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羽梦和》 楔子 太虚境内,两名老者相对而坐。 「乐弥,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其中一名老者道。 「时候已经到了。」被唤作乐弥的人点了点头。长长的发丝被金色的束冠拢起,别于耳后。脸上的皱纹沟沟壑壑,像是一条条乾涸的溪流,但双眼却清明有神,似有千言万语、万般沧桑藏匿其中。一身素色长袍,像是只掛在身上般,极不合身。 首先说话的老者叹了口气,「一千年了,你为风月大陆做的已经够多了,其实不必……」老者话未说完,却被乐弥抬手打断,「勾玉,你懂我的,这些如何能放得下。」 「但再怎么说,那并非你的过错。」 乐弥摇了摇头,「凡人皆知,父债子还,何况我们已成仙人,怎能不懂。」 勾玉又叹了口气,「罢了,我知道劝不住你,按你心意去做吧。此事一日不成,怕是你的执念也终不会消弭。」 乐弥笑了笑,带笑的容顏似是年轻了几分,「知我者莫若勾玉。」 勾玉听罢也笑道,「对于仙人来说,千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可我毕竟是看着你从年少时走到今天,怎能不知。也罢,人间已过五百年,此时或是最好的时机了。」 乐弥点了点头,再不言语。两人一同望向太虚境外縹緲的仙山,人间千年,仙境恍如一日。但那些恩怨情仇,一日不了结,便永远与这天地同寿。 啟程 宣月走进家里经营的古董店,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叔叔憨态可掬的笑顏,他身着长袍马褂,手中拿着一本古书,走向刚进门的宣月。 「月月回来啦,快来看看今天新进的衣裳。」宣昱拉着宣月的手,走向打开着的玻璃橱窗,顺手便将古书放在柜檯。他拿下已经掛好的衣服在宣月身上比划着,而宣月则是一脸无奈的看着他,任由他将衣服套在自己的身上。 她闭上眼,扑鼻而来的檀木味,似乎承受了岁岁年年的侵蚀,而变得浓郁却也沉重。 「月月,睁开眼看看,好看吗?」听到宣昱的话,宣月睁眼便看见镜中的自己,一身米黄色罗裙外搭淡粉色小襟,腰间掛着一块碧绿色的玉珮,细细的流苏在走动间摇曳,长发披散在脑后。宣月愣了愣,瞬间感到有些不真实,镜中的人不像她,却又是她。 「好看吗?」宣昱的问话拉回了宣月恍惚的灵魂,她笑着点了点头,「好看,我很喜欢。」她继续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没注意到宣昱眼中的犹豫不捨和他悄悄放进她地上的吉他中的钱袋。 「好了,东西拿一拿,准备回家吧。」宣昱拿起宣月的吉他,刚放入的钱袋,顺着被立起的吉他滑至底部,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但一直习惯把小物件塞进吉他箱中的宣月并没有留意到这不寻常的地方。 「叔叔,你要让我穿这样出门吗?」宣月扶额无奈地问道。 「是啊,谁不知道我们‘宣氏庄’三天两头就举办古装活动,就算你从街头走到巷尾,只要你是从这扇门出去的,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宣昱一脸骄傲地道,「回家前,顺路去你魏叔叔那一趟,把这东西交给他。」宣昱说着,便将一个用布妥善包裹好的包袱交给宣月。 「知道了。」宣月认命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背上吉他,往外走去。 「月月。」突然,宣昱开口叫住宣月,当宣月回头疑惑的看着宣昱时,却看到宣昱又笑着摇了摇头,只轻声说道,「路上小心。」 宣月点了点头,再次迈开步伐,但她不知道,此刻迈出这扇门,或许永远不会再踏进来一步。 远远的,宣月便看到不远处那闪烁着霓虹灯的招牌——天和客栈。 宣月听叔叔说过,魏叔叔的妻子一直有一个开旅馆的梦想,,据说这间旅馆便是在他儿子出生的那一年开设的,只可惜,他的妻子在生孩子的时候难產,她还来不及看见魏叔叔实现她这毕生的梦想,便撒手人寰。 宣月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的儿子,只是时常听叔叔说起过和魏叔叔的相识,没记错的话是在她三岁那一年,叔叔说过,那几年他们家过的很清苦,别说开古董店,就连一个像样的房子都住不起,是魏叔叔和鐘阿姨一直帮助他,陪着他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时光,才有了现在的宣氏庄。 但长大后,叔叔却从没有带她见过鐘阿姨,就连来魏叔叔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想到这里,宣月人已经站在天和客栈门前了,她抬脚迈入这古色古香的客栈,刚进门,门却突然关起,她心中一惊,正想转头开门离开时,却听到了魏叔叔的声音,「月月,是你吗?」 宣月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客栈里头灯火通明,只是一个人都没有,这时远处又传来了魏叔叔的声音,「宣月,是你吗?」 她皱了皱眉头,应了声,「魏叔叔,是我,我是宣月,叔叔叫我拿东西给你。」 似乎过了有五分鐘那么久,里头才又传来声音,「过来吧,直走到底,右转。」 宣月抓紧了背在身上的吉他袋子,吞了吞口水,按照指示往前走,当看到面前那紧闭着的木门时,她停住了脚步,「魏叔叔,你在里面吗?」 话音刚落,门便吱呀的开了,她探头看了看,走了进去,刚一抬头便看到坐在书桌前看着她的魏叔叔。 宣月松了一口气,拿下了背在右肩上的包袱,「魏叔叔,这是叔叔要我拿给你的。」宣月刚要将包袱放下,却看见魏叔叔抬起手来制止了她,「背着吧,这东西是要给你的。」 「给我的?」宣月惊讶的看着魏叔叔,手还未放开,又听到魏叔叔叫道,「魏天和,过来。」 不久后,魏叔叔身后的那扇门打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位和宣月年纪相仿的男孩,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很不情愿,像孩子一样的嘟着嘴,踢踏着走到宣月身边。 「魏天和,还记得为父对你说的话吗?」魏叔叔问道。 魏天和苦着一张脸,「爹,真的要去吗?」 「爹?」宣月疑惑的看着他们的说话方式,没多久又听魏叔叔说道,「非去不可。」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一定要去,我们在现代不是生活的好好的吗?回去有什么好的。」魏天和手插在口袋抱怨道。 「别多说了,你只要记得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就好,好好照顾宣月。听到没有?」魏叔叔严肃地说道。 宣月看着眼前的一幕,丈二摸不着头脑,现代?回去?照顾我?回去哪里?为什么要照顾我?一连串的问题从宣月的脑海中窜到宣月的嘴边,话刚要问出口,魏叔叔却起身走到了她面前,他拍了拍宣月的头,「月月,别问这么多,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遇到任何事情都别害怕,你如此聪慧,定能找到解决之法。好了,魏天和,你们该走了。」 宣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魏天和拉住了手,往他来时的那扇门走去。她甚至来不及挣扎逃跑,就已经被推进门内。而门也在他们的身后又被紧紧的关上了。 宣月只觉得一阵清凉的风吹过,一睁开眼,人已经站在一处高耸的悬崖边上。她心中一惊,忍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异世 贫瘠的土地上沙石漫天,阳光透过周围稀疏的大树间的缝隙倾洒而下,风拂过,空气中似乎漂浮着肉眼能看见的细小尘埃。 宣月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高楼林立,反而周围满是苍天大树,而悬崖下,广褒的土地,放眼望去是看不到边境的房子,一排排,一座座,由高处往下看,那排列的图形,竟像是五角星的图案。规律而严谨的城市规划,虽然不是高楼大厦,却不知道为什么却给宣月带来了一种磅礴大气之感,让在都市生活久了的她也震撼不已。 她站在原地愣了许久,这时魏天和的叫声惊醒了她,「宣月。」 宣月转过头看向站在她身边的魏天和,一身t恤、牛仔裤,外搭一双帆布鞋,这在现代是很正常普通,甚至不太起眼的装扮。但很明显的,从他和魏叔叔的对话来看,魏天和一早就知道他们会来到这里。 「你能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吗?」宣月问向仍然带着一脸不满的魏天和。 「你看到啦,我们现在在古代。」魏天和不情愿地回答道。 宣月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魏天和叹了口气,抬手抓了抓自己的短发,自言自语地道,「我还以为只要我把头发剪掉爹就不会硬要我来,结果还是在这里了。」说完抬头看到了宣月疑惑的看着自己,魏天和又叹了口气,「好啦,我跟你说啦。不过我们可以边走边讲吗?我肚子好饿。」 魏天和说完也不等宣月回答,又再次拉着她的手往山下走去。 「魏天和,你确定你要穿这样走到闹市吃东西吗?」宣月皱了皱眉问道。 突然,魏天和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停住了脚步,「我的包呢?」说完魏天和往悬崖的方向跑过去,而宣月也拉住了包袱和吉他,跟了过去。 「我的包包不见了!」魏天和边说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的转来转去,翻遍草丛甚至抬头看向树干,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包包。 「会不会掉在哪里了?再仔细找找。」宣月皱了皱眉,也加入了寻找的行列,两人从悬崖边一路跨越草丛直到已经能看见闹市的行人时,都没有看到魏天和所描述的背包。 「怎么办怎么办,里头有我的手机,我的平板,还有钱!」魏天和着急地说着,焦急的来回踱步。 宣月看着头晕,只好伸出手拉住他,「别着急了,再急也没有用,不见了就是不见了。我这里还有点钱,等找到今晚住的地方再说吧。」宣月说完,就拉住魏天和的手腕往前走。 当宣月和魏天和一起走到街上时,宣月很明显的感觉到周围的人看向他们两人的目光中的不友善。她看了看身边的魏天和,却发现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穿着打扮在这里是多么的惊世骇俗,而此时的宣月看到了满大街古代装扮的人时,才真正的相信,自己真的离开了现代,才终于相信,这不是两位叔叔的恶作剧。 刚才在帮魏天和找包包的路上,她无意中发现了吉他中的钱袋,事到如今,宣月已经能够肯定今天自己会来到这里,叔叔也有份参与了。虽然不明白叔叔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弄到这里来,但或许,这些原因都能在魏天和的嘴里问道。 宣月叹了口气,准备和魏天和讨论他们接下来要吃什么时,突然发现,周围渐渐聚集了许多人,在他们两人走过这些人的身边时,几乎每个人都停下了手中在做的事情,而愣愣的看着他们,或者说,看着魏天和。 宣月紧皱着眉头,停下了脚步,拉住还要往前走的魏天和,悄声说道,「魏天和,我们不要再往前走了,随便买一点吃的和你的衣服,就找地方住吧。你的打扮太引人注目了。」 魏天和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和宣月几乎已经被包围了,「宣月,我们被当成怪物了吗?」魏天和问道。 宣月咬了咬牙,「走吧。」说完便拉着魏天和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奸细!他们是乾朝的奸细,快!随我一起把他们抓起来,送到官府!」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声音在宣月和魏天和的身后响起,随着话音一落的则是眾人不约而同的呼喊声,魏天和吓得拉着宣月就拔腿狂奔,想将身后不善的人群远远甩在后头。 宣月拼命的喘着气,左手紧紧的抓着吉他的背带,原本右手上的袋子已经被魏天和接手。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而短簇的头发上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了淡淡的光晕,背光的他,背后似乎有一圈一圈的光环,突地,他笑了笑,露出了洁白的可以去拍牙膏广告的牙齿。而这些奇异的让宣月恍惚的觉得,他的形象突然圣洁高大了起来。虽然他刚才的笑容真的蛮像白痴的。 宣月看了看身处的这个地方,狭窄的胡同,不算破旧却应该也有上百年歷史的古厝,墙角长着奇怪的花草,锯齿状叶片,菱形花瓣,看起来像传说中的食人花。她恍了恍神,一瞬间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梦境。 「喂!还魂了。」魏天和伸出空着的左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宣月看着魏天和,气喘吁吁,久久的说不出话。 「看那么久,得出什么结论了?是不是也发现我真的帅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魏天和摆出一个自认为最帅气的姿势边说道。 宣月张了张口正要反驳,魏天和却突然伸出一隻手,竖着手掌继续说道,「你不用解释了,不用夸奖我,我知道我很帅,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不用张扬,我们要低调,低调。」 宣月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抚了抚额,叹了口气,为什么她会摊上这么一个自恋自大自以为是的白痴? 他们两人躲在巷中许久,在确定刚才追赶的人都已经被甩开之后,才终于都松了口气。 「魏天和,你这身装扮太显眼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买衣服,你先换上,我们再去吃东西。」宣月说完,也不等魏天和的回答,转身就要走出巷子。 「不行!我答应我爹要寸步不离的保护你。」魏天和拉住宣月的手臂道。 宣月皱了皱眉,推开他的手,「不然你说怎么办,难道我们又要再走出去,被人追杀吗?」 魏天和嘟着嘴,显然是被宣月说的事实堵得反驳不了,「反正我不管,我不会离开你半步的。」 宣月叹了口气,看了眼坚持的魏天和,随后便在窄小的巷中席地而坐,想等到天黑了,再悄悄走出去。 玉珮 在魏天和的自言自语中,宣月瞭解到,他之所以叫魏天和是因为有一句话叫做,天时地利人和,而他的出生正是在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至于这个时机究竟是什么时机,他老爹从没说过。 而他之所以穿越,是因为有一天他老爹突然把他叫到面前对他说,「现在是时候了,我行李都帮你准备好了,你自己去闯荡吧。」 这颇像余华当年的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宣月想,很少有这么捨得儿子出去闯荡的家长。不过,他爸应该也是因为觉得自己儿子太自恋太白痴了终于受不了要把他赶出家门了吧。 想到这里,宣月轻声笑了起来。随后又听到魏天和说,「我爹还给了我一块玉让我带着你来这个世界找其他有相同玉佩的人……」 「什么玉?」宣月心中一惊,连忙问道。 「呐,就这个。」魏天和拉出红绳,露出了掛在脖子上的玉佩。 宣月看着那个熟悉的东西,也拉出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摘下的玉。两相对比,一时之间,宣月和魏天和相对无言。 「你爹跟你说了什么?」宣月皱眉问道。 「我爹叫我背一首诗,‘岳落风鸣环佩泣,羽起月照流沙新。梦归悠悠与君同,和笑频频为卿共。’然后又说,要我们来这里找到两个和我们拥有相似玉佩的人,说等到找到了就知道要做什么了,做完了我们应该做的事就能回家了。在这期间我要寸步不离的保护你。」魏天和老老实实的将自己老爹说的话全盘托出。 「所以还有两个人也拥有这个东西?」宣月摇了摇手中的玉佩,「应该做的事是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要是知道的话我一定早早做完回家了。天知道我跟这个社会真的格格不入誒!」魏天和一时跳脚一时仰天长叹道。 宣月拿起他的玉佩端详,比对了自己的,才发现,他的外形和自己的差不多,只是自己的顏色深了些,而两个人的都是龙形玉佩,魏天和的是一只有翅膀的龙,而自己的则是青龙。 而那玉的背面,各刻了一个像是甲骨文的字,宣月一时也看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字。 但总归是有点头绪了。 临近黄昏,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在一番争吵过后,魏天和还是不愿意让宣月一个人走出巷子去帮他买替换的衣服,两人只好在太阳下山之前争取买到合适的衣裳和今晚的食物。这么呆坐了一天,他们两个人早已经飢肠轆轆。 宣月低头走在魏天和前面,脑中不断的思索着现在得来的消息,究竟,这玉佩的来头是什么?又为什么在自己身上?而为什么魏天和也有?其他的两个人又在哪里?又是谁?和自己又有什么关联? 宣月伸手压住了胸前的玉珮,有些忧心忡忡。在这里除了魏天和,她完全没有办法问更多的细节。而魏天和自己也是一知半解。 正当宣月凝神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喧闹声,一名看似官吏的男人打头阵,后面跟着十几个穿着相似,拿着长枪的人。 「帅誒,这些我都只有在电视上面看到过。」魏天和一脸羡慕地看着眼前这群人。 就在宣月他们看到那群官吏的同时,打头的那名官吏也看到了他们,他眯起眼睛,暗暗打量着眼前的一对男女,这两人定就是今天闹市中的所传的两名奸细了。 他招了招手,瞬间,宣月和魏天和就被一群官兵包围。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潜入我们雍朝。」那名官吏怒斥一声,右手抬起,食指直直指向他们。 宣月皱了皱眉,从下午人们看到魏天和开始,就不停的说他们是奸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看了看魏天和,对着那名官吏拱了拱手道,「大人,请恕草民愚钝,不明白大人所言何意。」 那名官吏听罢突然大笑出声,「不明本官所言何意?你们青天白日的敢堂而皇之的闯进我们我们都城,也是好胆识。但被本官抓到,光有胆识可是救不了你们的小命的。」 「大人,草民真的不明白您的意思,草民和小弟只是早就听闻都城的繁荣昌盛,神往已久,好不容易家人同意我们二人外出游歷,才想来这都城看看,长长见识。」宣月低着头又拱了拱手说道。 那官吏听罢,瞇了瞇眼,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宣月的说辞,放下了一直指着他们的手,「你以为你这么说,本官就会放了你们吗?」 「大人!」宣月一咬牙,突然双膝跪地,「大人,草民所言并无半句虚假,请大人明察。」说完便拉了拉魏天和的袖子,让他也跪下。 「按你这么说,你们二人也是我雍朝中人?」那官吏负着手问道。 宣月点了点头,「是啊,大人。」 「何村?姓甚名谁?」那官吏瞇着眼问道。 宣月愣了愣,什么村?她根本不认识这里,更别说知道地名了,难道让她随便编一个名字吗?万一被戳穿了,那岂不是雪上加霜? 正当宣月不知道如何是好时,突然听见魏天和说道,「草民和家姐来自罗山村,姓魏,家父乃村中的教书先生。」 「罗山村?」那官吏有些惊讶地道,语气倒是和缓了不少,「本官曾游歷至那地,风土人情却是不错。」 「是啊大人,草民知道您定是因为草民的装扮才起了疑心。但大人您知道,罗山村地处雍朝边界,与乾朝那是比邻而居,在风俗上或多或少会受之影响。草民也是一时贪玩,想学学乾朝人那般将头发剪短,尝尝这是什么滋味,这才引起了误会。」魏天和恭敬地低头道。 「真是孩子心性!你可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官吏甩了甩袖说道,语气竟已带了几分亲暱。似是已经全信了魏天和的话。 「大人,草民知错了,那日在家中,已经被家父狠狠的修理了一番。」魏天和说道一脸苦笑,逗得那官吏笑出声来。 「罢了,起来吧起来吧。」那官吏挥了挥手,原本包围他们的官兵尽数都站回了那官吏的身后。 宣月和魏天和站了起来,又听到那官吏说道,「如今我朝与乾朝的关係并不如从前那般好,你这番打扮难免被人怀疑。赶紧去找个处所换一身合适的衣服,才不至于引起如此大的误会。若是今日本官不予你们机会解释,你们姐弟二人此刻已在天牢中了。」 「草民谢大人恩典。」宣月再次下跪恭敬地道,而魏天和这次倒也不用宣月拉,自己便跪下来了。 那官吏挥了挥手,话没再多说,便转身带着一群官兵离开了。 而逃过一劫的宣月和魏天和,几乎双双同时软倒在地。过了许久,宣月开口问道,「魏天和,你是怎么知道有罗山村的?」 「我爹说的啊。」魏天和笑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伸手拉了宣月一把,「宣月,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很机智,今天如果不是我,我们都要去坐牢了。」 宣月点了点头,「谢谢。」 「你不夸我一下?」魏天和背负着手,探头到宣月面前,俏皮地道。 宣月白了他一眼,便往前走去,「走吧,该去买衣服了。」 雍朝 当魏天和买好了衣服,两人也餵饱了自己的五脏庙走出饭馆,准备找地方落脚时,突然有一老一少两名男子走向他们,而魏天和眼尖地看到其中那名老者手中拿着的,正是他遗失了的背包。 他跑向老者,拱了拱手,「在下谢过兄台,拾到了在下之物。」 老者笑了笑,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掛齿。」 魏天和接过了背包背好,此时宣月也已走到二人面前,她福了福身也说道,「小女子也在此感谢二位。」 「姑娘不必多礼,在下只是碰巧看到此物,正欲拿去官府,正巧便碰上你们二人了。」老者又笑道。 「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你们。」魏天和点了点头,伸手将宣月拉到身后。 老者也不再多说,只是另一名公子问道,「先前碰巧看见二位被鐘大人拦住,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魏天和随意的挥了挥手,「无妨,在下与家姐初到京城,大人只是例行问个话罢了。」 那人点了点头,「敢问兄台与姑娘来自何处?」 宣月心中一惊,这又是怎么回事,官府的人问他们出处是正常的,但这素未谋面的两个人怎么也对他们感兴趣,她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有些担忧的看着挡在她身前的魏天和。 倒是魏天和,不慌不忙的将刚才对那鐘大人说的话又说了一遍,也顺便叙述了先前被鐘大人拦住的原因。 「原来如此,无事便好。」那公子说完,正想开口道别,却听到原先开口的老者又说道,「这么说来二位初到京城,现在定是尚未有落脚之处吧?」 魏天和也愣了愣,点了点头,「在下与家姐正欲找寻客栈下榻。」 「若二位公子不嫌弃,可否愿意随在下同去,你们可暂且露宿府中。」老者突然说道,不仅让宣月和魏天和心中一惊,也让另外一位公子心生不妥,他正欲开口阻止,却看到老者抬起的手,要说出口的话就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老者又说道,「若二位不愿,在下也不勉强。只是这天色渐暗,怕是客栈也恐无客房。」 「敢问兄台家住何处?」魏天和开口问道。 「宣府。」老者轻吐出二字,却让魏天和面露惊讶,突然他拉着宣月下跪道,「在下眼拙,不知二位大人高贵身份,请恕罪。」 「哦?」老者轻佻起眉道,「我们二人是什么高贵身份?」 「先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老王爷、王爷恕罪。」魏天和又低头说道。此时的宣月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了,她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一回事,从遇到官吏起,魏天和说出的话都让自己无法理解。他是怎么知道罗山村,怎么知道眼前的两人是王爷。太多太多的问题盘桓在宣月心中,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也只好静默着,一切交给魏天和来处理。 突然,老者大笑道,「也罢,我们宣府的名气不小,二位异乡客知道也不足为奇。这么说来,二位可愿随本王回府,好生招待?」 「这……」魏天和犹豫地转头看了看宣月。 老者抚了抚下巴的长鬚,开口道,「若公子不愿,本王也不勉强,只是本王看两位实属人中龙凤,有心想同二位相交,不知两位.....」 「不敢不敢,王爷您太高估我们了,人中龙凤不敢当,若王爷不嫌弃,我等小辈自是求之不得。先前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辈们吧。」魏天和低头道。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老者哈哈大笑,随即同男子道,「啟儿啊,俗话说得好啊,‘江山备有人才出’。看来我们两个也是时候隐退了,这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说完,便伸手扶起了魏天和和宣月。 被唤作啟儿的那位男子只是笑笑,并未回答。 「这么说来,二位可是愿意到本王府上让本王尽尽地主之谊?」老者又抚了抚长鬚问道。 魏天和和宣月对视一眼,随即魏天和点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者朗声大笑,「啟儿,带上我们的贵客,咱们回府。」 「是。」 而这四个人的相遇,势必又将推动这时代的发展,每个人都是各自人生的主角,却也是别人人生中的配角,只是是精彩是平淡,则是人各有命了。 总之,命运的齿轮总是在以你察觉不到的速度缓慢却又快速的旋转着,你永远不知祂会带你到一个怎样的未知未来。 这对宣月与魏天和,甚至是那两个陌生的男人来说,是福是祸呢? 等那二人带宣月和魏天和到客房安顿好时,已是月上中天。两人都没有过多的停留在他们的院中,而是客气的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而宣月此刻是有一肚子的问题想向魏天和问个明白。 「魏天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宣月坐在魏天和前面,认真地问道。 而魏天和却显出一脸的疲态,「宣月啊,我很累欸,我长这么大就没这么认真的说过话,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一下嘛。」说完还撇了撇嘴,一脸委屈。 「魏天和,你知道我的问题很认真的,不要打岔。」宣月皱了皱眉严肃道。 魏天和叹了口气,又撇了撇嘴,「知道了啦,我说就是了。」 宣月看着魏天和开始诉说着他所知道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情况。 「一年前,我爹把我叫到面前,对我说了那首诗,还有玉珮的事情之后,就逼着我看这个大陆的所有人文歷史地理。你知道的,我一向很聪明,所以很快的就看完了这些东西,然后今天你就来啦,我们就在这里啦。」 宣月听完,愣了愣,等着魏天和接下来的话,却没想到他也看着他,没再说一句话,「然后呢?」宣月问道。 「没有然后拉。」魏天和摊了摊手。 宣月扶额叹了口气,随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好,那么我问,你答。」 魏天和无辜的看着宣月,点了点头。 「先前那鐘大人为什么说我们是奸细。」 「因为我一身奇装异服,而且我是短发。」魏天和回答道。 「短发?看到你是短发应该觉得我们是妖怪,怎么会反而说是奸细?」宣月疑惑地问道。 魏天和搔了搔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许久他才说道,「这个大陆叫作风月大陆,有四个国家,我们现在所处的是雍朝,雍朝皇帝叫作乐正帝,其他三个国家分别是乾朝、姜朝、封国。这个你之后自己去看书。」魏天和倒了杯茶,一口喝完又接着说,「四国中只有乾朝的男子是短头发,就像我一样。」说完他笑了笑拉了拉自己的头发,「当然他们都没有我帅。」 宣月翻了翻白眼,踹了他一脚,催促着他往下说。 魏天和嘟着嘴揉了揉膝盖,「因为乾朝的男人是短头发,我也是短头发,所以他们以为我们是乾朝人,而乾朝近几年和雍朝关係不好,就快打起来了,所以他们以为我们是奸细,就是这么简单。」 宣月点了点头,「那为什么你知道刚才那两人是王爷?」 「我爹说的。」 「你爹?」宣月紧皱着眉,「怎么回事?」 「雍朝有四大家族,第一大家族是宣家,目前宣家有两个王爷,一个是上任老王爷,一个是现任王爷。第二大家族是夏侯家,夏侯家主是国舅爷,他的同父同母的妹妹是当今皇后。第三大家族是端木家,也是王爷,名字是端木磊。第四大家族是宰相府,宰相名叫梁丘君。刚才他们说他们来自宣府,我就猜他们一定是两位王爷。」魏天和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人也摊在了椅子上。任凭宣月再多问什么都不肯开口。 最后他挥了挥手,「不管了,我好困,我要睡了,有什么话你明天再问我。或者你自己去看书!」说完便走出房间,往隔壁房走去。 宣月无奈的看着魏天和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一夜,註定难眠。 书坊之行 两名皮肤白皙的公子步行在宣城街道上,其中一个满脸好奇,兴奋的左顾右盼。另一个则晃着手中的扇子观察着街市上的每一个摊位,时不时便问,何处有书坊。 终于,有个看似读了点书的小贩告诉他就在街末拐角里边,有个不起眼的书坊。 公子谢过小贩以后,转身对另一位公子道:「魏天和,你要跟我去书坊吗?」 魏天和咽下糖葫芦,道:「我又不是傻逼,跟你去书店干嘛。」 宣月将扇子刷得收起,轻敲了敲他的脑袋说:「那我去了,你别给我捅出什么篓子。说话用点脑。」 魏天和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宣月快点离开。宣月叹了一口气,往街道深处走去。城门到街末的距离看似不长,但其实如果步行大约也需要几柱香的时间,更不用说,是不熟悉宣城的外乡人了,何况还要找一间不起眼的书坊,所要花费的时间也就更长了。 而街角,一道探究的眼神扫过魏天和和宣月。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宣月终于找到了那间书坊。 一看便知已有些年头,破旧房墙外爬满了藤蔓,为这有歷史的房屋增添了一丝生机,似乎让时光又重新回到房子刚建起的时期。木门嘎吱作响,打破了那似有生机的跡象,徒增了一番阴森。院内渐渐起雾,淡雾中隐约可以看见院里的房屋轮廓。 宣月提起勇气,打破自己的胡思乱想,步入院子。 突然,木门又开始吱呀作响,宣月猛的回头,才发现那些不过是风的吹动。她呼了一口气,心里抱怨着自己怎么不带着魏天和来,虽然他无厘头了点,但是他还是可以用来壮胆的。宣月心里毛毛的,但又不甘心空手而归,到时魏天和一定又要在那里唧唧歪歪什么。她双手十指相交,闭着眼睛在心里祈祷着上帝赐予她勇气。她双手握紧扇柄,欲转身入屋。 就在她鼓起勇气的那一刻,她的肩膀一沉,她顿时打起寒颤,反射性的转身竖起扇子直往后方挥去。 谁知,她的扇子指向了一个双手竖起,看似在投降的少年。他一脸无奈,不好意思的看着宣月,没有想到自己简单的小动作会遭来对方的强烈反应。 宣月看对方是正统人类,并非自己脑中的妖魔鬼怪,瞬间松了一口气。嘴角也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笑自己的小题大做。 「公子是特地来到此处,还是不慎迷了路?」对方拱了拱手,笑着问着宣月。 「在下是专门到此地查阅资料的,难不成,有不少人曾迷路步入此地?」宣月回问。 「是的,不少旅人不熟悉宣城地形,每日都有几人错入我坊。公子若是要查阅书籍,在下可带您前去。」 宣月扫了眼身处的这个房子,刚才心里一阵的害怕,一直想着赶快找到自己想要的书籍,好离开这个鬼地方,以至于一直不敢向周围看。这随便一扫,才终于找到了点书店的书卷气息。 由少年带领着,宣月默默记着各类书籍的排放位置,既然知道了这里,以宣月爱书成痴的性格,以后免不了的会经常跑来的。 等拿到想要的书之后,两人已经离门口有段距离了。 「听公子口音,应不是宣城本地人士吧?」少年突然开口道。 「阁下好耳力。」宣月笑了笑,「在下来自一个较偏远的地方,前些日子才来到宣城。」 「原来是这样。公子这回可来对地方了,我们宣城地大物博,又有宣王坐镇,一直是整个王朝最繁荣安稳的城池。」 「在下也能感受的到,宣城的百姓每日那满足的样子,和我们那的确相差颇多。」宣月想起了现代,高楼大厦群立,汽车轰鸣,硝烟弥漫,喇叭声此起彼伏。那些充满着现代时尚感的事物,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已经离她好远了。人们每日麻木的生活着,待人接物总少了那么点人情味。住在同一栋大厦的人,碰到面也几乎不会打一声招呼。即使是同一层楼的两户人家,也可能没有任何交集。 和现代比,宣城的百姓,真的幸福许多,生活也充实了许多,至少,宣城氛围是温暖的。 「公子,公子?」少年看宣月似乎呆住了,便出声唤道。 宣月在叫唤声中惊醒,抚了抚额,已经儘量让自己少想现代了,看来自己似乎比当初想像的更爱国,更恋家了些。明明,曾经是想逃离的。可当真的离开了,却又捨不得了。人总是这样。 「抱歉,在下一时想起了家乡,有些伤感,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哦。是这样啊。看来公子已经离家许久了吧。这快过年了,你不回家看看吗?」少年说道。 宣月愣了愣,怎么会听不出那少年的刻意回避呢。算了,反正自己本来就不是爱打听别人秘密的人,虽然她不觉得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但既然有人在乎,那自己不问就是了。 「恩。待此间事了,再回家看看也不迟。」宣月简单的回答了那少年的问题。既然对方连名字也不透露,便表明了他不想结交,那自己也无需刻意亲近,反而应该疏远的好。免得给彼此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那在下就祝公子得偿所愿,早日完成应尽之事吧。」少年拱了拱手道。 宣月微笑着点了点头,也拱了拱手道,「承蒙公子吉言。」 「你要的书都找好了吗?」少年笑了笑,又问道。 宣月点了点头。 「还是我送你出去吧。这房子是向北的,平时白天光线也很难照进来,所以即使是像现在天气晴朗、光天化日的,这房子里头还是会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宣月感激的笑了笑,说实话,就算这公子不开口,自己也会请他带自己出去,要让她再重新自己走一遍这黑漆漆的路,她真的不太敢,「那就有劳公子了,多谢!」 「举手之劳罢了。走吧。」 宣月跟着那人,一步一脚印的拿着几本书,走向大门。一走出那栋楼,她回头看了看那被风吹得嘎吱作响的木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恨不得马上就拔腿逃跑。 就在她转回头的同时,她发现,本来应该站在她身边的那位少年已经不知去向,而之前他帮她拿着的几本书却散落在离她不远处的地上。 宣月觉得全身发冷,竟有些不敢动弹,刚才明明没听到脚步声离开,她回头也就是几秒鐘的事情,一个人怎么会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呢!这大白天的,发生这么诡异的事情,她该怎么去理解? 宣月环抱着怀里的书,再次的双手相扣,祷告了起来。而本就紧绷的她在今天,第二次感觉到肩膀一沉。 她再也无法淡定,惊声尖叫了起来。这或许是十六年来宣月第一次在人前如此失态。 「喂喂!宣月!你怎么啦!叫什么啊?」魏天和用力的晃了晃宣月的肩膀,皱眉道。 尖叫声戛然而止,宣月闭着眼睛不确定的问道,「魏天和?」 「是我啊。你怎么啦。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 「真的是你?」宣月仍然有些颤抖的问道。 「废话!不是我还能是谁。你转过身不就知道是不是我了吗?」 宣月听罢,鼓起勇气的转过身,一睁眼,便看到了魏天和那被他自己手指弄扭曲的眼睛鼻子嘴巴。 于是,尖叫声又再度响起。紧连着尖叫声的,是魏天和那震破天际的笑声。 「啊!你个乌龟王八蛋!死魏天和你给老娘站住!敢做鬼脸吓我!你不想活啦!」 叫声越来越远,似乎是宣月追着魏天和跑。随着他们的身影与声音消失的是地上那些许久无人触碰的书籍。 到了新的主人手上,重获光明,应该会多了几分人气吧。 而房子的角落处,却多出了两双深邃的眼睛。 宣叶 宣月左手拄着头,看着窗外。她心中有些彷徨,毕竟现在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地域不同、人文不同,甚至时空也不同。 而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她穿越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另外的那两个人又在哪里?是不是真的只要找到他们,完成要做的事就可以回到现代了? 「宣月月月月月,小月月月月月,月月月月月,出来出来,跟老头子我喝一杯,聊聊天!」门外传来了一老头的呼喊声。 宣月起身开门,一眼就看到了门口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老头。 「叶爷爷,你不觉得月月月月这样的叫我很肉麻吗?」宣月看着老头无奈的道。 「哈哈哈,肉麻不好吗?你不觉得这么叫很亲切吗?你也可以叶叶叶叶爷爷的叫我啊。越肉麻老头子我越开心!」叶爷爷,本名宣叶,是个可爱的老头,会认识他也是托了魏天和的福。 自从那日跟着宣叶和宣啟回府后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在这期间,宣叶和宣啟几乎日日会来他们的院中与他们聊聊天。几人的感情也在这段时间内加深了起来。 虽然宣月到如今都不明白为什么宣叶会愿意让他们两个才第一次见面的人住进府中,何况他们是雍朝第一大家族,所行不是更应该小心谨慎吗。 「来来来,月丫头来这里坐,陪老头子说说话。」宣叶走到宣月住的院子正中的石桌旁坐下,向宣月招了招手道。 「叶爷爷,就你一个人吗?啟叔叔怎么没跟你一起?」宣月看了看门口,边问道边走向宣叶。 「那小子,我打发他去睡觉了,有他在这里碍事。老头子我就是想找你们喝喝酒聊聊天,魏天和那小子呢?」 「魏天和吃完晚餐就去睡觉了。」宣月摊了摊手无奈道。 「来,坐下,陪爷爷喝两杯,别浪费了这良辰美景。」宣叶招了招手,笑了笑,在这几日的相处中,宣叶早看出这俩孩子与眾不同,虽然魏天和早已经解释过他们的来歷,但宣叶心中还是有些疑虑,看他们两人的才情都不像是乾朝这样的国家能培育出来的,更何况他们说话还半点都没有乾朝人的腔调,但若不是乾朝的人又是哪里的呢? 风月大陆出过这等人物,怎么暗阁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宣月坐下后,便倒了杯茶抿了口,也不说话,而是抬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一时竟发起呆来。 「月月?月月月月月?月月月月!月丫头!」宣叶看着宣月那无神盯着天空的双眸,便知道她估计想到了家乡的事了吧,但那神情不知为什么,竟让老头子有了丝丝的不舍和怜惜。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因素,明明两人一点血缘关係都没有,虽然他们这几一月来一同用膳一同出去游玩,但毕竟相识不久,为何却让他觉得如此熟悉。 宣月在宣叶地呼唤中惊醒,瞳孔中瞬间的茫然渐渐消失,神采慢慢的重新回到宣月那明亮的双眸中。 「丫头是想家了吗?」宣叶轻声问道。 宣月愣了愣,点了点头,随即便低下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想我叔叔。」 宣叶轻拍了拍宣月的头,「此番游歷也是为了增长见闻,你叔叔会理解的。」 宣月轻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宣叶看着宣月的笑容,心中有些不忍。听魏天和说过,宣月从小便是由自己的亲叔叔带大的,而亲生父母却是在她懂事起就不在身边了,也不知是离开了还是已不在人世。无论是什么情况,都让宣叶无比心疼眼前这个孩子。 「月丫头,你啊,儘管表现得再怎么成熟稳重,终究还是个小丫头。天真活泼善良却不失聪慧,真让老头子我好奇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培养出像你这么优秀的孩子呢?」 听到这样的讚美,宣月不禁红了脸,虽然在现代的时候也听过不少的讚美,有的甚至比这些话还要好听,但宣月知道,那大多数都是恭维,阿諛奉承她从来都不需要。而今天,一个异世界的老人就这么赤裸裸的讚美她,竟让她觉得害羞,像是小时候做了好事被夸奖那样高兴的无以復加,「叶爷爷,您太抬举我了,我没有您说的这么好。」 「不,月丫头。」宣叶打断宣月的话,伸手轻拍了拍宣月的头,「老头子我虽然不能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看人这方面我还是很有信心的。我知道,你和魏天和那小子的来歷都不简单,你们的才情和修养都不是你说的穷乡僻壤能够培养出来的,罗山村我年轻时也去过,绝不是能培养出你们这样两个孩子的地方。你们的家乡一定很富饶强大。特别是你,月丫头。你日后必有大的出息,若身为男子必能保家卫国,不过也庆倖你身为女子,肩上可以不必承担那么重的责任,但若你愿意,也定能巾幗不让鬚眉!这等才情,老头子真好奇怎样的小子能配得上你。」 「叶爷爷,您这样夸奖我我真的不敢当。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在我们那里随处可见,我真的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也真的没您说的那么好。您才是我见过的人中最睿智的,人也和蔼慈祥,脾气又好。」过了一会,宣月又开口问道,「爷爷,为什么您不生气当时我和魏天和骗了你们?」 宣月心中有些不安,最初没想过会和宣叶他们有接下来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于是拿了对那鐘大人的说辞来搪塞了他们,虽然最后坦白了他和魏天和并不是亲姐弟这件事,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这一个多月来的相处,宣月能明显的感觉到,宣叶一家并没有将她和魏天和当成外人,而是悉心照料着。 「你和魏天和是不是亲生姐弟,来自哪里,与我何干呢?我相信你们不会做出任何伤害我们宣家的事情,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来到雍城,我想一定是某些很重要的事情急需你们处理,也许,当你们完成使命了,就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吧?」 宣月听完宣叶说的话,愣了愣,松了一口气,「叶爷爷,套一句您的话,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您真的是我过去见过的人中最睿智的,我也相信,以后很难再找到如同您般聪慧的人了。」宣月讚叹道,竟将自己和魏天和来到这朝代的原因猜的八九不离十,虽然不可能会想到其实他们来自不同的时空,但能猜到这样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月丫头,你没听说过薑还是老的辣吗?」宣叶大笑出声。 「是是是,叶爷爷,我这嫩薑还是不同您这老薑比了。」宣月终于放开心的笑开怀,也懂得和平常稳重的个性不一样的,露出了点少女情怀,这是在叔叔那里都很难出现的心态,但在宣叶面前,宣月做到了。 「这样才对,丫头,女孩子就应该多笑笑。看你笑起来多漂亮。干嘛非得每天板着一张脸呢。」宣叶轻抚着宣月的头,慈爱的道。 宣月愣了愣,第一次觉得,穿越是一件美好的事,如果她没有穿越,又怎么会认识宣叶,又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夜晚。 宣月替宣叶空了的酒杯斟满茶水,边道,「叶爷爷,您上了年纪了,这酒还是少喝的好,这老人啊,一旦到了一定的岁数不好好保养,身体可是会出现一堆毛病的。」 「真看不出来月丫头还有这样嘮叨的本事啊。」宣叶取笑道。 「叶爷爷,我可是为您好啊,您不领情还反倒取笑我?就不怕我不理你啊?看日后谁还陪你看星星看月亮,喝喝小酒说说话。」 「是是是,老头子我可不敢得罪宣月丫头,我还真怕丫头你不理我,我还找谁哭去啊我。」 宣月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为宣叶的幽默,也为他的善解人意,更为他得智慧和宽容。 交心 「丫头,如果有一天你们完成了使命,必须离开大雍的时候,别忘了来告诉老头子一声,虽然我们相识不久,但无论你信不信,老头子都早已经将你当成自己的亲孙女在疼爱了。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如故吧。或许前世你就是我的亲孙女。看,我们的姓氏都是一样的,也许追溯到祖先辈,我们还真可能是一家人呢。」 宣月听着突然觉得鼻头一酸,从小到大自己只有叔叔一个亲人,没有爸妈,更不可能有爷爷奶奶,每当看到同学们放学有爸妈或者爷爷奶奶在校门口等待,心里是说不出的羡慕,看着他们的身影,虽然疲惫却满足的带着温暖的笑容,而那些老人,虽然上了年纪,但对自己的孙儿却毫无保留的疼爱,不管严寒酷暑,他们的身影一直都在那里,让宣月有种错觉,似乎他们永远都不会逝去,不会消失。永远都会在不远的地方等着自己的孙儿,孩子。 那是一种,宣月无比渴望,却永远都求之不得的东西。 那是父爱,是母爱,是祖孙情。 「月丫头,你怎么哭啦?是老头子说错话了吗?哎哎...你别哭啊。哎哟哟...你这么大力撞过来,老头子差点抱不住你咯...」宣叶抱着宣月哭着扑过来的身体,轻声安抚着,「傻孩子,哭什么呢。是爷爷说的话你不爱听?那爷爷以后不说就是啦,哭什么呢,别哭了,啊。再哭爷爷可心疼了,你要爷爷也跟着你哭么。乖,拿手帕擦擦。」 「不是不是。」宣月猛摇头,抬起头道,「我从小到大,没有爹,没有娘,更没有爷爷奶奶。就叔叔抚养我长大,但叔叔毕竟不是爹,不是娘,不是爷爷奶奶啊。爹娘能给我的爱和叔叔能给我的爱那是不同的。但我从来不敢对叔叔说,他抚养我长大,那么辛苦,他给了我这么多这么多,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能再给他压力,让他难过呢。所以我从来都不敢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会有个像您这样睿智的爷爷。我都高兴的快疯了。我怎么会不喜欢您说的那些话呢!我爱听!爱听死了!」宣月说完又埋头在宣叶的怀里,汲取着他身上属于亲人的味道。 老人家的身上总是有一股很好闻很好闻的气味,他们说这是老人味,就像男人有男人味,女人有女人味。 但老人味是很自然的,是经过长久的岁月沉淀的,是温和的,温暖的,慈祥的,慈爱的。是能记住一辈子的,是能刻在灵魂中,深入骨髓的味道。 「傻丫头!可怜的丫头!以后老头子我就是你爷爷,谁敢欺负你,爷爷帮你教训他!谁敢再说你没爹娘,爷爷撕烂他的嘴!明儿我就告诉大家,老头子我收你做我的亲孙女!以后啟儿就是你爹爹,雨儿就是你娘。以后宣府就是你家!谁还敢说你没爹没娘没爷爷奶奶?额。虽然你奶奶很早就去世了,不过你有我这个爷爷啦,当然你想要奶奶的话要嘛你叫我奶奶,要嘛爷爷我去给你找个奶奶,你瞧瞧我,这么个玉树临风,风韵犹存的老头,还怕没人要我?恐怕争着抢着要嫁给我呢!」 宣月噗呲一声被宣叶逗笑了,「爷爷就是爷爷,我可不敢喊您奶奶呢!到时候不被别人说我没规矩了?这风韵犹存啊,是形容女人的,您一个大男人不合适哦。」宣月顿了顿,接着道,「叶爷爷,您能认我做孙女,我很感激,也很高兴。但是我们才相识不久,我和魏天和又是你和啟叔叔在路边捡的,您相信我们是好人,可别人不一定会相信呀。这大家族里头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这里头的黑暗,可不比别处少。我知道您会为难,能这样偶尔和您喝喝小酒吃吃饭谈谈心,我已经很开心了。这认亲什么的,就算了吧。」 「哈哈哈,笑了就好笑了就好。傻姑娘,以后别为这事再哭鼻子了。我就是你爷爷,我的家就是你的家。谁敢笑话你了?我给了你权利这么对我的,谁能说二话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宣叶说着又搂紧了宣月,边说话,手还边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那般哄着宣月,「这宣府的确不比别处。宣王的身份摆在那,城主的头衔也悬在头上。」宣叶叹了口气,「但这亲事一定得认的,老头子巴不得有你这么个可爱聪慧的嫡孙女,只是你说的也是,不公开也好,哪日宣府出事了,你和魏天和也能逃过一劫。」最后那句话,宣叶似是叹息的说出,但宣月却心跳漏了一拍。 「叶爷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宣月从宣叶的怀里起身,慌张地问道。 「月丫头,别急别急,听我慢慢说。」宣叶看宣月如此紧张,连忙安慰道,又重新搂住她,慈爱的轻拍着她的肩膀。 「这家族的争权夺利,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吧。宣家自太祖时期便是四大家族中的一员,宣家先祖是追随过太祖打江山的得力猛将,和夏侯家的先祖同是太祖的左膀右臂,权势滔天,宣家人个个身份高贵,特别是歷代长房,那更是世袭王位,尊荣无比。谁都知道,只要能接下宣家家主的位置,那么接连而来的是数不尽的财富,不只是家主,连宣城城主、大雍王朝的宣王之位也是唾手可得。人人都以为,能投身在这样高贵的人家,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但普通百姓怎么能够理解,这些权势财富,就是是一把把剑,时时悬掛在我们头顶,随时都有掉落下来的可能,把我们一个个刺得千疮百孔,让我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宣叶沉重的叙述着家族的悲哀。 富者不知穷着哀,穷者不识富者难。 你不是他,你怎么会知道他想要什么,能要什么呢? 「叶爷爷,每一个人的出身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我一直相信命运,相信每个人在这个世界都一定有自己的使命,使命完成的那一刻,就是回到来时的地方的时候。您知道吗,在我们那里,有一个说法,有一位神,世界的万物都是他一手创造的,他可以让风浪平息,可以让人死而復生。他拥有治癒人心灵创伤的能力,也拥有倾覆世界的能力。而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儿女,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儿女需要什么,他们的能力能做什么,便按照他们的需要和能力指引他们走向正确的道路,引导他们完成这一生的责任。 而我的责任,或许就是来到这里,尝过酸甜苦辣,来到这里,认识您,认识啟叔叔,甚至还有更多更多其他的人,也或许,包括付出我的生命。而您的使命,或许就是为了宣家,保护宣家,如果您说的那场大战真的来临了,我相信您也会尽全力的,保全宣家。其他的人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们应该做的事,他们应该扮演的角色,都已经安排好了。」宣月说着,手心按着自己胸口的龙佩。 宣叶叹息着,像哄小孩那样抚着宣月柔顺的长发,道,「听闻风月大陆曾经发生过一场长达五十年的战争,据先辈们说,缘由是两个国家的君王私心所致,但真正的真相却始终没有人知晓,但我总觉得事情的真相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只是为了私心,这仗打了五十年,两人都垂垂老矣,就算打赢了又有什么意义?能发起战争,并且坚持这么长时间的君王,一定是有一定才华和智慧的,怎么会想不透这么简单的道理?这战争的理由啊......」宣叶说着,却突然没了声音,宣月好奇的抬头,却刚好看见他眼角那晶莹的泪滴。 认亲 「叶爷爷,您怎么了?」宣月迟疑地问道。边伸出手,拂去他脸上的泪水。 「孩子,如果真的只要相信就好,那么当那场不可避免的大战来临时,宣家能够倖免于难吗?」宣叶突然问道,那模样竟脆弱的像是初生婴儿般,让人心生怜惜。 「一定可以的!叶爷爷,一定可以的!」宣月眼眶泛红,哽咽又急切的说道,「况且,叶爷爷,还有我啊!还有月月在!月月会拼命的保护爷爷您想保护的东西,拼命的。」 「傻孩子......」宣叶似乎全身力气都用尽似的,轻轻放开宣月,颓然的走到石椅旁的软榻上,缓缓躺下。 看着那略显蹣跚的步伐,和那早已不再那么笔直的背脊,宣月唤道,「爷爷......」也缓步走过去,蹲在地上,头枕着宣叶的膝盖,歪着头用她那双被泪水染湿的晶亮眼眸望着宣叶那似乎一瞬间就苍老许多的面容。 「傻月月,爷爷让你见笑了。」宣叶伸手摸了摸宣月的头,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刚才还掛在天上的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被一整片的乌云遮住,连那点点星光都看不见了。 「看来,明天该下雨了,也该下雨了......」宣叶自言自语道。 宣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家族矛盾,或者宣叶担心的不只是家族矛盾,应该还有国仇家恨吧?宣家富贵了这么多代人,不可能每一代的帝王都相信宣家绝无二心,随着皇权的日益专制,宣家的权势也已经如日中天。如今宣家已是异姓王,若宣家再有什么政绩或者是战功,那么朝廷又该怎么封赏呢?金银珠宝,良田美厝他们不需要,那还能封赏什么? 恐怕,接下去该封赏的,该是大雍王朝的皇位了吧。 这一句话,该是多重的话,这一个想法,该害死多少无辜之人? 宣月叹了口气,她能说什么?她一个异乡人能说什么?她一个从现代来的异乡人,能说什么? 「月月,如果那天真的到来,那么你和魏天和,有多远走多远,别来趟这滩浑水了。就当,就当我们从未遇见过罢。」宣叶说完,双目闔上,似是累极了。 「不。叶爷爷。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宣月断然否决,气愤道,「我宣月在爷爷您眼中就是这样忘恩负义,贪生怕死之辈吗?宣家富裕就巴着,一有难就有多远走多远。叶爷爷,您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您知道吗?」随着这些话的落下,宣月委屈不舍的泪珠也滚滚滑下她白皙的面颊。 宣叶紧皱眉头,起身抱紧宣月,慈爱地道,「傻孩子!爷爷并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啊,疼你都来不及,哪捨得你难过,宣家这劫难....爷爷不忍心啊,你懂吗?」 「我懂我懂。但是爷爷!虽然你我没有血缘关係!虽然我们才相识!但就像您说的,我也早已经把您当成自己的亲爷爷了,那么宣家自然就是我的家,大难来临我怎么可能拋下自己的家不管,独自逃生呢。」宣月用力地擦乾脸上的泪水,坚定地道。 宣叶欣慰地笑了笑,但却能从那笑容中看出苦涩,他轻拍着宣月的背,不再说话。 良久的沉默瀰漫在两人之间,宣叶一直轻拍着宣月的背,柔和地哄着她入睡。而宣月,也终于合上了眼,睡上了一场好觉,这一晚的梦,竟是十六年来都没有做过的美好。 「爹。」不知何时出现的宣啟,轻声唤道,那声音弱的不细听都听不见。 宣叶点了点头,「你都听到了?」 「是。」 「这孩子,怕是很少睡过一次安稳觉吧。这身世堪怜的孩子。」宣叶轻声说道。他看了眼宣啟,若是啟儿那闺女还在,怕也是这么大岁数了。 「既然你都听到了,我就直说了,宣月这丫头我看着喜欢想认作孙女。但这家里的事,你也是知道的,仪式什么的,就先暂且免了吧,免得在这多事之秋横生出什么事端。但虽然还不入祖宗碟片,但这名义上却不能省,你去和雨儿商量,明儿个我们自己在家里办个小型宴会,也算是向家里人公告宣叶和魏天和的小姐少爷身份了。这该有的待遇一点都少不了。」宣叶一点点地交代道。 「可......爹,这事是不是再商量商量?毕竟这两人才认识的......」宣啟想反对,却被宣叶呵斥道。 「你难道不相信我的眼光吗?」宣叶喝道,但感觉到宣月在他怀里动了动,连忙又轻拍了几下,压低声音道,「好歹我也是做足了十五年的宣王。这点认人的本领还没有吗?」 「爹。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您也说了多事之秋,您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宣啟无奈道。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我才和你商量的。你自己说说看,你觉得这俩孩子怎么样?」宣叶放缓了语气道。 「这魏天和,粗中有细。武功我从未见过,倒是不凡。这宣月,就更不用说了,稳重大方,沉稳俐落,机灵聪慧。太多太多优点了。他们,绝非池中物。」 「是啊。绝非池中物。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下这个决定。」宣叶道。 「爹,您不怕他们是那边的人?」宣啟问道。 「一开始怕。所以才带他们回来。探子也要放在身边看着才有利用价值。」宣叶眼中突然闪过锐利的光芒,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但现在,不怕。」 「为何?」 「宣月这丫头,我愿意相信。而愿意听我相信之人的话的人,我也愿意相信。我这么说,你懂了吗?」宣叶说完,便抬眼看着宣啟,目光慈蔼却锐利。 宣啟愣了愣,随即也正色道,「既然爹这么说,那么容我再观察他们一阵子吧?您交代的事,我会和雨儿商量,吩咐给底下人。」 「也好,用你的眼睛,好好去看看这两个孩子吧。」宣叶边说,边抱起宣月,起身迈步走向宣月的寝室。 「那二房?」宣啟跟进去,边问道。 「随他们去,宣正的实力你还不清楚?闹不到哪里去。」宣叶一锤定音道。 「是。」 宣叶看着宣月嘴角的笑纹,替她捻了捻被角,「真希望能消除这孩子的记忆,让痛苦消失,让她只记得开心的事。只记得在宣府快乐的日子。」宣叶叹息道。 「爹,时间会抚平伤痛。月儿是聪明的孩子,她会懂得。」 「就是因为她太聪明了,我才心疼啊。」宣叶仍然叹道,「啟儿,今天之前我真的不敢相信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我还会这样平白无故的怜惜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係的孩子。你说,月儿有没有可能是你那无缘的闺女?」宣叶突然满怀希望的问道。 「爹,这是不可能的事。当年您也都看见了,那孩子,那孩子是当着我们的面......」宣啟背过手,走到窗边,一时也说不下话了。 当年的往事,那一天,那一夜。如果可以忘记,他真想永远不再想起。 「是啊。」宣叶叹了口气,「那可怜的孩子,是不可能还活着的。」 宣叶起身叹了口气道,「走吧。」 宣啟没吭声,跟着宣叶离开了宣月的院子。 而今晚所有的人,宣叶、宣啟、宣月,都没有人发现从一开始便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人影,一身黑衣、一头黑发。几乎与月色融为一体。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那是一个人影。最难以置信的是,那丝毫不显露出来的人类气息,似乎,他就是一个死人,没有气息的死人。 他窥探着这院子的一切。除了天上皎洁的明月,除了花草树木,除了蚂蚁蚱蜢,除了一切动物植物,就属他知道的最清楚。也只有他,在最后的最后,留下一声叹息和心中一丝不忍,扬长而去。 夜色回復寧静,似乎没有发生过这场夜谈,似乎没有那声叹息。一切归零。 万物重归寂静。 二房 「月月、天和,来,见过你们爹娘,叔伯婶姨,兄弟姐妹。」宣叶亲自带着宣月和魏天和入席,并向他们介绍宣家的诸位成员。 魏天和突然轻扯了扯宣月的衣角,低声道,「喂喂,你昨天和叶老头说什么了?怎么我睡一觉起来就变成叶老头的孙子了?」 「这个我也不好解释。总之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你就认了吧。我们现在来到这时代有个地方容身也是好的。」宣月说道。总不能和魏天和说昨晚自己哭了一场,还睡在叶爷爷的怀里吧?那多丢人啊!更有损自己在魏天和心中的威名。 在他们说话间,突然有一道女子尖锐的嗓音响起,顿时止住了大厅中眾人的喧闹声,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说话的那名女子身上,看着那模样清秀却显得有些嚣张跋扈,她似乎很得意自己吸引了这么多人的注意,「一对来歷不明的姐弟,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爷爷您就不怕他们两人来到我宣家是别有所图吗?哦,不对,他们从最初就欺骗您和大伯了,爷爷,这等不信诚之人,您怎能相信呢?」 「椏儿,你在说什么!跟他们道歉!他们可算是你的哥哥姐姐了!」宣叶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了,训斥宣椏道。 「爷爷!我说错了吗?姐姐?她还不配!他们本来就是来歷不明,凭什么能当上宣家的子孙。您糊涂了吗?您也不想想,我们宣家可是有王族的血统,大伯是当今宣王,大伯的孩子那可是世子郡主。是一般人能随便说当就当的吗?」宣椏继续刁蛮的反驳道。 「宣椏!谁给你的权利对爷爷大呼小叫,身为晚辈如此没大没小,不分尊卑。谁给你长得胆子?‘你糊涂了吗’这是该对长辈说的话吗!」宣啟身为当家人,呵斥道。 宣啟现在特别庆倖没有公开向全国百姓举办认亲宴会,这等家事若是让街坊百姓知道,免不了又已是一阵子的话题,本来宣家就引人瞩目,这等嚣张跋扈的宣家女子,更会给宣家抹黑。对情势,有弊没有利。严重地说,宣家子孙都嚣张跋扈,不明是非。这话要是传到那边,这后果......宣啟想到这里,眉头皱得更紧了。 「大伯!我没说错!他们就是来歷不明......」宣椏还想继续说,突然宣叶一阵呵斥。 「宣正!这就是你教得好女儿!好!好!很好!不分尊卑,不注重伦理道德!不爱护兄长姐妹!规矩就是这么教得?宣正!你把我们宣家的脸面往哪里摆了?外面的传言我听听就算了,我一直不相信我宣家的子孙会如外头传言那般不堪!如今看来,空穴来风,事出有因!宣椏,我看你小姐也不想当了!你知道外头的百姓怎么说你的吗?说你连农户的女儿都不如啊!笑话!我宣家女儿竟被比作农户的女儿!竟不如农户的女儿!你的修养你的道德都到哪里去了?」 「爹教训的是,孩儿受教了,请爹再给孩儿一次机会,给椏儿一次机会!椏儿,还不跪下!」宣正宣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爹,您也别生气了,今天这个重大的日子别为了无知之人丢了您的脸面了。」宣啟也劝道。还拼命的向宣月使眼色。如今这个家,也只有宣月能够劝得了宣叶了。 宣月皱了皱眉,苦笑了声,或许昨晚就不该答应叶爷爷认这个亲,宣家人会有异议也是正常。还好,这家宴也只有宣家人参加,否则,恐怕这件事又会成为全雍城乃至整个大雍百姓的饭后谈资了。 「叶爷爷,是我不好,您别生气了。」宣月一手扶着宣叶的手,一手轻抚宣叶的背,帮宣叶顺气。 「你这个庶民也敢擅自碰宣老王爷的手!成何体统!」宣椏不知教训,抬头看着宣月的动作又开口骂道。 「什么庶民,什么体统的!我们是庶民,我们不知体统?你又不是庶民?你又知体统?不尊师重道,不顾家族脸面,身为女人竟然如此刁蛮任性!愚笨无知!你不知道今天对宣家来说是多重要的日子吗?就算讨厌我跟宣月也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家族利益?只会从自己的角度想事情,你是脑袋装大便吗?还敢骂宣月!你想死啊?」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魏天和像装了机关枪的嘴般回骂着。特别是宣月,她从没想过魏天和会帮她说话,甚至在心里总是觉得魏天和的行为举止和白痴无异,她想应该对魏天和改观了。 「魏天和......」宣月感动的轻拉了拉魏天和的衣服。 「我很帅吧?」魏天和突然转过头对着宣月比出他的招牌动作,那俗到爆的,将手指比成七,搭在下巴。还露出了他那洁白的牙齿。 宣月看着这白痴样,刚掛上嘴角的笑容顿时僵掉,额头青筋冒起,算了,不用改观了,「你这白痴...刚觉得你聪明了,这么就突然弱掉了?弟弟我拜託你,可不可以聪明一个小时?不不,有五分鐘也好啊!」 「干嘛干嘛?我帮你讲话誒!况且我这样不帅吗?」魏天和抗议道。 「你以为你是林达浪吗?」宣月扶额无奈道。 「我不是啊!但我比他帅啊!」 「你还真不要脸。」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自顾自的斗起嘴来,直到被一声咳嗽打断。 「月月,天和,时间差不多了,该开饭了。」大家长开口道。 「叶爷爷,其实我们只要和啟叔叔一家,我们一起吃个饭就可以了,就算您不在家族中公开收我们做孙子孙女,我们一样当您是自己的爷爷呀,其实不必......」宣月想说些什么却被宣叶束起的手掌打断。 「我心意已决!月月,这只是第一步,也是必须的一步。你乖乖的听老头子我的话就好。」宣叶斩钉截铁的道,在宣月面前,难得的专断独裁。 「宣月,既然推辞不了我们就接受吧。顶多就是以后拼了命的孝敬叶老头就是了。」魏天和难得的出了个好主意。 宣月只好点了点头,跟上眾人的脚步。 突然,宣叶顿住,回过头对着离他五步远的宣正一家人说道,「正儿,今晚的家宴你们就不用参加了,通通回屋闭门思过去。你们也该好好反省自己做错什么了!特别是你,宣椏!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宣家子女就能嚣张,以我们宣家的权势,我要多少孙女没有?只要我愿意,整个大雍的女子都可以当我宣叶的孙女。而你,做错了什么,给我自己好好反省去!正儿,是时候该教你女儿规矩了。」 说完,宣叶便左手牵着宣月,右手牵着宣啟的长女宣陌走向饭厅。 而身后是一片各异的目光。第一次,家宴没有二房。第一次,宣叶当着整个家族的面训斥二房,这么的不给二房面子。 如果有一天宣月和魏天和真的成了宣家的子孙,入了祖宗碟片,那么可是要到宗祠去的。那里,是只有宣家长房才能去的地方。就连宣正一家也是去不得的,毕竟他是二房所生。 连外人都能进宗祠,他这个宣家血统的宣家人竟然不能进去。 宣正的心里是滔天的怒火,眼里是狰狞的能够燃烧一切的恨意。他阴测测的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的身影,这么大的事,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了二房的面子!同是宣家子孙,凭什么待遇差别如此大?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这时,宣椏气愤的站起来,跺了跺脚道,「爹!就任他们这样胡闹吗?」 宣正转过头看向宣椏,恨铁不成钢的道,「为什么我宣正会有你这么一个不识体统的女儿?你就不能学学你姐姐少说话多做事吗?整天只知道在外面鬼混,让你读书不读书!说话从来不经过大脑。你以为你是谁!宣正的女儿?你爹我还是宣叶的儿子不也讨不到好?你不能帮爹争取权利,也别来拖我后腿!给我闭门思过去!一个月不许出门!敢出门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宣正说完气呼呼的离开大厅,只留下泫然欲泣的宣椏、一直都不吭声的宣正的大女儿宣若和不住叹气的宣正夫人端木敏。 亲情 「怎么样?」黑暗中,一名身穿深蓝色长袍,右半边脸带着面具的男子对正跪在地上的属下问道。 「属下已经查明,他并无武功。」那人回答道。 「没有武功......」男子沉吟片刻,「你起身说话吧。」 「是。」 「还观察到什么。」 「这...」那人似乎有点难以啟齿。 「直说。」男子倒了杯茶抿了口,道。 「这个人,似乎胆小如鼠。」那人有些迟疑道。 「胆小如鼠?何以见得?」 「属下当时只是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就吓得差点跳起来,还向属下出手了。不过就是拿着扇子向属下打过来就是。」 男子顿了顿,突然朗声笑了起来,「这么说,难道他还会害怕妖魔鬼怪不成?」 「属下想,应该是这么一回事。您不是也见到了吗,那人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不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吗,他就如此大得反应。还如女子般尖叫了起来。实在是...实在是没有一丝男儿气概。」男人有些鄙视的说道。 「连戈,他要是有男儿气概,那才是奇怪。」男子倒了杯水,递给那人。 「多谢爷。」连戈接过,一饮而尽,将杯子放下后,顺手也替男子斟满了茶水,「爷为何这么说?」 「那人啊......」男子轻声道,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连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总之,多观察他,随时向我汇报他的情况。每天做了什么事,和什么人接触,事无巨细,都要一一上报。」 「属下遵命。」连戈单膝跪下,慎重的答道。 「下去吧。」男子挥了挥手,背手闭眼沉思。 连戈听罢,便起身离开房间。轻手轻脚的踏出房间,掩上门。 在月光的照映下,他转过身,赫然就是那日同宣月接触过的那少年。 宣月想,她怕是真的爱上了在宣家的生活。自从家宴过后,宣家上上下下都默认了宣月和魏天和的主子身份,就算是心有不甘的,也不敢表现出来。至少表面上,整个宣府对他们两个还是很和气的。 这世上的事情总是这样,你越想去抗拒,却发现事情越容易脱离你的掌控。 宣月是想停止这份她过去从没想过会得到的亲情的,毕竟谁也不知道她要完成的使命是什么,或许在不经意间,她不小心就找到了那些人,不经意间就完成了该做的事,那么是不是命运就会不容她抗拒的将这错误的歷史矫正,她也会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能有半点迟疑。 而宣叶对她是日益的好,真正的将她捧在手里疼着,日日嘘寒问暖,在外给足了她面子,十足的宠溺。现在不止宣家上上下下,就连外头也收到了风声,宣月已然是宣家宣老太爷最疼爱的孙女了。 而这些荣宠,宣月是满心欢喜的,谁不愿意被宠着呢,特别是从小就没有爹娘关怀疼爱的孩子,最难抵挡这种亲情的诱惑。就算宣月想让自己不沉溺在亲情的漩涡中,怕也已经来不及了。但心中的那根刺却始终存在着,让她觉得这每一分每一秒的幸福都是偷来的,让她生平第一次患得患失,第一次没有选择的让生活中多了一项她无法掌控的事情。 她天天祷告,希望上帝能听到她的祈求,知道她的需要。 她不知道那个使命是什么,宣月不止一次的想,当分离的那天来临,她真的能够心平气和的同这些人说再见吗?真的能够当做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吗? 最害怕的莫过于看到天堂的下一刻却坠进地狱。若没有见过天堂,或许下地狱的时候能坦然一点。 而宣月觉得,宣叶对她的宠爱对她来讲,已经是犹如身在天堂般,她无法抗拒。 她已经无法再忍受,没有亲情的生命。 魏天和一踏进宣月的院子,入眼的便是宣月迷茫地抬起手,对着天空,试图抓住些什么的姿势。那一瞬间,一向粗心大意的他,却敏锐地感受到那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无奈。 他皱了皱眉,脸上掛起了严肃的笑容,和平时大大咧咧的他判若两人。 他不明白宣月有什么样的过去,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在几日之间就在这个世界留下了这么深的羈绊。再这样下去,当离开的时候,宣月一定会很痛苦。 而这痛苦,却是无法避免的,毕竟他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魏天和相信,宣月心中是很明白的。 「唷!妹妹你在做什么?」魏天和收起刚才的表情,重新掛上玩世不恭的笑容道。 宣月听到魏天和的声音,似乎是被吓到似的,脊背挺得笔直,手瞬间放下,规矩的放在腿上。而刚才她所散发的那些悲伤情绪也在顷刻间被她埋藏在心底。 她吸了口气,轻闭上了眼睛,下一刻张开眼睛站起转过身面对魏天和的那个宣月,已然如平时般镇定瀟洒稳重聪慧。 她轻佻起眉道,「魏天和,你是不是叫错了?应该是姐姐。谁是你妹妹。」 魏天和跳脚不服气的道,「什么什么!凭什么!明明我比你大为什么要叫你姐姐。看这身高。」魏天和说着走到宣月面前,一米九的个子站在有一米六五的宣月前,「谁都看得出来谁比较大吧?」 「魏天和,你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你的智商和你的年龄身高是不成正比的。如果论心智的成熟,你不觉得你应该叫我一声姐姐吗?」宣月不咸不淡的说着,又重新坐下倒了两杯茶水,其中一杯,推到魏天和的面前。 魏天和拿起杯子,牛饮似的一饮而尽,还发出哈的声音,表示他的满足,然后坐下来道,「喂喂,别这样。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我你年龄比你大是事实啊。你别不服气就拿智商说事嘛。」 「我不服气?现在是谁不服气的在一边唧唧歪歪的?」宣月抿了口茶水,漫不经心道。 「宣月,给点面子叫声哥哥来听嘛。」魏天和突然嗲声道。 宣月皱了皱眉,「不叫。」 「哎哟,就一声!就一声就好。叫嘛叫嘛。」魏天和说着还起身拉住宣月的衣袖晃了晃。 「魏天和你给我放手,再用这么噁心的嘴脸对着我,别怪我不客气。」宣月抚额严厉的说道。 「你净会对我凶!」魏天和哼了一声气鼓鼓的走到一边的躺椅上,歪过头,蜷起身子。 宣月看着魏天和那宛如三岁小孩撒娇的举动,哭笑不得。而魏天和却在等着宣月示弱,主动喊他。 可是过了很久,都不见动静,魏天和开始坐不住了,他不安分的轻轻动了动,怕被宣月发现,感觉身后似乎没什么动静又动了动,这时,他听到了宣月说。 「魏天和,你就装吧,你这么大了撒娇也不会害羞的吗?」 「哼。」魏天和继续不说话。 宣月也乾脆沉默不语,拿起刚才放在桌上的书,翻了几页,却总是看不下去。她眼神放空,像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哼哼!」魏天和见宣月还是不理他,又哼了几声。 宣月无奈的叹了口气,「魏天和你就说吧,你到底想要干嘛?」 魏天和听完,一个翻身稳稳的坐在躺椅上,面对着宣月,「你肯理我啦。」 宣月揉了揉太阳穴,「你就胡闹吧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要浪费我时间直说吧。」 魏天和害羞地低下头,两隻手的食指相抵,「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先说。」宣月冷冷地道。 「你先答应嘛。」 「不说算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宣月说完起身便要离开。 「别别!我说我说。」魏天和连忙起身拉住宣月的衣袖。宣月回头疑惑的看着他,轻挑眉示意他开口。 「你就叫我一声哥嘛......就一声....额....半声也行.....就一个字....」在宣月越来越严厉的眼神下,魏天和的头越来越低,直至无声。 「魏天和,你就不能想点有用的吗?都来到这里几天了,我让你想想你爸还和你说了什么你是想起来没有?有头绪没有?知道我们该做什么没有?你真当我们是来这朝代玩的吗?」宣月有点恨铁不成钢地道。 魏天和委屈道,「我有想啊,啊就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咩!老爸说那么多我哪记得住,就那首诗能记住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作为奖励你就叫我一声哥嘛。」 「没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当我弟弟,第二,我当你姐姐。没第三个选择,你自己决定吧。」宣月一锤定音道,双手环胸看着魏天和。 「什么鬼选择!根本不用选!什么两个选择!明明就是一样的!」魏天和气愤的跳脚,声音大的就差没拆房子了,「你耍赖!」 「那又怎样?」宣月回了句让魏天和想吐血的话。 「不叫行不行?」魏天和垂头丧气地道,「大不了我也不逼你叫我哥哥了。」 「行!您说行就行,那就请您以后别再来找我,我们各归各的,各走各路,各行各道,各......」 「停!」魏天和打断宣月的话,哭丧着脸,「一定要做的那么绝吗?」 「我也是为你好,我们出门在外总是要有个称呼的不是,宣月宣月的叫总是不太礼貌的不是?况且如果我们真的分道扬鑣了,就你这智商你能顺利完成任务?就你这性子你能不惹麻烦?你能耐得住寂寞?没有我在你怎么办呢?所以你说,我是不是特像你保姆?你于情于理是不是都该喊我声妈,但妈太老了,我还没结婚就免了,人家说长姐如母,让你喊一声姐你没损失吧?会少你一块肉吗?」宣月连声道,根本不让魏天和有开口的机会。 「你还不是天天连名带姓的喊我.....」魏天和嘀咕道。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宣月故意把手放在耳朵边,偏头道。 「没。」魏天和头垂得低低的。 「所以你是叫不叫?不叫我可走了,下次你想叫可没机会了。」宣月说着作势抬脚要走。 「姐。」 身后传来弱弱的嗓音,宣月嘴角扬起,忍住笑意道,「什么?你刚才有说话吗?我没听见。」 「姐。」魏天和不情愿的加大嗓音。 「什么?怎么像蚊子在叫,你到底要说什么啊魏天和。」 「姐!」魏天和受不了的大吼出声。怒气熊熊的瞪着宣月的后脑勺。 宣月转过身,手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了声,「恩乖,你这个弟弟我收了。」 魏天和叫出那个字后,便失魂落魄,完了完了,他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了。本来想混个哥哥当当,重新拿回自己的威严,怎么知道反被将了一军,落得低人一头。 宣月忍住笑意装模作样的走到魏天和面前,轻拍了拍他的头,「好弟弟,乖,不哭哦,姐姐疼你。一会请你吃糖啊。」 「宣月!」魏天和吼道。 「恩?」宣月满眼杀意。 「宣月......姐......」魏天和满脸委屈。 宣月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弟弟,以后就跟着姐姐吃香的喝辣的吧。你回去你自己的院子吧。晚点一起去大厅吃饭。」 魏天和听完,步履蹣跚的走向院门,期间留下泪两行。宣月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 而她没看到,魏天和在听到她的笑声后,嘴角也扬起了浅笑,宠溺而无奈。带着丝丝敬重。 恋爱的前奏 当宣月终于能静下心,将借来的书看完,同时也将这个世界的格局弄清楚时,已经是寅时末了,差不多就是现代的半夜四点多左右。她起身揉了揉眼睛,这古代最不好的,就是没有电灯,白炽灯是多好用的东西,可惜爱迪生还没出生。就这烛火,长期这样半夜k书,早晚有一天会近视。这个时代可没有眼镜这东西。 宣月推开门走到院外,清风伴随着院子里盛开的梔子花香扑鼻而来,瞬间将她的睡意清扫而空。想想,到了这时代这么些天了,还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学古人那样赏月品酒沉吟。今天就做一名古人应应此景吧。 宣月轻手轻脚走到离自己房间不远处的地窖。宣家真的是家业庞大,每个院子都有地窖,而这些地窖中都存有一些陈年老酒,足以让院子的主人好好品茗一番了。地窖旁甚至还有小型的冰窖,古代并不像现代一样,有冰箱,要几块冰不是难事,甚至大街上霜淇淋冰棒随处可见。古代的设施那么不齐全,光是一个冰窖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了。对了,冰窖的原理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能在夏季的时候仍然有冰块可以用,如果是挖地道来冰冰块的话,那得挖多深呢? 有空来问问宣陌好了。 正想着,宣月已经取出了一坛的竹叶青了。一直听叔叔说竹叶青是有药疗作用的酒,品尝的价值也很高,但因为自己未成年,就算叔叔有机会拿到这样的好酒,也从不愿意让自己试一试。让她对竹叶青的好奇心蒸蒸日上,现在终于有机会一个人尝尝了。不知道如果叔叔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宣月想着想着,便偷笑了起来。 她走到院中的石桌边坐下,拣了个适合用来倒酒的小杯子。这酒倒进杯子中显得色泽金黄透明而微带青碧,有汾酒和药材浸液形成的独特香气,喝起来芳香醇厚,人口甜绵微苦,温和无刺激感。 说起汾酒,宣月倒听叔叔说过几次,传说这竹叶青,就是以陈年优质汾酒为基酒酿制而成的,而听说古时候的竹叶青酒,是以黄酒加竹叶合酿而成的配製酒。 在梁简文帝时就有「兰羞荐俎,竹酒澄芳」的诗句,北周文学家庾信在《春日离合二首》诗中也有提到:「三春竹叶酒,一曲昆鸡弦」的佳句。甚至《水滸》中也曾写道:「西门庆说……那酒是个内臣送我的竹叶青」。可见,竹叶青,很早以前就成了宫廷御酒。 虽然这个时空同中国不同,这古代也肯定不一样,但该有的味道和酿制方法还是同老祖宗时代一般无二的,可见歷史总是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宣月喝了两小杯竹叶青后,抬头看了看月亮,突然就感伤了起来。从小到大,她理科就比文科还好,那些古文啊什么的,她总是很懒得去记,理科虽然比较灵活,但基本的规则只要记得了,那同样类型的题目模样怎么变化总是会做的。但文科不一样,它太死板了,就是死记硬背,记得就会写,不记得就真的不记得了。而且学会这么多古诗做什么呢?只会让自己只懂得风花雪月,变得浪漫单纯罢了。所以宣月还是更喜欢理科的,理性一些对生活和待人接物还是比较有益的。 可今晚,宣月却反常的想吟些诗,但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国中高中背过的那些东西她已经都不记得了。她苦笑了声,又倒了几杯,都一饮而尽。不知不觉,半罎子的酒都倒进了宣月的肚子里了。而这时,酒精开始发挥作用了,宣月只觉得一阵晕晕乎乎的,好像随时就会睡着似的。 宣月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个不稳,踉蹌了下,本能的手扶住石桌,才能站稳。她用力的摇了摇头,想让那恼人的晕眩感消失,但显然,酒精的作用还是很强大的。 她只好又一屁股的坐下,趴在石桌上。手不小心一挥,酒杯酒罈便被她挥下桌,眼看就要炸出声响。这点声响在白天可能不会引人注意,但在寂静的夜晚可是会造成蛮大的轰动的,更别说这宣家个个多多少少都有习武,一点风吹草动肯定能引得不少人前来关注。 但此时醉了的宣月哪管得了这么多,她满脑子都在想着现代的一切,看不出来平时一向自持稳重甚至有些冷漠的她,会是这样一个恋家的人。 奇跡的是,酒杯落地的破碎声响始终没有响起。 响起的是,一声幽幽的叹息。这在这万籟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有些毛骨悚然。 宣月左手撑着石桌,右手托起脑袋,睁开了迷蒙的双眼,眼前模模糊糊的站着一个身量颇高的男子,蒙面,看不出长相年龄,宣月歪着头,眯起眼睛笑着问,「你是谁?」那声音竟不像平常般冷静,反而带着少女的清脆和娇嗔。 那人皱了皱眉,轻扶起她,「怎么自己一个人喝这么多。」嗓音低沉却温和。 宣月挣脱开那人的搀扶,摇摇晃晃的站着,两手却抓住了那人的手,「唔,手粗粗的。你是天天在做家事吗?」她又歪着头道。 那人失笑道,「这是练武练出来的。」 「练武?唔,是什么武?跆拳道还是空手道?我跟你说喔,我可是跆拳道黑带六段喔!可是叔叔说好可惜,如果我再多学习跆拳道的知识,说......说不定就能到九段了。可是我觉得啊,学跆拳道是为了强身健体啊,干嘛要这么高级呢,我又不是要去比赛。以我的身手打打要欺负我的人,能保护我自己就好啦。」宣月舌头有些打结的说道。 「跆拳道?那是哪门哪派的武功?黑带九段?这是什么品级?还有空手道那又是什么?」那人疑问道,资料上并没有显示她会武啊,虽然很好奇宣月口中的跆拳道空手道,但看看宣月那快睡着的样子估计也说不出什么好的解释,真想不到宣月喝醉后会和平常差那么多。 「哎呀你怎么那么烦。跆拳道就跆拳道,哪来那么多问题。你走啦,我不要你扶着了,我自己能走。」宣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推开那人。 那人哭笑不得的看着宣月一个人站在那摇摇晃晃,他两隻手虚扶在宣月身体两侧,就怕她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宣月向房间走去,嘴里不知道在念念叨叨着什么,那人跟在她身后,时不时的扶一把,一小段路,让宣月走得很是艰辛,那根本不是直线行走,歪歪扭扭,完全一副醉态,让人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谁知宣月却越过房门,直向院外走去,眼看就要打开院门,那人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拉住宣月,「你要去哪里?」 「你拉着我干嘛?放开我!」宣月叫道。 「你小声一点,想把大家都引来看你的醉态吗?」那人无奈道。 宣月住了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这那人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很小声的道,「你也要小声一点哦,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喝酒了,特别是叶爷爷,还有叔叔,他们会生气的。」 那人疑惑地想着,叔叔?叶爷爷他能理解,但叔叔是谁?在他的调查里头,宣月并没有叔叔啊,还是说她还是在叫宣啟叔叔?但是都已经认宣月为宣啟的次女了,虽然没有在市井中公开,但这点消息早就已经传遍各个世家。 没道理宣月还会称宣啟叔叔而不是爹。那,难道是在说宣正?也不对,宣正和她完全没有交集,何况宣正本来就地位不高,和长房关係如同水火,如今又多了个宣月和魏天和来向他抢家產,他怨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去关心她,宣月不可能用这么亲暱的口吻叫宣正。那她口中的叔叔又是谁?看来得再好好调查调查了。 「你放开我,我要出去。」宣月又挣扎道,但这次是放低音量的,看来真的很怕宣叶他们知道。 「这么晚了,你又喝醉了,还想去哪里?」那人乾脆将宣月整个禁錮在怀里,不让她乱跑,想抱着她回房间,让她好好睡觉。 「我哪有喝醉!只是一点点晕晕的你不要乱讲!我要去找魏天和!你放开我!」宣月边说边在那人怀里乱动,挣扎着,却感觉到那人突然顿住,不走了。她疑惑的抬起头,却看不清楚他的脸,她突然伸出手,一把将那人脸上的布摘下,她的指尖抚摸过他的五官,立体的鼻,性感的薄唇,当然,这些在醉眼朦胧的宣月眼里都不算什么,她只感觉到,他的眼睛好亮好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更神奇的是,那瞳孔竟然是天蓝色的。 霸道的男人 她不禁伸出手去,想摸摸那眼珠,那人闭上眼,她的指尖只轻触到他的眼皮。 宣月歪着头道,「那么漂亮的眼睛,干嘛要闭上眼睛,乖,睁开眼睛,让姐姐看看你的眼睛。」一连串的眼睛眼睛,说的那人一震,也不知是生气还是高兴。 他慢慢的睁开眼睛道,「喜欢吗?」 宣月点了点头,细长的手指停在他的眼瞼上,「在现代那是外国人才有的眼睛誒!我小时候还老说着要嫁给外国人。你知道为什么吗?」宣月自己笑出声来,「因为我想要生个有蓝眼睛的宝宝,好漂亮呢!谁让我自己没有!好讨厌!这么漂亮的眼睛我怎么就没有。」说完还嘟了嘟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那人闷闷的笑了笑,胸腔的震动让宣月反应到自己还呆在他怀里,「你放开我啦,我要去找魏天和。」 那人语气一沉,脚步却不停的走向宣月的房间,「不准!你都醉成这样了竟然还要大半夜的去找一个男人!有没有脑袋啊!」 「你才没有脑袋!我那么聪明怎么可以说我没有脑袋!没有脑袋的是魏天和!我常常这样骂他,你干嘛这样骂我!」 「又是魏天和,你喝醉了就只会想着魏天和吗?」那人突然就语气平静的说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宣月被放在床上,两隻脚晃啊晃的又歪着脑袋。 「我说…...」那人想了想,「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快睡吧。要找魏天和等明天酒醒了你再去。」 「你不说我怎么会懂。不,我现在就要去找魏天和。」宣月说着就要跳下床,那人赶紧一把压住她的脚。 「你怎么喝了酒就这么麻烦呢!和平常的样子真的差了十万八千里!早知道你喝醉了会这样一开始就应该阻止你喝酒!不过如果一开始就阻止你也看不到你这么好笑的一面了。」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我再说一次,你放开我。」宣月有些生气了,语气低沉道。倒开始有些清醒时的样子了。 「你还敢生气。该生气的是我吧。大半夜的要照顾一个醉鬼。」 「谁让你照顾了,我求你拜託你照顾我了吗?话说回来,你是从哪里跑来的?来找我干什么?劫财还是劫色?告诉你,劫财的话,这宣家也不是我的,我院子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要是去别的院子偷呢,肯定被宣家的人抓起来,劫色嘛,一看也知道我身材不太好,不过你要是硬来,那我要是大叫你还是会被人抓起来。」 那人这回是真的哭笑不得了,「你这脑袋到底在想什么?平时看你聪明聪明的,怎么一沾酒就糊涂了。我要是要劫财劫色还会这样费工夫的照顾你这醉鬼吗?」 宣月似乎认真的想了想,最后点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不劫财也不劫色,看你样子也不是杀手,那就姑且算你不是坏人吧。恩,你是个陌生人。那陌生人,你可以放开我了吗,我要去找魏天和。」 「陌生人?」那人挑眉,冷冷的道,「很快我就会让你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个陌生人。说了不准你去找魏天和,你怎么就讲不听。你去找魏天和干什么,这孤男寡女的,你真的没有脑袋吗?」 「孤男寡女的头!你才没有脑袋!你管我去找魏天和干什么?你只是个陌生人,我又不认识你。管我那么多干嘛。」 「以后你就会知道我到底是不是陌生人,我告诉你,我是你男人!你听清楚了没!」那人火大道。 「笑话!我男人?我都不认识你你还敢说你是我男人!哪门子的男人!你凶什么凶,我宣月才不会要一个这么凶的男人做男朋友!」宣月也火了,本来就迷迷糊糊的,就想去找魏天和讨论回家的事,这哪里冒出来的男人简直莫名其妙!要不是因为自己黑道六段的身手不怕他怎样,她早就尖叫了。 「我凶?你才凶吧?我才说几句你说几句?不知道女子就要遵守三从四德吗?」 「放屁!男人才要遵守三从四德吧!我最讨厌贬低女人地位的人了!你走!给我马上离开这里,我根本不认识你,跟你说那么多才是真的没脑袋,我要做什么事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很好,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到底管不管的着!」 「唔。」宣月一阵挣扎,想破口大駡,但却被堵住嘴,说不了话,她气得咬住那人的嘴唇,顿时血腥味充斥在她的口腔。 那人闷哼一声,皱了皱眉,却仍然不放开她,舌尖顺着宣月的嘴唇滑向口腔。 但下一秒,哐当一声,房间门被打开,「喂!宣月,你在干嘛啊?」魏天和冲进来叫道。紧随在他身后的是宣叶。 宣月猛的推开那人,血顺着她的嘴角滑下,她用手背抹了抹,怒视着那人。 而那人在被推开的那一刻,已经将刚才被宣月扯到脖颈的布重新戴上,这时正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幕。 「月月!你怎么了!」宣叶看到宣月嘴角的血,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在确定她没什么外伤后,怒视着站在他们面前的那人。 「敢问阁下是谁,三更半夜闯入老夫孙女闺房意欲为何?」宣叶怒火中烧,这不知死活的男人,要是手中有剑,他一定马上就向那人劈去! 那人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刚才听宣月说出那些话,自己怒火中烧才会.......没想到会被撞见,这不管怎么解释一个採花贼的帽子肯定都会扣下来,到时候宣叶要是真动起真格,他可不是对手,更别说到时候可能整个宣家都会出动。 现在,也只能先稳住了。「宣老爷子,请息怒,在下没有恶意。请容我解释。」 「哼!既然知道老夫是宣老爷子,想必知道这是宣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看来你不想活了。」宣叶气的甩袖,转头看到宣月脸上的潮红和浓烈的酒气,那火更是不打一处来。 「不不,宣老爷子您误会了,我没有恶意。我......」那人发现怎么解释都解释不了,这时只有找机会先离开再说。 他悄悄的后退了步,转头便看到站在一旁的魏天和,他皱了皱眉,魏天和。宣月就算喝醉了也要找的人!到底这人有什么好?每天就一副白痴样。就连自己家里养的吞雾都比他强!那人咬了咬牙,要不是现在情况危险,他真的想把魏天和好好揍一顿。 「叶爷爷!这个人莫名其妙大半夜闯进我院子里,还拉着我不让我走。我根本不认识他,还跟我吵架!」宣月这时稍微有些清醒了,但显然还不够清醒,连站都站不稳。刚才要是没有那人扶着一定跌倒,也还好现在宣叶扶着她。 「月月,你也有错!怎么喝了那么多酒!还不找爷爷一起喝!你看,这回有危险了吧!要是爷爷和和儿没有来,你该怎么办?一个姑娘家的,难道要被人吃干抹净吗?我宣家女儿怎能被人如此轻慢!」 宣月调皮的笑了笑,竟生出了平时都不见的媚态,看的那人一阵脸红,「爷爷!您就不要生气了嘛。人家只是看了一晚上的书想放松下喝喝酒,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打扰我。还这么莫名其妙的。更何况,您觉得你孙女我会让人吃干抹净吗?」 「爷爷知道你聪明,但是刚才你不是就让人给佔便宜了吗?」宣叶严肃道。 宣月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毕竟那是事实,「可......爷爷您不是赶来了吗?我知道你们会保护我啊。」 「不行不行,爷爷不可能日夜都呆在你身边,看来得给你找个暗卫了。」 「爷爷...可以不要吗...」宣月低下头委屈道,有了暗卫做事情多不方便啊! 「不行!好了,你去睡觉!这件事爷爷解决。可不能怠慢了我们的‘客人’!」宣叶在「客人」二字上加了重音,眼带凌厉的看着那人。那双蓝色的眼睛,要是他没猜错...... 「宣老爷子,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恶意。」那人苦笑道,完了,看宣叶这个样子恐怕真要动真格了,眼看就天亮了,他还是没有脱身的办法。直接走,武功又不如宣叶,没几步就会被追上,到时局面会更糟糕,和谈,自己先闯姑娘家闺房在先,虽然本意是为了照顾喝醉的宣月,但毕竟自己没证人,之后又对她做了那种事。真的是跳进风月江都洗不清了。 「什么都不用说了。」宣叶竖起手掌,然后转头对魏天和说,「和儿,你回去睡吧,这人我来处理。」 「可是爷爷,宣月怎么办?」魏天和问道,指指已经趴在床上的宣月。 宣叶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和魏天和两个人,一人抱住她,一人帮她铺好床,总算都弄好了,三人才离开宣月的房间。而此时宣月早已呼呼大睡了。要是隔天她知道自己喝醉后曾经做过些什么,还被魏天和撞见到一些,她一定会从此就滴酒不沾!失策啊失策! 宣叶走在前头,背对着正抓紧机会准备开溜的那人道,「你要是现在敢跑,本王就带着大堆人马去你府上把你抓回来,关进宣家大牢!」 那人顿时定住脚步,很没骨气的打哈哈道,「宣老爷子您在说什么?在下只是一江湖中人,四海为家,哪有什么府啊的可以居住。」 「你少来,当本王是三岁小孩吗?总之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要是想跑就准备付出代价吧。」 那人听罢,顿时垂头丧气,仰起头,看着已经渐渐露白的天空,叹了口气,乖乖的跟在老头的屁股后面,往书房走去。 而魏天和在跟着他们走了几步之后也到了自己的院子,和老头子打了招呼后便转身回屋,在转身的刹那别有深意的看了看那人,眼光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那人在注视着魏天和的时候也眼带杀意。 端木绎 「你小子,是时候该把蒙面的布摘下来了吧。」宣叶坐在书桌前,接过丫鬟递上的茶说道。 那人看了看周围的丫鬟奴僕,迟疑的将手放在脸上的黑布上。直到宣叶挥了挥手,让奴僕全部退下,书房只剩下两人时才将布拿下来。 「你小子!爱玩也应该有一个度!大半夜的跑到我孙女的闺房里做什么?不知道姑娘家的名节很重要吗?我告诉你,她可不是你能随便动得,比不得你外面的那些鶯鶯燕燕。」宣叶重重的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案上。 「宣老爷子,您别生气,听我解释嘛。」那人无奈道。 「我要是不听你解释也不会把你带到书房来了。坐吧,我就看你要怎么解释,今天这事不给我个交代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那人苦笑了声,依言坐下,也端起了刚才丫鬟就放在手边的茶水,拨了拨茶叶,思索着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好,要不,直接说自己想娶宣月? 「你不要以为你眼珠子转啊转的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你想碰我家丫头,也得拿出十成的诚意才行,但你的人品老头子我信不过,你外头那些风流债我可听了不少。」 「老爷子,您就别逗我了,那些风流债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是为什么吗?」 「事关我最亲的孙女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今天你若是说要二房的任何一个丫头我都能应你,甚至大房的女儿,也行。但宣月,绝对不行。我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老爷子,您转性了?之前也没见你多疼爱自己的孙女啊,况且这次还不是亲闺女。」那人疑惑道。 「总之她不同,我宣家的事就不劳公子您费心了。」宣叶淡淡的回答,那人碰了一鼻子的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倒是你,怎么就突然惦记起我家闺女了?」宣叶问道。 「老头子,不瞒您说,宣月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有才情,最具聪慧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惦记过一个女子。如果您愿意让她嫁给我,我保证会待她很好很好。」那人严肃道。 「你能待她多好?你能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宣叶问道。 那人愣了愣,而后斩钉截铁的道,「能!只要她能嫁给我,我保证这辈子只娶她一人为妻。」 「哼!笑话!只娶她一人为妻,怕是妻之后便是无数的妾了吧!跟老头子玩这文字把戏吗?」 「老头子!您就别再玩我了!您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那人苦笑道,「我保证,这辈子我只娶她,只要她一个人,什么妻什么妾的我都不会再娶更不会再碰,宣月是我端木绎唯一的女人。老头子您要是不信,我还可以发誓。」端木绎说着便起身,眼看就要跪地起誓。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但你能给她什么?你家里的情况,你和我都清楚。我们随时都会被捲入那场风波中,我宣家已经在里头了,而你端木绎也不可能能置身事外。这样的你能给她什么?」 端木绎沉默了许久,书房中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重。 「我所能承诺的,就是给她我所有的爱,并且护她周全。」端木绎似是下定决心道。 「这么说,你是非要娶宣月不可了?」宣叶严肃道。 「是。非她不娶。」 「月月才来多久,你怎么就非她不娶了,你很瞭解她吗?」 「她所有的事情我都调查过了。」端木绎脱口而出道。 「哼!长本事了啊!敢调查我家的人!」宣叶冷哼道。 「不......不是。」端木绎轻掌了下嘴,怎么又说错话了,「您知道,我身在这漩涡中不能没有自己的消息,宣家认亲这么大的事我总是要查一查的,老爷子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恶意。」端木绎简直快招架不住宣叶刁鑽的问话方式,就这模式,没几句自己的老底都会被揭开来。 他忙求饶道,「老爷子,您就答应我了吧。别再问我了,我能说的都说了,您总得留些底牌给我啊。」 「哼!要当我家孙女婿还敢藏私。还没娶都这样了,等娶了那还得了!」 端木绎听罢眼睛一亮,「老爷子!您这么说是答应我了吗?您答应让我娶宣月了吗?」 「当然不是!」宣叶喝道。 宣叶话音刚落,端木绎本来兴奋的表情顿时变得垂头丧气,那本就俊雅非凡的面容更是挤成一团,原本深邃的蓝眸,也满是失落。 「这事就算我同意也没有用,月月不同意,那就免谈!如果你能让月月爱上你,心甘情愿的嫁给你我就成全你们。还能保你们周全。」宣叶松口道。 端木绎眼睛顿时又一亮,「您说的!是您说的!只要我能让她嫁给我您就同意我们的婚事!大丈夫一言九鼎!」 「别高兴的太早,你注意了,是爱上你后心甘情愿嫁给你。要是爱上你却不愿嫁给你,那也免谈!」宣月起身负手站在窗边。 「哎呀,这不是一回事儿嘛。可老爷子,您得让我常常来宣府我才有机会啊。」 「嘿!你小子还得寸进尺了!还敢跟我要求这些!」宣叶转过身,严厉的看着他,但眼底深处却有着丝丝笑意。 「老爷子,如果不能光明正大的见她,那我只能半夜偷偷去见她了,不然要怎么和她培养感情呢?」端木绎狡猾的笑了笑。 「呵,几月不见你小子真是胆子长了不少,还敢威胁我了。」宣叶失笑道,「罢了罢了,准你自由出入宣府吧。但记住,只有白天。超过申时就别想再踏进宣府半步!」 「我知道。」端木绎猛点头道。 过了一会,端木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问道,「宣老爷子,那,那魏天和是怎么一回事?」果然,端木绎心里最惦记的还是这件事。宣月喝醉后都想要找得男人,他得知道,那男人究竟有什么本事。 「怎么?你担心?」 「额。有点。」端木绎搔搔头道。 「担心比不过魏天和?」宣叶挑眉道。 「怎么可能!我端木绎怎么可能比不过他?就他那白痴样。我家的马看起来都比他聪明。」端木绎嘀咕道。 宣叶听罢仰天长笑,魏天和啊魏天和,想不到你都已经笨名远扬了。笑罢,宣叶道,「话别说的那么满,魏天和从我见到月月起就跟在她身边了,他们看来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这同乡间的感情我不说相信你也明白。若是最后宣月看上魏天和,那我也帮不了你。」 「这......老头子你就不能让魏天和少和月儿接触吗?」端木绎慌道。 「月儿?」宣叶抚了抚鬍鬚,笑了笑,「这我可管不着,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事你自己整去吧。老头子我不管了。我管的是月月受没受委屈。我先跟你说清楚。要是月月少一根寒毛,受半点委屈,你端木绎也绝对不会好过。」宣叶真正的严厉道,满脸的认真,满眼的凌厉。 「我知道,您放心。」端木绎也严肃的回答。丝毫不因宣叶的吓人目光而退缩。而是与他对视直到宣叶眼光放柔。 「好了,这天也亮了,你回吧。」宣叶下了逐客令。 那人行了个礼,转身便要走,宣叶却又突然叫住他,「绎儿,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以后要来宣家小心点,能不让人知道就不要有第三人知晓。要是让人知晓我宣家老爷子与端木三少接触,那免不了风言风语。这局势,宣家站哪一边都不对,只能等时机了。你虽然是端木家的人,但我相信你本性纯良,那些阴谋算计你也不会,那就安生的过日子吧。虽然以后免不了被牵连,但至少主谋共犯你都沾不上边,就算你最后没有同月月在一起,我也能想法子保你周全。也算对得起你母亲了。」 「我懂得,舅父。」端木绎认真道。 「好孩子。就你这声舅父,也值得我保你平安了。」宣叶叹道,「这雍朝啊......」 这后面没说完的话,端木绎和宣叶心里都很清楚。但谁,都无可奈何。阻止不了却也怕承受不住。 「爷,昨晚端木绎寅时闯进宣月院中。」连戈跪着对坐在上首的男子报告道。那男子仍然是右半边脸带着面具。能看到的左边脸庞,深刻却精緻。犹如雕刻般立体,让人印象深刻。就是不知道这样美好的面容为何要带着半边的面具遮住脸颊,难道是右半边脸上有伤痕? 「他?他去宣月房中做什么?」男子疑惑道。 「属下不知。端木绎武艺高强,属下不敢太近监视,只见到他与宣月拉拉扯扯,还,还......」连戈吞吞吐吐,红了脸颊。 「还什么?说。」 「端木绎还将宣月,将宣月拉近怀里。」 碰的一声巨响,那男子身旁红花雕木的桌子顿时裂成碎片,连戈倒吸了一口气,冷汗顿时沿着脸颊流下,背后全被汗水浸湿,风一吹让他直打颤,已经多久没有见到爷如此震怒的样子了。到底怎么了?这调查结果里头有什么事让爷这么愤怒的? 在他看来,只有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疑似断袖。想到这里,连戈不禁一阵鄙夷,想不到端木绎竟然有这等癖好。还以为他算是端木家唯一一个正常的公子,没想到,他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个。 「继续说下去。」那男子似乎是咬牙切齿的将这五个字挤出来。 「后来,属下就见到端木绎将宣月抱进房间,然后有些许争吵声传来。」那人不再吞吞吐吐,只求赶快报告完离开这里,太久没见到爷震怒,他已经快不能接受了。双手克制不住的抖着,他可是记得当年爷发怒时的模样,他可不想再见一次。 「说下去。」 「后来,后来就突然没声音了。没多久宣叶和魏天和就来了。也走进房。」 「然后呢?」 那人突然双膝跪下,磕头道,「请爷息怒,接下来的事,属下并未查探到,端木绎的武艺属下还胜不过,更不用说宣家老爷子了。属下怕跟太近被发现,所以,所以......」 那男子突然闭上了眼睛,似乎很累的样子,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哑声道,「下去吧。」 「是。」连戈连忙起身,倒退着离开房间,在跨出房门的那一刻,还踉蹌了下,之后便一溜烟的用轻功离开房子。 连戈离开房间后,那男子独自坐在椅子上良久,半响后,他拿下了脸上的面具。面具下赫然是一条由眼角贯穿到嘴角的刀疤。如果忽视那刀疤,整张脸如鬼斧神工般精緻,似乎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脸上的每根汗毛都是精心计算过的般。但那刀疤却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他对着模糊的铜镜,抚了抚那疤痕,喃喃自语道,「如果是你,会不会嫌弃?」 千年前的歷史 一千年前,封国与姜国是风月大陆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 封国的经济是整个大陆之首,它出產的陶瓷、茶叶、丝绸,是整片风月大陆最好的。封国的商行遍佈了整个大陆,几乎掌握了其他三国的经济命脉。 而姜国则是农业首屈一指,姜国生產的稻穀、玉米等粮食產量,是其他各国的数倍,他们的农业是整片风月大陆最发达的,其他三国的农业技术,都是由姜国教给他们的,他们水利技术也是最为发达的,可以说,若是有一天姜国断了粮食供应,不再销售给其他四国,那么其他四国将会闹出前所未有的饥荒。 封国与姜国互相斗争几百年,每一任君主都想夺取对方的土地,好让自己的命脉不掌握在别人手里。可以说,封国与姜国互相敌视却又不得不依附对方而生存。若是这两国相斗无疑是两败俱伤。 当时风月大陆上有四国,封国、姜国、乾朝、明国。四个国家的君主都知道这个风月大陆的平衡全系在封、姜两国,若是两国相斗,那么四国的平衡将会被打破,风月大陆的和平也将会被破坏殆尽。 虽然经济命脉,生產命脉都掌握在别的国家手里,但乾朝、明国都无法做出什么举措,土壤不肥沃,生產不出粮食是天灾,子孙后代,争权夺利、商业衰退是人祸。在天灾人祸的双重影响下,就算有心让国家自主富强却也无力施展。 可以说,乾、明二国当时是在封国与姜国的共同统治下的。而为了两大国的争斗,两小国每年都必须向两国各上缴大量的赋税才能勉强生存在风月大陆上。在这样的双重压力下,民不聊生,路有冻死骨在二国中是遍地皆是。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近一百五十年。 直到,那场战役的爆发,彻底的打碎了风月大陆的和平,也使得世界的格局从此改变,那是翻天覆地的巨变。 当时的封国皇帝与姜国皇帝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生存模式,几百年来,几代帝王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就怕哪日自己的国家被对方击败,无论是用经济压迫还是粮食逼迫。都让上位者无法接受。 一山难容二虎,老虎头上,不容得别人拔牙。 于是,战争爆发了,无数的将士马革裹尸,无数的士兵魂断沙场。一将功成万骨枯,是多么悲壮,却又是多么悲哀残忍。 为了两国统领者的贪欲与野心,打碎了百姓渴望和平的心愿。一个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就在君王的野心之下被打破,一位位母亲牵肠掛肚的孩儿就在君王的棋场中停止了心脏的跳动,一个个妻子心心念念的丈夫就在君王的一念之差中永远失去了拥抱妻儿的权利。 那场战役打了三十年。从帝王年轻时打到帝王垂垂老矣。从两个国家的富强打到共同的衰败。 三十年后,出现了一位身披鎧甲,脸带半边面具的好男儿,人们都说,他貌似修罗,也有人说他露出来的半边脸有着倾国之色,为了震慑敌人所以在另一面戴了一个兇恶无比的面具。 眾说纷紜,而无论百姓怎么讨论,唯一不变的是他那救世主的姿态,就这样拿着刀剑,鎧甲裹身,将风月大陆从血腥杀戮中解救出来,将百姓从饥饿绝望中解放。 还给风月大陆一个虽已支离破碎,但却重新被赋予的希望。 他就是大雍王朝的创始者乐太祖,乐弥。 乐弥其实不叫乐弥,据大雍王朝正史《雍》记载中提到,乐弥是那位救世主自己给自己取得名字,而他原先叫什么名字已经无从考究,只知道似乎姓宣,又有人说姓夏侯。而野史《雍外传》中却很确定的说明了,乐太祖在自取姓名前,是姓宣无疑。但却又无法说出他有此论说的根据。 总之,乐太祖在踏上征途的那一刻,他便是乐弥,无论过去的他姓甚名谁,前程往事在那一刻,民族大义,百姓安乐面前都已经微不足道。 但,事实真的是封、姜两国为了自己的野心贪念而製造的事端吗? 皇族秘史,向来不为外人道矣。 又有另一种说法,乐弥之所以叫乐弥,是雍太祖想赎罪,弥补这三十年来给风月大陆和百姓们的创伤,这些杀戮罪孽乐弥都一人背在身上,为了弥补上一辈人的罪恶,他决定停止先祖们的错误决定。 而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乐弥竟是封国皇帝与姜国皇帝的孩子! 这一大事曾经在当时两国的宫闈中造成了巨大的轰动,但谁都不能也不敢多说什么。儘管认为这件事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甚至毛骨悚然。两个男人怎么能生的出孩子呢! 而最后揭晓的答案却也让大家更觉匪夷所思。 原来封国的皇帝与姜国公主曾经是一对恋人,但因乾朝的介入,两人心生嫌隙,从此各归天涯路。 当时乾朝帝王送自家公主到封国和亲,为了保乾朝百年和平,乾朝公主明知封国国王与姜国公主已相知相许,仍决定插足其间,在国家的存亡之下,儿女情长早已被拋在生死之外。她设了一计,让封国国王与自己提早圆房,并让姜国公主亲眼目睹心爱之人与其他女人缠绵软榻之上。 姜国公主愤而离去,并发誓从此不再与封国国王相见。而姜国皇帝得知此事后,大怒,并下令子孙后代不准与封国联姻,甚至愤怒的要断了封国的粮食供给。 最后是姜国公主不忍心因自己的儿女私情而牵连无辜百姓受累,姜国皇帝才罢手,但封国与姜国从此便结下了梁子,真正的老死不相往来。 但两国通粮通商的政策却没有撤回,毕竟经济与农业的相互依存模式无法打破。以至于老百姓的温饱暂时稳定,皇室的丑闻也并没有连累无辜百姓。 但此时,战争的起火线却重新燃起了。 姜国公主怀了封国皇帝的孩子。这本来是姜国皇室中的秘密,儘管姜国皇帝已经千方百计的隐瞒,但还是被封国皇帝设在姜国皇宫的探子发现,再三确认后,封国皇帝决定要把怀了自己骨肉的姜国公主带回封国。 但姜国皇帝,也就是姜国公主的亲生哥哥却不同意。两人因为此事纠缠了七个月,最后因为姜国公主知晓此事后动了胎气早產而暂时停止争斗。 新的问题又產生了。姜国皇帝不让姜国公主到封国,毕竟封国皇帝与姜国公主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但这孩子的的确确是封国皇帝的骨肉。送出去公主不舍,不送出去姜国理亏。这是留是送的问题伤透了姜国皇帝的脑筋。 但封国咄咄逼人,一时间孩子成了烫手山芋。 终于,姜国皇帝决定留下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而将仇敌的孩子送出去,想着有自己保护,最疼爱的妹妹仍然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未来可以为她再找一个不计较她过去的夫婿。 但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孩子要送出去的前夕,公主知道了这件事,她知道自己的事让哥哥丢了脸面,也让国家丢了脸面,最后抱着孩子服毒自尽。 当姜国皇帝知道这事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公主是成人,服用的毒药剂量比较多,发现的时候早已香消玉损。而孩子还小,还不会吞咽,只是伤了喉咙,怕是以后说不了话,这命却是救回来了。 姜国皇帝异常悲痛,认为一切的错误都是封国皇帝造成的,当然乾朝也无法原谅,便下了战书,誓以一国之力击溃封国与乾朝两国。但姜国本就是与封国并驾齐驱的国家,两两斗争已经艰辛万分了,再拖进乾朝,姜国的胜算便大大减小了。 但仗着几百年来的根基,国力的强大硬是将战争拖了三十年。直到姜国的最后一分钱、最后一口粮食被消耗殆尽。 而那孩子,便一直由姜国皇帝抚养长大,从而知道了所有的故事。他不知道该恨谁怨谁,只看到街边的乞丐、哭泣的妇人、绝望的妻子。看到犹如人间地狱的京城、犹如人间地狱的姜国。 他想,上一代的恩怨,该由下一代来承受。 从此,他变成了乐弥。建了雍朝,带领部将,用了二十年的时间让这场惊动整个大陆的战争划下句点,也让其所建的雍朝一跃成为五国之首,与此同时,乾朝却趁大乱之际,修生养息,从开战到结束战争的五十年间抢夺了不少原先封国与姜国的领土,从而壮大自己,甚至将原本与自己等同实力的明国也併入囊中。 于是,两百年后,由乐弥开创的大雍王朝,与他的仇敌之一乾朝成为了风月大陆近乎并驾齐驱的两大国。 封国国主与姜国皇帝在战役中身亡,从此两国正式落败,国中争权夺利的戏码一再上演。百姓奇怪的是,明明大雍王朝与大乾王朝都已经如此强大,为何几百年来都不吞併封姜两国。但却不曾想过曾经发生过这些故事,即使野史中有所记载,但百姓们也不会当真,只把它当成茶馀饭后的谈资,并不曾想那些也许是事实,只是一笑而过。 但其实,不吞併两国也只是乐弥和乾朝太祖的愧疚之情罢了。 而这些恩恩怨怨,从此只有大雍王朝和乾朝的王室知晓。 世人只知,封国国王与姜国皇帝贪婪,而乐弥是救世主。却不知这其中的故事,离奇曲折。不知皇室的风花雪月,不知皇室的悲欢离合。 封国 「这就是封国与姜国的全部故事。」一道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上响起,带着丝丝的落寞。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站在那道声音发出人面前的年轻男子,身着短襟,下身穿着像阿拉丁神灯中的王子所穿得灯笼裤,头上围着头巾,脸上驾着一副黑框眼镜。他沉稳淡然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丝毫不在意站在他面前的那男人是掌握着数万人生杀大权的帝王。 但,封国国王封疆,却一点都不在意那男子的无礼,依旧温和的问道,「孟喆,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被唤作孟喆的男人皱了皱眉,「你真要我说?不怕我侮辱了你们的先人?」 「无妨。你说就是,反正你的毒蛇,寡人已经领教过了,你说什么寡人都能接受。」封疆笑了笑。 孟喆仍然紧皱着眉,顿了很久,缓缓的道,「简单地说,这故事真够狗血的。会造成这样的悲剧,也不能完全怪那乾国。会被乾国公主算计,这封国国王也够,咳。」孟喆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声,「单纯。」 「你不用顾忌,想用什么词儿就用什么词儿。不用特意讲好听话。我想听听,局外人的看法」封疆边说着,边走向大殿正中的龙椅,缓缓坐下。右手支撑着下巴,五官平常的他,气质却出眾的让人难以忽视。或者是他与生俱来,又或是多年培养出来的王者气质强烈的让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的便会矮半截吧。 虽然这样的特性在陆孟喆面前一点用的没有。 「要嘛是这国王太自负,认为女人都是白痴,而自己绝对不会中女人的阴谋诡计。要嘛是这国王心甘情愿被设计。而那姜国公主,只能说她的抗压性太低了。」陆孟喆说着也坐了下来,手端起茶水,小口小口的喝着。 「孟喆,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这样高贵的气质,比之寡人的亲王皇子都不遑多让。」封疆似是喃喃自语,但声音却又能响彻大殿。 陆孟喆看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砌成的地板,声音平稳,毫无波澜,「我的来歷,说了王上你也不知,还不如不说。你要信我便信,不信,我走人。」 封疆状似开心的笑了起来,但那略显刺耳的笑声回响在金鑾殿上时,却让人毛骨悚然,「孟喆,你一向都是这么乾脆俐落的吗?好歹我们也相处了三天三夜了,就这么无情?」 「这不是无情,这是有自知之明。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走人再自然不过。省的你看着我心烦,伤了自己的身子,那便是我的不是了。」陆孟喆仍然面无表情,似乎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让他慌乱、有失镇定的。 「不仅无情还不畏强权。是个人物,是位大侠。」封疆又是自顾自的说道,似是自言自语又让人觉得那字字都暗藏玄机。 陆孟喆聪明的选择不开口,他知道,不论他说什么,封疆都会无视。倒不如不说。反正他也不喜欢总是解释辩解些什么。如果封疆相信他,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他还是相信他,不相信他,就算他什么都说他还是不相信他。那又何必多费唇舌。 「从小我就对这故事深信不疑。」封疆突然说道。 陆孟喆顿了顿,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要回些什么,仍旧沉默。估计封疆也不需要他的回应吧。 「你知道吗,其实当时的封国国王有留下姜国公主的画像的。就在那间,只有歷代国王才能进入的密室。和画像一起留下的,就是这个故事。」封疆说着,两手垂向身体两侧,头低着,样子诡异的就像那留着长指甲,长头发,似乎随时都会伸出手指和利爪攻击人的鬼怪。 「在看到画像的那一刻,我就爱上她了。你知道吗?她真的好美。」封疆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陆孟喆,在陆孟喆清澈的瞳孔中映衬出了他略显狰狞的脸。 「爱上她的下一刻,我就开始恨当时的国王,我的先祖。这么美的人,他怎么忍心伤害呢?多少人求之不得,如同我。他得到了却不珍惜。」封疆又低下了头,间歇发出了微弱的啜泣声。 「陆孟喆!陆孟喆!你来当国王好不好?」封疆突然又抬起头,脚步微动,瞬间便出现在陆孟喆身边,两手抓住他的两隻手臂,用力的摇晃着,「你来当封国的国王,我要去找她!」 陆孟喆皱紧眉头,看似轻松的轻拨开封疆的手,但陆孟喆知道,他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封疆微震了下,随即咧开嘴,嗓音越发温柔的笑道,「孟喆,你来当这皇帝吧。我太爱她了,我得找到她。」 陆孟喆站起身,轻拍了下裤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冷冷道,「她已经死了。」 封疆顿时愣住了,突然两手抓着自己的短发,尖叫着,「不!你骗我!她没有死!我那么爱她!她怎么会死!你骗人骗人骗人骗人!该死的狗奴才!你竟敢骗寡人!寡人要将你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封疆说着便张牙舞爪的向陆孟喆扑来,说是神识不清,但那眼睛却又出奇的亮。 殿内的巨大声响终于惊动了外面的宫女太监。 「陛下!陛下!」从封疆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一直跟在封疆身边的太监周复急急忙忙的跑进来,但却怎么也抓不住抓狂的封疆。 最后陆孟喆实在是被封疆那磨人的尖叫声吵得耳膜疼痛,不耐烦极了,一个俐落的手刀便把封疆打晕倒在地。 「陆公子...你......」周复不可置信的呆在原地,看着自家国王被俐落的打倒。 「这是最直接的方法。」陆孟喆冷静地道,「接下来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周复回过神来,唤了宫女太监一起将封疆扶到大殿后的卧室中。过了片刻,才走出来。 「陛下,只要一提到姜国公主就会性情大变。」周复垂首低头恭敬的说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陆孟喆背着手问道。 「陆公子,知道了多少?」周复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现在也知道了。」 「这样,奴才就直说了。其实当时的封国国王和当今陛下长得一模一样,小的有一回跟在陛下身边曾看到那画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所以?」 「陛下一直认为自己就是先祖的转世,而陛下也不知为何就爱上了那姜国公主,并一直认为那公主还活在人世。只要一提起这个故事,陛下便会像发了疯似的乱吼乱叫,吵着要去找那公主。连朝政也不管了。真正的性情大变。」 「不是好像,是他根本就已经疯了。」陆孟喆翻了翻白眼,走回座位,「他发了疯也是这样一直叫别人做皇帝的吗?」他轻拨了拨茶水上浮着的茶水泡沫,抿了口。 「不是的,您是第一个。」周复擦着脑门上留下的汗道。 「为什么是我?」陆孟喆疑惑道。 「这个......」周复一脸为难,似乎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那是因为,您是命定之人。」突然,寂静的空间中插进了一道沙哑刺耳的声音,就像玻璃磨过地板,粉笔磨过黑板般让人难以忍受。 陆孟喆好奇的抬起头,周复则直接跪在地上道,「奴才参见大祭司。」 祭司封禁 「大祭司?」陆孟喆站起身,挑眉道。虽然是疑问句,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在下名叫封禁,是封国的大祭司。」封禁拱了拱手道。 「那么大祭司,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陆孟喆问道。 「陆公子曾经听过风月大陆上的预言吗?」封禁不答反问道。 陆孟喆摇了头。 昔因乾误鸳鸯离,错入姻缘正唏嘘。 朝饮流霞且止啼,夜餐玉露但碎心。 征战三十双泪暗,盼望廿还昔日明。 寄我后嗣承君意,既还江枫当日邻。 欲我辟途途误我,天机难泄泄禪机。 岳落风鸣环佩泣,羽起月照流沙新。 梦归悠悠与君同,和笑频频为卿共。 若愁羌笛关风月,待得龙顏震四方。 封禁一口气的念完这段话,便笑吟吟的看着陆孟喆。 陆孟喆一边忍受着那刺耳的嗓音,一边疑惑的听着,本来以为能得到解释,却反而越听越糊涂。 「这是什么?什么鸳鸯离,征战三十,又什么龙顏震四方的。根本听不懂。」陆孟喆再次紧皱眉头,莫名其妙道。 「陆公子,这便是流传在风月大陆八百年的预言。」 「那这和我又有什么关係。」 「陆公子,这语言中的命定之人便是你。」那粉笔摩擦黑板的声响不断的刺激着陆孟喆的耳膜,他的头开始随着心跳剧烈的疼痛。他坐了下来,喝了口茶,「对不起,大祭司,不是我嫌弃你,只是你可以用写得吗?你那声音......」 封禁愣了愣,冷冷的点头,拿起周复早已准备好的纸笔,刷刷的写了起来。看来过去就曾经有人这么和封禁说过,这世界上能受得了这种声音的人一定不多,光是想像都让人难以忍受。 当陆孟喆接过封禁递过来的纸时,入目的便是那七言绝句,大祭司说是预言的东西。 一共八句,前两句很好理解,无非就是在说乾国公主设计封国国王后引发的故事。后面几句,就要琢磨一番了。 但,陆孟喆这辈子最懒得看得,就是古文了。 因此,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中的纸,「所以呢?这是干嘛?你直接明说算了,别叫我看这种文縐縐的东西。」 封禁张了张嘴,随即闭上,提笔写道,「这首预言相传是当年封国国王留下的,但也有人说是姜国皇帝亲笔所作。」 陆孟喆挑了挑眉,示意大祭司继续「说」下去。 「前五句我已经弄清楚了,但后三句这十几年来我都看不透,直到你出现。」 「怎么回事?」 「前两句说的是封国国王和姜国公主的情事,第三句是指三十年的征战和后来大雍王朝太祖领军的故事,第四句大概就是说给大雍王朝太祖的话了,希望后嗣,指的就是大雍王朝太祖能够‘承君意’如果这首诗是封国国王所作,那此时的‘君’指的便是姜国皇帝,反之,指的便是封国国王。无论是谁他们的愿望应该都是一样的,希望结束三十年来的折磨,还给大陆同往昔一样的安稳寧静。」 「那第五句是什么意思?」陆孟喆点了点头,问道。 「这个,就要再从封国的歷史说起了。」 陆孟喆仰天哀叹了一声,「怎么你们国家这么多故事的吗?要说几天才说的完?就不能简单明瞭的告诉我究竟你们国家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係吗?大哥,我的时间很宝贵。」陆孟喆表明的那层淡定的面具就快要被这些繁琐的儿女情长给撕裂。 「陆公子,这关係到封国与姜国,乃至整个大陆的未来,当然还有您的未来,所以请务必听在下详细解说。」封禁继续写道,但那笔触已经显得急切,有些潦草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慢慢写。别到时候写不清楚,又浪费时间。」陆孟喆背靠着椅背,两手交叠放在腹上说道。 「封国自开国以来就设有祭司一职,是由王族子弟中选取有灵力的孩子,由上一代祭司教导身为一个祭司应有的修养学识。一般来说,国王和祭司不可能会是同一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祭司的地位比国王要来尊崇。而封国歷来是由国王和祭司联合治理。但有一代国王例外。」 「是故事中的那个国王?」 封禁点了点头。 陆孟喆抬起手掌平放,晃了晃,示意封禁继续说。 「封国的那一代子孙,只有当时还是皇子的那代国王一人是有灵力的,本来当时国王的父王想立其他孩子为太子,但不知为什么,当他有意要立谁为太子时,那孩子便会意外暴毙。当时有人传言是那代国王搞的鬼,但也有人传言是天意如此。最后只剩下那代国王和他的同胞妹妹。国王终于没有办法,在撒手人寰之际将王位连同祭司的位置也传给了那代国王。而那代国王不负眾望的,拥有的灵力也是封国自古以来最纯正浓厚的。」 「所以说那代国王其实是很厉害的人物?那为什么还会被区区一个养在深闺的公主设计?果然是自愿的吗?」陆孟喆撑着头,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的说道。 「也许吧。现在也死无对证了。」封禁失神道,似乎在为这一段故事而哀伤。 「所以呢?到底和我有什么关係?」 「陆公子想知道您为什么会来到这片土地吗?」封禁突然丢出一个重型炸弹,一瞬间炸的陆孟喆脑袋空白。 过了好半响,他才反应过来,「你说清楚。」 「第五句的意思是,想要我开闢一条新的路,我却反而迷失了方向(被途误)。天机难以洩露但禪机却早已被后人所知。」 「听不懂听不懂听不懂!」陆孟喆一个箭步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封禁面前,抓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道,「高贵聪明的大祭司,你最好简明迅速的把事情解释清楚,不然我的刀子可是不长眼的。」话音刚落,陆孟喆的手上便多了一把精緻却锋利的匕首。 大祭司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陆孟喆放开封禁,就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写得那一字一句,越看却越心惊。 「尼玛的!所以是那个已经死了几百年的人把我弄过来的?你开什么国际玩笑。」陆孟喆破口大駡道。 「恐怕事实便是如此,第六第七句我还无法解释,除了其中的‘梦归悠悠与君同’我斗胆猜测说的那就是你,你的孟,在古语可同梦,而你的气质同姜国皇帝很相像,我看过画像,面容也有七分相似,这么一想,你确是天命之人没错。还有最后一句‘若愁羌笛关风月,待得龙顏震四方。’意思是,如果害怕羌笛的声响会关住那自由的风月那么就等到那龙顏显现震慑四方的时候吧。羌笛的谐音便是强敌,如果羌笛指的就是强敌,风月指的是风月大陆的话,那么整句话就好解释了。不久后风月大陆会有一场劫难,引发的原因估计还是这百年前的故事,亦或是其他的因素,现在还无从知晓,但这时会有个救世主出现,显现龙顏,震慑四方。」 「什么鬼龙的,我哪里是什么龙......等等......」陆孟喆本来还想要破口大駡却突然顿住,伸手将一直戴在颈上的东西拉出来,赫然是一块龙形玉佩,而玉佩中的龙头上有一对尖利的角,似兇恶,似优雅,又似温和。矛盾却又似乎理所当然,「难道说的就是这个鬼东西?」 陆孟喆自言自语道,接着又骂,「姑姑真的是在耍我!硬要我带着这么娘娘腔的东西,又把我丢过来。不对啊,是姑姑叫我过来的,怎么现在又变成那早就化成灰的人把我弄过来的?这到底怎么一回事?」陆孟喆轻捏住自己的下巴思索着。 封禁拉了拉他的衣袖,「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因为您是我们的天命之人,所以请您当我国的国王吧。」封禁写完便丢下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不可能!我不可能当什么国王。这一定是个误会,不行,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我要去查清楚。」陆孟喆紧皱眉头,转身就要离开大殿。 「陆公子,你不能走!」封禁终于还是用他那令人厌恶的嗓音开口道。 「你放开我。」陆孟喆拉扯着自己被封禁紧抓不放的衣角,冷冷的道。那眸中的怒火似乎要将封禁甚至整个大殿燃烧殆尽。 「我现在很不爽,要嘛你放开我,要嘛你死在这里。你自己选。」陆孟喆清冷的嗓音不大,却奇跡般的回荡在整间大殿,没有人会怀疑他此刻说出的话。如果封禁真的不放手,下一刻,陆孟喆的匕首一定会准确无误的刺入封禁的心脏。 封禁似乎被陆孟喆的狠厉吓到,不自觉的便松开了手,任陆孟喆扬长而去,同时带走的,是满心的问号满腔的怒火。 踌躇 宣月抬头看着天空,阴沉沉的,云朵黑压压的顶在空中,偶尔的风吹过来,也是闷热的腻人。天上没有她最爱的星星,一切都让她烦躁不已。 她是记得昨晚发生的事的,一切都记得。从开始喝酒,到遇到那个人,和最后的结束。 最让人鬱闷的是,她生平第一次的醉酒丑态,落入了魏天和的眼里。 魏天和啊!那个幼稚不成熟的人,自己一直以来保持的大姐姐形象就在一个晚上被破坏殆尽。 下午魏天和特地跑来宣月的院子,坏坏的对着她笑,揶揄地说,「宣月,想不到你喝完酒会是这个样子耶。」 而宣月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故意挑他的毛病,说他没叫自己姐姐,没大没小。 而魏天和也难得地没有反驳,还是顶着那一脸要笑不笑的脸,补叫了一声姐,又突然跑出了院子。 弄得宣月咬牙切齿,却什么都不能辩驳。 她不知道怎么就喝成了这个样子,或许真的是竹叶青后劲太大吧。也或者是自己本来酒量就不好。 但也许她潜意识是瞭解的,自己只是太害怕了,害怕当离开的那一天要到来时,自己的无法取捨。所以就这么选择逃避,不愿意去想那早晚会来的结局,所以借酒消愁。 留,捨不得现代的叔叔,走,捨不得古代的家人。 家人啊,宣府现在已经是自己的家了啊。 宣月摇摇头,不能再想,再想下去,一定又是一番的郁卒,宣月应该是理性的,稳重的,不该是多愁善感的。 虽然成为这样的人很累,但既然都已经这样活了十几年,也改变不了这性格了。 说说那个人吧。 当她把他脸上的布拿下来的时候,她是有愣住的。 很好看的一张脸,如果把眼睛鼻子嘴巴都各自独立出来,也许不是最显眼的,但凑在一起却出奇的好看。 怎么说呢,宣月想了想,歪着头,看着院子里头被闷热的风摇动地晃动不已的树叶,喃喃出声,「是很和谐的一张脸吧。」 说完自己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和谐这样的词,真不适合形容人的面容。 果然,自己的国文还是很烂的。 但最让她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的眼睛。 如果在现代,拥有蓝眼睛不稀奇,外国很多男生是蓝眼睛,甚至女生也有。 但在古代,这样封建礼教浓厚的时代,拥有一双蓝眼睛应该不是一件好事吧。 要嘛被当成神膜拜,要嘛被当成妖孽排斥。 他,是属于那一种呢?如果是后者,那他的童年一定过的很辛酸吧。 想到这里,宣月突然愣住了,怎么就想起那男人了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她的初吻。是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虽然她不得不承认,他很帅,很成熟,很霸气。 但,终究不是自己的。 她是早晚要离开的人,不该留下太深的羈绊。 「月儿......」身后突然想起了一声低沉的,有磁性的嗓音。 宣月回过头,愣了愣,怎么刚想起他人就出现了。 她皱了皱眉,没回答,只是看着他大步走向自己。 「这么晚了,怎么不睡?」端木绎看着宣月皱眉的样子,脸色沉了沉,不自觉地抿紧嘴唇。 「刚准备要睡,有事?」宣月冷淡地回答道,儘管想起昨晚的事有点害羞,儘管看着他如今没有蒙面的脸有一丝心动,但这些都没办法改变她总会离开的事实。 既然如此,何必多增烦恼,多留牵掛。 「不想见到我吗?」端木绎也皱眉道。 「无所谓见不见,我们本来就不认识对方。」 「不认识?这里和这里,我已经碰过了哦。」端木绎突然伸手搂住宣月,摸了摸她的嘴唇,邪笑地说道。 「放手。」宣月挣扎着说道,「我今天没喝醉,请你放尊重一点。」 「意思是说如果你喝醉了就可以了吗?」端木绎道。 宣月听着,不动了,只是用她那很美的眼睛看着端木绎,但那眼神却冷得让他不自觉地放开了手。 「昨晚的事,我不想再提了,那是个意外,我们都忘了吧。」宣月说完便要起身回房间。 「忘了?你叫我忘了昨晚的事?」端木绎睁大眼睛说道,内心的怒火节节攀升。 「是。」她回过头说道。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们本来就只是陌生人,以前没有交集,以后也不会有。」宣月后退一步说道。 「呵,是吗?」端木绎怒极反笑,「那如果我说我不忘呢?」 宣月紧皱眉头,看了他一眼,便把脸撇向一边,「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不忘那是你的事,我会把它全部忘掉,所以,陌生人,不见。」 端木绎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将宣月打横抱起来,走向她的卧房,「很好,这是你第二次跟我说陌生人这三个字了,那我也第二次跟你说,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是不是个陌生人!」 「你放开我!」宣月在他怀里挣扎着,试图想要下来,甚至想用她学过的跆拳道来抵抗他这样的举动,但总是在挥拳的时候就被他挡下。最让她鬱闷的是,明明他抱着她可是为什么又能躲过自己的攻击。 宣月现在才知道,昨晚自己真的很幸运,而自己当时的想法有多么愚蠢,竟然以为自己能够打得过他,如果昨晚他真的要对自己做什么,而宣叶和魏天和又没有及时赶到,那后果......不堪设想。 就像现在,她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索性乾脆不动了,硬挺挺的像死尸一样倒在他的怀里,紧闭双眼,紧抿双唇。 端木绎看着宣月一脸,随便你怎么样,视死如归的表情,不由得朗声大笑,「月儿,你知道你现在就像一根木头吗?虽然你这木头长得蛮不错的。」 宣月不说话。 「不回答?哦,我知道了,你现在是根木头嘛,那我对根木头做什么也没关係了吧?反正木头也没有感觉。」 宣月还是不说话,只是身体显得更紧绷了。 「我真的要对你动手动脚了哦。」端木绎用他厚实的手掌,强健的手臂单手抱住宣月,右手缓缓伸到宣月的胸前。 「真的不动?我就要碰到了哦。」 就在他的手心离宣月胸口只剩大概0.001cm的时候,宣月终于出声,「喂。」 「我不叫喂,我有名有姓,我叫端木绎,你可以喊我绎,绎绎,小绎绎,甚至其他的什么都可以,随便你叫。」 「端木绎,你放我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宣月终于冷静地,对端木绎道。 「想和我谈什么?月儿?」端木绎进门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在宣月的床上,不放开她,而是让她侧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面对着自己。 「端木绎你放开我,你这样我怎么说话?」宣月不安的动了动。 「不要这么生疏的叫我嘛,把端木两个字去掉。来,叫声绎来听听。」端木绎道。 「端木绎,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宣月冷冷地道。 「我知道啊,你只要叫我一声绎我马上就放你下来。」 「端木绎!」宣月突然喝道,眼中迸发出强烈的火花,似乎只要一个小小的火种就能把它引燃,烧掉面前这让她咬牙切齿的男人。 「月儿,这样不好。生气会老得很快哦。」端木绎仍然抱着她,嬉皮笑脸地说道。 「你放不放?」 「不放。」 「放不放?」 「不放。」端木绎一说完这两个字,就感觉倒有一个尖锐的冰冷的事物抵在他的喉咙,如果他再前进一毫米,他相信眼前的人会将这东西毫不犹豫地送进他漂亮的喉咙里。 就算昨晚再怎么让这小女人心动,一旦触及到她的底线,那可是六亲不认的。 很好,端木绎终于摸清楚了宣月的底线是什么。 端木绎叹了口气,很认真的看着宣月的眼睛,然后轻把她的身体退离自己,手一抬,她就坐在了自己的右手边。 整个过程,宣月没说一句话,月光从她屋内的窗櫺散落进来,点出了滴滴斑驳,而她手中的匕首也泛出了盈盈地冷厉光芒。像愤怒时的她一样。让人无法靠近。 「说吧,你想跟我说什么?」 家人 自从那天和端木绎谈过之后,他就没再出现在宣月面前。当然不是他放弃了,而是他希望,宣月是心甘情愿的和自己在一起。 他知道宣月对自己是有感觉的,虽然只有一个晚上加一个下午的相处。 端木绎有这个自信。 不管她一开始是因为他的相貌而喜欢上他,还是真正看到他的为人,他都愿意等,等宣月真正敞开心胸接受他的那一天,而端木绎,从来就不是那种喜欢逼迫别人的人,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被逼迫,被威胁的滋味。 他要的,是宣月的全部,真心的爱上他。 而宣月,还是迷茫的。一方面是无法否认地对端木绎的好感,一方面是未来将要面对的残酷事实。 她要如何抉择呢?是不管不顾地和他在古代大谈一场恋爱,最后瀟洒从容的离开?还是乾脆就别开始? 她对自己没有信心,怕最后感情放的太深而无法抽身。 宣家和宣叶就已经够让她捨不得了,现在再加一个端木绎,她该怎么办?她不可能放弃在现代等自己回去的叔叔,更捨不得放弃如今拥有的,她期盼已久,以为永远都得不到的亲情。 这两天,宣月一直处于这种迷茫无措的状态,虽然这样的感情进展的太快,她只知道他的名字,连他的背景、家人、曾经有的故事都不清楚,就这么轻易的动了心,这在过去,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即使在现代,叔叔身边也不乏这种年轻帅气又有能力的人才,她也从不曾心动过。如今却将生平的第一份感情放在了一个古人身上。 明明知道他们不可能,明明知道终究会分开。 宣月想,这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喜欢呢?她喜欢上的,只是他的脸吧?那样阳刚、帅气、霸气的脸,那样「和谐」的脸。 不行再这么下去了,这太不像宣月的风格。优柔寡断、多愁善感。这样的词在过去从来不可能会被放在宣月的身上。宣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起身走回房间,喝了一口茶水,拿出之前借的那些书,再看一次吧。虽然已经看过了,也已经瞭解透彻了,但她现在还是很需要做些什么,来让自己不再沉浸在不安的思绪里头。 「月月。」 就在她决定静下心读书的时候,她听到了院子里头宣叶喊她的声音。 她放下手中的书,走出房门,却发现院子里头站着不少的人,宣叶、宣啟、宣啟的夫人汪雨菲,算是她如今的娘亲了吧。还有宣家的长子宣影、长女宣陌和魏天和。 一行六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宣月的面前,她愣了愣,迎了上去。 「爷爷......」她喊了一声,随即看着宣啟和汪雨菲,咬了咬下唇道,「爹,娘。」 汪雨菲慈爱的笑了笑,上前握住宣月的手,「好孩子,这阵子住的还习惯吗?」 宣月又愣了愣,靦腆地低下了头,轻点了点。 魏天和夸张地在旁边叫道,「宣月!你这是在害羞吗?」 宣月瞬间抬头恶狠狠地看着魏天和道,「什么宣月宣月的,没大没小,你不会忘记自己应该叫我什么吧?」 魏天和挫败的低下头,然后又抬头呲牙咧嘴地喊了一声姐,随即赌气地转过头,看着院中随风飘动的梔子花。 宣月露出了一种像是阴谋得逞的笑意,随即看向宣叶一行人。 宣叶和宣啟宠溺地看着魏天和和宣月的斗嘴,自从他们两个来到宣家,他们都觉得日子变得快乐了起来,有了生机与活力。 过去在宣家,从来没有人敢在两位大家长面前大呼小叫,吵架拌嘴。毕竟宣家可是大雍王朝的贵族世家,甚至在整片大陆都有很高的声望,他们的威严威信一直是不容小覷的。 但如今,有了这两个孩子,生活都变得有趣了起来。 宣啟一开始很担心他们两人是那边派来的人,怕他们是带着不纯的目的接近他们的。但转念一想,这一切都不可能,毕竟他们是因为捡到魏天和的背包,要还他才决定跟着他,从而认识月儿,如果真是那边的人,那么想出这计谋的人未免也太厉害了,连他们的心理都抓的那么准确,如果是别人捡到那么他们的计画不就泡汤了?这风险性太大,几率可谓是微乎其微。 宣叶轻咳了声道,「月月,和儿,今天我们来是想让你们和宣影宣陌认识认识的,那天家宴宣椏的事情,惹的大家不甚欢喜,之后也没找到一个好时间来让你们兄妹几人互相认识一番。今天你们就联络联络感情吧。」 宣月和魏天和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而宣影则是朗声笑道,「那么就我先来吧。」随即转头对着宣月问道,「我可以叫你月儿吗?」 宣月也微笑道,「当然可以。」 「月儿,天和,我叫宣影,这是我妹妹宣陌,哦,以后你们也是我的弟妹咯,请多多指教哦。」宣影开朗地笑道。 宣陌在一旁捂嘴轻笑道,「是啊是啊,没想到我还能当姐姐,之前一直希望娘亲生个妹妹给我,都未能如愿,没想到如今我又多了妹妹和弟弟了。」 「什么什么?我是你哥哥啦!」魏天和在一旁叫道。 「你是弟弟。」宣月反驳道。 「为什么?我明明就比宣陌还大。」魏天和抗议道。 「你是白痴吗?你是我弟,我是宣陌的妹妹,那你不也就是宣陌的弟弟吗?」宣月又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魏天和。 「这不公平!」 「不公平?那好,你别叫我姐了。」宣月无所谓地看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说。 魏天和沉默许久,对着宣陌闷闷地叫道,「姐。」 宣叶、宣啟朗声长笑,汪雨菲也轻拍着宣月和宣陌的手轻笑。 这时宣月开口道,「哥哥姐姐好,我叫宣月,今年十六岁,这是魏天和,今年十八岁。不过你们可以不用管他的年龄,因为他的年龄和他的脑袋聪明程度不相符。」 宣月话音一落,眾人又笑作一团。只有魏天和在一旁跳脚直道不公平,给他点面子之类的话。 宣月挑眉看了看魏天和,随即看着天空,一副忍笑的模样。 「我叫魏天和,请多多指教。」魏天和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道。 「和儿,我和你爹给你改了另一个名字,叫宣和。」宣叶突然说道。 「天和,很抱歉还没和你商量就这么决定了,你的名字也是我做主改得。当然你还是可以用魏天和这个名字,只是当你需要宣家的身份行事时,宣和这名字可以给你带来很大的方便。你不会怪我们吧?」宣啟接着开口道。 「啟叔叔千万别这么说,您这么为我们着想,我们很感激,又怎么会埋怨怪罪你们呢。」魏天和拱了拱手道。 「还叫叔叔?该改口叫爹了!」宣叶朗声大笑道。 魏天和愣了愣,开口道,「爹。」 「哈哈哈哈。好!好!好!这样我宣啟可真是有福之人了,如今可是有两子两女了!夫人,瞧瞧,我们真真是好福气!」宣啟笑道,便转头向夫人王雨菲道。 「是啊。可怜的孩子。这些年在外你们受苦了。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娘的心头肉。你们四个都是娘最疼爱的孩子。」王雨菲温柔亲切的道,并将兄妹四人的手叠在一起。 「这样好这样好。」宣叶开心的捋了捋鬍子道,「以后长房一家必定能开枝散叶!等过阵子,就将月月和和儿的名字上报祖宗吧,啟儿、雨儿,你们两个要记住我说的话。」 「是!爹,孩儿记住了。」宣啟和王雨菲异口同声道。 「影儿。」宣叶开口唤道。 「是,爷爷。」宣影恭敬的回答道。 「你是宣家六十四代家主的嫡子,将来如没有意外将会是宣家第六十五代家主。是长兄。你有责任担负起宣家的责任,有责任照顾好弟妹。以后陌儿、月儿、和儿三人就是你的责任。你清楚吗?」 「是!孙儿谨遵爷爷教诲,一定好好照顾弟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好!好!这才是宣家子孙!还好我宣叶还有你们这么优秀的一房。啟儿。」 「爹。」 「爹很庆倖当初将这宣家家主的位子交给了你。若是当时一念之差,将位子给了正儿,这宣家怕是就此毁了!啟儿,你定要好好教导影儿。我不希望宣家没落。至少在我有生之年,宣家定要继续强盛。」 「是!爹,你放心!有我宣啟在的一天,宣家定不会没落的。」 「是啊,爷爷。影儿也是。定将宣家再带上一个更好的巔峰。」 「好!好!这样我死也无憾了。」宣叶安慰道,「月月,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你记住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宣府都是你最强大的后盾。爷爷我和你爹娘,你哥哥姐姐们都会保护你照顾你。」 「我......爷爷,月月知道。」宣月哽咽的道,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傻丫头,别哭啊。」宣叶也感动的热泪盈眶。 「月儿,可以这么叫你吗?」宣陌突然柔声道。 「当然可以了,宣陌......姐姐。」 宣陌听完后突然捂嘴笑道,「傻月儿,不习惯叫姐姐就别叫了,唤我名字就成。我叫宣陌,和你一样十六岁,以后我们互叫名字吧,这样也比较亲切。」 宣月也笑着点了点头。 「好。我宣叶从今天起又多了两个优秀的孙子孙女了。啟儿影儿你们记住了,从此你们肩上的责任又更重了。」 「是。」 「好了好了,说了这么老半天,又哭又笑的,现在我们可以去吃点东西了吗?从早上到现在我什么都没吃呢。」魏天和苦着脸揉了揉扁扁的肚子。 他话音一落,其馀六人顿时哈哈大笑。 「魏天和啊魏天和,你这性子啊,老头子我是该夸你还是骂你啊。」 外人道宣家 这里是大雍王朝雍城。太阳从卯时升起,酉时落下,上天安排,一年中每天如此,每月如此。 我住在雍城已有七十个年头了,从我记事起我便在这里,城主换了一个又一个,但不外乎都是宣家的人。说起宣家,那是个大富大贵的人家啊。 宣家老太爷是上一任的雍城城主,也是上一任的宣王。 宣老太爷生有三个儿子,老大宣啟,也就是现任的宣王,名讳宣啟,育有一子一女,听说宣夫人现在又怀了一个孩子,也不知是世子还是郡主嘞。话说宣夫人,那也是一名奇女子啊,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虽不是大富人家的千金小姐,却也是小家碧玉,当时可是名动天下的才女,那修养也极好的 老三宣正是二房妾所生,据说为人刚愎自负,因为是庶出,身份低下,这家主之位自是轮不上的,混吃混喝,人力不足却又不甘于人下,和宣王摩擦倒是不少。而他所育有二女。性格霸道不说,还不明事理。特别是那老二,简直是一没修养的女子,真真是丢了宣家的脸面哦。 可不是咱一小老百姓在说,连那县令啊,小妇人家的公子小姐都在谈论呢。说她呀,那修养连个农户的女儿都比不上呢。 平素在城内横行霸道,偏偏以为自己有倾城之貌。真真是羞煞旁人了。 可是奇怪为何我没提到宣家老二? 这可不能怪我老头啊,这宣家老二啊,十三年前突然就失踪了,这街头巷尾的啊,早不知传了多少次,话说这宣家老二或许早已经尸骨无存啦。 可惜这宣家就是迟迟不给出个答案。从来没报过丧,啊。唯一一次就是那宣家老夫人过世时。 不过宣家家事也同咱老百姓无关咯。 这宣王的头衔,可是从太祖时期就一直世袭至今的。 宣家可谓权势滔天,却懂得韜光养晦。据说宣家有条家训,每一任宣王必同时是雍城城主,而这宣王则必须是宣家现任家主。还有条家训,这每任城主只在位十五年,十五年后则由新的宣家家主上任。所以每一任宣家家主也只当家十五个年头。 而今年则是现任宣王宣啟当家的第二个年头。 当然这些都是听说书先生说的,我们这小老百姓的怎么可能敢去探听宣家的私事,宣家的家训呢。其实谁当城主老百姓谁会在意呢?只要能吃饱穿暖,就算城主是个三岁小娃,老百姓也认了。 但有一句,老头我不得不说,自从宣家担任雍城城主起始,那应该能追溯到我的曾曾曾…...祖辈了吧。自从第一代宣王担任城主起,雍城百姓几乎没有出现过挨饿受冻的情形,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却足以吃饱穿暖。 这是歷代皇帝,各个城镇县市的主政人都难以做到的事。 所以一直有传言道,宣家才是天命所归之人,宣家家主歷任都有建国治朝的大能。 当然,这也是听说书先生说的。还是那句老话,咱这一小老百姓哪能知道那么多。不过就是写茶馀饭后的谈资罢了,嚼舌根谁都会得不是? 但多馀的话老头我还是知道不能说的,好歹我也卖了五十年豆腐了不是?这雍城的事啊,老头我也管不了几年咯。 「这位公子,要不要买块豆腐回家尝尝?我老王的豆腐你四处问问,可是老字号嘞!」正想着啊,面前便出现了两名面如冠玉的公子哥,一个一身洁白的长袍,高高束起的发髻,端的是玉树临风。另一个一生蓝袍,性子似乎有些好动。老头我读书不多,可想不来这么多得词儿来形容这两位公子。 「呵,谢谢这位大爷了,但很抱歉,在下不太爱吃豆腐。」身着白袍的男子回答了我。 天,连声音都这么好听。这是哪家培育出来得公子啊。若是老头我家的,怕是祖宗都笑着爬起来嘞!还用得着老头子我出来卖豆腐吗?让这孩子出来卖豆腐一家可就不愁吃穿了! 呸呸呸,老头我在想什么呢!我可没这命。 正想着,两位公子已经走远了,隐约听见那白袍男子正训斥着蓝袍公子。嘖嘖,估计那白袍公子是兄长吧?真看不出来啊,小小年纪竟也如此成熟稳重了。 哎,老头子摇摇头啊,还是乖乖卖豆腐去吧。 话说,今天是宣家的大事啊。 瞧老头我说了大半天,重点事也没提上一点。 今儿个啊,是宣家老太爷认孙子、孙女儿的大日子啊。那宴席啊,可是从城门口摆到巷尾呢。可见宣家多么财大气粗啊!那些吃食啊,可是普通人家三辈子都吃不完的大鱼大肉啊! 再说这孙子孙女儿,听说是宣家老太爷和宣王两人捡回来的,传说两人男的那是人中龙凤,女的那是貌比洛神,都有倾城的容貌,绝世的才华。 难怪能被老太爷认作宣家子孙。 就不知同刚才那两位公子比又如何呢?瞧我这老头净想些什么呢!这宣家公子可是些平民百姓可比的? 哎,这人哦,生来命就不同哟。有人天生富贵命,有人天生劳碌命。哎。其实是富是贫,还不是得过一生,人生路一走完,不也是各归尘土。尘归尘、土归土哦。 看看天色,已是酉时了,恐怕城主府已经快被踏破了吧,那想来庆贺的人哦,肯定多得不得了。平时难得能见到雍城有这么多得人,今儿个可都汇集到城主府去了。 就是不知是贪那免费的大鱼大肉吃得人多呢,还是想一睹两人容貌的人多呢? 哎,终于又多卖了几块豆腐,看看这天色恐怕再呆下去,也卖不出一块豆腐了,还是快收摊去吃吃宣府的宴席吧。这山珍海味错过这次,这一生可就吃不到了。 这雍城的事哦,老头子我也管不了几年咯。 这里是大雍王朝雍城,太阳从卯时升起,酉时落下。上天安排,一年中每天如此,每月如此。 同情 宣家有一传家宝,具体是什么东西,除了宣家长房之外,没有人知晓。不论外头的势力有多强大,情报网多高深,都无法准确地探查到那样东西究竟是什么模样。 也许是太神秘了,江湖朝堂人人都好奇那样东西是什么,就连皇帝也曾经三番两次的打探,但宣家知情人始终守口如瓶,防卫更是做的滴水不露。外人纷纷猜测,那也许是个价值连城的宝玉,也也许是什么仙丹妙药,例如长生不老药,再也许是一把剑、一张琴,一副墨宝或者一幅古画。 但从来没有人猜到,那,其实是玉璽。 「这个是玉璽?」魏天和惊讶地看着手中的东西,不同于在现代电视剧中看到的那样方方正正,而是一小块龙形状的东西。 「恩,这个就是当年太祖开国时造的玉璽。」宣影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 「可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在皇帝手中吗?」宣月紧皱眉头疑惑道。这样的东西出现在在宣家除了让人疑惑之外,还带了点不安。 「这个我也不清楚。」宣影无奈道。 「恐怕这又是个很长的故事吧。」宣陌感慨道。 自从那天兄妹四人互相谈心后,宣月和宣陌的感情就越来越好,虽然没有血缘关係,但两人还是像亲姐妹那样,能互相扶持,或者应该说像闺蜜那样吧。 「我们出去吧。」宣月说道。 宣影点了点头,正要带头走出了密室,却听见宣月突然开口,疑惑地道,「影哥哥,这是什么味道?」 宣影看着宣月东闻西闻像小狗的样子,不禁笑了笑,「是不是觉得这味道很奇怪?似檀香又似迷迭,似沉香又似麝香?」 宣月和宣陌都点了点头,包括魏天和虽然不明白什么香,但也还是没头没脑的跟着点头。 宣影骄傲地抬起头,似乎为着能教导弟妹而自豪着,「这就是密室的特点了。在我们宣府,每一个庭院都有自己院子点燃的熏香,这根据院落主人喜好。像我喜欢甘松,陌儿喜欢麝香,爷爷喜欢檀香,娘和爹都喜欢沉香。天和和月月你们还没有决定要点什么香吧?」 魏天和挠了挠头道,「我一向不喜欢点熏香这类的玩意儿,太麻烦了。而且衣服身体总有股味儿,我不习惯。还是喜欢自己原本的味道。」 「汗臭味吧。」宣月在一旁道。 魏天和难得地翻了翻白眼,不反驳。 宣月顿感无趣也道,「我也是不喜欢熏香的,不过有种香我倒很喜欢,可惜这里没有。」 「是什么香料这么神秘,连我大雍都没有?」宣影好奇道。 「那香料的学名叫薰衣草,影哥哥可听过?」宣月带着一丝的希望问道。 宣影遗憾地摇了摇头,真的听都没听过,更别说看过,知晓哪里有这等香料了。 宣月失望地垂下脑袋。 「月月别难过,你把这香料的样子,习性写下来,哥哥去帮你找。」宣影不忍心看着宣月难过的样子,便开口道。 「算啦,不用麻烦哥哥了,这香料没有也没事,反正我也没点熏香的习惯。哥哥你还没说完了,你说密室的特点是什么?跟这些香料有关係吗?」宣月问道,顺便把已经转移了许久的话题转回来。 「哦对!瞧我,说着说着就忘记了。」宣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说这密室的特点就是香料,正如我刚才所说,每个院落有各自的香料,而这密室的味道就是将所有的香料汇集在一起形成的一种独特的味道。」 「原来是这样!我以前一直以为香味混合在一起一定会是很奇怪的味道,想不到竟是如此好闻。一点都不会难受。」魏天和新奇道。 「对吧。所以我说这是密室的特点,很神奇吧?」宣影摇头晃脑地骄傲道。 「哈哈哈,是是是,哥哥我们还是出去说吧。呆在放这么重要东西的地方还是有压力呢。」宣陌开口道。 等四人全部离开密室之后,宣影拿出特製的钥匙锁好了大门,并将书房的书柜移回原来的位置。当一切恢復原状之后,四人一起走到宣月的院子里。 「为什么要带我们去密室?」宣月问道。 魏天和在一旁点了点头,也带着同样的疑惑目光看着宣影和宣陌。 「你们已经宣家的人了,而且也是长房中的一员,是应该知道这个秘密的。」宣影微笑着回答道。 「不怕我们洩露出去?」宣月道。 宣影大笑起来道,「你们会吗?」 「那可说不定哦,这么一个大秘密。」魏天和狡黠地道。 「你们没必要说出去啊。」宣陌歪着头道。 宣月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眼神沉静,似乎在想着什么。 「不管是在宣家还是在雍朝,甚至整片风月大陆都知道你魏天和和宣月已经是宣家的一份子了,又是宣家长房,当今宣王的义子义女,虽然很少人见到你们的模样,但如果这个秘密洩露出去,带给宣家灾难的同时,你们两个也逃脱不了干係。你们不会这么笨,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算魏天和你再白痴也不会做的。」宣陌肯定地说道。 宣月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陌陌,你这个分析我爱听。」 宣影大笑道,「魏天和,怎么办呢?你这辈子估计都脱离不了白痴这样的形容词了。」 「拜託!我只是天真善良了一点,你们不用这样污蔑我吧。」魏天和受不了地大叫道。 「是啊是啊,真‘天真’真‘善良’啊。」宣月故意将天真善良四个字读重音。 魏天和还想辩驳些什么,却被宣影一把拉住,「好了好了,魏天和,现在不管你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们兄弟俩还是先回去好了,这么晚了,就算是妹妹的院子,多呆也不好。」 魏天和听完眼睛一亮,「我们回去喝酒吧!」 「好好好,回去喝酒。」宣影无奈地道,语气中带着无限地对弟弟的宠爱。 两人同宣月宣陌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期间还能听到魏天和嘰嘰喳喳地对着宣影说些什么,而宣影偶尔回几句,声音低沉,听的不太真切。 宣陌和宣月相视而笑。一起走回宣月的房间,这几天她们两个都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宣陌跟宣月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宣家的事、宣影的事和她自己的事。那些风花雪月,少女情怀。 「月月,你喜欢端木绎吗?」当两人梳洗完毕,躺好的时候,宣陌突然问宣月。 宣月愣了愣,沉默了许久,声音有些低沉有些落寞,「我也不知道。」 「我看端木绎很喜欢你呢。」宣陌转过头看着宣月道。 「是吗。」 「是啊。」宣陌点了点头,「其实端木绎的身世很可怜的。」还没说完宣陌便沉默了,似乎在等着宣月问她接下去的故事。 「怎么说?」过了许久宣月才道。 宣陌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宣月骨节分明,白皙纤细的手,缓缓道,「端木绎其实不是端木家的亲生孩子,他的母亲其实是爷爷的妹妹。」 「那他不就大我们一辈?」宣月惊讶道。 「对啊,我们应该要叫他叔叔的。」宣陌道。 「这感觉,好奇怪。」宣月皱了皱眉道。 「反正你和他又没有血缘关係,他也才二十岁,就算辈分比我们大也没关係啊。」宣陌道。 「这让我觉得,好像乱伦。」宣月有点委屈道。 宣陌突然捂嘴笑道,「月月,你一定是喜欢端木绎的,看,你都已经开始在想他辈分比你大,你们在一起像乱伦了。你想的好远哦。」 「宣陌!明明就是你先提起的还敢笑我!」宣月佯怒道。 「好啦好啦,我的错。」宣陌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道,「爷爷今年七十岁了,端木绎的母亲比爷爷小了整整三十二岁,她是爷爷的二娘所生,和爷爷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宣月点了点头示意宣陌继续说。 「当年端木绎的母亲和端木家现任当家端木磊是青梅竹马,宣家和端木家曾经口头上定下娃娃亲。当时两家人都以为他们两个最后一定会在一起,谁都看的出来端木磊从小就很爱护端木绎的母亲,并且深爱着她。但是就在端木绎的母亲十八岁的时候,她遇见了一个人,就是端木绎的亲生父亲。」 宣月继续沉默,手紧了紧,等着宣陌继续诉说这岁月久远的故事。 「他们两人相爱了,但这于礼不合,而且虽然端木绎的母亲和端木磊没有明确的媒妁之言,但毕竟两家曾经口头约定过,宣家觉得对不起了端木家,也觉得这样的女儿很丢脸,当时的家主,也就是我们的太爷爷非常的反对他们两人的亲事,无论端木绎的亲生父亲怎么哀求,他都不同意女儿嫁给他。」 「可是,不管再怎么丢脸女儿的幸福才最重要不是吗?」宣月有点愤怒道。 「是这样没错,但太爷爷反对的最大原因是,端木绎的亲生父亲是胡人。」 「胡人?」 「恩,你没发现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吗?」宣陌笑道。 宣月点了点头。 「风月大陆明文上有五个国家,但其实还有一个国家,叫离国。离国人便是胡人。几百年来,五国和离国都不和,也许是因为文化差异太大吧,汉人和胡人是基本不往来的。虽然互看对方不顺眼,但从来没有互相侵犯过。」 「这很难得。」宣月道。 「是啊,特别是五国竟然都没有谁想夺取离国的土地,离国人也从没有兴起过战争的念头。」 「离国很富裕吗?」 「不。」宣陌摇了摇头,顿了顿才道,「应该说,离国人都能自给自足,虽然不是很强大的国家,但国人基本温饱还是能保证的。」 宣月点了点,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因为端木绎的母亲爱上了胡人,这在当时是让家族蒙羞的事情,也等于扇了端木家重重的一巴掌。端木家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贵族,竟然比不上一个胡人。这让端木磊的父亲非常生气,扬言这样的媳妇不知羞耻,他不要。要不是端木磊苦苦哀求,他们的婚事便会告吹了。」 「但也正因为端木磊苦苦哀求,端木绎的母亲才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吧。」宣月道。 宣陌看了宣月一眼,道,「话这么说也没错,但如果当时端木磊没有保留这段婚姻的话,端木绎的母亲就会被当成不守妇道的女人,会被整个大雍王朝唾弃,甚至在风月大陆也没有立足之地。某个程度上说,是端木磊救了端木绎的母亲。」 宣月沉默着。 「但当时端木绎的母亲也和你是一样的想法,所以她到死都恨着端木磊。」宣陌道。 「然后呢?」 「太爷爷为了让女儿死心,便下了死手,把端木绎的亲生父亲抓住,活活打死了,就在端木绎的母亲面前。」宣陌说着,突然流出了泪水。 宣月紧抓着宣陌的手,听着她断断续续地说,「端木绎的母亲从此便疯了,每天每天都唱着同一首歌,据说那是胡人在表白爱意的时候唱给心上人听的歌曲。太爷爷没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不仅葬送了一条人命,还失去了一个正常的女儿。他很后悔,但又很生气女儿如此地,说是不知廉耻吧。就在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端木磊来到宣家,告诉太爷爷,他不在乎端木绎的母亲有什么样的过去,他爱她,他要娶她。但其实,在这之前,端木磊已经有了正妻了。而端木磊的父亲拗不过端木磊的决心,答应让他娶端木绎的母亲,但一辈子只能做妾,永不得扶正。即使这样,太爷爷仍然决定将端木绎的母亲许配给端木磊。」 「她已经疯了,嫁给他又有什么意义?心爱的人也已经死了,怎么独活?」宣月似是喃喃自语道。 宣陌转过身抱住宣月,埋头在她的肩头,闷闷地说,「就在他们婚后两个月,端木绎的母亲有了身孕。端木磊很开心,以为那是他的孩子,对她呵护备至,但她仍然是疯疯癲癲,没日没夜的唱着那首歌,偶尔清醒的时候也是独自看着窗外,眼神呆滞,没看过端木磊一眼,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就在端木绎生出来的时候,端木磊接过孩子,便看到了他那双蓝色的眼睛。」 「然后他便拋弃了端木绎的母亲吗?」宣月问。 宣陌摇了摇头,「端木绎的母亲因为难產去世了,在去世的时候她对端木磊说,‘我恨你,要不是你,我就能和他在一起。如果你爱我,就帮我把这孩子抚养成人’说完便嚥下了最后一口气。留下端木磊抱着那孩子,坐在她的床边。」 「他有做到吗?」 「其实我很佩服端木爷爷,之后他排除万难,不惜和父亲吵架,也要让端木绎入祖宗碟片,从此成为了端木家的三少爷。并取名端木绎。他从小便将端木绎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但因为端木绎那无法遮掩的蓝眸,端木绎自小就受到了不少的委屈和凌辱。端木爷爷也束手无策,毕竟这么多张口,总不能把说间话的人都杀了。而那些小孩也从来不跟端木绎玩,更没有女孩子肯嫁给他,毕竟他拥有一半胡人的血统。虽然他长得真的不难看。」 「没了?」宣月等着宣陌说完这故事,许久都没有下文,便问道。 而这时,宣陌已经含着泪水跌入梦乡。 宣月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起身,帮她盖好被子,披上外衣就走到院子。 她看着院中的荷花池,在夜里看不真切,雾濛濛的,就像她此时的心情一样。 她叹了口气,端木绎,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试着在一起 很多爱情总是从心疼、同情开始的。 就像宣月现在的状态,听完端木绎的故事,她为他母亲凄美的爱情哀悼,也为无辜的他悲惨的童年感到不捨。 大人总是这样,顶着这是为你好的名义,做着儿女所不喜欢的事情。很少有人能真正去瞭解,究竟自己的孩子想要的是什么,特别是在古代,在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风气之下,婚姻总是无法自主。 女人情不自禁的爱上另一个人就是不守妇道。那男人的三妻四妾不也是情不自禁吗? 命运这样的不公,这样的玩笑。 「月月,你是在想我吗?」身后突然传来了端木绎那一贯开朗的声音。 宣月猛的转过头,看着十天未见的那个人。 突然就想起一句话,我讨厌你很长时间忽略我,却又在某一天突然和我说话,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端木绎看着宣月有些恼怒的目光,他知道,他这一局赌对了。天知道这十天他有多想她,多想见她,多想抱她,多想和她说话。但他不能,他得让她想清楚端木绎这个人在宣月的心里究竟占了什么位置。一见钟情的爱情总是无法长久的,端木绎不希望他和她只是这样一见钟情的爱情。 宣月看着端木绎,原本压抑着的情绪不断的在眼眸中闪烁。她不喜欢这样,和她告白之后,扰的她不得安寧之后,又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却又听到了那样的故事,开始心疼之后,他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到底要她怎么做?要她怎么相信这样短暂的相处后產生的爱情?如果不能长久,如果受伤了,她该怎么办?她没有把握能癒合这样的情感创伤,她怕这次奋不顾身的爱了之后,从此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了。 端木绎看着宣月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地消失,突然害怕她再次把自己的心门关上,他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宣月,那样的紧。 宣月垂着双手任由端木绎抱着,不推开,也不回应。她在抉择,就像站在陌生的十字路口,她不知道是往左好还是往右好,不知道哪个方向才能通向幸福。 端木绎手轻抚着宣月柔顺的头发,喃喃道,「月月,我很想你。」 宣月震了震,眼中的挣扎端木绎看不到,但身体的一点排斥,端木绎却感觉的一清二楚,他只能更紧的抱住她,仿佛抱住她的同时能握紧她的心。 宣月突然轻轻地推开端木绎,抬头看着她,眼中已经平静如水,端木绎有些绝望,难道她还是不接受自己吗?十天的时间还不够她想清楚对自己的感情吗?还是她已经想清楚了?结果却不是自己想要的。 宣月缓缓抬起手,伸向端木绎,触碰他的脸颊,安抚地、温柔地。端木绎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已经呆愣的不知接下去他该做什么才好。 宣月开口道,声音有些低哑,像是许久都没有说话,「痛苦吗?」 端木绎怔了怔,疑惑地看着她。 「你的小时候,痛苦吗?」宣月又问。 端木绎眼眯了眯,伸手握住宣月停在他脸颊边的手,再一次缓缓将她拉进怀里,「很痛苦很痛苦很痛苦。」 宣月迟疑地将手放在他背上,回搂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呆在他的怀里。 「呆在我身边,让我以后都不再痛苦,好不好?」端木绎低声问道,声线很低很低,语气很脆弱很脆弱。 宣月又心疼了,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好。」 端木绎更紧地抱住她,感动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两臂将她箍在自己的怀里,越来越紧,好像这样就能和她融为一体。 「痛......」宣月轻声道。 「对不起。」端木绎松开了手,低头看着她。 宣月摇了摇头,微笑道,「我们,就试着谈一场恋爱吧。」 「恋爱?」 「恩......就是交往。」 「交往?」 「恩......就是以恋人的模式相处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 「恩......就三个月吧。」 「三个月?」 「恩......如果三个月后你发现你其实没那么爱我,或者我发现我其实不爱你,我们就分手。」 「分手?」 「恩......」 端木绎眼中泛着危险的光芒,「你是说,如果三个月后你不爱我我们就要分开?」 宣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或者是你发现你不爱我了。」 「不可能。」端木绎快速地回答道。 「是不可能不爱我,还是不可能分开?」 「都不可能。」 「难讲。」宣月撇了撇嘴道。 「不信?」端木绎邪笑着挑眉道。 「不信。」宣月点了点头迅速地道。 「那就试试看。」 「试就试。」宣月有点赌气地道。 「那我们打个赌,如果三个月后我们没分开你就嫁给我。」端木绎道。 「你想得美,想用三个月换我一辈子?」宣月挑眉道。 「不然要怎样你才嫁给我。」端木绎无奈地问道。 宣月想了想,歪头道,「这样吧,如果三个月后我们没分开,我们就再尝试两年。反正今年我才十六岁。如果我们都能撑过两年,我就嫁给你。在我十八岁生辰那天嫁给你。」 「好。一言为定。」端木绎坚定地道。 「一言为定。」宣月轻声道。 「击掌为誓。」 宣月抬起修长的手,映衬着端木绎那宽厚结实的手掌,两隻手轻触,响起了清脆的掌声。 宣月垫脚抬头迅速轻吻了端木绎的脸颊,然后低头,「很晚了,我去睡了。」说完就想离开。 端木绎在最初的惊讶之后,随即绽开了他这辈子最舒心的笑容,「这样不够,要这样。」 他拉住她,低下头...... 天空中骤然闪过一颗流星,两颗、三颗。 像是祝福,像是为这段爱情划下完美的开头。 玉璽失窃 书房内,宣叶和宣啟两人正在商量着宣家接下来的发展概况,却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爷爷!」宣影急急忙忙地推开书房门叫道。 宣叶皱了皱眉,「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哪有一点当家人的风范!成何体统!」 宣影在书房中央站定,面对着宣叶和宣啟,平復了下自己的心跳,「爷爷,爹,是孩儿莽撞了。」 「什么事?」宣啟走到宣影面前问道。 「那东西,不见了!」宣影道。 宣叶猛地起身,那力道将他身后的红木座椅硬生生地移后退,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但厚重的声响。 「说清楚,什么东西不见了!」宣啟问道,那嗓音竟带着丝丝的颤抖。 「玉璽!玉璽不见了!」宣影又着急起来,连忙回话。 宣叶和宣啟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他们看到了自己的惊恐和不安。 「好好说,怎么会不见了!」宣啟将宣影慌张的身形稳住,轻拍他的肩膀,安抚地道。 「早上我照例去查看密室,发现密室口的花瓶有个掌印,我心想不好,连忙开门进去,却看到密室里头乱七八糟的,像是被洗劫过一样,而装那东西的盒子也被丢在地上,里头的东西已经没有了。我想会不会掉到哪里去了,在密室里头仔细找了找,连桌脚,墙壁缝隙都看了,就是没有。之后就急急忙忙跑来了。」宣影连声道。 「怎么会这样!快,快带我过去看看!」宣叶和宣啟步履沉重地跟着宣影走到密室,刚才宣影衝衝忙忙地冲到书房,密室的门没有及时关上,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有些人面露惊讶地看着那入口,似乎根本不知道原来宣家有这么一个地方。 宣啟紧皱眉头看着宣正一家人和那些奴僕,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宣月和魏天和的踪影,眉头皱得更紧了。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不用干活的吗!」宣叶一阵怒斥,奴僕面露惊慌一哄而散。只留下宣正一家和宣叶三人。 「爹。」宣正和他的夫人端木敏唤了声。 「爷爷。」女儿宣椏宣若则福了福身。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宣叶厉声问道。 「爹,我听到影儿急急忙忙地脚步声和奴僕们交头接耳的谈话声,心想怕是发生了什么事,便前来看看。」宣正恭敬地道,低垂着头,让宣叶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回院子吧。」宣叶挥了挥手,就要打发他们走,自己则走向那密室。但宣正却唤了声,止住他的步伐。 「爹」 「还有什么事?」宣叶皱眉回身不耐烦地问道。 「请爹告诉孩儿发生了什么事吧,孩儿也是宣家的一员,应该有权利知道的。」 宣啟意外地挑眉,似乎这是第一次,宣正主动要求知道宣家的事情。虽然知道他一直很不服长房,但从来没有这样公然地向宣叶要求过什么。这次......宣啟看了眼宣叶,心生不安。 宣叶深深地看着宣正,但他还是低着头恭敬地面向自己,他仍旧无法得知宣正的表情,宣叶微叹口气,「罢了,都跟我进来吧。」 这时身后传来了细微地脚步声,却是宣陌扶着汪雨菲走向他们。 宣啟和宣影连忙上前,宣啟扶住汪雨菲,柔声责备道,「有了身子怎么还到处乱跑。」 汪雨菲微笑着道,「刚才听到奴僕在说什么密室,又听到这里的吵杂声,就让陌儿带我过来看看,没发生什么事吧?」 宣啟正要开口,宣叶却道,「都别说了,一起进来吧。」 一行几人走进密室,果然如同宣影所说,整个密室乱七八糟,面目全非,全然不像之前那般井然有序,真的就像被盗贼洗劫一空似的,那些名贵的字画刀剑散落一地,摆放物品的柜子也倒在地上,有的陶瓷品已然碎裂,碎片也飞散在四周。 而那东西,的确已经不翼而飞。 宣叶紧握拳头,拼命忍住自己的怒气。 「影儿!我是怎么交代你的!」宣啟呵斥道。 宣影愣了愣,也面带惭愧,「爷爷,爹,孩儿知错了。」说完便猛然跪倒,膝盖下方正好一片陶瓷渣,生生地插进他的大腿,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影儿!」汪雨菲心疼地唤了声,伸出手想拉他起来,但看到公公和夫婿一脸严肃,只能压下心疼,别过头不忍看宣影。 「你说,昨晚你人在哪里,钥匙给谁看过保管过?或者带谁来过密室?」宣啟问道。 「昨晚......」宣影有些迟疑。 「说!」宣啟喝道。 「昨晚我和魏天和在他的院子里头喝酒。」宣影闭眼道。 「醉了?」宣啟问道。 宣影无声地点了点头,又道,「昨天下午我和陌儿、月月、魏天和一起来过密室,因为爷爷您上次说过,他们已经是长房的一员,应该知道这......这件事。」宣影险些将这秘密脱口而出。 「爷爷!不用再问影哥哥了,肯定是那魏天和和宣月偷得!」宣椏突然出声道。 「椏儿!你又在胡说些什么,为什么总要处处针对月月和魏天和!」宣陌气不过她这样污蔑宣月和魏天和,出言反驳道。因为宣陌是长房的孩子,虽然比宣椏的姐姐宣若小一岁,但地位上她是嫡女,就算开口的是宣若她仍然有训斥的权利,何况只是二房的次女。 「我哪有胡说,陌姐姐,你自己看嘛!宣月和魏天和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我看啊,现在应该快点派奴才们去看看他们还在不在宣家,搞不好偷了东西就跑了!」宣椏道。 「你!」宣陌气得直发抖,还想辩驳什么,却被宣叶打断。 「陌儿,别说了。」 「爷爷......」宣陌道。 宣叶竖起一隻手掌,转头看向宣啟,「去把和儿和月月找来。」 宣啟不发一言出了门走向那两人的院子,先到魏天和的院中,空无一人,他心中咯噔一声,疾步走进房中,便看到魏天和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他舒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走上前去想叫醒魏天和。但却怎么也叫不醒,无奈之下,他只好拿着帕子到院子里沾湿,冷冰冰的帕子就直接丢在了魏天和脸上。 魏天和一个激灵,咸鱼翻身般地惊醒,直接坐了起来,张开迷迷糊糊地眼睛,疑惑地看着宣啟。 「啟......叔叔?」 「还叫叔叔!睡糊涂了?我已经是你爹了。」宣啟好笑地道。 「哦。爹。什么事?」魏天和揉了揉眼睛,身子又软了下去,想再躺倒在床上。 宣啟连忙拉住他的手臂,在他耳边说,「玉璽不见了,有人怀疑是你跟宣月偷得。」 「什么?」魏天和瞬间清醒了,张大眼睛看着宣啟,「哪个白痴说的?也不看看我们是谁,会干这样的事情吗?」 「所以现在需要你快点起来去看看状况。你准备准备,知道密室在哪里吧?弄好快点过去,我去找月月。」 魏天和点了点头,赶紧起身洗漱,穿衣穿鞋。 宣啟走向宣月的屋子,这次没那么好运了,宣月根本就不在屋子里。所幸她的东西都还在,没有潜逃的跡象。他抚了抚额,这孩子,在这节骨眼跑到哪里去了? 当宣啟和魏天和赶到密室时,宣陌和宣椏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宣椏咄咄逼人,宣陌口齿伶俐,仔细看去,这场争吵仍是宣陌略高一筹。 宣若看到宣啟和魏天和从远处走向这里的身影,又看了看宣叶,便走上前拉住宣椏,福了福身,第一次开口道,「陌妹妹别生气,是椏儿没大没小,请你别跟她计较。」 「姐!你怎么帮外人说话!」宣椏回头不服气地道。 「什么外人!都是一家人还什么外人,椏儿不能没规矩。」宣若柔声轻斥道。声音低柔,让人不忍心生她的气。 「姐!」宣椏还想说些什么。 「好了!都别吵了,啟儿,月月呢?」宣叶看着已经走到他身边的宣啟,问道。 「不在院中。」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宣叶心中一阵惶恐,他不会怀疑宣月偷了玉璽,只是怕,这样一来宣月就更脱不了嫌疑。这一局,怕是长房输了。他低头沉吟一番,不意外地听到了宣椏的冷哼。 「看吧,我就说,肯定是宣月这贱丫头偷了东西,做贼心虚带着东西逃走了!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爷爷您看,这不就是报应,引狼入室了。」宣椏哼哼唧唧地说着风凉话。 啪的一声,伴随而来地是宣椏捂着脸大叫,「宣陌!你敢打我!」 宣陌用手帕轻擦了擦自己的手,柔声道,「打你怎么了?我身为长房的嫡女,还教训不了二房的妹妹吗?」 宣若皱了皱眉,「是椏儿不对,陌妹妹就别跟椏儿一般见识了,椏儿,你少说几句。」 「姐!宣陌打我!是她先动手的!凭什么我们要低声下气。」宣椏甩开宣若拉着自己的手叫道。 「你们吵够了没有!一家人这样成何体统!」宣啟恼怒地道,虽然宣椏的话不中听,但宣陌沉不住气当着大家的面打人的确不对,便又对宣陌说,「陌儿,跟椏儿道歉。」 「爹,宣椏侮辱了我的妹妹,宣月是长房的人,侮辱宣月是贱丫头,就等于说我们长房的人都是贱人了?二房这样侮辱长房又成何体统?她这分明就不把您和娘放在眼里,再严重一点,宣月是爷爷亲自带回来的孙女儿,她说引狼入室,那就是在说爷爷的不是了?二房的次女这样不知礼数,我生为姐姐难道不该管教管教她吗?」宣陌连声说完后,便跪了下来,「爷爷,今天陌儿若是说错了一句话,陌儿甘愿受罚。」 魏天和在一旁听着,简直就要拍手叫好了,那宣椏趁着宣月不在说这样的话,实在让人生气,摆明的就是欺软怕硬,说不过宣月便趁人家不在大肆侮辱。想不到宣陌表面柔柔弱弱的,骨子里却这般刚强。 「起来吧。一家人不要闹成这样。月月是不是偷儿,这还有待调查,啟儿,派人去把月月找回来吧。都散了吧,等月月回来,再行定夺。」宣叶开口道,几句话便将小事化了,摆明的偏袒宣陌,这让宣正听了眯起了眼,但仍然低垂着头,自始自终,不发一言。 宣叶带头走出密室,宣啟和汪雨菲跟在身后,魏天和和宣陌则扶起宣影跟着他们,走向长房的院子。留下身后的二房一家人。 而长房的眾人并没有看到,有一个人,嘴角那无法掩饰的笑容。 初见 再说宣月,她一大早就起来了,想想那几本书也借来快半个月了,虽然那天没跟那诡异的公子说好什么时候要还,但既然都已经看完了,今天又有时间,还是赶快还了好了。 虽然那地方真的很恐怖,很阴森,但别人的东西,不还自己又不安。本来已经想好叫魏天和陪自己去的,怎么知道他昨天和宣影喝了太多酒,怎么叫都叫不醒,没办法,只好自己出马了。 再恐怖,书总是要还的。 宣月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部古惑仔的港剧,里头有这么一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宣月捂嘴偷笑,怎么就突然想起现代的事情了,最近因为感情和亲情的事情,弄得自己心烦意乱,但她今天很开心,因为总算不用再纠结了,既然已经答应端木绎要好好和他谈一场恋爱,那么之前困扰自己的离开不离开的问题就再也不是问题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为了那些还没出现的问题神伤,实在是不太明智。 宣月重重的点了点头,算是为自己打气。点完头后,又笑自己的神经质,好像来到古代之后,宣月变得一点都不瀟洒镇定了。 当然,宣月不是神,她不可能未卜先知,能知道在自己出门之后宣家会发生这样的一件大事,而阴差阳错的,自己反而成了小偷。现在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仍然保持着愉快的心情踏出宣府。 当她停在那书坊的门口时,正好是事情发生的时候。 当然,她还是不知道的。 很意外的,才几天没来到这里,书坊的格局竟然都变了,不再像之前那样阴森,墙壁似乎重新粉刷过,一点都看不出之前曾经那样破旧。 书坊大门外有一大片的院子,有点像四合院那样,从院子到大门铺了一条长长的木板桥,桥的左边是新挖的池塘,右边则种满了向日葵。 向日葵啊!宣月跳下桥扑进向日葵花海!天知道她有多爱向日葵!那样朝气蓬勃的植物,永远想着太阳,拼命地向上生长。如果每个人都能学习向日葵的精神就好了,永远乐观向上,似乎什么狂风暴雨都压不折它的根茎。 她记得,向日葵最广泛种植的品种是「阳光明亮」,它有着金黄色的花朵,褐黄色的芯和硬实的杆。而其它无花粉品种包括「月光明亮」柠檬黄的花瓣和黑褐色的蕊;「阳光光束」金黄色的花,绿色的蕊;「充满阳光的柠檬」亮黄色的花,黑色的蕊;「充满阳光的柳丁」金黄色的花,黑色的蕊。 这些名字都好好听,每当她看到向日葵,再烦闷的心情都能够转好,而她最初爱上向日葵的原因,是它那凄美的故事,动人的花语。 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向日葵有好多个传说,就她知道的就有三个,而她印象最深刻,也最喜欢的故事正是向日葵花语的由来。 克丽泰是一位水泽仙女。 一天,她在树林里遇见了正在狩猎的太阳神阿波罗,她深深为这位俊美的神所着迷,疯狂地爱上了他。可是,阿波罗连正眼也不瞧她一下就走了。克丽泰热切地盼望有一天阿波罗能对她说说话,但她却再也没有遇见过他。 于是她只能每天注视着天空,看着阿波罗驾着金碧辉煌的日车划过天空。 每天每天,她就这样呆坐着,头发散乱,面容憔悴。一到日出,她便望向太阳。后来,眾神怜悯她,把她变成一大朵金黄色的向日葵。她的脸儿变成了花盘,永远向着太阳,每日追随他,向他诉说她永远不变的恋情。 从前宣月总认为这样默默的爱是最最磨人,也最最不值得的。既然那个人不爱你,连看都不看你一眼,你又何苦将自己宝贵的青春都埋葬在他身上呢。他不在乎便不会心疼,何必。 但自从遇到了端木绎,她尝到了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她终于明白,爱一个人那人却不爱你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她曾想过,如果端木绎不来招惹自己,如果他们就此错过,她会不会觉得遗憾。虽然如果那晚他们不相遇,她不认识这么一个人的话,这些感情这个想法就都不会存在在她的脑海中,这就像一个回圈,没有相遇就不会去想如果没有相遇会不会遗憾,因为从来没有相遇过,那那人的一切都不可能会出现在你的心里。 这真是好绕口好复杂的东西。 所幸,他们相遇,并且相知相许。 宣月玩够了,摸够了,索性就不上那桥了,正好有一条小径能从花海通向房中,她抱着书,缓慢地走着,如果不是身着男装,那这样翩翩佳人的身影一定能够迷倒一大片的男子。 一进门,她凭着记忆走到当初找到这几本书的地方,把它们都各归其位之后,站在原地想了想,决定还是再借几本书回去看。 她修长的手指轻划过一本本的书籍,深吸一口气,在现代已经体会不到这样呆在书海中的愜意,现代都是印刷书,那些味道完全比不上纯正的墨香。而古代的印刷术不发达,这些书大部分都是前人一笔一笔写下来的,浓浓的书香蔓延在她的鼻翼,让爱书成痴的她神清气爽。 她走过一个又一个的书架,手指划过一本又一本的书,似乎恋上了这种游戏,嘴角始终带着恬淡的笑。 慢慢地,她走到了最后一个书柜,那书柜旁有一张书桌,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她好奇地走过去,桌上摆着一张洁白的宣纸,而砚台中的墨竟然已经磨好了,毛笔就放在砚台边的笔架上。 她拿起笔,沾了沾墨水,一下笔,那饱满的墨汁就在洁净的宣纸上留下了清淡的痕跡。 她歪头想了想,写了一首水调歌头。 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嬋娟。」完美地烙印在宣纸上时,她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猛的抬头,远处正走来一身材修长,举手投足充满贵气的男子。他背光,面庞看不真切,宣月有些紧张,这又是什么人?她确信不是之前她在这里见过的那个少年。 他慢慢地走进,终于站定在宣月面前,意外的他的右半边脸带着面具,左半边脸倒是平滑如玉,让人好奇他面具拿下来是什么样子。深邃的黑眸紧紧地盯着宣月,宣月定定地看着他,似乎神智被吸进他的眼眸中。 过了好半响,宣月突然回过神,皱了皱眉头,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毛笔和被自己左手压着的宣纸,又抬头抱歉地对那男子笑了笑,「这些东西是你的吗?」 那男子冷淡地点了点头,看了看她写的诗句,一丝惊讶在他眼中闪过。 「对不起,看到毛笔就忍不住写了几个字。」宣月放下手中的笔歉然道。 那男子久久不说话,宣月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听见他说,「字写得很好。」 宣月怔了怔,随即笑了笑,「谢谢。」 那男子也眼带笑意,「词也很好。」 「谢谢。」 「这里。」那男子突然手指点在宣纸上,宣月顺着他的手看去,正看到那个娟字,「这边没勾好。」 宣月知道他说的是娟字最后的冂没写好,她笑了笑,「我下次注意。」 那男子点了点头,「你是来还书的吗?」 宣月怔了怔,「怎么不问我是不是来借书的?」 那男子愣了愣,突然勾起嘴角,「不知道,直觉。」 宣月撇了撇嘴,真不负责任的答案,「你的直觉还真准哦。」 那人笑了笑,「认识一下?」 宣月果断地伸出手,「我叫宣月,请多多指教。」 那男人也伸出了手,握住了宣月骨节分明地纤纤玉指,宣月的手不算娇小,但包裹在他手里,却显得稚嫩,就像是爸爸牵着女儿。 宣月看了看他们相交的手,忍不住笑了笑。 那人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但也满眼笑意,「夏侯于,请多指教。」 诬陷 当魏天和找到宣月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他走遍了大街小巷,才想起来宣月可能去了之前的书坊,急急忙忙跑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宣月和夏侯于走出书坊的院子。 他气喘吁吁的站定在宣月面前,双手撑着膝盖,不住地喘气。 宣月好奇地看着他,「魏天和,你怎么了?跑的这么急做什么?」 魏天和瞪了宣月一眼,站直身体道,「你早不还书晚不还书,偏偏挑今天,宣家出大事了!」 宣月皱了皱眉头道,「怎么了?」 魏天和看了夏侯于一眼,脸色沉重,「边走边说。」说着就往宣家的方向走去。 宣月跟夏侯于打了声招呼,急忙跟了上去。 夏侯于一脸沉思,看着他们两个人远去的背影,隐约能听到魏天和在说些什么,但不是很清楚,他招了招手,连戈便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跟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儘快回报。」 「是。」连戈说完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魏天和一路上都在跟宣月解释今天的状况,听得宣月脸色是越来越阴沉,从头到尾,一声都不吭。 「你有没有在听啊?」魏天和停下来看着宣月道。 宣月却自顾自地往前走,魏天和跟上去,背着手,歪着头看向宣月的脸,才发现她面无表情,但眼神中的阴寒却让他吓了一大跳。 看过宣月不说话的时候,很文静,很有气质,也看过她恼怒的时候,揶揄人的时候,却从来没见过宣月如此的安静,让人可怕的沉默。 他看着宣月有规律的步伐,左前右后,虽然表面和平时无异,但细看总觉得每一步都踏得好用力,魏天和心想,宣月这次一定生气了,而且,后果很严重。 已经到了晚膳时间,但宣家没人有胃口,厨房的人在主人没有吩咐的情况也不赶自作主张送饭菜到主厅,而奴僕们,知情的不知情的均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怒极了的主人们会拿他们这些下人出气,虽然宣家是很有教养的家族,但难免有些子孙有些怪癖好,总爱以虐待下人为乐。 宣月和魏天和赶到宣家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一路上僕人们见到他们,都不敢打招呼,一个个头低低的,几个大胆的抬起头看着他们,眼神却也透出几分怀疑和鄙夷。走到大厅时,所有人都在,宣叶坐在主位,宣啟和宣正各坐在他的左右下首,汪雨菲、宣影、宣陌坐在宣啟的旁边,端木敏、宣若、宣椏则坐在宣正的旁边。一个个都盯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而大厅中,竟然没有多馀的位置,宣月和魏天和只好站在大厅中间。 「月月,你今天去了哪里?」宣叶开口问道。 「爷爷,不用问了,肯定是将偷来的东西拿去卖了。」宣椏插嘴道。 「宣椏,这里还没你说话的份。」宣陌看着宣椏开口道。 「你!」宣椏气呼呼地指着宣陌,两手突地放在椅子的把手上,似乎准备下一秒就要站起来冲到宣陌面前。 「通通住嘴,我在问月月,没你们的事。」宣叶呵斥道。 宣陌转过头去,温柔地看着宣月,像是给她鼓励。而宣椏则重重的哼了一声,靠着椅背,两手环胸。 「去了书坊。」宣月冷静地回答道。 「几时出门的?」宣叶继续问道。 宣月仍然语气清冷,「未时。」 「影儿,东西不见时是什么时辰?」宣啟看着宣影问道。 「回爷爷,也是未时。」宣影回答道。 宣椏想说些什么,刚要开口,宣若却左手按在宣椏放在椅子把手上的右手,对着她摇了摇头。宣椏只好作罢,只是看好戏似的看着宣月,想看她怎么应付现在的状况。 「你昨晚是什么时辰去检查那东西的?」宣叶继续问宣影。 「亥时。」 「也就是说在昨晚亥时到今天未时期间,呆在家里的人都有嫌疑了?」宣啟抚了抚额道。 魏天和皱了皱眉,「这样范围也太大了。不说我们几个,家里奴僕侍婢这么多,谁都可能。」 「不对,知道密室的也就几个人,范围可以缩小了。」宣陌道。 「那我们肯定可以排除嫌疑啦,我们家可是今天才知道有这什么劳什子密室的。」宣椏看着自己新涂的指甲,漫不经心地道。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之前偷听过我们说话,在同一个屋簷下,有心要知道密室的秘密并不是什么难事。」宣陌哼的一声反驳道。 「你什么意思?」宣椏大叫道。 「字面上的意思,听不懂么?」宣陌道。 「好了好了,都自己人不要窝里反。」宣若柔声道。 「就是,现在应该问问最有嫌疑的那个人吧。」宣椏不怀好意地看着宣月。 「月月你怎么说?」宣叶看着宣月问道。 「我没做,就这样。」宣月依旧冷清地答道。 「哼,小偷当然不会自己承认有偷东西啦。」宣椏道。 「也是。那么我问你,昨晚亥时到今天未时,你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宣月突然问宣椏。 「你这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我吗?」宣椏满脸怒气地看着宣月。 「你都可以怀疑我为什么我不能怀疑你。」宣月冷淡地看着宣椏,嘴角还掛了丝浅笑,但那笑容却没有半丝温度。 「你凭什么怀疑我?」宣椏猛地站起身来道。 「就凭爹刚才说的话,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宣月看着只到她肩膀的宣椏道。 「你意思是说爷爷和大伯也有嫌疑了?」宣椏双手环胸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宣月頷首道。 「爷爷!大伯!你们听见了!这死丫头在怀疑你们!」宣椏右手指着宣月,对宣叶和宣啟说道。 「她说得不无道理,在座的人的确都有嫌疑,包括我,也包括爹。」宣啟微笑道。 宣椏怒气冲冲地放下了手,气呼呼地坐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厅里一阵沉默,宣叶这个大家长没说话,谁也不敢多说什么,而宣叶最疼的孙女宣月如今成了最有嫌疑的人,她不说些什么,更没有人敢说什么了。 「今天就先讨论到这里吧,明天一大早我和啟儿亲自带人去搜查你们的院子和那些下人的院子,现在都散了吧。」宣叶无力地挥了挥手。 宣正第一个站起来,带着端木敏和两个女儿走出大厅,而宣月和魏天和仍然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宣椏走过宣月身边的时候,故意撞了她一下,重重地哼了一声,便走了出去,宣若最后一个离开,留给宣月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但宣月毫不在意,仍然如磐石般屹立在那里,背脊挺直,两眼正视着前方,似乎在看着宣叶,但又像是毫无焦距。 宣月有宣月的骄傲,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她,也没关係,她没做就是没做,做了就一定会承认。这就是她。 何况,她突然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她相信,现在还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相信她的。 而那个幕后主使者,她终会揪出来的。 相信 宣叶状似恼怒地看着宣月,「被人怀疑了还能笑的出来!」 宣月的嘴角上扬的幅度更大了,今晚的第一次,她笑出声,缓缓地走到主位,搂住宣叶的一隻胳膊,「这不是还有爷爷在嘛。」 「你啊。」宣叶宠溺无奈地用手指点了点宣月的额头。 「更何况,爹、娘、哥哥姐姐弟弟,都是相信我的啊。这就够了。」宣月狡黠地笑道。 「你又知道我们相信你?」宣陌突然严肃道。 「不相信我你们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了。」宣月也正色道。 两姐妹相视而笑。 「站了这么久,脚酸了吧?」汪雨菲突然心疼道。 宣月撒娇地猛点头,宣陌好笑地上前拉住宣月,让她和自己一起分享座椅,两个娇小的人儿挤在一张红木椅子上,好不滑稽。 「话说回来,爹,您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才好?」宣啟问道。 「爷爷,爹,月月,这事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没看好密室,东西也不会被人偷走了,还连累月月被诬陷。」宣影坐在一旁,抚着自己受伤的脚,自责道。 「哥,别这么说,这不怪你。」宣月听了宣影的话,急忙回过头去看他,却发现他的裤脚隐有血跡,她猛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你的脚怎么了?怎么有血呢!」 汪雨菲一听也急忙站起来,「坏了,怕是伤口又裂开了,陌儿,快派人去请大夫。」 宣陌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满脸的心疼,自己哥哥脚上这么大的伤口,自己这个做妹妹的恨不得帮他承受这种疼痛。 「娘、陌儿、月月,你们别着急,就是个小伤口,养几天就好了。」宣影站起来安抚着她们。 「哎,别站起来,快坐下快坐下。」汪雨菲心疼地把手按在宣影肩膀上,轻压了压,让他坐下。 「哥!你就别动了,这一动血流的更快了!」宣月拿着手中的手帕,按在伤口上想止血。 宣影还想说什么,宣叶却先开口了。 「好了好了,影儿,你就别动了,省的你娘和妹妹再担心,这事儿不怪你,分明是有心人的阴谋,防不胜防。你就别自责的,今天下午我也是气糊涂了,更何况还有正儿他们在,我得做个表态,毕竟密室的看管一向是由你负责的。」 宣影惊讶地抬头看着宣叶,过去,宣叶很少向晚辈们解释自己的做法,一向都是不安慰不解释的,但今天,宣叶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让宣影又惊奇又感动。 他又看了看宣啟,发现自家爹爹的脸上也满是安慰,宣影觉得腿上这伤,值了! 「哥!这到底是怎么伤的?怎么伤口这么大。」宣月压着伤口,皱眉问道。 「他啊,就傻傻的直挺挺跪在地上,密室的地板上有花瓶的碎片,就扎进他大腿了。还好没扎到动脉。」魏天和也走到宣影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宣月解释道。 「何为动脉?」宣啟好奇的问。 「额。」魏天和和宣月对视一眼,宣月为难地开口道,「这是我们家乡的一个说法,不好解释,等我想好怎么说了再告诉爹您吧?」 「啟儿,你还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吗,总是语出惊人,每次问他们又说不好解释,听得我糊里糊涂的。」宣叶抚了抚下巴的山羊鬍鬚笑道。 宣啟笑着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不好解释那就甭说了。」 宣月轻呼了口气,瞪了魏天和一眼,魏天和只好傻笑地摸了摸头发,那动作惹的宣叶和宣啟又是一笑,就连刚才就心疼的不得了的汪雨菲也柔声笑开了。气氛倒是活络了点。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这时候宣陌带着一个中年大夫走进大厅。 那大夫一进来就先向宣叶和宣啟行了个礼,然后便看向宣影,径直向他走去。 宣叶和宣啟对视一眼,宣啟开口问道,「张大夫不在医馆吗?你是?」 那大夫停下脚步,对着宣啟拱了拱手道,「张大夫出诊去了,医馆便派小的来给大少爷治病。」 「原来是这样,那请问先生贵姓大名?」宣啟又问道。 「免贵姓王,名唤章,字之焕。」王章恭敬地回答道。 「您的字是盛唐时期那位着名诗人王之涣的之涣二字吗?」宣陌好奇地歪着头问道。 「回大小姐的话,小的的字是火字旁的焕。」王章回答道。 「那倒可惜了。」宣陌喟叹道。 「陌儿,怎么说话的,这么失礼,怎么可以说大夫的名字可惜?取名乃是人家父母苦心选的,你这么说太没规矩了。」宣啟轻斥道。 宣陌咬了咬唇,低下头,向王章福了福身,歉然道,「请大夫见谅。」 王章忙回礼道,「小姐严重了,其实家父一开始给小的取字时也是想起涣这个字,目的是想让小的将来成为一个文人,能考取功名,成为国家栋樑。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小的从小便对医学感兴趣,为了不埋没王诗人的大才,才将小的的字改成之焕。」 「原来是这样,你的父亲也是位雅人啊。」宣叶点头微笑道。 「老王爷过奖了。」王章拱了拱手答道。 「王之涣是谁?」宣月在一边丈二摸不着头脑,小声地问魏天和。 魏天和一副不可置信地看着宣月,「王之涣你都不知道是谁?」 「你知道?」宣月斜眼看着魏天和道。 「当然了!小学的时候我们不是常读一首诗,登鸛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就是他写的。」魏天和回答道。 「是吗?」宣月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是啊,我记得,大概是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也有教吧。」魏天和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回忆道。 「我没读小学三四年级,二年级直接跳级五年级了。」宣月坏笑地说。 「真的假的!你神童啊!」魏天和跳脚道。 「废话,骗你你请我吃饭吗?」宣月用那种出现在她眼中无数次的,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魏天和。 在他们说话期间,王章已经替宣影把好脉,包扎好伤口,开好药方了。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呢?」宣陌好奇地开口问道。 「没事没事。」魏天和一愣连忙摆手回答道。 「是吗?是不是故意不让我知道?」宣陌瞇起眼,一脸怀疑的样子,还伸出两隻手摆出张牙舞爪的样子。 「哪里敢啊姐,我只是在问魏天和王之涣之谁,打小不太爱看这方面的书籍。」宣月连忙说道,她可不想领教宣陌的瘙痒功。 听到此处,宣叶宣啟和汪雨菲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月月,家里的藏书阁有许多书,你有空可以拿几本去看看,自己国家的歷史可不能不了解。」宣叶道。 「家里有藏书阁?」宣月惊讶道。 「你不知道?没人和你说过吗?」宣叶学着宣月的动作语气,也惊讶道。 宣月摇摇头,早知道家里有藏书阁就不跑那么远去借书了,还在第一次的时候被那书坊吓了一大跳,不过书坊现在一点都不可怕了,修整的这么温馨,还有她最爱的向日葵,今天还认识了一位新朋友,没早知道家里有藏书阁也不算是件坏事。宣月在心里想,想着不禁微笑了起来。 「又在傻笑了。」宣叶无奈地摇了摇头,微笑道。 这时王章开口道,「宣老王爷、王爷、王妃、各位世子郡主,小的已经开好药方,明日小的再过来替世子把脉,看看伤势。」说完便恭敬地低下头。 「好的,麻烦你了,来人,送王大夫回医馆。」宣叶大手一挥,便有奴僕走进来,带着王章走出大厅。 「哥哥你觉得怎么样?还痛不痛?」宣陌急忙走到宣影身边,轻问道,眼角中含着泪水。 「傻丫头,哥哥觉得好多了,别担心了。」宣影摸了摸宣陌的头,轻声道。 「好了好了,陌儿,扶你娘和哥哥回去休息吧。啟儿、月月、和儿,你们先留下来。」宣叶道。 「是。」汪雨菲、宣陌和宣影行了礼便回了院子,大厅中只剩下宣叶四人。 「今日这事,啟儿,你怎么看?」过了许久,宣叶皱着眉看向宣啟,问道。 推理 有些事,你不去想,不代表它不会发生。有些人你不去惹,不代表他不会来招惹你。 太幸福了,有时候连老天爷也会妒忌,便派些人来整治你。或许换一种说法,是上天给你的一个功课,能不能把它做好,就看你的本事。 如同宣月,儘管她儘量不去招惹二房的人,安分守己地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安之若素的差点就忘了来这个时代的目的。但麻烦还是自己找上门来。被诬陷被冤枉,或者说是被算计。 这些对过去的宣月来说,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宣月的生活中。 昨晚当宣叶问完那句话后,宣啟沉默了许久,才说,「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想,应该是二房。」 宣叶冷了脸,「走,去书房再说。」 说完便带头领着三人走到书房,并且吩咐心腹站在门口守着,等一切打点妥当,送茶的奴僕们都出了书房门,才再开口道,「你觉得宣正有这本事吗?」 宣啟愣了愣,没有回答。 「其实这件事情看起来很简单,算是利用了人的心理,我记得之前看过一句话,犯案手法越简单,越难找出破绽。」宣月开口道。 「怎么说?」魏天和挑眉问道。 「这件事表面上看,是宣影的责任,密室一向是由他看管的,那么东西丢失了他自然要负全责。其次,密室是这么隐秘的一件事,除了长房没有人知晓这个地方,按二房的说法,就只有我和魏天和两个‘外人’知道有密室的存在,刚好发现东西不见的时候,我又不在府内,自然可以把责任推在我身上,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他们策划的,有这样栽赃嫁祸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再说,策划的人一定能想到你们都会相信我,认为我不是小偷,那么矛头就指向了他们,宣家真正有点地位的无非是长房和二房,家族其他支系的人不构成威胁,那么如果兇手不是我,那二房的嫌疑最大。但策划人一定也想到,爷爷和爹都是聪明的人,但聪明的人有时候想问题太过复杂,矛头这么明显地指向二房,你们也许会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另有隐情,是不是其他的什么人指使的,不论是嫁祸给我还是嫁祸给二房,对那个人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么针对这样的逆反心理,二房究竟是不是幕后主使者就难以分辨了。如果真的是二房做的,那么在我们犹豫怀疑的期间,他们完全有可能去毁灭证据,甚至利用那个东西做出些什么不利宣家的事情。」宣月慢条斯理的分析着这看似简单的问题。 魏天和听完后缓缓道,「所以说,如果我们想得简单点,这件事就是二房策划,如果想得复杂点,那么我们就可能会怀疑二房也是被陷害的。」 「没错。」宣月回答道,「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件事,第一,必须儘快找到那东西,落到外人手中的话,被皇帝知道,一定会给宣家带来灭顶之灾,如果皇上够大度,宣家或许可以瞒混过关,但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太好过,最起码,爹的地位一定会受到威胁,还不说如果皇帝利用这个机会执意要给宣家治罪,那宣家也百口莫辩。」 宣啟点了点头,「那么第二件事情就是要儘快找出证据,如果是二房策划的那还好,最怕的就是有第三方势力介入。」 而宣叶从宣月开始分析时,就一直没有说话,脸色平静,静静地听着,不做表态,但嘴角的笑纹表示着主人的心情还算愉快。 这时,敲门声轻轻响起,宣叶的心腹李德轻声走进来,「稟告老王爷,端木家二公子求见。」 宣月心中咯噔一响,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宣叶,却发现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然后听见他说,「让他进来吧。」 宣月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到脸颊有些发烫,似害羞,又似恼怒。再抬起头时,端木绎已经大步走进书房,而李德在他身后悄悄地再次关上书房的门。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宣叶坐在主位上,问向正站在书房中央的端木绎。 「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啊。」端木绎非常自觉地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端起手边的茶水抿了口。 宣月又脸红了,因为端木绎端起的那杯茶水正好是自己方才喝过的。 「你的消息还蛮快的嘛。」宣啟笑道。眼中闪着丝丝的锐利。 「大哥,你别这样看我。」端木绎无奈地苦笑道。 「怎么?心疼了?」宣叶道。 宣啟和魏天和愣了愣,同时转过头看着宣月,而宣月也转过头,不过是看向门口,但他们分明看到宣月那红透了的耳根。 「是啊。」端木绎大方的承认,也看着宣月。一时间,书房中的眾人视线都放在宣月身上,宣月无奈地转过头,恼怒地瞪了端木绎一眼。 端木绎也不生气,反而一脸坏笑地看着宣月。 宣月对着端木绎翻了翻白眼,撇了撇嘴,一声不吭。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孩子就别在老头子我面前眉目传情了。」宣叶笑着说道。 「爷爷!」宣月娇嗔地叫了声。 宣叶和宣啟朗声大笑,宣叶看着端木绎道,「来的时候有人跟着吗?」 端木绎也笑道,「舅父,我办事您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那就好。」宣叶抚了抚下巴的鬍子道。 「舅父,可否告诉我丢失的是什么东西啊?」端木绎一脸好奇地问道。 「想知道?」宣叶挑着眉问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宣月这特有的神情被宣叶学去了七七八八,时不时就摆出这样的表情。 端木绎不住地点头,宣叶却说,「想知道的话问你心上人去!看她愿不愿意告诉你。」 端木绎将同样的目光对着宣月,两眼炯炯有神,颇有不达目的是不懂甘休的精神。 宣月皱眉想了想,端木绎的势力,她是知道一些的,如果让他去查东西的去处,也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宣月抬头看向宣叶,直到他微微点头,她才舒了一口气。 「玉璽。」宣月轻吐出两个字。 「什么?」端木绎突然坐直身体,问道。 「那不见的东西,是玉璽。」宣月回答道。 「玉璽?你说的玉璽,跟我想得玉璽是同一样东西吗?」端木绎不可置信地再问了一次。 「应该是吧。」宣月道。 「那东西怎么会在宣家?」端木绎疑惑道。 「传家宝。」 「如果宣家的东西是真的,那皇帝手中的那个又是什么?」 「不知道。」宣月耸了耸肩道。 端木绎突然靠在椅背上,叹道,「宣家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宣月看着他,挑眉问道,「你确定你要来蹚这趟浑水?」 端木绎正色道,「当然,事无大小,只要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今天是你被诬陷,我这个,恩......你说过的那个词是什么来着?男朋友......对!我这个男朋友当然要帮你了。怎么着也不能让你被别人欺负了。」 宣月虽然一脸平静,但心中却泛着丝丝的甜蜜,魏天和看着宣月的神情,认识她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她其实已经深陷在爱情的狂潮中,不由得皱了皱眉,在心中微叹了口气。 而端木绎却敏锐地感受到了魏天和的担忧,魏天和一瞬间的皱眉没逃出他的法眼,本来就看魏天和不顺眼的他,至此又更加地讨厌魏天和了。 端木绎站起身,走到宣月面前,牵起她的手,馀光还瞄向魏天和,示威般的晃了晃,搞得魏天和是一阵莫名其妙,其他人也莫名其妙。 宣月轻挣了挣,没挣脱开,也就随着端木绎了,「那么,那东西的去处就交给你去查了,至于被诬陷的事,你就别插手了。」 「不插手?你要自己解决吗?」端木绎皱眉道。 「你觉得我没这个能力吗?」宣月微挑眉,挑衅地望着端木绎。 「当然不是,怎么说也是我端木绎看上的女人,岂非等间之辈!」端木绎自信地大笑道。 「什么你的女人,你别忘了我们说好的三个月。」宣月状似不悦地道。 「当然不会忘。但你也要记住,绝对不止三个月,我会把期限变成三年,三十年,一辈子。」端木绎信誓旦旦地道。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宣月道,似乎丝毫都不把他这宣告性的甜言蜜语放在心上。 而宣叶和宣啟看着这小俩口的小斗嘴,都欣慰地笑了,虽然端木绎是端木家的人,但这孩子也算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性情人品都不错,是值得託付终生的人选。但他们最终能不能走到最后,还是个未知数。 但不管怎样,宣月都不能受到委屈。 宣若的爱 在距离宣家大约一千米左右的民屋中,有两个人正在密谈些什么,只听其中一个人道,「这地方安全吗?」 「爹,您放心,这个地方绝对安全。不会有人想到我们大胆到竟然敢把据点就设在宣府附近。」另一个人说道,听那嗓音竟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恩,你办事我一向放心。」那人道。 那女人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正在等着那人的问话,果然,那人沉吟片刻,感叹道,「想不到宣府中竟然有这样隐蔽的密室,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他们辛苦保守的东西竟然是玉璽!」 「是,这的确很让人讶异。」那女人柔声道。 「若儿,你说,我们该怎么处置这东西?」那人突然问道,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映衬出的那张脸,赫然就是宣正。 「那要看爹是怎么想了。是想得到宣家,还是毁了宣家。」若儿,也就是宣若道。 「得到宣家......还是毁了宣家......」宣正呢喃地重复着宣若的话,似乎陷入回忆中,又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的眼神中渐渐透出狠厉,他带着心中强烈的恨意道,「当然是得到宣家,宣叶不让我继承宣家的一切,我偏偏就要得到宣家!就因为我是二房就如此轻视我,这样的事我绝对不允许!」 「是,爹,孩儿知道了。」宣若低下头恭敬地回答道。 「若儿,你一向让爹很放心,从小也乖巧聪明伶俐,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宣叶和宣啟一定会选择相信宣月,那么下一步就该是怀疑我们了。」宣正道。 「是,我知道,一开始我就想到有这样的结果,以他们的想法,也许会认为是外人做的,目的只是嫁祸于宣月或者是我们二房。那么在他们举棋不定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能拖延多久是多久,等我湮灭了所有的证据,那他们就算怀疑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而我们手中却多了个最重要的筹码。」宣若冷静地道。 宣正轻点了点头,「既然你心中有主意,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记住,这个东西一定不能落入别人手中,我的目的是把宣家夺回来,我要的是富贵的宣家,而不是个光有空架子却没有半点用处的宣家。」 「是。」宣若突然起身跪地道。 「起来吧,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过一会再走,小心些,别让人知道这地方。」宣正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宣若站了起来,看着宣正的背影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她走出房门,绕着民屋的屋墙缓缓走着,边走指尖边刮过墙沿,不时地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又低头看着粗糙的地面。那侧脸、那气质竟然与宣月八分相似,但仔细看却又与宣月完全不同。 「你说,同样是人,为什么际遇却差别如此之大呢?」宣若突然自言自语地道。 而身后原本没有人的空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便站着一名面容普通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听到了宣若的话,却仍旧沉默。 宣若似乎早已经习惯了男子的冷淡,她轻笑了声,「早知道你不会回应我了。」这话语竟带着丝丝的苦涩。 那男子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眼前女子的哀伤。但他藏在袖中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成拳。 「那你说,如果我把宣月杀了,会有多少人想把我生吞活剥呢?」宣若转过身看着那男子佇立在院中的高大身影,轻笑着问道。好像在说的不是杀人这样满手血腥的事,而是诸如明日是否会有好天气这样简单的问题。 那人还是沉默,不同的是他终于动了动他的面部神经,微皱了皱眉,但只是一瞬间。 「如果事情真发展到那个程度,你会不会救我?」宣若仍然笑着追问道。 「奴才是小姐救下的人,奴才的命早就是小姐的了,小姐让我救我便救,让我死我便死。」那人开了口,嗓音却是意外的沙哑。 「那如果我说,我不要你救也不要你死,我要你爱我呢?」宣若突然正色道。神情无比认真,她的手也藏在袖中,也紧握成拳,不同的是,她的心满满的都是期待,对接下来男子所说的话的期待。眼中也散发出了平时难以见到的光芒,充满希望和执着。 那人沉默了许久,也认真的看着宣若,在她救下他之后,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宣若的模样,正如当时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时,那般专注的两眼对望。 宣若听到他说:「我,早已经没有爱人的能力了。」 那人看见宣若轻退后两步,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突然地,他看着她朗声大笑,笑得弯下了腰,笑得流出了泪水,还是拼命的笑。他尽全力抑制住自己想要上前拥她入怀的欲望,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不是不爱,而是不能。 宣若终于止住笑声,一如平时般的温柔道,「很好,那么连伐,既然你的命是我的,那当我死得那一刻,你就自由了。」说完便转身离开院子,头也不回。 而连伐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承诺,却发现自己的心痛得无法呼吸,甚至比过往被刀砍的深可见骨,被火钳烙印的皮开肉绽,还要痛。痛得他捂住胸口,痛得他大口喘气,却仍然无法缓解心中的痛楚和空虚。 不是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吗?不是已经有了自由的盼望了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却一点都不开心呢? 连伐,你真的是犯贱了。 那被唤作连伐的男子,站直身体,缓缓地跟在已经走远的宣若身后,宣若一天不死,他就一天是她的贴身护卫。 为她挡下一切的危险,护她周全。 此时,他心甘情愿。 调查 「姐......」魏天和看着桌案前正埋头苦读的宣月,担忧地唤了声。 「嗯?」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宣月头也没抬的回应道。 「玉璽的事。」 「担心啊。」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魏天和有些疑惑、有些急切地道。 「着急能解决问题吗?」宣月仍旧低着头。时不时口中呢喃几句书中的话语,似乎正在细细琢磨着。 「姐!」魏天和大步走上前去,合上了宣月正在读的书,盯着她的眼睛。 宣月叹了口气,终于抬起头,目光意外的带了些温柔地道,「魏天和,你觉得,如果我现在跟你一样,担心的要死,对事情有帮助吗?」 魏天和愣了愣,缓缓收回他放在书本上的手,支支吾吾地说,「可是......可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好,那照你这么说,你觉得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呢?」魏天和听着宣月的话,突然有种错觉,今晚的宣月,好像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以前,她都是意气风发的说着许多大道理,也常调侃自己。自从认识她之后,她从来没有这么温柔的对自己说话。 「你至少,至少还是要去调查一下吧?」 「可是魏天和,你想过没有,既然对方已经做到了这个程度,你觉得就算我真的去调查,还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跡吗?」宣月依旧慢条斯理地道,似乎正在循循善诱,好让魏天和自己想明白。 「可是......」魏天和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宣月那依旧镇静的眼神,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要说什么呢?说现在应该还能查出些什么蛛丝马跡?还是学柯南那样,说任何犯罪都一定有破绽?魏天和发现,不管之前看再多的侦探片,读再多的福尔摩斯,在今时今日,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宣月微笑道。 魏天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宣月。 宣月再度叹了口气,「既然对方已经算的这么精准,不管是我被栽赃,还是二房被嫁祸。对幕后主使的人都有利无弊。这趟浑水,被搅和的越稠越好。如果主使者不是二房,那么那个人想看到的,应该是宣家内部大乱,自家人窝里反吧。但如果主使者是二房,只要一天不找到证据,我们就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管幕后黑手到底是谁,现在才去调查已经来不及了。如果在东西丢失的时候,马上就检查密室,那也许还能找到点线索。但事实是,在影哥哥发现东西不见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检查密室,而是去通报爷爷他们。密室在这段时间,是离开他的视线,曝露在眾人面前的。」说到这里,宣月拿起茶杯,喝了口水。 魏天和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府里的任何人都有嫌疑。」 「没错。」宣月点了点头。 「那只要去查一查,在宣影离开之后,有谁进入过密室,不就可以缩小范围了?」魏天和激动地说。 「不对。」宣月摇了摇头,「你想想,那个时候府里的下人们几乎是同时到达密室的,而爷爷他们知道消息之后,也在第一时间赶过来。那时二房和下人们都已经在那里了。我问过打扫庭院的小翠和厨房的赵大娘,据她们所说,二房是第二批过来的人。」 「所以说,小翠和赵大娘是跟着其他人第一批到达密室,二房是第二批,那么爷爷和爹就是第三批,娘和陌儿是第四,我是第五。」 「嗯。你想想,有那么多的下人在,二房怎么有机会进入密室,毁灭证据?而第一批的人也说了,他们到之后,爷爷到之前,没有人进入过密室。」宣月缓缓地说道。 「那会不会是第一批的人动了手脚?」魏天和皱眉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宣月无所谓地道,摊开刚才被魏天和盖上的书,继续津津有味的读着,丝毫不在意魏天和急切的眼神。 「姐!都分析到这里了,你怎么都不紧张?要赶快去查一查第一批的人里头有没有可疑人物啊!」魏天和碰的一声,两手重重的拍在书案上。 「这就交给你去查了。」宣月还是头也不抬的,就丢出了这个重磅炸弹。 「我?」魏天和吃惊地指着自己。 「就是你,不用怀疑。」 「为什么是我!」魏天和跳脚大叫道。 「为什么不能是你?别忘了,你也算是嫌疑人之一哦。毕竟在宣家,我们终究算是个外人。」宣月抬眸看着魏天和,笑盈盈地道。 「那为什么你不去查?」 「我没空啊。」宣月理所当然地道。 「明明你就很闲!」魏天和咬牙切齿地看着宣月的头顶,不甘心地道。 「我说我没空就是没空,你是查不查?」宣月突然冷下了脸,威严地道。 魏天和重重的哼了一声,不说话。 「你不兴奋吗?也许你也可以当一回工藤新一,去查出犯人是谁哦。如果真查出来了,所有的人都会对你刮目相看,再也不会觉得你像白痴了哦。」宣月笑的像只狐狸,看着魏天和越来越亮的眼睛。而魏天和,撇过头,正好忽略了宣月充满算计的眼神。 魏天和还是不说话,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他内心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场景的无限遐想。 「好嘛,魏天和,好弟弟,你就帮姐姐我查一下,也当给自己一个挑战嘛。」宣月软软地说道,嘴角的笑纹却越来越大。 魏天和又哼了一声,「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一次,就一次哦。下次你别叫我做这种事。」边说,眼神还边瞟了宣月一眼,在接收到她眼神的同时,又撇过了头。 「那就交给你咯!」宣月打从心底笑了出来,那阴谋得逞般的笑容,让魏天和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与此同时,在风月大陆北边的某个树林中,有个人,正在疾速地奔跑着,满眼寒光,表情严肃。 而就在离那人不远处的地方,有一群红衣人,看着那人疾驰过来的身影,虎视眈眈。 那人似乎感觉到危险气息的蔓延,倏得停下了脚步。 而站在那些红衣人之首的,是一名穿着大大的同色斗篷,头戴帽子,低垂的眼,看不清楚面容,也分不清性别的人。 那人站在原地,清冷地道,「你是谁?」 穿斗篷的人突然单膝跪地,沙哑刺耳的声音响起,「陆公子,请跟属下回去吧。」话音一落,他身后的红衣人全部单膝跪地,异口同声地道,「请跟属下回去吧。」 几十个人的声音汇集在一处,在树林中不断地回响着,震慑着耳膜,气势磅礴,却带着些微的杀气。 那人眯起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幕,「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别跟着我。」 穿斗篷的人沉默着,片刻后仍道,「请陆公子跟属下回去吧。」清风拂过,带起树林中的枝叶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但站着的人,和跪着的人,却同时沉默。 「如果我说不呢?」那人道。 穿斗篷的人愣了愣,「那属下只好得罪了。」 「你威胁我?你觉得,就你带的这些人能阻止的了我吗?」那人手一摆,阳光反射着他手里的物什,发出了刺目的光亮,寒光一闪,穿斗篷的人眼一眯,再定睛一看,那人手里赫然出现两把精緻的匕首。 穿斗篷的人叹了口气,「陆公子,属下并不想与你为难,也请你别为难属下。」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受人威胁。」那人扬起高贵的头颅,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地的人道。瞬间散发的气势,竟硬生生的将几十个人散发的杀气给压了下去。 穿斗篷的人低着头,许久才道,「难道陆公子不想见到您姑姑吗?」 「你什么意思?」那人有些恼怒地道。 「陆公子跟属下前来便知。」穿斗篷的人沙哑地说完,便站了起来,而身后的红衣人也都站了起来,几十个人,看着站在树林中央的陆公子。 那陆公子咬牙切齿,一脸愤恨地看着穿斗篷的人,但手中的匕首,还是一晃便收了起来。 「如果让我知道你骗我,即使你叫来千军万马,也拦不住我离开的脚步!而那时,我会让你知道威胁我欺骗我的下场是什么。」 各方云集 「连戈,你说,宣家丢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房间里,依然带着面具的夏侯于,斜靠在床边,低沉地问道。 连戈站在床边,皱着眉头懊恼道,「公子,请恕属下无能,没查出来。」 夏侯于摆了摆手,轻笑了声,「不怪你,宣家人才济济,查不出来很正常。只是,这谜团,真让人越来越好奇了。宣家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连戈轻道了声是,随即便问道,「要不要属下再去查探查探?」 夏侯于沉吟片刻道,「也好。你带几个人,在暗处盯着吧。记得,若宣月遇到什么危险,再出手。」 「是。」连戈应了声,又想了想,似乎想问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夏侯于看了他一眼,道,「想说什么便说吧。」 连戈脸上突地闪过一丝红晕,咬了咬牙,「公子,为何您如此在意那宣府宣月?」 夏侯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反问道,「有吗?」 连戈点了点头,看着夏侯于的眼睛。 「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宣月这个人很有趣罢了。」 「有趣?一个不像男人的男人,有什么有趣之处?」连戈略带不屑的撇了撇嘴,脑中浮现着那次在书坊看到宣月时的场景。 「连戈啊连戈,看来你要向公子我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夏侯于朗声大笑道。 「是!公子在连戈心中是如同神一般的人物,连戈愿一生跟在公子身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连戈猛地跪地,斩钉截铁地道。 夏侯于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道,「都跟你说了,没外人的时候别动不动就跪。我也跟你说过,如果有天你想离开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公子我绝对不会拦你。我可不想你这个大老爷们一辈子都跟在我屁股后面。」 「这......」连戈抬起头,有些慌乱地说不出话。 「算了算了。就你这榆木脑袋,说再多你也听不进去。」夏侯于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下床,走到窗台边。 连戈见状,也马上起身,走到他身边,笔直地站定,那姿态就像永远忠诚于天神的天兵天将般,没有丝毫犹豫,像是本能一样。 「连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宣月,就有一种很想保护她的衝动。也许对我来说,她不仅仅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我总有种预感,那个人,似乎可以改变些什么。」夏侯于转过身,看着连戈那保护者的姿态,突然就脱口而出这些内心的感觉。说完,自己愣住了。也许是因为,连戈是从小跟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他最信任的人吧。 「这......公子......难道你......」连戈听完,突然脸涨得通红,憋着一口气,欲言又止。 夏侯于叹了口气,「你又想说什么了?」 连戈咬了咬牙,几乎要将银牙咬碎,一字一句地说,「公子你......莫非…...有断袖之癖?」 夏侯于一脸无奈地看着连戈那不自在的神情,受不了地说,「连戈啊!你可知,此她非比他?」但随即,看着连戈依旧茫然无措的脸,他只能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算了,看来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的,退下吧。」 连戈机械式地点了点头,似乎仍然无法接受,自己心中神一般存在的公子,竟然有断袖之癖。他缓慢地转过身,缓慢地走向房门,夏侯于看着他同手同脚的动作,噗呲一声,大笑出声。而连戈这时已经踏出房门,门在他背后吱呀的关上,遮住了夏侯于的欢愉,却遮不住连戈此时心中的沉重之音。 夜色如墨,漆黑沉重,而此时的大雍王朝,有人欢喜,有人愁。 金鑾殿上,一身黄袍加身的中年男子坐在上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正跪在大殿中央的男子。 「你再说一次。」威严地嗓音如针般刺向那跪地的人。那人身抖如麦穗,战战兢兢地低声道,「陛下,请恕罪。属下,属下查不到。」 男子的手重重地拍在龙椅的扶手上,猛然站起,大怒,「先前让你去查宣府那两人的来歷,你说你查不到。如今让你去查宣府丢失的物什,你还说你查不到。既然如此无能,朕要你有何用?」 那人猛地一震,头随即重重地磕在大殿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闷闷地声响,「请陛下饶命,请陛下饶命!」光滑的大理石板上清晰的反射着那人惊恐地表情和不住颤抖地身躯。磕头的声响回荡在整个金鑾殿上,大殿外的奴才们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惹得皇上更加愤怒。届时,所有的人,都命将不保。 大雍王朝此时的掌权人,乐正帝,重重地哼了一声,缓慢地走向男子,当在男子面前站定时,终于开口道,「朕再给你十日,若是再查不出什么,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那人如临大赦,磕头磕的更加卖力,连声道,「谢陛下,谢陛下!」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己去宗人府领五十大板。」 「是!」那人连忙起身,不顾额头的鲜血淋漓,脚步踉蹌地奔出大殿,直奔宗人府。 乐正帝转身走回龙椅,金鑾殿的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月光从那益渐关起的门缝倾洒而下,映衬着殿中的烛光,照在乐正帝的脸上,忽明忽暗,越显狰狞,却又矛盾的散发着忧伤的气息。 乐正帝坐在冷硬的龙椅上,轻抚着刻着青龙的鏤空的扶手,这个皇位,曾经葬送了他无数的幸福,为了这张椅子,他牺牲的已不计其数。 如今,除了这把椅子,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乐正帝突然大笑,笑着笑着,却眼角泛着泪光。他眨了眨眼,笑声戛然而止。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那笑、那泪,似乎只是错觉,不曾出现过。 「如今,我什么都失去了,只剩下这把椅子了。」乐正帝轻声呢喃道,语轻,只有自己能听见,「我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再来抢走属于我的东西!」乐正帝满眼红丝,坚定地道,嘴角掛着残忍的笑。 「若是,你也威胁到朕,那朕,只好让你,怎么站起来的,就怎么跌下去!」乐正帝起身,「来人,摆驾凤仪宫。」 皇后夏侯嵐 「辛儿,你知道小于最近在做什么吗?」坐在软塌上,手捧香茗的女子看向站在她身旁的贴身侍女问道。 「回娘娘,奴婢不知。」被唤为辛儿的女子低头恭声道。 「这样啊......」女子轻叹般道,随即又想起什么,「你哥哥都没告诉你吗?」 「回娘娘,哥哥从来不告诉奴婢大太子殿下的事情。」辛儿仍旧低头道。 「是吗?本宫还以为连戈会告诉你呢。你们是兄妹他从来没有跟你话家常?」那被唤作娘娘的女子放下手中的香茗,笑吟吟地道。但那笑看在辛儿眼中却带着犀利之意。 辛儿猛地跪下,磕头道,「娘娘,奴婢知道主子们的事情不是奴才们应该猜测议论的。请娘娘恕罪,哥哥和奴婢绝对不会乱嚼舌根,奴才们对主子忠心耿耿,请娘娘恕罪。」磕头的声音响彻整个空旷的凤仪宫内,而那被唤作娘娘的女子却在辛儿磕头开始便不再说话。 良久,才叹了口气道,「辛儿,起来吧。你何罪之有呢?是我糊涂了。」 辛儿战战兢兢地站起身,仍旧低着头,鲜血顺在她的额角滴落在地,她却不管不顾,连抬手擦拭都不敢。 座上的女子拿起手帕,轻拉过辛儿的手,示意她蹲下,开始擦拭起辛儿额上的鲜血。 辛儿愣了愣,连忙挣扎,慌乱的急声道,「娘娘,这点小伤不碍事的,请别让奴婢卑贱的鲜血玷污了娘娘您的手啊。」 「别动。」那女子按住辛儿的手,轻吐出的两个字却带着不可违背的威严。 一炷香之后,辛儿头上的伤口已让女子处理完毕,她举手轻抬起辛儿的下顎,却看到辛儿满面的泪水,本来严肃的面容瞬间被温柔取代。她轻拍了拍辛儿放在椅背的手,柔声道,「别哭了。是我糊涂,不该怀疑你和连戈的忠心。你们是贵嬤嬤的孙儿,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我相信你们不会对我和小于有异心。」 看着辛儿疑惑的目光,那女子又轻笑道,「真好,辛儿从小到大都没有变,一如从前的单纯善良。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 辛儿是夏侯嵐儿时的贴身丫鬟的女儿,从六岁就跟在自己身边,如今也有十年了。她的姥姥贵嬤嬤是夏侯家的老僕,从前跟在夏侯嵐的母亲身边,而贵嬤嬤的女儿又是跟在自己身边,只是十年前因为生辛儿的时候难產而死。说起来,辛儿的母亲是为了救自己才这么年轻就离开人世了。 也许是出于愧疚,也许是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心腹,在辛儿六岁之时,三十岁的夏侯嵐就将她接到宫中,服侍在自己身边。也让辛儿的亲生哥哥,当时只有十岁的连戈跟着自己唯一的儿子乐于。十年了啊......想想,自己自十五岁入宫到现在已有二十五年了。小于也已经长大成人了。 回首往事,夏侯嵐的眼中闪过无限的怀念与悵惘。 「娘娘?」辛儿依旧蹲在地上,只是擦乾了泪水,抬起头用她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出神的望着窗外的夏侯嵐。 夏侯嵐听到她的叫唤,低下头看着辛儿道,「额头疼吗?」 辛儿摇摇头,「不疼。」 「真的不疼?」 「有娘娘的关心,辛儿很开心,所以不疼了。」辛儿道。 「傻孩子。不会再有下次了,要是让你娘在天之灵看到你这副模样,指不定会多气我呢。」夏侯嵐笑道。 「才不会呢,如果娘知道的话,一定会责怪辛儿不知礼数,让娘娘脏了手。」辛儿又低下头,眼泛泪光。其实,她很想很想自己在天上的母亲。哥哥说,娘是为了生自己而死的。所以,是自己害死娘的。想到这里,辛儿心中就一片自责与酸楚。 「傻孩子,怎么会呢,你娘看到你如今成长的这么美丽,一定会感到骄傲的,才捨不得责怪你。」 「真的吗?」辛儿满眼希望的看着夏侯嵐,但随即又失落的垂下眼帘,「可是…...可是要不是辛儿,娘也不会死。」 「辛儿!我不许你胡说!」夏侯嵐突然威严的道。 辛儿愣了愣,怔怔地看着夏侯嵐。 夏侯嵐又柔声道,「你娘当年拼了命也要把你生下来,可见她多爱你。即使你娘不在人世了,但辛儿,你是你娘亲生命的延续啊。为了你娘亲,你也该好好的活着。你现在跟在本宫身边,本宫定能护你周全,你是婉儿的孩子,而婉儿是本宫的贴身丫鬟,所以你也等同是本宫的孩子。你该骄傲的活着,证明你娘当初的选择没有错。正因为有你,你娘才能含笑九泉。」 「真的…...是这样吗?娘真的会因为我而感到骄傲吗?」辛儿不可思议地道。 「真的。难道你不相信本宫的话?」夏侯嵐假装怒道。 「我信!不对不对,奴婢信!」辛儿手忙脚乱的又想磕头。 「停停停。辛儿,以后别动不动就磕头了。刚才是本宫不对,都怪我太害怕了,最近虽然没发生什么大事,但我总觉得这世道平静的太不可思议。小于是我活在世上最大的希望,我害怕会有人加害于他,才想试你一试。没想到…...总之都是本宫的错。」夏侯嵐歉疚地道。 「娘娘别这么说。奴婢既然是娘娘的贴身丫鬟,那么不论娘娘对奴婢做什么事情的是对的!请别这么说。请娘娘放心,不论发生什么事,奴婢,奴婢都会保护你的!奴婢也相信哥哥也会好好保护大太子殿下的!」辛儿连声道。 「嗯,我相信你。」夏侯嵐点头欣慰地道。 辛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门口的太监道,「皇上驾到。」 相爱后变为尔虞我诈 乐正帝踩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进凤仪宫,负手站在夏侯嵐的面前。 「皇上万福。」夏侯嵐端庄又规矩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微曲着双膝。 「皇后快起来吧,今日无事,朕来你这儿坐坐。」乐正帝伸手轻柔的将夏侯嵐扶起,两人手把手地走到主位上坐下。 夏侯嵐低头状似羞涩地一笑,不着痕跡的缩回手,转身亲自替皇帝倒了杯茶,才柔声道,「皇上政务繁忙之馀,还能抽空来看臣妾,臣妾不甚惶恐。请恕臣妾多言,皇上定要好好照顾身子才好,这江山社稷,百姓荣辱可都系在皇上您一人身上啊。」 「皇后所言甚是,朕自是明白这道理的。你就别替朕操心了。倒是你自己的身子,听说前两日又染了风寒?看了太医没有?」乐正帝沉稳地接过话头,也不着痕跡地转移了话题。似乎不想和夏侯嵐提起关于江山社稷的问题。 夏侯嵐面上仍旧掛着微笑,心中却似有只无形的手抓着自己般,紧了又紧,「回皇上,看了,太医说无事,只是因为最近这天气变化无常,臣妾身子一时适应不过来,慢慢养着就是了。」 「是吗?既然没有大碍,那甚好。这老天爷就是爱开玩笑,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不怪皇后,就连朕也不甚喜欢这天气。」乐正帝笑着道,但听在夏侯嵐的耳中,却不知怎么总带着点刺耳。似乎乐正帝话中有话的想表达些什么。 「皇上说的有理,只是臣妾以为这节气变化,四季更替乃是天理循环,即使偶尔有些小风小雨的也无伤大雅,该是什么季节就会是什么季节,皇上无需太过忧虑。」夏侯嵐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随即又放松的张开五指,但没多久又紧握成拳,就这样一缩一张之间,夏侯嵐的心中已经转过无数心思。 最是难测的是人心,但最难测的人的心,便是帝王心。 「哦?皇后真是这么想的么?」乐正帝伸出手覆盖住夏侯嵐放在案几上的另一隻手,笑着问道。 「皇上,臣妾自知不如皇上您来的聪明,所思所想也只是娱人娱己罢了,没什么大的学问在里头,皇上您可别取笑臣妾。」夏侯嵐顺势倒在乐正帝的怀里,娇笑道。 乐正帝也两手将夏侯嵐抱个满怀,下巴顶在夏侯嵐的头顶,轻轻摩擦道,「怎么会,皇后好歹也是母仪天下,若说皇后你没有大学问,那这黎民百姓,朕的万里江山可也就没有人称得上是有学问之人了。」 「皇上,您这是在夸奖臣妾么?臣妾可没您说的这般好。」夏侯嵐撒娇地道,然后静静地伏在乐正帝的胸前,眼珠子转呀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乐正帝也就着先前的姿势,动也不动,也不再接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帝王帝后间的沉默,让门外的奴才感到奇怪,但却没有人敢伸头半分,个个低垂着脑袋,深怕动一寸,项上人头便不翼而飞。 「嵐儿......」乐正帝首先打破沉默,轻唤出夏侯嵐的小名。 曾几何时,在乐正帝还不是皇帝,只是一名名叫乐井的少年,而夏侯嵐也还不是皇后,只是一名养在深闺,不知人心险恶的单纯少女时,他便是这么唤她的。 用这样低沉却似乎饱含深情的嗓音。 多少个午夜梦回,夜深人静之时,夏侯嵐总会想起年少的岁月。权势、声望、地位,这么多座大山压在自己身上。很多时候,不是自己要去抢更高的位置,就像当初,皇后的位置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但为了某些目的,却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安排。 夏侯嵐听着乐正帝的呼唤,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眼中迅速的积蓄着晶莹的泪水,口中近乎无声地呢喃道,「井哥哥......」 乐正帝听到这个称呼,高大壮硕的身躯也震了震,虎目含泪,似乎看到了几十年前的嵐儿,天真无邪,两人每日一同出游,走遍了整个京城,似乎听到了她纯净无暇,银铃般的笑声。 那时的她,也似现在,静静地伏在自己怀中,他们两人心贴着心。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便不再对彼此说真话,那只有对方能唤的小名也不再说出口了。 「嵐儿...嵐儿,嵐儿,嵐儿......」乐正帝一声高过一声地叫着,似乎要弥补这十几年来的岁月般。 「井哥哥,我在,我在这里。」夏侯嵐想抬起头,身子却被乐正帝抱的紧紧的,之后伸出双手回抱他,手轻柔地在他背后拍打着。 「为什么......我们......」乐正帝哽咽着,说不出口啊。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如今这样,为什么我会变成如今这样,又为什么你会变成如今这样,为什么......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我们?是那把龙椅吗?还是那个凤冠? 曾经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为什么会演变成如今这般,虽贵为帝后,这世间地位最高贵的夫妻,却也是最冷漠,最功利的夫妻。 夏侯嵐心中一片酸楚,她想开口跟他说事情并不是这样,她想跟井哥哥说,她还是爱他的。但是......夏侯嵐自己心中也不再能肯定,这份爱有没有掺杂别的成分。是因为他是乐井而爱他,还是因为他是皇帝而爱他,甚至只是因为他是她最爱的孩子的父皇而爱他。 夏侯嵐已经不能确定了。因此,她只能沉默着,儘管她知道,只要她开口说些什么,也许他们的关係就能改变。 而夏侯嵐,终究未开口。 「小于近日在做些什么?」乐正帝突然开口问道。 「他啊,臣妾也不清楚这孩子最近在做什么,可能还是跟往常一样在府里写写画画吧。」夏侯嵐顺势坐起身,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回答道。 「是么?这孩子日日呆在府邸也不好,真该找些事情让他做才行。」乐正帝开口道。 夏侯嵐心中咯噔一声,带着万分的警戒道,「皇上说的是,但臣妾担心小于还未从当年的事件中走出来。」 「胡闹!都多久的事了,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如此软弱!」乐正帝威严地道。 「皇上息怒,这事儿,臣妾会劝小于的。皇上可否把这事交给臣妾?」夏侯嵐小心翼翼地问道。 乐正帝沉吟半响,点了点头,「也好,你是他母后,好好劝他吧。」 「是。」夏侯嵐起身,「皇上,夜深了,让臣妾伺候您就寝吧。」 乐正帝轻笑了声,半搂着夏侯嵐,走进了内室。 纱帐落下,一阵风拂过,烛光纷纷熄灭,夜,已深沉。 解谜 「父皇真是这样说的?」夏侯于惊讶地看着连戈,问道。 「回殿下,是的。辛儿传来的消息,定不会错。」连戈恭敬地答道。一旦涉及到宫里的事情,他对主子的称呼也会改变。 「呵,如今连平静的日子也不让人过了吗?」夏侯于冷笑着呢喃道。 「殿下......」连戈皱了皱眉,似乎想安慰失意的主人。 夏侯于抬起一隻手,「不必多说,本太子心中有数。」 连戈被迎面而来的威严震慑住,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只要主子摆出了太子的身份,那与身具来的贵气,便会让人忍不住想臣服,匍匐在他脚旁。 「宣家那里的事处理的怎样了?」夏侯于深吸一口气,才问道。 「如主子所料,魏天和没有查出任何线索。」 夏侯于听罢,嘴角终于浮现一丝笑纹,「想也知道他查不出什么。宣月什么反应?」 「宣月叫他别查了。」连戈答道,如今提起宣月这个人,在看看主子,心中仍旧觉得怪怪的。真希望自己想错了。 「还有呢?」夏侯于继续问道。 连戈偏了偏头,想了想道,「还有一件事,昨晚端木绎亥时进入宣家主宅,宣老爷子的书房,随后约一刻鐘,宣月、魏天和也到了。」 「可探听到他们谈了什么?」夏侯于问道。 「请主子恕罪,并未探听到。但最后端木绎离去时,属下听到宣月说了一句,’不用查了,我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哦?你确定她是这么说的?」夏侯于饶有兴致地挑眉问道。 「是,属下确信。」 「事情可越来越有意思了。」夏侯于轻抚着下巴,笑道,因为那笑容,使得他带着冷硬面具的脸庞也显得柔和起来,不再那么吓人。 「下午少爷我有事要出门,你别跟着我。」夏侯于突然站起来对着连戈道。 「万万不可,主子。连戈是您的侍卫,理应保护主子安危,无论您到哪,属下都要护卫在您身边才是。」连戈听完,慌乱地说道。 「我的功夫你又不是不知道,担心什么。」夏侯于无奈道。 「那不同的。跟随主子是属下的职责。」连戈坚持道。 「行了行了,我决定的事情就算是你也改变不了,我说不许跟着就是不许跟着。少爷我有几件事吩咐你去办,办不成就别回来了。」夏侯于拿出主子的架势道。 「这......」连戈仍旧在为难着。 「嗯?」夏侯于瞪着双眼,大有,你再多说一个字就砍了你的气势。吓得连戈连点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夏侯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开始给连戈佈置任务了。其实说要吩咐连戈去办事,并不全是想支开他的藉口。有些事情,要开始着手佈置了,既然老头子已经开始沉不住气,那身为儿子的自己,自然不能让他失望。总要整出一场好戏让长辈见识见识才好。 与此同时,宣家主宅。 「月月,你昨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宣影开口问道。 「字面上的意思啊。」宣月笑咪咪地回道。 「都这么几天了,什么消息都没有,你还这么悠哉。快说,你怎么知道犯人是谁的?」一向沉稳温柔的宣陌也接过话来,问道。 「姐......」魏天和叫道。 「月月,你就说吧,别吊大家胃口了。」宣叶这个大家长也开口了。 宣月叹了口气,「知道了知道了,本来想着时机未到,不打算说出来的。果然瞒不住。」说完还调皮地皱了皱鼻头。 「就知道你顽皮。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这次又是谁要倒楣了?」宣啟听完宣月的话也笑着,宠溺地道。 「哪是什么鬼点子,人家可是想了很久的。既然有人对我这么好,送了我这么大的一份礼物,我不知恩图报,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怎么着也要给个回礼吧?」 「是是是,我知道我们家宣月是个知恩图报的大善人,那么请问宣月大善人,这送礼物的人是谁呀?」宣陌敷衍地夸奖宣月,接着追问道。 「宣陌!你又敷衍我。」宣月不依地跺脚道。 「快说!不然晚上睡觉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宣陌威胁道,边说十指边一曲一张,如果她这时留着长指甲,便像足了那天山老妖怪了。 宣月想着想着便全身起鸡皮疙瘩,再回想起昨晚和宣陌打闹时,被她的十指神功痒的的找不着北,便又觉得腰间开始有痒意了。 「知道了知道了,只要你晚上别再骚扰我,我什么都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宣陌宣大小姐饶了小的吧。」宣月连忙装模作样地学穷酸书生般作揖,一揖到底,恭恭敬敬。但也惹得眾人哄堂大笑。一时紧张的气氛也消散了不少。 「好了好了,说吧。」宣陌挥了挥手,道。 「真是一物降一物,想当初你也是这么欺负我的。」魏天和看着一切,在一旁幸灾乐祸地道。 「魏、天、和......」宣月和宣陌默契的一字一句地念道。宣影连忙一手拉住魏天和,一手捂住他的嘴,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妹妹,眼中传递着无限的「深情」希望他们两人能饶了这个弟弟。 魏天和还未反应过来,宣月和宣陌就已经坐回椅子上了。 宣影松了口气,抬起手没好气地给了魏天和一个爆栗子。 「咳。」宣月轻咳了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前几天我叫魏天和去调查当时第一批到达密室的人。因为影哥哥那时候发现玉璽不见的时候,并没有关上密室,而在你离开之后,犯人完全有机会进去密室消灭犯罪证据。而根据当时的时间推测,犯人极有可能是第一批到达密室的人之一。」 「但是姐你也说过,当时第一批的人几乎是同时到的,所以第一批也没有人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走进密室。」魏天和接着道。 「没错。所以后来我就想,如果是,犯人在第一批的人到达之前就进入密室了呢?」宣月道。 「这么想也有道理,如果是这样,那必定是影儿前脚离开密室,犯人后脚就进去密室了,而又在第一批的人到之前离开。根据影儿报的的时间和事情发生后所有人到达密室门口的时间来推算,犯人应该是在一刻鐘之内来回的。」宣啟接着道。 「是的,爹。犯人极有可能在一刻鐘之内消灭了证据,离开密室之后,又在所有人到达密室的时候,也跟着到达密室,假装是刚知道这件事情。」宣月道。 「那这么说,不就当时所有在密室门口的人都有嫌疑了?」宣陌惊讶道。 「是。」宣月严肃的点了点头。 「天,这范围也太大了吧。难怪你让我去查。」魏天和无力地叫道,瘫软在椅子上。 「可是月月你一开始就说了,你知道犯人是谁。那在这么多的嫌犯里头,你怎么确定哪个人是犯人?」宣影问道。 「这么多人都有嫌疑我当然确定不了了,毕竟魏天和什么都没查到。没有任何线索。」宣月理所当然地道。 「那你又说知道犯人是谁。」宣陌疑惑道,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因为嫌犯的范围太大了,我懒得去查,也知道这么久了应该查不到什么东西,所以我就想到另一个可能。」宣月接着语出惊人道。 「还有另一个可能?」宣叶问道。 「那当然了,在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当然要多方面的考虑各种可能了。」宣月理所当然地回道。 「那你说说另一个可能是什么。」宣啟笑道。 「另一个可能就是,在影哥哥离开密室之后,根本就没有人进去过密室。」 「什么?」除了宣月,所有的人都惊讶地叫道。 「可是为什么我们在密室什么东西都找不到。」宣影疑惑道。 「难道是犯人作案之后就马上把证据处理掉了?」魏天和疑惑道。 「这也有可能,如果是这样,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在密室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跡了,也可以解释犯人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消灭证据了,因为犯人事后根本就没有进入过密室!」宣影眼前一亮,接着道。 「可是如果是这样,月月你又是怎么知道犯人的身份的?」宣啟开口道。 「味道。」宣月轻吐出两个字。 「味道?何解?」宣啟疑惑道。 「味道.......味道......」魏天和口中不住重复着这两个字,脑中不断地思索着曾经的记忆片段,突然灵光一闪,就像一休每次打坐想事情那样,头顶好像凭空冒出了个灯泡,叮的一声,亮了起来。 「我知道了姐,你是不是闻到了犯人身上的味道?」魏天和猛然站起看着宣月道。 宣月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魏天和你终于开窍了。」 「难道是?」宣影和宣陌这时也终于反映过来了,两人都睁大了眼睛。 「是啊!我怎么从来没想过还有这个方法呢!」宣影猛拍了下大腿,却又刚好拍到前几日伤的地方,痛的眼泪差点掉出来,却又为终于想出证实犯人是谁的方法而开心,一时间脸上表情千变万坏,一时笑,一时痛苦,好不奇怪。 「影儿,你们在说什么,我们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宣啟和宣叶对视一眼,开口问道。 「爷爷,爹。你们还记得密室里头燃的香薰是什么味道吗?」宣影回头对着宣月眨了眨眼,问道。 「香薰?」宣叶疑惑的问道,「啟儿,密室什么时候有点过香薰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爹,孩儿也记不太清楚,隐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宣啟头疼地望瞭望天,密室有点过香薰吗?好像有,可是怎么自己没什么印象呢? 「额,爹。不是吧,您不记得啦?」魏天和惊讶地叫道。 「不记得也不是什么大事,谁会去记得密室点了什么劳什子香薰。」宣叶看着宣啟有苦说不出的脸,嘴上嘟囔着。 魏天和这时非常不给面子的大笑着,直到收到宣月的一记冷刀。 「好啦。爷爷和爹不记得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要是一开始我没注意到有点香薰,估计也不会记得那个味道。」宣月开口道,也顺道替自己的亲亲爷爷和爹爹解围。 宣叶和宣啟满意地点了点头,「所以你们就是以香薰来确定犯人是谁?」 「是的。」宣月四人异口同声地相视而笑。 「那月丫头你说说,你在谁身上闻到了密室熏香的味道?」 失火 在宣月即将把偷玉璽的人的名字说出来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一向稳重自持出名的管家李德跌撞撞的跑进大堂。 「老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宣家人第一次看到李德这么惊慌失措的模样,宣啟安抚地开口道,「李叔,有话慢慢说。」宣陌则贴心地倒了一盏茶给李德。 李德欠身接过茶盏,但他现在哪有功夫喝茶,急急忙忙地说,「书房着火了!」 大堂中的人一听到此话,全都惊讶的站了起来,宣叶领头,带领眾人一齐往书房走去,边走边问道,「先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德紧跟在宣叶身后,低着头急切地叙述道,「小的当时在库房,突然听到阿三来报,说宅子有地方着火了,一开始小的没放在心上,想着这个天气天乾物燥的,前几天赵大娘才在说要小翠通知丫鬟们夜里点灯时要小心。怎么知道一走到院子,远远的就看到书房那个方向有火光,小的赶到的时候,火已经很旺了。」 「查出着火的原因了吗?」宣叶沉吟了片刻,问道。 「请老王爷恕罪,小的……尚未查明。」李德摸了摸额头渗出的汗水,羞愧地道。 宣叶摆了摆手,正说着话,一行人已经到了书房门口。映入眼帘的便是二房一家,宣椏远远地看到宣月一行,便大声地说道,「真是扫把星,才来到府上没多久不但偷了东西,还累的书房也被烧了。」 「宣椏,管好你的嘴,你说谁是扫把星?」宣陌气不过,走上前两步训斥道。 宣月见状拉住了宣陌的手,对她摇了摇头,站在宣椏身边的宣若也急忙挡在宣椏身前,将她推到宣正身后。 宣叶冷冷地扫了二房一家,便将注意力集中在正猛烈地燃烧着的书房。 此时火光冲天,几乎整个宣家的奴僕都已经集中在这里,人人手持着一个木桶,来来回回的取水倒水,想尽可能快的熄灭这秋冬大火,但毕竟人力是有限的,一时之间,火势难以被扑灭。 「要是这里有消防车就好了,一台车来十分鐘就搞定了。」魏天和站在宣月身边,用手臂碰了碰她,小声地说道。 宣月白了他一眼,并未出声,转头看向二房,意外的发现宣若脸色不同寻常,而她手中的手帕更是已经被她搅得不成形状,在火光映照下,宣若望向书房的眼中,满是慌乱。 突地,门外响起了武器碰撞的声音和震耳的敲门声。 李德又急忙衝过来,一脸的茫然失措,「老王爷、王爷,王府被御林军包围了!」 此话一出,慌乱的不只有宣若一人了,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包括正在灭火的奴僕们。 宣叶环顾四周,对着奴僕们威严地道,「所有人都给我继续灭火!」说完便抬脚走向门口。宣月一行紧随其后。 当御林军统领冯莫风率领士兵站定在宣家大门内时,宣叶一行人早已在大道上等着他们。 宣叶走上前,对着冯莫风做了个揖,语气温和又不失威严地问道,「敢问冯大人此举何意?」说完便看着他身后的大批人马。 冯莫风也回了个礼,严肃地道,「请老王爷、王爷恕罪,属下也是奉命行事。」 「敢问大人是奉谁的命?」宣啟走上前一步,皱眉问道。 「皇上。」冯莫风嘴唇一动,轻吐出两个字,却让宣家一行更加疑惑了。 难道……他发现了玉璽的秘密? 宣啟心中一震,连忙转头看向宣叶,只见他说道,「大人说的老爷子我糊涂了,宣家一向以皇室为重,如今是做了什么事劳得皇上下令包围我府?」说完宣叶双手负在身后,悄悄摆了摆手。 「老王爷请恕罪,皇上的心思不是小的可以胡乱臆测的,只求老王爷别为难小的。」冯莫风也皱了皱眉低头回答道。他一向懂得怎么明哲保身,但今晚突然接到圣上的命令要搜查宣家,他也是丈二摸不着脑袋,还来不及想清楚个中缘由,人就已经站在这里。 「那说出你此行的目的吧。」宣叶叹了口气。 「搜查宣府。」冯莫风咬了咬牙,抬头直视宣叶的双眼说道。 宣叶侧过身,宣啟也带着孩子们侧身为冯莫风让出一条路来,「冯大人,请吧。」 当冯莫风带领士兵搜查至书房时,火势已被扑灭,书房被烧得面目全非,曾经摆在里头价值连城的字画、宝物所有物品全都被付之一炬。 「这……」冯莫风看着眼前焦黑的房屋,惊讶的出声道。 「如大人所见,府上刚经歷一场不小的灾难。」宣叶站在书房前面,看着眼前已经被烧毁了的书房,面色平静。 「大人还需要搜查这里吗?」宣叶转过头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冯莫风。 冯莫风摇了摇头,连忙摆手,「不需要了,不需要了。」 宣叶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敢问大人,先前可在府上搜出什么违禁物品了么?」 冯莫风愣了愣,随即苦笑,连连作揖道,「请老王爷原谅属下的不敬之罪,小的这就离开。」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冯大人。」宣啟突然出声唤道,待冯莫风转过身时,他问道,「今日之事,冯大人打算如何回报圣上?」 冯莫风愣了愣,转过身正面对着宣啟,认真地说道,「小的将如实稟报。」 宣啟听罢,亦手负身后,笑道,「如此甚好。」说完便领头走去,「走吧冯大人,让本王送你。」 当一切骚乱平息时,已是卯时初,东方都已露出白光,眼看天就要亮了,宣家一行人却都了无睡意,齐聚大堂。包括宣家二房。 宣叶坐在主位上,伸手接过站在他身边的李德递上的茶盏,抿了口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此话一出,眾人全都沉默了,宣叶和大房一家一直都待在一起,他们都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书房会突然着火,而唯一可能知道一些蛛丝马跡的唯有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二房一家了。 宣叶放下茶杯,抬头问坐在他右侧前方的宣正,「正儿,你们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对吗?」 宣正正襟危坐,点了点头,「回父亲,是的。」 「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宣叶又问道。 宣正皱了皱眉,摇摇头,「孩儿并未看到。」 宣月自从坐下后就一直在观察宣若,看着她现在低着头若有所思,更是坐实了心中的想法。而同样在观察宣若的,还有宣啟。 只听他开口问道,「若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宣若娇弱的身躯几不可见的震了震,小声地道,「若儿没看见什么。」 「若儿,抬起头来。」宣叶看着宣若低垂的头,说道。 宣若沉默了片刻,轻轻抬起了头,柔弱无辜地看着宣叶。 宣叶难得慈爱地说,「若儿,如果你看到了些什么,和爷爷说。」 宣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此刻慈祥的宣叶,在她的记忆中,他对自己这么温柔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咬了咬唇,又低下了头。 「宣若,若是你真看见什么,就说出来。」宣正看着宣若,严厉地道。 宣若突然身躯有些颤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和主位上的宣叶,泫然若泣地道,「若儿,若儿在书房着火前一刻鐘看到一名黑衣人跑往府外。」 「这事你一开始怎么不说!」宣正一手拍在扶手上,愤怒地道。 「我……我……」宣若一时像是被吓到般惊慌失措,豆大的泪珠倾洒而下。 「好了好了,正儿你冷静点。」宣叶开口道,「别哭了若儿,说得仔细些,你可看清那黑衣人的模样?」 宣若猛烈地摇头,「若儿只看到这些了,其他的若儿真的都不知道了。」 「你……」宣正抬起手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 宣叶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宣正要说的话,「好了,折腾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都回房吧。」 话音一落,宣正把手放下,看了眼哭泣的大女儿和一脸不屑的小女儿,叹了口气,「是,父亲,孩儿这就回房。」说完便带着妻子女儿们走出大堂。 他们离开后很久,大堂中剩下的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似乎都在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是否和玉璽有关。 而大堂外的大树缝隙间,正蹲着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他看着眾人的沉默,顿了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宣府,往城外而去。 胜局与败局 民屋中。 「若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宣正愤怒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儿。他这一生膝下无子,大女儿柔弱,小女儿无知。本以为这辈子靠子女发达已是无望,却不经意间发现了柔弱的大女儿竟然聪慧异常。这让他的心里深埋的野心又死灰復燃。 但今晚的事情,他必须问个明白,他的计划,绝不容有任何闪失。 宣正问完话,却发现一向让他骄傲的女儿竟然低着头不开口,他一股气从胸中直窜脑门,大吼道,「我在问你话!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宣若身躯震了震,而在门外守着的连伐一听到宣正的怒吼,抬起手就要衝进来,他的责任是保护宣若,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即使是她的父亲。就当他要推开门时,宣若开口了。 「爹,孩儿对不起你。」宣若一说完,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上。 宣正深吸了一口气,心跳剧烈的跳动着,脸色涨红,「你说清楚!」 「孩儿……」宣若重重的咬着嘴唇,直至尝到血腥味,才松开她的牙齿,「玉璽不见了。」 话音一落,出乎意料的,民屋一片寂静。宣正一声不吭,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民屋静的似乎此刻根本就没有人一般。 过了许久,宣若藉着月光,看到宣正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一脸颓废。 「爹,我……」宣若跪着上前,扶住宣正的手臂,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却见到宣正缓慢的将自己的手臂从宣若的手中抽出,两隻手扶着膝盖,站起身,走出大门,没再和宣若说一句话,头也不回,那背影像似瞬间老了十岁。 宣若恍如被人点穴般,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连伐走到她身边,欲将她抱起,她才突然开口。 「连伐。」她的声音低沉又沙哑,在这黎明时分,混杂着窗外的鸟鸣声,不显诡异,却显得凄凉。 连伐没有说话,只是静默的站在宣若身边,也宛如雕像一般。 「连你都不愿意和我说话吗?」宣若轻声说道,声音细的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见。 连伐听罢,也坐在地上,伸出手将宣若拥入怀中。他看过大笑着的她,看过悲伤的她,看过愤怒的她,看过残忍的她,他看过宣若的很多面,却从没有看到过今晚这般绝望、迷茫的宣若。 今夜的连伐,终于忍不住伸手拥她入怀,只是希望不再看到这样让他心疼到极致的宣若,他寧愿她伤害世间所有的人,也不愿她被伤害。 「连伐,其实玉璽是我故意弄丢的。」宣若静静的趴在连伐的胸前,两手垂在地上,也不回抱,心如止水,缓慢地说道。 「恩,我知道。」 「连伐,其实我根本不想帮父亲夺回宣家。」 「恩,我知道。」 「连伐,其实我真正想做的是,毁了宣家。」 「恩,我知道。」 「连伐,我好累。」 「恩,我知道。」 连着几句回话,是宣若和连伐相识以来,他们最久的一次对话了。宣若终于抬起她的手,无力的环住连伐的腰。 「连伐,我爱你。」 长久的沉默瀰漫在两人之间,就在宣若以为她可能再也听不到连伐的声音时,她听到他说。 「恩,我知道。」 再说自宣府离开的黑衣人,此时正站定在城外树林中。他将脸上的面罩拿下后,脸上赫然是一道由眼角直至嘴角的伤疤。 此时一阵风吹过,吹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擦擦的声响,他转过身,看着站在他身后的男子。 「爷。」连戈单膝下跪,呼唤道。 「起来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一切按计划行事。」连戈站起身,说道。 「主子。」此时又有一名女子向男子走来,银铃般的笑声,听的人也觉得赏心悦目。 「向晚,你也来了。」连戈对着向晚点了点头。 「当然啦,许久未见主子了,小的甚是想念。」向晚笑了笑,蹦蹦跳跳的走上前一手挽住夏侯于的手臂。 「向晚!不许无礼!」连戈轻声斥责道。 「没事连戈,你也知道她一向这样。」夏侯于摆了摆手,轻笑着点了下向晚的鼻尖。 「可是爷……」连戈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在看到夏侯于的眼神后,闭上了嘴,只是重重的甩了甩袖,叹了一口气。 「好啦好啦。」向晚松开了挽住夏侯于的手,又蹦蹦跳跳的奔向连戈,直接跳到他的背上,左手勾住他的脖子,右手在空中指挥着,「走咯!回家啦!」 连戈被向晚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生怕向晚掉下去,慌忙调整自己的姿势,无奈的又叹了口气。 夏侯于看着眼前的一幕,愉悦的大笑出声,「走吧,回家。」 宣月躺在床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今晚发生这些事情的原因。先前看宣若的反应,书房的火应该不是她放的,但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本来自己就已经确定兇手是宣若了,也在想着该做些什么反击一下,谁知道突然来这么一齣,无意间竟是帮了她一把。 还有,平白无故的一场大火,竟然引来了皇帝的御林军,这两件事情到底有什么关係? 宣月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样就是想不通,反正也睡不着,她索性就爬下床,打开房门走向地窖。她开始怀念起了竹叶青的味道。 就在快走到地窖时,宣月突然被一把抱起,往来时的方向走,她差点尖叫出声,但在闻到那熟悉的味道时,急忙捂住了嘴。 「端木绎!你在干嘛啦!放我下来!」宣月轻吼道,但怕摔下来,只好搂住端木绎的脖子。 「我抓到我的小娘子半夜不老实,你说我要怎么惩罚她比较好呢?」端木绎坏笑地说道,边说边往宣月的房里走。 「什么什么?谁不老实,是谁?」宣月故意左顾右盼就是不看端木绎的眼睛。 端木绎一阵压抑的低沉笑声,震得宣月心里暖暖的,他坐在宣月床边,让宣月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这么晚不睡觉,还想去地窖,我的小娘子你不会又想醉酒了吧?」 「谁是你的小娘子。」宣月撇了撇嘴,一个用力就要往地上跳。 端木绎加重了手中的力量,让宣月稳稳的继续坐在自己怀里。 「你不老实。」端木绎说完便往宣月的嘴唇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你干嘛啦!」宣月连忙推开他,红晕从她脸上红过耳根直到脖颈。 「说你是不是想去偷喝酒?」端木绎又问了一次。 「我才没……」有字还未出口,端木绎又重重亲了一口。 「好啦好啦,是啦是啦,我想喝竹叶青啦!」宣月恼羞成怒的推开端木绎。 「好可惜,怎么这么快就投降了呢?」端木绎假装一脸失落的看着宣月,眼睛还眨呀眨的。 宣月白了他一眼,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好啦,放我下来,有正经事要跟你说。」 端木绎叹了口气,乖乖的松开了手,但还是让宣月坐在他身边,而自己则紧紧握住她的手,「说吧。」 「今天的事情你怎么想的?」宣月挣脱了几下,见拗不过他,也就放弃了,转过头看着端木绎问道。 「你觉得呢?」端木绎挑眉看着宣月,伸出另一隻手将宣月掉落到额前的头发拂到耳后。 「我想听你的意见。」宣月拉下他的手,主动握住说道。 端木绎一手扶住她的腿,将她抱到床上躺好,自己则躺在他身边,让她舒服的靠在自己的胸前,才开口说道,「书房的火不是宣若放的,另有其人。」 「那你觉得这人是敌是友?」宣月寻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问道。 「未可知。」端木绎轻抚着宣月的头发,回答道。 「我倒蛮想看看这人到底是谁。」宣月笑了笑说道。 「别高兴的太早,书房被烧不能代表什么,眼下的问题还没解决呢。」端木绎轻拍了下宣月的头说道。 「我知道啊,我现在还是个小偷呢!」宣月撇了撇嘴,叹了口气。 「真的不用我帮你吗?」端木绎低下头看着宣月问道。 宣月也抬起头回视端木绎,摇了摇头,「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好这件事,虽然我没有十成的把握确定玉璽已经不在宣若手中,但今天看她的神情她那边应是出了什么紕漏。你就继续帮我追查玉璽的下落吧。」 端木绎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些什么,他相信自己看中的女人一定有这个能力可以化险为夷,「天都亮很久了,快睡吧。」 宣月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恩,再见。」说完却看到端木绎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便疑惑的看着他,「怎么还不走?」 「我要走去哪里?」端木绎明知故问的说道。 「别闹啦,我好想睡觉,快走快走。」宣月边说边伸手推了端木绎几下。却被端木绎一伸手又拥入怀里。 宣月正要挣扎,却听到端木绎说,「别动,一会就好。」 宣月慢慢放松了下来,头枕着端木绎的胸前,轻拍着他,似是在安抚他。或许,今天不只是宣家出了事情,端木绎是不是也遇到了自己的麻烦呢? 宣月想着,自己这个女朋友似乎做的很不称职,因为被诬陷的事情,最近都没有关心自己的男朋友,甚至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想着,宣月紧了紧自己拥抱他的手。 「睡吧。」端木绎说完,松开了抱着宣月的手,并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吻,便抬脚往外走去。留下身后坐在床上的宣月,若有所思。 传家宝回归 晌午时分,宣叶和大房一家人都秘密地聚在宣月的房中,眾人或坐或站的看着桌上的东西,面色凝重。 过了许久,安静不了太久的魏天和终于率先开口道,「我们要不要把这东西打开来看看?」 宣月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开口,但难得的,她此刻非常同意魏天和的这个建议。她看了看宣叶,又看了看宣啟,见两人都没有表态,终于伸手打开了那用红木精心雕刻成的木盒。 不知道是不是魏天和的错觉,他觉得在盒子被开啟的那个剎那,似乎有万千光芒瞬间从狭小的盒子里头射出,顿时将房间照亮了一瞬,转眼却又回归平常。 宣叶叹了口气,说道,「果然。」 宣陌看着房间里沉重的气氛,悄悄地将被眾人拿在手上的茶杯中蓄满了茶水,又退了一步,继续默然不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宣叶抚了抚额,抿了口温热的龙井,有些无力地道。活在世上这么久,什么怪事没见过,但他第一次见到丢了的东西会自己长脚跑回来。 盒子中的物什就是宣家前几天被偷了的,玉璽。 魏天和上前看了一眼,还伸出手把他拿起来仔细查看,这才发现原来它是一枚龙形的玉石,整条龙的每一道纹路都被刻得清清楚楚,而龙肚子下的部分,刻着几个不甚清楚的字。他讚叹地道,「这功法简直是鬼斧神工。」 「天和,快放回去。」宣影看了看宣叶,对着魏天和说道。 「无妨,这劳什子玩意儿引来了那么多麻烦,就算摔碎了我也不会心疼。」宣叶摆了摆手,不愿多看那玉璽一眼。 「就是,而且,谁知道这个东西还是不是当初我们看见的那个啊!」魏天和撇了撇嘴,边说还边挥舞了下手。 宣月白了他一眼,伸手夺过玉璽,把它放进盒子里,「好了,不管是不是原来那个,都不准你这样随便拿来玩。」 「姐!再让我看一下啦!」魏天和伸出手,跺了跺脚道。 「不准!他不是你的玩具。」宣月无情地说道。 「拜託啦,就一下下。」魏天和双手合十地哀求道,希望用无辜渴望的眼神让宣月回心转意。 「去。」宣月丢给魏天和一个拨浪鼓,说道,「一边玩去。」 魏天和大叫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玩这个!你这是在羞辱我!」说着还推开宣月的手,一个健步就要绕过桌子扑向宣月。 宣影一个侧身挡住了魏天和的身躯,给了他一个爆栗子,「这是连三岁小孩都不玩的物什了好吗?」 此时宣叶大笑出声,房间里先前的凝重气氛瞬间被这个小插曲吹得无影无踪。 「好了,言归正传,月儿,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东西的?」宣啟也笑了笑,随即问道。 「一醒来就看到它在我枕头旁边。」宣月皱了皱眉头说道。 「这么说昨夜有人悄悄潜入你房内?」宣陌紧张地说道,放下手中的茶壶走到宣月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宣月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既然我现在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就说明这个人对我没有恶意。」 「月儿说的对,但这件事也说明了我们府上的戒备不够森严,特别是你的身边,看来必须提前为你身边安排暗卫了。」宣叶点了点头道。 「爷爷,不用了不用了,有暗卫多麻烦啊!」宣月连忙走到宣叶身边,抱住他的手臂,就希望老爷子收回成命,她可不想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她,这样做什么事情都不自在。 「不用撒娇,我意已决。」宣叶一副没得商量的架势说道。 此时魏天和大笑出声,「又一次的一物降一物!姐,这世界上恐怕只有爷爷跟宣陌治得住你了吧。」 宣月听完,阴测测的看了魏天和一眼,随即又笑瞇瞇地走到他身边,伸出手,在他的腰间重重的捏了一把。听到魏天和那几乎要震破房顶的惨叫,终于满意的松了手,走回原来的位子上。 宣啟清了清嗓子,带着满满的笑意说道,「既然这人将这东西还了回来,说明如今的难关算是勉强过了。也如月儿所说,他悄无声息地将此物放进来,却没伤害月儿,可见这人目前对我们是没有敌意的。」 「但被人这么惦记着,心里也还是怪不舒服的。」宣月将盒子盖上说道。 「没错,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查清楚这人的来歷。」宣啟点了点头,「还有月儿,昨日你们说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对吗?」 「我知道我知道!」魏天和举起了手大声地说道,就在要说出口的时候,宣月突然打断了他, 「爹,爷爷。玉璽被偷的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好吗?既然玉璽都已经回来了,相信你们也已经确定它并没有被掉包,那么这件事情就算了吧。犯人是谁也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可是……」魏天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宣影拉住,捂住了嘴。 宣啟却也有一样的疑问,「为何不直接说出来?」 「因为我认为现在说出这个人对宣府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宣月回答道。 宣叶讚许的点了点头,看了宣啟一眼说道,「啟儿,你还不明白吗?月丫头都比你还聪明!」 「难道……」宣啟沉吟了片刻,喃喃出声道。 宣月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明白了不能说出犯人是谁的原因,唯有一人不明白,魏天和拉下了宣影捂住他嘴的手,「为什么……唔……」宣影又捂住了他的嘴,再次给了他一个重重的爆栗子,随即将他拖到门口,准备离开。 这时,李德在门外轻叩了几下门,声音沉稳地道,「老王爷、王爷、郡主世子们,皇上驾到。」 皇帝的恩典 宣叶心中一惊,走出房间。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迎接这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殊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宣叶领着子孙和府中人对着迎面走来的皇帝下跪磕头。 「起来吧。今日朕微服私访,这些繁文縟节就免了吧。」乐正帝笑着快步走上前,亲自扶起了宣叶,眾人也随即站起身,低着头。 「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皇上,请。」宣叶也笑着回应道,打头为皇上带路,往大堂走去。 待所有人都坐定,皇帝才有开了口,「实在是许久没来爱卿的府上走走了,真是一点都没有变。」他环顾四周,看到了低着头的宣月和魏天和,还未等到宣叶的回应,便又道,「想必这两位就是爱卿新认的义子义女吧?」 宣叶心里紧了紧,悄然看了乐正帝一眼,但却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只好硬着头皮道,「回陛下,是的。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乐正帝拿起桌上的茶盏,却并没有喝,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宣月和魏天和听罢,都抬起头来,直视乐正帝的双眼,乐正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快的几乎没人发觉,他放下茶盏,笑道,「爱卿真是好福气,这两孩子真是人中龙凤,宣府人才济济,让朕好生嫉妒呢!」 乐正帝这一番似笑而非的话,让宣叶心中捏了一把冷汗,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两个孩子莫名的被牵扯进这些是非中,被皇帝惦记,可不是一件好事,「让陛下见笑,这两个孩子还小,登不上大雅之堂。哪比得上大太子的英明神武。他们就是给他当个端茶倒水的都不够资格呢。」宣叶看着乐正帝身边坐着的男子,笑着说道。 听到这话,宣月才转移视线看向那男子,定睛一看,心中却满是惊讶,那人带着能遮住半张脸的面具,就是那日在书房里看见的人,夏侯于。 而听到这话的乐正帝,却也只是笑了笑,他又说道,「听闻昨夜爱卿府上走水了?」 「回陛下,是的。想必是这天乾物燥的,下人做事时没有注意,并不是什么大事,劳的皇上惦记了,真是微臣的不是。」宣叶回答道。 「可朕听闻了烧着的正是爱卿府上收藏奇珍异品的房间,那损失可是不小吧?」乐正帝又问道。 「那些乃是身外物,没了也就没了罢。」宣叶摆了摆手,并未多做回应。 「爱卿亦如从前般洒脱啊。」乐正帝也笑着说,只是那笑容已减少了许多。 「陛下过奖了,微臣这一把年纪了,在这人世走这么一遭也够本了,再贵重的事物也比不上自己的孩子孙子在身边来的踏实啊。」宣叶状似感叹地说道,边说边垂了垂他的腰,似有些不适。 「好了,看爱卿也甚是疲乏,朕就长话短说吧,朕今日来其实就是想看看这街坊传的沸沸扬扬的两个孩子,果真百闻不如一见,朕看着也甚是欢喜。既然是爱卿认的孩子,即使只是义子,也该有个名分才是。孩子,你们叫什么名字啊?」乐正帝突然站起身,走到宣月和魏天和的面前说道。 皇帝起身,其他人也没理由再坐着了,也都站了起来,宣叶则是连忙摆手道,「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陛下,市井小民哪配得此殊荣。」 「哎,爱卿你就别客气了,再客气朕可要认为你抗旨了。」乐正帝转过头看了宣叶一眼笑道,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转过头,又问了一次,「孩子,你们叫什么名字?」 宣月看了宣叶一眼,见其点了点头,连忙拉着魏天和跪倒在低,说道,「草名名叫宣月。」魏天和也回话道,「草民名叫宣和。」 「宣月,宣月……」乐正帝愣了愣,没唸魏天和的名字,却反復念了几次宣月的名字,眼中是让人看不明白的深沉,「来人,传朕旨意,封宣府义子、义女宣和、宣月为和硕世子和宣月郡主。爱卿你们觉得如何?」乐正帝说完便看着宣叶和宣啟。 「谢主隆恩。」宣叶和宣啟连忙跪地谢恩。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何况,这本就是皇帝来此行的目的,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如今都是错,不如坦然接受了。 「甚好甚好。」乐正帝笑了笑,走上前扶起宣叶,待他们站好后又拍了怕宣啟的肩膀,「爱卿真是好福气啊好福气。」说完便转身走向门口,「来人,摆架!回宫!」 「恭送陛下。」乐正帝的身后响起了一片的恭送声,而宣月此时悄悄的抬起头,正好看到夏侯于正看着自己。随即宣月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时,皇帝一行已经离开了宣府。 而魏天和也像松了口气一般跌坐在地上。 不一会,眾人都已经在各自的椅子上坐好了。难得的,今天宣家二房竟然没有出现,奴僕们在府中敲房门通知大家的时候,就没有看到他们的人影了。宣陌想,真该让那讨人厌的宣椏看看,宣月和魏天和如今有了这些名号,看她还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能得到皇帝亲口赐封,那可是比普通郡主世子都要高的荣誉。 「如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宣叶叹了口气道。 「爷爷你也别操心了,我觉得这挺好的。」魏天和牛饮般的大口喝着杯中的茶水,喝完了又伸手把宣月的也喝了。 「少来了魏天和,那刚才是谁在皇帝走后那副模样的?」宣月斜睨了他一眼,不屑地道。 「哎呀,我那不是紧张嘛,对皇帝不敬可是要杀头的,我可是很爱我这个脑袋,毕竟这么帅的脑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魏天和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又摆出了他的招牌动作说道。见没人理他,他默默的放下了手,随即又像想到什么那般,「不对啊姐,刚才那个什么太子不是那天跟你在一起的人吗?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太子了?」 魏天和此话一出,让宣叶和宣啟都紧张了起来,宣啟急忙问道,「月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爹,别急,我慢慢和你们说。」本来宣月是还不打算跟他们说原来那天无意间竟然认识了太子,但既然魏天和说溜了嘴,宣月只好全盘托出了,她将那天去书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都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宣月想喝杯茶,拿起茶杯才想起来自己的水被魏天和喝了,「去,把我的水喝掉了给我倒一杯回来。」 「哦……」魏天和拿起杯子就要去倒水,却被宣月夺过手中的杯子,「不要用这个,你喝过了,去拿新的杯子来!」 魏天和哀怨地看了宣月一眼,认命的起身去帮她新倒了一杯茶。 「所以你也不知道那人是太子?」宣影问道。 宣月点了点头,「是啊哥,我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人是太子嘛。就以为是个普通人。」 宣叶和宣啟许久都为开口,不久,宣啟对着宣叶说道,「爹,最近事情发生的太奇怪了,您认为其中是否有蹊蹺?」 「哎呀,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嘛,也许太子认识我姐只是个巧合,就算不是巧合中间有什么猫腻的话,那也没关係啊,我们都那么聪明,就见招拆招唄,没什么大不了的,别担心别担心。」魏天和端着茶水走了回来,对着宣啟说道。 宣啟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喟叹道,「儿子啊,要是我也能像你这么乐观就好了。」 「爹,你绝对不会想要变成像他这样的。」宣月又对魏天和翻了个白眼。 「我倒是同意和儿的话,事情都这样了,既然暂时理不出头绪,就先放着吧。『见招拆招』,和儿,你这个词用的好」宣叶开口道, 魏天和一脸傻笑的看着宣叶,宣叶笑着摇了摇头,「好了,这件事先这样吧,大家去各做各的事罢。」说完便离开了大堂。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而宣影看着所有人都不理会魏天和,怜悯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离开了大堂。 留下魏天和一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没关係,他虽然想不明白这些事情背后的种种可能会有的阴谋,但隔天遇到的一件事却让他非常的开心。 在皇帝离开宣府之后,他亲自册封宣月和魏天和的事情不知道怎么了就在整个大雍王朝甚至整个风月大陆都传了开来,许久,风月大陆都没有人的风头能甚过他们两人。特别是宣月,世人都说,宣月郡主乃是宣家最受宠的孩子,而若能得她青睞,那可是等于拥有了三生三世都用不完的财富。听说,宣家的门槛被向宣月提亲的人几乎都要踏破了,宣家却没有从中挑选任何一人。 而这些在风月大陆的各个角落传播着的传言,也为将来的祸福埋下了伏笔。 被埋下的伏笔 陆孟喆跟着封禁来到皇宫外一处破旧的宫殿,在七拐八弯之后,来到了一处阴暗的角落。 此时陆孟喆看到封禁拿出了一把铜黄色的钥匙,插进了墻缝边的一个钥匙孔,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从发觉原来那里还有个钥匙孔,也不可能发现这破旧的宫殿内竟另有玄机。 一阵轰隆的闷响之后,在他们面前的墻壁缓缓开啟,封禁走了进去,陆孟喆也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因为他知道,走过了眼前这长长的走廊,就看得见真相。 没走多远,封禁停下了脚步,眼前出现的,是一间小小的石室,墙上挂着一幅画像,而石室的中央,放着一张普通的木桌。 陆孟喆走上前,赫然发现那画像中的女子,像极了他的姑姑,他心中一惊,转过头看向那张木桌。 桌上点了两根蜡烛,在细微的光照下,有两张纸静静的躺在那里。 封禁转过头看着陆孟喆,说道,「陆公子,去吧。」 陆孟喆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伸出了手,拿起了那两张纸。纸上写的都是姑姑熟悉的字,但其中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英文。陆孟喆有些惊讶,回头望向封禁,「这信是哪里来的?」 「是某一日突然放在我案头的。」封禁沙哑着回答道。 「这信你都看过了?」陆孟喆挥了挥手中的信挑眉问道。 「都看过了,但有一封在下实在是看不懂。」封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 陆孟喆舒了一口气,因为这两封信写的内容完全不一样,很明显的,英文的那封信才是姑姑要告诉他的重点。而另一封信,署名给封禁,意在告诉他将要来的封国的陆公子将是唯一能拯救封国的人。请封禁在见到陆孟喆的第一时间就要带他来到密室。 封禁仔细观察着陆孟喆看着这封信的反应,想从他脸上看出点蛛丝马跡,但很遗憾的,陆孟喆从头到尾一脸平静。 看完信后,陆孟喆将英文的信折好,贴身存放着,另一封信则还给了封禁,并对他说,「我不是你们国家的命定之人,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年后我会回到封国,到时,我可以助封疆一臂之力,如果他还需要的话。但现在,我必须离开。」 封禁皱了皱眉,又听到陆孟喆平静地道出两人都知道的事实,「当然,你心里很清楚,如今我要走,你是阻止不了我的。」 封禁沉默许久,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但一年后你若未出现,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就算抢,也要把你带回来。」 陆孟喆点了点头,「放心,我说出的话就定会做到。」说完便转身离开,走出密室。封禁一路跟着他,直到进了树林,不一会,已经看不到陆孟喆的身影。他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原地,许久,终于转身离开了。 另一边,夏侯于坐在灯火通明的大厅中,面前站着四个人,两男两女。其中一名女子,显然就是那日在树林中见到的女子,向晚。 「门主,这些是这个月门中的项目明细。」站在向晚身边的女子率先开口,她拿着一摞的账本,走上前一步恭敬地对着夏侯于说道。 夏侯于点了点头:「放着吧。」 女子走上台阶,将账本放在夏侯于身前的桌案上,又走回自己的位置上站定。 紧接着另一名男子也走上前,手上拿着一迭的画像,有男有女,「门主,这是小的这次带回来的适合门中的人选。」说完,也将那些画像放在桌案上。 夏侯于拿起那些画像,翻了几页,「沐夏,你做的很好,寻个时间,带他们来见我。」 「是!」沐夏恭敬地低下头应道。 「寒谦,你那边的事情进行的如何?」夏侯于放下画像,抬头问另一名沉默着的男子。 低沉却悦耳的声音在大厅中嚮起,「回门主,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有一件事尚未来得及向门主报告。」 「说吧。」 「我们上次接到的生意中,有一起甚是可疑。」寒谦回答道。 「说下去。」夏侯于背靠在椅子上,半阖着眼说道。 「有一位名叫鐘离的雇主,雇我们去暗杀端木绎。」 夏侯于倏地睁开了眼睛,「说下去。」 「但我们并未成功,最后按照门中的规榘,不儘退回银两还以双倍的价钱还给僱主。」 「为何失败?」夏侯于轻声问道。 寒谦突然双膝跪地道,「请门主恕罪,此次暗杀牵涉到四大家族之人,属下未敢轻举妄动。本无意接此生意,但门中有人未听命行事,待属下发现时,暗杀已经结束了。」 「那人是谁?」 「是近日门中新进的后生,属下已将其惩处。」 「还活着吗?」 寒谦愣了愣,随即答道,「属下已动用了门规。」 许久,夏侯于都未开口,随即叹了口气,「起来吧。」 寒谦又磕了一次头后,才起身。 「以后只要牵涉到四大家族的事,定要先向我稟报,若门中再有人不听令行事,带来我面前。」夏侯于站起身,走到寒谦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错不在你一人,门中恐怕有人有二心。」 一听此话,四人全都单膝跪地,不敢出声。 「沐夏,从现在开始,审核入门的人选要慎之又慎。」 「是,属下听令!」沐夏抱拳答道。 「寒谦,今后接生意,定要看清楚,你现在回去,仔仔细细的将你门中的所有人调查一遍,以防有内鬼。」 「是,属下告退!」寒谦也一抱拳,起身离开了大厅。 「向晚,你的『荒庭』一直是我门主要的收入来源,今日起,留心每一个你收到的情报,事无巨细,皆整理后一一上报。」 「是!」向晚重重的点了下头,此刻的她与那日在树林中狡黠的她截然不同,此刻认真的表情让人几乎无法相信她也会有如此活泼的一面。 「唐嵐,寒谦这件事,如果没有你的首肯,案子是不可能到他手上的,我知道你喜欢银两,但记住,不要什么生意都接。有些大饼,我们还啃不动。别让有心人利用了。」夏侯于温柔地说道。 唐嵐羞愧地低下了头,语气柔弱地回答道,「是,门主。属下会注意的。断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夏侯于看了看他们三人,点了点头,边说边往外走,「都起来吧,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这段时间注意一些便是。怕是要变天了。」 「恭送门主。」待三人站起身望向门口时,哪还有夏侯于的身影。三人面面相覷,而后都转身离开了大厅。 翌日,宣月来到了自玉璽事件后就再未踏足的书坊,和上次见到的一样,满地的向日葵。但今日,她却没有了欣赏的兴致。自从那日得知夏侯于就是大太子之后,她失眠了好几晚,终于,她坐不住了,决心要知道为什么新交的朋友转眼会成为有可能成为围墻内的未来之主的人。 当她走近屋中的书案时,便见到夏侯于拿着一本书,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 而听到脚步声的夏侯于,抬起头来,见到宣月便放下了手中的书,淡淡地笑了说道,「你来了。」 宣月心中一惊,但原先有些紧张的情绪不知怎么了就消散了许多,她也笑着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曾经两小无猜 当宣月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跟着夏侯于走到了城郊。眼前的风景是她完全陌生的。宣月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跟着夏侯于走了这么远的路。她甚至回想不出在来的路上他们交流过什么,似乎两人都没有开口。 她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男人,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以往的她,是不会这么鲁莽的。 此时夏侯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着宣月说,「到了。」 宣月抬起头仔细打量着周围环境,只看一眼,她就爱上了这里。在她所能望见的最远的地方,满满的,都是向日葵。 很难得的,宣月的脸上藏不住那满心的喜悦,她不自觉的往前走,走近向日葵花海,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每一朵花的花桿、叶子,感受到花心那略带粗糙的手感,轻轻闭上眼,甚至能感受到每当风吹过来时的花香。站在花海中,似乎每一朵花都在轻抚着她的皮肤,向她打招呼,整个大自然好像都在欢迎她。 她欣喜的睁开眼睛,回头寻找夏侯于,而夏侯于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带着一脸宠溺的看着她。 宣月觉得有些害羞,毕竟不是那么熟络的人,她对他笑了笑,「这个地方好漂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夏侯于走上前,和宣月并肩而行,「自我五岁那年起,我每七天就带着种子来到这里。」 宣月惊讶的转头看着夏侯于,「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向日葵都是你种的?」 夏侯于点了点头,「是啊,我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开出这么多的花。」 「所以你也很喜欢向日葵的吧?」宣月开心地问道。 夏侯于带着她走到前方不远的榕树下,树下摆着一张石桌,桌边有两张石椅,等两人都坐下后,夏侯于才回答道,「我五岁开始,每七天来一次,等到武功学成后,每天都来看看它们。就希望有一天,我能够带她也来看看这里。」 「她?」宣月疑问道。 「相信你一定听说过,你爹曾经有个女儿,但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夏侯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有些难以啟齿。 宣月点了点头,「听宣陌提过。」 「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夏侯于又问道。 「他们没有提过,我也没有问过。」宣月看着远方的向日葵回答道,她知道,今天是听故事的日子。 「宣月。」 「恩?」宣月应声道,转过头看着夏侯于。却看到夏侯于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又说道,「那个女孩,名字叫作宣月。」 宣月愣了愣,眼神中藏不住惊讶,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没等到她回答,夏侯于又说道,「五岁那一年,我第一次见到她。小小的,还需要被抱在怀里的孩子,白嫩的脸颊,让人看了就很想捏一把。」夏侯于说到这里,轻笑了一声,「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捏过她的脸颊哦,疼爱都来不及哪里捨得伤害。」 夏侯于眼神暗了暗,突然又沉默了一会,宣月此刻知道,她不需要说任何话,只要做个忠诚的倾听者就好,只是心里有些难受,原来宣家死去这么多年的孩子,和自己同名同姓。 「那时候她才一岁,刚会走,但还不会说话。那时候父皇和宣家的感情很好,皇宫经常设宴,小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宣家人进宫,因为我可以看到宣月。当宣月一岁半的时候,她终于会说话了,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哥’。当时我都开心的快疯了。抱着她原地转了好几圈,才一岁多的孩子,竟然一点都不害怕,那笑声似乎能传遍整个风月大陆。那时候我就决定,这辈子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她永远都能保持这个笑容。」夏侯于又继续说道,只是目光没有再看着宣月,而是和宣月一样,看着随风舞动的花海,「其他国家每年都会进贡,有一次,有个使者带来了一株向日葵以及许多它的种子,父皇邀请所有大臣都入宫欣赏。宣月也在,被王妃抱在怀里,当我走过去要抱她的时候,看着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朵花看,我抱着她走近向日葵,看到她伸出了手,我以为小小年纪的她一定会因为贪玩而把花折下来,谁知道她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叶子,就收回了手,当时她两隻小小的手抱着我的脖子,就静静地窝在我的脖颈,竟然有模有样的欣赏了起来。当时父皇就说,如果宣月真的喜欢,将来要将一整片的向日葵花海送给她。那时宣月两岁。」 听到这里,宣月觉得有些鼻酸,夏侯于那带着怀念和满满爱意的嗓音让她突然很羡慕那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女孩,她甚至开始害怕,宣家的眾人如今会这么疼爱她的原因是不是只是因为她和他们失去的那个女儿同名同姓,只是为了弥补已经永远回不来的岁月。 「父皇虽然不止只有我一个孩子,但二太子是良妃所生,又有一张龙椅横亙在我们之间,从小我们就不亲近。我知道我根本不想要这个位子,但却不得不被它压得喘不过气,也知道身边的人会接近我不是因为想真心和我结交。但这些孤单,就在宣月来到我身边的时候被终止了。」夏侯于突然又笑道,转过头看着宣月,兴奋地和她分享着,「你知道吗,小时候她最喜欢坐在我的肩膀上,手上拿着师父做的风车,只要我跑起来,风车就会一直转,所以我拼命的练习轻功,想着只要我跑的越快,风车就会都动得越快,宣月也会笑得越开心。」 「但是……」夏侯于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似乎有无尽的悲伤无处可诉。宣月忍不住的伸出右手,放在了夏侯于放在桌上的手,轻拍了两下。夏侯于怔怔的望着宣月白皙的手,突然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但是在宣月三岁生辰的那天,我们在房中玩耍。当时为了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我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就是把所有暗卫都调了出去。变故也就是那天发生的。突然有一群蒙面人衝进房里,儘管我第一时间就将宣月抱在怀里,但还是抵不过他们的力量,那时候我才七岁,即使我武功练得再好,也不可能从他们手里抢回我最珍惜的人。 我们两个一起被套上麻布袋,生平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我苦苦的哀求着,让他们将宣月还给我,但是没有人这么做,甚至没有人开口对我说一句话。就这样,在黑暗中,我们两个一起被带到郊外。那天宣月都没有哭,我一度还以为她已经被灭口了,但等我们重现光明的时候,我又看到了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竟然一点害怕都没有,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似乎她已经知道眼前发生的危险意味着什么。就在我们又要被带往更远的地方的时候,父皇和王爷们终于赶到了。父皇甚至开口说愿意拿十座城池,只为交换我们两个,但掳走我们的人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我紧紧的盯着抱着宣月的那个人,而那个人身边竟还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那个孩子看着宣月,那个瞬间我害怕的竟然不是宣月可能会死,而是害怕那个男孩会抢走她。 就在父皇和他们周旋的时候,宣家的二叔叔衝上来企图将我们两个都从他们身边拉回来。但失败了。黑衣人们带着我们两个又往前跑,直到跑到无情崖。」夏侯于说到这里,突然站起身来,主动牵起宣月的手,而宣月也没有反抗的让他拉住自己的手往前走,夏侯于指着前方一处高耸的断壁,「就在那里。当抱着宣月的黑衣人已经退无可退的时候,他终于决定即使要我们的性命,也绝不把我们还回去。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手抱着宣月,一手牵着那男孩,往后退了一步。」 夏侯于停下了脚步,紧了紧握住宣月的手,「就一步,我就失去她了。她甚至不知道,我为了她种了满满一片的向日葵。」宣月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手上,她抬起头,看到了夏侯于没戴面具的半边脸上,满是泪水,她恍惚的抬起手,轻抚过,沾了一手的悲伤。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在喊叫,喊着宣月的名字,喊着宣家二叔叔的名字,原来在黑衣人跳下去的那刻,宣家二叔叔已经扑上前去抱住了宣月,但自己也掉了下去。一夜间,宣家失去了两个人,而我也失去了最珍爱的人。」 宣月放下了自己的手,低着头,滚烫的泪水也自她的眼中流下,她第一次面临这样悲伤的情况,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眼前这个痛苦的男人。她不住的流泪,似乎能感同身受这种生离死别的绝望。 那么宣府的人呢?在失去孩子的那剎那,爷爷、爹、娘、哥哥,是不是也像夏侯于一样这么痛苦?他们又在多少个日日夜夜流干了自己的泪水?宣月突然觉得很心疼,非常的心疼,她不再害怕宣家的人是不是只是因为她和那幸运的女孩同名同姓而爱自己,她甚至希望,如果真的有转世,自己就是那个女孩,能代她陪伴这些爱她的家人们。 但宣月心里很清楚,她只是一缕来自异世的魂魄,她不是风月大陆受尽万千宠爱的宣月,只是二十一世纪,普通的女孩,只是恰巧也叫宣月。 而他们,终究和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终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离开雍朝回到未来,那么宣家的人是不是又将要再一次的面临令人痛苦绝望的生离死别? 宣月的泪水流的更兇了,她轻轻的伸出左手,推开了夏侯于握住自己的手,抬头可了一眼断崖,以及惊讶的看着她的夏侯于,退后了两步,转身跑出了花海。 苦涩 当夏侯于看着宣月哭着跑开时,他站在原定愣住了,泪水不断的肆虐地流下,他看着宣月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两隻脚却像是被钉在原地般无法动弹。 突然的,他的手下意识的动了一下,接着他的双脚似乎慢慢地凝聚了力气,最后,他拔腿狂奔,这个瞬间,他后悔了,后悔在今天带着宣月来,告诉她这些故事,他后悔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她再一次地离开自己的身边。他拼命地跑,却怎么都追不上她,甚至看不到她的一丁点影子。 而宣月,她用尽自己的全力,拼命的往前跑,就想离那个地方远一点,再远一点。这些悲伤她快无法承受了。在她看见城门的那剎那,她停下了脚步。伸出手一点一点的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缓慢的往城墻内走去。她控制不住的用力喘息着,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她捂住自己的心口,一股酸麻的痛感从心口蔓延至手指,又往上延伸到头顶。她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就在几乎快走不动的时候,她一个踉蹌,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头顶传来一阵焦急的嗓音,抱住自己的那双手那么的用力,似乎害怕会失去自己。宣月抬起朦胧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已经抹干的泪水,瞬间又倾洒而下,她哭着说道,「端木绎。 端木绎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宣月,一直都意气风发,胸有千壑的女子,一直让他打从心底佩服的他心爱的女人,此刻就在他怀里,像一隻被人伤害的体无完肤的母狮,颓丧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他甚至不知道在他不在她身边的这段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无从安慰。他只能紧紧的抱着她,听着她一次又一次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回答她,「我在这里」。 过了许久,端木绎转过身把宣月背了起来,往宣府的方向走去,他不顾在市井街头,眾目睽睽之下这样的举动会有多伤风败俗,此刻他只知道,他要带宣月回家。而宣月趴在端木绎的悲伤,头枕着他的肩膀,轻轻的抽噎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流过端木绎的肩膀,流进了他的衣领。 「端木绎。」宣月轻声呼唤着。 「我在这里。」端木绎一步一步稳健的往前走,轻声地回答道。 「我爱你。」宣月说完,便在端木绎的后颈落下了深深的一个吻。泪水渐渐的止住了,而此时的端木绎,听到这话突然的站住了,他将宣月轻放在地上,转过身,低下头,在宣月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深深的吻住了宣月的双唇,而宣月第一次这么主动的回应着他,似乎要用尽全力那般,吻得端木绎甚至觉得嘴唇有些发痛。 直到两人都快喘不过气的时候,端木绎放开了宣月,额头抵着宣月的额头,紧紧盯着她被泪水洗礼之后发亮的双眸,「我也爱你。」 而夏侯于,就站在十步远的树下,看着两人相拥的身影,两手握拳,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上,瞬间渗透进土壤中。 端木绎再次转身背起宣月,一步一脚印的往宣府的方向而去,而这次,宣月终于没有再哭泣,只是双手依然紧紧抱着端木绎的脖颈,完全依赖的让端木绎背着自己往前走,就算此时端木绎不是要带她回家,而是要拉着她去死,她也心甘情愿。 等到两人回到宣月房中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端木绎倒了杯水给宣月,而宣月只是拿在手中,目不转睛的看着端木绎,他倒水的时候,她看着他,他站起身的时候她看着他,无论端木绎在做什么,宣月都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直到端木绎叹了口气,拿走她手中的茶杯,将她抱到床上躺平而自己躺在她身边时,宣月才不得不移开了视线。 许久两人都没有开口,宣月紧紧的握住端木绎的手,这是第一次,宣月这么主动地、用力的接近端木绎,端木绎虽然觉得疑惑,但也心中欢喜。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端木绎轻吻了下宣月的头顶,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的宣月,继续沉默着,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她要怎么告诉端木绎,今天她发现了原来自己和宣家死去的女儿同名同姓,要怎么告诉他,今天她刚得知了一个男人深爱着那女孩这么多年,而自己是那么的羡慕。要怎么告诉他,她有多害怕当有一天本就不属于这里的自己像突然来时突然离开,身边的人会有多痛苦。包括端木绎。 宣月没有勇气告诉端木绎,自己是来自未来的人,总有一天会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她没有勇气告诉他,总有一天她会离开他,永远的。 想到这里,宣月突然全身颤抖了起来,她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对端木绎的感情已经这么的深了,深到她都不敢想象,如今这么爱她的端木绎在真的失去她后会有多绝望。 「怎么了?」端木绎感受到宣月的不安,他想坐起身来看看宣月,但宣月死死的抱住他,「别动。」 端木绎听到宣月哽咽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不停地说,「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只要你不想说我就再也不问了。」 宣月心中下了一个决定,她深吸了一口气,坐起身体,认真的看着端木绎的眼睛,「端木绎,我们分手吧。」 宣月看到端木绎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坐起身,而握住自己的手是多么的用力,几乎就像要捏断自己的手骨,她眼神中露出了痛苦,但却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呼痛。 许久,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那般,端木绎松开了手,低头看着宣月有些红肿的手,懊恼的暗骂了一声,伸手将她用力的拉近怀里,「为什么?」 「你相信我吗?」宣月不答反问道, 「当然。」端木绎紧了紧自己拥抱的手。 「如果你相信我,那就听我的,我们分手吧。不做恋人做朋友,我们都会过的更好。」宣月轻声说道。 端木绎咬紧牙根,睁大双眼,就怕自己会忍不住发洩出心中的悲伤,他猛烈地摇头,「绝对不可能。」 「端木绎。」宣月出声近乎哀求地说道。她希望在他们相处的还没那么久,感情那么深的时候就练习怎么离开对方。这样当分别的那天来临的时候,才不会这么悲痛。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不可能答应。你怎么可以……」端木绎放开了拥抱宣月的手,两手握住宣月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今天是我们在一起满三个月的日子,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今天说出这样的话?」 宣月怔了怔,她完全忘记了原来今天是个特别的节日,她有些愧疚,眼神暗了暗,但随即又咬了咬下唇,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端木绎,拜託你答应我吧。」 「宣月,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答应,又何必说出这些伤人的话。」端木绎似乎有些失望的松开手,颓然地倚靠在床边。 宣月拼命忍住自己想要哭泣的慾望,只是再次和端木绎说,「端木绎,求求你,放我走吧。」 「不可能!」端木绎突然大吼着站起身来,「这辈子,除非我死,否则我不可能会离开你。你累了,该休息了。我过几日再来看你。」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宣月。而宣月再一次看着他离开自己的背影,再一次痛恨着自己的残忍。 可是她没办法啊,她怎么忍心,让端木绎眼睁睁看着自己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还不如,让端木绎就这么打从心底认为自己是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宣月像被瞬间抽走所有力气般,瘫软地躺在床上。闭上眼,她几乎能回忆出和端木绎这三个月来相处的每个细节,邪魅的他、霸道的他、温柔的他、脆弱的他、勇敢的他、睿智的他、愤怒的他、悲伤的他,每一个端木绎都在宣月眼前,每一个端木绎都在看着宣月,嘴上问着为什么。宣月觉得自己就是个刽子手,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刽子手。 再一次,她放任脸上淌满泪水,渐渐沾湿枕巾。 崩溃 宣月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出过房门了,无论是谁来,她都坚决不开门。儘管门外的人担心的火急火燎,宣月却依然雷打不动。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连一向只要是宣月的事情就一定第一时间赶到的端木绎也似乎在闹失踪。 宣家人认定这两口子一定是吵架了,宣叶有些埋怨端木绎。当初说好的绝对不让宣月伤心,这才几个月就闹了这么一出。 宣叶和宣家大房的所有人此刻都坐在宣月的院子里,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紧的盯着那扇已经关闭许多天的大门,而这几天,奴僕怎么送进去的饭就是怎么送出来,宣月一点都没有用。 宣王妃拿着手帕拭着眼角的泪水,「这孩子是怎么了,三日了,她什么都没有吃,再这样下去她身体会受不住的。」 「娘……你别哭。」宣陌看到娘亲哭,赶紧走到她身边安慰她,但也同样眼眶泛泪。 宣叶叹了口气,对着宣啟说道,「啟儿,先带他们回房,今日我说什么也得进去,看看这孩子究竟怎么了。天大的事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宣啟紧皱着眉头,担心的看着紧闭的房门,点了点头,和宣陌一起扶起汪雨菲,离开了宣月的院子。而宣影和魏天和依旧默默的坐在原地。 「你们两个,也回去吧。」宣叶对着两人说道,说完就要起身走向宣月的房门。 突然魏天和拉住了宣叶的袖子,「爷爷,让我试试吧。我想也许宣月是想家了,让我先和她聊聊好吗?」 宣叶看着眼前难得严肃的魏天和,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你去吧,有什么事你喊一声,我们就坐在这里。」 魏天和点了点头,走过宣月的房门,伸头探了探窗户,一个用力,本就没上锁的窗子便打开来了,他一个利落的翻身,人已经站在屋内。 当魏天和一进到屋内,便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满地的衣物以及字画,而衣橱和书桌乾乾净净,很显然的宣月把所有的东西都摊在了地上。而宣月本人却躺在床上,动也不动。魏天和踏过一地狼藉,走上前去,看着宣月睁大着双眼看着天花板。 突然他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宣月你这是怎么回事!所有的人都在担心你,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说完此话,宣月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睛甚至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魏天和两手直接抓起宣月的衣服,几乎要将她提起,「宣月,你给我清醒点!」 似乎这举动起了一点作用,宣月终于将眼神移到魏天和的脸上,但魏天和清楚的看见,那眼神是完全没有焦距的。宣月就像没了灵魂的人那般,行尸走肉。 魏天和沮丧的松开了手,宣月也跌坐在床上,像个木偶一般,面无表情。 看到这里,魏天和心里觉得很难受,他不要看到这样的宣月,他转过身走向房门口,伸出手想要打开大门,背后却传来宣月虚弱的声音,「不要开。」 魏天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没转头,手依然放在门把上,「为什么不能开?我就要让爷爷他们都看到他们如今最疼爱的孙女成了什么样子。」 「不要开。」宣月带着哽咽的说道,「求求你,不要开。」 一听到这个声音,魏天和终于忍不住了,他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宣月面前,小心翼翼的在她身前蹲下来,看着宣月的眼睛,两手放在她的膝盖上,「宣月,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此时的魏天和,第一次看到宣月流泪,无声的流泪,边说着,「给我酒。」 魏天和轻轻站起身,打开一小缝,侧身走出房间,走到院子里,此时的宣叶和宣影一看到魏天和马上站了起来,连声问道,「怎么样?月月还好吗?」 魏天和挤出一抹笑来,「爷爷,放心吧,今晚有我陪着宣月,她不会有事的,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保证,明天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宣月。」 「不行!我现在就要看到她。」宣叶一口拒绝,说着就要往房间走去。 魏天和一个闪身挡在了宣叶面前,「爷爷,拜託。宣月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和她好好谈谈,只有我能明白她的难处。」魏天和殷切地看着宣叶,说道。 宣叶认真的看着魏天和,终于松口,「今晚务必照顾好她。别让她喝太多酒了。」 魏天和愣了愣,还没回答,宣叶又说,「你以为老头子会不了解月月此刻想做什么吗。」 魏天和听罢,点了点头,转头也拍了拍宣影的肩膀道,「哥,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宣影看了看魏天和,又看了看宣月的房门,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交给你了。」随即扶住宣叶的手道,「爷爷,我们先离开吧。」 魏天和看着两人缓慢的走出院子,回头看了看房门,也动身前往地窖去拿宣月最爱喝的竹叶青。 今晚,不醉不归。 当魏天和静静的看着宣月在一个时辰之内一人喝掉一大坛的竹叶青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抽走了已经见底的酒罈。 宣月抬起了醉眼朦胧的眼睛,嘴上叫着端木绎的名字。开始断断续续的说着心里话。 而魏天和选择一声不吭,就让宣月以为面前坐着的就是端木绎吧,就让宣月尽情的发洩只有在喝醉之后才说得出口的话吧。 在宣月絮絮叨叨的说了近半个时辰之后,魏天和终于听明白了宣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身为七尺男儿,在听完这些话后也不禁红了眼眶。他早就料到,宣月这么无所顾忌的对这时代的所有人放入了全部的感情,总有一天会伤痕累累,但他没料到这天来的如此之快。而宣月也比自己预期的伤得更重。 魏天和伸出手,将趴在桌上的宣月抱起,往床边走去,就在这时,宣月突然哇的一声,吐了魏天和一身。魏天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他只好颤巍巍的伸出手将宣月沾了一身呕吐物的衣服脱掉,帮她换了一套乾净的衣服,这一番折腾下来,他早已汗流浹背。 而魏天和自己,就顶着一身脏,坐在床边,看着宣月。此刻的他不敢离开,就怕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可能就发生了无法预料的事情。 魏天和就这么坐了一夜,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忍不住合上眼,等他突然惊醒的时候,外头的太阳早已高掛在天上了。他看了看时间,大概已经巳时了,而宣月此刻,还静静的躺在床上。魏天和隐约听到门外似乎有些声音,他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便再次看到宣叶一行都早已坐在院中。 当魏天和走出来的时候,他们都捂住了鼻子,宣影更是夸张的后退了几步,「魏天和,你这是怎么了,昨夜喝醉了吗?」 魏天和无奈的叹了口气,哀怨的看着眾人,「喝醉的不是我,是你们的宝贝郡主。」 宣叶皱了皱眉,「月月还好吗?」 魏天和思考了一会,还是谨慎的回答道,「昨晚她说的蛮多的,你们也知道她这个人一向不说心里话的,现在说出来心里应该舒服多了吧。只是,她整晚都把我当成端木绎。」 宣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甩了甩袖,生气地道,「这个端木绎,这个节骨眼跑到哪里去了!当初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过什么,才多久时间就忘了吗!」 魏天和安抚的对着宣叶说道,「爷爷,这事其实也不怪他,按我说,这次他们吵架,错的可是宣月了。」 「我宝贝孙女怎么会有错!吵架也定是端木绎做了些什么,归根究底错还是在端木绎!」宣叶吹鬍子瞪眼的说道。 魏天和看着宣叶的反应也知道现在帮端木绎解释什么也没用,宣啟此时开口了,「爹,别气了,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去解决吧。既然和儿说月月没事,那应就是没事了。您一定整夜都没睡好,我们都先回去吧。」 宣啟话刚说完,汪雨菲便点了点头,接着对着魏天和说道,「和儿,你也是,守了月月一夜,一定累坏了,赶紧回去梳洗乾净,好好休息休息。月月那里就别担心了。爹、相公,我看还是让影儿和陌儿轮流在这守着吧。还未见到好好的月月,我不放心。」 宣叶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你们两个就在这看着月月吧,有什么事的话,尽快来报,我就在书房。」 宣影和宣陌听罢,点头道是。目送着宣叶、宣啟、汪雨菲和魏天和四人离开院子,又坐回原位。 受罚 当端木绎来到宣府的时候,宣叶早已在大堂中等着他,端木绎看了宣叶一眼,出乎他意料的,宣叶一脸的平静。他默默地走到宣叶左下方的椅子边,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盏的时候,他都是沉默着并未开口。 宣叶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就看着长大的孩子,心中不疼爱那是假的,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子,但宣叶心中还是爱宣月甚过这个侄子的,况且男女之间的情感,怎么说都定是女方吃亏一些,所以宣叶必定得对端木绎严厉一些,才能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好疼爱的的孙女。 但听了魏天和说的一席话,宣叶知道自己也不能太过于怪罪这个孩子。 「绎儿」。宣叶唤道。 端木绎抬起头看着宣叶,一脸茫然。 「你和月月的事情我听说了。」宣叶说道。 端木绎愣了愣,随即低下头,仍旧沉默。 「记得当初我和你说过什么吗?」宣叶又问道。 端木绎咬了咬牙,点点头。 「当时我说,如果宣月爱你并愿意和你在一起,我就同意你们的婚事。你还记得吧?」 端木绎又点了点头。 「但如今,宣月向你开口要分开了对吗?」宣叶说这句话时,语气中是带着慈爱的。他看着眼前低落的孩子,叹了口气。 「舅父,我要怎么做才好?就算要分开,也要给我一个理由吧?」端木绎抬起头,无助的看着宣叶说道。 宣叶也怔了怔,随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 「既然如此,我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舅父,你也年轻过,如果当初有人要你放弃舅母,你做得到吗?」 宣叶良久沉默不语,随即说道,「我知道你很难过,身为男人,我鼓励你坚持下去,直到得到你要的结果,但身为宣月的爷爷,我不管她是什么理由,我都希望你放弃。」 「这不公平!」端木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带着怒气的说道。 「是不公平。」宣叶平静的点了点头道。 端木绎听罢,又丧气的靠在椅背上,他请求的问道,「舅父,我现在可以去找宣月吗?」 宣叶想了许久,才开口道,「去吧。但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宣月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我都希望你能接受。」 端木绎站起身来,没有回答宣叶的话,便走出大堂,往宣月的院子走去。 而距离雍朝十里远的陆孟喆,此刻正不紧不慢的往城门走。他心中的疑问在看完姑姑的那封信后,都解开了。尘封了许久的记忆,也都已经重新打开。 他记得那一夜之前那些黑暗的日子,记得那一夜短暂的温暖,也记得那夜之后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说到底,这一生目前的路途,他都很满意。而现在他又回到了故事开始的地方,他想,他必须要尽全力的去保护目前所拥有的一切,他要去寻找,曾经给过他温暖的那个人。 他摸着胸前的玉珮,脚步坚定的往前走去。就在看到城门的那一刻,他心里突然紧张了起来。儘管对这个地方一点都没有好感,但却还是又期待又害怕的停住了脚步,耳边市井的喧嚣不绝于耳,完全不同于现代的城市氛围,他觉得陌生又久违。 他再次握紧胸前的玉珮,终于继续往前走去。 而此时的宣月和端木绎,正一人坐在床上,一人站在床边,面面相覷。 宣月有些尷尬的看着一地的狼藉,又看了看端木绎,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个让人压抑的沉默。那天是她衝动了,那几天是她失控了,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对魏天和说了什么,但总归自己一定是非常丢脸,宣月双手捂住脸,闻到了自己身上浓郁的酒味,终于受不了的下床,想好好泡个热水澡,梳洗一番。但许久没有真正好好活动身体的宣月,在一踏上地板的那刻,突然腿软,一个站立不稳,就要往前倒去。还好端木绎一个伸手拉住她,才避免宣月和地板亲密接触。 当宣月意识到自己呆在端木绎的怀里时,一想到此刻他肯定闻着自己臭味熏天的体味,她就一阵害羞,慌忙推开了他。而端木绎则以为宣月已经开始排斥自己,就连这样简单的拥抱都已经无法忍受。端木绎悲伤的看着宣月,将宣月要说出口的话都憋回了嘴里。 宣月看到此刻无精打采的端木绎,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分手的话是她说的,现在怎么可能说收回就收回。何况,虽说那天说的衝动,但也不是突发奇想,而是想了许多个日日夜夜的结果。 最后,宣月还是开口道,「端木绎,你先回去吧。我想梳洗,我……」宣月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去找你的。」 端木绎无言的看着眼前深爱着的女人,终于忍不住的将她再拉回怀里,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我等你。」随即便离开了卧室。 当宣月把房间打扫好,也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之后,她终于踏出房门,来到大堂。全家人都端坐在位子上等她。 她愧疚的低下头,走到大堂中央站立着,不敢看他们的眼睛,害怕收到指责的目光。 「宣月。」宣月听到宣叶的声音,身体怔了怔,这是宣叶第一次用这样带着严厉的嗓音叫着自己的名字。 「是。」她弱弱的回答道。 「你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是,孙儿知道。」宣月回答道。 「都跟我来。」宣叶带领着所有人来到祠堂,自那日宣月和魏天和被册封之后,他们就没有来过这里了。祠堂是只有在祭祖和有新生儿诞生时,宣家人才会来这里。而现在来这里的理由还有一个,就是实行家法。 宣叶带着宣月走到神祖牌位前,严厉的道了声,「跪下!」 宣月扑通一声跪倒在神桌前,低着头,一声不吭。 宣叶拿着一根常常的竹子,这就是宣家的「家法」,当有子孙不肖时,宣家就会把人带到祖先灵位前,实行家法,以让他们谨记自己的错误并加以改正。 「说,你错在哪里?」宣叶叫宣月伸出手,重重的在她白皙的手心上打了一下。瞬间一条红色的伤痕显现,宣月痛的下意识的收回手,但随即又伸得笔直。 「我不该让爷爷、爹、娘,兄弟姐妹担心。」宣月忍痛说道。 「还会不会再犯?」又一下,宣陌有些不忍心,想走上前去阻止宣叶,但却被宣啟拉住,他对女儿摇了摇头,虽然心中也是不忍,但这是宣家的孩子必须经歷的。 「绝对不会!」宣月大声回答道。 「如果再犯呢?」又一下,眾人都能听到竹子在空中挥下的瞬间的破空声,也能听到它打在肉上的闷响,每个人都转过头不忍再看。 宣月咬牙大声说道,「宣月再此立誓,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如果冥顽不灵,愿再以家法伺候!」 宣叶欣慰的点了点头,收回了竹子,「记住你说的话。」说完就转身离开祠堂。 而汪雨菲一见到宣叶离开,就马上走过去扶住宣月,心疼的直掉眼泪,「疼不疼?」说着还边抚摸着宣月的手,但在碰到伤口的那刻看到宣月痛极的缩手,又猛地将手缩了回来。 「娘,别担心,孩儿不痛。对不起娘,让你担心了。」宣月流着泪安慰着汪雨菲,她是真的感到愧疚,这么多天的足不出户和不吃不喝,一定让家人们担心死了。特别是爷爷,一向和自己最亲的爷爷,虽然今天对自己实行家法,但他心里又何尝不难过。古话说的好,「打在娘身痛在娘心。」爷爷又怎么会不心疼。 宣月对着宣啟和汪雨菲猛地下跪,「爹、娘,是宣月对不起你们,对不起让你们为我担心了那么多天。孩子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以后再也不会伤害自己是身体。对不起。」说完宣月突然哇的的一声大哭出声。前几天的哭都压抑着,只是流着泪。但此刻,她放任自己放肆的在宣啟面前嚎啕大哭,似乎要哭尽所有的委屈那般。 「别哭了别哭了。」宣啟抱着宣月,有些笨拙的安慰着她,「爹不怪你,不哭了不哭了。」边说边帮宣月擦着不停滑落的泪水。 宣月紧紧抱着宣啟的腰,深吸着属于父亲的气息,像是要将这股温暖牢牢记在心里那般的用力。 魏天和看着宣月,心中也满是不捨,别说宣月,就连他只要想到有一天必须离开宣家,就会想流泪了。何况是自从来了宣家就得到这么多宠爱的宣月。 「好了,别哭了,把眼泪擦乾。」汪雨菲拿着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也擦了擦宣月的眼泪,一手拉着她,往外走去,「这么多天没吃饭了,一定饿坏了,走我们去用膳。」 宣月停住了哭泣,用袖子擦乾了残存的眼泪鼻涕,扶着怀着身孕的汪雨菲往膳房走去。 而宣叶早已面带微笑的坐在主位上等着他们。 宣月松开了扶着汪雨菲的手,等确认宣陌已经扶好汪雨菲后,就撒开蹄子的往宣叶的方向跑去,而宣叶也已经站起来,等着宣月衝过来,把她抱个满怀。 「爷爷,我最爱你了!」宣月重重的在宣叶的脸上亲了一口说道。 「爷爷这么打你你还爱我啊?」宣叶轻拍着宣月的手笑道。 「那是宣月活该!该打!」宣月努起嘴说道,「而且我已经一点都不痛了。」宣月挥了挥她的手。 「是吗?」宣叶挑起眉,用力碰了一下宣月手心的伤口,听到她不受控制的哇了一声,眾人都大笑出声。 宣月羞红着脸,走回自己的位子,拿起筷子就要开动,但伤口握住那细细的筷子,实在是很痛苦,而所有人此时也坐定在位子上,汪雨菲拿起筷子,端起宣月的碗,「今晚,就让娘来餵你用膳吧。」 宣月听罢连忙摆手,「不不不,怎么可以,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汪雨菲打断了宣月的话,「孩子不论多大,都是娘亲的心头肉,就算你七老八十了,只要娘亲还动得了,都能餵你吃饭。何况,你现在的手确定能用的了筷子么?」汪雨菲也学起了宣月的招牌动作,挑眉说道。 宣月尷尬的看了看自己红肿的手,只好乖乖的张开嘴,让汪雨菲餵自己吃饭。 此刻的宣月,再一次的体会到有家、有爹娘、爷爷、兄弟姐妹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幸福的她深怕有一天会失去一切。 被掉包的两人 今夜,五门剎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引得四名主事都赶到大堂。 「寒谦,这是怎么一回事?」沐夏看着站在厅中的奇怪男子。虽然衣着正常,但他一头短簇的头发,和脸上掛着一个像是两片琉璃挡在眼前一般的奇怪物什,最奇怪的地方是,他一身从没见过的武功,除了轻功之外,他的路数简单却也直接,几乎没看见他怎么出手,门中弟子竟然都双双败倒在他手下。 寒谦如临大敌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回答道「我也不知道,突然就出现在这里了。」 「主子呢?」沐夏握紧手中的刀,跟寒谦一起观察着此时背手站在大厅中央的男子。所有的人都围着他,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向晚已经去通知主子了。」寒谦回答道。 此时站在五门剎大厅中的,正是陆孟喆。而这里,就是陆孟喆来到大雍王朝的第一站,夏侯于,就是他要见的第一个人。 当沐夏要带着眾人再一次围攻陆孟喆时,一道威严的嗓音响彻大厅,随着声音一起出现的,还有戴着半边面具的夏侯于。 陆孟喆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的夏侯于,说道,「你来了。」 夏侯于挥了挥手,所有人都走出大厅,退到他的身后,而厅中除了夏侯于站着的那个门以外,没有任何窗子,可以说,陆孟喆现在等于是被关在瓮中的鸟,除非他的武功真的厉害到能以一敌千,否则不可能活着走出五门剎。 篤定这一点的沐夏四人,稍稍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而夏侯于则和陆孟喆久久的对视着,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你是谁?」夏侯于开口问道。 「陆孟喆。」 夏侯于皱了皱眉,脑中思索着是否曾经听过这个名字,他又问道,「来我门中,有何贵干?」 「我手上有你想要知道的真相。你听还是不听?」陆孟喆边说边转身走到厅内左侧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杯,也不管那曾经是谁的,仰头就喝尽了杯中的水。从封国一路紧赶慢赶的走来雍朝,花费了他太多的精力,一路是连水都捨不得多喝几口。 夏侯于有些吃惊的看着陆孟喆此时的淡然,突然他心中莫名的一松,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 「主子!」四大主事齐声道。 「下去吧。」夏侯于又说了一次。 「至少让沐夏跟着你吧。」向晚退一步说道。 夏侯于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听我的,都下去吧。」 「是。」眾人及四大主事都不情愿的离开院子,但四大主事故意慢吞吞的走,就想着至少可以守在门外,以防夏侯于有什么不测,不料听到夏侯于说,「你们四个,别鬼鬼祟祟的站在门口。都下去吧。别让我抓到有人偷听!」 四大主事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又道,「是。」这下是真的离开了。 在夏侯于走到主位的过程中,陆孟喆拿下眼镜,伸手从背后的吉他袋子里拿出了一个眼镜盒,打开盒子捏起眼镜布,仔细的擦拭着眼镜,「你的下属很忠心。」 夏侯于坐定后并未回答他,只是慵懒的坐在椅子上,等着陆孟喆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是你要小心,你这个组织里未必人人都一心向着你。」陆孟喆站起来走到对面的桌子上,拿起水壶,还好,还有满满的一壶水。拿着便走回原来的位子上,又倒了一杯茶。 「何以见得?」夏侯于终于开口问道。他实在是很好奇,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怎么能说得出这样的话。究竟他有什么依据,又知道了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记得鐘离吗?」陆孟喆不答反问。 夏侯于心中一惊,这个名字,那个买兇要杀端木绎的人。 「看你的表情定是认识了。」陆孟喆笑了笑,又说道,「那么梁丘君这个名字你肯定也听过。」 「当然……他是……」夏侯于刚要回答却被打断,他听到陆孟喆说道,「他是当朝丞相,对吧?」 夏侯于被陆孟喆近乎不礼貌的打断要说的话,却并没有动怒,相反,他心里对眼前这个男子的身份越来越好奇了。他点了点头,示意陆孟喆继续说下去。 「梁丘君原名史梁丘,是大雍王朝四大家族之一,也是当朝丞相。」陆孟喆看着夏侯于说道,「但你知道他另一个名字吗?」 「鐘离。」夏侯于突然笑了起来,回答道。 陆孟喆有些惊讶的哦了一声,「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今夜前来该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我早就知道的事情吧。」夏侯于也走上前,拿起另一个倒放在桌上的乾净杯子,说道。 「四大主事中,有一人将会背叛你,你要小心。」陆孟喆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站在他身边的夏侯于。 夏侯于挑起眉,不置可否。 「另外,史梁丘不是雍朝人,他是离国人。」 听到此话的夏侯于差点拿不稳手中的杯子,他掩饰不住惊讶的看着陆孟喆,「你哪里来的消息?」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陆孟喆轻笑着摇摇头。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夏侯于终于掩饰不住自己对陆孟喆的好奇心了,便就近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也抿了口茶水。 「没什么,只是想要谢谢你。」陆孟喆认真的看着夏侯于道。 「谢我什么?」夏侯于疑惑的问道。 「自你十岁起,每月十五你的眼珠会变成蓝色,对吗?」陆孟喆放下手中的杯子问道。 夏侯于心中一惊,也开始戒备了起来,而陆孟喆看着夏侯于眼神中紧张,苦笑了一声,突然掀起上衣露出了胸前的十字胎记。夏侯于看到那胎记久久的回不了神。 「这下你可以相信我不会害你了吧?」陆孟喆说道。 「你怎么会有……」夏侯于喃喃出声道。 「我相信你心中一定很清楚,你不是乐正帝的亲生儿子,因为每逢月圆,你的眼珠便会变色,而蓝色眼珠是只有离国人才会有的特征。」陆孟喆道。 夏侯于渐渐的恢復镇定,说道,「所以呢?」 「所以我说我要谢谢你,代替我坐在这个让人恶心的位子上这么多年。」陆孟喆笑了笑,伸出手轻拍了下夏侯于的肩膀。 而夏侯于缩了缩,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 陆孟喆很快的收回了手,他抬头看了看手錶,又低头想了一下,才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就长话短说吧。十三年前发生的事情相信你记得很清楚,那么你应该还记得当时掳走宣月的黑衣人身边还有一个男孩,对吧?」 陆孟喆看着夏侯于显得有些痛苦的眼神,看来是又回忆起了那段不愿意回想的日子,「看来你是记得的。我就是那个男孩。而我这次回来,是决定要保护宣月。」 陆孟喆说完,看到夏侯于更显的狠戾的眼神,大笑出声,「你放心,我不会和你抢宣月,只是保护她是我活着的使命和目标。看来和你的目的是一致的,所以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 夏侯于听完还是没有放下戒心,又听到陆孟喆说道,「其实我今晚要说的大部分事情你都知道了,包括宣月其实就是十三年前的宣家二小姐。但你不知道的是,为什么她会突然回来。对吧?」 看着夏侯于疑惑的眼睛,陆孟喆看了看手錶,「很晚了,你这里有没有房间,我很累。」 夏侯于惊讶的看了看陆孟喆,随即咬牙切齿的道,「真是得寸进尺。」说完却不得不站起身来带着陆孟喆走出大厅,来到不远的厢房。 而今夜,两人註定彻夜长谈,而那些被埋藏了许久的真相终于要一一浮现。 往事 翌日,宣月被魏天和的大吼大叫吵醒,她胡乱的梳洗了一下,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被魏天和拉到大厅,而厅中的人除了宣叶和宣啟一家之外,还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许多天没有见到的夏侯于。 宣月皱眉看了看他,有些不知所措,那天哭着跑开的场景歷歷在目,而那些听到的故事也回荡在耳边,她不知道该怎么好好的面对夏侯于。 宣月移开视线,看向了站在夏侯于身边的男子,她心中一惊,那身打扮,分明就是现代人。掛在他鼻樑上的眼镜就是一个铁证。她看了一眼魏天和,正好也看到魏天和惊讶的看着那个男子。 「月月,今日大太子殿下来府,用意是带你们结识一名你们的同乡人。」宣叶缓缓的开口说道,随后便向夏侯于点点头示意。 「宣月、魏天和,这位名叫陆孟喆。」夏侯于站在三人的中间介绍道。 宣月冷淡的点了点头,「你好。」 魏天和则是兴奋的看着陆孟喆,激动的衝到他面前握住陆孟喆的手,上下晃动,「陆孟喆,你好你好。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是哪里人啊?是中国人吗?你来的时候是几年啊?」 一连几个问题,问的宣家人莫名其妙,却问的宣月冷汗直流,她突然猛地咳嗽了几声,拉住魏天和的手臂,用力将他拖回身边。 「爷爷、爹、娘,我们可以把这个‘新朋友’带到我的院子聊聊天吗?」宣月瞪了魏天和一眼,在「新朋友」三个字刻意重读,后抬头问道。在得到宣叶的首肯之后,她转身一手拉着魏天和,一手拉着陆孟喆便走出大厅。 而要跟着他们走出去的夏侯于,却被宣叶叫住,「太子殿下请留步,请恕微臣无礼,宣月毕竟是女子,这女子闺房……」 夏侯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般,有些尷尬,他点了点头,「是我思虑不周,请老王爷见谅。」 宣叶摆了摆手,「无妨。若大太子殿下不嫌弃,请在厅中稍作片刻,待他们谈完再走也不迟。」 夏侯于听罢,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而宣月三人此刻已经都坐在宣月的房中,大眼瞪小眼了。 宣月看了看魏天和一副「我很好奇」的表情,那眼睛亮的像是看到肉的狗般,就差没有流口水了,她无奈的抚了抚额,对着陆孟喆说道,「说吧。你今天来找我们定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对呀对呀。」魏天和听罢拼命的点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啊?是西元几年来的啊?你来这里是做什么?怎么会知道我和宣月?」 魏天和再次打开了像机关枪一样的嘴巴,连声问道。 陆孟喆突然笑出声来,「果然和姑姑信中说的一样。」随即又说道,「我是二零一五年四月七号来的,我来这里是要保护一个人,会知道你和宣月是因为我和你们有同样的目的和使命。」 「好巧哦!我们也是二零一五年四月七号来的欸!欸?不对!」魏天和开心的说道,又像发现般问道,「你说你和我们一样?难道……」魏天和和宣月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拿出了掛在胸前的玉珮,而陆孟喆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拿出了那玉珮。 「果然。」宣月点了点头,「你就是那第三人。」 「不对啊,你是第三人,但第四人是谁?」魏天和问道。 陆孟喆轻吐了三个字,「夏侯于」。 宣月怔了怔,不可置信的看着陆孟喆,魏天和也愣住了,「你说那第四个人是夏侯于?那个太子?」 陆孟喆严肃的点了点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宣月终于开口问道自见面以来最想问的问题。 「宣月,你愿意现在让夏侯于也来这里吗?你们会得到你们想要的答案。」陆孟喆轻声问道。 宣月思考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此时的大厅,只剩下宣叶、宣啟和夏侯于三人,汪雨菲和一双儿女已经早早的就回了房间,当夏侯于已经不知道可以跟宣家人聊什么的时候,魏天和的声音救了他,只见魏天和对着宣叶和宣啟说道,「爷爷、爹,我们想带夏侯……额,太子殿下,一起去聊聊天,可以吗?」 宣叶和宣啟对视了一眼,两人无奈的点了点头。 随后,魏天和就带着夏侯于离开了大厅,而宣叶和宣啟则是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们的身影。 二十一年前,当离国的太子鐘恒和父亲鐘仁说要离开国家出外游歷时,皇帝是不讚同的。离国向来每代只有一独苗,而当朝太子将来便是离国未来的国主,鐘仁自是不放心让他离开自己的保护圈到外生活。但最后还是拗不过疼爱的儿子的百般哀求。 鐘仁想,孩子还小,对外头的世界固然有好奇心,但玩够了终归会回家,何况,出去闯荡对男人来说利大于弊,思索了许多天,终于还是松口,只是和鐘恒约定,一年后定要回到离国,继承大统。 但鐘仁没想到的是,与儿子的这一别,竟是最后一面,一年后儿子连魂魄都未能回到家乡。 在离国太子鐘仁外出游歷的期间,鐘仁每个月都会收到儿子寄回来的家书,信上说着外面世界的美好,说着自己在游歷期间结识的朋友,鐘仁每每看到这些信件都会会心一笑,从小皇宫便只有鐘恒一个孩子,旁人就算和鐘恒同行结交,也都是因为他太子的身份。鐘恒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过一个知心的朋友,更不用说心爱的女人。 所以当鐘恒的书信中提到一名端庄贤淑的女子时,鐘仁很惊讶,却也感到忧心。 「爹,我觉得我遇到了此生的挚爱。她是这么的美丽、善良,嫻熟。」鐘恒在信中写道,「今日我就要和她一起去见她的爹娘,只要征得他们的同意,很快我就能带着她回去见您。」 但一个月后,鐘仁收到的儿子的信,字里行间却满是悲伤,「爹,我不明白,我们离国人为什么在这里这么遭人怨呢?婉儿的父亲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不过我不会放弃的。我这辈子非她不娶!」 「爹,婉儿的爹似乎松口了!今日他们在王府设宴,邀请我去参加!我想今夜我就能得偿所愿了!如果一切顺利,明日就能带她啟程回去见您。」 当鐘仁收到这封信时,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而随着信同时到来的,还有那让他悲痛欲绝的消息,他的太子,歿了。 仇恨 鐘仁不愿意相信这个残忍的事实,当他百般打探后,才得知真相,原来自己最爱的儿子爱上的正是大陆最鼎盛的国家中的第一家族宣家的女儿,而宣王不同意女儿嫁给胡人,甚至没给鐘恒机会表明自己的身份,便将他活活打死了。 鐘仁心中无比的愤恨,他从小到大辛苦培养,捧在手心的孩子,竟然死的这样的冤枉,自此,鐘仁心中决定,即使要整个雍朝的人都为他最心爱的儿子偿命,都难消他的心头之恨! 当陆孟喆说道这里,宣月突然明白了,于是她开口道,「所以你意思是说,端木绎是当今离国皇帝的亲孙子?」 陆孟喆点了点头。 而夏侯于看着宣月脸上心疼的表情,心中满是苦涩。他想着,自己是不是晚了一步,明明是他先爱上宣月的,但宣月现在却爱上了别的男人。 「然后呢?」魏天和已经深深的被这个故事所吸引,忍不住开口追问接下来的情节。宣月看着他,轻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等着陆孟喆的下文。 「一年后,鐘仁得知了自己的儿子在世间竟还有骨肉,心中欣喜,但一想到儿子是因为爱上孩子的母亲才遭此大劫,便忍不住心中的愤恨,与此同时,他无意间得知了雍朝皇帝也即将迎来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便设了一计,他用药逼迫自己的女儿提前生子,在雍朝皇后生子的那一夜,将两个孩子偷偷掉了包。」 说到这里,陆孟喆停下来喝了口水,而宣月则转头看向夏侯于,在看到夏侯于一脸平静后,皱了皱眉,心中一阵酸楚。原来眼前的这个男子如此不幸,不但失去了最珍惜的人,现在还被告知自己并不是自己父母的亲生孩子。为什么他还能如此冷静。 夏侯于接收到了宣月带着怜悯的眼神,转过头和宣月对视,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微笑。而宣月看到夏侯于的笑容,愣了愣,心里更是替夏侯于感到难过。 但魏天和的话却打断了宣月此时的愁绪,「所以雍朝皇帝的现在的儿子原来不是他真正的儿子,他真正的儿子是离国皇帝的女儿的儿子,然后离国皇帝女儿的儿子不是自己的儿子,是雍朝皇帝现在的儿子?」魏天和挠了挠头,「好像有点复杂。」 宣月抚了抚额,朝着魏天和的脑袋狠狠的拍了下去,「魏天和,你是猪吗?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听不明白吗?」 「哎哟!」魏天和努着嘴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我明白了啦,反正他们两个现在的小孩都不是自己的小孩咩!」 宣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想再跟魏天和说一句话。 「那他们真正的小孩在哪里?」魏天和两手托腮问道。 宣月受不了的仰天长叹,抬起手又要再拍一次魏天和的后脑勺,却被魏天和打断,他指着宣月说道,「欸?哈哈哈,被我骗到了吧!我知道离国皇帝的女儿的儿子是谁啦!就是夏侯于嘛!你真的以为我听不懂啊!夏侯于不是雍朝皇帝的亲生儿子这件事我已经理解了哦!」 魏天和没想到,他这么聪明的理解了目前所有的故事后,还会再遭到宣月的「暴行」。 「魏天和你真的是白痴!」宣月这次狠狠的巴了他的头两次,「你不用刻意强调这件事!」 魏天和吃痛的揉了揉自己的头,他觉得很莫名其妙和无辜,明明自己已经答对了这个问题,为什么还要被打。 突然,夏侯于大笑出声,他伸出左手抓住了宣月的手,右手揉了揉魏天和的脑袋,「百闻不如一见,我喜欢你这个榆木脑袋。」 魏天和看着夏侯于觉得莫名其妙,他感受到夏侯于大大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头,他觉得自己男性的尊严被侮辱了,他拉下夏侯于的手,「我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你你你,你以后不要这样摸我的头!我会生气的!」 夏侯于止不住笑,又将手放在魏天和的头上,这次甚至用力的揉了几下。 「喂喂喂!」就在魏天和又要抗议的时候,陆孟喆咳嗽了几声,忍住笑意问道,「还想不想听故事?」 「想想想!」魏天和顾不上再和夏侯于斗嘴,认真的趴在桌上看着陆孟喆,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而宣月看了看夏侯于握着自己的手,心里竟没有一丝排斥,她不知道该不该缩回手,索性就让他一直握着了。 「你刚才问,皇帝和离国公主现在的小孩在哪里,对吧?」陆孟喆对着魏天和说道。 魏天和点点头,「对啊,可是我知道其中一个是夏侯于啊,他是离国公主的小孩。那雍朝皇帝的亲生儿子在哪里?」 陆孟喆笑了笑,掀起上衣,露出了胸前的十字胎记,而夏侯于此时,收回了放在魏天和头上的手,但还是没有放开握住宣月的那隻手。他也拉开上衣,露出了胸前一样的图形。 魏天和看的有些张目结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两人身上的印记,「为什么会是一样的……」 夏侯于和陆孟喆都整理好衣服后,陆孟喆说道,「其实真正有胎记的是雍朝皇帝的亲生儿子,也就是我。夏侯于身上的胎记是离国皇帝印上去了。虽然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方法可以让这个印记像是天生的,没有一点皱褶。」 魏天和听罢更加的张目结舌,他猛地坐直身体,结结巴巴的说道,「所所……所以你是说……你你你你……你就是雍朝皇帝的亲生儿子?」 陆孟喆点了点头。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魏天和哎叫了一声,举着双手投降般的趴在了桌子上。 计谋 「你的故事应该还没说完吧?」沉默许久的宣月开口说道,她挪了挪身体,想靠在椅背上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听完这长长的故事,动了动手才想起来自己的手还被夏侯于握着。 她缩了缩,夏侯于则顺势放开了。宣月看了他一眼,见他什么反应都没有,也不再注意他,看着陆孟喆。 而放开了手的夏侯于则是将右手覆盖在左手上,像是这样就能留住那点温暖。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只有鐘仁和她女儿,也就是离国的公主鐘灵知道这个真相。她是鐘仁在一次醉酒后和侍女生下的女儿,因为血统的不纯正,所以从小就不受宠爱。而鐘恒便是宫中唯一疼惜鐘灵的人。因此在得知鐘恒死去之后,鐘灵也是悲痛万分。但她更不忍心看到自己的父亲为了死去的哥哥致使整个大陆生灵涂炭。于是她决定要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她下定决心要阻止父亲的暴行。」陆孟喆顿了顿,接着说,「知道为什么风月大陆的四国从不与离国相交吗?」 魏天和很认真的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离国贫穷,也不是因为离国人的蓝色眼睛,而是因为离国是整个大陆唯一一个摸不清方位的国度。除了离国人外,没有人知道离国确切在大陆的哪个角落。四国就算想攻打,也找不到方法。而离国人还有一个广为人知却甚是神秘的能力,巫术。」 魏天和听罢,吃惊的转头看着夏侯于,「所以你也有法力吗?」 「魏天和……」宣月语带威胁的道。魏天和听到这个声音缩了缩脖子,嘟着嘴,「好嘛,我不问就是了。」 「我也听说封国的巫术是大陆第一。」夏侯于只是笑着看了魏天和一眼,问向陆孟喆。 陆孟喆摇了摇头,「封国的巫术是离国某一代皇族带过去的,灵力并不纯正,相比离国那是小巫见大巫。」 夏侯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陆孟喆继续说道,「很快七年的时光过去了,这七年间,鐘仁想出了无数种方式要毁掉雍朝,但没有一样是可行的。直到他看到身边的孩子,这个雍朝皇帝的亲生儿子。在这七年间,虽然公主鐘灵想尽全力保全这个无辜的生命,但还是敌不过父亲的强硬,在孩子……」陆孟喆顿了顿,深吸了口气,喝了口水,「在我一岁刚会走路的时候,鐘仁就逼着我练武,练得是杀人的功夫。他终于想出了一个计划,就是要利用我,雍朝皇帝的亲生儿子来达到他復仇的目的。他一开始的设想是当我十八岁之后,就告诉我是雍朝皇帝杀了我的亲生父亲,让我激起復仇的意识,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而在我有意识以来,我就一直以姑姑来称呼鐘灵。」 「姑姑知道这个计划后,强烈的反对,但是一点用的没有。终于,在我七岁那年,鐘仁决定带我出去,练练手。他的目标,便是宣府。」 宣月心中一惊,七年后,也就是十三年前。宣家二女儿失踪的时候! 「今天故事听得够多了,就到这里为止吧。」宣月突然出声打断了陆孟喆接下来要说的话,她知道这个故事对夏侯于来说是多不愿意回想的记忆,不忍心让他再回忆这段痛苦的岁月。 陆孟喆有些惊讶,「你不想听了吗?接下来我要说的可就是我们为什么今天会都聚在这里的原因。」 宣月摇了摇头,「如果说这个原因会让人想起不开心的过往,那不听也罢。」 夏侯于看着宣月,心中满是温暖,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是真心的在担心自己,害怕自己会再次受伤害。但她不知道,他,夏侯于,已经得到了他曾经失去的东西,只要有宣月在,夏侯于就是幸福的,无论宣月心中爱着的男人是不是他。 「好吧。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陆孟喆顺着宣月的心意点了点头,不顾魏天和在一旁的大吼大叫。 夏侯于也有些惊讶,甚至觉得有些可惜,如果故事继续下去,宣月就能知道自己其实就是宣家二小姐,就是自己深爱的那个女孩。那么宣月会不会改变主意,对自己多生出一些别样的情分呢? 夏侯于想着,却也没再开口要求陆孟喆继续说下去。而此刻陆孟喆也站起身来,对着魏天和说道,「好了,小朋友,哥哥有点累了,你房间在哪里,带我去吧。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请多多指教!」 魏天和听罢大叫着跳脚,「我什么时候答应让你睡我房间了?何况爷爷也没答应让你住在宣家啊!」 而陆孟喆则捂住魏天和的嘴巴,将他拖出门外,「那我们现在去说不就得了。走吧。」 两人你来我往的争论声渐渐远离了这个房间,而宣月和夏侯于都坐在位子上,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你还好吗?」许久之后,两人同时开口,问的却是同一个问题。 宣月和夏侯于愣了愣,又同时笑出声来。 「我先说吧。」宣月止住笑,说道,「那日让你见笑了。真不好意思。」 夏侯于摇了摇头,「不,是我太鲁莽,直接和你说了这些故事,惹得你不开心,我才应该抱歉。」 宣月微笑了一下,沉思了一会,便道,「你是不是还相信那个女孩还活着?」 夏侯于愣了愣,点了点头。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宣月认真的问道。 夏侯于挑起眉,「你想帮我?」 宣月严肃的点了点头,「今天你让陆孟喆对我们说了这些故事,特别是关于你的身世,这需要很大的勇气。我也很感谢你相信我们两个。何况,你和我都拥有这个。」宣月晃了晃手中的玉珮,「说明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必须完成。那么我们就算是朋友了,对吧?」 「朋友……」夏侯于喃喃着重复这两个字,随即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是啊,我们是朋友。」 宣月也笑了起来,「既然是朋友,那么我想我也该尽一点朋友的义务,所以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做的,请直接告诉我。」 夏侯于想了想,「如果你真的想帮我的话,那就跟我来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会又是花海吧?」宣月有些后怕。虽然爱向日葵的心依然不变,但才没几天再回到那里,宣月怕他们两人都会再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 夏侯于大笑出声,又主动拉起宣月的手,「以前我只有在想她的时候才会去,现在没有去的必要了。」 夏侯于的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宣月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想想,也没有再追问的必要了。只听得夏侯于又说,「走吧。」随即两人便一起走出宣府。宣月再一次任由夏侯于带着自己前往一个未知的目的地。 开端 夏侯于带着宣月来到五门剎,此时四大主事已经带领着他们各自的属下集合在总堂的院中,等着他们两人的到来。 宣月看着这个阵容,有些震惊,也有些疑惑。 「宣月,一会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要反驳我。」夏侯于拉了拉宣月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宣月愣了愣,点了点头。 「恭迎门主。」近百人的呼声,震耳欲聋,宣月有些恍惚,像是来到了现代拍戏的地方,这么的不真实,却又是真正在发生的。 夏侯于点了点头,拉着宣月走到人群的最前面,「都起来吧。」 等眾人都站起身,齐刷刷注视着他们二人时,夏侯于说道,「今日我要宣佈一件事。」说着便将宣月轻推到面前,「自今日起,宣月就是你们的副门主,见她如见我。」 「是!参见副门主!」没有人有微词,动作一致的单膝跪倒在宣月面前。 宣月一见这阵仗,皱了皱眉,转过头就想对夏侯于推辞这个职务,但夏侯于却走上前站在她身边,轻捏了下她的手。宣月看了看他,想起刚才夏侯于说过的话,暗叹了一声,只好开口说道,「都起来吧。。」 夏侯于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都散了吧。沐夏、寒谦、唐嵐、向晚,跟我来。」说完便拉着宣月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坐定后,宣月看着眼前站着的四人,不着痕跡的观察着他们,看来这四人定是夏侯于的亲信了。她朝着他们四人点了点头后便静默着等着夏侯于接下来要说的话。 「宣月,这是沐夏,主管门中人员调动以及广纳大陆奇才。」夏侯于顺着他们四人站立的顺序一一的介绍下去,「寒谦主管门中杀手,在唐嵐接到暗杀生意后,负责派遣杀手完成任务。唐嵐,是门中的‘户部尚书’,银两进出均由唐嵐一手负责。向晚,独立经营五门剎目前最大的收入来源——『荒庭』,并且收集整个大陆的情报。」夏侯于说完后,宣月便对他们点了点头,「很高兴认识你们。」 「以后还请副教主多多指教!」四人同时低下头揖了揖手。 「都下去吧。」夏侯于挥了挥手,四人便走出了房间。 此时,宣月终于有机会问夏侯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了。但宣月还未开口,夏侯于便先对她说, 「五门剎是我十五岁那年建立的,自宣家二小姐失踪后,我一直都在寻找她,只要听说哪里有像她的女孩出现,我一定追到那里,但每一次都无功而返。最后,在一次失望而归的路途中,我遭遇了埋伏。那日,只有我和侍卫连戈二人,连戈几乎快丢了性命,才带着我突破重围。但那次的经歷,也给我留下了永远难以磨灭的印记。」 夏侯于说着,突然伸手欲拿下一直带在脸上的面具。宣月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就伸手去阻止夏侯于,她将手放在夏侯于要拿下面具的那隻手上,「你会带着面具,说明你不想让人看到脸上的伤疤。你不用……」 宣月还未说完,夏侯于便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如果是你,没关係。」说着便请拉下宣月的手握住,另一隻手则拿下来那只有深夜一人独处时才拿下的面具。 而面具下,是一道由额角顺延至嘴角的狰狞伤疤,宣月愣了愣,看着那伤疤有些心疼,她咬着下唇,但不想让夏侯于感觉到难堪,还是努力挤出微笑道,「还是很帅啊!」 夏侯于愣住了,他想过很多种宣月看到他脸后的反应,可能是害怕,可能是厌恶,可能是怜悯,可能是不忍直视,但他从未预料到,宣月的反应竟然是即使心疼还努力保持微笑来安慰自己。 夏侯于突然有一股衝动想把宣月拥入怀中,但他知道,此刻的他,还没有资格。宣月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何况,她心中还住着一个端木绎。 夏侯于心沉了沉,但也微笑道,「谢谢。」 宣月收回了自己的手,盯着夏侯于放在桌子上的面具,听着夏侯于接着道,「那次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力量有多小,就连这小小的埋伏都未能全身而退,就算找到她,也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她,所以我成立了五门剎。」 宣月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那你今天带我来的原因是什么呢?」 夏侯于帮宣月倒了杯茶,笑了笑,「是你说要帮我的啊,那当然就不能客气了。多个人手多点希望你说对吧?」 宣月也笑了笑,「也是。但我做副门主能帮你什么呢?门中似乎没有什么我能够帮你做的事了。」 夏侯于摇了摇头,「你太妄自菲薄了,你很聪明,也很果敢。我身边需要这么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再说了,那天陆孟喆对我说,四大主事中,有一人将会背叛我。」 宣月听罢心中一惊,「那现在有头绪了吗?」 夏侯于摇了摇头,「还没有。所以你可以帮我找出这个人。」 宣月歪头想了想,「好,那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夏侯于拍了拍宣月的肩膀,「那我就把我的性命交到你手上了。」 宣月也笑了起来,主动伸出手,「合作愉快。」 夏侯于也回握住了宣月的手,温柔的说道,「合作愉快。」 当夏侯于和宣月一起走到宣府时,正好看见端木绎在宣府门口徘徊,而在他们看到端木绎的那瞬间,端木绎也看见了他们。 宣月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端木绎的怒火,但这刻,宣月停住了脚步,既然已经提出了分手,就不该再给他任何希望,最好在两人平静之前,都尽量避免见面。 端木绎看着宣月踌躇着停在原地,心中的怒火越来越深,几乎无法掩饰,他紧握双拳,看着夏侯于伸出手拉着宣月往自己的方向渐渐走近。 就在宣月犹豫着是要经过端木绎直接进宣府还是停下来和他寒暄几句时,突然感觉到夏侯于轻推了自己一把,她不自主的跌进了端木绎的怀里。而此时夏侯于开口说道,「你们两个好好聊聊吧,我出来的时间太久了,也该回去了。陆孟喆就麻烦你们多多照顾了。」 宣月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夏侯于已经转身离开。而自己原本要追上去再多说几句,却被端木绎狠狠的拽了回来。 「宣月。」端木绎低沉地唤道。 宣月愣了愣,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明显憔悴了许多的端木绎。 「你说要和我分开,就是因为夏侯于吗?」端木绎哀伤的问道。 当然不是。」宣月下意识的反驳道,但随后又想到,如果就让端木绎这么认为是不是更好呢?就让端木绎认为自己不仅无情无义还水性杨花,那么是不是他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宣月刚想改口,却因为端木绎突然的拥抱而住了嘴。端木绎紧紧的拥抱着宣月,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头那般的用力,紧的宣月都快喘不过气。 「端木绎……」宣月叫道,「放开我。」 「不放。」端木绎此刻像是小孩子那般,任性的说道。 「你这样我很不舒服。」宣月伸出手想推开端木绎,但怎么用力都没有用。 看着这样孩子气的端木绎,宣月的心终于软了下来,她抬起手,回抱端木绎,轻声说道,「端木绎,先放开我,有什么话我们回房说好吗?」 端木绎震了震,稍微松开了手,低头看着宣月,在看到她肯定的目光之后,终于点了点头,放开了她,但马上紧紧握住她的手,走进宣府。 但他们都不知道,在不远的阴影处,有个人,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嘴角勾着一抹邪恶的笑。他看着他们双双入府,又抬头看了一眼宣府的牌匾,狠狠的笑了出声,眼中的愤恨一点一点的流露出来。不久,也转身离开了。 那人一路往城外的方向走,在快接近城门的时候,他突然绕进了一条小巷,他走到巷中的一个小木门前,他敲了三下,停住又敲了三下,最后急促的敲了两下,木门便开了一道小缝,在里头的人确认了来者的身份后,那人终于得以进入屋内。门在身后迅速的关上了,也阻隔了外界可能会有的目光。 那人熟门熟路的在房子里头穿梭,在七拐八绕之后,终于来到了一个厢房前,他推门走了进去,主位上坐了一名年长的老人,那老人身着一身合身的长袍,全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上位者的气息,蓝色的瞳孔像是一汪水潭,深邃却也神秘,他眼神微瞇,静静的看着来人走到面前,跪下行礼。 老人虚扶了扶手,那人便起身坐在他身边的位子上。此时老人开口道,「如何?」 「回主上,奴才跟到宣府,便见到小少爷和宣月走进府内。」那人恭敬地回答道。 「还有什么消息?」 「坊间都在传小少爷和那新封的宣月郡主间的情事。」 老人听罢有些动怒,「又是宣府!宣家的女子究竟有什么本事,引得我们鐘家的男儿都神魂颠倒!」 「主上息怒!」那人低头道。 「你可证实了宇儿和那女子之间却有情愫?」老人稍微平復了自己的情绪后,又问道。 「据奴才所查,坊间所言,怕是不假。」 这下老人不说话了,他沉思着,让那人摸不透此刻他是什么心情,也抓不到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合老人心意。 「去!向端木磊送一封信,表明我们的身份,说我们明日将拜访端木府。」老人开口道。 「恕奴才愚钝,表明的身份是离国皇帝的身份还是雍朝四家族之一史家主事?」那人问道。 「你觉得呢?」老人紧皱着眉头严厉的问道。 那人接收到老人的目光,瞬间胆战心惊,他猛地站起身跪倒在老人面前,「奴才这就去办。」说完便走出了房间。 老人一人坐在房中,从天还亮着的时候,坐到太阳落下西山,遣退僕人的他,一人坐在没有烛火照亮的黑暗中,他心中满是悲伤和悔恨。 「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让你离开。」老人喃喃自语道,随即又愤恨地道,「总有一天,我会将这笔账一点一点的向你们所有人算清楚!」 沉默的守护 端木绎一早起来,便感觉到府中眾人都神色忡忡,而路过大堂时,便见到一向敞开着的门此刻竟然关的严严实实。他正准备上前,却被门口的侍卫们拦住,「二少爷请留步,老爷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端木绎停住了脚步,虽然心中有些担心,但本来端木家的事情他都不曾过问,想想也没有兴趣知道此刻他们正在密谈什么,于是对着侍卫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今日她和宣月约好,要一起去城郊的树林中郊游,虽然宣月并没有收回要和自己分开的话,但他相信,假以时日,宣月定会改变主意,重回自己的怀抱。 端木绎这么想着,便心情愉悦的走出端木府,他绝对想不到,此刻大堂中所谈论的内容,不仅关于他的身世,还会让他接下来的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此刻,大堂中面谈的两人,正是那蓝眼老人及端木王爷——端木磊。 在一阵寒暄之后,老人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朕此次前来是想将我们离国的未来之主带回离国。」 端木磊听得一阵疑惑,「此话怎讲?」 「不知王爷可还记得二十年前发生的事?」老人瞇着眼沉住气问道。 「本王不明陛下所言,请直言无妨。」端木磊说道。 「二十年前,被宣家家主活活打死之人,正是朕的儿子,离国当时的太子,鐘恒。」老人又说,丢下了这颗重型炸弹,炸的端木磊心中发凉。 老人,也就是离国皇帝鐘仁又说道,「说到这里,相信王爷已经明白朕的意思了。若要我说的更明白些,那就是朕此次前来是要将太子遗留在雍朝的骨肉——端木绎,也就是我们国家未来的太子鐘宇,带回离国。朕很感谢这二十年来你待鐘宇如亲生骨肉,现在是时候让他回到自己的国家了。」 端木磊儘管心中震惊,但却也有些愤怒,「陛下所言恕本王无法接受,端木绎一日是端木家人,一生都是端木家人。怎可由你说带走就带走。」 「哦?」鐘仁扬起眉,又瞇了瞇眼道,「王爷心中应该明白,朕其实无需征求你的意见。此次前来也只是尽了礼数。人我是定要带走的。」 「这不可能!」端木磊也瞇起双眼怒道,手重重的拍在木椅的扶手上。 鐘仁气定神间的抿了一口茶水道,「若王爷执意拒绝朕,那朕也没有办法。只是如今雍朝政局动荡,乐正帝心中也早已对宣家及端木家起疑,若是今日你我的面谈传到皇帝的耳中,不知端木家将会迎来怎样的惨淡局面?」 「你威胁我?」端木磊猛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看着鐘仁。 鐘仁仰头看着眼前小他一辈的端木磊,笑了笑,「朕怎么是在威胁你呢?朕只是说出了你我都知道的事实罢了。王爷身在局内,心中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端木磊咬了咬牙,坐回椅子上说道,「今日之事就到此结束吧。请陛下回吧。来人,送贵客。」 鐘仁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边走边说,「那朕等着王爷你的召见了。」 端木磊目送鐘仁远去的背影,心里发凉。他转头问向管家,「二少爷在哪里?」 「回王爷,二少爷刚刚出府了。」管家躬身回答道。 「他近日和宣家小姐走的很近是也不是?」端木磊又问道。 「是。」 端木磊听罢,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而此时的端木绎一脸不悦的看着宣月身边站着的人,夏侯于、魏天和,还有一个名叫陆孟喆的不认识的小子。 他有些幽怨的看着宣月和他们一起走在前头,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只是他们二人间的出游,却没想到宣月竟然带了三个这么大的拖油瓶。 他兴致缺缺的在宣月身后走着,却又提防的看着他们,以防除了自己以外的男人靠宣月太近, 而此时的夏侯于正走在宣月的左边,他悄声对宣月说,「你不回头看看端木绎吗?」 宣月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之前听说你们感情甚篤,怎么如今不如传闻所述?难道是我那日说的话影响了你什么?」夏侯于皱了皱眉问道。 宣月又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问题。」 夏侯于叹了口气,「可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宣月又看了他一眼,沉默着。 而这一切看在端木绎眼里,可不是滋味了,他猛地大步向前,撞开了夏侯于,佔据了宣月左边的位子,不管不顾的拉起了宣月的手,就往前跑,宣月被他突然拉走的莫名其妙,魏天和则是在身后大吼大叫,拔腿就追着他们往前跑。而陆孟喆和夏侯于则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 「不对宣月说清楚吗?」陆孟喆看着夏侯于问道。 夏侯于苦笑了一声,埋怨道,「谁让你当时不全部说完,现在怎么和她说?」 陆孟喆奸笑了一声,「那天可是你的宝贝月月叫我别说的,可不是我的主意。」 夏侯于斜睨了他一眼,也不开口了。 「不知道真相对你和宣月或许都是好的,一天不知道真相,宣月就会因为害怕突然离开这里而冷落端木绎,也许时间长了也就对他没有念想了。」陆孟喆突然认真的说道。 「你以为感情的事情真这么简单吗?」夏侯于道。 「不然是有多复杂?」陆孟喆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镜道。 夏侯于摇了摇头,「怕再这么下去,端木绎反而会在宣月心中扎根的越来越深。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念。」 陆孟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要不我找时间去跟宣月说?」 夏侯于拍了拍陆孟喆的肩膀道,「不用了,就先这样吧。宣月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她下定决心的事情是谁都没办法改变的。」 「你这么了解她?」陆孟喆笑道。 「你没听过三岁定一生吗?我可是将宣月三岁的样子印在了这里。」夏侯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陆孟喆大笑出声,「她才三岁你就爱上她了,果然你是有恋童癖的啊。」说完便也拔腿往前跑去。留下夏侯于一脸的无奈。 而夏侯于其实心里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坦然,他看着远处的端木绎和宣月正说着什么,突然地,他觉得他们两个其实非常的登对。而自己,他抬手摸了摸脸上冰冷的面具,苦笑了一声,这样的自己,宣月真的不会嫌弃吗? 利用与反利用 当端木绎回到端木府时,便被告知端木磊在书房等他,他走进书房,随手就拿起来桌上的糕点和热茶,吃了起来,显然今日和宣月的出游,总体来说还是让他满意的。 端木磊看着眼前这个虽然不是亲生但却从小疼的入骨的儿子,心中有些不捨,但为了他的未来,他还是必须这么做。 「绎儿。」端木磊唤道。 「恩?」端木绎塞了满嘴的桂花糕,张不了嘴回应端木磊。 「你也到了弱冠之年,爹想为你安排一门亲事。」 端木绎听到端木磊的话,硬是将满嘴的食物吞进喉咙里,仰头喝了一大口的茶,「爹你说什么?」 「爹想为你安排一门亲事。」端木磊又说了一次。 「谁?」端木绎心中一阵紧张的问道。 「宣家小姐。」 端木绎听到这句,心中一阵狂喜,「是宣月吗?好啊好啊。」 「是宣家三小姐,宣若。」端木磊开口说道,但这句话却打碎了端木绎的所有幻想。他猛地站起身来,「我不要。」 端木磊也皱起了眉,「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容你拒绝。」 「那你又问我作甚?」端木绎也冷了脸。 「你……」端木磊一阵语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端木绎什么。 端木绎又说道,「要为我安排亲事可以,但除了宣月我谁都不要。」说完便要转身回房。却被端木磊接下来的话止住了离去的脚步。 「绎儿,爹知道你一向不管端木家的事,也知道你打小就知道你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但爹真心待你如亲生孩儿般抚养。」 端木绎咬了咬牙,不忍心此刻离开,便又坐回了椅子上。 端木磊满意的看着他,又接着说道,「你知道现在的局势,我们和宣家此刻都在风浪尖头,宣月目前风头正盛,整个雍朝甚至是风月大陆都知道她是宣老王爷最疼爱的孙女。如果我们家此刻和她联姻,你觉得皇帝会怎么想?结党营私就是皇帝的第一个反应。」 「可为什么是宣若?若你这么说,和宣家联姻可是最下下策的决定。」端木绎此刻也冷静了下来,拋开了那些儿女私情,认真的和端木磊讨论起了这件事。他虽然不管事,但不是不諳世事。相反,对当今情事他了若指掌。 「雍朝目前四大家族,宣家第一,夏侯家第二,我们第三,第四丞相府。但除了宣家,其他两家女儿我都不喜欢,我娶了你母亲,便是端木家与宣家结亲的先例,若你再娶了宣若,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宣若不是宣家最受宠的女儿。但我们必须要抓住宣家这个靠山。即使它也许摇摇欲坠,但我们早就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端木磊说道。 端木绎沉默着,思索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若定要我结亲,那人必须是宣月,否则我终身不娶。何况,爹你我都清楚我不是你亲生的孩子,那么利用我和宣家结亲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还有大哥和三弟吗?」 「你大哥已有正房,你心中清楚的。你三弟年纪还小宣若三岁,怎么联姻?」端木磊反问道。 端木绎站起身,「爹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真的做不到。这件事,休要再提了。儿子回房了。」说完便离开了房间,但远远的端木绎都能听到书房中父亲的叹息。他心里紧了紧,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但他怎么可以,怎么做的到去娶除了宣月以外的女人? 端木绎整夜都睡不着,脑海中反復的在思考着这件事,父亲的提议更是让他突然意识到,身在这个家族,即使不是真正端木家的人,也应该为这个家族尽一份义务。而如今的局势,越来越难以捉摸,皇帝的心思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他们这些几代以来的世家,表面上风光无限, 但实则只要让皇帝抓到一点小辫子,随时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他突然有些痛恨自己的渺小和无力,正当此时,夜最深,眾人都在睡梦中时,突然有名黑衣人悄无声息的闯入了端木绎的房间,端木绎下意识翻身坐起,退到衣橱边,只见黑衣人不但没有出手伤害,反而单膝跪地地说道,「请小少爷和小的走,老爷召见。」 端木绎一脸的莫名其妙。「谁是你的小少爷,谁有是老王爷?」 「小少爷可听过这个名字,鐘恒。」 端木绎听到这两字时,愣住了,他怎么会忘记,在还小时,父亲每次醉酒后必会咬牙切齿念叨的名字,他的亲生父亲——鐘恒。 「若小少爷记得,请随小的来。」黑衣人说完便出了房门,而端木绎想了想,终是跟了上去。 黑衣人带着端木绎,又来到了那日的小巷,又是三下停又三下,最后两声急促的敲门声,门吱呀的打开了,端木绎犹豫了一下,也走了进去。 当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蓝眼老人后,端木绎瞬间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他皱了皱眉,等着他告诉自己把自己叫来的目的。 「宇儿……」鐘仁看着端木绎,开口唤道,「二十年了,我们终是见面了。」 「我叫端木绎,不是什么宇儿。」端木绎回答道。 鐘仁一脸悲伤的看着端木绎,喃喃出声道,「也是,二十年了,你怎么会记得自己的国家。」 端木绎想出口反驳,却忍住了,沉默不语。 「在你父亲还小的时候,有一日,他向朕说,若有一日他有了孩子,定要将他取名鐘宇,意在让他长成一名器宇轩昂的翩翩美男子。」鐘仁说着,便站了起来,颤巍巍的伸出手,走上前扶住了端木绎的手臂,「这日终是来到了,他的儿子真的长成了器宇轩昂的美男子,但他却再也看不到了。」鐘仁说到这里,老泪纵横。 端木绎心中有些不忍,毕竟眼前人是自己的亲爷爷,骨肉亲情血浓于水,他终于伸出手扶住了鐘仁摇摇欲坠的身躯。 鐘仁顺势拉着端木绎坐回到原来的位子上,让端木绎坐在他身边。 棋子 「这二十年来,你可还好?」鐘仁问道。 端木绎点了点头,「我很好,爹待我如亲生。」 端木绎说完,谁知鐘仁突然说道,「如果不是因为端木磊,你爹和你娘如今还活的好好的,在我们离国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若不是当初他的纠缠,你外公也不会强烈反对你爹娘的结合。」 端木绎皱了皱眉,听到鐘仁这样批评自己的养父,他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又不好驳斥老人。便又沉默了。 鐘仁叹了口气,「毕竟不是亲养的,都认贼作父了,怎么会理解。」说完便放开了握住端木绎的手。 端木绎听罢有些气怒,终于忍不住,「什么叫作认贼作父,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左一声爹,右一声爹,你可知道你亲生父亲是怎么死的?」鐘仁严厉地道。 端木绎一时语塞,他当然知道,他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被当时的宣家王爷,也就是自己的外公,让人活活打死的,但从小在端木家长大的他看得很清楚,端木磊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不是吗?他怎么能因为这些上辈子的恩怨而抹灭养父一切的付出呢。 「当初若不是端木磊拼命阻止,你们一家三口定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你可知?你又可否明白,当初宣老王爷已经松口答应你爹让他迎娶你娘了,但就是端木磊突然去和你外公说,如若答应这门亲事,他便要断绝与宣家的关係。端木家在二十年前可是雍朝的第二大家族啊。比宣家更高一层啊,宣家哪里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你骗人,宣家自开朝以来都是王朝第一大家族,怎么可能受端木家的威胁。」端木绎反驳道。 「当时你还小怎么会懂这些世家间的纠葛?若没有端木磊,没有你外公,你爹娘根本就不会与你阴阳相隔!」鐘仁哭泣的说道。 这一番话说的端木绎心中满是苦涩,一面是自己的亲生爷爷一面是待自己如亲子的养父。他该相信谁? 「宇儿,清醒点吧,你真正的归属是离国啊!」鐘仁又伸出手握住了端木绎的手,「你还小,不懂这些人情世故,恩怨情仇。但不管怎么说,端木磊就算不是亲手杀了你父亲,也是帮兇啊。你怎可以……你怎可以到如今仍认贼作父呢!」 端木绎想收回被鐘仁握住的手,却被抓的紧紧的,他只好放任鐘仁的举动,并未再多做些什么。 「爷爷从来没有忘记这个仇恨!当初你外公在答应你爹和你娘的婚事之后,又出尔反尔,随后根本没有给你父亲解释的机会,便让人将他活生生的打死,还是在你娘的面前!若你已经出生,见到这一幕你能忍得了这口气吗?你爹是多么有才华的人,爷爷从小将他捧在手心里,就盼望他能幸福一生,但几根棍棒便让我儿子魂归西天,若是你能忍得了吗?这二十年,我一人生活在那冰冷的皇宫中,每天睁开眼都希望这些都只是一场梦,梦醒后还能见到你父亲趴在我的床边唤我起身,但原来这不是梦啊。原来在他踏出离国的那刻,我就註定见不到他了。」鐘仁述说着这些过往,他细数着在端木绎的生命中佔据重要位置的人的不堪,说的声泪俱下,也说的端木绎心中一阵酸楚,似乎能想到自己年迈的爷爷在冰冷的宫殿中来回走动,从天明走到天黑的孤独,他甚至能想象当这些不幸尚未发生时,自己的父亲是多么温暖开朗的少年。是啊,在不属于自己的国家生活了二十年,几乎让他忘了自己本就不是雍朝人。 端木绎几乎被说动了。 「听说你现在和宣月二小姐走的很近是吗?」鐘仁抹干眼泪突然问道。 端木绎点了点头。 「那女子美丽吗?」鐘仁又问。 端木绎点了点头。 鐘仁叹了口气,轻拍了拍端木绎的手,「你呀,和你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连爱上的女子都同是宣家女人。」 端木绎不知道怎么和鐘仁继续聊下去,又听得鐘仁说道,「如今你在雍朝也好,宣家目前毕竟是第一大家族,娶了他们家的女儿,对你有利无弊,等时机到了你就能替你父亲报仇了。」 鐘仁此时说的话,震得端木绎哑口无言,他不明白鐘仁此话的用意,于是问道,「谁说我娶宣月是为了要报仇?」 「爷爷知道你现在没有报仇的念想,但你不能忘记你亲生父亲是宣家人害死的,这仇恨怎能不报。你娶了宣月,也就等于得到了宣家,那就是大仇得报的最佳时机。到时候要拿整个雍朝人的血来祭你父亲的坟都不是难事。」鐘仁说道。 端木绎突然站了起来,「你今晚把我叫过来就是要让我替他报仇吗?」 鐘仁看着端木绎,沉默不语。 「若是如此,那我寧可不娶宣月,我从来都不想得到宣家。」端木绎咬牙切齿的说道。 「孩子,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你父亲报仇,而你现在对那女子的爱意,也只是因为你未得到她。最后你会明白,帮你父亲报仇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宣月,就是助你一臂之力的人。」鐘仁缓缓地说道。 端木绎皱了皱眉,「真是不可理喻!」说完便要离开。 「宇儿,永远别忘记你是鐘恒的亲生儿子,是离国的未来国主。儿女私情哪里比得过江山社稷。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爷爷的苦心,而爷爷也绝对不会放弃替你父亲报仇的愿望。你会回来找我的,爷爷就在这里,你想见我随时都能来。」 端木绎听完鐘仁的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而鐘仁的话却也让他心中开始感到不安。难道自己将会在不经意间成为鐘仁报仇的棋子吗? 在端木绎走后,一名年约五十几岁的女人出现在了大堂中。 「陛下。」她轻声唤道。在看到鐘仁狠戾的表情后,欲言又止。 「你什么都不用说。下去!」鐘仁对着那女人说道。 「陛下!太子若看得见,他绝不愿意您如今为了帮他报仇变成这样子啊。」那女子哭泣地道。 「你只是恒儿的乳母,你懂什么!我再说一次!下去!」鐘仁吼道。 女人似是已经习惯了鐘仁的粗暴,停住了哭泣,也不再说话,端了一杯热茶给鐘仁,却被他一挥手挥到地上,热茶撒出来烫了她手背一片红,陶瓷碎裂满地。 她默默地蹲下身捡起一片片的碎片,却不小心被割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她抬手抹干泪水,在鐘仁又一声「滚出去」之后,叹了一口气离开了房间。 而鐘仁此刻像是失了魂那般不断重复着,「大仇就要得报了,大仇就要得报了。」 协议 我们许久没有提起的宣昱,此刻正自行驱车前往一间装潢的古典优雅的咖啡厅,他推门走近,门口的风铃随着门的晃动清脆的响起,他抬起手阻止了欲上前介绍的服务员,走向窗边正拿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的女子。 女子身着一身宽松的亚麻衣,又黑又柔亮的黑色直发披散在脑后,只有在低头时才会有几根不听话的发丝顺着低垂的头颅掉到胸前。 似乎是察觉到了宣昱的目光,她抬起头,正好看到宣昱向自己走来,她合上书,温柔的笑了起来。 当宣昱坐下时,面前已经摆好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卡布奇诺,女子开口道,「你来了。」 宣昱看着眼前淡然的女子,一直保持紧绷的身体终于渐渐的放松了下来,他伸手拿起咖啡杯,轻畷了一口,便放下了。 「好多年未见了,鐘灵。」宣昱只盯着鐘灵,微笑着说道。 鐘灵也轻笑出声,转头望向窗外的车水马龙。咖啡厅坐落在城市最热闹的地区,因为是转角,车来车往,人行亦步履匆匆。鐘灵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坐在窗边,这个位子,看着每个衣着不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经过她眼前。这些人或行色匆匆,或处之淡然。 过了一会,鐘灵转过头看着宣昱,「你说,十三年前我们怎么可能想象得到,自己会流落到这样的地方。」 宣昱也顺着她之前的目光看向窗外,随即又转过头也回视鐘灵,「是啊,这一切都多亏了你,那一晚若不是有你相助,我们早已粉身碎骨。」 鐘灵摇了摇头,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把玩着咖啡杯旁边的小汤匙,「我也是有私心的。」 「我知道。」宣昱点了点头,「但我能理解。也会尽全力帮你,也算是帮我们自己。」 鐘灵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谢谢。」 宣昱任由自己舒服的倚靠在咖啡馆里柔软的椅背上,「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鐘灵听后怔了怔,「回去啊……」她喃喃重复道,苦笑了一声,「老实说,真不想回去。看,这里多好。」 宣昱也苦涩的笑了笑,「是啊,但你知道这些都不属于我们。」 「你想,我们在这里随时可以坐着飞机去美国、去欧洲、去澳大利亚,去任何一个只要交通工具能到达的地方,玩累了还能回家。但现在一旦我们回去了,我没有把握能再回到这里。我们有可能都会失去这十三年来辛苦拥有的一切。」 「我知道。」宣昱点了点头,「但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孩子们都在那里。」 鐘灵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礼拜后,子夜时分,在我们当初来的地方。」鐘灵的声音从手指缝隙中闷闷的透了出来。 宣昱点了点头,「好。」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咖啡厅,而身后的鐘灵也放下了手,转头继续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再也没有了读书的兴致。 此刻的宣月,正坐在宣家的会客厅中,怔怔的发着愣,她无暇关注眼前担忧的看着她的宣影、宣陌、魏天和和陆孟喆四人。耳边只反復回荡着如今坐在她身边的贵客和宣叶的谈话。 「如此就这么说定了。」端木磊看着宣叶道。 宣叶抿了抿嘴,嘴唇呈一直线,他看了一眼近乎失魂落魄的宣月,点了点头,「好。」 而听到宣叶的回答,宣月抬头看着宣叶,积蓄已久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但她还是忍住了。 而当端木绎和夏侯于听到消息后几乎同时赶到宣府门口时,正好见到宣叶送端木磊走出宣府。端木绎皱着眉头走向端木磊,低声怒吼道,「爹!你这是在做什么!」 而端木磊只是对端木绎说,「回家再说。」便上了轿子。 夏侯于只是冷淡的扫了端木绎一眼,便对宣叶说,「宣月在哪里?」 宣叶对着端木磊说了句,「慢走」后,便带着夏侯于往府内走去,而端木绎要跟进去的脚步却被端木磊唤住,「绎儿,回府罢。」 端木绎听到,紧握着双拳,咬着牙,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宣叶和夏侯于的背影,终于还是转身也上了轿子。 而此时的宣月已经擦乾了不小心流下的泪水,一脸漠然的坐在书房中,无视面前关心的看着她的家人们。 宣月带着夏侯于走了进来,夏侯于一眼就看穿了宣月的故作坚强,他走上前去,坐到宣月身边空着的位子,而此时的书房中,除了汪雨菲以外的所有人,都齐全了。 「月月。」宣叶坐在书案后,轻唤了一声。 宣月抬起头看了看宣叶,挤出一抹笑,「爷爷,什么都别说。我懂。」 这一回话,反而让宣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伤透了心的孩子。 宣月此时站了起来,对着宣叶说,「爷爷,若无事我先回房了。」说完也不等眾人反应便走了出去。紧随其后的是夏侯于。陆孟喆和魏天和也要跟上去,却被宣叶叫住了。 魏天和皱着眉问道,「爷爷,这么突然这是为什么?」 而此刻的端木绎,也向自己的父亲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原来,端木磊一早就来到了宣府,他将鐘仁前几日到府中寻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宣叶听。两家主事都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性。而端木磊出于对儿子的保护,宣叶也是为了保护宣月,两人达成了协议。为了保有宣家和端木家的良好关係,也为了两家人不受鐘仁利用,他们决定让端木绎和宣若成亲,来解决这件事情。 宣叶心中明白,若不想让宣月牵扯进这其中的泥潭,他必须阻止宣月和端木绎的结合。 「爹,我以为那日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端木绎痛心地说道,他简直无法想象宣月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有多痛苦,儘管她早已对自己提了分手,但他不相信宣月是真的已经不爱他了。 「鐘仁找过你了,对吗?」端木磊问道。 端木绎张目结舌的抬头看着端木磊,「你怎么知道?」 「他一定会这么做,我知道。我也知道他一直想办法要报復我们。因为鐘恒的死。」端木磊说道。 「爹……我……」端木绎突然想开口解释什么,想解释自己绝对不会听从鐘仁的意思做出有损端木家及宣家的事。而端木磊似是看穿了端木绎的想法,「我明白你不会这么做的。」 「你难道真的要娶宣月,让她被牵扯进这些糊涂事中吗?」端木磊又问道。 端木绎怔了怔,是啊,宣月何其无辜,就算再怎么不愿意,自己恐怕已经成为了鐘仁的棋子。鐘仁手上还有多少筹码自己不知道,但不能再让自己这颗棋子拥有更多利于鐘仁计划的筹码了。 终于,他点了点头,「一切就按爹说的去做吧。」端木绎说完,便也沉默了。此时,轿子到了端木家门口,端木绎起身,下轿,走回了房间。而端木磊看着儿子落魄的背影,不忍的轻叹了口气。 这边厢的宣府,在眾人听罢了宣叶对着魏天和的解释之后,都沉默了。即使粗神经如魏天和,也明白了宣叶的苦心,再加上之前陆孟喆说的那些话,难得聪明一回的他,终于也接受了此时的决定对宣月来说无疑是最安全的。 他看了看陆孟喆,而陆孟喆此时,正犹豫着要不要对着宣家人说出宣月真正的身世。他想了想,还是作罢。便起身向宣叶打了个招呼,几个年轻人便离开了书房,走向宣月的院子。 他们想,无论做点什么都好,也要去安慰宣月此刻伤痕累累的心。 就在夏侯于在院中叫住宣月时,宣月终于忍不住转身扑进夏侯于的怀中嚎啕大哭。而夏侯于则心痛的看着眼前心爱人的伤心欲绝,他紧紧的抱住宣月,心里盘旋了许多话想对宣月说,但又知道这些话根本无法缝补她此刻碎裂的心,只好沉默,无声的任由宣月在自己的怀中发洩。 而远远的四人,也默契的停在原地,不打扰他们二人。他们第一次听到宣月这样撕心裂肺的哭泣,宣陌更是不忍的转过头拿着手帕拭泪,怎么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这对他们何其残忍。 一家团聚 这一个星期以来,儘管宣月努力的让自己像以前一样,和大家一起吃饭、一起聊天,偶尔几个年轻人斗斗嘴,但所有人都看出了宣月的言不由心,夏侯于更是不知和宣叶达成了什么协议,这一个星期以来得到了宣家眾人的许可,乾脆直接住进了宣月旁边的厢房里。宣月几乎是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夏侯于,两人就差没有同床共枕了。 宣月知道大家都在关心自己,也知道夏侯于正在努力的希望自己能再开心起来,但宣月心里的痛却没有办法消弭。是自己先对端木绎提出了分手,如今这样的结果也不是出人意料的,但为什么真正来临时,心里还是会这么难过。 宣叶会答应这件事的原因,宣月非常的明白,也知道他们都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所以宣月努力的不让自己的悲伤影响他们的心情,她不想让宣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是错的。 现代,子夜时分,宣昱身着一身古装,背上却背着一个和一身装束非常不搭的登山包,相较宣昱的全副武装,鐘灵的打扮就简单多了,也是一身罗裙,身上没有任何的配饰,只是手腕上多了一条手链。 「准备好了吗?」鐘灵问道。 宣昱点了点头,再环顾四周,他们身处在一个偏僻的公园的一隅,人烟稀少,几乎不可能会有人想到,这里会有一个能穿梭时空的大门。 鐘灵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公园里头已经没有半个人了。 当宣昱再次睁开眼时,两人已经处在宣府的后巷里。 宣昱看着暌违了十三年的景观,几乎不可置信,「鐘灵,你这身本领比飞机还有用,直接送到目的地啊!」他转头看向鐘灵,却发现她倚靠着墻,几乎站立不稳。 宣昱慌忙伸手扶住她,「你没事吧?」 鐘灵摇了摇头,「只是有点累。太久没有使用灵力了。」 宣昱皱了皱眉,问道,「你还有把握之后再把我们送去现代吗?」 鐘灵想了想,「大概五成把握吧。只是我至少得修养半年才能再次使用时空术。」 宣昱点了点头,扶着鐘灵,敲响了真正属于他的,家的大门。 宣月还在睡梦中,就被房门用力打开的巨响吵醒,她眼睛都没来得及张开,就感觉自己被胡乱披了一件外套,一扛就往门外走。她心中有些警戒,伸出手刀,就要往扛着自己的人的脖子上挥去,突然魏天和的叫喊阻止了她,「宣月!那是陆孟喆,别衝动!」 宣月定睛一看,果然是陆孟喆。 她有些恼怒地道,「陆孟喆!你干嘛,快放我下来!」说着就要挣扎下地。 「别动别动,事态紧急。」边说脚步没停的往大厅走去。而听到声响的夏侯于也急忙赶来,一看到眼前的场景,忍俊不禁。也跟了上去。 宣月一看到大厅中的灯火通明,心里有些疑惑,等陆孟喆把她放下来之后,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现状,就被捲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月月月月月!」熟悉的嗓音让宣月僵在原地。她愕然的看着抱着自己的人,不可置信地道,「叔叔……」 「月月月月,想死我了!才三个多月没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宣昱拉开和宣月的距离,俯视着眼前的孩子。 宣月看着宣昱东看看西看看,还拉着自己旋转,终于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现代的叔叔,她猛地抱住他,又大声的哭了。好像要将这三个多月来所经歷的承受的委屈和思念一股脑的都发洩出来般。而宣昱也一脸慈爱的抱着宣月任由她将鼻涕眼泪都擦在自己不便宜的长袍上。 「这……」宣叶和宣啟一行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疑惑。 而听到宣叶的声音的宣月,止住了哭泣,拉着宣昱的手,正要介绍,谁料,宣昱突然反拉住宣月,就跪了下来。 「爹、大哥,昱儿不孝,来迟了。」宣昱眼眶泛红的看着宣叶和宣啟。 别说他们二人震惊的眼神,就连宣月也是不明所以的看着宣昱。 而仔细一看,宣昱的长相确实与宣啟有七八分相像。 「你……」宣叶说不出话,心中的那个猜想越发的真实,却又害怕只是空欢喜一场。 而宣啟则是站起身,慢慢的走到两人面前,蹲下身,仔细的看着宣昱。 「宣家大少爷,宣啟的生辰是何时?」突然宣啟开口问道。 「乐永五十七年三月三日。」宣昱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宣家二少爷,宣昱的生辰是何时?」宣啟嗓音颤抖的又问道。 「乐永六十一年,五月初七。」宣昱又答道。 宣叶听罢,也站了起来,他全身颤抖,几乎走不动般,最后突然跌坐在宣昱前方的地上。 所有人心中一惊,爷爷、爹、老爷,一声声的呼唤此起彼伏。但宣叶不管不顾,只是向着宣昱的方向伸出了手,直到握住了宣昱的手,抬眼看到他满脸的泪水,才终于老泪纵横。 「昱儿,你果真是我的昱儿吗?」宣叶问道。 「爹,是孩儿不孝!」宣昱伸出手拥抱了老父,而宣月此刻跪在他身侧,惊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番亲人大团圆的戏码上场之后,眾人终于坐定。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宣叶早已擦乾眼泪,回復了往昔的淡定问道。 「我想,这件事还是让鐘灵解释吧。」宣昱喝了一口茶水,转头看着自入府后就一直沉默的鐘灵,只见她身边坐着陆孟喆,她紧紧握住陆孟喆的手,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盯着夏侯于看。 而夏侯于此刻内心也是无比紧张,突然,回过神了的宣月伸出手握住了夏侯于的手。她瞬间明白了,今日亲人相认的不止他们宣家,还有鐘灵和夏侯于。 夏侯于愣了愣也回握住了宣月的手,而宣月能明显的感觉到夏侯于的不安。 陆孟喆看着这一切,微笑着,开口对着宣叶说道,「老王爷,这一切可否由我来解释?」 宣叶看着这个入府没多久的孩子,老实说他也打心眼欣赏他,那股处变不惊的气度,就是在皇室也是不遑多让的。 宣叶点了点头,眾人聚精会神的听着陆孟喆接下来的故事。 在发生了宣恒之死后,离国皇帝便像疯了一样,想法设法想要为自己的儿子讨一个公道,于是十三年前的那夜,悲剧发生了。 当宣昱衝上前去抱住宣月时,在两人下坠的过程中,宣昱看见了一直呆在黑衣人身边的男孩,他眼中没有一丝害怕的盯着宣昱,突然宣昱心中升起了怜悯之心,即使知道就算伸手将男孩抱入怀中,三人还是免不了一死,但宣昱还是这么做了。 而当宣昱睁开眼睛时,他正躺在一个奇怪的房间里,洁白的墻壁,洁白的床,甚至连站在他周围的人也都穿着奇怪的洁白的衣服。 其中有个年纪比较大的男子,拿着一支发着光的东西,扒开了他的眼皮,宣昱以为对方要对他不利,连忙转过脸,一伸手就用力的抓住了那人的手,引得眾人一阵慌乱,而在宣昱快扭断那人的手时,突然觉得身体一阵刺痛,随即便绵软无力的失去了意识。当他再次醒过来时,他看见宣月正好好的躺在他隔壁的床上沉睡,他的心中舒了一口气,而一转头,也看见了那日他情急之下抱入怀中的男孩。 突然,有个陌生女子走进了房间,在两人的长谈之后,宣昱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而女子在离去的时候,带走了那个男孩。这一别,就是十三年。 这十三年间,宣昱在「现代」生活的很好,在女子头几年的暗中协助下,宣昱顺利的在城市扎了根,并且越做越好,而宣月也在他的悉心栽培之下终于安然长大。只是宣昱从来没有告诉过宣月关于雍朝的一切,直到鐘灵突然将她带回雍朝。宣昱才决定,要回来解决逃避了这么多年的事情。 故事说到这里,所有本不知情的人都齐刷刷的看着宣月,汪雨菲更是早已经泪流满面,她一把将宣月拥入怀里,不停的叫着,「我的月儿,我的孩子。」 宣月愣愣的任由汪雨菲紧紧抱住自己,眼神却慌乱的看着宣昱,直到接收到宣昱肯定的眼神后,才回抱住汪雨菲。 原来,原来自己不是和宣家二小姐拥有一样的名字,而是自己就是宣家二小姐。那日在花海,她心中的愿望此刻竟然成真了。 回归与仇恨 今晚,宣府迎来了十三年来的最大喜剧,十三年前痛失的亲人,在十三年后竟然安然无恙的出现在眼前。这场大团圆让所有人几乎忘记了当年的悲伤,纷纷沉浸在相认的喜悦中。而门外,却有一双惊讶的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切。 突然,夏侯于大喊了一声,「谁在门外!」 来人慌乱的离开门口,却在下台阶的时候滑倒在地,而所有人一出大厅,就看到了仓皇逃离的偷听者。 「宣椏!」宣陌看清那人后惊呼道。 而宣叶只是紧皱着眉头看着这个自己最不喜爱的孙女。 「她听到了多少?」陆孟喆突然问道。关于穿越的事情,绝对不能让除了他们的其他人知晓,否则会引来更大的麻烦,所有人都会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危险之中。 「我……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宣椏坐在地上,随着本能,害怕的往后挪。 「爹,这该怎么办才好?」宣啟皱眉看着宣椏,虽然心中有些不忍心,但她的确犯了大忌。 「交给我吧。」此刻鐘灵突然开口道。她走上前去,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宣椏的头,而宣椏在这温柔的举动中,渐渐恢復了平静,鐘灵看着她的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不久后,宣椏突然昏倒在地,而鐘灵也往后倒去,夏侯于见此,突然衝上前去,抱住了鐘灵,心中一阵紧张,「你怎么样?」 鐘灵笑了笑,轻拍了拍夏侯于的手,「于儿,娘没事。不用担心。」 听到这句话,夏侯于松了一口气,但顿觉得有点尷尬,失散了这么久的娘亲,突然来到眼前。夏侯于想,自己需要很多的时间来消化这些事情。他低头看了看鐘灵,将她扶了起来。 「刚才我消除了宣椏的记忆,但今日我灵力耗损太多,我不知道对今晚的事情她还会记得多少。最保险的方法,还是尽快让她离开吧。」鐘灵道。 宣叶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明日起,废了宣椏郡主的身份,赶出宣府,永不得回国。」 「爷爷……」宣月突然开口道,「这是不是罚得太重了?」 「我意已决。」宣叶摇了摇头,便转身回到大厅,而宣椏,也被后来叫来的僕人带回了二房的院子。 就在眾人都回到大厅打算继续谈论先前未完之事时,宣影突然惊讶的看着夏侯于,而宣陌顺着哥哥的目光也看向他,突然她唤道,「夏侯于……你的眼睛……」 夏侯于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该死的,他忘了今日是月圆之夜。 所有人都看着夏侯于那双蓝色的双眼。此刻,夏侯于的身世,终于再一次的曝露在眾人眼中。 而这些真相,又将会引来多少腥风血雨? 翌日,宣正一家接收到了两个消息。 一、宣若即将与端木王府二公子择日成亲。 二、宣椏被废除郡主身份,赶出大雍王朝。 显然,第一个「好消息」并不能消除他们对于第二个消息的愤怒。 宣正怒气冲冲的问着主位上的宣叶,「爹,请告诉孩儿,宣椏犯了什么错,要得到这样的惩罚?」 而坐在一边的宣椏及她的母亲,早已泣不成声。 「你该问问你的宝贝女儿。」宣叶用力的拍了拍扶手说道。他这么说也是想试探宣椏对于昨日偷听到的内容究竟还记得多少。 宣椏一脸疑惑的看着宣叶,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悄悄来到宣家大厅,之后发生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宣正一脸的愤怒,却改变不了宣叶已经决定的事及下达的指令。今日,宣椏就必须离开宣府。 而宣月看着坐在边上一语不发的宣若,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虽然她知道宣若也是这大局中的一枚棋子,但她没办法去理解她,毕竟她即将要和自己心爱的人成亲。即使如今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当时和端木绎分手的理由如今也不再是理由,但如今的宣月,甚至连和端木绎相见的资格都没有了,一旦端木绎与宣若的婚事一成,他和宣月之间便再无可能。 「爹,孩儿求您,至少让宣椏在府中待到自己的亲姐姐成亲那日,好吗?」宣正虽然心中也不喜自己的二女儿,但毕竟还是自己的骨肉,他怎么捨得让她一人流落在外,有家归不得。 但宣叶一口否决,他不能容许这个秘密被任何人察觉,特别是,这些真相事关着两个孩子的身世,以及一行人的安危。 「正儿,爹知道你的不捨,但宣椏今日必须离开。此事不容再议。你们好好准备若儿的婚事吧。」宣叶说道。 宣正心中无比的愤恨,面上却不能流露半分,「孩儿,听令。」说罢便带着妻小离开了。 回到房中的宣正,不久后,将两个女儿叫到面前,「椏儿,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宣椏泫然若泣,猛地下跪,「爹,孩儿,孩儿只记得我看到大厅灯火通明,走近想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之后,之后的事我真的都不记得了。」 「糊涂啊!你为何要去偷听呢!」宣正一脸痛心,为自己女儿的莽撞。随即,宣正交给宣椏一封信,「爹会安排你去乾国寻爹的一名友人,他会照顾你。你一人出门在外,一切小心。爹会尽快去将你接回来。」 宣椏这才明白自己昨日究竟闯了多大的祸,但一切都已为时已晚,再多的悔恨亦都于事无补了。 等宣椏拿着书信回房收拾行囊后,宣正让宣若将房门关上,随即开口说道,「若儿,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大房必有秘密。」宣若低头说道,「虽然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让椏儿完全不记得当晚发生的事情,但这正是矛盾的地方。」 宣正讚同的点了点头,「那你和端木绎的亲事呢?」 「但凭爹爹做主。」宣若又答道。 宣正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是夜,在宣正将宣椏送出城外,回到宣府后,便被告知全家族的人要到祠堂匯合。他心中一惊,但也带着妻子和仅剩的女儿前往。 当他到达祠堂时,便见到了站在宣啟身边的陌生男子,他心中一惊,那面容为何与大哥有七八分相似。 而宣叶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宣正的猜想,也让他心里更加的慌乱。 「正儿,这是你失散了十三年的二哥,宣昱。」 听罢,宣正一副开心的样子,伸出手拥抱自己的二哥,哭着道,「二哥,你终于回来了,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太开心了。」 而宣昱也配合着宣正,伸出手拍了拍宣正的肩膀,「正儿这么多年未见,你变了不少。」 一番寒暄之后,宣叶又道,「正儿,那晚你大哥失去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女儿,而今日,宣昱平安的带回了你大哥的亲生女儿。我们齐聚一堂,便是要向祖先们宣佈这个好消息,感谢祖先庇佑我们宣家。」 宣正心中一惊,「爹您的意思是说,月儿也还在世吗?这真是太好了!」宣正欣喜地说道。 宣叶点了点头。 「月儿在哪里?」宣正又问道。心中想,真正的宣家二小姐回来了,那宣月这个义女,前阵子受到的册封在坊间绝对会成为一个大笑话,谁知,如意算盘还未打响,宣叶便牵着宣月的手,走到宣正面前,「月儿,就是宣月。」 宣正惊讶的看着宣月,就连宣若也直勾勾的盯着宣月看,而宣月此刻也紧紧的盯着宣若的眼睛。 宣若藏在袖中的手,猛然紧握,即使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但内心却已不断地嘶吼,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宣若心中怒吼着,自小对宣月的嫉妒和愤恨,在看到她的这一刻几乎就要忍不住的喷薄而出。 「宣月……就是月月?」宣正不敢相信的看着宣若,宣叶点了点头,「是啊,原来昱儿早就要带月月回来,但这孩子顽皮,先行了一步,才比昱儿早到了几个月。」 「那为何月月回来时,不说二哥尚在人世呢?」宣正突然问道。 宣叶心中一惊,而后马上道,「也怪我,当时和月月见面便喜欢上这孩子,还认了她做义女,这孩子虽然聪慧,但也不忍心驳老爷子我的情面,何况昱儿未到,月月自己也不敢做主是不是该告诉我们这些真相。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月月,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明知我们对你和二哥的思念,怎可隐瞒这件事如此之久。」宣正责备地说道。 宣月此刻也流露出了愧疚,低头道,「三叔,月月知错了。」 魏天和看着眼前宣正的虚情假意,悄悄的翻了个白眼,也佩服宣月这么快速的便进入了角色。他打从心底为宣月高兴,自此她再也不用害怕会突然离开宣家,因为她本就是宣家的一份子。但自己呢?魏天和突然有些发怔,他突然间想念起了在现代的父亲。 「好了好了,现在都平安归来就好,我们宣家总算团圆了。」宣叶笑道,伸手拉住了宣昱和宣月,让两人跪在祖宗牌位前。 而宣正看着大房的喜形于色,心中更是愤恨。大房如今是团圆了,但自己却失去了一个女儿。宣叶明显的偏心让他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突然他决定了,当时回答宣若的那个问题,他要改变答案。 宣家,他不要了。如果可以,他要将宣家的一切销毁殆尽,所有这些让他痛苦的人,他要一个都不剩的毁灭。 惺惺相惜 在一阵的喧嚣过后,夜已深了。眾人都带着疲惫的身躯准备回房就寝。因为夏侯于和宣月的房间只是两隔壁,所以自然而然的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二人走在回房的路上。 这两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宣月都没时间好好和夏侯于聊聊。比如,为何一开始夏侯于就不告诉自己其实自己就是宣家失散的二小姐。 当走到宣月的院门口是,夏侯于道了声晚安,便转头要离开,宣月突然叫住了他,「要喝两杯吗?」 夏侯于愣了愣,转过身,点了点头。 两人从地窖搬了一罈竹叶青,就坐在宣月的院子里,一人一个小酒杯,开喝了起来。 夏侯于看着酒罈笑了笑,「早就听说你喜爱竹叶青,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宣月把玩着酒杯也笑道,「以前叔叔不让我喝酒,却总告诉我竹叶青有多醇香,既然如今有这个机会,怎么可以不大快朵颐一番?」 夏侯于笑了笑,没再开口。 宣月想了想,终于还是问出口,「那日在花海,你是不是就准备告诉我关于我的真正身世?」 夏侯于看着宣月的眼睛点了点头。 宣月苦笑了一声,「原来我曾经离真相这么近。」 夏侯于听罢,有些慌张,「宣月……我……对不起,我该早些告诉你的。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怕你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真相」 宣月摇了摇头,「两次我都跟真相擦肩而过,是我自己的问题,不关你的事。」说完,宣月便抬起头看着夏侯于已经变回黑色的瞳孔,失了神。 夏侯于心中酸涩,他知道,宣月定是想起了自己的蓝眼珠,想起了端木绎。 「宣月,你真的甘心吗?」夏侯于轻声问道。 宣月仰起头,「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只要你开口,老王爷会改变主意的。」夏侯于皱眉道。 宣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知道,但我不要。」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做,他真的会娶宣若的。」夏侯于有些替宣月着急。 「就算我做了什么,他依然会娶宣若。其实从我回到这个朝代开始,我们每个人都成为了一枚棋子。当初,我就该坚定自己的想法,不去放任自己爱上端木绎。」宣月忍住泪道。这几日,为了感情的事情她已经流了太多的眼泪,这一点都不像冷漠瀟洒的宣月。每个人面对感情无论平时再坚强都会瞬间变得脆弱。但这脆弱会使人不堪一击,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脑海中都会想起曾经的美好回忆。 但我们不能抱着回忆过一辈子。 「你……」夏侯于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轻叹了一口气。 「不说我了,你呢?和灵姨相处的好吗?」宣月问道。 「我不知道怎样算好。」夏侯于拿下了脸上的面具,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其实我十岁那年,眼珠第一次变成蓝色时,我就猜我应该不是父皇母后的亲生孩子。」 宣月有些心疼的看着夏侯于,沉默地听他诉说着这些应该从来没有对人说过的故事。 「十五岁起,有了五门剎后,我一直在暗中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但都一无所获,直到陆孟喆的到来,告诉了我一切。」夏侯于低下头看着宣月,「所以其实你问我和灵姨相处的怎么样,我真的不知道。现在甚至就连一声娘我都叫不出口。」 宣月收起了脸上的心疼,笑着对夏侯于说,「没关係,这是需要时间的。就像我一直以为我没爹没娘,但现在突然告诉我原来我的亲人早已经陪伴在我身边。虽然很开心,但其实心里会有些难以接受。这是正常的。毕竟我们一直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们还没学会怎么去爱真正的亲人。」 「按你这么说我们算不算同病相怜?」夏侯于突然笑道。 宣月也笑道,将两人的杯子都倒满了酒,「来,敬我们的同病相怜!」 两个酒杯清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正如两颗受了伤的急需填补的心,在一点点的靠近之后,似乎能听到伤口慢慢的愈合的声音。 而此时也正受情殇折磨的端木绎,已经连续醉了一个星期,他每天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是喝酒,醉倒了就睡,睡醒了就喝,任凭谁来都无法阻止他这样折磨自己的举动。 而也年轻过的端木磊,即使知道儿子正在伤害自己的身体,却无法开口阻止他。毕竟,这个决定是他下的,让事情变成如今这个地步的也是他。 端木磊只能放任的,让端木绎尽情的发洩自己心中无法宣洩的悲痛。但就在奴僕来报端木绎喝到吐了一口鲜血时,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走出端木府,上了轿子,往宣家的方向而去,他要去放下这曾经不可一世的身段,去求那个孩子,求她救救自己心爱的儿子。 当宣月知道这一切后,她犹豫了很久,究竟应不应该去看望端木绎。她怕自己没有勇气好好的走出端木府,于是想找个人陪她一起。夏侯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的宣月,不知道该不该再去麻烦夏侯于。 宣月并不是那种不諳情事的小女孩,特别是在她爱上了端木绎之后,她更加明白了爱一个人却求不得的滋味,何况,夏侯于在自己失踪之后默默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不是傻子,不会不明白夏侯于的心思。于是,她停住了要去找夏侯于的脚步,往陆孟喆的房间走去。在得到了陆孟喆的承诺之后,她走出了宣府。 宣月决定虽然无论如何她和端木绎都不能再在一起,但至少,两人要好好的平静的说声再见,然后各过各的人生。因为命运使然,他们虽然相爱,却不能终成眷属。 宣月跟着端木管家的脚步,来到了端木绎的房间,一推开门,扑鼻而来的酒味让她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宣月终于明白,这段时间端木绎是怎么熬过来的。在看到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端木绎后,她隐忍的泪水终于又在夺眶而出,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了无生息的样子,憔悴的脸庞不停的提醒着宣月眼前的男子究竟是多么的悲痛,宣月瞬间明白,自己终是做错了。如果早知道会迎来这样的结局,她就不该先提出分手,被留下的那个人,终归是最悲伤的那个。 不,一开始就不该让端木绎爱上自己。 宣月想着,伸出手抚摸着端木绎冰冷的面颊,轻轻的在他的薄唇上烙下了一吻。 「端木绎。」宣月轻唤道,「端木绎,快点起来。」 睡梦中的端木绎,不安的蹙着眉头,嘴里几不可闻的喃喃道,「宣月。」 宣月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泣的声音吵醒端木绎,她在寂静的房间里,看着端木绎,流着泪。 宣月站起身,她已经不能再呆在这里看着这样让她心痛的恨不得立即死去的端木绎,宣月决定,要写一封信给端木绎,用这样的方式来代替自己怎么都没有勇气说出口的话。随即,她走出了端木府。一踏出门口,她便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夏侯于,他带着面具,仰头闭眼的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而那些光束照在夏侯于身上,反射在地上形成了斑斑光点。 突然,夏侯于转过身看到了不停流着泪的宣月,大步向前,拉住宣月的手,一句话也没说,就往前走去。 「去花海好吗?」宣月哽咽的说道。 「好。」夏侯于回答道,脚步坚定的拉着宣月便往前走去。 婚姻 宣府外的民宅中,宣正和宣若相对而坐。 「若儿,你和端木绎的婚期将至,可准备好了?」宣正问道。 宣若低垂着头道,「父亲,本已无可准备的了。」 宣正叹了口气,「若儿,本与端木绎结亲并非我们上上策,但如今椏儿被逐出雍朝,玉璽一事也落败,我们是处处下风,和端木家联姻对我们也是有点益处的。委屈你了。」 「若儿知道的。」宣若又道。 宣正点了点头,又问道。「这阵子你可有查出来玉璽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宣若摇了摇头,「这人手法乾净,孩儿暂时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跡。」 宣正沉吟了片刻,「罢了,此事就这样吧。也不用再追查了。」 宣若点头应是,后又听宣正说,「椏儿平安到乾国了吗?」 「是的,不仅平安到了乾国,还在齐叔府上安顿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宣正点了点头,仰头看着屋樑,「虽说这次父亲罚得太重了些,但也是椏儿咎由自取。这孩子本就刁蛮,也怪我没有教好她。」 「请父亲宽心,这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是。」宣若道。 「你呀,从小就喜静,长大后我吩咐你做的事情也从没让我失望过。」宣正笑了笑道,「好了,今天就这样吧。你回府后也尽量别出门了,好好待嫁吧。」说完便起身离开房子。 宣若看着宣正的背影,袖中的手悄悄握紧,她对着空气说道,「连伐,我就要成亲了。」知道不会得到任何回应,她低下头悲凉的笑了笑,边说边走了出去,「棋子,棋子,都是棋子。」 而静悄悄地出现在她身后的连伐,皱了皱眉,也跟了出去。 此时夏侯于坐在书房中,想着那日的情形。 那日夏侯于带着宣月去了花海后,他们两人在石椅上坐了一下午,没有交谈,夏侯于只是静静地陪着宣月,看着她从开始的抽泣、流泪,到后来的默不作声。他知道,宣月需要时间去好好抚平这情感的创伤,任何人都帮不了她。 其实今天宣月和端木绎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对夏侯于来说何尝不是松了一口气。宣月得知了自己的身份,想必以端木绎的能力,等他恢復过来,也定能知晓宣月的真实身份。而一旦宣月真正的身份公告天下,必会引来各方人士的刺探,毕竟,亲生的孙女和认的孙女,即使宠爱程度是一样的,但本质和利用价值却是不同的。 最重要的是,鐘仁肯定不会罢手。如果他们此刻不斩断前缘,那么两人都会不可控制的被鐘仁利用。 于理,端木绎断不会听从摆佈,但于情,有那样的身世他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夏侯于知道,端木绎对宣月的心思和自己一样,他不会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宣月置身危险之中,何况,当初宣月会被绑,归根究底还是自己的亲爷爷设计的。他和宣家,是不可能再真正的和平相处不参杂一丝利益了。 而他们两人因为这些因素分离总好过什么都不知情的分开,日后得知真相后的后悔不安。 夏侯于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吧。备马,入宫。」 「儿臣参见父皇。」夏侯于双膝跪地,像龙椅上的乐正帝行了个大礼。 「起来吧」乐正帝摆了摆手,等夏侯于站起身后他才说道,「小于,你修养了这么些时日,身体可好些了?」 「回父皇,儿臣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在阴雨天气还是会有些不适。」夏侯于恭敬地答道。 乐正帝点了点头,「那就好。今日朕宣你进宫,是有事与你商议。」 「父皇请讲,儿臣定当尽力为父皇分忧。」夏侯于低头道。 「你已过了弱冠之年,府中又无任何嬪妃,近日大臣们纷纷上奏要朕为你精心挑选一名大太子妃。朕反復思量,觉得丞相家的千金最为合适,你看如何?」乐正帝说着。 谁知夏侯于突然重重地跪下道,「父皇,儿臣如今不想娶妻,您知道,儿臣的面貌已毁,对于男女之情已无期望,切不可耽误清白女子。」 「胡说!不过就是脸上有道疤,纵观朝中,那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有哪个身上不是一身伤疤,区区一件小事,与你的大婚有何关係!」乐正帝重重的拍了拍扶手,愤怒地道。 夏侯于将头抵在前面光洁的地板上,「回父皇,儿臣心意已决。」 「你!你!你!」乐正帝连说了三个你字,气的说不出话来。 「如若儿臣此举不符合祖宗法制,那儿臣愿辞去这太子之位。」夏侯于又说道。 「乐于!」乐正帝猛地站起身,「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就为了不娶亲你竟要辞去太子之位!」 「请父皇息怒。」夏侯于伏在地上道。 「你,你让朕说你什么好!让你娶个妃子不是要你的命!你真以为朕不会废了你的大太子之位吗?」乐正帝愤怒至极地走下台阶,俯视着跪地磕头的夏侯于。 「儿臣不敢妄加揣测父皇圣意,儿臣并非有意忤逆父皇,但还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如今真无意娶亲。求父皇成全。」夏侯于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声声回荡在金鑾殿上。 「你……」乐正帝颤抖着手指指着夏侯于,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良久后他用力的一甩袖,离开了大殿,临走前道,「给朕滚回你的王府里,一月不准出门!闭门思过!」 「谢父皇。」夏侯于挪了挪身体,对着乐正帝离开的方向又扣了三个响头。直到已经完全听不到乐正帝的脚步声后,夏侯于才缓缓的站起身,一抬头,露出了红肿的额头。 突然地,他无声的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也走出大殿,往府外走去,在他身后,有个小太监行色匆匆的也离开了大殿。 夏侯于走下台阶,嘴角噙着冷笑,看来明天整个皇宫的人都会知道自己拒婚的事情了,他的弟弟想必会非常开心。 阴谋 是夜,宣正被粗鲁的蒙上麻袋,带到一处他完全陌生的地方。 而当麻袋从他头顶拿下时,瞬间的亮光刺得他闭上了眼,等看清座上的人时,他愤怒地问道,「你是何人?」 鐘仁睁着蓝色的眼眸,冷冷的看着他,「我是能帮你实现愿望的人」。 宣正松了松刚被解开麻绳的手腕,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环顾四周,看见了那名在他当时还来不及反应就将他带到这里的男子。他兇狠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过目光看着鐘仁。 「笑话,我有什么愿望需要你来帮我完成。」宣正冷笑地道。 「宣正,你心心念念的不就是想得到宣家吗?」鐘仁轻靠在椅背上,两手平放在身前说道。 宣正惊讶的睁大了双眼,随即警戒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是吗?」鐘仁冷笑道,挥了挥手,带宣正来的男子恭敬的做了个揖,便离开了房间。鐘仁又道,「别和我说这么些年你不怨恨宣叶。」 宣正紧紧盯着鐘仁,心中暗自猜测他的身份,却听鐘仁又说,「看来不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我们是无法合作了。」 此时皇宫内院。 乐正帝紧紧握着手上那封,他收到后本应大怒的信,眼中满是兴奋,他喃喃自语道,「终于,终于,宣叶啊,终于让朕抓到了你的把柄。」 他在殿中来回踱步,思索着怎么用这封信来达到自己最终的目的,获得最大的利益。半响,他忽然道,「来人,宣御林军统领覲见。」 当冯莫风恭敬的对着乐正帝行完礼后,他拿到了那封让他头大的密詔,乐正帝第二次让他带着御林军包围宣府,同一个理由,便是要搜索宣家的谋反罪证。 他握着手上的这份烫手山芋,脚步沉重的退出大殿,准备集结兵力,再次往宣府进发,而这次,若是再找不到任何证据,他的项上人头,不知道还能留多长时间。 当宣叶一家被李德和府中下人们的惊叫声吵醒时,宣正也刚被悄悄送回自己的院中,他神情恍惚的回想刚才所经歷的一切,越想越心惊,而此时的嘈杂声更让他的内心冒出了熊熊的渴望,那人说的可是真的?过了今晚,自己是否就真能得到宣家?到那时,宣叶和宣啟都得匍匐在自己的脚下。这个想法让宣正全身兴奋的颤抖了起来,他站在原地思索了许久,终于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到衣柜前,为自己穿戴整齐。 今晚,也许是他翻身上位的最后时机,这个时候,他必须要体面的,站在这些他仇视的人的面前。 而当其他人穿戴好来到院中时,冯莫风已经率领着一群禁卫军拿着火把气势汹汹的等着他们。 「冯大人,这次又是所为何事?」宣叶紧皱着眉头,带着怒气的问道。 冯莫风心中苦笑,面上却无法表现半分,仍然严肃地道,「微臣奉陛下圣旨,前来宣府搜查。」当冯莫风拿出那份詔书时,满院子的人都跪下磕头。 眾人还未站起,冯莫风已经带领着御林军,往那已经重建修缮的书房走去,宣叶和宣啟对视了一眼,满心疑惑。宣月也紧皱着眉头。 「姐,这是怎么回事?」魏天和睁着惺忪的睡眼,轻声问道。 宣月摇了摇头,紧咬着唇,心中有些不安。这么突然的搜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心中一惊,连忙转头看向宣若,却见她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跡,相反的,宣正的脸色倒是与平日不同。 宣月拉了拉站在他身边的陆孟喆的袖子,陆孟喆低头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宣正,也皱了皱眉。二人心中一阵惶恐,怕是这二房,又做了什么不利于宣家的事情。 当冯莫风拿着那从前装着玉璽的檀木盒子走到眾人面前时,宣叶和宣啟额间的川字更深了,宣月更是差点站不住,身形晃了晃倚靠在陆孟喆身上。 那东西,那东西不是原本在大厅的匾额后面吗?当时大家都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人猜想的到宣家人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那样一个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到,却不会注意到的地方。 可如今,为什么它会在冯莫风手上? 而宣正在看到冯莫风手上的东西时,面上的狂喜更是掩盖不住。 「冯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宣啟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问道。他心中也很清楚,这玩意当时是大家一起放上去的。但如今……是谁? 宣啟紧皱着眉头,等着冯莫风的回答。 「王爷,微臣在您王府中搜到了此项物品,恐怕需带回皇宫给圣上过目。」冯莫风低头恭敬地道,虽然皇帝要自己搜查宣家谋反罪证,但一日未定罪,他们仍是雍朝第一大家族。 「冯大人何不此刻打开来看看是何物,再决定是否呈给皇上?」突然,宣昱上前一步开口问道。 所有的人都惊讶的看着他,冯莫风更是一脸莫名,「这位是?」 「这是本王失散多年的二子,请大人莫怪。昱儿……」宣叶还未说完,却被宣昱打断,「爹,本就是要呈给皇上的物品,如今被冯大人找出来了,不如就顺势请冯大人替我们呈给皇上吧。」 「你……」宣叶一行惊讶的看着宣昱,摸不清宣昱此话的用意,但此刻宣叶选择相信自己这从小就聪慧的儿子,于是他点了点头,「也好。冯大人,请打开盒子看看盒中的物什吧。」 冯莫风看了看宣叶、宣啟,又看了看宣昱,终于伸手打开了盒子。而盒中静静的躺着五颗白色药丸。 宣正看见那东西,心中一惊,犹如一盆凉水倒在身上那般,寒彻入骨,他不可置信的倒退了一步,为什么,为什么盒中的不是玉璽? 这时宣昱又说道,「在下在外游歷多年,但一直心系陛下,在游遍大陆之后,带回了这五颗丹药,可治百病,微臣一心想着找机会呈现给陛下,以表我们宣家的忠心。」 冯莫风也是心中一惊,这分明不是什么犯上作乱的证物,自己这一行,又给了宣家一个宣誓忠君爱国的机会,恐怕陛下收到此物,必不会喜悦。 但冯莫风还是点了点头,「王爷果然一心为陛下着想,此物我会代为转达,今日是微臣莽撞了,望王爷们海涵。」 「冯大人也是一心为国,并无错处,大人请慢走。」宣叶点了点头,伸手示意,便率先往王府门口走去,一行人也跟在御林军身后,目送他们渐渐远离。 今夜又是一夜的兵荒马乱,结果几乎让人啼笑皆非,宣叶瞥了眼失魂落魄的宣正,眼睛瞇了瞇,他挥了挥手,「都散了吧。」 此刻夏侯于府中,连戈站在他身边,低垂着头。 「冯莫风离开宣府了吗?」夏侯于手上拿着本书,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稟爷,冯大人已离开宣府,如今正准备进宫面圣。」 夏侯于沉默着,父皇,这便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十三年前我眼睁睁的看着我最心爱的人离开我的身边,如今,我不容许看着她再次被伤害。 「这件事你做的很好。」夏侯于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往门外走去。连戈连忙跟上,却被夏侯于制止。 「你留在府中吧。」 「可……」连戈想反驳,却被夏侯于伸出手打断。 「我去宣府一趟,别担心。」夏侯于说完不等连戈反应便走出房间,留下连戈一人留在房内。 破局 「昱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宣叶坐在书房中问着坐在他右下首的宣昱。 当冯莫风离开宣府后,宣家大房的人已经了无睡意,皆不约而同的来到书房,想听一听今日发生之事究竟为何。 「爹,您别急,先等一个人来。」宣昱刷的张开了拿在手上的扇子,扇了扇笑道。 宣叶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夏侯于推门走了进来。 夏侯于对着宣叶、宣啟和宣昱点了点头后,便坐在宣月身边的椅子上。而宣月看着他又看着宣昱,心中猜想着他们之间的联系。 宣叶看了夏侯于一眼,自从那日得知他和陆孟喆的真实身份后,心中是五味杂陈,叫了这么多年的大太子,原来不是真正的太子,真正的太子却又是自己府中的座上宾,偏偏这些不可为外人知的秘密只有宣家掌握着,这对宣叶来说,不是一件好事,相反的会带来许多麻烦,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死守着了。 「如今可以说了吧?」宣啟首先开口道。 宣昱刷的一声,又合上了扇子,轻拍打着自己的手心,「今晚,大太子的侍卫突然来找我,告诉我皇上将会派人来搜查宣府,我一思量,便将玉璽取了出来,将里头的东西掉了包,换了我从现代带回来的染风寒吃的药丸,并将盒子放在显眼的地方,等被搜出来之后,能谎称那是能治百病的药,一能解决困境,二能趁机表达忠心。」 宣叶皱了皱眉,看着夏侯于,「大太子殿下又是如何得知今日之事?」 「请老王爷、王爷莫要再唤我大太子了,你们都知我的身份。唤我名字吧,大家都能舒心些」夏侯于苦笑了一声,在两人都点头之后他又继续说道,「我派出去监视宣正的探子今日前来稟报,有名黑衣人深夜将宣正悄悄带出府,到一处城门附近的私宅,我的人跟进去,发现是鐘仁与宣正密谈。」 宣叶瞇起眼,抚了抚鬍鬚叹了口气,「我早看出今日正儿不对劲,但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大胆。」 「爹……」宣啟皱了皱眉,想说点什么,却看到宣叶竖起手掌,于是便吞下了要说出口的话。 「然后呢?」宣叶又问道。 「鐘仁给父皇送了一封信,内容是要父皇今晚命人搜查宣府,定能查出宣家谋反的证据。我心知这些年父皇都想找机会剷除宣家,于是命人悄悄跟踪那府中的黑衣人,却见到他将一封书信偷偷放在书房内,我的人发现那是一封有府中印鉴,由老王爷署名给鐘仁的书信,信中详细记载着老王爷与鐘仁的几次密会。」 「真是荒谬!本王何时与那人有过什么劳什子密会!」宣叶用力地一掌拍在书案上,愤怒地道。 「我知那定不是王爷亲笔所写。于是让人将信换出,与二王爷商讨后决定将玉璽掉包,放进书房,让冯莫风去搜。」夏侯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妙计。」宣啟讚许的点了点头,看着夏侯于越看越满意。宣叶也是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要特地把玉璽掉包?既然发现书信,直接拿走就好了,让冯莫风搜不到证据不是更省事吗?」魏天和出声问道。 「因为我想看看,这件事宣正究竟是被迫的还是自愿所为,也想知道当初玉璽一事与他有没有关係。」宣昱开口回答道。 「那结果呢?」魏天和手拄着头问道。 「你没看到刚才三叔的反应吗?」宣月翻了个白眼看着魏天和。 「我刚才都睏得要死,哪会注意到他的反应。」魏天和撇了撇嘴,嘟囔道。 宣月摇了摇头,并未开口,这时宣影接过话来道,「刚才看三叔的反应,看来我我们当时的猜想没错。」 宣月点了点头,转头问向夏侯于,「那日将玉璽放在我枕边的人可是你?」 夏侯于愣了愣,点了点头。 「果然。」宣月笑了笑,也拄着头。 汪雨菲叹了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雨儿,累吗?」这时宣啟伸出手握住了汪雨菲有些冰凉的手,柔声问道。 汪雨菲有些疲倦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好了,夜也深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宣叶开口说道,随即看向夏侯于,「这么大动静,想必你娘亲此刻还未入睡,去向她请个安吧。今晚就宿在府中,别回去了。」 夏侯于抬头看了看宣叶,点了点头。 当宣月往自己院子走去时,发现原本应该先拐弯往鐘灵院中去的夏侯于还跟在自己身后,于是她停下脚步,看着夏侯于。 夏侯于有些坐立不安的走到宣月身边,「我……我不知道怎么去跟……她请安。」 宣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想不到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什么话嘛,我是人当然会害怕。」夏侯于听到宣月的笑声有些窘迫的说道。 宣月摇了摇头,「抱歉,只是你一直表现的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在掌握中一样,让我有些惊讶此刻你会这样。」 夏侯于也笑了笑,「别把我看得太厉害,我也是有弱点的。」夏侯于说着,目光灼灼的看着宣月。 而宣月被夏侯于看得脸有些发烫,连忙转过头,继续往院中走去,「就算不知所措,也得去请个安,鐘姨此刻定还未睡,也许就在等你也说不定。」 夏侯于心中有些失望,但还是开口道,「我知道,但至少让我送你回房后我再去找她。」 宣月笑了笑,「都在府中了,还担心我有危险吗?」 「要我不担心很难,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夏侯于脱口而出道,说完自己愣住了,宣月听罢也愣住的停住了脚步。 「你……我……」一时之间夏侯于想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宣月假装无事的继续往前走,「要送就送吧,我今晚会很老实的,绝对让大少爷你放心的去见鐘姨。」 夏侯于松了一口气,但却也为宣月的淡定而感到失望,但还是脚步不停地跟着宣月一起走到她的院中。 而得到消息后的端木绎,赶来宣府时,一切都已回归平静,他第一时间衝去宣月的屋子,想看宣月是否平安,却撞见了这一幕。他心中有些苦涩,紧握着双拳。他想衝上前去将宣月拉到身边,却也知道,此刻的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了。 在他答应端木磊要娶宣若的那一刻,端木绎就失去拥抱宣月的权利了。 达成协议 金鑾殿上,收到冯莫风回復后的乐正帝阴沉着一张脸,手上紧握着那装着所谓治百病药丸的檀木盒子,手越收越紧,像是想将那盒子硬生生捏破那般用力。 突然,他将手中的盒子狠狠的甩了出去,那盒子顺着他的力道砸在紧闭着的门上,随即反弹落在地上,木头和大理石地板撞击的声响听的冯莫风一阵心惊,而那盒子反弹了几下终于停在冯莫风的脚边,五颗药丸散落一地。 他猛地跪下,低垂着头,不知道该不该将盒子捡起来。 「宣叶!」乐正帝咬牙切齿的吐出了这两个字,心中的不甘汹涌澎湃的让他压抑不住的几乎发狂 冯莫风额角的冷汗顺着眉峰滴落在地上,但他不敢伸手去擦拭,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宣家从未做过对不起皇帝的事情,为何皇帝如此想致他们于死地,但这个问题,再借他一千个胆子他都不敢问出口。 金鑾殿上的静默让冯莫风越呆越心惊,就在他快忍不住颤抖时,他听到皇帝问道,「宣叶可还说些什么?」 「回稟陛下,宣老王爷将丹药交给微臣后,便再无多说些什么了。」冯莫风将头垂的更低,努力克制住自己,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透出颤抖地恭敬回答道。 乐正帝冷笑了一声,他心中满是对宣叶的不满,搜查宣府的詔书是自己下的,如今御林军的无功而返,无疑是在自己这个做皇帝的脸上扇了一个重重的耳光。 又是长久的沉默瀰漫在君臣之间,又过了半响,冯莫风终于如临大赦的听见乐正帝对自己说,「退下吧。」 他低头应了声,便起身倒退着往殿外走去,等大殿的门在自己身后重新被关上后,他终于不再压抑的拔腿狂奔,途中一度脚软,差点跌倒在花岗石上。 今夜,自己怕是同时将皇帝与雍朝第一大家族的人都得罪了。 距离那日的喧闹已经过了许多天,皇帝和宣家都默契的不再提起这件事,宣啟照样每日上朝,君臣间的对话也并无任何不同之处,但他们双方心中都清楚,皇家与宣家间的矛盾已经日益尖锐。 即使宣家从来没有谋反的想法,但皇帝对宣家的极度不信任,已经让这皇朝第一大家族心生不满。 而宣正,自那日的极度失望后,他沉寂了许久,将自己关在房中任谁来都不肯开门。宣若焦急的站在房门口,怎么呼唤父亲都得不到回应。那晚的事情她心中已猜到应是父亲做了什么手脚,而现在的情形看来,这计划定又是失败了。虽然她不明白事情的始末究竟为何,但一定给父亲带来很大的打击。 宣若紧皱着眉头,焦急的来回踱步,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 就在宣若打算使出下下策,让连伐帮忙时,面前的那扇门,打开了。 宣正一脸憔悴的走出来,他沙哑着声音,对着宣若说道,「跟我来。」 宣若愣了愣,跟着自己的父亲从府中的后门走到大街上。宣正带着宣若一路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在走到一棵大榕树下前,宣正停住了脚步,就在宣若打算开口询问时,一名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宣若心中一惊,抬起头,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还没来得及询问,宣正已经跟着那人,又往前走去。宣若虽然觉得不妥,但也还是跟了上去,三人直到走到一条幽暗的小巷中的木门前,才停了下来。 鐘仁看着站在房中央的两人,眼中几不可见的闪过一抹鄙夷,他抬了抬手,招呼宣正父女两坐在他下首的木椅上。 坐定后,宣正急不可耐的开口问道,「你可知那晚的事情失败了?」 鐘仁点了点头,「朕知道。」 宣若一愣,忍不住抬头看着座上的那蓝眼老人,却见那老人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那你那日……」宣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鐘仁伸出手打断,只见鐘仁看着宣若道,「想必这就是三郡主宣若吧?」 宣若并未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鐘仁又开口道。 宣若皱了皱眉,对于老人这不友善的语气感到些许的愤怒,但她还是沉住气的抬起了头。 鐘仁点了点头,「模样倒是不错,配得上我们家鐘宇。」 宣若听不懂老人的话,但也不想开口询问他与他有更多的交流,于是继续沉默着。倒是宣正按耐不住了,「阁下所言何意?」 「难怪你到如今都得不到宣家,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朕的身份吗?」鐘仁端起茶水,冷嘲热讽地道。 这话说的宣正脸上红一阵青一阵,此刻宣若开口道,「想必您便是离国皇帝,鐘仁吧?」 鐘仁扯了扯嘴角,「还算聪慧,做我们离国太子妃也是可以的。」 端木绎的身世在二十年前在各大家族传的沸沸扬扬,这段家丑除了平民百姓外,几乎人人都知,宣若当然也听说过些风声,现今再听鐘仁这一说,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但却又不敢确定。 鐘仁看着正在思索的宣若,讚赏的点了点头,「你心中想的是正确的。端木绎确是我离国的太子,鐘宇。」 宣正一听,惊讶的打翻了手中的茶盏,泼的自己一身湿,但他却浑然未觉,连忙开口道,「您是说端木绎是你的亲孙子?难道……当年被爷爷打死之人,竟是您的儿子吗?」 鐘仁一听这话,心中的怒火瞬间被挑起,「没错,我的儿子就是被你们宣家人害死的。」 宣正一时之间膛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应鐘仁这句明显带着火气的话语。 「宣正。」鐘仁突然叫道。 宣正一个激灵,抬头望着鐘仁,「陛下请讲。」 「如今宣若要与鐘宇成婚了,你我也结成了亲家,这合作的事情……」鐘仁话未说话,宣正便点头如捣蒜,「陛下如有什么吩咐,直说就是了,我定当竭尽全力为您分忧。」 「话可说的真好听。」鐘仁冷笑了一声,「你一心想得到宣家,将宣叶与宣啟踩在脚底下,是也不是?」 宣正一愣,正思索着该怎么回答时,鐘仁又说,「朕能许诺你,当朕大仇得报,你能成为宣家主事。」 宣正听罢一脸的喜出望外,连忙走到房中央,对着鐘仁跪下磕头,连声道谢。 而宣若此时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她瞬间觉得,自己的婚姻只是这两人的游戏,而自己这个人,也只是两人手中的棋子罢了。 她心中有些悲凉,突然就很想念那个永远会站在她身后的男人。 而此时的凤仪殿上,夏侯嵐紧紧握着手中的书信,愣愣的看着烛火的忽明忽灭。信中的内容让她不敢相信,心里却又害怕这些都是事实。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辛儿。」 当辛儿听到夏侯嵐的呼唤,快步走到她身边时,夏侯嵐说道,「去,你亲自出宫去找连戈,让他现在就把小于带进宫来。」 「是。」辛儿低头应道,转身便离开了凤仪殿。 夏侯嵐起身走到窗边,她看着天空上高掛着的皎洁明月,握紧了手中的帕子,今日,是月圆之夜。 相认 当连戈匆忙来到宣府时,夏侯于正与陆孟喆对弈。宣月则在两人身旁,倚靠在软榻上低头看着手中的书。连戈的脚步声惊醒了沉浸在书海中的宣月,而宣月看到连戈的剎那,有些惊讶,这人分明就是第一次到书坊时见到的少年。 而连戈也是有些惊讶的看着宣月,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所行所举有多荒唐,今夜他才发现,宣月竟是女子,而非男子。一想到自己曾经怀疑自己的主子有断袖之癖,他就脸上一阵发烫。不过也怪不得他,宣月一直觉得古代女子的罗裙非常不方便,平时都是着男装居多,也难怪连戈会误会。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求见。」连戈收回心神,单膝跪地在夏侯于身边。 而夏侯于手执白棋,正要落子的手就定在半空中。 宣月坐起身,皱了皱眉,她担忧的看着夏侯于的蓝色眼眸,今日是月圆之夜,皇后突然召见可怎么办才好? 陆孟喆叹了口气,伸出手将夏侯于手中的白子放回盒中,「夏侯于,你准备好了吗?」 夏侯于收回了手,放在膝上,缓缓收紧拳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站起身对连戈说,「起来吧,准备进宫。」 「等等。」陆孟喆突然开口叫住夏侯于,他起身走到内室,拿出两件披风,一件递给夏侯于,「天冷了,穿上吧。」说完便自己披上了另一件,「我跟你一起去。」 夏侯于愣愣的拿着那件披风,「你确定你今晚要和我一起去?」 陆孟喆点了点头,翻了个白眼,「我今天要是不跟你一起进宫,你能应付的了吗?」 夏侯于自嘲的笑了笑,转身便往门口走去,「那走吧。」 宣月看着两人的背影,突然开口道,「你们……」 听到她声音的两人同时回过头,宣月看着他们笑着说道,「我今夜不会这么早睡,你们早点回来。」 夏侯于点了点头,心中满是欢喜,带着笑意走出房间。陆孟喆则是背对着宣月挥了挥手,也跟上夏侯于的脚步。 五门剎内。 「毕罗,主上可有何消息传来?」黑暗的房间中,仅有一盏烛火摆在桌案上,在烛火微弱的光亮中,只照的见一名男子站在书案边,而被称为毕罗的男子则单膝跪倒在地,站立着的那名男子问道。 「回护法,主上吩咐,一切按计划行事。」毕罗回答道。 站立着的男子沉吟片刻又道,「可还有什么消息?」 「还有一事……」毕罗有些迟疑,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接下来的话。 「有话就说,做什么吞吞吐吐。」站立着的男子转过身低头俯视着毕罗。 「属下担心,因那日宣府之事未成,主上怕是会怀疑我们洩露了消息。」毕罗低着头快速地说道。 站立着的男子抿了抿唇,点了点头,「这也是我担心之处,主上一向多疑。」 「护法,接下来该怎么做?」毕罗问道。 「你先起来吧。」等毕罗起身站在男子身边时,男子才又开口说道,「先按主上意思,按计划行事。只是你多留个心眼,宣家一事失败我怕是门主所为。」 毕罗听罢,有些惊慌,「主事的意思是,门主已经在怀疑我们了吗?」 男子摇了摇头,「未必是怀疑我们,但肯定已经在怀疑门中有内鬼,你最近行事小心些。别露出什么破绽。」 「是。」毕罗低头抱拳应道。 「先下去吧。近日无事就别来找我了。」男子挥了挥手道。 毕罗应了声好,便低头离开了房间。而房中的那人叹了口气,似是有些疲惫的坐在桌案前,两手捂着脸,片刻,起身往床边走去。 而此时已经到达凤仪宫门口的夏侯于和陆孟喆,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夏侯嵐在唤辛儿将夏侯于叫来后,就将宫中的太监侍女都支开,此刻只有夏侯嵐一人坐在主位上。 夏侯于迅速的抬头看了夏侯嵐一眼,快的夏侯嵐根本来不及看清楚夏侯于的样子,「儿臣给母后请安。」夏侯于走到夏侯嵐面前,跪地行礼道。 「起来吧。」夏侯嵐站起身,亲自走到夏侯于面前,扶起了他。但夏侯于始终低着头,并不抬头看夏侯嵐,夏侯嵐心中一阵发凉,那信中所述,怕是真的了。 她不自觉的松开了手,倒退了两步,几乎站不稳的就要往后倒去,夏侯于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夏侯嵐,也抬起了头。 一双蓝色的眼睛就这么与夏侯嵐的黑眸对视。仿佛有一个世纪这么长,夏侯嵐突然伸出手用力的推开夏侯于,自己也跌坐在软榻上。 「母后。」夏侯于紧皱着眉呼唤着。虽然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夏侯嵐的亲生儿子,但毕竟是由眼前之人一手将自己抚养成人的,这感情怎么可能因为彼此没有血缘关係就能断的一乾二净。 「不要叫我!」夏侯嵐大叫道,随即又喃喃道,「不要……不要叫我……」成串的泪珠顺着夏侯嵐的面颊滴落在软榻上,夏侯嵐低着头,低声抽泣着。这要她怎么接受,怎么接受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原来早已经被掉了包。 她抬起头大口的喘气,右手握拳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心口,哭的几乎就要厥过去。 「母后,您别这样。」夏侯于终于忍不住的衝上前去,跪倒在夏侯嵐脚边,手扶着她的膝盖,蓝色的眼眸也满是泪光。 夏侯嵐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夏侯于的脸,当碰触到他那半边冰冷的面具后,一个使力便将面具拿了下来,「小于……我的小于……」终于,夏侯嵐伸出手抱住儿子,就像过去这二十年抱着他一样。 「母后……」夏侯于的泪水终于低落下来,他轻声呼唤着,这二十年来,他早已将夏侯嵐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即使在自己的身世水落石出后,这份感情和认知都没有改变过。 「母后。」夏侯于抬起头,擦乾了脸上的眼泪,「我……」 夏侯嵐摇了摇头,「什么都别说。母后今天什么都不想知道。」 「母后……」夏侯于哀伤的看着夏侯嵐,看着她的逃避,他转过头看着陆孟喆,而陆孟喆则是皱了皱眉头,看着他们二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让他去认亲吗?让他去跟夏侯嵐说,嗨,我是你的亲生儿子,我回来了。 怎么可能呢,这种话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何况就像夏侯于对鐘灵没有感情一样,陆孟喆也对夏侯嵐一丝感情都没有。他看着她流泪,但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心疼不捨,对陆孟喆来说,眼前这个女人,不过就是给自己生命的那个人,但真正护着他,养育他的却不是她。 而夏侯嵐此时才注意到房中除了夏侯于外,还有另一名陌生的男子。她抬眼仔细看着那孩子,与夏侯于差不多大,不同夏侯于的温文尔雅,那孩子的眉宇间带着点桀驁不驯。 夏侯嵐怔了怔,看了看夏侯于,又看了看陆孟喆,心中的另一个猜想几乎要脱口而出。夏侯嵐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定,「小于,和母后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夏侯于听罢,有些惊讶,母后原来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坚强和冷静。他点了点头,站起身,拉着陆孟喆,坐到了边上的位子上。开始诉说着这些故事的高潮迭起。 母爱 宣月一直没敢睡,她很害怕夏侯于和陆孟喆这一入宫会遇上什么危险,于是整夜都手拿着本书等着他们二人回来,但书中的内容她是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她紧张的一听见什么风吹草动就往门口看去,但往往都失望的收回目光,直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她才猛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向门口,打开门,却将门口的两人生生的吓了一大跳。 「姐,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慌慌张张的。」魏天和手拿着把扇子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宣昱则跟着他后面,关上了门。 自从宣昱回来后,魏天和是彻底爱上了这个叔叔,以前就听过自家老爹说过自己这个朋友如何如何的好,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魏天和甚至都开始模仿宣昱的言行举止,这一乍看之下,两人还是颇为相似的。 宣月失望的走回位置上,又捧起那本书,盯着上面的字,但却没有一个字入脑。 「月月。」宣昱轻唤道,见宣月没反应又大了点声道,「月月。」 魏天和见宣昱这么叫宣月她都没反应,一时玩闹心起,轻手轻脚的走到宣月身边,对着她的脑袋就大叫一声,「宣月!」 宣月一个激灵,等看清身边的人时,顺手就拿着手中的书往魏天和头上回去,碰的一声后是魏天和的哀嚎。 「你不想活了吗?」宣月挥了挥手中的书本,斜眼看着魏天和。 「二叔都叫你好多声了,谁让你你没反应我才这样做的嘛。」魏天和状似委屈的撇了撇嘴,揉了揉头上起的小包。 「你少来。」宣月翻了个白眼,终于放下了书,看着宣昱,「叔,你找我有事?」 宣昱看着这两个孩子摇了摇头,笑着道,「刚才去看你鐘姨,她看起来很想夏侯于,所以我想说去问夏侯于能不能去看看她,谁知他不在房中,我才来看看他在不在这里。」 宣月皱了皱眉,担心的说,「夏侯于跟陆孟喆进皇宫了。」 宣昱一听也严肃了起来,「这个时候进皇宫做什么?」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一样,惊讶地道,「今日是月圆之夜啊,他怎么可以进皇宫?」 「怕是皇后知道这件事了。」宣月咬了咬下唇回答道。 宣昱紧皱双眉,站起身来回踱步,「这可怎么是好,不行不行,我得去跟爹他们商量。」说完就往书房走去,宣月都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人已经跑出院中了。 这时,魏天和拉了拉宣月的袖子,「姐,我们也去书房吧?」 宣月看着魏天和一脸八卦的样子,伸出手又想给他一个爆栗子,但看到他闪躲,也就罢了,放下了手,不过,她此刻也是打算跟去书房。 想着,宣月抬脚便往书房的方向走去。魏天和则笑意盈盈的紧随其后。 当宣昱、宣月和魏天和到达书房后不久,刚说完夏侯于和陆孟喆两人进宫的事,就见两人推开门也走了进来。 原来在宣月前脚刚踏出院子后不久,两人后脚就走进来准备去和宣月报个平安,一看人不在院子,一想也知道肯定在书房,于是又寻着书房来了。 「回来了就好。」宣叶坐在书案后,手拿着毛笔边练字边回答道。 「抱歉,让老王爷担心了。」夏侯于点了点头道。 宣叶笑了笑,「担心你们的可不是我。」宣叶努了努嘴,看着正拿起茶盏准备喝茶的宣月。 夏侯于顺着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宣月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他嘴角上扬,点了点头,对着宣月说道,「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宣月轻咳了声,挥了挥手,「没事没事,你们回来了就好。」 「所以你们去皇宫干嘛了?」这时魏天和忍不住开口问道,他才懒得管他们几个的眉目传情,他只关心他们去皇宫的结果是什么,好让他八卦一下。 时间回到了夏侯于和陆孟喆在凤仪宫中坐下时。 当夏侯于叙述完这各种曲折后,夏侯嵐只是痴痴的望着陆孟喆,想上前,却又有些踌躇。 而夏侯于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些酸涩,他推了推陆孟喆的手,接收到夏侯于祈求的目光的陆孟喆,暗叹了一口气。他起身主动走到夏侯嵐的跟前,有些彆扭的坐在她身边,在阔别了二十年之后,夏侯嵐终于握住了自己亲生儿子的手,豆大的泪珠顺着脸庞流下,滴落在陆孟喆的手背上,陆孟喆突然觉得那泪珠滚烫的让他的心里竟然有些酸楚。 他不习惯的缩了缩手,却又在看到夏侯嵐带着泪的眼眸后,顿住了。 夏侯于心里有些欣慰,也有些难过。 二十年了,因为那个人的仇恨,让两个孩子的命运完全被改变,也让两个母亲的心被生生撕裂了一道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愈合的伤口。 他突然就想起了如今一人在宣府的鐘灵,他的亲生母亲。 恐怕在这些故事中,最难过的人,是她吧?在最疼爱的哥哥离世之后,她的父亲掀起了这些腥风血雨,也让自己和最爱的孩子分别了二十年,在多少个午夜梦回中,鐘灵在深夜中独自哭泣,想念着远在风暴中心的孩子。 夏侯于突然理解了鐘灵,就像此刻他理解了夏侯嵐一样,同样是失去了亲生孩子的母亲,只是夏侯嵐比鐘灵幸运了一些,自己也比陆孟喆幸运了一些,毕竟他们都得到过亲情。 夏侯嵐二十年来虽然爱的都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她不知情,将所有的爱都灌注在自己的身上,但鐘灵不一样,这么漫长的岁月中,鐘灵深受着当时那些阴谋的伤害,没有停住脚步的想挽回这一切。 有如今这样的生活,真正该感谢的人,是鐘灵。 「我能做些什么?」夏侯嵐擦乾了眼泪,但还是没有放开握住陆孟喆的手,问道。 夏侯于摇了摇头,「母后……」夏侯于突然有些迟疑,如今陆孟喆就在夏侯嵐的身边,那自己这声母后,还有没有资格再唤出口? 夏侯嵐温柔的笑了笑,招了招手,让夏侯于坐在她身边,一手一个,握住了夏侯于和陆孟喆的手,她对着夏侯于说道,「你一日是我的孩子,永远都是。」 夏侯于愣了愣,终于也笑了起来,伸手抹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点了点头,「母后,如今您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帮我们保守这个秘密就好。」 夏侯嵐皱了皱眉,「但怕是有心人不会让我们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为什么你会在今天把夏侯于叫进宫来?」一直没开口的陆孟喆突然问道。 夏侯嵐怔了怔,又看着陆孟喆发了一会呆,直到陆孟喆被她盯着全身不自在后,她才缓过神来回答道,「我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小于不是我的亲生孩子,让我在今日月圆之夜将他叫进宫中,就能明白一切。」 陆孟喆点了点头,与夏侯于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已有数这寄信人是谁了。 就在他们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太监唤道,「皇上驾到。」 这一声可吓坏了三人,夏侯嵐有些慌张的站起身来,而夏侯于则和陆孟喆第一时间衝到窗边,想破窗而出。 这时夏侯嵐伸手拉住他们,将他们带到内室,动了动床边的花瓶,原本平整的门上竟然开出了一道小门,夏侯嵐道,「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就能走出城外。」说完便急忙的关上了门。 两人在黑暗中走了很长时间,才终于走到城外,再进城回到宣府。 听到这里的眾人终于明白今日所发生的这些事情,而宣叶此刻也放下手中的毛笔,他抬起头问道,「所以陛下并没有看见你们?」 陆孟喆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 宣叶点了点头,「没看见最好。」 「但父皇突然到凤仪宫也是有些古怪。」夏侯于道。 「怕也是接到了什么书信吧。」宣昱打开他的扇子,又轻轻扇了起来道。 「感觉我们每个人都被当成棋子了。」宣月皱了皱眉说道。 计划下一步 阴暗的大堂中,鐘仁满脸慍色地坐在主座上,看着眼前虚空的位置,沉思着。站在他身边的黑衣男子屏住呼吸,不敢打扰此刻满心怒火的主子。 「这次的事,是我们败了。」良久,鐘仁终于开口说道。 那黑衣男子一听,立刻便走到眾人面前,单膝跪下低头道,「是小的无能,才未让计谋成功。」 鐘仁摇了摇头,「这事不怪你,是我没算到夏嵐竟如此轻易地就放过夏侯于。」 黑衣人沉默了半响,说道,「毕竟是一手带大的孩子,如此决定也是......」接下来的话,黑衣人便吞进了肚子里,他抬头看着鐘仁面无表情的样子,心中虽对此事的失败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鐘仁摆了摆手,「起来吧。」看到黑衣人站起身后,他又道,「也怪乐井去的太慢!朕已经将如此大的一份礼物放在他面前,他却没有能力把握,无用!」 鐘仁用力地拍在扶手上,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局是我们输了。」 「陛下,当日我们只是告诉他让他即刻去凤仪宫,但并没有告诉他这些事情。如今我们是否可以再书信一封,将一切都告诉他?」黑衣人想了想,疑问地道。 鐘仁摇了摇头,「不急,此刻告诉乐井于我们并无半分好处,他完全可以藉此既灭了宣家,又要回亲生孩子。那孩子已经在宣府了是也不是?」 黑衣人点了点头,脸上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不仅是那孩子,公主也在。」 鐘仁渐渐消散的怒火又瞬间凝聚,「鐘灵!只会坏我大事的女人!你说朕生她又有何用?当初就应该将她掐死在繈褓中!」 黑衣人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藏在袖中的双手紧了紧,但还是忍住不说半句话,只见鐘仁又说,「罢了。此时先暂时这样吧。此刻绝不可与乐井说出一切,这绝对趁了他的心意。即使鐘灵和陆孟喆在宣府也无大碍,相反,也许他们能替我做出些大事来。」鐘仁说道,眼中不停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黑衣人低着头,自然是看不见鐘仁的眼神,但心还是冷了几分,他问道,「陛下,那我们如今是否要回国?」 鐘仁点了点头,「等鐘宇一和宣若成婚,我们就离开。另外......」鐘仁起身拿起一封书信,黑衣人一眼望去,却见那封信与自己当日放进宣府的信极其相似,他面带疑惑地看着鐘仁,鐘仁眼中又暗了几分,「这封信今天早上被摆在我书房中的案台上。」 黑衣人一听,面色大惊,他猛地跪下磕头道,「是小的失职,护卫不周,请陛下降罪。」 鐘仁冷哼了一声,「起来吧,一会出门自己去领五十大板。」 「是!」黑衣人答道,心中已经舒了一大口气,毕竟鐘仁没有一口就夺取自己的性命。 「想办法在鐘宇大婚之前查出当日掉包书信之人的下落。」鐘仁伸出手将书信递给黑衣人,黑衣人低头恭敬地接过,便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怀中。随即他看见鐘仁挥了挥手,便站起身,背着走向门外,在出门的剎那才转身离开大堂。 随着端木绎与宣若的婚期渐至,宣月也越发地焦躁。本来在现代就很冷淡的宣月,来到雍朝,回到宣家,脸上也渐渐露出了笑容,展现出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应有的模样。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笑容,却正一点一滴地消逝。 宣月心中也明白,自己的状态是越发糟糕,但她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开始还能够跟着大伙勉强笑几声,但到后来,她却发现自己的心里越来越疲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会有心情露出笑容。毕竟,端木绎算是她第一次真心爱上的男人啊,虽然以血缘关係来看,他算是自己的叔叔,这在现代绝对算是乱伦,但是在古代,为了保持血统的纯正,许多世族大家也都是採取这样的联姻方式,也没什么值得人詬病。 拋开这点不论,端木绎毕竟还是自己的初恋,看着初恋一步一步地步向礼堂,身边的女人却不是自己,宣月心中止不住地苦涩,何况那女人还是自己的堂姐,将来要唤他一声姐夫,这让人怎么接受?但,这一切不都是自己咎由自取的吗?是因为自己的胆小懦弱,才导致他们两人走向这一步,若是当初没和端木绎提分手,即使是鐘仁和端木磊也无法拆散他们的,对吧? 宣月忍不住这么问自己,即使心中后悔,但此刻还是存在着怀疑,如果,如果自己真的没有提出分手,此刻还和端木绎在一起,那么未来,他们真的能够不顾一切地安稳地走下去吗?宣月想着便入了神,即使内心深处知道,这些想法,不过只是庸人自扰罢了,因为这如果已经永不可能再发生了。 夏侯于远远地守护着此刻正呆坐在池塘边的宣月,虽然心中焦急,却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宣月的改变,也不知道如何劝慰她。毕竟这个难关还是必须要宣月一人跨过,情殤并不是旁人能够干涉的。 此时陆孟喆也静静地走到他身边,两人默然而立地看着远处被悲伤包围着的宣月。 「你不去对她说些什么吗?」陆孟喆皱了皱眉问道。 夏侯于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这个时候我能说什么?恐怕说什么都没有用吧。」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下月就是端木绎的婚期,宣月再待下去会疯的。」 夏侯于愣了愣,转过头看着陆孟喆,「你打算怎么做?」 陆孟喆看了他一眼,伸手拿出掛在胸前的玉珮,「玉珮的事情,我想我们该着手开始调查了。」 夏侯于挑起眉惊讶地问道,「要调查什么?这玉珮不是只是灵姨为了将我们四个人聚在一起所使用的方法而已吗?还需调查什么?」 陆孟喆摇了摇头,皱了皱眉,「虽然当时姑姑什么都没有说的就把我丢过来,但从我自封国得来的消息看,这一切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所以我想,该是时候啟程去寻找答案了。」 「灵姨怎么说?」夏侯于又问道。 陆孟喆叹了口气,答非所问地道,「你现在还叫姑姑作灵姨吗?」 夏侯于眼中闪过一丝狼狈,他转过头去,并不作声。 「姑姑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你......」陆孟喆抚了抚额,终究是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两人就这样看着相反的方向沉默了许久,夏侯于才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现在就像当初我带你去见母后时一样的心情。」 陆孟喆点了点头,眼底深处也带着点恳求,「对她好一些吧,这么多年来,她太苦了。」 夏侯于咬了咬牙,抬起头闭上了眼,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会尽力。」 陆孟喆叹息了声,轻拍了拍夏侯于的肩膀,便转身离开。 而夏侯于也睁开了眼,正好看到宣月坐在石头上,转过身看着自己的样子,他努力扬起笑容,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即使遇到再糟糕的事情,只要她还在,只要还能见到她,那么所有的难关与不幸,他都有自信能够一一跨过。 只要她还在。 夏侯于走到宣月的面前,宣月仰起头,看着背着光,面容被照的模糊的男子,愣了愣。却见到他向自己伸出的双手,耳边传来那安心的嗓音,「走吧,哥哥带你去看向日葵,带你去玩风车。」 一瞬间,宣月恍惚地觉得有一小块记忆的拼图漂浮在她眼前,她忍不住伸出手,握住夏侯于手的那一刻,似乎能看见当初小小的自己,趴伏在夏侯于的背后,两人开心的笑闹,笑容纯真,似乎世间万物都无法将这片纯净打碎。 宣月抬起头,扬起了不输给太阳的笑容,唤道,「哥哥。」 设下陷阱 「夏侯于,你这里也太酷了吧!」魏天和一踏进五门剎就没停止过对它的讚叹,从外观上看,五门剎看上去就是一栋普通的房舍,即使佔地面积不小,但也只能称得上小富商家的宅院,并不是什么官宦之家或是大户人家的样子,门口的门匾上掛的甚至也不是「五门剎」而是「夏宅」。 而进门之后,才是让人开始感到惊奇的地方,入目可见的是一大片的池塘,而池塘中间有一座仅容两人可过的小桥,桥的尽头又有一扇厚重的木门,比起门口的就巍峨大气了许多。这木门上才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五门剎」。 眾人跟随着夏侯于的脚步走进门内,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的广场,广场的左侧种着许多参天大树,其中最大的一棵似乎也有千年的歷史,那高耸入云的树尖几乎望不到顶,而广场佔地面积约有一万平米,此时广场正中央有几十人正在训练,年龄参差不齐,最小的约莫七八岁,最大的已有三四十了。 「他......他们都是杀手吗?」魏天和吞了吞口水,用手肘顶了顶走在他身侧的陆孟喆。陆孟喆推了推眼镜点了点头。 夏侯于一行走过时,正在训练的眾人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似乎无视于一行人的存在。魏天和快步走到夏侯于身边好奇地问道,「他们怎么都没跟你请安啊?你不是门主吗?」 夏侯于笑了笑道,「这是五门剎的规矩之一,杀手训练需要绝对的专注力,所以只要在训练时,任何人均不得打扰也无需遵守这些繁文縟节。」 魏天和讚叹的点了点头,又多看了那些人几眼。 他们往左边走去,随着时间的流逝,眾人已经走了近十分鐘了,才看到较多的亭台楼阁,一座座井然有序,但放眼望去,似乎随着区域的不同,建筑物的形态也跟着改变。半小时又过去了,就在魏天和已经大呼着脚快断了时,一行人终于到了五门剎的大堂。 这里,就是陆孟喆与夏侯于第一次会面的地方。 「你这里到底有多大啊?」一进门魏天和就随便找了张木椅坐下,随手拿起案台上的茶壶、茶杯倒起水来,大喇喇的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夏侯于还没来得及回答,眾人却看见陆孟喆往外走去,疑惑间,也跟着他的脚步走出大堂。魏天和更是大叫着跑了出去,「你去哪里!我也要去!」 却见陆孟喆走到院中最大的那棵树下,纵身一跃便随着树木枝干的节节升高,一步一步地跳到树顶,片刻后他跳了下来,无视于魏天和的张目结舌,推了推眼镜道,「半径五十里左右。」 夏侯于愣了愣,笑着点了点头,便率先转身往大堂走去,直到鐘仁都坐定后,夏侯于才道,「当时创立五门剎时,我就将这一排的房舍买了下来,从这里,直通向城中闹区。」 「这么大的地方,你的人住的满吗?」魏天和又问道。 「一开始人是不多,所以买下的房舍便租赁出去,也算是一项收入。但随着我们势力的扩张,这些房舍我便慢慢地收了回来。」夏侯于喝了口茶又道,「整个五门剎根据王朝城区的划分分为了好几个部分,从外面看只是普通民房,相互间也独立互无关联。但其实每栋房子与邻里间相隔的墻都有一扇小门,便于互通有无。」 「那我们刚才为什么不走离大堂最近的门?非要走这么久。」魏天和锤了锤自己的小腿,嘟了嘟嘴抱怨道。 夏侯于看着魏天和的模样,摇了摇头,笑了笑又道,「几扇门的行人出入都是有规矩的,他们不仅认信物,也认人,二者缺一不可。即使是我,也不能随意进出,毕竟地方这么大,若是眾人都随意进出,那难免会出了紕漏,给人以可趁之机。我们刚才来的那扇门是我能进的门之一,也是最不显眼的了。你没发现我们刚才已经出了城才到这里吗?」 魏天和撇了撇嘴,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但地方太大了,还是难免会出差错。」一直沉默着的宣月开口道。 夏侯于点了点头,将手旁的糕点放到了宣月身边的桌上,才道,「比如门中人的背叛。所以才需要你这个副门主啊!」 宣月愣了愣,露出了一抹微笑,还没开口便听见魏天和的大嗓门,他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姐!你什么时候当了副门主了!也太酷了吧!我也要!」说完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夏侯于身边,夏侯于拍了拍魏天和的头,正要说些什么,却看见向晚等一行四人走了进来,四人左手成掌,右手成拳地走近,站在大堂中央。 「属下向晚(沐夏)(寒谦)(唐嵐)参见门主、副门主。」 夏侯于挥了挥手,转过头看了宣月一眼,见她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便对着四人说道,「免礼。」 「今日把你们叫过来,是有件事要你们去做。」夏侯于伸手从怀中拿出了四封信,将信全都放在手边的木盒中。 夏侯于又道,「我将木盒放在这里,等我离开后,你们四人每隔一刻鐘分别按照我接下来说的顺序将四封信拿走。我要你们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门出去,把他们交给四大家族。唐嵐,你拿第一封信,从北门出去,将信交给丞相;寒谦,你那第二封信,从西门出去,将信交给国舅爷;沐夏,你拿第三封,从南门出去,将信交给端木王爷;向晚,你拿第一封,从东门出去,将信亲自交给宣老王爷;记住,四封信的内容均不一样,拿的顺序切勿错了。不得查看里头的内容也不得擅自交换任务。」 「是!属下先行告退。」四人抱拳答道,便依次走了出去。 直到确定四人已经走远了之后,魏天和才问道,「既然你不想让他们看到信的内容,又为什么要刻意跟他们说他们四封信的内容都不一样?」 夏侯于眼睛瞇了瞇笑道,「不是不想让他们看,而是我要让想看信的那人看。」 「什么意思?」魏天和一脸茫然地问道。 「陆孟喆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就说过,四大主事中必有一人会背叛我。」夏侯于说道。 魏天和一脸惊讶,「他们不是都跟着你很久了吗?那你现在知道是谁了?」 夏侯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时陆孟喆开口道,「那么你怀疑的那个人是唐嵐?」 「不,我怀疑的人是寒谦,但宣月怀疑的人是唐嵐。」夏侯于又道。 此刻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低着头,一脸沉思的宣月身上,宣月愣了愣,抬起头说道,「背叛之人究竟是谁,今晚就会有答案了。」 魏天和还是满脸疑惑,但也努力动着脑筋想着这三个人话中的话,不一会他突然一脸恍然大悟地拍手道,「我懂了!你将寒谦与唐嵐拿信的顺序排在第一个和第二个,如果唐嵐是背叛的那个人的话,那么她一定会趁此机会打开四封信看看内容究竟是什么。」 夏侯于讚许地点了点头,但魏天和又道,「可是如果不是唐嵐是寒谦的话,他就是会打开信的那个人,但他只能看到三封信的内容。」 宣月说道,「重点不是信的内容,是打开信的这个举动。」 魏天和点了点头,「只是要抓住看信的人究竟是谁对吧?」 宣月点了点头,陆孟喆疑问道,「可是他们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担心,你此刻的举动是不是有诈,毕竟这是一经思考就能想出来的陷阱。」 夏侯于点了点头,「对,他们会想到,但却不得不做。」 「为什么?」魏天和问道。 「我猜背叛的那个人背后的人是丞相府的人,而丞相府的人,必是鐘仁的人。」夏侯于斩钉截铁地说道,「上次玉璽事件已经让鐘仁吃了大亏,如今有这个机会,背叛之人一定会将这件事匯报给他背后的主使者,他们也会想到这可能是我的计策,但也只是猜测。但五门剎的势力如今已经被许多人承认,虽然猜不到门主竟然是当今大太子,但不论何方势力都一定都想要我们效忠于他们,这么一来,信中的内容是什么就很耐人寻味了,更何况这次竟然是将信分别给四大家族,那么信中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呢?是否透露出了五门剎今后将要归属于谁这个信息?这些问题一定是幕后主使者首先想要知道的。」 见到眾人点了点头,夏侯于又继续说道,「所以无论如何,今晚,一定就能抓到背叛之人究竟是谁!」 背叛者 是夜,当一行四人酉时从东门,也就是原先进来的那扇门离开后,便悄悄地又从另外的小门走向大堂,宣月和魏天和藏身在大堂主位旁的小门中,在那个角度能很清晰地看到木盒的位置,而夏侯于和陆孟喆便躲在大堂门口的树上,只是那个角度看不清大堂中的情景。 又过了几刻鐘,第一个人,来了。 只见唐嵐毫无犹豫地走进大堂,在踏进大堂的那刻她转过身仔细地查看周围的情景,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一步步地走向木盒。当她打开木盒拿出属于自己的那封信放入怀中后,动作有些迟疑地顿在远处,但她又快速地看了看身边的沙漏,终于还是陆续地打开了另外三封信。在迅速地看完信的内容时,便将信折好,恢復成原来的样子走了出去。而这时宣月将拇指和食指放入嘴边,用力一吹,一声口哨声便回响在大堂中,唐嵐心中一惊,伸手抽出腰间的软剑,就要往声音发出的方向奔去,就在此时,夏侯于与陆孟喆已经衝进了大堂,站在唐嵐与宣月他们藏身的木门中间。 唐嵐一见夏侯于的瞬间,身体就止不住的颤抖,手中拿着软剑的手也开始犹豫,她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陆孟喆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一个手刀,唐嵐已陷入昏迷,软倒在地。 他们将唐嵐藏在主位左侧的屏风后面,又走出大堂,跳上树干,继续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一刻后,寒谦大步踏了进来,倒是没有丝毫犹豫地便拿出了第二封信,也打开了剩馀的两封。口哨声一出,陆孟喆已经射出手中的石头,打中了寒谦的百会穴,他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便也软到在地。夏侯于和陆孟喆依样画葫芦地将他放在另一侧的屏风后。 四人心中此刻都已经心里有数,只是没想到的是,背叛之人,竟会有两个,而不是一开始的二选一。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在沐夏拿走第三封信,毫不迟疑地走出大堂时,夏侯于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门主?」沐夏有些惊讶地看着夏侯于,不明白此刻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侯于点了点头,「等等再跟你解释,你现在去左边的屏风后,看着唐嵐。」 「看着唐嵐?」沐夏皱了皱眉有些疑惑,「门主,属下不明白......」 夏侯于竖起一隻手打断了沐夏的问话,「等一会你就知道了,先去。唐嵐现在昏迷,如果醒了什么都别说,先制服她。」 沐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但他还是听着吩咐,走向了屏风后。 当向晚蹦蹦跳跳地走进门后,她随便地便伸手拿起木盒中的最后一封信,嘴里哼着歌就要往外走去,这时,门外的夏侯于与陆孟喆,门内的宣月与魏天和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向晚一转身就看到大堂中的几人,控制不住的惊呼了一声,左看看右看看不明白此刻是什么情况,此时夏侯于开口说道,「沐夏,把人带出来。」说完便对着陆孟喆点了点头,陆孟喆便走到右侧的屏风后,将寒谦提了出来。 片刻后,唐嵐与寒谦已经被五花大绑地绑在大堂中央,而其馀的六人已经坐定在椅子上。夏侯于点了点头,沐夏便走出大堂拿起一个装满水的木桶,走向二人身旁,用力一泼,昏迷的两人瞬间一个激灵便悠悠转醒。而沐夏将两人提起,让他们跪着面对夏侯于。 一看清眼前的情况,两人皆是一惊,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经动弹不得了。 两人只好认命地低头跪在大堂中,此时夏侯于未发话,其他人也皆不会先开口。 沉默就这样瀰漫在大堂中央,时间越久,跪着的两人心中越是惊惶,两人皆紧闭双眼,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 夏侯于看着眼前这从有五门剎开始就跟着自己的属下,心中五味杂陈,他曾经以为,这四个人一生都会如此忠心耿耿,却没想到,人心难测,终有背离的一天。 「给你们一刻鐘,说出背后指使人。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从未发生」夏侯于终于还是开了口,但说出的话,明摆着是想给他们再一次机会。 两人一震,依然低着头不发一语。 「寒谦,你先说。」夏侯于皱着眉又道。 「门主......」寒谦咬了咬牙,手脚无法动弹,只能用控制着身体磕着头,但手脚均无法动弹,这头一磕下去,却是起不来了。高壮的大汉,竟然就这么痛哭失声,边哭边道,「门主!是属下不知进退,辜负了门主的信任。」 夏侯于叹了口气,「寒谦,指使你的人,可是舅舅?」 寒谦被沐夏扶起,抬起头望着夏侯于,虎目含泪,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双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可是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夏侯于手指轻敲在扶手上,见寒谦点了点头,又道,「当初鐘离下达杀了端木绎的任务时,你第一时间就将那门人杀了,这事,是舅舅指使你做的是也不是?」 寒谦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我相信舅舅不会害我,他让你这么做的原因,也是害怕我会被牵扯进去那些糊涂事,是也不是?即使你杀了那门人,鐘离怕也不会放过五门剎,收了他们的钱却没有办成事情,这可不是将银两全数退还就能解决的,恐怕其中有舅舅的费心周旋,是也不是?」 寒谦睁开了眼,一脸后悔但却坚毅地道,「门主明察秋毫,这一切却是都是国舅爷吩咐属下所做,但国舅爷定没有害门主之心!」 夏侯于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沐夏便伸手将寒谦松绑了,直到寒谦站起后夏侯于才又说道,「这件事我会去找舅舅,但我今天要你一句话,今后你全力效忠之人,是我还是舅舅?」 寒谦身体一震,几乎不可置信这件事竟能如此轻易了解,但片刻后他紧皱着眉头,突然又跪下低头道,「门主,属下......属下惶恐,经此一事,属下已无资格效忠门主。还是请门主责罚吧!」 夏侯于满脸严肃,「责罚定是要有,但我还是要你一句话,你今后还想不想跟着我?」 寒谦猛地抬头,感激涕零,「若是还有机会,属下,属下定不再辜负门主信任!」 夏侯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沐夏,你带寒谦去领一百大板。」 沐夏有些犹豫地道,「门主!既然您有心要原谅寒谦,这一百大板是不是可以......毕竟,毕竟一百大板即使是铁骨錚錚的汉子都未必受得了。」 夏侯于摇了摇头,「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寒谦,这一百大板若你能熬得过去,今后你仍然是五门剎的主事!」 寒谦猛地站起身,双手抱拳,「多谢主上不杀之恩!寒谦今后定不辱命。」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踏出大堂,今后,寒谦只会有一个主人。 等寒谦与沐夏走出门后,大堂中人的目光焦点都聚集在了剩下的哪个人身上,只见唐嵐身体抖动如风拂过的麦穗,紧闭着双眼。 「唐嵐,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夏侯于沉痛地说道。眼前的女子和其他三人一样,都是自己极其信任之人。因为是女子,夏侯于对她与向晚各位的宽厚,也倾其所能栽培她们,几乎将她们当成自己的妹妹那般。可以说,唐嵐的背叛比起寒谦,更让人难以接受。 「门主,属下......无话可说。」唐嵐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直视夏侯于,眼中深处虽然有害怕,但却已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唐嵐,你这又是何苦,说出一切吧,你知道我会原谅你的。」夏侯于又道。 「门主,一心怎能服侍二主,请恕唐嵐无法说出一切!是唐嵐辜负了您的栽培,请门主责罚吧。」唐嵐苦笑了一声,低下了头颅。 夏侯于沉默良久,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他挥了挥手,只见一名陌生男子手捧着托盘走了进来,那托盘上装着一壶酒及杯子。那人捧着托盘,便站在唐嵐身边。 「既然你不愿说,那这也是我能给你的最大仁慈了。」夏侯于闭上眼,痛心地道。 「谢门主!」唐嵐一边流泪一边磕头地道,此时男子已经将她身上的绳索都解开了,唐嵐伸出手拿起酒壶,一股清凉透彻的酒水便被倒在杯中。唐嵐捧起杯子,对着夏侯于最后说道,「门主,和门主度过的这些年,是唐嵐最开心的日子,往来世能有机会报答门主对唐嵐的栽培之恩,能有机会弥补唐嵐今生所犯得一切错误。门主,请保重,请务必小心!」说完,一仰头,冰凉的酒,已经流入了唐嵐美丽的喉咙。 不久后,唐嵐便软到在地,身体渐渐失去了温度,那模样却像是睡着了一般。 夏侯于张开了眼,对着男子挥了挥手,「去吧,厚葬了她。」 男子无声地抱起唐嵐的尸体,便走向门外。 四大主事,终是只剩三人。 情竇初开 此时坐在大堂中的五人皆沉默不语,寂静的屋中,时不时传来向晚的啜泣声,向晚与唐嵐向来交好,一来是因为同身为女子,二来是向晚所经营的「荒庭」一直以来都离不开唐嵐的出谋划策,向晚也一心佩服唐嵐,为她的聪慧与能力。 只是,这么有能力的女子,一步踏错也只能得来这样的下场。 「门主,请恕属下先行离开。」向晚抹干了眼泪,站到了夏侯于的面前,带着重重的鼻音抱拳说道。 「去吧。」夏侯于叹息地看着向晚,心知她心中的难过,自己心中又何尝不可惜。唐嵐的能力确实可取,可惜了。鐘离的好计谋,让五门剎失去了最重要的钱财支柱及伙伴。一想到此,夏侯于脸上止不住的暗沉。 待向晚走出大堂后,魏天和突然站了起来,说道,「我......我出去一下。」 宣月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依稀还能看见的向晚的背影,嘴角不经意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见到宣月的表情魏天和的脸刷的就红了,他羞赧地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只是......我只是看她挺可怜的.......」 夏侯于被魏天和的表情逗笑了,心中的鬱结散了几分,只见他说道,「去吧。小心点,这丫头脾气不太好。」 魏天和的脸更红了,挠了挠头也不回答,转身便往外跑去。听到三人的笑声,他跑的更加快了。 「看来今天魏天和应该不会回府用膳了。」夏侯于笑着对宣月和陆孟喆说道。 两人也满脸笑意,陆孟喆说道,「看不出来这个呆瓜情竇初开的时候竟是这么好玩。」 三人同时都想到刚才魏天和害羞的表情,又都笑了出声,夏侯于咳了几声,止住笑意地道,「那我们是在这里等他还是先回去?」 宣月难得带着笑意说道,「先回去吧。没和爷爷他们说一声,怕是他们在等我们回家吃饭。」 夏侯于点了点头,此时沐夏已经走了进来。夏侯于收起脸上的笑意,担忧地说道,「寒谦怎么样了?」 「回门主,熬过去了。」沐夏低头抱拳说道。 夏侯于松了一口气,说道,「这几日他的工作你代为处理,门中的金疮药挑一些疗效好的送到他房中去。」 「是!」 一行三人站起身,夏侯于走到沐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门中损失一名大将,另一名又重伤,这阵子要辛苦你和向晚了。」 「门主请别这么说,这是属下的职责。」 夏侯于点了点头,边走边道,「等等遇上魏天和的话跟他说,我们先回府了,让他追到美人后也赶快回府。」 沐夏愣了愣,应了声后,一行三人便离开了大堂。 而此时的魏天和默默地走在向晚的身后,他挠了挠头看着前方的人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地,时不时发出啜泣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懒得想事情的魏天和,脑中竟然一直在思考着要怎么安慰眼前的女孩,怎么才能让她不那么难过,能止住哭泣。却没想到向晚竟然突然停下来转过身,魏天和一个没注意就撞在了他身上。 只是没想到自己还算强壮的身体,撞上了向晚,跌倒的竟然是自己,而向晚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魏天和有些尷尬地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就听到向晚冷冷地说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魏天和愣愣地看着向晚眼角还掛着泪,梨花带雨却又表情冰冷的模样,驀地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一样,一股热意就往脸上涌去,他连忙转过头说道,「我......我......我只是看你一个人,有点担心,啊不是,就是......我只是......这条路又不是只有你能走。」魏天和结结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堂堂七尺男儿!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向晚气嘟嘟地说了这么一句,又转过身向前走去。魏天和一见连忙又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向晚又转过身来,魏天和这次学乖了,猛地退后了几步。 「你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我!」向晚抹着泪说道,「不要跟着我!走开!」 「我......哎哟,你一个女孩子家,我,我不放心......」魏天和说着,看着向晚的脸,话音越来越小。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这里是五门剎,我是主事!谁敢对我怎么样?倒是你一直跟着我才是古里古怪!我再说一次!不要跟着我了,休怪我不客气!」向晚烙下这么一句话又往前走去。 魏天和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又跟上去。 这次向晚转过身,双拳便直接往魏天和身上招呼去,一时之间,魏天和竟然被打着趴在地上,嘴里不停说着,「我不会武功,你下手轻点啊!」 向晚愣了愣,虽然不停手,但那力道却是小了几分。 又打了几下,看着魏天和躺在地上,面上痛苦的表情,向晚终是听了手,她蹲下身,愣愣地看着魏天和,「你不会武功还敢跟在我后面,到底想做什么?」 魏天和愣了愣,爬起来坐在地上,与向晚平视,他认真地道,「我是真的有点担心你啦,一个小姑娘,好朋友刚刚死......刚刚离开,我想你可能会需要有人陪你聊聊。」 向晚睁大着眼睛,眼泪又刷刷的开始往下掉,不过她倔强地转过头,随便抹干了眼泪便站起身来道,「我不需要和人聊聊,也不需要人陪。」 魏天和也连忙站起来,看着向晚又要往前走,连忙拉住她的手臂,「哎,你想哭就哭出来啊,不要忍着,我爹说这样对身体不好。」 向晚用力甩开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半响突然打了魏天和的肩膀一下,魏天和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没闪躲,向晚又打了一下,随即猛烈地打了魏天和几拳,但看得出力道都有所收敛,只打的魏天和节节败退,身体多处疼痛,但说到受伤倒是不至于,只是回去身上估计淤青不少了。 等到向晚停住手时,魏天和已经抚着自己的手臂,咬着牙忍着不呼痛。 「你是傻瓜吗,我一直打你你为什么不躲,你不会武功又干嘛一直跟着我!」向晚大吼道,眼泪终是不再忍着地簌簌往下流。她就这么站在那里,低着头,流着泪像是一隻被伤害的小狗,脆弱又寂寞。 魏天和想了想,还是伸出手将向晚拉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向晚愣了愣,挣扎着,而此时的魏天和竟然超常发挥着自己男性的力量,一时间向晚竟然没有挣脱开魏天和的怀抱。良久后,向晚也停住了身体,两手下垂,额头抵着魏天和的肩膀,嚎啕大哭。 魏天和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不停地拍着向晚的背,任由她发洩心中的难过。 突然地,向晚张开嘴一口咬住魏天和的肩膀,魏天和闷哼一声,也忍住身体的本能不推开怀中的人,手不停地轻拍着向晚,想抚平她的悲伤。 向晚其实也没有多用力,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在伤心难过的时候有除了家庭以外的人,男人,这么温柔地安抚着自己的情绪。她最惊讶的是,对于这个怀抱,一向自傲的她,竟然没有丝毫的排斥。 他们就以这个姿势维持了许久,直到向晚推开了魏天和。魏天和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向晚有些羞怒地撇开了眼,看着地板,闷闷地道,「我已经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魏天和有些失落,放下了手道,「你确定吗?你如果需要我还可以再陪你一下。」 向晚摇了摇头,粗暴地打断魏天和的话,「不用了,我已经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魏天和轻叹了口气,「好吧,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要是需要人陪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就住在宣府。」 向晚随意的点了点头,也不回答,便转身往前走去。 魏天和看着向晚的背影,又叹了口气,默默地也往前走去。他看了看天色,也该是时候回家了。 与此同时,五门剎中的一隅,一名男子坐在位子上,听到来人的话,惊讶地打翻了手中的茶盏,瓷器破碎的声音,在夜里显得特别明显。 此时男子失了平时的稳重,急急地开口说道,「你说唐嵐死了?」 面前的男子,毕罗点了点头,「那尸身还是属下埋得。」 男子似是失去了全部力气般,瘫软在椅子上,「果然,这一天还是来了。」 「护法......」毕罗皱了皱眉,担忧地呼唤道。 男子挥了挥手,「我早知有这么一天,我们都身不由己,连这命都掌握在别人手里。今天是她,不定哪天就是我了。」 「不会的!护法,属下定会护你周全。」毕罗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 男子苦笑了一声,「起来吧。唐嵐死前,可透漏了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说。」毕罗恭敬地道。 「也是,以她的性格,定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但不说,也等于说了。我倒寧愿她能说出来。」那男子站起身,摇了摇头,便走到窗边。 「属下不明白护法之意。」毕罗也走到男子身后说道。 「即使唐嵐嘴巴这么紧,什么都不说,但门主一定已经心中有数了。若是唐嵐说了,门主可能还会怀疑唐嵐话中的真假。如此还不如说出来,或可保命。」男子叹了口气,手放在窗迥上,面色哀戚。 「护法,那这件事怎么办?是否该稟告主上?」毕罗又问道。 「说吧,即使我们不说,主上也能得知这个消息。别让他怀疑我们。」男子转过头看着毕罗道。 毕罗点了点头,应了声。 男子出了神,喃喃自语道,「如今她都死了,剩我一人,该如何是好?选生,还是选死?」 毕罗愣了愣,终是忍住了要出口的疑问,低下了头。 勾心斗角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半月的时光已过,距离端木绎的婚期也已不足一月,宣月的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或许是因为知道即使再心痛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一旦打从心底接受了,反而觉得已经死心了。即使每当夜深人静,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脑袋那些控制不住旋转的回忆总是不断地侵蚀她的灵魂,宣月也不再流泪了。 不同于宣月的感情失利,魏天和这半月以来容光焕发,每天都往五门剎跑,风雨无阻。渐渐地,旁人甚至都以为魏天和就是五门剎的新主事,特别是门中人员看待他的目光都尊敬了起来。魏天和也不解释,夏侯于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由着眾人随便怎么想了。 明眼人更是看出了魏天和与向晚之间若有若无的曖昧情愫,即使向晚还是有些冷酷,但偶尔还是会露出些许的女儿姿态,只有在夏侯于和连戈面前才会出现的面目,终于也在魏天和眼前表现出来了。或许这也是向晚开始从心里接受魏天和的存在的一个重要性标志。 「你今天怎么不去找向晚了?」正因为魏天和近日来的举动,导致此时魏天和没出府反而成为了一件稀奇的事情,宣月挑眉打趣道。 魏天和大喇喇地摆了摆手,又倒了一大杯水,如牛饮水般咕嚕一口饮尽后才说道,「总要给人一点空间嘛,今天就不去了!」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欲擒故纵了?」陆孟喆呲笑了一声,瞥了魏天和一眼道。 魏天和竟然丝毫不害羞,一脸的不以为然。这段时间以来被经常性的揶揄,已经让魏天和练就了比城墻还厚的脸皮。 这时一行四人照例坐在宣月的房中,只是今日并不仅仅是间聊这么简单。 「那天我说得,你想得怎么样?」陆孟喆打开眼镜盒,拿出里头的眼镜布仔细地擦着玻璃制的眼镜,对着夏侯于说道。 夏侯于沉吟了半响,「可以定一个时间了」 「你如今的身份能说离开就离开吗?」陆孟喆又问道。 夏侯于一脸坚毅地点了点头,「只要是我想做的,没有人能阻止得了我。何况,自那日拒婚后父皇便对我冷淡了许多,虽然没有明说要废除我的太子之位,但心中怕是已经有了嫌隙。」 陆孟喆听罢,叹了口气,本来这个位子上的人是自己,而夏侯于代替自己承担了这么多的痛苦,不幸福了这些年,而自己,虽然没有呆在亲生父母的身边,但却得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童年。就这点,他陆孟喆,就欠了夏侯于一个天大的人情。 儘管,事情到如今这个地步,也并非他本意。两人,都只是棋盘上被利用的,快被放弃的棋子罢了。 陆孟喆沉默着,但坐在他身边的魏天和可没这么安静了,他一脸佩服地看着夏侯于,「拒婚啊!即使那是你老爸,但毕竟还是皇帝,你就不怕他......」魏天和伸出右手,五指併拢成掌,平放在自己的脖子前方,由左至右平行划过,边翻白眼伸舌头。 夏侯于哑然失笑,「若真如此,我不会跑啊?」 「你就不怕你弟抓紧机会抓着你的小辫子不放?」陆孟喆抿了一口茶水道。 「他?」夏侯于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他有这个心,却没这个力。」 而此时眾人口中的这位「弟弟」,正坐在「荒庭」中拥着头牌肖雪,沉浸在声色犬马之中,不亦乐乎。浑然不知自己正在被「热烈地」讨论着。 御花园中。 夏侯嵐扶着辛儿的手走向池塘,迎面而来的便是雍朝二太子的亲生母亲,骆妃——史晨雨。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史晨雨眼中精光闪过,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柔声道。 夏侯嵐淡淡地点了点头,「妹妹请起吧。」 「谢皇后娘娘。」史晨雨站起身后,便走上前亲暱地挽住夏侯嵐的手,娇声道,「妹妹前几日听闻姐姐染了风寒,心中好生焦急,又不敢去凤仪宫打扰您。」说着便仔细看了看夏侯嵐,「如今见姐姐气色不错,妹妹可就放心了。」 「承蒙妹妹掛心。」夏侯嵐说着,不着痕跡地抽回手拿着手帕捂住嘴轻咳了几声。 史晨雨一脸同情地说道,「这可怎么是好,姐姐你风寒这么严重,又自己身在凤仪宫,身边尽是些丫鬟奴僕的,也没个亲近的人。真是难为姐姐了。小于这孩子近日可有进宫看望姐姐?」 听到此话,夏侯嵐身形顿了顿,她站直身体,看着史晨雨,端庄地笑道,「有的,小于日日都会进宫请安。」 「如此就好,小于这孩子也真是的,前几日陛下气冲冲地来妹妹寝宫,说小于太不懂事了,陛下好意想替他找个知冷知热的贴心女子来照料他,想为他安排一门好的亲事,谁知他竟一口回绝了。这也太伤他父皇的心了。这几日陛下被这件事气的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也还好有慎儿在,还能哄他父皇开心。」史晨雨说道。 夏侯嵐笑了笑,「小于这孩子本就倔强,陛下心中也是清楚的,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过几日小于想通了自然会去和陛下请罪。慎儿这孩子我看着也好,这一两年,比起之前,是乖巧了些,只是......」夏侯嵐看了史晨雨一眼,叹了口气,住了嘴不再往下说。 史晨雨皱了皱眉,手轻握拳问道,「姐姐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了。」 夏侯嵐又叹了口气,伸出手握住史晨雨的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妹妹,这件事在姐姐心中放了许久,始终不知该不该告诉你,但本宫想,你迟早也得知道,还是告诉你一声为好。」 史晨雨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姐姐请说。」 「前几日,本宫听说,慎儿近日迷上了那青楼之女,还曾为了那女孩与丞相府的公子大打出手,这件事可是在都城内外传的沸沸扬扬,按理说男人嘛,有几个红顏知己不足为奇,但若认真到要娶为太子妃,那可就......」夏侯嵐又拍了拍史晨雨的手背,伸出左手扶着史晨雨的背,往史晨雨的宫殿走去,「这事本来本宫是要瞒着的,但不知是哪个多嘴的,竟把这事给告诉陛下了。那日陛下下朝后在金鑾殿发了好大的脾气,劝都劝不住。」 史晨雨哑口无言,儿子的这荒唐事自己竟一点都不清楚,甚至还让自己最大的对手来告诉自己这如此丢人的事情,这才是最让她无法忍受的事情。在说话间,两人已经快走到了史晨雨的寝宫,她抽回手,转身对着夏侯嵐行了个标准的宫礼道,「瞧这人啊,就是爱嚼人舌根,这些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的事情,姐姐可别相信。不过,这也是妹妹教导无方,还劳烦姐姐费心真是妹妹的不是,等慎儿回来我定要他好好说清楚,慎儿这孩子从小就心善,丞相家公子姐姐您也知道,这自小就不学无术,定是那公子不规矩慎儿看不过去才助那女子一把。没成让有心人说得这般不堪。」史晨雨叹了口气,「怕是陛下气的也是那有心人之说吧。慎儿的品行,姐姐你我可都是知晓的。您说是吧?」 夏侯嵐愣了愣,也笑道,「你说的也对。还是听听慎儿的解释为好。」说完便抬头看了看天色,「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本宫得回去了,晚上陛下还要到凤仪宫用膳了,妹妹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慎儿的事,切莫放在心上。」 史晨雨点了点头,「恭送皇后娘娘。」 在已经看不见夏侯嵐的身影后,史晨雨才站了起来,抬起的眼里,满是愤恨,突地她笑了声,转身走近宫殿,「夏侯嵐,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合作 「你就约了他在这里见面?」宣月一席男装背手站在「荒庭」门口,挑起眉看着站在她身边的夏侯于问道。 夏侯于点了点头,率先抬脚走了进去,边走边道,「进去吧,他应该已经到了。」 宣月愣了愣,抬起头看着头顶那高大的匾额,眼中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惊慌。终于,在隔了快一个月后,她要再见到他了。可是,见了面又该说些什么好?他见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是惊讶还是跟自己一样慌张?还是根本在他心里自己已经不再重要?毕竟,他们如今已经形同陌路,不,未来,都会如同陌生人一样。 宣月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终于抬脚跟上前面那个人。 「荒庭」算是雍朝,乃至整个大陆一个特别的存在,白天是普通的茶楼、饭馆,平时就有许多文人墨客会在其中高谈阔论、品酒论诗,其中不乏一些在大陆非常出名的诗人、学者,尤其在科考前,想进「荒庭」一睹文人风采的不在少数。 而晚上的「荒庭」则是达官贵人的「乐园」,或者该说,让他们饮酒享乐,纵情声色之地。里头的姑娘们环肥燕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任君挑选,只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绝不可将姑娘带出「荒庭」,并且,若是姑娘自身不愿意委身于你,也断不可勉强。 就是这么一个特别的存在,吸引了无数人从五湖四海,只为能在这里吃一顿饭、喝一口酒、吟一句诗、拥一位美人。 宣月跟着夏侯于往二楼走去,耳畔不断传来学子们在论述古人的大道理,满口的学术,满脸的正气盎然。她回头看了看楼下的人们,摇头笑了笑,这就是古代,永远会有一堆的文人墨客高声谈论着自己的见解,或许他们希望在人群中能有一位伯乐,识得千里马的伯乐。 当走上最后一个台阶时,宣月已经看到坐在窗边的那个人,她这一生第一次真心爱过的男人,端木绎。 夏侯于转过头看着宣月站在原地看着端木绎,那神情带着凄然,带着彷徨,却也带着浓郁的思念。夏侯于知道,端木绎真正深深地扎根在宣月的心中,而他,不知道需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让自己也能深深的扎根在宣月心中,甚至是比端木绎更重要的存在。 夏侯于暗叹了口气,走回几步,站在宣月身边,轻拉起宣月的手,走向那个她期待却又害怕的地方,端木绎的身边。 「你们来了。」端木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看着夏侯于和宣月向自己走近,每靠近一步,他的心就跳的更快,许久未见,宣月似乎瘦了一圈,眼神、气质就像她刚回到雍朝那般清冷。他心中的心疼逐渐自心脏扩散,瀰漫到四肢,多么希望此刻能拥她入怀,就像过去的那日日夜夜那般,端木绎藏在袖中的双拳紧握,他必须忍住这份慾望,因为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将要娶一个永远也不会爱上的女子,而当他答应这门亲事时,他就知道,这辈子,再也不能拥抱宣月,再也不能牵起她的手,再也不能将在心里吶喊了无数次的话语说出口。 夏侯于点了点头,拉着宣月坐在了端木绎的面前。桌下的手,始终紧牵着。 端木绎看着微低着头的宣月,努力收回留恋着的视线,看着夏侯于道,「今日找我来,有什么事?」 夏侯于用左手拿起茶壶,帮端木绎续上已空了的茶水,「我们想知道,鐘仁最近有没有找过你?」 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于夏侯于的问题,端木绎摇了摇头,「就见过一次面后,再也未见。」 夏侯于皱了皱眉,「那他可否说过,几时离开雍朝?」 端木绎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今日约我出来,不单纯只是想打听那个人的去向吧?」 夏侯于笑了笑道,「没错,我们今日的最大目的,是想要寻求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端木绎疑问地问道,随即又笑了笑,拿起桌上刚续好的茶水,抿了一口道,「我能帮你们什么?论实力,我没有你的五门剎大。」端木绎顿了顿,转头看向窗外喧闹的集市,又看了看楼下的高朋满座,最后紧盯着夏侯于的眼睛接着说,「论计谋,我的脑袋没有你的聪明。」 夏侯于笑了笑,「不是我比你聪明,只是我失去的比你早,觉悟的,也比你早。」 端木绎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看着已经抬头了的宣月,只见她看了夏侯于一眼,终于不再只是低着头,而是拿起筷子,品尝着桌上早已经凉了的饭菜。 端木绎挥了挥手,一个店小二走到近前,端木绎拿出一锭银子道,「把这些饭菜拿下去热了,再端一壶好酒来。」 店小二接过银子,忙点头哈腰的端着饭菜便离开了。 夏侯于看着端木绎的举动,并没有阻止,反而是宣月,愣愣地看着端木绎。但没过多久,她便转开视线,看向窗外的人来人往。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开来,似乎此刻没人再有兴致接下去原本要说的内容,很快的,店小二便将酒水饭菜再次佈好离开,端木绎伸手为三人都倒好酒水,浓郁的酒香在空气中蔓延,他愣了愣,笑道,「没想到,竟然是竹叶青。」 宣月怔了怔,转过头看着眼前杯中清澈的酒,也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好酒。」说完便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身旁的两名男子见状,却并没有一人阻止他,夏侯于更是伸手再替她倒满后端起酒杯,「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乾杯。」 当杯子碰撞的清脆声响起时,宣月脑中仿佛浮现了曾经与端木绎一起在院中喝着酒的场景,那时自己在他的怀中,笑容中透漏的仿佛是自己拥有了全世界。但回忆很快又被打乱,她又想起了与夏侯于的彻夜长谈。似乎,最美好的回忆,都离不开竹叶青。 宣月笑了笑,心中的烦闷似乎因为这酒的香气而散了许多,她一仰脖,再次乾了杯中的酒。 夏侯于看着眼前的宣月,虽然心中痛的他想呼喊,面上却带着宠溺的笑意,他知道,这已经是宣月最大的克制了。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 「继续刚才的话题吧。」端木绎也一口乾了酒,却不再满上,而是抬头看着夏侯于,「你要我帮你什么?」 「虽然现在鐘仁没有找你,但总有一天,他会。而我们都知道,他的唯一目的,就是报復宣家乃至雍朝,顺便把你带回离国。」夏侯于说道。 「那这和你要我做的,有什么关係?」端木绎笑了笑,也拿起筷子。 「我希望你,能主动找他,和他回离国。」夏侯于缓缓地说道。 端木绎猛然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筷子道,「不可能!」 夏侯于伸出一隻手,竖在面前,「冷静,先听我说完。」看着端木绎又乾了一杯酒后才继续道,「我们都知道,不达到目的他不会罢休的。但是如果鐘仁发现,你的价值远超过他原先的期待,那么他的计划,一定会改变。」 「就算我跟他去离国,又能改变什么?他还是会报復宣家,甚至有了我,他又多了一枚可用的棋子。」端木绎紧皱着眉说道。 「就算你不跟他走,你也已经是一枚棋子了,我们都是。那为何不让这棋子,成为一颗废棋呢?」 「什么意思?」 「我们近日会离开雍朝,前往离国,与其等着他的阴谋,不如我们主动出击。」夏侯于看着端木绎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道。 端木绎愣了愣,看着面无表情,一句话都不说的宣月,艰难地吐出四个字,「什么时候?」 「未定。」夏侯于回答道。 端木绎轻靠在椅背上,手抚着额头道,「就算我答应你们的要求,鐘仁也未必会信我。他知道我不会答应帮他报仇。」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让他全然信任你。」夏侯于笑着说道。 「什么办法?」端木绎把脚放在椅子下的横槓上,曲起腿,将手放在膝盖上问道。 「这你不用知道,总之我能让他相信你。但我要你记住一点,无论我们做了什么,都只是为了帮助大家能够不被牵扯进阴谋之中,都只是为了在乎的人能够幸福的活下去。」夏侯于收起笑容严肃地说道。 当他话音一落,不仅是端木绎,就连宣月也抬头疑惑地看着他。夏侯于对着宣月笑了笑,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宣月愣了愣,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因为她知道,无论要做什么决定,那个决定的结果,都不会让她受伤害。 「我知道你有疑问,但相信我,最终我们每个人都会安然无恙的。现在,我只想要你一句话,做与不做,你可以自主选择。」夏侯于道。 「让我想想。」沉默了许久后,端木绎回答道。 夏侯于点了点头,「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都请派人告知我一声。」说完,他便松开了一直握着的宣月的手,站了起来。宣月顺势也要站起来,却被夏侯于按在椅子上,「端木绎,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你会答应这门亲事,不就是为了保护她吗?那这件事,意义也是相同的。」 夏侯于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宣月却猛地起身,抓住了夏侯于的手,脸上满是祈求,她轻声说道,「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夏侯于愣了愣,仿佛心脏被猛敲了一棍那般,疼痛难忍,但他还咬牙道,「就这一次,以后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和他好好谈谈吧。」说完,便一点一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我在外面等你。」转身,便大步往外走去。 宣月愣愣的看着夏侯于的背影,不知道此刻该追上去,还是转头面对身后那灼热的视线。 「月月。」直到那声仿佛是上世纪传来的呼唤响起,她才终于转过头,重新坐在了端木绎的面前。 主动出击 「我的计划就是这样。」夏侯于背靠在宣府书房中的椅背上,缓缓地说道。 「这计划好是好,但是太危险了。我们谁都没办法保证在这件事发生之后,端木绎能不改初心。」宣啟面色严肃,摇了摇头说道。 「话虽如此,但值得赌一把。」夏侯于坐直了身体回答道。 此时的书房中仅有三人,宣叶坐在书案后,宣啟和夏侯于则坐在桌前的两张木椅上。 「是值得赌一把。」宣叶放下手中的毛笔,抬起头看向夏侯于,「这件事你要让月月知道吗?」 夏侯于摇了摇头,「她暂时不需要知道,反正到时人是假扮的,只要当时她人不在场就好。」 「但她终有一天会知道的。」宣啟紧皱眉头说道,「我还是不同意这个做法,你是为了她好,才想出这个主意,但万一她不理解呢?万一她记恨你呢?小于,我们都知道你对月月的心思,你就不怕......」 「啟叔叔。」夏侯于又摇了摇头打断了宣啟的话,「即使她有一天怨我,我也得这么做!是,她是会知道,但任何事都没有她的性命来的重要!」 宣啟看了宣叶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便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按你的计划行事吧。」 夏侯于站了起来,对着宣叶与宣啟深深鞠了一躬,「多谢两位的支持。」 宣叶摆了摆手,「是我们要谢你才是,坏人都让你当了,我们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夏侯于轻声笑了笑,「这是我应该做的。」随即又严肃地道,「对了,这事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婚礼当天,我和宣月、魏天和、陆孟喆与灵姨天不亮便会啟程。到时,一切就拜託你们了。」 「放心,老夫心中有数。」宣叶抚了抚鬍鬚,笑了笑,「你已经和你母亲说过了吗?」 夏侯于愣了愣,「粗浅地谈过了一些,她心中当是理解的。」 「你心中还未放下吗?」宣叶突然问道。 夏侯于沉默了许久,低下头道,「说未放下也不是,只是还不能适应罢了。老王爷放心,我会相通的。」 宣叶摆了摆头,「别老王爷老王爷的叫了,就唤我一声爷爷吧。」 夏侯于抬起头,面带感激地点了点头,应了声,「爷爷。」 宣叶又道,「老夫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些恩怨毕竟是我们这一辈人该承担的,但却让你们年轻人承受了。如今老夫也帮不了你们什么,此行,就让昱儿和你们一起去吧。」 「这......」夏侯于转头看了看宣啟,又对着宣叶说道,「这合适吗?若此事真的顺利,怕是父皇和端木王爷那里不会善罢甘休。昱叔叔不在府中好吗?」 宣叶摇了摇头,「放心,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如今不与端木磊说也是万不得已,之后向他解释就好。至于你父皇,这件事其实也与他无太大关係,他也无法拿这件事来判我们宣家什么罪。况且,再不济,大不了没了这爵位。」 「爷爷......」夏侯于担忧地唤道。 「傻孩子,只要有我在,天塌不下来,你们就放心啟程吧。只有这件事彻底解决,我们才有安生的日子过。说到底,这也是我们宣家造的孽,若天要因此惩罚我们,我们宣家上上下下,也认了!」宣叶站了起来,走到夏侯于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连累了你。」 夏侯于笑了笑,「爷爷严重了,我的身份你知道的,这位子本也不属于我,没了我也落的轻松。」 「你倒看得开。」宣叶大笑出声道。 此时宣啟也站了起来,伸出手抱了抱夏侯于的肩膀,「此行必定艰难,一切保重。月月就交给你了。」 夏侯于郑重地点了点头,「爷爷、啟叔叔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在,谁也无法伤害月月分毫,哪怕赔上性命,我也定护她周全。」 「好!这决心,也配坐我们宣家女婿了。」宣叶道。 「爷爷......」夏侯于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看到宣啟一脸讚同的笑意,忍不住说道,「爷爷你们就别取笑我了。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两名长辈一听,皆大笑出声,看着夏侯于的羞赧,眼里满是笑意,本以为宣月与端木绎郎才女貌,配得良缘,但如今一看,夏侯于与宣月或者才是神仙眷侣。 翌日,夏侯于等四人再次坐在宣月房中,商讨过几日前往离国的事宜。 「爷爷他们答应了?」宣月睁大着双眼惊讶地问道。 夏侯于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魏天和抢先一步,「我就说嘛!有夏侯于出马,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魏天和说完便哈哈大笑,又拿起桌上的水壶大口灌下。 「你上辈子是牛吗?有你这样喝水的吗?」陆孟喆翻了个白眼,讽刺地说道。 魏天和也不介意,停不住笑意地说,「你不知道人体百分之七十是水吗?就是要多喝水皮肤才会好,身体才会健康!你在现代生活这么久了还不懂吗!」 陆孟喆又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魏天和,而是对着夏侯于说道,「端木绎那里有消息了吗?」 一听到端木绎这三个字,宣月的身躯几不可见地颤了颤,但很快地便恢復镇定,拿起另一个茶壶为每个人倒好了水。自从魏天和露出他的本性——灌茶壶,之后,只要魏天和呆的地方,一定会有两个茶壶,谁都不愿意喝他的口水,就怕被他传染也变成一个没头脑的人,虽然他时不时会冒出一些惊人之语,比如现在。 「哎呀阿陆,你就不用问了,要是有消息的话夏侯于早就说了。」魏天和摆了摆手。 「是吗?那刚才是谁在人家要说话的时候没礼貌的打断人家?」陆孟喆挑眉斜眼看着魏天和说道。 魏天和愣了愣,随即挠了挠头,尷尬地哈哈乾笑了几声又道,「好啦,我的错。不过我猜端木绎那里一定还没有消息,毕竟那鐘仁还是他亲生爷爷,就算没有感情,但也是血脉相连,要他对着鐘仁虚与委蛇一定困难。何况这件事,他若答应了,那多伤他养父的心啊。当初鐘仁对端木爷爷说要带端木绎去离国时,端木爷爷不是拼死反对吗?还为了保护端木绎硬要他娶那个心机女。这决定太难做了啦,搞不好三天时间还不够他想清楚。」 宣月一行三人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魏天和说着这么一大段话,这段分析,也是他们心中的想法,只是想不到竟被魏天和先说出来了。 陆孟喆愣愣地伸手摸了摸魏天和的额头,又拉开了魏天和的左右眼皮,直到被魏天和不耐烦地打开手才说道,「你不是魏天和!你是谁?哪来的孤魂野鬼!为什么附在魏天和身上!」 「阿陆你有病哦!」魏天和翻了翻白眼,「现在才觉得我聪明吗?这些道理我都懂好不好?你们不知道有句成语叫作大智若愚吗?说的就是我这种人。」 话音一落,三人面面相覷,心中同时浮现一句话,果然是本人。 夏侯于笑了笑,「好了好了,都别斗嘴了。的确如同魏天和所说,端木绎至今都未给我答復,但不急,明天是最后期限,无论如何,明天就会有结果。」 宣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从门外传来,「不用等到明天了,我现在就能答復你们。」 四人一听不约而同地往门外看去,只见端木绎双手背向身后,背光站在房门口,阳光反射着看不清他的面目,但那声音,却是不如前段时间那么沉重了。等他走近,眾人才看清他的模样。 见端木绎自顾自地坐在宣月对面空着的椅子上,伸手倒好茶水后,夏侯于才道,「这么快就决定好了?」 端木绎点了点头,「魏天和说的不错,我是很挣扎,但我也知道,这件事非做不可。你说的对,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出击。」 陆孟喆笑了笑,把玩着不知何时便戴在小指上的戒指,「不错,很果断。」 夏侯于也笑了笑,「既然如此,正好你也在我们商量商量也好。」 端木绎扯了扯嘴角,「在商量之前,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夏侯于道。 「那日你说,你有法子让鐘仁完全相信我,那办法是什么?」端木绎认真地看着夏侯于,看着他遮住半张脸的面具,看着他暴露在空气中完美的另外半张脸,心中一片清明。 「我不能告诉你。」夏侯于摇了摇头。 「什么办法,什么办法?」此时魏天和大声嚷嚷道,「你在计划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 陆孟喆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大力地巴了一下魏天和的头,「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端木绎看了看二人的小打小闹,又看了看一脸无奈的宣月,问道,「宣月也不知道?」 夏侯于转过头看着宣月,正好这时听到自己名字的她也回过头看着夏侯于,两人对视了一眼,宣月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夏侯于此时才舒心地也笑道,「他们都不知道,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 陆孟喆皱了皱眉,「这件事我们不能知道吗?」 夏侯于摇了摇头,不答反问,「你们相信我吗?」 陆孟喆愣了愣,无奈地点了点头,「算了,不说定是有你的道理,不知道也好。」说完正好撇到魏天和张了张嘴,似乎又想说些什么,于是陆孟喆又抬起手,重重地巴了魏天和好几下,「老子都不问了的事情,你也不许再问!」 魏天和抬起手摸着自己被打的地方,眼眶泛泪,委屈地点了点头,便低下头不再说话。但不过两秒,又抬起头带着小狗被教训看着主人的眼神看着陆孟喆,后又低下了头。如此几次反復,引得陆孟喆轻吼一声,将手放在魏天和头上,用力地揉了几下。 夏侯于和端木绎同时大笑出声,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彼此的欣赏,「也罢,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问似乎太没趣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夏侯于心中一惊,似乎没有想到端木绎这么容易就放弃,并且相信自己,他轻皱了皱眉,沉吟许久才又道,「多谢你的信任。端木绎,希望你记得我今天所说的话,我夏侯于绝对不会做出伤害朋友的事情,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请你相信,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家将来能不再承受生命威胁,能不再背负上一辈的枷锁而活。」 端木绎听罢也认真地看着夏侯于的眼睛说道,「放心,我们的初衷是一样的,为了这个目的让我做什么都行。」 听到这样的对话,宣月抬起了头看着端木绎,又看了看夏侯于,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舒心的笑意,而陆孟喆和魏天和则是对视了一眼,也轻轻笑了起来。 婚礼前夜 时间飞快地流逝,明天,就是端木绎和宣若大婚的日子,宣若虽然是二房生的孩子,头上也没有郡主的头衔,但毕竟婚礼还是事关宣王府的脸面,所以彩礼、嫁妆等都比寻常家的女儿丰厚许多。也为了不让皇帝起疑两家联姻的真正目的,宣叶更是打破惯例,亲赐了只有正房孩子才有资格拥有的传家玉珮。 这一点倒是让宣正很吃惊,却也觉得面上有光。多少年了,自己这一房一直不受宠,这场婚礼让他们二房在亲朋好友中赚足了面子。更别说,这场联姻虽然名义上只是跟雍朝第三大王府的姻亲,但实际上,却是与一国太子成婚,等到风头过去,宣若便能跟着端木绎回到离国,等端木绎登上离国皇帝的宝座,宣若可就是皇后,而自己,也是一国国丈。 这笔交易,怎么想怎么划算。 就在宣正为着隔天的婚礼兴奋的辗转难眠时,那日一席黑衣的男子,又出现在他的床边。 「请世子再与小的走一趟。」在黑衣人未出口之前,宣正一见到黑衣人,脸色便发青。他仍然对那日黑衣人的粗暴行径耿耿于怀,深怕对方再用那样的方式带走自己。却没想到,今日这人却是如此客气。 有了这句话,宣正也不再害怕,做足架势地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层,站在床边道,「慢着,让本世子梳洗一番再与你一同前往。」宣正边说,边往屏风后走去,毕竟自己穿着就寝时的内衫,这么去见鐘仁,确实不合礼数。 但还没等宣正摸到屏风,却觉得肩膀一痛,还没反应过来,劈头便是一脏臭的麻袋,眼前再次漆黑一片。 「你放开我!我可是雍朝世子,未来离国的国丈!你敢这么对待我!」宣正拼命挣扎着,嘴里大喊着,心中的怒气更是盖过了那黑暗来临的瞬间时的恐惧感。 「世子儘管叫,奴才不怕被宣王府的人发现深夜与宣家三少来往密切,就不知世子怕不怕?」黑衣人脚步未停,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却有效地令宣正闭上了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宣正第三次来到这个偏僻的宅邸、昏暗的大堂。 在感觉到自己被重重地丢在地上后,宣正大气都不敢出,先前的蛮横劲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因为他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是比黑衣人更加恐怖千倍、万倍的人,他能感觉到那人冰冷的视线几乎能穿透这层薄薄的麻袋,刺得他全身哆嗦,止不住地冒着冷汗。 麻布被毫不怜惜地掀起,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宣正瞇着眼,适应着,过了半响,他才看清座上的人。一看清楚,他连忙改坐为跪地向着鐘仁行礼。 直到鐘仁毫无温度地声音响起,宣正才敢抬起头,他听见鐘仁说道,「明日我们两家就要结为亲家,今后可就是一家人了。」 「是是是!多谢陛下抬爱,今后我宣正一家,为您马首是瞻,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宣正听罢连忙低头说道。 鐘仁笑了笑,眼里却并无笑意,「说得朕都感动了,不过,你不是雍朝人吗?这么快就想做我们离国的鬼了?」 宣正心中一阵激灵,面上更是惊慌,「不不不,小人虽是雍朝人,但陛下对奴才有知遇之恩,如今太子又与朕的女儿成亲,这更是亲上加亲,奴才当然要对陛下尽忠职守。」 「是吗?」 「小人绝无半句虚言,请陛下明察。」宣正双手着地,对着鐘仁猛地磕头。 鐘仁满脸厌恶,摆了摆手,「起来吧!身为太子妃的父亲,这么不识大体,真是丢我们离国的脸。」 「是小人不是,今后奴才会改进,会改进。」宣正抬起身体,低下头恭敬地说道。 鐘仁摆了摆手,看向黑衣人,下巴一抬,黑衣人便粗暴地将宣正拉起,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宣正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因为刚才的惊吓而吓出的冷汗,经夜晚的寒风吹拂,他生生地打了一个激灵,全身都冰冷了起来。宣正搓了搓手,毕恭毕敬地低头问道,「不知陛下今夜传唤小人,有何吩咐?」 「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日宇儿就要和宣若成婚,朕想我们两方也该见见面,叙叙旧。」鐘仁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拂了拂水面上沉浮着的茶叶说道。 「是啊,小的到如今想起,仍然觉得如同梦中那般。」宣正一脸的喜不自胜,似乎能看到不远的将来自己站在离国朝堂叱咤风云的模样。 「明日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听说先前宇儿与你府中的宣月走的很近,不知......」 「不会出岔子!不会出岔子!」宣正慌忙摆了摆手,「那女子今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似乎已经死心了,本来嘛,自小就不在府中养着,那性子教养也是比不得我们家宣若的,论长相、才情那是万万配不得太子的。想来她心中也是知道的。」 鐘仁嗤笑了一声,「是吗?也罢,朕姑且相信你一回。明日你可得看紧点,若出什么事,朕可唯你是问!」 「是!小的遵命!」宣正站起身又走到大堂中间跪下后道,「陛下明日不前去观礼吗?」 「不用了,这婚事明着还是你们雍朝端木家与宣家的联姻,有这层关係,朕也便于行事。等过些时日,宇儿回到离国,朕还会为他们补办一场更为风光的婚礼。」鐘仁放下茶盏道。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如此就多谢陛下了。」宣正边说又边磕了几个响头。 鐘仁摆了摆手,黑衣人会意,又是一个麻袋罩上,宣正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便又被粗鲁地扛上肩,带回宣府。 而此时的宣若,正一脸呆滞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按照习俗,卯时她就得出门,踏上花轿,而此时已经是子时过半,但自己却了无睡意。 她心中的情绪复杂难辨,一方面,明日她就要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男人,也许就这么过一生,而这个男人的心中,又是只有那个,自己嫉妒愤恨了一辈子的女人。虽然心中很不甘,为什么从小到大人人都只爱她,愿意为了她做自己不愿做的事,甚至牺牲自己的性命,究竟她有哪里比自己好?又凭什么得到如此多的宠爱。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都得到了那个她心中的所爱,而这个人,却是她永远都无法得到的人。就这一点,她宣若,就赢了。 想着,宣若就笑出了声,但不久,嘴角又只剩下苦涩的笑意。 「连伐。」她突然出声唤道,身后没有任何声响,但宣若能从铜镜中看见,她呼唤的那个人,此刻就安静地站在自己身后。 「连伐,明日我就要嫁人了。」宣若看着铜镜中那个人模糊的双眼,轻声说道。 恍惚间,似乎看见那个人点了点头,宣若又道,「你一点都不心痛对吗?一点都不会捨不得,对吗?」 连伐藏在袖中的拳头紧握,面上却如往常那般冰冷,他摇了摇头,「奴才祝福小姐,端木三少是位好郎君,相信会待您很好。」 「是吗?」宣若扯了扯嘴角,「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你不知道端木绎心中只有宣月一个人吗?这样的男人你觉得我嫁给他会幸福吗?」 连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罢了,我知道你说不出什么话,我也知道你心中从来就没有我。」宣若仰起头,拼命忍住就要夺眶的泪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得到了宣月想得到却永远得不到的男人,这一局,她输了。」 连伐皱了皱眉,「若你不愿......」说到一半,连伐又住了嘴,若宣若不愿意嫁给端木绎,就能违抗宣正的命令了吗?不......以宣若的个性,她不会的。因为她已经生无可恋了。 「怎么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若我不愿?若我不愿又能如何?难道在我拒绝婚事,可能会被父亲追杀的时候,你能护着我吗?难道在我不愿需要人陪伴我时,你能陪伴我吗?难道在我不愿,希望我爱的人能疼我爱我与我携手一世,你能实现我的愿望吗?」宣若哀戚地道,忍着的泪水,终于还是滑落下脸颊。 话音落下许久,宣若却再也没有听见连伐的回答,她猛地转过头,看着那个就站在她身后五步之遥的男人,宣若知道,儘管只有五步,但这距离却是这一生都难以跨越的鸿沟,她伸手擦乾了脸上的泪水,眼神中慢慢涌上冰冷,「连伐,或许我这一生註定得不到所爱。我要你记住,若有一日,我变成一个人人得以诛之的女魔头,要负最大责任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你。」 宣若说完,便站起身,慢慢走到连伐身边,在走到他身边时,她并未停下脚步,而是头也没回地便走出门外,再也,未对连伐说一句话。 而连伐也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未动,在宣若看不见的黑暗中,泪流满面。 临行前 此时,宣叶、鐘灵、陆孟喆、夏侯于与大房一家齐聚于书房,一行十一个人,使得原本宽敞的书房顿时变得有些狭窄。书房正中间的圆桌上,摆满了四个登山背包和两个布包袱。 宣叶依旧坐在书桌后的木椅上,宣啟和汪雨菲并排而坐,宣影和宣陌则坐在他们对面的木椅上,也是并排而坐。其馀的人则围坐在木桌边。 「爹、大哥、大嫂,我们丑时末就得出发了。我们会尽快解决此事,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能齐齐整整不再有后顾之忧了。」宣昱一身干练的短褂,不再如平常那般穿着随意,手拿折扇。而是一身便于行事的服饰。 「去吧,这一路兇险,千万保重。」宣啟叹了一口气道。 「大哥,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这几个小萝卜头,定不会让他们受一点伤害。」宣昱点了点头保证道。 「不仅是他们,你也不能受到一丝伤害呀,二弟。」汪雨菲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泪眼婆娑地轻声道。 「月月......你一定要保重,若不是爷爷和爹娘不让,我也好想和你们一起去,快意江湖一番,岂不有趣。」宣陌站起身,走到宣月身边,拉住她的手,依依不捨地道。 「胡闹,他们此行可是有正事的,怎可儿戏。」宣啟不讚同地严肃道,一句话说的宣陌委屈地咬着下唇。 「哎呀爹,二姐也是随便说说的啦,您别生气。」魏天和挥了挥手大大咧咧地说道,「二姐你放心,这次我们先去探路,看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下次我们再带你和大哥一起去!」 「这小子,终于说一句顺耳的话了。」一直没出声的宣影笑了笑,也惹得眾人露出了些许笑容,倒是将离别的伤感冲散了不少。 「爹,先前小于同我说了,今日子时三刻时,三弟被鐘仁的人带出了府,怕是他们间又有什么阴谋。我们走了之后你们定要小心。」宣昱收起刚才的笑容,忧心忡忡地说道。 宣叶听罢,皱了皱眉,与宣啟对视了一眼,而后看向夏侯于,「此事当真?」 夏侯于点了点头,「我的人来报的,不会有错。」 「这宣正可是越来越糊涂了!」宣啟怒气冲冲地用力拍了拍扶手道。 宣叶叹了口气,「他本就记恨于我偏心于大房,这事也怪我,我这一脉本就只有你们三个儿子,你和昱儿是同胞兄弟,你们的娘亲也是我此生挚爱。而正儿的母亲我本就不喜,自然从小到大对他的关爱就少了许多,我真是做错了。」 「爹,这事也不能全怪你,若宣正争气,也不至于让人这么厌恶。」宣啟也叹了口气说道。对于宣叶的说法,他也是反驳不了,毕竟自己和宣昱从小到大的确得到父母亲的许多宠爱,在整个家族中的地位也比宣正多了许多,更别说自己和宣昱都有王爷的头衔,而宣正却只得了个世子的称号,连带着女儿们也地位不高。 宣叶疲惫地摆了摆手,「昱儿,你们就放心去吧,家里的事有我和你大哥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宣昱担心地看了看宣叶,又看了看宣啟,在看到宣啟也点了点头后,终是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爷爷,若你们相信我,我倒有个法子可以保护宣家上下的安全。」夏侯于沉吟良久后说道。 「哦?」宣叶挑了挑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在此之前,我可以让一个人进入宣府吗?」夏侯于问道。而宣月、魏天和与陆孟喆三人在听到这句话时,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均露出了了然的笑意。 在宣叶点头应许后,夏侯于将拇指食指放进嘴里,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声音不大,但在深夜,这声音却足以让懂得武功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了,不一会,门外便显出一个人影,随即,敲门声响起。 「进来。」夏侯于低沉地说道。 而走进来的这个人,正是「五门剎」的沐夏。 此时沐夏走到书房中间,恭恭敬敬地对着座上的所有人行了个大礼后,便退回到夏侯于的身后。 「这是我的手下,『五门剎』三大主事之一,沐夏。」夏侯于介绍道。 宣叶、宣啟和宣昱不约而同地出声道,「『五门剎』的主事是你的手下?」 夏侯于愣了愣,点了点头。 宣叶拂了拂下巴的鬍鬚,「『五门剎』近几年来,发展迅速,如今儼然是风月大陆除了各国皇家以外最大的势力,传闻它的势力、生意遍佈各国,你怎么会认识其主事,还能让他为你卖命?」 夏侯于看了宣月一眼,看见她眼中的笑意,暗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五门剎』就是我一手创立的。」 话音一落,连宣叶都惊讶地停住了拂鬍鬚的手,「你再说一次?」 夏侯于羞赧地挠了挠头,「我就是『五门剎』的门主,人称『鬼面王』。」 这话一出,宣叶、宣啟和宣昱都沉默了。虽然宣昱刚回到雍朝不久,但这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将整片大陆的情况摸得透彻,也一直想认识「五门剎」的主人,却没想到,那人就近在咫尺,还是这么年轻的孩子。 一时间,大人们都张目结舌,宣叶率先回过神来,轻咳了几声,「这个消息的确让我们很震撼,也难怪先前你能为我们解决这么多麻烦事,就连玉璽的事情也多亏了你的帮忙。」 夏侯于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掛齿。」顿了顿,他又道,「言归正传,今日叫沐夏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你们能接受『五门剎』的保护。当然,如果你们有需要处理的棘手事情,也可以随时吩咐他们去做。这事我已经交代下去了。」 宣叶和宣啟对视了一眼,「这份大礼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爷爷......你们千万别客气,我们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有个信任的人在你们身边保护你们,我们也能放心许多。何况,这『五门剎』当初设立也只是为了寻找宣月,说起来如果没有这股动力,也不会有如今的『五门剎』。」 听到这里,宣月一阵脸红,连忙低下头喝着杯中的茶水,不敢接触夏侯于此时认真的目光。 「这......你对我们家月月真是......」宣叶难得说不出反驳的话,但话还没说完,便被夏侯于接过,「宣月也是『五门剎』的副门主,若你们真过意不去,就当做承宣月的情吧。」 「月月是副门主?」这个消息无异于又是一颗重磅炸弹,宣月怯生生地咬着木杯,抬起眼看着书桌后的爷爷,轻轻地点了点头。 宣叶叹了口气,「你们这几个孩子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罢了,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再推辞。的确,有了『五门剎』做起事来的确方便许多。」 「太好了!爷爷你能接受就好。」夏侯于笑道,「只是这事还请保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手上拥有这么大的筹码。本来以『五门剎』如今的势力就已经让各方人士虎视眈眈,但我从来不想介入任何纷争。所以我是门主的事情,千万不可洩露出去。」 宣叶点了点头,「放心,这事我们会保密的。」 夏侯于点了点头,转过头对着沐夏说道,「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保护宣家就是你们的责任,必须保证宣家上上下下平平安安,每个人一根头发都不能掉,否则以门规处置!」 「是!属下定不辱命!」沐夏单膝跪地答道。 夏侯于点了点头,挥挥手沐夏便走出房门,但却未离开,而是站在门前,如同一尊门神,守护着屋内人的平安。 「今日之事,的确让我们大开眼界,既然你手上拥有如此大的势力,那你们此番出行,我也不用太过于担心了。相信有你在,定能护他们周全。」宣叶笑着道。 「爷爷、啟叔叔,你们放心,我们定能平安归来。」夏侯于郑重地说道,其馀几人也都坚定地点了点头。 「只是我们离开后,就要请你们多费心了,定要注意自身安危,有任何问题,随时找沐夏。」夏侯于又说道。但宣叶和宣啟都知道,夏侯于此刻指的便是几个时辰后将要发生的巨变。 宣叶点了点头,「放心。」 此时宣昱抬起头看了一眼日晷,站起身来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话音一落,屋中的人都站了起来,汪雨菲和宣陌更是直接走到宣月身边,汪雨菲抱着宣月,流着泪不捨地说道,「月月,一切小心,娘在家里等你回来。」 宣陌也是抱住宣月的手臂道,「月月,你快回来,不然我一个人在家里没人和我说体己话。」 宣月此刻也是离别愁绪纠结在心头,她也眼眶含泪地点了点头,「娘,陌陌,你们放心,我一定注意安全,你们也是,一定要小心。」说完,宣月摸了摸汪雨菲的肚子,「娘,可能我来不及看到弟弟出世,你一定要替我跟他说,等姐姐回来一定给他买许多好玩的玩具给他,要告诉他姐姐很想快点见到他。」 汪雨菲点了点头,不停地拿着手帕拭泪。 「走吧。」宣昱走上前握住宣月的肩膀,轻拍了几下,此刻宣啟也扶住了汪雨菲,宣影扶住了宣陌,一行几人依依惜别。宣月最后又拥抱了屋中的每个人,才转过头,跟上大眾的脚步。几人悄无声息地从府中后门而出,那里,早已经停了一辆比普通马车还要宽敞许多,足以坐六人的马车。 宣叶等五人一直站在门口,直到月色将马车全部隐匿后,才回到房中。 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只希望再见时,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 抢婚 「宣老王爷、王爷,恭喜恭喜。」 今日是雍朝第三大家族端木二公子与第一大家族的三女儿成亲的日子,朝廷上下文武百官无不前来祝贺,就连皇帝都一大早就赏赐了祝福的牌匾,寓意新婚夫妻百年好合。 此时身为娘家人的宣叶、宣啟,正和亲家端木磊一同并肩站在端木王府门口,迎接络绎不绝地前来祝贺的贵客们。而花轿此时正停放在王府门口。 而花轿的背后,是连接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巷尾。路旁站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老老少少,交头接耳讚叹着这场婚礼的辉煌。 而老百姓的前头,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人群涌动,却也井然有序。 宣若此刻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花轿中,身上穿着大红镶紫色金边的嫁衣,宽袖窄腰,下身宽筒长裤,脚上穿着同色红缎绣花鞋,头上披着的盖头,遮住了她整张脸。 她听着外面喧嚣、热闹的声音不间断地传入她的耳膜,心中却沾染不到半点开心的气息,似乎如今坐在花轿中的人不是她那般,面无表情。 而轿外,坐在马匹上的端木绎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面色铁青,本来这场婚礼他就万般不情愿,若不是为了保护宣月,他巴不得远走高飞。但人都已经在这里了,他如今想逃,也逃不了了。能不翻脸已经了不起了,不用指望他还能笑脸迎人。 但不论新郎新娘脸再臭,大婚毕竟喜庆,恭喜王爷的话语总是不绝于耳。 花轿停下后不久,端木绎便翻身下马,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弓箭,轻一拉弓,弓箭离弦而出,打在花轿前的幕帘上。此时轿夫们把花轿压低,由喜娘扶着宣若的手,低头走出花轿,这时侍女们将一条中间打着花型图形的红绸拿在手上,一头给端木绎,另一头则给宣若。 两人就这么一人一头牵着红绸,慢慢地走进王府,此时一直跟着的喇叭手们,昂昂地奏起了婚礼的乐曲。 端木绎和宣若两个人此时正站在大堂里,宣叶身为宣家最权威的人,与端木绎一同坐在了主位上,准备接受新人们的拜礼,此刻七嘴八舌的谈论声都消失了,每个人都在等着司仪的发话。 终于,婚礼开始的礼炮响起。 「一拜天地!」被拉长了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堂,端木绎愣了愣,似乎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而梦里,站在他旁边穿着大红喜袍的,是他真正深爱的女子。 端木绎愣在了原地,在司仪念了第三次时,一个侍卫悄悄地走到他身边,轻拍了他的肩膀,端木绎才回过神,他眼睛瞇了瞇,看了看宣若,看见她始终保持着低下头下拜的姿势,不得已地头也低了下去,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话音一落,突然一道清脆地嗓音打断了司仪的话,一名身着淡粉色罗裙,带着精緻妆容的女子缓缓地走进大堂,眾人交头接耳,无不猜测这名女子的身份。 只听见她幽幽地说道,「端木绎......你真的要娶别人吗?」 端木绎看着站在眼前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日思夜想的人,竟然就站在他的面前,还问出这么一句他听得心痛,却回答不了的问题。 「月月......」他痛苦地唤了声,此时听到端木绎的呼唤,宣若猛然掀起盖头,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果然是宣月,这个从小到大都要来和她相争的女人,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即使心中根本不爱端木绎,她还是本能的抓住他,这个她认为是属于她的人。 「宣月,你来做什么?如今端木绎是我的夫君,已经和你没有半点关係了。」宣若一改平日温柔的模样,而是带着敌意的说道。 「真的是这样吗?端木绎......」宣月泪眼婆娑地看着端木绎,那双褶褶生辉的双眼,分明透露着满满的爱意。 「不.....不是......我......」端木绎想要挣脱宣若的手,却被她抓的紧紧的,就在他想要用力甩开时,端木磊的话却让他停住了要挥动的手。 「绎儿,不要忘了爹和你说过的话。」端木磊此刻站了起来,看着端木绎皱了皱眉严厉地说道。 端木绎愣了愣,瞬间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般,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他抬头看着宣月,眼中满是挣扎与痛苦,此时宣月伸出了手,停在半空中,「端木绎,跟我走吧。你不是最爱我的吗?不要娶别的女人,求你......跟我走吧。」 端木绎盯着那只伸出了的手,他多想握住它,他的确准备这么做了,只见他缓缓地伸出手,他知道,只要握住了,或许,他和宣月还有希望。 「绎儿!」就在两人的手要相接时,端木磊的大吼了一声,宣若更是直接将端木绎的手拉下,「宣月!你不要太过分了,当着所有人的面跟我抢夫君,你还要不要脸,宣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光了!」 宣月的泪水终于滑落脸颊,「端木绎,原来你曾经说爱我都是假的,嘴上说爱,转眼却能娶别的女人。」宣月边说边步步走近端木绎,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她悄悄将手缩进衣袖中,几步的距离,她已经走到了端木绎面前,「端木绎,我恨你,我会恨你一辈子!你放心,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和你夫人的甜蜜生活,但我要你记住,我宣月,从此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在最后一个字吐出口的瞬间,宣月抬起手猛地挥动了手上锋利的匕首,刀锋瞬间将端木绎手臂的衣服撕裂,也留下了一道刀伤,鲜血瞬间染红了整条手臂。 此时站在离他们最近的宣若见状尖叫了一声,宣月退后了一步,其他的人终于看清发生了什么时,尖叫声、议论声此起彼伏,「快!快去叫大夫来!」 端木绎似乎感觉不到手臂上的痛楚,只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的宣月,只见宣月松手扔下了还带血的匕首,说道,「这就是你欺骗我感情的代价。我祝你和宣若,早生贵子,百年好合。」说完便要往门外走去。 而端木绎眼睁睁地看着宣月的背影,是如此的决绝,他觉得自己的心完全被撕裂了,不是为了宣月的举动,而是她说,今后再也不想见到他。 「来人!给我拿下!」这时端木磊愤怒至极,眼看宣月就要堂而皇之地走出端木府,这股气,他哪里咽的下。 「等等!别伤她!」宣叶站起身,急忙说道,他一把拉住了端木磊的手臂,「看在我们两家交情的份上,拜託你别伤她,她也是伤心至极了才会如此。说到底,这也是我们的不是啊。端木磊,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她一马吧,让我将她带回去,今后一定不再让她见绎儿。」 端木磊紧皱着眉头,看着宣叶此刻的面容,这是两人相识以来第一次,宣叶求他的事,虽然心中愤怒,但这个面子,不得不给。何况两人已经是亲家。端木磊冷哼了一声,一甩袖,便坐回主位上,偏过头,再也不看宣叶一眼。 宣叶叹了口气,「啟儿,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带月月回去吧。这脸真是丢大了!」宣叶也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拉住宣月的手,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了端木王府,留下身后的一片指指点点。 还留在端木府中的人,不知情的是各各交头接耳,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知情的更是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端木磊此刻已经顾不上婚礼、也顾不上体面,一心想知道这个心爱的儿子伤势严不严重。 此时端木绎已经被大夫和侍卫带下去诊治,而宣若也被喜娘们带进了喜房,虽然婚礼还未全部完成,但这身份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相信明日,宣家的二女儿、皇帝亲赐的宣月郡主,先是抢婚,而后抢婚不成,为报情殤,復仇刺杀端木二少的消息将会传遍整个雍朝。 戏 此时,宣叶和宣月并肩坐在轿中,而坐在他们面前的,便是沐夏。自丑时末夏侯于一行出发后,沐夏都寸步不离的呆在宣叶身边,在他们处理完一切事情回来之前,一直都会如此。 「向姑娘,你做的很好。若不是我事先知情,恐怕连我也会被瞒过去。」宣叶对着向晚点了点头讚许地说道。 向晚笑了笑,「老王爷过奖了,这易容术本就是我们家族的传家秘技,若是做不好,恐怕祖宗十八代都会跳出坟墓,骂我给家族丢脸。何况我与副门主本就熟识,要模仿她的举止,没有什么难度的。」 宣叶笑了笑,随即看向沐夏,「他们还好吗?如今走到哪里了?」 「回老王爷,门主他们已经走到吴镇了。」沐夏回答道。 「这样快?」宣叶有些惊讶地道,又点了点头,「速度快些是好事,好事!」 「老王爷别担心,门主武功高强,况且还有陆孟喆在呢,你不知道,陆孟喆第一次到『五门剎』我们几大主事都招架不住他的武功呢,要不是门主及时回来,可能我们都会被他修理的很惨。」向晚吐了吐舌头,似是有些后怕。 「哦?陆孟喆这小子功夫竟是如此厉害?」宣叶挑眉问道。 向晚点了点头,「是啊,他那身功夫我见都没见过,也不知师从何门。」向晚抚了抚下巴思索着,似乎很好奇陆孟喆一身诡异的功夫是怎么练成的,她也想试试看。 宣叶听罢摇着头笑了笑,「小姑娘想学让陆孟喆教你便是了,但若你想拜他的师父为师,那你这辈子都没希望囖。」 「为什么呀?难道他师父死了吗?」向晚睁大眼睛问道。 宣叶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顶着自己孙女的面容,却如此活泼,实在是有些不习惯,宣叶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若是宣月也能如同向晚这般开朗那该多好,大家也不用总担心她是不是有心思藏着捏着,把自己给闷坏了。 想到这里,宣叶再也没有玩笑的心思,他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好啦,小姑娘休息会儿,一会还有一场戏要演呢。」 向晚点了点头,背靠在马车背上,瞇了瞇眼。不一会,马车便停了下下,沐夏率先掀帘走下马车,在将宣叶扶下后,又将向晚扶下来。 此时管家李德急忙走上前来,「老爷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了?不留在端木府用晚宴吗?」 宣叶面红耳赤地说道,「你去问问你们家小姐去!真是岂有此理!」说完便走进宣府。 此时的向晚一脸漠然,默默地走在宣叶后面,一句话也不对李德说,只是对着宣叶的背影喊道,「爷爷!我不觉得我今日有错!」 宣叶一听马上转过头怒斥道,「胡闹!一个女儿家大大咧咧地跑去闹婚!还刺伤新郎!你让我们宣家的脸面往哪里摆!以后人人都会嘲笑我们宣家不会教导女儿!」 「面子面子!爷爷您平日最疼我了,今日为了面子要捨弃我的幸福不顾吗?」向晚眼眶含泪地说道。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端木绎已经是宣若的夫君,你给我断了那些乌七八糟的念头,等风头过了爷爷自会替你安排对象!」宣叶用力地甩了甩袖,说完便转身欲离开。 「我不要!若您执意怪我,那我寧愿离开这里!」向晚哭着说道。 「好啊!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要走就走!我绝不留你!只是你就别后悔!」宣叶瞋目切齿地说道。 「好!」向晚点了点头,猛地跪下,对着宣叶说道,「爷爷,孙女从不觉得今日之事有错!但你放心,我宣月从此与端木绎恩断义绝!既然我会丢宣家的脸,那我今日就离开,爷爷,请您保重身体!」说完便磕了三个响头,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二小姐!您冷静点啊,老王爷只是一时气头上,他一向最疼您了,您认个错也就算了,别走啊,您能走去哪儿啊。」李德听罢连忙站在向晚身前苦口婆心地劝道。 「李叔,就当一切都是我的错吧,爷爷......爷爷就拜託你照顾了。」向晚抽抽噎噎地说着,泪水不断地往下流。 「李德!别管她!就当我从来没有过这个孙女!你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宣叶吼道,随即转身边往书房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哎,老王爷,您别衝动啊......」李德一听吓得赶紧要追上宣叶,但又怕一回头自家二小姐就不见人影,两相权衡,却想不出最好的办法,这时他又听到二小姐说道,「李叔,我走了,爷爷就拜託你了,请一定要照顾好他的身体。这阵子也多谢您的照顾。」说完便走出宣王府。 「哎,二小姐!二小姐!」李德连忙追出去,但谁知这位小姐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在这时却健步如飞,没追几步李德就气喘吁吁,想了半天,还是去安慰老王爷比较实在了。于是便也转身追上宣叶。 等到宣叶在书房一阵发火把李德轰走之后,沐夏才悄悄走近宣叶,「老王爷。」 宣叶摇了摇头,轻喘了几声,「年纪大了,这火以后不能随便发了。」 沐夏伸手为宣叶倒了杯茶水,「老王爷,一切都很顺利,他们应该不会起疑了。」 宣叶喝了口茶,放下茶盏后点了点头,「做到这个份上了,要起疑也只能怪老天爷不助我们了。」 「放心吧,老王爷,计划应能顺利实行的。」沐夏安慰道。 宣叶点了点头,「端木家闹了这么一齣好戏,想必那人也得到消息了,向姑娘这一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老王爷请放心,向晚身手不差,等间人是伤不到她分毫的。她会想办法躲开追踪,去与门主他们匯合。」 「如此就好。」宣叶叹了口气,「只希望孩子们一切顺利啊。」 「会的。」沐夏恭敬地说道,「那端木王爷那边,老王爷打算告诉他实情吗?」 宣叶抚了抚额,「本是不想说的,背着他设计了这么一齣戏,他肯定要怨我的。但不说,等到端木绎离开雍朝,他怕是会更伤心。罢了,今夜就去寻他吧。端木绎那边安排的如何?」 「小人子时会将门主及副门主的书信亲手交给他,相信他看了之后会明白的。」 「但愿他能理解......」 而此时夏侯于一行六人,刚走到与宣城地界一墻之隔的吴镇,他们刚走进一间酒楼,叫了一些吃食,在马车上颠簸了这么久,一行人早已飢肠轆轆。 「一路行来很顺利,我以为会遇到一些追踪的人。」陆孟喆转头望向窗外的街道说道。 「会有什么追踪者,我们悄悄出来的,谁会发现?」魏天和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 「的确是很平静。」宣月此时也点了点头,自从啟程之后,宣月话也比之前多了一些,可能是因为已经离开那个伤心的地方了,即使前途未卜,但这趟旅程也让宣月的心觉得放松了一些。她尽量不让自己去想端木绎结婚了的事实,也尽量不去想那个人不是自己。她想将端木绎忘掉,重新开始。就当他们两人从来没有相爱过。 所以,现在宣月正在努力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昨日就已经让寒谦打点好一切了,只要还在雍朝地界,我们肯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但一出雍朝,就得注意一些了。」夏侯于夹起一块肉饼,放进宣月面前的盘子里说道。 其馀几人均点了点头,「好啦,既然一切小于都安排好了,那我们就别担心这么多了。在遇到困难之前,姑且就真的当做我们在游山玩水好了。」宣昱笑了笑说道,伸手为坐在他身边的鐘灵倒了杯茶。 自从回到雍朝后,鐘灵就很安静,除了偶尔上街买一些心仪的布料首饰外,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用膳也都在自己的房中,从没有和大傢伙同桌而食,若不是宣昱经常去看望他,恐怕会有人忘记她的存在吧。 鐘灵感激地抬头看了宣昱一眼,又看了看夏侯于,见他虽然仍然带着面具,但一脸淡然地吃着饭,偶尔替宣月夹几道菜,心中突然觉得很满足,她过去从没想过,还有机会能和儿子一起同桌吃饭,一起说话,一起出行。 就算接下来会遇到很多的危险,鐘灵也觉得有了这趟旅程,她此生无憾了。 就这样,眾人默默地吃着饭,期间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们要了三间厢房,两两一间,准备在这里休整几个时辰再上路。 此时,夏侯于和陆孟喆正坐在房间里头。 「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在计划的事情。」陆孟喆推了推眼镜,看着一脸淡然的夏侯于说道。 夏侯于笑了笑,一副「我就知道你会问」的表情,缓缓述说起了自己一直一个人在计划的事。 「什么!」陆孟喆听完后惊讶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先和我商量。」 「你冷静点。」夏侯于无奈地拉了拉陆孟喆的手臂。直到他坐下后才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是现在这个反应,才不跟你说的。再说了,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爷爷和啟叔叔知道?」陆孟喆问道。 夏侯于点了点头。 「他们怎么会同意这么危险的做法啊!要是宣月知道了......」夏侯于一把捂住陆孟喆的嘴,连忙看向门口,之后才松开手。 陆孟喆压低了声音又道,「万一宣月知道你让向晚假扮她做出这种事,她肯定要气疯的。你怎么敢啊......」 夏侯于苦笑了一声,「我知道,但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鐘仁全然相信端木绎?除了让鐘仁感觉到端木绎从此以后会恨宣月这个办法以外,再说了,即使鐘仁发现端木绎根本不恨宣月,如今『宣月』都和宣家老王爷大吵一架离家出走,离开雍朝了。那鐘仁还不会把握机会劝端木绎离开?毕竟宣月不在雍朝,端木绎估计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吧。鐘仁心中定会如此考虑。」 「但这也太危险了,万一端木绎真的恨宣月了怎么办?」陆孟喆皱了皱眉说道。 「他不会的。」夏侯于摇了摇头。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啊,你对宣月有信心我理解,怎么对端木绎也这么有信心?他可是你的情敌啊。」 「正是因为是情敌我才了解他,以他对宣月的感情,即使没发现真相,他也不会恨宣月,反而会责怪自己伤她太深,知道真相后更不会恨,他该恨的人估计是我吧。毕竟这个主意是我想的。」夏侯于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他有什么好恨的?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你这个黑脸当得也太憋屈了,明明是做好事,怎么感觉这事会被责怪呢。」陆孟喆轻拍了几下夏侯于的肩膀叹了口气。 「罢了。」夏侯于笑着摇了摇头,「我说过,任何事情都没有宣月来的重要。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最终是恨我也好,爱我也罢,她会永远在我心里,即使她不爱我,我也不算失去她,只要她还活着。」 「值得吗?」陆孟喆轻声问道。 夏侯于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值得。」 话刚说完,突然门口传来一声轻响,夏侯于和陆孟喆对视了一眼,同时喝到,「谁!」但等拉开房门走到走廊时,门口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夏侯于与陆孟喆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些不安。最终两人还是走进房间稍作休息,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不知道的计划 「张大夫,世子怎么样了?」端木磊站在端木绎的床边,看了一眼睁着眼睛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端木绎,最后看着坐在桌前写着药方的张大夫问道。 「回王爷的话,世子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骨头,修养几天就好。」张大夫站了起来,将药方交给身边的侍从,「去抓药吧。」 侍从恭敬地接过大夫手中的药方,在得到端木磊的首肯后,便匆匆走出房门。 「王爷,那在下就先离开了。若有事请小童到街口的『仁德庄』找在下。」张大夫收拾好桌上的用具后,便背起药箱,对着端木磊作了个揖。 端木磊也作揖道,「辛苦张大夫了,本王送你出去。」说着便往外走去。 待走到王府门口时,那张大夫突然停了下来,「王爷,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该讲。」 端木磊点了点头,「张大夫请讲。」 「如在下方才所述,世子的伤势并不严重,修养几天就好,只是......这心病还须心药医。」大夫叹息地说道。 端木磊皱了皱眉,负手站在门口,看着天空,长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本王也管不了了。」 张大夫叹了口气,又做了个揖,「在下先告辞了。」 「慢走。」端木磊目送着张大夫离开的背影,又站立了许久,才回到府中,走向端木绎的屋子。 一进屋,便看到端木绎躺在床上,仍旧双眼无神,他坐在床边,轻拍了拍端木绎的肩膀,「绎儿,别想了,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你留恋。」 但话说完后,端木绎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端木磊又道,「绎儿,既然已成婚,爹看那宣家三小姐端庄秀丽,应当贤良淑德才是,这才是我们端木家的媳妇该有的样子啊。」端木磊顿了顿,「何况,宣月如今这么对你,分明是不将你们往日的情分忘得一乾二净,既然如此何必再念念不忘,纠缠不清?」 听到这,端木绎终于动了动眼珠,看向端木磊,动了动乾裂的起皮的嘴唇,缓缓说道,「爹,那不是宣月。」 「什么?」端木磊问道。 「今日的那个女的,不是宣月。」端木绎一手撑在床上,勉强坐了起来,又说道。 端木磊将一个枕头放在端木绎身后,又问,「怎么可能不是宣月,那长相,那声音,分明就是宣月。」 端木绎摇了摇头,「宣月再怎么恨我,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伤害我。」 端木磊一脸心疼,「绎儿,别傻了。」 端木绎又摇了摇头,伸出手拉住端木磊的手,「爹,我说的都是真的,今天那女人,虽然很像宣月,但扮得再像,骗得过别人,骗不了我。这定是他们的计划之一。」 「他们?他们是谁?」端木磊皱了皱眉,严肃地问道。 端木绎突然站起身,但动作太大,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他痛地皱紧眉头,却还是决然地站了起来,端木磊连忙扶住他的肩膀,「你去哪里?」 「宣府。」端木绎咬了咬牙,痛处让他的额头渗出了汗水,但他还是抬起脚步往外走去。 「都伤成这样了,何必去呢?不准去,什么事情都没有身体来得重要。」端木磊拉住端木绎另一隻没受伤的手臂,想将他拉回床上。 「爹。」端木绎转过身,哀求地看着端木磊,「我必须去,这个答案,我必须马上就知道。」 「你......」端木磊气极地甩了甩袖,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即往门外走去,「既然你坚持,那爹和你一起去!我倒也想问问宣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端木磊和端木绎到宣府大堂时,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而宣叶和宣啟正坐在桌上,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四副碗筷,分明是在等着两人的到来。 「你们来了。」宣叶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人渐渐走近,「一起用膳吧。」 「你的宝贝孙女将我儿子伤成这样,你认为我还敢吃这顿饭吗?怕是消受不起!」端木磊面色铁青,用力地甩了甩袖,便负手站在桌边。 「你们如今前来,不就是想知道真相吗?坐下吧,若你还信我的话。」宣叶伸出手,五指併拢,示意两人坐下。 端木磊深深地看了宣叶一眼,并未动作,反倒是端木绎伸手拉住了自己的父亲,一起坐在了椅子上。 但两人坐下后,却仍旧没有拿起筷子,而是双双看着宣叶,倒是宣叶已经动筷,吃了几口,「折腾了一天,想必你们都累了,先吃饭吧。你们要的解释,我会给你们的。」 端木磊看着宣叶满不在乎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一直隐忍的怒火,他重重地拍了拍桌,「宣叶!几十年了,本王一直将你当成挚友,但今日之事,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原谅,要不是看在我们两家几代的交情,再加上今日的婚礼,我早就把那丫头千刀万剐了!」 宣叶叹了口气,终是也放下了筷子,「端木磊,这么多年了,我的品行如何你还不知道吗?你认为我真的会有心要害绎儿吗?再怎么说,他都是我的亲侄子啊!」 端木磊沉默了许久,后又道,「那今日之事怎么回事?我现在就要你的解释!」 「今日之事,只是我们计划中的一部分,我很抱歉将绎儿牵扯进来,但只有这么做,鐘仁才会放心,我们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宣叶叹了口气,说道。 「你什么意思?」端木磊皱着眉问道,「绎儿和宣若成亲,难道还不能阻止鐘仁的计划吗?」 「几十年官海沉浮,你还看不透人心吗?」宣叶看着端木磊的眼睛说道,「十几年的仇恨,鐘仁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就放下,你真以为,他们两人的婚姻能阻挡的了鐘仁復仇的脚步?未免也太天真了。」 「你......」端木磊一时语塞,一甩手便转过头去。 「舅舅,那女人,不是宣月,对吧?」端木绎此时开口问道。 宣叶有些惊讶地抬起眼看着端木绎,但随即笑了笑,「居然被你看出来了。若我不知情,连我都可能被瞒过去。」 端木绎拉扯嘴角,苦笑了一声,「若这都看不出来,我也......」端木绎住了口,低下头后又道,「这是夏侯于的主意吧?」 宣叶点了点头。 「夏侯?」端木磊疑惑地出声,「夏侯家并未有孩子名唤夏侯于,这人是谁?」 「大太子殿下。」宣叶轻轻吐出了这几个字。 端木磊一惊,「大太子?怎么连他都......」 「这事说来话长。但今日那女子,的确不是宣月本人,只是我们找的女子扮成她的样子,为得就是演这一齣戏,而观眾,便是鐘仁。」 说服 「为何?」听到宣叶的话,端木磊不解地问道。 「为了让鐘仁彻底相信,绎儿与月月已经再无瓜葛,为了让鐘仁相信,他的计划有可能成功,我们才能将计就计。」宣叶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都知道鐘仁的计划是要毁了我们两家,但为何要让他认为计划可能成功,若要让他有如此想法,该和绎儿成亲的应该是宣月,而不是宣若不是吗?」端木磊疑惑地问道。 宣叶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却被端木绎打断,「舅舅,还是由我来说吧。」 宣叶点了点头,端木绎对着端木磊又道,「爹,鐘仁找过我这事,您是知道的对吧?」见端木磊点了点头后,他又说,「他要我跟他回离国。」 端木磊从进门后便皱着的眉,皱的更紧了,「我知道。其实在你出府去找宣月那天,鐘仁来找过我,他威胁过我,若我不同意让你和他一同去离国,便要将我和他见面的事情告诉陛下。到时候,我们端木家,就是通敌叛国罪。」 端木绎面色一惊,但随即也想到这是那人的作风,便点了点头,「所以您才会这么坚决的要我和宣若成亲?」 端木磊点了点头。 「夏侯于的计划,我是知道的,他的确说过有办法让鐘仁完全信任我,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个法子竟是如此......如此叫人伤心。」端木绎低下眉眼,轻叹了口气,再抬头时,眼眶已泛红。 「傻孩子......」端木磊心疼地摇了摇头,「你说你知道这个计划,这么说,你们的确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是吗?」 端木绎点了点头,「爹,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您动怒,但无论如何请听我说完,好吗?」 端木磊沉吟良久,终究是点了点头。 「我和夏侯于已经达成协议,既然鐘仁的目的是毁了我们,那不如将计就计,他早就知道我是他的亲孙子,如今也想将我带回离国,既然如此,我何不假意取得他的信任,和他回一趟离国,由我从内部攻破离国,再与夏侯于来一个里应外合。或许,这办法能永远解除鐘仁对我们的危机。」端木说道。 「我不同意!」端木磊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大吼道。 「端木磊,你先别衝动,先听他说完。」宣叶叹了口气说道。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如今是我的儿子要去拿龙潭虎穴,可不是你的宝贝儿子孙女!」端木磊对着宣叶吼道,面色涨红,丝毫听不进旁人的话语。 对于端木磊的态度,宣叶也是来了火气,他也站起身来说道,「谁说只有你的孩子要入那龙潭虎穴?我连儿子、孙子、孙女都送到虎牙面前了!你以为只有你要背负失去至亲的危险吗!」 端木磊愣愣地看着宣叶,「你说什么?」 宣叶叹了口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今日丑时,宣昱、宣月、夏侯于和我那义子与他们的朋友,已经啟程前往离国。」 「舅舅!你说什么?」端木绎激动地手一抖,便将手边的杯子挥倒滚落在地,瓷器破碎的声音丝毫掩盖不了端木绎此刻的心跳声,他觉得自己的心跳的速度快的似乎要从嘴里跑出来,他觉得自己的心痛的似乎被人狠狠地握在手中那般。 宣叶有些不忍地看着端木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他转过头看着还站着的端木磊,没好气地说道,「还不坐下?如今你还觉得我自私吗?还觉得我伤害了你儿子是多了不得的罪孽吗?」 「你......」端木磊重重地哼了一声,倒是不再反驳,坐了下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事情也做到这般地步了,这计划不实行也不可以了。端木磊,无论你同不同意,这决定都该由孩子们来下。提出去离国的人,便是我心爱的孩子们,提出要主动解决这个难题的,也是我的孩子们。他们主动站出来,替我们解决我们本应解决的问题。本来这些恩怨就都是我们这一代造下的孽。他们为了我们将来能不再承受敌人的毒手,毅然决然地走向那虎狼之地,你说,我们这些老辈,将来百年之后,有何顏面去见列祖列宗?」宣叶站了起来,走到端木磊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不捨我又何尝不了解,如今你只需离开一个儿子,但我离开了一个儿子,三个孙子孙女。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难道你不相信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能担此大任吗?」 「话不是这么说,鐘仁的目的本就是绎儿,他这一去,还能回得来吗?」端木磊颓丧地叹了口气。 「绎儿毕竟是鐘仁的亲孙子,再怎么想害我们,都不至于害死自己的至亲。何况,他是自己唯一的儿子生的孩子,心底深处,还是在意的。」 端木磊看了看宣叶,之后转过头看着端木绎,「绎儿,你真决定要去了吗?」 端木绎愣了愣,还沉浸在宣月与夏侯于撇下自己先行一步的事实,虽然早知他们要离开,但没想到竟是在这一日,就连说声再会,都没来得及。 「绎儿?」端木磊又唤道。 端木绎这时才回过神来,他沉吟半晌,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想去!也必须去。他们因为相信我,所以先行一步,若我不去,岂不是陷自己于不义,也将他们置身于危险之中。」 端木磊深深地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从第一次抱起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即使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端木磊也会用尽一生的爱来让这孩子能平安地长大成人,因为他是自己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 「罢了......」端木磊最终缓缓说道,「想去就去吧。但必须答应我,你一定要回来!爹不能失去你这个儿子。」 端木绎虎目含泪,但还是伸出手,笑着拥抱了自己的父亲,「爹,我会的。」 回来了 「人呢?」鐘仁坐在书房中,大声叱问着站在他下首的黑衣人。 那人猛然跪下,「请陛下恕罪,宣月......小的们跟丢了。」 「人都跟丢了你还回来做什么!」鐘仁猛地站起来,抓起桌上的茶盏就往跪着的人头上砸去。 那人不闪不躲,茶盏便直接砸中他的脑袋,瞬间碎落在地。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显得狰狞。 「陛下,请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已经派人继续追查,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那人边说边对着鐘仁磕头,磕破了的额头流出的鲜血渐渐与先前的在地上匯聚成一小摊红色印记。 鐘仁坐下后,将背靠在椅子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罢了,朕本就不该指望你们,先前让你查夏侯于背后的势力你查不到,让你设法让乐井、夏侯嵐猜忌夏侯于你也没成功,让你将玉璽偷出来你更是一再失手,再加上这次!你说,你让朕有多失望!」 「陛下!小的知错了,请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吧。」黑衣人虎目含泪,跪着到鐘仁的跟前,双手抓住他的双脚,「陛下!绝对没有下次了!小的定能找出宣月的踪跡!」 鐘仁又叹了口气,「鐘山,若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朕早就杀了你了。」 「小的知错了!让陛下失望小的万死难辞其究!陛下,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罢了。」鐘仁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鐘山站了起来,不顾头上留着的鲜血,对着鐘仁恭敬地鞠了个躬,便后退着要往门外走去。 「慢着!」突然鐘仁叫住了他。 「是!」 「宇儿......伤势如何?」 「回陛下,少爷伤势并无大碍,将养几日便能痊愈了。」 鐘仁沉默许久,终于道,「若找到宣月......杀了她!」 鐘山愣了愣,「是!」说完,便转身走出大堂。 大堂的门打开后又被关上,屋里只剩下桌上的一盏烛火还摇曳着微弱的光芒,鐘仁喃喃自语道,「恒儿,宇儿受伤了......难道,这一切都是父皇的错吗?恒儿,难道连你也不讚同父皇的做法吗?」 客栈内。 夏侯于来到宣月的房门口,轻叩了几声,「宣月,出来用膳了。」 不久后,门被从里头打开,宣月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道,「先进来吧,等我一下。」说完便转身往床边走去。 夏侯于看着她揉着双眼的可爱模样,宠溺地轻笑了几声,摇了摇头,走进房中,便关上了门。 等坐定在桌旁时,才看到宣月竟然又坐在床上发愣。 他疑惑地道,「你怎么还坐在那里,不快点去梳洗梳洗?用膳了。」 宣月抬起头,耷拉着眼皮,两眼无神地看着夏侯于说道,「平时在府中我都睡到巳时末,现在才辰时,有点累。而且,我认床。」宣月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床边的脸盆旁,用手舀起一捧水,便泼在脸上。 这时节已经是九月末,秋分刚过,天气也渐渐转凉。宣月此时只穿一件单薄的里衣,身上胡乱穿着一件薄长衫,这冷水一泼,让她浑身打了个激灵,人倒是清醒了不好。 「哎!」夏侯于见状连忙站了起来走到宣月身边,拉起她就往床边走去,他一把把她按坐在床上,便转身将那盆冷水端到屋外,过没多久,又将水端了回来,放在原先放置水盆的位置上。 他拉起宣月,走到脸盆边,拿起手帕浸湿后,便往宣月脸上擦去,边擦边嘮叨道,「女孩子家,这种天气竟然敢用冷水洗脸,万一着凉了怎么办,既然出门在外,我们也是付了银两的,需要热水就跟店小二说一声,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叫我去说,怎么就这么直接用冷水了,这万一......」 夏侯于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手背那温热的触感所打断,夏侯于愣愣地看着那双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纤纤玉指,一时间,竟有些回不了神。 「夏侯于。」宣月轻声叫道。 夏侯于转开视线,终于看向了宣月笑意盈盈的眼睛,只见宣月伸手拿下了夏侯于手中的手帕,将手帕浸湿后将自己早起的疲惫清洗乾净后说道,「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嘮叨的一个人?」 夏侯于一愣,随即羞赧地转过头,嘟喃道,「谁啰嗦了,也不看看某人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宣月噗呲一声笑出声来,随即走到房中的屏风后面,「好啦,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只是我习惯了,没那么多讲究。」 夏侯于转过头想对着宣月说些什么,却看到宣月映在屏风上的影子,他的脸瞬间红了,连带着耳根子都觉得火辣辣的,像距离火源很近那般,热烫。他连忙转过头,背对着屏风。 「夏侯于,你怎么不说话?你在吗?」宣月突然出声问道。 夏侯于轻咳了几声,开口道,「我在。」 宣月笑了声后道,「你再等我一下,这古代的衣服太难穿了,我每次都要穿很久。」 「那是因为你太久没回来了,离开的时候又还是孩子,怎么会懂得穿这些复杂的服饰。」夏侯于说道。 「说得也是。」宣月说道,「如果你实在肚子饿,不然你先去用膳,他们应该差不多都起来了吧,门帮我带上就好,我好了就下去。」 「不用了。」夏侯于猛地说道,「你正在更衣,要是我走了,有人闯进来怎么办,太危险了。你慢慢来,反正我不饿。」 「夏侯于,你也太小心翼翼了吧。谁会知道我在更衣啊。」宣月又道。 「总之不用了,你快点穿你的衣服吧。」夏侯于斩钉截铁地说道,伸手便拿起茶壶,倒上满满一杯茶,似乎一杯不过癮,他乾脆直接拿起茶壶,就像魏天和每次做的那样,对着壶嘴就猛灌了几口茶水。 夏侯于轻抚着自己的左胸,在皮肤下的那颗心,此时正剧烈地跳动着。他忍不住想回头再看一眼屏风,却又在念头冒出来的瞬间闭上了眼睛,轻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深深地做了几次深呼吸,心跳终是慢慢平復了下来。 当宣月换好衣服后,见到的便是夏侯于低着头的背影。她站在原地看了他许久,心中有着满满的感动。夏侯于对她的爱,与端木绎对她的,截然不同。 因为自己喜欢端木绎,也被端木绎所喜欢,所以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情一直是那么高调的幸福着。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对彼此的情谊深重,甚至他们也以为今生非对方不可。但没想到,一个阴谋就能将这些「以为」打的粉碎。 虽然明知道端木绎娶宣若,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鐘仁利用,但被这样的方式保护着,宣月心中其实很不是滋味。她寧愿跟着端木绎一起面对人世间所有的苦难,即使最后灰飞烟灭,也不要像一个废人一样踡缩在这样的保护伞之下。这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多馀的累赘,让她觉得都是因为她,才让端木绎过得那么不幸福,自己也如此痛苦。 但这些想法,每当看见夏侯于的时候,就会被改变。因为夏侯于总将自己当作最重要的人。儘管他从来都没有当面说过对自己的感觉,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爱,甚至连喜欢这个字眼都未提过。但他是那么努力地想让自己能够自在的生活,所以他放任自己做一切想做的事情,即使在最痛苦的那段时期,他都是让自己一个人安静地思考,不劝说不阻拦,只是默默地陪伴。 这样的方式也提醒着宣月,自己不是无用之人,他让她做一切的决定,将她作为一个独立的有思想的主体,即使他也在保护她,但这样的保护,她感觉到被尊重。 宣月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拍了夏侯于的手臂一下,「夏侯于!」 还在努力调整呼吸的夏侯于被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转身,后退了一大步,在看清宣月的样子后,一伸手边勾住她的脖子,「坏丫头!敢吓本公子,不想活了是不是?」 宣月一愣,被勾着脖子,只能歪着头往前走的她,不停挥舞着自己的双手,求饶道,「放开我啦,我下次不敢了。」 「恩?还有下次?」 「没有了没有了。」宣月想摇头,却被夏侯于的手臂卡的紧紧的,只得继续挥舞着双手,「没有下次了啦,夏侯于!快点放开我啦。」 「你叫我什么?夏侯于?」夏侯于瞇起双眼,故作阴沉地说道。 「不叫夏侯于叫什么啦。」 夏侯于点了点头,「好吧,既然想不出来,那我们今日就坐在这一天好了,等到你想出来为止。」说着便真的拉着宣月坐在椅子上。 「坐在这里一天?这个姿势?」宣月惊讶地说道,还拼命抬眼想看清楚夏侯于的表情。谁知夏侯于突然低下头,在离宣月只有一个手指头的距离时停住了,只听见他说,「对,就以这个姿势,直到你想出来应该叫我什么,宣月。」 宣月愣了愣,看着夏侯于的双眼,虽然满是玩笑,但她终于知道,夏侯于想要自己叫他什么了。于是,她扬起笑容,歪了歪头,耳朵靠在了夏侯于卡着自己脖子的手背上,轻声说道,「哥哥,原谅月月吧。我下次不敢了。」 原本只是玩笑的夏侯于,听到这一句,完全愣住了,他傻傻地看着宣月的眼睛,恍惚间像是回到了童年。夏侯于突然红了眼眶,他缓缓地松开了勾住宣月脖子的手,在宣月要离开他身侧的时候,猛地又拉了她一把,将她搂进怀中,不断地喃喃道,「月月,哥哥的月月,你终于回来了。」 宣月低垂着双手,任由夏侯于抱着自己,她犹豫着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却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液体流进了她的脖颈,突然,她脑中闪过一个男孩牵着女孩坐在湖边的画面,那男孩努力用自己还不强大的臂膀,抱起才刚学会走,学会说话的女孩,说道,「月月,哥哥的月月,哥哥会永远守护你,永远陪在你身边。」 而小女孩用银铃般的笑声回应着男孩的话语,边将手放在男孩的后颈,嘴里发出啾啾啾的声音,做出瘙痒的动作,惹得男孩缩起脖子,一阵大笑。 终于,宣月将左手放在了夏侯于的背上,右手则放在夏侯于的后颈处,「啾啾啾......」她这么说道,眼角,也流出了泪水。 端木府里。 端木绎手里拿着一张白纸,它的边角已经起折、发皱,他小心翼翼地将折起的边角抚平,又用右手一次次地铺平皱起的纸张,泪水却一滴一滴地落在了那密密麻麻的字体中,被泪水接触后的字体瞬间变得模糊,就像是发了霉的糖。 端木绎连忙用手去擦拭,想将水珠擦掉,却越抹越糟糕,终于他放弃了手中的动作,全身像被抽走灵魂那般瘫软在椅背上,左手压着纸,右手捂住脸,泣不成声。 最后一封情书 端木绎 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离开雍朝了。 原谅我没有勇气当面和你说一声再见,原谅我没有度量当面和你说一句祝你幸福,原谅我没有勇气接受当我所爱之人决定要步入礼堂时身边的女人不是我。 即使我知道,你如今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要保护我。但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我多希望此刻我们能一起面对挑战,而不是背对着我,自己往前走,丢下我一人去面对这个没有你的未来。 在得知你的决定之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三天,告诉你这件事情其实挺丢人的,毕竟一直以来我在你面前都是那么冷静,似乎永远都不会为了男女之情而伤心断肠。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但原来我错了。在我愿意不顾我是来自现代的灵魂,而全心全意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错了。 端木绎,我最近常常会想起,若是当时我再坚持一些,没有让自己爱上你,是不是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把对我的一时新鲜忘得一乾二净,仍然能继续做你瀟洒的世子,将来找到一位真心爱你也能永远和你在一起的女子,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我也常想,若是我不那么害怕会突然消失而给你带来伤害,自私一些,强行将你留在我的身边,不管我们之间是不是真有血缘关係,也不管我们在一起是不是会被鐘仁利用,都要坚定地和你站在一起,那么今天,和你站在端木府里拜堂的那个女人,会不会是我? 当我得知我原来是宣家失踪了的二女儿时,我心里真的好高兴,我多想马上衝去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告诉你,我终于不用再害怕自己有一天会突然离开这个有你的世界。但原来,一切都已经註定了,即使我找回了自己的身份,也永远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 端木绎,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才真正醒悟,也才敢逼迫自己去承认这个现实,我们,已经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彼此相爱然后白头偕老。明天,你的生命中就不会再有宣月这个女人,而是一名叫宣若的妻子。 端木绎,你知道我是多骄傲的一个人,但是我真的好嫉妒好嫉妒她能得到你,那个原本只看得见我一人的蓝色眼眸,那个原本只会牵住我的双手,那个属于我的臂膀,那个只有我能拥有的怀抱,明天,全是另一个女人的了。 可是,此刻的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我不能衝去你的婚礼,把你拉走,去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永远在一起。因为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们大家能够不被利用,为了我能不被伤害。我甚至不能衝到你面前,最后跟你说一声我爱你,只能这么窝囊的用这一封书信最后一次跟你告别。 所以,原谅我吧。就像我原谅你自顾自地拋下我一样,原谅我吧。 端木绎,我好像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有多喜欢你,端木绎,我喜欢你,我爱你。 多希望此时此刻你就站在我面前,能再一次抱着我,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一切都只是我做的一场噩梦,梦醒了,我们还能在一起,梦醒了,我们还能遵守那个,十八岁我就嫁给你,你就娶我的诺言。 端木绎,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蓝色眼眸时,我想我就爱上你了。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一双眼睛,就好像天上星星的光芒都匯聚在你的眼里,那么灿烂、夺目。所以,千万不要因为自己拥有一双和别人不一样的双眼而厌恶自己,也千万不要被童年不快乐的回忆而憎恨自己的身份。因为拥有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不是怪物,而是上天给你的特别的祝福。 端木绎,你总爱穿着单薄的衣服就跑来跑去,蹿上蹿下,以后不要这样了,天气渐渐凉了,还是多穿点出门吧。听说雍朝的冬天都很冷,等到冬天真得来临了,记得保重身体,千万不要着凉了。虽然......这些都不需要我再操心了,你的妻子,应该会把你打理的很妥当吧。 但,就当做是朋友对你的关心吧,请一定要听进心里。 端木绎,我知道你一直对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即使你从来没有对我诉说过,但我明白,你有多思念自己的亲生父母,你对端木爷爷的爱有多深,对父母的思念就有多深。我也知道,当鐘仁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有多开心,其实你心里是想要亲近他的,对吗?若不是他復仇心如此之重,如今的你一定会很开心的与他说说笑笑,承欢膝下,代替你的父亲对他尽孝。 但是端木绎,千万不要灰心,今生能够相识,能够成为亲人,都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无论将来鐘仁做了什么事情,伤害了谁,都不要恨他,他只是一位失去了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老人罢了。若今天我们是他,或许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所以,千万,千万要永远爱他,就像他一定也是打从心底爱你一样。毕竟,他是你的亲生爷爷,最爱你父亲的人。 端木绎,你酒量不好,虽然比我好了那么一点点,但也千万别再贪杯了。喝酒伤身,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喝酒总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千万记得,上次你喝醉已经让端木爷爷很担心了,也大大伤了你的身体,可千万别再这么做了。要对自己好,要爱自己,要代替我好好对端木绎,你答应我。 端木绎,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好好的,无论你身边的女人是谁,我都只希望你能永远幸福、快乐。即便,我多想成为那个能让你幸福的女人。 就当做我们有缘无分吧,能认识你,和你相爱,对我来说已经很幸福了,虽然我不知道要用多少时间才能忘记你,但总有一天我会做到的。我也希望有一天,你心里不再有一个叫作宣月的女人,而是能够珍惜身边陪伴着你的人。就把我们曾经的回忆永远地埋藏在心里吧。虽然现在想起来一定还会心痛,但等到有一天,当我们再想起彼此时,能会心一笑,或许就证明我们已经走出来了。我会努力让这一天尽快来临。 希望你也是。 端木绎,最后一次对你说了,我爱你,请好好照顾你自己。希望等到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们都能对对方笑着说一声好久不见,然后看见对方释然了的笑容。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再见。 祝你幸福。 未来的陌生人,宣月。 威胁 「宣月刺杀端木绎?」乐正帝惊讶地自龙椅上站了起来,惊呼道。 此时站在金鑾殿中的便是雍朝第四大家族的异性王爷,也是当朝宰相——史梁丘。 只见史梁丘双手抱拳恭敬地道,「回稟陛下,是的。」 乐正帝缓缓地坐回龙椅,左手肘撑在左膝盖上,身体往前倾,兴奋地问道,「消息准确吗?」 史梁丘点了点头,「微臣的属下刚刚来报,应不会有错。」 乐正帝突然笑了出声,「这两个老狐狸,消息也隐瞒的太好了,这端木绎大婚都过了三日,这才收到消息?」说到这里,乐正帝突然止住笑容,「不对,当天去参加婚宴的也有不少朝中重臣,为何丝毫没有消息传出来?」 史梁丘惶恐地低下了头,「这......陛下,微臣......不敢说。」 乐正帝大手一挥,「有何可惧,朕让你说!」 史梁丘沉吟了片刻才道,「臣昨日听闻御史大人说过,关于此事本有人上书,欲呈陛下,但......」 「说下去!」乐正帝阴沉着脸道。 「但被端木王爷压下了。」史梁丘快速地说完这句话,深深地低下了头。 「混账!」乐正帝气急了站起身,将手边的茶盏与烛火都往地上挥去,烛火在接触到大理石地板的瞬间熄灭,瓷器落地的声音清脆地响彻大堂,史梁丘更是在乐正帝大吼的那刻起,便跪倒在地,不敢出声。 「很好!很好!一个宣叶已经让朕头大,现在端木磊也来凑热闹!这帮老臣,真当朕是猫了,个个都骑到朕的头上了!」乐正帝走下台阶,咬牙切齿地来回踱步,「那宣月人呢?」 「那日端木王爷本欲将宣月郡主收押,但被宣老王爷拦住了,他说小孩子家不懂事,希望端木王爷网开一面,让他带回府中严加管教。」 「这么说,宣月在宣府了?」乐正帝瞇起眼问道。 「回稟陛下,听闻宣月郡主一到宣府,便与宣老王爷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 乐正帝停住脚步,「离家出走?」随即他冷哼了一声,「这宣家的子女不得了啊,大庭广眾刺杀了世子,还能一走了之!」 「陛下,这事虽然许多人看见,但毕竟端木王爷并未上报宗人府,故刑部也未立案,端木绎虽然是世子,但宣月也是郡主,这定罪恐怕......」 乐正帝一甩袖,严厉地道,「郡主?宣月这郡主的头衔还是朕钦此的,朕能赐给她,也能收回册封!」 史梁丘沉默了许久后,又道,「陛下,还有一事,微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近日坊间传闻,宣家的二少爷回来了。」 「二少爷?」乐正帝疑惑地重复着,后又道,「宣昱?」 史梁丘点了点头,见乐正帝看着自己,于是接着说道,「虽然宣府从未发过二少爷宣昱的丧,但这雍朝上上下下可都以为宣府二少爷十多年前就已经过世,却没想到今日竟有人说曾经见过宣府二少爷。」 「宣昱没死?」乐正帝面带严肃地再次来回踱步,嘴里不断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当年朕可是亲眼看见他跌落山崖,怎么可能还活着......」 「陛下?」史梁丘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乐正帝。 「这宣家,可是越来越有趣了,让朕越来越摸不透了。」乐正帝瞇起眼,急急地说道,「你马上派人去寻宣月,务必将她抓回来,记住,我要活的。」 「是!」史梁丘恭敬地鞠了个躬,接到命令后稍显急切地就要往外走去,却又听到乐正帝的叫唤。 「等等。」待到史梁丘转过身后,乐正帝突然说道,「不妥,这件事还是让冯莫风去办,你本就与宣家不合,若让他们发现朕让你去抓宣月,反倒影响了你。不妥,不妥。」 「陛下,能替陛下分忧解难本就是臣下的责任,微臣......」 史梁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乐正帝打断,「别说了,这事就让冯莫风去做,你替朕暗中观察宣家和端木家,朕要知道他们有什么阴谋!」 「是!」史梁丘听后,躬身应道。看见乐正帝挥了挥手,史梁丘便知趣地道了声告退,便离开金鑾殿。 史梁丘离开后不久,又一人走进殿中,而乐正帝挑起眉看着来人跪下行了大礼后便道,「连戈,小于近日可好?」 「回稟陛下,大太子殿下近日犯了风寒,引发了旧疾,正在府中卧床休养,故无法进宫请安,便让奴才来探望陛下您与皇后娘娘,怕你们掛心。」连戈道。 「染了风寒,引发旧疾?」乐正帝冷笑了一声,「连戈,你可知你已犯了欺君之罪!」 连戈一听,连忙跪倒在地,「奴才不明陛下所言何意,还望陛下直言。」 「不明白?」乐正帝端坐在龙椅上,将两手放在膝盖上,「小于这几日均不在府中,你以为朕不知晓吗?」 连戈一听,心中一惊,连忙将头抵在大理石上,不发一语。 「连戈,今日我也不要你的命,这次就饶过你,你回去和小于说,朕明日就要他入宫覲见,否则不但你的脑袋不保,他这大太子的名头,恐怕也守不住了!」乐正帝说完便走下龙椅,气冲冲地走出金鑾殿,留下连戈一人还俯倒在地。 而当向晚在去往吴镇与夏侯于等人回合途中,接到了连戈的飞鸽传书,快马加鞭赶到目的地时,已经是三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子时一刻,向晚悄悄敲响了夏侯于的房门。此时夏侯于和陆孟喆正在桌前下棋,当向晚走进时,他甚至连头都没转,便笑着说,「来了?」 向晚点了点头,一改往日对夏侯于的嘻嘻哈哈,反而一脸严肃地道,「门主,陛下要你明日卯时便入宫覲见,否者废除您的太子之位以及将连戈处以死刑。」 只听砰的一声,夏侯于原本要落在棋盘上的棋子,此刻已经落在地下,而那放着棋盘的木桌已经从中间碎成两半,剧烈的声响惊醒了已经沉睡在睡梦中的人们,骂骂咧咧不绝于耳,不到一刻鐘,宣月与魏天和、宣昱与鐘灵便几乎同时来到夏侯于的门前。 陆孟喆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在他们还没敲响门前,便将他们拉了进来。 宣月从没见过夏侯于如此阴沉的模样,原先即使带着面具,也能感觉到他的温暖与柔和,但此刻这面具却宛如修罗脸孔那般,让人的心止不住发寒。 宣月皱了皱眉,用眼神询问向晚,只见她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宣月叹了口气,终是走上前,轻拍了拍夏侯于的肩膀,「不管发生什么事请,冷静点。」 夏侯于心中一惊,对于让宣月看见自己如此可怖的一面,心中有些恼怒,但又不便发作,只好闷不做声地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很晚了。」说着便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宣昱等人道,「你们都先回去吧,没事了。」 宣月看了一眼陆孟喆,见他也摇了摇头,于是轻拍了拍夏侯于的手背,「你也早点休息。」说完便拉着宣昱与鐘灵,往门外走去。 而魏天和此时还恋恋不捨地看着已经许多天没有见的心爱之人,但还没来得及叙旧,便被宣月重重地踹了一下屁股,一个踉蹌便被宣昱一起拉了出去。 夏侯于看着宣月的背影良久,之后才转过头看着向晚,「连戈此刻在哪?」 「大太子府。」向晚皱紧眉头回答道。 「怎么不悄悄将他带出来?」夏侯于抚着眉头,疲惫地问道。 「他不肯走。」向晚嘟喃了一声,「这榆木脑袋说什么若是他现在离开,被发现了陛下一定震怒,说不定就废了门主的太子之位,到时候他定难辞其咎。寒谦劝了很久,还是不肯走,只好飞鸽传书于我。」 「罢了。势必得走一趟。」夏侯于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日晷,「得啟程了,不然赶不上卯时抵达宣城。」夏侯于站了起来,看向陆孟喆。 陆孟喆还未等夏侯于说话,便知他心意般的点了点头,「宣月那边我去说,我们会在这里等你,你一路注意安全。」 夏侯于点了点头,结果向晚手中的披风就往外走。 「夏侯于。」突然,陆孟喆唤道。 在夏侯于转过头时,陆孟喆笑着说道,「万事当心,千万别衝动。太子的身份,可别随便丢了。」 夏侯于笑了笑,「我知道,这本是你的,没你的命令,哪敢丢。」 陆孟喆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侯于摆了摆手,话不再多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了。 而在他走远了之后,宣月也走到陆孟喆身边,与他一起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离去。 谈心 宣月此刻正和陆孟喆两人一起将散落一地的棋子一个个拾回棋盒中,期间两人隻字未语。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两人便一起坐在碎成了两半的木桌旁,因为没有了桌子可以放茶具,两人只好将书桌前的小案台,搬到床边,而后并肩坐在床上。 宣月坐在床上,脱了鞋,盘腿坐在床边,一口一口慢慢地缀着还滚烫的茶水。 陆孟喆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这要是被古代这些八股文人看见,八成要说你不守妇道了。」 宣月轻笑了一声,并未回应这句话,反而提起了不相干的话题,「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两个人聊天吧?」 陆孟喆一愣,点了点头,随即摇头笑道,「是第一次没错。」 宣月转过头看着陆孟喆,「说起来,我们应该是身世最像的了吧?同为古代人,却因缘际会到了现代。现在又一起回到古代。你说,我们到底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 陆孟喆扶了扶架在鼻樑上的眼镜,「这问题......真的是问倒我了。不过,这重要吗?」说完,便转过头也看着宣月。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不约而同地笑了出声,宣月将茶杯放在案台上,抱起双膝,将下巴放在膝盖上,轻轻闭上眼睛道,「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乎的人此刻都在我们身边。」 陆孟喆也放下了茶盏,放松身体靠在床边的木头上,「是啊,重要的人都在。」 两人沉默了许久,陆孟喆又问道,「你呢?心情好多了吗?」 宣月睁开了眼,「算好吧。」随即又苦笑了一声,「不过就是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孟喆伸出手揉乱了宣月的头发,「别这样苦大仇深的样子,虽然这里是古代,但我们可是有现代人的思想。端木绎虽然结婚了,但你也知道他是逼不得已,若将来你们还想在一起,也是可以的。」 「怎么可以呢?难道让我去做端木绎的小妾?跟自己的堂姐共享一个老公?」宣月轻蔑地摇了摇头,「这种事我不可能接受。」 「等到事情结束后,端木绎自然会排除万难再来找你。包括解决到宣若。」陆孟喆无情地说道。 宣月面色一惊,「解决宣若?说得好像要杀了她一样。」 陆孟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如若必要,也无不可。」 宣月松开了抱紧膝盖的手,端正地坐在床上,「你不会是认真的吧?这样我岂不是变成了恐怖情人?逼着自己喜欢的人成为一个杀人兇手?」 陆孟喆看着宣月一脸认真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地笑出声来,「你真的信了?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宣月一愣,恼怒地重重巴了一下陆孟喆的头,「让你说话框我。」 「好啦。」陆孟喆笑着拉下宣月的手,松开后说道,「说真的,你如果放不下,就等一切结束,我相信到时候端木绎也一定还爱着你。到时候你们自然还能在一起。」 宣月沉默了许久后,摇了摇头,「从他下决定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可能了。」 「为什么?」陆孟喆好奇地问道,「我相信他不会和宣若发生什么的,这不过就是名义上的关係,等一切尘埃落定,一纸休书自然能毫无后顾之忧。」 宣月还是摇了摇头,「不是怕他们发生什么。我也不是那种在乎什么身体只能是我一个人的那种女人。但我最不能接受的是,端木绎自顾自地决定了要放弃我,只是为了保护我。他把我想得太脆弱了。」 似乎没料到宣月这么回答,陆孟喆摇了摇头道,「你这么说对端木绎太不公平,他为了保护你,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反倒被你责怪。同为男人,也挺替他打抱不平的。」 宣月扯起一抹笑,「我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过分,但是我要的只是一起并肩面对困难的王子,而不是一有危险就不顾地挡在我面前的骑士。」 「那如果是夏侯于呢?」陆孟喆突然问道。 「什么?」宣月疑惑道。 「我说,如果今天这么做的人是夏侯于呢,你也一样会是这样的想法吗?」陆孟喆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宣月问道。 宣月愣了愣,随即自信地摇了摇头,「他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陆孟喆挑眉说道,「这十三年来,他发了疯的找你,好不容易找到了,肯定也会不顾一切的保护你。如果今天夏侯于面临了和端木绎一样的选择,你确定他不会做一样的决定?」 宣月也认真地看着陆孟喆的眼睛,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不会。」 「为什么?」 「因为夏侯于不会让这样的状况发生。老实说,他比端木绎强大太多了,也冷静太多了。他喜欢我,在意我,为了保护我会做一切的努力,只为了让危险不要降临在我身上。所以当所有意外来临之前,他就能做好万全的准备。包括这次去离国。」 「你这么说显得好无情。端木绎毕竟也爱你爱的死心塌地。」陆孟喆嘖嘖了两声道。 宣月笑了笑,「我没有说我不爱端木绎,我一样还爱着他。但是对于夏侯于是一种非常依赖、安心的感觉,那是一种可以把命完全交到他手中的信任。何况,或许夏侯于对我的喜欢只是一种习惯,因为很小的时候我就离开了,为了找我付出了这么多,如今我出现了,自然会有一些别样的情愫,简单地说,或许我就是这十三年来他的寄託,他爱的未必是我这个人,而是这思念着我的感觉。」 「也许吧。」陆孟喆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他打开了窗户,看着满天星斗,突然,他轻声唤道,「宣月。」 「恩?」宣月应了一声,也起身走到他的身边,仰望着同一片星空。 「你还记得三岁时发生的事情吗?」 宣月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在宣府生活过,不记得和夏侯于发生的一切,不记得十三年前的那一夜。我的记忆,全从现代开始。」 「是吗......」陆孟喆轻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那么,你也不可能记得,十三年前的那一夜,站在对立的那一方的那个小男孩了,你也不可能记得,自己曾经伸出手,在黑暗之中拉住他,给予他人世间的第一份温暖。 而为了这份温暖,这孩子可以放弃一切。 陆孟喆 偌大的宫殿中,一名身着粗布罗衫,年约三岁的男童蹦蹦跳跳地走在宽敞的石板路上。 他嘴里哼着娘亲新教的歌曲,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倍的男男女女经过他身边,手里端着一个又一个精緻的瓷器。他好奇的左看看又瞅瞅,还拉住其中一个人,用尽力气拉下那人的手,好奇地问道,「叔叔,这是什么?」 那人一脸嫌恶地看着他,将手中的瓷器捧高,脚一个用力,便将小男童重重地踹到在地,「去去去,哪里来的小子,一边去。」说完便快步离开,头也不回。 小男童重重地摔倒在地,嘴一扁,眼泪就要往外流,但他左右看看,发现根本没人在意自己,只好吸吸鼻子,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便转身往反方向走。 他走到一个有又高又长的台阶的地方,想要走上去,却又被站在台阶左右两边拿着一把长长的锋利的东西的叔叔们吓住,娘亲说过,如果看到有人拿着尖尖的东西,千万不要靠近,因为那会让自己痛痛,可是......在台阶最上面的那个房子真的好漂亮,他好想去看一眼。 小男童走上一步台阶,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人阻止自己,又走上了一步,看见那些叔叔都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小男童的心终于放下了许多,他迈着小短腿,一个台阶又一个台阶的往上爬,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累得想要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最上面,也看见了那扇高大的木门。 小男童被那门的华丽吸引住了,就这一扇门,就比自己和娘亲住的地方还要高,他想看看门里面是不是也和这门一样漂亮。但这次却没那么幸运的畅通无阻了。 一声尖利的嗓音响起,止住了男童的脚步,「哪里来的小孩!还不赶紧抱走!这要是惊扰了陛下就寝,我们谁都不要这项上人头了!」 男童被这一声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又见到两名拿着那对他来说是危险物品的叔叔走近他,终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在叔叔抱起他的时候,他拼命的挣扎,那哭声更是惨烈,似乎声音大到能传出这偌大的宫殿。 就在男童以为自己会被叔叔们拿尖尖的东西刺死时,又一个声音响起,「谁在外面?」 男童觉得很奇怪,这个声音一响起,所有的人都跪在了地上,包括刚才抱起自己的叔叔,也顾不得自己,连忙放下他便转身对着那扇紧闭的门不停地磕着头。男童歪着头等着那扇门开啟,他想看看是谁哪个英雄这么厉害能够将这些想要抓住他的坏人都打败。 果然没过多久,门便开了,一个爷爷走了出来,满脸的鬍渣,虽然乍看之下很吓人,但男童心里却觉得,他是个英雄。 「英雄爷爷,你好厉害。你一说话他们都不抓我了。」男童胡乱地擦乾了眼泪,跑到英雄爷爷面前,抱住他的腿说道。 英雄爷爷似乎很惊讶看到自己,男童心里想,他听见爷爷又说,「这是哪里来的孩子?」 「陛下!陛下请恕罪,奴才这就将他带走!」刚才发出讨厌声音的那人,突然惊恐地说道,对着身边的人拼命挥着手,于是先前抱起他的叔叔,又站了起来,想带走他。 但自以为有了靠山的男童怎么肯让自己被这么轻易的带走,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英雄爷爷的腿,吸了吸鼻子说道,「英雄爷爷,英雄爷爷,拜託,不要让这些坏人把我带走。他们会拿尖尖的东西刺我,娘亲说那会很痛很痛,孟儿好怕。」 「孟儿?」英雄爷爷轻声道,没多久就将男孩抱了起来。男童看着英雄爷爷那双和天空一样顏色的眼睛,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英雄爷爷,你的眼睛跟娘亲的一样漂亮。」说着,还伸出稚嫩的手,抚摸着爷爷的眼皮。 「无知小儿!还不放下你的脏手!」又是那个讨厌的声音吓得男童缩回了手,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闭嘴!」男童趾高气昂地看着抱着自己的英雄转过头对着那讨厌的叔叔吼了一句,那叔叔果然安静了下来。他亲暱地搂住英雄爷爷的脖子,「英雄爷爷,你好厉害,真的是一个大英雄耶。」 「是吗?」男童听见英雄爷爷这么问,重重地点了好几下头。 英雄爷爷将他抱进门内,坐在一把很宽敞的漂亮椅子上,上面还有好多条龙,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回头他一定要跟娘亲说,自己看见了书上的龙,还看见了一个英雄爷爷。 男童笑了起来,抱着英雄爷爷的手更加紧了。 「孩子,你的娘亲是谁?」 男童抬起头,看着英雄爷爷的眼睛,「我的娘亲叫鐘灵,她是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哦!」 男童骄傲地说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了原本慈祥的英雄爷爷此刻露出了可怕的表情,他紧紧地盯着自己,就像书中画的那些鬼魅一样,让人心惊胆战。 男童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轻轻挣扎了几下,想要脱离这英雄爷爷的怀抱,但没多久,爷爷脸上的可怕表情消失了,突然又变成慈祥的样子,男童听见英雄爷爷说道,「孩子,带朕去见你的娘亲可好?」 男童好奇地歪着头,「朕是什么?朕是我的意思吗?」 英雄爷爷点了点头,「朕就是我的意思,那么孩子,你现在可以带朕去见你的娘亲吗?」 男童笑了起来,童言无忌地说道,「当然可以啊英雄爷爷,朕现在就带你去见娘亲。」 「大胆!」那叔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却被英雄爷爷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男童害怕地看着刚才还大声说话的叔叔,就这么躺在了地上,嘴巴旁边流出了血,他看了看英雄爷爷的手掌,吞了吞口水,但还是伸出手握住了它,「英雄爷爷不要打叔叔,虽然他很讨厌,但是娘亲说了,打别人的话,不但别人会痛,自己也会痛的。」 男童看见英雄爷爷瞇起眼睛看着自己,以为他因为打了别人所以自己的手也很痛,连忙伸出手,摊开了英雄爷爷的手心便对着掌心呼了几口气,「娘亲说了,呼呼就不痛了。」说完,还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更紧地搂住了英雄爷爷的脖子。 当男童带着自己的英雄回到住的地方时,她看见娘亲站在院子里头,拿着木头拍着棉被,他挣扎地从英雄爷爷的怀抱中落地,开心地奔到娘亲身边,「娘亲!孟儿今天遇到了一个英雄爷爷!他好厉害!帮孟儿打跑了坏人!」 男童开心地站在娘亲身边手舞足蹈地想述说今天的经歷,却看见娘亲看着英雄爷爷的表情满是惊恐,身体也颤抖得不停。 他害怕地抓住娘亲的手,「娘亲,娘亲,你怎么了?」 谁知娘亲突然将自己拉到身后,对着英雄爷爷说道,「父皇......求你,不要。」 男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到英雄爷爷又露出了那个可怕的表情对着娘亲说,「三年了,我都快忘记了你们的存在。一度以为你们已经死了。没想到......这孩子长这么大了。」 男童看着娘亲拼命的摇头,拉住自己的手不停地往后退,嘴里不断说着,「父皇,拜託您,他还小,拜託您不要这样做。」 「鐘灵,你本就知道,我让你生下那孩子的目的是什么。如今这孩子也不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何必如此费尽心思保护他?」男童听见英雄爷爷说道,心中疑惑,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为什么凑在一起他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呢? 「娘亲......」男童害怕地拉了拉娘亲的衣袖,想让她抱抱自己,但娘亲却不同往常那般,仍然不停往后退,不住地说着同样的话。 男童看见英雄爷爷笑了一声,然后对着自己说,「孟儿,来,过来英雄爷爷这里。」 男童看着英雄爷爷伸出的手,却感觉到娘亲抓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父皇!孩儿求您了,他还那么小,不要让他经歷那修罗地狱!」男童看见娘亲跪了下来喊道,被吓得不知所措的他,终于再次哭了起来。 恍惚间,他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泪眼朦胧间,她看见娘亲被一个叔叔阻挡在五步远的地方,对着自己不断叫喊,他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那个人,轻声说道,「英雄爷爷?」 四年后。 已经长高了许多的男童,面无表情地提起还在沿路滴着鲜血的大刀,走出森林时,他仰头看了一眼,如四年前那一日同样炙热的太阳,心中那所剩不多的温暖,被这些已冰冷的血液彻底冻结。 原来英雄爷爷并不是英雄,而是地狱里的修罗。 而男童也已经不是男童,而是修罗身边的魑魅魍魎。 真情流露还是虚情假意 「陛下,大太子殿下求见。」乐正帝身边的当红太监总管张承轻手轻脚地走到乐正帝身边,低声耳语道。 乐正帝此时正在埋头批着奏折,头也没抬便道,「让他进来。你出去吧。」 「是。」张承走出门去,对着夏侯于行了个礼后便将门关紧,站立在门口。 夏侯于走进金鑾殿后,缓步走到台阶下方,「儿臣参见父皇。」只是那声音却不似往日那般响亮。 乐正帝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儿子,自那日拒婚之后,这孩子竟然一次都没有来见过自己,乐正帝心中恼怒,但面上却不露分毫。他復又低下了头,恩了一声,既不叫夏侯于起身,也不与他再多说一句话。 夏侯于就这样以俯拜的姿势跪在台阶下方。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夏侯于声嘶力竭地咳嗽声响起,乐正帝才皱起了眉,「怎么?还真染风寒了?」 夏侯于又轻咳了几声,才道,「啟稟父皇,儿臣的身子已大好,只是偶尔受风喉咙还是有些痒,不碍事。」 「起来吧。」乐正帝放下手中的硃砂笔,将身体靠在龙椅上道。 「谢父皇。」夏侯于打直身躯,先曲起左边膝盖,但却在要站起来的瞬间一个踉蹌,差一点又跪倒在地。 乐正帝皱紧眉头站了起来,走下台阶,一把扶住刚刚站立好的夏侯于,「这哪是大好的跡象,你身体到底怎么了?」 夏侯于轻皱了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乐正帝松开手,站在夏侯于面前直视他的双眼。 夏侯于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又猛地跪下道,「请父皇恕儿臣隐瞒之罪。」 「你何罪之有?」乐正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夏侯于低垂着的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乐正帝心中一沉。 「其实上次被刺伤之后,儿臣的身子一直都不见好转,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看过许多大夫都不见好。儿臣也曾请教过宫中的御医,但怎么诊脉就是找不出原因。」 「请伊御医看过没有?」乐正帝说道,「朕听闻近日他在外游歷尚未归朝,等他回来再让他看看。」伊御医本名伊仲勛,医术高明,堪称再世华佗,因为他一手的好艺术,不到三十岁就破例被朝廷任命为太医院主事,但在任命前他向朝廷提出一个要求,那便是一年要有两次的机会出外远游,悬壶济世,每次一至二月,而此时,伊御医刚离朝不过十日。 夏侯于摇了摇头,抬起了头,乐正帝却看见他眼眶泛红地道,「儿臣二年前就请伊御医看过了,他说这是寒毒入体。」 「寒毒?」乐正帝疑问道,「区区寒毒这么长的时间还治不好?这帮御医朕养他们作甚!」 夏侯于又摇了摇头,伸手轻拉住乐正帝的衣袖,「不关那些御医的事,那次遇刺,弓箭上本就有毒,再加上路途艰辛,又恰逢冬天,即使那箭上的剧毒排出了,但这寒气入体,寒毒却是治不好了。」 「箭上有毒的事为何没人告诉朕!朕定要砍了那些御医的脑袋!」乐正帝大怒道,用力地一甩袖。 「父皇!」夏侯于站了起来,拉住乐正帝,「是儿臣不让他们说的,当时儿臣怕您担心,本来皇子遇刺在朝中就是可大可小的事,儿臣不想横生枝节,也想着御医们医术高明,这伤总有好的一天,怎么知道......」夏侯于红着眼眶抬起头,抬起手抹了把眼睛后笑道,「父皇不必介怀,这生死有命,富贵......」 夏侯于话还没说完,却被乐正帝打断,「胡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朕是天子,朕说你能活你就能活!就算抓,朕也要将伊仲勛抓回来,将你的寒毒治好!来人啊!」乐正帝说完,便高喊道。 「父皇!」夏侯于握住了乐正帝已经满是皱纹的双手,见乐正帝惊讶地看着自己,夏侯于笑着摇了摇头,「将伊御医抓回来也没用的,儿臣这病,他治不了的。」 「胡说!他是本朝,不!他是整个风月大陆有名的神医,只有他从阎王手中抢人,没有阎王从他手中将人命夺走,这区区寒毒,哪有不治之理!」乐正帝紧皱的眉头丝毫不松,他痛心疾首地道,「小于,若你早日和朕说,朕定能将伊仲勛留住。」 夏侯于紧了紧握着乐正帝的手,「儿臣早就问过伊御医了,他说他治不了,就定是没有法子,但他说过,有一人可以治儿臣身上这寒毒。」 「谁?」乐正帝一听,眼睛猛然睁大,反握住夏侯于的手。 「父皇,前几日儿臣的确不在宣城,自听完伊御医的话后,儿臣就在寻那高人的下落,只是他行踪飘忽不定,儿臣自伤后也甚少离开雍朝,故一直探寻不到他的下落,但近日,儿臣先前在江湖中结识的友人告诉儿臣,那高人曾经出现在桥头,故儿臣这几日快马加鞭就想去见上一见。」 「结果呢?」乐正帝紧张地问道。 夏侯于无奈地点了点头,「赶到的时候,他已经离开桥头了。」 乐正帝眼中的光亮一点点地消失了,「怎会如此......」但随即他又道,「你告诉父皇那人的面容,父皇派人去寻,朕就不行这么大一个人还能上天遁地不成,总会找出来的。」 夏侯于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父皇,这便是儿臣今日受召前来,想向父皇所求之事。」 乐正帝接过画像,徐徐打开后,便看见一名面容清秀但神情冷峻地男子,他挑眉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高人?」 夏侯于点了点头,「儿臣刚听说时,也很惊讶,但想想伊御医年纪轻轻医术就如此高明,那这名高人医术比伊御医更出神入化,也并不说不可能的事情。」 乐正帝点了点头,「这事儿朕即刻让人去办,定将那人寻出,治好你的寒毒。」 夏侯于跪倒在地磕头道,「儿臣谢父皇隆恩。」 「起来吧,既是寒毒入体,这天已入秋,地上凉,切莫雪上加霜,起来说话吧。」乐正帝俯下身,欲将夏侯于拉起,却见夏侯于咬牙又磕了几个头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说吧。」 「儿臣想请父皇恩准,让儿臣前往亲自去寻那名高人。」夏侯于挺直身躯道。 「不妥!你身子不好,这又要入冬了,那人神秘莫测,踪跡难寻,你如何能找到?」乐正帝严肃地摇了摇头,「这事朕不允许。」 「父皇......儿臣已经打听到了那高人自离开桥头后便一路往南走,听说他专治疑难杂症,若天下有难解之癥,不管病人愿不愿意,再远他也会去给人治,儿臣相信,只要儿臣去寻他,并放出儿臣身重寒毒的风声,再远都能寻到。」夏侯于哀求地看着乐正帝道。 「既然如此,朕将这消息放出去,那人岂不是会自动来宣城寻你?又何苦不辞千里而去?」乐正帝又说道。 「他不可能来宣城的。」夏侯于摇了摇头。 「为何?」乐正帝疑惑地道。 「伊御医说过,那人素不与朝廷来往,也不知是哪朝人,但五国皇室均有人欲寻他入朝为官,但他怎么都不肯,甚至也不愿去各朝国都,所以,他是不会来寻我的。」夏侯于叹了口气,「父皇......儿臣求您了,您在朝中替儿臣寻找那人,儿臣也亲自追着他的足跡而去,或许能尽快找到他,这寒毒发作时痛不欲生,儿臣怕......」夏侯于住了嘴,不再说下去,只是那眼角的泪水已经滴落在乐正帝的手背上。 那泪水的温度滚烫地让乐正帝地心柔软了起来,他叹了口气,「也罢......但朕有个条件。」 「父皇请说。」夏侯于喜出望外地道。 「让冯莫风同你一起去。」乐正帝手负身后说道。 夏侯于惊慌地道,「这怎么可以?冯莫风是御林军统领,掌管宫中护卫之责,若他同我前去,谁来保护您。儿臣不能答应这个条件!」夏侯于坚定地摇了摇头。 「若你不答应,朕也不应承你。」乐正帝斩钉截铁地说道。 夏侯于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不久后,他突地道,「要不这样,父皇,儿臣听说冯莫风有位同门师兄弟,亦是武艺高强,若有他前去,父皇能放心了吧?」 乐正帝沉思片刻,「那人朕也听说过,还曾见过一面,人品能力确实出眾。但朕也听说那人性子极为古怪,软硬不吃,传闻他不愿做之事,即使刀剑架在脖子上也不为所动。」乐正帝说着便点了点头,「若你能让他答应同你前去,朕就答应你。」 「是!儿臣这就去寻冯大人。」夏侯于欣喜地磕了几个响头后便站了起来,「那儿臣先行告退。」说完便要往外走去。 「慢着。」乐正帝笑道,「你这孩子,平素如此稳重,怎么这时就这么急切了。」乐正帝摇了摇头,轻拍了拍夏侯于的肩膀,「前几日是朕错怪你了,若那人真肯与你同往,切记,你定要保重自己,尽快治好病回朝,朕老了,你和慎儿早晚要肩扛重任。」 夏侯于心中一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父皇请放心,儿臣定健健康康地回朝替父皇分忧解劳。」 乐正帝笑了笑,又拍了拍夏侯于的肩膀,「去吧,朕也会和冯莫风说一声的。有他帮你说话,那人应会应承才是。」 夏侯于感激地点了点头,第一次伸出手拥抱乐正帝,「父皇,儿臣定早日归来。」 乐正帝一脸惊讶,但随后慈爱地笑了起来,抚了抚夏侯于的背轻声说道,「去吧。」 夏侯于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外走去。 乐正帝看着夏侯于的背影越行越远,嘴角的慈爱也一点一滴地收了起来,「来人。」 乐正帝语声方歇,便有一谋面黑衣人从樑上跳了下来,但落地时却半点声音都未发出。他恭敬地站在乐正帝斜后方,不发一语。 乐正帝缓缓走到窗边,「跟着大太子,有什么事情随时来报。朕要他毫发无损地回来雍朝。」 「是!」 乐正帝看着满天星斗及那皎洁地明月,眼中神色复杂难辨。 再说夏侯于出了皇宫后,便坐上马车一路往冯莫风的府邸驶去,在经过一条暗巷时,一名蒙面黑衣人突然衝入正在行驶中的马车。即使此时人声鼎沸,但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人的举动。 夏侯于看着那人坐定后才道,「来得如此快。」 那人点了点头,看向夏侯于的眼睛眨也不眨,那神情模样赫然就是刚才在金鑾殿上与乐正帝说话的黑衣人。 只见那人拉下脸上的蒙面布,扯起一抹笑说道,「殿下好计谋,如此以来你就得到了名正言顺出城的权利。」 夏侯于笑了笑,「接下来的事你知道怎么做吧。」 黑衣人伸手将布重新蒙上,点了点头,足下一点,人如风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假意迎合 「夏侯于在宣城?」鐘仁站在窗边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鐘山,惊讶地问道。 鐘山点了点头,「我们的人看到他刚从皇宫出来。」 鐘仁皱了皱眉,「没道理啊,他人此刻不应在宣城。」 「陛下,还有一事。」 「说。」 「夏侯于今日向乐井提出要离开宣城。」鐘山又说道。 「所为何事?」鐘仁将手放在窗台上问道。 「听说是为了求医。」 「他?说了得什么病了吗?」 「寒毒。」 鐘仁冷笑了一声,「这样蹩脚的谎言乐井竟然也相信,果然愚蠢至极!」 「陛下,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鐘山问道。 鐘仁沉吟半响,「按原计划行事,另外,你今日去将宇儿带来,我们也该回国了。」 「是!」鐘山恭敬地回答道,转身便退出房门。 而此时的端木绎正和端木磊两人坐在端木府的书房中,房门紧闭。 「决定今天啟程吗?」端木磊看着端木绎开口问道。 端木绎点了点头,「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今日鐘仁定会寻我。」 端木磊叹了口气,「我知道劝不了你,但切记一切小心。」 端木绎点了点头,笑着对父亲说道,「爹,你放心吧,等我们下次回来,一切定已经解决完毕,再不会有任何事威胁到我们。」 端木磊苦笑了一声,「但愿如此。那宣若呢?你打算带她前去吗?」 端木绎一愣,随即说道,「怎么可能,她就留在府中吧。」 端木磊点了点头,「也好。」 「爹,宣若这人城府极深,你定要小心,切不可着了她的道。」端木绎忧心地说道。 「宣若心机深沉吗?」端木磊惊讶地说道,「爹怎么没看出来?这几日见她安分守己,几乎足不出户。你是不是对她有所误会?绎儿,虽娶她非你所愿,但既已经过门,再怎么样都是你的妻子,你......」 「爹。」端木绎摇了摇头,「不是成见,她先前为了帮助宣正得到宣家,做了许多事,这些都是我查证过的,并未冤枉了她。」 端木磊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放心吧,爹自会小心。」 端木绎点了点头,「那我先回房了,只是这事,我不想让宣若知道。」 端木磊不讚同地说道,「再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妻子,即使不说明去做什么,但至少同她说一声你要远行。」 端木绎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知道了,一会就和她说。」 端木磊也走到端木绎身边,给了端木绎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的孩子,一切定要小心。」 端木绎也笑着回抱了自己的父亲,这么多年来,虽然两人没有血缘关係,但眼前这男人,一直将自己捧在手心,当做亲生孩子那般照料、疼爱,这份真情,让他无论如何即使豁出性命也要保护他。 端木磊看着端木绎走出书房,缓缓地走回书桌前,他伸手拿起一卷画,看着画中的倩影,轻声说道,「婉儿,我们的孩子终于长大了,我也做到了对你的承诺,但愿......但愿他此番出行,不会让我失去这个儿子。」端木磊叹了口气,将额头抵在轻薄的书画上。 此时,各方人马均马不停蹄地为将要到来的计划做准备,无论他们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是敌人还是盟友,此刻,都在用自己认为最周全的方式,为未来的那一战做足准备。 转眼,夜已深沉,端木绎还是没有遵照端木磊的话去向宣若辞行,甚至连房门都未靠近一步。自从大婚之后,端木绎就再也未见宣若,就像从来没有那场婚礼那般,一切就如同往常那般, 而此刻,拿着包袱的端木绎,正跟着鐘山的脚步,来到了阔别已久的,与自己有血缘关係的爷爷身边。 端木绎跟在鐘山身后,一语未发,左手悄悄地用力压着自己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在感觉到一阵剧痛之后,端木绎才松开了手,而此时,他已面色苍白。 当走到先前的大堂时,端木绎已经看清了站在大堂中的人。他心中一惊,面色不愉。 端木绎缓缓走近,看着鐘仁仍旧坐在主位上,而大堂中间,站着的是端木绎那位新婚没几日的妻子——宣若。 「你怎么来了?」端木绎不着痕跡地皱了皱眉道。 「陛下唤我前来,说是你也在这里,我才来的。」宣若咬了咬下唇,柔声说道。 端木绎听罢,看向座上的人,「陛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鐘仁满脸不悦地道,「到现在还唤朕陛下?」 端木绎不自然地撇过头,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鐘仁笑着挥了挥手,「罢了,朕知道你还需要时间适应新的身份。」鐘仁站了起来,走下台阶,牵起端木绎的手臂,拍了几下,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见端木绎闷哼了一声,满头冷汗。 鐘仁心中一跳,连忙低头看着自己触碰的地方,隐隐地看出了血丝,他面色一惊,伸手一拉,便将端木绎的袖子掀了起来。端木绎面色大惊,想要缩回手,却被鐘仁抓的紧紧的。 「这便是那女人所伤的吗?」鐘仁面色阴沉地问道。 「陛下,不碍事的,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我忍得住。」端木绎缩回手,苦笑了一声说道。 「怎么会不碍事,受伤那夜,你可是发烧了一整晚。」宣若此刻一脸地泫然若泣,缓步走到端木绎身边,握住他另一隻未受伤的手臂,「这伤口怎么又裂开了,这可怎么是好?」说着泪水便不住地往下流。 端木绎一脸的尷尬,虽然心中不喜,但毕竟这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而现在又在鐘仁面前,不安慰一番,实在是说不过去,于是,端木绎只好僵硬地伸手搂住宣若的肩膀,而宣若则顺势倚靠在端木绎的怀中,啜泣出声。 鐘仁眼瞇了瞇,「这女人敢伤我孙儿,也是好大的胆子。」 「陛下,这事也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先负了她,她也不会......」端木绎叹了口气,一脸的颓丧,「只是我没想到她的心竟会如此狠......」 鐘仁叹了口气,恶狠狠地说道,「我们鐘家前几世是造了什么孽,我心爱的孩子们都被宣家女子所伤!这宣家不灭,难解我心头之恨!」说完还看了一眼,此刻已经停止哭泣,满脸惊慌地看着自己的宣若。 端木绎将宣若拉到自己身后,「爷爷,祸不及亲,总归是我的错,若儿如今已是我的妻,请您......」 端木绎还未说完,鐘仁就大笑了起来,「果然男儿是要成了亲才会长大,这样就捨不得了?」鐘仁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端木绎一脸的羞赧,挥了挥手,便自门外走进了一名拿着药箱的大夫。 当端木绎手上的伤口重新包扎之后,鐘仁才又说道,「如今你可是相信了?那宣月的确不值得你所爱。」 「爷爷......」端木绎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我们不说她了好吗?」 「好好,不说了。」鐘仁慈爱地看着端木绎,随即看向鐘山,「马车可都备好了?」 见鐘山应声后,鐘仁便站了起来,拉住端木绎与宣若的手,「走吧,该回家了。」 端木绎未迈步,而是停在原地,「若儿也一同去吗?」 鐘仁回过头看着端木绎,「这是当然,她已是你的妻,如今我们离国的太子妃,我们返回离国,岂有撇下她之理。何况,你们刚刚新婚,你就忍心留下她一人在雍朝?」说完,鐘仁的眼瞇了瞇,怀疑地看着端木绎。 端木绎心中一惊,深怕此刻引得鐘仁怀疑,于是便苦笑了一声,「怎么捨得,只是我本是想这一路舟车劳顿,且我也是第一次去离国,想着等一切安顿好了再接若儿过去。既然爷爷已经想好了,那一起啟程再好不过。」说完便笑着点了点头。 鐘仁满意地笑了笑,转过身去带头往前走,「如此,就走吧。」 端木绎此刻不着痕跡地松开了搂住宣若的手,跟着鐘仁,大步往前走,而宣若也面无表情地跟在端木绎的后头。 刺杀 此时,刚出宣城不久的夏侯于与连戈,正坐在马车中。 「爷,鐘仁带着端木绎与宣若,已经啟程。」连戈伸手拿下了鸽子脚上的纸条,摊开读后说道。 夏侯于点了点头,「再快些,在长陵坡停下。」 连戈一脸不解地问道,「爷,他们势必会经过长陵坡,为何我们要停在那里?那岂不是会与他们相见?」 夏侯于笑了笑,「我就是要与他们相见。」 「爷!」连戈一脸惊慌,「这怎么可以!以鐘仁的行事,他定会在那里想法设法要除掉您。」 夏侯于收起笑容,严肃地点了点头,「这就是我要的。」 「为何?这太危险了!」连戈慌忙地摇着头说道,「不行,我要叫陆生提前来。」说着便拿起暗格中的毛笔与纸条,便要飞鸽传书。 夏侯于笑着压住连戈的手,「你别紧张,陆生就在我们身后。」 「真的吗?」连戈面色一松,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有陆生在一切就没问题了。」 夏侯于笑着拍了拍连戈的肩膀,「去吧,让车夫走快些。」 马车在黑暗中一路疾驰,在离开城门十里远时,他们经过了一处陡峭的山坡,因为千年前混战时,此山坡是战火最为密集的地方之一,死伤无数,于是雍朝太祖乐弥便将这里取名为长陵坡,意指天下将士长眠之地。此后,无人更改其名,于是这名字便成为了纪念这段歷史的一个标志。 而长陵坡本身地势陡峭,旁边就是万丈高崖,若是不熟悉地形的人稍有不适随时有可能坠入其中,尸骨无存。千年来不仅大战中死去的人们魂归此处,之后仍有无数旅人在此命丧黄泉,所以基本上不会有人选择这一条路,寧愿绕远路,多增加十天半个月的路程,都不愿意冒险尝试。 此刻,夏侯于的马车,就停在长陵坡中间段的竹林入口。 「爷,我们在这里等着会不会太明显了?」连戈吞了吞口水问道。 「再等一刻鐘,我安排的人就会来了。等鐘仁他们一到,看见的就会是我们被截杀的场面,等他认出我,也会出手的。」夏侯于喝了口刚泡好的茶水说道。 「那些人可不可靠,会不会下重手?」连戈皱了皱眉问道。 夏侯于摇了摇头,「放心,他们有分寸,记住,等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离我远远地,若情况有变,分头走,在吴镇匯合。」 连戈面色一惊,急声说道,「这怎么行,听爷这么说,这计划还是有风险的?那属下更不能离开您半步了。」 「放心,我很爱惜自己的命,何况有陆生在暗处,不会有危险的,你听我的。」夏侯于放下茶盏看着连戈说道。 「可是......」连戈还想反驳,却听见夏侯于说,「这是命令!」 连戈一脸苦相,良久才有气无力地说道,「是!」 夏侯于笑了笑,想说些什么,突然一支利箭破空射向马车,夏侯于和连戈同时往左右一偏,那利箭便从两人中央飞速射向马车后,若是再慢一秒,那锋利的箭头定会射穿他们两人的脸颊骨。 夏侯于和连戈对视一眼,翻身一跃便跳出马车,而此时,马车周围已经围了数十个黑衣蒙面的男子。 夏侯于心中一愣,他吩咐的,可不是这样。但疑惑并未持续太久,一道他无比熟悉也厌恶的嗓音在空旷的竹林中响起。 「皇兄,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雍朝二太子乐慎自黑衣人身后缓缓走向夏侯于二人,待离他们五步之遥时便停住了,只听见他说道,「皇兄,这天色这么晚,您是要上哪儿去?」 夏侯于冰冷地看着这个与自己丝毫没有血缘关係的弟弟,邪魅地笑了一声道,「我去哪儿难道还需要向二太子殿下报备吗?」夏侯于刻意在「二」字上加重读音,从小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最恨「二」这个字,也最恨有人叫他「二太子」,因为这说明无论他权利再大,这头上,永远有一个大太子殿下——夏侯于。 果然,只需一句话,乐慎便已怒气衝天,他伸手便夺下身边黑衣人手中的弓箭,拉弓射箭,一气呵成,瞬间三支箭羽便往夏侯于身上招呼。 夏侯于冷笑一声,头一撇、一个闪身、跳跃,轻而易举地夺过这速度极快的箭矢。 「许久未见,二弟的箭术长进了不少。」夏侯于站在原地,负手看着乐慎说道。月光洒在他脸上的金色面具,风捲起地上的竹叶,沙沙作响,无端地升起一股透心的寒意。 乐慎恶狠狠地看着夏侯于,「可惜,皇兄你再也看不见臣弟更精进的箭术了。」乐慎说完手一招,顿时那群黑衣人便往夏侯于二人挤去,招招致命。 夏侯于与连戈此刻背靠背地防守着黑衣人的进攻,这场景像极了三年前的那一夜,夏侯于脸上的疤痕出现的那一夜。想到此处,夏侯于心中极度愤怒,眼前的场景与那夜所发生的一切重叠了起来,这么多年了,即使他心中怀疑乐慎,却一直找不到证据,但此刻...... 夏侯于伸手拔出腰间的软剑,一个转身便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左手臂砍断,手臂连带着衣服与身体分离,那人痛的倒地哀嚎,就在衣服裂开的那个部位,夏侯于看见了一个五角星的印记。 但此刻,他确定了,乐慎,便是那日刺杀他的主谋! 夏侯于又一个转身,再砍断另一人的脚筋时,将软剑换到左手,伸出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把精緻的匕首,一拉一划,一人开膛破肚,一人脖颈生花。 乐慎紧皱着眉头看着黑衣人越来越少,夏侯于二人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而自己一行竟然被步步逼退。他心中不甘,拿起先前就未放下的弓箭便往夏侯于的背后射去,而夏侯于显然没有料到背后会飞来一箭,眼前已有一人持刀对着自己,若是转头避开弓箭,眼前的人便会将剑同时刺入自己的胸膛。 就在夏侯于决定先解决眼前之人,等待着那支箭羽射向自己时,暗处突然射出了一颗小石子,噹的一声竟将那劲力十足的箭羽弹离轨道,射向其中一个黑衣人的眼中。 连戈一脸喜悦,「爷!他来了!」 夏侯于笑了笑,在这瞬间,他听见了疾驰而来的马车声,他顿时收起笑容,眼神冷静地道,「对,他们来了。」 假戏真做 端木绎此刻坐在鐘仁身边,在离长陵坡一里之遥时,端木绎就感觉到前方有一股肃杀之气,恰逢今夜吹南风,而他们正是逆风而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瀰漫了开来。 鐘仁轻咦了一声,坐直身体掀起马车的布帘看向几步之远的竹林入口,驀地,他眼神一冷,「停下。」 端木绎惊疑地看着鐘仁此刻的举动,以他的性格,绝不是见义勇为之人,此举又是因为什么?难道,那群人之中有鐘仁所熟识之人?端木绎心中一惊,却看见鐘仁看着自己的双眼,闪烁着点点锋芒。 「宇儿,和爷爷下去凑凑热闹吧。」鐘仁弯腰走出马车,端木绎顿了顿,也弯腰跟了上去。就在落地的那一刻,他突然背对着身后也要跟着出来的宣若说道,「你在马车里,哪里都不要去。」说完便大步往前走,没有回头。 宣若看了一眼正在混战的那群人,又看了看鐘仁与端木绎往那乱中走去的背影,眼神不着痕跡地瞥向身旁茂密的树丛,最终她轻叹了一口气,坐回了马车,闭上了双眼。 端木绎每走近一步,心就往下沉一分,若是他没看错,眼前那人,分明是夏侯于!整个风月大陆再不会有第二个人戴着这样的面具。 「这里好生热闹啊,老夫行经于此,见少侠们比武切磋,心中也是跃跃欲试。」鐘仁眼神瞇了瞇,笑着说道,后便转头看向夏侯于。只见他此时又是一个跃起,脚下之人,脑袋便搬了家。 但他并不是战无不胜,在倒在脚下的人数量增多的同时,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开始往外渗出鲜血,此刻戴着面具的他,浑身浴血,同样顏色不同主人的鲜血匯聚在一处,在他原本整洁的白袍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夏侯于剑尖指地,看着鐘仁,突然轻笑了一声,还未开口,一旁的乐慎却开口呵斥道,「喂,老伯,别来碍事。」 鐘仁微一挑眉,在看向乐慎的同时,身边的鐘山已经提剑衝了出去,誓要乐慎为自己嘴巴的不乾净付出代价,但预期的刀剑入肉的闷声并未响起,鐘山眼睁睁看着夏侯于拿着匕首便将自己快架到乐慎脖子上的剑弹开,虎口一麻,一个纵身便往后一跳。 乐慎皱着眉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夏侯于,咬牙切齿地说道,「猫哭耗子假慈悲,谁要你假好心!滚!」 夏侯于冷笑了一声,「谁帮你了?你在这里死了会连累我。要死,也要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你!」乐慎气急地抓紧手中的弓箭,恨不得能在夏侯于身上扎上无数个窟窿,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斤两,远处使用弓箭或可保命,但若遇上真正的高手,怕是他还没来得及拉弓,就再也没有呼吸了。 若此刻没有夏侯于,他必死无疑。 「没想到你们如此兄弟情深,看来传闻有误了?」鐘仁双手抱胸看着夏侯于挡在乐慎身前的样子,冷笑着说道。 夏侯于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没急着回答眾人,而是突然转身打晕了站在他身后毫无防备的乐慎,随即转头看了看停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黑衣人们,「还不快将你们的财主带走?若是他死了,你们可是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黑衣人们左右看看,想上前,却又真心惧怕夏侯于手中的刀剑,夏侯于呲笑了一声,后退了一步,像看螻蚁一般看着软到在地,毫无意识的乐慎,「还不快带走!」 当黑衣人消失的一个都不剩时,场上只剩下夏侯于等二人以及鐘仁等三人以及地上的几具尸体。 「这下可以好好说话了。」夏侯于用没染到鲜血的衣袖将匕首擦拭乾净后放回胸口,笑着说道。 「你的胆识果然名不虚传。」鐘仁看着夏侯于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的态度面露欣赏,「夏侯于,你可知道你真正的身份是......」 「欸?」夏侯于竖起一隻手,虽然面色和煦地笑着,但笑意却丝毫不及眼底,「陛下,您确定您此刻就要掀开你的底牌吗?」 鐘仁心中一惊,随即仰天长笑道,「果然有趣!你果然是知道的!」 端木绎看着两人的对话,轻皱起眉,这话头分明有着他所不清楚的秘密。他看着夏侯于,见对方丝毫都没有看向自己,他心中有些焦急,如今这个状况,他不可能阻止鐘仁伤害他。 夏侯于笑看着鐘仁,沉默不语,不一会,鐘仁停止了笑声,一脸可惜地看着夏侯于,「只可惜,朕如今已经有了一个更重要的棋子,不需要你了。」 夏侯于挑眉说道,「是吗?」 鐘仁看了一眼端木绎,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夏侯于,心中了然,以为他想起了宣家那该死的女人,于是他故意对着夏侯于说道,「听说那宣家郡主和你私奔了?」 夏侯于笑了笑,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据我所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在那女人伤了我孙子之后竟然可以一走了之?还是和你一起走的,莫不是你刻意教唆那女人伤害我孙儿的吧?」鐘仁瞇起眼说道。 「谁知道呢?」夏侯于耸了耸肩,一脸地漫不经心。 端木绎一听心中一惊,虽然知道夏侯于此刻也许在演戏,但看见他如此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是忍不出怒火中烧。他可知道在看见宣月走近礼堂时他心中有多激动,差一点,他就要不管不顾地拉着她逃离这个让人害怕的世界了。但,最后换来的却是一把冰冷的匕首,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即使知道那人不是宣月,但这种心惊胆战,心如刀割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歷一次。 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竟然最后带着他最心爱的女人悄然离开,就留下一封劳什子信便离开。夏侯于对宣月的心思端木绎是知道的,因为同为男人,端木绎看的出来,夏侯于看着宣月的眼神定与自己看着宣月时那般,情意绵绵。 何况,端木绎是嫉妒夏侯于的,嫉妒他的势力与实力,甚至嫉妒他那不管不顾的勇气。 思及此,端木绎握紧了拳头,看着夏侯于的眼神也不再温和。 端木绎的这个反应在夏侯于的意料之中,但不得不说却有些失望,他以为端木绎会理解的,看来他低估了身为男人的嫉妒心。但理性的说,端木绎的反应对如今的状况,正是恰到好处! 于是,他转过头看着端木绎说道,「端木绎,哦不,现在应该叫你鐘宇了,我该和你说好久不见呢?还是和你说初次见面?」 端木绎皱紧眉头,一声不吭,只是紧盯着夏侯于的眼睛中,怒火熊熊燃烧。 夏侯于故作惊讶地看着端木绎,但嘴里说的话,却是对着鐘仁说的,「陛下,您孙儿现在的眼神是欲将我杀之而后快吗?」 鐘仁看了一眼端木绎深沉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也并无不可。」 夏侯于将软剑收回腰间,笑着说道,「陛下此言差矣,在我看来,我活着对你来说还是挺有用处的。」 鐘仁仍旧带着笑说道,「的确,你这样的人才死了确实可惜,但若是我心爱的孙儿想要你的性命......那我可就管不着了。你只说对了一半,对我来说,活着的你和你的尸体对我的价值都是一样的。」 夏侯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既然如此,陛下是帮不了我了。」随即夏侯于收起笑容对着端木绎说道,「来吧。」说着便负手站在原地。 「爷!」连戈连忙跑到夏侯于身边,担忧地看着他,「我们快走吧!」 夏侯于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快速地对着连戈说道,「还记得我刚才的话吗?一有机会就跑,我们吴镇见。」 「爷!」连戈提着剑,就要往夏侯于身前站,却被夏侯于严厉的声音叫住,「你怎么回事?主子们要比武切磋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给我滚回去。」 连戈看着夏侯于一脸坚决的模样,终于不再劝阻,只是心中暗自祈祷陆生此刻在戒备着,他深怕这一场戏,会真的要了夏侯于的命! 端木绎看着夏侯于云淡风轻的模样,缓缓地走上前,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站在夏侯于面前,沉稳地说道,「这一战,其实我等很久了。」 夏侯于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是。」 鐘仁看着两人的剑拔弩张,一直以来的怀疑之心终于稍微落回肚子里。 端木绎看着夏侯于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甚至连腰间的软剑都不再抽出来,皱着眉头问道,「你的剑呢?」 夏侯于摇了摇头,「不需要。」 端木绎被惹火了,一直隐忍着不爆发的怒火终于铺天盖地地席捲而来,「我该说你高傲还是自大?」 「随你怎么说。」夏侯于还是负手站立着,面上带着微笑,冷静地看着端木绎。 「既然如此......」端木绎提起剑,一个俯身就往夏侯于刺去,只见夏侯于左闪右闪,就是不回应,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双手都未露出来抵挡他的攻势。 端木绎感觉到自尊心被严重地踩在地下,攻势更加猛烈,嘴里说道,「看来你是打从心底看不起我了?认为我不可能打赢你是吗?」 「随你怎么想。」夏侯于一个转身,绕到了端木绎的身后,一抬脚便踩重了他的背部,端木绎硬气地一扛,身体下意识地转身,一挥剑,差一毫厘便能划破夏侯于的衣袖。 夏侯于讚许地点了点头,「好反应!」 端木绎紧皱眉头,心中惊讶自己与夏侯于武力间的差距,但却不甘心自己竟然输给一个连手都还没使用的人,他脚一踏,在夏侯于退后的瞬间,剑尖便直指他的门面,夏侯于心中一惊,终于伸出双手顺着剑势推了一把,免除自己身上又一道伤口的危机。 「看来不得不认真对待你了。」夏侯于伸出手抽出了先前的软剑,轻轻一抖,月光照射在剑上,反射出一道锋芒,而在夏侯于挥舞手中剑的同时,原来停留在上面还未乾透的血跡也四散飞溅。 鐘山看着端木绎,担忧地对着鐘仁说道,「陛下,这样合适吗?」 鐘仁一脸阴鬱,「想不到宇儿的武功竟然比不上夏侯于。」 「要不要奴才帮一把?」鐘山握紧手中的剑问道。 鐘仁竖起一隻手掌,「不用,夏侯于的确说对了,他活着对我来说,价值远比一具尸体还大。」 「可是太子殿下......」鐘山担忧地又道。 「若今日端木绎真杀了夏侯于,也算他的本事,若不成,也就罢了。」鐘仁摇了摇头说道。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夏侯于与端木绎短兵交接,已经过了数十招,端木绎越战越勇,攻势也愈发猛烈,有时一剑挥来,竟然能震得夏侯于虎口一麻,有几次甚至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夏侯于心中越来越惊讶,心也越来越沉,端木绎,似乎动了真格。 这也使得夏侯于认真了起来,对付端木绎的每一招也都带了杀气。 而端木绎在与夏侯于对战的过程中,虽然心中钦佩他武功高强,但更多的是嫉妒,更多的是被侮辱的愤怒,对于自己武艺可能比夏侯于差这件事,他怎么都无法接受,若今晚不分出个高下,今晚他决不罢休! 夏侯于被端木绎逼得往后退,眼看就要落入悬崖,夏侯于连忙一个转身,面向树丛,却在这个瞬间,他看见一束细小的光线直指悬崖下方,他心中一沉,或许,这是个解决目前困境的好办法。看端木绎的样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场戏,最终还是假戏真做了。 夏侯于虚晃了几招,却抵挡不住端木绎不停袭来的利剑,没多久,身上便多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端木绎也看出了夏侯于的有气无力,呲笑道,「怎么?才这个程度就没力气了?」 夏侯于笑了笑并未开口,倒是一旁的连戈听不下去了,他愤怒地道,「端木绎!你别欺人太甚!你们先前未到,殿下就已经对战了好几轮了,明明是你佔了便宜!不然你以为你打得过殿下吗!」 「是吗?」听到这话的端木绎更加熄灭不了心中的怒火,这意思分明就是说自己胜之不武。 「连戈!」夏侯于苦笑了一声,「别再说了。」 「殿下!」连戈叹了口气。 夏侯于摇了摇头,就在一分神之际,端木绎的剑毫不留情地擦过夏侯于的右臂,瞬间血流如注。 「这个地方,就是『宣月』刺伤我的地方!」端木绎咬牙切齿地道,特意将「宣月」二字读重,他相信,夏侯于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夏侯于笑了笑,「是吗?难道不是因为你辜负她在先,她才如此对你吗?」 「夏,侯,于!」端木绎大吼了一声!长剑毫不留情地挥了过来,而此时,夏侯于的身后,便是那万丈悬崖! 端木绎背对着鐘仁和鐘山,而夏侯于被端木绎挡在身前,鐘仁等二人丝毫看不见夏侯于此刻的状况,就在这时,夏侯于完全放弃了抵抗,任凭端木绎将手中的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顿时一口鲜血便喷洒在了端木绎的脸上,端木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夏侯于,下意识地抽出已经埋在他身体里头的剑。 「殿下!」连戈神魂欲裂地衝到夏侯于身边,却来不及拉住他坠落悬崖的身躯,只得跟着跳了下去,而端木绎看着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眼前,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眼前不断回荡着夏侯于睁着一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眸,最后对他说道,「端木绎,你已经失了本心了吗?」 不要死 「陆生......」夏侯于虚弱地唤着如今抱着自己一路狂奔的男子。原本稳重、冷静的陆生此刻一脸焦急,嘴里不断谩骂着,「夏侯于你是不是有病啊?让你做场戏你还给我演真的了?你是白痴吗?看到剑来不会闪吗?你十几年来的武功白学了吗?」 夏侯于笑了起来,但笑意引起的身体震动却让他胸口的鲜血流得更快了,他轻咳了几声,胸腔却仿若正在被撕裂那般,痛苦的让人难以忍受。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凉颼颼的,仿佛心脏就要暴露在空气之中,寒气逼人。 「陆生,我好冷。」夏侯于努力睁着眼睛想要看清楚陆生的模样,但眼皮却越来越重,他只觉得好疲惫,好想睡。 「该死的!夏侯于你给我醒来!不准睡!」陆生吼道,如脚上生风那般,更加快动作要往离这里最近的吴镇跑去,那个人在那里,只有在那里,夏侯于才有的救! 「殿下!」连戈奔跑在陆生的身后,撕心裂肺地叫着,但看着夏侯于的反应越来越微弱,他终于痛哭失声,「殿下!你不要睡啊!你快醒来,想想宣月姑娘,想想你若是死了,她该怎么办啊?谁能保护她?殿下!」 似乎这个「不能死的理由」很管用,夏侯于终于再次张开了眼睛,扯起一抹苍白的笑容,「连戈......」夏侯于轻喘了几口气又道,「你知道爷从来不接受激将法的,但是......但是,这个理由我接受。」 夏侯于轻笑了一声,「陆生......我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你的轻功是不是又长进了?」 陆生一听咬牙切齿,这话说的怎么像是灵魂要脱壳了一样,他大吼道,「你给我老实点,别再说话了,但也不准给我睡!你就给我闭嘴睁着眼睛!」 「陆生,要换做平时......你怎么敢跟我这样说话?」夏侯于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头无力地靠在陆生的胸膛上。他听着陆生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用尽力气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却只沾染了一手的血。 夏侯于一脸黯然地道,「陆生......我的血多到,我都摸不到自己的心跳了。你说,我要是死了,宣月该怎么办呢?」夏侯于说着,眼角便渗出了泪水,「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真的好不容易。」 夏侯于用力地抓紧陆生的衣领,泪流满面地吃力地说道,「等等,送我到二楼的第二间厢房,若是我死了,别让宣月看见我的尸体。拜託你。」 「夏侯于你给我闭嘴!这种交代遗言的话我不要听!你给我......」陆生话还没说完,却感觉到抓着自己衣领的手无力地滑落,而夏侯于的眼睛,也悄然紧闭。 「夏侯于!」陆生大吼着极速往前衝,泪水不断地滴落在夏侯于的脸上,但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陆生只有用尽力气,往前跑,再快一点往前跑,早一点,再早一点。 当宣月看着夏侯于一身是血地被抱进自己房间时,宣月愣在原地动弹不得,她拼命想走到夏侯于的身边,但恐惧让她迈不开步伐,她无声地不住落泪,就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早已经满脸泪水。 宣月的嘴巴张张合合,就是吐不出一个字。但她的意识无比清楚,她能清晰地听见抱着夏侯于进来的那个男人满客栈地大喊着一个男人的名字,她能清晰地听到一直跟着夏侯于的侍卫连戈声泪俱下地呼喊着夏侯于,她甚至能感觉到有人正抱着自己的身躯不住地说,「没事的,没事的」,她能看到灵姨一脸绝望地迈步走到夏侯于身边,抚摸他的脸,他的胸口,然后沾了一手的鲜血,她什么都能看见、听见、感受着,但就是动不了。 「宣月!」突然,宣月感觉到脸颊一痛,陆孟喆就站在自己眼前。 宣月捂着脸愣愣地看着陆孟喆,陆孟喆用力地摇着她的肩膀,「你给我振作点!夏侯于会好起来的!」 宣月机械式地缓缓转过头看着床上的夏侯于,看到灵姨已经站在她身边,由宣昱搂着,捂着嘴哭泣,却又不敢发出声音,终于,她轻声地走到床边,跪在正在替夏侯于把脉的男人的脚旁,颤抖地伸出双手,握住了夏侯于冰冷的右手。 「夏侯于,起来吧。不要睡了,起来吧。」宣月握紧夏侯于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泪水不断地滴落在床榻上,「哥哥,快起来吧,拜託你,不要吓月月。」 伊仲勛看着身边的女孩失魂落魄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从前无法理解为什么夏侯于愿意为了寻找一名女子而坚持了十三年,如今看见她,他想他能够理解了,因为那是一种打从心底的怜惜,那是一种打从心底的爱意。 「伊仲勛,他怎么样?会死吗?」陆生皱紧眉头急切地问道。 伊仲勛翻了个白眼,「你见过有我救不活的人吗?」 陆生愣了愣,生平第一次傻笑了起来,他不停地摆手道,「没有,没有,你是神医,比华佗还厉害的神医,怎么可能有你救不活的人。」 伊仲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手却不停地撕开了夏侯于的衣服,露出了精壮却已满是鲜血的胸膛,他拿出纱布为他止血,在伤口处猛地撒上一罐止血散,即使因为鲜血流失的太迅速而让药物被冲散,但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 伊仲勛站了起来,「你们都出去吧,这里交给我了。放心吧,阎王爷绝对不敢和我伊仲勛抢人的。」 宣昱抬头看了伊仲勛一眼,又看了看陆孟喆,见他点了点头,便搂着已经没有力气的鐘灵往外走去,陆孟喆也拉着一脸悲伤的魏天和走出门外,在要离开的时候,伊仲勛突然叫住陆孟喆,指着仍然跪在床边的宣月说道,「把她也带走啊。」 陆孟喆摇了摇头,一脸的爱莫能助,「除非把她打晕,不然她不会走的。」 「那就打晕啊!」伊仲勛撇了撇嘴。 「要打你来打,我不敢。」陆孟喆缩了缩脖子,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开了。 伊仲勛眨了眨眼,看着陆生,又看着连戈,两人都摇了摇头,表示绝不做这个恶人,自讨苦吃。不说宣月会有多可怕,但若是夏侯于醒来发现他们动了他心爱的女人,那后果...... 三人同时打了个冷颤,一致决定,只要宣月不妨碍他们救夏侯于,那就随便她想怎么做了。 所幸的是,宣月一直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夏侯于的脸,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一点反应的没有,整整四个时辰,一动也不动,更别说做什么打扰他们的治疗了。 当治疗结束之后,伊仲勛、陆生、连戈均松了一口气,这条命,算是救回来了。虽然夏侯于是莽撞了一点,但幸好他习武的本能让他在剑入体时能偏过身体,让那剑没有穿透心脏。若真如此,或许这敢同阎王爷抢人的伊仲勛,也要砸了招牌。 伊仲勛看了一眼宣月,对着另外两人努了努嘴,在对方眼里均看出了无奈,伊仲勛用手肘顶了顶连戈,轻声道,「你跟她认识,你去跟她说。她再这样下去,等夏侯于醒来,她就累倒了,那我们也都活不成了。」 连戈摇了摇头,「我跟她不熟啊,怎么讲,要讲你去讲!」连戈转过头,不看伊仲勛。 伊仲勛看向陆生,陆生更是直接摸着头转过脸,看上看下就是不看他,「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 就在伊仲勛打算硬着头皮去和宣月说话时,突然听见宣月哑声问道,「他活了吗?」 「什么?」伊仲勛一时没反应过来,又问了一次。 宣月转过头,眼中满是血丝,双眼肿的如同桃子那般,满脸的泪痕来不及擦拭。在治疗过程中喷洒到的血跡也斑斑点点地落在了宣月的衣衫上,整个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会死吗?」 伊仲勛这回听明白了,连忙摇头道,「不会不会,有我在死不了。只是这伤重了点,修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全好了。」 「是吗......」宣月轻声喃喃道,又转过头看着夏侯于,紧牵着的手,始终未松。 「那个......你要不要先去休......」伊仲勛息字还未出口,三人就看见宣月一额头敲在了床铺上,发出了砰的一声,三人连忙跑上前去,伊仲勛扶住宣月的肩膀,伸出手替她把了脉,良久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怎么样?」陆生惊慌地问道。 「没事没事,劳累过度又滴水未进才会这样。」伊仲勛叹了口气,接过连戈端过来的茶水,尽数喂进了宣月的肚子里。 「终于睡了,把她带回去吧。」伊仲勛说道,想将她抱起来,却发现宣月和夏侯于十指紧扣的手始终未放,即使是睡着了,仍然牵得牢牢的,而且,不仅是宣月牵着夏侯于,就连夏侯于似乎也在用尽力气不让两人分开。 三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两人同塌而眠。 甦醒 「宇儿还在练武吗?」鐘仁负手站在客栈二楼的窗檯边,看着下面空旷的庭院,开口询问站在他身后的鐘山。 鐘山一脸担忧地点了点头,「已经三个时辰了,没休息过,滴水未进。」 鐘仁叹了口气,「走吧,随朕去看看他。」 鐘仁一行四人,目前正暂住在陈市。在雍朝开国时,陈市还是个小村落,但随着雍朝与各国的交易来往密切,雍朝内的小城镇都已经变为商人们交易的兴盛之地,而原本的穷乡僻壤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发展成了小乡村。 陈市原本不叫陈市,而叫作甘草村,当地盛產一种花草,叫甘草,在神农百草经中有记载过,这种植物对人体有极大的益处,是一种只生產在荒漠草原、沙漠边缘或者黄土丘陵的草药。而陈市地处于丘陵地带,恰好适合甘草的生长。 但百年前的人们并不清楚甘草的益处,只是在土地不肥沃,种不出粮食的时候便拿甘草充飢,久而久之,甘草村也有了另一个名字,便是长寿村。 随着各国来往的日益密切,离京都近的城市都迅速地发展了起来,连带着周边的乡村也都开始有外地人落户,而当时的村长,陈氏发现了甘草能入药,便利用此优势,开始以甘草村为据点向各地贩售此等草药,使得陈家成为了陈氏的第一姓,而他的作为不仅为家族带来了利益,也藉此带动了地方的经济,使得甘草村不再只是一个落后的村庄,而是商人的必经之地,市集也就是在这时开始形成,甘草村也不再叫甘草村,在雍朝第十位帝王——雍胜时期,将甘草村正式更名为陈市。 当鐘仁和鐘山走出房门时,外面已是分外喧闹。他们所处的地方,是陈市最大的客栈,因为目前是甘草盛產的季节,许多商人都途经此地备货,以运到各国去兜售,所以这个季节正是陈市最热闹的时候。他们刚到的那个夜晚,客栈中也仅剩三间带庭院的客房,因为价格极其昂贵,所以即使有旅客没有房间住,也不会愿意花大价钱只为了睡一夜,幸好一行四人,不缺钱,正好能租住在这里,否则他们都该露宿荒郊野外了。 鐘仁走到端木绎的院子门口,正好看见端木绎挥汗如雨的身影。他轻叹了口气,就站在门口,并不走进去。 鐘山见状,低声对鐘仁说道,「陛下,需要小的去唤少爷一声吗?」 鐘仁摇了摇头,「由着他去吧。」又站了在原地看了许久,鐘仁才转身离开。 而端木绎此时仍旧沉浸在三日前的那个夜晚,夏侯于胸中的剑,他那双令人惊异的眼神,和那句让他猛然醒悟,悔恨异常的话语。 在宣月得知自己的身世的那一夜,端木绎也知道了宣月真实的身份,当然也知道夏侯于这些年为了寻找宣月做出了多少努力,是,他是嫉妒夏侯于,但也佩服他的毅力。相比之下,儘管妒火中烧,但不得不承认对宣月的感情,夏侯于的确投入的比自己更多、更久。 端木绎无法想象,当宣月得知自己亲手将手中的剑刺进夏侯于的胸膛时,她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恨自己杀了最疼爱她的那个人? 端木绎越想,心中越焦心,那种如同一把火在心中猛烈地燃烧着的感觉,让他浑身都不对劲,他不知道该是嫉妒还是悔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得犯了一个滔天大错。也为自己当晚一时的妒火而感到后悔。而此刻夏侯于生死未卜,活生生的一个人掉入万丈悬崖,不死恐怕也半条命去了。但夏侯于本事如此之大,也难保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端木绎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剑,汗水在烈日地照耀下,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而握着剑柄的右手,也已经一片血红。 而此刻远在五十公里外的宣月等人,此刻的心情不比端木绎好上多少。 因为,夏侯于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就连神医伊仲勛都断言,若今晚落日之前,夏侯于还不醒,估计生还的机会,会很渺茫。 话一说完,鐘灵便已经泪流满面,她好不容易得来和亲生儿子的相认、相聚,难道就要这样再次失去至亲骨肉吗?这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她怎么接受? 而宣昱也是一脸哀戚地搂着鐘灵,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只能哀求地看着伊仲勛,希望他能再加把劲,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 在每个人都心中悲痛的时候,宣月反而异常冷静,这三天,她没回过自己的房间,除了吃饭、喝水和如厕外,她没离开过夏侯于半步,醒来了就盯着夏侯于看,直到累极了就在他身边安然睡去,如此周而復始,一心一意地相信着夏侯于会甦醒。即使此刻,连医生都下了这样的判决,相当于发了病危通知了,宣月还是坚信夏侯于一定能活下来。 「姑姑,你先别哭了,伊大夫也只是说机会很小,但并不是说不存在呀,也许夏侯于日落前就会醒过来了。你先别难过,让我们再等等。不然等夏侯于醒来,你却累坏了身体,他该多心疼。」陆孟喆伸手握住鐘灵冰冷的双手,劝道。 「是啊,鐘灵,孟喆说得对,夏侯于绝对不会任由自己这么轻易的就死去的。你先冷静下来。」宣昱紧搂着鐘灵几乎没有力气的身体,也说道。 鐘灵捂住嘴巴,拼命地摇着头,哽咽地说道,「我从来没有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是我的错,若我当初勇敢一点,或许今日他就不用遭受这样的苦难。」 「姑姑......这不是你的错。」陆孟喆也红了眼眶说道。 一时之间,听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近乎绝望的母亲。 「灵姨,夏侯于不会死的。」突然,宣月说道,三天没有开口说话的她,此刻声音嘶哑。 鐘灵愣愣地看着宣月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双眼,那眼中的坚定是那么的明显,不由地鐘灵似乎也愿意相信夏侯于真的不会死去,只听见宣月又说,「夏侯于只是还沉浸在梦里头不肯出来而已,肯定是梦里太美,他捨不得离开。但现实生活中还有那么多爱他和他爱的人们,他怎么忍心离开呢。」宣月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一定要相信他,日落之前,他一定会醒来的。」 也就在这一刻,夏侯于终于睁开了眼眸,他张着那双蔚蓝的双眼,几不可见地紧了紧握住宣月的手,扯起一抹虚弱地微笑说道,「还是你了解我。」 生死未仆 此时,二太子府。 乐慎愤怒地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桌下,还不解气地砸碎了身边看得见的所有东西,无论是立在书桌边的烛火还是摆放在案台上的名贵瓷器,全在他一个动作间成为了不值钱的碎片。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乐慎一脸狰狞地看着站在他下首的黑衣人,「在那种情况下你们竟然还能让乐于全身而退!你说本太子养你们这群脑包做什么!」 「二太子殿下!」那名黑衣人想要辩解些什么,却迎来了乐慎更为猛烈的怒火。 「不要叫我二太子!」乐慎大步走到黑衣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人,「本太子花了这么多银两养你们,你们却做不出本太子想要看的东西!」说完重重地踹了那人一脚。 黑衣人默不吭声地爬了起来,又恢復原来的姿势跪倒在地,不再多说些什么。 乐慎心烦意乱地走来走去,脑中不断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本想着此次刺杀定要一击必中,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如今原本在暗处的他被迫走到明面上来,接下来要再做些什么动作那是难上加难! 思及此,乐慎已经无法忍住丝毫的怒火,双手一掀,便将房中仅有的木桌给掀翻在地,沉重的木头敲击着地上坚硬地大理石,发出了闷响。 乐于会不会已经猜想到三年前的那场刺杀也是自己的手笔?若是如此,他要是拿这件事在父皇面前大做文章,自己该如何是好?当初父皇对此事甚为震怒,若是让父皇知道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乐慎越想越坐不住,一甩手便往外走了出去,「张明!随本太子进宫一趟!」 站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张明,听到呼唤,连忙应了声走到主子的身边,低着头跟着他往外走去,但没走几步,乐慎又走回房间,对着还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道,「你们马上离开,通通给我待命!一有计划本太子会通知你们。」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奔向他如今的新目标——皇宫。 当他一见到坐在龙椅后的乐正帝时,顿时声泪俱下地小跑过去,跪倒在地,「父皇!」 乐正帝皱了皱眉,连忙放下手中的朱笔说道,「发生什么事了?」 「父皇!皇兄他......他......」乐慎低着头哽咽地说不出话,但这几个字已经足以激起了乐正帝心中的不安。 「快说!小于怎么了?」乐正帝匆忙走下台阶,握紧了乐慎的手臂,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父皇!」乐慎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他也紧握住乐正帝的手掌,说道,「父皇!你千万要冷静!儿臣......儿臣听闻皇兄要远行,担忧他的安危,毕竟三年前他满身是血地回朝,让儿臣真真是害怕了许久,于是想派人暗中保护,却没想到,手下来报,皇兄,皇兄竟被奸人所害,已经跌落悬崖。」 夏侯于跌落悬崖的消息,乐慎是刚才在马车上听到属下来报才得知的,他心中窃喜,心想着老天爷帮了他一个大忙,想起刚出府时自己内心的七上八下,不禁觉得这世事难料,谁能想到老天爷竟然如此疼爱他,白白送了他一个这么大的礼物。儘管,夏侯于有可能没死,但那万丈悬崖,或许不会要了夏侯于的命,但定能让他不再能成为阻挡他的绊脚石。当然,最好的情况是,夏侯于尸骨无存! 乐正帝一听,忍不住倒退了几步,虎目含泪,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昏厥过去。 「皇上!」一直跟在乐正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张承,连忙扶住皇帝,「皇上!保重龙体啊!」 乐慎也伸出手扶住乐正帝,「父皇!如今还未传来皇兄的消息,相信没有消息定是好消息!儿臣已经派人去搜了,定能找到他的!」 乐正帝忍不住哭出声来,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名为了孩子担心的普通父亲,他紧闭双眼,痛心疾首地道,「既然你当初派了人暗中保护小于,为何还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乐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是儿臣思虑不周!儿臣的手下当时有出手相助,但不料那奸人派出的人太奸诈狡猾,等到儿臣再派出人手增援时,皇兄已跌落山崖......」乐慎抬起手重重地扇了自己几巴掌后又道,「都是儿臣的错!父皇,您责怪儿臣吧!您惩罚儿臣吧!若是儿臣再周到些,或许皇兄此刻还能站在这里,和我们说说笑笑。」 乐正帝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那般软到在地,他看着乐慎的双眼,看着他眼中的悔恨,终于抬起手抱住了乐慎,痛哭失声,「慎儿!定要找到你的皇兄啊!朕这一生就你们两个儿子,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慎儿!」 「父皇!」乐慎也紧紧抱住乐正帝,哭着道,「儿臣定能将皇兄找回来!即使......即使他或许已经......儿臣也定将他带回我们的故乡!」 乐正帝紧闭双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久后,乐慎目送着乐正帝被张承搀扶着往寝宫而去的背影,原本的哭相,瞬间收起,一抹浓郁地笑意显露在他的嘴角,他负手走出金鑾殿,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那笑意不曾散去半分。 乐于,无论你是死是活,这皇宫,你再也别想踏进半步! 而此刻,收到金鑾殿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夏侯嵐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来报的太监,「你说小于死了?」 那名太监也眼眶含泪,「皇后娘娘,二太子殿下只是说大太子殿下跌落山崖,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夏侯嵐怔怔地看着眼前虚空的地方,眼中完全没有焦距,「跌落山崖......跌落山崖......」她喃喃自语地道,突地,她猛然站起,抓起身边的茶盏就往外砸去,「好好的一个人为何会跌落山崖!定是有人相害!不行!本宫要去找陛下!定要陛下为小于讨回公道!」说着,夏侯嵐便要往外衝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冷静一点!」一旁的辛儿连忙抱住夏侯嵐的身体,但夏侯嵐拼命地挣扎着,「你放开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说着,便哭倒在地,泪水如滂沱大雨倾洒而下,一时间,凤仪宫内外满是哭声。 「娘娘!」辛儿搂住夏侯嵐,轻声说道,「娘娘,还记得殿下曾经说过的话吗?他永远都不会先离您而去!殿下定还活着,娘娘!此刻您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啊!」 夏侯嵐咬住下唇,拼命忍住哭泣,她傻傻地坐在原地良久,才缓缓地站了起来,在抹干脸上的泪水后,她一脸坚毅,「害我孩儿之人,无论是谁,本宫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承诺 「来,把药都喝了。」宣月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递到了夏侯于的面前。 夏侯于紧盯着那碗不断冒出苦味的汤药,眉毛挤成一堆,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 宣月看着此刻摘去面具,完全一脸孩子模样的夏侯于,禁不住地笑出声来,若不是他脸上的疤替他争回了几分威严,此刻的夏侯于可就真的像是那八岁小儿般了,「你都快三十岁了吧?还怕吃药?」 夏侯于嘖了一声,抬起手作势要挥过拳头,「什么三十岁?我才刚满二十离三十还很远好吗!」 宣月瞇起双眼,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才二十岁啊,不过这脸......」宣月放下空出右手抓住夏侯于的下巴左右看看,「看来你长得太着急了,这张脸怎么看怎么像三十。」 「宣月!你想死吗?」夏侯于抬起手,那架势十足,仿佛下一秒拳头就要飞过来,宣月双手端起碗,凑到夏侯于的面前,「要让我不取笑你,可以!把它喝了吧。」 夏侯于视线往下移,看着离他不到一公分的碗,原本的气势便被这碗小小的汤药给击退的乾乾净净,他看了宣月一眼,看见她努了努嘴,手仍然撑着,只好认命地叹了口气,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一喝完夏侯于紧闭双眼,脸完全邹成一团,张开嘴巴想缓解一下满嘴的苦味,却猛地被塞进了颗糖,他倏地张开眼睛,吧咂了几口,惊疑地道,「梅子糖?」 宣月笑瞇瞇地晃了晃手中的荷包,「这是我找伊仲勛要的,小时候生病,西医总是看不好,叔叔就会带我去看中医,那医生每次都会给我很多梅子糖。原本想着这时代肯定没有,谁想到不仅有,味道还和当时一模一样。」 「你在现代也吃过梅子糖?」 宣月接过夏侯于手中空了的药碗放在一边,点了点头说道,「怎么样,吃过糖后是不是觉得嘴巴一点都不苦了?」 夏侯于宠溺地看着宣月,点了点头说道,「在你还没去现代之前,你最爱吃的,也是梅子糖。」 宣月收起荷包的手一顿,抬眼看着夏侯于,微笑道,「看来十三年了,我的口味一点也没变。」 「谁说没变?」夏侯于撇了撇嘴,见宣月疑惑地看着自己,他笑着说道,「你小时候可是整天嚷着最喜欢我了,长大后要嫁给我,结果现在竟然喜欢端木绎那奶油书生。」 宣月听罢一愣,看着夏侯于的蓝色眼眸,眼前的夏侯于仿佛和过去的端木绎重叠在了一起,宣月摇了摇头,眼前的,还是夏侯于。 这是第一次,夏侯于对自己当面提到了,感情。 夏侯于看着宣月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一句话出来,完全破坏了刚才那美好的气氛。 「宣月......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夏侯于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诉说。直到宣月抬起手握住夏侯于的手说道,「谢谢。」 这次换夏侯于愣住了,「谢什么?」 「你说的对,我的口味是变了,但人都是会变得,经歷的多了,喜欢的事物就都不一样了。但你不同,十三年了,你的口味依旧。」说完,宣月便歪着头对着夏侯于笑了起来,「被人这样明恋着,感觉其实不差。」 夏侯于认真地看着宣月的表情,第一次,宣月直接地回应自己提的,感情。 「只是,夏侯于。」宣月又说道,握着夏侯于的手更加紧了几分,「不要再有下次了,不要再有满身是血的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 夏侯于心疼地看着此刻满脸恐惧的宣月,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都怪陆生,让他把我带到第二间厢房,谁知道竟然直接带来你房里了。」 宣月听罢一愣,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他的确带你到了第二间厢房,只是我们这层只有四个房间,你没跟他说是左边数过去第二间,还是右边数过去第二间啊。」 夏侯于听罢,懊恼地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宣月伸手拉下了夏侯于的手,轻摇了摇,在他转头看着自己时,认真地看着夏侯于道,「我是认真的,我不想再经歷一次不知道你究竟能不能活下来的煎熬里头了。既然你找了我十三年,也决心要保护我,那就应该尽一个保护者的责任,平安的活着。就算是我自私也好,明知道还不能回应你的感情,但还是自私的希望你一直能对我这么好,但我还是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宣月......」夏侯于想说些什么,却见到宣月又摇了摇头,「听我说完。那晚我真的好害怕,怕得都不像我自己了,我看着你满身鲜血地躺在我的床上,想走过去,竟然没有勇气。要不是陆孟喆一掌拍醒了我,恐怕我也会崩溃吧。夏侯于,答应我,将来无论如何,不要再让自己陷入这样的险境,即使是为了救我,也不要。我不管你要杀多少人,但只要自己不被杀就好。」 夏侯于心疼地看着宣月,轻叹了口气,抽出手一把将宣月拥入怀中,「不管我杀多少人是吗?那如果将来,要害我的人,是端木绎呢?」 夏侯于一说完,能明显的感觉到宣月身躯的颤抖,他心中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就在夏侯于以为宣月再也不会继续这个话题时,宣月却又说道,「如果有这么一天,那你就杀吧。」 夏侯于心中一惊,握住宣月的双肩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他紧紧盯着宣月的眼睛,看着她的一脸平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宣月点了点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么端木绎一定已经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端木绎,既然如此,你就做吧。」 「你不会恨我吗?」夏侯于皱紧眉头问道。 宣月摇了摇头,「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怎么可能恨你。」 夏侯于原本剧烈跳动的心,突然就漏跳了一拍,他再次将宣月搂进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面上的苦笑,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对她那么好吗? 「答应我吧,夏侯于。」宣月下巴靠着夏侯于的肩膀,轻声说道。 夏侯于双手搂紧宣月,闭着双眼,轻声答道,「我答应你。」 就算,你此刻对我的感情,只是出于感激,出于愧疚,但至少,我看见了你对我的在乎,就算只是感激和愧疚,那也是组成情感的一部分,不是吗? 至少,宣月还是在乎夏侯于的。 夏侯于这么想着,但为什么,嘴角的苦笑,却越来越明显了? 通知:明日4/4日清明节,停更一天。 斩断情根 陆生此时做回了乐正帝身边那永见不得光的暗卫,单膝跪地,跪倒在金鑾殿中。此刻大门紧闭,仅有乐正帝与陆生两人。 「找不到人?」乐正帝瞇起双眼,狠戾地看着陆生。 「回稟陛下,是属下失职!请陛下责罚!」陆生低着头,回答道。 乐正帝随手操起桌上的茶盏,便往陆生头上砸去,一声脆响,陆生的鲜血也浸湿黑色蒙面布。 「朕让你保护他,让他毫发无损地回朝,你就是这么回应朕对你下达的命令吗?」乐正帝气急地坐直了身体。 「请陛下恕罪,让属下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属下定能找到大太子殿下,将他毫发无损地带回来。」陆生双膝着地,磕头道。 「你觉得朕还能再相信你吗?」乐正帝重重地拍了拍桌子,紧皱着眉头。 「属下求陛下了,若找不到大太子殿下,到时要杀要剐,但凭陛下处置。」 乐正帝叹了口气,背重重地倚靠在龙椅上,「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找不到人,提头来见吧。」 「是!」 当陆生快马加鞭,回到吴镇时,夏侯于正披着外衣坐在桌前与陆孟喆对弈,自甦醒后,夏侯于就搬回了自己的房间,仍旧与陆孟喆同住一屋,而此刻,宣月也在两人身旁,捧着一本书,时不时替两人斟满茶水,时间一到,自动自发地走出房门,再进来时,手里又端着一碗让夏侯于退避三舍的汤药。 而陆生推门进来时,夏侯于刚含了满嘴的梅子糖,他口齿不清地看了看陆生说道,「回来啦,情况如何。」 陆生伸手摘掉蒙面布,随手用布擦掉了满额头的鲜血,「陛下相信了。」 夏侯于看了一眼陆生手中的黑布,儘管看不出顏色,但也知道那定是浸满了陆生的血,他眼神暗了暗,「父皇砸的?」 陆生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 夏侯于叹了口气,向站在他身旁的连戈示意,后者转身便走出房门,去请那名伟大的神医。 「皇后娘娘那边要去说一声吗?」陆生一屁股便坐在两人身边的空椅上,拿起蒙面布擦拭已经乾透的血液。 夏侯于停下手中摆棋的动作,看着陆孟喆问道,「你觉得呢?」 陆孟喆心中一惊,脸上有些不自在地说道,「那是你的母后,你决定吧。」 夏侯于叹了口气,「那是你的母亲,我听你的。」 陆孟喆咬了咬牙,恼怒地偏过头去,「你自己决定,我不知道。」 夏侯于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对着陆生说道,「母后那里先瞒着吧,若先告知她真相,怕是会在父皇面前露出马脚。」 陆孟喆皱了皱眉,不讚同地说道,「这样她会很担心。」 夏侯于好笑地看着陆孟喆,「不是你让我决定的吗,怎么现在我决定了你又不同意了。」 陆孟喆一脸彆扭,「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话就是了。」 夏侯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七日后就派人悄悄去和母后说一声吧。但定要她注意,别在父皇面前露了陷儿。」 陆生点了点头,这时伊仲勛也来了,身后还跟着宣昱与鐘灵,以及手牵着手的魏天和与向晚。 一行几人,再次齐聚一堂。 鐘灵看着仍然面色苍白,坐在桌前的夏侯于,嘴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自觉没有立场,便踌躇地停在原处。 宣昱叹了口气,拉着她坐在了夏侯于的身边,主动开口问道,「小于,这几日身体好些了吗?」 夏侯于脸上也出现了先前陆孟喆面上的尷尬,他点了点头,「好多了。这命是捡回来了。」 鐘灵听罢,含泪地笑着点了点头,却也没开口说话。 夏侯于看着陆孟喆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便转过头看着鐘灵担忧地看着自己的神情,想了许久,终于伸出手握了握鐘灵放在桌上,双拳紧握的手,虽然只停留几秒,但对鐘灵来说,却是莫大的安慰。 之间夏侯于微笑的说道,「灵姨,抱歉让你担心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鐘灵愣愣地看着夏侯于对自己的承诺,心中满是欢喜,她喜极而泣地点着头,虽然如今夏侯于还是唤自己灵姨,但能对她解释,能对她许下诺言,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宣月也欣慰的看着夏侯于与鐘灵的互动,心中的大石头总算卸下了几分。 「很晚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夏侯于又拍了拍鐘灵的手,对着宣昱使了个眼色。 宣昱见状,心知年轻人们还有事要谈,便扶着鐘灵走出门外,而一心想与向晚谈情说爱的魏天和也不顾向晚的挣扎,将她拉出门外。片刻间,房中又只剩他们一行五个。 「就先这样安排吧,只是我没想到,我这个弟弟会帮我一个这么大的忙。」夏侯于笑着说道。 伊仲勛轻哼了一声,「乐慎那傢伙巴不得你真死了,但他没想到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绝对死不了。」 夏侯于轻笑了声,摇了摇头。 「三年前的刺杀,也是他干的?」陆孟喆出声问道。 夏侯于沉默了片刻,才瞇起双眼点了点头。 「嘖嘖,这皇家的兄弟情......」陆孟喆摇了摇头。 夏侯于瞪了陆孟喆一眼,「要不是我,如今处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就是你了。你还给我幸灾乐祸。」 陆孟喆扶了扶眼镜,耸了耸肩说道,「是是是,你是我的大恩人,这行了吧。别把自己说的好像我欠你天大的人情一样。」儘管陆孟喆心中感激,但他绝对不在这个时候显露分毫,省的让夏侯于得意。 夏侯于一脸,「你忘恩负义」的表情看着陆孟喆,惹得陆生也露出了一脸的笑意。待他伤口让伊仲勛包扎完成后,夏侯于又道,「过去乐慎在暗我在明,如今局势反转,对我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很多事情,都可以顺利进行了。」 陆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不过,那晚将你伤成这样的究竟是谁?如果你要说是乐慎的话,打死我都不相信,明着有连戈在,暗地有陆生相助,要说你愿意为了今日的局势做一场戏让乐慎伤着,我打死也不信。」陆孟喆眼看这盘棋是下不下去了,便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个地收回盒中。 夏侯于张了张嘴,正想编个故事搪塞过去,谁知心直口快的连戈接过话就说,「还不是那该死的端木绎,主子好心要帮他,怎么知道他竟然......」 「连戈!」话还没说完,夏侯于便低吼了一声,打断了连戈接下来的话。 但这句话,旁人是听得再清楚不过了。陆孟喆看着一脸惊疑的宣月,叹了口气,果然,本打算沉默到底的宣月,终是开口了,「为什么不让连戈继续说下去?」 「宣月......」夏侯于看着宣月紧皱着的眉,请握住了她的手。 宣月抽出手,并不看夏侯于而是对着连戈说道,「连戈,说下去!」这句话一出,那瞬间的气势丝毫不输给平时对着大伙下达指令的夏侯于。 一时之间,连戈竟然不由自主地听从了宣月的话,将那晚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夏侯于看着宣月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最后归于平静,宛如一湾死潭,看不出任何情绪。 「宣月......」夏侯于又唤了一声,宣月才缓过神来,她看着夏侯于那双已经持续了许多天的蓝色眼眸,即使月圆之夜已过,这双眼睛,却仍然没有变回黑色。 「所以你那日才会问我,若是要害你之人是端木绎,我会怎么样,是吗?」 夏侯于沉默地看着宣月的强顏欢笑,宣月又道,「虽然我不相信,但连戈不会说谎的,我知道。所以,这些都是真的了。」 宣月止不住笑意地看着夏侯于,「或许就是那一剑,让你的眼睛再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 「宣月,你别笑了。」夏侯于不顾旁人的想法,伸手一用力,便将宣月抱进怀里,「如果难过就哭出来,总比你这样笑着要好的多。」 宣月渐渐止住了笑意,但眼睛乾涸,就是流不出泪水。她轻推开了夏侯于,伸手倒了杯茶水,一口饮尽后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夏侯于。无论你要杀多少人,要杀谁,只要自己不被杀,我就绝不会阻止你。只要你好好活着,就算你刀上沾了端木绎的血,我也绝不会恨你。」 其馀三人知晓内幕的人都心中一惊,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宣月此话的意思是,她要为了夏侯于,站在与端木绎对立的位置上了吗? 两难 自夏侯于伤后,他们已经在吴镇又呆了半个月,伊仲勛不愧神医的名号,一手医术的确妙手回春,如今除了动作太大伤口会有隐痛之外,夏侯于的伤势已经几乎没有大碍,但他们的计划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插曲而有任何停滞和变数。 不,要说变数的话,最大的改变就是,他们手中又多了一个筹码,因为已经没有了乐慎在身后可能放出的暗箭。 原本夏侯于在制定计划时,就想方设法地想要解决乐慎这个麻烦,至少在他们前往离国了解上一代的恩怨时,乐慎不要再关键时刻出来碍事,但怎么都想不到一个万全之策,杀又杀不得,如今端木绎的一剑,乐慎的一个应对,让局势完全不一样了,乐慎如今肯定觉得夏侯于已经不具威胁,没有消息并不完全代表好消息,在乐慎心中,夏侯于怕早已经被崖底的猛兽啃得骨头都不剩了,他才不会去担心一具尸体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威胁。 「皇宫那边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陆生坐在桌边手上拿着糕点,咬了一口后口齿不清地道。 伊仲勛拿着一条乾净的抹布,对着陆生皱了皱眉,手上不停地擦着从陆生嘴里掉下来的糕点碎末,一边抱怨道,「你吃东西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说话?这样真的很恶心。」 陆孟喆在一旁扶了扶眼镜,嘴角带笑地摇了摇头,要说伊仲勛这个人,除了一手好艺术外,似乎就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优点了,如果说爱乾净到有洁癖也能算是一个优点的话。 夏侯于也笑着摇了摇头,此时房中只有四个男人,宣月自那晚之后,就不在入夜后呆在他们房中,只有在每日夏侯于要服药时,才会过来盯着他将碗中的草药喝的乾乾净净,之后她便会拿着空碗离开房间,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几句。 思及此,夏侯于皱了皱眉,一时之间,感觉有些烦躁,他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陆孟喆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于是便开口说道,「皇后娘娘那里怎么样了?」一週前,陆生亲自秘密到凤仪宫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向夏侯嵐坦白了,只是按照夏侯于的命令,隐瞒了夏侯于受伤的消息,而夏侯嵐听罢后大哭了一场,等到平静后才托陆生将随身佩戴玉珮带给夏侯于,希望能保他一路平安。 陆生刚将手中剩馀的糕点塞进嘴里,听见陆孟喆的问话,想到不想就要开口说话,却被伊仲勛狠狠地瞪了一眼,陆生喝下一大杯茶水,将嘴中的食物尽数吞下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回答道,「皇宫传闻皇后娘娘这几日夜夜洗面,而皇上近日也是日日摆架凤仪宫。」 夏侯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姜果然是老的辣。」 「不过还有一个消息算不上是好事。」陆生说道,在看到夏侯于点了点头后,他才道,「乐慎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了那晚他看见的老者就是鐘仁,离国的皇帝。这件事他已经告诉皇上了。」 夏侯于皱了皱眉,「他怎么说的?」 「他也是真的很笨,如果是我,一定利用这个消息跟皇上说你与鐘仁是旧识,这样等到你回去了,皇上心中定会对你起疑。」陆生撇了撇嘴说道。 夏侯于有些惊讶地挑眉道,「他不是这么说的?」见陆生摇了摇头后,夏侯于沉吟了半晌后又道,「不管他说与不说,将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父皇如今肯定以为我落崖是鐘仁所害,如今虽然还未公开我生死未仆的消息,但纸包不住火,总会有好事之人挖出这件事来。等风波平息,我回朝之后,我从鐘仁手中安然无恙的消息又会让有心人解读为我与鐘仁串谋。乐慎此刻不说,算他聪明。」 陆生呛了一口茶水后惊讶地道,「这么说他是故意的了?」 夏侯于摇了摇头,「或许我低估了这个弟弟的能耐了。」说完他看了一眼陆孟喆,「你说你这个弟弟到底是聪明还是愚笨啊?」 陆孟喆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你别扯到我身上,我从来没有承认过。」 夏侯于开怀大笑地说道,「就算你不承认这血缘也是不可磨灭的事实。」这阵子,夏侯于已经不止一次问过陆孟喆,若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要不要作为雍朝的太子?不是大太子,而是唯一的太子。若是陆孟喆想要,夏侯于定鼎力相助,让他坐拥雍朝天下。 但无论问几次,陆孟喆的答案只有一个,就连夏侯于的答案也是一样的。他们从来不想要那个位置。 但总归有一日,两人中定要有一人接手雍朝,否则若是让乐慎当道,如今所珍视的人,将来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宣家,定是首当其衝。这是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的,也是心中都清楚的事实。 陆孟喆撇了撇嘴,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决定不回应夏侯于的话而是转头对陆生说道,「鐘仁他们怎么样?」 「他们刚离开陈市。」 「怎么会?」陆孟喆又坐回椅子上说道,「半个月前他们就到陈市了,怎么会待这么久?可有查出来原因?」 陆生点了点头,「端木绎不太对劲。」 夏侯于和陆孟喆对视了一眼后陆孟喆接着问,「怎么不对劲了?」 「底下人来报,端木绎自到达陈市那日起,日日不到卯时就起身练剑,不到亥时绝不就寝,每顿饭都要鐘仁压着,才会勉强吃几口。听说身子极差。」陆生叹了口气说道。 「端木绎这是一心求死吗?」伊仲勛撇了撇嘴说道,「再这样下去,他的手废了的同时,人也废了。」 「怎么会这样?」夏侯于紧皱着眉头说道。 「也许他后悔了唄,心虚了唄,觉得自己害死你了唄。」伊仲勛满不在乎地说道。 夏侯于站了起来,来回踱步后对着陆孟喆说道,「接下来你觉得该怎么做?」 陆孟喆也站了起来严肃地道,「若事实如此,恐怕只能坦白了。」 「不行!」伊仲勛猛地站了起来大叫道,「好不容易局势大好,如今跟端木绎说了真相,你不怕他又一次破坏了计划吗?若是他将此事告诉鐘仁,那该怎么办?」 夏侯于苦笑了一声,「再怎么样都不能让他为了我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何况这次他做的没错,以大局着想的话,我们有如今这样的优势还得多亏他。」 伊仲勛不客气地说道,「夏侯于,我不管你们的计划是怎样,我只知道是他害你从鬼门关走了一轮,何况,他如今不吃不喝你以为是为了你吗?他是为了他自己!他是为了自己内心的愧疚!」 「伊仲勛......」夏侯于愣了愣,他没想到伊仲勛会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 「不要叫我,随便你要怎么做,但你就不要给我再来一次见此心脉,到时候看我还救不救你!」伊仲勛说完便气呼呼地夺门而出,那关门的声音响亮的充分表明了离开人的愤怒。 夏侯于看着陆孟喆,两人面面相覷,此时陆生也站了起来一改嬉闹,回復到原本的冷酷模样,「我也不讚同你们和端木绎说出真相,伊仲勛说得对,我们都不想再看到有一天你再浑身是血,濒临死亡。自己好好想想吧。」陆生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夏侯于的肩膀后也走出门外。 夏侯于叹了口气,此时两人都坐回了位置上,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不久后,陆孟喆打破了尷尬,他道,「不然别说了吧,这次的事情的确出乎我们的意料,端木绎对我们来说已经不是坚不可摧的盟友,更可能是一颗定时炸弹。」 更在乎谁? 「如果你要跟我谈端木绎的事,那就回房去吧。」宣月面无表情地捧着一本书,坐在软榻上,头也不抬地说道。 夏侯于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脸尷尬。此时宣月也不再说话,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认真地在看书。 夏侯于叹了口气,缓缓地走到宣月身边,他蹲在软榻边,凝视着宣月的脸,长长的睫毛,洁白的脸庞,在夏侯于心中,十三年的分别宣月几乎没有任何改变,还是那个他最爱的,愿意一生守护的女孩。 「宣月,就算你不想听,我也必须说。端木绎现在很不好。」夏侯于咬了咬牙,还是开口道。其实他心中很挣扎,在宣月心中只有端木绎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希望端木绎再也不要出现在宣月身边,好让宣月有时间清空心中的位置,还给自己。但当这天以这样的方式来临的时候,夏侯于却接受不了了。 他不希望有一天,宣月突然幡然醒悟,原来对端木绎疏远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夏侯于。到了那一天,万一宣月后悔了,那是不是会连带的怪罪自己? 夏侯于不要这样,他不要用这样的方式得到宣月的爱。要,就光明正大,要,就毫无隔阂。 夏侯于见宣月还是不说话,便伸出手压下宣月手中的书本,强迫她转过头看着自己,他盯着宣月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心疼我,也恼怒端木绎的举动,但其实若不是我们的要求,他根本没有必要跟着鐘仁去离国。说到底,宣家乃至雍朝的安危,关他端木绎什么事呢?他是为了我们才这么做的。你心里一定明白。」 宣月静静地看着夏侯于,视线自他的额头,滑到他蓝色的眼眸,最后定格在那将一张菱角分明的脸分割开来的深色疤痕,她伸出手轻抚着那条疤痕,却在接触到的瞬间,收回了手,「很痛吧?」 夏侯于愣了愣,轻轻笑了起来,「都过去了。」 宣月愣住了,她仔细地看着夏侯于的蓝色眼眸,眼睛渐渐失去了焦距,夏侯于看着宣月的表情,心口隐隐作痛,或许,宣月是透过自己,思念着端木绎,儘管她如今表现的毫不在乎,但怎么可能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良久后,宣月缓缓地道,「我也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宣月说,「当时我以为我们真的可以一辈子在一起。」 夏侯于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地听着宣月的诉说,宣月收起腿,踡着身躯,侧身看着身边的夏侯于,视线几乎与他齐平,「可是我们没有。今生也永远不会再在一起了。」 夏侯于张了张嘴,想反驳些什么,想说些什么,让宣月不要这么悲伤,但宣月却摇了摇头,「如果是我认识的那个端木绎,此刻一定很后悔这样伤害了你。你说他现在很不好,或许我该开心,他并没有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宣月顿了顿,又道,「但是,伤害你的那个他,我绝对无法原谅,即使他现在再怎么后悔,我都不会原谅他。」 夏侯于皱了皱眉,「为什么?其实他当时的举动对我们的计划来说最好不过了,我们现在不也得到了最好的结果了吗?是人都会犯错,何况我不是还好好的在这里吗?」 「如果那晚你死了怎么办?」宣月突然说道。一句话却让夏侯于哑口无言。 「我想我现在能体会你当年的心情了,看着我跌落悬崖,那该多害怕,多绝望。更别说你还有勇气找我十三年,从来没怀疑过我可能已经死了。」宣月又伸出手,轻轻抚着夏侯于脸上的疤痕,不再缩手,不再懦弱。 「所以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他害我差点失去了你。」宣月的眼角渗出了泪水,瞬间隐没在软榻里。 「那若是我伤他呢?」夏侯于轻声喃喃自语道。 「夏侯于,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告诉你,若他要害你,你可以杀了他,我绝不会恨你。」宣月坐起身体斩钉截铁地道,「所以你不必特地来告诉我端木绎有多伤心难过,多懊悔自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就像我当初放弃了他,所以他再也不可能属于我了。这是我的胆小带来的报应,」 「但我们还是朋友......」夏侯于无力地说道,心中很惊讶宣月此刻竟如此平静,甚至于无情。 「是,我们是朋友,也仅此而已。儘管我心里不会原谅他伤害了你,但理智上我也清楚,如今有这样的局面他功不可没,如果你要帮他,那你大可以去告诉他你还活着,让他心里能好过一点。」 「你希望我去说吗?」夏侯于平静地注视着宣月的平静,但心中已如擂鼓般,七上八下。 「不管我怎么想,最终你都还是会告诉他的,我知道。」宣月站了起来说道。她走到夏侯于身边,将他拉了起来,走到门边,轻推了他一把,「你要说的话,只有今天了,他们刚离开陈市,让连戈去追还追的上。明天我们就必须啟程了。」 夏侯于还来不及反应,大门已经在他眼前被紧紧合上。他盯着门看了许久,几次想伸手敲门,但最后还是放下了手,轻叹了口气,离开了宣月的房门口。而门内的宣月则是背靠在门上,愣愣地看着地上虚空的地方。 在她心里,究竟是端木绎比较重要,还是夏侯于比较重要? 夏侯于披着外衣缓缓走近房中,陆孟喆正躺在床上,他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没结果?」 。 夏侯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结果是有了,但为什么我开心不起来?」 陆孟喆轻叹了口气,坐起身来,他走到房中的日晷边看了一会后走到披风后,「你伤口还痛吗?」 夏侯于一愣,不明所以地回答道,「早就不痛了,已经结痂了。」 「那长途跋涉、快马加鞭已经没问题了吧?」陆孟喆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夏侯于喝了口茶水,看着屏风后印出的人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颊微微地泛红了起来。他轻咳了一声,「可以。」 话音落下不久,陆孟喆便一身外出的简单装束,走了出来。 夏侯于愣愣地看着他,却听见陆孟喆说道,「还愣着干嘛?赶快去换衣服啊。」 夏侯于拿着杯子的手一顿,傻傻地看着陆孟喆问道,「去哪?」 陆孟喆推了推眼镜,翻了个白眼说道,「当然是去找端木绎了,你不是一直想跟他坦白吗?」 「现在?」 陆孟喆伸手拿下夏侯于手中的杯子,抬脚轻踹了他一下,「快去换衣服,陆生他们三个已经等很久了。」 夏侯于沉默了许久,突然大笑出声,他何德何能,拥有这样的朋友? 孪生兄弟 夏侯于、陆孟喆、连戈及伊仲勛正坐在马车中,他们离端木绎他们下榻的旅店不到两个街区,此时马车中一片寂静,除了连戈正警醒着观察四周的状况外,其馀三人都各抱着一本书,静静地等待着陆生传回来的消息。 在出发前,他们就商量好,由陆生打头阵,先去查看鐘仁几人的戒备森不森严,夏侯于如今的真正行踪绝不能被鐘仁发现,否则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簣。若是传回来的消息证明,此时并不是坦白的最好时机,那么马车随时准备打道回府。 大约又等了半个时辰,连戈突然坐直了身体,「有动静。」 其馀三人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书,握紧各自的武器,侧耳倾听。而连戈正是掀起帘子,纵身跳下马车,落地的瞬间,悄无声息。 帘子随着力道的消失而滑落,重新挡住了三人看向外面的视线,就在这时,帘子又被掀起,而展现在三人眼中的,是两张英气逼人的脸庞。 「走吧,端木绎此时在客栈院子,不在房中。」陆生拉下面罩,说道。 夏侯于皱了皱眉头,「宣若人呢?」自鐘仁出发的那刻他们就知道了宣若也与他们同行,想来也是正常,两人成了亲,如今端木绎要认祖归宗,身为名义上的妻子,的确应该在场。但这件事,他们都没有告诉宣月,怕她胡思乱想,也认为没必要。 「在房中。」陆生回答道,「马车的动静太大,我们走过去。」说完便转过身,等着他们跟上他的脚步。 伊仲勛放下书,率先走下马车,夏侯于正弯腰准备站起来时,却被陆孟喆一把拉住,「等等。」见其馀三人都疑惑地看着自己,陆孟喆缓缓对着夏侯于说道,「我记得你说过,当初玉璽失窃是宣若所为对吧?」 夏侯于点了点头。 「但她一个身居闺阁的女子,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玉璽偷走?」陆孟喆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这一点一直让他甚为不安。 夏侯于一愣,又重新靠回马车上,他沉吟了半晌,突然瞪大眼睛看着陆孟喆。 陆孟喆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她本人武功高强,就是另有他人相助。我更相信是后者。」 「那......」夏侯于正要开口,却听见陆生与连戈同时低吼道,「谁?」 夏侯于与陆孟喆连忙下了马车,等站定后,便看见自眼前黑暗的小巷中渐渐走近的模糊人影,待离他们不足五米时,那人停了下来,待看清他的面目之后,他们都睁大了双眼,特别是连戈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陆生看着那人,又转头看着站在他身边的连戈,「这是怎么回事?你......你们......」 那人的面容,与连戈一模一样。 只见那人停住了的脚步,又再次抬起,再次走近他们。陆生与伊仲勛两人挡在了夏侯于和陆孟喆面前,拔出了手中的剑,提防地看着来人。 「你没见过我,我的兄长。」只见那人停住了脚步,缓缓开了口,嗓音低沉浑厚,乍听之下,几乎就是连戈的声音。 连戈愣愣地看着他,张目结舌,脑中还无法接受如今眼前的景象。 「你是何人?」夏侯于轻拍了拍陆生的肩膀,走上前了几步,站在他们身边,对着那人说道。 「连伐,连戈的孪生弟弟。」那人继续慢条斯理地回答道,但这句话却让眾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夏侯于又问道。 连伐看着连戈愣住了的神情,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兄长见到我似乎很惊讶,看来你一点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我这个存在。」连伐也不等连戈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贵容婉自小就随着母亲一起生活在夏侯府,作为贴身丫鬟,二十五年前,与府中的家丁结为连理,生下了我们两个孪兄弟,在我们五岁那年,不知那家丁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误以为贵容婉生下来的孩子并不是他的亲骨肉,于是气急之下将我们二人带到了荒郊野外,欲将他所认为的两个杂种除之后快。当他回到夏侯府后,便被贵容婉发现了,她与夏侯府侍卫赶到时,只找到了正在发高烧的你,而我因为去寻找水源并不在现场,等回去寻你时,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 「可我......可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戈结结巴巴地说道。 连伐轻哼了一声,「你高烧不退三天三夜,醒过来时便将五岁前的记忆忘得一乾二净,包括我。而我们伟大的母亲,乃至整个夏侯府竟然没有一人和你说起过我的存在,真是可笑!当初我要是不离开,今日也不会是这个样子!」连伐带着怒气说道。 「既然你知道一切,那为何不回到夏侯府寻找他们?」夏侯于又开口问道。 「你以为一个五岁小儿要找到回家的路有这么容易吗?儘管我知道自己的出生,但一路走回去,一无盘缠二来年纪太小,在没有旁人的帮助之下我怎么回去,只好一路行乞,但每当我跟人说起我母亲是夏侯府的侍女时,每个人都嗤之以鼻,的确,夏侯家家大业大,就连普通侍女地位也与其他大家不同,谁会相信一个乞丐竟然出自夏侯府。」 连戈一脸痛苦地倒退了一步,「之后呢?」 「后来我被一个人贩子带走,无意间让他看见我的模样。」说到这里连伐仔细地看着连戈,「我们果然长得一模一样,那你应该能明白,这样的长相在一个盗贼横行的时代,意味着什么。」 连戈双唇发颤,整个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着,「难道......」 「我被卖进了青楼,一开始作为端茶倒水的侍童,后来被一名富商相中,从此便变成了孌童。直到五年前,我才逃了出来。当我回到夏侯府时,却打听到你们早已进了宫,而你,已经成为了大太子侍从,高官厚禄。」连伐突然大笑了起来,「真是天大的笑话,为了救你,我才离开,但却......呵。」 「我......连伐......」连戈走上前了几步,想伸出手握住眼前的血亲,这个不仅与他相同血脉,还曾经同时呆在母亲肚子里足足十月的兄弟,最亲的亲人。 但连伐却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与连戈的距离,「我如今说出这些,并不是要上演认亲的戏码。」 连戈哀戚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但连伐却不再看着连戈,而是转头看着夏侯于道,「我们做个交易吧。」 夏侯于看了看连戈此时的失魂落魄,暗叹了一口气,「你说。」 「我知道你的目的是要解决鐘仁,我也知道端木绎要和你们合作,所以一路才如此配合。」 夏侯于心中一惊,面色已露杀气。 连伐却冷静地看着夏侯于道,「若你动了杀机,恐怕同时也会失去连戈。」 夏侯于一愣,一脸愤怒地看着连伐,「这就是你今日特地说出这些事的目的?让我杀不了你?」 「不然你以为我很在乎贵容婉一家吗?你以为,我真心在乎我这个同父同母的孪生兄弟?」连伐冷笑了一声,「别做梦了。」 夏侯于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连戈那几乎快支撑不住的身体,冷厉地看着连伐,「说出你最终的目的!」 连伐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可以帮你们,作为交换,你必须保宣若万无一失。」 夏侯于一愣,似乎没想到连伐要的竟然是这个,「偷玉璽的人是你?」 见连伐点了点头,夏侯于转过头看着陆孟喆,在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惊讶,随即夏侯于说道,「既然你当初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玉璽,又能查到我的真正目的,说明你本事不小,既然如此,何必需要我的帮助。」 连伐摇了摇头,「我的本事自然不比『五门剎』的门主大。」 话音一落,夏侯于眼中的杀气更甚,他摸向腰间,感到手下的软剑正随着主人的情绪在轰鸣,「连这点你都查到了,就别妄自菲薄了。」 「爷......」连戈哀求地看着夏侯于,摇了摇头。 连伐又笑了起来,「我刚才说过了,若你要杀我,同时就会失去连戈。」 夏侯于拼命忍住怒气,闭了闭眼,将手松开,握紧双拳,垂在身侧。 「为何你要帮助宣若?」夏侯于开口问道。 「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连伐冷冷地说道,「你只需回答,你应还是不应?」 「应又如何?不应又如何?」夏侯于负手在身后,走上前了几步,在不到三米的距离时停住,这让他更能看清楚连伐的面貌,果然与连戈一般无二。 「若是应,我自会全力助你,若是不应,今晚,鐘仁就会知道你和端木绎的所有阴谋。你想,哪个选择会比较合算?」连伐丝毫没有畏惧,而是直直地看着夏侯于,甚至在夏侯于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没有看见任何武器。 「你知不知道我很痛恨别人威胁我?」夏侯于瞇起眼说道。 「我不介意今晚成为让你打破惯例的那个人。」连伐轻描淡写地说道,还漫不经心地看了连戈一眼。 「连伐,你不要这样......你若恨我,冲我一人来就好!」连戈握紧拳头,衝到夏侯于身边,一步就站在夏侯于与连伐的中间。 连伐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那张脸,仿佛在照着镜子那般,「连戈,你未免太高估了自己,你也不过是我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恨你?从来没有爱,哪来的恨?这个字,你可配不上。」说完,便不顾连戈的反应,抬眼定定地看着夏侯于,「我时间很多,但恐怕你们的时间不多了,这天,马上就要亮了。」 夏侯于一把拉住连戈,唤道,「陆生,把他带走!」待陆生将已经像是失去灵魂的连戈带走后,夏侯于也转过身,向着马车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这个交易,我做了。但......」夏侯于停住脚步,一个纵身,几乎是一瞬间,一把利刃已经横在了连伐的脖子上,他在连伐的耳旁轻声说道,「你最好实现你的承诺,若我发现你另有阴谋......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你一定知道,要让你消失而不让连戈察觉,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说完,那寒气逼人的匕首,便离开了连伐那脆弱的脖子。 夏侯于深深地看了连伐一眼,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坐上了马车,当一行四人已经消失在连伐的视线中时,他的眼中才流露出一直深埋眼底的痛苦,他仰起头,也抬脚,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夜访 端木绎坐在陌生的院中一杯一杯地喝着酒,即使如今暂时只能使用左手,也并不妨碍他将那透明的冰冷液体往喉头里倒,他的右手被包扎的严严实实,大夫说了,这隻手三个月不能用剑,否则伤了筋骨,可能影响以后的习武。 鐘仁很紧张,立马就将他身边所有的武器都收了起来,命令他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不能做任何事。端木绎冷笑了一声,究竟鐘仁是真关心他,还是害怕不能再习武的自己再也不会有任何利用价值? 又一杯白酒下肚,端木绎听见了身后细微的脚步声,但他头也没回,却在听到那人说话的声音时,猛地站了起来。 「一人对月独酌,孤单得紧。」夏侯于独自一人走近端木绎,看着他孤傲挺直的背影,心中竟有了一丝的愧疚。 端木绎转过身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那别緻的面具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双眼,怒火自心中节节攀升,他一语未发,似乎怕一开口就会喷出火来那般,双唇紧闭。 「见到我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你似乎一点也不开心。」夏侯于笑着走到他身边,拎起酒壶就喝了一大口。夏侯于仰望着端木绎,看着他的双眼,视线往下移便看见了他的右手。 「竟然愧疚的伤了手,如今见到我还活着,不应该欢天喜地吗?」夏侯于微笑着说道。 语声方歇,凌厉的掌风已迎面而来。夏侯于一个闪身,轻而易举地抓住了端木绎的右手,稍一用力,痛苦的表情已经在端木绎的脸上绽放,「我今日来的目的,就是要让你知道我没死。如今也该走了。」 夏侯于松了手,倒退几步后停在原地,看着端木绎,「希望你不忘初心。」随即便要转身离开。 端木绎脑中突然闪过这段日子不管清醒着还是梦中都回荡的那个画面,夏侯于掉落悬崖的那句话,他看着夏侯于的背影,沙哑地说道,「你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夏侯于顿了顿,转过身认真地看着端木绎,「这重要吗?」 端木绎看着那双蓝眸,渐渐瞇起了双眼,「你是离国人?」 夏侯于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是与不是,重要吗?」 「回答我!」端木绎大声吼道,左手拎起酒壶便往夏侯于面上砸去。夏侯于头一偏,酒壶飞过耳侧,在地上支离破碎。 「你想把鐘仁引来?还是想让房间的娘子知道我们的会面?」夏侯于挑眉问道。 端木绎咬牙切齿地道,「若来我也不怕!只要我将你交给鐘仁,他便会彻底信我。」 「然后呢?彻底信你,让你好回去做你的离国太子?拋下雍朝的一切?拋下疼你爱你的端木王爷?还是......任由鐘仁玩弄宣家,搞垮雍朝,每个人都如同活在地狱。」夏侯于冷冷地看着端木绎,「若你要如此,那我大可以带着宣月远走高飞。」 端木绎冷厉地看着夏侯于,「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夏侯于叹了口气,「这你暂时不必知道。我只问你,这计划,你还做不做?」 端木绎愣了愣,并不开口,此时陆生带着面罩悄无声息地走到夏侯于身后,「爷,该走了。他们来了。」 夏侯于点了点头,对着端木绎说道,「无论我有什么秘密,你都无需知道,这些都不足以影响我们的计划,你只要记得一件事,那便是我从无害人之心,所做的一切也只是想保护所爱之人。我还是那句话,切莫失了初心。」夏侯于说完,深深地看了端木绎一眼便转头离开了。 端木绎愣愣地看着夏侯于的背影迅速地消失在眼前,颓然地坐倒在石椅上。 没多久,鐘仁便带着鐘山及一些人马赶到院子,看着地上碎裂的酒瓶,看着端木绎的失魂落魄,皱了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端木绎无神地看着鐘仁,突然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主卧房旁边的小房间。 「宇儿!」鐘仁在端木绎的身后低吼道。 端木绎头也未回,脚步未停,「我只是想到一些伤心事罢了。」说着,便走进房中,将一切喧嚣都关在门外。 鐘仁恼怒地甩了甩袖,阴测测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头便离开院子。当外面归于平静后,端木绎压抑着的泪水,才倾洒而下。 夏侯于没死,自己并不是杀人兇手。宣月......便不会恨我了吧? 端木绎想着,几乎痛哭失声。 而此时的连伐正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沉睡着的宣若。 方才端木绎的大吼,让宣若本要起身走出房门查看,连伐却不动声色地打晕了她。他会实现诺言,助夏侯于一臂之力,只为眼前的人能安好。 宣若最常问连伐的便是,你究竟爱不爱我。连伐心中痛苦、挣扎,儘力避免自己显露出来对宣若的在意,但如今这份感情就快要藏不住了。每当看着她被逼着做不愿意做的事,每当看着她因为难过而哭泣,连伐多想伸出双手拥抱她,多想告诉她自己爱她,若她愿意,天涯海角,他都能带她去。但连伐不能。 从前的经歷让他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得到这么完美的爱情。宣若是那么美好,在她将自己从地狱中拯救出来时,无论是连伐的人,还是连伐的心,都已经只属于宣若一个人了。 但连伐永远不能让宣若知道,因为她配得更好的。将来,定会有一名智勇双全的男子,爱宣若爱的一心一意,宣若一定能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连伐伸出手轻抚着宣若的脸颊,面上已满是泪水,他俯身,在宣若的额头上落下了一吻,这一吻,便是他所能给的,全部了。 回程的马车上,夏侯于沉默地看着窗外,那不断晃动的窗帘,让窗外的景色时隐时现。 「爷,如今我们还能与端木绎合作吗?」陆生担忧地问道。 夏侯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若是他将这一切告诉鐘仁,那一切可就完了。」陆生又道。他看了一眼坐在身边行尸走肉般的连戈,心中暗叹了口气,原本这些问题,都该是连戈会问出口的,但如今,恐怕他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静观其变吧。」夏侯于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了双眼,头抵在车壁上。 陆孟喆轻拍了拍夏侯于的肩膀道,「放心吧。端木绎不会说的。即使说了,也不会影响我们什么。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抵不过一个小小的鐘仁?」 夏侯于张开了眼睛,看着陆孟喆自信地笑容,也笑出声来,「是啊,我们联手,是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再次啟程 寂静的深夜里,雍朝夏侯府。 夏侯家家主,当朝国舅爷夏侯钦正坐在书房中,他面带微笑,言语温和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手下——夏臣,「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回稟老爷,暂无消息。」夏臣恭敬地低头回答道。 夏侯钦叹了口气,面带忧虑,他站了起来,走到夏臣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再去探吧。一有消息随时来报,任何时候都可以。」 「是!」夏臣点了点头,便走出了门外。 而夏侯钦则是走到窗边,叹息地道,「小于,你到底在哪里......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九泉之下我如何......」话未说完,夏侯钦便闭上了眼,疲惫地走出书房,往卧室走去。 夏侯钦这一生都未成亲,一开始夏侯家上任家主并不谅解,毕竟一个大家族竟没有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子孙,这犯了大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无奈夏侯家只有夏侯钦这一个儿子,这世袭的爵位不传与他,也不行。但直到夏侯于的父亲逝世,父子二人都未再说过一句话。 与此同时,远在城外的夏侯于一行人,已经啟程继续前往离国,在休整了半个月后,每个人都精神抖擞,原先鐘灵很怕夏侯于伤势还未好全,便贸然啟程将来会让夏侯于落下病根。但有了伊仲勛这个神医的再三保证,鐘灵总算将一直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去了。 因为接下来的路途兇险,所以在分配马车上,女眷并不是全部都在一车,鐘灵、宣昱因为有了年纪,怕长期舟车劳顿会引发一些问题,于是让伊仲勛和陆孟喆与他们同坐一车,好就近照顾,伊仲勛不仅医术高明,那一手的剑术也是登峰造极,保护两个人,并不是难事。而陆孟喆更是一身现代武艺,再加上还未离开雍朝时,经过地狱的洗礼所练就出来的一身狠劲,寻常人也是奈何不得。 而魏天和、向晚、陆生与连戈四人同坐一车,鉴于连戈受到了不小的心里打击,所以也被列为需要保护的对象,即使目前他已经表现的与平常无益,但他们还是担心连戈会因为打击太大而遇到危险。 至于魏天和与向晚,魏天和什么功夫都不会,但逃跑的功力当会是一流,他也很懂得如何保护好自己,该服软的时候绝不来硬的,看他和向晚近日的相处就知道了。儘管两人经常拌嘴,但感情却是一日甚过一日,他们都在想,等一切尘埃落定,第一个办喜事的人,该是他们二人了。而向晚本身身为「五门剎」的主事之一,武功更是不用说,自保绰绰有馀。 剩下的,便是夏侯于与宣月二人了,关于这两人的安排,一开始是有争议的,夏侯于伤势刚刚痊愈,本应派一人与他们同车,但无人不知晓他对宣月的感情,谁都不愿意跳出来去做这个电灯泡。于是最终夏侯于拍板决定,就由他和宣月二人同坐一车,其馀人该干嘛干嘛去。 就这么在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情况下,他们终于离开了吴镇,继续往前进发。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就算全部的人都要下地狱,都定要解决鐘仁,还大家一个太平的日子! 此时宣月拿着一本医书,在细细地研读着,自从夏侯于受伤后,宣月便时不时与伊仲勛借书鑽研,她看的最多的便是外伤的救治,就怕哪一日身边的人再次受伤,而自己却束手无策。夏侯于也拿着一本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偷偷瞥了宣月一眼,见她正聚精会神地与手中的医术交流,暗叹了口气。 「怎么?无聊了?」宣月突然开口说道,但眼睛却没离开过那些字句,而是又翻了一页。 「是有点。」夏侯于小声嘟喃道。 「不是最爱看书的吗,看书就不无聊了。」宣月说道,又翻了一页。 「看不下去。」夏侯于不自觉地抓了抓脸,自从让宣月看见自己的真实容顏后,只要两人独处,夏侯于就不再戴着面具,他张着那双蓝眸看着宣月,「我们来聊天吧。」 「天。」 「什么?」夏侯于愣了愣,疑问道。 「不是要聊天吗?我回答你了,天。」宣月缓缓地说道,嘴角却悄悄带着一丝笑意。 夏侯于瞪大双眼,「你这是在......说笑话吗?」 宣月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故作严肃地转过头看着他,认真地问,「好笑吗?」 夏侯于愣了愣,终于爆发了震天的大笑,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虽然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但你的表情太好笑了。」 宣月也瞇起一双眼睛看着夏侯于开朗的笑容,终于也轻笑出声。 「我是认真的,我们聊聊吧。」夏侯于止住笑意,紧紧地盯着宣月的眼睛。 宣月将手中的书放进了身边的一个小抽屉中,「说吧。」 「我去找端木绎了。」夏侯于说道。 宣月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不想知道他究竟过得好不好吗?」 宣月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夏侯于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乱了宣月的头发,「你是真瀟洒还是假瀟洒啊?」 宣月笑了笑,「你如果问我,还爱不爱端木绎,答案是肯定的。但你若问我会不会忘记他,答案也是肯定的。既然迟早都是陌生人,现在他过得如何,我知不知晓又有何差别?」 「宣月......」夏侯于轻拍了拍宣月的肩膀,「端木绎这么做也是权宜之计,等一切结束,你们可以再......」 「夏侯于。」宣月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了夏侯于的名字,夏侯于愣愣地看着宣月,只见她皱着眉头说道,「陆孟喆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你们都不明白,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有回头的馀地。如今,我只希望将一切都顺利地解决到,让宣家不会再遭受任何的威胁。」 夏侯于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回答宣月什么,沉默又蔓延了开来,先前因为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而缓和了的气氛,又重新凝结。 鸿门宴 这几日朝堂之上的气氛十分的不对劲,乐正帝越来越喜怒无常,时常大臣们在还未上报完军国大事,乐正帝便突然宣佈退朝,自乐正帝登基以来,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大臣们议论纷纷,谁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最多的猜测便是乐正帝是否得了什么恶疾,才导致精神异常。 这不,早朝刚还没一半,乐正帝已经匆匆离开金鑾殿。 宣啟一脸凝重地坐在马车上,刚出宫不久的他,如今正着急着要将这几日朝堂的情况告诉宣叶,这样的现象绝非好事。儘管乐正帝不间断地在怀疑宣家对他的忠心,但无论帝王如何猜忌,他们始终是雍朝的子民,而皇帝此时的举措,无疑是错误的,长此以往,怕会出现严重的变故。 就在宣啟准备让车夫行驶的更快些时,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宣啟沉声问道。 「王爷,有人挡在马车前。」那车夫轻掀起帘子一角,恭敬地说道。 宣啟皱了皱眉,心里想着是谁赶拦他的马车,来人却已报上大名。 「宣王爷,在下乃二太子的侍从,二太子殿下请您到『荒庭』一叙。」 宣啟心中一惊,心中思索着这邀约是去还是不去?表面上宣家立场中立,在朝中有两位太子争夺皇位时不偏不倚,从来不公开宣告支持哪一方,不仅表面,就连私下也从不与哪位太子私交过甚。但这情况,从宣月回到宣府后,就改变了。因为宣月的关係,他们宣府儘管表面仍然维持现状,但私下却与夏侯于越走越近。 儘管他们都知道夏侯于的秘密,但如今夏侯于还是雍朝大太子。 就在宣啟犹豫之间,那人又开口道,「宣王爷,我们主子知道您喜静,特地准备了『荒庭』中最好的厢房,人,也已经到了。想来宣王爷如此雅人,当不会拂人情面吧?」 宣啟愣了愣,低沉地开口道,「如此,便随你去一趟吧。」 当马车再次行驶起来时,宣啟已拿起马车中准备着的笔墨,在到达『荒庭』门口时,他假意站立不稳,在车夫扶住他时,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字条塞进了车夫的手中,随即说道,「本王自己进去就好,你去对面吃点东西吧。」说完便拿出了几两碎银,交给车夫。随后便踏进了那「鸿门宴」。 宣啟人还没走到厢房门口,老远地就能听见二太子乐慎的嗓音,房中丝竹声不绝于耳,男女的笑闹声也此起彼伏,宣啟皱了皱眉,当朝二太子,竟如此不堪。心中这么想,但面上却不能显露分毫。他走近厢房,轻推开了门,乐慎正搂着一名姑娘,抬起头,看着宣啟,「王爷来了,请坐。」 乐慎瞇了瞇眼,笑容可掬地指了指他身边的位置,待宣啟坐定,乐慎才挥了挥手,一时之间,乐师、歌女鱼贯而出,房中只剩二人。 「王爷可来过此处?」乐慎替宣啟斟满了杯中的酒,笑着问道。 「回二太子殿下,尚未来过。」宣啟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道。 乐慎瞇了瞇眼,随即又张大双眼故作惊讶地说道,「如此声名在外,王爷竟没来过?这可是正好,今日正好好好品尝此处的食物,酒水更是一绝。」 宣啟笑了笑,对着乐慎做了个揖,「请二太子殿下恕罪,这吃食是该好好尝尝,但这酒水,自家母仙逝后便再未喝过。」 乐慎一脸可惜地放下了酒壶,「如此......既然王爷坚持,那本太子也不勉强。来人。」 话音落下不久,便有一人匆匆走进房门,只见乐慎对着那人说道,「酒就别再上了,有什么好菜通通给本公子呈上来!」 宣啟抬头看了那小二一眼,两人四目相交,宣啟復又低下了头,只听见那小二恭敬地应了声,便轻手轻脚地再次关上了门。 待那人退下后,乐慎才说道,「可惜王爷不能饮酒,这『荒庭』的酒堪称一绝,只应天上有。传说连瑶池圣母都曾经偷偷下凡只为一品『荒庭』美酒。」 「若真如此,是臣没有口福。」宣啟笑了笑说道。 乐慎仍旧带着一脸的可惜,伸手夹了一筷子的菜放进宣啟的碗中。 宣啟连忙拿起碗,恭敬地接过乐慎的赏赐。儘管如今他贵为雍朝第一大家族的主事,但再大,终归大不过皇家。 宣啟浅尝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而乐慎则是笑瞇瞇地看着宣啟吃着食物,自己却并未动筷,见宣啟的举动,他疑惑地说道,「可是饭菜不合王爷口味?这可没吃几口。」 「回二太子殿下,饭菜很可口,但出门时拙荆已备好早膳,一时贪嘴多吃了些,如今可还饱着呢。」宣啟说道。 「如此,传闻王爷与王菲鶼鰈情深,果然如此,王爷好福气!来,王爷以茶代酒,我们干一杯!」 宣啟拿起茶水,恭敬地一仰脖,茶水便入了喉咙。 「王爷,本太子今日寻你来,也无他事,想必王爷您也知道,父皇近日行为古怪,本太子担心......」乐慎叹了口气。 「回太子殿下,臣认为或许皇上近日因国事过于操劳,才会如此,或许过些时日便没事了。殿下也莫过于担心。」 「王爷有所不知,有件事,我们一直不敢告诉旁人,就怕引起动荡,父皇如今如此异常,也与此事脱不了干係。」乐慎一脸担忧地说道。 宣啟心中一惊,怕是如今又要听到一些本不该听到的事情,这下被人发现,可就百口莫辩了。就在宣啟在想着对策时,乐慎又开了口,「皇兄失踪了。」 宣啟一脸惊讶地看着乐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说道,「怎么会呢?大太子殿下不是还好好地在大太子府中养病吗?上次皇上驾临王府,大太子殿下也随行呢。怎么突然就......」 乐慎不着痕跡地看了宣啟一眼,见他的表情不似作假,叹了口气道,「本太子本也不知情,只听说皇兄有日进宫请父皇恩准其出外寻求名医,但没过多久便传来他落入悬崖的消息,父皇一急,差点厥了过去。」乐慎唉声叹气,一脸忧愁,「如今快一个月了,还没有皇兄的消息,这真是让人心急啊!父皇那是一日比一日焦躁。」 「这......这该如何是好?」宣啟也焦急地说道。 乐慎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今日请王爷前来,目的便是要向您说明此事,只盼王爷能相助,尽快找到皇兄,这生死未卜,真真急剎旁人。」 宣啟站了起来,恭敬地做了个揖道,「臣定不辱命,尽力寻找大太子殿下的下落。只盼殿下平安。」 乐慎站了起来拍了拍宣啟的肩膀,「有王爷一句话,本太子也放心了。只是......」 「二太子殿下有话请说。」宣啟又做了个揖。 「关于此事,还请王爷保密,切勿让其他家族的人知道。本太子知道宣家一心为国,定不会有私心,更别说做什么通敌卖国之事。之前那些谣言定也是空穴来风。本太子找个适当的时机,也会在父皇面前替你们辩解几句,大家毕竟都是自己人。」乐慎扶了扶宣啟的手肘说道。 宣啟心中惊涛骇浪,乐慎的一席话可是将宣家清楚地划进了自己的阵营,这可不得了。 「谢二太子殿下好意,只是这清者自清,谣言重伤的也只是在乎谣言的人,宣家未做愧对国家之事,嘴长在别人身上,就任由他们去说吧。此事重大,臣自不会自作主张,只是,大太子殿下失踪,若有其他大家族的人共同协助,或许能更快地找到殿下。」宣啟恭敬地说道。 乐慎瞇了瞇眼,端起自己的酒杯及宣啟的茶杯,说道,「王爷说的是,本太子光想起您可以帮忙了,却没想起其他大家也能齐心协力。本太子这几日就去与他们说,我们定要合力将皇兄救回来!」 宣啟也接过茶盏恭敬地说道,「臣定尽心尽力。」 当宣啟走出『荒庭』,沐夏早已经等在马车边,原先的车夫也已经不见人影,两人对视点了点头后宣啟便坐进了马车,缓缓驶向宣府。今日之事,绝非寻常,这场鸿门宴,背后不知有多少阴谋。 诽谤 当宣啟回到宣家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宣叶后,宣叶一脸凝重,他双手交握闭着眼睛坐在书案后,良久都不开口。 心中焦急万分的宣啟急急唤道,「爹......」但这一个字出口,却引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宣叶睁开眼睛皱着眉头担忧地看着宣啟,宣啟摆了摆手,喝了口茶水后道,「爹,您看这件事该如何是好?」 宣叶叹了口气,「我担心的倒不是乐慎会有什么花招,而是此事的真实性,孩子们也不知道平不平安,都快一个月了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宣啟也皱了皱眉,他抚了抚胸口后道,「沐夏这阵子也没回报情况,想来他们定是平安的。只是若没个准信,我们在这里也是乾着急。」 话说到此处,书房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两人对视一眼,宣啟沉声问道,「是谁?」 「王爷,是我。」沐夏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宣啟面色一喜,连忙起身开门,沐夏沉稳地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书信交给宣啟。宣啟匆忙打开,匆匆扫过后,脸上的担忧终于烟消云散了。他将纸条递给宣叶。 「平安就好。」宣叶微笑着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纸条,「想来有夏侯于和陆孟喆在,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宣啟也面带微笑地道,「看来父亲对陆孟喆印象很好。」 宣叶抚了抚自己的鬍鬚,点了点头,「这孩子不愧是出生皇家,即使从小不在宫中教养,但那气度的确不同常人。鐘灵将他教育的很好。」 宣啟也点了点头,但随即皱眉道,「但如今鐘仁之事尚未解决,乐慎却看似虎视眈眈,夏侯于毕竟如今头上还顶着大太子的身份,不在朝中,怕被有心人利用了。」 宣叶摆了摆手,「无妨,夏侯于有『五门剎』做靠山,想来不会出大问题。再者,乐慎是我们自小看到大的,那心计智慧斗不过夏侯于的。」 「但......」宣啟不讚同地摇了摇头,「若一直以来乐慎都是有所保留呢?毕竟他始终在暗处,夏侯于自小就锋芒毕露,也是三年前伤后才开始韜光养晦,但乐慎可是一直不显山露水。」 宣叶皱了皱眉,脑中不断地思索着这个可能性有几成,此刻沐夏却道,「二太子殿下的举动如今皆在门主的掌握之中,两位也无需太过担心。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鐘仁,才能还雍朝平静。」 宣叶和宣啟对视了一眼,均点了点头,但心中的担忧被挑起,却无论如何都暂时无法消弭。 与此同时,二太子府。 乐慎握紧手中的书信,一脸的狂喜,就在一刻鐘前,他的属下前来回报,已经有了夏侯于的消息。而夏侯于此刻正与宣月在一起,那行驶的轨跡,似乎在往雍朝的南边。 虽然已经与乐正帝说了夏侯于可能已经死亡的消息,但显然乐正帝并不相信,心中仍然抱着自己的大儿子还活着的希望。但乐慎绝对,绝对不会让夏侯于有命再次回到雍朝。 乐慎当即将一直养在府中僻静厢房的眾人都叫到了自己的厢房,上次的不欢而散,让黑衣人们心中都有些胆怯。虽然一直不耻乐慎的作为,但他们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做的又哪里是什么好人,哪里又会有什么悲天悯人的心肠。乐慎是他们的大财主,某种程度上来说,乐慎的身份地位,的确为他们带来了许多便利。 这次任务失败,他们都害怕乐慎会替换他们,另谋更好的杀人武器。毕竟,只要有钱,就不怕请不到更好的杀手。 乐慎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眾人,他们脸上都蒙着黑色面布,但这面布此刻却让乐慎感到愤怒,这遮住面容的举动让他想起了那个他恨之入骨的人,「通通把你们的面罩拿下来!」 乐慎下达命令后,所有人面面相覷,没人敢动手摘掉这能隐瞒他们身份的宝贝,杀人生意,最怕的便是曝露自己的真实面貌及真实姓名。只要一失败,或许不止他们可能一命呜呼,就连家人、朋友都无一倖免。 「给我拿下来!」见眾人都不听令,乐慎的面目更加狰狞。 终于,黑衣人的首领伸出了手,将面罩一把拉下,露出了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庞。其馀人见状,也都纷纷拉下面罩,顷刻间,每个人都失去了保护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 乐慎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的面容我已经记下了。今天是你们最后的机会,我要你们马上去将乐于及他的同党一网打尽,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乐慎环顾四周,看着这些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人,阴测测地说道,「记住,你们的面容我已经见过了,若此次再失败,你们的命,你们在乎的人的命,可就......」 见眾人一脸惊恐,乐慎大笑出声,「去吧。」他摆了摆手,不到几秒,房中又只剩他一人。 乐正帝此刻正躺在龙床上,他瞪大眼睛看着床顶的流苏。多久了?自登基后,已经多久没有这样躺在床上不想任何国事,不深夜批阅奏折?的确,为了这个皇位,他失去了太多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但都走到这一步,如何能回头? 乐正帝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这几日自己的举动在朝堂之上引起的骚乱他不是不知,只是已经不想费力去解释,也将乐于失踪的消息封锁的严严实实。朝中两个太子的先例,不仅在雍朝歷代,甚至在整个风月大陆都不曾有过,但他做了。他这一生就两个儿子,当然希望入土之前能选出一个最合适的继承者来接手这百多年来的江山。他不允许有任何人毁了这千百年的祖宗基业。 但是,近几年来,看着两人明里暗里的相互争斗,乐井觉得自己错了。他不该让自己的孩子为了争夺那冰冷的位置而失去了亲情的温暖。他从不希望骨肉自相残杀,但帝王之家,这又如何避免的了? 乐正帝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披了件衣服后他站起身,走到了屏风边的木柜子旁,他轻敲了几下,在一个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的角落墻面上,弹出了一个小格子,乐正帝取出其中的东西,赫然,是一块手帕,右下角,刺了一个「嵐」字。 乐正帝抓着那手帕,面上时而幸福,时而痛苦。不知过了多久,乐正帝才小心翼翼地将手帕放回原处。当格子退回墻上,恢復原状时,他听见了张承的通报声。 乐慎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见到乐正帝就坐在床边,猛地跪下。 乐正帝抚了抚眉心,皱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乐慎摇了摇头,「父皇,儿臣收到消息,皇兄并没有死!」 「你说的是真的吗!」乐正帝站了起来,一脸狂喜,他握住乐慎的肩头,不住摇晃,「你说小于没死?那太好了!他人在哪里?可平安?可有受伤?」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乐慎却一脸为难,闭口不言。这举止让乐正帝的心中有些担忧,「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了?难道是伤的很重吗?」 乐慎又摇了摇头,他挣脱开乐正帝的手,猛地磕头道,「请父皇息怒!儿臣......儿臣收到消息,皇兄与鐘仁本就相识,如今与鐘仁合作,欲夺我们的江山啊!」 乐正帝愣住了,他不可置信地倒退了几步,脚后跟碰撞到床板,使他猛地跌坐在床上,他拼命地摇头,「不可能的,小于不可能做这种事!」 「父皇!此事千真万确啊!那跌落山崖也只是皇兄的缓兵之计,目的是要混肴视听,趁我们不备,谋夺江山!」 「你闭嘴!」乐正帝抓起手边的玉枕便砸向乐慎,「你从哪里得来这种不实的消息!小于有什么理由这样做!朕百年之后,这天下也是他的,他何必此刻与他国通敌谋夺自己的江山!」 乐正帝大吼道,但这一席话,却让乐慎心中惊涛骇浪,他差点忍不住要发笑,原来自己一直以来是如此的无知,自以为父皇终有一日会将江山交给他,却没想到他心中早已属意乐于! 乐慎低下头,在乐正帝看不见的阴影中,一脸狠戾,如此,更不该让乐于活下去! 「朕当你今日没有来过!你给我滚回你的二太子府闭门思过!今后小于的事情不用你查了!朕自己查!」乐正帝站了起来,「张承!把这孽子给我轰出去!」 乐慎缓缓站了起来,他抬起头一脸受伤的表情,泪流满面,「父皇......儿臣......儿臣告退,儿臣这也是一心为您,为我们雍朝着想啊!」他伤心地摇了摇头,见乐正帝看都不看他一眼,便踉蹌地走出皇帝的寝宫。 张承一脸不忍地看着乐慎,曾经服侍过先帝的他,自然懂得皇家那不见血的争斗,但看着乐正帝如此对待自己的儿子,身为看着孩子们长大的他,还是心中不忍。但......张承叹了口气,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谁都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 乐慎摇摇晃晃地走出皇帝寝宫,摇摇晃晃地走出宫门上了轿子,又被摇摇晃晃地带回二太子府。他心中不甘,但该做的戏还是要做,这府中,不知有多少各路人马的眼线,这伤心欲绝、后悔万分的表情,一定要让越多人看到越好。 就在乐慎推开房门,让房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他脸上已满是阴狠,脸上,哪还有半滴泪水。 「二太子殿下,你回来了。」突然一个声音在只有一盏烛火忽明忽暗地摇曳着的昏暗房中响起。 乐慎瞇起眼,待看清来人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宰相大人?」 前进向晚家 宣月一行人,三辆马车正疾驰在官道上,而驾着马车的,是从「五门剎」中精挑细选的三个顶尖杀手。他们都一副商人的打扮,毕竟夏侯于目前还活着的消息要暂时封锁,而经商之人的身份无疑是目前最好用的挡箭牌。毕竟雍朝是六国中贸易往来最为鼎盛的国家,官道上也时有商人经过,只要不仔细追查,被发现真实身份的可能性为零。 白鸽在空中挥动翅膀的声音传进了宣月耳中,将她从迷糊的睡梦中惊醒,她缓缓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夏侯于将手中的书信叠起,一伸手,便将柔弱的白鸽抓在手里。被抓住的鸽子也不惊慌,而是安稳地呆在夏侯于的手中,即使失去了掣肘,也不往外飞。 夏侯于转过头,看见睁开了眼的宣月,轻笑了笑,「你醒了?」 宣月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体,询问道,「有什么消息吗?」 夏侯于点了点头,但没马上回答宣月的问题,而是掀起帘子。此时车队正行驶进一片茂密的树林,他在车夫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车夫点了点头,加快了马车的行驶速度,大约十分鐘后,三辆马车陆续停在了一条小河边。 夏侯于下了车,伸手握住宣月的手,宣月一跳下马车,便看见了在他们身后陆续下了车的眾人。 「不继续赶路吗?」宣月问着站在她身边的夏侯于。 「人会累,马也会,走了这么久,也该让他们休息休息了。」夏侯于轻拍了拍宣月的头,拉着她的手,率先走到河边。 宣月被拉着走在前面,她转过头,便看见身后的眾人,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这样大庭广眾牵手有些难为情。何况,虽然她很喜欢被夏侯于这样捧在手心中的疼爱,但如今的她还给不起夏侯于幸福。宣月不想被认为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于是她挣扎地将手从夏侯于的手掌心脱离。夏侯于愣了愣,看着宣月有些泛红地脸颊,轻笑了声,便继续往前走去。 驾着马车的三名车夫远远地守望着,随时戒备着是否会有不速之客,而眾人则一个个在河边的石头上坐定,阳光和煦,洒在身上让人一扫心中的抑鬱。若不是此行有艰难的任务在身,这行程简直可以说是一场美妙的旅程。 宣月坐的地方离河边很近,稍微俯身,伸长手就能摸到那冰凉的河水,虽然已经入秋许久,但正午时分,艷阳高照反而抵消了些许秋天该有的凉意,她拨弄着河水,歪着头开口说道,「说吧,刚才收到了什么消息?」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夏侯于,因为只有夏侯于和宣月同乘一车,况且,能收到消息的,也只有夏侯于一人。 夏侯于拿起酒袋,一仰脖便喝下了一大口,「端木绎来消息了。」 眾人一听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看向宣月,见她闭着眼仰着脸,任由温暖地阳光洒在脸上,一脸平静,都渐渐放下了各自提起的心,陆孟喆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说道,「说了什么?」 夏侯于爽朗地笑了声,「计划不变。他们如今已经快到离国了。」 「这么快?」鐘灵皱了皱眉,「虽然离开很久,但这路程比我印象中的短了许多。」 魏天和紧握着向晚的手,撇了撇嘴说道,「灵姨,你都离开风月大陆十几年了,也许记错了啦。」向晚一听,抬手就给了魏天和一个爆栗子,「让你对长辈说话不尊敬!道歉!」 魏天和委屈地看着向晚的拳头,摸了摸自己刚被打过的地方,抽了抽鼻子说道,「灵姨对不起,刚才态度不尊敬。」 鐘灵捂着嘴巴笑了出声,轻摇了摇头。眾人被魏天和的表情逗得忍俊不禁,纷纷佩服起了向晚。之前魏天和的剋星是宣月,如今又多了个向晚,两个女人,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女人,魏天和将来的日子...... 几个男人想着均替魏天和捏了把冷汗,同情地看着魏天和。 夏侯于笑着轻咳了几声后说道,「不管怎么说,又端木绎传来的消息应当不会错,按他的说法,大概再过三天他就能到达离国。计划,已经开始了。」 眾人一听均点了点头,唯有宣月带着微笑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没在仔细听他们的对话。夏侯于看了宣月一眼,也不管她,继续说道,「只是他说,让我们给他三个月的时间熟悉离国,取得鐘仁的信任,之后才能与我们里应外合。」 「鐘仁不是已经信他了吗?」连戈好奇地问道,那晚都已经帮端木绎到这种地步,用这样不要命的方式替他取得鐘仁的信任,难道还不够吗? 夏侯于摇了摇头,正欲说话,却被鐘灵打断。鐘灵摇了摇头,心疼地看着夏侯于道,「我爹,并不容易信任一个人,何况一直以来他都将于儿、孟儿、端木绎三个孩子当作手中的棋子,对棋子哪会有信任呢?」 陆生皱了皱眉说道,「那照老夫人怎么说,那场戏不就白做了?」 「老......夫人?」鐘灵愣愣地看着陆生,不明白这三个字的含义。 陆生哈哈大笑,「门主的母亲不就是老夫人吗?等将来门主成亲那门主的妻子就是夫人啦。」 夏侯于一脸无奈地看着陆生,决定忽略他的这句话,接着说道,「灵姨说的对,那晚也只是个前奏,要真正取得鐘仁的信任,需要端木绎自己去努力。所以我们就给他三个月吧,晚三个月进入离国!」 见眾人答应下来后夏侯于点了点头,低下头想拿起刚才放在地上的酒壶,却摸了个空,他一转头,便看见宣月背对着他们悄悄地喝了好几口。 夏侯于伸出他的大手,趁宣月没注意抢过了酒壶,「宣月!」他瞇起眼睛严厉地看着宣月,只见宣月双颊泛红,轻吐了吐舌头,「这个比竹叶青好喝欸。」 夏侯于一脸无奈地看着宣月扑向自己的身影,担心她在岩石眾多的河边绊倒,只好一把抱住她将她固定在自己的身前,而宣昱看着宣月已经明显的醉态,皱了皱眉,「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魏天和努了努嘴,「就在来雍朝后不久啊,自己乱喝,失恋的时候还喝的烂醉,三天不出门,把爷爷他们吓得半死。」 宣月瞇了瞇眼,阴测测地说道,「魏,天,和,谁准你说话的。」 魏天和缩了缩脖子,双手捂住嘴巴,摇了摇头。 「宣月你也别兇别人,自己都还欠骂还敢发脾气?」宣昱皱紧眉头将宣月拉过,坐在自己的身边。虽然早知道女儿家总是要出嫁,但还未出嫁就呆在别的男人的怀里,哪里像话。宣昱瞪了夏侯于一眼,就像个知道自己女儿有男朋友,怎么都看不顺眼的父亲那般。 夏侯于无奈地抚了抚额,继续先前的话题,「现在的问题是,要等三个月,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如今我们已经到友县,是要继续往离国的方向走,还是先回雍朝?不管哪个方向路程都是差不多的。」 伊仲勛皱了皱眉,「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还要回头?太麻烦了。」说着,他顿了顿,「不如去向晚家吧。」 向晚瞪大了双眼,「我家?」 伊仲勛点了点头,「正好我也很久没见到伯父了,去拜访一下也好。不然等回家我爹又要唸我了。」 向晚皱了皱眉,她偏头悄悄看着魏天和,心中有些犹豫,正好此时魏天和也看着她,两人四目相交,一时之间莫名的有些尷尬。 「魏天和,你不是怕了吧?」陆孟喆一脸坏笑地看着魏天和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坏女婿也总要见岳父的。咦?下一句是这样说的吗?」一向聪慧的陆孟喆难得有句不会说的俗语,他大笑了几声,「夏侯于,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现在回去是有点麻烦。」 「陆孟喆你闭嘴!」魏天和恼羞成怒地叫道。 夏侯于也笑着点了点头,「好了好了。」随即看向向晚,「向晚,你觉得呢?」 被主子这么一问,向晚愣了愣,她思索许久,最终终于点了点头,「早晚也都要见的。」她轻声说道,在夏侯于疑问后才摇了摇头说道,「就这么决定吧,啟程到我家去。我也很久没回去了。」 夏侯于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烈阳,像是回忆起了些什么,「我也很久没见伯父了。」 江湖五大门派 端木绎一到离国便被鐘山打晕,等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地绑在一个封闭的行驶中的马车里。他环顾四周,发现一丝光线都照射不进来。 「有人吗?」端木绎大喊道。 鐘仁对他最仁慈的地方就在于,虽然绑住了他的手脚,但并没有剥夺他说话的权利。 又喊了几声后,端木绎发现并没有人回復他的叫喊,他闭上了嘴,知道再怎么呼喊,都不会有人救他出去。 不知道马车行驶了多久,端木绎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等再次醒过来时,竟然能看见从马车木板细缝中透露出来的些许光线,他轻闭上眼睛。原来先前一片黑暗并不是因为马车被钉得太过牢固,而是当时是夜晚,所以并没有阳光。 他叹了一口气,丝毫摸不透鐘仁的想法。在那夜将夏侯于打落悬崖之后,鐘仁对他的态度明显有所改变,相较先前的些许疏离,渐渐亲密了起来,让他一度认为鐘仁已经对自己卸下心房,不再防备。但如今自己这样的境况已经证明,鐘仁还没有完全相信自己。 但这样把自己像囚犯一样捆的严严实实,又是为了什么?难道,鐘仁一开始就不打算真的带自己到离国?但没道理啊,除了回到离国继承皇位,并且按照鐘仁的计划摧毁宣家及雍朝,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鐘仁千里迢迢地将自己带到这里?难道仅仅是想杀了自己? 不,这不可能。 端木绎不断地在脑中思索着如今发生了这一切是什么原因,也试着站在鐘仁的角度去理解他的想法,但怎么都得不到答案。 就这么不断地思索着,不知不觉睡着了的端木绎,再次醒过来时,阳光又消失了。 这时,马车停住了。 端木绎听见了锁链的声音,他屏气凝神地等待着,接下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委屈少爷了。」鐘山低声说道,轻手轻脚地将端木绎扶下马车。 「小山叔,这是怎么一回事?」端木绎看着四周,只见只有他与鐘山二人,「爷爷呢?」 「陛下在离国等着您。」鐘山恭敬地回答道,带着端木绎走到了一个池塘边,月光笼罩下的池面上泛着点点地温和光芒,鐘山手拎着一块手帕,细心地擦拭了端木绎的脸,端木绎有些羞赧地偏过脸,「小山叔,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说完就想接过手帕,手动了动才想起自己已经是失去自由的人。 端木绎看了看鐘山,「这个。」他努了努嘴,手动了动,示意鐘山看着自己,「可以解开吗?」 鐘山带着一脸的歉意地看着端木绎,「在到达离国之前,恐怕要委屈少爷您了。」鐘山手也不停,还是继续擦拭着端木绎的脸和手。 端木绎暗叹了口气,也不再多做要求,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心中很清楚鐘山的个性,他对鐘仁的命令绝对服从,任何情况都不会让他背叛鐘仁。 等他们二人都梳洗好后,端木绎又被带到了马车上。之后连续几日,就连端木绎自己都不清楚已经过去了多久,同样的情况不断地在发生。但似乎越接近目的地,鐘山对端木绎的戒心就越来越低,到后来,甚至在途中歇息的时候,鐘山已经愿意解开端木绎的绳索。虽然再上马车时还是会重新五花大绑,但这已经是很大的转变了。 端木绎心知肚明,离国,就在不远处了。到了那里,会被这么对待的原因就能水落石出了。 另一边厢,夏侯于等人已经到达向晚家十日了,向家无愧是武林第一大家,向家家主,也就是向晚的父亲——向天行很早就收到夏侯于的飞鸽传书,在他们一行到达后热情接待。 「已经十天了,端木绎还是没有消息吗?」陆孟喆走在夏侯于的身边轻声问道。 此时他们正在向家的院子里,准备往向家主厅而去,今晚向天行设宴,宴请了几家夏侯于曾经接触过的江湖人士,这其实也是夏侯于想要的。自从成立了「五门剎」江湖势力就一直是夏侯于极力想握在手中的,他也的确做到了。但真正见过他本人的,偌大的江湖海洋中,仅有几家。 夏侯于摇了摇头,「之前说好三天会有一封信,但现在已经十天了。」夏侯于抚了抚额,「就怕出了什么变故。」 陆孟喆拍了拍夏侯于的肩膀,「没事,说了三个月的期限,就相信他的能力吧。」 夏侯于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 他们二人走在最后头,在他们前面五步之遥的便是宣月、宣昱与鐘灵,最前头的,便是魏天和一行四人,还没走近大厅,喧嚣声已不绝于耳,江湖人士特有的豪迈嗓音不断地传到室外,夏侯于一听,大概就能猜出此刻屋中的人有谁。 「夏侯于那小子怎么还不到?」夏侯于一行九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坐在向天行下首的一粗矿男子大声说道。 「三十年了你的性子怎么一点都没变,还是这般心急。」坐在他对面的一曼妙女子娇嗔地打趣道。 夏侯于轻笑了一声,抬脚走了进去,「娇姨,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猛叔了,他这性子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夏侯于语声方歇,屋中的人都站了起来,猛叔更是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夏侯于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一走就是三年!就靠那几隻破鸽子传消息,担心死我了。」 夏侯于苦笑着抚了抚被他大力士般的神手打中的肩膀,正欲说什么却感觉到一直柔弱地手替他揉着有些许酸麻的肩头,娇姨站在她身边,也重重地拍了一下猛叔的背,「你力道轻点!这小娃岂能容你这般粗鲁!」 夏侯于牵过娇姨地手走到原先他做的位置,见猛叔一脸傻笑地也走回位置,便站在大堂中央,对着屋中的三人做了个揖,「承蒙各位惦记了,在下一切安好。」 猛叔笑着摆了摆手,眼尖地看到站在夏侯于身后的眾人,他又站起身跑到伊仲勛和陆生面前,故技重施地一手一个拍着两人的肩膀,「你们两个小萝卜头也来了,甚好甚好!」 猛叔原名叫作郑猛,统领着江湖第二大帮派势力「剑山」,剑山顾名思义以剑法闻名,夏侯于、陆生、伊仲勛都师出于它,郑猛可以说算是三人的师叔,而三人的师父许多年前已经仙逝,目前剑山由郑猛一手把持。 娇姨是「峨眉山」掌门,乃武林第五大门派,虽然门派唤为峨眉山,但却不同于现代武侠小说那般全是女人,而是正常的有男有女的帮派,只是峨眉山自成派后的规矩便是女人当家,在派中的女人可以同时拥有几个丈夫而不会被世俗之人詬病。 风月大陆的江湖势力眾多,目前以武林盟主向天行为首分为上层的五大派。 武林盟主——向天行。 剑山——郑猛 陆釜山庄——陆彻,乃陆生的长兄。 伊府——伊仲袁,伊仲勛的长兄,与陆彻同期为当时的武林三少之一。 峨眉山——娇姨。 阔别三年,武林中五大势力,今日再次齐聚一堂。 婚事 酒足饭饱之后,眾人转移阵地,从餐厅走回了原先呆着的大堂,待眾人坐定后郑猛便迫不及待地继续延续先前在餐厅的谈话。 「向天行,看来向府近日要办喜事了啊!」郑猛一脸笑意地看着向晚和魏天和。 向晚一脸通红地看着郑猛,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就像是第二个父亲那般,虽然并不像夏侯于等三人和剑山渊源深厚,但五派之间向来感情甚篤,郑猛的这番揶揄也不算失礼。 向晚偷偷抬眼看着自己的父亲面上带着有礼的微笑,心中打鼓。父亲虽然从小对自己宠爱非常,但也是一个深沉的人,不轻易将情绪展露在脸上,一时之间向晚也摸不准向天行对魏天和是什么态度。她又转过头看了魏天和一眼,见他面色也有些尷尬,只好开口说道,「猛叔,您就别取笑我了,我还年轻呢,还早着呢。」 郑猛脸色一正,「什么话,女儿家就该早早嫁做人妇,我看你们两情相悦,这亲事当然要早早谈定才好。」说着郑猛便仔细端量着魏天和,便点着头边对向天行说道,「老向啊,我看这小子可以,相貌堂堂,五官端正,眉毛浓细适中,这眼睛嘛也是有神,鼻头圆润,看来是有财之人,正面看看不到鼻孔,看来也并非无情,嘴唇不厚不薄,不错不错。」 向天行一脸哭笑不得,「郑猛你何时改行当算命师了?」 郑猛摆了摆手,「你还别不信,就我这火眼金星,看对眼的人,绝对错不了!」 向天行摇了摇头,不打算继续争论下去。魏天和越坐越心焦,被这么当眾讨论着就算他脸皮再厚也有点招架不住。 夏侯于看了看眾人的反应,连忙出来打圆场道,「猛叔,他们的事我是知道一些的,只是如今大事在身似乎还不太适合谈及......」 「什么话!再大的事都没有我们家向晚的婚事重要!小子,你说你要不要娶我们家向晚!」郑猛猛地拍了拍扶手,便站了起来看着魏天和问道,一副你不点头我绝对饶不了你的架势。 魏天和被问的懵住了,一时之间嘴巴开开合合就是说不出话,向晚看着他的表情,一颗心凉了一半,就连向天行也皱起了眉。 「猛叔......」夏侯于站了起来想帮魏天和说几句好话,魏天和却开了口。 「猛叔、向伯父,请恕晚辈暂时没办法娶向晚。」话音一落,向晚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向天行也已经明显地在极力忍住怒火,倒是郑猛名副其实地猛烈,一把便衝到魏天和面前提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话分明是想吃干抹凈拍拍屁股走人,不负责任了?」 魏天和闭起一隻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弄得差点呼吸不过来,夏侯于和陆孟喆看不过去走上前,一人拉住郑猛,一人扶住魏天和,夏侯于轻拍了拍郑猛的肩膀,将他带回位置上,看着郑猛和向天行说道,「伯父、猛叔,魏天和这人我信的过,我们先听听看他的想法吧。他绝不是不负责任之人。」 此时娇姨也站了起来,「郑猛,你好歹也给人家解释的机会,就这样衝过去,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急着要把晚儿嫁出去。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你这老头子掺和这么多做什么。」 「你,你,你。」郑猛本就是爽快之人,有什么说什么,喜怒哀乐全都表现在脸上,他此时气急了的指着魏天和,却一时词穷说不出责备的话。 向天行此刻摆了摆手,「郑猛,你冷静点,且听他怎么说吧。」 向天行一开口,夏侯于的心就放下了大半,有这个大家长说话,郑猛想必即使再不满也只能忍下来。他走到魏天和身边,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吧,想说什么就老实说出来,伯父他们会理解的。」 魏天和感激地看着夏侯于点了点头,他轻咳了几声,抓起桌上的茶水就灌了一大口,但那滚烫的开水却烫的他的舌头火辣辣地痛,一时之间,向天行的严肃神情不见了,就连郑猛也忍不住笑了出声。 过了几分鐘,魏天和才道,「我是真心爱向晚,想和她在一起,想娶她为妻。」魏天和说着便看着向晚的脸,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心疼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我的父亲还在家乡等着我回去,要成亲,也必须要征得他的同意。况且,我想要和父亲说一声,到时候我们再亲自登门拜访,明媒正娶地将向晚娶过门。」 「既然是这个原因!你早说啊!我剑山什么没有,人最多!你说你家乡在什么地方?我马上派人去接亲家公!」郑猛笑着说道,「老向,我就说这孩子心眼实诚,就这孝心,将来绝对是好女婿!」 魏天和挠了挠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他来自现代?几千年后世界?到时别说是娶向晚,恐怕他们都会把他当做神经病撵出去。 所幸,夏侯于结果了这个难以回答的问题,「猛叔,您也知道我们此行目的是什么,此事关乎到的不仅是我们自身,还可能牵涉到雍朝百姓,毕竟这是两国的恩怨,若不解决,即使此刻魏天和与向晚就成婚,那又有何安稳的日子可过?」 郑猛沉默了,的确,这也是他在阔别了三年后会在今日到向家的原因。 向天行此时开了口,「好了好了,本来是喜事,这么一闹反而是我们强人所难了,一切都等事情解决完再说吧。」 魏天和看着向天行做了个揖,夏侯于也对着向天行点了点头,当二人回到座位时,这个话题,算是暂时结束了。而魏天和一到位置上就握住了向晚的手,即使她挣扎也坚决不放,眾目睽睽之下,向晚也不好闹出太大的动静,只是一直板着一张脸,看都不看魏天和。 宣家大劫 此时,夏侯于、陆孟喆、宣月、宣昱四人挤在鐘灵的房间里头,魏天和正坐在鐘灵身前不停地询问着,「灵姨,真的没有办法把我爸带过来吗?」 鐘灵看着魏天和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为难地道,「我没办法保证,毕竟你和你父亲都是现代人,我不知道以我的能力能不能将他也带过来。」 「但你都能把我带过来了,那我爸应该也可以吧。」魏天和不放弃希望地道。 「是啊鐘灵,当时我们两个回到这里的时候你不是说过,你灵力损耗过多,需要半年才能再穿越,那如今也已经快半年了,等事情解决了你的灵力应该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吧?」宣昱也开口说道。看着魏天和的神情实在是不忍心他失望,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这孩子毫无心机,的确值得人好好疼爱。 鐘灵叹了一口气,「我只能说我尽量试试看,当时能带你过来,是因为你身上拥有这个时代的玉珮,且从小携带那气场早已与你融为一体。但你父亲可是地地道道的现代人,最终能不能成功我不敢保证。」 魏天和一脸绝望地倚靠在椅背上,人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的眼泪眼看就要夺眶而出了,陆孟喆也叹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魏天和的背,本来三个一起从现代到雍朝,如今造化弄人,真正的现代人却只有魏天和一个。 魏天和心中苦涩,心痛异常,如果到时候不成功,那么他势必得从父亲与向晚之中选一个,是要亲情,还是要爱情?但他只要一想到父亲,就没办法自私地留父亲一人在现代孤独终老,他养育他成人二十年,不是为了让他为了一个女人就拋弃亲生父亲,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但若不如此,他和向晚,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宣月难得地一脸心疼地看着魏天和,这种不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的心情她最明白,但他还有希望,「魏天和。」宣月走到魏天和面前,抱了抱他,「别灰心,灵姨说不能保证,但不是毫无希望啊,等解决了鐘仁,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魏天和一脸脆弱地看着宣月,从来到雍朝,他一直觉得自己与宣月相依为命,即使宣月本就是雍朝人,但她是自己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这也是父亲要自己许下的承诺,所以他一直把宣月当做和父亲一样重要的家人,如今有她的安慰,心中宽慰了许多,他哽咽地抬着头问道,「真的吗?」 宣月点了点头,「真的,你再等等,你跟向晚一定能在一起的。」 魏天和叹了口气,抬起手也拥抱着宣月,现在的他急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此时鐘灵的房门被急促地敲起,眾人一惊,魏天和连忙擦乾眼泪,松开了手,宣月也后退了几步看着陆孟喆走过去打开房门。陆生、伊仲勛、连戈、向晚四人此刻紧张地跑了进来。 连戈手中紧攒着一封信,夏侯于一看四人的神情心中咯噔了一声,恐怕,这不是一件好事。 果然,连戈将信递给夏侯于后,急声说道,「宣家一家全部被打入天牢了。」 宣月一听,原本拿着茶杯的手一松,掉在地上碎成了粉末,而宣昱原本悠间地坐着的身躯也猛地站了起来,他们同时说道,「你说什么?」 夏侯于匆匆看完书信,将信递给其馀几人。 原来鐘离,也就是雍朝宰相梁丘君,去寻了乐慎,两人合谋捏造了宣家谋反的罪证并且上报给了乐正帝,一向看宣家不顺眼的他怎么可能不把握这个机会,根本没有查实证据的真实性便连夜将宣家百多人口全关进了天牢。 宣月失去力气地坐倒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说着,眼泪便忍不住地流了出来。 「宣月......」夏侯于蹲下身搂住宣月,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领轻声啜泣。 「这消息什么时候传来的?」夏侯于问道。 连戈皱着眉头,「三天前沐夏派人送来的。」 「三天了......」夏侯于沉吟半晌,「沐夏人呢?」 「在『五门剎』。事发时宣老王爷让他赶紧走,要他向我们通报这个消息。」 夏侯于点了点头,「还好,若是连沐夏都被抓了,一切就完蛋了。」夏侯于顿了顿又道,「赶紧让沐夏查一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派人去狱中打点一下,千万别让他们受罪。」 连戈摇了摇头,「陛下派二太子调查此时,如今天牢里全是他的人。」 「娘......娘还有着身孕。」宣月紧抓着夏侯于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的手指,显得她更为脆弱。夏侯于把宣月抱得更紧了,「放心,我会救他们的,别哭了。」随即便抬起头对着连戈说道,「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我们的人送进去,一定要保宣家人平安,一个都不能少!」 「是!」连戈连忙答应和陆生两人转身便往外走去。 「小于,我现在就啟程回朝。」伊仲勛收起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严肃地道。 夏侯于点了点头,「拜託你了,有你在宫中,父皇那边的消息我才能知道一些。」 伊仲勛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也离开了房间。 鐘灵捂着脸,「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鐘离......鐘离以前不是这样的人。」鐘灵难过地说着,他与鐘灵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在当年事情发生之前,他们一直是很要好的玩伴,但没想到,十三年能将一个人改变的如此心狠手辣。究竟,究竟自己的父亲对这些人灌输了什么观念,让他们能如此冷酷无情? 宣昱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宣家一家都在天牢里,父亲已经年迈,嫂嫂又有身孕,两个孩子都还小,何况还有宣家的独苗!若是此时解决不了,宣家千百年的基业将会毁在他们这一代的手中! 「叔叔......」魏天和站了起来搂着宣昱的肩膀,这个消息对魏天和来说也是晴天霹靂,宣家人一直将他当做亲生儿子对待,如今自己的家园被破坏,自己的亲人被冤枉的鋃鐺入狱。他握紧拳头,心中愤恨。 「我要回去......」宣月直起身体,擦乾眼泪看着夏侯于,「夏侯于,我要回去。」 似是已经猜到宣月的反应,夏侯于站了起来,点点头,「好,我们即刻就走,想必连戈现在已经在准备马车了。你们先走,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我随后就跟上。」 「你要做什么?」鐘灵担忧地看着夏侯于。 夏侯于安慰地拍了拍鐘灵的手,「放心,我去和向伯父他们打一声招呼,很快就赶上你们。」 展开救援 由于事发紧急,且如今夜已深,眾人并没有特地去和向天行打招呼,而是直接从向家后门离开。 等走到大门口,连戈、陆生以及另外三名车夫已经等在那里,「走吧。」陆生说道,他和连戈各牵着两匹马站在原地。 宣昱站在马车边,伸手将鐘灵扶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因为伊仲勛在一个时辰前已经率先一步前往雍朝,而夏侯于和向晚都还暂时留在向家,所以现在要返朝的只剩下宣昱、鐘灵、魏天和、陆孟喆、宣月、连戈、陆生等七人。 原本预计陆生、连戈、陆孟喆、魏天和骑马,剩馀的三人正好同乘一辆马车,这样能大大减少行进的时间,而不用像之前那样分坐三辆车,要因为行驶速度的不同而互相迁就。 但当宣昱伸出手要拉宣月上马车时,宣月却径直地走到到陆生和连戈两人的身边,伸手便接过陆生手中另一匹马的韁绳。 「你会骑马?」陆生惊奇地问道,宣月扯出一抹虚弱地笑意,点了点头,随即转过头看向正望着自己的宣昱,一脸祈求,「叔叔,我可以骑马去吗?」 见宣昱点了点头,宣月便毫不犹豫地跨上那批骏马,那熟练的技术引得陆生都忍不住叫好,其实在雍朝女人会骑马并不是一件多困难的事,虽然雍朝地处中原,但要追溯到雍朝的祖辈,大多是从风月大陆的各个地方匯集在一起的,可以说,雍朝是所有国家中民族融合地最成功的国家,虽然各地文化均有差异,但经过了几百年的漫长岁月,这些差异早已经被很巧妙地融合成了一个只有雍朝这个地方才特有的文化。 因为几乎各地的风俗都杂糅在了这个地域,所以生活在雍朝的人,无论男女老少自小文武均有涉猎。 只是若是女人要骑马,因为身高的劣势,一定不会选择这么高大的良马,而是更小一些,方便女性骑驾的马驹。所以宣月的骑马技巧看在其他人眼里,的确值得佩服。 只见陆孟喆也默默地走到连戈身边,接过了他手上的韁绳。 连戈愣了愣,为难地看着陆孟喆说道,「这样就少了一匹马......」 魏天和看着连戈的表情摆了摆手,轻笑了一声道,「我坐马车吧,本来我骑马的技术就不好,虽然跟宣月比未必会差到哪里去......」 话还没说完,宣昱便轻拍了魏天和的头,「不要小看月月,她可是从五岁就开始学骑马了,我敢保证,整个雍朝中的女人,若说宣月骑术排第二,恐怕没人有资格拿第一。」 魏天和愣了愣,「真有这么厉害?」 宣昱努了努嘴,魏天和顺着宣昱的目光看向那坐在马背上,身体笔直的宣月,叹了口气,「若说她十项全能也不过分。」 宣昱轻笑了一声,并未再答话。 此时陆孟喆也已经翻身上马,他回头看了一眼正一脸担忧地鐘灵,「姑姑,我们先行一步。」 鐘灵点了点头,「路上千万小心。」 陆孟喆挥了挥手,笑了笑,便转过头对耶已经翻身上马的陆生和连戈说道,「那我们两个先走了,到友县边打听消息边等你们。其实夏侯于如果动作快的话,你们可以等他一起啟程。」 连戈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说完便见到二人再次点了点头,后一拉韁绳,便往前方而去。 另一边厢,在不知颠簸了几日之后的端木绎,终于能够重见光明。 当马车车门再次打开时,映入端木绎眼帘的,便是一座气派的宫殿,他愣了愣,抬脚便走下马车。在上一次下车休息时,鐘山就不再绑着端木绎,其实把他五花大绑完全是没有必要的事,端木绎的目的本就是到达离国,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达到目的他是绝对不会先行离开。如今可以说,即使鐘仁要赶他走,他都不会离开离国了。 端木绎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一半,他转过头问鐘山,「这就是我爹出生、长大的地方吗?」 鐘山一愣,眼露悲伤,他点了点头,「这就是你爹从小生活的地方。」 端木绎忍不住心中酸涩,即使与亲生父亲素未谋面,也几乎没有在端木磊口中听说他的任何故事,只有在端木绎酒醉时才能听见的名字,此刻听来却莫名地感到亲切。 端木绎想着如今自己站着的土地,曾经是父亲站过的地方,这块砖,那块瓦,或许他也曾抚摸过,眼前所看见的一切景象,当初都曾经映入父亲的脑海中,甚至,他们也许可能以同样的姿势站在这里,俯瞰着这江山。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悲伤,二十年前的鐘恒与二十年后的端木绎,不,该说是鐘宇,重叠在了一起,似乎时光跨越了二十年,让两个血浓于水的灵魂融合在了一起。 「这就是你生活过的地方啊......」端木绎喃喃自语道,他忍不住地往前走,就像前方有莫名吸引人的东西那般在呼唤他的脚步。 鐘山看着端木绎的举动,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意,二十年了,二十年前钟恒离开这里,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二十年后,他的骨肉正走过每一片他曾经踏足的地方,踩着同样的足跡,当初鐘恒没办法实现的宏图伟业,是否如今能由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来继承,延续? 端木绎不停地往前走,直到看到不远的前方,鐘仁正负手站在那里,才停住了脚步。 终于,端木绎心中想着,终于来到了这里,即使再怎么感慨,端木绎都不会忘记此番的目的,若不这样做,他牺牲的爱情就毫无意义。于是,端木绎脚步未停,大步地往前走去,走向那未知的命运,走向那一定要完成的计划,一切,也只是个开始而已。 无力感 是夜,端木绎一人呆在房中,鐘仁为他安排的房间正是当初鐘恒住的寝殿,一踏进这里端木绎能明显感受到鐘仁究竟有多爱这个儿子,二十年了,房间的摆设还能看出来主人的生活痕跡,书案上一叠的字帖、惯用的文房四宝、衣柜中各色的衣服、还有床上铺的整齐的被褥,端木绎知道,这些都是亲生父亲用过的东西,一切都保持的和原来一样,但房间却一尘不染。若不是非常用心,几乎不可能二十几年了还能呈现的如此完好。 端木绎心中叹了口气,拿起书案上的字帖,那磅礴大气的字跡在他眼前呈现,人家说,「见字如见人」他的亲生父亲当年一定是非常优秀的男子,只可惜造化弄人,天妒英才。 自打他和鐘仁见面后,两人正常的寒暄,默契地不探讨为什么要分开走,为什么要突然将他绑起来,似乎从来没有这件事发生,似乎一切都只是端木绎的臆想,但端木绎也无所谓,知不知道这个原因对如今的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到了这里,到了离国,到了离鐘仁最近的地方,计划已经开始实行,很快他们就能解决这件事,当这些阻碍都不復存在,或许他和宣月还能有一丝的希望。 突然,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就像是有人拿小石头砸向木门那般,端木绎警觉地转过身,站在床边的角落,在这个位置,门口的人即使将门间的窗纸戳破,也看不见他所在的地方。他静静地等了半晌,便听见窗户被轻轻打开的声音。 端木绎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来人自投罗网,当已经能看见那人穿着的黑色短靴时,端木绎瞬间抽出了一直掛在腰上的佩剑,一个闪身,便来到那人面前。 那人丝毫没有挣扎,即使端木绎的利刃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待看清来人后,端木绎愣了愣,「是你。你怎么进来的?不是和夏侯于一起吗?难道......」端木绎瞪大双眼,「难道他们也已经到了离国?」 连伐愣了愣,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叫连伐,不叫连戈。」 「什么?」端木绎瞇起双眼。 「我是宣若的暗卫,连戈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连伐抬起手轻推开了那寒气逼人的利剑,但很快的,剑又重新架在他的脖子上,端木绎眼带杀气,「你说你是宣若的暗卫?」 连伐放下了手,也不害怕此刻自己的性命就在眼前的男人的一念之间,而是沉稳地说道,「虽然我是宣若的暗卫,但我今日前来寻你,与她并无任何关係,更不是她指使的,我知道你和夏侯于的计划,也已经和夏侯于达成了交易,在这里,你需要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端木绎握紧手中的剑,只要他轻轻一动,眼前之人定能人头落地。 「你若杀了我,以你目前的情况,即使给你三年,你也传递不出任何消息。」连伐轻声说道。 端木绎沉默了,他当然知道在离国凭他一人的力量是难以达到目的,但难道他就没有自己的人手吗?好歹也是大家出身,虽然没有夏侯于的势力大,但要安排传递消息的人还怕没有?在啟程之前,端木绎就已经打算好了一切,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连伐接下来的话却让端木绎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不用想着你的人了,那些人在你和鐘山来这里的路途中就被远远地甩掉了。」看着端木绎的咬牙切齿,连伐又说道,「现在是你决定的时候了,若信我就放下你的剑,若不信,那就杀了我吧。」 端木绎紧紧地盯着连伐的眼睛,想从他眼中看出任何的蛛丝马跡,他说得若是谎言,一定能看出破绽!可惜...... 端木绎收回了手中的剑,当宝刀再次入鞘,两人之间瀰漫的丝丝杀气,已经烟消云散。 「说吧。」端木绎说道。 「两件事,第一,鐘仁之所以把你绑起来关在马车中,目的就是不让你知道离国真正的位置,其实离开雍朝后,一开始的确是向南走,但离开陈市后其实马车就悄悄调转了方向,转而向北走,在你被关的期间,我们又经过了雍朝、封国,才到了这里。」连伐慢条斯理地说道,却引得端木绎瞪大了双眼。 「这怎么可能?离国不是就在南边吗?当初夏侯于问过鐘灵,的确是这个方向没错。」 连伐摇了摇头,「从把你绑起来之后,宣若就跟着鐘仁一起前往这里,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宣若也是被蒙住眼睛的,只是她的待遇比你好一些,并没有被限制行动。我们比你早三天到,我一直很小心地跟着鐘仁的车队,就怕跟丢了他们,所以最清楚离国位置的人,只有我了。这三天我打听清楚了,离国旧址原本在雍朝往南的一座岛上,要渡过修罗海才能到达,但十三年前鐘仁决定举国迁都,绕过修罗海,直奔无名湖,你知道,姜朝与封国的疆域就在无名湖边,但鲜为人知的是,在两国之上,还有一片不属于任何人管辖的荒芜地域,便是我们如今所在之处。」 端木绎皱紧了眉头,「夏侯于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这便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连伐顿了顿,「宣家因谋逆罪被乐井打入天牢,此时夏侯于一行正在返朝的路上。消息我已经送出去了,但他们什么时候能收到我不敢保证。」 「什么!」端木绎紧紧拉住连伐的衣领,「你说宣家被打入天牢?因为谋逆罪?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谋逆!」 连伐伸出手用力地拉下了端木绎的手,整理好了自己的衣领后道,「鐘仁十三年前派自己的心腹之一——鐘离前往雍朝,十三年后鐘离化名为梁丘君,跃升为雍朝四大家族之一的主事。半个月前,鐘离找上了乐慎,两人合谋解决宣家,于是捏造了宣家谋反的罪证。」 「这......」端木绎走到桌子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双手合十抵在额头上,「舅舅......大哥......月月......」端木绎猛然抬起头,「宣月也在返朝途中吗?」 见连伐点了点头,端木绎着急地说道,「宣月是宣家的一份子,如今她回到雍朝无疑是自投罗网!若宣家罪证一定,宣月也难逃一死。不行!我要回去!」端木绎说着,就要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这里,此刻什么计划在他心里都不重要了,他只要宣月平安!他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宣月的安危吗,但如今她前途未卜,他又何须顾忌这劳什子的计划! 连伐冷眼看着端木绎手忙脚乱地收拾衣物,「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以你的势力什么忙也帮不上。你的养父已经在想办法,夏侯于也在利用『五门剎』的势力从中搟旋,如果这样都无法解决,即使你回去也不会有任何帮助。」 「你......」端木绎气极地扔掉了手中的物什,「难道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陷入危机而坐视不管吗?」 「不是让你坐视不管,而是如今你想管,也没这个能力。既然夏侯于没有传信说取消计划,那么说明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若你现在离开,那一切都前功尽弃了。还不如放下你心中的念头,在这里全力一搏。」连伐冷静地说着,虽然这番话在端木绎耳中听着刺耳,的确,若能力他没有夏侯于厉害,论势力他也没有夏侯于的大,儘管这个事实让他怒火中烧,但却不得不承认。 端木绎颓然地坐在床边,捂着脸,突然他发现,以往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原来与夏侯于一比,不过草芥。甚至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都无法陪在宣月身边,即使一切都解决了,他和宣月,还有继续的可能吗? 端木绎无力地站了起来,对着连伐说道,「我知道了,你走吧。」说着便转身走到了书案前,再也不看连伐一眼。 连伐深深地看了端木绎,「计划目前只能靠你了。做任何事前请三思。」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端木绎一人呆滞地看着那摇曳的烛火。 百日断魂 当宣月与陆孟喆到达友县时,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原本从向晚家到友县,即使快马加鞭,包括露宿的时间,最快也要十日才能到达,但他们二人硬是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抵达友县。在这期间,他们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过,唯一一次停下来,还是陆孟喆强烈要求的,因为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自从知道宣家出大事后,宣月就再也没有笑过,满心的焦急和滔天的怒火陆孟喆都感受的到,也能理解。但看到宣月双脚上的血痕,看着她走路时的不自然,陆孟喆知道,在马上度过的时间,已经让宣月的身体极度疲惫,甚至是伤痕累累。若是再不休息,宣月恐怕还没到雍朝就会力竭而死了。 在现代这样舒适的环境中长大的宣月,哪里过过这样的日子,即使大腿磨破了皮,每每轻轻的一个动作就能撕裂伤口,引来巨大的疼痛,即使因为双手过于用力拉动韁绳而勒出了一条条的血痕,她都没有喊过一声停,一句苦,但她不说,不代表陆孟喆不知道。 陆孟喆叹了口气,但即使宣月应自己强硬的要求而停下来休息,不到两个时辰又跨上马背。回想起这几日的经歷,陆孟喆止不住的心疼,却也佩服宣月异于常人的毅力。 「去睡一会吧。五天了你几乎没闔过眼。」陆孟喆到了一杯温开水,递给宣月。 宣月舔了舔乾涩的脱了皮的嘴唇,接过茶杯的时候触及到手心的伤口,让她吃痛地缩了缩手,但最后还是接过了茶杯,却一口也没喝,她摇了摇头,「夏侯于的人什么时候会来?」 「清晨到友县时,我不是进了一间裁缝店吗?当时就传消息出去了。」陆孟喆说道,看了看日晷,「约了九点,应该快到了。」 宣月点了点头,喝了口水,便再也没有说话。 但陆孟喆受不了这样的沉默,看着她一脸憔悴,终于还是说道,「我求求你去睡一觉吧,大腿和脚上的伤口也要去处理一下,特别是你的手。」陆孟喆伸手拿下被宣月握紧了的茶杯,摊平她的手心,看着那一道道还出着血的伤口,满眼心疼与责备,「按你这样赶路,别说救爷爷,还没到你就已经掛了。」 宣月不自然地收回手,藏在袖子里,「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眼下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 「你......」陆孟喆叹了一口气,住了口,心知说再多她也听不进去,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宣月猛地站了起来拉开了大门,只见一身材矮小的男子站在门口,他恭敬地低声说道,「小的是王老板派来的。」 宣月回头看了陆孟喆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便将那人拉了进来,重新关上了门,「说吧,现在有什么消息。」还没等来人坐下,宣月就拉着那人急声问道。 「沐堂主传来消息说,目前天牢里都是乐慎的人,他们花了三天时间才勉强送进了一个厨娘,但消息传出来的实在有限,能知道的情况就只有眾人都还算安好,只是......」 「只是什么?」宣月着急地问道,抓着那人的手更加用力。那人似乎有些吃痛,皱了皱眉,却并未甩开宣月的手而是继续说道,「只是听说宣家死了几个人。」 宣月瞪大眼睛松开了手,她颤抖着双唇,「死了......谁?」 「听说都是宣家下人,但具体是谁并不清楚。」那人回答道。 宣月一听,心中松了一口气,重重地坐倒在了椅子上。虽然宣家的所有人,即使是下人都与她关係极好,无论失去谁她的心都会疼痛,但她也是自私的,若要她选择,她希望爷爷他们一个都不要有事,至于其他人......宣月闭上了眼睛,祈求上天不要太过残忍,再多夺取一条人命。 陆孟喆安抚地拍了拍宣月的手,「除了这个消息,还有别的吗?」 那人摇了摇头,陆孟喆叹了口气,「麻烦你了,你先走吧,若有消息请立即来通知我们。」 那人恭敬地应道,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陆孟喆看着宣月痛苦地流下了泪水,站了起来搂住她,「别担心了,虽然我们都没在京城,但还有沐夏和寒谦在,他们是夏侯于最得力的助手,有他们二人在一定能打点好一切。」 「吉吉.....」宣月哭着叫道,「爷爷和爹年纪已经大了,娘亲又还有身孕,还有宣陌,她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有哥哥,他们......他们年纪都还小啊。为什么要让他们受这种罪。」宣月说着说着终于大哭出声,「吉吉,他们都是我最爱的亲人,我真的不能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我知道我知道......」陆孟喆轻拍着宣月的背,更紧地搂住她让她肆意地发洩,不知哭了多久,陆孟喆见怀中的人已经没有动静,才低头看了看宣月,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即使在睡梦中,也未止住流泪。 陆孟喆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将她抱了起来,这么多天了,哭累了,好好睡一觉,也好。 与此同时,宣月担心着的眾人,此刻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被关入天牢的,除了宣叶与大房一家外,还有宣正与其妻子。本来就一心想得到宣家的他,在得知宣家被查出有谋反的证据时,一时间心中雀跃万分,但他却没想到,自己也是宣家的一份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连他此时也成了阶下囚。若要保住自己的性命,除非宣家被无罪释放,否则满门抄斩,自己也不可能倖免于难。 宣正心中真正地开始害怕,他每天都能听见那些牢头将宣家下人拉下去时,那些人的惨叫声,曾经这些人都服侍过他,曾经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但如今一个个地被带走,却再也没有被带回来。那些鞭打,那些酷刑,那些不绝于耳的哀嚎,就算是入梦也回荡在耳边。 宣正心中怕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轮到自己。 与宣正相反的是大房一家,不知道乐正帝是什么主意,宣家的人被分成了几个牢房,但宣家的主要人员,宣叶与大房、二房都关在同一个牢房里。 此时宣啟正紧紧握着汪雨菲的手,已经怀孕八个月的她,原本应该安心待產,但却出了这样的祸事,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宣啟担心汪雨菲会撑不过去,所幸肚子里的孩子生命力顽强,也极为贴心,似乎知道如今的境况不可以胡闹,很安静地呆在汪雨菲的肚子里,让汪雨菲少受了许多的罪。 宣啟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宣叶,见他散乱着头发,闭着眼睛,刚想说些什么,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汪雨菲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你这几日是怎么了,这咳的是越来越厉害了,难道染了风寒吗?」 一听到这话的宣影和宣陌连忙起身走到父亲的身边,宣影更是脱下了外衣披在父亲身上,虽然沦为阶下囚,但他们并没有被换上那耻辱的囚衣,每个人都还是原本的穿着,只是已经八天了,衣服早已经污秽不堪。 「爹,你还好吗?」宣陌扁了扁嘴,坐在宣啟身边,眼眶泛红地握紧父亲的手臂。 宣啟微笑着拍了拍宣陌的手,「放心,爹没事,可能真的染了风寒,等出去了找个大夫看看就没事了。」 宣陌点了点头,将头靠在父亲的肩膀上,她并不怕死,只是不甘心,明明他们并没有做错事,凭什么换来这样的待遇。 「你确定你们还出的去吗?」突然,一道嗓音在牢房中响起,宣叶睁开了眼睛,看着站在牢房门口的乐慎。 他带着一家老小站了起来,恭敬地对着乐慎行了个大礼,乐慎摆了摆手,「宣老王爷,真是委屈您了,呆在这小小的......」乐慎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这环境是不太好,你们肯定也住不惯。」 宣影和宣陌看着乐慎咬牙切齿,几乎忍不住就要衝上前去,如今一行人身在这囹圄之中,若说眼前之人没有参与半点阴谋,打死他们也不信。 宣叶一把拉住两个孩子的手,手紧了紧,将孩子们拉到自己身后,「承蒙二太子殿下关心,好歹也还活着,只是换了个环境罢了。宣家人并没有那么脆弱。」 「是吗?」乐慎阴狠着脸,看着宣叶,随即又轻笑出声,他对着宣啟说道,「不过王爷难道您一点都不好奇为何近日你会一直咳嗽?」 宣啟皱了皱眉,「卑职不明白殿下所言何意。」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乐慎笑着说道,「若你答应向父皇供出乐于才是与离国勾结的幕后主谋,本太子保证你百病全消。」 宣啟睁大双眼,「难道你......」 乐慎点了点头,「不错,那日请王爷吃饭时,是我给你下了药,这百日断魂,滋味不错吧?」 「你......」一向沉稳、内敛的宣啟也忍不住气怒攻心,但却又爆发了更剧烈的咳嗽。 乐慎哈哈大笑,「王爷可别太激动,这百日断魂可不是能让人存活百日,本太子见过中了此毒活最长也只有一月。这毒啊,最喜欢的就是怒火了,你越生气,可是死的越快哦。」 「二太子这么做究竟想做什么?」宣叶隐忍着怒火沉声问道,「难道为了那个位置你不惜卖国吗?」 「这下可换本太子不明白老王爷的意思了。」乐慎故作一脸疑惑地看着宣叶,「如今卖国的可是你们,与我何干?」 「你难道不知道梁丘君是鐘仁的人吗!」宣叶呵斥道,「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你这是陷雍朝于危险之中啊!」 乐慎皱了皱眉,「宣叶,说话可要掂量掂量自己如今的身份,你可再也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王爷,不过就是一名死囚罢了。」 宣叶沉痛地叹了口气,走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坐定,「既然如此,请二太子离开吧,与老夫这将死之人说再多也无益。」 「你......」乐慎用力地甩了甩袖,「看来你们是不打算活了?本太子本想若你们能同意这笔交易,或可还有活命的机会......」 「二太子殿下请离开吧。即使毒发身亡,这交易我也不会答应。」宣啟斩钉截铁地说道,扶着爱妻的手,也坐回了位置上。 乐慎怒极地看着眼前人坐在那冰冷骯脏的牢房中,却对自己如此不屑一顾,怒火已经冲天入了脑门,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几乎要咬断牙齿地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你们就慢慢的在这里等死吧!」说完便离开了囚室,还给了这牢房片刻寧静。 「爹......」宣陌终于哭了出声。就连宣影也红着眼眶蹲在自己的面前。 宣啟一手搂紧了汪雨菲,另一手抱住了宣陌,宣影也是相同的动作,四人抱做一团,「若天要收我,那我也认命了。」宣啟喃喃自语地道。 冰释前嫌 此时与宣月一行同样心急的,还有端木磊,事发时,他正好就在宣府,两家人的孩子都因为鐘仁的事被迫踏上危险的旅途,本就关係极好的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更是亲密了几分,当乐慎带着大批人马来将宣家一家老小都抓走时,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丝毫帮不了他们。 这八日端木磊心急如焚,寻遍了京中的大臣,无论官职大小端木磊都一一拜访,就是希望能找出一个能和自己一起帮助宣家的人,但一个都没有。过往因为两家的权势而来巴结的人,如今跑得一个都不剩,不是闭门不见,就是见了面一脸难色,话都来不及出口,主人便寻了个藉口离开,让端木磊越找越失望,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树倒獼猴散」。如今的境况是,若是没有人藉机落井下石,那反而是最好的情况了。 但人家说,倒霉的时候,喝水也会噎着。原本皇帝不喜宣家的传言就已经在整个京城传开,先前是碍于皇帝没有证据,宣家又从太祖时期就稳坐第一家族的位置,没有人敢有二心,也没有人有能耐扳倒他,但如今有了这个机会,谁不想把宣家踩下去,第一名如果没有了,那之后的人岂不是会更进一层?只有上面的人倒了,下面的人才有机会。 端木磊累极了的瘫软在椅子上,他揉了揉双腿,如今端木绎不在,这几日若不是大儿子和小儿子帮忙处理府中事务,他也不能全身心地去为宣家说情。但八天下来了,还是一无所获。 他不是没有想过进宫去找皇帝,他相信乐正帝还是有几分理智的,也相信乐正帝其实并不是真的这么厌恶宣家,至少不至于到一定要将他们满门抄斩,他们之间定有些什么误会是一直深埋在乐正帝心中,导致如今这样的局面。但想归想,皇帝根本连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给他。 端木磊不止一次进宫,人都站在了金鑾殿门口,却硬是被挡了下来,一次、两次,说是君臣在议事,端木磊便这么等着,但从白天等到黑夜,朝臣们都走光了,皇帝还是避而不见。几次下来端木磊也绝望了,看来乐正帝这次真的铁了心要灭了宣家。 想到这里端木磊的心更加焦躁了,与宣叶这么多年的感情,两人又是亲家,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宣家百多人口就这么遭受不白之冤而死? 端木磊站了起来,决定去找那个人。即使因为二十年前的事而不再联络,但事到如今,即使脸面全失,也要抓紧手中的唯一希望。 当夏侯钦梳洗完准备就寝时,就听到管家来报,说端木磊在府门口求见。夏侯钦心中一愣,那件事后再也没有找过自己,再也未对自己说过一句话的人,突然就来到自己的面前。他连忙起身,穿戴整齐后,亲自到门口迎接端木磊。 当端木磊看着夏侯钦缓缓走近时,面上止不住的尷尬,但为了宣家,他豁出去了。 尷尬的不止端木磊一人,就连夏侯钦也不知道两人再见第一句要说些什么。如今宣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夏侯钦心中清楚,若不是为了宣家,端木磊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进来吧。」夏侯钦说道,伸出手做出了一个请字,便与端木磊一起并肩往大堂走去。 待两人坐定后,却谁也没有开口先说话。端木磊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恐怕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帮助自己的人了,但二十三年前的事情不断地回荡在自己眼前,让他怎么都开不了口去求他。 但他没开口,夏侯钦却开口了,「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找我了。」 端木磊面色难看,但咬了咬牙还是尷尬地说道,「今日前来,是想请你帮忙。」 夏侯钦点了点头,黯然地说道,「我知道,若不是为了宣家,你也不会来找我。」 端木磊愣了愣,抬头看着夏侯钦的一脸悲伤,他皱了皱眉,该露出这样表情的人是他才对,这个人,凭什么? 「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夏侯钦闭了闭眼睛,说道。 这话题一开,端木磊便忍不住自己的怒火,「不敢,你高高在上,何来对不起之说。」 「敏之,你别这样。你恨了我二十年,如今也该给我机会听我的解释了。」夏侯钦沉痛地说道。 敏之......这个名字,从前只有夏侯钦一人会叫,虽然论辈分,端木磊大夏侯钦一辈,但论年龄,可只相差十岁,在端木磊三十岁的时候,夏侯钦也才二十出头。那时夏侯钦、端木磊、宣啟三人并称为雍朝三少,夏侯钦是文科状元,端木磊是武科状元,虽然宣啟没拔得头筹,但却同时拿下了文武的探花,这三人在当年可是被传为佳话。全京城的未婚女子无一不将他们三人作为梦中情人。 而因为宣家和端木家曾经的联姻关係,端木磊又与宣叶同辈分,也让他与宣叶的关係日渐亲密,宣叶当时已经近五十,虽然年长,又是宣啟的父亲,但与端木磊和夏侯钦相处时,更像是忘年交。这三人,也是朋友。宣啟当时,反而更像是两人的晚辈。 若不是因为那件事,宣叶、端木磊、夏侯钦三人到现在还会是极好的朋友。 「我还记得当年你因为喜爱游歷,直到三十岁了都还没考取功名,端木老王爷可是急的不得了。」夏侯钦沉浸在回忆中,说道。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今日来也不是听你回首往事的。」端木磊阴沉着脸说道。 夏侯钦苦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了,看来你还恨我。」 「恨!怎么不恨,若不是你,或许婉儿如今还活的好好的。」端木磊虎目含泪地说道。 「敏之......你这么说对我不公平,若我知道那日出游会让他们二人相见,说什么我都不会带宣婉去。」夏侯钦也一脸委屈地说道。 「就算这事不能怪罪于你,但为何婉儿与鐘恒相识的事情你没有提前告诉我?」端木磊质问道。 「这......」夏侯钦张口想解释,却发现任何理由都没办法说服眼前的人。 「若你提前告诉我,或许我能阻止这场悲剧。就算,就算要我成全他们,我都愿意。但你不是!当时我人不在京中,当我收到消息时鐘恒已经被打死,婉儿也已经疯了!你能想象吗?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却看见一个面目全非的爱人。」端木磊终于哭了出来,将这二十年来隐忍着的悲伤全部哭了出来。 「敏之,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这件事情会伤你伤的这么重。」夏侯钦站了起来,拥住这个昔日的兄弟。 「夏侯钦!我恨你!但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吗?我最恨的是我自己!明明知道错不在你,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迁怒于你,才不至于让我自己崩溃!」端木磊推开夏侯钦大吼道。堂堂七尺男儿,已经五十几岁的七尺男儿,哭得像孩子一样。 夏侯钦也红了眼眶,他跪了下来,「敏之,真的是我错了,原谅我吧。」 端木磊也跟着跪在夏侯钦的面前,他摇了摇头,「最错的,是我啊!」 夏侯钦紧闭着双眼,握紧了端木磊扶住自己的双手,两人一个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一个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官场沉浮了几十载,到了这个岁数,却还是会为了女人哭断肠,为了女人相思落泪。 端木磊深吸了一口气,擦乾了眼泪,扶起夏侯钦,他平復好了自己的心情后才道,「如今斯人已逝,就当这些都没发生过吧。我恨了你二十年,其实就是恨了自己二十年,其实你并没有错,我只是需要一个人来承受我的悲痛。太累了,也委屈你了。」 夏侯钦摇了摇头,「若是如此你心里会舒服些,这几年也值了!只是这几十年来每每想起,无不痛心失去了一个好朋友!」 「是啊......因为一时被仇恨迷了眼。」端木磊叹息地说道,「宣叶也不止一次劝过我,只可惜我听不进去。」 夏侯钦笑了笑,「宣叶也不止一次劝过我,让我主动去找你,但我没这个勇气。」 端木磊一愣,终于对着夏侯钦露出了阔别了二十年的笑容。 许多人说过,男人之间的友情是最纯粹的感情,他们可以互看不顺眼就打一架,之后还是勾肩搭背和好如初,但女人与女人之间不同,因为参杂许多私人的感情,大多都来源于嫉妒。所以常羡慕男人间的友情。 其实无论男女,甚至无论年龄,当一件事情触及到底线,或许可以枉顾多年情感而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但原不原谅,和不和好,其实也就在一念之间。 展开救援二 待再次坐定时,两人的情绪均已平復,在说开了之后,两人的心情都如释重负,端木磊甚至是觉得放下了心中最大的那颗石头,这二十年来的恨意,就在今晚全部烟消云散了。就像他对夏侯钦说得,他真正恨得,并不是夏侯钦,而是他自己。恨他当时能力不够,无法保护心爱之人。 在鐘恒死后,即使他做再多也没有办法抚平宣婉心中的伤痛,也是因为如此,他才这么坚决不顾父亲的反对毅然决然娶了宣婉。但若要说,也怪自己当初不够痴情,或许宣婉也曾经爱过自己的,只是年少轻狂的他,还不懂的真心爱一个女人是该全心全意,也在两家定了娃娃亲的前提下还先娶了妻子,是他们端木家违背约定在先,宣婉之后爱上别人其实并不能算是不守妇道。 若当初她爱的不是离国人,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但等一切发生,他才发现对宣婉的真正心意,也已经来不及了。一切,最初都是自己的错。每每想起,端木磊便心痛难忍。 「敏之,你今日前来,便是希望我助你将宣叶一家救出来对吧?」夏侯钦开口说道,打断了端木磊陷入回忆中的思绪。 端木磊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这几日我找遍了整个京城,没人愿意助我。」 夏侯钦冷笑了一声,「那些人不要趁机陷害我们就该感谢老天爷了,又怎么可能帮助我们。」 端木磊无奈地点了点头,「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再对不过了。」 夏侯钦摇了摇头,「你别心急,虽然如今牢中几乎都是乐慎的人马,但我有办法。他们目前都还算平安,只是我们速度要快,宣啟中毒了。」 端木磊面色一惊,连忙问道,「严重吗?怎么会中毒?是谁做的?」 夏侯钦叹了口气,「也是这小子太不小心了,那日乐慎请他吃饭,趁机下的毒。还威胁他要想陛下供出与离国勾结的幕后主使者是小于。」 端木磊面色阴沉,「想不到乐慎心肠如此狠毒。」 夏侯钦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乐慎也不过是害怕小于最终会坐上那个位置。」 「若是将来雍朝让乐慎这样的人登基,那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 「放心吧,有我在,乐慎翻不了这个天。」夏侯钦冷笑着说道,「自十三年前梁丘君坐上宰相的位置时,我就一直在暗中收集他的罪证。其实老实说,我是第一个知道他与鐘仁勾结的人。」 端木磊皱了皱眉,「这......你当初为何不告知陛下?」 夏侯钦叹了口气,「陛下一直对宣家怨恨极深,梁丘君又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心腹,说出来不但达不到目的,还会打草惊蛇。况且这几年梁丘君也只是偶尔与鐘仁传递消息,但内容都不会伤及我朝根本,我也就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只是这几个月来他们来往频密。」 端木磊点了点头,「孩子们说过,鐘仁的目的是要毁了宣家和雍朝,因为当年鐘恒的事情。而且,他来找过我,说要把绎儿带走。」 夏侯钦惊讶地说道,「这件事我倒是不知情。」 端木磊苦笑了一声,「这事本来我就瞒了下来,若我不主动说,你是不可能知道的。」 夏侯钦点了点头,「我知道现在他们都啟程去了离国。但如今,恐怕也在回京的路上了。」 端木磊点了点头,「就不知我的绎儿,是不是也在路上。」 夏侯钦拍了拍端木磊的肩膀,「别太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还是想想我们这老一辈的能做些什么吧。」 「你说你有鐘离的证据,那证据足以救出宣家一百三十口人吗?」端木磊紧张地问道。 夏侯钦一脸自信地笑着道,「我手上的筹码多的,即使陛下铁了心要毁了宣家,我也能将他们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有了夏侯钦这句话,端木磊就将心放回肚子里了。虽然二十年未说话,但端木磊知道,没有把握的事,夏侯钦绝对不会说出口,「不过......」端木磊皱了皱眉,「这么一来,筹码用光了,之后还拿什么牵制梁丘君?」 夏侯钦摇了摇头,「之后走一步算一步吧,先解决眼前之事要紧。」 端木磊点了点头,「那么明日我同你一起入宫面圣。」 「不。」夏侯钦抬起手,「我自己去吧。目前别让陛下知道我们来往甚密,这些年因为宣家的关係陛下对你也颇为忌惮,如今我们三人,只有我能勉强说上几句话,我会去寻皇后娘娘,请她出面说情,相信很快宣家就能无罪释放。」 端木磊无奈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一切就拜託你了。」 夏侯钦笑了笑,「但不要抱太大希望,陛下或许不会因为我这些证据就定梁丘君的罪,就像他根本不查实证据就将宣家一家老小打入天牢一样。证据在陛下眼里,根本不重要。」 「究竟陛下为何会恨宣家至于此!」端木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夏侯钦也叹了口气,「这一切,都只有陛下心里才清楚了。总之,明日一切都交给我吧。」 夏侯于一行到达友县时,已经是翌日的傍晚,他们也是拼命赶路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与宣月、陆孟喆匯合。 当宣昱扶着鐘灵下马车时,鐘灵几乎身体瘫软,站立不住。 夏侯于连忙下马,蹲在鐘灵面前,宣昱也默契地将丝毫没有力气的鐘灵放在他的背上,让夏侯于背着她走进宣月二人下榻的客栈。 鐘灵趴在夏侯于的背上愣住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亲生儿子会这样背自己,这是不是说明,夏侯于已经接受自己是他亲生母亲的事实?那么,他的心中是否对自己再也没有怨恨? 鐘灵想着,感动的泪水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淌,流进了夏侯于的衣领,夏侯于身体震了震,一语未发地走向了早就安排好的房间。 当扶鐘灵在床上躺好时,夏侯于轻声说道,「灵姨你先睡一会吧,我们会在这里呆一天,大家都累了,再这样赶路无论谁都吃不消。」 鐘灵微笑着点了点头,轻拍了拍夏侯于的手,「去吧。」 夏侯于微笑着点了点头,鐘灵看着常年戴在他脸上的面具,心中有些心疼,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夏侯于摘下面具的样子,二十年了,自他出生后的那一眼,到他被带走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过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此刻,鐘灵知道,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夏侯于点了点头,便走出房门,往宣月的房间走去。 当到达他们房中时,眾人已经在等着他,除了鐘灵以外的所有人,都到了。 他一坐下,便直接问道,「现在有什么消息了?」 「国舅爷传来消息,让我们不要担心,他有人马在狱中。」陆生回答道。在一入友县时,他就立即去了他们在友县的据点,将现有的消息全都带了回来。 夏侯于愣了愣,「舅舅?他怎么也会帮宣家?」 陆生摇了摇头,「小的没敢问。总之国舅爷让我们不用心急,一切他会处理。」 夏侯于笑了笑,看了看宣昱、宣月和魏天和三个宣家人,「放心吧,有舅舅出马,一切就没问题了。」 宣昱点了点头,开口道,「有夏侯大哥出马,宣家应该不会有事了。」 宣月、魏天和与陆孟喆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陆孟喆说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只有等待了。」 条件 夏侯钦站在金鑾殿上,看着座上的皇帝怒气忡忡,他心中有些惊讶,虽然知道乐正帝心中对宣家有极深的成见,但没想到这怨恨已经如此之深。 「夏侯钦,你可知罪?」乐正帝瞇着眼看着站在下首的夏侯钦问道。 「陛下!」夏侯钦一把跪了下来,「微臣一切都是为了陛下您,为了这雍朝江山设想啊。想那宣家自太祖以来就已是第一大家族,但虽地位超然,宣家歷代子孙却从未做过仗势欺人、恃宠成娇之事,今日一事,定有误会啊,陛下,请陛下明察!」 「好你个夏侯钦,你又如何知道宣家从未做过荒唐事?自古以来,这长久居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人,绝不会甘愿永远居于人下!」乐正帝猛地站起来,直指这夏侯钦,「如今你如此袒护宣家,莫不是你同他们也是一丘之貉?信不信朕立即就能治你们一个结党营私的大罪!」 「陛下!」夏侯钦猛地将头磕在地上,哽咽地说道,「微臣对陛下,对着雍朝的忠心天地可鉴。正如微臣先前呈上的证据那般,真正想要这江山的,另有其人啊,陛下。陛下明察秋毫,若仔细查看,定能看出背后之人之险恶。」 「胡说八道!你全是胡说八道!」乐正帝气极地将先前夏侯钦呈上的书信一股脑地全扔了出去,一大把的信件散落一地,那信封上的落款,正是梁丘君。 「夏侯钦,你现在马上给朕滚回你的国舅府,朕现在不想再看到你!这宣家非死不可!」乐正帝用力地拍了拍扶手,斩钉截铁地道,丝毫没有任何转圜的馀地。 「陛下!」夏侯钦猛地抬起头来,坐直了身体,「陛下为何非要治这宣家于死地?就为了宰相大人那所谓的谋反书信吗?但如今微臣向陛下呈上了更可信的证据,为何陛下寧愿相信梁丘君,也不愿相信微臣?」夏侯钦一脸痛心地看着座上的君王。 当初入朝时,陛下还不是当今天子,他们因为年纪相仿,便成为了莫逆之交,乐井当时还是个贪玩的孩子,因为长久呆在宫中,未多见过外头的世界,于是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将他们京城三少叫到身边,四人结伴出游,几乎玩遍了这大好河山。 不久后,先皇的身体每况愈下,虽然当时先皇的皇子不少,但最终还是属意乐井继承皇位。他们三人也因为乐井而就此平步青云,虽然家世本就显赫,但他们的才能也同样不容小覷。在先皇驾崩后,乐井正式登基成为了一代帝王,他们三人也是恪尽职守地想为乐正帝守住这一片江山。但究竟是为什么?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让乐正帝对宣家赶尽杀绝? 「陛下,您忘了当年我们是多么意气风发了吗?这么多年了,宣叶的为人,宣啟的为人您还不清楚吗?若说这雍朝上下谁都可能背叛雍朝,唯独宣家,绝无二心!」夏侯钦声泪俱下,只盼即使证据无法让乐正帝回心转意,那当年的记忆总还存在吧?若为了当年的情谊,乐正帝是否能手下留情? 乐正帝愣住了,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他的眼前,曾经如此相信这三人,若不是自己当时身为皇子,或许四人极有可能成为结义兄弟,他们曾经一同游歷江湖,曾经一同叱咤风云,这些年来,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无一不在乐正帝的梦中出现,那些他怀念的岁月,自他登基的那一刻起,就结束了。 不,为了这个位置,他牺牲了这么多,决不允许任何人毁了它。 即使心中挣扎,乐正帝还是说道,「夏侯钦你不用再多费唇舌,朕心意已决!」 「陛下!」夏侯钦大喊道,乐正帝闭上了眼,摆了摆手。 就在这时,金鑾殿的门被猛地推了开来。 站在门口守卫的侍卫随着来人的脚步跑了进来,慌张地对着乐正帝说道,「请陛下恕罪,小的,小的拦不住皇后娘娘。」 乐正帝眉头皱了皱,挥了挥手,「下去吧。」就在大门又重新关上之后,乐正帝冷声地对着夏侯嵐说道,「皇后娘娘怎么来了?莫非,也是来替宣家求情的?」 夏侯嵐步履优雅地走到夏侯钦身边,猛地跪下,「陛下,臣妾愿以这项上凤冠做担保,宣家绝不会谋反叛逆,就算将整个皇位捧到他们的面前,他们也绝不会多看一眼!」 「你!」乐正帝倏地站了起来,一个健步地衝到跪着的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你们一个个都是为了什么?这宣家究竟许了你们多少好处来让你们为他们求情!」 「陛下,宣家从未给过臣妾任何好处,就连一块糕饼臣妾都未尝过,但这宣家的忠心是雍朝上下都看着眼里的。您忘了吗?在您登基时宣叶是如何带领着宣家上下为您扫除障碍,若不是宣叶对他国的威慑,早在当时皇权更迭时,就会被人趁虚而入了!当您坐稳皇位后,宣叶为了担心陛下您忌惮,主动要求辞退这兵部尚书的职位,即使宣啟继承了宣家的爵位,也从来没有二心,兢兢业业地守护着这雍朝江山。陛下,这些您都忘了吗!」夏侯嵐字字珠璣,说的乐正帝哑口无言。 「陛下,难道您对宣家的忌惮真的是因为担心他们功高震主吗?歷朝歷代的帝王,哪个不是靠着忠心臣子们的协助才坐稳这皇位?但却个个在权势掌握在手中时将这些曾经的兄弟、恩人赶尽杀绝,如此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昏君,难道是陛下您的榜样吗?」 「你大胆!」乐正帝怒发衝冠,看着夏侯嵐的眼神带着一丝杀气,「看来你这个皇后是当得不耐烦了,你不要忘了,朕能封你为皇后,也能废了你!」 「陛下!」夏侯嵐对着乐正帝磕了个头道,「臣妾当然知道这后冠乃陛下恩赐,如今若您要拿回去,臣妾也绝不会有怨言,但只求陛下三思,宣家从未做过谋逆一事,若此事真将宣家定罪,陛下难道就不怕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是非真相,百姓自有定论。」 「好,好,好。」乐正帝仰天长笑地倒退了几步,「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看来你真的不要你头上的后冠了。」乐正帝摇了摇头,冷冷地看着夏侯嵐,却在看见她注视着自己的那双含泪的眼神而心中酸涩,他闭了闭眼,「若要我放了宣家,可以。」 乐正帝张开了眼睛,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要我放了宣家,除非宣啟主动交出兵权。」 夏侯钦面色一惊,「陛下,宣家掌管兵权这是自太祖皇帝以来就有的规矩,怎么可以拿这个作为要挟?」 「规矩?」乐正帝冷笑了一声,「若要我放过宣家,宣啟必须放弃兵权。就看这时候他们宣家是要性命还是要权利!」 「可以!」夏侯嵐突然说道。 「皇后娘娘!」夏侯钦瞪大着眼睛看着夏侯嵐。 「兄长,事到如今,若是宣老王爷在此定也会同意陛下的要求。本这权利便不是宣家所追求之物,如今没有这滔天的权利,或许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件幸事。」夏侯嵐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抬起头对着乐正帝说道,「臣妾愿亲自前往天牢说服宣家交出兵权,但愿陛下能遵守诺远。兵权交出之日,正是释放宣家一百三十口之时。」 乐正帝瞇起双眼,「都给朕滚!」 夏侯嵐又对着乐正帝磕了个响头,随即扶起夏侯钦,夏侯嵐看着夏侯钦的欲言又止,摇了摇头,他们二人对着乐正帝最后行了个礼,便往外走去。在打开门要跨出去时,夏侯嵐背对着乐正帝说道,「陛下,臣妾此刻才明白,原来权利会让一个人的心变得如此可怕,若今日之事让臣妾在皇上心中变得一文不值,臣妾也毫无怨言。但臣妾还是想对皇上,不,对我的井哥哥说一句,请不要再让权利侵蚀自己善良的心,请不要为了权利,而抹杀了一个真心为自己着想的人的心。」 夏侯嵐说完,轻叹了一口气,便头也没回地走出门外。 而身后的乐正帝愣愣地注视着夏侯嵐走远的背影,他颓然地倒退了几步,在后脚跟触碰到台阶时,跌了下来。他双手扶额,掩面而泣。过了不久后,他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那高台上的龙椅,登基后,第一次,他竟然有了畏惧之心。 突然,他大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便划过眼角,他摇着头走出殿外,喃喃自语道,「难道朕错了吗?」 ps:庆祝五一劳动节!大家都休假,要好好开心的玩乐哦!今天连更三章,希望大家能看的过癮~希望多多支持我的小说哦,这部写完,我还会继续,一直一直一直写下去的!你会一直都看得到丑时的新作,只要大家不嫌弃!希望大家会一路都支持着我!五一快乐! 释放宣家 「找到人了吗?」乐慎此时负手站在书案前,问向站在他身前的蒙面黑衣人。 「回殿下的话,人找到了。他们目前刚刚离开友县,应会经过吴镇。」 乐慎点了点头,「很好。先跟着,别动手。」 「属下不明,这是为何?若现在不动手,等到他们进入雍朝时就来不及了。」黑衣人疑惑地问道,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满是疑问。 乐慎冷笑了一声,「他们不会有命活着进入离国。现在先按兵不动,叫上人马埋伏在长陵坡。必须一击致命!我要让乐于尝尝绝望的滋味。」 「殿下,若他们不经过长陵坡,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簣?」 「他们一定会经过长陵坡!」乐慎斩钉截铁地说道,「宣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巴不得马上就到达雍朝,若不经过长陵坡他们回朝的速度会慢上许多,此刻他们定会选择最快的速度抵达京城。长陵坡......」乐慎走到房中掛着的地图前,手指指向地图中的一小点,「定是他们的必经之地!」 「殿下英明!一切听从殿下的安排。」那人恭敬地双手握拳,低下头说道。 乐慎挥了挥手,「下去吧。吩咐下去,埋伏在长陵坡,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当黑衣人走出门外时,乐慎一人站在地图前良久,他看着地图上的雍朝江山,看着那绵延的山脉和广阔的地域,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乐正帝此生只有两个孩子,若是乐于没了,这偌大的江山就只有他乐慎一人有资格继承。到那个时候,谁都不会再与他争夺那万万人之上的位置。 想到这里,乐慎忍不住仰天长笑,似乎能看到当他身穿龙袍站在金鑾殿上指点江山时的英姿。到时,天下、权势、美人,只要他想要的,都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而此刻的夏侯于一行人,的确刚刚离开友县,在休息了一天之后,他们调整了脚步,不再那么不要命地往雍朝赶,也许是因为知道夏侯钦出马了,他们心中都不再那么焦急。 因为从向家离开时就只使用了一台马车,于是此番继续前行也只有一台马车,乘坐马车的除了宣昱、鐘灵和魏天和外,还多加了一个向晚。虽然向晚一脸的不情愿,但最后还是硬被魏天和留在了马车里。 说来也是因为一个很搞笑的理由,魏天和自认骑马的技术不好,就怕在路上因为骑术不佳而闹出什么笑话,所以坚决不肯骑马前行,而向晚身为他的女人,若是骑马的话,那就更显得魏天和这个男人很不中用,连女人也不如。所以一时的大男人主义作祟,让魏天和死活都不肯向晚跨上马背。 虽然向晚抗议,但最终宣告失败。 「月月你还好吗?」夏侯于转过头问骑在他身边的宣月。 宣月笑了笑,「我没事。」自从昨晚得知夏侯钦和夏侯嵐愿意出手相助后,宣月的心情明显的放松了许多。也因为相信夏侯于,所以她已经不再那么害怕会失去亲人,因为她相信,既然夏侯于承诺了,就定会还她完整的宣家,安然无恙的亲人。 「若是累了就去马车里休息,换魏天和出来。」夏侯于拿起掛在马边的水壶,递给宣月。 宣月喝了一口水后轻声笑道,「不要指望魏天和会跟我换,他才不愿意骑马。」 夏侯于也笑了笑,回头看向马车,虽然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能从陆续传来的声音中大概猜到马车中是什么情景。 夏侯于摇了摇头,「向晚这丫头这次是真的栽在魏天和手里了。」 宣月挑眉回答道,「怎么不说是魏天和栽在了向晚手中?」话音一落,两人相视而笑。 虽然眾人已经没有像前些天那样赶路,但行驶的速度依然比平时快上许多,即使心中已经有把握宣家最终会平安无事,但若没有亲眼确认,任谁都无法真正放下心。 与此同时,天牢此时正发生一场骚动。 夏侯嵐自告奋勇地前去天牢将乐正帝的条件说了出来,如她所料,宣叶一口答应。也是到了天牢夏侯嵐才知道宣啟身重剧毒,夏侯钦火急火燎地衝去金鑾殿上向乐正帝匯报这个消息。 乐正帝正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一听到这个消息惊得整个人都站了起来,他快步走下台阶,「此事当真?」 夏侯钦满头大汗,一脸惊慌地说道,「听闻在关入天牢后不久就发现了,但将死之人谁又会替他们将消息传出来?就这么拖着,眼看宣啟已经快不行了!」 「快宣太医!」乐正帝挥了挥手,抬脚便欲往外走去。 「陛下,陛下这是要去哪里?」夏侯钦跟在乐正帝身后开口问道。 「当然是去天牢了。」乐正帝紧皱着眉头,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去。 夏侯钦一听,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即使乐正帝口口声声说要致宣家于死地,但真正出了事,他还是会紧张焦心。 夏侯钦亦步亦趋地跟着乐正帝的脚步走到天牢,此时夏侯嵐正站在牢房门口看着宣啟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乐正帝走到牢房门口看着宣啟惨白的面容开口问道。 宣家一家看到皇帝出现在这里,均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汪雨菲抹着眼泪跪倒在宣啟的身边,紧紧抓住他冰凉的双手。 「快,快把他抬出来。太医呢?人来了没?」乐正帝挥了挥手,身后便走上来了一名太医。 那太医在牢头开了牢门后便走了进去替宣啟把脉,良久才一脸沉重地站了起来,「陛下,王爷的情况不容乐观。」 「什么话!究竟是中了什么毒?」乐正帝沉声问道。 「这......」太医一脸为难,「微臣查不出来。」 「废物!平时养你们都白养了!」乐正帝招了招手,唤来一名牢头,「这几日发生什么事,为何王爷会突然中毒?」 「这......」那牢头偷偷看了宣家人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皇帝的话。他本就是乐慎的人,那日乐慎前来天牢时,虽然将他们都支开了,但具体说了些什么还是能打听到的。但总不能老实与陛下说这毒是乐慎下的吧?说出来陛下非但不会相信,这一个诬陷皇子的帽子扣下来,死的人就会是他了。 「陛下。」宣叶突然开了口,即使头发凌乱,一身衣裳骯脏,也丝毫不减其气度,他恭敬地说道,「陛下,如今如何中的毒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宣家愿意答应陛下的条件,交出兵权。只求陛下能将我们放了,好让啟儿有活下去的机会。」 乐正帝面色一沉,是了,如果让他们身陷牢笼的罪魁祸首可就是自己,乐正帝挥了挥手,正要开口,却听见了伊仲勛的声音。 「陛下,可否将王爷交给微臣?」伊仲勛走到乐正帝面前行了个大礼。 乐正帝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你竟然回来了。」 「朝中发生这样的事,身为雍朝的一份子,微臣怎么还会有心思游山玩水呢。陛下,请允许将宣王爷交给微臣,微臣定能医治好他。」 乐正帝点了点头,「有你这句话朕也能放心了。」 就在此时,轰轰烈烈的谋逆事件,终于以宣家牺牲了兵权为代价划下了句点。在整件事情中,没人知道乐正帝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明明口口声声说要灭了宣家,却又在得知宣啟毒发时面色紧张。 究竟在乐正帝的心目中,宣家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又对宣家是爱,还是恨?这些,都只有乐正帝一人才能知晓了。 暗杀再次失败 宣家被释放的那天,乐正帝下了一道旨意,「因宰相梁丘君未查明宣家谋反证据的真实性,以致宣家被诬陷。故令梁丘君在家闭门思过一月并罚其三月俸禄。」 这么一道旨意一下,相当于浪费了这许多年来夏侯钦所费心收集到的证据,乐正帝不仅没有因此而削了梁丘君的爵位,还处以这么低的刑罚,这种公然的包庇让夏侯钦甚是寒心。但虽然如此,他最终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将宣家一家人救了出来,即使失去了兵权,但无论失去什么,唯有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那日当宣家一家回到府中时,并没有重获自由的喜悦,因为宣啟体内的毒,已经彻底爆发,甚至侵蚀到了五脏六腑。 伊仲勛面带严肃地仔细替宣啟把脉,其馀人则是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均大气也不敢出地等在旁边,希望听到一个好消息。 伊仲勛缩回了手,将宣啟露在棉被外的手放了进去,便站了起来,走到桌边,提笔写下药方。 「伊御医,怎么样?还有得治吗?」宣叶一脸愁容地问道。 伊仲勛微微笑了笑,「老王爷请放心,虽然这毒已经在王爷体内一段时间了,但庆幸还没有完全伤及到五脏六腑。虽然解毒的时间要花的更长一些,但不是无可救药。」 「那就好,那就好。」宣叶松了一口气地点了点头,「早就听闻伊御医妙手回春,若今日没有您在恐怕犬子的性命难保。」 伊仲勛摇了摇头,就在这时,沐夏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老王爷。」沐夏对着宣叶行了个礼。 宣叶点了点头,「沐堂主辛苦了,近日定是在外替我们奔波劳累,真是劳烦你了。」 「老王爷快别这么说,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沐夏说完便转过身看着伊仲勛,笑了笑,「伊公子您终于回来了,门主他们可还好?」 宣叶瞪大了眼睛看着沐夏和伊仲勛,「这......难道连你也是夏侯于的人?」 伊仲勛面带笑意地点了点头,「自小便相识,且师出同门。」 宣叶摇了摇头,脸上难得地带着钦佩,笑着说道,「这孩子果然不得了。」 伊仲勛轻笑了声,随即说道,「王爷的毒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去除,在治疗的这段时间,在下可否先住府上?」 「那是自然,住多久都成!」宣叶轻拍了拍伊仲勛与沐夏的肩膀,「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们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恭敬做了个揖,便相视而笑。 而此刻,离那日已经过了许多天的此刻。 夏侯于一行终于来到了长陵坡,眼看离家园越来越近了,每个人都默契地拉紧韁绳,用更快的速度往京城赶。 当来到那夜夏侯于跌落的山崖时,连戈和陆生突然停了下来,也就在此刻,陆孟喆和夏侯于也抬起手,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身后马车的继续前行。 宣月皱了皱眉,转头环顾四周,虽然她没有其他人那样一身的好武功,但在现代学到的跆拳道也让她对危险有了比一般人更多一些的警觉。 「怎么回事?」魏天和一掀帘子就要往外走,却被宣昱一把拉住。宣昱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有很多人埋伏在这边。」边说着边一手一个,拉住了魏天和及鐘灵的手。 魏天和面色一惊,连忙伸出另一隻手拉过向晚,将她护在身后。 此时高坐在马上的夏侯于,带着冰冷的面具,眼中一片清明,嘴角含着一丝冷笑,「都出来吧,不需要再躲躲藏藏了。」 突然一阵狂风吹过,树叶被吹拂的丝丝作响,却没有任何人展开行动。 夏侯于表情不变,又说道,「难不成你们不是来杀我们,而是要一路护送我们前往京城?」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漆黑的竹林中,终于露出了许多张面孔,他们渐渐从黑暗中走到了月光下,一溜圈,已将夏侯于一行团团围住。 夏侯于一看见来人们的穿着,便知幕后主使是谁,他看着为首的黑衣人说道,「又见面了。手下败将们。」 话音一落,黑衣人们全都握紧了手中的剑,剑身反射着月光映在眾人脸上,照射出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黑衣人一语未发,只是脚步慢慢地逼近,而夏侯于一行也被逼迫的越靠越近,直至集中在了圆圈中最中间的一小块地方。 夏侯于、陆孟喆、连戈和陆生四人默契地将马车和宣月围在中间,等着黑衣人们的正式行动。 「大太子殿下,得罪了。取您性命并非我等本意,只希望您到了阴曹地府别怪罪我等。」黑衣人终于开了口,他手持剑柄,剑尖指地,在地上拉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跡。 黑衣人话音一落,他周围的手下们也都握起宝剑,「得罪了。」随后便一个跳跃招招致命地往夏侯于一行人等的身上招呼去。 因为黑衣人人数实在多过几人太多倍,一时之间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几乎分不出手脚协助其他人。 就连宣昱、魏天和及向晚三人都跳出了马车,三人一起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鐘灵。 宣月手无寸铁地被保护在圈子里头,虽然四人的防护还算严密,但偶尔也会有落网之鱼,宣月皱紧眉头,接过夏侯于扔过来的匕首,对着眼前的黑衣人就挥了过去。 跆拳道的精髓是趁敌人不备,攻击其要害,原本赤手空拳的她,此刻手中的匕首仿若她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般,用极为刁鑽的角度使黑衣人无法近她的身,虽然力道不足以杀人,但简单的自保已经足够了。 和她类似的打斗方式的,还有陆孟喆,只是有了小时候的经歷,陆孟喆的动作比起宣月更是充满杀气,不止逼退敌人,还能致人于死地。 眼看眾人就要寡不敌眾,夏侯于大喊道,「连戈,就是现在!」 刚抽开身的连戈,连忙拿出了一直藏在胸前的礼炮,朝着天空一拉绳索,一道蓝色的烟雾便直升上天际,几乎就在一瞬间,围着夏侯于一行的黑衣人已经被另一群人团团围住,情势,骤然反转。 黑衣人一见此行可能再次功亏一簣,均杀红了眼,为首的那人更是咬牙切齿地大喊道,「就算死,也要先杀了乐于!」 其馀黑衣人乾脆放弃了与宣昱等三人的缠斗转而攻击向另一边的乐于,而竹林边的「五门剎」眾部终于拉开了弓箭。 夏侯于轻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剑,就在黑衣人已经距离夏侯于的鼻尖不到五公分的距离,满心以为就要得手的剎那,胸前已经被箭矢射穿了一个洞,与此同时,锋利的箭羽已经使得五人面前的黑衣人倒了一大片。 夏侯于将宣月搂紧怀中,左手捂住她的眼睛,「一个都不要留。」 爷孙 此刻地上躺得满是胸前被力道极大的箭羽射穿了一个窟窿的黑衣人,此次原本身为杀戮者的他们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夏侯于仍旧捂着宣月的眼睛,将她带着上了马车,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到京城前换乘马车吧。」看到宣月乖巧地点了点头,夏侯于终于松开了手,放下了马车的帘子,此时,和宣月交换的,正是魏天和。 魏天和叹了口气一脚踏上马鞍就翻身上马背,他唉声叹气地道,「到最后还是不得不骑马。」 陆孟喆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一直躲在马车里也不像话。」 「不过夏侯于你为什么这么晚了才让连戈叫人?」魏天和看着夏侯于也翻身上马后疑惑地问道。 「我想引黑衣人尽数出现后一网打尽。」夏侯于冷冷地说道,就像此刻谈论的并不是一条条鲜活的性命。 魏天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周围,先前的「五门剎」部眾已经无声无息地撤退的乾乾净净,甚至连一丝曾经存在的痕跡都不曾留下。 「走吧。」夏侯于轻声说道。 虽然途中经歷了这场暗杀,但最终的结果并没有任何的改变,每个人都安然无恙的在往心中嚮往的那个地方赶去,等离开长陵坡许久之后,宣月才终于掀起门帘。 「月月,累吗?」宣昱拍了拍宣月的手轻声问道。 宣月摇了摇头,搂住了宣昱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叔叔,你说,爷爷和爹娘他们都会平安无事吗?」 宣昱握着宣月的手,「会的,他们一定都好好的等着我们回去。」 宣月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这么多天了,她几乎每晚都担心的合不了眼,虽然知道自己身体已经极度疲惫,但坐在马上的时候,她心心念念的就只是回到雍朝,如今离家里越来越近了,她的心情,也越来越放松了。不久后,她便沉沉地跌入梦乡。 等宣月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听见宣昱说道,「已经可以看见城门了。」 宣月看着被掀起的窗帘,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真的,快到家了。」 在遥远的离国,端木绎一身华服地站立在城墻边上,他看着远方的滚滚沙尘,轻皱起了眉。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连伐悄悄地替他传递消息出去,再带回雍朝的消息,但因为在这里他们几乎孤立无援,一切都要非常的小心,所以得到消息的速度也慢了许多。也许如今握有的信息,已经是半个月前发生的事情也说不定。 端木绎心中叹了口气,呆在离国的这段时间,端木绎与鐘仁均绝口不提报仇的事情,端木绎的心中越来越困惑,当初鐘仁的目的就是要利用自己剷除宣家和雍朝,但如今他人已经在这里了,鐘仁却没有和他说过任何关于计划的事情。 有时候端木绎都看不出鐘仁究竟还记不记恨当年的事情,但杀子之仇又怎么会这么简单就能够放下?何况他为了报仇已经等了二十年。 端木绎轻叹了口气,说实话,若没有那一层的忧虑,他和鐘仁也许真的能成为一对感情深厚的爷孙,若他们之间没有牵扯这些仇恨,就算最终要他永远呆在离国,或许他也会同意的。 只可惜...... 端木绎最后看了一眼这广阔的地域,他不知道,下次获得自由,离开这里时会是在什么时候。儘管他的身后便是唾手可得的江山,他真心要的,却永远不会再属于他了。 他缓缓走向城墻,往那金碧辉煌却又冰冷无比的宫殿走去。远远地,能看见那高耸的台阶,高大华丽的木门。那里,就是整个国家权利的中心,那里有他这副身躯唯一的亲人。 「太子殿下。」鐘山看着端木绎远远走来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他面前。 端木绎挑了挑眉,「发生什么事了吗?」来到离国后,不仅鐘山,就连身边的侍卫都改了称呼,虽然还未行册封典礼,但端木绎的出现让眾人心中都心照不宣,下一任的君王,非端木绎莫属。 「陛下正等着您用膳呢。」鐘山恭敬地跟在端木绎的身边,亦步亦趋。 端木绎点了点头,话也没说便抬脚往前走去。 当走进「恒守宫」时,鐘仁已经坐在主位上等着他了,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或许是年岁大了,鐘仁用膳的时间比一般人早了许多,休息的时间也比一般人早了许多。所以每天用膳时,端木绎都会配合鐘仁的时间。 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并不是离国的朝堂,而是鐘仁的寝宫,就在朝堂旁不远的一座宫殿,因为和朝堂仅一墻相隔,两者之间并没有小道可以穿过,所以每次要到鐘仁的寝宫,都必须先走上那一层层的台阶,绕过朝堂,再走下台阶,才能到达鐘仁所住之处。 「爷爷。」端木绎轻唤了声,便坐到了鐘仁的对面。 鐘仁满眼笑意地看着端木绎,「恒儿......不,宇儿,来,快吃吧。」一句脱口而出的呼唤,让爷孙俩都愣了愣,鐘仁满脸苦涩地看着桌前的菜,顿时失去了所有胃口。 「爷爷,您多吃点。」端木绎夹起一道每顿饭都一定会有的菜,放进鐘仁的碗里。 鐘仁愣愣地看着碗中的饭菜,耳边恍惚地响起了儿子的声音,呼唤着,「爹,您多吃点。」他抬起头看着端木绎,看着那双湛蓝的眼眸,若仔细看,端木绎生的竟与鐘恒如此相似。 端木绎看着鐘仁失去焦点的双眸,那模样就像是透过自己看着虚空的某一个人。他知道鐘仁心中还是记掛着他的亲生父亲,鐘仁心爱的唯一儿子,鐘恒。 突然,脑中顿时升起的念头逼迫他站了起来,往前走去,并且做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惊讶的举动。端木绎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鐘仁瘦弱的身躯,那清瘦的模样竟然让端木绎的心中泛起了丝丝的心疼。 鐘仁感受着这久违的拥抱,仿若时空错乱那般,让他以为儿子又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不禁哽咽地说道,「恒儿......父皇好想念你。」 端木绎一听这充满凄苦与思念的嗓音,心中一酸眼眶已经泛红,他轻拍着鐘仁的背,默不作声。希望这样能让鐘仁的心中好过一些。 宣月说得对,若今天唤作是他,或许也会做出和鐘仁一样的抉择,鐘仁也不过是一个失去了唯一儿子的可怜父亲罢了。错的不是他,而是这既定的命运。 团圆 「爷爷!」宣月跳下马车,一把扑进早已在寒风中等待他们归来的老人,她紧紧抱着宣叶,埋在他的肩胛骨,呼吸着这久违的老人味。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宣叶仿若邹然变老那般,拥抱住他时,几乎能触碰到他的骨头。虽然宣叶本就年岁已大,但一直都保养的很好的他在昔日仍然显得精神矍鑠,但如今这场变故却让他变得憔悴了许多。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宣叶轻拍了拍宣月的背,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宣昱这时也红了眼眶走到两人面前,宣叶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宣昱的手臂,三人拥抱在一起,宣昱哽咽地唤道,「爹,您没事就好。」 宣叶微笑着不停地拍着两人的背脊,知道远在他乡的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有多么焦急,又是用多快的速度赶了回来,不过几月的时间,他们一家差点便阴阳相隔了。 「爷爷,爹、娘、陌陌和哥哥,他们都还好吗?」宣月抬起了哭红了的双眼,吸了吸鼻子问道。 宣叶对着他们身后的夏侯于等一行点了点头,转身拉着二人就往府里走去,「都好,都好。只是你爹中毒了,身子骨是大不如前了。」 宣月一听,停住了脚步,她瞪大着双眼,下意识地便抽出了被宣叶握住的手往宣啟的房里冲,她一把推开了房门,正好看见她朝思暮想的亲人们都齐聚在里头,「娘。」她衝到汪雨菲的面前,想扑进她的怀抱,却在看见汪雨菲挺着的大肚子,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 「月儿......」汪雨菲满脸泪水,将宣月拥进了怀中,「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宣月紧紧抱着汪雨菲,一家团聚,比什么事情都来得重要,若是可以,她再也不想离开他们半步。 宣月松开手,看着虚弱地躺在床上的宣啟,她一把跪在他的床边,握起他冰凉的双手,「爹,您还好吗?」 宣啟扯起一抹微笑,张了张乾涩的起皮的双唇,轻点了点头。他无力地握了握宣月的手,轻声说道,「你们终于回来了。」 「爹......」宣月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她转过头看着站在床边的伊仲勛,「伊大夫,爹还好吗?」 此刻眾人都已经踏进了宣啟的房间,至此,再次一家团聚了。 伊仲勛安抚地拍了拍宣月的肩膀,「放心吧。毒已经去除的差不多了,只是中毒的时间过长,虽然没有侵蚀到五脏六腑,但也是大大伤了元气,没个一年半载是好不起来的。不过王爷身子骨本就硬朗,相信復原的速度会更快一些。」 宣月低下了头,「谢谢您伊大夫。」随即便将下巴抵在宣啟的手背上,「爹,您要快点好起来。」 宣啟伸出没被抓住的手,轻抚了抚宣月的发丝,「放心吧,有你们,我怎么捨得不照顾好自己。」 宣陌和宣影此刻也跟着宣月一起跪在了宣啟的床边,搂住了他。 宣啟费力地抬眼看着站在夏侯于身边的魏天和,「和儿,来。」 魏天和胡乱地抹了把眼睛,也走到床边,跪了下来,「爹,我在这。」 宣啟笑着说道,「老天爷待我不薄,这么一闹没把我的命收走,还能再次见到我最宝贝的孩子们。」 「爹......」四人齐声唤道,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拥抱住宣啟,这个他们心中最爱的父亲,最伟岸的父亲。 宣昱也走到宣叶的身边,搂住了他的肩膀,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心中的大石头终于完全放下了。 夏侯于与陆孟喆相视而笑,看到宣家人都安然无恙,他们终于不用再害怕了。 眾人又再话了几句家常,看着宣啟渐渐露出了疲态,便纷纷离开了房间,让伊仲勛陪着他休息。 宣陌扶着汪雨菲回到了院子,即将临盆的她经歷了这场风波,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自己和腹中的孩子造成什么影响,伊仲勛说过,先前汪雨菲受过惊吓,临盆的日子可能会提前,于是宣陌自那时开始就对汪雨菲寸步不离,以防有些什么突发状况。 而宣影,身为宣家下一任的主事,有义务要知道接下来宣家该走哪一步棋。这次眾人的性命能得救都是因为牺牲了兵权,但自太祖时期以来兵权就一向由宣家把持,所以威望才能绵延了一代又一代,如今失了兵权的宣家就如同一个空壳,即使地位依旧,但这实权却已经所剩无几了。 以往人人见到宣家都要礼让三分,如今不往他们头上踩几脚,已是万幸。 宣叶领着其他人到了书房,连戈和陆生一到宣家不久便回到了「五门剎」,离开京城这么久,许多事情都需要深入的再了解,以防再发生什么变故,所以如今除了宣家人外,就只有夏侯于、陆孟喆和鐘灵了。 「爷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坐下后不久,夏侯于便开口问道。 宣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老夫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那证据来的莫名其妙,那夜我还在和端木磊用膳,冯莫风就带人来二话都没说就把我们都抓进了大牢。」 「那你知道是何人做的吗?」夏侯于皱了皱眉。 宣叶面上突然变得狠戾,「还用想,除了梁丘君,绝无第二人选。」 夏侯于轻叹了口气,「既然您想到了,那肯定知道是乐慎和梁丘君勾结。」见到宣叶点了点头,夏侯于又问道,「那王爷中毒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我们在边城时,并不知道王爷中毒之事。」 「也是乐慎到天牢时我们才知道的。牢中都是乐慎的人,你们在外不知道也属正常。」宣叶将那夜乐慎到牢中发生的事都尽数说了出来,听得不知情的眾人心中一阵愤怒。 鐘灵看着宣叶,突然站了起来,跪倒在地。 宣叶一惊,连忙走上前去扶住她,「鐘姑娘这是为何,快请起。」 鐘灵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咬着下唇,摇了摇头,随即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一切都是我们鐘家造成的,若不是父皇的指令,鐘离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对宣家下手。这一切都是我们鐘家的责任。我替父皇向你们道歉。」 宣叶长叹了一口气,「昱儿,来帮忙。」宣昱皱着眉头一脸心疼地走上前,扶住鐘灵的肩膀,宣叶开口说道,「这一切要说其实是我们宣家的责任,若不是当初爹的一时衝动,也不会有如今这些祸事。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们家说才是,是我们害死了你的兄长,你的父亲儘管偏激,但也是无奈之举。」说着边拍了拍鐘灵的肩膀,「昱儿,扶鐘姑娘到一旁坐下吧。这道歉的话,可莫要再说出口了。再说了,你从头到尾都未做过错事,又何须自责。」 鐘灵抹着眼泪坐回了椅子上,而原本就坐在她身边的宣昱则是紧握住她的双手。 宣叶坐定在书案后又道,「如今宣家失了兵权,表面上看是祸事,但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消除陛下的疑心,还宣家片刻的寧静。」 「爷爷,我代父皇向你们致歉。」夏侯于紧皱着眉头,一脸愧疚地道。 「哎。」宣叶瞪大了双眼,一脸怒气地道,「你们今日一个个都怎么回事吶,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再这样老夫可不客气了。」 夏侯于愣了愣,苦笑着摇了摇头,听见宣叶说道,「这些事都是我们这一辈的事,和你们孩子们并无任何瓜葛。这什么道歉的话就甭说了,现在宣家是暂时平安了,但你们的任务可还没有完成。」 年轻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均低下了头,是了,鐘仁之事,迟早要解决,这离国也早晚都得去。再说了,端木绎人还在那里,计划,并没有停止! 滴血认亲的实验 深夜,当陆生将所有消息带回来时,他们才知道乐正帝对梁丘君所下的惩罚竟然低的令人心寒,除去长辈外的一伙人均坐在夏侯于位于宣府中的厢房里。 「我真的不明白父皇是怎么想的,究竟为何他会恨宣家至如此地步?」夏侯于紧皱着眉头,即使戴着半边面具,依然能够感受到夏侯于心中的愤怒、无奈与疑惑。 相较夏侯于的反应,陆孟喆就冷淡了许多,「总有一天会查清楚的。」他抿了一口冰镇的酸梅汤,即使如今已经快入冬,但一向喜欢喝冷饮的他在现代可是连大冬天的都在喝冰奶茶和吃冰淇淋,这点冰镇酸梅汤也只能让他解解馋罢了,「如今我们要尽快决定再次啟程前往离国的时间,另外,此次离开儘管自以为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但却还是出了这样的变故,这次离开要好好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否则谁都走不开。」 魏天和紧握着向晚的手,两人自从那日魏天和拒婚后着实闹了好一阵子的彆扭,但魏天和这人虽然看起来傻,心里却真诚无比,脸皮也够厚,几番胡搅蛮缠让向晚的气消了一大半,这不,两人又旁若无人的腻歪在了一起,魏天和拿起眼前的茶杯,吹了吹还滚烫的茶水,待觉得已经没那么难入口后才递给向晚,「要我说,不如乾脆去找皇帝问清楚。」 夏侯于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洩了气,他摇了摇头,「即使真有让父皇介怀的事,他也不会说的。」 「我倒觉得魏天和说的有道理。」陆孟喆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说道,「上次你离开雍朝是藉着看病的名义,但如今回来了皇帝那里肯定瞒不住,这次要再离开,同样的理由未必管用了。还不如将一切说开,或许皇帝能理解。」 「全部说开?」夏侯于瞪大了眼睛,「你是指......」 陆孟喆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你带我进宫。」 「不行。这件事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夏侯于紧皱着的眉头丝毫未松,不讚同这个建议。 「夏侯于。」坐在一旁没开声的宣月突然唤道,见眾人都转过头看向了自己,她才继续说,「若皇帝现在要召见你,你该怎么办?」 夏侯于一愣,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触摸眼睛,但还没碰到,便猛然缩回,将手放在桌上,是了,如今他的眼珠顏色已经变不回去了,顶着这双蓝眼睛,什么都不用多说,乐正帝定就能了解,若不在这之前说清原委,恐怕连母后、舅舅都会被连累。 宣月叹了口气,「如果不说清楚,你就只能一辈子躲着他。」 夏侯于站了起来,负手走到窗檯边,「但父皇的个性......即使我说了,他也未必能相信。」 「所以你必须带上我。」陆孟喆回应道。 夏侯于转过身,面上带着犹豫,「即使你去了,父皇又怎么相信你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滴血认亲。」宣月突然说道。 「你们之前曾经说过,滴血认亲这种事在现代是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法子,但连你们那边都不能确保它的真实性,万一不成功呢?」 「那就来试试看它究竟能不能成功。」陆孟喆站了起来,打开了房门。 「你去哪?」夏侯于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拉住陆孟喆。 「找姑姑。」陆孟喆转过头,冷淡地看着夏侯于。 夏侯于愣了愣,脸上佈满了尷尬,「可以让月月和宣家的人来做这个实验,不是非得要我和......」 陆孟喆摇了摇头,「非得是你。」陆孟喆打断了夏侯于的话,脚步坚定地往鐘灵的院子走去。夏侯于,这个实验必须由你和姑姑一起完成,也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再自欺欺人,你才能真正意识到眼前的人,就是你的亲生母亲。 随着鐘灵一起到场的,还有宣昱和宣叶,两人本就在鐘灵的院子内,宣叶心中还是不放心孩子们此次再次前往离国,想向鐘灵询问更多关于鐘仁的信息,好做部署看关键时刻是否能帮孩子们一把,还没说完,陆孟喆便走了进来,于是三人也就跟着一同前往。 对于这个实验,他们也是抱着万分的好奇心。 先做实验的是陆孟喆与鐘灵,两滴血同时滴在倒了水的碗中后,便随着水流分别往中心点靠去,但似乎就像是电极的正负极那般,他们互不融合,过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血液已经慢慢从水中化开了,还是没有交融在一起。 夏侯于深吸了一口气,在眾人的目光中,走向陆孟喆,陆孟喆往旁边跨了一步,让出了鐘灵身边的位置。 同样的步骤继续,但相比之前,在血液还没在水中化开前,两滴本属于两个不同个体的血液,竟然真的匯聚成了一滴血。 夏侯于愣愣地看着碗中的红色液体,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作何反应。而鐘灵则是再次落下了滴滴泪水,果然,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心心念念了二十年的亲生儿子。 宣月看着夏侯于失魂落魄的模样,走上前轻握住他的手,「既然这个方法真的有效,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决定刚才的提议?」 夏侯于不经意地抬头便看见了鐘灵泪流满面的脸庞,他不自然地撇过了头,手紧了紧,眼睛闭着点了点头。 陆孟喆看着夏侯于的表情和鐘灵的泪水,心中一叹,看来,夏侯于还是没办法走出自己心中的那一关。但姑姑......陆孟喆满眼的心疼,他看得出鐘灵有多渴望两人能够相认,多渴望夏侯于能亲口唤她一声娘,不仅陆孟喆看得出来,所有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陆孟喆不相信夏侯于真的如此铁石心肠。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这时管家李德来报,夏侯钦此刻正在大堂。 宣叶与宣昱对视了一眼,抬脚走了出去,其他人也都跟着他们的脚步,往大堂走去。只有陆孟喆看到,在听到夏侯钦这个名字时,鐘灵那瞬间呆滞的表情。 夏侯于的身世 「你怎么来了?」宣叶走进大厅,问向那望着门口站立着的夏侯钦。 夏侯钦笑了笑,「想来看看宣啟,他好些了吗?」 宣叶拍了拍夏侯钦的肩膀,「坐吧。」之后便走向主位,「啟儿的身体好多了,有伊御医在相信不用多久就能痊愈了。」 夏侯钦点了点头,看着陆陆续续坐在他身边与面前的孩子们,「大家都还平安吗?」 夏侯钦还未入座,便低着头径直地走向夏侯钦,张开双臂就抱住他,「舅舅,小于要谢谢您这次的帮忙。」 夏侯钦慈爱地拍了拍夏侯于的肩膀,「不用多说,大家都是一家人。」 夏侯于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松开手低着头坐在夏侯钦身边的空椅上。 而陆孟喆则是一脸沉思,刚才要离开房间时,鐘灵的表情就很不正常,期间甚至说要先回房中休息,就不跟着到大厅了,先前才在讨论去不去皇宫,如此大事鐘灵竟然不会想着要听听看他们最终的决定。这里头,肯定有古怪。 陆孟喆看了一眼微笑着和宣叶他们谈笑风生的夏侯钦,眉头渐渐紧皱。 「怎么了?」宣月悄声问坐在她身旁的陆孟喆,看着他一脸沉重,心知定是想到了什么。 陆孟喆看了宣月一眼,随即在她耳边将刚才鐘灵的表情以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宣月一愣,也看着夏侯钦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弄清楚其中的猫腻。 「既然夏侯大哥也在,那小于你们先前的疑问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讨论。」宣昱张开了手中的扇子,轻扇了几下。 夏侯于心中一惊,抬头与陆孟喆对视了一眼,他从来没有跟夏侯钦说过关于自己的身世,在进门之后他也尽量地低头或者闭眼,为得就是不那么快曝露自己那双蓝色的眼眸。虽然夏侯嵐知道,但夏侯钦未必会也接受。 夏侯钦转过头看向夏侯于,才意识到那双不同于过去的眼眸,「小于......你的眼睛......」 夏侯于下意识地捂住双眼,一语不发。 宣叶轻咳了几声,责备地看了一眼宣昱,他们不清楚夏侯于的身世夏侯钦知道了多少,如此贸贸然地提起,实在是有些堂皇,「阿钦,其实小于......」 宣叶想要解释几句,却被夏侯钦抬起的手打断,他拉下了夏侯于捂住双眼的手,仔细地看着那双眼睛,喃喃自语道,「已经到时候了吗......」 「舅舅?」夏侯于愣愣地看着夏侯钦,无可避免地与他四目相对。 夏侯钦苦笑了一声,握着夏侯于的手对着宣叶说道,「大哥无需多说,我都知道。」 不只是宣叶,其他人也都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夏侯钦摇了摇头,「此事说来话长,还是说说你们先前想做些什么吧。」 陆孟喆一看夏侯钦的表情,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虽然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唐,但却怎么都甩不开这思绪,于是他开口说道,「我们想进宫将夏侯于的身世向皇帝坦白。」 果然,陆孟喆一说,夏侯钦便失控地大吼道,「这不可以!」 「为何?」 「这......以陛下的个性,他不会接受的,到时候不只是小于,就连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都不会好过。况且,陛下真正的孩子都还未找到......这......」 「那孩子已经找到了。」陆孟喆打断他的话,冷静地看着夏侯钦惊慌失措的眼神,「那个人,就是我。」 夏侯钦看着陆孟喆,张目结舌。 但陆孟喆还是继续说道,「所以如果我也跟着进宫,皇帝相信的可能性会高一点。」 夏侯钦摇了摇头,「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是为什么?」陆孟喆皱了皱眉,站起身走到夏侯钦面前,「将自己的孩子给皇帝养了这么多年,如今有了这个机会说清楚,为何又要拒绝?」 「陆孟喆!你在说什么。」夏侯于低吼了一声道,他抽出了被握住的手,隻手抓住陆孟喆的一边肩膀,「别说了。」 陆孟喆拉下了夏侯于的手,「你还想继续自欺欺人吗,我能想到的事情,你怎么可能想不到?」 「别说了。」夏侯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吉吉......」看不过眼的宣月连忙也跑上前站在两人中间,她背对着夏侯于对着眼前的陆孟喆说道,「今天先不要讨论这个好吗?」 陆孟喆冷淡地说道,「今天不讨论那要什么时候讨论?你们以为我们还有多少时间?鐘仁之事一日不除谁都无法睡个安心觉,更何况......」陆孟喆低头看着宣月,「更何况,啟叔叔额仇你打算就这么算了吗?虽说是乐慎做的,但若没有梁丘君背后的鐘仁支持,他掀的起这浪吗?」 宣月一愣,是啊,爹中了毒,差点性命不保,这口气,怎么都无法嚥下去,但是...... 宣月摇了摇头,「仇要报,但不是非得现在。今天这个时机的确不好,吉吉,你听我的......」 「宣月!既然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为何你们都要逃避!」陆孟喆突然失去冷静地大吼道,从来没有这样爆发过的他,让眾人脸上满是惊讶,「时机时机,你告诉我什么才是最好的时机。从夏侯于知道自己身世起,他有对姑姑笑过吗?他有替姑姑着想过吗?只会一日復一日的自欺欺人,逃避现实,你告诉我,姑姑还要等多久才能听到这个亲生儿子唤她一声娘?」 「吉吉......」宣月伸出手,想要握住陆孟喆泛着悲伤气息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陆孟喆又说道,「如今连亲生父亲都出现了,夏侯于!你告诉我你还要躲在你的象牙塔里多久?」 夏侯钦也站了起来猛地拉住陆孟喆的手,「你说小于的亲生母亲也在?鐘灵,鐘灵在哪里?」 夏侯于倒退了几步,颓丧地看着地面,亲生母亲出现的事实他都还没完全消化,如今亲生父亲竟然就是一直以来尊敬着、爱戴着的舅舅,这个事实要他怎么马上接受? 他抬起头看着夏侯钦慌乱的脸,「舅舅,你告诉我,你是何时知道的?」 「我......」夏侯钦欲言又止,半晌都说不出任何字。 「他和我一样,一开始就知道了。」突然,门口传来了鐘灵温柔的嗓音,她眼眶泛红地走到陆孟喆身边,轻握住他的手,微笑着道,「孟儿,这样就够了。」 「姑姑!」陆孟喆不甘心地低吼道。 鐘灵摇了摇头,「乖,这种事谁都不好受,也谁都没有错。」 「鐘灵......」夏侯钦痴痴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鐘灵,「二十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鐘灵也微笑着看着他,「是,我回来了。」 夏侯于的身世二 「你说宣家被救出来了?」深夜,端木绎坐在木桌旁,惊喜地看着坐在他面前的连伐。 连伐点了点头,「夏侯钦帮的忙,已经半月有馀。」 「是他啊......」端木绎喃喃之语道,从小他与夏侯钦就没怎么见过面,只有在皇宫宴请宾客时才会见上几次,但从来没有说过话,更不曾唤过他一声叔叔。虽然他也奇怪为何父亲与他同是朝中官员,本应相交甚好,但却从来没有来往过。先前以为可能是派别不同,但后来仔细想想,却又想不出端木磊与夏侯钦之间有何分歧。 「虽说宣啟中了毒,但有伊仲勛在,应是救回来了。」连伐又说道。 端木绎站了起来,走到书案后,「伊仲勛的名号我早有耳闻,说是当世神医,有他出手自是没有问题。」说着,便抬起头看着连伐,「那他们呢?」 连伐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你是想问宣月吧?」虽然目前与端木绎算是结盟的状态,但连伐从没有对端木绎示过好,两人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更何况,他还是自己深爱之人名义上的夫君。但自从来到这离国,端木绎一次都没有主动去看过宣若,要不是碍于还需要在鐘仁面前上演相敬如宾的戏码,恐怕端木绎巴不得宣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端木绎冷冷地看着连伐,「若你想要宣若,等事情结束,我自会放她自由。」 「你在说什么?」连伐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端木绎。 「我知道你爱她,否则以你的能力不需要被困在这里与我虚与委蛇。」 「宣若是个人,不是我要就能要,你要舍就能舍的。」连伐走到端木绎的对面,咬牙切齿地说。 「我没说她不好,只是不是我爱的人罢了。」端木绎满不在乎地说道,提起毛笔。 连伐绕过书案,一把抓住端木绎的衣领,端木绎一时不察,手中沾了墨汁的毛笔便掉落在桌上,在洁白的宣纸上留下了斑驳的黑点,连伐恶狠狠地看着端木绎,「若你对她不好......」 端木绎抓住连伐的手,将他硬生生地拉下甩开,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宣若也不爱我,你又何苦拿我出气。」 连伐愣了愣,一脸冰霜,转头便大步往外走去,要走出房门的那刻,他听见端木绎说道,「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远在千里的雍朝,宣家大厅中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静默地坐在原位上,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些陈年往事,让老一辈的人惭愧,也另晚辈尷尬。那些男女情爱、恩怨情仇,皆因当年的那场杀戮。 「小于......」夏侯钦张了张嘴,唤了一声,伸出手握住身边夏侯于冰冷的双手,他心疼地看着夏侯于满脸的痛苦和那双蓝色的眼眸。 夏侯于紧紧地盯着两隻相握的手,沙哑着问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他脑中不断盘旋着先前鐘灵说过的话,怎么都无法相信,最敬爱的舅舅竟然能将这件事情瞒了这么多年,还让皇帝和亲生妹妹替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 夏侯钦一脸的后悔,他摇了摇头,「当初知道你母亲怀有身孕时,本就要带他去见你的外公,但宫里突然来报,说你母后也有了喜脉。本来我与鐘灵的事情父亲就毫不知情,我想着先进宫让你外公见见女儿,或许心情一好也就答应了我们的婚事。毕竟离国自古以来就与中原不合,若要联姻势必会受到很大的阻碍。但谁知等出宫要寻你母亲时,人却已经不在了。」说完,夏侯钦便抬头看着坐在宣昱身边的鐘灵,鐘灵也抬头看着他,一脸的愧疚。 鐘灵张了张嘴,想开口解释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说不出口。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宣昱,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便也低下了头。 夏侯钦失望地看着鐘灵,多么想亲耳听她的解释,二十年了,为了她,夏侯钦甚至不惜与父亲反抗,直到已经年近知天命,还未成婚,但如今只得来沉默,甚至不算是回应。 「那你是何时得知的?」夏侯于抬起头看着夏侯钦。 「在你母后生下孩子后不久。」夏侯钦轻声说道,「我接到了鐘灵的信,信中说出了鐘仁的阴谋,但那个时候你父皇对你的诞生非常高兴,甚至大赦天下,在那个情况下,根本没有办法将真相说出口。何况,若将这件事全盘托出,夏侯家就完了。」 夏侯于一脸沉痛地看着夏侯钦,「但为何你连母后都隐瞒?」 「小于......」夏侯钦紧了紧握着夏侯于的手,「你母后有多疼爱你你是知道的,我怎么忍心告诉她,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已经被掉了包。」 夏侯于慢慢地抽回了手,闭上了眼。 「小于......」夏侯钦伸出手,想再次拉住夏侯于的手,却被他避开了。 「阿钦。」宣叶出声止住了夏侯钦的举动,「事情太突然了,你得给孩子们一些时间。」 夏侯钦訕訕地收回来手,叹了口气。 「但如今之事,也得寻个解决之法,这么大的秘密,瞒不了多久的。」宣叶揉了揉眉心,怎么所有秘密都被宣家知道了透,将来一出事,宣家也脱不了干係。宣叶叹了口气,并不是他无情,但这些秘密都会惹来杀身之祸,他身为大家长,不得不为家族考虑。 「至少现在还不是说出真相的时机。」夏侯钦定了定神,冷静地说道,看着夏侯于失望的眼神,他还是继续说道,「如今孩子们还要前往离国,若此刻与乐正帝说出此事,谁都走不了,若因此事掀起风波,岂不是中了鐘仁的意?要说,也得等这件事结束后。」 宣叶点了点头,这样说也是没有错,反正欺君之罪早已犯下,也无所谓现在说还是之后说了,能瞒多久是多久了。 「小于,听我一句。」夏侯钦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夏侯于,「你们首先要做的,是将鐘仁的阴谋击溃,还大家一个平静的生活,虽然这些并不是你们的责任,但我们都老了,掀不起这风浪,只能靠你们年轻一辈。宣家我会替你们守着,只要这个秘密不被揭穿,我就定能护大家周全。」 夏侯于站了起来,「我先走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堂。 看着夏侯于匆忙离开的背影,宣月猛地站了起来,「我去看看。」也不等大家的回答,便衝了出去。 「阿钦......」宣叶不忍地看着夏侯钦失落的神情,却见到夏侯钦摇了摇头。 「不用多说,我明白。」夏侯钦抬起头苦笑了一声,「虽然当时顾虑到家族安危才没说出真相,但时间越久我的私心也越重。」 「你......」宣叶瞪大着眼睛。 夏侯钦点了点头,「小于的地位如今越来越重要,若这个秘密一直不被乐正帝发现,等解决了乐慎,小于就是这江山之主。」 宣叶皱着眉头猛地站了起来,「你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这江山到底还是姓乐,而不是夏侯!」 「我知道!我知道......」夏侯钦痛苦地闭上了眼,这么多年来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挣扎,但看着唾手可得的权利,有哪个男人可以不受蛊惑? 「你知道我不可能坐视不理。」宣叶坐了下来,一脸严肃。 「放心吧。」夏侯钦喟叹了声,「这件事,我会圆满解决的。」边说边看了眼紧握着鐘灵双手的陆孟喆,「如今真正的皇家血脉已经找到了,这江山,我会还给他。」 隐忧 马车缓慢地行驶在官道上,离开宣家已经三天了,距离那次大堂的对话,也已经过去了一月有馀。原本当时决定隔天就啟程,但碍于宣啟的身体还没完全好转,而伊仲勛又坚持要跟着眾人前往离国,所以只能等到宣啟不再需要伊仲勛的治疗再啟程。 而这三天夏侯于虽然每日都会与眾人说笑几句,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心不在焉。 在这一点上,夏侯于与宣月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即使心中再难过,也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所以强顏欢笑。 「端木绎怎么说?」夏侯于伸手摘下了面具,原本只有在宣月面前才摘下的偽装,如今也能在眼前这些朋友面前卸下了。这一次,依旧是十个人,他们决定接下来的路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离不弃,多少人出行,最终也要多少人回来,儘管前路兇险,但即使拼尽全力,也要保住身边珍爱人们的安全。 若是为了一个心怀仇恨的敌人而失去至亲好友,那将会后悔痛苦一辈子。 而此刻,他们所乘坐的马车中,只有夏侯于、宣月、陆孟喆与连戈四人,陆生负责驾驶马车,另一辆车的车夫则是伊仲勛。 连戈摊开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夏侯于,「离国目前的位置已经变了,在姜朝和乾国的交界,途经封国。」 「消息可靠吗?」夏侯于皱了皱眉。 连戈点了点头,「应该不错,是连伐探查到的消息。」说出这个名字时,连戈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自有记忆以来就不曾听到过的名字,在几十年后这个名字突然成为了与自己有血缘关係的亲兄弟,而这兄弟却对自己丝毫没有手足之情,这感受着实令人难过。 夏侯于抬起头拍了拍连戈的肩膀,「辛儿知道吗?」 「知道,上次偷偷进宫的时候就提过。」连戈一脸黯然,想起自家妹妹那难过又开心的表情,心中一阵酸楚。本以为世上仅剩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但老天垂怜,又多了一位血脉相连的兄弟,只是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一家团聚,又或许,连伐根本就无心与他们相认。 夏侯于点了点头,将纸条交给陆孟喆,「既然是他们传来的消息,姑且相信他们吧。」 陆孟喆皱了皱眉,看着信中所附的地图,心中不安。 「怎么了?」宣月看着陆孟喆不断搓揉着纸张的边角,心知他定有想法。每当他不安或者在思考的时候,这个小动作就会出现。 「有什么路线可以不经过封国?」陆孟喆紧皱着眉头问向连戈。 连戈一脸为难,「没办法,从雍朝过去,一定得经过无名湖,而无名湖紧邻封国,若要绕过他,以马车的行进速度,没个三四个月很难到达。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陆孟喆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夏侯于和宣月疑惑的神情,便将到达雍朝前在封国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距离我当初承诺的时间不到半年了。」陆孟喆拿下眼镜,用衣角随意地擦拭了一下。 夏侯于皱了皱眉,「若这种关键时候被封疆缠上,的确很难脱身。」 「但他们未必就能知道我们会经过他们,毕竟我们不会进入封国地界。」宣月说道。 连戈摇了摇头,摊开了地图,「无名湖就在封国界内。」 夏侯于等三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紧了眉头,姑且不论封疆疯癲的性格,即使单看他一国之君的身份,没个自己的势力是不可能的,况且,能在半路将陆孟喆截回皇宫,那封国祭师也不容小覷。 「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硬碰硬了。」夏侯于折好书信,放进怀中后说道。 「若真得如此,靠我们十个人,难。」陆孟喆摇了摇头,即使他们之中不乏武功高强的人,但也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若以这样的阵容对上一国的军队,恐怕尸骨无存。 「他们要招揽你,定不会下杀手。」宣月冷静地说道,「虽然据一年之约还剩不到半年,但毕竟还有时间,当初能放你走,这次未必不能。况且,我们人都还不到无名湖,担忧这些也没用,或许人家根本就没注意到我们入境。到时候加快脚步离开就是了。」 陆孟喆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而另一边厢,鐘灵一脸沉思地看着马车地板,宣昱偷眼看了她一下,见她的失神,不禁心有酸楚,想着她定是想起了夏侯钦。本来会成为一对神仙眷侣的他们,却因为一场阴谋而失散,如今重逢心中怎么可能不激动万分,更遑论过去的一个月夏侯钦天天都往宣家跑,一进门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往鐘灵的院子奔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仍然旧情绵绵。 但一想起这些,宣昱的心中就很不舒服,二十年,他怎么敌得过他们之间二十年的相思与情分。 宣昱闭上了眼睛,靠在软榻上,不再看着鐘灵恍惚的样子。 而一旁的魏天和与向晚看着两人的默不作声,也不敢交谈,用眼神和嘴型交流着,但双手却未曾松开分毫。 这段时间魏天和已经与向晚说开了,彼此之间再无隔阂,也坦白了自己真实的身份,儘管向晚还是难以置信,甚至一度认为这是魏天和不想娶自己的托词,但有了夏侯于一行的保证,向晚终于慢慢相信魏天和,并提出如果允许,想同他一起回现代看看。 就在他们卿卿我我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魏天和心中一惊,有了上一次的刺杀,现在魏天和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很敏感,他将向晚护在身后,儘管自己没有丝毫武功,但保护心爱的女人,几乎是他的本能。宣昱也坐直身体,将鐘灵挡在身后,戒备地看着仍然垂着的帘子。 「怎么了?」宣昱低沉着嗓音问道。 「要进入一城城门了,例行检查而已。」伊仲勛慵懒地声音响起,他曲起一隻腿,手拎着韁绳,有一搭没一搭地将马车往前赶。 听到这话,宣昱和魏天和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如今正在往雍朝的北面驶去,原先以为离国在雍朝南面,但有了端木绎的书信,他们便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而从雍朝到无名湖有五城,五城均为雍朝地域,而无名湖畔就是封国的地界了。 没过多久,马车又开始行进,四人也暂时卸下戒备,听着车外从清冷到喧闹,他们知道,已经到了一城中心了,而显然,他们不会在这里逗留,进了城门,很快便要从西北门出城,前往二城。 五城 一城又称为风城,全年凉爽,即使是最炎热的夏天,在风城都能感受到凉爽的微风。 二城又称为火城,全年酷暑,即使是最寒冷的冬天,在火城都能感受到迎面的热浪。 三城又称为雷城,全年雷电,若以现代的科学知识来看,雷城的形成是因为气温偏高,在空中形成强烈的空气对流,当云端上下层產生正负电流时会產生空气爆炸,爆炸的声响就是打雷,而爆炸所產生的光电,就是闪电。 四城又称为电城,因与雷城仅一城墻之隔,气候条件几乎与雷城并无二致,为了与雷城区分,便更名为电城。 五城为雍朝的边界,过了五城便已不属于雍朝地界。五城又称为雨城,全年下雨,几乎看不到有阳光的时候,雨城的土地因为常年积水,并不适合耕种,所以在雨城生活的人们,基本粮食、生活所需都必须从其他城市运入, 此刻,他们刚刚出了风城,行驶了一段路后,进入火城。 「我的天啊,也太热了吧。」魏天和挽起袖子,拿起折扇扇了起来,自己扇几下,也替向晚扇几下。 宣昱也拿起折扇,挽起袖子,汗水自他的额角流下,这次使用折扇可不是为了瀟洒扮酷了。 另一辆马车中的眾人也都纷纷脱下了外衣,在现代长大的宣月,本就不在意露肩膀露背,她将外衣脱了个乾净,只穿着里衣,甚至还挽起了袖子。 「你......副门主,还是把衣服穿起来吧。」连戈结结巴巴地说道,看着宣月的模样,脸红透到耳根。在外,他不再叫夏侯于大太子,而是跟着「五门剎」的部眾一起,唤他门主,自然也就唤宣月为副门主了。 「太热了。」宣月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说了这么一句,当转过头看着夏侯于时,发现他的表情也没有比连戈好多少。 宣月无奈地看着陆孟喆,「我好怀念现代穿热裤背心的时候。」 陆孟喆轻笑了一声,「你可以在这里试试。」 宣月撇了撇嘴,「那我还不被那些八股人士的口水淹死。」 夏侯于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抚了抚宣月的头发,「虽然你这幅打扮在这里的确有些惊世骇俗,但现在穿穿也不会有别人看到。等等到了雷城,气温就会变凉了。」 宣月点了点头,不耐烦地皱着眉,随手抓起身边的纸张,折了几折便扇了起来,夏侯于等三人也热的受不了,将外衣脱了下来。 掀起门帘,夏侯于看着马车外的人们大多穿着一间粗布麻衣便行走在路上,因为阳光实在太过毒辣,无论男女头顶都戴着斗笠,又看了一会,隐约能看见城门的样子时,他便放下了门帘。 一过火城,气温骤降,马车短暂地停顿,接受城门口的例行检查后便又往前驶去,此时天空闪电雷鸣,轰隆作响不绝于耳。马车中的人们都没有说话,宣月捂着耳朵,从小就不喜欢打雷天气的她,在经过这两座城市时,面色并不好看。 夏侯于伸出手将宣月拉近怀中,拿起先前被她脱掉的外衣披在她肩上,两隻手附在宣月捂着耳朵的手上,替她隔绝这扰人的声响。 又过了好一阵子,倾盆大雨倾洒而下,即使下雨,但那雷声却是在极远处,几乎听不见了。 宣月松了一口气,动了动,发现自己还呆在夏侯于的怀中,连忙坐起身来,她偏过头,眼中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慌乱与害羞。 「这五城的确神奇。」陆孟喆拿出马车上的擦手布,擦了擦从窗户飘进的雨水。 「是啊,五城之间明明相隔不远,但气候竟然截然不同,到现在都还没有人知道究竟这五城为何会如此神奇,恐怕连你们那里的所谓科学,都无法得知缘由吧。」夏侯于笑了笑,将门帘紧压在窗口,让雨水少一些渗进来,边往宣月的身边挪去,省的自己被淋得一身湿。 「等事情结束,返程时我们可以在这五城好好游歷一番,虽然这火城真的是热的让人发疯。」陆孟喆轻笑着说道。 夏侯于点了点头,「五城各有两千名将士驻守,各城将军皆是保皇派,可以说目前都是父皇的心腹,或许回程时我们可以去会一会他们。」 陆孟喆眼神复杂地看着夏侯于,「你是想要得到这五城的兵力吗?」 夏侯于看着陆孟喆,摇了摇头,「不是我想得到,是你必须要得到。」 「你都不想要那位置,我怎么会要。」陆孟喆皱着眉头。 夏侯于轻笑了一声,「除了你,还有谁能继承大统?乐慎一除,你就是雍朝唯一的继承人。」 陆孟喆叹了口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夏侯于并不作声,转过头掀起窗帘一角,看着窗外的雨势渐渐变小了,他们知道,又要出城门了。此门一出,可就不在自己的地盘了。 四人对视了一眼,只希望经过封国时不要横生出什么枝节。 ps:今日连更两章。 软禁 当宣月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中,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看着这富丽堂皇的房间,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所在何处。 此时,一道温和地嗓音响起,「你醒了。」 宣月连忙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一个人影缓缓地从阴暗中走了出来,宣月皱了皱眉,看他一身华贵,张了张嘴,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初次见面,我是封疆。」没等宣月开口,封疆便自顾自地坐在床边的软榻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宣月将身体往后靠了靠,尽量拉开与封疆的距离,「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既然有贵客不远千里前来,寡人自然要好好招待。」封疆一派的温文儒雅,但目光却仍然紧盯着宣月的脸庞。 「我的朋友们呢?」 「自是在别处。」封疆站了起来,走到桌边替宣月倒了杯茶水。宣月紧紧盯着封疆手上的茶杯,果然还是被封疆找到了,但她为什么怎么都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夏侯于他们又究竟是否安然无恙。 「请带我去找我的朋友们。」宣月下了床,穿好了鞋子后看着封疆说道。 封疆微笑着,仍然举着茶杯,「这恐怕不行。」 「为什么?」宣月隐忍着愤怒,尽量语气平稳地问道。 封疆伸了伸手,示意宣月接过茶杯,宣月咬了咬牙,随手将茶杯接过拿在手上,等着封疆的解释。 「跟我去个地方,你就知道了。」封疆歪着头微笑着,一脸温和、人畜无害的样子。若不是事先听陆孟喆说过封疆的性情,恐怕宣月一时间也不会知道眼前之人也会有癲狂的一面。 宣月看着封疆率先走出去的背影,咬了咬牙,将杯子放下后,走了上去。 但他们并未走出房门,而是走到房中的壁橱旁,只见封疆伸手在墻壁上摩挲了一瞬后,只听见门锁被打开的咔擦声一响,壁橱便往左边靠去,眼前,赫然出现了一道木门。 封疆拿出随身的钥匙将锁头打开,一阵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宣月捂住了鼻子,虽然心中犹豫,但还是跟着走进了那黑暗之中。 虽然密室一片黑暗,但封疆却能在黑暗中泰然地往前走,宣月为了不被困在这里,只能紧紧跟着封疆,不敢远离他超过两步的距离,她摸着墻,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封疆拿出火种,点燃了掛在墻上的火把,霎时终于看见了光亮。 封疆回头看了宣月一眼,神情满是痴迷,那眼神被明灭着的火把映衬着,让宣月心中泛起了阵阵的凉意。幸好没过多久,封疆便转头继续往前走。 宣月硬着头皮,已经走到了这里,就算现在要回头,没有火把,她也未必找得到离开的方向。 宣月藉着火把的光芒看着四周,虽然一根火把所能照射到的范围不大,但还是隐约能看得出来这是一间狭小的石室,墻壁上镶嵌着各色的宝石,但在黑暗中若无灯光照射,它们就如同普通的石头那般不起眼。 在行了一段路之后,墻上开始出现字画,起先画中人只有一个背影,长发飘逸,或静默地站立在悬崖边、或置身花海、或坐在石桌边抚琴、或随着乐师的音乐翩翩起舞,无论什么姿势,画中人都不变。 直到封疆停下脚步,宣月才终于见到那女子的真面目。一看,心中已经惊涛骇浪。 即使古代是以水墨作画,不比现代的油画、素描来的逼真,但宣月还是能看得出来画中女子的模样,几乎,就是每每她坐在铜镜前时,那模糊的样子。 她愣了愣,转头看向封疆,发现他眼神已经不再只是炙热,甚至有些癲狂。 「子墨,你终于回来了。」封疆边说着,边往宣月走去。 宣月随着封疆渐渐接近的身影,不断地后退着,直到背后贴着墻壁,已经退无可退,才抬起头来,「封疆!你清醒点,我不是她!」 封疆脸上仍然掛着如痴的微笑,深情地看着她,「不,子墨,你只是忘记了那一世的记忆,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我会帮你。」封疆说着丢掉了手中的火把,一把将宣月拉近怀里。 「封疆!你放开我!」宣月拼命地挣扎着,但封疆的力气惊人,宣月怎么都挣脱不开这禁錮。实在是快没有力气了,宣月提起膝盖,猛地顶向封疆身为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只听见一声闷哼,紧紧抱住她的手终于松开了。宣月连忙跑到旁边,抓起手中的火把便往来时的方向跑去,虽然来时置身于一片黑暗,但宣月一路都是摸着墻走的,她知道从进入密室到到达目的地,一路都是直行,并没有拐弯。 虽然是这么回忆着行走的,但宣月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都走不出去,明明是奔跑着的,但却觉得路程比来时还要长,宣月觉得不对劲,但又害怕封疆缓过来后会追上自己,丝毫不敢停下脚步,直到她的肺部实在是受不了地开始疼痛,她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宣月伸出右手抹掉额间的汗水,想继续往前走,却感到右手被紧紧地抓住,她终于大叫出声,便听见那令人绝望的嗓音,「子墨,我找了你这么久,如今你还想走到哪里去?」 而此时的夏侯于和陆孟喆,正奔跑在一座又一座的宫殿之间,每跑几步都要随时注意是否有禁军在近处,他们好不容易挣脱掉绳索,可不能再被抓回去。 除了他们二人,其他人都不知去向,最重要的是,宣月第一次没有呆在他们的保护圈中,这让两人的心都异常惊慌与沉重。 夏侯于背靠着某处宫殿的墻边,对着紧贴在他身后的陆孟喆摇了摇头,将食指抵在嘴唇上,见陆孟喆点了点头后,他悄悄探出头,正好看见一行禁军叫嚣着跑过去,他点了点头,与陆孟喆一同往反方向跑去。 封国的宫殿每一座都是一模一样的格局,他们无论跑过多少座都像是从头开始那般,这里就像是一座迷宫,怎么都走不出去的迷宫,随着时间过去,他们越来越心慌,终于,他们看到了一座不一样的房子。但那房顶升起的裊裊炊烟却让陆孟喆止住了脚步。 他一把将夏侯于拉到暗处,他压低声音说道,「那里恐怕是封禁的住所。」 夏侯于面色一惊,「那个祭司?」见陆孟喆点了点头,夏侯于沉默了半晌,随后说道,「我们被迷昏的时候我并没有看见你所说的红衣人,也没听见那刺耳的声音,有没有可能,封禁并不知道封疆抓了我们?」 陆孟喆愣了愣,仔细地思考着这个可能性,「但没道理,封禁一直呆在封疆的身边,地位崇高,封国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更别说将我们几个人带进皇宫,那该多显眼,要说他一点都不知情,这绝不可能。」 夏侯于想了想又道,「就算他知情,或许他是不讚同的。你都说了,封禁要你当封国的国王,应当对你礼遇有加,况且还有一年之约,又怎么可能做出迷昏我们的举动。这事,怕是封疆自己的行动。」看着陆孟喆一脸的深思,夏侯于有些心急,「别想了,快没时间了,不知道宣月被带去哪里,会不会有危险,如今只有我们二人,双拳难敌四手,不赌一把,绝无胜算。」 陆孟喆抬眼看着夏侯于,摇了摇头,拉着他便往那处房子跑去,不管了,实在不行,大不了就答应做这什么劳什子的封国国王! 逃离 「你们来了。」封禁用着那沙哑、刺耳的嗓音看着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的两人说道。神色冷静,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来寻他。 「好久不见。」陆孟喆冷淡地点了点头,「一年之约还未到,我们如今经过只是有事要做。封疆在哪里?」 封禁站了起来,走到壁炉边,抓起一根柴火便丢了进去,「我知道。」说着便转头看着陆孟喆,「宣月姑娘被陛下带走了。」 夏侯于面色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地衝到封禁面前,一把提起他的领子,便怒视着他,咬牙切齿地道,「封疆在哪里?」 封禁皱了皱眉,伸手想拉下夏侯于的手,但无奈他手劲太大,也只好作罢,「我可以带你们去。」 夏侯于松了手,一把拉住封禁的手腕,就往外走,「等等。」封禁艰难地说道,见夏侯于不耐烦地回过头,他接着说,「你们必须先知道陛下带走宣月姑娘的原因。」 陆孟喆与夏侯于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丝的不安,他们听见封禁缓缓地说道,「宣月姑娘长得与千年前的姜国公主一模一样,恐怕陛下此次,不会这么轻易放手。」 「笑话!」夏侯于怒气冲冲,嗔目欲裂,「就为了那破画像就抓走宣月是什么道理!」 封禁摇了摇头,「你们不明白陛下对于姜国公主有多痴迷。」 「先别说了,等找到人再说。」陆孟喆伸手拉下了夏侯于仍然抓着封禁的手,安抚地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先去找他们,有我们在,定能保护小月。」 夏侯于恨恨地看着封禁一眼,「带,路!」 宣月被粗暴地拉出密室,重重地甩在了床上。她一抬头,便看见封疆狰狞的面孔,「姜子墨,你可知道我寻了你多少年?自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了你,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你,一心想要给你幸福,但如今你终于回来了,却仍然想逃出我的怀抱。就算,当年是我负了你,但我们都有了孩子,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还想逃离我?你说!你是不是有了别的男人!」封疆瞪大着充满血丝地双眼伸出左手掐住宣月的脖子,宣月两手抓住封疆的手,用尽力气,甚至用尖锐的指甲刮他的皮肤,想让他吃痛地松手,但怎么都没办法解脱。 果然,封疆一心认为自己是千年前的封国国王转世。很显然,如今他认为自己是千年前的姜国公主。 宣月满脸涨红,几乎快要喘不过气,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封疆越来越狂躁的面容,感受着自己濒临死亡的恐惧。 「你说啊!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还想逃离我!」封疆越吼越大声,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而宣月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微弱,就在此刻,门被撞开了,夏侯于衝了上来,用力一掰便将封疆甩到了木桌旁边。 而失去了掣肘的宣月,同时也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软倒在夏侯于的怀里。 夏侯于满脸怒火,看着封疆,「我要杀了你!」 封疆甩了甩手,一脸阴测地看着夏侯于及他怀中的宣月,「果真有了别的男人。」 「你疯了吗?宣月根本就不是姜国公主!」陆孟喆走到封疆面前,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发狂的面容。 封疆机械地转过头看着陆孟喆,微笑着说道,「孟喆?你回来了。」随即笑容渐渐隐去,目光越发的兇狠,「她不是宣月!她是姜子墨!宣月只是她这一世的化身罢了,她的灵魂终归属于子墨,属于我!」说着便要衝上前去将宣月夺过来。 夏侯于抱紧宣月看着陆孟喆挡在面前的身影,紧紧地盯着封疆的举动,就怕一个不小心又让怀中的人置身危险。他低头看了看宣月,看着她脖子一圈的红印,心中的怒火节节攀升,幸好,呼吸还算正常,否则他定要将封疆千刀万剐! 「封疆,你醒一醒,你口中的姜子墨一千年前就死了,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陆孟喆抓着封疆的肩膀用力地摇了摇。 封疆一把甩开陆孟喆的手,「不!她明明就长得和子墨一模一样!子墨根本就没有死,你为何也要骗我!难道你也爱着她?所以不让她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封疆瞇起眼,拔起掛在腰间的匕首,抵在了陆孟喆的胸前。 陆孟喆伸出手,一把抓住封疆的手腕,看似轻轻一折,手骨已然脱臼,封疆手里的匕首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封疆闷哼了一声,握住手上的手腕,后退了几步,「我说了,宣月不是姜子墨,若你再做纠缠,我也只能杀了你。」陆孟喆说着,两把匕首一晃眼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中。 封禁一惊连忙挡在封疆面前,张开手臂,「陆公子且慢。宣月姑娘你可以带走,但请别伤害陛下。」 「封禁!你滚开!」封疆大吼道,手一用力,咔嚓一声,便接回了脱臼的手腕,他一把推开封禁,「你别想带走子墨!」 陆孟喆毫不畏惧地向前一步,刀尖直指封疆,但对着封禁说道,「你如果不想个办法阻止你的陛下,刀剑可是无眼的。」 封禁轻叹了一口气,犹豫了半晌,眼看陆孟喆手中的匕首就要无情地插入君王的胸膛,他终于抬起手,一个手刀便将封疆打晕在地。 陆孟喆愣了愣,没想到封禁会做出这个举动,不禁有些好笑,他收回匕首,「这招的确有用。」 封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跟陆公子您学的。」 陆孟喆笑了声,转过头看着昏迷在夏侯于怀中的宣月,「她怎么样了?」 夏侯于一脸担忧,「目前看来呼吸正常。」 封禁走上前去,伸出手替宣月把脉,看着夏侯于一脸的愤恨与戒备,无奈地说道,「放心吧,宣月姑娘没事。你们快走吧,禁军也算听我指令,只要我吩咐下去,没人会拦你们。」 「我们的其他朋友呢?」陆孟喆侧身让夏侯于抱起宣月走向门口,边走便问道。 「已经到了无名湖对岸,当初陛下只将你们三个迷晕带走。」封禁跟在两人身后说道。 夏侯于冷笑了一声,「果然愚蠢至极,有我们在的一天,他休想再碰宣月一根汗毛。」说着便停下脚步,夏侯于站在阳光下,眼里遍佈着冰冷,他低沉地嗓音传进了封禁的耳朵,就像是那地狱修罗的吟唱,「管好你的陛下,否则,我不介意亲手送他上西天。」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封禁一身的冷汗,默默地走到两人身前,带领着他们,尽快逃离这里。否则等到封疆醒来,就连他都拦不住了。 夏侯于将宣月固定在身前,跟着陆孟喆快马加鞭赶到无名湖边,此时湖畔已经等着一艘渔船,封禁拉紧韁绳,停住了马,「快走吧,陛下应该快醒了。」 陆孟喆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说完便下了马欲往船上奔去,夏侯于已经先一步抱着宣月上了船。 「陆公子。」封禁沙哑着声音说道。 陆孟喆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之间封禁开口说道,「在下求您,为了封国的未来,切莫忘记一年之约。」 陆孟喆愣了愣,「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我定会回来,若是一年内未到,只要我未死,定遵守诺言。」 封禁点了点头,深深地弯下身子,伏在马背上,「有陆公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陆孟喆笑了笑,转头便跑上了船,渔夫一松绳索,船便离港而行。还未航行多远,便听见了岸边达达的马蹄声,隐约有说话的声音。陆孟喆与夏侯于对视了一眼,幸好,再慢一步,恐怕就走的没那么容易了。 当船舶到达彼岸,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就算封疆再怎么不甘,身为一国之君,要跨界踏上其他国家的领土,还是必须三思而行。 此刻,脚下的土地已经属于乾国。 「希望此行能一切顺利,别再有其他波折。」陆孟喆叹息地说道,跟着夏侯于走向那停在岸边的马车,马车边是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朋友、亲人。 各怀鬼胎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宣月捂着脖子,沙哑着声音问道。此时她感到脖子火辣辣的疼痛,拿起随身携带的铜镜,依稀能看出脖子上一圈的紫色淤痕。 夏侯于深深地看着宣月,后怕地将她搂进怀中,「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 宣月身体僵了僵,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不禁让她想起先前封疆疯狂的行径,但她知道,夏侯于永远都不会对自己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于是她抬起手,轻抚着夏侯于的背,艰难地说道,「放心,我没事了。」 夏侯于不松手,仍然紧紧地搂住她,仿佛一放手眼前的人就会再次消失不见。 陆孟喆叹了口气,看着夏侯于的脆弱和宣月的温柔,可能连宣月自己都还没意识到,自己对夏侯于已经有了别样的感情,如果有一天夏侯于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她的痛苦恐怕会比当时离开端木绎时更加的深。 良久后,夏侯于终于松了手,他温柔地理了理宣月的头发,握紧她的手,宣月顺从地任由夏侯于摆佈,虽然已经清醒,但先前几乎要死去的恐惧以及身体的创伤已经让她的身体几乎没有了力气,便靠在夏侯于的身上,「我们到底为什么突然就到了封国?我完全记不起来。」 「当时一出雨城不久,我们就捨了官道走小路,怕的就是引起封疆的注意,却没想到还是被封疆发现了,也不知道他哪里得来的消息,亲自带了一批人马前来,还没来得及反应,我们便被迷昏了。醒来的时候我和夏侯于被绑在柴房里,却没看见你,花了不少时间才挣脱绳索,找到了封禁。之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陆孟喆抿了一口茶水,缓缓地说道。 他将身体靠在塌上,终于能稍微卸下防备,如今算是暂时安全了。 宣月皱了皱眉,不自觉地将身体缩进夏侯于的怀抱,若是他们再晚一些,或许她真的就会死在封疆的手里。而且......那密室里头的画像,怎么会与自己一模一样? 「姜子墨,可就是千年前的姜国公主?」宣月问道,接过夏侯于端来的温水,轻喝了几口,因为喉咙受伤,如今光是吞嚥开水都会感到疼痛,她只能小口的喝,恐怕连饭都未必吃的了。 夏侯于紧了紧抱着宣月的手,并不作声,他如今的整副身心都在宣月的身上。 陆孟喆点了点头,「你看到画像了是吗?」 「对,的确是和我有几分相像,但要说我是她的转世,简直天方夜谭。」 「这可不一定,我们都能穿越到现代又穿越回来,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陆孟喆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是因为灵姨的灵力。」宣月翻了翻白眼说道。 「吶,你都说了,既然姑姑有灵力,那说明这世界的确有许多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这转世轮回在现代本就颇受人争议。况且......」陆孟喆看了两人一眼,「姑姑曾经提过,将我们带去现代是不得已之举,但带回来雍朝却不是她的本意。」 「你是什么意思?」宣月瞪大着眼睛说道。 「这四块玉珮,并不是偶然地放在我们身上的。」陆孟喆高深莫测地说道。 「你越说我越糊涂。」宣月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靠在夏侯于的胸膛,闭了闭眼,一股睡意袭来,夏侯于拉过马车上的被褥,盖在宣月的身上,「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等鐘仁之事解决,再好好问问,灵姨。」夏侯于顿了顿,似乎刚才脱口而出的并不是灵姨两个字。 陆孟喆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的不自然,终于咧开了嘴笑了笑,可能,夏侯于的心已经开始释怀这一切的事情,也许不久后,他就能唤出鐘灵等待许久的那个字了。 宣月闭上了眼,有气无力地呢喃道,「你说的对,现在......不说这个了。」说完,便沉沉睡去。 夏侯于挪了挪身体,让宣月能更舒服地靠在自己的怀里,便也闭上了眼睛。这一天,已经够让人惊心动魄了,就连他也止不住地感到身心疲惫。 陆孟喆看着一坐一躺的两个人,也笑着闭上了眼,只有养足精神,才能应付接下来的首要挑战。 雍朝。 乐慎站在养心殿,看着座上的乐正帝。 「父皇,就这么放过宣家吗?」 乐正帝头也没抬,「夏侯钦都拿出了证据,宣叶也交出了兵权,还有什么理由扣着他们吗?」 「即使如此,也不能保证他们真的没有谋反之心啊。」乐慎走上前了几步,「父皇,难道不斩草除根吗?」 乐正帝似乎没想到乐慎会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一直以来都以为这个儿子贪图享乐,一心只记掛在风花雪月之事,却没想到对于国家大事也会如此上心,他轻笑了一声,「没有了兵权的宣家,什么都不是。」 「父皇......」乐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乐正帝抬手打断,他语重心长地对着乐慎说道,「慎儿,无需担心,你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尽快将你皇兄找出来,朕可不相信他真的已经死了。」 乐慎低下了头,儘管面上满是不屑,但语气仍然恭敬,「是,父皇,儿臣始终没有放弃寻找皇兄的下落。」本想着将夏侯于回到雍朝的消息告诉乐正帝,但一想到若乐正帝得知他回到京城,定会派人将他接回皇宫,如此一来,他就错失了再次下手的机会。儘管上一次他的人已经全军覆没,但他不会放弃,只要有金钱,他可以请到武功更加高强的杀手,替他除掉这一心腹大患。 等从皇宫出来时,已经入幕,乐慎一进二太子府便直奔书房。 他的确曾经是个纵情声色的人,即使是现在,他的本性仍然未改。但如今对乐慎来说还有比情慾更加重要的事情,那便是雍朝的江山。 放眼五国,雍朝已然是五国之首,更遑论其馀上不了檯面的小国都要对雍朝俯首称臣,若能得到雍朝江山,无疑立足在了风月大陆的顶峰,到时候他要多少财富就有多少财富,要多少美人就有多少美人,任何他要的,都能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他的心止不住地热血沸腾,他的口不自觉地乾渴,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杀了夏侯于。 乐慎一走进书房,便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虽然武功并不如夏侯于,但自小习武,自有一些根底,他倒退了一步站在书房门口,低声问道,「谁?」 「二太子殿下,是微臣。」一道苍老、低沉的嗓音在门内响起。 乐慎松了口气,踏进书房的门,转身将门关紧,点亮了房中木桌上的蜡烛,梁丘君便端正地坐在木桌旁。 「宰相大人此时前来所为何事?」乐慎转身走到书案后,问道。 梁丘君走到乐慎面前,弯下了腰,「请二太子殿下恕罪,这次微臣并未成功将宣家赶尽杀绝。」 乐慎瞇了瞇眼,「既然你主动说了,我倒想问问你,夏侯钦手上的那些证据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真是离国人?」 梁丘君一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请二太子陛下恕微臣隐瞒之罪。微臣的确生在离国,但自从入朝为官,微臣并未做出损害朝堂纲纪之事,夏侯钦那老匹夫拿出的证据纯属子虚乌有,只是为了陷害微臣以解宣家燃眉之急!」 「是吗?」乐慎背靠在椅子上,拉长着声音问道。 「若二太子殿下不相信,微臣愿以死明志。」梁丘君决然地说道,猛地站起身就要往房中的樑柱撞去。 乐慎冷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够了,能找上本太子提出合作,想来你也是有所图,定不会甘心寻死。宣家一事就暂且作罢,父皇说的对,没了兵权的宣家什么都不是。你现在的首要任务,便是杀了乐于,只要他不在了,这雍朝就是我的了,到时候你仍然可以坐稳你的宰相之位。」 梁丘君听罢,停住了脚步,他慌忙地走回来,再次低下头,「微臣遵命!」 离国 端木绎站立在城墻边上,看着前方依旧的滚滚黄沙,连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轻声说道,「夏侯于他们已经在往这里赶了。」 端木绎怔了怔,「是吗......」很快,他就能再见到那让他魂牵梦縈的人,「连伐,我们很快就能自由了。」 自由......连伐顺着端木绎的目光看向远方,从多久以前这个词就不再属于他了,此事结束后,真的能自由吗?他又是否真的愿意得到自由? 养精蓄锐 夏侯于一行十人在一踏进乾国那刻便快马加鞭,期间不露宿任何旅店,有了封国的经歷,让他们在踏进别人国土的时期都特别的小心,谁也不知道乾国是不是也会有像封疆这样变态的帝王,若是再乾国也被逮到,那可就不是可善了的事情。 毕竟他们中谁都不了解乾国,即使是宣昱也在乾国几乎没有熟人,出了事没人罩,想脱身都难。 所以这段期间他们只有在夜晚才会找树林露宿,女人们都睡在马车中,男人们轮流守夜,以防遇到不测时能即使发现,做好准备,而现在他们已经到达了乾国的边界——暮都。 夏侯于掀起车帘在陆生耳边耳语了几句,马车便驶进了城门,直奔暮都最大的客栈。 「我们今晚要住客栈吗?」宣月转过头问道,经过这段路程的修养,她的嗓子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脖子上仍然还有淤痕但有伊仲勛这个神医在,也没受多长时间的苦,如今已经可以吞饭了,不像之前只能吃流质的食物。 夏侯于点了点头,「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们坐在马车里还好,但陆生跟伊仲勛怕是累极了。」 宣月也点了点头,掀起窗帘一脚,看着太阳西沉。 马车最后停在了暮都中心最大的客栈——云月楼。 一行人下了马车,由店小二驾着马车到后院去照料,十人订了五间房,因为只有三个女孩子,向晚坚持要和鐘灵睡一间房,宣月便落了单,本来宣昱要让宣月与自己同房,但魏天和说什么都要跟宣昱挤,无奈之下,宣月只能选择与她最亲近的夏侯于同寝。 虽然宣昱满脸不渝,但也没办法。 此刻一行十人一个不少地坐在夏侯于与宣月的厢房中,简单地围成一桌吃了晚膳,便讨论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据他们传来的消息,端木绎近来跟鐘仁的关係有极大的改善,或许到时候我们担心的事情并不会发生。」夏侯于仍然戴着面具,开口说道。 虽然在马车中的大部分时间他是不戴面具的,但他此时还没有做好准备让鐘灵看见自己脸上的伤疤,他还没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也不想看见鐘灵心疼的眼神。儘管伊仲勛不止一次说过可以帮他回復原来的相貌,但他还是觉得这疤留着一来可以当作藉口推脱婚事,二来也是提醒自己,当能力不足时,自身都难保,更遑论保护心爱之人。 宣月听着夏侯于的话,心中一阵开心,又随即黯然。看来端木绎或许是听进了自己之前在信中所说的话,鐘仁儘管罪恶滔天,但若不是失去了至亲,他或许是很善良的人,毕竟即使再痛恨雍朝和宣家,但没有过多地牵扯进无辜的人,就这点也算是难得了。 就希望真能如夏侯于所说,鐘仁能被端木绎的亲情所说服,放弃復仇的计划。 「就怕父皇不会这么容易妥协。」鐘灵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儘管身为鐘仁之女,对于这个父亲,她是很不理解的,从小就不亲近,鐘仁也从没有喜欢过自己这个他与地位低下的婢女生下的女儿,若没有鐘恒自小对她的庇护,或许她根本无法活到长大成人。所以当年鐘恒逝去,她也是万分的悲痛。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鐘仁后来的举止虽然让她觉得无法接受,却没有立场说出什么阻止的话,能做的也只是利用与生俱来的灵力来保护无辜的孩子们,「为了皇兄的死,父皇恨了二十几年,这并不是能轻易释怀的。即使如今端木绎代替了皇兄的位置,也无法弥补父皇的丧子之痛。」鐘灵失落地说道,其实她多希望父皇能回头看看虽然失去了儿子,但还有个女儿。但鐘仁从未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有的,只有在生下夏侯于之后自己仅存的那一点利用价值。 宣昱不忍地看着鐘灵一脸的悲戚,想拥她入怀,又觉得没有立场,只能有礼地、安抚地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鐘灵抬起头感激地看了宣昱一眼,却见他对自己微笑后便转过了头,不禁有些失落。 「姑姑说的有理,虽然不排除鐘仁可能因为端木绎而放弃计划,但这可能性毕竟不高,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陆孟喆推了推眼镜说道。 夏侯于点了点头,「现在就是等端木绎那里的消息了。封疆身为一国之主能查到我们的踪跡并且绑架我们,相信鐘仁也有这个能力,我们不能贸贸然进入离国。」 「但毕竟这里是乾国疆土,未必安全。」宣昱皱了皱眉头说道。 「但相较之下,三者间这里是最安全的,毕竟我们与乾国并无任何瓜葛,何况我们如今扮成商贾,不注意根本看不出破绽,封疆注意到我们,恐怕是因为有我在。」陆孟喆仰头喝尽了杯中的冷水,又倒了一杯。 「要我说,直接潜进去离国,一把毒粉撒进去,先把不相干的人迷昏了,直捣鐘仁寝殿,赶紧把话说一说走人。」伊仲勛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他掏了掏耳朵一脸的兴致缺缺。 「这我同意!」魏天和嘻嘻哈哈地拍手叫道,这方法才对他的口味,省的弯弯绕绕还要怕这怕那。 「不失为一个办法。」宣月也含笑着点了点头。 夏侯于拍了拍宣月的脑袋,顺势便握住了她的手,「怎么连你也跟着他们胡闹。」 宣月耸了耸肩,这阵子夏侯于开始会主动靠近她,做一些亲暱的举动,起先有些意外和不习惯,挣脱不久他又会黏上来,时间久了她也就放任了,反正她并不排斥。 「好了别开玩笑了,难得能住客栈休息一下,大家一会都好好洗个热水澡。这事先这么定了吧,先前我已经派人传信给连伐,现在就在这暮都等着他们传来消息,或许他们还没准备好让我们进入离国,那么贸然进去被发现也会打草惊蛇,说不定就毁了端木绎这几个月来的努力。一切都睡醒之后再说。」夏侯于站了起来,一锤定音地说道。 眾人均点了点头,纷纷走出房门,陆孟喆意味深长地带着一脸的坏笑看着夏侯于,夏侯于抿嘴抬起拳头呼和了几下,惹得陆孟喆笑着跑了出去。而宣昱则走在最后面,一回头便看见夏侯于奇怪的表情,夏侯于一见宣昱一脸严肃,连忙也认真了起来。 宣昱看了看夏侯于又看了看一脸莫名的宣月,叹了口气,他一脸兇狠地看着夏侯于,「今晚规矩一点,你要是敢对月月怎么样,我非打断你的腿。」 夏侯于一脸的苦笑,「放心吧,昱叔叔,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宣昱瞪了夏侯于一眼,转过头也对着宣月说道,「你也是,女孩子家要有女孩子家的样子!」 「知道了啦。」宣月一脸的不耐烦将宣昱推出门外,「晚安,晚安。」 当房门再次关上时,房中只剩下夏侯于和宣月两人。本来不觉得同床共枕有些什么的他们,被宣昱这么一说,倒真觉得有些奇怪。 宣月脸颊有些发热,连忙低头走到床边,打开包袱拿起换洗衣物匆匆说道,「我要洗澡了,你先去吉吉那里吧,我好了再去找你。」 夏侯于断然拒绝,「不行!女孩子一个人在房里沐浴不安全。」 宣月翻了翻白眼,「上次你也这样说,到底哪里不安全?」宣月边说便走到屏风后面,夏侯于一见连忙转过头,他怕又和上次一样光是看到个剪影就让他呼吸絮乱,夏侯于走到床边,「总之我必须在房中陪着你。放心我不会偷看,你就安心洗澡吧,我先躺床上去。」 「誒。」宣月急忙衝出来,只穿着里衣的她,没有了木盆中的热气,顿时被冷风吹得直哆嗦,但她还是跑到夏侯于面前,「这么久没洗澡了,不准你躺上床。」 夏侯于愣了愣,看着宣月披头散发的模样,脸几不可见地红了,他轻咳了一声,转过头,「大男人几天不洗澡有什么关係。」说完便要绕过宣月往床边走去。 「不准过去!」宣月一把抓住夏侯于的手,「你必须洗澡才能上床,不然你睡地板,我很快,就三刻鐘,不,一刻鐘,洗好你就可以让店小二换水洗澡。」 夏侯于皱了皱眉,握紧了宣月冰凉的手,叹了口气,「知道了知道了,手这么冰,赶紧先去沐浴,我不上床就是了,就坐在桌边,你好了叫我一声。」 宣月笑着点了点头,松了手转手就走向屏风。 夏侯于宠溺地看着宣月的背影,为了这笑容,让他牺牲一切都在所不惜。 鐘恒 端木绎百无聊赖地在离国皇宫的御花园间逛,自从得知宣月他们已经在往离国来后,他就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甚至在鐘仁面前都几乎掩饰不住。他既兴奋又害怕,虽然与宣月分离没有多久,但是他真的好思念她,自从答应了和宣若的婚事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现在。但是他没有把握,宣月是否能原谅自己,最后违背了诺言,娶了另一个女人。 「参见太子殿下。」端木绎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着俯身在地的一名少妇。 他皱了皱眉,伸出手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来到离国皇宫已经几个月了,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他看着那人低着头的模样,思索着,但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拋诸脑后。皇宫这么大,他总不可能每个人都见过。 端木绎点了点头,松了手便往前走去。 「太子殿下......」谁知身后的人突然叫住了他,他疑惑地转过头,正好看见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太子殿下,可否随奴婢走一趟。」端木绎看着少妇一脸祈求的模样,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他点了点头,转身便跟着那人往前走。 就在刚经过自己的寝殿时,鐘山突然出现在面前。 「太子殿下,陛下请殿下去一趟恒守宫。」鐘山低着头恭敬地说道。 端木绎皱了皱眉,「但本太子如今还有事......」话还没说完,鐘山便打断了端木绎接下来的话,「陛下说事情紧急,请您务必立刻前去。」 端木绎看了那少妇一眼,只见她低着头有些颤抖,不禁摇了摇头,想来定时被鐘山的面容吓到了,的确鐘山严肃起来是挺凶神恶煞的。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请太子殿下先行前往,小的随后就到。」 端木绎不再答话,迈开脚步,便往前走去。 那少妇看着端木绎远去的背影,满脸的不捨,她泪眼朦胧地看着鐘山。鐘山看着她叹了口气,「徐娘,你这是何苦?」 「鐘山,看着陛下这样,你忍心吗?」徐娘隐忍着的泪水终于滴落下来。 鐘山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即将落下的斜阳,那火红色的光芒隐在洁白的云朵后,光束穿过云层倾洒而下。 「不忍心又能如何?」鐘山转过头悲凉地看着徐娘,「就算不忍心你能想到办法阻止陛下吗?」 徐娘捂着嘴摇着头,一时间说不出话,「当年太子殿下的死,你内心难道就不恨吗?」鐘山边说边往前走去,徐娘被紧逼至墻角,鐘山弯下腰在徐娘眼前说道,「如果陛下最后能将那些害了太子殿下的人尽数杀尽,也算报了仇了。」 鐘山闭上了眼,直起身体,「别再想着阻止陛下了,除非他想停,否则没有挡得了他的怒火。」说完,便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徐娘放下了双臂,垂在身体两侧,她沉默了半晌,突然对着鐘山远去的方向喊道,「但这不是太子殿下愿意看到的啊!」 那里,却已经空无一人。 端木绎加快脚步走到「恒守宫」,一进入殿里就看见鐘仁坐在书案后。 「来啦。」鐘仁抬头看了他一眼,和蔼地笑道,招了招手,「来,来爷爷这里坐。」 端木绎微笑着走上前,坐在鐘仁身边的椅子上,「爷爷,听小山叔说你找我。」 鐘仁笑了笑,点了点头,「来,来看看这幅画。」鐘仁笑着将手中的画捧到端木绎面前。 画里站着三名男子,站在中间的是一虽然上了年纪但仍然精神奕奕的老者,而他的左右两边各站着一名男子,两名男子的面容极为相似,只是右手边的男子年纪看上去稍微大了一些。 端木绎心中咯噔了一声,「爷爷......」 「宇儿你看看,近日宫里新进的画师那画工真是极好的,将我们三人画的多惟妙惟肖。」端木绎看着鐘仁兴奋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轻轻摩挲着画中的那人,他知道站在右边的就是他的亲生父亲,这阵子无数次被提起的,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生父亲,「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端木绎迷茫地转过头看着鐘仁,第一次,他开口对鐘仁询问父亲的情况。 这段时间以来,儘管鐘仁没有再提起復仇的事情,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越发的亲暱,但都同时回避了关于鐘恒的话题。端木绎是害怕会激起鐘仁不好的回忆,以致让那仇恨越发地猛烈,但鐘仁的想法,端木绎看不透。 「你父亲啊......」鐘仁喃喃重复道,眼神飘忽地看着门外的天空,似乎是回忆了什么,一会笑容满面,一会又愁云满佈。 「你父亲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鐘仁转过头,拉着端木绎的手站了起来走到木桌前。端木绎替两人倒满了茶水,听着鐘仁回忆那些往事。 「年少时朕很风流,因为我们离国是很特殊的国家,即使皇帝拥有后宫三千佳丽,但每一代都只会有一名独生子,不管是因为命运还是后宫中有些什么骯脏的事情,这个惯例便代代地这么传了下来。年少时并不觉得这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但到了不惑之年,朕的妃子们都还没有替朕生下孩子,时间久了,朝中开始有一些议论的声音。 「虽然朕内心焦急,也请过御医检查过每一位妃子,甚至是朕自己的身体,但都没有什么问题。后来国事繁忙,议论的声音也被压了下去。后来有一天,突然有人来报,朕最爱的一名妃子终于有了身孕,这个消息让朕非常惊喜,当即便将宫里所有的东西都往那妃子宫里送。」看着端木绎的脸庞,他说道,「那便是你的奶奶。」 端木绎点了点头,看着鐘仁抿了口茶水又道,「从那日起,朕每日都会去那妃子的宫里,对其他女人也不再有兴趣,虽然还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但不知道为什么朕一直相信那一定是我们离国下一任的帝王。后来有一日,突然有一名亲信带着一封书信来找朕。」鐘仁说到这里,突然悲痛地闭上了眼,一脸的痛苦,他艰难地说道,「信中说到,因为宫中一直没人能生下皇子,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谁先生下皇子,谁就能坐上那一直悬空的母仪天下的宝座。为了登上那位置,那名妃子与侍卫私通,终于怀上了孩子。」 端木绎满脸惊讶,「这不可能的,与侍卫私通冒充皇子可是欺君之罪,怎么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鐘仁叹了口气,「连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朕当时怎么就想不到,也是被气急了才昏了头。当下朕便将那妃子关进了地牢,本想立刻处死,但念及多年的感情一时没忍心下手。但最终还是定了行刑的日期。就在这时,你的小山叔找到了证据,身为御林军统领的他,怎么都不相信他手底下有人会有胆子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终于让他找到了证据。 「想来也是朕那时候的举止才将那名妃子推向了死路,朕没想到后宫女子的心是如此毒辣,另一名妃子为了后位才捏造了这样的证据,而朕竟然就这么轻易被矇骗过去。朕赶到时,那名妃子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等朕将她接回寝殿,她还笑着跟朕说她一直相信朕最终会相信她。」鐘仁说到这里,眼眶中已经包含泪水。 端木绎紧紧地握着鐘仁的手,想要给他安慰,「那夜,那名妃子早產產下了你的父亲,却因为血崩撒手人寰。」鐘仁的泪水最终还是滴落了下来,烫得端木绎更紧地握住鐘仁。 「朕从来没有跟你父亲提过她亲生母亲是怎么逝去,朕怕他会责怪朕,若不是当初朕的一时衝动,或许他不会这么早就失去了母亲。」 「爷爷,这不是你的错......」端木绎站起身,抱了抱鐘仁,就像他之前做的那样。 鐘仁轻拍了拍他的背,用手背胡乱地抹干了眼泪,笑着说道,「爷爷没事,爷爷没事。」 端木绎不忍地看着鐘仁,「要不咱别说了,出去走走吧。」 鐘仁摇了摇头,「这才刚要说到你父亲呢,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你父亲从小就很懂事,每天乖乖地呆在自己的寝宫,从来不随便乱跑,太傅们都夸他聪慧,将来定能成为一名仁慈的君王,朕也一直以这样的目标培养他。也许是对他的母亲有愧,朕从来不打他,骂他,他也不需要朕用这样的方式教育,我们之间的相处不像是父子,更像是一对兄弟。自他母亲死后,朕就再也没有宠幸过任何一名妃子,也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将所有未被临幸过的嬪妃、宫女打发出宫,其他没有孩子的都遣到了皇陵去,这些女人......」鐘仁叹了口气,「这一生也就这么度过了,虽然这样的做法很残忍,但朕实在害怕女人的嫉妒心会让朕失去这辈子唯一的儿子。」 「恒儿会在朕没议事的时候跑进来,坐在朕的腿上,让朕给他讲外头新鲜的事,睏了就在朕的怀中入眠,一大早朕都还没醒来,为了怕打扰朕,好几次都偷偷要下床,无奈当时人小,刚跨过朕的身体就跌下了床。」鐘仁笑了起来,似乎想起了当年小小的鐘恒摔疼屁股想哭又不敢哭出声的模样,「在朕的保护下,恒儿平安地长成了一名青年才俊,在京城不知有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地想嫁给他,他也极为聪慧,在出去游歷前几年,朕就已经陆续将手中的权利放给了他,他也的确不负期望将所有事情都处理的妥妥当当。」 端木绎听着,几乎都能在脑海中勾勒出自己父亲的形象,那样的伟岸却又温文尔雅。但......天妒英才,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端木绎闭上眼睛,第一次,他替自己的父亲感到不值,这么一名优秀的少年,不过就是因为爱上了一名女子却惨遭那样的命运。鐘仁的确该恨,若换做是他,定也会做一样的决定。 若换做是他......端木绎猛地睁开眼睛,这句话,宣月曾经对他说过,当时看的时候并不能感同身受,如今,他明白了,鐘仁不过是一名可怜的父亲,他只是在用自己所能做的,为心爱的儿子出一口气。 「爷爷......别说了。」端木绎安抚地看着鐘仁,「爹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我已经清楚了。那些痛苦的回忆,就别说了。」 鐘仁愣愣地看着端木绎,紧紧握住他的手,「你的父亲,真的,真的......」 端木绎红了眼眶,紧紧抱住鐘仁,「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不会忘记他。如今有我陪着你,别哭了。」 鐘仁抬起手紧紧地抱住端木绎,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后顾之忧 「娘给我们生了个弟弟!」宣月难得地拿着书信蹦蹦跳跳地跑到魏天和面前。 「给我看!给我看!」魏天和伸出手抢过书信,仔细地看着每个字,随即抬起头傻笑着,「我终于有弟弟了。」魏天和一脸坏笑地看着宣月,「等他长大了,我就可以欺负他了。」 宣月沉下了脸,抬起手用力地赏了他一个爆栗子,阴测测地说道,「敢动他一根汗毛,我灭了你。」 魏天和委屈地抚着头,「姐......你都还没有见过他,如今竟然为了他打我,我们好歹相处了这么多日子,你怎么......」话还没说完,又一个爆栗子从天而降。 「好了好了。」夏侯于忍俊不禁地牵过宣月的手,「别打了,你手会痛。」 「你......」魏天和一脸小媳妇的委屈模样,「你们是一伙的。」 夏侯于看了魏天和一眼,牵着宣月的手无情地走过他的面前,紧随其后的是陆孟喆,他一脸同情地看着魏天和,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转身离去。 魏天和眼睁睁地看着人一个个地掠过他,没有半个人想替他讨回公道,就连深爱着的向晚都憋着笑跟上大眾的脚步,心中一阵绝望,但还是没骨气地跟了上去。 人群中爆发了一阵激烈的大笑,连日来的沉重气氛被这个喜讯冲淡了不少。即使为了那条刚出生的年轻生命,他们都必须解决这些问题,给他一个安逸、美好的未来。 「门主。」连戈低着头走到夏侯于的身边,递给他另一封信。夏侯于摊开后,在看到熟悉的字跡时愣了愣,匆匆扫了全篇,便紧握双拳,薄薄的宣纸被揉进掌心,承受不住四面八方的压力而破裂。 「怎么了?」陆孟喆皱着眉问道,一听到这句话眾人都停下了脚步。 「舅舅说,乐慎近来与鐘离来往密切。」夏侯于带着满溢了的杀气说道。 「忍不住了吗?」陆孟喆也瞇起眼,冷冷地说道。 夏侯于冷笑了一声,「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有这个胆子。」 「如今朝中除了夏侯大哥以外,就没有谁能阻止他了。」宣昱走回几步,接过破碎的纸张小心阅读。 「宣家兵权被夺,为了救宣家端木爷爷已经失去了乐正帝的信任,夏侯叔叔如今在乐正帝心中的地位并没有比端木爷爷好多少。昔日的四大家族,如今只剩梁丘君一人独大。」宣月叹了口气说道。 「要怎么办?」魏天和问道,「那我们乾脆回去吧,不然那个乐慎又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会不会再使出阴谋诡计把爷爷他们抓进去?」魏天和一脸的担忧,看着眾人神色凝重。 「如果现在回去,就等于我们之前经歷的一切白费,这趟离国又是白走一趟。」陆孟喆摇了摇头说道。 「门主。」连戈轻声地唤道,唤回夏侯于飘忽的思绪,儘管人还在这里,心却早已飞回了皇宫。即使心知他不是乐正帝的孩子,但二十几年来乐正帝对他的疼爱都是真实的,他真得将他当做这辈子最爱的孩子,也是因为如此,他其实很害怕当乐正帝知道真相时会有多绝望。如今他深陷危机,很有可能要被另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逼离皇位。 那张龙椅,是乐正帝不知道牺牲了多少才换来的,如果就这么被亲生儿子狠心夺走,他的心该有多痛? 而乐慎,为了这个位置是否能做到心狠手辣,手刃至亲? 夏侯于越想越觉得心焦,巴不得此刻就在雍朝,快马加鞭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赶到乐正帝的身边,但他如今却仍然在千里之外,守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兑现的承诺。 陆孟喆拍了拍夏侯于的肩膀,「不如我们再等三日,若是端木绎还是没有消息,我们就即刻赶回。」 夏侯于一脸无助地看着陆孟喆温和的脸庞,终于点了点头。 宣月走到夏侯于的身边,主动拉住他的手,「别担心,夏侯叔叔一定会遵守他的诺言,保护好所有人,包括乐正帝。也别小看了爷爷他们,即使没了兵权,宣家仍然大有用处,几代下来的权势累积并不会因为没有了本就有的权利就一败涂地。何况,不是还有沐夏吗?」宣月紧了紧握住夏侯于的手,「相信你的五门剎,相信你精心培育的人们,能为你守住一切你所在乎的东西。」 夏侯于反手握住了宣月,当初宣家被抓进大牢,宣月那急切的心情如今他终于能感同身受,那种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去的急迫,那种恨不得身在他们身边却未能如愿的无力感,他一一地感受到了。 「是啊,夏侯于。」陆孟喆也说道,「虽然乐慎与鐘离来往密切,但不能代表他们马上就会行动,兵权如今正牢牢地掌握在了皇帝手中,还有冯莫风,他心眼实诚,做不出背信弃义的事,至少皇帝在御林军的保护下暂时还是安全的。乐慎手中除了鐘离,没有任何筹码,而鐘离的唯一依靠,就是鐘仁。」 夏侯于突然瞪大了眼睛,陆孟喆点了点头,「要解决这件事最根本的办法,就是解决鐘仁。只要鐘仁一除,鐘离便是断了线的木偶,再无用武之地。」 夏侯于走到湖边,看着天色,今天晚上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在身后,天空一片压抑的墨黑,「就等三天,三天后我们长驱直入离国。」 龙潭虎穴 宣叶、宣啟、夏侯钦、端木磊四人正端坐在书房中。 解决了十几年来的矛盾,他们四人终于能再次齐聚一堂,「如今兵权还握在陛下手中,短时间内应不会发生什么事。」夏侯钦叹了口气说道。 端木磊紧皱着眉头,「但梁丘君目前握着哪些筹码我们一无所知。」 夏侯钦冷笑了一声,「他这十几年来所倚靠的人脉不全是鐘仁为他提供的,别忘了我可是观察了他好些年。虽然那些证据已经没有用处了,但从中得来的信息,对目前的我们来说还是大有用处。」 「这么些年了,梁丘君能坐到宰相这个位置,还能掩饰得这么好,让人丝毫看不见蛛丝马跡,可见城府极深。」宣啟轻咳了几声,披着外衣抿了口茶水。 宣叶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道,「朝中恐怕不少人已经倒戈了吧。」 夏侯钦摇了摇头,「或许一开始就是他们的人。」 端木磊瞪大了眼,「难道除了梁丘君外,朝中还有离国人?」 夏侯钦一脸的不确定,「先前查到梁丘君与朝中几个官员来往频繁,恐怕即使不是离国人,也已经站到了他那边,若乐慎真心要发动叛变,这些人绝对一举响应。」 宣叶叹了口气,「乐慎这孩子,怎会如此糊涂。明知梁丘君身为离国人,还敢与虎谋皮!」 夏侯钦一脸的阴鬱,「想那个位置想疯了。若他成为天下之主,这苍生将劫难不断。」 「若要我拥护乐慎,还不如让夏侯于当这百姓之王。」端木磊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孩子们都收到消息了吗?」宣叶突然问道。 夏侯钦点了点头,看着宣啟笑了声,「就连弟妹临盆的事也一併说了。」 宣啟满足地笑了一声,又轻咳了几声才说道,「想必他们开心死了,影儿、陌儿这几日天天都围着孩子转,就连我这亲爹都没多少时间能抱上一抱。」 夏侯钦大笑着拍了拍宣啟的肩膀,「果然好福气,人家说儿女双全凑个好字,你三儿两女,已经两个半了。」 宣啟腼腆地挠了挠头,虽已不是初为人父,但每个孩子的诞生都会让他欣喜若狂。 宣叶轻笑了笑,随即严肃地道,「希望他们能尽快将鐘仁之事解决,那么京中危机或可缓一缓。」 夏侯钦转头望向已经太阳西沉的天空,「是啊。」 而此时的夏侯于一行,正被一群人围在正中央。 夏侯于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一身盔甲的精兵强将,心中沉了沉,三日期限已过,本想着即可返回雍朝的他们,终于收到了端木绎的来信。 信中写道鐘仁已经被说服愿意放下仇恨,并且跟着他们一起回到雍朝解决梁丘君之事,听闻他们就在乾国边界,希望他们能入离国一趟,共商大计。这消息无不让他们欣喜若狂,当即快马加鞭出了乾朝疆界。 谁知一进离国,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陆孟喆压低声音问向夏侯于。 夏侯于冷静地回答道,「中间怕是出了什么差错,亦或是......」夏侯于看了一眼站在他们身后的宣月,随即用更低的声音说道,「亦或是端木绎背叛了我们。」 「背叛应该不是,但若不幸被你料中,此行当凶多吉少。」 夏侯于沉吟了半晌,突然将已经握紧的软剑收回腰间。 「夏侯于你干嘛?」魏天和一间吓了一大跳,连忙叫道。宣月也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的举动。 但夏侯于没有回答,径直对着为首的将士说道,「想必你们的陛下并没有要你们带回我们的尸体吧?若是如此,我们不会反抗,这就跟你们走。」 那将士一脸惊讶,的确出行时陛下说过,他要活人,但怎么都不会想到,这群人竟然如此配合。他看着在夏侯于说完这番话后均也纷纷收起兵器的眾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豪气。 当兵之人最是看重有勇有谋,英勇无畏的人。 那将士也收起手中的斧头,插在身后,走上前,「如此就走吧。」语气、动作都轻柔了许多。 夏侯于一行站在原地,毫不抵抗地任由他们将自己的双手绑住。 「参见长公主!」那将士走到鐘灵面前,恭敬地单膝跪地。 鐘灵一脸复杂地看着他,看着夏侯于的背影,离开了十几年,如今又回到这虎狼之地,还是以这样的场景,她叹了口气,伸出手,「我已离开许多年了,早就不是你们的长公主,该做什么就做吧。」 那将士一愣,抬起头看着鐘灵一脸哀戚的样子,一时不忍,他站起身,亲自扶住鐘灵的肩膀,「陛下有令,善待长公主。」说完便轻推着鐘灵往前走。 其馀人等则是被带着跟着那将士的脚步,上了预先备好的马车。 前路漫漫,生死难料。 端木绎待在寝宫内来回踱步,那封信的确是他属意连伐传出去的,在那日与鐘仁谈心后不久,他终于鼓起勇气提出了让鐘仁放弃復仇念头的想法,本以为鐘仁会因此动怒,却没想到他只是叹了口气,「我早想到你有一天会这么问我。」 端木绎一愣,一时之间说不出话,但接下来鐘仁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若你希望如此,那就做吧。」 「爷爷!您的意思是......」端木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鐘仁,见到鐘仁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喜不自胜地抱紧鐘仁,「爷爷,孙儿不会让您后悔下这样的决定的,我相信爹也不会希望我们为了替他报仇牵扯进这么多无辜的人。」 鐘仁只是轻拍了拍他的背并未回答,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端木绎知道,鐘仁虽然心中不好受,但定也是同意的。 一想到这,端木绎便笑了出声,很快,鐘仁就不再是他与宣月之间的障碍,这世界上最开心幸福的事,莫过于爱人能与亲人化干戈为玉帛。 「太子殿下,陛下请您即刻前往金鑾殿。」鐘山低着头走进端木绎的寝宫,恭敬地说道。 「我这就去。」端木绎笑着点了点头,往外走去,而看着端木绎如此欢欣的背影,鐘山忍不住叹了口气。 端木绎快步走到金鑾殿,便见到门口站满了侍卫,他心中一愣,自来到这离国,宫中人员一向不多,宫女也极少,更别说是这些全副武装的兵士。 他连忙跑进金鑾殿,便看见鐘仁坐在主座上,宣若站在下首,更令他惊讶的是,就连连伐也站在其中,就在宣若身后。 他皱着眉头,站在殿中央。 「你来了。」鐘仁嘴角虽然带着笑,但端木绎心中却清楚,这笑容,与以往的截然不同。 「爷爷。这门口的兵士是怎么回事?」端木绎心中不安地看着鐘仁问道。 「宇儿,爷爷如今只想问你,你答应前来离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鐘仁看着端木绎,眼中再也没有往日的温度。 端木绎心中大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鐘仁。 「说不出来?」鐘仁冷笑了一声,「那朕替你说,当初你答应和朕来离国,为得是不是能与那夏侯于里应外合,除掉朕,除掉你的亲生爷爷!」 「爷爷......」端木绎看着鐘仁一脸的愤怒,颓丧地低下了头。 鐘仁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向端木绎,「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从你答应娶宣若那刻,朕就知道你绝不是心甘情愿跟着朕回到离国。」看着端木绎步步后退,鐘仁停住了脚步,「这些时日,朕多希望一切都是朕的臆想,你回到这里,的确是要帮助朕为你父亲报仇。但......」鐘仁一脸痛心地看着端木绎,「但你还是让连伐传信出去。」 端木绎猛地抬起头,看着鐘仁,又看着连伐,「是你?」 见连伐一脸的面无表情,端木绎终于忍不住想要衝到连伐面前,却被鐘山一把按住,他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鐘仁抬起手重重地甩了端木绎一巴掌,「为了宣月那女人,你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若不是连伐,这离国早晚会成了雍朝的天下!」 端木绎抬着头,面上是火辣辣的疼痛,「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了?」 鐘仁转过身,坐回龙椅,「是,连伐本就是我的人,与你们结盟也是我的命令。」 端木绎看着连伐,看着他毫无愧色的脸,「我没想到你竟是离国的人。」 宣若皱了皱眉,看不过眼连伐被这样仇视,「连伐只是在报答陛下的救命之恩。」 端木绎仰天长笑,「救命之恩?如此无情无义之人竟也会报救命之恩? 「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宣若气急地甩了甩袖。 「也是,有你这样眼见着自己的家园要被毁坏,还能站在这里大言不惭的主子,有这样的下属也不足为奇。」端木绎冷笑了一声,用力抽回手,甩开了鐘山的掣肘。 「宣家从未待我半分好,我又为何要心有愧疚。」宣若冷冷地道。 「你......」端木绎气怒攻心几乎就要衝上前去提剑杀了这两个人,却听见鐘仁道,「宇儿,别再执迷不悟,难道你就不想替你父亲报仇吗?难道这阵子以来你心中就从来没有痛恨过那些人残忍地将你父亲杀害吗?」 端木绎抬起头,满眼的痛苦,「所以你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引他们过来吗?」 鐘仁渐渐收起了脸上最后的慈爱,一脸冷酷,「对,如今宣家的孩子、雍朝皇室真正的孩子都在我离国,要报復他们最好的筹码,已经尽数在我囊中。」鐘仁冷笑了一声,「来啊。将他们带上来!」 端木绎如机械般转过身子,便看见被五花大绑的眾人,而他心爱的人,便站在距离他不过咫尺的地方,一脸冷漠。 逼迫 夏侯于一行,经过几日的颠簸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离国京城,若不是被士兵带着,他们不会想到离国真正的京城竟然离乾国如此之近,而离国之所以一直没被人攻破的原因,也是离国京城竟然不比它其他的城市来的大,这里,几乎就像是一个中小城市,一点也不繁华、热闹。 若是能有机会走完离国一圈,定会发现如同金鑾殿、恒守宫这样的宫殿,几乎每隔一段路就有一座,即使到了离国,也不知道王都究竟是哪一个。 鐘灵看着眼前陌生的建筑,果然,这里已经不是小时候居住的寝殿了。在她离开的这几年,离国定是搬了朝都。 「陛下吩咐,直接进宫。」一行人安静地跟着军队的脚步,便听见为首的将士对着身边的人说道。 夏侯于与宣月对视了一眼,均一言不发。 就要到了,此番前来结局是喜是悲,就看今晚。 当宣月看着一脸痛苦的端木绎站在那里时,她的心瞬间跳快了几拍,夏侯于他们不说,不代表宣月心中没猜想到会有这样的待遇是不是因为端木绎的背叛,但看着如今他的模样,她不确定了。 「宇儿,看看你的朋友们来了。」鐘仁看着一行几人,笑着站起身说道。 「这就是陛下的待客之道?」夏侯于挑了挑眉,努了努嘴看着自己被绑住的双手。 「想要解开绳索?」鐘仁走下台阶,「恐怕暂时不行。」 夏侯于叹了口气,一脸笑意,「陛下是打算囚禁我们,还是杀了我们?」 鐘仁一脸杀气,「你觉得呢?」 此时,鐘灵走上前几步,泪眼朦胧,「父皇......求您别再这样下去了。」 鐘仁听见了鐘灵的呼唤,只是一脸的厌恶,「孽障,凈会坏朕的事!」说着就要抬起手,却看见猛地站在鐘灵面前的一张年轻面孔。 鐘仁瞇起眼,「是这孩子,雍朝的孽种。」 陆孟喆自踏进离国皇宫,心中的杀意就渐渐满溢,当年的无知导致自己不得不成为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为了活下去,他甚至杀了自己曾经的玩伴,而这一切,都是这个所谓的「英雄爷爷」的功劳,是眼前之人,让他差点变成了一个无情无义的杀人机器。 但,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如今他的双手,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 「你没资格动她一根寒毛。」陆孟喆双眼冰冷地看着鐘仁。自认识陆孟喆之后,他要嘛是温文尔雅、才气逼人,要嘛是沉默寡言,甚至偶尔会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但从没有哪一刻如同现在,全身冰冷,满脸杀气。 「你长大了。」鐘仁轻哼了一声,「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朕?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鐘仁说完便抬起手重重往陆孟喆脸上甩去。 预备好会响起的巴掌声落了空,一隻手紧紧地抓住鐘仁的手腕。陆孟喆右手抓着鐘仁的手,左手成拳,猛地击向鐘仁毫无防备的胸膛,「若你还以为我与从前一样如螻蚁般弱小,那么请仔细看清楚了。」陆孟喆负着手看着鐘山扶住鐘仁,看着端木绎那瞬间跑到鐘仁身边的身影,眼中的杀气越发的浓厚。 此刻的眾人也都自行松开了绳索,原来在将士们未注意到时,他们便悄悄为对方解开束缚,为的就是能在关键时刻杀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鐘仁重重地咳了几声,甩开了鐘山的手,「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朕吗?你以为这样你们就能活着走出这里吗?」 「走出这里并不是难事,但带你走,才是我们的目的。」陆孟喆缓缓走上前,说出了真正的目的。他不怕鐘仁对他们不利,因为如今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若带不走鐘仁,就只能死在这里。一切也就白费了,鐘仁也会最终毁了宣家,灭了雍朝。 谁都不知这几年,一向不起眼的离国是否已经沉默地壮大成了足以吞併另一个国家的强大国家。 「别做梦了。」鐘仁挺直身体,轻拍了拍手,顿时一片吶喊声自金鑾殿外响起,瞬间将宫殿围得严严实实。 「朕就不信,凭你们几个能突破朕的十万禁卫军!」 他们再次被步步紧逼,还没主动出击,一把长矛便刺向陆孟喆,陆孟喆一个侧身,抓住长矛的中间,用力一掰,长矛应声断裂,尖利的一端狠狠地插进来人的胸膛。 随着第一轮攻势的发起,越来越多的武器招呼在他们身上,夏侯于与宣月背靠着背,分别将背后交付在对方手中,奋力抵抗着眼前越来越多的敌人。 向晚一手拉着魏天和,一手拿起擅长的软鞭挥舞着,将欲近他们身的离国士兵均打的一阵哀嚎,而魏天和丝毫不懂武功,却懂得空手道,虽然面对刀锋还是只能左闪右闪,他右手握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长剑,随性而挥,误打误撞也伤了不少人。而伊仲勛则跟在两人身边,与向晚一起保护魏天和。 宣昱紧握着鐘灵的手,拿着折扇,刚闪过眼前飞来的利刃,右手的折扇便同时挥向来人的肩颈,他专挑人的软肋,那些鎧甲包裹不到的地方,便是最脆弱的地方,连戈与陆生就站在离他们不到两步的地方,边挥舞着手,边注意这边的情况,随时准备支援。 一行十人,每个人都在顽强抵抗,为了生命,也为了未来。 「爷爷!我求你停止吧!」端木绎看着他们都在拼命抵抗,眼见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动作也渐渐迟缓,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痕,不禁开口道。 「不可能!这游戏才刚刚开始。」鐘仁愣愣地说道。 「爷爷!」端木绎吼了一声,见鐘仁没有反应,提起剑就要往包围圈中衝去,有了他这个太子殿下在,想必士兵们的攻势会收敛一些,但他才走了几步,便被鐘山一把拉住。 「小山叔!」端木绎转过头看着鐘山的一脸无奈,「你放开我!小山叔!」端木绎拼命挣扎,但鐘山死命地抱住他,端木绎手拿利器,却怎么都无法将它挥在鐘山的身上。 这段时间的相处,鐘山就像是他的亲叔叔那般,虽然对他说话语气恭敬,但平日却关爱无微不至。 「太子殿下,不要再忤逆陛下了,这些人都该成为祭奠你父亲的祭品!」 「小山叔!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还有我爱的人,我怎么可以......」端木绎痛哭失声,看着眾人渐渐力不从心,看着宣月一脸吃力的表情,看着她身上大大小小正在泛血的伤口,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伤害自己最心爱的人,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放开他吧。」不知道是因为看着端木绎的悲痛而心有不忍,还是鐘仁心中有别的打算,他突然这么说道。 鐘山愣愣地放开了手,而重获自由的端木绎没有立即跑进包围圈而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鐘仁,甚至开始期待鐘仁是不是已经动了惻隐之心,却听见他接下来的话而感到满心的绝望,「杀了他们,证明你有能力成为离国的下任君王。」鐘仁满眼无情,「若做不到,不如你就死在这里,我就当没有过你这个孙儿。」 抉择 端木绎愣愣地看着鐘仁,为什么非得逼他在亲人与爱的人之间做个抉择?他深深地看着鐘仁,似乎要将这个唯一的亲人刻画在心里那般,他痛苦满溢在双眼,全身散发着悲伤,轻轻地唤道,「爷爷......」 鐘仁转过头,一言不发。 端木绎深吸了口气,决然地转过身,抬脚便迈向那水深火热的包围圈。 「端木绎!」宣若一见,不自觉地伸出手抓住他,「你别傻了,为了宣月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江山,值得吗?」 端木绎的脚步一顿,难得温和地看着宣若,「你不也为了连伐,放弃了十几年来的一切吗?你认为值得吗?」 宣若一愣,手缓缓地松开了,垂在身侧,她低下头,再也不做挽留。 就在端木绎走到最后一个台阶时,他停住了脚步,背对着鐘仁说道,「爷爷,谢谢您这阵子以来的照顾。」 「宇儿......」鐘仁突然抬起手,想要抓住那毅然决然的背影,却抓了一把的虚无,他眼睁睁地看着端木绎提起剑便衝到了宣月的身边,顿时几把长矛往他身上刺去,鐘仁狠狠地握着双拳,想开口,却又不甘心。 为了这一天,他忍受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孤寂,每当夜深人静,他脑海中便会浮现鐘恒离开前的那个身影,那道目光,是如此的温暖。 他唯一的儿子,就葬送在眼前这些孩子们的父母中,要他如何放下仇恨?要他如何放弃復仇? 「陛下!」徐娘突然从偏殿衝了出来,一把便跪在了鐘仁的面前,她拉着他衣服的下摆,「陛下,停手吧!」 鐘仁闭了闭眼,狠心地转过头不再看那包围圈中的刀光剑影。 「回你的院子里去!」鐘仁拉开被抓住的裙摆,往龙椅上一坐,便将头靠在椅背上。 徐娘满脸泪水地跪着到鐘仁的身边,「陛下!太子殿下一定不愿意见到如今您的这幅模样,他是如此温雅如玉的男子,怎会为了报仇而牵扯进如此多的无辜生命?」 「你懂什么!」鐘仁睁大双眼,眼中满是仇恨,「这些人都该为朕的恒儿的死付出代价!」 「陛下!太子殿下......」 「你给朕闭嘴!不要逼朕杀了你!」鐘仁的眼中无情,满是狠戾。 「陛下......」徐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鐘山一把扶起,「徐娘......别再试图阻止陛下了。」鐘山说道,想将徐娘拉到一边。 徐娘拼命挣扎,跪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她伸长着双手,再次抓住鐘仁的衣襬,「陛下!难道你真要亲手杀了太子殿下留下的唯一血脉吗?将来百年后您如何有顏面前去见他!」 「徐娘!」鐘仁猛地站起身,大吼着抽出了站在他身边的侍卫腰间的剑,一举便要刺向徐娘的咽喉。 「陛下!」鐘山一惊,想也没想地便伸出手抓住了那锋利的剑刃,鲜血顺着光洁的剑身一滴滴地落在了地上。 「鐘山......」鐘仁瞇起眼,「如今连你也要反抗朕?」 「陛下!放弃吧!」徐娘抓住了鐘仁的手臂,大喊着。 宣月看着端木绎提着剑便衝了过来,一时之间竟分辨不出他是敌是友,她后退了一步,将匕首横在胸前,冷冷地看着那渐渐靠近的身影。 「宣月!」端木绎一把抓住宣月的手臂,连声问道,「你有没有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在看到她吃痛的表情,马上就松开了手。 端木绎看着宣月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一滴滴地染湿了衣袖,不禁怒气衝天地看着夏侯于,「你不是说会保护她吗?这就是你保护的结果?」 夏侯于手一伸,便将端木绎身后招呼来的长矛隔了开,他冷冷地看着端木绎,「你认为现在说这个时机对吗?」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转过身对抗身后呼啸而来的利器。 宣月看了一眼端木绎,没说什么便跑到夏侯于身后,背靠着他,一着不慎,他们的人头便会落地。 端木绎愣愣地看着他们二人的合作无间,自己站在身边却似乎毫无用武之地。不知道是不是忌惮他太子的地位,自他进了包围圈,那些人一次都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他站在圈中,周身却如同带有一圈看不见的屏蔽网,将伤害全部革除在外。 端木绎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双拳,一个纵身便挡在了夏侯于的面前,提剑便刺向了来人的胸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他的满腔怒火。 端木绎率先开出一条路,利用这些兵士不敢对他下重手的心里,将宣月与夏侯于带到了陆生他们的身边,不过半晌,原本被冲散的一行十人,又围成了一圈,聚集在了一起。 端木绎打头阵,目标,便是那金鑾殿的大门,只要能出了那里,空间变大了,动起手来也不会这么碍手碍脚。 鐘仁一把扔开了剑,看着他们就要退出金鑾殿,咬牙切齿地说道,「从此刻开始,鐘宇不再是我们离国的太子!他通敌卖国,即刻将他们就地正法!」 话音一落,那些将士便不再顾忌挥舞着、叫嚣着往他们衝去。 端木绎一愣,遥遥望着那站在顶端的无情面孔,突然悲凉地笑了出声,他的亲生爷爷,终归是做了决定。 「陛下!」徐娘尖利地大喊道,而鐘仁在看着端木绎那渐渐冷然的目光后,便颓然地坐倒在了龙椅上。 自此,他再次失去了一位亲人。 鐘仁的那个命令,无疑是雪上加霜,本来就对阵的非常吃力,十人对上一国的禁卫军,还别说这十人里头还有个需要保护的弱女子,两个只懂现代功夫的半个习武之人,这样的阵容对上军队,根本毫无胜算。 原本跟着端木绎,仗着他的威势,能稍微缓解局势,但没想到鐘仁竟真能狠得下心。 「端木绎,别往外去了。」夏侯于此刻与宣月、端木绎三人背靠着背,形成一个铁三角的形式,他对着端木绎轻声说道。 「不往外要去哪!」端木绎喘着气,不耐烦地说道。 「往鐘仁的方向去。」 「你疯了吗!」端木绎与夏侯于不约而同地将剑刺入了同时从两边向着宣月挥剑而来之人的胸膛。那两人应声倒地。 「如今朝中局势微妙,梁丘君和乐慎可能要发动叛变。」夏侯于匆匆说道,双手不停。 「梁丘君是鐘仁十几年前派去雍朝的,我们今日前来就是要让鐘仁制止梁丘君。没有了鐘仁,他将无用武之地。如今我们不能跑!一定要抓到鐘仁,才能解救雍朝。」 端木绎沉默着,他看了一眼那坐在龙椅上,看不清面容的至亲,终于点了点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战败 一行人跟着端木绎与夏侯于的脚步一步步地退到了金鑾殿的正中央,脚步未停地继续往鐘仁的方向进发。 鐘仁瞇起眼看着他们的举动,看着被端木绎护在身后的宣月,不禁怒火中烧,就是这个女人,今日终于见到了她的真面目,他挥了挥手,鐘山恭敬地走上前,低下头。先前抓住利刃的创口已经被徐娘简单地用手帕包扎过了,虽然血跡已经浸透了暗红色的手帕,新鲜的血液顏色与手帕原有的顏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鐘山似乎感觉不到痛楚那般,面无表情。 鐘仁对着鐘山说道,「杀了她吧。」随即最后看了端木绎一眼,儘管先前话说的如此决绝,但还是捨不得就这么失去唯一的孙子。鐘仁将一切的罪过都怪在了宣月的身上,若是没有这个女人的出现,端木绎一定能心甘情愿地回到真正属于他的国家,登上那九五至尊的宝座,然后将替父报仇视为最重要的目标,他们祖孙之间也不会有这么深的矛盾与隔阂。 所以,宣月必须除!等宣月一死,端木绎便无后顾之忧了,等将来他登基了,要什么女人没有?虽然会感到痛苦,但那只是一时的,很快端木绎便不会再记得这个女人。 端木绎警戒地看着鐘山提着剑一步步地逼近他们,他抬头看着那刚转过身的背影,是那么的无情、冷血。 他握紧手中的剑,一旁的夏侯于在看到鐘山低头站在鐘仁身边时,便做好了准备,以鐘仁的个性,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除掉宣月这个绊脚石,「端木绎,护好她。」夏侯于低吼道。 夏侯于握紧剑柄,一个闪身便衝了上去。刀剑相撞的声音清脆如斯,相互摩擦间形成的火花照亮了夏侯于和鐘山的脸,即使立场不同,一个为了杀宣月,一个则为了保护宣月。但此刻他们均一脸的坚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如此的一致。 「夏侯于!为何你也要如此护着那个女人?」鐘山阴沉着脸,两把剑相交,互不相让,两人的距离几乎不到五公分。 夏侯于冷笑了一声,「不护着她,难道还要我跟着你们一起为虎作倀吗?」 「为何不可?鐘恒也是你的舅舅!」 「夏侯钦也是我爹!」夏侯于紧接着说道,用力一撞,他与鐘山两人均向后飞去。待皆站稳脚跟,鐘山瞇起了眼,缓缓地说道,「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夏侯于提着剑,剑尖指地,「即使不知情,我也不可能陪着你们演这么一齣闹剧。」 「既然如此......」鐘山瞇起眼,冷笑了一声,「休怪我无情!」 夏侯于不退反进,一个抬手便将手中的利剑往鐘山的方向投去,在鐘山偏过头躲开那柄剑时,夏侯于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掛在腰间的两把匕首,闪身衝到了鐘山的胸前。 近距离的打斗最不利于使用长剑,只要夏侯于不离鐘山超过三步,鐘山的一切招式都会失效,相反的,夏侯于使用短小的匕首在近身攻击中才是王道。 先前夏侯于执出的那柄长剑此刻已经插在了鐘离的脚前,离他不过半吋。鐘离惊讶地站了起来,顾不得抓住宣月,心中反而为夏侯于的身手惊讶。 鐘山被夏侯于逼得步步紧退,所幸扔掉了长剑,赤手空拳地对上夏侯于手中的双刃,虽然他人已中年,但这么多年来的武学基础让他不至于输给夏侯于,鐘山自己也惊叹夏侯于的武功,但为了鐘仁的命令,这一战,绝不能输! 夏侯于冷眼地看着鐘山的疲于应对,似是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夏侯于双眼虽然盯着鐘山,不敢有丝毫松懈,但嘴上却带着轻蔑的口吻说道,「鐘仁,恐怕你的计划要泡汤了。端木绎永远都不会成为你手中对抗宣家、雍朝的棋子。而我,更不可能受你利用。」他顿了顿,脚一抬,便将地上的一把长剑踢向鐘仁,看着他慌忙闪躲,他呲笑了一声,「仅凭我们几人,你即使出动整个离国的禁卫军也拿不下我们,更何况你想对抗整个雍朝。」 鐘山被夏侯于压着一步步往鐘仁的方向靠近,而端木绎也带着宣月紧跟在夏侯于的身后,其馀人也纷纷向他们三人靠拢而来,渐渐地他们离鐘仁的方向越来越近。 夏侯于又说道,「鐘离的阴谋我已经稟报了父皇,就等着他出手,父皇便有了藉口一举将他拿下。」他双手同时反手一刺,这一下,便划伤了鐘山的左右手腕,加上原先手心的伤口,让鐘山的动作比原先又迟缓了不少。 「这不可能!」鐘仁往前站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台阶下的他的仇人的孩子们,看着他们的浴血奋战,看着他的人马一点点地被消灭,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或是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躯体,他不可置信也不甘心,「朕精心筹谋了二十年!怎么可能被你区区的三言两语就破灭,若乐井早就知情,你们如今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鐘仁说道,突然眼前一亮,他兴奋地说,「是了!乐井根本就没有发现朕的打算,是你们为了要解雍朝之围,才不知天高地厚地来到了朕的地盘!」 夏侯于冷笑了一声,「是吗?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虽然心中焦急,但面上却仍然万分冷静,带着浓郁的嘲讽,他心中暗自计算着到达鐘仁身边的距离还剩多少,十步、九步、八步......眼看就只剩五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一推便将匕首刺入了鐘山的两肋,随即松手拍在了鐘山的胸前,鐘山闪躲不及往后飞去,重重地撞在了樑柱之上,弹落在地。 鐘仁后退了几步,听见夏侯于冷冷地道,「鐘仁,如今你已经无路可退了。」鐘山一败,鐘仁再无所依。 阴谋破灭 那日,夏侯于击败了鐘山之后,便挟持了鐘仁,逼得离国的禁卫军全数退出金鑾殿,一时之间殿中只剩下相关的几人。 鐘山挣扎地起身,看着自家皇帝脖子上驾着的宝剑,嗔目欲裂,「夏侯于!」 夏侯于冷冷地看了鐘山一眼,「若你有本事,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你!」鐘山气急地吐了一口黑血,要不是有徐娘在一旁搀扶,他早已再次倒在地上。他用力地甩开了徐娘的手,背靠在身后的石柱上,大口喘着气,随即抹去了嘴角残存的鲜血,带着极深的恨意,看着端木绎,「鐘宇,陛下一向待你不薄,如今他身为你唯一的亲人,你竟然为了那个女人......」鐘山带着毒蛇般的眼神看着宣月,端木绎皱了皱眉,往前一步挡住了鐘山的目光,鐘山瞇起眼,「你竟然为了那个女人,背叛了我们。」 夏侯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若与你们同流合污,那才是背叛。」虽然显得漫不经心,但架在鐘仁脖子上的刀剑,可是稳若泰山。 「夏侯于!放了陛下。」鐘山捂着胸口,一步步地向前走去。却在靠近台阶只有三步远时,被连伐挡下。 「你做什么!让开!」鐘山伸出手要推开他,却被连伐抓住了手臂,「小山叔,放弃吧。」 「你......」鐘山瞪大了双眼,似乎对连伐说出这句话而感到不可置信,「难道你......」 连伐眼神暗了暗,一个反手便将鐘山的两隻手用绳索结结实实地捆在身后,任凭他如何咆哮、挣扎都毫不动摇。 「连伐!连你也背叛我们!不要忘了你的性命是陛下救得,你怎么可以!」鐘山不断地叫嚣着,空旷的金鑾殿只回荡着他不甘心的怒吼。 「够了。」鐘仁突然出声说道,他闭上了眼,似乎已经对足以随时夺取他性命的利刃毫不在意,「鐘山,别说了。」 「陛下!」鐘山虎目含泪,却在看见鐘仁摇了摇手后,渐渐地默然不语。 「这是怎么回事?」端木绎皱着眉头问道,先前在金鑾殿上的一幕他怎么都不会忘记,原本以为是己方同盟的连伐临阵倒戈,秀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如今却又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这颠来倒去,着实令他费解。连伐究竟是哪方人士? 伊仲勛轻蔑地看了端木绎一眼,「你以为五门剎会查不出来连伐的真正身份?」 端木绎睁大了眼睛看着夏侯于,只见夏侯于点了点头,收回了剑,如今殿中已再无旁人,鐘山也被制服,鐘仁纵使再不甘心,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在连伐那日出现在巷弄与我们提出那个交易时,我就已经暗中调查他。之后他跟着端木绎回到了离国,表面上还是鐘仁的心腹,但实际上已经为我所用,我知道他受鐘仁之令,与我们结盟一事,于是与他做了另一个交易。」夏侯于缓缓地说道,他看了鐘仁一眼,「想必那次交易,陛下是不知情的吧?」看着鐘仁倏地睁开了眼,夏侯于笑了笑,「的确,离国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復仇计划,一时之间是无法被我们区区几人破坏,但要论情报收集,放眼整个大陆,谁能比五门剎厉害?陛下,您说是也不是?」 鐘仁咬了咬牙,「你竟能驱使五门剎为你效力,也是你有本事。」 夏侯于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驱使五门剎为我效力。」他顿了顿,「五门剎本就是我的。」 鐘仁瞪大了双眼,他几次想要买通五门剎替他除掉宣叶,均被拒绝,即使心中愤怒,却也心知即使他是一国之君,也无法命令五门剎做任何事,如今却被告知如此强大的五门剎主事,竟然就是夏侯于!真是可笑! 「笑话!朕不知你心中在打什么算盘,但这话我是坚决不会相信!」鐘仁偏过了头,索性不再看他,但颤抖的双手却已经出卖了主人的心思。 夏侯于轻笑了声,随即又大笑出声,「怎么?不服气吗?我十五岁创建五门剎,直至今日,短短五年的时间就让他立足于大陆的顶峰,是不是觉得特别伤自尊?你穷极了二十年还无法报血海深仇,而我,用了十三年找回了我爱的人并且破坏了你的全盘阴谋。」夏侯于抬起手,再次将剑架在了鐘仁的脖子上,「你一生都想着将我们当为棋子来实现你復仇的目的,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你所要报的仇牵涉的全都是无辜之人,但你却为了一己私慾不管不顾地几乎差点毁了我们的人生。鐘仁,你听着,你用了二十年还无法达到目的,但我只用了五年,就让你一败涂地。」 「你给我闭嘴!」鐘仁气急地用力拍着扶手,似乎已经忘记了那架在脖子上的凶器,激动之间,脖颈便被划出了细小的伤痕,若不是夏侯于及时移开利剑,此刻的鐘仁恐怕已经没了心跳。 端木绎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一惊,连忙衝上前抓住了夏侯于的手,「够了!放下你的剑,爷爷他......鐘仁他已经没有还手的能力了。看在他年迈的份上,让他好过一些吧。」端木绎皱了皱眉,扶住了鐘仁的手。 夏侯于收回剑,看了端木绎一眼,一语不发地走下了台阶,站在了宣月的身边。自此,夏侯于和端木绎交换了原先的位置。 「看来这几个月你心中也有了打算。」夏侯于嘴角掛着笑容,眼睛却没有半丝温度。 端木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宣月暗叹了口气,抓住夏侯于的手,对着他摇了摇头,她轻声说道,「不能怪他,鐘仁是端木绎此生唯一的亲人。」 「那端木爷爷呢?二十年的养育之恩难道比不过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夏侯于皱着眉反驳道。 宣月摇了摇头,「总之别怪他了,他说得对,鐘仁毕竟年迈,如今他已经是阶下囚,就暂且放他一马吧,我们该回去了。鐘离的事,还没解决。」 夏侯于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了宣月的手,他看了端木绎一眼,看着他盯着自己和宣月相握的手,轻摇了摇头,他转过身走出大殿,对着站在他身前的陆生与连戈说道,「把鐘仁、鐘山......」夏侯于顿了顿,「还有端木绎,都绑起来,带走!」 宣月顿住了脚步,随即轻叹了口气,跟着夏侯于的脚步往前走去。 虽然端木绎是为了保护她才与他们合作来到离国,但也正是因为来到了离国,才让端木绎对鐘仁释怀,想必他此刻心中一定很是煎熬,若选了鐘仁,势必得放弃养育了自己二十年的养父,那待自己如亲生儿子般疼爱的父亲,但若要回到雍朝,鐘仁又该如何自处? 宣月叹了口气,若此刻不绑了他,在外头的兵将眼中,端木绎变成了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卖国贼,协助外人挟持自己国家的皇帝,自己的亲人,即使他最后想通要回到离国,也是不能了。 夏侯于这么做,是在帮端木绎,为了保护他将来仅剩的两个选择。宣月看了一眼夏侯于的背影,紧了紧两人相握的手,跟着夏侯于一起踏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的可能。而他身后的端木绎,也不再是她此生的挚爱。 因为从此刻起,他们之间的命运,已经不再相连。 123 在快马加鞭了快一个月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雍朝的边界。 先前为了避免走原路返回会再次经过封国而招来祸端,他们决定绕远路从离国的南面而出,进入姜朝边界,穿过无名湖上游,回到雍朝。因为已经俘虏了鐘仁,一路上有了他的令牌,在离国国内倒也算是畅通无阻,但这么一绕比来时多了近半个月的时间,还好一路安稳,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这一月以来,几乎每隔三天就会有一封飞鸽传书,而雍朝京城的局势也愈发地紧迫。 乐慎已经公然承认与梁丘君合谋,不知使了什么计策夺得了原先乐正帝自宣家拿走的兵权,如今手握重兵的他,已经将乐正帝及皇后、眾位嬪妃软禁,甚至包括自己的亲生母亲。 「这乐慎真不是东西,为了权利竟然连自己的母亲都挟持!」向晚气急败坏地对着魏天和说道,自小就与父亲相依为命,不知多羡慕能在健康家庭长大的孩子,但却没想到这些人拥有这么幸福的家庭却还不知足,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别气,别气。」魏天和陪着笑脸轻抚向晚的背,这女孩他是爱极了,无论她是开心还是生气,无论什么样子的向晚他都爱的深入了骨髓,眼里面上满满的爱意,看得人不禁莞尔。 宣月看着两人的互动,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看着驾着马骑在她身边的陆孟喆,听到他说道,「乐慎有这样的举动也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万幸的是他动作算慢的,不然等我们回去已经被夺了城,可就为时已晚。」 为了更好的控制鐘仁,他们都弃了马车,将马车让给了鐘仁一个人乘坐,将他五花大绑,马车的三面都盯上木头,入口处则放上木板,在开口之间抵着一根木栓,由陆生和连戈亲自驾着马车,其他人则各自骑马,将马车围在中心,即使鐘仁真有本事逃出马车,也插翅难飞。 而端木绎全程沉默地看着他们的举动,没提出反对,却也没说一句讚同,就只是一脸的面无表情,让人丝毫猜不透他的心思。即使如此,他们不担心端木绎会做出任何不轨的举动,因为他们相信,看着雍朝面临这样的危机,端木绎的心情和他们是一样的,同样归心似箭,毕竟雍朝还有疼爱他的养父,端木磊。 有端木绎对端木磊的敬重之心,端木绎绝不会轻举妄动。 夏侯于看了一眼骑在他们前面的宣若和连伐,心里沉了沉,原本骑在宣月身边的他轻轻调转马头骑到了陆孟喆的身旁,他努了努嘴,指向前方的两人。 陆孟喆点了点头,心中同样一沉,最开始连伐来找他们提出结盟时,他并没有主动提起自己是鐘仁手下的人,直到被查出身份才承认,这一点他们始终无法释怀,即使最后他答应陪他们演这么一齣戏,也不能证明连伐是可以信任之人。更何况宣若先前屡屡设计陷害宣月,光着几点,这二人就绝不是什么善类,回到雍朝又不知会给眾人带来什么样的祸端。 但到了如今这个境地,他们却不能对他们有所作为,毕竟名义上宣若是端木绎的妻子,即使眾人心中都知道端木绎丝毫不会在乎,但表面上的功夫该是要做足的,更遑论再不济,宣若都还算是宣家的人,在这个关键时候撕破脸,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得不防。」陆孟喆低声对着夏侯于说道。夏侯于沉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只希望剩下这不远的路程能顺利,鐘山被留在了离国,那次的对决让他暂时无法使用武力,也给了他们喘息的时间,但难保连伐不会再次倒戈成为鐘仁一时的倚仗。 「兵分两路。」夏侯于突然这么说道,陆孟喆点了点头,宣月愣了愣,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也点了点头,倒是魏天和丈二摸不着头脑地叫道,「什么意思啊?」 宣月转过头瞪了他一眼,「闭嘴,只管骑你的马。」魏天和带着一脸的委屈看着向晚,向晚则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不准备安慰他。 陆孟喆用力一甩韁绳,马匹便衝了出去,直至宣若与连伐的身边才停下,接下来的路程,将由陆孟喆陪同二人一同打头阵,夏侯于等则留在队伍的正中间,不离马车超过五步之遥,随时提防任何变故。 连伐看了陆孟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面无表情,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身边的人是谁,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前方,不快不慢,丝毫没有任何异样。 陆孟喆暗叹了一声,若不是五门剎的情报网强大,单凭他们,绝对不会想到他竟会是鐘仁的人,就连现在,即使心知,却也无法看透连伐的为人。 一路上都还算平安,直到一行人回到了吴镇,又是七天过去了。 在自家的地盘上,他们也不担心还会出什么差错,毕竟雍朝是五门剎的根据地,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夏侯于的眼睛。 一行人落脚在了吴镇的一所普通客栈中,目前乐慎掌握了兵权,且与鐘离勾结,局势如今于他们不利,能不引人注目就不引人注目,敌人在明他在暗,也能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此时一行六人坐在夏侯于的房中商讨对策。 虽然鐘仁从来没有将鐘灵这个女儿放在心上,但鐘灵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他置之不理,如今鐘仁得到这样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但她还是想去看望他,就希望能有机会说上几句,让鐘仁放下心中的怨恨,那么今后或许他还能有一线生机。宣昱心知鐘灵心中的心愿,自愿陪同她前往,也是怕鐘仁会藉机对鐘灵不利。而连戈与伊仲勛奉命看守鐘仁,于是一行四人此刻均在关押鐘仁的房间之中。 连伐和宣若两人早在一进入客栈后便回到了各自的房间,若此刻他们想要离开,夏侯于他们也不会阻止,到了这里,连伐再想救鐘仁,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连伐不妨碍他们接下来的行动,要做什么,他们不会再横加干涉。 「我让陆生前去打听情况,相信很快会有更进一步的消息。」夏侯于放下了一直别在腰间的剑,摘下了面具,喝了口热茶。 陆孟喆点了点头,「也好。这里离京城只有三天的路程,等陆生消息一到,我们就能动身了。」 宣月背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长久以来的舟车劳顿让她的身体极度的疲乏,但意识却无比清醒,这个时候要她入睡也是不能的,京城面临这样的局势,乐慎又对宣家恨之入骨,虽然已经没了兵权,但正是因为如此,就怕乐慎加害于宣家。想到这里,宣月睁开了眼,「爷爷他们怎么样了?」 夏侯于轻拍了拍宣月放在桌上的手,安慰地道,「三天前沐夏传来消息宣家目前一切安好,虽然乐慎与鐘离合伙,但两人之间还是有极深的矛盾,一时半会乐慎是抽不出心神对付宣家。况且还有沐夏在,他们一定能等到我们回去的。」 宣月轻叹了口气,「如此最好,娘亲刚生弟弟不久,父亲也刚大病初愈,若是再一次面临牢狱之灾,恐怕......」 「宣月......」夏侯于握住了宣月的手,「有我在,他们绝对没事的。相信我。」 宣月抬起一抹笑容,眼中仿若星辰般闪烁着点点的光芒,「知道了,我相信你。」 就在此刻,端木绎突然站了起来,面上带着隐忍的怒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欸,端木绎你要去哪里?」魏天和站了起来拉住了端木绎的手,虽然与他相交不深,端木绎一直以来也对自己很不友好,但毕竟先前他的确为了宣月隻身前去离国做卧底,这份情义的确难得,何况如今他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 「放手。」端木绎甩开了魏天和的手,魏天和一时站不稳,后退了一步,幸亏陆孟喆站了起来扶住他的背,否则这一撞也是令人疼痛。 「欸......」魏天和抬起手看着端木绎渐行渐远的背影,挠了挠头,「他这又是怎么了?」 宣月神情黯了黯,收回了先前被夏侯于握住的手,「我先回去了,等陆生回来了,你们再来叫我就好。」说完也站了起来走出房门。 「怎么宣月也这样?」魏天和嘟囔着坐了下来,看着夏侯于,「他们这是怎么了啦?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走了。」 夏侯于双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将重量全部卸下,失落地说道,「或许宣月还是没办法忘记端木绎。」 魏天和一愣,看着他凄然的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心中有些愧疚,真是不该提起这个话题,他连忙说道,「哎呀不会的,姐姐说过她对端木绎已经没别的心思了,失恋嘛,痛苦是肯定的,但不用多久就会忘记的啦。你放心。我还是支持你当我姐夫的。」 夏侯于看了魏天和一眼,轻笑了声,「那也得你姐愿意接纳我。」 魏天和挠了挠头,「会吧,我看她也不排斥你呀。」 夏侯于摇了摇头,站了起来,下了逐客令,「都先回去休息吧,陆生一回来就唤你们。」 眾人点了点头,陆孟喆临走前拍了拍夏侯于的肩膀,便转身往外走去。 当房间仅剩夏侯于一人时,他颓丧地走到床边,重重地往后一躺。他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宣月,我究竟要何时才能完全得到你的心?」 124 翌日,一行人再次齐聚在夏侯于的房中。 陆生端坐在桌旁,缓缓地开口说道,「已经探查清楚了,兵符的确在乐慎手中,但自太祖时期开始,军队一直以来都由宣家掌控,这次的大权旁落也让兵将很不服气。只是碍于军令如山,他们表面上还是得执行乐慎的命令。」 夏侯于冷笑了一声,「想必乐慎没那么容易真正取得实权。」 陆生点了点头,「不止如此,乐慎与梁丘君,也就是鐘离之间也有极深的矛盾,鐘离的背后本就是鐘仁,毁了雍朝本是鐘仁的命令,但如今鐘离所作所为似乎是为了得到皇权。据探子回报,鐘离表面上视乐慎为主,背地里却已经招兵买马。」 夏侯于紧皱着眉头,「这么说来,即使我们手中有了鐘仁这个筹码,鐘离也不会买账。」 「未必。」一直都不怎么参与讨论的鐘灵突然出声道,她语气轻柔地说道,「鐘离的父亲乃离国当时的宰相,且和皇兄自小一起长大,皇兄出事后他也是万分悲痛。想必也是因为如此才会答应参与父皇的计划。若他得知我们俘虏了父皇,应是会让步的。」 「或许可以试试,把鐘仁的消息放出去,看看鐘离会有什么反应。」宣月沉吟了半晌也说道,「我们现在就出发,快马加鞭,明日傍晚应能到达京城。陆生可以先行一步,直接回五门剎见沐夏,让他在这段时间保护好夏侯家与宣家,以免他们再一次被抓捕,我们可就失了优势。」宣月站了起来,时间越发的紧迫,无论鐘离心中是如何想的,他们都必须尽快夺回宣家兵权,救出皇帝,否则雍朝真的会换了姓氏,到时候谁都难逃一死。 眾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各自回房收拾行李。等到再次齐聚在客栈门口时,向晚突然问道,「宣若和连伐呢?」 连戈愣了愣,马上衝进客栈中跑到他们当日落脚的房间,一开门,却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心中一慌,跌跌撞撞地跑到夏侯于他们的身边,「人不见了。」 夏侯于叹了一口气,与陆孟喆对视了一眼,「想必是已经离开了。」看到连戈的失魂落魄,他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或许他们先行一步回到了雍朝,如今他们已经是自由身,要走要留我们也干涉不了。」 连戈抬头看着夏侯于,一脸的无奈,自己这个孪生哥哥他丝毫看不透,「若是他回到雍朝和鐘离串通一气该如何是好?如今我们的情况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他们不会这么傻再回到那龙潭虎穴。」夏侯于边走边说道,眼神越发地冷漠,「就算真是如此......那也不能怪我们无情。」夏侯于顿住脚步,回头看着连戈,「若真有那一日,希望你别怪我。」 连戈愣了愣,嘴角慢慢泛起苦笑,「若真如此,不用主子动手,我定手刃他替主子解忧。」 夏侯于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终是叹了口气,「走吧。」 京城。 乐慎和梁丘君两人相对而坐,梁丘君低着头恭敬地对着乐慎说道,「如今二太子殿下已经掌握兵权,皇宫也尽数在殿下的掌握之中,看来登基那是迟早的事。」 乐慎一脸骄傲地点了点头,「想那乐于长久以来一直与我争斗,如今尘埃落定,量他再有能耐也回天乏术。」 「是二太子殿下英明。」梁丘君深深鞠了一躬,随即又疑惑地道,「但若是那乐于回到了京城,那......」 「若他敢来......」乐慎眼中一片毒辣,「若他敢回来,我定叫他尸骨无存!」 「殿下。」梁丘君站了起来,「微臣收到消息,乐于一行刚从吴镇出发,想必不日便可抵达京城。」 乐慎猛地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梁丘君点了点头,「千真万确。」随即又问道,「不知殿下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乐慎猛地笑了出声,「很好,很好,他胆子也够大,如今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终于......终于能除掉这心腹大患!」 「恭喜殿下,终于能得偿所愿,还有一事,应能让殿下更有把握。」梁丘君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夏侯于的真正身份是......」 当夏侯于一行快马加鞭赶到雍朝时,却发现此时城门紧闭,以往此时城门口络绎不绝的商人、旅客进进出出,此刻均看不见。狂风吹过,捲起一片黄沙,就连一个士兵都见不着,周围寂静的如同死城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魏天和骑到夏侯于身边问道。 「怕是乐慎已经知道我们来了。」夏侯于瞇起眼,看着那高耸的城墻。 其馀人还来不及回话,突然无数隻火把在城墻上挥舞,远远望去,似乎有千军万马站在那里,令人不寒而慄。 「乐于,你还有脸回来!」乐慎的声音在城墻上方响起,让眾人心中止不住地產生恨意。 「若我再不回来,恐怕这雍朝将成为离国人的天下!」夏侯于气沉丹田,大声地说道。即使狂风大作,这几个字眼却仍然清晰地传到了对面。 「乐于!你别血口喷人!本太子一直都敬重父皇、母后,若不是听闻你要逼供,本太子也不会向父皇借兵讨伐你!」乐慎一席话,却听得眾人嗤之以鼻。 「这话说的可真好听,明明是将父皇母后软禁在宫中,且从父皇手中夺走兵权意图逼供,到了你这里反倒成了仁义之举,真真是好口才,好荒谬!」 「真正意欲逼供的人是你!你怎么对得起父皇、母后?这二十年来他们将你视为亲生孩儿,给你荣华富贵,但你却欺瞒他们,明明知道你不是父皇、母后的亲生孩子,却千方百计地周旋在他们身边,你说!你居心何在?」乐慎的一席话引起了一片哗然,眾将士们均惊讶于自己此刻所听到的劲爆消息,一直以来深得民心的大太子殿下居然不是皇上的亲生孩子,这事若是属实,那这卖国之人可就另有其人了。 夏侯于一愣,瞇眼看了看站在乐慎身边的人,虽然距离颇远,但夏侯于相信,此刻站在乐慎身边的人,定是鐘离!想不到他先将这件事告诉了乐慎,如今在这眾目睽睽之下,这身世被揭开,夏侯于竟然感觉到百口莫辩。但若是不开口解释,他们要夺回兵权的计划可更难上加难,若失去了兵将的信任,这乐慎的狼子野心可真得会实现了。 还没等夏侯于回答,突然乐慎身后的兵将将一人拉上了城墻,夏侯于愣了愣,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袭遍全身,他忍不住驱马走上前去,却在看清被压着的人的面目时,嗔目欲裂,乐慎狂妄地笑着,「乐于,哦不,该叫你夏侯于了,这国姓你是不配再拥有了。你与夏侯家的阴谋可被本太子看清了,夏侯钦原来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们夏侯家真真是狼子野心,混淆皇室血脉,狸猫换太子可是欺君之罪,这株连九族可是免不了了。」乐慎接过身边人递来的大刀,看着夏侯于眼中一片的血色,「若不杀了夏侯钦,本太子可是不能服眾。」边说着,便举起了刀。 「乐慎!你敢!若你敢动舅舅一根寒毛我定杀了你!吃你的肉,削你的骨,将你挫骨扬灰!」夏侯于紧握住韁绳,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上城墻,救下那深爱着的亲人。但此刻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夏侯钦被压在那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地消逝。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乐慎满脸阴狠,一脸得意地看着夏侯于,「在你这叛国贼来找本太子之前,先让你的亲生父亲替你到阴曹地府探探路吧。」 「鐘离!」突然,陆孟喆驾马跟上夏侯于,对着城墻大声说道,「若想要你的陛下安然无恙,就拿夏侯钦来换!」 鐘离一愣,双手抓住城墻,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夏侯于一行中竟有一辆马车,陆生和连戈会意地将马车车门打开,将已经萎靡不振的鐘仁拖出车外,鐘离一见到鐘仁的模样,气急地大骂,「你们这卑鄙小人!放开陛下!」 「若要我们放开他,可以!拿夏侯钦来换!」 鐘离一听,连忙伸手抓住了乐慎手中的大刀,将他一举多下,拉着夏侯钦就要下了城墻,「把城门打开!」 「不行!」乐慎抓住夏侯钦的手臂,奔到鐘离面前,他瞇起眼,「你想造反吗?」 「让开!」鐘离大声地说道。 「来人啊!」乐慎吼道,顿时一群人便将鐘离围在中间,「梁丘君,若你想带夏侯钦走,去换那什么劳什子皇帝,你想都别想!」 鐘离瞇起眼,扬起手,顿时喊声震天,又一批人马出现在外围,将原先城墻上的人围得严严实实,「殿下,我可以不放夏侯钦,但你不可杀他。」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和我谈条件。」乐慎瞇起眼。 「你虽有兵权,但我也有。」鐘离看着围在他们身边的两方兵将,「若我们先内斗了,岂不是顺了夏侯于的意?是微臣冒犯了殿下,但夏侯钦你现在不可杀。况且......」鐘离压低声音说道,「猫抓耗子,不好好折磨一番怎么行?」 125. 时间渐渐流逝,太阳也早已西沉,一行几人眼睁睁看着夏侯钦再次被押着下了城墻,没入那高耸的高墻内,再也看不见模样,更不知之后还会不会遭到更深的磨难,一想到此,夏侯于就忍不住心中的恨意,他纵马狂奔,几乎就要撞上城门。 「夏侯于!」陆孟喆跟上了夏侯于的脚步,猛甩韁绳,「你冷静一点!」陆孟喆边喊,边加快马儿的步伐。就在快靠近城墻时,夏侯于终于拉紧韁绳,停了下来。 「夏侯于......」陆孟喆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你冷静一点,只要鐘仁还在我们手上,鐘离绝对不敢动夏侯叔叔一根寒毛。」 「他或许不敢杀了他,但若是舅舅受半分伤害,我......」夏侯于眼眶泛红,闭上眼睛,一句话都无法再说下去。 「若是如此。」陆孟喆眼睛一瞇,遥指鐘仁所在,「夏侯叔叔哪里受了伤,鐘仁也会在同一处受伤,无论夏侯叔叔遭受多少酷刑,我便十倍偿还在鐘仁身上!」 「我不在乎鐘仁,即使他死了我也无所谓!我......」夏侯于哽咽地说道。 「陆生!」突然,他们听到宣月喊道,陆生连忙应道,却听宣月说道,「马上传信给沐夏,让他给鐘离送一封信。」宣月深深地看着夏侯于,无比坚定地说道,「告诉鐘离,夏侯钦要是左手带有伤痕,我宣月便剁了鐘仁的双手,要是右手带有伤痕,我便剁了鐘仁的双腿,若是左腿带了伤痕我便挖了鐘仁左眼,若是右腿带有伤痕,我便挖了鐘仁右眼。若是身上任何一处受了伤,我便将鐘仁千刀万剐!」 黄沙仍然肆虐,但城门外除了宣月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任何人的声响,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怔怔地看着宣月,看着她说出这样残忍、无情的话。 端木绎看着宣月的侧脸,瞪大着双眼,不敢相信宣月竟会说出这番话。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宣月满眼威严地看着陆生,「别忘了,我还是五门剎的副门主!」 「属下遵命!」陆生下了马,恭敬地单膝跪在地上应道。 「还有。」宣月瞇起眼,「让沐夏想办法打开城门,今夜我们定要进城!」 「是!」陆生翻身上了马背,往外奔去。他们不知道陆生要用什么样的方法联络上沐夏,就连夏侯于也不清楚。如今城门紧闭,这高耸的城墻无论他们轻功再好都不可能攀爬而上,但他们都相信,陆生只要应下,就绝对能完成任务。 听着宣月的一席话,夏侯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一行人心知一时半会也进不了城,乾脆寻了一处看得见城门任何动静的地方,席地而坐,宣昱叹了口气,「不如我休书一封到乾国去,年少时我曾四处游歷,也结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生死之交,或许他们愿意前来相助。」 宣月摇了摇头,「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别说他们愿不愿意,牵扯到了离国的人,这已经不是一国的事情,而是两国纷争,没有过硬的关係,谁都不愿来淌这趟浑水。再说了,雍朝一向为六国之首,如今内斗的消息要是传出去,不知引起多少人的覬覦。这向他国求救兵的事万万不可做。」 宣昱被宣月说了一阵哑口无言,每个人都惊异于宣月今日的表现,魏天和傻傻地看着宣月,「姐......你今天怎么了?」魏天和吞了吞口水,上一次看到宣月这样的眼神,是在被诬陷偷走宣家传家宝那时,距离那时候已经许久了,如今再一次见到这样的表情,感觉却比那次更令人胆战心惊。 宣月闭上眼睛,「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受伤了。」随即张开后严肃地看着夏侯于,「你太不冷静了,只要鐘仁在我们手中一天,鐘离就绝不敢轻举妄动。先前我们不敢确定鐘离对鐘仁的忠心还剩多少,但方才一见,看来鐘仁就是我们手中最好的筹码。」 夏侯于訕訕地低下了头,一句话都无法反驳。 「告诉我,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宣月突然问道,看到夏侯于抬起头又说道,「当时离开向家时,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夏侯于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宣月会问出这句话,「你怎么知道......」 宣月轻笑了声,「你不会做无聊的事,也不会打没把握的仗,想必他们已经在城里了吧?」看着夏侯于张目结舌的样子,她继续说道,「想必你先前就已经安排他们进城潜伏,待我们进城便要与他们会合。只是你没想到乐慎会这么快的发现我们的行踪,还关闭城门,但只要陆生的消息送进了五门剎,沐夏一定会去找向叔叔他们,我说的没错吧?」 夏侯于突然大笑出声,他抚了抚额,「看来我真的太不冷静了,你说得对,是我自乱了阵脚。」他宠溺地看着宣月,笑着说,「没错,我们如今只要等待就好。很快城门便会打开了。」 宣月笑了笑,但笑容却慢慢隐去,「别高兴的太早。」宣月站了起来,翻身上了马背,「即使进了城,迎来的,只会是千军万马。」 眾人走到马边,默契地跟着宣月一起翻身上了马背,一甩韁绳,两腿用力一夹,矫健的马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往城门口衝去,门内,是他们的家人,门内,是他们的牵掛,门内,是雍朝的将来。 端木绎跟在宣月和夏侯于的身后,目光始终捨不得离开宣月的背影,看着前方那义无反顾的身影,脑中不断浮现她刚才豪气万丈的模样,儘管她嘴里说着的是关乎自己唯一亲人的安危的言论,但端木绎心中还是止不住地迷恋着这样的宣月。 从认识她到现在,儘管宣月一直都聪明过人,冷静淡然,但从没有哪一刻如同现在,他深刻的感觉到宣月就如同一座高山,让人不自觉的为她的壮丽而仰望。 而此刻在他眼前和宣月并肩而行的夏侯于,是不是比自己更适合宣月?端木绎这么想着,却感到心痛难忍。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被关进车门的马车,若是没有这些阴谋,宣月,仍然是他的。 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恨意,就是这些仇恨让他失去了此生的挚爱,若不将眼前的错误终结,他有预感,他将永远的,失去宣月,失去亲人,失去所有他看的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端木绎用力地抓紧韁绳,奔到了宣月身边,一行三人飞速地往前奔去。 他不会放弃的,端木绎看了一眼夏侯于,似乎心有感应般,夏侯于也看着端木绎。 他不会放弃的,他不会放弃,站在宣月身边的权利。 前方,城门渐渐向两边开啟,门内,一片的灯火通明。 126. 当他们走进城门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排成长龙的大军,每个将士都手拿长枪,金戈铁马,乐慎站在队伍的最前端,亦一身银甲,手持宝刀,乍看之下也颇有几分英姿,「夏侯于,你通敌卖国,罪证确凿,若不将你就地正法恐难服眾。念在你我兄弟多年,本太子或可留你一具全尸。」 夏侯于冷笑了一声,「真是做贼的喊抓贼,如今朝堂谁不知梁丘君乃离国人,乃离国皇帝鐘仁十几年前派来的奸细,你与他合谋将皇宫上下一眾软禁,意图逼宫,如今又要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身上,才是天理不容!」 夏侯于话音一落,满场哗然,眾兵将看着乐慎,又看着夏侯于,不知两人之间谁人说的话能信,谁人是信口雌黄。一时之间踌躇在原地,不知该举枪还是该投降。 陆孟喆紧跟着夏侯于的脚步,他们这一方不点火,隐在暗处,为的就是隐藏夏侯于那早已经显现的蓝色眼眸,若此刻让眾人看见夏侯于此刻的面目,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休要胡说!将士们!给我杀了这逆贼!」乐慎恼羞成怒,大旗一挥就要身后将士向前拼杀。 「被我说中了急于灭口吗!这些将士们的家乡就在雍朝,若真听从了你的命令诛杀我们,等着大家的就是离国的大军万马奔腾而来!这天下便不姓乐,而姓鐘了!你怎可让忠心耿耿的将士做这千古罪人?怎可让百姓们成为亡国之奴?」夏侯于隐在暗处的面容将士们看不见,但他掷地有声的话语他们却听得一清二楚。 是啊,宰相一家本就手握实权,那子孙后代不知道干了多少扰民、欺压百姓之事,若他真是离国的奸细,也说得通。这些日子以来,二太子与宰相串通一气,又将他们这些兵将集中起来,今日更是要他们捉拿击杀大太子殿下,若说这不是争权夺利,意图谋反,说出去都难有人相信。 越来越多的兵将往后退了一步,本紧握着的长枪,也不再提起,而是拖拉在地上。 乐慎气急地高举着兵符,「兵符在此,谁敢造次!本太子奉皇上口諭捉拿反贼!都给我上!务必将反贼就地正法!若不听从命令,当如此人!」乐慎边说,边举起枪将身后后退着的其中一名士兵斩杀在地,那与身体分家的脑袋上,一双大眼瀰漫着绝望与恐惧。 将士们的脚步停住了,若说先前犹豫不决,此刻的情形则是危及性命,无论如何,若不衝上前,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思及此,率先一人举着枪大吼着衝了上去,有一人行动,其馀人等也都跟了上去,一时之间,一行人再次被围在当中。 魏天和一脸的无奈,「为什么从来到雍朝我们总是被大军围剿的一方?」 宣月也带着一脸的无奈,「因为我们是好人,好人总是不长命。」说完便拿起匕首的刀柄挥向一名将士的脖颈,那人应声倒地,昏迷了过去,她双手不停大吼着,「不要伤害他们性命,他们也是被逼无奈。」 夏侯于一愣,将刀锋反转,用刀背与眾人对抗,所有衝上前的军事无一身亡,身上也都只有刀伤,会令他们行动不得,但却不会危及性命。 本来这些兵将就都在宣家的掌控之下,如今无奈归于乐慎帐下,本就心不甘情不愿,如今宣月、魏天和更是公认的郡主、世子,更别说夏侯于还是当今大太子,谁人敢真得伤他们性命,全都是因为害怕乐慎会杀了他们才不得不出击,自然用的劲儿就不会很大,和真正沙场上的生死存亡那是截然不同的。 乐慎虽然狼子野心,满腹阴谋算计,但浸染在皇室这么多年,多少也懂得御兵之术,他心知自己统领军队是名不正言不顺,也看得出这些人不会完全服从他的命令,但看着夏侯于他们一点点地突破重围向自己的方向而来,还是慌了,他连忙挥舞着长枪与旗帜,「都给我杀!杀了夏侯于本太子封王赏千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军队中仍有些心怀不轨之人,听着这丰厚的奖赏,提枪而上,随着乐慎的赏赐越来越多,加入廝杀的士兵也越来越多,他们也渐渐寡不敌眾。 「沐夏他们可还安全?」宣月与夏侯于背靠着背,悄声问道。 「先前城门大开,进来时没看见他们,想来已经平安。」夏侯于急声回答道,又斩一人于眼前。 宣月看着越来越多向他们聚集的人,手下不再留情。若说先前的人还有活命的机会,那是因为他们尚存仁义之心,仍是雍朝的好将领,但眼前这些人,却十足的小人,只为了眼前的利益而视国家与危难之中,虽死亦不足惜。 「人越来越多了。」宣月双手已经酸软,看着不远处的宣昱为了护着鐘灵,身上也已经佈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她心中焦急,「叔叔恐怕快撑不住了,得快想个办法。」 夏侯于咬了咬牙,五门剎就是他最后的王牌,如今眼前之人只有乐慎及其率领的军队,鐘离的王牌还没示出,人也没有出现,若此刻暴露自己与五门剎的关係,对他们是大大的不利。但是......夏侯于看着身后的眾人,除了宣昱以外,就连向晚和伊仲勛都有点力不从心,本来对方就是实行人海战术,魏天和只懂现代武功,他们只有八个人,对方确实几万大军,不用多久,他们会被尽数斩杀于地。 夏侯于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准备拿出胸前的烟火,先前便说过,若有为难,鸣烟为示,五门剎必倾巢而出,如今虽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为了眾人的性命...... 就在夏侯于要将烟火射出时,突然感觉大地剧烈的晃动,伴随而来的是震天的喊杀声。眾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皆看向城门外。 自夏侯于一行进城后,城门便打开,一群兵将把手城门,为得就是不让他们出逃,如今城外的场景他们看得是最为的清楚。 只见他们惊慌地大叫道,「快走!快关城门!封国大军来袭了!」 所有兵将一听丢兵弃甲,哪里还管什么封王、千金,眼前只有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回来!你们给我回来!」乐慎气急败坏地大吼着,却止不住这些人远离的步伐。 「将士们!别跑了!即使你们逃跑,这城门未关,封国来袭咱们也是守不住的!」夏侯于大声说道,「将士们!身为雍朝人我们应该保家卫国!即使你们现在逃跑了,等封国大军攻进城中,我们都难逃一死!」 原本逃跑的人渐渐停住了脚步,又听得夏侯于说道,「宣王爷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吗?遇大军来袭,先想到的不是应敌对抗、保家卫国,而是落荒而逃吗?不要给你们的主子丢脸了!」 眾人纷纷想起了先前身为宣家军时的情景,那时候军队齐整有度,在宣叶、宣啟的带领下,他们宣家军曾经打过一场又一场的胜仗,他们的祖祖辈辈也都受宣家的统领,他们的家训也都是保家卫国,如今,他们怎可如此丢了祖宗的顏面! 每个人都随手抓住地上的刀剑,整齐一致地面向城门,「保家卫国!保家卫国!」 听到了封国大军这四个字,宣月与陆孟喆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封疆的疯狂,「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封疆派兵来袭?」 陆孟喆皱了皱眉,看着已经被夏侯于说服的士兵们,「我先出城看看。」 「吉吉!」宣月拉住了陆孟喆,陆孟喆轻拍了拍宣月的手,「别忘了我们封国的命定之人,他们不会伤我性命。」说完,便拨开他的手,上马往前奔去。 还没走远,便听见身后的马蹄声,只见宣月与夏侯于紧随其后,「你们......」 「怎么可以让你隻身犯险,我们可是要同生共死的好伙伴。」宣月大笑着说道,快马加鞭跟在陆孟喆的身边。 「别多说了,走吧,看看封疆又想玩什么把戏。」陆孟喆看着自己的左右两侧,宣月与夏侯于两人一脸坚定让陆孟喆心里温暖异常,「走吧,看看这廝又要发什么疯。」 一行三人,奔出城门,迎向那不知是敌是友的......癲狂之人。 127. 封疆一身红衣鎧甲镶着金边龙纹,高坐于马上,看着宣月等三人到了面前,他带着一脸温和无害的笑意,看着宣月,「子墨,又见面了。」 宣月紧皱眉头,不客气地说道,「封疆,我再说一次,我叫宣月,不是你说的子墨。」 「不。」封疆摇了摇头,「你只是失去了记忆,你就是子墨。」 「真是不可理喻!」宣月怒极地转过身去,不愿再多看封疆一眼。 「你来做什么?」夏侯于一想起封疆先前对宣月所做的一切,就巴不得杀了他,如今看见他率领着大批人马来到城门口,心中更是恨意满满。夏侯于转过头对着封疆身边,也是一身红色鎧甲的封禁说道,「我记得我应是对你说过,好好管管你的陛下。看来你是都当做耳边风了。」 「夏侯公子......」封禁粗糲地嗓音响起,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到封疆抬起手,便住了口。 「又是你。」封疆终于将目光移向除了宣月以外的人身上,只是眼眸中满是杀气,「若是你要阻止朕与子墨......」 「说了多少次了!她是宣月并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子墨!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休要再多做纠缠,否则我定杀了你!」夏侯于抽出腰间的佩剑,直指封疆。 封疆嘴角掛着冷笑,提起长枪重重地插入地里,「朕有何所惧,朕倒要看看是你的剑锋利,还是我的枪法快。」 「停停停。」陆孟喆出声道,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初到封国时封禁对他说的话,如今看来封疆除了对宣月近乎疯狂的痴迷以外,言谈举止倒并无太大的问题,虽然不清楚他为了宣月会有多疯狂,但内斗还未结束,这时候再与封疆槓上,里外夹击,他们有多少条命都不够。 「都别吵了,封禁,你替你家主子说,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陆孟喆一脸无奈地看着封禁,目前看来只有他能替封疆回答清楚了。 「多谢陆公子。」封禁松了一口气,再次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本来这次就是君王任性的行径,若此刻在他国的地盘上与人发生衝突,那可不是一件小事,随时都会升级成两国斗争,封国虽不弱小,却比不上雍朝的国富民强,真得要对阵,指不定谁赢,此刻兴兵绝对不是明智之举,「当日你们离开之后,陛下震怒,之后得到消息你们前往离国,当年离国与雍朝宣家间的恩怨,诸国都有所耳闻,陛下本想兴兵发往离国,怎料到你们已经离开,遂直接开拔雍朝欲祝你们一臂之力。」 宣月等三人相望了一眼,万万没想到封疆出动大军竟是想帮助他们,但是,若要让他们帮助,先不说要付出什么代价,本国内斗牵扯到了他国军队,这即使赢了,也说不过去。 「不用了。家务事不劳你们操心。」夏侯于冷冷地说道。 封禁愣了愣,「但如今光凭你们几人的力量,如何能抵挡手握军队的乐慎?」 「连这个你都知道了,看来雍朝内的眼线真不少。」夏侯于冷笑了一声,他们也是前不久才得知的消息,封疆他们却也已经知道了。看来他们的情报网并不逊于五门剎。 「夏侯公子千万不要误会,只是行军路上略有耳闻罢了。」封禁一脸尷尬地回答道。 「封禁。」封疆突然开口唤道,「如今雍朝的局势复杂,若没有我们的相助,即使你们能打过乐慎得到宣家先前统领的军队,也未必敌得过宰相之军。据我所知,他这几年招兵买马,如今聚集在他手下的军队恐怕不下十万,而宣家军总数算起来,勉强五万而已。」 「你......」夏侯于心中一惊,封疆竟对雍朝局势如此了解,此刻的他与先前癲狂的形象几乎判若两人。 「就算你们打得过,也是两败俱伤。如今雍朝就是一块肥肉,朕能得到的消息他国也一定能得到。」封疆冷笑道,「你觉得现在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在等待时机一举吞了你们?」 「条件是什么?」宣月突然出声问道,她紧紧地盯着封疆的面容,一脸严肃。 封疆转过头看着宣月,目光灼灼,带着更甚的热切,「只要你跟朕回封国,朕的二十万大军任你拆迁!」 「不可能!」夏侯于听罢大怒,一伸手手中的宝剑就要刺向封疆的心口。 封禁一见连忙提起长枪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但封疆似乎根本没看到那飞来的利器,满副身心都在宣月的身上。 「夏侯于。」宣月唤了声,对着夏侯于摇了摇头,随即对着封疆说道,「的确,如今没有你的二十万大军我们没有信心能全身而退,况且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为了帮助我们,我很感激。」宣月放松了身体,冷静地说道,「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和你回封国。」 封疆满面的惊喜,连连点头,「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等等。」宣月抬起手,「我们接受你的帮助,但你的大军不能进城,只要替我们把守住各个城门,只要看到鐘离的军队,尽数斩杀,但不能碰宣家军,此其一。」 看到封疆点了点头,宣月继续说道,「战事结束你必须带着你的兵马即刻返回封国,我之后自会去寻你。」 「不行!」封疆与夏侯于同时出声说道。但一个是阻止宣月去封国,一个是觉得宣月必须马上跟他去封国。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皆冒着深深的恨意与杀气。 「等战事结束你必须跟我回封国!」封疆紧皱着眉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若你不答应这个条件,你现在即刻离开,我们不需要你的帮助。」宣月说道。 「朕有二十万大军,现在就能带你走!」封疆发了怒,抬起手便要让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是吗?」宣月突然冷笑了一声,手一晃匕首已经横在颈间。 「宣月!」 「姜子墨!」 三道不同的嗓音骤然响起,带着深深的恐惧。 「若你要现在就强行带我走,那恐怕你只能带走一具尸体了。如若姜子墨的灵魂真的在我的身体里,那我一死,恐怕这灵魂会永远魂,飞,魄,散!」 「你威胁我。」封疆瞇起眼,一脸的狰狞。 「一千年前因为你的失误害姜子墨香消玉损,千年后你还想要害姜子墨魂飞魄散吗?」宣月突然说道。既然封疆认定自己就是千年前的封国国王,那让她宣月做一回千年前的姜国公主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能达到目的,什么方法都能试一试。现在看来这个方法还算管用。果然,封疆松了口。 「我答应你。」虽然一脸的咬牙切齿,但封疆还是答应了宣月的条件。 「记住你说的话,我宣月说的出做得到,既然说要去,就定会去,你将来若用任何手段逼迫我,我不介意失了这条命。」宣月一用力,匕首已然划破了颈上的皮肤。 「宣月!你够了!」夏侯于一脸的阴鬱,伸出手抓住了锋利的匕首,那匕首瞬间割伤了夏侯于的手心。 宣月愣愣地看着他夺过自己手中的匕首,看着那血流如注,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夏侯于丢掉匕首,不顾手上的血肉模糊,冷冷地调转马头,一言不发地往城内而去。 陆孟喆轻叹了一口气,宣月今日的所行所举,无疑是深深地伤了夏侯于的自尊心,让心爱的女人用这样的方式获得援助,别说是夏侯于,就连陆孟喆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宣月又何尝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但如今只有这样才能既得到封疆的帮助,又不失了自由,她最后深深地看着封疆,「记住你说的话。」随即也跟随夏侯于的脚步而去,陆孟喆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128. 夏侯于快马加鞭衝入城内,先前因为封国大军的来袭,让眾人都暂时停止了争斗,就怕要打一场更艰巨、血腥的战役,如今见到三人平安归来,均松了口气。 「怎么样?」端木绎来到夏侯于身边问道,但夏侯于却什么话都没说,一马当先地衝到军队中间,直取乐慎。 「夏侯于!」端木绎惊慌地大叫道,虽然先前宣家军已经有了明显的动摇,但如此单枪匹马的衝进敌方阵营终究是荒唐,他来不及多想也跟着夏侯于往前衝去,身后的宣月与陆孟喆一见,心中一惊,看来夏侯于刚才真的被气得不轻。 魏天和他们自宣月他们出城去见封疆时就已经提高了戒备,虽然这段期间两方相安无事,但如今他们四人的举动让他们丈二摸不着脑袋,这是不是开战的宣言?但他们现在没有任何优势,外有封国大军,内有乐慎和鐘离联手,怎么打赢这个仗? 但无论怎样,他们还是得在一起。其馀人咬了咬牙,也跟着他们四人的身影跟了上去。 而乐慎一见夏侯于的虎视眈眈,慌了手脚,连连向后退去,连忙将左右之人推上前去,夏侯于不管不顾,随手斩杀了两人后直奔乐慎,乐慎本就步行,并不骑马,两条腿怎比的上夏侯于的四条腿,他如慌忙奔窜的老鼠那般,左闪右避,没过多久,又几人被夏侯于斩杀于马下。 眾军看着夏侯于来势汹汹如入无人之境那般,心中惧怕,又看见乐慎不管不顾地将身边的人推去送死,纷纷冷了心,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为他们让出了一大块空地。 乐慎已经避无可避,只得停住脚步,转过身望着夏侯于,「乐于!看在你我兄弟一场,求你手下留情。」乐慎涕泪横流地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 「父皇母后在哪里?可还安好?」夏侯于勒住了马,冷冷地问道。此刻宣月眾人也终于追上了夏侯于。 「在皇宫。安好安好,借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对他们动手。」乐慎跪在地上唯唯诺诺。 「马上带我去!」夏侯于上前几步,长剑一指,就要抵住乐慎的胸口。 突然一阵喧闹自前方传来,士兵整齐一致的脚步声自前方传来,夏侯于瞇起眼,藉着周围的火把看清了前方的来人,为首的正是鐘离,他率领着一批兵马往这个方向进发。 乐慎趁夏侯于不注意转身爬起身往鐘离的方向跑去,夏侯于来不及反应,乐慎已然跑到了鐘离的身侧。 「来得正好!」夏侯于冷哼了一声,立在原地,等着大军的到来。 「又见面了,大太子殿下。」鐘离带着一脸的嘲讽望着夏侯于。 夏侯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终于到了这一刻。」 「大太子殿下,哦不,现在不能称呼你为大太子了,混淆皇室血脉,按律法当斩。」鐘离带着一脸刺眼的同情,缓缓地说道,「诸位,看看你们一直以来敬爱的大太子殿下,竟然是离国人,看看他那双蓝色眼眸就是他罪证确凿的铁证!」 所有人都举起火把照向夏侯于,先前没有仔细看清楚,如今一见果不其然,那双蓝色的眼眸骗不了人。但先前乐慎的所作所为又让他们寒了心。雍朝的两个太子,一个身为离国人,一个毫无仁义之心,让他们如今归顺哪一个都不甘心。 宣月心中慌乱,如今夏侯于的身世已经暴露,若要让宣家军归顺他们更是难上加难,但是还是得一试,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有机会。「将士们!」宣月高声喊道,听到宣月的声音所有人都将火把举向她,「想必大家都还记得我,当日陛下皇恩浩荡,赐予我宣家郡主的身份,食君俸禄如今是我报效陛下的时候了。」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宣月,想听她究竟会说出什么话来,「当日我跟随大太子殿下无意间得知了宰相大人。」宣月指向鐘离,「宰相大人竟是离国皇帝十三年前派到我们雍朝的奸细,为了不让雍朝遭受灭国的横祸,我们与大太子殿下不顾危险,闯入龙潭虎穴,终将罪魁祸首带来雍朝。」 宣月挥了挥手,陆孟喆与魏天和会意地将鐘仁拉出马车,拽到了眾人的面前。看着鐘仁被五花大绑,虽然许多人不认识鐘仁,但看到他那双异色的眼眸,几乎断定了他就是离国的现任君王。 「我们得知了二十年前鐘仁算计我们的陛下与皇后娘娘,将孩子掉包,为的就是混淆我们雍朝的皇室血脉,图谋不轨,所幸大太子殿下在知道实情之后,感念陛下与皇后娘娘多年来的悉心照料,大义灭亲地将与自己有血缘关係的离国皇帝带回了离国。诸位!大太子殿下乃我们雍朝的救世主!正是因为有大太子殿下我们雍朝才能免去灭国的横祸!」 「诸位再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百姓们因为宰相大人的官威受到了多少欺压!又有多少家庭因其而破碎!如今我们同为雍朝人,竟然也因为鐘离三言两语的挑唆而兵戎相向,看看前方的士兵,他们都曾经和你们是同僚,你们曾经同桌而食、同寝而眠,亲如兄弟!难道你们希望自己的刀剑上染上亲人、朋友的鲜血吗?将士们!如今陛下与皇后娘娘被他们软禁在宫中,我们应当马上去救他们!放下你们心中的猜忌吧!即使你们不相信我,也请你们相信我的爷爷、我的父亲,你们的宣王爷,相信他们多年来的为人,相信我们绝对不会做出通敌卖国的事情!」 宣月的一席话让所有的人都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刀剑,思考着这话语的真实性。 「休听她胡言!这个妖女不过是宣家的义女,同那夏侯于不过是一丘之貉!所言岂能尽信!」鐘离挥了挥手,大吼道。 「将士们!若我宣月有半点谋害雍朝之心,我情愿天打雷劈,横死街头!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宣月最后又说道,对于古人来说,立誓无疑是最好的承诺,他们信奉神明,也愿意将所有的一切交给上天来决定,这样的誓言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颗定心丸,让他们对她所说的话更多了几分信任。 「但如今我们隶属于二太子殿下,我们大军本就听凭虎符做事,若我们归顺了你们,谁知道会不会被治谋反的罪名。」突然将士中有一人这么说道。 其馀人一听也都纷纷附和,自古以来调兵遣将都需要有虎符,而一旦受了差遣那便是军令如山,如今要他们临阵倒戈,谁知道会不会选错了阵营失了性命。 「将士们!我们都是雍朝人,须知所有军令、兵符均是死物,我要你们记着,身为将士必须忠心护国,视国家危难于己任,但若是你的君主、你的主子是毫无仁义之心之人,跟着他只会给百姓带来生灵涂炭,你们还愿意为他们卖命吗?我们人最可贵的是有一颗善良的心,一颗有感情的脑袋,保家卫国才是首任!为了国家!为了亲人!即使前方是地狱是不是也应该要跳下去!如若主子人神共愤,我们就应该替天行道!」宣月大声说道,胸腔满是豪气,一番话也说得将士们茅塞顿开,一时之间欢呼声不绝于耳。 「宣家军听令!若愿意信我宣月,就来到我的身后!」宣月两手抓紧韁绳,坐在马背上自信地笑着,看着前方的鐘离。 话音一落,先前被乐慎拿着兵符威逼利诱的将士们无一不走到了宣月的身后,不过片刻,宣家军已经尽归宣月一方。 夏侯于站在最前方,身后并排着的是宣月、陆孟喆、魏天和、向晚、宣昱、鐘灵、连戈、伊仲勛和被他们二人压着的鐘仁。再后面则是密密麻麻的三万宣家军。 而他们前方则是鐘离和乐慎率领的十万兵马。儘管兵力悬殊,但士气是截然不同。 「鐘离,看清楚你的形势,即使你拥有十万大军又如何?你这十万大军半数均是我们雍朝人士,我相信他们一心为国,也想做那忠君报国之士,你所能倚仗的兵将恐怕不足万余。」夏侯于收回软剑,附在腰间,一脸的豪气万丈。 「将士们!无论你们是不是宣家军!只要是我雍朝人士,只要愿意效忠陛下,只要有忠君报国之心,都欢迎你们来到我们的阵营,让我们一起剿灭奸倭,还我雍朝一片清明!」宣月适时地又开口说道,霎时又一波人马自鐘离的阵营而来。 没等人走完,鐘离突然挥起手中的剑,将离他最近的人斩杀,「谁敢再动一步,下场如同此人!」一瞬间,本欲离开的人,又只好缩回原处,但相比较之前,他们的士气又更加低落了一些。 夏侯于下了马,其馀人也纷纷下了马,夏侯于粗鲁地将鐘仁拉到身边,对着鐘离说道,「别忘了你的陛下还在我们的手里,若要他平安无事,马上放了父皇、母后和一眾人质,我给你三日时间考虑,晚一天,我便削下鐘仁的一片肉,你儘管慢慢考虑,就看你的陛下身上能让我削下多少片肉。」 「夏侯于!你不要欺人太甚!」鐘离嗔目欲裂,咬牙切齿地道。 「看来今夜也打不起来了,你尽可慢慢考虑。」夏侯于一甩,将鐘仁甩开,鐘仁闷哼了一声跌倒在地。鐘灵与端木绎想伸手拉住他,却分别被宣昱与陆孟喆阻拦。 「别去,要救雍朝,只能这样。」陆孟喆暗中拍了拍端木绎的肩膀,悄声说道。 端木绎紧握双拳,不忍地别开了眼。 今夜,夏侯于他们率领的雍朝军队,与鐘离、乐慎率领的叛军以「荒庭」为界,分占京城南北,宣家、端木家、夏侯家在北,已在夏侯于一行的控制之下,皇宫、夏侯钦在南仍受制鐘离。 129. 「爷爷、爹、娘!」宣月眼眶含着泪水,奔向了前方佇立着的三人,不过离开几个月,却仿佛分别了许多年。在没见到他们之前,宣月心中害怕的控制不住去想他们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如今的她,在早已得知自己真正身世的此刻,已经承受不起失去任何一个人。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宣叶欣慰地拍了拍宣月的肩膀,宣月张开双臂,抱住眼前三个她最亲近的人。 「月月......」宣陌抱着刚出生的弟弟也是眼圈泛红,她轻声唤道,还没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就已然哽咽。 「陌陌。」宣月转过身一把将宣陌连同孩子都拥进怀中,眼前的一切都令她像深陷在梦中那般,她真的好感谢上天,让她如今还能拥有如此幸福美满的人生,在意的人都在她的身边。 魏天和走到宣影身边,轻捶了下他的肩头,两人拉住手对撞了一下,满眼都是思念与舒心的微笑。 宣叶面带慈祥地看着眼前的兄友弟恭,上天何其仁慈,已年过古稀仍能享受儿孙满堂,儿女绕膝的滋味。他转过头看着站在宣月他们身后的一行人,眼神沉了沉。 「这位是......」宣叶出声问道,宣月转过头,顺着宣叶的目光看去,知道他说的正是封疆。 「爷爷,这位是封国的君王,封疆。」宣月心中叹了口气说道。先前鐘离和乐慎带着大批人马落荒而逃,两方如今各自为营,虽然没办法马上将他们一网打尽,但这样的情势也为他们争取了更多的时间以保证当最终的战役来临时他们能大获全胜、全身而退。 在确定鐘离的兵马全部离场之后,封疆带着封禁进了城门,即使宣月再怎么拒绝,夏侯于都几乎要再次与封疆兵戎相向,封疆还是不管不顾地执意要跟着他们回到宣家,大军便暂时驻扎在城外。 宣叶听罢宣月的介绍,眼中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惊讶,陆孟喆来到雍朝之间的事情他听孩子们说过,但却没想到这一次封疆竟然直接跟着他们回来了,「不知陛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宣叶深深地做了个揖,以示对君王的尊敬。 「爷爷你别理他,他自己要来的,先前还硬要把姐姐带走。」魏天和撇了撇嘴说道,「还说什么姐姐是千年前的公主转世投胎,真的是笑死人了。」魏天和一脸不耐烦地对着宣叶说道,刚才听陆孟喆说城门口上演的那一幕时他就已经气得不行,再加上之前封疆在封国对宣月所做的事情更是让他对封疆毫无好感,若手上有根扫把,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将封疆扫地出门。 「和儿!不得无礼。」宣啟站在宣叶身边一脸的威严。 「想必诸位就是子墨在这一世的亲人,劳烦各位照顾子墨,封疆感激不尽。」封疆谦逊、有礼的一个鞠躬反倒搞得眾人莫名其妙、啼笑皆非。 魏天和翻了个白眼,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耸了耸肩,乾脆转过头不看封疆了。 宣叶和宣啟对视了一眼,千年前的两国大战已经被归入了雍朝的史书,在整个风月大陆也是人人耳熟能详,他们自然了解个中的缘由,陆孟喆虽说过自己被封国祭司当成了什么命定之人,但没提过封国君王迷恋着千年前的姜国公主,更不用说封疆竟然把宣月当做了公主的转世,这点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入座吧。」最终宣叶也只能说这么一句,等眾人都就座后,宣叶笑着看着端木磊,「如今你的宝贝儿子回来了,你可安心了?」 端木磊难为情地笑了一声,紧紧握住端木绎的手,「安心了安心了,孩子们平安回来就好了。」 「爹......」端木绎也露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儘管内心深处觉得愧对鐘仁,但眼前的养父是宠他、爱他二十多年的亲人,要他如何能放得下。 「人带回来了吗?」宣叶转过头看着夏侯于。 夏侯于抿了口茶水,点了点头,「带回来了。」说完便拍了拍手,沐夏和连戈便带着鐘仁进了大堂,让他孤身一人站立在大堂中央。 宣叶看着即使面临这样的处境仍然一身傲气的鐘仁,叹了口气,「十三年了,我们终于见面了。」 「久闻宣老王爷大名,如今一见也不过尔尔。」鐘仁冷哼了一声道。 「你这个小人,当年要不是你把我妹妹虏去,她又何至于受这么多的苦,我们家又怎么会分别这么多年!」宣影猛地站了起来大声斥责道,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看见这罪魁祸首,他巴不得马上就杀了他。 「影儿。」宣叶挥了挥手,「冷静点。」 「若不是你们的祖宗将朕心爱的儿子害死,事情又何至于此?说到底你们也不过是咎由自取!」鐘仁冷着脸说道,这话却说的宣影一噎,一时半会也无法反驳。的确,若不是当年太爷爷的一个衝动,怎会有这二十年的悲剧。 「无论如何,是我们宣家对不住你在先,但如今,我们也得到了报应,骨肉分别了这十几年,你也该收手了罢。」宣叶叹息地说道。 「做梦!朕失去的孩儿你能还给朕吗?那年轻的生命你能让他死而復生吗?」鐘仁怒目相视,瞪大着双眼看着座上的宣叶,「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要我收手,绝无可能!」 端木绎站了起来,走到鐘仁的身边猛地跪倒在地,「舅舅,请您饶了他吧,他也是因为失去了儿子才会铸下如此大错。」 「绎儿......」端木磊惊讶地站了起来,看着心爱的儿子竟然跪在地上为鐘仁求饶。从小到大,端木绎从没求过任何事情,更别说用这样低声下气的口吻,甚至跪倒在地只为保住这昔日敌人的性命。 「爹,是孩儿不孝,但孩儿的这幅躯体身体中的确流淌着鐘仁的血!从小到大您就教导我们做人莫要忘本,如今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端木绎哽咽地说道,却说不出未完的话语便已泪流满面。 端木磊坐倒在椅子上,一脸的哀伤。 「绎儿,你起来吧。」宣叶站了起来亲手扶起端木绎,「我不会杀他。来人,将他松绑。」话音一落,连戈便征求了夏侯于的同意,走上前将鐘仁身上的绳索解开。鐘仁的双手因捆绑了太久暂时酸麻的动弹不得,双手、双臂的皮肤也被粗大的麻绳勒出了一道又一道青紫的痕跡。 「你舅舅......」宣叶看着夏侯于说道,却顿了顿,「你舅舅如今尚在鐘离的手中,包括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还被软禁在宫中。」 夏侯于愣了愣,苦笑了一声,「我知道。」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鐘灵,后者也正看着他。令夏侯于佩服的是,儘管鐘仁是鐘灵的亲生父亲,但当这一切发生之时,鐘灵完全没有阻止他们对鐘仁所做的一切,甚至帮助他们,如此大义灭亲的举动着实令夏侯于心生感动。鐘灵是真的在想办法弥补自己的父亲闯下的祸,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受害者呢? 「鐘离已经知道鐘仁在我们手中,想必不久后定会投降。」夏侯于点了点头。 「你胡说!」谁知鐘仁一听到此话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地往夏侯于衝去,还好端木绎眼疾手快地抱住了鐘仁,否则受伤的还是他自己,「鐘离绝不会向你们投降!」虽然被端木绎抱住而无法行动,但鐘仁的嘴上还是这么说着。 「我说过了。」夏侯于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表情同脸上的半边面具一样冰冷、无情,「你用二十年的时间计划的阴谋,只要有我夏侯于在的一天,就绝对不会实现。若你到现在还希望鐘离能帮你达到目的,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夏侯于说罢,鐘仁突然动了动嘴,夏侯于眼疾手快地卸掉了他的下巴,让他张大着嘴流着口水,却说不了话,「想死?没那么容易。」夏侯于点了点头,陆生便走上前来将端木绎拉走,而连戈拿出绳索,再次将鐘仁绑的结结实实。 「夏侯于!不要这样!」端木绎挣扎地说道。 「若你还当自己是雍朝的子孙,就闭嘴。」夏侯于看着端木绎一脸痛苦的面容缓缓地说道。他转过头努了努嘴,连戈会意地将鐘仁拉了下去,重关回宣府的地牢。 另一边厢,乐慎一脸的怒气冲冲,来回踱步,「梁丘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本太子放了夏侯钦?」 鐘离低下头掩住一脸的不屑,「只要能将我的陛下换回来,没有了筹码的夏侯于绝对没有能力抵抗我们,凭我们手中的兵马绝对能拿下这雍朝。」 「不可能!只有夏侯钦在我手里夏侯于才会有所顾忌,如今让我放了夏侯于,门都没有。本太子才不管你那什么劳什子皇帝,本太子说的话就是命令!」乐慎一脸的狂妄,不可一世地看着鐘离。 鐘离叹了口气,直起身体,一脸淡漠地看着乐慎,「真是好好跟你说你不听。」 「你什么意思?」乐慎瞇起眼问道。 「先前你手中有兵权,我才与你虚与委蛇,如今你什么都没有,相反的我有十万大军,你凭什么拒绝我的要求?要不是看在你好歹还有皇室血脉,能让我师出有名,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还要屈居你之下?」 「你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乐慎冷笑了一声,瞇起眼看着鐘离。 「是你看不透罢了,凭你的才能如何统领天下,坐拥江山。」 「看来你也想要这江山。」乐慎不着痕跡地缓缓向后退去,手不动声色地握在了一个茶盏之上。 「自古以来有能者居之,我有这才能又为何不可?」鐘离一改先前的唯唯诺诺,终于露出了本性。 突然,乐慎笑了出声,用力地将手中的茶盏掷落地下,茶盏破碎的声音响起,门外也几乎同时传来了脚步声,门被粗暴地推开,嚎哭声不绝于耳。 「爹......」 「老爷......」 鐘离全身不住地颤抖,看着眼前的一眾亲人,他们的脖子上都纷纷架着一柄利刃,他咬牙切齿地看着乐慎,「你卑鄙!」 「这叫兵不厌诈。」乐慎拍了拍身上看不见的粉尘,一脸的邪肆,「鐘离啊鐘离,我说你也太失败了,自己爱戴的本国君王被挟持,如今连家人们也都保不住。说你有能力坐拥江山?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鐘离手直指着乐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若要我放了你的家人,可以,把你的十万大军全部交给我!」乐慎站定在离鐘离十步远的地方,深怕鐘离会对自己不利。 鐘离咬了咬牙,不甘心答应这荒谬的请求,却听得乐慎说道,「若你不答应,本天子可以即刻命令他们让你的其中一个孩子先去阴曹地府等着你。」说着便抬起手,在要挥下的那个瞬间,鐘离终于松口。 「我答应你。」 自此,乐慎与鐘离的合伙关係,宣告终结。 130. 翌日,沐夏一脸严肃地走进大堂,此刻眾人正聚精会神地讨论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做才能顺利地救出皇宫中被囚困的眾人,「门主。」他单膝跪倒在地,恭敬地低头唤道。 封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任谁都不会想到,「五门剎」的创始者竟是一名不过二十岁的少年。 虽然他对宣月的疯狂迷恋令人发指,但身为一国之君拋开这一点,还是有可取之处,至少不是昏君,在谋略上也自有一番他的能耐。此番雍朝之行,让他探寻到了如此重大的秘密,也算是不枉此行。 夏侯于点了点头,示意来人继续说下去,「乐慎已经接掌了鐘离的兵马,约莫七万人。」 昨晚宣月的一番宣言,让他们不仅得到了至少三万宣家军,也让原本鐘离的十万兵马被分割出了三万,算一算无论兵将少寡,他们手中都至少有六万到八万的兵马,要对阵对方的七万,还是有可能的。 夏侯于冷笑了一声,「看来乐慎替我们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 「但乐慎接管了军队,他可不像鐘离一样在乎鐘仁,我们要再用鐘仁当做筹码来交换皇帝和夏侯叔叔,那是不可能的了。」魏天和一脸忧虑地说道。 夏侯于沉吟了半晌,魏天和所说确实在理,但这样的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乐慎会用的手段他也几乎猜的透彻,只是要如何安全救出人质,还是目前最令人头痛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乐慎和鐘离的决裂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宣月说道。 「乐慎毫无统兵的才能,无论多优秀的军队在他手里均不足为惧。他也只能拿父皇、母后和舅舅来威胁我们。虽然我们手中没有能同等威胁到他的筹码,但我倒是有一计可以一试。」夏侯于说道。 见眾人纷纷看着自己,夏侯于继续说道,「我想和乐慎好好谈谈。」 「谈?怎么谈?」魏天和瞪大双眼问道,「你是说像好朋友聊天那样坐在一个桌子边,边喝酒边说,誒,你放了我舅舅吧,这样吗?」 眾人一听到魏天和的话,情不自禁地笑了出声,的确大家都很好奇,夏侯于想要怎么跟乐慎谈一谈。 「记得之前乐慎鐘爱的那个花魁吗?」夏侯于一脸狡诈地问道,见眾人都点了点头他又说道,「乐慎这人野心大,却又毫无才能。平日里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逛花楼,当时让他迷恋那名花魁可是费了我很大劲儿。」 「你是说......」魏天和喃喃道。 「在我们回来之前,乐慎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去荒庭。」夏侯于说道,「别忘了,荒庭是谁的地盘。」 「好计谋!」陆孟喆扶了扶眼镜笑道,「乐慎自己恐怕也是不想打这个仗,他怕死怕的要死,还记得昨天他跪在地上求夏侯于饶他一命时的表情。」 「没错。」夏侯于点了点头,「我可以告诉乐慎,我愿意退兵,无条件地将皇位让给他,再也不与他相争,只要他把父皇母后和舅舅放出来。」 「他不会信你的。」宣月摇了摇头。 「对,他不会信我。」夏侯于突然笑了起来。 「那你和他谈有什么用啊!」魏天和翻了个白眼,伸手为向晚倒了杯茶水。 「他信不信我都无所谓,我的目的只是把他引到荒庭罢了。」 「你想杀了他吗?」魏天和惊讶地说道,却在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时猛地捂住了嘴。 「若可以,定斩。」夏侯于冷冷地说道,语气无情又冷血。 「你这计谋是不错,但若失败,一场内斗避无可避。」宣月皱了皱眉说道。 「鐘离的军队分为五路兵马,各路兵马里都有我的人。」夏侯于说道,「只要抓紧机会引起骚动,敌军自然不战而溃。」 正当此时,寒谦走了进来,「门主,各国探子来报,雍朝内斗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他们正筹划欲派兵藉机攻打我们。」 雍朝一向为六国之首,无论是地域、兵马还是财富都远甚他国,若任何一国要同雍朝槓上都绝对如螳臂当车,但要是三国合力那雍朝危矣。 「看来动作要快了。」夏侯于喃喃自语道,随即站了起来对着沐夏与寒谦说道,「你们两个跟我来。」说完便对着座上的宣叶和宣啟做了个揖,「爷爷,啟叔叔,我先回五门剎。」 两人会意地点了点头,原本大家都是自己人,要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直来直往,但如今厅中多了一个封疆,再加上一个目前已经不确定立场的端木绎,他们心知更详细的计划还是秘密进行来的好。 宣月和陆孟喆也站了起来,对着两人点了点头,便跟着夏侯于的脚步走了出去。魏天和想跟上,却被向晚一把拉住,脸上一副,你敢离开就分手的表情,吓得魏天和乖乖地坐在椅子上。 封疆虽然很想跟上去,但宣叶却适时地与他话起了家常,他心知自己若是执意跟着,未免太不识抬举,只好作罢。 端木绎则是一脸心痛地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原本他们该是同盟,但如今却如此明显地将自己排除在外,他闭上了眼睛,心中疼痛难忍,发生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但为何如今大家似乎都在责怪他,甚至防备他。 再说离开的三人在疾驰了一阵后,终于再次来到了五门剎。看着那门口的巍峨牌匾,宣月舒了一口气,「再来几次都是同样的感觉,倍感安心。」 夏侯于笑了笑,自然地牵过宣月的手走进门内,宣月也不闪躲任由其牵着穿过小道,直奔主楼。 「沐夏,你即刻发出消息告知乐慎军中的部眾,让他们在三日后的申时在军中散播乐慎已死的谣言,并当即拿下五部的首领,把军队全数带离京城,到城外十里处驻扎。」 「得令!」 「寒谦,你马上通信将乐慎已死,雍朝内斗已平定的消息传递到各国,通知我们的人务必将消息准确地送到各国君主的手中。从雍朝快马加鞭到各国最多半月,如今他们刚收到消息,定没那么快出兵,等他们收到消息,我们也已解决了一切。内忧外患皆可一併解决。」 「得令!」 当两人带着命令走出大堂后,夏侯于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这个计谋不错。」宣月笑了笑抿了口热茶说道,看看窗外的枯枝,冬天已经悄然来到了,再过不到一月,雍朝或许该开始飘雪了,到时候,希望眾人安好,天下太平。 「我们只能在七天之内解决乐慎,否则即使寒谦成功将消息带到,也无用了,其他三国很快就能发现一切都只是谎言,三国一定会齐聚共同讨伐雍朝,如今内乱未平,我们没有实力与他们抗衡,即使在最鼎盛的时期,要倾一国之力抵抗三国联军,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夏侯于叹了口气说道。 「三天就够了。」陆孟喆笑了笑,一脸自信,「只要我们联手,三天定能将乐慎擒拿,一解雍朝之危。」 「你们切不可骄傲。」宣月冷冷地泼了一瓢冷水,「乐慎和鐘离闹翻了,夺走了他辛苦得来的兵马,还以亲人作要挟逼他让步,你觉得以鐘离的性格他会善罢甘休吗?恐怕此刻正在想着对策吧?不要我们在这里和乐慎斗得你死我活,鐘离却站在树下吹着凉风等着我们两败俱伤。」 夏侯于与陆孟喆对视了一眼,一脸訕訕,男人就是这点糟糕,容易志得意满,夏侯于难得地撇了撇嘴,顶嘴说道,「但我们也有鐘仁在手。」 「不要太依靠鐘仁这颗棋子,鐘离只是一时无法放下忠心,但若他的野心足够大,或许会放弃营救鐘仁而夺这天下的至尊权利。」 「如今鐘离的兵权被乐慎所夺,若我的计划成功,鐘离辛苦招来的兵马都会尽数被我们吸收,他将一无所有。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他偷偷带着鐘仁回到离国。但到了那时候,雍朝之危已解。倒可以慢慢收拾他。」夏侯于严肃地说道。 「但愿如此。总之一切尽力便是。」宣月笑了笑,放下了茶盏,站了起来,「走吧,时间不早了,回家吃饭咯。」 131. 夏侯于心知若自己直接出面约乐慎面谈,乐慎肯定会心中惧怕而不肯赴约,甚至会连太子府都不敢跃出一步,儘管乐慎心中无比渴望得到皇位,但对于自己的性命还是更为珍惜,若真的如此,他们要救出皇宫中的人质,还雍朝一个太平就更是难上加难。 于是他让向晚亲自到了「荒庭」将邀约乐慎的任务交给了花魁,本来「荒庭」就归向晚管辖,在唐嵐死后更是将门中的财政一併交给向晚打点,儘管向晚自认没有唐嵐有生意头脑,但这段时间以来,她也做的不错,儘管这段时期因为兵力调动导致城中百姓有些草木皆兵,但该去享乐的人还是照去,并没有因为政局的动荡而有丝毫的改变,「荒庭」一如既往的门庭若市,生意并没有下滑,门中的收入也保持稳定。 本来这次夏侯于与鐘离划分阵营时就刻意将「荒庭」排除在外,这么一来,「荒庭」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归任何一方管辖,乐慎也不会因此避讳到「荒庭」与花魁叙旧,只是他乐慎不会想到「荒庭」竟也是夏侯于的產业。 白天的「荒庭」宣月已经见识过了,但夜晚的「荒庭」却是她没经歷过的酒池肉林,一堆堆的男人在大厅里纵情声色,楼上的包厢则不时传来女子的嬉笑声和茶盏相碰的清脆声响,宣月转过头打量着夏侯于,心中猜想着这些女孩子都在他的手下,其中是否会有几个是他的红顏知己?想到这里,宣月的心里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暗自心惊,她很清楚这种奇怪的感觉原因何在,只是对她会这么快对夏侯于產生爱意这件事,还未做好准备。 与端木绎分手还没多久,就这么快的与夏侯于在一起的话不就显得自己很水性杨花?宣月愣了愣,摇了摇头,不行,应该和夏侯于保持距离了。 夏侯于看着宣月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不禁觉得好笑,他握住宣月的手,「怎么了?」 宣月愣愣地看着两隻交握的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甩开还是任由他继续握着,这一刻,她竟有些不捨,对于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的接触日渐亲密,宣月已经渐渐习惯身边有夏侯于的存在,就因为他从来不会对自己提出过分的要求,也几乎从来没有和自己提过关于感情,儘管宣月内心深处很清楚夏侯于会对自己这么好无非都是出于爱,但宣月仍然残忍的装作不知情不做任何回应。 宣月抬起头看着夏侯于的一脸宠溺,这么久以来,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 宣月摇了摇头,不着痕跡地抽出了手,「走吧。向晚说乐慎就在最里头的那间包厢。」 夏侯于呆呆地看着宣月往前走的背影,与陆孟喆对视了一眼,有些茫然。 陆孟喆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解决眼前之事再说。」 夏侯于叹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宣月的脚步,乐慎就在眼前。 原本乐慎是不想来的,最近局势微妙,他又刚刚接掌鐘离的军队,就像他先前接掌宣家军一样,无论是将军还是将领没有一个人服他,虽然心中焦急,但他也想不出什么立威的办法,只好雇武功高强的佣兵团充当他的护卫,必要时杀几个反抗的人也暂时勉强压下了那些将士的气焰,经过这两日的铁血镇压军队终于比较听话,不再当面对他无礼。 在花魁相约时他的确有短暂的犹豫,但随即又有些志得意满,只要派兵解决了夏侯于,这些人心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收买,何况,当坐上那个位置,整个国库都是他的,所有的人的命都是他的,他不怕有人不心服口服,斗胆反抗。 思及此他的心便放松了下来加上几日来的禁慾,他的身体早已经慾火中烧,为了解决身体的渴望他还是决定接受美人的邀约,再说,听说「荒庭」之主一向不涉朝政,只要有钱赚他无所谓帮助哪一方,他不相信夏侯于会有本事连「荒庭」都收买,于是,他来到了这里,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拥着美人,好不愜意。 「你出去吧。」夏侯于推开大门的那个剎那,乐慎正准备将花魁的里衣褪去,正恼火是谁打扰了他大爷的好事,一转头就看见夏侯于的似笑非笑。 宣月一脸厌恶地看着乐慎,在花魁走向他们时接过了连戈递来的外衣,披在了花魁的身上,「委屈你了,先出去吧。」 那花魁娇羞地点了点头便走出房门,连戈将门带上守在门口,不过片刻房中仅剩夏侯于、陆孟喆、宣月与瞪大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乐慎。 乐慎惊慌地站了起来,连连后退,大叫道,「来人啊来人,有刺客!」但无论他多大声的喊叫都没有人应答他。 此刻的大堂正上演着一齣戏,敲锣打鼓、丝竹声乐将楼上的动静掩盖的严严实实。 夏侯于等三人神态自若地走上前去,坐在桌边,宣月甚至拿过乾净的杯子给他们三人各自都倒满了酒水,夏侯于一脸和善地看着乐慎,「我的好弟弟,你不来和皇兄喝一杯?」 乐慎看着夏侯于的蓝色眼眸,冷哼了一声,「你算是哪门子的皇兄,明明就是离国的孽种胆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一听到「孽种」两个字,夏侯于的眼神便瞬间冰冷,他轻柔地拿起一根筷子把玩,默不作声,乐慎挪了挪脚步,在夏侯于低头的瞬间猛地往门口衝去,突然眼前飞过了一隻木筷,就在距离他不到五公分的地方插进了柱子里,射出的劲道极大让木筷还在微微抖动。 乐慎感到有些腿软却不敢走上前去坐在椅子上,之后双手张开扶着窗台,背靠着墻壁。 夏侯于冷笑了一声,嘖嘖出声,摇了摇头,「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有间情逸致来风月场所,我也是很佩服你。」 「你想怎么样!」乐慎身子不自觉地哆嗦着,说出的话语还带着颤抖。 「我不想怎样,只是想和你谈一谈。」夏侯于仰脖喝了一口烈酒说道。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乐慎深吸了几口气说道。 「我们可以谈谈你什么时候要将父皇母后还有我的舅舅还回来。」夏侯于冷眼看着乐慎,眼中带着一丝的戏謔,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这个时候沐夏他们应该得手了。 「夏侯钦明明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还装什么清白喊他舅舅!何况父皇母后可是你能唤的?分明就不是雍朝人,凭什么还能如此厚着顏面?」乐慎面上带着不屑,或许是已经做好准备自己的命今夜会搭在这里,他忍住心中的惧怕,走到了桌边坐在了夏侯于的面前。 夏侯于满意的点了点头,「总算是肯坐下来谈一谈了。」没等乐慎回应夏侯于又说道,「我的确不是雍朝人,但你虽有皇家血脉做的事却也对不住了你的身份,这样的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为了权利你竟然能将父皇母后已经你的亲生母妃共同软禁在宫中,若不是我及时回来,你是不是连逼宫的事情也做的出来?」夏侯于冷然的目光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那般,盯得乐慎全身不自在。 「那也不是你有资格管的事情,如今你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太子,除了我谁还有资格继承父皇的皇位!」 「嘖嘖。」夏侯于大笑着摇了摇头,「看来鐘离并没有告诉你。」他看了一眼陆孟喆,见他点了点头他才说道,「我虽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但这世上不止你一人有资格继承雍朝大统。」 「你什么意思?」 「坐在你面前的,就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你的亲生大哥。」 乐于瞪大着眼睛,猛地拍桌站了起来,「这不可能!」随即怒吼道,「夏侯于!你不要欺人太甚!随便找了一个人就能冒充皇室血脉!你无非就是也想要那个皇位!先前说的多么冠冕堂皇,你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将雍朝改姓鐘!你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 夏侯于一脸同情地看着乐慎,「你这阵子真的被鐘离玩弄在鼓掌之中,他竟然连这么重要的情报都没有告诉你。你若不信尽可以回去问鐘离,看他会给你什么样的回应。」 就在此刻,大开着的窗户外闪现了壮丽的烟火,夏侯于轻笑了一声,站了起来,「也要让你死的瞑目。」随即走到门口打开了大门,连戈自动自发地走到乐慎身边,将他五花大绑。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夏侯于!我咒你不得好死!」乐慎大喊大叫,意图用声音吸引把手在外的兵将,但当走出包厢的门,却发现整个「荒庭」已经再无一人,甚至先前的客人们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全部离开。 「想要找你的手下吗?」夏侯于转过头看着乐慎,一脸的轻蔑,「乐慎,知道你最大的失败是什么吗?」夏侯于目光看向他的裤襠,「人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而你......」夏侯于摇了摇头,走了出去,不管身后的乐慎怎么骂骂咧咧都再也没回过头。 132. 当夏侯于等一行压着乐慎走出「荒庭」时,门口等着的并不是意料之中的沐夏,而是鐘离领着浩浩荡荡的大军等在门口。 夏侯于心中一惊,猛然拔出腰间的刀剑,与鐘离相视而立。 「宰相!宰相快救我!」乐慎一见到鐘离就像是见到救世主那般,挣扎着要跑到鐘离身侧,无奈被连戈压着,动不了分毫,只能嘴上喊着,希望鐘离救他脱离魔掌。 「夏侯于,若不是我在军中,恐怕便你的计谋就会得逞了吧。」鐘离看都没看乐慎一眼,冷笑了一声说道,后又抬起手,沐夏被绑的严严实实压到了鐘离的身边。 夏侯于看着被制服的部下,心中一阵刺痛,虽然知道鐘离被乐慎夺了兵权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他的计策会失败,沐夏会被擒。 「夏侯于,若想要你的部下安好,就拿陛下来换。」鐘离说道。 「鐘离老贼!你休想拿我的性命威胁主子!」沐夏满脸涨红,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自己的失利导致门主出于劣势,如今若是因为要救他而令门主全盘计划被大乱,他万死不辞。 「沐夏!别说了。」夏侯于心中一阵紧张,看着沐夏身后虎视眈眈的眾人,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夏侯于,一命换一命,很值得。」鐘离一脸得逞的笑意,看着夏侯于,他心知为了救沐夏,他定会交出鐘仁,一旦他将鐘仁赎了回来,夏侯于就再也没有筹码可以威胁他,到时候谁能做那雍朝之主可就各凭本事了。 「门主。」沐夏突然抬起头,一脸诀别,「感谢您这么多年来的照顾,沐夏不能因为自己的性命而毁了门主的全盘计划。」说完便要将身子往身后的刀剑撞去。 「沐夏!住手!」远处陆生骑着骏马疾驰而至,身后则跟着向天行与四大山庄的人马以及一眾五门剎部眾。 「他奶奶的,敢威胁夏侯于!你活腻了!」郑猛一马当先手持一柄大刀,眼看就要往鐘离的身上招呼而去,却在碰到鐘离身体之前,被拦了下来。 只见从郑猛身后猛然窜出两名部眾,联合抬起刀剑挡住了郑猛的致命一击。 沐夏瞪大双眼看着眼前那熟悉的人影,「唐谦!毕罗!你们......」 「主事,对不住了。」唐谦一脸的愧疚但还是毅然决然地挡在了鐘离身前。 鐘离一见此情此景哈哈大笑,「夏侯于啊夏侯于,你绝对想不到你的五门剎中竟然还有我的人。」 夏侯于握紧双拳,满心压抑着的怒火,虽然五门剎的部眾他未必都认识,但他认识眼前挡住郑猛大刀的那两人,正是当年唐嵐的手下,唐嵐死后他虽怀疑五门剎中仍有内奸,但一时之间也追查不出,再加上之后他们急着前往离国,内奸之事便暂时放缓,不再急于追查,却没想到今日这两人自动的出现了。 「门主......」唐谦羞愧地转过头去不敢看夏侯于的眼神。当年受鐘离指使进入五门剎,也利用了唐嵐最珍贵的爱人作为筹码逼迫唐嵐效忠于鐘离,原本鐘离并不知道夏侯于竟是五门剎的门主,但唐嵐一死,为了保命唐谦不得不将手中了解到的情报全盘托出。 在五门剎的日子,是他这一生过得最无忧的日子,唯一愧疚的就是,最终还是不得不辜负夏侯于的信任。 「我本以为唐嵐是乐慎的人,却没想到竟是你的手下,这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夏侯于冷笑了一声。 「我早知五门剎的门主是你,也知道以我的能力敌不过五门剎的势力,的确,论计谋我可能比不上你,但只要结果对了,过程就不重要。」鐘离缓缓说道,一脸的骄傲。 「你确定结果是对的?」夏侯于缓缓地说道,握紧手中的刀剑。 鐘离愣了愣,仰天长笑,他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人马,再看看夏侯于这一方,儘管江湖五大门派率领各自的部眾以及五门剎倾巢而出,但怎么都不可能敌得过他的七万大军,在夏侯于踏进「荒庭」的那刻,鐘离就知道,自己胜利的可能极大,特别是看到夏侯于并未带任何兵马前来时,心中更是篤定。 「如今你手中的人如何敌得过我的七万大军?」鐘离冷哼了一声。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兵将皆往前站了一步,声势浩大,杀气凛然。 「你谋划了这么久,若不让你得逞也真是对不住你,但如今我还真得对不住你了。」夏侯于冷笑了一声,迅雷不及掩耳地拿出手中的烟火发射至天空。 「你们五门剎就是用烟火传递消息的吗?」鐘离虽然心中有些惊慌,但还是强压住心神说道,「也多亏了你手下的烟火,我才能这么顺利的在这里擒住你们。」 「你,确,定,你,已,经,擒,住,我,们,了?」夏侯于邪肆地笑着,一字一顿地说道。 鐘离未及开口,突然一片喊杀冲天,伊仲勛率领着已经归顺他们的六万人马包围住了鐘离一群人。 「夏侯于!想不到你还有后招!但你别得意,你的六万人马和我的七万人马,指不定谁胜谁负!」 「是吗?」夏侯于冷笑了一声,抬起手,一辆马车缓缓而至,连戈走上前去将鐘仁再次将马车中拉下,此时,就连宣叶也带着宣啟、端木磊、端木绎来到了夏侯于他们的身边。 原本就归顺了夏侯于他们的宣家军一看到宣叶和宣啟的出现,均大声欢呼了起来,宣家本就是他们昔日的首领,宣家军也世世代代都由宣家掌管,如今若能让他们重回宣家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一时间,夏侯于这一方士气大涨,就连鐘离身后的军队看到两人的出现,都纷纷起了骚动。 虽然鐘离目前的军队是其这几年招兵买马而来的,但大多数仍然是雍朝的子民,只要是雍朝的将士无一不以进入宣家军为荣,何况先前在城门本就有大部分人马意欲归顺,只是来不及便被鐘仁阻止。 「将士们,听老夫一言。」宣叶突然开口说道,无论是己方还是敌方,一听见宣叶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宣月和陆孟喆自动自发地站在了宣叶的身侧,离他不超过两步远,就怕宣叶如今出现在这里会发生什么意外,只见宣叶说道,「我们都同为雍朝子民,将妄图破坏我朝朝纲,意欲分裂我军的奸倭之人赶出雍朝乃是我们的首要职责,现在放下武器加入我们,你们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我们绝不会亏待任何一名忠君为国的将士。」 宣叶的一席话让所有还站在鐘离这边的兵将都蠢蠢欲动,又听见他说道,「将士们,将你们的刀剑指向那真正的谋反之人!让我们共同保家卫国,还我们的家园一片清明之色!给我们的子孙后代一个没有危机的将来!」 一切的突变来的太过突然,鐘离来不及反应,他及他的贴身心腹就已经被身后以为忠心耿耿的将领所制服,他们的脖子上都架着名为「清除叛逆」的刀剑,一个个都倒戈成为了正义之士。 「夏侯于!」鐘离癲狂地仰天长笑,二十年来,无论是鐘仁还是他自己,无一不为这復仇计划呕心沥血,却在一夜之间一败涂地,一切,都是夏侯于的杰作。鐘离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同样的话我对鐘仁说过,如今我再次送给你。」夏侯于一脸的冷然,看着鐘离,「有我在的一天,你们的阴谋永远,永远,不可能实现。」 夏侯于转身走到了宣月的身边,牵起她的手,此刻局势已然明了,除了鐘离以及唐谦、毕罗之外,所有的人都被将士们当场击杀。 夏侯于命令沐夏、连伐与陆生一起将这十几万大军带离京城,驻扎在了十里之外。除了待命之馀也可以顺带监视封疆的十万大军。若封疆有任何异动,如今加起来至少十五万的雍朝军队,足以毁掉封疆的任何阴谋。 雍朝内斗终于平息,鐘仁与鐘离不愧为一对感情深厚的主僕,共同成为了夏侯于他们的俘虏,一夜之间,阴谋全部破灭。 133. 是夜,五门剎部眾已经尽数撤离,换由一批宣家军陪同夏侯于等人前往皇宫,虽然身为一国之君,理应知晓朝中一切动向,但当时情况突然,想必乐正帝到现在都没弄明白究竟为何会被乐慎软禁在宫中。 夏侯于心中虽然担心,但理智一点想,乐慎的确不敢做出弒父之事,乐正帝的安危应该无虞,只是,今夜也是该说出一切真相的时候了。 夏侯于心中一阵紧张,他无法设想,当乐正帝知晓一切时会是什么表情。 当一行人制服乐慎安排在宫中的警卫军后,也在其中一名士兵的嘴里得知了冯莫风的所在位置,在叛变发生的当下,虽然冯莫风极力护主,但区区一万禁卫军还是抵不过鐘离当时手上的人马,让乐慎能藉由鐘离之兵长驱直入皇帝的寝宫,夺取虎符号令宣家军。而事后冯莫风被关入了死牢,夏侯于松了口气,他没被杀,已是万幸。 救出冯莫风之后,夏侯于将带来的二万宣家军交给冯莫风,作为暂时的禁军守卫皇宫,他们则是前往宫殿寻找乐正帝。 「父皇!母后!」夏侯于匆匆地走进「乐宫」,除了金鑾殿,「乐宫」就是乐正帝呆的最长时间的寝宫了,不知道乐慎是怎么想的,在软禁他们的时候竟然没有将夏侯嵐关在凤仪殿,而是和皇帝一起关在同一个寝宫中,或许他是想等到必要的时候一起斩杀,以绝后患吧。 「小于!」夏侯嵐眼眶泛红地走下台阶,一把抱住夏侯于,夏侯于也紧紧地抱着夏侯嵐,即使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係,但在夏侯嵐知道真相时却仍然不管不顾地护着他的安危,这份母爱让夏侯于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母后,一切可还好?」夏侯于拉开距离,急声问道。 夏侯嵐一脸的慈爱,「还好还好,吃穿用度都没什么减免,只是不能出这宫殿罢了。」 夏侯于放心地点了点头,抬头往乐正帝的方向看去,便看见夏侯钦同乐井一起站在那高台之上望着他。 「父皇。」夏侯于走上前去,拜倒在地上,对着乐正帝磕了个头。 乐正帝叹了口气,「起来吧。」 夏侯于抬起头便看见乐正帝一脸的五味杂陈,他心中咯噔了一声,莫非...... 夏侯嵐走到夏侯于的身边,轻拍了拍夏侯于的手,摇了摇头,也是一脸的叹息。 乐正帝坐回了寝宫中的龙椅上,看着夏侯于身后的一行人,此刻,他曾经最为相信的三个大臣都齐聚一堂,若不是后来的猜忌,他们四人的情感何至于此。 「你们来了。」乐正帝缓缓说道。 宣叶、宣啟、端木磊听罢,均走上前,对着乐正帝行了个大礼,「微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都起来吧。」乐正帝挥了挥手,似是累极了那般,无精打采,颓靡不正。 而站在最后面的陆孟喆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也是感慨万分,他知道今日就是公开自己身世的时机,儘管不愿,但如今夏侯于的双眼已经瞒不住眾人,乐慎也因为谋反而被擒,除非乐正帝有心将皇位传贤不传子,否则自己将是雍朝中唯一一个有资格登上九五之尊之位的人。 「吉吉,吉吉。」宣月摇了摇陆孟喆,轻声呼唤他,就在陆孟喆回过神时,便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他看见夏侯嵐一脸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而宣月也拉住他的手要往前走去,陆孟喆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挣扎,他不想上去,不想和他们相认,他不想,被那张不知道染了多少人鲜血的龙椅捆绑一世,「姑姑......」陆孟喆脆弱地转过头看着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鐘灵,自踏进这里的那刻,鐘灵心中也是不好受,看着夏侯于对着夏侯嵐的亲近,这份亲暱是他从未对自己展现过的,但她却无法开口说出任何阻止的话,是夏侯嵐替她抚养夏侯于成人,教导他,他如今才能成为如此优秀的孩子。 「孟儿,去吧,你也该回家了。」鐘灵紧紧握住陆孟喆的手,将他慢慢地领上前,直到夏侯嵐急切地握住陆孟喆的手,她才松开,欲转身离开。 「等等。」夏侯于突然伸出手拉住鐘灵,虽然面上一脸的难为情,但手上的力气却没减少半分。 鐘灵有些惊讶地看着夏侯于,却见夏侯嵐也看着自己抹着眼角的泪水,笑着说,「谢谢你替我照顾他这么多年。如今我们也该将错误导正回来了。」 鐘灵愣了愣,看着夏侯嵐拉住夏侯于的另一隻手放在了鐘灵的手背上,「你的孩子,我还给你。」 在听到这一句的瞬间,鐘灵的泪水终于流淌了下来,她紧紧盯着夏侯于,自从重逢,她就没有真正拥抱过这个孩子,她一直在等着夏侯于接受自己的那一天,一直在等夏侯于卸下防备的那一天,虽然这个过程很煎熬,但鐘灵一直不曾放弃,如今夏侯于终于已经摆脱了原有的身份回到自己的身边,但是,他的心呢?是否已经愿意接纳自己这个迟到了二十年的母亲? 「小于。」夏侯嵐推了夏侯于一把,夏侯于胆怯地看着夏侯嵐,眼里一片挣扎,「不用担心,从此以后,你和陆孟喆都是我夏侯嵐的孩子,就听从你的心,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夏侯于瞪大眼睛,看着夏侯嵐这么说道。他缓缓地转过头,便看见了鐘灵的满脸泪水,夏侯于心疼地伸出手抹去鐘灵的眼泪,嘴巴开开合合,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最后他深吸了口气,小声地说了一句,「娘。」 鐘灵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几乎都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知道夏侯于伸出手拥抱住鐘灵,她才感觉到一切似乎是真实的,夏侯于在鐘灵的耳边再次说道,「娘,对不起。」 鐘灵的泪水滚滚而下,等了这么久,终于,终于再次将自己的亲生孩子拥入怀中,夏侯于拉开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抬起手缓缓拿下了脸上的面具,鐘灵看着那贯穿半边脸的狰狞伤疤,颤抖地抬起手抚摸住那疤痕,「痛吗?」 夏侯于摇了摇头,胡乱抹干了脸上的泪水,笑着说道,「男子汉身上有疤痕有什么了不起。」 「这些年来,你受苦了。」鐘灵咬着下唇说道。 「不,受苦的是你。」夏侯于再次拥抱住鐘灵,「娘,孩儿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一次唤出口的这个字,带给夏侯于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走不出这个坎,他一直担心若认了鐘灵会失去夏侯嵐的爱,在知道自己与父皇母后没有血缘关係时,他心里很痛苦,一直很担心会失去爱他的父母,也正因为如此,在鐘灵出现时,他才不敢认,不敢想,但如今,他很愧疚没有早一点说出那个字,这样也可以让鐘灵少受一些苦。 陆孟喆一脸欣慰地看着夏侯于终于战胜了自己,与鐘灵相认,他的姑姑终于不用再忍受那日日夜夜的思子之苦,这二十年来的折磨终于结束了。 「孟喆。」突然,一道呼唤让陆孟喆愣住了,他回过头看着夏侯嵐,看着她眼里的渴望,皱了皱眉,夏侯于放下了,那他呢?他是否也能放下? 陆孟喆心中一阵紧张,他与夏侯于不同,从小就知道一切真相,但早已习惯没有父母的他,要怎么接受突然出现的亲生父母,这让他有些尷尬。 乐正帝站了起来,原本高大挺拔的身躯经过这几日的洗礼,似乎苍老了许多,他缓缓走下台阶,走到了陆孟喆的面前,他伸手搂住了夏侯嵐,「井哥哥......」看着夏侯嵐不断滴落的泪水,他也虎目含泪。 看着二老注视着自己的面容,陆孟喆叹了口气,望着天深吸了口气,随即看着两人,囁嚅地说道,「父皇、母后。」 听到这四个字,夏侯嵐猛地抱着乐正帝嚎啕大哭,乐井伸出大手,一把拉住陆孟喆的背将他拥进怀里,一家三口终于团圆了。 陆孟喆一个大男人第一次被这样的方式拥抱,虽然心中有些彆扭,但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排斥这样的感觉。 此刻,夏侯钦也已经走下台阶,走到了鐘灵和夏侯于的身边,他也伸出手将两人一併搂进怀里,二十年看着亲生儿子在眼前,唤着自己舅舅,却没办法相认也是一种折磨,如今终于谁都不用承受这样的痛苦。 这两个被一场阴谋所搅乱的家庭,终于在二十年后各自一家团聚。 134. 其馀眾人看见这样的一幕皆欣慰的笑了起来,除了殿中被绑着的三个人。 「父皇!你真的相信这个人就是你的亲生儿子吗!你不怕这是乐于和夏侯钦的阴谋吗!」乐慎突然挣扎着上前,虽然双手被反绑在后,但仍然拥有说话的权利。 乐正帝松开手,夏侯嵐此刻也停止了哭泣,三个人看着乐慎,一言不发。 乐正帝冷冷地看着乐慎,「逆子!看看你做的好事!勾结他国意欲谋反,真当朕是傻子吗!」 「父皇!儿臣没有想要逼宫,儿臣只是想要替父皇剷除真正的反叛之人。」乐慎跪倒在地,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真正想反叛的人是你!」乐正帝痛心地摇了摇头,「朕真的没想到,你竟有如此的狼子野心。」随即他看着鐘离,「梁丘君,朕待你不好吗?你为何背叛?」 「我也只是忠心为主罢了。」鐘离高傲地抬起头颅说道。 乐正帝闭上了眼睛,一脸的痛苦,「是朕糊涂了,是朕糊涂了这么多年,将真心为朕的人弃之如履,错信奸倭小人!」 「你又何止做错这些!」鐘仁突然出声说道,一脸恨意地看着乐正帝以及宣叶。 「你就是鐘仁?」乐正帝瞇起眼走上前一步。 「父皇。」夏侯于出手拉住乐正帝,担忧他太靠近鐘仁会发生意外。 乐正帝慈爱地拍了拍夏侯于的手,「小于,放心,他如今不能对朕怎么样了。」 乐正帝缓缓走到鐘仁的面前,相比鐘仁,乐正帝仍是壮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让朕承受了二十年的骨肉分离,还陷朕于不义,你说朕要如何处置你?」 鐘仁冷哼了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陛下!」端木绎突然走上前,跪倒在地,「求陛下放了鐘仁吧,若不是当年离国太子横死街头,鐘仁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来。请陛下看着他年迈的份上,饶了他一条命吧。」 「端木绎?」乐正帝惊讶地看着端木绎,又看了看端木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陛下。」端木磊快步走上前,「回陛下,犬子的生父正是当年被宣老太爷打死的离国太子,鐘仁的亲生儿子,鐘恒。」 乐正帝一脸的恍然大悟,看着鐘仁一脸的不服输,又看着端木绎一脸的哀戚,「即便如此,端木绎,你知道朕不可能放虎归山。」 「陛下!草民求您了,若您一定要有人承担罪名,那就取草民的性命吧!」端木绎跪着走到了乐正帝的跟前,不住地磕头。 「端木绎......」宣月不忍地走上前了几步,当初认识端木绎时他是如此的意气风发,恣意瀟洒,如今却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若不是为了他,端木绎也不会答应回到离国,更不会有如今这些矛盾,宣月不禁感到一丝愧疚,她不忍地别过眼,快步走到了宣叶的身边,「爷爷......帮帮他吧。」 宣叶看着宣月一脸的不捨,叹了口气,「陛下说得对,若放了鐘仁,无异于放虎归山,将来若是再出什么事情,该如何是好?」 「可......」宣月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夏侯于和陆孟喆也跪了下来。 「父皇,请您开恩饶了鐘仁一命吧。」夏侯于说道。 「父皇,鐘仁如今已然年迈,况且还有端木绎的保证,日后定不会再发生如同这次这般的事情,求您饶了他的性命吧。」陆孟喆也求情道。 「你们......」乐正帝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三名年轻人渴望的眼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陛下!草民愿在此起誓,若鐘仁将来再做出危害雍朝安危的事情,草民定斩不饶,也会以死谢罪。」端木绎说完后,连连磕头,「请陛下开恩。」 「端木绎......」宣月捂住嘴巴泪水不停地流下,看着他如今这样的低声下气,宣月的心里止不住地疼痛。 「父皇,儿臣也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端木绎绝对不会让鐘仁再次兴风作浪,求您开恩。」夏侯于也低头说道,跟着一起磕头。 「你们......你们真的是......让朕该说你们什么好!」乐正帝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三人。 「父皇,儿臣有一计。」陆孟喆推了推眼镜,突然说道。 乐正帝笑了出声,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亲生儿子是越看越满意,「说来听听。」 「如今诸国皆知雍朝内斗刚刚平息,离国君主被挟持至雍朝一事过不久也会在整片大陆传开,更不用说封国国君率领十万大军前来协助一事,这种种都会传遍正片大陆。当日封国国君曾经说过,当年宣家与离国间的恩怨情仇他们也略知一二,他们会知道,其他国家也可能知晓其中的缘由,论道理,若不是当年宣老太爷一时之间的衝动也不会引发这二十年来的悲剧,我们如今将鐘仁斩杀,先别说会不会引起离国的反扑,恐怕还会引起整片大陆的群起公愤,将我们雍朝陷入不义的境地。但若是放鐘仁一马,各国皆会知晓我们雍朝国君有仁义之心,自然无处让人詬病,民心尽归我朝。」陆孟喆直挺着身体掷地有声地说道。 「却有几分道理。」乐正帝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台阶,待坐定后他才说道,「但若真的赦免鐘仁,他日后仍然有机会捲土重来。」 「父皇,鐘仁年事已高,只要身边没有怂恿挑拨之人,他也无法再做出伤害我朝之事,何况有端木绎在,他定能阻止鐘仁的一切阴谋。」陆孟喆对答如流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乐正帝瞇起眼。 陆孟喆看了一眼鐘离,「鐘仁可免,但鐘离必斩。且不说他身为内奸多次破坏我朝朝纲,就是他那意欲图谋江山的狼子野心就必不能让他再存活于世。这点,乐慎应该心中明了。」陆孟喆讽刺地看了一眼乐慎,「若不是乐慎受他挑拨,定也没这个胆子敢将父皇母后软禁于此。」 一提到乐慎,乐正帝便感到怒火中烧,「此等逆子!不提也罢!」随即乐正帝沉吟了半晌,终于道,「既然你们都如此恳求,朕可绕鐘仁一命,放他回离国,但这鐘离......来人。」冯莫风站在门口待命,随时候着皇帝的指令,此刻他走了进来,单膝跪倒在地,听见乐正帝说道,「将梁丘君拉出去,斩首!将他的头颅掛在城墻上,以示警戒!」 「住手!你们都住手!」看着自己的得力爱将即将失去生命,鐘仁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愤怒,挣扎着要衝上去,无奈双手被捆,轻易地便被其他禁卫军制服。 「鐘仁,望你好自为之。拉下去!」乐正帝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鐘离心知今日难逃一死,猛地跪了下来,「陛下,小的先行一步,多谢陛下多年来的信任,望来世还能效忠于陛下,上天入地,在所不辞!」说完便被冯莫风拉了出去。 鐘仁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拉走,直到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这一别,今生再无再见的可能,「乐井!夏侯于!孽种!你们这些小人!」鐘仁回过头,眼中一片狂怒,全身狂暴之气尽显,嗔目欲裂,满眼泛红。 「父皇......」鐘灵走上前去,欲拉住他,却被鐘仁用力一甩,跌倒在地。 「娘。」夏侯于连忙站起身扶住她,「别过去,他会伤到你。」 鐘灵捂着嘴摇了摇头,泪流满面,「若能消除他的记忆,或可......」 「是啊,老夫怎么没想到这点!」宣叶突然走上前去,「陛下,鐘灵乃鐘仁之女,却能大义灭亲,实数难得。听闻离国有灵力可消除人的记忆,若能将鐘仁的记忆消除,便不必担心鐘仁将来可能再次作乱,老夫有幸曾经看过这灵力,或可让鐘灵一试。」 「哦?真有此事?」乐正帝惊讶地道,「若能成功,便万事大吉。」 「回稟陛下,小女子灵力不足,对待那些心知不坚之人,或可一试,但父皇他毅力惊人非常人有之,小女子没有把握可以成功。」鐘灵走上前去,深深鞠了一躬说道。 「这......」乐正帝叹了口气,一脸失望。 「娘,你有灵力,会不会我也有呢?」夏侯于突然说道。 鐘灵瞪大了眼睛,「是有这个可能,但......」 「或许我们两个可以一起试试看。」夏侯于说道。见鐘灵及乐正帝均点了点头,夏侯于走到端木绎的身边,扶起他,「你都听到了,我现在要消除鐘仁的记忆,你若不愿,我便不做。」 端木绎眼中满是血丝,他苦笑了一声,「做吧。若能让他忘记一切恩怨情仇,或许也是好事。」 夏侯于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与鐘灵一起走到鐘仁的面前,此刻鐘仁不停地挣扎,尽显疯狂之色,就连两名壮硕的禁卫军都几乎压制不住,夏侯于招了招手,又两名禁卫军走了进来,共同压制鐘仁,「你这个小人!你休想用那卑鄙的手段对付我!别忘了你的身体里也流着离国的血脉!」 「是,但我永远不会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夏侯于冷然地看着鐘仁,与鐘灵相视而笑点了点头,将手共同放在鐘仁的头上。 「静下心,心里想着你想做的事情,你会慢慢感受到一股气流自你的丹田升起,要控制它,让它缓缓地流向你的手掌。」鐘灵轻声地说道,指引着夏侯于使用灵力,这也是在测试夏侯于的体内是否真的遗传到鐘灵的特殊体质。 突然夏侯于的身体开始泛起淡淡的蓝光,眾人看见夏侯于的身体突然起了变化,就像能看见手腕上的血管那般,眾人也能清晰地看见夏侯于的手臂上似是有蓝色血液在流动,缓缓地匯集到了夏侯于的手掌,流入了鐘仁的大脑。 不一会原本狂躁的鐘仁突然停止了挣扎,愣愣地看着前方,双眼无神,「忘记你所经歷的一切苦痛,忘记你和宣家的一切恩怨。如今你只是善待百姓的离国君主,有着一个疼爱的孙子,你会寿终正寝,将来你的孙子会代替你继承大统。」夏侯于喃喃地在鐘仁的耳边说道。 此时鐘灵已经缩回了手,惊讶地看着夏侯于的举动,她轻声地站了起来,「我没见过这么纯洁的灵力。」 「这么说来,应该会成功吧?」夏侯钦扶住鐘灵,急声问道。 鐘灵点了点头,「一定会成功。」 不知过去了多久,夏侯于才缩回了手,想站起来却全身瘫软无力,陆孟喆和宣月连忙衝了上来扶住他,鐘仁也早已经昏倒在端木绎的怀中。 「娘,这算成功了吗?」夏侯于脸色发白,紧张地问道。 鐘灵坐倒在夏侯于的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夏侯于的手,「成功了,你的灵力比之我的纯净百倍,是我见过,不,恐怕是离国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夏侯于扯起一抹虚弱的微笑,歪过头,便昏了过去。 135. 半个月过去了,夏侯于自那日第一次使用灵力,却使用过度之后身体就一直感到无力,宣月担心他,便要求他乾脆直接住进宣府,反正宣府也一直留有他的房间,且身世公开,他再也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大太子,自然没有理由再住在太子府里,虽然乐正帝不介意夏侯于的那双变色的眼睛,也不在意他的身世,只当他是疼爱了二十年的儿子,但夏侯于心知,即使皇帝不介意,这黎明百姓的声音却是不得不听。 所以他便答应搬进了宣府,也离鐘灵更近一些。再说陆孟喆,乐正帝是一直希望他能搬进宫里和他们同住,但陆孟喆还不适应现在的身份,坚决要求一定要呆在宣府。 这么一来两个孩子都在宣府,反而让帝后三不五时就到宣府看望,夏侯钦也是更当做宣府是他家的后花园,每天除了闭上眼睛睡觉的时间以外,所有时间都泡在宣府,赶也赶不走。 这情景是让宣叶和宣啟哭笑不得,但心底也是理解的。 虽然乐慎最终因为乐正帝的心软而免除了死刑,但乐正帝还是将他贬为庶民,发配边疆流放,也相当于是判死刑了,乐慎是在夏侯于昏迷的期间被带走的,等醒来一切也尘埃落定。 「宣月,你就不能跟我走吗?」端木绎此刻一脸痛心地看着宣月,自吴镇一别,宣若和连伐再也没有出现,就连这次京城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也未曾露面,看来是根本就没有回来,天大地大,任他们逍遥了。 端木绎也早早就写好了休书交给宣正,算是正式还给彼此自由之身,只是端木绎一开始以为只要解决了宣若的事情宣月就能再次回到他的身边,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宣月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们再无可能。」 「为什么?」端木绎握紧宣月的双肩,「我与宣若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我甚至没碰过她的身体,爷爷也早已经失去了那些记忆,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了障碍,为何已经不可能了?」 「端木绎......」宣月一脸的悲戚,拉下了端木绎的手,「从你答应娶宣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死心了。即使你是为了我的安危才不得不做这样的决定,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们之间就这样吧,当朋友也是很好的选择啊。」 「我不要!什么朋友!我不稀罕!」端木绎大吼道,满眼的悲痛。 「端木绎......」宣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却说不出口。 「你爱上夏侯于了吗?」突然,端木绎冷静了下来,冷冷地问道。 宣月愣了愣,她爱上夏侯于了吗?端木绎的这一句也问出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隐匿在她心中的疑问,在确定对端木绎死心之后的这段时间,身边一直都有夏侯于,他的一言一行早已深深地印在了宣月的心里。 对于夏侯于对自己的情义她心知肚明,也感激着即使夏侯于心中深爱着她却从来没有逼迫她一定要有所回应,甚至在当初与端木绎分开时劝她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夏侯于真心在珍惜她,护她周全,即使她心里一直装着端木绎,也从来不曾离开。 她爱夏侯于吗?「恩,我爱上他了。」宣月突然抬起头,缓缓地说道。 端木绎后退了几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宣月满眼的坚定,紧握双拳,「我,宣月,爱上夏侯于了。所以端木绎,我不能跟你去离国,我也不愿跟你去离国。希望你将来能找到真正属于你的那个女孩。」 「宣月!」端木绎伸出手想要再次将宣月拥入怀中,宣月却后退了几步,「就这样吧端木绎,让我们好聚好散,不好吗?」 「我不要......」端木绎瞪大的双眼满是晶莹的泪水,他怎么都想不到竟真的失去了宣月,在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之后,还是失去了她,「宣月!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可以......」端木绎快步走上几步,抓住了宣月的手,那力道让宣月面上一阵的痛苦。 「端木绎,你放开。」见他丝毫不松手,宣月深吸了一口气,「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但一切都结束了,你也回到了属于你的国家,将来你会继承大统,到时候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执着于我一人。」 「只有你是我唯一爱的女人,其他人我都不要!」端木绎一把将宣月拥进怀中,「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端木绎,你放开我吧,也放过你自己。」宣月挣扎着,却被端木绎抱得死死的。 「我怎么可能放的了手,我不要。」端木绎将头埋在宣月的肩膀,在感受到热烫的液体流淌进脖颈时,宣月停止了挣扎,她轻拍了拍端木绎的背,「放手吧端木绎。」她抬起头看着鐘仁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往外探出头查看,「端木绎,鐘仁在等你。」 端木绎身体一怔,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脸上佈满泪痕,「跟我走。宣月。」 宣月摇了摇头,缓缓拉下了他的双手,后退了一步,「走吧,你还有你的路要走,记得,将来要做个好君王。等你完全放下了我,我会以朋友的身份前去探望你,及你的妻子。」 说完,便转过身往前跑去,「宣月!我不会放弃的!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身后是端木绎的大喊,但宣月没有停住脚步,这一别,再见遥遥无期,但她,再也给不了端木绎幸福的未来。 「回来了?」陆孟喆坐在宣月的院子里,看着她从大门走了进来,「端木绎走了吗?」 宣月无力地点了点头,劲直往房里走去,「你怎么了?」陆孟喆拉住了她。 「我好累,让我睡一下。」宣月有气无力地说道,拉开陆孟喆的手边走进房里。 陆孟喆叹了口气,看着宣月的背影,看来宣月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真正心意。 陆孟喆轻笑了一声,接下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翌日,皇宫。 「姜国国王登基三年,终于娶了一名皇后。如今他邀请诸国前去。」乐正帝坐在龙椅上,缓缓地说道。 此刻金鑾殿中只有宣叶、宣啟、夏侯钦、夏侯于、陆孟喆五人。 「听说这新皇后虽然来自民间,但皇帝对她宠爱有加,如今宠冠后宫。」乐正帝说道,「小于,孟喆,朕希望你们能替朕前去祝贺。」 两人听罢对视了一眼,陆孟喆说道,「但封国国王刚刚离开,在城门一役时,我们曾答应过他,等一切结束会前去封国亲自道谢。」 他们不会忘记城门口宣月与封疆做的约定,也心知若时间拖得太久,封疆未必有耐心等到他们前去。封疆都能为了助宣月而出动十万大军只为帮他们平息内乱,再出动十万大军只为带走宣月也是有可能的。 「等祝贺完毕,你们尽可去办你们该办的事情。」乐正帝笑了笑说道,「朕特许你们作为御史大夫替朕出巡,游歷一番,了解民生。」 「谢父皇!」两人双双倒地,分别接过太监总管张承递上的令牌。 「起来吧。」乐正帝挥了挥手。 三日后。 「我们走吧。」夏侯于站在城门口,身边站着宣月、陆孟喆、魏天和。 此刻,他们一行四人就要再次离开京城,只是这一次,他们再无后顾之忧,朝中已无危机,虽前路漫漫,但尽可快意江湖。 一场纠结了二十年的恩怨终于划下了句点,曾经的阴谋宣告破裂,所有错误都被导正,一切人等各归其位,皆大欢喜。 后记 《岳羽梦和》第一部终于在今天完结了,感谢一直以来支持丑时的朋友们,从一开始的几个收藏,到现在,每次新增一个收藏丑时心里就好高兴,丑时相信,虽然诸位并没有时时留言,但看到每天新增的几个点击率丑时就知道,大家都在默默地支持着我,支持着这部小说。 有时候丑时会回过头去从第一章开始看,发现一开始的文笔尚且稚嫩,这部小说是从大一开始写,到如今大学已经毕业了快两年才终于完结,如果大家在看到开头的时候感觉到有些看不下去,请坚持下去,因为丑时有信心,之后的内容是越来越精彩,丑时也希望大家能和丑时一样喜欢上小说中的人物。 喜欢上宣月的冷静,喜欢上夏侯于的温柔,喜欢上端木绎的霸道,喜欢上陆孟喆的聪慧,喜欢上魏天和的傻气,喜欢上所有人物的个性。希望在人物性格塑造这点上,丑时没有太过失败。 请各位潜水的朋友们,在看到《岳羽梦和》有任何不足的地方都能帮忙丑时,站出来留个言,让丑时能一直一直的进步,也让丑时在接下来要写第二部《岳羽梦和之六国纷争》时能有更多的灵感,做出更好的作品。 在这里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大家的鼓励,丑时会一直一直写下去的。 生命不息,创作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