,却让我一直以来硬撑的坚强完美剥落。 除了老爸老妈,每一个得知我的事的人不是说「没事吧」、「还好吗」,就是帮我气愤骂完郑凯后一脸怜悯的表情。就算我的婚姻真的被郑凯给毁了,我也不想被同情,那就像是大家都间接承认了我是个输家。 我用力且快速的吸了一下鼻子后,从包里抓出香蕉蛋糕,没用叉子就直接用手拿起来咬了一大口,应该是沾上了不小心流下来的眼泪,这蛋糕今天吃起来一点都不甜,而我直至嘴里塞满了蛋糕才敢开口说话。 「厉害吧,我终于有赢过总经理的地方了。」儘管果敢的开口说了大话,但我依然怯弱的低头回避总经理投来的视线。 「那你会想念他吗?」没有料想到总经理会问到这个,我很庆幸自己笨得被蛋糕呛到咳嗽,而避开回答这个难题。 面对我的慌张,反倒是总经理沉着的递给我一瓶水让我方便吞嚥。在我扬起脖子将水送入口中的同时,我对上了总经理的眼睛,他跟郑凯不一样,眼珠子是深棕色,瞳孔很乌黑,像是一面深色的镜子,我从总经理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脆弱。 「噗——」水花在我放下水瓶的瞬间,一併在总经理面前喷发。 总经理先是看看我,再傻眼的看着自己的白衬衫被水浸湿成了半透明状,我刻意的摆出紧张兮兮的模样,拿出卫生纸毫无用处的作势要帮总经理擦乾。 「总经理抱歉,我刚刚喝水呛到了。」 「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没必要这样报復我吧?」总经理退开了一步,回避掉了我拿着纸巾的手,他随手拍拍湿透的衬衫,嘴角上扬的角度不是很自然的说道,看起来不太开心。 「我、我……」我不知道被说中了该怎么反驳。 说时迟那时快,公车刚好到了站,总经理率先跨开长腿走了上去,我畏畏缩缩的跟在后头。 可能是下班时间的关係,公车上很多拎着公事包的人,背着书包的学生也不在少数位子不用多说一定是被佔领完毕了,就连能够扶手的拉环和杆子都人满为患,我只好勉强的蹲好马步,不让自己失去平衡。 不过好几个紧急剎车我都差点向前扑倒,碰到好几次座位上的人,只要我开口就一定是道歉的话,好几个学生对我投来不耐烦的神情,我也不能仗着自己的年纪怎么样,毕竟我还没老到需要被让座的模样。 在我望着窗外发呆时,司机没衝过黄灯的最后防线,又一个紧急剎车来应付随即亮起的红灯,我的重心这次被狠狠的耍了一回,在我感到自己身子往前倾时,已经来不及防御了。 右手腕袭来一阵暖和的温度,我的重心获得救赎,我抬头看见总经理皱着的眉头,他深棕色的眼睛探入我的眼里,一副很不耐烦的抓着我的手放到他的手臂上。 「抓好。」语毕,他撇开头继续看资料,我感激的目光还停留在总经理身上,不小心被察觉后他又补充了,「你如果跌倒了不要说你认识我,很丢脸。」 我垂着脸专注于总经理那多馀的补充上,却没有注意到停下的公车突然涌下的人潮,我下意识的紧抓总经理的手臂却还是向后倾,当我意识过来的时候,总经理的另一隻手已经揽住了我的后腰,并且把我抓到刚好空出的单人座位上。 「狗都比你还要听话,你再耍丢脸信不信我扣你薪水。」总经理俯身在我耳边以一种嘲讽的方式警告我。 我乖巧地坐好,双手甚至放在膝盖上,不敢轻举妄动,就像是被老师惩罚的学生唯唯诺诺的回应,「对不起……」 总经理没有再说话,他往我座位这边站得更近一些,便继续审阅资料了。我偷偷观察距离我不到十公分的总经理,就不懂这么一个火爆的上司,在公司会有那么多脑残粉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一群人。 我能忍受他那么久真是好汉一条,我的人生啊,处处都是荆棘路呢。 算上今天发生的乌龙事件,再加上一有压力就会想起郑凯,一想到郑凯心情起伏就会好大。感觉我的心绪总是会被其他人所摆佈,人生好累,跟总经理相处好累,我好累…… 「白瑀莎。」 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把眼睛闭上的,但我很清楚会张开眼睛,是因为听见自己的名字是从总经理口中出来的,我死定了! 第五章、HOLD MY HAND(7) 我迷迷糊糊的睁眼,想故作镇定但恍惚的精神出卖了我,「吭?」 「到了。」总经理收起资料前,往我头上打了一下,「今天想睡在公车上?」 「没、没有。」 像是深怕被丢下似的,我着急地回答,不料却勾起总经理的嘴边微微的一笑,他热烫的手再次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踏下公车。那一瞬间,我以为我踏出了思念郑凯的世界。 我清楚总经理抓住我的这个举动,完全是因为公车司机用广播催促我们要下车快下车,所以情急之下他才这么做的。但我很不争气的好希望他不要放开,多么希望从座位走到公车出口的距离像是万里长城这么远,因为如此温暖的温度,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感受到了。 温暖到足以沸腾我好不容易平息的泪水。 我潜意识害怕自己又是先被丢下的那一方,所以这次我先做好心理准备后,顺其自然的假装要摀住嘴巴咳嗽,挣脱了总经理抓着我的手,他的体温从我手上离去后,我着实感到心脏沉到了底,很重很重的暂时压住了关于郑凯的某些记忆,浮出的是我与总经理近期爆炸更新的回忆片段。 「咳──咳──」不咳还好,一咳就引来总经理的视线。 「你今天是要咳几次?」他显然还在记我刚刚喷他水的仇,也不买我这个假咳嗽的帐,他的反应让我当下有点小尷尬,下意识就自讨没趣的搓搓双手来掩饰我的手足无措。 他将一直掛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扔到我身上,像刚刚丢外套一样随便的也只丢一句话给我,「穿上。」 「不用啦,我已经有外套了。」假咳嗽意外获得关心,我心虚地想马上退还这个多馀的附赠品,轻轻的将外套拿到总经理面前,想等他接手。 「你真的是越来越会忤逆上司,叫你穿上就穿上。」他抓下外套,这次直接盖到我头上,一脸正色地说道,「不穿扣薪水。」 这句话绝对被总经理发现是我的死穴了,每说必中我心,不照做都不行。所以我在他话语的利诱威胁,还有眼神的监视之下,穿上了他的西装外套。差不多又走个两、三分鐘就到家了,谢天谢地,我终于能暂时不用见到总经理了。 一踏进玄关,在我前面的总经理回头看我一眼问道,「你会做菜吗?」 「泡麵跟水饺算吗?」一给他答案,总经理一脸鄙视的表情表露无遗,而我自己对于这答案也是十分惭愧丢脸。 「我姊回来之前我煮吧,我讨厌吃外食。」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约莫五秒后转头看向我,「切食材会不会?」 「会。」为了不再被鄙视,我这次回答得简洁有力又坚定。 「好,那南瓜、蘑菇、鸡胸肉处理一下,我洗完澡出来煮。」他把这几样食材放到餐桌上,我点点头。 「白饭会煮吗?」 「呃……」我发出犹豫的声音,因为不想被小看,所以最后给了模稜两可的答案,「不太确定。」 「不会就说不会,哪有什么不太确定。」总经理搭配鄙视脸,转过身从桶子里捞米,打开水龙头便开始洗米,很显然的完全没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我走回房间换了便服,束起了马尾,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后,准备磨刀鑊鑊向食材! 不一会儿时间,蘑菇跟鸡胸肉我都轻轻松松地解决了,我拿起了有些沉甸甸的南瓜,认为它应该跟西瓜没什么两样,不假思索地就将它剖成两半,眼见南瓜腹中有满满的种子让我愣住了三秒鐘。 我不太确定要怎么处理,但感觉没有什么事是刀子做不到的,所以我拿起刀子想由上往下把种子刮出来,种子没有一颗掉出来,倒是南瓜果肉跟我的皮肉被削到我叫出来。 「啊!」痛的本能反应让我扔掉了刀子,鲜红色的血从小小的裂缝中缓缓渗出。 总经理放下刚洗好的米到电锅里,面对我的情况瞪大了双眼却哑口无言,「你……」他走到我旁边,握住我的手,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温暖。 「你除了惹事到底还会做什么?」嘴也还是一样坏。 看着总经理因为我而蹙着的眉头,我却笑了,还大胆的调侃他,「我还会惹你生气啊。」 总经理瞪了我一眼,双手细心的帮我包扎伤口,盯着总经理细长的手指,往旁边一瞥就是我的手,相较之下我的手因为长期照顾两隻而没怎么保养,显得有些粗糙龟裂,一个女人的自尊心涌上心头,让我抽开了手。 「你没有看到我还没包扎好吗?」总经理睨了我一眼,对我咋舌。 「我……」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衝动就抽开了手,微凉的空气覆盖了方才手上的温度,心脏不知怎地感到有些闷暓,我勉强上扬嘴角来掩饰内心失落,「我没事啦,不用包这么夸张。」 「你是想要我真的生气是不是?」我还没有回答,总经理又把我的手抓回他的手中,这次我没有在挣扎,也没有在逃脱,这一刻我还很不要脸的任凭心里的声音在脑袋里回盪。 我没有想要惹你生气,可是我是真的想要你能一直握着我的手。 这样温暖的手,能不能不要放开我? 第六章、LOVE SONG(1) 如果说我本来的日子是一口清茶,单调中带点苦味,偶尔几次细细品尝后会有回甘的口味,那现在的生活,简直就是味道跟口感都着实强烈的,啤酒! 大好的週末假日,我原先是打算在房间里睡好睡满的,结果木头门板传来敲击声,将我的计划敲碎一地,「ivy起床,带pocky出去跑跑,这样牠才不会干扰我做早餐。」 我把枕头盖在头上,想阻绝这命令从我的耳朵闯入我的梦境,明明今天是假日欸,为什么还要指使我做东做西的,又不会加薪我才不要起床,死都不要。 「可是我怕狗……」我想出一个可以逃避的理由,含糊的向门板方向喊道,然后继续放纵自己沉入梦乡。 「不想碰狗就搬出去,不然就练习跟pocky相处。」他说得倒是容易,却没有想过我怕狗的心情,而且宛若早就知道我会死赖在床上一样,总经理语气轻松的说道,「我数到三,不起来扣薪水。」 「一。」 「好啦,我起来了。」我翻过身,倒在床上用宏亮的声音想掩饰我的装死行为,毕竟隔着门板他也不知道我的状况。 不理会我的回应,总经理逕自的开始数数,「二。」 「好啦、好啦,我真的要起来了啦。」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骗他的,我明明已经清过喉咙才说话的,可恶。我闭着眼睛坐起来,我用手把凌乱的头发全部梳到后面,从床头柜上随便拿了一条发圈将头发束起。 我在总经理喊到三之前打开了房门,我走去浴室时偷偷瞪了他走向厨房的背影一眼,这个自私心机又重的男人真的很烦。现在想起来,我真不知道那天是少了哪根筋,竟然会希望他不要放开我的手。 「不要一直拖拖拉拉的,不然你的早餐真的会被pocky吃掉。」在浴室刷牙也要被催促真是够了,这隻狗到底是有多贪吃,需要人家带出去隔离? 我往外看了餐桌一眼,顺着视线瞥见了躁动的pocky在用牠的双脚磨椅子,张着嘴巴的模样看起来是真的十分覬覦盘子里的鸡腿。我的肚子也不自觉的想起巨响,正式向贪吃的狗宣战!刷完牙后,我以最快的速度洗脸,然后直奔到狗旁边,甚至都忘了我还怕狗这件事,就为了试图制止牠对我宝贵的一餐动手动脚。 「走了走了,我们去散步。」我拍拍牠的屁股,拉着绳子准备跟牠一起出去散步,牠也不再蹭着椅脚改蹭我的双脚,不知道可能我会把牠抓去卖,还一副兴奋过头的模样,看起来好傻。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云朵像是白色的圆点,轻柔的缀在淡蓝色的画布上,活像张现代普普风画作,旁边一侧还清浅的染着鹅黄色的微光,整体感非常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呼吸到的空气也特别清新,不过刚才出门有点太赶,现在凉风袭过肌肤冷得我有些刺痛。 我跟pocky绕着湖畔走,牠看起来非常熟悉这边的路,虽说是我在溜牠,但实际的画面是牠牵着我走,不过方才还过度兴奋的牠现在比较冷静一点,因为湖边的小草小花牠都要闻过一遍才会继续往前走,我很满意这样的速度,省得我还要追着牠跑。 不过牠在这棵树前面停太久了吧,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枝椏的绿芽才冒出那么一丁点大,无法遮掩逐渐增强的阳光已经让我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pocky呀,我们走了好吗?」我缓缓蹲在pocky旁边,轻轻的对牠说道,不晓得是我离牠太远还是牠不想理我,牠反倒跟我做出一样的动作。 这狗分明就是在挑衅我,我稍微施了点力气想把牠拉起来,牠稳固如山的维持牠的动作,直到一阵臭味扑鼻而来,在明白状况的瞬间我的脸马上垮下来。 「pocky……别告诉我你屁股底下的是大便。」我指着牠的鼻子说道,完全不想承认我必须清理大便的事实,因为我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带。 第六章、LOVE SONG(2) 牠斜斜的歪着头,用那圆滚滚的眼睛一脸不明所以的盯着我看,这可恶的傢伙拉了屎还在那边给我装可爱,难怪刚刚在那边给我到处闻四处嗅,原来是在找好蹲的野外茅坑。 「狗不是会吃屎吗?pocky你把自己的大便吃掉好不好,这样我就不用叫你爸爸来帮你清了。」 儘管我知道没用,我还是哭丧着脸对一隻狗哀求,但已经解决完内急的pocky早就没把注意力放我身上,牠已经在我四周乱跑乱跳,跟方才乖巧的牠完全不一样。 我紧紧抓住绳子,不让牠脱离我的约束,不情愿的从口袋中抓出手机拨出号码,不一会儿另一头就传来回应,「你又惹什么事了?」 真是令人恼火的开头,我沉住气,简明扼要的说:「总经理,pocky大便了。」 「嗯,清起来就好了,快回来吧,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他似乎没有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语气随意得很,我当下只能瞪着拉了屎还事不关己的狗,来一泄怒气。 「可是我没带清理的工具,可、可以请你来帮忙我吗?」语毕,另一头没有声音回应我,我忐忑的蹲在地上等待总经理的发怒大骂,毕竟我一开始都被认为惹事了,被唸的心理准备早就做好了。 「你们在哪?」 回覆我的语句是我没有想过的句子,所以我有点愕然的只发出惊叹词,而忘了回答总经理的问题,「嗯?」 「嗯什么嗯,你也想大便了是吗?」 我从话筒里听见总经理关上家里大门的声音,我这才回过神,「呃……没有。我们在公园,靠近凉亭跟大草皮这边。」 「好。在那里等我。」 我都还没回答他就掛掉了电话,我傻愣的按掉通话,想要静静的坐在草皮上等总经理来帮我,但pocky一直使劲拉着我想要往前继续走,虽然大概知道了牠很乖不会乱咬人,没事也不会乱叫,但怕狗的潜意识还在,所以我莫名其妙就被牵着走了。 「pocky啊,别再跑了!」pocky四条腿一直往凉亭旁的小斜坡上跑跳,我吃力的跟上牠的步伐。 清晨本来就很少人会在公园了,顶多几个爷爷奶奶在湖边散步,现在被拉到这边一个人都没有,我的汗毛一根根的站立起来显示我的恐惧越往上踏就越是飆升。 我们的四周都是竹子,随着不定时的风向,它们会悄悄簇拥并產生「沙沙」声,宛若对我闯入这个未知领域的嘲笑声。而且本来活蹦乱跳的pocky竟然突然静下来,倚偎在我脚边更是让我悚然,不是你带我来的吗!你现在是在怕什么意思的,你给我打起精神,快把我带回凉亭! 「ihatethislovesong——ihatethislovesong——」毫无预警响起的手机铃声在静謐的竹林中显得突兀,像是把我讨厌情歌的心声全在这竹林中无限扩音,但谢天谢地我的手机收得到讯号,我急忙接起,不分前后的就嚷嚷叫人,「总经理!」 「你们到底在哪?不是说在凉亭附近吗?」听见总经理怒火中烧的话我竟然又是一阵安心涌上心头。 先撇开我的诡异心绪,我决定把所有错都怪到pocky的头上,好让等等总经理见到我不会说要扣我薪水,我已经没有多馀的间钱可以给他这样扣了。 「我拉不动pocky,牠乱跑乱跳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一片竹林里了。虽然我刚刚很想靠自己的力量走回凉亭,可是这边四面都长一样,我真的不敢乱走,对不起。」先认错再装可怜这招从来都不会有错。 「路痴就路痴废话还那么多。你不要再乱跑了,我去找你,在原地等我。」我从通话中听见总经理的语气有多么揶揄,我以后不装可怜了,再也不在他面前装可怜,好丢脸。 「是……」 结束通话后,我跟pocky相互倚偎坐在竹林的边边角角,这是我第一次比起狗更害怕所处的环境,风虽然不大,但断断续续的扰动我的感觉神经让我感到十分焦躁,我的头也被吹得好疼,好想睡觉…… 「汪——」pocky这么一叫,让我本来近乎要闔上的眼皮又撑开了,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pocky又警惕性的兇狠叫了好几声。 在我们面前的不是刚才说要来找我的总经理,而是四隻黑色庞大的土狗,牠们各个齜牙咧嘴的模样让我傻愣在原地,反而是本来依靠在我身边的pocky起身站起来,作势要保护我。 其中两隻土狗似乎没把pocky放在眼里,牠们跨了几大步,朝向我们吠了几声想反将我们一军,效果确实有达到,我看见pocky稍微缩了缩脖子,而本来就零攻击力又害怕的我已经吓到动弹不得了,我连爬起来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很会察言观色的牠们像是默契十足的球队,一个眼神后,最前头那隻最雄壮的黑狗一声吠叫就如下达指令似的,四隻土狗往我的方向奔来。 我只能闭上双眼,拚了命尖叫来证明自己还活着,「啊——」儘管这是最于事无补的蠢事。 第六章、LOVE SONG(3) 我缓缓的睁开眼,看见眼前的四溅的红色血跡,还有微弱的声音对着黑狗喊叫的pocky,「汪……」 我还来不及釐清怎么回事,光是看见pocky身上的被黑狗攻击的伤口是为了保护我才造成的,心里一阵怒火猛烈燃烧,我左顾右盼,随便捡了一根竹子抬眼瞪向又准备做第二波攻击的土狗。 儘管脚在发抖,我还是勉强用竹子支撑起自己的身子,想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来让这几隻土狗受到情势威胁。牠们起初有稍微往后退一步,但没有几秒像是掌握了我的实力之后,又毫不畏惧的向前挑衅。 我明白再对峙也不是办法了,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后,我双手抓起竹子,因为恐惧而瞇上双眼后,往土狗的方向胡乱敲打,还配着我的尖叫声来加强气势,「啊——啊——」 「好了。」 「我不准你们随便欺负pocky,都快给我离开这里,啊——啊——」 「ivy,好了。」 「快滚啊——啊——」 「白瑀莎,好了!」听见我名字的同时,为了阻止我讲也讲不听的胡乱尖叫,我的嘴巴被一阵温热的温度给包覆住,我瞪大双眼看着眼前忍住笑意的总经理。 他把手移开我的嘴,肌肤瞬间就感到冷冽,我张开嘴想说话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手也无法再出力握住竹子,它就这么硬生生的落到地上,而我眼眶不知怎地接棒似的冒出滚滚泪珠,一颗一颗落到脸颊上,甚至很不争气的又脚软瘫坐在地上。 pocky率先过来轻轻舔拭我脸上的眼泪,这下我哭得更大力了,明明牠受得伤比我更重,却愿意先安抚我受到惊吓的情绪,看着牠的伤口我对于自己的懦弱感到可笑。 而视线的模糊让我看不清突然蹲在我面前的总经理脸上的表情为何,我只知道他脱掉身上他外套披在我身上并轻柔的抱住我,有规律性的拍着我的背,告诉我,「没事了、没事了,你做得很好。我在这里,没事的,不要怕。」 我用力的在总经理怀里点头,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我在他怀里睡着,他才背着我回家。我迷迷糊糊的趴总经理的肩颈上,当时觉得自己待在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因为除了老爸,没有人这样对过我,就连郑凯都没有。 等我醒来之后已经是下午了,而且还是阳光太大把我晒醒的。我翻过身子背对太阳的直射,却看见坐在床边的总经理,看见我有了动静便放下手中的书籍。 「睡饱了?」 看见总经理的当下我吓得当场要张口尖叫时,他塞了一隻鸡腿到我嘴里,「快吃,别吵。」虽然鸡腿已经是冷的了,但我还是乖乖的点头,一口一口细细地咀嚼。 我以为我开始吃后总经理就会出去做自己的事,但还在我身边的他让我显得有些焦虑,我偷偷抬眼看他,不料却对上他看起来慌张的神情。 没等我躲开视线,他就开口为自己的慌张圆场,「今天谢谢你也很抱歉,我不应该让本来就怕狗的你带pocky出去,我刚刚带牠去看过兽医,牠已经没事了。」 「没、没差啦,反正我怕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啊,经过这次我应该不怕了吧哈哈哈哈。」对于他突然的真诚我诧异到结巴,一般来说,总经理不是会向任何人解释任何事的,更不用说道歉竟然会从他嘴里吐出。 「你,其实本来不怕狗的。」这话一出,我倏地抬起头想对上总经理的眼睛,可他这次却起身背向我往房门口走去。 「好好休息吧,不要再让人担心了。」 关上房门前他这么对我说道,心脏在这瞬间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当下的我有些呼吸不过来。像是得了高山症一样,突然被总经理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感觉,让我无法适应这样的高度,感到晕眩而恍惚。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行为不会让我感到作呕,这样的我,是正常的吗? 第六章、LOVE SONG(4) 「ihatethislovesong——ihatethislovesong——」 手机铃声斩断我思考的脉络,我从床头柜上瞥见手机萤幕显示了「死希亚」三个字,现在比起情歌,我应该更讨厌这位前来拨打电话的女人,方才什么高山症、怕狗的事情全被我甩到九霄云外去了,我脑中无法克制的焰火已经燃起,准备喷向这位绑架我两个儿子的疯女人。 「你马上给我滚回来!」一接通电话,我很客气的只说了这句话,而不是先开骂。 「妈咪?」这听起来像是智磔的声音,他好像被我的语气吓到了,所已吐出质疑的话语。 「是磔磔吗?你跟轩轩还好吗?希亚阿姨有没有好好照顾你们?你们有没有想妈咪?」满腹担心的情绪一时整理不过来,也不管小孩子听不听得懂这些话,我就自顾自的问了我想问的。 「我不是磔磔,我是希亚,不是阿姨。两隻都过得很好,因为希亚姊姊除了忙案子还是有在顾小孩子,他们都很想你,每天晚上都在哭着找你,满意了吗?」正期待着智磔会跟我分享些什么故事时,冒出的却是白目的女声,我白眼不自觉就往上吊了。 本来压下来的怒气再听见希亚的声音时,再次熊熊燃起,史希亚这傢伙总是想消失就消失,最后又擅自出现,都不顾别人感受,我真的有一天会被她活活气死。 一整天一堆鸟事下来,现在又被她这样一搞,我已经感到精疲力竭,我无奈说道,「你不回来就算了,我两个小孩还我好不好?他们有没有想我没关係,可是我很想他们,很想很想……」说着说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哭了。 「你、你干嘛啦,你干嘛在哭啦?」一听见我的啜泣声,从话筒里就能清楚的知道希亚现在的情绪满是惊慌,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干嘛哭,可能是近期的所有压力,还有对于两隻不在身边的不安感加总的崩溃吧。 「反正你们快回来啦,你还欠我五千多块别想赖帐!」我吸着鼻子,随便总结了一句话给希亚,我才不管她本来是打来干嘛的,我只想要他们快回来。 「是不是我弟欺负你?吼这个史柏翔喔,我离开之前就跟他说要好好对你,结果这小子真的是死性不改欸,没关係我之后会好好教训他的,你不要害怕,姊罩你!」希亚的语气突然比我刚刚还要气愤,但这不是重点。 「史柏翔?」是谁?总经理? 「就我弟啊,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让我叫他名字,明明我爸妈叫都没关係,超有病的。」希亚的语气不以为意,可是我却觉得这名字越念越熟悉,这绝对不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啊对了,我打来是要告诉你,我们大概下个月就会回去了,我的工作必须要做最后的收尾,我会好好照顾两隻啦,不要担心。」 「我很担心,还有我的钱。」我语气平直的回应她,完全不把她的承诺当一回事。 「钱会还你啦,我又不是故意要跑路,我也是有苦衷的啊,谁叫那个客户那么机车,对我的设计挑东挑西,我这样的设计才是最适合她身材的好不好,又不是每个人都是衣架子,嘖。」赚人家钱,还批评人家的身材,这样有职业道德吗? 「不要废话那么多,反正快滚回来啦!」我抹掉眼泪,情绪平稳了许多,「把电话开扩音给两隻听好吗?你话太多我耳朵会痛,需要点抚慰。」 希亚咒骂了一声以表不满后,我就听见了智磔和焀轩银铃般的笑声,「妈咪!我好想你!」 「我也想妈咪!」 「妈咪也很想你们。」比很想还要更想的那种想。 他们争先恐后的说着相似的语句,我听着却永远不嫌多,嘴角也就不自觉的扬起,他们离开我身边差不多两个多月吧,但对我来说这或许足足有两世纪之久。我很习惯他们在我身边,没有了郑凯,现在智磔跟焀轩就是我人生的一切,我的全世界。 「妈咪。」 「嗯?」 「那爸比呢?他有想我吗?我跟轩轩都很想他喔,对不对轩轩。」我能想像智磔这时撇头看向焀轩,在等待他的回应,而焀轩也发出了微弱的赞同声,附和着哥哥的说法。 听着智磔直言直语的真心话,还有焀轩难得的表露意见,我的心就如千万根针在扎着,残忍的不是郑凯已经离开了,是还向念他的人都还停在原地等待他回头,而我们永远都等不到他了。 我语塞了好久,连开头的称谓词都下不了口,「……」 「哎呀,我的手机快要没电了耶,那磔磔轩轩该跟妈咪说掰掰囉!」希亚一定是察觉了我对话题感到了为难,就把说话主导权拿回手里,最后他们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因为我的思绪全被郑凯给牵着走。 到头来,我还是能轻易被郑凯影响。明明不管我表现得多痛苦,内心有多少挣扎和不捨,他都能不痛不痒的过着他的新生活,真是愚蠢。 我裹着被子蜷曲在床上,试图覆盖他带给我的伤痛,我以为最近没有想起他就没事了,原来我内心还是不肯放过自己,我仍然活在过去,面对如此不争气的自己,我没有别的办法能调解,只能任凭自己的眼泪更不争气的往下坠。 「叩——叩——」房门响起木板被敲击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总经理的呼唤声,「ivy,你出来一下。」 这是近期少数几次我第一次就听见总经理在叫我。而且喊的还不是中文名字,可是现在自己这副窘态,我实在没有脸出去,也不想出去,我好累,不管是郑凯还是生活都一团糟,好想当一隻能永远把自己埋在棉被里的尘蟎。 「ivy.」根据以往原则,总经理果然又喊了第二遍。 我闭口不回应,想要假装自己还在睡觉没有听见,等待着总经理喊完我的中文名字后可能会恼怒的离去。 可是他这次却没有这么做。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但如果你再不出来,就是我进去了。」每一次,他都能轻易看穿我,而没有一次,我敢不听从他的话。 第六章、LOVE SONG(5) 我疲惫的拨开被子,赤着脚轻轻走到门边,我不管他听不听的懂,就逕自的道出只敢隔着门板表达的一些心里话。 「总经理你知道吗,走进一个人心里已经不容易了,但走出来更难。有时候我也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厌倦,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拜託让我今天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好吗?」我把头靠在门板上,无力的说道。 不意外地,门板另一头没有传来同意的声音,在我准备要开门时,门把先被扯开了,我靠在上面的头失去了倚靠的重心,整个人往前栽入总经理的怀里,他没有推开我,反而两手抓着我的肩膀帮我找回重心,并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 「你知道这边隔音不好吗?」 没头没尾的,他问了这样一句,我瞪着惊吓的大眼摇摇头,他略显烦躁的皱了眉头再次说道,「这表示你刚刚跟我姊还有你的小孩的通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吭!」我说不出话,只能勉强发出惊叹词。 「听见我的名字时,你有想起我吗?」 我没有说话,我从总经理深黑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疑惑又憔悴的面容,我再次轻轻地摇头,这回我从他眼里看见的是失望的神情,他自嘲似地笑了笑,「可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什、什么意思?」我不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在工作之前原来我们碰过面吗? 「你来面试时是我们第二次相遇,但后来从面试过程中我就明白,知道这项讯息的人只有我一个人而已。」他停顿了下,看着我呆滞的反应似乎不太意外。 他接续着说:「后来从业务部经理口中不小心得知了你已经有了家庭,想着跟你相认了也无益,反正现在的你跟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已经差得太远,要不是我还记得你的名字,我肯定认不出你了。」 像是叙述他人的故事般,我看不出他情绪的波动,可是他眼里的沮丧却始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我们第一次相遇呢?」 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做了件错事,所以着急的想从回忆里找寻可以弥补的可能,「你都没有解释以前,就擅自评论我的改变,这不太公平吧。」我甚至对于总经理擅自下的结论感到恼怒,明明这段时间我经歷了什么他都不晓得。 「我们是邻居,小时候我们常常一起玩。」 他淡然的说道,「你年纪明明比我小,有一次你为了保护害怕路边野狗的我,却愿意挺身而出,而让自己的头发被那群狗咬得参差不齐,你没有哭,反而先跑过来安慰已经吓到哭得一把眼泪以鼻涕的我,可是之后你看到狗都会有很大的反应,就像现在这样。」 「当时的我就下定决心,要好好克服害怕狗的心理障碍,换我好好保护你。」说着小时候的童言童语,总经理笑了,像是在笑着自己的天真,「可惜后来我搬家了,我们没有再见面,直到你来面试那一天。」 「可是你表现得像是不认识我,而且……」还很不贴心的一直想将我从这栋房子赶走。 我一时情绪激动,差点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我将自己制止在吊人胃口的点上,却引来总经理挑着眉梢,好奇的盯着我瞧,我唯唯诺诺的想圆自己的场,「没、没事。」 「因为我想忘记你,我不能再将一个已经有了家庭的女孩放在心里。」这句话,让我又犯了高山症,顿时间我有些喘不过气。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这些?」我不懂总经理到底想表达什么,反反覆覆的让我的思绪天旋地转,我甚至无法从他的面孔上看出特别的情绪波动。他就像一块冷冷冰冰的石头,无论天冷或燠热,都表现得平静如初。 「当时有人会保护你,所以我选择遗忘,现在他放手了,我就不会再错失这个机会。」总经理放开我,转身要走离之前道,「你走不出来没有关係,但是我没有办法再袖手旁观,必要时,我会擅自走进你的心里,不论里头是否还住着别人。」 第六章、LOVE SONG(6) 「可是……」我想反驳总经理的肯定句,我不希望他浪费时间在我身上,那不会有结果的。 「没有可是,你只要想起来史柏翔是谁就好,不是总经理,也不是benson,就只是史柏翔,虽然我不喜欢你那样叫我。」他无奈地皱起眉头并牵起嘴角微笑,霎那间,我彷如看见了一个靦腆小男孩的稚嫩脸庞。 「史柏翔。」我呢喃似的复诵一遍,回忆如流水般的窜进我心里。 「史、柏、翔。」 放慢念的速度,稍微抓到了点感觉,我从总经理的眼神里看见了期盼的目光,就跟小时候我拿着家里零食准备跟他分享时的表情一样,想要不敢讲,眼神却已经透漏了一切,我还依稀记得,我曾经因为他这样的个性而教训他一番。 「你看,这是我妈妈昨天新买的汉堡软糖喔。」我炫耀性的拿着一包充满色素的汉堡形状糖果,在隔壁邻居面前挥来晃去的,他就像一隻看见光源的猫,目光从未停止追随。 每个午后的时光,我都会跟他在社区的中庭耗到老爸下班,然后才回家吃晚餐。 我撕开塑胶包装纸,直接就往汉堡软糖上头咬了一大口,「好好吃喔。」说完又没眼色的把剩下的软糖全塞进嘴里,完全没发现史柏翔已经哭丧着脸低头不语。 「你怎么了?」等我吃完才发现他的异样,可是他却摇摇头什么都不说,但双眼却直盯着我手上的塑胶包装纸。 「你该不会也想吃吧?」他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充盈着委屈,我恍然大悟,「那你干嘛不讲啊!我看你们家都不吃零食还以为你们都不喜欢吃耶。」小时候的我就很没头没脑,而且又是尚未社会化的独生女,说话真的很没礼貌。 「我这边还有一包,给你。」我从口袋挖出一包新的汉堡软糖,伸出食指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以后想要就说想要,不想要就不要勉强自己,要勇敢做自己知道吗?」 他乖巧的点点头,像隻温驯的小猫开心地接过汉堡软糖,小心翼翼的把汉堡软糖一层一层分开,轻轻的将米橘色的麵包部分扔进嘴里,跟我毫不顾忌就吞掉软糖的模样大相逕庭。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拔了脚边的一株小草,心不在焉的问道。 他卖力的咀嚼口中的软糖,努力的吞下后才回答我的问题,「史柏翔。」 对于垃圾话还懂得不是太多的年纪,连跟排泄物有谐音的字眼都能使我咯咯笑着,「屎?」他却一脸认真的点头,没有发觉其他异样,现在想起来,我真的很幼稚,对着一个年纪比我大的人开什么蠢玩笑呢? 「史柏,翔!屎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很屁孩。 虽然是个认真的孩子,但却不是个笨孩子,他垂着脸试图反抗我的说法,「不是屎伯啦!是史柏翔!史柏翔!」 但是屁孩是不会轻易认错跟改变自己的,这是从古至今不变的道理! 「不管啦,这样比较好记,所以以后我就叫你『史柏』!知道了吗!」我对于自己帮他取了个好记的绰号感到十分自豪。 小时候的我脑袋真的有洞,说话完全不顾后果的,都不知道这位被我骂屎的小男孩在未来是我的上司,我当初绝对是把他从野狗群里救出来时,长了好几个狗胆,才敢这么不要命。 「我不要啦——呜——我的名字明明就是史柏翔。」不像我这么没长进,他倒是真的被我骂了一顿就真的不喜欢就没有再勉强自己,但屁孩是听不懂人话的,我当然没有理会他,每一次见到他,都会兴高采烈地喊出我为他取的小名。 「史柏。」我的嘴角没有意外的失守了,久违喊出这个词,连我都对过去的自己感到羞愧,我也不怪为什么总经理会认为我变那么多。 「终于想起来了是吗?」总经理露出想要掐死我的笑容,「多亏了你,我从此以后都不准除了我爸妈以外的人喊这个名字,因为我总会想起这个丢脸的绰号。」 「其实你也变不少。」 我抿开笑容,走近对我来说不再是记忆中被我欺负的那个爱哭鬼史柏翔,「你故意不告诉我你的本名,又怪我没认出你,这真的太不公平了。」我于距离他一百二十公分处停了下来,这是俗称的人际安全距离。 「我只是照着你教我的方式改变而已——想要就说想要,不想要就不要勉强自己,勇敢做自己。」我愣住了,我没有想到我随口一说的话,能影响他那么深。 看见了我眼神里的闪烁,总经理从容的促狭一笑,「反倒是现在的你,想要却假装着不在乎,不想要还勉强自己去做,这绝对不叫勇敢做自己,你活得像是你自己的名字。」 「白瑀莎,莎莎,傻傻。」他往前一步,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安全距离,我不安的握紧双手,嚥了嚥口水想要反驳,却吐不出一个字。 「我不是想污辱你爸妈给你取的名字,而是希望你不要把还长的人生全赔在一个男人身上,这样太傻了,也不值得。」他又往前一步,不顾我脸色的难看。 「你污辱的不是我的名字,而是我努力在向前的人生,值得不值得也是我说的算,而不是你从一个毁坏的面向就能够评价的,这是我的人生,就算再傻,都还轮不到你插足。」我没有等他回应,转身就往房间走去,我用力甩上的不只是门,还有彼此之间好不容易打开的心门。 不像喜欢不见得会有原因,但每一个被讨厌的事物都绝对会有理由,每一首被讨厌的情歌,背后肯定都有一段受伤的感情。而我现在,就很讨厌自己,因为我伤害了试图帮助我,免于陷入想念郑凯无尽漩涡中的总经理。 那天晚上,我窝在床上哭到睡着,我不管总经理在外头说了几次道歉的话语,我都不愿意出去面对他,我气他为什么总是把我的弱点看得一清二楚,还赤裸裸地将我的伤口掰开来撒盐刺激我,更气的是,他说的话,其实都是事实。 而懦弱的我,却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第七章、WEDDIND DRESS(1) 最尷尬的事,莫过于跟一个人吵完架后,还要跟他共事相处一整天,共事完甚至回家还会面对面,对于这样的日子我觉得十分窒息,而且要怪还只能怪该死的自己为什么那么白目衝动。 虽然我已经很避免跟总经理早上一起去上班了,提早一个小时起来准备,然后提早一个班次去搭公车,但到了公司还是要不断面对他啊,像现在我就要拿着各部门的公文给他签名,还不敢看着他。 他签到第三本时,抬起头盯着我,我提高目光看着前方,刻意不对上他投射过来的眼睛,他哼笑了声后低头继续签完剩下的公文,「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被骂一顿的不是我吗?」 我没有说话,低着头把公文本收到手中后,轻轻的鞠躬说:「如果总经理没有其他事情要吩咐的话,我先回办公室了。」 「你那天说的话,是认真的吗?」在我踏出总经理办公室时,他轻声地向我问道,我装作没有听见而快速迈开步伐走回秘书室。 正当我为脱离总经理眼界而松口气时,蓝裕天这三八的傢伙滑动着办公椅到我的办公桌边,忧心忡忡的向我问道,「ivy姊你还好吧,看你最近面对总经理的脸色都不是太好,你是不是惹了总经理什么事情,快被开除了吧?」 「他要是真的开除我还快活些。」我自言自语般的低声抱怨,压根没有心情回答蓝裕天的疑惑,回过神来还看见他在等待我的回应,我从包里拿出一个便当盒递到他面前。 「喏,答应给你我妈的饭盒久等了。」果不其然用食物来引开他的注意力是最佳选择,蓝裕天闪着感激的神情,充满期待的打开便当盒。 「哇!这些我都可以吃光吗?超级无敌世界丰盛的耶!」他捧着便当盒咧开嘴笑,所有配菜他都非常捧场的闻过一遍。 看见他这副模样,我忍不住压着眉尾扬起嘴角,「你也太浮夸,这都是很普通的菜,我妈说她刚回国没办法煮太厉害的菜给你,让你将就着吃,之后有机会再带给你一份。」 「不用啦,这样太不好意思了,而且这些就很棒了好不好,跟外面的比这好一百倍!」他边开心的说着,边偷捏一块盐渍牛肉块放进嘴里,我拿起手机拍下他这副贪吃的模样,准备传给老妈看,让她成就感爆发。 「咳嗯。」听见从门口传来的清嗓声,我倏地回过头望去,当下看见总经理一脸不悦的瞪着蓝裕天,我非常懊悔自己现在拿出便当献宝。 我用手肘推推蓝裕天,提醒他将大难临头,「欸、欸,快回座位啦。」 他一看见总经理差点没吓得把饭盒摔到地上,蓝裕天低着头很快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没有半句废话来招骂。一般来说总经理不太会管这种小事,顶多像这样稍微提醒而已,可是今天他看起来异常不悦。 「你过来。」还瞪着我说话。 我疑惑的扬起眉梢,看看我后面没有其他人,又转头回去看着总经理,他点点头眼神坚定的回应我的不解,「没错就是你,白瑀莎,到我办公室一下。」 我锁着眉头,不知道总经理又想搞什么,他看见了我迟迟没有动作后,跟着他说话的节奏敲了门板两下,「立刻。」 我不情不愿的又被叫到办公室,不知道是又要质问我什么,还是还在记我之前骂他一顿的仇,或是继续提搬家不搬家的事情,千万个可能被噹的原因从我的脑海里快速闪过,却没有一个真正的答案能让我篤定总经理那捉摸不透瞳孔下的思绪。 一进到办公室,所有我想得到的事情他都没有对我说,甚至站在门外没有进来办公室,转身就往回走。 在我瞪大双眼对于总经理我行我素的行为感到困惑的同时,一旁接待用的沙发上有位西装笔挺的男子起身,看起来十分绅士,他伸出手出动向我介绍自己,「你好,我是代表begonia来送后天慈善拍卖会邀请卡的,叫我wayne就可以了。」 「wayne你好,我们总经理目前有事外出,我是他的秘书ivy。我有接到begonia的消息说会来通知我们关于慈善拍卖会的事情,可是我没想到会是亲自派人过来通知,真的劳烦你们了。」 我卖他一个非常亲切的官方式笑容,并弯下腰向他握手道谢,毕竟只要是大公司,不管派谁来接洽,都代表很看重这次的活动。 「不会,你们saffrony是董事长的贵人,我们当然需要珍待贵公司,那期待我们后天的相见。」他勾起诚恳的笑容,我完整的让对话收了个尾后,终于把这位来得突然的贵宾送出了公司。 不愧是带领业界的龙头公司,邀请卡设计一点也不马虎,上头印着公司名称begonia的字样,底下有秋海棠的烫金图案。 随后,我打电话给总经理通知他我已经处理好这件事情,「总经理您可以回来了,人我已经接洽完毕了,您下次不想接洽在旁边我可以直接安排他们到会客室,您就不必如此麻烦的跑一趟。」 每一次,这种需要假笑脸的接待工作都由我来处理,因为总经理懒得这么做,他不是不会,他甚至比我还厉害,但他通常假笑完一轮心情都会特别差,而遭殃的都是我们底下这些人,倒不如直接让我来还轻松的多。 「那请你的助理不要顾着吃你妈妈准备的爱心便当,然后随便安排人到我的办公室。」语毕,我还来不及道歉就被掛了电话。 「总……」 真的是个难搞的男人。 第七章、WEDDIND DRESS(2) 后来总经理没有再回来办公室,我等到蓝裕天处理完事情下班后,才开始慢慢收拾自己的东西,轻轻跨着步伐走到办公室门口,往里头望去并没有看到总经理,我思考着他下午的行程并没有需要离开办公室,也没有客户需要应酬,可是也没有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我不自觉滞愣了分刻但依然理不出头绪,突然瞥眼到墙上的时鐘,才惊觉公车应该快要来了。 我在到达公车亭时就很顺势的搭上公车,今天很幸运的最后一排还有位子,公车摇摇晃晃的运载把我面对总经理的心也搞得七上八下,明明是我自己主动疏远他的,可是现在看不见他在身边,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的不安呢? 我不但搞不懂总经理的行径,我更看不明白我的心。 今天一路的顺遂让我很快就到家了,我用希亚给我的备用钥匙转开门锁,里头的一片漆黑让我想起了不久之前的场景,我的心一沉,顿时好想逃离这样冷清的感觉。 「pocky?」这样一喊换回来的不是pocky蹦蹦跳跳的来找我,只有我独自一人的孤寂而已。pocky没有在我一回到家就衝到门口迎接我时,我就应该察觉牠不在家的。 我好像,已经下意识的把这个家的所有一切都嵌入了我的生活,让他们在我的世界合理化。直至他们一个个从我生命中抽离后,我才惊觉,自己已经不能没有他们。 空虚的感觉像是海啸般席捲而来,饿着的肚子更是加剧了这种感受,我打开冰箱门,冷空气「嗖」地扑向我的脸,冰冷的新鲜食材躺在玻璃架上,这让我感到更无助难受,最后我拿了两罐唯一能够现成开啟即食用的啤酒,还有几包洋芋片。 「喀——」我拉开啤酒扣环,把家里的灯全打开,坐在沙发上转了一台我根本没在看的综艺节目。 眼睛虽然朝着电视的方向看去,可是我根本没有聚焦在上头,眼睛前只是不断的闪过不同的色块,毫无意义,因为我心里转着和脑袋里想着的全是其他的事情。 别于电视机里的人声,这回我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你干嘛把所有灯都打开?」 「总经理?」我往门口方向看去,忍不住的牵起笑容而起身往玄关走去,「你去哪里了,怎么那么晚回来?」 一听见我的问题,总经理马上恶质扬笑,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几秒鐘后不是回答我,而是先调侃我,「不跟我冷战了?」 我愣在原地,因为看见总经理回来一时太开心,完全忘了自己还在跟他冷战,我捏紧啤酒瓶身,不知如何反驳,我只知道我现在很想找个地洞鑽下去。 「吃了吗?」他走到我身边,看了眼我手中的啤酒,还有桌上的其他零食。 「啤酒算吗?」我坐回沙发上,装作没事的回应。 总经理皱紧着眉头,抢走我手上的啤酒放到桌上,握住我的手腕把我往门口拉,「你要生气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你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 「我……」当下我被总经理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直到我坐上了他的车子后才回过神来,「车子修好了?」 「嗯。不然你以为我下午去哪里了?」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深棕色的瞳孔使我定住了神。 我回避了他的问题,反问其他的问题来搪塞我心里莫名的情绪,「那pocky去哪里了?牠不是应该在家里的吗?牠刚刚为什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牠等一下会回去吗?」 总经理先是嗤笑了声才开始耻笑我,「你话明明就很多,请问你是怎么忍到今天才肯跟我说话的?」 「我哪有,我今天在公司明明就有跟你说话啊。」我小声的反驳,因为我很怕被骂。 「开口您闭口也您,我还以为我是你的客户,听得我心气十分不顺。不想跟我讲话还用这种方式来气我,你是嫌薪水赚太多是不是?」总经理往我的方向靠近了些,我下意识的往旁边躲,反而又招来他一番笑。 「不用那么紧张,帮你扣安全带而已,没有饿到需要吃掉你。」语毕,随之伴随一声「喀」来呼应他的言论,还有我羞耻到不知道往哪里摆的脸。 开始行驶的时候我们没有再说话,等到红灯时我才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所以pocky呢?」 「牵完车就顺便带他去修整下仪容了。你不是怕牠吗?怎么好像牠不见了你感觉蛮担心的。」总经理瞥向坐在副驾驶座的我,我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反而装作没看到的直视前方。 我把左手放在心脏上揉了揉,想试图抚平它过激跳动產生的不适,我根本不是怕pocky不见,我怕的好像是你不见。 第七章、WEDDIND DRESS(3) 情绪比较和缓后,我才缓缓开口,「没有啊,我已经不怕pocky了。」 「那我呢?」总经理轻声问道却不敢看向我,那一刻我看见了过去的他,怯弱中带点骨气的史柏翔。 「我怕我们又要被你赶出去。」而我,还是依然故我的不勇敢,总是说着心口不一的话语。 「我哪有那么坏。」史柏翔松了口气,抿开浅浅的笑容,这样的他有什么理由好怕的。 我心里其实很明白,就算希亚没有强迫他让我住下来,他也不至于真的狠下心让我们流落街头。不是因为他是我的上司,我是他的下属,所以他必须顾及到我们的安全,而是因为他是史柏翔,那个心软又嘴硬的史柏翔。 我看着他纯真的笑靨忍不住牵起了嘴角,我发现最近我总能从他深棕色的眼瞳里我看见真正的自己,那个尚未被世界改变而不断逃避的白瑀莎。残忍的从来不是世界改变了我们,而是我们被改变了还浑然不知,每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苟且偷生。 「在想什么?」 回过神,才发觉总经理已经停好了车,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我收起目光,低头支支吾吾说道,「没、没有啊,想着是到底要吃什么好料,竟然开那么远。」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等我一下。」总经理下车后,走到我这侧的门边帮我开门,「走吧。」 眼前是两栋撞天空蓝与鹅黄色的别緻民宿小木屋,看起来很像白雪公主里面会出现的房子,充满了春天的气息,前面甚至还有一大片草地,旁边的小花苞正在初绽,更添可爱的氛围。 但是,为什么来民宿? 「等一下,」我拉住总经理,用质疑的眼神看着他,「这里不是民宿吗?」 「对啊,这里是以复合式经营的民宿餐厅,难道你以为我要对你怎么样吗?」总经理对着我狡黠一笑,里头涵盖的情绪全是嘲笑,真让我想当场鑽个大地洞下去,永远不要出来。 「我才没有!」最后我也只能说出这种连我自己都不愿相信的反驳句。 「没有最好,我也不要。」总经理反握了我的手,轻轻地牵着我走进小木屋中。 一踏入室内,就有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民宿主人,他们亲切的看着我们说道,「欢迎。」 我绽着早就盛放的笑容回应,男主人将我们带到餐桌,桌上各种偏西式的菜色,烤鸡、鸡肉捲、南瓜浓汤、番茄肉酱蝴蝶麵、水果拼盘等等色香味俱全的餐点。 「干嘛不坐?」总经理拉开了一张椅子,让我坐下,我点点头后有些搞不清楚望况的入座了,他很嫻熟的拿起餐盘夹了一些蝴蝶麵,放到我面前,为了让我暖胃,还盛了一碗南瓜浓汤要我先喝。 「快吃呀,不要客气这些都是平常客人来吃不到的隐藏版餐单喔。」男主人瞇着眼笑着说道,看起来很慈祥,跟老爸比起来更添几分优雅。 南瓜浓汤的口感很绵密,虽然我厨艺很差,但这一喝连我这外行人都知道这绝对是用整颗南瓜下去燉的,自然的香甜很滑顺,再搭配其他佐料,我今天至餐只喝这碗都满足。 「不要顾着喝汤呀,这边还有刚出炉的蓝莓派喔,快点把正餐吃完来吃甜点。」女主人过了好一分刻才回到餐桌上,她手里甚至还套着隔热手套,就兴致高昂的过来招呼我,真是对热情的民宿主人。 总经理看了我一眼,我用疑惑的表情回应他,没想到他拿了一个鸡肉捲塞进我的嘴里,害我差点噎到,所以瞪了他一眼,但是这个鸡肉捲口感真的超扎实,料也超多,根本没有多馀的时间让我跟他吵架。 我亮着双眼对着民宿主人说道,「有,我会把他们全部都吃进肚子里的,而已这个好好吃哦!」 「你要不要这么浮夸?」总经理像我撇一眼,扬起嘴角后伸出右手抹了一下我的嘴角,「吃得那么脏,吃相比pocky还差。」 「我……」 我第一个反应不是反驳他说我吃相比狗还差,而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敢在民宿主人面前,对我做这些让人害羞的事情,我愕然到张着嘴,里面的番茄丁掉出来我才回过神。 他帮我把番茄丁捡起来,「快吃,等一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语毕,我一口接着一口的吃完鸡肉捲,然后把总经理送到我嘴边的每一道食物都吃得一滴都不剩,我看见民宿主人们的笑容从未止息过,他们一定没见过像我这么捧场的客人,而我是不想当那么丢脸的客人,想快点吃完就离开。 第七章、WEDDIND DRESS(4) 「来囉,蓝莓派是重头戏!」女主人最后端上了顏色鲜艷的蓝莓派,蓝莓的香气扑鼻而来,我轻轻的切下一角放入口中,温热的口感配上蓝莓的鲜甜,酥脆的派皮也配合得恰到好处。 「好吃!这简直可以拿去外面卖了。」我眼睛肯定是冒着爱心向着民宿女主人说道。 「那我的给你吃,我不喜欢甜食。」总经理把他的那份推过来我这边。 我连忙用手抵住,缓缓地推回去,并咬着牙对他说道,「不可以啦,你再怎么不喜欢也要吃个几口再给我啊,你这样直接推过来会对他们很不好意思,快点吃。」 「嘖。」总经理不耐烦的咋舌但依旧勉强切了一小口,含入嘴里,我看见对面的民宿主人们露出惊喜的表情。 「瑀莎你说话还是很甜呢,还让柏翔这孩子终于吃了我做的甜点,这样要我怎么不喜欢你呢?我们跟你爸爸妈妈出国玩时聊了很多你们小时候的事情呢。」 民宿女主人拉开笑眼,我这才发觉,他们看着我的表情一点都不向第一次看见陌生人时的模样,感觉很亲切也很熟悉。 可是这样我还是不晓得他们是谁,我不自觉的放下叉子,看往旁边的「柏翔」,他却一脸得逞的笑脸,让我很想往他肚子塞一拳。 「你不要用那么责备的表情看我,是我爸妈要我带你来的,我没办法。」史柏翔顽皮地笑着,像是小时候捉弄同学成功时的喜悦笑容,让我十分不悦。 我咬牙切齿地对着他低语,「那你也先告诉我这是你爸妈啊,不然害我一直以为是民宿老闆,你这样我刚刚的吃相还有行为不是很无礼吗?」 「他们确实是民宿主人啊,这里是他们经营的。」史柏翔对着我灿笑,似乎对于我的反应感到好玩。 我瞇起眼睛不月的看着他几秒后,才换上一张乖巧的表情转头回去,「抱歉史爸爸史妈妈,我不知道是你们,所以一直没有正式跟你们打招呼,我是白瑀莎,目前在saffrony工作,是史总经理的秘书。」 「不会啦,瑀莎你跟小时候一样呢,大方又自然,我们都很好奇小时候为什么柏翔能跟你玩在一起,毕竟他从小就内向又害羞,现在看着你们的相处方式,我跟史爸爸都觉得很有趣也很欣慰呢。」王阿姨瞇着笑演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傻傻地一直笑着。 笑到我的蓝莓派都冷了,我才适应了这么尷尬的氛围。 后来我们聊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从对谈的过程中可以看的出来他们对史家姊弟都十分民主,很信任他们也很支持他们决定做的每一件事,这也难怪能够让史希亚这个疯女人去唸服装设计,接案子谋生。 史爸爸也有提到saffrony是他白手起家创建的,当初会取名为saffrony就是因为番红花的花语是真心,希望员工都能对公司尽其所能的付出一切,犹如对自己衷爱、珍惜的人般真心。 说完saffrony的创建故事后,他温儒的啜了一口柚子蜜茶,眼神诚恳地对上我的眼睛,「瑀莎啊,saffrony是我的一辈子,能不能拜託你,紧紧跟在柏翔身边好好的辅佐他,替我延续saffrony的歷史与缔造更辉煌的纪录。」 我没有犹豫,也没有迟疑,双眼坚定的往史爸爸的眼睛看去,「是的董事长,我一定会贯彻您当初成立saffrony的初衷,真心的待在总经理身边的。」 「好了爸妈,我们是来吃饭的,不要聊这么沉重的话题。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处理,姊的东西都还在上面的阁楼吧?」总经理喝完最后一口柚子茶,为话题做个结尾。 「如果你姊姊没拿走的话,应该在靠近窗户的箱子里。」史爸爸撑着跟史柏翔一样好看的下顎说道。 我简单的说了感谢他们的话后,就跟着史柏翔走到阁楼,果然靠近窗户边有几个白色箱子,他开了其中一个查看,抬头对着我说:「这些都是我姊以前的小礼服跟洋装,有些是买的,但应该基本上都是她自己做的,挑几件吧,前面那间房间的浴室可以让你试穿。」 「吭?为什么?」虽然不懂这举动用意,但我还是往前跨了几步。 「难道你有钱买新的礼服去参加慈善拍卖会?」总经理歪歪头,揶揄语气满分的对我说道,我看着他静静的点点头后,专心挑衣服,不想多跟他斗嘴。 总共有五个箱子,衣服是按照色系放的,第一箱总经理开的是深色系列,从黑色、宝蓝色,到紫色都有,之前去婚纱店时有试穿过,郑凯说我穿深色看起来很沉重,很像童话故事里的坏女人。 我无奈地笑着把那个箱子放到一边,然后又开了一箱,这箱是白色系列,我轻轻的拿起其中一件小礼服,是平口的设计,裙摆有一朵朵玫瑰聚集成的样式,看起来优雅又不失可爱。 我顺手拿起了底下另一件看起来款式较为朴素的礼服,在展开它的那一瞬间,回忆伴随着窗外的风,吹进了我关上许久的心坎。 第七章、WEDDIND DRESS(5) 那天,是我们踏上红毯的日子。 礼服的流线设计就如同人鱼的曲线,上领口採无袖的透肤设计,腰身部分收得很彻底,是我需要在穿上这件礼服之前饿个几餐的程度,下摆鱼尾设计全部佈满手工蕾丝,浪漫感十足,没有浮夸的设计,但对我来说却是充满爱的婚纱。 因为这是郑凯觉得我穿起来最漂亮的一套,他那天对着我的宠溺的笑脸,还深深的刻在我的心上,不知道如何抹去,他曾经对我说过「我爱你」的声音,甚至还縈绕耳际。 本以为穿上婚纱后能够拥有幸福,但褪去爱的加冕,再美丽的婚纱都只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布匹。 我双手紧紧抱着希亚设计的小礼服,相似的设计款式让我放纵回忆在脑海里播映,我缓缓的蹲到了地上呜咽,想试图把心里思念郑凯的声音掩盖住,不愿意承认自己还是会被他影响。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总经理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他温柔的抱住我,静静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陪着我,投靠在他的怀抱没有多久的时间,我就推开了总经理,他的表情有些错愕,但我不想滥用他对我的感情,这样太自私了。 「我没事。」我知道眼睛还掛着泪珠说这句话很牵强,但我还是得这么做,不然我怕在他怀里多待一秒鐘,我会再也离不开。 「不要说谎。」他很慢的说出这几个字,语气虽然强硬,可是我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受伤的情绪。 一字一句,如针精准的扎到我的痛觉神经,共同感受他的疼。 我转身背对总经理,从方才被我搁置到一边的深色系箱子中随意拿了一件黑色的小礼服,「就这件吧,我去试穿一下。」 「嗯,我去楼下等你。」听见他淡淡的回应让我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说话,只能直直地往前走,以免看见受伤的他,我会心软。 到了浴室我很快就换上那件黑色的贴身绑带小礼服,因为刚才拿得太随意,没有注意到后面是整块露背的,晚上的冷空气稍为在上头停留都让我感到不适,我匆忙的换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晦暗得连我自己都不愿多停留一眼。 我走到楼下时,只有史爸爸跟王阿姨站在楼梯口等我,他们给我一个纸袋让我装衣服,然后告知我总经理已经在车上等我了。 我小心翼翼的走进副驾驶座,很怕自己又毁了气氛,可是又难耐如此尷尬的环境。 他没有开口,我就也不说话,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他对我的冷战,可是这情况持续了好几天都没有改善,在公司他只回答我会的公务性问题,回家他就直接进房间了,这让我有些心慌,可是也不敢做多馀的的举动,只好让这场战争继续下去。 而在慈善拍卖会前的傍晚,他终于说了一句比较人性化一点的句子。 「你是要去参加选美还是慈善拍卖会?再不快一点你自己搭公车去。」儘管是抱怨的句子,但那也让我觉得自己,没被他那么讨厌了。 「好了,我好了!」我先是用声音表示自己的立场,才匆匆忙忙的拿了一支艷红色的口红抹上嘴唇后,抓上手拿包跟着总经理的屁股坐上他的车子。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时常会表现出孩子般的情绪,明明这些丢失已久的性格,全都被现实与生活给掩埋过去了,史柏翔却能在每一个举手投足,将最真实的我唤回。 可是那样也不代表他愿意原谅我了,从总经理只盯着前方的表情就知道还在生气,我偷偷的瞥了他几眼,直到他转头过来看我才没胆的收起目光。 他的眼神并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太久,像是点水的蜻蜓,碰一下就离开了湖面,毫不犹豫,也没有一丝眷恋。 可是他不晓得的是,这无心的一点一滴已经造成了涟漪,泛起了一圈又一圈在意他的的波纹,久久无法平静。 第七章、WEDDIND DRESS(6) 到了慈善拍卖会现场,可以看见很多大公司的老闆与他们的夫人连袂出席,总经理算是少数会带秘书出席这种大场面的,我们拿着香檳一路走过去大概与十来位代表打照面,有几位甚至很有兴趣在未来与我们合作。 维持了类似的社交约莫半小时,演讲台那边已经开始主持拍卖会,总经理用眼神示意我该过去了,但我实在不想坐在那边浪费时间,坐在那边是花金子的,我没有本钱。 「我想先吃点东西,我今天忘记吃午餐了。」我唯唯诺诺的说出事实,期待着总经理会反应过激的骂我怎么又没有好吃饭,可是他这次却只有点点头,便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当下,我觉得自己像是一隻被主人拋弃的狗,更可笑的是,我还是得到主人许可而让自己成为流浪狗的狗。 越想越生气,气他的小心眼和自己的白痴行为,本来拿在手上啃食的小马芬,不小心被我气得扔到桌上,等我意识过来要去拾起时,另一双修长的手已经帮我捡起,我抬头下意识地想道谢。 却陷入了那双浅棕色的眼瞳,失去了语言能力。 反倒是浅棕色的瞳孔在笑着的眼皮覆盖下,还能从容地在夜晚如此闪耀,他微笑的同时,拿了另一个小马芬到我的盘子里,「生气丢食物的坏习惯,真的该改改了,好久不见,瑀莎。」 那么温柔的他分明就在我眼前,我却觉得他的声音好远好远,他用一样的语气喊着我的名字,我却感到不能呼吸,他总是温柔得令人窒息,令我无法真的彻底厌恶他。 如同美人鱼的愚蠢,明知道对他的爱最终会使我成为泡沫,我也愿意为了他的温柔拋弃一切,窒息的活在他的世界,安謐的在遗憾中老去。 当一个永远无法再对他说爱的人。 「嗯,真的好久不见。」我先是轻轻的深吸一口气才说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你过得好吗?」 我看不明白郑凯是以什么心态问这句话的,就因为他,我真的过得一点都不好,用力的使劲咬着嘴唇,想藉由疼痛来抑制自己泪腺运作。 「还过得去吧。」我逼自己微微的撑起笑容,想表现得从容。 我看见郑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这样我就不需要担心了。」 这句话在我看来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当下理智嘲笑着我强撑的自尊心,让我显得格外愚蠢,也许他问我过得好不好根本不是为了关心我,而是为了抵销他对我的罪恶感。 内心一阵闷瞀,最近没时间修剪的长指甲用力地掐进手掌心里,微微的疼痛提醒我不要在他温柔的偽装下屈服。 「可是你好像瘦了。」郑凯短短的一句话,总能轻易的晃动我拚命维持的心意。 他伸出细长的手触碰到我肩头的肌肤,他手脚冰冷的问题还是在呢。 对于他若无其事的触碰,我虽然想闪躲却还是停留在原地,儘管内心再怎么抗拒,身体却不争气的还活在他感情的馀波下,漂不走、散不了。 倏忽,肩头上的冷触感被温热的手心取代,我被一个力量往后拉,郑凯的手顺势落下,他有些恼火的握紧双拳,想开口时却被另一个声音抢先了。 「看来我得把瑀莎再餵胖一点,这样才不需要劳烦前夫担心她的身体状况。」这声音从我头上传来,正是现在环住我的总经理。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毕竟在重要场合,郑凯以尊敬的语言开头保留他最后的理性。 「问对方之前不是应该先报上自己的身分吗?」总经理挑起一边的眉梢,挑衅意味浓厚,我偷偷的扯了他衣角几下,想示意他快点结束这个话题,离开这里。 「我是dahlia的总经理,郑凯。」郑凯伸出带着傲气的右手展开招呼语。 「saffrony的benson。」总经理沉着的回应,连职位都没有报出来就换来郑凯的一脸惊慌,他把本来落在外面的手插进西装口袋里,无视郑凯悬在半空中的右手。 「dahlia近期在中国的发展不太乐观,如果未来还是没有改善的话,我们saffrony不排除会更换总经理,毕竟领导人不忠诚,员工素质也十分令人堪忧。」总经理冷峻的笑了,「你说是吧,郑总经理?」 郑凯没有说话,只是硬撑着嘴角的弧度,温顺的点点头。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总经理到最后都不给郑凯一点面子,他把手移到我的腰间,更贴近的环住我整个人。 儘管方才被羞辱到脸都抬不起来,可是郑凯还是转向我,轻柔对着我说道,「比起黑色,我还是认为你穿白色更好看,很开心今天能在这边见到你,再见。」他撑开笑眼,上斜的嘴角邪魅带点孩子气的顽皮,乐天如从前。 除了忘记如何爱我之外,郑凯什么都还记得。 结婚典礼上我们对着彼此承诺誓言的场景在我的脑袋里来回撞击,纯白色婚纱纪念着我们的定情之吻,最讽刺的是,我们都记得当时的温度,却做不到当初的信誓旦旦,所以选择逃跑,越远越好。 第七章、WEDDIND DRESS(7) 我只有微微的一笑回应他,便马上被总经理的力量强迫转身往反方向走去。偷偷抬头瞥了总经理一眼,他皱着眉瞇着眼,默不作声的表现让我有点害怕。 「你明明就还在生我的气,干嘛还来帮我?」我放胆一问。 总经理停下脚步,深深的探入我的眼眸,「我如果不去,我会更生自己的气,而且我拜託你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心,在前夫面前穿那么少就算了,还让他摸你才是最让我生气的。」 从他炽热的目光中,可以充分感受到他愤怒的火光,熊熊的在烧灼。 「我就算不喜欢也躲不开啊,面对那样的状况我也吓到了,而且你也不是我的谁,为什么要怪我?」甚至,不自觉从我眼里流出的委屈泪水,都无法盖过那场怒火的燃烧。 没有预警的,总经理加大了他扣在我腰际的力量,把我向他的方向提起,温暖的唇瓣毫不犹豫的堵上我来不及闭起来的嘴巴,那个吻时而充满力度时而渐忽温柔,等我回过神来才用力将总经理推开。 明明是我被强吻,他却以一种受伤的表情责备我。 「就是因为我不是你的谁,不喜欢我这么对你时你就会推开,不想接受我的感情你也会回避掉,可是为什么面对那个傢伙你却不拒绝也不反抗?是不是因为你还爱着他,还仍然觉得他是你的谁?」 我流着眼泪,「你……明明什么都不懂,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你明明什么都不懂,凭什么兇我?」我忍着内心闷暓的感觉,说着最伤的话刺进他对我的好里面。 总经理松开了手,脱下他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我明白了,对不起……你先回去吧。」他陪我在会场门口等车,我们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宛若陌生人一般的无言以对。 「hola!你们想我了吧。」不是预期中的计程车,反而是希亚开了一辆黑色休旅车,摇下车窗没头没脑的在这如此尷尬的场面乱打招呼。 「送她回去吧,我还要应酬,请你拿来的外套呢?」没有看我一眼,直接走近车子对着希亚问道,她马上从副驾驶座拿出一个纸袋,前者接过后快速地穿到自己身上,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才刚从高雄回来就被叫来当车伕,应该不用我亲自开车门让你上车吧,白小姐?」我默默的坐上副驾驶座,静不吭声。 在等红灯的期间,希亚撇头过来看向我,「你看起来很累,所以现在先用一句话来打发我吧,一句话,精要明确的说明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碰巧遇见了郑凯,然后我伤害了你弟,对不起……」 我低着头用力地抓着黑色小礼服,泪花滚滚而流,杂陈了很多情绪,让我不知道为何而悲伤。 泪水浸湿了裙襬却不改黑的色调,恍如纯白色的誓言在婚纱美丽的朦胧下,回忆依旧闪耀,爱却早已逐渐逝成了泡沫都浑然不觉。 若不是在现实的当头棒喝下,我可能永远都不晓得自己还活在纯白色的记忆里苟延残喘。 或许我该感到抱歉的,是自己。 第八章、LET’S NOT FALL IN LOVE(1) 好似得真正看见了某个人挥别后的背影,才会发觉自己有多么的在乎他。 恰如春日里的暖阳,掛在天上的理所当然,直到它在馀暉后褪去了大地的色彩,才明白世界多么需要它的温度。 我望着窗外逐渐下沉的夕阳,坐在宛如养了好几笼麻雀的咖啡馆里,十分吵杂。 「瑀莎抱歉,来的路上有些塞车,有点来晚了。」钟季馨踩着墨绿色的高跟鞋走到我对面的座位上,她提着大包小包的手看起来很疲惫,可是脸上的容光却不失幸福。 「不会,不过是半杯咖啡的时间而已。」我笑着调侃她,把钟季馨从以前就最喜欢喝的卡布奇诺推向她,「等好消息是永远不嫌晚的。」 她亮起眼睛,惊喜的看向我,「你还记得我最喜欢喝的口味?」 「奶霜还要double,对吧?」 「哈哈哈哈对对对,不知道以前的我是哪里来的胆子,敢这样随便对待我的身材,难怪到大学毕业都还是单身狗一条。」她用小汤匙轻轻的戳咖啡上膨得如小山的奶霜,却始终没有捧起来品嚐。 「现在不敢了,没有本钱就该节制我的嘴。」她放下汤匙,拿出了一张典雅的嫣红色卡片,是喜帖。 「毕竟一生就只漂亮这一次,得克制点。」钟季馨倾着脸甜甜一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小女人的一面。 「恭喜你。」从她那双甜得能够流出蜜的眼里,我看见了两年前的自己。 钟季馨伸出她系着戒指的手,轻轻的握住我的双手,「虽然你已经结婚了,但我还是想请你当我的伴娘,而不是陪嫁。」 顶着夕阳的灿烂,戒指看起来更加闪耀,我抿开平直的嘴角,缓缓的抽离钟季馨的手,「钟,在我做任何回应之前,我想先告诉你一件事。」 「嗯?」 「你离开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没办法跟你详述。」我艰难的嚥了嚥口水,字句几乎是从牙齿间隙挤出来的,「我不只是结过婚,我还离婚了。」 她微张着口,没有用任何言语来表达她的愕然,这反而让我更受不住如此紧绷的气氛,我勉强的拉起嘴角,表现得淡然。 「已经差不多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我们现在都各自过得很好。」我擅自为彼此的生活下了好的註解,只为了快点结束我一直以来都逃避的话题,「所以关于伴娘或是陪嫁的事情,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其他人选。」 「瑀莎对不起,我连这些都不知道还想请你当我的伴娘。」从钟季馨因紧张还不听眨着的眼睫看得出来,她很愧疚,可是那种反应更是让我感到不安。 「没事啦,准新娘可不能烦恼这些有的没的,你再这样我才会感到不好意思。」 听着我淡然地释怀话语,钟季馨终于松开紧蹙的眉头,但在那情感拉扯的疼痛感中,我的心又被划上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我常常不懂,为什么离婚的是我,受到伤害的也是我,我却需要收拾人们对于我的事情感到抱歉的心情,本来不痛的,都因为承受太多外加的重量而有了难以癒合的撕裂伤。 后来钟季馨还是很希望我当她的伴娘,还妥协要我当陪嫁也好。但我最终还是推掉了,不管是不是我真的要照顾两隻没有其他精力,抑或是我不想近距离看着别人在我眼前上演还不是太远的记忆,太残忍了。 但是我有答应她会去婚礼祝福她,也会在她需要我任何协助时给予帮助和建议,毕竟一生一次的大事,钟季馨希望我能够参与,成为她人生大事的一部份。 第八章、LET’S NOT FALL IN LOVE(2) 今天是总经理没有回到这个家的第二十五天,希亚说他暂时搬回家了,为了让我们有更大的空间可以活动,毕竟智磔和焀轩回来后,顽皮爱玩的的性情被希亚激发,常常把屋子弄得都是玩具,一块乐高小积木都可以是击毙双脚的杀人工具。 「我回来了。」一进到屋子里,我就下意识的看往三楼的空房间,明明知道里面不会有人,却还是惯性的盼着里头会有一丝光线,为我照亮。 但现实是,我仍然活在自己的黑暗里。 好多事情在我逃避去釐清时,逕自的在我的生活中埋下了许多承先啟后的因子,我还不能忘记郑凯,同时我也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在意史柏翔。 感情里,总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让我放不下过去,也提不起未来。 只要伤口的脓疮还好不了,就还害怕若这条路走不好,我不会越挫越勇,只会累积更多无法復原的伤口。 最终,在感情里独自溃烂。 我窝在棉被里发呆,里头的温暖稍微安抚了我心绪的不安,可是这些温暖都不及前些时间心里的满足,棉被里塞了三个人,如此熟悉的温度回来了,而心里却空了一个人。 智磔与焀轩嚷嚷着睡不着,所以我拿了一本凯米歇尔画的故事绘本,那是一本关于小主人与玩偶小熊的故事。 「《明天你还爱我吗》。」我轻声的对着他们唸出书名,却不小心说尽了我内心真实的声音。 「会呀。」没有预期的,智磔篤定地回应我,抬着他的小脸庞盈满笑容告诉我,「明天、后天、大后天,一直到很久以后都会爱妈咪!」 「我也会一直一直爱妈咪。」焀轩平静地说道,眼神里却充满坚定。 我不自觉的弯起笑眼,「妈咪也会明天、后天、大后天,一直到很久以后都会爱磔磔跟轩轩喔!」 在孩子眼里,喜欢是如此直观,不必顾虑柴米油盐,无需担心太多的以后,便能将爱随时携在身边。 「克莱儿有一隻她很爱很爱的小熊,但是有一天,小熊却很伤心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指着书上的白色小熊,他站在镜子前的悲伤表情,让我看见了自己两年前的模样。 「他的毛皮本来洁白如雪,现在又脏又烂的像隻旧袜子。」我伸手搔了搔焀轩穿着袜子的小脚丫,他咯咯笑着。 我将手移到智磔的肚子上画圆搓揉,「而且身体里的填充棉花都掉了,背后变得瘪瘪的。」智磔笑到蜷曲了身体,试图以他的小手制止我的举动。 「一隻眼睛已经不见了,鼻子摇摇晃晃的,有时候还会滚到床底下。」才刚读完,智磔就已经探着头往床底下看去,焀轩则是紧紧抱着他自己的小兔子玩偶。 「『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没人要的破小熊。』小熊说。小熊看过那些又脏又旧又没用的东西的下场,他们最后都变成垃圾。它们被丢弃在黑暗、爬满蜘蛛的地下室。也可能被当成二手货,以一个十分前的价钱卖掉。」 彷彿我失败的婚姻,也让我成了爱情里的二手货。 「『过不了多久,克莱儿就会不要我,没有人要我的。』小熊说着说着,擦掉烙下的一滴眼泪。」我下意识用右手轻抚过其实没有眼泪的右脸颊。这样子的我,史柏翔不愿意要的,没有人会要的。 「从那时候开始,小熊变得非常安静,他害怕跑跑跳跳的会破旧得更快。所以,当克莱儿问他:『我们要去哪儿玩?』他总是回答:『我今天想在家休息。』」 「可是如果小熊不跟克莱儿玩,她会不会哭?」焀轩一脸担忧的指着克莱儿,我摸摸他稚嫩的小脸庞,对于他產生的同理心感到窝心。 「克莱儿虽然没有说,但是她心里一定很难过,所以以后轩轩和磔磔有什么担心的事情要记得马上告诉妈咪,好不好?」他们两个同时乖巧的点点头,我马上继续故事来回避脑海里闪过史柏翔受伤的神情。 「晚上克莱儿睡着后,小熊害怕害莱儿会压坏他,便溜到沙发上睡觉,他以为这样就不会那么快变旧。但是,趟在沙发上的小熊,觉得又冷又孤单,其他动物还会取笑他。」 以为。是啊,「以为」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了。 在每个心脏撞击的瞬间,我自以为沉着的保持缄默权,就可以不会那么快把心交出去,但我心底明白这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不是不动就不会影响自身,因为心是会跳动的。 「说她会把他丢到阁楼里,或是海边,让鸽子把小熊的眼睛啄掉,然后克莱儿会交到新的朋友。隔天,小熊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克莱儿没有带他出门。克莱儿一回家,就关上房间门,把小熊锁在外面。小熊喊着克莱儿的名字,她也没回应。」 他甚至没有回来,就这样离开了我,把我扔在已经习惯有他的环境里。 「小熊从后门溜出去,等待着被丢掉的命运。」 故事只进行到这里,我就已经听见了他们两个熟睡的呼嚕声,我将被子拉到他们的脖子边,我看着空白的天花板,说服自己这个夜晚可以不需要想着他,想到入睡。 第八章、LET’S NOT FALL IN LOVE(3)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好像不是假的,好几天的梦里史柏翔都笑着一张脸,我每次想开口问他为什么要离开时,梦就醒了。不留一点馀地的,我又被拋下了。 在公司也是,表面上说是要多训练蓝裕天的办事能力,所以现在我都处理办公室的公务,所有需要跟总经理洽谈的工作全部都交接到蓝裕天手上了。对于他的决定我没有一丝怨言,只是心有不甘跟不捨而已。 倒是蓝裕天这小傢伙,又再用他细心的洞察力挑起我的敏感神经了。 「ivy姊,你跟总经理怎么了啊?」他又滑动着椅子来到我座位旁,像是个在万圣节寻糖吃的小孩子,但我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分享的甜头能满足他,只是无动于衷的盯着电脑萤幕继续整理报表。 「公司上上下下都在讨论你们是不是不合要拆伙了,毕竟你们合作了那么久,没理由让我一个还对很多事情不上手的小小秘书助理顶替你原本的职务啊。」 不知该说天真还是傻,他压根没发现我对于他问题的冷处理,开心的拆开自己原本就拥有的糖,细慢舔舐其中滋味。 「之前你们相处的气氛也很好,甚至有人还说你们在一起了耶,还有目击证人说看见你们一起上下班,他们都来问我是不是真的,毕竟我离你们两个最近嘛。」 听着蓝裕天的陈述让我紧张的停下手部动作约略几秒鐘,我的手指焦虑的在间盘上游移,却迟迟压不下按键。 「我当然说没有啊,工作都常常办不完了哪有时间谈恋爱,除非你们下班之后还有联络,不然哪有可能,ivy姊你说对不对?」他转头看向我,等着我的回应。 他这么驀地一问让我感到慌乱,情急之下只囫圇的回了个单音「嗯」,便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敲打着键盘。 蓝裕天叹了一口气,说完这个话题后便开始抱怨着最近要合併一间新的公司,工作量原本就已经很多了,现在还需要忙交接我原本的工作,简直要他的命,完全没办法跟女朋友出去约会。 「趁还能约会时,快去约吧。」我扯开嘴角,轻轻一笑,「一间公司再稳定都可能下一秒破產或是遭到合併,感情也是相同道理,经营得再好,都会有风险。」我的婚姻,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条件再好的爱情,人不在了,就是一场空谈的梦。 「还有啊,公司的人事异动你不要听底下的人乱说,交接给你都是暂时的,因为我要请特休去帮忙我大学同学准备婚礼,也想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阵子,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好好工作啊,别再八卦了。」 我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将它们交叠在一起后弹向蓝裕天的额头,算是他八卦我跟史柏翔的小小惩罚。 「是的,船长。」他展开阳光的灿烂笑容,举起左手放到左边的太阳穴上。 其实这些八卦也不无根据,只是现在没有一项是真实的,我们目前的相处气氛糟的很;我们不但没有在一起,也不再一起上下班了,不管是搭他的车子还是乘坐公车,都没有;甚至下班后强制性同居的联络方式也失去了。 方才一时之间回答不出来蓝裕天反问的原因我也十分明白,绝对是因为我不想承认我们关係被一一全盘否定,我说不定还可耻的希冀,乾脆让全公司的人都误会我们,那他说不定就不会如此回避我了。 也许,人还是别相爱的好。 第八章、LET’S NOT FALL IN LOVE(4) 一起生活,安分地当个群居动物里的一份子就好,不要產生太多感情在彼此身上,因为失去的代价你无法预料,也不知道明天会变怎样,太多的约定反而是种束缚。 难怪人家总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们带着做不到的誓言走进坟墓,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罢了。当爱情的纯粹成了负担,曾经展开的笑顏都聚积成泪水时,相爱这件事早已成为溃烂,无法再次拾起。 「欸,瑀莎你觉得我要走什么风格比较好?」听见准新娘钟季馨的唤声,我才从如此晦气的想法中甦醒。 「吭?」 我下意识先对他的问句提出疑惑,看见她十分热衷于挑选布置风格,跟当时我的一模一样,只是她身旁还有个会旁同她共同挑选他们婚礼的伴侣,也许她根本不需要我的意见。 「华丽风格吧,跟你的浮夸本性十分相符。」我不客气的在她未来丈夫面前调侃她性格鲜为人知的一面,效果十分奏效,钟季馨红通着连忙否认。 「哪有,我也喜欢这种有白色钢琴的简约场佈啊!我才不浮夸咧,你不要听她乱讲啦!」她指着一张四周摆满粉红色玫瑰的婚礼现场,正中间摆着一架纯白色三角钢琴,挑高天花板,上头掛着一隻青鸟。 这如果叫简约,那其他真正简约的风格不就该被说没有任何佈置了? 我挑着眉梢,在她为自己辩解完后与她未来丈夫对视后耸耸肩,「知道怎么满足你老婆了吧?」 他也一同加入逗钟季馨的行列,诚恳地对着我点点头,比个讚,「简单明瞭,浅显易懂。」 「宝贝我们就选这个吧,你怎么看?」虽然胡闹,但他还是以一种浓情蜜意的眼神向钟季馨询问道,儘管后者对于我们的挖苦小耍了任性,但在谁看来都是在甜蜜的撒娇呢,真是幸福得令人想捏她一把。 宛若在看着俗套的电视剧,小女人的任性撒娇总是甜美可爱的,而在她老公一拍二哄三亲吻的招数下,钟季馨还是乖乖就范了。 噁,他们俩个到底有没有把我这颗能亮到太平洋的电灯泡放在眼里啊? 这女人真的很好搞定。 但在服装方面却是最囉嗦的那一个,我很钦佩她的老公耐心这么好,愿意陪着她换过一件又一件的婚纱,已经等到无聊的我已经开始算着她这第二十五套婚纱后,还会叠上多少句「我再考虑一下好了」,然后不断进出更衣室。 「瑀莎、瑀莎,你看这套怎么样?」她后头跟着婚纱公司的服务人员捧着她又长又蓬的裙摆,粉色与白色交织的柔美,再盖上一层纱,让钟季馨看起来特别典雅。 我滞愣了几秒,才从她幸福的笑容里醒来,淡然的说:「很漂亮,很不像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坏了,竟然这样讲,还让我无法反驳。那我就相信你的眼光囉,我男朋友都说好,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她似乎看穿我眼底复杂的情绪,却没有戳破我的伤感,可是钟季馨眼神里放着的感慨让我深刻感受到回忆的锐利,可真疼。 至少,他还愿意说好。 至少,他就在你身边。 至少,你们正相爱着。 她所拥有的这些至少,对我而言,全是海枯石烂都等不到的至多。没有勇气听见除了「好」以外的答案;无法忍受独自啃噬孤寂;甚至把自己驯成一隻不愿与人相爱的困兽。 第八章、LET’S NOT FALL IN LOVE(5) 结婚典礼当天,会场真的被朵朵的粉红海给淹没了,恨不得让大家看见他们製造出来的粉红泡泡似的,我无奈地牵起笑容盯着插满粉色月季花的墙面,想起了钟季馨告诉我,她未婚夫第一次送花不是送玫瑰,就是这含蓄却柔媚的粉红月季花。 她接下花束的那刻起,就对这神秘的花感到好奇,还有选择这花来送她的男子產生无限幻想,所以一回家就开始查询月季花花语,粉红月季花代表的是:初恋、优雅、高贵、感谢。 不知道花语还好,一知道粉红月季花代表的意涵后,钟季馨就陷入这迷人的花香中,无法自拔。 稳定交往一阵子后,他们在一次聊天过程中提到粉红月季花,他未婚夫才恍然大悟,惊讶着那竟然不是玫瑰花。 让钟季馨对于自己其实不是初恋这件事呕气了,他当时有辩解,是想买粉玫瑰的,可是两者长得太相像,应该是情急之下拿错了,才造成了这个钟季馨脑补过多的美丽误会。 我伸手轻抚月季花的花瓣,也许在世俗的价值里认为玫瑰才是爱情的象徵物,但若钟季馨收到的只是一般的玫瑰花束,那也许这段姻缘就不会绽放得如此灿烂了吧。 缘分真是有趣,来得突然却适切,走得急促还使人难以忘怀,更妙的是,不在节拍上的心跳频率永不缺席。 暗灯后,我站在会场的最后面的角落,舞台中央的白色三角钢琴由新郎亲自弹奏,智磔和焀轩提着蓝色小花篮入场,一路洒着粉红色的月季花花瓣,他们两个是这场盛宴的男花童。 钟季馨看过他们两个与我的合照后,半强迫半恳求的要让他们当她的男花童,甚至把女花童的名额都去掉了。 焀轩比较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面,入场前眼睛还掛着两行清泪跟我说他不要当花童了,想要回家,好不容易安抚好他的情绪,焀轩才没有再闹脾气。 现在看他挤成一团的眉宇间透漏着不适,却还是努力的用他的小手把红毯变成花地的模样,让我有些欣慰。 反观智磔倒是挺乐在其中的,脚步雀跃得如隻小兔子,嘴边笑靨没有止息过,我很怕他太嗨反而使场面失控,不过好险在场的人看见他们都十分捧场的展开笑顏,不然我可没脸把这两隻拎回家。 后头跟着的是钟季馨的父亲挽着她徐徐向前走,花童都还未将红毯扑满花瓣,钟季馨自己就已经将脸下满了泪花。见着她那副模样,笑意止不住的从嘴角溢出,悲伤的情绪却汩汩地从心坎的缺角流泻而出。 看见了过去还有勇气拥抱幸福的自己,太刺眼。 更刺心。 我很想转身就离开那种令人窒息的环境,每一个分秒、人们的每一阵欢呼与笑声、甚而是如此洋溢爱的背景与音乐,都让我喘不过气。 失去海洋的人鱼,所有人事物看起来都显得沉重,无法与获得幸福的人共同呼吸同样的空气,也没有双脚能再走向任何可能快乐的道路。 搁浅于,名为遗憾的海滩。然后,独自在孤寂里死去。 不过,为了遵守跟钟季馨的幼稚小约定,我闭上眼睛这屏蔽这一切好让我支撑到誓言结束。 听主持人的声音,现在已经在交换戒指了,全场的屏气凝神的肃穆感,让我距离他们如此遥远都能听见他们在彼此耳边呢喃着「我爱你」,才轻轻啄下一口吻。 幸福声音,一向在悲惨者的耳里特别尖锐。 第八章、LET’S NOT FALL IN LOVE(6) 大家在拍手祝福的同时,水分在眼皮底下產生了微弱的共振,分享悲伤似的,扑簌簌落到了脸颊、嘴唇、脖子,咸味加剧了心里苦涩的感觉,直到全场亮灯后我才快速的把脸上的泪水抹去,努力上扬嘴角,别让这么样的好日子被我的私人情绪影响了。 往台前看去,恰巧对上钟季馨望过来的幸福洋溢眼神,我用嘴型告诉她,「恭喜。」 接收到我的视线的她好用力的点点头,我都觉得本来被她忍住的泪水都要被晃出来了,强扯着嘴角的弧度直到伴娘拉起她的裙襬,准备去敬酒,我才松懈。 瞅着月季花墙好一阵子,我终于整理好思绪,眼泪也收乾后,才转身要去休息室找智磔和焀轩,他们这时候肯定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等一下可得买个小麵包才能堵住他们最近十分吵闹的嘴。 「小可爱们,我们要走囉。」刚是打开休息室的门,没有看见预期中的智磔与焀轩,我愕然的张着嘴,「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因为我很想你所以才在这里,你会相信吗?」他狡黠一笑,没有我的他看起来过的还是很好,我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也不愿相信。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投入你带给我的好,而我只能刺伤你对我的好,循环似的让你充满了累累的伤痕。 「你刚刚哭了对不对?」站在我眼前不到一步距离的史柏翔,看起来好遥远,好陌生,低沉声线配着他脸部的皱在一起表情,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我以正面转向他,故作从容的回应,「我没有啊。」 「不要说谎。」这不是平常的他,他看起来伤得千疮百孔,「你总是愿意为了他不断付出感情,甚至是欺骗自己。」史柏翔说话时的苦涩笑容连我看的都难捱。 「对不起。」我轻声说道,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我从未看过这样的他,心慌的退了一步,他看见后愣了一秒后笑了,「我要的只是你的心,一点点也好,一点点。」 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拥抱他,无论是愧疚感还是过度想念造成的情感,让我做出这个逾矩的举动,这一刻我只想好好拥抱史柏翔,眼前窝在我怀里的似乎不是一个男人,而是当时渴望着我手中汉堡糖的小男孩。 我想念他,更怀念当时能为了一切奋不顾身的那个小女孩。 「已经不只是一点点了。」 我很轻很淡的语气说起放在我心底很沉很重的想法,「可是,我还没有放下郑凯,也不想失去你,所以不要对我奢望太多,在感情更深之前、在伤害更多之前,别相信我,也别许下任何约定,我怕我做不到。」 我明白这话的严重性,但在我们走向更错误的迷途之前,我必须如此残忍。 史柏翔紧紧的拥着我,「没关係,因为我相信我自己。」 说话时带着些许鼻音,让我的心脏被握住了般绞痛,他梳了梳我的头发,「所以不要急着推开我,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现在这样就足够幸福了。」 像个孩子,他的撒娇让我无所适从,但并不讨厌,我不需要用多于外力就勾起了嘴角,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最真心的一次笑。 「我们可以不用相爱的,真的。你不要离开我就好了,这样就够了。」像是怕我拒绝他,史柏翔揉着我的头发以更强烈的语句说道,我的笑容僵在尷尬的位置,无话可说。 他的话着实刺伤了我,史柏翔害怕我离开的情绪很浓,浓烈到他愿意在爱情里当个捨身求全的那一方。也许他才是恐惧被拋弃的白色小熊,他才应该担心明天我还会不会爱他,我才是最坏、最自私的人。 明明,我是喜欢他的。 却迟迟无法将「我喜欢你」轻易拋出嘴边。 看着总是高高在上的他,此刻在我眼皮底下受尽委屈的模样,彷彿看见了当年被郑凯伤得无法动弹的我。心里满是恐惧,原来我是这么可怕的人,我根本没有理由怨恨郑凯,因为我同时也在伤害史柏翔。 我未必无法再与人相爱,而是这样自私的我,根本没有资格得到如此美好的爱。 明天你还爱我吗?或者该这么问,明天我还爱你吗? 我不知道。 我们,还是别相爱得好。 第九章、GOODBYE(1) 那天之后,六年过去了。时光同流沙,逝去得如许容易,却没有任何人能在匆匆的时日里被倖免。 我与他也是。 最后我还是离开史柏翔了,彻底的消失在他的世界,无关相爱与否,也无关伤害有无。 是我畏惧了,也厌倦了自己对于感情的不确定感和不安。我一直都不是个坚强的人,更别说是被玫瑰狠狠划伤了手后,还有多馀的勇气能拾起可能是刀刃的爱情。 也许,史柏翔只是个我拿来逃避的最佳出口罢了。 说到底,我仍旧是个自私的人吧。 「妈妈,你今天晚上会来看我们的话剧表演吗?」智磔的声音打断了我盯着红绿灯发呆的思绪,我低下头看着他期待的目光投向我。 「妈妈很忙没办法去看你们。但妈妈如果提早下班的话,会儘量赶过去的好不好?」我揉揉他的头发,明知道这么说会换来他们失望的表情,我还是得给予实话。 「蛤啊——为什么别人的家长每次都会到,但你们都不会来。」智磔一路上不断的以言语表达不悦,一字一句我听在耳里,却痛在心里。我虽然很想去,但目前的工作实在不允许。 为了彻底将史柏翔从心里铲除,也避免他掛念我,在saffrony的秘书一职我主动提交了辞职信。他收下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瞅着我,那眼神深沉得让我现在都难以忘却。 而且我还以为我真的能够坚守与董事长的约定,好好守护saffrony还有史柏翔,现在想起来,只能证实我是个骗子。 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我将他们送到学校门口,在将他们送到老师手上前,蹲下来与他们平视,轻轻的说道,「不管今天妈妈有没有到,都要记得妈妈很爱你们,连同爸爸的份一起爱你们。」 还在为我到不了的事赌气的智磔只是看着地板掉眼泪,我拧着想哭的眉心抚着他的背脊,「所以不要生妈妈的气好不好?」 在智磔回答我之前,从方才就一直没有反应的焀轩,用他的小手掌温暖我被凉风吹冷的脸颊,「妈妈没关係,希亚阿姨会来看我们啊,她说她是妈妈的小天使,会帮我们拍起来,这样你也看得到我们的表演。她有跟我们约定喔!」 「希亚阿姨也很爱你们喔,所以要好好表演喔。」我用自己的手掌覆盖在焀轩的小手上,对于他的贴心感到欣慰。 也特别心疼。 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要跟家人在游乐场玩耍、在路上大肆欢笑,甚至会为了不让买棉花糖或是气球哭闹,而不是告诉自己的妈妈,没关係。 我与郑凯走错的路,并不是我们分道扬鑣后就能迎向各自的海阔天空。孩子呢,他们间接承受的是我们的眼泪底下的脆弱啊,我总是活在自己的悲伤里,忘了这些碎了满地的伤痛,踩在孩子脚底下也是会疼的。 对不起,甚至不是对不起就能偿还的。 「嗯!」焀轩坚定的点点头,一面还拍拍哥哥的背脊,另一面以他的方式安慰我,「白智磔一定是忘记了,妈妈你不要管他,他是爱哭鬼。」 「我才不是爱哭鬼咧!我才没有忘记,我只是、只是想要两个妈妈都来看表演嘛!」智磔说着说着眼里就涌出泪泉的跑进教室里,连句道别都不愿给我就逃跑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现在脑海里浮起的似乎不再是郑凯了,而是史柏翔。越是在意,心就离得更远,直到能够欺骗自己心脏不是为了他跳动时,才能勉强在有他存在的记忆里苟活。 「轩轩帮妈妈好好照顾哥哥好不好。」 「那妈妈你怎么办?」焀轩还没有放开他贴在我脸上的小手。 我握着他的手,轻轻的开口,「妈妈还有自己呀。」 后来,我看着焀轩背向我逐渐走远的背影好久好久,直到他已经不如过去娇小的身躯鑽进另一扇门,我才惊觉自己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的,需要让一个九岁的孩子来担心我,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剥夺了他弥足珍贵的童年。 不晓得是不是逃避惯了,很多分明就摆在眼前的事实已显得斑驳。 仿如贴在电线杆上的租屋公告,剥落的资讯像是逝去而无法挽回的感情,然而其他顽固残留在电线杆上的,也许是不甘与无奈吧。到最后,租屋不租屋也许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爱也是。 对于郑凯的爱到后来像是种寄生,我任凭旧情在生活里啃噬而不予理会,一日一日、年復一年,我紧抓着从前的习惯去伤害自已,不愿彻底扔下过去全是为了让自己感觉还活着,还活在那残喘时光里的青春。 却丝毫没有发觉我的心老早就被蚀空,直至有人再次进驻时,我就像个傻子一样死不认帐。 第九章、GOODBYE(2) 「喂?快点讲我在赶件。」 希亚的不耐烦透过话筒完整的传达给我,将我从等待电话接通的恍神中唤醒,我却牵起嘴角安心地笑了。 慈善拍卖会那天之后,银行那边打电话过来通知我,郑凯本来欠下的债务全部都已偿还完毕,而每个月我也都定期收到了他匯过来的十万。 所以在我离开史家的房子后,到新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小套房,生活上还算是过得去,但还是必须外出挣钱。 为了避免相同性质的工作会遇见史柏翔,我去一间小公司当业务,依照我在saffrony训练出来的口条做起来还算上手,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每天上班时间不固定,导致我无法配合孩子的作息与活动。 像现在这种一般上班族在上班的时间,我昨天在咖啡厅跟客户洽谈,今天却坐在客厅摺被子兼与希亚通话。 「今天晚上他们学校的话剧表演拜託你了,我今天有两个客户约在晚上见面,估计是赶不上了。」却还是时常麻烦希亚,帮我顾这顾那的,新家的备份钥匙甚至还有一副在她手上。 「我知道。」我似乎听见话筒另一头她停下了手边的动作,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嘎然而止。 「说吧。虽然我知道你可能想说些什么,但骂骂我吧,骂骂我这个不尽责的妈妈。」这六年,希亚没有少劝我,虽然我什么都没有说,她却看透了我内心的疙瘩。 「鬼才要骂你,你又不是骂了就会醒来的人。」我听见铅笔在她手指间转动的微弱声音,「我只是想告诉你,错过爱情另当别论,但错过孩子的童年,是绝对挽回不了的喔。」 我以沉默无声代替言语,不想承认自己真的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 打破这番静默的希亚叹了好大一口气,「他们是今年升小四,你还记得吗?」这语气听起来对于我的行为感到无奈又气愤。 「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却无耻的把对自己的恼怒牵到回答希亚的问话上。 「我是今年要结婚,你应该也没有忘吧?」她不以为意,问着相似的句型,似有若无的刺激我脆弱的脑神经与充满残缺的心脏。 「恭喜。」这是我唯一能理性道出的话语。 「说这些当然不是为了得到你的一句恭喜,我只是想提醒你,以后我一定也会有自己的生活,没办法一直替你照顾磔磔和轩轩,所以很多事情你要开始慢慢打算了,知道吗?」 我像个被老师责备作业没交的学生,左耳进右耳出,敷衍应答,「嗯。」 「要学着去依赖除了我以外的人,知道吗?」希亚也尽责的扮演着老师的角色,对着我说些了无新意的陈腔滥调。 「我知道啦。」对于这样鸡婆的她我早就习惯了,可是我好像总是让她掛心,还会顶嘴而且不知长进,是个十足的坏学生。 「你才不知道。」 我听见她将手中的铅笔施压着重力放下,很轻很浅的啟唇,道破了我们这些年都不敢轻易提及的话题,「你不知道,我弟他??」 「我不想知道。」我打断希亚的话,鸵鸟似的向前狂奔并将头埋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看不见他的那里。 「我有知道的必要吗?」我的语气比预期的还要冷淡许多,同时抑制着眼泪的沸腾窜动。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他的事情跟我都没有关係。」甚至刻意沾上过多的慍火,试图将与史柏翔的回忆烧得精光。 「我才懒得管你们两个以前还是现在怎样,反正我都不在场,明明我就是个局外人却还要一直担心你们。」希亚拉高了嗓子回应我,我听得出来她想试图掩饰掉的无奈与伤心。 「我说真的,你自己清楚自己在干嘛就好,不管是你还是他我都劝累了。劝他放弃、劝你接受,但你们没有一个人把我的话听进去,我讲到哑掉还不是一样。」 我赌着气不愿回应,希亚没有再多说什么,我听得出来她对于我幼稚反应的疲乏,没有等我收拾完情绪就把我独自留在了空荡的话筒上。像是抓准了时机点,眼泪如泉水般倾洩而出,畏避已久的情绪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当泪水洗刷去了情仇与爱恨,终而留下的,只剩思念。 所以让我再想你这么一下就好,也许我就能够放下你了。 也许就能在下次相见时,好好跟你说再见了。 第九章、GOODBYE(3) 好似老天爷真的看不下去我的不负责任,勉强施捨我一个机会去学校看他们表演。其中一个客户刚好家里有事情临时取消会面,很幸运的今天大概六点多就结束了工作,我终于能比照一般上班族的下班时间了。 赶去学校的路上内心特别复杂,我就是像是一个新手妈妈,满怀期待要去看孩子的表演,却担心自己是否能在他人面前做好一个母亲。 我从来都只在校门口目送他们两个,看着父母一个一个嫻熟的走进去跟老师们打招呼让我着实感到慌张。 宛若一块美味却将近被蚂蚁攻佔的蛋糕,放在客人家里的餐桌,这时候的矜持虽然看似多馀却是必要的。 我只好不顾早上还在跟希亚赌气的事情,着急的从包里摸出手机,打电话搬救兵,想拜託希亚出来带我进去,我才不会感到如此不自在。 「喂?快点讲我在赶件。」跟早上打给她时一样的语气和说词,我顿时又对她的不耐感到无比安心,还是一样的希亚。 「我今天提早结束了,现在在学校门口。你来带我进去好不好,看到一堆家长我觉得好恐怖。」讲电话的同时我又看见了两三对父母进去了学校,心里着急的感觉更是加剧。 「恐怖?就走进去学校的礼堂而已啊,你是在恐怖什么?」 对于她语气里的揶揄有点不开心,但她说的也是真的,所以我只能转移话题来化解这蠢行为,「等你之后生小孩就懂了,快点出来帮我啦!」 「好啊,你在门口等一下吧,大概等等就出来了。别再打给我了,掰掰。」无视希亚言语间透漏的笑意,我放下心里的大石头,往门口走得更近一些。 约莫五分鐘后,那一瞬间便明白了她为什么要笑。 「ivy,你、你怎么在这里?」是史柏翔,身着我最熟悉的西装,站在我面前。 「我??」好想你。 艰难的将佔着心里最大分量的话嚥回腹内,期期艾艾的勉强组成另一个新的句子,「我、我来看智磔跟焀轩的、的话剧表演,那总经理你怎么在这里?」我微微的低着头,不敢太过正视眼前的窘况。 「我姊说她在赶案子,要我来帮他们两个拍影片。但她刚刚打给我叫我出来说有东西要给我,结果不是她??是你。」史柏翔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眼前的他看起来有些烦躁,让我不自觉的陷入过往的记忆里。 「啊??因为我那个、就是第一次参加他们的活动,不太敢贸然进去打扰,所以本来是要请希亚带我进去的,结果不是她??对,就是现在这样。」我不知不觉也支支吾吾的讲了所有原因,更糟的是开头语无伦次就算了,结尾也乱七八糟。 他稍微拧起眉心的微笑,却没有回应任何言语来收拾这话题的烂摊子,就算过了那么久,他还是一样坏心眼,爱耍着我玩。 可是现在,我却丝毫不会感到委屈。 至少,他还是我熟諳的模样啊。 笑起来时会皱眉的表情;生气时额头上的青筋看起来很吓人;悲伤时却硬要强扯的嘴角令人揪心。就像现在,他看起来受尽了伤,却还是愿意在看见我的时候笑着。 「所以、呃,真的很不好意思这样麻烦你们,你们明明也很忙吧,我今天自己去就可以了,就不用麻烦总??」他轻轻的扣住我的手腕,阻止了我慌乱的脚步。 「不要再叫我总经理了,我们已经不是那样的关係了不是吗?」他牵起嘴角,看起来好悲伤。 我不想接受这样的说法,却也没有立场反驳,只能纵容静默的尷尬在我们之间流窜,这是我唯一能够对他任性撒娇的地方了。 倘若史柏翔没有放开我的手,我就情愿永远淹留于他驻足的那片暖和咸水中。 他瞅着我看的墨黑瞳孔像流沙,我身陷其中无法逃脱,任凭混杂的情绪一点一滴的吞噬我,没有怨言。 「走吧,表演快开始了,再晚就要错过了。」 「嗯。」 他松开我的手,率先走在我前头引领着我如何走,而那条路却不再容得下我。儘管如此我也不能有任何责难,毕竟,是我先选择背向他而行的,不是吗? 他带我走进礼堂,我们坐在第二排的座位,拥挤的位子让我们靠的彼此很近,但我们的心似乎早已,形同陌路。 第九章、GOODBYE(4) 看着舞台上穿着柴犬布偶装的智磔,用他已经不再红着的圆滚滚大眼欢快笑着,与眼前身着猫咪布偶装的小女孩有些对手戏,我周围的家长被他们一冷一热的互动逗得发笑。 下一场戏是焀轩穿戴着一身橘红色的狐狸装,他微微上勾的眼尾和天生认生的性格,彷彿不需要太多演技的着墨就能轻松表现出这个角色的性格。 被所有人认为要对兔子不善的狐狸,总是在兔子最需要帮助时出现,患难见真情的题材似乎圈到不少妈妈们。 假如我没有来看这场话剧表演,我不仅仅是错过了他们的童年,还有智磔和焀轩在家里不会表现出来的模样吧。 孩子就像就一本本的日历,每天撕一张轻薄的纸不会有特别的感觉,直到见底需要换一本新的日历的当下,一时之间,会突然想不起来这些日子到底共同经歷了些什么,没有时间让你扼腕或懊悔。 新的日子已经开始了,而我们只能试着去习惯孩子新的面貌。毕竟撕去的日子是叠不回来的。 抱着这样感慨的心情看到表演结束,不少小朋友都回到了各自父母的身边,智磔和焀轩站在角落左顾右盼,那晃动的眼神应该是在找希亚吧,正当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站起来去找他们时,史柏翔起身轻轻的扔下一句话。 「我先走了,你如果想要影片再跟我姊要吧。」 不想让他那么快离开,可是嘴巴却使不上力气说些合宜的话来挽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跨出步伐,向前走去。 「哇──是便所叔叔──!」智磔往史柏翔的方向衝去,紧紧抱住他的大腿,止住了他能继续向前的路,很会撒娇的不断往他身上蹭,看起来颇为亲暱。 「是benson叔叔,不是便所叔叔,都教你这么多次了怎么还不会呢蛤?」 史柏翔蹲下来接受智磔的拥抱,面有难色的解释着,还搓揉着他的头发,看见他们的互动,嘴角不小心失守了。 「便所叔叔,希亚阿姨呢?为什么没有来看我跟轩轩呢?她有跟我们约定要来看我们耶。」 可能没想到孩子会如此看重微小的约定,史柏翔愣了几秒鐘才冷静回应,「她有来看你们,可是她还有工作没有完成先走了,所以特别拜託benson叔叔要待到最后。」 不比照智磔的热情,焀轩从远处缓步而来,眼神深沉的瞅着史柏翔,当他歛下眼的那一刻不经意地对上我的眼睛,我收起旁观者的疑惑,瞇起眼睛笑着,深呼吸后起身往他们的方向走去。 「妈妈!」轩轩扑入我的怀抱里,放松了从方才就一直僵硬的表情。 被焀轩声音引起注意的智磔从史柏翔的手臂间鑽出,探出头大声嚷嚷:「妈妈你怎么来了!」 「妈妈提早完成工作,所以赶过来看磔磔跟轩轩表演呀,你们演得很棒喔!」我轻抚焀轩的头发,也不忘微笑与智磔对视,他们的表情明显放松许多。 「是智磔和焀轩的爸爸妈妈吗?你们靠近一点,我来帮你们拍照留念。」学校老师亲切的向我们问好,她手提着相机指示着我们。 我有些尷尬的张口,「老师不是,我们……」 「我们最近加班太累黑眼圈深了许多,麻烦老师帮我们拍得好看一点。」紧紧扣住我的胳臂的史柏翔斩断我的话,嘴边掛着浅浅的笑容接续了我意想不到的台词。 这是我第一次对于「我们」这两个字感到动摇。 「不用担心,爸爸妈妈很漂亮也很帅,智磔和焀轩在班上非常有人气喔,肯定是遗传了两位。」学校老师明朗的笑着。 我用馀光看着史柏翔,在他怀里的智磔笑得灿烂,焀轩则是乖巧的倒在我怀里撒娇,我们就如同一般的家庭,简单而幸福,我私心的盼望这一刻能长久一些。 儘管这都不是真的。 第九章、GOODBYE(5) 「拍好了哦,很感谢你们今天愿意拨空来参与学校的活动。」 「我们才该谢谢老师的照顾。」跟老师打完招呼后,我要面对的是其馀尷尬的场面。 在我正斟酌着应该说什么比较恰当时,史柏翔放下智磔,跟他道别后准备离开。 我心一慌,不自觉就拉住了他的手臂,意识到自己失礼的举动后才连忙放开,畏缩的道,「谢谢你。」 「你刚才要是不否认我们的关係该有多好。」他眼神里的温柔宛如恳求。 我感受到心脏重重地往底边敲击,时间彷彿转回六年前,形似的心境让我不知该如何反应才不会再度造成两败俱伤。 仿如早已预料到我的沉默回应,他轻轻的在嘴边撇下一笑,「比起任何感谢的话,我更想听见『不要走』这种挽留的说词,这样我才能对于你的离开释怀点,可惜你还是选择说了最让我掛记的话呢,白瑀莎。」 「再见。」 这是他背向我后最后的话,总结这六年来的话。 我想说的,我是想开口的,一直一直积存在内心深处的话。但是我并没有资格,无论是离开还是不要他离开,我都没有立场选择要或不要。 因为我谁也不是啊。 我根本不是你的谁,我们都不是彼此的谁,却总是渴望着最深层的关係,太贪心了。 最多最多,我只能告诉自己,还能让你掛记着我,无论你带着的是恨还是爱,都谢谢你也对不起,可是我是真的爱着你。 「妈妈。」躺在我身边的智磔将我的精神拉回现实,阻止我继续弥留在几小时前史柏翔的话里头。 「怎么了?」我抚抚他的头发,轻声问道。 他抬着小脸,撒娇的说道,「我睡不着。」 「乖,躺着躺着,就会睡着了。」我先是转头看了另一边的焀轩安详的睡脸,降低音量后告诉智磔,我轻拍着他的背以哄他入睡。 睡着睡着,也能忘记,就好了。 「好。」他打了一个大呵欠后闭上了双眼。 知道智磔的呼吸平顺且规律后,我盯着两隻睡着的模样,想起了好多开心的回忆,不多,但很快乐是毋庸置疑的。只是现在我们好像都快忘记了那份最单纯的喜悦,而绝大部分的问题出在我身上。 我将失去郑凯的痛与对史柏翔的感情重叠,等到我认清了这份心意时,已经无法轻易割捨了,与其紧抓着痛苦,不如瀟洒的离开。 这些没有我的日子你过得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可是我想了很多,心里空了不少,想说的不是只有一两句,却再也没有勇气在你面前说些太冠冕堂皇的话。 我们嘴里衔着的再见,真能引领我们在遥远的那天再相见吗?我不知道,那我能自私的要你别忘记我吗? 到我们再次相见的那天为止,再见。 第十章、REALLY REALLY(1) 我始终相信,我们会迎来再次的相见,无论我们是否都还掛念着对方,身旁有无他人相伴,都会相见。 也许这样的想法有些懦弱,但这正是过于思念的副作用。 「妈妈,希亚阿姨打电话来说要找你。」焀轩一脸乖巧的提着电话跑过来找我,儘管我已经刻意回避了她手机的夺命连环叩,还是躲不过这疯女人无所谓的坚持。 「……好,轩轩好棒,谢谢你帮妈妈接电话。」你要是掛掉了我会更开心的。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我才敢将话筒放到耳边,「喂?」 「喂?喂什么喂啊你?我后天就要结婚了你这个伴娘装什么死?手机不接是怎样?」不夸张,她的音量大到我拿开了五公分以上都还是觉得刺耳。 早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所以我已经想好了说词,徐徐地冷静回应,「我顾小孩啊,然后最近还有几个客户特别难搞,所以我说不要把我算进伴娘名单里,反正又不缺我一个。」 「我管你的,你就是得来,然后我请人送过去的小礼服后天给我穿上,就这样,掰。」没有给我反驳的时间,她「啪」一声就掛断了电话,这死女人真是一如往常的任性。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视线定在鞋柜上头的别緻淡紫色纸袋上,因为知晓这一定跟希亚的婚礼有关联,所以打从拿到这袋东西就没有意欲想拆开,就像潘朵拉的盒子,不容被轻易开啟。 我撇下视线,专注于手边的青椒与洋葱刀工上,不愿再多想任何无助于生活轮动的事物。 然而,亲自下厨这件事我现在已经上手许多,儘管有些食材还不是很会处理,料理方式也少得可怜,但是在史家居住的短短时间内,我就被他们一家子的健康居家煮食主义给洗脑了。 当然,为了两隻的健康着想,我也是捨命进了厨房努力当个厨娘,一顿餐都必须提早个三两个小时才能开饭。 切开青椒的第一眼见的全是籽,这让我想到当初史柏翔要我切南瓜时看见的籽量更是让人惊慌的窘况,使我禁不住好笑的牵起嘴角。 那时候太笨拙,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惹他生气。我拿了一支汤匙把籽全都挖出来,却没有办法将他从我的心坎里挖出。 还要多久,我才能狠下心将他往时间的洪流里送? 也许随时都可以,而且现在见不到他的状况更好达成,但是更多的全是我的不愿意。那天巧遇他后,更甚加深了我对于史柏翔的想念,鼻酸的感受比我想像中的要浓烈许多,却远远不及他就站在我眼前的喜悦。 我停下剥开层层洋葱的手,抬起右手臂上的衣袖抹去被强迫溢出的泪水,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拿起刀子把洋葱碎成末。 「妈妈你怎么在哭?」不知道什么时候,智磔跑到我的身边,抬着他的小脸望向着我问道,还不忘拍拍我的背脊安抚我的情绪。 对于他的行为我不禁失笑,用水冲洗了双手后,蹲在他面前与智磔平视并紧紧的拥住他,「妈妈没有哭,我只是在切洋葱才会流眼泪,谢谢磔磔的关心,妈妈没事。」 「那就好,我以为妈妈跟我一样,在想爸爸妈妈的时候都会躲在棉被里面哭。」 「……磔磔,很想爸爸吗?」对于智磔的坦率,让我滞愣了好几分秒才勉强开口问道。 「嗯!我很想他喔,但他说我们乖乖听妈妈的话,他圣诞节就会跟带礼物回来给我们。」 就像孩子们相信圣诞老人每年冬天都会来到乖孩子床边一样,郑凯扯下了一个美好的谎言。 瞧他满脸的喜悦将脸庞添了几分光彩,我却说不出任何关于事实的隻字片语,这些年我为郑凯善后够了,也累了。我仅是紧紧的抱着智磔,想让懦弱的自己能从这个拥抱中得到些原谅。 或许六年前的拥抱里,我也是想从史柏翔的怀里,获得些我对于感情不明不白回答的宽恕。 第十章、REALLY REALLY(2) 正从房里出来的焀轩看见我在抱着智磔,便一同塞入我的怀里,焀轩是个很细心的孩子,他总是能马上就察觉我的情绪,并常常会道出些令我讶然的话,这次便是其中之一。 「妈妈,我可以不要爸爸,可是我希望妈妈能快乐一点。」我滞愣在他坚定的眼神里,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放纵自己沉浸在悲伤的漩涡中。 「你为什么不要爸爸!」听见焀轩的话,智磔反应甚大的推大了他一把。 正当我想要和缓他们之间的气氛时,焀轩冷冷地说道,「是他先不要我们的。」 「轩轩……你、你在说什么?」我失笑,对于他吐出来的话感到万分诧异,勉强的挤出了几个字句。 这根本不该是从九岁小孩嘴里说出的话。 「很久以前我早就知道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就跟我们早就没有爸爸一样,他从来没有照顾过我们,白智磔你都几岁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不懂事,妈妈也很辛苦。」焀轩咬着牙说话,他死瞪着智磔,却始终不愿看向我。 焀轩的小小身子似乎在哆嗦,智磔则是一脸惶恐且眼眶泛出泪水,我轻轻的从背后拥住他们两个,「等你们再长大一点,妈妈再跟你们说明好吗?你们只要记得,我跟爸爸其实都很爱你们,很爱很爱。」 智磔的泪水已经氾滥成洪水,嘴里不断含糊地说着,「为什么……」 他的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服,上头的皱褶和被浸湿的痕跡就宛若他的心已经无法如以往纯净滑顺。 也许九岁才是刚开始接触社会化的阶段,但这些如果全要他们一时之间承受,似乎还是太沉重吧。 「妈妈对不起,我是不小心听见你跟外婆聊天才知道的,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说话。」焀轩没有哭,他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告诉我原因,为了不让我难过辛苦,这些时间他自己调适与挣扎,看着这样的他反而更让我心疼。 「不用对不起,妈妈要谢谢轩轩这么听话,所以你们都不用对不起,该跟你们对不起的是我。」 「妈妈,」焀轩低着头轻声地唤了我,流淌在他附近的空气让他看起来很不安,「如果……」 「怎么了?没关係你慢慢说。」 我再次抬起脸,以坚定的语气开口,「如果妈妈想嫁给benson叔叔,我没关係。」 「什么?」我跟智磔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可是我却没有勇气继续问下去焀轩说出这些话的原委。 智磔倒是对于脸上还没乾的眼泪蛮不在乎,离开我的拥抱后再次将话锋指向焀轩,「为什么是便所叔叔?」 「因为比起爸爸,benson叔叔对妈妈更好,对我们也很好,如果他是我们的新爸爸,我也觉得很好。」 焀轩幽幽的说着,此刻我并不觉得欣慰,我仅是红了眼眶,瞅视着将我所有委屈放在心上的焀轩,目睹了父母的决裂、母亲的心被外人牵着走的心情该有多复杂。 「……妈妈没有要再嫁,你们不要再乱想了。」我用力的吸了鼻子才以篤定的语气开口。 「可是我想要爸爸。」好久没说话的智磔终于开口,从他的眼神里我无从得知这是赌气还是确信,我只晓得自己的心意正在摇动。 后来我将他们哄去房间玩耍,我们才不再谈论这桩我根本不愿去思考的事情。 嫁给他是我喜欢他最后想要的结果吗? 九年前的婚姻对我而言是一座坟墓,几乎葬送了我的所有,好不容易灰头土脸的爬起来了,最终还是只能换来柴米油盐的污垢。 第十章、REALLY REALLY(3) 我走到玄关,轻轻的拆开希亚送来的包裹,淡紫色的盒子包围了素雅的粉橘色,我拉起那件小礼服,是鱼尾设计,皱褶部分的处理比我之前在民宿看见的那套更加柔美。 覆上水波的人鱼尾巴,也许就是如此动人吧。 我紧紧抱着小礼服走到餐桌前,将电话拿起拨号,话筒那头传来令人心安的声音,「喂?」 「妈。」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让声音颤抖。 「怎么啦?」 「我后天要去参加希亚的婚礼,智磔和焀轩这个週末可以先麻烦你们照顾吗?」 「当然可以啊,就等你开口呢。」老妈一派轻松的回应我,甚至是笑声朗朗,「希亚都打过来向我求救了,我正想打电话过去唸你一顿,好险你自己够识相。」 这女人……真的把我吃得死死的。 「妈,」我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才轻声道,「小孩子都知道我跟郑凯的事了。」 「这样啊……」老妈似乎踌躇着该说些什么适宜说词,最后却说了一段让眼眶填满了热泪的话。 「这样很好啊,妈妈希望你能过你自己想过的日子,不需要愧疚或是躲藏,错的从来都不是你,即便最后你不爱他了也不用感到自责。」 是啊,这九年来,我何必傻到独自扛着根本不復存在的感情,还搞得自己在内心的拉扯中满身伤痕呢?郑凯根本不在乎,我也疲于在这责任般的爱情里溃烂。 可是现在的我,还有资格获得自己想要的幸福吗? 脑海里倏忽晃过方才焀轩对我说的话,我张着嘴巴一开一合的犹豫着话题的起始,「……妈,如果啊,我是假设而已,假设性问题,你不要多想。」 「嗯。」 老妈的冷静让我的脑袋越是热烫,我艰难的吞下了唾沫,但更难吐出的似乎是接下来的话,「就是啊,如、如果我再嫁你跟爸会反对吗?」 「莎莎。」老妈没有迟疑,马上语重心长的呼出了他们对我的暱称,我不自觉坐挺了背脊。 「你的幸福无需谁来获准,只要有人愿意珍惜你,就是值得的,我跟你爸都不会去干涉,我们都该为美好的事感到喜悦。」 听完老妈的一席话,眼泪跟鼻涕已经满覆了我的脸庞,我忘记最后是怎么回应老妈的了,我只记得结束这通电话后,我决定好好整理自己向着史柏翔的心。 翌日,我送两隻去娘家后,马上就招了一台计程车驶向许久未去的邻湖别墅。那里依然静謐如初,那几个月我与史柏翔同居的日子,全都歷歷在目,所有的哀乐与喜怒现在想起来都是奢侈。 站在门口细数着回忆的痕跡而发愣了良久,这才急忙从包里挖出手机,点开显示着「总经理」的联络人。 「喂?」响铃没有很久他便接起,低沉的声线让我有些晕眩。 「总……呃,我是ivy。」我的声音比想像中的要沙哑很多,从开头的称呼就不顺,我最后的话停在了连我都匪夷所思的地方。 「怎么?」他语气里的冷淡甚至使我有些退缩。 「我想问你,」我盯着自己特意踩着比平时更高鞋跟的鞋子,脸颊顿时一片胀热,「在哪?」 彷彿为了浇熄我内心的闹腾与温度,他仅是短语回覆,「在家。」 「不忙的话可以出来吗?我在你家门口。」我紧紧的掐住许久未套上的洋装裙摆,上头的皱褶跟我的心相同紊乱,「我有话想对你说。」 「你等我一下。」他只说了这句话便掛了我的电话。 史柏翔和我的距离仅只隔了一扇门而已,我站在门外等他的内心焦虑程度肯定比热锅上的蚂蚁更加难受。 虽然是我擅自来找他,也表明了有话对他说,但这要怎么开口比较好呢?千万个模拟语句在脑中盘宣布,我却仍然傻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门被开啟的那瞬间,一切都有了答案。 「pocky走吧,我带你去散步,爸爸太懒惰了齁,都没有好好照顾你。」 开门的不是他,而是一位我从见过的年轻女孩子,虽然不知道几岁,但看起来肯定比我小,而且还很漂亮。 她牵着pocky,经过我身边时礼貌性的向我点头微笑,是个很懂礼仪的女孩,反倒是呆愣在原地的我没有反应过来回覆对方,显得碍眼且无礼。 方才所有的问题模拟全是多馀,说再多也是枉然。怪就怪我,为什么不早点面对自己的心意,踟躇了六年,还认为史柏翔真能等我那么久吗? 并不是只有我值得幸福,他的幸福我当然是没有干涉的资格,无论我们是否能有机会再相遇,我都没有理由再与他相见,不然就对刚才那么可亲的女孩太不公平了。 你没有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也好。 第十章、REALLY REALLY(4) 希亚婚礼当天的天气很好,户外会场全放满了柔嫩的淡紫色的紫藤花植栽与花束,我穿着希亚设计的伴娘礼服站在会场门口帮忙接待来宾。 我努力的撑起笑容招呼每个人,不让昨天的事情影响了我的思绪,但唯一无法自然对应的人,就是此刻站在我眼前的史柏翔,我们之前的距离容不下第二个人,但我们的心似乎隔着好几扇无法穿透的门。 「家人的位置在最前方,按照桌上标示入座就可以了。」我探入他深色的瞳孔,试图表现得从容。 他没有回应我的话,而是逕自的又开啟了另一个话题,「你昨天不是有话要告诉我,怎么先走了?」 「突然有点急事,抱歉让你白跑一趟。」我的眼神从他眼睛的墨黑色飘移到了一旁的淡紫色。 「没关係,只是刚好我也有消息想告诉你。」说话的同时,史柏翔递给我一张粉橘色的卡片。 那张卡片正是喜帖。 我没有伸手接过,仅是盯着帖子上头的图样,是番红花。 「这是我设计的喜帖样式,我想请你帮我看一下,如果有不好的地方在结婚仪式之前告诉我,没有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他轻柔的抓起我的手,将喜帖放入我的手里,史柏翔似乎很清楚我笑不出来的面孔,代表着我并不愿接过这幸福的炸弹。 在他转身往前走之前,我幽幽的问道,「你的喜帖设计为什么需要我的同意,如果你只是想报復我,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我知道设计的好坏根本不是重点,但还是不甘心的反驳了他这举动背后的用意。 「因为你是白瑀莎。」 他笑了,很轻很淡的一抹笑,我看不明白那双笑眼底下藏着什么情绪,却被自己既沉又重的心情弄得疼痛。 一直到后来结婚仪式的最后,我都紧握着那张喜帖,没有去看也不收起来,仅是紧紧的握着,彷彿不这么做心里的那些刺痛会更甚加剧。 「谢谢大家今天来参与我们的婚礼,接下来就是所有单身女子最嚮往的部分了!」兴致爆棚的希亚竟然自己抓起麦克风开始介绍下个环节的活动,「就是丢捧花——!」 我站在簇拥人群中的最后,看着前头大伙跃跃欲试的模样感到新奇,却没有注意到紫色的捧花已经在我顶上了。 「莎莎——快接捧花啊啊啊啊啊啊!」希亚尖声的喊出了我的绰号想拉回我的注意力,我抬眼望向一团犹如火球的紫藤花往我衝来,但运动神经一项差劲的我,会做的除了挨打就只剩抱头蹲下了。 过了好几秒,我没有挨打也没有看见天女散花之类的画面,缓缓的张开眼睛,前面佇立了一双身着黑色西装的长腿。 「这束捧花我代替这位小姐接下了,但新娘的祝福将归于她。」他边说边温柔的将我拉起,他主动向我靠近并将捧花移交到我的手里。 「你接的捧花你干嘛给我?不要可怜我。」对于史柏翔今天一整天的举动都让我恼火,就像是一个获得幸福的馀裕者对我仍然是独自一人的同情。 我才不管现场大家看着我们的表情有多诧异,就连昨天在他家门前碰巧遇见的女孩也带着相同的疑惑神情,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伤人自尊。 第十章、REALLY REALLY(5) 正当我准备拉起裙摆转身离去时,史柏翔抓住我的手,将我往他的方向拉去,狡黠笑道,「在这边先跟大家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今天这场盛宴女主角的弟弟。」 「对于刚刚的突发状况,在这边跟大家道歉,我想是准新人收到祝福惊慌了,还请各位来宾包容我未来的新娘。」 我,未来的,新娘? 新娘? 我? 「你说什……」我的话还没说完,嘴唇便覆上了史柏翔温暖的唇瓣。 现场大伙的鼓譟声加剧了我混乱的心,我紧抓着史柏翔的白衬衫,却使不上力气去推开他。这一刻我终于能明白为什么人鱼愿意对王子如此衷心,不顾生命也想一倾馀生投入他的温柔里。 因为我爱他。 「不都跟你说了,喜帖有问题的话仪式之前要告诉我,不然就当你同意了吗?」他眼睛里有藏不住的笑意和调皮,我这才慌张的打开将近被我捏烂的喜帖。 上头新郎新娘的位置写着史柏翔和白瑀莎。 「我不管你昨天想跟我说的是什么,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他拂去我脸上早已满溢的泪水,多情的看着我,「想反悔吗?」 我用力的摇头,上扬无需花上太多力气就能有好看弧度的嘴角,「我昨天想跟你说的那就是——我喜欢你。虽然徘徊了好久才懂得,但请你相信我的心。」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相信你。」史柏翔紧紧的拥住我,熟悉的温度让我怀念也特别安心。 抱着他的时候,透过缝隙我看见了昨天的年轻女孩,我推开了史柏翔便瞇着眼向他问道,「可是昨天带pocky出去的女生的谁?」 「女生?」 他顺着我的眼神一同看向正对着董事长与夫人聊天的女孩,轻轻的捏了捏我的脸颊,欢快的笑语,「你这是在吃醋吗?所以这就是你昨天所谓的『急事』?白瑀莎,你怎么好像比以前还可爱啊。」 「我、我哪有啊,我只是,我对啦,就是吃醋嘛,我害怕你已经结婚了我还去告白,多不要脸。」我将脸埋进史柏翔的怀里,想将涨红的脸藏起来,却反被他坏心眼的捧起。 「你怎么傻得这么可爱。」他轻抚着我的头发,笑眼瞇瞇的带点调侃,让我心生不悦,「真的是傻傻。」 「发音标准点,是莎莎,一声的莎!而且你为什么不说她到底是谁?」我瞪着史柏翔,但他丝毫没有改口之意,就如我当年执意叫史柏一样白目。 「很好奇吗?」 「快点讲。」 「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看来该来的还是会来,这就是我的现世报。 我睨了他一眼,转过身时被他的手拉着旋回来,「她是从美国回来的堂妹,为了参加今天的婚礼全家人提早回来到我那边借住。」 语毕,他往我唇上轻啄了一口。 我对于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错愕,用手覆住嘴巴,「你干嘛?」 「我一向都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露出得逞的微笑,牵起我本来搭在嘴边的手,「爱你这件事也是如此。」 「白瑀莎,我爱你。」 世人笑着人鱼的傻只能孤老死去,却不知道所有等待与付出能让她永远淹留在王子温暖的爱里,就是最无憾的幸福。 我的傻,谢谢你懂。 「我也爱你,我的史柏。」 【全文完】 p.s.史柏翔视角番外预计将于十月释出,还请各位客官稍待稍待,番外结束后将会更新《坐在你的寂寞里歌唱》。 番外|DARLING(1) 「beson,你这个秘书怎么会不认识我?他刚刚竟然把我挡在外面欸。」听见这聒噪的闹腾声,我不用抬头就知道史希亚又要来烦我了。 「我的秘书为什么要认识你?」我对于她的自我中心感到好笑,笑意控制不住的从鼻息呼出,并点头示意蓝裕天让史希亚进来办公室。 「白瑀莎就认识我啊。」 毫不避讳地,她提了我这些年来最不想听见的三个字。不自觉的停下了手边的动作,花了几秒鐘的时间,试图拼凑她笑起来眼睛会像月牙般弯起的模样,结果能让我想起的却只有她满脸的抱歉与眼泪,活像隻流浪狗。 一隻被雨水打湿身子总是在哆嗦的流浪狗。 眼神里充满了对周遭的侷促不安与恐惧,我很讨厌看见她为了前夫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那模样太像太像一隻分明被拋弃却不愿离去的忠犬。不小心被风往前吹了一步,就会自己再后退一步,为了去追飞舞的蝴蝶而转了几圈,在还晕眩的同时仍旧拚了命的旋回原本的方向。 为了一个人如此兜转自己的生命,说什么忠犬真的太美化了,根本是看着都烦了也讲不听的傻狗,我能做到的大概只有站在她眼前,告诉她——我一直都在这里。 以为至少能做到让她不再雨中颤抖,结果最后还是没能好好保护她,反而让她寧可往倾盆的大雨里逃,也不愿待在我身边。 就连pocky都没有她来得棘手。 白瑀莎,我还在这里,什么时候你的眼里才容的下我? 这些过于感性的念头让我猛然清醒,我紧握钢笔继续方才手边签名的动作。 「你到底来……」 我终于抬起头想问史希亚来这里的目的,看见她两手各牵着一个小孩,我就知道我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她似乎也发觉了我的明白,嘴边笑容从来没有那么灿烂过,噁心。 我再次低头看着如山高的合约,语气严肃的先下手为强,「我拒绝。」 「你没有选择的馀地。」 史希亚将白瑀莎的两个孩子拉到待客沙发前,边安置他们边向我说明,「他们两个很乖,你只需要帮他们检查作业跟解答问题就好,比看合约还简单。」 「我为什么要?」我挑眉反问她。 「因为你姊我要去应付难搞的客户不能带孩子,身为一个专业保姆我相信你有能力可以好好照顾他们。」 「拜託你别随便相信我。」我心不在焉的随便敷衍她,想快点让她死心。 「你不要小看你自己!」 「你才不要推卸责任。」 「好了闭嘴——」史希亚走到我的办公桌前用力一拍,差点把我的合约书给拍皱了,我噤口不语的死瞪着她,她不以为意的继续大放厥词,「这是你现在唯一能够接触到莎莎的机会,虽然是间接的但不用太感谢我了。」她总是能笑着说出一些荒谬的言论,身为她的弟弟感到非常困扰。 「我没有要感谢你,我只想把你赶出去。」我将她推离我的办公桌,以防她再来烦我。 「不用麻烦了,」她拿起自己的图稿和包包,独身的往门口走去,「竟然你这么想要我走,我就达成弟弟的愿望吧,这是哪里来的好姊姊啊!」 「喂、喂!史希亚,你回来,你把他们也带走啊你!」等我意识到她如此可恨的行为要起身前去把她抓回来的时候,她刚好跑进了电梯,我就这么望着她得逞的笑脸。 「如果你下班前我都还没来接他们,我会再去你家把他们带走的,adios!」这是她进电梯前最后说的话,要不是只剩一个缝,我就算是手被夹伤也要把她抓出来,而不是让她有机会用西班牙话吵人。 番外|DARLING(2) 史希亚真的很烦,白瑀莎离开之后她确实开始随便使唤我了。 我拖着无奈的脚步走回办公室,站在门前瞅向乖巧坐在桌前的两个小孩,个头跟沙发没差多少,就是静静的坐在那儿做着自己的事,就像几年前初来乍到的白瑀莎一样听话。 其中一个小孩恰巧与我对视,他可亲的咧开嘴角,拿起自己的作业本向我走来,「便所叔叔,我妈妈叫白瑀莎,可是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你可以教我吗?」 我瞪着站在我眼前的小孩,圆滚滚的大眼睛跟白瑀莎一模一样,我将他抱到腿上,揉揉他柔软的发丝,「我是benson叔叔,不是便所叔叔。」 「变身叔叔?」他的头微微一斜,疑惑的神情全展露在那双明亮的大眼中。 不再刻意要他发出正确的音,我向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翻开他作业本的封面,看着白智磔三个字正要开口时,他有朝气的喊道,「白智磔!不是唸杰喔,发音是折起来的折!」 「好好好,白智磔,你妈妈都叫你磔磔对不对?」 「嗯!」他一头栽入我的怀里撒娇,温暖的气息洒进我的心窝,这让我不自觉地牵起嘴角。 与此同时,另一个小孩也步伐缓缓地走向我们,他低声轻语,相较智磔显得内向许多,我伸出手掌拍拍他的头,「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白焀轩。」 他从口袋拉出一张小纸条,上头的字跡虽然歪歪扭扭的,但看得出来是他很努力用铅笔刻出来的字。 我接过纸条抚着上头铅笔划过的痕路,拂过「焀」字时,他忍不住的开口说道,「中间的字不是唸裕,是唸狐狸的狐,白焀轩。我妈妈都叫我轩轩。」 瞅着他认真解释的神情,想起了白瑀莎也常常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莫名其妙认真的模样,使我忍不住笑意蔓延,伸手往前将焀轩也一併拢进怀里,「轩轩。」 「嗯嗯。」他满足的点点头,虽然脸低低的看着地板,可是感觉得出来心情不错,也不排斥我。 「来,benson叔叔来教你们怎么写妈妈的名字。」我拾起钢笔,抽了一张白纸往上沾了笔划的墨黑。 随着墨水所画下的痕路,我才知道自己想念白瑀莎的心情就跟晕开的墨水一样,思念只要晕上了纸,就再也无法缩起,无论是轻轻一撇抑或重重一压,都全是想念。 在我签完合约之前他们都完成了各自的作业,我拨了一些时间在作业检查上,大致没什么错误,都是一些不会写的字需要修正而已。 我埋头继续读桌面上的合约,智磔与焀轩便乖巧的握着我递过去的钢笔在白纸上开心绘画,直到我签完了所有合约再往他们看去,嬉闹声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他们都落到玻璃桌面上的小脑袋瓜。 我走近他们,将他们抱到沙发上,往他们身上盖了我的西装外套,轻轻抽起桌上那两张画满涂鸦的纸张,一张画着一间房子,里头有三个人。 那是一个女生、两个小男孩,在房子外有一个人,戴着尖头的帽子看起来像圣诞老人,他手上拿着两份礼物,所有人的表情都是笑着的,除了中间的女生没有表情,整体画面看起来并不特别快乐,甚至有种隐约的突兀感。 另一张也是一间房子为基底,房子里画了五个人,两个女生、两个小男孩、一个男生还有一隻狗。没有礼物、也没有圣诞老人,可是大家都是笑着的,就连坐着的狗都咧着嘴笑,大家看起来都很快乐。 我们曾经,看起来都很快乐。 轻轻的放下纸张,我往前方的落地窗向下看去,下班的行人密密麻麻的佔据了所有马路与街道,儘管是隔着玻璃彷彿都能听见汽车喇叭惹人嫌的扰攘。 还记得那次跟白瑀莎一起坐着公车亭等公车时的场景,眼眶里像是要被挤出水来的望着前方的草地,问了我不知所以然的问题,问题底下过于明显涵盖了那个他,念着他们的过往、盼着所有来不及完成的遗憾。 这些都是无需言语就能明白在她那双迷濛的眼里是挤不出一些缝隙给我的,明明早就了解的事情,我怎么非得要把关係搞得如此碎裂却还是不肯甘心。 番外|DARLING(3) 「benson叔叔,我想要尿尿。」智磔充满奶音的语气拉回了我的注意力,他一手拉着我的西装裤,一手揉着眼睛含糊的向我说道,好笑的是这次喊我的名字居然是正确发音。 「好,那你把弟弟叫醒,我带你们去上厕所。」他听话的照做,焀轩被摇了几下后转个身继续在他的梦乡里游荡。 眼看掛着一脸马上就是要尿出来的着急智磔,我无奈的一手抱起进入熟睡的焀轩,一手牵着帮我提公事包的智磔,好让我在离开公司前能顺便带他去解决内急。 一路上经过的下班同事不是满脸狐疑就是嘴边有藏不住的笑意,这种时候总经理的权威就显得多馀,因为没人敢问这是怎么回事,我自己开口解释又太过唐突,最后他们就会自己随便臆测,然后传遍整间公司,污化真正的原因。 我手里的两个毛头从弟弟、私生子、正太控、诱拐儿童、甚至恋童癖这种噁心的原因都被公司的人瞎扯出来。 若不是不要命的蓝裕天亲自开口向我问道,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被贴了什么怪标籤,后来一次开会我还为了这件蠢事向大家澄清,每次想到大家当时的表情都特别、特别、特别想掐死史希亚。 结果这无耻的女人,得知此事非但不感到愧疚,反而三番两次的把我的办公室当托儿所,甚至要求一次比一次过份。 「他们两个交给你啦,我礼拜一早上再去旧家接他们去上学。」现在不用史希亚叮嚀,智磔跟焀轩都会很自动的走到沙发区就位写作业,不过比起这个更奇怪的是史希亚的话。 「为什么是礼拜一?」 「因为白瑀莎要下南部去找客户谈生意,所以週末託付两隻给我带。」瞧她说得有理,我差点都要点头接是了。 「所以我说,为什么被託付的你要三天后才接他们走?」我转紧钢笔,瞪着她质问道。 她明白了我的表情,一脸无奈却脸不红气不喘的说明,「因为我週末要跟男朋友去约会。不过你放心,礼拜一早上我一定会准时带他们去上学,如果真的来不及我会提早告诉你的,手机记得开声音。」 「……你自己答应她的事情自己解决。」我紧握钢笔,压住自己想上前掐死史希亚的衝动。 「我这不是就找了一个最完美的解决方法了吗?」她伸手想拿起我的咖啡杯,却被我气得抢下。 「我是要你自己带孩子!」 「所以我说都几年了还挽回不了白瑀莎的心你也是真够笨的。」史希亚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先拉拢好跟未来继子的关係,绝对是挽回白小姐的关键性因素,听你姊的准没错啦,不用谢了,adios!」 以恼人的西班牙语结束对话,她直接甩了门瀟洒离去,我这次连追她到电梯门口都嫌麻烦,反正我永远争不赢这疯女人,就像我好像永远都没办法放弃白瑀莎一样。 这办公室兼托儿所的复合式办公模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最后我在公司的每个角落拉着两个小毛头间晃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番外|DARLING(4) 那天晚上我拎着他们两个回旧家,不只是本来天性就活泼的智磔双眼透着喜悦,就连焀轩的脸颊都晾起了幸福的光晕,他们不再像第一次见到pocky时那般惊慌失措或哭喊尖叫,而是蹲下来温柔给予pocky深深的拥抱。 被pocky舔得咯咯笑的智磔倒在地上翻滚,他轻轻的拋出一句我从不轻易说出口的话,「我好想你喔pocky。」 我好想你,白瑀莎。 像是头被淹在水里,张口不能呼吸,喜欢找不到诉说的出口,即便最后使尽了力将话吐出,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听得见自己的声音。想念如高涨的海水,淹得过曾经一起踏过的沙滩,却盖不住被打起的浪花泡沫。 如潮水满溢的情感,波纹里全是你。 「便所叔叔,我明天可以带pocky出去玩吗?」智磔右手牵着pocky,左手拉着我的裤管,两眼吧眨吧眨的探入我的瞳眸,「我好久没跟他一起玩了。」 「不可以。每次都叫错我名字的小孩不可靠,我不放心把pocky交给你,」我蹲下来对上他顿时涌入失望的双眼,「所以我明天带你们全部一起出去玩,这样好不好?」 「好!谢谢便所叔叔。」像是退潮的海水,失望渐离,洒上的是如阳光般耀眼的期盼。 智磔边说边主动塞进我的怀里,他是个很会撒娇的孩子但不撒脾气,所以总是得人疼,虽然比起一般孩子已经不是太任性的了,可是被放在焀轩旁边可能就会显得调皮好动许多。 焀轩仅是静静的抚着pocky的毛,眼睛时不时的会瞥向我跟智磔的方向,话不多却总是精准,看起来冷静但眼底藏着更多的似乎是不安全感,性格上是与智磔完全相反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似乎跟跟我没有半点血缘关係的焀轩有几分相似,看着他我就像看见自己,固执里塞满了懦弱与不甘的自己。 希亚曾不经意的说过,他觉得焀轩跟我很像,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总是一个人独自悲伤、独自快乐,担心不掛嘴边却都体现于行和看似扑克脸的表情上,所以她对于焀轩的情绪及表现其实时常不知所措。 我当时没有接话,仅是静静的想着相似的点,并听着希亚继续说。 相较焀轩,她觉得智磔就好搞定多了,拿吃的塞嘴就安静、喜欢的玩具放手上就不烦你,跟白瑀莎一样单纯,也都很爱笑。 他们真的很像,特别是笑起来的眼睛都弯弯的像座桥,只是那双眼睛无论对谁,弧度都不会改变,所以你不会知道那座桥上究竟让谁久留。 「小毛头。」我忍不住揉了揉智磔的头发,顺势将对白瑀莎的情感加诸于上。 我张开另一隻手臂,主动将焀轩搂进怀里,「轩轩喜不喜欢pocky?」 「喜欢。」焀轩靦腆的点点头,两隻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衬衫,轻轻的倚靠在我的怀中。 当时他们两个紧紧相依我的温度仍在心脏边温热,知道这一刻不可能成为永远,我却好想保护他们,我想让他们知道即便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他们还是能幸福的笑着。 能笑得像画里的我们一样快乐。 「那我们可以去动物园吗?」像是呼应我的愿望,智磔张着大笑脸朝我问道,就连焀轩的眼角都沾满了期待。 「如果你们乖乖听话,明天我们就去动物园玩。」 「好!我跟轩轩都会听话,轩轩你说对不对?」 「嗯!我们都会乖乖听话。」焀轩难得积极的表态。 我轻轻的将他们从我怀里放下,整整他们因兴奋而凌乱的头发,「那今天要早点睡喔,不然明天爬不起来叔叔就带pocky直接去动物园囉。」 不知道是真的很想去动物园玩,还是本来就是听话的孩子,他们两个那天不到九点就上床就绪睡眠动作了,像是还记得几年前的习惯,他们自然地往一楼的房间走,智磔睡最左边、焀轩睡最右边,中间明显空了一个位子出来。 「你们怎么不靠紧一点睡?这样晚上从床上掉下去怎么办?」我站在房门看着他们诡异的位置分配。 「那是妈咪的位子。」智磔轻轻的开口说道,「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跟我们一起睡了,可是如果不这样躺,我跟轩轩都会睡不着。」 听到原因的当下,我的心脏像被某个人牢牢地捏住,疼得让人无法挣脱。这些年,我刻意不去打听白瑀莎的消息,打从她决定离开我时,我就表现的无关痛痒,紧关如此还是被史希亚看得一清二楚。 她叫我如果还不想放弃就好好去挽回,不想挽回就好好放弃,不要装得帅气假装没事,自以为默默修理了一顿郑凯要他把赡养费吐出来给白瑀莎就是贴心暖男,她说我很像白痴,白费的白、痴痴等待的痴。 然而现在意外从孩子口中吐露出了白瑀莎的近况却让我难受万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史希亚要不断劝我,而不是随口无聊想酸我。 明明知道她会过得很辛苦,我的理智却因为她最后离开而留下残忍又狠毒的话给蒙蔽了双眼,不敢去找她也不愿意放下,每天晚上都想着她,别人睡不着数羊,我则是念着白瑀莎。 像是一座迷宫,我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可是总想着我即便迷失在那份爱里也没关係,因为是你啊。 我还爱着、念着的你。 番外|DARLING(5) 智磔从床下跳下来,一把抱住我的大腿,「便所叔叔陪我们睡好不好?不用讲故 事给我们听,只要陪我们睡觉就好。」他眨着大眼,眼里含着恳求,我霎时看见了当 年抱着白瑀莎要她留下来,而不必相爱的自己。 当时心急又害怕她离开而说了傻话,到头来傻的根本是我,不是白瑀莎。一对不 相爱的人硬要强处在一起岂是能恳求来的? 「好,benson叔叔等一下忙完就去陪你们睡。」我摸摸他的头,把智磔牵到床边 让他自己爬上床。 他躺好后看着我并拍拍一旁的空位,瞇着灿烂的笑眼向我说道,「这是你的位子 ,忙完要快点来喔!妈咪说早睡身体才会好,所以如果没有忙完也要快点来喔!」 我不自觉上扬了嘴角并点点头,我步出房间但没有带上门,走到三楼的房间后我 拿出我放在抽屉里好久的相框,轻抚相框表面,好像那么做就能触碰到相框底下的白 瑀莎。 不是哭泣的白瑀莎,照片里的她眼睛笑得像座桥,弯弯的不勾人让人心安,那张 照片是史希亚用我的单眼相机拍的,大概是跟他们出去野餐的时候随便偷拍的吧,白 瑀莎嘴里甚至叼了三明治,看起来特别贪吃。 被史希亚要求把照片整理给她时,刚好看见这张照片就擅自洗出来了,一直偷偷 的摆在书桌上直到她带着孩子离开这个家时,我才把它收进抽屉,不愿让她继续干扰 我的心绪。 无论是小时候的白瑀莎、还是记忆中的白瑀莎,因食物而快乐笑着的才是真 正的她,最真实可爱的她,而不是每次见我都一副哭丧着的模样,有时候我会觉得是 不是不要跟我见面她会更快乐些。 我走到一楼,将相框拿到客厅茶几并重新将它立起,充满笑顏的白瑀莎顿时佈满 脑海,果然我还是很爱她。 那天晚上智磔和焀轩依偎在我怀里,那是我近期第一次入眠想起的不是白瑀莎, 而是我们曾经都笑着欢腾的模样。 § 星期一史希亚来接他们时,智磔和焀轩将手里抱着的柴犬和狐狸玩偶放到了一楼 的房间,那是前一天去动物园我让他们给自己挑一个当礼物,结果各自都挑了很像自 己的形象的玩偶。 我看着这两个小毛头很忙的东跑西奔,就为了把那两隻玩偶安顿好,从客厅沙发 、一楼厨房、三楼我的房间,最后还是摆在了一楼房间双人床的两边。 「玩偶怎么不带回家去?」史希亚站在玄关等待时说了这么一句。 「我怕便所叔叔会想我们,所以把柴犬跟狐狸留在这边陪他,等到我们再来的时 候就不会孤单了。」智磔折起笑眼天真地笑着,似乎对于自己的主意感到自豪。 「benson叔叔要好好照顾他们喔。」焀轩拉拉我的衣角轻轻地提醒我。 「我会的,快去上学吧。」他们衝向我的怀里,我紧紧的拥住他们,犹如承诺般 ,我试图把所有怀里的温暖都给他们。 焀轩听了我的话后依然紧抓着我的衣角,他出了些力示意我蹲下去听他说话,焀轩用他的小手框住我的耳朵,轻声地细语,「如果我跟哥哥都乖乖听话的话,benson叔叔下次能不能也带妈妈还有pocky跟我们一起出去玩?」 不如智磔都将情绪展现于表情和肢体那般,焀轩仅是静静的看着我,里头的没有一丝犹豫的波纹,所以在他的瞳孔中我很清楚的看见了自己。 「好。」我摸摸他的头,伸出右手比出六的手势,「如果你们都有乖乖地听话,等希亚阿姨结完婚,圣诞节我就带你们出去玩,打勾勾约定。」 焀轩弯起嘴角,靦腆的伸出右手,小小的六轻轻掛在我的右手上,却紧紧相依。 番外|DARLING(6) 「哇赛──才几天没见,孩子就被你收买了呀,看来很有当保母的潜力嘛。」史希亚勾起的眉梢和嘴角都塞满了揶揄,前阵子的我大概会感到烦躁并恨不得让她快拖着两个孩子快滚,现在的我却对此感到满足。 「我想不是很有当保母的潜力,而是当爸爸的事前准备已经足够了。」我牵起智 磔和焀轩,往她手里送去,「倒是你什么时候才要结婚?你男友不是求婚了吗?」 「干你屁事?」她大翻白眼,「已经在筹划了啦,你倒是担心一下你自己的结婚 对象是不是在路上迷路了,怎么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估计就是迷路了,因为白瑀莎是路痴,所以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原来想像 幸福的事情嘴角都会无法克制的上扬,光是想到白瑀莎的表情会多错愕就感到好玩。 「怎样?」 「你要结婚的时候就算是拿刀逼着白瑀莎,也一定要让她当伴娘,这样我不需要 自己去找我的新娘,她就会自己到你的婚礼上来见我了。」禁不住唇梢狡黠的笑了。 「什么意思?」史希亚一脸困惑,果然以她的脑袋是无法理解人类说的话,我只 好用最直白的语言解释给她听。 「我会在你的婚礼上把白瑀莎追回来当我的女人,连同这两隻一起照顾。根据投资报酬率,我认为与其当个兼职保母,倒不如当个正职爸爸。」我瞅向智磔和焀轩,再上一视线看往史希亚坚定地说道,「怎么样,帮不帮?」 「来美言几句你姊我啊。」史希亚双手抱胸,故作姿态。 我收起嘴角的弧度,盯着她扫视了好几秒,「……」还真的没有什么好美言的。 「你真的是死脑筋,」史希亚很用力的派了我的后脑勺,「说句『亲爱的姊姊你 好美。』是会要你命是不是?」 我秒頷首,后脑杓马上又是一记挨打。 「算了不跟你计较,我亲爱的弟弟终于他妈的清醒了,我这个好姊姊一定帮!你 要是没有把白瑀莎追回来看我怎么杀了你们两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们属龟,都拖几 年了还在拖,我会加紧脚步筹划婚礼的,你放心好了,我属猴的。」 史希亚手臂往前勾一把抱住我,力气之大让我差点以为这是谋杀,可是我没有挣 脱,反而轻轻的将头往下靠在她肩膀上。 虽然她总是欺负我,但是没有她我根本走不出那段混沌的日子,起初也是因为有 她我才能重新和白瑀莎相遇。史希亚确实是个好姊姊,这段时间我肯定没有少依赖她,好多 感谢的话卡在嘴里不知如何吐出。 「亲爱的、」 不知道是不是话哽在咽喉太久就会听起来含糊,史希亚没有反应,仅是继续自顾 自地感叹,我就顺势省下对她说如此矫情话语了,就像我从来不看偶像剧跟王子与公 主的故事一样不懂浪漫。 圣诞老人太过虚幻、童话故事永远幸福快乐结局太不真实,白瑀莎也说了没有绝 对的永远,但是你们让我知道就算整个世界都说没有东西是永远的。 她也将会是我漫长人生最亲爱的存在。 你们都是。 【番外完】 后记、这份傻值得一辈子(1) 首先,非常感谢愿意看到这边的你们,还有写了这本写三年的我(还敢讲)。 如果你没有看过我其他书的后记,先提醒一下,因为我是个废话很多的作者,后记一方面也是打给我自己看的,习惯最后为这本书做个统整与纪录,所以废话会超、级、多,你们一定是第一次看到后记还需要分回,所以怕无聊可以不用继续看下去哈哈哈。 有心理准备后,我要开始废话囉──? 之前无聊看到建立书籍的时间是2014-11-15,不过建立成功后疯狂打完了一万三的第一章就被打入冷宫,暂缓去填了黑歷史《假想情侣150天》,然后学测完填大魔王《bacio》,接续打开了2015开的师生坑《刺蝟不拥抱》直到今年2017完结并结束实体贩售。 头痛的坑都结束后,我才正式将一直都处于搁置状态的《傻傻》翻出来认真填好填满,2016年直接大空窗没开半本书,因为我都在努力的还债哈哈哈。 撇开短篇不论,那三本长篇小说在最后打上【全文完】时全是解脱,我个人觉得《傻傻》是我目前完结的四本长篇小说中最最最不捨的一本,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它陪了我很久、很久,可是这却是一本我无法确切说明它究竟陪我度过了哪段时期的书。 前三本长篇我在重看自己写的文字时都多多少少能回忆起当时在打稿的时光里,我的现实生活正经歷些什么,所以对每本书我其实都抱着不同程度的喜好和情感,这是很特别也很可贵的一件事。 但《傻傻》好像是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其实在码主坑时一定都会遇到江郎才尽、怎么打怎么有毛病的撞墙期,这时候我就会去打《傻傻》,所以它似乎没有真正带领我走过什么重大的时节或是现实中的大事,很多情节都是在极其零碎的小小偷间时光里聚积促成的。 就像白瑀莎对史柏翔的感情,都是从最微小的细节里挑出爱意的。 仔细回想,虽然我们都以第一视角清楚看见了白瑀莎经歷了婚姻的美好与失败,还有带孩子的辛酸与外人舆论的压力,这些经歷在她生命里肯定是重大的转捩点,但史柏翔几乎没有参与。 虽然史柏翔和白瑀莎从小就有邻居的缘分,但最后依然失联,长大后进了公司成为上下属关係也没有因此牵起其他缘分,白瑀莎就像一般下属,会抱怨公司、讨厌上司。 即使史柏翔在公司其他女职员眼里是天菜,白瑀莎的目光始终只摆在比碎肉还渣的郑凯身上,即便最后外遇事件让他们的婚姻步上离婚,她依然将自己浸在那段爱里的折磨中。 不得不说她很固执也不知道在执着什么,前期她总是轻易将周遭的人事物与郑凯拉上等号,最大的砲灰绝对就是常常在她视线范围内的史柏翔,直到她终于看见史柏翔的真心后,才惊觉她拉上的不是过去相爱的影子,她找到的是最真实、原本的自己。 那个面对爱情能够纯粹笑着的白瑀莎,可是对孩子的负罪感还有对爱情的失败心理,她畏惧了。 白瑀莎,是《傻傻》的第一个傻。 《傻傻》的第二个傻叫史柏翔。 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自己在白瑀莎的生命中论起份量无疑是个外人,所以他从不鸡婆、也不干涉,直到他姊姊史希亚的强制介入,才让这段早该萌芽的缘分蹦出了小苗。 本来就在意的女孩像是爆米花的突然跳到眼前,除非那是别人的爆米花,不然哪有不吃的道理? 史柏翔大概是我的角色里面最有绅士风度的男角色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写他不会厌烦的关係,绝对不是因为他话少很好写才喜欢他。 但我要特别跟这位我宣称很钟爱的角色道个歉,我很抱歉帮你取了很多阿里不打的绰号,除了本名史柏翔和英文名字benson,什么甲先生、屎柏、便所叔叔之类的绝对是剧情需要我没有刻意想黑他,只是读者好像都忘了你的本名,留言都打绰号哈哈哈哈。 不过没关係,反正他就是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假暖男真暖男,不空调又高富帅,总之就是个现实生活中大家都遇不到的男子,所以可以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跟希亚一样爱欺负他了。 然后史柏翔的人设是安宰贤,从《来自星星的你》就好喜欢他这种外表冷冷又反差暖暖的形象,那完全就是史柏翔,这也是我很爱这个角色的原因之一,想当初安宰贤跟具惠善结婚的消息一出来我可是否认现实了好一阵子哈哈哈哈。 而在白瑀莎有婚姻时,儘管史柏翔的心注满了对白瑀莎的关心,他仍然不为所动的保持着他们的上下属关係,在白瑀莎饱受离婚折磨时他也没有趁机送暖博好感度,反而还不想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同居,这在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 也许有些读者会觉得他不够贴心或是冷血,但史柏翔这么一个高高帅帅的总经理其实在面对爱情就像小孩子,他讨厌从喜欢的女孩手里拿到的汉堡糖要跟别人分享,也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女孩因为没有汉堡糖吃才要来找他玩。 好吧这好像是个烂比喻,我怕你们看不懂我的神逻辑,总之白话来说就是他想要白瑀莎是被「史柏翔」吸引,而不是想找个可以代替郑凯的随便一个他。 史柏翔是个纯情的孩纸呀。 虽然在现实中他是上司,说话也不爱修饰又爱损人,但跟婚姻破碎的白瑀莎相比,在爱情里的他却看起来相对弱势,为什么? 蹦到眼前的爆米花热度会冷却、形状会改变,但香气总会縈绕,就像他对白瑀莎的爱一样,从小到大都没有改变,而且吃不到的总是最好吃,窜入鼻尖的气味一定比起初闻到的要令人垂涎。 可是他忍住了,只因为那不是他的爆米花。 他在面对爱情时很有原则,很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他所有的关心都来自于生活,毫不刻意却处处留心。 总是因为白与莎没吃东西而生气、体谅路痴的愚蠢会直接去找她、她被刀子切到儘管是小伤也会马上做处理,还有好多、好多白瑀莎和两隻的日常小事都涵盖了史柏翔,这些是郑凯从来都给不起的。 看起来琐碎,拼凑起来的回忆却值得一辈子。 p.s.第一部分后记结束,怕你们以为滑不到结尾在这边先缓衝一下,第二部分为其他角色介绍与章节安排、书籍设定等,有兴趣可再点选下一章。 后记、这份傻值得一辈子(2) 来简单谈一下配角们。 大学好友钟季馨本来是坏女人设定,为史柏翔的前女友,把他的名字倒过来唸是「心机重」的意思,可是一不小心我的人性本善写作惯性又冒出来了,坏女人设定失败,也取消了前女友这个定位。 不过我其实很庆幸自己没把这本写得狗血,钟季馨的出现算是让白瑀莎面对过去的不堪与认清现在的心意,虽然最后她的怯弱让史柏翔心寒得离她而去。 希亚呢,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助攻,看起来说话不拐弯抹角又大喇喇的性格有时候显得白目,我心目中的人设是女神李圣经,当时好像在看《没关係,是爱情啊》这部韩剧就觉得这种姊姊气势浓烈的模样很像希亚。 至于她时而疯癲的个性,很像她在《奶酪陷阱》中的角色,所以史柏翔跟白瑀莎常常受不了她,可是他的好多不经意的行为却促成了不少他们两个重逢或是能有亲密接触的契机。 如果有人说她带着两隻没有下高雄,目的只是为了让白瑀莎跟史柏翔同居而已我也不会否认,毕竟这真的很像她做的出来的事情。若是去细看希亚每句话和每个举动背后带来的影响,会发觉这位姊姊真的没有在开玩笑,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人往她的套路走。 不论是让白瑀莎欣然接受给她带孩子和去住旧家,还是要求史柏翔空出旧家房间或帮她带白瑀莎的孩子,虽然对方起初都是抗拒,但在抗拒中她们最后还是妥协了。 希亚也是我钟爱的角色之一,写她我总是能释放压力。 更不用说受到广大读者爱戴的白智磔与白焀轩了,他们纯粹和真实相较大人心口不一的世界显得弥足珍贵,写他们的同时参考了很多我去幼稚园见习的小孩子,白目的时候可以说是口无遮拦,但那就是没有过多保护色的童言童语,总是涵盖最真切的心意。 他们是助攻,也是阻碍。毕竟现实世界不是只要有真心就能成就一切,虽然只是小孩子,但他们的幸福确实得来不易。 工商一下,未来他们两个各自会有独立的长篇故事,分别为《柴犬男孩,过来!》和《狐狸先生,别跑!》这是他们长大后的故事,在《傻傻》的情节中也埋了不少伏笔。 白焀轩的故事会由猫草创作,因为这个角色本来就是我跟她借来的,乐天男孩白智磔的故事则是我的作品,两本书多多少少会有些关联性,若是有兴趣可以稍微注意一下我们的新坑动态。 说说章节名全是yg歌手的歌,一开始本来只想放gd的歌,因为当时我真的很喜欢《cooked》这首歌,第一章「没有绝对的永远」就是出自于这首歌,如果有死忠vip也许会发现。 但后来发现能符合剧情的歌没有那么多,所以就慢慢的多了好多yg其他歌手的歌,像是第九章的goodbye就是来自2ne1的最后一首歌,我真的超伤心她们解散,所以这章节的剧情自然也不会太好过。 最终章的名称《reallyreally》是winner今年2017时隔两年的回归主打歌,我太兴奋了忍不住把它当了章节名,本来是打算把winner用在别本坑的章节名哈哈哈,但是刚好很适合却破例了一首(明明前面忍的很好的说)。 如果大家很好奇这章节代表的氛围,可以去听听那些章节名称上打的歌名。 虽然大大安利了yg家的歌手,可是最最最能代表白瑀莎跟整本故事情节的绝对是泰妍的《11:11》。 那种悲伤却压抑的氛围恰如其分,因为听了这首歌才在今年寒假飆出了很多篇幅,然后改了原本的简介,也就是现在大家看见的这个版本,这个版本的简介是白瑀莎视角,但诉说的对象并不单指一个人,不知道大家看不看得出来哈哈哈。 好像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了,猛然一看后记字数快四千,如果你经看到这里的话,懒懒给你一个好宝宝贴纸,超级有耐心哈哈哈哈。 对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虽然我写这本很开心,可是这本的人气却是当时四本长篇小说中最低的,当然免不了会自我怀疑这本的故事情节是不是哪里有问题,还是文笔退化之类的。 直到上了浓情馆的编辑推荐,我不但受宠若惊,也想跟故事中的角色说声抱歉,他们表现的很好,我应该相信他们而不是自我怀疑,也谢谢编推让《傻傻》有机会让更多人看到他们的故事。 很谢谢从过去就支持我到现在的读者,也很谢谢其他新的读者愿意来捧场、留言,每一则留言和珍珠都是很大的鼓励,毕竟我不知道自己能再写故事写到什么时候,但是这段时间有你们陪着我真好。 难得后记没有勉励人,因为相爱这件事情是勉励不来的,万年鲁蛇含泪跟大家说掰掰,我们下一本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