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非爱情》 00. 我握紧他的手。 这就是,最深刻的感情。 01. 「她是我女儿,江子泞。」 「他是我儿子,纪准。」 我和纪准会认识,没有浪漫,也没有特别的情结,我们不过是透过彼此的母亲知道对方的。 起初我是抱着敷衍老爱碎碎唸的老妈的心情来赴这个约,纪准似乎也是,多不给面子,我一到餐厅就见他蹙着眉。 我的老妈及纪准的老妈倒眉开眼笑,一见如故,甚至在坐下五分鐘后挺有老友默契的一同离席,说是有别的事情要忙。 妈的,我就不懂,两个妈才刚认识,到底哪来的朋友默契? 总之只剩下我和纪准。 我们没有说话,整个饭局,没讲一句话。 嗯,表示我们至少也还有觉得没必要开口说话的默契。 吃完饭后,纪准起身,表情稍为缓和了些,我对他点个头,同他一起到柜檯付帐,这次的默契是用在,我们都下意识拿出刚刚好的钞票──各付各的。原本我还担心他抢着结帐,我可不想欠他一顿饭。 当老妈再次提及到这个人,我只随便笑笑敷衍过去,并威胁她不准再帮我安排这种尷尬饭局了,否则她女儿要上山,出家当尼姑去。 ,。 之后遇上纪准的事,我猜不管我又经过了多少个十年,犹然会觉得那是必然,老早注定好的。 当我们再度遇上,倒是挺戏剧化,我去香港出差,利用等和合约客户相约见面的时间,到了上海街逛逛,恰巧瞧见颇偶像剧的街头表演。 一个女人对着一个男人,死缠烂打。 那男人是纪准。 估计《犀利人妻》都没有这画面夸张──女人似乎是喝醉酒,疯狂搥打纪准,负心汉什么的字眼充斥,一群人围观在一旁看好戏。 我不懂,不就是齣闹剧,有什么好看的能吸引一堆人? 不过我知道纪准肯定是冤枉的,那女人站都站不稳,满脸通红,直嚷嚷着另一个与纪准毫无关联的名字。 徵信社的照片洒了一地,画面有些赤裸,我看出那女人该指着骂的男人不是纪准......哎呀!倒是有点像我今天约好要见的那名客户。 眼见纪准傻呆呆的站在那儿认她打,我发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精神,没有多想,朝那女人大吼:「喂,做什么啊你?他是我老公!」 「打哪儿来的疯女人?」喝醉的女人眼睛瞇成一条线,我分不出她的口音是哪个省分的,只知道她绝对不是同乡。 「姐台湾来的,你才疯女人,放开纪准!」我上前扯了纪准的手,将他们两人的距离拉开。 「纪准?哎?纪准谁啊?」女人抿唇笑了,眼神迷濛,「唷,原来你不是我家那王八蛋啊?原来我认错人了啊───呕......呕!」 女人吐了一地,围观的人知道没戏唱了,于是作鸟兽散,地上一片狼藉,周围倒是恢復一般热闹。 「你......」 纪准突然出声,我吓得连忙松开手,并低声对他说:「抱歉。」 「不,谢谢你。」纪准笑了,「如果不是你跳出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笑的真好看,让我觉得陪他多聊几句似乎不坏,不过── 「啊,时间已经差不多,我该走了。」刚才太专心看那齣闹剧,没有注意到和客户约好的时间快到了。 「我们能──」 我直接打断纪准的话,「回台湾再连络吧。」 语毕,我丢下错愕的纪准,快步离开,心中不断祈祷,希望能赶上。 02. 「吃个饭就好唄?」 「老闆请自重吧,有个老婆的。」 「哎,提什么老婆?早和她分居了呢,我也知道你们台湾公司有业绩压力,所以说,就是陪我吃个宵夜嘛,不陪睡的,明天立刻把约签给你......这样算是便宜你了,你知道吗?」 和老婆分居?不陪睡?这样算是便宜你? 妈的。 真人渣。 真他妈人渣啊! 我没回话,保持微笑,从包里拿出刚才从地上捡来的照片,在对方面前晃两下。 「你是谁?」客户原先的曖昧眼神瞬间变得慍怒而惊慌,「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谁叫你来的?」 「我只想告诉你,别再继续乱搞了,很多人会看见的,别非要弄得夫妻俩都丢人现眼。」我淡淡地说,「就算明天就要被公司裁员,我也不想签你的约。」 「喂,别嘛,你这是何必?要不这样,我现在就签,你告诉我照片哪来的,好不?既然都来到香港了呢!」客户突然换上客气的微笑,我都快要有我才是客户的错觉了。 「要签约的话你还是找别人吧,至于既然都来到香港了......」我笑,「就当我是来香港一日游的吧。」 语毕,我起身,把手上的照片轻放在桌上,冷冷地看了客户最后一眼。 「我看你挺怕老婆的,你会有现在这种能和我们公司提签约的财力,估计全靠她吧?劝你一句,你们既然已经分居,那代表通姦离婚的官司你老婆好打,还是快到你老婆她家安抚安抚她吧,别让她寂寞的一个人在路边揭发你呀,说不准你们明天就上法庭了。」 客户脸色铁青,而我帅气离场。 真够帅,真不是我要说,我都快爱上自己了。 ,。 没想到客户穷追不捨,追到把我拦的计程车理所当然地让给别人,我决定从此开始称呼他为人渣,也算是便宜他了。 「别走!你得说明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是不是我老婆让你来的!」 人渣抓住我的手臂,我忍无可忍。 「我只是刚好路过你老婆演的闹剧现场,刚好捡了张她发满地的照片,动脑想,她哪来的钱找徵信社?要不就她老公是豪门,要不就她出身豪门,围观民眾多,不是名人,单是发酒疯谁想看?坐计程车时抓关键字搜寻一下,就知道她的身分了。」我甩开人渣的手,又拦到了辆计程车,离开前,我丢下最后一句话:「你快找你老婆求饶去,她在上海街,可能睡倒在路边了,你现在救起她,或许她会原谅你。」 「婊子!全世界女人都婊子!」我关上车门前,人渣这么大喊。 他大概想死吧,那排一路在等计程车的,几乎都是女性呢。 回到台湾后,我认真回想了整件事。 富家女喝醉后的疯言疯语,我最想讚许的就是那句我家王八蛋,果真够王八。 03. 纪准透过他老妈,他老妈再透过我老妈──总之,回台后的隔天,纪准约我见面,在我们相识的餐厅。 那时忘了好奇他到香港做什么,没想到我结束我的「香港一日游」后他也回来了,难道他也去一日游? 「不是,我已经在香港待一个礼拜了。」 隐约听见纪准回答我...... 嗯?回答? 「你还会读心术啊?」我惊愕。下一句有点想接:拜託教我。 他一脸无奈,「我以为你在问我话,原来只是自言自语。」 「抱歉。」我咳了两声,「找我有什么事吗?」 只见纪准张嘴就要回答,却是欲言又止,就这么拖掉了我宝贵的一分鐘,时间就是金钱,时时刻刻都要把握,所以我觉得像是过了十分鐘。 「你都知道了吧?」他终于说话了。 可是。 可是? 可是我知道个什么! 「呵呵呵。」我点点头,露齿一笑,「不知道。」 「照片不是你捡走的吗?」 「什么照片?」 「徵信社的照片。」 我微愣,「你约我见面吃这顿饭,只是想问我这个吗?」 纪准摇摇头,「我是要谢谢你。」 「你昨天谢过了呀。」实在太温柔客气,害得我回话的语气不自觉飘起来了。 「昨天是为了你出面解救我,现在是为了你捡走的那张照片。」 我完全不懂纪准的意思,「那张照片怎么了吗?」 纪准说:「那是我。」 「嗯?什么你?」 「江子泞。」这可是纪准第一次喊我的名字,我特别想记住。正当我喜孜孜地在脑中重复播放他的温柔嗓音,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我脑袋一片空白!瞬间能理解脑袋「轰」的一声到底是什么感觉。 「你捡走的那张照片上,跟那男人在一起的人,是我。」 我捡走的那张照片,那张扔在人渣桌上的照片上,跟人渣睡在一起的人,是纪准。 是纪准? 纪准! 我他妈怎么就没发现照片上是两个男人! 「可是那人渣好女色啊!」我还呆愣愣的,只能尽力反驳。 「烟雾弹。」 「可是那人渣有老婆啊!」 「也是烟雾弹。」 「不对,你肯定弄错了。」我摇头,然后瞪大眼,突然想通了,「没有人是烟雾弹,而你说不定只是人渣的新鲜感。」 他歛下眼,不再说话,或许他心里是知道的,只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 「纪准。」我唤了他一声。 「可是我喜欢他。」纪准说:「就算是假的,就算他只是想寻求新鲜感,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像他那样温柔的对待我。」 「别说了。」我起身,压低音量,却抑不住颤抖,「我现在特别不想再听你的声音。」 「江子泞......」 我压了我们两人的钱在桌上,离开餐厅,帮纪准付的,就当作我不礼貌的赔礼。 我清楚知道自己对纪准有好感,可是他爱的是人渣,或许以后他不爱人渣了,但他还是会爱男人。 惊慌失措。 空白的脑袋唯一有的作用就是拉回仅存的理智,理智告诉我要趁爱上纪准之前抽身,不能让心里的喜欢再扩大了。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没办法再做任何等待,也绝对不能冒险让自己受伤。 我决定离开纪准的世界,不管他在后头叫了我的名字几次,我决定离开。 并且从此把纪准挡在我的世界之外。 04. 「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 「那个人为什么会在我们家!」 「死丫头,懂不懂礼貌啊,什么叫那个人?纪准有名有姓,不都介绍过了?而且你们也自己约出去吃过饭了吧?」 我要崩溃了。 要崩溃了。 崩 溃 了 ! 「嗨。」纪准对我露出微笑,随后转头看向我妈,「阿姨,方便让我跟子泞单独谈谈吗?」 不方便。 「当然!」我来不及回答,所以老妈获胜。 「我只要借十分鐘就好。」 我十秒也不借你,麻烦站起来左转把大门打开走出去慢走不送小心台阶。 「不用说十分鐘,十小时都借你。」我又来不及回答,老妈再次获胜。 不是我要吐嘈,但十小时是想直接把我卖了的意思吗? 「我要去市场买菜了,你们慢聊。」老妈眨眨眼,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对着纪准喊:「加油啊!」 真是够了。 老妈出门后,家里就只剩下我和纪准两个人。 「江子泞。」 只是叫个名字而已就让我惊慌,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对于他直接跑到家里来找我这件事,只觉得心中情绪无限复杂。 或许是发现我始终斜眼看着他而不打算讲话,他逕自突破沉默,「跟我结婚......」 看着沙发上一脸轻松说出「结婚」的纪准,站在电视柜旁的我吓得倒退两步。 我一定要把这疯子赶出去。 「如果我这样说的话,你一定会把我当疯子一样赶出去的吧。」好险原来是他的话还没说完。虽然不懂他想表达什么,但我还是内心讚许他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妈不知道我的事,她只知道她的儿子年过三十了,感情从没稳定下来,她心急,所以才到处替我找饭局。」纪准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如果她知道,肯定承受不住。」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可恶,亲情攻势我最受不了,明明不想再听见纪准对我说任何话的,不管诉说什么事,他的语气总是那么温柔...... 他都提到他妈了,大概就是算准我会不好意思赶他走。 「我想请你跟我交往。」 「为什么?」 「你终于肯说话了。」 「所以你只是在耍我吗?」 「不是。」纪准一脸认真,「江子泞,从第一次和你吃饭,我就确定,如果以后必须尝试和女人走在一块,那个人只能是你。」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或许吐气时顺口把怯弱给吐了,讲出来的话特别酸:「你这样,在我眼里就跟那人渣没什么两样。」搭配冷冷一笑。 「江子泞,你不会懂我的心情......」 「那你又懂我心情了?」我几乎要对着纪准咆啸了,最后又沉默了一阵,我才说:「纪准,我以前许过愿,如果三十五岁我还没遇到一个能和他携手度终生的人,那我就不结婚了。我总是喜欢上错误的人,被信任的人伤了又伤,造就现在这个只管保护自己的江子泞。我承认我就快喜欢上你了!所以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我就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纪准也沉默片刻,最后他抬头看向我,眼神认真,「但是我想喜欢你。」 我瞪大眼,「别说笑了,你不是喜欢男人的吗?还有人渣,你不是不久前才到香港找他?」 「江子泞──」 「够了!你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我不想听!」我大吼,打断纪准的话。 「抱歉......」纪准垂眸,「我只是想跟你说,他打算回去和老婆好好的过,而我也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 「告诉我这个干嘛?」不要解释的好像我还有机会! 「高中的时候我第一次被告白,脸红心跳,对方是一个有点霸道的男孩,我们瞒着全部的人在一起,虽然辛苦,可是那真的是初恋的感觉。因为初恋对象是男生,所以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喜欢女孩子,考虑对象的时候总是以同性为优先。」 纪准苦笑,「但是你不一样。我喜欢你奋不顾身挡在我前面,像是要保护我的模样;我喜欢你大胆纠正我的烟雾弹之说;我也喜欢你最后那个帅气的离场,明明是想要我们以后不再见,可是却会让我在每个不经意的时刻想起你的表情......」 我突然觉得拚命说话的纪准很好笑,心情也顿时轻松不少,「你说那么多次喜欢,是在跟我告白喔?」 「对。」没想到他没有否认,「我刚才就跟你说我要试着喜欢──」 「试着?」我又打断纪准的话,这尾音应该上扬了不只八度。 纪准终于表现出坐立不安的样子了,他站起身,朝我走来,我无路可退,也没打算要退,就这么站在原地凝视他的双眼。 「江子泞,我喜欢你。」当他来到我身旁,他温柔地这么对我说。 05. 在三十五岁生日这天,我被纪准求婚了。 和他在一起五年多,他老妈和我老妈早已把对方当作亲家看待。 偶尔,我会问起纪准:「你爱我吗?」 他总会回答:「我喜欢你。」 在这样的一问一答之后,我总会平淡一笑,然后踮起脚尖摸摸纪准的头,他也会回以我一个微笑。 我们已经「尝试」了五年,我知道他能够给我的回应就这么多了。 而这样的他,在这天,抱着「喜欢」的心态对我说了「我们结婚吧」这样的话。 虽然如此,我还是在强烈不安的心情下答应了。 『我以前许过愿,如果三十五岁我还没遇到一个能和他携手度终生的人,那我就不结婚了。』 我忽然想起交往前我曾经对纪准说过的那些话。 我,不知道纪准是不是能从这一刻变成我的永远...... 但是我爱他,我的永远只能是他。 「你爱我吗?」 婚后我几乎每天都问他一次,他从没抱怨过我烦,反而每一次都耐心地回答我。 「我喜欢你。」 然而每听一次他的答案,我就越来越惊慌,逐渐体会何谓心急。 我早就知道我无法要求更多,但总无法克制自己的要求更多。 ,。 在纪准四十二岁,我三十九岁这一年,我们离婚了。早在他和我求婚时,我就预见这一天终将到来。 因为婚后没有特别约束,所以我们採取最常见的法定财產制,原本我和纪准一起住在他买的房子,离婚后我让搬家公司带着我买的沙发床和我本人送回我老妈家。 除此之外,纪准给了我一个我一点印象也没有的牛皮纸袋,要我离开以后再打开。 原本想着该不会是诅咒信,迟迟不敢打开,过了三天后我才清醒,意识到我们是和平离婚,哪来诅不诅咒的问题?于是我迅速的把纸袋撕开──里面是一千块。 我突然想起十年前,我压了一千块就转身离开餐厅的帅气画面,不可思议的笑了。 知道我和纪准离婚,我老妈也没说什么,甚至没有一点想安慰我的意思,倒是挺开心的吆喝着要把沙发床搬到她房间去放。 而在那之后,纪准又开始和男人在一起。这是每当我忍不住关心起他时,他唯一肯对我透漏的讯息。 离婚两个月后,我们彼此把心态调整好,再次相约在初识的餐厅见面。饭局尾声,甜点上桌时,我问他:「你曾经爱过我吗?」 「江子泞,我到现在还是喜欢你。」他说,「你是我这一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的女人。」 闻言,我失笑,「那实在太荣幸了。」 「真好。」纪准也笑了。 「嘖,好什么好?」 「你啊,说话的语气──总之言行举止,都恢復了。」 「恢復?」 「你变回了我一开始最欣赏的那个江子泞。」 「是吗?」 「是啊。」 我们都曾在爱情里迷失方向。 或许在一起时你曾经试着要爱我,但越努力反而越明白你对我的感情永远只会是喜欢;或许我为了让喜欢我的你早点爱上我,反而变成了一个你不再喜欢的我。 我们都曾为我们以为的爱情做出迁就,最后才痛苦的惊觉那不是爱情。 06. 「原来你还是没有告诉你妈啊?」 「光是去年我们离婚,她就好几天不肯跟我说话了,我无法想像跟她说了以后,她会怎么样的歇斯底里。」 「那老弟那边呢?」 「又来了,他才小你不到五岁,你可不可以......」接收到我的「怒瞪」,纪准赶紧回答我的问题:「他们家里一直是支持他的,不过他之前受过情伤,所以我第一次到他们家去的时候,像个犯人一样,被抓着确认了一堆事。他的家人很不满意我妈还不知道这点。」 「肯定不满意的啊,这种事,谁满意谁有病。」 「你讲话越来越毒了。」纪准皱眉。 「代表我慢慢做回我自己了,不是挺好的吗?为了我们『长远的未来』着想,你可要好好习惯啊。」我踮起脚尖,硬是要大力拍拍他的肩膀。 他偷偷躲开我的「掌击」,宣布:「等一下就要到我妈家了。」 「真的不打算带上老弟啊?」 「还来?就说他才......」再次接收到我的瞪视,纪准又一次乖乖回答:「我怕一下子带人去她会无法接受,打算等她心情平復了再带他过去。」 「你真心觉得我陪你去说就一定会成功吗?」 「当然,我都要觉得你才是她的女儿了,她真的喜欢你。」 「一直被喜欢我也蛮困扰的。」 「不知道怎么吐槽你。」 「想吐槽我?你功力还差得远呢!」我豪迈的笑了两声,差点引起整街路人的注意,还好剩下的十几声都被我硬是吞下了。 纪准一脸无奈的看着我。 离纪准老妈她家还有一条街的距离时,我对着纪准伸出我的手。 「干嘛?」 「牵手。」 「好噁心。」 「妈的,姐要回家了。哎,反正我老妈从刚才就一直催我回去陪她看穿越剧完结篇,我也挺想看的。」 「唉。」纪准叹了一口气,牵起我的手。 到了纪准老妈家的门口,他停下来,转过头对我说:「江子泞,我爱你。」 我对着纪准微笑。 「你爱我吗?」 「我爱你。」 那份爱或许和我当初最期盼的爱不同,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握紧他的手。 这就是,最深刻的感情。 __,___。 ___end_ 07. 「她是我女儿,江子泞。」 「他是我儿子,纪准。」 我是抱着敷衍妈的心情来赴这个约的,因为只是要敷衍她,所以当她跟那个叫江子泞的女生她妈一起离开餐厅以后,我就一直皱着眉头。 只剩下我和江子泞。 整顿饭吃下来,安安静静,我们都没有开口说话。 饭后,我起身,松了一口气,她对我点了一个头,最后跟着我到柜檯付帐,我们各付各的。 经过妈的千交代万交代,我应该是要请客的,不过她急着找钱,深怕被我抢先的模样,已经深深刻印在我的脑中。 ,。 这天是我到香港的第八天,跟妈说我想自己出国散散心,实际上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跟着他一起度过,想来实在是太不孝。 但我渴望着他对待我的温柔,所以我甘愿被良心谴责。 没想到在幸福洋溢的八天里,还会有这种意外。 女人似乎是喝醉了,她大力搥打我,对我骂着负心汉,旁边还有一群人围观。 我觉得特别委屈,这辈子我从没和女人在一起过,怎么就成了负心汉? 徵信社的照片洒了一地,画面有些赤裸,我原本想阻止女人继续她疯狂的举动,但是当我看见其中一张照片时,我傻住,突然就不能动了。 「喂,做什么啊你?他是我老公!」突然有人这么大吼道。 「打哪儿来的疯女人?」喝醉的女人眼睛瞇成一条线,我冷汗直流。 「姐台湾来的,你才疯女人,放开纪准!」有人扯了我的手,把我和女人的距离拉开,而且那个人喊了我的名字。 「纪准?哎?纪准谁啊?」女人抿唇笑了,眼神迷濛,「唷,原来你不是我家那王八蛋啊?原来我认错人了啊───呕......呕!」 女人吐了一地,围观的人知道没戏唱了,于是作鸟兽散,地上一片狼藉,周围倒是恢復一般热闹。 这时我终于能看清楚及时拉开我的人──是那天一起吃饭的江子泞! 「你......」 我似乎吓到她了,她连忙松开手并对我说了声抱歉。 「不,谢谢你。」我莞尔,「如果不是你跳出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啊,时间已经差不多,我该走了。」江子泞突然大叫一声,然后慌忙地把落到手腕上的包包重新拉好,并飞快伸出手捡起地上的某张照片。 我瞪大眼,对着江子泞问:「我们能──」 她直接打断我的话,只说回台湾再连络。 她捡走了我和他被拍到的照片。 ,。 回台后的隔天,我透过妈约了江子泞在第一次一起吃饭的餐厅见面。 沉默了许久,她天外飞来一句:「难道纪准也去一日游?」 「不是,我已经在香港待一个礼拜了。」我说。 「你还会读心术啊?」江子泞一脸惊愕。 不是在问我啊? 我无奈的笑了,「我以为你在问我话,原来只是自言自语。」 「抱歉。咳,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欲言又止,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问:「你都知道了吧?」 「呵呵呵。」江子泞点点头,露齿一笑,「不知道。」 感觉她瞒会耍人的。 「照片不是你捡走的吗?」 「什么照片?」 「徵信社的照片。」 「你约我见面吃这顿饭,只是想问我这个吗?」 我摇摇头,「我是要谢谢你。」 「你昨天谢过了呀。」江子泞又笑了。 「昨天是为了你出面解救我......」我说,「现在是为了你捡走的那张照片。」 「那张照片怎么了吗?」 「那是我。」 「嗯?什么你?」她一脸不解。 「江子泞。」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缓缓公布:「你捡走的那张照片上,跟那男人在一起的人,是我。」 「可是那人渣好女色啊!」江子泞像是瞬间爆发一样。 「烟雾弹。」 「可是那人渣有老婆啊!」 我皱眉,回答:「也是烟雾弹。」 「不对,你肯定弄错了。」她摇摇头,然后瞪大眼,认真的对我说:「没有人是烟雾弹,而你说不定只是人渣的新鲜感。」 终于。 终于有一个人这么告诉我。 我歛下眼,不再说话。 「纪准。」江子泞喊了我一声。 「可是我喜欢他。」我决定豁出去了,「就算是假的,就算他只是想寻求新鲜感,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像他那样温柔的对待我。」 「别说了。」江子泞起身,颤抖着对我说道:「我现在特别不想再听你的声音。」 「江子泞......」 最后她压了一千块在桌上,头也不回的离开餐厅。 像是再也不想再见到我一般。 ,。 「嗨。」我对歇斯底里的江子泞露出微笑,随后转头看向江妈,「阿姨,方便让我跟子泞单独谈谈吗?」 「当然!」江妈很快的回答。 「我只要借十分鐘就好。」 「不用说十分鐘,十小时都借你。」江妈豪爽地说道。 最后江妈眨眨眼,说她要去市场,出门前还回头对着我喊了一声加油。 剩下我和江子泞两个人。 「江子泞。」 她没有回应我,我继续说道:「跟我结婚......」 她吓得倒退两步,重新站稳后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 「如果我这样说的话,你一定会把我当疯子一样赶出去的吧。」我莞尔。 「我妈不知道我的事,她只知道她的儿子年过三十了,感情从没稳定下来,她心急,所以才到处替我找饭局。」我叹了一口气,说:「如果她知道,肯定承受不住。」 江子泞没有回话,就只是默默听着我说。 「我想请你跟我交往。」 「为什么?」 「你终于肯说话了。」 「所以你只是在耍我吗?」 「不是。」我说,「江子泞,从第一次和你吃饭,我就确定,如果以后必须尝试和女人走在一块,那个人只能是你。」 「你这样,在我眼里就跟那人渣没什么两样。」江子泞冷冷一笑。 我心一惊,有点不好受,「江子泞,你不会懂我的心情......」 「那你又懂我心情了?」江子泞情绪激动,「纪准,我以前许过愿,如果三十五岁我还没遇到一个能和他携手度终生的人,那我就不结婚了。我总是喜欢上错误的人,被信任的人伤了又伤,造就现在这个只管保护自己的江子泞。我承认我就快喜欢上你了!所以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我就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我沉默片刻,然后抬头看向她,缓缓说道:「但是我想喜欢你。」 她瞪大眼,「别说笑了,你不是喜欢男人的吗?还有人渣,你不是不久前才到香港找他?」 「江子泞──」 「够了!你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我不想听!」她大吼。 「抱歉......我只是想跟你说,他打算回去和老婆好好的过,而我也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 「告诉我这个干嘛?」 「高中的时候我第一次被告白,脸红心跳,对方是一个有点霸道的男孩,我们瞒着全部的人在一起,虽然辛苦,可是那真的是初恋的感觉。因为初恋对象是男生,所以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喜欢女孩子,考虑对象的时候总是以同性为优先。」 我的心跳的很快,这是我第一次告诉别人我的这种事。 我苦笑,接着对江子泞说:「你不一样。我喜欢你奋不顾身挡在我前面,像是要保护我的模样;我喜欢你大胆纠正我的烟雾弹之说;我也喜欢你最后那个帅气的离场,明明是想要我们以后不再见,可是却会让我在每个不经意的时刻想起你的表情......」 「你说那么多次喜欢,是在跟我告白喔?」她笑了。 「对。」我不否认,「我刚才就跟你说我要试着喜欢──」 「试着?」她质疑。 我连忙站起身,朝她走去。 当我到达她身旁,我轻声对她说道:「江子泞,我喜欢你。」 ,。 和江子泞在一起五年后,我对她求婚了。 在一起时,偶尔她会问:「你爱我吗?」 我总会回答:「我喜欢你。」 在这样的一问一答之后,她总会平淡一笑,然后踮起脚尖摸摸我的头,我也会回以她一个微笑。 我始终无法把对她的喜欢转变成爱情。 『我以前许过愿,如果三十五岁我还没遇到一个能和他携手度终生的人,那我就不结婚了。』 但就是因为她说过那样的话,所以我才决定要在这天对她求婚。 对于妈,我算是个道义上的不孝子;对于江子泞,我算是个心灵上的负心汉。 我不是好人。 「你爱我吗?」 婚后,她几乎每天都要这么问我一次,我从来都不敢抱怨她烦。 「我喜欢你。」 因为我明白她也是尽了全力在包容我心虚的答案。 ,。 四年后,我们离婚了。 没有争吵,就只是双方都疲倦了。 因为婚后没有特别约束,所以我们採取最常见的法定财產制,离婚后,江子泞准备带着她买的沙发床回到她家。 临别前,我给了她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要她离开以后再打开。 我在里面放了一千块。 明明只是十年前欠的一千块,还给她之后,我却轻松了不少,也怀念起当时瀟洒离去的江子泞。 接到我们离婚的消息,妈气炸了,整整一个礼拜不肯接我的电话,连我直接到老家找她,她都不肯应门,过了几天才又恢復。 在那之后,每次当江子泞传讯息关心我时,我都只肯告诉她我又开始和男人在一起了。 离婚两个月后,我们彼此把心态调整好,终于又约了见面。 吃甜点的时候,江子泞问:「你曾经爱过我吗?」 「江子泞,我到现在还是喜欢你。」我说,「你是我这一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的女人。」 她失笑,「那实在太荣幸了。」 我跟着笑了,「真好。」 「嘖,好什么好?」她有些不愉快的皱眉,我赶紧解释:「你啊,说话的语气──总之言行举止,都恢復了。」 「恢復?」 「你变回了我一开始最欣赏的那个江子泞。」 「是吗?」 「是啊。」我说。 ,。 这天,我打算对妈坦承一切。 原来终于遇见一个对的人,会这么急切地想要实行多年来一直都不敢做的事。 「原来你还是没有告诉你妈啊?」硬是被我拉出门的江子泞一脸鄙视。 我无奈的耸肩,「光是去年我们离婚,她就好几天不肯跟我说话了,我无法想像跟她说了以后,她会怎么样的歇斯底里。」 「那老弟那边呢?」 「又来了,他才小你不到五岁,你可不可以......」话才说到一半,我就被江子泞狠狠瞪了一眼,于是我只好赶紧中断,回答她的问题:「他们家里一直是支持他的,不过他之前受过情伤,所以我第一次到他们家去的时候,像个犯人一样,被抓着确认了一堆事。他的家人很不满意我妈还不知道这点。」 「肯定不满意的啊,这种事,谁满意谁有病。」 「你讲话越来越毒了。」 「代表我慢慢做回我自己了,不是挺好的吗?为了我们『长远的未来』着想,你可要好好习惯啊。」她踮起脚尖,大力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悄悄闪躲开来,并对她说:「等一下就要到我妈家了。」 「真的不打算带上老弟啊?」她问。 「还来?就说他才......」我再次接收到来自江子泞的瞪视,只好又赶紧中断,回答道:「我怕一下子带人去她会无法接受,打算等她心情平復了再带他过去。」 「你真心觉得我陪你去说就一定会成功吗?」 「当然,我都要觉得你才是她的女儿了,她真的喜欢你。」 「一直被喜欢我也蛮困扰的。」 「不知道怎么吐槽你。」 「想吐槽我?你功力还差得远呢!」她得意的笑了。 我猜我现在应该一脸无奈。 离老家还有一条街的距离时,江子泞突然伸出手。 「干嘛?」我问。 「牵手。」她说。 我完全没有思考,就摇头对她说:「好噁心。」 「妈的,姐要回家了。」她假装愤怒的把手收回去。 我看了她一眼,她继续说:「哎,反正我老妈从刚才就一直催我回去陪她看穿越剧完结篇,我也挺想看的。」 好吧,或许她真的怒了。 「唉。」我叹了一口气,牵起她的手。 到了老家门口,我停脚步,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着她说:「江子泞,我爱你。」 她露出微笑,握紧我的手。 欠着她最重要的那句话,终于能说出口,只因为那终于不是爱情。 这是一份能带给我们羈绊的,比爱情还要深刻的情感。 __,___。 番外__end 后记 虽说是后记,不过我没打算要聊故事内容(被打飞),比较想说说的是创作背景。 《爱情,非爱情》──这原本是短篇集的名称。 我的短篇集命名方式很简单,2013年1月19日开书那天起,我一直想写一个叫《爱情,非爱情》的短篇故事,为了激励自己,所以就把短篇集做此命名,那时候甚至都还没有纪准和江子泞的存在,总之我就是想着要写。 结果短篇越写越多,有的删删改改,有的因为要配合徵文就隐藏了,就是一直没写到一篇是我觉得能够用上这名字的。 2016年2月6日,南台大地震,在早上四点半以前,我还在为家里的水塔掉落和水管破裂感到震惊,接着看了新闻才知道南台湾的灾情惨重。 收到市政府的救灾资讯,因为我暂时无法捐血,所以决定改以捐款的方式帮助受灾户。 也是从地震那天起,我们家将停水一个多礼拜。(以往冬天洗澡总要被三催四请才进浴室,现在才知道能洗澡是一件多么宝贵的事!) 除夕那天到亲戚家吃完饭后,回到家,躺在床上,虽然地震当天就已经把倾倒或摔坏的物品收拾乾净,但那景象依旧歷歷在目,让我难以入睡。 我跳起来,打开笔电,想码一些字,不管什么都好。 我想起一直很想写的故事,虽然没有多动人,没有轰轰烈烈,就只是平淡的情感,但还是帮这个故事压上了这个名字。 现在短篇集的名称改成了别的我想要写的故事,希望它不会再苦苦掛在那上面三年,哈哈哈哈。 其实原本没要写后记,想就让它这样自然的到结尾,悄悄掛上已完结的绿字,但最后还是决定要把这些心情写出来。 对着故事里的纪准和江子泞,还有对着这个名字睽违三年终于等到的故事,说声谢谢。 也谢谢每个愿意看到最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