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我们也爱过》


 《》 楔子.

    直到现在，我还深深记着，那时你看我的眼神非常陌生。
    我才八岁，而你十六岁。我躲在妈的背后偷偷覷你，你面无表情，甚至还有点慍怒。
    「夏，瑾伃是你的姑姑哦。」哥哥眼尾瞇出一条细线，对你解释我的出现。
    「为什么？」你不可置信地盯着我问，不服气的：「她比我小！」
    被你突然大声的声音吓到，我更是紧张的不敢吭声。妈查觉到我的胆怯，就向你说：「她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她的辈分比你大，理所当然你要叫她姑姑。」
    最后你没再说话，很安静地凝视着我。我不敢直视，紧抓住妈的衣角，只能噤口低着头，试图让自己不那么紧张。
    然后，你离开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
    蝉声鸣鸣。
    然而，相隔八年后，我们再次遇见。
    也是从那一刻起，我们的人生，开始出现了变化。

 《》 001.

    我一直不敢相信现在所看到的情况，只觉得脑袋昏胀，很不舒服，视线也有点模糊。
    「节哀顺变。」从我身旁走过的人可怜的对我说这句话，穿插着几口叹气。
    我看着即将被拆掉的帆布、铁架、电风扇，还有被收掉的桌子、椅子、各项乐器等，这不是在表演、或是婚礼，而我多么希望这只是场闹剧……
    但当我看到眼前的两幅遗像，他们面容和蔼地笑着的同时，我的内心在疯狂吶喊，不愿意相信是真的！
    丧礼。
    在这之前发生多少事情，我已经不清楚。只明白我回到家的时候，坐在外面吹凉风、间聊的邻居们告诉我电话已经响了很久，让我赶紧去接。
    孰料，接起，却是爸妈的死讯。
    「您好，我这里是辅仁医院，」对方带着客气而冷淡的声音说：「您的父母亲，在今早因为车祸而……」她犹豫，最后仍说：「死亡，请您来确认一下。」
    「不好意思，」我失笑，「你在说笑话吗？我爸妈今早好好地出去怎么可能过世了？你一定是打错了，我——」
    「请问您是成瑾伃吗？」对方确认我的身分，「如果是的话，那就——」
    「我是，」我忍住喉咙乾涩，眼眶的泪水，「可是我不相信我爸妈死了。」
    「请节哀顺变。」
    最后，电话发出嘟嘟的声响，在这个已经没有任何人的空盪里，发出骇人的巨响，一併的吞没我的理智，我只能大哭。
    在那刻，我只能大哭。
    等到我去医院接爸妈，大哥已经在那边了。
    大哥和我相差三十岁，虽然我们相差了半甲子的岁月，但大哥对我很好，态度和蔼，没有半点生疏。他和爸妈的感情也始终未减，并没有因为高雄和桃园的差距而变得不亲暱。
    至于我，我想我才是家里那个最不亲的人。
    我记得妈曾经在我八岁那年告诉我，我是被她捡来的，妈说得小心翼翼。
    当初我脑钝钝，无法完全领悟，只能訥訥的问：「那妈妈会把我丢掉吗？」
    妈妈和蔼地说不会，我看着她花白的头发，而她亲切地说：「我和瑾伃很有缘份啊，所以不管怎样，都不会把你丢掉的。」
    每每想起这段回忆，我的眼眶都会不禁泛红。我缓缓靠近大哥，他坐在医院的椅子上，脸埋在手心里，稳住自己的呼吸，深怕一不小心就情绪失控。
    我坐在大哥旁边，抱住他，像是抓住浮木，我忍不住哭了。
    「大哥，我不想相信。」
    「他们还没来的及看我长大！还没有看我成功啊！还没有看我找到自己的幸福！为什么就这么走了！」我哭喊，眼泪落在大哥渐渐濡湿的肩上，哭声在苍白的医院里显得格外凄凉，惹得旁边的护士前来关切。
    大哥拉开我，闭上眼沉痛的说：「瑾伃，你不要这样……」
    「可是、可是……」我抽噎。
    我还没有和爸妈一起游山玩水啊、一起拼凑出更多美好的回忆啊、还没有牵着他们的手踏入红毯的另一端啊！
    我的幸福还来不及完整，就已经破成碎片，再也拼不回来。
    「瑾伃，你还有我们啊！」大哥擦掉我的泪水，不捨的说：「你还有我、你大嫂、成冬、还有成夏啊！」
    闻言，我的泪水忽而止住。
    因为大哥接下来的话让我当场无法反应！
    「你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大哥说，将黏在我脸颊上的一綹发丝勾进耳后，「家里只剩下你，我也不放心。」
    「不要担心你的课业会跟不上，也不要担心会不会适应不良，桃园的学校也不错的，嗯？好吗？」
    我声音哑哑的，犹豫地说：「可是，我怕造成你们的麻烦……」
    「什么麻烦？」大哥严正地，严肃语气使我不禁一怔，「你是我们的家人，家人之间哪有麻烦之分？吃饭只是多了双碗筷、房间多了个人，你也知道大哥喜欢热闹，人越多越好！而且，你是我妹妹，不需要计较。」
    大哥手覆在我的手背上，眼神流露哀伤：「如果爸妈也能一起来，那就更好了……」
    大哥给我几天的时间准备，要在爸妈丧礼结束带我北上。
    丧礼依照爸妈得遗嘱里说的，办的简易，亲朋好友加起来不过十五人。
    除了大哥以外，大嫂他们远在美国度假，明天才返回。大哥还没他们说，只因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大哥打算在今晚告知，我闭上眼，点点头。
    眼见丧礼已经结束，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白云纯净的身姿悠然飘过，微风把我的头发吹起。
    明天，就是明天了。
    对于离开这件事情，我还有些胆怯。

 《》 002.

    「就是这里了，看起来还不错吧！」
    大哥在丧礼结束那天，直接住在老家，隔天打算载我北上。
    到了大哥家后，他下车插着腰笑着说。我抬头看，被大哥这栋公寓给弄愣了。
    这栋公寓的方位安排的很好，太阳照射的地方，正好有窗子，应该是採光明媚，不用担心用电量过度的问题。在桃园这种高消费的地方，要存钱的人得更加精打细算。
    是的，我的大哥，成磊。开了几间工厂，生活算是富裕。但是他是一个节省的人，不会乱花钱、该花的才花。追根究柢，果然富有的人都懂得节省，才能够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我点点头，浅笑，「很漂亮。」
    「是吗？」大哥有点不好意思的搔头，旋即又说：「你喜欢就好，待会儿上去给你大嫂打声招呼，我和她说你要搬过来啊，她高兴极了！她说成冬要上课、成夏又上班，根本找不到人聊天，正好你去了，给你大嫂做个伴！」
    「好啊，」我扬起笑，久违的笑，「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大嫂了，好想她。」
    大哥爽朗的笑了，他说他最喜欢我这般乖巧，想起成冬、成夏都没我乖，就不禁怨起当初如果再生一个女儿该有多好！还好我来了，正好解一家的沉闷。
    我脑海里浮现八岁那年的成夏，他一直以来都很安静，每当他回老家的时候，看到他总是安静地看着电视，不说话也没有刻意想要干么；反之小他四岁的弟弟成冬，就比较活泼一点，但是在我的印象中他的活泼也仅只与言语上的活泼，我想应该是和大嫂的管教有关。
    但自从大哥要成夏叫我「姑姑」的那时起，我便再也没有见到成夏和成冬，大嫂在那之后回来三年，也不再回来了，因为工作繁忙。而大哥也只能抽空回来，大哥回来的时候都是大嫂撑着工厂的。有时候在电话里和他说话时，语气里都透着疲惫。
    搭上电梯，我开始紧张。
    那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不知道看到我会怎样？大嫂看到我又会怎样？
    「咚」的一声，电梯告知的楼层到了，我要抬手拿起行李，却被大哥拿起。我感谢的对他笑了一下，然后根据他的指引进入房子，打开门，大哥说：「我们回来囉！」
    脱下鞋，我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大嫂带着惊讶的表情地望着我。

 《》 003.

    「瑾伃，」大嫂眨眨眼，脱掉室内拖鞋改穿室外的走向我。我微微笑，大嫂右手摸着我的脸，惊讶道：「你是瑾伃吗？你变得好漂亮哦！前几年还看你才小小隻的，现在长那么大啦！」
    大嫂举起右手粗略比了一下我以前的身高，然后与我相视而笑。她看到大哥拿着我的行李，只有一个小提包，不禁问：「怎么只有带这点东西？其他的呢？如果不够的话，大嫂带你去买！」
    大嫂求好心切，我摇摇头，抿唇而笑。
    「不用了，大嫂。」我说，「我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没有缺什么，」依然浅笑，「唯一缺的，就是一个碗和一双筷子了，麻烦大嫂了！」
    大嫂笑了，「家里的碗筷都不缺，待会儿你再去挑你喜欢的款式，这没问题的，」大嫂忽然一脸心疼，低语：「还好吗？你脸色不太好，昨天我才听到消息……这阵子日子难熬，你很勇敢的走过来了。接下来就放心吧，你就住在你大哥这里，和我做个伴也好。」
    「大嫂不用去工厂帮忙吗？」我问：「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下课也可以去帮忙……」
    「不用了！」大嫂笑开，「工厂现在交给成夏，我和你大哥啊，一点也不需要担心。现在呢，我在家里当个家庭主妇，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家事。而你大哥还是会去工厂巡查，剩馀的时间都很空间，下课的时候你就陪我吧！不用想太多了！」
    听完大嫂这番话，我那个悬浮在上空的心终于落地，最后，我如释重负地说：「谢谢。」
    大嫂牵着我的手拍了拍，让我很安心。
    大哥站在我身后已经许久，笑着说：「好啦！相聚时间还很多呢，不着急这一时半刻吧？！你先带瑾伃去看一下家里的环境，看她如果还缺什么待会下去买，」大哥对我交代，「瑾伃，你不用担心会麻烦还是怎样，你和我们是一家人，家人是不会计较什么的，知道吗？」
    我点点头，大嫂牵着我让我进去家里，里头的摆设古色古香。
    内部有一个和式的休憩室，里面点着昏黄的灯光，客厅也非常乾净，木製的座椅和桌子更添一种温馨的感觉，定睛一看连地板也是木製的。
    电视柜上面摆放着许多褐色相框，里面全是大哥一家人游乐的照片，随着年代的更迭，每张照片所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或许是因为里头的人逐渐长大的缘故，只见成夏和成冬长的越发挺拔、身材頎长。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这几年的变化，目不转睛。
    成夏给人的感觉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洒脱、风姿俊逸的那种类型，而成冬就与他相反，是一种很暖、看起来有点调皮，但是笑起来很灿烂的男孩。
    我不禁微笑。他们的名字和他的人都不相衬，但却一点也不奇怪，这才真是让我奇怪了呢。
    大嫂从厨房过来，没看到我一时的抿笑。见我站在电视柜前，拿着碗筷的手就开始比起来。
    「这是成夏，你看他的衣服，这孩子小时候就喜欢蓝色，说红色看起来很女孩子，喏，你看成冬，就跟他哥不一样，他喜欢红色，我还记得他小时候给我的解释是因为他说红色看起来很温暖。」大嫂浅笑，「有时候想起些过去啊，就觉得岁月催人老，尤其是孩子越来越大，那种感觉就越来越深。」
    我笑着说：「大嫂，你想太多了。反正不管怎样，时光也没有在你脸上留下半点痕跡啊！你未免太多愁善感了。」
    大嫂唇角飞扬，眼睛弯成一条桥，「这么久不见，讲话还是这么讨人喜欢，叫人不喜欢也难。」
    大嫂突然想到什么，将他手中的碗筷两副递给我，让我选择，「你喜欢哪个呢？如果都不喜欢的话，我们待会儿下去买。」
    我摇摇头，「我都可以的。」
    但大嫂执意让我选择，看了一眼，才发觉只是顏色的差别，上面的图案都是两隻趴趴熊，这两副分别是蓝色和红色。
    「这是之前成夏和成冬我替他们准备的，」大嫂无奈的笑，「可是他们都觉得太像女孩子了，所以都不肯用，刚好你来了，就选一个吧！」
    愣了一会儿，脑海突然浮现起成夏那年十六岁时，冷冽而淡漠的神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当下就选择了蓝色。大嫂还笑着说你也喜欢蓝色啊？我只是笑了一下。
    其实无论如何是什么顏色、什么类型的我都无所谓，毕竟大哥肯让我参与他们一家我已经非常感谢了，大嫂还对我这么好，我实在不应该再去要求些什么。
    对于刚才为什么我为选择蓝色的原因我自己也糊涂了，我想，也许是想藉由这样的方式，来填补那时的我被成夏间接拒绝的一种失落，拒绝我是他们一家人这件事情。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希望自己被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讨厌，尤其以后还必须住在一起、成为家人，因为这样是非常尷尬的。
    没想到，到了桃园已经十点多，而我在客厅晃晃也快要到中午了。
    大嫂正在厨房里忙着，她要我看看电视做些什么，不要沾得满身油臭味，然而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大哥去工厂巡查、成冬念书、成夏工作。除了电视之外，在这公寓里，实在是不能干么。
    站起身，我到了大哥给我准备的房间，刚刚进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一种很香的味道，却突然想不起来，后来才发现那是木槿花的香味，也不知道大哥从哪里弄来这别緻的味道。
    房间採光一样很好，不用开灯早晨就能够享受阳光的沐浴。加上床又极软，我想我可以睡得很好。突然想起爸妈小的时候也曾给我弄一间这样漂亮的房间，但是终究回不到以前，所有的念想也是徒劳罢了。
    从厨房阵阵传来的饭菜香，让没有吃早餐的我有点饿了。我走到厨房，看大嫂忙碌的样子，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于是我走到大嫂身侧，问：「大嫂，我来帮你吧，一个人坐在客厅挺没意思的，倒不如我来帮你。」
    「就只剩最后一道菜了，马上就好了，」大嫂温婉的笑，「不需要费心，大嫂自己可以，反正不过就几道菜嘛！更何况你来大嫂开心，多炒几道菜，你就得嚐嚐大嫂的手艺，这几年来进步了很多囉！」
    我忍俊不禁，「这是当然的，我拭目以待！」
    我和大嫂一起笑了。

 《》 004.

    当大嫂最后一道菜炒好，将菜摆盘弄好后，我们开始享用午餐。
    大嫂的厨艺很好，光是韭菜她就可以把她炒的香气四溢、没有过油、过咸的问题，顏色青翠，色香味俱全，嚐起来还有一种胡椒的香味，非常好吃。我惊讶的说：「大嫂，你也太厉害了，一道菜简单可以这么好吃，如果再复杂的菜，我看也难不倒你吧！」
    大嫂害羞的夹一块焢肉给我，「这些简单的家常菜还可以，再复杂大嫂恐怕就没那么厉害了。」大嫂露齿一笑，「你喜欢吃就好，这样炒起菜来也特别有成就感，不像你大哥，连一点称讚也懒得给，看了就生厌！」
    大嫂开玩笑的说，我也笑道：「大嫂你也知道大哥本来就是不太会称讚人嘛！他就是难以啟齿，搞不好心里都暗暗感谢、感动得痛哭流涕呢！」我特地装一下痛哭的样子，大嫂见我这模样笑了起来。
    席间，我们吃的不亦乐乎，聊着聊着，大嫂聊到我的课业。
    「还可以。」我默默扒了口饭，不想多谈，我的所有科目都可以八九十以上，就唯独物理不行！
    从小到大我的课业自然是不用家人担心，所以家人也很放心让我去寻找自己的方向、目标、兴趣，唯一一点就是不要耽误课业，我要怎么发展都行。
    就在我升国二的那一刻前，我还不知道风雨欲来。从那次段考我的物理拿七十二分开始，就开始我的物理大逃杀，即便我念了再怎么多，也搞不懂大气压力的原理。成绩不但没有攀升的情况，还每况愈下……
    大嫂见我不愿意多谈，只是点点头告诉我：「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成夏或是成冬，他们的课业很好，高中的课业虽然离他们远了些，但应该还不是问题，」大嫂又问：「明天就要入学了，会紧张吗？」
    我迟疑的点点头，「有一点，我怕我跟不上同学的脚步，虽然我的成绩还行，但是毕竟各地的同学程度不一，我想我会赶紧恶补，如果能赶上就赶上。」
    「那就好，有问题一定要提出来，不要一直留着，这样才可以进步哦。」
    「嗯，我知道了。」我说，「谢谢大嫂。」
    吃完饭后，收了碗盘、收集厨馀好了之后，大嫂不让我第一天来就做那么多事情，一早北上身子一定很累，让我赶紧去午睡，晚餐时分醒来的话就可以和大家一起吃晚餐了。
    「啊？」我愣住，「大家是指？」
    「你大哥、我、成夏成冬，还有你啊！」大嫂疑惑问，「怎么了吗？」
    「没、没有，只是有点紧张。」
    大嫂了然于心的笑了，「你和成夏成冬那么久没见了，紧张是一定的，」她又笑，「放心吧，吃过一顿饭就没问题了，嗯？」
    大嫂所说的，我一直放在心上。真的会因为这样就消除成夏八年来的芥蒂吗？他还会记着吗？他们会同意我的加入吗？
    脑子縈绕着许多未解的问题，让我根本无法真正的休息。最后，我努力地脑袋放空，将一切拋诸脑后，就这么呼嚕呼嚕睡着了，反正问题放着，时间会解决的。
    一直以来，我是这么想着的。

 《》 005.

    还不到晚上，我就己经醒来了，坐在床缘发呆有些久，最后就站起身来打量着大哥给我准备的书桌。
    我轻轻抚过桌面的触感，心想这和旧家的书桌不一样，这材质摸起来很好，靠近一点还能够闻到书桌所传来的淡淡香味；还有刚刚躺的那张床，可能是因为我是女孩子的原因，还特地买了淡粉色的床单。对于大哥大嫂的用心，我很感动。
    眼看已经四点，我走出房间看大嫂在看电视。大嫂一看我出房，就笑问：「睡饱了啊？怎么不睡久一点，晚餐时间还没到呢！」
    我摇摇头，「大嫂，我睡饱了。」然后浅笑，「大嫂，谢谢你们的用心。」
    大嫂笑着说没什么。
    「对了，大嫂。」我说，「我想要去附近逛一下，听大哥说，学校就在附近。我想顺便看看学校长什么样子，可以吗？」
    大嫂想了一瞬，然后笑着答应，「好，你去吧。记得在晚餐前回来，大家要吃个团圆饭喔。」
    我点头，转身要离开家门时，又被大嫂叫住。
    「嗯？」
    大嫂拿出手机，问我电话号码，「你的电话几号？我想我打给你好了，如果不小心迷路了还可以大嫂联络。到了晚餐时间，我再打给你。」
    愣了一下，我笑着说：「大嫂，我没有手机。」
    这次换大嫂怔着。
    「没关係，我一定在五点前回来，大哥他们下班在几点呢？我会赶快回来的，请大嫂不用担心。」
    「他们六点回来，」大嫂说，「既然如此，你慢慢逛吧，六点前回来就好了。」
    「好。」
    走出门，我搭下电梯。公寓外有一座小花园，秋天到了，花已经逐渐凋萎。偶尔几隻小鸟会在这里驻足、穿梭。几棵高耸的树竖立在旁边，遮住了会螫人的太阳，我想，以后无聊的时候可以在这里坐一坐，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沉淀心思。
    向警卫大哥点个头，他语气犹疑，走出来问：「请问……你是？」
    我简单的说：「我是成磊的妹妹，今天刚搬来，以后麻烦您了。」
    「噢噢，不会不会，别这么说。」警卫笑，「反而是我常受到成磊大哥的照顾，没想到他有一个妹妹这么年轻，你才高中而已吧？」
    我点头笑道，和警卫大哥间聊个几句，就在附近走走。
    和高雄不一样的是，桃园的天气似乎比较凉一点，大概这就是北部和南部最大的差别。天色还是亮着的，天色暗的慢，我突然想起我和那些同学不告而别，又没有联系方法，会不会怪我？
    这么快的离开高雄，甚至连邻居也没有好好道别，这样好像不好。
    我在街上晃了很久，一面看附近的店家、看自己的学校，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记住路怎么走，但因为脑子又在想别的事，所以成效有限。走着走着，最后我连自己走到哪里都不知道了，我有点慌，在人行道上乱走，拼命拼凑着那残馀属于大哥房子的记忆，仍是徒劳。
    最后，走累了，我坐在便利商店外的椅子上，垂垂腿、按按腿，左右顾盼的想应该走哪条路。
    眼见太阳快要下山，我又跟大嫂说过不用担心，现在的我觉得有点尷尬，还有点无奈。
    天色渐渐黯淡，似乎是我的脸太过失落，忽然间，我的旁边有一个声音听起来很可爱的女声唤我：「请问需要帮忙吗？」
    我抬眼，看到对方的脸，她正笑咪咪地看着我，看到我的疑虑她说：「我看你坐在这里很久了，所以我想你可能需要帮忙。」她看我没说话，有点急忙地说：「噢、也可能是我太管间事了，如果我看错了你大可不必理我，我这个人就是有点鸡婆！哈哈！」最后她大笑两声。
    我也跟着笑，解开她的疑虑，「没有，我的确需要帮忙。」我看她一身休间服，便问：「你是大学生吗？」
    她摇头笑说，「我毕业了，现在在附近一家公司工作。」
    我点点头，尷尬的说：「其实我迷路了，所以觉得有点苦恼。」
    她笑：「是唷！你跟我一样是路痴耶，我也常常走错路、搭错车，每次都被我男朋友酸，」她可爱的吐一下舌，「不过虽然我男朋友很爱酸我，但我知道这是他爱我的表现，虽然有时候会生气，不过还能接受啦！哈哈！」
    我也着笑，笑了一阵，她绕回重点，「对了，你不是要问路吗？虽然我是路痴，但这附近的道路名称我很熟，你应该是住这附近的吧？」见我点头，她续说：「那你和我说一下你大概住哪条街、几号，我就可以帮你囉！」
    我想一下，出来的时候看一下哪条路、几号，但最后还是忘记了。但是只要找到那条街，那大概就可以到家了，我想了一下，最后总算被我给想到！
    于是我告诉她街的名称，她点点头思忖半晌。
    接着她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啊哈一声！对我笑瞇眼的说：「我知道在哪里了！」
    「真的！」我开心到站起身来。
    「嗯！」她笑点头，带着我走到马路边，指向那个印有『夏日清冰』的地方，「你往这个方向走个几分鐘，就会看到一一家卖鞋子的，然后在转弯，直直走，就会看到那条街了！」
    我仔细思索她所说的话，想起来刚刚经过的时候的确有绕过一街鞋店，我向她道谢：「谢谢你。」
    她哈哈笑，「不用谢啦，举手之劳而已。」她看了眼手錶，「快要五点半了，我先走囉！」
    我再次向她道谢，在她转身之后走了几步，我问她：「姊姊！」
    她转身，「嗯？」
    「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笑弯眼，「吴婕妤。」

 《》 006.

    我记下她的名字，然后挥手对她说再见。
    依照婕妤姊姊所说的，我往冰店的方向走了一段，一开始还有点不确定，兜兜绕绕，终于看到一家鞋店，转了个弯，我直直走，果真看到那幢美丽的公寓，为了确认，我还看了一下有没有今天看到的小花园！
    非常幸运的，有，而且警卫叔叔看到我还向我挥手一下。
    我放下那颗慌张的心，心想以后不要再乱走了。警卫叔叔走过来，笑的和蔼，「刚刚你大嫂还在找你呢！幸好你回来了，她还怕你迷路，要我看到你回来打电话给她一下。先去给她打个电话，你赶快上楼吧！」
    我不好意思的说：「抱歉，劳烦到您了。」
    「不会不会，」他笑，「赶快上去吧！」
    礼貌的点了个头，我用比平常还要快的步伐走路，搭上电梯，按了五楼，心急的我希望赶快到达五楼。
    「咚」的一声，我按下门铃，我可以听到里面的人匆忙的前来应门。大嫂一看到我，放松的吁了口长气，「幸好你没事，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大哥交代。」
    「大嫂，对不起，我刚刚迷路了。」我满怀歉意。
    「没关係，有准时回来就好。」大嫂放心地笑说，「赶快进来吧，大嫂再炒一道菜就好，快要六点，你大哥和成夏成冬也快回来了，先进去洗洗手，待会儿就可以吃饭啦。」
    「好，」走进门，我突然问大嫂，「大嫂，你最后一道菜要炒什么？」
    「丝瓜。」
    「那我来帮你吧！」我自告奋勇，对大嫂很不好意思，「虽然我炒菜可能没有大嫂那么厉害，可是一些家常菜爸妈也有教过我。如果大嫂不嫌弃的话，我来做这最后一道菜好不好？」
    大嫂眨眨眼，接着笑道：「好啊！」
    走进厨房，大嫂原本要帮我切菜的，我向她说不用。之前爸妈工作到很晚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张罗晚餐，所以像这种简单的菜餚是没问题的。
    我先洗好丝瓜，然后刨皮、切掉两端的蒂头，然后将丝瓜剖开，切成半拱形的样子，然后将蒜头爆香、再将丝瓜倒下去，因为丝瓜加了盐巴会生水，所以我没有加水，盖上锅盖几分鐘，再打开已经成了香气四溢的菜餚了。
    大嫂闻到从厨房传去的阵阵菜香，走过来讚道：「没想到你会炒菜，而且还炒的这么好，比大嫂还要好啦！这会儿换我飢肠轆轆啦！」
    我哈哈笑。
    到了六点，一股紧张的感觉油然而生，像是被网给包覆着，心里正在挣扎。
    我不知道成夏成冬看到我之后会露出什么表情、又会怎么想，于此我感到惴惴不安。
    一会儿，我听见开门声响起，我正襟危坐，大嫂看到要我放松点。
    点点头，我听到大哥大声的说：「我们回来囉！」
    我慢慢转头，站起身，昔日不见的身影映入眼帘……
    成夏跟在大哥后面，一脸淡漠跟以前一样还是不爱说话，当大哥和他走进来时，他的视线一触及到我，便愣住，问：「你是谁？」
    我的喉咙哽住，一阵乾涩。正当我要开口，大哥便向成夏解释：「夏，你还记得这个人是谁吗？」大哥笑问。
    见成夏一脸纳闷，大哥继续补充，「你忘记了吗？这是瑾伃啊，小时候那个瑾伃啊！」
    成夏的脸由疑惑渐渐转为淡漠，似乎想起了我是谁，我看着他，他轻轻的喔了一声。
    没再说什么。
    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忽然重叠，昔日的他穿着一身轻便的t恤和牛仔裤；现在的他则是穿着衬衫，左右两边的袖子捋到手肘处，戴上眼镜，多了几分精明成熟。
    从脑海里设想过了很多很多不一样的情景，再次遇见他，会不会他大吼的要我赶快滚开、又或者冷淡的要我自己离开。这些诸如戏剧般的场景在脑海里演过多遍，我没想到此刻的他会如此淡然。
    他凝视了我一会儿，我看不出他眼里的情绪，最后，只听他小声地说。
    「长大了。」
    他从我面前走过，走到自己的房间，客厅只剩下我和大哥大嫂。
    大哥笑着说：「瑾伃，不要介意，毕竟你们那么久没见了。」
    大嫂附和，「是啊，那么久了，以后就会熟的，现在难免生疏。」
    我勉强的扯出一丝笑，「嗯。」
    不管怎么样，只要不是最糟的，那都已经没关係了……
    当成夏出来时，我正在摆碗筷，当他穿着一身便服，带着眼镜走过来，视线一触及到我，便又立刻躲开。
    他走到厨房里面帮大嫂端菜，看到大嫂手中的那锅热汤特重，他帮忙端起。
    「我来。」
    「好、好，小心点，很烫哦！」
    「嗯。」
    他将汤接过，然后放在餐桌上，又去厨房端了几道菜出来，但是视线都没在我身上停留一瞬。
    果然，还是不喜欢我吧？
    只要想到结论结果仍在原地踏步，而一踏就是八年，那股深深的无力感便强烈的笼罩着我，让我一阵胸闷。

 《》 007.

    「成冬还没回来吗？」大嫂问大哥，大哥「齁唷」一声坐在位置上，然后哦了一声，尾音微扬。
    「他跟他同学出去了，待会儿就回来了，他交代我们先吃，不用等他了！」
    「那怎么行！」大嫂皱眉，「瑾伃难得来我们家，要一起吃团圆饭啊！」大嫂接续对大哥说：「你现在打给他，叫他赶快回来！」
    我心慌，想要和大嫂说不用了！但是在我要说之前，大哥就抢先一步拿起手机拨打成冬的号码！
    「喂？」电话一接通，另一端便传来吵杂的声音，由于现场安静，此刻可以完整听到电话所漏出的声音。
    「成冬啊！我是爸爸。」大哥看了一眼面带愠怒的大嫂，接着说：「你妈叫你赶快回来吃饭，今天瑾伃来了，要一起吃团圆饭。」
    「瑾伃？」对方明显的语尾扬起，「她谁啊？」
    气氛瞬间冷僵。
    大嫂见我一脸黯淡，按耐不住地抢过大哥手机，口带火气的骂：「不管你现在在哪里，我限你十分鐘回来，如果你不回来吃饭的话，那我们就走着瞧！」
    「咦？」成冬好像没见过大嫂那么生气，像是呆住的咦了一声，「妈，你干么？干么那么生气？」
    「赶快回来，我们等你回来吃饭。」不等成冬接话，大嫂就掛下电话。
    顿时一阵沉默，空气彷彿被冷冻住似的，没人开口说话。
    最后，是大哥打破沉默。他哈哈大笑，「那我们再等一下吧！」大哥看我一眼，「瑾伃肚子会饿吗？如果饿的话先吃没关係。」
    我赶紧摇头，「不会不会，等成冬……回来吧！」
    大哥点点头，我偷偷覷了一眼大嫂，她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看，很生气的样子。
    而成夏则滑着手机，没有说话、没有太大的举动、没有打破这逐渐凝滞起来的氛围。
    我突然陷入了一种低落的情绪，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是从成冬说的那句话起。
    『瑾伃？』
    『她谁啊？』
    明明知道他们对我的记忆本来就是不那么美好的，却还是希望他们再听到我名字的时候，能够稍稍忆起我的存在。
    但当我听到成冬那带着疑惑、彷彿我这个人完全不存在的声音时，我的眼眶竟然顿时有些酸涩，我不知道要怎么说，就是有种被遗落的感觉吧。
    盯着席间逐渐冷却的饭菜、还有火气好像越来越大的大嫂、担心大嫂脾气会爆发的大哥，和始终心不在焉的成夏，我顿时好想苦笑。
    这一趟来真的是对的吗？我的参与真的是正确的吗？会不会在他们里面，任何一个人眼中我只是个累赘？
    虽然大哥大嫂说我们是一家人，但是那过分客气的态度、言谈、举止又该怎么说？我真的是吗？
    他们口中的，家人。
    忽然间，我眼眶好酸好酸，我拚命的深呼吸，告诉自己让眼泪收回。
    直到聚集在眼眶的泪水快要落下，突然开门声响起，大哥大嫂的眼光注视在那扇门时，我赶紧用手擦掉泪水。
    我以为我这项举动完美的没被任何人看到、甚至我也有把握不让别人看到，但终究没办法做到天衣无缝，因为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成夏看到了……
    成冬脸色正带着一种不耐烦的神情，嘴角扯着一个简略的弧度，脱下鞋子，他走进客厅，「我回来了。」
    大嫂双手抱胸，站起身来，「你跑去哪了？」
    「和朋友去吃饭了。」
    「哪里吃饭？还有那么大声的音乐，不觉得倒胃口吗？」
    成冬没有说话。
    大嫂态度渐渐软化，「我不想和你计较，但是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去那种不良场所了。」
    一阵沉默，大哥赶紧开啟话匣子，「好啦好啦，我们赶快吃饭吧，成冬赶快坐下，」大哥笑，「那么久没看到瑾伃了，会忘记也是无可厚非啦。爸跟你们两兄弟说，以后瑾伃会和我们一起住，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囉！」
    大嫂笑着给我夹菜，而成夏一脸震惊、成冬则是不敢置信。
    「为什么？」成冬说，「我现在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耶！」
    大哥简略的向成冬解释我，后来成冬终于想起来，眼睛睁的老大，「是她？！」
    然后他看着我，口气惊讶万分，「她和以前长的都不一样了耶！」
    大嫂方才的慍怒烟消云散，对着成冬笑道：「当然啦，女大十八变，她现在高一囉！」然后成夏成冬嘱咐，「以后如果瑾伃有不懂的地方，你们两个就要好好教她，知道吗？」
    「嗯。」
    最后，竟然是成夏出声！
    我愣愣的凝望着成夏，在灯光下的他，日光灯打在他脸上，我清楚的看见他镜片后的双眼，却看不清他眼里所透出的意义。
    他淡淡的说：「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竟然有一股喜悦，让我在那刻好想、好想、好想哭！
    之后，大家开始间话家常，成冬和成夏并没有和我热络谈话，只有大嫂和大哥会一直和我聊着，直至成冬打断。
    「妈，」成冬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炒的丝瓜，问：「这是你炒的吗？」
    大嫂笑了，「这是瑾伃炒的哦，怎么，很好吃吧！我刚才有吃，是不是炒得很香？」
    成冬疯狂的点头，然后终于正视我，但却含着尷尬，「呃、你、你很厉害！」
    我不禁惊讶，最后笑了，「谢谢。」
    成冬突然愣住，只是盯着我。
    我避开他的注视，继续吃饭。
    那天，让我最深刻的记忆，不是我和成冬相隔八年后，所说的第一句话、也不是大哥大嫂称讚我的菜炒的多香多好吃。
    而是我看到，一直安静不说话的成夏，夹了好几次我煮的菜。
    并且嘴角微微飞扬着。

 《》 008.

    吃完饭后，我帮忙大嫂收盘子、擦桌子，而成冬跑去旁边讲电话、大哥和成夏正在商讨什么问题，大概听得出来是工厂的事，我没有兴趣。
    「瑾伃！」大嫂唤我，手上端着刚切好的水果，「你可以帮我端出去吗？我先把碗洗好，待会儿就出去了。」
    「好。」我接过，端去客厅。
    「你说飞翼可能不会和我们合作？这是什么意思？我想听全部。」大哥脸色凝重，我将水果放在桌上，然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电视。
    「他们抱怨我出的价格太高，所以这次打算让龙昇做。」成夏淡淡地说。
    「那你要怎么把他们拉回来？」
    成夏拈了块苹果起来吃，看着电视，语气不带起伏地说：「这正是我要和你讨论的地方。」
    我一面看着电视，一面偷听，发现这是个严肃的话题。
    忽然间，垃圾车的乐音响起，由远而近。
    大嫂好像也听见了，赶紧从厨房拿出一包垃圾袋出来，急切地问：「谁可以帮我倒了垃圾！」
    「我！」我自告奋勇，能多帮点忙就多帮点吧。
    「可是……」
    「倒个垃圾嘛！没问题的！」我说，看了眼窗外，「大嫂赶快给我吧，再不快点垃圾车就要走囉！」
    「啊、啊好。」大嫂递给我，「麻烦你了。」
    「不会。」勉强的我撑起笑容，淡淡的说。
    离开家里，我搭下电梯，晚上难得的清风吹起了花园池塘边的涟漪。
    对于刚才大嫂那样客气却疏离的语气，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些间杂的事，我在家里已经做了很多了，甚至倒厨馀、拖地、扫地、洗碗等等家事也做得上手。如果不是因为疏远，那是什么呢？
    突然间我想起妈，她说女孩子虽然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但不表示就能够在家里当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做家事是基本的。
    当我倒完垃圾，走回家的时候，我看见穿着一身休间服的成夏，他正缓步走来，脸色一脸淡然。
    我不禁愣住，不明白他为什么下来。但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他要买些什么吧。
    那、我应该和他打招呼吗？例如嗨？还是直接走开不看他，装作不认识他？
    烦躁感顿时席捲而来，像是捆绕在一起打死结的毛线，越是多想就越是牵扯越紧，我觉得头有点痛。
    等到他走到我身旁，我看见带着眼镜的他，在街灯的灯光下被照着，头发染成晕黄，头发下的表情被阴影遮住。
    这个时候我看到他的t恤上面印着简单的几颗大星星，是白底黑色的。
    他很靠近我，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被他深邃的眼睛给深深吸引住……
    「倒完了吗？」
    「咦？」
    「看来是倒完了。」
    「唔、嗯！」我点头，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问。
    他隐隐勾起唇角，「很紧张？」
    「嗯？紧张什么？」没想到他察觉了，但换个方向想我也表现得够明显了。
    「回去吧。」
    「好……」当他转身，我又叫住他，「成……成夏。」
    他刚好走到下一个路灯下，转过身来，我看着他，「什么事？」
    「你、你为什么要下来啊？」我提出，「我想、你、你可能是为了买东西，还是……」
    「不是，」他语气带着笑意，却没笑出来，我不禁微微瞠眼，「怕你不见。」
    「啊？」
    「你今天不是迷路吗？」
    我愣了一下，脸一热，慢慢低下头，「嗯……」
    是大嫂告诉他的吧！好糗！
    「走吧。」
    「好。」
    我跟在他身后，踏着他每一步步伐，也就像是感受了他的气息。
    也许他现在心里是很开心地吧？不知为何，我觉得现在他的心情很放松，和刚才大哥说话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我的紧张感也渐渐消散，跟在他后面脚步轻盈，扬起微笑。
    这算是接受吗？我不敢奢想，但我认为是好的开始，至少他并没有排斥我。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更好了，遥望布满星子的黑夜，今天的星星特别多一些。
    他刚刚隐约的笑，也被我清楚的刻在心上。

 《》 009.

    隔天一早，我提早半小时起床，当我步出房门就看见大嫂在厨房忙。
    大嫂一看到我，便惊讶的问：「怎么不多睡一点？睡不好吗？你还有半个小时我再叫你起床就好啦！」
    我摇摇头，浅笑，「没有，我睡得很好。只是今天第一天上课，我想提早做准备。」
    大嫂笑了，「这样很好，瑾伃你很会想。」她看了一下平底锅的荷包蛋，对我说：「你等一下，我快要做好了，你先去洗漱一下。」
    「好。」
    我走到厕所，刷牙洗脸。虽然还有点睡意，但一触及到沁凉的水后，就立刻惊醒。
    穿好昨天大哥给我的制服，我绑起头发，然后对着镜子笑一下，应该不会太勉强吧？
    自从爸妈过世后，我就发觉我的笑容都带着勉强，对于大嫂、大哥，任何人都是，我不喜欢自己这样，也不希望带给别人的印象是：这个人很阴暗、很假。
    我深吸一口气，抿抿唇，拍拍脸，试图让自己的脸色红润一些。
    走出厕所，我撞见迎面而来的成冬，他睡眼惺忪，一看到我立刻张起大眼，有点尷尬的对我挥手，他乾乾的说：「早、早安。」
    我浅笑，「早安。」
    我走到厨房的餐桌上坐下，大嫂的早餐做的好可爱，烤好的土司上上面还有一颗荷包蛋，旁边还有培根，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非常美味。
    吃下第一口，从嘴里漫出的香气，让我不禁惊叹，「好好吃。」
    在厨房里忙着的大嫂笑了，「我有加一点香料，你喜欢就好。」
    「谢谢大嫂，真的好好吃唷！」
    大嫂又笑了。
    我慢慢咀嚼吐司，佐着晨光温柔，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愜意。
    「大哥他们都起床吗？」
    「还没，你帮我去叫他们好不好？」大嫂向我挤挤眼，声音放小，「你别看成夏酷酷的，其实他很爱赖床。」大嫂笑道。
    「真的吗？！」我一脸吃惊。
    「是啊，每次都要我叫他起来呢，他一定是遗传到他爸，你大哥呀，也很爱赖床！」
    我和大嫂相视而笑，我放下手中的吐司，说：「那我现在去叫他们。」
    「麻烦你了！」
    我又笑了一下，敲了大哥的房间，「大哥，起床囉！」
    隐约的，我听到大哥说好。
    再来，我站在成夏房间前，不知怎地，心突然浮起一丝紧张，我吞嚥一下，敲门。
    「成夏，起床了。」
    对方没有回应。
    于是我再敲一次，「成夏，起床了！」
    对方仍然没有回应。
    当我敲第三次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一个缝，我顺势打开房门，成夏正躺在床上，即便阳光打在他身上，却没有把他吵醒。
    我轻轻喊，「成夏，起床囉。」
    他睡得很沉，偶尔呼吸的时候会发出轻轻的鼾声，没有剃掉的鬍子和没有戴眼镜的他在此刻竟然看起来……萌萌的？
    我突然发现我这样贸然闯进别人房间不太好，何况又是成夏，我不想要惹他生气。
    我安静的退出门外，关上门，依然用最笨拙的方式叫他起床，「成夏，起床了。」
    正当我这么做到第七次，成夏终于回应，是含糊地应声：「……嗯。」
    「那赶快起来吧，大嫂早餐做好了。」话说完，我慌张回到厨房饭桌，大哥已经在吃早餐了。
    成冬也是。他一看到我过来，挥别昨天的尷尬，拍拍他右边的空位，「成瑾伃，坐这！」
    我一时愣住，没能反应过来。大嫂闻言，骂成冬，「你这孩子，活到二十一岁了还这么孩子气！」
    不理大嫂的话，成冬笑容灿烂的说，「坐这吧，和我坐。快点！」
    大嫂有意再说，我赶紧说：「好啊！」然后将早餐移到他旁边的座位，他笑得更开怀了。
    坐在他旁边我感觉压力很大，吃早餐的时候总觉得有种压迫感，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到我的彆扭，早餐吃得很起劲，笑咪咪的。
    成夏此刻走出门来，像是刚睡醒般的孩子一样，揉揉眼睛声音低沉。
    我不禁想笑，但不能笑。成冬对成夏说：「哥，早安。」
    「早。」
    「赶快去刷牙洗脸吧，你的早餐我做好了放在桌上，吃完就赶快去上班吧，你们父子俩都有赖床的臭性格，麻烦死了。」大嫂不耐的说。
    「妈，你不能这么说，我也是爸生的耶！」
    我们笑出声，成夏已经去厕所了。
    等到成夏回来，已经换上一身衬衫长裤，我吃得很慢，然而成夏就坐在我正对面。
    兴许是睡意未退，他的眼睛小小的显得迷茫，他戴上黑框眼镜，掩不住昏沉想睡的感觉，就连吃早餐的时候也是慢吞吞的。
    但不知道落在我眼底，就有一种可爱的感觉，总觉得现在的他很容易亲近。
    我瞥了一眼时间，把最后一口吐司吃下，站起身来我跟大家说：「我、我先出门了。」
    「我要带你入学呢！」大哥惊讶说，赶紧的将蛋塞进嘴里，「再等我一下！」
    「没关係，大哥你慢慢吃，我自己去就好了。」我对他扯出一个笑，「这事情简单，我自己可以处理得很好。」
    「可是……」
    「爸，」成冬打断，「我带成瑾伃去吧。」
    我不禁倒吸一口气，大哥则愣眼，「你早上没有课？」
    「九点的课，我就先带她入学，然后再去上课就好了。」
    「是齁！」大哥举起右手握出拳头，呵气，「如果你翘课，被我发现的话，你应该知道吧？我记得你今天第一堂课是张老师的课，我跟他交情很好，你有去没去我都知道唷。」
    「知道啦！干么搞得一副我像不良少年一样？」
    「你是啊。」出声的是成夏。
    「哥！」
    又不禁是一阵欢笑，我看着眼前的「家人」，有一种感觉在心里蔓延，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即便是假装的也罢，至少我觉得很开心，大家都开心这就好了。
    我看着成夏，他仍是一脸心不在焉，但不知为何，我的嘴角竟悄然扬起。

 《》 010.

    高中入学和国中的入学是不一样的，高中的转学毕竟是需要透过转学考，但我是透过关係进来的。
    但，这不是重点。
    入学是一场灾难。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和成冬用走路的方式缓步走到学校，太阳炽热，打在我和成冬身上分外难受，满身大汗的走到学校后、和主任说一声，我和成冬走去导师室。
    但照理来说，他不是可以走了吗？
    走出导师室后，我尽量不看他的眼睛，低头的问：「成冬你……谢谢。」
    他勾起一个痞笑，嘴角盛满兴味，「谢？不需要谢啦！」
    他身高实在很高，声音在走廊上轻响的由我头顶上传来。此刻我不看的双眼，竟觉得他的声音很有磁性。
    像成夏一样，却不一样。
    而后是有点久的沉默，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谢谢，你忙你的吧，接下来我自己来就好了。」、「先回去吧，你九点不是还有课？」
    可是我更怕的是，这些话说出来会导致反效果，或许他会突然变脸，然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甩甩头，很多事情都是我把它想的太糟了，我应该要换角度想，为他着想，连带我的一起。
    成冬突然笑起来，像是秋天吹过的一阵凉风，清爽而舒服，让我不禁抬头凝望他的眼，看不透为何而笑。
    「你刚刚在干么？一下甩头、一下皱眉头，好像小狗喔！哈哈！」成冬笑弯眼。
    我一时慌了手脚，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抬起一半的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做何解释，蠢的当下我想狠狠k自己！
    我的导师突然出来，成冬突然站的直挺挺，背脊直直地，坐出敬礼的手势，对徐老师说：「报告！我是三年七班成冬！因家父旨意，前来和我的……家人註册！」
    徐老师年近半百，眼睛瞇笑看起来很和蔼，但是声音却非常粗獷，「好了，人带来就好，我刚跟你爸通电话了，他要你带……」徐老师翻了眼我的资料，「成瑾伃，来註册后就赶快去上课了。他还特地交代我要亲眼看你走出校门，不要乱跑骚扰学弟妹！」
    「老师！」成冬感觉好无奈，语气很无力，「我和你相处有三年那么久了！你竟然只和我爸讲一通电话就彻底抹灭我以前给你的完美印象！老师！我看破了啦！」
    徐老师不惶多让，脸色淡然，「你以前给我的印象，就是顽皮、捣蛋、惹人厌烦。我看不出来你所谓的完美定义是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劝你还是多修身养性，看你现在还是跟以前一样，毛毛躁躁的！」
    成冬这下不语，只是鼓起腮帮子，看起来很像是动物频道里所介绍的小松鼠，我不禁暗暗失笑。
    「老师——」
    「好啦！」徐老师打断，并且看着我，「你先去班上吧，你应该知道在哪里吧？从这条走廊直直走就会看到一年二班了。」
    「好。」我点头。
    徐老师再跟我交代一些事情后，我就举步前往教室。走了一会儿，却发现后面有脚步声，转头一看，我还以为是徐老师，结果是成冬！
    他一脸不以为意，双手放在后脑杓，穿着灰格子衬衫搭配米白色的棉织长裤，再搭配一副浅灰色的细框眼镜，看起来像型男一样，让其他教室经由窗户看到的女生看得目不转睛，并且在教室里小声的讨论起来。
    我开始猜测成冬可能是要跟着我去教室，暗暗觉得不妙，赶紧停下脚步，缓歇地转头看他。
    他见我停下，不解问：「怎么？」
    「我是想说……我自己去教室就好了、我、我不是嫌你跟来不好、只是你不是还要去、去上课吗？我怕麻烦到你——」
    「不用担心。」他凉凉的说一句，然后掠过我身侧，我听到他话语轻飘飘的传入我耳里……
    「更何况我去哪里，也不需要向你报备吧。」
    然后他像一阵风吹过，和刚刚不一样的，这次带着冷冽的寒意，我一时愣住，只能傻傻地待在原地，直到他唤我才醒神。
    「站在原地干么？」他折返回来，见我不动，便拉着我的手，「走啦！」
    我被他拉着手，此刻他手上的温度很热、很烫。
    看着他的背，我一时失神，直到他把我带到一年二班，「进去吧。」
    然后他放开手。
    我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他的眼底不知为什么漾起了一股无奈，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那你可以走了吧？」

 《》 011.

    「蛤？啊？」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因为我此刻的语气异常陌生。
    没有说话，我走进一年二班又顿时怔愣住。
    大家的目光锁着我，无论是友善的、迷惑的、不屑的、茫然的，在此刻竟然在我眼前模糊一片，我看不清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脸，就连为什么我会这样我也不知道！
    成冬在我后面，向里面的同学打招呼，大家开始笑起来、讨论着，我顿时觉得无所适从，只能走到最后面的座位坐好。
    我在前面隐约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声音不大但是却清楚地飘入我耳里，「嘿，陆曼，是成冬学长唷！」
    「安静啦！」那个叫陆曼的女生脸红红的。
    坐在座位上，我这个方向看到的成冬，他神采飞扬、神采奕奕，和前面的学妹打闹的样子耀眼的我几乎张不开眼。
    刚刚我生气了吗？其实我连自己是不是生气也搞不清楚，我当下心里很闷，尤其是听到他那句，可能是无意或刻意的话。
    这样的情况，并没有随着太阳下山而有任何改善，即便回到家，那股失落的情绪还是在我心上盘旋，久久未退。
    由于我的脸上就写着两个大大的「失落」，因此当我进家门的时候，大嫂原本笑盈盈地走来，一看到我的脸，就担忧的问怎么了。
    我淡淡的说：「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大嫂点点头，看我一脸倦怠，就让我赶快进房拿衣服洗澡，她说已经将衣服放在床上了。
    「谢谢大嫂。」
    「不用谢，赶紧去吧。」
    每走一步，脚步便越沉。当我走到房间，将书包放下，整个人就摊在地板上。
    强烈的无力感顿时涌来，像是暗涌的大浪，瞬间将我打湿，我一时喘不过气。
    『更何况我去哪里，也不需要向你报备吧。』
    这句话，不断的在我的心上、脑海中反覆的、不断地播放，即便我拚命的抑止自己不要再去想，但就犹如在广阔的山边大喊一样，无限回音盪着。
    一直到我有力气站起身，才拿起衣服去浴室洗澡，便一起洗净一身的狼狈。
    「瑾伃，这个题目你应该会做吧？是不是顺序换一下，答案就出来了呢？」
    我看了一下题目，想了一瞬，「对，你只要把这个x换到右边，就可以解出答案了！」
    「真的吗！」对方惊喜地说，「瑾伃，谢谢你！」
    自从我开始上课后的几天，我和班上同学从原本的不熟，到如今可以说笑，若要说的话，都得感谢我眼前这个笑靨如花的女孩。
    她的名字叫陆曼，长的很可爱，长头发及腰，又黑又亮，我都觉得她可以去拍洗发精的广告了，尤其是她笑起来嘴边悬起的梨涡，看起来更是美丽。
    我和陆曼现在都一起吃饭、一起去厕所，在短短几天里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我觉得人的缘分就是这样吧，合则来、不合则散，都是缘分的关係。
    「瑾伃，你现在有空吗？」陆曼笑的甜美动人，「我想要和你说件事，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
    下课时分，陆曼问我。瞟了一眼桌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数学题本，我赶紧说：「有啊。」
    算了一整天的数学，我已经觉得脖子都逐渐僵硬了，实在很不舒服。
    这项作业是我们班的头号公敌菜头老师所出的，老师说我们的成绩在上一次段考是全校最低的，于是便发给我们二十题数学练习本，每天练习一点，一个礼拜收一次，并且在收完的同时又在发下一次要交的。
    对于数学，虽然并不是难题，但也并不是那么喜欢，有时候数学必须和物理再一起演算，这总会让我自尊心受创，头脑瞬间打结！
    陆曼挽着我的手，我们走在走廊上，她带着浅笑，脸色通红说：「这件事有点难说，但是我觉得你是最该知道的。」

 《》 012.

    「嗯？」我疑惑，「什么事啊？」
    「这攸关着你我之间的一点微妙的关係，说出来并不要你帮我，只是基于好友的立场，我觉得……」
    「行了行了，」我忍俊不禁，「你赶快说吧，你这样一讲我都好奇起来了。」我眨眨眼，「到底是什么事啊？」
    「就是……」她咬咬嘴唇，然后小小声地说：「其实，我和成冬在交往。」
    一瞬间，我没办法说话，只能盯着这样笑的甜蜜的陆曼。她见我一直看着她，语气娇嗔的用手轻轻垂我一拳，「别那样看我，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勇气跟你说的。」
    我久久无法言语，太过惊讶。半晌，才轻轻吐出：「是哦……」
    「嗯，对啊。」她笑，「已经交往五个月了。」
    「难怪你一副紧张的样子。」我忍不住笑。
    她羞红了脸，「唉唷，你和成冬是家人啊，现在又是我的好姊妹，所以一定得和你说啊，要不然……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为什么？他交他的往，我过我的生活，就算他的女朋友是谁也不甘我的事啊！」
    「话不是这么说的嘛！」她不服气的说，「毕竟你们是家人啊，互相关心是应该的吧。」
    互相关心，是应该的吧？
    因为是家人，所以互相关心是应该的吧？
    那天成冬回来的时候，看到我张口欲言，想要说些什么，但我只是一脸淡然地跟他说：「吃饭了。」
    他喔喔喔了好几声后脱下鞋子，帮忙接过我端的菜，像是想要赎罪一样那般的求好心切，「这些菜我端吧，盘子很烫。」
    「谢谢。」我淡淡的说，仍是去厨房端了好几碟菜出来。
    这顿饭我吃起来有点索然无味，但成夏倒没有我那么敏感，一口气连扒好几口饭、夹好几口菜。
    「你爸怎么还没回来？」大嫂问成夏，成夏将饭嚥下去后，简单的说：「跟客户协调。」
    「协调什么？是之前那个合作的事吗？我记得你爸说解决了啊！」大嫂夹丝瓜给我。
    「是解决了。」成夏掩不住的喜上眉梢，「正在签约。」
    「是哦！」大嫂惊讶地眨眼，「之前不是谈不拢吗？怎么现在对方肯和我们合作了？」
    「这得交给爸说了，是他搞定的。」
    「你一定也有功劳啊，我听你爸说啊，对方很讚美你，说你谈吐得体人又大方，搞不好也是基于这个原因跟我们签约的啊。」大嫂笑着说。
    成夏浅笑的再吃一口饭，眼里满满笑意，「应该吧。」
    那是我第一次看成夏笑得那么明显，即便嘴角的弧度依然淡淡的，但是眼里却掩不住那闪烁耀眼。
    当他抬眼夹我眼前的那道丝瓜时，正好和我对上眼，我有点尷尬，小声地对他说：「恭喜。」
    他愣了一下，然后沉沉的说，「谢谢。」
    那一刻，我想这就是家人，一起分享琐事、无论开心或伤心，一起拿出来说，不会自己消化。
    而我当时所说的「恭喜」，也算是一种关心吗？
    当我陷入深深的思绪里，陆曼唤我一声：「瑾伃。」
    「嗯？」
    她看了眼手表，「我们先回去吧，等会儿要上课了。」她又漾起笑容，「好啦，大概就这样了，只是想让你知道，其实我更害怕你之后无法接受啦，毕竟……」
    「不会啦！」我赶紧说，「对于这方面的是我从来不会阻拦还是什么，我觉得这样有一种亲上加亲的感觉啊，很好。」
    陆曼见我这样说，感动的抱住我，「谢谢你，瑾伃，你人真的好好哦！」
    看着她，我不禁觉得原来世界这么小，原来每个人、每个个体都可能会被牵在一起。
    这就是缘分。
    例如我和陆曼、例如陆曼和成冬，又例如我和成夏……
    然而缘分这微妙的东西在此刻换了我和陆曼的笑，却没想到，在日后换来的东西代价却会如此大……

 《》 013.

    由于大哥还有成夏所经营的工厂和对方公司顺利合作，大哥一时兴起，决定要带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浪费钱，我们自己也可以庆祝啊！」大嫂说是这样说，但掩不住喜悦，「不过真是太好了，对方最后还是决定和我们合作。」
    我浅浅一笑，大嫂看到我对我说：「瑾伃，赶快去换一件漂亮的衣服吧，你大哥等等会带我们出去吃饭。」
    我一时怔住，然后说：「大嫂，我不去了。」
    「啊？」大嫂愣住，「为什么不去？你大哥位置都订好了耶！」
    「考试快要到了，加上我还没将数学题目写完，所以我希望赶快在今天结束它，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我满脸歉意，「对不起，大嫂。」
    「这样啊……」大嫂思考了一下，还是说：「那我和你大哥说一下可不可以退位，如果不行的话你还是跟着去吧，毕竟今天工厂取得合作，你大哥希望吃饭的时候人是越多越好的，好吗？」
    「好。」
    其实说的话半真半假，真的，是考试真的快到了，但我平常就有准备，所以并不会变成临时抱佛脚这样的情形；假的是，数学题目我已经写完了，只是为了再多一个理由，让我能够脱身。
    但是看样子是没办法了，大哥一定好说歹说会让我过去的。
    我不想过去的原因是因为成冬，但更精确地来说也是因为陆曼。
    虽然陆曼看起来很漂亮、美丽，但是她的佔有慾却很强，这是我从借衣服这件事情所看到的。
    因为陆曼的眼光很好，挑的衣服都很漂亮，即便是便宜货也能搭配的像高级货一样，所以班上有很多女生会来和她借衣服。
    但是她没有借过一件给别人，她说她怕脏、她怕弄坏，除此之外和别人借笔或是其他东西，如果有人硬拿、硬抢，她可以一整个礼拜、一个月，甚至一个学期不跟你说话，这些都是我从别人那里听到的。
    她说不肯就不肯，大家都说是小气，但我觉得这是她的佔有欲。
    也就是因为如此，当她告诉我她和成冬的关係后，我才不敢和成冬靠太近。
    怕被误会，也不想被误会。
    然而自上次之后，我和成冬的关係一直是这样，不乾不脆。
    他没提、我没说，我们的话题就越来越少。
    大嫂有问过我们怎么了，但都是以微笑带过、或者说没事。
    「好了吗？赶快下楼哦！」大哥在门外喊。
    最后，结局，还是得去。
    有点意兴阑珊的，我等大哥大嫂穿好鞋后，正要踏到玄关就被凸起来的横木给拌倒！
    「啊——」
    正当我以为惨了、可能要摔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我的右手感到一股拉力，把我拉起来。
    我害怕的深呼吸好几次，转头看发现是成夏。
    他拉住我的手一会儿，见我凝视着他抓住我的那隻手，他立刻放开，不带感情的说。
    「小心点。」他说。
    「呃、好。」
    「走吧。」
    他先到玄关穿好鞋子，看我还愣在原地，疑惑的问。
    「还不下去吗？」
    「好！我、我要！」我赶紧说。
    「嗯。」
    于是我赶紧穿好鞋子，将头发绑起来，弄一个俐落的马尾，然后跟在他后面搭上电梯，进去就看见他在滑手机。
    我们彼此沉默不语，一直到下楼他连看也没看我一眼。
    我突然觉得空气被压缩，呼吸困难。

 《》 014.

    当我们到达餐厅的时候，已经坐满了很多人，加上我们刚好凑成三桌，除了我们这些家人外，其他的都是工厂里的工人，每个笑嘻嘻地，看起来好开心。
    我一直都跟在成夏后面，他走到哪我就走到哪，为了怕他生气，我刻意保持一点距离。
    等到我们找到位置坐下后，我发现左手边是成夏、而右手边是……成冬？
    我带着纳闷的眼神瞅着刚坐下的成冬，他一脸泰然，拿出手机滑呀滑，没有发现我的注视。
    最后我也放弃了，反正陆曼也不在这里，那就算了吧，毕竟我最防的人就是陆曼，只要她不在，大概怎么看在别人眼里，我和成冬只是兄妹之类的。
    想到这里，心不禁松懈下，身子渐渐轻松起来。
    第一道菜端来的时候，香气四溢，使我不禁飢肠轆轆，等到其他人都夹好菜之后，我正要伸手拿汤匙，却和成夏同时碰住汤匙，我一时怔愣。
    最后是我赶紧松开，然后小声说句对不起，他淡淡的说：「没关係。」
    他开始盛菜后，便换我，接着是成冬依此类推。
    才吃几口，我便觉得有点热，大概是室内冷气不够冷的问题。
    吃到一半，我便觉得饱了。我站起来偷偷地走到大嫂身边和她说想出去透透风，她一下就答应了。
    外面的风很凉，似乎是黏附着地上水洼的水气，拂在面上有一种沁凉的感觉，同时挟带着一股柏油路的独特味道。
    我闭上眼睛，一阵凉凉的风吹过，我的发顺势飞起来。
    「成瑾伃。」
    我一愣，转头。
    是成冬。
    一瞬间我感到慌张，站直身体、顺好头发看着他，他离我有段距离，唯一能清楚看见的是他宛如夏夜里闪烁的星星眼睛。
    「我要问你一件事。」他声音远远传来。
    「嗯。」我轻应，「你说吧。」
    他看看两边，突然三百六十度大变，鼓起腮帮子，嘟起嘴的样子似乎是在责备我。
    「为什么你这阵子都不理我？」他孩子气的说，「你害我好难过。」
    看到他这附不为人知的模样，我愣了一会儿。
    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不小心洩漏眼底笑意。
    「你还笑！」他气呼呼地走过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直到，他站在我眼前，「快说对不起，我就原谅你！」
    「可是是你之前先对我说重话的，」不知不觉我也小孩子气起来，我反驳，「那时我也很难过，你为什么不向我道歉？」
    他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的不知要说些什么，手忙脚乱失措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平常的成冬。
    那样神采飞扬，那样充满置信。
    不过我倒喜欢他向我展露另一面。
    于是我笑着说：「好啦，对不起，我们都不要生彼此气好吗？」
    他像孩子般咧嘴笑起来，露出脸颊两旁深邃的酒窝，语尾微扬，「好哦！」
    「我也和你道歉，是我说话太重了！」他无奈的，「毕竟，你是第一个除了我妈之外管我的人。」
    我愣愣的。
    那陆曼呢？
    她管你吗？
    我没有问。
    「你的意思是，我不要管你吗？」我说，「是这样吗？若是这样我知道了，不会踩你的——」
    「不是不是！」他赶忙否认，神色慌张，「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我疑惑。
    「我、我……」他耳根泛红，不再看我的眼，「我觉得很好、所、所以你可以尽量、尽量管我。」
    我被他的话弄得一怔，「啊？」
    「你可以尽量管我，」他完整的说出来，「因为，我觉得不坏。」
    当他说完这句话，一阵风突然吹过，将我馀下的话捲入风中，我没说完、他没听清楚。
    「那陆曼她……」
    我想，再等会儿吧。
    或许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而我也是其一。
    换个想法想后，这件事就暂时埋在我心里。
    最后，我只看到他在风中扬睫，笑容暖灿的他。

 《》 015.

    我必须承认我不是一个会帮忙别人包扎的人，但我没想到会手拙成这样。
    今天我和陆曼抬餐桶的时候，有几位比较幼稚的学长在走廊穿梭，因为下雨，所以走廊都湿湿的，很容易滑倒。
    他们奔跑的速度、加上脚滑的机率等于百分百会撞到人。
    很悲惨的，我们被撞到了。
    而且陆曼还受伤，整个跌在水泥地上，膝盖红的一片，表面沾黏着一些细砂粒混着鲜血。
    我则是因为手掌贴在地上，还有用力的撑住身子，才没有受那么大的伤。
    她的眼角有泪，差一点就哭了。我赶紧陪她去保健室，请其他同学传话，并且拜託同学帮我处理一下一地狼藉。
    现在，我看着我所包成的……棒棒腿？有点心虚、又觉得好笑，陆曼不满的看着我，嘟囔：「我的脚都被你包粗了啦……」
    「好嘛好嘛！谁叫保健阿姨不在嘛！」我笑着说，「要不我帮你重新包扎，那你等等不要叫哦。」
    她立刻笑开，「好哦！」
    忽然间，我想起那天晚上成冬也是带着这样开心的笑意，说出同样的话。
    我陷入深深的思绪里，手的动作也渐渐变慢。
    陆曼见我脸色不对劲，疑惑的问，「怎么啦？」她赶紧说，「如果你觉得麻烦也不用绑啦，我自己来就行了！」
    「不是啦！」我回神，赶紧否认，「不是那个事情啦，只是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啊？关于成冬吗？」她警觉的问起。
    「嗯……不算是，但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说。」我有点疑虑，深怕这一说出口会铸成大害！
    「你先说嘛！瑾伃你说嘛！」她哀求。
    「我——」
    当我的话说不到一半，保健室的门就被打开，下过雨的天空被洗刷的清明、蓝的发透，阳光顺势爬了进来，成了一地金黄。
    门边站了一个人，由于背光我看不太清楚来人的脸。但因为对方说的话语太过鲜明，一下子就让我认出是谁了。
    「怎么样？还好吗？怎么包成这样？还会痛吗？要不要今天请假一天回家休息？啊！还是我们去看医生？」
    陆曼嘟嘴，眼睛看着地上，不满的咕噥：「怎么挑这个时间进来啦……差点就问到了……」
    我有点慌，「校长好。」
    可能是校长刚刚太过着急没发现我的存在，等我一出声后他的脸渐渐趋为和缓，恢復平常的语气，「好。」
    陆曼的父亲是我们本校的校长，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不过没有人和陆曼起衝突，就算是不良分子也一样，然而事实上，也没有人想和陆曼起衝突，毕竟必须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曾经听过几位同学说过陆曼的过去，以前和陆曼同班过的一位同学说陆曼有次因为被别人羞辱，校长那个时候动輒了警方的关係，告上法院，说是要让对方吃不完兜着走！
    还有一次因为陆曼昂贵的手錶不见了，她说是在班上遗失的，于是校长动员几乎全校的老师在班上一一检查，所幸最后并不是因为被偷，而是掉在讲台下的小缝隙里，这场闹剧才结束。
    当我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还不敢相信，但她们千交代万交待要我记住不要惹校长、对陆曼要好些，要不然吃得亏可就重了！
    我訥訥点头，然而现在，在校长面前我一句也不敢吭声，校长问我就答。
    「陆曼是，怎么跌倒的啊？」校长问的云淡风轻，但我却觉得如坐针毡，「请问……」他看了我胸前的名字，问：「成瑾伃，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抿了一下唇，然后告诉他我们抬餐桶的时候、学长如何追逐、打滑，然后变成现在这样。
    校长听了是一阵一阵点头，但脸色却越发冷清、冷峻。
    我越说越小声，直到语毕后，整个将嘴唇夹紧住，歛眼看着地上。
    陆曼一脸不耐烦，像是隐忍许久一样，「爸，你这次不要去找那些学长的麻烦哦！我是因为滑倒，才受伤的。」
    「但是如果不是他们，你也不会变成这样啊。」校长皱眉头，「这件事情应当要好好处理，你看你，都受伤了……」
    「我是因为地板潮湿所以打滑啊，」陆曼语态放软，「如果结果一样，那过程何必细谈？而且我相信学长们也不是故意要让我跌倒的啊，爸！你就别跟他们计较了嘛！这伤，我好好的照顾着，瑾伃也会帮我的啊！」她满脸喜色的看着我，「你说是吗？瑾伃？」
    我点点头，也回应一个虚弱的笑。
    校长沉吟了半晌，最后说：「好吧，这次我就不重处他们。」见我和陆曼相视而笑，校长咳了几声，又严肃道：「但是这件事情还是必须处理一下，毕竟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形发生，那学校必须负担很大的责任。」校长又对陆曼叨唸几句，「你啊，别老是想着别人忘了自己，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正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要为了你自己着想外，也要为了我和你妈——」
    「好啦好啦，我都知道啦！」陆曼赶紧斩断校长话尾，不让他长篇大论。
    校长也点到为止，转头定睛看着我，语气带着恳求，「我们家陆曼，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我一会儿有点愣住，随即点头，并且扬起一个肯定的微笑。
    校长慎重的点了一个头之后，就离开保健室，还不忘叮嚀陆曼要多休息，惹的陆曼哇哇大叫。
    不知为何，在听到陆曼之前的过往，和现在我所看到的情景有些变化，或许校长的事情并没有大家讲的那么夸张，都是藉由「听说」而渲染化。
    我突然想起爸妈，他们在我受伤的时候会帮我擦上碘酒，涂上药膏，也像校长刚才那样会万分叮嚀，担心我。
    这些往事只要一旦被轻轻触碰，就像是被掀开盖子的箱子，里面的东西就会一览无遗，所有的思念便会一股脑儿的显露出来。
    那么美好，也那么折磨人。

 《》 016.

    每到放学时间，我会陪陆曼走上一段路，直到他家的司机来接她。但因为陆曼今天脚受伤了，校长特别嘱咐司机这阵子要安稳地把她载到家，要陆曼在校门口等待。
    「吼！干嘛那么费心！」放学时分，陆曼坐在校门口边的椅子上不满的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校长这样也是关心你啊。」我莞尔一笑。
    「但我又不是残废了、又不是不能行走！」她嘟嘴，「特地开到校门口来让大家看见，真的很奇怪。」
    「好啦好啦，别乱想了嘛！想些别的啊！」
    「好吧，」她勾起幸福的笑，「那来想我家成冬吧！」
    我笑着点头。
    「昨天我和他通电话了，他说他最近要忙学校的报告很累，没时间出来和我见面，」她语带心疼的说，「我说啊，没关係啊，你先忙着，等忙碌期过了再出来也可以。」
    「他和我说了好多声抱歉，我一直说没关係，最后彼此互道晚安，也才九点而已。」她歛眼，低声喃语，「虽然嘴巴说说没关係、你忙吧，但是每当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总是会不自觉地扯痛。」
    「我昨天算算我们有几天没见了，算出来的数目高到连我也无法置信，」她苦笑，「两周有了。」
    「然后，现在我的脚又受伤，要出来见面更困难了，说不定我的伤口还没养好，他不忙后，我们还是不能够见面，」她看向我，无奈苦笑，「瑾伃，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成冬他有什么近况、消息，你一定、一定要告诉我！」
    忽然，一声喇叭声传过来，我和陆曼举首往前看，发现是陆曼家的司机。司机过来搀扶着陆曼上车，她和我说声再见后，就坐上车子扬长而去。
    我坐在原地一会儿，不知道要怎么帮忙陆曼传递有关成冬的消息，毕竟成冬一直以来都是那副痞样。
    想到这里，我不禁皱眉。
    我刚刚听陆曼说，成冬最近很忙？
    可是，为什么他总是会那么晚回家，说是要和同学出去吃饭，却不见他做报告忙碌的疲惫样？
    为什么他常常握着手机、守着电脑，只为了和游戏来场拚搏，却不见他对陆曼嘘寒问暖？
    为什么？
    不自觉的我想起了很多矛盾的地方，夕阳逐渐西沉，我打算回家慢慢思考。走了几步路后，就突然被叫住！
    「成瑾伃！」
    我愕然的转头，映入眼帘的是成冬那副天真的笑容，他骑着摩托车，带着全罩式的黑色安全帽，活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我站在原地，他慢慢靠近我，拉开安全罩面，笑容灿烂，「上车！」并且递给我一顶全罩式的白色安全帽。
    那顶安全帽很闪耀，摸起来有一种光滑的触感，没有使用多时而摔到、或使用不良的刮痕，我心里想这是新的。
    但是，他自己一个人骑摩托车为什么需要两顶安全帽呢？
    「愣在那儿干么？赶快上车啊！再不上车天都要黑了，快点！」他满口催促。
    我哦了一声，戴上安全帽并且坐上后座，他满意的笑了一下，我说：「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我们家离学校很近。」
    「不是，我们不回家。」他勾起一抹狡黠的坏笑，「走囉！」
    「啊！什么！」我不敢置信的喊，引起路旁群眾的注目，还来不及尷尬，不消一瞬间，我们就已经离学校有一段距离了。
    秋意甚浓，我在成冬身后感觉到一丝冷，他似乎是发现了我的颤抖，要我抱住他、或是把手伸进他外衣的口袋里。
    「不用了。」我赶紧拒绝，如果被别人看到就不太好了。
    虽然我们问心无愧，但当这些曖昧的举动落到人的眼里，一传十十传百，都能够说的天话乱坠，偏离事实。
    「你待会儿着凉就不好了，快点！」他在前面喊着，坐在后座的我还是打死不从。
    最后，他不再坚持，也没再说话。我安心了一下，但马上又陷入窘境！
    因为，他主动伸出他的手，帮我把我的手放进他的外套口袋里！
    「成冬！」我忍不住喊，他豪不在意的哼着不成调的旋律。
    最后我也不再坚持，只是把安全帽上的塑胶挡风面板拉下，满肚子无奈。
    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在那一刻我不再冷了。
    骑了一段路，我们切入一条小径，小径的周围种了许多棵树，因为是秋天的缘故，所以树上的叶片呈现一片橙黄，铺在地上的零落树叶，为这份秋意增添了一丝浪漫。
    我到现在来不知道成冬要带我去哪里，看看四周没有什么人，我拉开面板喊：「成冬，我们要去哪里！」
    「你等一下就知道啦！」他也喊，句里行间充满笑意，然后，他温柔的说，
    「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一时被他温柔的语气愣住，最后不再说话。
    最后，他带我来到一个湖畔，四周种满花草，夕阳映照在那一片如平镜的大湖上，非常美丽。
    我不禁被这光景给弄怔了，彷彿有两颗夕阳一样互相辉映，凉风吹过掀起阵阵涟漪，波光粼粼就像在拨弄我的心弦一样。
    「很漂亮吧，」他和我一起凝望，见我点头，他不禁笑了，「就知道你会喜欢。」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我掩不住喜悦，笑得很开心，「这里真的好美、好美哦！」
    他含笑看着我，没有回答我。镜片后的他眼睛藏不住笑意。
    我再度凝视了这一片湖畔，最后，犹豫了许久我还是说了：「陆曼受伤了。」
    他闻言先是惊讶的看着我，恢復平静后淡淡的说：「你知道？」
    「嗯。」我点头，没有看他，「她说你很忙，电话过去的时候你常常向她说很累，在赶报告。」我深深的呼吸，「她今天，在走廊上打滑受伤，膝盖擦伤，虽然伤势不严重，但是……身为男朋友的你，要记得关心一下。」
    他没有出声。
    「成冬，不管现实怎么样，我都会相信你的，」我转头看他，「相信你最近真的很忙，所以没办法和陆曼常常联络。」
    我漾出一笑，「我相信你的。」
    他深深地看着我，在这个瑰丽的夕阳下，暖橙光辉打在我们两个人的脸上，映出了和煦温柔。
    最后我转回视线，再次凝视这即将消逝，这一天里的美好光景。
    就这样一直直到天黑，我们才回家。

 《》 017.

    自从那天后，陆曼有天捎来讯息告诉我，成冬的忙碌期已经过了，她觉得很开心之外，也非常感谢我。
    我不禁疑惑，在笔电上飞快地打着，『感谢我？为什么？』
    『因为要不是你啊，成冬不会发现我受伤还来关心我，』她传给我一个亲吻，『你不是和她说我膝盖受伤吗？打给我的时候，他语气很着急耶，虽然我知道这样说不好，但我真的觉得好幸福哦！』她附上一个喜极而泣的表情。
    我莞尔一笑，再打：『这本来就是事实啊，这是她男朋友本来就该做的职责，你不用和我道谢啦！』
    讯息停顿了一会儿，陆曼传来：『所以，成冬知道你知道我们的关係了。』
    『对呀！怎么了？』
    『没有，没事。』她传来笑脸，『反正呀，我觉得我现在是最幸福的一个人了，他说，下礼拜他会亲自送药膏给我唷！好久没见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变胖还变瘦啦？啊！好紧张啊！』
    我不禁笑，『到时候就知道了啦，别太兴奋了哈哈。』
    我和陆曼再聊了一会儿，互说再见后，就下线了。
    天色已晚，已经五点多了，成夏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吧？还是会更晚呢？
    自上次全家一起出去吃饭后，成夏就很忙，有时甚至忙到八九点才回家，到家后饭菜都是自己热来吃，有时候出去喝水的时候，看他一个人在餐桌的灯光下，一个人用餐，我就觉得很不适合他。
    他不适合，配这样孤独的背景。
    晚餐时间，大嫂告诉我成夏今天也忙到很晚，大哥又因为有事出国，两个礼拜后才会回来，所以没人能够帮成夏的忙。
    我忍不住说：「大嫂，那我去帮成夏的忙好吗？」
    大嫂先是惊讶的看着我，然后笑着说：「不用，成夏的工作忙进忙出，一会儿要去见客户，巡查工厂，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大嫂盛一碗汤给我，「如果可以的话，我早就去帮他了，但就是因为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为他留点菜，让他回来的时候可以不饿肚子。」
    「成夏……工厂那边，应该有便当吧？」我疑惑，「成夏怎么不吃那边的便当？」
    大嫂笑说：「成夏这孩子啊，吃不惯工厂的便当，他老说难吃，吃没几口就不吃了，有时候连午餐晚餐都不吃，等到回来才吃呢。」
    我大惊：「这样他的身子撑得住吗？毕竟他忙进忙出，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啊，他应该会买……买三明治之类的来裹腹吧？」
    「我有告诉他，给他做三明治好不好，但他坚决不用，他会自己解决，」大嫂心疼，「但说是这么说，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谁晓得呢？好了，来吧，我们先吃。」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脑子转过几个想法，最后定睛在成冬的空位上。大嫂见到我的注视，淡淡的说：「他和同学出去吃饭了。」
    我轻应一声，继续吃饭，大嫂和我说很多话，但我充耳未闻，却不断点头。而脑海里浮现的只有成夏的影像。
    「就这么决定囉！」大嫂拍手一笑，「下个月嘛！到时候全家一起……」
    吃完晚餐后，洗完澡唸完了自己所设定的读书进度后，就躺在床上。
    我想应该要帮成夏做些什么，毕竟他这样身子会吃不消的，有时候撞见他回来脸色都很苍白。
    脑子兜转，最后我想到了！
    我立即坐起身，拿起了钱包，眼看时间不晚，我准备出门。
    在这之前我先去厨房看一下缺些什么，嗯……低筋麵粉快没了，糖还有，啊！还要……
    到房间拿出纸笔大概写一下等等要买些什么，大嫂看我在厨房、一会儿又跑去房间，不禁疑惑问：「瑾伃？怎么了吗？忙些什么，大嫂能不能帮你？」
    我赶紧摇头谢拒，「大嫂，没关係，这个我可以自己来。噢！对了大嫂，我等等要出去一下，可以吗？」
    大嫂皱眉，语带担忧，「出去？可是已经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呢？」
    「我只是去超市买一些东西而已！」我赶紧说，尽可能的说服，「好吗？大嫂？拜託啦！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大嫂沉吟许久，最后点头，「好吧，那你尽快回来，知道吗？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还是不太安全的。」
    「好的好的！」我喜形于色，跑到玄关穿鞋，「我一定马上回来，请您不用担心。」
    大嫂跟着我来到玄关，她笑着问：「怎么了？你要买些什么啊？急急忙忙的。」

 《》 018.

    我浅笑，「大嫂待会儿就知道啦，」我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向大嫂说，「大嫂，我等会儿要和你借用烤箱哦！」
    「烤箱？没问题啊，那我先帮你预热，」大嫂笑问：「在卖什么关子啊？害得我也好好奇哦。」
    我瞇眼笑，带点贼贼的意味，「等会儿就知道了嘛！那大嫂，我先下去囉！待会见。」我手一挥，就搭上电梯。
    「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哦！」我依稀听到大嫂在后面喊着。
    「好！」
    和警卫叔叔说我要出门后，他有点慌，「唉呀，女孩子要注意安全啊，社会是越来越乱了，怎么会挑现在这个时间，晚上出门呢？而且又只有一个人，有什么东西不能够明天在买吗？」
    我笑着说：「警卫叔叔，您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会注意安全的。」
    我再三告诉警卫大哥没问题的，他才放人，耗了一些时间，现在都七点半了。
    我到超市买了刚刚写的低筋麵粉、还有一些腰果，为了不要耽误时间，我赶紧结帐，然后，悲剧发生了。
    我的钱包里只有五十元。
    当我看到前面店员刷刷刷的将所有东西弄好，并且一个一个的帮我放进袋子里面，口中清楚的说出「一共是三百元」的时候，我晴天霹靂。
    「呃、那个……」我着急的说，「这些东西、我等一下——」
    「多少钱？」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抬头顺着视线看向我右侧的人，不禁倒抽一口气！
    是成冬！
    「一共是三百元。」店员笑吟吟的说。
    我訥訥的看着他从钱包掏出三百元，并且嘴边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然后店员将袋子交给他，他提取走了几步，看我没跟上，唤了我一声：「成瑾伃？」
    我回神，赶紧跟上他。
    一路走着，我们竟然在这瞬间沉默不语，我没说话、他也没有。
    最后，还是我打破了沉默。「你今天去哪了？」
    他扬起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和陆曼出去了。」
    「是哦？大嫂说你和同学出去吃饭耶！你们去哪？」我感到意外，不禁追问。
    「喂，你好像很感兴趣？」他挑眉，无可奈何的笑了。「呀呀，这是我认识的成瑾伃吗？这么八卦？啊！还是我从来就没看透过她？她其实原本就是这样的？」
    我恼火，「你说什么啊你，我只是问你们去哪，并没有想探究八卦的意思。」
    他轻笑，「我知道，我没别的意思，也就是开开玩笑啦，哈哈，干么那么紧张？」
    听到他这么说，心中的火被浇去大半，我语态放软，「抱歉，我也情绪化了。」
    「没关係，」他淡淡说，「我们只是出去吃顿饭，没别的了。」
    他和我说，陆曼没有我说的严重，可以自由行走，整个人神采奕奕的，看起来没有病懨懨的样子。
    我笑骂：「我没有和你说他病懨懨啊，是你自己想太多了吧？」
    我笑起来，看着他有点茫然的样子就觉得好有趣，他看着我的笑容，嘴角也扬起了浅浅弧度……
    「你买这些东西要干么？要做什么给我吃吗？啊哈！」他小孩子般的说。
    「不是，但我会留你的份。」我吃吃笑，我看了一眼手表，发现时间快不够了。
    「什么留我的份！要全部给我啊！」
    「好了啦，」我歛笑，「我要先回去了，已经快要八点了，你呢？跟我回去吗？」
    他摇头，「我等等回去。」
    「好吧，那我先回去啦，掰！」跟他道别，接过他手上的袋子，我就转身跑回家。

 《》 019.

    回到家后，我立刻到厨房将材料好好地放在桌上，大嫂过来看到我桌上的东西，想了一下，就惊讶的说：「你会做饼乾啊？」
    我笑着点头，「以前有做过几次，步骤都已经背熟了，待会儿就给大嫂试试。」
    「好啊！」大嫂眨眨眼，「不过，为什么要做啊？」
    我拿着糖的手一滞，觉得脸有些烫，我不看大嫂的眼睛解释，「大嫂你不是说，成夏吃不下工厂的便当吗？我就想说，那就做一些饼乾给他，在休息时间可以吃，至少，不会那么饿。」
    「有道理耶！不过家里虽然有烤箱，我却很少使用。」大嫂恍然大悟的样子，「那这饼乾就麻烦你了，我待会儿等你的成果！」
    我笑应，「好的。」
    我先把麵粉用磅秤量好之后过筛，再量好糖跟奶油，按照步骤将麵粉、糖、奶油、和小苏打粉一一放进锅里搅拌。
    然后我把买回来的巧克力片切成一片片，将巧克力揉进麵糰里，捏成薄状，放在锡箔纸上的烤盘，幸好大嫂有预热烤箱，我将温度调到一百八十度，约莫十到二十分鐘之内，饼乾就可以烤好了。
    我预估一下时间，八点半就可以烤好，成夏……今天应该九点才会回到家吧？
    每当时间渐渐推移，时间越接近九点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心绪紊乱，不知道等等烤好的饼乾要怎么交给成夏。
    我设想过几个状况，例如——
    「嘿，成夏，我做饼乾给你吃，你明天记得带上唷。」
    我想了想，这实在不是我的风格，于是我又换了另一种——
    「成夏，这个我做的唷！你应该会喜欢吃吧？不喜欢我打死你！」
    嗯……这差得更远了，而且带着威吓作用，成夏不会吃这套，搞不好会觉得我发神经。
    我苦思的想，最后决定作罢，不想这个问题了。
    一段时间过后，从烤箱传来的阵阵饼乾的香气跟随着窗外的凉风一併飘过来，我拿起棉织手套，将烤箱打开拿出托盘上的饼乾，顏色烤得很漂亮，希望不要味道差了。
    我一共用材料烤了十七片，给大嫂、成冬，各三片，我想应该就可以了吧？让成夏带多一点去。
    我拿了一块嚐来吃，味道还可以，巧克力很香。
    我放了几片饼乾在盘子上，将剩馀的十块饼乾放在保鲜盒里，兴许是大嫂闻到的香味，走过来看，惊喜地称讚。
    「你烤得真漂亮，」大嫂笑讚，「我想成夏一定会很喜欢的！」
    我有点害羞，头不禁低下，大嫂捻了一块来吃，咬了几下便和煦的笑：「烤得真好。」
    突然，一阵开门声响起，成夏走进来，嘴角扬起温柔弧度。
    「我知道了，就先这样吧，晚安。」
    当他走进客厅，看到我和大嫂呆站在饭桌前，疑惑问：「怎么了？」
    「没有没有，」大嫂笑着说，「我先去给你热饭菜啊！」
    大嫂走进厨房，在这个空间里就只剩下我和成夏，他一脸疲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揉揉额际，似乎想要藉由这样的方式来舒缓疲累。
    我端起了保鲜盒，有点羞怯的走到他眼前，「成夏。」
    「嗯？」
    即便练习了好几次，想法都转过好几遍，最后，还是只能这样说——
    「你嚐嚐看吧，」我笑，「刚刚出炉的哦。」
    他先是愣愣地看着我，我唤了他一下，他赶紧回神的说：「好。」
    他拿了一块饼乾，然后放进嘴里咬着，我紧张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会怎么说。
    当他咬下的那一瞬间，先是惊讶的看着我，将那一块饼乾吃完后，他定定地看着我。
    「我……」
    「啊？怎、怎么了吗？」我疑惑，难道不好吃！
    然后，他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微笑，
    「我可以再拿一块吗？」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漾起笑，「当然可以。」
    那一个晚上，我看着成夏吃东西的时候，眉梢总是带着喜悦，嘴角悬着隐约的笑。
    不敢奢想他是因为我的饼乾，所以才那么高兴的，但是，能够看到他这么开心，那今天所做的这些忙碌，都已足够。
    已足够。

 《》 020.

    日子兜兜转转，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来到这个家，也已经一个多月了。
    当初，我还在害怕和成夏的关係会不好，和成冬无法好好相处，我担心我无法融入这个家，最终会被当成异类被排挤。
    但事实证明是我多想了，这并没有我想像的夸张。
    突然想起成夏那个时候在街灯下凝望我的情景，还有成夏那次多夹好几次我所做的菜，还有一次，他吃着我的饼乾要和我再拿一块……
    这些记忆仍然歷歷在目，我没刻意遗忘、也没故意忘却，它就是一直盘旋在心头上，在这渐趋寒冷的天里，暖着心。
    很奇怪，明明没有故意记得的……
    而成冬和陆曼的情况，自从陆曼康復后，就没有再被提起，我想应该是他们的感情稳定了。
    看着这些逐渐美好的事情，一切都在好转，我觉得真的很开心，所有的过去终将可以散去，我终于可以开始走向美好的未来。
    不过最后我才发现，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所谓的痛苦不是还没来，它包覆着名为幸福的糖衣，悄悄的来临了。
    而我却还浑不自知，沉溺在名为幸福的海域，却不知道即将搁浅。
    未来，终究会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嫂笑着问我：「瑾伃生日快到了，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
    我顿时一愣，忽然想起自己的生日快到了。
    我的生日在十一月四日，但却是一个不够勇敢的天蝎座，有时候还是会选择逃避现实、躲避现实。
    我并没有特别想要什么，于是笑着说：「没有，只要大家平安，不要太过操累那就好了。」
    大嫂大哥，和成冬笑了，我看着成夏空空如也的座位，一时之间无法跟着笑。
    成夏的工作依然很忙，有时候还是会忙的九点甚至十点，在这段期间我依然会做饼乾给成夏带去工厂吃，有时会变换口味。
    大哥说成夏虽然没有吃便当，但是工作看起来却没有累的感觉，一切都要归功于我。
    不知道成夏，现在在做什么呢？也在吃饭吗？是吃着……我的饼乾吗？
    成冬见我一直看着成夏的座位发呆，便要我放心地说：「成瑾伃，你放心啦！我哥他啊，这个人脾气最倔了，忙起来兜会不要自己的命，不过你放心，他不会亏待自己的啦！还是有时间紓压。」
    「噢噢！对了，」他笑容灿烂，对我眨眨眼，「你做的饼乾真的很好吃耶！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一份？我觉得吃外食吃久了也很腻耶！」
    「成冬！」大嫂忍不住骂，「现在是在讨论瑾伃的生日礼物！不是你的生日让你使唤瑾伃做东做西，你这个孩子真是长不大！以后若要成家了，还是让人操心！」
    「唉唷！妈！」成冬撒娇，「我也是开开玩笑的嘛！毕竟你也知道成瑾伃那饼乾真的是做得又香又脆，浓郁的香气多么诱人啊！如果只做给哥吃的话就太不公平了，你说是吧？」
    大嫂并没有因为成冬的「真情喊话」有任何的反应，依然故我，「瑾伃这饼乾本来就是要给你那爱挑食的哥哥裹腹用的，你不要擅作主张要瑾伃再给你多做，增加瑾伃的麻烦。」
    见成冬又要顶嘴回去，我赶紧说：「大嫂，如果成冬真的喜欢的话，我可以多做几分没关係的，就当是磨磨厨艺，」我看着成冬，「如果你要的话，我就做给你。」

 《》 021.

    「哇！」成冬喜形于色，「就知道成瑾伃最好啦！耶！万岁！哈哈哈哈哈哈！」
    「这孩子真是……」大嫂忍不住念，大哥拉回话题，「瑾伃真的没有特别想要的吗？」
    「没有。」
    「这样啊……那你生日那天，我就订一个大蛋糕庆祝，这样可以吗？」
    「大哥不用了！」我有点慌，我已经很久没过生日的习惯了，「就那天大家一起吃饭，这样就好了，不用特地为我忙——」
    大哥斩钉铁尾的说，「不行！不管怎么样最基本的蛋糕一定要有，」大哥转为和蔼的笑，「这是你在我们家过的第一个生日，当然要好好的庆祝啊。」
    我坳不过大哥，最后才感谢的说：「大哥，谢谢你和大嫂，麻烦你们了。」
    「喂喂喂，成瑾伃你什么意思？不用感谢我吗？我是帮忙订蛋糕的那个耶！」
    我不禁笑了，「谢谢你啦——成冬！」
    大家都笑了一阵，唯有成冬那样定定地看着我，眼神流露出一种情绪，使我不禁别开眼……
    不知何时，每当成冬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再能够那样看回去，只能藉由别开眼来阻绝这种尷尬。
    「对了，这件事情也要告诉成夏，要他那天早点回来和我们一起庆祝！」
    听到成夏的名字，我瞬间醒神，竖耳旁听接下来的下文。
    「是啊，等等他回来就和说一声！」大哥笑说。
    我的脑海浮现出成夏那不苟言笑脸，如果他听到我的生日的时候，会回来和我一起庆祝吗？
    会吗？
    成夏，你会吗？
    当成夏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拖着一身的疲惫，他坐在饭厅的座位上吃着大嫂所热的饭菜，一面听大嫂告诉他我的生日。
    我耳朵贴着房间的门，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听清楚他们的对话，幸好隔音没有那么好，即便有些模糊，但是话还听得挺清楚。
    「瑾伃的生日快到了，你那天晚上可不可以早点回来和我们一起庆祝？」
    「什么时候。」
    「十一月四日，可以吗？」
    一段空白的时间，让我有点心烦意乱，但最后还是听到了成夏的答覆。
    「知道了，我尽量。」
    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心情顿时从地狱升到天堂、不禁为成夏的答覆感到惊喜。
    我赶紧奔到床前，拿起那隻从老家带回的小熊，对他说说话。
    「小熊，成夏说，他会尽量回来和我们一起庆祝我的生日唷！我真的好开心哦！」
    而小熊只是对我扬起一贯的亲切微笑。
    「虽然他的答案并不是肯定的，但是只要有可能的机率，我就愿意相信他会回来的！」我笑语，「一定会的，对吧？」
    那晚，我抱着小熊就这样甜甜的睡去了，那是我睡得最好的一次。
    编织着美好的梦境，彷彿所有的彩色泡泡正在纷飞，而那里，成夏正对着我笑着……
    难得的笑着。

 《》 022.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不像之前一样，风势张牙舞爪的扑面而来，有时候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学校的树木叶子大多已经枯萎，只剩下几片零星的枯叶正在摇摇欲坠。
    由于昨天做了一个好梦，所以隔天一早我整个人都是带着笑的，吃早餐的时候，大嫂发现我满面春风的样子，对我打趣：「怎么一早心情那么好？是做了什么美梦吗？」
    我眼角馀光偷偷去向成夏，他还是一如往常的睡眼惺忪、眼神迷茫，我偷抿着笑，回答：「是啊，是一个好梦。」
    大嫂对我笑了一下，将自己的早餐放在桌上后，问我：「哦？是怎么样的好？说给大嫂听听啊。」
    「怎么，成瑾伃，是梦见我这个大帅哥吗？」成冬毫不害臊的说，拨拨自己的瀏海坏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是不意外啦，毕竟你知道我这个万人迷……」
    「够了够了！」大哥赶紧塞耳朵，阻止成冬在说一些噁心巴拉的话，「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像你一样不要脸的！以前我啊，就算再怎么帅也不会说自己好像潘安再世，真不知道你这厚脸皮遗传谁？」
    「喂，成磊！」大嫂不满抗议，「你这句话是不是在讲我厚脸皮？成冬遗传到我？好啊！你们父子俩都一个样！真要说的话，你也很厚脸皮啊！刚刚说什么『以前我啊，再怎么帅……』这自恋的成分，就是遗传到你！不要东拉西扯讲的好像事不关己，如果要论不要脸的话，成冬还比不上你咧！」
    大哥一时无语，摸了摸鼻子赶紧咳了几声：「好啦好啦，吃饭吃饭，讲这么多干么？」
    大嫂哼了一声，继续吃着早餐，我暗暗失笑，将早餐一口一口地送进嘴里，每咬一口都含着幸福的成分。
    「吃饱了。」
    成夏站起来将盘子和杯子放进洗碗槽，大嫂说：「我来洗就好了，你先搁着吧。」
    大嫂忽然想到什么，愉快地说：「瑾伃做的饼乾我放在冰箱里，那个保鲜盒你直接带去吧，」大嫂看着我笑说，我不禁脸一热，「瑾伃知道你喜欢巧克力口味的啊，特地……」
    「不用了。」
    当我把麵包放进口里的时候突然愣住！大嫂疑惑的问：「为什么？」
    「今天我有便当吃，」他洗净双手，「饼乾就留给成冬吧。」
    成夏洗净双手，用流理台旁的毛巾擦乾，说了一声先走了就走到玄关穿鞋，大嫂顾不得早餐还没吃完，就问：「你不是不吃便当吗？怎么今天……」
    「有人会给我送便当，」他嘴角勾起不太明显的弧度，可我知道他在笑，「不用担心。」
    「哥！你好歹带几片过去吧，成瑾伃她特地——」成冬有意再说，却立刻被成夏的关门声给止着嘴，徒留一片安静。
    大家默默不语，我慢慢咀嚼着麵包，这样的安静让我有点无所适从，但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们：我没事。
    我真的没事，真的没事，不过是他今天有便当吃而已，我无所谓的。
    吃完早餐，我跟大嫂大哥说要去上课后，大嫂对我说：「瑾伃，你不要怪成夏，他这孩子就是心直口快，他不是有恶意的……」
    「我知道，大嫂，」我眨眨眼，「成夏没带去没有关係的，」我看了一眼成冬，「那些饼乾我要带几个去跟陆曼分享，剩下的就给你吃吧，行吗？」
    成冬訥訥点头。
    我笑了。
    「那我就先出门囉！晚上见。」
    拿好了几片饼乾装在保鲜盒后，我就出门了。
    一路上我一直是低着头，看着手上饼乾，不知怎地心里却漾起了一股难过的感觉，有点惆悵、有点悲伤、还有一点……不好受。
    昨晚我特地在饼乾里加了成夏一直以来都很喜欢的巧克力、腰果，特地压了几个不一样的造型，为的就是想要再看到一次他的笑容。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多时候，脑子里浮现的都是成夏……
    挥之不去的，一直是他……

 《》 023.

    「瑾伃！你竟然会做饼乾！」
    吃完午餐后，当陆曼看到我手上的饼乾的时候，她忍不住惊叹，「你也太厉害了吧！天啊，你看这个造型好可爱唷！」
    我微微笑，「你挑几个去吃吧，喜欢的都拿去也可以。」
    「真的吗？可以吗？」看我点头，她立刻兴奋地抱住我，「瑾伃，你最好了！」
    她拿了一块小熊造型的饼乾，轻轻嗅一下，然后放进嘴里，眼睛突而张大，「好好吃！」
    「你喜欢就好。」
    「怎么突然想要做饼乾给我吃啊？爱上我了，像要用饼乾来跟我告白吗？哈哈。」
    我突然僵住，对于她句中的那个「爱」，给弄呆了。
    之后我扬起笑，对她这大言不惭的话语打了枪，「少来了，才不是特地做给你吃的呢。」
    「那是做给谁吃的？总不会是做给自己吃的吧？」陆曼吃吃笑，「是谁？是谁？我认识吗？对方叫什么？」
    「什么意思？你想到哪去了？」我忍俊不禁。
    「不然你说嘛，」她拿起一个饼乾把玩，「有哪个女生会因为自己想吃，就做出那么精緻的饼乾，而且你看，这饼乾边缘都乾净俐落，想必是有特别处理的，还有，上面的造型一定是很用心的刻的，」她放下饼乾，凝睇着我，「所以，是谁？」
    被陆曼一整段话给反驳得无法言语，最后我无力的塌肩，只好说：「这确实不是做给我自己吃的，是给别人的。但不是我……不是我喜欢的人，是我的家人。」
    「家人？」陆曼挑眉，「你是说，你大哥大嫂？」
    「对，还有成夏成冬。」
    「为什么？」
    我赶紧想，语步有点慌乱，「因为、因为你想嘛！我住在他们家、吃他们的、睡他们的、用他们的，一定要有些付出啊！」我歛眼，「总不能够只是一味地接受他们的给予，却没有付出。」
    陆曼想了想，就摸摸我的头说：「你不用这样想啊，你大哥不是把你当一家人了吗？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会出现所谓的给予或付出这些必须衡量的关係啊，」她对我笑，「因为是家人，所谓的付出，都是甘愿的。」
    我深深地凝视了陆曼一会儿，眼眶不禁有些湿了，「谢谢。」
    「不要想太多啦！」她恢復平常活泼开朗的语气，「对了，那成冬喜欢你的饼乾吗？」
    「他啊，」我突然想起昨天他那副馋样的嘴脸，不禁笑了，「他很喜欢。」
    陆曼忽而不语，脸色平静，然后说：「那、瑾伃，我想要请教你。」
    「教我做饼乾，好吗？」
    「你想要学啊？」
    「嗯，」她脸有点红，「我也想要做给他吃。」
    闻言，我不禁偷偷笑起，她趁机打了我一下，「不要笑啦！我是认真的！」
    「很痛耶！」我笑骂：「好啦，没问题啊，你哪天有空，我就能够教你。」
    她回去座位找了一下行事历，然后和我说：「十一月……十一月四号，可以吗？」
    我浅浅笑，「可以。」
    「那就这么决定囉！」陆曼笑得好开心，「那天我就去你家！我想想……早上八点可以吗？」
    「嗯。」
    「耶！太好啦！」她又忍不住抱了我一下，「那就拜託你囉！」
    看着她因为幸福而漾起的甜笑，我突然羡慕眼前这女孩，因为她有一个目标，一个可以为了心爱的人所设定的目标愿意去努力。
    那我的目标呢？
    已经达成了，但我却还是贪心的想要更多。

 《》 024.

    从那一天开始，成夏不再带着我的饼乾到工厂吃了，虽然我很失落，但是这也不足以打击我，毕竟主要就是他要能够有动力继续加油，不想要他太操劳了。
    今天我很早就醒了，我打开窗户一阵冷风吹进，我不禁打了个哆嗦，但我没有关起来，凝视着窗外的景色。
    五点的天色还是偏暗，晨曦尚未破晓，只有看到几个零星的人做运动、跑步、做体操等等之类的事情。
    未久，带着耀眼光辉的太阳升起，将橙色的光洒落在这个城镇上，彷彿披了一袭纺纱似的，很美。
    我的双手扶在窗框上，风凉凉的透进房，我微微笑。
    「十一月四日。」我轻语，笑意蔓延嘴角，「今天一定会很好的。」
    一定会的。
    当大嫂起床时，看到我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疑惑的问：「今天起的那么早啊？假日可以多睡一点啊？」
    我摇摇头，「今天陆曼八点会来，所以我想先准备一下。」
    「这样啊！」大嫂若有所思，「那我先去给你们榨两杯新鲜的果汁，那你们等等都可以喝了。」
    我浅笑，「大嫂，谢谢你。」
    大嫂只是对我笑了一下。
    我的视线转回电视，心里暗暗期盼成冬赶紧起床，不要逢头垢面的让陆曼看到了，那形象就扣分了。
    「妈，早餐我就不吃了。」成夏突然急忙地从房间走来，走到厨房摺衣袖，对大嫂说。
    「为什么？我等等就弄好啦，等下就可以吃了！」大嫂说，「你今天怎么起的那么早？」
    「客户今天有空，会来巡视工厂，等等刷牙洗脸就出门了。」
    「是吗？」大嫂思索一下，然后将冰箱里的保鲜盒拿出来，「这是昨天瑾伃做给成冬的，你先拿去吃，待会儿瑾伃和她同学会来家里做饼乾，你就不用担心成冬会生气这种小事了，」大嫂递给成夏，「拿去吧。」
    成夏张口欲言，最后仍是吐出：「知道了。」
    成夏洗漱完之后，经过我眼前，走了几步正好与我对视，我有点紧张的看着他，然后……
    他笑了。
    是笑弯眼的温柔的笑。
    他举起手上保鲜装的饼乾，然后想了一下要说什么，最后只是扬起好看的笑，说：
    「谢了。」
    他走到玄关穿鞋离开后，我一直不敢置信的瞪着他离开的门上。
    那个不爱笑的成夏，竟然对我笑了！
    一时之间我感到恍惚，但却有一种想哭的感觉，闭上眼睛我彷彿还能看到他刚刚的神情。
    我笑了、却又想哭了。我想哭、却又好想笑。
    陆曼来到我家时，还不知道我发生什么事，以为是我遭受到什么巨变，才突然性情大变，哭笑不得。
    我赶紧跟她说没事，随便扯了个理由就让她相信了，我收起复杂的情绪，决定开始叫陆曼做饼乾。
    「等一下啦！」她站在长廊上，这里可以看到成冬的房间，她伸头看看，「成冬起床了吗？」
    「还没有，」我抿笑，「他假日都要睡到十点多才起床呢。」
    「真的啊！那太好啦！」我疑惑的看着陆曼，她向我解释，「你想想，」她开始说出她美好的计画，「当阵阵的饼乾香气传到男朋友房间，他发现女朋友正为他做饼乾，然后他就会抱住女朋友，这时女朋友就会说：『怎么不多睡会儿呢？饼乾就快做好了，等等就能吃了。』然后男朋友此刻将嘴巴凑近女朋友的耳边，那笑声说有多诱人就有多诱人啊！『在那之前，先让我吃你。』哇！然后天雷勾动地火，缠绵悱惻的事就在此刻悄悄……」

 《》 025.

    「停停停！够了！」我实在听不下去，赶紧笑着打断，「在你编织这些美好的事情时，我们就可以把麵团揉好了！说到底除了做饼乾，你还想见见成冬吧，想给他个惊喜是吧？」
    她抱住我，「瑾伃真是聪明伶俐，哈哈！」
    然后我们走到厨房，将麵粉打开，我突然想到，「对了，你说，男朋友刚起床就抱住女朋友对她说情话吧？」
    「嗯？」
    「但男朋友没有刷牙，女朋友就先被一早的脏空气给薰死了吧？」我道出重点。
    陆曼听完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语带恐吓的说：「成瑾伃，如果你在破坏我的美梦、擅自加入现实的话，我就把收中这麵粉倒在你头上！」
    「知道了知道了！」我哈哈笑，「开个玩笑嘛！毕竟这是现实世界啊！」
    「就是有梦才最美啊！」她说的理直气壮，「也就是因为有这份爱的契机，我们才有幸福的动力，所以才可以为爱的人做付出、做改变啊！」
    「等到有天，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为了配得上他，你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让自己更好，这我可以跟你保证你也会一样！」她很有信心的说，「而我，正在逐梦踏实中！」
    闻言，我愣愣地看着她，同意了她的说法。
    确实，为了配得上自己喜欢的人，就会开始做出一些事情，那些事情都是出自喜欢。
    为了他着想、为了他而思念、为了他而改变……这些都是希望他能发现，而他也能够这样为自己想。
    总之，爱情啊，写着简单，谈起来就复杂太多了。
    「好了，你赶快教我怎么做饼乾吧！」她拿起麵粉看，「奇怪，不是要用高筋麵粉吗？你怎么买低筋的啊，这一听就是粗俗货啊！我们赶紧再去买一包好不好？我希望成冬吃到的不是这种东西，至少要做得像你之前给我吃的那种！」
    我愣愣地看着她，「麵粉没有高低之分，高筋和低筋的差别是在于蛋白质的含量，像我们做这种饼乾，最好是使用低筋的麵粉，通常高筋的麵粉反而常用在蛋糕、麵包之类的甜点上，所以又称为麵包麵粉——」
    「知道了，现在不是在上讲解课程，」陆曼不耐烦的说，「我们赶快开始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笑了下，「那开始囉！」
    「go！」
    我一边说步骤、一边让陆曼自己操作，她并不熟悉，所以筛麵粉的时候常常会倒出许多出来，或是打蛋的时候，不想小心将壳弄进碗里。
    在这个时候我会帮她，并且告诉她该怎么做会更好。
    想起当初做饼乾的动机，是为了让爸妈嚐嚐看我的手艺，所以我练习了无数次，就是希望能够获得他们的肯定，当然最后，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瑾伃真棒，以后搞不好可以开一家甜点店哦！』
    我还记得当时妈抿着笑意，摸着我的头语气温柔地跟我说，我乐滋滋的笑着，依稀还记得刚出炉的饼乾所发出的阵阵的香味浓厚。
    如今，物是人非，如果我在大哥家，而爸妈也在的话，那就真的太幸福了。
    我陷入深深的回忆漩涡，陆曼已经将麵团压出可爱的形状，「这样就可以了吧？」
    「嗯，这样就可以了。」我笑，「那我们就把它放进烤箱吧。」
    大嫂在出去买菜前，已经先帮我将烤箱预热好了，所以就不用在花太多时间在这事情上。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我和陆曼坐在饭桌上，啜饮着大嫂给我们打的果汁聊天，有时候会聊到隔壁的王新翰翰方永馨这对班对的事情，有时候会聊到菜头老师可恶的数学作业，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在聊成冬。
    「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做的饼乾吗？他会不会觉得我做的不好？」她嘟嘴，「我好怕他吃一口就不吃了！」
    「你是新手，所以做不好是正常的。以后多练习几次就是了。」
    「但我就是不希望她觉得我做不好啊！」她声音细弱，头抵在桌上，「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希望能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我微笑，「但你忽略了一点啊，在喜欢的人面前展露出最好的一面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过程中你努力过啊！」我笑的温柔，「我想，这落在对方眼里啊，都是最好的！」

 《》 026.

    陆曼看着我，不禁笑了，「怎么讲的你好像很有经验一样？」
    我脸一热，「我只是这么想嘛！这就像是付出、努力，结果收穫不尽人意，但是至少过程丰富精采的道理一样啊！」
    陆曼点点头，表示了解。
    聊天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饼乾彷彿一眨眼的时间就烤好了，当我拿出来的时候，发现饼乾有几块有点焦焦。
    陆曼看到她用心所做的饼乾，结果竟然是这样，不禁颓丧的塌肩，「果然没办法一试就好啊……」
    我拍了她的肩，「我们先试试吧。」
    我和陆曼各拿了一块饼乾嚐嚐，发现味道还算不错，烤焦的一些小地方反而徒增了饼乾的口味，脆脆的。
    眼看已经十点了，成冬也差不多快起床了，我赶紧要陆曼去她的房间叫她起床。
    「啊？不要吧！」她害臊起来，「等他自然起床就好啦！」
    「可是你想想，亲自教自己的心上人起床，不觉得也是一件挺美的事吗？」我极力说服她，用她的美好思想让她折服。
    最后她勉强答应了，「好、好啦。」我告诉她成冬的房间，她站在门前深呼吸一下，然后敲门：「成冬，起床了。」
    成冬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出，声音清楚，「成瑾伃，你又做饼乾了吧？刚刚闻到味道就想起床了，不过，还是等你做好我再来吃吧！」
    陆曼的脸顿时一僵，但仍是说：「成冬，我是陆曼，饼乾我已经做好了，你可以出来吃了。」
    一瞬间的安静，让我有点失措。
    成冬怎么搞得啊！我和陆曼的声音差很多啊，怎么会认不出来？
    成冬打开房门，看到陆曼就站在眼前，淡淡的说：「怎么来了？」
    或许是成冬刚起床的时候声音低沉、听起来很性感，使得陆曼脸红，低下头说：「我还和瑾伃学做饼乾的，」她看了一眼饭桌，「我已经做好了，就等你起来吃。」
    成冬瞥了一眼饭桌刚出炉的饼乾，摇头笑道：「你平常不是都很爱赖床？今天这么早起，不累吗？」
    我不禁皱眉，这句话听在我耳里是一种挖苦，但陆曼却听的甜滋滋的，她脸色緋红，「不会、不会，我不会累！」
    「那我先去刷牙，你先去找成瑾伃吧。」
    「好的！」
    陆曼跑到我身边，笑吟吟的说：「希望她等等吃的时候，是感到幸福的。」
    我对她笑。
    不一会儿，大嫂回来了，陆曼看道便点头礼貌说：「阿姨好。」
    「你好啊！」大嫂眨眼，「你好漂亮呀！」
    陆曼笑了，「阿姨谢谢。」
    我看着大嫂提的两大包，重量很重的样子，赶紧去帮她，「大嫂，你怎么买那么多东西啊？」我接过，发现重量果真不轻。
    大嫂揩去汗水，「今天是你的生日啊，除了生日大蛋糕，当然晚餐也要丰盛啊！」大嫂问陆曼：「今天和我们一起庆祝吧？」
    「今天是你生日！」陆曼不敢置信的眨眨眼对我惊讶说，「你怎么都没告诉我……我至少也要准备礼物给你啊！」她懊恼的说，「讨厌……」
    「没关係啦，你来陪我就算是我的生日礼物啦！」我笑语，拉着她的手，「今天晚上和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我对她眨眼，她了然于心，低下头，「好，那、我先跟我爸说一声。」
    意料之中的是，成冬对陆曼的饼乾有不错的讚赏，多吃了好几块；意料之外的是，我没想到陆曼跟我说，她跟她爸讲要来我家吃饭的时候，竟然满口答应，还责骂陆曼怎么没准备礼物，真是失礼！
    「我真的不知道嘛！」陆曼跟我道歉，「你应该早点和我说的，对不起啦！」
    「都已经说没关係了呀。」
    她依然不断的道歉，我有点难以招架，忽然，她说：「那……」
    「嗯？」
    「寒假的时候，你来我家住吧？」她满脸笑意，「这就当作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咦？！
    「不要。」我果断拒绝。

 《》 027.

    她一时愣住，「为什么？」
    「我有自己的计划，」我若有所思，「唉呀，我就说你别想那么多了嘛！你来我家陪我庆祝生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啊，不需要生日礼物的，真的！」
    她有意在说服我，大嫂及时出现：「刚刚蛋糕店打电话过来，说我们已经可以去拿了！」
    「那我现在去拿，」成冬拿了钥匙，旋步就走，「喂，成瑾伃，一起去吧。」
    「耶？」
    「你的生日蛋糕一起去拿吧。」
    我有点犹豫，毕竟陆曼在这里，我赶紧说：「让陆曼跟你去吧！」
    我对陆曼说：「不然，你跟成冬去，就当作是我的生日礼物！」我理直气壮的说：「今天可是寿星最大哦！」
    陆曼掩不住的害羞，看了一下成冬，他一脸淡然。
    「好。」她对我笑，站起来用唇语对我说，「谢谢你。」
    我对她笑了一下，成冬没有说什么，和她一起出门。
    在她转身关门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成冬递给她的粉色安全帽……
    还没有陷入纳闷的情绪，大嫂就过来找我，「瑾伃，你可以去帮我买一包盐巴吗？刚好没了。」
    「ok！」
    我到楼下的时候，发现天色变暗了，乌云遍布，看起来快要下雨了不知道成冬他们有没有带雨衣？
    果然，离便利商店不到几步便开始下起滂沱大雨，我赶紧衝到店外拍掉外套上的雨滴。
    突然我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软绵的语气参杂着不耐。
    「讨厌耶，想出来买杯咖啡也这么衰，我最近真应该去拜拜一下。」
    我转头一看，不禁愣了一下，随即扬起笑容，「婕妤姊姊。」
    对方看着我，有点愣愣地，皱了一下眉头，好像还是没有认出我来，我赶紧解释，「我是之前迷路的那个女生，你还有给我指示道路！姊姊你记得吗？」
    闻言，她突地噗哧一笑，笑得开怀，「我当然记得啊！只是突然想不起来，还有啊，你刚刚说什么指示道路啊，说的我好像是指挥交通的阿伯一样！」
    「对、对不起。」脸一热，我低下头，迎来她阵阵笑声，「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唷！」
    我点点头，雨渐渐小起来，她对我眨眨眼，「我们先进去吧，我想喝杯咖啡暖暖身。」
    「好。」
    走进便利商店，是暖暖的暖气迎面拂来，大概是秋天到了，天冷了，所以各个店家用这样的方式招揽顾客。
    我挑了个座位坐着，拿了刚刚超商的卫生纸擦拭一下头发，婕妤姊姊拿了一杯咖啡递给我，我一会而没反应，她笑着说：「焦糖玛奇朵，因为我不知道你喝什么，就点大多女生喜欢的。」
    我惊慌地说：「姊姊，你不需要这样破费，这多少钱？我——」
    「不必了，」她笑，想了一下眨眼对我说，「一杯咖啡而已，你干么和我计较，喏，不然这样好了，我用这杯咖啡跟你交易，你陪我坐，我们聊一下。」
    我想了一下，便说好。
    「姊姊你……不用上班吗？」
    「哦，我跟公司请假一个小时。」她无奈的说，「老待在那狭小的办公室真的闷死了，还要面对那些同事的虚情假意，烦死了。」
    我疑惑的脸引来她的笑，「你还小，不用面对这些，等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年纪小的可贵，因为那是最纯真也最纯粹的一段时光了，可以无忧无虑的念着书，不用因为现实的事情而烦恼，只要好好念书就是了……」她近似呢喃的看着这场渐歇的雨。
    「你知道吗？小的时候啊，我多希望自己赶快长大，但是现在却多盼望自己不要再长大了，如果能够永远当个小孩子那就好了。」她落寞的凄然一笑，「就不用明白所谓的现实有多残酷了。」
    听着她的话，我一时觉得喉咙微涩，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傻傻地看着她的侧脸，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出来该做什么，等到想到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啊！姊姊，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先回去了，我出来是为了要买东西的。」
    「咦？这么快？」她看着站起来的我笑，「那好吧，下次有机会再见吧。虽然聊没几句，但是能找人发发牢骚也不错。」

 《》 028.

    我和姊姊说了一声对不起后，便立刻去拿了一包盐巴结帐，最后对她道声再见后，便飞奔回家。
    回到家后，大嫂和我说她在厨房找到盐巴了，很不好意思下雨还让我出去买。
    「不会啦，大嫂，事情有解决了就好。」我诚恳的说，转开话题，「不知道成冬和陆曼有没有带雨衣？如果淋湿的话就不好了。」
    大嫂也有点担忧，忽然传来开门声，我和大嫂双双齐视，是成冬和陆曼，他们身体都湿透了。
    大嫂「喔唷」一声，赶紧接过成冬手上的蛋糕，「天啊，你们身体都湿了，赶快进来！」
    我看到陆曼溼透的发，提出方法，「陆曼，你先去洗澡，我衣服先借你，不然你感冒的话我就没办法向校长交代了。」
    陆曼愣愣点头，看旁边用毛巾擦拭头发的成冬，「那成冬你……」
    「你先去洗没关係，你洗好我再洗，不要感冒了。」
    陆曼微微漾起笑，「好。」
    陆曼洗好澡后，和我待在房间聊天，喝了大嫂刚才的金拮茶后，她的脸色渐趋红润。
    「刚刚我们去骑车的时候啊，原本天气还阴阴的，结果就突然下起滂沱大雨耶，店员看到我们两个溼透的样子，嘴巴张得大大的！」她做了一下张大嘴的动作，我和她都忍俊不住。
    「那个蛋糕真的好大呢，我和成冬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要怎么拿，不过最后还是成功了！」
    「谢谢你，陆曼。」我微笑，「麻烦你了。」
    「不会啦！不会麻烦！而且是你帮了我呀！」陆曼甜笑，她顺势拨开落在眼前的细发，从她身上传来一阵洗发精的味道，「要不是你啊，我今天就没办法成冬一起出去了，甚至是坐上他的车子。」
    「你知道吗？我在脑海里已经设想过好几次这样的情景了，我就坐在他摩托车后面，将手伸进他的外套口袋里，他问我：『会冷吗？』我就会说，『有你在，我就不怕冷。』然后他就会笑，笑我真傻。」陆曼编织着她美好的梦，我却有点紧张。
    「瑾伃，」陆曼突然靠近我，眨眼笑着说：「你坐过成冬的摩托车吗？」
    一时间我愣住，最后慌忙地说：「没有啊，怎么有。」
    「是吗？」她疑惑，「那……你知道成冬摩托车里那顶白色安全帽是谁的吗？」
    我没说话。
    「今天下雨的时候，成冬原本要从摩托车拿雨衣出来，但是在那之前我就看到了那顶白色安全帽，」陆曼食指放在唇边，若有所思，「最后当然是没有雨衣，我和成冬说，那我换安全帽好不好，你知道他怎么做吗？」
    我艰难的说，「怎……怎么做？」
    陆曼笑的幸福，「他和我交换安全帽唷！你不觉得这个动作真的是超甜蜜的嘛！当下他帮我脱下安全帽，我整个心都在砰砰跳！」
    我只是笑着看她，沉浸在幸福里的她。
    关于成冬载过我的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走出门喝水的时候，我看到一边盯着电视一边吹着头发的成冬，当他看到我的时候，不禁咧出大大的阳光笑容，「站在那里干么？看帅哥就正大光明一点啊！偷偷摸摸算什么好汉！」
    我不禁翻了一个白眼，「你真的很自恋！」
    他哈哈笑了一下，「我勇敢做自己啊！」
    我没辙的笑，叹了一口气，倒了一杯温热的开水给他，他不明所以的盯着我瞧。
    「喝点热水吧，刚才淋雨很容易感冒。」见他还不拿过去，我索性拉起他的手，放在他手上，「喏，拿好哦！」
    他先是定定地看着我，最后扬起灿烂的笑，将杯子里的水都喝完，像小孩子炫耀似的，「怎么样，我有没有很乖呀？」
    我笑而不答。
    我替自己倒了杯水，他凑过来贴心的帮我按了热水，接过我的杯子，「今晚的生日期不期待？」
    「嗯。」我真心的想。
    「我也很期待，」他抿唇一笑，「我真想看看你感动的模样，会是什么样子。」

 《》 029.

    我一时怔愣，他将倒好的水递到我眼前，见我没反应，他像刚才我拉起他的手一样叮嚀，「喏，要拿好哦！」
    我不禁笑了。
    不知怎么，时间过得特别快，彷彿才一眨眼的时间，天色已经暗下，遥远的天际缀上星星。
    八点鐘，大家已经坐在餐桌上。
    「我是第一次参加同学的生日会耶！」陆曼惊喜地说，「我的第一次献给你了啦！」
    「你说什么啊？」我忍俊不禁。
    大哥打电话给成夏，打了很久才接起，「喂？夏，今天会忙到几点？」
    我驀地紧张，坐立难安，张大耳朵想要听得清楚。
    「今天会比较忙吗？那你大概几点回来？啊……这么晚啊，好，我知道了，那我们就先吃囉，嗯，好，你先忙。」大哥掛下电话。
    「成夏他今天很忙哦，他要我们不用等他，先吃了吧。」大哥笑容浅浅，对我说：「瑾伃，不好意思啊，他工作忙。」
    我赶紧摇头，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却隐隐透出一种失落，「没关係。」
    我们开始吃大嫂为我们准备的晚餐，十分丰盛的菜餚、摆盘，如同餐厅似的，非常专业。
    陆曼夹了一口菜嚐了后，惊讶地指着前面的菜，「阿姨，你好厉害，我没想到有人糖醋鱼可以做的这么好吃的！」
    大嫂被如此诚恳的话语称讚，不禁脸红，「你没有嫌弃啦，喜欢就多吃一点呀！来！」大嫂夹了鱼给陆曼，她笑嘻嘻的道谢。
    从这个餐桌方向，可以看到外面的零星灯火在这片黑暗之中静静的闪耀。
    成夏他很忙的。反覆地告诉自己他没办法及时回来陪我庆祝，这是早就应该要明白的，却因为给了自己希望，就有后来的失望。
    不知到成夏现在有没有好好吃饭？不知道会不会累坏了？
    「那就祝我们的寿星！」成冬举起手上的柳橙汁，笑得很开心，「生日快乐！」
    我也拿起杯子，不禁被成冬愉快的语调给逗笑，大嫂、大哥和陆曼也纷纷举起杯子，面露出笑的对我说生日快乐。
    「谢谢。」我笑着说。
    席间，大家欢快地聊天，不知道过了多久，吃完饭后大嫂端出了大蛋糕放在餐桌上，「我们来切蛋糕囉！」
    灯被切掉，一片黑暗笼罩，只剩下微弱的烛光在蛋糕发出微小的光亮，闪烁不定的烛光，让我一时之间眼眶发酸。
    「许愿吧。」成冬温柔的说。
    我点点头，双手合掌，「第一个愿望……」
    大家专注的聆听，在他们脸上的浅浅微笑，因为微光照耀映出柔和。
    「我希望，大嫂和大哥可以永浴爱河、白头偕老！」我这么说。
    不时之间发出的笑声，震动了这片空间，我接续说：「第二个嘛……」
    「希望我的好朋友，陆曼，可以和他喜欢的人，一起走到幸福的终端！」我笑着说，陆曼脸红了。
    我目光微微转到成冬脸上，他没有太过大的表情，只是一直凝视着我这个方向，眸光微动。
    「最后……」我闭上眼睛，轻轻地在心里说。
    我希望成夏，可以来得及参与我的生日。
    双眼睁开，眼睛已经模糊一片，最后，我轻轻的将蜡烛吹熄。
    大家开心的拍手，一起喊着生日快乐。
    正当我以为一切都要结束后，大哥清清喉咙说：「虽然呢，瑾伃并不想要任何的生日礼物，但是大哥我呀，还是为你准备囉！」
    大哥从房间里拿出一隻熊布偶，那是一隻很可爱的熊，熊的嘴巴还扬起浅浅的笑容。
    「我是看到瑾伃房间里有一隻熊，就想说瑾伃应该很喜欢布偶吧，所以就……」大哥搔搔头，不好意思的再说下去，我开心的说：「大哥，谢谢你，我很喜欢！」
    「瑾伃，大嫂也有准备！」大嫂拿出一件礼物盒，「这件衣服，是我为你亲手做的，其实啊，让你去买盐巴只是一个藉口，我只是想要好好的包装而已，没想到却下雨了，想了想真是对你感到不好意思。」
    我伸手接过，摇头表示不介意，「大嫂，不用不好意思，谢谢大嫂。」
    「啊呀！我都没有买生日礼物过来，真的感到很抱歉耶！」陆曼心急的说，?瑾伃，你寒假真的不来和我住吗？就拿这个当生日礼物嘛！不然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我摇头笑说，「今天你来啊，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成瑾伃。」
    成冬出声，我转头看着站起身的他，他双手放在背后，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生日快乐。」
    他递给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被眼前的景像给弄怔了！
    那是一台相机，数位相机。我愣愣地抬眼看他，他笑了，「喏，拿去呀。」
    「这、这也太——」
    「送你相机不是没有原因的，主要呢，是要你拍下我这王子般的身姿，灿烂的笑容……哦，妈好啦好啦，就是要她拍下美好一切的意思嘛！你现在打我就扫兴囉！」大嫂作势要打成冬。
    「这花了你多少钱？这真的很贵——」
    「你只管拍照就好，」他笑的温柔，他又再重复一次。「拍照就好。」
    我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相机，一时之间竟然回不了神……

 《》 030.

    我和成冬陪陆曼到楼下等司机，陆曼在等待的时刻向我们抱怨校长根本把她当作笼中鸟一样，平时她想出门还得过校长那关。
    等到司机来后，她拉着我的手，柔声的说：「寒假真的不来我家作客吗？我爸人很好，他和学校的样子是不一样的。」
    我莞尔一笑，「真的不用了，我有自己的计划要执行。」
    陆曼叹了一声，随后和我身边的成冬说再见。
    「成冬，再见。」她面色緋红，「晚安。」
    「再见。」
    「晚安，要路上小心哦！」我说。
    她搭上车之后，我和成冬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我伸伸懒腰，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晚上的空气有点乾冷，吸了叫人鼻子发疼。
    我正感疑惑成冬怎么那么安静，转头却发现他含笑看着我。
    风吹过，将我的发顺势扬起，我梳了一下，被他定定地注视给弄笑了，他就像是个木头一样。
    「怎么了？我脸沾到什么脏东西吗，你的脸好呆哦！哈哈哈。」
    他眸光微动，在街灯下的他发色闪烁着，以非常安静的姿态站立着，被他长久的注视，我一时之间又有点不知所措。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无法正常的、也像他一样专注的看着他？
    彷彿一往情深的眼神，我已经无法在直视，即便可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却没有办法停止这样的庸人自扰。
    为什么？
    「成瑾伃。」
    在一段沉默的时间过后，他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唤了我的名字，一时之间我有点失神。
    「你刚刚说，」原本不太靠近的距离，在他踏下一步的同时，瞬间拉近，我彷彿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你寒假有计画？是什么计画啊？」
    太过温柔的声音，在此刻随着他的靠近变大，他眼镜下的双眼闪着微光，我一时间喉咙乾涩，用最短的时间恢復到平常的样子，我笑：「你想知道？」
    他点头，彷彿必定的样子，「我想知道啊，可以的话，我也想参与。」
    信誓旦旦的他点头说，我不禁想笑，然后，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欸，成冬，我问你。」
    「怎么？问我？唷，问我这个大帅哥可是要代价的！」他戏謔地说，接着他俯下身，瞳孔离我很近，几乎只有几釐米的距离，他对我一笑，然后头转侧脸，点了两下他的脸颊。
    我百思不得其解，问个问题也玩心理游戏？「你在干么？」
    他勾起坏笑，「如果你亲我一下，就让你问啊！」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人真不要脸啊！」
    「帅哥大部分都是自恋的，承认帅是种错误吗？！」他理直气壮，然后又点了两下脸颊，「快点，亲我就让你问。」
    我不禁翻了白眼，转身准备回家，「那我不问了，代价太大了。」
    「喂喂喂喂喂——」他语气不悦的说，「你干么这样，赏个脸吧？」
    「不要！」我秒回。
    「成瑾伃——」他着急，「好啦好啦，刚刚跟你开玩笑的，你要问什么就让你问，好吗？」
    我满意地转身，并且笑了，「真的？」
    「真的真的！」
    「那、好，」我微扬起头，风将我的声音捲入风中。
    「那顶白色的安全帽……」我有点艰涩的说，「你为什么不借给陆曼，反而跟他换安全帽？」

 《》 031.

    晚上十一点多，我完全没有睡意。
    躺在床上，我试图以闭上眼睛的方式强迫自己入眠，却因为这太过窒息的方式而达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丝路越发清晰，头脑更加清楚。
    最后我问的那个问题，成冬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最后只说了一句，「回去吧。」
    对于他的答非所问，我自然是显得更为困惑，而且心里隐隐含着不安。
    彷彿那块隔在我们之间的东西，也即将不言而喻……
    我烦躁的抓抓头，哀了一声，坐在床缘，我不禁苦恼。
    最后，我决定走出房间倒水喝，喝完之后，被一声细微的声音给弄愣了，我赶紧回头，是从门口传来的。
    隐约猜到是谁，我不禁紧张起来，直到那个清晰而修长的身影映如眼帘，眼眶瞬间泛红，觉得心彷彿被紧紧揪住，很难呼吸。
    成夏放好鞋子，转过身来发现我站在客厅有点愣住，而后旋即恢復平常的样子，但不一样的是，悬在他嘴角的笑。
    「还没睡？」今天他似乎很开心，「明天还要上课吧？」
    「嗯，对啊。」我笑了，但不知为何竟然有点苦涩，「你今天很累了吧？生意谈的可以吗？」
    他放下手中的公事包，眼镜后的他想了一下，最后轻轻的笑了，「可以。」
    「那、那你早点休息吧，我也去睡了，晚安——」我转身过去，他一定忘了吧。
    一定忘记了吧。
    走没几步，成夏就叫住了我！
    「瑾伃。」
    我驀地愣住，不敢置信的只能愣在原地，眼眶红了一片，泪水即将失守。
    第一次，他叫了我的名字。
    我慢慢转身，克制住即将迸发的情绪，但身子抑制不住颤抖，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嗯？」
    他笑了，接着从工作包里拿出某样物品放在我眼前，轻轻地说：「生日快乐。」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手机，是一隻蓝色的手机！
    「成夏、你、这……」我胡言乱语，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我记得，你没有手机吧？」他沉沉说，却让我暖心，「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顏色的，所以就为你挑了蓝色，」他苦笑，「没来得及参加你的生日会，你怪我吗？」
    我赶紧摇头，接着眼泪毫无预警的落下、一滴、两滴，我赶紧笑着擦拭，却没有办法阻绝那种酸苦的情绪，然而心头佔据着一丝异样的感觉，让我觉得很暖很暖。
    成夏有点慌张地看着我，「怎么哭了？」眼镜背后的他藏不住慌乱的情绪，而我依然止不住的抽噎。
    多久了？
    我等这样一个时段，能够和他好好说话的时段，到底有多久了？
    以前，我不敢直视他的眼，那是因为我害怕、我胆怯、我担心，他会像八年前一样，选择离开，最后连一眼也不肯给我，所以我不看，就不会有之后的伤心和绝望。
    我害怕我曾经那么接近他的世界，却在他瞬即歛眼，转身离开。让这不相见，一隔就是八年。
    从前妈和我说过，成夏那不是讨厌我，只是还难以接受，一段时间过去，就会接受我。
    然而，我等了八年，整整八年。
    才换来，他正眼看我……
    最后当我决定抹掉眼前最后的泪水，我就被一股温暖给拥住，一瞬间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不要哭了。」成夏抱住我，头搁在我肩上，叹了一口气，「真的那么气我？」
    「没、没有！」糟糕，我又想哭了，我哽咽道：「我只是很感动，真的很感动。」
    「真的？」他笑了，他胸口的震动阵阵的传到我心上，「生日快乐。」
    我眼眶依然湿润，笑了，「谢谢。」
    那天，我再也忘记不了，那嘴角笑的弧度、他的味道，还有他从身上传来暖烫的温度。
    时鐘刚好指到十二点，微微发出沉沉的鐘声。
    成瑾伃，恭喜你，你的愿望实现了。
    生日，真的很快乐。

 《》 032.

    挥别了学校的生活，在时间一分一秒的前进下，时序更迭，紧接已经来到令人喜不自胜的寒假生活。
    对于寒假，陆曼还是苦口婆心的要求我去她家住、陪她。我有一瞬间的动摇，却因为在脑海中闪过某个人的影子之后，便即刻拒绝。
    寒假前一天放学，我再一次的拒绝她，她嘟起嘴来颇为生气，「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陪我啊？你的计画有比我重要吗？」
    我尽量保持平常心的说：「你很重要，只是，我的计画对我而言，也很重要。」
    「可是、可是……」她紧咬着唇，想要再说什么，「那你告诉我，你的计画是什么？」
    一瞬间我感到心跳加速、呼吸紊乱，觉得有点难以呼吸。
    「我……我要去打工。」我微喘气。
    「啊？！」陆曼意外，对我眨了好几次眼，「你、你说你要去打工？你和谁去打工？你要去哪里打工？」
    不知道为什么，当陆曼问起我那些问题的时候，我就想起前些日子，那人拥住我的温度，还有因为轻轻笑起，而由胸口所颤出的温柔。
    自那天起，虽然成夏恢復成平常的样子，那样冷淡、淡漠，但是却已经不再让我感觉到他是不喜欢我的。
    也许是只是一场过于美好的梦、也许只是我自己所设想的一种痴想，但是无论如何，我都知道，我已经跨越了一大步。
    妈，成夏他，是不是已经在接受我了呢？
    在我落入自己的思绪里，陆曼慌忙的开口又让我重回现实，「你赶快说啊！」
    我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嗯，我要去成夏的工厂打工，只有我一个人。」
    陆曼不敢置信的望着我，「天啊，你现在吃好穿好，你为什么还要去受累？而且成夏答应了吗？」见我摇头，她又说：「成冬会去吗？」
    「我不知道，」我将抽屉里剩下的东西放入书包，「我没有和成冬说，因为我知道我和他说的话，他一定会反对到底。我想去工作，并不是因为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只是想要为他们尽一份心力，也为自己赚取一份经验，」我不禁笑，「毕竟经验这种东西，不是用钱就买得到的。」
    「原来是这样，」陆曼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对我说，「那你要去工厂工作的话，那不就都工作到很晚？我常常听你说，成夏每天工作都很晚，你可以吗？」
    「可能早上七点出门，就要忙到晚上八、九点，」我说，然后不禁投以她曖昧的笑，「你放心啦，成冬他绝对不会去的，毕竟这份工作吃苦，而且我听成冬说他寒假要出国边打工边玩，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会受累！」
    陆曼脸突然变得红通通，支支吾吾的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你要好好加油哦！」她甜笑，「你一定可以的。」
    「谢谢你，」我抱住她，不禁感动，「我一定会好好加油的。」
    为了自己，也为了完全改变我和成夏这段关係，我必须积极一点。
    和陆曼在校门口坐了一会儿，她司机来接她，我捕捉到她悬在嘴边的笑容。
    而落日，就消失在最后她的笑之中。

 《》 033.

    回到家之后，大嫂正在煮饭，听到开门声，她洗着待会儿要炒的菜，对我说声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我点头，才发觉背对我的大嫂看不见，「大嫂，我把书包放进房间，等会儿就来帮你的忙。」
    「好啊！」大嫂语带开心的应声。
    我暗暗的吁口气，第一步即将开始。
    要去工厂这件事情，我完全没有和大哥大嫂说过隻言片语，就连成夏成冬也没有和他们讨论过，所以我很担心，如果待会儿得到的结果是：不，那该怎么办？
    我知道大哥大嫂疼我，有很多粗重的事情都不会让我做，几乎都会让成夏成冬他们去做，于是，日积月累下，我发现我没有真正的融入他们。
    我和他们之间，还是横陈着一道墙。
    放下书包后，我赶紧奔到厨房帮忙洗菜，大嫂笑笑的让我接过，开始切肉。
    在我在酝酿该如何向大嫂说我的想法时，她先开口了，「瑾伃。」
    「嗯、嗯？」突然被叫到，我有点愣住，「怎么了吗？」
    「哦，没有。」大嫂嘴边含笑，切东西的声音作响，「明天就要放寒假了，我在想，寒辅你不想参加，也不想去陆曼家玩，那要不要去补习呢？」
    我洗菜的手顿住，毫无反应！
    「虽然你的成绩我们是不需要担心的，而且你靠自己的努力也可以把她读的很好，」大嫂将切好的肉放入滚好的水中汆烫，「不过，如果去补习的话，你也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啊，大嫂没有硬性规定一定要你参加学科类的补习，像是，你不是喜欢烹飪吗？也可以参加这一类的课程啊，你大哥和我是绝对不会反对的，毕竟寒假那么长，可以继续学习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你觉得呢？」大嫂含着笑意看着如同木头站立的我，见我没反应，大嫂又唤，「瑾伃？」
    「呃、大嫂，」我有点难为的说，第一步就失败了！「其实……我想要去成夏的工厂工作。」
    大嫂听到我这番话之前，原本还是笑着的，但当我话一出，她便立刻换上担忧的脸，「工厂？你要去成夏的工厂工作？」
    「嗯。」最后，我选择据实以告中的其中『一项』事实向大嫂说明，「大嫂你知道的，毕竟社会已经不像以前一样，专凭学业成绩并非就能够找到一份好的工作，现在的老闆更重视的是一技之长，就如同大嫂说的，我可以去参加烹飪的补习，可以去强化自己的烹飪能力，」我顿了一下，「只是，我觉得更为重要的，是工作经验，我想要去工厂实习一下，毕竟这并非能用任何东西换取的，是自己必须亲身经歷的，我也想趁这机会了解自己能有多少能耐。」
    「但、但是，你一个女孩子家，真的可以去那种工厂工作吗？」大嫂为我担忧，「那很苦啊，工厂目前缺的都是男孩子，一天到晚要搬货，你真的能够负荷吗？」
    我赶紧说服，无所不用其极，「可以的，有什么困难是不行的呢？很多时候我们只因为眼前的一个困难就急着退缩，却没想过努力过后可能会雨过天晴，所以就只好放任，但那也就代表永远没有机会、没有资格去享受困难过后的美好！一如这份艰难的工作，当大家都觉得困难，而我却愿意去做的话，我便有那个资个去享受结果后的收穫，我知道努力不一定会有相对的成果、但就是因为我愿意去做了，那无论结果好不好，我都算是一种成功！」
    「所以，大嫂，」我看着大嫂的双眼，「你能不能够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得取工作经验的机会？给我一次为自己努力的机会呢？」
    大嫂听完后，依然有点犹豫，「我……我不知道，你和大哥谈过了吗？」见我摇头，大嫂又说：「那，我先和你大哥商量商量。」
    我颓靡的塌肩，大嫂安慰我说：「瑾伃，你说的对，我想你真的可以试一试，虽然这份工作有点难度，但我刚刚听你说那些，大概明白你有你自己的要求，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想法，这代表你长大了。」
    大嫂笑了笑，「接下来大哥那边，大嫂会帮你说说看，你大哥他啊，是比我还要开明的人，我想没问题的，他一直很推崇让孩子自立这件事，不过瑾伃，」大嫂换上较为严肃的表情，「如果真的做不来，就不要勉强，知道吗？」
    听到大嫂这番话，我不禁感到热泪盈眶，「大嫂，谢谢你！」

 《》 034.

    大嫂笑着，而我赶紧帮大嫂的忙，「大嫂，你这个肉应该要捞起来了吧？我来，噢，那个菜啊，我来炒就好。」
    大嫂笑得乐不可支，「好、好，这就让你忙，但你也别被开心冲昏头了，大嫂能帮你，但不一定能成功哦！」
    「没关係没关係！」我激动的说，掩不住胸腔满满的激昂，「大嫂同意，而且能帮我我就已经很感谢了，就算……就算最后真的没办法，也没有关係的！」
    忽然间，开门声响起，眼看对方宏亮的说我回来囉！就不必紧张对方是谁了，因为想也能知，是成冬。
    「咦？你们两个站在厨房干么？」成冬疑惑问。
    「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大嫂惊讶道，成冬笑着说：「当然要早一点回来啊！准备明天的行李，要准备出发去日本囉！呜呼！」
    我们都被成冬给逗笑了，大嫂摇摇头，无奈且带着没辙的语气说：「这孩子啊，如果能够再成熟一点就好了，不然这副傻样啊，这事让人担心会不会被骗了！」
    「大嫂你想多了，成冬没有那么笨，」我笑，「而且，他这样也算是他的一种特色风格啊。」
    「喂喂喂！你们是不是再说我的坏话啊！小小声地讲话的样子我看的很不爽哦！」成冬不满抱怨。
    「你又知道我们在说你坏话了，小小声地你听到我们说什么了吗？」大嫂反驳，成冬当场说不出话来，「赶快去洗澡，等等就可以吃饭了。」
    「好——」彷彿一扫阴霾，成冬喜孜孜的进房去了。
    「大嫂，这些就我来吧。」
    「麻烦你了。」
    因为是冬天，因此天黑的很快。
    等到我们都坐在饭桌上，也才六点多而已，大概是忙碌期暂缓，成夏今天很早就回来了。
    「妈，这个高丽菜炒的很甜耶！我记得你以前炒都没这么好，你进步很多哦！」成冬说完，又夹了一口高丽菜。
    「这不是我炒的，是瑾伃炒的。」大嫂笑着说，「瑾伃不但厨艺好，也很有上进的心呢。」
    来了，终于来了。
    大哥也夹了一口高丽菜，满口讚叹，「瑾伃可以嫁人了！」
    大家哈哈大笑，我的脸不禁一热，微微瞥向成夏，他嘴边含着笑意。
    「对了，磊。」大嫂放下筷子，我不禁心揪住，「你知道瑾伃要放寒假了，我之前给她找的那些补习班也不打算让她去上了。」大嫂浅笑，「我想让她去工厂上班。」
    气氛倏然安静，我看到成冬不敢置信、大哥眼里盛满惊讶，却看不出盛夏眼里隐含着复杂的情绪。
    一股寒冷的感觉从脚底窜上，我感觉到头有点晕眩。
    「工作？」大哥说，「去我们工厂工作？」
    「对，这是瑾伃自己的意思，我想孩子也大了，可以让她去接触一些社会经验，加上我们自己就有这份能力可以提供给她，可以适时的教导她，而且让瑾伃在身边工作你又能够安心，」大嫂看着我，「虽然，我和瑾伃说工厂并没有女孩子的缺，但是她仍然希望去工厂工作，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不妨让她试试看。」
    大哥沉吟了一会儿，意外的说：「好！那就让她去吧！」
    我不禁笑了，「谢谢大——」
    「我不同意。」成夏冷冷说。
    我的笑顿时僵住。
    「工厂并不缺女生，而且每天必须搬重物，工作时间很长，有些部分需要长久站立，不是说想去就可以去的。」
    「就是！」成冬附和，我和大嫂大哥看向他，「成瑾伃的身体绝对无法承受，如果需要社会经验，那大可去我们家附近的麵包店工作，加上成瑾伃烹飪又好，离家不远，这份工作绝对比在工厂上班来的好！」
    再度沉默，我感觉到有一种很沉重的压力笼罩在头顶上，正当我以为事情再也没有转圜的馀地，大哥向我开口，「瑾伃。」
    我微微抬头，「嗯？」
    「你真的想去，我们工厂工作吗？」大哥眼光炯炯，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心被灌注了什么，正在慢慢茁壮。
    「是。」我说，「我想要去工厂工作的原因，就像刚刚大嫂所说的，可以提早吸收经验外，我也希望可以辅佐大哥、成夏的工作，虽然我只是高中生而已，这么说有点自不量力，但我还是想这么做，没有别的，就只是想。」
    「大哥，我知道你们可能觉得，以我的力气，是没办法搬货的，」我提出了最根本的问题，「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想用自己一点力量去帮忙。」
    听完我这番「自我激励」，大哥爽快答应，「好，明天七点，你就跟我们一起去！」
    我欣喜欲狂，成冬不敢置信的喊：「爸！成瑾伃她——」
    大哥伸出手放在成冬以前，示意让他闭嘴，「别说了，这事情就这样。」
    「爸——」
    「吃饭！」
    成冬不满的嘟起嘴，每吃一口菜、吞一口饭我都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我微微瞥向成夏，他没有再说话，脸却十分阴沉。
    我再吃一口菜，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 035.

    隔天一早，我起床弄了一个俐落的马尾，穿着简单的素t恤，和一件长的牛仔裤就走出客厅。
    六点多，大家已经坐好在餐桌上用餐，难得的成夏今天没有赖床，眼神不如以往迷茫，甚至带着一点冷冽的光芒。
    我正襟危坐，大嫂将早餐放在我桌上后，也没有什么食慾，毕竟这蔓延的沉默太使人窒息，就算眼前再怎么丰盛，我连一口也无法吞嚥。
    但我还是勉强的吃几口，毕竟上班时间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让我吃东西。
    虽然成冬的班机是十点，但是他今天也早起了，正感疑惑，他将牛奶喝完就语出惊人！
    「我不去日本了。」
    我整整愣住！
    「你说什么！」大哥原本睡眼迷茫，被成冬这话给吓醒！「为什么突然不去了？机票都订好了啊！」
    「你退机票了吗？」成夏淡淡说。
    「还没！」成冬气呼呼的说，「我要跟成瑾伃去工厂工作！」
    我差点把牛奶喷出来！
    「你这孩子，到底在说什么傻话！」大嫂从厨房走出来，「你机票都订好了，那就应该去，瑾伃她要工作是她自己的决定，你不要以为你跟着去就能改变什么！」
    成冬辩驳，「我知道我不能改变什么，但是我至少能做的，就是在他身边帮她！」
    「成冬！」
    「成冬。」我出声，顿时，大家将目光转到我身上。
    我凝视他一阵，浅浅一笑，「你好好去日本，好吗？」
    成冬怔住。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害怕我受到委屈、受到伤害，可是，你这样，就换我担心你了呀，」我瞇眼，轻轻说，「你就答应我们，好好去日本半工半读，好不好？」
    我从自己的袋子里拿出了成冬送我的相机，递给他，「你能不能够替我，拍下日本那些美好的风景？」我笑弯眼，「我听陆曼之前说，那里真的很美，冬天的时候还会下起雪。」
    「你可以帮我吗？」我笑着说，成冬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我直接将相机放到他手上。
    「我就当你答应我囉！」
    成冬深深地凝视我，最后抿出如阳光般灿烂的一笑，「好。」
    我笑了。
    「唉，这孩子真让人操心，」大哥无奈一笑，「还要自己的姑姑来安抚，老婆，你觉不觉得好像回到成冬小时候一样，我们那个时候也是这样讲话，他才乖乖上学的。」
    「对啊，那个时候还哇哇哭的说：『呜呜呜，我不要上课啦！』」
    「爸！妈！」成冬不好意思的反驳。
    大家都笑了，在这个冬天里的日子里，充满了欢笑声，于是，冬天也不那么冷了。
    吃完饭后，我们准备出门，我背上包包，和大嫂成冬道再见。
    当我走到门口穿鞋子的时候，成冬突然唤了我！
    「成瑾伃！」
    「嗯？」
    我转头，在这个距离我可以看到他清楚地按下快门，我有点茫然的看着他，他笑的很开心，像个小孩子一样。
    「工作加油，」他笑的温柔，「好好努力。」
    怔了一会儿，我对他咧出一个大大的笑。
    我搭上了成夏的车，大哥坐在前座，我一个人坐在后座。
    今天的太阳很暖，没有像平日一样，只是出来露脸却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我拿出成夏所送给我的蓝色手机，插上耳机，点了前几天下载的一首歌曲。
    这首歌，是郭静的《总算我们也爱过》，不知怎地，我就好想听这首歌，直到郭靖温暖人心的声音缓缓传出，我不禁扬起唇角。
    我不自觉的哼唱起来，太阳照到我了脸上，将我一半的侧脸打亮，我不禁闭起眼睛，享受阳光的沐浴。
    『我知道我不能改变什么，但是我至少能做的，就是在他身边帮她！』
    成冬说的那句话，深深的打在我的心上，像是每一滴坠落的雨水一样，微小但确切的，是震撼的。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存在，能够被看得那么重要，尤其是自己一直希冀的家人。
    忽然间，我感到眼眶湿热，但嘴角却伴随着音乐的旋律而轻轻牵扯着笑。
    而我当时绝对没料想的是，成夏伴随着我的歌声，而隐约勾起唇角的温柔。

 《》 036.

    时间在听歌的速度之中好像过的很快，彷彿一眨眼的时间，我们就已经到达工厂。
    下车之后，我抬头看看附近，光是停车位就占领了大概二十辆机车！
    讶然之际，我听到大哥叫我的声音，赶紧回神，我跑到大哥身边。
    突然间，有一个男人拖着一台手拉车，上面盛满了满满的铁渣，当男人视线一触及到我们这边，原本失神的眼顿时化为宏亮的嗓，「两位老闆早！」
    成夏依然是面无表情，关好车门后看了一眼手表，淡淡的说：「早。」
    大哥则是回以大声的早安，就过去找男人攀谈，不外乎是一些做的可以吗？今天有没有什么问题？只见男人一脸笑笑的，应该是没发生甚么意料之外的事。
    「进去。」成夏淡淡说，接着就往他的办公室走去。
    我不禁感到紧张，缓步跟在他身后，每一步脚下所摩娑的沙砾声，更显胆怯。
    好不容易走到工厂里，我在成夏身后，他到办公室前站着，然后叹了一口气。
    我不明白他为何叹气，在我开口问他之前，大哥和那位男人就过来了。
    「瑾伃，等等你就跟着阿明……就是你的组长齁，一起进去工作」大哥笑笑的，我看了他身旁的男人，笑的很和蔼。「刚好阿明要宣布一些事情，你可以在这段时间看看你的同事，如果有什么问题就要问，不要憋在心里，不耻下问才会进步，知道吗？」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大哥满意的附和，然后交代组长一些事情，我没有认真听，应为当我再度转头看向办公室时，成夏还站在门口，深深凝视我。
    一时间我没办法开口，只能跟着看着，像是痴了，我彷彿陷入他眼里的漩涡，看着他眼镜背后的眼瞳里，映的是我的影子。
    「你真的做得来吗？」他倏然开口，让我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我……」
    「瑾伃！」那位阿明组长唤我。
    顾不得盛夏的问题，我向组长过去走了几步，然后又想折返回来和他说没问题，但在下一秒他就直接打开办公室的门进去。
    突然心空了一块，我觉得身子有些虚软，摇摇头不让自己想太多，做不做得来是靠自己，我始终相信努力一定有收穫。
    阿明组长召开了小会议，将上早班的大家都找过来围成一个圈圈，兴许是睡意未消，每个人的眼睛都瞇瞇的。
    「各位同仁，」阿明组长换上较为严肃的脸色，「跟我们合作的厂商向我们反应，编号8779的零件有点问题，需要大家一起共同把关。」阿明组长微弯腰，语气诚恳，「在这里先和各位抱歉，如果我有做不好的地方大家一定要提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从大家的反应可以知道，阿明组长是一位好的领导着，每个人都笑笑地对组长说：『不要这么讲，大家一起帮忙！』、『那今天加班我就顾h那台机台，8879我来检查。』
    阿明组长笑着道谢，然后领着我走到圈圈里头，开始向各位介绍，「这一位是之后会和我们一起上班的……」组长看了看我，带着不好意思的脸色，我笑说，「成瑾伃。」
    「对，瑾伃将会和我们一起工作，希望大家对待新人有耐心一点，多教导一点，让彼此更好！」
    我对大家点头，「麻烦各位了。」
    大家很好相处，每个人都含笑的说没问题，组长让大家各自忙去后，单独的和我说了几句话，是勉励我加油、这天气要多喝点水。
    「谢谢组长。」我感谢的说，「您人真好。」
    组长害臊的摸了摸头，「没事，看到你就像看到我女儿似的，她今年刚升国二，长的倒和你有几分相似。」
    我淡淡一笑，「有这个荣幸像您的女儿，是我的福气。」
    组长笑哈哈的说我真乖巧，就叫来一个人，交代几句自己去忙了。
    我看到了来人，礼貌点头向他示好，他嘴角勾起一个明显的弧线，伸手拉了自己的衣袖到手肘，他的靠近，使周遭的空气沾染上一股淡淡的清香。
    我说不上来。
    「你今年高几？」他突然开口，让我一下无法反应。
    「高、高一。」
    「哦？是锦仁高中吗？」他挑眉，见我点头，不客气地笑了，「我也是。」

 《》 037.

    我不禁瞠大双眼，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又逗笑了他，「怎么？是不是看起来不像？老实说，我没想到从高中出来最后竟然是做有关机械类的工作，想一想，早知道就去念高职了，搞不好学得更多，对现在的工作更有帮助。」
    我忽然对他一大串的回答给逗笑了，「哥哥你，好像很有心得。」
    他点头，「在这个行业里我待了有几年了，自然对很多这方面的知识多少有涉猎。」
    我明白的点点头，又问：「那、可以冒昧一下，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江守，」他勾起一个迷死人的微笑，然后摆手，「你不用叫哥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我有点犹豫，毕竟叫比自己年纪大的人名字不太好……
    忽然，我双手一拍，「我不叫你哥哥，可以叫你学长吗？」
    他愣了一下，轻哂，「可以。」
    我笑着点头环顾四周，机台运作的声音在铁皮工厂里嗡嗡作响，搭配着不搭嘎的电音舞曲，若不是晚上和此刻摆在眼前的零件，很容易让人以为来到了夜店。
    很多脸上浮起睡意的人，推着手里的手推车去到铁渣，我想，应该是晚班的。
    江守学长看我左顾右盼，看了一下时间，然后对我说：「先别看了，我带你去熟悉环境，然后在教你顾机台。」他微笑，「第一天难免会累一点，做错的机率也会很高，但是只要你肯问的话，大家都会帮你。」
    我点点头，想起脑海刚才闪过一个想法，然后洩气的说：「学长，其实不瞒你说，我来工厂工作给家里的人带来困扰，认为我一个女孩子是没办法顾机台的，何况还要搬货物。」我不禁失落，「最后我还是来了，看到大家忙来忙去的，我现在却有一点担心，担心自己是不是错了。」
    「即便我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我还是会怕做错，我害怕被骂、害怕因为我而拖累大家。这些问题明明在来之前都不曾有过，但当我一踏进后，这些事情便蜂拥而至，学长，你觉得我可以吗？我真的没问题吗？」
    学长看着我，然后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如果我和你说，你没问题，你真的会觉得自己没问题吗？」
    我怔怔的。
    看我一愣住，他笑意更深，「很多事情在没做之前，就想了很多门槛侷限自己，不仅会觉得没信心，更可能会在开始后做错后，一直怀疑自己，最后手就就会跟大脑不同步，越做越糟。」
    「你这样的想法，在我刚进来的时候也有过，担心自己做的不如别人、拖累大家，有时候还会紧张的吃不下饭。」
    「结果就是越做越糟、精神越来越差、身体越来越紧绷，最后没达到自己的目标，还拖累大家，那时的我真想一头撞死算了！」他看向远方。
    「后来，我听了前辈的话，放松、别给自己设想太多、侷限自己，慢慢的就做得越来越好，而且我勇于发问、别人被训话就记在心里、当作经验。」他看着我，「其实，有时候我们往往觉得最糟的结果，才是最好的结果，把失败当作垫脚石听过吧？这句话虽然老套，却深深震撼了我。」
    「所以，你刚才的那些问题、那些疑问，都要拋到九霄云外，只管用心做、认真做，那些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了。」他笑了，「这样，你能明白吗？」

 《》 038.

    我愣愣地看着江守学长，他突然惊觉似的摸了摸自己的头，语气羞赧，「抱歉，是不是跟你间扯太多了，刚刚那些话你就当我——」
    「不会！」我赶紧说，看着他愣住的神情，我微笑，「刚刚那些话，给我很大的鼓励。」
    见江守学长没反应，我笑着解释，「我自己也深知自己考虑的那些都只是一种担心的疑问，明明没必要侷限自己的却还是忍不住迷惘。不过，刚才学长的话给我很大的鼓励，虽然现在的我可能还没有多大的自信可以保证自己做的多好，但我会努力的！所以，谢谢学长！」
    学长凝视了我一阵，最后才沉沉的说：「不客气。」
    我对他微笑，他再看了一眼手表，转过头来对我笑说：「你看我，说教的时间都可以做好很多事了，我们走吧。」
    我跟在他后面，刚好经过办公室，原以为会看到成夏埋头苦干的样子，不料却发现他站在办公室外好像已经许久，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们这个方向。
    被他的视线看得有点心惊，我赶紧歛下眼眸，就这么从他以前走过去，江守学长似乎没那么敏感，跟成夏打声招呼后，依然面不改色。
    我们走到很多机器的地方，每台机器都有一个编号，是用英文字母下去区别的。
    「我今天教你做8813。」
    由于机台运作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和办公室前的安静差别很大，我听不太明白江守学长的话，「嗯？学长，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好，」我们走到j编号的机台，他拿起一个零件开始对我解释，「在开始之前加工之前，零件都必须先用喷枪喷一下。」拿起喷枪，他示范一次。
    「接着，把机台里的模具也喷一下，把切削液喷乾才能把零件放下去，这是为了避免有铁削而导致操作不当。」
    学长对我说明了一段时间，并且在讲完一段后给我时间操作。我一直不明白的是，自己能够做出精緻的饼乾，却没办法做这些工作做到细緻，不禁觉得有点冏。
    机器加工好后，就是人工的加工。学长从机台拆下一块零件，拿起旁边的小刀，对我说明，指着上面的孔洞，「你看，这里是不是有一些屑屑？」
    见我点头，他把刀子拿起来沿着孔洞边缘划了一圈，与刚才看起来不乾净的模样不一样，在学长俐落的加工下，变的乾净。
    「就是这样，你等等做一次试试看，」我面露难色，他温婉的笑了，「别紧张，一紧张就做不好了，而且，我还在旁边看着呢，不会怎么样的。」
    我点头，然后依循着学长刚刚的动作、和刚才我所听的话慢慢实行。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没有问题，学长有时候会提醒我一下摆放的角度，学长又说，大致上，我做的挺好的。
    听到学长的肯定，我喜形于色，按下运作键，等待等等的成果。
    彷彿一眨眼，在短短三分鐘之内就完工了，我把零件拿起来给学长看，他端详了一下，说了声可以，我又是不禁窃喜。
    他把刀递给我，「试试看加工的部份吧。」
    我接过，像刚才他所做的一下划了一圈，因为零件有两孔，所以当我划好后再看，发现自己把这两个孔弄得坑坑巴巴，没有学长的乾净俐落。
    我难为情的递给学长，他看了一下，结果皱眉。
    不难意外，我低下头，学长让我再是一次，结果在短短的几分鐘之内，我的加工依旧宣告失败。

 《》 039.

    「来，」学长抓住我的手，教我怎么用刀，「你刚刚刀子拿的部分很容易割到手，你不要抓住刀子锋利的地方，改抓他的背部，」学长弄给我看，轻而易举地刮下孔洞旁的铁渣，「你看，就像这样，比较省力又快速。」
    我不敢看学长的眼睛，只后訥訥点头。脸随着学长从手心所传递过来的温度渐渐高升，忽然觉得连抽开的力气有没有了。
    「瑾伃？」江守学长纳闷道。
    「成瑾伃！」
    忽然间，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般我被吓醒，我和学长依目光循声，发现站在我们身后的是成夏。
    他面色微慍，但我却不知道他为何生气，浓眉皱起、镜片的后双眼是藏不住的冷冽，「你们在干么？」
    我一愣，赶紧抽起手。江守学长向成夏说，「组长要我教新来的工读生。」
    「那边也有一个新来的工读生，你去负责教他。」
    江守学长不禁瞠眼，放下手中的零件，「那、那组长那边……」
    「你还怕被骂吗？」
    江守学长无奈的笑了，「不是这个原因，是——」
    「总之，成瑾伃我来教就好，你先去教那边的工读生，他刚刚差点把机台搞炸了。」
    面对成夏的强势，江守学长妥协了。转过头来他和我说：「瑾伃，不好意思，那我就先去……」
    「没问题没问题。」我赶紧说，「学长你赶快去吧。」
    他给我一个笑，然后就离开了。
    江守学长走了一阵，我面对的是站在几步不远的成夏，他脸色比较和缓些，阳光从大门斜射过来到他侧身，衬衫衣服衬得他身材修长。
    面对他长久的注视，我低下头，双手扭捏的尷尬难为，不知道刚刚学长抓我的手的时候成夏有没有看见？
    当我还在思考的时候，他已经走到我面前，我扬起头在来不急惊觉里猛然愣住！
    他淡淡的说：「不要靠他太近。」
    咦？
    被他这句话弄愣了，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为什么？」
    他横我一眼，「没有为什么。」
    我只好点点头说好，他拿起了一旁的我刚刚挖的失败的零件，端详了一眼，然后嘲笑般的口问说：「这是你做的？」
    「嗯，」我说，忍不住说：「我挖超久的！」
    他不禁笑了，和刚刚那样的他不一样，「差太多了吧？」
    「有吗？！我做很久耶！」我不禁喊，「而且还差点割到自己！」
    他随兴地拿起桌上的刀，以非常俐落的姿态对孔洞划了一圈，我不敢置信地着他，他洋洋得意。
    「雕虫小技。」
    「怎么可能！」几乎是抢过他手上的零件，我惊叹，「怎么可能……」
    他教我怎么弄比较快，我惊讶起对这方面也有研究，他说的很缓慢，一个一个字传入我耳里，手中的动作不曾停止，再他的说明下、教导下，手法越发熟练！
    「成夏，谢谢你！」我开心的说。
    他眼里的笑意更深，推了一下眼镜，心情愉悦的说：「你不要靠他太近，嗯？」
    我愣愣点头，却已经不知道是为了他厉害的刀法，还是刚刚他所说的。
    然后他转身走了，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地，我笑了。
    你啊，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 040.

    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彷彿转眼瞬间，上午已经在工作时间里不知不觉地被消磨掉，而唯一蒸蒸日上的，是始终不变的太阳。
    工厂里并没有冷气这样的奢侈品，唯有的就是每个机台都会有一台特大的电风扇，从大门望去，可以看到一整排电扇。
    中午时分，理应是吃饭时间。我收拾了桌上的铁渣，把做好的零件放入篮子里，点算一下。
    弄好后，洗手台排了一个长长的队伍，我不禁被吓到，决定去厕所洗手。
    当我一踏进厕所，就看到一个面容上了浓妆、正在整理头发的女生，我在他身侧洗手，她睨了我一眼，「新来的？」
    意识到她是问我，我赶紧嗯了一声。
    「是哦？」她轻轻地扬起唇角，「你跟老闆是什么关係？」
    我突然愣住，脑海闪过一个想法，然后回：「朋友关係。」
    她笑意更深，刻意解开胸前的钮扣，「原来是这样，我还想说你今早怎么坐他们的车来？原来不过是朋友，」她冷笑，「我先和你说，工厂自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不要仗着自己是老闆的朋友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以为『成夏』这个名字，是你想喊就喊的吗？」
    「……」
    她放下长发，像是打算再绑一次，「像你们这种小女生，我早就看过不知道几个了，利用自己那一点姿色、凭自己年轻，以为就可以随心所欲？别笑死人了！矫情又噁心，言情小说看多了啊！」
    「今天遇到你是给你个告诫，不要太靠近工厂的男人，像你们这种……『小草莓』？大概做不到几天就走了吧？」她嗤笑，「好好做好自己的工作，别想着勾引上司，在勾引之前，想想自己够不够格吧！」
    语毕，她旋身走出厕所，徒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自己镜子里的影像发呆。
    对于她刚才的『告诫』，我感到难以置信，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一天被别人当作是风骚的女人，上班勾引上司。
    摇了头，我不细想，掬起水我拍拍脸，试图让自己的冷静。
    走出厕所到了会议室，大家拿着便当开始享用，多半是滑着手机、看着电视。
    江守学长看到我来了，拿了一个便当给我，笑容温暖，「坐着吃，这里有空位。」他指向他旁边的座位。
    正要点头答应，突然门被打开，我转头一看，是刚才那个女生！
    她没有将扣子扣回去，语气娇嗔，「讨厌，天气好冷哦。」
    我看到好几个男生的喉头滚动。
    她视线转向江守学长这里，拿起了自己的饭盒一声未吭的坐在他隔壁，刻意将自己的胸部靠向他，语气可怜兮兮的，「江守，我可以坐这里吗？」
    江守学长难为情，「这位置是……」
    「没关係！」我不禁大声起来，引来几个同仁侧目，「我可以去外面吃。」
    「可是——」
    「她想去外面就去外面啊，管她那么多干么？」她笑吟吟的对我笑，我看见了她眼里的冷意，她伸出手指摇摇，「新人不应该不听话哦！」
    我对他们笑了一下，直接走出去，里面窒碍的空气让我无法呼吸。
    拿着便当走出来，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思索着要去哪里吃，我就听到一个唤声。
    「妹妹！」
    我循声看过去，是一个姊姊。

 《》 041.

    她笑着对我招手，我走过去，她和蔼地说：「跟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我看着她身旁的大哥哥，心想应该是她男朋友或者丈夫，我点点头，毕竟一个人吃饭也很乏味。
    她笑的很开心，拿了一旁的凳子给我，我笑着接过。
    「我叫小若，这个是阿贵。」小若姊向我介绍，我叫他们小若姊、阿贵哥，也向他们介绍自己。
    「瑾伃，你几年级啊？」小若姊扒了一口饭，可爱的童音显得她动作很傻气，我回：「高一。」
    「好小哦，你应该是我们这里最年轻的员工哦！」
    「真的嘛！」
    「嗯，上一个好像也才国中毕业，她离职后就你最小了。」阿贵哥说。
    我们开始聊天，我发觉我和他们很有话聊，小若姊说话的时候都漾着一股青春活力，当她告知她已经二十七岁时，她稚嫩的外表让我不禁倒抽一口气！
    「唉唷，别这个表情嘛！」小若姊有点不好意思，然后看向旁边的阿贵哥，「反而是阿贵，他常常被认作是我爸爸。有一次有人说，『你女儿真可爱』，我们两个当场傻眼！哈哈哈哈。」
    阿贵哥勾起浅浅的一笑，和工厂的同事比起来，阿贵哥是非常稳重的，加上他那过于成熟的外表，让二十九岁的他常被误认为三十几岁，即便阿贵哥都笑笑地说没事，但小若姊知道阿贵哥有颗脆弱的心。这些都是小若姊在阿贵哥去厕所的时间告诉我的。
    「有时候我真的很心疼，看到他自己掩饰难过的样子，却没有任何办法帮他，只能够笑笑地跟他说没事的啦！只是，这骗得过谁呢？」小若姊远远注视阿贵哥和组长谈话的开心，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浓浓心疼。
    我看着小若姊，不知怎的感觉想说话，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涩口的无法言语。
    我看向窗外的太阳，被云朵遮蔽了些。
    原本就不够温暖的天气，在此刻又黯然失色，顿时之间我感觉到冰寒刺骨。
    一天的疲累，加上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在今天不约而同地爆发出来，使我不禁感到头晕目眩。
    冬天的天色总是暗的很快，不过六点时间，天边已经一片黯淡，大哥有其他的事情先回去了，被告知和成夏单独回去，我觉得背脊一阵发冷。
    下班后，我在办公室外等成夏，他依然埋首于工作之中，我今天看他都没什么出来，应该都是在忙吧？
    想到这里，心感受到来路不明的扯痛。
    最后，我还是走进办公室，为了不打扰他工作，我坐在旁边的空位静静等他，没有发现我的注视，他一左一右的好像在确认资料，我托着腮，看着他入神。
    从记忆以来，能够这样光明正大看着他的脸，已经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大多的时候，我都是偷偷看他的。
    我看着他在檯灯下认真的脸庞，轻轻皱眉的神色、微微瘪起的唇尾、还有有时候感到伤脑筋时，甩动笔的手势……
    曾几何时，成夏在我心中已经占据了这么大的一席之地，就连一个可以说明的原因也没有，到底是为什么呢？
    时间一长，我觉得意识渐渐模糊，开始打起瞌睡，即便我试图保持清醒，不想要让自己错过有关成夏的任何一眼，但是双眼仍敌不过身体讯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受到被摇晃，在我完全清醒的最后一瞬间，我听到了成夏那声音低沉之中，带点了些许温柔，「起来了，我们回家。」
    如果可以不清醒，我真想停在那个时候，多想时间就停在这段期间，我可以好好看他、好好的观望着他，好好地听他温柔的声音……
    清醒后，他恢復到平常淡漠的样子，「走了。」
    在他后头我愣愣点着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他到身后，他看我走路一颠一颠的，露出无奈的表情，嘴角带着一丝没辙的笑意。
    我茫然地问：「怎么了……」
    他伸出手来，用力的揉揉我放下来的长发，我感到疼痛，却被他接下来的话给弄怔了。
    「你啊，真的很让人操心呢。」

 《》 042.

    他扬起轻轻地笑，在他这句看似责备的话语里，我感受到他的温柔，镜片后的他笑眼温和，我从未看过这样子的成夏，兴许是在街灯晕染的氛围下，此刻的他，看起来好柔和，没有平常的冷冽。
    「上车吧。」最后，他说。
    坐上了车的后坐，我点下歌曲，让歌手所唱出来的旋律平抚今日的忙碌。
    只是，现在的我，却没有感受到一点劳累，取而代之是一种我说也说不清的复杂情绪，紧紧的盘旋在我心头。
    不知何时，眼眶酸了，我告诉自己是因为眼睛太乾所泛出的泪液。
    街景不断的向后动，我的脑海闪过无数次成夏的笑容。
    依然是那样浅浅、淡淡的，却无比温柔。
    所以成夏，这次，我们真的是家人了吗？
    回到家后，已经是九点半。
    成夏脱下鞋子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厨房热菜，大嫂看到我们两个回来了，就赶紧跑到我眼前问：「还可以吗？」
    我笑着点头，「工厂的人都对我很好，也会帮我，我觉得可以继续下去！」
    大嫂笑了，为我感到高兴，「那就好、那就好。」
    我和大嫂在聊些工厂的事情时，成夏已经将菜热好了，并且坐在餐桌上狼吞虎嚥的吃起来。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讶然，大嫂也只是无可奈何地叹气，对于成夏不肯吃工厂便当的坏习惯，不知如何是好。
    「我和他说，不如我帮你带便当吧，他又坚决的说不用，」大嫂又叹，「这孩子老是要我们不担心他，却不知道这样才让我们更担心他。」
    我看着在灯下的成夏，心里升起一股想法……
    洗完澡后，我在房间里上网，突然间，手机响起我立刻接起：「喂？」
    「今天顺利吗？」陆曼笑嘻嘻地问打过来问。
    「还可以。」
    自从陆曼知道我有手机，而且是成夏送的之后，几乎天天会打给我，我跟他说在脸书上聊就好了，她说这样比较面对面的感觉，我又和他说这样电话费很贵，她又说校长知道每天通电话的人是我后，乐意之至。
    「欸我说啊，我爸怎么那么喜欢你啊！」陆曼的语气有点吃味，「我之前交的那些朋友她就不允许我这样，但一讲到你他就满面春风。」
    「我也不清楚呢。」
    「好啦好啦，这不是重点啦，」他赶紧扯开话题，语气曖昧至极，「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帅哥？」
    我想了一下，脑海浮现江守学长的脸，「有。」
    「真的！那有没有跟他进一步的阶段！」
    「怎么可能，」我失笑，「今天才第一天怎么会有什么阶段可言，而且对方看起来大概二十五、二十六岁，我跟他不会有可能的。」
    「话不能这么说啊，我和成冬不也差了几岁吗？但我们就交往了啊。」
    我在电话这端微笑。
    「那、有没有遇到小人？」陆曼说，「像工厂这种地方啊，我听说人多口杂，小人超级多的！」
    我想了一下，想起那个女生……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但是他给我一种很强烈的排斥感……」我艰涩的说，然将今天他所说的告诉陆曼，陆曼气极了！
    「那女的是怎么回事啊？讲话酸得要命、又尖酸刻薄，你刚刚说他还解开胸前的钮扣是吧？这很明显他就要勾引别人啊！还叫你不要和工厂男生靠的太近，我想他一定是要佔据大家对他的好！这啊！小人无误！」
    陆曼越说越气，替我打抱不平，「你怎么不当下回他一句『老娘就是年轻、就是有姿色，跟你这人老珠黄的杂草比起来，我扳一根手指就能压死你！』真是太可恶了！」
    我被他激动的语气弄得笑了，「我不想要第一天上班就惹得大家不开心。」
    「你顾虑他！他顾虑你吗？像这种只会在男人面前示弱、在别人面前叫嚣的女人，就是现代人俗称的婊子！你这样是为虎作倀！不给他教训怎么行！」陆曼气呼呼的，然后突然提出一个问题，「嘿，瑾伃，我问你，你干么跟他说，你跟成夏只是朋友关係？说是家人的话，你就不会被欺负了啊！」
    面对她的问题，我心平气和的。
    「我不想要造成成夏任何一点麻烦，」我微弯起嘴角，「如果我说，我和成夏是家人的关係，你想会怎么样？假如我在工厂犯错了，大家就会因为这层关係而对我保持警戒，然后让大家收拾我的残局，日渐怨恨我？这样并不会好一点。」
    陆曼没有出声。
    「但如果我说是朋友的关係，犯错了还有人会指正我，会让我做的更好，就不会演变成日后大家在私底下对我窃窃私语，我不喜欢这样，」我笑了，「这样既能交到朋友、又可以不让成夏为难，我可以学到更多东西，不是很好吗？」
    陆曼静了一会儿，最后低语：「难为你了。」
    我觉得心被撼动，眼眶酸涩，「不要紧的。」

 《》 043.

    其实，说真的，与其说被告诫、不如说是被警告的那些话语，对我一定造成了影响，我不能否定的是，在我的心情上被蒙上一层阴影。
    我突然想起了婕妤姊姊曾经说过的话。
    『我多希望自己赶快长大，但是现在却多盼望自己不要再长大了，如果能够永远当个小孩子那就好了。』
    『就不用明白现实有多残酷了。』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和陆曼说了声再见，我走出门，看到成夏在洗碗盘的背影，已经十点了。
    我慢慢走过去他的身侧，他眼角馀光似乎是瞥见了我，有点讶然的道：「还没睡？」
    我对他笑了一下，他也缓缓勾起嘴角。
    我看着他洗碗盘的手，没看他的眼睛，「成夏。」
    「嗯？」
    「为什么你不喜欢吃工厂的便当，一定要等到回到家才吃呢？」
    成夏怔住。
    家里只剩下这盏灯光静静燃着，晕黄的灯光打亮了成夏的脸，映出他眼底的闪烁，我原本要想要说当我没说，未料，他说：
    「小的时候，爸妈都在忙，」他的思绪彷彿飘到很久的往昔，「那个时候，我和成冬两个人总是待在家里，饭让阿公他们张罗，我们在客厅里跑跑跳跳，期待着吃饭时间。」
    我静默。
    「爸妈会在吃饭时间回来，而我们就会一起吃饭。」他眼里映出淡淡的柔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非常嚮往这样的生活方式，不论多忙，大家都会有在一起相聚的时间。」
    「但自从搬到桃园后，爸妈变的更忙了，那时我八岁，他们请保母来照顾我们，可是，」他露出嘲笑，但我却看的难过，「我们要的，并不是面对空荡荡的位置，而他们却不在。」
    「不吃便当，不是因为不喜欢，」他浅笑，「而是因为，没有爱。」
    我愣住。
    他仅是给我淡淡的一笑。
    窗外的风很强，将未掩紧的木窗吹的振振作响，看了今天的天气预报，今天寒流会下来。
    来到工厂工作已经有几天了，原本不熟的加工手法在这几天的练习下，渐渐炉火纯青，于此我感到非常开心。
    工作做到一半，小若姊就凑过来，「瑾伃，你看。」
    我看着她指的方向，是葛曼婷。
    自从上次见识到葛曼婷的威吓，现在我看到他就是闪得远远的，可以不和他在工作上的接触就尽量闪避，但是有时候还是无可避免，毕竟他是品管室的，必须测量零件的优劣，若有错误，便由他们告知。
    我暗自庆幸自己的零件目前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没有和他交涉太多。
    葛曼婷现在趴在江守学长背上，像是在撒娇似的，不时的在江守学长耳边轻语呢喃，我能够看见学长耳际泛红。
    「葛曼婷真的是……」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小若姊叹了一声。
    「他对工厂的男生都这么……」我想了一下，尷尬的说：「热情吗？」
    小若姊再度叹气，「如果他是单身，这样子我倒觉到还情有可原，但重点就是他已经有男朋友了，这样的举动实在不知检点。」
    我被小若姊的言论给吓到，訥訥问：「所以，她有男朋友？」
    他点头。
    看着葛曼婷笑哈哈的样子，还有江守学长不知所云的慌张样，我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看了一眼手表，快到达中午了。眼见工作进度也告了段落，我跟小若姊说一声，就跑去会议室。
    自从上次成夏和我说那些话后，我都会在早上就弄一些简单的青菜、和一些鸡蛋，放在保温碗里，有时候会变换菜色，带去让他当午餐。
    起初大嫂还以为我吃腻了工厂的饭菜，但当我和大嫂说我的用意后，他感动地看着我，说：「瑾伃，谢谢你，幸好你在成夏身边帮他。」

 《》 044.

    成夏知道我为他准备了午餐，他还有点愣住，依稀还记得他一时之间不知做何反应的慌忙样。
    「呃、都是一些简单的菜色、」我口吃，觉得脸好烫，「可能不会太美味，早上有点赶所以……」
    在我胡言乱语的同时，他已经提起碗筷开始吃饭，我有点紧张的看着他，希望这赶忙之中的菜可以入口。
    「很好吃。」他笑得很暖，「谢谢。」
    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下，我放松的吁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我只能用这点微薄的力量支撑着他。
    我敲了办公室的门，成夏今天还是很忙，好像从来就没有停歇过的样子，我慢慢的将保鲜盒放在他桌上，他看到后，说了一声：「放着吧。」
    我说好。
    放下之后，我转身离开，成夏的手机在此刻响起，这个铃声和平常他的铃声不一样，似乎是特定的。
    我走出门外，耳朵贴着门，并暗暗庆幸办公室这里的嘈杂声小，隔音又不好。
    「怎么了？」彷彿能听到成夏话语里的温柔，「想我了？」
    瞬间，我感到五雷攻顶，心脏彷彿在这刻被劈成两半，并且流淌着殷红的鲜血。
    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他。
    「累的话就多休息吧，嗯，我最近还是很忙，记得多休息，」成夏尾音微扬，带点无奈却很甘愿的意味，「我知道，我也会，嗯，我先忙了。」
    掛下电话后，我也离开办公室了。
    心里乱轰轰的，脑子很顿，一股有脚底窜上来的无力感，像是病毒一样，肆虐着我的身心、我的思绪、我的一切一切……
    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是成夏，理应来说，他会有女朋友是正常的啊，会和女朋友说情话这也正常不过，只是，为什么那股深深的无力感，让我在此刻好想哭！
    非常的想。
    我走到工厂附近的围墙边，随意的就蹲坐靠在墙上，手肘靠着膝盖，双手掩面。
    「成瑾伃，你在想什么？你想，成夏会对你这一个，恨了八年的人產生多大的情感吗？你别说笑了吧。」我自问自答着。
    「成瑾伃，你到底在干嘛！」说着说着，我哽咽，「你庸人自扰、你发神经啊！你哭什么！你干嘛想哭！你干么那么在意成夏……你干嘛……」
    最后，我再也忍不住的哭出声来，眼泪从手掌的缝隙里静静流淌而出，我只能不断的抽噎，不断的骂自己，以为用这样的方式可以驱逐心中那股深沉的悲伤，却没想到，只是让自己更加无法自拔。
    成瑾伃，你该清醒了。
    你和成夏，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搭上回程的车，已经是晚上九点，成夏今天依然忙的很晚，他疲累的开着车，我们不发一语，大概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生气了吧？
    回到工厂后，小若姊走出来看我，大概是我的眼睛太肿了，她不禁说：「天啊！瑾伃你还好吗？！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我帮你讨公道！」
    我摇摇头，没事的，我刚刚在回来前对自己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我微微笑，「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的眼睛真的很红，」小若姊担心的说，「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虽然不一定帮得上忙，可是……」
    「小若姊。」我打断，勉强撑起一笑，「我真的没事。」
    听我这样说，她欲言又止的想在说些什么。见我这般坚定，她也不再继续劝我，叹了一口气，她拍了拍我的肩陪我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不吃饭吗？」小若姊问。
    我摇头，「不太饿，小若姊你先去吃吧，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别这么说，我把你当妹妹一样，」她再度拍我的肩，「如果真的有心事，一定要说出来，知道了吗？」
    妹妹。
    会不会，我在成夏的心中，就像是妹妹？

 《》 045.

    我笑着点头，但是，却越渐苦涩……
    她离开后，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电风扇嘎嘎作响的转着，即便是冬天，工厂的室内温度还是很高，在原地一会儿，我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细汗。
    我用手充当扇子搧风，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降温，但是电风扇就在我前方，吹的我眼睛作疼，还没达到降温的作用。
    我知道，我现在做的这些都只是转移注意力而已。
    突然间觉得无力感蔓延，一阵又一阵的难过霎时又迎面而来、蜂拥而至。
    「坐在这里干么？」
    我抬头看向来人，其实已经不需要抬头也知道是谁了，反射动作的我又低下头，忽然鼻头酸酸的，我闷闷地说：「吹凉风。」
    「这么冷了还吹凉风？」成夏哂笑，推了一下他的眼镜，他勾起好看的笑，「怎么不和大家在休息区休息午休？」
    「……」
    「紧张吗？大家人都很好的。」他沉吟，「除了江守。」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你好像不喜欢他。」
    他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此刻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心却躁动的厉害，如同万马奔腾，只是不是以往看到他的紧张、心跳加速。
    「没事的话，你可以不用一直过来的。」我用连自己都吓到而冷淡至极的语气说，「我不想让人误会。」
    「你在担心什么？」成夏说，语气饱含不满。
    「我不想被误会，」我再次强调，「我们两个是不一样的，你太靠近我、或我太接近你，都不好。」
    最后，我说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懂的话。不知成夏是否明白，站在原地一会儿，他就走了。
    没有再说什么。
    而我和他，好像也无需在说什么了。
    如同现在，我和他彷彿没有交集，就好像我和他其实搭乘的是不一样的车。
    回到家后，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和我一起搭乘电梯上去，没有了等待，他直接下车搭上电梯上去，我迟缓的打开车门，看着他拿着手机滑着，按了五楼，然后电梯门关了起来……
    天真黑了，冬天的风吹的我好冷，放下来的头发在此刻胡乱的纷飞，五楼的灯光亮了，而我的心却暗了。
    而那个可以为我点灯的人，也走了。
    这几天来，我的工作效率变得不好，我常常失神、常常把零件做坏、加工到一半手上的刀子滑落。
    小若姊发觉再度劝我，有心事都可以跟她说，她说她不是一个大嘴巴的人，她是可以信赖的，而我也只是她说：「我相信你，只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在那之后小若姊很常来找我说话，我知道她是想要帮我宣洩情绪、让我的心情好一点，只是不管怎样，我失落的样子依然掩不住那从身子透出的悲切。
    让我崩溃的，还有一件事。

 《》 046.

    自那天起，我依然为成夏做便当，在那特定的几分鐘里为他送去，只是当我回去收拾的时候，我惊讶地看到，碗里的饭菜依然完好如初。
    我不敢置信的站在原地怔愣了好久，或许是他在忙碌之中发现了我，他淡淡的说：「吃饱了。」他面不改色地忙着，连看也没看我一眼，「你拿走吧。」
    我当下彷彿被雷劈中！
    从他的办公室退出之后，我没有哭。
    我面不改色地拿起他的饭菜吃了起来，吃着吃着，我越吃越兇，像是想要填满心里的什么，只是像无底洞一样，无论投注了多少，都只是一种徒劳。
    吃完便当出来丢饭盒的江守学长看到我的异常，不敢置信地跑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他大声的说：「够了！你吃慢点！你这样会弄坏身体！」
    够了。
    我停下手，将饭给嚥下，眼神失神的转移到学长担心的眼眸。
    「学长……」我苦笑，哽咽的说，眼眶泛红，「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拉起我的手到工厂后的围墙边，我想起了上次我在这边发生的事情，当时情绪太过激动，我没发觉旁边有台投币式的贩卖机。
    学长投了几个十块，点了几下，等到饮料自上头掉下来，他拿给我。
    我先是犹豫地看着他手上的咖啡，迟迟未接。他看我踌躇的样子不禁摇头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曾经告诉我不要太接近你，我现在……
    在我思考的同时，江守学长已经将饮料放到我手上，温暖的触感顿时让我一怔，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眺望不知名的远方逕自打开咖啡喝了起来。
    我视线手回看着手中的咖啡，也将它打开。当温暖似水一般流入心间，暖了身体的所有，我不禁吁了一口长气。
    我纳闷地想，学长把我拉出来却又不和我说话？最后我轻轻的在风中说，「学长你找我出来是——」
    当我尚未完整地说完整句话，他突然插下话说，「你现在，需要的不正是一个安静的陪伴吗？」他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我看着他的侧脸，而他没看我，「等你想说的时候，就会和我说了。」
    我凝视了他一会儿，跟着他看远方，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纯粹是和我自己心里过不去。」
    他没吭声。
    「前几天发现，有一个我挺『在乎』的人，他好像有了女朋友，」我自嘲的笑，「但后来想想，以他的外表来说，没女朋友才是让人奇怪的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哽咽地笑了，好想好想要哭，「当他和对方说话的时候，我心却那么痛！明明不关我的事的，明明我不想在乎的，可是、可是，我就是不自觉的想，那样温柔的语气，如果是对我说就好了！」
    「我和他现在的关係降到冰点，因为，我对他说了一些残忍的话，他现在不想理我可以明白，但是……我真的受不了。」
    眼眶湿了，但随即被风吹乾，「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说完以后，学长没有说话，任凭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的冷风和地上掉落的落叶发出簌簌声响。
    我双手背后，低着头用脚撩弄地上的碎石。
    静了半晌，学长终于说话：「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他看着我，缓缓露出笑，伸出手盖住我的眼睛。
    「不如，就先什么都不要想了吧。」
    咦？
    「为、为什么？」看着眼里的黑暗，我不解。
    「如果现在叫你和他和好，或你叫他跟你和好，你觉得你可以吗？」
    「……」
    「如果不行的话，那干么让自己那么难过？」他笑，「既然已经被讨厌了，又没有勇气和好，那不然——就什么都不想了吧！」
    「不过，我的意思不是叫你逃避现实哦！」
    我嘴巴微啟，仍说不出话。
    「我真正的意思是，时间还没到，你们就不可能和好，那不如就先什么都不想，至少先让自己快乐一点，等到时间到了，那我相信，所有的不愉快都可以烟消云散了，你说是吧？」
    听了江守学长这么一说，沉重感好像渐渐减轻了，不知怎地，我觉得学长说的有点道理，却又有点牵强，说不出哪里怪，我不禁笑了。
    「喂！怎么？不同意啊！」学长的语气里没有半点不悦，也跟着笑起，「我以前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啊！」
    「学长也有遇过这样的经验？」
    「嗯，当然有。」他声音温柔，似乎有点飘渺，「曾经有过。」
    我还想探问，孰料工作的铃声从工厂传来，学长放下他的手，笑嘻嘻地问：「好啦，看你最近心情这么不好，我这样说，还牺牲了几十块请你喝咖啡，就像刚才一样再笑一个吧？」
    我答非所问，赶紧掏出钱包，「那、学长换我请你——」
    「够了！」他无奈的笑起，「你这人怎么这么认真啊？我说什么就做什么，你这样，很容易吃亏的哦！」
    「笑一个笑一个！」
    不禁被他急促的语气给逗笑，我笑了出来。
    「这就对了嘛！好啦，回归现实，咱们上班去！」他『唷呼』一声的说，我又笑了。
    「是的！长官！」
    谢谢你学长。
    此刻，有你真好。

 《》 047.

    八点，难得到家。
    会这么说是因为工厂很忙，有时候甚至要忙到十点，或者更晚的时候。
    回到房间后，我发现了好几通未接来电，定睛一看发现是陆曼打来的。
    我回拨，对方很快的接起，「喂？瑾伃吗？」
    「嗯。」我声音慵懒，「你今天打了好几通电话给我，怎么了吗？」
    「唔……其实也没什么事啦，我只是很无聊，」她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我爸给我安排一连串的补习耶！我看了就倒胃口，他列出很多种哦，烹飪的、心算的、书法的，我真想烧掉那些传单！」
    听到许久未闻的语调，搭配上脑海里那张好久不见的笑顏，我不禁笑了出来。
    「你还笑！现在朋友落难了你还敢笑！」她满口不满，接着她转为轻松的语调，问：「那个女的还有找你麻烦吗？」
    「没有。」
    「那就好，如果你被欺负要讲，我替你出气！」她义愤填膺。
    「你要怎么帮我啊？」我失笑。
    「当然是衝去你工厂逮人啊！像这株杂草不除掉，以后看了碍眼！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她清清喉咙，声音如同广播dj一样美妙，「有句谚语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比喻处理问题要从根本着手，澈底解决，否则经过一段时间，又会成为问题。」
    「长知识了，」我打趣，「原来这几天不见我家陆曼，是读书去了！」
    「成瑾伃！你、很、烦！我认真的啦！」
    就这样，我们聊着天，好像有聊不完的话题一样，开啟话匣子的彷彿要聊到天荒地老。
    沉默的空白一会儿，躺在床上，乌漆的房间提醒我已经很晚了，「陆曼。」
    「怎么了？」
    「如果你让成冬生气了，你又拉不下脸道歉，你会……怎样？」
    「唔、如果是我啊……我想我会很难过吧，不过我想我不会轻易的让这种事发生的！」
    「是吗？」
    「突然问我这件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她语气担忧。
    「没事啦。」一滴泪自我眼角悄然滑落，我轻笑低语，「大概是连续剧看太多了，开始胡言乱语、胡思乱想了。」
    「齁——不好好上班看什么连续剧，小心我跟成夏说！」她笑着威吓我。
    「才不信你这套咧……」我笑骂着，然后眼泪越流越多，止不住的哽咽侵蚀着我的喉咙，最后我呜咽出声，一句话再也说不出。
    「瑾、瑾伃，你怎么了？」陆曼慌了，「你哭了？」
    「呜呜呜……」忍不住我哭出声，飞速的关掉手机。
    漆黑的房间里，我掩着面哭泣。
    到底，你还是很在乎啊。
    在沉沉睡去之前，心里有一个声音慢慢的说着。
    「如果真的在乎，那就不要假装不在乎。」

 《》 048.

    这世界就是这么的让人出乎意料，你以为最糟的并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背后还有更糟的。
    我打起精神的让自己不再那么悲伤，只是因为昨天哭过，所以眼睛有点肿痛。
    内心打定想要好好的过完一天，但上天不给让。
    「到底是谁做的！」
    四周的空气因为从办公室传来的声音而被冻结，只剩下机台运作的轰轰作响，每个人都伸出脖子想要知道里面的情形，试图听到的结果，是葛曼婷凉凉的说：「做h那台的人啊。」
    我正要将零件放到模具上固定，闻言顿时愣住，颤抖的看向自己机台的编号——h。
    我闭上眼睛，将零件放到桌上。
    「小若姊……麻烦看着我机台一下好吗？我很快会回来。」我向旁边的小若姊说。
    小若姊像是被吓傻了，呆呆的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几步才发现身子颤抖的不能自己，脚步越发虚软，我觉得身体好热、好热。
    接着我的手突地被拽着，我眼神迷茫的看向后方，定睛一瞧才发现是江守学长。
    「学长……」
    「我替你去，你先回去工作。」学长坚定的说，然后像是发现什么，紧拉住我的手，忽而喊一声：「你发烧了？」
    小若姊听到赶紧衝到我身侧，看着我脸颊红彤，她伸出手背触了我的额际，讶然的说：「真的发烧了，你身体很烫啊，瑾伃！」
    「我没事。」我随意的说，挣脱学长的手，「对不起，我先去——」
    我话还没说完，成夏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身后是饶富兴趣带着笑意的葛曼婷，她双手抱胸的看着我，眼神充满鄙夷和得意。
    成夏脸色铁青，将手中的两三个零件往地上摔，彷彿此时机台运作都停了，零件因力道过大而弹跳的声音在此刻发出骇人巨响，彷彿震破我耳膜。
    「是谁做的？h是谁做的？」成夏环顾四周，火冒三丈，「所有的零件都没有做到周全，有谁可以告诉我是谁做的！」
    大家没有出声，成夏彷彿被点燃怒火，愤怒至极，「是谁！」
    正当我要开口，葛曼婷此刻又说：「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新来的？我看啊，她是故意的，这几天工作都做的不严实，我看啊是以工作之名，行偷懒之实啊！」
    「曼婷，你少说两句！」江守学长不满的说，眼神冷冽。
    「少说两句？拜託，我说的是事实耶，」她凉凉的开口，玩着自己的发尾，「我明明就看到她工作失神失神，好像本来就不想来这里一样，如果不喜欢就不要在这边做啊，你知道龙昇是第一次退我们的货耶，以前都没这状况，而龙昇是我们的大客户啊，发生这种事就应该要好好的说？少说两句？笑死人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如果禁不住别人讲，那乾脆回家给自己父母养算了！」
    「你说够了吧？我早就知道你对瑾伃有偏见了！你看别人落难落井下石，你就不怕哪天遭到报应吗？」小若姊再也忍不住愤怒的对她咆哮，我压住小若姊的手，不希望她在说下去。
    「她工作没做好是事实，和我讨厌她这个人有什么关係？你不要穿凿附会扭曲别人的意思好不好，你以为你装的一副正义的样子她就会感激你吗？噁心死了。」葛曼婷轻蔑的说。
    「够了没？」成夏出声，看的出来在隐忍要迸发的怒气，「说够的话可以回去工作了吗？我发薪水不是请一群看戏的。」
    「老闆……」小若姊有意在说，我对她摇头示意她先离开，她眼眶泛红的咬着下唇，狠瞪葛曼婷一眼就离开。
    大家悻悻然地离开，只剩下我和成夏，葛曼婷和学长。
    「对不起，是我自己工作没注意，是我的错。」我声音细弱，怯然的鞠躬道歉。
    「你认为道歉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吗？」
    成夏声音冷冷的，我惊讶地抬头迎上他冷冽的眼神，「这些东西要多少成本？要花多少资金，这些少说也有一千个，你觉得你能怎么赔？」

 《》 049.

    江守学长捡起地上的零件端详一下，皱了眉他说：「这零件是好的。」
    葛曼婷轻蔑说：「这是晚班做的啊，你以为他能做的多好？晚班的零件完全没问题，只有她的问题一大堆！」
    「等等，你这么说，那我想问你。」江守学长扯出一抹不太明显的笑，「你说晚班的没问题，是因为你检验过了，这次龙昇退货，理应来说你应该把晚班的零件和瑾伃的零件一起看过了才对，可是如果你没发现瑾伃的错误，还让这些东西错误，算不算是你怠忽职守？」
    葛曼婷因为江守学长的话脸上浮起一层慍色，气急败坏的说：「你的意思是，是我的错？那成瑾伃都没错吗？」
    「我的意思是你和她都有错，而她错的是她没做好，你错的地方是你没替出货这件事情把关好。」江守学长有条不问的说，他看向成夏，「老闆，我认为这件事情不能单方面的怪瑾伃，若要罚的话应该是连同品管室的人员一起，这件事情，他们也要负起责任。」
    「你！」葛曼婷脸上悲愤交织，恨恨的瞪江守学长一眼，气的回去品管室，大力的关上门！
    「成夏……老闆，对不起，有错误的地方从我薪水里扣吧，我会负起责任的。」我再次鞠躬，头却好晕好晕……
    「成瑾伃，我——」
    模糊之际，成夏的脸越渐模糊……
    在听到我的名字之后，我整个人虚软的倒下，似乎在最后迷茫的声响里，我听到了成夏喊我的名字。
    蝉鸣喧嚣，绿意盎然，站在此地我感到疑惑，转头一看我才发现——我在高雄老家。
    大概是下午时分，天空被暖阳渲染的一片霞红，如网般紧紧包裹住这个社区，我闭上眼睛感受清风的吹拂，连带地享受风传来花的芬芳。
    「瑾伃，回来吃饭囉！」
    我当场愣住！
    慢慢转身，我看到妈。
    她依然穿着平淡朴素的蓝衣裳，在门口的她朝我这个方向喊着，我顿时热泪盈眶，想要回应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声稚嫩的女声：「好——」
    我又愕然的转头，发现，那个女孩是八岁的我，穿着上头印有米妮图像的衣服，手上拿着一朵花，我笑嘻嘻地奔至妈的怀抱。
    此刻的音响里，正传出一声声的《望春风》，悠扬而深远的在社区里轻轻随着花朵摆盪，花儿像是在跳舞的样子，我不禁莞尔一笑。
    「我们瑾伃，以后想要当老师吗？」妈妈含笑的问，「瑾伃的成绩很好，一定可以成为好老师的。」
    年幼的我嘟嘴，摇摇头之后笑嘻嘻的说：「我要永远当妈的女儿啊！」
    「可是，以后瑾伃一定会长大的啊，」妈歪头问，「还是想当歌手呢？」
    「嗯……不然，我当爸爸妈妈永远的厨师好了！我一辈子都不要离开你们！瑾伃最爱爸爸妈妈了！」
    「好、好，那就一辈子陪着爸爸妈妈，永永远远！」妈温柔的笑起。
    我觉得很幸福，慢慢闭上眼睛好像回到了那年，这些往事在此刻歷歷在目，一样又一样的触弄心弦。
    睁开眼，眼前的景象瞬间让我从天堂跌入地狱！
    「妈！爸！」我看见穿着制服的我跪在地上哭喊，哥在一旁要扶我起来却被我拍开。
    「瑾伃，你不要这样。」哥对我说着，呜咽出声。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作势要打开太平间的门，却被在旁边的医护人员给紧急拦下！
    「放开我！你们放开！让我见他们一面！」我急欲挣脱，但力气却渐渐虚弱……
    「爸——我是瑾伃啊！妈——我在这里，你赶快过来啊！」我的眼泪在也止不住的落下，我虚软的哭吼，「我在这里啊……我在这里啊……」
    「我在这里……等你们回家……啊……」
    「我还在等你们啊……」
    紧接着，我彷彿掉入漩涡，如海水般涌进的回忆让我在那一刻无法忽视。
    『我们瑾伃，以后想当老师吗？』
    不想。
    『瑾伃的成绩很好，一定可以成为好老师的。』
    我不要。
    『好、好，那就一辈子陪着爸爸妈妈，永永远远！』，
    这才是，我要的啊！
    「啊！」我瞬间醒神，发现额头冷汗涔涔，刺鼻的药水味、白晃晃的灯光在我清醒后逐渐清晰。
    坐在旁边的大嫂发现我醒来了，赶紧过来看我，「瑾伃，还好吗？做恶梦了？」
    我失神的看着大嫂，最后发现不是妈，我猛地大哭！
    大嫂被我吓到，着急地坐在床缘拍着我的背，「瑾伃怎么回事啊？怎么了，大嫂在这里，你不要哭！」
    我渐渐安心下来，抽噎的告诉大嫂，「我、我梦见妈了……」
    大嫂愣住。
    「我梦见她抱住八岁的我，她问我想要当什么，我和她说我想要永远陪着他们，可是、可是，」我又哭，「可是下一秒，就是看到爸妈的死讯！」
    「大嫂，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做错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走？为什么？」再一次的我泪崩，像是想要把所有的悲伤都给宣洩出来。
    大嫂抱住我，忍不住的也哽咽，「你没错，你从头到尾都没错。」
    「那为什么他们离开我！」
    「瑾伃……」
    然后，我顿时明白了，这些事情，大嫂是不可能给我答案的。
    就算我再去追究，也毫无用处。
    闭上眼睛，我试图的回想。
    我和妈，当时如风铃般悦耳的笑声。

 《》 050.

    隔天早上，我告诉大嫂，我坚决上班，她面露忧心地告诉我，「今天就请假吧，在家里休息，这班明天再去也可以啊，身体顾好要紧，听大嫂的，嗯？」
    「大嫂，我可以的。」我微微笑，然后想起昨天的事情，对大嫂道歉，「大嫂，对不起，我昨天……失控了，一定惹出很多麻烦吧，真的对不起。」
    「不要紧，」大嫂心疼的摸了摸我的脸，「不过大嫂要告诉你的，是不管怎样，你都还有我们，我们是你的依靠，我和你大哥、成夏成冬都是。」
    「我知道。」
    「还是去上班吗？」
    「嗯。」我点头。
    大嫂叹了一口气，然后叮嚀我，「那要多喝开水、该休息的时候就多休息。」
    「我知道了，谢谢大嫂。」我转身要离开家门，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个……大嫂。」
    「嗯？」
    「昨天是谁送我回来的？」我不解。
    大嫂哦了一声，「是成夏啊，她带你去医院，我去照顾你的。」
    咦？
    「当时我接起电话，就听到成夏慌忙的声音，他紧张得连我也跟着紧张起来呢……后来知道是你昏倒了，我就赶快去医院。」
    「到了医院后，我和他说我来照顾你就好，没想到他不肯耶，他说要陪着你，是他害你昏倒的，」大嫂说，「他说，要是早一点知道你发烧，就不会让你来上班了。」
    我怔怔然。
    「结果是我劝了很久才让他回去，我以为他回去了哦，结果出去装水的时候发现他在椅子上睡着了，这孩子真是……唉。」大嫂感慨的叹气，而我却一时回不了神。
    我走出门后，发现成夏在车边面色凝重地低头，我走下阶梯，他立即回神。
    「你今天要上班？」
    「啊？呃、嗯。」
    「可以吗？」
    「耶？」我一愣。
    「身体可以吗？」他淡淡说，「穿多一点。」然后就坐上车。
    我又是愣住，跟着上车，打开车厢发现里头暖烘烘的。
    不禁被他贴心的举动感动，心头一暖，我微微笑。
    到了工厂之后，成夏先进去办公室了，当我走进工厂，大家纷纷包围住我。
    「瑾伃，你这样还可以来上班吗？你可以请假多休息啊，那么急着来上班。」
    「是啊，发烧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有好好休息很容易会再復发耶，我上次就是不听我妈劝，结果就吃亏在眼前。」
    「你现在喉咙一定很不舒服，刚好我有带喉糖，先给你两颗。」阿姨给我两颗喉糖后，亲切的说：「如果你还需要的话一定要和我说哦！」
    「好。」我感动的说：「阿姨，谢谢你。」
    小若姊和江守学长此刻也走过来，小若姊抱住我，「还好没事，你知道吗？你昏倒的时候我吓死了！」
    「小若姊，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我满怀歉意。
    「没关係，你没事就好。」她偷偷的覷两眼两旁，见人群已散，她偷偷凑近我耳边说：「我和你说，葛曼婷她啊，也受到惩处囉！」

 《》 051.

    「咦？」
    「没错，她受到惩罚了，」江守学长说，「说到底，其实她也必须负责任，我想她应该是故意想要害你，结果没想到品管检验这一步，最后就玩火自焚，烧到自己了，是罪有应得！」
    「江守，没想到你这人说话也挺毒的嘛！」小若姊打趣学长。
    「拜託，我是『说实话』，如果禁不住别人讲，那乾脆回家给父母养好了。」他两手一摊，无奈的笑了。
    我和小若姊相视而笑。
    午休时分，今天的太阳终于露出完整的脸，我仰望天空，有点苍白的蓝，却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我伸伸懒腰，走到上次的围墙附近，忽然发现，邻近围墙的花丛下，竟然有一个吃完的猫罐头！
    我疑惑的走去，听到一声轻轻的猫叫声。
    「喵～」
    我循声望去，发现那隻小猫咪有点胆怯躲在花丛里，想要出来却好像被分岐出来的树枝卡住身体。
    我赶紧把他拉出来，拨开树枝费了一番功夫。他喵的一声，我完整的看到他身上的花班，是一隻可爱的小橘猫！
    「小猫咪，你住这里吗？」我眨眨眼，「你好可爱唷！」
    他又喵了一声，伸出脖子往我的手腕蹭着，没有丝毫怕生的感觉，我心想这里竟然有罐头，那表示就一定有人养。
    我和他再玩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后面的车子即将呼啸而过，正当我发现的时候，我抱住小猫，身体忽然被人拽过，惊险的没有被撞到！
    「你到底在干么？有车子你没看到吗？」
    这个声音是……是成夏！
    我抬头看着他，他面露慍色，看起来既无奈又没輒，我低头看着我手中的小猫，他挣脱的好像要往成夏身边跑。
    我放他下来，果然立刻跑到成夏脚边磨蹭，看起来超级可爱的！
    我会心一笑的蹲下摸他，成夏也跟着，一起摸着眼前的猫咪。
    「他好像很喜欢你唷，成夏！」我眨眨眼。
    「你……算了，」他叹气，「还有发烧吗？」
    「没有，」我摇头，「我刚刚吃过药了，现在身体很好！」我摆出大力水手的样子，他笑了。
    久违的笑。
    我不禁凝视着他一会儿，他见我一直看他，渐渐尷尬，用食指吸吸鼻子看向别处，「干么一直看我？」
    「就……觉得很久没看到你了。」我说出内心话。
    「不是每天都见吗？」他哂笑。
    「我知道，只是，很久没看到笑脸的你了。」
    他怔然。
    我转开话题，看着可爱的小橘猫，纳闷问：「这隻猫是谁养的啊？」
    他慢慢回神，看了一会儿小橘猫，「我啊，不然怎么那么黏我。」
    「说的也是……那他叫什么名字啊？」
    他想了一瞬，然后笑着说：「小鱼。」
    「小鱼？」我不解。
    「他喜欢吃鱼啊，」他摸他的头，惹来小鱼喵喵叫，「所以就这么叫了。」
    猫爱吃鱼所以叫小鱼？
    这名字取的还真随兴。
    不过我很喜欢。
    我笑着摸着小鱼的头，「那，请多指教囉！小鱼！」

 《》 052.

    我摸着小鱼的头笑的很开心，小鱼回应我两声喵喵叫，然后就在地上翻滚，也很快乐的样子。
    一时兴起，我问成夏：「成夏。」
    「嗯？」
    「你为什么叫成夏呢？」
    听到我这个问题，他突地懵了一下，然后扯出一个无可奈何地笑，「为什么这样问？」
    「你和成冬截然不同，你虽然叫成夏，但却有着与夏天不一样的个性，而成冬虽然名字里有冬，不过却又和冬天不一样，」我最后再度绕回话题，「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的名字分别叫夏、冬。」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叫成瑾伃吗？」
    换我愣住，他又笑了，开始对我解释。
    「我是在夏天出生的，所以叫夏，这个解释你可以理解吧？」见我点头，他续说：「而成冬是冬天出生的，所以叫成冬这也可以明白，对吧？我妈跟我说他原本想要生四季的，但是那个时候工厂才刚起步，加上也没什么心力照顾小孩了，只好打算作罢，这样的解释，你满意吗？」
    我不禁笑了，「满意！」
    「满意的话，就回工厂工作吧。」
    他看了一眼手表，俐落的推了一下眼镜，一个缓慢转身往工厂的方向走去。
    如果、如果可以再回到那一个时刻的话，我多希望可以看到他逐渐扬起的笑。
    口
    有时候会感叹，时间过得那么快，总在别人措手不及、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流逝。
    寒假即将来到尾声，这代表我即将要离开工厂。这段期间，我交到了许多工厂的朋友，他们教会我很多，让我渐渐可以在自己的工作领域上得到成就感。
    当我和小若姊要离职的事情时，她一脸哭丧，很捨不得我。其实我也很捨不得她，在这里最帮我的除了江守学长外，另外一个莫过于小若姊了。
    「小若姊，那我们交换line，这样以后还是可以常常联络啊！」在小若姊眼泪即将迸出之前，我赶紧想了一个对策。
    小若姊猛然笑开，傻呼呼的说着：「对齁，我怎么没想到！」但快乐的时间很短暂，她又继续哭了……
    旁边的江守学长抱胸走过来，带着没辙的脸看着哭笑不得的我，对小若姊说：「唉，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何况瑾伃也有给你line呀，干么一副孟姜女哭倒长城的可怜模样？你看看你自己，鼻涕都流出来了。」
    「江守你闭嘴啦！你不懂我们女人！」她哭的梨花带雨，然后泪眼汪汪的看我，「只做到今天吗？我记得离开学还有几天啊……」
    「我大哥交代我要开始准备开学的东西了……所以必须……」我一脸难为的看着小若姊，她又要哭了！
    我赶紧向学长投射眼神的求救，但看到学长憋笑憋到快内伤的模样，就知道不可能了。
    不过呀，我也真的很捨不得他们。

 《》 053.

    为了让下一个工作毁办可以顺利的进入状况，简单的将报表写一下，不太希望之前我所发生事情在重蹈覆辙。
    葛曼婷因为管检验不周，而被调到后场加强训练，小若姊当时还笑着和我说：「后场有个女魔头，她品管检验这块做的超级严谨，我看葛曼婷之后的日子不好过了，而且后场女生又多，这大概对她是最可怕的惩罚吧！」
    而我的惩处并没有扣薪水、也没有遭到阿明组长的责骂，问了小若姊，她说：「哦，那件事啊，」她娓娓道来，「我只能说，葛曼婷这个女人心机真的很重，她为了要把你赶走，把晚班和你早班做的零件调换了，你做的是没有错误的。」
    看我一脸惊讶，小若姊又说：「幸好有设摄影机，不然你就白白被骂，还可能会白白的扣薪水呢！」
    而我只是笑。
    把报表放在夹链袋里后，成夏双手插在口袋的走过来，「做到今天？」
    「嗯，一个礼拜后就要开学了，我听大哥的话要开始做准备，」我说，把笔放进笔袋，然后对他咧嘴笑，「虽然有点晚了，不过我知道大哥的意思是要我休息一下，充实体力。」
    他双眼凝视着我，眼神蕴含着浅浅的笑意，唇边似有若无的笑，让我忽然回不了神，盯着他的脸看，心里涌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走吧。」
    啊？
    我没听懂他的话，他再补充，「既然今天是最后一天，那我看也不用做了，去穿外套，我带你出去。」
    「可是、可是……」我口吃了，成夏要带我出去！
    他看我一脸踌躇，犹豫不决的样子笑了，直接拉起我悬在半空中纠结的手，「想那么多干么？走！」
    我被他拉着走，整个工厂的人都像我们投射了奇奇怪怪的眼光，我感到难为情，但是却又捨不得放开眼前这人的手……
    坐到车上，竟然发现车子暖烘烘的，脑海竟然想到一个超级不可能的答案——『他早就策划好了！』
    我赶紧甩掉这个想法，成夏上车后，为了不让他察觉的我残存的心慌，我问：「我们要去哪里？」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喔。」作罢，对象是成夏，如果他有百分之百可能赢的机会，那我就有千分之千输的命运。
    「系安全带。」他透着笑意说。
    我赶紧找并拉安全带，想要将它扣上，但上帝大概觉得我这个人太沉闷了，总在一次又一次的时间段差里开我玩笑。
    成夏见我无所适从、手彷彿被缠住了，竟然直接为我扣上安全带！
    「什么时候变这么笨了？」他温柔的气息轻轻地喷在我颈项，此刻他的脸离我很近，我能够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看来寒假过去，你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唔……我才想问你什么时候说话变这么毒呢。
    但我的心竟为这句话而猛然跳着，呼吸一时紊乱，我不敢看着他。

 《》 054.

    当我再度睁开眼睛，他已经坐在前座系安全带要准备出发了，我大气不敢喘，这一刻才能好好呼吸。
    没有意外的，在这一段时间里，我和他并没有交谈，我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景，每当往后移动的景色一晃而去，就觉得分外熟悉。
    到了目的地，我终于知道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哪里来的。
    这里，是成冬上次带我来的地方。
    一下车，就触及到从四面八方所包围的凉意，我不禁抖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没有带外套真是个错的决定。
    成夏下车后看我穿着单薄的长袖，就问：「你外套呢？」
    你直接把拉出来，我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要不要拿外套这件事情啊！
    我没有抱怨，只是说：「忘记了。」
    他叹了一口气，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我身上，一股暖意由肩膀传至心窝，他的手碰到我颈子时，微微发热。
    「穿上吧，如果又感冒那就不好了。」
    我轻轻的喔了一声，慢慢穿上他的外套，低着头，我不敢让他发现我的脸红。
    我们两个沿着小路走到湖畔边缘，约莫早上十点鐘，太阳已经完整露脸，却没有放射出任何暖意，让人不禁认为这太阳是假的。
    再次来这边，我还是觉得好美丽，和脑海里那瑰丽的夕阳美景不一样，如果说和成冬一起来的那次，是一场美丽的邂逅，那这次和成夏来，就是久违的相逢。
    我再一次的不禁讚叹，「好美。」
    成夏笑了。
    「这个地方，我曾经和爷爷奶奶来过。」
    我惊讶的看着他，他眺望这片如镜子般耀眼的湖畔，逕自说着。
    「我还记得，那是我十六岁的时候，」他浅笑，「这是我明白，你是我姑姑之前的事情。」
    我愣着。
    「爷爷奶奶难得北上，爸让我带他们来这个地方看看桃园难得的美景，」他陷入过往，「他们彼此牵着手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看到这片美丽的湖畔，他们也发出了像刚刚你一样的惊叹。」
    他转眼看我，「你上次不是说，为什么我的名字叫做成夏，而我问你，问什么你叫成瑾伃吗？」
    我点点头。
    「我想我大概知道。」
    咦？
    他眼神温柔，「奶奶最喜欢的花，就是木槿。」
    「夏天，这里开了一些木槿花，我甚至还清楚的记得，她兴高采烈地要我们去看他发掘的珍宝，」他不禁一笑，「我和爷爷笑她爱木槿花成痴，但她却理直气壮的表示，木槿花很像她自己。爷爷还嘲笑她说：『白天虽然看起来很漂亮，但是晚上就凋谢了啊。』我到现在都还忘不掉，他们俩个的笑。」
    我轻轻笑了，而眼眶，也慢慢酸了。
    「后来，我知道木槿花的花语是什么，也知道为什么奶奶说像她自己了。」他说，「是因为，坚韧。」
    「奶奶跟着爷爷坐了大半辈子的苦活，但却没喊过一声苦过，如果说木槿花像她的确也正确不过，因为木槿花凋谢，还会再开，一直都在。」
    他看着我，「也许，这就是你名字的来源。」
    我望进他眼底，同时也陷入了那段回忆，不知不觉，看着他我脱口而出：
    「成夏。」
    「嗯？」
    「你恨过我吗？」

 《》 055.

    这一句话，我终于说出口。
    他定定地看着我，眸光微动，「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我仰起头不让眼泪失守，哽咽的说起。「这个问题真的困扰我很久很久了，更可以说是从八岁就埋下的问号，当时我不明白你的离开，也不明白为何这八年间你没有任何一次回来高雄，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我的存在让你困扰了？」
    「大哥和我说要带我上来桃园的时候，我真的不敢相信，但更多的是害怕、胆怯，」我再次看着他，不小心让一滴眼泪掉落，「我真的很怕，我在你们心中，一直不是『家人』，只是用这个『家人』的代名词，来概括所有。」
    「我真的很害怕……」
    我掩住脸，不想要让他看到我失控的一面，偏偏我这么一做，却哭得更不能自己。
    「成瑾伃。」
    听见他唤我，我啜泣的声音渐渐变小。
    「如果我说，我不恨你呢。」
    我驀然止住哭泣，愣愣地听着他的下文。
    他淡淡的说，「如果我和你说，当初我的离开，我的不归，都只是因为我无法面对你呢？」
    他逕自说起，「我必须承认，知道你的存在让我不知所措，莫名多了一个姑姑，任谁当下完全无法接受。」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只是没办法面对你，面对你是我的姑姑这件事情，直到现在，我还是没办法释怀，但我真的没恨过你。」
    「成瑾伃，这样，你可以转过头看我了吗？」
    一个失神，我感受到肩膀有一股力量要我转身，成夏的力量很大，不消一瞬间就让我面对着他。
    他的眼神很澄澈，碧如蓝天。在他的眼里，我发现了因为他猛然靠近，而错愕的我。
    他双手放在我的双肩上，是那么悠长的凝视，在这个近似空白的时间里，我们没有说话，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这一刻跳动的很厉害，脑袋也懵了，像是在思索他刚才的话，却又没有思索。
    「你明白了吗？」
    我慢慢回神，看着他一段时间，然后，我抱住他！
    他整个错愕，抬在半空中的手不知道做何反应，我不断的喊着：「成夏，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他身体渐渐放松，对我突如其来的道谢，他问：「谢什么？」
    「谢谢你没恨过我。」我忍不住眼眶泛红，「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他长叹一声，但语气里满满的没辙，「受不了你，这点小事也可以让你这么开心。」
    我松脱他的怀抱，「怎么是小事？这对我而言是件大事！」
    他轻轻笑出声。
    看着眼前这人的笑容，我也跟着笑起……
    看着他的脸，我想，不管怎么样，不管未来有多难走，我都可以因为这句话，而坚持走下去，因为他，而勇敢。
    但更让我困惑的事情却在此刻出现了。
    我好像……喜欢上成夏了。

 《》 056.

    这一周以来，我睡得并不安稳。
    躺在床上，并不如以往一样几分鐘后就可以沉沉入睡，反而是到了深夜睡意才悄悄来袭，但这仍让我睡眠不足，最近顶着黑眼圈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吓人。
    喜欢成夏，这一点我从未想过。
    这分情感，和所有的爱情都不能相提并论，不能够放在一起谈论。
    因为，我是成夏的家人……
    也许是我骨子里透出的疲惫太过清楚，早上八点，大嫂一看到我的黑眼圈，便惊讶的问：「瑾伃，你最近怎么了？睡不好吗？气色很差！」
    「唔、我也不知道，」我揉了揉眼，打哈欠，「总是睡不着，应该是失眠了。」
    「那我晚上给你泡一杯牛奶，看会不会比较好睡一些。」
    「好，谢谢大嫂。」我微笑。
    我和大嫂便开始间聊，大嫂说成冬最近都没和他联络，前几个礼拜还会寄几张照片过来，不知是不是偷懒，所以不寄了。
    我笑出来，「应该不会吧。」
    「天晓得。」
    我和大嫂哈哈大笑。
    「对了，瑾伃，你后天晚上有空吗？」大嫂问。
    「有啊。」除了看书，现在都没什么事做。
    大嫂松口气的笑了，见我不惑，她解释：「后天晚上是成夏表姊的生物派对，你知道像我和你哥这种老人家是不可能去参加的啊，」我笑了，大嫂也是，「所以，我希望你和成夏可以一起去，不然他一个人孤伶伶，怪可怜的。」
    我有点犹豫，正想问大嫂，那成夏的女朋友呢……
    「喵～」
    小鱼此刻从成夏的房间跑出来，跑到大嫂脚边蹭呀蹭，尾巴翘的高高的，看样子是饿了。
    小鱼现在和我们是一家人，原本大哥不同意养的，但在大嫂的好说歹说，说我去上课也没人陪的话，才勉强答应。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把小鱼带回来的那天的情景。
    「这隻猫好可爱呀！」大嫂眼睛眨呀眨，非常感兴趣的样子，「牠叫什么名字啊？」
    我想也没想就回，「小鱼。」
    「小鱼？」大嫂愣了，「牠是隻猫呀！」
    我忍俊不禁，向大嫂说明，「成夏说，他喜欢吃鱼，所以叫小鱼。我觉得这名子取的挺随兴的，但又有说不清的贴切。」
    大嫂点点头，然后和我一起蹲下，摸了摸小鱼。
    她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眼神闪过一丝我无法说明的感觉，喃喃语：「小鱼呀……」
    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体会大嫂那时眼底一闪即逝的光芒，就算我想破了头，还是没有任何解答。
    我看着眼前的小鱼，大嫂摸着牠的头，牠乖乖的坐着闭上眼睛享受大嫂的抚摸，看起来好可爱！
    「所以，瑾伃，」大嫂抬眼看我，转回话题，「可以吗？」
    我迟疑的点头，「好，只是大嫂，除了我……成夏没有其他人选吗？」
    大嫂叹了一口气，「有，我有打电话问过了，只是对方那天没空，所以我才想，找其他女生不好，那看瑾伃你能不能了。」大嫂抱起小鱼，像是打算餵牠的样子，笑着说：「我先去餵牠吃饭，这小傢伙今天可赖床了！」
    我勉强的笑了一下，将深深的无力感嚥入喉咙……
    「我有打电话问过了，只是对方那天没空。」
    「所以我才想，找其他女生不好，那看瑾伃你能不能了。」
    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要紧抓死守，这样的我，会不会太过可笑呢？
    我轻轻笑了，一种比悲伤还要悲伤的感觉朝我袭来……

 《》 057.

    我和成夏到了他表姊的家时，我突而一愣。
    我看着眼前的人潮拥挤，场面喧嚣，欢声四溢的样子，一时间不想进去，我一向不喜欢这样嘈杂的地方。我偷偷看了旁边的成夏，他面无表情的弄着颈边的领子，似乎也不太喜欢来这种地方。
    当大嫂向成夏告知，我会和他一起参加派对的时候，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看不出来没有不高兴，嘴角反而还悬着一丝笑意。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让自己身陷这浑水，明明知道结局注定是悲剧，却还是选择奋不顾身。
    成夏整理完后，我跟着他的脚步进去。穿着大嫂亲自为我做的衣服，我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小公主，有点奇怪但不讨厌。
    里面不如外面那般来的吵闹，在派对里的每个人举止温文尔雅、谈吐大方，彷彿这不是场生日会，是一场建商的酒会，每个人手上几乎都拿着高脚杯，轻啜着里头的酒。
    我抿抿唇，轻声唤了身边的成夏：「成夏。」
    「嗯？」闻言，他没看着我但耳朵却俯下，我轻声在他耳边说：「你要先去跟你表姊打招呼吗？」
    忽然，他唇边漾起一笑，「不必了。」
    正当我感到疑惑，一个身着蕾丝洋装、脸上画着精緻装容的女子走了过来，他的唇瓣画的艳红，身后跟着几个嘻嘻笑笑的朋友。
    成夏拿了桌边的酒，将一杯递给我、一杯给自己，露出灿烂的笑容。
    「耶？这不是成夏吗？」女子故作惊讶，成夏将酒杯轻敲对方的，笑笑说：「姊，生日快乐。」
    「谢谢。」表姊骄傲的抬起头，和成夏一起将杯子里的酒饮毕。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接着，是一连串的间话家常，她身后的朋友和她说了一声：先去玩囉！得到允许后就乐不可支的走到一个男人身边，笑的花枝乱颤。
    我在成夏身后显得微不足道，像是不存在的样子。其实我可以吃吃喝喝的，但是在陌生的环境里我不敢轻举妄动，紧抿唇站在他身后。
    「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咦？这是你女朋友？也太幼齿了吧！」他表姊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我笑了一笑，想要和她说不是，成夏在我之前开口，「她是我朋友。」
    「唷，带朋友过来干么？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要带女朋友给姊瞧瞧吗？」她打趣道，然后眼睛一转，视线飘到我这里，「小妹妹，你几岁？」
    「十六。」我虚弱的说，不知怎地，她给我一种很强的压迫感，或许是她比我高一个个头。
    「这么小？」她又瞥向成夏，不怀好意的笑着说：「人家才高中而以耶，你交这么幼齿的？该不会想图谋不轨吧，哈哈哈哈！」
    「她在我们工厂工作。」成夏简单的说明。
    「那干么带她来？分明对人家青春的肉体有意思啊！哈～」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对着我，从她口中我闻到淡淡的酒味。
    成夏莫可奈何的，双手举起，很没辙的样子，「ok！fine！」
    「明明就——」忽然，一阵轻飘飘的乐音在这偌大的会场里播送，悠扬的、长远的，让他们彼此的话匣子告一段落。
    因为，表姊说：「跳舞吧！」

 《》 058.

    我猛然愣住。
    不光是因为这句话，也因为表姊突然凑近成夏，嘴里含着嫵媚的语调，挽起他的手，诱引似的眨眼说：「这么久没见了，今天姊姊高兴，想跟久未谋面的弟弟跳隻舞，不知是否可行？」
    「中文系的都把这些话拿来搭訕别人？」成夏淡淡笑。
    「你怎么想就怎么想囉！」表姊的目光一转，转到我身上，嘴角噙着一丝挑衅的笑，「小妹妹，你的男人我就先借一下，你不会那么小气吧？」
    我愣愣。
    她很满意我这副样子，不再多说，她把成夏拉去中央，灯渐渐暗下，四周的杳杂渐渐停息，眾人无不饶富兴趣的看着他们，表姊拍了一下手，乐队重新演奏刚才那首曲子。
    在表姊的带领下，成夏很快的进入状况，没有刚才突然被拉进去的那种错愕感。
    我看着眼前场面，心揪的难耐。
    明明这场子那么大、那么广，我却吸不到一丝空气，觉得再一瞬，就随时可能昏倒。
    正当我决定出去透透气时，我见到了足以让我震惊的一面！
    舞毕，大家欢声雷动，且红艳的脣在成夏的脸上落下一吻，只见成夏一脸愕然，然后难为情的不知所措。
    凝视了半晌，我缓步走出去。
    没有刚才的吵，此刻外面是寧静的。月光在黑夜里伴着星星闪耀着，但我却感觉自己的心情掀起暴风，难以言喻。
    画面一直在脑海里挥散不去，我极力驱逐，却没有半点成果。
    于是，我哭了。
    我干么哭？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接吻』吗？更何况他们只是表姊弟的关係，但我却觉得很难过。
    我坐在外面的楼梯旁的椅子上，一个人摀着面，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的脆弱。
    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是那么在乎他，在乎他的一举一动、举手投足、喜怒哀乐，所有的所有我都在乎的不能自己！
    我不能理解自己……
    「成瑾伃。」
    我突而一顿，抬起两行泪痕看着他，他见我哭了，顿时不知作何反应。我站起身来，用手揩去泪水，并且不看他的眼。
    「你怎么出来了？舞跳完了吗？」我尽量自然，却难掩不自然。
    「嗯。」他坦承，但浓眉却揪着，「你怎么了？」
    「唔、没有哇。」我装傻，但一滴泪又悄然落下。
    「成瑾伃，」他将我转向他，不容置喙，「说实话。」
    看着他的眼，所有的情绪顿时排山倒海的涌来，我面色复杂，说出一句怎么样也不该说的话来！
    「只是，很在乎。」

 《》 059.

    他眉头皱得更紧，我泪眼盈眶，「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乎你。」
    「当我看到你和你表姊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我觉得好难受；当我看到你和你表姊跳舞的时候，我的心就好痛；当你表姊亲你的时候，不知怎地，我就觉得好难好难过！」我全部说了出来，眼泪狂掉，不敢看他，「成夏，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忽然发觉，我对你的感觉变质了，不再是家人为出发点的在乎，我知道这样会带给你麻烦，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强装自己不在乎。」
    沉默半晌，成夏笑了。
    我不解地抬起哭得乱七八糟的脸，见他莫可奈何将我拥入怀，我整整愣住，他没辙的吐出一句：「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咦？！
    被他这句话和拥抱弄怔了，一时之间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看我没反应，他深深叹气，没好气地给我一个白眼：「你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咦？你怎么知道！
    又是深深叹气，他拉开我，然后，他在我额上轻轻烙下一吻。
    「还需要解释吗？」
    我能感觉到我的脸渐渐变红、变烫，原本看着他的眼睛也赶紧歛下。
    他摸摸我的头，把我一头长发又弄的乱糟糟的。
    「走吧。」他语带笑意的，然后，他牵起我的手。
    走了一阵，来到停车场，我喊住他，他疑惑的看我。
    「我、我一直都忘了和你说一句话。」我畏畏缩缩，但脸却洪的像苹果一样。
    「什么？」
    「我……我也很喜欢你。」
    此刻，天边绽放无数烟火，明明寒假已经接近尾声，但还是有许多人为了新的一年，开心庆祝着。每高攀而上的烟花，像花一样绽开来，彩光四射，打在成夏的侧脸，而我惊讶自己竟然说出了心里的话！
    站在这里，我望见他的眼镜也染上那绚丽的色彩，看不出此刻他眸光里浮动的是什么，只见他喉头一滚，很艰涩似的、但却无比温柔地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谢谢。」
    我也笑了，不再有尷尬。
    「不客气，然后，我也谢谢你。」
    而那闷响的烟花，在这一瞬间，彷彿安静了，只剩下两人的双双对视、以及空气中浮动的某种因子悄然萌芽。
    再过三天，寒假就会宣告结束，而有一个人，也会回来。
    成冬会在今晚回来，他说到了会打电话给我们，我开始期待。
    我期待着他从日本拍来的风景照，也打算在他回来之前，做一些他熟悉的饼乾。其实他有说故事的料，说起故事来总是令人身歷其境。当然我想，这次也不会例外。
    将饼乾的模都压好后，我的手机响起，我接起：「喂？」
    「我回来了。」
    那道沉稳却不失笑意的声音，熟稔的让我对不见他这几日来的思念忽而膨胀，他的脸彷彿在眼前，我笑说：「那就赶紧上来吧。」
    「不要。」他坚决，笑意浅浅，「你下来接我。」

 《》 060.

    「啊？」我愣住，我这会儿烤饼乾呢！
    「快点快点。」他催促。
    「我我我……好啦好啦，你等等！」我赶紧掛下电话，赶紧的把饼乾放上托盘，赶紧的把饼乾放进烤箱，一切好了之后，我几乎是用跑的跑到电梯里。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不知是因为有段时间没见他、还是因为刚才奔跑的速度太快，按下了一楼的按键，门渐渐关上，彷彿隔了一个世纪一般，时间彷彿被拉长了。
    电梯门打开，冷风嗖的吹过，我穿着刚才混乱时随便拿的薄外套，头发纷飞，走到花园边，看到一个男人身旁的行李箱，不禁莞尔。
    「成冬！」我喊他，他僵直了背，缓缓转身。
    我向他走近。
    他还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风穿过他的短发，连带我的也是。街灯的灯光照射下，他的身子修长，也许是许久未见所產生的错觉，他好像长高了些。
    「干么一直盯着我看？」他恢復那贼兮兮的样子，眼神闪过狡黠，「正大光明的看我会害羞耶！」
    我不禁笑了。
    「日本好玩吗？」我笑说，然后长长的「欸」了一声，伸出手嘟着嘴说：「礼物勒？」
    「哇靠！成瑾伃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厚脸皮了？敢跟帅哥要礼物！」他不敢置信的张大眼，而我对他直述句里的自恋成分感到无可奈何。
    话匣子开了，那些日以继夜所积藏的话，在此刻不约而同地说出来。我看看成冬，他外表似乎成熟了些，以前总是乾净溜溜的下巴此刻有着些许鬍子，不过内心还是还是跟小孩子一样。
    他哗啦哗啦地说着他在日本的奇遇，一开始还被骗，手机还不见，幸好有好心人把手机送到警察局，才停息了这一场乌龙剧。
    我有时微笑、有时开怀大笑、有时为他感到心疼、有时为他打抱不平。在这几周以来，他嚐到人情冷暖，和我一样，明白这世界并不是那么善良，但还是有善良的人。
    讲完他的乌龙剧，我们沉默下来，话告这段落，饼乾也差不多快好了，我笑着和他说：「我们回去吧！」
    未料，我走没几步，就被拉住，一阵温暖的温度直窜心头，我回望，成冬正牢牢地看着我。
    我不明所以，疑惑的说：「你……」
    「还有件事我没有说。」他眼神坚定，「你现在听我说。」
    我想说什么却又没有理由拒绝，最后叹了一口气。「好，你说吧。」
    他的微笑弧度更大，镜片上的光影，因为街旁路灯，随着他的动作而颤动。他后退了几步，面向我背后的大门，风呼呼的吹。
    「你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吗？」
    我不禁笑了，「记得。」

 《》 061.

    他也笑，「一开始，我没有办法相信你会和我们住在同个屋簷下。说实话，我们根本没有感情的基础，一时之间甚至觉得有种被『闯空门』的感觉。」
    「我带你去入学的那一天，原本都还好好的，哪知道我的话让你生气，你还不跟我说话好几天耶！」我正要抗议，他笑笑更正，「是冷淡我好几天。」
    「我以为你是那种娇娇女。我知道自己的爷爷奶奶是很宠孙子的，你待在他们身边那么久，我不免会觉得，搞不好，你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过，事实证明是我错了。」
    「你很温柔，你也很体贴、很懂事。」他转为温柔的笑，「你说话总是轻轻的，偶尔在我面前调皮一下；明知道我任性还是愿意为我做饼乾，明明知道我说谎却还是愿意相信我……」
    停顿，我看向他。
    我越来越看不清他眼底所蕴含的东西是什么，视线像被抹上一层阴灰。
    风强烈的将他衣襬吹的振振飞舞，明明风声是那么大、在空中穿梭的声音那么响！
    我还是能够清晰、清楚地听见，他轻轻地说那一段话，然后逐渐扩大、扩大……
    「成瑾伃。」他一字一字地说着，字字坚定，然后，他露出耀眼的一笑。
    「我喜欢你。」
    接着，他走过来，一隻手搂着我的腰，一隻手扣住我的后脑，将他的唇覆上我的！
    框啷！
    在我反应不及之际，我后头传来一个东西掉落的声音，我慌张地推开他转身，差点呼吸中止！
    是陆曼！
    她眼神震惊，像是不敢置信的样子，手上的东西应声落下，张口愈言，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
    她眼眶泛红，接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陆曼！」我大喊！
    我正要衝过去的时候，就被成冬给牢牢抓住，他的力道过于强大，我无法挣脱！
    「不要过去了！」他厉声说，「是我找她来的！」
    我愣住，真的愣住！
    「你什么意思？」我字字颤抖，他别开眼，我奋力吼！「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要和他分手！成瑾伃，你知道我喜欢你！」他也跟着吼了起来，句句针刺像是指控似的，他毫不犹豫地大喊：「我不信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感觉！你明明就有察觉的，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和陆曼凑合在一起？」
    「你应该在我带你出去！你应该在知道那顶白色安全帽是为你买的！你应该在我送你礼物！你应该在我为你奋不顾身说不去日本的时候，知道我喜欢你！」他眼神饱含痛楚，凄然的他说：「我对陆曼早就没有感情了，你之前所做的根本只是无谓的表面动作！」
    「那你也不能够用这种方式伤害她啊！」我喊得哭了，我多希望此刻不是真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成冬静默，他拿出他送我的那台相机，并且，将那张有我的照片转向给我看。
    「你知道吗？」他凄楚的笑。
    「我在日本的那些，快乐的、难过的、悲伤的、可怕的，那些忍不住想起你的时候，」他顿了一下，「我都希望、多希望，你在那里。」
    「我多希望，可以和你一起。」
    「成瑾伃。」他不再看我，嘴角勾起的笑容无限悲伤，「我很爱你。」
    我紧咬嘴唇，连呼吸都不再平稳。
    「如果你真的那么爱，那你，就不会这样伤害我。」
    我说完，直接跑向大门，不顾警卫叔叔的叫唤，离开家。
    离开他。

 《》 062.

    我发了狂似的寻找陆曼，跑过好几家便利商店，任何可能他会在的地方，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脑海突然衝出他刚才受伤的样子，不断袭击着我的理智，脑袋胀痛，我连呼吸都快不能自己。
    最后，我终于在公园找到了他，当我试图靠近，她听到脚步声便迅速抬头，一见到是我，眼神佈满愤怒、伤心、难过……
    憎恨。
    「陆曼，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
    我正要对她解释，她说出了一句话，让我无法言语！
    「事实是，成冬喜欢你。」
    我哑口无言。
    她抑制情绪，试图让自己冷静，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让我无比难受。
    指控似的，句句针扎。
    「早在之前，你第一次入校的时候我就开始担心，这个所谓成冬的『家人』所带来伤害的可能性。」
    「所以我请我爸调查你，知道你和成冬差了八岁，你们并不亲暱，所以，我更担心你们身在同一个屋簷下，会不会在不算是家人的情况下，有任何的感情出现。」
    「于是，」她看着我，眼神净是阴冷，「我刻意靠近你。」
    我对上她的眼，不敢置信！
    「我刻意靠近你，把你当成好姊妹，希望能够从你口中了解成冬在你心中的模样，包括你会不会喜欢上他，打定适时的做防备。」
    「我刻意告诉你我和成冬的关係，并不是出自于你是他的家人，而是我想要告诉你、向你警告我和成冬的关係是男女朋友。」
    「我刻意让自己受伤，就是为了打听成冬的消息，为了从你口中套出成冬所有的一举一动，我故意要你帮我打探他。」
    「我刻意在你生日那天去你家，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做饼乾，除了最主要的原因除了成冬之外，也是因为寒假我不希望你和他独处太久，所以要你来我家住。」
    「我刻意死缠烂打，就是要你来我家住，我甚至还想如果最后不行，就换我去你家住！好在，你选择打工，他又要去日本，就免得我麻烦。」
    「我刻意为你上班的事情打抱不平、我刻意为你义愤填膺……」
    她声音越来越弱。
    「我所做的，都是为了保护我的爱情。」她轻笑，悲伤显而易见。
    「你的意思是……我……」我不敢再听下去，未料，下一句就是——
    「对，」他笑了，「我只是在利用你，从来没把你当好姊妹。」
    我突地跪下。
    对这接二连三来的衝击弄得浑身是伤。
    她俯视我，语调冷冰冰，「结果最后，我的小心翼翼还是没能让我拥有爱情。」
    「成瑾伃你知道吗？」她轻蔑的笑，「如果可能的话，我以为我们真的可以成为好朋友。」
    「你不应该出现的，你的存在根本是多馀的！」
    「你是毁了我和成冬爱情的烂人！」她吼，撕裂般地哭意。「你是不折不扣的第三者！」
    她经过我旁边，准备离开，最后一句深深刺痛我的话，毫无预警的窜入耳膜！
    「我好恨你。」
    脚步声渐去渐远。
    我的眼泪并没有停止。
    那一刻，我的世界真的崩塌了，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回到家后，我坐在客厅很久很久。
    对于陆曼那一句『你不应该出现的，你的存在根本是多馀的！』，我无法回神。
    成冬之后并没有回来，夜晚的风很凉很凉，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此刻我真的觉得孤独无助。
    『成瑾伃，我喜欢你。』
    『我刻意靠近你，把你当成好姊妹，希望能够从你口中了解成冬在你心中的模样，包括你会不会喜欢上他，打定适时的做防备。』
    『我只是在利用你，从来没把你当好姊妹。』
    『我好恨你。』
    我的眼泪又不知不觉的落下，不知道是为谁，只能清楚明白，那都是一种悲伤。
    很沉重、很深、很难喘息。
    我打开烤箱的时候，喃喃的念：「烤焦了啊……」
    正如我现在一样，焦黑的无法直视。
    闭上眼睛，我从口袋摸出手机，望着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按了下去。
    电话嘟嘟几声，被接通，正当我要开口，就传出了一声女声：「喂？」
    我愣愣。
    「请问找成夏吗？他现在在忙哦。」
    「喂？喂？」
    电话被掛断，入耳发出刺耳的嘟嘟声。
    外面下起了细雨。
    我的世界，昏天暗地。

 《》 063.

    开学是另外一个阶段的开始，有的人韜光养晦地为了下一次的考试而在这个寒假努力奋斗；有的仍是日以继夜地和电动为伍，带着黑眼圈到校；有的人则无所事事的等待开学的到来，就像现在。
    我想要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想要和陆曼说那些刻意都没有关係，因为，我早已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
    关于成冬，之后的几天我们就像陌生人一样擦身而过，我冷淡待他，而他像是想说什么，在看到我无比冷淡的那一瞬间，所有的话又了回去。
    而成夏，自那天我接到那个女生的电话后，我原想要在和他确认的些什么的，但在看到他回来后看到我的那副高兴的模样，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再也说不出口。
    等了很久，连鐘声都响起了，陆曼仍然还没来。
    我不禁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在家做了什么事？他会不会变得特别憔悴？他会不会食不下嚥？他会不会不想要再见到我……
    直到老师进来教室，宣布了一件震惊所有人的事后，所有的疑云彻底解开！
    「陆曼，出国了。」
    全班譁然。
    「欸欸欸，你说你说啊，陆曼为什么出国啊？」一个女同学问。
    「天晓得，不然等等问问瑾伃好了，他和陆曼最好，搞不好他知……」男学生还没说完，就被女学生打断，「如果他知道，他刚才就不会像我们那么震惊啦！」
    「可能只能问校长了吧。」他摊手。
    校长。
    下课没有多久，我快速地跑到校长室前，校长在里头批阅公文，我急促地喊：「报告。」
    校长从案牘上微微抬头，即便是大白天，他仍然开着檯灯。一见是我，他毫不犹豫地抬起头，双眼就这么看着我，淡淡道：「请进。」
    我感到些微紧张，每踩踏一步都觉得分外难受，也许是校长紧锁人眼光的不容置喙让我呼吸困难，但我想更多的是，对陆曼那份深深的亏欠……
    当我一走近桌子，校长立刻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我立刻愣住！然后难过的说：「我很抱歉。」
    校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开始说起陆曼的事：「那孩子一回来后就一直哭，我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什么话也不说，就跑去房间将房间上锁，我劝了她很久，她才走出来跟我说明事情的原委。」
    「她说，她交了一个男朋友。」校长站起身，示意我坐在沙发上。倒了一杯茶，他继续说：「这个男朋友大他几岁，而且是你的家人，那时我想，我的女儿长大了，情侣间会吵架是正常的事。」
    他啜了一口，眼神平静，「接着，他说，你抢走了他。」他转眸看我，我喉咙滚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被冠上这样的罪名吗？」
    面对校长句句带着火气的话，我尽量平稳的解释：「我和成冬……她的男朋友，的确是家人，只是，我们又不是家人。」
    「严格来说，我是。我是他们名下、他们户籍誊本上的家人。可是，他们也知道，我不是我父母亲生的。」我很轻很淡的说着，「我和成冬，并不是从小长大，因此他会產生这样的情愫……老实说，我也感到无所适从，我很徬徨，因为陆曼喜欢他，而成冬却又对我產生情感，所以，导致有了这些误会、这些……不应该发生的事。」
    我看着校长，「校长，我真的很对不起陆曼，也很想为他做什么……可是，您可以告诉我，他为什么出国吗？」
    校长听完我说的，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外面的树枝因为小鸟的穿梭，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发出很大的声响，「他说，」校长很平稳的，「他不想再见到你。」
    闻言，我没有特别表现什么，继续问：「那，她还有说什么吗？」
    「没有。」
    「我知道了，谢谢校长。」我起身，说了一声先回去了。转身走了几步，右臂校长叫住！
    「瑾伃。」
    我停顿。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个样子，但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

 《》 064.

    回到家后，大嫂似乎出去了，家里只剩下我和小鱼。我摸摸小鱼的头，牠蹭来蹭去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忍不住的打从心里笑了。
    我走近房间打开脸书，在好友搜寻里想要打：陆曼，却在打第一个字的时候，无法在移开视线，因为：查无结果。
    打了电话，发现是极其专业，却无比空荡清冷的女声，传来一字又一字鏗鏘的话：「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后……」
    断了。
    当时脑海里只有这两个字，断了。
    陆曼是铁了心的，他想方设法的要让成冬远离我，让我远离成冬，最后还是无可避免的，走到了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一阵又一阵的无力感像是潮水般的打向我，我很冷，却说不清那里冷，明明都已经开了暖气，我也裹上棉被，喝了热茶——却还是冷。
    外面的树木开了嫩芽，宣告春天的来临，春天，一直都是那么朝气蓬勃，带来希望，但我的美好却等不到春天，在寒冷刺骨的寒夜里，坠入无边的绝望。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个样子，但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
    校长的那句话，在耳边回盪着。
    我和成冬的关係已经有了裂痕、我和陆曼的友情也已经无可挽回，对于成夏那通电话，那女生，我还深深记着。
    兜兜转转，我才终于发现一些事。
    这些事，最大的癥结点，不是成冬对陆曼的拋弃，也不是陆曼的刻意，更不是成夏给我的惦记。
    我是受害者。
    但同时，我也是加害者。
    而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
    因为我的存在，成冬变心。因为我的存在，陆曼刻意。因为我的存在，所以，成夏才喜欢上我。
    我觉得头痛欲裂，我觉得自己真的很烂，我觉得，我真的不该存在的！
    手机响起。我在床上摸了一阵才摸到，我接通，声音细弱：「喂？」
    「你干么去了？」他声音戏謔，「好像很累。」
    「我现在没有心情开玩笑。」
    「怎么了？」听到我严肃的回应，他回以我更加严肃的回应。
    然而，我却愣了。
    这些事，我都没有和他提起。
    隻言片语也没有。
    而，我现在如果和他提起，又何必？
    我心想。
    「很严重吗？」他语气带点着急，我轻轻笑了，「没有。」
    「到底什么事？」
    「一些女生私密的事。」我扯了谎，「你真的想知道？」
    我能够感觉的电话一头的他，脸突地『蹭』的一声烧红，他没有接话，我笑了起来，他乾乾訥訥的说：「没事就好，先忙。」
    掛下电话，我不禁笑得更大声，只是笑着笑着，却越来越没有勇气在笑了。
    我到底在干么？
    成夏是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他应该为了他的女朋友想，为他的女朋友打电话，为他的女朋友好，但绝对不是为了我。
    这样的幸福，总有一天要断的。
    我应该在遭受到更大的伤痛前，狠狠斩断。
    可是，越是想着，好不容易筑起的勇敢，却又在一瞬间崩塌……

 《》 065.

    「就是这里，你喜欢吗？」
    週日，成夏带我来一个地方，起初我觉得疑惑，问了他好几次他仍绝口不提，一脸笑意，看得我都难受起来了。
    但我真的不太好过，胃口越来越差了，成冬这几天都玩到半夜才回家，大嫂非常生气，常常念着不要这个儿子了。
    也许是成夏看到我这么难受，才想让我出来走走的吧。
    当我来到他所说的这里，我整个人彷彿置身仙境。
    那是一个非常广大的草原，蔓延无边，蓊绿而葱葱，点缀着几朵小白花，将这里衬得更加好看。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近在眼前，黄澄澄的染上一大片草原，很美很美，云霞也是那么美丽，那么轻柔、和煦。
    风来了。吹起一阵一阵的微风，连带地让草原上的青草摇盪，我的头发扬起，我闭上眼睛，张开双手，此刻我的心情，很寧静。
    「我觉得很好。」半晌，我回应他的问题，带着笑的，「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他轻轻哂笑，我问：「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然后，他没有回答。
    而我都知道。
    我不想去触碰那块——至少，现在我不想。
    成瑾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了？为了自己，你做出了这种事，而且害了两对情侣。
    只是一个已经被揭穿，一个，还没。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觉悟？
    才能够放手？
    我看着成夏，他也看着我。那是一段很长的凝视，没有被打扰没有打断，恍如隔了一个世纪一样，感觉呼吸不住。
    我想，眼前的这个人，我等了多久？
    我想，我到底，怎么样才可以不爱？
    我想，我怎么能够伤害那些无关的人？
    最后，还是被成夏给打断了，「……一直看着我，我还是会很不好意思的。」
    我被他逗得一笑，「怎么会？你可是成夏呢。」
    他被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想要说些什么又无从说起，最后只好叹了长长的一口气，他无奈的笑，「你还是以前好，又乖又不会和我耍嘴皮子，最好控制了。」
    「对，然后一直被你欺负。」
    「我倒觉得那是一种乐趣。」
    「心理变态。」我闷声的说，但笑了。
    我转回身，他从背后抱住我，很温柔的拥抱，温度不曾间断的传到我的心头，他的下頷搁在我肩上，吞吐的气息像是阵阵扑翅的蝴蝶一样，很轻。
    他身上的味道很香，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从家里搜括的沐浴乳里，也没有找到与他相符的气味，而我很喜欢。
    我看着我腹部的那双手。这样的拥抱能有多久？一下子，一瞬间，能有多久，都只是南柯一梦。是的，我在告诉自己该醒了，不该沉溺了，他终究不是我的……
    有些话，我知道不该提起。或许可以，但绝对不是现在，但我还是说了。
    「女朋友……」我声音细如蚊蚋。
    「嗯？」
    「你的女朋友，你爱他吗？」
    闻言，他愣了一下。
    松了。
    手松了。
    「你知道你现在提这些是没有意义的。」他声音含着愤怒，「我现在在你身边，你何必要提起别人？」
    「我只是要提醒你，现实还是存在的。」我淡淡说，「你对我好，我知道，我们两情相悦，我也知道。可是，他不知道。」
    「成夏，老实说，我觉得这样不好，真的不好。」我看着他的眼睛，因为夕阳将他的眼睛染上明亮，「你终究不能选择我。」
    是不能，而不是不会。
    我始终明白，无论身在哪个角度、站在哪个立场，我和他，白纸黑字都是家人。
    再怎么样，他选择的，也不会是我。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认清事实。
    不能够再重蹈陆曼和成冬的覆辙。
    「我爱你。」他的声音很厚，重重的敲入我的心脏，「这是不争的事实。」
    「你和她，」我接话，「在一起，也是不争的事实。」
    「你为什么要现在和我在这里鑽牛角尖？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提起外人坏了兴致？」他问，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瑾伃，你在怕什么？你害怕我放弃你吗？」
    「我怕。」我说，我真的怕，「可是，这是必然的。」
    他疑惑的看着我。
    「你将来会有你的家庭，你的妻子，你的小孩。而我现在只有十七岁，而你已经二十五岁，这八年的隔阂，是任谁也无法抹灭的。」我说，「在法律上、道德上，我们都是家人，不管怎么样，最后的结果，你都会放弃我，这是绝对的、必然的、肯定的。」
    「所以在那之前，你可不可以给我最后的一份勇气，可以好好地在这里告诉你，你该放弃了。」我笑着说，眼底尽是凄然，「这样，我还能保有一点自尊，一点胆量，足以放弃你。」
    天色暗了，黑得很快，落日沉沉坠入无边无际的地平线上。
    风起，开始冷了，我看着他已经知道，该说的都说了，也无话可说了。
    他看着我，面无表情，然后，拉住我的手。
    「回去吧。」
    回去吧。
    我们都该回去。
    你回你的原地，我回去属于我的天地。
    那个没有夏天的地方。
    没有你。

 《》 066.

    在学校的生活平淡，少了陆曼的存在，我的生活忽然一塌糊涂。
    我不恨陆曼的。我真的不恨，没有为他的那事情感到愤怒，这是情人间会有的警戒，反观来看，我其实也没有恨的资格，因为始终我都是问题的癥结点。
    窗边的嫩芽又长多了些，过了一段时间，陆曼出国的这件事也被时间渐渐冲淡，渐渐没人提他，彷彿他不存在似的。
    平息。
    在家的生活也就只是念书，成冬对我也渐渐冷淡，吃饭的时候不如以往的灿烂笑容，也没有那些关心，只剩下冷冷的脸、冷冷的语气。
    我的世界彷彿被捲入了一个漩涡似的，我的美好的、快乐的、幸福的，一次又一次的被吞噬，只剩下那些不好的、难过的、悲伤的。
    我曾以为幸福可以一直持续下去，那些欢笑会一直存在，可是事实是，欢乐不再。
    这样的痛苦，我想过，也不过这样了吧。
    也就只能这样了。
    没想到的是，人处在坏的时候，除了可以变得更好，另外，就只有更坏。
    「瑾伃，今天下午和我们看电影啦！顺便一起去逛街！」张茜拉着我的手哀求，她说大家一起去看比较好看，逛街也要人多才有趣味。
    「可是……」我犹豫，毕竟他们已经过来约很久了，我在拒绝好像不太好……
    「去啦去啦，瑾伃，走嘛！」
    「对啊！大家一起看电影很有感觉耶。」
    最后，我在半强迫半妥协下说好。我和大嫂打了个电话，他叮嘱我要早点回来，我说：「大嫂，可能我们会在外面吃。」
    「这样啊？」大嫂想了一下，「那如果没有在外面吃，记得先打电话回来，嗯？」
    「知道了，谢谢大嫂。」
    在进去电影院前地排队时刻，成夏又打了电话给我。「你在干么？」
    「看电影，可能还会逛街。」前面的队伍正在走动。
    「几点回家？」
    我不禁笑了：「不知道，看电影有多长吧。嗯……八九点吧。」
    「和陆曼吗？」
    闻言，我顿了一下，然后淡淡说：「对。」
    「玩得愉快。」
    「嗯。」
    电话掛掉后，我觉得身体很空，心也很空。
    电影没有特别感动的地方，虽然是罗曼史类的电影，但我却提不起任何兴趣。
    「小媞最后竟然死了……呜呜呜……」出来之后，张茜哭得很惨，旁边的男学生笑他爱哭鬼，另一边的女生给他递卫生纸。
    「一切都是那个小三害的！」苏家璇愤愤道，「明明知道人家有男朋友，还霸着正宫的位置，让小媞伤心！这种祸害迟早都要死的！」
    我静静微笑。
    「瑾伃，你说是吧！对吧！」苏家璇问我，语气净是对那个小三的鄙夷，「要不是那个烂小三，家骏就能够和小媞在一起了！搞不好还皆大欢喜结婚！那个小三……嘖，要是现实生活中有这种人啊，老娘一刀断送他性命！」他一个手刀，狠狠在空中挥舞！
    「嗯。」我应。
    看完电影，六点多。天空披着一层淡淡的云霞，青靛色的天空渐渐暗下，几颗星星已经出现，月亮弯弯的，像在笑一样。
    踩踏在砖瓦所做的人行道，我没有看他们，淡淡的说：「我先回去了。」
    「咦？这么快？我们不是还要去逛街吗？」
    「对啊对啊！太早了吧，我们可以吃个饭什么的……」
    「对不起，」我说，「我大嫂要我赶快回家吃饭，不然，他会很生气的。」
    「你就在跟你大嫂说一下嘛！跟同学出去吃饭又不是跟谁，对不对？」
    「而且你难得出门耶，以前都只跟陆曼一起……」
    听到这句话，我离开的心已定，「对不起，我真的必须回去了。」
    不等他们继续说下去，我直接离开，打电话和大嫂说我会回去吃饭，他语气异常兴奋，电话一端的我有点疑惑，但没想太多就回家了。
    「你回来吃饭真是太好了。」大嫂笑笑的，「今天成夏的女朋友会来哦！」

 《》 067.

    我愣在原地！
    「那、我赶紧去洗澡。」我匆匆撂下这句话，就跑进房间。
    泡在浴缸里，水很温，没有思绪的我盯着不知何处，暗自想着，这天，终于到了。
    这天终于到了。
    在脑海里，我设想过陪在成夏身边的女孩，应该是很温柔的、会为她分担事务、声音柔和、笑起来很甜美的女生。
    我想过的。
    我设想过他们可能会搬出去、有自己的幸福小窝、有自己的小孩，就这样幸福下去，白头偕老。
    我想过的。
    我设想过我们在那个时候就不会有任何交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纠缠不清，他应该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断得一乾二净……
    我想过的。
    身体彷彿越来越重，渐渐沉入浴缸里，水像是满溢，渐渐往我的脸孔上覆盖，我闭上眼睛，想要就这样忘记好多好多事情……
    「瑾伃，他们快回来囉！」大嫂在外面喊着。
    我迅速起身，水沿着我的脸缓缓下滑，我用手抹开，站起身穿起衣服。
    一切都是那么慢、那么悠长、那么轻缓。
    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成瑾伃，你明明知道的。
    我知道的。
    当我踏出浴室，在浴室外吹好头发后，大嫂兴奋的声音在客厅响起：「瑾伃，赶快过来唷！」
    「好！」
    那一个缓步里，脑海瞬间翻飞好多好多属于我和成夏的画面。
    那天生日的时候，他第一次唤我的名字、第一次抱着我、第一次那么清晰地看着我。
    那天工作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把我拉出去，手的温度是那么确切的温暖、声音是那么的温柔，那么好听。
    那天参加派对时，他被他表姊拉去跳舞，我在外面痛哭失声。我们在烟火下确认我们的爱情，确认我们的关係，确认我的幸福即将来临。
    那天辽阔的草原，他抱住我，他温柔的、他含笑的、我幸福的、我明白的，我说出残忍的话，我选择面对现实，我选择让我们彼此都能有安逸的生活。
    而现在，我看到成夏震惊的表情。
    不光如此——
    当我看到他身边，眨着大眼，那个我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脸孔、笑容，那时滂沱大雨、那时递给我咖啡、那时和我说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的人就站在我眼前——
    『就不用明白所谓的现实有多残酷了。』
    那句话猛然响起，字字句句，鏗鏘有力。
    「咦……？我们认识？」
    她突而响起，眼睛张的很大，笑语吟吟，「你是那个，迷路的女生，对不对——」
    下一秒，我话还没听完，伴随尖叫的声音，我的眼前顿时一黑，我昏厥过去。

 《》 068.

    很暖。
    睁开眼睛，这里花开得灿烂，云朵悠然，而天空很蓝很蓝。
    成夏就站在我眼前，他笑的好温柔。
    我想过去找她，却在我踏下一步的时候，成夏越来越远……
    「成夏！」我喊，他越来越远……
    四周开始荒草遍野，白云朵转为乌抹抹的乌云，天空不再湛蓝，黑漆漆的，浓地似乎快要滴下顏料下来。
    「成夏，你要去哪里！」我跑着、喊着。「你不要丢下我，你去哪里？」
    我还能去哪里？
    然后，他转身，身边突然出现那个女人的身影，她们挽着手，看起来很幸福。
    最后，在我最后一次呼喊之下，他们消失在尽头。
    「嗯……」我头痛欲裂，醒来的时候，摸了摸四周，看了看四周，发现这是我的床。
    「瑾伃？你醒了？」大嫂很紧张地来我床边，问道：「好一点了吗？」
    「嗯。」我轻应，声音细弱：「大嫂，成夏呢？」
    「他们在外面。」他摸了摸我的头，担忧说：「怎么突然昏倒呢？」
    我没说话。
    「你昏倒的时间不长，大概几分鐘而已，成夏把你抱来房间，你还冒冷汗。」大嫂想了想，说：「我看，还是把你带去医院看一下好了！」
    大嫂走没几步，我拉住他的手，「大嫂，不用了，不要花这个钱，我现在人没事就好，我压力最近太大了，所以才会不小心……昏倒。」
    大嫂面有难色，我赶紧说服，他最后才说好。
    「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待会儿端粥给你。」
    「大嫂，谢谢你。」
    当大嫂起身的时候，下一秒，我的门就传来『叩叩』二声，然后从门外传来那个人的声音：「请问……瑾伃……还好吗？」
    她今天身着一身淡雅的洋装，头发很直顺，日光灯照射下显得乌黑亮丽，她进来的时候是很轻巧的，声音一直都很恬淡，没有任何矫作。
    我静静看着她，双手覆在腹前，我淡淡笑：「我很好。」
    「我可以进来跟你聊聊吗？你身体还会不会不舒服？」她担忧的问。
    「不会。」我笑，「请进。」
    「那我先去帮瑾伃煮粥，待会儿——」
    「大嫂不用了，」我说，「我等等会和大家在餐桌上吃饭。」
    「真的？」大嫂诧异。
    我点点头。
    「那……那我先出去热菜好了，你大哥她啊，今天会回来吃饭，她最近都吃外食呢。」
    「那大嫂更要好好为大哥补一下。」
    大嫂出去后，她静静地走到我的床边，近看才发现，她话了淡淡的妆，身上的香味闻起来舒服，很熟悉……
    「你还记得我吗？」她绽开甜美的笑靨，「我们在便利商店见过面哦！」
    「我没有忘记。」我浅浅笑，「你是，婕妤姊姊。」
    是的，这个在我眼前的女孩，名字叫吴婕妤。
    是成夏的女朋友。

 《》 069.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她笑着说，「反倒是我，连你的名字都没问过……我觉得我们真的很有缘份耶，先是迷路、再来是『便利商店奇遇记』，」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然后是现在，我刚刚才知道，你是成夏的姑姑，一切都好巧，你不觉得吗？」
    我点点头，「真的好巧。」然后我说，「婕妤姊姊，原来你是成夏的女朋友。」
    她面色羞赧，「嗯，我们从大二开始交往。」她吐一下舌头，看起来有种鬼灵精的感觉，「我跟你说哦，她这个人啊，就是闷骚，别看她一副冰山的样子，其实她疯起来也是可以很……啊啊，我跟你说这些你会不会很烦啊？毕竟你现在是病人。」
    「不会，我很有兴趣。」我笑笑的。
    她笑了，「你知道吗？第一次认识成夏的时候，我只觉得她这个人无比难相处，案我是截然不同的人，你自己也看的出来嘛！」
    「后来会和她有近一步的交往，是旁边的朋友怂恿的，虽然我一开始说不要，但是却不得不被她的神祕感吸引住，唔……有点噁心，但是，陷入爱情的女生都是这样的啦！」
    「交往后，才发现她是一个很细心的、很贴心的人，」她眼神悠远，飘向窗外，下起阵阵细雨，「有一次看到她为了一隻狗，为了怕她淋湿，没有撑伞的就把她抱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就觉得她，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遥远了。」
    「后来发觉她闷骚这件事啊，就是有一次我和她去逛学校的园游会，她竟然和一个小孩子再比丢沙包游戏，还玩得比别人疯！我当下看到她那样，还以为她的魂被勾走了哩。」
    我们相视而笑，最后噗哧一声，双双笑起。
    「所以啊，最后我是深陷了啦。」她面颊浮起红润，低头喃喃，「也终于会有个结果了……」
    我还来不及听她说完整句话，成夏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
    「还好吗？」他走进来，看见我，不禁揪起眉头，「你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我淡淡说，垂眸不看他。
    「那、那我先去帮伯母做菜，待会儿就可以吃饭囉！」婕妤笑着说，然后向我眨眨眼，我从里头解读的意思是：不要和成夏说哦！
    我浅笑。
    他出去后，成夏坐在床缘，摸了摸我的头，「怎么了？现在身体还好吗？会不会很不舒服？」
    「没事。」我刻意不看他，他似乎察觉，被我惹毛了，他沉声说：「你在跟我闹脾气。」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我只是觉得，所有的东西都该回归原位。
    你不应该把太多关心放在我身上的。
    「有，你有。」她眼睛职勾勾的盯着我，最后他笑了，「你在吃醋？」
    「没有啦！」这人怎么变得那么厚脸皮啊，老往自己脸上贴金，「幼稚鬼。」
    「终于肯看着我了吧？」他挑眉，嘴角噙着一抹笑，「没事就好。」
    我深深地看着他，最后叹了一口长气，「你应该要放手了。」
    他又皱眉，眼镜后的眼睛不敢置信，「成瑾伃，这样，是你先不要我了。」
    「你应该有正常的家庭，而我们也该有正常的关係。」
    「什么叫做正常的家庭？正常的关係？我们很正常，非常正常。」他义正严词，「我们没有血缘关係。」
    「你有女朋友。」我说出重点。
    换他看我，叹了一口更长的气，「你想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吗？」
    「什么事？」
    「我喜欢过他。」
    「你曾经说过，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我，」他看着我，「同样的，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在意你，远大于吴婕妤。」
    「而成瑾伃，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我静静看他，「成夏，你知道吗？你很自私。」

 《》 070.

    他默不吭声。
    「你现在不喜欢他了，那你应该就要和她说，而不是将责任放在这里就选择遮掩不顾，成夏，优柔寡断不是你的作风。」
    「你不能让两个人都站在同一个位置，这样不对，真的不行。」我说，我盯着他，「你说你爱过，我相信。我也相信，你可以再爱上他，你可以包容他，像对我一样关心他……成夏，我只能告诉你，你和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彼此坦诚对对方的喜欢，如果没有，你就不会后悔，你也不会以此尷尬。」
    「我没有后悔，我也没有尷尬，你说错了这点。」他深深凝视我，「我反而很高兴，你出现在我的世界。」
    我还想说什么，就被外面的声音打断，是婕妤。他要我和成夏出去吃饭，大哥和成冬都到家了，我想，应该是大嫂连环call的结果吧。
    「吃饭了。」他说，「出去吧。」
    我点点头，穿上鞋子后，我盯了一下他的背影。
    我何尝不是希望留在他身边？
    我多希望在他身边，陪他笑，陪他欢乐，陪伴他的人是我？
    我热切的希望着。
    可是，事实是，我和他没有办法，他和他，才能够幸福，而这样，他才能够完整幸福。
    他和他凑在一起一起，不管怎么样，在眾人眼里，都是完美的圆。而我想，我和他凑在一起，只有数不尽的残缺。
    这样就够了，我心想，能和他有那么一段铭心刻骨，这样就够了。
    多馀的奢求，只是凸显无法达成的遗憾而已。
    餐桌上，大家和乐融融的，有时候我会讲几句话，而后就是扒饭。
    成夏和成冬有时候眼光都会飘向我，这让我更吃不下饭，觉得胃胀痛，我放下碗筷。
    「瑾伃，你不舒服吗？」大嫂看到我一副难以下嚥的样子，担忧问：「要不要喝杯水？」
    「没关係，大嫂。」我扯扯嘴角，「我只是有点累。」
    「要不要回房休息？」
    「不要紧，」我赶紧绽开笑顏，「我等等去阳台吹一下风就好了，脑子老是不清醒。」
    「这样啊。」大嫂说，「记得披件外套，外面还是有点冷的。」
    「知道了。」
    我走去落地窗附近，穿一下鞋子走到阳台。刚刚下雨，所以这会儿空气变的很清新，被雨洗过的城市变得很乾净，天空也是。
    我微微呼吸，夹杂着沁凉的空气吸入胸腔，风又吹起，有点凉。
    我没注意到我身后站着一个人，当他走到我身边时，我才突然被吓到。
    「看起来我很可怕嘛。」成冬豪不在意的说。
    我没说话。
    「这是我哥的女朋友，吴婕妤，你应该知道吧？」
    我静默。
    「他们交往蛮久了，感情十分稳定，你看得出来对吧？」
    我还是没说话。
    「吴婕妤人还不错，跟我哥这冷冷的个性倒还吻合，一冷一热，刚刚好。」
    「……你想说什么？」我终于出声。
    「终于肯跟我说话啦？」他嘲笑，「这几天都不和我聊聊天，我可真闷啊。」
    「你别打马虎眼。」
    「你怎么知道我又打马虎眼了？」
    「成冬，」我微微吸一口气，「你想说什么，请你赶快说。」
    他盯视着我一会儿，然后扬起一个陌生的笑。
    「我的意思是，不要再喜欢成夏了。」他说，笑着说，「你一定会受伤的。」
    像是被雷击中！我呆站在原地愣愣地盯着他，对于他的话感到十分错愕。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他深深看我，「你喜欢成夏。」
    轰！

 《》 071.

    轰！
    我的脸又烧又烫，不知道为什么从心里底层漾出一股情绪，我觉得很生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他思考似的，语调轻松，却让我觉得无比讽刺。「其实不难看出，你平常眼光的追逐，其实很明显。」
    「很生气吗？」他露出一抹像是嘲笑的笑，「没想到我认识的成瑾伃，竟然会为了这种事生气。」
    我狠瞪他一眼，「你不要随便为我留下註解，你别忘了，我还在生你的气。」
    「我也在生气啊，怎么没人为我记着？」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我扭头，想要直接进去，却被他拉住。
    「我劝你现在不要进去。」他说，含着笑意，「你一进去，就回不去囉。」
    我还来不及消化他话里的玄机，然后落地窗就被打开，大嫂要我们赶快进去，一起享用餐厅里订来的大螃蟹。
    回到座位上，好像没发生什么是似的，回到了方才的热络。我吃着看似美味，但落到我嘴里索然无味的螃蟹，努力思考成冬那番话，想想话里的每个线索，还是兜不出一个头绪。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得到解答。
    措手不及。
    「各位。」婕妤羞赧的，成夏示意他不要现在说，他娇娇的说没关係啦，然后——
    「我、和成夏，」他吸一大口气，然后缓缓吐气，「要结婚了！」
    一阵沉默，接着欢声雷动！
    大嫂和大哥疯狂的笑了，还拍拍手，我牵起笑，感觉成冬成夏各自投射了眼光在我身上，我没有说话、没有动作、没有做出任何事情打断这令人愉悦的场面。
    我只是笑。
    「你们保密到家耶！我和他爸都还不知道！这惊喜来的真是太突然了！」大嫂兴奋的说，脸颊红润，看起来非常高兴。
    「我看，我今晚睡不着了，哈哈哈哈哈——」大哥则笑着说。
    「噢，对了，」婕妤面色迟疑，「伯父伯母，我听成夏说爷爷奶奶的事情，所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顾忌……」
    「没有没有，我们家信奉基督教，无禁无忌。」
    「你们放心结婚吧！」大嫂说。
    「恭喜。」我向身边的婕妤说，他乐不可支，直拉着我的手说：「你一定要来哦！要不是伴娘已经让我同学夺走了，你一定是第一个！」
    我抿着笑，我连自己也没发现，自己会那么轻而一举的说出这句话。
    「一定会。」我看向大嫂，看向大哥，看向成冬，看向成夏……坚定道：「一定会去。」
    他笑了。
    成夏带婕妤回去后，我私自一个人偷偷溜到楼下的花园，虽然来到这里那么久，却没有真正的探索这个地方。
    我只知道这里开很多花，但一触及这里，发现才是刚露嫩叶的花。我笑笑，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周而復始，太阳始终东升西下、季节交替递嬗、地球始终绕着太阳传着……这些亙古不变的事情，在我们身边是那么自然。
    我抬头望向天际，应该是光害，所以星星不多。刚才下了雨，云层变薄了些。
    「就跟你说回不去了吧。」
    正在胡思乱想着，成冬的声音忽而飘来，我看向他，即便嘴角噙着笑，但眼里却隐埋着很深很深的悲伤。
    「你怎么下来了？」
    「妈叫我下来找你。」
    我没接话，他慢慢走到我身侧，我没回避，随便他。
    「很难过吗？」
    「没有。」
    「骗人。」他笑。
    「并没有。」
    「……」
    「你以为我会很难过吗？其实不会，但你说我不难过吗？我也说不过去。」我仰着头，缓缓呼吸，「这一切都是必然的，他终究要回到他身边，这一点，我非常清楚，比任何人都是。」
    他看着我。
    「听到他们要结婚了，我心底是很开心的，你想想，」我开始调皮的说，像是扫除了之前的芥蒂，一如往常，「虽然我不能当伴娘，我也可以当花童啊……唔，花童好像离我太远了，嗯……拍照也可以啦。」
    我逕自数着，「你觉得他们喜糖的包装我帮的上忙吗？我虽然会做饼乾，但是包装东西却不太精巧，像上次……」我顿了顿，然后笑叹，「不知道可不可以帮忙，如果没有帮到忙，也怪可惜的。」
    「我可以想像婕妤姊姊穿上婚纱的样子，他的笑容很甜美，白色的婚纱和她白皙的皮肤最配了！」
    「成瑾伃。」他声音带着颤抖。
    「嗯……你知道他们会去那里宴客吗？」我反向不面对他，仰头说着，「我刚刚没注意听，只知道应该会有很多人吧，唉……真希望不要太多人。」
    「成瑾伃，够了。」
    「还没还没，我还没说完呢。」我笑，唇角微扬，「他们会搬出去吗？之后应该会吧，毕竟成夏是长男，大哥应该会让他们搬出去——」
    我还没说完，就被成冬抓住肩膀，一个转身，让我强迫的看着他，我呆呆的，然后，一滴眼泪落下。
    第二滴眼泪。
    第三滴。
    第四……
    「说够了没？」他皱眉，语气里浓浓不捨，「你知道你在干么吗？」
    「还没……」我声音怯弱，然后声音渐强，「还没……还没！」
    我瞪着他，一滴眼泪再度落下。
    「我知道自己在干么，我只不过是选择让成夏走向一个正常婚姻而已；我知道自己在干么，我只不过是不要让自己越深越深，所以想要让他赶快抽离我的生活；我知道自己在干么，我只是选择现实、选择对的、选择双方的好的选择罢了，我知道自己在干么！不需要你的提醒！」
    「你说你为他好，选择对的，」他说，他沉声说：「你真的觉得那是他要的吗？你真的觉得他那样幸福吗？你真的觉得这对你们都好吗？」
    低头，我没说话。
    他叹气，「我知道你喜欢成夏，成夏也喜欢你，你也知道现实，他也知道，可是，你们真的快乐吗？幸福吗？」
    「成瑾伃，其实你很笨，笨死了，而且，你也很自私。」
    我抬头。
    「你用你的方式来衡量你和成夏之间的感情，你没有顾虑到他，你只为了你自己好、你只为了你自己安心，你却让他独自去承受那些痛苦、现实，你说你面对现实，可是，我看到了你逃避现实。」
    「你很自私，你知道吗？你比成夏还要让人不可原谅，因为至始至终你都是那个幸福的人，走到尽头，遇到困难，你在难题里选择放弃，却让他独自在挣扎中煎熬，你说你为他好，他妈狗屁！」
    我愣愣地看着她，他从原本严肃的脸转为和煦。
    「你如果在乎，就不要假装不在乎。」他说，对我笑。
    「爱就爱到底，留下遗憾多可惜？」

 《》 072.

    那天成冬对我训完那番话，我答应和他一切归零，重新回到原点。
    原以为还会有芥蒂的，但是，并没有，我和他不再尷尬，这让我很惊讶。
    一回到家，就看到婕妤为了喜帖的事情忙碌。每当放学后回到家，便能够看到他拉着成夏开始讨论的样子。他们俩个人的风景是那样耀眼，闪烁的让人无法直视。
    『你如果在乎，就不要假装不在乎。』
    言犹在耳，成冬所说的。
    「咦？瑾伃你回来啦？」婕妤看到我彷彿看到救星，拉着我就到桌边，成夏的眼神投射过来，平静无波，「你帮我们决定，喜帖呢，应该要选蓝色还是金色！」
    「你们选就好啦。」我说，婕妤则嘖嘖声的说：「我们有选啊，结果这闷骚男和我讨论出来，就这两个顏色，你都不知道，他多随便勒，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的事似的。」
    「我喜欢蓝色。」他出声，看着我出声。
    「可是我觉得金色也不错啊！」婕妤嘟嘴。
    我责问了另外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婕妤姊姊，你不用上班吗？」
    「嗯？你不用叫我婕妤姊姊，以后都是家人，你辈分还比我大呢！噢……我已经跟公司请假一个礼拜了啦，没事没事。」
    「你和我说你只请假一天。」成夏淡淡的说，恍若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唉呦，结婚大事耶！我都跟我主管说好了，安啦安啦，他说结婚这种事呢，就是要细心一点，要不燃以后看到自己的结婚影片，会想吐血！」他噗哧一笑。
    「那你呢？」我问他，他扬起一抹极淡的笑。
    「我爸管理。」
    「唉，真好，不像我还要低声下气、百般委屈的请假……噢对了！」他想起手上的两个信封，让我赶快选择，「快点快点选唷！」
    我看向成夏，再看看那蓝色的信封，最后，我说：「金色。」
    「耶？金色！」婕妤张大眼睛，彷彿找到同类，「你说金色对吧？对吧对吧？阿哈！我就说我们缘分不浅，喜欢的东西都一样！」他撇了一眼坐在原地的成夏，故作不屑，「不像某人，喜欢的东西都好异类。」
    我没有说话，笑笑的。
    他也是。
    「那我先进去洗澡了。」
    「赶快去吧，打扰你囉！」她吐吐舌。
    我关上门。
    猛然惊觉，时间过得好快好快。
    前后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却觉得像过完了一生那么长，这段时光有甜有涩。
    然而，终于，他要步入了婚姻。
    我也应该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然而就像我说的，时间过得很快。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不久后，他们就要步入礼堂。
    大嫂笑着带我出去挑衣服，要我成为新娘之外，最漂亮的第二名，我笑了，大嫂永远这么替我着想。
    在试穿衣服的同时，大嫂问我：「瑾伃啊，你会不会紧张？」
    我换完衣服出来，大嫂笑着说：「好漂亮。」然后我回应，「有点紧张，何况是大嫂。」
    「对啊……没想到我从小拉拔大的毛小子要结婚了……唉。」大嫂叹了一口气。
    「不过大嫂还是很开心的吧！」我转换心情说。
    「的确。」说完，我们不顾眾人侧目笑了起来。
    最后，大嫂为我挑了一件雪纺纱的礼服，很漂亮，价格不斐。虽然我和大嫂说过不需要买这么昂贵的衣服，但她说这是必要的，在他眼中，我和成夏成冬，都一样重要。
    我红了眼眶。
    而我知道，不管未来多艰辛，路多难走，我都有此刻的家人，让我依靠。

 《》 073.

    我搭上成冬的机车，提早来到这家奢华的会馆，看似奢华，却没有华而不实的感觉。一进去就能够闻到淡淡的清香在里头流窜着，暗暗飘香。音乐轻轻流洩，投影布上面的照片一张又一张的更迭，新娘子的表情搞笑甜美，和旁边的新郎形成强烈对比。
    成冬今天穿上了西装，衬的他身型修长笔直，更加帅气。他手插在口袋，我们两人站在大门口前，不时的有服务生穿插其间，他笑看我：「你今天芙蓉出水啊。」
    我不禁被他文诌诌的话给逗笑了，「你也风姿俊逸。」
    我们俩双双笑了。
    墙壁是一片白花花，四处都有投影机，墙壁上除了投影布之外，秀出他们的生活照，看起来有段时光了，那时的他们，脸上都少了些精明干练。
    场面挺大，红地毯上的桌子想是棋盘似的井然有序，粗略估算，也有五十桌。
    「你要和我出去吗？」成冬说，「一直在这里也挺闷的。」
    「你应该是无聊吧。」我睨他一眼，「你去帮二姊他们等等为客人带位吧。」
    「你不一起？」
    「我不想。」
    她笑了，无奈的，「你真的很难搞。」
    「谢谢。」我没好气地回应。
    他离开后，瞬间变得安静，只有会场里播放的音乐格外强烈外，每个人的动作似乎都没有声音。我坐在墙角一隅，看着投影布上照片，暗自发呆。
    来到这一天前，我以为，我应该会非常紧张，甚至可能不会来。
    但真的到了这天，我很惊讶自己竟然可以这么平静地看待，看待这场婚礼，看待他。
    所有的过去都会淡去的。
    不管那些多么美好，多么痛苦的事情，我都能走过。
    今天以后，你就要重生了。
    『我看到了你逃避现实。』
    我深深呼一口气。
    想要做什么试图驱散脑海里的紊乱，却发觉自己此刻什么都无法做。
    「瑾伃啊，过来过来，二姊好久没看看你了！」二姊突然发现我，我赶紧露出一笑，「姊姊。」
    二姊住在加拿大，但是每年都会回来一次台湾，爸妈过世的时候他未能前来奔丧，现在，成夏要结婚了，他回来了。
    「好久没看到你了耶，大家和我说你是瑾伃的时候，我还吓一跳，怎么变这么漂亮啦！」二姊由衷的称讚，他嘴上的艳红随着说话律动开开闔闔。
    「长大了。」我弯起一笑。
    长大了。
    和二姐聊几句话，不久后，婚礼就要开始。
    我们离主桌很近，所以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新郎和新娘的样子，捡了个位置坐好，灯光美气氛佳，灯倏地一暗，眾人发出惊呼声。
    主持人浑厚的嗓音开始说明今天的婚礼，大家洗耳恭听，我倒是心不在焉的发呆着，直到我回神，才发现已经是新郎新娘进场。
    婕妤勾着成夏的臂弯，和成夏款步的从大门走进来，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纯白的婚纱一时变的白花花，从这个角度，我能够非常轻易的看见婕妤悬在眼角的眼泪，像是不捨、像是感动。
    我转眸看向成夏，她眼睛很温柔的看着我，这次，我没有躲避，迎向他的目光。
    因为我知道，这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可以这样看他了……
    我向他露出一笑，唇语说着：
    「恭喜。」

 《》 074.

    他面无表情。
    他们走到台上，主持人开始述说着他们的过往，欢笑的、悲伤的、甜蜜的、苦涩的，如今都在此刻，化为幸福。
    然后是一张又一张，与方才不一样的照片，稚气未脱的成夏、青涩羞赧的成夏、冷静沉着的成夏、成熟严肃的成夏……好多好多照片，我数也数不清。
    我再次看着他，最后闭上眼睛。
    回到家后，已经是深夜。大嫂和大哥他们负责最后会场的处理，所以我和成冬先回家。
    夜晚凉风凉意阵阵，我披了一件外套，慢慢走到电梯。
    我意识恍惚，连走起路来都不稳，按了好几次电梯，他却不为所动，我忿忿的按着，差点抓狂！
    最后成冬拉开我的手，淡淡的说：「你按错了。」然后按上楼键。
    我没接话。
    我和他在一间狭小的空间里，灯光露出冷意，他的脸变得有些模糊。
    「如愿以偿了，是吗？」他淡然处之。
    我一时愣住，然后如释重负，笑了，「嗯。」
    「我真的搞不懂你，喜欢一个人却只会退让，我很看不起。」他冷冷的。
    「那你喜欢这个你看不起的女生，连带的也看不起你自己囉？」语毕，我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瞥了一眼他，他没有反应。
    到了家里，我对他说：「陆曼出国了。」
    「哦。」他脱下西装外套，露出洁白的衬衫，无所谓似的。
    「不问为什么吗？」我问。
    「不想问。」他说完就要走进房间，我叫住他。
    「成冬。」
    「嗯？」
    「你为什么喜欢我？」
    闻言，她笑了。
    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很多。原因很多。」
    「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有原因吗？」他又笑，「有的，但当所有原因都说不出来的时候，我想，已经是全部。」
    我愣愣的。
    「洗一洗，早点睡吧，晚安。」
    他一个转身，俐落的背影直直走进房间，我赶紧跑到走廊上叫住他进去的残影，他又停了下来，却没有再看我。
    「我也很喜欢你。」
    他一震。
    「可是，我们真的不可能。」
    沉默填满空白，无声安静。最后他轻轻笑，「知道了，赶快去洗一洗，睡了吧。」
    我很想哭。
    因为他的体谅包容，以及，我永远无法偿还的爱。

 《》 075.

    星期日一大早，清晨四点，外面漫天云雾，温度很低，说话时会有白烟出现。
    我随意穿上外套，拿起钱包钥匙，脚步轻轻地出门，还刻意将们先轻轻抵住门边，再轻轻关上。
    我沿着街边人行道慢慢走着，天光尚未明亮，甚至还是暗的，但不影响视线。
    到便利商店买了早餐，至柜台结帐，店员亲切的问我：「咖啡系列的饮料搭配麵包都八五折喔！」
    我犹疑一瞬，之后慎重的说：「请给我一杯焦糖玛奇朵。」
    接着，我拿着早餐在便利商店增设的桌椅上慢慢享用，面前是一大片玻璃窗，可以清晰的看见外面的一事一物，焦糖玛奇朵暖烫，却很暖身。
    吃完后，我到了车站买了到高雄的车票，等待五点半的车子。
    一切都是那么简单、那么流畅、那么缓慢。
    我轻轻笑，点开手机的照片，看着照片里的新人，彷彿还身在昨日，鲜明如昨。
    也许是昨天成冬的话起了作用。他说，他看不起我，他说，我没有办法面对自己内心真正的情感，他说，我只会逃避。以至于昨天晚上，我睡的不太好。
    我很想笑自己，明明难以割捨，却还佯装洒脱装阔气，说：「分开都好。」
    但事实上，我离不开他，这点，我很清楚。
    我抚着照片里的成夏，他的轮廓、他的笑容、他的难熬，我知道这很难受，可是这是必须的，唯有这样他才可以幸福。
    上了车，里面人烟稀少，我随意挑了个座位坐下，放了首歌，塞上耳机。
    忽然间，手机响起一个提示音，从脸书发出的，是江守学长。
    我愣愣点开，他说：『那么早起？』
    我回：『我搭车。』
    『搭车？去哪？』他附赠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高雄。』
    过了很久，他又回：『真的？几点的？』
    『五点半。』
    『等我一下。』
    我不禁疑惑地发了半晌呆，直到江守学长整个人站在我眼前，我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学长？」我眨眨眼，不敢置信，「你怎么会来？」
    「我回高雄探望我爷爷，」他笑，「老人家又筋骨痠痛，我回去看他。你呢？」
    「扫墓。」我淡淡的。
    「扫墓？」换他瞪大眼，「昨天老闆才结婚，今天就扫墓？是拜祖先吗？」
    「不是。」我笑笑，学长坐在我身侧，我沉默很久，最后说：「学长，你还记得，之前，我说的那件事情吗？」
    「哪件？」见我唯唯诺诺，他拍了一下头，傻气的说：「我想起来了，怎么了？」
    「我曾说，他有女朋友了，对不对。」我没看他，逕自望着眼前空落落的座位，「而他，结婚了。」
    江守学长沉默了，我觉得那是一段很长的沉默，我在心里猜想，他一定说我很糟、我很不知好歹、很骯脏……
    「在这之前，我想问你。」他声音平稳，没有参杂着一丝轻蔑，「你和她之间，有什么不可能吗？」
    我愣愣，「……我和他，算是法定上的家人。」
    「所以你们没有血缘关係？」他续问。
    我摇头。
    他叹一口气，「我大概知道你指的人是谁，其实我觉得，你只是不够勇敢，不敢面对罢了。」
    我怔着。

 《》 076.

    「你如果喜欢对方，那你应该说出来。」他看着我，「不论最后会不会有结果，至少你勇敢过，当你想起来，你大概也不会有遗憾了吧？」
    「你知道吗？」他说，「在你还能说的时候，能够说出来，你应该觉得幸福了，有些人想说，还不见得有机会说。」
    「以前，我喜欢一个女孩，我和他走的很近，他对我也不差，所以，我猜想他大概是喜欢我的。」
    「后来，班上同学起鬨，在大家面前，我们应该就是情侣才对，但那时候的我，窝囊一个，连承认自己喜欢他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他没来学校，我还想着奇怪，下一秒，班导师进来教室，就宣布他因为车祸宣告不治，死去了。」
    江守学长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是非常平静的、和缓流畅，彷彿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我当初很后悔，为什么不早点说，」他凄然的笑，「但是所有的后悔、遗憾，都没办唤回他。」
    「你知道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是什么吗？」他淡淡的说：「就是当你已经爱上她了，才发现，你已经失去爱他的资格，没有机会可以跟他说，你爱他了。」
    「所以瑾伃，」学长看着我，很温柔的，温柔的令我想哭，「不要再怕了。」
    我的眼泪滚滚流落，无声的落下瞬间，脑海里翻飞成夏的脸。
    笑的、生气的、严肃的、不为人知的……此刻清晰的一一闪过。
    「谢谢学长。」我抹掉泪水，抽抽噎噎地说：「谢谢你……学长。」
    他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和我一起下站后，彼此挥别，往与我反的方向前进。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仰望天际，太阳已经完整露出，温暖的洒在身上，和煦的温度贴在身上，刚刚好。
    我凭着记忆来到爸妈的骨灰罈所放置的『清宽塔』，当初就是因为这里空气好，才将爸妈安置在这，如今，也不过几个月而已。
    我跟警卫说了一下，就踩着楼梯，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楼梯间很空荡，每踩一步便发出巨大的声响，爬上三楼，我依然依循记忆，缓慢的走到他们眼前。
    看到他们俩人的照片，我的眼泪顿时涌上，扑簌簌的往下落，鼻子好痠好痠。
    「爸，妈。」我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你们好吗？」
    「我现在很好，我在大哥家过的很幸福，你们不用担心，我很好……」
    「成夏结婚了，我想你们早就知道，因为大哥有来告诉你们……」我啜泣，「可是，我发现，我不希望他结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在意他。一开始，我很小心翼翼，深怕自己在做出什么令他生厌的事情，让他离我越来越远。」
    「后来，并没有，我很开心，但是，却发现我对他的感觉变质了。我的眼光开始看着他，想要了解他所有的事。」
    「我觉得我真的很糟糕，」我又哭了，「我和他明明是家人，而他结婚了，我却发现爱上他……」
    「成冬说我在逃避现实、学长说我应该面对现实，可是、可是，我已经失去爱他的资格了……是我把他推开的！是我以为让他选择幸福的那条路走的……」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到底该怎么办了……」
    哭声渐渐变大，我掩面痛哭失声。
    窗外的阳光斜斜的照射进来。
    爸妈只是笑着，包容我的喜怒哀乐。
    我知道，从现在开始，从此刻开始，我必须选择一条路走。
    不是彻底斩断，就是……
    等到我醒来，一方面是被冷醒，一方面是警卫大哥探查我怎么在楼上那么久，发现我的时候，我昏在地上。
    下雨了，高雄难得下雨。空气瀰漫着湿湿的气息。
    我和警卫大哥说声抱歉后，他先下楼了，看了爸妈最后一眼，好像被补足了勇气。
    离开清宽塔，我在附近摊贩买了一把伞。我点开手机，竟然有一百多通未接来电！
    惊讶之馀，电话又响了，我赶紧接起：「喂？」

 《》 077.

    「我的老天！终于接了！」对方放松的说，然后对另一方说：「爸、妈，成瑾伃没事，他电话接着。」
    我愣住。语气着急：「成冬！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
    「你没事就好，你到底在哪里啊！我和爸妈在外面找了你好久——」说到一半，然后，电话后面的嘈杂声音变得安静，对方冷冷的透出话来：「在哪？」
    一时傻住，我说：「我……在高雄。」
    「高雄？」对方语尾一挑，「老家吗？」
    「我在清宽塔。」
    对方沉默一阵，然后只留了一句：「等我。」就把电话掛掉了。
    我坐在附近的坐椅上，愣了很久。
    直到我看到成夏，眼生生的在眼前，我的泪水又落下了。
    他承受雨水向我走来，每一步、每一步，都在我眼底落下了足跡。
    直至他站在我眼前，雨水沿着他的面颊、沿着他的发滴下，他说：「你如果不要我的话，说清楚，我可以很快的消失在你眼前。」
    我不语，被他的话弄傻了。
    「但是，你不要这样不告而别。」他声音隐含颤抖，「我不想失去你。」
    下一秒，我站起来将他拥住，哭喊：「我从来没有不要你！」
    他静静的，我继续说着：「我只是很害怕！如果我和你在一起，才会真正的让你失去一切！我不希望你承载着异样的眼光过生活！」
    「我很爱你，我真的很爱你！」我说，一字一句坚定，「可是，现实是，我们不行。」
    「你总用你的方式来看待，」他指控似的说，「你从来没问过我，你说我自私，你才真的自私！」
    「成瑾伃，我拜託你。」他请求，「可不可以为我勇敢一次？」
    雨下的很大，他的声音几乎被雨声盖过，但在我耳里，却是非常清楚。
    勇敢，这个词语，在我心里说过不下几百次，我用尽我所拥有的心力去实践他，却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懦弱下，打退堂鼓。
    看着眼前的他，我不禁想，他背负多少压力，才敢对我说出这么一句话。
    他愿意为我不顾一切、义无反顾，但我却连爱他，却都显得如此卑微。
    我想，我该为他、为自己，勇敢一次……
    于是我说……
    好。
    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了此生，最耀眼的笑容。
    然后，他的脸在我眼前放大、放大……
    他的吻轻轻烙印在我额际。
    那一刻，我感到，无比幸福。

 《》 078.

    一回到家，大嫂和大哥看到我，那个紧张的心顿时松懈下来。
    我赶紧进门，低头和大哥大嫂说：「大哥大嫂，对不起，我出去没有和你们说一声！」
    「人没事就好。」大嫂声音虚软，看来真的受到了非常大的惊吓。
    「大嫂，真的很对不起。」我再度低头认错。
    「好啦好啦，没事就好，这会儿都两点了，大家折腾了半天，赶快去休息吧。」大哥最后做出结束，大家纷纷回房休息。
    我小小声地跟成夏说：「婕妤呢？」
    「出去了。」他淡淡的说，「你先去洗澡吧，你身上也湿了。」
    「你先洗。」我说，见他还固执的想反驳，我难得强硬的说：「每次都听你的，这次就听我的，快去！」
    「喵～」小鱼此刻咚咚地跑过来，在成夏脚边磨蹭，但却又像是猛然发现他脚边有水，立刻躲得远远的，跑到我身边。
    「你看吧，」我语气邪恶的说：「连小鱼也无法忍受你囉！」
    他无可奈何的笑了，「知道了。」语毕，他旋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我看了很久，随后他进去浴室之后，才垂眸歛眼。
    「噢噢噢，好累哦！外面还天杀的下雨！」开门声响起，婕妤拿着好几包购物袋，闷闷地说着。
    看到我，他惊讶的说：「瑾伃，你回来啦！跑去哪了？都不说一声！」
    「我去高雄了。」我淡淡的说。
    「高雄？！怎么没找我一起去呀！」他俏皮的说：「跑去高雄干么？找谁玩啦？」
    「我去扫墓。」我摸摸小鱼的头，他舒服的喵喵叫。
    他愣住，然后乾乾的笑，把小鱼抓过去他脚边，抚摸，「小鱼吃饱了吗？」
    「喵～」
    「真可爱，哈哈。」
    猛然间，我脑海突然想起大嫂，那话里似有若无的犹疑……
    「小鱼呀……」
    于是我提起勇气问：「婕妤……你知道小鱼名字的由来吗？」
    婕妤的脸突地『蹭』的一下，变得火红，但仍是保持平静的说：「不就是，猫爱吃鱼，所以叫小鱼吗？成夏和我说过啦！」
    「是吗？」
    「嗯。」他轻轻点头，「呃、我有点累了，我先回去房间休息。」
    「好。」
    我说完的时候，他立刻站起身，提着手边的大包小包回去房间。
    我想，我应该了解了些什么……
    我看着外面细雨纷飞的雨滴，陷入一个人的思绪之中。

 《》 079.

    五月初，成夏在假日的某天带我出门，虽然我的课业忙到焦头烂额，但我还是跟他出去了。
    我们这次选择的代步工具是公车，我问她去哪，他说到哪里都行，只是想要停停走走看风景，虽然对他这个想法感到无俚头，不过，能够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已经那么少，他工作忙，我课业忙，能够有这么一点时间出来玩，也算是幸运了。
    上车后，我们挑了一个比较后面的座位坐，他牵着我的手，虽然天气渐渐变热了，但我却捨不得放开。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强烈的照射他的侧脸，坐在他旁边，从这个角度看他，竟无法移开眼。
    似乎是我的目光太强烈，他看窗外的双眼一转头就对上我的眼，忽然间他笑开，用手推我的头，「你干么？」
    「唔，没有哇。」我装傻。
    「你在看我？」他挑眉。
    「……没有。」我否认。
    「你很不会说谎，你知道吗？」她笑了。
    「我知道。」我也笑了，头靠在他的肩上，「你没有想要去哪里吗？」
    「看车到哪就到哪，喜欢哪个地方就下车。」他轻松的说。
    车子颠颇的行使，虽然马路上看起来没有障碍，但是这辆车就会随时的发出隆隆声。
    我迷失在这声音里开始发呆，没听清楚成夏嘴里所说的话：「……还没。」
    「嗯？你说什么？」我打起精神，再问一次。
    他手托着腮，凝视窗外，然后转头过来看我，「我和他还没有登记结婚。」
    「为什么？」我十分惊讶，这已经是前几个月前的事了。
    「我和他说等一阵子，一起去蜜月旅行的时候回来再登记，他也说好，一方面他工作也忙，想要等间一点的时间，再一次全部做完。」
    「这样啊。」我没有说什么。
    「我以为你很开心的。」他闷闷地说出这句话后，又看向窗外。
    我没好气的说，「你说的好像觉得我应该要开心的。」
    「的确啊。」他咧出一个笑，像小孩子一样。
    成夏在我面前，已经不同以往，没有太多顾忌，他会露出他私底下的一面。
    虽然幻想有一点破灭，但是，还挺可爱的。
    我偷偷笑。
    车子行驶很久，我的眼皮渐渐沉重，闭上眼睛打算假寐一会儿，成夏说：「下一站下车，别睡了。」
    「……喔。」我睡意未消，訥訥应声。
    过了一会儿，他拉着我的手脚我赶快起来，刷了悠游卡后，我们站在很安静的小道上发呆一阵，我愣住，问他：「这里是哪？」
    「谁知道。」他耸肩。
    「那我们要怎么回去？」我着急的。
    「反正总会有车，这里有公车牌啊，问一下也可以。」他指着公车牌，说的有条有理，我一时语塞。
    「来都来了，就走走吧。」他拉着我的手沿着小路走，我已经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桃园了，因为连坐车的时候都随便选一台车就上了，我顿时有种误闯贼车的感觉。
    见我脸扁扁的看起来很不满，他笑道，语态轻松：「你又怎么啦？」
    「没、有。」从我唇齿间传出这两个字时在分离的太开了，连我都觉得有点小孩子在赌气。
    他呵呵笑，真是欠揍，「不用担心，一定会有路可以回家的，你迷路过吗？真敏感。」
    是的，我曾经迷路过。
    小的时候好奇心使然，对什么东西都充满兴趣，尤其我很喜欢搭车的感觉，咚咚的很好玩。
    于是年纪幼小，懵懂的我就因为有一次搭错车而迷路，导致我长大后搭车还是会有一点怕怕的，因为迷路让爸妈找不到的下场，就是必须待在家里关禁闭。
    不过，虽然是那么久远的记忆、那么不好的记忆，现在想起来，竟然还有些怀念。

 《》 080.

    走了不久，就看到一大片花园，百花齐放，非常美丽。
    「成夏！我们下去拍张照好不好！」我乐孜孜的，他说好。
    花开得不太高，到达膝盖骨这边，土地并不湿，所以可以自由走动，我到处看看，摸呀摸，想起在老家的时候，那片花园虽然没有如此壮丽，却是我和妈妈一起共有的一段回忆。
    我和成夏拍了几张照片，不过照片里的他，却不太爱笑，我念他几句，他才无可奈何的笑道：「好好好，我笑总可以了吧？」
    我点头笑着。
    拍完后，我们又到了附近的小吃摊，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要十一点了，台样渐渐毒辣，我和他说：「我们先吃午饭吧！」他点点头。
    这里的小吃摊很乾净，人不算多，老闆娘很亲切。我点了一碗清汤麵，他点了一碗乾麵，搭配几道小菜，就这样解决我们的午餐。
    虽然我的麵先到了，但我非常有『义气』的等他的乾麵一起吃，他倒也没有阻止的样子，一脸轻松。
    「久等囉！」最后，老闆娘将全部的菜摆好，我们就开始吃了起来。
    老闆娘的汤应该是用大骨熬的，不管是外表还是味道都很好。
    吃到一半，我发现成夏一直看着我，吸到一半的麵不知道要咬断还是全部吸起来，最后我还是吸起来，一手摀着嘴说：「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他摇摇头，「我觉得……」
    「觉得什么？」我再喝一口汤。
    他严正的看着我，「我觉得你的比较好吃。」
    我差点噗的一声把麵给吐出来，只见他一脸訕笑，像是得逞似的，我横他一眼：「还笑，快点吃！你故意的是吧？」
    「我真的觉得你的比较好吃，」他努努嘴，「分我吃一口。」
    也许和他在一起久了，我的那些矜持都没了，败在他的幼稚里，但我输的心甘情愿。
    唉，连说的话都这么肉麻了。
    我把一些麵条放在汤匙上，舀了些汤，送进他嘴里。他并不忌讳卫生问题，所以当我递上去的时候，他就立马迎上来，好像我送的不只是汤麵，而是山珍海味。
    他吃的很满足似的，眼尾瞇成一条细线，然后点头道：「你的果然比较好吃。」
    不知怎地，我觉得脸微微发烫。
    付完了钱，他拉我起身。
    其实我很疑惑，今天他找我出来得原因到底是什么，绝对不会是吃吃玩玩这样而已吧？这不是他的风格。
    走到一半，我拉拉他的手，他嗯了一声，「你今天找我出来，真的只是单纯出来吃吃喝喝玩玩吗？」
    他停下来，背挺的笔直，他一转身就对上我的眼，「对。」
    我怔怔，看着他无法言语。
    「我只是觉得，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挺亏欠你的。」说的同时，我发现他耳根泛红，看起来害羞了
    看我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一隻大手挡住我的视线，语气带点着急，「好了，别看了。」
    「成夏。」我喊他。
    「又怎么了？」他没辙笑。
    「谢谢你。」
    「谢我……？」下一秒，我就将他拥入怀。
    「谢谢你，让我感觉到幸福。」我埋在他怀里，脸已经红成一片，「谢谢你，喜欢我。」
    「我——」
    我是不是曾经说过，事情能好的很好，坏的能够很坏，坏的让人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反应不及，甚至失去一切。
    如果爱情是借来的，那终有一天，必须要还。
    那日子短暂的让人无法置信。
    当我还没听完成夏接下来说话，下一瞬间，我就听到一个尖锐女生的爆吼——
    「你们在干什么！」
    我瞬间脱离他的怀抱，转眼一看，再也无法动作。
    满满的羞愧与无地自容顿时蜂拥而至。
    是吴婕妤。

 《》 081.

    天黑了，开始下起阵阵的雨，空气彷彿被挤压，低靡的情绪垄罩令人难以喘息。
    我的紧张，伴随婕妤的愤慨哭泣，还有大哥大嫂的不敢置信，成冬的不在意，还有成夏的捉摸不定，化为客厅的炉烟裊裊，反覆纠缠。
    我的呼吸很慢，心跳很快。婕妤不时地用卫生纸擦拭眼泪，蜷起的拳头指弯泛白，抽抽噎噎。
    每个人都安静无语，室内只点一盏灯，单单一盏，就照亮了客厅。
    这一天悄然无息地来，我没想到，会在那么糟糕的情况下发展，让每个人受到伤害。
    「怎么回事？」大哥语气担忧，声音低沉，「你怎么和我说，瑾伃抢了成夏？」
    原本不语的婕妤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你应该问问成瑾伃，那个勾引我老公的狐狸精，他最清楚也最明白，」他见我不语，咬牙问：「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要不是我今天撞见，你们还打算瞒我多久？」他声音尖细，一字一句尽是指控。
    「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难听？」成冬在一旁出声，眉头皱在一块。
    他缓了口气，像是调整情绪，半晌，他说：「我说的全是事实。」
    「我没想到，你们两个会在一起，真的。」他不敢置信，眼底净是错愕，「我原以为瑾伃只是和成夏好一点，就像哥哥和妹妹那样，所以也没有起疑心，结果出差的时候，竟然看到他们在……他们在……」他闭上眼睛，像是不愿再回顾。
    「瑾伃，这是真的吗？」在一旁的大嫂怯然出声，试探犹疑都写在脸上，「你和成夏……在一起？」
    我没有说话。
    大嫂崩溃似的喊出声：「他已经结婚了！」
    是的，他已经结婚了。
    我还在念念不忘，还在捨不得放，还在紧抓死守，还在惦恋着他。
    而他也一样。
    「大嫂，我知道。」
    「你知道你就不会做出这种事！」大嫂喊出声，嘶哑，「你怎么可以……」
    「我也不知道，」我不敢看在场的所有人，「这件事情也困扰了我很久，为什么我会喜欢上成夏？」
    「我对自己说，那不是爱情，那只是一时的情感投射，只是为了讨好，只是为了不让他讨厌我，所以才涌出的在乎。但是日子一久，我却越来越没有办法将眼光从他身上移开，然后我在告诉自己那不是爱情，拚命压抑。」我的声音越来越弱，「可是，我的在乎，终究变成爱。」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
    然而我就是因为知道，也知道这件事情背后的严重性，也明白这需要花费两个人多大的勇气。
    所以才坚持下去，所以才勇敢，所以才选择爱。
    即便，我不想让任何人受到伤害。
    大嫂虚软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哥惊慌的跑过去扶好他，眼里满是心疼。
    碎了，一切都碎了。
    我所拥有的，都回不去了。

 《》 082.

    「如果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了，妈。」婕妤淡淡的说，眼睛瞟向成夏，「你为什么不说话？」
    沉默蔓延，成夏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扭动颈项，最后说：「你还想听我说什么？你真的想听？」
    「哥，」成冬说，「理智点。」
    坐在成夏身边，他的手轻轻碰在我双手紧握的手上，我抬眼看他，他说：「你先回房间。」
    我愣愣，他再说一次：「先回去。」
    我点点头，站起身，成夏又跟大家说：「这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情，爸、妈，成冬，你让我们独自解决好吗？」
    大家面面相覷，最后每个人慢慢回去自己的房间。
    我慢慢走到房间，没有把门关的彻底，只留下一条小缝，好可以听清楚外面的声音。
    「我现在能说的，只有最残忍的，你想要我说什么？」成夏淡然说。
    「我每次抽空时间，哪怕是最忙的时间，只见你和别人聊得开心，却没看见你电话里口口声声说的忙碌。」
    「我每次找你出来，总是看你愁眉苦脸的，问你，你也不说，说没事，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
    「我知道你辛苦，你也知道我辛苦，正所以明白彼此的苦楚，所以偶而的联系才必须更加珍惜，」他说，「但是，你永远说你在忙。」
    「所以，你要我说什么？」成夏苦笑，「再怎么爱，也被你给消磨掉了。」
    「我是真的在忙啊！」婕妤语气不像刚才那样猛烈，他哽咽的说：「只是……只是……」他闭上眼睛，微微喘气，然后，轻轻说。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天遇见的事情吗？」他语气尽量委婉，他缓缓绽开一笑，「那时候，我刚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闷呢？连说个话也只是『嗯』而已，很难亲近。」
    成夏彷彿陷入回忆的漩涡，静静的听他下文。
    「后来，慢慢藉由紫玲的介绍，我认识了你。也慢慢发觉，你不是那么难亲近，你只是不太在陌生人的面前说话，大部分而言，你算是安静的。」他缓缓笑，「我还记得有一次哦。」
    「有一次你在一隻猫咪旁边，还没看到你真正的意图，我当时站在远远的地方就想，怎么会有人淋雨呢，近看才发现，你是在为他遮雨，从那天开始，所有对于你的成见、芥蒂，都烟消云散。你没有像别人传的那么冰山，你很善良。」
    「在朋友的怂恿下，我们慢慢走近，然后在一起。到现在，都已经四年了。」
    见成夏不说话，婕妤伸出手，盖在对面成夏的手上，「嘿，你记得有一次，我们在那片草原的事情吗？」他越说越难过，「那是我向你告白的地方，那是我们第一次牵手的地方，我到现在还清楚记得那里的落日夕阳很美很美，你还记得吗？」
    「还有小鱼，你出社会后，那隻猫咪小鱼。」他笑着哭了，「你总说他是猫，喜欢吃鱼才叫小鱼，可是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的名字有个『妤』字，所以才把名字叫做小鱼的，对不对？」
    「成夏……」他的眼泪扑簌簌的掉落，声音近几嘶哑，成夏闭眼，情绪难以控制，
    「我们所有的回忆，你真的不要了？你要放弃了？你要忘记了吗？」
    成夏始终没睁开眼，身体颤抖，连在这里我看的心都痛。
    他缓缓睁开眼。
    一隻手碰触婕妤眼泪纵横的脸，声音很慢、很慢，清淡而低哑：「我没忘。」
    他眼眶泛红，嘴唇轻颤。
    接着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
    空气稀薄的让人无法呼吸，清冷至极。
    那是一段很慢很慢的言语。
    却深刻的证明这份爱情从此死绝。
    「只是，我不爱了。」然后，他绽开一个难看的笑容。
    双双凝视，最后婕妤笑了，绝望、孤绝、结束、悲哀，在他脸上流转数回，最后在这个空间里，泛滥成一片苦海。
    这场景，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
    那是他用尽全力去说出口的话，轻的宛如微风吹过，却沉重的无可挽回。
    所有美好都没忘记，只是不爱了。
    脑海飞过，我和婕妤第一次迷路时，他对我的亲切；在风雨之中，他体贴的热咖啡；他要结婚时，微笑那般甜美。到如今，与成夏撕破脸面，用尽气力喊出的字句，如同针扎般刺进我的心脏，再也忍不住，我滑落地上，压着声音哭起来。
    阴暗的房间里，沉沉的雨声打在窗上，也打在我的心上，在这间苍白而冷的房间里，发出偌大的声响，偌大的哀鸣。
    只馀无限凄凉。

 《》 083.

    那日后，成夏和婕妤之间的关係降到冰点，他们争吵、哭闹、咆哮。直到最后，婕妤搬出去，虽然一切都回归平静，但所有人都已身心俱疲。
    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终究还是铸成伤害，我天天以泪洗面，明知道这么做没有任何用处，却是最直截了当能够排遣悲伤的方法。
    同时，大嫂对我的态度也变了。
    她开始冷眼待我、尽量不和我说话就不说、避免与我面对，当下我很难过，也明白这都是咎由自取，我怨不得别人。
    大哥和成冬待我以往，说话会刻意避开敏感的话题，我们生活的小心翼翼，深怕谁先触碰到那敏感的界线，会一发不可收拾。
    原本能够幸福的家庭，却被我如此狠狠伤害，而我却只能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
    什么也没办法做。
    星期六，我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抱着膝盖看窗外的雨，梅雨尾季，细雨纷飞。
    大哥今天没有去工厂工作，早上一看到我，便面色凝重地走过来，坐在椅子上说：「瑾伃……大哥有一件事情，想拜託你。」
    我转回视线看向大哥，他时而抿唇、皱眉，我坐好身子，挺背：「大哥你说。」
    大哥深深叹了一口气，「家里最近发生这些事情，我想你也很不愿意。大哥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最后竟然会变成……」大哥看了我一下，我垂眸，「唉，家里现在变的一团乱，你明白吧？」
    我点点头。
    「你大嫂最近食不下嚥，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工厂那里又有状况，大哥和成夏也应付不太来，还有婕妤的事情……」大哥拿起倒好的茶，轻抿杯缘，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慢悠悠地从大哥口中传来。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搬出去，不要再和成夏有半点联系。」
    我整整愣住！
    「大哥已经和你二姊说好，希望你能够去你二姊那里，去加拿大。」
    面对我面色复杂，欲言又止的样子，大哥沉声：「瑾伃，大哥不是要拋下你，也不是不要你……只是你知道，家里现在这种状况非常糟，婕妤他们的事情，又是因你而起……」
    「大哥可能说的话你不爱听，但是大哥求你了，」大哥语气心疼，「拜託你搬出去，让成夏有个正常的婚姻，好吗？」
    一时之间，我的耳边嗡嗡作响，大哥的声音宛如轻敲不止的雨滴，重重的撞击我的心脏。
    反覆未止。
    『我希望，你可以搬出去，不要再和成夏有半点联系。』
    「你大嫂最近食不下嚥，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工厂那里又有状况，大哥和成夏也应付不太来，还有婕妤的事情……」
    「瑾伃，大哥不是要拋下你，也不是不要你……只是你知道，家里现在这种状况非常糟，婕妤他们的事情，又是因你而起……」
    『拜託你搬出去，让成夏有个正常的婚姻，好吗？』
    时间过得非常缓慢，沉默无限绵延，牢牢死锁着这个空间，只有雨轻轻打在树叶上的轻响，还有我和大哥呼吸紊乱的声音。
    我缓缓转头看大哥，他身后一片漆黑，只有天光从窗户缓缓洒进的光亮照亮这一方，却还是死寂成一片。
    很冷，突然冷了起来，我的声音被冻结、空气被冻结、我的思绪被冻结，所有东西在此刻、在此时，在我的热泪从眼角滑落之后，就此溃解！
    「好，」我轻轻说，心死，「大哥，我答应你。」
    「好、好，」大哥哽咽地哭了，「瑾伃，谢谢你，谢谢你！」他抹去泪水，眼眶泛红，「大哥对不起你啊！」
    回声响起。
    『大哥，我答应你。』
    大哥，我答应你去加拿大。
    我答应你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家，离开成夏。
    成夏，请你答应我。
    还给你和我一个，最纯然的关係。

 《》 084.

    隔天早上，我异常早起，空气饱含水气。
    我到厨房打算倒一杯水喝，却发现成冬坐在餐桌上，喝着热咖啡看着报纸。
    香气四溢，看到我呆呆站在原地的成冬笑着说：「这么早起啊？也才五点呢。」他看我一盯着他手上的那杯咖啡，又笑了，「要不要？我给你冲一杯？」
    我点点头。
    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他站起身为我弄咖啡。半晌，一杯热气蒸腾的咖啡放在五桌上，朦胧了我的双眼。
    「你睡不着啊？」我语气尽量保持平稳，他揉揉额头，闭上眼，轻应一声。
    「对不起。」
    他应声笑起，却含着疲惫，「不甘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但因为我的关係，把家里搞的乌烟瘴气。」
    「你没有错。」成冬看着我的眼，深深凝视，「你没有错。」
    看着他的眼，不知怎地，我的眼眶很酸，我刻意佯装轻松，「错了就是错了，只能怪我爱错对象……」
    「你后悔吗？」他突地问。
    「嗯？」
    「你后悔爱他吗？」成冬紧锁着我的眼，让我连说谎的力气尽失。
    我看着他带着疲惫，但眼神格外明亮，「不后悔。」
    「那你做错什么？」他勾起唇角。
    「……」
    「不说了？」
    我依旧沉默。
    他叹了一口气，我说：「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
    他愣了一瞬，笑了，「打马虎眼的能力不输我囉。」
    「成冬，你很烦。」
    「好啦好啦，走就走啊，先说哦，跟大帅哥出去可是要收费的！」
    我不禁笑了。
    早晨五点鐘，很多人在慢跑，车群匆匆，太阳还不那么赤炎，空起中浮着一丝冰凉。
    周围的花草都开了，也是，春天早就到了，我淡淡一笑，看向成冬，他左顾右盼，似乎很少那么早起，走走看看，我们一路无语。
    最后我停下来，站在比他前面的位置转身。我看着她，他带着疑惑瞅着我，我扬起一笑，「我要去加拿大了。」
    果不其然，他一脸震惊。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成瑾伃，够了，别跟我玩文字游戏。」他语气着急，脸色很差。
    「我没跟你玩，是认真的。」我眼神真诚，「大哥和我说，下个礼拜的班机，如果可以赶紧处理完学校的事情，我就会尽快离开。」
    他见我一脸认真，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决定的？」
    「昨天。」
    「为什么？成瑾伃？」他问，「问题还没解决，你就急着先逃跑，你又再逃避现实了吗？」
    我淡淡道：「我在解决问题。」
    「依我看你就是在逃避现实！」他气愤地，「有什么事情需要做到这么绝？让你离开我们，离开这个家？」
    「拜託你清醒一点，不要因为遇到困难就退缩了好吗？你这样懦弱的个性、只会逃避，你不觉得很过分吗？你让大家收拾一片狼藉，却自己逍遥去，你真的很自私！」
    我听完他一连串的怒骂，安静了半晌，最后轻轻地说：「成冬，我没有在逃避。」

 《》 085.

    他没接话。
    「我必须离开家的原因，你是知道的，我让每个人都受到伤害，每个人。」我语气黯然，「我让大嫂绝望，让大哥失望，让婕妤对我怨恨，甚至是陆曼，也让你受到伤害，成夏也是。」
    「我不想退缩，可是事实是，我必须这么做才可以停止伤害。」我说，「我离开才可以让生活趋于平定，何况，我已经累了，大家都累了。」
    「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来这个家，最后也不会有这些伤心和后悔。」我说。
    「那成夏呢？」成冬说，「你这样他受到的伤害不是更大？」
    「不对。」我缓缓的，「我在，才让他伤害更大。」
    「成冬，」我向他站近，望尽他眼底，「我想拜託你一件事情。」
    「我不想帮。」他撇开头。
    「但我只有你能帮忙了。」我哀求。
    他抿着唇，转回头，静静听我说明。
    「请你不要和成夏说，我会离开的事情。」
    他无语。
    「这件事情目前只有你，我，大哥知道。」我一字一句的说，「所以麻烦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尤其成夏。」
    「那你一开始大可不必跟我说。」成冬又好气又好笑，但我摇摇头。
    「我不想让你怨恨我。」
    「那你寧可让成夏恨？」
    「对，我寧愿如此。」我说，「我也不要他伤心难过。」
    成冬看着我，揉揉我的发，仰头长叹，「我真该死答应帮你这个忙。」
    我一喜，「谢谢你。」
    「不要谢我，我……」突然，成冬的电话响起，我瞥了眼手表，已经六点。
    「什么？」成冬突然大声，「你说你没收到？屁咧！我昨天就寄了！」嘟囔句俗话，我失笑，「好啦好啦，我现在马上回去。」
    掛下电话，成冬问我：「回去吧。」
    我摇摇头，「我等等再回去，我还想再待一会儿。」
    他又叹气，「好。」然后，他转身。
    我看着她走路的身影，阳光露脸将他的身子衬的挺直，走了一段距离，我喊住他眼眶很酸：「成冬！」
    他慢慢转身，脸上带着疑惑和笑容。
    我的眼泪落下，「请你不要忘记我。」
    他愣了一下，然后，嘴角的弧度越发大……
    「不会。」
    最后，他说这两个字，我的眼泪又落下。
    谢谢。
    我在心里轻轻说。
    我遥望这片天地想，也许我的离开，会带走一些记忆。然而我希望有个人，想起那些回忆的时候，不会忘了我，不会再忘了我，就像忘记八年前那个我一样。
    我不会忘记他们，不会忘记和他们曾有的一切。
    他们曾经那么鲜明的活跃在我眼前、我的生活、我的世界。

 《》 086.

    直到要离开桃园的前一晚，我躺在床上张着眼睛，想要好好看着这里的每一寸角落，并且好好记住，不想遗忘。
    整夜难眠。翻来覆去我睡不着，看了眼手机，已经十二点鐘，定睛一看，line的收件匣里是成夏几分鐘前传的讯息。
    我赶紧坐挺身子，点开来看，『睡了吗？』
    『还没。』按着按着，我的眼眶酸涩，『你还在忙吗？』
    放下手机不一会儿，我又传过去一段文字，『怎么了，这么晚传讯息给我？』他忙的时候连手机都不碰的。
    过了一段时间，我以为他不会再回覆的，手机震动起，再次点开看，心中五味杂陈。
    『没事。我很想你。』
    这阵子，因为婕妤和工厂的事情，他很忙碌，有时候连家都不回，就在工厂过上一夜，像是今晚，也是。
    我心疼他的劳累，但在此刻却发觉，我什么话都不能再说了。
    不可以再越界了。
    我缓住呼吸，扬起脸不再让眼泪流下，一直到自己将眼泪硬逼回去，才淡淡的回句：『嗯。』
    我闭上眼睛，同时一滴眼泪落下，猝不及防。
    我还是很捨不得。
    隔天下午，大哥确认好成夏今天不会回来后，开始替我搬行李，每个人都没有说话，连站在一旁的大嫂脸色看起来也很难受。
    成冬也没说话，看我拿着大包小包，也只是说声：「我来吧。」就拿下楼了。
    在楼下花园里，我再一次的观望，直到大哥叫我的声音，我才赶快跑去大门。
    「咦？妹妹要搬家哦？」警卫大哥出来，看到我的行李被放在后车厢问。
    「对啊，」我莞尔，「要去加拿大。」
    「留学吗？啊！我女儿同学也在加拿大耶，他们说那里房子多漂亮咧！」警卫叔叔羡慕说。
    我笑着不答话。
    「瑾伃，走囉！」
    我回眸一望这个家，最后踩着阶梯下去搭车，成冬突然说：「爸。」
    「嗯？」
    「我送他去就好。」
    我愣愣的，大哥皱眉道：「可是……」
    「我还有些话想跟成瑾伃说。」成冬笑了，「好吗？」
    大哥望了望我，我浅笑点头，大哥低语：「瑾伃，大哥对你真的很……很抱歉。」
    「没关係，都过去了。」我对大哥笑，「这些事情，都要过去了。」
    大哥听到我话里的言外之意，和我一起笑了。
    天空很蓝很蓝，白云轻飘飘的，花香随着风流窜整个社区，今天是个很明亮的日子。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窗外的景色不断向后移动，像是在诉说我这些天来的点点滴滴一般，快速的流逝着。
    我问成冬：「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 087.

    他沉默一阵，最后微笑说：「我只是觉得，你和我爸单独在一起的话，应该会很无所适从吧？」从这个角度，我看见他弯出善解人意的笑。
    我莞尔。
    一会儿，我又唤他：「成冬。」
    「嗯？」
    「我觉得，这段日子我很快乐。」我看向窗外，「但就像南柯一梦。」
    「快乐倒是真的，有我这个开心果在怎么不快乐？」他大言不惭的说，「但像梦？怎么说？」
    「在还没与你们同住的时候，那八年间我的生活很平淡，但幸福，后来发生意外，大哥接我过来和你们住，接着后来发生好多好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好的、坏的，都有。」
    「我觉得我就像是一隻兔子一样，从那个梦跳过来，又跳到另外个梦，然后再跳到另外一个，」我笑，「但每个都未能久待，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有自己永远的容身之处。」
    「有时候我会想，这样幸福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我笑，「或许真的是上天对我有亏欠吧，所以才让我们能够相遇、能够了解、能够成为家人，终于能够成为家人……」
    「成瑾伃……」
    「不过我真的很庆幸能够在与你们联系情感，」我看他，「这大概是梦里面最真实、最令我感觉快乐的地方吧。」
    我的思绪飘到很远很远的天际。
    我闭上眼睛。
    成夏。
    我突然，很想你。
    我们最后都没说话。
    但彼此的嘴角却扬起弧度，眼睛也是，为了那即将低垂的眼泪。
    路程很快，机场很快就到了，我站在大厅上拉着行李，才突然有种，就要离开了的感觉。
    但心情很平静，像是一阵一阵的轻浪，阵阵搁浅在岸上。
    「喂，」在我转身要进去机场里的时候成冬叫住我，「成瑾伃。」
    我回头。
    他缓缓走过来，露出悲伤的笑。
    「我知道可能在未来你不会喜欢上我，可是我还是想自私的告诉你一些话。」他微昂起头，在这个过度温暖的地方。
    然后，他低下头，笑瞇着眼看着我，轻轻吐出一句话。
    「以后，不管未来的每天每夜，我他妈的都会很想你。」
    我先是愣愣。
    最后笑了。
    「谢谢你。」

 《》 088.

    接着，我到柜台办理行李托运，确认萤幕上面显示所要搭的航空，不禁暗笑，行李这么少恐怕也不需要办託运了。
    将机票交给地勤，填写行李名牌绑在行李箱上，放上秤重台，地勤划好位后把机票和护照还给我，上面註明登机门和登机时间。
    每个人来来去去，兜兜转转，全在这个机场里。有的人脚步轻快、有的人脚步沉重、有的人拖拖拉拉、有的人脚步急惊风，映照在洁白而净亮的地板上，交织成光影。
    坐在椅子上，我想待会儿再登机，呼吸一下桃园的空气。
    这是最后了，我想。
    脑海里全是成夏的影子，他的一切，他的所有。
    这段时间，我告诉自己忘记，但却始终无法忘记，最后，我还是选择记住。
    因为，我还不想忘。
    下午温柔澄光从大片落地玻璃洒进，我瞇眼望去，仅剩下一团微弱却又无法抹掉的微光。
    很暖和，就像他往日抱住我的温度那般，令人难以忘怀。
    登机时间快到了，我带着浅笑，站起身，走了两步，却猛然听到一个熟悉不已的声音！
    「成瑾伃。」
    四周的声音彷彿静了，只剩下的他声音在耳边回盪，一字一字地喊住我的名字。
    言犹在耳。
    「不说一声，就这么走了，好像有点不好。」
    听到他语气里的嘲弄，我彷彿看到他的笑容。
    我笑了，眼眶不禁也跟着一热。
    他的脚步很轻，像是往日看到的笑容一样，却深刻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不消几秒，他就在我身后，挡住大部分阳光。
    他凑近我的耳朵，抱住我，声音低语如昔。
    「你愿意和我一起选择幸福吗？」
    愣了几秒，我沉默，最后扬起一笑……
    夏天到了。
    抓住春天的尾季，我牵着他的手，一起步入夏天。
    蝉声鸣鸣，就像八年前一样，清晰如昨。
    外面天清气朗，一架飞机，从眼前飞过，拖着长长的云烟，飞向另外一个国度。
    此刻脑海里，只有那么一首歌，轻浅吟唱。
    从没想过会再度与你相逢这段时间我们改变了什么
    为何从来不觉得你离开过原来我的爱还没坠落
    如果当时有什么还没有说其实我也早已明白了所有
    已错过的永远美丽而执着总算我们也狠狠爱过
    纸飞机给了我们勇气去作梦就算没有一起到最后
    纸飞机带着我们共同作的梦乘着白云飞到永恆那个山峰
    我们眺望远远的山峰，嘴角掛着微微的笑，牵着彼此的手。
    成夏，我们总算爱过。
    这个夏天，我们不再错过。
    ——《全文完》

 谢谢你，让我爱过 《后记》

    从动笔开始，到完成这个故事，歷经了五个月的时间完成。开始的时间是在会考后，于是就这么写呀写，终于将它完成，到我瑾伃生日那天终于全数完结。
    我的友人曾经问我，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吗？
    但我想，并不完全。
    这个版本是最甜蜜的一个版本，在我自己的私人脸书上，就没有那么甜滋滋了。
    我很喜欢成夏和瑾伃的互动模式，虽然，这在很多人眼里是不被允许的，但他们仍然选择爱了、但也痛得彻底。
    我相信在现实生活中应该没有人敢挑战这样的爱情，必须承受世俗的眼光苟延残喘地维系，那太难了，太难得。
    写到这个故事的结尾，我一度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方式让他们得以用最完美的姿态走到结尾，后来转转思绪，选择在这个网站上，让他们幸福。
    有人曾问，有后续吗？它们最后排除万难在一起了吗？还是最后……
    请恕我无法再说太多，因为在我心中，已经有属于他们的结局了。
    不过还是会有番外（眨眨眼）
    谢谢阅读完这个故事的你们，期望能够再完成一本你们会喜欢，我也写得爽快的故事。
    ——暖晨写于苗栗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