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妄想还是诗》


 一、妄想乃是紓压良方

    几个人随意坐在布置简单的会议室里。
    轻柔的女声不急不徐地说着：「除了固定连载的几篇小说，我们这週选定的有探讨小学生霸凌的〈小红帽〉，缅怀老咖啡厅的〈熄灯号〉，描写高中生活的〈青春暗影〉和大学校园爱情故事〈木棉花〉，还有东南亚黑帮故事〈吉隆坡那条黑街〉……」正在说话的娇小女子外表看来虽是初出社会的稚嫩模样，实际上却是「副刊风景」编辑部的第二把交椅──周品柔。
    小小的会议室里忽然回响起田馥甄的歌声，「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得那么近那为我对抗世界的决定那陪我淋的雨一幕幕都是你……」
    所有人都无奈地叹口气，已经不知道这手机铃声是第几次打断会议了。
    『靠！又来了！』周品柔在心里咒骂一声，脸上还是带着浅浅的笑，等那个白目接起他的手机。
    「喂，喂，是，是，我正在开会。不会没关係你说……。」白目男完全不管自己已经让会议中断，大喇喇地在座位上继续讲电话，让大家等了五分鐘之后，他才毫无愧色地结束通话。「啊不好意思，小柔你继续。」
    『小柔是你叫的吗！』周品柔脑袋里冒出一个卡通画面：她把手掐上白目男的脖子用力摇晃，白目男立刻口吐白沫、眼珠子上翻，拚命挣扎，终于倒在地上，腿还一抽一抽的。
    她满意了，微笑着继续，「我们编辑部对这週的稿子很有信心，内容绝对够水准，题材也多元，无论哪种口味的读者应该都可以被满足。但是徒有美好的文字并不保证能够吸引读者的注意，当然要配合高水准的美编和其他技术支援，这些还要请各位同事多多帮忙了。」她报告完毕坐下，已经决定好今天要在自己专栏里写什么。
    各部门报告结束后总编辑做了简短的会议结论，大家就地解散。今天老闆不在，会议比较轻松，但就是因为老闆不在，白目男才敢这么白目，不然平时开会的时候，总是手指托着下巴看来一派轻松的老闆，只要用细长的眼睛轻轻一扫，那精光真能杀死人。如果老闆在，最好白目男敢手机不关静音还在会议中接电话啦！白目没药医，只有老闆治得了他，可恶！
    林亭玉靠近正在收拾资料的周品柔抱怨道：「真会被那个黄安健气死，手机不关还在会议中讲电话，每次都浪费大家时间，今天开会又被他多拖了二十分鐘。到底谁才有办法治他啦？讲都讲不听。」
    周品柔人如其名，柔柔笑着：「当然只有老闆啦，可惜今天他不在，不然光一个眼神就可以捲起一阵寒风，看那个黄安健不吓得发抖才怪。」
    「小柔也是你修养好，你正在报告耶，就直接在会议里接电话打断你的报告，真是大白目。」
    周品柔在心里哈哈大笑，如果林亭玉知道她在脑子里不知道已经杀了黄安健多少回，一定很惊讶。「没关係啦，还好一个星期只跟他开一次会，而且老闆回来他就会乖了。」
    「也是。一方面希望老闆不要回来不然压力好大，一方面又希望他在才能治一治这个白目，好矛盾啊。」
    周品柔笑了，「老闆在不在，工作还不是照样要做，好了，打起精神，工作工作。」她拍拍林亭玉的肩膀，给林亭玉也给自己打气。
    周品柔是网路媒体「副刊风景」的副总编辑，虽然掛的是副总编的头衔，其实工作内容是总编的特助加职务代理人，时不时还要兼一下小编辑。就是总编不做的事，她要做，总编必须做的事，偶尔她也得做。
    「副刊风景」这个短短几年间从眾多新兴媒体窜起的网站，因为定位清楚、独具一格，很快就获得眾人注目。正如它的名字所述，这网站成立的目的，就是让江湖传言已经死亡的报纸「副刊」在网路上復活。
    老闆席浩云技术出身，给编辑部门很大的发挥空间。总编辑则是拿过多次文学奖的美女作家，号称小说、散文双刀流，三十五六左右的年纪，大概因为年轻，所以挑选文章并没有太过学院派的侷限，也很尊重手下的年轻编辑。这两个决定性的高层人士，营造出副刊风景的独特面貌，很快就吸引到不少忠实读者。
    副刊风景以雅俗共赏的选文品味着称，有时感觉是略显深奥的纯文学走向，有时又偏向通俗轻松的大眾风格，无论何种文体，编辑部门的选文原则只有一个──好看。编辑自己觉得好看再推荐给读者，并不高傲地教导读者何谓文学，也不小瞧读者的阅读品味。这样不卑不亢的姿态，看来很对阅读大眾的胃口，网站点阅率蒸蒸日上。
    周品柔是「副刊风景」的创始员工之一。员工一号是席浩云，二号是合作伙伴李志清，他们两人负责网站开发的相关技术工作，三号员工就是周品柔。席浩云是周品柔大哥的同学，找她进工作团队负责网站内容的规画。在初步构思完成以后，周品柔推荐老闆找黄如茵这个知名美女作家当总编辑。在席浩云成功邀请大作家加入公司之后，周品柔的位阶自动退居黄如茵之下，她觉得天公地道，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毕竟以资歷和名气来说，黄如茵和周品柔有如云泥之别，更何况有个知名作家当总编，对网站是最好的宣传。
    「副刊风景」特意开放一个版面给会员当作发表空间，不需经过审稿，作者可以自由书写，也可以和读者互动。当然网站管理员会管控太过血腥暴力色情的内容，但大体来说这个小专栏是作者自由意志的展现，与编辑部门完全无关。
    周品柔用「并不是」这个id在会员版面开了自己的小专栏，名称叫「妄想花园」，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就是她脑子里偶尔冒出来的妄想。她原来只是写来紓压，没想到也有了几个忠实读者，大概戳到他们心里的某些点吧。有读者问过这id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嘿嘿哈哈唬弄过去。
    今天专栏的标题是「送你几滴三秒胶」。
    『猪小弟最喜欢的东西是他的手机。他睡觉带着它、吃饭带着它、上厕所带着它，和朋友出游也带着它，猪小弟和手机，手机和猪小弟总是形影不离。猪小弟很喜欢他选的手机铃声，不管在什么场合都绝对不会设成静音模式。偶尔有人会在厕所听到猪小弟的手机铃声在响，这时候大家就知道他在上厕所，即便如此，猪小弟也丝毫不以为忤。
    开村民大会的时候，猪小弟当然也带着他的手机。村长正在台上报告，猪小弟的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大声讲了很久。坐在他附近的人都没有听到村长说隔天村民活动中心有免费午餐可以吃。
    因为猪小弟很喜欢他的手机，所以他生日的时候，朋友们决定帮他实现一个愿望。他们在他的手机上滴了三秒胶，然后打电话给他。猪小弟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很开心，因为他非常喜欢这首空灵派文青女歌手唱的电影主题曲。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朋友对他说：「猪小弟生日快乐！我们送你几滴三秒胶，这样你就可以永远和你的手机在一起了。」
    从此以后，猪小弟的手机就黏在他胖胖的脸颊上，与他永远不分离。』
    写完以后周品柔自己又看了一遍，狂笑不止，对于自己怎么能够写出这么无聊的东西感到神奇，但真的无聊到好笑啊。她被自己疗癒了。

 二、我的思念(01)

    写完自己的妄想故事，周品柔点进她最喜欢的小专栏「今天读了一首诗」。没有更新。她从瀏览器的记录里翻出之前的网页连结。
    『化我的思念为白云片片飘过平原飘过高山
    飘到你的头顶窗前默默的投给你我那爱的诗篇一千遍一万遍
    化我的思念为蓝星点点闪在黑夜闪在凌晨
    闪在你的眉睫梦境轻轻的弹给你我那爱的琴键一千遍一万遍
    化我的思念为山花朵朵开满山谷开满丘陵
    开满你的发鬓庭园悄悄的寄给你我那爱的书简一千遍一万遍』
    ＜我的思念＞邓禹平
    周品柔静静读着，一个字一个字，穿过她的瞳孔，印到心底。这是诗，也是一首歌，她轻轻哼唱起来，有点感伤。唱完以后又笑了，感伤个什么劲啊，莫名其妙。大概是因为这几日一直下着冷雨，乌沉沉的天空让人情绪有点低落。
    「叩叩叩！」忽然传来敲门声，周品柔说：「请进。」
    开门进来的是她哥，周品谦。
    「干嘛？」周品柔有点懒得理他。
    「去帮席浩云家的植物浇水。」他边下令边把一串钥匙扔到她桌上。
    「我干嘛帮席浩云家的植物浇水？」她边说边把钥匙丢还给周品谦。
    周品谦眼明手快接到钥匙。「厚，不要乱丢啦，还那么用力，等下真的k到我。拜託啦，帮我去席浩云家浇一下水啦！」
    「k到你最好。每次都这样，你在席浩云那边包的工程干嘛转包给我？自己答应人家的事自己做，不帮！」
    「小柔，不要这样嘛！最近忙到翻，没空去他家，可是再不去帮他浇水，等他回台湾那些花花草草真的会死光，拜託啦，就这一次，拜託！」周品谦低头合掌，做出诚恳拜託的表情。
    「什么只有一次，这句话我听到烂了啦！换一句来听听。明明我上星期已经帮你去过了。每次都只会使唤我，从小到大都一样。你下次不要答应席浩云不就好了。啊不然这样，你这次就真的让他的花草死光，这样他下次就不会再找你帮忙了。」
    「你也真够狠的，明明知道席浩云不喜欢人家靠近他，只相信几个老朋友，现在台北只剩我了，如果连我都不理他，那他在这里就真的无依无靠。他这么相信我，我竟然连帮他的植物浇一下水都办不到，你想想他会有多伤心?」
    「对啊，他真的好可怜喔。最信任的老朋友连帮他的植物浇一下水都做不到。唉，真是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周品柔对她哥做了一个泼妇脸，「周品谦，你当我白痴吗？明明就是你答应席浩云的事自己办不到，现在想把罪恶感转嫁到我头上，门都没有！」
    周品谦叹了口气，「小柔，说真的，我已经熬夜好几天了，真的没空去席浩云家。就算不帮我，就当帮帮席浩云好不好？他家人都不在台湾，和我们一家人最要好，又是那种彆扭脾气，如果从美国回来看到自己的花草真的死了，你想他会有多难过？不只是植物死光那么简单，而是连我们都不能相信，那身边真的没有人可以依靠了，你要他怎么办？你想他会有多伤心？」
    周品柔被她哥一下子掐住了软肋，气得低吼一声，恨恨地说：「好啦好啦，就这一次，就帮一次，没有下次了。钥匙拿来，然后马上给我滚出去。」
    周品谦立刻双手奉上钥匙，嘴咧得大大的，「多谢小姐的大恩大德，我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不必！」周品柔嫌恶地挥挥手，「你这辈子不要欺负我我就偷笑了，快滚！」
    周品谦哈哈大笑离开她的房间，边走还边小声说：「不可能，欺负你太好玩了怎么可能放弃。」
    周品谦离开后，周品柔拿起那串钥匙叹了口气，「又变成这样了吗？」
    虽然没有明说，但周品谦这傢伙肯定知道些什么，每次席浩云拜託的事不想做就会推到她头上。这次席浩云回美国省亲，拜託周品谦偶尔去他家看一下，顺便帮植物浇浇水，这么简单的工作都要叫她做，真是烦死了。算了，再挣扎也没有用，明天下班去一趟就是了。
    是的，她之所以成为副刊风景的创始员工，原因之一就是席浩云，因为她暗恋他。也不是多么轰轰烈烈温柔绵长的爱恋，只是有点藕断丝连的，以为再也不会跟他有交集的时候，命运之神又把他们连到一起。她没有多认真暗恋他，大学时代也交过男朋友，但走着走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散了。散了以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多年都没有再交过男朋友。

 二、我的思念(02)

    然后席浩云就从美国回来了，说要弄个文学创作网站，四处问亲朋好友有没有认识的人比较熟文艺这一块领域。读外文系的文艺女青年周品柔，就这样因缘际会成了副刊风景编号003的员工。新创公司的工作就是那样，事情很多，薪水很少，她待下来不是因为对席浩云的情愫，而是因为这工作实在好玩。好像拯救濒临绝种的动物一样把副刊救起来，让素质很好却苦无施展空间的台湾写作者有地方能够发表作品，是多么美好的事。
    周品柔认识席浩云是国二那年。读高一的哥哥带同班同学席浩云回家玩，她被那好看却冷淡的脸深深吸引，小小少女心立刻沦陷，认真暗恋了一下下。但其实只是每次他到家里玩的时候自己在旁边脸红心跳装矜持，不敢靠近。她太害羞，也很怕太靠近哥哥会觉得烦，一怒之下就把她的真面目给揭了，那反而糟糕。所以她只是远远看着。
    他哥和席浩云高中毕业又上了同一所大学，两个人就这样成了多年老友。席浩云大学毕业全家移民到美国去了，听说他继续深造，唸的是波士顿的理工名校。这些琐琐碎碎的资讯，都是她哥在间聊的时候透露的。大学时代偶尔会在家里碰到，和席浩云就只是点头之交。在他心里，她大概一直是「周品谦的妹妹」，如果不是后来到他公司上班，席浩云恐怕未必知道自己叫周品柔。
    周品柔也不确定自己算不算暗恋席浩云，每天正常上班下班，偶尔在开会的时候觉得他的侧脸很好看，好像就是这样了。只是，周品谦说如果不去浇水让席浩云的花草死光的话他会伤心，这句话就真的让她举手投降。她不想他难过，所以，下班以后，她又到了席浩云家。
    用钥匙打开门，一个无机的、毫无生活气息的空间展现眼前，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大到离谱的客厅，极简风的装潢，整个房子充斥石头、金属、塑胶这类的材质，傢俱甚少，彷彿无人居住。与这样的氛围相衝突的，是客厅落地窗外的一个小玻璃花房，里面塞得满满的观叶植物，各种深深浅浅的绿充填在那个小空间里，像座迷你热带雨林。看到这个小花房，周品柔第一次知道原来绿色有这么多种，可以偏黄偏红偏蓝，如果席浩云愿意，搞不好真能在里面养隻树蛙什么的。
    周品柔就是要来帮这些植物浇水。上次来是几天前了，好几盆植物垂下了叶子，奄奄一息。她看了于心不忍，碎碎唸着：「周品谦真的很坏，答应人家的事不好好做，真是！」
    她认份的帮整个小温室的花草浇完水，也花了二十几分鐘。离开前想借用一下客用厕所，有点轻微浴厕洁癖的她，发现太多天没人使用，马桶内有一圈乾掉的水垢。
    她开始浑身不对劲，好想把那圈污垢刷掉，好想好想。扫视过客用浴室一圈，没看到清洁用具。想把马桶刷乾净的慾望像隻蚂蚁爬来爬去，挠得周品柔心里难受。「够了！」她衝动地跑到附近的家庭五金百货，买了手套、马桶刷、清洁剂回来，把客用马桶里里外外刷得乾乾净净，如果不是怕被席浩云发现，搞不好还会刷得发亮。那被挠得痒痒的感觉稍微减轻了一点，周品柔突然想到，还有一个马桶。她开始在主卧室门口来回踱步，犹豫着该不该把主卧的马桶也洗乾净。
    「如果里面不洗，会被发现外面的马桶被动过了，这样不好。我走进去，目不斜视，赶快把马桶刷一刷就回家，应该不会不礼貌吧？」她这样说服自己，还真的目不斜视快速闪进主卧浴室，专心对付目标。
    刷着刷着，周品柔突然笑起来，想到自己正在跟「重庆森林」里的王菲做同样的事，趁心仪的男人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他家洗洗刷刷。这才终于承认自己做的事何其荒谬。「周品柔，真是够了！变态耶你！」嘻嘻哈哈把自己嘲笑了一番，她用最快的速度把主卧的马桶洗得乾乾净净。因为太专心，没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
    席浩云打开自己家的大门，听到屋里有人。「周品谦，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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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还有一次更新，明日除夕有更新。年假休更，2/3復更。
    以下popo读者不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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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闯入他家(01)

    听到席浩云的声音，周品柔吓到心脏快从嘴里跳出来。她像隻受惊的小兔子，动都不敢动。『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席浩云怎么突然回家，他不是还要好几天才回来吗？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周品谦，是你吗？」席浩云又问了一声，已经开始觉得奇怪，『该不会是遭小偷了吧？』他拿出手机，正准备拨电话报警，突然从主卧室走出一个小女生，戴着塑胶手套，挥着一把马桶刷，轻声对他说：「嗨！你回来啦！」脸上带着尷尬的笑。他仔细一看，惊讶地问：「周品柔？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哥叫我来帮你浇花，结果我太鸡婆，连你马桶都刷了，嘿嘿嘿！」她想学小丸子用手摸摸头掩饰自己的尷尬，结果手没举多高就被席浩云一把抓了下来。周品柔吓得不能动，被他抓住的地方好烫好烫。现在是怎样的情形？
    「你要用马桶刷梳自己的头发吗？」他凉凉地问。
    太丢脸了！！在周品柔的脑袋里，她变成一隻尖嘴小鼹鼠，在地板上扒扒扒，想扒出一个洞来。可惜席浩云家是大理石地板。于是她又化成一台头尖尖的隧道挖掘机，嘎嘰嘎嘰鑽出一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席浩云见她没反应，放开她的手逕自走开，开始把行李拖进房间。周品柔瞬间清醒，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用。」
    「那…那我先走了。」
    「我把行李拖进房间就好，你把手洗一洗，我们去吃饭。」
    「蛤？」现在是怎样的情形？周品柔又问了自己一遍。「不用啦，我先回家了。」
    「你吃饭了吗？」
    「没有。」
    「那陪我去吃一下。」
    周品柔本来要再说一次「不用了。」突然看到席浩云一脸疲惫的样子，大概是长途飞行太过疲累。除了累，眼里还有一些阴鬱的暗影。她心一软，说：「好，我去洗洗手，等下陪你吃饭。」
    他们到席浩云家附近的小饭馆坐下。席浩云问：「有什么不吃的吗？」
    周品柔摇摇头，「没有。」
    「那就我点了。」席浩云没等她回应，连菜单都没看就熟门熟路的向服务生点了几道菜。看来他是这家店的常客。
    等菜来的空档，周品柔简直尷尬死了。她从来没有和席浩云两个人一起吃过饭。他偶尔会到家里吃饭，同桌的就有爸妈大哥，如果是公司员工聚餐，那还会有别的同事。认真回想起来，和席浩云认识十几年，扣掉打招呼和后来的公务交谈，周品柔和席浩云应该没有说过几句话，。
    她天生是忍不了尷尬气氛的人，总觉得有义务打破僵局。于是她先开口：「加州现在很冷吧？开心吗？」
    「……」
    见他没有回话，她只好傻不溜丢的自问自答：「应该很开心吧，毕竟是度假嘛！呵呵呵。」
    没想到本来面无表情的席浩云脸色一沉，说了：「不要说这个，说些别的吧。」
    『蛤？现在是叫我想话题吗？』周品柔想破了头，才想到：「喔，我们这星期选了一些不错的小说，蛮好看的，有讲小学生罢凌的，还有老咖啡店的故事，还有……，还有什么来着，喔，还有大学生的恋爱故事……」
    「好了，不要谈公事了，说些别的吧。」席浩云又打断了她的话。
    周品柔有点生气了。说些别的说些别的，自己不会说喔，至少给个方向嘛！例如是要惊险刺激的还是温馨感人的，又或者是…，啊，对了，他现在应该是心情不好。好吧，讲一些好笑的好了。「前几天开会的时候，那个每次开会手机都不关静音的黄安健，又接了好几次电话，大家都气死了，只有我不生气，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席浩云那张阴沉的脸，终于现出了另外一种表情──好奇。
    周品柔却后悔了，她不想把祕密告诉别人。这个随意妄想的习惯，从来没有别人知道，爸妈不知道，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她不想为了讨席浩云开心就随便洩露祕密。
    「嗯…，因为我知道你快回来了，只要你一回来，他就会乖了，所以我不介意。」
    席浩云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浅浅地笑了：「你原来不是要说这个。你不生气不是因为知道我回来他就会乖。」
    『嘖！那么敏锐干嘛！』周品柔觉得烦，觉得席浩云烦也觉得费神讨他欢心的自己很烦。「说那个你不想听，说这个你又说我本来不是要说这个，你好难取悦。那你说说看，你自己想聊什么话题。想话题很累耶，而且你都不满意。」
    「你为什么会在我家？」席浩云单刀直入，周品柔觉得自己拿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因为我哥懒啊，所以叫我帮他浇水。你如果不喜欢我到你家，下次不要拜託他，不然他大概又会把工作推到我头上。」
    「你为什么会从主卧室走出来？」
    周品柔赶紧举起双手，「我什么都没看到喔，我真的、真的、只是去刷马桶。不好意思啦，因为刷了外面的马桶，所以想说里面的那个如果没刷说不定你会发现我动过你的马桶，所以只好连主卧的马桶也顺便洗乾净了。」
    「你为什么要刷马桶？周品谦不是叫你来帮我浇花而已吗？」席浩云步步进逼。
    周品柔脸红了，「啊就，啊就借用了你家客用厕所，发现有一点水垢，所以一时衝动就去买了工具来刷马桶。好啦，我承认，我有点浴厕洁廦。」
    席浩云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对于周品柔闯入主卧，擅自动了自己的马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他是个领域性很强的人，对于周品柔「闯入」他家这件事，他竟然没有特别的感觉，自己有点惊讶。老实说，连周品谦都没有进过他的主卧。
    虽然不是太相熟，但周品柔确实在自己生命中已经出现了十几年，这几年甚至还并肩合作壮大了「副刊风景」，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有太排斥她的靠近吧。不过周品谦这傢伙，原来经常把答应他的事丢给周品柔吗？这样想来，周品柔进出家里应该不只一次了，自己竟然完全没发现。虽然有点意外，毕竟人家确实帮了忙，于是他说：「今天这顿我请，谢谢你帮我浇花，还刷了马桶。」
    『这不是应该的吗？是他自己留我下来吃饭的耶。』周品柔差点翻了白眼，「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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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除夕还有一更，年假休更，2/3復更。

 三、闯入他家(02)

    菜终于上来了，两人吃着迟来的晚餐。周品柔下班就跑来帮席浩云做事，然后又被他吓个半死，消耗太多热量。她快饿死了，毫不客气大口扒饭，三两下就嗑掉一碗。「呃…，请问我可以再叫一碗饭吗？」
    席浩云挑眉，嘴角逸出笑意，「当然可以。」这是她今天说来说去，最逗他开心的一句话。席浩云确实心情不大好，本来想听她说些有趣的事，没想到讲了半天还戳到自己痛处，结果竟然是她大口吃饭的样子疗癒了他。
    周品柔拿到第二碗饭，立刻大嚼特嚼起来。席浩云看着她豪迈的吃相，嘴角微扬。她是这样吃饭的吗？其实从高中到现在，席浩云跟周品柔一起吃过无数次饭，可是在周家，周品柔就是周品谦的妹妹，印象中安安静静的，很少说话。在她家吃饭的时候，大概自己都在跟周品谦聊天，或者回答周爸周妈的问话，对周品柔实在没有太多印象。其实在周品柔来公司上班以后，他才知道她叫「周品柔」，在这之前她一直是周品谦口中的「我妹」。
    公司聚餐的时候，席浩云总是低头静静吃饭，同事之间间聊些什么他也不是太投入，他就是来吃饭，而同事找他来，就是要他掏腰包付钱。吃饭、付钱、走人，这就是他做的事。所以对周品柔的吃相，不太有印象。
    只是，他隐隐觉得怪。如果以前知道的她就是今天这个样子，他一定会印象深刻。虽然声音还是一样轻柔悦耳，但今天她跟自己说话的态度没有在公司上班时的拘谨恭敬。啊，是了，今天她是周品谦的妹妹，不是副刊风景员工编号003。可是周品谦的妹妹是这样子的吗？不是安安静静的很害羞？每次到周品谦家，她都不知道躲哪去了，好像一隻怕生的小猫，有外人来就急急忙忙奔进角落暗处。
    他盯着她细细思索了许久，久到周品柔吃不下去了。她放下筷子，「呃…，嗯…」她想叫他，却不知道要叫什么。在公司，大家叫他「席先生」，周品谦直接叫他「席浩云」，她爸她妈叫他「浩云」，现在要叫他什么？算了，称谓就别用了。「可以请教一下吗，你一直盯着我的脸看是怎样？请问我脸上有饭粒吗？」她一说完，席浩云反而瞇起眼睛仔细端详起来，周品柔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暗暗祈祷席浩云赶快移开他的视线。
    「你脸上的确有一颗饭粒，右脸颊，嘴角左上方四十五度距离嘴唇一公分处。」他语气淡淡的说着。
    周品柔确定自己脸红了，赶紧用手摸了摸，把饭粒抓下来，反射性地往嘴里一丢，咕嚕吞了下去。
    席浩云差点笑出来，憋得脸都红了。
    周品柔又羞又怒，「席先生，请问有什么好笑的？要笑就乾脆笑大声一点啊。」
    他赶紧摇摇手，「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要嘲笑你的意思。」
    「你明明想笑，只是忍住了。」她瞪了他一眼。
    「抱歉，我只是没看过女孩子做你刚刚这种动作。」
    周品柔想到自己的老妈一天到晚骂：「我怎么这么歹命，生出你这么个不像女孩的粗鲁女儿，亏你还叫品柔，你那个柔都到哪去啦？」一时衝动就口气不善地说：「对啦，很难看啦，很粗鲁啦。」
    「不会啊，我觉得很率性很可爱啊。」席浩云语气平常，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周品柔呆住了。这太过份的刺激让她看到脚前有一片好柔好软的云，她踩了上去，轻飘飘的云就往天空飞去，停在好高好高的地方，没有其他人。她躺在软绵绵的云上翻滚、开心大笑，尖声叫着：「席浩云说我可爱，他说我可爱耶，太棒了！十几年的暗恋有巨大进展，喔耶耶耶！」
    席浩云看她又在发呆，用手在她眼前挥一挥，「喂，周品柔，周品柔，醒一醒，wakeup!」
    周品柔瞬间惊醒。『我在干嘛！太窘了，竟然在席浩云面前闪神了。可是真的太开心啦。』
    席浩云皱着眉头说：「从我们碰面到现在才短短一个多小时，你就发呆了两次。该不会工作的时候也这样吧？我可不喜欢注意力不集中的员工。」
    「才没有！席老闆，我是多优秀的员工你不知道吗？上个月月会，你好像才在同事面前称讚过我，我应该没记错吧？」
    他点点头：「我也记得这件事。那你今天时不时发呆到底怎么回事？」
    『不关你事。』周品柔可不敢说这句话，她今天已经曝露太多自己的另一面了，危险，很危险。她赶紧武装自己，把面对「社会大眾」的那张柔柔笑脸摆出来，「没什么，只是一时闪神，谢谢席先生关心。」声音一贯地甜美。
    对于周品柔竟然瞬间换了一个表情，席浩云有点惊讶。才觉得周品柔直率可爱，怎么马上换了和办公室同样一张脸？也罢，就是和一个认识很久的朋友妹妹兼同事吃个饭，至少这顿饭吃很还蛮愉快的，让自己暂时忘却了苦恼。想到「苦恼」，席浩云皱了皱眉，有点想叹气，但在周品柔面前，还是忍住了。他正想说：「吃饱了我们就走吧。」
    没想到周品柔比他更快，「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搭飞机那么久应该很累吧。」说完展开一个温暖的笑，眼里有真诚的关心。席浩云觉得自己搞不太清楚坐在对面那个长相娇柔笑得甜美的女生是怎么回事，他认识的周品柔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已经搞不清楚了。算了，一定是太累了。「我们走吧。」
    走出餐厅，周品柔说：「今天我已经帮你把花浇了，一两天之内应该都不用你忙。你这几天会进公司吗？还是按照预定行程，下週再上班？」
    「我明天不进办公室，再想想什么时候开始上班。要提前销假的话会通知你们。」
    「ok，我了解了。」
    －－－－－－－－－－－－－－－－－－－－－－－－－－－－－－－－－－－－－－－－－
    祝大家新春大吉、新年平安健康！
    2/3再见！

 四、那年我们初相见

    周品柔摸着自己胸口，感觉那噗通噗通剧烈跳动的心脏。高中毕业以后，再也没有因为席浩云而心跳得这么厉害过了。不是长大了吗？不是习惯在一起工作了吗？她开始痛恨起命运之神来。为什么总在她快要彻底遗忘之前，又把他们连到一起？她苦笑着，想起第一次见到席浩云那一天。
    那是一个星期二的傍晚。周品柔刚放学，制服都还没换掉，坐在客厅里把脚蹺到茶几上，一手拿饼乾另一手拿着电视遥控器，正在每台之间跳来跳去，还没决定要看哪一台。
    「我回来了，开门。」门外传来周品谦的声音。
    「自己拿钥匙开啦！」周品柔懒得站起来。
    「开门啦！懒猪。」周品谦口出恶言。
    「自己不会开喔，你才是懒猪！」周品柔立刻回呛。
    妈妈走出厨房边擦手边生气地骂道：「连面都还没见到就隔着门吵，我怎么会生出你们两个这么不乖的小孩。妹妹，去开门，马上去，哥哥有客人，不要没礼貌。」
    「喔。」周品柔不甘不愿地站起来，整整衣裙，毕竟是国中年龄的青春少女，听到哥哥带了客人来，还是不能太难看。
    她一拉开大门，正要抬头瞪她哥一眼，忽然看到一张读不出情绪的脸，俊美无儔。周品柔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里看过那么好看的男生，简直就像漫画里的二次元白马王子从纸上走出来似的。长形的眼睛有窄窄的双眼皮，眼帘微微下垂，纤长浓密的睫毛半遮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朝下望着她，浅浅一笑说：「你好。」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周品柔第一次为了男孩子心跳加速。她没有回答，其实也没办法回答，她知道如果自己开口，声音一定会抖到不行，那这辈子在周品谦面前就永远抬不起头了，她绝对，绝对不会自寻死路。她只是拉着门，挪开身体让门外的两个男孩进门。
    待他们走远了，周品柔才大大舒了一口气。从看到席浩云那一刻开始，她就紧张到一直憋气。
    幸好他们一进门跟妈妈打过招呼就进周品谦房间玩了。周品柔颓然坐到沙发上，无意识的把电视乱转一通，然后停在声音听起来最能够让她平静下来的某一台。她内心涌上好多陌生的情绪，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怦然心动」。她闭上眼睛，看到他那张俊秀却冷淡的脸，跟自己打招呼时这张冷淡的脸上浮出浅笑，这种对比，让她觉得好像看到满山遍野开满了小花。那低低缓缓的声音也好好听。「啊，周品柔你这个白痴，应该跟他打招呼的。」她双手抚着自己又红又热的脸，频频跺脚。
    妈妈走出厨房朝周品柔说：「妹妹，电视不看就关起来了。」
    周品柔抬起头：「我有在看啊。」
    「你有在看？你在看和尚讲经？妹妹，你今天怪怪的喔。」妈妈挑眉看她，突然惊叫起来，「妹妹，你怎么脸那么红，是不是发烧了？」妈妈赶紧上前摸摸她的额头。周品柔尷尬极了，「没有啦。」
    「还真的没发烧耶，奇怪，你怎么了？」
    才刚升起的少女情怀就这样被破坏掉了。「我没怎样啦。妈，有什么事？」
    「来帮我端菜，等爸爸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喔。」
    周品柔端菜的时候发现妈妈做了比平常丰盛的菜餚，疑惑地问：「今天怎么这么多菜？」
    「哥哥带他同学回来玩，要在我们家吃饭啊。」
    「真的？」周品柔好开心，这样自己又可以多看几次那张好看的脸了。
    「我回来了。」爸爸开门进来，
    「今天哥哥带同学来玩，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妈妈提醒爸爸。
    「我记得，哥哥前几天有提过。」爸爸点点头。
    「把东西放好洗洗手，准备开饭了。」妈妈对爸爸说完又对着周品柔说：「妹妹，去叫哥哥他们吃饭。」
    「蛤？我？不要啦，妈妈去叫啦。」周品柔有点怕羞。
    「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做，妹妹，你最近会不会太夸张了？刚刚不帮哥哥开门，现在也不肯去叫他吃饭，你们两兄妹到底怎么回事？快去，不然我要生气了。」妈妈不耐烦了。
    「好啦好啦。」周品柔不甘愿地答应，鼓起勇气走到哥哥的房门口。
    她敲敲门，「周…」本来要直接叫周品谦，想到房间里的帅哥，马上放柔了声音，「哥哥，哥哥，妈妈说要吃饭了。」
    没有回答。
    她再敲了一次门，「哥哥，妈妈叫你们吃饭了。」
    还是没有回答。
    她推开门，看到两个男孩专注的看着电脑萤幕，正在玩游戏。她大叫「哥哥，妈妈叫……」话还没说完，那张帅气的脸庞就转了过来，眼神不冷不热的瞥了她一眼，回头跟旁边的周品谦说话：「你妹。」
    周品谦拿下耳机，转头，「干嘛？」
    被帅哥看得有点害羞的周品柔小声说：「妈妈叫你们吃饭了。」
    「喔。」周品谦答完，随即对着旁边的男孩说：「席浩云，吃饭了。我跟你说，我妈做的菜真不是盖的，超～～好吃的。保证你吃过一次就会念念不忘。」
    那个叫席浩云的男孩子笑了，像阳光晒融了雪，那暖暖的笑，融化了他冰山般冷峻的脸部线条。
    也融化了周品柔的心。为了这个笑，她从十四岁暗恋席浩云到现在。呃…大概吧。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对席浩云没感觉了，但今天这个噗通噗通的心跳是怎么回事？真的要上演「恋上酷总裁」这种老哏戏码吗？
    周品柔的嘴角抽动，立刻让席浩云出现在自己的妄想里。
    『他是像冰一样冷淡的王子，却无与伦比的帅，邻国的公主都想嫁给他。但很不幸，王子小时候受到巫婆的诅咒，变得名符其实「像冰一样冷」，任何人摸到他都会变成冰棒。所以他喜欢的人、喜欢他的人，纷纷变成了冰雕。
    周品柔是皇宫里天真可爱的小女僕，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俊俏的冰山王子，每天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接近他。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王子在花园的树下睡着了。周品柔悄悄靠近他，想着，只要摸他一下就好，只要可以摸他一下，就死而无憾，然后，真的伸出手摸了王子一下。「啊哈哈哈，摸到啦！」，这话一说完，她立刻变成张大嘴巴露出傻笑的冰雕。看到这根冰棒的人，都会笑得好开心。包括王子本人。』
    「哇哈哈哈哈，好蠢。」周品柔站在路边大笑起来，那个噗通噗通的心跳好像真的平静下来。可是，被冰山王子抓过的手臂，为什么还那么烫？

 五、所谓暗恋

    周品柔有点失神的回到家，看到周品谦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悠哉吃水果。想到都是因为这个爱支使人的懒哥哥才让自己陷入尷尬的境地，她恨恨地说：「周品谦，你不是说很忙，忙到没办法去席浩云家浇水，现在是怎样，还有空在这边纳凉吃芭乐喔！」
    「冤枉啊大小姐，我才刚下班，回家不到五分鐘，等下吃完芭乐又要进房间加班了。」
    周品柔叹了口气，「我会被你害死真的，今天在席浩然家工作到一半，他突然回来了，你知道我有多尷尬吗？」
    「回来？他不是下个礼拜才回台湾吗，怎么会现在跑回家？」
    「我怎么知道！」周品柔不开心地瘪着嘴。
    「话说回来，碰到席浩云就碰到席浩云，有什么好尷尬的？」
    「拜託！他是叫你帮他浇花不是叫我耶，我未经许可就跑进别人家，根本跟小偷没两样，还被撞个正着，这样还不尷尬吗？」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好啦好啦，对不起啦，我会跟席浩云说是我叫你去的。」
    「我已经跟他说了。周品谦，说真的，以后席浩云的事不要再找我了啦！」
    「好好好。」周品谦应付着说。
    周品柔恨得牙痒痒的，「听起来就很没诚意的样子，算了，我认了，谁叫我是你妹。」
    周品柔洗完澡躺在床上，思考关于暗恋这件事。她想起林婉瑜的〈无法消灭〉
    『整个白天整个黑夜
    那人的影像
    层出不穷
    把他消灭把他消灭
    是全宇宙最艰难的打地鼠游戏
    无法消灭
    无法消灭
    是所谓暗恋』
    周品柔苦笑起来，她不想席浩云的身影偶尔就浮现脑海，不想被这种情绪捆绑。于是，又想起那个冰王子席浩云，想起因为摸了他所以变成冰棒的小女僕周品柔。会变成冰棒喔，变成冰棒很恐怖喔，然后会一直被笑喔。她一再提醒自己。但在脑海中变成冰块的自己，好像渐渐融化了，能够慢慢移动的双腿，又朝向睡在树下的王子前进。
    「周品柔，你这个不怕死的，神经病啊你！」「可是他说我很率性很可爱耶！」「你醒醒，他说的是吃饭粒这种行为很可爱，不是说你好嘛！」在一阵自言自语过后，她把枕头压到脸上，大叫，「忘了忘了忘了……！」直到喘不过气为止。
    还是忘不了。手臂被他抓住的地方好烫，被他讚美的时候好高兴。还有，他憋着笑的脸，好可爱。
    唉。
    周品柔从床上爬起来，打电话给陈胜男。「喂，我极度需要分心，快快快，说一些有的没的给我听。」
    「周品柔，你是怎样，把我这里当张老师专线喔！」
    「比张老师专线好用，是超级好朋友专线！拜託啦，如果不分心一下今天晚上铁定睡不着。」
    「又怎么了？」
    「席浩云啦！」
    听到席浩云三个字，陈胜男就懂了。这个可怜的周品柔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暗恋席浩云十几年，不敢靠近又没有真的离开，国中高中的时候老是张着爱心眼，不断「席浩云席浩云」个不停，什么席浩云长得多好看啦，多聪明啦，多会读书啦，全都是从她哥那里听来的二手消息，明明席浩云常在她家出入，她却只敢跟他打招呼，其他什么的没办法多说一句。这个恰北北的周品柔，其实害羞得要命，只能找自己这个超级好朋友说一说那满溢出来的感情。
    高三那年，周品柔不再对自己倾诉席浩云有多好，总是说：「快快快，说些别的让我分心一下，再想席浩云真的会糟糕。」
    她已经很久没有要自己帮忙分心了，连去席浩云公司上班以后都没有。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了？你已经很久没叫我帮你分心了。」
    「不要问，很恐怖。我是叫你帮我分心你还要我想起来吗？快啦，今天跆拳道馆的小朋友有没有什么好笑的事可以分享？」
    陈胜男笑着说：「有啊，那个以为自己是李小龙的朱晓龙有没有，今天竟然在自由练习的时候跑去挑衅张心怡。」
    「张心怡？你们全道馆最恰的那个女生喔？」
    「对啊，朱晓龙可能以为张心怡长得没他高就轻忽了，结果想要欺负人反而被张心怡的连环踢逼到墙脚，厚，你都不知道他举手叫『教练』的时候，那声音抖得多厉害，笑死。」
    周品柔笑了出来。「可惜我小时候功力太差，不然如果能踢得周品谦哇哇叫就太爽了。」
    「你和你哥打架也势均力敌了很多年，我记得好像你小二，你哥小四的时候，才被他完全压制。」
    「不要说了，从那时候开始就只有吃瘪的份，唉。」
    「不过看你们小时候那样打来打去，现在感情也不错啊。」
    「不错？他不要欺负我就不错了。」周品柔语气听起来很不满。
    「听你在说！明明很疼你好不好，你忘了他去上班你还在唸书的时候，每年过年都给你一个大红包，还有，虽然你们打很兇，他可从来没有让你受伤。你不知道，对打如果来真的有多恐怖。还有……」
    「好了好了，你暗恋周品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知道。不要再替他说话了。」
    虽然周品柔没看到，陈胜男红了红脸，嘟着嘴：「不要乱说喔，再乱说我就要说那个席浩…」
    周品柔生气了，「你是不是朋友啊，叫你让我分心你还故意这样！」
    「是你自己先的，谁叫你没事要提周品谦。」
    「好啦好啦，陈胜男没有暗恋周品谦陈胜男没有暗恋周品谦一百遍。」
    「你很幼稚。周品柔没有暗恋席浩云周品柔没有暗恋席浩云一千次。我赢了。」陈胜男得意大笑。
    「陈胜男你这个不够朋友的，给我记住！」周品柔怒极掛了电话。
    唉，果然失眠了。

 六、新人

    第二天周品柔顶着蜡黄的脸和明显的黑眼圈上班，坐她隔壁的林亭玉吓了一跳。「小柔，你怎么了？」
    她打了一个哈欠，「没睡好。」
    「怎么了？」
    「大概白天喝多了咖啡，没事。」
    「保重喔。」
    「谢谢。」
    黄如茵打内线电话给周品柔，请她过去一下。
    「总编，有什么事吗？」周品柔问道。
    「我在东台大学教书的朋友介绍了学生给我，我们上次不是提过要加一个编辑吗？这是她的履歷表，你看看合不合适。」
    周品柔边接过档案夹边问：「你看过了吗？觉得如何。」
    「作品还不错，拿过几个小型文学奖，就是文风有点固着，怕她当编辑挑选文章的时候会比较偏颇。」
    周品柔点点头，「这确实会是个问题。不过创作和编辑本质不同，如果她可以分得清楚那倒是还好。我先看看再跟你说。」
    「如果你也觉得可以，席先生回来上班以后我就跟他报告。」
    听到席先生三个字，周品柔脑袋里马上蹦出席浩云那张憋着笑的脸。『啊，好可爱。』她若无其事的点点头，「ok，我马上看。」
    席浩云提早结束休假，只休息一天就进公司上班。
    黄如茵敲敲席浩云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他的声音，「请进。」
    她坐到席浩云桌前，「席先生，上次跟你提过想要加一个编辑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确定可以加人？」
    「可以啊，上次不是开会讨论过了？」
    「现在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这是她的履歷表，你过目一下。她是我朋友在东台大学创作所的学生，拿过几次地方性文学奖。作品我看过，还不错。如果有兴趣看的话，档案夹里有附件。」
    「不用看了，你觉得ok就好。请她来聊一下，就约星期五早上十点吧。我和你和周品柔，三个人面试。」
    「没问题，我会连络她。」
    星期五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廖子欣走进副刊风景的办公室。整个房间都是裹着灰扑扑冬衣的人，穿着鹅黄毛料洋装、白色针织外套的她立刻成为最醒目的焦点。「请问一下，周品柔小姐在吗？」
    周品柔看了一下錶，『很好，提早到，有社会人的自觉。』她站起来迎向廖子欣，「你好，我是周品柔。我先带你到会议室。」
    「谢谢你。」廖子欣微微一笑。「请问一下，我可以跟黄总编打声招呼吗？她算是我学姐，我们读同一所高中。」
    「这样啊，你等等，我去帮你问一问。」周品柔快步走向黄如茵的办公桌，「总编，那个廖小姐已经来了，她说想跟你打声招呼，不知道方不方便？」
    黄如茵皱起眉头，「为什么要打招呼？等下不就会见到面了。」
    「她说因为和你读同一所高中，你算她学姐，所以想先跟你打个招呼。」
    黄如茵眉头纠得更紧了，「她怎么知道我哪个高中毕业的？」她讨厌这种隐私被窥探的感觉。
    周品柔搂着黄如茵的肩安抚她，「哎呀，总编大人，先别紧张，您这个大名人的资料随便google一下都找得到。她要来面试，总是要知己知彼一下咩，对于我们编辑部的老大，想了解也是理所当然滴。现在要不要让她过来向您老人家请安问好一下呢，还是让她乖乖等？现在才九点五十一分，还有一点时间。」
    黄如茵叹了口气，「好啦，让她过来吧，毕竟是朋友的学生。等下我带她进会议室就好了。你去跟席先生说一下，说面试的人已经到了。」
    「ok。」
    今天的面试只是个形式。黄如茵和周品柔都觉得廖子欣是合格的人选，今年度增加了几个新企画，编辑部急需人手，其实已经决定要用她了，但人总是要见一下的。在会议室里，席浩云坐在长型会议桌中间，周品柔在他左侧，他右侧的位置留给还未进来的黄如茵。
    周品柔一眼就发现，跟在黄如茵身后的廖子欣，在见到席浩云的时候，眼睛瞬间张大，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在心里苦笑，席浩云果然是万人迷，离这种人远一点比较安全。她下意识的挪一挪椅子，把自己和席浩云的距离拉开了一点。
    听到些微声响，席浩云眼睛朝她瞥了瞥，『干嘛？』
    她笑着摇摇头。
    席浩云低头望见自己的椅子和她椅子间出现了一块空隙，嘴角微扬，也搬动了椅子，朝周品柔靠近。周品柔一惊，『现在是怎样的情形？』
    黄如茵搞不清楚状况，只发现席浩云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变得太大，看起来很怪，于是也挪动了椅子。
    尚未就座的廖子欣只见三个面试官在她一进来就椅子搬来搬去，一头雾水，也只好搬动椅子，面对坐在正中央的席浩云。她还偷偷把椅子往前挪了一点，让自己和席浩云的距离靠得更近。
    整场面试就是个形式。周品柔根本搞不清楚自己问了什么，明明寒流来袭，她却直冒汗，整个背溼透了。坐在桌子对面的廖子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顾盼之间流露出自信。反倒是自己显得紧张又不自在。是在紧张什么啦！周品柔简直要大叫了。罪魁祸首就是身边那个无聊的男人，干嘛搬动椅子，可恶！
    她把对面的廖子欣想成一隻可爱的大白狗，咧开嘴吐着舌头，像在笑。自己也是一隻狗，很热，没关係，吐舌头就好。席浩云就是一块石头，石头有什么好怕的！自己靠过来的石头正好，还可以抬起腿在他身上撒一泡尿。周品柔在心里偷笑，好像觉得没那么热了。
    好不容易面试结束，她呼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因为紧张，腿竟然软到站不起来。其他人都起身了，黄如茵说：「小柔，你带廖小姐去熟悉一下环境。」
    「没问题。」她勉强站起来，脚一歪，差点倒了下去。席浩云大手一捞把她扶起来。周品柔耳朵都红了，头低低的说：「谢谢。」
    「不客气。」
    周品柔吸了口气，抬头望向廖子欣，「走吧。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却看到她微蹙着眉，看自己的眼神里有轻蔑。『我没看错吧？』周品柔吓了一跳，待一回神，只见廖子欣有礼地对自己微笑，说：「那就麻烦你了。」『应该是看错了。』周品柔告诉自己。
    她带着廖子欣跟办公室里其他同事打了招呼。这女孩应对得体，跟每个人都微笑有礼地聊了几句，什么「以后请多多指教」「要麻烦你帮忙了」说得挺溜。对于这个周到的年轻女孩，周品柔心里是有敬佩的。出社会几年，好不容易才比较习惯这些应对进退之道，周品柔还是会本能地闪躲这些场面话，如果能够，她比较喜欢和熟人在一起，一个人更好。
    编辑工作除了坐在电脑前面，还是有许多事情必须和人来往沟通，像廖子欣这样的女孩，应该可以在工作岗位上有不错的表现吧。

 七、命运的流星雨(01)

    隔了好久，「今天读了一首诗」的作者终于更新了。
    『命运偶尔会梦幻地
    飞来千百颗流星
    却只留下一片焦土』
    〈流星雨〉鲸向海
    坐在电脑萤幕前的周品柔笑了。「命运的流星雨」啊，对照自己最近的生活，多么贴切。暗恋十几年的男生，好像终于发现自己的存在，儘管她已经当他好朋友的妹妹十几年，当他的同事三年。这件事让周品柔很害怕，她怕最后这场流星雨，会在自己心上留下一片焦土。
    又快过年了，前两年爸妈都邀席浩云来家里吃年夜饭，他总待到过了十二点才走。今年大概又照旧。前两年自己很平静，所以顺利的过去了，今年心情被他挑动得起伏不定，看来这个年很难过了。
    吃晚饭的时候，妈妈开口：「哥哥，记得跟浩云说除夕要来吃年夜饭。还有，今年就叫他不要回家了，留在我们家睡。每年搞那么晚还开车回去，多危险。而且大过年的，他一个人在家多寂寞呀。」
    「没问题，就跟我睡。不睡要陪他熬夜也行。」周品谦开心的说。
    周品柔吓得差点噎到，用力咳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一口饭嚥下去。
    妈妈关心地问：「妹妹，还好吗？」
    她边拍胸脯边说：「不好。」
    妈妈紧张起来，「什么，哽到了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用啦。」周品柔皱着眉回答，『不是那口饭的问题。』
    「妈，她没事啦，她只是得了某某人过敏症。」周品谦坏笑。
    爸爸疑惑地问：「什么是『某某人过敏症』？」
    周品柔用力瞪了她哥一眼，「爸妈，你们不要听周品谦胡说八道，我好得很。」
    「是是是，你好得很。」周品谦小声补了一句：「从席浩云回台湾以后就好得不得了。」
    周品柔的眼睛对周品谦发出死光，用嘴型说道：「你给我记住。」
    周品谦皮皮的耸耸肩。
    妈妈无奈地笑，「你们兄妹俩怎么从小吵到大，你们不烦我都烦了。啊，真希望有像浩云那么乖的小孩。」
    这次两兄妹倒是同声一气大喊：「妈！你怎么这样啦！」
    让周品柔焦虑到不行的除夕还是到了。虽然是难得的假日，她却一早就醒了，躺在床上想再睡一下，睁大的眼睛却再也闭不上，满脑子都是席浩云的身影。她抱着枕头大叫，在床上滚来滚去，起身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像隻被困在栅栏里的小兽，已经发了疯。「我不想看到席浩云我不想看到席浩云我不想看到席浩云……」周品柔像唸经一样喃喃自语。唸了几十遍以后，经文突然出错，变成「我好想看到席浩云我好想看到席浩云我好想看到席浩云……」在发现自己喃喃自语的内容是什么之后，周品柔苦笑。是啊，她既想看到他，又不想看到他。多么矛盾。
    周品柔从小到大都很爱过年的热闹气氛，年节期间每天都很开心，尤其是全家团圆的除夕，她更觉得是过年的精髓。今年是周品柔第一次希望能够跳过除夕这一天，直接迎来新的一年。罢了，反正不能阻止他来，自己也不可能逃走，只有接受这个事实，就看老天爷要怎么样了。
    整个下午周品柔都在厨房和她妈忙着弄年夜饭，白斩鸡、红烧鱼、火锅汤、炒两个菜。这样忙着也忘了席浩云要来的事。等厨房里的杂事告一段落，母女俩坐在客厅里喝茶吃糖歇一会，妈妈问了：「妹妹啊，这种事我不好意思问，可是又好奇得很，浩云那个公司，就你公司，到底赚不赚钱啊？他一个人回台湾创业，创了三四年，是做好玩的还是真的有钱赚？」
    周品柔想了一下，「我也不清楚，应该还好吧。至少每年都有一点年终奖金可以拿，我今年拿了一个半月。」
    「那听起来还好。你们网站的文章好看归好看，但是别人创业都是做什么团购网啦，美食网啦，只有你们公司是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东西，听起来就是做兴趣的，没想到还真的给浩云弄出了一点名堂。」
    周品柔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席浩云为什么要弄这样一个副刊网站？虽然网站架构是她想出来的，但他这个老闆确实一开始想弄的就是一个文艺网站。这种不赚钱的东西拿来开公司，还真是理想主义者啊。「妈，你今天自己问问他嘛！」周品柔怂恿她妈。
    「我才不要，这样多八卦，而且探人隐私。」
    「那就没办法了，我也不知道。」周品柔耸耸肩。
    「你去问他啊！」
    「妈，刚刚是谁说『这样多八卦，而且探人隐私』的？」
    「你没关係啦，你们同辈，而且又在他公司做事。」
    「无聊，我把事做好就是。而且这种事三年前不问现在才来问，太怪了。」
    「说得也是，三年前让你去上班的时候就该问的，那时候本来是想说反正你好像也找不到别的工作，去赚几个月薪水也不错，公司倒了再找其他事做就算了。没想到你一做就做了三年，浩云的公司也没倒，还做得有声有色，真是有意思。」
    「妈～，原来你这么瞧不起我，真把我给气死了。」周品柔微嗔。
    「我可没有瞧不起你。我这女儿长得好读书巧，找不到工作就找不到工作，本来还想着，再找不到工作就叫亲朋好友介绍几个人来相亲，把你嫁出去算了。」
    「妈！」这次周品柔真的无法淡定了，「你这什么跟什么，还好席浩云救了我，不然我就随随便便被你嫁掉了。而且你那什么十九世纪的想法，我想跟谁结婚自己决定，怎么可以你作主！」
    「我只是说找人跟你相个亲，又没有要逼你嫁，那么激动干嘛？」妈妈气定神间地喝了口茶。其实她在说谎，如果女儿再找不到工作，她看上哪个男的，应该会软硬兼施死推活拉把周品柔塞过去。

 七、命运的流星雨(02)

    原来三年前，席浩云还在无意之间当了拯救自己终生幸福的白马王子，周品柔想到这件事，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席浩云啊席浩云。』
    「妈，我们回来了。」周品谦开门进来，后面跟了抱着一大盆橘子树的高个男人。周品柔闻声朝门口望去，差点一口气缓不过来，那抱着橘子树的，不就是席浩云吗？她「唰」地站起来，一溜烟进了自己房间。不管妈妈在背后喊着：「妹妹，妹妹，你去哪里？客人来要打招呼啊。」
    周品柔躲到房间听音乐，坐在书桌前戴着耳机，把自己和世界隔开。本来是想看书的，实在没办法专心，所以把档案夹里的圣诞歌曲叫了出来。富含节庆气息的圣诞歌是她冬季年末的最爱，可以一直听到过元宵。正沉浸在纳京高迷人嗓音唱的thechristmassong时，突然觉得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回头，正对着一副男性身躯，她撇了撇嘴说：「周品谦，干嘛？」
    头顶传来低低缓缓的好听声音，「周妈妈叫你去厨房一下。」
    『天啊，天啊，天啊！』竟然是席浩云。周品柔脸热到冒气了，只能装没事说：「我知道了，谢谢。」赶紧把头转回桌前。她根本不敢抬头看席浩云。过了好久好久，周品柔终于听到他离开的声响。
    周品柔和妈妈在厨房忙碌着，席浩云坐在客厅沙发上，正对着厨房。从厨房门口看得到周品柔忙碌的身影，听得到她偶尔发出的咯咯笑声，还有向母亲撒娇的说话声，很好听。刚刚去房间叫她的时候，她在唱歌，也很好听。他觉得这个周品柔很陌生，自己认识了她十几年，原来不曾真的认识她。席浩云笑了，重新认识周品柔，是最近少数几件称得上开心的事之一。他轻轻叹口气，想到那件不开心的事。
    周品谦在他身旁一屁股坐下，「你在干嘛？」
    「发呆，等吃饭。」
    「今天晚上想干嘛？想睡觉就睡我房间，看要和我一起睡还是睡地板，不想睡我就陪你。」
    「再看看吧。不过倒真的想找你陪我聊一聊。」
    「好啊。……欸，我一直没问，我妹在你公司表现得如何？」
    「干嘛突然关心这件事？你妹都到我公司三年了。」
    「就突然想到。」
    「表现得很好。你不知道她现在是副总编吗？」
    「员工编号003，当副总编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样说来好像也对。应该这样说，她是表现得很好的副总编，根本包山包海，像个管家一样。没有她，副刊风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周品谦吹了一声口哨，「哇，认识你这么久很少听到你这样讚美人。你有跟我妹说吗？」
    席浩云蹙眉想了想，「应该没有直接对她说过，不过开会的时候一定提过。」
    「哥哥，来帮忙端菜，准备吃饭了。」妈妈从厨房里发话。
    「来了！」周品谦边答应边起身。
    「我也去帮忙。」席浩云也想起身，被周品谦按回沙发。
    「你是客人。要你帮忙的话我妈会骂人。」
    席浩云笑了，「那要不要我去阳台叫你爸？」
    「这倒是可以，麻烦你了。」
    周品柔在餐桌上彻底放空，只专心做一件事，吃饭。白斩鸡吃完吃红烧鱼，红烧鱼吃完吃炒高丽菜，耳边是爸妈和周品谦、席浩云谈笑的声音，听起来热闹欢快，但她不想参与。如果不是家里规定年夜饭要全部人都吃饱了才能起身，她一定立刻闪到别的地方。
    「妹妹，你怎么都不说话，不是最喜欢除夕吃年夜饭吗？你从小就喜欢和大家吃吃喝喝聊聊，今天怎么一句话都不说？」爸爸觉得奇怪，从上桌到现在女儿一句话都没说过。
    「嗯…」她在想理由，「妈的菜好好吃，忙着吃呢，没空说话。」
    妈妈笑得乐呵呵的，「哎呀，我们家妹妹最贴心了，就懂得怎么说话逗我开心。」
    「还好还好。」周品柔拿起筷子作势敲敲头，故意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周家人对她的搞笑习以为常，只有席浩云看得滋味无穷。原来那天在他家，她拿起马桶刷是要做这个动作啊。他恍然大悟。
    经过爸爸这样一提，周品柔决定认命了，也可以说豁出去了。席浩云在又怎样？可不能因为他，就把自己从小到大最喜欢的「过年」给浪费了。这是她家，她是周品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干嘛怕他怕成那样？他怎么看自己又如何？就算暗恋又如何？反正又不奢望席浩云喜欢自己。她再也不是那个国二的小女生了，而是堂堂二十几岁快三十，对自己工作表现还有点自信的成熟女人。这样一想茅塞顿开，放松快乐地吃喝说笑起来。
    席浩云从来不知道周品柔是如此妙语如珠的人，笑起来也很好听。他第一次知道「银铃般的笑声」不是文学形容词，现实生活里原来真有女孩子这样子笑。过去十几年，那个印象中胆小羞怯的周品柔和眼前这个女孩差别太大了。他忍不住说了一句，「周品柔，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有趣。」
    周品柔安静了一下，随后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哎呦，我就喜欢走谐星路线咩。」她用开玩笑掩饰自己的激动，其实心脏跳到快炸开，呼吸紊乱得要昏倒了。『快想快想快想，』她必须用妄想逃离这个太过刺激的情境。
    周品柔把自己变成一颗水煮蛋，刚煮好，好热好热，然后被泡到凉水里，那热气慢慢散去，接着就被剥壳吃掉了。于是她就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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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心疼(01)

    忙忙乱乱开开心心热热闹闹，除夕一下子就过去了。子时的鞭炮声四处响起，周爸周妈打着呵欠说：「我们先去睡了，你们也不要太晚。」三个年轻人点点头。周品柔也很快进了房间，躺在床上，原以为会睡不着，但神经紧绷了一天，身体实在太疲倦，终于还是沉沉睡去。
    睡前喝了太多水，周品柔半夜起床上厕所。走出厕所门的时候，发现客厅小茶几上一片狼籍，啤酒罐、花生壳、零食开的没开的堆满桌，更恐怖的是沙发上躺着的那个人。高大的席浩云就蜷在对他来说有点小的沙发里，看起来很不舒服地睡着，身上连件衣服也没盖。
    『周品谦哪去啦？』周品柔到哥哥门口探了一下，发现周品谦在自己床上睡得可舒服了。『这傢伙搞什么，就把席浩云丢在客厅，也不怕把人家冷死！』她叹了口气，回房间拿了条被子，轻轻盖到席浩云身上，正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皱紧眉头说了句梦话，周品柔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手就被拉住了。拉住她手的席浩云又说了一次：「妈，不要走。」这次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惊讶地转身，小心蹲下，仔细看着席浩云，他的脸看起来有点忧伤。他又说了几次「妈，不要走」，然后，一滴泪从眼角滑了下来，落到沙发上。周品柔心一阵痛，她只看过席浩云冷淡的脸，偶尔露出的笑，那笑就像阴雨绵绵的冬日难得露脸的太阳。她从来不知道，他会哭。废话，是人都会哭，但周品柔就是没办法把哭这么强烈的情绪和席浩云连在一起。
    席浩云就掉了那么一滴泪，然后把他抓住的手收到自己胸口。
    『咦咦咦？现在是怎样的情形？』周品柔叹口气，反正暂时也走不了，索性就坐到沙发边的地板上，思考『席浩云怎么了？』想着想着，竟沉沉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品柔冷醒了，席浩云的手已经松开。她伸展酸痛发麻的身体慢慢站起来，帮席浩云把被子拉好。看了看他，还是那张有点哀伤的脸，没有多想，她就伸出手指贴到他皱着的眉心，轻声说：「没关係，都会过去的。」那纠紧的眉头竟然真的松开了。周品柔微笑，转身离开。
    席浩云是被周品谦叫醒的。周品谦边摇他边叫，「席浩云，席浩云，起床吃饭了。」
    他慢慢张开眼睛，意识清明起来。「嘶～，好痛！」因为在沙发上窝了一夜，他全身痛得不得了。「周品谦，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周品谦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昨天喝到后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醒来的时候就在床上了。不过你看，我很够兄弟，还记得帮你盖被子。」
    席浩云抓起身上的被子，依稀记得什么，却又什么都不记得。「真的是你帮我盖的吗？你自己跑回房间睡都不理我了，怎么可能还想到我没被子盖？」
    「不是我那是谁？而且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研究昨晚谁帮你盖被子干嘛？吃饭了啦，你不饿我很饿。」
    「说得也是。走吧，去吃早饭。」
    周品谦笑了，「什么早饭，午饭啦，都快一点了。」
    「蛤？我睡了这么久？难怪腰酸背痛。」
    「好了好了，吃饭。」
    坐到餐桌前的席浩云眼睛一亮，有几道他来周家最爱吃的菜。大家边说笑边吃饭，他竟不知不觉去添了第二碗。
    看到他吃第二碗饭，周妈妈眉开眼笑的说：「哎呀，看来浩云很喜欢今天的菜。」
    席浩云有礼的说：「周妈妈做的菜我都喜欢，很合胃口。」
    「最喜欢哪几道？」周妈妈追问。
    「我最喜欢的今天都有了，萝卜排骨汤、番茄炒蛋和凉拌茄子，冬天吃得到凉拌茄子更是高兴，其实我爱的是水煮茄子拌蒜头酱油的味道，是不是凉菜倒无所谓。这些简单的菜外面吃不到，只有来这里的时候才有得吃，周妈妈，谢谢您啊！」
    听到这里，所有人脸色都怪怪的，只有周品柔故作镇定把嘴里的一口菜反覆咀嚼。周妈妈开口了，「今天午饭不是我做的，是妹妹。妹妹啊，你怎么知道浩云喜欢吃什么？五菜一汤，就有三道是他喜欢吃的。这么乖，知道要做客人喜欢吃的请人家。」
    所有人都把眼睛对着周品柔，只见她慢条斯理把嘴里的东西嚥了下去，开口道：「我哪知道席浩云喜欢吃什么？五菜一汤有三道是他喜欢的，其他不是还有三道吗？百分之五十的比例恰巧是他爱吃的菜，不就跟丢铜板机率差不多？而且，妈，冰箱里就有几大条萝卜一盒小排骨，做萝卜排骨汤不是正好？番茄炒蛋简单又营养，茄红素多纤维质高，过年大鱼大肉吃多了吃这个能够均衡一下。吶，还有，芹菜炒花枝不是爸爱吃的吗？那才是我特别为爸做的。炒皇帝豆妈不是冬天一个礼拜至少要吃上一次，我孝顺妈特别做的，那青椒牛肉丝就是哥哥喜欢的。我帮每个人都弄了你们爱吃的菜竟然没人发现，真是气死我！」周品柔故意装娇嗔，刻意漏掉了那道凉拌茄子。

 八、心疼(02)

    眾人被她长篇大论义正词严的辩驳弄得晕头转向，频频点头称是，直说：「妹妹，我对不起你，都没发现你特别帮我做了芹菜炒花枝（炒皇帝豆、青椒牛肉丝）。」
    席浩云可没那么好唬弄，用充满兴味的表情望着周品柔。周品柔装做不知道，其实心跳得好快。她不希望他知道，又有那么一点点希望他知道，那些菜，还真是特意为他做的。
    吃完午饭席浩云走了，周爸周妈邀兄妹二人出去逛逛，他们异口同声说：「昨天没睡好，想待在家里休息。」周品柔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按着电视遥控器，迟迟无法决定要看哪一台。周品谦坐在沙发另一头边吃零食边发呆，快打起瞌睡了。过了一会，周品柔关了电视，问他：「哥，席浩云家是个怎么样的家庭？」
    『咦？』周品谦一听，精神都来了。虽然他强烈怀疑周品柔暗恋席浩云，但她可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席浩云的事，这是第一次。「什么意思？他的家庭很普通啊，一个爸爸一个妈妈，然后只有他一个小孩。」
    周品柔笑了，「你很无聊！」她知道她哥说的「一个爸爸一个妈妈」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父母健在，婚姻存续，双方也都没有外遇。以前她哥提到席浩云女朋友的时候，曾经说过那女生是他从小认识的朋友，双方父母是同一个社交圈的。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心想，『哇哩咧，还社交圈咧，席浩云是什么家大业大的人家出身啊？』后来看他自己拿得出资本开个不大可能赚钱的公司，就更确定了他们家必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康之家。
    她很想知道，昨天席浩云纯粹只是做了个荒诞的梦，还是那一声「妈，不要走。」真与他母亲有关。她无法相信那只是个单纯的梦，毕竟那一滴眼泪是如此真实。「哥，席浩云和他爸爸妈妈关係好吗？」
    「什么意思？」周品谦挑眉。
    周品柔耸耸肩，「就字面上的意思，他跟自己的父母感情好吗？关係紧密吗？」
    「你问这个干嘛？」周品谦好奇起来。
    「没什么，只是昨天除夕、今天大年初一，可是席浩云好像没有打电话回家的样子。如果和家里关係不差，至少会打个电话拜年吧？」
    「哟！你还真注意席浩云的一举一动啊！」周品谦调侃她。
    周品柔脸红了，「我哪有，只是刚好发现。到底席浩云和他爸妈关係好不好嘛？」
    周品谦皱眉想了一下，「你说得对，我也觉得他和家里关係不太亲密。高中的时候临时邀他到家里玩，他总是很开心的跟着我回来，都不用跟家里打电话报备的。那时候超羡慕他去哪都没人管。我想想……」周品谦摸着下巴回想，脑中浮现高中生席浩云苦笑着的脸，「那时候他好像说：『我跟谁报告啊？家里又没有人在，帮忙的欧巴桑才不会管我什么时候回家咧。』大概就是这些话，我想他爸妈很忙吧。」
    「我懂了。」那个梦，那滴泪，是真的。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真想回到昨天，摸摸席浩云的头，安慰安慰那可怜的孩子。
    「你今天怎么了？干么对席浩云的事那么好奇？既然这么好奇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昨天晚上席浩云和我喝酒聊天，他有告诉我提早回台湾的原因。你想不想知道？」周品谦贼笑。
    周品柔好奇心早就炸开了，还是强作镇定冷淡地耸耸肩，「他为什么提早回台湾干我屁事，我只觉得老闆提早结束休假很可惜，因为他在的时候上班压力比较大。」
    「是喔，既然没兴趣那我就不说了，我还以为你一定会想知道答案呢。」
    周品柔在脑袋里一脚踢飞她哥，他撞到门又反弹回来，躺在地上哀嚎：「周品柔小姐，是我错了，现在马上告诉你席浩云为什么提早回台湾。」想到这里，她开心地笑了。
    看到妹妹突然笑起来，周品谦冷汗直流，觉得今天这样耍她好像耍过头了。「欸，小柔，你不要生气，我开玩笑的。昨天席浩云有跟我说那是祕密，不可以跟别人说，所以我真的不能告诉你。不是不愿意说喔，是他叫我不能说。」
    周品柔还是浅浅笑着，柔柔看了他哥一眼：「我了解，你们是好兄弟嘛！」
    不知道为什么，周品谦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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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据说叫情人节，加更一次哟！

 九、加班

    晚上六点半，已过了副刊风景的下班时间，资讯部的办公区还咔嗒咔嗒响着急促的键盘声。席浩云走到李志清的办公桌边，说：「志清，回家吧，老婆小孩还在等你。」
    盯着电脑萤幕的李志清打键盘的手指一下也没停，「本来deadline在过年前，已经延了一次，眼看又要来不及了，小吴还重感冒请假两天。进度不赶一下怎么行？我再忙一下。」
    「你有家的人快回家啦，我来就好。不要让家里人等。」这次席浩云的声音里多了威严。
    李志清叹口气，屈服了，「好好好，我告一段落就走。」他知道席浩云开始用这种口气说话就已经不是商量，是命令了。席浩云老是把自己这个有家庭的人视为需要特殊对待的人类，每次都坚持要他早点回家。他觉得很有趣，别的老闆都恨不得员工不要下班，把命卖给公司算了，只有席浩云老是想把他赶回家。
    工作告一段落，李志清准备离开的时候，对正在「监督」他下班的席浩云说：「你也不要太晚走，去吃饭吧。」
    席浩云笑了，「当了爸爸以后，你变得好婆妈。我又不是小baby，需要四个小时吃一次。好了，你快走吧。」
    李志清下班后，席浩云回到自己办公室，把网站大改版的工作进度继续往前推进。他没有听李志清的话去吃饭，程式写着写着，压根忘了这件事。突然传来敲门声，『咦，还有人没下班吗？』他疑惑着，「请进。」
    探头进来的是周品柔。她微笑着说：「我要去吃饭，要不要顺便帮你买回来？」
    他皱着眉头问：「你为什么还没回家？」
    她微笑着反问：「那你为什么还没回家？」
    「网站改版的进度延迟了，我在赶工。」
    「这几天进来的稿子太多，看不完，所以留下来多看几篇。」
    「看稿回家看就好了，干嘛留在公司？回家啦。」
    周品柔狡詰一笑，「席先生，老闆大人，你是捨不得我用办公室的电吗？」
    席浩云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还差点岔了气。
    听见他的朗朗笑声，周品柔呆住了，她从来没有听过席浩云的笑声。好好听。如果第一次见面的笑，是晒融了雪的太阳，那今天的笑，就是一阵大风，吹散了满树繁花，漫天飞舞的花瓣，在空中旋了几圈缓缓落下，兜得她满头满脸。
    席浩云停下笑以后，看着呆呆望住自己的周品柔，注意到她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彷彿瀲灩着水光。他不自觉欣赏起那张红扑扑的小脸，觉得她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嘴唇好可爱。不，不是可爱，她好美。席浩云从来不知道，周品柔长得这么好看。
    两人就这样默默凝视对方，像过了一世纪那么长。突然，「咕嚕嚕嚕嚕」，周品柔的肚子大声叫了起来。『天啊，太丢脸了！』她猛然惊醒，脸像火在烧。「呃…，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席浩云也回过神来，「不用麻烦了，我们去外面吃吧。」
    「蛤？」
    「去吃饭吧。我请你，奖励一下努力工作的员工。」
    「不用了，我自己去吃就好。」
    「走吧，不要囉嗦，你很饿了不是吗？」席浩云嘴角一挑。
    周品柔脸又红了。「好吧。我们赶快吃一吃，然后回来工作。」
    周品柔本来想在附近的麵店随便吃碗麵就算了，席浩云摇摇头说：「我们到刘家小馆吧，其他家我吃不惯。」
    她耸耸肩，「反正是你请客，就随你。」
    这次席浩云还是没看菜单就点了几十个饺子，另外叫了几样菜。他们边吃边聊，主要是谈公事。终于，周品柔忍不住开口问：「你是不是只吃固定的餐馆啊？家里就是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公司附近就刘家？」
    席浩云点点头，「我比较喜欢家常一点的馆子，吃来吃去合口味的也不多，最后就变成这样了。」他微微一笑，「其实，我最爱你妈做的菜，啊，不对，应该说我最爱你家的菜，上次你做的也很喜欢。」
    周品柔的脸热了起来，低下头假装专心吃东西。她把嘴里的饺子嚼了好久才吞下，争取到让心跳平静的时间。她想佯装轻松度过这曖昧的情境，故意在脸上扬出一个得意的笑，「这样听起来你嘴很刁啊，懂得欣赏美食，不错不错。我周品柔的菜可不是轻易吃得到的，那天算你运气好。」
    「我也觉得自己运气好。」席浩云的笑里有幸福的味道。
    周品柔觉得自己快晕了，这气氛是怎样？她把碗里的几个饺子全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我吃饱了。突然想起来还有一封很急的email没回，先走一步，加班去。谢谢你的招待啦。」她不等席浩云反应就溜走了，没有注意到席浩云用带笑的眼睛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十、寧可不动心(01)

    周品柔回到办公室，心绪不寧地看了几行稿件就放弃，收拾东西赶在席浩云回来之前熄灯下班。原本计画要加班的晚上，突然多了几个小时空档，她拨电话给陈胜男，「今天想借你们家道馆的沙包用一用，可以吗？」
    「可以啊。什么时候过来？」
    「我刚离开公司，回家换一下衣服就过去。」
    「ok，等你唷！」陈胜男娇媚地说。
    周品柔笑起来，粗着声音装男人，「宝贝，别急，我就来了。」
    周品柔到了道馆，对着沙包又打又踢又踹，想把脑子里混乱的情绪清空。
    陈胜男双手抱胸站在旁边等她发洩完毕，开口问：「怎么了？」周品柔每次心里有大事过不去，就会来打沙包，据她自己说，这样有整理思绪的功能。
    周品柔边用毛巾擦汗，边皱着眉开口：「我完了。」
    「什么事？」
    「我好像喜欢上席浩云了。」
    陈胜男噗嗤一声笑出来，「说点新鲜的来听听！这件事我已经知道十几年了。」
    周品柔停下擦汗的手，脸色阴沉的说：「这次不一样。」
    陈胜男大感兴趣，「怎么不一样法？」
    周品柔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你现在男朋友是谁？我想想，宋仲基吗？」周品柔所谓的「男朋友」，是陈胜男正在迷的韩星。
    陈胜男笑了，「不是啦，是朴宝剑，宋仲基是前男友了。」她笑得好灿烂，「宝剑那个微笑，真的喔，好想亲上去。」
    「如果他就在你面前，只有你们两个人，然后他说：『你可以亲我哟。』你会亲上去吗？」
    「废话，当然亲上去啦！然后把他扑倒，就地正法。」陈胜男光用想的就兴奋极了。
    周品柔没有笑，一脸严肃地说：「然后呢，你会要他当你男朋友吗？甚至每天柴米油盐酱醋茶，一起过寻常日子？」
    陈胜男蹙眉认真想了一会，摇摇头。「无法想像，应该不会要宝剑真的当我男朋友吧。和他谈恋爱太辛苦了，语言不通是第一个不行，就算语言通，我也没有自信当明星的女朋友。」她抓抓头苦恼地说：「唉呦，在你问我之前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迷他是一回事，他是偶像明星嘛，要把他抓进自己的现实生活，连想都没想过。」
    周品柔点点头，又换了个话题。「你知道为什么我高三开始就要你帮我分心，别想席浩云了吗？」
    陈胜男满脸好奇，「我一直想不通，那个席浩云长席浩云短的周品柔怎么回事，为什么后来老是叫着：『再想席浩云会完蛋。』」
    「因为他从舞台上走下来了。」
    陈胜男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周品柔，你可不可以说得简单一点？从刚刚到现在你一直不停转换话题，我完全搞不清楚我们谈话的重点是什么。现在这句话更是完全听不懂。」
    周品柔的声音好轻好柔，像在说一个梦。「第一次见到席浩云的时候，觉得他帅呆了，好像从漫画走出来的王子，就这样迷了他好几年。那种着迷、那种关注，后来想起来，跟你迷宋仲基、朴宝剑，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我运气好，不用花钱去参加粉丝见面会，他会到我家来给我看而已。」
    陈胜男撇撇嘴，「对啦对啦，你真方便，我还要排队抢票花钱去看宝剑。」
    「你辛苦了。」周品柔拍拍她的肩膀，「那时候我是这么想，只要考上大学，长大了，我一定要鼓起勇气跟他告白，说：『我从国中就喜欢你了喔。』一厢情愿的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高三。」周品柔突然又换了一个话题，「胜男，你会不会上朴宝剑的粉丝俱乐部网页？」
    陈胜男头好痛，周品柔话题怎么跳来跳去？她耐着性子答：「当然会啊，和大家聊宝剑很开心耶，然后又有很多照片、影片可以看。」
    「别人喜欢朴宝剑，你不会难受吗？」
    「怎么会，超开心的好吗！看到他粉丝愈来愈多，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哪会难过。」
    「高二的时候，我哥他们大一，他开始会提到大学里有多少女生喜欢席浩云，席浩云又怎么不为所动。那时候我渐渐发现，我很不喜欢听到这个话题。我不喜欢有别的女生喜欢席浩云，我更害怕他等不及我的告白，就交了女朋友。对，我开始认真了。席浩云不再只是在远处闪闪发亮的王子，我想他只属于我。」周品柔垂下眼睛，轻叹了口气。「我开始认真思考，如果想要他当我男朋友，要怎么办。第一关就过不了。」她苦笑。

 十、寧可不动心(02)

    「第一关是什么？」
    「我要怎么让席浩云喜欢我？」
    「至少要先试试跟他表白一下嘛，你连试都没试耶。」
    周品柔摇摇头，「当时我想过了，如果真的跟他表白，他也喜欢我，我也没办法过二关。」
    「第二关是什么？」
    「高三的时候，我哥说了一件让我很震惊的事。他说席浩云家里开始帮他安排对象，偶尔就会介绍女朋友人选给他，他是都不满意啦。」
    「有没有搞错，才大二耶！」陈胜男惊讶得嘴都合不拢。
    周品柔苦笑，「你想想，环伺在席浩云四周的大学美女已经够多了，再加上他家里介绍的人选，我实在没有自信跟这样的席浩云交往。所以告诉自己，忘了吧。反正从来也没有真正喜欢过他，只是对偶像的一时迷恋。」
    「所以你大一才接受那个许什么，许大头的追求？」
    「许达通啦！」周品柔笑了。
    「对对对，许达通。所以你大一马上交了男朋友，是不是为了忘记席浩云？」
    周品柔抿着嘴，不想承认和许达通交往是为了忘记席浩云。如今想起来，这原因才更接近事实。她一直以为会和许达通在一起，是因为他是自己喜欢的那种人：老实、木訥、长相平凡，和他在一起很安心。其实，自己只是本能地在眾多追求者当中，挑了一个和席浩云最不相似的对象。
    「小柔，其实你从来没有忘记过席浩云。」陈胜男用的是肯定句。
    周品柔皱着眉头笑了，看起来有点忧伤。「所以我说我完了。」
    「那你要怎么办？」陈胜男看到周品柔这样子，忍不住替她叹口气。
    「不怎么办。」周品柔耸耸肩。
    两人安静了许久，叹了一口又一口的长气。
    陈胜男突然想到，「小柔，你和席浩云也相安无事一起工作了三年，最近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又发现自己喜欢他？」
    周品柔转头看着陈胜男，一脸迷惑，「因为席浩云最近怪怪的。我觉得他以前好像没怎么注意我。我之于他，就是周品谦的妹妹，副刊风景员工编号003，没什么特别的。可是最近，我觉得他……」她歪着头思考，要如何描述最近席浩云奇怪的行径。「我觉得他常常看我，常对我笑，常常说一些让我很开心的话。」说着说着，她笑起来。
    「例如？」陈胜男眼睛发亮，好奇死了。
    「他说我很可爱，说我有趣，说喜欢吃我做的菜。」周品柔脸红了。
    「呃…，听起来席浩云好像是把妹高手。」
    「好像也不是，都是在很自然的情境下说出来的普通对话。可是就算他语气平淡，我也觉得：『天啊，席浩云讚美我耶！』那种开心，真的……」周品柔想不出要怎样精确形容那种欣喜。
    「那你要怎么办？」陈胜男又问了一次。
    「不怎么办。」周品柔又答了一次。
    陈胜男突然张大眼睛，「小柔，如果席浩云真的喜欢你呢？如果他开始追你呢？你说没办法跟席浩云交往，那是高中时候的想法，现在呢？你会怎么做？」
    周品柔笑着摇摇手，「不可能啦！而且他有女朋友，只是在美国。」
    「女朋友在美国，天高皇帝远，把他抢过来就是了。」陈胜男口气认真。
    周品柔正色道：「我不可能做这种事。如果席浩云有女朋友还来追我，只会让我觉得讨厌，绝对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如果他和女朋友切了呢？毕竟美国那么远。如果他没有女朋友，然后来追你了呢？」
    周品柔愣住了。只有在梦里才会发生的事如果成真，自己会怎么做？她一脸迷茫地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我不能想，想了就会有奢望，有了奢望又得不到，太痛苦了。」
    陈胜男也只能点头同意，「说得也是。……唉呀，别想了，再来发洩一下吧，这次我帮你扶沙包，让你打个爽。」
    「好啊。」周品柔举起拳头挥了几下，朝沙包走去。
    周品柔好好发洩过了，觉得神清气爽，脑海中只残留了一点曖昧不明的迷惘。回家洗完澡以后，她边擦头发边点开「今天读了一首诗」。
    『他绑架一名天使
    把羽毛通通拔光
    塞进枕头套
    但愿入寝时
    梦会很轻
    很
    轻
    很
    轻』
    〈案情〉假牙
    周品柔微笑，好可爱又好残酷的犯罪啊。真希望今天晚上，自己也可以枕着天使羽毛，做一个很轻很轻的梦。睡醒以后，就能把心中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妄念，全部清空。

 十一、再次闯入他家(01)

    这波流感威力强大，小吴才回来上了几天班，竟然轮到席浩云不舒服了。一早起来就头昏脑胀全身酸痛，连起床都很勉强，他猜想自己被小吴传染了感冒。既然身体状况糟到没办法工作，乾脆打了电话给行政助理小敏请假，随即与李志清和黄如茵连络，将重要工作交待了一番。处理完请假事宜之后，昏昏沉沉的席浩云拿出手机打了一则讯息，「今天感冒请假一天。」还没有按下传送键，就睡过去了。
    周品柔一上午没有看到席浩云，好奇地问了黄如茵：「老闆今天不在啊？」
    「咦，你不知道老闆感冒请假吗？」
    「我怎么会知道？」
    「我以为你们很熟。」黄如茵是公司里少数知道席浩云和周品柔哥哥是旧识的人。
    「也没那么熟。」周品柔耸耸肩。
    她回座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办公，其实心里想着：『席浩云感冒了，大概是被小吴传染的。小吴一病好几天，这病毒看来蛮厉害。他一个在家怎么办？』
    中午吃饭担心：『席浩云中午吃什么？』吃完饭又担心：『席浩云有没有吃药看医生？』一整个爱操心的管家婆模式啟动。终于，她忍不住了，给周品谦打了电话。「哥……」周品柔不知道怎么开口。
    「什么事？你竟然在上班时间打电话给我，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周品谦才开完玩笑，心里猛然一惊，「喂喂喂，你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家里没事吧？」
    「家里没事，我也没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点事找你。」周品柔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没事打电话给我干嘛，要约我吃饭喔？你要请客，随时奉陪。」周品谦心里一松，又开起玩笑。
    「哥……」周品柔清一清喉咙，「席…那个…席浩云生病了，请假没来上班。他在这里没有亲人，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要不要打个电话去问问情况怎么样？」
    周品谦在电话那头，脸上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这傢伙，明明自己想打电话想得要命。』他想了想，生病这种事可大可小，放席浩云一个人在家确实不好。「好啊。我待会就打电话去问问。还有，『为了你』，下班后会绕去他家看一看。你看我对你多好。你老说我爱欺负你，明明我对你最～～好了。」他特别强调「为了你」三个字。
    周品柔又羞又气，「什么为了我，为了席浩云啦！少囉嗦，快打电话！」骂完掛上电话，叹了口气，看来周品谦根本心知肚明。
    几分鐘以后，周品柔收到她哥传来的讯息：「没人接电话，他大概睡着了。我晚点会再打，别担心。」周品柔笑了。虽然兄妹俩从小吵到大，她知道陈胜男说的是事实，其实周品谦对自己是爱护的。席浩云有哥哥看着，自己不用担心了，周品柔暂时放下席浩云生病的事，专心工作。
    近下班的时候，周品柔接到她哥的电话，「席浩云还是没接电话。」
    席浩云整个下午没接电话？周品柔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
    周品谦平静地说：「不用担心，他应该是睡着了。不过整天睡着也不行，恐怕没吃什么东西。小柔，我要拜託你下班后帮我跑一趟，去他家看看，我临时有个会走不开。」
    「好。」她答应得乾脆。
    周品柔匆匆忙忙收拾东西，跟身边的同事随意道了再见迅速走人。编辑部眾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覷，周品柔副总编破天荒第一次，成为全公司最早下班的人。她拦了辆计程车往席浩云家驶去，一路上心焦无比，觉得台北下班的车潮可恨极了。她在车上一直拨席浩云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站在席浩云家的社区大门前，周品柔手指还没摁上电铃，突然想起她其实有钥匙。周品谦给她的那串钥匙还在包包里，上次用过以后忘了还。她用钥匙串上的感应卡嗶一声开了大门，快步走向电梯。
    在席浩云家门口按电铃按了几分鐘，一直没有人来开门。电话没人接，门没人应，周品柔快急疯了，满脑子都是席浩云瘫倒下来的身影，昏倒在床上、昏倒在沙发上、昏倒在地上。「不管了！」她顾不得礼貌，直接用钥匙开了门。她轻手轻脚进了门，怕席浩云真的只是在睡觉，会吵醒他。客厅、餐厅、厨房看了一下，都没有倒在地上的席浩云，至此稍微放了心。
    周品柔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躡手躡脚踩进主卧，一眼就看到躺在大床上的席浩云，满脸通红呼息沉沉，皱着眉头痛苦地紧闭双眼。她探了探他的额头，烫的。这样被碰触席浩云还是没有醒来，看来昏沉得厉害。她赶紧打开包包，把事先买好的退热贴拿出来，贴到他额头上。其实她还买了一堆感冒成药，但不知道席浩云有没有药物过敏，不敢让他乱吃，况且人睡着也吞不了药。
    她暂时退出卧室到厨房看看，想煮些东西让席浩云醒来的时候吃。令人意外的是，看似无甚烟火气的席浩云家，厨房基本配备一应俱全，冰箱里也有一些食材。她很快用电锅熬着白粥，又把冰箱里的几种水果都洗了削了一点。
    周品柔回到房里看看席浩云的情况，还是睡着。她帮他换了一片退热贴，在椅子上坐下来，这才有时间喘口气。焦急慌张的脑子终于开始运转，然后，尷尬了。这是在干什么啊？又未经同意闯进席浩云家，这次还擅自用了厨房，他醒了以后要作何解释？一思及此，周品柔起身就想逃跑，待想到床上的席浩云还没醒，搞不好已经昏睡了一整天，只好又坐了回去。等会再道歉吧，生病的人需要照顾，尷尬不尷尬什么的，等他醒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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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再次闯入他家(02)

    心里七上八下了一整天，周品柔有些睏了，坐在椅子上竟打起瞌睡来。她是被席浩云的呻吟吵醒的。
    「唔……」床上的人发出有点痛苦的声音。周品柔立刻跳起来，奔到床边，俯身看他。
    席浩云醒了，费力地张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眼前出现的，是周品柔小小的脸，盯着他看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担心。他以为自己在作梦，伸手摸了她。那张脸突然后退，消失了。留在自己手上的触感没有消失，软软滑滑的。不是梦，真的是周品柔。
    「周…」他想叫她的名字，却哑到发不出声音。那张脸又靠近了，从上方传来一个声音，「你要喝水吗？」
    他点了点头，觉得还是有点昏。席浩云用力把自己撑起，在床上坐了起来，终于看清楚拿着水杯走过来的周品柔。她真的在。知道她在，席浩云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完全没有想到其实她不应该出现在自己家里。
    周品柔本来想餵席浩云喝水，他接过杯子，又哑着声音说：「我…」她知道他要说：「我自己来。」所以马上开口：「别说话了，我懂。你自己喝。」说完把水杯递给他。
    席浩云喝了水后，终于有了一点声音，「你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在质问她，只因为病倒在床上的自己没有被忘记，有点惊喜。
    周品柔心虚地回答：「是我哥叫我来的。我有按电铃喔，可是你都没有应门，所以我就用我哥的钥匙进来了。不好意思，擅自闯进来。」
    「不，我很感谢你。帮我跟你哥说一下谢谢。」
    「你应该饿了吧，要不要吃一点东西？我煮了白粥，没有配菜就是了。吃完以后要不要吃点药？我买了一些感冒药，看你要吃哪一种。」
    「我想先吃一点粥。」
    「你起得来吗？还是我帮你端来？」
    席浩云没有回答，试着起身，虽然身体有点发软，还是下了床。可惜没走两步就晃得快倒下。周品柔赶紧上前扶着他，娇小的她撑不住席浩云的重量，差点被压垮。她稳了稳身体，没让两人倒下，哀叹了一声，「席浩云，你很重，拜託你躺回去，我帮你端粥来还比较轻松。很明显，粥比较轻你比较重。」
    席浩云被她逗得笑起来，那通过喉咙的笑声弄得他很痛。他哑着声抱怨：「周品柔，不要逗我笑，喉咙很痛。」
    周品柔很没有同情心地笑了，「对不起啦。你到床上坐好，我帮你弄一碗粥过来。」
    「谢谢。」
    席浩云把粥慢慢吃完以后，周品柔问：「要不要喝果汁？你喉咙痛我怕水果你吃不下，打成果汁比较好吞。」
    席浩云又点点头。几分鐘以后，不冰微凉的果汁送到他手里。他啜了一口，觉得喉咙很舒服，享受着把小小一杯果汁喝完，意犹未尽地问道：「还有没有？」
    「不要喝太多，凉。你留肚子等下再吃点粥。」周品柔又问：「要不要我去帮你煮个蛋包？只吃粥好像不够。」
    席浩云点点头。周品柔又急急忙忙跑到厨房去帮他煮蛋。说真的，席浩云有点享受这种被伺候的感觉了。倒不是因为不需要自己动手，而是他自小到大很少有这种被呵护的经验，实在太珍贵。他知道周品柔做事就是仔细，但处理公司的事是一回事，被她这样照顾着，又是另一回事。虽然头昏眼花喉咙痛，心里却暖得不得了，恨不得病不要好了。
    周品柔走进卧室，说：「现在蛋包还是烫的，等会再吃。你现在身体还好吗？起得了身吗？」
    他再试着起身，这次站得起来，也走了几步。「看起来还可以。」
    周品柔笑得灿烂，「太好了，你看起来好多了。粥在电锅里，蛋包我放桌上。冰箱里有切好的水果。我把买来的感冒药都放餐桌上……」
    听到周品柔在交待事情，席浩云知道她要走了。有那么一瞬，他想让自己的腿再软下去，倒回床上，叫她不要走。不过他还是打断她的话：「谢谢你，麻烦你这么多。晚了，快点回家吧。」
    周品柔听到他哑着的声音，又心软了。「我再陪你一下下好了，等你把蛋吃完，再把感冒药吃一吃，确认烧退了我再走。」
    席浩云微笑着说：「我不烧了，你快回家。谢谢你。」
    「真的不用我再陪你一下？」周品柔挑眉。
    席浩云摇头，「我好多了，快回家，乖。」
    这个「乖」字亲暱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一个人装做没说过，另一个装做没听见。
    「那我走了。保重。如果有事的话，你有我哥电话。」
    席浩云眼睛瞬也不瞬，望着周品柔离去的背影。这娇小的身躯，像个小太阳，烘得他全身暖暖的。多么希望她不要走，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周品柔回到家，彷彿作了一场梦，但席浩云留在颊上的触感是那么鲜明，让她再也骗不了自己。筑在心里的那道墙早已裂痕处处，对席浩云的满腔柔情，就快要汹涌而出了。
    她开了电脑，把冰王子和皇宫小女僕的妄想po到自己专栏里。她要再提醒自己一次，靠近席浩云的代价，很高很高。

 十二、依赖

    第二天上午，席浩云看过医生以后才进办公室。喉咙还痛着，不过烧退了，脑子可以使用。他戴着口罩坐在电脑前把昨天的工作进度补上，一直到事先设定好的手机闹铃响了，才停下手边的工作。『该吃药了，得先吃饭才行。』他站起来，脚步有点虚浮，又坐了回去。看看眼前写到一半的程式，想着出去吃饭好麻烦，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冒出来：他想周品柔帮他送吃的来。平时的他绝对不会公私不分这样使唤同事，大概是重感冒让他意志疲软，又或者是昨天的经验太过美好，让他本能的想依赖她。
    席浩云没有打内线电话，而是拨了周品柔的手机，「喂，周品柔吗？」
    「什么事？」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工作进度在赶，没空出去吃饭，可不可以麻烦你到刘家小馆帮我买绿豆稀饭回来？我喉咙痛只能吃这个。」
    电话那头的周品柔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我带了我妈做的粥当午餐，剩下很多。粥还是热的，我都没有碰到，你要不要吃？」
    「好啊，那就谢谢了。」吃什么都行，只要是周品柔带来的都好。
    她不想让同事发现，遮遮掩掩地提着保温瓶进席浩云办公室，幸好大家都出外用餐还没回来。「喏，这是我妈早上做的薑丝鱼片粥，都给你。」说完就准备出去。
    「呃…」席浩云出声，他不想她这么快走。
    周品柔挑眉，「什么事？」
    「帮我谢谢周妈妈。」除了这个，他想不到要说什么。
    「我会的。不过那其实是我的午餐啦，让你吃剩的不好意思。」
    「还是谢谢。」席浩云微笑。
    虽然戴着口罩，周品柔还是知道他在笑。「我帮我妈向你说『不客气』。快吃吧。」周品柔说完走出办公室。
    席浩云的微笑停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笑。
    那粥其实是周品柔一早起来做的。她煮了一大锅薑丝鱼片粥，从公园运动回来的周爸周妈一进家门就闻到又香又暖的味道。「妹妹啊，今天这么好，煮粥给我们吃。」爸爸开心地说。
    「自己想吃就煮了，顺便带到公司当午餐。爸妈来用吧，」
    正在帮爸爸妈妈盛粥的时候，周品谦也起床了。他走到餐桌前看到一大锅粥，嘴角挑起一个笑，「一大早就有口福，真是要感谢席……」
    周品柔瞪了她哥一眼，截断他的话头，「有得吃就吃，那么多废话干嘛！」
    「是是是，有得吃就吃。下次乾脆我想吃什么就叫他点菜算了。」周品谦继续坏笑。
    「你们在说谁啊？」妈妈边喝粥边好奇的问。
    「没有。」周品柔摇摇头。周品谦继续坏笑没作声，怕太多嘴以后真的没得吃了。
    周品柔提了一个大保温瓶挤公车上班，摇来晃去好不容易到了公司，却发现自己做了笨事。这粥，要用什么理由送到席浩云桌上？她时不时望向席浩云办公室的方向，一方面记掛他的病情，一方面苦恼着要用什么理由请他吃粥，不知不觉就到了午休时间。她叹口气，打开保温瓶舀出一点粥，慢慢吃起来。直到吃完第二碗，席浩云的电话竟然来了，那粥终于顺理成章进了他办公室。
    一口一口吃着热粥，席浩云不自觉嘴角朝上。明明喉咙还痛着，肌肉还酸着，心里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舒服。他有一些生病的经验，却没有这种被呵护的记忆。
    席浩云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在学校发高烧，老师通知家里来把他领回去。等他病歪歪地走到学校门口，等着他的是爸爸的司机。司机伯伯把几乎昏睡过去的席浩云带回家，是帮忙家务的欧巴桑送他上床的。席浩云躺在自己床上，母亲来看他，对他说：「等下蔡医师会过来，记得要有礼貌，要叫蔡叔叔喔。」
    他乖巧地点点头，问：「妈，可不可以陪我一下？」
    他不记得母亲的表情，只记得她说：「我等下妇女会还有事，马上要出门了。我已经交待阿月晚上吃完饭让你吃药，你自己也要记得。我走了，要乖。」
    他伸手抓住母亲的衣角，用虚弱的声音哀求她不要走。「妈，我很不舒服，陪陪我好不好？」大家都说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小学生举止却像个小大人。这样的他很少对父母提出什么要求，那是席浩云记忆中，唯一一次哀求母亲。
    母亲只是摸摸他的头说：「浩云，妈妈真的有事不能陪你。我走了，要乖。」他在心里叫着：「妈，不要走。」但终究没有说出口。直到睡觉前，他都没有再见到父亲或母亲，偶尔来看他的只有帮忙家务的阿月。
    时隔多年，他又病倒了，这一次有人呵护，有人陪伴，第二天还有粥可以吃。这么小的事情，却让席浩云感觉到少有的幸福。他很想留住这种感觉。
    下午喉咙比较不痛，席浩云打了电话给周品谦，「谢谢你昨天叫你妹来看我，她很仔细，连药都帮我买好了。幸好有她，我今天才有办法上班。」
    「她昨天应该有帮你弄吃的吧？我特别跟她说怕你睡了一整天没吃东西，以她龟毛的个性不可能不弄给你吃。周品柔今天还特地早起煮了粥带到公司，託你的福，我也有口福。平常她可不会……喂，席浩云，席浩云，你有没有在听啊？」
    电话那头的席浩云怔了。中午吃的粥是周品柔特地早起为他做的？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堵在喉头，让他一时语塞。席浩云想起手机上那则没发出去的讯息。为什么昨天交待完工作之后，昏沉沉的自己想到的竟是通知周品柔？
    他完全搞不懂自己了，也不懂周品柔。不管懂不懂，只觉得一颗心好暖好暖。

 十三、大作家来了

    副刊风景上半年最大的企画就要啟动。主编黄如茵凭着她和刘逸峰的私人交情，邀请到这个知名散文作家来副刊风景写专栏。今天是编辑部和他开会的日子。
    编辑部的人一早就开始七嘴八舌间聊议论这个名作家的大小八卦。林亭玉说：「听说刘逸峰手上的固定专栏多到各大媒体编辑都要软硬兼施求爷爷告奶奶才能邀到他的稿。重点是，他的文章不仅叫好叫座，还交稿准时，简直就是编辑心中的梦幻作者。我们总编实在太厉害了，竟然邀得到他来写专栏。」
    萧如娟说：「他很红我知道，但我要承认一下，他的文章我看了很无感，完全不知道他红在哪里。」
    廖子欣微微一笑，「你不知道他红在哪里？那还真是有点……。圈子里的人谁不晓得刘逸峰自从十年前在同一年囊获各大旅行文学奖之后，就成了炙手可热的超新星，以间适的气氛和优雅的行文风格成为游记散文类的大家，写景写食，最重要的是写行走街市的各种情调。他的文章不止叫好，还叫座，没看过的人不多，看过还不欣赏的人应该更少。」
    虽然廖子欣嘴角带笑、口气和缓，但分明就是在酸萧如娟。被她这样一酸，萧如娟有点不高兴，「对啦对啦，我品味不佳，无法了解刘逸峰的文章好在哪里。我水准不高，只会看八卦週刊，知道刘逸峰最喜欢的是女人，所以邀他写稿的媒体一定要帮他找一个他喜欢的女责任编辑。」
    前面的小拌嘴还可以当作专业切磋，讲到邀稿作家的私隐八卦就不太好了。周品柔赶紧介入，她拍拍手说道：「好了好了，刘先生是怎么样的人以后大家就会知道。自古才子爱佳人，名士多风流，只要风流而不下流就好了。上班时间到了，八卦时间结束！」
    听到周品柔的「自古才子爱佳人，名士多风流」，黄如茵表情有点古怪，眼里多了些黯影。
    比预定时间晚了十五分鐘，黄如茵带着刘逸峰进到会议室。编辑部的所有编辑都在，这是刘逸峰的要求。他一进会议室，周品柔就轻轻皱了眉，『惨了，是我最不会应付的类型。希望他的责任编辑不是我。』
    以四十几岁的年纪来说，中等身形的刘逸峰身材保持得不错。他身上只有黑白两色，黑色西装外套搭白色高领t恤，紧身牛仔裤和脚上的尖头皮鞋也是黑色，看来在外表是花了一点心思。戴着深色玳瑁眼镜的他，脸上带着自信的笑，那笑容彷彿在说：「你们都觉得我很有魅力，我知道。我也觉得自己很有魅力。」
    周品柔非常不会应付这种自信外显的人，尤其是对自己长相、群眾魅力、异性吸引力这类东西充满自信的人类，她最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会议开始以后，周品柔发现刘逸峰倒不是自我感觉良好，他确实是个思路敏捷、健谈又开朗的人，很快就获得全场编辑的认同。
    会议很有效率，主题刘逸峰已经选好了，「在你们这里写的专栏，主题就定为城南散步吧。台北城南是我国高中时期经常出没的地方，但已经很久不曾仔细逛过。趁着在你们这边写专栏的机会，顺便回忆一下青春也不错。啊，顺便请问一下，以后我的责任编辑是哪位？责任编辑很重要，我出外取材的时候，希望责任编辑能够陪我。城南散步嘛，当然就是陪我散步囉。」
    「咦？」全场的人都很惊讶，总编完全没有提到责任编辑还必须陪他「散步」这件事。
    黄如茵事先也不知道刘逸峰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有点困扰，因为事关人力调度，突然就要配合这个要求实在有困难。踌躇了一下，黄如茵终于还是说了：「刘先生，」
    刘逸峰打断她的话，带笑盯着她，「叫我逸峰就好。」
    黄如茵顿了顿，「逸峰，如你所见，我们编辑部很小，人力资源非常紧绷，要找人陪你散步取材实在有困难，真的非常抱歉。」
    「哎呀，我也是在很困难当中挤出时间帮你们写稿，在很困难当中还要去散步取材，要求责任编辑陪我一起取材应该不过份。如茵，你说是吧？」他还是用那双带笑的眼睛盯着黄如茵看。
    周品柔觉得他们两人的互动不大对劲，刘逸峰虽然笑着说话，但话里分明带刺，那态度倒有点像在责备黄如茵了。她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帮总编。黄如茵倒是反应很快：「逸峰你说得没错，确实我们应该找人陪你取材，不知道可不可以体谅一下我们人力不足，责任编辑一週最多陪你一次呢？」
    「那倒是没问题。」刘逸峰还是笑着，故意表现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
    周品柔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她看看有点慌乱的总编，再看看气定神间的刘逸峰，突然有了不好预感，这个大作家，恐怕有得搞了。突然，刘逸峰的视线和她对上，他还没有收起那个看似温和实则带着攻击性的笑，周品柔的心，因着对恶意的本能恐惧颤抖了一下。他似乎发现了这个头扎马尾，身穿t恤牛仔裤的纯真小美女有点怕他，开心地笑了。
    刘逸峰环视所有编辑，有些人他特别多看了几眼，廖子欣是其中一个。这个女孩在他视线扫过的时候，直勾勾跟他对看了，眼里写着：「你觉得我怎么样？不错吧？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他把视线移向她的身体，深灰色的合身针织洋装裹着玲瓏身段，交叠着的腿匀称修长。刘逸峰给了她一个笑，立刻发现她的眼睛亮起来。知道自己对这女孩有影响力，刘逸峰感到十分得意。
    黄如茵冷眼旁观这一切，开始对邀他来写专栏这件事感到后悔。刘逸峰主动连络说想帮副刊风景写稿，到底意欲为何？就为了在她眼皮子底下发挥男性魅力，让她不舒服吗？这样他也爽快？他还是那个刘逸峰，可是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黄如茵了。无聊！
    刘逸峰语气淡淡的，彷彿只是不经意想起，「黄总编，既然责任编辑还要陪我一起散步城南，那这个人选，可不可以由我来挑呢？找个投契的人一起散步，工作起来会比较顺利。你觉得如何？」

 十四、责任编辑

    其实编辑部同仁开会前就已经有共识，让刘逸峰自行决定责任编辑的人选，只是当初没有人想到责任编辑还得陪他「散步」就是了。所以黄如茵笑一笑，说道：「当然没问题，那我会把敝公司编辑的资料email给你，你决定好再通知我就可以了。」
    刘逸峰嘴角一挑，「不用那么麻烦，我现在就可以决定了。」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不自觉挺直了腰，等着他宣布答案。周品柔把眼睛瞥向上身包得紧紧，却曲线毕露性感妖嬈的廖子欣，想着，大概就是她了吧。
    「就她了，那个绑马尾穿牛仔裤的小女孩，我喜欢她。」
    所有人都「蛤？」了一声，只有周品柔还在想，『应该就是廖子欣吧。』根本没有注意听。
    直到她看见廖子欣脸色铁青，才回神环顾四周。待她发现刘逸峰那彷彿会噬人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时，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被盯上了。周品柔有点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刘逸峰挑中，因为自己看起来就一副柔弱单纯天真好骗的样子。来就来啊，谁怕谁！
    黄如茵看了她一眼，『拜託你了。』周品柔点点头。黄如茵开口：「ok，那以后就由我们的副总编周品柔来担任你的责任编辑，我们副总编很能干，一定可以好好协助刘先生的。」
    刘逸峰惊讶到连「刘先生」这个称谓都忘了纠正黄如茵。「她是你们副总编？这个小女孩？开什么玩笑！」刘逸峰口气听起来像惊讶，其实他很惊慌，他以为这小女生是初出社会的小朋友，事情跟他想像的不一样。
    黄如茵和周品柔偷偷对看一眼，会心一笑。黄如茵尤其高兴，她还怕廖子欣真的被挑中了，这女孩子为了搏上位，会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还很难说，由周品柔去应付刘逸峰，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周品柔站起来，朝刘逸峰走去，恭谨地用双手递出名片，「刘先生你好，我是副刊风景的副总编周品柔，从今天开始是你的责任编辑，还请多多指教。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让专栏叫好叫座。」
    刘逸峰一直闪亮亮的眸子暗了下来，一脸无趣的样子，接过她的名片，连看都没看就丢到桌上。周品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兴趣知道，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刘逸峰一发现自己看走了眼，简直像被石头砸了一下。那个看起来纯真脆弱的小美女竟然是副总编？不过他很快打起精神。刘逸峰有自信，只要是异性恋女性，和他相处之后必定会臣服在自己魅力之下，只差在花费时间长短而已。攻略副刊风景的编辑部美女只是任务，任务的目的却是「教育」黄如茵。他一定要让黄如茵了解，刘逸峰是最棒的男人，只要是他相中的女人，没有不乖乖贴过来的。
    会议结束之后，黄如茵去跟席浩云报告会议结果，编辑部的人力调度也需要徵得他的同意。她敲敲门。
    「请进。」席浩云搁下写到一半的工作笔记，抬头望向门口。
    「席先生，刘逸峰的专栏已经大致决定了。有一件事情需要您的同意。」
    「什么事？」
    「他要求责任编辑每週陪他出外取材，这件事要徵求您的同意。」
    席浩云皱起眉头，刘逸峰花名在外，连他都有所耳闻。「我就直话直说了。刘先生是你的旧识，我听说他喜欢挑女性来担任自己的责任编辑。你觉得我们家的编辑和他一起取材，妥当吗？只要你觉得有一点不妥，我就不会同意。你也可以直接跟刘逸峰说是我不同意这项安排。我相信你的判断。」
    黄如茵苦笑，「我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刘逸峰。不过我可以保证，他只是热爱女人崇拜他、喜欢他的感觉，如果女方不愿意，他倒是不会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席浩云挑眉，「如果女方愿意呢？」
    黄如茵心头一惊，老闆实在太敏锐了，「嗯…，总之刘逸峰就是喜欢展现他的魅力、享受迷倒眾人的感觉，这是他的爱好。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席浩云点点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也不能限制员工交友的权利。你就交待刘逸峰的责任编辑注意一下，把持好自己，不要被他迷得晕头转向影响工作。记住，绝对不能招惹出任何会影响公司的纠纷。」
    黄如茵笑了，「如果他的责任编辑是别人我还有点担心，现在刘逸峰挑中的人选席先生可以放心，绝对万无一失。她不会随便被刘逸峰勾勾手指头就骗走的。」
    「喔，是谁让你这么放心？」席浩云非常好奇。
    「周品柔。」
    席浩云手上的铅笔「啪」一声发出轻响，笔芯断了。他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周品柔让你这么放心？」
    黄如茵微笑，「小柔做事极有分寸，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一清二楚。责任编辑的工作就是负责协助作家，让他写出最好的作品，她知道如何跟刘逸峰适当互动的。」
    「万一她被刘逸峰迷倒了呢？」席浩云的声音稍稍提高。他立刻镇定下来，清了清喉咙，语气平常地继续说：「这样会影响工作吗？」
    黄如茵非常惊讶席浩云的口气竟然有点焦躁，印象中席老闆总是冷静自持，情绪不大外显。「我想不会。我觉得小柔不会喜欢刘逸峰，她最怕这种花蝴蝶型的人。而且我觉得…」她觉得周品柔心里有一个人，只是她不知道是谁。
    「你觉得什么？」
    想想这是别人的隐私，所以黄如茵说：「没事。我能够向你保证，刘逸峰不是坏人，小柔也有能力和他好好相处。他们两个一定可以合力帮副刊风景做出口碑最好的专栏。」
    「那就好。我了解了。」黄如茵正准备离开，席浩云突然补了一句，「刘逸峰和责任编辑外出取材的时间确定以后，让我知道一下。」
    黄如茵点点头，「没问题。」虽然她觉得奇怪，什么时候自己的老闆关心过这等小事了。

 十五、好奇

    焦躁，心里没来由的焦躁。
    黄如茵离开以后，席浩云有股衝动想立刻叫周品柔进办公室问话。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清楚，要问什么？他也不知道。席浩云想了一想，觉得内心的焦躁不安一定是源自于愧对好友和周爸周妈的内疚。好友的妹妹，周爸周妈的女儿因为在自己公司工作被花花公子盯上，这样真的太对不起他们了。是了，一定是这样，那股焦躁必定是由此而生。确定了焦躁的缘由之后，他没有叫周品柔进办公室，而是做了一个更合理的替代选择──给周品谦打电话。
    「周品谦，今天晚上有没有空陪我吃饭？」
    「没问题。怎么，又要我陪你聊你的感情世界啊？」
    席浩云脑子里突然浮现周品柔甜甜的笑容。「当然不是！怎么可能！是其他事。」他反应激烈。
    「不是就不是，你干嘛那么激动？」周品谦在电话那头笑了。
    「没事，晚上再说。」
    「几点到哪？」
    「新芽餐厅，七点半。」
    「又吃新芽，吃不腻啊？」
    「不然你说哪里？」
    「不了不了，你说新芽就新芽。每次我找的餐厅你都不满意。」
    「如果不是要单独跟你聊聊，其实我最想吃周妈妈的菜。」
    「你这傢伙，是把我家当餐厅喔。」
    「当然不是，你明明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你是把我家当你家。什么跟什么，我妈也爱你爱得要命，我和小柔都嫉妒死了。」
    听到『小柔』两个字，席浩云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闷闷痒痒热热的，伴随着好奇心。他忍不住问了，「你妹…」等他惊觉自己想问的竟然是「你妹喜欢哪种男人」时，赶紧闭上嘴。电话里怎么解释得清楚，是因为责任编辑的工作，黄如茵提了「周品柔不会喜欢刘逸峰」这件事。因为她提了这件事，所以他才好奇周品柔喜欢哪种男人。铁定说不清的，算了。
    和周品谦吃饭的时候，席浩云好几次都起了头「你…」他想说「你妹」，但不知道怎么开口。更麻烦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谈论周品柔。的确，从回台湾那天看到举着马桶刷的周品柔开始，他对这个已经认识十几年的「周品谦他妹」开始好奇起来。
    他认识「副刊风景员工编号003」，但他觉得自己并不认识周品柔。他甚至有点嫉妒黄如茵，为什么才认识她三年的黄如茵，知道周品柔喜欢哪种男人。她凭什么一口咬定周品柔不会被刘逸峰这风流才子勾了去？整顿饭他都心不在焉，周品谦终于说了:「席浩云，你今天到底约我出来干嘛？我和你讲话你根本没在听，问你也不回答，你怎么了？」
    「……」
    「席浩云，你再这样我要走了。」
    周品谦作势起身，席浩云才猛然惊醒，脱口而出：「周品柔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说完以后，他愣住了。
    周品谦也愣住了。「你说什么？」
    席浩云清了清喉咙，「嗯…啊…事情是这样的，」他吞了吞口水，「呃…」他又清了清喉咙，「是这样子的，最近我们公司邀了一个风流才子型的作家来写稿，那个写旅行文学的散文作家刘逸峰你晓得吧？」
    周品谦点点头。
    「他挑了周品柔当他的责任编辑，而且要求她必须陪同取材，一起在台北跑来跑去。嗯…，听说他很爱对工作伙伴放电，毕竟周品柔是你妹，我又受周爸周妈照顾那么多，怎么想都不能让周品柔落入虎口。可是我们总编叫我放心，说周品柔绝对不会为刘逸峰的魅力所惑，因为她喜欢的男人不是这一型的。」席浩云一旦开口，为什么问这怪问题的理由说得还挺溜的。
    「身为老闆，我想确认一下员工的安全；基于跟你们家的情谊，我想保护周品柔。所以才想问一下，周品柔喜欢的男人是哪一型？真的不会被刘逸峰拐走吗？」他被自己说服了，真的相信自己是为了保护员工兼好友妹妹周品柔不被刘逸峰拐走，才会想知道「周品柔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小柔喜欢哪种男人啊？……她大一的时候交了个男朋友，」他认真回想着，没注意到席浩云被汤烫了一下，急急喝了一大口水。「那男朋友长什么样子？我想想，中等长材、中等长相，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来过我们家几次，老是穿发皱的t恤、棉质长裤，服装品味很糟。」从事设计工作的周品谦露出嫌恶的表情。「如何？这种男人和刘逸峰有相似之处吗？」
    「她和这男孩交往了多久？」席浩云一脸认真，用作研究的口吻继续探问。
    「好像大二就分了吧，搞不好不到一年。」周品谦皱着眉回想。
    「周品柔还交往过其他男朋友吗？样本数多一点比较能够归纳她喜欢哪种男人。」
    周品谦笑着说：「没有了。后来人家要介绍男朋友给她她也没兴趣，把我妈急死了，说快三十岁了连男朋友都没有很严重啊。说到这个，你知道吗？在进你公司之前，我妈好像很积极叫亲朋好友介绍男人，要她去相亲，说如果再找不到工作，乾脆相亲结婚算了。」
    『幸好我用了她。』席浩云的脑袋闪过这个念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他自己没发现。
    「你笑什么？」周品谦问。
    「没有啊，我有笑吗？」
    周品谦点点头，「你有。你今天真的怪怪的。好了，关于我妹的资讯，你收集归纳以后，觉得她会喜欢刘逸峰吗？」
    「大概不会。我想我们家总编说的应该是对的。」
    「那太好了，我妹安全了。」
    「应该是吧。」

 十六、不放心

    虽说周品柔应该不会喜欢刘逸峰那种男人，席浩云还是不放心。员工如果和刘逸峰发生什么感情纠葛，铁定会影响工作品质，严重的话还会拖累公司名声，所以他决定还是稍微关注一下周品柔和刘逸峰的「散步」行动。
    在预定外出「散步」的前一天，席浩云把周品柔叫到办公室。
    「席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明天和刘逸峰怎么约？」
    『咦，他怎么知道我和刘逸峰明天有约？平常不是不管这种小事吗？』周品柔虽然吓了一跳，还是照实答了，「明天早上十点，我和他约在植物园和平西路大门口。早上我会先进公司处理一点事再去跟刘逸峰会合。」
    「明天你不用进办公室了，到公司什么事都做不了就要出发，浪费通勤时间。我去你家接你，载你去。」
    「蛤？」周品柔有点转不过来。
    「明天我刚好要出去办事，我载你到植物园。」
    「喔，那就先谢谢你了。明天早上九点二十我在楼下等你。」
    席浩云点点头，「ok，早上九点二十去接你。好了，没事了。」
    「就这样？」周品柔不知道席浩云干嘛为了这种打内线电话就可以解决的小事找她进来。
    「就这样。」其实席浩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周品柔进来，更不晓得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说要送她到植物园。
    对于周品柔要和刘逸峰一起去「散步」这件事，席浩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却什么都不能做，他必须採取一些行动来安抚自己的焦虑。送周品柔到植物园，让他有「终于做了一件事」的错觉。
    第二天上午，周品柔在自家楼下等席浩云。一辆老旧的麵包车缓缓靠近，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她定睛一看，坐在驾驶座上的，不是席浩云是谁？
    「你的车咧？」周品柔惊讶地问，她记得他的车是一辆银色的toyota房车，虽然不新，但没有老旧到这种程度。
    席浩云笑了，「这是我的车啊。第一部车，考上驾照那年用自己零用钱买的。上来吧。」
    周品柔好奇地打量着这辆烤漆斑驳，接近报废状态的小麵包车，看起来可疑极了，最可疑的是，那有点褪色的车漆看起来分明就是粉、红、色。席浩云这又高又man的男人开粉红色麵包车？她上车的时候，努力忍笑，憋得脸都红了。
    「你干嘛？有什么好笑的说来分享一下。还有，憋笑对身体不好。」席浩云嘴角带笑。
    受到鼓励的周品柔，终于「噗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抱着肚子直不起腰。好不容易笑完，她边揩眼泪边看着席浩云说：「粉红色耶，席浩云，你开粉红色的麵包车耶，实在是太可爱了。」
    「前任车主说这辆车原来是漆成顽皮豹的粉红色，我接手以后没有太多钱整理，就留着那个粉红色了。谢谢你说我开粉红色麵包车很可爱。」席浩云说完，咧嘴开心地笑了，像个少年。
    周品柔看呆了，是那个温暖得可以晒融雪的笑，是那个融化了她的笑，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又出现在眼前。
    席浩云转过头来对她说：「走吧！」
    「嗯。」周品柔垂下眼睛没有看他，开始拉安全带。奇怪的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扯不动安全带。
    看她努力了好久都系不上安全带，席浩云突然探过身体，边行动边说：「我来帮你。太久没用，大概卡住了。」
    面对突然靠近的席浩云，周品柔紧张地往后退，整个身体贴到椅背上，动都不敢动，也没办法呼吸。他们距离这样近，近到她感觉得到席浩云的体温，还听得到他浅浅的呼吸。他花了一点时间，周品柔实在憋不住气，在席浩云还没扣好安全带之前，就大大喘了几口气。
    席浩云本来没有意识到他和周品柔之间的姿势有多曖昧，直到她暖暖的气息喷到脸上。他心中一荡，只能手忙脚乱地把安全带扣好，赶快回到驾驶座。
    两人都觉得尷尬，一时无话。是周品柔先清清喉咙，「嗯……呃……」她在找话题，「哦，对了，你平常开的车呢？今天怎么开古董车出来？」
    「去保养了。」
    「今天你要去办什么事？」
    「买电脑，有几台伺服器要更新。」其实他是昨天晚上才临时决定去买电脑，白天说要送周品柔的时候，根本没有预定行程。
    「……」两人之间继续尷尬。
    「我们走吧！」席浩云放下手剎车，脚踩油门，往植物园出发。
    他们提早十分鐘到植物园门口。周品柔下车以后，见席浩云迟迟不走，问道：「怎么还不走，不是有事吗？」
    「我不赶时间，陪你等一下。」
    「不用啦。就快十点了，刘逸峰应该快到了。」
    「那更好，我想跟大作家打个招呼，感谢他帮我们写稿。」
    周品柔皱皱眉，「有这个必要吗？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有礼貌过。」
    「凡事总有第一次。」席浩云微笑。

 十七、较劲(01)

    十点过五分，刘逸峰缓步走向植物园大门。他远远就看到小美人周品柔，咧嘴笑了起来。等距离愈靠愈近，忽然觉得不太对劲，这女孩身边为什么有个男人？而且那男人个子比自己高，长相好像也不差。刘逸峰虽然是以才子身份迷倒眾生，但这可不是说他觉得自己不帅。他对自己的相貌颇有自信，也花了一点心思打理外表，不仅衣着走高质感路线，皮肤也认真保养，虽然不能完全去掉岁月的痕跡，但绝对乾净清爽。
    看到周品柔身边的男人，刘逸峰睪固酮陡增，竞争心猛然升起，就像是公孔雀遇到另一隻公孔雀，长着大角的公鹿碰到另一隻大角公鹿，雄性的拚斗一触即发。他大步走向周品柔，亲暱地叫着：「嗨，小柔，你来啦！」边说边对她来了个大拥抱。
    周品柔和席浩云瞬间呆滞，反应过来以后，两人不约而同都有了想踹死刘逸峰的衝动。
    刘逸峰果然不愧是风流而不下流的资深才子，他抱着周品柔打过招呼之后，立刻松开，彷彿拥抱是再平常不过的打招呼方式。被突袭的周品柔想发作也发作不了，只能气在心里。其实平常刘逸峰是不会做得这么过份的，只是眼前这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帅的男人让他一时失去理智，急急想对他宣誓主权──眼前这小美人可是我的。他松开周品柔，才装作刚发现那男人的样子，「这位是？」
    周品柔赶紧帮双方介绍：「刘先生，」
    刘逸峰打断她的话，「叫我逸峰就好。」
    周品柔在心里大翻白眼，耐住性子继续，「逸峰，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席浩云先生。席先生，这位是下个月开始帮副刊风景写专栏的刘逸峰先生。」席浩云名片上用的头衔是资讯部经理，周品柔懒得向刘逸峰解释他其实是老闆，只是简单介绍了姓名。
    刚刚的拥抱让席浩云心里有种非常不愉快的感觉，他还没理清原因，周品柔轻柔的「逸峰」二字又加了进来。这一次，他非常确定心里那座快爆发的火山是什么，是嫉妒。席浩云虽然有点吃惊，却又觉得不意外，对周品柔的好感早已慢慢累积。比较让他惊讶的，是自己的妒火竟然比遇到徐咏龄的男朋友时更加猛烈。
    席浩云回美国度假省亲，有一大半时间是安排给女朋友徐咏龄。原来预定带她到napavalley住个四五天，没想到第一天还没过完就和她闹翻了。分手那天在纳帕谷上演的超级肥皂剧简直惨不忍睹，他实在不想跟父母解释也懒得解释，所以席浩云一回家就说公司有急事，立刻搭最近一班飞机回台湾。这也就是为什么席浩云提早回台湾，而且到家那天心情恶劣的原因。他和女朋友分手了，不，其实他早就「被分手」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那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荒谬，席浩云也只让周品谦一个人知道，他们除夕晚上边喝边聊的就是这件事。事情要从席浩云老早就预定好纳帕谷最高级的餐厅说起。因为难得和徐咏龄一起度假，他也想补偿自己平时不能陪女朋友的歉疚，所以假期头一天席浩云预定了米其林三星餐厅的晚餐。刚开始两人很开心，也特地换了隆重的服装准备到高级餐厅来个正式约会。但从他们到餐厅落座以后，徐咏龄就开始有点心不在焉。席浩云发现女朋友一直望着隔壁桌的一对白人情侣。
    不久，那对情侣竟然开始争吵起来，更离谱的是，那桌的女士竟然起身走到席浩云和女友的桌边，对着徐咏龄大声说：「原来就是你！」全餐厅的人都强作镇定，掩饰着好奇的表情，等着看好戏。他的男伴急忙过来，边跟席浩云他们道歉边把她拉回去。席浩云没有错过那男人看徐咏龄的眼神，有歉意、有眷恋。他也没有错过那男人看自己的眼神，有妒忌。那对情侣很快就离开餐厅走了。
    笨蛋都知道发生什么事，更何况席浩云不是笨蛋。「他是你男朋友？」虽然是疑问句，席浩云很确定答案是什么。
    徐咏龄头低低的，没有看席浩云，也没有否认。
    「那我是谁？」席浩云的声音里有自嘲。
    徐咏龄抬起头看他，「对不起，可是台湾真的太远了。」她有愧疚，但忍不住替自己辩解，「我开心的时候，难过的时候，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就知道我要回台湾，当时你也说愿意承受远距离恋爱的辛苦。你说你开心、难过、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在。我何尝不是如此？我开心、难过、需要你的时候，你也远在加州。但是，我没有背叛你。」席浩云忍着痛苦，压抑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着。

 十七、较劲(02)

    这平稳的语气听在徐咏龄耳里实在太冷淡了，冷淡到她怒气高涨。她扬高了声音，「席浩云，就是这样，我最讨厌你这样！远距离恋爱没有关係，可是我受不了你的冷淡。你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吃醋？为什么不嫉妒？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席浩云笑了，因为太荒谬，所以笑了。「我当然生气，当然吃醋，当然嫉妒。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要怎么样才叫在意你？要怎样才能表现出吃醋、嫉妒？摔杯子吗？翻桌子吗？跟那个男人打一架吗？如果你想要，我现在就可以做给你看！他电话几号？叫他过来！」席浩云的声音终于也大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徐咏龄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只是不停摇头。
    席浩云看着眼前的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到了外星球，拒绝沟通的徐咏龄是外星人，那些正在看好戏的，也是外星人。他发现餐厅里衣冠楚楚的宾客们，终于不再遮掩好奇心，大大方方地观赏他们的争吵，甚至有人即时口译起来。
    他苦笑，试着釐清自己的感觉。伤心，有遭到背叛的伤心。然后呢？无奈，其实早有预感，希望事情不要真走到这个地步，可惜最后还是这样了。席浩云最惊讶的，是自己竟然连一点想要挽回的慾望都没有，她要回来，ok，要走，也行。
    既然理清了自己的想法，他说：「咏龄，你好好想想。如果还想和我在一起，就和他分乾净，我会忘记今天的事。如果你想走，我祝福你。不能时时陪你，确实是我的错。我等你到明天早上。」说完席浩云起身结帐，交待侍者如果徐咏龄想用餐，还是为她送上。然后，离开。
    他回到饭店不久，徐咏龄也回来了，一句话不说地收拾行李。她在离开之前，对席浩云说：「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事。」
    席浩云点点头，「你没有错，是我的错。」他想起小时候娇俏可爱的她，是有点小任性，但那时候，她的笑容多么真诚。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小任性，而是只顾自己，忙着推卸责任了。「你要去找他吗？找得到他吗？要不要住一晚再走？房间让给你，我会另外找地方睡。」席浩云想给她最后的温柔。
    徐咏龄咬着嘴唇，摇摇头。「我一定找得到他，他一定在等我过去。对不起，谢谢。」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小声，说完就推门离开。
    望着关上的门，席浩云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她说的「对不起，谢谢」是针对今天，还是涵盖这几年。他不知道徐咏龄脚踏两条船多久了，也没兴趣知道，只是，很羡慕她那么确定，一定可以找到他，有一个人，一定会等她。
    席浩云也好希望有个人会一直等着自己。现在，他非常确定自己的想法，他希望那个人是周品柔。
    想要知道周品柔喜欢哪种男人，想要确认她不会被刘逸峰勾引，不是因为怕对不起周品谦对不起周爸周妈，是因为自己在意。听到周品柔交过男朋友，那男朋友还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席浩云整个晚上气塞胸闷。当时他不懂为什么，现在懂了，原来，从那时候开始，自己就在嫉妒，嫉妒周品柔的前男友，也嫉妒要跟她出去「散步」的刘逸峰。
    席浩云豁然开朗，原来啊原来，他想当周品柔的男朋友。周品柔不再只是「周品谦他妹」，不再只是「员工编号003」，她现在，是自己喜欢的女人。
    因为家教的关係，席浩云一向克己自制，这并不表示他澹泊寡慾，他要的，会用尽全力，想方设法去要。现在，他想要周品柔变成自己的女朋友，而且要快，再慢一点，她身边就会出现一个又一个刘逸峰，这样的事情他绝对没有办法忍受。
    想到这里，席浩云所有激动情绪都平息下去。他在意的只有周品柔，根本没把刘逸峰放在眼里，所以他微笑着朝刘逸峰伸出手，「您好，我是副刊风景的席浩云。感谢您拨冗为敝公司写稿，听说刘先生要来写专栏，同事们都很兴奋，能够与您这个大作家共事，真的感到非常荣幸。」
    听到席浩云客气有礼的开场白，刘逸峰防卫的刺收起来一点，也把手伸出来和他握了一下，「你客气了。我和小柔今天要花一点时间好好散步，就不陪你聊。我们先走了。」
    席浩云忍住想捏爆他手掌的衝动，点点头，「那就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他朝周品柔望去，给了她一个好温柔的笑，然后用嘴型说：「加油！」
    周品柔虽然不明白席浩云为什么对她笑得那么温柔，还是沉醉在他迷人的笑容里。她也回给他一个笑，用唇型说：「谢谢。」

 十八、危崖一朵花(01)

    傍晚的时候，周品柔接到席浩云的电话。
    「你在哪里？」他问。
    听到席浩云的声音，周品柔想到早上他靠得好近，还有那个十六岁少年的笑，浑身不自在起来。为了紓解这种不自在，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不在道馆，就在往道馆的路上。」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要去朋友家的跆拳道馆踢沙包。干嘛打电话给我？」
    「老闆我想慰劳慰劳员工，伺候大作家辛苦了，请你吃晚饭。」
    「不用啦！」周品柔心想『躲你都来不及还跟你一起吃饭咧。』
    「ok，那下次有机会再说。」席浩云倒是乾脆，没多说什么就掛了电话。
    陈胜男家的跆拳道馆今天休息，她请楼下管理员把钥匙转交给周品柔。周品柔照往例自己拿了钥匙开门开灯，自顾自地踢打起沙包。她要宣洩一下伺候自恋男刘逸峰累积的压力，还必须处理自己对席浩云那快要满溢出来的情感。席浩云帮自己拉安全带的时候，靠得那么近，近到她害怕被他听到急促的心跳。还有那个十六岁少年的笑，像阳光灿灿，阳光到她围堵情意的心墙崩了一大块，快要塌了。
    「砰砰砰砰」，周品柔的连续直拳在沙包上击打出爆裂声。刺拳、直拳、勾拳轮番上阵，她彷彿跟沙包有仇似的，不断攻击眼前这巨大的黑色敌人。
    席浩云一走进道馆，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一个娇小的女孩背对着他，兇猛地击打又大又重的沙包。他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决定以后最好不要惹周品柔生气。她用手攻击还不够，开始踢起沙包。侧踢、后踢、回旋踢，踢完以后再用膝盖顶，边踢边顶还发出各种意义不明的怪叫。席浩云看得入迷。望着她飞扬的马尾，听着她原本轻甜的嗓音变成各式「呵、哈、嘿、啊噠～」的怪声音，本来被吓了一跳的席浩云觉得她可爱极了。
    直到她后退了几步，一边助跑，一边大叫：「席浩云我要消灭你！」他惊讶到忍不住出声问：「为什么？」
    这无预警出现的人声，让已经抬腿准备飞踢出去的周品柔吓得脚一滑，整个人就要往后仰倒。她闭上眼睛，预备好迎接疼痛，没想到落地后承接她的不是硬硬的木地板，而是一个硬中带软的物体。那是席浩云。
    席浩云眼看她就要失足落地，赶紧飞扑出去，及时赶到，趴在地上成了周品柔的肉垫。她虽然身形娇小，但倒下来的衝击力还是不容小覷，他痛得趴到地上，一时之间起不了身。
    等周品柔意识到她正仰躺在席浩云背上，赶紧爬起来。她蹲到席浩云身边，低头在他耳边问道：「席浩云，你还好吗？」他久久没有回应。周品柔好着急，慌张地叫着：「席浩云，席浩云，你没事吧？」
    听到她焦急的声音，席浩云忍着痛说：「我没事。你呢，还好吗？」
    「你不要说话，不要管我，好好趴着，真的不痛再起来。。」
    席浩云又好气又好笑，一直问有没有事的是她，叫他不要说话的也是她。他勉强侧身，想抱怨几句，一转头就看到周品柔泫然欲泣的脸。那皱眉瘪嘴眼眶含泪的小脸，红通通的，说实在不太好看，但是席浩云却觉得美得不得了，美得他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面颊，「不要哭，我没事。」
    他这样一说，周品柔拚命忍住的泪反而从眼眶滚了出来。「你这个笨蛋！我摔习惯了，知道要怎么避开要害，你扑过来干嘛？受伤了怎么办？」说完一把抓住席浩云摸着她的手。
    席浩云以为她要把自己不规矩的手抓下来了，没想到周品柔不只没有那样做，反而把他的手贴到脸上。席浩云的手掌被热热的眼泪沾溼，心里又暖又烫，可惜神奇的时刻只有一瞬，周品柔很快就放开手。他被这美丽的瞬间震慑住，只能傻傻望着她。
    周品柔静静地没有说话，内心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过了一会，她叹口气，犹豫着伸出手，有点害怕似地轻触他的脸，好像在碰一个易碎物。「席浩云，你这样，叫我怎么消灭你？」她语气有些无奈，声音颤抖着，微弱却清晰。
    那颤抖的声音，让席浩云的心也颤抖起来。可是他不懂。「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消灭我？」
    周品柔突然笑起来，那个笑，悽惨无比。但，她没有回答。
    他抓住她的手，继续问：「你什么意思？消灭我是什么意思？」
    周品柔咬着唇拚命忍耐。『不能说，绝对不能说。』长久以来，她只会暗恋，只会远远看着，真要靠近，却无比恐惧。
    见她没有回应，犹带泪痕的脸上是拚命忍耐的表情，席浩云的心抽了一下。他借力翻身坐起来，抓住她的手，一问再问：「消灭我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被他逼得受不了，周品柔大吼一声，「我喜欢你啦！」说完以后马上后悔。她深吸一口气，用轻松的语气说：「哎呀，就是我少女时代一时脑热，喜欢上哥哥的朋友。然后这个朋友呢因为种种原因老在眼前晃来晃去，觉得好烦。所以想，把他消灭算了，把这个烦人的傢伙消灭，就会没事了。」

 十八、危崖一朵花(02)

    席浩云觉得全天下最好的事被他遇到了。他压抑心中的狂喜，微笑着说：「怎么可能没事，你是不可能把我消灭的。我会每天在你身边绕，让你烦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逗她。
    周品柔脸黑了，「席浩云，你真不愧是我哥的多年好友，跟他一模一样。欺负我很好玩吗？」
    「很好玩。欺负喜欢我的你，很好玩。」席浩云痞痞地笑着。
    「你少臭美，我说的是以前好嘛！现在才没有喜欢你！」
    「你不用嘴硬，你现在明明喜欢我。不然你刚刚干嘛摸我，而且我摸你你也没有躲开。」
    周品柔脸红得像要烧起来。「你乱说！」
    席浩云想想不大对。「话说回来，喜欢我就喜欢我，有什么关係？干嘛消灭我？」
    周品柔脸上突然失了血色。从刚刚到现在，他们两人近乎相拥的姿势，曖昧的对话，已经大大越界了。他是有女朋友的人，自己应该避嫌。一思及此，周品柔用力抽出被席浩云抓住的双手，站了起来。她垂下眼没有看他，轻声说：「我要走了，你还痛吗？如果不痛，就走了吧！」
    一听到她要走，席浩云急起来，拉着她的手不放。「不准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准走。」他突然捂住自己胸口，痛苦地叫着：「好痛，刚才撞到的地方好痛。」
    周品柔马上蹲回他身边，「还痛吗？哪里痛？」
    席浩云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到自己胸前，「这里痛，心痛。因为我喜欢的女孩要离我而去，所以好痛。」
    『我喜欢的女孩？』周品柔懵了，又坐回地板上，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
    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席浩云得寸进尺，将她拥入怀中。周品柔挣扎起来，想推开他。娇小的她哪有席浩云力气大，眼前的男人不动如山。
    「放开！」
    「不放。」
    她生气了，「席浩云，你再不松开信不信我揍你。」
    席浩云不理她，手还收得更紧。
    周品柔怒极，使出她被周品谦压制时的必杀技，用力掐席浩云的肉。她人虽然动不了，但手指还能动。「你到底放不放？」
    「嘶～」席浩云吃痛一下，还是没松手。「不放。」
    周品柔继续掐他的肉，这次还使劲扭了一下，「放手，你这个无赖！」
    「啊！」席浩云痛呼一声，但把手收得更紧。「不放！你如果不说清楚，我整个晚上都不会放开你。」
    「原来你是这么烂的人，我不喜欢你了，放手。」周品柔尖叫。
    「我到底烂在哪里？无赖在哪里？说清楚！」席浩云手收紧到周品柔快喘不过气了。
    「你这个大烂人，无赖，你这样对得起你女朋友吗？」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席浩云的手松开了。周品柔立刻从他怀里挣脱，爬到他搆不到的地方。
    「说不出话了吧？」周品柔冷笑。
    「我的确很无言。」席浩云苦笑，「为了这么愚蠢的误会，我白白被你掐了那么多下，一定会乌青的。我真的会被我前女友害死。」说完往周品柔一扑，把她压到身下，一手束住手腕按到头顶，另一手扣着下巴固定她的脸。虽然动作很轻没有弄痛她，可是周品柔完全被制住，一动都不能动。就算没有被制住，在他身下的周品柔也动不了，她已经完全吓傻了，空白的脑袋里只有大大几个字：「现在是怎样的情形？」
    「好好看着我，我要认真对你说，我已经没有女朋友了。回台湾前一天，我在美国『被分手』了。那故事太惨，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如果有兴趣你自己去问周品谦。反正我现在没有女朋友，而且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好了，请问我可以吻你吗？」
    这什么超展开？周品柔糊成一团的头脑渐渐清明起来，随着思绪愈来愈清晰，脸也愈来愈红，她觉得自己全身在冒热气了。「不…不行！哪…哪有进度这么快的？」
    席浩云开心地笑了。「我要再确定一下。我非常非常喜欢你，请问你喜欢我吗？」他一边问，一边慢慢低头靠近周品柔，亮闪闪的双眼直直盯着她。
    感觉到席浩云温热的鼻息喷到脸上，周品柔全身颤抖，想移开眼睛却没有办法。他墨黑的眼瞳彷彿是幽深的湖水，让她陷溺其中。「我已…已经说不行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我？嗯？」席浩云的声音又低又缓又勾人。
    那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实在太炙人，周品柔只能闭上眼睛逃避他的灼灼目光。
    他好听的声音落到耳边，「我很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太诱人了，周品柔只能投降。她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耳边传来席浩云低低的笑声，他说：「我真幸运。」
    席浩云将头埋进周品柔颈项，嗅闻她的气息。淡淡的香气交融着汗味，并不难闻。席浩云连日的焦躁平息了。有她，多么安心。
    他啄了啄她白玉般的耳垂、轻轻颤动的眼皮、小巧的鼻尖、透出红晕的脸颊。因为感觉到她在发抖，席浩云强忍住想要亲吻嘴唇的慾望，最后将吻落在光洁的额头上，又大又响。然后他松开手，挪动身体，放周品柔自由。
    她全身发软，根本动不了。这冰山王子席浩云，原来可以这么强势，不，其实她早就知道，公司里那个席先生不就是这样吗？现在这齣戏码已经不是「恋上酷总裁」，而是「爱上霸道总裁」了。

 十八、危崖一朵花(03)

    她躺在地上，突然想到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问周品谦的。我知道他小时候学过跆拳道，问他那道馆还在不在，他说还在，所以又问了道馆在哪里。我猜你在这里，就来了。」
    周品柔快疯了。「席浩云，我警告你，今天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准对周品谦提。」不然她会被周品谦嘲笑到死。
    虽然席浩云本来就不打算说，但周品柔怕成那个样子，让他忍不住想逗她。「蛤？那多可惜。交了这么可爱的女朋友不能跟他炫耀，真是太～～可惜了。」
    周品柔哪听不出来席浩云在逗自己。她扶着额头觉得自己掉入一个大坑，这席浩云根本跟周品谦同一掛的！对付这种人绝对不能毫无挣扎束手就擒，一定要反击！「席浩云，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女…女朋友了？」
    「我想想，嗯……大概是五分鐘以前吧。那时候我好像亲了你的耳朵，喔，还有眼睛、鼻子、脸颊，最后还亲了额头。所以，从五分鐘前开始，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周品柔输了。她羞得用手遮住脸，还是露出了红耳朵。
    周品柔害羞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席浩云轻笑，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扳开，握在手里，躺到地上与她并肩。
    确认彼此心意容易，要爱却难。
    和席浩云并肩躺在一起，周品柔觉得心里甜得要出蜜，却又害怕。她真的有办法和席浩云在一起吗？万人迷席浩云，一堆人倒追的席浩云，大二家里就要帮他介绍女朋友的席浩云，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席浩云。她真的要跟他在一起吗？
    和周品柔并肩躺在一起，席浩云开心到快要飘起来，却也害怕。她是自己相交十数年好友的妹妹，是对自己很好的周爸周妈的女儿。他有自信可以和周品谦当一辈子的朋友，可是要跟周品柔谈恋爱，会顺利吗？万一惹周品柔伤心，甚至分手了，他还可以和周品谦当朋友吗？给了他那么多温暖的周家，还能去吗？
    牵着手的两人，竟不约而同叹了口气。他们都惊讶地侧身看对方。
    「怎么了？」周品柔轻声问。
    「怎么了？」席浩云皱着眉头说。
    「我…」周品柔顿了顿，下定决心说道：「你问我，喜欢就喜欢，为什么要消灭你。原因有两个，以为你有女朋友是其一，不过最重要的是，我没有自信可以跟万人迷席浩云交往。」
    席浩云笑了，「什么万人迷，太夸张了。」他用力握了握周品柔的手，「你不用担心，我只看得到你，只为你心动。我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一个人。想靠近你，想依赖你，想踹死乱抱你的刘逸峰，这些对我来说都是从未有过的经验。」
    听到他想踹死刘逸峰，周品柔笑了，「真的？」她觉得好开心，却无法置信。
    「真的。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女孩子。」
    周品柔的心深深悸动着。「那你呢？为什么叹气？」
    「朋友可以是一辈子的，情人却不是。如果不顺利了呢？让你不开心了呢？……我不想这样。」他没有再说下去。
    周品柔懂。她知道席浩云虽然总让人感觉淡淡的，没有特别表现出什么情绪，但她明白，自己的哥哥，自己的爸妈，自己家，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万一和她的恋情出了什么差错，他可能会失去这些重要的东西。她用力握住他的手，说：「我相信你不会故意伤害我，所以我跟你保证，就算我们不顺利，我也会保你没事。」她说得豪气干云。
    席浩云心中激荡，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她是这么懂自己，是这么好的女孩。虽然千百种滋味在心头，席浩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诉说的表情，让周品柔心里一软。席浩云知道她懂，感激她懂，对于这样子的他，周品柔盈满柔情。
    两人静静相拥，过了好久，周品柔突然咯咯笑起来，「席浩云，世界上应该没有人像我们一样，刚告白就在讨论分手以后该怎么办吧？」
    「我们不是在讨论分手啊。其实刚刚我话只说了一半，朋友可以是一辈子的，情人却不是，如果顺利的话，情人可能会变成夫妻。」
    在席浩云怀里的周品柔红了脸，「一下子在说不顺利，一下子在说变夫妻，你到底在说什么啦？」
    「在跟你讨论未来。」
    「你怎么这么喜欢赶进度？」
    「为了你啊。」
    「关我屁…」周品柔骤然想起她正在男朋友怀里。「关我什么事？」
    「你说你很久以前就喜欢我，所以帮你赶一下进度。」
    这次，周品柔羞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天晚上，「今天读了一首诗」分享了
    『你说爱
    像危崖一朵花
    要去
    要去
    有点害怕
    也要攀过去』
    〈危崖有花〉吴音寧
    周品柔决定，就算害怕，也要牵着席浩云的手，一起攀过去。

 十九、第一次约会(01)

    第二天周品柔必须向席浩云进行例行性的点阅率匯报。想到要和他在辨公室单独相处，周品柔有点害羞。她敲敲门，听到里面的人说了「请进。」
    完蛋了！光是这么普通的二个字就让周品柔心跳不已。她从进门开始到坐在席浩云面前，一路都低着头。「席先生，这是上週的点阅率统计。本週点阅率最高的是读者投稿的诗〈纸船〉，第二名是正在连载的小说〈最后一个夏日〉，读者投稿的短篇小说〈向日葵〉是第三……」她终于鼓起勇气，偷偷抬眼。只见他撑着下巴，专心听她报告，神色一如往常。
    周品柔松了口气，却又有点不开心。『明明已经是男女朋友了，怎么态度还和以前一样！』算了，工作就是工作。她做完报告之后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出去了。」
    「还有件事，下班以后我们去约会吧。」席浩云的口气像在交办业务。
    她看着一本正经提出邀请的席浩云，过了一会才意会过来，他刚刚不是在交待工作，是说要去约会。周品柔的脸慢慢热了起来，「我已经跟我妈说今天晚上要回家吃饭，改天再说吧。」因为没有心理准备，所以她不想答应。
    席浩云低缓又有磁性的声音这次竟然出现在耳边，「我想你陪我，打电话跟周妈妈说不回家好不好？」那热气都扑到耳上了。
    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靠过来的？周品柔觉得席浩云的声音根本有催眠效果，自己只能遵照指令行动。她无力地点点头说：「好。」
    「那下班我等你。」
    「嗯。」
    她整理一下情绪才走出席浩云办公室，心里想着：『再不快走，大概会被他电晕吧。』回到座位，一时无法集中精神，脑袋里猛然冒出一个画面，变成鸡的自己，全身的毛被电得膨起来，还掉了几根在身旁飘着。旁边站着的，是手拿高压电线的席浩云，得意地仰头大笑。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旁边的林亭玉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只是想到一件好笑的事。」
    「什么事什么事？赶快分享一下让我提振提振精神，快睡着了。」
    「很无聊的事啦！」
    「说啦说啦！」
    「只是想到如果鸡被电到，毛大概会膨起来吧，觉得那画面很好笑。」
    林亭玉认真地看着周品柔的脸，语重心长的说：「小柔，你该吃药了。」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周品柔和席浩云一样都是经常晚下班的人，同事们对于他们俩一起留到最后早就习以为常，谁都没有多想。
    工作告一段落后，席浩云走到周品柔桌边，轻声提醒她：「周品柔，下班囉。」
    「再等我一下下，就快做完了。」
    「好，我等你。」席浩云看着认真工作的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一綹头发落在颊上，衬出侧脸美好的线条。最吸引人的，是高挺鼻梁下的红润嘴唇。他移不开眼睛，专注地看着那泛着水光的可爱唇瓣，心里有股慾望在骚动。他提醒自己，周品柔不喜欢进度太快。
    感觉到他的灼灼目光，周品柔脸愈来愈热，含羞抱怨：「你这样我怎么工作啦！」
    望着她红透了的脸，席浩云没有多想就抬起她的下巴，手指抚上她柔嫩的唇瓣，轻轻摩挲。明明在做着极其亲暱的动作，表情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怦咚怦咚怦咚怦咚」周品柔耳边只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想动也动不了，既想他停下来，又不想。
    席浩云盯着她的眼睛，继续手上的动作，「那就不要做，走了。」
    周品柔耳朵脖子都羞红了。「你放…放手，放手让我做事啦，再…再几分鐘就好了。有这么急，连这几分鐘都不能等吗？」
    「不能等，我很急，我要马上跟你去约会，就是现在。」他不只摩挲那轻啟的红唇，还开始抚摸她光洁的面颊。
    周品柔倒吸了一口气，无法忽视每次抚触带来的细微电流，那麻麻痒痒的感觉直通心底。她很气席浩云不让自己把事情做完，更气自己对他的放电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她用上最大的意志力，把席浩云的手抓下来，认真地说：「再给我几分鐘，我不喜欢事情没做完留到明天。」
    「收一收，不要做了，下班。」席浩云这次整个手掌都贴到脸上了，说话的口气却变成「席老闆。」
    周品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叹口气，开始收东西。
    席浩云这才满意地收了手。
    「等下要去哪里？」周品柔随口问了个问题，想冲散一点曖昧的气氛。
    「请你吃饭。我带你去吃…」
    「刘家小馆？那我今天要吃葱油饼。」周品柔开心地笑了。
    「周品柔，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哪有第一次约会就带你去吃刘家小馆的道理，至少也要等到第三次吧。」席浩云表情认真地抱怨。
    周品柔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啦好啦，要去哪里？」
    「等下你就知道。」

 十九、第一次约会(02)

    并肩站在只有两个人的电梯里，他们靠得好近。周品柔有点紧张，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双眼盯着楼层灯号，在心里跟着数：『九楼、八楼、七楼…』突然，席浩云的手探了过来，握住她小小的掌。周品柔僵住了，过了一会，反手握住他的大手，与他十指紧扣。他嘴角咧起一个笑，心里流淌着甜甜的暖意。
    席浩云带周品柔到一家日本料理餐厅，明明在五楼，却要走过弯弯的小石径才能到达隐蔽的入口，小径旁还亮着一排脚灯，走在上面就像真的走过日式庭园。
    侍者带他们落座，席浩云把菜单递给她，说道：「这家餐厅只有套餐，你看想选哪种价位的套餐就好，上哪些菜是师傅决定的。」
    周品柔点点头，翻开菜单，只见上面列着二种价目，无论哪个都是让她这小薪水阶级咋舌不已的数字。她看着对面的席浩云，剪裁简单的衬衫外面套着敞开的西装上衣，没有打领带的他看起来既正式又放松，就是下了班来吃晚饭的高阶白领。在讲究穿着的周品谦耳濡目染之下，周品柔就算对男装不太了解，也看得出来席浩云那身行头有多高级，那做工、质感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货色。这家餐厅，席浩云的穿着，在在显示出一种低调的品味，让周品柔窥见了席浩云贵公子世界的一小角。她没有不自在，只是确认了两人的差距，并且接受它。
    「席浩云，这家店你该不会也常来吧？」
    席浩云微笑，「当然不是，凭我的薪水，常吃这种店很快就破產了。这里对我来说，是庆祝的店。」
    「庆祝的店？」
    「对，有很开心的事或重要的事才会来的地方。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而且，我想跟你一起庆祝，所以带你来这里。」
    「庆祝什么？」
    「庆祝我终于认识你。明明和你相识这么久，我却觉得最近才开始真正认识你，原来真正的你，如此美好。」席浩云温柔地笑着。
    周品柔既高兴又害羞，还有点忧心，「席浩云，你这样说我很开心，但是千万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万一我跟你想像的不一样，那就惨了。」
    席浩云挑眉：「除了兇起来会掐人、会揍人，会踢沙包，说话很有趣，做菜很好吃，唱歌好好听，你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事吗？」
    周品柔被他说得害臊起来，怎么好好坏坏全混到一块了？没想到席浩云还知道自己蛮多事。她认真点点头，说道：「你知道的只是一部份的我，还有很多你没看到的地方。」
    席浩云嘴角微扬，「这样很好啊！每天都可以发现新的你，我会有好一阵子不无聊。」
    「真的？你不怕认识太多就失去距离美了？」周品柔很怀疑。
    「当然是真的。难道你多认识我一点，就会觉得比较不喜欢我吗？」
    「不会。」她想都没想就摇头。『只有愈来愈喜欢。』这句话她不好意思说。
    「我也一样。」
    菜上来了，摆盘美得像幅画，周品柔为之惊艷。「好美啊，真让人捨不得动筷子。」
    席浩云微笑着说：「食物就是要吃的。菜上了不马上吃，味道会变差的，吃吧。」说罢举箸把那小巧的前菜夹进嘴里，斯文地嚼着。
    周品柔也把菜放入口中，「唔，好好吃！」她三两下就把嘴里的菜吞下肚，吃完以后欣赏着仔细品嚐食物的席浩云，觉得真好看。「席浩云，你细嚼慢嚥的样子好美，我觉得被你吃的食物好幸福喔。哪像我，狼吞虎嚥，一道菜你吃三口，我一口就吞了。」
    「那你觉得这里的菜好不好吃？」
    「好吃。」周品柔脸上露出幸福的笑。「谢谢你带我来这里。东西精緻又好吃，摆盘也美得像艺术品。这种特殊的经验一生难遇。」
    「你看，你并没有因为吃得快就品嚐不到食物的滋味，那吃得快吃得慢有差别吗？」
    周品柔瞪大了眼睛，惊叹道：「席浩云，我太喜欢你的说法了。从小到大一直被我妈骂『吃慢点吃慢点，狼吞虎嚥一点女孩子样都没有。』可是吃慢一点好吃的会被周品谦抢光啊，结果就变成习惯了，真伤恼筋。」
    「以后有好吃的一定先给你，不用急，我不会跟你抢。」
    「你这样说好像显得我很好吃。」
    「就算你很好吃我还是喜欢你。你狼吞虎嚥我还是喜欢你。你知道吗，我回台湾那天，和你吃过饭以后心情好多了。看你豪爽地吃了两碗饭，觉得心里也开阔起来。然后你把黏在脸上的饭粒丢进嘴里的动作，真的超疗癒的。我还要谢谢你呢！」
    「真的？」周品柔听得一愣一愣的，被他一连串的「喜欢你」搞得晕头转向。
    「真的。」席浩云认真点点头。「以后可不可以常陪我吃饭？跟你吃饭真的好开心。」
    「好啊。」周品柔咧嘴笑了起来。

 二十、犯错(01)

    周品柔被刘逸峰「开除」了。
    黄如茵脸色难看地和刘逸峰讲完电话以后，向周品柔传达了他的意思，「小柔，刘逸峰说想换责任编辑。」
    周品柔有点错愕，「呃…，请问他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黄如茵没好气的说：「跟你没关係，不用理他，那傢伙只是想找碴而已。」
    「现在怎么办？他有说要换谁吗？」
    「他把球丢回我身上。」
    「你的想法呢？」
    「还要想一想，我现在要先去跟席先生报告这件事，下下星期就要上第一篇了，现在还给我搞这种飞机，可恶！」黄如茵咬牙切齿。
    黄如茵向席浩云报告刘逸峰想换责任编辑的事，他听了暗暗高兴，这傢伙最好离周品柔愈远愈好。不过问题还是得解决，他问道：「刘先生有说为什么要换责任编辑吗？周品柔表现不好吗？」
    这件事黄如茵非常肯定绝对不是周品柔的错。她不想让老闆觉得是周品柔表现不佳，小心翼翼地回答：「刘先生是说，和周品柔去散步的时候，觉得没有什么火花，好像无法激发灵感。」
    没有火花最好。席浩云开心极了，但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他问：「周品柔和刘先生去散步的时候到底情况如何，为什么会这样说？」
    「这件事我还没有问过她。」
    「把周品柔叫进来，一起听听到底发生什么事，以免新换的责任编责再犯同样的错误。」
    周品柔被叫进席浩云办公室，她认真回想和刘逸峰去散步那天发生的事。
    席浩云离开以后，刘逸峰领着周品柔走进植物园间逛起来。她刻意落后半步，没有与他并肩同行，觉得靠得太近有点奇怪。植物园是个很适合散步的地方，群集了市区少见的大树，虫鸣鸟叫处处可闻。刘逸峰心情愉悦地絮絮叼叼，「我读的国中就在植物园旁边。夏天的时候，蝉声响起，就像打雷一样震耳欲聋，都快听不到老师上课了。」他说话的时候，露出少年般的神情。
    周品柔专心听着，觉得此时眼神纯净的刘逸峰，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这样啊，原来蝉叫声可以这么大声。」
    「是啊。」刘逸峰咧嘴一笑。
    经过一座满是枯枝残荷的池塘时，他说：「植物园夏天的荷花很有名，花开的时候池塘边会围着一大堆画荷的人，也会有摄影师来取景。国中的时候，美术老师还会带全班来荷塘边写生，很有意思。」
    周品柔点头同意，「是啊，植物园的荷花蛮有名的。」她夏天也曾到这池塘边赏过荷花。
    刘逸峰觉得这小美女的笑容甜美归甜美，就是浅了一点，客套了一点。没有在她眼里看到熟悉的崇拜眼神，他不甚满意，决定再加把劲。「我在夏天的时候很喜欢到歷史博物馆间晃，然后坐在它的餐厅区休息一下。你知道为什么吗？」最后一句话，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增添一点悬疑气氛。等了半天等不到反应，刘逸峰回头看了周品柔一下，嘴角微勾，好像在说：「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周品柔在心里叹口气，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馆里的餐厅视野非常好，可以看到一大片荷花，美极了。坐在那里，会觉得自己坐拥全植物园最美的一方风景。」
    「原来如此，可以想像那景色一定很美。」周品柔微笑回应。
    刘逸峰还是有点不满，这小美女的反应未免太平淡了，至少应该称讚他聪明，懂得选一个凉快视野又好的地方休息。为什么她都没有表现出对自己有半点欣赏、崇拜、感兴趣的样子呢？他再接再厉，「你知道植物园的歷史吗？」
    「不知道。请问它有什么样的歷史呢？」这次周品柔学乖了，立刻反问。
    然后刘逸峰就从日治时期植物园的建制开始说起，一路谈到在植物园旁边盖豪宅的某建筑业大亨手段有多么低劣。
    她专心听刘逸峰的长篇大论，该发问的时候发问，该微笑点头的时候微笑点头，偶尔回应个一两句。周品柔自认为将两人的距离掌握得很好，彼此的互动气氛良好但不过度涉及私人好恶，完全没想到刘逸峰对这种距离感很不满意。
    离开植物园，刘逸峰带周品柔到建中附近的乾麵店吃午餐，他介绍着：「这家麵店非常有名，主要就是卖乾麵和鱼丸蛋包汤，虽然品项简单，但味道很好，经常一位难求。我只要到附近办事都会来吃，几十年的老店了，」刘逸峰停顿一下，打算卖个关子再告诉周品柔那个掌杓的男人正是老闆。
    没想到周品柔以为刘逸峰话已经讲完，开口说道：「这样说来我们运气真好，不用等就有位子坐。逸峰，你的乾麵要大碗中碗还是小碗？想喝鱼丸汤还是鱼丸蛋包汤？」她立刻切入重点。
    刘逸峰愣了一下，还是答了：「我吃中碗的乾麵好了，再来碗鱼丸蛋包汤。」
    「好，你稍等一会，我去点餐。」

 二十、犯错(02)

    餐点上了，他边吃边评论眼前那碗看起来很普通的乾麵，从麵条的软硬度到调味酱汁用了什么佐料，一一分析。周品柔觉得只加了葱花和调味料的白麵条味道很好，也觉得刘逸峰实在了不起，可以头头是道地评论如此简单的美味，将它们说得精采无比，于是频频点头微笑，附和刘逸峰说的话。刘逸峰觉得满意了一点，看来眼前的小美人终于开始懂得欣赏自己的优点。
    周品柔把拿餐具、点餐、付帐这些事一件不漏地办完了，全都不劳刘逸峰费心。如此应可算得上是服务殷勤，认真负责吧？她觉得自己表现得还不差。
    周品柔把自己想得出来的细节通通跟黄如茵和席浩云报告了，然后疑惑着说：「我实在不明白到底犯了什么错让刘先生不高兴。」这样还不够吗？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黄如茵恍然大悟。席浩云则有点不开心，他觉得周品柔对待刘逸峰太过细心体贴。
    黄如茵说：「我还算了解刘逸峰这个人。小柔你犯的错就是太过周到，让刘逸峰没有机会表现。他喜欢让女人看到他有多体贴、学识有多渊博、谈吐有多风趣。让他能够一直讲话充份展现自我，这点做得很好，但吃饭的时候你把他想做的事抢走了。点菜、拿餐具这些事应该留给刘逸峰做，让他有机会为女士服务。」
    周品柔在心里大翻白眼，这也太难伺候了吧，太细心体贴也不行，谁会晓得啊！不对，周品柔想到她还做了一件事，「呃…如果是总编说的那样，我想我还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走在路上的时候，我会走在外侧保护他，这样是不是让他没有机会展现男子气概？」周品柔愈说脸色愈怪，看起来有点心虚。过了一会，她囁嚅着说：「我…我可能还『肘击』了刘先生。」
    「蛤？」黄如茵和席浩云都听不懂「肘击」是什么意思。
    「呃…，过马路的时候，刘先生靠得太近，我想避开的时候不小心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好像撞得有点重，他当场痛得叫出声来。可是事后我一直道歉，他也说没关係，我以为他不会在意的。」周品柔省略了一些细节，其实是过马路的时候刘逸峰想牵她的手，她一个反射动作就给他来了记肘击。
    虽然周品柔没说，但听话的两个人大概能够想像当时的画面。席浩云听到刘逸峰靠得很近，原本一股火气已经上来，但知道周品柔「肘击」了他，差点笑出声，憋得脸都红了。
    黄如茵则是毫不客气地大笑，「他也有今天！」
    席浩云和周品柔都觉得奇怪，黄如茵看起来很讨厌刘逸峰的样子。不过两人没有多问。
    黄如茵笑完以后，对席浩云说：「席先生，我觉得小柔只是犯了些无心之过，刘逸峰想换责任编辑这件事实在不能归责于她。」
    席浩云点点头，「但是换责任编辑的事要怎么解决呢？他这次指定谁？」
    黄如茵摇摇头，「他没有指定谁，叫我帮他决定。」
    「那你打算找谁担任这个工作？」席浩云问。
    「这次我打算亲自出马。」
    席浩云和周品柔都「咦？」了一声。
    「席先生，我要先跟你道歉，其实我觉得自己做错决定，不应该让刘逸峰这么不好掌握的作者来写专栏的。」
    「你为什么这样说？刘逸峰不是在业界有名的叫好叫座，交稿又准时吗？找他来写稿没有什么问题吧。」席浩云不解。
    「不，其实…我有点知道刘逸峰来我们这里写稿别有目的，至于是什么就不清楚了。但我想，最后还是得让我担任责任编辑他才会停止这些找碴的行径。为了专栏能够如期上线，我就直接去伺候他了，不然又要折腾同事。看这情形不管人换几次大概结果都会跟小柔一样，就不必浪费大家时间了。」
    席浩云思考了一下，「你觉得怎么做最好，我都支持。但希望你不要为了公司委屈自己，如果是那样，我寧可不要刘逸峰的专栏。」
    黄如茵很感动，微笑着说：「谢谢席先生，我知道怎么应付他，不会委屈的。把他交给我就行了，只是其他工作可能要分一点给小柔负责。小柔，不好意思要请你多担待了。」
    周品柔说：「千万不要这么说，是我没把工作做好，增加了大家的困扰，对不起。」她低头道歉。
    「好了，大家都没有错，该做什么就去做，把事情办好就是了。」席浩云下了结论。

 二十一、暗夜散步(01)

    听过周品柔详述和刘逸峰的散步之行，席浩云心里有点疙瘩，立刻决定更动今天的约会行程。本来他打算带周品柔去看电影，现在却只想抹消掉脑海里周品柔和刘逸峰并肩走着的身影。
    下班以后席浩云对周品柔说：「我们去散步吧。」
    「好啊，去哪里？」
    「植物园。」
    「蛤？现在？晚上乌漆墨黑的，去植物园干嘛？」
    「你和刘逸峰走过的路线，带我走一遍。」
    「晚上耶！」
    「就去植物园。」
    「歷史博物馆关了啦。」
    「植物园没关。」
    「乾麵没得吃了喔。」
    「植物园没关。」
    「蚊虫很多耶。」
    「防蚊液喷一喷就好。」
    「可是我不想去。」
    「我想去。」
    席浩云始终口气和缓，周品柔却输了，于是他们来到暗夜的植物园。
    一走进植物园，席浩云就开口了，「柔柔，」那语气自然得彷彿已经这样叫了千百遍。
    「……」周品柔没有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突如其来的亲暱称呼。
    席浩云没理会她的安静，逕自往下说了：「柔柔，有件事我很不满。」
    「什么事？」周品柔不知道席浩云为何天外飞来这一笔。
    「你对刘逸峰比较亲热，对我好冷淡。」
    「蛤？」这是从何说起，「我哪有，我哪有对刘逸峰很亲热？」
    「有，你有。」席浩云肯定地点着头。
    「我没有啦！我还被他开除耶。」这是周品柔职业生涯的奇耻大辱。
    「那你为什么叫他叫得那么亲热？」
    「我哪有叫他叫得很亲热？席浩云，你到底想说什么赶快说清楚好不好，不要在那里绕圈圈。」
    「你看，你叫我席浩云，可是叫他逸峰。」
    「蛤？」周品柔的声音高了八度。「你以为我喜欢喔，我是被他逼的耶。」
    「可是我不喜欢你叫我席浩云。」
    「你的名字就叫做席浩云，我也叫了你十几年席浩云，这样叫很自然啊。不然要叫你什么？席先生？席老闆？」
    「叫我浩云。」
    『浩云？』乍然听到这两个字，周品柔脑子里浮现的是母亲叫他「浩云啊」的声音。然后，她试着代换成自己的声音，……不行，太害羞了，真的没办法。她找了个理由掩饰自己的羞臊，「这样我会觉得自己是妈妈在叫小孩。从小到大，我只听过我妈叫你浩云，我真的没办法。」
    「那你想一个，想一个你专属的叫法。」
    「席浩云席浩云席浩云，」周品柔很故意，「席浩云很好听啊，我觉得好得很。」
    「我觉得不好。」席浩云蹙眉想了一会，突然长臂一伸，把她揽得紧紧的。他低头缓缓说道：「我帮你找到了，专属于你的称呼。云，我要你叫我云。」
    周品柔本想奋勇抵抗，却因为害羞，只能发出细细软软的声音，「什么『云』啦，比『浩云』还夸张。不行，我办不到。」
    席浩云靠得更近，低低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叫我，柔柔，我想听你叫我云。」
    被席浩云搂住的地方好烫，他温热的气息就喷在耳朵上，更烫。这低沉而带着磁性的声音彷彿有种魔力，令周品柔无法抗拒。她轻轻吐出一个字：「云。」
    「乖」，席浩云开心地笑了，揉了揉周品柔的头发。
    原来这样叫可以让他开心，周品柔希望他开心，于是害羞地又叫了一次，「云。」
    席浩云好想开心大叫，好想抱住她亲吻，但他只是咧嘴笑着，把周品柔的手握得紧紧的，说：「对，我是你的云。我好喜欢你这样叫我，如果不是有别人在，真想把你搂在怀里，狠狠地亲你！」
    周品柔的脸轰地烧了起来。为什么席浩云每次都能用这么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么劲爆的话啊？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勇气，都在刚刚那二个「云」字用光了。
    两人手牵手在黑暗中慢慢走着，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静静享受彼此的陪伴。
    突然，席浩云开口：「你说很久以前就喜欢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品柔「唰」地脸红了，幸好有夜色遮掩她的羞赧。「这不重要啦，有什么好问的。」
    「我就是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认识你这么久，我对你的事却知道得很少，连黄如茵都比我了解你，这种感觉有点糟糕，她才认识你三年耶。」席浩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沮丧。
    「好啦好啦。其实……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你。不过……」
    席浩云惊讶地打断她的话，「第一次见面？我想想，我记得你哥第一次带我去你家是高一的时候，那年你国二。」他很快做了个计算，顿时心中溢满柔情，「原来，你已经喜欢我这么多年了。我真笨，都没有发现。」
    周品柔急急解释，「也不是那么认真的喜欢啦，就是有好感。」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分认不认真。」席浩云一逕地得意，根本不听她解释。「你喜欢我这么久，我好感动。」
    周品柔翻了个白眼，这傢伙根本只挑自己想听的听，她也懒得解释，就让他开心好了。不过，喜欢他这么多年也是事实，就算交了男朋友，席浩云也一直在自己心底，从来不曾遗忘。

 二十一、暗夜散步(02)

    「不对，既然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跟我告白，还跑去交别的男朋友？」更可恶的是，那男朋友还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席浩云有点不高兴。
    『咦，他怎么知道我交过男朋友？一定是周品谦那个大嘴巴！』察觉到他的不开心，周品柔刻意轻松地说：「云哥哥，你要一个国中二年级的小女生跟你告白，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席浩云咧嘴一笑，用做作的口吻回应道：「柔儿，你早早说喜欢我，咱们俩就不必绕那么大一圈了。」
    「席浩云！」周品柔羞得娇嗔一句，甩了他的手就走。
    席浩云没有追她，只是嘴角含笑慢慢跟着，任由她乱走。待周品柔来到一处僻静所在，他长腿一迈，三两步就赶上，猛然把她拉进旁边的幽暗角落。两人隐入夜色之中。
    『怦咚怦咚怦咚怦咚』周品柔的心脏快跳出来了。
    「很紧张吗？」席浩云明知故问。
    周品柔紧张到无法思考，只能老老实实答了：「嗯。」
    「别紧张，其实我也是。」跟他说话的内容相反，席浩云的声音平静无波。
    周品柔不信，「你哪有，明明一点也不紧张。」
    「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怎么证……」
    周品柔话还没说完，就被席浩云一把拥进怀里。「你听。」席浩云低声说。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她真的在他胸口听见急促的心跳。「咦？真的耶。」周品柔有点惊讶，随即笑了。她反手环住他，让两人的心跳相互应和，好像比较不紧张了。
    席浩云微笑着低下脸，亲了亲她的头发，满足地叹口气。然后，开始觉得不满足。他抬起她的下巴，啄了啄鼻尖，再将吻轻柔地落到头脸各处。
    周品柔被席浩云温暖的气息笼罩，那密密的吻像细雨一般扑在脸上。她既紧张又期待，每当一个吻落下，就想着：「是这个吗？」这个吻要亲上她的嘴唇了吗？但，那个吻迟迟没有来。好几次她都觉得就是这个了，就要亲上来了，可是最后吻都落到唇角。周品柔知道他在犹豫，却不知道为什么。
    亲她头发的时候，席浩云提醒自己：周品柔不喜欢进度太快。这只是第二次约会，所以他迟迟没有把吻落到她唇上，但每次接触到她柔嫩的肌肤，想要品嚐她唇瓣的慾望就不断升高。不知道为什么，怀里这个娇小的女孩，让一向克己自制的他根本管不住自己，也不想管住自己。他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到她脸上，每次接触，就把心悬高一点，他已经期待到快要无法忍受。
    然后，周品柔就踮起脚尖，自己把吻凑上来了。两人温暖的嘴唇密密相贴。
    他笑了，捧着她的脸，放任自己尽情吸吮她柔嫩的唇瓣，好像在品嚐上好的冰淇淋，她好甜，让他忍不住想多吃一点。舔舐含啜已经不够，他将舌尖探入她小小的口中，温柔地佔领那未曾有人造访过的唇齿之间。
    起头的人是她，周品柔却吓坏了。她吻他只是因为不耐烦，不想再让席浩云要亲不亲的把自己的心吊得老高，可是现在这么深入的吻，远远超过她的经验值。她和许达通为数不多的接吻经验，只到四唇相贴为止。对于许达通的吻，周品柔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只觉得：「喔，原来这就是接吻。」
    席浩云的吻完全不同，根本就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她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他的回吻却温柔缠绵到让她脑袋一片空白，全部的知觉集中到被他探索着的口唇之间。她被灼热的他烫得发麻，烧得融化。更让她心惊的是，自己毫不挣扎任他在嘴里攻城略地。她的唇舌融在他暖暖的口中，身体也软软地融进他怀里。她害臊地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站着，只能无力地靠在席浩云身上。他一定也发现了！
    席浩云当然发现了，高兴得不得了。他用自己的身体撑住她，张手揽住那娇小柔软的身躯，密密包覆进自己怀里。他决定，绝对不要管住自己，只要她愿意，他就会把进度往前推进。
    结束了长长的吻，席浩云将周品柔紧紧搂在怀中，良久良久。有个问题慢慢从心底升起，明知很无聊，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前男友吻过你吗？」佯装镇定的口气里有一点酸。
    周品柔笑了，觉得在意这种事的他可爱得不得了。她当然知道席浩云干嘛这样问，不就是吃醋、嫉妒，爱比较，而且还不能输。虽然想起那极尽缠绵的吻就害羞到不行，为了安抚席浩云，她还是鼓起勇气，踮起脚尖拍拍他的头，「没有人像你这样吻过我。」因为害羞，她声音好小。
    席浩云开心了，捧住她的脸定定看着，「怎样吻你？像这样吗？」他再度低头，好好地把周品柔嚐了一遍又一遍。
    席浩云开车送周品柔回家，在她下车前，依依不捨的探过身体想再来个晚安吻，她吓得差点大叫，严正拒绝，「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在我家楼下耶。」席浩云很不甘心地放弃，边亲她的头发边叹气，「真不想放你回家。」
    周品柔笑了，「明天就会再见到啦。」
    「我已经开始想你了。」他的嘴角微微下撇。
    周品柔的心被牵动着，有点酸涩。她也是啊，还没分离，却已想念。她抬脸亲亲他的额头，「乖，明天就会见面了。回去好好休息，睡得饱饱的，明天一定要让我看到神采奕奕帅气十足的席先生喔。」
    席浩云笑了，「我会的，你也好好休息。」最后还是在周品柔唇上偷了个香才放她离开。
    虽然想着要好好休息，才能让席浩云看到美美的自己，周品柔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成眠。在拖沓了十几年的暗恋之后，席浩云突然「咻」一下成为自己的男朋友，而且以让人害羞的光速，第二次约会就深深吻了她。想起那个缠绵的吻，周品柔脸好热。
    远远看着和真正在一起，是完全不同的二件事。能够被席浩云拥抱，与他亲吻，原来这么幸福。远远看着的时候，只是喜欢，一旦靠近，那从心里汹涌而出，是无法止息的爱意。喜欢了席浩云十几年，现在，周品柔爱上了他，好爱好爱，爱到日日见面却时时想念。
    满脑子都是席浩云。想念他温暖的眼神，低低的笑，有磁性的声音，大大的手。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周品柔起身，一个衝动拿出手机，传了讯息给席浩云，「你睡了吗？」
    没想到席浩云秒回，「还没有。我打电话给你。」
    周品柔才看完讯息，电话就来了。
    「我很想你。」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触动着周品柔的心。
    「我也很想你。」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撒娇。
    席浩云低低地笑了，「陪我聊一下天好不好？我想听你的声音。」
    「嗯。」
    明知第二天要上班，两人却怎么也捨不得断线。「我掛电话了喔。」这几个字彼此说了一遍又一遍，却一句又一句地让对话继续下去。
    有他在的感觉，真好。周品柔终于沉沉睡去，嘴角含着笑。
    有她在的感觉，真好。席浩云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捨不得掛电话，许久之后才轻声说：「晚安，我的柔柔。」终于让电话断线。

 二十二、总编与大作家

    虽然已经决定亲上火线，黄如茵想到刘逸峰还是有点烦。对于和他长时间相处，她本来决定能避则避，没想到最后还是变成这样。曾为爱侣的两人，是在双方都不太愉快的情形下分手，没有什么我们还是朋友祝你幸福这样的做作戏码，分手后断得乾乾净净全无联络，只有偶尔在一些文艺圈的活动里碰过面，通常远远看到刘逸峰，黄如茵都会刻意闪避。
    这么多年以后刘逸峰又主动接近，她搞不清楚他想干嘛。不过从上次的会议就可以明显看出，刘逸峰这个人没啥长进，就是发线往上高了一点点，再装年轻，开始有点勉强了。感觉就像偶像出身的动作片巨星，年过五十却硬要在电影里裸露上身，宣传时还得不断强调惊险场面是亲自上阵，虽然不讨厌，却会觉得「何必呢？」不用这样，还是很多人喜欢他的。
    她并不真的讨厌刘逸峰，毕竟是爱过的男人，但看着他在编辑部会议中一如往常地扮演公孔雀的角色，不断展现自己的魅力，试图博取全场女性的好感，竟不免升起悲凉之感。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黄如茵，而他，却还是那个刘逸峰。这样的刘逸峰，为什么在这么久以后，又来招惹自己呢？黄如茵心里有点烦，有点慌，更多的，是好奇。
    刘逸峰同意责任编辑更换成黄如茵，在他们要出去「散步」的前一天，周品柔明显感觉到黄如茵不对劲。
    「小柔，亭玉负责的稿子怎么还没寄过来？后天的内容只缺她负责的那一篇，我要全部确认过才能送到美编那里排版。怎么回事？」黄如茵打内线电话给周品柔。
    周品柔很惊讶，她几个小时前就收到林亭玉寄给总编的email副本，附件里就是那篇文章。总编怎么可能没收到？「你等等，我过去你那里一下。」
    周品柔走到黄如茵桌边，惊讶地看见她抓着自己的头，一脸焦躁。「总编，几个小时前亭玉就把稿子email给你了，我有收到副本，你要不要确认一下？如果真的不见了，我叫她再寄一次。」
    「什么？怎么可能？」黄如茵把自己的email收件匣再看了一遍，最后竟然在邮件垃圾筒里找到那封email，是自己删掉的。她叹了口气，「还好先问你，不然直接去找亭玉要就糗了。」
    黄如茵给周品柔的感觉和她的文字很像，简洁、俐落，用字精准，看似冷眼看世情，实则带着温柔。她落落大方，感觉做什么都从容，就是个表里如一的气质美女。周品柔没见过她有太强烈的负面情绪，如此焦躁的黄如茵相当少见。
    周品柔身兼黄如茵「特助」很久了，最初也是她建议席浩云找黄如茵当总编，当了这么久同事，和黄如茵还算是有点交情。黄如茵和刘逸峰明显有一些过去，如果这个工作会让黄如茵受到伤害，她觉得自己有义务阻止事情的发生。没有什么工作值得让人伤身伤心。
    她决定开口问：「如茵，你明天和刘逸峰出去，真的没问题吗？如果不方便，我们再想想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黄如茵苦笑，「真的那么明显吗？」
    周品柔点点头，「你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不是好的那种。」
    黄如茵深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说道：「说来这也算半件公事，和你聊一下好了。」
    两人到会议室避开其他人。相对而坐的黄如茵和周品柔静默许久。
    终于，黄如茵开口，「你觉得我和刘逸峰是什么关係？」
    「旧识。」周品柔微笑。
    黄如茵笑了，「小柔，我知道你机灵，可是这回答未免也太滑头了。」
    周品柔也笑了，「好吧，那我就不客气地猜了，你们曾经有过情愫，是深是浅是长是短不知道，但一定曾经作为男人女人有过一段关係。」
    黄如茵点点头，「我拿到l报散文奖那年，刘逸峰是评审之一。他非常喜欢我的作品，在评审会议上大力推荐我的文章，听说他积极热切到，当场有人质疑他和我是不是有什么关係。其实我不认识他，刘逸峰力推我的作品，只是因为喜欢。」
    黄如茵微笑回忆着，「一个初出茅芦的写作者，被名气正盛的作家欣赏，那种感觉真的很好。后来在颁奖典礼之后的酒会，他竟然主动来跟我打招呼，我还记得他说的话：『我一定要来跟你认识一下。你的作品真的很棒！是我近年来看过最好的文章，我实在太喜欢了。』」
    「哇！好直接好热情啊。」周品柔吓到了。
    「一隻小菜鸟，被大作家这样称讚，真的当场感动到不行。后来又在一些场合遇到，聊得愈来愈多，就渐渐走在一起了。」黄如茵好久没说话，似乎正沉浸在回忆中。待迷濛的眼神再度清明，她说：「好了，直接跳到结局。当时刘逸峰的调调和现在差不多，就是喜欢人家崇拜他、喜欢他，也不管自己女朋友心里不舒服，讲也讲不听。实在受不了他那么爱乱放电，后来我就放生他了。他喜欢大海，就别憋在我这小鱼缸里，让他走就是了。」
    周品柔点点头表示理解。「和他一起工作，你觉得ok吗？我说真的，如果不行就另想办法。」
    黄如茵想了一下，「虽然有点焦虑，但主要是来自搞不清楚刘逸峰要干嘛，对于和他一起工作倒是没有多排斥。毕竟就事论事，他确实是一个口碑好卖座佳的优秀作者，让他写出好文章是最重要的事。既然目标明确，陪他只是手段，想起来也没那么难做。」是啊，就是工作，是不是前男友，他的目的为何都不重要，重点就是要让刘逸峰写得出好文章，赶得上截稿日。想开了，这工作也没那么烦人。
    黄如茵笑了，「小柔，还好有找你聊，不然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无端生出许多烦恼。反正就是工作，而且你和老闆都很挺我，撑不下去的话，大不了『开除』刘逸峰就是了。这样一想，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
    周品柔拍拍黄如茵的肩，「没错，你根本不必担心，而且看席先生的态度，有什么不愉快的话整个副刊风景都会当你的后盾。我个人也会用拳头挺你，如果刘逸峰敢乱来，就不要怪我不客气，哼哼。」周品柔故意狰狞着脸，兇恶地挥挥拳头。
    黄如茵微笑着说：「谢谢。」

 二十三、大作家的心思(01)

    江湖传言说刘逸峰最喜欢女人，这句话对，也不对。他确实喜欢女人，觉得每个女人都是一朵花，长相各殊，气质不同，各有各的美。他喜欢美丽的东西，所以爱女人，一如爱花。
    比起女人，他更爱的是女人崇拜他、喜欢他，最爱女人赤裸裸爱慕的眼神。精确来说，他爱的是别人的崇拜爱慕，不限女人。他到处放电、随时展现魅力，并不特别针对女性，只是尽情在眾人面前表现自己的长处而已。有趣的是，最后毫无遮掩对他表示崇敬之意的，往往是女性，尤其以年轻女孩最为常见。经验多了，刘逸峰当然特别喜欢和年轻女性相处，因为她们直接表达的欣赏之意，大大满足了他的自尊。
    所以他是真的喜欢和女编辑合作，也总是自己挑选合意的人选。在副刊风景挑选合作对象时，跳过主动示好的廖子欣，是因为觉得这女孩意图太明显，一则没有挑战性，二则觉得她的欣赏爱慕不见得真心。刘逸峰可是很挑剔的，他要人家真心喜欢，刻意的逢迎拍马不屑要。周品柔被挑中，是因为刘逸峰以为她刚毕业入行，这种女孩通常会觉得他学识渊博、人生经验丰富外加细心体贴，有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只是没想到自己看走了眼，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周品柔本来就不是主要目标。
    刘逸峰不请自来到副刊风景写稿，是为了黄如茵。分手以后，刘逸峰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她，还爱着，却也气着怨着。他可以了解黄如茵为什么提分手，却觉得情感和自尊都受到伤害，就这样纠结着，好久都拉不下脸去找她。等决定回头寻她的时候，她身边又有了别人。这样来来回回几年，终于这次想见她的心大过无聊的自尊，她身边又恰好没有男朋友，于是刘逸峰就来了。
    这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也不大，他一直关注着黄如茵的动态，交了男朋友、换了新工作，男朋友换了，新工作倒是稳定地做着。看着副刊风景愈来愈好，刘逸峰也替她高兴，不愧是自己欣赏的才女。帮副刊风景写专栏，是他想到重新接近黄如茵的好理由。原以为自己这大作家出马，身为总编的黄如茵理当张开双手热烈欢迎，没想到在连络的过程中，她一直表现得客气有礼，距离远得彷彿他们没有那一段过去。
    所以刘逸峰的大作家任性发作了，忍不住想刁一刁黄如茵，让她伤伤脑筋。除了临时要求责任编辑陪同散步，还想着乾脆顺势弄个崇拜自己的小女生，在台北逛一逛，最好搞得像约会，好好激一激黄如茵，让她看看在别的女人眼中，刘逸峰多有魅力。能让她吃醋嫉妒想起与他之间曾经有过的爱情，那就更好了。
    刘逸峰也知道自己幼稚，尤其是和周品柔毫无火花地逛了植物园、吃完乾麵以后，他完全了解自己在白费工夫。不是指放电对周品柔没用这件事，而是散步一圈之后，刘逸峰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在黄如茵的地盘里拚命放电、刻意刁难，根本拿不到他要的。
    和周品柔走过的路线，是刘逸峰少年时期的生活轨跡。曾经，他想带黄如茵走一遍，这散步还来不及实现，他们就分手了。刘逸峰真正想要的，只是和黄如茵手牵着手，在植物园散散步，然后从南海路穿过泉州街，沿着建中围墙走到乾麵店，吃一碗味道很好的乾麵。也许跟她一起分享鱼丸蛋包汤，合吃一盘小菜。他只是想跟黄如茵分享年少时的回忆，如此而已。
    于是，刘逸峰又和黄如茵约在植物园和平西路大门口。
    知道刘逸峰要把植物园再逛一遍，黄如茵真的生气了。都已经跟他说过编辑部人力不足还这样搞，整人也不是这样。所以看到已经等在植物园门口的刘逸峰，黄如茵只能抿着唇，勉强在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再多友善她暂时做不到。
    看着刘逸峰刻意整理过的头发、修得光洁的下巴、全身黑的t恤牛仔裤加短风衣，黄如茵觉得他蛮好看，岁月的确在他身上留下痕跡，但下手比较轻。他看到远远走过来的黄如茵，微笑点了头，「我何其有幸，能让圈内最知名的气质美女黄总编亲自担任我的责任编辑，老天爷真是待我不薄。」
    黄如茵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这么肉麻的讚美他也讲得出口，真是服了他。近看刘逸峰，她竟然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有点僵。『怎么了？难不成他在紧张？』她心里疑惑，但觉得应该是错觉。他是刘逸峰耶，举手投足之间随时自然放电的大作家刘逸峰，怎么可能会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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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大作家的心思(02)

    她们一走进植物园刘逸峰就开始滔滔不绝，不只把植物园的建制沿革仔细说了一遍，经过的每个区域有哪些植物也知之甚详，看来做足了功课。逛了二十分鐘，刘逸峰的嘴巴就不停地动了二十分鐘。黄如茵确定了，他在紧张。虽然很少发生，但刘逸峰一紧张就会说个不停。「刘先生，」她叫唤身边的刘逸峰。
    彷彿没听到这声叫唤，刘逸峰没有回应，仍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虽然气刘逸峰找编辑部麻烦，也对他来写专栏的目的充满疑虑，但看着莫名紧张的刘逸峰，她竟有些心疼。「刘先生，刘先生，」黄如茵又叫了几声。
    刘逸峰还是不理她，继续劈哩叭啦说着。
    终于黄如茵提高了嗓门，「刘逸峰！刘逸峰，你停下来！」
    刘逸峰真的停了下来，呆愣愣地望着她。
    黄如茵叹口气，看着他说：「你不需要这样。」
    刘逸峰问：「不需要怎样？」
    「不需要不停说话。」
    刘逸峰原来有点亢奋的表情黯了下来，「你不喜欢听啊。」他露出一个落寞的笑，「也是，这么无聊的内容，谁想听呢？」
    望着他的表情，黄如茵突然一阵不忍。「刘逸峰，你何必呢？何必这么辛苦？」何必这么辛苦地想博取别人欢心。「你不必这么努力。」就很讨人喜欢了。
    刘逸峰懂她在说什么，类似的对话，他们还是情侣的时候就发生过很多次。
    「如茵……」
    乍听到久违的亲暱称呼，黄如茵很不自在，却也有些怀念。
    刘逸峰把快要逸出来的话压回喉头，轻笑着，「我的专栏叫城南散步，第一篇就从植物园周边开始写起吧。我国小国中高中唸的学校都在植物园旁边，这里对我来说，是充满回忆的地方。」
    话题突然带到公事，黄如茵有点惊讶。她知道他忍住了一大段话，好奇得不得了，真想知道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刘逸峰边走边对身旁的黄如茵说起自己年少时的旧事。他带她穿过植物园，绕过一段围墙就到了建中，再沿着建中的围墙走，到了那家有名的乾麵店。时近中午，用餐的客人已经满到必须候位了。排队的时候，刘逸峰说：「这餐我请你吃。我一直想带你来这家店吃麵，可惜没有机会。它就只卖乾麵，大中小碗，你要哪一种？」
    黄如茵被「我一直想带你来这家店吃麵」触动了。今天，他们到底是以作家和责任编辑的身份一起散步，还是以前男友前女友的身份站在这里？他说了那么多儿时旧事，只是和责任编辑间聊，还是在对无缘的前女友说话？『不要想了，工作优先。』她微笑着说：「那就谢谢刘先生了。我要吃小碗的乾麵，再加一个鱼丸蛋包汤好了。」
    「没问题，那小菜我就各点一盘。」
    餐点送上来，两人静静吃着，一时无话。
    「好吃吗？」刘逸峰先开口。
    「味道真的很好，愈简单的东西要做得好吃愈困难，这家店真的有两把刷子。」
    「是啊，简单的东西要好更难，就像你的文章一样。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的文章吗？」刘逸峰话锋一转，谈起这件他从来没有明白解释过的事。「你的文章很乾净，用字精准，有一种简单纯粹的美，但不单只有美，还有直指核心的透彻。」
    黄如茵惊诧着，彷彿回到与刘逸峰初识之时。他对自己作品直接明瞭的讚美，深深触动着她。黄如茵压抑激动的心情，道了谢，「谢谢刘先生的讚美，真的让我很感动。」
    刘逸峰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和她这样聊天，所以把之前想说但没机会说的，全都一股脑倒了出来。然后他说了：「黄总编公事繁忙，我想以后取材就不用劳烦你陪同了。有事电话、email连络就好。你不用担心，既然答应帮副刊风景写稿，我就会用心去做。我在业界的好口碑可是货真价实，不是诈骗得来的。」
    黄如茵惊讶地脱口而出，「为什么？为什么不需要陪你取材了？」
    刘逸峰微笑，「黄总编之前不是说过贵刊编辑部很小，人手不足，不用陪我浪费时间不是很好吗？」
    是啊，不是很好吗？她为什么有点悵然若失？「那就谢谢刘先生的体谅。」黄如茵顿了一顿，下定决定说道：「每个星期陪刘先生取材可能有困难，但若有需要，一个月陪你散步取材一次，那倒是ok。」
    刘逸峰惊讶地瞪大眼睛，好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嘴角慢慢咧起一个笑。「谢谢，我很高兴你愿意继续陪我。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让你知道。」
    黄如茵也微笑，「希望我这个责任编辑真的能够发挥功能，好好协助你。副刊风景所有同仁都在期待你的作品。」
    刘逸峰又现出那个自信满满的大作家姿态，「我的作品绝对值得期待，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刘逸峰的文章在截稿前一天寄到黄如茵的email信箱，文章顺利上线。
    〈夏日植物园〉刘逸峰
    一提起台北城南，脑中总是立刻响起雷鸣般的蝉声，还有讲台上无声翕动嘴唇的老师，那画面颇有卡通般的趣味。老师当然没那么无聊做默剧表演，只是蝉鸣太响，声音被盖过罢了。当时的我，还只是个少年……
    刘逸峰的城南散步第一回引起广大读者的回响，佳评如潮，帮副刊风景拉进不少新会员。

 二十四、世上最好吃的布丁(01)

    周品柔扶着额头，手指半掩住眼睛，不让人家发现她时不时偷瞄坐在斜对面的席浩云。副刊风景正在开例行会议，席浩云双手抱胸、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和放松的姿态相反，他表情严肃、眼神锐利，专心听着业务报告。
    英气的剑眉，黑白分明的双眼，高挺的鼻樑，厚薄适中的嘴唇，形状好看的下巴，周品柔的视线继续往下：性感的喉结，脖子下方的一小片肌肤，她吞了吞口水，不好意思再往下看。把视线移回席浩云脸上，周品柔突然发现他朝自己瞥了一眼，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扬起。『他发现了吗？发现我在偷看他？』周品柔脸红了。
    席浩云真好看，以前就知道他好看，如今成了情侣，更觉得男朋友的帅度爆表。他有俊美的外表，偶尔现出温暖的笑，工作起来很投入，好像有点理想主义。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应该是家世良好的贵公子。然后呢？自己还知道他什么？喜欢席浩云十几年，因为害羞胆怯，她对席浩云的了解，并不比席浩云对她的了解多到哪里去。
    下班的时候周品柔鼓起勇气问他：「明天放假，想不想跟我出去走走？」
    他挑了挑眉，嘴角噙了笑，「你是在问我要不要跟你去约会吗？」
    周品柔斜了他一眼，「对啦对啦，那你明天到底要不要跟我去约会？」
    「好啊，想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这样比较有机会了解你。你说不太认识我，其实我也不太认识你，我知道得比较多的，只有副刊风景的席先生，还有我家餐桌上的席浩云，其他的不太清楚。」周品柔微蹙着眉，有点苦恼的样子。
    席浩云伸手抚平她的眉心，温柔地说：「别烦恼，我们还有好长的日子可以互相了解。现在就可以开始。」
    「现在？」
    「你想知道什么？」
    「太多了，我请你吃刘家小馆，慢慢聊吧。」
    席浩云笑了，「中午才吃过，这样吧，我带你去吃我们家以前常常光顾的馆子，你可以和我慢慢聊，顺便嚐嚐我吃过的菜。」
    「你们家常光顾的馆子？意思是你爸妈和你常去吃吗？」
    「其实也不算常去，只是小时候我们家如果到那附近办事，总是去那家餐厅。」
    周品柔眼睛发亮，「好好奇喔，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那餐厅长什么样子，我们快走吧。」
    「那就走吧，搭捷运比较方便，那里不好停车。」
    「去哪里？」
    「衡阳路。」
    席浩云带周品柔到六福轩吃饭。踏进门口的时候，席浩云介绍道：「这馆子是几十年的老店了，重新整理过，我小时候是古色古香的中国风，现在装潢看起来比较现代。」
    虽然看起来现代，进了馆子还是老式中餐厅的招呼方式，穿着套装制服的女服务生招呼他们坐下，递上菜单。
    周品柔没有看菜单，对席浩云说：「你点吧，这家餐厅你熟，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跟你吃一样的就好了。」
    席浩云露出调皮的笑，「我最想吃的菜单上没有。」
    「隐藏菜单？跟服务生说一说就可以特别帮你做吗？」
    席浩云摇摇头，「我现在已经没资格吃了，」他看了看隔壁桌的客人，是带了小孩的老少一家，「等下再跟你解释，说不定你可以亲眼看到那道菜。」
    周品柔顺着席浩云的视线望去，看到坐在儿童椅上不太安份的小小孩，突然灵光一闪，「那隐藏菜单该不会是小孩子才有得吃吧？」
    「真聪明！一猜便中。老闆会招待小朋友菜单上没有的布丁，我这辈子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布丁。」席浩云笑着，像个孩子。
    穿西装的初老男子来帮他们点菜，席浩云点了几道以前吃过的菜之后，用怀念的眼神目送男人离去。「他就是送我吃布丁的老闆。以前每次来，都会特地跟我这个小朋友聊几句，然后交待侍者准备一个布丁给我。明知那布丁是每个孩子都有的，还是会觉得自己好特别。老闆很会招呼客人，总会跟我爸妈寒暄几句，然后对我说：『你好乖啊』。我记得爸妈总是笑得很开心，大概没有父母听到自己小孩被称讚不开心的吧。所以在六福轩的记忆，都是好的。可惜国小高年级以后就几乎没有来过了。」
    周品柔望着席浩云眼里的流光，彷彿看见他脑海中的温暖回忆，那世上最美味的布丁，代表与父亲母亲共度的欢乐时光。
    「哈哈哈哈哈」隔壁桌的客人突然发出开怀的笑声，席浩云和周品柔转头看他们，大概是小孩子做了什么可爱的事情惹大人发笑，两人在旁边瞧着也微笑起来。
    周品柔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穿着三件式西装，脖上戴着领结的小男孩，正经八百地坐在餐厅圆桌前，吃着布丁。虽然只是嘴角微微朝上，像个小大人，仍然可以感觉到他很高兴。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席浩云眉毛微扬，「怎么了，什么事那么开心？」
    周品柔掩嘴摇手，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小妄想，「没有没有，没事没事。」
    席浩云眉头挑得更高了，「没事怎么可能笑那么开心，什么事宝贵到捨不得跟男朋友分享啊？」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周品柔害羞起来，头低着，更不敢说话了。

 二十四、世上最好吃的布丁(02)

    「说啦，柔柔，别那么小气。我们不是要尽快把十几年的进度赶完吗？每次交谈都是一次沟通，都是认识对方的机会，你真的要放弃这个机会吗？」
    说得也有道理。周品柔抬起头挺直腰，开口：「席浩云……」
    席浩云立刻挑眉，「嗯？」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你叫我什么？」
    周品柔脸红了，「好啦好啦，ㄩ……云，你小时候，是不是会穿那种三件式小西装？」
    席浩云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不知道，就是这样觉得。你给我的感觉，这餐厅给我的感觉。看看邻桌的客人还有老闆招呼客人的方式，感觉来这家馆子的人，都是爸妈带着孩子来，孩子大了再带自己的小孩来，这样几代都在这里用餐。而且……」
    周品柔不知道怎么说，这家馆子，不是自己家里会来的地方，太高级了。虽然没看到菜单，但刚刚席浩云点的几道菜，不是鲍鱼就是海参，虽然没点鱼翅，想当然尔，菜单上一定有。
    她想了想，接下去说：「总之，就是一种氛围吧。这餐厅位在政府中央部会云集的旧城中区，早年这里银行多、证券号子也多，感觉上比较适合生意人请客谈生意，或者政府官员聚餐，普通受薪阶级的家庭不太可能来这餐厅吃饭。我们小时候那个年代，会在这种地方吃饭的小朋友，应该会被妈妈打扮成小绅士的模样吧。」这次，周品柔脑袋里连席浩云妈妈都出现了，是个面貌姣好，穿着改良式旗袍的美妇人。美妇人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开心吃布丁的三件式西装小男孩。
    周品柔不再多说，只是狡黠一笑，「喂，你衣柜里该不会也有三件式西装吧？」
    「什么叫『该不会也有』？当然有。一个成熟男人的衣柜里当然要有几套正式西装。」
    周品柔皱皱鼻子，「喔，我不是成熟男人所以不懂。乾脆下次参观一下你的衣柜，你再好好教教我什么是成熟男人的衣柜。」
    「没问题。」他抿着嘴忍笑，她还没发现自己这句话主动到男朋友很开心。
    菜上来了，每道菜的滋味都好，难怪席浩云家会成为常客。可以大啖平时吃不到的好料，周品柔不客气地吃喝起来。不过这顿饭的重点是相互了解，所以她从小学读哪里开始问，这件事可是连席浩云十几年的好友周品谦都不知道。
    结果席浩云的答案是：「我小学、国中都唸同一个学校，华復中学。」
    周品柔差点没把嘴里的汤喷出来，华復不就是那个电子业大老担任过家长会长，校友、家长非富即贵的超级贵族学校吗？这样说来，以前好像听周品谦提过，席浩云国中唸的是某个叫华復的私立中学。小时候不懂事，不清楚「华復」二字的意义，现在可是明白得很。她花了一点时间喝汤，慢慢平復受惊吓的心。
    席浩云知道她高中大学唸哪里，所以问了：「你国小、国中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周品柔莞尔一笑，「我国小国中高中都唸中山喔，当老太太的时候大概都还会记得这件事。对了，你怎么没留在华復继续读高中部？」
    席浩云耸耸肩，「就觉得没意思。华復高中部唸完大概所有人都会申请美国的大学，我想留在台湾读大学，所以就出来考高中了。还好因为离开华復，才有机会认识周品谦……」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露出神祕的笑。
    周品柔脸红了，她知道席浩云没说完的话大概是「才有机会认识你」之类的。
    席浩云提议：「我们明天再来这一带逛逛好不好？有一些童年回忆想跟你分享。」
    「当然好。」
    隔壁桌的小小孩果然得到老闆招待的布丁一份。看着席浩云怀念又羡慕的神情，周品柔突然起身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待她回来坐定，不久服务生送上一个用高脚玻璃碗装的布丁，说道：「老闆交待，要招待老客人的。」
    席浩云又惊又喜，仔细端详起眼前的布丁，良久良久，才万分珍惜地舀起一小匙布丁，放进嘴里细细品嚐。把布丁嚥下去之后，他咧起一个大大的笑，「我确定了，六福轩的布丁绝对是世上最好吃的布丁，跟我爸妈在一起的时候好吃，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更好吃。」他瞇起眼睛，露出满足的笑。看着他的笑容，周品柔也觉得很满足。
    席浩云说：「把嘴张开。」周品柔听话的把嘴打开。他餵她吃了一口布丁，周品柔立刻同意，这是世上最好吃的布丁。
    「好吃吧？」席浩云问。
    「很好吃。」周品柔答。
    两人同时露出幸福的傻笑。

 二十五、家世(01)

    席浩云和周品柔约在离她家最近的捷运站。假日捷运乘客眾多，他们运气好有个位子可坐，席浩云让周品柔坐着，护卫一般站在她面前。车厢里噪音太大，席浩云和周品柔没办法说话，一路上他只是嘴角微扬，低头看她，她也仰着头，微笑看他。周品柔觉得，这山一般屹立眼前的可靠男人是自己男朋友，真是太幸福了。席浩云觉得，这笑起来像朵小雏菊的可爱女孩是自己女朋友，实在太幸福了。
    两人在台大医院站下车，找到往二二八纪念公园的出口。席浩云和周品柔小时候，这公园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新公园。天有微云，是个适合户外活动的凉爽天气，他们手牵着手在公园里间逛着，周品柔一路东张西望。
    「你在看什么？」席浩云问。
    「我在找松鼠。」才刚说完，周品柔就兴奋地尖叫一声，「松鼠松鼠！你看！」她松开席浩云的手，奔向一棵大树，上面有隻松鼠正在攀爬跳跃。周品柔的视线专注地追逐着松鼠，开心地又叫又笑。席浩云宠溺地笑着，觉得她可爱极了。
    「你也来看嘛！」周品柔对席浩云招招手。
    他慢条斯理地走向兴奋的小女人，伸手环上她的腰，把她揽近自己。
    周品柔有点不好意思，「干嘛啦，叫你来看松鼠你干嘛？」
    席浩云低头看她，只见她脸愈来愈红，轻笑着说：「你比较好看。而且松鼠美国很多，看腻了。不止松鼠，我连鹿都见过。」
    「真的？」周品柔双眼闪闪发光，「好羡慕喔。」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用羡慕，下次带你去美国。」
    本以为周品柔会开心，不料她脸色暗淡下来。
    「怎么了？」席浩云问。
    「没什么。」她只是想起席浩云在美国的父母，想起昨天吃的鲍鱼海参，想起他是贵公子这件事。周品柔重新凝起一个笑，牵起他的手，说：「走吧，带你去喝酸梅汤。」
    「公园号？」
    「你也知道！我最喜欢喝那个了。小时候只要到台湾博物馆，爸妈一定会带我们到旁边的新公园逛一逛，回家以前再去喝公园号的酸梅汤。就像你觉得六福轩的布丁是世上最好吃的布丁一样，我觉得公园号的酸梅汤是世界上最好喝的酸梅汤。」周品柔笑得好开心。
    「我也喜欢这家的酸梅汤。走吧，我们赶快去。」
    看着一脸满足喝着酸梅汤的周品柔，席浩云揪着的心放松下来，他不喜欢周品柔刚才的表情。虽然没办法保证永远让她开心如意，但至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希望她露出那种落寞的神情。
    「欸，你去过台湾博物馆吗？」周品柔边吸酸梅汤边问。
    席浩云点头，「小时候去过。」
    「我等下带你到全博物馆我最喜欢的地方。」
    「哪里？」席浩云的兴致被勾起来了。
    「那么急干嘛，等喝完酸梅汤再走过去，你自然会知道。」
    「好好好，我就慢慢等。」席浩云说完，双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看着周品柔含着吸管的唇瓣。那粉嫩嫩的小嘴真好看，真想当她口里那根吸管。
    周品柔被他看得脸红心跳，虽然一个字也没说，但那赤裸裸的眼神透露出来的讯息实在太明显，一定是在想什么儿童不宜的事。她急忙把剩下的酸梅汤三二下吸光，站起身，「喝完了，我们走吧。」
    席浩云一脸失望的样子，「好吧，走了。」
    周品柔又好气又好笑，刚刚想快点走的是他，现在一脸失望的也是他。她牵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干嘛一脸失望？」才刚说完，周品柔就想掌自己嘴。
    果然，席浩云开心地笑了，「因为我想多看一下你喝酸梅汤的样子。多看一下你嘴唇咬着……」
    周品柔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够了，不要再说了。」席浩云不能说话，眼神流洩出笑意。
    实在是太害羞了，周品柔再也不肯说一句话，只是牵着席浩云的手往博物馆正门广场走去。
    「嗒啦～！到了，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两隻铜牛。」
    席浩云微笑，「为什么？」
    「说起来不太应该，可是小时候我爬到铜牛上好几次，家里也有几张我和铜牛的合照。那铜牛又高又滑，坐在上面可以居高临下又有点怕会掉下来，真的好刺激。所以我很喜欢这里。」
    「这样说来，我也跟这两隻铜牛合照过，只是我是乖乖的站在下面，不像你。」
    「穿着三件式西装对不对？」周品柔揶揄他。
    席浩云好笑地瞥了她一眼，「那你呢？你爬上铜牛的时候穿什么？」他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周品柔横了他一眼，「席浩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个变态！我郑重告诉你，我穿长裤。我小时候不喜欢穿裙子，因为跟周品谦打架不方便。」
    「蛤？」席浩云愣愣地看她。
    「唉～，我就说嘛，叫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好。我小时候很常跟周品谦打架，为了想要打赢他还去学跆拳道，结果周品谦很爱跟，也跑去学了。那我学跆拳道不就没意义了吗，真是的！」
    席浩云呆滞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笑得腰都弯了，还差点喘不过气。他抱着肚子边笑边说：「柔柔，你真是太有趣了，有你在身边，我一辈子都不会无聊。」说完将她一把搂进怀里。
    厚实的胸膛里传来他的笑，在他怀里的周品柔觉得这彷彿来自远方的笑声真好听。认识席浩云十几年，从来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她好高兴，好高兴自己能够让席浩云开心。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辈子在他身边，让他永远不无聊。

 二十五、家世(02)

    离开博物馆大门，她们在附近的街道随意散步，走着走着，又经过前一天晚上造访过的六福轩。周品柔问道：「你爸妈为什么会常带你来这附近呢？离你家好像有点距离。」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爸办公室就在附近，我妈偶尔会带我来逛一逛，刚好碰到吃饭时间的话就会全家一起到六福轩吃饭。再往前走一点，有家绸布庄，那里有裁缝师傅驻店，我妈还蛮常到那家店做衣服的。」
    周品柔搭不上话，绸布庄？订做衣服？这些东西完全在自己生活经验之外。
    见她不说话，席浩云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俩的童年经验相差好大，你是小绅士，我是野孩子。」
    席浩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小绅士、野孩子，你不是健康快乐地长大了吗？而且我很羡慕你和周品谦。」
    「羡慕？我和周品谦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们有周爸周妈。你知道吗，国小高年级以后，我几乎没有全家人一起在家吃饭的记忆。」席浩云的眼神黯了下来。
    周品柔想起过年的时候，他流下的那滴泪。『可怜的孩子！』她张手紧紧拥抱席浩云，没有说话。他愣了一下，也反手抱着她，心中流淌着一股暖意。
    过了好久，席浩云摸摸她的头说：「没关係，我已经长大了。」
    「虽然不能跟全家一起吃饭相比，但你可以多到我家吃饭，不用客气。我妈爱你爱得不得了，你常去我家的话，她也会很高兴的。」
    「谢谢你的邀请。我时常在想，假如有一天我当了父亲，会比较想当你爸这样的父亲，而不是我爸那种几乎没有家庭生活的父亲。」
    「你爸工作很忙啊？」
    席浩云苦笑，不知道该如何说明那时代的官场文化。工作不忙，但忙着权力斗争、忙着逢迎拍马、忙着搞小圈圈组派阀，忙得连另一半都要一起捲入那些复杂的人际关係。日日忙的是交际应酬、送往迎来，到后来，他的母亲甚至比父亲更热衷于那个圈子的人际往来。官位愈高，贪慾愈大，他的父母停止不了追求，而他们追求的东西，席浩云觉得太过虚妄。
    「我爸的工作要花很多时间经营人际关係，连我妈都得加入那些太太们的活动。小学高年级的时候，我爸职位跳了一大阶，从此以后他们就忙得没空理我了。」他无奈地苦笑。
    席浩云说他爸的办公室就在附近，而母亲会去订做衣服，再加上高级餐厅六福轩，还有华復中学，周品柔有点底了。席浩云的父亲极可能是中央部会的官员，也或许是银行高阶主管。她问：「你父亲是不是在政府机关或银行工作？办公室在城中区的话这两种工作的可能性很高。」
    「政府单位。我爸的名字你大概听过，我妈则自詡为官太太的一份子，其实我很不想提这些事，觉得烦。但是我知道周爸在银行上班，周妈专职照顾家里，连周爸周妈的名字都听周品谦提起过。你们从来不多问我家里的事，我很感激，可是现在我是你男朋友，我知道你家的事，你却不了解我家，这样不公平。再不想提，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一下比较好。」对家里的事，不想说又觉得应该说，席浩云有点烦躁。
    察觉了他的焦躁，周品柔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问道：「好吧，那我就问囉，敢问令尊名讳如何称呼？」
    席浩云笑了，把父亲的名字告诉她。
    她听过这个名字，前执政党的政府高官，后来当过国营事业董事长，已经退休，和妻子住在美国。席浩云是他们的独生子。周品柔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担心，席浩云不是某大企业小开，真是可喜可贺，但这样的家世，和自己家一比，仍是云泥之别，若要认真交往下去，恐怕也有难关要过。
    周品柔的脑袋里冒出一个影像：自己穿着破烂衣服，辛苦地喘着气，沿着高耸入云的石梯一阶一阶往上爬。石梯上方云雾繚绕，什么都看不到，只见一片金光。偶尔，发着金光的席浩云会低下头用好听的声音说：「加油喔，我在上面等你。」
    周品柔苦笑，『想什么呢！真不害臊！』才刚开始交往就想得那么远，家世门第之类的未免考虑得太早。她决定把这些资讯收藏起来，就当多认识席浩云一点，其他的都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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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你就是那件快乐的事

    晚餐之前席浩云送周品柔回家，两人在巷子口说再见。天光尚亮，周围也还有行人来往，席浩云只能稍稍避人耳目把周品柔圈进怀里，亲亲她的额头权充道别之吻。虽然觉得甜蜜，周品柔也很紧张，如果被熟人发现就糟了，她还没有跟家里人说，自己已经跟席浩云变成男女朋友。
    当天深夜，席浩云不预期地接到母亲的电话。他和人在美国的父母固定一星期视讯连络一次，回台湾这几年，几乎没有在预定连络时间之外接过父母亲的电话，而除了逢年过节父母生日，他也几乎没有在预定连络时间之外打过电话给父母。
    母亲的声音虽一如往常的和缓悦耳，但一句问候都没有，劈头就说：「浩云，你是不是背着咏龄乱搞，在台湾偷交女朋友？」
    听见一向优雅的母亲用了「乱搞」、「偷交」这样直接的词汇，席浩云有点惊讶，好几个月没出现在自己生活里的「咏龄」二字更是让他觉得莫名其妙。他没有说话，静待母亲继续。
    「怎么不说话？该不会你徐伯伯说的是真的吧？」母亲的语气听起来颇为慍怒。
    「妈，不好意思，因为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所以没办法回应。方便把话说清楚点吗？」
    「你还装傻！我跟你爸的脸都被你丢光了知不知道？你徐伯伯一大早就气冲冲的打电话给我，说他朋友在六福轩看见你和一个女孩子举止亲密。你和咏龄交往那么久，我们家的朋友都知道你们是一对，就等哪天你那个什么网站玩腻了就回美国结婚。现在可好，不止不回美国，还在台湾弄了个女朋友，这样叫我跟你爸怎么向徐伯伯交待？除了安慰他一定是他朋友看错，我还能说什么？你到底在台湾干些什么啊？」母亲说到最后，气得嗓子都拉高了。
    席浩云叹口气，简直就是无妄之灾。没有跟长辈说两人分手的事，原是想帮徐咏龄留点馀地，让她自己去跟家人解释，没想到这么多个月过去，她竟然还没说。席浩云开口：「妈，我早就跟咏龄分手了，圣诞节回美国的时候她提的。她为什么……」
    母亲打断席浩云的话，声音拔高到快破音了，「你说什么？分手？分手这么大事你不给我们知道？」。
    「妈，说实在的，被女孩子提分手这种事，我一个大男人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你们开口。而且我以为咏龄会跟徐伯伯徐伯母说，那你们自然就会知道。对不起，没有跟你们报告这件事是我的错。但我保证，我绝对没有背着咏龄乱搞。」
    「你的意思是你徐伯伯的朋友看错囉？」母亲还抱持着一丝希望。
    「没有，他没有看错，我的确带了女孩子到六福轩吃饭。但在和咏龄分手之前，我绝对没有跟别的女孩子有过任何曖昧关係。妈，让你接到徐伯伯质问的电话没办法回应是我的错，我应该早早跟你们说清楚才对。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亲自向徐伯伯说明我和咏龄已经分手这件事。」
    母亲自然是相信儿子的。她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好孩子，脾气拗起来却很吓人，到时候跟徐咏龄她爸说不清楚，对他说话不客气也是很有可能的事。为免结果愈弄愈糟，这件事看来她还是自己处理比较好。事已至此，虽然喜欢徐咏龄，也只能当她是无缘的儿媳妇了。
    母亲叹口气问道：「你带到六福轩吃饭的女孩子是女朋友吗？几岁？做什么工作？什么学校毕业的？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家住……」
    席浩云警戒起来，打断母亲的话，「妈，才刚开始约会就做身家调查太早了吧，八字还没一撇呢。」
    「就是刚开始才要调查清楚，不够格的女孩子一开始就不需要浪费时间。」
    「不够格」三个字实在太刺耳，席浩云耐着性子说：「妈，我已经这么大了，知道什么是好女孩，你不用担心。你和爸都还好吗？」席浩云成功转移了话题，母亲开始抱怨自己腰痛，抱怨父亲饮食不节制，太爱吃肉，他关心了父母几句，终于结束这通让人烦闷的电话。席浩云有预感，这件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落幕。
    结束和席浩云的约会回到家，周品柔正好赶上吃晚饭。餐桌上妈妈笑瞇瞇地开口，「妹妹啊，你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啊？」
    周品柔差点被嘴里的花枝丸噎到，『该不会被看到了吧？镇定镇定，应该只是瞎猜的，如果被看到会直接问是不是和席浩云在一起。』她拍拍胸口顺顺气，一脸平静地说：「为什么这样问，我脸上开桃花了吗？」
    妈妈笑着说：「贫嘴！你最近三天两头不回家吃晚饭，週末也不知道出去哪儿晃了一整天，说，是不是跟男人约会啊？」
    「不回家吃晚饭是因为要加班。今天天气好想出去走走很正常吧。你和爸那～～么恩爱，我哪敢打扰你们週末约会，周品谦活动也多，而且叫我週末跟他一起出门，我怕被认识的人看到，以为他是我男朋友就糟了。所以我就一个人出去晃囉。」
    「喂喂喂，为什么我躺着也中枪。而且我当你男朋友哪里不好了？顏质高、身材好、穿着品味佳，这样的男朋友带出去多有面子。」周品谦大声抗议。
    「哥，还有一个优点你没有提到。」周品柔好心提醒他。
    「哟！你还蛮注意我的嘛，说来听听，我还有什么优点？」周品谦笑得很开心。
    「自我感觉良好。」周品柔淡淡补上一句。
    爸爸妈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妈妈怕儿子生气，赶紧骂人：「妹妹，你怎么这样说你哥，他本来就顏质高、身材好、穿着品味佳，而且宰相肚里能撑船才容得下你这牙尖嘴利的妹妹老是损他。」
    「要说大家来说。」周品谦温和地笑着，「妈，你不觉得席浩云那家小公司有那么多班要加很奇怪吗？」他把「席浩云」三个字发音发得特别清楚，还故意拖长了拍子，「下次他来我们家吃饭，你一定要说说他，问问席浩云，为什么要这样虐待我们家宝贝妹妹。」
    周品柔知道自己脸红了，一句话都不敢说，三两下就把碗里的饭扒乾净，唰地站起来，「妈，我吃饱了，等下要洗碗再叫我，我来洗。」说完一溜烟躲进房间。「周品谦，算你狠，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兄妹俩的战火，再度引爆。
    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周品柔开始胡思乱想，想到席浩云的家世背景，觉得有点烦。她叹口气，点开「今天读了一首诗」。
    『总有这样的日子
    一早醒来
    感觉乌云层层逼近
    这样的日子
    必须想想快乐的事
    想一想你
    想一想你吧
    你就是那件快乐的事』
    〈你就是那件快乐的事〉林婉瑜
    周品柔微笑，总觉得经常被这个小专栏疗癒到。生长背景不同又如何？前面困难重重又如何？可以和席浩云在一起，是多么快乐的事。想一想吧，想一想席浩云就好。周品柔闭上眼睛，脑中响起席浩云好听的声音，还看到席浩云落在额上的几綹头发，英气的眉毛，窄窄的双眼皮，纤长的睫毛，明亮的双眼，挺直的鼻梁，窄窄的鼻头，性感的嘴唇，还有她最喜欢的笑容。那时而温柔、时而狡黠、时而顽皮的各式各样的笑，无论哪种她都喜欢。
    想起席浩云的笑，她高兴起来。是啊，席浩云就是那件快乐的事，一想到他，那点微不足道的烦闷，转眼间烟消云散。

 二十七、小虾米与大鲸鱼

    周品柔脸色难看地读完email，把信转寄给黄如茵之后起身走到她办公桌旁。「总编，杨昇龙寄email通知我们，说他想中止〈城里妖怪蠢蠢欲动〉的连载，信已经转寄给你了。」
    「什么？」黄如茵非常震惊。〈城里妖怪蠢蠢欲动〉是副刊风景的创业之作，连载三年以来备受读者欢迎，曾经创下连续七週站内点阅排行榜第一名的纪录，直到三年后的现在，还经常能够进到排行榜前十名。这样的作品要中止连载，绝对非同小可。她赶紧打开邮件看了内容，边看边皱眉。信件内容很简短，大约就是已准备跟某家媒体签约成为专属作家，所以不能再于副刊风景写稿，他会尽快将作品完结，并感谢大家多年的照顾之类的官样文章。
    「shit!又是《光传媒》！」气质美女黄如茵气到骂脏话。
    周品柔无奈地点头，「八成是。」
    两人无精打采地朝席浩云办公室走去。周品柔是这作品的责任编辑，黄如茵是总编辑，要报告这件大事，两人都得在场。
    黄如茵有气无力地说明杨昇龙想要结束〈城里妖怪蠢蠢欲动〉的连载，后来讲到他可能要转到光传媒写稿，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都拔高了。她会这么生气除了因为副刊风景发掘的优秀作者被抢走，更不爽光传媒猛挖墙角的行为。
    编辑部人力不足，有部份原因就是拜光传媒的高薪挖角所致。之前已经被他们挖走一个资歷二年多的编辑，只好匆匆忙忙补了廖子欣进来，现在竟然连创业作都不保了。黄如茵讲得咬牙切齿，周品柔也在旁边握紧拳头，看似有气无处发，随时想揍人。只有老闆席浩云一脸平静，淡淡说着：「有这么一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黄如茵和周品柔愣愣地看着淡定的老闆。只见他嘴角微翘，「就当我们养的小鸟长大了，翅膀硬了。看着自己培育的小鹰就要展翅翱翔，飞向更广大的天空，虽然不捨，但也高兴。这样想，会不会心里舒坦一点？」
    被席浩云好听的声音这样一安慰，周品柔想要打人的衝动消失了，心里却有股莫名的难受，一时忍不住，眼眶便红了。她咬牙拚命忍耐着。
    「好了，这件事我了解了。我会好好想想有什么办法应付来势汹汹的光传媒，你们不用太担心。」席浩云简短地做了结论。
    黄如茵先离开办公室，席浩云找了个理由把周品柔留下。
    「席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别难过。」席浩云的声音好温柔。
    周品柔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但这样太不专业，现在是上班时间，在老闆办公室怎么可以哭。「没事。只是想到这几年也算是和杨昇龙并肩作战，一起讨论小说内容、也帮他找了很多资料，作品虽然不是我写的，但也和我的小孩差不多。我陪着杨昇龙和〈城里妖怪蠢蠢欲动〉三年，竟然这么随便就被抢走了，真的太不甘心。」周品柔不想让席浩云看到自己难过的脸，头一直低着。
    「对不起。」
    「蛤？」周品柔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席浩云，他脸色严峻。
    「对不起。」席浩云又说了一遍。「是我这个老闆经营不力，没办法拿出更好的条件留住作者。这是我的责任。」
    「不，别这样说。」和席浩云一起奋斗过来的周品柔知道他有多努力。她咧嘴一笑，振作起精神，「我们一起努力吧。打倒光传媒、打倒光传媒、打倒光传媒。」周品柔喊起口号。
    席浩云笑了，「好，我们一起努力，打倒光传媒！要让他们知道，小虾米也有可能扳倒大鲸鱼。」
    虽然两人志气高昂，但想要打倒大鲸鱼并不容易。大鲸鱼之所以是大鲸鱼，不是没有道理的。
    《光传媒》的母公司是台湾最大报业集团《新民时报》，旗下拥有日报、週刋、出版社等各种大小公司，甚至因为早期赚得荷包饱饱，还跨足投资了欧洲精品事业。在第二代接班之后，新民时报一直积极地想进入网路媒体的领域，银弹充足，只差机会。毕竟从平面媒体跨足网路事业并不是找几个工程师写写官网那么简单，必须整体考量网路使用者的阅听习惯，也要先确认目标市场所在。
    半年前，新民时报併购了经营不善的网路新闻媒体《未来日报》，在经过几个月的重整之后，将原来只涉足政治、经济、社会新闻的网站内容一举扩大，既报导严肃新闻，也兼顾休间娱乐、生活资讯等软调性新闻。未来日报正式更名为光传媒，成为综合性的网路媒体。
    光传媒除了阵容华丽的新闻部门，还拥有企图心强大的文艺副刊，副刊风景一夕之间就多了个巨大的敌人。来势汹汹的光传媒，据闻用市场行情二倍的润笔费广邀各大诗文名家驻站撰写专栏，并开闢不设过滤机制的自由订价投稿区。很明显的，光传媒打算通杀所有现存形式的网路艺文空间。
    听说刘逸峰本来也是他们接洽的人选之一，不知为何刘逸峰竟主动要求到副刊风景写稿。他的这个决定是雪中炭、及时雨，席浩云非常感激。

 二十八、对策

    副刊风景的点阅率及新会员人数虽然持续成长，但速度已经开始趋缓。如今又遭遇光传媒步步进逼猛挖墙角，这种不打算给对手喘息空间的银弹攻势，若置之不理，副刊风景目前的优势可能会瞬间翻盘。身为经营者，席浩云当然在意这件事。
    在例行性的全员会议中，席浩云将主题聚焦在如何创新服务来满足读者，以求自家网站能够持续吸引文艺爱好者的目光。
    席浩云才把开场白讲完，廖子欣立刻举手，「用好的内容吸引读者才是王道，我觉得应该要增加知名作家的邀稿。目前读者投稿的比例太高，网站内容的素质不够整齐，如果可以增加邀稿，就可以大幅提升我们文章的品质。这是我的建议。」
    黄如茵皱皱眉头，她之前担心的事成真了。廖子欣偏食得厉害，她喜欢有名气的作者，叫她看读者投稿总是绕着弯抱怨。看来会议结束之后必须跟她好好沟通一下。
    没有人附和廖子欣的提议，因为待得比较久的员工都知道公司的创立宗旨：让好的作品有机会被看到。是不是知名作者写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作品好坏。
    客服部的小芬接着发言，「有一些客户打电话来抱怨我们网站用手机阅读不太方便，字体大小的变化不够顺畅，版面也太复杂，如果可以改善这些问题，顾客满意度应该会提升不少。毕竟现在用手机上网的人非常多。」
    席浩云完全赞同这项提议，立刻责成美编小刘及资讯部同仁进行网站版面的调整。
    大家陆续提供了一些意见之后，周品柔举手发言，「我建议协办徵文活动。举办大型徵文活动会是吸引新读者最快的方式，可惜以我们公司现有人力要办比赛的话比较勉强，但要协办一个徵文活动应该还可以应付。」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看看大家的反应，见没有太多反对的表情，才继续说下去。她很小心，毕竟这个提议势必会增加同仁的工作负担，她不介意增加工作量，并不代表别人也可以。尤其是在对手虎视眈眈积极挖角的情况之下，她不想再让副刊风景损兵折将。
    「我想提议公司协办『台湾推理小说爱好者俱乐部』举行的推理小说大赛。他们主办的这个比赛是目前国内最具规模的推理小说徵文活动，今年已经迈入第七年。我观察他们很久，觉得这个比赛办得很认真，每年挑出来的文章水准也愈来愈高，远远超过单纯的同好会写作水准，去年还有入围者是已经出过书的作家。在推理小说爱好者之间，这比赛讨论度很高，如果可以跟他们合作，一定可以增加我们网站的知名度。」
    黄如茵补充发言，「小柔跟我提过这件事，我初步评估过，觉得很有实施的价值。我们偶尔会收到读者投稿的推理小说，可惜数量不多，如果可以跟推理小说爱好者俱乐部合作举办比赛，无论是读者还是作者，我们一定可以吸引到更多推理小说爱好者的注意。但这毕竟是一个全新的嚐试，如果要和他们合作，需要整个公司一起动起来，编辑部门绝对无法单打独斗。所以我想提出来跟大家讨论一下。」
    廖子欣有点嫉妒，她承认，周品柔的提议是比自己好。
    席浩云手指轻点着桌面，好一会没说话，终于，他开口问道：「我们从来没有跟别人合办过徵文比赛。如果要合办这类活动，公司需要做哪些事？总编还是副总编可以补充说明一下吗？」
    周品柔说：「我们公司需要投入多少资源要等和对方谈过之后才知道。不过可以预期得到的是，网站必须做一些功能上的调整，版面也要临时增加一些栏位，我们编辑部门应该要帮忙收受投稿文章，并将不符条件的稿件做初步筛选。当然文章也得放上网站，再做一些相关的宣传。目前想得到的大致上就这样，实际谈过以后，工作只会变多，不会变少，就看大家怎么决定。」
    席浩云想了一下，「听起来每个部门的同仁工作量都会稍微增加，但我觉得这件事情值得嚐试。能够接触到更多元的读者群，这件事就值得做，更何况还有机会认识眾多的推理小说写作者。就这样决定了，黄总编和周副总编，你们试着和推理小说爱好者俱乐部接触一下，看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就算合作机会谈不拢，我们这边至少可以提供对方一个免费宣传机会。」
    黄如茵和周品柔点点头，与推理小说爱好者俱乐部的合作，就此迈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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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点会加放一章超甜文，疗癒大家收假blue的心

 二十九、到男朋友家

    公事要顾，和女朋友的进度也要赶。自从周品柔主动说要参观他的衣柜，席浩云就一直想着要带周品柔回家，好好教育她何谓成熟男人的衣柜。放假前一天他提出邀请，「柔柔，明天想邀你到我家玩。」
    周品柔吞了吞口水，去男朋友家？这太刺激了，她还没准备好。她故作平静地说：「去你家干嘛？你家又没什么好玩的。」
    他瞇起眼睛看她，「好玩的可多了。难道你对我住的地方一点都不好奇吗？」
    「我连马桶都帮你刷过了，有什么可好奇的？」
    「你不是说除了马桶，什么都没看到吗？原来你都偷看了。」席浩云用谴责的目光看她。
    「我哪有！我已经帮你浇过花、刷了马桶，还有，你感冒那天，我不是进了主卧室吗？厨房也用过了。你家我很熟，根本没什么好好奇的。」
    「是吗？」席浩云挑眉，「你想不想看我的衣柜，了解一下我这个成熟男人的服装品味？」
    『想。』她想看他的衣柜，然后叫他穿三件式西装给她看。但是她摇头说：「不想。」
    「你想不想看我的cd架？」
    『想。』她想叫他介绍自己喜欢的音乐，然后播出来两个人一起听。不过最后还是摇头说：「不想。」
    「想不想看我书架？」
    『想想想。』她咬着嘴唇拚命忍耐，「不想。」
    「想不想看我电脑d槽？」席浩云嘴角微微扬起。
    周品柔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你很邪恶。」
    「嘖嘖嘖嘖，邪恶的人是你才对吧，我只是问你想不想看我d槽里的照片，让你认识一下以前的我，你脸红个什么劲？」
    「席、浩、云、」周品柔从齿缝间吐出他的名字，恨恨地说：「你敢这样耍我最好有心理准备。」
    「好啦好啦，不要生气。明天到我家，你爱怎么修理我都行，我家隔音效果很好，怎么叫邻居都不会听到。」
    「你可不可以正经一点？」周品柔瞪他一眼。
    「我很正经啊。因为我急，急着想多知道一点你的事，也想赶快让你多认识我一点。我认真想过，觉得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你了解一下我的日常生活。我想邀你到我家里，跟你分享我喜欢看的书、喜欢听的音乐，也想和你一起翻翻老照片，让你知道我以前的样子。这是我想到最有效率的方法。」
    周品柔点点头，「说得有理，好吧，我接受你的邀请，明天去你家玩。你早这样说我就答应了，干嘛绕来绕去的耍我？」
    「这样就看不到你害羞的样子了，你害羞的样子好可爱，我很喜欢。」
    周品柔脸又红了，「席浩云，你闭嘴。」
    周品柔週末出门的理由是「加班去！」家人习以为常没有多问。席浩云说要来接她，两人约在周家巷子口，因为她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跟家人提起自己正在跟席浩云交往。
    在巷口又看到席浩云那辆粉红色老爷车，周品柔乐不可支，上车的时候笑得好开心。「席浩云，你跟这辆车真的很不搭又硬要开，每次看到你在车上就觉得好可爱。」
    「我就是要让你觉得可爱才开这辆车，toyota无聊死了。」席浩云等周品柔坐好，很自然地从驾驶座探过身体帮她扣安全带。「其实，我也是为了做这件事才开这辆车。」他又和那卡卡的安全带奋战了许久，不过这次他尽情享受周品柔喷在他脸上甜甜暖暖的气息。
    「还没好吗？」周品柔好紧张。
    「好了。」席浩云说。
    听到安全带咔嗒一声扣上，周品柔松了一口气，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靠得那么近让她非常紧张。不过她放心得太早，因为席浩云扣上安全带以后，两手搭到周品柔身后的椅背，把她框在两臂之间。
    「你想干嘛？」周品柔的声音有点抖。
    他直勾勾看她，其实还没决定要在她唇上轻轻碰一下还是来个扎扎实实的吻。他往车窗外扫视一圈，方圆几公尺之内没见到人影，脸一低就吻上了她的唇。周品柔吓得睁大眼睛拚命推他，『大白天耶，还在我家巷口！』她在心里尖叫。席浩云不为所动，有耐性的吸吮她的唇瓣。渐渐地，周品柔推拒的力量弱了下去，贴在他胸口的手不知该把他拉近还是推开。
    席浩云尽情品嚐了她的甜美，才心满意足地回到驾驶座，留下气喘吁吁头昏眼花的周品柔。
    她又羞又恼，明明很气他这样孟浪，可是席浩云的嘴唇离开的时候，她竟有点悵然若失。天啊，原来自己尺度这么宽，她觉得好羞臊。绝对不能再让他这样乱来了，「席浩云，我警告你，绝对不可以再这样！」
    「再怎样？」他眨着大眼装无辜。
    「再……再……反正绝对不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亲我！」
    「所以以后白天都不能亲你吗？只有晚上可以亲？」
    「呃……好像也不是这样。」她脑袋有点打结。
    「那你刚刚的话就不成立。」
    「反正就不可以在这么多人的地方亲我啦！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只要不被别人看到就可以亲你囉，是不是这样？」席浩云的声音带着笑意。
    「也不是。」周品柔觉得头好痛，怎么说意思都会被他故意扭曲。「我累了，下次再讨论这个。」
    「没问题，无论何时何地，我都非常乐意跟你讨论什么时候可以亲你这件事。」
    周品柔全身无力，自暴自弃地说：「随便你啦！」
    席浩云高兴地大大咧着嘴，「随便我，那就是我想亲你就可以亲你囉！柔柔，你对我真好。」说完，又探过身体开始亲吻周品柔，唇角勾出得意的笑。

 三十、我爱你

    他们在周家巷子口磨蹭了好久才出发。因为生气，一路上不管席浩云说什么，周品柔都不肯搭理。席浩云也不急不恼，只是不断拋出问句，试图引起周品柔的回应，可惜都没有成功。
    直到席浩云站在自家门口，边拿出钥匙边问道：「上次你到这里来的时候，在想什么？」
    脸色一直不大好看的周品柔，突然现出温柔的神情，「着急，我好着急，怕你病得太严重发生什么事。因为我哥说他一下午打了几次电话你都没接。」
    席浩云走在前头没说话，周品柔跟在他身后进了客厅。他突然一转身，把她拥进怀里。
    「怎么了？」周品柔问。
    席浩云没有答，只是把抱着她的手收得更紧。
    周品柔也不再追问，微笑着把自己埋进他胸口。
    过了好久，席浩云才开口，「谢谢，谢谢你那天来看我。」除了道谢，席浩云不知道该如何让她明白，她的陪伴有多重要。连那记忆中发着烧的小学生，也被疗癒了。
    「放开我一下。」周品柔轻声说。
    「做什么？」席浩云不想放开她。
    「放开就知道了。」
    席浩云不甘愿地松开手。
    离开他怀抱的周品柔说：「头低下来一点。」
    席浩云听话地低头，周品柔拍拍他的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下次如果生病，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会飞奔过来陪你。」
    席浩云呆呆地点了头。
    周品柔温柔地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觉得他呆呆的样子好可爱，「席浩云小朋友，要乖喔。」
    席浩云撇撇嘴，小声说：「我才不要乖。」
    他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
    在徐咏龄面前，他是绅士型的完美情人，永远体贴入微、彬彬有礼，因为她喜欢。纵使偶尔有些烦、有些累，席浩云还是努力克己。
    在周品柔面前，他却总是忍不住松懈，不再时刻自持、不再力求完美，心里面的坏心思，一点也不想花力气隐藏。不知道为什么，席浩云毫无缘由地相信，在她面前，他可以不乖，就算他不乖，她还是会在。
    脱口而出的「我才不要乖」，让席浩云恍然明白，原来自己是这么信任周品柔。他想起和自己同心协力克服诸多困难的员工编号003。对周品柔的信任早已点点滴滴累积，即使她擅自闯入主卧刷马桶，在自己发烧昏睡时开锁进家门，席浩云都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他是这么信任周品柔，信任到愿意将自己的脆弱和丑陋展现在她面前。席浩云就像被驯服的兽，心甘情愿地坦露出最脆弱的腹部，无条件相信主人不会伤害他。他愿意让周品柔认识原汁原味，百分之分的席浩云，而不是那个自制的、形象良好的他。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这样全然放松，如此深信。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这么亲近他，也让他这么想亲近。自己的父母办不到，周品谦也不行。只有周品柔。
    席浩云爱着这个让他心安的女孩。
    他捧起周品柔的脸乱亲一通，弄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周品柔好不容易停下笑，才察觉到席浩云盯住自己看的炯炯目光。他墨黑的眼瞳闪着流光，那太过强烈的视线让她本能地想逃开，却又明白，一旦逃开，可能就错过了。
    于是她勇敢地抬眼，与他对视，温柔且坚定。
    席浩云抿着唇，表情有点严肃，轻轻地、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我爱你。」
    周品柔眼睛瞬也不瞬，深深望进他的瞳孔，微笑着轻啟红唇，「我也爱你。」
    听到她的回应，席浩云心头澎湃不已，张手拥抱周品柔，力量大到像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诉：「我想爱全部的你，所以，也会让你看见全部的我。」我想让你看见全部的我，然后，请你爱这个并不完美的我，可以吗？
    他说的每个字，都是一记重槌，敲在周品柔的心弦上，震得她胸口激盪不已，还带着点酸疼。这个她恋慕了十几年的男人，正在说爱自己，而他没有说出口的，她懂。眼前的这个男人，打算把所有好的、坏的，全都摊在她面前。他在求她，爱这样一个有好有坏的自己。他好勇敢，但那轻轻颤动的睫毛，还是洩露了一点胆怯。
    周品柔踮起脚尖，攀上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我爱你。我想爱全部的你。我会让你看见全部的我，请你，爱这个不完美的我，可以吗？」
    席浩云的心暖得快化了。她懂他的害怕，这个勇敢的小女人，替他说出自己不敢说的话。他低头深深吻住她，那吻缠绵繾蜷得彷彿要探入灵魂深处。他唇舌并用，吸吮啃咬她柔嫩的肌肤，边吻边喃喃诉说着爱语。席浩云在她耳朵、脖颈、胸口留下点点红斑，那是属于他的印记。
    周品柔耳边传来席浩云轻轻哑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说着：「我爱你。」这样温柔的倾诉，让她心尖微微颤抖。她热情地回吻，现学现卖，用席浩云留下痕跡的方式用力含吮他光滑的肌肤。她边亲吻边说：「我爱你，我的云，我也好爱你。」也在他身上，留下属于自己印记。
    席浩云发出低低的轻笑，把唇贴到她耳上，说：「我真高兴。」

 三十一、书(01)

    过了好久，周品柔终于可以开始参观席浩云的房子。
    席浩云问：「你想先看哪里？」
    「其实我最想看书房，不过要先见过你穿上成熟男人的三件式西装以后再去。快去快去，去换上西装给我看。」
    「你先跟我来，我教教你什么叫做成熟男人的衣柜。」
    「好啊。」周品柔答得乾脆，直到席浩云领着她往主卧室走去之后，才开始彆扭起来。『哇哩咧，忘记衣柜在主卧室里面。』虽然刚刚才互诉过爱意，也深深地吻了又吻，可是要进主卧室，还是太快了。她拖住席浩云的手往反方向走，「我想还是先去参观书房好了，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的藏书。」
    席浩云嘴角噙了笑，「我真的很想让你看看成熟男人的衣柜。」说着又拖着她往主卧室走去。
    周品柔快急死了，赶紧说：「我真的真的很想参观你的书房，还有很好奇你的电脑里有哪些照片。衣柜下次再说。」说完马步一蹲，死命地拖着席浩云的手往外走。
    见她用力得满脸通红，席浩云不忍心再逗她，松口说道：「好吧，我们先去书房。先说好，衣柜今天就要参观，不是下次。」
    「好好好。」周品柔忙不迭答应，只要不是现在就好。
    「书房请往这边走。」席浩云摆手做出引路的姿势。
    周品柔走进席浩云的书房，只见一张大工作桌上好几台笔记型电脑和液晶萤幕，置物架上摆满电脑设备，独独不见书架。「席浩云，你这不叫书房，叫机房吧。而且，你问我想不想看你的书架，书架在哪里？」
    他走到房间一侧，轻轻拉动墙板，一个大书架就露了出来。原来那墙板是扇拉门，门后有座与墙同宽，高度直达天花板的白色铁製书架。
    「哇！」周品柔惊叹一声，「好壮观啊！」那架上至少上千本书。
    「请自由参观。」
    她仰头仔细瀏览席浩云的书。除去电脑专业书籍，他还收藏了一大堆各种不同种类的书，在架上分门别类排列得整整齐齐。书架上有一大块区域是漫画，周品柔一眼就见到全套的东立版《钢之鍊金术师》。「钢鍊！我好喜欢钢鍊，看过好几遍了。以前家里有一套，可惜现在书不见了。」周品柔问道：「我可以拿下来看吗？」
    「请！」
    周品柔踮起脚尖想拿下一本漫画，无奈个子太小搆不着。站在她身后的席浩云手一伸就抽出了一本，「第一集可以吗？」
    「可以。」
    席浩云摸摸她的头，把书递给她。「等下想看哪一本，叫我帮你拿就好。」
    「好。」周品柔乖巧地点头。她站在书架前慢慢翻着漫画，突然看到一块很熟悉的污渍，那污痕恰巧盖住男主角爱德华的脸。她还记得，那是某个假日周品谦边吃早餐边看漫画，不小心滴到书上的油渍。那天她很生气，把不爱惜书的周品谦痛骂了一顿，周品谦边挨骂还边回嘴，「要你管，这是我的书，我爱怎样就怎样。」
    周品柔惊讶地转身，看着身后的席浩云，「这不是我哥的书吗？」
    他微笑着解释，「这也是我的书，我和周品谦合买的。后来比较少看，周品谦说你们家摆不下，就一直放在我这边。」
    「原来是在这里啊。我一直很想再看，差点又去买了一套。」周品柔露出怀念的神情。
    「你想看随时可以拿回去看，更欢迎来我家看。」
    「谢谢。那我等下就把整套搬回家。」周品柔开心道谢。
    「整套搬回家太累了，先带十本回去吧？」
    「这样好麻烦，我看书速度很快的，十本咻一下就看完了，整套搬回去，看完再还你。」
    「整套太重了，不然这样好了，你想看就来我家，想看多久随便你。」
    周品柔终于发现席浩云的企图，觉得他的小心机很好笑又很可爱，心里甜甜软软的，「好吧，那我有空再来你这里看好了。反正最近忙，也没时间看漫画。」
    席浩云咧嘴微笑。
    除了荒川弘的钢之鍊金术师，架上还有几套漫画是周品柔也看过的：井上雄彦的灌篮高手、浦泽直树的20世纪少年、以及近年大卖的深夜食堂。除了这些，还有二套周品柔只听过却从来没看过的老漫画，弘兼宪史的侦探物语和人间交叉点。「哇！」她再度惊叹，「想看的太多了，我真的搬不回家，一定要找个时间来你家看漫画看到饱。」
    席浩云低笑道：「你才看了我的漫画书就说想看的太多，等看完整个书架还得了，岂不是一辈子离不开我家了。」
    周品柔脸上浮起红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得抬头认真看着壮观的群书。

 三十一、书(02)

    架上还有好多小说、散文、诗集，作品年代横跨数十年。她仔细看着那一排排书背，看到好一些自己也很喜欢的作者，突然发现同一个作者排在一起的几本书，每本她都有。
    周品柔眼睛一亮，「张惠菁！我好爱张惠菁，可惜好久没有看到她的新作品了。」
    「你知道我是在哪里发现她的文章吗？数字週刊。」席浩云微笑。
    「我知道，她帮数字週刊写了好久的专栏。那时候的作品我非常喜欢。」
    「我也是。数字週刊好可惜，之前有很多好专栏，我最喜欢他们的人物专访。现在不行了，水准掉好多。」
    「是啊，真的好可惜。数字週刊可惜，张惠菁更让我感慨，一个那么出色的作者，就这样默默消声匿跡了。」
    「所以我们更要把副刊风景好好做下去。一个写作者创作力最巔峰的时期也许只有短短几年，那些美好的作品，就像流星一样稍纵即逝，我们一定要努力让更多人看到这些文章。」
    看着席浩云认真的眼神，周品柔非常感动。她脚砰地一併，举手行了个军礼，大喊：「yes,sir!我一定会努力的！」
    席浩云满足地笑了，副刊风景员工编号003，与自己有革命情感的周品柔，今后将会继续与自己并肩作战，更棒的是，此去长路，可以与她携手同行。
    周品柔继续端详那面大书墙，边看边惊叹，那数量惊人的诗集更是让她眼睛一亮。知名的郑愁予、杨牧，甚至女孩子喜欢的席慕蓉、林婉瑜，年轻作者任明信，非常奇葩的假牙和其他无数听过没听过的诗人着作，罗列在大大的书架上，佔据了偌大的空间。
    她发现架上有本作词人暨诗人邓禹平的着作《我存在，因为歌，因为爱》。
    「你怎么会有这本书？这本书很少见。」周品柔惊喜问道。
    「不会少见啊，书客来就买得到。」
    「真的？我看过的版本是我妈几十年前的老书。我从来没有遇过别人知道这本书耶，你怎么会想到要买这本书？」
    席浩云耸耸肩，「偶然看到，喜欢就买了。」
    「他有好多诗其实就是歌词，我好喜欢陈明韶唱的『我送你一首小诗』。」才说完，周品柔就唱起来，
    「我送你一首小诗
    用草原写上羊群
    用蓝天写上星星
    我这一首小诗啊
    藉不停的流泉向你朗诵
    再藉无尽的细雨向你倾吐」
    席浩云沉醉在她甜美的歌声里。
    「还有一首潘越云唱的『我的思念』，我也喜欢。」她声音低下来，好像想起了什么。一会之后，周品柔抬眼看着席浩云，眸子里像有星光。她深情款款地唱着，
    「化我的思念为白云片片
    飘过平原
    飘过高山
    飘到你的头顶窗前
    默默的投给你
    我那爱的诗篇
    一千遍一万遍」
    席浩云眼里闪着惊喜，微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你也喜欢这首歌吗？」
    「我……」以前偷偷暗恋你却什么都不敢说，偶尔想起你的时候会唱起这首歌，幻想着有那么一天，你能接收到我的思念。
    「嗯？」
    「没什么。」周品柔摇摇头。「对了，你有这么多书，最喜欢哪一本？」
    「留下来的都是喜欢的，不喜欢的老早送到网路二手书店卖掉了。」席浩云认真想了一下，「有一本书很特别，是别人送的。」他从架上小心翼翼取下一本书，「吶，这本吴晟诗选，是我的第一本诗集。」
    席浩云万分珍惜地拿着书侧有点泛黄的诗集，周品柔见状，知道它一定很重要。「跟我分享一下关于这本书的事好不好？我很想知道。」
    席浩云点点头，「故事很长喔，我们到客厅坐下吧。」
    「干嘛到客厅？」
    「你要在这里我更高兴。」
    看到他嘴角的坏笑，周品柔耳朵热起来，因为她发现书房里只有一张电脑椅。
    「我觉得我坐在椅子上，你窝到我怀里是不错的选择。那样更好……」
    周品柔不理他就走出去了。席浩云微笑着跟在她身后，爱极了她娇羞的模样。
    两人并肩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席浩云扳过周品柔的头，让她斜靠到自己肩上。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她也伸手环住他的腰，两人都很想更靠近对方一些，可惜不管如何调整坐姿，都觉得不甚满意。
    「柔柔，」
    「嗯？」她不知不觉已经习惯这亲暱的称呼。
    「我觉得怎么坐都怪怪的，想看着你的脸说话，又想跟你靠在一起，怎么办呢？」
    「……」
    「我想你还是坐我腿上好了。」席浩云即刻行动，一把抱起娇小的周品柔起身换姿势。

 三十一、书(03)

    她惊呼一声，因为怕掉下来，双手攀上他的脖颈。一瞬间席浩云又坐回沙发，把周品柔稳稳地放到大腿上，手臂伸长穿过她细瘦的腰，把她揽进怀中。女朋友就坐在自己大腿上，席浩云十分满意这个姿势，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小脸，缓缓说道：「我觉得这样坐很好，你觉得呢？」
    周品柔只是把脸埋进他的肩膀，轻轻答了一声「嗯。」
    他用环抱着她的双手翻书。「吴晟的诗虽然用字浅白，情感却很浓郁。我最喜欢他写给孩子的〈负荷〉，有收在国文课本里那首。你知道吴晟写过情诗吗？」
    周品柔摇摇头，「我知道他写乡土、写孩子还有父亲母亲，没想到他也写过情诗，真有趣。」
    才说完，耳边就传来席浩云低缓又带有磁性的声音，
    「『可能我将无甚功名
    引不来掌声荣耀你
    请相信，我的柔情
    必定一直牵引你、守护你
    漫长的此阶太长、太寂寥
    请陪我，也让我陪你
    仔仔细细的踱到尽端
    此阶将更长，但不寂寥』
    这首诗叫〈阶〉。吴晟自己在演讲时开玩笑说过，这诗害惨了他，每次夫妻吵架，老婆就会用『请相信，我的柔情』这一句亏他。」
    周品柔好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不喜欢？」
    她侧脸看着席浩云，眼睛溼溼的，「我很喜欢，再唸一次，这次我要看着你。」
    席浩云微笑，又唸了一次。周品柔将自己埋进他颈间，叹了口气，「你的声音好好听，真适合读诗。」
    「喜欢的话，我可以常常读给你听。」
    「嗯。」
    两人静静相拥，周品柔突然想到，「这本书的故事你还没说给我听呢，差点忘了。」
    「刚刚说的吴晟的八卦，是送书的人告诉我的。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教了我很多事。因为她我才开始读诗，也可以说是因为她，才有了副刊风景。」
    周品柔惊讶地直起腰来，「哇，这么重要的人，送你这本书的人到底是谁啊？」
    「我的家教老师芳郁姐。从小六到国二她带了我三年，可惜大学毕业就离职了。」席浩云的声音充满怀念。他安静许久，似乎沉浸在往日时光中。
    周品柔静静等候，没有打断他的思绪。
    过了一会席浩云才开口：「我爸妈很忙，小学高年级开始我就经常一个人在家，只有帮忙家务的阿月陪我。可是她有工作要忙，个性也不十分热络，所以只是家里有个大人在，实在说不上来是在陪伴我。」席浩云的眼神有点黯淡。「六年级的时候，爸妈觉得应该多注意一下功课，找了芳郁姐来教我读书。除了教我功课，她也经常跟我聊天，彼此分享了很多事情。」
    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你在书架上看到的侦探物语，就是她介绍我看的，因为这样我才开始看漫画。她还带我一起看报纸副刊，读里面的小说、散文和新诗，我们甚至还会互相讨论。芳郁姐并没有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很平等地跟我相处，她跟我分享过很多有趣的事。在此之前，我读的都是什么伟人传记啦，大自然小百科之类的书，因为她，我才开始阅读各式各样的书，也才知道书本多有趣，芳郁姐可以说是我的阅读啟蒙老师吧。」
    周品柔看着席浩云，彷彿看到了那个双眼闪着好奇光芒的小男孩。
    「芳郁姐让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如果不是她，我猜我会一直留在从小习惯的圈子里，跟我认识的许多人一样，华復中学毕业以后到美国读大学，然后就此定居美国，偶尔回台湾度个假。我很感谢她打开了我的眼界，她也是我稍嫌寂寞的童年里最温暖的记忆。」
    席浩云虽然笑着，看起来却有些伤感。
    周品柔摸摸他的脸，希望能抹去他脸上的忧伤。「听起来芳郁姐对你很重要，你们还有联络吗？」
    席浩云摇摇头，「前几年还有联络，可惜我到美国以后就失联了。原先的地址连络不到，手机号码、email也都不再使用。当时她在一所私立高中教书，后来去学校问也问不到，他们只有以前的连络方式。啊，我忘了说，芳郁姐姓张，叫张芳郁，当我家教的时候唸i大外文系。」
    「那你有没有从这里着手，查过她老家的地址？」
    「已经查到老家的电话地址了。老家的电话打过，没人接。」
    「这样啊，好可惜。」
    「最近我在考虑要不要找个时间到芳郁姐老家打探一下，乡下地方邻居可能彼此还有联络，也许问得到她到哪里去了。」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陪你去，毕竟一个大男人打听消息人家比较会有戒心。」
    席浩云点点头，「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三十二、赶进度(01)

    「换个姿势，我腰酸了。」席浩云把书放下，伸展一下身体。
    「我起来好了，不要坐你身上。」周品柔起身，席浩云马上大掌一伸，把她抓了回去。
    「干嘛啦，不是要换姿势吗？」
    「是要换姿势。」他抱着她倒向沙发。
    两人面对面躺着，周品柔被席浩云搂在怀里。她把脸贴到席浩云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觉得好安心。席浩云的下巴靠在她头顶，温热的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周品柔闭上眼睛，享受这甜蜜的温馨。
    就在她舒服得快睡着的时候，席浩云忽然开口：「好了，你看过我的书架，听我说了芳郁姐的事，接下来的时间，换我认识你了。第一题，你最喜欢的书是哪一本？」
    「漫画可不可以？」周品柔确认。
    「可以。」
    「极道鲜师。」
    「为什么？」
    「因为女主角很会打架，超强的。还有剧情很爆笑。不过故事后面开始走爱情线我就没有那么喜欢了。你看过这本漫画吗？」
    「我听过这本书，知道它红到改编成日剧，可是没有看过。」
    「那真可惜，这本书是我心目中的神作。」
    听到周品柔无限惋惜的口吻，席浩云有点遗憾。「抱歉喔没有看过，有空我再找来看。」
    「不用特地去找来看啦，没看过就没看过，有什么好抱歉的？」
    「因为那是你最爱的书。我对你觉得是神作的漫画非常有兴趣，一定要找个时间拜读一下。你有书吗？如果有，可不可以借我？」
    「没问题，有机会再带来给你看。」
    「下一题。你喜欢哪个男明星？」
    周品柔想了一下，「没有特别喜欢哪个男明星，电影里的男性角色可以吗？」
    「可以。」
    「杰森.包恩。神鬼认证里的那个杰森.包恩。神鬼认证你看过吗？」
    「看过，我记得那角色是麦特.戴蒙演的。为什么喜欢杰森.包恩？」
    「因为他很强。打架很强、脑筋很好、反应很快，一直被追杀，却又一次次活下来。不想杀人却被逼着杀人的境遇很惨，杰森.包恩还是期许自己不要再变回冷血杀手。曾经杀人不眨眼的他在绝境中显现出善良的人性，很感人。」
    席浩云点点头，「了解。我也喜欢这系列的电影，悬疑、刺激，动作场面很有看头。」
    「我可以补充说明吗？」
    「可以。」
    「我最喜欢的电视节目是一个日本闯关节目，叫做极限体能王sasuke，超好看的，里面的参赛者要跳跃、攀爬、悬空抓住吊环，越过一道又一道的关卡。我喜欢这个节目是因为……」
    「等等，」席浩云阻止她继续往下说，「让我猜一猜，你喜欢这个节目是因为，里面的参赛者超强的，对不对？」他有点得意。
    周品柔兴奋地仰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觉得我有点了解你了。不，应该说我更了解你了。」席浩云顿了一下，突然问了个怪问题，「你会不会嫌我不够强、不够壮？」
    周品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嫌你不够强不够壮干嘛？」虽然她没见过席浩云的身体，不知道他壮不壮，但他外表修长结实，拥抱起来确实可以感觉到衣服下方有不少肌肉。
    「你不是喜欢杰森.包恩，还有极限体能王的参赛者吗？这节目我也看过几次，你应该觉得闯过最后一关的长野诚很帅对吧？」
    周品柔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只觉得席浩云语气怪怪的。「呃……我觉得他们很强，可是不觉得他们帅啊。」
    「你不是喜欢他们？」
    「是啊，因为他们很强所以我喜欢。」
    「那你不就是喜欢很强的男人？虽然我也不差啦，可是跟杰森.包恩不能比。」
    「蛤？」周品柔终于懂了，她在心里偷笑，「我亲爱的云先生，你现在是在吃杰森.包恩和长野诚的醋吗？」
    「没错。」席浩云直接承认。
    「而且你刚刚是在自我标榜，说自己也算强是吗？」
    「是的。要不要来验证一下？」
    周品柔直接当作没听到。「你搞错了，我不是喜欢很强的男人，不是那种喜欢。我确实喜欢那些很强的人，但我是羡慕，希望能够跟他们一样强大，我不喜欢自己弱弱的。」
    「真的？」席浩云还在怀疑。
    「真的。」周品柔点头。「所以我最喜欢极道鲜师的女主角，山久美。她超强的，可以一个打好几个，我好想跟她一样。」
    「还是不要好了。」
    「为什么？」
    「我怕被你打。」
    「你没做坏事干嘛怕被我打？」
    「我上次在道馆没做坏事也被你掐，谁知道哪天你会不会一不高兴就打我。」
    周品柔横了他一眼，「你上次乱抱我还敢说没做坏事。」
    「抱你算做坏事吗？」席浩云边说边把她搂得紧紧的。
    「呃……好像也不算。」可是那时候他们还不是男女朋友，他就乱抱她了耶。

 三十二、赶进度(02)[辅导级]

    「所以我确实没做坏事就被你掐了。反正已经被掐了，乾脆真的来做坏事好了。」
    席浩云说完，大掌抚上她裸露出来的小腿，手指轻挠那光滑的肌肤。
    周品柔后悔死了，今天根本不应该穿裙子，应该穿长裤。她挣扎着，「你想干嘛！不要乱来喔。」
    「你说我可以干嘛我才干嘛。」席浩云对着她的纤腰上下其手。「我可以这样吗？」他已经摸了才问。
    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像有细微的电流通过，麻麻痒痒的。这种感觉既陌生又让人害羞，周品柔只能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躲着不看他。
    席浩云轻声叫唤：「柔柔，你抬头让我看一下嘛！」
    「我才不要。」。
    「可是我想看你的脸。」
    「我不想。」
    「为什么不想？」
    「因为你做了坏事。」
    「坏事？什么坏事？」席浩云装傻。
    「……」周品柔又想伸手掐席浩云，一把就被他抓住。
    「看来你很喜欢我做的坏事嘛。」席浩云轻笑。
    「我哪…哪有喜欢。」
    「不然为什么迫不及待地预约储值呢？你说我没做坏事不会掐我，现在我没做坏事你就掐我，那不就是在预约下一次的坏事？不是吗？」
    「你……你……」周品柔张口结舌，完全无法回话，这什么神逻辑？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被席浩云吃得死死的？
    她在心里大叫。
    他在心里大笑。
    席浩云低头舔吮她的耳廓，直到那柔嫩的小脸染上红霞，再将嘴唇贴上她细緻的脖颈，慢慢滑向裸露的肩头。他的嘴唇忙着，手也没停，揽在身后的大掌隔着衣服摩搓她圆润的肩、优美的背、凹下去的腰线，最后停在腰臀交界处，轻轻搔弄那道浅浅的沟。
    一阵电流从周品柔脊骨末端窜出。她微微一颤，仰头呵出一口气，虽然又轻又浅，席浩云还是察觉了。他毫不犹豫地将手掌覆上她柔软又紧实的臀，揉弄。
    好舒服。周品柔觉得自己快化在他的口里，融在他手下。
    席浩云继续往復抚摸，终于探入裙底，摩挲她光滑结实的大腿。那丝般柔滑的肤触，让他修长的手指轻轻颤抖。
    本来只是逗着周品柔玩，后来忍不住想让她更贴近自己，吻着、搂着、抚摸着，慾望开始在血液里翻腾，化作激情的热流暴衝到下身。
    太快了，进度太快了，但席浩云已经不想管住自己。
    周品柔知道自己在细细抽气，也听到席浩云低低的喘息。
    「下一题，你对婚前性行为的看法是什么？」他低哑的嗓音里彷彿揉了沙
    『他不是在问那件事，他不是在问那件事，他不是在问那件事。』周品柔催眠自己，就像她骗自己顶在小腹的那个不是那个。
    见她久久没有回答，他吸吮她淡粉色的耳垂，用性感到可以杀死人的声音问道：「我想做很坏很坏的事，可以吗？」
    她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了。周品柔并不反对两情相悦的时候自然走到那一步，但如果表示可以接受，会不会立刻就被席浩云吞吃入腹？毕竟现在席浩云和自己确实已升腾起慾望，他若不想忍，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是，真的要吗？还是不要？愈想愈惊，愈想愈慌，却又无法忽视心中那股想要与他更亲密的渴望。周品柔不可扼抑地全身战慄，既是情动，也是害怕。
    她吶吶开口：「若…若双方都已成年…情投意合，呃……气氛对了，二人都同意，也没…没什么不可以的。」
    察觉到周品柔紧张得发抖，席浩云衝脑的慾望少了一大半，再听她抖得连话都说不流利了，心中一阵不捨。他叹口气，亲亲她的头发说：「我觉得双方都准备好了再做，那经验一定很美好。」然后又补上一句：「柔柔，我需要去冷静一下。」他松开她，起身离开。
    周品柔也在沙发上坐起来，傻傻发呆。她和席浩云的赶进度列车，绝对是高铁等级，刚刚还差点跟他直奔本垒。想着他柔软的唇、灼热的掌在自己身上点燃的火苗，周品柔浑身发烫，觉得好害羞，却也好甜。
    过了好久席浩云才从主卧室走出来，头发是溼的。他在周品柔身边坐下。
    想到他八成是冲了个冷水澡，周品柔觉得有点抱歉。她脸红着，头低低的，声若细蚊，「对不起，我…我下次会准备好的。」
    席浩云的心甜得像浸了蜜，这小女人这么爱自己，竟然为了这种事跟他道歉，真想一把抱住她。但他怕自己慾望又起，只能揉揉她的头发，温柔地看着她，「小傻瓜，这件事是看气氛的，哪能事先准备好。」说完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下次，我会让你准备好的。」

 三十三、被发现(01)

    要忙的事太多，席浩云终究没有机会教导周品柔，何谓成熟男人的衣柜。他满心期待下次机会的到来。
    因为是以加班为由外出，虽然依依不捨，周品柔傍晚还是被席浩云送回家吃晚饭。才刚吃完饭准备去洗碗，她的手机响了。
    电话里传出陈胜男的声音，劈头就说：「小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你在说什么？」
    「你现在在干嘛？」
    「刚吃完饭准备要洗碗。」
    「好，等等我去你家找你。」
    「什么重要的事要特别跑来我家？在电话里说就好啦。」
    「你真的要在电话里告诉我，你和席浩云进展到什么地步吗？」
    虽然陈胜男没有看到，周品柔满脸通红。「好啦好啦，你来我家我告诉你。」
    陈胜男跟周爸周妈匆匆打过招呼，连周品谦都没有多看一眼就把周品柔拉进她房间。开什么玩笑，和周品柔跟席浩云的大八卦相比，那若有似无暗恋着的周品谦算什么。
    陈胜男砰一声关上周品柔的房门，自在得彷彿在自己房间般对周品柔说：「随便坐。」
    周品柔撇撇嘴，「陈胜男小姐，请问这是你房间还是我房间？你怎么招呼得那么自然啊？」
    「是谁的房间有差吗？」陈胜男边说边把房门锁上。
    「喂喂喂，干嘛锁门，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轨的意图？」周品柔故意双手护胸，装出害怕的样子。
    「不然如果你妈进来，你正在说席浩云对你干嘛干嘛，你觉得ok吗？你觉得ok我无所谓啊。」
    虽然觉得这话有道理，周品柔却嘴上不认输地说：「你凭什么从一开始就这么确定席浩云跟我有什么？」
    「凭我看到你们接吻！」
    周品柔脸烧起来了。「天啊，你在哪里看到？」她边问边回想她和席浩云在哪里接过吻，想来想去，最可能就是今天在巷子口被陈胜男看到。席浩云这傢伙真是会把她害死。
    陈胜男看周品柔脸色变了几次，知道她心里也有底，直接说了：「你说咧，不就在你家巷口，一辆很破的麵包车上。」陈胜男家就住在隔壁巷子。「我刚看到还不敢相信，一则是席浩云怎么会开那么破的车，二则是你完全没有跟我说你已经跟他在一起了。最令我无法置信的就是，周品柔光天化日之下和男人接吻，还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这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害羞的周品柔。」
    「真的很夸张喔？」她瘪着嘴在心里碎碎唸：『我也这样说啊，可是席浩云根本不理我。』
    看到好友有点丧气，陈胜男安慰她，「其实也没有人来人往啦，那时候附近没有人，我是因为远远看到你和席浩云在一起，一时好奇心大起，才躲在旁边偷看。」
    周品柔瞪了陈胜男一眼，「偷窥狂。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从你笑瞇瞇地上了那辆粉红色麵包车开始。」
    「天啊，那不就全看到了？」
    「是啊，他好温柔喔，还帮你绑安全带。」
    「不要想太多，这只是因为那辆老爷车的安全带会卡住。」
    「他好贼喔，还趁绑安全带偷亲。」
    周品柔同意地点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好甜蜜喔。没想到不久前才在说喜欢上席浩云就完蛋了，我还帮你叹气，现在竟然公然放闪。唉唉唉，老天爷帮帮忙，我也想要男朋友啊！」陈胜男对着天空吶喊。
    周品柔觉得很抱歉，「对不起啦，我又不是故意要让你看到的。」
    陈胜男咧嘴呵呵笑，「干嘛对不起？好朋友单相思十几年，恋情终于开花，就等着结果，恭禧你都来不及了。小柔，恭禧你囉！」
    周品柔害羞地笑着，「谢谢你！」
    「话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快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次跟你借道馆打沙包那天。」
    「哇靠，也没过多久耶，今天就让我看到你们亲成那样，这进度是用飞的啊！告白那天发生什么事？你们怎么确认心意的？快说快说。」陈胜男眼睛闪闪发亮，满脸好奇。
    「他问我哥道馆在哪里，自己跑来了，然后就说他喜欢我。」
    「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就在一起了啊，还有什么？」
    「少来，有没有什么确认心意的抱抱之类的。」
    「有啦有啦。」回想起席浩云强势又温柔的亲亲，周品柔害臊起来。
    陈胜男突然嘻嘻坏笑起来，「周小柔，你和席浩云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人来人往的地方亲成那样，私底下一定更那个吧。快说，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周品柔的脸火烧般红起来，羞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陈胜男等了好久都没听到周品柔的答案，不禁开始脑补起来。突然，她惊叫一声，「小柔，你该不会已经跟他做了吧？」
    「没有啦！」周品柔大声否认。
    陈胜男松了一口气，如果真的做了，那对周品柔来说还真是超光速。「那到什么程度啦？说来让好姐妹我『闻香』一下。」

 三十三、被发现(02)

    周品柔当然不好意思说。
    「接吻就不用说了，我已经看到了。」陈胜男故意用坏坏的眼神打量周品柔，不经意间瞄到她因害羞低头而露出来的肩膀。陈胜男大吃一惊，猛然伸出禄山之爪，把周品柔的t恤领口往下拉，低到胸口露出一大片肌肤。「嘶～！太猛了。」
    周品柔尖叫一声，用力抓开陈胜男的手，「你干嘛！陈胜男你是太久没被我打皮痒是不是？」
    陈胜男把周品柔推到她的穿衣镜前，「你自己看，还敢说不猛。嘖嘖嘖，席浩云真是太禽兽了。」
    「你说什么啦！」周品柔一边骂人一边望向穿衣镜里的自己，t恤拉低后裸露出来的白皙肌肤，布满斑斑红痕。胸口上密密麻麻都是席浩云留下来的吻痕。她害臊到快晕倒了。
    「……好啦好啦，进度就是你看到的啦。」周品柔省略了后来更香艳刺激的场面。
    「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能说爱情真伟大，爱情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我认识的那个暗恋席浩云十几年只敢打招呼的害羞妹妹，竟然一谈恋爱就开放到这种程度。这进度也太快了吧！」
    「我也这样觉得。」周品柔囁嚅着，「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会大脑当机，对他毫无抵抗力。」她愈说愈小声。
    陈胜男噗嗤一笑，揉揉她的头发，「这样才叫恋爱，不是吗？」
    「可是以前和许达通在一起的时候都不会这样。」
    「为什么呢？」两人不约而同说了这句话，同时做出摸下巴思考的动作。
    陈胜男叹了一口气，「我不禁要为许大头先生一掬同情之泪。」
    「许达通啦！而且你干嘛为他一掬同情之泪？」
    「因为你根本不爱他啦，他只是工具人，是你想要忘记席浩云的工具。」
    「你乱说，我明明很认真跟他谈恋爱。」
    「你是很认真谈恋爱，还是很认真爱他？」
    「嘖！陈胜男，你太犀利了。」周品柔蹙着眉头。
    「我说对了吧，你之前根本像是修学分做功课一样在谈恋爱，恐怕没有爱过许大头。他跟你告白，你也不讨厌他，然后就变成男女朋友了。约会就是吃饭、看电影、去郊外走走。牵牵小手以后，接着就是拥抱，抱完以后，再来个亲亲，按步就班，循序渐近。你说说看，这样像不像在做功课？也幸好许达通不是傻子，很快看穿你这个妹子根本对他无心，早早跟你说拜拜，不然你就更对不起人家了。」
    「是这样吗？我跟许达通在一起真的很像做功课吗？」老实说周品柔早就忘记跟许达通在一起的感觉了。
    陈胜男认真地点点头。「以前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跟我分享约会心得都好像在报告工作进度，脸不红气不喘，眼睛没有光。厚，现在讲到席浩云完全不一样，一整个娇羞少女模式全开，你都不知道你现在眼睛有多水亮。」
    被这样一说，周品柔还真的脸红了。
    「小柔，把你的手伸出来。」
    「干嘛？」
    「伸出来就是了。」
    周品柔伸出双手。
    陈胜男紧紧握住她的手，「把你的幸福分享给我吧，我也好想交男朋友啊！」她哀嚎着。「这样不够力。」说完一把抱住周品柔，「把你的幸福分享给我吧，我也好想交男朋友啊！」
    周品柔笑着拍拍陈胜男的头，温柔地对她说：「没问题，把我的幸福分享给你，祝你早日找到相爱的人。」
    陈胜男把周品柔勒得紧紧的，「小柔，看到你默默暗恋了十几年，现在这么幸福，真是替你高兴。祝你一直幸福，永远幸福。」
    「谢谢你。我一定会努力让自己继续幸福下去的。」周品柔咧嘴大大笑着。
    陈胜男八卦的慾望得到满足，突然想到，「小柔，你连我都没有说，家里的人知道你和席浩云在一起吗？」
    她摇摇头。「胜男，老实说，我不知道怎么说耶。十几年来，席浩云在我家就一直是周品谦的好朋友，突然要变成我的男朋友，不要说我爸我妈我哥了，连我自己都不习惯。」
    「可是如果不说，每次出门约会都要用骗的，很不方便吧。」
    「对啊，我今天就说要去加班。」
    陈胜男做了个鬼脸，「这理由你也好意思说！就跟高中生情侣说要去图书馆唸书一样瞎。」
    「不要再谴责我了啦！我也不喜欢说谎啊。」周品柔很不好意思。
    「那怎么办？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我先和席浩云商量一下，不过还是快点说好了，再瞒下去如果穿帮被发现更不好。」
    「我也这样觉得。反正你爸你妈你哥都那么喜欢席浩云，他们应该会很高兴吧。而且周妈妈不是一天到晚唸说你快三十还没有男朋友很糟吗？他们喜欢的席浩云变成你的男朋友，这不是一石二鸟？一举两得？还是应该说亲上加亲？」陈胜男抓抓头，不知道哪个才对。
    「希望如此。」周品柔点点头，却隐隐有种预感，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三十四、我们在一起

    和席浩云商量过后，他们决定分头进行。周品柔去跟妈妈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他也会跟周品谦提两人正在交往的事，然后就等下次去周家吃饭，再自然表现出「周品谦好朋友兼周品柔男朋友」的姿态就好了。
    讨论过后，立刻分头进行。
    周品柔下班回家以后，到厨房帮妈妈的忙。
    「妈～，」她起了个头，却不好意思往下说。
    「干嘛？」
    「妈～，你是不是很喜欢席浩云啊？」
    「是啊，因为他很乖呀。又乖又有礼貌又会读书，啊，现在已经毕业了，那就是又乖又有礼貌工作又努力，哪像你和你哥一天到晚吵架，如果浩云是我们家小孩就好了。」
    这些话周品柔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听起来却让她有点害羞。「妈，你觉得，呃……」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妈，你觉得，嗯……你觉得我和席浩云在一起好不好？」
    妈妈突然停下手中炒菜的锅铲，转头看着周品柔，「妹妹，你和浩云在一起啦？」
    周品柔读不出母亲的情绪，只能照实回答：「嗯。」
    「这样啊。」妈妈轻轻蹙了眉。
    周品柔看到妈妈的表情，知道心里那隐约的不安成真。「妈，你不赞成？」
    妈妈久久没有说话，终于开口，却是叹了气，「妹妹啊，浩云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他。可是跟他在一起，你会很辛苦，我捨不得。」
    周妈妈就和天下所有母亲一样，怕孩子吃苦。席浩云当儿子的朋友很好，但当女儿的男朋友就不好了。他是个好孩子，可是出身太好，自己女儿有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未来婆家，怕伺候不起，怕她受委屈。
    虽然没有明说，周品柔知道母亲不赞成，也懂为什么。
    她搂着妈妈的肩膀说：「妈，别担心。席浩云家是席浩云家，重要的是他这个人不是吗？你不是老囉嗦我快三十了还没有男朋友，现在交了个条件这么好的，出去跟那些李阿姨张伯母什么的间嗑牙，你女儿跟别人家的千金比较起来，可一点也不逊色，多有面子。而且，你女儿很强的，放心，我一定会让自己幸福。如果不顺利，把席浩云痛揍一顿再把他甩了，一点也不吃亏。」
    妈妈被逗笑了，「说真的，你可不要对浩云太兇啊，免得哪天人家受不了你这恶婆娘，把你给甩了。」
    「好啦好啦，瞧你疼他疼得咧，到底谁是你亲身骨肉啊？」
    「呿，就爱贫嘴。」
    妈妈虽然不赞成，但孩子喜欢上就喜欢上了，她也不想棒打鸳鸯。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看女儿的造化了。况且她很久没交过男朋友，就当谈谈恋爱调剂身心，不成功再找下一个就是了，只是如果分手免不了要伤心一阵子。「妹妹啊，和浩云在一起有什么开心不开心记得要跟妈妈分享啊。」虽然想装开明，她的语气里还是洩露了担心。
    周品柔知道母亲的用意，搂着妈妈撒娇，「妈，我懂。以后如果席浩云让我受了委屈，我一定找你助拳，母女俩把他打个落花流水，然后再『砰』一脚把他踢飞，你说好不好？周品柔我习武数十年可不是什么软脚虾。」
    「你说什么呢？真是。什么习武数十年，也不过学了一阵子跆拳道，还自以为是武林高手咧。」妈妈懂女儿想安抚自己的用心，想到小孩这么贴心，也不捨得泼她冷水，只好把担心藏在心里。她浅浅笑着，「好啦，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就不多管了，日子是你自己要过的。只是记住，妈妈永远在，家人永远当你的后盾，别什么烦恼都想一个人扛，懂不懂？」
    「我哪有本事一个人扛啊，我知道，妈在、爸在、哥也在，我不担心。而且……」周品柔突然扭捏起来，「妈，我觉得席浩云对我很好。本来以为他是个冷淡的人，可是……唉呀，不知道怎么说啦，就是他比我想像的还好。」
    妈妈看着女儿红着的脸，笑了。喜欢就好，幸福就好，能让女儿开心的，就是好人。『就别瞎操心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周妈妈跟周爸爸说了这件事，他倒是没有想太多，很高兴女儿跟席浩云走到一块。他还真的蛮喜欢席浩云这乖巧聪明的孩子，想着若有一天他当自己女婿也挺不错。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总比不知道哪里冒出来随随便便的男人好。周妈妈看着眉开眼笑的丈夫，暗自摇头，觉得男人就是想得少。
    席浩云邀周品谦吃饭，这次还特地让他选餐厅，并再三保证绝不嫌弃他的选择。他们在连锁泰式餐厅边吃边聊，突然席浩云开口，「周品谦，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我和周品……」
    周品谦打断了他的话，「你要说你和我妹在一起了对不对？你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啦？」
    席浩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因为最近周品柔超温柔的，以前我每天都会被她瞪几下，现在大约三天才会被白眼一次。她的臭脸更是久违了，我正在统计到底会连续几天没被周品柔臭脸，最近纪录一直在刷新中。」他突然抓住席浩云的双手，一脸认真地说：「席浩云，感谢你牺牲自己，成全了我的幸福。因为有你，我终于不用再被我妹荼毒了。」
    席浩云朗笑，「我很荣幸可以拯救好友于水深火热之中，可是我觉得周品柔很温柔啊。」
    周品谦瞄了他一眼，「那是对你。你知道小柔喜欢你多久了吗？」
    「我知道，从国二开始。」
    「什么？比我知道得还早？我还以为是上高中以后耶。哇，原来周品柔这么早熟，嘖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周品谦突然正色道：「那你知道我家小柔对你用情有多深了，如果辜负她，我一定会把你揍得连你妈都认不出来，到时候就不要怪我不顾兄弟情。和兄妹情相比，对不起，兄弟情只能靠边站了。」
    席浩云浅浅笑着，「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柔柔幸福的，不会让你有机会修理我。」
    「我信你，小柔就交给你了。不过你叫她什么？柔柔？喔，我要吐了。席浩云，这顿饭一定要你请，因为你让我噁心了。」
    「没问题。」席浩云嘴咧得大大的，高兴地笑了起来。

 三十五、假想敌

    推理小说爱好者俱乐部的合作案，黄如茵把它交给周品柔全权负责。一则这提案原本就是周品柔的想法，她对这个组织也比较熟悉，二则是她刚卸下〈城里妖怪蠢蠢欲动〉的相关工作，比较有空。理所当然周品柔就成了案子的负责人。
    廖子欣去找黄如茵，主动请缨想当推理小说徵文活动的助手。她对黄如茵的说词是明面上的理由：想多向经验丰富的副总编学习，实际上是因为她嗅到「成功」的味道。她想在工作上有所表现，协办小说徵文的工作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廖子欣不喜欢周品柔，第一次见面就印象不好，觉得她是个没实力的心机女。
    因为周品柔掛的头衔是副总编，凭藉着面试前通email和电话的少许印象，廖子欣对她的想像原本是精明干练又有女人味的都会白领。结果面试当天发现周品柔本人看起来一副没什么社会经验的样子，竟然比自己还像学生。
    廖子欣大吃一惊，直觉的想法是：「这样的人也可以当副总编？这家公司的副总编大概是个摆着好看的虚位吧。」更令她疑惑的是，这小女生何德何能可以在公司里佔个间缺。
    上了一阵子班，慢慢搞清楚副刊风景的生态，廖子欣才发现周品柔是公司元老，比资歷的话没人可以赢她，难怪。这种只看年资不比实力的公司，让廖子欣待得有点兴味索然，要不是有席浩云和黄如茵在，她连一天都待不下去。
    硕士班的指导教授介绍她来副刊风景时，廖子欣就觉得公司不够知名，并不是太想来。要不是来面试就可以和她崇拜的黄如茵见面，廖子欣连面试都想找个理由推掉了。没想到来得很勉强的面试，竟然让她发现除了黄如茵，这公司还有另一个吸引她的地方，就是帅到没天理的老闆席浩云。这新创小公司的钱少事多她忍了，就为了可以接近席浩云。
    面试那天她一眼就被席浩云的外表吸引，进公司上班以后，更是被他冷淡的气质、聪明的头脑、机敏的谈吐迷得晕头转向。所以她每日精心打扮，工作力求表现，就是想吸引席浩云的注意。
    廖子欣已经评估过整个公司的女性员工顏值，她觉得自己排名绝对是前几名。多数人长相和自己差距太大，不值一哂。黄如茵虽可称得上是美女，但年纪太大，应该比席浩云老，不足为惧。因为年轻就是本钱，青春无敌！
    最可能的敌手是那个故做小女生状的周品柔。虽然讨厌她，廖子欣可不会小看周品柔的「实力」。她虽然个子娇小，但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尤其是胸部，以她女性的直觉来看，绝对是隐形巨乳。清新甜美的脸蛋搭配曲线玲瓏的娇小身躯，这类型的女人最对男人胃口。
    更可恶的是，周品柔比较年长，外表看起来却比她小，还很爱做学生打扮，每天t恤牛仔裤穿得很高兴。装清纯装年轻，这心机女！要不是因为她不喜欢清纯系打扮，又属于高个模特儿级身材，装小不吃香，不然哪容得周品柔这年长女人看起来比她年轻。
    最令廖子欣不齿的是，周品柔为了接近席浩云用了老哏步数。在面试那天，廖子欣亲眼看见周品柔装腿软让席浩云扶她，真是太没创意了。身为二十一世纪女性，还用装柔弱这招吸引男人，真是丢尽女人的脸。
    廖子欣认为，想争取男人的青睞，应该要尽情展现自己的优点，正面攻击。周品柔靠着扮小装柔弱还能爬到副总编这个位置，实在太让廖子欣生气了。想要什么就尽力争取，这是廖子欣的人生哲学，她决心靠着亮丽的外表和出色的工作表现，打败讨人厌的周品柔，并赢得帅哥席浩云的青睞。
    争取协助推理小说俱乐部的合作案，就是争取表现的机会，纵然要跟她讨厌的周品柔合作，廖子欣还是会咬牙忍下去。

 三十六、前男友那一型(01)

    「推理小说爱好者俱乐部」由一群推理小说作者及相关业界人士组成，除了彼此交流写作经验，也经常举办推理小说的推广活动。
    周品柔与俱乐部连络，表示有意合办推理小说徵文比赛，对方反应非常热烈。这个徵文活动虽然在推理小说圈已颇具份量，但华文推理小说毕竟是小眾市场，有知名网站提出合作要求，成员们受宠若惊。比赛能够更广为人知，就有机会收到更多好文章，也让默默耕耘的华文推理作家被更多人看见，于是俱乐部的眾人欣然接受副刊风景的邀约。
    推理俱乐部的会长是c大理学院助理教授苏昆霖，三十五岁的他已有十多年写作经验，专门创作以谜题为重心的本格推理。他的小说以诡计精巧着称，在被国外推理小说拢断的台湾书市里，是少数具有商业价值的本土作家。
    为表示对合作案的重视，苏会长亲自带领负责徵文比赛的相关会员到副刊风景拜访，由席浩云、黄如茵和周品柔三人接待，双方相谈甚欢。俱乐部成员们非常高兴有知名媒体与他们一起推动比赛，副刊风景眾人则期待能够接触到更多元的作品与读者。
    简单会谈过后，周品柔和廖子欣继续与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开会，很快就敲定大概的合作项目。
    她们两人送客人下楼，等电梯的时候，苏昆霖对周品柔说：「周副总编，不好意思，可不可以私下跟你谈一谈，有些事想请教。」
    周品柔交待廖子欣：「麻烦你送其他人下楼好吗？我和会长还有一些事要谈。」
    听到这句话，俱乐部其他人开始对着苏昆霖挤眉弄眼，周品柔和廖子欣莫名所以，还来不及反应，电梯就来了。其他人下楼，留下周品柔和苏昆霖。
    周品柔问道：「需要回会议室吗？」
    苏昆霖连忙摇头，「不会花很多时间，在这里就好。」
    周品柔点点头，带苏昆霖走到一旁。她问道：「请问会长有什么事要谈？」
    苏昆霖靦腆地开口：「周副总编，周小姐，我……我想请问一下，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方不方便一起吃个饭？」
    她愣了一下，随即展开微笑向苏昆霖道歉，「苏会长，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我有事不方便接受您的邀请。」
    「那明天呢？週末呢？哪天都可以，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吗？不然喝杯咖啡也行。」苏昆霖不死心。
    在一墙之隔的茶水间里，席浩云拳头捏得死紧。他深呼吸再深呼吸，拚命压抑想衝出去揪住苏昆霖领子的衝动。『你给我闭嘴，离我的女人远一点。』他在心里大吼。席浩云没有衝出去，是因为那会影响公事，更是不尊重周品柔，他只能强忍着沸腾的怒气，却忍不住在茶水间偷听。
    席浩云见到推理俱乐部那几个人的时候，倏地一股凉意窜上背脊。这些男人，全都是周品柔喜欢的那一型：身高中等、长样中等，看起来忠厚老实。这些傢伙根本就是周品柔前男友的翻版。他忍了一早上，没让自己上前挡到周品柔和那群男人之间，只是时不时看似随意地将眼神撇向周品柔所在的方向，偷偷观察着。
    没想到还真的让他看见苏昆霖开口约周品柔。席浩云焦躁不安，却只能张大耳朵等待她的回答。
    周品柔还是微笑，但眉头轻蹙，有点伤脑筋的样子，「苏会长，我想请问一下，这个邀请和敝公司与俱乐部的合作案有关吗？如果我拒绝你的邀请，会影响双方的合作吗？」
    这句话听在苏昆霖耳中意思很明显了，如果这是与公事相关的邀请，她会接受，如果不是，她想拒绝。苏昆霖突然觉得很洩气，这样好像自己在利用职权强迫周品柔接受邀请，分明只是对她有好感，想约她出去而已。
    这句话听在席浩云耳中意思也很明显了，如果拒绝会影响双方合作，那她会接受这个邀请。他心里有颗炸弹爆开了，这女人简直莫名其妙，公司到底是谁的啊，干嘛做到这种地步！他气得脑袋轰轰作响，突然听到苏昆霖的声音。
    他说：「当然不会影响我们的合作，纯粹是因为我喜欢你，想约你出去而已。」
    席浩云再度握紧拳头，咬牙忍住怒吼的衝动。
    周品柔被苏昆霖的直接吓到，惊讶地盯着他，过了一会才开口：「苏会长，谢谢你喜欢我，既然你这么快人快语，那么我也实话实说，我不方便接受你的邀约，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想也是。本来还想赌一赌运气的。」苏昆霖叹了口气。「我是写推理小说的，习惯观察，喜欢推理，也渴望知道答案。我可以猜一猜你男朋友是谁吗？」
    周品柔想了想，「猜一下是无妨，但如果会长猜中了，可不可以把答案放在心里，不要跟其他人分享？毕竟这是我的隐私。如果你答应，我才会告诉你是不是猜对了。」
    「ok，没问题，本来就只是我个人的好奇心而已。你男朋友是不是席先生？」
    周品柔很惊讶他一猜便中，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样猜？」
    「你先说答案对不对。」
    周品柔轻轻点头。
    「刚刚在开会的时候，我发现席先生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你。我本来还想赌一把，希望只是他单方面喜欢，可惜情况看来不是那样。可恶，你们还真是一对金童玉女。」苏昆霖故意咒骂了一句。
    周品柔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苏昆霖也笑了。
    「苏会长，很高兴认识你这样直爽的人，我有预感，我们的合作会非常愉快。」
    「我也这样觉得。」

 三十六、前男友那一型(02)[辅导级]

    周品柔把苏昆霖送走再搭电梯上楼，电梯门一开，就看到席浩云沉着脸站在面前。
    她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你跟我来。」席浩云没等周品柔反应，就把她拉到逃生楼梯间。
    周品柔怕被别人看见，只能任由他拖着走。快快进到楼梯间之后，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席浩云，你干嘛啦！」
    「你才干嘛！」他口气不善。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问你，你刚刚是不是差点答应苏昆霖的约会？」
    「你变态！干嘛偷听人家讲话？」周品柔有点生气。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公司有需要，你就会跟他一起出去？」他忍着不让怒气爆发，「干嘛为公事做到这种地步？」
    周品柔在心里大翻白眼。这傢伙简直不可理喻，公司到底是谁的啊！「如果能让工作顺利进行，和人家吃个饭有什么了不起？就算跟他出去，我也会把谈话聚焦在公事上，你干嘛气成这样？」
    这回应让席浩云气血衝脑，「你到底懂不懂男人？你……你知不知道」席浩云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直勾勾盯着周品柔。
    周品柔觉得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像眼瞳里有簇火，才在想着：「席浩云怎么了？」就被他一把拥进怀里。他好用力，用力到她快窒息了才被松开一点。
    席浩云松开的手改扣住她的后脑，头一低就恶狠狠地吻了起来。他用力吸吮她柔嫩的唇瓣，舌头强势顶开牙关，伸进溼润的口腔四处肆虐。啃咬、磨碾、刺探、纠缠，这吻霸道得不给周品柔任何闪避空间。
    周品柔怒极，用力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动。她上身被箍得紧紧的，只有脚还稍微可以动弹，周品柔抬脚恨恨地朝席浩云的鞋子猛然跺下。
    席浩云痛得「呜」一声，结束了那个霸道的吻，却将固定后脑的手移到她背上，揽背搂臀，用力将两人密密贴实。他把下巴靠上她的肩膀，附耳说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我现在就想要你。」他声音嘶哑。
    感觉到那顶在自己腹部的硬物，周品柔吓坏了。「席浩云，你这个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放开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知道自己把周品柔弄哭了，席浩云又慌又抱歉，软下声音说：「对不起，柔柔，别哭，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不会在这里跟你做。我爱你，所以我会忍，可是别的男人不会。你太诱人，千万不能给别的男人机会，外面到处都是狼，你懂不懂？」
    听到狼这个字，周品柔破涕为笑。「席浩云，你可以再夸张一点，什么狼啊，你比较像吧。」
    「对所有异性恋男人来说，你都是可口的小羊，而且是毫无自觉的清纯小羊。请你一丁点机会都不要给别的男人，拜託，算我求你了。」他的语气里竟然真有一丝低声下气。
    从来没听过席浩云这样低姿态说话，周品柔心里一软。「只不过吃个饭，而且我又没答应。」
    「跟一个对你有兴趣的男人吃饭，就是给他机会，绝对不行！而且还是为了公事，公事有那么重要吗？」他馀怒未消。
    「席浩云，放开我。」
    「不放。」
    「放开我啦，我想好好跟你讲话，你这样我没办法好好说话。」
    「为什么不行？」说完他又把两人搂得更紧。
    「你放开我啦，你这样我脑子都糊了，没办法好好说话。」
    「我怎样？」
    「你……你下面那里会让我分心啦。」她开始挣扎。
    「……好，我放，你不要再动了。」
    确实，她越动就觉得贴在腹上的东西越硬。席浩云松开她，周品柔赶紧跳开一步，双手护胸。
    见她可爱的模样，席浩云笑了。「现在你知道男人有多可怕了吧。」
    「你说服我了，男人的确很可怕。只要一个吻就可以变那样，吓死人。」
    「不用吻都行。现在你只要『嗯』一声表示答应，我随时……」
    「席浩云，你闭嘴，我现在要讲严肃的话题。」周品柔羞得脸快烧起来了还要强自镇定。
    她清清喉咙，「最近我们被光传媒逼得那么紧，和推理俱乐部的合作案如果成功，应该可以让我们稍稍摆脱被逼近的压力。我承认我对公事真的是全心全意，做一些小小的牺牲也在所不惜。副刊风景一直以来就像我的孩子，但现在它对我来说意义更不仅如此，因为它是你的公司，你的梦想。我觉得你的梦想很了不起，而你对我非常重要，所以我想尽全力帮你。」

 三十六、前男友那一型(03)[辅导级]

    席浩云望着一脸认真的周品柔，心里暖烘烘的，这小女人竟然愿意为他付出那么多。他叹口气，把她拉进怀里，无限爱怜地说：「你怎么那么傻。梦想再重要，都没有你重要，我绝对不会让你为了公司，做出把自己送入虎口的傻事。你知道我刚刚差点跳出来跟苏昆霖单挑吗？公司的事再困难，我都没有那么沉不住气。你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一想到你要和苏昆霖这种型的男人单独吃饭，我就快疯了。」
    「什么意思，什么这种型？」
    「忠厚老实型。周品谦说你前男友就是这型的。」
    「蛤？」
    「你喜欢长相中等、老实木訥的男人对不对？和我不一样的男人对不对？」席浩云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你这傻瓜。」周品柔仰头，亲了亲席浩云的下巴。「你很不安吗？」
    这一亲让他开心得翘起嘴角，但还是有点气闷。「废话，一早就看到几个身高中等、长相中等、忠厚老实型的男人，我快抓狂了。他们根本是你前男友的翻版。」
    「我喜欢的不是那一型，是你。从头到尾一直是你。」
    「真的？」席浩云阴沉了好久的脸突然亮了起来。
    「真的。虽然这样说好像有点无情，老实说，我已经不大记得前男友的长相了。胜男，啊，陈胜男是我从幼稚园就认识的好朋友，那个跆拳道场就是她家开的。她说，其实前男友只是被我拿来忘记你的工具人。我后来想想，好像真是那样。就算之前没有跟你在一起，你也一直在我心底，我怎么努力都甩不掉你的身影。」
    「所以从头到尾，你最喜欢的一直是我？」
    「嗯，一直是你。说起来有点对不起前男……」
    周品柔话还没说完，席浩云的吻就封住了她的唇。这次，他的吻很轻，还伴着绵绵情话，「我爱你，真高兴你最爱我，真高兴一直是我。」
    周品柔微笑着回吻，告诉他：「一直是你，我一直忘不了你，最爱的是你。」
    席浩云的心尖好暖，暖到燥热，热到极致，一把火燃了起来。他的吻愈来愈深，舌尖一次次探入她柔嫩溼润的口中，纠缠小小的舌。这样的接触很快就不够，他开始抚摸她柔软的身躯。
    『不行，我们离开太久了，再不回办公室会被发现的。』周品柔想把他推开，身体却软得无力抗拒。
    他的吻沿着脖颈滑向肩头。
    她用尽意志力说：「席浩云，我们应该回……」
    「嘘……，别吵，」他说话时，嘴唇已停在她柔嫩的胸口，双手正在解她的上衣扣子。
    「你……」她开始挣扎，衬衫已经敞开，露出雪白圆润的肩膀，还可以隐约看见内衣上缘及中间的深沟。再开一颗扣子，就会全部露出来了。还好他不再继续开扣子，却将大手从身后探进衣内，温柔摩挲她的背。
    『天啊，这是办公室play的前奏吗？』绝对不行，怎么可以在工作场所做，席浩云昏头，她可不能昏。「席浩云，住手，这里是办公室欸。」
    「……」
    见席浩云不理她，周品柔好急。「席浩云！」
    席浩云唇瓣贴着她的肩膀，不情愿地开口：「这里不是办公室，是楼梯间，你放心，不会有人来的。」他一秒鐘都捨不得停下那细滑肌肤上的吻。
    「重点不是这个，我们再不回去，人家会起疑的。而且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必须回去办公了。」
    「办公办公，到底是公事重要还是男朋友重要？」席浩云在她美丽的锁骨上啃了一口。
    周品柔轻颤了一下。『怎么这么卢？』她试图跟他讲道理，「当然是男朋友重要，但现在是上班时间，领薪水的人必须回去上班了。」
    席浩云没有理她，继续温柔的抚触。他炙热的手和唇，在周品柔身上激起一波波温暖的浪。清明的神志逐渐涣散，她只能闭上眼睛随着浪头起伏。直到发现席浩云在解她内衣勾子。
    这真的太超过了！周品柔顿时清醒过来。
    「席浩云，你住手！」
    他继续。
    周品柔气极了，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你自己说不会在这里的！」。
    他突然回神，停下动作。真是，怎么就让慾望冲昏头了呢？周品柔「一直是你」的告白，是累积了太多不安之后的狂喜，让他迷乱不已，丧失理智，令他一心只想靠近，与她近到没有距离。
    「柔柔，对不起。」他把手抽回，开始帮她扣扣子，无奈手抖得厉害。
    周品柔害羞地说：「我自己来，你先进办公室吧，我去便利商店逛一圈再回来。」
    席浩云苦笑，「我现在也没办法进办公室。」
    她低头望向他的腿间，脸烧了起来，确实不行。「那怎么办？」
    「我走楼梯下楼，到便利商店逛一圈，你先回办公室吧。」
    「好吧！」
    临走前席浩云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才依依不捨地离开。
    周品柔整理好仪容，走到洗手间照照镜子：脸颊红扑扑的，眼神迷濛，看起来绝对有鬼。她只好用冷水冲了几次脸，等神色比较自然了才走回办公室。

 三十七、忙

    徵文比赛的效益要几个月之后才能看到，光传媒在身后紧紧追赶的压力却让周品柔不敢停下脚步。
    她向黄如茵提出一个立即可行的新企画：「我想请作家吟诵自己的诗。诗的韵律感可以透过文字传达些许，但读者不见得能够完全领会，让作者读自己的诗，是展现作品最直接的方法。」这点子来自席浩云读给她听的诗。
    「这个想法很棒。我马上去跟席先生报告。」黄如茵无异议接受。
    编辑部忙着与作者沟通，收集读诗的音档。资讯与美工部门则在席浩云的带领之下，立即开始网站的改版，准备迎接这项崭新的服务。
    工作团队非常有效率，二星期之内这个「为你读诗」的内容就从无到有顺利上线。果然不出所料，这些诗人真摰的声音大受欢迎，上线当週网站点阅率及会员数又创新高。副刊风景全体员工士气大振。
    为了这项新服务，席浩云和周品柔忙得连睡觉时间都不够。明明每天见面，却只能匆匆交换几句问候，很久没有好好说话。
    某天加班晚了，席浩云送周品柔回家。车子才上路，席浩云间聊着问：「柔柔，等这阵子忙过，要不要到我家玩？」
    只听见她细细的「嗯」了一声。
    「上次想让你看衣柜都还没机会呢，这次一定要教教你何谓成熟男人的衣柜。如何，期待吗？」
    这次，副驾座上的周品柔没有再发出声响，睡着了。
    席浩云眼神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辛苦了。」二十分鐘以后，他把车停在周家楼下，周品柔还是没醒。他捨不得叫她，在旁边安静地等着。看着她安详的睡脸，耳边传来轻轻吸吐的鼻息，席浩云觉得好放松，眼皮也慢慢闔上，本想等她醒来，没想到自己也睡着了。
    周品柔醒来的时候，发现席浩云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在驾驶座上睡着。她一时之间搞不清楚两人在何处，好久才意会过来，这里是自家楼下。席浩云送她到家，却捨不得叫醒她，等着等着自己也睡着了。
    周品柔微笑看他，觉得放心，现在他睡得比较安稳。过年的时候、发烧的时候，他的睡脸总带着一丝忧闷，如今眉头不再皱着了，真好。她也捨不得叫醒席浩云，这几天真的太累了，就让他多休息一下。
    席浩云睡了十几分鐘，突然惊醒。睁开眼一转头，就看到周品柔带笑的脸，那又大又亮的眼睛正专心看他。一种甜甜暖暖的感觉在心里流淌，他觉得好幸福。
    「你醒啦！我们家云先生真是辛苦了。」周品柔探过身体在他嘴唇印上一吻。
    「我们家柔柔也辛苦了。」席浩云微笑。
    「快回家吧，晚了。」周品柔说完，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手臂却被扯住了。
    席浩云说：「再给我三十秒，不，一分鐘，我好想你，让我牵一下你的手。」
    她静静微笑，「我也很想你。」
    两人手牵手，坐在车子里，又过了好几个一分鐘，才依依不捨道晚安。
    「为你读诗」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周品柔进席浩云办公室报告点阅率的时候眉开眼笑，一则因为新服务成绩亮眼，二则是终于有时间可以和他说说话。
    「我们上週点阅率最高的前三名都是『为你读诗』的内容。第一名是〈萤火虫〉、第二名是〈练习一个人〉、第三名……」周品柔被席浩云带笑看她的眼睛勾得分了神。
    「怎么了？继续啊。」席浩云嘴角上扬、语调轻快，显然心情很好。
    「第三名……第三名……」周品柔移不开视线。席浩云明亮黝黑的双眼，真是好看。而那好看的眼睛，正专注盯着自己，这感觉太过美好，又叫人害羞。
    「第三名是哪篇？嗯？」席浩云的声音令人沉醉。
    「第三名……，席…席先生，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盯着我看，会害我讲不下去。」
    「是吗？」桌子对面的席浩云突然探过身体，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他俯下脸，近到周品柔感觉得到他呼出的气息。
    「那我不只要看，还要这样。」说罢席浩云吻上了她的唇。
    周品柔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在这里？这里是办公室耶！外面还一堆同事！』她在心里尖叫。
    他吸吮她软软的唇瓣，想着怎会如此香甜，甜得他忍不住伸舌舔舐，再将舌尖探入她柔滑而敏感的口中。席浩云温柔而有耐性地亲吻着，彷彿正在品嚐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周品柔不懂，为什么一个吻就可以让她像通了电，酥麻到全身发软。幸好自己坐在椅子上，不然应该连站都站不住。
    吻了好久好久，席浩云终于满意地放开她。
    「先补足两天份，其馀几天下次再补。好了，第三名是谁？」席浩云一脸饜足。
    周品柔被亲得头昏眼花，顿了好久才开口：「第三名……第三名是『你的唇冰冷如冬雨』。」天啊，这也太巧了！周品柔暗暗祈祷，希望席浩云不要再说什么会让她脸红的话，再这样下去等下怎么回座位啊。
    席浩云听完以后一脸认真地说：「不对，我觉得我的唇温暖如春阳，足以融化你。」
    周品柔被打败了，无力地趴在桌上，露出羞得发红的颈背。
    席浩云得意地呵呵笑起来。

 三十八、去不去(01)

    週末是连假，席浩云邀周品柔一起到芳郁姐老家打听她的去处。
    虽然之前在席浩云家答应得轻快，周品柔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了不得了的承诺。这趟南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可以当天来回，但若行程延误了就得过夜。和男朋友一起过夜，对周品柔来说是个重大里程碑，绝对需要认真考虑。
    「我知道之前答应过你，会和你一起到芳郁姐老家打听消息。可是如果要过夜，那……，可不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周品柔迟疑了。
    席浩云微笑，「没问题。你考虑好了再告诉我。」
    犹豫不决。
    周品柔到跆拳道馆清理曖昧不明的思绪。砰砰砰砰，击打沙包的声音让她平静下来。
    「这次又为了什么？你和席浩云不是蜜里调油，好到不行吗？干嘛又那么用力打我家沙包？」陈胜男问道。
    「我正面临人生重大抉择。」周品柔一脸苦恼。
    陈胜男突然眼睛发亮，「喂！周小柔，难不成席浩云向你求婚啦？」
    周品柔瞪了她一眼，「婚你个头啦婚！如果是求婚我就不苦恼了，当然说no。」
    陈胜男的声音惊讶地高了八度，「咦～～～～？什么？为什么求婚你会说no？席浩云耶，暗恋了十几年的席浩云向你求婚你竟然会说no，我真的搞不懂你了。」
    「进度这么快当然说no，我们才在一起几个月，时间太短了。」
    「时间长短有什么关係？只要觉得可以结婚就结了啊。」
    「我才不像你整天被粉红泡泡包围，结婚是两家人的事，不是两个人。中间『眉眉角角』太多，当然要感情基础深厚一点再来讨论。不然一遇到现实生活里烦人的事，吵来吵去，感情很快就会磨光了啦！」
    陈胜男摇头叹气，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周品柔，「小柔，你呢，就是缺乏衝衝衝的精神，所以才会暗恋席浩云这么多年没有行动，结果两个人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我问你，你现在和席浩云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周品柔笑得好甜。
    「啊，我被闪到了！太阳眼镜太阳眼镜，谁来帮我拿副太阳眼镜，这笑容甜到放闪光啦！。」
    周品柔嗔了陈胜男一眼，娇娇地说着：「无聊！」
    「厚，周小柔，你现在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女性荷尔蒙比过去二十几年的总和还多。我就说嘛，你早就应该跟席浩云告白，然后两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那有多好？我说啊，你缺乏衝动浪费掉多少时间，你不觉得可惜吗？」
    「嗯……，也许吧。我觉得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是有点靠缘份的，天时地利人和都到了才会发生。可是，也许，我勇敢一点，可以让天时地利人和早点到齐。」
    「这样说就对了。好了，你的人生重大抉择不是被求婚，那是什么？」
    周品柔的脸红了红，小声说：「要不要跟席浩云一起去南投。」
    「去南投？什么意思？去南投有什么困难吗？」过了一会陈胜男才意会过来，「你是在说要不要一起过夜吗？」
    「嗯。」
    「周小柔小姐，我直接问囉，你不可以打我。」
    周品柔瞄了陈胜男一眼，「你想问什么讨打的吗？」
    「先答应我，不然我不敢问。」
    「好啦好啦不打你！你问。」
    「你想跟席浩云做吗？」
    「陈胜男！」周品柔尖叫，抬脚就想踹人。
    陈胜男做出防御动作，「你骗人，你说不会打我。我不是为了八卦，我是想帮你耶。我是很认真在问的，真的。」
    周品柔终于收回她的脚。她不假思索地说：「想。很想。想跟他靠得很近很近。」
    「那就去啊，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是，那件事自然发生是一回事，事先就知道要过夜，又是另一回事。答应和男朋友一起出游，就好像是明摆着说yes，这样好害羞。」
    「明摆着说yes有什么不行？你就是这样，什么都要思前想后，都想自然发生，都想水到渠成。天底下哪有那么好康的事？你看那些所谓自然妆感的女生，难不成都真的素顏？人家也是努力化了很久的好吗！」
    「有道理。」周品柔被说服了。「可是还是很害羞啊。」

 三十八、去不去(02)

    陈胜男有点被惹毛了，「想爱就去爱，想做就去做。你以为你还是十几岁，还有另一个十几年可以浪费吗？我告诉你，现在这个社会呢，好男人是大家抢着要的，你再这样嘰嘰歪歪，一口肉都还没吃到，席浩云就被抢走了，到时候你就后悔莫及。那时候再来想，早知如此就该跟他做个爽，已经来不及了。」
    周品柔瞠目结舌，「你，你也讲得太白了吧。」
    「因为我快被你气死了。有这么帅的男朋友还不赶快扑倒，问这种无聊问题，如果不是认识你这么久，我真觉得你是来炫耀可以和男朋友过夜，故意惹我生气的。」
    「我不是啦，我真的很苦恼啊。」
    「我知道，所以更生气，因为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是个二十几岁的成年女人了，和心爱的男人有性关係很正常。犹豫个屁啊。哪像我，想有性关係还没对象呢！」陈胜男说着，眼角竟泛出泪花。
    周品柔拉着陈胜男的袖子摇她的手，「对不起啦，胜男，我真的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你不要难过啦！」
    「那你要不要听我的？跟席浩云去南投，灯光好气氛佳就扑倒他，不想扑也有个特别的回忆。可以跟心爱的男人同床共枕，一起躺在床上牵手聊天，多浪漫。去不去，你说！」
    「去去去。」
    「真的？」陈胜男挑眉。
    「真的。」周品柔重重点头。
    陈胜男咧嘴大大笑着，「这就对了。怎么样，我演技不赖吧？」
    「什么演技不赖？」
    「说哭就哭，刚刚眼角那滴泪可是货真价实的。只是我没有想哭，硬挤出来的。」
    「陈胜男，我真是甘拜下风，你太强大了。谢啦！我的确是瞻前顾后，龟龟毛毛，感谢你推了我一把。」
    「去南投记得买伴手礼回来给我就够了。」
    「没问题。」
    虽然已经决定和席浩云一起到南投，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跟家里人说要和席浩云一起出门，而且还要过夜。本来想用陈胜男当挡箭牌唬弄过去，但周品柔不想再当说谎的小孩，于是趁着在厨房帮忙的时候，向妈妈撒娇说：「妈～，老闆说这个週末要陪他出差。」
    妈妈白了她一眼，「老闆说这个週末要陪他出差？得了吧，明明就是男朋友这个週末要约你出去过夜。」
    周品柔头脸热得冒气了，「妈，因为要陪席浩云去南投办一点事情，真的太远，怕一天之内回不了家，所以才先说会过夜。如果事情办得顺利，我们当天就会回家了。」
    妈妈朝她嫌弃地挥挥手，「少来少来。你都这么大了，超过十八岁已经十年了，要干什么不需要父母同意。而且你们要做什么，难道一定要过夜才能做吗？过夜不过夜没什么关係啦！说到这个，妹妹，你和浩云做过了没有？不管有没有，要记得叫他戴保险套喔！」
    周品柔本来因为害羞而红着的脸，瞬间惨白，她有没有听错？什么「做」来「做」去的，什么「保险套」，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妈妈如此劲爆。
    她害羞大叫，「妈！我们还没有做啦！」叫完以后觉得自己是白痴，嚷嚷得那么大声，岂不是把恋爱进度搞得全家人都知道了。
    妈妈凉凉地补上一句，「那打包行李的时候更要记得带上保险套以备不时之需，毕竟平常没有随身携带的习惯嘛！」
    周品柔的手无力地搭上妈妈的肩，「妈！原来你这么开放我都不知道，你到底都跟谁学的啊？」
    「我这样哪叫开放？一起在公园里跳舞的几个年轻太太那才叫开放。她们常常会互相分享什么情趣用品比较好用，情趣内衣哪里买比较便宜这些有的没的，还会互相讨论什么姿势比较……」
    「妈！够了！请不要再伤害你女儿纯洁的幼小心灵。你们那些儿童不宜的话题在公园里彼此分享就够了，不用说给我听。」
    「好啦好啦，最后一句，我还不想那么早当奶奶，给我小心一点，记得要带……」
    「保险套！我知道。」周品柔帮她妈补完最后一句，无力地走出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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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九、车上

    连假第一天，国道三号的南下车道塞到平均时速只有二十公里。
    席浩云虽然生长在台湾，但他几乎没有放假塞在高速公路上的经验，当初预估可以当天来回台北南投，实在太过天真。幸好已经事先订好民宿，若行程不顺利还有地方可过夜。
    「看样子到南投已经下午了。」席浩云口气有点无奈。
    「情况的确不妙。」周品柔皱着眉头，想着可能要和席浩云一起过夜，有点不安。
    席浩云转头看着神色不安的周品柔，出声问道：「怎么了？」
    周品柔不知道怎么说自己是在担心晚上要和他一起过夜的事。既然答应一起到南投就表示有心理准备，可是还是很紧张啊。「没事。你会不会觉得塞车很无聊？我告诉你，这连假塞在高速公路上呢，我可是很有经验了，所以早就准备周全。看你是要吃零食、喝饮料还是听音乐、玩游戏，我都有准备。如何，要不要吃豆干？还是喝果汁？」
    席浩云笑着问：「我手要开车，怎么吃豆干？」
    周品柔一副「看到鬼」的表情，「你问真的还是假的，当然是我餵你吃啊。高速公路长途开车的时候，坐副驾座的人要负责两件事，一是伺候驾驶的吃喝，一是跟开车的人聊天不要让他睡着，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席浩云摇头，「不知道。我们家是司机开车，没有人会去餵他吃东西。我自己开车的时候，也不会想在车上吃东西。」
    周品柔在心里扮了个鬼脸，也是，她忘了，席浩云是贵公子。小老百姓的常识是他的非常识。
    「不过，你要餵我吃东西，那当然好。那我要先吃豆干。」席浩云微笑。
    周品柔拆开包装，递了块豆干到席浩云嘴巴前面，「啊～，张口。」
    席浩云乖乖张口咬住豆干，边嚼边笑。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吃过别人餵的豆干，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见他吞下豆干，周品柔又问：「要不要再吃一块？」
    「好啊。再给我一块。」
    周品柔又递出豆干到他嘴前。
    「靠近一点，吃不到。」席浩云命令道。
    周品柔把手又靠近他的嘴一点。
    席浩云舌头一伸一捲，把豆干扫进嘴里，顺便舔了她的手指尖尖。
    指尖传来溼暖柔软的触感，周品柔脸红了。
    又吃完一块豆干，席浩云主动说：「我还要豆干，记得靠近一点，不然吃不到。」
    递出豆干的手在抖了，这次席浩云竟然把豆干连手指含进嘴里。周品柔赶紧松手放开豆干，抽出手指。她嗔了他一眼，果然见到他嘴角得意的笑。
    「这豆干真的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豆干。我还要。」
    「我不想给了，因为你不乖。」
    「我还要嘛！拜託，给我豆干，还有你的手指。」席浩云直接耍起无赖。
    「你……，好啦好啦。」周品柔屈服，忍着害羞餵他吃豆干和自己的手指。每次被他溼溼软软的舌头舔过，手指就会传来麻麻的感觉，既舒服，又羞人。
    席浩云吃了好多块豆干，舔了好几次手指，心满意足地说：「好了，现在我要喝果汁。」
    周品柔又给他递去果汁。看席浩云开心地喝着果汁，她也很开心。
    吃饱喝足后，席浩云快乐地叹口气，「有这么高级的享受，以后我们一定要多多长途开车到外地。」
    周品柔瞪了他一眼，「哪有人为了这种事长途开车的，开车很累的，别傻了。」
    「还好，我在美国的时候，週末经常一开六七个鐘头的车，从波士顿到纽约……」席浩云突然打住快要出口的话，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在说学生时代到纽约和徐咏龄度週末的事。
    周品柔知道席浩云的前女友唸纽约的长春藤名校。
    两人之间充斥着令人紧张的寂静。
    过了好久，席浩云才开口：「柔柔，对不起。」
    她语气僵硬地说：「干嘛对不起，每个人都有过去，你有，我也有。」。
    周品柔虽然这样说，其实非常不甘心。如果，自己勇敢一点，是不是能够更早跟他在一起？现在就不用这般锥心地想像他和前女友在美国的亲密生活。她鼻子有点酸，赶紧把头转向窗外看风景，眼眶还是溼了。看着一辆辆疾驰而过的车，心情慢慢平復，周品柔在心里叹口气，算了，人生没有如果。自己再早表白，两人之间的差距还是存在，美国他还是会去，如果真是那样，让她锥心刺骨的，只怕又会是其他事情。
    这样一想，反而让周品柔下定决心。她要把握当下，再也不想后悔当时没做什么。现在席浩云是她的男朋友，她就会紧紧抓住他的手。
    周品柔安静了好久，席浩云有点紧张，可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毕竟自己的确和徐咏龄交往了很久，已存在的事实是无法抹消的。好久以后，他终于又听到周品柔开口：
    「要不要吃虾味仙，还是可乐果？」
    席浩云笑了。「我要吃虾味仙和你的手指。」
    「嘴巴张开。」周品柔送上一根虾味仙和自己的指尖。

 四十、寻故人

    高速公路大塞车，幸好平面道路的路况还算顺畅，但乡下地方路不好找，席浩云下交流道后迷路了几次，好不容易才找到张芳郁老家所在的村庄。那是个茶园间的小村子，一栋栋透天厝错落着。席浩云把车停下，本来打算一户户比对地址，后来发现根本不必如此，其实也办不到。外地来的车子一开进村里就引人侧目，席浩云和周品柔在眾人的注目礼下，走向最近的一户人家。
    他们有礼地请教在房子门口坐着聊天的几位妇人，知不知道有户姓张的人家，那家人有个三十七八岁的女儿，叫张芳郁。两人很顺利地问到张芳郁老家的位置，妇人们还热心地指了路。
    席浩云低头道谢，「谢谢大姐们的帮忙。」
    听到席浩云叫她们大姐，几个欧巴桑咯咯笑得很开心。
    得到指引后，两人急切地赶到张家老厝。
    看到两个脸生的年轻人在张家门口探头探脑，邻居一个白发老先生开门走出，问道：「有什么事吗？那家现在没人住了喔。」
    周品柔赶紧自我介绍：「我们是张芳郁姐姐读大学的时候教过的学生，想请教一下，您知不知道她搬到哪里去了？」
    老先生原本警戒的神情放松了一点，「她出嫁好几年了，她的哥哥也都住在外地。老人家都不在了。」
    「这样啊，那请问一下，您有张芳郁姐姐还是她哥哥们的连络方法吗？」席浩云急忙开口。「啊，不好意思，还没有自我介绍，这是我的名片。」他递出一张名片给老先生。老先生对着名片看了很久，又仔细端详了席浩云和周品柔，最后终于决定他们应该不是坏人。他说道：「你等等，我帮你问一问，我儿子好像有她大哥的电话。」说完老人家又走进房里。
    他们两人站在张家门口，又有更多好奇的人走出来探看。周品柔和席浩云有礼地回答了邻居们好奇的提问。
    隔壁和善的妇人和大学生模样的女儿与席、周二人聊了几句，知道席浩云是张芳郁以前的家教学生，来探寻她的去处。妇人说道：「芳郁出嫁好几年了，嫁得很好捏。他老公开电子公司，工厂很大，就在南投市，叫圆什么？」妇人转头问她身边的女孩，「小珍，芳郁姐姐老公的公司叫什么？」
    「好像叫圆扬吧。」女孩不太确定。「工厂很大，在交流道附近就会看到。」
    「如果是圆扬，我刚刚有看到。就在高速公路旁边，很大的红底白字『扛棒』。」周品柔说道。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工厂。听说那家公司很大，是股票上市公司喔。」大学女生肯定地说。
    周品柔兴奋地对席浩云说：「太好了，又得到一个新线索。」
    此时进去找电话号码的老人家走出来，递给席浩云一张纸条，「这是芳郁她大哥的电话。」
    席浩云和周品柔两人低头鞠躬，深深致上谢意。席浩云又问围在他们四周的人：「请问张芳郁姐姐偶尔会回来吗？」
    「很久没回来了捏，这里都没有住人了。只有清明、过年他们才会回来看看。」另一个妇人答道。
    「这样啊。」席浩云想了想，还是掏出名片递给那名和善的妇人，「如果张姐姐有回来，可以麻烦您转交给她吗？她认识我，看到名片就知道了。」
    妇人微笑地说：「没问题」。
    席浩云和周品柔对着围着他们的眾人鞠躬又鞠躬，再三道谢才转身离去。两人很高兴，觉得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走回车子的路上，周品柔调侃席浩云，「你根本魅力四射，一个人就可以搞定所有人。刚刚那些人看着你眉开眼笑，问什么答什么，看来不需要我帮忙嘛！」
    席浩云牵起周品柔的手，与她十指交握，「当然需要你。如果没有你陪我，恐怕我也没那个动力来，因为有你我才有办法站在这里。」
    「席浩云！」
    「有！」
    「你真的好会说甜言蜜语喔，听了真窝心。」
    「我才用了一成功力你就如此陶醉，若是多用心几分，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说不定你就自动投怀送抱了？」
    「你想得美！」
    「你愈说我愈想试了。」他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安心。看到你的笑容，我心情就会很好。你做的菜好好吃……」
    「够了，你好无聊！」
    看着她害羞的小脸，席浩云笑得很开心。
    席浩云试着跟张芳郁的大哥连络，对方虽然接了电话，但交谈几句话后并没有给他芳郁姐的连络方式。席浩云只好留下自己的电话号号码，恳请张芳郁的大哥务必转答。讲完电话，夕阳已在山边，夜色将临。
    席浩云开口道：「走吧，回家。」
    两人上车，系好安全带，准备出发。周品柔看看天色，微蹙着眉。
    「怎么了？」席浩云问。
    「天已经黑了，路又不熟。」
    「别担心，有导航。」
    周品柔苦笑着，「还说咧，刚刚来的时候就是它乱指路，害我们白耗了好多时间。」
    「没关係，走吧。半个鐘头之内应该可以上高速公路。」席浩云乐观地说。
    结果过了一个鐘头，他们还在茶园间打转。

 四十一、观星

    终于，席浩云把车停到路边。
    「柔柔，我想跟你打个商量，我们在南投过夜好不好？天黑了，路又不熟，而且我好饿。」席浩云语气有点撒娇的意味。
    周品柔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说：「就这么办。我们到你订的民宿过夜吧。」
    「真的？」席浩云又惊又喜，却不敢表现出来。
    「你开了整天车，一定累了。今天就在南投过夜，睡得饱饱的明天再回台北吧。反正明天不用上班，台北也不会跑掉。问题是，迷路迷成这样，到得了你订的民宿吗？」
    「打电话问路吧。就在芳郁姐家附近，我们只是走回头路应该会比较好找吧。」
    幸好他们顺利到达预订的民宿。
    民宿老闆娘亲切地招呼晚到的二人。「累了吧？我帮你们留了晚餐，先带你们去房间放行李，十分鐘后餐厅开饭。」
    老闆娘领着他们走进房间。周品柔发现席浩云订的是和室，看起来睡八个人绰绰有馀。和室很大，两人的卧铺拉开一点就可以睡在房间两端。她很感激席浩云的体贴，知道他怕自己对一起过夜不自在，所以订了可以调整卧铺距离的和室。
    他们在餐厅相对而坐，吃着迟来的晚餐。周品柔心里慌慌的，不大吃得下，扒了口饭，嚼了好久也没吞下去。席浩云见她咬着筷子若有所思，不同于以往大口吃喝的模样，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吃不下？」
    周品柔摇摇头，「没有。」怎么能跟他说，自己在担心待会的事。想到吃饱饭就要进房间跟席浩云独处，她既惊又慌却也期待。这样复杂的心情，让她没什么食慾。
    对于她为什么食不下嚥，席浩云大概也能猜到一二，知道她是在担心待会睡觉的事。他微笑着说：「柔柔，快快吃饱饭，等下我们去外面看星星好不好？难得来乡下，没有光害，今天天气又好，应该可以看到美丽的星空。你好好吃饭，不然这里没有便利商店，晚点肚子饿可没有地方买东西吃。」
    周品柔一听到吃饱饭没有要进房间，压力顿时消失，脸上漾起一个笑，开心说:「好。」
    「那你快吃饭，老闆娘手艺不错，不好好吃很浪费。」
    「嗯！」周品柔用力点头，大口吃起饭菜。
    吃饱饭，席浩云牵着周品柔的手，在民宿附近散步，他们行走在茶园之间，附近没有人家。乡下的夜，极暗，反而衬得丝绒蓝的天空微微发亮。满天的星星，低得好像伸手就能搆到。凉风习习、星光耀眼，多美的夜。
    他们在一块大石头坐下，抬头望着在台北绝不可能见到的美丽星空。
    周品柔叹了口气，「好美，让我想起一首歌。」说完，她轻声唱了起来：「天上的星星为何像人群一般的拥挤呢？地上的人们为何又像星星一样的疏远？」
    「如诗一般。」席浩云笑着评论。
    「本来就是诗喔，罗青写的，歌名叫〈答案〉。」
    「只有两个问题的〈答案〉，嗯，有意思。曲也很好。」
    「李泰祥的曲，原唱是齐豫。」
    席浩云微笑看着周品柔，「你有一个老灵魂。我很喜欢。」
    「你心里也住着老灵魂啊，书架上好多几十年前的书。你知道吗？其实你架上很多书我都有，我很高兴我们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周品柔也微笑看他。
    席浩云觉得那带笑的眼睛里，也闪着星光。他低头，将唇贴上她的。
    席浩云的吻好轻好轻，带着淡淡的茶香，是他晚餐时喝的乌龙。周品柔忍不住探出舌尖，去捕捉那幽微的芬芳。
    席浩云微笑，好整以暇地等着女朋友第一次的主动。终于，她的舌舔舔他唇瓣内侧，像在敲门。席浩云打开牙关，让两人的舌交缠，渡出那抹幽香。
    吻完，席浩云伸手将周品柔拥入怀中，让她背靠着自己胸膛。「看星星。」
    她调整一下姿势，舒服地躺在他怀里。两人抬头看着无垠的夜空，黝黑的天幕中，数不尽的星星闪烁着。
    突然，周品柔惊喜叫道：「流星！快许愿！」。
    一道流星划过天际，周品柔已经许下愿望。
    「你许了什么愿？」席浩云问她。
    周品柔许的愿望是永远在一起。她不好意思说，用问题回答了问题，「那你呢？你许了什么愿？」
    「和你永远在一起。」他沉沉的声音，非常坚定。
    听到席浩云坦荡荡的回答，一股暖流在周品柔心底漫开。她轻声说：「我也是，我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席浩云笑了，愉悦的震动从他胸膛传到周品柔背上。他亲了亲她的头发，与她脸贴着脸，觉得幸福无比。
    席浩云贴在周品柔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与你相比，我跟别人有比较长的过去。但跟你在一起以后，我才真正懂得什么叫”qualitytime”。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不管做什么，都是美好时光。不需要刻意安排的约会行程，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很开心，这是我从未经歷过的事。」
    周品柔笑瞇了眼。「你可以再夸张一点，连迷路也开心吗？」
    「开心。因为跟你在一起，觉得迷路也没关係。」
    「连吵架也开心吗？」她很故意。
    「嗯……，当然不会开心。但我会让它好好过去，把吵架变成沟通的机会，变成我们感情的养份。因为重点是你。」
    周品柔满足地叹口气，「你真的好会说甜言蜜语喔。」
    「信不信，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旁人都说我冷淡，我也这样觉得。有了你，我变得不同。」席浩云浅浅笑了起来，「这么晚才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好可惜，真希望能够早点认识你。虽然我不能改变过去，却可以掌握未来。前方的路，会有风有雨，有时候也会荆棘密布，但我只想与你牵手同行，和你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也一起度过风浪。你愿意吗？和我一起？」
    她的心像被蜜泡过一样又软又甜，娇娇地答了：「愿意。」
    他高兴地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们回去吧，有点晚了。」
    「嗯。」

 四十二、过夜(01)

    周品柔和席浩云手牵着手，慢慢踱回民宿。进房间时已近晚上十点，看着席浩云疲倦的脸，周品柔叫他先去洗澡。
    「那我先去洗澡，如果无聊自己看电视喔，乖。」
    周品柔笑出声，「席浩云，你以为我几岁啊，快去洗澡，我会安顿自己，快去！」
    席浩云进浴室以后，周品柔没有开电视。她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注意浴室里的动静。可惜席浩云一进浴室就开了水龙头，只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可惜？可惜个什么鬼啊，你偷窥狂喔。』周品柔骂了自己几句，还是不可扼抑地开始了对席浩云裸体的妄想。
    她在想像中，看见席浩云的乌黑头发微捲着，溼淋淋的贴在脸上。花洒淋下的水，流过他紧闭的双眼、挺直的鼻梁、抿得紧紧的嘴唇，再从形状优美的下巴滴下，来到结实的胸膛。
    因为没见过男人的裸体，她脑子里猛然冒出来的大概是数个韩国男星的身体组合。冒着蒸气的热水，在雄伟的大胸肌上闪闪发光，然后滴到神奇的六块腹肌上，沿着性感的人鱼线往下，落到……她尖叫一声，赏了自己一巴掌，「你这变态！」妄想中止。
    就在此时，浴室的水声停了，传来席浩云的声音，「柔柔，柔柔！」
    周品柔惊吓不已，他想做什么？她弱弱地答了一声，「来了。」慢慢走到浴室门口，对着里面问道：「干嘛？」
    「不好意思，我忘了拿毛巾，就在我行李袋里，可以帮我拿来吗？」
    「喔，好。」
    她翻了翻席浩云的行李，找到一条毛巾，同手同脚慢吞吞地走到浴室门口。「拿来了。」
    浴室门突然打开，周品柔差点尖叫。
    席浩云从半掩的门里探出头，水珠从他溼溼捲捲的头发滴下，落到地上。「我就知道。站那么远干嘛？靠近一点，这样我才拿得到毛巾。」
    周品柔看得目瞪口呆，席浩云真是…真是…帅到无天理了。她愣愣地往前，伸长手把毛巾递出去。
    「再过来一点，拿不到。」
    周品柔又更靠近那张帅脸一点。
    半掩的浴室门突然开得更大，席浩云探出上半身，长臂一伸，勾起周品柔的下巴，吻她、接过毛巾、道谢、关上门。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周品柔站在浴室门口，呆若木鸡，颊上还有好些从席浩云脸上滴下的水。她摸着自己的唇，感觉到他留下的溼气，脸好热好热。这个夜，要怎么过？
    席浩云走出浴室，周品柔一句话也没说，低头就衝进浴室。
    他看着周品柔的背影微笑，知道她害羞了。席浩云把两人的床垫并排铺好，左看右看，又把垫子的距离拉开一些。
    周品柔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把身体洗得香喷喷的，比平常多花了一点时间。穿衣服时，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穿上内衣。其实平常睡觉她是不穿胸罩的。她套上当睡衣用的棉t和短裤，走出浴室。
    周品柔看到席浩云已经躺在床垫上，眼睛闭着。她趴到他身边，用气音问：「睡着啦？」回答她的，是席浩云均匀的呼吸声。周品柔望着他放松的脸，无声地说：「跑来跑去一整天，辛苦了。」
    她轻手轻脚把头发擦乾，关掉大灯，在另一张床垫躺下。这才发现自己和席浩云之间有段微妙的距离，身体没有靠着，但伸手可以摸到对方。她觉得席浩云真是个很好的人，处处体贴自己的不安。其实她也累了，却睡不着。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不知怎的，竟悵然若失。第一次跟席浩云在外面过夜，却连枕边细语的机会都没有。今天，就这样了吗？
    她拉开t恤领口，低头看看自己特地买的新内衣。「真可惜。」她不自觉叹气，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么。
    「真可惜？什么事真可惜？」
    耳边突然传来席浩云沙哑的声音，周品柔吓了一跳，赶紧把拉开的领口放下，转头望他。「你醒啦？」
    席浩云早已醒了，她的行为尽收眼底。见到她低头看自己胸部，他喉头一紧，听到她说的真可惜三个字，更让他全身发热。「什么事可惜？」他穷追不捨。
    周品柔试图运转害羞到快炸开的脑袋，「嗯……，嗯……，对了，我是想说，这和室的榻榻米那么棒，没能用来对打真是太可惜了。和陈胜男对打不错，把周品谦打到爬不起来更棒。」
    席浩云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女人反应还真快，分明想的不是这个。
    「我们来打架吧！」他说。
    「蛤？」
    「难得有一大片榻榻米，我们来打架吧，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真的？」周品柔热血涌上，眼睛发亮，「那好，我们就来打架吧。」她兴奋地一跃而起。

 四十二、过夜(02)[辅导级]

    席浩云站起来，把寝具推到旁边。
    周品柔走到离席浩云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她知道自己身形小，所以聪明地利用助跑来增加自己的衝击力。她打算用尽全力，将席浩云一击倒地。
    「准备好了没？」周品柔问。
    「好了。」席浩云点头。
    「呀！」周品柔大喊一声，极速奔跑，朝席浩云衝去。当她靠近的时候，发现席浩云竟然只是做了个防御动作，不闪也不躲，微笑等着自己的攻击。她大吃一惊，赶紧剎住脚，止不住的势头让她往前一跌，扑到席浩云身上。
    席浩云被扑倒了。
    在周品柔身下的他立刻附耳问道：「你没事吧？」说话的声音很平稳，听起来没有受伤。
    周品柔怒从中来，「你做什么笨事，哪有人家要打你不闪也不躲的？」
    「我想让你赢，我希望你开心。」他微笑着。
    「你……你这个笨蛋。」周品柔的声音软软的。「笨蛋、笨蛋、大笨蛋。」她娇娇地骂着，紧紧搂住席浩云的脖子。
    席浩云也伸手拥抱周品柔。她好软、好香、她……她暖暖的唇正在亲吻自己下頷。他不打算忍耐这甜蜜的诱惑，翻身将她圈到身下，吻她。诱哄她张开唇瓣，她就主动迎进他的舌。占有她柔嫩的口内，她就探索他敏感的齿间。火热的唇舌交缠，激烈得像要把对方吞下，停留在嘴上的吻已经不够，他们开始吸吮啃咬其他地方，两人的耳朵、脖颈、肩头、胸口，留下一道道光亮的水痕。
    周品柔被撩得发烧，终于抑制不了縈绕在脑海里的好奇，伸手探入席浩云的上衣，抚摸他坚实的腹肌。
    席浩云微笑，脱掉自己上衣。
    周品柔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真好看。厚实的胸膛、结实的臂膀、精瘦的小腹。她知道席浩云跑步，但不知道跑步的人身体都长得像这样，还是他特别。这充满力与美的肌肉线条，让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勾描。
    席浩云也将手探进周品柔衣服下摆，沿着光滑紧实的腹部摸到胸衣边缘，大手覆上那柔软之处。她轻轻一颤。他感觉到了，但那触感太好，他移不开手，还忍不住轻轻揉捏。他发现自己掌心与那软嫩之间，仅仅隔着轻薄的蕾丝，这认知瞬间在脑中炸开。
    他想看，他想看那蕾丝下方若隐若现的美好。
    她的t恤被一把撩高，眼前所见让他倒抽一口气：弧度优美的丰满被薄薄的白色蕾丝半掩，既纯真又性感。那布料是如此通透，透到他可以看见若隐若现的肌肤。双峰间沟壑深深，发出诱人的邀请。他低头将自己埋入，亲吻雪白的软嫩。他把唇瓣贴到柔滑的肌肤上，问：「你每天衣服下面都这样穿吗？简直是……」要人命。幸好他不知道，不然大概在随便什么地方就会把她扑倒。
    这问题太害臊，她没办法回答。她确实天天这样穿，因为胸部大，夏天她不喜欢穿有衬垫的内衣，很热。席浩云贴在她胸前的唇，因为说话而翕动着，轻轻挠着她，那麻麻痒痒的感觉让周品柔稍微分了心。幸好，否则被这样看着，她绝对会因为害羞而死。
    他开始隔着蕾丝，亲吻揉捏她美丽的胸部。
    他的手掌和嘴唇如此灼热，让周品柔觉得烫。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她身体乱窜，血管里的血液热到沸腾。席浩云的碰触让她全身酥麻，好舒服，但愈舒服就愈觉得渴望。问题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难耐地扭动，不清楚自己是想迎向他，还是逃开。其实，被他紧紧箍着，在胸前揉捏拨弄，她想逃也逃不了。逃不开的，还有他贴在自己身上，那热烫坚实的慾望。
    席浩云的热情，终于让她发出小兽般细细的哼叫。
    听见那轻声细吟，席浩云抬头望她，眼里有灼然烈焰。「我想要你，可不可以？」
    那嘶哑的声音如此诱人，周品柔觉得，现在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照办。她想说好，却不知道怎么说。
    「给我，好不好？」那声音既像哀求，又像命令，彷彿只要她不答应，他就会陷入万劫不復的境地，所以，非给不可。
    他拨开薄薄的白蕾丝，吻上，因为这毫无阻隔的接触，原本就急促的呼吸更深更沉。他温热的掌也没间着，急切地在她全身游走。
    在他身下的周品柔轻轻抽气，柔软的身躯不时拱起，好像在恳求更多抚触。她再也无法忍耐，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嗯。」
    「可以吗？」他再确认一次。
    「嗯。」
    听到她答应了，席浩云解开内衣勾子，开始温柔地脱她衣服。周品柔脑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席浩云在对她做什么。他将吻轻柔地落到她全身，吸啜啃咬，双手灵巧地抚遍肌肤，揉捏搓挠，手唇并用的席浩云让情慾的电流通过她全身，慾望之火烧得周品柔只想被吞噬。
    席浩云却突然起身，离开了她，在旁边窸窣动作着。
    骤然失去欢愉的源头，周品柔在心里大叫：『不要走。』离开他的身体，好像鱼离了水，她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需要席浩云的抚触。虽然身体渴望着，随着他离开，她的神志也逐渐清明起来。不对，好像少了什么，不能就这样做了。
    「云，云，不行，没有保险套。」
    席浩云又沉又哑的声音说：「我有。」
    周品柔突然清醒过来，「你为什么有？」
    「在植物园吻过你以后，我就随身带着。」席浩云俯身悬到她身上，看着她的眼睛，又坏又温柔地笑着。
    「你……色狼，你这个大色狼。」周品柔全身像有火在烧。
    「是啊，我是只想吃你的大色狼。大色狼徵求小白兔的同意，请问我可以吃掉你吗？小白兔请回答。」他舔吻她的耳朵。
    「…………好吧，给你吃。」她羞得全身染上淡淡的粉红。
    勾引的词语，诱人的女体。被慾望燎烧的席浩云急切地揉搓她暖滑的肌肤，吸吮她敏感的所在，让周品柔几欲尖叫。
    腿心的溼润，让她明白自己已经准备好接纳心爱的男人，就要为他绽放。这个认知，让周品柔既羞又怕，却也期待。
    「我…我是第一次。」她的声音抖得厉害。
    「我知道。我会非常温柔、非常温柔的吃掉你。」他的声音醉人。
    那带着磁性的声音里隐藏着炙人的慾望，让周品柔有点怕。她不禁闭上眼睛。
    「看着我。」他命令。
    周品柔睁开眼，望向那双深沉的眼瞳。
    「我要吃掉你了。」带着轻笑的话声未落，他就沉身进入她。慢慢的，温柔的，一口一口的，吃、掉、她。

 四十三、第二天

    再怎么温柔，第一次被吃还是痛。
    周品柔两条腿一会伸直，一会屈起，怎么都摆脱不了下身隐隐的痛，整个晚上没睡好，搞得把她揽在怀里的席浩云也没睡好。天色将明，两人才累得昏睡过去。
    席浩云先醒来，望向怀中的小女人。周品柔皱着眉，看起来睡得不安稳。他心疼她是第一次，虽然已经扼住自己的慾望忍耐再忍耐，极尽温柔的对待，但女孩子的第一次还是挺折磨人。
    她额上、颈间都黏着汗溼的发丝，他爱怜地轻轻拨开，无声说：「对不起。」
    周品柔动了一下，大概又牵动了痛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席浩云苦笑，觉得自己真把她害惨了。下辈子换他当女人好了，让周品柔爽。意会到自己在想什么，他哑然失笑，这进度都赶到下辈子啦。那「爽」字让席浩云回想起昨夜。忍了好久，终于可以和她结合，心里的满足不可言喻。他已经开始想像下一次，下次一定会更好，下次要让她也嚐到快乐。
    「你醒啦？」耳边传来周品柔的声音，大概因为刚睡醒，声音低低的，却还是甜。这小女人又香又甜，让他……。发现自己又开始心猿意马，席浩云赶紧拉回心思，亲亲她的额头，「醒了，看了你一阵子。」
    周品柔脸微微地红了。
    天啊，她真是太可爱了。席浩云头一低，深深吻了起来。
    「唔……」周品柔想说话，被他堵得没办法出声。她用力推他，他不理，伸手打他，吻才停下。
    他问：「怎么了？不喜欢？」
    「口臭，不要啦。」
    「你嫌我！」席浩云瘪着嘴，一脸受伤的表情。
    周品柔见不得他不开心，赶紧说：「我说我啦！没刷牙嘴很臭，多不好意思，不要亲啦。」席浩云倒也真的没口臭。
    席浩云很故意，头一低又吻了她，还把那娇嫩红唇的里里外外嚐了个够。「你又香又甜，一点也不臭，我确认过了。」
    这次，周品柔的脸红得像苹果。
    见她害臊的模样，席浩云朗笑，紧紧拥抱她。「你怎么这么可爱，我爱死你了。」
    「我也爱你。」她声音又软又甜。
    「对不起。」
    「干嘛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痛。」
    「……」她羞得不知道要说什么。
    「对不起。」
    「没关係。」
    「对不起。」
    「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我捨不得。」席浩云亲了亲她的脸颊。
    过了很久，周品柔鼓起勇气说：「我不介意，因为你是我爱的人，为了可以和你在一起，这种小事一点都不重要。而且……呃……不是只有这次会不舒服吗？」
    「是，只有第一次会不舒服，以后每次都会很舒服。」席浩云说得挺认真，不过后半句牛皮吹得可太大了。
    周品柔噗嗤笑出来，「席浩云，你知道你现在说的话听起来很邪恶吗？根本就是色狼骗小妹妹的台词。」
    「那小妹妹，你要不要让我骗啊？以后每次都会很舒服喔。」
    「你……」
    「我保证。」
    「好啦好啦，随便你。」周品柔的意思是随便席浩云怎么说，不想理他。
    席浩云的解读是，周品柔答应让他骗。「那下个週末要不要到我家？」
    「你……，我不理你了。」周品柔转头不看他。
    席浩云把她的脸扳正，与她对看。「别不理我，跟你在一起我好开心。昨天我觉得好幸福，幸福到要飘起来了。」
    周品柔羞到快爆炸，很想叫他闭嘴。她真想念冰山王子席浩云啊。
    「我要教你一件事，男人都是野兽。」
    周品柔撇撇嘴，小声说：「我知道，你就是。」
    「以前我认为，爱一个女人就是取悦她，就是把她的需求放在自己之前。」
    周品柔有点生气，他怎么可以这样，在两人的初夜过后，竟然大谈和别的女人的性事。「我不想听你和前女友的性生活。」
    他摸摸她的头，温柔地笑，「我没有要说那个。我要谈的是我们。和你在一起以后，我才发现，我管不住自己。明明知道你不喜欢进度太快，我却管不住自己。爱一个女人是取悦她，但，要把她的需求放在自己之前，需要很大的意志力。以前我以为是自己自制力够才办得到，才能把对方的需求摆在自己之前，现在才发现，那是因为，当时的我并没有那么多热情。」
    周品柔专心听着，好像有点懂他要说什么了。
    「和你在一起，我才发现，我太想要你，根本没办法把你想要慢一点的需求摆在第一位。对不起，我办不到。」
    席浩云竟然为这种事道歉，周品柔很感动。「没关係。其实也不算太快。」她脸上有淡淡的红晕。
    「真的？」
    「真的。」
    「那我就放心了。我怕我一直拉着你往前走，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我没那么笨，不想要就不想要，不是你拉就可以往前的。」
    席浩云狡黠一笑，「所以你也想要我。」
    周品柔斜了他一眼，「废话！」
    他笑得开心，又把她搂紧一点。「认识你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毕竟还是一头野兽啊。忍了又忍，终于可以跟你在一起，那种兴奋满足，是言语无法形容的。原来我对你的爱这样强烈，youturnmeon.所以我管不住自己。」
    周品柔犹豫了一下，清了清喉咙，说：「我也是。所以，我不觉得我们的进度太快。原本我以为自己不喜欢进度太快，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席浩云嘴角上扬，「你说『我也是』，所以iturnyouon.意思是这样吗？」
    「对啦对啦！」
    「唉！真是太可惜了。」
    「什么事可惜？」
    「如果不是顾虑你的身体，现在就可以再来一次。」
    周品柔无奈摇头，「我觉得被你骗了。」
    「我骗你什么？」
    「原本我以为你是个冷淡的冰山王子，结果怎么那么爱讲露骨的话啊！」
    「你去问别人，看我冰不冰山，只有在你面前才会融化。因为youturnmeon.」又是那种贼贼的笑。
    「你……」
    「不喜欢听？不喜欢以后我就忍着不说。叫我不碰你我办不到，其他事我还是想取悦你，还是想把你的需求放在自己之前，因为我希望你开心。」
    「也不是不喜欢。」她囁嚅着。
    「那是什么？」
    「就很害羞嘛！」
    「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爱在你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不就你自己爱说，还有理由喔！」
    席浩云摇摇头，「理由就是你。」
    「关我什么事啊！」
    「因为我爱极了你害羞的样子。」
    「你……」周品柔终于忍不住打他。「你这无赖！」
    「柔柔，」
    周品柔不想理他。
    「我跟你说正经的。」席浩云一脸严肃，周品柔只好也认真起来。
    「我家里家教很严，就像你以前说的，我爸妈大概想把我教成小绅士。我对长辈有礼、对朋友客气、对女士体贴，在别人面前，我就是绅士，就是正人君子。只有在你面前，唯独在你面前，我会说不正经的话，我会耍无赖，因为那是你。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就很放松。」
    「真的？」周品柔很高兴。
    「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跟你在一起，我很安心。」他把脸埋进她肩膀。「你真的不喜欢我耍无赖吗？我只在你面前耍无赖耶。」
    「好吧。可是不能太常喔。」周品柔忍不住想宠他。
    「好，一言为定。」他开心地笑了，立刻耍起无赖，把脸埋进她胸口。

 四十四、忠告

    席浩云接到蔡天宇的电话，他是席浩云国小国中九年同班，兼美国研究所同校的同学，也是席浩云相熟的好友。
    「你这个忙着跨海搬家的新郎倌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席浩云笑问。
    「我特地打电话来提醒你，下下礼拜六记得来参加我的婚礼。」
    「没问题，早就把时间空出来了。搬家的事处理好了吗？」
    「还没有，先回台湾弄婚礼的事。我老婆坚持一定要在台湾拍婚纱照，这件事别人不能代劳，只好先回来一趟，后天又要飞美国。」
    「真是辛苦啊。婚礼的事应该弄得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说到这个，要再跟你确认一下，你还是携伴参加，佔两个位子，对吧？」
    「什么『还是』，当然是。」
    「所以跟那个女孩子还在继续？」
    「天宇，你这新郎倌照理说现在应该是喜气洋洋，看什么都是玫瑰色，干嘛那么坏心唱衰我啊？我郑重告诉你，我和我女朋友好得很，如胶似漆、甜蜜蜜，不输你跟你老婆。」
    「那就好。因为最近la台湾人的圈子流传着你跟徐咏龄的事。」
    「thankgod!她终于愿意跟别人承认我们分手了。」
    「大家是在传你们分了，可是故事又不是那样。」
    「不是那样？什么意思？」
    「徐咏龄到处跟人家说你们的确大吵了一架，但并没有真的分手，你只是在生她的气，所以才故意在台湾弄了一个女朋友。台湾的不是正牌女友，她才是。」
    席浩云冷笑，「真没想到，徐咏龄什么时候变得心机这么重，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了？看来我绅士过了头，还想着帮她留面子，不要让她太难看，原来对她仁慈根本就是对自己残忍。奇怪了，当初不是爱得很，一定要跟我分手吗？现在还在那边抓着我不放是怎样！」
    「她们家是不可能同意的。只是个出身普通的美国人，除了是个白人，其他没什么特出之处，跟你不能比。」
    席浩云苦笑，「什么时候开始，爱情变成称斤论两的卖了？」
    「喂喂喂，先说我跟云薇不是这样喔。」
    「我知道，抱歉抱歉，口误。这句话应该改成：『什么时候开始，徐咏龄的爱情变成称斤论两卖的？』唉，这样说觉得自己好像一块肉。」席浩云自嘲。
    「别难过。至少你还是块松坂牛、伊比利猪。」
    「你觉得这样说我会比较高兴吗？」
    「不会，但是我会比较高兴。」
    「呿！好啦，新郎最大，这件事就让你笑好了。」
    「席，有件事我要先跟你提一下。我婚礼也邀了徐咏龄，其实是我爸邀了他爸，他爸派她当代表，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现在这样，我不知道婚礼当天她会搞出什么花样。我会把你们的座位分开，先跟你说抱歉。」
    「有什么好抱歉的？乱搞的是她又不是你。你的婚礼你最大，你怎么安排我怎么配合。我还要谢谢你提醒我呢！而且她的那些烂事就是你帮我搞清楚的，你查到的资料本来想备而不用，看来现在不得不拿出来用了。谢啦！」
    「不客气。我和云薇倒是很期待婚礼那天看看你女朋友是何方神圣，让你那么早就确定要带她来我婚礼。明知道带来我婚礼就是公开宣布你们在正式交往。如果不是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要以为你老早就偷偷跟她在一起了！」
    席浩云朗笑，「一定会让你看到的，到时候就知道她有没有三头六臂。」
    蔡天宇有点犹豫，「……席，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你也知道，我和云薇走到今天不容易。关于你的女朋友，之前问你你都四两拨千金，什么都没有透露，看你保护她的态度，我猜你女朋友大概也是你爸妈不会喜欢的那一种。」
    席浩云苦笑，果然是跟家里对抗过的前辈，还真敏锐。
    「前面的路不会太好走，对你来说困难，对她来说更是千百倍辛苦。如果你不确定，不要轻易把她带进你的世界。」
    「我懂。」
    「你确定吗？带她来我的婚礼，就是明摆着要跟你爸妈唱反调，你确定吗？」蔡天宇语重心长。
    「我确定。前面的路，我只想跟她一起走。」
    「如果是这样，我想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我要给你一些忠告，你听好，」
    席浩云不自觉挺直了腰。
    「她可以依靠的，只有你的爱，千万不要让她一个人面对我们的世界。」
    「天宇，谢谢你。」席浩云有点激动。他没想过老同学愿意分享这么私人的经验。「我一定会听你的意见，绝不让她一个人面对我们的世界。」
    「那就好，祝福你。」
    「也恭禧你进入人生下一个阶段。」
    「别再说了！」蔡天宇哀嚎。
    「怎么了？」
    「我想到回台湾要进我爸公司就烦。人生下一个阶段如果只有结婚那是真好，进我爸公司就不好了，要跟自由说再见。」
    席浩云不知道要说什么，和蔡天宇比起来，自己比他幸运多了，至少没有继承家业的压力。「我只能祝你一切顺利。反正都在台北，回台湾以后如果需要发洩，随时欢迎找我聊。」
    「谢啦！我猜以后会常常跟你见面了。」蔡天宇在电话那头苦笑。

 四十五、晚宴服

    推理小说徵文比赛正在收稿阶段，由副刊风景的工作人员把持第一关。。
    周品柔正在加班，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检查是否有不符规定的稿件。举凡字数太多或太少、不是用繁体中文写作等不符合基本规范的文章一律剔除。这些文章廖子欣已经筛选过，为求保险，周品柔会再检查一遍确认是否有漏网之鱼。这是周品柔第一次和廖子欣合作，看来她工作的速度快、品质佳，效率很高。
    席浩云站到周品柔椅子后面，环上她的肩膀。
    周品柔笑了，「下班啦？」
    「我工作做完了，你呢？」
    「等等，再给我十分鐘。」
    「我已经在旁边等十分鐘了。」
    「再给我十分鐘嘛！」周品柔撒娇。
    席浩云把下巴靠到她肩上，「好，我等你十分鐘。」
    她哑然失笑，「你这样我怎么工作？」
    「你说呢？」他转头亲她耳朵。
    周品柔叹口气，知道今天的加班结束了。「好了好了，我懂你意思，走吧！」
    「去吃饭。」
    「刘家小馆？那今天我要吃牛肉捲饼。」
    「鸡丝拉皮呢？」席浩云知道周品柔热天爱吃这个。
    「要要要，走吧。」
    两人的菜都上了。席浩云把自己面前的花素蒸饺挟了二颗给周品柔。
    「吃吧！」
    「嗯。」周品柔也把盘子里的牛肉捲饼分了一点给席浩云。
    他边吃边开口，「可不可以把下下星期六晚上留给我？」
    「好啊。有什么事？」
    「想带你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宴。」
    「婚宴？」朋友的婚宴？多么重大的一步啊。
    「对。新郎是我老同学，国中国小同班，后来到美国唸书的时候刚好又同校。他之前一直待在美国，结婚以后就要回台湾定居，进他爸的公司准备接班。」
    她盯着间话家常般向她介绍着朋友的席浩云，心中五味杂陈。她认识的唯一一个席浩云的朋友，是周品谦，现在，他打算带她到另一个朋友的婚礼。席浩云脚跨着二个世界，一个是她熟悉的，有周品谦、有副刊风景，另一个，是他生长的世界。现在，他要带她走进去吗？
    「他的婚宴在下下星期六晚上，我想带你一起去。」
    「你会牵着我的手吗？」周品柔没头没脑冒出这句话。『要走进我不熟悉的世界，我有点怕，你可以牵着我的手，跟我一起吗？』
    席浩云不明所以，仍笑答：「我会牵着你的手。而且我会告诉大家，你是我的女朋友。」
    周品柔很感动，却也惊慌，但她愿意相信，席浩云会握着她的手不放。只要这样，她就会试着勇敢。「婚礼在哪里办？」
    「文华东方。」
    「哇！我没有参加过那么高级的婚宴，要穿什么衣服才合适？需要把我的小猪扑满打破，去买一件chanel还是lv吗？」
    席浩云哈哈大笑，「不用啦！衣服我送你。而且什么牌子不重要，人家又不会去翻你衣服标籤。以我女朋友这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的姿色，穿什么人家都会觉得是名牌啦！不对，这样说好像怪怪的，显得我小气，都说要送了还说不用名牌。我的意思是，你就穿你喜欢的，名牌也好，不是名牌也罢，只要穿在你身上，一定好看。」
    周品柔眼睛闪闪发亮，「最后一句再说一遍。」
    「你穿什么都好看！」
    「你好会说话喔，听了真让人高兴。」
    「那要再多说几遍吗？」
    「不用，够了，已经作梦也会笑。再多说几遍，万一作梦笑醒很麻烦。」
    席浩云被她逗乐了，揉揉她的头发，「你好可爱。要我找一天陪你去挑衣服吗？」
    「不用啦，女人逛街很麻烦的，我找胜男陪我去就好了，而且我会自己买，不要你送。只是我没见识过这种场合，可以给我一点建议吗？该穿什么衣服才合适？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周品柔真的有点担心给席浩云丢脸。
    「不用担心，穿晚宴服就行了。我对你很有信心，我对你的外表、对你的内在、对你的品味都有信心。你去挑一件喜欢的衣服，回来跟我报帐。记得婚宴前先到我家来穿给我看一下。」
    「我说了我会自己买。而且为什么先穿给你看，还要到你家？。」周品柔狐疑地望着他。
    「我想请你帮我挑一套西装，我也需要事先知道你穿什么，才好搭配你的穿着。」当然不只是这样。
    「好，那我尽快把衣服挑好，再找一天去你家。」
    周品柔回家，立刻google了关键字「豪门婚礼文华东方」把里面出现过的宾客照片瀏览一遍，大致上有了概念。好像真的不需要穿精品名牌，只要质料好、剪裁对，她的晚宴服大概就不会出大错。
    周品柔约陈胜男一起逛街，理由是「帮我挑一下衣服」，暂时没有透露太多讯息，陈胜男也没有多问。
    走进百货公司，陈胜男开口问：「今天要买什么衣服？新内衣喔？sexy的吗？」
    周品柔白了她一眼，「无聊！」
    「什么无聊，你们不是做……」她的嘴被周品柔捂住了。
    「陈胜男小姐，你马帮帮忙，你一定要在大庭广眾之下谈论我的性生活吗？」周品柔附到她耳边警告完才放开手。
    「好啦好啦，那到底是不是要买内衣？」
    「不是。今天是要来挑晚宴服。」
    「晚宴服？那是什么碗糕？」陈胜男满腹疑竇。
    「数字週刊有没有看过？水果日报有没有看过？那些参加上流社会party的小姐们穿的，就叫晚宴服。」
    「你要去参加上流社会party喔？席浩云要带你去？」
    周品柔摇摇头，「比那个更可怕，他要带我去参加一个婚礼，在文华东方。」
    「婚礼！！！」陈胜男尖叫，引起眾人侧目。她立刻低下声音，「在文华东方的婚礼，那一定是豪门了。哇，说不定现场还会有媒体拍摄咧，小柔，那我们今天一定要挑一件最棒的衣服，让你美美的出场。说到这个，你干嘛说『可怕』？」
    周品柔苦笑，对啊，直肠子的陈胜男，哪能懂自己的战战兢兢，深怕给席浩云丢脸。
    「小柔，你在想什么？」
    「没有。」
    「你少来，一定又在胡思乱想了。你一定在想要怎样穿才不会丢脸对不对？」
    「咦？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我几岁就认识你了？三岁，幼稚园小班。你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
    「哇，陈胜男，你真不愧是我的超级好朋友、肚子里的蛔虫，佩服佩服。」
    「小柔，你这死脑筋，席浩云敢带你去就不怕丢脸。而且，你有什么好丢脸的？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头脑有料、谈吐得体，所谓让男人带得出去就是像你这型的女人。」
    「胜男！」周品柔一把搂住陈胜男，「被你这样一说我信心大增，真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棒的女人。我乾脆嫁给你好了。」
    「我才不要，我叫陈胜男，不叫陈猛男好吗？要嫁去嫁你家的席猛男。不对，」陈胜男这次懂得把声音压低了，「喂，席浩云到底猛不猛？」
    这次周品柔毫不客气地一掌打到陈胜男身上。
    「厚，很痛耶。」
    「谁叫你乱问。」
    「到底猛不猛？」陈胜男不放弃。
    「我哪知道，又没跟别人比过。」
    「说得也是。好吧，先放过你。走，我们去帮你好好挑一件晚宴服。」
    两人从下午逛到晚上，吃过晚餐再继续奋战，终于在百货公司关门前做出决定。

 四十六、家人

    周家人都知道席浩云要带周品柔去参加婚宴。周妈妈和周品谦心里都有许多想法，只有周爸爸乐呵呵地觉得这样表示自己女儿和席浩云走得顺利，挺好的。
    自从席浩云和周品柔成为男女朋友以后，几乎所有馀暇都和她腻在一块，难得有机会单独和周品谦见面。周品柔逛街买衣服那天，周品谦约了席浩云吃饭。
    周品谦开门见山，「听说你要带我妹去参加华復同学的婚礼，意思是你很认真跟她交往吗？」
    席浩云微笑着说：「你这不是废话，我如果不是认真跟她交往，现在怎么敢坐在你面前？不早被你打趴了。」
    周品谦无视他的笑，板着脸问：「我问你，你是怎么看小柔的？」
    席浩云脸上有种篤定，「未来的另一半，想跟她牵手一生的女人。」
    他的坦白让周品谦一愣，表情软化下来。「可是你爸妈不会赞成你和小柔在一起的。」
    「你家呢？周爸周妈赞不赞成？你赞不赞成？」席浩云语气有些急切。
    「我不赞成也不反对，因为那是周品柔的人生。我会站在她身后，在需要的时候给她支持，所以你要记得把皮给我绷紧一点，别让她不开心。我妈的心情就比较复杂。」
    「比较复杂？怎么说？周妈是怎么想的？」
    「我妈虽然喜欢你，可是她觉得小柔和你结婚铁定会吃苦，所以反对。如果小柔一定要，那她也只能祝福。我妈是不会阻拦啦，不过别指望她会帮你，我看八成你们一不顺利，她就会顺势叫小柔跟你分了。」
    席浩云脸色有点发白。
    周品谦继续，「你的脸不用白成那样，我爸可是高高兴兴地支持你，想着你当女婿很不错。」
    「问题是，你家是你妈作主。」席浩云苦着脸。
    「唷，你蛮机灵的嘛，看得很清楚。」
    「我在你家十几年不是白混的。」
    「所以你和小柔的未来困难重重。你打算怎么办？你确定要带小柔去那场婚礼吗？那不就是摆明了跟你爸妈唱反调？」
    「我最了解我爸妈，他们爱面子。把柔柔带去朋友的婚礼，公开宣示她是我的女朋友，就是要造成既定事实。一旦大势底定，他们就不能太用力反对，否则就是在一堆朋友面前丢脸。」
    「事情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么顺利？」
    「当然不可能容易，中间一定要经过攻防，但奇袭在这里很管用。我这招就是要让我爸妈措手不及，他们愈来不及反应对我愈有利。」
    「听起来好累。谈个恋爱干嘛搞得那么辛苦，要是我早就放弃了。」
    「我绝对不会放弃，」席浩云一脸严肃，「这辈子我只想和柔柔一起过，再困难我都会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现在我只担心她要吃太多苦。」
    「所以我要拜託你，千万不要让小柔伤心。」周品谦也很严肃。
    「我知道她会比我辛苦百倍千倍。我没办法保证绝对不让她伤心，但我会尽全力保护她。」
    「有这句话就够了，我信你。你爸妈你搞定，我妈我会想办法，帮你让她安心。」
    「周品谦，谢了。」友谊深厚的两人不需要多说什么，席浩云知道，周品谦懂他的感激。
    「我帮你这么大忙，以后我们吃饭恐怕都要你请客了。」
    「没问题，而且餐厅随你挑。」
    「席浩云，我真不知道周小柔有什么魅力把你迷得晕头转向，说来听听，我妹有什么好？」
    席浩云脸竟然微微的红了。
    周品谦大吃一惊，「席浩云，我有没有看错，你现在是在脸红吗？」
    席浩云横了他一眼，「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周品谦边摇头边咋舌，「嘖嘖嘖，我真要对周品柔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这兇巴巴的妹子还能让万人迷席浩云脸红，想当年要倒追你的女孩还得排队耶。」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你问我柔柔有什么好，我只能说，她就是属于我的那一瓢。」
    周品谦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今日更新二回

 四十七、不公平(01)

    婚宴前一个週末，周品柔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到席浩云家报到。
    席浩云直接把她迎到主卧室。虽然犹豫着，周品柔最终还是跟在席浩云身后进了房间。她拖拖拉拉的慢了好几步，等踱进门内，竟不见席浩云的身影，差那么几秒周品柔就跟丢了。她站在房里有点不知所措，正想转身退回客厅，就听到席浩云的声音，「柔柔，进来啊！站在外面干嘛？」
    站在外面？她已经进房间啦？待静心一看，原来席浩云站在一扇半掩的门里，是间更衣室。
    「快来帮我选一套西装。」
    她走进那不算窄的更衣室，第一印象就是整齐。掛得整整齐齐一排深色西装，多数是黑的，再来是烫得笔挺的衬衫，多数是白的，但看得出来剪裁质料都不同。再来是长裤，然后是外套，再过来是好多件深色素面款的t恤，偶尔夹杂着几件浅色印花棉t。
    「挑一套你喜欢的。」席浩云把周品柔带到那排西装前面。
    那黑色衣料乍看之下差不多，再仔细看，每套西装都有不同的细緻织纹。她挑了几件，轻轻触摸，感觉衣料的质感，最后用触感决定了最喜欢的一套。「这套，我喜欢它摸起来的感觉。」
    「ok，就它了。你去把你的衣服换上，让我看看。」
    「你出去。」
    「干嘛？」
    「我要换衣服啊。」
    「有什么关係，我都看过了。」他痞痞地笑。
    「不要逼我打你。」
    「好好好，我走。」席浩云把更衣室让给她。
    走出更衣室的周品柔，身上穿着一袭剪裁简单的银灰色短袖礼服，稍稍露出锁骨，优雅又带着点甜美。
    席浩云眼睛一亮，「好看！」
    周品柔羞涩地笑着，「真的好看吗？这样穿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也把西装穿起来吧。」席浩云走进更衣室，挑好白衬衫之后，开始脱上衣。
    周品柔尖叫，「你干嘛？」
    「换衣服啊。」他一脸无辜。
    周品柔赶紧转身，「真是的，也不通知一下。」
    「不想看吗？」他边换衣服边逗她。
    「不想。」
    「真的不想？」
    「少囉嗦，快换啦。」
    席浩云呵呵笑着，慢条斯理的换上她挑的西装。「好了。」
    周品柔转身，看见穿着黑色窄版西装的席浩云。天杀的帅啊。高挑的席浩云，真是她见过最适合穿西装的男人。解开一颗扣子的白衬衫贴在厚实的胸膛上，西装裤里的长腿绷出好看的肌肉线条，周品柔吞了口口水，压抑想要整个人贴上去的衝动。
    席浩云见到她的表情，得意地笑着，「好看吗？」
    「帅呆了。」她老实说。
    「来，抱一抱。」席浩云张手。
    周品柔立刻环上他的腰，把脸贴到他胸膛。「你怎么可以好看到这种程度呢？」
    席浩云笑着说：「你也很好看，好美好美，美到我不想让别的男人看到你。婚宴那天，你一定不能看别的男人，只能看我，知不知道？」
    「知道。」
    他低头亲吻周品柔的耳垂。「你这样就美得不得了，但还少了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
    「我们出去吧。」席浩云牵着周品柔走出更衣室，让她坐到床上。「你等等我。」他拿出一对亮闪闪的耳环，鑽石坠饰轻轻晃着。「好不好看？」
    周品柔惊喜地笑着，「好漂亮！」
    「我帮你戴上。」席浩云撩起她的头发，帮她载上耳环。
    「喜不喜欢？」
    周品柔轻声说：「喜欢，可是太贵重了。」
    席浩云吻着她的颈背，「不贵重，跟你比起来，一点也不贵重。你戴起来很好看，下星期六戴去吧。」
    「好。」
    周品柔心里觉得甜，又泛着点酸苦。这梦幻般的礼物，真美。有哪个女孩不喜欢男朋友送的礼物呢，更何况是鑽石？可是，总觉得那不是自己该用的东西。身上的礼服花了她一个多月薪水，以后大概也没什么机会穿，本来想着，这样奢侈的消费一次就够了，结果现在戴在耳上的，又会值几个月的薪水？她知道有二个字可以形容自己──穷酸。贵公子席浩云的世界，如今化成实体展现眼前，穷酸的她觉得严重适应不良。她有点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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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七、不公平(02)[辅导级]

    周品柔用手摸摸美丽的耳环，心思百转千回，过了好一会，她轻声说：「云，对不起，我还是怕。我……我可以不要去吗？」
    「为什么？」席浩云声音提高了。
    「虽然早就知道我们家世背景不同，可是今天那个差距化成晚宴服和耳环出现在眼前，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么怕。」
    「别怕。」席浩云搂着她，「我知道要去到不熟悉的世界，你一定会害怕，可是我会牵着你的手，和你在一起。」
    周品柔想像着王子席浩云牵着灰姑娘周品柔的手，站在华丽的宴会厅入口，隐约可以听见里面流洩出的轻柔乐音。灿亮的水晶灯是如此炫目，让她看不清那大房间里的景象。
    王子牵着灰姑娘的手说：「走吧，我们进去。」
    灰姑娘想抬脚跨出一步，却觉得腿有千斤重。「王子殿下，对不起，我脚抬不起来，走不进去。」
    「为什么？」王子有点生气。
    「王子殿下，因为我是偽物啊，十二点过后，你就会看见灰灰丑丑的我了。站在外面我逃得比较快，比较不会被你发现。」
    周品柔苦笑着停下妄想，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会陪我，是我自己胆小没用。我真的不能不去吗？」
    席浩云薄唇抿着，看不出是在生气，还是有别的什么。「你知道我带你去这场婚礼，有什么意义吗？」
    「我知道。这代表你想让大家知道，我们在正式交往。」
    「难道你不想和我正式交往吗？不想再往前一步吗？你想逃走吗？」席浩云的声音轻飘飘的，让周品柔心好慌。
    她哀求着：「我们不能这样就好吗？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现在很好，现在当然好，所以我才想要更进一步。」席浩云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如果我爸妈很穷，你还会觉得怕吗？还会想逃走吗？会觉得贫穷的人生很可怕吗？」
    「当然不会，我爱的是你。」
    「不公平。」席浩云咬着牙。「那为什么我爸妈有钱你就害怕？太不公平了，出生在哪种家庭又不是我可以选择的。你只看到我们的不同，那我们相同的部份呢？我在你家吃了十几年饭，我们一起看着副刊风景从草创到茁壮，我们都喜欢诗，我书架上的书好多你也有，还有，我们都有老灵魂。这一些，不都是我们共同的部份吗？」
    席浩云愈说愈激动，「如果我很穷，你要面对的也是不同的世界，为什么穷就可以，有钱就不行？因为父母有钱，和你相同的部份就比较没有价值吗？你就不能爱我吗？」
    周品柔急急摇头辩解，「不是这样。」真的不是这样吗？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踌躇犹疑，不就是因为席浩云的父母是有钱人？
    「我爱你，跟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我可以放肆，也可以安心。我想爱你，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和你一样的地方，和你不一样的地方，都是我。」席浩云表情忧伤，声音低了下来，「这样的我，不行吗？不能爱你吗？」一滴泪从他眼角缓缓流下，最后，滴落在周品柔手背上。
    周品柔的心揪紧，痛起来。她抱住他，急急地说：「别哭！我不会逃，我会勇敢，别哭。」
    席浩云的泪一滴、又一滴，慢慢掉下来。
    她捧住他的脸，胡乱亲着，想把他的泪吻乾。「云，别哭。我爱你，我要你开心，别哭。」她急切地吻他，想把自己热烈的爱传达出去，急得自己也落下泪来。她边掉泪边说：「别哭，我爱你。对不起，我会勇敢，别哭。」她伸出溼暖的舌，捲上他的耳朵，舔着、吮着，告诉他：「我爱你，我会勇敢，你别哭。」
    席浩云的泪止住了，换他捧住她的脸。他望着她含泪的眼，看进她灵魂深处。这捨不得他哭的小女人，逼着自己勇敢的小女人，这……让他爱得入骨的小女人。他低下头，亲亲她的眼睛，吮着，把她的泪吮乾。再亲亲她小巧的鼻尖、粉嫩的嘴唇、细緻的下巴。他的吻好轻好轻，轻得像用羽毛拂过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回来磨碾她的唇，这次，力道重了许多。吸吮啃咬那娇嫩的唇瓣当然不够，他舔着她柔嫩的口内，诱引她打开牙关，舌尖找到她的，纠缠。他的吻需索着，要不够似地，深入再深入。她回吻，双手攀上他的脖颈，让自己贴近再贴近。这反应引起他更激烈的掠夺，两人都开始轻轻喘息。
    只是一个吻，却足以让两人情动。
    「我爱你，我要你。」他拉下她的礼服拉链、打开内衣勾子，将她全身的衣服缓缓褪下。随着布料离身，她露出光润的肩头，他吻上。裸出柔软的胸部，他也吻上。衣服一寸寸往下褪，他的吻也一寸寸往下走。
    她无力地靠着他，只能将自己全然交付，任他予取予求。席浩云的唇那么热，他亲吻过，就燃起一簇火。席浩云的吻在某些地方停留得特别久，恰恰都是她敏感之处，周品柔不懂为什么，其实，是她没忍住的轻轻抽气洩露了那些祕密所在。她被燎烧得好烫好烫，连心都被烫融了。
    轮到她帮他脱衣服。她一颗颗解开他的扣子。「太慢了，我自己来。」席浩云无法再等待，三两下就把自己的衣服剥光。
    他抱着她侧躺到床上，用灵活的唇舌和手指搔弄她光滑敏感的肌肤，大掌也在柔软的身躯上摩挲游移。他刮擦揉弄过的地方，窜起一阵阵酥麻的电流，让她好快乐，却又想要得痛苦，只好难耐地细声呜咽。
    她软嫩的小手在他紧实的身体上乱无章法地抚摸，生涩又诱人。诱人的还有那娇柔的嚶嚀，让人慾望愈发膨胀。
    席浩云忍着，将手覆上她的掌，带领她探索自己全身。他们来到他结实的胸腹，「摸摸它。」席浩云下令。
    周品柔听话地摸一摸，然后问：「我可以揉揉看吗？」
    席浩云轻笑，「可以。」
    她在他胸膛上揉捏着，觉得触感很好，爱不释手。
    席浩云哑着声音说：「其他地方也想要。」
    周品柔一样听话，在席浩云的带领之下，抚遍他全身。
    席浩云的呼吸渐急渐重，偶尔忍不住从喉头逸出低沉的单音。他终于不再等待，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保险套。
    听到那窸窣声，周品柔全身颤抖，也许是因为慾望，也许还有点害怕。
    他覆上她，温柔地亲吻，确认她的溼润，挺身将自己送入。随着盈满柔情的律动，他一次次向她倾诉：「我爱你，不要怕。」

 四十八、出发

    席浩云到周品柔家接她，准备去饭店喝喜酒。周品柔还在房里为梳妆打扮做最后的收尾，席浩云在客厅里等着，周家其他人也在。不知怎的，坐在已经非常熟悉的周家客厅，席浩云竟觉得有些紧张。
    周妈妈开口：「爸爸，你去巷口便利商店买一瓶浩云爱喝的苹果西打。」
    席浩云赶紧推辞，「周妈妈，谢谢，不用特地去买，我喝水就够了。」
    周爸爸也说：「不用特别去买吧，浩云说他喝水就够了。他好久没来了，我想跟他聊聊天。」
    周妈妈又说：「去吧，浩云好久没来了，他自己在家不会买，一定很久没喝苹果西打，快去买给他喝，不然等会妹妹出来他们就走了。哥哥，跟爸爸一起去，买大瓶的，帮爸爸搬回来。」
    周品谦机灵地发现母亲是要把他们父子俩支开，赶紧拉着父亲的手说：「爸，母命不可违，我们快去快回。」
    「那你自个去买就好啦！我要跟浩云聊天！」
    「爸爸，你顺便帮我买一包牙线棒，家里的用完了。我用哪种只有你知道，哥哥不知道。快去吧，不然等下浩云喝不到汽水了。」
    「爸，快走了，快去快回，走啦走啦。」周品谦硬把父亲拖出去。
    席浩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穿着全套西装的他紧张得汗溼了背。他腰桿打直，只坐了沙发的前三分之一，就是个恭恭敬敬的乖小孩。
    「浩云啊，」周妈妈一如往常的温暖声音唤着他，席浩云却惊了一下，把背挺得更直。「你是怎么看我们家妹妹的啊？」
    『哇，直攻核心。』席浩云把演练了一百遍的答案说出来：「我很喜欢柔…品柔，很认真看待我们的感情。如果顺利的话，希望能够……」他清了清喉咙，「希望能够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下去。」
    「既然说到结婚，那我就直接问了。你爸妈不会同意你和妹妹在一起的，你打算怎么办？」
    席浩云觉得自己的汗都从额头流进脖子里了。他鼓起勇气，向敬爱的周妈妈，未来的岳母说明：「我打算大大方方跟品柔来往，下次回美国的时候会正式向父母报告和品柔交往的事，并徵求他们同意。」
    「问题是，他们不会同意的。」周妈妈没给他喘气的机会。
    「我知道。我会明确告诉父母，品柔是我想共度一生的女孩，如果能够得到他们的祝福，我会很高兴，如果不行，我会试着让他们了解，品柔对我有多重要。」
    「如果努力没有用呢？」周妈妈蹙着眉。
    「我会再努力一下。但是他们同不同意，不会影响我跟品柔的感情。我会把多数精神放在和品柔的相处上，而不是花时间去说服我父母。我不能控制父母的想法，但我可以尽量不让他们影响我和品柔，毕竟她才是要与我相伴一生的人。我会努力让她开心，让她不受委屈，虽然没办法保证她能够永远觉得幸福快乐，但我可以保证，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
    周妈妈的神情柔和了一点，「你有心理准备就好，我怕你们年轻人只顾着谈恋爱，不了解现实的困难。」
    「周妈妈，我知道前面的路不会太好走，我也了解品柔会比我更辛苦，但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
    周妈妈叹了口气，「好吧，看你也不是太天真，妹妹又那么爱你，那我就暂时把我们家宝贝託付给你，暂时的喔。」她弯着手指，指指自己眼睛，再指指席浩云，做了一个「我会盯着你」的手势。
    席浩云抿嘴忍笑，觉得松了一口气。
    周品柔的声音从她房门口传来：「你们在干嘛？爸跟哥咧？」
    「去帮浩云买苹果西打。」妈妈回答。
    「妈～，你真的好偏心，你竟然叫哥帮他买！明明知道我也爱喝，可是你一次也没帮我买过，都是我自己买回来的。」她噘着嘴抱怨。
    「买回来不就大家都有得喝，那么爱计较。话说回来，妹妹啊，你今天真的好漂亮喔！」
    席浩云在旁边没作声，眼睛眨都没眨地看着美丽的周品柔。薄施脂粉的她，小脸粉嫩、嘴唇红润，天生带点褐色的黑长发编了个辫子公主头。身上是那件优雅又甜美的晚装，搭了银色细根鞋。太美了。可是他发现少了样东西。
    席浩云站在周妈妈身旁，用嘴型问：「耳环？」
    周品柔也用嘴型答：「等一下。」
    周妈妈见他们有话要说，帮了他们一把，「快点出发了，免得等下迟到不好意思。」
    两人松了口气，中规中矩一前一后出了门，直到进电梯才手牵着手。到一楼刚好遇到回来的周爸爸和周品谦，两人大大地讚美了周品柔一番，她笑得挺开心。周爸爸可惜地说：「要走了，也没喝到苹果西打，下次来家里我一定记得先帮你买好。」
    席浩云咧嘴大大地笑了，「谢谢周爸，今天太可惜了，我下次再来喝。」
    周品谦说：「我们家的美女妹妹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保护她，别被坏男人拐走了。啊，不对，来不及了，她已经被坏男人拐走了。」
    周品柔的脸红了，席浩云一拳轻捶在周品谦肩上，「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她的。」
    「那就拜託你了。」周品谦微笑。
    席浩云和周品柔两人在计程车上手牵着手。
    席浩云说：「你今天真的好美好美。」
    周品柔娇羞地道谢。「你也好好看，帅到令人屏息。」
    「你不用紧张、放轻松，今天就当做开开眼界，有事我会帮你挡。」
    周品柔重重点头，「嗯。」
    他捏捏她的手，「别怕。」
    「嗯。」
    那一天，她跟席浩云说怕，想逃，席浩云却用爱綑住了她。既然逃不了，只好勇敢。枕边细语时分，她告诉席浩云，愿意和他手牵手一起面对困难。
    他们要越过的第一道关卡，就是近在眼前的婚宴。糟的是徐咏龄也会出现，于是席浩云把徐咏龄跟他的恩怨情仇仔仔细细说明一遍。周品柔听完在纳帕谷的餐厅发生什么事，无预警地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下来，心中对席浩云充满怜惜。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被如此对待？当下徐咏龄就成了她这辈子最恨的人。
    「柔柔，蔡天宇的婚礼徐咏龄也会来。从她最近到处放话的动作看来，她大概是想跟我復合。」
    「所以呢？你想跟她復合吗？」
    「我傻了吗？姑且不论她曾经那样对我，我现在有一个比她好一百倍的女朋友，要她干嘛？」
    「真的？」周品柔开心咧嘴。
    「当然是真的。」他亲亲她。
    「我提到她，是要提醒你，如果她见到你应该不会客气，不知道她会使什么手段，我会尽量帮你挡，只是怕你还是会觉得受伤。」
    「没关係，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我会把心练得很强壮的。上流社会，我来了。」周品柔志气高昂。「对了，有件事要问一下。」
    「什么事？」
    「我如果对徐咏龄施以不可见的肢体暴力，会不会让你难做人？」她一脸正经。
    「什么叫做『不可见的肢体暴力』？」他忍着笑。
    「例如握手的时候用力捏她手指啦，踩她的脚啦，伸腿绊倒她啦，之类的。」
    席浩云哈哈大笑，「你是小学生吗？」
    「不，我是復仇天使，因为她伤害了我最心爱的人。」周品柔做出阴狠的表情。
    席浩云感动着，「不用帮我报仇，我还要感谢她，如果不是她这么决绝地离开我，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如果不是她，我不会找到此生至爱。」
    「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不会背着女朋友乱来。那我也要感谢她拋弃你。好吧，我就不要绊倒她好了。」
    周品柔促狭的表情实在可爱，席浩云笑着把她紧紧搂进怀里。

 四十九、豪门婚宴(01)

    席浩云和周品柔早到了一点。想到耳环还没戴上，他带着她在饭店找了个僻静角落，帮她把耳环戴好。之后席浩云捨不得放手，指腹轻轻挲着她粉嫩的脸颊。
    「不要摸啦，要补妆很麻烦。」周品柔想把他推开。
    「既然要补妆，那乾脆全套做足好了。」席浩云把周品柔抵到墙上，头一低就吻了起来。周品柔双手撑在他胸口，推拒着。席浩云不管，继续在她口里温柔舔舐，渐渐地，那推拒的手转而揪住他的衣服。她沉醉在迷人的吻里，直到听见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才着急地把他推开。周品柔假装在调整领带，其实只能直直盯着他的胸口，动都不敢动。
    过了一会，席浩云发出轻笑，「好了，人走了。」
    周品柔瞪了他一眼，气他，也气自己。怎么就随他乱来了呢？
    席浩云牵着周品柔的手走进婚宴会场。大宴会厅里灯光灿亮、恍若白日，满场的鲜花绿叶简直像沐浴在阳光下。周品柔目瞪口呆，太美了，像走进一座大花园。
    婚宴招待将他们领到座位，大圆桌旁已经坐了一些华復中学的校友。
    俩人刚落座，就有个个头不高、圆脸带笑的男人惊喜叫道：「唷，这不是我们班的优等生席浩云吗？十几年不见，愈来愈帅了喔。」
    「你是……我想想，杰，永杰是吗？」
    「没错没错，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我就是那个老是问你数学的关永杰，感谢你啊，如果没有你我数学铁定不及格的。哇，真的好久了，国中毕业以后就没见过你了。」兴奋过后，他才注意到席浩云带来的女伴。「这大美女是谁？女朋友？」
    席浩云微笑着向他介绍：「我女朋友。」他顿了顿，在桌下握住周品柔的手。「也是未来老婆，周品柔。」
    周品柔在桌下与他十指交握，微笑着朝对方点点头。
    关永杰思考一下，「周？记得我们有几个学妹姓周。银池塘书店的千金还是周院长的孙女？」
    「都不是，她不是我们校友。」
    「美国学校毕业的吗？」
    「也不是。那不重要，跟大家好久没见面了，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介绍一下老同学？」
    「没问题。来来来，这一位你应该还记得，就是我们班永远的风纪股长林均平，现在在当检查官……」
    热情的关永杰帮席浩云介绍了在座的几个人，都是席浩云的国中同班同学。席浩云有礼地和他们寒喧几句，周品柔也在旁边点头微笑。知道席浩云和徐咏龄是一对的几个人在旁边窃窃私语。
    同学甲说：「席浩云不是跟我们班的徐咏龄在一起吗？大家都以为他们会结婚耶，怎么现在换人了？」
    同学乙说：「分了啦。席浩云回台湾好几年，徐咏龄一直待在美国，远距离撑不下去。」
    从洛杉磯专程回台的同学丙说：「可是我在美国听到的不是这样耶，听说他们没有真的分，前一阵子大吵一架以后席浩云很气徐咏龄，所以在台湾交了这个女朋友。」
    甲说：「这样席浩云不是脚踏两条船了吗？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个女朋友都长得很漂亮，如果是我，也不知道该选谁。」
    平常住旧金山的同学丁说：「我听说的又是另一个版本。」他停下来卖了个关子。
    眾人强掩兴奋地问：「什么版本？」
    丁神祕兮兮地说：「有人在旧金山看到徐咏龄和一个白人约会，而且遇过好几次。」
    「真的假的？这种事不能乱讲。」甲替徐咏龄说话。
    丁耸耸肩，「我自己是没看过，但好几个住北加的华復同学遇过她，都是在高级餐馆。当然彼此心照不宣没有打招呼，否则太尷尬了，不过他们都非常确定是徐咏龄。」
    大家讨论到这边，已经不知道该相信哪个版本了。
    席浩云微笑有礼地和老同学间谈，也不忘信守承诺，一直牵着周品柔的手。事情比周品柔想像的简单多了。席浩云的同学们忙着叙旧，没人理她，她也落得轻松，自在地欣赏起华美的婚宴场地，顺便看看这里的宾客是如何冠盖云集。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光她认识的就有前正副总统、前行政院长，度假摔个跤就上了头条新闻的科技业大老莫里斯.张，代工业龙头公司总裁泰瑞.郭。周品柔甚至看到了新民时报的小老闆，让她激动地拉拉席浩云的衣袖，低声说：「云，光传媒的老闆在那里。」

 四十九、豪门婚宴(02)

    席浩云顺着周品柔的视线望去，看了光传媒的老闆一眼，低声答道：「他也是华復的学长，他爸妈认识新郎的爸妈。」
    「哇，新郎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没什么来头。他爸是瀚宇光电的老闆，就这样。」
    「言简意賅，我懂了。」瀚宇光电曾经是股王。
    周品柔又把注意力放回席浩云和同桌客人的交谈。这些人也是席浩云生命的一部份，她觉得自己应该多认识他生长的世界一点。若是陌生，那就多接触，接触多了自然会熟悉。问题是那些对话真的很难懂啊。他们聊天的时候中英文夹杂，英文对外文系毕业的她来说没问题，问题是他们说的每个字周品柔都懂，串起来却一句也听不懂。
    像关永杰说的「王君明记得吧？他wharton毕业以后弄了一个anglefund，投的公司最近好几家都要ipo,眼光超精准啊。」这是什么？周品柔觉得自己需要口译员帮忙。她又拉拉席浩云的袖子，问：「他在说什么？」
    席浩云微笑着对她低声解释：「我老同学宾州大学的wharton商学院毕业以后，弄了一个投资基金，他投资的公司最近很多家都要首次公开发行股票，这样算是投资眼光很好的。」
    周品柔眼睛闪闪发亮，崇拜地看着他，「你好厉害喔。」
    席浩云差点笑出声，如果不是有人在，真想摸摸她的头。他低声问：「你会不会很无聊？」
    「不会，蛮好玩的。看到好多名人，而且听你们聊天好像在听外星人讲话，很有趣呢。你们聊，不用理我没关係。」
    席浩云声音压得低低的，附到她耳边说：「其实他们谈的话题，我也不是那么有兴趣，只是老同学很久不见，了解一下彼此的近况。」
    周品柔皱皱鼻子做鬼脸，故意说：「我看你是嫉妒人家成就高吧，什么wharton、anglefund、ipo，听起来就很了不起。」
    这次席浩云终于憋不住，「哈」一声笑出来。
    眾人对他们的亲密互动都看在眼里，心中有几分惊讶。席浩云在老同学的印象中，是个有点冷淡的人，虽然待人有礼，但大家都没见过他如此情感外露的模样。当下，所有的流言蜚语都有了定论，姑且不论中间的曲折，很明显的，徐咏龄已确定成为过去式。
    坐周品柔身旁的小姐突然向她搭话，「你的耳环真好看。cartier这个系列的设计很优雅，跟你的衣服很相配。」
    周品柔瑟缩了一下，握着她手的席浩云发现了，转头用眼神问道：「还好吗？」
    周品柔用眼神回答：「没问题。我可以。」
    她微笑着说：「谢谢，你的衣服也很适合你，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神祕的性感。」周品柔真诚地讚美这位穿着低胸雪纺纱礼服的女性。
    雪纺纱美女笑得很开心，「我也喜欢你的衣服。欧洲买的吗？」
    周品柔摇摇头，「台湾买的。」
    「什么牌的？下次我也去看看，我的礼服性感的多，好像应该添购几件优雅一点的。」
    「黄玉……」周品柔实在记不得名字，只知道是一个台湾设计师的个人品牌。
    「黄玉雯吗？她的设计以高雅着称，我有几个朋友向她订製过礼服。」
    『订製礼服？』周品柔脑袋满是问号，身上的礼服是在百货公司买的，不过她不敢说，就让这美丽的误会继续下去吧。
    原本周品柔觉得这豪门婚宴里的宾客，对她来说会像外星人一样，既吓人又无法沟通，这位性感美女破除了她无谓的恐惧。女人，即使是上流社会的女人，聊的东西原来也和「平民百姓」一样啊，漂亮的衣服饰品，是女士们乐此不疲的话题。
    两人的对话没有继续，因为新郎新娘来敬酒了。新郎蔡天宇已经微醺，见到年少时的老同学，开心的和每个人都寒喧了几句。他看到周品柔时，淘气地朝席浩云眨眨眼睛，「终于见到了。」新娘子也对周品柔和善地笑着，「谢谢你们来。我一直想看看你，果然名不虚传。」
    『咦？新娘子在对我说话？她认识我吗？』周品柔回头看看席浩云，只见他咧嘴笑得开心。而她，则一头雾水，只能对着美丽的新娘点头微笑说恭禧。
    新郎新娘对周品柔特别关注，自然引起眾人注意。至此，在华復同学心目中，「席浩云女朋友」的头衔，已经正式移交到这个出身神祕的周品柔小姐手上。

 五十、短兵相接(01)

    新郎新娘走后，一个面貌清秀、身材窈窕的美女施施然走近。眾人见到她，都睁大眼睛，藏不住「有好戏看了」的兴奋。周品柔不懂大家为什么突然情绪高张，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美得很有气质。
    席浩云自然也发现了徐咏龄，这知性美女就是他的前女友。『还是来了啊。』他勾起一个冷笑，低声提醒周品柔，「她就是徐咏龄。别担心，有我在。」周品柔瞪大了眼睛，有点紧张。
    徐咏龄站到席浩云座椅边，没有跟他互动，只是态度从容地和满桌老同学打招呼。她也是席浩云国中同班同学，继续读完华復高中部才到美国唸大学。蔡天宇把她安排在高中同学那一桌，她找了老半天才找到席浩云坐在哪里。徐咏龄很着急，因为按照原来的剧本，自己应该要和席浩云自然地坐到一起。
    她打算扮演因为和男朋友吵架，所以彼此没有互动的女朋友。虽然双方还在不愉快当中，但身为大家公认的情侣，朋友婚礼这样重大的场合，两人还是连袂出席。徐咏龄的剧本是这样写的。
    徐咏龄站在席浩云座位边迟迟没有离开，席浩云身边的客人索性起身把座位让给她，招呼侍者多搬了张椅子过来。于是席浩云一边坐着正牌女友周品柔，一边是新落座的前女友。
    徐咏龄去年圣诞节和席浩云闹翻以后，没有跟任何人透露两人已分手的事实。原先是怕父母责骂，也觉得那样难堪的分手很丢脸，所以拖着不处理，后来竟天真的想卡住「席浩云女朋友」这个位置。毕竟顶着席浩云女朋友的头衔挺有面子，维持在这种曖昧不明的状态也很方便，直接省去向父母交待的麻烦。当然，这一切完全是徐咏龄任性的自以为是。
    她和白人男友都是背着男女朋友出轨，初时爱得深浓，大约是偷情的紧张感也增加了爱情的热度。那白人男友对她的热情需索，是徐咏龄和席浩云在一起时从未嚐过的，因此她深陷在背德的恋情中无法自拔。席浩云总是有绅士风度地优先满足她的需求，但，徐咏龄从来不觉得他热切渴望自己。就是因为这种冷淡，才让她拋弃席浩云，琵琶别抱。
    和席浩云分手之后，也许是那种害怕被发现的紧张感消失了，徐咏龄发现自己对新男友的热情日渐消退，此时才开始后悔离开了席浩云。一旦失去，回想起来只剩美好。交往的时候，席浩云总是温柔体贴，她的撒泼任性，他从来只有默默承受。徐咏龄觉得席浩云必定对自己感情深厚，否则不会在学生时代每星期开那么远的车到纽约找她，也不会在台湾那么多年都没有另交女友。那些体贴、殷勤，想起来都是爱。
    分手那天，席浩云一直未曾口出恶言，徐咏龄以为席浩云对她还是有情的。她其实也不是真的多有心机，在la四处散佈的流言，原来只是因为朋友问了她和席浩云到底怎么回事，徐咏龄一时拉不下脸才随口胡诌了那段情节，没想到讲了几次两人并没有分手，席浩云只是在生气，说到最后连自己都信了。
    于是她开始盘算着要回到席浩云身边。徐咏龄觉得席浩云不与自己连络，实在是因为这次她做得太过份，伤了他的心。由此可证，席浩云是真的在乎自己，时间久了，他一旦气消，必定会原谅她。可是分手场面搞得那么难看，她不敢直接回去找席浩云，怕他会生气。徐咏龄打算由外而内逐渐包围，让两人自然接近，只要靠到他身边，耐心等待，席浩云一定会重新接受自己。
    那个流言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开始。蔡天宇的婚礼，徐咏龄打算若无其事地坐到席浩云身边。吵架闹彆扭的小俩口不说话也是正常，但只要在这种正式场合坐到一起，席浩云和大家就会知道她的意思，他们没有分手，只是在闹彆扭，等到气消了，感情自会恢復。
    这打算是建立在徐咏龄天真的一厢情愿上，但她也不是无谓的天真，敢这样盘算，也是基于对席浩云的了解。她爸的朋友看过席浩云带女孩子到六福轩吃饭，那女孩八成真的是约会对象。但席浩云是个规矩的人，没有获得父母同意，绝对不会把女孩子带到正式场合见朋友。所以她来了，用「吵架中的女朋友」的姿态出现。
    再精密的计算，如果是建立在错误的前提之下，答案永远不会对。徐咏龄从容地跟每个人都聊过以后，才越过席浩云，望向陌生的周品柔。她用娇俏的声音问道：「唉呀，这位小姐有点眼生，浩云，可不可以帮我介绍一下她是谁呢？」
    席浩云礼貌地笑着，「当然可以，徐小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女朋友，周品柔。」
    徐咏龄的脸僵住了，她完全没想到席浩云会把在台湾的女朋友带来这种场合。她咬牙吐出：「别…别开玩笑了，这种玩笑不好笑。我知道你在气我，可是过了这么久，气也该消了吧？」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大约就是两人左右能听到的音量。其他人装做若无其事，实则全拉长了耳朵在偷听，结果整桌的宾客安安静静，只剩席浩云和徐咏龄的声音。
    席浩云还是噙着笑，「徐小姐好像误会了什么事，我们的交情应该没有好到会跟你开玩笑的程度。而且我正正经经介绍我女朋友给你认识，我觉得一点都不像开玩笑啊。」
    「你……」徐咏龄咬牙再咬牙。「席伯父席伯母如果知道你带这种乱七八糟的女人……」她的声音开始尖锐起来。
    听到她抬出自己父母，还说周品柔乱七八糟，席浩云一刻也不想再听她胡言乱语。他压低了声音说：「徐咏龄，你确定要在蔡天宇的婚礼、蔡家的场子说这些无聊的话、做这些无聊的事吗？蔡家的帖子是发给你爸，你今天代表的不是自己，是你爸。再这样下去，丢的不只是你的脸，还有你爸的脸、徐家的脸。我一直顾念着从小到大的情份还有两家的交情，不愿对你口出恶言，但是只要你再提起我爸妈一次，再针对我女朋友多说一句话，信不信我当场把你那些事给揭了！」
    席浩云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没听到他说什么的人，绝对想不到对话内容竟是这样。他们说些什么，只有周品柔知道，旁人还以为他们正在礼貌性地间聊。
    徐咏龄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她认识的席浩云一直是个谦谦君子，与她相处的时候充满绅士风度，她从来没见过席浩云这一面。徐咏龄确定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了狠戾。她这从小到大被捧在手掌心的千金小姐，何曾被人家这样对待过，当场吓得脸色发白，嘴唇颤抖。
    周品柔觉得超爽的！她不是为自己，是为了席浩云。这女人真是太过份了，是把席浩云当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吗？
    徐咏龄安静地坐了几分鐘，装做若无其事地向同学们道别，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眾人不清楚细节，却都明白，自己目睹了一场战争的开始与结束。而徐咏龄，是败北的一方。

 五十、短兵相接(02)

    但败战者不见得会轻易认输。周品柔在洗手间就遇到了徐咏龄的回马枪。文华东方这号称六星级的饭店，连洗手间都富丽堂皇，称之为化妆室还比较恰当。周品柔上完厕所以后，流连忘返捨不得走，真觉得脸书应该在这里设一个打卡点。正当她认真参观铺满大理石的奢华女厕的时候，突然听到自己男朋友的名字。
    「席浩云这臭男人，竟然带一个来路不明的贱女人来参加蔡天宇的婚礼，摆明了不给我面子。」
    唷！这由远而近的声音不是徐咏龄是谁。
    另一个女声安慰她：「别理他，到时候就看谁后悔。咏龄，席浩云要是回头找你的话，可不能太快答应，一定要好好吊吊他的胃口。」
    因为这对话与事实差距太大，周品柔忍不住噗哧笑出来。那两个刚走进化妆室的女子才发现原来里面早已有人。徐咏龄一见是周品柔，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看。周品柔毫不理会逕自朝外走，没想到徐咏龄手一伸就把她拦了下来。
    「想逃吗？」徐咏龄俯视着她。
    糟糕，对方比她高了十几公分，而且根本故意找碴。伸手不打笑脸人，周品柔赶紧堆起一个笑，有礼貌地问道：「请问这位小姐，我们认识吗？」
    「你少装蒜，你就是席浩云那个来路不明的所谓女朋友。」
    周品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断提醒自己不要惹事。
    「说不出话了吧！」徐咏龄冷笑。
    「原来就是你啊。嘖嘖嘖，席浩云品味怎么这么糟，要找个假女朋友来气咏龄，也该找个有看头一点的吧，找个这么矮的，身材能看吗？」徐咏龄的女伴出声帮腔。
    周品柔生气了，说她不好可以，说席浩云不好她忍不了。「唉呀，我的身材有另外一种形容法，叫娇小玲瓏，这可是有品味的男人才懂得欣赏的。」
    「噁心！席浩云真的沦落到这种地步，找到的假女朋友还自己称讚自己不脸红。」徐咏龄是模特儿级的高挑身材，对于小鸟依人型的女人有本能的厌恶。
    「左一句所谓女朋友，右一句假女朋友，可不可以换个词来听听，前、女、友？」周品柔还故意挑高了语尾。
    「你……」徐咏龄气得说不出话来。
    「咏龄不要生气，这么没水准的人我们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恐怕人家书读得不多，多说她也听不懂。」女伴赶紧安慰徐咏龄。
    徐咏龄笑嘻嘻地说：「也对，说不定还是席浩云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callgirl呢，何必跟她计较。」她转头对周品柔说：「啊，你应该听不懂什么是callgirl吧，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个字的中文要怎么说，美国住太久了。」
    周品柔气得脸色发白，这女人也太过份了，竟然说她是应召女郎。这样不只是侮辱了她，更是侮辱席浩云。『只是不想惹事，你还真把我当病猫啊！』
    周品柔甜甜地笑着，「你不知道席浩云是从哪里把我找来的，我来告诉你好了。我是他下属，所以你的意思是席浩云开的是callgirl公司吗？啊对了，我也是他学妹，所以席浩云读的是callgirl大学囉？不对，我们学校明明是男女合校啊？」她还故意做了个不解的表情。
    这下轮到徐咏龄脸色发白了。她自己也知道说人家是callgirl太超过了，这假女友说自己是席浩云的学妹，不管是台湾的i大还是美国的m理工，那都相当不妙。她还在嘴硬，「这些都是你自己说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搞不好还是自己贴到席浩云身上去的呢。」
    周品柔已经忍不下去了，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女人，今天晚上肯定睡不着觉。她突然盯着地板说：「啊，地上有一只耳环，该不会是你们掉的吧？」说完蹲下身，装做要捡东西的模样。
    徐咏龄和她的女伴也弯腰看地上，想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耳环掉了。就在此时，周品柔猛然起身，一头撞上徐咏龄的胸口。
    「好痛！」徐咏龄惊叫。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周品柔一边东倒西歪地站起来，一边趁乱踩了那两个乱说话的女人好几脚。
    趁着女伴忙着安慰徐咏龄，周品柔边道歉边后退，一溜烟跑了。她忍住哈哈大笑的衝动，回到席浩云身边。
    见到她合不拢的嘴，席浩云问她：「什么事那么开心？」
    「没事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而且你去洗手间未免也去得太久了。怎么了？」
    「好啦好啦，可是你要先答应我，不可以骂我喔，我忍了很久很久，真的忍不住才动手的。」
    席浩云挑眉，「动手？你做了什么事？」
    「你先答应不可以骂人。」
    「如果你有道理，我就不骂人。」
    「哪有这样的！好啦，反正我有理。」周品柔把她在化妆室遇到徐咏龄和她女伴的事鉅细靡遗地说了一遍。
    席浩云听了直皱眉。听到周品柔说，徐咏龄骂她是callgirl，他终于忍不住咒骂出声：「真是太可恶了！」心中暗下决定，若再见到徐咏龄，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所以啦，我一时忍不住，就小小教训了她一番。」
    「什么叫小小教训她一番？」
    周品柔把自己的小伎俩告诉席浩云，他忍得很辛苦才没有笑出声。这小女生，根本不需要自己保护啊。

 五十一、风满楼(01)

    席浩云很快就接到母亲的电话。
    她直接开骂，「我真不知道自己教出个这么棒的儿子，连声招呼也不打，就把来路不明的女人弄到蔡家的婚礼。」虽不到泼妇骂街的程度，但席母的嗓门已高得吓人。
    席浩云语气和缓地说：「妈，你放心，我没给你丢脸，事先跟蔡天宇打过招呼的，他知道我女朋友是谁。」
    「还敢说没给我丢脸？好几个人打电话给我，说你带了个眼生的女孩子到蔡天宇的婚礼，问我那是谁。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还不丢脸吗？还敢说是你女朋友？女朋友是你说了算的吗？我跟你爸什么都不知道，你敢说那女人叫女朋友？」席母愈说愈激动，声音高到快破音了。
    席浩云胸口堵堵的。他的母亲没有问那女孩是谁，没有问他开不开心，只在乎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在朋友面前丢了脸。「妈，没有先向你跟爸介绍女朋友是我的错……」
    母亲打断他的话，「你还敢说那是女朋友！我和你爸没有同意，她算什么女朋友？」
    席浩云在电话这头轻轻叹气，「没有跟爸妈先介绍那个女孩子是我的错。对不起，让妈不开心。那女孩是我认真交往的对象，原本就打算下次回美国跟你们报告。关于她，妈有什么想知道的？」
    「你们认识多久了？怎么这么突然，会不会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骗？」
    「她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们已经认识十几年了。」
    「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她做什么工作？什么学校毕业？爸妈做什么的？」
    「她在我公司上班，和我一样读i大，研究所毕业。爸爸在银行上班，妈妈专职照顾家里。」
    「爸爸在银行？哪一家？」
    「这我也不清楚。」
    「怎么可以不清楚？我看你大概也不知道他是哪个职务。」
    「我确实不知道她父亲担任什么职务。」
    「浩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花样。这女孩子八成是小门小户出身，所以你才拚命打迷糊仗。我跟你爸是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爸妈不会同意我跟那个女孩子交往。」席浩云语气淡淡的。
    「然后呢？」
    「然后？」席浩云突然轻笑一声，「妈，你从刚刚到现在都没有问那个女孩好不好，我跟她在一起开不开心……」
    「有什么需要问的？小门小户的女孩子再好，都不够格。」
    「妈，你说的够格是什么意思？」
    「至少要像咏龄那样，美国名校毕业，有个叫得出名号的爸爸。说到这个，我本来不想讲，但是你这样乱搞，我不得不说了。」
    「说什么？」
    「前几天你徐伯父徐伯母特地带着咏龄来道歉，说之前你们闹彆扭，咏龄一时情绪上来说要分手，其实她还是很爱你，不是真心要分的。徐家夫妇直说是自己女儿不好，太过任性惹你生气，希望我们再给她一次机会。他们拜託我劝劝你，让你们復合。」
    席浩云没有作声，在心里冷笑。原来还有这招，难怪蔡天宇婚礼的时候，她敢提起自己的父母，看来徐咏龄也不是省油的灯。果然啊，对徐咏龄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席母全然不知自己儿子的心思，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之前是你说咏龄主动提分手，我想分了就分了，那是无缘。结果现在连人家爸爸妈妈都来低头认错，既然咏龄想回头，你们乾脆復合算了，省得在台湾乱搞。我很喜欢咏龄，家世好、长相好，又是长春藤名校毕业，台湾那个女孩子怎么比得上？连洋墨水都没喝过，跟你差太多了。」
    虽然没有人看到，席浩云此刻面若寒霜，足以冻死人。他缓缓开口，「妈，你觉得徐咏龄很好，是够格的女孩子，你知道这够格的女孩子，对你儿子做了什么事吗？」
    席母心头一跳，她从来没听过儿子用这么森冷的口气说话。「什么事？」
    「妈，徐伯父徐伯母是什么个性的人你也知道，如果不是徐咏龄真的犯了大错，他们有可能只因为女儿任性就来道歉吗？我之前是顾及两家的交情不想扯破脸，也想给她留点面子，没想到她来这招，竟然动用父母替她说项。更难听的话就不说了，我只讲一件事，徐咏龄坚持要跟我分手，是因为她爱上别的男人。」
    「什么？」席母声音拔得老高。儿子说得含蓄，但她大概猜得到是怎么回事。「这徐咏龄怎么是这样的女孩子！」
    席浩云再补上一刀，「你还记得圣诞节假期我本来要跟她在napavalley待几天，结果隔天就提早回家，急忙飞台湾办事情吗？」
    席母太过震惊，只能木然点头。
    「其实不是因为公司有事，而是一到napa，我和徐咏龄就巧遇了她喜欢的男人，人家也带了女朋友。」席浩云把话就此打住，留下想像空间。他要让母亲去思考，这个所谓够格的女人，是怎样不给她儿子留脸面。

 五十一、风满楼(02)

    「妈，所以我说，我和她永远不可能，不用再提了。我是不想影响你们长辈们的交情，我猜徐咏龄也没对她爸妈说实话，但那是她家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们家就到此为止，请爸妈不要在我面前再提到徐咏龄这个人，我感觉很不好。」
    「好好好，我不会再提了。浩云，别生气啊，妈妈不知道原来事情是这样。」虽然席浩云口气平稳，但席母明显地感觉儿子在生气，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怒气外显的席浩云，有些不安。
    「妈，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谈感情最重要就是开心，其馀都是假的。什么名校毕业啦、家世好啦，都是浮云。家世好还不是说移情别恋就移情别恋，还敢做不敢当，想打长辈牌復合。妈，你不觉得好笑吗？要復合徐咏龄和她爸妈去找你，她本人可从来没有跟我谈过，我想她是不敢。」
    席母不知道要回些什么。原本以为家世好家教一定好，经此一事，看来也不见得如此。
    自从席浩云交了徐咏龄这个女朋友，席浩云的母亲已经很久不曾为了他的感情事烦恼了。她自认是个开明的母亲，只要是跟不错的女孩子来往，孩子的事她不会多问。关键是，那个女孩子必须经过她审视合格，才能当宝贝儿子的女朋友。
    自小到大，席浩云往来的朋友，都是她把关筛选过的。至少她自己这样认为。结果蔡家婚礼这么大场子，儿子不声不响就带了个来路不明的「女朋友」去参加。一问之下还说已经和这女孩认识十几年。这什么跟什么？加上自己喜欢的徐咏龄品行那样糟，竟然背着自己儿子搞劈腿，她简直无语问苍天。这些年轻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席浩云的母亲气闷不已，唉声叹气，声音大到坐在旁边的席父开口问了：「怎么了？」
    席母叹道：「简直一团烂帐！」她一开口就停不了，从儿子自作主张带了个没人认识的女孩子到蔡天宇的婚礼，讲到好几个朋友打电话来探听那女的是谁，最后开始抱怨自己视人不明，老徐教女无方，让品行不端的徐咏龄给儿子丢了脸。
    席浩云的父亲皱着眉头。他对席浩云跟谁交往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也相信自己儿子不会挑上什么太离谱的对象。和徐咏龄在一起，儿子觉得好就好，既然分手只好算了。徐家人前几日来道歉的时候他也在，隐隐觉得不对，孩子不是这样教的。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感情事还要劳烦父母出面，这徐咏龄也被宠得太过头。他当时觉得幸好分手了，不然如此娇贵的媳妇娶进门，也不知道自己儿子要怎么伺候她才会满意。万万没想到，这徐咏龄比他能想得到的还更低劣。
    席父开口劝慰妻子，「既然如此，浩云和徐咏龄分手是好事，何必唉声叹气呢？」
    「你不懂。他带去蔡天宇婚礼的女孩子根本没人认识，不知根不知底的就说是他女朋友，那怎么行？」
    这件事席浩云的父亲已经听说了。「浩云在台湾不方便，也许他回美国就会好好跟我们介绍了，担心什么？」
    「你太天真了。他故意神神祕祕的什么也不说，只说跟那个女孩子认识十几年了。哼，铁定不是什么好人家出身的。」
    席父叹了口气，自己老婆在意往来朋友的身份，有时候在意得太过头了。「别担心，浩云怎么可能认识不好的女孩子，还当她是女朋友？」
    「你明明知道我所谓的好人家是什么意思，故意挑我语病吗？」为了儿子的事已经够烦了，老公还不支持他，席母有点不高兴。
    「你也太会操烦了。浩云满二十岁就忙着介绍女朋友给他，忙到现在他都三十了，你不累吗？良缘天註定，缘份到了自然就会给你带个好媳妇回家，担心那么多干嘛？」
    「是不是好媳妇不是他说了算，是我们。」
    「唉！别操那么多心，对浩云有点信心，他喜欢的女孩子一定是好女孩。你看，你接到的那些电话，多数是好奇，有人针对她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吗？」
    「那倒是没有。」
    「这不就对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真是个不够好的女人，到时候再说就是了。现在什么事都不知道，何必自己吓自己！」
    席母用鼻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心里想着：『男人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懂。』她绝对不会撒手不管，任由席浩云在台湾乱搞。
    席母手脚很快，立刻放话出去，说自己外貌好、学歷高的乖儿子，现在单身中，广徵各家名媛淑女，盼能觅得有缘人。如果有人问起席浩云带去蔡家婚礼的女孩是怎么回事，她就会把徐咏龄拿出来当挡箭牌，说儿子当时和徐咏龄闹得很不愉快，为了参加婚礼临时找了个女孩子当女伴，绝对不是什么女朋友。而且席浩云现在已经和徐咏龄彻底分手了。

 五十一、风满楼(03)

    婚宴过后几天，副刊风景的办公室来了个不速之客。公司创立三年，一次也没有造访过的徐咏龄，今天不请自来。高挑貌美的她一走进公司大门，立即引起眾人瞩目。
    坐得最靠近门口的黄安健眉开眼笑地问她：「小姐请问你找谁？」
    徐咏龄娇滴滴地笑着，「我找你们席总经理。」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席浩云从来没有自称「席总经理」过，他的名片就是资讯部经理，大家都叫他席先生。因为「席」这个字，脑袋转转大概知道她要找谁，所以黄安健给她一个热情的笑，问道：「请问怎么称呼？」
    「你跟他说我姓徐他就会知道。」
    黄安健请她稍待，拨了内线电话给席浩云。
    席浩云接到通知有点惊讶，但还是请黄安健带她进去。
    坐大办公室内侧的周品柔不知道门口发生什么事，突然看见跟在黄安健身后往席浩云办公室走去的徐咏龄，心里一跳。她吸口气，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的工作。周品柔相信席浩云。
    徐咏龄等黄安健离开后，娇声说：「哇，浩云，你公司员工比我想像的多耶。」
    「所以呢？」席浩云双手交叠在桌前，眼神如冰。
    徐咏龄压低姿态主动找上门，为的就是求个明白，想知道自己和席浩云之间还有没有可能。她一直以为席浩云对自己旧情未了，根本不相信那个没礼貌又兇恶的小个子女人是席浩云认真交往的女朋友。没想到人在美国的父亲打电话来说，席浩云的母亲已经广发消息要帮单身的席浩云找女朋友。看来之前她和父母向席父席母求情，并没有发挥效果。那只好她自己来。
    她软下声音说：「浩云，我知道是我做错，可是我还爱着你。你对我还是有情的对不对？不然你不会故意带一个假女朋友……」
    席浩云本来还想听听徐咏龄的说词有什么新意，但听到「假女朋友」四个字，就再也没耐性了。随即想到她在饭店女厕羞辱周品柔的事，怒气陡升。
    他语气冷冽地说：「我终于了解你为什么会背叛我了。徐咏龄，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自私的人类。你不爱我。对你来说，我就是个高级配件，或者叫做高级备胎更恰当。你只记得要为自己留下后路，却没想过这样会伤害别人。很可惜，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却不知道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个人。我不会永远温柔，一旦翻脸，我可以变得很无情。」
    徐咏龄其实已经怕得发抖，还是硬着头皮说：「可是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断乾净就可以和你重新开始。」
    席浩云冷冷地笑着，「你记性不好，让我来提醒你，在napa那天，我说的是等你到第二天早上，现在早已过了时效。我要再提醒你一件事，如果你不把自己製造的混乱收拾乾净，就别怪我无情。我要求不多，你去跟你家人讲清楚，是你对我没兴趣，想跟我分手，不要再跟我爸妈囉哩叭嗦那些有的没的。还有，事后不要在朋友圈里乱放话，说是我席浩云对不起你。」
    席浩云的笑容愈来愈冷，「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处理，一个星期以后，如果再让我听到我爸妈来囉嗦叫我跟你復合，或者跑来抱怨他们被朋友指责，说儿子如何如何对不起你徐咏龄，我保证一定会让我们华復中学的同学和家长圈，都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
    徐咏龄从头凉到脚，觉得完全不认识眼前的席浩云。
    席浩云冰冷的话语还在继续：「我再好心提醒你一下，我已经把你劈腿的那个男人底细弄清楚了，不要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我有风度，并不代表我笨。记住，一个星期。你再给我爸妈找麻烦，再出现在我和我女朋友面前，我保证绝对不会对你客气。到时候全加州华人圈都会知道你徐咏龄这号人物，还有徐伯父徐伯母是如何教养出你这么个给他们脸上添光的女儿。」
    徐咏龄全身颤抖，终于了解自己与席浩云之间再无可能。她几乎是逃着离开副刊风景的办公室，搭上最近的一班飞机回美国，硬着头皮，准备将席浩云交待的事情办好。否则，自己可能再无顏面去见亲朋好友。

 五十二、平凡的幸福(01)

    周品柔想回个礼给席浩云，答谢他送的鑽石耳环。等值的礼物她送不起，仔细想想心意最重要，于是向席浩云提议：「我要谢谢你送我那么漂亮的耳环。这个週末想邀你到我家作客，我弄顿饭请你吃，菜色随你点，如何？」
    席浩云开心地笑着，「好啊，你家週末没人在吗？」
    「没人在？大家都在啊，我爸妈、我哥都在。菜色我会做你爱的，他们就当陪客囉。」
    席浩云瘪着嘴，有点委屈地说：「为什么你煮饭给我吃，还要跟别人分享？」
    「嗄？我是想说大家一起吃饭，你就可以多吃几道不同的菜。这样不好吗？」
    「不好。」
    「为什么？」
    席浩云长臂一伸，把周品柔圈进自己怀里。他附到她耳边说：「话说吃饱喝足之后呢，免不了会想要来个饭后点心，在你家吃点心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我多做几份就好啦。」
    「可是……饭后点心我想吃你。」席浩云在她耳上囓了一口。
    周品柔的脸轰地烧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囁嚅着：「不然你要怎样，到底要不要吃我做的饭嘛？」
    「当然要，还要吃你。所以週末你到我家，做饭给我吃。」
    席浩云点了萝卜排骨汤、番茄炒蛋和凉拌茄子，其他菜色随周品柔整治。
    星期六一大早周品柔带着席浩云当挑夫，把东门市场由头逛到尾，一路上享尽欧巴桑小姐们的欣羡目光，还有嘴甜的老闆娘不时讚美：「哎唷，你们家老公又帅又体贴呢，好男人喔。」周品柔总是羞赧地装作没听到，反倒是席浩云一路谢谢谢谢说个不停，得意得很。
    两人把几大袋蔬果鱼肉扛回席浩云的厨房。周品柔望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空间，想起上次她在这里帮发烧的席浩云熬了粥，当时心里只有满满的担心。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站在这里，准备帮他弄一顿饭。她嘴角漾起一个笑，觉得老天爷对她真是好。
    「云，跟你借条围裙，有吗？」
    「有。」席浩云拿出一条好妈妈风格的防水围裙，「我来帮你。」他替周品柔套上围裙，仔仔细细地在腰后打了个蝴蝶结。
    周品柔摸摸男朋友帮自己穿上的围裙，觉得心里甜甜的。……『咦？』
    「围裙是新的？」
    「特别帮你买的。」
    「干嘛特别买？用你的就好啦。」
    「我的围裙是纯棉的，不防水，因为平常下厨机会不多，只是将就着用。趁着你来乾脆买条新的。」其实席浩云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好了，你去坐好，我要开始处理这些菜了。」周品柔从口袋掏出一条橡皮筋，随手把头发紥成马尾，站到开放式厨房的流理檯前，开始淘米、洗番茄、削萝卜皮、剥绿竹笋壳，俐落地动作起来。
    席浩云坐在沙发上望着她忙碌的身影，看得呆了。心爱的女人正在自己厨房洗手做羹汤，席浩云一颗心暖哄哄的，洋溢着无以名状的幸福。他忍不住起身，从周品柔身后环抱她。
    周品柔咯咯笑，「干嘛啦，这样我怎么做事？」
    「看到你在厨房里做饭，第一次觉得这里是『家』。」
    「这里本来就是你家，不然是什么？」
    「确实平常都会『我家我家』这样说，但『家』这个字应该是更……是更……」席浩云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慢慢地，心里那个家的定义逐渐清晰起来。
    「因为有你在，这里才像个家。可以和你一起在家里吃顿饭，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他笑得像个小男孩。
    周品柔放下处理到一半的萝卜，转身抱住席浩云。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心疼这个不太有机会在家吃饭的男人。「所以我说，你可以常去我家吃饭嘛！」
    席浩云摇摇头，「现在我比较想和你一起在家吃饭，就我们两个人。你愿意有空的时候来我家做饭给我吃吗？要我做饭也行，就是没你做得好。重点是，你愿意偶尔和我一起在家里吃顿家常饭吗？」
    席浩云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像隻小狗似地。望着他溼润的大眼睛，周品柔又爱又怜，心软得只能说好。
    席浩云咧嘴笑得好开心，抱住周品柔不放。
    「我来帮你。」席浩云套上自己的围裙，站到周品柔身边。两人一起在大大的开放式厨房里洗洗切切。周品柔是主厨，席浩云当她的小帮手，两人边做事边聊天，开开心心地把饭菜做好。
    午餐上桌，凉拌茄子、番茄炒蛋、冷笋沙拉、煎海鱼四菜，外加萝卜排骨一汤，配上池上米煮的白饭，香味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席浩云和周品柔边吃着家常菜边间聊，就像许多寻常人家里寻常的一餐。这样的经验，对席浩云来说却弥足珍贵。

 五十二、平凡的幸福(02)

    「最近我在想公司的下一步。」席浩云对革命伙伴谈起公司的愿景。
    「下一步？」
    「虽说现在副刊风景已经站稳脚步，但这样的服务模式要有足够的获利并不容易，如果想让公司长久经营下去，就必须思考如何增加获益，否则绝对挺不过光传媒的猛烈攻击。而且老实说，如果满足现状不思长进，就算没人来打我们，我们都会老化腐朽自取灭亡。」
    「所以下一步是什么？」
    「有两个。首先我想要更加充实网站的内容，除了写作者提供的创作，我认为还应该增加我们自主採访的内容，像是作家专访、书籍出版消息、甚至是小说场景实探、书迷旅游路线的报导等等，这些都是可以积极嚐试的。」
    周品柔充满惊奇地听着。这些事情有些她想过，有些连想都想不到。
    看她入迷的样子，席浩云不禁莞尔。「不要太崇拜我喔，这些都只是想法，能不能付诸实现尚待验证。」
    「有这种想法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那另一件事呢？」
    「我想做实体书出版的一站到位式服务。」
    「哇，这工程浩大。可是现在已经有人在做了啊，要怎么和别人竞争？」
    「所以要比现有的更好。我打算设计一个模组化的系统，让想自费出书的人可以很方便的印出自己的书，想留念可以，想製做个人志贩卖也行，重点是要方便。我还有一个更大胆的计画，若模组化系统运作成功的话，再做一个比较精緻的自费出书服务，从出书到代卖一站到位，这样可以服务那些不想被出版社箝制的专业作家。不过这件事可能要摆在后面一些了。」
    席浩云眼里闪耀着兴奋的光采，周品柔知道他真的在做自己很喜欢的事。可以陪他实现梦想，她觉得很幸福。「你的眼睛闪闪发亮。谈论梦想的你，真是帅呆了。」
    「真的吗？我真的帅呆了吗？」席浩云得意地再问一遍。
    「真的，你帅呆了。」周品柔微笑，「你的新计画什么时候开始？」
    「立刻开始。最近我会回美国一趟，处理营运资金的事，然后我会正式跟爸妈报告和你的关係。」
    周品柔觉得自己手心冒了汗，「你要说什么？」
    「周品柔小姐对我非常重要，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认真交往中。」
    「我觉得你爸妈不会同意的。」周品柔很务实。
    「那不关我的事。我不能控制他们怎么想，他们也不能控制我的人生。我只是礼貌性地知会他们，不是徵求同意。」
    「云，希望你不要为了我，跟你爸妈吵到翻脸。」她知道席浩云虽然和家人感情冷淡，但对父母还是有孺慕之情的。
    「咦？我还以为你会说不要跟我爸妈起衝突咧，竟然只要求不翻脸？」
    「不起衝突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我不强求。可是家人吵归吵，毕竟情份还是在，吵到翻脸决裂，那就不好了。如果情势真的很严竣，不用急着有结果，我可以等。只要可以跟你在一起，其他事不重要。」
    席浩云握住她的手，觉得这女孩真的太懂自己。「小傻瓜，你能等，我不能等。你不知道我多想跟你在一起，多想大声告诉所有人：这世上我最爱的人也最爱我。我好想跟别人炫耀啊。而且我……」我想日日夜夜跟你在一起。嗯……，进度又太快了。席浩云忍住没有把这个想望说出来。
    「怎么了？」
    「总之，我想快点让我爸妈同意我们的交往，这样你爸妈才会放心把你交给我。所以我会努力说服我爸妈的。」
    「不急，真的。别让你爸妈太不开心。」周品柔再三强调。
    两人吃饱饭，把厨房收拾好，坐在客厅沙发休息。
    「接下来要干嘛？」周品柔问。
    「我想吃饭后点心。」
    「那我去切西瓜。」周品柔急忙起身，却一把被席浩云拉进怀里。
    「你明知道我要吃的不是那个。」席浩云低头品嚐她柔嫩的唇瓣。
    周品柔这道饭后点心由席浩云亲自料理，入口溼软香甜，美味极了。意、犹、未、竟。
    他根本捨不得放她回家。
    「留下来过夜。」他边吻她的唇边说。
    「不行。」
    「留下来过夜。」他啄了一口她的脖子。
    「不可能。」
    「留下来过夜。」他啃上了她的胸。
    「不……不…行，我…我妈……」周品柔话都说不完整了，「我妈……啊……」他故意吸吮她的敏感之处。「我…妈会生…生气。」她的喘息愈来愈急促。
    「好吧，如果不能过夜……那我要再吃一次饭后甜点。」

 五十三、将行

    推理小说徵文活动已经由初选评审挑出六篇入围作品，这次投稿较往年踊跃，好作品不少，入围小说的主题涵盖范围很广，篇篇佳作，评审们的说法是：难分轩輊，各有拥护者，决审有得吵了。
    这些优秀的入围作品分别是：武侠推理小说〈梅花桩〉、法医当主角的科学解谜小说〈解剖学日记〉、小镇风情推理〈民宿老闆娘真不是人当的〉、以异国为背景的暴风雨山庄型推理小说〈大雪那一夜〉、日常生活的温馨推理〈主妇的专业技能〉、还有悬疑爱情故事〈如何证明我爱你〉。
    这六篇作品放上副刊风景的网站之后，点阅率缓步上升，新进会员如小火慢燉般持续增加。几天后增加速度出人意料地愈来愈快，竟一举突破歷史纪录。周品柔非常高兴，接下来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筹备决选评审会议，这个会议将进行网路直播，让读者可以看到评审们的讨论。对推理小说爱好者俱乐部和副刊风景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的创举，大家都跃跃欲试。
    最近网站的营运非常稳定，副刊风景的员工得以逃离被光传媒追赶的压力，暂时喘息一下。但席浩云从未放松警戒，作为公司经营者，他无法停下脚步。虽然家境优渥，席浩云创业并未拿父母分毫，他在金融市场的投资颇有斩获，所以有能力独资成立副刊风景。不过新构想需要更多资金支持，这次不得不向父母寻求协助。他打算把自己名下的房產拿去银行抵押，借一笔钱出来运用。
    因为房子是父母赠与给他，所以席浩云觉得应该先徵求父母同意，才能把房屋拿去抵押贷款。他打算飞美国一趟，预定待上整个星期。除了请父母同意抵押房屋，他还准备正式报告周品柔的事。确定好时间，席浩云把时程告诉周品柔。
    「柔柔，我这个星期五半夜要飞美国，下星期天凌晨会回台湾。」
    「喔。」周品柔心里驀然涌上一股惆悵的感觉。什么跟什么？今天才星期一啊，怎么已经开始离情依依。
    看周品柔无精打采的样子，席浩云摸摸她的头，笑着说：「我还没走呢，已经开始想我啦？」
    周品柔觉得有点烦，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了？暗恋席浩云十几年，连周品谦在讲席浩云和徐咏龄如何如何的时候，都可以无动于衷，现在怎么如此多愁善感呢？暗恋的时候，可以把自己的心护得紧紧的，真的谈起恋爱，一颗心根本不受控制，随着情绪的悲喜，时而揪紧，时而狂跳。
    周品柔在脑中看到自己裸露出来的心，是颗粉红色抱枕，用最细最软的绒布做成。她笑了，一颗赤诚的心，不就是给爱人最好的礼物吗？她为那颗粉红色心型抱枕系上红色丝带，打了个很美的蝴蝶结，双手捧着，送到那个闪闪发亮的王子面前。
    惆悵就惆悵，离情依依就离情依依，那是自己真切的情绪，何需压抑？她决定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周品柔抱住席浩云的手臂，闷闷不乐地回答：「嗯，已经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席浩云被她的坦白吓了一跳，本来以为她会反驳的。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勒得紧紧的。天啊，他真的爱死这个小女人了。「不要走，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我。」席浩云话说出口，愈想愈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今天陪我、明天陪我、一整个星期陪着我，然后送我到机场。」
    席浩云觉得自己等得都要老了，才听到怀里的女孩小小声说：「我可以每天陪你到晚一点，可是一整个星期都在你家过夜，不太可能，我……，我回去跟我妈说说看，星期四晚上陪你一晚。这样好不好？」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好。这样就够好了。」想到可以和她在自己床上度过一夜，一起迎接晨光，席浩云已经觉得很满足。嗯……，或者已经开始想要更多？
    席先生和周副总编一反常态，下班时间一到两人都立刻离开。同事们小小吃了一惊，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倒也没有人把他们联想到一块。只除了廖子欣。廖子欣因为老是盯着席浩云，所以发现席浩云很常注意周品柔，看她的眼神也太过温柔。总觉得那个冷冷的席先生对周品柔是另眼相看的，但再深究下去，又觉得他们的互动很正常。
    除了席浩云看周品柔的眼神，廖子欣还被上次突然来访的高挑美女弄得胆战心惊。自己一厢情愿地想引起席浩云注意，却忘了搞清楚最重要的一点：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廖子欣终于做了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跟踪席浩云，不过她跟了二次就放弃，因为席浩云的车就停在办公大楼的地下停车场，每次下班他都直接开车走人，根本来不及跟。廖子欣转而盯上周品柔，好像也照旧搭她的公车，没有任何异样，所以廖子欣只跟了一天就没兴趣了。
    其实席浩云老早发现廖子欣对他另有所图，但因为已经习惯女人的注目，原也不以为意。徐咏龄来过以后，廖子欣的行动愈发明目张胆，所以下班后席浩云和周品柔决定各自回家，席浩云再去周家接她到自己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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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四、小别之前(01)

    席浩云没有回家，直接把车开到周家楼下等。周品柔搭公车回家没几站，但今天在家里耽搁得比较久，让席浩云多等了一会。他站在社区大门口滑手机，愈等愈焦躁，突然听到一声柔柔的「云」，头一抬，就看到唇角翘起一个笑的周品柔，眼睛晶亮地望着他。他的心像被凉风吹过，焦躁一扫而空。他伸手把她拉近，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好香。」声音是哑的。
    「走吧，有门禁时间的，你得准时送我回家。」
    席浩云哀嚎，「以前都没有！」
    「因为以前我没有那么晚回家啊。今天想陪你久一点，可是还是不能比门禁时间晚，不然就没有下次了。」
    「还说你妈最疼我，哪里疼了？」席浩云抱怨着。
    「她如果不疼你，怎么可能放我出门。单独到男人家耶。」
    席浩云大大叹了口气，「走吧，春宵一刻值千金。」
    「春宵你个头啦。」
    他们在席浩云家附近吃了简单的晚餐。回到家两个人什么也没做，只是在沙发上互相依偎着。
    「要不要看电影？」席浩云问。
    「好。」
    他们在mod选了部大卡司大製作的动作片，节奏明快、悬疑刺激，两人很快就投入地看着。电影告一段落的时候，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十一点半。
    周品柔说：「我得回家了，门禁是十二点。」
    席浩云立刻站起来，钥匙抓了就走。「走吧，免得超过门禁。」
    这下反而是周品柔不开心了，席浩云怎么一点都没有捨不得的样子？她可是纠结得不得了，恨不能留下来过夜。天啊，自己竟不知羞地这样想，周品柔脸红了。
    久久没听见她的动静，席浩云一回头就看到脸上两朵红云的周品柔。他呻吟一声，再也无法忍耐，把她搂进怀里。「你这样我怎么放你走？」他把脸埋进她柔软的颈间。「我如果不送你回家周妈妈会杀了我。」他吻上她光滑的肌肤。「你打算借你妈的手谋杀亲夫吗？」
    「你胡说什么！」周品柔觉得又羞又甜，知道席浩云也捨不得，心里那小小的结打开了。「送我回家吧，还有明天呢，超过门禁时间，说不定明天就出不了门了。」
    在周品柔家楼下，席浩云给了她一个长长的晚安吻，长得周品柔的手机铃声响了很久，长得席浩云的手机铃声开始响起来，终于，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接电话。电话里面分别传出周妈妈和周品谦的声音，两人都在大声问：「你们在哪里。」
    席浩云和周品柔也只好大声回答：「在楼下。」
    电话里的人又大声说：「快回家。」另一个说的是：「快放我妹回家。」
    周品柔只好亲亲席浩云的脸颊，道晚安。「回到家传个简讯给我，然后早点睡。」
    席浩云满心不捨，却也只能说：「好，晚安，你也早点睡。」
    席浩云躺在床上，觉得这偌大的房子静得可怕。他好想念周品柔清脆的说话声和甜甜的笑，也想念她柔软的身躯跟淡淡的体香。今天的下班时间，有人陪他吃饭聊天看电视，多么美好。可惜不能一起睡觉。席浩云想的真的只有睡觉，不带慾望那种，多希望现在能拥着她入眠。他早已习惯一个人，此刻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寂寞。
    席浩云闭上眼睛，开始数羊，希望能够早点睡着，这样时间就会赶快过去，明天，又可以见到心爱的柔柔。
    第二天下班，席浩云想在家吃饭，所以周品柔随意煮了白麵条再打个蛋花，配上冰箱里的水果就权充晚餐。吃饱饭收拾好厨房，周品柔不想看电视，席浩云灵机一动，问她想不想唱歌。
    「我可以帮你伴奏喔。」
    「用什么帮我伴奏？」
    「你等等。」席浩云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一台roland的电钢琴。
    周品柔瞠大了眼睛，「我不知道你会弹琴。」
    「小时候学了很久。你想唱什么？」
    周品柔摇摇头，「我想听你弹琴。」
    「好啊，你想听什么？」
    「你弹什么都好。」
    席浩云随手弹了首旋律很简单的小曲子。
    「咦？是老乌鸦。」
    「什么是老乌鸦？」
    周品柔随口唱了起来：「老乌鸦年纪老跳不动飞不高在窝里叫呀呀叫呀呀叫……」
    席浩云笑了起来，「这什么歌词啊？没想到巴哈的小步舞曲还有中文歌词可以唱。」
    「这是我妈教我的儿歌。再弹别的给我听好不好？」
    「好啊。」
    「等等，这次要弹难一点的，让我看看你有多厉害。」
    「没问题。」席浩云神色严肃，深呼吸了几次才坚定地按下第一个键，随即快速弹出一连串音符。那修长的十指，像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飞跃，随着手指的迅速移动，甜美的乐音流洩而出。是首轻快的曲子。
    一曲结束，席浩云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他转头看看周品柔，却发现她眼眶含泪。「怎么了？你怎么哭……」
    席浩云的问句被周品柔的尖叫打断，「你太厉害了，实在太强了！bravo!bravo!你好棒！」周品柔边叫边搂住席浩云的脖子，疯狂地亲他。「偶像！偶像！」
    席浩云愣住了。因为他想起钢琴老师那张永远不满意的脸，想起和老师说话的母亲轻轻皱着的眉。其实他不算太有天份，演奏水准顶多算中等，从来没有接受过这么大的称讚。他开心享受热情粉丝周品柔全心的崇拜和讚美。

 五十四、小别之前(02)

    周品柔终于停下她的吻，搂住席浩云的脖子，仰头看他，「这么厉害的曲子叫什么？」
    「萧邦的小狗圆舞曲。」
    「好可爱的名字。你怎么可以这么厉害？」
    「从来没有人觉得我厉害。」
    「你骗人！明明就很厉害！」
    「真的没骗人，你的反应让我受宠若惊。」
    「你以前遇过的人怎么回事？明明这么厉害还没有感觉，那些人真的怪怪的。」
    「嗯……，我想是因为他们看过很多更厉害的人吧。」
    「看过更厉害的人，并不表示你不厉害啊。你又不是唸音乐系的，这样的水准在一般人看来简直吓死人了。萧邦耶，不用看谱耶，有没有搞错！」
    「其实这是我一千零一首了，小时候专门练来现的。我妈找了很好的老师教我钢琴，偶尔有机会她会叫我表演给别人看，所以练了这首曲子。不过因为别人更厉害，我从来没有遇过像今天这样的讚美，顶多就是礼貌性称讚几句。」
    「那些人真不懂得欣赏。没关係，我觉得你很棒，你真的很棒，绝对不是因为你是我男朋友才这样说。」
    看到周品柔认真地帮自己打抱不平，席浩云好高兴。他亲亲她，「你觉得棒就够了！」
    「那还可以再bravo一下吗？」
    「没有了。就说小狗圆舞曲是一千零一首。钢琴是要勤练的，你看我连真正的钢琴都没有，就知道我荒废多久了。力道不够，手指也不灵活，触键已经不行了。」
    「好可惜。你学了多久？」
    「小一到国一，七年。」
    「好久，你可真是有毅力啊。」
    「我妈可是很认真培养我这项才艺，我哪敢偷懒。我的啟蒙老师是音乐系毕业的专业钢琴老师，后来还换成大学音乐系的教授。」
    「哇喔，你真的是受菁英教育长大的耶。你这小绅士，配我这野孩子，会不会太委屈了一点？」
    席浩云正了正神色，说：「你这么美、这么温柔、这么体贴、这么聪明、这么幽默、这么会唱歌、这么努力工作，我才怕配不上你。」
    周品柔满足地叹口气，「你真的好会说甜言蜜语喔。」
    「我说的是实话。你太好太好了，好到我怕一个不注意，你就跑掉了。」
    「我才不会跑掉。」周品柔嘟起嘴。
    『那你愿意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吗？』糟糕，进度又太超前了。「那很好。我会好好牵着你的手，你也要好好牵着我的手，不要走丢了喔。」
    「不会，我不会走丢，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周品柔甜甜的笑着。
    他想吃掉那个甜甜的笑，低头含吮她的上唇，再舔舔下唇，舌尖温柔地探索溼润的唇瓣内侧。他极有耐性，仅仅靠着一个吻，就让她全身颤抖。
    席浩云让周品柔躺到沙发上，俯视她。这样的姿势离他太远，让周品柔有点不安。但是看到他的笑，她就安心了。
    席浩云蹲跪到沙发边，温柔地用手指描绘她眉毛的形状，再画过挺直的鼻梁，停在柔嫩的唇瓣上，指腹往復抚摩。他挠着她秀气的下巴，像挠着一隻猫。温柔可人又美丽的，他的猫。
    周品柔舒服地闭上眼睛，笑得眉眼弯弯像猫。像羽毛那么轻的吻，拂在她的睫毛上，製造出那个吻的软软嘴唇翕动着，好像在说话。那声音很轻，有点听不清楚，但是他持续说着，没有停。情话渐渐轻晰起来，是「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一次一次亲吻她的眼睛，一次又一次说着我爱你。
    周品柔觉得自己被席浩云甜蜜的爱包围着，如此温暖。一滴泪驀地从她眼角滑落，沿着腮边流进耳朵。席浩云柔软的舌头伸进她耳壳，轻轻舔掉那滴泪，然后捲上小小的耳垂。嘴唇随即吻上，吸吮着。这样溼暖的吸吮舔舐，带来微微的麻痒，这个带电的吻，沿着她细緻的脖颈往下，停在圆润的肩头。
    他突然停下动作。被吻得迷乱的周品柔张眼看他，无声问着：「怎么了？」
    席浩云微笑，把自己挤进窄仄的沙发，伸手环抱周品柔，与她紧紧相贴。
    周品柔的耳朵附到他厚实的胸膛，里面传出一个好听的声音，是席浩云在说话：「因为有你，我觉得好幸福。现在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她吻上他胸口，对着他的心说话：「我会很努力，让你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席浩云满足地叹息，「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你？」
    「你已经报答我了。」
    「我没有。我从你那里拿到太多爱，却无以为报。」
    「你乱说。你爱我，也让我爱你，这样就够了。」
    周品柔觉得自己被搂得更紧了。
    紧紧相拥的两人，就这样靠得好近好近，说了无数情话。
    然后，门禁时间又快到了。
    席浩云叹了口气，亲亲周品柔的额头，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周品柔揪着他胸口的衬衫，瘪着嘴，「可是我不想走。」
    一句话就让席浩云血液沸腾。他握紧拳头咬牙忍耐，柔声哄着：「不行，周妈妈会生气，那你明天就不能来陪我了。明天可以过夜呢，记得吗？我很期待。」
    周品柔满心不捨地说：「我也很期待。好吧。我回家了。」
    席浩云先起身，把周品柔从沙发上拉起来。他帮她理理衣服、拢拢头发，捧着她的脸说：「我很期待明天。」
    周品柔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席浩云的唇。这一吻瞬间摧毁他的自制，他重重回吻，舌尖探入她，索求她的回应。她膝盖软得站不稳，像抓住浮木般攀上他的脖子。他的唇和手在她全身热情游移，终于让她发出小猫叫声般的轻声闷哼。他哑着声音说了好几次：「不行，要送你回家！」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却怎么也捨不得放开她。
    幸好最后还是及时在门禁前把周品柔送回家，保住了过夜许可。

 五十五、第一次(01)

    天亮了，席浩云在床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笑。等待多时，今晚周品柔终于要到他家过夜，多么令人期待的第一次。
    因为整週都不能进公司，席浩云必须把工作交待出去，为了将工作告一段落，今天特别忙碌。就算再忙，偶尔还是会想起周品柔，每次想起她，他总会发呆傻笑一番。席浩云事情多得留下来加班，所以周品柔先下班。她回家吃完饭洗个澡，等着席浩云过来接她。他开车直接从公司到周家接人，周品柔上车把门一关，席浩云就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洗好澡啦？」
    「嗯。」
    「真可惜。」
    「什么可惜？」
    「我很期待女朋友第一次在我家洗澡耶。」
    「……」这要叫她答什么？羞都羞死了。
    「明天上班的东西带好了吗？」
    「带了。」
    「那走吧。」
    周品柔觉得自己心脏怦咚怦咚地跳。坐过席浩云的车不知道多少回，上次在他副驾座上心跳得这样厉害，是和刘逸峰去散步那天。在席浩云的老麵包车上，他无预警地探过身来帮自己扣安全带，那时候她的心脏就像这样不停狂跳。为什么？都已经跟席浩云那么亲密了，今天是怎么回事？
    进了家门，席浩云搂着周品柔的腰撒起娇来，「柔柔，我还没吃饭，弄给我吃。」
    周品柔一听火气都上来了，「都快九点了还没吃饭，你搞什么？」她其实是捨不得。
    「想早一点见到你，所以一下班就匆忙赶到你家。刚刚事情多，没时间吃饭。」
    「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弄饭，真是的，刚刚路上买不就好了。」
    「我想吃你弄的。」席浩云又用撒娇的口气说话。
    「好啦好啦，去休息！」
    「我先去洗澡。」
    「去去去。」
    周品柔打开冰箱，把剩菜收集一下，快手快脚弄了一个清冰箱的什锦蒸饭。她端着饭准备放到餐桌上，正好看到席浩云边擦头边从主卧室走出来，手一抖，饭差点撒了一地。周品柔赶紧把视线垂下，盯着地板，深呼吸、再深呼吸，等手不抖了，才小心翼翼把那碗蒸饭放好。然后开骂。
    「你会不会太夸张！」
    「什么事太夸张？」席浩云口气无辜。
    「你……你……」周品柔又羞又气，却还是忍不住抬眼看他。上身裸裎着的席浩云真是太好看了！美好的肌肉线条从肩膀沿伸，一路往下，结实的胸膛、绷紧的腹部，腰上掛着白色大浴巾。shit!那浴巾绑得松松的，根本是被他的髖骨卡着，髖骨耶，人鱼线那个髖骨耶。周品柔快疯了。
    发现她的视线就落在自己裸露的上身，席浩云笑得坏坏的，「如何，好看吗？」说完还转了一圈，故意展示了一下自己美好的肉体。
    周品柔觉得自己快喷鼻血了。她赶紧抹抹鼻子嘴巴，怕真有鼻血还是口水流出来。「快…快去把衣服穿好。准备吃饭了。」
    「可是我觉得这样很舒服耶。」只用一条大浴巾围着下身的席浩云认真说着。
    「席浩云，你故意的吗？」周品柔有点生气了。
    「故意什么？」他不知道是真无辜还是装无辜。
    「穿这样是怎样啦！」
    「我每天在家洗完澡都这样穿啊。」他看起来像是真无辜。
    「你骗人！那天在南投洗完澡你就穿得好好的才出来。」
    「那是民宿又不是家。」
    周品柔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半裸的席浩云坐到餐桌前悠哉地吃起饭来。她移步到客厅，准备眼不见为净……才怪。是偷看他比较方便。他实在太好看了，不看对不起自己，可是真要明目张胆欣赏，周品柔又害臊到不行，只好躲到客厅，偷看席浩云美丽的躯体。
    本来只是因为他的身形太美才看得入迷，周品柔却觉得愈看愈热。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光用看的就起了色心？周品柔被自己吓了一跳。平常都是被席浩云又亲又摸才挑逗起慾望，今天竟然光用看的就有了想扑倒他的衝动，她觉得自己已堂堂迈入色女的境界。
    席浩云大大方方地坦胸露背，晚饭吃得可自在了。明知道周品柔在偷瞄他，却脸不红气不喘地吃着自己的晚餐，边吃还边叹：「真好吃，柔柔真是太了不起了，连剩菜都可以弄出这么好的一餐。过来陪我吃饭吧。」
    「不要！」
    「来陪我嘛！」
    「我对陪裸男吃饭没兴趣。」
    「我知道，你对吃裸男比较有兴趣。」
    「你……你乱说！」
    「好吧，我乱说。」席浩云毫不在意，照样嘴角含笑吃着他的晚餐。脸红着的周品柔真是最佳配菜。他招招手说：「过来。」
    「不要！」
    「过来。」他口气还是淡淡的。
    「不要！就跟你说没兴趣陪裸男吃饭。」
    「过来，过来陪我。」他语气不变。
    周品柔叹口气，投降了。她从来没有赢过席浩云，他说什么，她都只能说好。
    席浩云拍拍身边的座位，叫她坐下。「陪我说说话，一个人吃饭好无聊。」
    周品柔还真的和他聊起公司的事。那画面实在诡异，一个下身围着浴巾的半裸男人，边吃饭边和娇俏的小美女谈公事，真的所有元素都不搭，但他们就是聊得很开心。

 五十五、第一次(02)[辅导级]

    在周品柔的坚持下，席浩云终于穿上衣服。他拿出一串钥匙交给周品柔，「我不在的这个礼拜，家里就拜託你了。」
    周品柔点点头。她知道最需要照顾的是那间小玻璃花房里的植物。「我一直忘了问，你怎么会种这么多植物？那一整个房间的花花草草真的好惊人。」
    「美吗？」
    「非常美。」
    「要不要去看看，顺便帮我浇花？」
    「好啊。」
    走进温室，席浩云扭亮一颗灯泡，微弱的光线中可以看到玻璃屋里高高低低满满的植物，有些小树摆在地上，高处还架了几根竿子，掛了好多蕨类、蔓藤，许多枝叶垂了下来，席浩云个子高，走动的时候要时不时拨开挡在面前的植物。两人在黯淡的光线下帮那一盆盆花草树木浇水。
    周品柔觉得好神奇，上次站在这里，自己还只是「周品谦的妹妹」，严格来说是未经同意偷偷闯进席浩云家。几个月以后，她却成了女朋友，和他一起待在这个热带雨林般的小空间里，身与心都靠得好近。
    她转头看席浩云。昏黄的灯光下，他立体的五官在脸上投射出一些阴影，纤长的睫毛半掩住黯黑的眼瞳。除了脸庞，身体上也映满花草枝叶深深浅浅的影子。这样的他，带着魔魅的气息。
    周品柔心尖微微一颤。这个陌生的席浩云，让她有点害怕，也有点……兴奋？想起他曾经说过：「youturnmeon.」她轻轻在舌尖发出这几个音节：「youturnmeon.」席浩云让她全身热了起来，因为羞臊，也因为慾望。这是今天第二次，周品柔主动对他產生了爱慾。她的脑袋有点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席浩云也转头看她。周品柔穿了件宽大的素面连身袍，树枝草叶或长或短或宽或窄的影子印在她的袍子上，像身上画了幅水墨画。这样的她，既神祕又性感。席浩云走近周品柔，正想伸手揽住她，却听到她开口说话。
    「云，」
    「嗯？」
    「把头低下来。」
    席浩云把头低了下来。周品柔伸手轻抚他的脸庞，手指画过那一道道幽暗的影子，那阴影转而印到她手上。她觉得自己与他交融在一起，不觉开心起来。
    发现她在笑，席浩云问：「怎么了？」
    「你看！」周品柔张开手，贴到席浩云胸口，那些深深浅浅的叶影印在他身上，也印在她手上。「我们好像融合在一起了。」
    席浩云笑看贴在自己胸口的她的手，两人重叠的肌肤确实被那些阴影合而为一。他的脑海突然浮现一对光裸着身体的男女，肌肤上都有花草暗影。不禁喉头一乾。
    「柔柔，」
    「嗯？」
    他把脸贴上她的颊，细细密密吻了起来。手也没间着，轻巧地将她的衣服拉链一拉到底，那宽袍子立刻往下掉。
    周品柔一惊，反射性按住自己胸口，不让衣服滑落。
    席浩云低头吻她的肩膀，诱哄着：「把手放开，我想看你，乖。」
    「会被别人看见。」她有点怕。
    他继续吻着她光润的肌肤，「不会，满满都是植物，外面的人看不到我们。」
    听到他的保证，周品柔放心了。她犹豫一下，把手松开，身上的袍子落到脚边。
    席浩云把吻移向她胸口的圆丘和那道深深沟壑，大掌轻抚她的腰侧。
    周品柔咬着嘴唇，不让呻吟逸出。今天的自己好奇怪，只不过是几个吻、几次抚触，就已经被撩拨得全身发烫。她感觉自己内衣肩带被剥了下来，他的吻就要移到胸前最敏感的顶端了。「等…等等，我也想看你，我想看看你。」
    席浩云从她胸口抬起头，微笑，脸颊有蕨叶的阴影斜斜掠过，像道疤。这样的他看起来有点坏。
    「好。」席浩云立刻动手，把自己脱得只剩一条四角裤。他手指勾住裤腰往下拉，露出一小截人鱼线。「要不要看全部？」细砂纸般的嗓音，像个小鉤子，扯得周品柔心脏一抽一抽地。
    「要不要？」他再问了一次。
    周品柔屈服了。对他，她无从抗拒。
    「要。」她抖着声音，不只因为紧张，还因为渴望。周品柔想看席浩云。肌肤相亲那么多次，因为害羞，她从来没有看过完整的他。现在，在这个暗夜的热带丛林里，她想看他，想得全身颤抖。
    席浩云把自己裤腰往下一扯，让四角裤落在自己脚边。
    周品柔咬住拳头，阻止自己尖叫出声。他像黑暗中诞生的俊美神祇，太好看，太性感了。
    俊美的神祇发出诱引的声音，「我想看全部的你。」
    周品柔惊慌地摇头，她办不到。意乱情迷、肢体交缠的时候让他看到身体是一回事，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又是另一回事。
    「柔柔，让我看看你好不好？我想看全部的你。」
    周品柔还是摇头。
    「我想看，让我看全部的你好不好？嗯？」
    那个语尾上扬的「嗯？」让周品柔溃不成军。她害羞到快哭了，却无力抵抗。「帮我，你帮帮我。」声音抖得厉害。
    他把她揽进怀里，手一拨就解开胸罩勾子，温柔地脱掉那轻薄的蕾丝。他体贴地没有看她裸露的胸，只是用温热的手掌轻轻摩挲她的腰，愈挲愈低，灵巧的手指缓缓褪下她的棉内裤。
    「准备好了吗？」他问。
    周品柔紧紧抱着席浩云，不敢退开。一旦退开，自己就真的要跟他裸裎相见了。
    席浩云温柔地摸着她的头，他可以等，等她准备好。
    彷彿过了一世纪那么久，久到席浩云觉得周品柔再不从他怀里离开，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了。
    周品柔终于说：「我准备好了。让我看看你。」
    席浩云也说：「让我看看你。」

 五十五、第一次(03)[辅导级]

    他们彼此拉开一点距离。
    席浩云目不转睛地看着。植物枝叶曲折的影子印在她光裸的肌肤上，看起来像某个丛林部落的纹身。那纹身顺着她柔美的曲线蔓延，突显了每个性感的凸起与凹陷。
    周品柔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肌理分明的躯体映着深深浅浅的暗影，像是皮肤上画了某种具有神祕力量的图腾，腿间图腾最繁复之处，具有最强大的力量。
    两人静静看着彼此，周围的空气彷彿充斥着易燃物，只要小小的扰动，就会引发一场大爆炸。席浩云再也无法忍耐，喘息着把周品柔拉近，吻上她的纹身，啃食、囓咬、吸啜，带着火花的电流窜过她的身体。
    她柔软的手急切地描绘他身上的图腾，每画过一个地方，就燃起一道情慾的火。周品柔终于知道席浩云的图腾有什么力量了。那力量驱使她将自己密密贴上，却还嫌不够，只能难耐地摩蹭着，试图将身体融进他骨血之中。
    席浩云终究难以自制，低声呻吟。他抱起娇小的她，让她细长的腿环上自己腰间。她从来没有被这样抱过，很怕掉下来，只能将手脚紧紧盘到他身上，头靠着他的肩膀。恐惧夹杂着情慾，让她与他相贴的地方敏感到像通了电，每个细微的碰触，都让她又麻又痒。更麻烦的是，席浩云勃发的慾望毫无阻隔地抵在身下，那慾望如此灼热，和自己体内的情慾烈焰交会，就快将她烧得熔化。
    席浩云问她，「要不要就这样做，嗯？」
    虽然已经被燎烧得意识不清，周品柔还是摇头，「我不会，我们回房间好不好？」
    席浩云抱着周品柔往房里走。花草树木的影子，在肢体交缠的两人身上合而为一，像黑色的野蔓，将他们捆绑在一起。
    短短几十步路，简直要了席浩云的命，每走一步他就想停下来进入她。好不容易走到主卧，这磨人的忍耐终于有了回报。
    周品柔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将自己融入他，呻吟、尖叫、甚至抓破了他的臂膀。
    最后，他以兽般的低吼回应了她。
    晚上就寝时，席浩云将周品柔揽入怀中，长手长脚圈住她。
    周品柔娇嗔，「这样我怎么睡嘛！」
    「就这样睡。」席浩云不理她。
    周品柔扭动身体，想挣脱他的怀抱，没想到被缠得更紧。「厚！席浩云，你把我当绒毛玩偶是不是？」
    「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我小时候没有玩偶可抱，所以现在才想抱你啊。拜託啦，让我抱一下，你软绵绵的抱起来很舒服耶，我觉得好幸福。」说完又用力勒了她一下。
    听到席浩云这样说，周品柔只好任由他去。她担心总有一天席浩云会被自己宠坏，却又担心，他们之间，不会有那个「总有一天」。所以，每天每天，她都像宠不够席浩云似地，只想对他好。「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席浩云亲亲她的头发，轻声说晚安。
    天光尚未大亮，席浩云就醒了。他忍不住翘起嘴角，觉得幸福无比。他捨不得吵醒怀中的小女人，只是静静看她。多希望每天都能像现在这样，将她拥在怀中入睡，然后微笑着醒来。
    周品柔也醒了，揉揉眼睛，伸展一下蜷着的身体，立刻碰上障碍物。「嗯？」她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明白，自己躺在席浩云的床上，被他圈在怀里。
    他的下巴靠上她的头顶，亲腻地搓了搓。「要起床了吗？」
    「嗯。」刚睡醒的她，声音慵懒沙哑。她淘气地学昨晚的席浩云，把手脚盘到他身上，紧紧搂着。「早安。」
    「早安。」席浩云轻笑出声。「你是无尾熊吗？」
    「学你……」话声未落，她就感觉到身下有个热热的东西愈来愈硬。她悄悄把手脚松开，想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一点，不过席浩云的手脚马上缠了上来，两人又贴得紧紧的。她害羞地把脸埋进他胸口。
    他彷彿什么事都没发生地说：「要不要在家里吃早餐？我做给你吃。」
    「咦？」她忘了害羞，抬脸看他。「这么好？」
    「就是这么好。不过冰箱清得差不多了，只有吐司、煎蛋和果汁，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只要是你做的都好，我好高兴。」周品柔开心得两眼发光。
    「那你等等，看是要再躺一下还是起床，随便你。我弄好再叫你。」
    席浩云起床去弄早餐，周品柔也跟着起身到浴室盥洗。她洗完脸刷好牙，把自己带来的毛巾牙刷收进一个小包包，放到浴室的角落。这东西她不方便带到公司，打算先暂放席浩云家，等把他送上飞机，明天再回来拿。
    席浩云也走进浴室准备盥洗。他看到小包包，问那是什么，周品柔如实答了，却发现席浩云脸黑了。
    「怎么了，干嘛一大早不开心？」
    「你打算把牙刷毛巾带回家吗？」
    「是啊。」
    「你再也不来我家过夜了吗？」
    「嗯……，近期之内应该没有机会吧。」周品柔搞不清楚席浩云想说什么。
    「为什么？」
    「回家睡比较方便啊，不用我妈同意。」
    「我去跟周妈妈说！」
    「说什么？」周品柔有点慌了。
    「拜託她让你在我这里过夜。」
    「喂喂喂，你不要乱来。这次已经是特殊案例，我撒娇拜託了好久我妈才答应的。」
    「我才不是乱来！」席浩云的口气听起来有点委屈。「你不知道现在我有多高兴。可以抱着你睡，和你一起醒来，一起吃完早餐再一起去上班，对我来说这是多开心的事，你知道吗？」他瘪着嘴。
    周品柔叹了口气，她实在捨不得他不开心，何况今晚他就要搭飞机到美国了，两人会有一个多星期见不到面，她不希望席浩云带着不好的情绪离开。「好好好，那我把牙刷、毛巾都摆这里，然后去跟我妈说说看，偶尔来你这里住可不可以，这样好不好？别不高兴。」
    席浩云咧嘴笑起来，把她拥进怀中。「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吃早餐，我已经弄好了。」
    周品柔笑着叹口气，叹他怎么这么幼稚，也叹自己怎么就这么宠他。

 五十六、小别(01)

    以前看情侣在公眾场合吻得忘我，周品柔总有点不自在，不懂那些人如何能在公共场所做这么亲腻的事。
    结果她送席浩云到机场，先是在等候区的座椅上无尾熊似地搂着他不放，后来还在机场大厅，眾目睽睽之下，和席浩云来了个法式溼吻。这一切都是席浩云害的……好吧，她自己也热烈参与其中。
    席浩云在出境登机口前拖着周品柔的手，不捨地说了几次「我要走囉。」却久久没有行动，好不容易松开手朝入口走去，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拉住她。这样来来回回几次，终于时间紧迫到非走不可了。「我一定得走了，再不走会来不及。」
    周品柔突然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席浩云心疼到不行，大手一抹擦乾她腮上的泪，捧着脸就吻了起来。周品柔只顾着捨不得，一直流眼泪，根本忘记怕羞这件事。席浩云吻完摸摸她的头，说：「下飞机就连络你，别哭，我很快就回来。」
    走进出境登机口的席浩云又回头挥了几次手才大跨步离开。周品柔眼睛眨都不眨地望着，直到看不见他为止。收回视线的她终于意识到眾人的目光，那些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周品柔红了脸。天啊，她竟然在大庭广眾之下做了以前绝对不敢做的事，实在是太害羞了。直到今天她才懂，那些忘我的情侣眼中只有彼此，根本看不到旁人，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吻得投入。她也终于明白，与爱人在一起，竟会如此情不自禁。
    独自坐在机场接送车后座，周品柔怎么也止不住泪。明明只是短短几天的分离，明明觉得为了这种小事哭很白痴，就是停不下来。她竟然一路从桃园机场哭回台北，破了自己「哭哭时间」最高纪录，如果有这种纪录的话。记得上次哭得比较久，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因为打架打输周品谦不甘心地哭了。现在这种抽抽噎噎断断续续的哭法，这辈子从来没有过。又是为了席浩云，这辈子太多事都是因为他。想到这里，她鼻子又酸起来。
    席浩云拖着行李，走进席家在南加州的大房子。帮他开门的管家恭谨地低头问安，他也微笑回应。席浩云的父母都有活动不在家，母亲到朋友家打牌，父亲应该是去打高尔夫球。虽然早就知道他们不会在，但回到只有佣人的空荡荡大房子，还是感到些许寂寥。
    回到房间，席浩云打开行李把衣服一件件掛到衣柜里，突然发现手上的t恤有点眼生，上头印了个大大的微笑图案:-)，席浩云不觉泛起笑容。这件衣服一定是周品柔趁着帮他收拾行李时偷塞进来的。彷彿看见她调皮的表情，心头的些许寂寞瞬间消散。「怎么这么可爱！」真想揉揉她的头发，可惜她不在。他已经开始想念他的小女人。
    傍晚时分，席浩云的母亲回家了。
    听到动静的席浩云走出房间跟母亲打招呼。「妈，我回来了。」
    「回家啦。」
    「爸呢？」
    「八成在老刘家。你爸最近真是的，整天不回家，才打完高尔夫球又忙着去下棋。」
    「老刘？」
    「你爸的新朋友，最近刚从台湾搬来跟儿子住，老师退休。儿子也就是个吃不饱饿不死的工程师。那老刘每天没事做，你爸最近倒是常跟他一起下棋。」
    「下棋好啊，常锻鍊头脑才不会退化。」
    「我打牌也是锻鍊头脑，打牌还可以联络感情。你不懂，我那些牌搭子给了多少投资的消息。前些日子那个中研院的谁谁谁，弄了个生技公司，一起打牌的白太太介绍我买它的未上市股票，让我小赚了一笔。白先生是卫福部的官员才知道这条内线，你爸跟个穷教员下棋，有什么用？」
    其实自己父亲的球友，也都是些高官老闆，就只因为交了个退休老师棋友，就被母亲嫌弃成那样，席浩云觉得有点啼笑皆非。凡事讲究人脉的生活，父母亲习以为常，他却过不惯。他知道有人脉是好事，也不会自命清高认为钱不重要，但就是非得头顶天脚踩地自己努力一番，才觉得有踏实感。
    「浩云啊，今天晚上出门吃饭，给你接接风洗洗尘。」
    「不用那么麻烦，在家随便吃吃就好了。」
    「你这么久没回美国，有些人想见你。你还记得n大音乐系的姚教授吗？你的钢琴老师。她们全家去年也移民来美国了，就住在罗兰岗。她一跟我连络上就说要和你见个面，看看你长大变成什么模样，没想到你在台湾待了大半年才回来。今天就我们一家人跟姚教授吃个饭。」
    席浩云轻轻皱了眉。他实在不喜欢吃应酬饭，吃饭应该放松开心地吃，应酬饭再高级吃起来就是食不知味。但这是母亲的安排，自己只回家几天，这些小事就顺着她吧。他轻轻点头说：「我知道了。要出门的时候再跟我说一声。」

 五十六、小别(02)

    临出门前席浩云的父亲才到家。早已做好正式打扮的席母见丈夫回家，急急忙忙叫父子俩把衣服换好。席浩云穿着衬衫西装裤走出房门，立刻被母亲下令回房换上整套西装。
    「不就是吃顿饭吗，穿得那么正式做什么？」席浩云皱着眉。
    「和老师十几年不见，穿正式一点比较有礼貌，快去把领带打上。」
    席浩云看了看母亲的正式装扮，无奈地回房换上西装。
    席浩云母亲在la最热门的中餐馆订了位。他们提早到了一点，先入座等候姚教授大驾光临。
    过了一会，有个眼熟的妇人带着一个清秀的女孩走近，席母立刻拉着席浩云站起来。「浩云，姚教授来了，还有姚教授的女儿傅美音，记得吗？小你几岁的妹妹，你去姚教授家里学琴的时候，妹妹都会在啊，记不记得？」
    席浩云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才下飞机，自家人一顿饭都还没吃，母亲就帮他安排了相亲，一阵嫌恶翻涌而上。他压抑心里的感觉，有礼地朝昔日的钢琴老师和小妹妹点点头。他说了「老师好」之后就没再说什么。
    见自己儿子只说了老师好三个字，席母急坏了，赶紧解释，「浩云刚下飞机，还在调时差，话说少了请你们见谅啊。」
    「唉呀没关係啦，就是十几年没见，很想看看当年那个小帅哥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果然跟我想的一样，长得一表人才啊。刚好我们家美音也很想念小哥哥，所以就带她一起来了。」姚教授问席浩云：「还弹不弹琴啊？」
    「偶尔弹弹，自娱而已。在台北住大楼不方便，用的是电钢琴，触键已经完全不行了。」
    「那真是可惜。我记得以前你弹得很不错。」
    席浩云当然知道这是客套话，除了微笑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席浩云的母亲已经事先预订好菜色，请侍者直接上菜。「来来来，边吃边聊吧。美音啊，你工作找得如何？在加州教琴的机会应该蛮多的吧？这里亚洲人多，大陆人、韩国人都很捨得栽培孩子。虎妈多啊。」
    清秀佳人微笑着说：「已经接了几个学生，的确都是亚洲人。」
    席母向席浩云介绍道：「美音刚从茱莉亚音乐学院毕业，主修钢琴，继承妈妈的衣钵，真好呢。」
    傅美音有些害羞的笑着。她从进餐厅就一直偷看席浩云。因为觉得自己年纪尚轻，妈妈叫她来相亲她本来还有点不乐意，可是一见到席浩云，所有勉强都烟消云散。这帅哥完全是她的菜啊。不过她妈也太夸张了，什么「我们家美音也很想念小哥哥」，他来学琴的时候，自己才五、六岁，哪记得这个人是谁啊。不过没关係，今天就是来互相认识的，到目前为止她对他非常满意，只不知道他对自己有什么感觉。
    席浩云说：「茱莉亚毕业，很优秀呢。」听到帅哥称讚自己，傅美音非常开心。虽然席浩云说话的时候很有礼貌地看着她，但不带笑意的嘴角抿着，神情淡淡的。他吃饭的时候话也说得少，感觉不太热络，只不知道是天生冷淡，还是对她没兴趣。若是天生冷淡，这种男人也别具魅力，若是对自己没兴趣，那就可惜了。
    姚教授问：「浩云现在在做什么呢？听说你平常都在台湾。」
    「我在台湾弄了一个小小的网站。」
    席浩云的母亲补充说明：「做好玩的啦，过一阵子他还是要回美国，毕竟还是住美国好。」
    席浩云蹙眉，他从来没有跟父母说过会回美国，对于母亲一厢情愿的说明觉得有点困扰。基于对母亲的尊重，他只是微笑着说：「确实是因为兴趣才做了这个网站，所以还蛮愉快的。」
    眾人边吃边聊。席浩云几乎没有主动说话，都是别人问了，他才简单答几句，大部份都是母亲帮他答了。当然，那些答案都是席母自以为是的理解，不见得是他的想法。
    因为席浩云不怎么开口，席母不只替他答话，还主动把儿子的性格、兴趣、学经歷有的没的资讯自然穿插在谈话中。他母亲没有太过美化这些资料，因为儿子优秀，诚实交待足矣。一顿饭下来，她已经帮席浩云做了详尽的自我介绍，不仅如此，也技巧性地对傅美音了解一番。美其名约叙旧，实则透过这餐饭，男女双方都已经把自己展现了个十足十。只不过男方是由母亲代劳。
    席浩云则自始至终云淡风轻，彷彿事不关己。
    吃完一顿各怀心思的饭，席家人有礼地先送姚教授和她女儿离开。

 五十六、小别(03)

    席浩云的母亲等不到回家，在回程的车上就开始数落席浩云。「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特地找了条件这么好的女孩子介绍给你认识，结果你表现得那样冷淡，不怕把人家吓跑了？」
    席浩云不想在车上跟母亲争辩，只好淡淡的说：「我以为就是跟以前的钢琴老师一起吃个饭，没有多想什么。而且我不需要别人介绍女孩子给我。」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要说你已经有女朋友了？我跟你说，我是不会承认那个女孩子的。」
    席浩云母亲继续叨唸：「就是因为你带了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去蔡天宇的婚礼，还跟人家说她是女朋友，害得我得四处跟别人解释。这下可好了，现在华復的校友家长全都认为你有女朋友，根本没有人想介绍女孩子给我们家。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才挑中这个傅美音，人家也愿意来吗？还好他们一家人跟华復没什么渊源，不然一椿好事又要吹了。」
    席浩云在心里偷笑，带周品柔去蔡天宇的婚礼果然是对的，帮他挡掉不少无谓的相亲饭局。
    见席浩云不说话，他母亲火气更大，「你说说看，这傅美音有什么不好的？我看她就很好。长相清秀，很有气质的样子。妈妈是姚教授，爸爸是连锁医院的院长兼医学院教授，这样的家世没话说。刚刚听她说话，谈吐也很得体，这女孩子我很喜欢。」
    『可是我不喜欢。』席浩云冷着脸，耐住性子没有回嘴。
    「你到底对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席浩云母亲愈说愈气，嗓门都大起来了。
    「好了好了，」席浩云的父亲终于说话了。「大家都累了一天，有话明天再说。」他本来就不赞成把席浩云骗出来相亲，可是老婆很坚持，也就只好顺着她。只是既然儿子没有意愿，他认为应该适可而止。
    确实大家都累了，席浩云和父母亲回到家没多聊什么就各自回房休息。他心情烦闷，很想跟周品柔说上几句话，迫不及待拨了电话给午休中的她。
    「你在做什么？」席浩云问。
    「吃饭。」
    「吃什么？」
    「我带便当。昨天的晚饭。」
    「有什么菜色？」
    「胡萝卜炒蛋、滷猪排、炒龙鬚菜。那你呢？你应该吃过晚餐了吧，都吃些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到底吃过了没有？」
    「应酬饭，食不知味。」
    「应酬饭？怎么回家还得吃应酬饭啊？」
    「我妈给我安排了相亲。」
    周品柔的心揪了一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席浩云真的去相亲，还是觉得不舒服。她悄悄深呼吸了几次，才没事人一般轻快地说：「我猜她一定是个美女，不是美女怎么配得上我们席大帅哥呢？实在太好奇了，那女生是什么样的人，说来听听，几岁？做什么的？家世如何？」哎呀呀，失败了，本来她想装做毫不在意，可是说出来的话里还是透着浓浓的酸意。
    「柔柔，别这样。」席浩云知道她心里一定不是滋味，寧可她撒泼发飆，胡闹一番，也捨不得她强顏欢笑。「我一点也不喜欢她，但如果你想要知道细节，我会一五一十跟你说，因为不希望你心里有疙瘩。」
    周品柔轻轻叹口气。她想知道，也不想知道，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说吧，听听看情敌条件如何，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你没有情敌。今天只是认识了一个人，其实也不是今天才认识的。我妈说以前的钢琴老师，就是那个音乐系的教授想跟我吃饭，就勉强去了，结果原来是想介绍她女儿给我。」
    「那女孩子好不好看？」
    「老实说，没有仔细看，走在路上遇到肯定不会认识，不过就算认真看也不会觉得她好看。我心爱的女朋友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是身材最好的女人，是笑容最甜的女人，是说话声音最好听的女人，这世上无人能比。有这么棒的人当女朋友，我看别人干嘛？」
    周品柔咯咯笑，「席浩云，你真的超有天份的，说情话功力一百分。好啦，我相信你对她没兴趣。伯母没有为难你吧？」
    「当然骂了几句，不过那不重要。我们不要再说那些烦人的事了，我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很想你。刷牙的时候想你、吃早餐的时候想你、开会的时候想你、吃午餐的时候想你，人只要清醒着就想你，我好想你好想你。」
    「我要扣你薪水！」
    「嗄？你说什么？」周品柔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这反差实在太大。
    「上班不专心，偷想男朋友。」
    「小气鬼老闆！那我不要想你了，薪水还来！」
    「不准，我要你想我。」
    「你怎么这样。到底要我怎么办嘛？」周品柔娇嗔。
    席浩云彷彿看到她嘟嘴抱怨的可爱表情。「想我，我要你一直想着我。这样好了，我特别大发慈悲不扣你薪水。」
    「既然老闆大发慈悲不扣我薪水，那我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
    「等下就会收到了。午休时间结束，我要掛电话了。」
    「再等等。」
    「不行，同事已经回来了。我掛囉，拜！」周品柔「啾」地亲了一下才断线。
    席浩云立刻知道周品柔送了什么礼物，她传了一张照片，是嘟着嘴的红唇，那唇瓣鲜艳欲滴，好似就在眼前。席浩云看着照片傻兮兮地笑，然后干了件蠢事──他亲了手机萤幕。

 五十七、父亲(01)

    终于父母亲都在家，席浩云抓紧机会办正事，跟他们报告想要抵押一处房產向银行借贷。席浩云不单是用儿子的角色拜託他们，更以向股东募资的心态争取支持，郑重地徵求父母同意。
    「爸妈，这是我公司过去三年的营业报告书，还有新的营运计画，贷款就是为了执行新计画。这些钱只是暂时借用，预计用五年的时间还款，还款计画书我也拟好了，你们先过目一下，看看有什么疑问。等下会再跟你们做个简报。」
    席浩云母亲觉得儿子小题大作，家里的财產反正最后都会归到这宝贝独生子手上，他要用拿去用就是了。不过她是不太乐意席浩云朝那家公司继续丢钱，恨不得他把台湾的网站收一收赶快回美国。所以那些报告书什么的她看都懒得看，只说了：「你想把房子拿去抵押我没有意见，但有一个条件，」
    席浩云有不祥的预感。
    「你这次回美国只短短一个多礼拜，我可是费尽心思才安排了几个女孩子给你认识。傅美音昨天见过了，还有两个，你乖乖的去给我和她们见面，要拿几栋房子去抵押都行，嫌贷款麻烦卖房子我都没有意见，只要你乖乖相亲就一切ok。」
    昨天被骗去吃相亲饭席浩云已经很厌恶，现在母亲更摆明了不尊重自己意愿，甚至还拿钱来压他。席浩云心里升腾起怒气，他把拳头捏了又松，反覆好几遍之后终于镇定下来。他没有理会母亲，逕自询问正在翻看公司资料的父亲，「爸，要不要我跟你做个简报，你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问。」
    母亲生气地高声说：「我跟你说的话你还没回呢！去不去相亲？不去相亲我就不答应抵押房子。永腾，你也不准答应！」她向丈夫喊话。
    「妈，这件事我们晚点再谈。」席浩云语气十分无奈。
    席父说话了：「我先听听浩云的简报再说。」
    「随便你！反正浩云不去相亲我就不答应。」母亲气冲冲地走了。
    父亲叹了口气，「不要理你妈。其实那些房子给了你就是你的，想怎么处理是你的自由。当然我是不希望钱像丢进水里一样白白浪费掉，不过刚刚大略看了一下你的营业报告书，倒是有点意思。」
    当初做这个网站，父母亲都不太以为然，现在听父亲的口气竟带着讚许之意，席浩云有些惊讶。
    「老实说，我原本不看好你的公司，什么文艺网站，听起来就是为了兴趣纯烧钱。原来打算任你玩个几年，不想玩了就收一收，反正年轻人多闯闯，就当学经验，没想到你三年可以做到损益两平，表现比我想像的好。」
    席浩云这下真的开心了。虽然他的学业成绩一向优秀，但父亲好像觉得这是应该的，从来不曾这么大方地讚美过他。席浩云受宠若惊，不由得想跟父亲多分享一点。他娓娓道来公司如何由三个员工开始，慢慢发展到现在的规模。
    席浩云从来不曾和父亲聊过自己公司，其实从小到大，他和父亲连聊天的机会都少有。在台湾的时候父亲一直很忙，从工作退下来全家移民美国，席浩云马上去了东岸读书，毕业后又回台湾一待数年。在他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和父亲单独说了这样多的话，。
    「其实有这样的成绩我自己都很惊讶。我真心感谢一起把公司做起来的李志清和周品柔。服务内容、网站架构基本上是周品柔规画的，网站则是李志清和我一行code一行code慢慢弄出来的，公司刚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所谓下班时间，就是一逕地埋头苦干。」
    『周品柔？』席浩云的父亲蹙眉思考，周品柔这三字似乎有些耳熟。『啊！』他恍然大悟，「浩云，周品柔是不是你带去蔡天宇婚礼的女孩子？」
    听父亲这样问，席浩云的耳朵微微发热。他抿嘴微笑，「是，就是她。」父亲先前的称讚给了席浩云勇气，他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爸，周品柔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我是认真跟她交往的。」
    父亲微微皱眉，「可是你妈不喜欢，这要如何是好？」
    席浩云思考着该怎样和父亲谈周品柔的事，老实说，他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总得有个开始。下定决心之后，他直视父亲，目光炯炯，「爸，我知道周品柔和你们以往喜欢的女孩子条件不太一样，但她也是清清白白的小康家庭出身，最重要的是，和她在一起，我很安心、很快乐。是不是给我也给她一个机会，让我介绍一下这个好女孩？」父亲没有说话。只要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席浩云打算将话题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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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七、父亲(02)

    席永腾知道儿子优秀认真，应对进退也有礼得体，是个不太让人操心的孩子。印象中他对什么事好像都淡淡的，就连之前想回台湾创业这等大事，也只是态度严肃井井有条地说明，没什么太激动的情绪。如今儿子竟为了女朋友表现得如此热切，席永腾觉得有点好奇。「好吧，你说说看那女孩子有什么好。」
    父亲这样一说，席浩云反而愣住了。周品柔有什么好？他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她什么都好。思考了一会，他决定从「员工编号003」开始说起，「如果没有周品柔，副刊风景没办法达到今天的成就，她为公司投注的心力绝对不亚于我……」他从周品柔对公司的付出开始，谈到她对自己的细心照顾，甚至在还不是女朋友的时候就默默关怀。
    想起周品柔，席浩云嘴角不禁勾起微笑，眼神温柔。「她就像空气、像水，让人舒服又安心，可是难免会忘记她有多重要。也许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跟她一起工作那么久，却只单纯地把她当同事看待。不过仔细想想，其实我很信任她，公司里的事交託给她就很放心。」
    『天真！』席永腾在心里摇头。自己儿子聪明归聪明，就是太过单纯天真还满脑子理想主义。
    席家二代为官，席浩云的祖父功在党国，过世公祭的时候高高悬着总统落款的輓联，连当时的党主席和行政院长都来了。而席永腾自己则是技术官僚出身，一路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他纵横官场多年，深知官场儼然修罗场，就算不是黑的，也是灰的，为人太过天真，小则官运不佳，大则揹黑锅吃牢饭都有可能。把这样天真纯良的儿子送入官场无异于把小白兔丢进丛林，所以他才没有要儿子克绍箕裘。
    席永腾突然轻笑一声，「浩云，不是要泼你冷水，周品柔工作投入又对你关怀备至，你可以满怀爱意的觉得她是不可多得的好女人，但这件事也有另外的解释法。从我这个旁人的角度来看，会觉得她说不定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父亲一句话就彻底羞辱了自己和周品柔真挚的情感。席浩云难以置信，觉得心脏被狠狠掐紧，痛到极点。『真是太天真了！』他嘲笑自己竟然妄想能够被理解。父亲不知道事实正好相反，正因为席家有钱，周品柔才三番两次想逃走，连周妈妈都不看好他们的交往。佛印与苏东坡啊。周家人是看别人都是佛的佛印，而自己父母，竟是那世俗的东坡。
    席浩云咬牙等待心中的激动过去。无论父亲说什么，至少要让他了解周品柔不是那样的人。他已经答应了周家人，会努力让父母知道周品柔是个好女孩，而且对自己非常重要，就算父母不能懂，至少努力过了。「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和周品柔已经认识十几年，她是一个高中同学的妹妹，我和她哥很要好。」
    父亲挑眉，「你有这样的朋友？为什么我跟你妈都不知道？」
    「那时候你们忙。」席浩云浅浅笑着，眼中没有笑意。「那个同学叫周品谦，我保证他是个单纯的好朋友。我们认识的时候才高一，年纪还小，他也不知道我的家庭背景。和他比较熟以后偶尔会去他家玩，那时候就认识周品柔了。大学的时候周品谦才比较了解我的家世。」
    席永腾脑海里突然闪过几张面孔，是他年少时期的朋友，早已失联。「听起来你跟周家很熟，我和你妈竟然都不知道这件事。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家？」
    「周伯父在一家公营行库上班，哪家银行不记得，职位好像是襄理。周妈妈以前是小学老师，生了周品谦之后辞了工作当家庭主妇。周品谦和我高中同班三年，跟我一样考上i大，不同系，他城乡所毕业以后在建筑师事务所上班。周品柔也是i大的学妹，外文所毕业不久就到我公司。那时候公司刚成立，给她的薪水很少，可是她陪着我和李志清天天加班。她当时说过，我想做的网站很有趣，所以工作起来很开心。」
    席永腾沉吟了一会，「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人家。我就相信你说的，周品柔确实不是在放长线钓大鱼。既然这样，我不会反对你们交往。」
    听到父亲不反对他和周品柔交往，席浩云不禁嘴角上扬。但是经过之前的一番对话，他并不天真的以为父亲会百分之百支持他们。
    看着儿子微笑的表情，席永腾心想：『果然天真。不反对你们交往，不代表以后会同意你们结婚。』他不打算现在就跟席浩云提这件事，等事情真的发生了再说。年轻人现在爱得浓烈，说不定改天就闹分手，到时候根本不需要反对，问题就迎刃而解。没什么好着急的，由着他无妨。

 五十八、无功而返[辅导级]

    席浩云努力想跟母亲沟通，她却一副「不去相亲，一切免谈。」的态度。他终于放弃了，却还是对母亲说：「妈，谢谢你辛苦安排这么多好女孩介绍给我认识。」
    见儿子姿态放得那么软，她也心软下来。
    不过席浩云姿态虽软，立场却坚定。他告诉母亲，不可能在心里有别人的情况下去相亲，这样对那些名媛淑女不礼貌。「所以要麻烦你取消那些饭局，我不会去的。」
    「你就真的那么喜欢那个叫周品柔的女孩子？」母亲怒视他。
    「是，我很爱她，不可能看上别的女人。妈，你就别多费心思了。」
    「我知道你爸说不反对你们交往，但是不管他说什么，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你要跟那个女孩子来往我也没办法绑着你，不过记住，我绝对不会承认她是你女朋友。」
    「我懂了。」
    「还有，我说到做到。你说要抵押房子的事，我绝不同意。」
    「我了解。」
    席浩云的语气平淡到让母亲怒火更炽，高声叨唸许久。他左耳进右耳出，看起来乖乖听训，实则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要从哪里生钱。抵押房子这件事，基于对母亲的尊重和自己小小的自尊，不得不放弃，只能列入备用方案。欠父母的愈少，自己愈自在，席浩云必须保持心灵的馀裕。
    老闆在美国为了寻找新的营运资金烦恼，台湾这边周品柔也没间着。推理小说徵文活动的决选记者会正在紧锣密鼓筹备中。决选的日子愈来愈近，周品柔为各种大大小小的工作忙碌着，在昼长夜短的盛暑过起披星戴月的生活。
    席浩云交女朋友这件事，经过亲子三人数次激动沟通过后暂时得到结论。席浩云坚持和周品柔当男女朋友，父亲不反对，母亲不赞成。之后席家人彼此心照不宣，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剩下来的几天，席浩云就在家陪伴父母，尽一个乖儿子的义务。这工作很轻松也无聊，他爸妈安排的活动多，并没有因为席浩云回家就特别调整行程。结果，千里迢迢回美国陪父母，父母没时间让他陪。徵求同意抵押房屋，母亲不同意。争取父母认可周品柔，父亲勉强认可母亲还逼他去相亲。席浩云觉得一事无成，心里很闷。
    他很想念周品柔，想她甜甜的笑，软软的声音，还有红红的嘴唇，嘴唇……她的吻，她柔软的胸脯……那场从玻璃花房开始的火热交欢。席浩云呻吟一声，告诉自己别再想了，再想下去会非常不妙。可恶的太平洋、可恶的时差，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周品柔身边。
    每天在周品柔上班前，他们会用电脑视讯短短聊个十分鐘。这十分鐘让席浩云觉得更难熬，就像不能喝水的人，只被允许在嘴唇沾一点水，会更觉得渴。渴到有一天他竟试图诱哄周品柔在电脑镜头前脱衣服。「反正你上班本来就要换衣服，在这里换嘛，换给我看。」
    「你变态！」周品柔立刻关了电脑。
    得不偿失的席浩云抱头哀嚎。他不懂自己怎么会像个精虫衝脑的青少年。以前和徐咏龄远距离恋爱，几个月没碰她一点关係都没有，怎么现在才几天没见到周品柔，他就觉得快被自己的慾火烧死了。
    席浩云当机立断改了回程班机时间，用公司有事当托词提早飞回台湾。
    周品柔听到席浩云在电话里说：「星期六上午来接我，把整天留给我。」的时候，满腹疑问。她问：「不是星期天才到吗？」
    「改了，我想早点见到你。来接我可以吗？」
    「好。」
    站在机场入境大厅，周品柔专心盯着从管制区走出来的每张脸，深怕错过席浩云。当他熟悉的身影进入视线，她的心脏倏地噗通噗通狂跳起来。好开心！开心到想高声尖叫。周品柔工作忙，加上每天都跟席浩云视讯连络，习惯后并不觉得有多想他。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思念那么深。
    他也看到她了，两人的视线穿过人群直视对方，彷彿其他人不存在。席浩云咧嘴笑着，对她猛挥手，大跨步走来。周品柔小跑步朝他飞扑过去，将自己撞进他怀里。她张手用力抱住这个思念已久的人，勒紧、再勒紧，笑着，却发现眼角溢出泪。她听见他的朗朗笑声，抬头望他，那发亮的眼睛、上扬的嘴角令人目炫神迷。周品柔忍不住踮起脚尖掛到席浩云脖子上，吻他。
    对于这个大胆的吻，席浩云先是一愣，随即微笑着回吻起来。他将舌尖探入她柔嫩的唇瓣，汲取熟悉的气味，不够、还不够。他诱引她用舌头与自己纠缠，还是不够。他附耳对她说：「我们回家。」
    周品柔把脸埋在他胸口不敢抬头。在这人来人往的入境大厅，她又和席浩云来了一次法式溼吻，这次还是自己起的头。
    他们坐在机场接驳车后座，手牵着手不时相视而笑。终于回家了，席浩云觉得很安心。那个有父母在的大房子，他不觉得是家，反而是这个小小的汽车后座，因为有她，就像是家。
    周品柔好高兴他终于回来了，身边坐着真实的席浩云，传来温暖的体温，还有他身上熟悉的气味，用电波传递的席浩云，没有这些。她伸手揽住他的腰，把自己靠到他肩上。他回来了，真好……真好。
    席浩云也伸手环住她的肩膀，侧头亲吻她的发。回家了，真好……真好。
    席浩云原以为一到家就会迫不及待扑倒思念以久的柔柔，但他没有。两人侧躺在床上，时而紧紧相拥，时而看着对方，说了无数情话。他温柔地吻她，在她耳边呢喃着或浪漫或情色的爱语。她或感动或害羞，无论如何都开心。有他在，原来这么好。
    「让我看看你，像那天晚上在玻璃花房一样。」席浩云终于说出在脑海盘桓已久的愿望。
    周品柔脸上浮起红云，「现在好亮耶。」在光灿灿的白天让他看自己的裸体，实在太害羞。
    「拜託，让我看好不好？我在美国每天都在想那个晚上的你，好美，美得像丛林里的小精灵。阳光下的精灵长什么样子，可以让我看一看吗？」
    「那天的你也像从黑夜里诞生的神祇，俊美无儔，令人屏息。」
    「想不想看看黑暗里的神祇沐浴在阳光下，会是什么模样？」
    「嗯。」周品柔点头。
    「那我可以看看阳光下的小精灵吗？」
    小精灵满脸通红，过了一会，她终于轻轻点了头。
    席浩云动手脱掉自己的衣服，然后慢慢褪下她的。他温柔又煽情地亲吻爱抚她的每寸肌肤。每一个亲吻，每一次爱抚，都轻轻搔在她的皮肤上，也挠在她的心尖上。她开始轻声娇吟，回应他的抚触。
    突然，她把侧躺的他推倒，「躺好。」
    席浩云微笑，乖乖躺好。
    周品柔翻身跨坐到他的小腹上，拨开他额上的发，俯身亲吻。她亲亲他的额头，将吻落到他的眼睛、鼻尖、微笑着的嘴角。她柔滑的舌尖鑽进他口内，用溼软的唇瓣含吮他的唇。她的吻先是缠绵悱惻后来开始有点粗暴，轻咬他的下唇还在他嘴里用力舔舐。听到席浩云的轻声喘息，她将溼润的唇瓣贴到他急促起伏的胸膛，囓咬他坚实的肌肉。她用甜甜哑哑的声音说：「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要你。」
    席浩云本来就沸腾着的血液立刻滚烫地炸开。他翻身将她压到身下，用漫着流光的黯黑眼瞳看她，深深望进她眼底，在那里，他看见自己。「我也好想你。在梦里都想对你这样，」他探手揉弄她每个敏感之处，刻意撩拨，不再温柔，逼得她尖叫着颤抖，快要发疯。确认温暖溼润的她已为他敞开，他将累积多时的渴望，深深埋进她的身体。

 五十九、母亲(01)

    想起席浩云拒绝相亲时的坚决表情，他的母亲于翠萍有点不安。「永腾，我觉得浩云对这个周品柔很不一样。我好说歹说表达我的不赞同，他竟然不为所动。我想这次浩云很认真，说不定比他想做那个网站的时候还认真，恐怕下次浩云回家，就要来报告想跟那女人结婚了。」
    席永腾一方面觉得老婆大惊小怪，一方面又同意儿子确实很在意周品柔。「可是以浩云的个性，哪有我们插手的馀地？你来硬的，恐怕他只会比你更硬。难不成你还能把他绑回美国吗？」
    于翠萍有点生气，「难道就这样任由他去吗？不行，我一定要亲自出马，至少确认一下周品柔是不是有什么三头六臂，怎么有能耐把我们家浩云迷得晕头转向。」
    「也好。不过最近来美国的朋友多，我一时走不开，要不你先回台湾看看情况。其实我是想，如果那个周品柔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就暂时让她留在浩云身边也不错。男人身边有个固定的女人总是好的。」席永腾很实际。
    于翠萍叹口气，这老公还真是天真，有固定的女人当然好，可是到时候想甩甩不掉就麻烦了。女人的温柔小意、枕边细语有多让人迷醉，自家儿子就有多危险。如果那周品柔还是个心机深沉的，恐怕儿子一陷下去就无法自拔了。要处理就要快，「就这么办，我明天回台湾。」
    席浩云接到母亲要回台湾的通知，心里一惊，「妈，回台湾有什么事，怎么这么突然？」
    「别给我装傻。你口口声声说和周品柔是认真交往的，要我承认她是你女朋友，至少得见一见吧。」
    母亲愿意给周品柔机会，席浩云当然高兴，不过他担心母亲来找碴的成份恐怕远大于单纯见面。
    「我回台湾的行程很满，就约明天你们下班后，几点你自己说。约公司附近，你最常吃的馆子吃晚饭。」
    「嗄？」席浩云被母亲的快动作搞得一时反应不过来
    「嗄什么？把时间地点传简讯告诉我，明天直接约餐厅门口。」席母说完就掛了电话。
    席浩云和母亲约了七点在刘家小馆见面。他跟周品柔说这件事，她的脸色刷地惨白。正常的男女朋友交往要见家长都会紧张了，更何况席浩云母亲是摆明了反对他们在一起。
    「别怕。」席浩云搂着周品柔。
    终于来到这一关了，周品柔口中喃喃自语：「要去，要去，有点害怕，也要攀过去。」
    「危崖有花？」
    「嗯。你也知道这首诗吗？」她轻轻叹气，「怕得想逃的时候，我就会像这样把它唸一唸，就觉得自己可以变得比较勇敢。」
    席浩云有点心疼，摸摸她的头，把她搂得更紧。
    周品柔说：「在跆拳道馆，你跟我告白那天……」
    席浩云打断她的话，「是你跟我告白吧！」
    「随便啦。其实对于要和你在一起这件事，我怕得要命。那天晚上，我最喜欢的《今天读了一首诗》分享的刚好是〈危崖有花〉，超贴近我当时的心情。从此以后，只要怕得想逃，我就会用它来鼓励自己。」
    周品柔突然感觉席浩云的胸膛轻轻震动，他在笑。先是小小声的呵呵呵，后来声音愈来愈大，终于变成哈哈大笑。「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笑得那么开心？」她抬头，看到他发亮的眼睛。
    「你知道《今天读了一首诗》是谁的专栏吗？」席浩云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知道啊，shy，大概是个害羞的……等等，你是说，那专栏是你的？」周品柔惊讶到拔高了声音。「那是我们网站里我最喜欢的个人专栏耶，每天都会去看有没有更新。从你开专栏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我还记得你放的第一首诗是……」
    席浩云和她同时说了：「我送你一首小诗！」然后两人相视而笑。
    他把下巴靠到她的头上，温柔地说：「那个时候，对我来说，你就是周品谦的妹妹，是有革命情感的员工编号003，要改变长久以来习惯的关係，和你变成男女朋友，其实我也有点焦虑，所以才心有所感的放了〈危崖有花〉。别怕，不管前面有什么难关，我都会牵着你的手。我们一起攀过去，好不好？」
    「嗯。」周品柔用力点头。
    七点不到，周品柔就和席浩云站在刘家小馆门口，紧张到全身渗着汗。远远走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虽然她没见过席浩云的母亲，仍然确定那人就是他妈妈，因为母子俩的长相是如此神似，他好看的容貌无疑遗传自美丽的母亲。那美妇人愈靠愈近，周品柔觉得自己牙齿快要开始打颤了。
    「妈。」席浩云先开口招呼。
    「这位就是周小姐吗？」席母问道。
    「是的，她就是周品柔。」
    席浩云的母亲绽开一个极美的笑，用好听的声音说：「你好，我是浩云的妈妈。」她朝周品柔伸出手。
    周品柔和她握手。「席伯母好。」手有点抖。
    于翠萍将周品柔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娇小的周品柔穿着米白连身裙、套着帆布鞋，脸蛋秀气细緻，清纯甜美的气质确实很吸引人。她笑着说：「真是个好看的小姐呢，难怪我们家浩云喜欢你。」
    周品柔红着脸低下了头，害羞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快想快想快想，』席浩云的妈妈在周品柔脑袋里，变成一隻睫毛又长又浓密的羊驼，小小的嘴往上翘，像在微笑，还会用咩咩的声音说话。她比较不紧张了。

 五十九、母亲(02)

    席浩云见到母亲对周品柔说话的态度，全身寒毛直竖，心里面警鐘噹噹作响。这么友善的母亲实在太诡异了，明明之前还信誓旦旦说绝对不会承认周品柔是女朋友。
    「好了，浩云，你可以走了。」
    为什么要把他支开？席浩云还来不及想清楚，就看到母亲笑瞇瞇地说：「品柔，席伯母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吃顿饭呢？」她伸手想去拉周品柔的手。
    席浩云下意识地挡到周品柔和母亲之间，把她护到身后。他脱口高声说：「你想干嘛！」警戒的语气里夹杂着掩不住的怒意。
    话一出口，三个人都呆住了。周品柔和于翠萍从来没有听过席浩云这样生气地说话，席浩云也没料到自己会激动到连「妈」都没有叫，直接用了「你」。
    于翠萍气得嘴唇发抖，「你这孩子，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席浩云完全没有听进去，只在意母亲想做什么，他又问：「你……」
    周品柔在席浩云身后拉拉他的衣服，小声说：「我没关係，不会有事的。」她从席浩云后面站出来，主动握住于翠萍的手，「伯母，我很荣幸可以跟您一起吃饭，谢谢您。我们进去吧。」
    于翠萍口气不善地对席浩云说：「你不用一起，我吃完饭会自己回家，不用你来接了。」她回台湾没有跟儿子住，比较习惯住在邻居都熟的旧家。
    「妈，对不起。吃完饭还是连络我一下，我来接你。」席浩云低下了姿态。
    「不用。我自己搭计程车。」于翠萍还是不高兴。
    她没有理儿子，牵着周品柔的手就走进餐厅。于翠萍感觉到那隻手轻轻颤抖，掌心溼溼的。『这小女生有点胆识，明明很紧张还是跟我进来了。』她对周品柔起了一点好感，真的就只有一点点。
    『长睫毛的微笑羊驼，长睫毛的微笑羊驼，』周品柔拼命把席浩云母亲想成可爱无害的膨膨毛小羊驼，每次都用咩咩叫说话。虽然她根本不知道羊驼的叫声是怎样，但咩咩叫的羊驼比较不可怕。
    席浩云的母亲作主点了几道菜。「就吃这些，可以吧？」
    「当然可以。」她勉强挤出一个笑。
    「浩云常吃这家馆子？」
    周品柔点点头，「很常吃。」
    「他都点些什么菜？」
    周品柔想都没想就答道：「韮黄牛肉水饺、牛肉蒸饺、花素蒸饺、绿豆稀饭，冬天有时候会点酸菜白肉锅。他喜欢吃饺子，也蛮爱吃牛肉的，不过其他东西也吃，不太挑食。」讲起心爱的席浩云，她说话变流利了。
    老实说，于翠萍对周品柔印象不差，这女孩子很有礼貌、胆子又大，最重要的是对自己儿子很上心。不过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你不问我为什么找你吗？」
    周品柔有礼貌地微笑着，「您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所以我就不问了。」应该是来叫她滚远一点的吧，她在心里苦笑。
    「我是来谢谢你的。」
    『嗄？』周品柔很错愕。
    席浩云的母亲笑瞇瞇地说：「浩云说你是他女朋友，我长待美国，之前没机会见面，趁回台湾特别来看看你。刚刚知道你对他的生活细节那么了解，我很高兴。我要谢谢你照顾浩云。现在他一个人在台湾，家里又没有请帮佣，衣食住行什么的恐怕就比较随便，有你在身边，我也比较放心。」她没有说谎，字字真心。
    周品柔不知道要答什么，只能有礼地微笑。
    「其实浩云有点过敏体质，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要注意一下。我把这件事交託给你，就麻烦你照顾他了。」于翠萍从包包里拿出一张a4纸递给周品柔，上面条列了一些文字。
    周品柔拿来看了，是一些生活起居的注意事项，例如席浩云对阿斯匹灵类的药物过敏，吃药的时候要特别注意。他皮肤也比较敏感，所以寝具和内睡衣要用真丝或纯棉材质。除了这些，上面还提到席浩云平常吃的食物，例如牛肉要买一家叫米福的进口食品公司进的澳洲和牛，蛋要吃小农生產的无用药放牧鸡蛋等等。大概是因为他吃的用的好东西不见得随处买得到，连店家的资料都有。肉店、有机超市、寝具店有的没的店家地址电话也列到纸上了。简单来说，那张纸是「席浩云使用手册」。
    周品柔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席浩云的母亲，看来是认真的要把「照顾席浩云」这件事託付给她。
    所以自己被认可了吗？周品柔很想这样想，但她可没那么天真，她正等着席浩云的母亲出招。席妈妈打算如何赶走儿子讨人厌的女朋友呢？周品柔其实蛮好奇的。
    「这些都是以前浩云习惯用的、吃的东西，你如果可以帮忙注意一下，我会很感激。」
    「我懂了，我会仔细研究这些资讯，将它们铭记在心、时时注意。谢谢伯母跟我分享这些。」
    「浩云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带着完美微笑的席浩云母亲突然这样问。
    周品柔以为她问的是薪水，照实答了：「一个月三万多，去年年终奖金一个半月。」
    「才三万多，怎么够用？这笨儿子怎么那么粗心，女孩子总是要买些衣服鞋子首饰什么的，出门的时候比较好看。你总有机会陪浩云去应酬，这些东西不能少。来，我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你，你回家查一查帐号资料传给我，我一个月匯给你十万，如果不够再跟我说。」于翠萍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递给周品柔。

 五十九、母亲(03)

    脑袋一片空白的周品柔接过纸条，无意识地塞进包包。太坏了，这样说话真的太坏了。所以现在她是席浩云包养的女人吗？而且还是男人的老妈付钱呢。
    「你和浩云应该有固定的性生活吧？如果浩云不喜欢用套子，避孕药一定要记得吃。」可爱的羊驼吐了一口很臭的口水。
    周品柔看着那隻微笑着的长睫毛羊驼，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她很可爱了，她的口水很臭很臭。
    羊驼继续咩咩叫，喷出有毒的臭口水。「要记得好好避孕，怀孕了很麻烦。当然，如果有了孩子，钱的事我们再另外谈，不过认领孩子毕竟麻烦，所以还是不要怀孩子最好。」
    周品柔觉得全身的血液被抽乾。看着眼前一张一合的唇瓣，她有种想尖叫的衝动，『闭嘴！shutup!』她想捂住席浩云妈妈那张漂亮的嘴。周品柔僵硬地微笑，拳头捏得死紧，指甲都掐进掌心肉里了。不这样，她克制不住想大叫的衝动。
    「啊，听说你爸在银行上班，」那美丽的嘴唇继续开合。
    听到对方谈起自己父亲，周品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席伯伯在金融界人脉很多，只要他去跟上面说一声，你爸工作一定会更顺利。看是想轻松一点还是爬得快一点，都可以跟我说，我叫你席伯伯去帮你爸疏通一下，不麻烦的。」
    再怎么有心理准备，周品柔都想不到父亲会被牵扯进来。终于，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她咬牙忍了又忍，不让眼泪掉下来。自己真的太不孝了，为了和席浩云谈恋爱，竟然让一辈子认真工作养活家人的父亲被羞辱。
    周品柔吸口气，挺直腰，微笑着说：「席伯母，谢谢您的细心体贴。您说的我都不需要。席浩……席先生一个月给我的三万多块，是在公司上班的薪水。我们就是普通的男女交往，我没有必要跟他拿钱。我父亲在工作岗位上的表现虽然不算非常亮眼，但靠着自己的认真努力，也稳扎稳打地一步步往上爬，所以就不劳席伯父费心了。」
    「这样啊，」席浩云母亲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笑，「看样子你要的更多呢。记住啊，你绝对不要想靠怀孩子进我们家的门，孩子我们可以要，其他的就不用多想了。」那声音多么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如此残酷。
    周品柔低头咬牙再咬牙，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忍着，你行的，小时候被周品谦压着打都没有哭，你一定可以的。』她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应该站起来走出去吗？这样是不是不礼貌？现在可以忍着泪，可是要忍到什么时候？席浩云在哪里？席浩云可以来救她吗？他说过会牵着她的手的。
    「够了！」耳边传来席浩云的怒吼。
    周品柔抬起头，彷彿看到天神降临，还是白马王子出现？席浩云真的来了，来拯救她了。
    「妈，你再多说一句，我真的不知道会说出什么不礼貌的话。柔柔我带走了，请你自己回家。」席浩云的声音微微颤抖，听得出来在强忍怒气。他对母亲说完话，朝周品柔伸出手，「我们走吧！」
    周品柔站起来，抓住席浩云的手，眼泪立刻啪嗒啪嗒掉下来。临走前，她还是对席浩云的母亲行了个礼，说：「席伯母，对不起，没办法陪您好好吃饭，我先走了。」
    「走了！」席浩云拉着周品柔，大步走出刘家小馆。
    看着边掉泪边跟自己道歉的周品柔，于翠萍心里升起一丝丝温柔。周品柔是个好孩子，被这样棉里藏针地羞辱竟还忍得住泪，拒绝金钱援助的态度也不卑不亢。更难得的是，她都这么不客气了，周品柔离开的时候竟然还跟自己道歉，现在这样有礼貌的年轻人很少见了。于翠萍觉得周品柔是个不错的女孩，比徐咏龄更讨人喜欢，她认识的千金小姐，没有一个及得上周品柔。可惜就是出身不够好。
    其实于翠萍也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但是这些话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出口的。周品柔若是个拜金女，今天就是当面把话讲清楚了，要钱可以，那就得好好伺候席浩云，不过想嫁进席家门绝对不可能。如果周品柔只是单纯爱上自己儿子的好女孩，今天的话就是最大的羞辱，这会在她和儿子之间埋下不安的种子。如果他们因为这样就吵到分手，就足见两人的爱情还不够坚定到顶得住婚姻之路的风风雨雨。
    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家人的事。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不见得会不幸福，但一定比出身相当的婚姻辛苦许多。于翠萍当初嫁进席家时，也受了不少冷言冷语。私下嘲笑的、当面讽刺的从来没有少过。就因为出身平凡就必须遭受这种打击，年轻的于翠萍心情大受影响，和席永腾的齟齬多了起来。就算当初和他是多么深深相爱才结婚的，感情还是多少被这些旁人的轻视嘲笑破坏了。
    于翠萍一辈子努力，想融入席永腾的世界，成为上流社会的人，如今她成功了，当初的平凡女孩已成了货真价实的贵夫人。宝贝儿子长大，也顺理成章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女孩交往，本来以为他们就会这样顺利结婚，受到眾人的祝福。没想到绕了一圈，席浩云竟然又找了个出身普通的女孩子，往她和席永腾的老路子走去。
    她叹口气，不知道命运之神干嘛这样捉弄她。
    于翠萍打算帮宝贝儿子好好上一课，让他知道和一个出身不同的女孩谈恋爱，将会如何艰苦。如果连今天的事情都挺不过，那两个人要结婚就更别谈了。今天说的话都是预先设计好的，唯一没料到的是，那个一向淡然的儿子竟然这么生气。这样子的席浩云，她从来没见过。他会如何安抚伤心的周品柔？他们会大吵一架还是雨过天青？于翠萍很好奇。

 六十、之后

    母亲把周品柔带进餐厅以后，席浩云并没有离开，他实在放心不下，一直站在外面等着。不知道母亲会对周品柔说些什么，席浩云心里的不安愈来愈强烈，终于，他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走进餐厅。一靠近她们，听到的就是「你绝对不要想靠着怀孩子进我们家的门，孩子我们可以要，其他的就不用多想了。」
    席浩云瞬间暴怒，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拖着周品柔走出餐厅，席浩云手忙脚乱地擦掉她脸上的泪，轻轻拥着，把她的头按向自己胸口。「别哭，柔柔别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好不好？」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不停地说对不起，为自己母亲的无礼，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道歉。
    听到席浩云温柔的声音，原本默默掉着泪的周品柔，忍不住开始啜泣，愈哭愈伤心，终于哭出声来。
    席浩云心痛极了，母亲到底说了什么让她难过成这样？光他听到的那一句就够羞辱人的，其他的话大概也不会好听到哪里去。『席浩云你这个蠢猪！』他自责不已，一开始就不该让母亲和周品柔单独相处。席浩云是被自己的痴心妄想骗了，他确实抱着一点小小的希望，希望母亲会喜欢周品柔。这么美、这么好的周品柔，让他心动不已的柔柔，母亲怎么可能不喜欢？
    席浩云搂着周品柔，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周品柔拚命想止住哭泣，却抽抽噎噎地老停不下来，过了好一会，才终于不哭了。
    「你还好吗？」他心疼。
    「不好。」
    席浩云很紧张，看着她哭得红肿的双眼，急急地问：「哪里不好？怎么不好？」
    「我肚子饿了。」她嘴角扯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看见她笑，他也笑起来。他的柔柔，这么好。
    「想吃什么？」
    「羊排。」周品柔需要狠狠地啃羊骨吃羊肉。
    「好，我带你去吃台北最好吃的羊小排，走吧。」
    看着周品柔洩愤似地啃咬羊排，席浩云一方面放了心一方面有点难过。自己的母亲，真的这么讨厌周品柔吗？讨厌到非要说那么伤人的话。「柔柔，」
    「嗯？」周品柔从专心对付着的羊排抬起头。
    「我妈跟你说了什么？」
    「大概就你听到的那些。」她不想提。
    「我只听到最后一句。」
    周品柔舔舔嘴擦擦手，从包包里拿出一张纸，神祕地微笑。「席浩云，你妈真的很爱你。」
    席浩云挑眉，眼神说着：『什么意思？』
    「你妈给了我一份『席浩云使用手册』喔。」
    「你说什么？」席浩云伸手接过那张纸，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关于他喜欢的东西，虽然有些资讯已经过时了，还是可以看出整理的人很用心。他一直觉得母亲很忙，不怎么在意自己，看来好像也不全是那样。席浩云心里升起些许暖意，他很少对父母有这种情绪，但母亲让周品柔伤心，他还是很生气。她是自己捧在心上疼的宝贝，不管是谁，都不可以让她哭泣。
    「你妈交待我要好好照顾你，然后暗示她不喜欢我，她说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她到底说了什么？」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就别追究了。重点是我不会生气，毕竟她是因为爱你才说那些话。」她不想让席浩云知道自己母亲说了什么，怕他伤心。
    「柔柔，」他抓住她的手。「你太好太好，我对不起你。」
    「你又不能控制你妈说什么做什么，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别想太多。我累了，可以送我回家吗？」
    「好。」
    在周品柔家楼下，席浩云照例来个晚安吻，周品柔咯咯笑着说：「会被看到啦！」轻巧地闪过他凑上来的唇，在他颊上留下一个吻，「我走了，晚安。」她转头离开。
    席浩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觉得她整个人萎了似地，娇小的身躯缩得更小，让人不捨。他若有所思的皱眉，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了，却不确定是什么。
    周品柔回家什么都没说，她不想让父母担心。走进浴室，把花洒开得大大的，热水哗啦哗啦流下来。周品柔仰头让水冲到头上脸上，好舒服，如果这暖暖的水可以让人忘记今天发生的事，该有多好。一股水跑进眼睛里，「好痛！」周品柔痛到流泪，「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眼泪一旦落下就停不了，她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放声大哭，哭了很久很久，这次，不需要再为谁忍耐。
    席浩云的母亲这样对她，她不生气，只伤心，更内疚。她发现自己只是一味地沉醉在爱情里，却没有想过自己家人可能因此受到伤害。被这样轻蔑地对待，就算自己能忍，爸妈哥哥何辜？明明是那么好的人，她不想他们被瞧不起。

 六十一、求婚(01)

    席浩云发现周品柔在躲他。
    为了徵文比赛决选的事，周品柔确实工作忙，忙到连和他吃个晚饭都不行。她也不留下来加班，有事东西收拾收拾就带回家做。一次就算了，还接连发生二次。
    「怎么了？是不是还在为我妈的事不高兴？我跟你道歉，你要骂我打我都行，别不理我。」席浩云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周品柔眼神闪了闪，稍微回避了他的视线。「我没有不高兴，可能有点累吧。」
    「累了就早点休息，我送你回去吧。」席浩云的目光温柔。
    「好，谢谢。」她闪躲着他的温柔。
    席浩云发现周品柔垂下了眼睛。「怎么了？为什么不看我？」
    「……有吗？」周品柔吸口气，微笑抬头直视他。
    席浩云困惑了，刚刚绝对不是错觉，周品柔真的避开了自己的视线。他受不了，环上她的背，把她揽近自己，低头就吻。周品柔回应了这个吻，吮啜了他的嘴唇，但当席浩云温柔缠绵地吻过她柔软的唇瓣，想将舌尖探入齿间时，周品柔突然用手抵住他的胸膛，推拒着。
    席浩云停下了动作。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从他们成为情侣的那一天起，周品柔从来没有拒绝过自己的靠近。这几天她忽冷忽热，搞得他不知如何是好。母亲说的话，在他和周品柔之间划开一道裂口，什么时候才能合拢？还是，永远都癒合不了？想到失去她的可能，席浩云的心因为恐惧而紧缩了一下。他绝对不能失去周品柔。
    「柔柔，我们不能再装做没有事情发生了，我知道你在躲我。」
    周品柔弱弱地反驳，「我没有。」
    「不用骗我，你有，你分明在躲我。那天你不跟我说我妈到底讲了什么，本来想尊重你的决定让它过去就算了，可是很明显的事情并没有过去。你明明很不开心却想装作没事，这样不行。今天我们一定要谈一谈，你如果不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很简单，我直接去问我妈。」
    「不要，你不要去问。」周品柔脸色苍白，她很怕席浩云跟他母亲吵架。过了好一会，她终于说：「好吧。我承认现在没办法若无其事地跟你在一起，感觉太复杂了，心里好乱。」
    听到周品柔说没办法跟自己在一起，席浩云惊慌失措。她又想丢下自己逃走了吗？「我们约好了要手牵手一起攀过去，记得吗？」他严肃地看着她。
    「……」周品柔叹了口气，「记得。」
    席浩云伸手想揽住她，又收了回来，他很怕再被推开。「一个人想不清楚的事，也许我们两个一起想就有答案了。说给我听好不好？」他的声音轻颤着。
    席浩云慌乱的表情落在周品柔眼底，让她万分不捨。周品柔觉得很对不起席浩云，因为她又想逃走了。如果拋下他跑掉，他会怎么样？想起自己不愿意参加蔡天宇婚礼时，席浩云落下的泪，周品柔的心抽痛了一下。她不想再见到他哭。爱了这么久，真的要因为和席浩云母亲不到半个鐘头的对话就放弃吗？自己逃走或许脱离了压力，但席浩云何辜？他一点错都没有，却要承受最大的伤害。看到他的眼神流露出恐惧，像个深怕被丢下的孩子，周品柔决定了，勇敢，要勇敢，要和他手牵手一起攀过去。
    她暖暖的小手抚上他纠结着的眉头，轻声说：「别怕，我不会逃走。」
    席浩云如释重负，紧绷的情绪一下子放松了，「真的喔，你绝对不可以丢下我逃走。不，就算你要逃走，我也会把你抓回来。」
    周品柔笑了，「我跑得比你快。」
    「我腿比你长，你跑三步我只要一步，一定追得上你。」
    「自我感觉良好，最好我跑三步你只要一步。这样好了，我们比赛谁比较快跑到电梯口，你先让我二步。」
    「好啊。我绝对会证明你跑三步我只要跨一步就够。」
    「那好，我喊一二三开始喔，一、二、三！」周品柔衝出去，才跑了一步就被席浩云长臂一伸捞进怀里。「你作弊！」周品柔大叫。
    「就算作弊我也要把你抓回来。你不用想逃离我身边，我绝对不会放你走的。知道吗？」席浩云瞇起眼睛，故意阴沉着脸，然后恶狠狠地吻她，吻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才放手。他把头垂下，靠到她肩上，轻声问：「柔柔，你真的不会丢下我对不对？」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还是可以从他的声音里听到脆弱。周品柔语气坚定地说：「除非你不要我，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
    「我不会不要你，这辈子，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席浩云突然福至心灵，大声说：「对，这辈子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所以我们结婚吧！」

 六十一、求婚(02)

    「蛤～～～～？」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大转折，周品柔除了「蛤」好像也不能说别的什么了。
    席浩云愈想愈觉得有道理。与其时刻担心，害怕周品柔逃跑，不如早早结婚把她套牢，绑在身边绑得紧紧的。他又说了一遍：「柔柔，我们结婚吧！」
    「我真想赏你一巴掌。」女孩子最期待的求婚，就这样被席浩云随随便便用掉，周品柔气炸了。「这什么求婚时机啊？公司忙得要死，我每天加班加到昏天暗地，然后你妈又丢个炸弹到我头上，我还心情复杂得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你本来说要跟我谈一谈这件事，结果连『谈』这个字的第一笔都还没写，就跟我求婚。前一个问题都还没解决，你是打算製造更大的问题是不是？而且，哪有这样子求婚的啦！求婚不是都要灯光美气氛佳什么的，鑽戒咧？没有鑽戒至少要有个易开罐拉环吧？啊不对，易开罐拉环是上世纪的產物现在没有了。不然拿个大螺帽套我手上也可以啊！还有，这什么地点？办公室，竟然在办公室求婚！这算什么嘛！人家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求婚，很期待耶，你竟然这么随便，气死我了。」周品柔连珠炮似地高声抱怨，似乎连气都没有换。
    席浩云开心听着自己的小女人气呼呼地抱怨，笑得嘴都咧到耳边了。「你的意思是只要时机对了，灯光美气氛佳还有个鑽戒，你就会答应嫁给我囉？」
    周品柔整张脸瞬间胀红，热得快冒气了。「你乱…乱说，我哪有这样说。」
    「可是我听起来就是那样啊。对不起，我下次再补个灯光美气氛佳还有鲜花鑽戒的求婚给你，可不可以先透露一下答案，你会说yes还是no？」
    周品柔脑袋里此刻浮现的是「门不当户不对、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家人的事」这些字句。
    看着她愈来愈严肃的脸，席浩云又怕了起来。「不要想，不要想其他的事。我只问你，我这辈子都不想放开你的手，你呢？你想不想一辈子跟我在一起？」
    周品柔纠紧的眉头突然松开了，露出一个好美好美的笑。她定定看着席浩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想，我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从十四岁认识你到现在，我人生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爱你，我会继续爱你，爱到白发苍苍，齿牙动摇。你呢？如果我活到很老很老，变成皱巴巴的老太太，你还会爱我吗？」
    席浩云温柔地回望她，嘴角勾出的笑足以让人融化。「等我们很老很老的时候，我还是会爱你。我要每天牵着你的手慢慢散步，上床的时候还会亲亲你皱巴巴的脸，再抱着你一起睡觉。」
    周品柔笑得很开心。「这样就够了，我会说yes。」
    席浩云开心大叫：「yes!shesaidyes!」他扣住周品柔的腰，想把她抱起来转圈圈。
    周品柔被席浩云抱得双脚离地，吓得死命拍他的手，「放我下来，你疯了吗？我会撞到桌子啦！而且，你用错时态了。」
    席浩云不甘心地撇撇嘴，把她放下。「我英文那么好，怎么可能用错时态？」
    「我是说，我会说yes，你要用未来式才对。刚才我没有说好喔，现在时机不对。」
    席浩云大大叹了口气，「那什么时候时机才恰当？」
    「我也不知道。就算矇上眼睛捂住耳朵不考虑双方家长同不同意，至少要把推理小说的决选弄完吧。而且你对网站的新计画不是还要去筹钱吗？」
    「钱的事你不必担心，我认识的有钱人可多啦。」
    「有钱人又不笨，要说服人家投资哪有那么容易的？」
    「哟？你已经在练习换位思考，用老闆娘的角度在想公司的事了吗？」
    周品柔瞪了席浩云一眼，「你无聊。我肚子饿了，吃饭去。」
    「好，吃饭去。今天带你去吃我吃过最好吃的牛排。」
    「咦？不去刘家小馆？」
    席浩云的表情很微妙，周品柔看懂了，很感动。「云，别担心，我对刘家小馆没有阴影，真的。」
    「真的？」
    「真的。」周品柔认真点头。
    「太好了。」席浩云松了一口气，「我还在想以后都不能去刘家小馆的话，很不方便。要找到一家合口味又离公司近的餐厅真的没有那么容易啊。」
    「谢谢你！」周品柔在男朋友嘴上啾了一下。
    席浩云脸上露出坏笑，「我可以先吃你吗？」
    「不可以！我肚子很饿了。」
    「那我给你吃！」
    「好啊！」周品柔捉起席浩云的手臂啃了一口，终究还是捨不得他疼，只是用牙齿轻轻磨了磨。「我肚子真的饿了啦！」
    席浩云用宠溺至极的眼光看她，摸摸她的头，「那就去刘家小馆，比较快。」
    「嗯。」周品柔开心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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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读者们，我竟然操作错误将文章设成草稿没发都不知道，赶紧补发。对不起，给大家土下座了<(__)>。

 六十二、沟通

    突如其来的求婚只是破冰而已，并没有解决周品柔和席浩云之间的问题，吃饭的时候两人还是好好沟通了一番。
    「这几天你都不笑了，怎么了？」席浩云眉头皱着。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感觉很复杂。」
    「说给我听好不好？说不清楚也没关係，我还是想听。」
    周品柔安静了很久，终于开口，「我好爱好爱你，跟你在一起就觉得很幸福。可是现在除了开心，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因为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躲着你。」
    「跟我在一起，是不是让你想起我妈？」席浩云十分肯定。「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必受这种罪。
    望着他忧伤的眼睛，周品柔故意瘪瘪嘴，「对啦对啦，都是因为你啦！看你要怎么补偿我。」
    席浩云想了想，「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虽然其他菜没有你做得好，可是我很会煎牛排。还是我们两个翘半天班，去东北角玩水？或者你想上阳明山泡温泉？」
    周品柔苦着的脸突然笑出一朵花，「席先生，在这么忙的时候老闆带着员工翘班，这样好吗？」
    「你开心最重要，只要可以让你高兴，就算要摘天上的星星我都会努力办到。只要能让你心情变好，随便你开口，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真的。」席浩云认真点点头。
    周品柔抿着嘴，郑重地开口：「我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我们可不可以暂时不要在一起？」
    席浩云差点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想跳到桌子对面抓住周品柔，叫她不准逃。但他强自压抑情绪，「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分手吗？」
    周品柔连忙摇头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暂时不要约会，不要单独在一起，可以吗？」
    「什么意思？我不懂。」席浩云气闷不已，女朋友才答应了自己的求婚就说不要约会，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要单独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可是又好怕。」她看起来很困扰。
    看到周品柔的表情，刚刚那股闷气烟消云散，席浩云很想抱抱她，好好安慰安慰。「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回你家吗？」
    「是啊，这样说话比较方便。」
    「可不可以不要？」
    「为什么？回家有什么问题吗？」
    「这就是我要说的，可不可以暂时不要单独在一起？」
    「不懂。」
    周品柔囁嚅着：「单独在一起的话，我们说不定又会搂搂抱抱什么的，那样不好。」她脸红红的。
    「为什么不好？」
    「我…，你不是说我提什么要求都答应吗？要回你家可以，不要碰我好不好？」
    「什么叫碰你？接吻算吗？」
    「废话当然算。不可以接吻。」
    「拥抱可以吗？」
    「嗯……」周品柔想了一下，「单纯的拥抱可以，但是不可以摸喔。」啊实在太害臊了。「不要再问了啦！好啦，我跟你回家，不过我说不能做的事就不能做，可以答应我吗？」
    「好，可以，我们走吧。」席浩云答应得很勉强，可是为了周品柔他愿意忍。
    回到席浩云家，两人在沙发上并排坐着。
    席浩云问：「为什么不能碰你？我靠近你会让你觉得不舒服吗？」
    「不会，我很喜欢跟你在一起。」实在很害羞，但是周品柔豁出去了，「我很喜欢跟你在一起，喜欢和你拥抱、和你亲吻，可是现在，只要稍微投入一点，那种快乐的感觉就会让我内疚。」
    「为什么内疚？是不是我妈对你说了什么？跟我说好不好？如果我一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品柔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席伯母提了我爸工作的事。她说，如果有需要可以请席伯伯帮我爸一下。」
    席浩云倒抽了一口凉气，虽然话的内容乍听之下是友善的表示，但是搭配上自己母亲嫌弃周品柔小门小户的情境，这句话活脱脱就是在瞧不起周品柔父亲。想起知足乐天，总是笑呵呵的周爸爸，席浩云心里一痛。他听了都这么难过，更何况周品柔是亲身女儿，当场听到他母亲的话，应该打击很大。「对不起！」席浩云搂着她。「对不起我妈真的太过份了。」他突然想到，「这样抱着你可以吗？」
    「没关係。」
    「真的很对不起，你一定很难过。」
    「这不是你的错。我只是需要时间消化自己的情绪，我想再过一阵子，那种内疚的感觉就会消失。所以，我们暂时不要独处好吗？」
    席浩云想抱头大叫、断然拒绝，但还是点点头，「我懂了，我会给你空间。」他想了一下，「平常下班都是来我家，既然你觉得不妥，那以后改成我去你家好了，周爸周妈周品谦都在，就不算单独在一起了。上班的时候我们两个其实碰不到面，不约会可以，下班也见不到你实在太痛苦了。」
    「到我家？好奇怪。」
    「你已经答应跟我结婚了，」
    周品柔大叫：「我没有。」
    席浩云不理她继续说：「你已经答应我的求婚了，我必须争取周妈妈的认同。不管我父母同不同意，至少要让周妈放心地把你交给我。所以从现在开始，该我表现了。」
    「你认真的吗？虽然我妈很喜欢你，可是她也不赞成我们在一起。」
    「我知道，所以才要努力。」
    「好吧。」其实周品柔也没办法不和席浩云见面，太难受了，让他下班以后到自己家里，也许是个不错的折衷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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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三、到女朋友家(01)

    「妈～，明天晚上席浩云可不可以来我们家吃饭？」周品柔对妈妈撒娇。
    周妈妈斜了女儿一眼，「终于想到我们啦？你咧，也不知道工作是真忙还是假忙，一星期难得回家吃几顿晚饭。浩云更夸张，上次来吃饭已经是过年的事了。你们这两个臭小孩，只顾着过两人世界，这么久不理我们，亏我和爸爸这么疼你和席浩云。」
    「妈，你想席浩云啦？」
    「想什么想，别人家的儿子有什么好想的。」
    「明明就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一整个礼拜，只要你批准了，席浩云随时都可以来我们家吃晚饭，你说好不好？」
    「怎么，两人世界过腻啦？太惨了，才交往几个月，别人都还在热恋期你们就成了老夫老妻。没话题不敢单独吃饭了，怕相看两厌是吧？赶快分一分算了。」周妈妈半真半假地说着。
    「妈～，哪有人这样诅咒自己女儿的！我们好得很。席浩云就是觉得很久没来我们家所以才想来吃个饭，他之前有点不好意思来啦！」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在我们家吃了十几年饭，从小看到大了，害臊个什么劲？」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哪有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以前他就是周品谦的朋友，现在身份不同。」
    「身份有什么不同，难道他现在不叫席浩云吗？」
    周品柔脸红了，「妈，你明知故问，不跟你说了。请问母亲大人，明天我老闆席浩云先生有没有那个荣幸来享用您的拿手菜呢？」
    看着女儿娇羞的表情，周妈妈叹口气，「女大不中留。说，你要我这个老妈子给你阿娜达弄什么好吃的啊？」
    「妈，他爱吃你弄的红烧牛肉，很久没吃了，明天做给他吃好不好？」
    「他说想吃的还是你自以为是啊？」
    「席浩云哪敢点菜啊，只是前几天他说很想念你做的红烧牛肉，我就自做主张帮他点了。因为我知道亲爱的母亲大人很疼他，为免你还要费心想要弄什么给他吃，就帮你省事提了个意见。你看，我孝不孝顺，乖不乖？」
    妈妈伸出食指戳上周品柔的额头，用力一推，「就爱卖乖，分明就是来给男朋友点菜的，还说自己孝顺。好好好～，明天晚上叫浩云过来吃饭，我给他弄个红烧牛肉。」
    周品柔抱着妈妈亲了一下，「我就知道我家妈妈最好了。明天我不加班，先回家当你二厨，然后吃完饭我收厨房，你只要负责大显身手就好了。」
    第二天席浩云跟着周品柔回家，手上提了几个袋子，一进门就看到周爸爸坐在沙发上对着棋盘皱眉。
    「爸，我们回来了。」
    「周爸，我来了。我带了一些水果，放哪里？」
    「餐桌先放着。」
    周品柔也朝厨房里的母亲打了招呼。「妈，我们回来了。」
    周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用围裙擦擦手，「回来啦，妹妹衣服换一换先进来帮忙。浩云，随便坐啊，当自己家别客气。」
    周妈妈的态度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席浩云松口气。「周妈妈好，不好意思又来叨扰。」他皱皱鼻子，嗅闻着厨房传出来的食物香气，「好香，在煮红烧牛肉吗？」
    「妹妹特别叫我为你做的，看她多爱你。」周妈妈意味深长地瞥了席浩云一眼。
    「不好意思，麻烦周妈妈了。」席浩云竟然脸红了。
    这个认识了十几年的男孩子，给她的印象是待人有礼却稍嫌冷淡，他竟然为了自己女儿脸红，周品柔妈妈觉得很有意思。
    「周妈妈，我带了一些水果，要不要先冰起来？」
    「带了什么？」
    「芒果……」
    周品柔妈妈打断他的话：「大热天吃什么芒果，你不知道芒果火气大吗？」
    席浩云愣了一下，「如果不喜欢的话，我还带了樱桃……」
    他的话又被打断了。
    「买什么樱桃，进口水果食物里程数太高，不环保。」
    周品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在找碴是什么？怎么两家的妈妈都那么难搞。一向粗线条的周爸爸也发现老婆不对劲。
    只见席浩云好脾气地笑着，「周妈妈教训得是。如果都不喜欢，还有葡萄，彰化產的。我特地挑了检验合格无农药残留的巨峰葡萄，店员特别推荐。」
    周爸爸哈哈大笑：「老婆，你输了。人家浩云这么有心，仔细到这种程度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周妈妈虽然在心里对席浩云的周到讚赏不已，还是嘴上不饶人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席浩云说：「是我想得不够周全，来之前应该问问大家想吃什么水果才对。下次我一定会记得。」
    「好啦好啦，妈～，这次就先放过席浩云好不好？待会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
    「教训什么？先说来听听。」
    周品柔词穷了。「反正就是教训嘛！」
    「你少来，一定是捨不得我找你男朋友麻烦，想把我支开。算了算了，煮饭去。」
    周品柔一股热气由脚底往上冒，满脸通红。母亲直接在席浩云面前说他是自己男朋友，真的好怪啊。席浩云在这个家里，一向是以「周品谦的朋友」这个角色存在，虽然曾经以男朋友身份来接她去喝喜酒，可是那次并没有待多久，今天这样真的好不习惯。
    席浩云其实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看着周品柔红通通的脸，觉得她可爱得不得了，不觉得看痴了。
    发现席浩云在看自己，周品柔脸更红了。「妈，你等等，我换好衣服就去帮你。」她溜了。

 六十三、到女朋友家(02)

    周品柔把菜端出厨房的时候，在客厅看到的是这样的景像：爸爸和席浩云隔着棋盘相对而坐，微蹙着眉表情严肃。周品谦已经回来了，瘫在沙发上看杂志，边看边打瞌睡。
    好一幅家常景致。
    周品柔心头一暖，席浩云竟愿意耐着性子陪自己老爸下棋。她和周品谦工作都忙，没空陪父亲，所以他经常一个人把两边的棋子摆开，自己跟自己下棋。
    周品柔把菜摆上桌，对着客厅里的男人们说道：「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周品谦醒了，起身去洗手。棋盘对面的老少两人动都没动，只见周爸爸盯着棋盘，一会执车、一会拿炮，真真是举棋不定。
    周品柔站到父亲身后，和席浩云对看，她无声地说：「谢谢。」
    他摇摇头，回给她一个很好看的笑，用嘴型说：「没什么。」
    好不容易，周爸爸拿起一枚棋子，啪一声下到棋盘上，「就下这里，决定了。」
    周品柔赶紧说：「好了好了，吃饭了。爸和席浩云去洗手准备吃饭，我帮你们把棋盘拍下来，下次再继续。」
    「好好好，再继续下去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先吃饭了。」周爸爸虽然意犹未竟，吃饭还是最重要。
    在餐桌上，周爸爸和年轻人间聊工作上的事，周妈妈则分享了亲朋好友的最新动态，大家说说笑笑，其乐也融融。
    周品柔耍了个宝，正当大家哈哈大笑之际，周妈妈冷不防开口：「上次浩云回美国，有没有跟爸妈介绍我们家妹妹啊？」
    席浩云和周品柔两人心中一跳，席浩云挺直了腰，周品柔低下头，喉咙有点酸涩。
    「我已经跟我爸妈报告过品柔的事。」
    「然后呢？他们赞成还是反对？」周妈妈紧咬不放。
    「爸爸不反对，妈妈不赞成。是我不好，没办法说服我妈。但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对品柔的心意。」
    「心意？」周品柔妈妈冷哼一声，「什么心意那么了不起，让你觉得一定可以说服父母？」
    「我想跟品柔结婚。」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到席浩云身上。
    周品柔吓坏了，在桌下掐了他的大腿，咬牙切齿低声地说：「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太早了吧。」
    席浩云其实有点痛，但表情没变，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我很认真想跟品柔结婚，无论爸妈的意见是什么，都不会影响这个决定。当然我会等待品柔和周爸周妈的同意，可是还是想先跟大家说清楚。」
    周品柔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害怕，只觉得快昏倒了。
    周品谦贼笑着，「嘖嘖嘖，我家妹妹原来这么有魅力啊，才交往不到半年就可以让冷情公子席浩云发出结婚宣言。」
    周爸爸笑得眼睛都瞇了起来，直说：「不错不错。」
    只有周妈妈表情严肃，没有说话。席浩云有点紧张，不知道周家真正的一家之主对他的宣示有何看法。
    过了好一会，周妈妈才淡淡地说：「浩云啊，你对小柔的心意周妈妈很感动，不过感情不只是用说的，还要用做的……」
    周品谦坏坏地打断他妈的话，「妈，这你不用担心，他们八成已经做……」
    周妈妈眉头一皱，嘖了一声，「现在在讲正经事，小孩子不要插嘴。」
    冷气虽然开着，三个年轻人还是觉得背上都是汗。
    气氛实在太紧绷了，周妈妈勉强扯着嘴角笑一笑。「浩云，你对小柔的心意我知道了，但我是老派人，觉得结婚之前还是要先了解磨合比较好，你们交往时间太短，所以现在是不可能答应你们结婚的。」看到席浩云和周品柔脸色凝重，周妈妈心头一软，故意瞇起眼睛，弯着二根手指头，指指自己眼睛，再指指席浩云，又做了一次「我会盯着你」的动作。
    大家紧张的表情终于放松了。
    吃过晚饭，周爸爸本来想邀席浩云把那盘棋下完，没想到一转身他就跟着周品柔进了厨房。
    周品柔说：「你干嘛？」
    「不是要洗碗吗？我来帮忙。」
    「去去去，你是客人，要你洗碗我会被我妈骂的。」
    「我现在不是客人了。」
    「不是客人，不然是什么？」
    「是未来半子。」席浩云得意地笑。
    周品柔脸好热。「去，你敢说我还不敢听咧。快滚啦。」
    「不然这样好了，我帮你洗碗，如果周妈妈来赶人我再走。」
    「好吧。」
    两人快手快脚洗着碗，周品柔妈妈探头进厨房看看他们，没有说什么又退了出去。
    席浩云用手肘顶顶周品柔，「看吧，我现在身份不同了，周妈也把我视为未来半子，不是客人了。」
    「都你在说。好啦，洗完碗你快点回家，不是还有工作没做完吗？」
    「我想留在这里做，可不可以？」
    「不好吧，怪怪的。」
    「我想多一点时间跟你在一起，我们两个都那么忙，就算不是约会，还是希望有你在身边。」
    周品柔心里甜甜的，「好吧。可是我要进房间用电脑加班，不太方便让你进去，你要自己在外面工作喔。」
    席浩云摸摸她的头，「我懂，我会遵守承诺，给你空间。待在客厅也行，知道你就在隔壁，心里还是比较踏实。」
    洗完碗周品柔进了房间继续加班，席浩云坐在餐桌前用笔记型电脑工作。周爸周妈和周品谦在客厅看电视。

 六十三、到女朋友家(03)

    十分鐘以后，周品谦终于受不了了。「席浩云，你这样很奇怪。」
    席浩云挑眉，「哪里奇怪？」
    「小柔现在在她房里，你在客厅，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以前来你家不都是这样吗？她进房间，我们两个做自己的事。」
    「问题是，今天邀你来的是她不是我，而且她是你女朋友，结果她自己关在房里，真的太奇怪了。」
    席浩云笑着问：「那怎样才不奇怪？」
    「两个人一起关在她房间里啊。」
    周爸爸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周妈妈瞪了儿子一眼，「哥哥，你满嘴胡说八道，是当作家里没大人吗？」
    「哎哟，妈，我知道你思想最先进了，我说的本来就是常理。邀了男朋友回家，然后把他扔在外面，自己跑进房间加班，这样很怪不是吗？」
    「也是。浩云去妹妹房间吧，两个人一起加班，要讨论工作也方便。」
    「咦～～～？」三个男人同时用受到惊吓的眼神看着周家真正的一家之主。
    没有人敢质疑周妈妈的话，席浩云立刻抱起笔电走到周品柔房门口敲门。
    「请进。」
    「是我。」席浩云推开门。
    周品柔疑惑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席浩云。
    「周妈叫我到你房间工作。」
    「蛤？我妈？怎么可能？」
    席浩云小声说：「我也觉得怪怪的，不过老实说蛮高兴的。」
    周品柔皱着眉，「你说要给我空间的。」
    「你放心，我不会单独跟你在一起的。」
    「你都到我房间了。」
    「简单，不关房门就好了。」
    「聪明！」
    「请问我可以进去了吗？」
    周品柔说：「等等，让我整理一下。」
    席浩云笑了，「我已经看光了，不用整理了，告诉我坐哪里。」
    「你要再搬张椅子进来。」
    「ok」
    结果席浩云并没有用上他搬进来的椅子，最后他是坐在周品柔的床上，背靠着墙使用笔电。他很喜欢这个位置，因为可以被床榻间属于她的气息包围。偶尔从工作中分神的时候，他会随意瀏览一下周品柔的房间。过年的时候进来过一次，当时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对房间长什么样没有印象。那天她戴着耳机背对自己，用清甜的声音哼着歌。在中国新年唱着英文圣诞歌曲，有种衝突的美。他还记得那个惊艳的感觉。
    周品柔的房间和他知道的女性房间不同，没有大镜子和梳妆台，除了床和衣柜，只有一张书桌，上面放着桌上型电脑。面对书桌正在工作的她，娇小的身躯藏在电脑椅后面，但不妨碍他在脑海中勾勒出她玲瓏的曲线，窄肩、细腰、紧实的臀。他想起她肌肤丝滑的触感，被自己指尖碰触时的轻轻颤抖，不禁全身躁热。席浩云深吸一口气，开始背圆周率，『3.1415926535……』让自己冷却，然后重新投入工作。
    周品柔回过头来，看到的是席浩云雕像般的侧脸。额上垂落一綹黑发，稍稍干扰了视线，但还是可以隐约看见他盖下来的纤长睫毛，半掩住眼睛。那长型的眼睛黑白分明，有窄窄的双眼皮。她的视线继续往下，沿着他挺直的鼻梁来到厚薄适中的嘴唇。形状好看的嘴角微微上翘，唇瓣紧抿，那是他专心思考时的习惯。
    她想起见到席浩云的第一眼。在她家门口，高个的他垂下眼睛和自己打招呼。周品柔还记得，她没有办法回应这声招呼，因为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陷落了。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多么俊美。眼前的席浩云更加好看，岁月将他的脸部线条刻画得更深，让他从男孩，变成男人。极具成熟魅力的男人，让她想吻上他水润的唇，吸吮。
    席浩云抬起眼睛，看到的就是痴痴望着自己的周品柔，如此美丽。他促狭地笑着问：「好看吗？」
    「很好看。」周品柔大方承认。「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被你迷住了。」
    「第一眼？」席浩云挑眉。「什么时候？在哪里？」
    「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我帮你和周品谦开门，你开口跟我打招呼。那时候我就想，天啊，怎么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好看得不像真实世界的人类。」
    「你也很好看。」
    「谢谢。」
    周品柔突然站起来，「你要不要喝苹果西打？我去帮你拿。」
    「好，谢谢。」
    看着落荒而逃的周品柔，席浩云笑了。他很高兴自己对周品柔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刚刚分明就想靠近自己，伸出来的手洩露了她内心的渴望。
    周品柔的加班已经告一段落，看着认真盯住笔电萤幕的席浩云，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在房里一个多鐘头，他信守承诺，没有与自己多做接触，现在反而是她很想抱抱他。周品柔想念席浩云好闻的味道和宽阔的胸膛，想念他有力的手臂箍紧自己的感觉。周品柔觉得挖了个洞给自己跳，闷透了。
    终于席浩云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周品柔说：「晚了，回家吧。」
    「我走了。抱一下。」
    席浩云话还没说完，周品柔就扑到他身上，把他勒得紧紧的，用力吸气攫取他身上的味道。他笑着摸摸她的头，说：「明天办公室见。然后我下班再来你家吃晚饭。」
    「嗯。我送你下楼吧。」
    在社区大门口，周品柔牵着席浩云的手捨不得放，磨蹭了好久，是席浩云笑着说：「那我别回家了，就留在你家过夜。」周品柔才把他送走。

 六十四、独处[辅导级]

    同样的戏码第二天又重演了一遍，第三天亦然，不知不觉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这段时间席浩云和周品柔真的只有单纯的牵手、拥抱，顶多会亲亲她的头发。周品柔愈来愈想念那个天天想搂她亲她的无赖席浩云。随着时间过去，看着坐在自己床上的席浩云，她不再想起他的母亲，也不再感到内疚，满脑子都是席浩云，只有席浩云。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却觉得想念。
    望着周品柔痴迷的眼神，席浩云笑了。「要不要抱一抱？」
    周品柔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今天最好连抱都不要抱，不然会发生什么事自己也不知道。
    「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下楼。」
    又是一阵依依不捨。席浩云忍不住把她带到街角暗处，抱着久久不放。周品柔从来不知道，原来拥抱可以这么撩人。光是被席浩云抱在怀里，被他的体温和气息包围，就让她好想……「好想把你扒光。」突然，她听到席浩云的轻笑。
    「你笑什么？」
    「你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我有说什么吗？」她根本没发现自己无意间把心中所想说溜了嘴。
    「反正明天放假，我们去散散步吧。去跟周妈妈说一下，说你要跟我出去走一走。」
    「蛤？」
    「不想吗？」
    周品柔咬着唇思考了一下，之前不跟席浩云单独在一起，是因为怕想起他母亲，更怕对爸爸有愧疚感，现在这些好像都已经不是问题了。重点是她非常想跟席浩云在一起。「好吧，回家跟我妈说一下。」
    说是散步，其实他们只从周家大门口走到席浩云停车的地方。他的车停在小公园旁的路边停车格，只有远处一盏路灯照着，光线很暗。
    「上车。」席浩云说。
    「干嘛？」
    「上车就知道。」
    周品柔有点莫名其妙，却也期待。
    车门一关上，席浩云就欺身靠近周品柔，俯视她。「我等下要做的事，只要你觉得不舒服，随时可以喊停。」
    周品柔好紧张，觉得心脏噗通噗通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他亲亲她的头发。周品柔没有想到席浩云妈妈，也没有想到自己爸爸，只感觉到席浩云轻柔的碰触。
    他亲亲她的额头。周品柔没有想到席浩云妈妈，也没有想到自己爸爸，只感觉到席浩云软软的嘴唇。
    他的吻在脸上游走，周品柔只感觉到他溼暖的唇瓣在自己肌肤上四处移动。
    他吻着她仰起的脖颈，轻轻啜吮。「回我家，嗯？」
    「嗯。」她根本没有思考。
    听到应允，席浩云用最快的速度发动车子，出发。
    「要去哪？」周品柔还晕淘淘的。
    「我家。」
    「嗯。……咦？咦！为什么去你家？」周品柔大惊。
    「让你扒光我。」
    「……」
    「你随时可以叫我停车。只要你叫我停车我就送你回家。」
    周品柔没有叫他停车。所以现在两人站在席浩云的床前，他的头埋在她柔嫩的胸口，啃咬着。「如果不喜欢，随时可以喊停。」忙着品嚐她的柔软滑腻，他口齿不清。
    「等…等等，我想先冲个澡。」
    「一起洗。」
    周品柔没有说不，所以现在他们两个人一起塞在席浩云窄窄的淋浴间里。
    「我等下要做的事，只要你不喜欢，随时可以叫停。」席浩云说着，把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插入她柔滑的发间，轻轻按摩。
    周品柔闭上眼睛，感受那不清不重的抚触，一股舒服的酥麻感从头皮传到全身。她没有想到席浩云的母亲，也没有想起自己父亲。
    他空出一隻手，勾起她的下巴，用姆指轻轻挲着。她无法思考，所有知觉都集中到与他接触的一小块皮肤。
    他低头吻她，吸吮柔嫩的唇瓣，诱引她伸出软滑的舌尖与自己交缠。
    周品柔的脑袋里，塞得满满的都是席浩云。为了母亲做的事，不断向她道歉的席浩云。为了她，禁錮自己慾望的席浩云。那么温柔，又那么好。她鼻子酸酸的，眼角溢出泪。
    「谢谢。」
    「怎么哭了？」他揩掉她的泪。
    「谢谢，谢谢你这么体贴。」
    「我只是希望你开心。」席浩云不想破坏气氛，其实，他还是想说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为我受委屈。』他享受着怀里的软玉温香，突然感觉胸口有隻不规矩的小手，正在解他扭扣。席浩云好整以暇地等着。
    周品柔解开衬衫，又在他的帮助下脱了内衣，迫不及待地用暖暖的掌心摩挲他的胸膛，手指时不时揉弄他胸前的凸点。
    席浩云倒抽一口气，扣住她的手腕。「你在做什么？」
    「取悦你。」
    「跟谁学的？」他有点生气。
    「跟你。」
    席浩云呻吟一声，拉下她无袖洋装的肩带，亲吻圆润的肩膀。「我等下要做的，只要你不喜欢，随时可以……」
    软软甜甜的声音打断他，「我不会叫你停的。」
    他发出兽般的低鸣，掀开她的洋装裙子从头上脱掉。然后，站着不动，用暗哑的声音说：「做你想做的事。」
    她傻傻问道：「我想做什么事？」
    「把我衣服扒光。」
    她微笑，动手解他的皮带，接着拉下长裤、然后是内裤，一件一件慢慢脱掉。
    他不同，快手快脚地除掉她的内衣和小裤。
    他们光裸着身体面对面站着，席浩云旋开花洒，让温暖的水流淋到一高一矮的两人头上。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洗着她细长的发，再温柔地用莲蓬头把泡沫冲乾净。
    「你好厉害，我的眼睛耳朵都没有进水耶。」
    「舒服吗?」
    「舒服。换我帮你了，蹲下来。」
    席浩云听话地蹲着，让周品柔帮他洗头。她仔细地搓洗席浩云的头发，还帮他按摩了头皮。
    太舒服了。
    帮他把泡泡冲掉以后，她开始替他刷背。
    「停，我自己来。」席浩云叫她住手。
    「为什么？我想帮你刷背。」
    「等你洗完我大概已经被慾火烧光了。」
    「好吧。」周品柔放弃。
    看着全身染上淡淡粉红的周品柔，席浩云只给自己一分鐘冲澡，然后把她箍进怀里，往她身上涂抹沐浴乳。
    她愤怒大叫：「我自己会洗。」扭动着身躯想挣脱。
    席浩云只是把她箝得更紧，手指轻柔地在她肩头画圆，搓出好多细滑的泡泡，随着他画出来的圈圈慢慢扩大，白色泡沫开始往胸口蔓延。
    她全身颤抖，微微喘息，说话已不能成句，「你放…放开。」
    他不理她，自顾自慢条斯理地搓洗她全身，一处都没有放过。
    她膝盖软了，呜噎着屈服，害羞又快乐。
    当她累趴在他身上，忍不住咬了他一口。太疯狂了。就算在最狂野的想像中，周品柔也未曾料到自己会和席浩云在浴室里做如此亲密的事。她突然想到，陈胜男每次都笑自己害羞得要命，才会暗恋席浩云十几年都不敢表白，如果知道她刚刚做了什么，陈胜男应该会当场昏倒吧。
    当然，这场溼漉漉的甜蜜欢爱，周品柔不会告诉任何人。

 六十五、大失误(01)

    推理小说徵文比赛的决选评审会议以及稍后的记者会，由副刊风景负责筹画。再过不到二週的时间就是决选日，做事仔细的周品柔开始一项一项亲自做最后确认，没想到还真的给她发现大失误。
    周品柔打电话到决选日活动场地「徐州庵」，连络人告诉她：「我要再提醒一次，记者会那天我们这边要做中央空调的施工喔。当天没有冷气，还会有工程噪音，你们真的不在意吗？」
    「什么？我没听说你们空调要施工啊？没有冷气又有噪音，当然开不了记者会，这怎么行！」周品柔的声音微微扬高。
    电话那头的小姐有点委屈地说：「可是我两个礼拜前就已经通知贵公司有这样的情况，你们的负责人自己说没关係的啊，所以我才没有取消预约。」
    周品柔立刻发现是廖子欣不知道在发什么笨，竟然犯下这种不可思议的错误。场地有问题这么重要的事，用膝盖想也知道应该马上报告，她竟然不声不响拖了二个礼拜。『这傢伙在干什么！』
    周品柔掛掉电话立刻衝到廖子欣的座位，着急地问：「子欣，徐州庵负责的小姐说场地有问题，你怎么没有说？」
    廖子欣慢吞吞地把椅子转了半圈面对周品柔，冷冷看着她。「我为什么要说？」
    「什么？你不说难道决选日的活动就要在没有冷气还有施工噪音的场地办吗？」
    廖子欣耸耸肩，「活动在哪里办、有没有冷气、噪音吵不吵，跟我有什么关係？」
    「你什么意思？」周品柔气炸了，她终于明白廖子欣是故意的。
    廖子欣冷笑着说：「周副总编不是什么都很行吗？场地有问题这种小事，只要副总编出马一定可以迎刃而解。还有两个星期才要办记者会，你绝对没问题的啦。」
    「所以你现在是在针对我吗？」周品柔强忍怒气。
    两人争执的声音引起黄如茵注意。她走向周品柔，问道：「怎么了？」
    「记者会场地有问题，徐州庵两个礼拜前就通知我们，负责连络的廖子欣故意不告诉我。看样子，她就是要让记者会办不成。」周品柔咬牙切齿。
    黄如茵大惊，问廖子欣：「你真的故意要让记者会办不成吗？」
    廖子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是啊，场地的问题我的确是故意不报告的。但办不办得成还不一定，不是吗？」
    黄如茵生气地说：「媒体邀请函已经发出去了，所有的资料都印好了，你跟我说场地有问题不一定办不成，你知道要改场地有多麻烦吗？」
    「我知道啊，可是周副总编是全能的，她一定可以解决这些问题，让记者会顺利进行。我很相信她的能力喔。」
    沉着脸的周品柔突然笑了，「原来还真的是在针对我。竟然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恶搞自己的工作，我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轻轻摇头，觉得可笑到极点。
    「我哪敢针对你，员工编号003耶。我只是看不下去，一个没有实力只靠着年资的人，怎么能够混到副总编这个位置。既然大家都说你很强，我就好心找个机会让你表现囉。」
    黄如茵正要开骂，周品柔迅雷不及掩耳地揪住廖子欣的衣领，对她低吼：「讨厌我找我麻烦可以，找副刊风景麻烦就是找死。你被开除了！」平时温和柔弱的周品柔，此刻竟然浑身散发出杀气。
    廖子欣被这气势吓得动都不敢动，更别说回嘴。过了一会她才回过神，不甘示弱地说：「你这个女流氓、太保，所有人都被你的外表骗了。我今天一定要揭穿你的真面目，让席浩云知道你是这么粗暴的女人。」
    周品柔嘴角一扯，露出冰冷的笑，「爱说去说。」她猛然抓住廖子欣的手腕，用力一捏。
    廖子欣痛得差点喘不过气。「好痛，你放手！」她挣扎着，可是周品柔力气实在太大，怎么也挣脱不了。
    周品柔凑近她耳边，用非常温柔的声音说：「记得这个感觉。你要是敢再碰副刊风景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只要出一丁点差错，都会算在你头上。然后，我保证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廖子欣痛得眼泪都飆出来了，哀叫着向黄如茵求救：「学姐、学姐，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被欺负吗？周品柔对我施暴你都不管吗？她不能随便开除我，你才是总编。而且劳基法规定要资遣我必须事先告知。」
    黄如茵叹口气，「小柔松手吧。」
    周品柔放松力气，手还是扣在廖子欣腕上。
    黄如茵说：「我的意见和周副总编相同，你被开除了。现在请你站起来离开电脑。」
    廖子欣呆住了，没有行动。
    黄如茵见她没有动作，打了电话到资讯部给小吴，请小吴把廖子欣的电脑使用权限立刻取消，又拨了内线给行政助理小敏。「等一下小敏会过来把预告资遣的十天薪资和资遣费算给你。你的门禁卡已经失效，收拾一下东西，小敏会送你到大门口。」
    廖子欣把眼泪擦乾，撇撇嘴说：「算你们狠。副刊风景这烂公司，只会让周品柔这种只有资歷没有实力的人上位，再待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反正我下个月已经要到光传媒上班了，现在被开除还可以多拿一笔遣散费，也不无小补。整了我看不顺眼的周品柔又有钱拿，够本了。」
    周品柔又用力扭了廖子欣的手。她痛得大叫一声。周品柔恶狠狠地说：「你最好给我滚远一点，下次见面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周品柔放开廖子欣，对黄如茵说：「后续的事就麻烦你了，我现在要赶快去处理善后。」她回到座位，开始疯狂打电话找新的记者会场地。从便宜的公家机关到昂贵的五星级饭店都不放过，但一个多星期以后的合适场地早被预订一空，周品柔讲电话讲到喉咙都快哑了，毫无所获。
    黄如茵向编辑部其他人简单说明发生什么事之后，所有人打了一下午电话，也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替代场地。终于过了下班时间，找新场地这件事看来不太可能再有进展。

 六十五、大失误(02)

    周品柔满怀歉意地向编辑部同仁再三道谢，请大家下班。目送最后一个同事离开，她关上办公室大灯，坐在黑暗中，把脸埋进手里，又累又沮丧。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一直觉得廖子欣是个人才，给了很多表现机会，结果回报给自己的，竟是如此具有杀伤力的背叛。为了她的误判，副刊风景必须付出多大的代价，她连想都不敢想。
    席浩云走到周品柔身后，揉捏她的肩膀，力道恰恰好。「辛苦了，下班吧，现在打电话接洽场地也没有人会理你的。」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给了廖子欣很多表现机会，也很相信她的工作能力，没想到竟然只因为讨厌我，她就做得这么绝。虽然早就隐隐觉得她不喜欢我，但总认为这和工作无关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我真是个白痴。直播怎么办？记者会怎么办？场地一天不能决定，所有宣传品就一天不能重印，我快疯了。」周品柔咬着嘴唇，鼻子酸酸的。
    席浩云边按压她的背肌边说：「因为你是一个好人，所以你要跟我道歉吗？」
    「什么意思？」
    「就算知道廖子欣不喜欢你，你还是毫不计较地跟她合作，足见你是个正派的人。因为你是一个好人，所以你觉得抱歉，是这样吗？」
    周品柔心里舒坦了一点。「我很高兴我是好人。可是还是觉得对不起你，对不起副刊风景。」
    「那就是因为你是个好主管，所以跟我道歉囉？」
    「不懂。」周品柔转头看席浩云。
    「觉得下属是个人才，所以给她表现机会，可见你是愿意提拔下属的好长官。因为自己是个好主管，所以觉得对不起我，是这样吗？」
    席浩云温柔的安慰，终于让周品柔流下眼泪。「可是，整件事情都是因为我误判廖子欣这个人造成的，如果不是把连络场地的事交给她办，她又讨厌我，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她是坏人，这件事是她搞出来的，不是你的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录取她当员工的老闆我也有责任。还有，你觉得她为什么讨厌你？」
    「八成是因为你这个万人迷。可恶，没事长那么好看做什么！」周品柔瘪着嘴抱怨。
    「这样说来，今天的事我要负最大责任了。因为我这『红顏祸水』让廖子欣讨厌你，因为讨厌你她才会恶搞我们的记者会。所以该道歉的人是我，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
    「才不是！是廖子欣这个没有职业道德的烂人要负责，跟你才没有关係。」周品柔认真反驳席浩云，不哭了。
    「没错。要负责任的人是她，不是你也不是我。」
    「……你好厉害，好会安慰人。不过我还是气不过，今天不跟你吃饭了，我要去踢沙包。」
    「沙包比我有魅力吗？我真是太伤心了。」席浩云摇头叹气。
    「今天我需要踢沙包，我要把它当成廖子欣狠狠踹到爽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好吧，可是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吃饭，吃完饭我再送你去道馆。」
    「谢谢。」
    周品柔边踢沙包边跟陈胜男抱怨廖子欣。
    「哇靠，这个叫廖子欣的女人也太坏了。这么没有职业道德，我看光传媒用了她大概也会倒大楣，只要她大小姐一不高兴，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没人知道。那你现在要怎么办？」
    「赶快找到新的场地，才能把所有的宣传品重新送印。金钱的损失已经避免不了了，现在担心的是来不及。如果不能赶快找到场地，恐怕开天窗延期都有可能。可是比赛规则早就说好下星期日是公告得奖作品的时间，这样一改兹事体大。人家评审都是知名人士，行程也排得很满，要把所有人凑齐不是简单的事。最坏的打算就是评审会议照开，但记者会和直播就得取消了。」
    「听起来好可怕。愈想愈觉得这廖子欣太噁了，只因为嫉妒你就这样恶搞自己公司，黑心肝啊。」
    「我还真想把她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不过现在没空理她，只想赶快找到新场地。」
    「你们的场地很难找吗？要有什么条件？」
    「我们需要可以容纳一百个人左右的场地，必须可以装设视听器材和网路设备，交通便利最好。因为星期天早上十点就会开始评审会议的直播，之后还有大约半小时的记者会，所以下个星期日整天都要归我们使用，週六还得先进场布置。」
    陈胜男突然安静下来。
    「怎么了？」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周品柔觉得奇怪。
    「小柔，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找到场地。」
    「真的吗？」周品柔声音高到快破音了
    「你还记得我在凤水宫文化教室有开跆拳道课吧？我去帮你问问看他们的场地下星期日有没有空。」凤水宫是香火鼎盛的百年宫庙，自建大楼落成后开设了许多社区学习课程。
    「新北市政府旁边那栋楼吗？很棒耶，交通非常方便。什么时候可以知道结果？」
    「我马上打电话去问，负责场地的人现在应该还在。」
    「我等你。」
    待陈胜男讲完电话，周品柔双眼发亮地看着她：「怎样怎样，有没有场地可以借？」
    陈胜男灿笑，比出一个v字手势。
    周品柔尖叫大笑，抱着陈胜男猛亲。「你是我的救星！你是我的英雄！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我帮的忙可真够大的，得花时间好好想想怎样才能敲你一份大礼。下次再跟你说。」
    「没问题，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借场地的手续要怎么办？」
    「明天中午过后去付订金就好了，你还可以顺便去场勘。不过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什么问题？」
    「那个场地星期六晚上还有课程，所以要十点以后才能给你们使用。我帮你拜託了负责人，他说可以特别通融你们从晚上十点布置到凌晨一点，然后星期天上午八点就可以进场工作。」
    「没问题，这样已经够好了。胜男，我要再说一次谢谢，其实说几次都不足以表达我心里的感激。」
    「举手之劳，只是刚好而已。你快回去休息吧，一件大事解决，可以睡个好觉了。」
    「是啊。睡个好觉，然后明天早起工作。」
    周品柔立刻连络席浩云和黄如茵已经找到新场地的好消息。席浩云接到电话，心上一块石头下了地。如果第一次跟别的单位合办比赛就出大紕漏，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给副刊风景机会。为了安抚周品柔，他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没有针对廖子欣故意恶搞的事显露出什么情绪，其实在心里早就打算好，等事情告一段落，他一定会找个机会好好教育廖子欣，任性妄为是要付出代价的。

 六十六、大日子(01)

    为了场地变动一事，短短几个工作天，周品柔重印了所有宣传品，改掉场地布置的海报和背板，外加通知所有参加决选日活动的相关人员。她忙到足不点地，因为话说太多而喉痛声哑，每天睁开眼睛想到的就是工作，直到躺在床上还会突然惊醒，问自己诸如「糟了，方舟日报的顏记者连络到了没？」这类的问题。
    决选日前一天终于到来。晚上十点，副刊风景全员到齐，在凤水宫文化大楼集合。席浩云不喜欢员工加班，这次是情非得已。
    在大伙同心协力之下，深夜十二点左右所有视听设备、网路直播器材全部架设完毕，场地也布置好了。席浩云对所有人致谢：「感谢大家假日晚上还来加班，这次真的是迫不得已。等推理小说徵文活动忙完以后，每个人可以找一天休有薪假。今天谢谢大家，我们就地解散吧。」深夜的加班虽然劳累，不过赚到一天假也不赖，眾人离开时心情都不错。
    布置场地的时候没有空注意周品柔，其他人离开以后席浩云才听到她闷闷的咳嗽声。
    「怎么了？」他问。
    「没事，可能刚刚吸了太多灰尘有点过敏，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那我赶快送你回家休息。」
    虽然身体十分疲劳，周品柔的脑子却停不下来，千百条待办事项在脑袋里像跑马灯一样轮播，结果就是一夜没睡好。
    闹鐘只响一声周品柔就醒了，脑袋隐隐作痛。刻意忽略不舒服的感觉，她打起精神面对这个大日子。为了决选日的活动，周品柔难得上了全套彩妆，眼周附近还多用了一点遮瑕膏，出门的时候看起来神采奕奕。几个月的辛勤工作，就要见证成果，她有点兴奋，也有点紧张。
    副刊风景的员工必须提早到齐把活动流程再跑一遍，同时做场地的最后确认。不久苏昆霖和爱好者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也来了。自从上次亲自带队到副刊风景商谈，就再也没有和周品柔碰过面，苏昆霖看到周品柔，眼睛一亮，薄施脂粉作正式打扮的她，比印象中更加娇美。虽然知道周品柔和席浩云是一对，他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快步走向周品柔，「周小姐好久不见。」
    周品柔微笑回应，「苏会长您好。你们选出的入围作品都非常好看呢，编辑部的同仁们认为，无论哪篇小说得到首奖都不意外。」
    苏昆霖也笑着回应：「我们俱乐部每个人也各有支持的小说，每次聊起来不小心就会吵成一团。」
    两人间聊几句之后，周品柔准备离开，「今天的活动要麻烦您了，大家都非常期待您今天的表现。」今天的活动由苏昆霖和黄如茵共同主持。
    苏昆霖虽然满心不捨，但知道周品柔很忙，也不得不结束谈话。「感谢贵公司这几个月的协助，让徵文比赛挑选出优秀的入围作品。虽然有些小插曲，不过今天的场地真的非常完美，我很期待等一下的评审会议。直播的工作就麻烦你们了。」
    「请放心交给我们。我现在就去叫总编，她已经准备好跟您一起彩排。」周品柔点头微笑跟苏昆霖道别。
    苏昆霖叹口气，恋恋不捨地目送佳人离开。『可惜已经有男朋友了。』
    眼前的周品柔突然脚一歪，眼看就要跌倒，苏昆霖赶紧伸手扶住她。
    「啊，谢谢。」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谢苏会长。」周品柔轻轻将手臂从苏昆霖手中挪开。
    「原来苏会长已经到了。」突然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苏昆霖转头一看，原来是席浩云。
    「席先生早。你们公司同仁真的非常优秀，大家都对这个场地感到非常惊艳，也很期待今天的活动。仅代表推理小说爱好者俱乐部感谢贵公司的大力帮忙。」
    席浩云不动声色地揽住周品柔的手臂，对苏昆霖微笑着说：「我们也很期待今天的活动，大家都等着看您在镜头前的表现呢！」他不理会想偷偷挣开自己的周品柔，反而抓得更紧。
    「本来不紧张的，被你这样一说反而紧张起来。」
    「那真不好意思。不过一定没问题的，我很看好您和我家黄总编这一对搭档。对了，她已经来了，我记得你们要再彩排一次，要我去帮你叫她过来吗？」
    「不必不必，我自己去找她就好了。那就这样，我先走了。」苏昆霖看着席浩云紧抓着周品柔不放的手，在心里苦笑，正牌男友来宣示主权了呢。唉，周品柔这窈窕淑女，已经是席浩云的好逑了。
    看到苏昆霖走远了，周品柔低声说：「放开我，这里这么多人。」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席浩云才不在意别人。
    「刚刚头突然晕了一下，现在没事了。放开我啦。」
    「不行，我带你到后面坐着。你脸好红，是不是发烧了？」席浩云伸手就要贴到她额头上探温度。
    周品柔闪开他的手掌，「你在干嘛？这里这么多人，放开啦。我脸红是因为你抓着我不放，再不放开我脸会更红。」
    「好，我放开，不过你要马上找个地方坐着休息。」
    「是是是，席先生，我知道了。」
    见周品柔答应了，席浩云才松开手。他护送周品柔到角落的一张椅子上坐好才离开。

 六十六、大日子(02)

    其实周品柔真的发烧了，头昏脑胀偶尔还眼冒金星，所以才差点在苏昆霖面前跌跤。但她是今天活动的主要负责人，怎么可能走得开？只好祈祷待会直播顺利上线就可以稍事休息。在椅子上坐了几分鐘，周品柔又起身在会场走来走去巡东巡西。她脑袋里有一张表格，每确认一件事就在那张表格上打个勾。背板—check，麦克风—check，摄影机—check……。
    终于所有评审和主持人在会议桌后排排坐好，开始小说决选的讨论，网路直播也顺利进行。原本大家因为被拍摄都有点不自在，但讨论进入白热化阶段，每个评审都忙着为自己钟意的作品辩护，很快就忘记镜头的存在。苏昆霖和黄如茵非常称职，谨守主持人的本份不抢话，但在烟硝味甚嚣尘上的时候会适时介入。
    周品柔微笑看着一切顺利进行，终于放下心坐到角落闭目养神。她听到评审全体无异议通过以法医为主角的科学解谜小说〈解剖学日记〉，跟一个死人都没出现的日常生活推理〈主妇的专业技能〉进入最终决选。〈大雪那一夜〉和〈民宿老闆娘真不是人当的〉在第一轮投票直接被淘汰。剩下的武侠推理小说〈梅花桩〉跟悬疑爱情故事〈如何证明我爱你〉则各有拥护者。
    评审甲说：「〈梅花桩〉是我非常喜欢的故事，无论作为一篇武侠小说来读还是当作推理小说来看，都饶富趣味。所以我想投它一票，让它进入总决选。」
    评审乙回应：「〈梅花桩〉确实可读性很高，但它的诡计太过简单，让我觉得……」
    这段话还没结束周品柔就开始昏昏沉沉，逐渐听不清楚评审们的讨论。半昏迷了好一会，周品柔已经不知道今夕是何夕，是黄如茵总结的声音让她清醒过来的。「好，那我就重述一遍评审们讨论后的结论。确定进入总决选的三篇文章是〈解剖学日记〉、〈主妇的专业技能〉和〈如何证明我爱你〉。我们休息二十分鐘以后再进行第二阶段的讨论。下一个阶段将决定三篇小说的名次。」
    副刊风景的后勤支援人员要在短短二十分鐘内完成很多事，例如送上茶水点心、整理讨论记录、更换背板等等繁琐杂事。周品柔准备起身工作，才站起来，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站在她身边的林亭玉轻声尖叫，附近几个人围了过来。在大家都还不知所措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席浩云就一把抱起周品柔，往会场外走去。他大跨步走着，相当迅速地出了会场。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女孩子实在太引人注目，整个会场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几个小时之后，病床上的周品柔醒了。
    她眨了眨眼睛，花了几秒鐘才想起自己昏倒了。「第二阶段的评审会议开始了吗？」嗓子是哑的，连自己都无法辨认说的是什么。说话的声响惊动了房里的另一个人。
    「小柔，你醒啦？」
    「哥？你怎么在这里？」她意识慢慢集中，「不对，这里是哪里？」
    「别说话，喉咙都哑到没声音了。这里是医院，你在会场晕倒，席浩云送你来的。他还有事所以先回活动会场了。」
    「你怎么会来？」周品柔的声音渐渐恢復正常。
    「席浩云打电话叫我来的。还好爸妈出门爬山，他们如果知道一定紧张死了。哪有人工作做到昏倒的？」
    「评审会议呢？记者会呢？我要回去看一看。」她挣扎着想要起身。
    「早就结束了。」周品谦把周品柔按回病床上。「大概半个鐘头前席浩云打电话来说记者会顺利完成。他说你醒来一定会问，叫我务必转告。他还真了解你啊。」
    「那就好，一切顺利就好。对了，首奖是哪部小说？」
    「这席浩云倒是没说，你等下自己问他。医生说你高烧烧到快四十度，搞什么，小朋友吗？让自己烧到昏倒是怎样？做事认真也要有个分寸，也不想想爸妈会多……」
    周品柔扶住额头，打断周品谦的话，「哥，你再说下去我头更痛了，闭嘴让我休息一下。」
    「你……你这不知感恩的傢伙。好好好，你给我好好躺着休息，回家一定要没事。」真是好心没好报，周品谦忍不住自怜起来。
    看到周品谦落寞的样子，周品柔觉得有点内疚。「哥，谢谢你特别来照顾我。」
    「知道感激就好。你赶快好起来，免得回家……」
    「不好意思，我方便进来探望一下周小姐吗？」一个妇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看着脸色大变的周品柔，周品谦猛然回头，只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站在病房门口，和席浩云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周品谦一看就知道她是席浩云的母亲，立刻绷紧了神经。他当然知道席家人不赞成妹妹和席浩云在一起，那席浩云的妈来干嘛？「请问您是哪位？」他压下心中的惊疑，有礼地问道。
    「我是席浩云的母亲，知道周小姐身体不适，所以来探望一下。」她已经走近病床了。
    周品柔原本脸色就不好看，现在更是血色尽失。
    周品谦下意识地挡到周品柔和席浩云母亲之间，遮住周品柔的视线，他已经注意到妹妹脸色发白了。「谢谢您特地来探望我妹妹，席伯母好，我是周品谦。」
    「啊，你就是那个高中同学。浩云说他和你很要好。不好意思最近才知道这件事，早知道的话就应该请你到家里吃顿饭的。」
    「您太客气了。」
    「请问我方便跟令妹私下谈一谈吗？」
    「她才刚醒，有我在可能比较好一点。」
    「这样啊。」
    「哥，我跟席伯母说说话没什么关係的。」周品柔鼓起勇气。
    「你们说啊，就当我不在。」周品谦坐到病房角落的沙发上，打定主意不走。开什么玩笑，万一这来意不明的老女人对妹妹做了什么事让她不开心，不只自己难受，爸妈和席浩云也不会放过他。

 六十六、大日子(03)

    「其实周先生在也没什么关係。」于翠萍见周品谦坚决不走，也就不勉强，反正本来就没有要说什么不能让别人听见的话。
    周品柔囁嚅问道：「席伯母怎么会来？」
    「浩云邀我来参加你们公司办的活动，他说这活动你是主要负责人，叫我一定要来看看你在工作上的用心。我在会场刚好看到他抱着你走出去。现在身体觉得怎么样？」
    「谢谢席伯母的关心，休息过后已经没事了。」想到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席浩云抱着，周品柔很不好意思。但，席浩云的母亲来医院做什么？想起她说过的话，周品柔有点怕。「谢谢伯母特地来看我。请问您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呢？」就算拚命忍耐，周品柔的声音还是微微颤抖。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有件事很好奇，我想知道为什么周小姐都病了，星期天还跑来加班。」
    虽然不知道席浩云母亲的用意，周品柔还是认真答了。「今天的活动非常重要，成功的话不仅副刊风景的读者会增加，还能够开拓和其他单位合办徵文的新业务，对公司未来很有帮助。我是这次活动的主要负责人，如果缺席了总是不好。」
    于翠萍皱眉，「我就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要为公司做到这种地步。只不过是浩云因为无聊的兴趣乱搞出来的小公司，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你付出这么大心力？」
    『因为无聊的兴趣乱搞出来的小公司？』周品柔有点生气，一个母亲怎么可以如此看轻自己儿子努力工作了几年的成果？
    她不假思索地说：「我们公司虽然小，但在台湾的文艺圈赫赫有名，也有不少国外的华文读者。这是席…浩云努力了几年的成果。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身为副刊风景的员工，我觉得与有荣焉。」
    说完这些话，周品柔停顿许久，才又开口说道：「至于为什么愿意付出这么大的心力？伯母，我跟浩云认识了很久，刚开始觉得他什么都淡淡的，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事。可是跟他在一起工作愈久，愈发现他为公司投注的心力多到令人感动。每次看他在公司有点成果时浮现出来的笑意，就会知道副刊风景对他有多重要。」
    周品柔说得激动，原本苍白的小脸红了。「您问我为什么要为公司做到这种地步，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今天因为您问了我才第一次认真思考，也许，我只是想让他多笑一点。我希望他笑得满足、笑得开怀，我……」『我希望他一辈子开心快乐。』
    看着因为太过激动而有点喘不过气的周品柔，于翠萍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她不懂。她不懂儿子，不懂眼前的女孩子，甚至也不懂自己现在的想法。有太多的事不懂，她必须想一想。
    席浩云的母亲离开后，席浩云也结束工作，来医院和周品谦换班。
    「一切都顺利吗？」这是周品柔见到席浩云的第一句话。
    席浩云摸摸她的头。「很顺利，你不用担心。每个同事都坚守岗位、表现良好。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周品柔没有回答问题。「首奖是谁？」这是她见到席浩云的第二句话。
    「你猜。」
    「我自己最喜欢〈主妇的专业技能〉，不过我猜〈解剖学日记〉会得首奖。」
    「真聪明。评审认为〈解剖学日记〉是一篇很精采的本格推理，诡计复杂而合逻辑，科学知识也很正确，所以由它拿下首奖。第二名是〈如何证明我爱你〉，你喜欢的〈主妇的专业技能〉拿下第三名。」
    「我知道〈如何证明我爱你〉是好小说，但我讨厌谋杀案，更讨厌为情杀人。没有死人的推理小说多难得啊，所以我爱〈主妇的专业技能〉。」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席浩云又关心地问了一次。
    「没事了，应该是因为被医生灌了药所以不烧了，再加上睡了一大觉，现在又恢復到壮汉的体魄。」
    「什么壮汉？」席浩云宠溺地笑着，伸手就要抱她。「你才不是壮汉，你是我的小宝贝。」
    周品柔躲开他，脸上红云满布，「我还在感冒，你离我远一点。而且什么小宝贝，肉麻死了。」
    「你是我的小宝贝、小天使、小心肝、小甜心、mysweetheart……」席浩云脸不红气不喘。
    「够了，我听不下去了。反正我好了，你去问问医生我可不可以出院，没事佔人家一间病房浪费医疗资源。」
    「如果医生说可以离开，那先带你回我家休息一下，免得周爸周妈担心，好不好？」
    「有道理，再去你家睡一觉可能好一点。」
    回席浩云家，周品柔立刻被赶到床上躺好。帮周品柔盖好被子，席浩云本来想在她额头上亲一下，不料被严正拒绝，「我在感冒，离我远一点。」他苦笑着拿了本书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眼睛闭着的周品柔小声说：「今天席伯母到医院来了。」
    席浩云瞥了她一眼，「我知道。」
    她猛然睁开眼睛，大受惊吓地说：「你知道？」
    「我知道，我在等你自己跟我说。」
    周品柔小声骂道：「周品谦这个抓耙子。」
    「我妈说了什么？」
    「她问我为什么要为公司做到这种程度，生病了还不放弃加班。」
    「你的答案是什么？」席浩云站起来走到床边。他也很好奇。
    周品柔绽开一个好美的笑，抬眼看低头望她的席浩云。「我想看见你笑。每次公司有什么成果的时候，你就会好开心。我喜欢你笑，我希望你一辈子开心快乐。」
    「不管了，管他感冒不感冒。」席浩云低头吻了周品柔，这么爱他又这么可人的小女朋友，忍得住才奇怪。
    凡事淡然公事公办的席先生抱着昏倒的周副总编走出会场。然后呢？……没有然后。
    席浩云把周品柔送进医院，回到会场以后只对前来关心的黄如茵说了：「没事。周品柔只是过劳再加上发烧，医师说休息一下等烧退应该就没有大碍。」之后就继续工作。
    星期一上班，副刊风景的同事们好奇心都快炸开了。
    黄如茵年纪稍长沉得住气，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想也知道席先生和周品柔是情侣。她只好奇之前隐隐觉得周品柔心里有个人，那个人是不是席浩云？
    坐周品柔旁边的林亭玉毕竟年纪轻，抵抗不了心中的好奇，终于忍不住问她：「小柔，呃……嗯……，你和席先生是什么关係啊？」
    周品柔微笑，「长官和下属的关係。」
    「只有这样吗？」林亭玉不信。
    「在公事上是这样。好了，我还有事要忙呢，你没有事做吗？没事做的话我这边还有很多工作没分配出去，就分给你囉？」
    「别别别，我还有工作没做完，现在马上去做，立刻去。」林亭玉吐吐舌头，转头盯着电脑萤幕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她回想刚刚周品柔说的话，突然笑了，因为周品柔其实间接承认了和席浩云是一对，好奇心完全得到满足。
    林亭玉的大发现很快传到所有同事耳中。下次开会的时候眾人好奇的目光在周品柔和席浩云之间游移，偶尔会换来席浩云冷冷一瞥，再加上一句：「有什么话想说吗？」那语气凉得连脸皮最厚的黄安健都吓得心脏一缩，其他人自是不敢再多做窥探。大家都在心里想，这样冷冰冰的席先生，好像也只有温柔和气的周副总编有办法应付了。
    周品柔和席浩云在公司的行为一切如常，看不出来有什么亲密互动。既然没有新的题材可供间嗑牙使用，眾人好奇心又已得到满足，几天以后，大家也就没有再提这件事，其实是不敢。

 六十七、理解

    忙完推理小说徵文比赛，席浩云开始四处拜访可能的投资人。被拒绝了无数次之后，终于得到蔡天宇应允投资五百万。
    没想到几天以后蔡天宇打电话跟席浩云道歉：「对不起，那笔投资我爸不同意。这件事跟你没关係。我很看好你的公司，可是最近我爸看我不爽，为了要修理我，不管提什么案都一律不准。」说完还顺便抱怨了在老爸手下做事有多绑手绑脚，公私不分很困扰。「席，你不用继承家业真是太幸运了。」这是蔡天宇的结论。
    「我也这样觉得。叫我在台湾的官场搅和，那会要了我的命。」
    「你和女朋友最近如何？」蔡天宇帮老婆八卦了一下。
    「如胶似漆。」
    「你爸妈的反应呢？」
    「峰回路转。」
    「峰回路转？什么意思？」
    「刚开始当然不赞成，不过最近我妈态度好像松动了，我想她应该是不会再反对。」
    「真的吗？那恭禧你。」蔡天宇由衷地替席浩云感到高兴。
    席浩云想起先前母亲与自己的互动，到现在仍有不可思议之感。母亲返美前两人一起吃了饭，母子俩说了许久的话，席浩云记忆中从来没有和母亲谈得如此深入过。
    刚开始的对话很寻常，大约就是母亲交待他一个人在台湾要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席浩云也一如往常地说：「妈，谢谢你，我已经长大了，会好好照顾自己，」不知怎地，这次他竟鬼使神差多加了一句「也找到了可以照顾我的人，别担心。」只见母亲愣了愣。席浩云当然不知道那一瞬间她心中的百转千回。
    于翠萍望着眼前的男人，才第一次发现，自己儿子真的长大了。最宝爱的独生子转眼间已长成了三十岁的伟岸男人，再也不是那个拉着自己衣角，叫妈妈不要走的小学生了。如此体贴有礼的孩子，是自己教导出来的，还是凭他一己之力长成这般模样？
    这些年她到底错过了什么？为什么眼前这个理当熟悉的宝贝儿子，她却好似一点也不了解。自从去医院探望过周品柔以后，于翠萍心里一直堵堵的。这周家兄妹应该是儿子在台湾最亲近的人，她却对他们一无所悉。而周品柔好像非常了解自己儿子。
    很多年以前她就失去亲近儿子的机会了。她吃醋、嫉妒，却又感到悲哀。是自己儿子太好，总是那么乖巧体贴，乖巧体贴到明明已经站得好远，感情疏淡到像水，自己还笨得没有发现。君子之交，淡如水，原是形容朋友的几个字，拿来套在至亲母子身上，多么可悲。她还要继续错过吗？不，她不想。虽然不知道是否能再拉近与儿子的距离，但至少，要有人跨出一步，那个人只能是自己。
    「那天你们办的活动蛮有意思的。现在这种评审会议都会开放给观眾参加吗？」
    席浩云吓了一跳。对于他投注心力在副刊风景这个网站，母亲一向是不以为然的。原来只是为了周品柔才姑且邀请母亲去看决选日的活动，其实席浩云完全没想到母亲真的会去，更没有想到她会称讚这个活动。
    「谢谢。」他轻声说。「现在确实有很多活动会开放给有兴趣的观眾进场，也算是一种公关策略。无论对徵文比赛的主办单位，还是对协办的我们来说，这活动都是一个提升知名度的机会。」
    看着脸上泛出光采的席浩云，于翠萍觉得有点陌生，她有多久没有见到这样神采飞扬的儿子？于翠萍记不得了，也许在他还是小男孩的时候吧。她想起周品柔说：「我只是想让他多笑一点，我希望他笑得满足、笑得开怀。」作为一个母亲，她何嚐不这样想？所以她希望儿子走在一条平坦的人生路上，找有益前途的工作，娶对他有帮助的老婆。这样想不对吗？
    她脱口而出：「浩云，我是为了你好，所以才希望你不要在台湾弄这个小公司，才要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我只是希望你人生平顺，这样有什么不对？为什么我给你的意见好像都是错的，都让你反感？」
    席浩云浅浅笑着。「妈，我没有反感，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不是我，怎么知道什么叫做对我好呢？」
    「我是你妈，当然知道什么对你最好！你明明可以更杰出，为什么要窝在台湾这小不啦嘰的地方弄这个小网站？你明明可以找到条件更好的女……」于翠萍猛然打住，再多说就把儿子愈推愈远了。
    席浩云轻叹口气，眼神有点忧伤。「妈，你所谓的杰出是什么？年收入破千万？还是有傲人的头衔？要论收入，我再怎么样都比不过蔡天宇，要论头衔，就算当上美国上市公司的ceo，我比得上facebook的祖克伯吗？」
    「我哪有要求那么高？至少要……至少要……」于翠萍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现在是副刊风景的负责人，觉得非常有成就感。不是因为台湾写作的人都知道这个网站，而是我真的做了一些想做的事。妈，有多少人一辈子想做的事连一件都完成不了？我做到了，所以我很快乐。」
    于翠萍满心不解，「你真的快乐吗？又忙又累，公司到现在还一毛钱都没有赚，只有烧钱的份，这样开心吗？」
    「开心，真的很开心，而且我对副刊风景的前景有信心。我开公司绝对不只是为了不切实际的梦想，我确定这家公司有获利能力。也许赚的钱不多，但一定够用，再加上无与伦比的成就感，你说我怎么可能不开心？」
    于翠萍看着儿子，良久之后，终于温柔地笑了，是席浩云很怀念的，小时候见过的妈妈的笑。「好吧，那就说来听听，公司有哪些让你开心的事？」
    席浩云也笑了。他缓缓开口，开始叙述一件自己想说，而不是母亲想听的事。「你那天看到的评审会议，是我们和一个叫推理小说爱好者俱乐部的单位合办的徵文比赛……。」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母子俩难得地相谈甚欢，两人都有默契，没有提到女朋友这个话题。席浩云送母亲回家，离开的时候，母亲对他说：「开车小心。还有，下次找个机会带周小姐给爸爸看一看。」
    席浩云张大了眼睛，一时之间无法回话。过了好一会，他咧嘴开心笑着，说：「好，我知道了。」

 六十八、再次求婚(01)

    趁着蔡天宇打电话来，席浩云顺便跟他请教一件事，「天宇，方便分享一下你是怎么跟你老婆求婚的吗？」
    「咦？……咦！你要求婚？你要求婚了！哇，你进度神速，甘拜下风甘拜下风。我才在想你还要跟你爸妈奋战多久才有办法进展到下一阶段，没想到一跳就要跳到求婚了。」
    「当然要先求婚，女朋友答应最重要，其他事都是枝微末节。麻烦你分享一下经验囉，感谢！」
    「我求婚很无聊耶，你要听吗？」
    「当然要听。烦请分享，谢谢！」
    回想起当时的事，电话那头的蔡天宇嘴角微扬。「我和云薇在美国，吃饭的时候我爸打电话来骂人，问我什么时候回台湾。掛了电话以后她问怎么回事，我说：『我准备回台湾了，你行李收收一起回去。』」
    「这叫求婚？」
    「还没。云薇问一起回去是什么意思，说她工作得正顺手暂时没有回台湾的打算。我就说：『我回台湾你当然要回台湾，不然下班回家看不到老婆很可怜。』」
    「哇喔，高招。然后咧？」
    「然后就开始准备跨海搬家、筹备婚礼啦！」
    「就这样？云薇没有说yes,ido什么的？」
    「没有。她只说『这样啊。』，然后拿出纸笔开始跟我讨论搬家、结婚有哪些事情要办。」
    「好实际。」
    「所以我说没什么参考价值吧。你呢？你想怎么做？」
    「浪漫一点的。因为之前不太浪漫，补一个浪漫一点的。」
    「之前？你求过婚了？」
    「算也不算，有点复杂。不过上次实在太随便了，我想补给她一个正式的求婚。」
    「那你就用什么浪漫的求婚之类的关键字google一下，这忙我没法子帮。」
    浩云还真的google了「求婚」「浪漫」这两个关键字，成千上万条参考资料立刻跳出来，看得头都疼了。他关掉电脑慢慢思考，渐渐冒出了一些想法，开始微笑着想像，周品柔被求婚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席浩云邀周品柔週六到他家吃饭。「为了慰劳辛苦的活动负责人，我星期六煮大餐请你吃。」
    「好啊！」
    星期六上午席浩云到周家接女朋友，开门的是周品谦。门一打开周品谦吹了声口哨，用眼光把穿着成套西装的席浩云由上到下扫了一遍。他扮了个鬼脸，「哇，席浩云，你今天是要去参加金马奖还是金曲奖颁奖典礼？穿这么正式，不热喔？」
    「约会当然要穿帅一点。」
    「神经！只不过是去你家吃个饭。」
    「今天的饭很正式喔，有牛排沙拉甜点。」
    「嫉妒！认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都没想到要弄给我吃？唉，重色轻友。」
    「好啦好啦，下次弄给你吃。你到底要不要让我进去？」
    「差点忘了。请进请进。」把席浩云迎进家门以后，周品谦大喊：「周小柔，你亲爱的来了。」
    穿着t恤加宽版七分裤的周品柔从房里走出来，看到打扮正式的席浩云，一下子呆掉了，他实在太好看。她低头看看自己，立刻说：「抱歉，再等我十分鐘，我换个衣服。」
    「不用了，这样很好。」席浩云伸手拉她，捨不得放她走。
    「不行。你穿得这么正式，至少让我换条裙子。」
    周品柔换了件洋装出来，牵着席浩云的手说：「走了。」
    「好一对璧人啊。」周品谦边说边摇头。
    「我闻到很酸的味道。」席浩云说。
    「常常被你们这样闪，让我酸一下会死喔？快滚快滚，再闪下去我要瞎了。」
    出门以后周品柔忍不住问：「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正式，不就是在家里吃顿饭吗？」
    「虽然在家吃，这顿饭可是很正式的。」
    「不懂。没关係，你开心就好。」
    周品柔看到席浩云的车，笑了，是那辆粉红色麵包车。「今天怎么会想到开这辆车？」
    「想念帮你扣安全带的感觉。」他坏坏地笑。帮她扣安全带的时候，果然又亲了好久。
    亲完以后周品柔红着脸帮席浩云把松掉的领带打好，又用手梳了梳他被自己弄乱的头发。
    想起刚刚那个热情的吻，席浩云得意极了。他还记得第一次帮周品柔扣安全带时脸红心跳的感觉，那时她还不是自己女朋友，现在两人却吻得忘我，浑然不觉车子就停在大白天的街边。
    到家以后席浩云围上围裙，快手快地煎牛排、把食物装盘。
    本来被安置在客厅沙发上的周品柔走到席浩云身后，环上他的腰。她把脸贴到他背上，舒服地叹口气，「穿围裙的男人最帅了。」
    席浩云笑出声，「喜欢的话，以后我天天穿给你看。」
    「一定喔。」
    两人慢慢吃着席浩云精心烹调的午餐。
    周品柔问：「今天干嘛大费周章，又是弄牛排又是穿西装，连好久不见的老爷车都出动了？」
    「慰劳你前些日子的辛苦，全套做足才够诚意。为了推理小说的徵文活动你忙了几个月，最后还累到昏倒，我这做老闆的当然不能不闻不问。更不要说身为男朋友，简直心痛死了。」

 六十八、再次求婚(02)

    「我没事。还好决选日的活动大受好评，不然撑不到最后的我会愧疚而死。」
    「那天你在不在活动都要成功的，之前你投注的心血早把事情办了百分之九十。好了，别谈公事，我要跟你说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我妈叫我有机会带你去见一见我爸。」
    周品柔停下咀嚼的动作，愣愣看着席浩云。「再说一遍。」
    「我妈叫我有机会带你去见一见我爸。」他微笑。
    周品柔倏地流下两行泪。她很尷尬，赶紧低下头。
    席浩云伸手抹掉她的泪。「小傻瓜，不是值得开心的事吗，哭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掉下来了。」
    「这叫喜极而泣。」
    「也许吧。」周品柔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吃完饭以后做什么？」
    「植物好几天没浇水了，吃完饭一起去浇浇花。」
    「好啊。」
    走进小花房以后，一片深深浅浅的红撞进周品柔眼里，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朵朵玫瑰花。有些花瓣顏色深红到质感接近丝绒，有些粉嫩嫩像婴儿脸颊，有的是白色镶红边，也有红色镶白边，有时是雪白到火红的渐层，有时是整朵带粉的白，不可数计的各色花朵充斥在小小的玻璃屋里。
    「哇！」她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席浩云笑着摸摸她的头，「除了『哇』没有别的评论吗？」
    「太美了。」周品柔嘴巴开开望着数量惊人的玫瑰，看起来有点傻。「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忽然明白了待会要发生什么事，傻傻的脸上慢慢泛起红晕。
    席浩云把周品柔转向自己，单膝下跪，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凑到周品柔面前。是一只鑽戒。
    「嫁给我好吗？」他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潭水似的黑眸闪着流光。「我想跟你结婚，想跟你日日夜夜在一起，一直到很老很老。」
    『现在就要说好吗？还是等一下？』陷溺在他目光中的周品柔吞了吞口水，还没来得及回应，席浩云又继续开口。
    「我不习惯跟别人靠得太近，觉得和人相处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一点距离。遇见你以后，一切都不同了。发疯似的想亲近你，看到你就开心，见不到你就难过。和你道再见的时候马上开始倒数，计算到下次见面还要多久时间。我承认我很自私，想跟你结婚，是因为没有办法忍受你不在身边。这样自私的我，可以吗？willyoumarryme?」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周品柔抚上席浩云的脸颊，眼睛濡溼而亮，散发出柔和的光。因为有点紧张而僵掉的脸，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像春风吹融了雪。她望着他，沉稳坚定地说：「yes,iwill.我会嫁给你，我会跟你结婚。起来吧，别跪了。」
    她伸手拉他，反被他拉进怀里，重心不稳的两人跌倒，躺到地上。
    席浩云抱住周品柔，下巴抵在她头顶，如释重负地吐了口大气。「太好了，你会嫁给我。」他亲亲她的头发。「其实我很紧张，不瞒你说，刚刚我根本站不起来，腿软了。」
    「骗人。」周品柔声音软软的。
    「真的。」他握住她的手，「你看，我连手都在抖。」
    席浩云的手真的轻轻颤抖着。
    「傻瓜，有什么好紧张的。」她把他搂紧了一点。
    「我怕你不答应。」
    「我已经说过会答应了。」
    「太在意才会患得患失啊。我爱你，这个世界上我最爱你，所以怕你不要我。」
    「我也爱你。我绝对不会不要你。」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蛤？」
    「明天周爸周妈在不在？我们去跟长辈报告一下，然后星期一去登记。」
    「你开玩笑的对吧？」周品柔瞪他。「不好笑。」
    「一半是真心的，我想赶快跟你结婚。不过我不会这么随便，当然要跟双方家长交待过才行。」
    「你好任性。」
    「答应了不能反悔喔。我就是自私任性，你已经答应要嫁给我了，不能跑。」
    「我不会跑啦。可是上次我妈说要交往久一点才会答应我们结婚，你再等等喔，乖。」
    「我才不要乖！」席浩云怒吼，狠狠地吻她，啃上她白皙的胸口，恶向胆边生。他边吸吮她柔软的胸脯边喃喃自语，「乾脆生米煮成熟饭算了。」
    「你敢！」周品柔大叫，用力想从席浩云怀里挣脱。
    「我不敢。」他有气无力地说着，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她紧紧贴到自己身上。「柔柔，我是说真的，我想快点跟你结婚。你可不可以帮我求求周妈妈，让她赶快答应你跟我结婚。」
    「你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我都还没决定何时跟你结婚呢。而且想要我妈早点答应，你不觉得应该走正道吗？怎么可以投机取巧。」
    「你说得对。那我就好好表现，让周爸周妈放心把你交给我。所以什么时候带我回家吃饭？」
    「什么意思？」
    「常到你家走动走动，周爸周妈才可以看到我的好表现啊。看我这么好，他们一定会早早答应把你嫁给我。」他自信满满。
    周品柔笑出声，「哇～，自我感觉如此良好，佩服佩服。」
    所以席浩云又到周家吃晚饭。

 六十九、看照片(01)

    自从上次去吃饭被周妈妈「噹」过以后，席浩云学乖了，总记得先叫周品柔问问要带什么东西过去。结果这次叫他带芒果和水梨。
    周品柔嘟着嘴，「我妈明明自己说芒果火气大，还叫你买，摆明了上次故意找你麻烦。」
    「怎么，捨不得我啊？」席浩云很开心。
    「才不是。只是不喜欢人家不讲理。」周品柔哪好意思承认。
    「周妈妈只是捨不得你。」
    「我知道。我也捨不得我妈，所以我还不想太早跟你结婚耶。」
    「你说真的吗？」如果是条狗，席浩云耳朵就耷拉下来了。
    「你再等等喔。」本来周品柔又要叫他乖，可是想起上次叫他乖的下场，她闭上嘴。
    「好，我等。」席浩云苦笑。
    拿着几大袋水果到了周家，这次席浩云熟门熟路，把水果冰到冰箱，又跟周爸爸下起象棋。
    席浩云边下棋，边分心听着周品柔和妈妈在厨房说笑的声音。那清脆的笑声真好听，就是过年时让他惊艳的银铃般的笑声。
    看见席浩云不专心的样子，周爸爸呵呵笑着：「就这么喜欢我们家妹妹啊？」
    注意力被拉回来的席浩云耳朵发热，用力点点头：「真的很喜欢。不，我很爱很爱她。」
    「哎哟，现在年轻人真直接，听得我老脸都要红了。不过我喜欢，哈哈。」
    「周爸，有件事想跟您报告一下。」
    「你说。」
    「前几天我正式跟品柔求婚了。」
    周爸爸眉毛扬高，眼神晃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他低声说道：「虽然有点太快，不过这样也很好。浩云啊，」
    「是！」席浩云把背挺直。
    「妹妹是我们家的心肝宝贝，别让她伤心啊。」周爸爸的眼眶红红的。
    席浩云慌了，「不会，我绝对不会让她伤心。周爸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而且就算我跟品柔结婚她也只是搬去跟我住而已，她还是您的心肝宝贝。想回家随时可以回的，我…我…」
    看着眼前慌乱的小伙子，周爸爸笑了。「浩云啊，要不要看妹妹以前的照片？」
    「嗄？喔，好。」
    周爸爸进房间拿出一本又大又厚的相簿，戴好老花眼镜坐到沙发上。「你过来。」他朝席浩云招招手。
    席浩云听话地坐到他身边。
    周爸把相簿放到膝上。席浩云看到封面上贴了一张纸，写着「妹妹」二个大字。
    周爸翻开相本，指着一张照片，「你看，这是妹妹满月的时候特别去相馆拍的。」泛黄的相片里是个漂亮的小婴儿，手脚圆圆的，眼睛又大又亮，笑得很开心。
    「这是妹妹三岁的时候，她去当亲戚的小花僮。」照片里的周品柔扎着两条小辫子，笑得露出两排牙，唇红齿白非常可爱。她穿着粉红色蓬蓬裙，连小短袜都有荷叶边。席浩云觉得很有趣，原来周品柔也有小公主时代，他从来没见过周品柔穿如此柔美的衣服。
    周爸指着另一张照片，周品柔还是扎着两条小辫子，身上穿着樱桃小丸子图案的t恤加小短裤。个子小小的她，细瘦的腿上隐约看得出来有些斑痕。「妹妹读幼稚园大班，我们全家去木栅动物园玩。」
    席浩云笑了出来，他想起周品柔说自己是野孩子，照片里的她看起来确实有那个味道。
    下班刚进门的周品谦问：「什么事这么好笑？」
    周爸笑着说：「回来啦，我们在看妹妹小时候的照片。」
    周品谦瞥了照片一眼，「樱桃小丸子，那大概是她读幼稚园的时候，超喜欢找我打架，真是。你看，」他指着妹妹脚上的黑斑，「虽然看不清楚，不过这些一定是跟我打架受伤留下来的。」
    周品谦也坐了下来，三个人对着周品柔的照片指指点点，看着她一路从婴儿时期成长到大学、研究所，然后到上班。
    「欸，席浩云你看，这是你回台湾第一次过年，来我家的时候帮我们全家拍的照片。还记得吗？那时候你说要拍得自然一点，所以拍的是我们看跨年综艺节目的画面。」
    「对耶，这张照片是我帮你们拍的。」席浩云觉得里面的周品柔表情很美。
    周品柔从厨房出来，准备叫三个男人吃饭。看他们专心盯着什么，她也凑上前去，问：「你们在干嘛？」
    「看你的照片。」周品谦把妹妹拖到相本旁，手指着过年的照片说：「你来得正好，你看看，大家眼睛都在看电视，只有你看着镜头。就是你，破坏了这张生活照的自然美感，你说你爱不爱现！」
    周品柔的脸突然微微发红。望着她，席浩云明白了什么事，心里甜滋滋的。
    周品谦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游移，问：「席浩云你在笑什么？你们小俩口在传递什么小祕密，说！」
    仔细盯着照片看的周爸爸恍然大悟，「原来妹妹很早就喜欢浩云啦！哥哥，照片里妹妹不是在看镜头喔，是在看……」
    周品柔打断了爸爸的话，「好了好了，赶快洗手吃饭了。别让妈等。」
    周品谦眼睛一亮，「嘖！我懂了。你们连还没有变成情侣也能在照片里放闪，而且席浩云还没入镜咧。烦！今天妈弄的三杯鸡你们两个都不准吃，通通归我。」
    「你又知道有三杯鸡了，而且谁理你啊，我就要吃。」周品柔顶回去。
    「闻就知道，三杯鸡席浩云也爱吃，一定是妈特别做的。席浩云，你不准吃，不然我这个未来大舅子以后一定会处处刁难你。」
    席浩云微笑，「好，我不吃。请未来大舅子不要刁难我。」
    「这还差不多。」
    妈妈走过来，问：「你们怎么通通挤在这边，还不赶快往餐桌移动！」
    周品谦告状，「妈，你看这张照片。」
    「看什么？」
    爸爸笑呵呵地说：「这张照片可以看得出来妹妹很早就喜欢浩云喔。」

 六十九、看照片(02)

    「这么神奇！」妈妈凑近相片仔细看。「就前几年过年的时候浩云帮我们照的嘛！哪看得出来什么？」
    「你看看你家宝贝女儿在看哪里？所有人都在看电视，就只有她，嘖嘖嘖！」周品谦夸张地摇摇头。
    妈妈端详了半天，终于兴奋大叫：「我懂了，妹妹是在看浩云对不对！」
    「妈！」周品柔羞死了，「我在看镜头啦！哪有人拍照不看镜头的，明明是你们奇怪好不好。」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周品柔一直解释：「我在看镜头，我真的是在看镜头，你们不要乱想。」
    照片里的周品柔表情温柔，洩露了所有祕密。
    眾人上桌吃饭，席浩云还真的一筷子三杯鸡都没有夹。
    周妈妈问：「浩云啊，你不是喜欢吃三杯鸡吗？怎么没看到你吃。」
    周品柔瞪了周品谦一眼，说：「因为周品谦这贪吃鬼叫席浩云不准吃，要让给他。」
    「哥哥，怎么可以这样！」周妈妈也瞪了周品谦一眼。
    「冤枉啊大人！我只是开玩笑的，哪知道席浩云这么乖。」周品谦叫屈了。
    「好了，浩云别理他，吃吧。」周妈妈下令。
    「真的没关係，其他菜也都很下饭，再多吃就要撑了。」席浩云还是客气。
    「席浩云，我求你吃了，你不吃是在害我知不知道！」周品谦哀嚎。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席浩云立刻夹了一块鸡肉到碗里。
    周妈妈这才满意地笑了。
    大家说说笑笑，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席浩云突然有话要说。「有件事想跟大家报告，刚刚已经跟周爸提过了，不过还是想正式说明一下。」
    『又来了，每次都来这齣，怎么回事啊！明明平常是个冷淡低调的人。』周品柔扶额叹气。
    「我已经跟品柔求婚，她也答应了。」
    「咦？！」周品谦大叫。「太快了吧！你和小柔在一起才几个月耶。」
    周妈妈也一脸不赞成的说：「我已经说过不会同意你们那么早结婚了。」
    席浩云乖巧地笑着，「周妈妈，我知道。虽然希望愈快结婚愈好，但我会耐心等待您和周爸爸的同意。其实品柔也说过不会现在结婚，不过我想先找个时间带她到美国见一见爸妈。」
    周妈妈皱着眉，「说到你爸妈，他们同意吗？这样贸然带小柔去见他们不太恰当吧。」
    「这就是我要报告的第二件事。我爸妈已经不反对我和品柔交往，所以我打算正式向父母介绍品柔。。」
    「怎么可能？」周妈妈还是皱着眉。
    「您放心，我父母确实已经同意我们交往。」
    「真的？」
    「真的。」席浩云肯定地点头。
    「就算那样我还是不会同意你们结婚。你们交往的时间实在太短了。」
    「我明白周妈担心我们了解磨合不够，所以一定会等到您放心为止。虽然不知道品柔怎么想，不过我非常确定品柔是我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席浩云在家人面前大方表白，周品柔觉得有点彆扭。
    周妈妈挑眉，「是这样吗？说说看你怎么确定小柔是你想在一起一辈子的人。」
    席浩云眉眼温柔。「我……」他试图找到适当的方式说明自己的感觉。「我也知道别人说我冷淡，我自己也这样觉得，反正一个人也很好，没什么差别。可是我总是不自觉地想靠近品柔，有她在就很安心。不管在哪里，有了她，好像就有了家。」
    虽然有点感动，但周妈妈还是不松口。她冷冷地追问：「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人让你有同样的感觉？如果又遇到另一个女人让你感觉更强烈，会不会就把小柔丢下了？」
    这话连周品谦都听不下去了，「妈，你这是在找碴吧！现在席浩云很确定小柔最好，所以想跟她在一起有什么不对？谁知道以后的事啊。而且席浩云绝对不可能遇到更好的人就跑掉，你明知道他不是那种人。」
    周妈妈冷哼一声，不理儿子。
    席浩云向周品谦无声道谢，微笑开口：「品柔和我的羈绊很深，是旁人绝对无法相比的。也许周妈妈觉得我和品柔才在一起几个月，并没有累积太多感情。但和她一起工作三年，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是怎么样护我助我，点滴在心头。就算当时没有男女之情，工作上我对她倚重的程度，全公司无人能比。只有她，我交待过的事就会完全放手，而她对这种信任的回报，是比预期更好的工作表现。」
    「工作是工作，爱情是爱情，在说什么？」周妈妈还是冷冷的。
    所有人都在心里翻白眼了，找碴、鸡蛋里挑骨头，这就是周品柔妈妈现在正在做的事。没有人敢说话，只有勇敢的席浩云还在奋战。
    「我要说的不是工作，是信任。这世上我最信任的人，是品柔。也许未来我相信的人会愈来愈多，但她永远会是我最信任的人。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她是最爱我的人，而我，也最爱她。」席浩云堂堂正正地在眾人面前发表爱的宣告。
    周品柔眼眶盈满了泪水，这些话连她都没有听过。
    周妈妈举手投降，「我输了，我相信你对妹妹情深义重，不过你们现在还是不能结婚。你说你父母不反对交往，但对老一辈的人来说，结婚和交往不同，是另一件事。先确定他们的意向再说吧。」
    「那我可以尽快带品柔去美国和父母见个面吗？至少先正式让他们认识一下品柔。」
    「小柔说好就好。」周妈妈心里有片乌云。
    吃完饭洗碗的时候，席浩云问周品柔：「带你到美国见家长好不好？」
    虽然想起来就怕，但还是得见。「什么时候？」
    「尽快。」

 七十、见家长(01)

    很快席浩云就带着周品柔到美国见父母。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两人忐忑不安地站在席家华美的大门前。席浩云牵着周品柔的手，按下电铃。管家开了门，看到是席浩云，低头问安：「sir!」
    周品柔被那声「sir!」震撼到了，她都快忘了席浩云是贵公子。
    席浩云搂了搂她的肩，「别怕，有我在。只要你想离开，我随时可以带你走。」
    周品柔深呼吸了几次，「好了，可以走了。」她挺直腰桿，准备战斗。
    他们走进客厅，席家父母都在。
    「爸妈，我回来了。这位是我女朋友，叫周品柔。妈见过。」
    席爸爸把眼光扫过周品柔脂粉未施的脸，直视她的眼睛，微笑。「欢迎啊周小姐，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不用客气。」
    周品柔恭敬地弯腰鞠躬，「伯父伯母好，不好意思叨扰了。」
    席浩云母亲说：「你们先去把行李放好，休息一下，今天在家里吃晚饭。」
    席浩云把周品柔安置到他房间对面的客房，如果可以，他是想跟她一起睡的，但在父母亲眼皮子底下，乖一点对周品柔比较好。
    周品柔躺在客房床上，身体伸展成大字型。「啊～好累。」逃走轻松多了。刚刚她花了好大力气才压抑下夺门而出的衝动。身体因为长途飞行而疲劳，脑袋里的千百种思绪却跑马灯似地停不下来，最多的就是不安。真希望席浩云在。
    彷彿听到她的心声，席浩云来了。他坐到床边，摸摸她的头。「还好吗？」
    「还好。」
    「别怕。等下我爸妈问什么，就照之前沙盘推演的答就是了。」
    周品柔苦笑，最好有那么简单。
    「让个位子给我。」席浩云推推她。
    「干嘛？」
    「我躺一下。」
    周品柔紧张起来，「喂喂喂，不要乱来。」
    「我没有要乱来。就陪你躺一下。」他躺到床上，揽住周品柔，轻轻拍她的背。「对不起，谢谢你。」
    「干嘛说这个。」她调整一下姿势，把自己窝进他怀里。
    「别怕，有我在。」
    「我知道。」她闭上眼睛，觉得安心。然后睡着了。
    周品柔醒来，张眼看到的是席浩云靠得很近的脸，闪亮亮的眼睛望着自己。「干嘛？」
    「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
    他伸手把她掉到脸上的发丝塞到耳后。「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
    「你才好看。」她的手指沿着他高挺的鼻樑往下画，描绘完微扬的嘴角，再经过好看的下巴，还没走到脖颈，手就被一把抓住。
    「小白兔，再这样下去，我会吃掉你喔。」
    她马上乖了。
    真希望可以每晚在一起，睁开眼就看到她。席浩云说：「跟我结婚，回台湾以后就去登记。」
    「又来了。我已经答应你了，但现在就不可能结婚啊。」周品柔娇嗔。
    「我会一直问，问到你和我结婚为止。」
    周品柔苦笑。
    晚餐的菜色是海鲜为主的精緻中菜，周品柔猜想应该很美味，可惜胃口一向很好的她根本紧张到吃不下，只是把食物一小口一小口送进嘴里，慢慢嚼着，食不知味。
    刚开始餐桌上的话题围绕在美国风情之类的主题，周品柔每次听到「周小姐」三个字，都觉得心脏要跳出来了。
    席浩云母亲亲切地问道：「周小姐来加州，有没有想去哪里看看啊？」
    「浩云已经安排好了，他对加州比较熟，我就跟着他走。」
    「我已经安排了一些景点。」席浩云接话。
    「这样啊。你们这次来的时间短，下次待久一点，美国很大的，可以慢慢玩。」
    「好。」周品柔乖巧地点点头。
    「听说周小姐台北长大的是吗？都读过哪些学校啊？」席浩云的父亲突然开了口，非常自然地引导着对话，把周品柔从小到大唸什么学校弄得清清楚楚，连席浩云不知道的幼稚园名字都问出来了。
    「我唸的幼稚园名字很可爱，叫向日葵。」周品柔被套话套得浑然不觉。
    席浩云觉得自己父亲老江湖到可怕，周品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不是知道他从什么职位退休，真要以为他是调查局还是国安局的前任员工。
    席浩云的父亲谈笑间让周品柔自己把祖宗八代交待得清清楚楚，连爷爷奶奶是哪里人都说了。
    虽然没有不愉快，但周品柔对于被第一次见面的人这样仔细盘问，还是有点压力。
    看到她为难的脸，席浩云忍不住说：「爸，身家调查也不用详细到这种地步吧。」
    席永腾原本上扬的嘴角突然往下撇，脸色一下子不好看起来。周品柔心里一跳，有些害怕。原本尚称融洽的气氛变得有点僵。
    于翠萍开口，分别对三个人讲了话：「浩云，你爸只是和周小姐相谈甚欢，一时忘了人家是第一次来我们家作客。永腾你也真是的，怎么那么粗线条，人家周小姐才第一次跟你见面呢。周小姐，不好意思啊，浩云爸爸不是故意要探你隐私，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我们都对你很好奇，可是浩云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问三不知，所以他爸难免急了一点。」
    她话一说完，气氛立刻缓和下来。周品柔松了口气，很感激她出来打圆场。
    席浩云立刻认错，「爸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有顾虑到你们的心情，以后会注意的。」他知道母亲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晚餐在尷尬的气氛下吃完，席浩云把周品柔送回客房，立刻去向父亲道歉。
    席永腾面无表情的说：「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错在不能体察你的用心。」席浩云把头压得更低了。
    席永腾冷冷地说：「说说看我的用心是什么？」
    「想要多了解一下品柔。」只是，席浩云还是觉得才第一次见面就把人家祖宗十八代摸得一清二楚，未免太超过了。
    「浩云，你特别从台湾带周小姐来跟我们见面，我是不是可以解读成你有意和她结婚？」
    席浩云大吃一惊，他原本只是听从母亲的话想正式介绍女朋友给父亲认识，但战线竟然一下子拉大到讨论结婚，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管是好是坏，形势迫人，只能拚了。

 七十、见家长(02)

    他缓缓开口：「原本只是单纯的想带品柔来给爸认识一下，既然您都提到了，我承认，确实有和她结婚的打算。」
    「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但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家人的事，如果你和周小姐结婚，她不只是你的妻子，也是我们席家的媳妇。既然是未来媳妇人选，我怎么可能不身家调查？」
    席浩云略感欣喜，所以父亲是把周品柔当作未来媳妇人选看待吗？「爸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他又低下头。
    席永腾冷冷瞥了儿子一眼，「你是思虑不周。说你天真你还真的天真，婚姻大事仅凭感情衝动就仓促决定，这样好吗？」
    「我并没有仓促决定，是经过审慎考虑的结果。」
    「还不仓促？你们才交往几个月，对周品柔能有多少认识？」
    「爸，我跟她认识十几年了，在一起工作也有三年，这样的时间非常足够让我了解她是怎么样的人，我非常确定自己想跟她结婚。」
    「你和徐咏龄在一起那么多年都没有动过结婚的念头，怎么才跟这个小女生在一起几个月就想结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因为她就是那个对的人吧。爸，如果可以，我想尽快把品柔娶回家，您同意我跟她结婚吗？」
    「现在？」席永腾很惊讶。
    「是。如果长辈们都同意的话，能愈早结婚当然愈好。」
    「你妈跟我提过和周品柔见面的事，再加上我今天的观察，她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虽然家世不顶好，不过也算身家清白。你们再交往一阵子看看吧，结婚晚点再说。」
    席浩云眼睛亮起来，「爸，您的意思是我可以和品柔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吗？」
    「目前看来没什么不可以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不要求未来亲家的身家多丰厚，但不能忍受我们家的财產乾坤大挪移到别人手里。家里就你一个独生子，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我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会要你放手。」
    席浩云懂父亲的意思。「这您不用担心，日久见人心，爸妈以后就会知道，和周品柔在一起，是我佔她便宜的多。总而言之，谢谢爸爸同意我们交往。」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同意你还是会想方设法跟她在一起。算了，反正我相信你的眼光，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是，我绝对不会让爸妈失望。长久以往，你们一定会渐渐明白品柔的好。」
    和父亲说完话，席浩云去向母亲道谢。
    「妈，谢谢你吃饭的时候帮我说话。」
    「我不是帮你说话，只是见不得气氛太差。你这孩子怎么搞的，毛毛躁躁，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对不起。」
    「我知道你捨不得周小姐受委屈。可是浩云，我和你爸是一样的心思，要当席家的媳妇没那么容易。也许你觉得她很好，你们两个感情也很融洽，所以结婚没有问题。但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不是有办法承受压力？我们两家的差距就是在那里，价值观不同、生活圈不同，这些都是要适应的。如果被爸爸多问几句就受不了，那你们以后出席的场合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受得了吗？如果适应不良心情怎么可能会好？」
    席浩云知道母亲说的也有道理。
    「真的为她好，应该是想办法帮她适应，而不是什么事都挡在她前面，这样不是好办法。」
    席浩云苦笑，他哪有本事帮周品柔挡，她已经一个人力战双雄好几回了。现在他最想做的事是去看看周品柔「伤势」如何。
    「不过看来这周小姐抗压性也算高，竟然没有逃走，还敢跟你来美国见父母，其实我有点惊讶。」
    席浩云微笑，「我运气好，她很爱我。」
    「我儿子这么出色，她才是运气好。浩云，你很爱她对吧？」
    「是，我很爱她。」
    「去吧，去看看，她应该吓坏了。」于翠萍突然想到，「上次你说要抵押房子的事，我答应了，就随你吧。」
    「不用了，我已经找到钱了。」
    「找到钱啦？是认识的人给的吗？」
    「妈也认识，以前的家教老师芳郁姐还记得吗？」
    「芳郁？……啊，i大外文系那个女孩子。」
    「是，芳郁姐投资了五百万。」
    「看来她发展得不错嘛！」
    「芳郁姐的先生是上市公司的老闆，她有不少股份。前阵子连络上以后，她说自己是副刊风景的忠实读者，知道我是负责人，她觉得很惊喜。我找她投资她一口答应，兴高采烈地当了我们的小股东。」
    「这倒是有意思。有机会找她见面叙叙旧吧。」
    「好。」
    结束和父母亲的谈话，席浩云匆匆赶到周品柔房间，她竟然不在。他急得全家到处找，好不容易发现她在后院。周品柔坐在游泳池边，低头看着天空的倒影发呆。夏日加州天色暗得慢，晚上八点多的灰蓝色天空还镶着橘边。
    「在干嘛？」席浩云出声唤她。
    「发呆。」周品柔没有抬头。
    席浩云揉揉她的头发，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
    「我及格了吗？」周品柔无精打采地问。
    听她口气不对，席浩云转过她的脸，苍白的脸色配上红红的鼻子，一看就知道哭过了。
    席浩云不捨地搂紧她，「什么及不及格，你是我爱的人，我带你来让父母认识一下，如此而已。」
    「我不会自欺欺人。说吧，及格了吗？」
    「我爸接受我们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席浩云口气轻快。
    「真的？」周品柔好像开关突然打开，有力气了。
    「真的。」
    「我不太有真实感。」
    「我说的是真的。」
    「再说一遍你爸怎样。」
    「我爸接受我们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席浩云感觉周品柔的手在轻轻颤抖，他紧紧握住。「柔柔，谢谢你这么勇敢。如果我是你，一定做不到。谢谢你爱我。」
    周品柔发觉席浩云红了眼眶。她双手环上席浩云的脖子，搂着他。「怎么了。」
    「我太高兴了，高兴到有点激动。」席浩云环上她的腰，坏坏地笑道：「你跑不了了。」
    「笨蛋，跟你说了一百遍我不会跑。」
    「我们结婚吧。」
    「好。」
    「回台湾就去登记。」
    「就跟你说了一百遍不行。」
    「那我再问一百遍你会不会答应？」
    「不会。」
    「你怎么这样？」席浩云瘪嘴。
    「我如果说会你一定马上把一百遍问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啊。」
    「聪明。柔柔最懂我了。跟我结婚好不好？」
    「你再问一次信不信我马上把你踢下水。」
    「好吧。那我可不可以亲你？」
    「不可以。在这里会被人看见啦。」
    「那我们进房间。」席浩云拖了周品柔就走。

 七十一、小旅行[辅导级]

    第二天席浩云和周品柔出发到旧金山，开始他们的小旅行。
    在洛杉磯往旧金山的飞机上，两人紧紧靠在一起，望着对方傻笑。
    席浩云问：「要去搭cablecar开不开心？」
    「开心！」周品柔笑瞇了眼。她心情非常好，不管席浩云要带她去做什么，她都会很高兴。
    看着她可爱的脸，席浩云忍不住朝她颊上啄了一下。周品柔也在他脸上啵了一下。结果就是席浩云开始肆无忌惮地亲吻周品柔，座位靠窗的她羞得要命却无处可逃。
    「不要这样啦，有别人在。」
    他贴在她唇上说：「我遮住你了，别人看不到。而且这里是美国，不会有人在意的。」说完诱出她的舌尖，吸吮着。
    「唔……」周品柔娇小的身躯整个缩到椅子上，躲到席浩云探过来的身下。也许是席浩云的话安抚了她，也许终于得到席浩云父母的认可，长久以来的压力终于释放，周品柔竟然也热烈地与他唇舌交缠起来。
    待两人面红耳赤地分开，周品柔把毛毯一拉，从头盖到腿。「不要碰我。」刚刚一时忘情，清醒以后那羞臊根本让她没法见人了。
    「为什么？」席浩云凑到她耳边说：「不喜欢吗？」才说着手就伸进毯子里摸上她的腰。
    周品柔立刻抓住他的手，把毯子掀开。她用气音咬牙切齿地说：「席浩云，我说真的，你再毛手毛脚我会生气喔。这里是公共场合，我不喜欢。」
    「如果不是在公共场合的话，喜不喜欢？」席浩云说话的时候，气都喷到她耳朵上了。
    周品柔脸烧得不像话。「你问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贴得更近了，「不是在公共场合的话，喜不喜欢？嗯？」
    「好啦好啦，喜…喜欢啦！」
    「我也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每天都能这样吃你。」他说完，朝她发红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又舔又吮。
    她咬住嘴唇，忍着快要出口的喘息。
    席浩云依依不捨的放开那又软又嫩的耳朵肉，轻声说：「晚上再继续。」
    「谁理你！」周品柔决定再也不跟席浩云说话了。
    这个决定只持续了三分鐘。
    「柔柔，」席浩云唤她。
    「嗯？」
    「谢谢你没有放开我的手。」
    周品柔紧紧握住席浩云的手，凝视他的眼睛，「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他们住的饭店在一个小坡上，一走进房间，周品柔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慑住了，落地窗外看得见远处的旧金山港湾。「好漂亮！」
    「要出去走走吗？还是休息一下？」
    「cablecar,我想去搭cablecar，搭完以后再回来休息。」
    「好。」
    席浩云和周品柔开开心心地搭着叮噹车来回了几趟。叮噹车沿着旧金山高低起伏的地形上上下下，他们刻意站在大开的车窗边，体会下坡时刺激的速度感，凉爽的风不时迎面而来。周品柔孩子似地笑着叫着，开心得不了。席浩云含笑看她，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高兴的周品柔。
    他们心满意足地下车，手牵着手随兴漫步，欣赏路旁可爱的粉彩色美式屋舍，但周品柔更爱从坡上往下看，那路底的海湾，真是绝景。
    「等下还想去哪？」席浩云问。
    周品柔边打哈欠边摇头，「想睡觉了。」她时差调不过来。
    两人回房间连衣服都没有换，倒头便睡。
    周品柔先醒来，天色已经暗了，一丝昏黄的光线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得席浩云的脸闪闪发光。她侧身支着头，专心看他。虽然已经当了好一阵子席浩云的女朋友，甚至也接受了他的求婚，直到今天，她才真正觉得，自己可以和席浩云手牵手一直走下去。
    之前的日子总觉得是偷来的，那梦一般的幸福随时可能被收回去。自己的王子就在眼前，伸手可及，不会消失，她咧嘴笑着，眼泪无声落下。好幸福，真的好幸福，从今天起，再也不怕这份幸福会被拿走了。
    席浩云醒了，伸手抚上她的脸。「怎么哭了。」
    「太幸福了。」周品柔微笑。
    「以后会更幸福。」他也微笑。「晚上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带你去吃真正的美式汉堡。」
    两人在街上走着，紧紧挨着彼此，一刻都无法分开。晚餐很好吃，烤过的麵包香酥又有嚼劲，夹着柔软多汁的牛肉汉堡，再加上爽脆生菜，美味极了，连锁店的汉堡根本比不上。
    「这才叫汉堡嘛！麦当劳汉堡跟这种现烤手做汉堡比起来，真的差很大，就好像是便利商店木瓜牛奶和现打木瓜牛奶的差别。」周品柔舔着嘴唇满足地讚叹。
    「喜欢的话明天再来。」
    「不要。难得来一趟美国，明天要吃别的。」
    「好，等等给你看看我的口袋名单，看你想吃什么。」
    「老闆请客？」
    「不是。」
    「那么小气。不过也对啦，机票、饭店都你出了，我请你吃饭也不为过。」
    「我没有说不请客，我是说不是老闆请客。」
    「听不懂。大师开释一下。」
    「男朋友请客。」
    「喔。」
    「就这样，你的反应就这样？」席浩云的声音扬高了。
    周品柔在席浩云脸上啾了一下。席浩云转身捧住她的脸，亲了亲嘴角，然后含上柔嫩的唇瓣，一遍遍嚐着。
    「大街上…唔…不要」周品柔吓得眼睛大张。
    「谁叫你引诱我。用舌头舔嘴唇还亲我的脸。」他把这个法式溼吻持续了好久，吻完以后还附到她耳边说：「youreallyturnmeon!」那声音又低又哑。
    他们回到饭店房间，席浩云迫不及待地把周品柔按到墙上，一手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上，一手探进上衣下摆，抚摸她暖滑的腹部，然后将内衣推开，手指揉弄她柔软的胸。这手感，简直要人命。
    周品柔抓住席浩云的手阻止他。她亲亲他的手指，用闪着氤氳流光的眼神勾他，扭动着腰肢，慢条斯理地一件一件脱下衣服。
    席浩云快疯了，心爱的女人正在引诱他，史无前例地。他三两下把衣服脱光，喉结不住地滚动，目不转睛地看她用纤细的手指拉下贴身棉内裤。她的白色小裤还掛在脚踝上，席浩云就一个公主抱让她离地，朝床边走去。她在他怀里踢踢腿，甩掉最后一件衣服，有点害羞的说：「等下我要在上面。我不会，你要教我。」
    席浩云彻底疯了，有时候让她在上面，有时候在下面，除了这两样，他还教了她很多别的事。美国的夜，似乎特别长，其实只是因为这对爱侣，任性地用热情将太阳挡在窗外。
    小旅行的第二天，他们哪里都没去，关在饭店房间尽情探索彼此的身体，肚子饿了就叫客房服务送餐。
    小旅行的第三天，两人到渔人码头看海狮，圆滚滚的海狮可爱得让周品柔兴奋尖叫。在人来人往的码头区，有时候是席浩云吻她，有时候是周品柔吻他，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在某次深深吻过之后，席浩云好奇地问：「这里不是公共场所吗，怎么现在就愿意让我随便亲了？」
    「因为这里的人都亲得很自然啊，所以我也敢。」
    「所以回台湾不行喔？」席浩云很失望。
    「当然不行。」
    于是席浩云在所剩无几的美好时光中，尽情吻了个够。

 七十二、事求人

    周品柔一回公司上班，就遇到了火烧眉毛的问题，编辑萧如娟想跳槽。
    推理小说比赛过后副刊风景知名度大涨，读者和投稿量都有显着的增加。原本工作量已经很大的编辑部，在廖子欣离开以后人力更显吃紧，如果再走一个萧如娟，就算全员二十四小时开工事情也做不完。
    黄如茵皱着眉头问：「怎么办？」
    「人是当然要留的，问题是怎么留？」周品柔脸都揪起来了。
    黄如茵说：「一起去向席先生报告吧，这不是小事。」
    听完两人哀声叹气的报告，席浩云想了一下，「我正在规画公司的新服务，届时薪资结构和工作内容都会有所调整，讲白话一点就是会加薪。你们去跟萧如娟商量一下，请她再等两个…，不，再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以后我会把副刊风景的新愿景向大家报告，当然也有实质上的调薪规画。」
    经过劝说之后，萧如娟暂时留下来了。副刊风景会有新服务的消息一出，大家都很兴奋，公司一直在稳定中成长，但想要突破现状一举甩开光传媒的追赶，还是要有大动作才行。
    编辑部一直持续在寻找具有即战力的编辑人选，但不止抢人抢不过光传媒，副刊风景还陆续被挖走了几个人，关键点就是薪水和工作发展。一般人都觉得大公司比较有发展空间，若有机会当然优先选择到光传媒上班。大环境不佳，有几个平面媒体正在裁员，但副刊风景还是找不到适当的人手，这件事情一直让黄如茵觉得很困扰。
    黄如茵和刘逸峰相约讨论连载的内容。
    刘逸峰说：「接下来几週我想写龙山寺周边，那附近几十年的老饮食摊档很多，数量庞大的服装店也很有看头，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那附近已经被介绍过无数次了，要写出新意恐怕不容易。」黄如茵稍稍提了点反对意见。
    刘逸峰露出黄如茵很熟悉的跩跩的笑，「黄总编，如茵，你忘了我是谁吗？我是刘逸峰耶，写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跟别人一样。在其他人走过一百遍的地方找到新意，不是更有卖点吗？我要介绍的不是龙山寺周边，而是『刘逸峰眼中的龙山寺周边』，懂吗？」
    黄如茵知道刘逸峰绝不是空口说白话，他的自信满满出于实力。她点点头说：「懂。那就期待你的龙山寺周边散步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出最特别的观点。」
    「另外有一件事。《捌週刊》已经确定易主，听说新老闆会大规模裁员，有几个我认识的艺文线编辑对副刊风景印象很好，你有兴趣跟他们聊一聊吗？」
    黄如茵兴奋地张大眼睛，「当然好，对我们公司有兴趣的人最好。谢谢你。」
    经过几个月的合作，黄如茵和刘逸峰的关係从「有点疙瘩的前任情侣」变成「有点交情的工作伙伴」，两个人现在是公事关係以上，朋友关係未满。
    黄如茵觉得刘逸峰好像改变蛮多的，刚来副刊风景写稿时还是一隻爱现的公孔雀，张扬得不得了，自从责任编辑换成自己以后，他好像收敛很多，没有再对着副刊风景的女性员工乱放电。奇怪的是，这几个月也没听说他身边有哪个女人跟他走得比较近。
    虽说黄如茵对刘逸峰还是抱着公事公办的态度，但对他的转变是欣慰的。她觉得，多年以后，刘逸峰终于变成一个不错的男人了。
    黄如茵和刘逸峰介绍的人见过面以后，帮副刊风景找到二名新员工，编辑部的人终于可以稍微喘口气。新来的编辑和同事间聊的时候，本来有意跳槽到光传媒的萧如娟忍不住问道：「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决定来副刊风景？以你们的资歷应该很多人想邀你们去吧。」她虽然喜欢这个工作环境，但考虑到薪水和未来发展，就忍不住想趁年轻出去拼搏一下，萧如娟以为光传媒是个不错的机会。
    新来的二人心知肚明，萧如娟指的是光传媒。新同事a说：「有同事已经先过去了，他们说光传媒给的薪水虽高，但压力非常大。整个公司就是中央集权制，老闆说了算，只要他不满意，随时可能把人叫进办公室骂个狗血淋头。」
    新同事b补充：「被骂是其次，重点是大老闆会干涉编务，有时候做得半死的独家，老闆说抽掉就抽掉。像前阵子统味食品使用非法原料的新闻，以前的同事早就掌握到，也跟了很久，结果老闆说不准登就不准登，一条好新闻白白被别家媒体捡走。」
    a说：「不只有社会线这样喔，我们艺文部门也被干涉得很严重，不是上面认识的人，根本登不上他们的版面。你没发现光传媒用的稿都是某几个人的吗？」
    萧如娟点点头，「我觉得白家姐妹的文章特别多。」
    a说：「因为白家跟老闆家是旧识啊。台湾文艺圈就是这样，被少数人拉党结派地把持，其他人根本没机会。我喜欢副刊风景，因为这里给了没人脉的好作者发表的空间。来这里才有机会见识到各式各样的好文章，多过癮！」
    b说：「而且大家都说光传媒给的薪水高，其实这高薪你还不见得能拿多久。光传媒高层简直把手下记者编辑当免洗的在用，只要他们觉得表现不够好，随时可能把人踢走。你们应该也知道吧？之前从这里过去的廖子欣，不到一个月就被开除了。」
    「咦？」从没听过这件事的林亭玉和萧如娟惊叫出声，两人都有一种很爽的感觉，谁叫廖子欣临走前故意捅了个大漏子让所有人累得半死。
    「怎么回事？」林亭玉问道。
    「搞不清楚状况又不会看眼色。」a说：「听说她开会的时候狂推某作家，那作家现在确实是叫好叫座啦，问题是他跟白家不同掛啊。廖子欣一直说要跟他邀稿，提了几次，总编拒绝得不耐烦了，她又开始私下抱怨公司不给她表现机会。她简直傻了，这私下的抱怨根本光速一般传到总编耳朵里，结果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a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哎哟，不要吊人胃口嘛！快说啦。」萧如娟催促着。
    「光传媒的总编在一次聚会里和推理小说爱好者俱乐部的会长聊天，称讚他们这次比赛办得不错，聊着聊着，会长竟然说了一个比赛的祕辛：当时场地临时出状况，决选评审会议的直播差点办不成。他还神祕地说，根据自己的推理，应该是跟当时离职的某个员工有关。他觉得副刊风景主要负责人周副总编不太可能出这种错，但有个一起工作的小姐后来不见了，问了才知道她已经离职。总编掐指一算，不就是廖子欣来上班的那一阵子吗。」
    所有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a对自己製造的效果感到满意。「结果她就被开除了。」
    「没有找她确认吗？只凭猜测就直接开除喔，好恐怖。」林亭玉说。
    「决定开除前的确没有找她确认，不过更猛的来了。」a扬扬得意。
    「还有更猛的？」
    「光传媒的老闆事必躬亲，总编跟老闆报告这件事，问老闆要怎么处置，结果老闆一通电话就出去了。你们猜他电话打给谁？」
    「谁？」林亭玉和萧如娟快被好奇心杀死了。
    「席先生。」a得意地宣布答案。
    「咦？！」
    「光传媒的老闆直接打电话给席先生问发生什么事，席先生也很乾脆地说，就是廖子欣搞的鬼。这种会出卖公司的人怎么能用，所以她就被开除了。」
    林亭玉感慨地说：「天啊，坏事真的不要做，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如娟好奇地问：「光传媒的老闆也很妙，怎么会想到直接问我们老闆？他们不是对手吗？」
    眾人陷入沉思，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两个老闆是旧识，光传媒的老闆是席浩云在华復中学的学长。
    林亭玉问：「不过你们怎么知道这么多光传媒的祕辛啊？」
    b说：「光传媒到处挖角，《捌週刊》早就被挖走不少人，都是前后期同事聚会的时候说的。」
    「原来如此。」
    a说：「这个圈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有才能，谁难相处总会有人知道的。所以我说那个廖子欣在这个圈子应该很难再找到工作了，人家都会打听的啦。」
    林亭玉心中五味杂陈，决定等下一定要把这个大八卦讲给周品柔听。

 七十三、请吃饭

    为了答谢刘逸峰为副刊风景介绍了优秀员工，黄如茵打算请他吃饭。
    接到黄如茵的电话，刘逸峰受宠若惊。「哇，我真是太高兴了，你竟然主动说要请我吃饭。之前不管我怎么邀你出去吃个饭，你都不为所动耶。」
    「你介绍了这么多业界好手给我，请你吃个饭是应该的。」
    「公司付帐吗？」
    「当然不是，是我自掏腰包。想吃什么？我去订位。」
    「法国菜，亚都丽緻的巴黎厅1930。」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久，刘逸峰说：「怎么了，太贵吗？」
    黄如茵心里有点乱，她不知道刘逸峰是什么意思。巴黎厅1930，是多年前刘逸峰和自己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当时的自己是个见识不多的年轻女孩，第一次吃法国菜，就在台北城中数一数二的正统法国餐厅，真是开了眼界。既然不明白对方的用意，黄如茵决定暂时不要多想，接受人家的帮助，请客吃饭回报一下，如此而已。
    她终于开口：「怎么会太贵？你帮我们这么多。那就决定吃法国菜了，什么时候有空？」
    约定吃饭的当天，黄如茵提早到达餐厅，有点忐忑不安。虽然已经决定公事公办，曾为情侣的男女一起到第一次约会的餐厅用餐，要完全若无其事，实在有困难。
    刘逸峰竟然破天荒的准时到达，他看到黄如茵，趋上前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又是另一件让黄如茵惊讶的事，刘大作家道歉，可真是闻所未闻。「没有没有，是我早到了一点。走吧。」
    两人落座，虽然请客的人是黄如茵，她还是客气地请刘逸峰负责点菜。套餐当然是选各自喜欢的，刘逸峰主要负责点配餐的酒。他体贴地问了黄如茵有没有想喝什么，黄如茵对酒没什么研究，全权交给刘逸峰决定。他仔细看了酒单，请来侍酒师问了一些细节。侍酒师介绍酒的特色用的都是诸如：dry、单寧等等难以理解的词汇。刘逸峰用比较浅显的方式向黄如茵解释几支酒的特色，诸如：喝起来感觉比较甜、比较涩等等。在徵得她的同意之后，选了一支白酒一支红酒。
    「酒我请你喝。」刘逸峰补上一句。
    「我说请客当然含酒水，哪有你请我喝酒的道理？」
    「酒是我想喝的，一支酒的价钱都抵得上一份套餐了，这样我不好意思。」
    「那我们酒钱一人一半好了，反正我也要喝。」
    「好啊，这样公平。」
    黄如茵又听到了以前的刘逸峰绝对不会讲的话，他竟然会觉得不好意思，会提到公平。以前的他，就是个爱在女人面前尽情展现的大男人，绝对不让女人请吃饭，示弱更是不可能。她想起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刘逸峰也点了酒，那时的他拿起酒单，彷彿在炫耀自己对葡萄酒的知识有多丰富，满口都是什么：比较dry，充满果香，单寧重这些虚无縹緲的形容词。今天的他倒是体贴地用上了酸、甜、涩这种容易理解的说明。
    刘逸峰真的变了。黄如茵这样想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有点好笑，自己不也变了吗？毕竟都过了那么多年。
    两人慢慢吃着菜，话题围绕着公事转。也许是酒精松弛了神经，黄如茵终于把縈绕在心头多时的疑问说出口：「你为什么愿意来副刊风景写稿？」
    「因为你在这里。」刘逸峰毫不迟疑的回答，彷彿等着她问这个问题已经很久很久。
    黄如茵其实隐隐知道问题的答案，但一直逃避着不去深究，如今藉着酒意问了，也得到证实，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她只好低头吃饭，一句话都没有说。
    刘逸峰竟也耐着性子，慢慢吃着眼前的菜，同样一言不发。
    气氛尷尬了好久，先开口的人是刘逸峰。「对不起。」
    「咦？」黄如茵惊讶地抬起头。
    「我觉得我欠你一个道歉。」刘逸峰凝视着黄如茵。
    「为什么？」
    「我比较幼稚，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
    「这么久的事，我都忘……」黄如茵没办法说出违心之论。她没有忘记，刘逸峰以前的好、以前的坏，她并没有全部忘记。
    「我没有忘，一直记得你有多好，我有多坏。可是我没有勇气向你道歉。」
    『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黄如茵有点不高兴，低下头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肉。
    气氛又僵了起来。
    「我没有要要求你的原谅，只是想努力看看，看自己能不能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黄如茵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如果，我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你愿意偶尔跟我一起吃个饭吗？我请客。」
    过了很久很久，黄如茵抬起头看着刘逸峰，说：「下次我想到辽寧夜市吃海產，你请客。」
    刘逸峰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少年般的笑，用力点头，「没问题，我请客。」

 七十四、认可

    周品柔邀陈胜男到自己家。
    陈胜男一进周品柔房间就抱怨：「什么事还要我特别来一趟？很热欸。」
    「喏，酸梅汤。」周品柔递上一杯玻璃上冒着水珠的冰凉饮料。
    「周妈妈的酸梅汤！为了这个来几次都可以啦。」陈胜男喝了一大口才说：「说吧，有什么事？」
    周品柔一脸娇羞又喜滋滋的表情，欲言又止。
    「喂喂喂，你这什么表情，该不会是席浩云向你求婚了吧？」
    「你好厉害，一猜就中。」
    陈胜男的声音高得不像话，「什么时候？在哪里？他说什么？」
    「有一阵子了。就在他家啦。至于说什么，不就是跟我结婚吧之类的吗？」
    「没有其他的吗？像什么你是我生命中最闪亮的星之类？」
    「什么啦，好好笑。没有这种啦。」
    「最好是。好啦好啦，那是你们情人间的小祕密我就不多问了。」陈胜男频频摇头，「你还真能忍，忍到现在才告诉我。不过你们进度也太快了吧，才在一起半年耶，根本闪电结婚。」
    「我又还没有要跟他结婚。」
    「你没有答应吗？」陈胜男觉得自己在说废话，周品柔怎么可能不答应。
    「我答应了。」
    「那什么时候要结婚？」
    「不知道。」
    「这件事等下再说，有没有求婚鑽戒可以看？」
    周品柔从抽屉拿出一个深红色镶金边的小纸盒。
    「ohmygodohmygodohmygod!cartier的鑽戒，果然是席大少的手笔。」
    周品柔把纸盒打开，递到陈胜男的眼前，那亮闪闪的鑽石简直要眩花了她的眼。陈胜男问：「我可以拿起来看一下吗？」
    「请。」
    陈胜男看到的是一个白金戒檯的单鑽戒指，灿亮的圆形鑽石被cartier的经典四爪镶包住，连在普通日光灯的照射下都闪亮耀眼。「呃…小柔，你的鑽戒多大？我好像没有看过这么大的鑽戒耶。」
    周品柔不太想说，这样好像有点炫耀的意味，虽然她知道陈胜男不会这么想。
    「说啦，干嘛不说？」
    「好啦好啦，好像一克拉多的样子。」
    「哇，哇哇。」陈胜男知道这一定很贵的啊。
    原本周品柔觉得这个鑽戒太大了，心里有点彆扭。从美国回来以后，她开始思考，成为席浩云的妻子，自己的生活会有哪些改变。应该偶尔会跟他的老朋友聚会吧，在那种场合，自己身上穿戴的东西，还是不能跟别人相差太多。定情鑽戒是很重要的东西，席浩云衡量了自己的能力，尽最大诚意买了这个戒指，自己不应该因为价值观不同就辜负他的心意。她一转念，满怀感激。
    陈胜男把戒指还给周品柔，突然想到，「席浩云跟你求婚，意思是他父母不反对了吗？」
    「那时候还不同意。」
    「什么意思？」
    「他求婚的时候父母还没有同意。」
    陈胜男眼睛闪闪发亮，「所以现在他们同意了？」
    周品柔微笑点头，「他们同意了。」
    「万岁，小柔，真的太棒太棒了!」陈胜男高兴大叫，拉着周品柔的手跳来跳去。她知道自己的好友是多么深深爱着席浩云，十几年的绵长情意，终于要开花结果，陈胜男忍不住热泪盈眶。「席浩云好猛，父母还没同意就跟你求婚，根本打定主意不管怎样都要跟你结婚嘛！」
    「他很任性！」周品柔含笑抱怨。
    「好闪！我现在一整个羡慕嫉妒恨了喔。」陈胜男也带笑抱怨。
    两人相视而笑。
    「小柔，你打算什么时候介绍未婚夫给我认识啊？」陈胜男贼贼地笑。她在周家看过席浩云，但没有说过话。
    「也对。还没有正式把男朋友介绍给你这个最好的朋友，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找一天一起吃个饭吧，再跟你约。」
    「快一点，我好想赶快认识你迷恋了十几年的王子喔。」
    席浩云和周品柔请陈胜男去吃义大利菜。看到一个套餐几千块，陈胜男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偷偷把周品柔拉到一边说：「欸，小柔，这家餐厅太贵了啦，这样我很不好意思。」
    「他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定要好好跟你吃顿饭。别在意啦，反正他付得起。只是等下如果席浩云都不说话冷场，你要原谅他喔，反正他就是冰山咩。」
    「厚，我听不下去了，保护阿娜答保护成这样，还要先打预防针。好啦好啦，看在他请客的份上，我会对他非常宽容。他不说话我就专心享受美食，可是你要跟我聊天喔。」
    「没问题。」
    席浩云确实话不多，但态度温和有礼，声音悦耳动听，再配上俊俏的脸庞，让陈胜男觉得心旷神怡。和席浩云近距离接触，她终于了解为什么周品柔会对席浩云一见钟情，死心塌地了。他还说了让陈胜男很感动的话。
    席浩云说：「柔柔跟我说她常去借用你们家道馆的沙包，有沙包可以发洩还有你这个好朋友的安慰，遇到再不开心的事都能撑过去。谢谢你一直陪在她身边。」
    陈胜男瞥了周品柔一眼，那大大亮亮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席浩云，表情好美。她顽皮一笑：「喂，席浩云，我们家小柔从国中开始喜欢你，就这样爱了十几年，你一定要好好对她喔，否则，我这个跆拳道四段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席浩云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我一定会好好爱护柔柔，不会劳烦你动手的。」
    「哇，好man。小柔，我准你嫁了。」

 七十五、吵架

    席浩云为副刊风景画了新蓝图，自然是以身作则，马不停蹄地工作。每天下班几乎都是累得倒头就睡。周品柔比他轻松，不过还是忙，好不容易底定了编辑部的新工作分配，立刻着手规画副刊风景开站后第一个作者专访。两人都忙，下班后一起吃个晚饭，席浩云就会回去加班，虽然天天见面，谈的却都是公事。
    席浩云觉得自己又飢又渴。他想念在自己身下的周品柔：水光瀲灩的媚眼、细滑柔软的身躯、勾人心魄的娇吟。所以在周品柔报告完公事要离开办公室时，他把门反锁，搂紧她，深深吻了、摸了、让她呻吟了。
    结果换来她的怒气。「席浩云，你有没有个老闆的样子！」
    「老闆应该是什么样子？」他坏坏地挑眉。
    「办公时间工作第一，你太乱来了。」
    「你不懂，刚刚有了你的加油，我接下来的工作效率倍增。」
    周品柔说不过席浩云，气冲冲地回到自己办公桌。
    林亭玉贼兮兮地看着周品柔笑。
    周品柔没好气地说：「干嘛？」
    「你脸好红。」
    「气红的。」周品柔说。
    「不是亲红的吗？」
    「气－红－的－啦！」周品柔气呼呼的。
    林亭玉当然不信，一下午都偷笑得很高兴，工作效率大增。结果周品柔无意间激励了副刊风景的两名员工，「牺牲」得颇有价值。
    忙碌的日子还是继续着，席浩云已经连着几天加班，和周品柔之间的对话少之又少。他和周品柔在刘家小馆吃饭，席浩云问：「你们编辑部决定好第一篇作者专访要放谁了吗？是〈吉隆坡那条黑街〉的马华作家还是想选别人？如果要出国的话就早点安排。」
    周品柔觉得被催得有点冤枉，编辑部每天都在讨论这个问题，但需要考量的因素太多，实在无法仓促下决定，所以她没有答话。
    「怎么了？是不是编辑部还没决定？你们尽早决定，新内容才能早一点上线，卡在你们那边让整个进度落后了。」
    周品柔啪一声放下筷子，「你们你们，『你们』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新内容进度落后都是编辑部的错吗？新内容很重要，所以编辑部门想找个最好最有吸引力的题材错了吗？而且什么叫做进度落后，赶赶赶，赶出来的品质能看吗？」
    席浩云吓了一跳，于公于私，他从来没有听过周品柔这样说话。「怎么了？」
    「没事。」周品柔又不说话了。
    「对不起，我应该体察编辑部的用心。其实大家都想把新服务做好，我不该心急的。」
    周品柔还是没有讲话。
    「吃饱了吗？我还有些工作没有做完……」
    席浩云话还没说完，周品柔就说：「那你去加班，我自己回家。」她拿起包包站起来，逕自走出餐厅。
    席浩云追了上来，抓住她的手臂，「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会回家。你还要加班，早点把事情做完早点休息。」周品柔的语气僵硬。
    「柔柔，怎么了，为什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
    「你明明在生气。」
    周品柔挤出一个笑，「我没有生气。你去工作吧，我先回去了。」
    「那，我先回公司了。」
    周品柔走向公车站，哭了。她讨厌愈来愈贪心的自己。原以为只要席浩云开心她就会开心，可是整个星期席浩云都在加班，两人非公事的对话少之又少，今天是星期五，他又要加班。她知道现在公司有新计画要上线，所以大家都忙，可是公司何时没有新计画？一个企画做完又一个，没有消停的一天。她好想念席浩云。
    周品柔站在路边直掉泪，觉得自己无聊透顶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她听到一个脚步声走近自己，泪眼模糊中一个頎长身影佇立在眼前，是席浩云。
    席浩云伸手把周品柔揽进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柔柔，对不起，我是笨蛋。」
    周品柔用浓浓的鼻音说：「你哪里笨，聪明得不得了。」
    「我笨死了，因为我惹你生气还没有发现。」
    「你没有惹我生气，就算有，也只有一点点。我在气我自己。」
    「为什么气你自己？」
    「我想念你。我变贪心了，明明知道你为了公司就是这么投入，可是我现在好想你多陪我一下。」
    「我是笨蛋。我明明也想多一点时间跟你在一起，一工作起来就忘了。走吧。」
    「走去哪里？」
    「去约会。」
    周品柔兴奋地抬起头，脸哭得花花的。「真的可以约会？」
    席浩云掏出手帕把她的脸擦乾净，「真的，我们去约会吧。下次别哭了。」
    「对不起，很丑。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衬衫。」今天他穿了一件armani衬衫，帅炸了，可是现在衬衫上全是她的鼻涕眼泪。
    「你不丑，我只是捨不得你哭。走吧。」
    「走吧。」周品柔开心地笑着。
    「我们讨论一下时间的安排吧。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卯起来工作了，现在我有了你，你也有了我，我们必须要有家庭生活才行。」
    『家庭生活啊。』周品柔心里甜滋滋的。
    「柔柔，」
    「嗯？」
    「我们回家约会好不好？」
    「只要可以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那一起加班呢？」
    「小心我扁你。」
    「开玩笑的啦。我们回家。刚刚想起来，这个礼拜还没碰过你。」他像小狗一样蹭着她。
    「……」明明前二天才在办公室狂亲了好久。
    「不行吗？」
    周品柔害羞地说：「我也想念你。」
    席浩云喉咙紧了，哑着声音说：「那我们快回家！」

 七十六、日常

    忙碌的席浩云找到了折衷办法，他每天下班就跟周品柔回家吃饭，然后在周家工作一会再回自己家。周妈妈看得出来席浩云是在尽量找时间与女儿相处，这样搞了一阵子，觉得他实在辛苦，主动开口说：「妹妹啊，要不你下班直接和浩云回家，就在那边过夜，这样他不用来来回回累这么多趟。」
    周品柔太感动了，抱着妈妈亲了又亲。「妈～，谢谢。」
    「不能每天喔。」
    「好。」
    「还有，防护措施要做好。你要是敢太早让我当奶奶，我就先砍了你再劈了席浩云，知不知道？」
    周品柔脸好红，「我知道啦。」
    副刊风景的新服务顺利登场，席浩云和周品柔忙碌的生活暂时告一段落。席浩云带着周品柔和蔡天宇夫妻一起吃了顿饭。蔡家夫妇和气健谈，周品柔的紧张一下子就消除了。蔡天宇老婆蛮喜欢周品柔的，还给了她自己的电话，告诉她：「有空我们可以约出来喝咖啡聊是非，聊些什么靠北老公之类的话题也不错。」
    「云薇，你不要教坏别人。」蔡天宇瞪了老婆一眼。
    方云薇朝老公拋了个媚眼，「你不懂，婚姻里的负面情绪就是要找个出口发洩，这样才能夫妻和睦啊。」
    周品柔觉得他们的互动很有意思。吃完这餐饭，她有个心得，有钱人有千千百百种，就和一般人一样，所以，平常心就好。况且席浩云也没有太多朋友，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席浩云慢慢带周品柔进入他的另一个社交圈，周品柔也花了一些时间让席浩云了解自己成长的过程。他们的感情生活进入另一个阶段，从热恋期眼中只有彼此的飘飘然，逐渐降落到现实世界的地面上。他们亲热、争吵、欢笑、哭泣，走着所有认真考虑结婚的情侣必然经过的一条路，叫做磨合。幸好两人相识已久，早就明白彼此价值观是接近的，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紧紧牵着彼此的手，再也不放开。
    席浩云想到就会问周品柔：「我们去登记好不好？」周品柔也回答了无数次：「不好。」
    在周妈妈的默许之下，周品柔和席浩云展开了半同居生活。
    第一次听到周品柔说：「我放一支牙刷在这里，就不带走了。」席浩云笑得嘴都要咧到耳边，心中洋溢着无比的幸福。浴室多了她的毛巾，更衣室放了她的衣服，他还记得周品柔把内衣裤放进他抽屉里时，那含羞带怯的表情，也还记得自己看到蕾丝内衣时血液沸腾的感觉。
    週末两人窝在席浩云家的沙发上看电视，他突然说：「明天去买张新床吧。」
    「睡得好好的干嘛买新床？」
    「结婚总要买新床的。这张床也睡了好几年，刚好换掉。你喜欢哪种软硬度？我们明天去选一选。」
    「现在这张床很好，不用浪费钱啦。」
    「换掉。然后家里要改装一下，你先想想有什么生活需求，然后我们找设计师来看一看。」
    「干嘛改装？」
    「这房子是为了我这个单身汉的需求设计的，当然要改装才能符合年轻夫妻的生活型态。」
    周品柔托着下巴看席浩云，「我说席先生，你也太急了吧，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婚耶。」
    「等婚期确定还有得是其他事让你忙，房子先弄。你想怎么弄？浴室要改吗？更衣室呢？你要自己的书房还是跟我同一间？要添购哪些厨房家电？这样说来，浴室现在只有淋浴间，我要加个浴缸，要够大到能和你一起泡澡。除了这些还有没有想到什么？」
    周品柔脑子好热。年轻夫妻啊，她们就要变成夫妻了吗？她还没有准备好，不过打算欣然接受席浩云的提议，认真思考房子改装的事。周品柔把自己窝进席浩云怀里。「你好细心，想了这么多啊。那我也要好好想想，要怎么把你的房子，变成我们的家。」
    听到「我们的家」，席浩云好激动，捧着她的脸吻了又吻。「柔柔，我们去登记吧，星期一。」
    周品柔用宠溺的眼神看他，拢拢他的头发。「别急，再等等。」
    席浩云一口咬上她柔嫩的胸，「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嗯？」
    周品柔安抚他：「别这样嘛，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而且长辈们还没有同意呢。」
    席浩云突然气起来，「再多给你一点时间可以，只要你拒绝我一次去登记的要求，我就要吃你一次。小白兔，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品柔无奈地叹口气，伸手探入席浩云上衣，用光滑的小手抚摸他结实的腹肌。她摩挲着他，手掌沿着人鱼线往下探，朝绷紧的大腿前进。她用水汪汪的眼睛望他，娇娇软软地说：「大野狼先生，可不可以请你吃我的时候，温柔一点？」
    这样温柔得起来才怪！大野狼恶狠狠地把小白兔啃得全身酸痛，一直到第二天还瘫在床上起不了身。

 七十七、我们的家

    席浩云趁着房子施工到美国一趟，向父母亲正式报告自己想跟周品柔结婚。至于房屋改装的监工，他找周妈妈来帮忙。
    听到席浩云的请求，周品柔妈妈有点惊讶。她问：「怎么会想到找我？」后来被席浩云的一番话说动。
    他说：「虽然有设计师帮忙监工，业主在总是好一点。一则家里并没有净空还有很多东西，二则见面三分情，业主在，表示我们关心，师傅会更用心做。所以还是麻烦周妈妈每天帮我看一下比较放心。」
    周妈妈觉得「我们」两个字听了颇受用，也就答应了。
    等房屋改装完工，周品柔妈妈对这个未来女婿好感度直线上升，本来就觉得席浩云是个好孩子，现在觉得他当女儿老公，也很好。
    改装完成那天席浩云还没回台湾，周妈妈和周品柔先去看了改装的成果。清洁工班已经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前一天还烟尘瀰漫的工地现在已经变成随时能入住的状态。
    改装过后的厨房细心考虑了席浩云和周品柔近三十公分的身高差，有两个高度不同的水槽，流理檯也有段差，一端专为周品柔而设，一端配合席浩云的身高。
    周品柔跟妈妈解释：「妈，你看，这样我和席浩云可以一起在厨房做事，两个人用起来都会很顺手。」
    书房也特别改造过。席浩云请设计师把原本的书房和隔壁房间打通，中间设一个拉门，隔壁房间就规画成周品柔的书房。与墙同宽的书架也做好了，就等周品柔搬进来的时候把藏书一一上架。他说：「维吉尼亚.吴尔芙说：『女性若是想要写作，一定要有钱和自己的房间。』新的书房是你的，想跟我一起把门拉开，想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把门关上。至于钱嘛，我的就是你的。」
    当然浴室和更衣室也为了迎接周品柔入住做了更动。
    周妈妈参观了改装后的成果，看到席浩云处处用心，不禁想：『浩云这孩子对妹妹体贴得无话可说，是不是就答应他们结婚呢？』
    周品柔当然知道房子会怎么改，但等到成果真的展现在眼前，那感动真是无法言说。这个房屋改装的设计，在在显示席浩云的体贴和爱。
    站在周品柔未来的书房里，周妈妈开口说：「妹妹啊，你也二十八了，要不要考虑就跟浩云结婚吧。太晚结婚，生小孩带起来比较累。」
    周品柔黏到妈妈身上撒娇，「我还不想结婚，我捨不得你，捨不得爸，也捨不得哥。我还想继续当周家妹妹。」
    「那浩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人家都用心到这个地步了，不要跟我说他不想结婚。」
    「他…可是我还不想嫁，在一起还不满一年，好怪。」
    「听说现在的年轻人筹备婚礼都要花上大半年的时间，而且谈婚事是最容易看出价值观合不合的时候，你们如果想结婚，现在就可以开始打算了。这样结婚的时候也交往一年多，可以了。」
    「妈，怎么现在听起来是你一直在催我嫁啊？」
    「当初学校毕业找不到工作，我就想让你去相亲把你嫁掉，现在又多养了你好几年，够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妈，这招对我没有用，你再怎么坏嘴我都知道你捨不得。别催我，再等等。」
    「好好好，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只是替浩云觉得委屈。」
    「每次都偏心。哥和我才是你小孩好嘛！」
    周品柔没有说的是，席浩云的父母还不见得同意呢。她在心里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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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更新二回

 七十八、坎

    席浩云向父母报告自己想跟周品柔结婚，正式徵求他们的同意。席父席母都没有表示反对，只叫他再把周品柔带来美国一趟，在结婚前彼此多认识认识。
    于翠萍没有反对，是因为儿子跟周品柔在一起以后常笑，话也变多了。光是能让儿子开心这点，就足以让她觉得周品柔合格了。一个母亲所思所想，也不过是孩子平安快乐而已。儿子说得对，什么名校毕业、家世良好，只不过是浮云。
    席永腾知道周品柔对儿子的工作帮助很大，这点他非常满意。对他而言，妻子就是要成为丈夫的贤内助，这一点周品柔及格了。至于出身什么的，他本来就不在意，重要的是未来媳妇家世清白，家庭状况不能太复杂。周品柔上次来美国以后，他就拜託认识的人打听过周品柔的父亲，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在同一家公营行库一待几十年，表现虽不突出，但也认真负责，这样就够了。所以对于席浩云结婚这件事，他也乐观其成。
    席浩云到美国一趟，四个长辈的同意票全部收集齐全，唯一没有同意结婚的那个人，是女主角。
    席浩云高高兴兴回台湾，就等着抱得美人归，没想到不管怎样死缠烂打，就是没办法让周品柔点头同意结婚。到底卡在哪里他实在一头雾水，想要施展大绝招的念头动了不下百遍。如果不是知道以周品柔的个性，先有了孩子反而可能结不成婚，在保险套上戳洞这种事他绝对做得出来。
    周品柔心里确实有个坎过不了。被妈妈和席浩云两强夹攻一直逼婚，她烦到不行。
    她到陈胜男家的道馆找好友抱怨兼踢沙包发洩。
    「干嘛又来蹂躪我家沙包？」
    「被催婚催得很烦。」
    「被催婚？你不想跟席浩云结婚吗？」
    「想啊，可是不是现在。」
    「小柔，说真的，没有人看得懂你在演哪齣。男朋友又棒又帅，你也答应了他的求婚，双方父母好不容易同意了你们的婚事，结果现在不想结婚的人竟然是你！你是怎么回事啊？」
    「太快了嘛，我还需要时间调适。」
    「这个理由骗骗别人可以，骗不了我。说真的，你到底在卡关卡什么的？」
    周品柔说：「你刚刚说了，双方父母『好不容易』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你说说看，为什么他们好不容易才同意？不就是因为双方家世差距太大。我因为爱席浩云，有什么不愉快牙一咬就过去了，我爸妈和周品谦何辜？」
    她叹口气，「只要一想到在婚礼的时候，那些冠盖云集的宾客不知道有谁会势利眼地背后议论他们，我心里就堵得不得了。更别说如果是席浩云他爸妈流露出轻视的意味，那不就更难过了。为了爱席浩云，我觉得很对不起家人。我妈和周品谦大剌剌的，听到难听的话大概回家发洩发洩就算了，可是我爸这老实人怎么办？我怕他难受。」
    周品柔眼眶里有泪在打转。
    陈胜男抱着周品柔，拍拍她。「天啊，没想到你担心的是这个。不过我说周品柔小姐，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觉得你家不如席浩云家吗？」
    「不觉得。他家确实有钱，他爸妈也确实有世人眼中的身份地位，但我家一点都没有输他家。」
    「那我再问你，席浩云爸妈说些瞧不起你话的时候，你在意吗？」
    「当下很难受，但老实说不是很在意。说我家人我比较难过。」
    「既然这样，我觉得周爸周妈周品谦都不会在意别人说的那些难听话的。不信你去问他们。」
    「我问不出口。」
    「你不问就一辈子不嫁吗？这样你爸妈也不会高兴的。」
    周品柔咬着嘴唇，久久没回话，良久之后，终于吐出一句：「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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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更新二回

 周品柔婚纱抢先看

    柔柔的婚纱品牌选的是eliesaab，各位亲爱的读者们自个挑件喜欢的啊。
    不过柔柔的婚纱当然是她和席浩云挑，其实也就是我这个三次元亲妈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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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呆了。
    抱歉这里不能点连结，若移驾到我的facebook有连结可以直接点。

 七十九、最后一个夏日

    副刊风景的作者专访第一号主人公，是写〈吉隆坡那条黑街〉的张贤亮。身为马来西亚华人的他，曾以侨生身份来台湾读大学，毕业以后回到故乡工作，利用馀暇从事华文写作。
    这次採访内容包括了作者专访，另外还增加张贤亮亲自导览的〈吉隆坡那条黑街〉旅游指南。赴马来西亚採访的是张贤亮的责任编辑林亭玉，留在台湾的同仁则合力製作一个马华作家专题。编辑部把首次作者专访扩大成一个月的连载，因为呈现出来的整体效果非常好，在网路上讨论热度居高不下。副刊风景的新内容一炮而红。
    大家还在思考下次专访该由谁担任主角才能乘胜追击，〈最后一个夏日〉的作者王行端主动连络，希望能够接受副刊风景的访问。责任编辑周品柔提出王行端的请求之后，全体编辑无异议通过，作者专访第二弹就是他了。
    之所以这样迅速决定，一是因为〈最后一个夏日〉连载年馀一直很受欢迎，二是因为王行端这个人的特殊性。他是裘馨氏肌肉萎缩症的患者，健康状况不好时就需要住院，即使如此仍努力写作不輟。他的行动能力逐渐退化，近来写稿几乎都是用口述，再由女朋友帮他打字。
    周品柔接到王行端的电话时有点紧张，担心他的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他在电话里用微弱的声音说：「品柔姐别担心，我只是想留个纪念，当作送给行芳的礼物。」
    赖行芳是王行端的女朋友，两人是高中同班同学，相识五年，交往也快二年了。
    〈最后一个夏日〉是王行端的半自传小说，也是他写给赖行芳的情书。他们当了几年好朋友，彼此都隐约知道对方的心意，但对王行端来说，罹患势必早夭的疾病，让他不敢接受爱情。他筑了一道高墙，挡在自己和赖行芳之间。
    但美好又勇敢的赖行芳，默默守护着他，一次又一次衝撞那道无形的墙。藉着写作，王行端获得勇气，谈起人生第一场恋爱。
    周品柔读到王行端的小说，立刻被深深打动。小说用倒叙的手法，描述男主角许守正在人生中最后一个夏日，回忆和女友杨革菲相遇、相知、相惜的经过。
    〈最后一个夏日〉一开始是这样写的：
    何其有幸，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教会我笑，教会我爱，让恨着这个世界的我，有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现在，我连握握她的手也办不到了，很快的，我会连张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所以，即使声音已微弱难辨，我仍要趁着还能说话的时候告诉她：「你是我此生至爱。因为有你，我觉得能够来世上一遭实在太好了。」
    我有预感，这是我生命中最后一个夏日。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要许下最后一个愿望，希望她能够，忘记我。
    周品柔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读到这个故事时，泪流满面，直到现在还是常常被王行端的稿子感动到哭。
    因为赖行芳鍥而不捨地爱着，改变了王行端。纵然知道自己不会有长长的一生，他仍然开心过着每一天。
    约定採访当日，王行端又因为身体不适只能躺在床上。他声音虚弱，却一直嘴角上扬，声音欢快。
    他说：「〈最后一个夏日〉如果有主题曲，应该是杨乃文唱的『离心力』吧，那个歌词根本就是在写许守正的心情。想爱，又觉得害怕，因为随时会消失，所以欲言又止。但是，杨革菲的爱多么了不起，她让许守正明白，即使生命转瞬消失，也还是能笑着度过。我真高兴许守正后来懂得用尽全力去爱她。」他转动眼睛，望向专注看着他的赖行芳。
    发现他的眼神，赖行芳微微一笑。
    周品柔觉得他们很可爱。「谈一谈你和行芳的初遇吧。和小说里写的一样吗？」
    王行端微笑着说：「几乎一模一样，就姓名哏啊。高中开学第一天，坐在我旁边的行芳主动过来自我介绍。她说：『你好，我叫赖行芳，赖着不走的赖，行人的行，芬芳的芳，大成国中毕业。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赖行芳接着说：「结果他很小声地说：『我叫王行端，国王的王，行走的行，端正的端。听到他的名字，我尖叫着说：『我哥名字跟你一样耶，也叫行端。本来我的行方应该是方正的方，可是因为是女生才加了草字头。』」
    王行端又接着她的话：「我听了觉得很好笑，跟她说：『看来我们的父母都很没自信，深怕小孩会变坏，才会在名字里提醒我们行端啊、行方啊，再多一个弟弟妹妹，就要叫行正了。」
    「结果我完全被戳中笑点，因为我弟真的叫行正，好好笑。」赖行芳笑出声。
    虽然两人笑得开心，其实他们的恋爱谈得很辛苦。为了和王行端在一起，赖行芳几乎已经跟家人决裂，才是大学生的她就必须打工负担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除了上课、打工，其馀时间就是和王行端在一起，她的生活非常忙碌。
    王行端问：「品柔姐，请问你的专访什么时候会刊出来？」。
    「应该下下礼拜就会登出来。」
    「太好了，来得及。」王行端笑得很开心。
    「什么事来得及？」
    「我们月底要去登记结婚。」
    周品柔愣住了，硬生生把卡在喉咙的「为什么」三个字嚥下去。
    为什么不？他们那么相爱，为什么不？
    馀命不知几何，为什么要结婚？错！正因为馀命不多，才要抓紧可以相聚的每分每秒。
    赖行芳的家长不会同意的。那又怎样？男朋友都快没命了，家人不同意算什么阻力。而且如果在意这些事，之前就不会跟家人翻脸了。
    短短几秒之内，关于他们是否应该结婚，周品柔自我辩证了一番。结论就是，王行端和赖行芳结婚，是件值得祝福的美事。
    赖行芳开口，「品柔姐，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们要结婚对不对？」
    周品柔老实地点点头。
    「上次行端进加护病房，可以探视的时间很有限，只有近亲才能进去。在最紧要的关头，我想陪在他身边，如果以女朋友的身份绝对不可能，所以必须成为他的妻子。」
    周品柔快哭了。这个年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妹妹，思考的事情却如此现实而沉重。
    而她却还在犹豫要不要跟席浩云结婚。原来自己从来没有成长，一直是那个国中二年级的胆小女生。席浩云从头到尾立场坚定，即使父母反对，也一定要和她结婚，但自己却从来没有义无反顾地爱他，总是想逃。孬种！孬种！周品柔你这个孬种！
    那天晚上回家，她就问了家人，如果席浩云父母表现出轻蔑的态度，他们会不会难过。
    周品柔把话问出口，周妈妈马上打了她的头，骂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笨女儿。笨死了，担心这什么无聊问题啊！」
    周品谦哈哈大笑，说：「天啊，你好好笑。为了这么笨的事不跟席浩云结婚，我真的要提醒他，他女朋友不是普通的笨，严重到需要特殊照顾。」
    周爸爸温柔地笑着，说：「妹妹啊，你真是个乖小孩，还会想这种事。别担心，爸爸一点都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我在意的，只有你幸不幸福。如果跟浩云结婚，你觉得自己会幸福吗？」
    周品柔用力点头。
    「那就好，那爸爸就开心了。」
    「爸，妈，哥，你们好好喔。」周品柔嚎啕大哭。
    －－－－－－－－－－－－－
    註：裘馨氏肌肉萎缩症患者常会在极年轻时即陨命。和所谓渐冻人不是同一种疾病。
    爱是妄想还是诗接近尾声囉，只剩几回，八月底会完结。会有感人的婚礼。

 八十、预备

    席浩云又问：「我们去登记好不好？」
    周品柔笑瞇瞇地说：「大野狼先生，今天你没有兔子肉可以吃了，因为我要说好。」
    席浩云一时呆住了，回神后兴奋大叫，抱起她转圈圈。席浩云重重吻了周品柔，吻得她喘不过气。「我真的太高兴了！我马上去订机票。」
    「订机票干嘛？」
    「带你这个未来媳妇去见公婆，然后去挑婚纱。」
    「你太急了吧，先规画一下再说。」
    「我早就规画好了。我们结婚办两场，在美国举行婚礼，然后在台湾登记、办婚宴，男女双方合办。这样可以吗？」
    「可以啊。可是你爸妈和我爸妈同意吗？」
    「我早就和双方家长达成共识，而且把每个月的好日子都挑出来了，只等你点头答应结婚。」
    「你也太有效率了。」周品柔笑着摇头。
    「是你让我等太久了。所以我今天还是要吃你，作为你让我等这么久的补偿。」
    「哪有这样的？」
    「不行吗？」席浩云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摸个不停。「真的不行吗?」
    「好啦好啦。」谁叫他是最心爱的人。
    这次再去美国见席浩云父母，周品柔简直有神功护体，一点都不怕了。那个神功，就是对席浩云全心全意的爱。席永腾夫妇也把通过考验的周品柔视为未来媳妇，态度亲近不少。他们还宴请了美国的亲友，向眾人介绍周品柔是未过门的儿媳妇。
    除了拜访长辈，此次来美最重要的待办事项是挑婚纱。席浩云坚持要买一件结婚礼服在婚礼上用。
    周品柔最先看上一件细肩带v领女神风礼服，细緻的雪纺纱上点缀着精细的刺绣，极其柔美。
    穿着礼服从更衣室走出来的周品柔转了个圈，问席浩云：「如何？喜欢吗？」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觉得她美得像仙子，美得让他想把脸埋进那雪白胸脯间的深深沟壑，然后把她拉进更衣室，生吞活剥。
    席浩云从情色至极的想像中回神，心想：『如此诱人的老婆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看见？摆在家自己欣赏就够了。』
    他毅然决然地说：「换掉！这件不好。」
    「咦？你看得那么认真，我以为你喜欢咧。」
    「太露了。」
    聪明伶俐的周品柔，立刻知道准老公不喜欢自己穿得太露，之后挑的都是尺度比较保守的婚纱。花了好久时间试穿，终于出现让席浩云眼睛一亮，周品柔自己也很喜欢的款式。这件两人都满意的礼服，非常高雅，上身是绣着美丽花朵的透肤薄纱，精緻的刺绣一直往下沿伸，裙身上还缀着些许亮片。那薄纱上的花朵好像纹在周品柔的胸口、手臂，衬托出她出色的胸部曲线，却一点也不暴露。席浩云付帐付得很开心。
    挑完礼服，周品柔囁嚅着对席浩云说：「我想去一下维多利亚的祕密。」
    「维多利亚的祕密？victoria&#039;ssecret！」席浩云的声音高了不止八度。他朗笑，「我真是把你教得太好了，还懂得要买性感内衣取悦老公。太开心了，赏你一个亲亲！」席浩云在大街上给了周品柔一个法式溼吻。
    让她百口莫辩。
    周品柔又羞又气，不甘心地说：「才不是为了你。只是我喜欢穿没有衬垫的内衣，美国买比较便宜。哎哟，我跟你解释这个做什么啦！」
    「为了什么不重要，反正等下一定要挑几件我满意的才行。」
    这趟美国行的血拚战利品是婚纱一件加内衣十套。
    小俩口前脚回台湾，席浩云父母后脚就跟着回来提亲。双方家长虽不能说是一见如故，但也相谈甚欢。毕竟都是受过教育，也长了岁数的明理人，为了孩子的终身幸福，人前的礼貌都顾到了，不该有的坚持也放下了。就只一件事谈不拢－－聘金。
    席家坚持要给，周家坚持不收。
    席家家长说的是：「古礼就是这样的，操办婚事也要花钱，就当孩子们的零用钱。」
    周家家长说的是：「收了聘就得回嫁妆，也不知道要给女儿带什么过去，乾脆就两免。」
    最后是席浩云出面解了这个问题。他说：「操办婚事的钱我和品柔准备好了，两边爸爸妈妈都不用担心。如果要按古礼办，爸妈聘金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写张支票摆出来意思到就好。你们觉得这样好不好？」
    男主角出声了，说词合情合理又顾了两方的面子，双方父母加上席家请来的媒人，五个长辈一致同意他的作法。
    席浩云和周品柔的婚事就在席浩云的高效率主导下顺利进行。其实大部分工作婚礼顾问公司都做了。
    有一天周品柔问席浩云，说：「婚顾公司在问饭店的婚礼布置要用什么主题。你有什么想法？」
    「冰王子和小女僕如何？」席浩云坏坏地笑。
    周品柔涨红了脸，结巴着说：「你…你怎么知道？」
    「『并不是』小姐，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的忠实读者『克劳得』。」
    「天啊！」周品柔做出孟克名画吶喊的动作，只差没真的吶喊了。「你是克劳得？那你根本从我的妄想专栏一开始就看了嘛！你什么时候知道『并不是』这个id是我？」
    「看了冰王子和小女僕之后，觉得既视感很强。好奇之下，就动用了资讯部的特权查了ip，果然发现是你。」
    周品柔快昏了。脑袋里的妄想被席浩云看光，好丢脸啊。
    「可惜我们在一起以后，你都没有更新了。冰王子和小女僕竟然是最后一篇。」
    『还好我没写。』周品柔舒了一口气。

 八十一、婚礼

    周品柔全家和陈胜男一起飞到美国。陈胜男是周品柔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不是家人却胜似家人，美国的婚礼当然要到。而且她听说周品柔要在美国办婚礼的时候，那笑着的嘴都要咧到耳边了，一副心生嚮往，非得亲临现场否则势不罢休的态势。
    周品柔也需要她帮帮手，否则穿那个礼服光上个厕所就会要人命，有人帮着拉裙摆当然是基本。
    婚礼当日，天有微云、凉风习习，天气舒爽怡人。宾客们坐在纳帕谷一处婚礼酒庄的户外场地上，等着新娘进场。
    周品柔爸爸牵着心爱的女儿，跟着音乐缓步前进，终于到了红毯的另一端。席浩云站在那里，噙着温柔的笑，专注地看着周品柔。
    周品柔的父亲，周廉谨，看着眼前这个认识多年的男孩子，如今已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将要把疼爱了二十几年的女儿交到这男人手上，他满心不捨，却也欢喜。
    周爸爸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开口对席浩云说话。「2683…两千六百八十三……」
    见到他开口说话，眾人都很惊讶，因为婚礼预演的时候，周爸爸并没有提过要致词。
    主持人赶紧把麦克风递过去，周廉谨没有接过麦克风，紧张地自顾自说着，速度快到连席浩云和周品柔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周品柔拉拉爸爸的手，轻声说：「爸爸，不要急，我们慢慢听你说。要用麦克风大家才听得到喔。」
    周廉谨此时才大梦初醒，赶紧接过麦克风，重新开始。这一次，他速度放慢了一点。「2683，两千六百八十三公克，是妹妹，品柔出生时的体重。品柔妈妈阵痛了十五个小时才把她生出来，好小好小的一个小宝贝，抱在手里好轻，我还记得那个感觉。」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点哽咽。「我和她妈妈很爱她，从那一天开始，没有一天不爱。从她出生到现在，我们已经爱了她二十八年九个月又十一天。今天，我要把她交到另一个爱她的男人手上。浩云，从今天开始，你也要每一天每一天爱品柔，胜过我们所有人。周爸爸这样拜託你，你办得到吗？」。
    席浩云微笑接过麦克风，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周廉谨，一个一个字清清楚楚地说：「爸，我保证，从今天开始，我会每天都爱品柔，绝对不会漏掉任何一天。我当然会拚尽全力爱护她，但我承认，我不能保证能够胜过您和妈对她的爱，因为我知道，她是你们捧在心尖上最疼爱的小女儿。」
    周品柔含在眼眶的泪终于落下。
    宾客里也有无数人红了眼眶，陈胜男更是哭得直吸鼻子。
    周爸爸笑了，他没有看错人，席浩云是个好男人，会好好疼爱自己最珍爱的小女儿，他终于可以放心地把她的手交出去了。
    婚礼仪式开始，公证人用英文帮席浩云和周品柔证婚，而他们用中文对彼此说出结婚誓词。
    席浩云深深看进周品柔的眼底，微笑着对她说：「你是我的挚友，我的真爱，从今天开始，你将成为我至爱的妻子。我要给你我的承诺，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患、快乐还是悲伤，我都会在你身边，毫无保留的爱你，尊重你，安慰你，守护你。我会永远对你忠实，我会永远爱你，我会是你的丈夫，直到永远。」
    周品柔深深望进席浩云的眼底，微笑着对他说：「你是我的挚友，我的真爱，从今天开始，你将成为我至爱的丈夫。我要给你我的承诺，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患、快乐还是悲伤，我都会在你身边，毫无保留的爱你，尊重你，安慰你，守护你。我会永远对你忠实，我会永远爱你，我会是你的妻子，直到永远。」
    许下一生的承诺之后，他们彼此交换结婚戒指。不同于求婚鑽戒的璀璨亮丽，两人的婚戒是模样十分朴素的金戒指。那是席浩云的祖父母留给他的父亲母亲，他的父亲母亲再转赠给席浩云周品柔的简单对戒，十分具有纪念价值。
    仪式完成，当证婚人宣布inowpronounceyouhusbandandwife.youmaynowkissthebride.席浩云弯身搂住周品柔，周品柔也伸手攀住席浩云。他含笑看她，深深亲吻自己的妻，她也微笑看他，深深亲吻自己的夫。
    从今而后，周品柔和席浩云，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婚礼仪式结束，待宾客们享用过美味的晚宴，轻松的结婚派对开始。新郎和新娘跳了第一支舞，为晚会揭开序幕。考虑到为数眾多的长辈级宾客，他们选的曲子是猫王的can&#039;thelpfallinginlove。席浩云跟着音乐，在周品柔耳边轻唱：
    takemyhand,takemywholelifetoo
    forican&#039;thelpfallinginlovewithyou
    forican&#039;thelpfallinginlovewithyou
    他在对她说：「抓紧我的手，也把我的一辈子拿走把，因为我已情不自禁爱上你。」
    结果周品柔很破坏气氛地咯咯发笑。结婚第一天，她又多认识了席浩云一点，那就是，席浩云虽然声线迷人，但走音落拍得很严重啊。
    唱完歌，席浩云附耳对周品柔说：「这是我送你的结婚礼物，百分之百原汁原味的席浩云。」
    「所以你打算在我面前完全拋弃形象了？」
    「没错，因为你的怀抱是我最安心的港湾。」
    「那我今天晚上会闻到你的臭屁吗？」
    「说不定喔。」
    「唉，你竟然要用臭屁回报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
    「什么礼物？」
    「晚一点你就知道。」
    这句话让席浩云心痒难耐，很想立刻拋下宾客把周品柔带回房间为所欲为。

 八十二、星夜[辅导级]

    结婚派对举行到一半，席浩云终究还是敌不住诱惑，带着新娘子开溜。其实大家都发现了，只是体谅小俩口春宵一刻值千金，也就笑着由他们去。
    席浩云牵着周品柔的手，沿着湖边小径慢慢走回饭店。虫声唧唧，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派对音乐，两人都没有说话。
    周品柔有点害羞，不敢看身边的席浩云。四处张望的她，发现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倒映着点点星光，仰头一看，满天繁星。
    「哇！」周品柔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惊人的美丽。
    席浩云也跟着抬头。
    周品柔惊叹：「你看，满天都是星星。」
    万里无云的天空像蓝黑色的丝绒，镶嵌着亿万颗鑽石。
    席浩云说：「老婆，你不觉得连老天爷都在为我们的婚礼献上祝福吗？下午的时候天空有点云，不冷不热让我们的户外婚礼舒服地进行，到了晚上又送给我们这么美丽的星空。你说，是不是连老天爷都祝福我们？」
    周品柔什么都没有听进去，耳中只回响着「老婆」二字。脸好热，那热直暖到心底。她深呼吸，试着唤他：「老…老公。」
    这羞涩的叫唤让席浩云心头升起暖暖的甜。他搂紧周品柔，把额头抵上她的额头，星子般灿亮的眼瞳与她对视。
    「再叫一遍。」他在笑。
    「老公。」她的声音好甜。
    席浩云吻上她的唇，轻声说：「再叫一遍。」
    周品柔贴着他的唇，「老公。」
    席浩云不停吻着，喃喃低语：「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站在房间门口，席浩云对周品柔说：「来吧，我的新娘。」
    周品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公主抱起来。她惊呼一声，伸手环上他的脖颈。
    席浩云低头看着自己的新娘子，亲亲她的脸颊。「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周品柔不胜娇羞地说了声「嗯。」
    这甜甜的声音彻底点燃席浩云。他把周品柔放到床上，咬上她的脖子，用低哑的声音命令：「叫我。」
    「云。」她声音软软的。
    「叫错了。」他这次啃的是胸。
    「老公。」她的声音好甜。
    「再叫一次。」他吻上她的唇。
    「老公。」她的声音甜得出蜜了。
    他开始脱周品柔的礼服，她却开始挣扎。「我要先去洗澡。」
    「一起洗。」
    「不行啦。今天我要送一个礼物给你。」
    「什么？」
    「我。」
    「那我现在就要拆礼物。」
    「不行，还没包装好。我先洗好澡，你再去洗，我等你出来。」
    「你哪学来这些折磨老公的招术？」席浩云叹口气，起身让周品柔去洗澡。光在浴室外面想像等下要对她做的事，他就全身发热，尤其是下身，已经热到沸腾。
    结果周品柔洗完澡更香更暖，他也更热更硬，恋恋不捨地搂着亲着摸着，直到她娇嗔地说：「快去洗澡啦。」他又亲了好几下才勉强放手。
    周品柔推他进浴室，「老公乖，等你洗完澡，礼物就准备好了。」
    席浩云用了不到十分鐘冲澡，走出浴室的时候头发还滴着水。他一眼看到周品柔趴在薄薄的床单下，侧着脸看他。
    「老公，来拆礼物。」她羞红着脸邀请席浩云。
    他大跨步走到床前，一把拉下床单。倒抽了一口气。
    他眼前是周品柔光裸的背，圆润的臀，修长的腿，双腿交叠着，蜜桃似的臀瓣间夹着一条细黑绳。这个结婚礼物，只用一件小小的丁字裤包装。
    这样的视觉刺激，把席浩云撩得口乾舌燥，但他忍着，没有靠近那诱人的女体，只是站着仔细欣赏，连一根发丝都不放过。
    周品柔觉得席浩云的视线彷彿化为实体，正一寸寸抚摸自己的肌肤。她无法扼抑地全身颤抖。
    他俯身到她耳边说：「小妹妹，你学坏了，竟然懂得怎么勾引男人。」
    她不依地说：「我才没有学坏，我只懂得勾引你，我的老公。」
    席浩云还没碰触自己，就已经让她浑身发烫，周品柔被他看得害羞又情动，周身泛红，倒寧愿席浩云赶快动作。「老公，来拆礼物嘛！」
    席浩云偏不让她如愿，嘴角勾着笑，又看了她好一会，才慢条斯理地一件件脱掉自己的衣物。
    他伏到她身上，吻她的肩膀。才一个吻，就让周品柔呻吟出声，因为亲吻她的，是她等待已久的，良人。
    他用唇，用舌，用指，用掌，用全身的肌肤，爱抚身下的她。他用亲吻，在她雪白的背、腰、臀、腿，盖上一个个緋红的印记。他在宣告，周品柔属于席浩云，只属于席浩云。
    他将她翻个身，亲吻她丝滑柔软的胸腹。
    只能承受的周品柔无法再忍耐，攀到他光滑结实的身上，囓咬吸吮出一个个殷红的斑痕。她也在宣告，席浩云属于周品柔，只属于周品柔。
    席浩云轻笑出声，低头靠近，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腿间。
    周品柔瑟缩了一下。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既期待又紧张。突然，她感觉他溼暖的舌刷过自己细嫩敏感的大腿内侧。
    「啊～」她轻叫出声，随着他的动作不住喘息。麻、酥、痒，舒服得让她想要更多。
    「拆礼物！你这个坏人，为什么不拆礼物！」她难耐地扭动身躯。
    席浩云低低地笑，「礼物既然送我了，当然随我怎么用。」说完舔上她胸部最敏感的凸起，同时将灵巧的双手，游向她所有隐密之处，唯有他可以探索的那些所在。
    她尖叫着全身颤抖，呜咽着：「云，云，老公……老公。」
    带着哭腔的娇声哀求，终于让席浩云再也无法忍耐。他伸出手指，勾住丁字裤的细绳，用最淫靡的方式拆开礼物。
    然后，尽情释放自己滚烫的慾望。
    －－－－－－－－－－－－－－－－－－－－－－
    《爱是妄想还是诗》将在下週一七夕情人节完结，感谢大家七个月来的陪伴。若有灵感，当然会写番外。
    隔壁棚的新作品《逃跑时请牵手》已经登场，这个悬疑爱情故事还有动作场面，是全新嚐试。当然还是甜甜甜。期待再相逢啦。

 八十三、在一起

    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席浩云和周品柔在户政事务所登记结婚，双方家长都来了，证人是两人的爸爸。
    台湾的婚宴以席浩云父母的标准操办，周品柔爸妈没什么意见。两个年轻人决定的事情只有二件，菜色和场地布置的主题。婚宴主题不是冰王子和小女僕，虽然席浩云很想这样弄，但他怕娇妻生气，不敢乱来。最后决定把自己玻璃花房里的雨林风情搬到婚宴上，整个会场深深浅浅的绿，间缀着各色花朵，煞是好看。
    席浩云和周品柔邀请副刊风景的全体同仁参加婚宴。来喝喜酒的同事们对三件事大感惊讶。
    一是来敬酒的席浩云笑得眉眼微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席浩云这一面。
    二是婚宴排场十分盛大，宾客更是冠盖云集。前行政院长上台致词时，副刊风景的同事们吓了一跳，还有人眼尖看到国富金控的董事长夫妇连袂进场。同事们从来不知道席浩云的出身，婚宴当天才晓得他家世满好。
    第三件让人惊讶的事和婚礼本身无关。新娘子周品柔说欢迎携伴参加婚宴，总编黄如茵竟真的带了个男伴来喝喜酒，那人还是之前一直找她麻烦的刘逸峰。这两人什么时候走到一块，眾人一头雾水。不过周品柔也神不知鬼不觉地和席先生谈恋爱，现在还结了婚，这样一想，大家也就觉得黄如茵和刘逸峰之间有些什么，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张芳郁夫妇专程从南投北上喝喜酒，席浩云和周品柔对他们谢了又谢。两对夫妻之前餐叙过几次，颇有一见如故之感。周品柔很感激张芳郁陪伴了童年寂寞的席浩云。如果没有她，席浩云应该不会是今日这般模样，更不会有副刊风景的诞生。
    终于把繁琐的婚事办完，周品柔真正成为席太太。若问她婚前婚后有什么不同，她最喜欢的是从此可以正大光明的和席浩云一起上下班，再也不必躲躲藏藏。当然他们在公司还是公事公办，在人前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互动。
    不过副刊风景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周副总编进席先生办公室，绝对不能进去打扰。有一次白目的黄安健在外面敲了半天门，终于换来席先生的「进来」二字。门一开，周副总编头低低地走了出去，等着黄安健的，是席先生零下十度的冰冷眼神。他从办公室出来，跟大家抱怨快被席先生冻死了，只换得眾人：「你自己白目是要怪谁。」的冷嘲热讽。
    大家都很识相，连最不会看眼色的黄安健都学乖了。从此以后席老闆就过着在办公室对老婆为所欲为的幸福生活。
    才怪。
    席浩云每次跟周品柔讲完公事都会来个爱的亲亲，然后亲着亲着就会很想顺势来个办公室play，可惜总被老婆严词拒绝。早就遐想过无数次在办公室这样那样地享受鱼水之欢，好不容易结了婚却看得到吃不到。他闷死了。
    终于有一天席先生福至心灵，在眾人下班后打内线电话把周副总编叫进办公室。
    「有什么事？」周品柔问。
    「有点事要交待。」
    周品柔不疑有他的进了席浩云办公室，他立刻把门反锁，人还挡到门前。
    「你干嘛？」周品柔瞪大眼睛。
    「你说呢？」席浩云眼神坏坏的上下打量她。
    「你不要乱来喔！」
    席浩云长臂一伸，就把她紧紧箍到怀里。
    「席浩云！这是公司欸！」
    「所以呢？」
    「你怎么可以这样乱来？」
    「为什么不行？」他含着她软嫩的耳垂，口齿不清地说：「我是老闆，爱干嘛就干嘛。」
    周品柔呼吸愈来愈急促，挣扎着。但他搂得更紧，手还探进她胸口到处乱摸。
    「柔柔，给我好不好？」他低低喘息，求着。
    「你这样太犯规了。」感觉到他膨胀的慾望，她屈服了。周品柔从来都捨不得席浩云难受。反正同事已经下班了。
    她叹口气，叫他松手。
    「不要，松手你就跑了。」
    「我不会跑。我保证。」
    席浩云放开她。她说：「头低下来。」
    席浩云乖乖低头。
    周品柔踮起脚尖，亲亲他的额头。「说吧，你想做什么？」
    席浩云漾起一个大大的笑，附到她耳边，详细描述将要对她如何如何。周品柔的脸烫起来。
    她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他，娇娇柔柔地说：「好吧，老公，你想先试哪一种？」
    「我想先试能让你最快乐的那种。亲爱的老婆，你想我对你做什么？」他笑着，又坏又温柔。
    「我想你对我笑。我喜欢你笑，只要你笑，我就会快乐。」周品柔看着他，认真地说。
    席浩云搂住她，在她脸上胡乱亲吻。「那简单。只要你在，我就会笑，只要我笑，你就会快乐，所以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世上最开心的事。」
    「对，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世上最开心的事。」
    两人相视而笑。
    席浩云把周品柔抱到办公桌上，慢慢解她扣子。「我现在要做一件让你快乐，也让我快乐的事。好不好？」
    「好。」她重重点头。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什么都好。
    《爱是妄想还是诗》全文完

 后记

    因为喜欢很甜很暖的故事。因为喜欢帅哥。因为喜欢诗。因为希望台湾的写作者有很棒的发表空间。
    所以有了《爱是妄想还是诗》。
    故事里的人们在这似假还真的世界，过着寻常生活。
    经常觉得自己的文章有点像韩剧动輒几百集的日日剧，写的就是上班啊、吃饭啊、散步啊这种小小的日常。说是小说太欠缺故事性，说是过日子的流水帐可能还贴切一些。
    我也只会写这种囉嗦、故事性薄弱、日常流水帐式的小说。抱歉。
    这样奇妙的故事，竟然也有了一些忠实读者，真是受宠若惊，不胜感激。你们的支持，是我能够写作不輟的动力。七个月，一次假也没请，真是太神奇了。（三次元世界里的我，倒是请了不少次病假，哈哈）
    虽说是流水帐，但这流水帐可不是乱写，而是紧扣着主题的。《爱是妄想还是诗》想谈的就是「反差」。
    周品柔是个外表娇小可爱，感觉甜美无害的小女生。但其实她精明干练，有时候甚至很兇恶，脑子里还会不时出现天马行空的妄想。
    外人看来是天之骄子的席浩云，不仅头脑聪明长相好，家世背景也很不错。但没有人知道，冷淡的他，其实渴望一个温暖的家。
    两人的家庭相差甚大，周家平凡，家人关係紧密而温暖；席家富裕，家人感情疏离而冷淡。
    两家的差别，在席浩云和周品柔谈恋爱的时候就成了一大隐忧。总裁系列看起来很爽，但放在现实的脉络中，其实双方都很辛苦。君不见某金控家族百年名门的长子，和平凡女孩的婚姻以离婚收场，离婚前当年的女孩后来的发妻就忧鬱症传闻不断。某航运集团小少爷热爱自家空姐，寧愿和老爸翻脸也要娶她为妻。数年后，小少爷离婚再娶了另一个空姐。这才是现实。
    幸好周席两家差异还没有那么大，但对胆小的周品柔来说，席浩云的家世只是减分不是加分。她要非常努力才能克服自己的心魔。
    更不要说家世差距这么大，双方家长一定会跳出来反对。家长反对，一定有他们「爱小孩」的理由。本来是想让席母于翠萍女士更好面子一点，做事更过份一点。但，不捨。对席浩云不捨，如果他有那样的母亲，情何以堪。对周品柔不捨，若被这样强烈反对，婚姻要如何幸福？所以就这样轻轻放过这两个年轻人了。
    周品柔国中见到席浩云那天，才第一次明白为男人脸红心跳是什么感觉。然后她就一心一意爱他，纵使自己不明白，那感情还是深植心底。
    而对席浩云来说，周品柔是唯一能让他安心的所在。唯有在她面前，他可以不用自制，可以尽情耍赖。而早在他发现之前，席浩云就非常依赖周品柔了。她是小太阳，给他无尽的温暖。
    和《爱在发酵》成熟体贴的罗天保相比，好人家出身的席浩云无疑地比较衝动一些。讲好听一点是热情，说难听一点就是任性。他刚和周品柔确认过爱意，就又抱又亲（虽然没有亲嘴啦），第一次接吻就来个喇舌，才吻了第一次就随身携带保险套。这傢伙就是匹狼啊。他每次都提醒自己周品柔不喜欢进度太快，但每次都拚命赶进度，不过也因为这样，他们的感情才有办法往前进。因为爱席浩云，周品柔这害羞胆小的妹妹，终于被他的热情推着走。
    接下来要谈一下故事里其他男女的关係。
    故事原始的设定，陈胜男和周品谦应该是有些曖昧的，但实在没空理他们，只好放手。
    黄如茵和大作家倒是有点发展，这也是始料未及的。原来只是请刘大作家出来让席浩云吃醋一下，然后发现自己的心意，结果故事自有其生命，就顺着发展写了一点后续。
    故事的最后，大家都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要在这里先跟大家说再见了。
    各位喜欢《爱是妄想还是诗》的读者朋友，有你真好，多谢啦。
    期待再相逢。有灵感一定写番外。
    接下来是工商服务时间。
    新作品《逃跑时请牵手》已经开始连载，是个悬疑爱情故事，故事当然还是甜甜的，而且这次是男主角先喜欢女主角。
    女主角陈安嫻是个有着隐密过往的女孩，她虽然不喜欢跟人靠得太近，但无入而不自得，遇到什么事都很自在，我很喜欢她的个性。男主角黄乘风是个自小习武的便利屋老闆，又帅又聪明又会打架。但是他讨厌可爱的女生。
    故事简介如下：
    人生微苦，爱情很甜。悬疑爱情喜剧连载中。
    在陈安嫻的人生中，想要依赖别人的想法，是最最不该有的奢侈品。
    黄乘风说：「不用怕，有我在。」这是陈安嫻听过最温暖的安慰，也是她嚐过最甜美的毒药。
    陈安嫻明白，她贪恋着黄乘风的靠近，依赖着黄乘风的关怀。黄乘风想保护陈安嫻，想留在她身边。虽然不清楚为什么。
    陈安嫻被变态男跟踪，独居的她无计可施，根据都市传说找上黄连堂这家奇妙的便利屋。
    黄连堂的老闆黄乘风接下陈安嫻的委託，原以为只是要帮她赶走变态跟踪狂，后来却发现事情并不单纯。
    变态男跟踪事件的背后，隐藏着什么祕密？
    习惯与人保持距离的陈安嫻和讨厌可爱女生的黄乘风之间，又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新连载还没决定一週更新几次，可能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一週四更，抱歉工作变忙了。
    相逢自是有缘，每位有缘人的追文、关注，我都看在眼里，铭谢在心。
    期待再相逢！

 番外一 资料夹

    周品柔和席浩云结婚以后，还是三不五时回周家吃饭。
    周妈妈虽然嘴上叨唸周品柔是女儿贼，但女儿女婿一回娘家，还是高高兴兴地做了一大桌子他们爱吃的菜，搞得周品谦嫉妒得要命。
    有一次周品谦还半认真地说：「回娘家的人待遇比天天住家里的人好，唉，我看我也早点找个人嫁掉算了。」
    周品柔边咬鸡腿边说：「你找得到像席浩云这么得妈妈疼的人嫁吗？找得到快去快去。」
    「嘖！明明是我先认识席浩云的。席浩云，快，我们去多元成家。」
    席浩云微笑着说：「亲爱的大舅子，抱歉，这辈子我只爱柔柔一个，下辈子也是，所以重新投胎也轮不到你喔。」
    一向冷淡的席浩云竟然这么直白地公然示爱，所有人都愣住了。
    周品柔脸火烧一样地热，害臊地娇斥老公：「多话，吃你的饭啦！」
    席浩云一脸无辜地说：「我哪里多话，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除了周品柔夫妻，所有人都大笑起来。周品柔羞得又骂了席浩云一句：「叫你别多话还贫嘴。」
    席浩云还是那张无辜的脸，这次还勾了个浅浅的笑，「我就真的实话实说啊。」
    周品柔羞恼得打了席浩云几下。
    等她打够了，席浩云才轻轻抓住周品柔的手，边挲着她的手背边温柔看她。「别气了，回家随你怎么整治都行。」
    周品谦翻白眼，气道：「连回家吃饭都被狂放闪，我这单身汉是招谁惹谁了？」
    周妈妈无限同情地说：「哥哥别吃醋了，改天我叫朋友介绍几个好女孩跟你相亲如何？」
    「妈，就这么说定了，赶快帮我找几个好女孩相亲，我再也受不了了。等我找到女朋友，一定要闪瞎你们这对爱现夫妻！」
    那天周品柔回娘家除了吃饭，还准备整理房间书架，搬一些书回新居。周品柔整理书，席浩云在旁边陪她，间着无事，坐到她书桌前用电脑。
    「老婆，电脑借我用一下，我上上网。」
    「喔。」
    席浩云打开周品柔的电脑，发现电脑桌面很乾净，都是常用程式的捷径，只有一个资料夹，名称叫cl。席浩云怎么想都不明白cl是什么意思，好奇心大起，开口问道：「柔柔，你电脑桌面上那个叫cl的资料夹放的是什么？」
    周品柔忙碌的手停了下来，好半晌没有作声。
    席浩云见她白皙的脖子耳朵红通通一片，了然于心。他走到周品柔身后，把她拥进怀里，下巴靠上她的头。「柔柔，那个资料夹全名是不是叫cloud？」
    「明知故问。」周品柔声音有点气恼，却又像撒娇。
    「我可不可以开来看？」
    「不行！」周品柔声音高到快破音。
    「可是我很好奇，好奇到快要死掉了，怎么办？」
    「不要乱说话！」周品柔嗔了席浩云一眼。
    「好吧，我改一下说法。我很好奇，好奇得晚上睡不着觉，怎么办？」
    「不行就是不行！」周品柔坚持的语气有点松动了。
    「拜託，老婆拜託，让我看一下嘛！」
    「咳！」周品柔大大叹了口气。「说不过你。好吧，你不能自己看，我开几个档案给你看，这样可以了吧？」
    「可以，这样也行。」席浩云心满意足地亲了亲周品柔的脸颊才放开她。
    周品柔把资料夹打开，点开一个图档，萤幕上出现一个有姓名和准考证号码的表格。
    席浩云凑上前仔细看，发现那是电脑查榜的结果，是席浩云考大学那一年，i大电机系的榜单，里面有他的名字。
    「满意了吧？」周品柔说完就想从电脑前溜走。
    「欸欸欸，我还没说满意喔。」嘴角噙着笑的席浩云把娇妻抱了回来。
    「你好囉嗦！」周品柔噘嘴抱怨，不得已又点开另一个图档。电脑萤幕上出现一件t恤的照片，t恤上写着iuee四个大写字母。
    「这不是我大一时候的系服吗？」
    「对啦对啦！」周品柔不甘愿地回答。
    「你哪里弄来这件衣服？」
    「我没有衣服，只有照片。」
    「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有一天我哥穿着这件t恤回家，我帮它拍了张照片。」
    席浩云咧嘴笑得开怀，把周品柔拥进怀里，揉揉她的头发。「就这么爱我？」
    「哪有！少自恋了。」
    「明明就很爱我。」席浩云得意得很，把周品柔搂得好紧。「谢谢你这么爱我。」他亲亲她的头发。「说吧，你还收集了我的什么东西？」
    「才不要告诉你。」多羞人啊。
    「那我反过来问，你还想要我什么东西？我找得到的都可以给你。大学毕业证书？学士照？还是美国毕业典礼的照片？」
    周品柔摇摇头。「都不需要，我最想要的已经有了。」
    「什么？」
    「你。」
    席浩云吻上周品柔的嘴角，轻轻舔了舔，觉得很甜。
    周品柔含着席浩云的嘴唇，细细品嚐，温暖又柔软。她想起高中的时候，曾经将唇瓣贴上电脑萤幕里的席浩云，偷偷在脑中幻想，和他接吻会是什么滋味。
    如今她懂了。他的吻温暖又甘甜，时而盈满爱意，时而撩人慾望。
    既然收集到真人席浩云，cloud资料夹里，再也不需要加添东西了。周品柔心满意足，再无奢求。
    －－－－－－－－－－－－－－－－－－－－－－－－
    《爱是妄想还是诗》神奇地登上了爱情文艺人气榜，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还是感谢。（有谁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实在太好奇了。）
    灵感大发，速速完成了一篇感谢番外。
    谢谢喔！

 番外二 The Christmas Song[辅导级]

    席浩云和周品柔大手牵小手，在百货公司里慢慢踱着。
    时值年末的十二月天，商场里高高立起圣诞树，宣告着耶诞佳节即将来临，披掛其上的各色灯饰闪闪发光，这样还不够，为了全面营造佳节气氛，播音系统里也不时传出欢快的圣诞歌曲。
    一阵悠扬的弦乐前奏过后，富有磁性的优雅男声缓缓唱着：
    「chestnutsroastingonanopenfire,
    jackfrostnippingatyournose,
    yuletidecarolsbeingsungbyachoir,
    andfolksdresseduplikeeskimos.」
    「啊，」两人不约而同轻叫出声。
    周品柔惊喜地说：「thechristmassong，我好爱耶。」
    席浩云惊喜地说：「过年的时候你唱过这首歌。」
    周品柔错愕地看着席浩云，「你什么时候听我唱过这首歌？我没唱给你听过啊。」
    「你确实没唱给我听过。是我去年到你家过年的时候听到的。那时候妈叫我去房间找你，你戴着耳机在听音乐，还跟着唱，自己没发现吗？」
    周品柔想起来了，那时候妈妈请席浩云到房间叫她，她以为是周品谦，等发现认错人还不自在了好久。没想到自己边听边唱出声音了啊。周品柔有点不好意思。
    「那天第一次知道你唱歌很好听。老实说那阵子我才晓得你有好多优点我以前都不知道，我只认识公司里的你。到你家过年那天才知道你歌声很美，笑起来很好听，说话很幽默……」席浩云突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他想起一件事。
    周品柔笑得好开心，鼓励席浩云：「继续啊，我喜欢听你称讚我。」
    「柔柔，在你家过年的时候，其实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不可思议的事？」
    「那天我和周品谦聊了整个晚上，酒有点喝多了，结果迷迷糊糊睡倒在沙发上，作了一个梦。」
    「什么梦？」
    「不大记得全，但好像是梦到自己发烧，觉得很冷，我妈也在。我想拉住我妈叫她留下来陪我，这次竟然抓到了她的手。」
    「『这次竟然』是什么意思？」
    席浩云苦笑，「大概是什么创伤经验，还是什么童年愿望不得满足之类的原因，我偶尔会梦到我妈，情节千奇百怪，但总是会有我请她别走，但她还是走了之类的桥段。这样说来，好像除夕在你家过夜以后，我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梦了。」
    「真的？」知道席浩云再也不做伤心的梦，周品柔满心欢喜，真不枉自己那天大半夜又累又冻地陪他。
    「其实不只是在梦里捉住我妈的手这件事不可思议，另外还有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事？」
    「我搞不清楚身上的被子是谁盖的。周品谦说是他，我才不信。他在自己床上睡得舒舒服服的，连叫我进去睡都没有，怎么可能记得帮我盖被子。」
    周品柔皱皱鼻子，「当然不会。」
    「你也这样觉得？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
    周品柔呵呵笑，「如果我知道答案，有没有赏？」
    看周品柔这副样子，席浩云马上知道被子是她帮忙盖的。「有赏，当然大大有赏。」他微笑。
    「什么赏？」周品柔仰头看他，小脸发着光。
    席浩云哪受得了这张可爱小脸的诱惑，「回家再告诉你，走吧。」他拖着周品柔的手就走。
    「喂喂喂，东西还没买呢！」
    「下次再说。你不想知道有什么赏了吗？」
    「想想想。」
    「回不回家？」
    「回回回。」
    于是周品柔和席浩云啥也没买，两手空空回家。
    回家一带上门，席浩云就迫不及待地把周品柔抵到门上，吻她。他舔着含着她红润的嘴唇，勾着缠着她小巧的舌头，简直像要把她吞下。
    一吻结束，周品柔脸颊红扑扑，张着小嘴喘气。她用水气氤氳的眼睛望着席浩云，「这就是礼物吗？不够。」
    席浩云吻上她软嫩的耳垂，「我怎么可能那么小气，当然会做足全套。」说完把周品柔的衣服一件件剥开，扔到地上。露出白皙光滑的肩膀，他吻上。露出柔软浑圆的胸脯，他吻上。露出曲线优美的臀，他吻上。露出笔直匀称的腿，他吻上。
    每个吻都刺激得周品柔娇柔呻吟。
    她把席浩云的衬衫从西装裤抽出来，小手伸进他衣服里，重重揉搓他结实的胸腹。
    席浩云哑着声音说：「要在这里还是进房间？」
    「到床上，我要从头到脚慢慢亲你。」
    慾望的大火烧红了席浩云的眼，他一把抱起周品柔往房间走去。「请好好享用礼物。」
    周品柔享用完礼物，趴在席浩云胸口，「好了，公布答案，过年的时候被子是我帮你盖的。」
    「谢谢，难怪梦做到一半，那种很冷的感觉消失了。接下来要请问小天使，你用了什么魔法，让我再也没有做那个伤心的梦？」
    周品柔抬头看他，笑靨如花，「魔法说出来就失效了，祕密。」
    「拜託，我实在太好奇了，不然讲一半也好，除了帮我盖被子，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周品柔歪头想了想，决定告诉他一半。她伸出手，点到他眉间，「就这样，然后我唸了一句咒语。」
    「什么咒语？」
    周品柔扮了个鬼脸，「咒语说出来就不灵了，不告诉你。」
    那调皮的表情实在可爱，席浩云把周品柔搂得紧紧的，在她脸上乱亲一通，「我老婆怎么这么可爱！」
    亲着亲着，席浩云豁然开朗，「我懂了，咒语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施魔法的人是你。」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有了你，我就有世上最强大的魔法护体。」
    「那我也懂了。」
    「懂什么？」
    「咒语是什么不重要，它会生效，是因为我爱你。我爱你，就是世上最强大的魔法。」
    席浩云朗笑，「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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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以此番外敬祝读者朋友们圣诞快乐并感谢九十收
    thechristmassong中译by修蒄拉
    natkingcole
    chestnutsroastingonanopenfire
    火堆上烤着粟子
    jackfrostnippingatyournose
    冰霜精灵轻咬你的鼻子
    yuletidecarolsbeingsungbyachoir
    唱诗班吟唱着圣诞颂歌
    andfolksdresseduplikeeskimos
    人们穿得像爱斯基摩人
    everybodyknowsaturkeyandsomemistletoe
    每个人都知道一隻火鸡及一些槲寄生
    helptomaketheseasonbright
    能让圣诞季节亮起来
    tinytotswiththeireyesallaglow
    小小孩们眼里闪着光芒
    willfindithardtosleeptonight
    将会发现今晚难以入睡
    theyknowthatsanta&#039;sonhisway
    他们知道圣诞老人已经在路上
    he&#039;sloadedlotsoftoysandgoodiesonhissleigh
    他在他的雪橇上载了很多玩具和糖果
    andeverymother&#039;schildisgoingtospy
    每个妈妈的小孩都要窥探
    toseeifreindeerreallyknowhowtofly
    看看麋鹿是否真的知道如何飞翔
    andsoi&#039;mofferingthissimplephrase
    所以我要献上这句简单的话
    tokidsfromonetoninety-two
    给一岁到九十二岁的孩子
    althoughitsbeensaidmanytimes,manyways
    虽然已经用很多方式说了许多遍
    merrychristmastoyou
    祝你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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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麋鹿是否真的知道如何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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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要献上这句简单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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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你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