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念》 楔子 「老婆,我来看你了,话说今天的天气真好呢!」望向天空,那位身穿西装捧着大把满天星花束的男生扯开一抹笑容说道。 「嗯,天空很美呢!」有个褐色短发的女人坐在男人的前面一脸幸福的说道。 「老婆,你知道为甚么我喜欢看着天空吗?」 ──因为可以防止眼泪往下坠。 「别哭。」看着那男人的泪珠在眼眶打转着,儘管她很想抬起手捧住他的脸告诉他一切都没事的,但她没有。 「老婆,你永远都只能被我欺负知道吗?」永远,是多久?一分、一小时还是一年?这答案没有所谓的正解,也没有人能解。 「到这个时候还不放过我啊!」看着他的眼泪从颊旁滑落,她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她佯装生气的捏了捏他那尖挺的鼻子,只是他感觉不到。 「老婆,我好爱好爱你,一生都只会看着你一个人。」那男人哭得像男孩一样,可是却再也唤不回他枕边的人。 他痛,他恨,他不甘心,为什么那个被留下来的是他,他寧可跟她交换,或许可以免去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可惜事与愿违。 「我也很爱很爱你,所以忘了我,好吗?」想触碰却体会不到的温度,她只能坐在他的前面,祈祷奇蹟的出现,如果能见到面,哪怕是一秒也就足够了。 「羿琴,我好想再见你一面。」他说的何尝不是她的愿望呢?一个人呆坐在小花堆里哭诉着他一直以来的心情,她最爱的是花,所以他将她的墓安置在这,想望着即使没有自己也有花儿能伴着。 「恩。」想拥抱他,穿过的却是冷冷的空气,她一直留恋、徘徊在此,为的就是她放不下的人。 「羿琴,你肯定在笑我爱哭吧!」他朝着空气苦笑地说道。 如果我的心意能进你的脑海就好,她想。 摇了摇头,她淡淡的笑了,想起他们初时相识的回忆,明明记得他不是这么感伤的人;明明记得他比谁都还要自傲;明明记得他没这么孩子气的,怎么现下的他,比任何一个孩子都还要手足无措呢? 「羿琴,有多少次我好想就这么跟你一起去另一个世界了,可是我没有!你会不会说我不够勇敢呢?」傻瓜,这跟勇敢没有任何关係,我不要你陪我,只要你替我活着,她想传递的是要他好好活下去的意念。 「羿琴,我们下辈子在一起好吗?」他的手触碰的是与他温度相反的墓碑,他坚定不移的眼神是对她的承诺,如果她还在的话,也许他们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对。 「嗯。」用手轻贴着他的大掌,儘管她那早已哭得不成人样的脸频频点头,却始终没能被他看见。 ──因为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羿琴,我下次再来看你吧!」扬起笑容,他记得她说喜欢看他笑的时候,用手背胡乱抹着自己泪流满面的脸,他柔声的说道。 「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心疼,她怎么就爱上了个傻男人呢! 她站在大树旁,阳光透过她的身子洒落在地上的花草上,微风徐徐吹着,随之起舞的是诉说着他们之间故事的叶子。 叶子啊!拜託你,将我对他的爱恋都随着风传达到他的耳里吧!她在心里默默地许下心愿。 而她和他的故事,就在片片叶子的飞舞中展开了序幕。 第一章 手机叮咚叮咚响,清垣皱着眉想道是谁一早在扰人清梦,伸长手勾到了放在床旁柜上的白色手机,半瞇着眼像是随时会睡着般的滑动着散发微光的萤幕。 半梦半醒的点开了吵闹的源头并关上铃声提醒,都怪自己忘了关上一个月前才加入的聊天族群的提醒,哎!自作自受啊! 督见一旁摆满大小酒瓶的白色玻璃桌,清垣不禁失笑,每年只有一天他允许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喝酒,因为想她。 酒可以使人醉也能让人清醒,昨日藉着酒精的催化,彷彿在眼前浮现了她的模样,一身天空蓝的连身裙随着转圈而摆动成好看的弧度,伸出手向前一挥,没用的,他分明就知道自己抓不住,却仍然为此红了眼眶。 「你真诈,谁准你先离开的。」清垣在嘴边喃喃自语着,他多渴望这一句话能有她的回应,可惜没有。 起了身,清垣摇晃不稳的走向了那张桌子,为了确定瓶子内的酒都已见底,他举起玻璃瓶往嘴边送去,上下滑动的喉结将剩馀的酒给嚥了下去,解开自己衬衫上的第一个钮扣使自己感到自在点,接着他开始着手整理着杯盘狼藉的桌面。 看着一罐罐酒瓶在塑胶袋中排列整齐,清垣抹了抹满是鬍渣的脸且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浴室准备梳洗。 看着眼前那个头发杂乱、神情呆滞的男人,如果说那不是一面镜子,清垣肯定会认为有个失业的中年男子私闯民宅。 从牙膏末端向前推将牙膏挤在牙刷上,清垣握着牙刷上下清洗着自己的齿贝,望着自己那副狼狈的样貌,他轻瞇起眼端详。 有多久没好好看看自己了呢?在她离开后,嘴角的笑容好似少了些,反倒是额头的皱纹增添了不少,已经十年了呢!有些事情依然不曾改变,比如对她的思念。 用一旁搁着的毛巾擦嘴,清垣拿了件随意的t恤和牛仔裤进了淋浴间,水哗啦哗啦的从莲蓬头倾泻而出,闭眼享受早晨片刻的寧静,双手沾了洗发乳在头上肆意的抓着,如果此时有她在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呢?想必很幸福吧! 待清垣全身都梳洗乾净后,他旋即走到厨房的琉璃台边料理着自己的早餐,一个人,没有谁在一旁看着,他自己就这么的在伤痛之间游走着,即使十年了,他却依然没办法放下对她的执着,回忆是个大黑洞,令人难以从中抽身。 怀念也好、难过也罢,全都是为了某一个人。 嘴里叼着吐司,眸里投射着萤幕上的文字,快速瀏览着上百条未读讯息,清垣扯了个难看的笑容想道,这群人不管过了几年还是一样幼稚啊! 「我们来办同学会好不好?」 「好啊!好啊!什么时候办?」 「真期待呢!我们都已经十年没见面了,不晓得大家有没有变。」 「你们说呢?我都是一个孩子的妈了。」 「真的假的,我现在还是个苦命的单身女郎,有没有人愿意娶的啊?小妹愿意嫁了,快点把我领回家养吧!」 「选我选我。」 「在一起在一起。」 此起彼落的起鬨声彷彿在眼前真实上演,清垣笑看着line的聊天内容不打算发话,从前那个手机不普遍的时代和人失去联系是一件简单的事,可是看到昔日的同学还能跟以前一样打闹,令他深感欣慰。 如果羿琴也能在就好了呢!他想。 「今天就放自己一天假吧!」 快速收拾桌上使用完的餐盘,清垣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似的拿起搁在酒红色沙发上的外套向楼梯口走去。 「不好意思哦!今天不营业。」 走下楼后,原先欲翻转着门上的休业牌子,却瞧见了早已蹲在角落多时的高中生,他央求清垣无论如何都要替他包上11朵红玫瑰,见他眼里坚毅的模样倒与自己当年神似,旋即转身熟练的替客人包着花束。 「今天都是我不好,忘记女朋友生日了……」 到店里头的客人多半会阐述着自己的故事,这也是为什么清垣会开花店的其中一项原因。 可以藉由他们的爱情来填补自己的遗憾,每种花都有它所表示的特殊含义,而送花的举动正是把自己的心意给传达出去,不论对方接受与否,至少都不再是自己背负着一段爱恋。 「给你吧!下次别再忘了。」 「我知道了,谢谢。」 向那名少年挥别后,清垣替他店里头的花浇着水,即使没有营业也要好好的照顾,他拿着手上的喷洒器给四周的花儿水分,看着它们从花苞绽放开来的模样,像极了她脸上的笑靨。 回想起以往犹然记得那个被花刺刺到哇哇叫的青涩少年,为了她喜欢花而开始埋头鑽研,而今别有一番成就,也该归功于她吧! 「时间过的真快啊!你能稍为我停留吗?」 回头确认自己有关上门后,清垣看着店门上掛着的店名失神了好一阵子,想当初自己会开这间花店绝大部分的因素是因为她,她的梦想是成为花店老闆,将幸福送给他人,却因为一些外力原因而无法达成,于是他给了她承诺。 「放心吧!我会替你完成你的梦。」 不是我爱你,也不是其他动人的句子,她离开前,他双手握住她的小手,在她的耳边轻说,可她只眨了眨眼的示意,这份温暖却依然残留在手中,于是他在大学毕业后便开始了他的花店生意。 几年来的努力也没有白费,这间名为《恋。念》的花店已在这座城镇打响名号,网路上也有惊人的销售纪录,甚至还有人慕名前来呢!只不过他们都知道住在这儿的花店老闆是看心情开店,有时候想要买他的花还不一定碰的上他。 微风吹动着他的发丝,他在风中轻哼着小调,跨上脚踏车的他往他想去的地方前进,清垣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倒映在黑色眼眸的是间高中学校,他摸着大门口柱上的熟悉名称感慨着。 经过岁月和风雨的摧残,上头的金色烤漆早已被铁锈取代,清垣怀念的看着自己以前念的母校,感叹着物是人非。 「连你也要消失了吗?」 此时,一阵风将传单往清垣脸上贴,看完内容的他神色有些黯然,上头大大写着一週后拆除明皇高中的字样,令他心头一紧,没想到自己竟然只剩下一个礼拜能和它相处,到底为什么上天要把他周边拥有的都剥夺呢?他想。 长腿没有因为那阵不快而有所停留,清垣有如找寻着什么东西似的直往里头奔去,空无一人的长廊、长满灰尘的窗户和坏了的门把通通都映入他的眼里,他不管校门口的告示牌上写了长篇的警告标语,一心只想赶快找到那间属于他的地方。 终于在某间课室前停下了步伐,看着门牌上被乱涂鸦一通的数字,清垣笑了,那个曾有他存在的地方没变,因为门打不开,他索性就从旁边的窗户给翻了进去,手指轻抚过一张张被蛀烂的木桌,从讲台上算着第几排的第几个座位坐着。 看着桌上还有被自己拿奇异笔乱写的爱心伞,他不管桌上的灰尘有多厚,逕自的趴在木桌上,指尖还不停在伞下的两人名字中间打转。 这是羿琴的木桌子,那时的自己因为调皮老以欺负她为乐,哪知道对现在的自己来说,能在一起会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 「我回来了。」他对着自己说道。 总告诉自己再一下下就要振作,却又迷失在回忆的路口,窗外的风吹来的是如细沙般的灰尘还是岁月的探究,他不得而知。 缓缓的闔上了双眼,倦容在风中得以释放,微微上扬的嘴角犹如找到了他想要的,静静的趴睡在木桌上,没人打扰,如果时间能在此刻停歇就好,他想。 第二章 「你在我的桌上乱画些什么啊!」 黄昏时分,西下的夕阳映着澄黄色的绚丽色彩,奋发向上的莘莘学子也从图书馆门口踏往回家的路。 相反的,教室里头关着灯,窗外的彩霞将课桌椅分成了明暗两种对比,男孩坐在椅子上兴致勃勃的拿着奇异笔在木桌上涂鸦着,不巧,被主人逮个正着,只好落得挨骂的下场。 从后头将笔给抽开,女孩看见了令她脸上微热的一幅小图,由三角和一竖勾勒而成的伞在木桌上更为显眼,伞的左边已写下了杜清垣三字,右边却是空白,显然是她抽笔的时间有些过早。 等等,她这是在期待吗?怎么可以这么容易被他牵着走呢!可恶。 「欸,既然笔在你手上了,就自己填上你的名字吧!」 勾起嘴角一笑,黑鑽般的瞳孔彷彿能擒获人的神智,被他盯着看,女孩失神了好一会儿,回过神后,她鼓起了双颊,羞窘的将笔盖给盖上,拿着压在他身后的她的书包准备起身离去。 他却像是磁铁般的长手一伸揽着她的腰将她又吸了回来,不管她在他的身上如何敲打,他仍然不为所动,还是笑着望着她。 拿他没輒,只好妥协,女孩拿起奇异笔在伞的右侧添上了自己的名字,木字还未一撇,脖子传来一阵搔痒,原想回过头制止他的幼稚行径,谁知道转头之际对上的是他深情的双眸。 昏黄的灯光让只剩鼻尖的距离更添上一股曖昧,女孩在男孩闭眼前别过了头,血液瞬间衝上了脑门,红了耳朵和脸颊,低着头继续将自己的名字给完成。 「挺听话的嘛!」 将吻落在她的后脑,清垣的一阵轻笑让女孩此刻想找个洞给鑽了,摆脱清垣的箝制,她背起书包头也不回的往教室门外跑。 刚才的社团练习流了满身汗,她只想要好好的冲个澡,早早的上床睡觉,其馀什么的都不想再想,就连那个莫名其妙的人亦是。 「呵呵。」 她的快步离去,在清垣眼里好似一部搞笑片,那女孩明明就已经成为他的女朋友一个月有了,却好像还没能很快适应,遇到他的调戏,她老是烧红了脸颊,不过这样才逗趣是吧? 杨羿琴三个字写的工整,反观伞的另一边的名字简直惨不忍睹,他用手抚过静躺在桌面的文字,以前总认为画个伞就能将两人的缘份给紧紧牵住,傻傻的却能义无反顾的爱情,哪里会知道现实生活里,爱情只佔了其中一部分。 「是谁在那里?」 「糟糕!」 澄黄色的光芒在不自觉间没入山下,一道微光从门边照了进来,清垣弯下身子躡手躡脚的往前面的门走,轻靠在门边等待巡逻的校园警卫的下一步动作,不管如何就是不能被他抓到,要不然明天就等着去训导处找主任泡咖啡聊是非了。 「怎么还不快走!」 听着脚步声在走廊上反覆踏步着,清垣在门里头暗骂着他的不是,他有些焦虑的咬着手指甲,要是被锁在里头怎么办? 不像新一栋的教室是内外的喇叭锁,这一栋的老旧建筑是要有钥匙才能从外打开的,如果真的被关在里头,就真的只能在教室里睡上一天了,越想越觉得不对,清垣深吸口气,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打开拉门往校门口狂奔。 「是谁!报上你的学号姓名,我让主任跟你泡咖啡。」 「谁管你啊!不跑的是笨蛋。」 对着后面追上来的警卫竖起了大大的中指,清垣急忙跨上脚踏车后扬长而去,剩下的仅是因为远离而越显得小声的叫骂声。 好不容易摆脱了警卫的追捕,清垣顿时心情大好,刻意的绕了个弯进了附近的市集买一包五十元的飞机饼乾,跟着脚踏车行驶的方向晃啊晃的,清垣哼着歌往家的反方向前去,他不顾周遭邻居的感想,沿路上蛇行的穿梭在小巷,终于到达目的地。 「杨羿琴,你下来。」 虽然清垣有手机,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想大喊她的名字,好像喊的越多她就会多爱自己一点似的,用尽了丹田的气力喊着,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羿琴才会用最快的速度跑下来见他,看着二楼窗帘缝隙间的注视神情,清垣佯装没见到的继续吼着。 「干嘛每次都要这么大声的叫啦!是怕邻居不认识我是不是?都已经高二了,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幼稚!」 用手摀住清垣的嘴,羿琴一见面就是一阵数落,明明两人的家就在不同的方向,清垣干嘛老爱往这里跑啊!看着他的笑顏,她有点想笑,自己也真够傻了,男朋友找女朋友难道需要什么理由吗?可她就还没适应啊!这可怪不了她。 「那是因为我想见你啊!」 眨着他装的小狗眼,清垣用手将脚踏车手把掛的饼乾往她的怀里一塞,顺道将她的小手给拿了下来,羿琴看着手里的饼乾感到不解,难道就为了这个跑一趟,那这男人也真够莫名其妙的。 「嗯?」 「我走啦!掰。」 清垣富饶兴味的看着愣在原地的羿琴,举起手在她的头上摸了摸,她下意识的抬头一望却让他偷了个吻。 心满意足的清垣在踏动脚踏车前回头望了站在门口的羿琴,果不其然,整个脸红的跟苹果没有两样,扬起坏笑,脚一踩的往回家的路上前进。 回家的路上比想像中遥远和颠簸,清垣正觉得奇怪之处,耳边便又传来了叫喊声,他应该还没兴奋到出现幻听才对啊?怎么有个人一直先生、先生的叫呢? 「你可终于醒了,先生,没有人告诉你这栋大楼大楼要拆了吗?怎么还不要命的在这里睡觉,我看你穿着也不像流浪汉啊!先生没事赶快回去。」 还未搞清楚现况的清垣只呆愣在原地看着对方的唇瓣不停的开闔着,约莫三秒的时间,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梦,清垣神情有些落寞,他起了身,也不管对方和他说了些什么,逕自的向门外走去。 是他自己傻才会认为过去的事情会在重来一次,清垣回眸望着那个门上的班级牌子、涂满涂鸦的白墙,甚至是地上翘起来的木板,没有用的,即便油漆可以盖过那片涂鸦,时光却永远不会为了他而倒转。 如果可以倒转,清垣最想回到遇见羿琴的当下,再一次的向她问好,再一次的珍惜着她,然后就这么的活在那个时刻里面,只可惜,他不能。 红灯停,回程的路上他牵着脚踏车走着,霓虹灯在街上绚烂,人潮在路口流窜着,到处都是牵着对方手的情侣档,而他在其中更显突兀,清垣没有多想,只是望着他们的身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欸,他好像是那个有名的花店老闆。」 「好像是欸,我好想跟他买花。」 周边的喧哗声都进不了他的思绪,清垣丝毫没察觉自己成为周遭人的话题,他只感觉好像身边被围了个圈,无法向前跨一步。 「你还好吧?」 十年来,头一次有人这么向他问道,一股莫名的情绪让人鼻酸,清垣茫然的看着眼前递着白色手帕的女孩子,她的笑和记忆里的那个人神似,他下意识的伸长手想摸她的脸,却在惊觉自己的失态后加速往另一个路口前进。 这里,不是他该停留的地方。 「你等等啊!这是你的东西吧?」 步伐缓慢,将沿途的美景都搁在天边,清垣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了家,他将脚踏车停放在花店门口,拿出了钥匙准备进家门时,一阵叫喊声吸引了他的注意,眼帘里倒映的是她因为追赶而涨红的脸,她手上晃动的东西使他红了眼眶。 一串花瓣的小吊饰在她手上显得精巧,那是羿琴留给他的东西,他怎么就这么不注意的给弄丢了,接过小饰品的清垣感激的直问着对方要什么做报答,而她的回答令清垣愕然。 「我要你快乐。」她说。 语落,人旋即转身就走,背影消失在转角的街口。 彷彿世界重新灌入了声响,清垣不解的笑了,搞不好这女孩是羿琴从天堂派下来的天使也不一定吧? 她们之所以相像,都因为拥有颗柔软的心。 第三章 「我要你快乐。」 一日之际在于晨,清垣推开了窗享受着微风和阳光沐浴在脸上的清爽,捲起手上的袖子,感受着一天美好的来到,驀地,耳边响起了那女子说的话语,奇怪的是,明明是没曾见面的陌生人,却產生了一见如故的错觉感。 是什么呢?想不起的记忆如被擦拭过的笔记,再怎么用力掩盖,总还留有不明显的痕跡,只是暂时忘记。 啜了口拿在右手的咖啡,清垣愜意的靠着窗边向外望,没有朝九晚五的忙碌生活,一个人独自打理着位在转角处的花店,寧静而简单的日子对怕麻烦的他来说是再好不过,只是总感觉缺少了什么? 空空的,没办法被填满的心似一个会使人向下坠落的黑洞。 叮咚!叮咚!不断传来的门铃声划破了他的思绪,清垣顺着视线从窗边向下看去,一名身穿白色制服搭上蓝色条纹领带的少年站在了他家门口。 瞇着眼,他试着从记忆里找寻着眼前熟悉的人影,是了,是前几天要求他包11朵玫瑰的高中生。 清垣脚下踏着阶梯,抬起手看了手錶上的指针转动,八点零三分,本该是学生上学的时间,他怎么会还在门口徘徊呢? 不会又是来买花给他女朋友吧?脑里闪过的是对那人的揣测,毕竟青春的学生时代里,谁没有过那一点粉红的心事。 悠悠的走到那个少年的面前,对于前者又是鞠躬又是自我介绍的模样有些愕然,他这个老闆怎么不晓得自己要招募员工? 「老闆你好!我叫江允豪,我想应徵花店的工作。」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在徵员工。」 「可是,门外的墙壁上有贴传单呢!」语落,像是要给清垣证据般的转身向外头走,门的开闔之际门上的透明风铃轻声作响着。 有人说,风铃象徵幸福的到来,清垣则不疑由他的将它掛上,即便幸福没有降临在他的身上,他也要将幸福分享给有爱的人。 「……」 按着允豪的步伐走出花店,几步之差的距离,清垣撕下了张贴在店旁白色柱子上的粉色传单,定睛一看,他险些失笑出声,这分明是隔壁麵包店的职员培训,哪里是什么花店的徵人广告,这少年如果不是近视了,就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他想。 花店小小的,一直以来都是只有他一个人在经营着,比起赚上多少钱,清垣更想守护的是和羿琴之间的约定,他是知道的,她会在天上笑着看他,如此简单的日子,他没曾想过要多一个人来替他做事,因为不需要,有他守着就够了。 「误会解开了,你也该去学校上课了。」拿起浇花器开始照料着摆在地上的盆栽,没有多看允豪一眼,清垣以为他会因为自己的冷淡而离开,没想到允豪却直跟在清垣的身后赖着不走,这个举动令清垣有些头疼。 他一向讨厌麻烦的事,也不喜欢在人面前佯装微笑,是哭是笑看脸就知道,没有必要藏,如果连自己都没法做自己,那还有什么能坚持?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去!」 「随便你,反正那是你的事情,你该为自己负责。」语落,清垣带起摆放在木桌上的工具手套,随后拿起铲子挖着麻布袋中的培养土,所有东西都一样,没有润滑和修饰是没办法将最好的一面给呈现,而培养土对于花来说也是种不可或缺的存在。 「我可以帮忙,我什么都会做……拜託雇用我吧!」 「快走吧!我是不会用你的。」 嘴上虽然是冷漠的说道,心里却想着他有什么非来的花店的理由,这间花店在帐目上算是年年赚钱,不过他可没想要有个人在他身边做事,尤其是像隻麻雀般的嘰嘰喳喳的更是首个被列入黑名单的人。 「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待在这里吗?」清垣扶着额有些困扰的问出口。 「因为我女朋友喜欢你家的花。」 「哪里的花不都长的相同,你女朋友又怎么会知道这是哪个店家的花?」 对于那种什么事都要推託给他人来承担的人是清垣八辈子都不想碰上的人,没想到他的运气真不是普通的好,竟然就这样的遇上了,他带些微慍的说道。 遭到清垣的再三拒绝,允豪顿时安静了下来,他没有因为这点小挫折而转身离去,反倒是一直跟在清垣的身边等待着帮忙的时机,他的眼里透露出一种不会轻易更动的坚决,这幕看在清垣眼里很是不可思议,竟会有人跟他如此相像。 「欢迎光临,请问要买什么花呢?」 「我想跟同事告白,你有什么建议吗?」那个男客人有些扭捏的说。 「在我看来,满天星配上红玫瑰很适合你,它的花语是情有独钟,你看如何呢?」满天星吗?是羿琴最爱的花呢!看着那朵朵白色小花,清垣不禁失了神。 没等到清垣的开口,允豪便主动询问着刚进门的男客人,本以为他只是个空有嘴巴说大话的人,想不到他竟然对花的挑选也有独特的见解,白的纯洁配上朱红色的爱意,大胆却很有巧思的搭配,眼前的少年可真有两把刷子,他想。 如果真要说为什么反对允豪在花店上班,那原因可能只有一个,清垣不愿意再对任何一个人负责,好写的两个字却有着沉重的意义。 他不想要在习惯后,又有生命从他的生活圈里消失,所以寧可拒别人于千里,也不愿手中紧握的微小愿望像沙漏般流逝。 「好,替我包了。」 「谢谢惠顾,下次再来。」将花包装好递给客人,看着对方眉开眼笑的离开花店,这何尝不是一种成就,让别人幸福是他这辈子的工作。 「怎么样?我还不错吧!」双手插着腰,允豪抬着头望着清垣,用着自信的口吻说道。 「你女朋友看到你没上课不担心吗?」天外飞来了一笔不相干的话语,清垣挑起一眉看着允豪牛仔裤里头闪个不停的手机问道。 慌忙的接起电话,允豪直直向手机另一头的人道歉着,从话语里不难察觉对方与他的关係,甜言蜜语的哄骗加上再三的保证,这样青涩不带杂质的爱情,令人称羡。 谁不想一辈子谈场这样简单的恋爱,只是在一路上,有人在跌倒中成长,感情也随着现实被支解。 爱一个人不难,难的是在爱里不迷失。 「她生气了……」掛上电话,允豪苦笑的看着清垣说道。 「带朵向日葵吧!还有这里只有五点过后才有员工。」 听到清垣的语中夹带其他含义,允豪笑着接过他手中的向日葵放进空的宝特瓶里,拿起角落被遗忘许久的绿色帆布书包背上,用着最快的脚程离开了花店。 「谢谢大叔。」待走之前,允豪不忘礼貌的向他挥手道别,不过他的称谓却让清垣开始后悔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清垣满脸黑线,他也不过就28岁,难道已经到了该被叫大叔的年纪了吗? 他皱起眉,带些烦躁的坐在木桌旁的高脚椅上看着围绕在周围的花朵发怔,等待着下一个想幸福的人走进店里头。 「羿琴,今天有个高中生来我们的店里应徵……」 一手拿起那一串的花瓣吊饰,另一手按下了相机的录製按钮,像是对着面前的人报备着行程,一日復一日,记忆卡换了又换,积满了好几个小铁盒。 清垣始终做着同一个举动,他将自己每天的生活情况说给相机听,再找一天将这些盒子放在羿琴的坟旁,只希望这一段段简单的生活能透过土壤的松动传达到她的耳里,让她知道他一切都好。 傍晚黄昏时分,允豪照着约定的时间前来,看着他很快与店里客人打成一片的模样,清垣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他用手托腮的望着不停在花店来回走动的允豪。 在某些方面,也许清垣该向允豪多加讨教,学习着如何再次对人敞开心扉。 「欢迎光临,是你?」先前垂着头,在听到铃铃作响的风铃声后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是身穿一袭白色裙装头带草帽的女子,在阳光的折射下,使人误以为是蒲公英的来到,轻巧而淡雅。 她的出现,使他的心泛起了阵阵涟漪。 第四章 三公分高的高跟鞋踏在木製的地板上喀喀响着,一身的白衣裙装配上米色草帽,令人有种置身在田园的舒适感,她督了一眼墙上的时鐘,翻看着丢在包包里的行事历,想想距离看诊还有些时间便徒步来到了街上。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现在的人们正在辛勤的工作着,汗流浹背的模样却难以抹灭脸上的幸福微笑。 左看右瞧,喜欢观察人是她的嗜好,他人的一举一动间都暗藏着对于某件事的价值观和潜移默化,也许本身不自知,身体却诚实的展露无遗。 好比暗恋是再清楚不过的一个例子,虽然嘴上总不承认对他人的爱恋,心情和微笑却因他而起落。 「恋。念吗?」 不知觉的在转角的一家花店停留了脚步,她柔和的看着随风摇晃的招牌在嘴边喃喃自语着。 玻璃製的落地窗经由阳光的折射照进屋内,看清了房子里头的两个男人,一个笑一个皱眉,也许是因为职业病的缘故,她将目光全然停留在他的身上。 「欢迎光临,是你?」 轻踩着步伐,裙襬随之起舞,打开门后,紧接在风铃声后的是他低沉有磁性的声线,比起上周在人海间的迷茫,今天的神情加了点讶异和困惑,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出现一样的呆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大叔,那是你的女朋友吗?」 「搬你的花去!」 驀地,一道声音将两人间的空白给填满,允豪无心的一句话却扯痛了清垣的神经,倘若羿琴还在的话,大概也像眼前的佳人一样的俏丽吧? 可惜她早已不在人世,清垣闭上眼轻叹着,眉宇间的烦恼令人疼惜。 遭到清垣的冷语,允豪识相的为刚进来的男顾客服务着,才半天的时间,他似乎了解为什么清垣会想要开花店了,每个人都带着期待的心情来店里头选花,就是想把自己的心情和最好的传递给对方。 「老闆,我要一束黄色鬱金香。」黄色的鬱金香吗?它的花语代表没有期望的爱,看着对方眉开眼笑的欣喜模样,还是提醒他一下吧……允豪想道。 「请问你是要送给女友的吗?如果是的话,我会比较建议送红色,毕竟就算是同一种花,不同顏色也有不一样的含义哦!」 双手摆在身后,虽然是第一次实际和客人做买卖,允豪却从容不迫的将社团所学用在此处,也算是值得了吧! 「好哦!那就红色吧!还好你有提醒我,不然我肯定被我女友笑。」搔搔头,男人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 「你可以不懂花,可是你可以为了女朋友懂花,祝你幸福。」 递上包好的花束,允豪很是熟练的和顾客对谈着,如果说他有什么优点,那就是他的一身好口才,还记得他的女友就是这么沦陷在他的甜言蜜语里。 另一方面,清垣和刚才进门的羿珊四目相交却没人先打破沉默,她习惯用心理的角度看别人的一行一动,眨着圆眼,再这么安静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她首先开口问道。 「今天心情好吗?」 「嗯……」 突然的问话使他红了眼眶,还记得一週前她也是这样对他伸出援手,瞳孔里倒映的人影像极了那个没法陪在他身边的人,就连那份温柔也一样。 眷恋着昔日的感情不肯放,绝不是因为他的懦弱,而是他怕一旦松开了手就连最后的一点关联也没了。 曾有人说在世上如果有个人离开人世了,他周边的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模糊了那人的面容。 可是清垣不想,他不想就这么轻易忘记,即便是片段,他都要把关于她的事情都刻在心底。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烦恼可以来找我。」 「心理諮商师,杨羿珊?」 嘴边吐出那个相像的字眼,文字的排列组合令清垣不敢肯定眼前的人是不是和羿琴有什么关係,想问出口,却梗在喉间迟迟无法说,就怕问了,连最后的可能也被抹灭。 「还好吗?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答案不无可能是你所想的。」轻覆上清垣紧握拳的手,羿珊柔柔的说道,她的声线很是轻柔,有如将人包覆般的温暖。 「我没事,不过既然你来了,就挑一束花吧!以表达我对你的感谢。」 同话语相反的是他歛下的眼眸,身体是骗不了人的,看着他的羿珊有些困惑,自尊能当饭吃吗?为甚么寧可自己一个人埋在心里也不找个人倾诉。 只是她忘了一点,自我保护也是防卫机转的一种。 「我曾说过,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快乐。」 静默了几分鐘,清垣起了身走向他用心经营的花圃,漾起了一抹微笑,随意的拿了几盆花,波斯菊、大花咸丰草和三色堇,看在羿珊的眼里是有些哭笑不得,病人送什么都有,倒是第一次遇见送花的啊! 不过,这三种都是向阳的花种,在潜意识方面这也代表着他想变好变快乐的含义吧?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该平白无故的对着一个陌生人好却不收取一丝一毫,看着她的笑靨,清垣很是不解,在记忆里也有这么个人对他笑着,那抹笑对清垣来说,比什么都还要来的美丽。 「呵呵,可能是职业病,不过如果你真的要报答我的话,就把我当朋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掰掰。」 转身之际,清垣无意识的抓住了她的衣角,他的眼里充满了徬徨和无助,也许是因为她与记忆中的身影一样的温柔,所以才依赖着对方。 「我会再来的。」轻将他的手给松开,羿珊看着他说道。 夕阳随着羿珊的离开落入了山间,靛蓝色的天空上有着几朵自由飘动的白云,清垣靠在墙边,轻吐了一口气。 为什么在瞬间,他会觉得羿珊会跟羿琴一样的消失在他的身边,明明就只是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为什么他却忍不住在乎她,难道一切都是因为羿珊和她相像吗? 「大叔,我把名片放抽屉哦!」 「恩。」 待对方轻声应答后,允豪不知怎么的,有个直觉告诉他要把号码给存起来,拿起手机滑开页面后,将白底黑字的名片给留在相簿里。 ***** 夜幕低垂,诊所的招牌再度亮起了灯,换上一袭医生袍后,羿珊到茶水间冲了一泡茶和一杯热咖啡。 每天反覆听着不同病人说着他们心中的苦闷是她的工作,虽然不比其他的医护工作来的有成就感,不过看着病人能因为吐了苦水后向前进,也不枉她的一番努力。 就许多精神方面的疾病来说,忧鬱症佔了大多数,只是轻重度的不同而决定了要不要去诊所看病的意愿,其实跟其他生理上的病痛比起来人们更不重视心里的感受,总认为自己有办法可以消化,却往往遭其吞噬。 也许是因为精神疾病被大眾传播大肆的污名化,才使得民眾的病识感低落,身体有病痛知道要看医生而且也有药医,那心理呢? 「喝吧!缓和下情绪再继续说。」 把水递给眼前长发及肩的女人,看着对方眼泪不停的打转着,羿珊抽了张面纸放在她的手心。 眼前的这个女子因为遭到男朋友兵变而想不开闹自杀,你们肯定觉得怪异,在我们觉得好笑的同时,竟会有人如此痛苦,所以不是每件事,对每个人都有相同的效益,心亦是如此。 「呜呜……我男朋友竟然跟我说他突然对女生没有兴趣了,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 「然后呢?」 啜了口咖啡后将身子朝她的方向前倾,做到倾听的动作,轻拍着那女人的肩膀安慰着,同样的举止不久前才发生过。 想起他满脸心思无处宣洩的模样,使人生疼,她肯定只是把清垣当作病人中的其中一个吧……羿珊不断的这么告诉自己。 「姐姐,那个爱你的男人好傻。」她在嘴边呢喃着。 第五章 窗外的光打进了床边,清垣把自己包在棉被里头,以杜绝一旁响个不停的铃声。 记得有个人说过,只要把你喜欢的歌设成闹铃或来电铃声,就会马上对那首歌感到厌恶,清垣证实了传言的可怕性,此刻的他只想把手机丢掉,越远越好。 缠绕在清垣耳边的是林忆莲的至少还有你,歌词细腻贴近听歌者的心,旋律轻柔的让人想再重复十几次,但绝不代表他要一早就被电话声吵醒。 到底是哪个没长眼的?是没瞧见他还没睡饱吗?翻了个身,清垣满肚子火气的准备掛掉对方的来电。 只是今天的他似乎没那么幸运,睡眼惺忪的他把通话键错当结束键给滑了过去,想当然而清垣的耳边又多了道刺耳的声响。 「大叔,今天又不开店啊?」 「不行吗?」 电话那头是充满朝气的声线,清垣把棉被盖住了头,真心后悔给了那傢伙手机号码。 自从把号码给了他,清垣就法睡到自然醒,不是老问着今天要不要开店,就是问要不要吃东西,完全把他当独居老人来看待,不过不能否认的是这种感觉并不坏。 「今天情人节欸!那大叔,我们去玩吧!」 情人节?督了眼墙上掛着的日历,红色的印刷让人不难感受当中的喜气,只有傻瓜才会在情人节出去被商人坑钱吃大餐,当然以前的他也曾是傻瓜的一群。 「两个男人有什么好玩的。」 在这个街道上充满情侣的日子,很难想像两个男人在一块吃饭,遭受闪光弹就别提了,还有八卦的三姑六婆出来品头论足一番那才叫惨,况且他一点也不想有个基友,他可是有老婆的啊!清垣在心里想道。 「当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啊!还有我的女友哦!」 「……我要掛了。」翻了一记白眼,清垣认为世界上最讨人厌的不是恶贯满盈的罪犯,而是邀别人出门当电灯泡的情侣。 「大叔……出来玩嘛!不要这么孤僻。」 「……」 佇足在约定好的街角,清垣穿了件卡其色的风衣,看着街上来往的人群,在心里不断咒骂着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接了那小子的电话。 这下好了,问到人烦了,愿意走出家门出去玩了,约定的时间也已过了半个小时,就是不见允豪的人影,他应该不会被放鸽子才是吧?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等人,你呢?」 路灯亮,羿珊从斑马线那头走了过来,她手上握着一杯咖啡,右手插在口袋里,她认出了站在麵包店前的清垣,朝着他挥了挥手问道。 而他的回答依旧简单,反问也仅仅出于礼貌,在印象里,姐姐口中的他更活泼外向,他果然受了很多苦吧?她想。 「那你……还」 「抱歉,我们来晚了。」 想她吗?话尚未脱口,便被远处跑来的情侣的声音给盖了过去,他们手牵着手甜蜜的一幕全映在他的眼眸里,幸福吗?清垣问着现在的自己。 「你这个傢伙,真是的……」 「糟了,大叔要开始使出碎唸模式了!」 「你活的不耐烦了嘛!谁是你大叔。」一拳狠狠的落在允豪的头顶,清垣双手环胸,眼神间充溢着得意的模样,臭小子,这是你自找的。 「姐姐,你要跟我们一块去玩吗?」 「谢谢你的邀约,但我想回家继续处理没汇整完的资料。」语落,旋即拿着咖啡向前踏了几步,黑色的高跟鞋发出了规律的喀喀声,直叫人莫名的心烦。 「再忙也该出去透透气吧!假日工作会老的早。」 「你这是在约我吗?」 一道低沉的声线在耳边窜出,有热度的手轻搭在羿珊的肩上,她回过头打趣的说道。 「那也要看小姐赏不赏脸。」 「赏。」她绽开的笑容如蒲公英的种子沾染在清垣的身上,好像有东西被找回来了,他的左手靠在左胸上,感受着心脏跳动的声响。 ***** 天空晴朗无云,蓝的与海水相映,远处看不清的界线像是在说明着两者之间的联系,海浪拍打在沙滩上,同时带走了不少细沙,大海之所以让人嚮往,理由应该归属它的自由,他们在岸边晃动着脚丫,享受着眼前的自然风景。 「先吃些东西吧?等等下水才不会不适。」 「谢谢。」小小的手接过了刚从超市买的三明治和柳橙汁,羿珊转开了瓶盖将果汁往嘴边送,用馀光督了清垣一眼,看着他随风飘动的头发和无表情的面容,她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只因为他是姐姐的老公吗?或许是吧?越是亲近的人,便越没法让自己的心保持中立,倘若她的心开始倾斜,那后果则不是她能负担的起的。 「我的脸上有写什么吗?」 「没什么,我们下水玩吧!」 直直看向前方,却依然能察觉到羿珊的视线,怎么了?清垣该要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覆才是。 遇见了他们,他开始做了一连串不像自己的举止,明明这十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过的,才不需要什么朋友和关心…… 一步,两步,三步,不停扩大的黑洞在后头紧追着,加速的心跳和呼吸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伸出了双手没人紧握,跌倒了也只能自己爬起来,在失去羿琴的那几天,清垣反覆做着同一个梦,现下那个梦又再重现了,难道是什么的预告吗? 「快来吧!」 脚印在沙滩上留下足跡,随着浪潮的涨退而消逝,羿珊踏着轻盈的步伐往海的那端走去,一股清凉涌上了脚踝,脚掌向下踏感受着沙子带来的温暖和柔和,她合起了手掌,将水聚在了手里,一口气朝慢步前进的清垣泼洒。 「你好样的。」 有多久没有在外对人笑过了呢?他不想细数,也不愿意算清楚,清垣只知道在羿琴离开的那一刻起,他的生活仅仅剩下了两种对比色彩,黑与白,他开始害怕接受别人,也不再将最真的一面呈现给别人看,有什么用呢?别人怎会懂你的痛,清垣想。 「大叔,我们带你出来玩,你没必要感动到哭吧。」 「谁哭了,我眼睛进沙。」 没有原因,明明脸上还带着笑,眼泪却悄悄的从旁滑落,清垣先是转移话题又弯下了腰拼命的把水拨往允豪的所在处,此刻的他是开心的,他自己知道的。 「大叔,你太诈了。」 「我也要参一脚。」 四个人使劲了全力,又是踢又是用手泼着对方水,在阳光的折射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替海水添上了神秘感,海的深远似一颗封闭的心,再怎么触碰也到不了核心,因为没人晓得哪儿才是离它最近的路。 「大叔,姐姐不见了耶!」 约莫十几分鐘,水面恢復一片平静,允豪立即察觉到身边少了个人,话一脱口,清垣闻之色变,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拼了命的在一旁大喊着羿珊的名字,只是没有回应。 「不要……不要啊!」 十分鐘又过去了,他仍是没有收穫,清垣的心跳跟着呼吸逐渐急促,他的瞳孔越撑越大,彷彿会将人吸进泥沼一般的险境。 不可以,羿珊绝对不可以有事,他不想要再背负着第二个人的生命,这对他而言太过沉重了。 双脚一蹬,潜进了水里,允豪和他的女友只能在一旁默默的祈祷着,可惜水再如何清澈,依旧没有她的身影,到底在哪里? 鼻子吐着泡泡,不断的浮出水面换口气继续潜下海里,双脚不停的拍打向前,海景是美丽的,但此刻他的心情却是惨淡的,就如同他们的第二次见面,羿珊真的如他所想的消失在他的眼里,怎么可以。 「好啦!开玩笑的,我在这里。」 「好玩吗?你觉得这样好玩吗?」 一隻手轻拍了他的肩,看着眼前的佳人又重回到他的身边,且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清垣有些愕然的抓着她的肩浮出了水面,一股脑儿的将脑里浮现问题给全盘托出。 看着羿珊上扬的嘴角,他不禁微慍,伸起了手准备给她一个教训,只是那大掌在半空中停住了,甩开了手,他愤然离去,徒留愣在原地的三人。 「好像有点过火了呢!」站在水里,羿珊吐着舌头在嘴边喃喃道。 人影在光的反射下重叠,清垣错将羿珊当成羿琴,他的着急和愤怒是最好的证明,紧闭着双眼,打开海边旁的淋浴间的莲蓬头,哗啦哗啦!水流过了身体,沙子依旧留在口袋里,就如一些事情会过去,但伤疤还存留在原地。 「……」 「大叔,不要生气啦!姐姐又不是故意的。」 门外的是允豪的哀求声,其实他气的从来不是羿珊,是他自己,他太渺小了,才会什么都抓不牢,他不够好,所以上天才会把他身边的幸运给剥夺了。 「大叔,你再不出声,我要撞门搂!」 「大叔,我们还没放许愿瓶呢!快出来。」 清垣挑起了眉,随手抓一把放在架上的毛巾胡乱擦着头发,在外头倒数三秒准备拆门之时,他开了门,而允豪一时未抓准距离踩了个空,吃了满口的沙。 「抱歉。」 「不是要去放许愿瓶吗?」 往前踏,像是没听见她的道歉般的直直朝海的方向走,在脚跨出他们差距的那一步前,清垣把掛在头发上的米色毛巾往羿珊脸上丢,并佯装毫不在乎的说道。 「最爱大叔了。」从沙地爬起来的允豪给了清垣一记飞扑,庆幸他躲的快才免遭一场熊抱。 他掏出刚才来海边前所买的透明许愿瓶,轻晃着玻璃瓶里头的信纸,那里头承载着他的所有思绪,今年似乎特别的想她,也许,就快要有好事发生了也不一定。 「大叔,你写了什么愿望。」 「希望你快滚!」 用手捂着允豪的整张脸,使他无法再度攻击,将手中的细瓶轻放,随着浪越打越远,清垣望着那片海好久好久,直到他看不见那个流瓶的去向才肯罢休。 「我很想你。」漂流瓶在大海中轻飘着,希望在天堂的她能看到,纸条里写的是思念,更是对她一成不变的心。 第六章 时间:三月十四晚上七点零八分 鏗,两个高脚杯轻撞,声响波动着杯中的液体,透明的玻璃杯搭上淡金色的酒在水晶吊灯的折射下散发着绚丽的美。 杯缘轻靠鼻尖,似苹果味的清香充溢鼻腔,拿起杯柄放上唇上,啜一口白酒,热气衝上了脑门也红了双颊。 「宝贝,怎么了?有些心不在焉呢!」 暖而大的手掌轻覆在她的小手上,深情且宠溺的望着眼前的佳人,她的脸没有应有的喜悦,反倒是直直看着地上发愣。 他试着用大掌推了推她紧皱的眉心,而她似乎是回应他的举动似的扬起了嘴角。 「宝贝,我问你哦!如果有天我得了绝症,你会替我完成我的梦吗?」 「怎么了?是哪个病人的事情让你有感触了呢?」这小妮子总爱向他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男人瞧她那嘟嘴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 可是,生老病死本是常态,又岂会古怪?能在一旁侃侃而谈的人多半不是已经接受了患病的事实,就是相信这种幸运不会降临在他的身上,而街上来往的人群里,多半属于后者。 「你先回答我嘛!」 「不会的,因为我不许你比我早一步离开。」 「……」也许是因为醉了,又或者没有得到她理想中的解答,羿珊的藕臂靠在做工精緻的餐桌上,微矇的眼眸揪着手上的白酒,想从中探取些什么。 果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轻易做到的,十年很长,这段岁月他是用哪种心情撑过来的?不难受吗?为什么不放弃呢? 好多问题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一不留神,羿珊的脑袋瓜里全是想问他的问题,是职业病犯也好,是同情心氾滥也罢,她开始在意起他了。 「宝贝,乾杯吧!这是属于我们的节日,好好庆祝吧!」 双杯碰撞,声音轻响,妄要点醒些记忆,可又记不得。 又几口黄汤下肚,羿珊整个人都变得飘飘然,她的双颊沾满红晕,她的红唇鲜嫩欲滴,单手托腮全是为了不让自己失态。 她望着眼前逐渐模糊的人影傻笑着,今天的她是个坏蛋,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庆祝的节庆,她的脑里却浮现了第三人的容顏。 「来,宝贝,上来吧!」 「嘻嘻,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笑靨如花,此刻的羿珊深感幸福,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感受着他传来的体温,他低沉浑厚的声线是床边故事最好的说书人。 她,杨羿珊是何耀杰最爱的女人,他说。 「宝贝,你还记不记得在我们在一起之前的那场打赌?」 「嗯……知道啊!不就是猜隔壁桌的情侣交往多久吗?」 「其实我压根儿不晓得他们交往几年,是他们趁你分心的时候告诉我的。」 「你真诈!」羿珊在嘴边咕噥着,浓厚的酒意在体内发酵,她的视线也随之模糊。 「不诈怎么能拐的到你做我女朋友啊~」 羿珊的头轻轻靠在耀杰的左肩上,听着他说着他们的从前,慢步在寧静的小公园里,昏黄的灯光打在老旧的游乐设施上头,盪鞦韆、溜滑梯,这些早已不属于他们现在的玩物,就如同过去一样,只能回忆。 「宝贝,到家了。」 约莫十馀分,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床铺,羿珊翻了身,继续和梦中的周公讨教棋艺。 哗啦啦!浴室里的水声响起,那是耀杰用脸盆盛水的声音,他放轻了步伐就怕将她吵醒,他拧乾了毛巾开始替她擦身子。 「睡这么熟,就不怕我偷袭你啊~」 「嗯……因为我相信你啊!」 扬起了嘴角,似乎对突然来的一阵冰凉感到舒适,羿珊瞇着眼望着正在床边转乾毛巾擦身的男人,能遇见这么贴心的男人,肯定是她上辈子烧了很多好香,她想。 「宝贝,你的脚上怎么有大大小小的瘀青呢?」 「唉唷!还不就上次穿高跟鞋跌个狗吃屎。」 「傻瓜啊你!药箱在哪里?我去找。」 「我记得在姐姐的房间里吧?」语落,羿珊敌不住睡意又沉沉的睡去,梦外的她不晓得碰上了何种好事,笑的如此的甜,这副模样映入他的眼帘,耀杰倾了身在她的眉间烙下一吻,旋即转身去隔壁房找药箱替她涂抹。 米白色的房间里,明明已许久没有人住,不过一眼望去,所有寝具仍保持着乾净的模样,看来羿珊还是会定期来打扫的吧? 她一定很爱很爱她的姐姐,才会捨不得将所有关于她姐姐的东西全部撤掉,就怕一旦收了,是不是回忆也同物品一概被否认了。 羿琴的存在是事实,只是她没有大多数人的幸运,早早得了病就跑到天堂找上帝,记得那个下大雨的夜,他看着羿珊像个傻瓜一样的拋开了伞在雨中佇立。 那是耀杰第一次看见她的眼泪,一向比男人坚强的她跟着父母来国外唸书,没有半句怨言,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课室里学习,可是这次的情况不同,平常总是爱逞能的她竟然哭了。 「怎么了?有伞不撑的。」那时的羿珊说唯有这样才能洗涤她的心灵,雨点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衣服全湿透了,却没有任何动作,继续愣在原地。 「怎么办我姐姐去天堂了。」 眼眶泛红,晶莹随着雨点频频滑落,羿珊将头埋在一旁替她撑伞的耀杰怀里,他轻拍着她因为情绪激动而起伏的背,而她则在雨里尽情宣洩她的悲痛。 当下的羿珊说她不曾想过她的姐姐会患上这种病,四肢逐渐无力,最后连呼吸心跳也一併停止,能想像吗? 平时觉得稀松平常的事情,竟然要靠着机器来完成,终日静躺在病床的感受肯定不是人过的,而她的姐姐正在承受折磨,一定很痛,她想。 「哭出来会好些。」旁观者没法安慰什么,只有自己能使自己振作,他盼望着眼前的佳人的心伤能够痊癒。 碰!驀地,一阵重响拉回了耀杰的思绪,他猜想是羿珊掉下了床,急忙随便从抽屉里拿了一盒看似医药箱的盒子。 「吓死我了,原来掉下去的是枕头。」抚平了加速的心跳,耀杰试图打开刚才随手拿来的木盒子,不论他在怎么使上吃奶的气力,就是没办法打开。 定睛一看,耀杰这才察觉木盒子需要一把钥匙,但谁家的医药箱需要钥匙呢?只剩他拿错的可能了,他搔了搔头又认命的走回另一个房间找寻医药盒。 终于在床头柜的底层让他给找着了,用手涂上药膏抹在她瘀青的腿上,他有些心疼的望着床上熟睡的傻瓜,怎么这么笨,到处受伤,他想。 ***** 翌日一早,羿珊拿床铺上的被单盖在昨晚睡在沙发上的耀杰,摸了摸他的头发,感受着发丝滑过指尖的触感,有个人能说早安真好,看着他呼呼大睡的模样,想必昨天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她蹲坐在沙发旁笑着想道。 「宝贝,早安。」 「早安啊!我等你梳洗好,我们去吃早餐。」 「不用了,我吃饱了。」 浅眠的耀杰立即从睡梦中被唤醒,看着羿珊毫无防备的样子,他狡頡的坏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向他身边拉,并在她的颊上偷了个吻。 「你一早吃蜂蜜啊?对了,我要问你,摆在我桌上的东西是什么?」 「不晓得呢!昨晚从你姊房里拿来的。」 「好吧!你先去洗脸刷牙吧!我来好好研究这个盒子。」 走到梳粧台前,羿珊拿起了木盒子摇啊摇的,只听见里头发出叩叩叩的声响也没其他的,她是左看看右瞧瞧也没看出个端倪。 唯一让人觉得特别的是钥匙孔,那弯曲不平的形状不像普通的钥匙,将拇指平摆在上头印出个模子,她皱着眉试图找出个解答。 「难道是……?」 灵光一闪,有样东西浮现在她的脑袋里,如果要证实她的假想是否正确,那也只好向他来求证,等着,所有事物总有解开谜底的那一天。 第七章 东风夹带着生机的气息在街上流窜着,天空的云层正巧遮挡住中午的烈日,屋内的木桌上摆着两杯凉饮和便当,两个大男人坐在桌前间话家常,不,应该说是单方面的对话也不为过。 几个月了,这毛小子一样赖在这里不走,倒是清垣开始习惯起他的存在,慢慢的一个月开店的次数增多,在不自觉间他也变得爱笑了,对于羿琴的记忆亦不再反覆纠结。 是好的对吧?他想。 「给你。」 「谢谢大叔,不过怎么少了些跑腿费还有替你买便当的钱啊…」 从工作裤的口袋掏出黄色的信封沾有各式各样的花香和少许的泥土,上头清楚的写着薪水袋三个大字,允豪佯装苦恼的算着里头的金额,其实他晓得清垣待他比谁都好,就是那张嘴有些不饶人罢了。 「少囉唆,嫌少就不要来。」 「不要这样嘛!大叔,是说怎么很久没有看到姐姐了呢?」抱着清垣的胳膊,允豪像个犯错求饶的小孩子一般说道。 「谁知,她爱来便来要走便走。」 羿珊是吗?自从上次在海边告别之后就没再见过面,她…最近好吗?是不是还在工作堆里面忙碌,还是为别的事情耽搁着呢?她说的有空,他却觉得有些久?他是怎么了,她说的每句话他仍记得,他竟然破天荒的会关心起人了? 清垣也不是第一次谈恋爱,当然知道这极可能是喜欢一个人的前兆,严格说起来他和她也不过就见了几次面出去玩过一次,偶像剧般的情节不应该会出现在他身上才是,对她,顶多算的上有些许的好感,她是永远没法取代羿琴在他心中的位置,绝对。 「大叔,我有存姐姐的电话,不如我们现在打给她吧!」 滑开手机的通讯录,允豪作势要播出号码的模样反倒令清垣有了些表情,他是在乎姐姐的吧? 虽然没曾听过大叔说过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不过那个姐姐对他来说应该有一定的份量才是,否则也不会只是开个玩笑就发这么大的脾气,允豪在心里想。 「不要闹,别人工作忙。」蹙着眉,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手机并直接长按电源键让手机关机,清垣不懂为什么此刻的心情很复杂,说是生气又太过,却不晓得要如何形容。 「还说不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 「大叔,能告诉我有关于你的事情吗?我想知道。」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允豪直白的对着眼前正拿起筷子准备吃便当的清垣说道,他知道他的行为不恰当,谁会没事告诉一个毛小子自己的过去,可是他仍旧想尝试看看能否得到不同的解答。 「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大叔的感情事,就当是我们两个男人的对谈吧!我不会对谁说起的。」 感情是吗?该来的总还是会来到,本以为允豪是个没长心眼的小孩,想不到这一刻还是来临了,清垣放下了手边的竹筷,深吸了口气朝他的方向望去。 我想知道,柔声吐出嘴边的四个字配上允豪诚挚的眼神,不知道为何清垣的双唇不停的开闔着,有如洪水倾泻一般的慢慢道出对她的想念。 颤抖、恐慌、不知所措、扭曲以及泪水都一併出现在清垣的脸上,这段长久的岁月以来他都是一个人独自的消化所有的负面情绪,对父母、对朋友皆戴上了笑脸的面具,淡淡的也渐渐的没有了真实的表情,不再笑了,眼泪也快流乾了,他仍未向其他人提起关于羿琴的事情。 别人是知道的,只是怕触及他的痛而没有提起,可他却把自己的心锁在黑色的牢房里,他无奈自己的无能,只能在再度与她重逢的时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死去,就如即将枯萎的花蕊,纵使施肥也没法阻止它凋零。 「大叔,今后还有我陪你。」轻拍了拍清垣的肩,允豪没曾想过眼前的人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过去,要是自己恐怕没能像他一样勇敢吧?他想。 能脱口关于自己的过往的人,细数有几个?随口说出的陪伴承诺亦不是每个人都能完成,可是允豪不同,清垣选择相信他所说的,也期望用未来去验证它所含的重要性。 ***** 「要怎么开口才好呢?」 蓝色笔渍在白纸上跳了一圈又一圈的舞,微黄的灯光打在办公桌上,羿珊思考着要用什么说词来塘塞自己想尝试的藉口,直接告诉清垣详情? 不不不,这风险太过大,那跟他借那串钥匙圈?不,怎么可能有人会将致爱给的东西借出去呢!可是又好想看里头是装了何物,天啊!真的好纠结。 「怎么了?不会还在考虑怎么打开盒子吧?」 「嗯,你怎么知道?」 「傻瓜,因为你的脸上写满了我想看的字样。」 由后环抱着前者,耀杰从附近的店家买了宵夜来给这位工作起来就完全忘记吃饭的工作狂人,他宠溺的看着她烦恼的神情问道。 「别想了,吃点我带来的滷味吧!」 「那留下来一起吃吧?」拉了他的衣角,羿珊笑靨如花的说道。 「好啊!顺便跟我家亲爱的好好聊一聊。」将今早的报纸垫在香喷喷的滷味袋下方,羿珊转头去茶水间的洗手台旁拿了两副筷子,双手合十满足的喊完开动后,伸手夹着里头的海带。 海带、滷白菜、百页豆腐……横扫一眼,透明塑胶袋中的食物全是她的最爱,是甚么时候他悄悄地记住了她的喜好呢? 若说知羿珊者,便属耀杰也不为过。 两个人是在国外的学校认识的,初时耀杰上前搭话也不过是看羿珊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课室,而自己与她又有相同的地缘关係,于是漾起一抹笑跑去找她谈话期望能因此搏得佳人的注意。 谁知道谈着谈着竟然开始在意起她的一顰一笑,虽然她的古灵精怪有时让他快发疯,可也是她最为可爱的地方,以至于当她应允他的追求时,他便想拿起大声公向全世界的人宣告他的幸福。 两个人就这么牵手平淡的度过了三个冬天。 「我喜欢我们像老夫老妻般的生活,淡淡的却时刻能感到幸福。」不用其馀的事情来证明,耀杰曾经对羿珊说过。 「如果能一直这样平淡下去就好。」她说。 「可是过于平淡就没乐趣了,人生就如心电图,要有起有落才会觉得不枉此生。」当下的他如果能明白以后的波折,兴许就不会将这句话脱口了吧! 「你想甚么呢?」受不了沉默的羿珊,放下筷子往耀杰的额头弹下去,她嘴角上扬,看来用这招回神挺有效的。 「明知故问,话说,你怎么没想过要直接告诉他详情呢?又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发呆被发现,耀杰只好故作镇定的用着他的大掌弄乱前者的头发。 「因为他是我的姊夫。」 「这样不是有更好的藉口去借吗?」没有比震惊更好的形容的,那时的她说什么也要回来台湾,耀杰只道是因为怀念她的姐姐,想不到原来她还有个姐夫。 对于羿珊的事情,他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也不会多去过问,因为以她藏不住心事的小脸肯定会拉着他说个没完,没想到他们之间多了个秘密啊!他想。 微慍?他不会,此刻的他只想快些的替羿珊解决她烦恼的事情;计较?他不想,如果人生什么都要争,那最后是什么也争不到,所以没必要。 他只会在一旁静静的听完她的抱怨,她的忧虑,然后再抱抱她,爱情就是如此简单,相互体谅、互相支持,由两个人变成一对。 两个人和一对是看似相同实质却截然不同的定义,两个人可以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可是一对的含义却是会让彼此都幸福的代名词。 「可是……我猜想他还不知道我的身分,这样贸然前去会不会很唐突?」 「不然我找些天陪你一起去好了。」大掌包覆着她的小手,耀杰试图安抚着眼前不断咬着指甲且皱着眉的羿珊,若说她最大的缺点大概就是喜欢庸人自扰吧!这小妮子总有办法搞得他头疼。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谢谢你一直这么疼我。」 「不疼你疼谁啊!」轻捏她的鼻子,他笑着说道。 第八章 「如果他不肯把那串钥匙圈借我怎么办?」 「不要想这么多,搞不好他会大方的借你啊!」 只要些微的感到不安就会咬起手指甲,这点坏习惯仍旧没改变,伸手一拦将佳人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吐着好的结果,试图消弭她的忧虑。 「好吧!那我进去了哦!」 站在店门口前,羿珊像隻任人宰割的羊,以往的她总能自信的推断病人的症状并了解其中的原因,可这一次不同,如履薄冰是她现在最好的写照,她究竟在害怕甚么?是怕被他当骗子来看还是怕清垣对她失望?她无从得知。 人果然是长越大越胆小是吗?还记得以前在国外生活的她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累了就横躺在公园的长椅休息,饿了就叫了最大碗的麵狼吞虎嚥的吃,寂寞了就路上随便找起路人攀谈。 这一切不是因为她不在意,而是比起在乎别人的斐短流长,她更想要好好爱自己,反正她又不偷不抢,自然也不会有人阻止。 深吸口气,羿珊心里想横竖都是要得到结果的,脚一踏,轻推握把,里头的摆设仍如她第一次来的时候相同,只是左顾右盼就是没见到他人的身影,去哪了呢? 她又往店里多走了几步,剎那间,一句欢迎光临的招呼语使她尖叫出声,不过那正值变声期的声线却不是她所要找的人。 「姊姊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允豪起了身,一不注意的将白手套上沾有的泥土抹在脸上,他略带歉意的说道。 「那个……他不在吗?」 「很不巧,大叔早你一步去了乡下说是要探望他的奶奶,听大叔说好像快不行了呢!啊……大叔叫我不要说出来的。」摀着嘴巴像是随时会被杀头般的惶恐神情,自己这张嘴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啊! 「放心,我不会说的。」看来是扑了空,不过她的心却莫名地感到一丝轻松,浅浅一笑的回应。 是说,他的奶奶命在旦夕了是吗?那我就过些时日再来找他吧!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沉淀,不过说来好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他还是那副不让人碰触的孤单模样吗?如果姊姊看到的话肯定会好生心疼的吧! 好个傻男人,为何不拋掉所有重新来过呢?她这才知道甚么是旁人说的易,自己却没能很洒脱。 「话说,姊姊你找大叔甚么事呢?我可以现在拨电话给他。」 「不用了,让他忙吧!他肯定有好多话要说。」 「姊姊,你某些地方和大叔好像啊!」 「你们都只会替别人设想。」 拔开手套,从木桌上拿起进入待机模式的手机,轻触联络人里清垣的名字拨出,嘟嘟嘟—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难熬,允豪没有因为羿珊的婉拒而掛掉电话,反倒是说了句不相干的话语。 「或许吧……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思绪飘得很远很远,相像是吗?倒不如说是同为天涯沦落人来的正确,转过身,没能等到电话接通,羿珊便急着想走,若说他是懦夫还真不为过,只是当事实快要揭晓的前一刻,有多少人能够坦荡荡的呢? 「喂?」 「姊姊刚刚来找过你……」电话这头他说。 ***** 耳机插上手机拨着有些感伤的抒情歌,长长的耳机线好比自己的思绪绕成了圈纠结在一块,距离上一次这样匆忙的赶去医院的时间有些久远了,将头轻靠在床边,闭上眼试着不让公车上的冷气抽走他仅存的一点理智。 寂寞在游走,车上的乘客似乎晓知他心情一般的一片寂静,明明是风光明媚的春季,为何他的心会如此沉重。 等我,奶奶请你一定要等我,我马上就到了,他想。 下了车,清垣开始不顾周遭人的眼光拔腿狂奔,为的只是见最后一面,春风划过脸颊,他的眼泪也一併落下,他没曾想过他还有眼泪可以流,他以为早在她去世之后所有的情感都随着她去了。 打开手机翻看清楚病房号码,也等不及电梯的来到就逕自的朝一旁的楼梯向上跑,几个楼层的交接,他没有停歇,回盪在楼梯间的是他的呼吸声,连气氛都变的诡譎,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坏事了呢? 「奶奶!」 双手扶着膝喘息着,几乎所有的亲戚都到了场,而奶奶的眼神仍一直殷殷期盼的望向外头,瞧见他来了便扬起一抹轻笑,原来奶奶一直在等着自己是吗?清垣想。 迈开步伐,三步并作两步的往病床走,绿色的氧气罩伴随着仪器的不规则声响在清垣的耳边缠绕着,他握起那双经过岁月老化的手轻贴在脸上,躺着的前者声线沙哑说一句话就好像要用尽全力似的缓慢说着。 「奶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垣你啊!性子虽孤僻了点,但心总是好的,奶奶想说的不多,就是希望你能放下。」 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无论是生命还是手头紧握的事物,全都在不经意流失,剩下的只是回忆的束缚,所以松手,好吗? 也许就在等待把这段话脱口,几乎是同一个时间,心电图再也不再跳动,徘徊在病房的是一阵的哀鸣。 「……」 没有哭,只是无力的往地上滑落,医学显示听觉是人类最后一个消失的感觉,清垣不想让奶奶走的不安心,只能不停的抽动肩膀将眼泪给吸回去。 好痛好痛,他的心好像再度被撕裂开来,上一次这么紧握的手是她的,柔柔的却丝毫没能够抓握的小手仍在记忆里不断的重播。 同样的,又一个最爱的人离他而去,他已经没有了气力,清垣是知道的,人生的无常时刻在变化着,只是要多久才能接受关于失去他们的消息。 他好想她,好想她们,好想帮他们在做点什么,却无能为力。 「为什么都要留下我一个人……」灵魂彷彿被抽空,整个人如傀儡般的向外头的椅子上走去,他的耳边嗡嗡作响却没有一句进的去他的耳里,看着医护人员围绕在病床的模样,清垣知道这一切都将化为零。 对于死亡,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可是比起自己身陷死亡的那一刻,他更没法接受的是周边的亲属去世,尤其又是与他至亲的人,这会让清垣觉得世界好像快要崩塌了,他在椅子上抱着头懊恼的低声嘶吼着。 「谁是她的家属?过来跟我办一下手续。」 「我去好了。」 儘管想要快步的衝上前替奶奶将后续的事情都处理好,让她老人家可以走的安心,可是双脚偏偏使不上力,只能透过模糊的眼眸望着妈妈同护理人员走向护理站的身影,那背影看上去也有些疲倦呢!他想。 「你先暂且别回去了,等办好你奶奶的后事再回去。」 爸爸轻拍着清垣的肩在耳边说着,他没有应答只轻轻点了头,大大的深吸了气平復着情绪并思考着奶奶临终前的话语。 她老人家是看的最明白的,她一直都了解自己没办法走出羿琴的伤痛才会这样讲对吧?现下连奶奶也跟着离开了,看来离开的人说放下是在简单不过的。 如果可以他也想像他们一样一了百了,可惜他没办法,他曾经允诺她,要连同她的份一起活下去,一个人两条命,他理当活得更出色才是。 无奈事与愿违的沉痛不断的打击,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怀疑,这样活着真的有意义吗?他是不是该重新检视自己得过且过的糜烂的生活心态了呢? 「喂?」口袋的手机响个不停,清垣稍稍回过了神,沙哑的声线在接通电话前先咳了声,佯装没事的人一样听着对方说着来意。 「姐姐刚刚来找过你。」 思绪混淆,为什么事情都累积在同一时间爆发呢?现在的他只想一个人好好的化开心中的鬱闷,烦人的事都暂且不想了。 第九章 「我美吗?」扬起一抹笑,她慢慢的将话语吐出。 「美,你是我这辈子最美的新娘。」清垣说。 望着她躺在一片花海里的模样,清垣红了眼眶,结婚对大眾而言是件在欢喜不过的事情,怎么他们是在这种情况下结为连理,没有告诉亲人便私定终生是他一意孤行的结果,可是他不能再等也等不及了,再一次的相遇,清垣不想再松开那双手。 披散在花田间的长发,剪裁合身的礼服,裙襬镶着一颗颗的水鑽,从摄影师的镜头里,似一束含苞待放的满天星,好不美丽。 「身体还可以吗?会不会不舒服呢?」 摇摇头,羿琴没有应答,只是直直揪着他紧张的神情瞧,彷彿在告诉他说我没事,手脚也任由清垣和摄影师的指示而平放着。 结婚,对女孩子来说是一辈子的梦想,找到一个相爱、懂自己的男人,过着剩下的岁月是在平常不过的愿望,不过,这对她而言却很难被实现。 「好,接下来摆下一个姿势,手放在她的腰际。」 穿过她没力支撑的双手,羿琴整个人躺在他的怀里,如隻洋娃娃被他抱着,清垣的头轻靠在她的肩,看似简单的动作,却耗尽了他大半的精力,上扬的嘴角没被他看见,清垣在羿琴的耳畔轻语,然而换得的是她的两行轻泪。 「先暂停,清垣你说了什么,怎么让羿琴哭成那样。」一旁的摄影师即时出声才使他发现了不断滴落在他手背的泪水。 「终于让我找到了吧?我的幸福。」清垣说。 「清……垣……」 「不哭了好吗?」 将佳人揽进怀里,用双手拭去她的眼泪,他老大什么都不怕,就怕这小妮子在她眼前泪眼婆娑的模样,真叫人心疼。 「先休息一下好了。」 所有的摄影工作团队将相机、反光板都摆在一边,大家拿起放在保冰桶里头的冰饮各自席地而坐,欣赏着四周的美景。 「你会不会很累?再撑一下下我们就回医院了,好吗?」 公主抱的姿势是每个女生都想尝试一次的浪漫情节,可就羿琴而言她更希望是由自己的双脚去踩踏土地,感受着能走路的美好,清垣蹲在她的特製轮椅前柔声说道,望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想必她的心情很复杂吧? 有多少人能承受这种全身无力的苦痛,别说是和情人拥抱了,就连双手抬举都成了问题,明明决定了要躲起来不让清垣发现,却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 「吶……这罐给你。」 「谢谢,再多的感谢也比不上你这次的帮忙。」 腾空拋了罐咖啡,清垣起身接住后便朝摄影师的方向前进,他是清垣的大学学长,平日里有玩摄影,也常常代表学校去参加摄影展,故清垣在计画拍婚纱后,脑子里便浮现了他的人影,而他在听闻来龙去脉后也提出了对等的交换条件,用婚纱照替他们的工作坊作宣传。 「小事一件,大家兄弟一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只是没有想到原来你有这么段故事,怪不得你大学都不交女朋友啊!」 「因为我在等一个人,我知道她一定会再出现。」那时的清垣说。 「还是跟以前一样,都不忘调侃我啊!」 「当然,我这是要让你老婆知道她很幸运,可以得到本校校草的爱。」 「少胡说了,什么校草!那都是她们自己灌上的封号。」清垣微慍的说着。 「好啦!好啦!我都忘了这个校草脾气是一等一的差啊!不过还是要对你说声恭喜。」搭着清垣的肩,两人身子背对着羿琴,学长故意放大音量说道,他知道只有在羿琴面前他才能保持一丝冷静,要不然自己的肚子早就挨揍了。 「你会不会冷,我帮你盖件毯子好吗?」不再搭理学长的话,清垣转过身子再三的确认着羿琴的身体是否不适,清垣揉着她的头笑着说道,没有应答,只是笑望着眼前的傻男人,他怎么可以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这一趟拍婚纱的旅途有多远,清垣就得附上多少的心力,每换过一次景点就便多一次的劳累,将她的人抱着拍照不说,不断的重复把轮椅搬上车、扛下车的也真够他受的,但他的脸上依然是充满着笑容,如一颗小太阳一般。 因为不是你就没有意义!多次的拒绝里,清垣仍然强调着同一句,人家说幸福是自己找的,那她便是他想要的,绝不会有错。 「学弟,这样吧!我来替你们的爱做见证。」映在眼帘的是他们小俩口的幸福模样,他这才懂何谓爱是不论何事都不能阻扰的动力。 点了点头,清垣将手覆盖在她的双手上,双脚成单膝跪地的姿势,深情款款的望着她,只有这个眼神没有变,从一而终。 「杜清垣先生,你愿意不论健康或疾病都一辈子爱着杨羿琴小姐吗?」 「我愿意。」这是上天赐给我最美好的礼物,就算时间再短,我也要尽我的全力好好的疼爱着她,双手从旁摘了株小草,绑成了环状,套上了她的无名指,老婆!相隔这么多年总算可以这么称呼你了。 「杨羿琴小姐,你愿意不论贫穷或富有一辈子跟在杜清垣先生身边吗?」 一个单音的回答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停下了交谈,为他们的爱情给与最诚挚的祝福,只是少了父母认同的爱情,对他们而言仍有些许的遗憾。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唇瓣覆盖在她小巧的嘴上,一吻让大家都闪瞎了眼,她只能慢慢的回应他的亲吻、他的情感以及未来的每一天。 「好,让我们赶快继续剩下的工作吧!」 提振士气,学长吆呼着工作团队赶紧加把劲完成剩下的作业,大家补妆的补妆、拍照的拍照,终于在两个小时后将所有的婚纱照都给完成。 「我回去筛选过后在给你照片吧!你要框架吗?我会一併送过来的。」 学长在回程的途中低着头挑选着相机里的张张照片,男的俊女的美,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怎么上天就这么不作美呢? 「最后只剩下这里了。」 户政事务所,全数的人抬头仰望着门上看板的五个大字,现在即便是父母不允许,只要有两个以上的证人还是可以公证结婚,不过……没有家人的认同,这段婚姻真的会幸福吗?羿琴想。 「不要怕,有我在。」似乎是看穿了她的不安,他从羿琴背后倾了身子,往她的额上覆上一吻,便推着羿琴进到了事务所里头办理手续。 「你好,我们要办理结婚。」清垣说。 「需要两个证人哦!」 十指交扣,即便另一方没有任何的反应,清垣仍握的紧紧的,一旁的学长拉着随便一个工作人员来替他们作见证,拿着印章的另一隻手在抖,他高兴的不可言喻,属于他的这一刻终于来临,我爱她,清垣说。 「奶奶,我结婚了。」 等待着身分证背面的配偶栏印上他们彼此的名,清垣拿起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拨打着熟悉的号码,如果是奶奶的话一定会理解的吧?电话另一头的声音轻笑着,彷彿早已晓知这件事会发生似的脱口说着道贺的话语。 「清垣…花店到了哦!赶快醒醒。」 一道声音划破梦境,清垣的父母开车载他回到了花店,推出车门,清垣不掩失望的模样往家门口走去,又梦到与她的曾经,最近很常发梦呢!但这好像离她更近了些。 「不用多说了,你们要说的我都知道,赶快回去吧…」待父母才正要张口,他便挥了挥手的向他们道别,在爸妈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长不大的。 「我回来了。」看着摆设在温室里的各种花朵,清垣说。 第十章 「怎么可以热成这样!」左翻右翻,在酷热难耐的夏天里,要找寻一个合适自己的舒适摆位是很困难的事,尤其是更改一个姿势不久后,汗珠还是频频滴下来的痛苦是让人最不能忍受的啊! 清垣乾脆一不作二不休的爬下了床,拿着手机便往家外头走,他弯下腰随性的将自己27号半的脚塞进黑色帆布鞋里,反正只是出去买个啤酒消暑,应该也用不着穿上袜子吧!他想。 顺口的背诵着口诀,钱包、手机、钥匙…等等,我的钥匙上哪里去了,在门口的鞋柜上用左手东摸摸西找找的还是没能找着,接着突然想起,那串钥匙不是一直都在自己的右手里吗?他这是怎么了,有点心不在焉的模样,连自己都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便利商店很近,就在离花店步行不到两分鐘的路程,他习惯性的戴上了白色耳机,插入手机的孔,选取下一首写出他心情的歌,向右滑开解锁,已经凌晨两点了,他却因为天气燥热而睡不着。 想想也真够悲哀的,要是自己能在去年就下定决心装台冷气,今天也不用在这里像个游民间逛了,这就叫咎由自取是吗? 叮咚!便利商店的冷气向后颈吹来,整身的汗珠都去了一半,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后,直直往柜台走去。 半夜里,便利商店的生意显得冷清,一男一女的大夜值班员工也轻松的坐在柜台聊天,直到清垣将啤酒重重的放在了桌上,他们才停止了话题。 「啤酒现在第二罐半价哦!先生你还要再拿一罐吗?」 划破了尷尬的氛围,女店员早了一步起身替清垣结账,只是后者冷淡的嗯了一声的应答,总让人有种他肯定在生气的错觉。 摇摇头,试图挥去自己的小剧场,她有些慌忙的跑向冰柜替他再拿上一罐相同的啤酒,而后结好账后看着他离去,店员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你真的很孬欸!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可怕。」是有多可怕,有比牛鬼蛇神还可怕吗? 「哎唷!他也不过看起来凶一点而已。」不,我只是不笑而已,一点也没杀伤力的。 他真的不怕别人怎么看他,真的。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手机也仅剩下了15%的电力,他却丝毫没有想睡的意思,拿着两罐啤酒冰着双颊,凉凉的,夏天果然还是要配冰啤酒来退热才对。 想起自己小时候因为很想快点长大,而故意学大人喝酒被发现,挨打一顿的模样,他至今还记得那酒的滋味,苦苦的,像极了现在的人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想再长大,想永远像个孩子一样纯真,可惜不能。 等回过神后,才发觉自己已走了好长的一段路,他在一间房子前佇立了许久不离开,那间房屋不是应该很久没有人住了吗?为什么还有一处亮着灯?不会是……小偷吧! 实在不想做不好的联想,但如果是闯空门就不得了了吧!思即此,他迈开了大步,往门前的金桔盆栽下捞出了一把钥匙,果然,这点没有变呢! 因为他记得羿琴曾说过,自己老是忘了带出门,所以特意将一把备份的留在这,以防自己被锁在门外的窘境,没想到这个时候就派上了用场,钥匙阿!希望你还能管用,他想。 喀喀,顺利的打开了门,清垣放轻了脚步往楼上走去,剎那间,一声高音频的尖叫声,险些让清垣摔下了楼,光源渐渐的照亮着门前的地板,看来,这个小偷开了门,而从刚才的声线听起来还是个女贼,清垣靠着楼梯墙壁暗自推理着。 呜呜……听到了有人在走楼梯的声音,讨厌啦!都是因为刚看过鬼片,害我现在变得疑神疑鬼的,羿珊又走进去房间拿了把美术用的剪刀在手上,而后转向楼梯走去,确认是否真的是自己想太多。 打开走廊的电灯开关,双方都愣在了原地,天啊!我的头上还夹着鯊鱼夹,身上也只穿了件内搭衣配短裤,丢脸死了!丢脸死了!我怎么会让他看见我这副邋遢的模样,她想。 「你/你怎么在这里!」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 「这里是我家,我不在这里要去哪里?」 「这里是你家?」 「反而是你来我家做什么吧!」上下打量着清垣,脸上一脸惊愕的模样,一身轻便的无袖上衣加短裤,手上还拿了两罐啤酒,这行径也太可疑了吧!还有他怎么有我家的钥匙呢? 「等等……我想我们应该好好坐下来谈。」清垣踏上了最后一个台阶,成功的趁对方还没回过神把剪刀给夺了过来,减少了小清垣受到伤害的比率,他吐了口气,佯装将头上的冷汗给甩掉。 时间滴答的走,两个人却异常的有精神,羿珊再次的向清垣做自我介绍,并说明自己因为姊姊的关係而回国,也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只是碍于某些关係才没有第一时间去同他相认,不过清垣在一旁倾听却也没有多做回应。 原来真的不是他的猜测啊!她们真的是亲姊妹,不知怎么的,思及此,他的心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他找到了与她相关联的一点讯息,而那个人就正坐在了他的前方,太好了,是吗?他想。 「对……所以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是这样,你还有甚么想知道的吗?」逕自夺过他手上的一瓶啤酒,果然还是台湾的啤酒喝了消暑啊! 她的身子开始微热,不晓得是因为冷气不够凉,还是黄汤下肚,原因不得而知,她唯一知道的是啤酒的力量应该足够对抗脑袋可怕的鬼怪残影了。 「你也多少说点甚么吧!只有我一个人讲很无聊欸!啊!讲到这个,都是你啦!我的鬼片做完了,我都还没看完欸!」 「噗,这点倒是很像你姊,少根筋。」语落,旋即起身,将手上喝完的啤酒拋物线的丢进了房间的垃圾桶后,朝门外走去,却被羿珊给堵住了出路,好说歹说的要让清垣留在这里过夜,但他却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用手轻推便突破重围的走向楼梯。 「我才不会说我是因为害怕鬼片才要你留下来勒!」她说。 仅有的回应只是下楼的脚步声,踏踏踏,声响听起来有点急,羿珊也不管清垣是否有听见便朝着楼梯口大喊。 「你这个私闯民宅的臭大叔!」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来我的诊所跟我聊聊吧!」 「再说吧!」 清垣在嘴边喃喃自语的说道,低头滑开手机页面,凌晨三点半,配上电力不足的四个大字,充斥着自己要快些回家的动机,可是他的步伐却恰恰相反,缓慢的抬起又放下,有如脚上绑了千斤顶般的沉重。 彷彿前一刻的轻松是假的,他一个人漫步在漆黑的夜晚,反正也睡不着,索性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等日出吧!他想。 「啊!我又忘记把木盒子拿出来要他看了,算了,先睡觉去。」 同一时间,羿珊正懊悔着自己的粗心大意,她没料到会是以这种形式相认,更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笨到忘记自己的目的,也罢!多想无异,酒的后劲衝上脑门,羿珊的眼皮越渐沉重,平躺在床上不久便去讨教周公棋艺。 街口的路灯微亮,微弱的黄光打在前来的人身上,像是默默演着一场的内心独白,他的身体虽然疲倦,却没有一丝睡意,坐在离门口最近的长椅上,老旧的椅子发出了声响,却没能打断他的思绪。 羿琴的身影佔满了清垣的大脑,挥之不去,他还是没能从羿珊那里了解她当初真正离开的原因,虽然到后来两人结为连理,可他仍觉得有些许的空白,而答案就从她那年突然间转学的那一刻开始。 扬起头,天上的繁星没被云朵遮挡,而是努力的散发出微光,看着看着他的脸庞也滑过了一颗如流星般的晶莹。 「该坚强了啊!」他望着天上的星星说道。 第十一章 「大叔,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好想你呢!」刚开店不久,清垣便遭到允豪的熊抱攻击,他是该开心还有人等着他回来吗?的确,他的嘴角略微上扬了几度。 「少噁心了,快滚回去工作岗位。」拿起一袋刚挖空培养土的麻布袋套在允豪的头上,清垣控制着他的身体,先是左转三圈又往反方向转了回去,再顺势将他向前一推,好在允豪的小脑发育的甚好,才不至于跌了个狗吃屎。 风铃叮噹作响,允豪下意识的喊了声欢迎光临,得到的不是客人的回应,反到脚边多了人轻轻拉扯的感觉,摆脱了麻布袋的牵制,是个绑着双马尾的可爱小妹妹在拉着他的裤脚,她的身高不高,身着一件粉色的上衣和蓬裙,看似无害的小孩子,脱口的话却让在场的两人都傻了眼。 「爸爸。」她说道。 「妹妹,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呢?」允豪神色慌张的急着撇清,他蹲下身子与妹妹同高,再一次的询问她的来意,但她仍紧抓着他不放,且小小的身子微微的颤抖着,不晓得在害怕些什么。 在两人尚未釐清事情以前,又一个人闯了进来,这次是个女人,全身是伤的女人,清垣与允豪相互对望,两人在多次的挤眉弄眼之下决定,由清垣向前查看那个女人的来歷。 说也奇怪,不等清垣接近,她便逕自的向清垣走来,从一开始的小声呻吟到后来因为他的一句慰问而嚎啕大哭,这氛围竟使两个大男人有些措手不及。 「你还好吗?」这句话说来简单,却也是最能让人流泪的一句话。 「大叔,怎么办?她晕过去了欸。」 清垣将她搀扶到二楼的休息室,允豪则是先在楼下继续招呼着客人,只是开店那么久以来,什么奇形怪状的奥客都有遇过,就是没遇过半路认老爸以及来店里哭到晕倒的情形,以某种程度来说,他们也算的上幸运吧?他苦笑的想。 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拿着今早买的早报看着,同时间目光向这个来歷不明的女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整个人骨瘦如柴外,也有多处的红肿,看手脚都是一条条伤痕,不外乎是被条状物攻击的,只是伤害工具却不能明确的下定论,不过由这个状况看来应该是家暴才对。 私自在脑中简单的推断,清垣有的只是感慨,两个人结婚啊!如果是为了给彼此伤害、相互折磨,那又为何一开始要决定与面前这个人定下终身呢?还是……其实婚姻的本质夹杂着伤害呢? 为什么还在身旁的却不懂的珍惜,非要等到失去了才惋惜,有句话说,得不到是最好的,清垣没法否认这个事实,但要是现在羿琴还存在在他的眼前,他一定会尽他的全力好好的照顾阿!没有异议,老婆就是娶回家疼惜的,他曾说。 「呜……妈妈。」小女孩跟着清垣一起上楼,她跪坐在靠近女人的沙发旁,白嫩的小手伸出去触摸摆在肚子上满是擦伤和长了厚厚一层茧的右手,霎时,女孩的眼泪却如关不紧的水龙头直落,这一幕倒映在他的眼帘里,纵使有满满的不捨,也无能为力。 起了身,清垣在墙角的透明柜里找出了一盒药箱,反覆的操作着大棉棒沾湿生理食盐水和碘酒的步骤,接着轻涂抹在患处。 上药期间,那女人又是皱眉又是扭动的想去除疼痛源,终于她肯开口喊生疼了,眼眶里充满着泪水和感激,在她对这个世界的男人都產生绝望之时,在某处原来还有好心人愿意替她擦药。 「你人真好,不像我家老公成天只会酗酒然后又出门去赌博,输钱了回家还打我……」她用着沙哑声线说道,可清垣从不这么认为自己,人真好可不配用在他的身上,他不过是想赶快把这个人送出去,别打扰他的生活罢了,这种善良充其量只能称为偽善。 婚姻从来不是比较,每段感情最后不一定皆可迎向结婚的美好结局,也可能有意外的插曲,但一段感情是否快乐,自己是最明瞭的那个人。 清垣在一旁静静的坐着,听着那女人把她心中的不满给宣泄出来,他想负面情绪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何况又不是他所在乎的人,他又何必去关心,霎时,清垣意识到羿珊的工作是多么艰难。 听,不但是个动词,还是个比说还要难的举动,正当大家都喋喋不休的争论着自己的论点,反而身为听眾要来的简单一点。 「不好意思,我想我没那个义务听你抱怨,但我想她可以帮到你。」语落,从工作裤的口袋掏出了名片,一张今早他望着发愣的名片,上头写的人名和地址他是再熟悉不过,却没有勇气以患病者的身份去一趟。 他是知道的,他的心生病了,从清垣最爱的人接续离开人世的时候,黑洞便开始无止境的吞噬、腐蚀着他的心,虽然最近因为允豪的出现有了不一样的转变,不过心情有时仍会大起大落,怪不舒服的。 「谢谢,那你能陪我去吗?我害怕我丈夫找上门。」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不,我只是个花店店长,并不能帮上你什么。」毅然的拒绝,人啊!只要有机会抓到一块求生板,就会拼了老命的往上翻,祈求活着的机会,岂知要长久时间的活下去的办法,只能靠自己。 「大叔,你打算这般冷眼看待吗?这不像你。」不知几时,允豪站在了楼梯口听到两人的对话,他双手环胸有些失落的说道。 什么才是我真正的样子?真正的我早就随着岁月的游走跟着流逝了,下一步,我要如何前进?前方的路看来有些颠簸,好难。 「拜託了,就当是做一件善事。」 「放心把店交给我吧!大叔就顺便去管管这里吧!」比了比清垣的左胸口,允豪难得用着认真的口吻说道。 「我知道了。」 收拾好药盒,清垣半推半就的成了那人的保镖,沿途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那女人牵着自己的小女儿走在马路内侧,沉默的空气使人觉得窒息,却不晓得要开口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错,都会触及到别人的伤痛,这点清垣比谁都还要明白的。 「到底谁才是老闆阿……」清垣喃喃自语说道。 首次来到她的諮商办公处,别于医院的白色,此处则是以米黄色为墙壁的背景色,整个让人有心平气和的感觉,柜台人员收走了那女人递上去的健保卡,并请她填写初次看诊的基本资料,正当清垣准备转身离开时,有个人点了他的肩,在他耳边说道。 「不进来坐坐,聊聊天吗?我可以帮你打折哦!」轻快的声线配上一双灵活大眼,羿珊趁空档的时候出来查看柜台的情形,怎知这么刚好,她想找的人也在,这次说什么她也要将清垣给留下来。 「有客人上门了,不工作吗?」语落,他原先迈开了步伐要离开諮商室,但羿珊在他耳边说的一席话却使他的脚步停下,是真的有?还是只是为了不让他走出门口所找的藉口呢?清垣回眸望见羿珊一蹦一跳的往诊疗室走去,有时候他真的搞不清这女人在想些什么,又或者在动什么歪脑筋,总之自己就当作被骗一回吧!他想。 「留下,我有样关于姐姐的东西要给你看。」她说。 约莫等了一个小时,清垣也大致将这里的环境给看过了一遍,光线充足、地板乾燥、环境清幽,甚至连诊疗室间的玻璃都特地打造成隔音的,要是真的来諮商的病人也一定会觉得安心许多吧? 「怎么了,姐夫爱上这里了吗?我可不介意你常常来哦!」何时结束了会谈不晓得,羿珊像个爱捉弄人的小鬼,躡手躡脚的跑到清垣身后吓他。 「快说吧!你有什么事?我还赶着跟那小子去喝酒呢!」故意佯装自己的忙碌,清垣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颓废的人,尤其是在她的面前。 「实不相瞒,我……」羿珊将原先摆在桌子抽屉里的木盒子给拿了出来,上头没有多馀缀饰,就是前头有个不规则型的钥匙孔状,清垣拿起来端详,边听着前者把整个来龙去脉给解释清楚。 他惊觉自己的手竟然在颤抖,没有理由的感到害怕,打开盒子以后能做些什么呢?是期望有些许的收穫吗?满脑的困惑,清垣迟迟不敢动手,即便钥匙在自己的手里,他就是没胆去尝试。 见状,羿珊一手抢过了木盒子,一边在嘴边碎唸着清垣的婆妈,她伸出手向清垣索取腰间的花瓣吊饰,她将吊饰朝光源处晃动,发觉其中一片的顏色和形状与其他多数相异,直觉告诉她,错不了的,果不其然,钥匙孔与花瓣相符合,喀一声的,盒子开了。 「打开了。」她说。 这一刻,他们没有料想,潘朵拉的传说原来也适用在他们的身上。 第十二章 「打开了。」她说。 盒子散发着淡淡清香,里头摆放着满天星做成的压花书籤及一个褐色信封,上头黏合处的胶水早已失去黏性,微开的信封更增添了一股神秘感,由信封外泛黄捲曲的模样看来,也约略算的出它的年龄,羿珊不等清垣的动作,快一步的拿起了里头的物品。 「这是我买给羿琴的。」双眼直揪着那个书籤不放,在以前那个只要有一点零用钱就能开心好几週的年代,他却选择把所有的钱都换成这张书籤,只为博得佳人一笑。 动作轻细,就怕一个不小心将信封里头的信给撕了,她小心翼翼的撑开了信封,剎那间,喀喀声吸引了她的注意,一块块拼图掉到了地上,甚至还有滚到柜子底下的,羿珊睁圆了眼,看着不知何时破掉的信封底部发愣,原来不是信……而是拼图? 「姐夫,还愣着干嘛!这搞不好是姐姐留下来的讯息,快点捡阿!」 清垣经她一喊,从回忆里回神过来,如果这真的是你所要传达的事情,那就让我好好的听你说吧!你那些时间没说完的事情。 两个人都跪在地上找寻刚才散落一地的拼图,虽然只有督过一眼,但不比其他花花绿绿的顏色,有的好像只有最原始的黑跟白,两个互为极端又能相互融合的色彩,就如他和羿琴,个性大相径庭却能彼此相处的融洽。 「有一块我拿不到阿!」手拼命的向柜子深处捞,就是没法把缺少的那一块给拿出来,脸都快挤成一团了,还是只能用单隻眼睛含恨的望着它静躺在地板上,而丝毫没它办法,哎阿!如果能变成一隻猫,大概就能轻松的鑽进去拿了吧!她在心里想。 「欸!大叔,本姑娘拼死拼活的,你却像没事一样的坐在椅子上,真是气死我。」 精心设计的盘发,全都被刚才寻找拼图的那一阵骚动给弄乱,接着又看见她的姐夫看似悠哉的坐在躺椅上,她的怒火就一把往脑上衝。 哼!既然你不急着找,那我也不找了,瞪了清垣一眼,羿珊一屁股的坐在旋转椅上,托着腮帮子看着清垣的一举一动。 「差一块阿……」清垣很投入的将拼图的位置都摆正确,上头的字也越渐清晰,他的耳朵自动过滤了那个讨厌的字眼,一手摸着下巴神情专注的看着缺一块的拼图,这一幕看在羿珊的眼里,真不知是该笑清垣傻还是认同他的认真。 「你说掉在哪了?」他问。 用手指比了柜子底下,羿珊坐在原地看着那个缺了一块的拼图唸着,幸?还有这是什么歪七扭八的字,是日文吗?在不断的猜测之际,清垣用着旁边的扫把将那一块有着黑字的图样给捡了出来,这下总算完整了吧!清垣想。 「今のあなた、幸福ですか? (现在的你,幸福吗?) 生活は永久に変わらないのではありませんか (生活是不是有点一成不变。) 解答を探しに来ましょう! (来找答案吧!)」 仔细的咀嚼着字里行间的意义,清垣缓缓的将日文的每一句话翻译给羿珊听,他哪里会忘记这几句话的意思,这可是两人在社团好几夜没睡所想的招揽社员的文案,但是光是简单的几句是不够的,清垣能感觉羿琴想表达的不是这么简单而已。 「欸!姐夫,你不要无视我的存在啦!你怎么看的懂拼图上头写些什么日文呢?」 羿珊用手在他眼前挥动,清垣仍不为所动,于是为了让前者关注,她有些恶作剧的将角落的一块拼图给藏在了身后,果真,清垣抬起头与她对视,但眼眸里与略带微慍,彷彿有人抢走了他珍爱的玩具一般,狠狠的盯着她看。 「什么嘛!不过是块拼图,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要的话就给你阿!」 故意把手举的老高,就是不让清垣碰着那块拼图,羿珊在诊疗室的小空间不断的来回绕圈,清垣也跟着她的脚步来回,他不懂,羿珊不是也很想知道答案,那又为何要百般的阻扰着他。 对不起,要是我能在早一些发现这个木盒子,你的话语是不是能更快的传达到我的心里面呢?再多的道歉,也唤不回她的一句责怪。 「那你就给我阿!」 「你如果一直执着于过去是不会有结果的。」看着清垣如着了魔似的拼命想解出那其中的含义,羿珊对着他大吼,她开始懊悔了,对于拿出木盒子这个举止究竟是对是错,她已经开始怀疑了。 又开始了,一种莫名的作呕感,这种情形已经多久没有发生了呢?无论是看肠胃肝胆科亦或是看家医科的门诊和检查报告均无异常,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他捧着肚子弯下腰,大力的吸吐气,视野开始模糊,他的手也渐渐不听使唤,最后,碰一声的倒在地上,身子蜷缩在一块,看起来难受的模样。 过去,是一种名词,也是贮藏着回忆的地方,人们却习惯依赖着它,想着过往的自己多好,但不愿面对现实狠干一场,是的,我们都擅长逃避。 「喂!姐夫,你起来阿!」 呼叫外面的柜台人员进来帮忙,两个人合力将清垣扛上沙发上,看着他呼吸的频率快浅,羿珊轻握着他的手,靠着他的左耳柔声的安抚着他的情绪,一手摆在他起伏过大的胸口,同时要他照着指示深呼吸吐气,好不容易他才缓和了下来,清垣仍旧紧闭双眼,不愿开口。 叮咚!条条讯息传入了羿珊的手机,是耀杰传来的,明明内容就是她以前向他提过的建议,现下的她看到,却一点也不起劲。 「我们同居吧!」简讯里这么写着,后面还贴上了与羿珊心情相反的笑脸。 杨羿珊你在干嘛?笑一个阿!这不是你最希望的事情吗?为什么一点都开心不起来,用双手打着自己的双颊,摆出了个难看的笑容,就她职业开始,可是头一遭影响到了她的心情,不晓得该要如何形容,无奈吗?兴许是吧…… 随意的按着ok的贴图,羿珊拿着几块拼图在手上把玩着,赫然望见拼图的另一面有着别于正面一般的色彩及字样,她急着将所有的拼图打乱再重组,这面的文字不显眼,要是真没细心看,还真以为是普通的蓝天呢!简单的五个中文字,合在一起却令人百思不解,她歪着头思考着。 「邱比特努嘴。」上头这么写着。 又是一阵的铃声响起,这回是从他的口袋里传出来的,清垣却没有要起来接的意思,放任着来电答铃将同首歌唱了一遍又一遍,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神情有些淡漠,侧过身,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掉落。 他失态了,也给羿珊带来了许多麻烦,他到底想要从夹带的讯息得到什么?是再次感觉到她的温存,还是以为这样便能把她给找回来,自己几乎天真的可笑,可他就是不愿意忘记放手关于她的一点消息。 「我陪你找吧!」说起来她也有错,自己不该白目的试探着对方的底线,是因为知道他是家人所以能放肆的任性吗? 看着他颤抖不停的背影,羿珊感觉沉重,她好想衝上前去抱住他,感受一下他对姐姐的爱,分担他的痛,可惜她不能,如果这一步踏了出去,后果恐怕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所以她寧可在一旁看着,什么也不做,兴许会被扣上自私的词汇,但她无所谓,至少在事态变得更加严重以前,提前制止,如果她能的话。 这世间的人不都是自私的吗?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捅别人一刀,而后才装模作样的解释,央求他人的原谅,在第三者眼里看来,不过就是逢场作戏。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望向清垣所躺的沙发,羿珊没能等到他的回答,看到耀杰在诊所外面的讯息,她急忙将拼图都给收拾乾净,还顺道在便利贴上写了几个英文和数字,将全部都放进了盒子里,再次上锁。 这一次,连同花瓣钥匙和木盒子都一併递给了他,伸长了手,羿珊在沙发前看着发愣的清垣说道。 缓慢的起身,清垣接过了盒子,与羿珊一同向诊所外头走,一到外头才发觉天色都已昏暗,他一个人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孤独。 「不叫姐夫一起上车吗?他看起来脸色有点差。」 「不,我想他需要的是时间的调适,我们先走吧!」 开了车门,单手顶在车子上,护着羿珊进入车内,自己才往车子的驾驶座走,她有些坐立不安,直直看着他在夜里的身影,终于她还是因为于心不忍的开口说了。 「邱比特努嘴!我刚看到的。」羿珊摇下车窗说道。 语落,听闻字句的清垣立即回眸望向他们的轿车位置,他露出的表情让羿珊不敢置信,当下的她无法明白那个表情的意义,后来的她才理解为幸福。 第十三章 回忆,唯有身歷其境的人能体会。 纵使被遗留下来的人对着旁人说起,那也是一种寂寞。 「宝贝,木箱搬到这边吧!」耀杰说道。 假日的一大早,趁着羿珊今日公休的时刻,早早打了电话给搬家公司,两个人合力将放置彼此物品的纸箱都搬到了新租的家中,而她暂且不想回到那个充满过去的地方,儘管那里曾住过她最爱的姐姐。 新家,距离諮商办公室很近,只需徒步五分鐘就能到的了,周围的机能也很便利,住宅区旁不但有好几间便利超商,就连夜市也在不远路口的转角处,这一切都很简单便捷,就连屋子里头也是选自她喜欢的落地窗,羿珊等不及幻想以后能在这悠间眺望窗外景色喝咖啡的样子了。 「很兴奋吗?」用大掌抚摸着她的头,宠溺的望着她笑着。 说是兴奋好像还缺少了什么,羿珊淡淡一笑,把手轻放在耀杰摸着头的那隻手,感受着此刻的幸福,她督了一眼手机上的讯息,关于清垣的,从来未曾有对话框跳出。 忆起前些天,亲眼看见清垣倒在地板的场景,现在想起来依旧心有馀悸,一个好好的男人,被爱折磨的不成人形,那……这般的付出还算的上幸福吗?亦或是沉浸在自己创造的幸福假象中呢? 「怎么了?在等待谁的讯息吗?」没有应答,羿珊又搬起了一个纸箱往住家里头,推开门,一阵咖啡的香味飘散而来,现磨的咖啡与其他市售的不同,喝一口彷彿能感觉磨豆子人的用心。 被味道引过去的羿珊,把箱子先放在厨房的餐桌上,打算偷喝一口再继续搬重物,只是好像什么都在他的算计里,前者才握住马克杯,便马上被后者抓着正着,说她像隻偷嚐食物的花猫还真不为过。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偷喝。」她不解的问,不如其他的事情,皆有心理层面或学说可以去解释,她也不过就爱喝咖啡而已。 「因为我爱你啊!」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语毕,彼此旋即相视而笑,她都忘了,比起学说,习惯是最让人习以为常的幸福。 即使是一点点,能记得上对方的喜好,都是一个喜欢的证明。 「你别忘了吃饼乾垫胃啊!等等又犯胃疼。我先去把剩下的东西搬进来,等等一起去卖场买生活用品。」 喀喀!饼乾脆脆的,夏日的光阴里,有杯咖啡加饼乾来度过假日,外加上有个爱她的男人,她还有什么愿望可言,看着他来来回回的搬运,自己却坐在高脚椅上享受,她印证了一句话的存在,公主病都是被好男人养出来的。 「欸!何耀杰,如果有人说我是公主病,你要负责。」 「当然,因为只有我能养你。」 摆放最后一个纸箱,后者神情诚挚的望向前者,一步步的朝她的位置走去,一步两步三步,两人间只剩鼻尖的距离,羿珊闭眼一副期待的容顏映入眼帘,耀杰狡黠一笑,伸长手拿了身后的饼乾便转身去大门穿鞋子,徒留愣在原地的她。 「何耀杰,你真的很坏。」 车上,羿珊瘪着嘴为刚才的戏弄抱怨着,他也仅是笑了笑的调整着后视镜没给应答。 锁上门,她没看见的是自己忘记带出门的手机弹出的对话框格,鲜少的,关于他的第一句开口,一个解释。 顺着手扶梯而下,羿珊拿了陈列在旁饼乾放进了购物推车里,耀杰则看着掛在手扶梯上的楼层介绍,连续搭了几个楼层,他在七楼把购物车朝不同的方向推,回头询问佳人今晚要吃哪种风味的美食,再决定自己手中的材料要备何物,毕竟,这可是为了庆祝他们同居,可要好好的表现啊! 嗯…这个红萝卜看起来不错,那个肉看起来满肥美的,零零总总挑选了不少的食材,又把推车推往日用品贩卖的地方,卫生棉、卫生纸,衣架子,等等的都一概放到推车里,耀杰心满意足的牵着后头正在舔着冰淇淋的羿珊往结账的收银台走去。 付完帐,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地下停车场去,一路上,光线交织產生成的影子,肩并肩一同走的模样,令人称羡。 记得,有个人这么说过:「同居情侣一起买日常用品是件极其幸福的举止。」,而这句话正应验着。 「你肚子一定很饿了吧!」 点点头,捂着肚子掩饰发出怪声的羞窘表情,在他看来,格外可爱,递上刚刚喝了一半的可乐给她,羿珊毫不犹豫的接过他的饮料,正当想啃咬吸管时,又被他逮个正着,可恶啊!明明就在开车,怎么还能察觉我咬吸管啊!她想。 ***** 一个人的便当索然无味,开闔了几次手机,却得不到她的讯息,清垣又塞了一口菜到自己嘴里,咀嚼着秋葵,毛毛的、牵丝的口感,在他吃起来也只是一种没多特别的蔬菜,就算自己曾经很厌恶,他也吃不出感觉。 桌上放置的是打开的木盒子,那张黄色的便利贴为里头增添了些许色彩,一句我随时陪你,到底有多少的真实性,清垣想了几天,才终于加入了她的姓名。 他想对她证明,回忆不是束缚,而是一种撑下去的动力,虽然现在的清垣,好似一点资格都没有,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但他不服气,始终不愿意相信,一路支持着他的是一场空。 邱比特努嘴阿……默默隐身在蓝天背景的拼图中,真的很奸诈,是不愿意我找着你,亦或是想让我多想你一刻呢? 思绪杂乱,乾脆进回忆里躲藏,听闻那个专有名词的当下,清垣笑了,关于邱比特努嘴的答案,唯有两个人瞭解,一个他和一个她。 「清垣,我想到了这里的名称了,一定够特别,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哦!是我们俩的秘密。」记忆里,羿琴总是得意的朝我笑着,两个人拿着白色的抹布擦地,只为了交给下一个使用者乾净的场地。 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佳人的解答,看着她笑靨如花的脸庞,清垣不禁也跟着沾染着快乐的气氛,直到她脱口后,他才愣住了动作,邱比特努嘴是什么猜灯谜阿!环顾着周围的弓箭和箭靶,他不禁失笑。 「你看嘛!邱比特是爱神,当然有着爱神之箭,至于努嘴的模样,就跟弓箭一样阿!清垣你不这么觉得吗?」望着她陶醉的解释着,天真如她,要是羿琴能一直保持着乐天的情绪,那该有多好,他在心里暗自决定在下一次生日,有个愿望一定许她有个美好未来。 「只有你才有这个奇怪想法啦!」伸出手,轻弹羿琴的额头,清垣像是被逗乐般的捧着肚子躺在木质地板上大笑。 回想过往,他哑然失笑,竟然凭藉着回忆多存活了十年,这十年的人生也称不上没有改变,开花店却看心情开店、想一个人孤单到老死却突然闯进两个人在他的生命里,他想死也死不了,要说是万幸还是庆幸,都好像有所违和。 手机铃声划破他的层层思绪,来电的是允豪,电话里的他哭的说不出话,只能隐约的猜测他的人已经在楼下了,还带了一打啤酒,接到讯息的清垣,旋即走到楼下去开门。 只见允豪把这里的环境当自己家,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喝起来,并递上一罐啤酒给清垣,此举让后者有些措手不及,他还是需要以眼前的状况先处理,清垣拍了拍他的肩,询问允豪来由。 「我女朋友跟我分手了啦!我到底是哪里不好。」夹带着浓厚的酒气,允豪泪眼婆娑的说道,丝毫被甩的不明不白。 真好一词,从清垣的嘴里下意识的脱口,拼命灌酒的允豪怔怔的望着他,是因为喝酒造成自己的听力损失还是他真的讲了这句话,但显然是后面的选项。 「真好,至少你还能堂堂正正的与她见上一面,能问清楚你想知道的真相。」 又再一次的重述了一次,这次还外加上了理由,灌了一口酒,随意的用手臂擦去流出嘴边的啤酒,两个大男人在清垣家,大喊乾杯后便一杯接着一杯喝,有如要将眼泪也一併给吞下肚似的拼命饮酒,直到眼前是茫茫的一片,这才作罢。 一件事,两样情,不顺遂才是人生的全面貌,如果以前的我们都懂,是不是接下来的每一刻都不再期待大人口中崭新的以后。 第十四章 叮咚!叮咚!一大早的,是谁在扰人清梦?这个旁白好似最初章节的那一段话,表示这一切是否该从头开始了呢? 正确来说,是的,但对他来说不过又是另一个麻烦找了上门,蓝色毯子对折再对折,故意把小枕头往允豪身上丢,看着后者霎时从睡梦中惊醒摔下沙发的模样,令他扑哧一笑。 「大叔!你干嘛啦!我睡的正舒适呢!」 「今天有个大任务,快点起床准备。」 语落,用力的拉扯后者身上的被子,在一来一往的拉锯战之时,楼下的门铃还是直直响起,倘若可以,清垣一定尽所能将家中的电铃给拆坏,只是奇怪,手錶上的时间也不过才七点半,应该不会是客人才是。 阳光从窗外洒落,清垣走进房里找了一套较年轻的衣裤盖在允豪的头上,而后转身进浴室洗掉一身的酒臭味,哗啦啦的淋水声暂且掩盖了不停响起的电铃,他可从没见过如此顽固的人,但他的性格也是顽固有名的,他挤了柜子旁的沐浴乳哼着歌,悠间的淋浴着。 「你怎么在这里?清垣呢?我有事情找他。」 一连串的连珠炮问话,让脑子尚未开机的允豪头上冒了个大问号,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客人,原来是姐姐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允豪用手指比向二楼后,旋即转身上楼,准备梳洗。 推开慢步伐的他,羿珊今天一身轻巧的白色素t配上黑色高腰裤和布鞋,一溜烟的踏上了楼梯,正巧碰上背对着她在电风扇前扯动衣服散热的清垣,又看了桌上杯盘狼藉的惨样来推断,他昨晚肯定又醉了。 「欸!快点换你去洗了,别忘了我说过,今天还有任务在身,还有刚刚你下楼去,有没有看见是哪个王八蛋在按电铃啊!」清垣说。 「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个王八蛋,是说不知道大叔等一下有什么任务呢?」好奇心胜过一切,羿珊特别在大叔两字下了重音,边弯腰捡着桌上的酒瓶收拾着,她实在看不惯男生的脏乱,难不成男生的寝室也都脏兮兮的吗?思即此,她全身颤抖了一下。 「姐姐,你好香阿!给我抱一个,抚慰着我昨天被甩的脆弱心理。」语毕,张开了手正要抱了上去,剎那间,允豪感觉自己的头被某个大掌抓住,然后转向一把推,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手软。 「你今天来有什么事?」不管允豪的惨叫声,清垣佯装一派轻松的看着她,光是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呼吸就比平时快上一些。 「讲到这个我就生气,你知道因为你的讯息害我把咖啡撒在手机上,我的手机只能拿去原厂修了,我不管!你今天一定要陪我,否则我跟你没完没了。」 「赔你什么,我今天可是有正经事要做,敢问杨小姐能否改日再登门拜访。」 如机关枪的扫射,羿珊没有换气的把话全部脱口,换得清垣的讚叹,难不成读心理系,做心理諮商的都有这般好口才吗?眉头轻蹙,清垣搭着她的双肩用着古代用语怪腔怪调的将她往楼下送。 「陪我去找你想要的答案,怎么?连这个你也不心动吗?」紧握着黑色后背包的肩带,羿珊仍不放弃的尝试,果真,那一瞬间她望见了清垣眼眸的黯淡,停下来的脚步在脑袋神经重新连接后又再度啟动,别于前几日的他有些不同,羿珊在心里想。 「我们出门吧……」 在两人周旋之际,允豪早已梳洗完毕,换上清垣的衣服,显得成熟了几岁,不管羿珊仍站在原地滔滔不绝的讲着,清垣一把抓过机车钥匙就出了门去,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私事来耽误了他的生意。 「我可是为了你阿!」羿珊看着他们扬长而去的身影,佇立在原地大喊,她有些不懂,自己这么做真的单纯是为了清垣,还是有部分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会太过在乎他吧……她在嘴边喃喃说道。 在意,是一点点的倾心,倘若你体会了那份用心,我和你的关係也会起变化,所以在你开始在意前,我会及时踩下煞车,松开手,祝你一切都好。 机车奔驰在热的可以煎蛋的柏油路上,允豪握紧身后的手把,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清垣给甩了出去,现在的他不敢对清垣多说些五四三没营养的话,就担心自己一个没大脑的说了会触碰到清垣绷紧的神经,刚才的话依旧辽绕于耳,大叔……在找什么呢? 「到了,快下车,你发什么呆?」脱下手上的安全帽就往他额头上敲,这小子肯定还没能从失恋的心情走出来吧!虽说,清垣想传达的失恋事小,不要忘了爱自己之类的大道理,不过对于这类人还是少说为妙。 抬头环顾周遭的环境,看上去是个很老旧的铁皮屋,附近的地面的杂草长到了小腿肚的长度,到底来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大事阿? 才踏进屋里,允豪即刻想把话给收回去,各式各样的玩具、娃娃都陈列在柜子上,他好奇的东张西望着,看着那些娃娃在输送带上加工的状况,实在感到惊艷,这可是他打娘胎以来,头一次见到娃娃的生產过程,他兴奋的像个女孩子一样抱着大娃娃朝清垣的方向尖叫。 提着好几大袋的小型布偶,有维尼熊、史迪奇还有最新推出的蛋黄哥,绑了个死结,清垣手脚迅速的向老闆点好了批发的货,将大袋子掛在机车手把两侧,发动着车还不忘叫上正沉醉在少女心的允豪。 「清垣小弟阿!我这里八月有一场婚礼需要人筹备,不晓得你有没有兴趣参一脚?」 临走前,老闆在机车边对着已经戴上全罩式安全帽的清垣说道,再看看吧!模稜两可的答案是清垣一贯的作风,他像风一般的毫无拘束,没有人拦的住他想做的。 约莫半个小时的路程,来到了下一个地点,别于刚才的大工厂,这间店的外表精巧,店里头的氛围温馨、和乐,清垣低着头忙着挑选着形状不同的装饰品和大小不一的气球,而允豪也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的动作。 「你别只是站在旁边看,你给点意见,你们学生喜欢什么样的装饰啊?」语落,他马上走到隔壁柜去找寻其他需要的饰品。 「欸!我问一句,为什么你会跟你女朋友分手?」总是不懂的修饰话语,清垣一开口便使上一刻还在学推销员销售商品的允豪瞬间缄默。 清垣瞭解,高中的感情来来去去,很少人能从一而终,看着右手上的那枚戒指,他毅然的决定,要是允豪负了对方,他肯定先让后者吃上自己砂锅大的拳头再说。 「她未来要上的大学在不同城市,因为受不了远距离,所以她提了分手。」 「追上去,无论多远的距离,总比生与死来的近,如果你还放不下她,就不要放弃。」又是距离,听了多少相同的理由,他冷哼了一声,面对距离而缩减的情感是最令人感到不屑一顾的,哪里有比生和死还要遥远的路途呢?你说是吧!清垣想。 捧着一堆的物品摆上收银台上,清垣示意店员将允豪手上的物品一同结账,等零钱都收进皮夹后,两人才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店,而后在机车发动之际,清垣的唇瓣开闔着,像在诉说着什么,可惜周围太吵,后者没能听明白。 「什么?」允豪不明所以的问道。 「无论如何,都请让我瞧见你幸福的模样,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留有遗憾。」他说。 遗憾是音乐谱上的休止符、作文上的删节号,明明是暂停符号,却那样的让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向过往探究。 再次的回到了自个儿的花店,清垣将所有买回来的用具都摆放在桌上,各种类的物品堆叠在不同的位置上,开啟手机的网路功能,收索着摺气球的影片,开始替气球灌饱气,小心翼翼的拗折着它。 霎时,碰的一声在他耳边响起,害的他手中的气球也跟着一块毁灭,清垣头上冒着青筋,他正忙着学生的毕业花束製作,允豪在搞些什么呢! 「哎唷!大叔别用那种杀人的眼神看我,你快些教我怎么弄,我才能帮上你。」 又一颗气球在他手中分尸,天分这种东西,果然是勉强不来的,清垣扶着额,带着些许无奈的语气要他去把买回来的娃娃都贴上了装饰。 「时间过的很快,我也已经要毕业了。」允豪说。 三年,一转眼就过了,看着凤凰花开了第三年,总算轮到自己穿上毕业袍,关于未来允豪还是有自己的主见的,他不想做父母亲口中的傀儡,自己选择的路也许崎嶇,但遇见了彩虹也会格外美丽吧!他想。 「这个琉璃苣给你吧!毕业生就该享受剩下在学校的日子。」 时针、分针悄悄的溜走,黄昏的橙色夕阳光晕也透过窗户打在花店的木质地板上,清垣放下手边的工作找寻着店角落摆着的琉璃苣盆栽,拿着白色塑胶袋包装递给了仍在埋头苦干的允豪,我要给你勇气!这句话藏在清垣的心里没有说出。 望着允豪拿着小盆栽走向家的背影,清垣紧握着手里的手机思考着,不相干的人都走了,面对事实的时候到了,他飞快的打了一串字给她。 「来不及了,学校老早就拆了。」传送键按出,清垣怔怔的坐在沙发上,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如果时间在重来一次,他依然会选择再一次的说,爱她。 第十五章 「这个是?」 这些天,羿珊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一回到家便累倒在沙发上,连晚餐都一併省了下来,看着桌上的白色盒子,她不免惊讶的问道。 白色的盒子上头画有手机的图样,前者好奇的打开来看,是隻全新的手机,有着粉色的外壳及6吋的萤幕,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手机,又回头看了眼前眉开目笑的男人,她着实感动,总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需要,上哪里找那么好的男人阿! 「前一隻手机你也用了够久了,这次趁我发业绩奖金的时候送个小礼物给你。」 耀杰的言谈,能使人轻松而不倍感压力,这也是为什么羿珊能同他在一起很久的缘由,一段感情比的不是谁付出的多,而是对一个人的真心,彼此是不是都能懂。 「吼!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没能有太多时间能陪你,吶!为了表示诚意,我抱一个再去上班吧!」 两人相拥,真正能相处的时间很短,她很懊悔当初逞强把自己当钢铁人操,这个月的行程排的满满的,害她都不能有个偷懒喝下午茶的机会,但路是她选的,她就算用爬的也要尽责的将每个病人的心理都医治好,她不想再一次的看见有人因为心理疾病而离她而去了。 上一个这么做的人是谁呢?好像被记忆给掩埋了,记不得是自己的哪个时期的朋友,又为了什么去跳楼,她只明白当朋友选择坠楼结束生命的那一刻起,那人的人生便进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在办公室等她们,谢谢。」 掛上电话,羿珊轻吐了口气,凤凰花开对她不是个美好的回忆,当年的父母离异也是在这个时节,父亲带上一个年仅10岁的孩子离开了台湾,再她未能向她心仪的男孩子表白,没能对她的姐姐和妈妈说上再见,就硬生生的被带走了。 而今,再次的回到熟悉的台湾,开了间諮询室,联络起从前的老朋友,意外的接到了来自学校諮商辅导室的电话,这一切都超出她的计划外,但她不后悔。 后悔,出走在她的字典里,比起做不好,她更不想要未来回顾时,感到一丝丝悔恨,所以她比谁都努力。 要是能再多帮上一点忙,那该有多好?她的脑里不断浮现这个想法。 叩叩的门声响起,打断了羿珊的思绪,轻喊了声请进,接二连三的来了几个女学生,每个容貌出色、清新,真有学校那方讲的如此严重吗?但她似乎忘了,人不可貌相。 毕业女学生,相继约定在毕业典礼当天坠楼自杀,多么耸动的话题,若放上了新闻,肯定是好几日的头版头条,庆幸的是在还未发生以前被学校的老师给察觉,然后送到了这里来,否则这事件肯定没法结束吧!就像当时一样。 「我有听学校说了,你们就放心的讲出心事吧!我不会对谁说的,只不过要请你们帮个小忙,我各给你们一张白纸,你们先去外头写下你第一时间想到的童话,我再一个一个諮询,好吗?」温柔的声线,使来的人都不再彷徨,她们很听话的向外头走去。 「你很想自由是吧?是不是家里的人拘束你太多呢?」 「呜呜……家里的人不准我追逐梦想……」 首先,进门的是一位眼眶早已泛红的女学生,长发遮盖她的视线,垂着头慢慢的坐上了诊疗室的椅子,拿过她手上揉烂的字摊开,是彼得潘啊! 潜藏在童话里的往往是当事人最真实的性格,羿珊才起了头,那名女学生便潸然泪下,真叫人捨不得。 父母常常将自己未完成的寄望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学画画学乐器,无非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替他争一口气,但往往那不是孩子所想的,那……真的快乐吗? 「你左手有割腕的痕跡对吧?」 接着进来的是一位有着俏丽短发的女生,从坐在椅子上时,她便一直不停的摸着掛满绑头发、手錶的左手,面对羿珊的问话,她的神情有些空洞,接过她递上前来的纸张,快乐王子阿! 为朋友掏心掏肺的付出,得到的却是另一种的报答,这样不对等的友情真的好吗?她想。 最后一次进门来的是两个学生,没有多虑,两个人的写的故事正是灰姑娘,看着彼此相互勾着手的模样猜测,这应该是对生活没有自信的人吧……性格分明善良,却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谢谢姐姐,我们会回去好好想一想的。」四个女学生又一同进来掬躬道谢。 长时间的倾听,再给点小小的建议,心理諮商正是这种以听为主的工作,只是看着墙上的时针走了三个大格,羿珊精神疲倦的趴在桌上闭目养神着,反正后面也没有来掛号的病患,让被轰炸的脑袋修復一下也不为过吧! 「等等,先生!你还没有掛号不可以进去。」约略十分鐘不到,外头柜台人员一阵的呼叫声,吵醒了浅眠的羿珊。 开了门,羿珊看那人手里拿着张白纸和蓝色信封,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呼吸稍快而浅,由此跡象可循,难不成又有线索了吗? 「这是今早在花店门口收到的信。」清垣的语调显得急躁。 「日光があまねく照らす大地 (阳光普照的大地) 緑のイタリアの満ちあふれている大きい木 (绿意盎然的大树) 7歩の距离 (7步的距离) 秘密そこで隠れます (秘密就藏在那里) 探しに来ましょう! (来找吧!) 私を探しに来ましょう! (来找我吧!)」 a4纸上有着黑墨印刷的字,这是当年招募社员的后半段猜谜,只是羿琴都离开了这么久了,这封信是哪里来的呢? 「到底是谁在恶搞?」皱着眉,清垣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走吧!想知道是谁在装神弄鬼,就只能亲自走上一趟。」 摸了摸信封的邮票黏贴处,不小心涂出框格的浆糊反倒成了最有力的线索,拿起自己的新手机放进自己的侧背包里,拉着清垣的手,羿珊迈开大步的往外跑,这一次,她有把握一定能找到解答。 来到清垣家附近的邮局,带着后者去抽号码排队等待,3、2、1倒数着号码,来回踱步等不及的心情,清垣全看在眼里,难道羿珊已经有头绪了吗? 「想请问一下,这封信是谁寄的?」趴在受理台上,羿珊隔着一片隔层问道。 「这封信不是今早才寄出去的?小姐,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还记得呢!这是一个坐着轮椅的女孩子要他寄的,她很坚持在这几年寄出去,说什么也要他先留着。」 「是了,我看在那个小姐坐着轮椅挺可怜的,答应了她的请求,不过这件事也有个十年以上了吧!你看,这邮票还是我帮她贴的呢!」 此起彼落的声线夹杂着,似乎都在说明着羿琴曾经存在的事实,看着那泛黄的信封和新推出的动物邮票,就可以得知这一切都不是谎言,清垣自觉又离她更近了一些。 「太好了。」 语落,清垣旋即转身,这回换他带上羿珊把真相给找出来。 取代明皇高中的是政府徵收改建的公园,不可或缺的是溜滑梯、盪鞦韆、摇摇马的设施,除此外中间有个人工喷泉和鱼饲料的投币处,更不用说是周围的植栽有上百种。 「姐夫,你没有问题的吧?」羿珊有些担心的问。 走到人工喷泉的位置,清垣闭上了眼,想像弓道部的圆窗相对方向,缓慢的踏出步伐,一步、两步,他在心理暗自数着。 七步的距离不远,他睁开了双眼,就是这棵树了吧!厚厚的树干佇立在这,上头的分支遮挡了许多的阳光,树皮也因为顽皮小孩的刻画,留下白色的痕跡,清垣弯下了腰,开始用手挖着大树根边的泥土。 「快挖出来了。」 指甲间沾满泥土,清垣的汗也流了一身,松动的泥土露出了黑色的一角,硬硬的,没意外应该是个黑盒子,加快了挖土的速度,清垣将盒子周边的泥土都给拨开,这就是你对我说的话吗,羿琴? 带着忐忑的心情,清垣打开了盒子,里头摆有了一封信以及一本向日葵封面的日记本,上头的署名,彷彿是先一步预知了他们的来到,又或者以因果论来说,是静躺在盒子里等候他们的发觉。 「也有你的。」递上盒子里的信纸,清垣的神情柔和的说道。 第十六章 「给我最亲爱的妹妹,羿珊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姐姐大概也已不在人世间了吧! 回到台湾的你一切好吗?有回老家探望妈妈吗? 姐姐希望你能不要对妈妈有任何的埋怨,虽然父母最后离婚了,你也被爸爸带去国外生活,不过妈妈仍然直惦记着你,不晓得你在那里有没有吃饱穿暖的,怕你会拒绝接她的手机,要我频频给你打上国际电话,还要我转告你,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只要想家了,或者被其他人欺负了,我们一定当你的靠山。 现在说这些好像有些晚了,但家人血浓于亲是怎么切都切不断的,希望你替姐姐孝顺着妈妈,一切都怪姐姐的不孝,没能养好身子,常使她老人家为我四处奔走,找寻更好的医生来替我医治。 关于我的疾病,不晓得你从爸爸那边听到了多少?一种不可逆的大病,让我的身体不像自己的,你看看我写的字多丑,都已经大不如前了,但我不敢抱怨,妈妈怀胎十个月生下我,看见我的健康每况愈下,想必她一定是最难过的人吧! 因此,在她的面前,我都保持笑着,哪怕在住院期间,尝到了很苦的药,我都要微笑。 自从生病以后,听医生的建议,我开始写起了笔记,记录着剩下的光阴,不要怪我将笔记本留给了清垣,他对我的付出是有目共睹的,姐姐很难得可以在少数的时光里,碰上这么爱我的一个男人不容易,你就别跟他计较太多了。 怎么办?光是写到这里就已经用尽了气力,你能想像一封信写了三天还没能写完吗?好想大哭一场,但是我得提起笔好好的把想对你说的话都写在这里。 去了国外的你,从前的大小姐脾气改了吗?记得,不是每个人帮助你都是应该的,所以要好好的回馈给你的朋友们。 好怀念那些跟你一起在网路上视讯的模样,那些天里,看你眉开眼笑的谈论着你交到的朋友、你的课业,以及你的男朋友耀杰。 很抱歉,身为姐姐的我,没办法前去替你鉴定男朋友,但我相信在你口中谈论的他,一定是个很好的男人,不过他对你好是因为爱你,也请你好好的经营感情。 倘若不幸的分手了,姐姐也希望你能多爱自己一些,爱情不是终点站,是一个陪伴人生的停靠站,记得随时准备好自己,自然会有人来疼你、爱你。 想的起来吗?那些过去的回忆,你有曾问过我一个问题,你说后来的我为什么都不再开啟视讯的萤幕了呢?我想我现在能回答你。 因为我不想让你撞见我连枝笔都拿不起来、眼泪流满面的样貌,很丑很狼狈,我自私的希望,在我妹妹的脑子里,存有我的容貌,是最美的。 冰雪聪明的你,肯定能读完心理学系,当个很好的心理諮商的医生,因为你是我最自傲的妹妹,我懂你的执着,请将你用不尽的自信发挥到最大,继续朝未来的路前进。 也许未来的路不那么平顺,但只要你肯努力,相信你会有更好的成就,因为是你,所以姐姐百分之百的支持。 我不是个好姐姐,没能领导你、告诉你社会上的大小事,还要你被迫早熟,替我烦恼着父母以后的生活费用和一些道理,你会不会骂姐姐很自私呢?留了一堆事情让你单独去面对,但请记得,想我的时候,我一直在你的心里未曾离开。 最后姐姐想麻烦你一件事,发现这封信的你肯定和清垣相遇相认了对吧!他是个很固执却专情的好男人,依我对他的瞭解,他应该还没能从回忆的枷锁里头逃出吧~想问一问你,能否帮姐姐照顾一下清垣,我实在放心不下这个傻男人。 倘若你也发现他的好,爱上了他,姐姐也不会怪你的,请你带着他一起离开有我的世界,然后重新创造属于你们的记忆,他是个不错的男人,都怪姐姐没有福气有足够的时间爱他,所以就交託给了你,拜託了,姐姐也不曾求过你,就这一次。 最爱你的姐姐羿琴6/2~6/10笔。」 阅读这封信的内容已是回家后的事,至于为何没有在当下拆开,是因为不够勇敢吧!当真相赤裸裸的摆在眼前,能够承受一切的又是谁呢? 清垣还好吗?柔和的脸庞是近一次见面存留在脑海里的景象,那本日记本里藏有了姐姐后半日子的生活,她爱清垣,却不是羿珊所能干涉的,可是羿琴逕自将清垣託付给了自己,真的很奸诈阿!姐姐。 还好吗?一句话,外加一个笑脸的贴图,按下传送键,羿珊鑽进了耀杰的胸膛里,试图消弭着自己的忐忑,这一回,连她都没有自信能处理好姐姐交代的,尤其是他。 「宝贝阿!看你最近都闷闷不乐的,我们下下礼拜去别的县市玩个两天一夜好吗?」从好笑的综艺节目转回了注意力,这些天来羿珊的嘴角不曾上扬,就连眉头都蹙成一团了,摸摸她的头,在她耳畔低语,期望能博得她的欢心。 「可是我下下礼拜还有工作要做啊!」扬起头,眼神带些哀怨的说道。 「都推掉吧!我不想看你愁眉苦脸的。」 一份工作的好坏不是以成就来评断,而是自身的快乐来衡量其中的价值,正如同感情,如果有的仅是疲惫,那还瞎忙些什么。 点点头,倚偎在他的肩旁躺着,喜欢自己在他身边做个小女人,虽然不是每天都有他陪着,但彼此都清楚,这就是他们要的爱情。 「宝贝,我又有点饿了,陪我出去买东西吃好吗?」 咕嚕嚕,肚子传来的声响破坏了美好的氛围,羿珊尷尬的笑了笑,心中祈祷着耀杰没有听见五脏六腑宏亮的抗议声,睨了他一眼,很好!挺专心看电视嘛!羿珊准备在内心的小剧场撒花的同时,却由于他的一句话僵化了。 「那要吃些什么呢?」噢!不!他绝对是听到了,望着他与自己对视的神情,羿珊就想找了个洞鑽,肚子阿!肚子!怎么能轻易的卖了主人呢! 「吃……万恶的咸酥鸡和珍珠奶茶好了!」语落,拿起遥控器按下了关闭的按钮,长手往桌上一捞,拿了钥匙正打算走出客厅。 「吼~不行啦!我会肥死的。」随着他的起身,羿珊顺势的像隻懒猫咪摊在了沙发上,双手朝前挥动,内心的小恶魔在她耳边洗脑吃一点也没有关係的重复字句。 「那我买我的份就好了哦!你确定你不要吃?等等可不要跟我抢。」 轻挑了眉,面对诱惑,耀杰再清楚不过了,这句话是万年不破的魔咒,只要这句话一脱口,她一定会心动。 「吼!何耀杰你真的很邪恶,我会变胖都你害的。」 站在沙发上,不用助跑,一个简单的跳跃就像无尾熊抱在树上的姿势,驀地,瞧见耀杰回眸的样子,羿珊银铃般的笑声回盪在整个家中,很幸福阿!耀杰说。 再度回到家里头,已经是晚上11点的事,夜市邻近家就是有这种优点,随时想吃点什么就能吃,唯一缺点是身上的肉肉不晓得要几时才能消耗完毕阿! 记得心理学课本的马斯洛叔叔曾说,生理要被满足了才会进到下一个阶层,她满意的摸着自己的圆肚,趁着耀杰玩手机没戒心时,在他颊边偷了个吻后,哼着歌,蹦跳着进了书房。 面对空白的墙,羿珊按下了檯灯的按钮,黄光轻打在木头桌子上,她从抽屉里随便拿了几张色纸,提起笔开始写着,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语。 「给我的天使姐姐羿琴 十年了,在你过世的期间,我完成了国外的心理学位回来台湾开了一间心理諮商室,用不着你担心,我的生意可是没有停过呢!甚至有时候忙到忘记吃午餐了,但我很快乐,也很满足现况,因为有个男人很爱我。 你是知道他的,近些日子我们还开始了同居的生活,他实在待我很好,我都不敢想像如果未来没有他会怎样,姐姐阿!多盼望你能见到我穿婚纱的样子,可惜这个愿望在着一辈子没办法实现,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可是你却不在了,我好想你。 你预料的没有错,来台湾没多久后,我便与姐夫相遇了,他跟记忆里你所描述的有些出入,不是这么爱笑,也不爱说话,但我想他的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总是想着你的事,有任何的一点关于你的讯息都不曾放弃过,真的是一个专情的男人,可同时间我又好想打醒他,要他不该再如此的颓废了,倘若你在天堂看着,想必也是心疼不已吧! 我想我还不能和你保证不会对他动心,但我会尽我所能的将他带离你的回忆,说实在的,我有些担忧,他的情绪不太稳定,就怕再读上你的日记会使他的思绪瓦解,该要如何是好呢?姐姐,你能否教教我,像从前一样。 关于老家,我是个不孝的孩子,没能在回到台湾后,及时前往探访妈妈,找些日子吧!等我有空了,就回家探望母亲,别太过担心了,这个责任就交给我吧! 如果可以,我们下辈子再当姐妹一次吧!这回,我可要当姐姐,好好看着你的身体。 最爱你的妹妹羿珊笔。」 停笔后,羿珊望见右手上的蓝色墨渍,勾起了浅浅的笑,对于一个过世的人,用尽方法的想念是最笨的,她阿!不就一直存留在心里吗?她想。 拗摺着色纸,将其撕成了四分之一的大小,再对折后摊开,不停重复的相同的动作,最后将突出的两边向外拉,一隻纸鹤完成了,接续着刚才的举止,羿珊将折好的纸鹤都摆进了透明圆桶盖里,红的、绿的、紫的,大大小小的纸鹤都是她的杰作,盼望有天这些纸鹤能随着风传到到羿琴的手里。 眼皮越渐沉重,羿珊不知觉的趴在桌子上梦周公去了,她依稀记得,这是个美梦,因为那个她最怀念的人出现过。 第十七章 时间:七月十八日 地点:恋念花店中 「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近九十度的掬躬送走客人是服务业的基本仪态,清垣又售出了几小盆紫色绣球花,希望是它所属的意含,清理着被扫空的架面,他随手拿起记事本在里头添上了一笔花卉的正名。 绣球花,用铅笔填在笔记的空白处,眼神环顾着花店里的大大小小盆栽,嗯,势必要向上游的花农再批发些当季盛產的花和些许的种子了,他想。 「想看些什么呢?」顺着风铃声的响起,清垣回眸,语气温和的说道。 「我想问问这盆蝴蝶兰要如何照顾呢?」花朵粉白相称,似一个未出嫁的少女般羞涩,倒吊在墙上用着蛇木板固定的兰花深深的吸引着来客的眼球,却鲜少人购买,正如电视上的大明星,只能远观。 「蝴蝶兰的照顾方式很简单,保持着通风、潮湿、温暖、遮阳等等的条件……」详细解说着有关兰花的照料方式,望着客人频频点头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瞭解,他从一旁抽屉柜子找出自己做的照料简章,递了上去。 掏出了钱,心满意足的将兰花给放在自家的白色休旅车后,清垣垂头看着手上的錶,六点十分,一项不迟到的允豪上哪里去了?想给他打上电话,却又怕惊扰了他,再等等吧……他对自己这么说着。 今天上门的客人比平日里多上一倍,一个人好像有些忙不过来,趁着空档的时候,望向一旁的木质地板,想起那人的脸庞,老是在花店里吵吵闹闹的模样,其实有时候吵一点也无妨吧? 与客人互动热络是他专有的特点,不管来者何人,男女老少允豪就是有魅力可以解决慌乱,长时间的看在眼里,竟有点希望他早些的出现在店里,替恋念灌注一点活力。 夏天的来临,带来的是太阳的长时数照射,有人曾说,阳光能反映着不同时刻的心情,透过玻璃窗探出夕阳的色彩,遮着手,橙黄色的彩霞穿梭在他的指缝间,他却看到了别于平日里的顏色-墨绿,隐藏着他软弱的平和。 「不好意思,我想买花给上司,请问你能替我介绍吗?」 一名穿着灰色西装的男子神色紧张的跑了进来,背前倾、双手搭在膝盖上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缓了缓鼻息,那个男人说道。 「白色波斯菊,给永远出色的你!」两种不同的声线异口同声的说,门前站着的那个人唇角勾起最大的弧度。 「大哥,你是要顺便向女上司告白吗?」语落,男人的脸红的跟苹果没两样,能鼓起勇气买花的男生向来不多,用来告白的就佔了九成,未等对方开口,利落的手脚先行将波斯菊花给包装起来,半透明的纸及粉色的缎带恰到好处的替花沾了点繽纷。 「加油,一定可以有好的结果。」接过了百钞,允豪热心的在他耳朵旁打气,顺道把双脚不停颤抖的男人给相依推了出去门外,喜欢是偷偷的陪伴,告白是无尽的相依,爱一个人真正需要的不是时机,而是开口说出那句我爱你。 窗外的他和她在夕阳馀暉下更增添了一股美感,打开门缝偷瞧的允豪默默的祈祷着,没有说话,是因为言拙,彷彿听见心脏拼了命做工的声响,扑通扑通的,颊边也染上了红,头低到不能再低,伸长了手向对方示意。 驀地,佳人缩短了彼此的距离,非语言是最能替代语言的工具,一个微笑、一个拥抱对方便能意会,手一牵、肩一靠,两人的关係又多了一层。 「欸!为什么迟到,不要以为刚才的那个客人的事情就可以一笔勾销。」 好戏落幕,清垣拎着允豪的后领回到了柜檯前,十分鐘就算了,整整一个小时失踪是上哪去鬼混了,如果允豪没给个交代,清垣肯定揍的他鼻青脸肿。 「大叔,我听了你的意见,我决定追上去,你看!这是那间学校的入学通知单,我临时回学校去拿单子。」 望见他开心的手舞足蹈的神情,不知怎么的,清垣竟有说不出的惆悵感,是因为意味着他要离开,还是……?明明一直以来,他都想尽办法轰允豪离开恋念阿!现下的感觉是失落吗?他无从得知。 关于他的心,清垣没有搞懂的一次。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霎时,这句话徘徊在清垣的脑海,直直挥之不去,能说的就只有祝福的话,一声恭喜倒不是出自于真心,又有人要离开他了是吗?真惨。 能留得住的往往都不是他人,而是自己左右摆盪的心意。 「做的很好啊!」 既然推了人家一把,就该好人做到底啊!是在难过个什么鬼,快一步的收回了黯淡的眼神,清垣摸着他的头语气和缓地说道。 「大叔,你会捨不得我吗?我这个月底就要先搬进宿舍了,如果她回来我的身边的话,我再请你吃一顿好吃的。」 听不进去,耳朵嗡嗡作响着,只能看着他嘴巴开闔的模样呆愣在原处,为甚么离别总会让人觉得感伤啊!清垣想。 「谁捨不得你了!我巴不得你快滚。」与脸上表情不同的是他的话语,向来嘴硬的他,从不想在他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懦弱和无助,就怕一旦说了,得到的是自以为是的同情心,那他寧可封闭自我,不再触碰。 「大叔,真的一点都不惋惜啊?难得我想请你去喝酒。」 「人走,酒留下。」 「大叔,枉费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谁对谁好你应该心里更有数吧!」 「那你不是更应该留下我吗?我可是你的得意小助手欸!」 「老爱给我添乱。」语落,在允豪没瞧见的地方,他的嘴角缓缓的上扬,这样的快乐难不成就要结束了吗?果然,比起嘴上的不饶人,更应该要正视自己的心情。 「这个是?」 低下头,从柜檯的抽屉里找寻着一串银色的钥匙圈,上头有两把钥匙,清垣有些懒的撑开钥匙圈拿出钥匙,因为那只会夹到他的肉使他痛的飆泪罢了,反正自己身上还有一副,便索性整串都给了允豪。 「你随时都可以回来。」清垣说。 「大叔,给我亲上一个,我都不知道我爱你欸。」 话一脱口,清垣随即后悔,只是试图要抢回花店钥匙又显得晚了些,为此,清垣暗暗在心里下了个定论,以后做事绝对要三思,尤其是对方是个麻烦精时更是。 阻挡着允豪的飞扑加亲吻,两个大男人打打闹闹的度过了关店前的时光,夜幕低垂,路上的车也都快速的行驶在马路,路人大手拉着小手走往家的方向,唯有他的步调慢慢的,似在等着些某件事或某个人。 「今后还有我陪你。」这句话包含了多少的真心阿?明明是不久前的事,允豪讲的一字一句却显得飘渺不定,骗子吧?那些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忆起几个月前的约定,初时还盼着实现的那日,现在想来是自己愚蠢的多一点。 拿起钥匙出门买饭,还在同条路上的麵包坊买了个小蛋糕,回程漫步在路边的商店街,看着橱窗里的水晶球转动着,洋溢着绚烂的光芒,清垣竟不知觉的走了神,拍拍脑袋,专注在回家的路途,又剩一个人了是吗?他想。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蛋糕上头插着十八岁的蜡烛,不变,自从你离开后,再遇见你还是如此的美丽,巧克力口味似我们的过往,摆设好相机后,按下录製键开始唱起生日快乐歌,那个专属于你的节日。 又想起你了,今天。 夜深人静是最好整理思绪的时间点,距离毕业季到今天有隔了两周,向日葵的笔记放置在房间的床头旁,总想着睡前来翻个一两篇也好,却常累的趴在沙发上就睡了,今天也许是个好时机,清垣走到床沿边望着笔记本想。 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注定,翻阅的时间竟与你的生日同一天,这之间有相关连吗?实在不敢多想,摇摇头,牵引着线球般的思绪,清垣带着五味杂陈的心翻开了日记本。 「如果有天我不在了,请记得,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首页,大大的字清楚的写在上头,工整的字所属的主人只会有一人,是她,令他朝思暮想的羿琴。 剎那间,清垣產生了种她回来的错觉感。 第十八章 「如果有天我不在了,请记得,我比任何人都还要爱你。」 翻看日记本的第一页,简单的一段文字却牵引着清垣的心,里头蕴藏着她当年没说的秘密,字跡因眼泪的沾染而晕开,唯一不变的是那颗曾经为他跳动的心。 「今天是我头一回写日记,希望能好好将生活的点滴都给一併纪录下来,不晓得自己还能写多久呢……」 记忆里,羿琴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开始提笔,又是有何种动机才想写下关于自己的事情呢?可能,谜底只有当事人清楚。 「曾以为自己是个能救赎大家的英雄,凭藉着自己的一席力量去听别人的心事、逗别人开心,想不到自己也有需要别人拯救的一次,我阿!不想当英雄了,只想当个能平凡生活的人,可以吗?」 一字字咀嚼着她的文意,看的慢,是怕将她给的讯息给遗漏了,第一页的内容充斥着她的悲伤,羿琴的过往难道都是掩饰出来的吗?清垣想。 -- 地点:家附近的某间大医院 时间:高二下的某日 「医生,为什么最近我的右手有些无力?」羿琴抓握着自己的右手,回应自己的却不是平日里的气力,近些日子的手都撑不上点力,她只道是自己练射箭太勤了,做了几个转动肩的动作,紓缓着筋骨。 让妈妈在外头等着,是不要她太过担心,总是这样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自爸爸离开后更加的显着,焦虑、不安的模样,看起来有那么点令她惋惜。 会没事的,在进入诊疗室以前,她的小手覆上妈妈因为辛劳而充满伤痕的双手,安慰是她唯一能做的。 「那这样会疼吗?」手腕向下拗,并评估着她手上的知觉。 摇摇头,别说是痛了,她的感觉不那么强烈,就如神经被拦截般的没有知觉,接连着又把左手给伸出,别于另一手的无感,这手的神经敏感的很,只是矇着眼用原子笔轻触亦能找出正确的位置。 「最近有持续在做什么运动吗?」 「嗯……最近要参加射箭大赛,所以放学后一直再练习。」 「好,那我帮你排个检查,然后替你转去神经科门诊,最近就让自己先不要太劳累。」 无数的对话都显示着是自己的大意,羿琴点头向医生示意着,应该没事的,对吧!只要多休息就可以好的吧!她想。 「下一位,林晨霞女士。」柜台前的护理师起了身叫号,羿琴步伐缓慢的走出诊疗室,漾起一抹微笑的走向妈妈坐的椅子旁,紧抱住妈妈的腰,埋在她的颈间撒娇着。 「琴琴,医生说怎么样?」尚未脱口,妈妈就紧张的问道,做父母的,就是没法放心的下心中的孩子。 「没事的,妈咪,我们晚餐要吃些什么呢?燉牛肉咖哩好不好?」 轻拉她的衣角,羿琴拉着妈妈的双手向回家的路上走去,哼着歌,羿琴一个转圈后贴在母亲的身边开怀大笑着。 牛肉咖哩的香味从厨房散播到客厅,这道一直是妈妈的拿手好菜,一点点的白饭淋上了刚煮好的咖哩,如果不是碍于自己的身材,羿琴可想吃上好几碗,牛肉经过燉煮变得软嫩,红萝卜也切得恰到好处,一口咬下,夹杂着咖哩的香气,她想这就是幸福。 对于她而言的幸福很普通,只要一顿好吃的,加上家人在身边,那便足矣。 「琴琴,怎么了,掉筷子可是代表要请客的哦!什么时候妈妈能让你请上一顿呢?」 「等我赚钱吧!这个暑假我会去打工的。」语落,拾起地上的筷子,羿琴转身走往洗手台拿着挤上洗碗精的菜瓜布洗着。 虽然父母离婚,使得家境贫困了点,但羿琴从不叫苦,只要还能聚在一起就好,她一直是这么想的,不过上天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请求。 「琴琴阿!等等能不能用你说的视讯软体打给妹妹阿!有点想念她。」 「好啊!等我洗好澡就一起来跟妹妹视讯。」 晚饭过后,羿琴拿着衣服进浴室洗澡,莲蓬头的水顺流而下,淋湿着她的每一吋肌肤,洗澡是唯一能让她放松心情的一件事,享受着那片刻的寧静,喉头紧缩,一个单音回响在浴室里,是刘若英的我们没有在一起,那个她最喜欢的歌手,总是唱出她的心情,沉醉在她的声线里。 「好舒服阿……阿!痛。」 伸手拿起莲蓬头试着将身上的泡泡给冲乾净,哪里知道一个手滑,莲蓬头直贴上了她的右上臂,红红的,一个印记,热水仍持续的流淌在浴缸里,妈妈因为听见了尖叫而在门外敲着门,急促的,充满关心的语气。 「妈妈,我没事,只是刚刚不小心被莲蓬头打到。」 「你怎么不小心呢!等等出来冰敷一下。」 拿着塑胶袋,里头装了一半的冰块,再以毛巾包覆起来,羿琴将袖子给拉了上去,露出了白皙的上臂,冰冰的,才放了上去,羿琴反射性的瑟缩,与妈妈坐在客厅里聊着天,欢快的,使她忘却这一点一点的小警讯。 「对了,妈妈一起和羿珊聊聊吧!」 「我在旁边看着你们就好。」 淡淡的一句言语,满是自责的情绪,对于离婚这件事,妈妈仍耿耿于怀着,尤其是望着他们父女搭机的那一刻,她的思绪瞬间瓦解、溃提。 「妈妈,你跟姐姐没有要一起去吗?」稚嫩声线配上圆圆的杏眼,拉着她的衣角的举动,让她有想追上去的衝动,但她不能,因为自身的财力没能抚养两个孩子,所以监护权归他的父亲所有。 「妈妈,晚一些就会跟姐姐一起去了,羿珊乖,要好好听爸爸的话,妈咪会带你最爱的糖果去找你的。」 谎言不断的膨胀着,一年、两年的等待,相框里头的照片也换了好几张,就是不见母亲的身影,后来羿珊才从父亲的嘴里理解了离婚的含义。 对不住,是她一直想对羿珊说的一句话,让小小的她承受着分离的痛苦,想必她还怀恨在心吧?始终无法鼓起勇气前往国外见上羿珊一面,她该承认,她不是个好母亲。 「真的吗?你的同学也太大胆了吧!」 「妈妈,你真的不和羿珊说说话吗?她在那边的生活好精彩欸!」 银铃般的笑声将母亲给拉回了现实,每到这时,妈妈总会失神的望着萤幕发呆,羿琴是知道的,妈妈的自负,但她却没能为妈妈做上点什么。 「对啊……他真的拿着一大桶水放在教室门上,然后等老师进来就拉了开关……」 滔滔不绝的分享着学校的趣事,羿琴在这头也笑的花枝乱颤的,看着两个女儿都好好的,那她也能稍稍为她的罪恶感松了口气。 「妈妈,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闔上了笔记型电脑,羿琴拉着妈妈的双手向卧房走去,两人躺着一张床,彻夜谈着那点粉红心事,那是她觉得快乐的一段时光。 「妈咪,偷偷跟你说哦!我交了个男朋友了,他叫杜清垣。」 「真的阿?他是怎么样的男生,改天带来给妈妈鉴定一下。」 「他是个很爱笑、阳光的男生,妈妈你可别为难他。」 「怎么会?我家宝贝女儿的眼光很好的,不然我们来打勾勾。」 勾起小拇指,大姆哥盖上了印章,母女俩相视而笑,相拥着入睡。 -- 「如果能一直一直这么幸福就好了。」 尾句像道进了她的无奈般的期许,对大家而言的幸福是什么?每个人的定义各自不同,而她只祈求一个寧静的生活,却是百般的困难。 翻看手机的讯息,一句关心的话语夹带着一个贴图,这已是好几天前的问话,实话又或是谎话传递出去的能看的清吗?不好,比起满口的谎,清垣坦率的表达着。 满溢出眼眶的泪,以日记本抵挡着滑落的晶莹,烦人誒!自己要流过几次泪才能有好的结果阿?能不能一併带走我呢?他在嘴边呢喃道。 第十九章 夏季,酷热难耐是它的代名词,天空佈满着云朵,稍稍遮挡着太阳的拥抱,庆幸的是还能在屋里头吹上冷气和吃根薄荷巧克力口味的冰棒,这一切看来是如此美好,但实际却并非如此。 许多暴风雨都藏在了寧静的身后蓄势待发着,而恋念花店里,同样充斥着一股诡譎的氛围,先不说清垣一早上班的精神,那黑眼圈跟熊猫有的比,就连特地买来的冰棒也是吃没几口便进了大地的嘴里。 「大叔,你有些心不在焉欸!是怕我离开以后觉得寂寞吗?」划开了沉默,允豪拿着刚吃完的冰棒棍在清垣头上敲打着,用着调侃的语气说道。 再来一枝,督了眼上头的文字,这应该是他幸运的开始,他想。 「哪有可能!你白日梦做太多。」 哗啦啦的流水声似乎没能让清垣听见,挥动着他头上不停造次的冰棒棍,清垣回眸瞪视了允豪一眼。 「可是这盆花的水已经满溢了出来。」 满地的水流向了花店中自置的排水孔,清垣停下了手边的举动,花洒摆在一旁的地上,开始修剪着已乱生枝椏的薄荷。 喀嚓!喀嚓!记忆也随之削减,清垣以为的片段与她不同,里头参杂着谎言,真的很可笑,原来只有自己一直被瞒在鼓里是吗? 一个盆栽若未经修剪恰如实话中包裹着谎言,随时都有节外生枝的危险;一颗雪球若顺着山坡向下滚动,正如谎言会越扩越大。 你啊!究竟是太过善良还是我不够仔细,怎会察觉不到蛛丝马跡传递的讯息?不断捫心自问着答案,却没人能应答。 「大叔,你把叶子也给剪下来了!」 若非允豪的及时出声,那盆薄荷也凶多吉少,凝视着他手里的薄荷叶,允豪直觉不对劲,却又不敢多问。 他很清楚,大叔不是那种你问就会回答的类型,所以将话吞回了肚子里,允豪试着想些别的办法来引起他的注意。 「我就想泡杯薄荷茶,你要来一杯吗?」嘴硬,清垣丝毫不想让人探讨他失常的原因,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心神不寧了些。 摇摇头,这大热天的,太阳高高掛,冷气房里的花朵也在喘息着,一杯热的薄荷蜂蜜茶,绝对是想害他在室内中暑。 轻调着杯子里的甜度,用小汤匙在薄荷水中搅拌着,薄荷香气与蜂蜜味相辅相成,没有谁的味道特别浓烈一些,啜了口自製的热饮,喉结上下的滑动着,使清垣有几秒忘记了他所厌恶的谎。 该怎么让大叔快乐一点呢?阿!有了,允豪在心里窃喜,这主意绝对是一举两得。 「大叔,这样吧!下个週末你替我搬家,顺道一起去玩吧!」 反常的单音应允着,这反应倒令允豪有些的担忧,通常都要卢上一阵子才肯答应的大叔,竟然如此的怪异,他都还没开口解释就被打发了,大叔一定有心事,允豪的直觉告诉自己,而向来直觉准确度高的他,这次也不例外。 「今天提早休店吧!我有些累了。」语落,不等允豪开口,清垣逕自走往楼梯上了2楼,趴在酒红色沙发上的他满脸倦容,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脸,眼前却也不再清晰。 「大叔、杜清垣!」 不论允豪在楼下叫喊着他的全名,甚至是他最讨厌的称呼,都不再有任何的回应。 渐冻人、渐冻人、渐冻人,挥之不去的是再遇见她后瞭解的词汇,全身无力、呼吸衰竭、终向死亡是它的必经之路,明明点过了上百个网页,却不能阻止它的恶化。 一次次如与死神交易般的条件,换取的是她的一个胳膊一个肩膀和整个身子无法动弹,网路上写的高危险群就不含括她,羿琴怎么就爱去虾凑着热闹。 驀地,脑袋浮出报导渐冻人的新闻,会如冰冻般的感受,是了,就是这个! 思即此,清垣慌乱的起身,险些摔下了沙发,他快步的走向浴室左转开了水龙头,塞住了排水孔,让冷水直流,他又迈开了大步往冰箱去,打开了冷藏,拿出了冰块往水里到,冷水加上了冰块,看上去有些凉,但他不在乎。 褪下了身上的衣裤,一丝不苟的站在了浴缸前,右脚轻踏入水中,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又放进了另一隻脚,麻了!清垣此时最深的感受。 全身向下浸泡着,试图让身体每处肌肤都感受到冰水的温度,水经过清垣的踩踏有些溢了出来,他让自己呈现放松的时刻,慢慢的,耳朵、眼睛、鼻子都没入了水里。 「依照肌电图来看,你得到的是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als),也就是俗称的渐冻人,这是个很罕见的疾病……」 「那这种病有办法医治吗?还是有什么药可以吃?」慌乱的抓紧了裙摆,羿琴神色不定的坐在诊疗椅上听着医生的解释,但震耳欲聋是她目前最好的写照。 「这种病是会持续恶化,药物也仅能不让病情加快变化,只能学习与他和平共处。」 --和平共处?我真的能吗?我是不是坏孩子才会得到这种病…… 「羿琴,你干嘛没事用左手写字?」 「因为我怕到时候小考没有考好要罚写啊!左右开工不是比较快吗?」 「你这种优等生还会怕要罚写,那我要怎么办?」 --对不起,清垣。我骗了你,一直没告诉你的事是我得了一种病,叫als。我的右手已经渐渐不灵活了,所以才开始尝试用左手写字。 一个个回忆勾勒出羿琴的倩影,鼻子在水里吐出了泡泡,就如谎言一般,啵啵啵的全数破掉了。 眼泪早已融入在冰水里,清垣多想用此种方式来体会着羿琴的痛,可惜万不及一,眼皮不曾张开过,如果能淹死在水里那该有多好?他想。 夏日的暑气使冰块加速溶解在水里,双手渐渐失去了原有的感觉,麻麻的,双脚也没办法自由摆动,但距离死亡还稍远了点。 「大叔,你在做什么!」 耐不住性子的允豪衝上了楼找寻清垣的身影,赫然发现他裸着身体整身泡在了水里,用力将清垣的头拉出了水面,探了探他的鼻息,所幸还留有口气在。 拉扯过程中,肌肤接触了水的温度,只有一个字冰能形容,望着他仍呆坐在水里的漠然神情,允豪使劲吃奶的气力将他整个人扛到了外头的酒红色沙发,随手抓了几条毛巾和棉被及衣物都摆置在桌上。 抓起他的大掌拿着毛巾试图擦乾清垣的身子,替他套上了衣裤,将棉被裹在清垣的身上,想死,是允豪第一次从清垣的眼里望见的。 「做什么救我,我只是在体会她的痛。」清垣泪眼模糊的说道。 不懂清垣所指的她是谁,且不打算回话,只是在一旁静静的陪着清垣,防止他又做出了什么傻事。 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阿!大叔,允豪想。 好沉重,是不是又要感冒了,对了,谁要他不要命的泡了冰水十馀分鐘,会感冒也是应当的吧?从坐姿改回睡姿,裹像颗粽子的清垣渐渐倒在沙发上,蜷缩着,试图找寻着他的安全感。 「还好没有发烧。」 静坐在一旁的躺椅上,允豪不时的伸手碰触他额上的温度,庆幸的是清垣没有因为刚才的举止而失温,指针无情的流动着,来到了四的刻度。 手机播打着电话,响三声便接通,另一头的声线轻快、柔和,与这里的氛围恰恰相反,第二次通话也是因为清垣。 直赴羿珊的諮商诊所,允豪在来之前便先将两副花店的钥匙给分离在两个钥匙圈上,望着她不明所以的神情,他递上了其中一副的钥匙并解释着来龙去脉。 交给姐姐是对的吧?允豪想。 「姐姐,我想你需要这个。」 「这是什么?」 「花店的钥匙。」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羿珊才收下了允豪手里头的钥匙,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人死亡,拦的了一次,却拦不了永远,她想。 「拜託你,救救大叔吧!」小小年纪里,流露出不属于他的情感,像是恳求般的对着羿珊说道。 但,她却不能承诺些什么,毕竟,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唯有清垣自己最清楚。 第二十章 鹅蛋黄色的墙壁装潢,带点清新的一张圆型西瓜大床,别于一般饭店的大软床和早晨的自助早餐,民宿的环境清幽,价格上也便宜了一半,姑且不谈论隔音问题,这确实是个外出暂居的好选择。 「近三日因梅雨季节的关係,全台皆有雨,请民眾别忘记带把伞出门……」气象报导员拿着红外线在投射至白色墙壁的台湾上下笔划着。 「我们今天早些回家吧?」耀杰宠溺的望着她。 「好阿!反正今天也只剩最后一站了。」 最后一站,以前曾在那里待过的地方,她的老家。 不晓得妈妈一个人,日子过的怎样呢?见到了我,会不会认不出我来呢?说来也真是不孝,自己都已经来台湾一段时间了,却没能及时去探望母亲,还要藉由姐姐的遗愿才肯动身前往。 两人收拾好行李,拿着钥匙去柜台办理退宿事宜,两天一夜的假期也只剩下了今天,将行李放置在车上,耀杰从裤子里掏出钥匙,发动引擎,准备前往羿珊的老家。 「昨天在山林吸收芬多精真的很舒服,你下次还要带我来哦!我们真的很幸运呢!昨天躲过了场雨。」 会的,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会带上你一起,耀杰在心里想道。 沿路的花卉让羿珊摇下窗兴奋的像个孩子般的拼命拍摄,向日葵、非洲菊、大花咸风草,随着风摇曳着自己柔软的身子,努力绽放着它的美。 「要停下来拍吗?」 驀地,脑海里闪过了一个身影,那个藏在花卉间铲着培养土的男人,不,这时候不该想起他,晃晃头,一併回答了耀杰的问话。 右脚踩着煞车,车速放慢了些,几时週间的人潮也变多了,望着一群群的陆客从大型游览车下车的景色,他不禁有些感概,每一朵花皆是经由花农的爱心栽种而成的,结果现下一堆人偷拔花,使的俯瞰过去的视野不再美丽。 「怎么啦?皱着眉头,是因为塞车还是因为等下见到我妈很紧张。」 食指与拇指上前,羿珊替耀杰舒缓着在脸上纠结的眉,捏了捏他秀气的脸蛋,她咯咯笑着,兴许是有他在吧?才让她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面对着好久不见的妈妈。 塞车潮终于过了,耀杰继续向前面的隧道开着,旁边的佳人已经无聊到戴起耳机玩起音乐手游了,谁让她的老家在乡下的那一端,从她口中得知,记忆里,那地方的公车不普遍,几个小时才来上一班。 约莫半个小时的路程,耀杰看见了前方的路牌名,再五分鐘就到了,他难掩欣喜,毕竟这一路途的车程可真让他有些乏了。 「弟弟,你这样不行欸!我找厝边的邻居来帮忙推车。」 剎那间,一个闪神,前轮掉进了满是泥泞的柏油坑洞里,使劲的踩踏着油门,车体仍旧在原地打转,此时,一个约略五十岁的妇人向前敲了敲耀杰的门窗,一口流利的台语更显得在地人的亲民。 「你待在车上就好。」拔下了耳机,待羿珊想说些什么,耀杰就先行丢下一句话和开了车门下车。 那妇人找来8个壮汉,一同倒数着节奏,3、2、1,嘿咻!男人们将前车移向了一旁平坦的路面,看着那群人的奋力与那妇人的指挥,等等,这个人的容貌好眼熟,跟记忆里的那张相片一样,不同的是多了些皱纹跟白发。 「妈妈?」 开了车门,不管耀杰掬躬开口向对方道谢的举动,羿珊有些激动的脱口叫着,下一秒,全场的氛围因为她的声线而冻结。 她没有认错吧?试想过几百次的相遇,就想不出是这样的开端,向前去握着她的手且给了她一个拥抱,叫着妈妈的名字,羿珊的眼眶有些湿热,距离上一次的相遇,是十岁时在机场那次的离别。 「阿月啊!你不是只有一个女儿,而且还早早的上天堂去了。」 「对阿!对阿!这个会不会是哪里来的骗子,最近很多诈骗集团呢!」 眾人围绕着母女七嘴八舌品头论足着,唯有阿月明白眼前的人不是什么诈骗的,真的是她的女儿,她十六年没能见上一面的女儿,和视讯里的模样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成熟了点。 颤抖着双手摸着她化妆的褐色细眉,嘴边唸着羿珊的小名,阿月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日会让她给等到,那这些年的思念是不是便可一笔勾销。 「好了,别站在这里,进来我们家再说吧!」 听着此地的民眾指示将车停在一棵大榕树下,走在羿珊的身后,她牵着妈妈的手慢慢的朝着家门口走去的景象映入耀杰的眼帘,生活不过如此,简单而知足。 「要不要留下来住一晚?」 找到了珍藏许久的茶叶,阿月熟练的冲泡一壶好茶,香气在鼻尖散开,她将杯子装满了淡黄色的茶,垂着头,面部的表情不明,她用着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 吧,是多馀的字眼,许久没见的孩子说什么也想要她留下来,粗糙长满茧的双手前后仔细端详着羿珊,想把她的身子都给摸透,好已弥补那些年的遗憾。 分别没有错,有误的是牵连了自己的小孩,阿月始终是这么认为的。 「我明天还有工作,但妈妈我可以煮一顿好吃的给你品尝。」语落,旋即起身前往厨房却被妈妈拉住了手,两个人说什么也不让对方煮饭,最后耀杰出面解决这一切,三个人一起走向巷子口的那间麵摊。 「妈妈,跟我回家住吧?耀杰也会照顾你的。」 「不了,我的老朋友都在这里,你就儘管放心的回去工作吧!」 喝了口用大骨熬煮的汤,将自己碗里的肉块都放进了羿珊的碗里,她喜欢的,如果有人问起,阿月一定会这般的应答着。 拒绝羿珊的孝心,乡下有乡下的好,空气新鲜也较为寧静,这个时节偶尔还有萤火虫来做客呢!用筷子夹着黄麵往嘴里送,阿月在心里想道。 填饱肚子后,三人开啟了话匣子,一道近些年来发生的大小事,当然也含括了羿琴的一些消息,一点点,只消得一些陪伴,作为父母的便觉得自己还是被孩子们需要的。 原来这些年,母亲没有改嫁,一个人做着家庭代工来养活自己,曾经她也为了羿琴的医药费到处奔走,甚至同时间兼了三份工,好在清垣的坚持才免去了她的辛苦并能重新调适着一个人的生活。 「老家的电话没有改吧?」步行到停车的榕树下,羿珊拉着母亲的双手问道。 「没有改,想打电话就儘管打过来吧!」 「要好好照顾珊珊,我就把她交给你了。」望向了站在她身边的耀杰,阿月说道。 母亲跟记忆里的一样温柔婉约,贴上手背的触感使羿珊有些鼻酸,她先一步的拿着车钥匙解锁入了车内,用手煽着徘徊在眼眶的热泪,好想哭阿现在,羿珊在心里想道。 车子发动后,羿珊摇下了窗勾起了一抹笑道别着,等待着车子驶离后,由后照镜看着那个逐渐变小的身影,一直到在远地的黑点消失后才转回了目光。 回程的路上,开始下起了雨,开了大灯和雨刷,唰唰的声响规律的将雨点给聚集在一块,云层厚的遮住了西下的彩霞,沿途的大雨倒成了她的摇篮曲,见她沉沉睡去,耀杰拿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给羿珊盖上。 今天对她应该是特别的对吧?他想。 「快到家里了,你有想吃什么吗?」 约略一小时的路程,雨仍旧像条线直直落下,羿珊睡眼惺忪的望着耀杰,他的问话在她的脑里打转着,驀地,一个坐在雨中的身影吸引了羿珊的注意,停车!她的手轻抓着他的上臂说道。 「你先去帮我买吧……我想吃蚵仔麵线,我们等等在家见面。」语落,羿珊伸长了手勾起放在后座车底的雨伞,开了车门,撑开了红伞快步的走向那个在水沟边的身影。 「还是一样的爱拔刀相助阿!」漾起一抹笑,随即打了方向灯,向左方的道路前进,脑子里满满的都是羿珊吃到好吃食物的高兴神情。 第二十一章 忧鬱是一种时好时坏的情绪,有时身在热闹的大街,仍显的有些孤寂。 「怎么会这样……」 脑袋一片空白,彷彿过去与羿琴的所有全是谎言,清垣的手颤抖着,他拿不稳手中的日记,看不清里头的字跡,外头印有向日葵的本子同眼泪一起往下坠。 没什么比现在还要痛了,清垣顺着墙角滑落,他用力的抓着头发懊恼不已,原来是自己一直没有发现真相吗?他以为的她是柔弱需要他保护的,原来同时在他看不到的另一面竟是坚强的令人生疼。 覆盖过的记忆如洪水般侵袭着大脑,起了身的他看上去摇摇欲坠,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外头走去,雨是大的,所有的雨点都打在他的身上,可清垣一点也不在乎。 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走,一幕幕与她的回忆涌上心头,明明从前的印象中,她的笑顏没曾停过,可是这次不同,清垣好似从她的眼里望尽了忧伤。 「啊……!」 所有的痛楚全被化成了嘶吼没入雨声,清垣看不清前方的路,不,应该说是不晓得他的未来要怎么往下走,以往的一切是这些年来支持清垣唯一的力量,他不明白这些怎么就成了场骗局,那究竟她说过的哪句话是真的呢?他没有把握。 滚烫的热泪模糊了视野,一不注意脚踏进了路旁的水沟里,搞什么?为什么连水沟盖都要和我作对!清垣心烦的使力的踹着水沟盖,妄想着摆脱箝制,却越陷越深,就如同感情一般,不是那么轻易能说忘就忘。 既然逃离不了,清垣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反正他也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雨仍旧持续的下着,周遭的空气因水气的聚集而骤降了许多。 夜晚的风轻吹着,清垣缩起了自己的身子用手反覆的摩擦着,希望能保留点温度,并于心里盘算起明日的头条报导的大标题,人是被笨死的!想想都觉得自己很可笑,都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脑里还能从容的开着玩笑,他是不是疯了? 「对不起……是我只顾着自己的感受,都不晓得你一直都在忍耐着。」 用手大力捶着柏油路面,此刻的清垣萌生了一走了之的念头,对于被留下的人才有再次幸福的机会这句话感到嗤之以鼻,这种感受他最清楚了,孤独、格格不入才是遗留在他身上的代名词。 「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坐在地上耶!」 「我们快走,不要打扰叔叔。」 看吧!多数人都觉得事不关己,清垣狼狈的望着前方的一对母女,看向她们带些惊恐的神情,格外讽刺。他也想和爱人平淡安稳的过一生,可惜没有。 伤痛打击的永远不是作奸犯科的人,而是良善的人。 「你还要在这里消沉多久?」 抬起头,清垣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抹身影,她的声音他不会忘,为什么总是在他盪到谷底的时候被她遇见,雨好似卸下了他身上的盔甲,在羿珊来了之后,他像个孩子般的嚎啕大哭,止不住的眼泪用以宣洩着不满。 跌落谷底了要向前看,因为事情不会再更差,她说。 「你以为姐姐会希望看到你这样吗?你也不过就是个废物。」 没有应答,任凭着羿珊在雨中大骂,她说的倒也没错,他是个只为自己快乐而忽略别人的浑蛋,他没有资格幸福。 滴答!不停落下的大雨明明被她的红伞给遮挡,伞内却意外的下起了小雨,晶莹轻落在他的手背上,扬起头,看到的是她泣不成声的模样,不要哭,儘管他很想把话脱口却没能传递给她。 「你给我起来!」 啪!响亮的巴掌声回盪在不知觉变黑的街道,抓着他的衣领迫使清垣直视着她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流泪而涨红的双颊。 「逃不开,转个弯不就好了吗?」 转了个角度,清垣愕然的看着脚下,是阿!是他不肯让自己改变,才会一直困在原地,她的一句话点醒了他这个梦中人,他向前跨出一步,将后者涌入怀中,而羿珊也因为受了惊吓放掉了手中的伞。 既然忘不去就不要忘记,可是要记得带着这份过去向前进。 在雨里,两个有相同经歷的人相拥而泣,眼泪扫去的不知是他们的心情还是遇见相互疼惜的彼此。 约莫十馀分,清垣的情绪才逐渐平復,没有道别之意,他逕自转身漫步在雨中,够了!真的够了,为什么明明不想要这种感觉,不安感却还是不停袭来。 「哈阿……哈哈。」 回到家后,淋了雨的清垣身体更加的沉重了,一项要锁门才能安心睡觉的他意外的只将门给带上便往房里走去。 来不及换衣服的他躺在一旁的沙发上睡着了,淋湿的衣物紧贴在他略高温的皮肤上,没有气力将身上的衣物给褪去,他翻了个身,轻咳几声,大概是因为刚才没撑伞的缘故,又感冒了吧…不过,睡一觉就好了吧!清垣想。 「大叔……」 又是该死的电话声响,清垣似乎悟出一种原则,不想找允豪的时候他偏偏就会出现。 他掏出牛仔裤里头的手机按下扩音键,伴随着自己重重的喘息声,他听不清对方的问话,只是一个劲的敷衍,接着手没了力,手机掉在了冰冷的地板,清垣从沙发边拿出了被自己压在屁股下的枕头起来抱。 终于安静了,听着通话端不再有任何声响,清垣吐了口气,侧着身子在沙发上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只是呼吸似乎没有因为屈着身子而有太大的改善,反倒是自身的体温正在下降,好难受啊……他的喉咙有些乾燥没法喊出声,只能在原地不断的咳着。 --- 「你怎么全身湿了,先去换过衣服再来吃晚餐吧!」 收起红伞轻放在玄关门前的雨伞架里,羿珊快步的走向浴室,褪下身上淋湿的衣物,他的拥抱来的太突然,使得她现下皮肤上还残留着馀温,热热的。 「好香哦……我的肚子又饿了起来,宝贝谢谢你阿!」 语毕,旋即在耀杰脸上落下一吻,打开麵线的盖子,羿珊嚥了嚥自己的口水,这蚵仔也太多了吧!送了几口麵线进嘴里,加了香菜的蚵仔麵线与加了番茄酱的蛋包饭同样好吃阿!羿珊有些感动的捧着双颊嚼着嘴里头正被牙齿分解的蚵仔。 「吃慢点,这里还有四神汤呢!」耀杰说道。 「好啊!那你也多吃点。」 用汤匙舀了一口汤,送到耀杰的嘴边,总不能都自己在吃吧!羿珊秉持着一个要胖大家一起来胖的概念,拼命餵食着耀杰。 过马路的铃声此时在耳边响起,将手机夹在脖子和耳朵边,羿珊仍沉浸在快乐的氛围,直到电话另一头的着急口吻,才不得不让她正视问题的严重性。 「你说他怎么了?好,我等等会去确认一下。」 掛上电话,耀杰便望见她略带焦虑的脸庞,经询问之下才知,好像姐夫那里出了问题,接连播打着好几通电话都是语音小姐的冰冷声线,真叫人急死了。 「耀杰,你会让我去的吧?」 「我要你留下来,你也会去的吧?既然如此,倒不如要你小心点,路上小心。」 语落,羿珊穿着外套且手拿了把伞头也不回的朝着清垣的住处前往,只是她没听到的是闔上门后耀杰的呢喃。 坐在二十坪的屋子里,一个人有些落寞,几时开始姐夫的位置比他更略上了一位,不会的,别太在意,他多想由此证明自己不是个小气的男人,可是没有任何的男人会把心爱女人向外推的这种愚蠢行为。 矛盾感油然而生,作为男人他不能容忍他的另一半为了另一个男人拋下自己,但同时是作为医疗人员的支持者,确认对方平安无事是再平凡不过的事,他是不该有这般想法才是,皱着眉,耀杰将桌上的汤一饮而净的想道。 「怎么没锁门?」 快步来到了他的家门外,手轻推门就向内开了,羿珊反而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她对清垣的情感变质了吗? 原先坚信着那只是对家人的好,想要替羿琴照顾这个傻男人,可是当真相摊在面前时,竟是如此的不堪,她单手扶额神情痛苦的佇立在原地,她想自己需要些时间来验证这只是场荒谬的错误。 「怎么这么烫?」 回过神的羿珊,大步的往里头走去,不远处便可发现有个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她拍了拍清垣的肩膀试图要叫他去房里睡,却意外的发觉他高的吓人的体温,于是她急忙赶去浴室拿了脸盆和毛巾过来替他将擦拭着手脚,盼他的温度能稍微下降。 原来替人擦澡也不是件简单的活,此刻的她脑袋里浮现的是耀杰在每次她累的半死或喝醉时所做的事,这么好的人,却被自己糟蹋,想了想,眼泪就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羿琴,你可以不要离开我吗?」 「我不是羿琴,你看清楚啊!」 不论在怎么挣脱,意识模糊的他始终将跪在一旁扭毛巾的她给紧紧圈住,羿珊也就不再反抗,直直的让他给抱着。 斗大的眼泪是脸上的美丽星斗,只是此刻的她的心真的很乱,在意与被在意的同样难受,望着他逐渐舒缓的眉,羿珊想在给自己一段时间平復,也许再这么停留在原地,他和自己都会永远被锁在失去姐姐的回忆里。 如果她真的能,那该花上多少的气力和时光呢? 「我们何时能真正的自由呢?」她在嘴边喃喃道。 第二十二章 七月底,太阳热情的沐浴着大地,树枝下躲藏不少怕光线暴晒的鸟儿,啾啾的声响与蝉鸣交织而成专属夏日的曲子,恰如合适着在车站来往的身影。 唧唧如急急,携来相往的人多是牵伴而行,踏踏的重重脚步声在车票刷过了候车室前的机器后死命的跑了起来,这幕场景在男人的眼里又增添了些许的无奈,双手环胸葱指在臂上敲了首歌的节奏。 男人垂首睇了眼手上的錶,同时抬头滑开手机的萤幕与月台边的圆型鐘上的时刻是否相符合,额上冒着青筋,约定好的10点半在候车室见,那傢伙又再度放了他鸽子。 『北上往七堵的民眾请在4a月台搭车-』 听闻音控室的小姐细腻的声线在耳边响起,男人环顾着四周却仍旧不见他的身影,一把无名的火已渐渐的升上了头,早知道就不随便敷衍他,男人在心里想道。 两分鐘,所剩的时间不多,就连用多啦a梦的任意门也赶不上的距离,清垣拨了拨头发,佯装轻松等人的模样,实质上他体内的怒气已快从嘴里喷了出来,对,正如电视上恐怖片里的喷火龙一般。 「大叔,快点!我们要赶不上了。」 「如果不是为了等你,我还需要用跑的吗?」清垣没好气的说道。 驀地,远处的楼梯望见一个背着大包小包的年轻男生朝着自己狂奔而来,顺手丢了一包行李在清垣身上,空出的那隻手就顺道牵上了他的大掌往前跑,如果单看这段而言,搞不定能吸引上眾腐女的目光,确实他们的大动作也够显眼了。 逼逼声阻断了他们的希望,列车门无情的闔上了并向北部行驶,使得才至月台阶梯下来的两人傻了眼,清垣用着杀人一般的冷冽眼神瞪视着允豪,重死了!清垣拉起被背包肩带勒出的红痕,看来今天不是他的日子,够衰的。 「大叔,干嘛阿你!快上车。」 俄顷间,列车因瞥见几名乘客未乘车,好意的拿起无线电要列车暂时停止向前行驶,背着黑色的大包包漾起一抹笑的允豪乐呵呵的踏上了火车,回过身,只见清垣还愣在原地,不禁拉起嗓门大喊。 五车十一号,清垣专注的走在狭隘的走道上,对着手中在超商买的车票,前头允豪不停的开着车厢的门,所有的乘客对他们行注目礼,头低到不能再低,清垣渴望快些找到他的位置,好将允豪装了石头的大袋子给放下。 找到自身的位子后,清垣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压着手扶椅上的按钮,往下一躺找寻个舒服的姿势,戴起耳机隔绝了车厢内的吵杂声响,闔上了眼,享受着片刻的寧静,真的是片刻而已。 「大叔,你要不要吃东西,我就是特意去7-11买铁路便当才会迟到。」 脑袋有问题的人才会没想到自强号上也有贩卖香喷喷的排骨便当,不打算搭理他,撇过头从窗户望出的景色格外新鲜,有多久的时间没搭火车了呢?时间很难去细算,似乎是他上大学的时代。 「事情阿!不到最后可不要放弃,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结局是好是坏。」 「神经病。」 耳机里的音乐小小声的,还能听见别人的对谈,允豪默默的嗑完了他手里的便当,举起手背作了面纸擦了嘴,只是他的大嘴好像一刻都不得间。 倒映在玻璃上的是允豪收起笑容的正经神情,他的话语说的很轻,却如耳机线般的缠绕在清垣的耳边,答的无意,后者敛下了眼眸,睫毛轻轻颤着,那句话便悄悄的烙在他的心间。 『台中站快到了,请本站下车的旅客收拾好身边的行李下车。』 一路从高雄、台南、嘉义往上的自强号在两点四十八分时到达了台中站,用手捲着耳机线收进随身包里,瞥着旁边开着嘴和流口水的允豪。 清垣挑起了一眉,心里不断的暗骂着自己的莽撞,用大掌紧捏允豪的鼻子,望见他吓得从座位上跌下的慌忙神情,不得不承认清垣的心情有好了一咪咪。 睡眼惺忪的允豪拿起摆在架上的物品,刚才的举动使整个车厢充溢的他的惨叫声,颊边多了红晕,眼角瞧见坐在后排的乘客掩着嘴偷笑着,都是臭大叔啦!害他的一世英明给毁了,噘起嘴略带不满的看着已开门前去的清垣。 「你没有一世英明好嘛!」清垣鄙视的说道,若要问他为何会明白允豪的想法,清垣也仅能解释为瞭解。 台中的交通往返频繁,大眾交通更是每几分鐘就有一班,因为有人员在旁拱询问,也不怕有搭错车的疑虑,两个大男人就一手提起行李一手拿出悠游卡搭上了车。 扑面而来的冷气使额上的水珠消失无踪,但车上的人满到一个爆炸,清垣眼神死的看向司机,而后将行李往肩上一掛,伸起长手勾住上方的圆环。 约略一个小时的路程,允豪唇瓣都闭的紧紧的,眼珠转阿转的上下打量着清垣,不知在心里盘算着什么坏主意。 「哇呜……学校超大的。」 下了车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生意盎然的步道上,一路上允豪一直嘰嘰喳喳的讲着未来的学校多么美好,有牛有马有牧场的,怎么?是不被关在猪圈里不开心是吧?清垣在心里嘀咕着。 「同学,报上你的学号跟姓名。」 「他是我爸爸。」 「对,我是他爸爸。」 宿舍离校门口不算太远,但这大热天的汗流浹背算是基本款,允豪正在宿舍门口与宿舍楼长核对着自己的身份,驀地,工作人员瞧见允豪身后的清垣,不等他们开口问起,允豪勾起了一抹坏笑说道。 他没望见的是清垣眼中窜起的火苗,清垣会让他知道中年大叔也不是好惹的。 搭了电梯上至五楼,左手边第二间是他的房间,允豪打开了那道门惊见早一步来宿舍的同学已经开起了轰趴,披萨、可乐都摆在了桌上,每人嘴里塞一块炸鸡,听着音乐大声唱歌嗨着,望见此景,他怔怔的站在原地。 关掉了音乐键,将两人给拉了进房里并开始了自我介绍,与方才没有不同,允豪仍旧喊他一声爸爸,见状,有同学的饮料喷洒在地,全场哄堂大笑着。 「怎么了?」 「没事,只是爸爸在教训儿子罢了。」 用大掌抵在允豪的后颈,用力一掐,前者快哭出来的拼命向清垣求饶,他环顾着在场的人都呆愣在原地的模样,这才罢手。 「叫我学长。」清垣臭着张脸说道。 「好啦!学长,你要吃什么我都请你。」厚脸皮说的就是像允豪这样的人,能屈能伸的应对让人似乎摸不着底却又不至于难相处。 快速将手边的行李丢在桌上,推着清垣的后背出了房门,拼命的扮丑搞笑来平息对方的怒火,一路上用着手机收寻着好吃好玩的行程,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下午四点零七分,闭上眼随便点中其中一个网页,就是它了! 转角巷口的那间甜点店总是大排长龙,香甜的乳酪在嘴里化开、浓浓的奶味直衝鼻尖,小小的却蕴藏着好吃秘诀的乳酪,不禁令他食指大动,允豪学着隔壁桌的女学生们疯狂拍照,还有些留恋的舔着沾有乳酪屑的黑色汤匙。 反观,清垣则是面无表情的品尝着,一个微笑都没有,似乎是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般的进入了沉思。 「大叔,这两盒给你带回去,一盒帮我给姐姐。」 「你什么时候跟她那么要好了。」回过神,允豪递上了两盒刚才买的乳酪,没有应答他的问话,只是笑盈盈的望着他。 离开店家后,两人又去附近的知名景点晃了晃,但清垣仍没有嘴角上扬的跡象,只是一直陪着允豪到处乱跑而已。 「大叔,晚上回到家记得打给我哦!」离别前,允豪有些担忧的说道。 重新掛上了耳机,挑选着抒情的歌曲,双手插进了口袋,头也不回的上了九点十三分的火车,对他而言,今天的出走是一个结尾,对彼此都好的完美句点。 找到了座位,将提袋放置在脚前的踏垫,闔上了眼睛思考,自己是否又造成别人的困扰,如果消失是不是也不会有人知道,只因为他是杜清垣。 「混帐阿!」 忆起了那日被羿珊打巴掌,清垣轻抚着脸颊,眼神变得如深渊一般的难以探究,混帐,那一声是骂自己的,为什么都经过了十年他还没能逃脱,为什么他还只能依附着羿琴的死亡来存活呢? 太多的答案无从问起,清垣无力的瘫坐在位子上。 夜深了,车厢里的客人仅有两三隻,就算轻轻的哼唱着歌也不会有人察觉,清垣敛下的眼眸不再抬起,一路南下的火车有的只剩下到站的下车广播。 有人说,会哭是因为与寂寞相邻。 有时候必须认同的是,这首歌和小说里的那份情节,似曾相似。 正遇过,所以寂寞。 「我到家了。」像是在说给谁听一般,偌大的房子唯有那逐渐没入漆黑的身影,家是对谁而言的幸福,那已不再重要,至今清垣仍迷惘着。 第二十三章 过了赏味期限的食物,丢掉。 那过了原本寿命的年纪,是不是就该死去? 花蕊因多时未曾浇水而凋零,绿叶也不再饱和,细算上来花店已经两个礼拜没有开张,在允豪离开以后。 网路上的销售部落格也在同一时间关闭,每每点进去出现的永远是404的字样,清垣淡漠的神情没变,足不出户的,连没购买到花的乡民们都在ptt的讨论版上大做文章。 点开脸书又再度关上,那一闪而过的邮寄取货或到店取货的选择使清垣轻蹙着眉,呆愣的望着天花板,伸长了手却什么也不想做,也许厌世也不一定。 冰箱里还留有过期的乳酪,一盒羿珊的,但清垣没能前去拿给她,羿珊的居住地改变了,清垣没开口询问新的地址,明明可以去诊疗室拿给她,却碍于面子而不再前往。 「好不好?就让我跟你一起走了。」清垣的神情空洞不带有多馀的感情。 结束了,向回程那日说的一样,生命可能就此终止,不会再有人来阻拦,因为那些人全都已离开,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清垣紧握着手中的日记本想道。 瓦斯上的热水直直滚着,一点点的水在锅里沸腾着,呜呜叫的水滚警示声也没能使清垣起身关火,像是蓄意的一般,不打算离开沙发。 --(羿琴视角) 地点:明皇高中 时间:高二下学期的某日 一早的晨间练习,是为了即将接近的射箭个人大赛而准备,转了转右手臂,明明就已经答应医生不再频繁练习了,却因为担心清垣察觉异样而硬着头皮前去。 「哈哈,我跟你打赌我这次个人比赛一定会赢你的。」清垣像个孩子般在我身旁打转边玩弄着我的发梢说道。 「会哦!你肯定会赢我的。」 --因为我没能开口告诉你那个事实啊!今后不只是右手、左手,甚至是全身都没法再动弹,这一切都让我害怕,害怕有一天你知道了事实会离开我。 清垣好似瞧见我的奇异神情,右手搭在我的右肩上,他总是喜欢学着电视剧里的男主角走在我的左手边,离你的心比较近阿!清垣嬉皮笑脸的说道。 但,我的心你真的懂吗? 下课铃声一响,管它台上是恶魔还是撒旦,班上的男孩子不顾老师在台前嘶吼着,拿着篮球和零钱便衝了出去,只为能早些抢到球场和福利社的冰淇淋汽水。 与其他男生不同,清垣懒懒的趴在桌上睡觉,老师也没他的办法,谁要他字写的丑,连带的书也不想读了。 即便是垂着头也能感受到他炙热的视线,继续抄写着我的笔记,直到那黑影笼罩在笔记的上头,清垣鼻尖的气息在我的耳边缠绕,扑通扑通,双颊多了些红晕,抿嘴不让嘴角上扬,盯着笔记里的内容,却早无读书之意。 「嗯……你的笔什么时候多了橡皮圈呢?」 清垣拿走我手上的笔,举在教室的日光灯下仔细的前后瞧着,厚厚的橡皮圈套在了蓝色的原子笔上,为的只是增加手的抓力,双手不停在桌子底下绞动着,我实在不喜欢骗人的滋味,却不得不这么做。 一阵锥心刺骨的痛觉袭来,用左手捂着上下起伏的胸口不让清垣瞧见,敛下眼眸,我慢慢的调适着心情,为什么是我?我还想好好的活着阿……在身体某处有道声响这般大声回响着。 「这个是我要避免手汗的啦!不然笔一掉就断水,真让人感到头疼呢!」随口塘塞的话语意外的引起周遭同学的响应,睇见铅笔盒中的笔一隻隻减少,我的笑容的角度也随之递减。 「好酷哦!那这个在哪里买的到呢?」 「这是我妈妈买的,我不清楚呢!」 轻笑出声,眉头的距离稍靠近了些,两个不协调的情绪同时出现在她小巧精緻的脸蛋上更显突兀,好在同学们的注意力都在笔套上,看着他们相互讨论的模样,我不禁松了口气。 --医院,我是在医疗器材行买的,我的手握不好笔,医生建议我买的。我多想这么大声的对在场的同学说,可惜我没有。 学校的时光说长不长,一溜烟的便到了放学的时刻,轻柔的窗帘随着风飘扬着,从三楼向外望的景色正美,夕阳替彩霞穿上一抹橙黄的新衣。 我拾起书包打算下楼回家去,惆悵感在心理挥之不去,有朝一日我也会同夕阳这般没入吗?只是太阳西下隔日会在东升,人命却不再重置。 「今天还有要去弓箭场练习吗?」 摇摇头,随意的编了个理由便上了妈妈的摩托车,一路上我不停盯着机车的后照镜瞧,想确定那个傻瓜最后的走向。 回到家,把书包放在二楼的房间里,闻到了妈妈的炒菜香和抽油烟机的声响,我两步併作三步的下了楼替妈妈摆好碗筷,看着桌上满是自己爱吃的菜,我忍不住的用手指偷捏一把盘里的菜肴,好烫,可是充满着妈妈的味道。 这顿饭别于平日的气氛,有些沉重和说不出的诡譎,妈妈一路上到现在也没讲过一句,只是拼命的夹菜到嘴里,肯定在压抑着什么吧? 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好似当年离异的剎那,不同的是自己不再是个傻傻不懂事的孩子,总想替她分担些什么。 须臾之时,对母亲的一句叫喊使她放下了手上的碗筷,扬起头才惊觉眼泪已扑簌簌的落下,又是一刀刻画在心头,原来背负着痛苦的不单仅有自己一人。 「琴琴,你不要再去上学了好吗?算妈妈求你了。」 「妈妈,可是我还有梦没有完成……」 走向母亲的身旁将她拦进怀里,哭是一种释放情绪的选择,心也能再次洗净,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指甲嵌入掌心,一个个指甲痕向外发热红肿着,我不能哭,擦拭着在眼眶滚动的泪,告诉自己、逼迫着自己必须勇敢。 「可是我担心你的情况会越来越糟。」 「我都有乖乖的按时吃药,没那么严重的,妈妈能相信我吗?」 不断的重复着相同字句,为的只是让母亲能够安心一点,会不会其实在母亲的心里曾有过那么一点念头:如果当初判决到自己手里的是羿珊那该有多好。 思即此,我的心又再度的沉下去,以往的乐观面对全变成了鑽牛角尖的奇怪性格,我漾起一抹难看的笑,抽着桌上的面纸给母亲拭泪。 「那你打算上课到什么时候?」 「这学期结束吧!我跟您约定好。」 小拇指互勾、大拇指盖章,记忆里妈妈总是这样与自己约定事情,这一回轮到我来给母亲安全感了,将头埋入母亲的颈间,我可以的,可以保护好周遭的每个人。 --- 时光飞逝,校园生活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也不知是因为欢乐亦或者是昏睡在课堂间,今日是全县市各校的射箭友谊个人赛,所以我和清垣以及弓箭部的干部们都向学校请了公假,坐着校车前往比赛的地点。 因为是友谊赛,赛制难免与国外的有所区别,只比远程(男生90公尺、女生70公尺)的距离且靶纸使用122公分的,规则不难,每个人上场共九隻箭,靶纸上有1~10分的区别,採积分制的越中心越高分,分数少的就理当输了比赛。 「我一定会赢的。」坐在座位旁,清垣信誓旦旦的说道。 会场里的空间很大,是个半露天的广场,睇见各校其他选手抬头挺胸的走路姿态,我的心不禁盪了下来,连铅笔都拿不稳的人,有什么资格参赛?抓紧了衣角,抿紧唇瓣在心里幽幽道。 『大会报告,首先进行比赛的是男子组,站在第一道的是明皇高中的杜清垣……』 广播台正一一介绍着站在箭靶前的每一所学校代表,加油阿!你一定可以的,我在心里替他打气。 『哎唷…看上去势均力敌欸!剩最后一箭请各位选手要好好把握哦!』 主持人拿着麦克风大力的吆喝着,试图带动场上的气氛,但弓箭需要的是更大的专注力,汗珠沁出在额上,喉咙因乾渴而下意识的吞嚥着,屏气凝神只为的夺得头筹,咻一声,箭稳稳的插在了箭靶上,哨子声在耳边响起,男子组的第一场比赛告一段落。 「我超帅的对吧!等等上场不要太过紧张哦!」清垣看似轻松的走下了靶场,凝视着褐色瞳孔,他捏着我的双颊说道。 评分人员在计算刚才的靶纸上的箭靶数时,女子组便先站定在位置上准备,深吸口气跨出脚步,不停做着手部的运动,即便我的手不再灵活,我也要试一试。 「站立、搭箭、开弓、固势、伸展、放箭……」 哨声一声响起,第二场比赛开始,如唸着咒语般的默背着射箭的顺序,杏眼微睁,单眼瞄准箭靶上的相关位置,手臂向后一拉,箭飞快的插上了箭靶,两箭、三箭接连顺利的射出,用手抹了抹裤管,手心的汗与无力感都显得状态不佳。 果不其然,箭尚未瞄准之时,手一滑,弓箭跟着掉落在不远的弹丸之地,再来,我不气馁的拿起了黑色桶子里的箭。 『哎阿!明皇高中的女同学好像有点不妙呢!』就连台前的主持人也睇见我的惨状,向后一撇,清垣的眼神参杂着忧虑。 回过神,试图让自己沉浸在当初参加社团的欢愉,再度的瞄准红心、开弓,一箭擦过箭靶,又少了几分,不再如初时的堆起笑容,接踵而来的失分使我的心情有些惨淡,举起最后一箭,射出,明显的,我输的一塌糊涂。 「呜呜……」 本想忍着不哭的,可抬头瞧见自己的姓名不在下一场比赛里,我终于溃提了,在清垣的怀里嚎啕大哭的,也许我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正当哭泣的理由。 吶!其实我很不甘心,一点也不想输的,却只能留有场边流泪的权利,我真的好想要好好比一场,跟他。 第二十四章 深夜里,没有车子的喧嚣和小朋友嬉戏的喧譁,街道旁的路灯接续着家中的灯火渐渐亮起,醉汉跌入垃圾桶发出的巨响也格外清晰,手錶上的指针滴答的走发出了答答答的声音,我迟迟没能与周公见上一面。 好久不见这句话从隔壁的房间传到我的耳里,那是妈妈的声音,这么晚了打电话给谁呢? 妈妈怕吵醒我的轻喊着那个人的名字,爸爸,许久没见上一面的男人,我都快忘了他充满威严的容貌,断了一节的眉毛是他的特色,我却仅能看着相簿想念着。 「你搞什么阿!那也是你的女儿欸!你不该负点责任吗?」 大声的对着电话另一段咆哮着,换算时差,国外的时间应该是早上,爸爸应该正在办公室做工作,或许爸爸可曾想过这通电话来的不合时宜,但所有的一切的归因都在我身上,是我让他们吵架了。 「你知道她得了als需要花上多少钱……」妈妈的声音转为哽咽,隔着墙也能感受她用手捂面难过的压抑哭声,转开房门把手的我在她门前佇立不前,手贴在门边,静静的叹息着,差一点眼泪就要滑落。 「我是绝对不会把她的监护权让出去的,我自己会想办法养育这个孩子的。」嘟一声的掛上了通话键,离婚了这么多年,再次的联系竟带着不堪得消息,相互折磨。 彷徨、不安顿时涌上了心头,眼眸上的羽扇煽动着催泪剂,我抬起了手敲了妈妈的木门,逕自的开了进门,睇见妈妈胡乱抹着脸上的泪痕,眼角的红肿仍在,我向前走去像是撒娇的鑽进她的被窝里,环抱着她的腰,试着与周公频道连接。 「妈妈,今晚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侧身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她粗糙的掌心抚在我的脸上,温温热热的,跟靠着下巴的头顶所感觉到的晶莹同样。 --妈妈,我好害怕。这是一直潜藏在心里的真实情感,可我不能说,因为妈妈肯定也跟我有着同样的感受。 --- 翌日一早,乘着妈妈的摩托车来到的学校,一路上的风抚过脸庞,清爽的带来了美好的气息,紧握着侧背包的肩带,有些恍神的下了车与母亲道着再见。 「早安。」睇见校门口有教官检查着学生的仪容,亦有白目学生故意让教官追着跑的场景,迈开步伐向教室走去,昨日一夜辗转难免,外加上母亲对我说今天会去多找几份工作来增加收入,思即此,我的心揪了一下,摸着胸口左上方,规律的节奏似在倒数着生命的消逝。 顷刻间,一个踉蹌便扑向大地的怀抱,搔了搔自己的后脑暗骂自己的不小心,下一秒很快的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好在的是刚才的到校同学不多,否则自己应该会找个地洞鑽进去,做个隐居的山顶洞人。 我想我是太小看了我的病情,全然不知另一场噩耗即将朝我扑掩盖来。 午时,大家两两坐在椅子上、也有人併着桌吃饭,拿汤匙的方式与他人不同,比起舀更像是用铲的将饭放置嘴里,比起不想碰触到跌倒造成手腕上的小擦伤,更多原因是那逐日挛缩的右手。 午饭过后有一小时是午休时间,所有人都趴在桌上充着电,好为下午的体适能测验补充着体力,再三的确认着班上的人没在起身的举动,我瞧瞧的从书包里拿出了药袋,撕开半透明的药袋,打开水壶,准备吞药之际,一张纸条如小时候的童玩跳青蛙的丢在我的桌上。 迅速将药袋收了回去,转头睇见清垣如黑鑽般的双眸,忧虑、恐慌又再度袭来,我放轻动作的打开了摺了两摺的纸张,一句问话如晴天霹靂般的打在头顶,微笑、我要试着微笑,不能让清垣看出破绽,不然先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没什么,就是一般感冒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才不是一般的感冒呢!是会不断恶化的渐冻人症,如果你能亲口听到我说,是不是会就此离开我呢? 递上的纸条很快又传了回来,纸上的内容用橡皮擦擦拭过,但隐约能看见些痕跡,取代甜言密语的是清垣的早点休息,暖暖的,眼眶凝聚了水气,快一步的撇过头趴下。 我不值得你的好,我早晚会消失在这个地方阿!充斥着满满的想法使脑子混沌,算了就这样吧?我在心里吶吶道。 「同学按照号码排几排,等等要先测1600和800公尺的赛跑。」 拍着手吆喝着班上同学迅速列队在他的眼前,体育老师拿着手上的板夹,依照着上头的名单点着名。 最后一节的体育课让班上的大部分人都显得精神抖擞,女生乖乖的列队在跑道上,还有人邀约着一同跑,我看向前方的操场在一旁的树阴下热身准备着。 老师一声令下,前半段号码的女生向前踏着步伐,像是跟随呼吸的频率一样,一二一二的喊着口号,我伸长了腿蹲在地上拉筋着,等待着下一次的指令。 哨音又再次响起,我的起步稍比别人晚上了一拍,但我不害怕,长距离的跑步是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和体力在撑着的,望着眼前的弯道,我又超越了一些人,嘴角不禁漾起一抹笑,唯有运动才能暂时忘却那一点痛。 「我觉得李维珊会赢啦!我跟你赌饮料。」一名男生说道。 「赌就赌怕谁阿!我赌羿琴会赢,她如果输我请全班喝饮料。」 「好啊!我们就来看看是谁获胜。」 男生在旁大声的打赌着谁会第一个跑回终点,而我也在他们的讨论范围内,一瓶饮料的赌注,看来为了不让清垣破财我要更努力一些。 那双擒人心智的黑眸直勾勾的盯着我,让我不得不分心看他几眼,离终点已经不到200公尺的距离,我加快了步伐向前迈进,驀地,一个相似的感觉重置,再一次的侵袭上我的左大腿,瞠大杏眼,在我来不及拉回平衡之际跌上了操场的pu跑道。 红色跑道上被布鞋磨出一颗颗沙砾黏在破皮的手上,我吃力的撑起了身体,还想继续跑完剩下的路程的剎那被拦腰抱起,清垣抱着我一路奔往保健室。 双膝的伤口透过生理食盐水的消毒乾净许多,轻蹙着眉,我抓紧清垣的手来转移注意力,保健室阿姨快速的包扎好了,道声谢,我们回到了体育场,班上的体适能仍进行着,男生不知从何拿来的饮料目录和白纸,开始点着里头最贵的饮料。 「一群没有同学爱的傢伙。」虽然是这么说着,不过清垣将我带到旁边的阶梯上坐着后便朝向他们跑去与他们玩在一团。 一节40分鐘的课程不是很长,男生相约着去吃学校附近的冰品,就连本来要陪我到校门口等妈妈的清垣也被拉着走,睇见他们远走的背影,嘴角的角度也趋近于零。 心中的苦涩随着脚步的前移而倍增,发觉自己的负面情绪稍渐增长,我拍打着自己的双颊,靠在校门边的墙壁上等着骑机车前来的母亲。 「妈妈,你不是要工作吗?」 「我们老闆人很好,允许我先戴你回家后再去上班。」摸了摸我的头,似乎是看穿我的不安,妈妈笑着说道。 坐上了车的我分享着在学校间的趣事,短短的路程我环抱着妈妈的腰,将带着安全帽的头贴上了母亲的背,即便汗流浹背,那也是专属母亲的味道。 「放进电锅热一热就能吃了,妈妈去工作了。」 黄色便条纸贴在了桌盖上,里头的饭菜都是我的最爱,肉燥里的鸡蛋滷成深褐色,阵阵飘香的香菇鸡汤也不妨多让,色香味俱全的晚餐纵然令人食指大动,我却提不起笑容。 掀开了桌盖,将菜放进电锅里和瓦斯炉上弄热,拿了一副碗筷摆在桌上,一个人吃饭真的很孤单,想起仍在工作的母亲,我的心口又疼了一会。 空荡荡的房里没有母亲银铃般的笑声,我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作业,睇见自己越变潦草的字跡不禁叹了口气,就连洗澡期间也满是心不在焉的模样,早早的做完应该做的事,我坐在书桌前,台灯照亮着向日葵的日记本,深吸了口气后翻开,再一次的写下自己的心情。 「吶,对不起清垣,我害你输了赌注。」我在笔记上写道。 「晚安。」凌晨两点,夜里的声音如装了扩音器般的格外清晰,一串钥匙开门的声音,儘管脚步放的很轻,我仍旧感觉到了妈妈卸下疲劳回家的步伐,躺成了大字型,在嘴边向她道了声晚安。 第二十五章 星期五,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天空的蓝有如画家随性泼洒的画作,临近幼稚园的小朋友一同放开手上的各色气球升了空,为画布增添些许繽纷。 期末考后的心情无疑是美丽的,班代表站在台前主持着班会,白色粉笔在绿色的黑板上书写着方正的字体,毕业旅行四个大字显现上头,同学们的手里都拿了张决议表和回条单,拿起麦克风班长在讲台上卖力的传达早一时的干部开会内容。 「我比较想去北部,你们都给我勾北部啦!」 「去外岛不是也很好吗?干嘛不去。」 班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相继说出某条路线排程的优缺点,整个班上闹轰轰的,就连坐在一旁的老师也不起身管理秩序,只是笑着。 年轻嘛!每个人的岁数都只能来过一遍,倘若不能玩的尽兴,那老了势必会后悔! 「羿琴你会去吗?你想勾哪个选项。」 戳了戳我的肩,清垣在我耳畔低语,睇见他两手拿着勾选好的意见表,顷刻间,握着原子笔的右手顿了一下,清垣一把抓住我的右手腕不让我动笔,我极力的收起原有的悲伤笑着回应,去,我一定去,我是这么回答的。 哽在喉间的话语没有脱口,那抹忧伤反射在镜面,桌上的回条单不留神的揉烂丢进抽屉里,上头的我愿意也只是一道谎言而已。 曾有人说过温柔是一体两面的双刃,适当的温柔和陪伴会给人勇气,但多馀的温柔只会让当事人瞭解实情后受伤。 清垣阿!我捨不得你因为我的坦白起了变化,我能自私的在剩下的岁月里倚靠着你吗?就一下下,真的。 「羿琴,你跟我来办公室一下。」拿起了板夹佯装不经意的走过我的座位旁落下一句话,旋即走出了门口。 老师找我做些什么呢?我在心里吶吶道。 手微撑在桌面转身从书包夹缝间抽出一张白纸,我跟随在老师的身后,三步的距离不远也不算太近,窗外的阳光洒落在老师身上形成光与影的分界,说什么呢?我垂下头捧着自己遇到紧张事情会绞痛的肚子私自猜测着。 「老师想知道你最近的小考碰上了什么困难?后半部的试纸题目其实以你的实力来说不难的……」 睇见老师边询问边用红笔在我的试卷上用公式解答的模样,看上去像是在嘲讽着自己逐渐萎缩的右手,好意的一番解释经过脑袋回路传出的讯息全是负面的。 其实后续的话语再也进不了我的耳里,拆解的文字转化成了晶莹滑过了颊面一滴接一滴,手里的请假单也多了许多层皱褶。 见状,老师抽了几张面纸递了上来,慌乱的神情是我所不曾见过的,一个总是将威严和温柔併用的男人,竟也有这般不知所措的时候,用手背胡乱抹去本不该在脸上出现的泪滴,我递上了用胶水伏贴看诊证明的请假单。 细框眼镜下的双眸凝视着自己红肿的杏眼又低头睇见那个现阶段不可能出现的医学名称,老师的神情茫然声线颤抖着,深怕我受伤似的快动作拉了一把椅子给我坐。 「你打算告诉班上的同学吗?」 「我不希望被他们用异样眼光看待。」 果然逃脱不了这个问题,但与其被他们成天当作茶后饭馀的话题,我情愿一个人静静的淡出在班上的存在感,摇摇头,把事情说出来绝对不在我的选项里。 「那你希望老师要怎么帮助你?」 「保持原样,毕竟我学期末就要休学了。」 敛下眼眸,尽可能的将话说的云淡风轻和面无表情,我不敢私自揣测老师的想法,想必是有如五雷轰顶吧!就跟自己当初宣判的那一刻相同。 「老师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能去保健室吗?」 不论是那个表情或是假单上的字样都很令人不快,所以我寧可佯装视而不见,扶着额眉头纠结一块的对着眼前同情自己的老师说道,我这个谎也算说了一半,我是真的不舒服,心理上。 逃离了现场,我走在走廊上,看似望不尽的长廊其实不远的转弯处便是弓道部的练习场,就如同生命一般,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如意的插曲,有的甚至让人丢了性命。 呜咽声从弓道部的靶场传出,小小声的哀鸣满载着不知如何消耗的情绪,左手使力扭乾毛巾往地板放,擦地是能让我感到抒压的方法,每每遇上了不开心的事便试图擦亮社团的木质地板,试图传递着自己的不愉快,可这次的情况不同,在心境上。 右手负责固定由左手转乾抹布的两头,而后膝盖着地的认真擦拭着地板,用力再用点力!杨羿琴振作阿! 在心里不断的咒骂着连病魔都没办法对抗的自己,丝毫没留意身旁摆置的橘色水桶,驀地,我打翻了水桶又踩在那摊水的上头,等再度回神已是全身躺在地板的事情了。 冰冷的水透过白色的制服传达至皮肤,鸡皮疙瘩是最好的证明,睇见水中的狼狈模样,我笑了,我笑到哭了。 好痛好痛,总算有个能与心疼相比的类似感觉。 翻成了大字型,放松了全身的力量感受着那仅剩的一点快乐,至少这个环境是我唯一能再展开笑顏的地方,盯着天花板看的我,白白且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顿时令我羡慕,如果人的脑也那么简单该有多好? 约莫十馀分的时间,我起了身将地板上的水渍收拾乾净,垂头望了身上的衣物还有点湿,我呆坐在靶场上等待下课时分。 「衣服快乾吧!」我轻扯着贴在身上的制服说道。 在班上的同学争先恐后的出班上的门抢购限量午餐时,我趁乱收拾好自己的书包然后放轻了脚步走到了校门口。 正当我庆幸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时,顷刻间有个人抓住了我的左手,侧过身,瞳孔里清楚的放映着那人的面容,一时之间我的脑袋竟然短路。 「你要去哪?我刚刚都找不到你,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 「去医院看病,刚刚跑去厕所拉肚子。」捧着肚子佯装一副腹泻到快虚脱的模样,睇见他半信半疑的蹙着眉,我甚至整个人都蹲了去。 「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不去毕业旅行对不对?」虽然担忧,不过嘴边仍不放弃猜测着真正解答,大掌轻在她的肚子间揉着,清垣无方向的猜想着答案。 「好了,你快点进去,毕业旅行我一定会去,你就听话点赶快回教室吃午餐,等等教官出来抓你,我可是有请假的。」 睇见妈妈的摩托车在不远处,我缓慢的起了身推着他的背往校园里头走,清垣的背看上去宽宽的一定是个好的依靠,只可惜未来在他生命里的女孩不是我。 送走了清垣后坐上妈妈的车来到了医院,从门诊牌子的小窗口投递自己的健保卡和回诊单,我静坐在一旁等着护理姐姐叫号,不经意的撇过头却睇见妈妈的愁容,笑一个阿妈妈,我不希望你的脸有笑脸以外的表情,儘管我想这么说,但我没有说出口。 「你现在的情形如何呢?」 如实回报着自己的身体状况,望着医生的面无表情的听着,想来医生也是歷练丰富才能练就扑克脸的好功夫,我玩弄着自己的十根手指边听着医生的病情解释,兴许是心早已飞向外头的小吃贩才漏掉了医生眼里闪过的那一瞬的讶异。 倘若我知道这个眼神带有病情恶化神速的意义,我想我会加倍的抓紧了生命在过活。 「医生你给的药是不是没有效,我女儿好像都没有起色。」 「我有说过锐利得是让她的病情延缓恶化时间,不过最终还是会走向死亡,所以请妈妈可能还是要先有心理准备。」 医生与母亲的话听到耳里,我只感觉到心里的那个平衡桿就快翻了,撇过头看着妈妈用双手捂住脸的模样,我知道她在忍耐,为了我。 看完诊至手扶梯来到了一楼的取药处,一路牵着她的手就像小时候被握在手里的那样,只是这次我不晓得还能再体会母亲手心的温暖多久。 「妈妈,我先去上厕所哦!」 「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嘛?」 点点头,旋即回身走往不远处的厕所,我选了间坐式的马桶,拉开门把左脚踏向前时,不好!一个软脚使重心向前倾斜,整个身子倒在了马桶边,厕所的门再度的闔上,原先是个好的保护装置,却害的我晚了些被发现。 头上的冷汗直流,我冷哼了声,想藉由墙壁来撑起身体,却不料在起身之际,骨盆一阵锐利的疼痛感袭来,使我又跌坐回去,右脚的半截裸露在门缝间摇动着,为的就是希望来人能察觉,可惜没能达到效果。 突然,我瞥见墙上的红铃,用所剩无几的力气去打开盒子,正当我要按下按钮前一刻,母亲的呼叫声使我红了眼眶,我在这里阿妈妈!在晕厥前我这么说道。 「好痛……妈妈……我好痛。」我气若游丝的重复着相同话语。 再次醒来,浓厚的药水味衝进了鼻腔间,麻麻的不能动弹的左大腿,使我心急的掀开棉被,一层厚厚的纱布盖住用透气胶带黏贴在左髖部的位置,傻了,我睇见一旁借来的轮椅,我趁着母亲不再病房内的期间,拉起棉被痛哭失声。 「这一次是真的是不能一同前往了。」 第二十六章 再见一词,用在你我竟是永远不见。 「没有我的高三生活,你好吗?」 再度提起笔已是结业式后的一个月,我从搬家后层层堆叠的纸箱里找寻那本日记,握紧笔写下有关那日的道别,歪七扭八的字涵盖着对你的喜欢不曾退减。 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杜清垣,那些隐藏在心里的话恐怕再也没法说出。 「记得放学要留下来,我要跟你好好道别。」 「别搞的气氛那么感伤,开学不就见到面了吗?」 翻开折叠式的手机,点开左下角的讯息一处,是否删去?游移在按键上的手指迟迟无法断然的按下,睇见他一副我大惊小怪的文字组合,眼睛又再度起了雾。 笨蛋清垣,你再也见不到我了阿!长按红色电源键,我将手机丢在玻璃瓶的盒子里,因为玻璃易碎,能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再去惊扰那些曾经与自己要好的人,坐着轮椅在镜子前左右摆动着,难道自己的下半辈子便只能和它相依吗?我在心里不断叫喊。 忆起那日的情形,我努力在纸上描绘着清垣的轮廓,一个不留意,人便捲进了时间的沙漏里,回溯着结业式的缺憾。 偌大的医院里,我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健保床里,不再哭闹,因为深怕隔壁床的老阿伯受我打扰,我凝视着窗外久久不发一语。 手机不停在柜子上震动着,翻看手机的致电者,是他,我又按下了右手边的红色通话钮,对不起是我想说的,屡次拒绝来电的心又何尝不疼呢?只是我怕自己听见他充满朝气的声线会再度打乱平衡,于是手机又浮现一通未接来电的显示。 拔下导尿管多日的我未曾让自己的脚碰触地面,兴许是我绝望了,不敢再轻易的尝试下床走路的机会,因为我与别人不同。 长时间用药水涂抹的伤口逐渐癒合,可是伤疤还在,我用手抚摸着凹凸不平的疤痕,彷彿能转移伤口似的心上也有一块块碎片跟着斑驳掉落。 寧静祥和的空间里散佈着鬱闷,我睁开眼又闔上眼反覆着相同举动,床架旁佇立的点滴架掛着一包点滴,睇见里头的输液一滴一滴的慢慢往下坠,我无心的计算着,住院不过是这么回事,没人来探访时无聊透顶。 驀地,病房走道的喧譁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竭尽全力的嘶吼着不想截肢的话语回绕在耳边,我睇见那个仍沾有血跡的病床被推进了我对面的床位,302-2是那人的床号,护理人员为了阻挡一群好奇者的围观而拉起了围帘。 至拉上床帘的那一刻起,哀号声不曾停过,我手里的鸡皮疙瘩也被唤了出来,虽然只是瞥了一眼,不过他的年纪约略比我稍长个几岁,根据坐在陪客椅旁的亲戚谈话间能得知他是因为骑车出门被汽车碾过双脚所以送医的。 他的母亲与我的没有不同,掩着嘴拿起紧握在手里的手帕擦泪,就算被儿子大吼觉得难过,但只要儿子尚有求生意志便高兴的不可言喻。 父母是个奇怪的生物,明明同样都是人,却总能看见自己孩子需要的然后奉献自己的岁月和金钱在培育,我们快乐他们也就开心的无话讲,反之我们难过了他们也会替我们打抱不平,后来我才瞭解,这一切都是因为有爱。 护理人员推出了换药车,微开的帘子能望见他手脚被缠满了绷带和纱布,兴许是我的眼神太过不避讳,他撇过头便察觉我的目光,几乎是撑起了上半个身子在窥视着对面的一切,以致于在遭到他的瞪视之际,吓得躺回了病床。 白净的墙面隔着另一个人的故事,那全身满是绷带的男人令人不得不在意,轻漾起一抹笑,既然自己所剩的时日不多了,那就即时的带给别人幸福吧! 一句话,一个举动都有让危机成为转机的魔力。 「看什么啦!有人叫你看是吗?看到别人截肢你很开心吗?」他的低沉语调彷彿在嘲弄着自己摆脱不了截肢的命运,从住院以来,我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比别人好一些。 像是想通了什么,我拉下了床栏杆,缓慢的撑起了身子坐到了一旁的轮椅上,摸着仍有些刺痛的左大腿蹙着眉,但这都不表示我会停止接下来的行为。 向前向后操纵着轮椅,从没下过病床的我在轮椅上摸索着,无需抬头也能感受到他的注视,不管他,我逕自的用手控制着轮椅直到驾轻就熟为止。 「我们交个朋友好吗?」 或许是正义感深植在我的心中,稍等练习完毕后便直直朝着对面的病床推去,慢慢的、配合着手部的协调,用着柔和的声线对陪客椅的人们说声借过,睇见他困惑的神情,瞳孔放映着我越渐接近的身子,直到我的轮椅停靠在他的床边伸出左手对他说了一句话,使他呆愣在原地好久。 「你不说话我当你是答应了阿!谢谢你。」 轻将手贴上他的大掌,目光全都聚集在他嫌弃的脸上,我只是有轻笑不再多做解释。 那一句谢谢的含义深重,感谢他的出现敲醒了我藏匿在心底的懦弱,会好的,因为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差,我想。 光芒和影是互补却也相互融合的两物,倘若朝着光亮处狂奔,那影子绝对落在身后,这是母亲小时候告诉我的小故事,她说唯有向前进才能挥别不堪。 「奇怪的人。」他甩开了我的手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后脑在嘴边碎唸着。 晚间,母亲带了我最爱的海鲜粥来探望我,肩上的红色袋子里头装着我的换洗衣物,她轻坐在陪客椅旁看着我吃粥和我聊起今早碰见查房医师的对话内容,我明日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母亲说道。 晚餐过后的洗澡时间,褪去衣物坐在塑胶椅上让母亲替我洗头洗身体,好怀念的感觉,有如时光倒转回小时候的光景,一家和乐的团聚在桌前说笑着,相互捉弄着彼此玩着捉迷藏的日子已不再重现,我很渴望幸福,我想母亲也是。 「妈妈,我答应你搬回老家生活。」我说道。 那夜的心情格外平静,或许到了该做结束的时候了。 翌日,母亲特地跟邻居借了台休旅车载我去学校,因为结业式只有半日的时间,母亲也打算向老闆辞了工作先行回家打包行李准备搬家。 「羿琴这是我们去毕业旅行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对啊!对啊!你看这隻雪白的兔子吊饰多适合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一群人睇见我坐在轮椅上的情形皆瞠大了双眼,才进到班级不多久便成为了话题的中心,也有人拿了毕业旅行买的小礼物送上来给我,清垣也不例外,一条有着几朵小花的手鍊未经我的许可便叩上了我的手腕。 约定,男生送女生的手饰中含括了这点小心意,但亲爱的,很抱歉我即将离你而去。 「对了,我们有从老师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情。」 「下次要小心一点别再跌倒了。」 话锋一转,从她们的话语判定老师对外的解释是针对我脚开刀这回事,轻吐了口气,我漾起一笑继续与她们谈话着。 「男生!来帮我搬东西去办公室,办完就可以直接回家了。」语落,班代带头搬起一箱装满粉笔和佈置用具的箱子向前走,虽说听见班上的哀叹声四起,不过倒是很听话的把还能使用到的东西都囤积在老师的办公室座位上。 睇见清垣背起书包和一个木箱子向外走出去,心有些急,阻断了还在进行的对话,逕自的拿起手机输打着几个文字。 回应吧!这是最后一次的见面了,清垣你一定要出现阿!捂着心口的地方,我不断盼着你的出现,可惜没有。 低头瞧见你一派轻松的语气,我实在很想在那刻拨打电话给你,可是我知道我一定会哭,我会很捨不得你,所以闔上了电话摆回口袋里,继续坐在原地等你。 班上的人都陆陆续续回家了,太阳洒落在班上的各个角落,是温暖还是落寞,我有些错乱,坐在轮椅上的我等了又等,总想着你会出现的那一刻。 有些时间错过了便是错过,绝不会因为你的悔恨而让事情有转圜的馀地。 失落的情感犹然而生,生命中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直陪着你到最后,心间有着生锈的痕跡,一道道遭挫折和现实崩坏的伤口癒合结痂在上头,只要稍稍的轻推必然瓦解。 正如你未曾出现,放我一个人在教室里哭得像个泪人儿似,那句话一直哽在喉间没说,再见,不再见面。 真相,就留在未来的以后吧……我想。 顷刻间,一道沙哑的声线叫喊着我的名字把我拉回了现实,母亲睇见我房里的檯灯亮着,几次呼喊着我的名字都没能给予回应,担心的摇动着我的肩,带点责备的语气从后环抱着我,母亲说她剩的只有我了,我又何尝不是呢? 「妈妈,你一定累坏了,先回房睡吧!我没事的。」 轻闔上了桌上的日记本,上头的字样很是潦草,我微微侧过身给母亲一个拥抱,趁我还有力气的时候。 等母亲回房后,我收拾桌上的笔记本放置在那个不再使用的书包,睇见那书包的绑带有些脱线,我起了身找寻针线盒缝补着,就算右手不再灵活那又如何,至少我的手还在,我从那人的身上学到了一课,谢谢一词是对他说的。 「上天阿!我恳求您为清垣施个魔法免去他的苦痛吧!」 回想往事很是伤神,我凭藉着自己右脚当支柱,撑起身子往床上倒,我很快的进入了梦乡,梦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我双手合十的诚心祈祷着。 祂的轻声应允,顺道放开手上的细砂,流淌在指缝间的紫色沙砾,是时间。 第二十七章 生命是稍纵即逝的流星,不经意间又一颗星辰殞落。 「清垣、杜清垣大叔。」 是谁?正喊着我的名字,清垣在心底想道。 想睁眼,眼皮却如上了强力胶似的无法动弹,想举手,却连一根手指都能没能移动,眼前昏暗一片,清垣彷彿听见熟悉的声线在耳畔低语着。 「喂?你不用再来了。」低沉的声音有些不同,重担全数的倾倒在清垣身上,自己曾几何时说过了这般话,是了,在羿琴过世的那一刻。 沉沉的睡意将清垣带回了最后一次见她之际。 忆起九月的那一日,窗外的秋风落叶彷彿怜悯着清垣的遭遇,大掌轻抚着怀中人儿的脸蛋,一滴两滴的眼泪落在她不再呼吸的颊边。 辛苦了,清垣将羿琴拦入怀里说道,儘管佳人已没有了心跳声,清垣仍旧用五指梳顺过她从未打结的黑发,用面纸擦拭着刚才坠落的眼泪,拥着她呆坐在房间里好一会。 屋子里满是她的气息,淡粉色的墙壁是按照羿琴的指示粉刷的,梳妆台摆着好几瓶的身体乳也是依她喜欢的味道挑选的,还有衣架上的裙装也是清垣推着轮椅带她一一试穿才购买的,为什么他做了这些得到的却是她一声不响离开的消息? 自私阿……那是清垣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责怪她。 清垣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子大哭,这个世界只有她才是救赎,紧握她的小手并在手心间写下了三个字,即便她没能体会,我爱你都永远存在他的心间不曾遗忘。 稍微冷静过后,拿起了电话向公司请假,褪去了身上的西装和羿琴挑选的格子领带罩在羿琴的身上,再一会儿吧!不想如此快的与她分离,紧紧的将头埋入她的颈间,从前明显跳动的动脉停摆了,传递的抑不是她的柔软,回眸望见那掛在床尾的婚纱照,再一次眼眶泛泪了。 「洁白的婚纱,手捧着鲜花,美丽的像童话……」 齿缝间轻吐着她最爱的那首歌,婚礼是每个女孩一生一次的梦想,白婚纱、满天星的花圈在头顶上衬托出她的美,没有宴客是唯一的遗憾,睇见羿琴右手无名指上的鑽戒,清垣垂头亲吻着并缓缓的从她的指间拔出后握在手心里。 「清垣,你一定要幸福。」昨日的羿琴用尽全力说道。 最后的一句话语不是为自身做考量,而是给予清垣祝福,现下回想起来教堂里的那句话竟带有着离别之意。 包覆着她的小手,羿琴的话语缠绕在耳际,驀地,眼前换了景色,红色布帘装饰着礼拜堂,红色长椅的椅背上摆满了圣经一书,红地毯由门口直往礼拜堂延伸,这一幕羡煞了许多少女,清垣轻推着羿琴的轮椅佇立在最靠近礼拜堂的长椅上坐着。 晚间,夕阳的馀辉透过墙上的彩色玻璃窗洒落在教堂中,清垣抱起她的身子往长椅上一摆,拦着她的肩让头贴在清垣的肩上使羿琴感受着洗涤身心的氛围。 又变瘦了啊!清垣在心里想道。 「清垣,回去能替我换上漂亮衣服吗?」 断断续续的字句掺杂着满溢在嘴里的口水,吞嚥功能已大不如前,羿琴直勾勾的凝视着清垣声若细丝的说道。 撇过头不与羿琴对视,记得在某本书里看过,换上喜欢的服装是离开人世的一个象徵,真的那么快吗?清垣不愿意承认两人相遇又要分开的事实。 动手整理着自己的衣着试图掩饰着刚才的不自然,伸出手摸着她柔顺的黑发,换!你要几件我都替你换上,清垣说。 眼睛能传递一个人的喜怒,即使羿琴的嘴角不再上扬,她仍旧藉由眼神来传递属于她的温暖跟体贴,笑是从她眼里睇见的。 「杜清垣会一辈子深爱着杨羿琴,不论风雨阻拦,那份心会永远在。」清垣在胸前比出四个指头望着羿琴深情款款的说道。 西风吹乱了她的发丝,脖子间的紫色丝巾也被吹向了不远的大理石地板上,清垣脱下身上的外套覆盖在她身上深怕羿琴着凉,在转身之际没瞧见的是她眼里的忧伤,再一次,如果能在抱抱清垣那该有多好,她在心里想道。 「谢谢你愿意嫁给我。」清垣说。 如是听见她的祈愿般的伸手将她拦进胸膛,直到他的灰色衬衫湿了一片才拉开了彼此的距离,用手轻抹着羿琴长睫毛上头的泪珠,清垣覆上了她的唇,一点一点的索取着她想表达的爱意,儘管她已不再回覆,他仍旧轻轻的咬着她的下唇瓣。 此生非你不可,六个字涵盖着无数的情绪,清垣恨不得拿自己的性命与她交换,一路走来跌跌撞撞的,彷徨、不安都藏在心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爱她,在羿琴所剩的时间里,尽情的享受两人的光阴。 时序交互夹杂在回忆里,再一次的回到了清垣呆坐在地板抱着羿琴的景象,痛痛的、心遭人撕裂的感受不好过,清垣用手背挥去鼻子下的两条鼻涕虫拿起电话播了出去。 「羿琴走了。」沙哑的声线仅能勉强吐出几个字,听见电话另一头的惊呼外加玻璃落地的清脆声响,眼眶边的泪再次落了下来。 「她人在哪里?我想见她最后一面。」慌乱、不知所措的语调在清垣看来只是徒增悲伤,他只轻声的应答着便掛掉了手边的电话。 你醒醒好不好,需要买什么我都给你,明明很想学电视剧里的人大力摇晃着她的肩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清垣槌着自己的心脏想道。 地点转换到临近的医院,纯白色的墙壁装潢和她身上的洋装同色,双手平放在担架上被推送至急诊室换到了大床上,直到值班的医师确认死亡时间,清垣紧牵的大掌才从她的身上滑落。 一切是真的结束了,背过身子掩面擦拭着早已泛红的眼眶。 睇见皮夹中身份证上的配偶栏有着羿琴的名字,紧捏着自己的黑色短夹,等待着羿琴的母亲到来,恍神、茫然是他现在的写照,清垣在病床边来回踱步着。 惨白的脸上不再有任何血色,四肢也逐渐冰冷及僵硬,甚至是身上的循环血流也停止流动,彷彿游戏般的暂停时间,但这次游玩的只有羿琴一人。 死亡证明书是现代医学判定一个人死亡的诊断,接过护理师手上的纸张,清垣瞠大双眸,原来死亡是那么的令人难以消受。 签上潦草的字跡后,清垣便不发一语的呆坐在陪客椅旁,本是在时间内便该联络好殯葬社的人前来,但由于他再三的请求才延后了空出病床的时间。 冷气不断向颈间袭来,羿琴连身的丝质洋装跟着随之飘动,见状,清垣有些不忍的跟护理站要了几条太空被盖着她瘦小的身躯,虽然行径在旁人看来有些许的荒唐,不过清垣选择不多想,抿紧嘴唇一个人望着她的容貌。 再多看几眼也好,他是这么想道。 偌大的医院有的只是护理行动车与病人的哀号声,清垣发狂似的拨打着电话,您拨得号码通话中请稍后再拨,语音小姐的冰冷声线使他有些焦躁,平日里一向与人仅用面对面交谈的奶奶电话竟然是通话中,老天啊!可别太欺负人了。 「奶奶,怎么办……羿琴走掉了。」清垣说。 「你记不记得奶奶曾经跟你说过人各有命这件事呢?」 「我知道……可是我的心痛到快死掉了。」 终于接通了电话,清垣劈头就是一句她离开的消息,而电话筒另一端的人深吸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对着他说。 哽咽的声音回盪在急诊室,顷刻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忧伤的气息,新进的护理人员抽空从行动车上抽了几张面纸递了上去,节哀是她们近乎每日会脱口的一句话,对他而言则代表了不同的含义。 殯葬业者利落的处理着眼前的状况,将人轻抬至一旁的担架上,清垣看着手錶皱眉,他的步伐不慢,紧紧的跟随着前者来到地下的太平间。 相较于他们的面无表情,清垣的脸有些复杂,地下室的讯号不佳让他一度想要暴走,但他忍下来在一旁听着他们传递的讯息跟确认后续的处理事项。 「琴琴,你怎么可以放妈妈一个人呢?」 直到一阵的哭喊声从电梯间传来,清垣松开了紧凑在一团的眉宇,迈开大步搀扶着母亲几番看似要跌倒的身子,那一份牵肠掛肚的思念就在此刻断裂。 白布轻盖在她的身上,慢慢的盖住了她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火化是最后商议出来的结果,埋藏在满是花卉的土壤间是清垣的决定,眼帘间倒映的是她被推进太平间的身影。 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清垣想道。 --- 「姐姐你看,大叔流眼泪了。」围绕在清垣身边的男人说道。 眼泪滑过颊边,是忆起她和他的收藏。 亲爱的,不晓得你在天堂一切可好,清垣在半梦半醒间在脑里浮现她的笑靨想道。 第二十八章 「姐姐,你看大叔流泪了。」围绕在清垣身边的男人说道。 单音应答的声线显得飘渺不定,望着躺在病床脸上掛着绿色氧气罩的清垣伸出手从侧背包里抽了张卫生纸递上前去,你擦吧!羿珊说道。 虽对她的指示感到犹疑,允豪仍接过她手里的面纸替清垣擦泪,大叔是不是梦到了什么?这个问话恐怕需要等到本人清醒才能确认。 双侧的床栏拉起,躺在里头的人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愿,微粉的脸庞加上毫无血色的唇瓣令人担忧,右手指上的血氧检测机时刻点醒着当班的护理人员应多加留意,左手臂上段有遭抽血带勒过的痕跡,刚才的抽血大队从清垣身上抽取三管血离去。 接上点滴的留置针黏着透气胶带,羿珊睇见他的憔悴容貌有些心疼,那些答案兴许来的不是时候,但后悔也来不及换取他的健康。 空腹许久的肚子发出了咕嚕的声响,胃也跟着泛起老毛病,羿珊脱了高跟鞋蜷缩在陪客椅上揉了揉自己的胃,试图让疼痛减缓些。 冷冽的空气漫布在急诊室的周遭,护理人员又调高了氧气的浓度,等待值班的医师来做详细说明,电话拨打分机的声音在安静的诊疗室更显得突兀,揉了揉太阳穴使自己提起精神,望向时鐘的指针又走一圈,蹙着眉羿珊有些不耐烦的坐在陪客椅上。 「姐姐,你肚子也饿了吧……要不你先出去买些东西吃,大叔先交给我来照顾吧!」回眸,允豪睇见羿珊搓揉肚子的模样说道。 点点头,顺道询问允豪要吃哪摊的食物后,穿上黑色的高跟鞋,披上深蓝色的棉质外套走出了急诊室的门口。 薄外套抵挡着炎热的夏季,眼前的小红人站在红绿灯的柱子旁,一分鐘的短暂时分也足以让羿珊暴晒在太阳下的脑袋恍了神。 早些的回忆仍在羿珊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再一次的感觉无助,难道你就这么想死,你所做的这些行径对得起我们吗?羿珊在心里吶吶的想道。 曾几何时,已从姐姐变成了我们呢?这范围还算是朋友吧?答案无从得知。 一切的原由该从那封讯息开始,倘若没有允豪的无心插柳,那床上的男人是否就会断送了他的性命,思即此,身处炎夏的她打了个哆嗦。 「姐姐,那家乳酪很好吃吧!特别买给你的。」讯息上,允豪的一字一句都让羿珊有些茫然,休息时间抽空回覆着疑问。 「什么乳酪?我没有吃到啊?」羿珊答道。 「大叔没有拿给你吗?糟糕……大叔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了!」 配合着惊讶的贴图传送,下一秒,身体无意识的动作,羿珊拨了分机号码到外头的柜台取消着下午的看诊,脱下白袍紧握手机快步的到诊所外拦了台计程车,告知司机驶向花店的位置。 「司机大哥谢谢。」从钱包里拿出一百二十块的零钱递了上去,开了车门后下车,眼帘中映着玻璃里花朵枯萎的景象,顿时心头一紧,加紧了脚步从随身包里翻出了花店的钥匙,想不到这副钥匙是在这时派上了用场啊!羿珊想。 握把上的手颤抖着,羿珊插入钥匙打开了门,门板上的风铃似乎少了点活力,掉落在一旁的花洒沾有些泥土,叶子不再饱满亮眼,花瓣也跟着凋零在盆栽的培养土中,这些毫无生气的跡象如在诉说着性命的垂危。 喀喀喀的高跟鞋声响踏在楼梯上,越是心急便越显得事态的严重,上了楼睇见清垣侧躺在酒红色的沙发上,胸前的左手仍拿着那本日记。 驀地,羿珊闻到了刺鼻得瓦斯味便大步的向厨房走去,水壶中的水早已乾涸,瓦斯在空烧着已焦黑的水壶底部,捏着鼻子皱起眉的关掉了瓦斯,再环顾着周围的窗户,紧闭的如清垣的心房又再一次的关上了,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窗户避免產生火花,羿珊来回在二楼走动着,沙发上的男人却不为所动。 「杜清垣、姐夫!」羿珊叫喊着。 摇晃他的身子却没得到清垣的回应,眼皮始终没有睁开过,灯光下他的身子呈现微粉红的色彩,四肢有些许的瘫软,羿珊的头皮整个发麻了,她试图让自己的思绪沉静下来,手机按键按下了一和零的三位数组合,嘟的一声接通了,羿珊眼眶含着泪向电话另一头说道。 她记得心理学老师曾说过想死的人,往往不是大声嚷嚷要自杀的人,而是默默坐在角落等着被黑暗吞噬的人,打住回忆,她全身瘫软在沙发旁,睇见他满是泪痕的脸庞,羿珊想触碰却又收回了手,等候着救护车的来到。 「小姐,要注意红绿灯啊!」一名男子说道。 横越在斑马线上的羿珊尚未回过神,倒数的小绿人正快步的闪烁奔跑着,顷刻间,羿珊的手腕被人抓着往对面街道跑,抬起头与那人对视着,谢谢一词从齿缝间脱口,羿珊有些不自然的勾起了嘴角,微笑是最好的礼貌,一直以来她都这么做着。 散了,回以一笑后那人便消失在大街上,正如人生里的过客般,总有人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后又走失在你的生命里。 羿珊随口点了能填饱肚子的麵食,等待过程中直勾勾的望着老闆手拿的网子里的黄麵,吞了吞口水想起中午挨饿抗议的五脏六腑,拿起蓝色筒子里摆放的竹筷子双手搓洗着,约莫十分鐘,大碗的阳春麵和鱼丸汤上桌,羿珊大快朵颐的品尝着桌上的美味。 「医生来了,说从检验管里检测是一氧化碳中毒。」允豪敲打的字句令羿珊三步併作两步的小跑步着,即使她早就明白了诊断的名称抑或者高跟鞋磨痛了脚跟,她仍未曾停下她的步伐。 卫生纸擦掉了唇上的口红,外带了一碗牛肉汤麵提在手里,快步的跑回了急诊室,羿珊气喘吁吁的将手贴在双膝上,手机里的新讯息让她快马加鞭的吃着食物,说实在的这家店的餐点好不好吃,心不在焉的她也没能尝出些味道。 「你是他的家属吗?医师刚才已经对那位先生解释过病情了,现在对病人最好的治疗是做高压氧……」护理人员睇见走到病床边的羿珊说道。 频频点着头,姐夫也算是家人吧?她在心里想道。 其实说穿了,解释的这么多也只为了那份同意的签章,只是羿珊的内心有些犹豫,害怕救了他也仅是让清垣徒增痛苦罢了,一而在再而三的选择自杀这条路,或许依恋的类似情感早已从他的人生清单里消逝。 可是生命是清垣的,没有人能左右清垣的生与死,除非下一次的他能断然的终结了生命,不然心间添上的伤疤将无法抹灭。 右手拾起黑色的原子笔,飞快的在同意书的下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羿珊双手下的面容有些疲倦,她不懂自己做的抉择是对是错,救回来了又能如何呢?是再度想办法死亡抑或是重新对人生改观,羿珊不敢私自猜测。 笔下的名字是自己的,清垣重生的命运也将为她掀起波澜,只是羿珊仍不至知。 「姐姐,你觉得为什么大叔要自杀?」允豪边拿汤匙舀着碗里的汤送进嘴里问道。 不知道,每个想死的人理由都不同,羿珊听过了不少,却不能对眼前的清垣做定论,睇见护理人员拖着氧气瓶掛上了床尾并踩下了病床下的红色固定杆向后推移,转个方向的朝电梯走去。 驀地,一阵熟悉的铃声响起,按下了通话键后耀杰的声线便传入耳里,担忧是羿珊从话语里听见的,很想哭,不晓得为什么此刻的她有这番的情绪,用手背擦拭着泛红的眼眶,羿珊吸着鼻涕的声音透过话包运送到另一端。 「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好不好?」耀杰有些着急的说道。 「没事啦!你好好的上班,我只是有点吓到了而已……」 想起发生事情的当下自己有点慌,胡乱打了几个字便传送给耀杰,现下却觉得有些惭愧,她的一句怎么办换来的是他的关心,那自己呢?好像为他做的不是很多。 重复着没事的字样,羿珊反过来安抚着耀杰,随手拍了一张自拍照传给了他证明自己安然无恙,终于在她的解释之下安了他的心才掛上了电话。 「姐姐,我相信大叔一定会好起来的。」漾起一抹笑,眉宇间的距离相近,允豪拍了拍羿珊的肩说道。 「嗯……你也辛苦了,晚上要做夜车回台中对吧!要自己小心一点。」些许的沉默夹杂在两人之间,羿珊轻应了声后随即转移了话题,不想多聊他,脑袋里充斥着满满的烦字,她的目光转到了桌上的物品。 遗留在病床的是他原先紧握在手里的那本笔记,羿珊单手拿起本子外观审视着,里头有几页突出的空白纸吸引着羿珊的注意,有些在意里头的内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羿珊从中间页册中翻看着。 「没曾想过再次相遇是这般的场景,多年不见,你好吗?」 笔记本里有的不再是黑碳的手印,而是泛黄的a4纸张,擅自从清垣身边夺取他珍藏的记忆随意翻阅,羿珊才瞭解爱情不是只有在一起的一种形式。 只要相爱着,即便是天人永隔也算的上幸福吧……羿珊想道。 第二十九章 曾试想过与你相遇的千百种方式,不论是转角的咖啡店或西式餐厅甚至是住家的小公园也好,都比不上现下的狼狈不堪。 那年的凤凰花开之际,我提前和学长姐一起毕业了,握在手里的休学单随着搬迁而被遗落在家的某个角落。 没向你道别,当时的你肯定慌乱无措,但亲爱的很抱歉我私自的离你而去,面前的你是何种表情,是恨?还是厌恶?也罢,反正我也不值得被你疼惜。 几年下来,我的身子越渐挛缩,双脚已无法站立仅能依靠着轮椅来行动,双手的精细动作亦完全受到了限制,这样的我该要如何见你。 母亲一个人为了我的医药费兼了三份工,没日没夜的拼命工作着,就连代步的轮椅也是全村的村民勉强凑出来的,能被大家疼爱我很高兴,只是我再也配不上你。 摔到地上破裂的玻璃碎成片片锋利的缺角,只稍得一句无心的话语便能成了最有力的杀人利器。 从没想过再次遇见你是这副光景,你好吗?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文字,却眼睁睁的看着你远去而不敢多问上一句。 吶……我很笨吧!当初选择离开你。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对我这般说道。 「你要哪种饮料呢?」站在我身旁,身着粉色点点无袖上衣的女子对着我说。 「绿茶好了。」我淡淡的说。 绿茶,一种似回忆的饮品,回甘的滋味虽不比当初美好却留有另一番的韵味。 轮椅背对着收银台的位置,乡下唯一一间的便利超商如往常般的寧静,正当那女子打算从我身上背的橘色小背包里掏钱付账时,喧哗声灌入了耳里,听上去有男有女的谈话声使我的眉头深锁。 日常的小确幸遭人翻覆,不快是现下体悟的,吵杂一直都不是我喜欢的,轻声催促着身后方的女子前去结账,要快些离开,我想道。 「讨厌欸!为什么学校会选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当毕业旅行的地点啊!」 「对啊……这里蚊虫好多哦!我的脚都变成红豆冰了。」另一个娃娃音的女生说着。 无需回头窥探都能隐约的猜测那女生的困扰表情,乡下也不全都是不好的啊!至少有浓厚的人情味,无意间的对话成了我心里反驳的话题,轮椅推向收银台抬起头我与店员对视着,无奈是我从他脸上读取的。 「大概是学校把学生的钱都收到自己的口袋去了吧?」一道低沉的嗓音令我的脑袋有些恍惚,有点像你,是你吗?不可能吧?我在心里暗忖着。 「哈哈哈!说的真好啊!来,这瓶酒我请你。」另一人的笑声掩盖住他的好听声线,摆在大腿上的两瓶饮料凝结成的水滴正透过裙装传达到皮肤,冰冰的很是舒服。 「你还想要去哪里呢?」微弯下身子,那女人轻靠在我耳边说道。 顷刻间,那群人也拿了几瓶酒和几包饼乾到柜台等待结账,超商的日光灯打在那群人的身上,阴影随之笼罩在我的上头,垂着头不与他人对视的我在脑海里浮现着看一眼确认一下也好的侥幸心态,头的角度上扬了四十五度,不是他啊!敛下眼眸,心里有讲不出的五味杂层。 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我在心里暗自嘲讽着可笑的想法。 「清垣,这回该你掏钱了啦!每次都我请你们。」站在最前头的男子双手环胸说道。 「刚刚不是有人说要请我的吗?」清垣大力的拍着前方男子的肩膀说道。 「我请客你付钱啊!哈哈。」 而后的说笑声都不再进我的耳里,他的名字彷彿某种制约魔咒,我开始探头从人群里找寻着他的身影,睇见他没什么变化的侧脸,驀地,我的鼻头一酸,眼泪充盈着整个眼眶,温热感在眼边打转。 是他……我不会认错的,只是清垣怎么会来这种乡下地方? 我以为我能忍住自己心里翻腾的感受,佯装若无其事的经过他的身旁,的确,我想过了这种再相遇后的解决方式,我却不自觉的喊出了你的名字。 「清垣?」轻轻的一声飘散在空气里,你下意识的回过头与我对视,看见你无表情的撇了我一眼,我多希望时间能倒转,才能让我早你一步踏离这家超商。 不再相见是当初没告别的那一句,只是命运好像拦也拦不住,我和你又再度的重逢了,在我最不期望遇见你的时刻。 「秀秀,快走……我说快走!」快速的低下头,先是喃喃自语般到整间超商的人都听见的音量转变,想抬起腿狂奔,却与现实相违和。 秀秀不明所以的推着轮椅往外奔,肯定被清垣认出来了吧?我暗忖着。 「等一下。」清垣的声音即便背过身都能清楚的辨识,他追出了超商来到了柏油路上,漆黑的街道使人没法看清彼此脸上的神情,他的那句话使我不敢回头,因为我明白与清垣相认,对他行驶在人生的道道路上不过是条满是陷阱的岔路。 想哭的情绪由眼眶泛到喉间,如果此刻说话声音一定是哽咽的,我试图平復着自己的心情,却不料清垣的一句话便推翻了所有的坚持。 回家的路是下坡路,清垣的一句暂停使秀秀放开了轮椅的手把,没固定的轮椅便顺势向下滑,我睁圆了眼,心想难道一切就暂停在这了吗? 豆大的泪滴滑落颊边,背上渗出了一把冷汗,清垣迈开了大步制止着悲剧的发生,单脚跪在了柏油路的地面,蓝色的牛仔裤黏有了细石,腿上的饮料也因方才的震盪而滚落了地面,好似有什么坠落了,我想道。 「你是羿琴对吧?」嘴边喊出的名字令我身子为之一颤,但我只能佯装镇定的摇摇头,眼泪滴湿了手背,面对他的问话我不愿回答。 撇过头,强忍住心中想和清垣对话的衝动,如果我的身体可以自由行走就不会有被困在这里的窘境了吧?唇瓣因我的轻咬而泛红。 「为什么要突然的离我而去?还有你坐着轮椅……」 「对不起,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撒了个谎,包含清垣口中未问完的那些问话都一併的否决了。 「我明白了,如果你不是羿琴就请你转过脸让我看看,但倘若你是羿琴的话就请坐着你的轮椅别回头的往前走吧!」 空气凝结了几秒后,耳边再度响起了他的声音,带有着绝望之意的声线,罪恶感直直抨击着心脏,我如果就这么走的话是否间接向清垣承认着我的存在。 不动,两人便僵持在原地良久,我试着用眼神向身边的秀秀求助,一个蹙眉她便看懂了我的含义,故意轻咳了几声作势要推着我的轮椅向前行。 不语是我对清垣最大的残忍,我与他的距离是如此的贴近却没法向前拥抱着他,如果我没有生这场大病,那我们的未来会变得怎样呢?我不禁这么想着。 经由秀秀的阻拦下,清垣压着轮椅的手把起身,脸上想必是失落的神情吧?听着他小跑步的融入到团体里面,我仍佇立在商店前无法离开。 「怎么了?清垣你认识刚刚坐轮椅的女生吗?」其中一名男子好奇的问道。 「不,应该是错认了人。」清垣说道。 「哎唷……清垣你想搭訕别人也用不着用这种方法吧?」 此起彼落的说笑声搭配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才使我乱无节奏的心跳慢了下来,这样的举动对我们都是好的吧?我想。 「走吧……秀秀我们该回去了。」直视着前方望不尽的小路,我极其平淡的脱口。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打破沉默,夜空的星星因为月亮晕开的微光而闪烁着,因为偶然的意外平静的心又掀起巨浪。 也许未来的某日会后悔没能好好的把握你,不过只要你幸福就好,眼泪混合着勾起的嘴角,我告诉自己心再痛也要努力的隐藏起来,就如盒子一般的盖上就好了。 「我等等就回去。」清垣在走远后对着那群人说道,语落,旋即转身朝轮椅驶经的路程狂奔,希望还来的及追上,在未来的某日他告诉了我当下的心境。 距离我们不远之处,没能瞧见的是清垣躡手躡脚的跟着我回到家拿起手机拍下门牌号码佇立在原地许久的模样。 「遇见你是好的吗?我不知道。」 睡前秀秀敲打着最后一行的字样,她机灵的按下了存档键,一个突兀的白色文字档出现在电脑桌布上,更改着十一月五日的档名再丢入名叫回忆的资料夹,睇见整段过程的我有些难熬,自己的想法总要透过另一个人来传达,悲哀。 「谢谢你,我累了想睡了。」她细心的服侍让老是一人在家待着的我倍感心安,秀秀是我目前最信任的外籍看护,她替我盖上棉被的身影特别温柔,坐在床边与我谈话让我快些入睡是她的体贴,敛下眼眸眼皮越渐沉重,轻飘飘的身子便游向了梦乡。 第三十章 半年过去,我和他的交集仅停留在夜里的便利超商,纵使心里头有再多的落寞都比不上你在阳光下展开笑顏,思念在偶遇后又悄然增长,我是个狡猾的人,对你的心意全数放在盒子里不说。 没有什么比你幸福更重要的,对吧? 「妈妈,好久没有看到你休假了呢!」我浅勾一笑的说道。 母亲曾告诉我说,她认为这世上最值得的东西便是我的笑容,凭藉着这句话,我说什么也要笑着,即便生活的日子再苦。 「对啊!这也多亏了秀秀回老家一趟,我才有藉口休息啊!」母亲吹凉了汤匙上舀得热汤送进了我的嘴里,嚐一口,入喉的是生活的苦涩。 岁月是渔夫在母亲的眼上增添了几隻鱼尾巴,早些的胭脂水粉都分送给隔壁爱美的大婶们,鬓角多出了几根白发,从前记忆里的亮色裙装换成了黑色裤装,只为遮掩上班时不经意弄伤的瘀青。 「妈妈,我真的好爱你啊!」 「你说什么傻话呢!你给的爱妈妈一直都放在这里。」听闻后,母亲有些难为情的放下了碗和手上的汤匙,拉起我的右手贴在她的左胸说道。 两人相视而笑,母亲又拿起桌上的小碗替我填上白粥,用汤匙洒上肉松,一口又一口的餵进了我的嘴里,就如小时候一般。 顷刻间,电话铃声一响,母亲的笑容未曾递减的迈开步伐去接起家用电话,搞不好是乐透中头奖打来通知也不一定,母亲吐了吐舌佯装俏皮的说道。 「你打来做什么?」嘴边的角度下降,口吻也变冰冷,好似另一端是自己仇人般的语气,母亲单手插腰微慍的想掛掉电话,但被我制止了,开扩音好吗?我对着母亲说。 一键按下,娇喘声从听筒里头传来,我的心碎成了一片,想必母亲也是,本想劝戒父亲的无情,但现下看来是多馀的。 「羿珊已经要考证照了,我麻烦你们母女不要再干扰她念书了,要我给你们多少钱我都愿意,希望你们可以跟她断了往来。」父亲正色的说。 搭配着耳边不时出现的撒娇声令人作噁,难道这就是大人们的世界吗? 胸口的呼吸有点急,用力紧闭双眼盼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听筒那端不断传来的喂声拼命的将人拉回了现实,下一秒,碰的一声倒地,回过头,母亲的身子蜷缩倒在木质地板上。 「有没有谁可以来帮忙。」眼泪夺出了眼眶,心急如焚的我想离母亲靠近些,伴随着电话里略带担忧的声响,我也跌落在地,手心因磨地而擦伤,睇见母亲的苍白脸色我极尽全力的大喊。 「羿琴,你妈怎么了?突然……」话语尚未脱口,嘟的一声再度恢復了平静,怎么办?母亲倒在面前我却无能为力,如果我的身子未病兴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 叫喊声未曾停歇,所幸的是家中住屋的隔音不好才被拿着锄头准备耕种的邻居阿伯发现,他一脸慌乱的把我抱回特製轮椅上,另一方面单手拦过她的肩撑着母亲软弱无力的身体往货车的座位摆。 「你要一起去吗?」他这么问我。 点点头,阿伯把车厢后的拴子拉开,护着我的身后让我上了卡车后座,透过小窗户传递而来的是淡淡的菸草味,脑子空空的并不特别去想什么的凝视着一路的风景。 「她只是太过疲累,多休息就好了。」诊所的医生说道。 车子停驶在路边的小诊所,阿伯搀扶着母亲进了诊疗室,乡下的医疗不比都市先进,整村的民眾生病也仅仰赖着这间日式建筑的诊所,阿伯选了张算乾净的床单将母亲放在上头再回头过来带我下车。 营养针经点滴注入母亲的血管里,医生继续忙着手边的事,手写的钢笔记录在小册子上,这是搬家后母亲第一次来诊所看病,睇见她憔悴的容貌真叫人不捨。 「医生啊!也给着孩子上药吧!她的手脚都有点破皮。」搭配着一口流利的台语,阿伯将我的轮椅向医生那儿推去,驀地,医生停下了笔动作轻柔的替我上药。 「这记得回去不要碰到水哦……」医生在腿伤覆盖着纱布,细语的在我面前说道。 二十四岁,人生的起始点有着诸多璀璨的世界等着我去探访,岂止一个突如其来的大病让我的下半辈子与轮椅为伍,看来一笑置知是最好抵挡病魔的法子呢!我想。 「妹妹啊!你们家还够不够钱生活啊!不够你再跟阿伯讲我借你们。」 语落,旋即搔了搔后脑勺的大笑,他的指甲缝里满是泥土,身上穿着最便捷的白色吊嘎配上他儿子的国中运动裤,他的笑总让人感到有一丝暖意,但最难还的债是人情,即便上回偷偷从门缝瞧见母亲手里拿着的存款簿里只剩三位数,我仍旧轻笑着摇头谢绝眼前好意帮忙的邻居阿伯。 「谢谢阿伯,目前还够用。」我莞尔一笑的回应着。 「记得不要跟阿伯客气,我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啊!那阿伯先去田边巡逻了,晚点再来看你们哦!」语毕,阿伯拿着钥匙向外头走去,嗡嗡的一声啟动着大货车,从窗外睇见车子逐渐远离的景象才轻叹了口气。 别于窗帘的柔软飘扬,我的心又向下沉了些,所有的事情像是大石块的拼命加诸在身子上,睇见那个皱眉的倒影,我不禁轻笑出声,因为穷人家只能更努力的做事没有时间犹豫,思即此,悬在眼边的泪滴落在掌心,悄悄沾湿了纱布。 晚些,母亲幽幽的转醒又睡去,我一个人呆坐在轮椅上陪伴着她,没有对话仅是看着她的倦容发呆,妈妈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我在心里祈祷着。 「妹妹,虽然是夏天还是给你一件薄毯比较不会着凉。」跟着医生的诊间护士好心的递了一条毛毯盖在我身上,她微微一笑的说道。 点个头道声谢,我不知不觉的闔上了眼,等再次感受到光线已是夕阳西下的彩霞了,我睇见母亲熟睡的脸庞,很想动手触摸,却在惊觉自己做不到而展露了黯然的神情。 「妹妹,你妈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这里是费用明细,等等记得去柜台缴钱。」医生无视着我身上的残缺,拿着列印好的缴费单放在我的膝上,歪头睇见远处吱喳声的来源,含括那名递上薄毯的护士在内都在谈论着我与母亲的事,就连眼神都满是同情。 不要这样……我不喜欢被这样对待,脑子里充斥着不快,儘管我想握紧拳头的告诉他们,声音到了喉间却发不出声响,只能垂下头颤抖着身子无力抵抗。 俄顷,诊所外车子的熄火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回眸查看是不是耕作的阿伯来接我们了,可惜那一身的高挑身材实在不同,玻璃面积了多年的灰,我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只见他一步接着一步的走进了诊所里。 「要记得要缴费妈妈才可以回去哦!」如是讥笑般的嘲弄,医生双手插进白袍里说。 「我帮她付吧!」轻敲了诊所间的绿门,那刚进入所内的男人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他的身上,那个男人的浑厚嗓音我认得,垂头的我由黑色皮鞋到整身穿着的向上扫描着前者,睇见他倚靠在门边的修长身形和挑起一眉意表没甚么大不了的表情,我和他又见面了。 二十四岁的人生再遇见了他,杜清垣。 清垣横越过医生的身子,拿起摆在我膝上的缴费单连看都不看一眼的对半撕着直到纸张都变成了碎片才罢手,瞪视着那个医生一眼,清垣头也不回的往柜台前去缴费。 他的出现令我愕然,本以为那日的相遇会是最后了,没想到清垣又出现在我的眼帘,这一次不是做梦更不是幻想,他正回过身在我耳畔低语。 「要不要出去走走。」他说。 他不应该出现的……我需要他……矛盾的思绪混淆着大脑,清垣的动作甚是轻柔,他打开了休旅车的后车箱安置好我的轮椅才前去驾驶座握着方向盘。 「这车是我跟别人借的……」沿途清垣忘我的讲起他的事情,却丝毫不提起有关于我的所有事情,是天真还是另有计划,这男人的心思让人有些难以揣测。 六月,萤火虫繁殖的季节,随着潺潺的流水边能睇见一点点的微光,河边的杂草长了些,他举止轻缓的拨开了那一片翠绿,驀地,一个小小光点佇立在手心,许个愿吧?他回眸对我笑着说道。 温柔似他,没使岁月更改的是他眼里的炙热,清垣推着我的轮椅向土质松软的溪流边摆放,蹲在草丛间找寻着萤火虫的身影与从前的他重叠,他始终没变,而我变了。 突如其来的感叹散播在空气间,不难发现清垣的肩膀变得厚实,脸上也有了小鬍鬚,有些话想问却又提不起勇气问起,这些年你过得如何呢?我在心里吶吶想道。 天空是善变的艺术家,蓝靛色的云彩交替着橘黄呈现在上空,逐渐变暗的视野看不清他的脸,甚至是清垣的表情,我有些慌,没有人教过我面对许久不见的人该要说些什么,于是我仅能呆愣在原处等着他开口。 「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身在何处吗?」他的声响在耳边缠绕,看似在对一旁的空气喃喃着,实际却用着只有我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你肯定有你的方法。」不多加追问着事情的缘由,我不避讳的望着他的脸,一抹微笑漾起,清垣伸出大掌褪去我脚上的鞋子,捧着水清洗着我的双脚,由脚趾到脚跟毫不马虎的全洗到了,清垣仍旧笑笑的似在考虑些什么,我猜不透。 「你可知道我不曾忘记过你?你可知道我们那年根本没有分手?你可知道我一点也不在乎你的外观和容貌……」 许多像是确认般的问话直抵我的心房,我的呼吸开始急速、额角开始冒汗,直到他向前一步将我拦进他的怀里,脑袋里的千丝万缕才得以化作一条直线,笔直的往清垣的那条路溜去。 「我们重新在一起,好吗?」他对着我说道。 第三十一章 微弱黄光点点,溪畔的杂草随风弯下腰,清垣单膝沾满了因溪水浸润的泥土,昏暗不明的视线里睇见他眼里的自己,带有憔悴的容貌坐在轮椅上,这样的我真的配得得到幸福吗?我不禁在心里暗想。 「我们重新在一起好吗?」清垣说道。 伴随着话语而来的是他的拥抱,张开双臂的他向前一步的抱紧了我,儘管我没能有所回应,清垣的手仍环绕着我,温暖从每一吋肌肤扩散到心房,扑通扑通的是我的心跳声,正用力地给予清垣回答。 爱,再一次出现之际又碰上了他,我爱他是无庸置疑的,只是碍于现况我不能轻易地选择是或否的答案,即便我真的动了心。 坐落在是与否的选择键上,左右犹疑着步伐,心悬上了重石的我暂且无法做任何抉择,埋入他的胸膛,我大力的吸气,索取属于他身上的香气,淡淡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是,我想与他在一起,因为我还爱他;否,因为会拖累清垣的生活,脑海里陈列出许多的条件,纵使非的理由成千上万个,但只消得一个好便能各个击破。 想推开清垣、挣脱他的怀抱,我却连这点都做不到,望着自己无法动弹的双手懊恼着,心思繁乱的继续被他拥着。 「好不好……你别再离开我了。」 就算是好不好的问话里头也藏着不好。 内心的横桿不断的拉扯着,天秤上的两端摆满了自负与幸福,两个极端在秤上不停尝试取得平衡,然而他的话语却意外的拋空了两头的承载物。 没听见我吭声,清垣像是害怕我消失似的用着落寞的口吻对我说道,夜幕低垂,薰风夹杂着一丝的冷空气带过水面掀起了一波波的涟漪,一粒粒的鸡皮疙瘩佈满了清垣的手臂,冷吗?我想若无其事的带过话题问他,那份勇气却消失无踪,我想是我不够洒脱。 「为什么是我?」我望向前方的草丛说道。 齿缝间硬生生的挤出几个字的我像是几百年没说话的沙哑,不知所措、慌乱无章的脑袋嗡嗡作响着,能不能一併剪断脑中的片段呢?敛下眼眸,我叹了气。 轻叹的一声却也入了清垣的耳里。 「因为你就是我要找的幸福。」 拉开了与我之间的距离,有些眷恋他怀里的温暖,睇见清垣满是忧伤的神情,很想伸出手抚摸着他经岁月蜕变的俊脸,可惜不能。 文字的排列组合意表着清垣的情意,儘管里头含括的成分深厚,回响他的依旧是身旁大树上的细叶。 「是在担心拖累我吗?」 语落,清垣和我的距离又近了些,比鼻尖的距离稍远一些,但能清楚的察觉到他的鼻息,黑眸跟随着我的表情变化眨了眨眼却不忘看着我的动向,哪怕是一个回答也好,清垣的脸上是这么写着的。 微微点头,不可否认的诚实回答,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般的难以言语,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要有人陪我承受苦痛。 「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啊!就当是给彼此一次机会,可以不要再拒绝我的帮助了吗?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过下半辈子。」 有些发抖且略带冰凉的手贴上了我的脸颊,不容许我转头的将手肘放在轮椅上固定着我的脸蛋,闪烁的黑眸等待着我的回答。 时间过的很慢,五分鐘的事情却拖的像一世纪,空气中流窜着曖昧不明的气氛,我睇见清垣明眸转为幽暗的那一刻,我的心在淌血,一滴一滴的落地漾出花的样貌,血红的花是不是螫伤了他了?我思忖着。 「我这是被打枪的意思吗?」清垣眉宇靠近了些,语调苦涩的说道。 亲爱的,原来不回答对你而言亦是另一种形式的伤害。 「别急着拒绝我吧……我能分担你母亲的辛劳呢!」 胡乱抹着自己的脸蛋,笑容又再一次的展露在他的脸上,清垣极尽各种方式央求着,跪地的姿势不改,他有时轻捶着自己的长腿,泛麻了的双腿看在我的眼里很是罪恶。 答应清垣吧……剎那间,脑海里浮现了这句话。 母亲,倘若你此时在这里会要我如何选择呢?我真的能断然的迎接有清垣的未来吗?幸福……离我好远,思即此,水气充盈着眼眶,我刻意的抬头向上望,唯有如此才不会使泪流下。 「欸,爱哭鬼,不用想了我就是你的幸福。」清垣说道。 「再让我考虑考虑吧!」我在嘴边轻喃着。 指尖顺着发梢而下,大掌轻抚着我的头、我的脸,以及我的眼角,温热的泪水顺从的流往手指的方向,相同的誓言顿时使我的情绪溃提,拭泪的他听闻我的回答,眸子又恢復了光彩和自信。 「那我就是有机会了是吧?」清垣激动的起了身想对天大喊,却没想到麻了的脚向后踏的溅了自己一身湿,见状,我顿时笑出了声,而他也只是认命的拉着吸水后的厚重裤管上了岸,衝着我笑了笑。 我们在溪边待了良久,直到农地工作的阿伯打了电话询问我的去处,清垣才心甘情愿的推着轮椅送我回家。 「这个小子是谁?」阿伯问道。 「她未来的老公啊!」清垣漾起了一抹笑,不等我的回答便逕自的脱口,语落,换得我的满脸通红,我垂头掩饰着红晕,他则是厚脸皮的与阿伯打好关係并借了条短裤来换。 修长的腿配上高腰的短裤有些滑稽,就如兔子一样露出了白白的大腿在厨房和餐桌旁来回走动着,多备了一副碗筷,清垣热心的端着盛好的菜餚放在桌上并挑选些软烂好吞的食物夹进了我的碗里。 「张嘴……啊!」似哄着小婴儿一般的吹凉了碗里的饭菜,一口接一口的餵进了我的嘴里,自己倒是没吃到些什么。 「来者是客,你要多吃一点啊!这可是我农田种的蔬菜哦!」见状,阿伯拿起盘子豪迈的用筷子扫落大半的高丽菜进清垣的碗里,而他也很不客气的扒了几大口饭菜贡献给五脏六腑。 「这种男人可以嫁啊……」阿伯拍了拍我的小手,语带轻松的说道。 睇见清垣在厨房洗碗的模样,我的嘴角不自觉漾起了些微的弧度。 晚饭过后,我和清垣前往诊所探望母亲,摇高的床头使母亲呈现半坐卧的姿态坐在床上,两侧的床栏拉起,我们慢步靠近她的身边,怕惊扰出神思考的她。 「妈妈……」我轻声唤着母亲的称呼。 「他是……?」回过神,母亲看向身后双手插入裤子口袋的清垣问道。 「阿姨你好,我叫做杜清垣是羿琴的男朋友。」清垣向前跨了一步,收起笑容一版正经的自我介绍着,母亲听闻后更加的困惑我们之间的关係,她看向我期盼我给她一些解释,我也只是笑笑的点头不多说什么。 「阿姨,你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的做那么多工了,有我替你分摊着。」 诚挚的神情传递出去,我想母亲是接受到了,她满怀感激的向前倾着身子不断的掩着面道谢,福星,妈妈向我说起清垣时总是这样说道。 而后清垣努力的扮演着小丑逗乐了母亲,他和母亲谈天的过程看的出他们的融洽,作为中间的人我深感欣慰,睇见两个深爱的人和睦的对谈,没什么比这还要令人开心了,我想。 待母亲聊到累了进入了梦乡我和清垣才转身回家,伴随着天空的璀璨星斗,我们步行了远远的一段路,途中经过那间便利超商,清垣快步的进去买了两瓶饮料放在特製轮椅的置物篮,定睛一看是那日的两个饮品,他轻松的旋开瓶盖放入吸管递到我的嘴边,嚐一口,这回的绿茶除了回甘还带来了淡淡的清香。 回到了家,清垣询问着浴室的所在处,经过了一日的波折后,我的身子有些疲惫连倦容也浮现在脸上,清垣耳畔低语的嗓音唤醒了我逐渐闔上的眼皮,轻声允诺着他后便感觉身体一轻被他公主抱的走向浴室。 「如果你感到不舒服的话要跟我说,我会马上离开的。」清垣说道。 点点头,示意明白后清垣便抱我进了浴缸里,有些慌忙的他才惊觉没有准备我的换洗衣物,只好又匆匆的跑向外找寻着。 「对了,你的衣物放在哪里啊?」他问。 「在最右边的木柜子抽屉里。」我轻声的答道。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睇见他颊边的红晕,慢慢的用大掌褪去我身上的衣服和内衣裤,白皙的皮肤赤裸的呈现在他的眼里,清垣急忙从旁拉了一条浴巾盖上我的身躯后挤了洗发精来替我洗头。 轻柔的用指腹按摩着我的头皮,清垣似乎有些过度担心,一会儿问水会不会太烫,一会儿又问会不会太大力,听到这些话语的我心中有道不尽的感谢,谢谢他的不离不弃。 驀地,他的惊呼使我睁圆了杏眼,是血,他在嘴边嚷嚷着,水龙头冲不散的血跡从掩盖的身体下不断流出,只是此景好像吓傻了清垣,他手里的莲蓬头掉落在浴缸中,我有些哭笑不得的睇见他惊魂未定的神情,示意他去门外的小柜子拿着对女生而言私密的东西。 「要拿几公分的啊……」他左右手各拿了不同包装的卫生棉问道。 「四十二公分的,谢谢啦!」我在浴室里,嗓门略大的回应着对方。 歷经了一番的折腾,身子也总算洗好和擦乾,仅剩穿好衣裤一天便能落幕了,从镜子前的反射看的出清垣的不自在,内衣的扣法也花了他不少的时间,而最初吓着他的月经,也经由我的指导下将卫生棉黏在了内裤的内面后替我穿上。 「做女生还真是很辛苦呢!」清垣在嘴边咕噥着。 洗完澡后,他便用大掌包覆着我的头颈和双腿,迈开了大步的往床边走去,躺上了床的我睇见他转身进浴室梳洗的身影勾起了一抹笑,回顾着今日发生的种种,甜蜜霎时涌上心头,心中也有了定论。 清垣旋开了门把的声响传入我的耳里,我佯装熟睡的等待着他的前来,木椅的声音有些清晰,他用大掌覆盖着我的手趴睡在我的床边,再度睁眼已是他入眠之时,我轻语的朝向天空说道。 「我答应你,我们在一起。」我说。 第三十二章(上) 离别是火车的停靠站,时而有人上下车,再一次的远离,我们会再见面吗? 夏日的蝉鸣有催赶之意,急急唧唧,急着将人分离,秀秀搭了几班的公车才回到了村庄,隔壁家的阿志也背上行囊去外县市打拼,一来一往间,分离竟是如此简单的一回事,是我们太过看重情感以至于落得鼻涕眼泪直流。 蓝天映着云的白,心情却有些不美丽,我也是即将离去的人,垂头睇见几个整理好的皮箱,我的脑中响起了只怕想家的旋律,想必还未踏出门眼泪便撑不住了吧!我想。 「等我抱得美人归就还你啦!」清垣在门外笑着说道,双手环胸长指节敲打着规律的节奏,眼神时不时的与我对视而笑,其实无论选择哪边,都有人会感到寂寞吧……。 只是我欠了清垣一份缺憾,我需要偿还,用所剩无几的日子。 母亲出院没多日的晚间难得在家,看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多少猜出些端倪,是又发生了些什么吗?我暗忖着答案。 「羿琴啊……妈妈昨天搭阿伯的车去邮局领钱打算买菜,你猜我看到什么?」母亲说。 「看到什么?」我问。 「一百万。」问话里听不出母亲的情绪波动,像是被刻意掩盖的压低了原先的声线。 一百万,你会运用这些金钱来做什么? 买一栋房子,还是买下批发商的进口糖果,亦或是做些小本生意呢? 邮局的存摺簿里多了条巨额,但我与母亲并不意外。 因为那是父亲用来赎罪的金钱,我恨不得用刀把他的心给挖出来看是何种顏色,纵使色彩成千上万种,窜流在他身体里的也不会是红色。 头一次,我如此憎恨着父亲,眼里的闪烁掺杂着复杂的情绪,父亲再娶别人我无话可说,但想用金钱买断亲情是不可能的,你何时变得如此心狠连亲情都不屑一顾了呢?即便如此我知道母亲还爱着他,我又何尝不是呢?爸爸。 原来血浓于水的亲情对你而言仅有一百万的价值……脑海里不停回盪着残酷的事实。 从前那个会疼我爱我的父亲已葬在巨额底下,那颗心也碎裂成万片随风而逝,可笑的是埋葬的人竟是父亲自己。 有点疼……心口的位置,晶莹滑过了颊面,在母亲看不见之处。 「拿去吧……好好运用这些钱。」母亲说道。 将存款簿塞在我的行李中的手正颤抖着,我恍如能睇见她心里的伤,无关婚姻的不完美,而是她断了十个月怀胎的女儿信息。 父亲一手造就的是儿女的怨懟,难道失去亲人得到的爱比较宝贵吗?我不懂。 实际匯款的日期不明,也不想再多去探究,只是至那日起,无论是讯息或是视频都与羿珊断了联系,多少次想听闻校园生活的新鲜事,托秀秀打开电脑,联络人列表中的她仍是灰色的。 不曾死心的想探查她的住处,拨打她的手机号码回应的不再是她如银铃般的笑声,而是您拨的号码是空号……太多的事情没法说明,我仍傻傻的欺骗安慰着自己,至少这样羿珊就不会看见我坐轮椅狼狈的样子。 「妈妈,能给我个拥抱吗?」薄唇轻啟,我似乎道尽了母亲的愿望。 母亲的双眼是全村最美的,笑起来弯弯的像月亮,只是在父亲远离后有的仅剩泪水,美眸沾满水气,两手环过我的肩,我的背顿时湿了好大一片,但是没关係,至少我还能成为支持母亲的依靠,这样就够了。 可以的,母亲你的伤口会好的……像是对着自己说话般的,照实传递自己的心意。 「阿姨你放心,我绝对会好好照顾她的。」清垣掛上电话后走进来屋内说道。 母亲没有多说话,只是点点头示意秀秀将轮椅推上了车,一块石子一个颠簸使我的身子向前倾,再见一词在酝酿却不敢脱口,会再见的吗?我不确定。 广播声四起,摇上车窗前传入了我的耳里,是道别的形式,那一句的欢迎回家藏在心间不会轻易遗忘。 清垣插入钥匙快速的发动车子,一个方向盘的转向我们朝出村子的方向前去,不敢回头望,深怕母亲的一句话或一个举止会让我心软奔回有她的地方,佯装轻松的面对着车内的沉重氛围。 空气里充斥着埋怨和分离的小分子,是自己给的,我叹了口气。 「秀秀,替我拨打电话。」我的面部没有太多的表情,口吻也极尽平淡的说着。 后座的我没有搭话,顺着手掌垂下的位置睇见了个熊娃娃,驀地,脑袋的连接接错线,全家福的合照映入脑中,报復的想法点燃了导火线,我唸着曾在母亲纸条上的那个号码,会打通的吧?我想。 兴许是父亲没料到我会拨打电话给他,所以没有更换手机的号码,同样的声线在我耳边环绕竟有些刺耳,我逕自的在车上大喊着那些话。 当下我才瞭解,復仇并不是想像中的痛快,有多少怨恨,最后都会原封不动的回弹到自己身上。 「我恨你……我真的很恨你。」我发狂似的用尽全力对着电话筒喊着。 「我知道。」爸爸说道。 一句你知道,瓦解的是多年来的记忆和爸爸的称谓。 你不配……懊恼的闭上眼,嘟嘟声再次响起,我想这是最后一次拨打了。 「我讨厌那个女人,我不要她做我的新妈妈。」 通话中,突兀的声音耳熟能详,是羿珊,她被迫接受新的母亲了是吗?她一定很难受,重新拼组的婚姻快乐的唯独那两人,多希望我有一对翅膀能飞到她的身边告诉她,不要害怕,姐姐正陪着你。 使命的隐忍着呜咽声,大力吸着鼻子上的鼻涕,佯装没事的看往窗外的夜景,一点一点的光影在都市的大楼里,上高速公路的时速快的让窗外的绿色分隔岛都连成一线,凝视久了有些晕眩,我收回了视线直视着地上,清垣右旋音乐键,悲歌从音响间流淌,秋波骤时充盈水气,不经意的哭了出声。 转动着车内的后照镜,能有意无意的察觉清垣的担忧神情,调大音量也是他的温柔,让我能在车子里尽情的发泄那些已逝去的情感。 爸爸一词已从我的人生中剔除了。 背对的身子笔直的朝着门离去的背影轻叹。 第三十二章(下) 又一个季节转换,秋风带来了伤感的诗词,树叶泛黄后旋即落地回归了大地的怀抱,三个月,病况的恶化有增无减,渐渐无法转动脖子、无法吞嚥,离死亡又近了些,但我不气馁,平日里又秀秀照顾我,日记本也放在盒子里藏的好好的,清垣则是下班后便接手秀秀的工作看顾着我。 事后,我也曾问过清垣,明知我随时会走,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 可他的回答令我瞠大杏眼,因为我喜欢你,他是这么说的。 只是爱一个人也有不同形式,对吗?我说。 空盪盪的屋子显得寂静,秀秀仍旧尽职得听从我的指示,含括去大医院拿签署书亦是。 坚持一个人在家的我静靠在一楼的落地窗边向外望,褐色的猫跳上了墙,鸟儿在电线桿上吱喳着八卦,小狗在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如此生气蓬勃的景象落入我的眼底竟是淡然。 至嘴边滴落胸前的白色肚兜是我的口水,下嚥对我而言已不再是件容易的事,想咳也没有了气力,我凝视着风景暗忖着不妙。 搭一班公车便能到医院的便利比起乡村要好许多,但我的心仍旧有些摇摆不定,倘若清垣发现了那份同意书会做何种表情说什么话?我不敢往下想。 轻闭眼,吊扇的声音回响在整个空间,答答声像是在倒数着日子,心却异常的感到平静,一个人静待在偌大的房子里,放空了脑袋,等待着她的归来。 中午时刻,门被钥匙锁转开,秀秀提着一个纸袋跟一袋水果进门,先是将纸袋随意的摆放在桌上而后去厨房用果汁机将苹果打成果泥装在碗里,一隻小汤匙上盛满了泥状的苹果,是我吩咐的,吃腻了白粥后改吃泥状的水果。 苹果的清香在鼻尖散开,入了口却不见它滑进食道里,我涨红着脸用着存有的气力咳着,秀秀也机警的在手心垫了张卫生纸准备迎接我的呕吐物。 「没有胃口是吗?」秀秀用掌心顺了顺我的背问道。 点点头,不多加的言语,眼神落在不远的桌上,随着电扇的转动,黄色牛皮纸半开,静躺在里头的纸张彷彿蠢蠢欲动的与我相望。 签下去吧……我的心里始终有个声音蛊惑着我。 「不然这样,我替你擦个澡好吗?」 秀秀的问话,拉回了我纠结的思绪,睇见自己湿了的衣领我单声回应着,轮椅推至沐浴间,有特别改造的躺椅和淋浴设备,我勉强的勾起笑的享受着擦澡。 沾湿了毛巾擦过了我身上的每一吋雪白,听着她愉悦的哼着歌顺道替我翻身拍背,啪啪啪拱着手轻拍,不大力的游移在背部的肌肤,顷刻间,痰液顺着侧过身的姿势由口中滑落地面,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舒畅感扩散到全身。 「秀秀,东西替我拿来好吗?」我说。 待坐在床边,周遭堆满了怕我摔倒的大型抱枕,我从齿缝中硬是挤出了想说的话,缓缓的眨眼,秀秀已将牛皮纸袋中的白纸给递上了前。 睇见里头的文字,我的心冷不防的颤动,不施行心肺復甦术(dnr)的大字清晰的列在上头,详细的内容也由秀秀解释过了,意指末期病人临终时,不以电击、强心剂、心脏按摩﹙压胸﹚、呼吸道插管等措施恢復或维持病人的呼吸心跳。 吸了口气,从鼻腔灌入的气体却不如往年足够,胸廓上扬的角度也递减许多,总有一朝心跳也会暂停的吧?我想我做好了觉悟。 只要签了,清垣也能得到解脱吧?我在心里想道。 「羿琴,我中午绕过家附近……给你带了布丁回来。」清垣说道。 步伐夹带的是欢快的声调,清垣的前臂的塑胶袋里装的是超商的布丁,放下右手紧握的资料袋,逕自的从厨房拿了汤匙后,鞋跟一转,走向了房间门。 停下了脚步在门口的不远处,我睇见清垣神情的变化,衝向前夺过了尚未盖上指纹的同意书,秀秀抬着我的手顿在半空中,周边的空气瞬间骤降,基本资料栏的姓名都填写勾选好了,仅剩家属的栏位没有签上名。 「这是什么?」他问。 读不出清垣脸上的含义,他紧盯着手里的同意书,压低的嗓音回盪在房间内,秀秀像做错事的小孩抿嘴垂头不应答。 「放弃急救,我选的。」我敛下眼眸,声如蚊蚋的说道。 「为什么……你不爱我了吗?」手中的布丁摔落地板,汤匙发出鏗鏘的声响,涌上的情绪难以掩饰,一个箭步拦过了我的肩,靠着我的肩在耳畔边问道。 不,不是不爱……是因为太爱了,所以才选择一条让你轻松的路。 「我……我要回公司上班了。」清垣假装忙碌的检查着身上的记事簿和手机,仓促的爬下了床,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签吧……」放你我自由,我在心里想道。 心里揪成一团,吸吐气的次数多上几回,眸中的水色在眼眶边打转着,亲爱的很抱歉,我又让你为难了。 转身之际,他拾起了桌面原先拿在手里的资料袋,他的肩膀在颤抖,那一句话肯定划伤了他的心口,他撇过头交代秀秀将地板清理乾净,语落,旋即踏出了门外。 反倒是识相的秀秀听到指示后先一步的离开了场所,拿着拖把和水桶的她躲在楼梯间观望着一切。 清垣靠在门外边的墙上,懊恼的握起拳头敲脑袋,到底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他边用双手敲打着墙壁嚷嚷着。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哭声有些沙哑,身体倾倒在床上泪眼婆娑的说道。 「我也不想要这样……这是你所希望的吗?如果是,那我签。」话语间有所停顿,吸回鼻涕的声音打断了话句,但不难感受出他试图平復的心。 飘渺的低沉嗓音传到我的耳里,心里又是一阵翻腾,单音与泪水一併落下,模糊的视野里,我睇见他前来的身影,随手在笔筒中抽取一隻原子笔,飞快的写着他的名。 杜清垣三字,清晰的在纸张末端的家属框线里,瞧见他红着鼻头和眼眶,我只能倒在床边没法给予安慰,亲爱的抱歉,我想我对你很坏。 「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回公司了。」清垣佯装镇定的说道。 背对的身子笔直的朝着门外走,不再有所逗留,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叹。 我没看见的是清垣回到公司后将资料袋锁进抽屉里的举止,有些失魂,那资料袋里蕴藏着惊喜,一物换不了一物,生命的骤逝是快速的,我永远猜不透的是静躺在里头的纸张写着大大的花店企划书五字。 -- 事后,我同秀秀回医院回诊顺道办理着手续,递上健保卡与身份证,柜台人员输打着资料,再一次刷过我的健保卡,已显示了dnr的签署。 第三十三章 阴天,集结成群的云朵笼罩着天空,昏暗的天色烦闷的真叫人想去山上吶喊,电线桿旁抬腿占地盘的小狗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在街道上逃窜,顷刻间,一滴雨点滑落在草丛的叶面上,路的另一头除草机嗡嗡作响着,混杂着小草和雨的味道飘散在风中。 雨是天神的泪,伞是地上的花,红的黄的蓝的在路间朵朵盛开着,鲜少人的出入口站着两名警卫管制着,按下手边的按钮甩动伞上的水滴收起了伞,试图掩盖外头下雨的事实,鞋上的水痕却出卖了他。 问了名,他不自觉的迈开了步伐走近靠墙的病床,轻掀被粉色床帘遮盖的床铺,上头躺着的人脸上掛着绿色的面罩,左手臂的中段处有连接点滴输液,身上的肤色淡了些,稍稍恢復了正常的顏色,但那都不该是他在意的,至少就顺序来比较不是。 视线转向一旁的红色陪客椅,黑色的中长发顺着头垂落的位置掩饰了她的半张睡脸,蹙着眉嘴里喃喃些听不懂的话语,手里紧捏着的是一本笔记,高跟鞋一正一反的躺在冰冷的地面,桌上还留有张纸。 「姐姐,我先回台中了哦!」纸条上是这么写着,笑脸符号落在了尾句,手指摩挲着纸张,看来并不是只有羿珊一人顾着清垣,顿时间消去了肩头的紧绷,他在心里揣测着。 医院中的冷气调节在规定的二十六度,不冷却有些微凉,轻触羿珊冰冷的指尖,他褪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抖一抖身上的汗味后披盖在她的身上,也许是下意识的反射,她拱起了秀眉,灵巧的眼珠在眼皮下快速的转动着。 驀地,她乾咳了几声,不自在的翻了个身抓着残留他体温的外套入眠,他轻将羿珊的发丝塞入耳后,映在眼底的是她未卸的清新妆容,瀏海因侧睡而微露出额头,大掌穿过了额前的一片发探视着温度,所幸为常温。 浅眠是睡梦人的恶敌,半睁眼,双手轻握着温暖的来源,下移着他的手掌,脸颊是它的下一个去处。 「耀杰你来了啊?」羿珊轻声说道。 「嗯,刚下班就来了。」另一隻手抚摸着她的头,方才睡醒的佳人最为诱人,耀杰的颊边多了两瓣红晕,半靠在栏杆上说道。 撑起了身,膝盖弯曲空出一席位置,拍了拍躺椅的空位示意耀杰坐着谈,动身之间,笔记本倾斜落地,见状,他的伸长了手拾起,长指节落在某一页,剩馀的四指向内靠拢闔上笔记。 睨了清垣一眼,耀杰无语,他与清垣的交集不深,甚至可说是完全没交过手,关于他这个人也是经由女友描述而有了初步的认识。 些许的慍火在胸口燃烧,耀杰几次曾听闻他的事跡,一次又一次的选择黄泉路走却都无法断送生命,还连累了周遭的朋友,是不是男人啊!一股烦躁感涌上心头,他撇过头佯装视而不见却看到羿珊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想什么那么出神呢?」耀杰故意提高了声调问道。 「没有……」头若波浪鼓般的晃动,一个倾身夺过耀杰手里的笔记本,翻阅着那被眼泪沾湿的页次,白纸有弄皱的痕跡,差一点她便失手撕裂了那页,正确来说是蓄意的想抹灭这段曾经。 末页,因为我爱他的文字如剑似的插在她的心窝上使羿珊的情绪有了大变化,什么样的爱能不顾一切的付出自己奉献给对方,她总算是见识到了,心情随着笔记中的记载而起伏着,浮浮沉沉的心使她头疼欲裂才在不知觉间巧遇周公。 姐姐傻,清垣更傻,怪不得他动了自杀的念头,她在心里想道。 「你怎么了?」耀杰声音略大的问道。 大动作的抬起了双臂,顺势了滑落腰间的外套引起了耀杰的注意,有些愤恨的凝视着手里的笔记,正当她使劲要将笔记对半撕裂时,一个大掌阻断了她的后续动作,不解的望着他,为什么的问话从嘴边脱口。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要损毁这本笔记也只能由清垣来。」趁羿珊分心时,抽走她手里的所有物,顺道塞进清垣的棉被夹缝层间和缓的对她说道。 心理諮商师,一直以来都是以这个身份倾听他人的心事解惑,不太有多馀的抱怨,反倒是多了好几个假设性问话,但就是没见过像今日般的失控,他拦着她的腰,脑袋瓜贴着她的头想道。 「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我在这里听着。」耀杰柔和的说道。 乌黑亮丽的发丝黏在脖颈处,似枷锁的勒紧了她,脸蛋埋入了双膝,小声的哼唱着歌,尝试让心情回归正向,音乐可以疗癒人心,在工作间暇之馀羿珊总会听些快歌排解一天堆积在心中的垃圾,屡试不爽,却在这一次出了漏洞。 「我好像害了姐夫。」她说道,肯定句更加了证明她的过错,砸落在心中的是破碎的瓦片,如果当初不回来找寻真相就好,她有些愧疚的想。 「可是失态会变到如此严重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大掌轻抚着羿珊的背,努力劝说着不让她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扛。 下一秒的事没有谁能预测,更何况充满着意外的未来,未来两字的狭义意思为未知的到来,纵使如此,人们仍尽力的生存着。 「但……」 「没有但是,事情一定会有好的转机的,你应该也饿了吧?我们出去吃些东西再回来吧?」方才开了口,耀杰便话锋一转的在陪客椅旁站直了身子并拉着她的柔荑,省得她自怨自艾的嘀咕声扰乱着忙碌的护理人员。 再三的回眸将目光停留在床榻上的人儿,啃咬着手指甲,羿珊分明知道护理师会尽责的照顾他,但总放心不下他,半推半拉的被迫往急诊室外的小吃摊走去,思考停留在原地当了机,羿珊回过神跟上耀杰的脚步,两人没发现的是离去的不久后,床上的男人的手指轻微颤动着。 雨在收伞后没多时便止住了,握着她的手在小巷弄穿梭着,两人随意在不起眼的小店门口点了水饺和滷菜,等待过程间耀杰找些网路可爱的猫狗图片期盼吸引她的注意,可惜只成功了一半,眼帘中的她笑的有些苦闷。 怎么了,在心里问着自己,同时也想开口问一问她,有种悄然的转变在两人之间,耀杰识趣的将手机收回裤袋里,单手托着头凝视着眼前的她。 「能别在我面前想着别的男人吗?」他声若蚊蚋的说道。 「什么?」因为听不清他的话语而不解的问道。 「没甚么。」真的没什么吗?但愿如此。 接过老闆托盘中的小菜,耀杰不再多语,拿起筷子埋头品尝着盘中的美味。 「明天会工作吗?」我可不希望他影响你太多,后句补充在心里,回程途中耀杰紧握她的右手问道。 「会的,之前取消太多次看诊,病人都在抗议了。」羿珊俏皮的吐舌说道。 此景在脑中释放出另一层解释,一向不缺席看诊的她,竟三番两次的为了清垣拋开了工作,令谁看了都觉得不妙,他隐忍着心中的畏惧,守不住她的担忧。 回到医院,急诊室已没有了他的影子,随处拉了个护理师来问,这才得知清垣已换回了普通的病房。 电梯直升八楼的内科病房,据护理师的转述,清垣已脱离了险境,其馀的就等他醒过来便可以出院,听闻讯息,羿珊才真的是松了口气。 「请问你们……」 小夜班的护理人员在我们到达病床良久后拿着一张简介并同时确认着我们的身份,一氧化碳中毒的卫教单张摊在不大的行动护理车上,抽取放置腰间口袋里的笔指着重点画线。 「耀杰,我说如果,如果姐夫有怎么样能住我们家吗?」羿珊问。 「再说吧……」不敢随意应允着问话,就怕事情成真了使自己懊悔。 待护理师离去后,嚥沫下了咽喉处,首先开了问话打破沉重的气氛,羿珊睇见耀杰的神情转换,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要他不要多想。 手里卫教简章上明白的写着后遗症的可能性,步态不稳、迟发性脑病变、记忆力退减等等的症状,只是没人能够猜测机会的下一步。 --- 「奇怪,为什么还不醒来……?」 「对啊,明明血中的浓度已经恢復正常了就是不见他转醒。」 一周后的晚间下了班前往边间病房的羿珊听见交班的护理人员站在行动护理车前点着萤幕交班着,想上前盘问却害怕她们噤声,只能放缓了脚步刻意的从她们身边走过,游标的位置正指着清垣的名字列出了几项抽血检查的数据,羿珊紧握着胸前的包包背带,垂头快步的走向病床。 红铃一响,羿珊睁圆了眼目睹这骇人的场景,左手的点滴掺杂着半凝固的血液垂掉在一旁的栏杆,黏着手臂的透气胶带也沾染朱红,血从静脉缓缓的顺着手摆放的方式滴落在床单上。 一片的狼藉,紧压着护士铃的右手持续按着,护理站人员的问话始终没有应答,羿珊吓得魂都飞了,睇见清垣掛着氧气罩的脸一派祥和,丝毫不受手伤的影响,是谁拔掉了他的点滴呢?羿珊在心里自问着。 约莫两分鐘,护理人员急忙推着行动车进了病房内,动作利落的替清垣止血并换上了新的留置针,只是不免得在旁边碎唸。 「又掉了……到底是谁拔的啦!真的是。」护理人员a说。 「搞不好是他自己拔的也不一定。」另一名较年轻的护理师说道。 这句话,深深的刻画在羿珊的脑海里,向忙碌的她们道谢后静静的呆坐在陪客椅,一周的时间里,她下了班便跑往这里,不停的哪有审视着自己的思绪和心意,如果问她说清垣对她而言的意义是什么,她肯定能毫不犹豫的回答特别。 两个相同经歷的人被捆绑着,她多想拿起刀划破之间的束缚,但伤害也会在同时间造成,所以她犹豫。 「如果真的是,那是不是要帮他请个心理辅导的啊!」 她们离去前的嘲讽话语听在她的耳里很是不快,驀地,她的视线落在了清垣的右手,指缝间卡的血渍成了她茅塞顿开的关键,轻用双手包覆着他的大掌,他已经清醒了,这是她确认的。 拿出包包中的湿纸巾替他擦拭着指缝间的痕跡,佯装着不知道他醒着的事实,逕自的开口对着清垣说着这些天来发生的趣事。 还不愿意醒来吗?羿珊在心里吶吶的说道。 「你是听得到的对吧?我们回家好吗?」她说道。 忧喜掺半,羿珊决议让清垣自己沉淀思绪,语落,旋即转身留下清垣一人孤身在病床上。 微睁眼,泪水夺框顺着两旁滑落了枕头,回家,他真的有家可以回吗? 同一时间,等电梯的羿珊发送了讯息给人在台中的允豪,文字里看不出她的欣喜,只传送了他醒过来的消息出去,其馀的就让清垣自己判别该走那条路吧!关上了手机放入包包里,下一秒电梯门敞开,高跟鞋便踏进了小空间。 「你的大叔醒了。」羿珊是这么打的。 第三十四章 冷雨大力的敲打在车窗,雨刷规律的左右摇摆着,手握方向盘脚踏油门耳边同时还听这女友在工作上的埋怨,他勾起了嘴角,腾出手去捏她的脸蛋,睇见她瞇起眼像小猫的表情,令他一早的心情很是愉悦。 只要不提起他就好……他是这么想的。 滑着手机,收寻着各地的美景,指甲在萤幕上轻敲,等待着页面的出现,随手拿橡皮筋扎了个简单的马尾,顿时脖颈间的白皙展露,那小巧可爱的雏菊项链垂掛胸前绽放着它的美好。 「你看这个地方超美的,我想去。」羿珊说道。 红色灯亮起,车子停靠在白线前,身旁的佳人拿着手机在耀杰眼前晃了晃,夕阳图透过手机映入眼里,橙黄搭上变色的蓝黑色在摄影镜头下格外绚丽,睇见她双眼泛着星光,耀杰宠溺的应允着她的要求。 没有什么能比你的笑容更使我幸福了,他想着。 俄顷,一个擅自跳出的讯息下意识的使耀杰的神情多了层复杂,只因内容与那人相关,紧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泛白,眼神似有若无的飘向她的打字框,她打字的速度般快,快到让他看清楚的时间都没有。 「我们找时间跟大叔一起吃饭好吗?」通讯软体中的背景被对话补满,对方邀约着。 时间没为两人做停留,号志上亮起了绿灯,踩下了油门向前开,耀杰佯装不在意的看着前方的柏油路试图找个话题来填塞空白。 「跟你说哦!我昨天晚上去看姐夫,结果姐夫已经出院了,人也联络不上。」 薄唇轻掀,却遭她打了个插,且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提起了他的事,心中充溢的烦闷感使耀杰合上了唇,意欲说些别的的脑袋也随之停摆。 「不要……」后续的话语同嚥沫一起入了喉,就怕自己一时的气话影响了感情。 「宝贝,你说什么呢?」 宝贝,有点讽刺的亲暱词,嘴上谈着别的男人的事,却开口闭口着相同词汇,不自然的表情彰显在他的脸上,重踩油门时速的指标往上窜升,听不进她接下来的字句,昨晚的记忆却悄然的遛进他的脑里。 时间回溯到昨日夜里,寧静的病房里病人正闔眼休息着,此时,一个男人拿着两杯现榨果汁拉开靠窗病床的围帘,床上的人还来不及遮掩,呼吸器下移到脖颈,两手翻阅着当日报纸的模样就强势的夺取他的目光。 「你口一定很渴了吧……」耀杰说道。 热桔茶放在手里,大拇指施了点力,热度扩散在指尖的手停留在半空,等着他拿走饮料,不容清垣拒绝。 早一刻从羿珊嘴里听闻的喜讯让耀杰下定决心前来会一会清垣,凝视着他的黑色瞳孔不曾移动,没睇见清垣有所举止的耀杰硬是将手中的热饮及吸管塞进他的手里。 啜了口自己的柳橙汁,手倚靠着他的床栏,两人间有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感,啵一声的是清垣插入吸管的声音,许久没进食的他浅嚐,乾燥的喉因液体的刺激而向前倾着身咳嗽着。 「你是谁?」清垣说。 低沉的嗓音有着几日未开口的尷尬,简单的三个字背后隐含着厚重的防备心,像是刺蝟般的瞪视着前者,更困惑着他的目的。 「听声音应该认得吧?姐夫。」 耀杰的一席话唤醒了他的记忆,怪不得有种熟悉感,挑起眉清垣索性将脖子前碍事的呼吸器给拆下,苍白的面容蕴藏着多重心事,望不见尽头的眼眸直视着耀杰,两人竟无交谈的对峙十多分鐘。 姐夫一词似在点明清垣的身份和他的不合事宜,不戳破清垣的越界,耀杰仅用两字含括了所有,但对方好像不承认自己的行为有错的直视着自己。 「做什么?」清垣问,利落的字句划破了沉重的气氛,抬起手掛在栏杆上,手上的点滴有一段回血,他却不在乎的放任血充盈着点滴。 「离开她,在伤害还未造成之前。」耀杰揪起他的领口微慍的说道。 试想哪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抢走,无关面子,只是害怕付出感情换来的是一张白卷,那才真正令人感到崩溃。 「别激动,我可没有争夺的意思。」 轻拉开耀杰有力的大掌,理了理自己的领口,清垣面不改色的应答着前者的问题,这般不慍不火的神色彷彿在愚弄着自己,耀杰松开了在领前的手。 差一点,下手的位置就是清垣的脖子,意图压抑着怒气,他明白不能一时逞快而误了事,无论对谁都没有益处。 「算了,多说无意。」加深了眉宇间的皱褶,耀杰放弃对谈,语毕转了身愤而离场。 徒留清垣一人坐在床铺,只是此景不陌生,不久前才上演过一回而已,唇角轻勾,该说这是那两人的默契也未免太巧合了点。 驀地,耳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方向盘偏了些,油门紧踩着不放,回过神的耀杰闯了他拿驾照以来的头一个红灯。 「还好吗?」这句话是羿珊问的,用手抚平他因剎那恍惚导致的心跳加速,拿起车架上的卫生纸替他擦拭着额上的冷汗。 有些惊险,再慢一拍便酿成的车祸,轻贴上她微凉的手背,他自责的往自己大腿捏,让自己提起精神。 右转,不大的诊所佇立前方,耀杰随处找了黄线停靠,他松开了她的安全带顺道递上了把透明伞,她开啟了车门向外撑开伞,雨点在伞上形成了交响乐,叮叮咚咚的敲打着不凡的节奏,弯下身漾起一抹笑的道别,摇上车窗在她踏进诊所后。 微湿的副驾驶座仍留有一抹香水味,抽了几张卫生纸擦去方才开窗泼进的细雨,无力感一涌而上,头用力的撞击方向盘,喇叭声回响在街道上,眾人转向声源处却因看不清驾驶的面貌纷纷散场。 --- 「大叔,听说你已经醒了啊?」 「大叔,不要不回我啊!大叔你在哪?」 「大叔你要不要养狗啊!听说养狗对心情比较好。」 十五分鐘前的讯息,已读。十分鐘前的语音,已读。一分鐘前的文字使清垣哭笑不得,语句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了,要,是他唯一能回復的答案。 游移在键盘上的葱指删了又打,最终仅用着上台中的字眼打着马虎眼,花店的家回不去,清垣便乾脆的去银行领出几张小朋友塞入皮夹,脑袋一空,按下了到台中的售票,三张纸钞捲入售票机,退还了几枚硬币和车票,久未下床的他脚一软险些与大地来个热情拥吻,他挺直着身桿慢步的走往萤幕显示的月台。 没有多馀的行囊,他一身轻便的坐在车票上的相对位置,有些坏心眼的长按关机键,享受着没有杂音和指使的清幽。 敛下羽帘,睡意像跟屁虫的紧追在后,找寻舒服的姿势与周公对弈,梦里出现的不是周公而是耀杰的那一番话,他又何尝不懂前者的意含,只是情感默然的增长,他却没能去釐清,自己是爱着羿琴的吧?反问着问话却得到了犹疑的应答,如石块坠入水底,心亦是。 台中站似乎比他脑里的混乱更早些抵达出口,提起步伐下了月台,他呆坐在不远处公园广场的石椅。 再度开啟了手机,速度变缓了许多,等待sim卡加装完成,有二十几通的未接来电,九成都出自允豪那个白目小子,而剩下的两三通则是羿珊拨打的,盯着少数的通话感到无语,拇指一按播出了电话,嘟声结束后出现的是允豪充满朝气的声音。 真好……清垣有些怀念,明明曾经几次的想死在他眼前,有些不可思议的情感充填着已碎裂的心,他竟一度的哽咽不敢发话。 「大叔你到了对吧?等我,我去找你。」语落,另一端没了声响,切下结束通话键,清垣垂首等着允豪的到来,这是他第几次感到被拯救了呢? 錶上的时针向下滑动着两格,清垣将脸埋入大掌中,不记形象的盘腿打坐着,时而扬起头望着四处走动的人有无允豪的身影。 「是哪个人偽装成流浪汉的坐在路边啊!」 伴随着声响,头顶多了个重量,汪的一声倒让清垣不得不在意摆在头上的究竟为何物,抬起头对视的是牠吐舌的笑脸。 「……」没有应答的减缓了头顶的重量,一隻柴犬在他的大掌间踢着小脚,肉球还不停的往前挥动着,而一旁的允豪也摆出了相同的笑容,有些欠揍,清垣心想。 「大叔牠很可爱吧?你要不要养!」 恍若错觉般的睇见允豪的屁股多了条拼命晃动的狗尾巴,清垣推阻着他越渐前倾的身子,抬起狗当挡箭牌,只见小狗用舌头替允豪洗脸,扑哧一笑,他连肩膀都颤抖着。 见状,允豪用手臂抹去口水回以一抹灿笑,接着将狗抱回笼子里,拍着清垣的肩不多问他上来的理由,一个劲的向前奔示意要他学会享受。 「大叔你打算住几天?还有你要住哪里?」允豪问。 「不知道。」 「不知道是吗?那就去外面的饭店住到爽在回去啊!」 无里头的回应着清垣的答句,小狗参与着话题汪汪叫着,而清垣则静静的听着。 几经多少次回想,自己总是那个说话者,少于倾听他人的需要才导致悲剧的產生。 未来瞬息万变,好像轻微的一个举止便能改变下一场戏的主演,清垣崩落的心因他的出现癒合着。 我被需要着吗?清垣暗忖着。 「大叔你觉不觉得我很像捡了个大型的流浪犬啊?」允豪的眸里全是笑的说道。 「少囉唆。」睨了他一眼,一把抢走他手里的狗笼子加快的跑进人群中。 「等等我啊!你这个情绪化的臭大叔。」朝天空挥了几拳,侧过身子跑向清垣的身边,他在嘴边嘟囔着。 至于收留柴犬又是后来的事了。 第三十五章 「什么嘛……原来大叔跑到台中去,害我还担心个半死。」枕着耀杰的长臂,羿珊滑着手机在嘴边喃喃自语着。 声音不大却传入了他的耳里,他一直都不是善妒的男人,因为嫉妒只会使人变得更加的丑陋,睇见她半张脸若有似无的遮挡着手机的萤幕,长手一伸从上空抽走羿珊手里的所有物摆在她手勾不到的地方。 「干嘛拿走我手机?」她鼓着腮帮子,脚跟奋力一凳撞得他的下巴出现红痕。 「因为你很坏,老是在我面前想着别的男人。」诚实的传递着情感,他看上去像是隻被人拋弃的小狗,鼻尖埋入她的黑发用着撒娇的语气说。 「你在吃醋是吗?这样的你意外的可爱呢!」 一个转身趴坐在耀杰的身上,向前贴着他的身体用手捏着略微秀气的脸庞笑着,回想起过往的那些日子,耀杰不曾大方的吐露着自身的情绪,更别说是撒娇这等举动。 兴许是惯性作为一个听者,听着听着就渐渐忘记属于自己的言语和思绪,整颗心都被领导的人牵动着。 「你听着,我是真的不喜欢。」带点训斥的口吻,耀杰加重了口气说道。 拨弄着自己的手指,耀杰侧身背对着羿珊,蜷曲着身体环抱着自己,恍若身上的细胞正大声咆哮着,不应该信任她。 有点难受的在心间拉扯着,相不相信不仅是单一的选择题,而后延伸的申论题才是会影响后半日子的大难关。 「好嘛……我知道了。」 悻悻然的离开了他的怀抱,起了身随手抓了件紫色的睡衣换上,赤裸的白皙身躯在连身镜前,凝望着那一片反射,羿珊的脑子不明白,这些天的耀杰有说不出的奇怪,可真要说是情绪转折大又好像鸡蛋里挑骨头的刁鑽。 谁不会有心情不美丽的时候呢? 难道……剎那间,灵光一闪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清垣。如果她的假设没有错,那么清垣无故的拒绝联络便合情合理了。 「我问你,清垣去台中是不是跟你有关?」她问。 没有任何回响,耀杰仍旧维持着原有的姿势躺着,佯装的鼻鼾声一出就让她识破,两人同居虽不多日,不过睡觉不打鼾是耀杰的习惯,以致羿珊现下有些气愤的拿起床上的枕头便朝他身上扔去。 一颗又一颗的记忆枕,甚至是床头的兔子玩偶也无情的朝他一躑,柔荑贴在他微热的肌肤上摇晃着,睇见他依然不给应答,羿珊坐在床沿迟迟不肯平躺在床上,冷战是最要不得的情感杀手,玩弄着自己的发丝将膝盖拉拢在身体下,不肯示弱。 空气弥漫着一股烧焦味,是炸药。尚未引燃到核心的导火线散落在两人之间,背对着她的耀杰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睇见羿珊穿着一袭紫裙缩在床旁的角落颤抖着。脸上的表情不可探究,但那一身的傲气不容她先投降,所以道歉的总是他,即便耀杰知道错的根本不是自己。 「进来吧……被窝没有你有点凉。」他说。 压低了姿态,耀杰拉起了方才遭她弄的凌乱不堪的被子往她身上盖,连同着自身的重量贴在羿珊的微弱身躯,冷哼一声,势必没脸找台阶下,索性便用长臂掛在她身上,各种的哄骗加甜言蜜语才终于博得佳人一笑。 可导引线还未拆除,羿珊又一次的试探着相同问题,耀杰眉宇间的皱痕多增,眼底的温柔消失的无踪,俄顷间,他把她压在身下,紧紧的扣住她的双掌,从她的眼眸中睇见他的凝望,两人对视着却不发一语。 突如其来的强势让她的心加速补给着血液,屏气等待破冰的那一刻,爱,不再纯粹,遮蔽他的是满满的醋意,他们贴近的能感受他的急促的鼻息,蜻蜓点水般的吻随即落在她的颊边。 有些失控,他几乎失去了平时有的理智,不想要她被别人抢走,是他脑子里频频跳出的错误讯息。 「是你先开始的。」耀杰说。 面对着他上下亲吻的举止,等羿珊回过神来是豆大的泪滴,拱起身子环抱着他的背哀求着,但他唇瓣吐露的气音才真要让她深感痛苦。 接吻若不是因为爱,那有何意义? 睇见耀杰一次又一次的吻着身体的大片肌肤,有些恐惧,好似换了个人一样的拼命掠夺。安全感是一种解药亦是另一种毒药,失去多少便有多少的反扑。 「对不起,我不会再跟姐夫有任何的关联了。」哭声略大,传入他的耳里,松开的手心冒汗,更不用说羿珊的手腕红了一圈。 「真的吗?我……对不起。」 压力顷刻间遭人释放,耀杰睇见她哭得像泪人儿般的模样,抬起手抹去她的泪痕,又一次,他懊悔着自己的衝动。 衝动是恶魔,直让人做些悔不当初的事。 大力的槌着床面,耀杰脱掉了一身的枷锁望浴室里走去,莲蓬头的水柱由上至下冲落,玻璃面微微起雾了,胡乱着拿着肥皂涂抹身子的每个部位,儘管他已洗过澡了。 对不起一词,是想让她忘却方才不快的经验。真该死,明明追她的时候许诺过不让她掉泪的,任由水冲去泡泡,那一层疙瘩却还在。 随意的拿了一条围巾绑在腰际走出了浴室,湿答答的头发滴在肩上,脚上的水渍弄湿了地毯,接着走往放衣物的柜子换上衣裤,头发也在吹风机的热风轻抚下恢復了原有的柔顺乾燥。 床上的佳人蜷缩在被子里,背过浴室投射在镜子上的神情幽暗,努力的紧闭双眼试图让放松身子的她映入耀杰的眼底,很是不捨。 大步的走往床边,再一次的向她道歉,而后床铺轻陷,他的手垫在枕上,侧过身子呆愣的直视着家中的木质地板,他不知几时沉入了梦里。 翌日一早,闹鐘意外的没有响起,又或者是让人给关了,他撑起手坐在床上,哪里有她的身影,梳妆台的化妆品扫落一空,起了身前往浴室洗漱时,她的牙刷进了垃圾桶的拥抱,就连衣柜中的衣服也少了好几件。 有些心急,她一个女孩人家能去哪里?拨拨打了电话,无人接听。耀杰手插着腰仔细思考着她会去的地方,驀地,一个通讯软体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上头的文字使他的心几度翻腾。原来最熟悉的人捎来的信是这副样子啊!他想。 「我明白你会来找我,但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你,就当我是离家出走吧!我们两个彼此都需要冷静,等我找到了答案就会回家,你好好上班吧!」她写道。 握紧了领带向上束,脖颈间的不快感让他不由得拉松了领口,睇见没她的家里,再一次他感到了寂寞。 --- 经过几日的游玩,清垣的心情才舒坦些,但感情中尚有些不明朗,似一株含苞待放的花蕊,不开花不会明白花朵的美丽动人之处。 心之所向,闔上眼浮现的第一人影便是你爱的那个人,小说里和漫画常出现的情节,不过他闭眼睇见的却是两个相似的容顏。逐渐重叠,五官变得扭曲和歪斜,自己的心意是否已流淌在外头让人瞧见。 坐在花店的木椅上,清垣握着能开啟木盒子的花瓣钥匙录製着一段时日没触碰的例行公事,相机里的人笑着说着这几日在台中发生的趣事,顺道抱起小狗在镜头前招手着,狗狗也很配合的汪汪叫着,说着说着清垣却脱口了一句抱歉,连自身都有些困惑,那一声道歉所指何事。 突兀的话语散播在空气里,清垣感觉胸口有些许的鬱闷,葱指关闭相机的镜头,蹲下身子埋头将那日的一片狼藉给收拾乾净。 花瓣凋零在土壤上,手套上的叶片是刚才摘取的,清垣忙了个一下午总算是把花圃整顿好,土壤中的小苗长着嫩叶,这是拔除后剩馀的新芽,花洒替花朵灌溉着,埋藏着种子的泥土孕育着希望。 「咦?遥控器上哪里去了?」清垣自问自答着。 黄昏十分,清垣窝在酒红色的沙发里想转新闻来看,长手一捞习惯摆放的位置发现空无一物,又查看沙发上的枕头底下没半点东西,搔了搔头,他无奈的跑到电视前头按了开关在回头埋进沙发的拥抱。 「汪汪。」小狗在清垣身旁打转着,时而蹭了他的小腿,时而摇摇尾巴的模样令人怜惜,清垣走到楼梯间拿取昨日买好的狗粮和小碗倒了八分满后放置地上。 他快奔的跑向前,咬碎狗粮的声响引发清垣的一阵笑,五指穿缩在柔软的毛发间,清垣感觉这小傢伙可爱极了,又将魔爪往捲曲的尾巴轻触。 电视依旧在播放着,手机铃声顿时响起,这一回换得清垣找不着手机了,总是习惯放口袋的他放去哪里了呢? 依循着微弱铃声前进,小狗的汪汪声正干扰着,小傢伙在脚边又蹦又跳的环绕着清垣,食指抵在嘴前示意要牠噤声,躡手躡脚的往音源处查看,结果在浴室里找着了手机。 滑开了萤幕锁屏,清垣将耳朵靠在手机边听着允豪囉唆着顾狗的禁忌和注意事项,按一下扩音键随意的答腔,将手机摆放在流理台上,手贴在冰箱握把上,这一开不得了了,遥控器也给找到了,只是他想破了头就是没能想起他何时做了这等糊涂事。 「喂!大叔你有在听吗?」允豪问道。 「汪汪。」盖过他单音的是充满朝气的狗叫声。 「下个月六号我回家乡请你吃一顿饭啊!」 「好啊。」清垣说。 似乎是听见了他爽快的应允声,允豪掛掉了电话。清垣也在灵机一动下做好了简单的料理并奉献给五脏六腑。 「小傢伙,给你取个名字好吗?叫乐乐你看如何?」 晚饭过后,小狗陪着清垣在厨房洗碗,清垣一时起了捉弄之意,将少许的泡泡点在牠的鼻子上头,看着牠兴奋的绕圈跑着,他嘴角的角度上扬了些许并为他附上了名。 乐乐,一辈子快乐,这是他期许的愿望。 第三十六章 「已经天亮了啊……」 阳光恣意的打在脸庞,微睁眼望向窗外喃喃自语着,翻了个身发丝散落在粉色的枕头套,说是离家出走,其实也只是回到了原本的家罢了。 努力抵挡着袭来的睡意坐起身子呆愣在原地,睡衣因辗转反侧的睡姿而小露香肩,睇见一旁行李箱如摆地摊的摊在地上,羿珊蹲在一堆衣服及化妆品面前,随意地挑选了简便的服饰和洗面乳回头进了浴室。 负气搬回家中的羿珊忆起前天他的炙热神情,头一抬险些撞上了刚关上的门板,手机里的最后讯息是她留的,耀杰没有回復没有来电更不用说是来她的住处,或许是因为太过瞭解彼此了才更需要有空间喘息。 是她不对再先,不停的提起姐夫是想点醒些什么?经他一再的忍让后,羿珊才察觉了这个事实,但伤害已造成。 哗啦啦的水龙头直流,拨打水在脸上试图击退瞌睡虫,羿珊用小毛巾擦去脸上剩馀的水滴,而后跨坐在马桶上涂抹着防晒乳液。 梳妆台前,羿珊拿起遮瑕膏均匀的在脸上推散,又一层的蜜粉轻拍就是遮掩不住下眼瞼的黑眼圈,仔细瞇起眼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眉头又多了几痕皱褶,有点闷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出口。 五指梳轻绑马尾,一头乌黑的发丝绕过发圈落在后颈,身穿着牛仔衣裙手持着青苹果色的侧肩包整装完毕,准备出门。 检查着身上的必须用品再环顾着房间一遍确认是否有没带着的东西,关上门前有些留恋的佇立在门边。 姐姐的房里仍旧瀰漫着她的气息,是如此的美好,以至于让人眷恋不敢忘。 忆起昨日待在房门内崩溃大哭,脑里全被耀杰侵佔,无论做任何事都想起有他在的光景,羿珊才体会了他的重要性。 因为不会离开的,所以伤人的话才更加的让人难以消受。 答案一直藏在心底,无需去多做证明,只是现下仍有没处理完的事。 姐姐,我决定不再想起你。 不是切割过去,而是将回忆一併放在心里不再提起,正如她告诉每个来诊所的病患,唯独向前才会有不一样的转机。 招揽计程车,告诉司机诊所的地址后盯着手机萤幕上的白色键盘敲打着回讯,按回主页面,距离和允豪吃饭的日子剩倒数五天,虽然与他的交集不深,却很能从行为上分析出是个性格不错的大男孩。 掏出钱包中的零钱下了车,高跟鞋一踩偏便拐到了脚,羿珊吃痛的弯下身子去穿好鞋子,不敢太过用力的踩踏着步伐往透明门里走去。 这才走进门里不多久,立马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细高跟鞋硬生生的因为方才一扭而断了跟,左脚踝上也出现了红肿,一句习以为常的你还好吗,竟落得别人向她说起。 「医生姐姐,你坐着吧!我替你拿个冰敷袋。」其中一个小巧可爱的助理说道。 听话的坐在诊疗室里的躺椅上,手仍不时去翻弄着毛巾里的冰枕,看见肿的像红龟粿的左脚,面露无奈之意的用指腹推拿着。 俄顷,另一名柜台助理走了进来,别于平日上班的妆容,今天的眼妆多了点心机拉长了眼尾的部分,感觉令人疼惜。 「羿珊,你的脚好些没?」她问。 「哈哈哈,大概好了点吧!对了,你跑进来做什么?」推拿脚踝的手没有停过,尽可能让疼痛感不浮现在脸上,望着眼前洋溢着幸福氛围的人问道。 「当然是丢红色炸弹给你啊!」 话语间夹带着柔和的笑靨,朱红色的喜帖摆在办公桌,全身向前倾并用手撑着桌面与羿珊对视。 敛下羽帘,垂首看着喜帖良久,羿珊翻开内面,鏤空设计让新郎新娘的照片若隐若现的呈现在封面,牵手接吻的夕阳剪影下方是标楷体的男女姓名,抽取卫生纸擦乾了方才弄湿的手轻抚里头刻画的日期,她似乎也能体会姐姐的那一份感动。 结婚真的像所有人说的美好吗?其实不然,否则自己的父母也不会在自己年幼时离异,但这一份爱还是令人嚮往。披上婚纱站在爱人面前笑着是一时,人生却是一辈子,漫漫长途、波折蜿蜒的进入了另一个阶段。恭喜了,羿珊说。 「你干嘛哭?我要结婚你有必要这么感动吗?」声音带点慌乱,急忙抽了几张卫生纸抵住羿珊不断落下的泪。 「没什么。」她摇摇头握紧拳心,声若蚊蚋的说道。 --只是脑海不停的回想起关于他的存在。 平復情绪花费的时间并不长,悬在眼角的泪滴落在忙着擦拭的手背,她深吸了几口气勾起嫩唇一笑,起了身连推着她的背至诊疗室外。 没事的,是人们最常见的谎话,却不得不脱口来欺瞒自己。 办公桌旁的蓝框电扇吹动着桌上的病歷夹,羿珊刻意的挡住了大半的风向好使自己的泪痕消失在颊边。 不经意被风吹跑的那几页正巧对上了她的视线,举止轻细的停在某页上头,白色的病歷纸上腾写着清垣的名,偶然间的恶作剧将他的基本资料写在上头,横扫一眼底下的诊断勾选,忧鬱症前的小方框用黑笔勾起,托着腮帮子的她目光落在门边的月历。 驀地,一阵连环叩门声响传至耳里,黑影佇立在门外良久,直到柜台的助理转开了喇叭锁那人的面容才硬生生的映入眼帘。 秋波流转,手下意识的放在嘴边啃咬,羿珊的思绪又再度混乱,看着对方慢慢的走到她的面前坐下,自己彷彿时间禁止般的无法动弹。 「我……来看病。」他是这么说的。 「看病……?」嘴边喃喃着他脱口的字句,作为心理师她从没盼望过清垣能前来,但为何时机的坐落点会如此恰巧。 「清……姐夫!你知道这里是什么科别吗?」险些叫出声的名字硬生生的吞了回去,羿珊有些慌忙的站在桌前,手掌拍击在病歷纸上的那页。 「我知道。」语落,不再多谈,只是将视线停留于白纸上的三字。 再熟悉不过了,他的名字被填写在基本资料栏里。 杜清垣啊……看来,她压根儿就是来招揽病人的,自己又是何苦将她摆在心上呢? 顺着视线瞧见注视之处,羿珊像做错事的小孩将拗折过的纸张从病歷夹里面拆下,正当手要施力一揉时,被一股温暖给包覆住。 为什么……?她不解的抬头望向他,手心的纸咚咚的掉落在桌面,却没能抵挡一点温暖扩散在指尖。 感同身受,求学阶段老师曾对班上再三叮嘱的一句话,唯有与病人有同样的高度才能和病人看向同样的视线。而现在的羿珊完全体会了四个字背后的意含,有点痛,有点迷茫,还有点愧疚,这是从他眼底探勘到的世界。 没等她多说一句,紧贴的手又再度抽离,佯装毫不在乎的掩盖心情,一屁股坐在了诊疗室的大椅上,刚刚是怎么了,自己也不晓得。 只是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心也跟着一紧,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动作了,脸颊没入双掌,懊悔着方才的举止。 「姐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把玩着自己胸前的头发,挪动着自己不快的步伐,缩短着彼此间的距离。 可以下定决心的吧……?只是姐夫而已……姐夫,再三的默念着彼此的定位,轻抚着自己的胸,平息着因混乱动摇的心,慢步的走到一旁的书柜,拿出了几本绘本翻看着,丝毫不去理会坐在椅上的男人。 作为心理医生对病患动情是一件很羞愧的事,意表着自己的修炼不足,才容易受到病人的牵引,医学上也有附属个名称为情感逆转移。 偌大的房间里,电风扇嗡嗡的声音,没能划破两人之前的尷尬,羿珊低着头,书本里头的图样她没看懂一个,她多希望此刻他能离开,不瞧得她狼狈的模样,可惜乾净的玻璃窗反射着他的容貌,双眸直视着自己的所在位置。 「对不起,你找别人吧!我没法医治你。」闔上了根本没正视过的绘本,平日里简洁有力的字句被拖了很长很长,长到她的心脏无法负荷。 背过清垣,颤抖着全身,齿缝间好不容易迸出的字句耗费她好大的气力,只是一句为什么又将所有的问题丢回到了原点。 「那当然是因为我不够资格啊!」回覆的声音大了些,像是在提起勇气,更像是在壮大自己的胆小一般,转过身看向清垣。 明亮的房间里多少能看出眼边的泪痕,想伸出手去触碰却又害怕她会因此逃开,他们是什么关係……?是了,没法拥抱安慰的人。 原来我们都同样害怕,清垣心想。 「我想给你医治,也只有你能医治。」话说的肯定,双手凭藉着扶手向上撑,他的步伐不小,很快的拉近彼此间的距离,朝羿珊伸出了手掌,就如她当时的举止一般。 瞇起了双眼,有些惊慌的想逃,向旁横跨了几步,不巧今早的脚伤未好,整个人跌进了清垣的怀里,带点警戒的立刻推开他的双手,将自己在冰凉的地板缩成一团。 想发脾气摔东西吗?她不会,想立马走人吗?她的双脚却不听使唤。 清垣坐在离她几个磁砖的距离,修长的双腿正好在她蜷曲身体前后,只稍得他长手一揽,那可人儿又会进入他的怀中,但他却没想这么做,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回应。 不停抖动的肩膀,外加偶从腿缝间传出的呜咽声,地板渗出的小水滴不时向他的心湖里扔石,自己又恣意妄为了吶……手掌再一次的抬起又放下,清垣作势不看的撇过头。 「真的能治好吗?」心病难癒,每一个经歷都是人生路途上的一块石子,划破了肌肤、泛红了伤、癒合成疤,只是治癒的是清垣亦或是自己呢? 晶莹模糊了眼眶,看不清他的脸庞,坚强的背后必有眼泪支撑着,长时间的依靠自己有点疲乏了,索性的轻倚着他的怀抱痛哭一场。 真的,只要再一次就好,她可以变得更加强大,羿珊想。 「嗯。」大掌轻抚着她的背,清垣瞭解有些事已无法回头,儘管唯有他一个人认为。 第三十七章 「真的能治好吗?」她的话语声不大,直缠绕他的耳边以及心间。 找她的本意不为如此,走往诊间只想证实自己的心是否病了,却意外的瞧见她面具下的一面。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清垣不敢问,越是想要隐藏的人,往往透漏在不经意的地方,正如她静淌的泪,为了谁。 「嘟--您拨的电话关机中请稍后再拨。」放下了手中的手机,清垣啃咬着手指甲,眼角馀光停留在早已黑屏的画面。 那日的后续是烧酒配炸鸡,一个人提着香味四溢的塑胶袋回到了家,看着乐乐在地毯上蹲坐等待的小小身影,大掌轻抚着牠肚子上的软毛,轻扬起了微笑,有人等待回家的感觉还真不赖呢! 不自主的轻叹落在拖鞋的啪嗒声响后,拾起不知几时掉在地上的绿色围兜,从牛仔长裤拉出细长的耳机线戴上,随意播了首抒情歌,利落的套上了沾有层泥的手套,蹲在木桌旁的褐色盆栽前,细剪破洞的叶。 心不了情的歌词至耳机中流窜,不大声的音乐正巧抵挡脑海挥之不去的话语和容貌。 清垣细心的用着竹籤挑掉叶上的蛀虫,蹲低的身子向后挪了一步,双手乔正移位的盆栽,拍了拍手上的泥泞继续替下一盆花灌溉。 剎那间,啪的一声至楼顶传来,楼梯口滚落几个硬币及笔记本,自出院后便再没翻开过的笔记。 不明的笑意显现在脸上,随手脱手套丢向橱柜,清垣摸了摸鼻子瞧着有被啃咬破坏的痕跡,字样的排列组合缺少了几块,却不难猜测出字句的含义,又一次的被捲进了她的回忆之中。 「想念一个人真的很可怕,些微风吹草动都叫人心慌。」上头写道。 -- 离开是一年又几天的事情了呢?眨了眨圆眼的向外望,轻吐一口白烟,今年的冷气团似乎格外的强烈,我坐在轮椅上缓慢的前进着,回到这个曾有我存在的地方。 「秀秀,推稍微快点吧!」期待的心使我催促着后者。 今天背着母亲偷偷回来,不晓得回去会不会挨骂呢?搭上两个小时一班的公车行驶回老地方,摇晃的公车是最好的摇篮曲,等我再度醒来便已到站。 好想见他……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呢?一路上,平坦的路面有猫狗伸着懒腰,我的心如小石子咚咚的被三两聚在一块的小孩子踢着。 手上紧握着的那封信纸静躺在盖着花布的腿上,垂着头用手指摩挲着上头歪七扭八的字体,给你的,我办的到吗?真希望能亲手交给你以示没陪同一起去的约定。 「羿琴,你要先稍微歇息吗?看你的脸色不大好。」秀秀说。 寒风冻的嘴唇泛白,对排的牙齿也相聚抗议着,颈上的围巾似乎和冷风是一伙的,露出的白皙多出了粒粒疙瘩,两人经商讨后决定先回镇上的房子。 母亲是个念旧的人,房子仍旧屹立不摇的佇立在这,使人些许怀念,眨了眨眼的看着长高的杂草及长灰的信箱,嘴角漾起了一抹微笑。 「噢……这看起来不好进屋子里呢!不然我就待在门外吧!没事的,你能去帮我买个热饮回来。」羿琴说。 撇除没加设的无障碍空间,房子前的小楼梯也是个障碍,羿琴朝着秀秀苦笑着,后者将围巾小毯子都重新给前者披上后塞了几个暖暖包至她的口袋,快步的离开她的视线。 羿琴抬着尚未挛缩完全的左手随着藤蔓的走向摸着,枯黄的绿叶飘落一地,真不美丽,驀地,有道稚嫩的声音叫喊着名字,令她心头一紧。 「清……垣?」几乎是慢了几秒的把名字脱口,羿琴的目光落在门口前的小角落,一个小男孩牵着一个男人的手蹦蹦跳跳的走着。 幸好不是他,纵使心里头的那份矛盾情感充斥着,却只能坐在轮椅上不得动弹。 发丝飘逸着,羿琴轻皱着受冻的鼻子,有些疲倦的闭上了双眼,等待着秀秀的回来,不一会儿听见急快的步伐声睁开了眼,瞧见她提着一袋饮品朝屋子的方向前来。 秀秀拉开易开罐,插了跟吸管递向前,暖意至末梢而来,羿琴吸一口罐装的可可,眼睛瞇成了一线,垂头眼见信封的皱痕,轻吐了口气。 「我们再坐一会儿就回家吧……」语气轻柔的说道。明知自己这一趟旅程的不容易,但心头的那股不平静还是说着那份情感的存在,确切的没有被遗忘。 「为什么呢?」 「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凉了些。」摇摇头,羿琴随口塘塞了理由便不再多说。 约莫半小时,路面落下一人推着轮椅的影子,离去前托秀秀塞在自家的信箱前,不给了,粉色的信封平放在生锈的箱型盒子中,露出的一小角在风吹开箱子口时吹落在地板,不久后经过的一名男子的鞋印险些在上添了个痕,他弯下了腰拾起,信封上的字样看来有些相像,但不可能了。 男人搔了搔后脑又将信给放回原处,使它在风中里摇曳着,今日的风特别大啊!看着信纸飞远的方向,男人双手往口袋插。 我想你了,你知道吗?清垣。未拆封的纸张夹杂着浓郁的情感随风散去。 - 「喂!我要买花。」突兀的声响硬生生将脑袋中的回想给打断,清垣神情黯然的闔上了笔记,准备拉开嗓子喊着欢迎光临,却在抬头的瞬间停下了嘴边的话语。 「你要买些什么花呢?」如是对着好不认识的客人般的官方问法。 「黄色的水仙。」男人咬字清晰,清垣倘大双眸,脑内逕自揣测的花语的寓意,这男人就非得要在恋念买花吗? 心中的嘀咕声没让对方听见,脚像是黏了口香糖一样的佇立着,直到对方又再次开口说道同样的话语才回神。 「你要多少?」转过身背对着他,清垣蹲在盆栽旁问着。 「你这里有多少,我全都买下来。」 「我不卖你!你根本不懂花吧?」听见对方不客气的口吻,清垣微慍的回应着,这些花圃的花全是靠他栽种的,他可没有好脾气到和那些眼中只有钱的商家一样,不要以为稍微懂得些花语就能如此挥霍。 两人相互僵持着,空气间弥漫着诡异的氛围,前者一句姐夫更加对立着两人的关係,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耀杰。 他一身西装笔挺的手里还提着公事包,买不到花的当下使他的嘴角下坠。 「那要如何才能买到你的花呢?」摆放公事包在木椅上,捲了双手的袖子,耀杰一手搭在桌缘问道。 清垣回转了身子,一脸不屑的上下打量着前者,分明就能在别间店轻松买到,何苦要在这里受我刁难呢?他想。 「也不怕你知道,我打算买你家的花来向羿珊赔罪。至于水仙的花语我也事先查过了,回到我身边。」 耀杰同他对视,经过了一日的反省,两日的音信全无后,他察觉自己有些不甘,他不愿意这样的几年感情毁在一个称作姐夫的手里,于是他决议要将羿珊给追回来,至于到恋念也仅是填补男人的自尊心罢了。 「……」没给反应,始终一号表情的望着对方,清垣佯装很忙的拿起抹布擦起桌子,丝毫不把他的存在当一回事。 俄顷,一阵手机铃响,清垣在响了三声后接起,吵杂刺耳的音乐声响从电话另一头传出,他皱着眉捂着另一耳听着对方用力嘶吼着。 「大叔!记得明天是六号吧!我们已经约好了哦!明天晚上七点在恆河餐厅吃饭啊!姐姐也会来的。」 语落,等待清垣应答的是嘟嘟声,他翻了个白眼将手机插回了口袋,最近莫名的人真是无奇不有,看来要去庙里驱邪一下才行。 是说羿珊也会去是吗?这样她大概也没有了躲藏自己的机会,清垣用笔在自己手上做了个明显的记号后又继续蹲在盆栽旁分株。 「你有自信追回她吗?」用馀光瞄了眼耀杰,那身站着直挺挺的样貌像极了庆典的吉祥物,格外好笑,他在脑中思索着可能,又再度开口。 嗯,单音一字落,整身前倾语气坚定的说,清垣便开始着手包装着那一朵朵黄色的水仙,上一次是因为自己没有好好把握流失掉机会,这一次也该真的让周遭的人幸福了吧?虽然那一点幼苗刚发芽着。 「明天晚上7点在恆河餐厅你可以见到她。」清垣说道。 手边的一束黄水仙,蓝色透明点状纸包裹着,粉色的缎带固定在上头,清垣将花束递给了耀杰,看见他眉开眼笑的神情,或许那才是羿珊该有的幸福。 铃铃,伴随风铃声送人离去迎来的是小狗汪汪的声响,跟在清垣的屁股后摇摇尾巴、趴在饲料袋旁的木质地板,眨巴着可怜的神情望着前者。 「乐乐,你不是才刚吃过饲料吗?你看饲料袋还打开着呢!」蹲下身子,轻抱起不大隻的柴犬,牠的肉掌不停向前挥动着,像是要传递什么讯息般的吐舌哈气着。 仍旧不停的叫着,时而在清垣的脚边打滚着,清垣依旧没能给牠饲料吃,垂落耳朵,发出呜咽声的趴在木质地上不再动作。 第三十八章 指尖敲了敲手錶面,分针指在四的数字上,已过了约定的时间,却仍旧不见人现身。 先行点了两杯饮品,一杯柳橙一杯咖啡,特殊造型杯缘如店门窗的玻璃渗出一颗颗水珠,男孩有些坐不住的贴着玻璃张望街上的人潮。 「都已经过了二十分鐘了,大叔怎么还没到。」他说。 绿色吸管搅乱着液面的平静,男孩抬头将目光投向对坐的女子,盼着她能解释,不过对方却啜了口咖啡耸了肩,样貌从容的用着手指沿着杯底的水画了个笑脸。 「大叔会不会又出了什么事?」手剥掉指甲缝的皮,皱着眉不断的猜想着未到的他。 「再等等吧……还是你饿了,先点些东西来吃吧!」抽了张纸巾擦拭杯上的口红印,伸手招来个服务生点了几道小菜。 试图缓和着允豪的着急感,羿珊转移了话题,询问着他在学校的一切,大学生活无非是社团和恋爱,看他滔滔不绝谈论着趣事眉开眼笑的模样,她也轻笑出声。 「还有啊……真该好好感谢大叔,我真的把我女友给追回来了!」嘴角漾着最高弧度,手不忘将热腾腾的虾饼沾上酸甜酱放进嘴里品尝。 说得正高兴之时,一封信息传入羿珊的手机,边听对方略高音调的形容那日如偶像剧情节般在花园二度告白的事跡,一面低下头点开电子信件,上头的署名帐号使她停顿了下,但仍旧阅读了那封简短的信件。 好久不见,不晓得你近来可好,有事之托,还望回信详谈。 礼貌的字句,她没多看几眼,清空了所有的画面来到主页面,看着手机上大大的数字显示又是一个二十分鐘过去,右上角的一格电力,都像随时在警惕闪烁着。羿珊将手机反面放在桌上,顺手摸着耳垂上闪亮的月亮耳环,不时回覆个单音示意。 「你有带充电器吗?」她问。 从杂乱的背包中捞出一条黑色充电器,徵得了店员的同意后,羿珊弯下身子寻找插座,确保电力传输中后,她又将心思摆回了话题上。 「哈哈没问题,请尽量插。」允豪在服务生前脚刚走,一个抱着肚子狂笑重复着刚才对方的口误。 外头的湿度增加,云层厚了些,雨点滴上了水沟旁虎斑猫的鼻子,牠用掌不停抹着脸,让鬍鬚保持着清洁的状态,不一会儿,雨便降了下来。 「怎么不快来呢?」杯中的饮品已见了底,允豪摸了摸因冰品下肚而微凉的肚子,右手一掏,拿出手机拨打着大叔的手机号码,可惜都没人应声。 「再五分鐘吧!如果五分鐘后人还是没出现,我们就去找。」羿珊说。 -- 早些时刻,清垣手足无措的看着趴在地上低鸣的乐乐,不顾地板有许多泥沙逕自与牠的角度等高的贴在地面,神情不如往常雪亮,声音也没以往洪量,他用大掌抚摸着乐乐的头亦不见牠来回头蹭。 眉宇间的痕跡加深,努力回想着自己做错了些什么,该给他吃的饲料没有少过……等等?饲料?思即此,他一个起身连忙跌撞到饲料袋旁,饲料袋仍呈现开封的模样,袋子上还有着不明显的爪痕,摸一摸里头的圆圆褐色的物体竟是受潮的情况,再回推乐乐的身长比例根本不足以去推翻或吃到饲料,该死的,自己到底饿了牠几餐了。 清垣的手在颤抖,连铲饲料的器具和小碗都拿不稳,像是弥补般的将小碗中的饲料堆的老高的推到牠的眼前,乐乐汪了一声的晃了几下尾巴,咬了几颗饲料后又摊在冰凉的地板上,此景看在清垣眼底,眼泪在框边打转。 乐乐,拜託你撑下去,他不断的向上天祈祷着。 祷告的同时在桌上找寻着钥匙的踪跡,清垣最近越有种感觉,记忆力逐日的递减,大多时候都找不太到东西,难道自己该服老了吗?一边感叹手也没停过,伸手在身上外套的口袋中摸索着。 「哎!吵死人了。」他想尽办法冷静下来时,手机铃声却显得刺耳,现下哪有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事?清垣看都不看的反手一躑,手机就落入垃圾桶的大嘴里。大掌也在这时从沙发的缝隙间夹出了钥匙。 「乐乐,你等等我,我一定把你救活。」如是听懂了清垣的话语,牠小声的呜咽,彷彿在安慰着清垣说我没事。 语落,旋即抱着乐乐往楼下店门口跑,插上车钥匙才惊觉外头的雨不小,打开车厢摊开了雨衣便往乐乐的身上套,拉高自己外套上的拉链后发动引擎往临近兽医院驶去。 「该死,为什么就偏在这时候没有开。」清垣槌着铁门说道。 路途不远,骑车五分鐘的距离,迎接的却是灰灰的铁门,清垣的头发因雨而坍塌,衣物也全都紧贴着身子但他没有多做停留,看着乐乐难受的样子,清垣又在绿灯后催快了油门。 一路上他不时低头注意牠的动态,用鞋子替牠踩着险些飞走的雨衣,终于在邻镇的小巷转角看到一间小的诊所。 里面的医生老老的,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意,看着清垣全身湿的模样,赶紧接过他手上的乐乐后要诊间护士拿着大毛巾给他擦拭。 「医生,牠还好吗?」坐在外头的蓝色皮椅上,倦怠的神情藏于手掌间,这一回又轮到他的宠物了吗?还是只要是他身边的所有事物都会遭遇不幸,怎么办,有点想哭。 手背不停的擦拭着凝聚在眼框间的泪,赫然察觉手上的记号,记起了今天的约定,不过自己去不去也不重要的了吧? 毕竟两个人要破镜重圆有第三者可是不行的。向护士借了外头的公共电话,投了几块零钱,拨打着常打来乱的号码,一句不去了,让允豪没有丝毫拒绝的权利,简单的讲述着自己在兽医院等待便掛上了电话。 「牠还好,只是有些营养不良而已,今晚在这里观察一下,隔天没事了就能回家。」 医生走出诊间拍了拍清垣的肩,大致上的描述说明着狗狗的照料方式,并同意清垣进入诊疗室看狗狗的情况。 「乐乐,我在这里哦!你要快点好起来。」蹲在诊疗台旁,看着乐乐胸前上下浮动才松了口气,像是知道清垣在身边打气,牠动了动耳朵,伸出短短的前掌挥了几下。 「不要害怕,今晚我会陪着你的。」指尖摩挲着牠的肉球,好比人们的打勾勾盖章,透过牠的圆眼,清垣看到了正在笑的自己。 -- 五分鐘后,两隻手机一前一后响着铃声,店里头的他们一併接起了电话,喂一声,双方用着眼角馀光盼着对方的一点好消息,只可惜在她手机滑落的一剎那,允豪也嚷嚷着出事了。 「好像哪边都不是好事,姐姐你要去哪边?」允豪神情落寞的说道。明明今天看农民历就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看来这餐是吃不到了。 「我……去这里。」紧抓着手上的皮包,快步的付帐招揽着计程车司机,都怪这天气不美丽,连带着心情也鬱闷了起来。 等候红绿灯的期间,羿珊紧咬着嘴唇,不停的在脑间回想着上一次的争吵,想来呼吸有些浅快,如果他不在了,她要找谁吵。她晃了晃头试图丢弃负面的脑补。 「喂?请问是耀杰的家属吗?这里是国凛医院……」电话另一头的护理人员问着。 不管三七二十一,到达目的地的她付完钱立刻拔腿跑进急诊室的柜台询问着耀杰的病床,有点熟悉的步骤,只是送进来的人不同。 遵循着护理人员指示走到左手边的病床,有个男人安稳的躺在上头,额头及手脚好几处全是纱布和胶布黏贴处理的痕跡,羿珊心疼的紧,白皙的手停留在额上的伤口处轻抚,男人这时才将遮挡白光的手给拿下。 「你还好吗?」许久未见,哽在喉间的话语吐出竟是如此沙哑。 「我原以为你不会来见我了。」 耀杰擒起一抹苦笑,缓慢的摊开手心,指缝间残留的水仙花瓣散落在地上。忆起发生车祸的当下为的仅是弯腰拾起那一束花卉,如今能换上见她一面,也算是值得。 一句话,让眼前的人噤声。如果当初不是自己的意气用事,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步田地。些微颤抖的指尖与床栏相触发出喀喀的声响,羿珊说不清上一回离开他想找寻的答案找着了没,但是她明白伤害已铸成。 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吗?此番话未曾由他的脑袋移除,耀杰不避讳的直视着如是想探入她的心,她却因为低头而没能瞧见。那一份炙热犹如从前未改,只是身旁的人貌似有了不同的心思。 「你会回到我身边吗?」 不是能不能,而是会不会,两者问话间的差距在于他的疼爱,选择权交握在她的手里,一向如此。 语落,却不见她的回应。睇见她双手交握发红的模样,耀杰抿着薄唇别过了头,不想望见她难为的神情。 「会,不过不是现在。」不轻易许下承诺的她思忖良久才给了一个模稜两可的回復。 不是现在?那还要等多久,一天、一个礼拜又或是一个月或一年,人不能这般贪婪的,两边都想要的结果,到最后恐怕都会成空。 「还是想把答案搞清楚吗?」 单音回覆,她喜欢追求真相的水落石出,只是没有料到这回连自己的感情都给赔上。 「你曾说如果彼此是合适的人,绕了一圈都会走回来的是吧。」不是疑问句,耀杰的神情幽暗,好比将人吞噬般的黑洞。见她佇立在原地不断开闔的唇瓣却没泄出一个音,他打破了沉默说了一句。 如是机械涂上了油,羿珊回过神来用力抓住他的胳膊,力气之大弄痛了他,眉宇间又更靠近了些,却丝毫不能改变他的决定。 「我们分手吧!」他说。 如果人在心不在,那要人何用。假若自己狠下心能使她快一些釐清事情,那她是否就会早点回到自己身边,他想跟她赌一把,感情。 第三十九章 分手两字宛若初夏般的蚊子挥之不去的嗡嗡作响着。羿珊抿紧唇瓣向外望,机身下的世界变得渺小不堪,感觉自己稍加看一眼就会晕眩,她别过头用汤匙无意的将飞机上的餐点搅和在一块。 就这样离开应该是好的吧?她想。 忆起前几日的那通远洋电话,跟邮件的寄件人一致,浑厚的嗓音在耳边低喃着,来自母校的演讲邀约或许来的正是时候,她没有太多的犹豫便给了决意前往,毕竟正巧可以让她逃避些什么。 「我等你来,我会接机。」 等待,没有比它还要来的更长的时间。何况,她也让人等待着。 从电话中晓知,此次的旅途没有耀杰的参与,羿珊的心情甚是复杂。她厚着脸皮的传了封简讯给他,希望他能来送她一程。会来吗?她也没有把握。 兴许是旅游旺季,候机室人满为患,把每个登机口堵的水泄不通。羿珊用指尖摩挲着手头的机票对照着班机的时刻。指针不断的逼近,她的心很是焦急,环顾着周边的人群,不见他身影,有些戏謔的在心底暗讽自己的期待,握紧了身上仅剩的贵重物品,头也不回的朝自个儿的飞机航厦走去。 稍待步伐远去,刻意藏身在群眾里的他才出现,睇见羿珊失落的背影,剎那间有想上前去拥抱她的衝动,可是理智抵住了他的感性,两人只能在机场中分离。 下一次,他期盼着能有个与她牵手的理由。 由于一整日在机上没有入眠的缘故,下了飞机的羿珊深受时差的影响,后脑不时的抽痛着,外加上一阵的噁心感,使她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幸亏不远处的信中人机灵的一个箭步的跑来搀扶,否则她可能瘫软在地。 「你看起来不太好,我先陪你回饭店吧。」他说。 提领到行李后,按下汽车的开锁钮,将佳人带至副驾驶座后,自己才慢慢的驾车,沿途的红灯,他频频的勘探着她的情形,见她神情落寞也不加以追问,只是心细的将音响的音量键调小后,便不再多发一语。 「我到了。」回到饭店后,在房门外与她的工作伙伴约略谈了下明日的行程,语落,旋即插入门卡,慢步的走向床铺倒下,再度睁开眼,手指熟捻的在手机键盘上打着单字传送。习惯真叫人感到害怕,她想。 「恭喜你阿!能回校演讲。」网路重新连接上,稍早的对话框蹦出,却引发她心口一紧,来不及删掉的讯息已送出,羿珊不敢多看手机的回讯,更不会懂他的下一秒已读的心思。 指头敲打的文字打了又删,撇头看着时鐘上的凌晨时刻,耀杰打了个哈欠,确认着她平安的抵达后才拉上被子入睡,再一眼扫描过家里的摆设,果然少了她单调了许多。 翌日一早,羿珊戴上昨日交付到自己手里的工作证,将一些所需的小物品都放进包包里,低头检查有无遗漏的东西后便锁上了房门。 偌大的半圆型广场,别于一般的演讲厅,採用的是露天的方式,高跟鞋轻踏在这片回忆的土地上,羿珊深吸口气屏除紧张感,上扬的嘴角让自己看起来自信点,她向后台确认着自己的出场顺序,心底不断的演练着等会的讲稿。 幕后的工作人员勤快的将水瓶递给坐在灰色椅子上头的新生及演讲者,羿珊双手环胸的静静听着台上人的风采,轻拨过肩的长发,艷阳的照射让她的颈间出了大大小小的水珠,她不停的灌水试图吞下那一份不安。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压轴的杨羿珊学姐,鼓掌。」 麦克风传递到她的手里,她能感觉冒汗的手心都能浇花,以一席轻便的鹅黄色洋装登场,睇见台下无数双不同的瞳孔顏色,羿珊吞了口口水才慢慢吐出一句,令在场所有人皆不解的话语。 不是长篇大论的开头,而是一句你们还好吗?造成了台下的新生困惑的望向邻座的同学。讲稿忘记也就算了,羿珊抬起头与台下的新生们对视,逕自的讲述起自身的一些过往,包括她的爱情、她的事业,以及她想寻求的答案。 台下不再有任何骚动,每个人聚精会神的听着,有些人甚至因此而落泪,霎时她才瞭解台上的自己竟能如此的闪闪发亮,不自觉的漾起了一抹笑。 「自己的价值跟故事只有自己能给的。」对于此番演讲的主题,她肯定定为我不好,用一句简单的句子做结尾,语落,转身之际,全场无不起身给予掌声的人。羿珊没有料想自己的故事会让人有激动的反应,她留在台上接受着学生们的问话,一边用眼神与此次招募人示意,看见对方的神情满意的模样,她想她是做对了。 「对你来说,爱是什么?」一个穿着短裙的女学生问道。 「对我而言,爱是一门最难的心理学。」羿珊顿了几秒后才又脱口。 一问一答间,羿珊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劳累了,竟在人群里瞧见耀杰的身影,她揉揉杏眼,睁大眼睛看仔细,她的心又再度沉了。 「那……你最喜欢哪句话?」 「如果是对的人,绕了一圈还会是你的。」 最后一个提问使羿珊红了眼眶,心里的那一份情感也越发强烈,下了舞台的她快步走了个老远,好不容易甩开了人群,拿起手机拨打电话给他时,犹豫的大脑操纵着左右的食指按下。 突然,一通电话打入,吓得她差点让手机和地板轻吻,按下通话键,原先静默的另一头多了道狗叫声,有朝气的声音配上主人慌乱的喊叫,不难想出对方家中的画面,羿珊扬起头,泪珠却悄然的滑落。幸福平凡的让人想哭。 五分鐘,电话的两端靠着汪汪声响来证明彼此没有断了联系,羿珊拭去了自己颊边的晶莹,佯装咳嗽的清理着嗓子,久久才回问对方打来的含义。 「乐乐自己拨打出去的。」宠物拨打电话的机率有多小她不想猜测,她选择性忽略掉两人之间的灰色地带,问了问小狗的近况。 据清垣所说,那日未出席的目的有两个,其一她已经明白了,其二正是让她懊悔之处,有点讽刺,不是说要追回来吗?怎么就分手了呢?她想。 听闻他的阐述,羿珊沉默了良久,唇上的血色是咬出来的,纵使她在心理设下了无数次的防备和抵御,只要他一出现,内心的所有都会被破坏殆尽。 「姐夫,就让我来治疗你吧!」坏掉了就让它坏的彻底吧!如果不能够拆除不好的,又怎能建立一份美好。 单声应允,清垣得到意外的提议,或许自己真的能够重新感受生活也不一定,他想。 「总算是找到你了,庆功宴正开始呢!」 主办人喘气吁吁的佇立在她眼前,不等她回神便拉着她的手腕向广场跑去,一杯金黄色的香檳取代大手的温度,轻摘杯缘的樱桃含入口中,品一口酒,唇色残留在上头,羿珊转动着美眸,频频拿起手机翻看着,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来啊!看你都没什么吃,这个蛋糕给你。」 接过一块黑森林蛋糕,羿珊回以一个微笑,用小叉子将蛋糕切成方便入口的大小,一块块的吞下肚,她环视着周围的人群,此时欢愉的气氛只让她想逃。 「对了,我这边有个工作机会,我们去旁边说吧!」 像是忆起重要的事情,他拱起手在她耳边低语,语毕,逕自的朝一旁较无人的长廊走去,而不明所以的羿珊也仅能将手机又放回包包里慢步的跟在他的后头。 隔绝吵闹的声响,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她梳理着自己因为汗水而沾黏的发丝,听着对方未开口前的规律呼吸。因为学校教授的助教有事要回家乡处理,有空出来三个月的时间没有人帮忙,对方极力的说服她的留下,她却迟迟不发一语。 「好啦!也就三个月,就当是出国散心,你不是也说要找寻答案?」他说道。 思忖良久,呆站在原地的羿珊才点了点头,她期许自己的决定是改变的第一步,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那个在乎的他,她都不想再回避。 对方达到了目的后,没多搭几句话便藉故巡视会场而离开,徒留她一个人在无尽头的长廊边发愣。羿珊吸了口气,如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拨打出心头的那一隻号码。 嘟嘟声响,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回绕,再熟悉不过的人如今却离自己好几个城市远,换算时间差,他的所在之处应为晚上,不漏接她的电话,是曾经对她的承诺,她持着手机却不敢轻易出声,只能放任耀杰在电话另一边喂个不停。 「你在哭吗?」耀杰担忧的口吻问道。 「我们还能是朋友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晃动着头,语带哽咽的问道,她很害怕答案不如自己所想,更害怕伤透了的他会离去。 「不用担心那么多,有我在。」像是颗定心剂一般,羿珊脑中的脑补完全烟消云散,她想自己仍旧是非他不可吧。 顿时釐清自己思绪的她,像卸下了颗大石头般的轻盈,她望向异国的蓝天,等待着三个月后的今日。 第四十章(最终回) 「好了,这一次的会谈就到这里吧!」 闔上了桌上的黄色资料夹,停下了手边按住的键盘按钮,羿珊对着镜头面前的人做了个结语,不急着关闭视讯镜头,她用手捏了捏自己的后颈,饮下宝特瓶中的水,眼角馀光注意着他的举止。 说也奇怪,城市莫不是感情的冲淡剂,三个月的时间里,两人仅止于医病关係,多馀的关心亦没有,更使羿珊看清了自个儿从前的愚昧。 面前的他与数日前的比较,笑意好似深了点,情绪的传递也越渐清晰,转动的手指尖的原子笔,羿珊低头勾选着资料夹下夹带的小纸张。 约略几分鐘过去,以往由清垣主动关上的视讯镜头仍在,她反射性的问出了口头禪,瞧见对方在桌电前一动也不动的模样,她还以为是坏了,伸手按了个电源键,却在萤幕转黑前听见他喃喃自语的声响。 好奇心旺盛的她趁着电脑重新啟动的期间飞快的敲打了几个字的信息送出,手指轻敲等待着通讯软体的回覆,眼睛则是盯着滑鼠上的沙漏游标,几乎是同时,连结上视讯软件的同时,手机也跳出了视窗。 「要和我一起了结过去吗?」方框里出现的文字写着。 再次点开视讯的萤幕,取而代之的是歪斜的画面,木质的地板上有着一摊水渍以及一旁的几个小脚印,原因不难想像,充满活力的叫声回盪在不大的房间内,湿热的舌头不时舔着自拍镜头,主人的追逐身影一併映入眼帘,好不热闹。 她猜想,也许是因为乐乐的出现,才让他的生活有了迈向前的动力吧! 虽不明他文字间的意含,不过既然是自己能为他做的,就当作是最后一件吧! 挥别了过去之后,两个人交会的点也会随之递减,毕竟她的存在也是因为有人所需,单音一字配上微笑的表情符号送出,羿珊有种放下心中重担的感受。 眼见没有自己出场的戏份,羿珊悄悄的关上了镜头,滑动手机的联络人至最底,那人的名字并不陌生,多日以来的陪伴和等待依然能再次的打动她的心,也可能是她自己从没有放下过他。 分手后的两人,恢復朋友的身份照旧着讯息的传递,关心的词句也有,戏弄对方的文字也有,就像没有离开过对方一样,甚至比交往前还要来的更加合拍。是不是因为距离近了,才会让人更不懂得去珍惜,她想是的。 经过了一次的教训和很长时间的沉淀,她不再迷惘着未来的去处,美好的建立已逐渐成形,差的只剩同谁一同入境这份感动。 拨打出耀杰的号码,嘟嘟声貌似很接近,回眸定睛一看,佇立在门外的修长身影不正是自己心底想念的那人吗? 脑海里充溢着他未通知的来到,一束花向前递上,遮挡住他单膝下跪的视线,这回换羿珊呆愣在原地,眼底倒映着他向上抓握的双手,老掉牙的猜谜游戏,左右手如镜面般的腾空在她伸手可触及的位置等着。 「我知道你已经找到了答案,我来带你回家的。」回过神的她,情绪高涨的摆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直问着为什么,而他的答案却总使她眼前模糊一片。 如料想的选择,左边的手掌缓慢摊开,一枚银色的女戒静躺在他的手心,没等她的回应,耀杰逕自的将选购的婚戒套入她的无名指,结果十分吻合,也不枉费他翻遍整个租屋处才找到的学生时代玩笑时所测量的戒围。 「你愿意做我的老婆吗?」 他轻牵着她的手印上他温润的唇瓣,瞳仁间流淌出的爱意经温度送达至她的心,羿珊颊上的泪痕又添上了一条,模糊间抽取着桌上的面纸盒,不断着擦拭着毁坏形象的鼻涕。 等待她回应的同时,耀杰起身,一个手劲便将她的人埋入他的胸膛,指节分明的手掌摸着她柔顺的发丝,别于几个月前的不同,此次带来的是代表我爱你的玫瑰花束,与其被动的等待着她的归来,耀杰选择为自己的人生主动一次。 他没曾如此爱过一名女子,以前没有,未来也只能是她。 要说他不懂得吃亏两字怎么写,那他还真想写给那些碎嘴的人看看,出席自己的爱情典礼,看着自己一次次的碰撞又如何,最终绕了个圈,她回来了就好。 耀杰有些想笑,自己当初是哪里来的胆子才敢放她一个人离开自己,只能说这次的赌注做的太大,赢了她就不会再轻易放开了。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她再也不管脸上的泪水如何溃提,双手环绕着他的颈间,耳边低语着她的应答。 --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怎么走。」清垣拿起一张抄写地址的白纸问着路过的民眾,每年固定的今日都会来上这里一趟,只是今年的自己记忆又减退了些,却不灭他以往的惯例,一束满天星加上一盒铁盒子,他捧着它们走往路人指往的暗巷。 早一步的抵达,他刻意的延后相约的时间,清垣起身来到大树旁的墓碑前佇立着,刻画上的名字由于风吹日晒而糊了些,徒手拍动卡在上头的灰尘,放下身后鼓起的后背包,打开拉链拿出园艺用品,自个儿在她的墓旁又种下了一株株满天星。 手套上沾满泥,顺道将花丛边的杂草给连根拔起,每年都重复的同样的举止,今日的西风不大,微弱的吹拂着人脸宛若她的小掌轻触。 周遭的事物像是静止般的沉静,清垣靠着树旁席地而坐,一览着自己种出来的花丛,戴上了白色的耳机,放入收音机的卡带,反覆播放的某个片段,我好想你。 纵使自己的记忆被医师诊断可能会日渐愈下,仍将羿琴留下的东西在手里紧握,可他多次生死关头的经歷后,清垣发觉握在手边的是自己不甘心的执着,他想改变,为了自己。 有些疲倦,他闔上眼细数着这十年来的荒诞,眼看自己也从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迈入了被叫大叔的年纪,不该胡闹了,清垣槌了槌自己为了寻路发痠的大腿。 再一次睁眼,眼边充盈着晶莹滑落,面前站了个佳人,身穿着她当年的那一席白色裙装,头上还带了个草帽,手里捧着一大朵满天星,脸上露出无比幸福的笑靨,双腿在树林间跳动着,时而转圈、时而小碎步的左右躲藏,他想这样就够了。 揉揉自己酸涩的双眸,女子的身影不见了,只留他一人听着自己录製的经歷流泪,今年的他不喝酒,而是去超商买了罐绿茶。 起身,清垣走向不远处的红色栏杆倚着,眺望着城乡间的黑色人影,等待着约定的时刻。 「你说要怎么了结过去?」 人未到声先到,熟悉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清垣下意识的朝音源处探,只见她衣着简便的慢步走来,他佇立原处的等着她在瞳仁间的人影逐渐变大,两人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她环顾着他看过的风景问道。 「你今天还好吗?」同样一句话,事过境迁,两人对视一笑,清垣肯定的给予回覆,手插着牛仔裤后头的口袋,嚥下宝特瓶装的无糖绿茶,苦而回甘。 「曾经我以为我会一辈子都活在羿琴的死之中……」 喝完的空瓶子随手摆放在地上,清垣拿起他所珍视的日记本摊在栏杆上,摇摇欲坠的,单频着书背的依靠点撑着,他撕下了其中的一页凹折成型。 羿珊先是一阵惊呼,而后没多加追问着理由,看着他折成了一架纸飞机,伸手一躑,它便乘着风飞往遥远的蓝天。 「只有这样是还不够的。」羿珊接过它,举止轻细的在写满黑笔字的纸张里添上了一抹红色笑顏,红笔的书写使飞机更加的绚丽,配上助跑的几步路,羿珊朝天空大喊着我好想你,姐姐能听到的吧?她想。 两个人宛如回到童年般的争抢着将日记里的一页页都化成承载幸福的送信者,拋向天际,挥别过去,纸飞机接二连三的追赶着移动中的白云,他们不停歇的在栏杆边唱起那首她曾经哼唱过的一首曲子。 沉浸于追忆的过程,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对谈,清垣也许是被热情的太阳晒的出汗,他转身跑至树荫乘凉。 姐姐,这次我就不欠你了。回首,羿珊看着刻有羿琴名字的石牌想着,墓园边的满天星如是应答她思绪的摇曳着枝叶。 「对了,这个给你。」羿珊像是想起要事的从包包中掏出一个红色信封,一手抵挡着刺眼的光线,一手将信纸交付到他的手里。 她的柔和声线划破了原有的寧静,这个结果早如他的预期,很难看出清垣面底下的心思,只见他神情不改的拆开黏附爱心的接合处,一张金框边的红色喜帖映入眼帘,上头的花样设计别出心裁,照片里头新人的依偎景象令人好生羡慕,再度闔上了帖子,他不说半句话,确切来说是哽在喉间没法脱口。 「虽然很突然,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来。」婚期订定在下个月中,忙着筹备婚礼的羿珊身上洋溢着幸福的氛围,清垣只是回之一笑,便不再多说。 「那我先走啦!婚礼见。」 夕阳馀辉照射在两人脸庞,收下婚讯的清垣静靠在粗大的枝干上歇息,他有些弄懂了先前对羿琴所说的抱歉为何意,驀然涌上的情感在与羿珊道别后消逝殆尽。 记得自己记忆很差的,就连同这一点点也一起忘了吧!他想。 「恭喜你啊!祝你幸福。」影子逐渐拉长,靛蓝色的天空将人的思绪丢到好远好远的以后,视线里她的身影没入巷子间之际,清垣才缓慢脱口。 西风带走残留在栏杆下的纸飞机,幸福也随之降临,如果说给人幸福是一种本事,那未来的恋念也会一直营运下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