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相柳》 幻境h “那你觉得,如果我不嫁给赤水恒隆,应该嫁给谁呢?”小夭按住怀中不老实的手,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选我。” 相柳向来浅淡的脸上染上欲色,头埋在小夭的脖颈间,温热的舌一寸寸舔舐着雪颈,或深或浅地咬着,留下一连串红印。 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庞,小夭想起来他们在清水镇度过的日子,那时候她只是草药铺子的玟小六,不是什么皓翎大王姬,也不是涂山氏的二夫人,相柳也是这般,不高兴了就咬她。唇齿之间血液交融,把她那些没有宣之于口的情愫一并吞下。 感觉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她都快要忘记相柳的模样了。 男人的手挑逗般在小夭的锁骨处画着圈,合欢香弥散在空气里让她的头昏涨非常,不知道是不是这香的作用,她只想贪心地留住这一刻的温存。 小夭的眼里染上疯狂,松开按在相柳手上的手。 一脱离桎梏,相柳就扯散小夭的衣领,大掌探到小夭的柔软上不轻不重地揉捏着,肌肤相切,是温热的触感。 一边揉搓着,相柳俯下身又吮吸着另一边,把小巧的一团全部含在嘴里,舌尖轻轻在小夭的乳头上扫过,把顶端的红梅浸湿显得越发红艳艳的。 轻佻慢捻,两团柔软同时被照顾着,不得不说,身上这人的技艺十分高超。 男人已经是意乱情迷,他俯下身来看小夭的反应,却发现她好似并未动情,目光呆呆地,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他不满地哼了一声,沉下身子想吻住小夭的嘴唇,小夭看着眼前这人欲火焚烧的样子,本欲推开的手转而虚虚环住他的脖颈,主动仰头迎上他的索吻。 男人眼里刚露出欣喜地神色,就感到脖子一凉,短刀利刃,白光闪过他的头和身子就分了家。 此刻再看,还哪有什么相柳,不过是一具吸干了血液掏空了内脏的血液的皮囊罢了。死了就死了,连一滴血也没有。 小夭木然地看着镜妖变出来的幻境碎了一地,放下手里的短刀,眼里的神色疯狂又执拗。 记忆里那人,雪肤雪发,从来就是雪山上那捧最冰最凉的雪,什么时候,会露出这般情欲占了上风的猴急表情。 镜妖跪地求饶,它是一头刚化形不久的鹿妖,并不晓得小夭的真实身份,只是觉得此女身上虽然没有灵力波动,但实力深不可测,自己并不是她的对手。 “你走吧,我不杀你。”小夭说。 镜妖连连道谢,正要逃遁,却又听得对方说:“下次变得像些,他身上,冰凉,没有温度。” 涂山璟和侍从们是在这座昆仑北部的荒山上找到小夭的,找到她的时候,一旁的静夜不禁骇然,他们尊贵的世子妃就躺在那里,在一片五谷不生的荒草里,衣衫不整,目光一片死灰直直地看着天空。 他们的世子过去揽住她,也不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替她拢好胸前的衣衫,将她的头轻轻地靠在自己的肩头,心疼地看着她红了眼眶,两个人默然地坐着,一直到夜幕降临,繁星覆盖苍穹。 娃娃 回到青丘之后不久后,已经是西炎王的玱玹突然开始大兴土木,要在相柳死去的海岛上修建一座帝台。听说因为相柳死后血液流过的地方都寸草不生,无法再种植五谷庄稼。他就命人只好挖出这里的土用别的地方的土填塞,填满几次,但都离奇地塌陷了。 反复几遭后,玱玹决定用这些挖出来的泥土修建一座帝台,用以震慑相柳的残魂。 西炎的疆土已经足够大,不过是区区一座荒山,他本来不必这么做,但玱玹对相柳实在是痛恨非常,一面恨他夺走了妹妹的心,一面又恨他活着时跟自己敌对死后还要在他的疆域占领一座荒岛。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小夭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又惊又喜,总感觉相柳还活着。她急切地找到玱玹想要阻止他的作为,但玱玹却几次三番借口政务繁忙不宣她觐见。 小夭心知他是故意。 两三日后,修建的军队已经开拔,行动之快可见玱玹之心,小夭痛恨自己不能阻止玱玹,几番气急之下又加上让镜妖吸了灵力心脉受损,竟然一下子病倒了。 病重时小夭看到玱玹来了,他的排场极大,宫殿里仆从跪了一地,黄袍加身鬓发高束,尊贵的不得了。 玱玹看着她病怏怏的样子不禁心痛。 他阴鸷地看着站在一旁的涂山璟,“涂山璟,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她?“说完又冷着吩咐药师,“给世子妃把最贵的药材都拿来!” 玱玹如今盛极一时,自从当了帝王,阴晴不定的样子让小夭不敢相信这还是自己原来的哥哥。 她让其他人都退下,要单独和玱玹说话。涂山璟尽管很担忧,但看着她紧绷的侧脸,还是默默地离开了。 小夭说:”能不能不要在海岛建帝台?“ 原来又是为了相柳。玱玹怒极,但看着她病弱苍白的脸,还是竭力遏制住怒意说道:“小夭,相柳之死,让土地化作一片荒土。我这样做,是为了黎民苍生。” “海外小岛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居民,哥哥,你这话自己相信么?”小夭苦涩,“他已经死了, 你难道就不能还他一片安宁么?一定要如此心狠手辣?” 接连几次反问激怒了玱玹,“就算我心狠手辣那又怎样,即便只是这座岛,也是西炎的疆土,那九头怪拼着一死还要恶心我,我难道坐视不理?” 玱玹衣袖带着灵力,重重地拂过方桌上的摆设,瓶瓶盏盏被挥落碎了一地。 小夭不愿再与他争吵,别开脸,用沉默应对。 门口的涂山璟听到屋内的动静匆匆地进来,一把护住小夭,“陛下莫要忘了这里是我青丘。”言语中暗含威胁。 玱玹还想再说些什么,看到此状终于是冷哼一声离开了。 屋内狼藉一片,涂山璟吩咐人收拾这些摔坏的器皿,一边捡起躺在地上的木偶。他记得,这是小夭最喜欢的娃娃,于是用袖子给它仔细地擦落灰尘,放在桌上。 是大肚笑娃娃,咧着嘴笑的模样被刻的栩栩如生,只是肚子刚刚被摔裂出一道裂缝。缝隙处露出水晶般的碎光。小夭的目光倏然顿住,拿起娃娃来。发现娃娃的肚子里面好似还放了什么东西。 “这是?”涂山璟也注意到古怪了,他催动灵力,把娃娃一劈两半,一颗水晶球滚落出来。水晶球雕刻得很是精致,是一对鲛人夫妻在宫殿里,男鲛人是涂山璟,女鲛人正是小夭。他想起这个娃娃好像是阿獙为他们大婚送来的贺礼,“想不到阿獙还有如此心思,竟然在娃娃里暗藏心机。” 小夭用手紧紧地握住水晶球,瞬间红了眼眶,这个明明是她送给相柳的,原来水晶球里雕刻的鲛人也是她和相柳。陈年旧事翻涌而来,她捂住嘴几乎就要哭出声来。 入梦h 涂山璟觉察到事情不对,于是差人唤来阿獙。阿獙小心地看了一眼小夭的表情和被打开的大肚笑娃娃,心里猜测她已经知道了送礼人的真实身份,于是叹了口气说道:“世子猜的不错,这个娃娃的确不是我做的。” “送礼人其实是相柳大人,但他不愿意让我告诉你们。这……”阿獙多少也知道他们几人之间的复杂,只是内心惋惜,同为妖怪,相柳大人活得实在憋屈,堂堂大妖本应该威风自在,畅游天地间,但是他死守一国,又为爱卑微如此。连送个礼物都不敢以自己的名义。 涂山璟也沉默了。 相柳的这个秘密终于是被揭开了。小夭紧紧地握住水晶球,任凭冰晶森严地寒气侵蚀她的手掌变得青紫也不愿意放手。晚上,小夭做了个梦,梦里有相柳。 梦里的他一身白衣抱着弯刀坐在一片白茫茫的荒野,天空雪花纷纷落下。头发银白,乌的眼,红的唇,相柳本就俊美冷冽的长相在冰天雪地更显得苍白妖异。 小夭隔着好远看着他,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眶,“相柳,是你吗?“ 相柳不回答,桃花似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阵风夹杂着雪花吹动他雪白的袍子, 他的身体一瞬间仿佛要消融在这片白色里。 小夭冲过去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摆,“相柳,不要走。” 相柳冷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像是在嘲笑她的徒劳。 “你为什么不说话?“小夭颤抖着把嘴唇贴在他的唇上。薄唇好凉,不是镜妖幻化出来的温热,她知道,这就是相柳。 相柳一点反应也没有,小夭轻轻地吻着他,浅浅地吻着他,然后,更深入地探索。她用舌头撬开了牙齿,温柔地吮吸着相柳的唇舌。相柳身上冷冽干净的草木的味道勾着她,忍不住想更深地进入他的领地。 小夭一边吻着他,一边把手缓缓地下移。抚摸过他的锁骨,探到衣襟里,感受着相柳肌肤的温度和触感。 你知道吗,我好像已经疯魔了。哪怕那镜妖设计出来的幻境只有你的十分之一相似,根本不足以动摇我的心智,但只要有你的影子,我仍然甘之如饴。 “九头怪,你为什么不说话?“小夭狠狠地咬在相柳的嘴唇上,然后又用温热的口腔把他的嘴巴整个包住,血混着泪被一起咽下,好像要把他吃拆入腹。 松开相柳的唇,小夭凑近看他的反应,却发现眼前人的目光稳稳一点不乱,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这种无所谓的冷淡表情刺激了她,令她回想起两个过去相处时相柳的种种沉默,心底滋生出的怨恨让小夭的眼睛变得猩红,她吻着相柳的嘴唇,然后到下巴,湿漉漉的吻沿着脖颈一路向下,她用力地扯开相柳的向来严谨高束的衣领,头埋在他的胸口像小兽一般啃噬着他的肌肤,不轻不重地留下红印。 相柳想阻止小夭,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禁锢住动弹不得,体内的灵力也根本无法调动。自他在海岛之战陨落之后,这是他第一次醒来,而他所处的地点苍茫一片没有尽头,纵使他过去千年间行走世间,踏遍山川,也没有见过此等诡异的地方。 他见到小夭朝他而来,心中本来很是欣喜,她吻着他的一瞬间,相柳感觉自己的心里仿佛有溪水潺潺流动。 但小夭后面的行为明显失控,她眼底通红,隐隐有堕神的征兆。 “难道是涂山家的狐狸待她不好?!“相柳心里冷哼一声,”废物,真是让人失望呐。“ 正在他想着怎么把涂山璟大卸八块之时,小夭一口咬住他胸口的红缨,牙齿和他的敏感碰撞在一起,相柳在心底不禁闷哼一声。 高高在上的相柳大人从来没有被如此对待过,小夭的舌头舔弄着他的胸前,另外一只手肆意亵玩着他另一边的敏感。 相柳心里大怒,这种程度的玩弄让他感觉自己像低等的男妓,但此时他根本无法动弹,同时一股细细碎碎的酥麻感顺着他的脊椎骨攀附而上。 决定h 从未经人事的小夭毫无章法地在他身上胡乱摸着,不经意间就略过一些敏感地方,但相柳却动弹不得,一瞬间只觉得气血翻涌,齐齐聚向了一个地方。 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小夭顿住,咦了一声,只觉得手按住的地方有一股蓬勃的热气,全然不似相柳身体的冰凉。 她把手探进去,握住那昂扬的男根,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了相柳一声压抑的喘息。 雪纷纷落下,很快覆盖住相柳裸漏在外的肩膀和胸口,旧的雪化了新的雪又出现,相柳觉得自己在冰火两重天的炼狱。 “小夭?醒醒。”小夭听到有人在耳边呼唤自己,还轻轻地摇动她的肩膀。 是璟! 小夭一下子惊醒,她睁开眼恰好对上涂山璟担忧的眼神。 “小夭,你梦魇了。”涂山璟说话的语气不确定,“你是,梦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 他用手温柔地擦掉小夭脸上的泪痕,小夭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理智回笼之后,小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自从她和璟成婚以后,他们便一直同塌而眠,只是没有圆房,小夭为相柳的死伤心欲绝,而璟也从来不强迫她,给予她的永远都是温柔的等待。等她准备好的那一天。 但是,她,刚才就躺在璟的身边做春梦,做的还是和相柳的。 “我,我梦到了相柳。”小夭不愿意欺骗涂山璟,但也羞于开口说出她刚才的梦,所以就含含糊糊地回答道。她不敢看璟的眼睛。 涂山璟轻轻扳过小夭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认真地说,“小夭,你不用害怕我的反应,我知道你对相柳的感情,我愿意等你。“ 相柳已经死了,而这个世间最难的事就是和死人抢夺爱人。涂山璟心底苦涩。 “璟,对不起……“小夭看着璟温柔的眼睛,内心不由得生出惭愧和内疚的心情,璟他一直都这么好。而她现在已经是璟的妻子了,按理说她不应该再想别的男人了,但相柳却仿佛一根针一样刺进她心口的大动脉上,她每每思及他时连呼吸都隐隐作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小夭下定决心,她说:“璟,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海岛。” “好,我陪着你一起去。” 第二日,小夭和涂山璟坐着马车就出发了。 是夜,玱玹在中殿的台阶上静坐着,他遣散了宫人,台阶上摆满了空空如也的酒壶。 他遥望着天边的月亮,心里乱七八糟的。 自从登帝以来,他勤恳执政,厘清了中原各大氏族的势力,也清肃了五王和七王等乱臣的余孽。百姓呼应他爱戴他,有人甚至把他和三皇(伏羲、炎帝神农和黄帝)并列。 但是小夭和他之间却是越来越远,远的他仿佛不管怎么疾走、奔跑也再也换不回她温暖回眸。 玱玹又抓起一坛酒,拔起酒塞胡乱地扔在一旁,仰脖大口喝下烈酒。 他似乎想把自己灌醉,但又忌惮明日的早朝,所以喝着酒却用灵力护住灵台的清明,不让自己烂醉。 玱玹,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理智呢! 辰荣馨月站在回廊处轻蔑地看着玱玹,她挥挥手让宫人们把大氅拿过来,她则巧笑倩兮地来到玱玹身边给他贴心地披上,“夜深露重,陛下,小心着凉了。“ 玱玹转头看到是她,脑海中的回忆被打断心里不悦,“我曾说过,再不愿见你。我答应你哥哥饶你一命,也希望你好自为之。” 辰荣馨月用力地攥紧了手帕。 赤水丰隆死后,玱玹曾打算把辰荣馨月遣出宫去,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回归母族。尽管经历混乱,但赤水族仍然是引领中原各大氏族的翘楚。只要她愿意回去,自然还是可以做她身份显赫的赤水大小姐,但不知为何,辰荣馨月坚持留在宫中。 碍于赤水族的面子,加之曾对赤水丰隆承诺放过她,玱玹也就任由她在宫中自生自灭了。 盯着玱玹拂袖而去的背影,辰荣馨月面色阴鸷。 云彩很快遮蔽了月亮,天色愈发暗沉。 小夭已经入眠,以为会再次梦到相柳,她特意跟邸店的掌柜的要了两间客房,自己单独睡在了一间客房。 结果,一夜无梦。 相柳,你个挨千刀的九头怪! 死斗场 他们一行人一路上快马加鞭,五日后便抵达了西炎最西边的海岸,再往前,就是浩瀚无垠的大海了。这是一个名叫”无方”的小镇子。由于常年作为海上贸易的中转站港口,这个镇子虽然与帝都远隔千里,但十分繁荣,商人走贩、车门船只往来甚密。 涂山璟说:“小夭,再往前就是大海了,我们不如先在这里休息两日。等我备好船只我们就出发。”青丘一族的生意涉猎甚广,在无方镇也有他们的商船。 小夭点点头。 小夭从一踏上无方镇开始,她就心里有种说不明白的躁动感,此刻她站在青丘商会的塔楼上注视着天边蔚蓝的海,因为修建港口的关系,这里的海浪并不汹涌,安安静静地仿佛在沉睡着。 “这里风大,小心着凉。”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了,他用一件披肩轻轻地拢住小夭的肩膀。 “小夭,我听说这个镇子每月十五都会举行海神节,用来祈祷本月出海的船只顺利平安,海象平稳无风,想必会热闹的很,你想不想去看看?” 看着涂山璟开合说话的嘴唇,她忽然想起梦中相柳薄凉的唇,被她一寸寸地碾过,清浅的草木的味道全部被她攫取…… 小夭有些失神。 涂山璟不再说话。 “不了,我有点累,我还是想休息一下。”小夭回过神来,不禁有几分歉意。 涂山璟心里苦涩,还是笑了一下,“好,那你休息吧。”自从听到相柳的死讯开始,他能感觉到小夭逐渐在疏远他。 小夭,在你刚才分神的瞬间,是在透过我看着谁? 我是不是,快要失去你了。涂山璟怔忡地想。 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夭只觉得自己心里的烦躁翻涌,血气在她的五脏六腑间冲撞着,她施加灵力想压住这种躁动,却只能让它们安静一瞬,很快便又卷土重来。 她拿出水晶球,这是相柳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 冰晶在她掌心释放着寒气,好像起到了一点作用。相柳把象征着他自己的男鲛人放在水晶球一个小小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中间那一对壁人。 小夭十指收紧,深深地握紧了水晶球。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次梦里的场景和上次很不一样,小夭看到四周的环境很是逼仄,光线昏昏沉沉,她闻到的是一股潮湿的恶臭,耳边传来无数人的喝彩和叫骂声。 这是,大荒的死斗场! 奴隶们在这里生死搏斗,贵族们押注自己看好的奴隶,死斗场上输赢之间全是供看客们取笑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小夭站在看客台上的最高一层,周围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正在肉搏的奴隶,不时哈哈大笑。她皱起眉头,往下面看去,底下有五个奴隶混战在一起。 这种群战她并不陌生,以前和防风邶一起看过多次,群战一般是决斗圈前的比赛,最后会留下两个奴隶作为决斗圈比赛的双方。 决斗场的规则简单扼要却残酷,赢者生,而输的人只有一死。正在看着,有个奴隶一时不慎被掀翻在地,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另一个身形高大些的奴隶干脆跨坐在他身上,一拳一拳地打向他的头部,全都是朝着致死的弱点的进攻,不一会儿血就流了一小摊,被打的奴隶逐渐停止了挣扎。 他死了。 打赢的那个奴隶双手捶胸发出呜呜的嚎叫,宣示自己的胜利。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高高地跃起,脚掌踏向这个奴隶的脸。 “砰”的一声,这一脚有千钧之力,这样落下,重重踩在他的脸上,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喀”的一声轻响,这个奴隶左侧的脸颊顿时变形,骨头断了,他痛的面孔扭曲,眼泪忍不住簌簌滚落,发出狼嚎般的叫声。 好深的城府。 攻击的人从始至终都假意和另外两人混战,看似胶着,其实是在隐藏实力保存体力。 而现在另外一组的胜负已分,胜者的体力已经被消耗了大半,况且又大喜过望不设防,不正是他最好的进攻时机么。 三两下,被打之人就倒在地上断了生气。 那个横空出世的奴隶一身血污,粗糙的短衣已经被划烂了,只能堪堪遮住身体,头发乱糟糟如鸡窝遮住了他的面容。 他打赢了,但毫无胜利的喜悦,颀长的身影孤傲地立着,抬眼看人的时候一双眼睛冷漠如古井,却又迸发出野兽般的生命力。 小夭的目光倏然收紧。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仿佛实质般粘稠地让她难以呼吸。 她微微张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个挂在心尖上的名字。 相柳。她在心底一遍遍地叫他。 原来她竟然是梦回到了相柳年少时被困的死斗场上。 自由 如今还是炎黄两帝的时代,辰荣洪江还安稳地待在炎帝的麾下,尚没有后来的辰荣义军。自然也无人识她这个大王姬。 小夭把身上所有的值钱的配饰都拿去典当了,换了些银子。 “相柳?”小夭试探着叫他。 她买通了死斗场的看守,偷偷进到了奴隶们被关押的牢房里。相柳被关在单独一间笼子里,他仿佛力竭一般躺在地上,两眼直直地盯着牢房的顶棚,琥珀色的瞳孔仿佛没有焦距。 听到有人叫他,相柳转过头来,冷漠地看着她。 这里竟然还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奴隶们被抛进死斗场的时候,连他们原本的衣裳、身份,包括姓名也都会被一并剥去。留下来的只有一串串代号和贵族们随意给取的谩骂难听的戏称。 年少相柳的眼神还是那么不可一世的骄傲,但是他的身体上遍体鳞伤,新伤旧伤交加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只是粗粗一打量,小夭就可以想见这些伤该有多疼。 印象里的相柳有洁癖,雪白的长袍穿在他身上不染一丝尘埃。但是他现在却披着褴褛的连乞丐穿的也不如的衣裳,被关押在这脏兮兮的牢房里。 小夭眼里有点湿润,“相柳,我带你出去。” 她找到狱守,“放了他。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狱守上下打量着她,虽然不认得这是哪家的小姐,但她身上穿的华衣罗裳不会骗人,这定然是某位世家贵族小姐。 狱守狐疑她为什么看上了这个卑贱的奴隶,但面上不敢得罪,讪笑着讨好地说:“小姐,这奴隶打赢了上一场的群戏,下一场马上就是决赛戏了,好多贵人都押注了,小人没这个胆子放他走哇。” 说着他仔细端详着小夭的表情,见她脸色不太好看,又谄媚道:“您可以过来时不时看这贱奴,只要招呼小人一声就行。” 罢了,按照她如今的身份也无法强行带走相柳。相柳只能遵循死斗场的规矩,靠他自己打赢最后一战,才能彻底从死斗场里走出来获得自由。 小夭又返回囚笼,从怀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这是止血的,内服即可。这是金疮药,你可以洒在伤口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但相柳自始自终没有回应。 小夭知道他不信自己,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用这些药…… 小夭想了想,把食指含在嘴里用力咬破,殷红的血涌出来,她隔着笼子的栅栏努力地把手臂伸长,竭力想让相柳够到。 “快喝吧,你喝了我的血就会好起来。” 血淅淅沥沥地滴在黑污的地面上。 相柳目光凝住了,接着手掌翻出一道风刃打在她胳膊上,差点把她掀翻,声音冷漠地说:“滚。” 小夭吃痛地收回手臂,明亮的杏眼浮上一层水雾。 小夭,不哭。 相柳此时和她是陌生人,按照他多疑的性格自然不会相信她这无缘无故的示好。 没关系,她明日再来就是。 相柳看着华服少女离开的纤细背影,透着一丝脆弱,好像一折就会断。 他把目光转向地上那一小摊鲜血,尚未干涸的血迹上流转着灵力的光彩,他冷冷地看着,也不知看了多久,忽地嗤笑一声,世间竟然有如此傻子,妖族善诈,他若是把她的血吸光了,等她成为一具干尸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为自己今日的圣母心肠后悔。 小夭本来想第二日的时候给他送些吃食,但在买包子回去的路上忽然看到死斗场狭窄隐秘的门口有不少人经过,那些人霎时就被早就布置好的传送阵送到了内部。 难道今日又有比赛? 小夭再也顾不得手里的包子,匆匆进到死斗场里,比赛却早就开始了。 径深约70多尺的斗兽场中央有一束白光照着,是相柳在和人缠斗着。 最原始的肉搏,拳拳到肉。 该死,竟然都不给他休息的时间。相柳昨日的伤口未愈,而今日的决斗又开始了。虽然知道最后他肯定会赢,但小夭还是不免揪心。 两道身影打的不分上下,一来一回已经过了不下几十招,但还是没能分出胜负。 眼见着对方已经体力不支,相柳不动声色地手握成爪趁着对方喘息的间隙猛地掏向他的心脏,层层血肉被划开,对方连忙踉跄着躲避,才堪堪避开他的锋芒。 “妖类,果然恶毒。”他用斗兽场的密语阴森地说。 说着他桀桀怪笑了两声,“不过遇上我算你倒霉。”一柄锋利逼人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握在手里,出鞘的剑意已经袭上相柳的脖颈。 相柳急急地侧身躲过,然而他的身上还是被划开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从左肩膀一直到腰侧。 小夭惊呼了一声,只恨不得登时就下场为他挡了这一剑。 “这奴隶哪里来的剑?” “死斗场肉搏从来禁止使用兵刃,想必是有人押注了这贱奴赢为他送了兵器罢,哼,真是坏了爷的好兴致!” 人群窃窃私语,但却没有人下场阻止这场已经不公平的赛事。毕竟在贵族们的眼里,这些奴隶不过是如蝼蚁一般卑贱的物种,到底不值得他们的干涉。 只有旁边的一位带着獠牙面具的剑士愤懑地怒斥:“无耻!” 相柳捂住腰间的伤口,单膝撑着地,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 小夭感觉自己的喉间翻上来一股血气,隐隐有铁锈的血腥气。她死死地压住在体内横冲直撞的灵力,不能再等了! 小夭跑上死斗场层层看台的最高处,寻了一个无人看见的角落,她低低地唤了一声:“皎月。”胳膊上的月牙形金色印记流光溢彩,化成一把弓箭落在她掌心。 她眯起眼睛,挽起弓箭来,竟然是要当场射杀了那奴隶。 彼时相柳似乎心有所感,他冷淡的目光遥遥看向小夭的位置,小夭有些迟疑,他是看见她了? 对手很快握剑迎了上来,说时迟那时快,相柳鬼魅的身影出现在他的侧方,敌人大惊失色还想躲,但相柳手握成爪竟然是生生地把他的肚皮破了开,肠子脏器都流了出来。 “呕……”眼前的场面太过于血腥,小夭不禁干呕。 死斗场上也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而少年相柳就这样双手染血,浑身沾满鲜血地迎来了他的自由身。他漠然立在斗兽场那束白光下,光线仿佛一层风霜镀在他的肩膀,寂寂如苍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