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她》


 Chapter 00.

    00.
    欸、你，生日快乐。
    坐在诚品里，手里随意翻阅着泰戈尔的《漂鸟集》，这本诗集啊……明明房间书架上也摆了一本，每每到了这所翻的第一本书，仍是它。许是明白自己只是想要有个什么来分散注意力，免得自己又一头栽进那悲慟。
    事过四年，你带给我的衝击不曾减缓，儘管讲起你来总是笑着的──可明白的很吶、哪可能笑得真切呢。
    哥哥。我总这样唤着你。还记得喊你作哥哥的隔天，朋友不能接受的眼神和脸色、歷歷在目。她们总说我傻，说你不值得。
    不过啊哥哥、我总认为，是因为自己太过执着这份感情，寧可犯傻当你的参谋，才让她们觉得你是个坏人。可你对我的好，我是都放在心上的。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走过了没有，对于这一切，我放不开的所有。每当又想起你，那牵引着泪腺的惆悵，我选择将它狠狠压下，因为楮楮说：「想他、是必然，不过想起他时要笑着，因为你们的曾经，是快乐的。」
    所以每次想起你，我便会一再地努力让自己上扬嘴角，儘管明白，那是自欺欺人。如果你还在，看到这样的我，或许又会温柔地摸着我的头，无奈地说：「傻灿灿，忍什么？」
    就连你自己也说你不值得我这样，可是、我相信你也感觉得到吧？我们之间的羈绊。要不怎么、我们总出现在对方身边出现得那样是时候呢？
    总说我傻的你，其实自己才傻得紧呢，一味地说自己不好、一味地想将我驱离，却总是失败，又投靠于我的你，才是真正的笨蛋。
    我们都是笨蛋。
    我笨在无怨待在你身边，一再地放任自己对你的感情满溢、又逃，等自己的心情淡化，才又若无其事地回到你身边。
    你呢？因为喜欢她，喜欢到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可不是个大笨蛋么？
    叶宇修，在你嚥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剎那，你看见了什么？你最后想着的、又是什么呢？我猜，直到那一刻，你都还是想着她的吧？
    那么你有没有想到我呢？……
    是谁说过不管再怎么逃避这世界，都会带着我逃的。
    是谁对我说就算把全世界都忘记，唯独不会忘记我？
    你为什么、能够只为了喜欢她，将允诺我的这些，全都拋却？
    原谅了你这么多事情，却只替自己凿了一身伤。
    你知道我从不相信永远，却唯独这件事，我深信不疑。
    你喜欢她，是我一生永远的缺憾。

 Chapter 01.

    movement1、《初始》
    你闯乱了世界杯盘狼藉，两颗心碎够不够赔？
    01.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
    会认识你，是因为母亲公司的员工旅游。那一年、我一如既往地陪同母亲去玩，那时的我、刚升上高一。
    那是第一次见到你，你要升高二了。我们年纪较为相仿，儘管我总是绷着张脸，你还是找到了跟我聊天起头的方法。
    那时的我其实满开心的，因为我也在偷偷观察你。可谁知我在矜持什么，仍是冷着张脸看着你。
    你之所以能跟我搭话，是因为我们同桌吃饭，我的右手边坐着我妈，左手边坐的就是你。我依然沉默吃着自己的午餐，妈妈却擅自跟你聊起来了。
    你们两个就这样聊起来、不管我尷尬地夹在中间。
    我不着痕跡地瞪了我妈一眼，继续安静喝着碗里的热汤。唉、好烫口……
    却不知道，你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吃着有点无聊，于是我正跟隔壁桌的小婴儿挤眉弄眼地逗她开心，妈突然拍拍我的手臂：「徐灿云，人家哥哥在问你话。」
    我把视线收回来看着你，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看你。
    你的眼神带着些许兴味，我端详你的脸、疑惑起你的年纪：「妈、谁是哥哥？」
    「宇修啊。」
    宇修、是这人的名字？好小说噢……
    我看着你，轻轻点头微笑。
    你也微微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眨了眨眼、心里感到有点好笑。我妈刚才都那么直接地喊我了，你怎么可能没听到？
    我看着你、放下手中的筷子，微笑道：「徐灿云、朋友都叫我云云。」
    你点了点头，漾起一个淘气的笑容，我有点愣住。我不明白你在开心什么，我只知道我不想跟陌生人有互动。
    「我叫叶宇修、还请灿灿多多指教？」
    「……灿灿？」我莫名地看着你，不太满意你自己替我取了个称呼。
    你依然只是笑，看得我很尷尬，我举起纸杯想用假装在喝果汁来掩饰自己的心慌。
    「我一向不喜欢跟别人叫一样的称呼。」
    「……」那干我屁事。
    我默默地看着你：「嗯，你开心就好。」
    你笑了笑，隐隐露出双颊的酒窝，开心说道：「很开心啊。」
    噢，干我屁事。
    我安静吃完午餐，不想再跟你说话，然后默默起身往刚才跟我挤眉弄眼的妹妹那儿走去。
    妹妹眼睛灵动地眨呀眨，我伸手戳了戳她肉肉的小脸，她开心地把手上的汤匙塞给我，笑开了的嘴里，只有两颗小门牙。看着她天真灿烂的笑脸，我不禁也笑了。果然孩子最可爱最快乐的时候还是婴孩时期啊……
    我朝她伸出手拍了拍，她不怕生地也对我张开双手要让我抱她，我望向她的母亲获得许可后，轻轻地把她抱起来。她兴奋地在我怀里乱动，一会儿跟我四目相对、一会儿又转头看她妈妈，不停地挥动着短短小小的右手。
    她真的好可爱啊……
    「灿灿好像很喜欢小孩子？」突如其来地一句话，我怔愣了下，抱着妹妹回过头，你就站在离我只有三步距离的地方。
    我小心地抱着妹妹，她也转头看着叶宇修，又是灿烂地一笑。这小丫头……真的一点也不怕生唉。
    「彤彤来，哥哥抱？」你朝她张开手，她低头看了看你的手，貌似羞郝地一笑，转回头靠在我胸前，逗得我不小心笑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她叫彤彤？」我看着在我胸前蹭来蹭去的她，对你问到。
    「昨天在跟她玩时问她妈妈的，」你也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彤彤来嘛，哥哥抱？」你不死心地再伸出手，她伸出一隻手拍了拍你的掌心又鑽回来，惹得我又是一阵轻笑。
    「看来彤彤比较喜欢我喔？」我抬头看着你，骄傲地说。
    你似乎也不以为意，不管她的头还靠在我怀里，就伸手摸了摸她短短少少的头发，我也没想那么多，坐在椅子上、腾出一隻手又戳了戳她的小脸，她开心地直傻笑。我觉得我快融化了，她为什么这么可爱……
    「灿灿是国三？」你的右手食指被彤彤握在手里，你轻轻晃动她的小手，她张开小嘴打了个呵欠。
    我看着你点点头，补上一句：「要升高一了。」然后抬手顺了顺彤彤的头发，轻轻问了她一句：「彤彤想睡了吗？」
    她呀呀呀地叫着，我回过头看她妈妈，轻轻地再问了一次：「彤彤是不是想睡了？」
    她的母亲还没回答，你就在旁边忽然开口说：「婴儿想睡时会乱叫乱哭，所以她应该只是纯粹打呵欠，对吧、彤彤？」
    你看着她、大力眨着眼睛，彤彤好像听得懂你说的，开心地对着你拍手。这孩子真是我见过最不怕生的baby了……
    我抬头看着你，有些问题想问、却死死忍着不愿说出口。
    妈妈说过，她觉得我变得很自闭，自从车祸，又生病之后。我忘了该怎么主动释出善意，也忘了什么叫外向。
    例如在医院治疗的期间，没事我不会拉开病床的帘子。
    一段长期的疗程后，我忘了怎么适应人群，太多时候形单影隻，那抹寂寞惆悵，我便不知道该怎么化开。
    「灿灿想睡了？」你轻拍拍我的手臂，小声地问，我不解、抬头看你，你接着说：「不然怎么发呆了？」
    ……谁说发呆就是想睡了！
    忍住吐槽的衝动，我把彤彤抱还给她的母亲，然后起身往妈妈的位置走去。
    我不太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我也不喜欢自己对一个陌生人有满腹的疑惑。你已经越线了，我不喜欢。
    后来我们到了七股盐田，太阳有点大，我拿着相机到处拍照。
    盐田里堆了一小座一小座的盐山，在太阳下反射阳光显得有些刺眼。蓝天白云加上白花花的盐山，在相机里佔了一张又一张的记忆体空间。
    我拍得很开心，妈妈不时停下脚步等我，无奈地看着我又为景色疯狂，寧可拍景也不愿拍人。反正相机是我自己存钱买的，她也不能奈我何。
    等我终于拍得心满意足，甘愿走到盐田对面的凉亭内躲太阳，坐在木椅上按着相机审视刚刚的成果。看着自己的摄影技术越发成熟，是一件开心的事。
    「灿云，你要看纪念品要快喔，再十分鐘就要上车了。」妈妈指着一旁的小小纪念品店说，我瞇起眼望过去，把相机塞进她手里就往那儿走去。
    彷彿感觉得到她在我身后无奈的脸，我满不在乎地走进去，审视着是否要买个什么。
    这里的纪念品颇为特别，一年中的每一个月每一天，各有一种顏色的盐巴装在小玻璃瓶里（当然会重复），每一天都用一个小纸盒装着，纸盒内有一张小卡，写着那一天出生的人的特质。我走到十二月的柜子前挑了十九日的纸盒，思考着要不要买。
    「灿灿是哪一天生日呢？」你的声音突然出现，吓得我一震，手上的东西差点掉下去，我转头看了你一眼，淡淡地说：「十二月十九。」
    「我是六月二十喔。」你点点头，微笑说道，我将手中的小纸盒放回原位，逕自走开。
    我以为我会再次对你视若无睹，却做了令自己百思不解的事情。
    妈妈喊我集合之前，我再次踏进纪念品店，拿了六月二十的小纸盒，然后结帐、离去。
    上车后我只能看着手中的纸盒发呆，心里参着复杂与懊悔。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痛恨自己居然就这样在意起一个认识不久的男孩。对你更是不满，如此轻易地在我身边处之泰然，用你自己的方式，扰乱我内心的一片平静。
    我是出来放松慰劳自己的，不是为了被你叨扰啊……
    当天晚上、我们在高雄的某间饭店休息，我懒懒地摊在床上不想动，妈妈兴致勃勃地想去爱河河畔走走。
    我无奈地看了看她，终于起身走进浴室洗去今日的疲惫。套上另一件宽松舒服的衣服与合身的小短裤，我认命陪妈妈走出饭店，一起漫步到爱河去。
    其实，对一个年轻人来说，爱河真的不太有吸引力，尤其曾经来过了，也不觉得新鲜了。我反倒想去夜市走走晃晃。
    夜晚的高雄颇为闷热，加上云层增厚，刚洗好澡原本清爽舒适的皮肤又被汗水濡湿，我心底滑过一丝不快：「妈妈，我要去夜市啦……」
    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逕自说道：「夜市人挤人有什么好逛的，年轻人就爱挤来挤去。」
    「……」我乾脆沉默，不想在该悠间的时候还得耗费力气跟她吵架。
    终于一阵徐风吹来，暗黄的路灯映出一张张与我们擦身而过的路人的面容。一张张脸上都是愜意，在一天的忙碌过后，夜晚的散步时光的确是难得的悠间。
    那一张张面容中，你也是其一，跟着你的母亲。
    我妈和你妈碰了面就聊了起来，令我无奈的是，还一块儿嫌弃起我跟叶宇修这两位年轻人，说我们都只想去夜市。
    我看了你一眼，才发现你好像本来就看着我，害我心里一阵慌乱：「你干嘛？」
    「灿灿也想逛夜市？」
    我无奈叹口气，看着五顏六色的灯光将爱河水面染了一片辉煌：「之前就来过爱河，所以没那么想走这里。」
    你点点头，然后在唇边弯起了好看的弧度说：「那我们一起去逛夜市吧！」
    「啊？」
    「我们一起去啊？我跟你。」你的笑又让你颊边的酒窝清楚浮现，我撇开头，害怕自己沉浸其中。
    「要问我妈。」才刚说完，平常严格的妈妈却让我窘得想跳进爱河。
    她跟阿姨聊到了兴致上，回过头来对我说：「徐灿云，宇修也要去夜市欸，你们一起结伴去吧，不要太晚回来啊。」
    啊你头啦……
    我困窘地转头看你，你的笑容更加灿烂：「不用问了喔？」
    我无奈地点点头，跟你一起往捷运站的方向走。
    我想、或许得到多年以后回头望，才会发现那时的我们有多纯粹。

 Chapter 02.

    02.
    在我的世界里，带给我惊喜，你成了我的美好。
    -
    今天是新生训练第一天，我穿着国中的体育服，肩上背着自己简便又偏爱的包包。容量大又好看，成了我的新欢。
    走进陌生的教室，我面无表情地缓缓扫视过已经在教室里的面孔及空着的座位，然后看见最角落靠窗的位置。放下袋子拿出笔记本跟铅笔盒、我看了眼此时吊在包包拉鍊上的小玻璃瓶，将它卸下来放在桌角。
    这玻璃瓶、是叶宇修送给我的，在逛完夜市搭捷运回饭店的时候。
    那时的我愣了很久很久，丝毫无法会意，你对我的反应感到极度满意。
    我只是看着你手中的小纸盒，迟迟没有接过。我在想、接了会怎样，不接、又会怎样？
    不肯收下的原因有很多个，或许是因为我们根本还不熟，也或许是因为我也买了你的所以感到不自在。但我想、真正的原因，我永远不会想承认或说出。我害怕当我收下它而我也将你的送给你之后、会有我害怕的事情发生。
    至于是什么事情，我真的不敢多猜想。
    见我迟迟不肯接下，你晃了晃那纸盒，我抬头对上你的眼、无意地抿了抿唇。
    你发现了我的紧张，微微勾起嘴角，小声说道：「这里面不是炸弹，不用担心。」
    我眨了眨眼，莫名地看着你，你嘴角的笑意扩散，往我的位置靠近：「你不是在害怕、被我炸伤吗？」
    碰！
    听完你说的，我瞬间愣住，只能看着你、思绪与身体都动弹不得。
    那当下我是该反驳你的，我却只能瞠目结舌。
    我当然不会说出口，可我却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你似乎是在安慰我的两句话，狠狠炸碎我筑起的高墙。也逼得我不得不收下你的礼物，还故作镇定地回嘴：「我为什么要害怕？你能怎么炸伤我，嗯？」
    你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看着我，我抿了抿唇、低下头闭上双眼暗骂自己。
    徐灿云、你到底在干嘛！
    你只是跟老妈出来员工旅游！干嘛跟别人有这些奇奇怪怪的牵扯！你们才认识不到两天欸！
    蠢毙了你！
    「灿灿。」你唤，我睁开眼抬头看你，你的双眼直视前方，没有焦距地望着，我一度以为是自己幻听，你又接着开口：「我猜你一点都不记得了，我猜你或许也根本就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帮了谁的忙。」你停下来，唇边掛起笑容，却看得我觉得难受。那是自嘲的笑，我再熟悉不过。
    我不敢吭声，静静地听你继续说：「可是在我国一跟我妈一起出来玩时，我就知道你了。」
    什么？那时我才小六欸！
    你说，那一次出来玩，你跟你妈在房里大吵一架，你气得衝到饭店外的沙滩上乱踢沙。
    然后我就想起来了。那一次是去垦丁，我妈跟另外几个主管在吃宵夜间话家常，我在一旁万分无聊，逗弄起一隻不知从哪儿来的小白猫。
    现在想想，那隻猫应该是被弃养、或者不小心跟主人走丢了，牠乖巧至极，一点都不像普通野猫很怕人。
    那时我诱弄猫跟我到沙滩上，夜晚的沙滩其实非常暗，我不敢走出光线能照得到的范围。我正跟猫玩着，有个声音引起了我跟猫咪的注意，我抬头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看到一个男生一直踢着沙子，而沙子一直往我跟猫咪的所在位置飞来。
    我轻拍了拍猫咪的头，站起身来，有点害怕地往那个人的地方走过去，小声开口：「那个，可以不要再踢沙子了吗？」
    他停下动作，我看不到他的脸，可是他完全不说话，我觉得很可怕，马上又开口道歉：「对不起，因为沙子一直往我跟猫咪……」话还没说完他就突然开口：「你是谁？」
    「我那时问了你的名字，你还记得吧？」你的声音让回忆的齿轮停下来，我望向你，轻轻点了点头。你说那一晚跟我还有猫咪玩，让你的心情好很多，所以你说我帮了你。
    我看着你，感到有些好笑。
    我那时只是觉得你干扰到我跟猫咪的玩耍，压根儿没有想那么多。
    却让你记着我到现在。
    「不过灿灿，你变了很多呢。」你把视线移到我身上，唇角微微上扬，我的心头震了一下，又抿了抿唇：「嗯？」
    「那时候问你名字，讲得很乾脆啊，事后偷偷观察你，有事没事就笑着一张脸，笑容能甜死人。」
    呵，你该闭嘴了。
    「可是这次见到你，你笑的次数，少得可怜。」
    我明明就还是很常笑。
    「我说的是，真的快乐所以笑的、那种笑。」
    你闭嘴啦！
    我沉默看着你，你敛起笑容也看着我：「这个礼物，只是希望你能好一点。」
    「……」我抿紧唇瓣，把纸盒打开拿出里面的玻璃瓶，里面、是染成土黄色的盐巴。
    玻璃瓶摆在桌角，我低头自顾自地写着自己的文章。我的桌面上已经散满了我自己写的小说原稿，我却连收的意愿都没有，在这陌生的环境里自我耽溺。
    我的笔未曾停过、无论哪里发出了什么奇异的声音，或者听到了哪里有人在私语着我的怪异之处，我都没停过。反正都决定别跟太多人有交集了，她们怎么看待我，其实没有差。
    我只是不断书写着草稿，几番涂改之后、我翻开笔记本全新的一页。
    正要继续写，照着我的桌面的光影一阵闪烁，好像有人坐到了我前面的座位。我连抬头都没有，转动着手上的笔思量要怎么继续描写女主角的心境。
    却有道目光迫使我得分心面对。我皱起眉抬头、坐在我前面位置上的男孩一直盯着我瞧。
    我思量着是该跟他打招呼，还是乾脆冷下脸叫他转回去，还没决定好、他先行开口：「你很认真呢。似乎你之前跟我同一所学校？」
    我眨了几次眼，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我以前的学校，然后看着他身上的制服、我才想起自己也穿着制服。
    我面无表情地答道：「哦、嗯，同制服嘛。」
    他却挡下我故意的冷淡，热情地笑、有些可爱地转了转眼珠子：「那么，请多多指教囉。」
    我无奈于他硬要闯入我的世界的姿态，莫可奈何地开口：「嗯，你的名字？」
    「张咏淯。你是、徐灿云对吧？」
    听见他毫无迟疑地说出我的名字，我无来由地微颤了颤，虽然曾听闻过有不少人认识我，我还是不能接受自己这么容易被认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轻声问，他却对我的反应不以为意：「你很有名啊。」
    我沉默，无力地说：「……感谢老师们渲染。」然后低下头继续赶稿。
    果然还是被老师夸饰化了么，不过就是出过场车祸，有必要、这样大肆渲染吗？
    感觉好媒体噢呵呵。
    听了我的回答，张咏淯开开心心地笑出声，惹得我又抬起头：「嗯？」
    他笑得开朗，一副理所当然地答：「不弄出几个风云人物就不叫老师了。」
    ……那有必要挑我吗？
    我闔起桌上的二十六孔夹笔记本，无奈地看着他：「老子只想当平凡人。」
    没有听错没有看错，我说的就是老子，就算很多朋友都吐槽我徐灿云活脱脱就是个女孩子，就算我也知道我妈生给我的娃娃脸不适合以「老子」自称。
    我就爱讲，咬我啊？
    他却不似其他人诧异我的自称，只是逕自地笑：「平凡人又不用当。」
    我不以为然，沉了沉眼瞼，单手支颊望向窗外：「嗯，是吗？」
    或许是被我的阴暗影响了些许，他淡淡地补了一句：「对我来说。」
    我却笑了出来，如你当时在捷运上自嘲的笑：「呵、或许是对很多人来说。」
    对很多人来说，却不是对我来说。
    我只想当个平凡好学生，从小学开始便是这样决定着，成绩耀眼、品行优良，我自认这些是我的骄傲。
    一场车祸，我昏迷养伤了太久，然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它夺去我原本的耀眼，却逕自赋予我我不要的光芒，它夺去我原有的所有活力，徒留我现在无奈地体虚。
    这就是平凡人的生活么？
    算了吧。
    张咏淯看着我，若有所思：「是吗，我的想法通常跟别人不一样。」
    闻言，我轻轻勾起嘴角：「敢坐到我面前，就足以说明了。」
    我不是没听到旁人的私语，讨论着我异于常人的沉静，因为我一进教室的冷脸而擅自替我贴标籤。那也是我要的，我只想平平淡淡地走完这三年高中生活。
    或者该说，我已经生疏了群体生活，也不想再花心思熟悉。
    「也许吧，我觉得你还挺有个性的。」他浅淡说着，我的视线由窗外的天空移到他身上，因为他的话而微微扬起唇角：「是么。」
    他也笑了笑：「当然啊，身上的气质、就很特别。」
    「气质。」我不禁嗤之以鼻：「我妈听到应该会笑死。」
    「别这么说呵。」
    「是真的。」我的唇边依然带笑，视线瞟向摆在桌角的小玻璃瓶，突然又想起你。
    原来不是只有你会试图想踩进我围起警戒线的禁地，世界上的怪人、果然不只有你跟我。
    在捷运上，我看着手中的玻璃瓶，再抬头看你，你笑得温柔。
    我无奈叹口气，有些松下了心里的防备：「你是真的感觉不到我不想跟你走得那么近？」
    你的笑容有些僵住，随即又恢復原本的温和，抬手扒了扒深褐色的短发：「灿灿，感觉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又是另一回事。」
    嗯，我知道。
    可是你这样是白费工夫，我也知道。
    我静静看着你，没有回答，你接着继续说：「可是我想再看见那个灿灿。」
    我一愣，你的笑意不退，拿过我手中的纸盒，抽出里面的小卡给我看。
    十二月十九，特徵：讨厌固执擅自决定，诚实的人；含意：学问、家庭、精神充沛。
    「现在的灿灿，一点也不精神充沛啊，这怎么行？」
    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到底哪来的兴致管我这些？
    「或许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因为我也觉得自己很奇怪。」
    「……」我依然看着你，半声不吭，你于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你或许也不知道，可是从那次沙滩遇见后，老妈公司旅游或聚会什么的，我都看着你喔。」
    ……你变态么？
    「欸，至少也说个什么吧，感觉我在自说自话啊。」
    不是一直就是么……
    我无奈叹口气，放弃式地听着心里的墙在坍塌，这莫名其妙的男生，彻底击溃我的顽强抵抗。或许该说，因为我本来也就偷偷注意着你，所以现在、我千头万绪兜在一块儿。
    我抿抿唇让已经乾涩的唇瓣稍微湿润，浅浅开口：「为什么要一直看着我？」
    「因为灿灿太特别了啊。」
    「嗯？」
    「明明即将变成小高一了，你的脸看起来还是很国中生啊。」
    ……老子就是娃娃脸咩你怎样。
    「不过、这样一张脸，眼神却是那么不示弱，明明看起来是很体弱的你，却透着种坚毅。」
    「……不示弱，坚毅。」
    「这样的灿灿，不注意很难啊。」
    你看着我认真地说，我终于把视线从你身上移开，心跳乱得不像话。
    你明明不是在对我告白，我却有种被告白的难堪，难堪之后，却感到无比开心。我真的不喜欢这样的徐灿云。
    然后、捷运到了站，走出捷运车厢，我从包包里拿出你的纸盒，看着走在我前面只有一步之距的你的背影，深呼吸一口气，点点你的背：「欸，叶宇修……」
    你停下脚步转头面对我：「怎么，我走太快了吗？」
    我摇摇头、抿唇，抬头看着你、递出手中的小纸盒：「我、呃，这是你的。」
    你诧异地接过我手中的纸盒，我低下头，不知所措。
    总觉得、你似乎很开心，因为我送的纸盒而开心，然后、我也跟着开心了。
    因你喜而我悦，因你伤而我悲。
    那一段曾经，是这般单纯而动人。

 Chapter 03.

    03.
    还记得我们曾经，肩并肩一起走过、那段繁华河畔。
    我望见你眸中的暖阳。
    -
    一连串的新生训练程序走完，我已经没有分毫力气，于是脸色更加难看。
    这节课要选干部，张咏淯坐在我前方跃跃欲试，我依然也无风雨也无晴，逕自写着自己的手稿。
    忽地，他又转过来：「蹦！」我受了惊吓，笔划不小心歪了出去。
    「……」我抬头瞪了他一眼，低下头拿橡皮擦擦掉那一划，正要继续写、才发现我原木铅笔的笔尖已经钝到变成圆的了。
    嘖、我没带削铅笔机欸。
    我思考了片刻，还是将铅笔盒里的透明自动铅笔拿出来，前方的目光依然注视着我，惹得我只好再次停下动作：「你到底要干嘛？」
    他原本认真注视的脸瞬间堆起笑容：「原来你有自动铅笔欸！」
    ……你一直看我只为了这个？都什么年代了这很稀奇么！
    我沉默看了他一眼，打算无视他的目光、低下头继续写，他又开口：「那个啊、灿云……」
    我们有熟到能让你直接叫我灿云？
    我抬头，无奈地看着他：「最后一次机会。」你再说些无关紧要的老子毙了你！
    「你跟我一起当干部好不好？」
    「不要。」
    「为什么！」
    「……」
    我没回答，只是再次低下头逕自赶稿。
    我不是不知道当了干部的下场，那会害我无法过完平凡的高中生活，我不想淌浑水。
    忽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我看了一眼台上的学长姊，拿出手机滑开。
    『灿灿在干嘛？』
    你捎来一句讯息，我不自觉勾起唇角。你啊，这分明是没事找话聊，我前几天才跟你说过今天要新生训练的。
    『学长姊在选干，我在写稿。』快速点着萤幕，我回答。然后我又想起前天你跟我说自己着凉了，随即指尖再次在萤幕上飞舞：『你看医生了吗？』
    不到一分鐘，你回：『灿灿有当干部吗？』
    『只是喉咙不太舒服、小感冒而已，不用看医生。』
    我在心底无奈叹口气，指尖再次于小小的萤幕上飞舞：『我跟你说过我想要平淡过完高中。』
    『不行，你昨天声音听起来有鼻音。』
    然后几分鐘过去，我以为你已经放弃劝我了，手机再次震动：『多认识朋友，或者是接下干部职位，不代表你的高中生活就会一团乱吧？』
    『只是刚好那时候鼻塞。』
    我看着萤幕里的字句，深刻感觉到萤幕那头的你，又是神情万分认真地回答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劝我什么，可是、打开心房太困难了啊……
    你明明也听我说过，我离开群体生活很久了，我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了啊。
    那天会松下防备把礼物、手机号码还有line的帐号给你，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那天在捷运站的最后，你笑瞇了眼，用万分不真实的声音开口：「好开心噢。」我抬头看着你的笑，嘴角不争气地也上扬了。你轻晃了晃手中的纸盒，笑意自你的眼中逸出，看得我有些闪神，然后、你伸出手轻握住我的手腕带我走出那里，要慢慢走回饭店。
    我想、我的脸应该很红，因为拂过双颊的微风凉爽许多，那大概也意味着我脸颊的温度升高了。
    你走得不快，刚好配合我一直以来就悠哉过度的缓慢步伐，我们再次经过爱河，水面波光粼粼、我们的影子被路灯拖得很长，看在我眼里却显得万分曖昧。
    「灿灿在想什么？」忽地、你微微侧首看了我一眼，唇边带笑，暖声问到。
    「呃……」
    「该不会跟我一样也在害羞吧？」
    什、什么啊……
    「原来女孩子的皮肤都这么嫩吗？」
    「……变态。」我稍微挣扎，你却抓紧了些，低声笑了：「开玩笑的，谁让你一路沉默，还以为你不高兴了。」
    我是很想不高兴啊，却无法。
    所以我说了，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心情随着另一个人起伏呢，这样我还会是徐灿云么？
    「如果感到不舒服、要说。」你的声音倏地沉稳了些，却惹得我笑出声，而你困窘地停下脚步、回头：「笑什么？」
    「你都已经这么做了，才说这些？」我的语调上扬，轻轻挑起一边眉，在与我不熟的人眼里，这样的我是在愤怒的，我想你大概也这么认为了吧。
    算了，就这样吧。
    我们的距离只有一隻手臂，你转正身子看着我，满脸不好意思：「呃、好像也是？」
    我轻笑了笑：「是本来就是。」
    「生气了？」
    你的表情看来有些紧张，弄得我想逗逗你，于是我挣脱出你的手，然后伸出另一隻手：「对啊、生气了，礼物还我。」
    「……」你沉默看了看我的掌心，再抬头看我的表情，惹得我忍俊不住，抿紧唇忍住笑声。
    于是你也明白了我的恶作剧，不让我有把手收回的机会，握住我的手：「好啊，我把你给我的快乐也还给你。」
    然后我再次语塞：「叶宇修……」
    「嗯？」
    「放开啦……」
    你欢快地说了句没听到，然后就牵着我继续走，我想挣脱却挣脱不了，最后只得任由你这样牵着。
    国中的知心、楮楮，曾经说过：「云云，牵手、可以牵走一个人的心。」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楮楮的这句话，在我脑里格外鲜明。
    进饭店之前，我们同时收回自己的手，进了电梯后，你要了我的电话。
    我还记得，在出了电梯后、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你再次晃了晃我送你的小纸盒：「糟了啊灿灿，你会害我忍不住的。」
    那时我愣住在门口，不能明白你的意思，你却已经往你房间的方向去。
    我往反方向走、进了房间之后，line的通知铃声响起，滑开萤幕，你的讯息静静躺在上头：「会忍不住想喜欢你。」
    轰！
    这是我脑海里的配音，我傻愣地看着萤幕，抬起头来、母亲刚从浴室洗好澡出来，随口说声：「回来啦，夜市好玩吗？」我只能看着她点点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宇修，或许你已经知道我很久很久了，可是对我来说，你只是个过去几年仅有几面之缘、昨天才真的认识你的友人啊……
    手上的手机再次震了震，我的思绪又被拉回来，还来不及看你又传了什么讯息，台上的学长突然唤了我的名：「灿云学妹──」
    我轻皱了眉，微微举起手，学长还在张望与我位置相反的另一边，我有点不知所措。所幸学姊发现我的手已经举了好一会儿了，她狠狠地巴了学长的头，全班一阵哄堂大笑。
    「你干嘛打我！」
    「学妹在那里啦。」
    然后学长朝学姊指的方向看过来，我心里腹诽着许多脏话，但依旧是冷着张脸，加上微微皱起的眉头。
    「哦哦正咩学妹！」
    然后学长的头又被巴了。
    他会蠢成这样，学姊绝对功不可没。
    「嘖，不要再巴了啦我要讲正事了欸！」
    学姊回他一记白眼，乾脆自己开口：「学妹，有人提名你当副学艺，ok吗？」
    嗯？谁提议的？
    我默然看着学姊，坐在我前方的张咏淯回过头来，眨巴着他那双大眼恳求我，我抬眸看着黑板上学艺正下方的号码与名字……难怪。张咏淯是学艺，然后他提名我当副学艺。
    老子被陷害了……
    我默默瞪了他一眼，再次望向学姊，学姊正和另一位辅导学长在讨论事情，本来点名我的那位学长注意到了我们的小互动：「学妹？有困难吗？」
    我很想说有，却想起了你对我的期待。
    于是我把视线放回学长身上，无奈开口：「没有，就这样。」
    学长满意地点点头，张咏淯马上回身趴到我桌上来：「感谢灿云救命之恩──」
    「……」我默默看着趴在我桌上的他，举起刚才及时被我救起才没被他压到的二十六孔夹笔记本，往他头上敲下去：「老子再慢慢跟你算。」
    「呜呜灿云很痛欸……」他摀着被我敲的地方，乾脆演了起来，我瞥他一眼，往后靠在椅背上继续写稿：「老子不会痛。」
    然后我想起刚才又震动一次的手机，于是再次将它滑开，你依然是先做或先说了才发现可能惹得别人不开心：『如果真的一时之间做不到，那就先这样吧。我会陪你一起走过这一段时间的。』
    你哪来的自信说这些话……
    正打算回覆吐槽的话语，你又紧接着传来一句话：『我今天会乖乖去看医生。』
    然后我扬起了唇角。
    看了一眼副学艺下方我的名字，指尖迅速打到：『我被陷害，当了副学艺。』
    并且：『这样才乖嘛。』
    儘管这时的我便有一定的觉悟，明白自己是不能无所事事地安然度日了。
    却不知道，这是我的另一个起点，对于再次步入群体生活，以及再次闯进、可怕的种种人性里头。
    然后我把手机的网路关掉，决定专心赶稿。张咏淯依然趴在我的桌上静静望着，我也由得他去，视而不见地埋头苦写。
    直到陌生的嗓音引起我的注意。
    我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处，一群学长姊背着吉他走进来，有些是放在背袋里背在身后，仅有几位背在身前，然后看起来是领导人的那位学长刷了一个和弦。
    我拿出新训的时间表稍微看了一下……嗯、原来现在是社宣时间。
    我把笔收起来，再拿出学生手册翻到最后几页，一个又一个社团名字与简介映入眼帘。
    编辑、吉他、热音、羽球……嗯，哪个好呢？
    我抬头望向刚才刷下和弦的那位学长，他正开口问道：「那么，有学弟或学妹对吉他社有兴趣的吗？」
    我犹豫了几秒，然后缓缓举手，几位学长姊正在其他比我早举手的同学身边留他们的资料，而那位发声的学长发现我落了单，往我这儿走过来。
    「学妹对吉他社有兴趣吗？」学长把吉他调到身后，唇边是浅浅的微笑。
    不然我干嘛举手……
    我抬头看他，唔、帅哥！
    噢叶宇修你被比下去了嘖嘖……
    「嗯，对。」我微微点头，他的笑容加深，然后拿出他的手机对我说：「那学妹、可以留你的手机给我吗，还有你的名字。」
    然后我愣住，为什么有兴趣就要留资料？……
    似乎是察觉了我的怔愣，学长忍俊不住地笑瞇了眼，显得几分孩子气：「啊不要误会，只是方便我们社团以后多跟你连络、好跟别社抢新血。」
    「喔，没有，只是有点疑惑。」我浅浅微笑，从包包里抽出一张小卡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然后交给他：「基本上随时都可以打给我，除了上课时间。」
    他接过我的小卡，看了眼我的名字：「好，谢谢你囉，灿云。」他再次笑得真诚，我微微蹙眉、当然是不被发现的那种微微。
    为什么今天大家都在跟我装熟，我有说你们跟我好到能直唤我的名吗？
    临走之前，学长回头再次向我道谢，顺便自我介绍：「对了学妹，我是你直属班的学长夏培睿，吉他社社长，欢迎加入吉他社。」
    ……我还没决定我要不要加入欸……
    拿出手机再次连上网，你已经回了我讯息：『哪个学弟还是学妹这么棒，陷害得好啊！』
    『当然，我最乖了！』
    你啊，根本就是小孩子，还是白目的那一种。
    我无奈地丢了一张熊抓着兔子耳朵的图给你，决定结束刚刚的话题。
    想了想，指尖又再次点着萤幕：『叶宇修，刚刚有帅哥学长喔。』
    然后你回我一张惊恐的馒头人贴图，我不自觉笑弯了嘴角。却在下一瞬，我又愣住了。
    『徐灿云，你是我的喔，不可以看帅哥。』
    看着萤幕，我不甘地回嘴：『谁是你的了？至少现在绝对不是。』
    一分鐘不到，你迅速自信地反击：『现在不是，很快就会是了。』
    然后我又笑了，张咏淯还趴在我的桌上，微笑、却又带着疑惑地看着我，我轻轻摇头，笑得自信而挑衅。
    很快是么？
    那么，我等着囉。
    幸福是微小又微小的甜蜜堆积而成的，儘管在多年过后的现在才明白。
    只要现在仍能扬起嘴角，便是最深刻最纯粹的幸福。

 Chapter 04.

    04.
    儘管你我总会走成陌生人，儘管明瞭我们只是过路人。
    还是慢慢向你走近了。
    -
    开学一阵子了，今天是开始社课的第一週。
    我泰然站在公车站牌旁，虽然还是清晨，太阳已经尽责的把人们烘得满身是汗。我身上的红色体育服、大概已经有点湿掉了。
    指尖在书包上轻轻敲着不明的节拍，我看了眼手机内显示的公车到达时间，唉、还有五分鐘……额间因为天气而渗出一层薄汗，我从书包里抽出一张面纸，轻轻在额头上按了按。
    车好慢，我好热……
    低头看着自己白底水蓝边的布鞋，我甚感满意──果然还是花自己的钱买东西最踏实最有快感啊……这满足感简直不可言喻。东西还会越看越好看。
    「咦，灿灿耶。」
    听到这种叫法，我愣住、抬起头，你稚气脱俗的脸映入眼帘。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好巧喔。」因为我背光站着，所以你看着我时瞇起眼、毕竟阳光真的很刺眼。
    「呃、早安。」我看着你、瞬也不瞬，心里头还是一堆问号。
    你家也在这站牌附近吗？
    「我每天都来这搭车，怎么今天才遇到你？」
    我抬起手看了手錶一眼，无力地一笑：「今天不小心睡过头……所以比较晚出门。」
    我无奈地瞥了一眼左手提袋里的东西，心里暗暗腹诽着脏话。
    美术什么的我是真的很不擅长啊……当了个副学艺、还得负责教室佈置。虽然张咏淯的手很巧，我也很想没良心的全部丢给他，可是、我不像班上那些冷漠的同学们，出了张嘴就以为帮了多大的忙。加上副学艺的名号冠在我身上……我实在无法置之不理。
    于是，我们一人负责一面墙。
    他负责製作课表，我因为惯于摄影加上大家对彼此依然陌生，因此决定替每个人拍照，用照片来佈置自己负责的区块。昨晚为了把照片跟每个人的生日日期整理好，并且一一写在照片的背景纸上，我耗到两三点才睡。
    所以现在我依然很睏，我想我的睡意还縈绕在体内尚未远走。
    「所以灿灿平常都搭前一班？」你和煦地一笑，微微点头，我懒得开口、只是点头。
    「那我以后早一点出门好了。」
    我抬头看你，眼神带着疑惑。
    「每天早上都可以看见灿灿的话，感觉很棒啊。」
    唉，又来了，老是说这些不正经的，我觉得我都免疫了……
    「你啊……」我无奈地看着他，完全没力气跟他争辩这些，还是闭嘴作罢。
    你对我的反应不以为然，温和笑笑、抬手拍了拍我的头，我瞥过其他几个也在等车的学生的脸，有少部分的人在看着我们。
    「叶宇修，有人在看。」我抬头不满地看着你，你耸了耸肩，甚至将手环过我的肩，笑得让我想揍你地开口：「有关係吗？反正灿灿是我的啊。」
    我瞥了一眼你搭在我肩上的手：「叶宇修，pleaseputyourhandsdown,rightnow.」
    你低头看我，我们的距离不到三十公分，你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沐浴乳香气。你的表情很认真，似乎是想藉此告诉我你从来就不是在开玩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对我来说，从员工旅游到现在，我们也才认识两个月左右？
    「灿灿，我真的很认真。」你低声开口，眼神带了一点难过，我望着、不禁无奈。
    我从来没说过你不认真，可是、这真的很让人难为情。这已经超出了我能接受的曖昧范围了啊……
    「叶宇修，我们认识甚至不到半年。」我浅浅叹一口气，眼角馀光瞥见公车已经停在前一个路口的红绿灯了。
    然后我伸出一隻手指向公车，你抬起头望过去，我顺势捉住你的手、让你放开我。
    我知道你回头看我，我只是看着公车，等它停到我们面前。
    然后我就直接踏上公车，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你倒是非常顺理成章的直接坐到我身边。我直接闭上眼睛继续补眠，没有多理会你。
    直到公车快到了我要下车的站牌时我才发现，应该是会比我早下车的你（平常其他跟你穿同款制服的人早都下车了），却好好地坐在我身边。
    我更惊恐地发现，我不知不觉睡倒、靠在你肩上。
    「你应该叫醒我的。」稍微揉了揉还有点沉重的双眼，我低下头歉疚地说。
    你满脸不以为然，唇边扬起笑、替我提起装着教室佈置的完成品的袋子，跟我一起走下车。
    「欸、叶宇修，你有没有在听啊，还有、你要去哪啦……」下了车后你逕自往我的学校的方向走，虽然步伐不快，我还是比你慢了些。
    然后你停下脚步回头看我，满脸不解：「送你上学啊，反正都坐到这了。」然后我也停下脚步了。
    「我自己走，你回去上课。」我坚定地看着你，你好像还想说什么，却及时止住，脸上多了些落寞。我缓缓走到你身边，接过你手上的我的袋子：「要不，你放学再来接我？」
    然后你再次绽出笑顏，让我也被你纯粹的快乐渲染，不自觉也笑了。
    进了教室，热情大方的班长开开心心地同我说早，我愣了半晌，才默默回了一句早。
    缓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抽籤换了位置后，张咏淯非常作弊地跟原本坐我前面的男生换位置，所以、没错，现在坐在我前面的依然是他。
    他正趴在桌上补眠，我想他大概也是拚死拚活地在做教室佈置的相关作品吧……我抬头望向他负责的那面墙──果然、整齐简练的功课表已经平整地在墙上贴得好好，边框还有纸雕做成的藤蔓缠绕装饰。
    早知道我就全部都丢给他做……
    我看了眼袋子里的那些「纸衣服」。
    我后来决定把底纸都剪成我们体育服的样子，男生的照片贴在深紫色的纸上、右下角画上银色的条码，下方写着他们的生日日期；女生的底纸则是与体育服差不多的红色，至于条码、是白色的。然后还买了无痕掛勾及绳子，噢还有木头夹子。
    无奈看了似乎睡得很熟的张咏淯一眼，现在才七点出头，到校的同学屈指可数，加上大家都跑去别班认亲串门子，所以教室只剩我跟班长还有一隻睡熟的猪。
    唉。
    不想叨扰到平常公务繁多的班长，我默默提着所有的东西走到我负责的那一面墙前。
    昨天回家前，我有先贴好掛勾（因为掛勾黏上之后不能马上用），所以我先拿出绳子在掛勾上套牢，然后取出一叠又一叠的「纸衣服」。
    我慢慢地一张一张夹，一次抓一把夹子、然后将纸衣服照同学的号码一张张夹好。手上的夹子没了，我回过头要再拿夹子，却差点撞到人。
    「小心。」对方微微后退一步，手上也有一把我要拿的夹子，于是我抬头望是谁这么好心要来帮忙……
    居然是夏培睿学长。
    「呃，谢谢。」我接过那些夹子，继续忙着将衣服一件件夹上绳子，学长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地看，没有打扰我。
    等我贴到只剩最后五张，我回头看他：「为什么你会跑进来？啊、等一下，你先去外面等我。」
    我将最后一张夹好，他先走出教室，我瞥了一眼后将袋子拿回自己的位置掛好。
    走出教室，一阵微风吹来，我缓缓呼出一口气。果然还是教室里最闷了……虽然气窗都打开了，还是不免觉得像个牢笼啊。
    学长站在栏杆前，吹着风看着中庭，我走到他旁边也靠着栏杆，不过是面对着教室。
    「学长怎么这么早就来找我？」
    他没有回头，我也只是轻松地倚着，几秒鐘后，他开口：「哦，今天下午有社课对吧？」
    「嗯，好像有。」我微微点头，依然感到四肢无力，天哪，我还是很想睡觉……
    「灿云要加油喔，可不能让你直属我丢脸啊。」他微勾唇角，侧首看我，我视线稍微转移、也看着他：「有人这样给自己直属压力的吗……」
    「呵。」他笑得眼睛都瞇起，让我很想打他。
    居然专门来给我压力，我现在可是累得要睡着了啊……还以为他是专门来照顾一下自家直属学妹、尽点直属学长的义务的。
    「好啦，所以灿云最近如何？还习惯吗？」他转身和我一样靠着栏杆，我的视线定在班级牌上，思考着等会的第一节课是什么。
    「嗯……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习惯什么的、要慢慢来吧。」我抬手揉了下眼睛，嗯、等一下好像是公民课。嗯、睡觉。
    「小灿云应该要更积极一点呀？」他温和地笑笑，我转身趴在栏杆上，无力开口：「学长，我只想当个平凡高中生，不是什么青春热血小高一好吗。」
    「小灿云你这样不行喔。」他转头看我，脸上的笑容有点无奈，我瞥了他一眼：「不要再叫我小灿云了啦……」
    「徐──灿──云──」听见楮楮的声音，我猛然抬头，正想到要闪已经来不及了。
    「唔啊啊、黎楮楮！」她抱住我，手还不忘往我敏感的地方戳，弄得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无意间瞥到学长的表情，我不禁感到难为情。
    他先是看来有些诧异，对于我居然也会有这般激动的情绪与反应，而后，他的表情转为饶富兴味，简直就是在看戏。
    不过，印象中开学之后他每次来找我我都是一副死人样，不是一脸想睡觉就是老子在不爽的脸。现在楮楮一出现、我满脸的笑容藏不住，他会不会觉得不高兴？……
    不过、楮楮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我抓紧楮楮的手不让她再攻击我，她还在奋力挣扎想逃脱。
    「我不来找你你也没来找我啊！」她满脸不甘心地说，然后趁我不注意、挣脱开来又打算下一波攻击。
    吼、够了喔！
    「学长救我啦！」我躲到满脸看好戏样的学长后面，他错愕了几秒、而后笑了开来：「好啦，虽然不知道这是哪来的学妹，不过就饶了我家小直属吧？」
    「徐灿云你犯规啦！」碍于中间站了个学长，楮楮只好满脸哀怨地看着我说，我朝她扮了鬼脸，满脸你能奈我何的欠揍模样。
    忽地、学长回过头来看着我，脸上的笑意不退：「好啦小灿云，我要先回教室了，下午社课别迟到喔。」
    我点点头，跟他道了声谢，他又补了一句：「你的早餐在你桌上，要记得吃喔。」
    嗯？我刚刚放袋子的时候没看到啊？
    学长拍了拍我的头便扬长而去，徒留我跟黎楮站在原地，我戒慎戒惧地看着她：「所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我们班啦？」
    她朝我笑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出她的脸书讯息给我看：「喏、有人要我替他问候你喔。」
    我抽过她的手机，缓慢滑着她们的对话纪录。
    是他啊……
    黎楮凑到我身边，跟我一块儿看着她们的纪录：「我说你啊，新的脸书也该公布出来让大家知道了吧？」
    我不语，读完所有讯息，把手机还给她。
    「灿云，宋禾冉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抬头看她，勾起嘴角：「我知道，可是我跟他说好只当朋友了。」
    黎楮一手搭上我的肩，另一手拿着手机：「你应该没有要躲他吧？」
    我有点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我们都没有躲对方，我的新脸书，只加我想连络的人，所以今天回家，我会自己加他的。」
    黎楮点点头，朝我一笑，我拍拍她的头，轻轻靠着她。
    宋禾冉啊……你现在在美国，还好么？……
    时光荏苒，我们不经意也走了那么长一段。
    长长路上、过客太多，有些陪伴平平淡淡、却无比温馨。

 Chapter 05.

    05.
    感觉到了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心跳。
    就足以牵掛。
    -
    夏培睿是吉他社的社长，传闻他的歌声很迷人，吉他又弹得有感情……一切只是听说。老子拜託他弹给我听那么多次他就是打死不肯。
    社课总该露两手了对吧？
    他永远都丢给其他教学们，每次社课一开始对我们训个几句话以后，就拖着刚点完名的副社学姊走出教室。
    偶尔也会有其他学长姊，不过通常是单独两人离开。
    于是引起我们这些小高一的热烈讨论，当事人却都不曾解释。嗯，讨论的不包括我，我一直都只是乖乖认命的自顾自练习。
    自从第一次社课、我们的吉他都拿到了之后，我就失去了很多自由时间。
    夏培睿先生说、如果我学到能够独自弹完一首完整的歌，他就自弹自唱给我看。嗯，还是带着和煦笑脸说的喔，和煦到我想拿吉他打他。谁家直属学长或学姊这样对自己学妹施压的啦！
    所以现在，放学后的教室很空，除了我，只剩另一个女生在。
    那女孩是我们班的副班长，叫夏语静、看起来也是静静的，不过在自我介绍时，她说她只是慢热。
    我坐在自己的书桌上，手中抱着吉他，把节拍器调成100bpm，然后开始弹起c调音阶，嘴里不忘跟着哼。doremifasolasi……循环、循环……
    「mifaso、嘶──」忽地指尖传来一阵刺痛，我皱起眉，视线看向脱离吉他指板的左手指尖，好像有点泛红了……
    我浅浅叹了一口气，确定吉他靠稳了张咏淯的桌子，我从自己的书桌上下来，抬头要走出教室，却被吓了一大跳──学长坐在最靠近后门的位置上，右手撑着下巴看着我，我疑惑地看着他，他露出得意的笑容：「真不愧是我的学妹，好认真啊。」
    我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就往教室外走去洗手。
    转开水龙头，让太阳曝晒得有点微温的水流出，我伸出左手让它冲着，然后用右手轻轻按揉，让刺痛感舒缓。
    等指尖不那么疼了，我关上水龙头，然后看了眼手錶。嗯、快六点了，我差不多该离开了。
    走进教室把吉他收好背上肩，走到坐在我右手边、跟我之间还隔了另一个男生的夏语静身边，轻拍了拍她的肩：「副班，我要先走了喔，学校也差不多要赶人了。」
    她稍微点了点头，完全没要抬头的意思，弄得我不知道该不该再叫一次。
    我还在犹豫时，学长已经走到我旁边，然后万分不客气地用双手撑起夏语静的头，我完全愣住，也忘了阻止他，才要开口挡他，我被另一个场景吓傻了眼。
    我们气质的副班赏了夏培睿一个大爆栗。
    「呃。」我完全傻在当下，副班的脸没有丝毫不悦，学长还在揉着她的脸，我想我现在应该已经流了满身的冷汗。
    刚刚那爆栗，我看了都觉得疼啊……他还不怕死地继续玩弄我们副班是怎样……
    「夏培睿你再弄我跟老爸讲喔！」然后副班的眼睛终于甘愿睁开，我只是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本来就很美的夏语静现在全身散发着慵懒，替她添了几分娇媚。
    她的大波浪恣意地披散在她肩上，她稍微揉了揉眼睛，抬头看我：「灿云，有我哥这种直属学长真是辛苦你了。」
    呃，你哥。
    夏培睿是夏语静她哥！
    我默默地将视线摆到学长身上，他也抬头看我，不忘往他妹头上一敲：「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你都没乖乖吃早餐？」
    对噢……
    所以我被副班观察了，结果自已完全不知不觉。
    god.
    「……对了，早餐钱……」我正要问他最近以来那些早餐钱总共多少，手机不安份地唱起歌来，我低低说了声抱歉，背着书包跟吉他走出教室接手机。
    「灿灿，你在哪？」
    糟糕，我都忘记还有个叶宇修在等我了……
    「呃、对不起噢我还在学校里……」我回头望了学长跟副班一眼，他们已经走出教室将门上锁朝我点点头，然后我们一起缓步走下楼。
    「没关係，那我就在门口等你喔。」
    「嗯，好。」
    然后我掛上电话，回头再次说了声不好意思，学长微笑说不要紧，倒是副班突然一点都不慢热了，她走到我身边热切地勾着我的手臂，我身后的吉他偶尔碰撞着我的背。
    我瞥了眼她勾着我的手，本来想着要抽出、后来又作罢。总将人拒于千里之外，好像也不是办法。
    「吶灿云，其实啊、我本来以为，你应该很兇的……」副班有点怯懦地开口，我微微侧首看了她一眼，她将右侧的头发顺在耳后，露出的颈白白净净，我将视线收回，唇边不由自主掛起无奈的笑。
    嗯，大家都是这么以为的吧。
    儘管是张娃娃脸，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平常不笑的脸，是严肃而难以亲近的。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我天生娃娃脸并没有让我也天生看起来很兇的样子比较和缓，所以、算了吧。
    副班坚持我不能再喊她副班，要我只能喊她语静，说是这样比较亲切，我辩解说个人觉得副班听起来很威啊……
    然后语静就突然严肃起一张脸，对我摇摇手指头说道：「听起来太权势了我不喜欢。」
    嗯、副班的说法之诡譎不是正常人能体会的，我还是乖乖顺她的意好了。
    拐了几个弯，我们晃悠着步伐缓缓往校门口走去，本来只是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的语静突然完全巴到我身上，我愣了愣、不着痕跡地抽出本来被她抱住的手。
    我们还没熟到能这样黏在一起的程度吧？
    「灿云，我刚刚听到对方是男生喔？」
    「呃。」什么对方，刚刚来电的人？
    「就刚刚打电话来的人啊，男朋友？」
    「呃。」现在说不是应该没关係吧？
    我完全没意识到我们已经走出了校门，正打算开口反驳语静，有另一个人先替我开了口：「对啊。」
    我傻在原地，往你的方向看，你倚着围墙站得帅气，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让我想打你。
    你对屁啊你！
    「学妹，可以把我女朋友还我了吗？」你站挺身子，缓步朝我们走过来，我无奈地看着你，再回头看语静，她好像有点吓到。
    于是我只好转过身找学长求助：「学长，那个、语静……」话还没说完，他就瞇起了双眼皮的大眼、笑得温煦：「她只是被电到了，不用担心。」
    被电到？……
    我回过头看你，你故作无辜地朝我眨了眨眼，我忍下翻白眼的衝动，再回身来看着语静：「语静？我要先走了喔、车快来了。」
    她只是看了看我、一动也不动，我浅浅叹了口气，抬眼望向也看着语静的学长，他察觉我的视线也望向我：「学妹拜拜，小心慢走，指尖回去泡泡温水，多按摩。」
    我点点头，走到叶宇修身边，他自动背走我的书包，我没有多说，只是安安静静地走着。
    「刚刚那位就是你说过的帅哥学长？」你突地发问，让我缓下了感觉不够悠哉的步伐，我微微侧首看了你一眼：「嗯，对。」
    「其实也还好嘛。」你满脸不以为意，看来满肚子牢骚。
    我在公车站牌前停下步伐，将吉他换边揹：「叶宇修、你无不无聊？」
    你偏头看着我，表情摆明了就是在不开心：「为什么感觉你们感情还不错？」
    ……莫名了，你闹什么脾气啊。
    「他是我直属学长啊。」
    「嘖。」
    你到底怎样啦！
    我沉默、只是看着你，你看着马路上的车水马龙、抿紧薄唇。
    我没有理会你突如其来的任性。车来了，我招手、上车，走到后方的靠窗位置坐下，你依然坐进我身边的位置。
    「生气了？」大概十分鐘的沉默后，你拉过我的手、轻声问到，我把视线从窗外的风景移到你身上，感到有点好笑：「是你在生气吧？」
    你看着我，眼神带着歉疚，我不明那是从何而来，你开口了：「灿灿，你是我的。」
    「叶宇修，我是我自己的，我说很多遍了。」
    「噢……」
    「你到底生什么气。」我看着你的眼睛，你别开眼，看着前方：「你从来不愿承认那句话啊。」
    嗯？哪句？
    「就连刚才跟你同学说你是我女朋友，你都满脸惊恐。」
    你这不是废话吗，谁听了不会惊恐了！
    「……叶宇修，我毕竟是个女孩子。」我看着你，稍微用了些力道、握了握你抓住我的手，思考着我该怎么回答你才好。
    「你要的承认是什么呢？」
    我看着你，难得认真地想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我想，也不该一直这样曖昧不清着吧，感觉好过份。
    「现在才快要十一月，我们正式认识、也才快要四个月。」
    你静静听着，我看着你的侧脸：「我不喜欢被苦苦相逼。」
    你边听着，边点头，我拍了拍你抓着我的手：「我知道我们这样曖昧不好，不过、请相信我，我对你不是没感觉喔。」
    你转过来看我，漾起了笑容：「真的？」
    「嗯，真的。」
    你笑得灿烂，而这样的你让我想起了彤彤，单纯可爱。
    我们一起下了公车，天色微暗、车子在我们身边呼啸而过，我们的步伐依然缓着。总觉得我们走的比平常还慢。
    「叶宇修，那个……」
    「灿灿，不能只叫我的名字吗？」
    「……」
    我低下头慢慢走着，你牵起我的手、微微握紧又放松，好像想表示什么。
    对男生，我总不习惯只称呼名字，因为这样、好像太过亲密了。
    走到要转进我家的巷口前，我们都没有说话，就只是让沉默环绕着我们。
    感觉有点尷尬，我们却也都没有打算化解这尷尬。
    然后我们停下脚步，我抬手看了眼手錶，然后再侧首看你，你的脸平和得也不像在不开心。
    于是我决定自己开口：「怎么了吗？」
    你没有看我，仅是微微勾起唇角：「我刚刚在跟自己打赌。」
    嗯？
    「我在跟自己打赌，如果这一路我都不说话，你会不会自己打破沉默。」
    我看着你、眨了眨眼，你也转过来看着我，笑得像个孩子似的，我不由自主地也笑了：「那，赌什么呢？」
    「我赌、你会先开口，所以我赢了，我要奖品。」他牵紧我的手，经过我家门前的那条巷口，继续直走：「我告诉自己，如果你先开口了，那我们就晚一点回家，我亲爱的灿灿，愿意吗？」
    我愣愣地看着你，脚还是乖乖地跟着你走着，脸颊有点发烫：「谁、谁是你亲爱的灿灿啊。」
    你微微回头看了我一眼，笑得爽朗：「现在谁回了我的话就是谁囉。」
    我沉默、咬了咬下唇不想再回答你。
    每次都这样，我的伶牙俐齿遇到你、总是会变钝。
    你牵着我走到这附近的公园里，经过游乐器材、往内走进步道。
    天色黑了，平日晚上的公园、没有太多的人，步道内的灯光一向微弱，害我不禁紧张了一下。
    你握紧我的手，好像是察觉了我在紧张些什么，放缓了步伐、走在我身边，轻声说：「不要害怕，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微弱的灯光映着你的侧脸，儘管我们看不清对方，还是一起扬起了嘴角。
    你带我到步道内的一块大石头前，回过头来看着我：「会怕石头脏吗？」
    我摇摇头，你笑了笑，跳到那块石头上坐着朝我伸出手：「那就来吧？」
    我看了看你又看了看石头，然后把吉他交给你，自己坐上去。你让吉他靠着石头在草地上站稳，然后往后撑着身子坐得舒适，还不忘耍嘴皮子：「明明打算牵你上来的，你居然把吉他交给我，好狡猾噢。」
    我仿效你的姿势，轻轻闭着眼睛，享受晚夏的凉风，舒服地弯起嘴角：「吉他对我来说可算是我的命，还嫌？」
    「可是对我来说，灿灿比较重要啊。」
    然后我睁开眼睛，坐挺身子，回头看你。
    你也看着我，一动也不动。
    「叶宇修，到底为什么？」
    我看着你，再也忍不住。
    我们明明对彼此都还不够认识，为什么、要讲得好像你认识了我很久很久，好像你一直就是这样喜欢我的？
    你也坐起来，双腿盘起，视线看着某处黑暗，不发一语。
    「为什么要沉默？」
    「你问的是哪个为什么？」
    「你甚至不够认识我，只凭着出去了那几次对我的印象，就让你这样？」
    你把视线移回我身上，微弱的灯光映出了你的笑脸：「那我们这近四个月以来的相处呢？」
    「不过，几乎都是line的讯息吧？」
    「还有每天一起上下学喔。」
    我沉默看着你，思考片刻，还想不出要说什么，你又开口了：「那灿灿呢？为什么对我有感觉？」
    嗯，为什么呢。
    「说不出来，对吧？」
    「可是认识以来，一直都是你在对我好啊？」
    「对我来说，灿灿也对我很好啊？」
    然后我放弃争论，安静地坐在你旁边。
    你拍了拍我的肩，我回头，你的手指向天空，我顺着你的手往那里望去，清朗的夜空中，有明亮的繁星。我不自觉地发出了讚叹。
    「运气好才看得到喔，看来、我们今天很幸运呢。」
    你轻轻说着，我抬头看着星空，嘴角漾着笑、轻轻点了点头。
    「徐灿云，满天星星、是在祝福我们喔。」
    「嗯？」
    「因为你今天也告诉我你的心意了，所以它们在恭喜我啊。」
    我低下头、侧首看着你，你也把视线收回我身上，双手搭到我肩上、笑得温柔。
    「灿灿，谢谢你。」
    你轻轻环住我的肩，我怔愣着不敢动，你的头轻靠着我的头，我再次抬头看着星空。
    满天星光点点的祝福，为我们的青春洒下灿烂。
    因为这片灿烂，往后的每每忆起、才能觉得不孤单。

 Chapter 06.

    06
    与你在一起，所以拥有意想不到的快乐。
    快乐得彷彿是一场梦境，又像是命中注定的拥有。
    -
    叶宇修是个很黏人的孩子。
    你对学长的敌意深重，已经不是我好好跟你说就能化解的了。
    孩子，你让老子很头疼啊……
    开学半个学期过去，歷经一段和二段的洗礼，加上中间大大小小的活动，我在班上、偶尔安静偶尔活跃。
    只在我觉得谈得来的人面前露出本性，其他时候、我依然冷着张脸，对任何事情都慵懒得让人抓狂。
    语静说：「灿云，这比我的慢热还难搞哪你……」
    我耸肩，什么都不想思考。
    国文课刚下课，我拿出手机连上网路，讯息都还没开始读，语静就跑过来勾住我的脖子：「灿云──我们去厕所！」
    我抬头看了看她，再看了看手机，点点头，把萤幕按掉，然后让她挽着手走出教室。
    她的心情好像很好，步伐甚是轻快，我被她拉着慢慢走，唇角浅淡勾起。
    其实不是故意让自己这么难相处，只是、有些事情不如人意，久了、总会冷却的。尤其偶尔，有些人的某种冷眼、看得让人很反感。
    「徐云云！」楮楮的声音响起、我拉了拉语静的手，她回头、我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她点点头，就往厕所去、我回头望向楮楮，笑顏逐开。
    还是看见老相识的好。
    「云云，你下礼拜六有空吗？」楮楮明亮着笑脸往我这走来，短发比刚开学那时长了一些，没有经过特意地梳理。
    楮楮从国中时就是这样，比许多女孩子都要大剌剌，可有种孩子的纯真。
    或许是因着这纯真，所以我们才特别亲近吧。
    宇修说，我是被迫长大的孩子，所以、其实比谁都要孩子气。可是我总觉得这是幼稚的委婉说法？
    「徐灿云——」
    「唔？」我愣愣望着黎楮，她的右手搭上我的肩：「我问你有没有空？」
    下礼拜六么……我的假日好像都被叶宇修订走了……
    早上要上吉他课，然后要跟他一起念书。
    唔。可是楮楮啊、我好久没聚聚的楮楮……
    我眨了眨眼，看着她，然后：「要出去玩么？」
    「我们一起唸书，要吗？」
    好心动噢……
    「楮楮、你会介意有人一起么？」
    她眨了眨她的大眼睛，天真地问：「谁啊？」
    「呃……」我别开视线看了看天空、然后回眸再看着她：「嗯、就，呃……」
    「徐灿云你干嘛啦？」
    「呃、就、一个男生……」
    彷彿能听到她瞳孔放大又缩小的声音，黎楮睁大了眼，长长的睫毛搧呀搧的，我以为她会突然大叫，已经做好了要摀住她嘴巴的心理准备，结果、几秒鐘后，她仅是冒出一个单音：「蛤？」
    我不知该把目光摆在哪好，莫名羞郝起来，浅浅叹了口气，我抬手抹了抹脸：「……一个正在追我的男生。」
    「蛤！」结果她只是把那单音升了八度。
    你到底是在蛤什么啦！
    我正打算举手巴她的头，结果，她突然爆吼：「徐灿云你又有人追了！」
    「……」我愕然，暗自懊悔居然一时松懈还是让她大声惊叫。
    你是担心别人以为我滞销吗！
    「哪时候的事！为什么我都不知道！」黎楮的眼睛激动地搧了好几次，我低声沉吟，顿时无力。
    这有什么好说嘴的……
    「呃、大概、四个月了？」
    「四个月欸徐灿云！」
    「嘘……」
    「四个月！噢痛啦……」
    嗯、我还是巴下去了。
    我想这整条走廊的人应该都认识我了，知道我名叫徐灿云、知道我「又」有人追了，还知道已经四个月了。
    嘖、黎楮这孩子！
    「所以下礼拜六出门会看到他？」她放下本来揉着痛处的手，睁着大大的眼、孩子气地看着我。
    我默默点头。
    「我要去！」
    我突然不想让你去了……
    「云云，我要去我要去！」
    「……好啦，我再跟他说。」
    与此同时，语静已经上完厕所往我走来，我抬手招了招，她看见我后、浅浅扬起唇角。
    等她走到我身边，我转头望向楮楮、微点了点头：「我们先回教室喔，快打鐘了。」
    「蛤……时间还没讲好。」
    我抬手瞥了眼手錶，再看了看她：「不行，要上课了，我讲好再来找你。」
    她认真地点点头，然后跟我挥挥手：「云云拜拜，我要去喔！」
    我牵着语静往教室走、没有回头，不过听着楮楮孩子气的叮嚀，还是让我不禁微笑。
    虽然黎楮的傻气与天真偶尔让我替她捏一把冷汗，偶尔还让我想踹她好几脚；不过，她带给我的快乐，真诚太多。有黎楮，真的很好、很好很好。
    语静勾着我的手慢慢地走，到了走廊转角处时，上课鐘声响起。
    我侧首看她、以眼神问她要否加快步伐，她只是摇摇头，笑得甜美。然后我也笑了，为我们一同悠哉的默契而笑，毕竟赶着跑来跑去、说真的，很讨厌。
    我们晃悠着步伐走向离我们已经不过两三公尺的教室，从远处看教室里的状况……嗯、还有点乱，老师应该还没来。
    我拍拍语静的肩，率先走进教室，安静走回自己的位置。
    桌面上、除了我刚才走出去前放下的手机，还有一杯饮料。
    上面还有许多尚未消退的小水珠，我再望向语静的位置。
    她的桌上也有一杯。
    嗯、学长请的。
    我把饮料移到桌角，旁边的同学、林奕帆，也就是我们热情大方的班长，转过来看我，手上转着刚才正画着重点的萤光笔：「刚才有个学长拿来的。」
    我微笑，点点头：「嗯，我知道是谁。」
    「他说、验曲加油。」
    「……你不要提醒我啦！」
    然后他就开开心心地笑开来，那笑容爽朗得很欠揍，还继续补充道：「他还说、」
    「呃啊我不要听──」我装死趴在桌上，暗自打算待会下课要拖着语静去找夏培睿。
    那披着羊皮的狼！一天到晚给我这个小直属压力！
    「他说你听到一定会惨叫，所以饮料是要止住你的惨叫的。」
    「去死啦！」
    夏、培、睿！
    地理老师走进来，我抹了抹脸把讲义拿出来，然后把手机收进抽屉。
    夏培睿你完蛋了你完蛋了你！老子不毙了你老子就改名叫徐灿灿！
    林奕帆嘴角依然弯着在偷笑，我懒得理他，逕自听老师讲课、画重点、抄笔记。
    下课前十分鐘，我转头看他是否还在笑，才发现他已经趴着睡着了。
    于是我坐正身子稍微瞥了一眼其他同学，阵亡的人果然不少。
    地理老师的功力真不是盖的，声音太好听太柔和，难怪每节课都有人睡。大概是习以为常了，老师也不会点醒同学，可是视线会固定落在还活着的人身上。
    怎么觉得这样有点可怜……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慢动作撑起身子，揉了揉还睏着的双眼。
    「快下课了，撑一下。」瞥了他一眼，我继续画着重点，然后开口：「不要都这样对待老师啦，你们这些人。」
    他无力地点了点头，结果又打算趴下去继续睡。
    那你点什么头啊！
    「亲爱的林奕帆班长？」我看着他又倒下去，无奈地拿起原子笔戳了戳他的肩膀。
    「很累啦……」他无力地沉吟一声，我浅浅挑了挑右眉。
    这孩子昨晚干什么坏事去了？
    「只剩五分鐘了啦你。」我继续戳，他再次撑起头，无奈地抹了抹脸，我撑起下巴，望向台上的老师，继续听课。
    虽然我也很想睡，可是、今天精神状况比之前好多了，还不至于到会让自己睡着的地步。幸好、我还算半个好学生。
    老师的视线又落到我身上，他几乎十到二十秒转过来看我一次。认真听课的人有少成这样么……
    我继续认真画重点、抄笔记，直到下课鐘响，老师说下课。
    我站起身、走到语静的座位，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认真地改掉刚刚笔记写错的字后，把笔收好、再次抬头看我：「你要去找我哥？」
    我点点头，她露出「我就知道」的笑容，继续说：「要我帮你抓住他吗？」
    「或许需要？」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她灿烂地笑开，爽快地站起身：「走吧！」
    我跟语静手勾着手正要往外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爆吼：「徐灿云你的手机震不停啦！」
    呃、我回头望，本来倒在桌上的班长暴躁地坐正身体，从抽屉里摸出我的手机大爆炸着。
    呃……起床气这种东西果然，嗯、很可怕。
    我默默走回位置从他手中抽走自己的手机，看到上面的名字才傻了眼。
    你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放学再跟我说，一定要现在么？
    我走到语静身边，按下通话键后照惯例等你开口，你却沉默着。
    嗯？怎么了么？
    「喂？呆小修？」
    「灿灿。」
    嗯？声音怎么这么有气无力？
    「你不是在学校吗，怎么没下课该有的吵闹声？」
    「我在保健室。」
    「怎么了。」
    我沉下语调、停下往学长教室走的脚步，反手抓住语静的手腕，她回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皱起眉，电话那头仍然沉默着，然后就掛断了。我望向语静、抿了抿唇。
    早上你的脸色就很苍白，还硬是跟我说没事。
    为什么你们这些男生就是要这样逞强，你总是关心我、无微不至，难道我就不能关心你么？
    等你病好了，看我怎么修理你。
    我回拨给你，响了几声后电话被接起，我心里急了：「喂？呆小修，还在吗？」
    「不好意思，我是他同学。」电话的另一端突然变成女生的声音，我愣住、稍微收紧了抓着语静的手，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灿云？」
    我勉强勾起唇角给她一个微笑，抿了抿乾涩的唇瓣：「他怎么了吗？」
    「刚才我们体育课，他打篮球打到一半就……」
    「就？」
    「突然倒在地上。」
    怎么会。
    正开口还想发问，你的声音微弱地响起，我眉头皱得死紧。
    「欸，手机还我，你在跟我女朋友乱说什么？」
    然后又是片刻的沉默，或许是你要回你的手机了，我觉得喉头哽着个什么东西，难受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难过自己不知道你怎么了还没办法照顾关心你，我难过刚刚那片刻、是另一个女生接了电话。
    「灿灿？」你虚弱无力地开口，却少不了总是予我的温柔，我听着、还是难受。
    我拉着语静往走廊边靠着栏杆站，她看出我的难过，轻拍了拍我的背，我微笑向她点点头，然后开口：「你怎么了？」
    「没有、一时之间喘不过气。」
    「这样就昏倒？」
    我巴不得自己现在就在你身边，这样我就能知道你是不是只是为了让我放心而对我说谎。
    我也想要关心、保护你啊……
    「灿灿、不要担心，我真的没事。」
    你的声音很轻很柔，似是不捨将任何重量施予在我身上，却将我的难过完全逼出：「你这个笨蛋，怎么可能不担心嘛，如果是我昏倒了，你还能冷静吗……」
    「如果是灿灿昏倒了，我应该会翘课跑去照顾你吧。」
    笨蛋么你，怎么可以傻成这样呢，你对我这么好，我却什么都不能替你做啊……
    「灿灿快上课了吧？」
    「嗯……」
    「加油喔，拜拜？」
    「等等……」
    「怎么了？」
    就今天、一次就好，我也想帮你做点什么……
    「今天放学不要来接我。」
    「为什么？我没事啊！」
    你就算有事也会装没事。
    「妈妈今天要来接我去吃饭。」
    「噢……」
    「乖、好好休息。」
    我稍微晃了晃语静牵着我的手，示意她一起走回教室。
    直到电话收了线，她才开口：「灿云、还好吗？」
    我侧首看她，微笑：「语静，下一节下课，陪我去找学长、我今天放学不留下来练习了。」
    她点了点头：「因为你男朋友吗？」
    「咦。」她应该也听到我跟你说是我妈来接了吧？还有，他哪时变我男朋友了？
    「当我没问当我没问，走吧回教室了。」
    谢谢你的体贴。
    陪我去找学长时，语静只是站在离我们几步的地方，不干涉我们的谈话。
    学长很爽快地直接答应了，表情看来却又有几分平常没有的严肃。或者该说、只要遇上跟社团有关的事务、他就会跟平常不一样。毕竟是社长啊……
    「小灿云，验曲你要加油。虽然这颇为私心，不过老实说、社长这位置，我希望接手的人是你。」
    他是认真的么？
    我愣愣地看着他，顿时无法回答，只得蹦出个单音阶：「呃。」
    「你办事够认真负责，吉他技巧最近练下来也进步不少，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能凭藉实力接下我的位置。」
    他是认真的！
    天哪我惊恐了……我从未想过要当社长啊？
    「……学长，你一定要这样么？」
    他看着我，眼神不容置疑：「小灿云是办不到所以想推託吗？」
    什么？……
    「如果真的是办不到，我只好另外物色人选了？」
    谁办不到了。
    「社长请放心，我相信你也物色不到了。」
    他微微挑眉，露出微笑：「哦？」
    我抬头看着他，坚定地开口：「我会当上社长的。」
    然后他就灿烂地笑了：「那我就拭目以待囉。」
    我中计了……
    我默默看着他，他笑得越来越灿烂：「小灿云社长，加油喔？」
    你去死。
    漫长的一天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我迅速衝出校门、跑到站牌边等车。
    到了你学校附近再打给你应该还来得及吧？
    上车后我挑了一个比较前面的靠窗位置坐下，直到窗外的景色越渐接近你的学校，我拿出手机拨给你：「吶、呆小修，你走了么？」
    「嗯？还在教室睡觉……」
    「嗯、那，先不要离开学校喔。」
    「咦？」
    「先这样、掰掰。」
    然后我就收了线，望着窗外一闪即逝的风景。希望我今天的这份衝动能让你开心……
    到了你校门附近的站牌，我再次拿出手机，拨出你的号码后缓步往你们学校大门走。
    你接起电话时，我已经走到了门口：「呆小修，我在你们校门口喔。」
    「我知道。」
    「咦？」
    我回头张望，这时间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所以我轻易地就看到你，倚着校门边的大树的、帅气的你。
    我把电话掛掉收起，正要朝你走过去时、刚踏出一步，你便朝我奔来。
    不容我有时间思考、反应，你衝到我面前抱住我：「笨蛋灿灿，你这样、会让我越来越喜欢你的啊……」
    你把我抱得死紧，好像下一秒就会失去我那般，于是我笑了、唇角微弯，心里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伸手环住你的腰，轻轻开口：「吶、叶宇修，我也很喜欢你喔。」
    你怔住，已经是冬天的十一月底，你只穿着运动服跟一件防风外套，我退出你的怀抱，抬头看着你：「都冬天了，还穿这么少。」
    你看着我，笑意全沾染上眉目：「你刚刚，是在跟我告白？」
    我眨眨眼，微笑不语。
    你再次拥我入怀，抱得紧紧的，激动不已：「所以，你终于是我的了。」
    我不禁笑了出来，轻轻地也抱住你：「嗯，是你的了。」
    漫漫时光过去，那一个拥抱、那一份感动，却縈绕于心。
    是不能、也是不愿，让时间将那般悸动的你我冲刷殆尽。

 Chapter 07.

    07.
    和你在一起就像是在阳光里。
    原谅我、却决定背离阳光，走入你无法照耀的地方。
    -
    刚上完吉他课，我照例在乐器行前的骑楼等你，低头看了眼时间，嗯、你大概快到了。
    正打算将手机收起，楮楮就打给我了，我接起、她的声音听来甚是愉悦。唉、小孩子。
    「喂、楮楮。」
    「云云我到了喔。」
    「好，我等会就过去。」
    电话收了线，你站在对面朝我招手，因着没近视的好眼力，我看见你脸上的笑容。是那样温柔、又带着孩子气，让人移不开视线，好像看着、心情也好了。
    你之于我的存在，越渐重要、因此也让我害怕，哪天我们也会走到终点，到了那时候、我、你，我们会是什么样子呢？
    「灿灿、灿灿？」
    一双手跟着声音捧住我的脸，被触碰的瞬间，我回神、捉住你的手：「叶宇修、我跟你说过什么，嗯？」
    你满脸无辜地看着我，我隐忍着笑意，假装对这招早就免疫。
    你啊、每次都戳我的弱点以达成你的目的。真正狡猾的、其实是你吧？
    「你明明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啊……」
    「可我就是不想乱闪别人的眼睛啊。」
    你无辜着一张脸，默默接过我的包包，然后牵住我的手；我看着你、笑瞇了眼，无奈于你的孩子气。
    自从我要求你平常在大庭广眾之下不可以乱放闪光弹之后，你常常哀怨着这张脸。
    你正要往前走，我一动也不动，仅是晃了晃我们牵在一起的手：「吶、宇修不开心了啊？」
    你回头看我，神情无奈：「怎么会不开心呢，只是不太甘愿。」
    我轻点了点头，往你那儿靠近了一点：「有什么好不甘愿的嘛，灿灿一样是你的呀？」
    你微微低头看着我，我也微微抬头看着你，片刻、我们同时笑出来。
    当初你会愿意答应我这要求，是因为我逼问你：「难道别人在你面前放闪光，你不会觉得烦么？」
    你答不出来，所以只得照我的话做。也难怪你不甘愿了。
    「好嘛、别不开心了，我们快走吧？」
    「嗯？」
    「你还记得我常常跟你提楮楮么？」你点点头，我接着说：「她今天跟我们一起读书喔。」
    你没有说话，你的表情却替你说完了，从你的脸上能看见的、尽是讶异与不愿，于是我知道你真的不开心了。
    「叶宇修？」
    「嗯。」
    「……生气了？」
    「没有。」
    ……这就是在生气嘛。
    「如果你不想要，我可以跟楮楮说，我以后再自己跟她出去就好。」
    「不是这个问题。」
    不然你在不高兴什么嘛……
    等我们走到公园内、我停下脚步逼你回头看我，我稍微张望了一下，不远处有个凉亭，因为现在冷风吹着，所以没有人。
    我于是拉着你往那儿去。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给楮楮，响了几声后，电话被接起了：「云云，还没到吗？」
    「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先开始念吧。」我边说边望向你，你看着凉亭外的大树沉默。你啊、真的很难搞。
    等楮楮掛了电话，我默默将手机放进你背着的包包里，然后站到你面前挡住你的视线。
    你于是看着我，面无表情，眼神覆了满满的无奈。
    「在不开心什么？」
    你摇摇头，抬头望了眼刺眼却一点都不暖人的阳光，把我拉进太阳晒不到的地方让我坐下，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也跟着坐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我把吉他放下来靠柱子放好，然后偏头看着你：「都不说，我就不理你了、把你丢在这里唷？」
    你看着我、我也看着你，彼此不愿让步，直到你叹了一口气：「好啦、我幼稚了，因为总觉得我们平日单独相处的时间就不多了，现在连我们自己的读书约会也……」
    你没有再接下去说，于是我替你接下去：「也被黎楮叨扰了，是么？」
    「灿灿，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的神情透露出着急，害怕我为你的幼稚跟你生气，我看着你，隐藏起眼底的笑意、浅淡开口：「叶宇修，你知道一个女孩子愿意将自己的男朋友介绍给自己最好的朋友，代表着什么吗？」
    「唔。」你低下头，意味着你明白。
    「知道就说。」
    「代表你真的认同这一段关係，希望能受到朋友的祝福。」
    我看着仍低着头的你，你的样子像极了因为做错事而挨骂的孩子。
    我不经意地扬了扬嘴角，面无表情地蹲到你面前，抬头看你：「那你还不开心？」
    「所以我说是我幼稚了……对不起。」说完，你无辜地看着我，我朝你伸出手：「宇修。」
    你看着我朝你伸出的手、疑惑着，我于是笑了：「好冷噢，灿灿要抱抱。」
    然后你也笑开了顏，伸手将我拉起、然后抱住：「不会再这么幼稚了。」
    我在你的怀里笑着，摇了摇头：「没办法呀，你太喜欢我了嘛，才会连楮楮的醋也吃。」
    「对啊，最喜欢灿灿了。」语毕，你在我脸颊上啄了一下，然后开开心心地往医院的方向跑。
    敢偷袭就不要跑嘛你！看着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的你，我无奈地笑着，背起吉他、慢慢朝你走去。
    「徐灿灿──快一点啦──」你站在那里招手，我依然慢条斯理地走。
    你啊、才是比谁都要孩子气吧。
    缓步走到你面前，你牵起我的手、我们相视微笑，然后一起漫步到医院的地下一楼。
    这间医院的地下一楼算是清静，平常偶尔也会有其他学生在这里念书。是当初因为车祸手骨折，复诊时发现的。
    踏上手扶梯下楼，楮楮挑了最角落的位置，正埋头狂画重点，我微微勾起嘴角。好久没跟楮楮一起念书了，好怀念……
    我放开呆小修的手，走到楮楮面前坐下，她抬起头来看我，你走到我的身后。
    黎楮依然是呆愣着没反应，我默默撑起下巴看着她，她眨了眨大眼，先是望了望你再望了望我，然后再望望你又望望我。
    嗯、你很烦欸！
    「黎楮楮──看完了么？」
    「灿云，他真的比我们大一届？」
    我点点头。
    「看起来好像学弟……」这句话自楮楮唇边飘出，我忍俊不住笑了出来，偷偷瞟了你一眼，你愣在当下默默无语。
    果然还是无厘头的楮楮啊！老是弄得旁人都无言。
    我仍在心底笑着，抬头看你：「好啦、呆小修，还杵着干嘛，自我介绍呀？」
    你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在我身边的位置上坐下，我把吉他交给你让你靠墙放好，然后拿回自己的包包。
    放好吉他后，你看着黎楮开口：「我是叶宇修，大你们一届没有错，请不要怀疑。」
    你无力地说着，我于是又笑了出来，你在桌面下的手戳了我一下，我眼明手快地闪开了。
    「然后、我是灿灿的男朋友。」
    「喔──」楮楮睁着大眼边「喔」边点头，我撑颊看着你不甘心的脸，笑开了顏。
    「好了啦，还满脸不甘愿，谁叫你比我娃娃脸？」我笑着，伸出右手捏了捏你的脸，你抓住我的手，不甘愿地喊：「老子这是可爱！」
    老子是我在用的欸你侵犯版权啊你！打掉你抓住我的手，我朝你扮了个鬼脸后拿出自己的课本然后再看你一眼：「读书。」
    「好啦……我先去一下厕所。」
    等你走远，黎楮用她的笔戳了戳我，我抬头看她，她的大眼睛里扑闪着某种怪异的光芒。
    嗯？想干嘛？
    「怎样？」我懒懒地望了她一眼，低头开始作笔记，她沉默半晌、开口：「他追到你了？」
    「嗯。」连抬头都没有，我继续把重点誊到二十六孔笔记纸上。
    「假日都一起念书？」
    「嗯。」
    「不会没办法念吗？」
    「怎么说。」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她，她半趴在桌上思考了会：「例如那样。」
    楮楮边说、笔尖稍稍往我身后指了一下，我微微侧首瞟了一眼，后面是一对卿卿我我的学生情侣。
    仅在鼻间轻哼了一声，我坐正身子继续作笔记。
    见我一点反应都没有，楮楮忍不住开口：「云云。」
    「嗯。」
    「你有看到吗……」
    「嗯。」
    「所以？……」
    我再次抬头看她，呆小修也刚好回到位置上。
    「叶宇修，我跟你说过我们出来唸书如果唸到像后面那一对闪光那样，会怎样？」
    你默默回头看了一眼，再转回来看我：「不是答应你不会嘛……」
    看到你僵硬了表情，我不禁勾起唇角：「我说如果呀？」
    「你一个礼拜不理我不接我电话不传line给我……」
    你无辜地说完这一串后，坐到我身边，我抬手拍了拍你的头，然后望向楮楮：「你觉得呢？」
    她再次望向你，睁着对你表示同情的大眼：「你不觉得云云很兇吗？」
    一听到这种问题，我无奈拿出耳机戴上、放音乐，然后继续作笔记。你们看见我的举动后，便非常放心地聊起关于我的事情。
    「兇？不会呀？」
    「真的假的……那就是她偏心囉，我都被她兇。」
    ……孩子们，老子都听到了喔？……
    「所以你们假日出门都是在念书，那这样你们的约会很无聊耶……」
    「不会啊，吃饭的时候灿灿就不会这么严肃了。」
    「那你有没有帮她吃她不喜欢吃或吃不完的食物？」
    「偶尔吧？」
    我是真的都听到了好么！
    我无奈地抬头：「黎楮楮，念书。」
    「蛤，好啦……」
    你看着楮楮、不禁笑了出来，我用笔戳了戳你，你转过来看我，我垂眸用铅笔在讲义上写：「等会午餐想吃什么？」
    你看过后，抽走我手中的铅笔在下面写到：「你一样想吃麵？」
    我点点头。
    你思考半晌，继续写：「那……等等走稍微远一些去吃好吃的牛肉麵吧？」
    我再次点点头，抽回自己的笔，再写：「那就这样，读书加油喔！」
    你抬头看我，我对你眨了眨眼，低头继续作笔记，大概写到下一行，你摸摸我的头，也拿出自己的讲义开始读。
    等我作完歷史的笔记，我瞥了眼手錶，嗯……居然已经十二点半了。
    我把耳机拿掉，抬头看你们，楮楮趴在桌上看着我，你的笔都收得好好的，手上拿着单字在背。
    看来，你们应该等我一段时间了。
    楮楮的脸看来很无辜，你似乎发现我已经念到一个段落要休息了，于是闔上单字本，抬眼看我：「要吃午餐了？」
    我点点头，开始收因为作笔记而被我的笔弄乱的桌面。嗯、一直以来总是这样，一旦认真作起笔记来，桌面上总会东一隻红笔西一隻萤光笔，反正桌面绝对不会是整齐的。
    怎么觉得这种习惯不太好呃……
    「那我先去一下厕所，你如果收好了就跟黎楮等我一下？」你抬手揉了揉我的发，我微笑点点头，朝你挥挥手。
    待你走进转角，楮楮突然坐正身子，我莫名地看着她、顺手将最后遗留在桌面上的修正带收进铅笔盒里。
    她看着我将铅笔盒放在课本最上方压着，再从包包里拿出钱包，视线不停追随我的动作，直到我受不了：「楮楮，你干嘛？」
    她看着我，若有所思、脸上看不出是茫然抑或其他情绪：「云云，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我点点头，她接着说：「你刚刚很认真的时候，我有跟他聊几句。」
    我没说话，等着她继续：「他很喜欢你，这也是真的。」
    然后我不禁笑了，点点头：「我知道。」可是楮楮的神色依然认真。
    「可是云云，你再来要高二，他要高三了。」
    「嗯？」
    「你还记得国中班导说什么吗？」
    我记得。
    她说在该念书该为人生打拚时谈恋爱，是拿自己的未来当赌注。
    她说她不相信、恋爱中的男女能够一起功课进步、一起进各自想要的学校，就算有、那是微乎其微，而我们不必赌自己会否是那奇蹟。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相信你们对彼此都很认真，可是灿云、你觉得你的人生赌得起吗？」
    「……」
    我看着楮楮、沉默，你刚好走回我们身边，拍了拍我的头，漾起好看的笑脸，我稍稍对你扯起嘴角微笑，心里却因着楮楮的话、五味杂陈。
    我们只有把贵重物品带在身边就离开了那里，因为吃饱后、还要回来继续认真，可是黎楮的话在脑海里挥散不去，走去麵馆的一路上我都心不在焉的。
    你很体贴，让我跟楮楮手勾着手一起走，独自走在我们身后离了一小段距离，给我们谈话的空间。
    「云云，你还好吗？」楮楮晃了晃我的手，我侧首看她淡淡勾起一抹笑：「没事，只是在想事情。」
    「想我刚刚跟你说的事情？」
    我点点头。
    「我不是要让你心情不好才说的，只是觉得要在来不及之前说出来。」
    「我知道。」
    「不过照你们今天这样的读书方式，应该是不用担心太多啦。」
    「那宇修呢，怎么办？」我看着楮楮，摇摇头说。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的威胁所以才乖乖的没闹我，可是其实我也知道、你坐在我身边时，没有太多心思在书本上。
    这样下去，我会害了你。儘管我们的爱情才刚开始，这个时候，我却觉得它根本不该开始。
    国中的后来，有个跟我满好的男生跟我告白，儘管不是第一次被告白，那当下还是很讶异。
    我不迟钝，他对我有好感我也明白，甚至我也颇欣赏他。这个男生，就是宋禾冉。
    可是我拒绝了他，因为害怕自己的一时情愫，毁了我自己的人生规划。
    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也能体谅我的拒绝，可他的难过，我还记得。
    基测放榜那天，他拖着我陪他搬谢师宴的饮料，可是又说我大病初癒不能乱搬重物，自己一个人提着。
    我看着、心里暗自感动，却只是淡淡微笑。
    他说、谢谢我拒绝了他的告白，让他一基就考了高分，不用衝二基。我笑笑，没有说什么，还是默默地把看起来比较轻的那一袋饮料提过来，不容他拒绝。
    他现在在美国留学，明年才会回来，当我们的学弟。
    他填的学校跟我一样，他的说法是：这样才有比较多旧识，而且不若第一志愿那般只有同性。
    其实我跟黎楮都知道他不去念第一志愿的真正原因，却都有默契地闭口不谈。
    为此，我愧疚，却只是微笑点头，祝福他。
    不知道他现在在美国，过得如何呢？……呃？
    我被猛力往后扯，顿时间思绪都飞回当下。
    宇修拉着我，满脸惊恐、眉头紧紧皱着，我侧首望向楮楮，她也眼睛瞪得大大的。
    「灿灿，你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被车撞！」
    你将我的手握得很紧，我再转头望向红绿灯，才发现我们的灯号是红灯。
    糟糕。
    「灿云，你不舒服吗？」楮楮看着我，摆脱平日的孩子气，脸上的神情也写着满满的担心。
    我摇摇头、连声道歉，楮楮看了我一眼又望向你，你紧绷着一张脸，依然握着我的手。
    我抬头看你，破天荒地在路边轻轻环住你，你低头看我，我浅浅微笑：「对不起嘛，不要生气了？」
    你看着我，脸色缓了些，浅浅叹了一口气：「我没有生气，只是害怕。」
    我笑着轻蹭了蹭你的手臂：「好嘛，灿灿肚子好饿噢。」
    你笑了，揉了揉我的头发，说了句走吧，就牵着我等红绿灯。
    你牵得好紧，我轻轻回握住你、稍捏了捏要你放宽心，你予我一个微笑，望见灯号变了，继续静静地走。
    微微侧首看着你的侧脸，认真的你，脱离了平日的孩子气，多了些成熟刚毅。
    你的功课也不差，念的学校、跟我还有楮楮的学校实力相当。
    你说过、你想考台清交成政。
    可是现在，你身边多了这样一个我、总让你担心呵护的我。
    然而嚮往的未来、有时候是必须牺牲掉当下的某些东西，才能拥有的。
    看着你的侧脸，我微微收紧握着你的手，察觉我手中的力道，你转过来看着我，笑瞇了眼：「怎么了？饿了还有力气抓这么紧啊？」
    我微笑，摇摇头，头轻轻靠着你的手臂、慢慢地走，心里暗自下了决心。
    对不起哪叶宇修，我可能、不能继续这样待在你身边了。
    如果手都握紧了，其实掌心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就松开吧，或许我们能握住更多、拥有彼此时握不住的，something。

 Chapter 08.

    08.
    我努力压抑，可是爱情怎么喊停？
    -
    週末过后，又是日復一日的疲倦学生生活。
    二段后，紧接而来的是校庆活动，班上最近抓紧了时间狂练接力，我也是其中一员，被安插在中间的位置。虽然不如前几棒或压轴几位那样重要，可是对我来说，还是颇为可怕。
    其实我很久没有跑短跑了，我的短跑爆发力，在车祸前就没有多好。
    小学那时跑第一棒，实属班上其他女孩子还太娇弱，所以老师才这样安排的。
    可是我，已经没那体力了啊……
    所以，现在这堂自习课，我亲爱的直属学长正在跟我们的体育股长洽谈，坚决不让我跑接力。
    我撑颊望着窗外的他们，将视线望向语静求救。说真的、我很担心再这样洽谈下去，我在我们班会什么朋友都没有。
    高中同学不知道我的状况，不如国中同学能体谅啊……
    几分鐘后，体育股长走进来，表情一脸平和，缓步走到我身边。他是个长相颇为清秀的男生，成绩似乎跟我差不多。
    「徐灿云。」就在我装作很认真地在赶稿时，体育低着声音唤。
    我抬头看他，他乾脆蹲下身来以免惹人注目：「学长跟我说完了、要找你，还有，以后身体状况不适合要先说，刚刚听到都吓了一跳……」
    他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说着，我默默望了窗外的学长一眼，好奇他是否把我的状况夸张化了。
    我看着体育，微笑：「因为觉得这样好像在耍特权，又想说是班上的一份子就要尽一份心嘛。」
    「没关係，那就麻烦你到趣味竞赛的组别尽心囉？」他回敬一笑，看来有些靦腆，我点点头，示意先出去找直属了。
    踏出教室，一阵北风扑面，我轻打了个哆嗦，好冷噢……
    他靠着栏杆看着操场，我走到他身边，将外套拉鍊拉到最高后也靠着栏杆：「你到底跟我们体育说了什么啊……」
    他没有转头，依然看着操场上不畏寒风，热血操着球挥洒汗水的学长姊：「只是跟他说你不适合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么……
    我转身也望向球场，一个学长投进了一颗三分球，扬扬得意的样子，看起来很可爱。
    我微微勾起唇角，突然想起了你。
    说起来，没看过你打球呢……
    「徐灿云，我在讲你有没有在听？」
    咦？
    我默默回头看学长，他的眼神在黑框眼镜之后变得锐利，我迎上他的视线，心里暗叫不好。
    嗯、果然还是该认真于当下啊……
    「呃……」
    「就知道你没在听，所以我什么都还没开始讲。」
    「……」
    你整我么……眼神还锐利成那样是想吓谁！
    「自己身体不适合，你干嘛还接下接力赛的位置？」
    「因为不想添麻烦。」我转回头趴在栏杆上，学长的视线还直逼在我的背上，我默默装作不知道。
    就是因为真的觉得没必要说，才什么都没讲的嘛。
    「你如果真的倒了，才叫添麻烦。」
    「……学长，你直属没那么脆弱好么？」
    「这就难讲囉？」他微微挑眉、双手环胸地靠着栏杆站，不暖的阳光洒在他身后，背着光站的他，表情有点让人看不清。
    不过我想，应该又是微微抿着唇，让他白白净净的那张脸蛋多添些刚毅吧。
    班上女同学在聊天时，曾经突然把话题套在我身上。
    女同学甲说：「副学艺的直属超帅，人又温柔，每天都替灿云送一份早餐来，又是吉他社社长，听说很多学姊很喜欢他。」
    然后乙开口了：「我听我学姊说，学长有时候下课会坐在走廊窗台上弹吉他练歌，然后那节下课她们班教室前面就有特别多人经过。」
    接着丙的总结是：「所以灿云，你好幸福噢……」
    同学们，你们都被他的外表骗了……
    他超腹黑你们知道吗！
    而且，传闻中的副社女友呢？你们为什么直接忽略她！
    「学长，你这节也没课么……」我想进去写稿了……
    「没课，所以我要来帮你验曲。」
    蛤。
    我怔愣，站在原地不敢动，装作没听到地瞇起眼睛抬首望向太阳所在的方向：「啊啊好冷噢我快受不了了，我先进去了喔学长掰掰！」
    「小灿云，这样好吗？」我转身转到一半，他又叫住我，单手在栏杆上撑着下巴，唇角微微勾起，我乾脆回首看他。
    「你还没准备好，对吧？」
    我点点头。
    「学妹，离验曲时间还有多久？」
    「两个礼拜。」
    「你认为，这些时间够吗？」
    我看着他，冬日的下午四点，阳光已经呈现橙色，洒在他的右脸，立体的五官使他的左脸蒙上阴影。
    夏培睿，真的是一个很帅、又很负责的男孩。
    看着他，我没有失神，毕竟是自己的直属，我也没犯花痴的习惯。
    何况，大家都传说副社学姊跟他是男女朋友，我哪可能还白目的为他失神。
    我转正身子，也微弯嘴角：「社长，我不会让你对我的期望落空。」
    然后、他朝我伸出手，我看看他对我伸出的左手，再抬眸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怎么了么？
    「你的左手，伸出来。」
    我乖乖将手放进他掌中。
    他轻轻握住，翻过我的手，看着我的掌心。
    我默默任由他握着望着，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唇角上扬了与往常不同的弧度：「小灿云，不会害羞吗？」
    「……」我看了他一眼，无奈。
    你都有学姊了，我害羞就是自己自我感觉良好好么。
    然后他用自己的右手抚上我的左手手指，我有点瑟缩，他握着我的力道很轻，却足以将我抓紧。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唇角微微上扬：「乖，不要动。」
    我无奈看着他又专注在我手上的神情，只好安静不动。他抚着我指腹间的小水泡甚或是茧，脸上的表情颇妙，好像这些茧让他甚感愉悦。
    看着自己左手愈渐增多增厚的茧，我好像明白了学长在干嘛。他在藉由我的手，了解我平日是否有多下苦心。
    教室里有了些许动静，转头望去，有些同学的视线落在我们身上，然后我看见语静朝我眨了眨眼，对班上喊了声安静。
    糟糕，再这样下去要传緋闻了……
    「学长。」不顾他的力道，我收回手，他站挺身子看着我，看来有点不满我的举动：「小灿云，你干嘛？」
    还我干嘛？
    「同学，都在看我们了。」他和我一起瞥了一眼教室，同学们突然团结一致地坐正装用功，只剩语静还看着我们，我朝她皱了皱眉、再眨了眨眼，她勾起一笑，慢慢走出来。
    语静缓步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环住她的腰：「语静，学长看茧看到忘我的境界了啦……」
    她轻拍了拍我的头，让我窝在她颈间，微笑着：「老哥，你干嘛趁机吃灿云的豆腐？」
    「胡说八道。」
    我轻捏了一下语静的腰：「夏语静，你不要乱说话啦！」
    「我哪有乱说话，谁验收成果会去验收别人的手的？」
    ……你这样说，我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好吗！
    你不知道同学们都竖起耳朵在听吗！
    我无奈地望向学长，他一派轻松地看着我们抱在一起，脸上是温文好看的笑意：「你们这样才会被误会吧？」
    然后语静也伸手环在我的肩上，亲暱地搂了搂：「干嘛，吃醋啊？」
    「……夏语静，连你也闹。」无奈捏了捏她的腰，我低下头。
    瞥了眼手腕上的錶，时间已经接近放学时间，我拍了拍语静，扬唇笑道：「快放学了，我跟宇修约了有事，先进去收书包囉？」
    「啊等等啦灿云，我们一起进去。」语静拉住我的手，转头望向学长：「哥，你也回去收书包吧，等等带你去个地方。」
    学长轻挑了挑眉，打算直接转身走回教室，语静又出声唤住：「要陪我去喔。」
    他回头，轻点点头：「嗯，等等过来找你。」说完，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学妹，下礼拜的今天，我要提前验曲。」
    我望进他的眼，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在心底浅淡叹了一口气，我开口：「学长再见。」
    他没有多说，深深地望着我：「我希望你当初给我的保证，不是信口开河。」
    然后他就转身，挥手以示道别。
    待学长走远，语静偏头看着我、嘴角上扬的弧度看来有些曖昧。
    「灿云，哥哥好像真的颇喜欢你喔？」
    「他只是私心希望我能接下他的位置。」望着他已经模糊了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我叹了一口气：「再说，你哥不是有副社学姊了吗？」我瞥了瞥她想替学长辩解的脸，逕自进教室收书包。
    边收书包，心头的思绪边纷乱着。最近，我总挣扎着我跟宇修的关係。
    表面上的好听话，我说着这是为了你好，实际上、我是自私的。
    我其实更害怕，我们之间的一切，会让我上不了我想要的学校，会让我毁了师长们对我的期许。
    昨天你很开心地告诉我，说这週六、十二月十九，是运动会也是我的生日。你自己私下要你母亲跟我母亲商量，让我那天可以很晚回家。
    你开心地想替我庆祝，我只是微笑点头，不想扫了你的兴。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再这样下去，我自己都无法抽离怎么办？
    慢着慢着……运动会是、这星期六！
    练习时间所剩不多，还临时把我从接力的位置撤下来……体育要找谁跑？
    思考片刻，我决定谢绝学长的好意。
    放学鐘声响起，体育还在位置上收东西，我往他的座位走去。
    「那个、体育。」
    「怎么了吗？」他停下手边的动作，抬头看我。
    「我想，不用把我撤下来没关係……」
    「嗯？」
    他疑惑地看着我，我看见他桌上还遗留着尚未收起的计算纸，上面写着几个接力的候补人选。
    我抽起那张名单细看，微微皱起眉头：「如果我撤下来，就剩这些人能候补？」
    他望了一眼我手上的白纸，点点头。
    印象中，这些人一百公尺的秒数……都不太好看。
    我抿抿唇，让嘴角上扬的自然些：「我想，我还是跑接力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我跟交棒给我的林奕帆、还有我的下一棒张咏淯已经有默契了啊……再说、我想你找的这些候补，她们在趣味竞赛的组别里也都跟自己的伙伴培养好默契了吧？」
    「可是你的身体状况……」
    「我直属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
    我无奈地看着他，他有些靦腆地搔了搔头：「就，他说你有严重的气喘……」
    「吭？」
    气喘？我有气喘？
    夏培睿你再掰嘛你！
    「我没有气喘，只是以前曾受过重伤，然后体力就一直不好而已。」
    「咦？」体育忽地瞪大双眼，我无奈微笑，把纸放回他桌上：「所以，就照原本那样吧。」
    「喔……真的没关係？」
    我微笑点头，然后朝他说了再见。
    天色呈现橙红，天际出现美丽的彩霞，却抵挡不住刺骨寒风，几个女同学刚上完厕所回来教室，都缩着身体。
    于是我围上围巾、背上书包走出教室。
    刚踏出教室，学长将书包甩在身后慢慢踱来，我看了他一眼，有点懒得说再见。
    就算是担心我，也不该这样骗人啊……
    「学妹再见。」
    「……」我抬眸看他一眼，点点头，然后转身要离开。
    「小灿云不说声再见吗？」
    「学长，我一样会跑接力，谢谢你的关心。」
    「……」
    他没有回答，我背对着他，所以没看见他的表情。
    没回头也没再多说，我离开教室往校门去。
    你已经在校门边等着，背靠着围墙、双手插在口袋里，看起来好像也很冷。
    我缓步走着，你忽地抬首，在看见我后、展开了笑顏，我依然悠哉着步伐走向你，惯性地将提袋交给你：「等很久了么？」
    你微微一笑，接过提袋然后牵起我的手：「对啊、等好久噢，要怎么补偿我？」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你，你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看起来真的很冷，于是我放开你的手，卸下自己的围巾然后套上你的脖子：「对不起，一定很冷吧？」
    「这样就换你冷了。」你皱起眉头，我微笑摇头：「我穿了两件外套。」
    你迟疑地看着我，我笑着捏了捏你的脸，然后牵起你的手拖着你继续走。
    儘管现在是冬天，你的手还是好暖和……
    你侧首对我眨了眨眼，我不禁笑开了顏，捏了捏你牵着我的手：「对了，你要我怎么补偿你呢？」
    「把你生日那天晚上的时间给我。」
    「嗯？」我迟疑了会步伐，抬头疑惑地看着你。
    「我们好好的庆祝你的生日吧？」你开心地说，看着你兴奋的样子，我微笑点点头：「那、徐灿云十五岁的最后一天，就交给呆小修囉。」
    「就这么说定了。」你笑着松开我的手、环住我的肩，我没有像往常那样推开你，只是静静让你搂着，唇边浅浅地勾起。
    心里刚才窜出一丝苦涩，在你放开手的那瞬间。
    认识你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跟一个人手牵着手一起走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松开手后的那抹空虚，原来会让心揪紧啊……
    我们说好今天要去逛街，依着我的喜好，我们晃进了一间饰品店。
    进了店门，你收回放在我肩上的手打算各自逛各自的，我默默走在你身后，你认真地端详着对鍊。
    我站到你身边看着你，你回头看我，唇边勾起一笑：「怎么啦？」
    我摇摇头，朝你伸出手：「好冷，要宇修牵。」
    你看了看我朝你伸出的手，也伸手牵住。眼底盈满笑意，唇边泛起一丝温柔：「今天的灿灿，好黏人好可爱。」
    我握紧你牵着我的手：「宇修、牵紧我，我没说放开、就不可以放开喔。」
    你朝我靠近一步，抬起空着的手轻抚过我的颊：「就算你说放开，我也不放开喔。」
    然后我就笑了，不管还在店里头，或许根本也仗着这里是角落，我直接走进你的怀里抱住你。
    「最喜欢你了……」
    在你的怀里，我看不见你的表情，只知道你原本牵着我的那隻手，也轻轻搂住我的腰，我抬头看你，你唇边的笑意依然温柔：「我也最喜欢灿灿了喔。」
    于是我的视线矇矓了，又窝进你的怀里，让你的制服吸收那一滴泪。
    从没想过总有一天会失去的温柔笑靨，如今却也模糊了记忆。
    不是不愿提及这一段甜美，是因太甜美，而不敢触及。

 Chapter 09.

    09.
    儘管是苦涩的决定，总有熬成甘美的一天。
    -
    运动会终于还是到来，一早进教室，语静一看到我就蹦蹦跳跳地跳到我的位置前。我没有理会她，只是默默看着被画得乱七八糟的我的桌子。
    这是哪招……我的桌子……
    「夏语静？」我抬头看她，她睁着无辜的大眼：「不是我……」
    嗯，谅你也没那个胆。
    细细端详「生日快乐」四个字的笔划与字跡，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瞥向此时正跟班长在聊天的张咏淯：「张咏淯。」
    他停住正要继续聊天的嘴，往我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又继续跟林奕帆开开心心地继续聊天。他居然装作没听到？
    我放下包包，将头发往后梳扎起马尾，然后拉着语静的手往他们那儿去。
    「蹦。」我象徵性地出声，拍了拍张咏淯的肩膀。
    「你为什么抢我的台词！」他不满地看着我。
    「……老子就想蹦你管我？」给他一记白眼，我望向林奕帆：「班长早安喔。」
    「早安，生日快乐。」他依然笑得阳光可爱，我回他一笑点头道谢。
    「你的桌子很美吧！」张咏淯骄傲地开口，眨了眨他的大眼睛，满脸期待地看着我，我浅浅微笑，搥了他一下：「很美啊，要清掉的时候就交给你啦。」
    「不要清掉就好啦？」他垮下一张脸。
    「亲爱的咏淯同学？」我瞇起眼轻笑，他也扬起嘴角：「好啦好啦，寿星最大。」
    「张咏淯，你真的很怕灿云欸。」语静将下巴靠在我的肩上，轻笑说到，我望向张咏淯，他满脸不甘心：「我只是尊重今天的寿星好吗？」
    语静朝他吐了吐舌，我不禁笑出声，林奕帆也只是静静望着，面带笑顏。
    与此同时，广播器传出教官的声音要各班参加开幕仪式的同学下楼集合，准备开幕仪式，身为负责的班长，林奕帆自张咏淯的桌上跳下来，拍拍他的肩：「欸，走了。」
    我轻笑着朝他们挥挥手，林奕帆回头：「副班，人数掌控好喔。」
    「好啦好啦。」语静朝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我笑笑抬手拍了拍她的头。
    「参加开幕仪式的，下楼了。」林奕帆走到教室门口后，回头放大声音开口，我走到林奕帆的位置上坐下（我的桌子被张咏淯拿粉笔画到我想趴都没位置），撑着下巴看三分之二的人纷纷走出教室。
    语静消失了一会儿，五分鐘后，拿着一个礼物袋再次跳到我面前然后递给我：「灿云，生日快乐！」
    我接过礼物，眨了眨眼、然后再次展开笑顏：「谢谢语静。」
    正打算掛到椅背上，她坐上我的椅子看着我：「你不现在打开噢？」
    「嗯？现在在你面前拆吗？」
    她认真地点点头。
    好吧，应观眾要求，我拆。
    卸下缎带后，我小心翼翼地撕开上面的胶带，而后将包装纸摺叠整齐。包装纸上有着繁星点点，我忽然想起告诉你我的心意的那一晚。
    我们，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语静的唇边掛着神祕的微笑，我眨了眨眼看看她，再看看已经好好地放在桌上的小盒子：「你要帮我把它打开吗？」
    她笑着摇摇头，扎起的马尾在她身后轻轻晃荡：「礼物要自己拆才好玩。」
    我点了点头，打开盒子，一条手鍊静静地躺在里面，我看着，笑了。
    她伸出自己的左手，她雪白的手腕上、也戴了一条类似的。我的手鍊上，吊着一个照相机的坠子，而语静的则是吊着一个四方体的框框，中间还有一颗水鑽。
    「好漂亮。」我轻轻拨弄着照相机，微笑开口，语静看着我眨了眨眼：「当然囉？我跟哥哥的眼光不会错的。」
    「咦？」
    「礼拜一那天放学，我拖着哥哥一起去挑的。」
    「原来如此。」
    我看着手鍊，脑里不禁浮现语静跟学长一起挑手鍊的情况，俊男美女走在一块，应该惹来不少羡煞的目光吧？
    「灿云把手伸出来，我帮你戴。」语静正要将手鍊取下来时，我止住她的动作，摇摇头：「今天还有比赛，先不要戴。」
    她点点头：「那你要戴的时候，再找我帮你戴喔！」
    我失笑，点头允诺。
    「灿云灿云──」
    楮楮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传过头望，她站在教室后门门口眨着大眼，笑得孩子气。
    我朝她招招手：「自己进来。」
    她的大眼眨了眨，双手背在身后走进来，站到我面前：「云云，生日快乐！」然后将礼物递到我面前。
    我眨了眨眼，笑开了顏：「谢谢楮楮──」
    我把礼物放好，而她正要扑到我身上给我个大抱抱，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响了。
    「欸？谁啊。」她迅速恢復正常姿势，坐到林奕帆前面的位置上，我眨眨眼看着她，两手撑着下巴。
    她看了看萤幕，再抬头看我，我跟语静互看一眼，也看着她。
    怎么了么？
    她接起电话，转头面向黑板跟对方说话，我愣愣地望着，被弄得一蹋糊涂。
    为什么这么神秘啊？
    大概两三分鐘，黎楮转回来、把手机递给我：「找你的喔。」
    我眨眨眼，用唇语表示：「找我？」
    她郑重地点点头，我更加莫名其妙地接过来：「喂？」
    「灿云，生日快乐。」
    电话那一头，沉稳的嗓音传来，我愣住，瞪大了眼望向黎楮。她的唇边泛起意味不明的笑意，我起身、独自走到教室角落：「宋禾冉？」
    「嗯，是我喔，怎么样，很惊讶吧？」他的声音低哑着，却不难听出话里的笑意。他还是一样，总做出些让我意外的事情。
    「怎么会打电话过来？」我轻轻倚着墙壁，低声问到，视线瞥向楮楮跟语静，她们自己聊了起来。
    「因为今天是你生日啊，祝福这种东西，还是用说的比较暖人吧？」
    他在电话的那一端说得头头是道，我不自觉弯起嘴角。
    啊啊、突然地，有点想念他，这国中三年都乖乖陪在我身边，没半点逾矩的傢伙。偶尔孩子气，偶尔却成熟得让我难以适应，却也谢谢他的成熟，在表露心意被拒后，还能跟我一如往昔。
    还真有些怀念，他陪我一起走回家的时光。
    「真是，国际电话很贵吧？」
    「嗯，就当作是把原本要买生日礼物的钱拿来跟你讲电话囉？」他的语调欢快地上扬，我却觉得脑袋一炸。
    「咦！怎么这样！」这话下的意思是把你的这段时间送我当礼物么……
    他低笑出声，我一手在耳边握着楮楮的手机，空着的手不满地在墙上胡乱比划着圈圈：「笑什么……」
    「没有啊，你的礼物啊……找黎楮拿吧。」
    「咦？」我怔愣，停下手边的动作，望向黎楮，她还在跟语静聊天。
    「你的礼物，我出国前就交给她了，没办法亲手送你，真抱歉。」
    然后我就惊恐了，我站挺身子：「咦？你干嘛这么费心啦！」
    「因为，是我最感激的人、徐灿云的生日啊。」他轻轻说着，我却再次怔愣。
    彷彿能看见他就在我眼前，浅浅弯着嘴角，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后，若无其事地这么说。宋禾冉这傢伙，跟我已经熟稔到、不用见到彼此，就能知道对方可能的表情与动作了。
    不打算继续纠结在这话题上，我再次靠向身后的墙：「在美国还好么？」
    「还好，不过还是比较喜欢台湾。」
    「月亮还是故乡的圆嘛。」
    「呵、是啊。」
    我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为了下午的接力赛，我穿了比较好跑的布鞋，我的脚併拢又张开、张开又併拢，沉默在我们之间降临，耳边只剩下越洋电话中会有的、细微的杂音。
    两三分鐘后，我终于忍无可忍，轻轻开口：「欸，禾冉。」
    「嗯？又这样叫我了。」
    嗯？
    「灿云都没发现吧，你只要困扰，需要聊聊了，就会只叫我的名字。」
    咦？
    「是真的喔。」
    「你连这都记的一清二楚啊……」
    「当然，我们是知己嘛。」
    呵。
    是啊，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单纯的拥有一个知己……该有多好。
    「好啦，怎么了？」他的口气温和，轻得好像他就在我旁边，我突然有点鼻酸。
    如果我推开了宇修，让我们的爱情死掉，那我跟他，也能像我跟禾冉这样么？不行的对吧？……这样的关係，其实很自私很自私。
    就好像我在利用他，利用他对我的喜欢，然后装得若无其事，以知己的名义继续滥用他的体贴成熟。真的很过份很自私，这样的徐灿云。
    「禾冉，你觉得、我应不应该跟我男朋友分手……」
    「嗯？」
    我蹲下身，缩在墙角：「我不知道，该不该跟我男朋友分手。」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听着，我乾脆坐在地上，地板的冰冷，透过裤子袭上皮肤，我轻打了个冷颤。
    「禾冉，我害怕因为谈恋爱而上不了我要的学校，也害怕我男朋友因为要时时担心我，没心思念书……」
    「就像国中那时候吗？」
    「可是，我很喜欢他，很喜欢。」
    他再次沉默，而我赫然发现自己在做多么过份的事情──我在一个喜欢我很久的人面前，对他纠结自己对另一个人的感情。
    这跟国中不一样，那时候的我跟宋禾冉，我对他，只是欣赏、只是淡淡的喜欢；而现在我对叶宇修，是越渐加深的喜欢。
    「禾冉……我不是、对不起……」我轻声开口，心里乱得不像话。
    我讨厌自己这么自私，我讨厌自己这么懦弱。徐灿云怎么可以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灿云，冷静一点。」他的语调依然平稳，轻轻窜入心里，有种安定的作用。
    「你交男朋友的事情，黎楮有跟我说过，所以你不用因为跟我提到他而向我道歉。」
    「嗯……」
    「这件事情，站在我个人的立场，我当然希望你们分手。」他停下来，似是在等我说他一句没良心，可我却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是安静等他说下去：「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只能跟你说、如果真的觉得两个人这样走太过冒险，那么、就先走回原点吧。」
    太过冒险，就先走回原点吧。
    「灿云，你很聪明、也够成熟。」
    「不……」
    「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决定，一如当初。」他顿了顿：「不管你怎么决定，我跟黎楮都会在的。」
    不管我怎么决定，宋禾冉跟楮楮，都会在的……
    是么。
    「……谢谢，有你真好。」浅浅勾起唇角，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一阵刺骨的寒透过鼻腔窜进肺里，我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站起身，语静跟楮楮朝我这儿望过来，我转身面向墙壁：「禾冉，好好照顾自己，明年暑假、我们等你。」
    他低低地笑了，我也不自主地弯起唇角，他开口：「你才是，天冷、多加件衣服。」
    「好。」
    「那么、小寿星，生日快乐，我们明年暑假见。」
    「再见。」
    电话各自收了线，黎楮的手机很烫，我握在手中，待那热气散失。
    收拾好刚才纷乱的情绪，我走回语静跟楮楮身边，她们一起抬头看我。
    「这么多话要讲啊？」黎楮接过我还给她的手机，促狭地眨了眨眼，我轻挑了挑眉：「对啊，听说你都爆我的料嗯？」
    「咦──」
    「咦什么咦，受不了你。」
    正打算抬手弹楮楮的额头，语静再次扑到我身上抱住我的手臂：「灿云，那位宋禾冉同学、又是何方神圣啊？」
    我无奈看着她闪着八卦光芒的双眼，淡淡地说：「知己。」
    「可是照黎楮跟你的对话听起来，感觉不只这样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知己。」抬手轻轻揉了揉她柔顺的发丝，我望向窗外，天气看来还算清朗。
    希望能一直这样维持……
    「所以怎么会说这么久啊？」黎楮眨着大眼问，我回眸看她，无奈一笑：「在问他一些事情……黎楮楮，我的礼物咧？」
    她眨了眨眼笑得灿烂，不知何时，她的手边又多了一个包装精緻的礼物。
    「他交给我的时候跟我说，是你一直很想要又一直没有买的东西。」
    我一直很想要，又一直没有买的东西？
    「好了，时间差不多、我该回班上了。」楮楮站起身，我抬头看着她、点点头。
    「生日快乐囉，掰掰。」她对我一笑，拍拍我的肩，走出教室。
    欸，徐灿云，生日快乐喔？
    如果太冒险了，那就走回原点吧。

 Chapter 10.

    10.
    不可以纠缠着你的身影，不能再让你为我担心着急。
    -
    趣味竞赛时，我被语静还有张咏淯以及林奕帆拖到场地外帮忙加油，我无奈于她们三个兴高采烈的模样，望向正在做暖身操的选手们。体育带完操后便往场外走来，看见我被这三个孩子包围，一起加入了胡闹的行列。
    跟班长还有张咏淯打哈哈一阵后，体育转过来看着我低声问道：「徐灿云，你确定跑接力真的ok？」这句话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语静立刻凑到我身边，我的眼角馀光瞥见、那两位男生也马上噤了声，侧耳听着。
    我尷尬地看着体育，他很是谨慎地看着我，语静勾住我的手臂：「灿云怎么了吗？」
    我先是看着她摇摇头，再望向体育：「不要担心，我很ok。」
    她怀疑地看着我，我笑着眨了眨眼，场内传来一声枪鸣，我们同时往那儿望去。
    各班的欢呼声不绝于耳，偶尔几声唤着选手的名字，已经下场、或者等着上场的选手们，神色也紧绷着，偶尔嘶吼着加油。
    我转正身子，轻轻覆上语静勾着我的手，她激动地看着比赛，不自禁地将我的手臂抱得越来越紧。我任由她抱着，视线也离不开我们班的选手们。
    直属班的学长姊也来替我们班加油，气氛越来越紧张，尖叫声此起彼落。语静抱着我又叫又跳，我也笑着，可是很想摀耳朵。夏语静小姐，你的声音尖到老子不敢恭维你知道么！
    嗶嗶──哨声响起，竞赛时间到。
    裁判纷纷拿着记录表格往场外去，等候分数、结果的气氛瀰漫全场，选手们纷纷在场内坐下。语静突然放开抱着我的手，一溜烟地不见人影，我环视四周后，决定待在原地等她回来。
    几分鐘后，裁判回到场中央，语静也咚咚咚地跳回我身边。我看了她一眼，她笑着一张脸，朝我眨了几次眼，满脸得意。
    场内已经在宣布名次，老师是从第六名开始宣布的。一直到了第四名，还是没有一零三。
    怪了，刚刚看，还颇快的啊？
    「接下来──是秒数只有些微差距的前三名！」
    老师兴高采烈地宣布着，各班开始喊着自己的班级。
    「一一三、一一三、一一三……」、「一一七、一一七、一一七……」
    「一零三！一零三！一零三！」林奕帆突然朝场内大声吼到，我愣了一愣，讶异于他也有这样的一面，接着，张咏淯也替他的哥儿们助阵，然后是体育，然后是环着我的手的语静也开开心心地喊起来，我和她相视一眼，上扬唇角，将没被语静抱住的手半圈在唇边，我也跟着紧张地喊：「一零三、一零三、一零三！」
    我们的后方，直属班的学长姊们，也喊着：「三班、三班、三班！」
    「好──」老师拖长音止住我们的喊声，「季军是──」
    「一一七！」
    十七班聚在一起的方向传来一阵欢呼、尖叫，老师继续宣布：「接下来，亚军是──」
    「一一五！」
    然后又是一阵尖叫，甚至有些十五班的同学，兴高采烈地往场内奔去。
    最后是冠军，老师有意营造紧张的气氛，还没被念到的班级又开始躁动。
    身为领袖的林奕帆班长，当然又再次带着我们班声嘶力竭地吼着，我喊得有点无力，所以只是静静倚着语静，听着她仍是热情活力地喊着「三班、冠军！三班、冠军！」
    「停──」
    全场立刻安静。
    「冠军是──」
    语静紧紧抓着我的手腕，有点疼，我轻轻皱眉，还是让她抓着。
    「一年──」
    老师，你一直拖，不怕断气么……
    「冠军是，一年三班！」
    接着，语静一阵尖叫震得我耳鸣，我还来不及摀她的嘴，已经被她拖着跑。
    林奕帆举着班旗，体育带着全班跟在他身后，一年三班欢呼着在操场上衝了一圈，我被语静拉着的手忽地被松开，她回眸对我眨了眨眼，我勾起嘴角加快速度与她并肩一起跑。
    耳边不时传来直属学长姊的班级也替我们喝采欢呼，升上高中后的第一个校庆，充斥着尖叫与欢呼声。
    不知不觉到了下午，接力赛在即，我跟其他选手在树荫下暖身，正当我要继续拉筋伸展时，瞥到不远处，有抹熟悉的人影缓步从我们班加油团的方向走过来。
    是宇修。
    「大会报告，大会报告，接下来一点四十是高一接力赛，请高一选手至场中央检录。」
    广播声刚结束，体育站起身：「一零三，起立。」然后往操场中央走去。
    我回头看了宇修一眼，语静走到我身边勾住我的手：「灿云，走啦？」
    「等一下。」
    你微微加快了速度走来，我抬头看你，漾起笑顏：「嘿。」
    「灿灿加油喔？」你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有寿星加持的班级，会夺魁的。」
    「希望如此囉？」我笑开了顏，朝你眨了眨眼，再望向场中央：「我跟语静先去集合了。」
    你点点头，对我挥挥手，我跟语静手勾着手，慢慢走去。
    报到完穿上2号的号码衣，我走到起跑线上，已经有其他几班的选手在各自的跑道上摩拳擦掌。我微微弯下腰拉筋，甩甩手腕又转转脚，反覆做着深呼吸。
    徐灿云，不要怕，别紧张，很快就结束了……
    哨声响起，我立刻全身戒备，认真盯着起点的位置。
    林奕帆的黄色号码衣很是显眼。
    「砰」的一声枪鸣，一号选手纷纷衝出，林奕帆首当其衝，他的速度一向很快，没记错的话好像还是男子组的一百公尺前几名？
    没时间多想，我回头盯着正前方，右手向后伸、继续调整呼吸，然后，身后传来林奕帆的一声：「灿云，跑！」
    我缓缓迈开步伐，慢慢加速，接力棒结实拍上我的手掌心，「接！」
    我握紧棒子，卖力往前衝，风声在耳边呼啸着，由于林奕帆已经先跟其他选手拉开了些距离，加上这次我的起跑颇顺利。很幸运地，我抢跑道也抢得很顺利。
    「灿云——」语静的声音。
    「灿灿加油！」宇修。
    「灿云衝啊！」一零三。
    过了弯道，我迅速往内道插入，我的前面有个选手，在刚刚超了我的车。
    眼看已经接近张咏淯了，他站在第二跑道。两公尺左右的距离：「张咏淯，跑！」
    他愈渐迈开步伐，我的脑海里回响着每次练习完体育的叮嚀：「接棒，是秒数增减的关键。」
    张咏淯平常的助跑速度不敢太快，练习时我们就已经有了默契，不过，大概也因为今天比较紧张，加上我的速度与平日相比较快。他加快了步伐，我努力把最后力气拿出、衝刺。
    接力棒稳妥放入他的掌心：「接，快衝。」他随即握紧，一个迈步奋力衝出。
    我迅速闪进场中央，边喘息着边脱下号码衣给工作人员。
    语静走过来抱住我，开心地跳针：「灿云你好棒！灿云你好棒！灿云超强的——」
    「夏语静，你还没跑，体力不要乱耗掉。」无奈地看着她，我勾着她的手把她带回她的预备区，她满脸很是无辜。
    我们班的队伍爆出一阵尖叫，探头一望，听说自从我传给张咏淯之后，我们就一直保持领先。
    而现在，体育接棒后，已经渐渐倒追上最慢的班级了……
    不知不觉到了最后一棒，语静起身动了动，走到跑道上，看来极为优雅地站好等待起跑的姿势。
    倒数第二棒过了弯道，语静把头转正直视前方，伸出右手准备助跑。
    「夏语静，跑！」站在跑道边的我听见那个男孩喊道。
    于是语静迈出稍快的步伐。
    毕竟是压轴的两棒，接力总是不变的安排准则：首尾的几棒，总会是比较会跑、速度够快的选手。不过，我只是充数的嗯。
    反正，语静跟她的伙伴也有了默契，语静的助跑速度，会比大部分选手稍快。好像是有助于她短距离衝刺的爆发力吧，她是这样跟我说的。
    「夏语静，加油！」在她完全接下棒子的那一瞬，我以双手圈在嘴边喊道。
    依稀看见终点那已经拉起终点线，语静完全超过一直被我们倒追的那一班，然后衝刺，衝过终点线。
    再一次的，欢呼声不绝于耳，我衝向语静抱住她尖叫，她微喘着气，骄傲地比了个y。
    比赛还没有结束，毕竟班级数量很多，跑道只有七个，所以我们退下场后，轮到下一批选手。
    我安静坐在离人群有些距离的树下，看着又是一阵喧嚷的欢呼与加油声，随着台上老师添油加醋的实况转播更加欢腾。
    你的身影晃进我的视线之中，脸上轻扬和煦笑意，顺手递给我一瓶水。我笑着答谢，接过你手中的水，你伸手揉了揉我的发，坐到我身边。
    我转身，让背轻轻靠着你的侧身：「我还以为你要等我校庆结束才会出现。」
    「怎么可能错过你的比赛。」你接过我递给你的水，声音听起来有点疲倦。
    「宇修，你听起来好像很累？」背对着你，我的手往后伸摸索，要拉住你的手，你轻握住我乱抓的手：「有吗？」
    我回握住你的手，轻捏了捏：「有，感觉很累。」
    你再没有回应，我轻轻皱了眉：「宇修？」正想回过身看你怎么了，你轻轻环住我：「嘘，灿灿，赶车到这里我有点想睡。」
    我微缩了缩身子，侧眸看着你的头偎在我肩后，心底滑过一抹酸涩。对不起，为了我，让你这么累……
    「叶宇修……」我腾出空着的手，轻缓顺着你的短发，你的发质很好，摸起来很柔软，很好摸。
    「嗯？」你的脸埋在我的背后，我突然想起，刚刚跑步，我应该流了不少汗不是么！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窝在我背后……」
    「为什么？」
    你还问！
    「……刚刚跑步，我流了很多汗……」
    「噗。」
    感觉到你在我身后动了动，然后你的额头或头顶吧，顶着我的肩膀，隐隐抽动着。
    「笑什么啦！」我不满地回过身，你的手握拳挡在鼻间，隐忍着笑声。
    笑啊笑啊笑啊，祝你得内伤！
    你依然笑得开心，我盘腿而坐默默看着你笑到连肩膀都跟着抽动。
    欸，叶宇修，如果我离开你了，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也要继续让自己继续笑得这么开心？
    似是发现我异常认真地凝视着你，你终于慢慢拾起过度的欢乐，也盘起腿来与我互望。
    「叶宇修……」
    「嗯？」
    我拉过你的手，将你的手心摊开朝上，然后低着头，以我的指尖轻戳着掌中央：「对不起。」
    我轻轻戳着画着，等待你的回应，可你却沉默着，连动都不动。
    正当我要抬头看你的表情时，你忽地捉住我的指头，我愣了愣，抬头看着你，你满脸好整以暇，满不在乎。
    「笨蛋，我跟你说对不起，你有没有听到啊……」
    你微勾唇角看着我，捉着我的手紧紧握着没有放开，甚至微微使力拉我朝你靠近。
    不是吧，欸，你要干嘛。
    我没有表情地看着你，你慢慢靠过来，我不着痕跡地往后退：「叶宇修，这里是我学校。」
    「嘖。」你马上停下动作，乖乖坐回原位，不自在地撇开脸，赌气似的就是不看我。
    你哪根筋坏掉，老子刚刚跟你对不起，你的回应就是索吻？
    有没有搞错。
    「叶宇修，你乖啦。」我轻拉了拉你的手，你回眸看我，眼神深邃：「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
    你可不可以不要玩变脸……
    「灿灿，回答？」
    「只是因为、觉得自己让你很累……」
    「笨蛋。」
    你伸手揉乱我的头发，我挣扎着躲开你的手，跳开离你远远的。
    你坐在原地看着我，朝我扮鬼脸，正要开口骂你幼稚，教官又开始广播了：「大会报告，现在请各班带至操场集合，我们准备颁发各项优异奖项以及举行闭幕仪式。」
    我看了看传出教官声音的喇叭，再看看还坐在地上的你。
    不知不觉，校庆已经到了尾声了。
    不知不觉，我的生日，已经过了三分之二了……
    「宇修，我要去集合了喔？」蹲到你面前，我轻戳了戳你的脸，你漾起孩子气的笑容，伸手捏我的颊：「我在校门口等你，跟平常一样。」
    我点点头，松开你捏着我的手，靠近你，轻轻啄了一下你的颊，随即要转身往操场去。
    你拉住我的手：「记得，穿暖和点再出来，傍晚了，气温不如现在。」
    我再点点头，朝你挥挥手便往操场跑去。
    我的速度，不如平时的从容优雅，不明所以地，我努力用尽自己的力气狂奔。
    或许是害怕再继续待在你身边，会被你的温柔啃噬掉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或许是逃避残忍而自私的徐灿云，在接下来她十五岁仅剩的三分之一的时间里面，即将狠狠伤害一个如此喜欢着自己的男孩。
    如果那时的你知道自己这样的残忍会造就一生的遗憾。
    徐灿云，你还会选择这么做么？

 Chapter 11.

    傻傻看你，还是想要更靠近，只怕再靠近，就一错再错地错下去。
    -
    一零三优秀地夺得了趣味竞赛的冠军及接力赛的亚军，因为班上的团结，精神总锦标也属于我们班。语静开开心心地拉着我跟班上一起跑了好几圈操场，班旗桿上，掛满了各奖项的锦旗。
    林奕帆身为班长，高举着班旗带着全班在操场上狂奔，一大群男女，个个欢欣形于色，又是尖叫又是欢呼。
    原来高中，就是这么疯狂热血的年龄。
    一阵欢天喜地后，学校完成了闭幕仪式，语静勾着我的手蹦蹦跳跳地回教室，我的身体让她跳得跟着摇来摇去，终于还是一震又一震地到了教室。不知道那些偷偷喜欢着语静的广大男孩们，知道她其实这般好动，会是什么反应？
    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同学送的卡片及楮楮她们每个人送的礼物收进空空的提袋里，语静揹着又空又扁的书包走过来：「灿云，运动会都结束了，可以戴手鍊了吧？」
    我抬眼看她，随即笑了开来：「当然可以。」
    我拿出她送我的礼物，把手鍊取出来交给她，她明亮着笑脸拉过我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扣上手鍊的扣环。手鍊上的相机隐隐闪耀着，很抢眼，我抬起手轻晃了晃，相机及旁边的水鑽也跟着晃。
    真的很好看。
    「灿云戴着果然很好看！」语静开心地看着我的手，也伸出自己戴着手鍊的那隻手跟我相对映着。
    我笑着摇摇头：「是你跟学长的眼光好。」
    我抬眼看了眼黑板上面掛着的时鐘，再望向语静：「你要走了么？」
    「我哥还没来找我欸，等一下喔。」她正拿出手机要打给学长，学长悠哉哉地从教室后门走进来，我正要开口喊他，他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语静，我对不起你……
    他静悄悄地走到还低着头滑手机的语静身后，然后伸出手……蒙住了语静的双眼。
    唉，幼稚。
    「啊！」语静发出了微大的尖叫声，我默默后退几步，预防她等等又拳打脚踢。
    学长露出招牌的阳光笑脸，爽朗的笑声止不住，而语静，不出我所料地回头对他又是搥又是踹：「我跟老爸讲！」
    学长也就任她踹任她搥，唇边的笑意依然扩散，朝我眨了眨眼：「灿云也是共犯啊。」
    ……你屁。
    「灿云！你怎么可以帮我哥！」语静哀怨着一张脸转过头来看我，我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没有啊……」
    「小灿云明明就有看到我喔。」
    夏培睿你这混帐东西……
    「是学长要我不可以发出声音的……」
    「夏培睿！」语静忿忿地再次放送毒辣辣的一掌，万分扎实地「碰」一声，我低头忍笑，替学长的背默哀一秒鐘。
    都几岁的人了，老爱这样玩幼稚把戏。
    轻皱着眉，几番抚过热辣辣的背，学长有些怨懟地看着我：「小灿云，你就帮忙揹些罪会怎样。」
    「老子才不屑。」
    「……嘖。」
    「哥，你送了没？」语静在我的位置上坐下，与我的位置只隔着一条走道的同学已经走了，于是我也在她的位置上坐下，疑惑地望向语静再望向学长。
    「还没，现在来送的。」学长打开书包，拿出一个颇精美的小盒子，还有一张卡片：「灿云学妹，生日快乐。」
    我愣愣地眨了眨眼，随即笑瞇了眼，收下他的礼物跟卡片：「谢谢学长。」
    「灿云拆礼物拆礼物！」语静凑到我身边，不安份地伸出手戳我的肩。
    我抬头看着学长，他扬着宠溺的笑意，点点头。
    我轻轻拉开蝴蝶结，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漂亮的纸盒，跟包装纸的风格很类似。
    我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条手鍊。兄妹俩都送手鍊？……
    「我有跟语静说，你的礼物我是准备手鍊，可她嚷着要跟你戴友情对鍊，我一时间也不知该改送什么礼物……」
    原来如此。
    我笑了笑：「没关係，谢谢。」
    我将手鍊取出来，是条好看的皮革手鍊，上面还系着pick，看起来跟语静送我的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好酷的手鍊，我喜欢，谢谢。」抬眸看着学长，我笑笑，再将手鍊收回盒子里。
    「你们要走了么？有人在等我，我要先走了喔？」我站起身来揹上提袋问到，语静也站起来：「那我们一起下楼吧。」
    我点点头，语静勾住我的手，我们并肩走着，学长依然静静走在我们身后。
    「对了灿云，要验的曲，你练得如何了？」似是代替学长问的，语静瞥了一眼在身后慢慢跟着的学长。
    我抬起左手，让语静抚上我的指腹，一层茧覆在上头，她抬眸眨了眨，看着我：「灿云到底是练的多勤？……」
    她仔细地看着抚着，刚触及我的食指，我马上缩回来。
    「怎么了？」语静看着我，拉着我缓下脚步，我摇摇头，笑着再拖她继续正常地走，她不甘我的闪避，于是又拉起我的左手，硬是拉出我的食指。
    有个已然结痂的小伤口在指腹上，所幸我不是左撇子，要不写字什么的，会很不方便。
    语静有些怔愣地看着我的伤口，我拖着她缓慢地继续往前走。夏语静，宇修还在外面等我啦！
    「灿云，你这伤口是为了练验曲的作品才这样的？」她默默地看着我的伤口，乖顺地任我拖着走，我回头看她一眼再望向学长，他偶尔瞥一下我的伤口，又故作若无其事地别开眼。
    收回目光，我看着前面的路，继续拖着语静走，嘴上边回答：「嗯，弦不好按，又按又摩擦地，就这样了。」
    「夏培睿！都你啦！」她突地站住脚步，我硬生生被她拉住，无奈地回头望。
    语静鼓着嘴，不满地瞪着学长，学长装着张无辜的脸，眨眨眼、勾起无害的笑：「我什么都没做欸？」
    语静松开抓着我的手，我望向不远处的校门，衡量着要不要先溜走。可是语静是心疼我才这样闹彆扭的啊……
    「都是你一直对灿云施压，她才会苦练到手指都流血了！」
    「你忘记我以前也是这样练上社长这位置的？」
    「你是男生欸！」
    「男生怎样，你刻板印象噢？」
    「你！」
    比赛结果，语静惨败——
    「灿云的手那么美欸！」
    哦哦，语静选手再次上场了！
    「认真的痕跡最美啦。」
    「夏培睿你去撞墙啦！」她气极，拽了我的手就把我拖着直奔校门。
    语静选手，再度落败——
    我乖乖地任语静拖着走，唇角上扬着，不敢笑出声。
    听她跟学长斗嘴很好玩，尤其是语静战败后的反应，总是可爱得让人不禁笑开。
    不过根据过去我不小心笑出声的经验看来，我还是乖乖冒着得内伤的危险，别笑出来的好。语静会大爆炸，暴走地嚷着「不理你了！」是尖叫的那种嚷噢，我不想测试自己的薄薄的耳膜是否耐得住。
    忍着笑被半拖出校门，就看见你一如平常的自适，慵懒地将背倚着树，只是今天，有那么些不同。
    你蹙着眉心，耳边紧贴着手机，表情有些难看，儼然一副在跟电话中的人吵架的样子。
    我拉着语静往旁边站，离你好些距离让你好好讲电话。
    学长缓缓地走到我们身边，语静「哼」地一声撇开头，我失笑地拍了拍她的头：「真是的，都几岁了还这样。」
    「喏。」学长把手伸到我面前，拿着一捲3m透气胶：「好好处理伤口，别逞强练习练到我要验曲了才弹不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手上的透气胶，再抬头看他：「呃，不用了啦……」
    「收下。」
    我乖乖收下那捲3m，他瞥了瞥语静：「这样你开心了吧？」
    「不开心啦哼！」
    噗，真是的。
    「灿灿。」你不知不觉地站到了我面前，我抬头看你，扬起唇角：「讲完电话了？」
    你怔愣了会儿，旋即会意过来似地点点头。
    「那学长、语静，我先走囉？」我回头朝她们挥挥手，语静开开心心地对我说掰掰，学长点点头：「弹吉他最重要的就是你的手，注意一点。」
    「嗯，谢谢囉，掰。」晃晃手中的3m，宇修接过我肩上的袋子，牵起我没拿东西的手。
    你的手不如往常地温暖，甚至只比我的手的温度高上一点点而已。
    我偏头看你，轻晃了晃我们牵在一起的手：「宇修？」
    「嗯？」
    「你会冷么？」看着你，我眨了眨眼。你侧首也看着我，唇角浅浅上扬：「不会啊，怎么这样问？」
    我稍稍收紧牵着你的手，再眨眨眼看着你，你会意过来，轻慢摇头：「只是今天的手比较冷而已喔。」
    「可是我妈都说，就是冷才会这样啊？」
    「那灿灿，你没有一天是不冷的耶？」
    「……」
    我停住脚步不满地看着你，我们的手依然牵着，你回头看着我，唇边微微抽动着隐忍笑意：「不是吗？」
    「才不是──」我不满地撇嘴，没料到你会反将我一军，你笑笑地看着，伸出另一隻手戳我的脸颊。
    「叶宇修！」我提高了语调，你笑开来，松开牵着我的手，环上我的肩：「好嘛，生气了？」
    「谁要生你的气啦！」我别开头，你低沉的笑声再次窜入我的耳里，我努了努嘴，伸手戳你的腰：「还笑！」
    你闪身躲开我的手：「灿灿恼羞成怒。」
    再讲啊再讲啊你再继续啊。
    「哼。」撇头，我逕自往公车站牌去，你默默跟在我后面，偶尔探头往前偷看我的表情。
    反覆几次后，我终于还是破功笑出来，转身戳你：「噢唷，你很烦欸。」
    你笑着捉住我攻击你的手：「笑了吧？」
    「笨蛋啦你。」
    「是是是，我是笨蛋，你最聪明，这样好吗？」你的眼睛因为你的笑而轻轻瞇起，你转而牵住我的手，我们走到公车站前停住脚步。
    「那当然囉。」我高傲地微扬下巴，你失笑摇头：「真是，可爱什么啦你。」
    「不可爱啦讲几遍。」不满地鼓起嘴，我趁虚再次攻击你的腰，你闪开后，握紧我随时会攻击你的手：「我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囉？」
    「……」我无奈，吐了吐舌就转正身体，望向不远处的十字路口。
    我轻轻偎在你怀里，你的手环着我，指尖偶尔似有若无地顺着我的发。
    「叶宇修。」
    「嗯？」
    「你刚刚在跟谁讲电话啊？」微微侧首看你，你唇边笑意渐褪：「一个朋友。」
    瞥见远方公车缓缓靠近，我离开你的怀，你伸手挥了挥，公车在我们面前停定。你让我先上车，我依然走进较后头，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你坐进我身边的空位。
    我戳了戳你的脸：「朋友怎么了么？看你不太高兴。」
    「没什么，我没有不高兴喏。」你再次扬起唇角，抬手顺了顺我的瀏海。
    我狐疑地看着你，你没有一丝闪躲，扬起深深的弧度：「不是小三啦，放心。」
    ……谁担心这个了啦！
    无奈地看着你，决定别逼你说了，望向窗外的街景，我开口：「要去哪呢？」
    「等会先去吃饭，然后——」
    嗯？
    我回头看你，你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就任我带你走囉？」
    眨了眨眼，我明白接下来的行程逼问不出来了，于是点点头，笑瞇了眼：「好吧，那我就期待囉？」
    你笑着点点头，抬手轻顺我的长发，我把头靠在你的肩上，望着窗外一再晃过的街道。
    如果可以，这样的依偎、这样的快乐、这样纯粹的喜欢，可不可以停在当下？
    就以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做背景，让我把现在充塞在心中的，满满的幸福跟心安，freeze住吧？。

 Chapter 12.

    温柔、偏执、沉默，种种你曾存在的痕跡，歷歷在目却再也捉不住。
    -
    吃过我最喜爱的、暖暖的小火锅作为晚餐后，我们牵手悠哉地晃进百货公司。你知晓我最喜欢诚品静謐的氛围，于是陪着我慢慢搭手扶梯到那里。
    诚品一如以往的安静，我们牵着手，慢慢走过一排又一排的书柜，最后，我停在摄影的书柜前。
    被我拉住的你回眸，我看了看你再看看书柜里的书：「想看，摄影的书。」
    你轻轻一笑，点点头，松开我的手坐到书柜旁的椅子上：「那就挑一本吧？」
    我笑着，迅速瀏览着架上的书，最后挑了一本跟光影有关的摄影书籍，递给你：「我们一起看？」
    你接过它，笑得温柔：「当然好囉？」
    你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坐下来，你翻开书页，我静静看着一面又一面的美好风景，嘴角微勾，嚮往了扉页中的世界。如果可以，那些地方，好想亲自走一遭。
    普罗旺斯的花海、希腊洁净的蓝白堡垒、西班牙斗牛竞技场、甚或是巴黎铁塔、伦敦大笨鐘……如果它们也能成为我镜头下的一绝，真好呢。
    「灿灿？」
    「嗯？」
    「在想什么？」
    我的头离开你的肩，我抬眸看你、轻扬着笑意摇摇头：「我有点犯睏。」
    你依然是那抹暖人的笑，拍了拍自己的肩：「睡一下吧？」
    我点点头，再度倚上你的左肩，闔上眼、喃喃地说：「十分鐘，就要叫我起来喔。」
    你轻轻「嗯」了声，维持着左肩的安稳，我的耳边隐约能听见你的心跳声，以及你小心翼翼地以右手翻书。
    闭着眼，週遭的声音格外清晰，偶尔人们的交谈，甚少间断的翻书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光影隐隐从我的眉睫间渗入我的眸，思绪渐褪，全身的细胞似乎都缓了运作……
    空、白。
    「欸、灿……」
    咚。
    身体不觉地往前倒，一股力量即时揽住我的肩，我还没意会过来，用力眨了眨眼。
    唔、眼睛不太舒服……
    我抬手揉眼睛，你捉住我正蹂躪双眼的手，我抬头看你，惯性地发起床呆。
    你举起空着的手拍了下我的前额：「就想说你会乱倒才要叫醒你而已。」
    我看了看你、再大力地眨了几次有点乾涩的眼，默默地挣脱你抓着的手，低头继续蹂躪双眼。
    「欸，就不让你揉了还继续。」你再次抓住我的手，我不满地望向你，用额头撞你的肩膀。
    呃、有点痛……
    「唔……」我低下头捂着额，馀光偷偷瞥着你，你失笑摇头：「真是，哪里不撞挑我的肩膀撞。」你再拍了一下我的额，我不甘又无辜地盯着你，一言不发。
    「真的这么累？」你边顺着我的瀏海边问，我点点头。
    「那就走吧，去最后一个地方。」
    「嗯？」
    你没有回答我的疑惑，甚至无视于我还活在起床呆的世界里，牵着我就往外去。
    犯睏着的我通常不想说话，尤其现在，我的脑袋里一再地思考着该在什么时候提分手。我安静地任你拉着走，步伐比你缓了些，静静地望着你离我不远的背影。
    以后，我们分手了的、以后，你的背影，我是不是只能远远望着了？
    怎么办，光是想着，就好难受好痛……
    不知不觉到了一楼，外面的行人一个一个身着大衣、厚外套，戴着帽子、围着看起来暖暖的围巾。
    冬天，一向是越晚越冷的啊。
    「宇修。」我停住脚步，放开我们牵着的手。
    你回头笑望着我，以眼神传递疑惑。
    就在这里分道扬鑣吧。
    就在这里分手吧。
    徐灿云，开口啊？
    「怎么了？」你眨了眨眼问，我抿唇握拳，又张嘴想说话，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看着你的笑，我挤不出那句狠心话。
    「宇修，我……」
    徐灿云，快说。
    看出我的异样，你朝我靠近了一步，皱起好看的眉，担心地看着我：「灿灿？不舒服吗？」
    我缩了缩，紧紧抿唇、摇头。
    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
    看我急急地摇头，你微弯下身子与我平视：「不然是？」
    你的眸里，我看见自己是如何的畏缩。
    我抬手握住你顺过我瀏海的手，轻轻摇头：「我没事。」
    你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我只是觉得外面好像很冷……」
    你静静看着我，我也沉着地望着你，透过你的瞳检视着自己，强迫自己恢復正常。
    如果向你提出分手的我是那样的畏缩、难过，你是绝对不会信服的吧。
    你一直凝视着我，我任你望着，静静收拾自己的情绪。
    半晌，你轻拍拍我的头，拿出我本来放在包包里的围巾替我围上：「这样有围好？」
    我点点头。
    「那走吧？」你朝我伸出手，我望着，伸手牵住，浅浅一笑。
    我讨厌自己这么弱，该放手却又捨不得。自私，懦弱。
    我相信你看出我的不正常，其实也很敏感的你，大概也察觉了我最近以来的不对劲。
    你不问，是不是心里多少也明白了什么？
    我们一路上不再说话，你只是静静地牵着我，带我到我们一起看星星的公园。冬天的夜晚冷得紧，公园里没什么人，球场上也没有人。
    你把我带到球场上，把我的袋子放到一边的椅子上，走到后面的灌木丛前，捞出一颗篮球来。我沉默望着，你浅浅笑着走来。
    「灿灿，我们来打一场篮球，好不好？」
    「嗯？」疑惑地望向你，我不解地回。
    「我们来比赛，谁先投篮得了五分就是赢家，可以决定输家要接受什么惩罚。」
    你轻扬着笑意看着我，我眨了眨眼，看不出你究竟盘算着些什么。
    宇修，你又在跟自己打赌么？那么这次，你到底在赌些什么？……
    我走到场中央，伸出手：「来吧，洗球。」
    来回洗球过后，我先发，抄着球靠近蓝框，你朝我袭来防守，我闪身、往另一边进攻。
    「看不出来灿灿满有两下子的。」你再次袭来，明亮着笑脸，我不禁露出笑容：「那还用说么？」
    「嘖嘖，骄傲起来了呢。」你煞有其事地笑着，右手再度进攻，我停下拍球的动作抱着球一转身，将球往篮框拋去。
    擦板、得分。
    「嘿嘿，承让囉。」我笑瞇了眼接住你传来的球，稍稍喘息调整呼吸，你笑着摇摇头：「还有四分呢你。」你看起来一派轻松，洗球过后，依然是我进攻。可这次、你抄走了我的球。
    「灿灿，小看我囉？」你笑着防守我的拦截，我轻哼了哼，再次抄球。
    你将球往身后运，我转身再抄，球从你手边跑掉，却不像是因为我的进攻而失误的。
    正打算开口调侃你，你迟迟没抬头，甚至单膝跪在地上。
    怎么了。
    「宇修？」
    「唔、哈……」
    你还是没抬头，左手死死抓着胸口的衣服，右手撑在地上，闷声呻吟。
    我慌了，跑到你身边坐在地上努力想看见你的表情，可你死死低着头，口边不断溢出断断续续的喘息。
    「宇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你吃力地摇头，左手缓慢伸出来抓住我的手，我赶紧握紧你的手，着急地看着你，连眨眼都不敢。
    你到底怎么了？
    「哈、呼……我……唔。」
    什么。
    「我、没事……」
    「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我急得泪都快蹦出来，却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你、自己乾着急，你的样子，谁看了会相信没事？……
    「叶宇修，怎么了。」我紧紧握着你的手，一不小心哽咽了声音，你抬头看我，整个额头都是汗，面色苍白着。
    你勾起毫无血色的唇，缓慢调整呼吸，然后放松原本紧绷的身躯，也坐下来：「真的没事，只是空气太冷，不小心吸了太大口的冷空气了。」
    「骗人……」我摇头，皱眉看着你，你温柔一笑，抬手无力地触及我的眉心：「是说真的喔。」
    才怪，我们开始在一起的那一天，你也莫名地在打篮球时突然倒在地上，不是么。
    「跟上次你体育课时突然倒在地上的事情有没有关係？」我握住你戳着我眉心的手，依然皱着眉，你的笑容僵了些，收回被我握住的手。
    「没有，我说真的。」
    我不相信。
    我沉默看着你，你的脸还是很苍白，尤其篮球场上的灯光映着，更显得毫无血色，我伸出手抚上你的脸：「宇修，去看医生好不好？……」
    你撇开头：「我不要。」
    「叶宇修。」
    「不要。」
    ……你在固执什么？
    我站起身，垂眸看着你，你回头抬眼看我，我朝你伸出手：「我们去看医生。」
    你握住我的手缓缓起身，双眸轻闔：「我不要看医生。」
    好，你不去，我走。
    我放开你的手，转身往场外去，自己揹起袋子。
    「灿灿，你要去哪？……」
    「回家，我讨厌不听话的孩子。」
    浅浅回眸看你一眼，确定你是真的无碍后，我独自走出球场、走出公园，走回家。
    回到家，妈妈买了个蛋糕，全家似乎只剩我们俩还醒着。外公外婆通常早睡，几个表弟妹也一贯被外婆赶上楼去睡了。
    我把背带随意放在椅子上，卧摊在椅子上。
    妈妈从里头把蛋糕拿出来放在茶几上，我微笑：「今年这么好，还有蛋糕可以吃。」
    「很久没吃蛋糕庆生了喔？」她也笑着，解开包装，我看了眼手上的錶：「小朋友都睡了么？还算早欸。」
    「不知道，可以叫叫看啊。」
    她忙着替蛋糕插上蜡烛，我慢慢走到楼梯口喊道：「小朋友？」
    「姊姊回来了！」、「干嘛？」、「灿云姊姊回来了！」
    三个孩子的声音纷纷传来，我走进里面换鞋子，一边继续喊着：「下来帮姊姊唱生日快乐歌啊。」
    然后是霹靂啪啦的拖鞋与地面撞击声，三个孩子咚咚咚地跑下楼。
    我慢条斯理地走到客厅中间的位置坐下，妈妈拿着相机狂抓角度、按快门，小朋友围着我唱生日快乐歌，歌曲结束，吹蜡烛前，我闭上眼睛许愿：「第一，希望吉他可以练好，功课可以唸好，第二，身边的人健康快乐。」
    第三，请告诉我，我跟宇修，该怎么办。
    这个愿望，我在心里说。
    所有的庆祝结束后，洗好暖和的热水澡我就窝回房间，慢慢看每一张卡片，拆每一个礼物。
    你送我一本日记，卡片里说，希望这本日记能让我写满，无论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或是我的种种情绪。
    你不在我身边时，就把心事都告诉它。
    楮楮送我一盒笔记本，没错、是一盒，里面有四本笔记本，不过，看到礼物后我差点激动地惊呼。
    那是《暮光之城》的笔记本，极致的有质感，四本笔记本的封面跟小说封面相同。
    而宋禾冉……
    我小心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纸盒，打开纸盒，我惊呼了声。里面是个精緻的音乐盒，木製的，上面是旋转木马。
    我小心地拿出来，转了几下它的底座，悠扬的乐声传出，我再拿出在最底层的卡片。
    听着音乐读完卡片，不自主心头暖了几分，鼻头却也酸了。
    我跟他说过些什么，他总是往心上放的啊……
    难怪会说，是我一直想要，又一直没买的东西啊……
    从小就一直希望能自己存钱买一个音乐盒，每次儘管存到了钱，却还是捨不得买。
    宋禾冉，你这傻瓜。
    翻开宇修送我的日记本，拿起最喜欢的那隻笔，这些礼物，这些复杂的心情。
    今天运动会的热血，宋禾冉种种体贴所传递的温暖，语静、楮楮可爱的举止，学长彆扭的关心，你的温柔、你的固执、你的沉默……
    有你们，我的十五岁，好幸福好精彩。

 Chapter 13.

    矛盾、纠结，再再都是不可以让你知道的心思。
    -
    今天校庆补假，难得假日该好好补眠的……结果我忘了取消闹鐘。
    被迫醒来一阵子，我懒洋洋地又倒头继续睡，却再也睡不安稳，隐隐约约地半梦半醒。越躺越累，我睁开眼、点亮床头灯，看着天花板，发起床呆。
    天花板上映了两朵樱花，是我在盖着床头灯的纸板上刻出来的。这个床头灯，是美术课的作品，从玻璃板到灯座到盖在上头的纸板都是自己设计。
    听很多同学说，他们的床头灯都没在用，就塞在房间的一隅积灰尘，甚至有人觉得我是异类。不过，我花了钱买这种种材料，几节课的时间都耗在它身上，还花了多少心力设计、创作──我不喜欢这样的一份作品只能落得塞进角落。
    就这么放空发呆，睏意袭上知觉，我又渐渐闔上眸……
    手机突然作响，我被吓醒，慢慢坐起身，瞪着萤幕上显示的来电者。
    黎楮！
    我接起手机拿在耳边默不作声，她迟疑了一会儿才出声：「呃，灿云吗？」
    「嗯，怎么了？」我无奈地抹了抹脸，看了眼錶上的时间，决定乖乖起床。
    唉，还是好累噢……
    「呃……你刚起床喔？」
    「对，被你吵醒的。」我边说边穿上披在椅背上的外套，她在电话的那头沉默下来。穿好外套后她还是没有说话，我再次爬上床关掉床头灯，无奈开口：「你要干嘛。」
    「喔，就想说趁难得补假，要不要一起回去看老师？」
    「嗯，可以啊，老师哪时没课？」
    「我不知道，所以打来问你啊。」
    ……黎、楮、楮！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蛤，那怎么办？」
    「……等下课时间再打给她啊。」
    她似乎终于听出我快爆炸的怒火，草草应了几声，最后丢了一句：「灿云你继续睡吧掰掰。」就掛掉电话。
    这孩子……我都起床了还继续睡个毛啊！
    我下楼盥洗过后，从客厅到厨房都晃过一圈后还是没看见外婆的身影，可是她的机车还安好地停在骑楼上啊？……
    我往后院走，再沿着后院的通道走到房子后的菜园。门开开的，表示她在后面整理菜园。
    我跨过高度到我小腿腹的门槛：「外婆？」
    她正在花丛间东剪西折的，我站在花丛外，歪头看她，她剪完手上那枝枯花，探头出来看我：「吼，睏假瓦。」（台语音译：睡这么晚。）
    我稍稍伸了个懒腰，蹲在菜圃前面，一双手懒洋洋地撑着下巴，悠哉哉地看着几隻白蝴蝶追逐，忍不住玩心，伸出手要逗逗牠们……
    指尖被其中一隻的薄翅轻轻触到。啊、飞走了。
    「外婆。」再次撑着下巴，我又唤了一声，她又探出头来：「干嘛啦，吓一跳。」
    我无辜地看着她：「我只是要问你吃早餐了没……」
    她听完又埋头继续东剪西剪：「还没啊，起床开始就忙到现在你没看到？」
    我只有看到你现在在忙，我哪知道你有没有吃早餐……
    我默默起身走进屋里，在厨房晃来晃去找食物……嗯，没有。
    慢悠悠地晃到放衣服的小房间，换上出门的衣服，再围上白色的毛线流苏围巾，套上灰色娃娃鞋，拎起钥匙、我踏出门，往大马路去。
    嗯——吃什么好呢？
    思量片刻，我往从小吃到大的麵店走去，走进店里，老闆娘亲切地上前来招呼：「好久不见了，今天不用上课？」
    我笑着点点头：「上礼拜六运动会，今天补假。啊，我要一份阳春乾麵、一份肉羹汤再一个肉圆。」
    老闆娘俐落地应了声，转身下麵条、夹一个肉圆到铁网上沥油。
    「上高中很辛苦吼？」老闆娘熟练地翻弄手上的捞麵网，转头过来微笑着问，我回了个微笑：「还好啦，习惯了就好。」
    她笑着点点头，手边继续料理，又回头问了一个问题：「之前那个有时候会跟你一起来吃麵的男生咧？」
    嗯？
    我愣愣，看着老闆娘：「啊？」
    「就是一个高高的，你们每次来都聊的很开心，有时候会戴眼镜的同学啊。」
    高高的、会跟我聊的很开心，有时候会戴眼镜……应该是说宋禾冉吧？
    「他出国了喔，明年才会回来。」轻轻一笑，我答，老闆娘阿姨点点头，把餐点都装袋后，提到我面前交给我：「啊上高中有没有交男朋友？」
    我接过袋子一愣，眨了几次眼、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有喔。」不等她追问，我先发制人：「老闆娘，我先回去了。」没等她回应，转身、我离开麵店。
    刚刚，本来想回答没有的……
    不知道宇修有没有比较好……
    回家吃完乾麵，也陪着外婆看她把肉圆吃完、喝完肉羹汤，我窝到老妈房间，躺在她床上滑手机。
    你昨天传line给我我都只是已读没回，打电话给我我也直接掛掉。唉，徐灿云，你怎么这么幼稚……
    点开跟你的聊天视窗，指尖迅速打了几个字……又被我删光光。
    啊啊、好烦噢——
    摊在老妈床上、揽了她的被子把自己滚在里面，我依然盯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明下定决心要跟你谈分手了，现在先示好、关心你，那之后再谈分手又算什么啊……
    吼吼吼，很烦啊——
    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我把手机丢在一边，把自己完全裹进被子里，窝了几分鐘，矇矓着都快睡着时……靠，谁又打电话扰我清梦！
    「喂？」
    「云云，老师第四节没课，我们先去学校等她上完第三节课吧！」
    我愣愣地听着，彷彿从她电话的那一头听见外婆的声音。
    「……你在哪里？」
    「我在你家门口喔。」
    果然……是不会先通知一声噢！
    「……我绑一下头发就下去。」然后我掛掉电话，从暖呼呼的被子里起身，站到镜子前随意扎起马尾，围上刚刚被我卸下的围巾，把钱包、手机、面纸丢进侧背包里，下楼。
    唉，这种天气，还要骑脚踏车出门么？……
    才刚走到一楼，楮楮就往我身上扑过来，毫无预警地被扑个正着，我站得不太稳，赶紧扶住旁边的衣柜：「黎楮楮！我会撞到啦！」
    她嘿嘿嘿地傻笑，我无奈地弹了下她的额头，说了句走吧、再跟外婆说再见，牵着脚踏车，便往以前的国中去。
    跟楮楮一起晃了校园一圈，第三堂课的下课鐘响，我们有默契地一起转向老师的办公室去。
    站在办公室外冷风吹，包包里的手机震了震，拿出来一看，是宇修传了line的讯息。
    『你还在生气吗？对不起。』
    其实我早就不气了……
    『今天也很冷，出门要穿暖和点，别感冒了。』
    『你今天补假对吧，放学后我去找你。』
    「灿云？怎么了？」楮楮见我看着手机不动不语，拍了拍我的肩。
    我勉强一笑、摇摇头，按掉手机萤幕，把手机收起来，看见老师从走廊的另一头走来：「老师来了。」
    老师快步朝我们走来，邀我们进办公室坐下，寒暄几句后，第四节课鐘响，老师看了眼时间：「我们乾脆先去吃午餐边吃边聊好了？」
    我跟楮楮互看一眼后点点头，便跟着老师往她的车走去。
    「啊你们高中念得怎么样？」
    我跟楮楮坐在后座，再次互望一眼，我先开口：「还不错，只是有点不适应。」
    「嗯？怎么样？」
    「就是，还是比较喜欢跟国中这些同学相处的感觉。」
    楮楮接着说：「国中跟朋友的相处感觉比较融洽……」
    老师开始一连串地劝着，说我们两个到现在感情还这么好要好好珍惜，说跟班上相处如果真的处不来，也别太掛心……等等。其实这些我们都知道的，再听老师劝起，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每次听老师劝这劝那的，总不免感觉自己的没用，也不是事事都得让人瞻前顾后的年纪了，还老让老人家叨念记掛。尤其老师见到我，不免多叮嚀……
    「灿云，你身体现在还好吧？」
    看吧。
    我浅浅一笑：「现在很好喔，定期回诊抽血检查就好。」
    「那就好，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身体健康最重要，知道吗？」
    掛着浅浅的笑容，我乖顺地点头。
    国二那场车祸，果然在我周遭的人心中都埋下了阴影啊。
    造成我必须中断课业的最大原因，从来就不是车祸造成的任何伤，而是接踵而来的血癌。
    完全不知道病因，一场重症降临，吓坏了妈妈跟其他家人，也在每个国中同学心中狠狠敲下一击。
    而我，却是唯一平和的那一个。
    「灿云，老师还是要跟你强调。」老师的声音中断我的思绪，我抬头看她，默默放下手中的筷子，她继续说：「我要你坚强，从来都不是让你好强更不是让你逞强，知道吗？」
    「我知道啦，老师不用担心。」淡然一笑，我乖乖点头，楮楮偏头看看我，我朝她眨眨眼。
    我想她是知道，我不喜欢老师这样太过慈爱的关心。我不喜欢因为自己生病过，而拥有太多不同的对待。
    生病前，老师还紧紧地盯我的成绩，每次段考前都定出各科分数标准；国三下学期我重返校园，每个老师都要求我，顾好身体要紧。
    我也只能笑着答应，无论是敷衍抑或真心应允。
    没有人知道，我多痛恨这没用的身体，痛恨体力、课业都不再同以往优异的自己。
    也不会有人知道，因为我还是好强。
    示弱这种事，徐灿云绝对不能做。
    「云云？」
    牵着脚踏车漫步，楮楮轻声开口，将我从无可自拔的纷乱思绪中唤醒。
    我侧头看她，她看来也似在深思些什么，然后对上我的眼：「你还记得宋禾冉的生日吗？……」
    我停下步伐，定定地看着她。
    「……靠。」
    听到我骂出声，楮楮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禾冉的生日，只晚了我两天。我该庆幸他不在国内么……我什么礼物都没准备唉。
    「楮楮，你有想到要怎么帮他庆祝么？」无奈望向也陷入困窘的她，她牵着脚踏车继续走，瀟洒拋出一句话：「晚上我们都上rc不就得了。」
    我也跟着继续走，却对她的话充满戒备，她回头瞥了我一眼：「你就好好唱歌替他庆生吧！」说完还装可爱眨眼睛。
    你眼皮抽筋么？唱歌庆祝是什么啦！
    然后我们各自陷入沉思，对帮禾冉庆生这件事一点头绪都没有。
    几分鐘后，楮楮停下来认真地看着我：「云云，我说真的，你今晚当一下点唱机，他就会很快乐了啦！」
    ……点你头啦。
    她万分恳求地盯着我，与她相望许久……算了，我唱。
    不知不觉走到家门前的巷口，楮楮见我妥协而无奈的脸，嘻皮笑脸地安抚着：「灿云唱歌这么好听，用你的专长帮他庆生多好啊！」
    我默默看着她。
    「不然最简单的礼物，就是你把自己送给他啊。」
    ……越说越过分了。
    「黎楮楮、」正开口要唸她，一道清冷的声线拋出：「把谁送给谁？」
    我愣住，宇修围着我送他的铁灰色围巾，就站在路边的电线桿旁，手上捧着两杯便利商店的咖啡。
    那时若不是你出声，我不会注意到：原本明亮着的天色，已经灰了一半。冬天的夜晚总来的早些。
    幸福，也跟着溜的快一些。

 Chapter 14.

    往日种种歷歷在目，你的身影却逐渐淡去。
    -
    我要求楮楮先回家，然后跟宇修一起到公园去。
    我的手中捧着你买给我的巧克力牛奶，没喝进半口，是没心情喝，也是不能喝。
    既然你来了，那就趁着我还狠得下心的时候说清楚吧。
    「灿灿，怎么不喝？」你走在我的身边，在昏暗的灯光下望向我，我停下脚步看着你，把巧克力牛奶递给你。
    「嗯？」你没有接过，只是静静看着。
    「我不喝。」
    「怎么了吗？」
    我别开头，望见那块大石头。
    我们曾经相依坐在上头，满天星星看着我们，那时候，青涩而甜蜜；而现在，我却有意让彼此在这里，分道扬鑣。
    「叶宇修，那颗大石头，你还记得么？」我压低声调轻轻开口，不透一丝丝情绪。
    「嗯，记得，你告诉我你的感觉的那一天，我们一起坐在上面看星星。」听着你的语气，就感觉得出你的唇角上扬着，因为你的语调暖人。
    你走到那块大石头前坐上去，朝我伸出手：「灿灿？」
    我站在原地不动，透着微弱灯光看着你的脸。这张脸，我曾经独自沉默看着，看着看着，就弯了唇角。
    「宇修，我们分手吧。」轻轻浅浅地，我开口，然后迈步走向你。
    将巧克力牛奶放进你朝我伸出的手中，你不愿接下，我压住你的手，强迫你握住它。
    你愣愣地看着我，我努力维持面无表情。
    宇修，对不起。
    「灿灿？」
    「嗯。」
    「你，在开玩笑吗？」你的声音有点颤抖，我看着你，浅浅勾起唇角：「我很认真。」
    很认真地，想藏好自己的情绪。
    「我不想要，再跟一个会任性不听话的人在一起。」一字一句，我慢慢地说，你看着我，仍是愣着。
    「以后的大学，我想上第一志愿，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关心你、担心你。那天要你去看医生，你硬是不要、」说到这，我顿了顿，浅浅勾起唇角，佯装冷漠：「你连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好好照顾自己，都不肯。」
    你放下手中的巧克力牛奶，伸手握住我的手腕：「灿云，我可以改──」
    「不需要。」语毕，我挣脱你的手。
    「叶宇修，这是我最后的劝告。」再次顿了顿，我吞下快哽上心头的难过：「乖乖地去看医生。」
    「我不要。」你答，然后起身站到我面前。
    太近太近的距离，彼此的气息喷洒在鼻间，你身上依旧是那股淡淡的清香。
    你紧紧盯着我，我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你：「身体是你的，要不要，都是你自己的决定。」
    「徐灿云，看着我的眼睛，你就真的、连一点点的留恋都没有了？」
    「为什么要有。」
    我浅浅笑着，你的眼眶蓄了泪水，让灯光折射得耀眼，我低下头拭掉也积上来的泪水，再抬头：「就这样吧，不用说再见了。」
    你看出我打算直接逃跑，于是抬手抓住我的肩膀：「灿灿。」
    我看着你，没有说话。
    你静静与我相望，我以目光细细描绘你的轮廓。
    宇修，你不知道吧，几次在车上，你睡着而我醒来的时候，我都自己静静地看着你的侧脸。你稚气的娃娃脸在睡着后，总像个孩子，格外纯净而可爱。
    就这么看着，就觉得很幸福。
    爱情，或许就是这样盲目神奇，明明不是个多完美的人，却觉得自己得到了稀世珍宝。
    只是看着，心里就泛着温暖。
    曾经，只要想起你，就能开心一整天；曾经，只要看着你，就能抚平所有烦闷；曾经你的安慰，是让我最快復原的良药。
    然而，口里谈着曾经的，有哪个不是心里雨落成诗的？而笑谈昨日的嫣然，左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见我不语，你叹了一口气说。
    「我说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谈恋爱、在乎这些小情小爱。」别开头，我轻轻地说。
    「骗人。」你松开握紧我肩膀的手，冷冷笑了一声。
    我愣着回头看你，你的表情沉鬱得我望不清。
    就这么一望，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静静落下泪来，我看着你：「宇修，不要这样。」
    「我怎样，跟你还有关係吗？」
    是没有关係了。
    「徐灿云，你连分手的理由，都给的这么烂。」
    「……」
    「你以为那种把自己讲得很无情的理由，能让我相信吗？」
    不然你要我怎样？
    如果不让自己看起来真的不喜欢你了，你、怎么可能答应分手？
    我不说话，你抬手抚过我的泪：「为什么哭？」
    「既然都打算不要我了，该哭的是我，不是吗？」你无奈弯起唇角，轻轻拭去我的泪。
    然后我望见，一滴晶莹滚出你的眼眶，我抬手想替你拭去，却在半途瑟缩了。
    宇修，不要哭好不好？……
    「灿灿，你这样，我怎么分得甘心？」你握住我停在空中的手，然后抬头看着天空：「要嘛，你就一次狠一点啊？」
    对不起……
    你努力吞尽又要再落下的泪后，低头看着我：「好了，不要哭了。」
    你双手捧住我的脸，唇角再次勾起：「我会等你，等到我不想再等下去。」
    我看着你，眼泪终于还是溃堤：「拜託，不要等我……」
    「我会等，因为你是我的灿灿。」
    笨蛋呆小修，都要你别等我了，你固执什么呢？你是个好情人，儘管有些时候霸道的莫名其妙。
    可是，你值得更喜欢你的人跟你在一起呀。
    为什么这么坚持要等我。
    「笨蛋……」我低声看着你喃喃，你依然安抚着我，替我拭去停不下来的泪水。
    我摇头：「不要再擦了，擦不完的。」推开你的手，我淡淡地说，看着你神情的落寞，我忍不住又开口：「叶宇修，抱抱。」我朝你伸出手，你愣愣地看着我：「灿灿？」
    「好朋友的那一种。」勉强自己微笑，我说。
    你又落下一滴泪，将我拉进你怀里，拥得紧紧的，好像下一秒我就会消失似的。
    这个人的拥抱，叶宇修暖人的怀，以后、就是别人的，不再是我徐灿云的了……好不甘心。
    我伸手环住你的腰，努力让自己停住眼泪，然后，提醒自己：这是好朋友的拥抱。
    「宇修，对不起。」在你怀里，我闷声说，你抱着我的力度又加紧了一些：「我要的，从来都不是道歉。」
    「既然我挽回不了，那么，我只能认命放手，不是吗？」
    傻瓜。
    「……叶宇修，谢谢。」沉默一阵后，我离开你的怀抱，轻轻地说。
    这句道谢，我说的讽刺而伤人。
    你低头看着我，抬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颊，一如平时的温柔。我静静地看着你，你又顺了顺我的头发，轻浅一笑：「是你提的分手，所以，你要过得比现在好。」
    于是，我又哭了。
    笨蛋，怎么比现在好呢？
    你这几个月以来带给我的，是我从未拥有的、你给的快乐，从今以后，也不会再有了。这道理，你怎么可能不懂呢？
    难道，你就能更好么？
    我们都心知肚明不可能，却更明白这些对追求未来是枷锁，所以，我开口说放手，你默然应允，不是么？
    我们都知道自己的未来赌不起。
    「我知道了，你也是。」抬手握住你的手，我勉强勾起笑容回答。
    你施了些力道握紧我的手，正要开口时，电话响了。
    于是，我率先松手，看着你接起电话。
    而最后，终于over的最后，你接到你母亲的电话后离去，我留在原地，抬头望着没有星星的天空。
    吶，宇修，你说星星们知不知道我们分手了？是不是知道了，所以都不出现了？
    手机铃声响起，我回神拿出手机，看着没看过的号码。
    思量片刻，我还是滑过接听键：「喂？」
    「徐灿云！你人咧！」
    「啊？楮楮？」
    「我的手机没电了啦……」
    原来如此。
    「宋禾冉好不容易起来了，你还不快上线！」
    什么叫好不容易起来了……
    「我还在外面欸……」望向宇修刚刚离去的方向，我也缓缓朝出口走去。
    「你们……还好吗？」
    「分手了。」
    然后楮楮那儿没了声音，我一手将手机拿在耳边听着，继续慢慢地走回家。
    这孩子，估计是吓到了吧。
    沉默一阵后，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云云……」
    在家门前站定，我用空着的手在包包里摸索着钥匙：「我没事。」
    她还想说些什么，便被我快快地打断：「我到家了，等等就上线，你先跟宋禾冉哈拉一下。」
    「噢……」楮楮欲言又止，被我一句掰掰给掛断。
    回到家，也没什么胃口，舒舒服服地洗了个香香的澡，就抱着包包走回房间开电脑。
    再怎么难过，也不可以影响到替宋禾冉庆生啊……
    发呆看着电脑跑完开机的显示画面，点开rc，直接登入，随即便被楮楮抓进她们的群组。
    「欢迎灿云大小姐登场！」楮楮的一行字跳出来。
    「谁是你大小姐……」
    「灿云早安。」这句是禾冉。
    三个人不着边际地天南地北，聊着聊着我正庆幸楮楮约略是忘记要我唱歌这回事了，她就突然起鬨：「哦！现在让我们欢迎徐灿云为今天的寿星宋禾冉高歌一曲以表祝贺！」
    ……这种鬼点子就记的特别清楚！
    「呃，我不知道要唱什么。」
    「黎楮，不要这样闹灿云啦。」
    为什么宋禾冉会帮我说话？他们两个不是一向最喜欢一块儿起鬨闹我唱歌了？
    正想着要回覆些什么，一个聊天视窗跳出，宋禾冉的名字在视窗框上闪着：「心情如果不好，就别勉强自己了。」
    我看着，心头一震，指尖在键盘上游移，却迟迟敲不出半句回应。
    「想哭、想闹，就好好的发洩一场吧，别忘了前天我跟你说过的，我会在。」
    泪水氤氳，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我抿着唇不敢哭出声，眼泪却不断地从眼眶滚出来。
    忘了是谁说过，情绪这种东西，嘴巴捂着，就会从眼睛流下来。
    那么喜欢的心情，再不能说出口，又该何去何从？

 Chapter 15.

    放不开对你的再再思念，却盼着自己能依旧如昔。
    -
    一个星期过去，这一个星期、我提早一班车的时间出门，甚至开始留晚修。我知道不该这样逃避，可是如果不逃，我害怕一旦见到你，那一晚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分手，会被自己收回。
    宇修，这星期以来，你过得还好么？……
    放学鐘声刚敲完，离晚修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我坐在教室外抱着吉他随意拨弦，不成调的音符零落散在四週，我发呆看着地板的某处。
    手指似乎冰冷着，却又似没了知觉般，我甚至连pick都没拿，右手就胡乱在音箱前拨弄。
    正常人的分手后，就是像我这样么？
    平常弹着吉他就觉得快乐，现在抱着它却完全没心情哼哼唱唱。
    一股情绪梗在喉头，我说不出来。我想，连我自己都还没有准备好，承受我们已经分手了的事实。
    好烦，好想一睡不起……
    「喏、」一瓶热可可突然出现在眼前，顺着拿着它的手往上看，张咏淯微笑着晃晃那瓶热可可：「要练琴又不好好练，不如放下吉他喝些温暖的东西吧？」
    「……」我没有接下那瓶热可可，只是静静看着他。
    喝了暖的东西，就能让身体暖起来了么？那心呢？如果冷的、是心呢？
    他把热可可放在我身边，跟着也坐到我身边，因为地板与墙壁的冰冷，还低声嘀咕了句脏话，坐稳后才开口：「我亲爱的副学艺，你一定要这样死气沉沉的吗？」
    「我只是心情不好而已啊……咳、我的声音怎么变这样……」
    太久没开口说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低哑了。
    该不会是坐在这着凉了吧……
    张咏淯瞥了我一眼，又拿起那罐热可可：「喏，喝了它吧，虽然是甜的，不过也暖暖你的喉。」
    看着他又将热可可递到我眼前，我将吉他摆到一旁靠墙站好，接过可可，拉开扣环：「谢谢。」
    他浅浅一笑，挥了挥手就站起身走进教室。
    暖暖的可可入喉，我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想起那天你也买了热巧克力来找我。
    最后那杯热巧克力，就这么冷掉，最后我把它带回家，煮热了再慢慢喝掉。
    那天，在我终于哭过癮了，并且用有些沙哑又带着鼻音的歌声唱了首生日快乐歌送给禾冉之后，我下楼煮热被我从步道那儿一路紧握在手中带回家的热巧克力，然后就坐在厨房缓慢地一口一口啜着。
    热巧克力很甜，啜着啜着我又莫名其妙地开始哭。幸好那时有点晚了，妈妈、外婆、孩子们都上楼睡了。否则这一滴滴泪水，我找不到其他理由做藉口。
    「灿云——」
    语静的声音从有点远的地方传来，我抓回思绪，看见语静蹲在我面前眨着大眼、皱眉看着我：「你还好吗？」
    她朝我伸出手，我伸出没拿热可可的手握住，然后、让唇角轻轻拉起一个弧度：「我没事，不要担心。」
    她轻轻施了些力道捏捏我的手：「还没吃晚餐吧？」我点点头，又啜了一口热可可。
    她站起身，甩了甩她那一头捲捲的大波浪，然后再次朝我伸出手：「我们一起去找哥哥吃晚餐吧，好饿噢……」
    我抓住她的手站起来，让她帮我拿着热可可，转身收吉他。待我收拾好，语静勾住我的手臂，我们缓慢着步伐往学长的教室去。
    「灿云……」转过一个转角，我们踏上楼梯，与此同时，语静有些迟疑地叫了我的名字。
    我没有转头看她，只是轻声附和：「嗯？」
    「嗯──你最近怎么了啊？……」
    「嗯？」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缓了下步伐。她接着问：「补假完回来后你就怪怪的……」
    我浅浅勾唇微笑，没有回答，语静又问：「而且，怎么会突然开始晚修？你不是不喜欢大家都在念书的沉重气氛吗？」
    「我妈一直都觉得我该留晚修读书啊，也不算是突然开始的吧……」轻捏捏她勾着我的手，我耐心哄着她，希望她能别再问下去。
    可语静毕竟什么都不知道，基于关心，她还是停不下来的继续：「而且哥哥说，上礼拜他先帮你验曲时，你一直弹错。」
    然后我停下脚步，突然想起那天学长的脸多严肃。
    我知道我愧对了他，是我不该因为私人情绪影响社团事务，何况学长是在正式验曲前特地抽出时间先听我弹的……
    「学长很生气么？」浅浅叹一口气，我停下步伐。
    如果他对我很失望很生气，我就不该现在跟语静去找他吧，看见我，只会提醒他我让他多失望。
    「嗯，很生气。」语静也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所以，还是算了吧……
    「可是、」
    嗯？
    「灿云，你是他的直属学妹啊，他更担心你怎么了？」
    是这样么？
    「灿云，不要自己都闷着，好不好？」
    一句别闷着，我突然地鼻头一酸，抱住语静又开始哭。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分手、有什么好说的嘛……
    「唔，怎么了突然开始哭呢？」语静似是被我的情绪吓到，身子僵住地不敢乱动，我抱着她摇摇头，努力忍住还想掉出来的眼泪：「我跟宇修分手了。」
    「果然是这样啊……」
    「什么……」
    「果然是失恋让灿云变得这么鬱鬱寡欢。」
    我静静地抱着语静冷却情绪，哭过一阵子后似是把全身仅存的热量都耗尽了，突然觉得肚子好饿、身体也冷着。
    语静轻拍着我的背，我稍稍推开她，摇摇头一笑：「没事了。」
    她眨眨眼认真地看着我：「真的？」
    「嗯，我肚子饿了，走吧，去找学长吃饭了。」
    她笑瞇了眼点点头，勾着我的手又开始一蹦一蹦地跳着，我被她拉着加快步伐，心情却还是有片乌云飘着不走。儘管有语静这样陪着自己、有学长担心却不敢言的傲娇，心里暖了一些，却还冷了那么一大块。
    盼着自己能走回原来的模样，不过，大概还需要很多时间吧。
    从没想过这么一次恋爱，就让自己陷得太深。本来以为徐灿云有多洒脱的。
    胡思乱想地让语静拖着到了学长的教室前，学长正跟副社学姊在合奏曲目，我拉住语静准备直接踩进学长教室的动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倚着教室旁的柱子听着和弦被刷过一遍又一遍后，学长的歌声传出，我闭上眼聆听。
    第一次听到他认真唱歌，才明白传言不假，他的歌声具磁性而浑厚，情歌唱来却柔和。
    「还是好朋友，比爱人长久，不能牵的手按在心头
    在最寂寞的关头，永远在左右
    事过境迁后，昇华眼泪后，思念是最漫长的享受
    那无痛的伤口，还带着温柔到白头」
    吉他滑完最后一个音，我睁开眼睛、站挺身子吞下因为听歌而涌上喉头的情绪。
    这段歌词来得太突然，我来不及防卫就又被敲得心里乱轰轰。
    亲爱的宇修，我们还做得成朋友么？现在你的心情，也像我一样乱七八糟么？
    「老妹，小灿云？」学长的嗓音有些沙哑，我怯怯地从语静身后望向他。
    副社学姊收完东西就拍拍学长的背跟他说拜拜，临走前又回头叮嚀了一句：「对了培睿，感冒了就去看医生，别老让人操心好吗？」
    「遵命，你快走吧，天都黑了。」学长笑得淘气，跟学姊挥挥手，我转身目送学姊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心底不禁也揣测起她们的关係。
    「哥，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还没回过神，语静用力一拉把我拖进教室，我踉蹌了下、跟已经走到我们面前的学长对到眼，我迅速移开眼神。
    我还不敢直接面对自己搞砸了验曲的事实……
    「小灿云，验曲后我们大概一个礼拜没见了？」学长看着我问，我覷了他一眼又别开视线：「呃，好像是。」
    大概是受不了我的逃避，他浅叹了口气：「我现在是你的直属学长，不是吉他社长，不用这么害怕。」
    「……学长，对不起。」我低头道歉，学长的手轻拍了拍我的头。
    抬头看他，他唇角微扬：「我知道你最近状况一直不好，所以才没再去盯你……咳、咳。」
    学长别过身去咳嗽，语静见状，跑到他的座位去拿水壶，我皱了皱眉：「学长，你还好么？」
    「我、咳，我没事……咳、咳。」
    这叫没事么……
    「哥，赶快喝水。」语静装了温开水回来，学长喝过后咳嗽缓下，我沉默望着，忍不住开口：「学长，去看个医生吧？」
    他把水壶放回座位，从书包里抽出皮夹然后把我们带出教室往校门走去：「后天放假会去。」
    男生都走逞强路线么……
    没有心情管太多，语静勾住我的手朝我眨眨眼，我朝她一笑，摇了摇头。现阶段，我只能先沉淀心情，然后准备好下礼拜的正式验曲。
    或许，一定程度的忙碌，能让时间走得快一些，伤口也好得快一些吧。
    情过境迁，盼着哪日能坐下来，当个平常朋友聊聊天。
    却不想你手一挥，别了我唯一的心愿。
    －movement1完－

 Chapter 16.

    movement2、《再续》
    我说不爱是藉口，在乎怎能说出口。
    16.
    一阵电话铃声打乱我还飘散过去的思绪。恍若大梦初醒，我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回忆。
    转眼你离我而去也两年了啊……
    宇修，记忆中的你我，我的高一你的高二，多么纯粹、又多么傻呢？
    手机仍自顾自地作响，从放在身边的包包里抽出它，我直接滑过萤幕：「喂？」
    「灿云，又在诚品？」低沉的嗓音窜进耳里，我提着包包起身，缓步走到诗集的书柜前将《漂鸟集》放回原位。转身朝出口走去，我低声回答：「嗯，对啊，因为不知道要晃哪……」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会，感觉到他无声地笑着，我在电话这头不解地蹙了眉：「笑什么？」
    「没有囉，就想着你啊、会去的地方真好找。」他清朗着声音说完，我正好步出百货公司大门。
    然后就望见他站在对街，「说的好像我无处可去似的。」
    约略是听见我电话中的背景变得嘈杂，他转身面对我，柔和地上扬唇角：「对我来说，你的行踪可是瞭若指掌？」
    我轻哼了哼，不自觉地也笑了。我可是徐灿云欸，哪那么好找？
    红灯跳成小绿人，我缓着步伐走过斑马线，到他面前站定，对着手机继续说：「下次就让你找不到囉？」
    他莫可奈何地笑着，我们同时掛掉电话。
    「算我怕你，别每年要回家过年了、就到处乱晃让我找，好吗？」
    说完他指了指他身边的我的行李，我不耐地噘嘴：「你知道我不喜欢回家的。」
    「是是是，我都知道好吗？」
    我沉默看着他提起我的行李袋，放上他的行李箱后一併拖着走。
    「别不开心了，回家过年，笑一下？」
    「宋禾冉，你明明知道我讨厌回家。」我拉住他拖着的行李箱，拿走自己的行李，走到他身边一起等公车。
    讨厌回家，尤其是过年。
    家里的过年没有一年是平静的，never。
    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是开开心心的过年，而我的过年，却要被家中的大人弄得乱七八糟？
    尤其是那个酒鬼。打死我都不会承认是我舅舅的酒鬼。
    「你家还有你最爱的外婆跟你妈，你舅舅就……」
    我打断他未完的这句话：「谁舅舅？」
    紧绷着表情，我收回视线看着他。
    与其说是看，或许更像瞪吧。我不想，跟那个酒鬼有任何关係。
    「好，没有谁的舅舅。」他叹了口气，举手招了招，又回身拿过我的行李才走上车。
    禾冉跟我，在我高中毕业后，淡了一段日子。偶尔节日简讯问候，重要日子电话聊聊。
    然后、我忙碌精彩自己的大学生活，他在我毕业后升上高三，也忙碌成就自己的梦想蓝图。
    我以为我们会就此淡掉，一直深深这么认为着。
    直到他考完学测、备审资料寄出之后，面试前几天他跟我约时间要顺便见面吃个饭……我才知道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今，我都大三了啊……我们认识以来、居然也九年了。
    大概三站左右，我们下车走进捷运站，刷完卡下了手扶梯，一班捷运正好进站，瞥了眼排队的人龙，我站在一旁动也不动。
    禾冉早习惯了我太悠哉又莫名强调生活美学，于是也静静地陪我望着人们全挤进眼前这班捷运。等捷运开走，我慢慢走到等候线上，得意地回头看着跟在我身后的他：「怎么样，我们又是排头了喔！」
    他无奈地上扬嘴角：「照你这样等捷运，还怕不是排头吗？」
    朝他扮了个鬼脸，下一班捷运进站，车门在我面前开啟，我信步走进车厢，挑了个空着的双人座位坐下，禾冉拖着行李坐到我身边。
    我看着窗上的倒影放空，随着捷运轻微晃动。
    嘿、宇修，我想起了几年前我们在高雄，你邀我一起逛夜市的那晚。我没有跟你说过对吧？自从那天你牵了我的手之后，我就有点喜欢你。
    我好喜欢跟你牵着手走过大街小巷。就算我们其中一人在闹脾气，你牵着我的手总不会放开。
    如果是我不开心，你不敢牵得太紧，却又狡猾地不让我有机会挣脱；如果是你在闹脾气，你会把我牵得紧紧的，不让我有机会逃跑，躲你的小任性。
    「灿云？」
    禾冉的声音唤回我的放空，他站在我面前轻轻蹙着眉：「我们该下车了，到台北车站囉？」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倾身握住我的手腕：「灿云，下车了，嗯？」
    任由他拉着我起身、下车，我的思绪还有些飘忽。
    「怎么了吗？」出了捷运站，禾冉拉着我到旁边站定，认真地看着我。
    「没事……」微微挣脱被他握着的手，我抹了抹脸、甩甩头。好了，徐灿云，别想了……
    他深深地凝视着我，我别开视线看着地板，片刻过后，他投降、轻浅叹了口气：「走吧，去坐车了。」
    抬眸看他，我浅浅弯唇：「嗯。」
    他转身便开始走，我走到他没有拖行李的左手边并肩而行。
    侧首看了看他，我伸手戳戳他随意晃着的左手：「宋禾冉——」他微微偏过头来看着我，满脸平静：「干嘛？」
    「嗯……没有啊。」浅浅弯唇、我眨眨眼，他的唇边也泛起无奈笑意：「你很无聊吗？」
    我们依然缓着悠哉步伐，我笑而不语，不知不觉地牵住他没有拿任何东西的手。他愣了会，僵硬了步伐，随即握紧我的手，继续同我慢慢走着。
    「吶、宋禾冉，你还是一点都没有进步哪……」我笑得狡黠，浅浅回眸看着他，他牵着我的手施了些力道：「总有一天会习惯啦。」
    「嗯？」
    「习惯这是好朋友牵着好朋友。」
    他的口气淡了些，我努力佯装看着其他地方，不愿回头看他脸上的落寞。
    为什么，还是喜欢我呢？……
    冗长的沉默过后，我们一起走到了客运站，禾冉松开我的手、把行李放上车，我先上车入座，几分鐘后他也坐进我身边的座位。
    我看着车窗外发呆，禾冉递了一瓶水予我：「在想什么？」
    「发呆。」
    接过水后我就拿在手中，抚触它略显冰凉的瓶身。
    思量片刻，我抬眸：「禾冉。」
    他停下滑手机的动作，转过来看我，以眼神表示疑惑。
    记得他说过，每当我只喊他的名字，就是我又有什么心事。所以每次我这么喊他，他的疑惑跟关心都会特别明显。
    轻轻叹了口气，我开口：「如果牵手，你始终无法习惯，那以后，我就不会再这么做了，好不好？」
    我万分认真地看着他，我们就这样对望了许久……他转回去滑他的手机：「驳回。」
    ……为什么！
    不是不习惯么，一直这样下去，对禾冉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他将手机关静音，侧过头来看着我，我默默继续建议：「可是，如果有其他好女孩喜欢你，看到我们的互动误会了我们的关係，怎么办？」
    他拿走我还握着的水，放到窗边的架子上，然后以他的左手握住我的右手：「误会就算了，我不介意啊。」
    ……可是我介意。
    一直跟禾冉维持这样的好朋友关係，已经是我自己太自私了。既然对他一直以来的感情做不出回应，我就该放手让他走。
    「吼唷。」我挣脱他的手，不满地蹙起眉：「宋禾冉，我不会对你负责喔。」
    「什么负责？」
    「负责你的幸福、你的未来啦！真的交不到女朋友了就不要反过来怪我喔！」
    他不以为意地耸肩，薄唇浅扬，露出微微的酒窝：「谁要你负责了。」
    「……」
    知道劝服不了他，我别过头看着窗外，不想跟他继续争辩。
    要继续这样就继续这样啊，反正，习惯不了的是你，感情不单纯的是你，到现在害我被很多女生侧目的也、是、你！
    越想越不甘心，我把视线转回车内，侧身一掌打在禾冉的手臂上：「你笨蛋啦你！」
    「什么啦、我什么都没做欸？」被我打的莫名其妙，他揉了揉被我打的地方，满脸无辜地看着我。
    看着他还一边轻揉手臂，我蹙眉、抓住他还在揉的手：「我有这么大力么……」
    「你不知道自己不用用力，打人就很痛了么？」
    我不语，拉起他的袖子，默默用自己的手冰敷他有些泛红的手。
    「噗……」他别过头隐忍着笑，肩膀微微抽动着，我默默抬眸看他，只看见一头染了酒红色、稍微抓过的微捲短发。
    轻轻敷着他的手臂，我坐正身子，视线落在自己已经长过肩的捲发上。阳光照射下，也泛着微红的色泽。我跟禾冉的头发，都染成酒红色。
    从高二的生日之后，我的发色就一直是酒红色，偶尔时间久了退成深棕色。至于禾冉，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会染成这个顏色。
    或许我知道，就像当初他放弃第一志愿不读，选择我读的第二志愿。很多事情或许我都知道。可是选择装傻，是我总在做的事。
    敷着他手臂的手被握住，我侧首看已经笑完的他。
    他眨了眨双眼皮的大眼睛，嘴角依然扬着他最好看的弧度：「徐灿云，你真的是个很彆扭、很耐人寻味的女孩。」
    「突然的，说什么啊……」
    「还有人在追你吗？」
    这位大哥，你说话的内容可以连贯一下么……
    不等我回答，他接着继续说：「如果有哪个追你的人能宽容地看待我们这么特别的好朋友关係，记得告诉我。」
    啊？
    「因为那绝对不是真爱，我帮你处理。」
    ……无奈地看着他，我放弃一直默默挣脱他的手的动作，用另一隻手弹他的额头：「少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了。」
    他睁着那双看来清澈的眸，耐心等我说完。
    「你想问的是，我最近有没有对谁动心吧？」
    他没有说话，唇角上扬的弧度深了些，我继续说：「还没有，目前为止。」
    「可是很多人，无论男女，都会问我你是谁。」
    「那你说？」
    「朋友、同学、以前的直属学弟。」
    「嗯。」
    「然后相信的屈指可数。」
    听见我几近哀怨的一声嘟噥，禾冉又默默地笑了。
    馀光瞥他一眼，我以肩膀撞了他一下：「你笑点很奇怪……」
    他耸肩：「如果是我，我也不会信啊。」
    ……谁害的。
    不知不觉车子开上国道，我们都沉默下来，我看着窗外的风景，禾冉静静看着手机里的资料。
    我拿出手机插上耳机，戴妥后播放音乐，继续望着窗外。车内一片静謐，车子也开得安稳，耳机里的歌嗓轻轻柔柔，我不自觉地放松。
    抬手揉了揉眼睛，禾冉抓住我还蹂躪着双眼的手，低声问到：「想睡了？」
    我点点头，直接靠上他的肩，环住他的左臂，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Chapter 17.

    车轻微晃动着，我的意识矇矓，恍惚间回到高一的寒假。那时还是一头黑发，头发长度刚好能绑。
    过年前几天，我没有跟任何人说，就连家人都没有。隻身一人，去了一直以来习惯了的发廊。然后告诉设计师姊姊要剪短，剪成俐落的倒v。
    那一天母亲下班回到家，对着我的发型研究了很久，满脸玩味地开口：「干嘛突然剪短？失恋噢？」
    「谁说失恋才能剪短，本来就想剪了啦！」说完我站起身，走进置衣间找衣服要洗澡。
    一走进置衣间我就无力地靠着衣柜，老妈无心一句玩笑，狠狠戳进心坎里。
    约略一个半月前，我好不容易通过了学长一直盯着我的验曲，接着被期末考要读的书以及吉他社陆陆续续的小考试淹没。
    寒假过了三分之一，我的房间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老妈的房间也弄好了至少一半。她的房间东西太多，加上阳台上还种了诸多花花草草，打扫起来、很耗时也很耗神。
    最小的表妹从厨房里走出来要去客厅，突然停在我面前，矮矮的她只能抬起头才能跟我对到眼。她看着我，然后在我身边晃来晃去，眼睛盯着我的头发，片刻，才开口：「为什么姊姊要剪头发？」
    我眨眼看她，不自在地微笑：「不好看么？」
    她又前后晃晃，然后摇摇头：「不会啊，很好看。」
    我不自主地笑了：「长头发好看还是现在这样好看？」
    她思考片刻，似是在回想我长发的样子，然后认真地开口：「我觉得都很好看！」
    我不禁笑出来，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头，然后开始找衣服，准备洗澡。
    童言童语也好，真心这么觉得也罢，这孩子傻气的样子，着实让我刚刚被挑起的情绪淡了些。
    寒假开始后，每天不是打扫、帮忙外婆做些家事，就是坐在电脑前敲键盘写小说。
    在twbbs上连载小说，读者不是很多，但也有一小群读者很热情地留言回应，看着看着也觉得窝心。
    偶尔没有灵感就撑着下巴晃论坛上的小说版，寻觅个能勾起自己兴趣的故事。
    偶尔再晃过几个写手的个人空间，看看自己追的文章更新与否。
    跟舒皙，好像就是这么不经意间认识的。
    我晃过她的空间，她基于好奇并且看见我的笔名后也回访我的空间。几次互相偷窥后，其实我忘记是谁先忍不住，总之就是其中一方开口问好，然后、就不知不觉地聊到现在。
    初加即时通那天下午，我坐在电脑前唱过一首又一首歌，她点了歌我就练，练好了就唱给她听。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对一个还不太熟的人的聊天视窗唱歌，还能定定地唱、不太紧张。
    就连楮楮还有禾冉起哄我都不一定愿意唱了……
    洗好澡回房间，我边擦湿湿的头发边把电脑开机，登进即时通后再打开小说文档。
    唉，有点卡稿，不太开心……
    看着游标一闪一闪，我轻轻擦着渐乾的头发，一个聊天视窗跳出，语静的名字在视窗框上跃动着。
    「灿云，在吗？」
    简单回了个我在，我转身把吹风机的插头插上，开始把头发弄乾。
    吹风机运转的声音在耳边轰轰作响，指尖轻梳过发间，再拨起头发吹发根。
    「你等一下可以出门吗？」
    嗯？
    我望着语静传来的讯息，有些怔愣。
    放下吹风机，我迅速敲着键盘：「应该可以，不过也只能在我家附近吧……怎么了么？」
    「没关係，就去你家附近的公园，其他事情见面再说。」
    刚回完讯息大概一两分鐘，语静就离线了。
    这孩子……怎么好像怪怪的？
    迅速把头发吹乾，我穿上风衣外套，再套上围巾，把手机收进口袋、闔上笔电，就往楼下去。
    老妈看见我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以眼神示意她的不解。
    「副班长有事情找我，出去一下。」
    「外面很冷欸，有没有多穿点？」
    直往门边去，我打开门探头测了测外面的温度后，我直接踏出门：「不会冷啦，掰掰喔。」
    我把手插在口袋里，贪取微乎其微的温度。慢慢地往公园去，沿路晃过已经至少一个月没再走过的路途。跟宇修分手至今，即便是母亲嚷着要我陪她到公园散步，我也不愿妥协。
    或许这是我还不够成熟也不够圆融，对于自己提出的分手，我还没办法云淡风轻，只能努力用满满的生活让自己没办法再回忆。
    手机震动作响，我滑过萤幕接起：「喂，语静？我刚到。」
    「我在凉亭这里。」
    没有掛掉手机，我加快了些步伐往凉亭走去，她坐在椅子上靠着身后的樑柱，望着篮球场上正挥汗打球的那堆男生。
    她的脚上盖着一件厚外套，我默默走到她旁边坐下来：「嘿。」
    「你来啦……咦！」她的视线从篮球场上移到我身上，随即发出一声惊呼：「你的头发！」
    拨了拨让风吹得有点乱的瀏海，我弯了嘴角问：「好看么？」
    「怎么突然剪掉了……」
    「想剪很久啦。」
    「喔……」她点点头，又望向篮球场。
    嗯？怎么啦？
    「灿云，有人跟我告白了……」
    嗯？
    「他是我哥的同学……他们现在在打球。」她的视线落在场上，我顺着望去，只看见学长是我唯一认识的脸……
    「所以是、哪一个？……」
    「现在在我哥面前防他，手上戴着护腕的那一个。」
    我的目光落在那个男孩身上，对方看起来也算白白净净，个性似乎是颇阳光的。
    「可是，我不喜欢他啊……」
    「那就、讲清楚啊？」我回头看着语静，她满脸闷闷不乐，食指在那件厚外套上画着圈圈，我拍住她的手：「语静，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犹豫不得的？」
    「我拒绝过了，他不肯放弃嘛！」
    「所以？」
    「我跟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抽出被我压住的手，我默默望着，等她继续说，她抿了抿唇，又望向正打球嬉戏的那群男生。
    这孩子，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突然，一颗篮球往我们这里滚来，喜欢语静的那位学长跑过来捡球，语静突然把我拉过去，紧紧抱住我窝在我的颈间。
    这是在干嘛？
    学长的脚步渐缓，停在我们面前，捡起球后疑惑地看着我们，我尷尬地开口：「学长好……」
    「你是？」
    「我是、嘶……语静，你咬我？」我愣住，想推开语静她又抱得死紧：「……夏语静，我要生气囉？」
    学长的表情因为逆光所以我看不清楚，不过我想，他应该也被吓到了吧？……
    「欸！球咧？」球场上传来一声吆喝，学长没有回头给个回应，仍然静静地站在我们面前。
    然后语静才稍微退出我的怀：「灿云？你真的生气了？」
    「啊？我没……」
    「因为你太香了嘛，忍不住就、咬了……」她说完还伸手轻触刚刚咬的地方，我愣住，沉默看着她。
    她把我抓来，当挡箭牌？……
    我跟她拉开距离，抓住她的手：「语静，学长在看。」
    她转头望向他，看起来彷彿真的不知道他在旁边：「咦，学长……」
    学长退了一步，依然沉默，半晌才幽幽地说：「你说有喜欢的人，就指这个学妹？」
    「嗯，对不起。」
    我尽力看清楚学长的表情，却不太望得清，最后，在他回球场之前，我望见了他唇角的苦笑。
    「我知道了。」他轻轻说完，就转身往球场去。
    目送学长回到场上，把篮球丢给其他人、从场边拾起自己的水瓶就往公园出口去，我把视线收回，语静也望着那位学长的背影。
    「……夏语静，你这招真的玩得太夸张了。」
    「我知道。」
    她回头看我：「他如果要跟别人说也没关係。」
    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这样就不会再有别人来跟我告白了吧？」
    话不是这样说的吧……
    「谁要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一阵低沉嗓音传来，我默默转头，看见培睿学长拿着毛巾擦汗，站在我们面前：「为什么小灿云在这？」
    「呃，学长好。」我默默瞥了眼又在外套上画圈圈的语静，再次伸手打住她：「还画。」
    「夏语静，你把灿云call出来？」
    她点点头。
    「然后？」
    她摇摇头。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把我当挡箭牌，骗学长说我是她喜欢的人。」
    她惊恐地抬头看我，不愿相信我出卖了她，我浅浅勾唇：「你刚刚咬我的脖子，我还没跟你算呢？」
    「你还咬小灿云！」学长的音调提高了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语静：「夏语静，你这次会不会太夸张？」
    她低头继续无辜画圈圈，我直接把她的手抓过来握住：「语静，我只帮你这一次。」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抬起头来与我相望，我继续说：「我可以帮你想怎么拒绝，也可以直接写一套说词给你，可是不应该是这种帮法……更何况你没有先告知我。」
    「灿云对不起……」
    语静低头闷闷地说，我伸手摸摸她的头，替她顺好有些乱掉的刘海，她浅浅一笑，握住我的手：「灿云，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
    啊？
    「我想听杨丞琳的、《匿名的好友》。」
    语静自顾自地点歌，我望向坐在一旁擦汗休息的学长，他仰头喝了一口水，对上我的眼又望向语静：「语静，不要这样麻烦小灿云，她——」
    「你闭嘴啦！」
    语静恶狠狠地抬头瞪向学长，我于是望见她的眼眶已然蓄满泪水。
    怎么了？
    学长站起来看着语静，语静把盖在腿上的外套往他身上砸，学长闪身接住，默默穿上后又开口：「夏语静你……」
    「学长。」我出声打住他还没说出口的责备。
    「小灿云，你别护着她。」
    「没关係，我突然有点想唱歌。」
    学长无奈地看着我，我伸手轻拉了拉他的外套袖子：「坐下来吧？」
    我不知道语静到底怎么了，默默伸手环住她，她也伸手抱着我。
    清了清喉咙，我开口轻声唱，每唱一句，语静抱着我的手就收紧一些些。
    到了副歌，她终于忍不住地颤抖着身体，低声啜泣。我默默转头望向学长，他的目光停在语静身上，皱着眉头。
    「小灿云，好了。」他出声喊住我，我看着他站起身，走到我们面前。
    「语静，不要哭了，是我不对，好不好？」
    「不然呢，还会是我不对吗？」语静还是抱着，闷声回答。
    我摸摸她的头：「语静，还想哭？」
    她点点头。
    「那就、继续吧，乖。」
    「……小灿云。」学长无奈地看着我，我沉着地迎视他的目光：「学长，情绪压着只会更难受，你不知道么？」
    他浅浅叹口气，伸出手轻拍了拍语静的背：「妹，你这样子哭，我也很难受啊，对不起啦……」
    语静退出我的怀，抬头看学长。一双好看的大眼睛，让她哭得红红的。
    我默默跟她们拉开一些距离，学长伸手拨了拨语静的刘海：「哭成这样，都不正了喔。」
    语静依然沉默着，学长站得笔直，也安静看着他的宝贝妹妹。
    「哥……」语静轻轻唤了声，随即站起身猛地抱住学长又开始抽泣，我愣愣地望着，觉得有些尷尬。
    「小灿云，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要先回去？」学长歉疚地望向我，我看着语静，心里还是不太放心。
    「我会照顾好她的，现在这样我没办法送你回去啊，你别太晚回家。」
    「好吧。」浅叹口气，我上前轻拍拍语静的背：「那，我先走了，你乖喔？」
    她窝在学长怀里点点头。
    跟学长挥挥手，我朝出口走去。仰望夜空没有星星，我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不是每段青春，都得沾上些泪水，才称得上活过？

 Chapter 18.

    再两天就是年初一了，外婆几乎每天都到市集去办年货，我窝在家里，没事就打打小说，练练吉他，偶尔盯着小孩写功课。例如现在，我抱着吉他窝在客厅，三个孩子都趴在桌上，哀怨地写寒假作业。
    漫不经心地拨着弦，我静静望着萤幕全黑，不再有什么人会发讯息或打电话过来的手机。
    自从跟宇修分手后，手机也恢復了之前的沉默。然后一切，就这么静悄悄地，存在没再翻过的对话纪录中。
    来电纪录，也渐渐地，被不是你的来电给洗掉，再也不会一打开来电纪录，就满满的都是你。
    我们之间，是真的过去了啊……
    萤幕上的led灯闪了闪，我拿起手机滑开萤幕锁，语静传来了讯息：「灿云，你今天有空吗？」
    「怎么了么？」
    「快过年了，陪我去买新衣呀！」
    所以是要去，一中街？
    「是可以啊，就我们么？」
    「哥哥跟黎楮都会去喔！」
    ……你跟黎楮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默默叹了一口气，我跟语静约好集合时间跟地点，便把手机丢一边去，认真刷起和弦开始哼唱。
    心情莫名地乱糟糟，好像想说些什么，可是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
    到底是怎么了啊──
    自从跟你分手后，明明已经平静好一阵子了啊……
    心烦意乱地刷着弦，三个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我莫名的怒气，都默默地停下笔来，等我发现她们都盯着我刷弦的手时，我的指腹已经有点红，甚至有点破皮了。
    我怎么会连pick都忘了捏在指间……
    淡淡瞥了眼还目不转睛盯着我的表弟表妹，我把吉他收进袋子里：「赶快把该写的进度写完，我下午要出门，没办法盯你们。」
    没再多念他们，我揹着吉他上楼，换上待会出门的衣服，然后把钱包等等杂物都丢进手提包里。东西收得差不多，简单地看完小朋友们的作业后，我就拿着包包往公车站牌去。
    今天天气还算和煦，有太阳露脸就感觉暖和多了，微微冷风吹着才不觉得刺骨。
    我的眼睛很敏感，冷风一吹就容易痠涩，以前宇修还陪着我时，总默默替我挡风……好了徐灿云，不要想了。
    我让自己思绪空白，搭上公车坐进靠窗的位置，然后戴上耳机、闭上眼，沉入恍惚的思绪以及把听觉填满的音乐之中。
    今天开车的司机开得颇稳，音乐声中我随着路况的起伏微微晃着，不知不觉地也睡着了。
    大概是最近都在打扫，加上心情一直没有办法完全放松，我难得地在公车上熟睡，没有什么知觉。只是隐隐觉得好像因为靠上了什么所以睡得很安稳，朦胧之间又似乎有谁摸了摸我的头。
    然后我看见了宇修，我看见自己安稳地倚着他的肩，睡得香甜，而他的脸上，掛着总是让我耽溺的温柔笑意。宇修，我好想你……
    手机铃声驀地响起，我惊醒、赶紧撤掉戴着的耳机，接起电话，视线瞥向走道上已经在排队要下车的乘客之中……那是，宇修么？
    「灿云，你到了吗？」黎楮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该下车了。
    捉起手提包，我把手机拿在耳边，在要下车的人全都下去之后起身，走到前方刷卡下车：「嗯，我刚刚下车了。」
    「好喔，我们都在垫脚石这里了喔。」
    「嗯，待会见。」
    掛掉电话后，我望向刚刚那个似乎是宇修的人离开的方向，却没再看到他的身影。是我自己看错了么……
    暗自叹了口气，我把手机收进包包，走上天桥去跟楮楮她们会合。
    我们先吃完午餐后，语静一扫那晚难过沮丧的模样，兴奋地拉着我东逛西逛。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适合她的风格、她也真的喜欢的服饰店，她却跟黎楮挑了一件衣服要我试穿，然后一起把我推进试衣间，扬言我不穿就不让我出来。无奈地拿着衣服、瞪着在我面前被强行关上，还被两个人撑住、推都推不开的门，我只好把衣服掛好，开始换上它。
    老子发誓，待会儿我出去，她们就完蛋了。
    「……我换好了，你们是要不要看？」没好气地敲了敲门板，我看着门慢慢被她们打开，两个人的脸上写满诡计，我不小心看见她们身后，学长手上拿了几件衣服。
    「那些衣服是你们要买的？……」
    她们对望一眼后，一起漾起欠揍的笑脸：「是要让你穿的。」
    「靠。」我直接把门关起来、锁上。可是智障的人，永远都能做出让我们哭笑不得的智障事情来。
    譬如现在，黎楮手拿着衣服在门板最上方乱晃，想让我在里面乖乖接过她硬塞进来的衣服。
    我默默看着她努力撑着自己的手，想像她在外面是怎么踮着脚尖让自己的手能够伸进来，几秒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地开口：「灿云你赶快把衣服接过去啦！我手好痠噢！」
    「不要。」我默默换回自己的衣服后，往后倚着墙、继续看着她的手依然死撑在那。
    「徐灿云拜託啦──」
    「不要，你放弃吧，少在那里折腾自己的手了，又不是长得多高，这样不累噢？」
    然后我听见她们一起「噢唷」了一声，黎楮的手随即收了回去，我隐忍着笑意打开门，学长靠在门边，满脸带笑地看着我：「你啊，这招真绝。」
    在鼻间轻哼了几声，无奈的笑意仍掛在我的唇边：「她们人呢？」
    「整不了你，两个人都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衣服拿回去掛好啦。」
    无奈地点点头，我跟学长就站在更衣室前，等她们两个回来。
    我略显无聊地环视着这间服饰店里的衣服，对于平常明明购物慾颇高，此刻却显得兴致缺缺的自己感到莫名烦躁。
    「小灿云不买新衣吗？」学长看着已经把衣服都吊回原位，并且兀自挑起衣服的语静，开口问到，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没将目光停留在语静身上，而是她身后的店门口。
    然后我就后悔了。
    迅速转回头，我直接转身背对门口，却更想哭的发现，转身之后的我面对着镜子。
    而你的目光从镜中反射，就这么与我相接，有点远的距离，你眸中的情绪我没能读懂。却是望见了，有个女孩走到你身边，亲暱地拉了拉你的手。
    宇修，她是谁？……
    你率先移开了视线，转头跟那女孩说话，我闭上眼睛，乾脆转身面对学长，一睁开眼才发现，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学长，你干嘛？」
    他浅浅皱了眉，似是在脑中字斟句酌，我于是明白他刚刚也看见宇修了。
    歛眸，我在心里无声叹息，随即无奈地开口：「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听了我的话，他也果真不客气地直接问出口：「你……还好吗？」
    「没事，有点累而已。」
    才怪，我想回家了。
    我的视线不太受自己控制地跟随着你，你偶尔也会朝我望过来，然后我们又各自尷尬地别开视线。
    那个女孩跟我差不多高，留了一头直顺漂亮的长发，跟你说话时总是笑眼弯弯、露出颊边的酒窝。她笑得好甜，明明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却让我没来由地更烦躁。
    她是你的女朋友么？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小灿云？灿云……」
    大概是见我一直没有反应，学长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眸看他，心里觉得沉甸甸的好难受。我们才分手多久，你就有女朋友了么……
    「我看我去把她们叫回来，我们去别家再逛逛吧？」
    「不用了啦，好不容易逛到一间语静喜欢的。」弯唇笑笑，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觉得站久了真的有点累……
    第一次跟朋友逛街逛得这么不起劲啊。
    正暗自发着呆，一隻大手摸了摸我的头，我愣了会，随即退后躲开学长的手、低喊：「夏培睿！」
    「看看你，这样不是有精神多了吗？」
    「头发都被你弄乱了啦！」
    愤愤地把头发顺了顺，我不自主地又望向你，你似是一直看着我，未曾移开视线，难得一次我们对上眼后，彼此都没有逃开。
    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好像也发现了我的存在，顺着你的视线望向我，我尷尬地与她相望，她的表情带着疑惑，然后又转头跟你说话。
    不想再看更多，也不想让自己像个白痴一样一直暗自揣测没有答案的问题，所以我收回目光，与此同时，语静跟黎楮手上也各自拿着喜欢的衣服走回来我们面前。
    「灿云你看这件！」黎楮开心地拿着一件长版黑色帽t，正中央有个文字符号，看起来完全就是她会喜欢的衣服。
    从认识她以来，偶尔假日出门晃晃，她最常穿的就是一身黑。
    我勉强勾起唇角、点点头：「很像你会喜欢的衣服，进去试穿吧？」
    她笑得开心，把包包交给我后就进了试衣间，我回头望向语静，她也笑着向我展示她挑上的衣服：「那我的呢！」
    我无奈地笑笑，还是忍不住吐槽她：「小姐，你完全就是个衣架子，还有不适合你的衣服么？」
    「噢唷，你就评论一下嘛！」她不满地鼓颊，我只好继续说：「超——好看好么？」
    「徐灿云，你哪时跟夏培睿学坏了来敷衍我！」
    她哀怨地看着我，看起来满脸委屈地进了试衣间，我转头望向学长，他抿唇隐忍着笑意，默默对我比了个讚。
    我怎么可能跟这种人学坏……
    我默默移开视线以句点他，他嘖了一声，暗自嘀咕我太过分了之类的话。
    有本事你就像噹语静那样噹我啊你……
    黎楮进去的那间试衣间的门开了，我看着她满脸写着满意地走出来，孩子气的模样看起来颇可爱，我不知不觉地也笑了。
    看着她摆出的动作，约莫是要一蹦一蹦地跳过来了，却又忽地止住了步伐。
    嗯？怎么没跳？
    然后我才发现，她的目光已经不是放在我身上了，我回头一望，宇修跟那个女孩正朝我们走来。
    等等，为什么走过来了！
    我迅速转回头，黎楮的目光已经回到我身上，语静也已经换好衣服出来，目光停驻在我的身后，面露慍色。
    不，拜託不要。
    还来不及挡住她，她就直走到宇修面前瞪着他，宇修有些怔愣地被迫停下脚步，那个女孩的手上拿着看来是要试穿的衣服，轻轻皱起眉头，有些被吓到。
    明明知道该去阻止语静，我却还是没有勇气过去把她拉回来。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请问……怎么了吗？」不知道他们视线对峙了多久，宇修身边的女孩訥訥地开口，她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要走过去拉走语静。我的右手却被抓住，甩也甩不掉。
    「学长，放开我，你没看到语静……」
    「我没瞎。」
    「那就让我去把她拉回来啊！」我着急地低喊，学长分毫不动地紧紧抓着我：「难道你不想知道那女的是谁吗？」
    我不想知道……么？
    怎么可能不想呢。
    「哦，没有怎么了，抱歉吓到你了。」语静轻轻开口，我默默地望着，黎楮已经走到她身边，却也一点都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有什么事吗？」宇修静静地看着她们两个，我不自觉地咬住下唇，心里还挣扎着要不要在她们什么都还没问出口前把她们抓回来。
    如果问了，其实根本没什么，可能就像任何芭乐偶像剧的戏码，那女孩只是宇修的姊姊妹妹什么的，可是尷尬丢脸的、是楮楮跟语静；可是如果她真的是宇修的新女朋友呢？
    我能接受那样的答案吗，我又有什么资格再去在乎这个？
    语静的唇角上扬，弯成我不曾看过的弧度，一双大眼睛里写着满满的质问，这样的她，我看着都觉得有点可怕。
    「宇修学长，你旁边的这个女生，能介绍给我们认识吗？」楮楮的声音里不含一丝温度，我紧张地看着她们的对峙，很担心楮楮会不小心太激动。
    宇修还没有开口，那个女孩就皱着眉开口：「为什么要认识我，却是在问宇修？你们两个会不会有点奇怪？」
    语静的眼里闪着诡譎的光芒，嘴角又上扬了一些：「因为我们认识的是学长，不是你。」
    ……这火药味越来越重了怎么办。
    「……你说话有需要这么呛吗？」
    「你不要介入我们的谈话内容，会被这样呛吗？」楮楮感到好笑地冷哼一声，我心底窜过一抹凉意，趁着学长的手松开，我快步走过去拉住她们：「你们两个。」
    「唔。」
    「灿云……」
    她们同时回过头来，我的眉头皱得死紧，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你静静地看着我，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应该第一时间把她们抓走的。」
    「哦，没差啦，反正你已经来抓了。」你弯唇笑着，眼底却黑的什么都没有。
    你伸手亲暱地环住她的肩，我默默地望着，然后，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唇边绽开的笑是多么刺眼。
    「对了，灿云，她是我女朋友，潘若依。」
    你唤的那一声灿云，或许才是真正把我打进深渊的，最后一击。

 Chapter 19.

    我以为我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睡，可是我没有。
    尤其是老妈根本不知道我谈过恋爱然后又结束了这场恋爱，我更不敢让自己的难过写在脸上。她一向就认为，我该认真念书，对自己的未来负责。虽然常常觉得我谈恋爱了、出门是为了约会，可我从来就没有坦承过这件事。
    或许能说是假戏真做？那天逛完街后回到家，我就像从没巧遇过宇修、也没听过他对我说的那句宣告，语静不曾忍不住打他，楮楮没有因为太愤怒而飆出脏话。
    那天的一切在你对我介绍若依学姊后彻底失控，我也无力阻止，最后是学长担心引起太大的骚动所以过来拉开她们，而你一语不发，在学长也试图让我回过神来时，浅浅微笑了一下，然后就带着学姊离开。
    最后奇妙的是，我的反应平静的诡异，语静跟黎楮在我跟学长拖着她们去麦当劳休息时，一个哭得惨兮兮、另一个瞪着窗外生闷气。
    明明该难过该愤怒该不甘心的是我，不是么？
    坐在妈妈的房间里，我的视线定在她种在阳台的植物上，突然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可声音之微弱又让我不知道手机被自己丢哪了……本来想起身去找，后来又懒洋洋地继续坐着，看着阳台上的花被冷风吹，在冬天里一向没什么用的太阳也照耀着它，可看在我眼里，还是觉得很冷。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我认真听了听声音的来源，发现自己根本就把手机遗忘在楼下，一想到还要爬上爬下的，我乾脆直接倒在妈妈的床上，然后诡譎的发现铃声越来越大声、离我越来越近。
    我默默望向门口，果不其然，最小的表妹拿着我的手机探出头来，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灿云姊姊，你的手机。」
    她拿着手机走进来，我伸手接过之后，笑着跟她说了句谢谢，她就下楼去了。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来电，我有点怔愣，为什么是不明来电？
    这样我是要不要接啊……
    犹豫了一会，我终于还是滑过通话键，迟疑地开了口：「喂？」
    「hey,happynewyear.」熟悉的嗓音沉稳地窜进耳里，我愣了愣，倏地坐起身子：「宋禾冉？」
    「嗯，是我。」他的嗓音带笑，我轻闔上眼，彷彿他就在我眼前笑着。
    怎么办，突然有点想哭……
    「你怎么会打电话过来……」
    「大过年的，不能亲自拜年，只好电话拜年啊。」
    这傢伙，越洋电话很贵的吧……
    「最近如何啊你？」
    「没有很好也没有很差，呈现有点……半无力状态。」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翻身把脸埋进老妈的棉被里，听他在电话的那一端沉吟了半晌，然后回答：「这听起来，是很糟吧。」
    「就说没有很好也没有很差了嘛。」
    「你现在的声音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嘖，就是懒洋洋的嘛奇怪欸！
    懒得跟他争执这个问题，我闷闷地开口：「国际电话很贵吧？还这样打来跟我斗嘴。」
    「嗯──是不便宜啊，不过、现在的话，应该还好喔？」
    「为什么？」
    他沉默，我不解地看着天花板思考他的意思，为什么现在的话应该还好？……
    「今天大年初一，你妈没带你出去玩？」
    「噢……她跟一个阿姨约好初三再一起出去玩，她现在出门去拜拜了。」
    「你不是通常都会被抓去？」
    「呃、我……」
    女人月事来的时候，是被禁止碰任何跟拜拜相关的物品的啊……何况还是进寺庙去拜拜。
    「嗯？怎么了吗？」
    「女人病……」
    然后他也沉默了，我摊在床上有种想尖叫又叫不出来的感觉。
    一股情绪闷在胸口，真的是件很难受的事情啊……
    「灿云，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蛤，去哪？」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闷，去散散步吧？」
    散步啊……好像也真的很久没散步了。
    国中那时，心情再怎么差，衝出教室到厕所里吼个几声发洩一下、放学后再跟禾冉慢慢走回家，就什么事都没了，情绪总不会过夜。
    现在呢，一股悵然縈绕胸口，作了几夜的恶梦，哭着醒来就辗转难眠。周而復始地一天又一天，这情绪沸腾了几夜也还没蒸发殆尽。
    想起两人静静走回家的那段时光，尚未察觉到那念头，我就脱口而出：「禾冉，我突然好想你……」
    「……」他沉默，可是儘管他已经尽量放轻，我依然听见他不太明显地倒抽了一口气。
    然后我可以想见，他现在一定满脸的无奈，对于我又不禁脱口而出的这句话。
    可是我真的，好想他啊……
    浅浅一声叹息，他无奈地开口：「……笨蛋。」
    「就是一直，都很笨啊……」一滴泪终于还是忍不住地滑出眼眶，我无力地躺着，看着天花板一次又一次地朦胧又清晰、清晰又朦胧，忍了那么多天的眼泪，终于还是止不住地不断落下。
    为什么爱情会让人这么难受，为什么就只是单纯的喜欢，会让人这么狼狈？就是很笨、很笨，才会让自己变成这样啊……
    「怎么又哭了呢？」又是一声叹息，他的声音更柔和了些，轻轻哄着情绪已经难平的我，可是已经没有用了……再多的安慰，都没用了。
    我最想要的安慰，已经变成另外一个女孩的了。
    「我帮你约黎楮，她下午三点在巷口等你，你跟她一起散散步吧，不要一直这样闷着自己。」
    「可以不要么……」我哀求地开口，不希望这样的自己被任何人看见。
    跟楮楮去散步了又怎么样，她现在的情绪难道就比较不激动么。我跟宇修都已经分手了，他要跟谁在一起，本来就不是我能说什么的，不是么？我拿什么去谈在乎？
    徐灿云，当初狠心分手的，还是你自己呢。那你现在又不甘心什么？
    「不可以，你如果没赴约，等我回台湾就没收你的礼物喔。」
    「那我不要礼物了……」
    听见我只是为了不出门而任性的回答，他又在电话的那一头沉默，我听着他沉沉的呼吸声，睁着已经没再继续流眼泪的眼睛看着天花板的纹路。
    有什么必要把自己搞的这么弱，当初提出分手，不就是不希望彼此都一直惦记着对方么？那现在又哭什么，难过什么？
    徐灿云，都已经一个月了，没有谁有义务一直喜欢你、惦记你。
    他还是沉默着不说话，我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轻轻开口：「好啦，我去。」
    他又沉默了片刻，接着便低低地笑了：「嗯，好。」
    之后又彼此寒暄问候了几句，大概也知道我真的不太想说话，最后禾冉以叮嚀我好好照顾自己做结，我们各自收了线。
    结束通话后手机就被我丢到床头柜上，随手抓过棉被裹住自己，闭上双眼、决定在出门之前好好补个眠。可是老天爷通常不会允许我做出逃避的行为，就在我已然意识涣散之时，手机再次作响、我被吓得一震。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这样弄我。
    我把脸埋进枕头里沉吟了一会，才不甘愿地捞过手机接起：「喂。」
    然后另一头传来张咏淯好欢乐无忧的祝福语：「蹦！灿云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有事么这位同学……
    「新年快乐，老子没红包，你一边玩沙去。」
    「欸徐灿云，大过年的就不能说些好听话吗！」
    我不是都说新年快乐了么！
    沉默了一会，我闷声开口：「你听过起床气这东西么？」
    「都几点了你还在睡，猪也不是这样当的啊大姐！」
    ……冷静、冷静，徐灿云，过年不可以骂脏话。
    我愤愤地搥了一下旁边的枕头，「你有没有听过『补眠』？」
    「一直睡就是会变猪，别狡辩了你。」
    「……你是打来拜年还是来惹怒我的？」
    「……我错了。」
    这下可好，张咏淯一闹，我瞌睡虫全跑了。
    「好啦，恭喜发财，你还有其他事情么？」
    「没有啊，打来请个安顺便叫你起床，怕娘娘变猪母而已。」
    「……张咏淯！谁跟你娘娘、猪你妹啦！」
    然后他开开心心地笑开来，我无奈地也笑了。
    怎么会有人耍宝耍成这样啦真是。
    最后我们在嬉闹中掛了电话。我看着还亮着的手机萤幕，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
    点开跟宇修曾经每天聊个没完的line视窗，反覆上下滑了滑，嘴角不自觉浅浅上扬，几度思量过后，离开对话框、长按讯息列。
    删除。
    让自己振作、要自己放手的第一步，就先这样吧……至少、没有什么能让我反覆回味了。
    「灿云姊姊，吃饭了喔。」小表妹有些雀跃的声音拉回我又飘走的思绪，我愣愣地抬头，她冒出一颗头在门边窥探着我。
    从被子里慢慢鑽出来，我套上外套，走出房间：「我妈妈回来了么？」
    「就是姑姑叫我上来叫你吃饭的啊。」她抬头看着穿好拖鞋就要走掉的我，咚咚咚地跟着我下楼。
    吃饭时，我也一边跟母亲说晚点要跟楮楮去走走，她也知道我跟楮楮交情之深，没有多加叨念，只叮嘱一句早点回家，然后就没了。
    懒洋洋地晃过两个小时，看看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我走进置衣间挑出门要穿的衣服，再换上好走路的鞋子，跟妈妈报备一声后就往巷口去。
    冬天的太阳总是特别早消失，明明才三点、就有种已经近黄昏的感觉，阳光呈现有些橙黄地洒在身上，有点暖和，却还是不敌刺骨的寒风。才刚出来没多久，就觉得脸被吹得有点僵，晚上洗澡照镜子时，脸颊大概又是红通通地一片了吧……
    我站在巷口搓着双手呵气，张望了会也没看见楮楮。
    这孩子，今天又打算迟到多久了嗯？
    从口袋摸出手机正准备打给楮楮，后方便传来让我有点想念、又让此时的我感到震惊的温润嗓音。
    「嘿，黎楮不来了，我代她来说声抱歉。」
    我怔愣了会、默默转身，禾冉穿着浅褐色的风衣，脸上是一贯柔和的笑。风依然呼呼地吹，他柔顺的黑发也随风飞着，他的头发比以前还待在国中时长了一些，瀏海稍微斜梳，看起来好像有抓过。
    似是早预期到我会愣住，他笑着抿了抿唇，连带牵动了颊边不太明显的酒窝，阳光播洒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五官更立体。
    这傢伙、真的是宋禾冉啊……

 Chapter 20.

    我的震惊没有持续太久，记忆稍稍倒带回早上那通电话，我突然明白了在我问他国际电话应该很贵时，他回答的那句「现在的话，应该还好喔？」的意思了。
    还喔，还跟我喔，根本就是耍我嘛！
    「好了啦，该回神了吧你。」他走到我面前，抬手在我面前挥了挥，我沉默看着他，也感觉到自己脸上似乎什么表情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男孩在自己眼前，本来想对他说的好多话，突然都没办法说出口了。
    虽然很狡猾地摆了我一道，却又更狡猾地让我连开口呛他都没办法。脑袋里转过无数句问候，到了嘴边却又被我吞下腹，有点奇妙，过去无所不谈的好朋友就在眼前，现在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都怪他一时之间太让我震惊了啊……
    「欸，徐灿云？回神喔？」
    「……笨蛋啦你。」沉默了会，随着有些无力的一声咒骂，我一拳揍在他的手臂上，他也没有闪躲，就静静地挨了这一拳：「欸，这是徐灿云的拳头吗？也太弱囉？」
    还激我，谁害我突然心脏没力的你还激我！
    不甘地仰起头瞪了他一眼，我撇了撇嘴，又一掌拍在他背上：「你继续啊你，混帐。」
    「噢好了我投降，会痛啦。」
    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瞋了他一眼，朝他吐了吐舌头，并且：「哼。」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小孩子欸你。」
    「就是小孩子啦哼。」撇开头，我赌气地说。
    低声笑了一阵，他清了清喉咙轻声哄着：「好啦，我们散步吧？」
    我点点头，没再继续跟他胡闹，便跟着他走上已经很久没再徒步走的小路。自从国中毕业以后，除了他出发去美国的前一天，我们又沉默地走过一回，就再也没有踏上这条到国中去的路了。
    即便是跟楮楮一起骑脚踏车回去，也是走另外一条路。就好像、这是只有禾冉会陪我一起慢慢走的小径。
    「现在看起来，心情好像没那么不好啊？」他侧首看着我，轻轻挑起一边的眉，试探性地问道，我瞥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到路边的田地上，淡淡地开口：「跟你讲完电话之后，做了些决定，然后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啊……」他低喃着我的话，步伐踏得比往常都快了些，感觉到自己跟的有些吃力，我皱起眉头，默默喊到：「欸，慢一点啦！」
    听到我莫可奈何地喊声，他缓下脚步，唇边含笑：「这是……脚依然的短，还是该说你怎么上了高中还老是这么悠哉？」
    「哼，老子是讨厌把自己搞得那么累，谁跟你脚短。」
    我突然很想摀住他的笑脸唉，怎么会看起来那么欠揍……
    「又老子了，徐灿云、我跟你说真的，你的脸跟『老子』这自称，真的非常非常不搭。」
    「老子是女的是要搭什么啦你。」无奈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今天大概犯太岁。
    张咏淯打电话来拜年，三番两次噹说我是猪，再来一个宋禾冉仗着一张无害的笑脸跟我斗嘴斗个没完。这样有比较好玩么嗯？不知道情绪一直处于低谷状态的人不能惹么嗯？
    「知道自己是女的还老子老子的掛在嘴边。」
    「嘖，老子都不老子了，听过没有！」我不耐烦地停下脚步，他也只好跟着停下来，回过头来看着我：「好啦好啦，大少爷、大小姐，不赶快走的话，等等天黑了会很冷喔。」
    见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禁展开笑顏。
    天晓得为什么，每次看见他因为我而无奈的脸，就觉得很开心。
    这条小路很幽静，冬天的冷风更让大家都不愿意出门受冻散步，所以今天一路走来，还没有遇到也在运动的人。夕阳渐渐西沉，我跟禾冉的影子映在柏油路上被拉得很长，我们依然各自沉默，我的视线追随着地上的影子，看着它们跟我们同步前进、拥有相同的姿态。
    一时兴起，我往前跳了一步踩住禾冉的影子，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怔忡地站住脚步，不解地看着我。
    我眨了眨眼，弯起嘴角：「我踩在你的影子上喔！」
    然后他愣愣地往我的脚边望去，我踩在他的影子上，左右晃动着身体，以眼神向他挑衅，告诉他我想玩踩影子游戏。
    他挑了挑眉，有些怀疑地把视线收回我的脸上，那眼神挑明了在问我：「你确定？」
    「吼唷宋禾冉，不敢玩的是小猪喔──」
    「谁跟你不敢了。」馀音未落，他轻而易举地从我身边闪过，抬脚便打算往我的影子踩下去，我抓住他再闪身站到他面前，依然踩在他的影子上。
    他饶富兴味地看了我一眼，也玩兴大发地反握住我的手让我没办法闪躲，然后一转身，又闪到我抓不到的地方，踩上我的影子。
    嘖嘖，我一个女生怎么跟个大男生比力气……
    见他回头，脸上泛起了些得意的神色，我转了转眼珠，努力思量要怎么反败为胜。反正古人有云兵不厌诈，老祖宗的智慧就是用在这种时候了。
    我举起手摀着脸，低下头闭上双眼：「宋禾冉……我有点晕。」
    愣了一会，他有些慌张地开口：「欸，还好吧？玩得太激烈了？」
    他边说边走到我面前，我抬头看着他，默默伸手把他抓紧。他有些担心地蹙起眉头，没有多想地任由我抓着：「嗯？」
    我缓缓移动步伐，不偏不倚地踩在他影子的正中央：「我赢了，比赛结束喔。」
    他默默望向我的脚边，我松开抓着他的手，有些欠揍地比出y的手势，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嘛？」吐了吐舌，我有些赖皮地说道。
    其实已经很多次了，我们都心知肚明，每次我又想兵不厌诈时，他总说那一句，我也总回这一句。
    可是我们好像也都知道，无论是他的包容抑或我的欠揍，都不会只是「仅此一次」。
    也就只有这段其实不纯的友谊，能够一直让我无限地耍赖。
    「两位的感情，看起来真好。」
    沙哑的男声同时窜进我们耳里，听见那带了几分陌生，却其实再熟悉不过的嗓音，我愣着不敢转头。
    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遇见你？
    「几天没见，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了呢，徐灿云？」宇修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重重打在我心上。你这句话里的责备，是针对什么而来？
    「灿云？」禾冉疑惑地看着我，抬眸胡乱扯了扯嘴角，我转身看着你：「嗯，嗨。」
    于是我望见你不明显地皱了眉头，似乎对我过度简短的问候感到不满。这次的你不是背着光站，所以脸部的每个表情，我都无法遗漏，更正确的说法是，没有藉口遗漏或看不清。
    既然早上就要求自己放手了，现在面对你、仅管心里波澜再大，我还是必须强自镇定，不是么？
    没有太久的沉默，你自嘲的笑爬上面容，对于已经好一阵子不再这么笑的你，我心里闪过一丝愧疚。终究还是我伤害了你，在你心里，会有多讨厌、多恨我呢？
    周遭的低气压压得我快不能呼吸，我默默握紧拳头，强迫自己镇静，「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晃了晃左手上的提袋，是附近便利商店的袋子：「出门买个东西，正要走回家。」
    原来你家就住这附近啊……以前倒是真的都没看过你呢。
    看了眼你有些苍白的脸，我默默移开视线，看着一旁田地里满是波斯菊，是我一向最喜欢的花啊……
    强迫自己不可以再回头看你，我轻轻开口：「那……慢走，不送了。」
    「……」你没有移动脚步，依然佇立原地，我执拗地盯着波斯菊，就怕一点点松懈会让我的表情有破绽。
    快走啊，你为什么还不走……
    大概也看出宇修是谁了，禾冉没有再多问，仅是轻拍了拍我的肩，浅浅微笑：「……灿云，我们继续散步吧？离学校还有点距离喔。」
    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我回眸望向你：「那我先走了……新年快乐。」
    连嘲讽的笑都消失无踪，你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这个新年，你快乐吗？」
    你的声音莫名飘忽，要不是因为我正看着你，或许会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可你就这么沉着地站在我面前，面色苍白着，表情紧紧绷着，就像是在隐忍着什么，跟我一样的、一懈怠就会瓦解的什么。
    可是宇修，这个问题你要我怎么回答你？
    你是想听我难受地说一句一点都不快乐，还是想听到什么更令你满意的答案呢？
    我做不出回答。
    儘管答案如此显而易见。然而、宇修，你怎么会不知道徐灿云是个多倔强、好强的人？
    见我沉默不语，你的唇角不带温度地扬起：「干嘛不说话？有什么不——」
    「很快乐，比以往的任何一个过年都快乐。」
    打断你准备要冷嘲热讽的语句，看着你蹙起的眉，我逼着自己也微笑：「谢谢你的关心问候，那我们先走了。」
    馀音一落，我随即旋过身，不自禁地紧紧咬着下唇，反覆做着不太明显的深呼吸。
    徐灿云，不可以哭，把你的眼泪吞回去……
    禾冉有些担心地看着我，连扮笑脸给他看的力气都没有，我无力地说了声走吧。
    他点点头，于是我们又迈开了步伐，却听见宇修又轻轻地开口：「那你……就一直都这样快乐吧。」
    我迟疑了会步伐，随即又继续往前走。儘管感觉得到你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我还是强迫自己继续走。
    禾冉只是静静地走在我身边，留给我自己整理情绪，不打算过问。
    如果当初我不那么好强，甘心示弱，告诉你我过得多不好。
    是不是日后回想起来，一切都会少一些遗憾？

 Chapter 22.

    禾冉回来台湾并没有久留，不过待了短短五天。
    那天散步到后来，我坐在国中墙外的矮石上，看着马路上来来去去的车子，强迫自己放空，什么都别再回想。他依然什么都没有问，陪我到我终于想回家，才又一块儿慢慢踱着脚步走上回程。
    然后他慢慢说着在美国的生活与见闻，我静静听着，偶尔给些回应。这半年来的游学生活，让禾冉更独立，也更成熟了啊……
    他要再啟程去美国那天，我跟黎楮一起到他家送他，他简单交代黎楮要好好照顾我、要我好好照顾自己后，便微笑着上车离开了。当下只想着他要走了，却没听明白他对黎楮的交代，是好好照顾我。
    有点好笑，楮楮不要捣乱让我帮她收尾就不错了，是还要她怎么照顾我啦。
    禾冉离开后一个礼拜，寒假也结束了。儘管天气依然寒冷，还是得认命每天把自己捆成粽子滚出门。
    还记得开学当天，我趴在桌上正打算要补眠，培睿学长就拎着语静站到我面前，语静的脸看起来有些愧疚，也有些不安。
    我困惑地看着他们，学长眼神含笑，手搭在语静的肩上：「小灿云早安，新年快乐。」
    「呃……早安，快乐。」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我很想睡觉，脑袋还没开机啊——
    有些无奈地抹了抹脸，我抬眸定定地睇着看起来就是闯了祸了的语静，「语静，你有话要跟我说么？」
    「唔……早安……」
    ……然后呢？
    我默默看着她，学长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头，有些严厉地开口：「是叫你说这些吗？」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啦。
    被敲得有些委屈，语静回眸瞋了学长一眼，又转回来低着头，「……新年快乐。」
    ……你们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么？我的脑袋还在迟缓地热机呃。
    「夏语静。」学长低压着嗓子开口，我看了他一眼，又望向语静。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学长看起来这么生气？
    抿了抿唇，语静有些不安地捲了捲自己的发尾，「……灿云。」
    伸手握住她另外一隻紧紧扭着外套下摆的手，我轻扯嘴角：「嗯？说吧？」
    「对不起……」她低着头喃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被责骂，大波浪发尾有些散乱地披在她的肩上与胸前。她的脸颊上染了两朵微红，应该是让天气冻出来的吧。
    我抬头想看清楚她几乎缩进围巾里的脸，她却死死地缩着。在脑袋里遍寻所有记忆过后，我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语静，为什么要道歉？」
    「寒假两次找你出来，我都情绪失控……」
    就这样？
    「我不该拿你当挡箭牌来拒绝学长的告白。」
    的确是不该……
    「还有那天在服饰店、」她顿住，抿了抿唇看着我，似是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我微笑点点头，她才又开口：「其实我也不是单纯想替你出气，只是突然一股情绪衝上来，等我意识到时，我已经站在叶宇修面前了……」
    抬眸，她有些愧疚地看着我，我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她深思。
    既然不单纯是想出气，那语静到底发生什么事，本来不都开开心心地逛街么？为什么一看到宇修，就突然气成那样呢。
    见我迟迟没有回应，语静不安地伸出手握住我的手：「灿云……对不起啦。」
    我回神看着她，弯唇笑笑，「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你啊。」
    「可是、」她又顿住，我疑惑地等着她接下去，「不管是学长的事情，还是叶宇修的事情，我都没有好好考虑过你的感受啊……」
    「所以？」
    「所以我该道歉啊！」
    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语静，真的不知道。
    从以前到现在，感觉总是语静来亲近我、关心我，明明知道我总是冷冷的不太搭理人，却还是一再一再地漾着张暖人的笑脸靠近我。语静就是这样一个讨人喜欢又体贴的女孩，即便偶尔有些脱序的行为，那又怎么样呢？
    我有什么好怪她的，她又有什么好道歉的？
    「再说，那天遇到他，难过的应该是灿云啊……」
    嗯？
    「我没有尽到朋友的职责与义务陪你、安慰你，最后还自己哭得淅沥哗啦的，让你得反过来安慰我……」语静越说越不安，看起来深深地自责着。
    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个傻女孩……
    拍了拍她的手，我抬头看着她：「好了，别说了。」
    「灿云……」
    「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转头望向学长：「你到底都跟语静念了些什么啊……」
    他满脸不在乎地笑了笑，「只是看不下去她那阵子的情绪化，只好搬灿云来念念她，看会不会清醒点囉？」
    「好歹也是她哥哥，这样吓她……」
    「也不能说是吓她吧，小灿云。」学长即时打住接下来要说的话，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唇角扬着的弧度，似笑非笑：「我想你心里有底的。」
    有什么底，指的是什么？
    浅浅挑眉看着他，我突然发现自己也很不懂学长。只知道他老是笑得饶富兴味，好像什么事情都让他感兴趣，待人总扬着张灿烂耀眼的笑脸。平时老是痞痞散散的，一严肃起来又有模有样。
    缓缓起身，我不卑不亢地看着学长的眼睛：「你想说什么？」
    「小灿云，你敢说那天你完全不难过，完全不在乎那位叶宇修吗？」
    学长话里的锋利让我不禁蹙了眉，为什么突然对我语带指责了？
    「为什么不回答呢？」
    「夏培睿。」直直地望着他，我忍不住直呼其名。
    「……」定定地看着我，他的脸上依然掛着有点坏坏的笑容。
    「你们两个不要这样啦……」语静的两隻手各拉着我们的衣角，我收回视线望向她，轻握住她的手：「乖，没事，嗯？」
    学长依然直勾勾地盯着我，随即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我先回班上了。」
    「哥……」语静依然拉着学长的衣角，他回眸，浅浅勾唇，泛起一丝温柔，「乖，放学再来找你一起回家。」
    语静难得乖顺地点了点头，学长拍了拍她的头，再望了我一眼，便走出教室。
    刚刚那一眼是怎么一回事，一个人的眼睛里，真的有办法同时载满那么多情绪么？
    多到我什么都来不及摸清，他就离开了。
    回眸望向语静，她不如往日那般对我露出灿烂笑靨，只是也静静望着我，唇角一点上扬的弧度都没有。
    「语静……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跟我道歉，」停顿了会，我抿唇濡湿已经乾涩不已的唇瓣，「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
    语静就这么静静看着我，静得我以为这世界也就这么停止了运转。
    可是没有，我们就这么相望着，直到开学典礼开始，她都没有再说半句话。就好像怎么问都不会有结果似的。于是在那之后，我也不再过问。
    高一的第二个学期，我脱离了副学艺的身份只当个国文小老师，语静也不再是副班长，跟我一起当个国文小老师，我负责排考试等大小事务，她负责登记成绩。
    开学那天之后，她也恢復以往的活力，不过怎么说呢，就是少了些初识时的热情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比较习惯了高中的生活步调，高一下学期的日子感觉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第二次段考已经结束，班上瀰漫着热闹欢腾的气氛。
    因为园游会就在週末了。
    林奕帆卸下班长一职后又被推上班代的位置，而张咏淯呢、继他上次陷害我陪他当学艺之后，这次倒是被林奕帆拖下水，接下副班代的种种职务及事项。
    于是在园游会前一天的班会上，林奕帆在台上努力压下大家太过兴奋的心情公布排班表，张咏淯在一旁公布分组名单。
    我一如既往地埋头写着小说，语静现在坐在我旁边，正撑着颊看名单。
    「灿云，我们都是九点半到十点半值班喔。」戳了戳我的手臂，她笑着说，我抬眸望了眼黑板，努力思考吉他社表演的时间……
    「培睿学长他们，好像是十点表演呃。」
    然后语静也愣住，我们互相望了一眼，她赶紧翻出记事本、我拿出手机各自确认。糟糕，还真的咧……
    大致说完明天的各种事情后，林奕帆站在讲台上背对着大家在跟张咏淯讨论细节，班上的其他同学各自到自己负责的组别去讨论事情了。
    「张咏淯──」
    「林奕帆──」
    我跟语静各自喊了他们的名字，他们同时回首，也同时有些不解地蹙起了眉。我朝他们招招手，他们对望一眼后便走到我们座位前的空位坐下。
    「我不是有跟你们说，我十点到十点半不能顾摊么……」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他们愣在一块儿。
    我说你们，哪时候默契变这么好了……
    语静也拿起记事本在他们眼前晃晃：「我也有说喔──」
    张咏淯默默地盯着我的手机还有语静的记事本，林奕帆则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看来有几分无奈：「我不小心漏看了你们两个了……」
    唉，所以现在怎么办？
    我如果没到后台帮忙，夏培睿一定会杀了我啊……
    「不然就、你们没办法的这段时间，我再去问问其他同学有没有办法兼顾一下吧？」张咏淯浅浅勾唇，看来有几分疲惫，看来这阵子，他跟林奕帆真的都忙翻了。
    跟语静对望了一眼，我抿抿唇，「不然，我九点就开始顾摊吧，反正我也没有约很多人来，就留在摊位多帮点忙好了。」
    话刚说完，林奕帆满怀感激地看着我，唇边扬着疲惫的笑：「谢谢你的体谅，真的很抱歉……」
    我微笑挥挥手表示没关係，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忙着写稿。
    埋头写了一会儿后，突然觉得语静似乎安静过头了，转头过去看她时，才发现她似乎已经盯着我看好一会儿了。
    以眼神传达我的疑问，她轻轻摇了摇头后又转回去，低头填她的选干单。
    最近是各社团开始选干部的日子，几天前我才有些哀怨地把自己的单子交给培睿学长而已……
    他那满脸得逞的腹黑笑容，让我深深觉得自己要被送进地狱了唉。
    没记错的话，语静是热舞社的吧。我倾身凑到她旁边看着她填，正填到干部职位的地方时，笔尖停滞不前，我困惑地抬头看她。
    她紧紧皱着眉，眼神有些失焦，面色苍白着，好像突然哪里不舒服了似的。
    「语静？」轻声唤了唤她，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怎么了？
    「语静？怎么了么？」伸手轻拍了拍她，她才彷若大梦初醒，目光逐渐在我脸上聚焦。
    却又猝不及防地落下泪来。
    天哪，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灿云，我好累……好累、好累。」
    「怎么了么？」
    语静没有回答我，只是紧紧抿唇摇着头，我皱着眉不知所措，只好不顾学长可能正在上课或练琴，站起身便往他的教室衝。
    刚拐过一个转角，正打算往三楼衝，学长迎面衝下来，我们都在看见彼此时停下了脚步。
    「小灿云，我妹她──」学长站在比我高一阶的楼梯上，儘管仍是唇角微弯，却掩不住眼底的焦虑及慌张，那是我认识他以来，未曾见过的。
    「她到底怎么了？」打断他未完的语句，我终于忍无可忍，受不了学长老是想要一笑带过所有，也无法再欺骗自己语静其实没有变。
    她怎么可能没有变……徐灿云，你到底想骗自己什么？
    语静最近越来越容易发呆，本来最喜欢社团活动的她，最近儘管到了社课时间，也懒洋洋地赖在教室，上课鐘响才慢悠悠地晃去舞蹈教室。面色最近老苍白着、有事没事就犯头晕，以往偶尔会嘟着嘴嚷着肚子饿的可爱模样也不復存在，反而鬱鬱寡欢地什么东西都不太想吃。
    因为坐在她旁边，所以其实，她所有的不寻常我都知道。
    却因为怎么问都没有解答，所以渐渐地，我也不再过问了。
    只是想着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想说的心情，自以为这样才是成熟的表现。
    可如今，成熟到底是他妈的什么东西……夏语静现在这样，成熟能用来帮她什么？
    学长纠结着表情看着我，我的紧紧蹙着眉，「说啊，她到底怎么了！」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朝我伸出原本紧紧握拳的手，一罐小玻璃瓶里装了一颗一颗的白色药丸。我不解地望着学长，他的嘴角抽了抽，似是想再扬起笑容，却无法如愿，只好沮丧地抿了抿唇。
    「depression.」学长的声音很轻，却负着无比沉重的疲倦，仿若从遥远的彼方传来，却又重重地敲在我心上。
    是不是、我们都必须经歷许多看似不会发生的事情，才能明白世间多无常？
    矛盾的却是，儘管经歷了再多，老天爷喜爱看到的，仍是人们措手不及的慌张。

 Chapter 23.

    结果，语静在园游会这一天请了事假。
    一大清早看着手机萤幕上亮着语静愧疚自责的道歉，起床呆都没得犯了。语静她、还好么……
    指尖在萤幕上停了又点、点了又停，好不容易打出完整的句子，又默默地全部删除掉。
    要怎么说，才能减低她的愧疚，让她知道，她只需要让自己休息、整理情绪，好好养病？可是语静当初会决定不让我们知道她发生什么事，不就是不希望，我们在跟她相处时，多一份顾虑么。
    「竟然丢我一个人顾摊位，改天请我喝饮料补偿我一下啊。」
    最后，我只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回覆。
    一到校就帮张咏淯跟林奕帆到处张罗，后来直接被场佈组的抓去处理摊位的招牌。硬是被推着踩上桌子，我默默接过招牌，帮场佈的组长撑好，等他慢慢把角落固定好。
    招牌真的很重。虽然我是前任副学艺……不代表这种东西我能轻松驾驭啊！
    好不容易弄得差不多，也已经陆续有校外人士进来晃了。我找到还忙着做排班表的最后确认的张咏淯，他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欸班代，语静今天不太舒服……」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转过来严肃地看着我：「夏语静没来吗？」
    我有些心虚地点点头。
    「那你自己有办法hold到十点半吗？」
    我低头瞧了眼手錶，再看看已经越来越多人的校园……其实我也不知道。
    张咏淯很是无奈地看着我：「如果真的没办法，反正我跟奕帆今天都会守在我们班的摊位上，不用担心。」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到摊位前去招呼客人。
    现在是九点。一会儿帮忙到十点，就跟哪个谁拜託一下，然后赶快到舞台后方帮忙准备吉他社的表演……应该ok吧？
    啊……不知道培睿学长，今天还好么？
    还来不及多想，客人一个接着一个上门，我只得把满肚子的情绪跟担心压下，忙着招呼客人。
    后面烹飪组忙成一团，把前面招呼的工作丢给两位班代后，我默默鑽到炒泡麵区帮忙处理食材。刚剥完高丽菜，张咏淯就慌慌张张地跑来后面把我拖去前面，「灿云，我跟林奕帆零钱没有备够……」
    呃，所以？
    见我望着他没有反应，张咏淯只好自己继续说：「你来前面接待客人，我要去附近的商店换零钱啦吼！」
    「吼」都出来了是哪招……无奈地看着他急急衝出摊位的背影，我快步走到前面帮客人点餐、收钱、找钱。
    等张咏淯再急急忙忙地衝回来，我才无意间瞥到錶上的时间。九点半了。
    再半个小时，就要到后台帮忙了。
    「灿云，你有看到刚刚有一个黄色洋装的客人吗？」林奕帆手上拿着一盒炒泡麵，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是开心还是疲惫。我以视线迅速扫过眼前感觉很拥挤的人群……
    「是那一个么？」指向一个正在和朋友聊天、看园游会传单的女孩，林奕帆顺着我指的方向望过去，松了口气地点了点头，便跑过去了。
    将视线收回来，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男孩站在摊位前，我扬起唇角：「同学，需要什么么？」
    他缓步走向我，「徐灿云在吗？」
    「呃，我就是。你是？」看着他，我默默在脑海里搜寻这位同学的资料库。……到底哪位啊！
    完全无视我的困惑，他淡淡开口：「宋承钧，副社学姊说有急事找你，走吧。」
    「呃，嗯……等我一下。」回头搜寻了一下两位班代的身影，却找不到任何一隻……不是说整天都会守在这？
    最后，只好跟留守摊位的同学知会一声，然后默默跟着宋承钧到后台去。
    都要开始准备了，是能有什么急事？
    望了眼身边的宋承钧。好像只能先问他了……
    「那个、你能边走边说，发生什么事了么？」
    他的脚步从容不迫，浅浅侧眸看了我一眼，「社长临时有事请假，表演缺人，副社说要从我们两个挑一个上台。」语气依然不温不火。
    社长请假。
    还真的请假了啊……
    等等……不对啊。
    「可是社长的表演是压轴，派我们一年级的上台补缺？」
    「嗯……」听了我的话，他也浅浅皱眉，似是也在担心这个问题。
    夏培睿……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今天也算是「沐晴」的重要表演，不是么？
    再默默看了宋承钧一眼，我不着痕跡地叹了口气：「暗自担心也没有用，交给学姊决定吧。」
    「嗯，是啊。」
    然后我们到了后台，副社学姊正在帮忙调音，我们慢慢走到她面前：「学姊，我来了。」
    她停下拨弦的动作，抬眸看着我浅浅微笑，「承钧跟你说过怎么了吧？」
    「嗯，知道了。」抿了抿唇，我思忖着该怎么开口：「学姊，社长是压轴，这个缺很重要……」对上副社的眼，她耐心地听着我的建议，于是我默默地继续说完：「你考不考虑，自己压轴？」
    她的手在音箱前随性撩拨，似是在思考我的建议的可行性，片刻，她望向宋承钧：「那学弟觉得？」
    我转头望向他，他思考了会：「能两个人都上台吗？」
    两个人。
    我跟他？
    我怔怔地望向学姊，她拨弦的手停下动作，「是可以。不过两人搭档需要一定的默契……」她抬眸看着我们两个，我默默蹙眉，不太赞同这个提议。
    我现在的实力，应该还不到能上台撑场面……
    「学姊，我在想能不能我弹吉他，灿云vocal？」
    「你对我的歌声，好像比我还要有信心？」不甚赞同地看着宋承钧，我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
    不要误会，会加速是因为老子觉得很烦躁。
    他笑得阳光无害，轻轻摇头：「我对我的吉他也很有信心啊。」
    ……那你自己上台就够了啊！
    抿了抿唇，我努力保持面无表情：「那想必你也对自己的歌声很有信心囉？」
    他笑着再摇摇头，「你唱歌很好听啊。」
    ……这同学到底哪来的信心。
    副社学姊轻敲了敲手上的吉他，我们两个都安静下来，静静看着她。
    她的视线在我们之间徘徊，几秒鐘的时间吧，「就这么决定啦，承钧吉他、灿云vocal，加油啊——」唇边还绽放太过灿烂的笑容。
    完全没有机会再上诉，学姊被活动抓去练琴，我只能看着她被拖走的背影默默。
    要合作是吧……就唱歌嘛。
    回眸看着宋承钧心满意足的笑脸，我默默在心里叹息。我好像，突然想起这傢伙是谁了。
    夏培睿好像说过，有个宋承钧，也对下一任社长的位置感到非常有兴趣；然而老实说，我确实也觉得他比我适合担任这个位置。
    他看起来……感觉也很强大。
    无声叹了口气，我淡淡开口：「既然要合作。你手上有哪些歌？音域太宽的，老子没办法驾驭。」
    他思考了会，微笑望向我：「你想唱什么？」
    我么……
    抿唇沉思了半晌，宋承钧不知何时已经拿了自己的吉他，坐在刚刚学姊的位置上调音，看着他的手在音箱前撩拨，有首歌的旋律窜进脑袋。
    「你知道beautiful么？carlyraejapsen跟justinbieber合唱的那首。」
    虽然是男女对唱，不过我想，以宋承钧的功力，我们合起来效果应该会不错吧？
    虽然没听过他唱歌……毕竟留社时我都默默专注自己的练习，不过能让夏培睿特地跟我提，这傢伙的实力一定不容小覷。
    「嗯，有。」说完他开始拨弦弹出beautiful的副歌，然后抬眸看我：「是这首吧？」
    我点点头，几分试探地看着他：「合唱，没问题吧？」
    「没问题。」他的唇边仍是淡淡笑意。
    深呼吸了一口气，望向他的吉他，我轻轻地说：「嗯，来吧。」
    宋承钧的前奏刚下，我的手指轻轻打着节拍，刚开口唱了几句，我就默默汗顏。
    我的歌声发生什么事……
    「等一下……」尷尬地看着宋承钧，他停下弹奏抬眸笑望着我，眼里几分瞭然。
    我默默转身到舞台旁拿了两瓶水，困窘地再走到他面前默默递水：「要么？」
    他扬唇笑笑，乾脆地说了声好便接过水。
    确定喉咙状态恢復后，我们又练了两三次，我慢慢喝着水润喉，脑袋里一直转着刚刚练习的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宋承钧搁在音箱前休息的手，再默默抬眸看着他似乎也在思考的侧脸。到底少了什么呢……是旋律的层次？
    似是察觉我的目光，宋承钧抬眸笑得温润：「要再来一次？」
    「呃……我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你也这么觉得？」
    「也」的意思是，他也在想这件事囉。
    果然单纯吉他加vocal的表演，颇没深度啊……
    「我在想，如果变成两把吉他，你弹主旋律我弹伴奏，音乐就不会单薄，听起来也比较有层次。」偏头看着他，我慢慢地说，他认真地听完之后，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唱歌了？」
    「当然是边弹边唱啊，」顿了顿，对他奇妙的疑惑，我默默笑了：「只是这样旋律就比较不单调。」
    「既然我们要上去挑起压轴，总要精彩点吧？」偏头笑了笑，我看着宋承钧，他赞同地点了点头：「哈哈，好啊。」
    两把琴和过之后，我心里觉得踏实许多，不自觉想起语静跟学长。
    不知道她们，还好么……
    副社学姊慢慢走过来，端详了我们一会：「嗯……变两把琴啦，练得如何？」
    宋承钧只是弯唇笑笑：「学姊抱歉，有主旋律我们比较敢唱。」
    「我知道，刚刚休息的时候有默默看你们在和……」学姊语带保留地说完，眨了眨眼：「你们应该都看过我跟培睿的表演吧？」
    我们点点头。
    「你们的表演，技巧什么的都有了，可是，没有情感啊。」
    「学姊的意思是，要有互动？」宋承钧问完，学姊满意地点点头：「好啦我要上台开场了，你们只剩两三首歌的时间喔。」
    我点点头，微微勾唇：「谢谢学姊，学姊加油。」
    宋承钧抬手挥了挥：「学姊加油。」
    我望向他：「嗯，互动。」
    「哈哈，这么害羞的事情啊……」
    ……你在打什么哈哈。
    见我只是默默望着他，他只好也默默收敛，「好啦，就自然的眼神交流就好了。」
    我只能点点头。
    搭上一些眼神交流后，我们又和了两遍，之后便各自喝水，躲在后台看前面学长姊的表演。
    这是我们之前的最后一组了……
    有些紧张地握了握琴把，我抿唇反覆做起深呼吸。
    不怕，徐灿云，只是弹吉他唱歌，就像平常自己练习时那样就好。不要紧张，不要怕。
    一个华丽的滑音结束，公关学长起身鞠躬，随即扬唇笑得自信：「接下来，相信大家都在等着『沐晴』的压箱宝，夏培睿社长的压轴演出。」
    没等台下的欢呼声停止，学长就轻轻地嘘了声。
    「可是培睿社长今天临时翘班了。」不等台下窜出唏嘘，他继续慢悠悠地道：「今天，『沐晴』创社以来，首度在重要表演上让小高一担纲演出，让我们欢迎也期待，103徐灿云学妹以及108宋承钧学弟为我们带来《beautiful》的压轴表演──」
    学长绽出自信迷人的笑容退下台，我在心里默默腹诽。学长你把我们讲得这么闪亮亮真的好么……不小心出错你要怎么救啦……
    跟宋承钧相望了眼，我们缓步上台、然后坐上高脚椅。确定麦克风等等都没问题后，我暗暗吐了口气。
    似是察觉了我的紧张，宋承钧侧眸看了我一眼，随即漾起好看的笑，对着麦克风轻轻开口：「我的伙伴灿云好像有点紧张，各位可以来点掌声欢呼，鼓励一下我们好吗？」
    霎时间，欢呼声有点太过猛烈，定睛一看才发现，吉他社的学长姐还有同届的社员们都站在摇滚区替我们加油。
    我淡淡勾起唇角，轻轻握住眼前的麦克风：「谢谢大家，我跟承钧要带来的歌曲是《beautiful》。」
    「沐晴」的大家又是一阵激烈掌声，我侧首跟承钧点了点头，他随即刷起主旋律。
    演唱间，我们不时交换眼神，唇边勾着浅淡微笑，偶尔替对方和声，偶尔来几个华丽的装饰音，一曲完毕，我们相视笑着，我的手在弦上缓慢拨完最后结尾。
    这样的默契，应该算是尚可了？抬眸望向台下，学长姐们都掛着满意的笑脸，掌声及欢呼不绝于耳，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样就，结束了吧？
    正打算环视全场然后说声谢谢，有个男孩戴着鸭舌帽默默离开摇滚区，我的视线定在他身上。
    那背影，好熟悉……
    「灿云，准备下台了。」宋承钧轻拍了拍我的手臂低声说，我随即回神，扬唇握住眼前的麦克风：「谢谢大家，希望你们喜欢我们今天的表演、」顿了顿，我与宋承钧相望一眼，一起跳下高脚椅：「我们是《沐晴》吉他社！」
    我们在一阵掌声中下台，一走下台，我旋即转身把吉他交给宋承钧：「对不起，你可以帮我收一下么？我刚刚看到很重要的人……」
    有些愧疚又有些难堪地看着有些愕然的宋承钧，他默默接下我的吉他，微微笑道：「那就算你欠我一次啦。」
    抿唇牵强地给他一个微笑，急忙道了句谢谢，我便转身朝刚刚那位戴着鸭舌帽的男孩离开的方向去。
    即便只是匆忙一瞥，我想，这个人的背影，这辈子我都不可能会认错的吧？

 Chapter 24.

    园游会那天，在我以为已经追丢了的时候，在校园角落再次望见那顶鸭舌帽，男孩身边的人影却让我止住步伐。已经有些微长的黑色发丝飞扬，楮楮站在宇修面前，脸上的表情有点愕然也有些不悦。
    这是，两个人本来就一起待在这，还是不小心撞一块儿了？
    「呃，嗨。」你的声音听起来很尷尬，我于是明白你们是不小心撞见对方。
    可是，你到这种地方来干嘛？
    「……外宾不能任意进入校园深处，你不知道吗？」楮楮的声音难得低沉、语气清冷，我默默躲在楼梯转角，不敢出声音。
    「我只是进来……算了，跟你解释干嘛。」
    「嗯哼，你当然什么都不用解释，反正，我们也没有任何关係。」楮楮冷笑了一声，我默默听着，觉得有些难堪，有些无奈。
    我不想因为分手，把一段可以不必破裂的人际关係毁掉。虽然楮楮是捨不得我，可毕竟，是我自己提的分手啊。
    「你讲话，有必要这样吗？是徐灿云提分手的，我没有对不起她。」
    「刚分手没多久就另结新欢，还特意跟灿云介绍对方，倒是很正常人的行为吗？」
    沉默了一阵，我正想探头看怎么了，你又淡淡开口：「我有必要跟你讲这么多吗？」
    「没有，所以拜拜。」
    「……不要自以为是徐灿云的朋友，就可以这样随便插手管我们的事情。」
    楮楮的脚步停止，我踩上几格楼梯，躲避她只要回眸就能看见我的视线范围。
    你的声音轻而沉稳，语气浅淡却带了浓重的警告意味，「是她把我甩了，我也顺了她的意。」
    「……」
    「我以为她不一样，分手那天我才知道，她也是不要我的那一个。」
    楮楮转身看着你，我躲在楼梯间，只能静静听你说。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拋弃，要离开，就离开啊。」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原来，对你来说，我是这样恶劣……
    「灿云只是不想拖累你，你怎么这样误会她？」
    「结局就是我被拋弃了，有什么不一样！」
    你忿忿地一声低吼，我不自觉震了一下。
    「我讨厌她，也不会原谅她。」
    这就是你的心声么，宇修。原来你真的、讨厌我。
    「那就滚远点吧。」楮楮淡淡地回答，然后迈步离去。
    我扶着楼梯扶手坐在阶梯上，反覆消化刚刚听见的对话。
    ──「我讨厌她，也不会原谅她。」
    那就不要原谅吧……就这样走下去吧。如果不原谅我你就会好过一些，那么，我们就这样吧。
    心底一阵酸，我抹了抹紧紧绷着的脸，然后站起身，上楼往教室去。突然有种，想回家的感觉。
    慢慢晃进教室，黎楮坐在我的座位上，把玩我一早卸下来的手鍊，我有些怔愣地看着她，她一脸平静地看着我慢慢朝她走近。
    「你刚刚在偷听？」
    被发现了？
    「我说第一声拜拜的时候，就看到你了。」
    果然没有躲好……
    我默默移开视线，楮楮知道这意味着我什么都不想谈，只得跟着默默叹口气：「如果是这样的人，分手了，也好。」
    思绪拉回园游会已经结束的两个礼拜后。现在是午休时间，语静刚被我盯着吃药，已经趴在桌上睡得香甜。
    这两个礼拜以来，每天中午，我们这一区总会上演差不多的戏码。语静总是嚷嚷着不吃药，我总是没收她的手鍊强迫她吃。
    她没有再提过那位子勤哥哥，也没有跟我再提任何可能是让她现在这样的原因。
    虽然难免好奇、在意。不过，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陪伴了吧……如果这样做就能让她安心一些、好过一些。
    今天是星期五，下午就是社团时间了，印象中，学长好像说过，今天有重要事情要宣布，一定要准时到。嗯、是要宣干了的意思么？
    好像有不少社团都已经结束这件事情了。
    午休结束的鐘声响起，我轻拍拍语静的肩叫她起床，她坐起身子有些茫然地看着我，我指着手錶浅浅勾唇：「语静小猪，要上社课了。」
    「可是人家懒懒的……」哀嚎了一声，语静又趴下打算继续睡，我先到后面的置物柜前背起吉他，再走回位置无奈地看着语静：「亲爱的语静小猪？」
    「灿云……」语静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无辜地看着我，我默默撇开头：「装可怜没有用，不乖乖去会被记旷课喔。」
    折腾了好一番功夫，我才慢慢走进「沐晴」的上课教室，今天培睿学长依然坐在讲桌上抱着吉他跟学弟妹聊天，唯一不一样的，是他一看见我进教室，突然扬起好灿烂的笑脸衝着我挥手，我尷尬地看着他前方那群同届的同学，不约而同地转过来看我，才发现除了合作过的宋承钧，其他人我都叫不出名字。
    如果是国中的我，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正打算默默移开视线，其中一个女孩站起身朝我走来，脸上漾着甜美的笑，咩咩头的瀏海柔顺地覆在额前，我抬眸静静地与她相望，她偏头笑眼弯弯：「嘿？」
    唔，声音好细好柔好好听……
    「我知道你喔，你就是那天那个唱歌好听、伴奏完美，代替社长跟宋承钧一起上台的可爱女孩，对不对？」她边说边坐到我面前的座位上，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默默点点头。
    什么可爱女孩……被一个大眼睛的的可爱正咩说可爱，这感觉好诡异。
    「不要尷尬啦，我又不会吃掉你？」她笑着朝我伸出手：「我是郑米恩，米饭的米，恩惠的恩喔。」
    「好可爱好小说的名字……」还来不及思考，这句话轻飘飘地脱口而出，我愣愣地摀住嘴巴，她眨了眨眼笑望着我：「我也觉得我爸妈取这名字很特别，感觉好像米奇或是米妮的亲戚。」
    听到这我不禁轻轻笑了，这女孩子，连个性都很可爱呢……
    「灿云应该要多笑，你笑起来很可爱。」米恩笑望着我，暖声说道，正想着要怎么否认，一道男声落入我们之间：「是不是？我也这么觉得。」
    蛤？
    我跟米恩愣愣地抬头，培睿学长笑着站在我们旁边。
    「……夏培睿，你干嘛？」无奈地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眼，他轻耸了耸肩：「小灿云难得会跟陌生人聊天啊。」
    ……你当初跟我也是陌生人啊。
    见我不语，米恩笑着伸手轻轻捏了捏我：「真的喔，其实我们都想认识你很久了，可是你每次都静静地来又默默地走，整个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郑米恩，徐志摩要哭了啦！」讲桌前的其中一个同学高声传来，随即一阵哄堂大笑，米恩也不甘示弱地回头笑骂：「吵死了，有说你们可以偷听我们讲话吗！」
    我不禁默默地弯了唇角，突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漫上心头。在米恩身上，依稀能见到，车祸、生病前的我，自信、活泼，交际方面吃很开。
    副社学姊抱着点名簿走到讲台上，敲了敲黑板，「好了好了，都坐好了，要宣布事情了。」
    培睿学长对着我跟米恩眨了眨眼，就跟着走上讲台，米恩低声说了句下课再聊，便坐正身子听副社跟社长说话。
    果不其然，今天是宣干的大日子。
    我坐在台下听各干部学长姊一一宣布自己的下一任接班人，不知不觉间，总务、活动、文书、美宣、网管以及五位教学都宣布完了。所以是剩……公关、副社，还有社长了？
    这样看来，我应该可以当个快乐自由的无业游民了……反正社长，应该是宋承钧了。
    「好啦，亲爱的各位，我们来紧张一下下一任公关的诞生如何？」公关学长的唇角好看地勾起，眼前的米恩缓慢地前倾撑着桌子。
    看来，米恩的选干单，填的是公关了。
    「下一任的公关——」公关学长笑着环视一周，卖弄玄虚地眨了眨眼：「是谁呢？」
    「学、长！」
    意料之中，公关学长成功引起眾怒。
    「好啦好啦，靠北，兇的咧你们。」学长有些汗顏地抱怨，随即又惹来长长的嘘声。
    「干，都对你们太好了啦都这样！」
    「嘖，囉唆。」夏培睿巴了一下公关学长的头，随即又听到一声有够哀怨的国骂。
    公关学长，你今天这样把形象都毁灭真的好么……
    「好啦都这样。」撇了撇嘴，公关学长默默正经起来，再次浅浅勾唇：「下一任的公关，掌声献给可爱的郑米恩学妹——」
    米恩难以置信地捂着嘴站起身，公关学长微笑看着她：「可爱的米恩学妹快点到前面来，我们等等还要好好培养感情。」
    全场嘘声再起。伴随又一声国骂。
    「好了好了，我要宣布我的接班人了，不要嘘了——」副社学姊紧忍着唇边的笑意，「宋承钧同学，就是你啦。」
    学姊低头看着坐在讲桌前的宋承钧，笑眼弯弯：「大家，鼓掌啊？」
    一阵掌声雷动，我也跟着拍手，却还有些愣愣。
    副社？宋承钧？他应该是社长不是么？
    自从跟他一起表演过后，我才发现、在我一直默默地过自己的生活时，社团、学校里，有很多事情，我都不知不觉。
    一起表演过后，偶尔会有同学跑来问我他的事情，我只能默默尷尬地说其实我不认识他。
    接着，就好像我是稀世珍宝似的，对方就会万分傻眼地看着我：「你不知道很多人，都很喜欢你们『沐晴』的宋承钧？」
    其实我想知道的是，我为什么必须知道？
    「最后，虽然每个干部都是『沐晴』非常重要的支柱，不过我想，社长这个位置，是权力最大、必须扛起最多责任，所以也最不好坐的位置。」夏培睿学长手撑着讲桌，语气沉着而有条不紊地慢慢说着，我静静地听，默默觉得自由的无业游民离我越来越远了……
    「而现在，要接下我的位置的这个人，我相信大家都知道她，虽然我认为她几乎不认识大家。」扬唇笑得阳光，夏培睿直直望向我：「下一任社长是、徐灿云。」
    我有些无措地微笑起身，缓步走到讲台上。
    那阵不太真实的掌声，大概是我听过，最漫长、也最恼人的掌声了……
    说好的，快乐自由的无业游民呢……

 Chapter 25.

    交接时，夏培睿把一堆资料一股脑地丢给我，然后一边看着我努力地慢慢抄笔记，一边不太有良心地故意说很快。快得我都来不及听了。混蛋。
    「嘖，夏培睿，讨打么！」
    忍无可忍地，我抬眸瞪了他一眼，他两眼很是无辜地看着我：「小灿云，我是社长欸。」
    所以咧……
    「嘖，刚刚那件事情再说一次啦，没听清楚。」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默默把注意力放在笔记上。
    好不容易把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他接过我的笔记本慢慢翻阅，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最后，这一点不必记在笔记里。」在将笔记本还给我之前，他神色认真地看着我：「社长的权力很大，所以不要让旁人能够说嘴。」
    我静静看着他，他继续认真地道：「从其他社团的干部口中，已经听了很多干譙他们社长的话了，我不希望『沐晴』有哪一个干部也被拿来说嘴，或是拿别人来说嘴，这样说，明白吧？」
    「我知道了。」收下笔记本，我也认真地点了点头，他静静望着，唇边随即泛起笑意：「不过我想，以小灿云的能力，我大概不需要担心啦。」
    ……感谢抬举。
    社团各事项交接得差不多，距离社课的下课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我翻看着笔记及夏培睿交给我的资料，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莫名其妙接下了什么不得了的任务。
    任务完成的期限，是一年。甚至可能更久。
    眼角馀光瞥见宋承钧坐在走廊的另一端也在阅读资料，思忖了会，还是决定先去跟自己的副社打好关係。夏培睿有云：「跟自己底下的干部打好关係、奠定默契，以后一切都好办。」
    唉。
    慢慢走到宋承钧面前，我伸出手，微微勾起唇角：「嗯……承让了？」
    他自资料堆中抬眸，弯起好看的笑容握住我的手，「干嘛这么客气哈哈，以后多多指教。」
    各自松开握着的手后，我轻轻摇了摇头：「园游会之后就一直觉得，社长应该就是你了，我就可以当个快乐的无业游民了哈哈。」
    他却回我灿烂的一笑：「你想太多了吧，我一直觉得社长是你啊。」
    「你的交际手腕什么的能力，远在我之上……」说到这，我低头浅浅叹了口气，「对这位置的想望应该也比我多很多。」
    毕竟，打从一开始，就只是被夏培睿的激将法激到而已啊……
    「其实想是会想，不过学长姊有他们的考量，我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他低头随手翻着资料，唇边依然掛着浅浅笑意。
    这傢伙，以后的成就大概不容小覷吧。
    扬唇轻松地一笑，我装模作样地挑了挑眉：「嗯，有个难搞的社长，你以后就知道很不好了哈哈哈。」
    「哈哈没关係，我不怕。」他笑着也看着我，我只得笑着默默摇头。
    只希望我的难搞，不会拖累大家了。
    收起有些过多的笑容，带着淡淡的微笑，我再次开口：「好啦，再自我介绍一次，徐灿云，灿烂的灿，人云亦云的云，103。然后……」停下来，我翻开手上的笔记本，迅速写下几行字，撕下来递给他：「然后，手机跟信箱。」
    「我一直都记得啊，倒是你，应该早就忘记我名字了吧？」他笑着收下纸条，闻言，我只能尷尬地笑笑：「嗯，託社长的福，本来忘得差不多，又记起来了呵呵。」
    「太伤我的心了……」
    默默无奈地看着他又开始演起来，「改天再拿双氧水替你的伤口消毒，保证冒泡嗯？」
    于是他收敛地乾笑了两声哈哈。
    「好啦，这是大概三个月后，小高一新训时我们要准备好的事情。」从笔记本内的夹页中抽出表单，我把资料递给他后慢慢说着刚刚夏培睿交代的一堆事情：「要跑班、上学时间放学时间在穿堂站岗弹琴唱歌……重点是成发。」
    他认真地看着资料，边轻声应道：「好，我看过细流后就去通知，顺便申请场地。」
    「站岗这工作，真想丢给你跟米恩还有活动……」默默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后，我继续淡淡地说：「社长说你们三个在校内人气本来就不低了，就拐拐新生应该可以很顺利。」
    闻言，他抬眸不甚赞同地看着我：「社长不去怎么可以，哈哈。」
    你想看学弟还是学妹被吓跑，我一定去……
    「好啦，我知道。」浅浅一笑，我低头翻阅着刚刚抄的笔记：「啊、要找个时间，我们这两届的干部要聚餐。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自己应该要先开个会，互相认识一下……」
    思考了会，我抬眸看着他：「米恩跟活动，请你去帮忙找过来开会，我去找总务、文书跟美宣。」
    「好啊反正都在同楼层，还有社团组那边我先去借穿堂场地，怕热舞社跟我们抢。」
    「那就辛苦你了，谢谢。」给了个真挚的笑，我正打算saygoodbye、回教室把手上的一堆资料整理整齐，远方突然传来夏培睿的可怕呼唤：「小灿云──」
    靠，大庭广眾之下他在叫什么……
    默默望了眼旁边仍笑得温煦的宋承钧，我尷尬地笑笑：「那，你就去忙你的吧，我先过去找社长了。」
    他唇边泛起隐忍的笑意，点点头便向我挥手，我叹了口气说声掰掰便去找学长。后来学长又塞给我一堆社员资料，欢快地说了句加油喔就跑去跟干部学长姊开会。
    抱了一堆资料、抄了一堆笔记，感觉突然地一堆责任都压在肩上，有点难以喘息。
    想来以后高二，约略是真的不可能轻松晃过了……
    放学路上背后揹着吉他、右肩侧揹书包，手上再抱着资料夹打算回家苦命加班。明明自从不是副学艺后，就没再这样大包小包过了……
    呜呜呜，说好的清间高中生活、说好的、快乐自由的无业游民呢！
    还默默在心里腹诽，抱着资料努力挤下公车，感受夏天太过猛烈的热气朝脸直扑而来……靠，这什么鬼天气，热死了……
    看着眼前的站牌，思忖了会后，还是决定把资料先放在站牌亭的椅子上把吉他跟书包背好，抽出面纸擦掉额间的汗，一班又一班的公车在我面前或对面的站牌停下、又开走。
    休息得差不多了，我抱起资料，准备慢慢踱回家，一辆公车又停下，约略一分鐘后自我身旁呼啸而过，轻瞇起眼目送它离去，才发现我平日搭的公车，又一班到站了。
    时间果然是、「咻」一下的，就什么都过了啊……
    「等一下、潘若依，你……」
    一台机车飆车似地骑过，淹没背后传来那句话的最后，却还是因为那似曾相识的名字，让我停下了脚步。
    那个名字，是在哪里听过对吧？
    「叶宇修，你真的很没种。」女孩子的声音含着愤怒与羞恼，真正震住我的，却是她喊出来的名字。
    有没有这么巧……
    我停着的脚动不了，不应该地想知道他们在吵些什么。
    「老子就是没种，滚啊？不需要你在这里同情我。」
    「你、」
    「滚。」
    这是怎么了……
    我缓慢地转过身，想着就看一眼状况就好。一回身，若依学姊正往我这方向走来，所以跟我打个正着。
    靠，尷尬了。
    沉默，就这样绕在我们之间，我尷尬地看着怀中的资料，却还是感觉得到她的视线热辣辣地盯着我。现在是要怎样……
    「欸，若依。」
    你的声音里含着些不悦，直接落入我们之间。打断了学姊的紧迫盯人，我默默松了口气，抿抿唇、我慢慢转过身，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走，不打算在你们之间成了电灯泡。
    有点烦，刚刚那种被当敌人盯着看的感觉……真差。你大概跟她说过我吧？……可毕竟我跟你现在，基本上一点交集都没有啊。
    我也不会那么不要脸，再去缠着你。
    回到家简单吃过晚餐、洗好澡，我懒洋洋地摊在床上，慢慢翻阅社员的资料。
    手机萤幕上的led灯闪烁，我滑过解锁，看着刚刚传来了两个人的两条讯息。
    『现在是见面了都不用打招呼了？』
    『嘿，我差不多要回台湾囉。』
    静静看着几乎是同一时间传来的讯息，唇角不禁上扬。扬得十足自嘲。
    徐灿云，当初你怎么伤了禾冉，他体贴、不跟你计较；如今你又怎么伤了宇修，想来、他是不会放过你了。

 Chapter 26.

    随着期末渐近，社内、跟我同届的干部们，忙着办送旧，社外、现在已经快要期末考了。
    那天宇修的讯息我没有回，连已读都没有就直接删掉。或者该说，我直接把之前给他的那个line的帐号删了，重办了一个新的，只加几个重要、有在聊的朋友。
    即便明白是自己当初不对在先，还是不想让自己继续因为他而乱了心绪。
    虽然这样很自私。
    禾冉说六月中会回台，现在是六月上旬，高三的学长姊刚被送出校园、准备走向人生下一站。对还在学校的我们来说，是校内阶级的进一步提升，也意味着，可怕的期末考试只剩两週了。
    暑假新生训练时的招生社团成发，也迫在眉睫。
    米恩跟承钧是很好的助手，活动跟美宣、还有其他干部都是很活泼可爱的孩子，开会时的气
    氛还算和谐，我暗自庆幸没有夏培睿说的、其他社团那种不同心的情形发生。
    比较麻烦的是，体力本来就不如从前，这样劳累下来，加上多多少少的课业以及社团的压力，最近晚上一直睡不好。
    熬夜熬得再累，睡眠依然不够深层，不是梦到自己考试考差被当，就是梦到自己吉他弹得很烂、成发上出糗。
    总会把我吓醒的，是宇修的背影。
    最近特别容易梦到他背对着我远走，直到我的眼前只剩一片漆黑。猛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又泪湿枕干。
    再这样下去，下一个depression的就是我了……
    重点是，我的好朋友，已经失调两个月了靠。
    然后现在，米恩端着午餐到我们班来，要跟我讨论送旧的餐厅、各种事情。几乎每天吧，不管有没有社团的事情要讲，她都会跑来我们班，说要跟我一起吃饭、培养感情。随着她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发现语静也就越来越常在午餐时间，自己端着餐盘到走廊上独自坐着吃。
    她是不是觉得，我不关心她、不陪她了？……
    我默然望着语静端着餐盘走出教室的背影，她的身影已经在门边消失，我还收不回视线。
    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她现在感受到的孤独感与寂寞，跟我结束疗程后重返校园的心情，是一样的吗？
    「灿云？灿云！」随着叫唤，米恩轻拍了拍我的手，回神望向她，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我：「你还好吗？」
    「呃，没事，你先吃饭，我出去一下。」随意敷衍一个微笑，我拍拍她的肩然后走出教室。
    语静坐在栏杆前的地板上，面向操场，静静望着远方，手上餐盘里的团膳，看得出完全没有动过。那种凝望着远方的样子，还有她日渐沉默的转变，再再让我觉得熟悉，也越发感到难过。
    国三下学期我重返校园后，因为觉得跟朋友们都有了距离，于是我也像这样，只能自己退出人群，暗自望着远方，淡化那份寂寞。因为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只是可有可无，于是决定自动淡出，证明至少是自己捨弃了人群，而不是人群拋弃了自己。
    其实只是无谓的好强罢了。
    「语静，你午餐怎么都没吃？」慢慢走向她，我勾起唇角轻声问到，她抬眸看着我没有回答，表情像个走失的孩子。
    我认识的语静到底去哪了，我不要这样无精打采、鬱鬱寡欢的她啊……
    「怎么了嗯？」蹲下身，伸手想顺她有些乱掉的捲发，她却反射性地退开距离：「你干嘛跑出来？」
    我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无法相信她会这样躲开自己的碰触，不禁皱了眉头，「我只是担心你。」
    「不用，你去跟你的公关聊天就好了。」她将视线转回远方，面色有些苍白。
    听她这么说，我倒是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若是平常，打哈哈地问一句她「吃醋囉？」也就过去了，可她今天的表情却是这样坚决而冷漠。我没办法靠近她。
    看着她想了许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这尷尬，最后只得勉强开口：「语静，你赶快吃饭，等等还要吃药。」
    明白她现在完全不想理会自己，我于是沉默起身，在进教室前又回眸望了她半晌，才完全把想说的话吞下腹，坐回位置上吃饭。
    米恩大概也看出我的心情低落，默然并且偶尔偷瞄了我几眼后，便安静地低头吃自己的午餐。没来由地感到烦躁，我把青菜吃掉后便将餐盘放在一边，翻阅米恩带来的，她跟活动讨论过招生后做的笔记。
    「……灿云？」
    约略是受不了我散发的低气压，米恩慢慢放下餐具，小心翼翼地侧眸看着我。
    我把视线移到她身上，以眼神表示疑惑，她看着我思考了会，然后慢慢开口：「刚刚那个走出去的同学，是在生气吧？」
    「没有啦，语静只是最近心情比较不好而已。」
    才怪。
    敛眸看了看自己的餐盘，再抬眸，她扬唇笑得歉然：「我以后不会那么常来了啦，感觉她应该吃醋了。」
    「语静没有这么小家子气，她真的只是最近心情不好、」顿了顿，我看着她：「不过，你的教室跟我们班的距离真的有点远，你每天跑来，应该很累吧？」
    「还满累的哦——」米恩眨眼笑了笑，牵动了颊边可爱的酒窝，「所以以后都不来了嘿嘿。」
    看着米恩有些过分灿烂的笑顏，我心里不经意间也觉得有些愧疚。她其实也是一番好意，极力对我释出善意，想跟我混熟，有点像当初的语静。可是却也因为她积极的善意，让语静跟我渐行渐远。
    其实很不喜欢，女孩子间的这些小心思……
    最后米恩默默吃完饭后，便轻盈着步伐走出教室，她离开后约略五分鐘，语静沉默地坐回我旁边的位置上，稍微收拾桌面后便准备趴下午休。
    眼看她就要趴下，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语静，你还没吃药……」
    她于是停下来，慢悠悠地侧首看着我，眼里带着责备，唇角却莫名地上扬。
    「徐灿云，你如果是同情我，那就离我远一点。」转身将药从书包里拿出来丢到我面前后，语静抬眸看着我：「如果一开始就不打算陪我走到最后，那就不要靠近我。」
    什么？
    「爸爸之后是子勤哥哥，再来呢，换你吗？」她唇边的笑意渐褪，我只能沉默看着她，等她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被丢下的感觉很难受，你知道吗？」
    冷冷地说完最后这一句，她直接趴下睡觉，徒留我还不敢相信地愣在当下。
    我从来就没有同情你啊语静，也没有任何想丢下你的打算。一旦是我徐灿云认作朋友的，除非是犯了我的大忌，要不然，绝对没有被我丢下的可能啊……
    最后，到今天的放学之前，语静没再跟我说过一句话，甚至连正眼看我都没有。就算我想跟她多说什么，她也只会视而不见，把我当作不存在。
    直到放学鐘响，她一如既往留在教室等学长，我则故意等到教室里都没人了，才强硬地要求语静听我说话。
    「语静，我没有任何同情你，或是要把你丢下的想法……」浅浅叹了口气，我在脑里思量怎么跟她说，才能让她听得进去、愿意听。
    可是不等我多想，她就直接揹起书包：「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就没有。」
    留下我错愕地望着她的背影离去，我始终无法明白语静这样的转变是为什么。
    鼻头酸酸的，除了国三復学那阵子曾经有这样被丢下的感觉之外，这一次，被嫌弃、拋下的感觉更深重。认真说来，今天被莫名其妙丢下的，反而是我欸。
    思绪混沌地搭公车回家，下了车没有往家的方向走，我在分岔路转了弯，朝公园去。现在这种心情，大概只有散心能够让我好一些了吧。
    夏天的日照时间特别长，明明已经快要晚上七点了，步道内还不是太昏暗。揹着的吉他轻轻碰撞着我的背，因为穿着不透风又不吸汗的制服，我的背后几乎已经全是汗。
    于是打算往那大石头走去，放下吉他打算休息到天色几乎全暗下来，再慢慢踱回家。正要将背上的吉他卸下，一抬眸却望见大石头上早有坐人。
    你半躺在石头上，瞇起双眼享受傍晚的和风拂面。我呆立在步道边边，不知道是该马上离开，还是装作没看到你，自己默默坐在旁边就好。
    可是老天爷今天似乎，总不喜欢给我多思考的时间。
    望着你的侧脸，不禁感到有些怀念。最近这样忙碌下来，也好一阵子没再想起你了呢……除了那些午夜梦回。
    不小心看你的脸看得出神，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我的视线，你倏地睁开眸，回首对上我的眼，就那么一瞬，夕阳照射下，你的唇边泛起好久不见的温柔。
    「嘿、灿灿。」你轻轻笑着开口打招呼，就像过往那些难过不曾存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你便走到我面前：「我好想你。」
    这一刻，我以为自己又发了场梦，终于不同于往日噩梦的一场，美梦。

 Chapter 27.

    「灿灿？」
    你就站在我面前，唇边是笑，含着无边温柔，我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只得看着你发愣。
    「怎么，一句想你，就把你吓傻了？」你微微偏头看着我，眼神越发清冷，笑容也越发讽刺。我敛起刚刚膨胀得莫名的喜悦，轻轻挑起一边眉：「谁吓傻了？我只是想看看，你能演多久、多真？」
    你的脸色倏地难看不少，我勾起唇角笑望着你：「演得不怎么样啊，叶宇修，我真失望。」
    将已经卸下的吉他揹上肩，转身我就要离开，却感觉到吉他被硬生生地拉住，我赶紧停下脚步回首，静静望向拉住我的那隻手。也连带望见，你脸上的苦涩蔓延。
    「我们就不能，像普通朋友那样，好好聊天、说话吗？」你好看的眉头皱起，挫败地看着我，好像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我只能沉默望着你，无言以对。
    一直以来，我都不太想再面对你，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也是不希望自己再因你而情绪有所牵动。尤其每次，你对我说的话，总能把人刺得体无完肤。
    我只能静静看着你，你看着我的眼神复杂，我唯一能在你眼里看清的，是我自己的倒影。
    「对不起，我们不要再这样针锋相对了，好不好？」轻浅叹了口气，你的声音充斥着疲惫，我依然沉默。
    你要我怎么样，又要你自己怎么样？
    先放手的是我，自私的也是我，除了照你希望的做，我还能多说什么？
    「灿灿，我需要你……」你的声音柔得久违，似是撒娇的低喃让我怔愣。
    为什么要这样……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让若依心安一些？」
    什么？
    「我跟她最近常常争吵，我好累。」
    干我什么事？
    「为什么你，就不会这样跟我闹呢？」你认真地看着我，我的额边已经掛了几滴汗。
    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了……
    移开视线，我暗自深深吸进一口气，再缓慢吐出。
    再抬眸，我扬起笑顏，「因为我是徐灿云啊。」看着你的眸色黯然，我眨了眨眼，继续开口：「是不是太久不见，你都忘记我是什么样子的人了？」
    「我对你的依赖，没有到她对你那样的程度，」顿在这里，我瞇起眼笑了笑，「要减少争吵，你就多陪她，少跟别人说些会被误会的话，例如刚刚那句，你很想我。」
    打掉你抓着吉他的手，我转身就走，不想再做停留，也暗自发誓再也不来这了。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坦诚一点……」你的声音很轻，带着深深的控诉，我没有停下脚步，只能暗自神伤。
    就算我坦诚，又怎么样呢？
    再这样纠缠下去，若依学姊跟你只会有更多争吵，我们两个也只会更不好过。
    回到家随便扒了几口饭，再舒服地洗个澡便回到房间懒洋洋地瘫在床上。
    语静的事情要怎么办，宇修的事情，又要怎么办……
    滑开手机的萤幕锁，我慢慢翻着通讯录，现在、能找谁聊聊呢？禾冉？还没回国，楮楮？她如果知道宇修今天跟我说了什么，绝对会爆炸，夏培睿？
    对喔，还有他。如果是他，应该就会知道语静到底怎么了吧？
    没有想太多，点了他的名字便按了通话，没有等太久对方便接起电话，嗓音听来仍是那样爽朗，「难得小灿云会打给我呢？」
    「呃，学长，语静今天……」
    「她最近特别情绪化，你别放在心上。」
    为什么学长会知道？
    「今天回家的公车上，她都跟我说了。」
    这样啊……
    「那，她还有跟你说什么吗？」
    「她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已经失去怕了。」
    「那个子勤哥哥……」
    「他走了，跟我们的爸爸一样。」
    可是，我不会走啊……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思考着要不要直接说拜拜，学长的声音幽幽传来，「语静的病情刚受控制，不管是子勤的事情所带来的衝击，还是她的病情，都还需要时间。」
    「嗯，我知道。」
    「所以呢，小灿云，不要操之过急，能处理的事情先处理，她的事情……就先缓下吧。」
    除了答应，我还能怎么办？
    最后简单寒暄了会，电话收了线，我在床上翻了几圈，觉得最近事情真多……
    手机铃声传来，我翻身摸着找不到手机，本来打算直接放弃，忽地想起最近的社务有点多，于是赶紧跳起来抓起手机滑过通话键。
    「还以为我们的社长七早八早就梦周公了呢。」米恩的声音包含笑意，我默默抹了抹脸，只得在电话这头陪笑：「今天去招商，状况还好么？」
    「战绩不错啊，招了一千五。」
    这算是很好了啊我说……
    「你们，有点太强了喔，招了多久？」
    「放学后花了点时间集合，大概五点半出校门，然后招到……七点左右。」
    「一个半小时欸太强了吧！」忍不住地，我惊呼。
    「嘿嘿，有没有爱我——」
    听到这，我不禁扬了唇角，「有啦有啦，你最棒了。」
    都能想像她在电话的那一端，得意地笑着了。
    「啊、明天换你跟雅晴还有昱丞去了喔，要加油。」
    「嗯，知道了，不要对我期待太高。」
    把脸埋进被子里，米恩在电话那头开心地分享今天招商的趣闻，我静静听着，偶尔难忍笑意地跟着笑出声。跟米恩聊天，会有种「啊、久违了。」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她是我唯一能再跟过去的自己交会的人。
    「好啦，都听我在说，灿云呢？还好吗？」
    「我怎么了吗？」
    「嗯……就、你朋友囉？」
    说的是语静吧……
    「没事啦，一阵子就好了，不用担心。」
    应该，是这样的吧？
    一阵子就会好了，对吧？
    「如果有需要帮忙或是想说说话，都可以找我啦，手机永远待命喔。」听得出她的声音含笑，我的唇角也不禁上扬，米恩的陪伴，很暖人。
    简单再提了些社团的事情，间聊几句后，我们各自收了线。
    看看时间，差不多是快八点了啊……
    滑开萤幕锁，点开禾冉line的讯息窗，指尖在萤幕上跃动了会：「欸，哪时回来？」
    送出讯息后，我将手机的网路关掉，抽出英文课本开始背单字。
    约略是一个半小时后，觉得念累了想休息，滑开手机连上网路，line的讯息视窗随即跳出，是禾冉的讯息回覆。
    「差不多要回去了，最近好吗？」
    「有点糟，最近很多事情。」
    「嗯……能帮你什么吗？」
    能帮我什么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能让禾冉帮我什么，只是觉得，就是想跟他说说，说我最近不好，说我觉得好累。总在这种时候，最希望他能在身边，再跟我一起去散步，然后用长长一条路的时间，冷却我的烦躁，抚平我的难受。
    如果可以，偶尔真的觉得，如果宋禾冉能陪我一辈子，那该有多好？
    「你能帮我的，总是很多啊……」
    在手机的这一端笑了笑，我的指尖持续在萤幕上跃动：「如果以后我变得很没用，一定都是宋禾冉宠的……」
    「是是是，那就都不要宠啦？」
    「你怎么捨得呜呜呜。」
    「看吧，不宠就会变这样啊。」
    其实不管我说什么，除非有一天禾冉真的决定不再喜欢我了。否则，他对我的放纵，就不会停息。
    「好啦，确切回来日期是哪天？」
    「干嘛？你要来接我吗？」
    「是不能问噢。」
    彷彿能看见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泛起柔柔笑意，几秒鐘时间，他又回了讯息：「到台湾就会跟你说，乖。」
    什么嘛……根本把我当孩子哄啊。
    丢了几张贴图给他，我又把手机丢到一边，拿出日记，一笔一划记下今天发生的两件太过慑人的事情。关于你，关于语静。
    两个曾经在我生命中，万分重要的存在。
    时间过得很快，尤其当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不是唸书准备考试，就是准备学长姊七月的成发。每天早上睁开眼、发完起床呆，就要开始思考今天要考什么、招商还需要努力多少。
    恶梦还是持续，最近常常梦见招商时被店家赶出来、考试不是不小心缺考就是被死当。
    楮楮说，现实总和梦境相反，所以招商会很顺利、考试绝对allpass。那么，当初梦见你离我而去，你也会回来么？
    语静从那天之后，对我一直淡如水，除了国文小老师的公务合作，其他时候都不愿跟我多说话。时间久了，我也累了，所谓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约略就是这样吧。
    期末考前，这学期的最后一堂社课，学长姊订了饮料、准备表演，整堂课都闹哄哄的很热闹，欢笑声不时传出，嗯，因为公关学长牺牲了不少色相。
    夏培睿难得地在非彩排时间的社课上露一手，炉火纯青的弹琴技巧还有浑厚微哑的歌嗓惹得一堆女孩眼睛冒爱心——就连基本上淡定自持的米恩，也扬起满足的笑容，几乎是陶醉其中。
    天、哪。
    直到社课欢乐结束，大家一块儿整理教室，学长把我叫到外面，然后拉着我的手带我到另一间空教室。这是又要干嘛，讲什么悄悄话吗？……
    他将握拳的手伸到我面前，一放开、一条项鍊随即落下，因为鍊子掛在他手上，所以只有坠饰垂在我眼前。是个可爱的吉他的坠子。
    干嘛，他这时候要送礼？
    「虽然知道应该不会有我想要的结果，不过毕竟都要开始准备学测了，我想还是这时候跟你说清楚比较好。」
    嗯？结果？
    「我们平常相处，很多时候都在谈『沐晴』的社务，甚至其他时候，大概都还是因为语静才有多聊天交流……」
    慢着，现在这节奏、
    「可是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就默默地注意着你了吶，学妹。」
    「……」我以为，你有副社学姊了……
    「徐灿云，我喜欢你。」

 Chapter 28.

    「徐灿云，我喜欢你。」学长的声音很轻，唇边的笑意微扬，眼神却是几分不难察觉的紧张。
    我看看他又看看那条项鍊，只能默默在心里叹息。我不相信他不知道，我心里的人还没搬走。
    抬手压下他高举着的手，他的眸光随着我的动作暗下，我低眸叹了口气，再抬眸看着他，只能浅浅弯起嘴角，「学长，学测倒数加油。」
    闻言，他乾脆地收回手，笑得有些苦涩，「所以我现在就是，被打枪囉？」
    我无可否认。
    见我不语，他也不恼，仅是闭上眼轻轻吐了口气，然后睁开双眼，看着我的眼神带了淡淡哀愁：「虽然本来就是这么预想，可没想到，小灿云完全不犹豫啊……」
    「学长，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小灿云，感情上不谈抱歉。」挡下我所有未出口的话，学长的表情认真，敛了敛目光，「我喜欢你，你喜欢的不是我，并没有错，那么，你的道歉，要何处去？」
    安静听学长说完，我只能默默摇头，明白在他面前，我的任何坚持都会让他坚决挡下，于是，除了道歉，我只能感谢。
    他的唇角仍掛着笑，目光柔和，逕自走到我身后，轻轻将项鍊环上我的颈──
    不是吧，我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学长、」
    「这是我这个『沐晴』的社长，送给下一任社长学妹的礼物。」他边说，边慢慢帮我扣上扣环，这之间他的指尖触到我的后颈，我不禁缩了缩。
    这人真的是，任何事情都不容别人拒绝，都预先想好别的藉口了啊……
    沉默低头看着那个吉他坠饰，总觉得自己又对一个人多了亏欠。
    先是禾冉，然后是宇修，再来是学长……
    好造孽。
    「小灿云喜欢吗？」替我戴上项鍊后，学长又绕回我面前，眼里又是饱含笑意，打量着我跟项鍊搭不搭。
    我低头看了眼项鍊，浅浅勾起唇角：「嗯，很喜欢，谢谢学长。」
    他笑得柔和，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那『沐晴』、就交给你了。」
    -
    熬过期末考的最后一天最后一科，下课鐘一响，同学刚把我的考卷收走我就往社办去。米恩跟承钧已经在那里聊天，见我还慢悠悠地晃到他们面前，两人都抬头笑得有些无奈。
    「我说社长大人，你就没有紧张的时候吗？」将资料都递给我后，承钧半调侃地开口，我抬眸古怪地望了他一眼便低下头看成发的流程。我只是看起来不紧张而已，刚刚超害怕迟到的好吗？
    不过，承钧的办事效率真的很高啊……
    就连这么难抢的穿堂场地，都办得妥妥贴贴，完全不需要再去跟别的社团低声下气地协调。
    不愧是夏培睿讚赏有加的副社学弟。
    等其他干部也都到齐，讨论完暑假学长姊的成发还有送旧后，我抱着资料回教室，语静自己坐在位置上，已经把东西都整理好，准备搬回家。
    我静静地也回自己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该开口跟她说说话。
    怎么办，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可是我要怎么，让语静跟我回到从前？
    假装翻阅资料地偷偷观察着她，一隻黑笔突地出现在我眼前，我愣愣地抬头，才发现是语静的手。
    「……很久以前跟你借的笔，」抿抿唇，她尷尬地开口，「那次段考……谢谢你。」
    伸手收下笔，我看着语静，心里有千百个问号想问她，可是她坚决不看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挣扎了许久，双唇欲张又闔，最后还是只淡淡地开了口：「嗯，不客气，以后不要再忘记了，我们同班的机率，大概不高吧。」
    大概，就到这里了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再跟语静说话。
    这样好累。
    把资料都放进书包，抓起揹带甩上肩，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药要记得准时吃，」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我努力扬起看起来不勉强的笑，「不管已经有哪些人离开你，还在你身边的，还是会爱着你、陪着你，不会那么轻易就离开。」
    收回手，我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手鍊，她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有很多感情跟位置在心上，是一辈子的，」收回视线，我的唇角再也勾不起来，连眼眶都觉得热辣辣的，「不是说散就能散，也不是因为离开了，感情跟爱就会消失的。」
    声音已经不太受控制，我转身往教室外走，每走一步，就觉得眼泪在眼眶里又翻得更热烈。
    为什么一段好好的友情会变这样，明明感情那么好。为什么，两个人的离去，能让一个被丢下的人，就此觉得没有人能长伴左右？
    忍着满心汹涌走到校门口，这时间学生人潮已经散得差不多，每次段考结束的鐘声一响，总是会看到一堆人约着去逛街看电影。
    曾经我跟语静还有楮楮以及夏培睿也这样四人行，现在，放学时刻，楮楮大概还在忙天文社的事情，学长……应该差不多到教室去接语静了。
    然后，剩我一个人形单影隻，也终于发现，你已经不会在校门口催促我脚步快些，电影要开始了什么的。为什么明明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一切都变得这么快？
    鼻头一酸，眼泪好像就要这样掉出来，低头抹掉已经掛在眼角的水珠，再抬眸，熟悉不过的人影出现在眼前，我愣地停住脚步。
    那一脸温和笑容，还有那一派轻松的温柔是怎么一回事……
    他怎么会在这。
    「怎么啦，眼眶红成这样？」他慢慢走到我面前，伸手拿过我的书包就揹上肩，我愣愣地望着，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今天六月几号了？……
    好像，二十九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声音还有些哽咽，抬头看着约略高了我一个头的禾冉，我有些讶然。
    哪有人这样回来了都不说一声的……
    「回来一两个礼拜了，想说你在忙考试，我也还有些事情要办，就没跟你说。」定睛看了看我，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欸，你好像变瘦了。」
    「真的吗！」讶异地看着他，我不禁感到开心。女孩子嘛，都觉得越瘦越好啊。
    「开心什么，憔悴的瘦了还这么开心。」他边说边无奈地看着我，我耸耸肩，思考了会：「欸，我们约楮楮等会儿去一起吃饭吧？」
    「嗯，你打电话给她吧。」唇角弯起好看的笑，他拍拍我的头示意我一块去公车站牌。
    我拿出手机边滑着通讯录边跟着他走，偶尔快撞到树他就伸手过来挡住我，拉离开原本的轨道，走没几步又重复相同的情况，让他拉了几次，我终于认命先收起手机，决定上车后再打给楮楮。
    禾冉侧首看了我一眼，唇边默默泛起一丝笑意，我挑了挑眉看着他，「干嘛，你在笑什么？」
    他抿起唇角，摇了摇头不说话。
    不说？挑挑眉，我直接站在原地看着他，发现我使性子不动，他只好无奈地回眸，伸手拉住我手腕，「好啦，走啦？」
    「说不说？」任性的女孩死不妥协。
    「就觉得你认命的样子很可爱啊。」无奈的男孩一语惊人。
    然后我还是站在原地不动。被他的太过坦承给噎了。
    眼神默默飘了飘，我轻咳了一声，然后就再次抽出手机迅速找到楮楮的号码，拨出。
    见我反应的慌张，禾冉好像早就料到了，只是转开头又默默笑了笑，就着拉住我的手，慢慢带着我走到公车站牌去。感觉有点怪……宋禾冉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电话的嘟嘟声在我耳边响了很久，我正打算放弃、掛掉，电话那一边就被接起。
    「黎楮楮，你在忙？」
    「呃，灿云吗？黎楮她……跑掉了。」
    什么？这是谁？
    「那你是哪位？」
    「我是林奕帆。」
    闻言，我愣了愣，有些傻眼地抬眸看了禾冉一眼，他也正认真地听着我跟对方讲电话。现在这情形好像有点诡异喔？
    「为什么黎楮跑掉没拿手机？她不是跟你们在处理社团的事情吗？」
    「呃，刚刚只剩我们两个。」
    嗯，所以呢？
    过了半晌，他迟疑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你在等我继续说吗？」
    「啊不然咧？」努力忍住翻白眼的衝动，我有些无奈。
    当班长跟班代的时候那么精，现在为什么突然这么笨……
    「就，我刚刚说了一些话，她被我吓到，看了我一下就急着跑走了。」
    「你是跟她说了什么……」
    是多可怕的话能把天不怕地不怕的黎楮楮吓成这样……
    鬼故事？哪可能，那傢伙最爱我讨厌的鬼故事。那是还有什么能吓到人？
    他在那端沉默了会，然后是不自在地又开了口：「咳、这可以不要说吗……」
    是有这么不瞭解我吗，你都讲到这了我会让你不说吗？
    「林奕帆，你再给我吞吞吐吐，老子就──」
    「我跟她告白了啦烦欸。」
    蛤。
    「靠北林奕帆你在跟谁讲我的电话！」
    楮楮的声音从远方传进话筒里，我还愣在当下，直到她的声音越来越近。
    「干林奕帆你跟灿云讲！」
    ……黎楮骂脏话了。
    她从不在我听得到的时候骂脏话的……
    默默将电话转给禾冉，我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无力，突如其来的衝击太多，我消化无法完全。
    我跟语静绝交了。
    禾冉回来一两个礼拜了都没跟我说。
    林奕帆跟黎楮告白了，他哪时喜欢上她的！
    最后，天哪黎楮刚刚那是恼羞成怒的脏话吗，我从来没听过她这样啊──
    这世界坏掉了。
    傻愣愣地看着公车到站，我拉着还在讲电话的禾冉一起上车，默默地听着他跟楮楮不着边际的嘘寒问暖，最后他终于掛掉电话，转头过来拍了拍我的手：「灿云，黎楮今天，应该不能跟我们去吃饭了，你……要改天再去吗？」
    这见色忘友的小王八蛋。
    「那就我们去吃吧，觉得她以后，大概会很忙？」有些无奈地感叹道，禾冉听了只是柔柔一笑，也没有说什么。
    可是怎么会这样，知道楮楮可能要交男朋友了，虽然满替她开心……
    却有点失落。
    当初我跟叶宇修在一起的时候，黎楮跟语静，也有这样的感觉吗？……
    望着车窗外沉思，禾冉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伸过来拍了拍我的头，「黎楮还没有答应那个男生，她自己也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就别自己想太多了。」
    回眸看着他，我乖顺地点了点头，下午跟语静saygoodbye的难过又一点一滴地回到心坎里，鼻头一酸，我又摇了摇头，「禾冉，我现在好难过……」
    「嗯？刚出校门那时候的难过回来了？」
    默默点点头，我才发现，自己的情绪很难骗过他的眼。
    真糟糕。
    「要哭就哭，我都回来了，不会走了。」轻拍了拍我的背，他的声音轻柔下来，侧眸看了看他，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下眼泪，靠上他的肩静静哭泣。
    这种迟来的眼泪，不需要被看见，只需要有个地方去。
    或许，也只有禾冉，能这样接受我的所有喜怒哀乐，所有、所有。

 Chapter 29.

    明明是暑假却要累死人地忙一堆事情，因为是社长，所以更多事情推託不得，一件一件都最好亲力亲为。这种时候，我都很想毙了夏培睿。
    学长姊的成发日子越来越近，我们这一届招生的成发也越来越近，今天是学长姊成发前的最后一天，于是各项准备工作，变得更加繁重。总不能有一丝丝差错唉。
    「灿云，你要不要也去看一下灯控怎么调？」
    还在跟米恩处理接待方面的事情，承钧慢慢走过来，后面跟了个大哥，我抬眸看了他们一眼，简单勾唇礼貌性地笑了笑，「你们先过去，我等一下再到后台找你们。」承钧点了点头便领着灯光大哥往后台去，我继续跟米恩协调明天同届的干部里有哪些人要在门口当接待。
    米恩是公关，一定是接待不用怀疑，还有另一个男公关佑廷也是，我跟承钧……应该都会是主持人，那还有谁……
    对了，活动。
    「那目前接待的人先确定就你跟佑廷，再加一个昱丞吧？」想了想，我在笔记本上写下他们三个的名字，米恩点点头，扬起好看的笑：「好，你快去忙吧，我再去看看还有什么要处理，先帮你撑着。」
    「谢谢你──最爱你了啾！」拍了拍她的手臂，我往后台灯控室的方向去，才刚走到那，雅晴跟承钧还有那位灯控大哥相继走出来，我愣愣地看着他们，雅晴笑着向我比了个ok的手势，我才有些尷尬地开口：「我太慢来了吗？」
    「不会，灯控其实满简单的，明天雅晴应该可以自己hold住，我们应该只需要认真处理好主持就好了哈哈。」承钧笑得温润，我望了望雅晴，她走过来勾住我的手：「灿云明天主持加油喔！」
    对她笑笑，我点点头：「那明天就麻烦你囉，亲爱的雅晴灯控师。」
    「ok的。」她边说边扮了个可爱的鬼脸，我跟承钧不禁让她逗得笑出来。
    雅晴是个，可爱的美宣哪。
    好不容易流程又都跑了一遍，彩排顺利的结束，我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半死状态地坐在舞台边边休息。夏培睿手上拿了两瓶水走过来，我接下其中一瓶后直接转开就仰头狂灌。休息的时候大口大口喝水，其实还满爽的。尤其是这样忙了一整天几乎没喝水的状况下。
    「小灿云，社长的位置，不好坐吧？」笑瞇了眼地看着我喝水，他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我锁上瓶盖瞟了他一眼，冷冷哼了哼：「自己都知道不好坐还这样陷害自己直属。」
    「不好坐归不好坐，你如果坐的好坐的牢，将来对你帮助很大。」摇头再笑笑，他只是转了转瓶盖，又把它锁紧，再抬眸看着我，眼神有些黯淡，「你跟语静的事情，她都跟我说了。」
    ……这话题，转得好快好猛。
    「那天我到你们班的时候，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哭得很丑。」浅浅叹了口气，学长转头望向舞台中央玩闹在一块的学长姊还有其他社员，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想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一时情绪起来闹的任性，会变成这样吧。」大概是听我沉默了许久，学长又轻缓开口，静静回眸望着我：「小灿云，语静她──」
    「学长，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打断他快要出口的劝解，我抿抿唇，「我知道我现在这样，很过分，也把语静伤得更深……」
    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样、多么自私？
    「可是除非我能再跟语静同班，否则这段友情，没有回头路了。」话说完，我再次转开瓶盖喝水，几乎算是不要命地灌入喉，狠狠喝完之后，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可以走了，我抿起唇勉强笑笑，转头跟学长姊还有同届的伙伴们道别后，抓起早就整理好的包包便往礼堂外快步离去。
    刚踏出礼堂，我便忍无可忍地衝到洗手檯边开始吐，刚才狂灌下肚的水全部被我吐出来，连带着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情绪，也跟着这些水，翻腾出我的眼眶。
    跟语静说拜拜，我不是不痛啊……为什么让学长说的好像、是我不该，不该拋下她。可是我没有心力，在这么多事情里面，把每件事情都做得完美，也将每个人的感受都顾得周全。
    牺牲了语静，我没有比较好过，真的、没有啊。
    转开水龙头捧了水往脸上泼，再站挺身子，抹去脸上所有的泪珠跟水滴，深呼吸了几次，我把包包背好，慢慢往校门外去。好久没有这么狼狈了吧……我到底在干嘛。
    学长也没有质问什么的意思，干嘛自己把自己往死里逼。
    如果不小心伤了喉咙，以后歌都不用唱了，明天主持也不用上台了，然后「沐晴」，就毁了。唉，徐灿云，你做事情之前可不可以先考虑后果。
    摇头叹了口气，路口公车缓缓驶来，我伸手挥挥，依然挑了个靠窗位置坐下。
    戴上耳机打算让音乐麻痺自己的知觉，却越听越难过，最后还是受不了地扯掉耳机，自暴自弃似地只看着窗外景色变化。
    刚刚在洗手台好像发洩得不够，现在眼眶还是蓄了一堆泪等着滚出来。好烦，怎么会这么烦。为什么又跟我提起语静，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她现在有多不好……
    烦躁地滑开手机萤幕锁，正想打电话给禾冉，一道阴影落在我身上，抬眸，我的身体默默紧绷。
    「同学，你旁边，可以坐吗？」你弯起嘴角笑得可爱，我皱了皱眉，看向明明还很空的其他位置：「其他地方，都能坐吧？」
    「可是我眼里，只有你旁边的这一个位置。」眨眼笑得无辜，我抿唇对上你的眼，最后是放弃挣扎，耸耸肩，「随便你。」
    现在是怎样，所有事情要一次一起来把我打死就对了？好啊，那就一次打死我吧。
    烦躁地再次滑起手机，打算完全忽略你的存在，跟禾冉聊聊现在已经低落到想死的心情。电话声嘟了很久，最后他还是没有接，我皱眉掛掉之后，只好转头死盯着窗外的景色。
    我真的不能明白你到底又想干嘛，当初对楮楮把话说绝的是你，现在又一再跟我示好、拉近距离的也是你。这样耍我，很好玩吗？
    我徐灿云不是白痴。
    一路沉默了许久，好不容易公车到了站，我们先后下车，照理说应该要分道扬鑣，你却跟在我身后，惹得我又不耐烦地回头看你。
    「叶宇修，你到底想干嘛？」
    「你……看起来很不好。」大概是见我真的心情很糟，你歛起笑脸，说话显得小心翼翼。
    看起来很不好，你还一直跟着我干嘛。
    「对，我过得很糟，这样你开心了没？」没好气地开口，我终于忍无可忍，「你不就是一直希望我离开你之后过得很糟糕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皱了皱眉，你开口。
    「不然你到底他妈的什么意思！」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
    最近多少事情压下来，我顶多抱怨发牢骚，脏话什么的，顶多在心里骂骂。
    心情再糟，怎么会这样对你爆粗口……
    「我、」顿了顿，我想开口道歉，却拉不下脸，只好别过头，「你不要再来烦我了。」
    「灿灿……」
    「我不是灿灿，我叫徐灿云。」
    转身，我没办法再面对你，也没办法任由已经崩溃边缘的自己在你面前狼狈。
    「徐灿云，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面对你自己？」在我踏出步伐之前，你冷着声音开口，我定在原地动不了，不知道该直接离开，还是继续跟你做无谓的争执。
    我还要怎么面对我自己，面对自己还白痴的很在乎你很喜欢你，还是面对自己自私到失去你了还不懂得好好过？
    你要的我的坦然，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想看我怎样？
    「灿灿，你这样，我走不开啊……」像是万分挫折，伴随一声叹息，然后我听见你的脚步声，你走到我面前，皱眉望着我：「当初不是答应我，离开了，要过得更好吗？」
    「不用你管。」低眸看着自己的鞋子，我叹了口气，「我们两个，早就没有关係了，你对楮楮说的那些话，我都在楼梯间听到了。」
    「……那是、」
    「不管那是什么，宇修，你都已经跟学姊在一起了，不是吗？」抬眸对上你装满情绪的双眼，我不禁觉得很想笑。好奇怪，当初分手，谁信誓旦旦说着会等待。
    可也不过一两个月过去，你身边，就多了一个女孩，佔据着「女朋友」这称呼。
    你的等待期限，原来就是一个月，是吗？
    「跟她在一起了，就好好让她开心快乐，就像、」顿了顿，我深吸一口气，扬起唇角，「就像你当初带给我的那样。」
    「灿灿。」你开口低喊了一声，随即将我拥进怀里，我僵了身子不敢动，你环着我的手愈发收紧。
    好痛。
    「叶宇修，放开我。」
    「如果我就是放不开，就是需要你，怎么办……」你的声音在我耳畔回盪，我皱了皱眉，奋力推开你。
    「不要逼我，连朋友都做不成。」
    落下狠话，我皱眉看着你，「叶宇修，我们都不是孩子了，你要知分寸。」
    说完，我绕过你离开，往家的方向去。
    这场闹剧，够了。
    今天一整天下来，忙也忙得累了，伤也伤得够疼了。
    真的、够了。

 Chapter 30.

    学长姊的成发过后，赶忙着收拾完，我们再续摊赶去庆功宴。
    餐厅的二楼基本上算是让「沐晴」给包下来，大家彼此熟悉，也就玩得很开，跟学长姊间也早就没了距离。公关学长的生日恰巧是今天，趁着这机会，学长姊都打定主意要好好整他，嗯、米恩也不例外，毕竟是接下他职位的直属学妹嘛。
    该支付的场地清洁费，由于财库有馀，于是总务爽快地答应公费支出，夏培睿一解决完餐点就抓着承钧、昱丞到厕所去，正巧我跟米恩还有雅晴从女厕出来，看到他们就在男厕入口看得见的地方瞎搞，米恩开心地凑过去一起挤刮鬍泡，徒留我跟雅晴有些汗顏地望着她……
    米恩，那是男厕啊……
    昱丞、承钧还有夏培睿刚开始还有些傻眼，一起转头过来看了眼不知道该不该去把米恩抓出来的我和雅晴，我只能耸耸肩，跟雅晴对望了眼，最后是决定就在门边看着他们玩玩就好。
    「灿云你不来吗──」米恩转过头来笑开了顏，我看着她颊边不经意弄上的一抹刮鬍泡，隐忍着笑意摇了摇头。
    米恩真的是很孩子气呢……
    正想跟雅晴聊聊天，转过头便望见公关学长往这边走来，「欸学妹，你们在男厕前面干嘛？」古怪地看了我们一眼，他只剩两三步就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况──
    我跟雅晴的眼睛都默默睁大，还没反应过来，雅晴已经把我往学长那推，我愣了会急忙在学长面前停下脚步，尷尬地对上学长也有些吓到的目光，「呃，学长，听说今天是你生日？」
    「嗯对啊哈哈，学妹你知道喔？」
    尷尬地笑笑，我只能默默地点头。大家都在准备搞死你了，我还能不知道吗……
    「我以为学妹跟刚进来的时候一样冷冷酷酷的，阿睿说要让你当社长的时候，我以为他脑袋秀逗哈哈。」
    「其实我也觉得他脑袋秀逗啦……」摸摸鼻子，我的笑容越来越僵。现在是要怎么办，我要在这里挡多久啦……
    「哈哈哈，学妹有前途，」听了我一起噹夏培睿的话，公关学长万分爽快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是望向厕所：「我先去上个厕所我们再聊？」
    说完他便从我旁边走过，「唔──」还来不及开口喊住他，「surprise──」米恩已经从厕所里奔出来，把刮鬍泡砸在他脸上。
    所以才想叫你等一下的啊……
    几分傻眼又想大笑出声的愣在当下，用餐区的人们纷纷冒出头望过来，然后就看见一个个都咧开嘴笑得灿烂，「阿哲你完蛋了你──」活动学长奔进男厕也拿了一盘刮鬍泡出来，吓得阿哲学长急急后退，「干，不要乱来喔──干！」然后一个个学长姊都奔进厕所端出刮鬍泡，米恩手上又拿了两盘一起追着阿哲学长跑。
    真的假的之前帮夏培睿庆生也没这么激烈啊……顶多泼泼水……在冷死人的冬天。
    阿哲学长真的树敌无数啊哈哈。
    「小灿云，你刚刚跟阿哲一起噹我嗯？」刚砸完阿哲学长，夏培睿笑眼弯弯，身上衬衫有些不整，唇边可能因为刚刚的拉扯，沾上了些刮鬍泡，白皙的脸上因为刚刚的追逐而微微红润……
    靠我疯了，居然觉得他性感。
    ……是真的有点帅啦。
    眼看着他慢慢逼近我，我只能乾笑后退，然后退进女厕看着他：「学长……冷静，我在女厕喔？」
    他瞥了眼门上的图式，然后转身进男厕拿出一盘刮鬍泡：「小灿云，刚刚米恩学妹都进去对面了，我现在会care这个吗？」
    ……臭米恩都是你啦呜呜呜。
    「呃，学长，我刚刚是情急之下，故意迎合阿哲学长──」
    「藉口！」
    眼看着学长玩心大起，踏进女厕就要往我身上砸──
    我的手机赫然响起，学长只好默默停下动作，等我先接电话。
    暗自庆幸这通电话救了我，所以连看都没看，我直接滑过通话键，「喂？」
    「徐灿云吗？」电话那端，女孩有些哽咽的声音传来，我愣了愣：「呃对，你是？」
    「我是潘若依。」
    什么鬼，现在是怎样？
    「宇修他现在在医院……你要来看他吗？」
    「什么？」
    「他今天又昏倒了送医，你要不要来看看他？」
    好端端地为什么又昏倒？
    你到底在搞什么，昨天不是还跑来找我任性的吗？
    「……为什么要跟我说，你是他女朋友不是吗？」
    「我、嗯对啊，只是觉得，他应该会想见见你，才勉强打这通电话。」
    勉强什么，你可以不要打啊。对我敌意那么深，干嘛还找我去气你自己……
    「反正该跟你说的我说完了，他在中国医大附设医院的急诊室，等等转到哪层楼我再传讯息跟你说，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来吧。」话刚说完，她便掛断了电话。
    我在电话这端有些支撑不住，默默靠上洗手台，还觉得不可思议。
    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夏培睿发现我的不对劲，放下手中那盘刮鬍泡，弯下身来看着我：「小灿云，怎么了？」
    「我、学长，我可不可以先离开……有急事。」抬眸看着他，他的眉头皱起，看起来很担心我的状况。
    「我没事啦哈哈，那个，我想让米恩陪我去，可以吗？」眼神有些飘移，我想了想又对上他的眼，他深深地望着我，然后是淡淡地叹了口气，勉强点了点头。
    「是前男友？」放下那盘刮鬍泡，他试探般地望着我，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笑着耸了耸肩，「能让灿云这样突然要拋下社团的，我觉得大概只有他吧？」
    「即便是你妈，可能都还无法让你这么听话，一call来你就马上闪人。」
    「哈哈，是齁。」打马虎眼地跟他笑了笑，我低眸深吸进一口气，然后又笑着抬起头，「那学长，我先走了。」
    「时间不早了，自己小心点，注意安全。」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夏培睿的唇边仍是那抹温煦笑意。
    后来拖着米恩陪我去医院的路上，跟她简单说过了我跟宇修的一些事情还有现在的状况后，她的表情慢慢冷下来，沉静得有些让人害怕。毕竟认识她以来，还不曾看过她这样。
    「米恩？」侧眸看着她，她弯唇对我笑笑，摇了摇头又说没事。
    嗯？
    「只是觉得，那你干嘛还去看他？」想了想，她抬眸看着我：「灿云，你还放不下吗？」
    我还、放不下吗？
    「我不相信你自己不知道，去了会被他女朋友白眼。」虽然她是笑笑望着我，我还是看得出她隐隐在不悦。
    米恩是在、替我抱不平吗？
    心里的疑惑尚未出口，我们已经到了宇修的病房前，看了我一眼，米恩轻轻抱了抱我，然后是扬起嘴角：「学姊如果白眼你，你就淡定回应，气死她，知道吗？」
    真是，怎么有人这样乱教啦……
    捏捏她的手臂让她在外面等我，我敲了敲眼前的房门便打开门进去。
    「……欸，徐灿云来了。」刚开了门，学姊便探出一颗头看了一眼，然后对你说。
    沉默了一会，你的声音沙哑传来，「……谁？」
    「你惦记的学妹啊。」瞟了我一眼，学姊微笑着说，没有回应她明显的敌意，我慢慢踏步到你面前，看着你苍白的脸，不禁默默地蹙起了眉。
    你发生什么事了……
    「你干嘛跟她说？」你瞪向学姊，语气带着责备，我也望向她，想得到个答案。
    有哪个女朋友会这么奇怪，还打电话通知前女友说自己男朋友昏倒了？
    「你昏倒的时候念着她，我才决定打给她的。」瞥了我一眼，学姊的表情几分苦涩，「不然你以为，我会想看到她？」
    「……学姊，对不起。」默默低下头，我慢慢地说。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明明我没有做错。
    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跟叶宇修这样的关係，对学姊来说是莫大的伤害吧。明明分手那么久了，我放不下他，他惦记着我……明明学姊现在是他女朋友。
    谁能忍受自己的男朋友，一直掛念着前女友？……
    「……算了，你可以先出去吗？」依然看着学姊，你低声叹道，学姊只是深深望着你，闷哼一声便转身走出病房。
    我尷尬地站在原地，你转而望着我，唇角泛起微笑：「若依满任性的，对不起啊。」
    「嗯，没关係啦，学姊会这样……满正常的。」低眸暗暗叹了口气，「你到底怎么了啊？」
    「没什么啦，死不了。」
    「叶宇修！」抬头瞪着你，我心底几分不悦。
    死不死什么的，干嘛掛在嘴边。
    「你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拿生死掛在嘴边──」
    「我知道。」
    打断我的话，你别开视线看着窗外霓虹点点，「我没有在开玩笑。」
    什么意思。
    「嘿，灿灿，我认你做妹妹，你觉得怎么样？」扬起我熟悉的笑，你看着我说。
    我皱着眉，无法理解地望着你，你又继续说：「这样我们就是兄妹，没有其他的可能，对我们都好，对吧？」
    这是你现在最希望的吗。
    「嗯，好啊？」硬是扬起唇角，我点了点头。
    「那有件事情想拜託你，可以吗？」
    嗯？
    「不要跟若依起争执什么的，她只是嘴巴有点坏，其实人还满好满可爱的。」你的眼神变得柔和，唇边笑意也愈发地深，「她是真的很喜欢我啊，傻女孩。」
    现在是怎样，人不在这里也能放闪光。
    「我知道了，所以你要不要说你到底怎么了。」
    「我的心脏撑不久了……半年前医生就说要等人捐心脏给我，要开刀。」
    半年前。
    「不过那时候刚跟若依在一起啊，我哪可能冒险就这样答应？」
    「是你的命重要还是学姊重要？」
    「所以现在撑不住了，还是来啦。」
    无所谓地笑笑，你耸肩，看得我心里一紧，只能不悦地撇开头。
    是有多喜欢她，喜欢到你要这样拿命来赌。
    「什么时候要开刀？」叹口气，我坐到你床边的椅子上，你的视线跟着我，又是无所谓地耸肩，「不知道，再两三个月吧。」
    两三个月，都已经开学后了啊……
    「好，我知道了。」
    「灿灿，最后一件事情。」
    「嗯？」
    「你可以，帮我照顾若依吗？」
    抬眸看着你，你的眼里透着哀求，唇边仍是柔和笑意，我突然觉得烦躁，甚至开始讨厌学姊。
    你都已经什么样子了，还这样惦记着她，还要我照顾她？
    「……我不要，你自己好好把身体养好，自己照顾她吧。」
    站起身，跟你道了声再见，我离开。
    从今天开始，我们是兄妹，为了断绝彼此所有可能，所以做兄妹。
    那我应该就有，身为妹妹能够有的任性特权，例如，拒绝你对我的请求。
    对吧，亲爱的哥哥？

 Chapter 31.

    movement3、《不见》
    轻轻浅浅一句不再见，即是我们的终点。
    31.
    一觉醒来，我们已经到了台中，禾冉轻拍了拍我要我赶紧清醒，我又晃了晃脑袋，才渐渐转醒，然后任由他拖着我下车，然后呆望着他把行李都撤到我面前。
    「是醒了没？」无奈地弯唇笑笑，他抬手弹了下我的额头，我痛得抬眸瞪他：「靠北。」
    禾冉联络了他爸爸开车过来接我们，我靠着他的肩还在发起床呆，他也静静站着不动，无聊地拿出手机来滑。直到一台白色toyota在路口停下，我们一起望过去，然后我猛然醒来乖乖站好。
    见我有些慌的样子，禾冉抿唇忍住笑意，「干嘛，紧张什么？」
    「你爸跟你妈已经误会我们很久了啊啊啊──」哀怨地瞪了他一眼，伯父的车也刚好停在我们面前。
    宋禾冉先把我塞进后座，然后再请伯父打开后车厢，自己包办把行李放上来的工作。他真的是硬把我塞进车里。为此我不太愉悦。
    宋伯伯见我的脸色有点僵，便从后照镜内关心地看着我，「灿云怎么啦？刚刚不是还靠着禾冉吗？」
    「呃……伯伯我是、」
    「你们的感情还是很好啊，不错不错，呵呵呵……」
    呜呜呜伯伯你不要挡我说话！
    正要再开口解释，宋禾冉开了车门坐到我身边，我哀怨地瞪了他一眼，别过头不说话。
    「什么情形……老爸，你又跟灿云乱讲话噢？」
    见我们都坐好了，宋伯伯爽朗一笑，边转着方向盘：「没有啊，我只有说你们感情好这样不错啊哈哈哈！」
    闻言，宋禾冉沉吟了一会，然后是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眨眨眼：「对啊，我也觉得不错。」
    「……」打掉他的手，我的嘴角抽了抽。
    你再给我故意啊！
    宋伯伯先把车开到我家巷口前，禾冉帮忙把我的行李卸下来后便转头对着车门内的宋伯伯交代了几句，然后我就看着宋伯伯开心地对我说了句拜拜，然后扬长而去。
    ……慢着，伯伯你家儿子还在这欸？
    「我请我爸帮我把行李载回家，我先陪你回去吧。」说完他便拖着我的行李要开始走，我急忙拉住行李，有些困惑地望着他：「你有病喔，干嘛不跟宋伯伯回去？」
    「不然你要自己回家？」
    像是一语中的，我看着他，哑口无言。
    今晚是除夕夜，应该有很多人都期待这许久一次的团圆饭，我却觉得百般不愿，儘管我其实也很是想念外婆跟妈妈……
    可是我真的，很讨厌那酒鬼总要挑这一天闹。吵得全家都不得安寧，我总不禁觉得我们家的运势，大概就是让他这样败了的。
    静静走在我身边，禾冉窥探着我的脸，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伸手握住我乱晃的手，「好了，或许他今年不会再闹了？」
    抬眸看他，我鼻头一酸，唇角却是嘲讽地扬起：「打死我都不会相信。」
    他还没开口再接再厉地鼓励我，我们已经到了我家门前，我伸手接过我的行李，扬唇尽量笑得好看：「谢谢你囉，拜拜。」
    他也只好笑着挥挥手，然后转身离开。
    叹口气我看着眼前的家门，那三个孩子现在也都国高中了，不再是会衝出来抱我欢迎我回家的小朋友。
    大概是自门内看到我回来了，小表妹帮我开了门，二表妹则是接着出来拖过我的行李，表弟凑在门边笑着看我进门，三个人虽是笑着欢迎我回家，其实脸色都不太好。
    还来不及问怎么了，一进门便闻到难闻的酒气，侧眸瞥了眼，才看见酒鬼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靠，果然没变啊。
    不耐地直接走进厨房跟外婆还有妈妈告知了声我回来了，她们一个在后院忙着处理食材，一个已经在厨房准备下厨。我洗好手换过衣服也到厨房来帮忙，一如以往每次过年。
    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可以吃饭，外公今天看来是还没有醉，小朋友试了几次唤不醒他们的爸爸，便也就算了我们自己先开动。
    大家开开心心地吃得差不多了，我正要庆幸难得有顿和乐的年夜饭，酒鬼醒来跌跌撞撞地撞进厨房来，摇摇晃晃地坐到本来就留给他的位置上。
    除了酒鬼本来就狰狞的脸，大家一下子都安静下来，脸色慢慢沉下。或许是都知道，再来又会有些什么事吧。
    酒鬼刚坐下来便开始挑衅外公，两个小表妹交换了个眼神，一起翻了白眼，约略是因为年夜饭大家都希望平静，还没有人开口挡下他肆无忌惮的挑衅。
    留下他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大家吃饱饭，能闪的都尽量闪，我窝回房间拿衣服洗澡，小朋友们都在帮忙做家事。等我洗澡洗好出来，就看见酒鬼挑衅不了他爸，于是转战欺负儿女，小朋友极度忍让，看在我眼里却是挑起腹里十足怒火。
    妈的，老子已经看你不爽很久了，你一定都要这种时候在这边白目是不是。
    「换你们洗澡了，快点去。」冷声开了口，小朋友们狠狠瞪了她们父亲一眼就逃离现场，酒鬼不悦地转过来看我，我不甘示弱地瞪着他：「看屁，吵死了。」
    说完我就转身到厨房去装水喝，再走出来，才发现酒鬼已经上楼，本以为他难得安分要去睡觉，却听见他闯进外婆房间，闹得外婆不得安寧。干，这人真的白目到该死。
    皱着眉到外婆房门外，那人刚好走出来要从我旁边经过，我挡住他的路，「你有病吗，别人不管你上楼来睡觉你硬要闹？」
    「干嘛啦，我现在要去睡觉了不行噢？」
    「阿不是很会闹，我闹你啊要不要？」
    「嘖，当初到底干嘛救这个人回来，就让她癌症死──」他话还没说完，我手上那杯水已经泼在他脸上。他有些怔愣地看着我，似是不敢置信我会这么做，我只是冷冷看着他：「你再拿我的病来胡言乱语一次，你就保佑，下次我装的不是热开水。」
    说完我就直接上楼回房间，耳边听见他下楼被我气得又出门的声音。回房累个半死地瘫在床上，眼角瞥见在桌上搁置许久的，宇修送我的那本日记，起身坐到书桌前，指尖不自觉抚上封面。
    宇修，这次要找哪一天，我再去看看你呢？又是一年不见了，你……过得还好吗？
    「欸，你个笨蛋，当初交代禾冉照顾我……」声音轻浅却是饱含思念，我没有勇气翻开，已经写完的这本日记。
    「看看他现在把我照顾得像我缺了手还是缺了脚似的。」轻轻地诉说着，好似这样就能够把我想说的话都说给你听。
    欸，新年快乐，你听到了吗？

 Chapter 32.

    社招的成发过去，开学第一天，我搭了比平常还要早一班时间的公车，急急忙忙到学校，丢下书包、从吉他袋里抽出吉他便往穿堂走去。进教室前有些匆忙就算了，都带上吉他了，心里再紧张我都要淡定地慢慢走。
    这是……我执着莫名的生活美学……咳、面子问题。
    到了穿堂，承钧已经站在那里，米恩跟我差不多时间到达。
    暑假下来的默契，我们一起背好吉他，相互看了一眼后，承钧跟米恩先下伴奏，我才在几小节后加入主旋律，唱起算是让我开嗓的曲目。
    短短一小段结束，就如当初初进校园看到学长姊们做的事情，我们也齐声喊着，「欢迎加入，『沐晴』吉他！」
    刚喊完，我跟承钧交换了眼色便又谈下伴奏，米恩笑着对我们眨了眨眼，便随兴地拨弦，也开口唱和，一小段结束过后，仍是那句欢迎语。
    约略七点开始，一直持续到差不多二十分，轮到我接唱下一首，唱到一半，我视线望向学校正门，然后是稍微愣住。
    熟悉的人影悠缓着步伐慢慢踏上阶梯，在经过我们面前时，对着我眨了两下眼睛，弯唇以唇语说了句加油。我趁着间奏的空档朝他吐了吐舌，然后是拨弦结束最后一首曲子，三人又喊了一次欢迎语。
    后来回教室的路上，因为米恩跟我都是第一类组（社会组），所以走在一起，她唇边掛着些许曖昧的笑，眨了眨眼看着我，「我刚刚看到囉？帅哥学弟欸。」
    「蛤。」敷衍地看了她一眼，我伸手捏住她的颊，「都当学姊了，耍什么花痴啦。」
    「人家几百年耍一次你也这样噹！」不满地挣开我的手，米恩的脸泛起微微淡粉，看起来很漂亮。
    我身边怎么净是些美人唉。
    不就凸显出我的……算了。
    「干嘛啦突然垮张脸，可爱的一张脸就这样变好兇。」侧眸看着我，米恩逗趣地说，我伸手环上她的肩，「为什么我交的朋友都是正咩你说？」
    「你干嘛间接称讚我？」眨眨眼，她笑得很是鬼灵精。
    「自恋欸你。」让她逗得笑出来，我们弯过一个转角，因为我走在偏走廊左侧，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同学。
    「欸？林奕帆？」挑挑眉，我愣愣地望着他，他一张脸看起来有些失落，我突然想起结业式当天发生的事情。
    「欸等一下，你跟楮楮──」
    「她被我吓到了，最近都不太敢见我。」失落地喃喃完，我跟米恩目送他的步履蹣跚，然后相望无语。
    这是，走一个失恋的节奏吗？
    静静望着他又走过一个转角，我正要再踏步回教室，一阵衝击从背后撞上来，我差点忍不住到嘴边的脏话。
    「呜呜呜灿云──」听到声音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我无奈地往后伸手，揪住她衣襬硬是将她拖到我面前：「你跟林奕帆是演哪齣，一个从前面来，一个从后面撞？」
    「呜呜呜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啦──」
    米恩有些愣愣地看着我，我无奈地对上她视线：「你要先回教室吗？」
    她看了看几乎要凑近我怀里蹭的黎楮，弯唇笑笑表示理解，然后背过我的吉他，就替我背回教室去了。
    「好了啦黎楮楮。」无奈地将她扯离自己的怀抱，她的脸上看起来还有些未散尽的惊恐。
    「干嘛，林奕帆刚刚又跟你告白一次吗？」
    她摇头。
    「不然？」
    「我现在不敢跟他见面啊……」
    这是怎样……
    「不喜欢他？」
    再次摇头。
    「喜欢就接受，不喜欢就拒绝，林奕帆的定性够，不太需要担心会影响功课啦我觉得。」无奈地看着眼前无辜着一张脸的她，心里不禁有些想笑。
    劝我的时候，精得跟什么似的，自个儿碰上了倒是急得要哭了。我们家黎楮可真真是情竇初开囉。
    「灿云当初，就是这样答应那个人的吗？」低头有些试探地问，黎楮看来有些小心翼翼。约略是怕提到你的事情会影响到我的情绪吧。
    「嗯，算是吧。」扯唇笑笑，我慢慢哄着她。
    对了，你的事情，我还没跟黎楮说……
    「啊、楮楮。」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话到嘴边我不自觉顿了顿。
    这件事情说完，楮楮应该会爆炸……
    「嗯？」
    「有件暑假发生的事情我还没跟你说……」欲言又止地，我看着她一脸「你干嘛」的表情，「我说了你不可以生气喔……」
    「好啊。」
    「绝对绝对不可以生气喔……」
    「好咩你快说。」
    深深吸进一口气，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那个人……暑假中变成我哥哥了。」
    然后我看见楮楮愣在原地，默默地看着我，我也只能默默跟她相望。
    嗯，我觉得、她好像快要爆炸了……
    「徐灿云，我给你三秒鐘，离开我的视线，我怕我把你过肩摔。」
    「靠你说你不会生气的！」惨叫完我就迅速往教室奔去，直到弯过转角，我才停下来，边喘着气边慢慢走回教室。回到教室，走到一早随便扔了自己的东西的位置，桌上有一份早餐，是我平日在家里最喜欢用的保鲜盒。
    我愣了愣，又因为到了新的班级所以绷紧了神经。
    我不喜欢周遭全是陌生人……望了望身边的人们，我不自觉又绷紧了脸。然后才望见，雅晴坐在我斜前方，还有昱丞坐在第二排，幸好还是有认识的人啊，还是社内的干部哈哈。
    把被我随手扔的东西归位，早餐盒下，压了一张纸条，「早上公车站牌遇到衝出来送早餐给你，结果迟了一步没拦截到你的妹妹，就帮她一个忙了。──r」
    看着纸条我只默默笑了笑，想像妹妹在公车站牌无辜地看着跑掉的公车，然后手上的早餐也不知道该不该拿回家的样子，就觉得有点对不起她……回家再问她要不要什么小礼物好了。
    上课鐘响，班导走进有点吵的教室，是个满高的女人，黑色头发烫捲。
    听她在台上侃侃而谈，我一如当初刚进来这间学校时，低头默默做自己的事情，耳朵听着台上说的话，眼睛却是看着社团的资料。
    等下课时间到，雅晴咚咚咚地跳到我座位旁边，「灿云──」
    「唷。」抬眸笑望着她，我拿出餐盒打开来要开始吃。
    「哦哦哦，爱心早餐吗！我有看到喔──」雅晴兴奋地眨眼笑着说，我愣愣地抬头看她。
    嗯？
    「有个帅学弟今天早上超从容的走进来啊，大概看了教室一圈就指着你的位置问，那是不是你的位置，然后餐盒放着就走了。」
    「……这样啊。」
    你就不能有点学弟的样子吗宋禾冉！有人这样新生大剌剌走进学长姊教室的吗！
    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雅晴聊着天，昱丞跟一群男生打闹得差不多也凑到我们旁边来：「欸社长，明天换我们吗？」
    嗯？说社招吗？
    「我明天也会过来跟你们一起，要准时喔。」吞下口中的薯饼，我笑了笑，然后从抽屉里撕出两张便利贴，把明天的时间写给他跟雅晴。
    「呃……徐灿云在吗？」一道有些陌生的女声突然喊了我的名字，我站起身望过去，她看着我：「你是徐灿云？」
    我点点头。
    然后她指了指门外，我看到禾冉跟楮楮在走廊边哈拉。
    靠，楮楮欸。
    「唷。」踏出教室，我有些戒备地看着楮楮，她默默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立马转过头去看着禾冉，「你知道这白痴被拐去当妹妹吗？」他知道很久了啊……还陪我去看过宇修了。
    默默地看了我一眼，约略是见我满脸准备受死的样子，禾冉无奈弯唇笑笑，「嗯，我知道，我陪她去看过学长了。」
    然后果不其然，楮楮爆炸again。
    几乎都能听见她「轰！」了一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们两个，「靠，宋禾冉你有病吗？」
    楮楮又骂脏话了！
    「你陪徐灿云这白痴去看你情敌！」
    赶忙摀住楮楮的嘴，很多同学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都侧目盯了一会，一是因为宋禾冉这趟游学回来莫名地变得满吸睛，二是，黎楮的怒吼又再次替我打开了知名度。
    现在大家都知道宋禾冉有病地陪我去看他情敌了。也都知道我徐灿云是个白痴。拜楮楮再次太夸张的反应所赐！
    无奈地看着黎楮被我摀住嘴巴，禾冉耸了耸肩，开口：「如果是灿云自己去，你才应该大叫吧。」
    「唔……」睁着大大无辜的眼，黎楮看着我，我也默默望着她，对于禾冉的话感到认同，为此又默默点了点头。
    其实刚开始找禾冉陪我去探望宇修，我心里满挣扎。毕竟禾冉从楮楮那知道不少我跟宇修的事，当然包括，你对楮楮说过的那些话。
    我满害怕禾冉会跟宇修也槓上，幸好没有，他终究是比楮楮要冷静得多。
    松开摀住黎楮嘴巴的手，黎楮深深吸进一口新鲜空气，「那他现在怎么样？快死了？」
    「……」我沉默望向她。
    「黎楮。」禾冉责难发声。
    「宇修他，最近看起来还是活蹦乱跳的，可是听他妈妈说，他的心脏已经越来越虚弱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我淡淡开口，鼻头有点酸。
    几乎是每次去，你就开始打哈哈，问到病情就闪烁其词。毕竟自己也曾是让人这样探视的病人，所以你不愿说，我也就不强迫你说。只能偶尔刚好遇到阿姨时问了她，她再偷偷跟我说。
    偶尔遇到若依学姊，她也不太爱理睬我，虽然她知道我们现在只是兄妹。多少还是会有敌意的吧，毕竟是自己男朋友的前女友，掛个妹妹的名义就继续陪在自己男友身边。
    其实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贱。
    「所以呢？徐灿云，你不要忘记你们已经分手多久了。」黎楮淡淡地开口，像是完全忽略了我刚刚才说完的，宇修已经越来越虚弱的事情。
    「你没有义务时时关心他、担心他，你是你，他是他，什么兄妹的狗屁关係，你们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像是忍无可忍，黎楮看都不看我地说完话就转身离开，我被震慑住动弹不得，禾冉轻拍了拍我，我也只是默默对上他皱着眉的担心目光。
    他张口安慰了我什么我听不进去，脑里只剩楮楮刚才拋下的那句「你们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自欺欺人，说的应该只有我才对，她那样冷淡的态度，让我只能默默接受，然后没有反驳的馀地。
    是啊，什么哥哥。我其实，根本就没把叶宇修当哥哥阿……

 Chapter 33.

    社团选填结束，承钧整理完新生的名单交给我后，我大概过目了一遍……这届的学弟妹倒是满多的啊。然后，我还在名单里看到了禾冉的名字……预料之中。
    那傢伙的吉他满强的，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强。大概是家里经济状况不错，他的父母从小就培养他跟他哥哥各种才能。于是宋禾冉跟宋大哥都像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角那样，会念书又多才多艺。
    这学期的第一堂社课，由于有事先公告都还不用买吉他、带吉他，所以学弟妹们都只带着笔记本跟笔过来，我坐在讲台边练习表演的曲子，几个比较活泼的学弟妹就凑在一起坐在我面前的位置上，认真地看着我练习。
    等人都到的差不多，承钧点完人数，我将吉他收起来，深呼吸了几次，站到讲台中央：「欢迎学弟妹们加入『沐晴』，新训那时候的社团招生，有醒着看表演的应该就知道我是谁。」微笑看着台下一张张认真听我说话的脸，我又默默地调整呼吸，就怕自己一个闪神说错话或压不住场面。
    转身拿粉笔在黑板上叩叩叩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我转身回来看着已经有几个学弟妹在笔记上抄写，「我是社长，徐灿云，就在二年三班，手机号码写在上面了，基本上都会开机，当然，上课时间不可以闹我，其他时间我基本上应该都会接。」
    停下来一会，见大家看起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我又慢慢开口，「有事情都可以问我或其他你们看到的学长姊，有人问过我，我们的学长姊制严不严──跟运动类社团比，一定是严，可是我们也没有像仪队或乐队那么严。」
    然后有个学弟举手，我望向他，「所以走廊上碰到要问好吗？」
    学弟，我刚要说，你可以不要急吗……
    「要，我们当然希望可以多跟学弟妹交流孰悉，所以平常碰面喊句学长好或学姊好，让我们知道大概有哪些学弟妹是我们社内的，应该不为过吧？」
    拉哩拉杂地讲完社长该宣布的事情，我介绍其他干部，然后让干部们一个一个宣布事情，最后网管交代完事情，这堂课也差不多结束。
    下课鐘声一响，几个学弟妹各自成群，不是出去外面乱晃透气，就是各自去找学长姊哈拉、问事情，本来以为应该不会有人来找我，结果两个学妹跟三个学弟都跑来我面前，眼里闪着不明光芒。
    「怎么了吗？」微勾唇角，我看着他们三个问，其中一个短发咩咩头的学妹率先开口：「学姊你是不是xx国中的──」
    呃，这是一个认亲的节奏吗？
    默默地点了点头，我依然愣愣地望着他们，其中一个学妹忍不住大叫：「我跟学姊都搭同班公车，就在想是不是你！」
    呃，我都在睡觉……
    「你就是老师们常常讲的那个徐灿云学姊啊啊啊──」短发学妹跟着尖叫。
    三个学弟面面相覷，然后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其中染了深棕色头发的学弟靦腆一笑后开口：「因为我们不想念书的时候，郁萍老师都会跟我们说你的事情来激励我们……」
    「噢，很正常啦，我也是听学长姊的故事长大的，哈哈哈。」
    「可是没有想到学姊这么漂亮！」公车学妹眼睛闪亮亮地讚叹。
    ……我、我该说谢谢夸奖吗？
    让他们围着尖叫弄得有些尷尬，我还想着要怎么结束这会让他们持续尖叫引人注目的话题，上课鐘声响起，我不禁松了一口气，露出灿烂笑靨：「好啦上课了，回位置坐好，干部要宣布事情。」
    好不容易社课结束，禾冉慢悠悠地从角落的座位走到我面前，「学姊，等一下要一起搭车吗？」
    我立刻感受到米恩她们殷切关心的视线，瞪了眼前笑得无害的面容：「你一定要这种时候问吗！」
    「我才知道要不要等你啊……」无辜地眨了眨眼，我觉得自己再次战败地别开视线，「你等等去我教室等啦。」
    他点点头欢快地应了声好，又转过头看着一直偷瞄我们的其他干部：「学长、学姊，再见。」
    一群人兴奋异常地跟他说拜拜。
    这群见到帅哥就眼睛亮了的傢伙！
    简单地跟大家开过了社团的会议，交代好个干部该负责的事务，看了眼錶上的时间，我扬唇笑笑，「大家今天辛苦了，拜拜！」
    社团会议一散，米恩跟雅晴巴到我身上，两个人四隻眼睛像看到什么帅哥似地三八。
    「徐灿云──雅晴刚刚偷偷跟我说了，那学弟常常送爱心早餐给你喔？」
    我来不及辩驳，雅晴又发了声：「拜託拜託，几乎每天都温馨接送情喔喔喔！」
    「真的假的这么甜蜜蜜──」
    「啊啊啊靠北你们再三八，老子毙了你们啊啊啊！」受不了她们的一搭一唱，我忍不住低吼。
    然后她们开开心心地笑开了。
    欠揍。
    雅晴跟我一起回到教室，禾冉已经在走廊上等我，她又三八地朝我挤眉弄眼，然后迅速奔逃进教室，我无奈地看着禾冉：「现在全世界都觉得我们有姦情。」
    「又没差，我们自己清白就好啦。」耸耸肩，他再次笑得很无害。
    我有差啊大哥！
    一时之间差点气结，我抿了抿唇又开口，「我等等要去看宇修，你要陪我去吗？」
    「陪啊。」淡淡瞥了我一眼，他笑笑望向教室内：「雅晴学姊还在偷看我们喔，你不赶快进去收一收吗？」
    「……林雅晴！」低吼了一声我走进教室，不久后传出一声女孩的惨叫。
    嗯，人不是我杀的。
    最后我跟禾冉在雅晴曖昧的追踪眼神下离开，禾冉接过我的书包提着，我只背着吉他慢慢走，因为开会延误时间的关係，等我们出校门时，公车站牌已经没有那么多人，也幸好因为这样我们才有位置。
    一路跟着公车的颠簸到了医院，因为今天社课上要撑住自己的台风已经耗了不少精力，加上到医院的路程也满远，一天这样下来，我有点疲惫。
    禾冉侧首看了我一眼，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累了等等看完他我们就快回家休息，快到他病房了，笑一下吧？」
    点点头，我只能再勾起唇角。为禾冉的过度体贴。明明自己也没有非常喜欢宇修，却还是肯这样陪我来，甚至愿意跟宇修聊天……宋禾冉真的，好好先生到一个超没限度的境界。
    轻敲了两下房门，我握着门把推开门，若依学姊就坐在病床边，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我跟禾冉在病床前打住脚步，你朝我们俩扬起笑脸。
    「这不是我的好妹妹跟好……弟弟吗？」眨眼笑得调皮，你颊边酒窝微微陷下，我看了看你又望向学姊，学姊只是逕自站起身，拿起钱包，「我要去帮宇修买晚餐，你们需要吗？」
    「唔，应该不用──」
    「灿云累了，我陪学姊去买吧，怕她再不吃就倒了。」禾冉截断了我的拒绝，将我的书包放到病床上不会压到宇修的角落，就拿着自己的皮夹跟学姊要离开。
    「宋禾──」
    「不要茄子豆芽菜香菜韭菜，你还要交代什么吗？」
    「……快滚啦你。」
    我又不是要交代这个……
    禾冉唇边泛起了有些勉强的笑，然后跟着学姊出去，我默默回头看着已经慢慢坐起身的你，自己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怎么啦，宋老弟刚刚说得你好像很糟糕？」
    「今天社课第一堂，我是社长，你知道的。」有些无奈地吐了口气，我看着你床边的鲜花跟一叠卡片，「是你们班上的学长姊的用心？」
    「嗯，浪费这些时间在我身上，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转头看着那叠卡片，你的表情不如我预想的感动或开心。
    为什么呢？……
    当初我住院时，班导带了班上同学摺的星星、纸鹤还有手写卡片过来，看到的当下我几乎是热泪盈眶，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大家眼里，是如何的存在。
    为什么你，要这样说大家的心意？
    「灿灿，你也是，不要在我身上费心了。」将视线移到我身上，你的笑看起来刺眼十足，「我活不了太久，已经是个快死的人了。」
    「叶宇修。」
    「我的身体跟心脏我很清楚，我撑不下去了。」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你说得轻轻浅浅，我听得鼻酸欲泪。
    什么死不死的，为什么要这样掛在嘴边说？为什么不相信你自己啊──
    「嘿，灿灿，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逃离这一切。」你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唇边笑意依然，我却是隐隐看到了落寞。
    没有打算戳破你的情绪，我只能接着问：「为什么？」
    「因为这一切太烦了啊，灿灿。」耸耸肩，你说得很轻松，「这他妈的一切，凭什么我的命运我的世界，都不是我自己能掌控的？」
    鼻头一酸，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如果你逃了，我要怎么办？」
    如果你逃了，我要怎么办……我不想在没有你的世界生活啊。
    虽然，我推开你了，自私懦弱的推开。可是至少，我还看得见你，还能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啊？
    「傻瓜喔，我当然带你一起逃啊。」伴随着莫可奈何的温柔，你的手抚上我的发，一如过去那样的温柔，我忍不住还是哭了。
    「干嘛啦，这么感动哈哈哈。」似是在你预料之中，你没有一点讶异，只默默地抽出病床边的面纸，「可是我逃不了，也带不上你。」
    「灿灿，或许最后我能带走的，只有若依跟我的感情了。」

 Chapter 34.

    学长姊的第一次模拟考结束，第三堂社课，夏培睿说会来看看学弟妹的情况怎么样。我跟米恩、雅晴还有昱丞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讨论迎新活动，承钧在教室里边点名边跟夏培睿哈拉。
    讨论到一个段落，我抬眸往教室内看，其中一个教学也刚好望过来，因为对上我的目光而雀跃，然后又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嗯？这是干嘛？
    她望了眼在跟学弟妹哈拉的夏培睿，又转过来看我，我默默地懂了她的意思，嘴角不禁抽了抽。
    这是什么欠揍的傢伙。自己当社长的时候威风凛凛，现在给我搞亲民在那里骚扰小朋友！
    拍了拍身边跟昱丞还有雅晴聊天聊得哈哈笑的米恩，她跟我一起往教室内看，然后是沉默下来，侧首看着我：「这太过分了。」
    我正要点头说「就是嘛」，她就丢下一句：「要跟学弟妹打关係是不用揪喔！」然后奔进教室，吓坏教学跟学弟妹。
    ……这是什么脱序演出，这就是她会变公关的原因吗？
    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昱丞跟雅晴一人拍一边我的肩膀，表示要我加油。我怨叹地站起身，走进教室里，「亲爱的老社长，我们现在还在上社课！」
    「小……唉唷，偶尔欢乐一下嘛。」夏培睿转过身来眨了眨眼，我默默望着，很想操起身边学弟桌上的橡皮擦k死他。你眼皮再抽筋啊，再抽我就拿牙籤撑住它！
    「大大大大社长大人，你让教学上课啦！」走到他旁边抓住他的手拉出教室，他也没反抗的打算，只是边走边挥手跟学弟妹说拜拜。你人气就很高了是又跑来这里衝什么人气！
    「好啦好啦我要回去自习了啦，欸，小灿云。」轻轻挣开我的手，夏培睿唇边带笑，「这届学弟妹不错啊，感觉满活泼的。」
    「不要因为这样就给我回来捣乱！」几乎快要翻白眼，我无奈看着眼前这人根本就像不在乎，「再这样以后不让你进去喔。」
    这句话成功吓阻他欠揍的笑脸，「小灿云，你好狠的心……」
    「哼，老子是最毒灿云心，怎样！」
    他闭嘴投降。
    没再跟我们多聊天，夏培睿赶回教室考试，雅晴刚把迎新的单子设计完，我跟米恩拿着到学务处要请社团组长过目盖章。
    刚踏进去，我就有往外逃的衝动──语静跟另一个同学静静站在社团组长的办公桌边，似是等着组长审核什么。
    米恩也望见了她，所以慢下步伐，侧眸谨慎地看着我，「灿云，你还好吗？」
    而语静约略是听到了米恩叫我的名字，所以回眸过来看，然后我觉得自己的脚似乎生根，我整个人定格在往社团组长桌边去的路上。
    跟语静相望了几秒，她抿唇转过头去收下组长递给她的单子，然后转身对她身边的同学笑了笑就与我擦身、扬长而去。
    一种全然高傲的姿态。
    虽然不知道她现在病情控制得怎么样，不过这样看来，应该好很多了吧。
    米恩轻拍拍我的手，我摇摇头以示没事，然后跟她一起到社团组长的桌子边交出迎新活动的单子，等待组长审核。
    等组长核准盖章，社课也差不多结束了，米恩挽着我的手晃荡，一路慢慢晃回社课教室。彼此都绝口不提刚刚在办公室发生的事情，算是种莫名的默契。米恩知道我跟语静后来说拜拜说得不太平和，所以对于这件事，她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毕竟应该没有人会想要在别人的伤口上洒盐。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米恩跟我又慢慢踱回教室。约略是担心我心情不好，她一路都努力搞笑，聊些彼此共同好友的蠢事。我想我应该配合得算不错了吧，听到蠢爆的事情……我还是笑得很用力。虽然笑完就觉得好空。越笑越空。
    没来由地很想哭，米恩的教室比我的教室稍远一些，所以我的教室先到，我转身跟她说拜拜。
    看我勉强地上扬嘴角，米恩垂眸叹了口气，然后拥住我，抬手轻拍我的背：「我可能不如夏语静……跟你认识比较久又很能替你抱不平之类的，可是我会在，一直在这里借你肩膀。」
    米恩……
    「没有什么不如语静这回事，你不要乱想……」
    「我知道，重点句是『我会在』，懂吗？」声音带笑，我几乎能想像米恩的唇边也掛着好看的笑脸。
    怎么办，越来越想哭了……
    抱着米恩点点头，我抿唇忍住欲落的泪，然后转身走进教室，只背对着她挥挥手。
    刚走进教室，就看到禾冉坐在我的位置上，我桌面上的东西已经让他收得乾乾净净，他正认真地在解数学。低眸看了眼他在写的单元，我差点没噎到。
    这傢伙手上的补教，是我的！
    「欸欸欸，你不是高一吗！」
    「嗯？」
    「你干嘛拿我的补教写？……」
    「高一的我学完啦。」理所当然地看着我，他的表情很是困惑。
    看他把我头痛的数学看得这么简单，我没来由地一阵洩气，背起他帮我收好的书包跟摆在教室后方的吉他就往外走。
    就算他数理科很强，也没有必要强成这样啊……感觉这样显得我很笨。
    「欸，灿云？」他快步跟上我的步伐，我别过头不看他，他伸手轻拉我的手臂，我还是赌气不回头。
    我最讨厌对数学一副游刃有馀的样子的傢伙了！
    「不然你如果数学不ok，我教你啊？」他认真地思考起来，我侧眸看了他一副慎重思考的样子，觉得自己快吐血。
    一个高一的教高二，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啦！
    「宋禾冉，嘘……你再讲话我就吐血给你看。」压下巴他头的衝动，我勾唇笑笑着说。
    自从开学后，我跟禾冉就固定礼拜五放学后一起去看看宇修。一个礼拜又一个礼拜过去，宇修还是等不到适合他的心脏，看起来也越来越虚弱。
    我越来越害怕，他那天对我说的话会实现。
    暑假那时候，他说两三个月后要开刀，现在都快要九月底了……还没有找到心脏，要怎么办？
    在搭往医院的公车上，我一直默默想着很多事情，想宇修的病情、想楮楮依然不谅解、想语静……是真的完全不再掛念我了。
    升上高中，不过一年左右的时间，我的世界好像就变了一大半。
    亲情上跟母亲依然不睦，友情爱情，也差不多要败得一蹋糊涂。徐灿云的人生，大概没有否极泰来这四个字。
    看看又车祸又癌症的那两年时光，再看看升上高中后一年以来……我的人生就是一直下坡下坡再下坡。
    大概是小学到国中那段时期太辉煌，挥霍了我所有好运。
    ……靠北，阿不就七年而已，是有多挥霍？
    觉得不悦。大概上辈子做太多坏事了。
    唉。
    「叹什么气？」侧眸望了我一眼，宋禾冉继续望着窗外景色，看起来很是愜意，我摇了摇头，没有打算回答。我连自己不小心叹气了都不知道。
    到了宇修的病房，学姊还没有到，宇修还静静地睡着，我跟禾冉也就默默在一旁坐下，他拿出讲义写作业，我翻出稍早的社团会议记录做最后整理。
    约略过了十几分鐘，学姊捧了束百合进来换掉花瓶里有些凋零的向日葵，轻声对尚未醒来的宇修说：「吶，宇修，这次换香香的百合，闻起来心情就很好喔？」
    我静静望着学姊近似无视我跟禾冉的样子，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对我的敌意仍然很重。
    正想着那就别招惹她，她抬眸对上我正望着她的眼：「吶，学妹，陪我去买宇修的晚餐吧。」
    咦？
    禾冉闻言抬头正要挡下，我微笑朝他摇摇头，然后望了眼还熟睡着的宇修，起身从书包里拿出钱包。该来的总是要来，我想，学姊对我的各种不满，早就该衝着我发洩了。
    她应该也忍很久了。
    跟着学姊到医院外的美食街买粥，我也替禾冉跟自己各点了一份。
    等待的时间，学姊盯着地板许久，然后才终于抬头认真地看着我，「学妹，你喜欢宇修吗？」
    嗯？什么？
    「我说，你现在还喜欢宇修吗？」眼神里略带不耐，她又重复了一次。
    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这是什么现任女友逼问前任女友的节奏……
    「我知道叶宇修交代你要照顾我。」不等我回答，她乾脆接下去说，「可是我不需要你照顾，我只需要他。」
    我也没有照顾你的打算啊……
    「我知道你还喜欢他，可是学妹，那位宋禾冉很可怜，当初被你拋下的叶宇修也很可怜。」冷冷哼了哼，学姊淡淡地控诉，「你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喜欢。」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喜欢。
    「你跟宇修的兄妹关係到底是怎样我没办法管，宇修也不会让我管，」顿了顿，学姊的眼神充满不甘：「可是对我来说，他对你的掛念，就是很讨人厌你知不知道？」
    ……现在是大老婆的控诉时间吗？
    我知道我不该仍然念着宇修。可是这不代表，我就必须这样承担这些骂名吧……凭什么你自己也搞得宇修一身伤，再来责备我拋弃了他？
    「学姊，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看我不顺眼，我认了──」
    「来、妹妹，你们四碗外带好了喔。」和蔼的伯伯将粥的提袋递过来后，就接着去忙其他人的餐点，我跟学姊一人拎两碗，她安静着没有说话，我就继续刚刚的话题。
    「可是学姊，宇修今天是为了你延迟开刀时间，到现在才这么危险。」冷淡地说完，我没有打算再等她回答，直接加快步伐往医院去。
    我在学姊之前到了病房，你已经醒来靠着枕头坐起，禾冉也收起讲义像是在陪你聊天，你们一起将目光转到我身上，眼神柔和得几乎一样。
    ──「我知道你还喜欢他，可是学妹，那位宋禾冉很可怜，当初被你拋下的叶宇修也很可怜。你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喜欢。」
    勉强勾起唇笑了笑，我把手中提的粥端出来给你们，禾冉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以眼神询问我的状况，我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事。
    可是，我已经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两个人。

 Chapter 35.

    开学两个月，第一次段考过去，「沐晴」高二的几个干部忙着练习、决定再一个半月之后的校庆表演曲目，五位教学依然认真地指导学弟妹，我跟承钧、米恩还有昱丞就在教室外讨论曲目还有上场顺序。
    因为上一次我跟承钧一起上台演唱引起的热烈回响，这次依然是我跟承钧压轴合唱，米恩跟昱丞开场合唱，还在一边忙着设计社服的雅晴夹中间。
    说到热烈回响，一直到现在，我才发现那次的回响真的很大。
    那天有些这届入学的少数学弟妹也有来，我们在各班社宣时，有几班的几个学弟妹会踊跃地说要加入，其实大抵而言，应该都是承钧的功劳。他就是那种男女通吃的类型，学弟喜欢跟他称兄道弟，学妹默默崇拜他。
    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有不少学弟妹，是慕他的名而来。啊、还有米恩。
    她活泼的个性，也在校内传开，不少学弟偷偷注意学姊，学妹觉得学姊好可爱。
    多亏有他们啊……「沐晴」这次社招才能这么成功。
    边想着事情我不自主地也停下了手中拨弦的动作，承钧也因此停下来，困惑地转过来看我：「欸，社长大人，怎么了吗？」
    「咦？」我愣愣地回神，米恩跟昱丞也往我们这看过来。真糟糕……最近越来越容易闪神了。
    「对不起，我恍神了……」乖乖低头道歉，我叹了口气，拿起一边的水灌了一口。这样不行阿……状况太糟了。
    「灿云，你最近闪神闪得越来越严重了。」米恩跟昱丞坐到我们两个面前，米恩看着我，皱着眉头说。
    是啊，我知道。
    其实段考前，我就已经开始闪神了，勉强撑过段考，成绩没有太可怕，精神却是越来越恍惚。
    我越来越常失眠，也越来越常惊醒，却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然后就是翻来覆去的漫漫长夜，胡思乱想着各种事情，越来越懂得什么叫自己吓自己。
    我很害怕很害怕，我害怕宇修真的离我而去。现在十月底，他该动手术的时间也快到了，医生是说，已经配对到适合他的心脏，再过几天，就让他进手术房。
    希望一切能够平安顺遂。
    拜託。
    「灿云，你又飞去哪了……」米恩的声音又唤，我愣愣地望向她，然后才又惊觉，我的思绪又飞得太远了。
    「休息一下吧，今天练到这。」承钧侧眸看着我，眼神虽是体谅却仍带了几分无奈，我只能乖乖点头，嘴上回着没有用的对不起。
    「打起精神来啊社长大人，你要扛的是我们所有人啊。」承钧摇摇头笑着说，拍拍我的肩膀就进了教室帮忙带学弟妹。
    突然感到烦躁，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想找楮楮说说话，可是自从她知道我跟宇修变成兄妹，她就一直跟我玩躲猫猫。她在情感上跟林奕帆你追她躲，在友情上……是跟我你追了我也懒得躲。
    躲不掉，她就乾脆装作没看到。
    有必要这样吗？
    即便是不赞同我跟宇修现在的纠缠，可是、人家明明已经是个，半身都进棺材的人了……即便我不想承认，可对宇修而言，他就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存在啊……
    他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在过这些日子的。
    那么为什么，我不能再多陪陪他？我不奢求什么，只希望能像这样待在他身边。就这样而已啊。
    「学姊，你还好吗？」熟悉嗓音在我头顶响起，我抬起头，禾冉背着吉他，皱眉站在我面前。
    「禾冉……」望着他，我觉得一阵鼻酸。
    为什么，连禾冉都能明白我的想法，楮楮却不行……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楮楮却不在我身边？
    「社课刚结束，要说什么的话，找个没人的地方吧？」他叹口气，蹲下来与我平视了会，然后逕自替我收吉他、乐谱还有铅笔盒跟水：「走吧？」
    我只能乖顺地点点头，背过自己的吉他，慢慢跟在他后面，任他握着我的手腕，而我无视大家走过的各种目光。我没有力气再在乎这些，我只想要黎楮理我，我只想要语静恢復正常跟我和好，我只想要、宇修可以好好的……
    为什么这每个愿望，看起来都这么遥不可及。为什么好像每个人，都会离我而去？……
    是不是改天一觉醒来，米恩也会不理我，是不是改天一睁开眼，我眼前的这个男孩、宋禾冉，就不会再这样陪着我、顺着我？……
    我默默地停下脚步，因为拉着我，所以禾冉也被迫停下来，回过头来疑惑地望着我，「灿云？」
    「我不想走了，我累了。」喃喃着开口，我任性地站在原地。
    「那坐下来休息一下吧？」无奈松开握着我手腕的手，他回过身来站定了看着我，我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猜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情绪。
    「灿云，你给自己太多压力了。」他静静望着我，再次握住我的手腕，「我们先去散散步，再去看他吧？」
    先去散步再去看宇修……
    「我不要。」
    淡淡地，我开口，然后看着他握住我的手，「禾冉，我很害怕。」
    「嗯？」
    「我很害怕，他会放弃自己，我很害怕，最后我谁也留不住。」低声喃喃，我垂眸，想勉强自己唇角上扬，却是再也没有办法。
    已经极限了，我真的没办法再承载更多了。
    「他会没事的，你也不会变成一个人。」抬手摸摸我的头，禾冉的声音轻浅柔和，「我一直都在啊，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
    有太多事情，都是我知道的。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敢倚仗那份温柔、恣意依靠，却未曾想过好好回应。
    也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死死蒙蔽着双眼、假装看不见，好似这样就不需要负责，哪怕自己尽是做些没良心的伤人举动──夜深人静时，才被良心与愧疚将自己啃噬殆尽。
    退开一步也挣开他的手，我仍低着眸、看着自己的鞋子，「走吧，我想去看他了。」
    沉默了一阵，禾冉才轻应了声「嗯」。我大概又伤到他了吧。
    「对不起。」轻声说完，我绕过他往自己的教室去，然后将要用的东西全放进书包，再走出教室时，他已经在我们班前的走廊上等我。怎么就是有这种笨蛋……
    一路无语到公车站牌，又慢慢晃到医院，直到进了宇修的病房。我不知道禾冉在想些什么，我只知道我在想着要怎么笑着跟宇修说话。
    至少让你对我放心，至少让你……不必牵掛我。
    最近几次来探望，你总是熟睡着，今天倒是醒着，侧首望着窗外华灯初上，路上让车灯照得一闪一闪，流光窜动……你的病房，是看夜景的好地方。却也只看得到这一片夜景。
    我跟禾冉静静将东西放在你的床尾，你回头来对我们微笑，我却勾不起唇角。你的脸色好苍白，看起来……真的好虚弱。
    「欸，你们看，外面很漂亮，对不对？」望着窗外，你慢慢地说，语调不再像过往那般调皮有精神，我听着，轻点了点头，然后坐在床沿、也望着窗外；禾冉站在我旁边，也静静地望着。
    还想着是不是要跟你聊些什么，你忽地开口：「欸，饿不饿？」
    没来得及说还好，你又继续说：「灿灿，今天若依有事情不会过来，你可以去帮我们买晚餐吗？」
    「哦，好啊，你要吃什么？」没有想太多，我笑着望向你，点点头，你唇角浅浅上扬，「都好，你买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
    点点头，我望向禾冉，他给了我一样的答案。
    于是我抽出书包里的皮夹便往外走，反正禾冉可以陪陪宇修……他们两个，好像多少都有话能聊。
    自己一个人在美食街上晃着，然后买了三碗清燉牛肉麵，再慢慢晃回去。
    明明在楼上看来是那样美丽的光景，当置身其中，却觉得嘈杂、刺眼……才发现原来适当的距离，真的能带来不同的感受。所谓朦胧美吧。
    脑袋里闪着许多事情，偶尔看着经过身边的路人，研究他们的穿着，观察他们的言行，然后又想起学姊跟楮楮对我说过的话。最近这些日子，她们说的话，总在脑海里转着。
    楮楮说的自欺欺人，学姊说的我不懂喜欢。我全部都深深记在脑海里。
    「要怎么照顾她，我自己知道，你自己好好活着吧。」走到病房门口，禾冉的声音传来，我停下脚步，愣了愣。
    他们在讲什么……
    「也是，你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哪需要我交代……」你喃喃着回答，我抿了抿唇，扬起唇角踏进病房，「欸，我买了超香的清燉牛肉麵喔。」
    禾冉扶着你去洗手，我把餐桌推到病床前、替你打理好，他再搀着你缓着步伐走回来时，我望见他眼里的复杂。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气氛有些尷尬，我们都静静吃着晚餐，我跟你一起坐在床沿，禾冉坐在陪客椅那。你吃得差不多了就放下筷子，侧眸笑望着我：「欸灿灿，禾冉老弟人那么好，你不考虑一下吗？」
    我正要将麵送进口中的动作停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将视线摆哪里，只好继续盯着眼前的麵，「叶宇修，不要以为你是我哥又是病人，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喔。」
    「灿灿，我说认真的。」轻叹口气，你抬手摸摸我的头，我放下筷子望向你：「我也没在跟你开玩笑。」
    你揉乱我的头发，唇边弯起笑：「灿灿还是一样难搞啊……」
    「哼，谁叫你是我哥。」
    「那妹妹，你哪时要幸福给哥看？」
    「……」沉默望着你，你望着我的视线一如以往地柔和，唇边笑意和煦。明明是我做梦都望着的表情，此时此刻却只令我鼻酸。
    「叶宇修，不要逼我，你什么都知道的。」淡淡地开口，眼前的麵我再也吃不下，收起筷子端起碗，我走到外面清理厨馀、丢垃圾，然后进了女厕洗手。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才终于是忍不住地低头痛哭。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要的幸福，就只有你能给？

 Chapter 36.

    后来我一直到哭累了才拿出手机传讯息让禾冉把东西拿一拿、出来找我，我不想红肿着双眼让你看见，我的软弱，你没有必要再知道了。
    背过禾冉手上的我的吉他，书包依然让他拿着，我低着头走着，禾冉在我身边也静静地不说话。
    他一定知道我哭了，以他对我的了解。平时我感谢他的不会戳破，今天，我却希望他能看出我真的需要安慰。
    上了公车，我不再如往常走到后方的双人座位坐下，拣了个一个人的博爱座便默默坐下，禾冉在我身后明显僵了僵，我望向窗外闪避他的视线，他闷闷吐了口气，然后往后面空着的座位走去。
    拿出手机滑过萤幕锁，你传了几封讯息给我，点开line的视窗，讯息里，你终于不再提要将我跟禾冉送作堆的事──却更让我鼻酸。
    「灿灿，不要哭了啦，有什么好哭的。你以为偷哭完直接跑掉我就不知道吗？
    我是真的想看到你幸福快乐啊，你幸福快乐、我的若依之后才有人能依靠不是吗？
    大概五天后我就要开刀了，你要多来探望我这老人家啊，以后应该就看不到了，要珍惜我啊。
    笨蛋灿灿欸，有什么好哭的啦，不准哭了你。」
    顾不得还要三站才会到离家最近的站牌，我狠狠按了下车铃，公车停下、我刷了卡就下车，直直往公园走去。后面禾冉叫唤了几声，我也装作没听见，逕自死忍住泪水，然后踏进公园、走进没什么人的步道。
    还来不及趁黑暗让泪水再度落下，一股力量扣住我手腕，狠狠往后一拉，我背上的吉他跟我就这样往后面那股力道撞，我听见禾冉闷哼了一声。
    然后一台脚踏车从我面前飆过，仅仅差了一步的距离。好可怕。
    「闹脾气还是耍任性都要有个限度，有需要气到连安全都不注意吗？」禾冉的手仍紧紧握着我的手腕、语带谴责，另一隻手因为刚刚扶住我而留在我的手臂上，他的力道有点大，手腕虽然微微发疼，我还是愣在原地没打算挣脱他。
    我累了，可不可以，让我靠一下？……
    「灿云──」
    「禾冉，我好累。」喃喃着开口，我低下头，觉得眼泪又要掉下来，手边的力道却是轻了许多。
    「好累，好想哭。」
    转过身，我面向他，因为光线不足，我完全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只知道他低着头约略是也望着我，一直沉默着，正想问他是不是怎么了，他忽然开口：「灿云，如果、」顿了顿，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如果叶宇修他手术成功……」他的声音越发低沉，我隐约感觉到他似乎忍耐着什么……
    「你会不会、回他身边？」
    这是什么问题？
    「我、」
    「宋禾冉，你耍什么蠢？」
    「……」
    「你觉得我有心情想，要不要回他身边吗？」不自觉地出声责备，我挣开他握住我手腕的手，「我只要他好好的没事，你不明白吗？」
    明明该是很兇的指责，我却忍不住哽咽，「我只要、只要他好好的啊……」
    眼泪不住又溃堤，我捂住嘴泣不成声，禾冉静默了片刻，然后是向前拥住我，「对不起，不要哭了……」
    「你明明知道我只要他好好的，你明明知道……」像是抓住浮木，我紧紧回拥着他，哭得越发的惨，他抱着我的手也慢慢收紧，嘴里不断喃喃对不起。
    我不要谁的对不起，我不要。我只要我的宇修，能好好的……就这样，就好了。
    可是老天爷，从来不喜欢看我太好过。
    后来，因为你说再五天就要进手术室，所以这五天中，因为周末没事，我都会到医院去看你、陪你说话、弹吉他给你听。
    你依然每天笑弯了眼，颊边酒窝时常微陷，偶尔静静望着你，就觉得曾经那段幸福日子，好像又回来了……然后在学姊又沉着张脸出现时，才又深深明白，根本只是错觉。
    第三天，你开刀前两天，一放学我就出来搭车，然后比平常都快了一些到你的病房。
    你站在窗前望着远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连我进来了都没有发现。
    轻轻将书包放在床尾，我站到你身边，你侧首望了我一眼、唇角弯起，「你来了。」点点头，我没有说话，顺着你的视线往下望，是离医院有些距离的小公园。
    「灿灿，我突然想起我们一起散步的那些日子。」
    嗯？
    「大概因为，太美好了吧。」笑着耸了耸肩，你又走回床上，拉起被子盖好自己，然后望向我，「今天早上醒来后都没休息，我睡一下，你无聊再挖我起来。」答了声好，我从书包里抽出英文课本来背单字。
    等我背完一课的单字，天色已经暗下，点亮床边的灯，你睡得深沉，我不住又将视线定在你身上。怀念过去那段时光……我又何尝不是呢？
    那一段时间，公车上睡着的我们，每当我先醒过来，最喜欢的就是默默望着你熟睡的脸。那样的沉静与幸福啊……终于不会再有了。
    放下手中的铅笔，我伸手轻轻抚上你的脸，然后微撑起身子，凑近你颊边……
    「叶宇修，我喜欢你，不要走、好不好？……」几乎是以气音说出口，我的唇贴上你的颊，轻轻一点。
    指尖轻轻抚过你的颊，我站挺身子，再一次深深望着你睡顏，「欸，不可以离开我，你说过去哪都会带我走的。」轻轻握住你的手，我淡淡地说，眷恋地稍稍收紧了一些──然后松开已经许久没再牵过、而今已经瘦了许多的你的手。
    转身轻缓收拾文具及课本，我留了张纸条在桌上，揹上书包就直接回家。大概也害怕自己刚刚的举动吵醒了你，所以才决定立刻逃跑。
    对你的任何感情，大概都只能这样放心底了吧……反正，只要你好好的，我别无他求。
    星期二，因为学校事务太多，我没办法去看你，一直到你要动手术的星期三，我才请了半天的假去看你，阿姨跟学姊也都在。你已经换上了手术服等着医院的人员推你到手术室前，我揹着书包慢慢走向你，心跳却快得自己无法控制，手脚也无可遏止地微微颤抖。
    你进去之后，一定会没事的，对吧？
    踏进病房，你们一同转过来看我，阿姨面色微露讶异，学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难看。
    「灿云？你妈知道你来这里吗？」阿姨愣愣地开口，眉头微微皱着，像是担心我是翘课出来的。
    唇边微微弯起，我点点头开口：「妈妈知道宇修要开刀，才让我请假来看看他的。」
    阿姨点点头，微笑说了句谢谢，然后望了眼身边的学姊，轻拍拍她的手：「那若依，我们先去吃早餐吧，现在有灿云陪宇修。」
    不太甘愿地瞥了我一眼，学姊漾起笑脸，点头对阿姨说了句好。
    你静静望着我们的互动，直到阿姨她们走远，才朝我招了招手。我到你身边坐下，你抬手又摸了摸我的头。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摸灿灿的头了……」你笑出了颊边酒窝，我侧眸看着你，觉得一股情绪狠狠哽在心头。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好不好……
    「有没有什么话想问我？」笑着轻拍我的头，你又道。
    什么话想问你……吗？
    「叶宇修……」低头轻喃着开口，我看着自己的手，「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你手边动作一滞，我抬头看着你，你神色复杂，唇边尽是苦涩──就好像、好像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嗯，很喜欢，很喜欢。」良久，你漾起淡淡笑靨，轻轻对我说。
    情绪压抑不住，我侧身抱住你，你僵了僵身子也伸手环住我，「灿灿，答应我，帮我照顾若依，然后你也要找到自己的幸福，好不好？……」在我耳边轻声喃喃，你的手安抚似地轻拍着我的背，却是硬生生将我梗在喉头的情绪给拍出，泪水不听使唤地掉落。
    抱着你死命地摇头，我只能低声说着「我不要」。
    直到情绪好不容易平復一些，你的手轻轻拍着我的头，我退出你的怀，深深望进你的眼：「我不会帮你照顾学姊，也不想在你不在的时候幸福。」
    看着你的表情又是无奈，我继续淡淡地说：「所以，你就自己滚回来照顾学姊，再替我物色个能让我幸福的人吧。」
    话刚说完，阿姨她们吃完早餐回来了，医院的人员也进了病房准备将你推进手术室。
    你望着我的眼神极其复杂，藏了太多太多的情绪，在他们将你推走前，你又紧紧抱住我一次，在我耳边低喃着什么，然后退开、朝我笑着挥挥手。
    一直到多年后，你在我耳边的那句，我始终无法忘却，也始终无法实现。
    许久后的现在，我总不住地想，如果那时候，我能多说些让你放心的话，是不是，在最后那一瞬间，你的念想里、就能少一些遗憾？
    可那终究已经无法考证了啊宇修，如果你还在，或许许多事情，都会简单一些……
    也终究只是如果了。

 Chapter 37.

    因为请假只请了两节课，所以你进手术室后，我跟学姊还有阿姨道了再见就回学校去。虽然努力想让自己专心听课，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心心念念的还是你的手术情形。
    于是一个上午过去、下午就连体育课我都上得心不在焉。
    放学后学弟妹们的社课练习，明明轮到我指导，也被我硬是推给承钧跟昱丞，还顺便抓走了米恩陪我奔赴医院。
    直到我们站在你的病房前，我才明白自己对你到底有多放不下。
    第一次深深明白，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因为对另一个人的在乎与牵掛而拋下自己原本最该担负的责任。
    推开你的房门，里面还是漆黑一片，你还没回来。于是我又拖着米恩到手术室外，只剩学姊在那里。阿姨呢？……为什么你还没出来？
    在走廊的这一头，我停下脚步静静望着，学姊坐在手术室前的椅子上双手握拳低着头，米恩站在我身边，伸手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伸手握住她搁置在我肩上的手，慢慢地坐下来，盘腿坐在地上。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就坐在这，等到你安然无事地出来，等你给我一个让我安心的笑脸。
    可是约莫八点，妈妈打电话要我回家，于是也没跟学姊打声招呼，在米恩几乎算是半拖拉的状况下，我才揣着不安的情绪离开医院，回到家。
    我没有记得自己是怎么洗澡、吃饭、入睡，只知道一早睁开眼，我在自己的床上躺得安好，所有一切，好像都没有变。
    起身捉起放在书桌上的手机，滑开萤幕锁，一则讯息静静躺着，是若依学姊传来的讯息。
    「不用再到医院看宇修了，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宇修，死了。
    眼窝周遭一阵刺痛，我紧握着手机颤抖，喉咙深处紧紧梗着什么，我发不出声音。
    最后三个字好像烙在视网膜上，不断在我眼前放大、再放大。
    「他死了。」
    刚坐起的身子就这样僵着，直到越来越刺骨的寒意窜上脑门，眼眶周遭一热，我终于恢復了知觉。萤幕上那两句话还亮着，我的视线移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字句变得模糊，然后一滴、两滴……越来越多泪水落在萤幕上。
    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因为越来越冷，我只能抓过身边的被子紧紧抱住，感受泪水的温热再再吻过脸庞，喉咙深处发出没有帮助的低吟。
    左边胸口透着闷疼，我单手握紧胸前的衣领，想抓住那份虚无。
    可是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没办法抓住……
    谁准你死掉的，谁说你可以死掉的……我不是要你自己滚回来吗，我不是说你不回来我就不可能幸福吗？
    你再怎么不在意我、再怎么讨厌我，也回来报復我啊……
    谁说你可以死掉……谁说的。
    你要我照顾学姊我就照顾学姊，你要我找个人幸福的过我就找个人幸福的过──你回来。回来啊……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好好的，就好了啊──
    胸口痛得我喘不过气，我咬牙紧紧抓着被子跟胸前的衣领，痛苦的呻吟不断自唇边溢出。
    为什么这么痛，为什么不是梦。
    拜託，就算是骗我也好，就算是为了惩罚我不坦诚面对自己的感情也好……再传一封简讯告诉我，你没有死，告诉我你只是在吓我，拜託你，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生气。
    告诉我你其实好好的，拜託你啊……
    硬撑着最后的力气，我滑过手机萤幕拨出你的号码，冗长的传送音之后，你的电话被接起──
    「喂、灿云吗？」是阿姨明显哭着的声音。
    「阿姨……我要找宇修，他在睡觉吗？」感受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紧紧咬住下唇想让自己痛醒，可是直到已经尝到了血咸咸的铁銹味，我还是没有痛，我依然在颤抖，阿姨仍在电话那端断断续续的抽泣。
    「灿云……宇修、宇修他……已经当天使了啊。」说完她像再也忍不住那悲痛，我在电话这头听见让人听了就鼻酸的呜咽声。
    ──「他死了。」
    ──「宇修他……已经当天使了啊。」
    没勇气再听阿姨继续宣洩她的悲慟，我滑过结束通话，将自己完全缩进被子里。眼泪似是明白我此刻的绝望，再再自己滚出眼眶，我只能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夜灯，任由眼泪不断滚出来。
    你把一切都拋给我们承受了，就这样丢下我们难过。你有没有听到阿姨哭得泣不成声，你有没有看见学姊还得这样告诉我再也不必去探望你……你有没有感觉到，我已经哭得痛得没有力气，想要就这样沉沉睡去，只望能在梦里见到你？
    一直都不轻易请假的我，在你离开的这天，装了病跟母亲说要请病假，然后那一整天，我都窝在房间里，亮着檯灯写日记。
    ──狂草似的写我们的曾经，写对你的控诉，写我的后悔──写对你最后也不可能达成的请求。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回来。
    如果就是要这样、我才能幸福。叶宇修，你还会选择拋下我们吗？

 Chapter 38.

    你离开的隔天，我若无其事地回到学校继续该有的生活。绝口不再提起你，让自己忙得没时间想你。社团、考试、念书、练琴……晚修结束后回到家，我要求自己洗完澡就倒头大睡。
    我没办法面对自己的情绪，没办法面对那些好像还梗在喉头的思念。
    米恩问过你的状况，在我装病的隔天。
    「灿云，叶宇修他……手术还好吗？」
    社课时，米恩趁着我在教室后面看学弟妹们练琴，滑步到我身边，跟我一起靠着墙站。我侧眸看了她一眼，心里微微一紧。
    「他走了。」轻轻浅浅，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淡然收回原本看着她的视线，任由她在我身后愣住，我走出教室收好在走廊边靠墙站的吉他，跟正在练曲的承钧说了句拜，然后慢慢拖着步伐离开。
    我不需要任何人问自己还好吗，也不需要谁来给我安慰。我只是需要，让自己的悲伤独处，让对你的想念找个地方安放。
    嘿、宇修，你离开已经两天了，听说啊、刚离开的人们都会在人间徘徊，再去晃过所有自己心有眷念的地方，再去看看自己心里最深最深的牵掛。
    你呢，你可去晃过、看过了？你最深最深的牵掛中，有没有我呢？
    徐灿云，你的灿灿，好想你……
    翘掉社课之后，我回到教室里静静坐在自己位置上，无视其他也翘掉社课的同学们的喧嚣，从书包里抽出小说手稿，趴在桌上没什么意识地随意写着，意识矇矓地太快，不知不觉间双眼闔上，我落入一片漆黑。
    再张开眼，你站在我面前，就这么静静佇立。
    「宇修？……」因为太讶异，所以我小心翼翼地朝你靠近，你的唇边扬起我最喜欢的柔和笑意，缓缓朝我张开了双手。
    「你回来了。」你熟悉的举动让我感到安心，我迈开步伐快步到你面前想握住你的手，可是我握不到，你一直往后退。
    「宇修？」你的目光仍是看着我，对于我迟迟还不牵住你感到难过，我死命地摇头，想再开口解释已经发不出声音。
    你失落地收回手，然后转身背对我，一步、一步走得越来越快，离我越来越远。我在你身后追，想大声喊你的名字却还是发不出声音，急得眼泪都滚出来了还是没有办法。我只能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然后消失在我眼前，把我丢在这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中。
    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任由泪水再次冲刷面庞。为什么，要让我一次又一次地觉得自己被拋下。
    我哭着捶地板，却没有一丝痛楚，没有痛楚、来转移胸口被撕裂的痛。我讨厌什么事情都做不到的自己，我讨厌自己的人生是这样什么都无法掌握……
    我讨厌把你推开的自己，我讨厌、在你最后一个请求说出口后还倔强地拒绝你的自己。
    ──「如果我当了天使，我会守护我的灿灿，所以你、要幸福喔。」
    要幸福喔。
    要幸福。
    幸福。
    「宇修。」你的声音响在耳边，我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又发了场噩梦。
    抬手抹掉额边的冷汗还有眼角掛着未落的泪珠，转身抓过被自己丢到一边的抱枕单手环在胸前，我伸出另一隻手点亮床头灯，然后起身摸索搁置在书桌上的手机，按下电源键看时间。凌晨三点多，日期是、你走了两个礼拜后的某天。
    这半个月以来，每天晚上，我都是这样让你吓醒的，你知道吗。这就是你回来的方式吗？
    笨蛋，我要你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啊你这白痴。这样恶作剧、不好玩，很幼稚啊……
    坐到书桌前，我翻开你送我的日记本，取出最喜爱的那支笔，什么都没多想地、又开始刷刷刷地写字。其实我没有意识自己又写了些什么，只是不断书写，靠着写字来想你，写我们的过去，写对你的思念，写对你的埋怨。
    你走的这样瀟洒，对我说过那么多话，你许过那样多的心愿。唯独逃离这世界，你实现了。实现得这样卑鄙啊。
    我只能说你太笨了啊……明明是想逃离这世界，可现在你这样撒手一走，多少人想着你怀念你，多少人因为你的逃跑而掉眼泪──这样，你还走得安心吗？
    每天每天照惯例地作息，该笑就笑，该绷着张脸就绷着张脸，我没办法放任自己因为你而憔悴消瘦，更没办法让自己窝在阴暗角落里每天以泪洗面。我还有很多责任在肩上，「沐晴」、考试、念书、帮忙管教家里的孩子……我把白天所有时间留给责任，只好让该安眠的夜晚受你干扰。
    叶宇修，认识你以来，我一天的时间中好像总会有某些时候是绕着你打转。无论你离开与否。
    「灿云，回家了喔。」身旁一声轻唤，我愣愣地回神，禾冉已经收拾好讲义正在替我收刚刚作笔记时到处乱扔的笔，我弯唇笑着点头，也跟着帮忙收拾，然后是环视了教室一周……只剩我们两个了啊。
    「抱歉啊，让你等我了。」他替我拉上铅笔盒的拉鍊，然后笑着递给我，我摇摇头，缓慢地将铅笔盒收进书包。
    东西都收拾好了，我穿上外套揹起吉他，然后就走到走廊上等禾冉关灯。
    「欸，灿云。」反锁最后一扇门时，他开口。
    我静静走在他旁边，嗯了一声。
    「你不去看看他吗？」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所以依旧沉默。
    「不要装聋了，你还要假装到什么时候？」似是因我的沉默而生气，禾冉停下脚步拉住我的吉他。
    「嗯。」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我只能简单应了声。
    我没有假装啊，你兇什么……
    「灿云，把情绪闷着不会比较好，要学会面对啊。」
    「我没有。」
    「你有。」
    闷闷哼了一声，我把外套拉紧了些，双手环胸，转身面对着他：「我怎样闷着，又怎样不面对了？」
    「把事实说出来。」昏暗的光线中，我只看得见禾冉的表情严肃，好像皱着眉。
    「什么？」
    「一个半月前那件事情，影响到让我们现在在这里起争执的事实，自己说出来。」
    「……」
    什么事实，我没有不面对，为什么要这样逼我说出来……
    我沉默后退了一步，拳头握紧又放松。
    「不说就算了，我们回──」
    「他走了。」
    就像那次对着米恩说出口，轻轻浅浅，我慢慢地说。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宇修他……走了，拋弃我们了。」
    一阵恶寒从心里涌出，从最开始的声音颤抖、我的身体也不住跟着抖。
    明明不想哭的，却清楚感觉到嘴角自己开始下垂，眼眶一阵温热，遏止不住的呜咽从紧抿的唇溢出，就那样一声，我停不下来地开始大哭。
    抬起双手掩住脸，刚刚说出口的两句话，像是什么开关开啟了泪腺的水匣，我不住颤抖着哭泣，直到禾冉将我抱住，任由我将眼泪鼻涕都沾在他胸前的制服外套上。我乾脆伸手环住他的腰抱得死紧，然后无声哭泣，哭得全身都奋力颤动，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最深沉的痛楚，不是哀号出声便能分散的，最深最深的痛，是说不出口、没有声音的啊……
    为什么要阻挠我的沉默。
    「哭过就好了，我在这……」禾冉的手轻轻抚着我的发，我奋力摇了摇头持续着无声哭泣。这样的哭泣，只让我觉得哭完之后，自己就会随他而去。
    要怎么面对与看透，一个心上最最最重要的人已与自己天人永隔的事实，或许一辈子，我都无法学会。
    毕竟，我不是生来就为了面对这种事情的，对吧？

 Chapter 39.

    那天晚修结束哭过之后，我一直用冰冷的手敷着双眼，直到它们好不容易消了点肿，禾冉才送我回家。从我开始哭，到我进家门，我没有再开口，也没有理会禾冉在身边哄着自己的隻言片语。
    我说过了，难过悲伤，自己慢慢消化就好，我不需要任何人垂怜或同情。
    一句一句「没事了」，哪怕就是他人真心的慰问，安抚不进心里去的，就是隔靴搔痒。
    没有人会想揭开自己的痛处让人碰啊……
    只是现实的残酷，儘管你刚经歷生离死别，时间不会停下，考试不会减少，分数一张一张红色笔划，难看与否也只能一张张收下。
    明明已经压下多少情绪逼迫自己念书，每夜每夜的煎熬下来，我的体力越来越不济。会不会癌症復发啊，再这样下去。
    因为晚上没睡好，每天早上一杯咖啡，不知不觉又成了习惯，偶尔禾冉替我带早餐来时、我若醒着没在补眠，他就会脸色难看至极，嘴边叨念着我不该嗜咖啡成性。
    其实我自己知道，最近咖啡这样喝下来，我的肠胃本来就不好，现在更像是在催促它快点坏掉。
    甚至长久喝咖啡下来，咖啡因对我来说已经快没用了。
    第二次段考就在我将近自虐的日子中过去了，因为还是死撑着在念书，所幸三天考下来，成绩还不算太糟，不至于对妈妈无法交代。
    可在成绩全部公布的当天放学，我才发现最近以来之所以还能继续装没事的过日子，只因为楮楮放生了我好一阵子。就这么一阵子。
    科目分数连环爆之后，最后一节英文课，班导让我们看电影放松，直到放学大家还意犹未尽，几乎都黏在位置上继续看。因为那天放学后的社团加课不是我带学弟妹，所以我也理所当然地、黏在位置上看得沉醉。
    直到要去帮学弟妹上课的雅晴跟昱丞又跑回来叫我，说是楮楮跟禾冉都在这层楼的角落等我过去。
    因为一直以来明明已经像要跟我绝交的楮楮突然又来找我──在这样敏感的时候、跟禾冉一起。于是我只能默默绷紧神经走出教室，看着她一副准备杀人的模样。
    「怎么了吗？」谴责地瞪了眼宋禾冉，我微笑望向楮楮，她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双手环胸像是来讨债。
    「徐灿云，你最近有没有在照镜子，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毫不留情面地唸着，楮楮的面目越来越狰狞，我只好默默收起准备讨好的脸。
    「……」抬手轻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默默摇头。
    「黑眼圈重成那样，你在干嘛？」
    再摇摇头，我只能无辜看着她。我哪知道我在干嘛，恶梦是我能控制的吗……
    「干嘛一直摇头，我在问你话。」无奈地看着我，楮楮眼看着耐性已经极限。
    抿了抿唇，因为有点冷所以我将胸前的外套拉紧，「作恶梦，很难睡好。」尽量语气轻浅地回答，我没有看着他们。
    我真的不喜欢、明明都知道我怎么了，还硬是要逼着我说出些什么。
    为什么就是不能明白，我想要自己慢慢沉淀……
    「他死了，对不对？」直接戳破我没有说出来的，楮楮看着我，眼神有些不耐，禾冉听见她太过犀利、直接的说词，伸手抓过她手腕：「欸，黎楮──」
    「你对徐灿云温柔有屁用。」转头严厉地瞪了禾冉一眼，楮楮郑重警告：「你要告诉我她现在多废，就不要干涉我怎么骂她。」
    然后禾冉沉默收手，抱歉地看了我一眼，我淡淡地望着他们两个，突然觉得禾冉很活该。哪怕他明明是因为担心我。
    「对我温柔没屁用，你把禾冉骂死也没什么用。」不怕死地，我对上楮楮的目光，唇角微勾，「你就觉得一直来揭我伤口就会有用是不是？」
    「你不去面对，哪时候才会好？」
    「我每天晚上面对不够吗！」
    忍无可忍地我一声怒吼，第一次就在学校，儘管是不太可能有人的角落，我这样冒着有人走过的可能而失控。
    一个一个都逼我去面对，要面对什么？我每天晚上惊醒后都要面对一次他其实不在了的事实，我从来就没有欺骗自己过什么。
    他妈的我到底还需要面对什么？
    「你现在在对我们兇什么？」似是不可置信，楮楮唇边泛起嘲讽的笑，「徐灿云，你把我们的关心当屁啊！」
    「……」这要我回答什么？
    「欸，黎楮──」
    「干，我们认识她多久，她为了谁兇我们？」转头又衝着禾冉骂了一句，黎楮又望向我像是快要忍不住出手，我静静望着，默默笑了。
    「对啊，你们认识我多久，我认识叶宇修多久？」慢慢说着，我后退了一步，「可是他死掉了，黎楮，他已经不在这世界上了，就像你说的，就像宋禾冉逼我说的啊，他死了。」
    「我就是他妈的不知道怎么走出来啊你要怎样？你们谁敢说如果你们最喜欢最喜欢的人死掉了──你、宋禾冉，如果我徐灿云死掉了！」
    「徐灿云。」这是禾冉开了口，从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他的声音这样饱含怒气，第一次，他伸手握住我手腕拉我的力道这样大力。
    我紧紧抿住双唇，撇头不看他，黎楮闷闷哼了一声，转身背对我们：「就算他死了，就算我跟宋禾冉太心急，徐灿云，你的处理方式也他妈的烂透了。」
    然后她就走了，完全放弃式的那种、扬长而去。
    烂透了。
    「醒了没？」语气里满满是责备，宋禾冉惩罚式地握紧了我的手腕，直到我忍不住吃痛地抬眸瞪他想收回自己的手，「你刚刚在说些什么，你真的知道吗？」
    「我知道。」硬是扯回自己的手，我退开一步，「我故意的。」
    如果我不这样说，你们就不能明白，我面临过什么样的恐惧，现在面对着怎么样的事实。
    之所以挡下我再说任何一句话，不就是因为你们也不想面对，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们该怎么走出来吗？
    「灿云，那些话是不能这样说的。」认真地看着我，禾冉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觉得好笑地也看着他，「那你觉得，你跟楮楮这样处理，就可以了吗？」
    「……对不起。」像是让我堵得不知道该回什么，禾冉叹了口气，然后道歉。
    我移开视线，又退了一步，「其实，你不要喜欢我，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眼角馀光中，我瞥见禾冉僵了会身子，刚转身打算留他自己在这里，他才慢慢开了口：「如果是灿云死掉了，或许我会比现在的你……更颓丧吧。」
    背对着他，我只浅浅应了个嗯，然后迈步离开。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那声回应，也不太在乎。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他、亏欠他的已经太多太多了，或许再拿下辈子来、也还不完。
    该说的狠话不是没说过啊……可为什么，还是要这样执着呢。
    那天的最后，我买了杯巧克力牛奶到公园的那块大石头去坐着，直到天色全暗，清朗天空冒出星星几点，我啜着早已失温的巧克力，默数着星星想着你。
    欸，你现在也在那里吗，在我数的星辰里，闪啊闪地对我眨眼睛？
    应该不会吧……或许，在若依学姐也抬头看天空的时候，你在她的那片天空里，努力燃烧自己对她笑。
    为了你啊，我跟楮楮撕破脸、跟禾冉把话说绝了，你哪时候才能行行好，别总来我梦里捣蛋呢……
    一个月又一半了啊宇修，我的生日都快到了。
    说到生日，去年有你的生日，在我视线前方的那个篮球场上……我怎么能狠心拋下你而去。
    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你那时候死都不愿意去医院，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病不算轻吧……
    结果在那之后，我就提了分手。
    狠心分手。
    站在你的处境想，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你分手没多久，就跟学姊在一起呢？
    那一次你在学校昏倒，接你的手机的人，是学姊吧。她比我瞭解你，比起我更能陪着你……
    最后是她陪着你，你是幸福的啊。
    这样、就好了。

 Chapter 40.

    段考后的周末，星期天、是我的生日。在星期五晚上，雅晴带着我回她的宿舍，替我找来她学美发的姊姊，替我一直以来的黑发染上酒红色。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是太过招摇明显的酒红色，原来跟我的脸还满搭的。
    不知不觉，我来到了十七岁。
    活了十七个年头，生离死别都走完了，生病那段日子，我以为对于感情对于许多成就感我已经释怀──却是每件事情都得走到遇上关卡，才会发现自己什么都还没跨过。
    曾在医院看过的生死，毕竟不是跟自己多么亲近的人们，就算感伤，也不会太过长久。
    我是小看了宇修在我心里的位置。
    十七岁生日，吉他社干部们兴致勃勃要替我庆生，最后才敲定了时间，下午ktv见。
    母亲叮嘱着晚上要早点回家，姊姊要来帮我过生日，好不容易她交代完毕，我抓紧了时机赶紧溜出门。明明是约中午吃饭下午唱歌，我却提早了三个小时出门。
    前几天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学姊时，她冷冰冰地陈述着宇修家的位置，我只能靠着纸条上记下来的各种路标象徵，走过一条又一条路，找到他家所处的巷子，然后寻找门口种着茶花的住家。
    好不容易找到茶花，我抬头看着眼前的房子，正常住家都会贴着的春联已经被撕掉，好像是办丧事前就该处理掉的吧。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抬手按了电铃，片刻过后、对讲机传出阿姨有些虚弱的声音：「请问是谁？」
    「阿姨，我是灿云，来看看宇修的……」
    「直接进来吧。」
    语音刚落，眼前大门啪地一声打开，我轻轻推开门，然后走进屋内。
    屋里没有点灯，客厅收得整整齐齐，不太像一般住家会有的那种……有人生活的痕跡。
    宇修曾说过，他的父母离异，父亲早就跟外面的女人快活去了，一直以来，他跟他母亲就是相依为命，两个人一起住在明显太过宽敞的透天厝里。现在这栋房子里，就剩阿姨一个人……
    她一定很寂寞吧。
    我站在玄关不敢乱动，这栋房子里沉闷的气氛压得我不太舒服，楼上传来闷闷的脚步声，片刻过后，阿姨开门走出来客厅，穿着一袭黑衣，唇边是疲惫不堪的微笑。好憔悴。
    「阿姨好，不好意思打扰了……」微微鞠躬示意，阿姨走到我面前扶起我、摇摇头，「看到你来了，才觉得好像该来的人都来过了……圆满了。」
    嗯？
    「那孩子如果知道你终于来看他了，应该就能安心走了吧。」她边说边转过头望着鞋柜上相片里的宇修，唇边淡淡泛着笑意，哀戚而温柔。
    我跟着她的视线望向照片，相片中的你跟阿姨，看起来有点距离，你笑得不太真切。可阿姨依着你的样子，看起来很开心。
    你该是知道阿姨有多么爱你、将生活重心都放在你身上的吧？为什么，还能这样狠心拋下她呢……
    「灿云，走吧，宇修的东西我都收在他房间里，他的遗像也在那……最近下班后回家，我都会在他房里待个好一会呢。」
    乖顺地点点头，我跟着阿姨来到三楼，走进最里边你的房间。
    你的房间外有个小阳台，阳光自落地窗外洒进来，在刺骨寒冬里、微暖，让人想要贪取更多。
    你的东西看起来几乎没被动过，只有衣柜上放了个小香炉，还有你的照片，香炉上有看似刚点燃的线香插着，檀香的味道縈绕房里，我的视线定在香炉后的你的照片。照片里的你、唇轻轻抿着靦腆的笑，看起来有点可爱。
    「灿云，」听见阿姨的声音，我回头，她点了一炷香给我，「你应该有不少话要对这孩子说吧，我先回房间赶会议报告，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在刚刚楼梯上来，左手边的房间。」
    接过香，我点点头，目送着她走出房门后，就走到香炉前，弯身拜了拜，然后端正地插好香。
    环视一遭你的房间，书柜里摆了不少侦探、悬疑小说，你尤其最爱东野圭吾，书柜最上方，两个玻璃罐里，一瓶装着纸星星，另一瓶装满了小纸鹤，大概是你住院这段期间，学长姊们摺给你的吧。
    叶宇修，你走得太洒脱，辜负了多少人的期待。
    轻轻拉开你书桌前的椅子，在坐下之前，我愣了愣──书桌上，你摆了两个相框，一个里面，是我们的合照。
    另一个，是之前出去玩时，你在我练琴时偷拍的侧影。
    ……为什么会是这两张，学姊呢？
    「叶宇修……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呢？」拿起相框抚过照片中你的笑脸，鼻头一酸，一股温热盈满眼眶。
    相片中的你啊，笑得多淘气，多么像孩子。
    明明是个总在脑袋里装些负面思想的人，明明常常做些捉弄人的恶魔举动，唯独熟睡还有漾开笑顏时，才显得你其实是那样温柔的存在。
    然而明明之前偶尔还会觉得，你烦死人地就是硬要出现在我周遭晃啊晃，偶尔还觉得你为什么就是硬要做些让人不放心的事情让我牵掛着放不下，现在你不在了，不会再来我面前晃了、也不会做些让我牵掛放不下的事情了……
    我却越来越觉得寂寞，越来越觉得难过。
    「天堂好玩吗，逃到另一个世界去，是你想像中的自由快乐吗？」轻轻问着不会有解答的问题，我勾起唇角，跟着相片里的你笑，眨了眨眼任由眼泪滚出眼眶，「你说不管逃去哪都会带我一起的，你忘记了吗？」
    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我要求自己今天不许再哭，「也是，当初毕竟是我先拋下你的，也难怪你现在会丢下我不管了。」自嘲地笑笑，我放下相框，慢慢趴在你的书桌上。
    你已经走了一个月半了欸……应该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生活了吧？
    搞不好，一点都不想我们。
    「欸，前阵子，段考考完的时候，我跟楮楮大吵了一架欸。」
    那天之后，我没再见过楮楮，禾冉见到我也不再微笑，社团内的人看得出我最近情绪越来越古怪，也发现禾冉最近不太来找我了，却也都是静静旁观，不打算干涉。
    这样来说最刚好，不太过互相干预的生活，才是人们最完美的距离。
    「对不起喔，拖到现在才来看你，跟你说说话……」趴在你的桌上低声喃喃，我的指尖在桌上画圈圈，「你走得太快太突然啦，我很难接受、也很难不怪你啊。」
    当初是我丢下你一个人，现在是你拋下我们所有人。你的报復，杀伤力太强，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啊，笨蛋。
    「我们扯平了，叶宇修，我不必再因为当初伤害你愧疚，你也不用牵掛我这妹妹了。」
    如果你最后的希冀，是我必须要幸福，那我只能努力，让自己一个人好好过，让自己不要再那么常想起你。
    「叶宇修，最后一次……」坐起身子，我再次拿起相框，抚着你的笑顏，「我喜欢你。」在相片中你的位置轻轻一吻，看了眼錶上的时间，我将相框放好，起身靠上椅子，转身走到门前。
    「欸，今天之后，不再见了喔。」回眸再看一眼你的房间，我伸手转开门把，走出你房间，临走之前，去敲了敲阿姨的门，向她道了再见，也要她好好保重身体，然后、往这附近最近的公车站牌去。
    十七年前的这天，在老妈歷经撕裂般的痛苦后，我来到这世界；十七年后的现在，行尸走肉了这么久的一个半月，徐灿云，也该重生了。
    就当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更为了其他明明是关心我、却反被我狠狠伤透的人们──
    自己一个人，我也会幸福的。

 Chapter 41.

    离开宇修家，我悠缓晃到公车站牌去，滑开手机看时间，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十点半了。
    因为没什么事做，公车还要二十分鐘才会到，看了看四周只有一家小七能进去坐坐，于是没想太多，我直接进了小七，买了瓶能暖手的热巧克力，就这样握在手中坐在落地窗前的位置上，低头滑脸书。
    等时间差不多了，我起身走出小七要往公车站牌去，刚踏出店门，就看到禾冉在公车站牌那里等车。我愣了愣脚步，迟疑了一会才慢慢晃过去。
    静静走到站牌边站定，我假装低头太过入迷地滑手机，打算在公车来之前想好要不要抬头面对他，还没来得及开始思考，他已经开口：「灿云。」
    在心里叹了口气，我抬头，唇角微勾：「你也现在出来搭车啊，我……刚刚买了瓶巧克力，现在不想喝了，你帮我喝掉吧？」伸手递出还微温的巧克力，他低眸看着，神色复杂似是在思考，然后、抬眸对上我已经露出尷尬的眼，「你自己喝吧。」
    「呃，好。」默默收回手，我再次紧紧握住铁罐，望见公车已经缓缓开到我们面前。
    车门刚开，禾冉不如以往先让我上车，倒像是故意抢在我之前先上车，然后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自己的背包放在旁边的位置上。动作流畅的好像、他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做的。
    好像一直以来，他就不曾跟我一起搭车，不曾处处体贴我。
    有些错愕地上车刷了卡，我走到最后面的靠窗位置坐下，视线不自主地落在前面的禾冉身上。我知道自从我说了重话之后，他就不再靠近我，走廊上视线对上，他也只是迅速避开。大概是，真的被我伤透了吧……
    收回视线，我戴上耳机，听着几首英文歌，慢慢入睡。
    这大概是最近以来睡的最好最深沉的一次睡眠，直到公车快要到站，耳边的音乐突然转成铃声，我才醒过来，拿起手机正要接。
    可是萤幕是一片黑，看着公车已经快要到站，我收起耳机背上背包就往前走，直到下车，才滑开手机看未接来电──是禾冉。
    抬眸看他已经走远的背影，我有点无措。
    这就是报应吧我想，自以为自己的悲伤多么沉重难堪，于是肆无忌惮地攻击身边爱自己的人们。最后就是这样的下场。因为自以为自己被拋弃，于是最后才会眾叛亲离，其实都是自己造成的。
    怪谁呢。至少他在某些时候，还是愿意理我的，我是该庆幸了吧。
    叹口气，我慢慢晃到约好的餐厅，米恩已经在柜檯跟店员接洽，没有见到应该早就到了的禾冉的身影。
    我走到米恩身边，她绽开了笑靨跟我打招呼，我笑着摸摸她的头，「等等会很多人吗？」
    「嗯……应该只有我们几个比较好的干部喔，学弟妹他们等等在ktv跟我们会合。」
    这样啊……难怪没看到禾冉。
    「不过禾冉他好像会来……至少一个月前问他说会来啦，现在我就、嗯。」侧眸看着我，米恩说得尷尬婉转，我笑着摇摇头，表示我懂她的意思。
    其实大家都知道，我跟禾冉的距离根本就是急速拉开，突然变成不太熟的普通朋友似的。
    「没关係啦，有我就够啦──」大概是见我脸上显露的落寞，米恩突然黏上来蹭蹭，我转头看她，她拿她一头明显特别整理过的捲发在我肩上乱滚。
    忍俊不住地，我推开她的头，「自以为噢你，走啦，我们先上去吧。」
    米恩认真地看了我一会，随即像是放心了，笑开着点点头，拉着我的手跳着往前走。
    大概是，怕我装开心吧，刚刚那一眼的意味。
    我真的是做了不少让人担心的事啊……
    我们在位置上坐定，各自瀏览着菜单，差不多看完想吃什么时，承钧、雅晴、昱丞一行人一起出现，承钧身边、还有个面色不太好看的禾冉。
    昱丞跟雅晴坐进了最里面的位置，简单跟我打过招呼后，又继续了一开始他们自己聊得很开心的话题。
    我偷偷覷了禾冉一眼，再望向一派悠间的承钧，他对上我的视线，只是笑了笑，「禾冉，想好要吃甚么了吗？」轻轻浅浅，他开口，在我们面前落座后，眼神扫着面前的菜单。
    禾冉没有坐下来，站在承钧旁边，嘴角微微抽了抽，「学长，我午餐已经跟其他人有约了。」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禾冉这样尷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承钧果然不是简单的傢伙啊……
    「可是我也想跟你有约啊。」他懒洋洋地回应，因为就坐在他对面，我也就这样看见他唇角愉悦地上扬。
    再偷偷瞄了禾冉一眼，他整张脸挫败地垮了下来，「学长。」压低了声音，他再接再励。
    「怎么了嘛？」配合似地，承钧以气音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场面让我有点想笑。虽然我好像最不应该笑。
    「我晚点会到ktv，这样约到了吧？」像是亮出最后杀手鐧，禾冉的脸色越来越沉，却不想这杀手鐧丢到一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可是学弟你都已经在这里了啊，是不是、承钧。」米恩开口了。
    「对嘛，别跑了啦，难得一起吃饭。」
    禾冉的脸看起来都快爆炸了……
    「我以后也可以每天端餐盘去你们班找你吃饭。」闷着声音，禾冉几乎是咬着牙开口。
    「那就来吧。」承钧的唇角依然愉悦上扬，在禾冉觉得自己应该可以走了之时，又开口补了一枪：「可是我还要跟我女朋友约会，可能有点忙。」
    「……」禾冉的嘴角再次抽了抽。
    想了想，我决定开口救他，「呃，如果你这么不想跟我们吃饭……」
    「咦，禾冉学弟是不想跟我们吃饭才硬要走的吗？」故作惊讶地喊了一声，米恩成功打断我的救援，而且显得我的救援是在陷害。
    郑米恩，你真会借力使力……我汗顏。
    「不是──」
    再也忍不住，我微笑着抬头，无奈看着禾冉，「嗯，是不想面对我。」
    终于自菜单中抬起头，承钧看了我一眼，转头看着禾冉：「哦？」
    「我没有。」撇开头，他言不由衷。
    承钧跟昱丞往座位里边再移了一个位置，我面前的位置空出来，承钧拍了拍那张椅子，微笑：「那就赶快点菜别想跑了，服务生等很久欸。」
    「……」禾冉无奈入座，然后接过我递给他的菜单，「那我ktv可以不要去吗。」
    侧眸瞄了一眼禾冉，承钧望向我，我耸肩表示算了，他才淡淡开口：「本来想听学弟唱歌的，真可惜。」
    因为得到应允，禾冉松了一口气，很快地点完自己想吃的餐点后，就下楼替我们点餐、结帐。
    看着他下楼的背影，我叹了口气，米恩跟承钧一起望向我，我抬眸看着他们：「其实，不用这样硬把他留下来的。」
    承钧笑笑没有说话，米恩只是伸手摸摸我的头，「一切都会好的。」
    朝她感恩地一笑，我没有再说话。
    是吧，一切都会好的，至少，在生日这一天，我可以犯傻一点，让自己相信这世界够美好。
    用餐时米恩跟雅晴轮流说着最近我因为鬱鬱寡欢而错过的很多蠢事，承钧跟昱丞偶尔加入话题添油加醋，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而禾冉，始终只是静静地吃饭，只有承钧看不下去拐他架子才能惹来他无奈地一眼，继续自己的沉默。
    虽然努力想要跟米恩她们一起欢乐，可是看禾冉这样，总觉得自己的开心就少了一半。想开口跟他说句对不起，却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从那句「如果今天死掉的是我」开始道歉，还是为了要他不要喜欢我而道歉，还是要为、一直以来都这样把他的喜欢当作理所当然而道歉？
    我不知道，所以我选择装傻，继续沉默。
    午餐时间结束，米恩跟雅晴一人勾着我一边的手，晃啊晃地把我带出餐厅，禾冉跟我们说了再见，背影就消失在人海群中，我静静目送，没有说话，然后任由他们又把我带去ktv。
    几个平常就喜欢黏着我们这些干部的学弟妹已经到了，到柜檯确认人数及包厢之后，我们一群大概十个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包厢，米恩先抢到了麦克风唱了开场曲《无乐不作》。
    接下来几首歌，因为腹黑承钧副社长在，所以学弟妹们被迫轮唱，直到他们都轮完后，才换我唱。
    「又回到这个尽头我也想再往前走
    只是愈看见海阔天空愈遗憾没有你分享我的感动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来只是当又一个人看海
    回头才发现你不在留下我迂回的徘徊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来只是当又把回忆翻开
    除了你之外的空白还有谁能来教我爱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来只是当又一个人看海
    疲惫的身影不是我不是你想看见的我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来只是当独自走入人海
    除了你之外的依赖还有谁能叫我勇敢
    除了你之外的空白还有谁能来教我爱
    （徐佳莹《失落沙洲》词／徐佳莹，曲／徐佳莹）」
    我唱《失落沙洲》，闭上眼再次望见你的脸，睁开双眼，吞下眼里所有欲落的泪。
    够了，宇修，我们说不见了。
    你该好好离开，我也该继续我原本忙碌却安稳的生活了。
    如果你还惦记着我的生日礼物，那就、真正离开我吧。

 Chapter 42.

    ktv唱完，大家一哄而散，各自塞了礼物给我，开开心心地祝我生日快乐，我的手边提了大包小包，就连搭上公车都显得笨拙。
    司机伯伯是好人，看我提了一堆东西，直到我坐下来之前，他都斟酌着车速，让我不至于跌跤，车子开过一连串我已经可以默背的站牌，然后停在最热闹的那条街、那一站。
    依然如昔地，我戴着耳机重复听着手机里的曲，目光随意扫着车窗外一张张陌生脸孔，然后无意间，停在某张熟悉的面容。
    不是早就跟我们说拜拜了吗，为什么现在才要回家啊……
    我看着禾冉缓步踏上公车，他刷完卡之后，目光自然飘向后面的座位，然后对上我的视线，脚步停滞了会──本来一派悠间轻松的脸也垮下来，随即紧绷起脸色。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到我跟看到鬼似的。
    闷闷地哼了哼，我转头继续望着窗外，然后是透过窗面反射，看到禾冉坐进我身边的位置。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是不想面对我吗？」
    「我没有。」
    耸肩，我笑笑哼了声，「鬼才信。」
    没等他反应，我继续望着窗外街景一闪而逝，他淡淡叹了声，我装作没听到，又戴上刚刚讽刺他时拉下的耳机。
    不管他是不是已经打算跟我拉开距离，我都应该尊重他才是，毕竟，是我亏欠了他。可是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想抓紧他，不想让他跟自己的关係有一点点的改变，一点点都不行。
    我没办法想像，当楮楮已经赌气不理我、语静不可能回头，跟许多国中朋友早已经各过各的这种时候，如果连最懂我的禾冉都退开──我会死掉吧。
    可是我不能出言挽留，我不可以厚顏无耻、要他继续陪在我身边。
    既然都要他别再喜欢我了，我也只能让他自己去挣扎、任由他避免会跟我有正面交集的所有事情。
    就像牵掛宇修，是我自己的选择，没人能干涉或改变我的决定；我也不会去干涉禾冉的决定以及最后挣扎。
    我带给他的伤害已经太多了，因为我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任性得没药医。
    在我半胡思乱想、半昏沉欲睡的状态下，车子靠近了我要下车的站牌，我缠好耳机线收进包包，打算等车子停好再提这一大堆东西慢慢走去前面刷卡，车子正在缓下速度，禾冉已经起身，手里提了两袋东西，一袋是我的礼物中最大袋的，另一袋，是他自己的东西，用纸袋装着。
    我愣愣地看着他从容自在地走到前面去，只能乖乖提起另外两个小纸袋，跟在他后面下车，然后站定看着他，他正目送着公车远走。
    没打算跟我多说话，他逕自转身往回家的方向走，呃、我家的方向。
    伸手捉住他的背包，他停下脚步回头，在天色总会提早暗下的冬天，路灯微弱的橙黄映在我们之间，马路边车子川流不息，我静静望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讨厌，什么时候开始，两个本来最亲近的人，想说些话却不知能从何说起。
    超可悲。
    「东西给我吧，我自己拿回家就好了。」想了想，最后我这样说。
    「你东西这么多，我帮你拿。」他轻轻开口，却是说得不容我拒绝。
    「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禾冉。」
    「嗯。」
    轻应了一声，他挣开我的手，继续朝我家的方向去。
    「……宋禾冉。」
    「灿云，今天是你生日，我不想现在就跟你把话都讲开。」
    生日又怎样，你这样子，我生日就会比较好过吗……
    「我不要回家，我要去公园。」淡淡地，我出声，他停下脚步没有动。
    「我是寿星，寿星说，要去公园。」
    拗不过我的任性，他只好改变方向往公园去，我跟着他，慢慢走在他身后，看他也缓慢着步伐，提着那一大袋东西辛苦地走着。
    到了公园，我不愿走进步道，所以随意找了片草地坐下，他在我身边隔了些距离也坐下来，看着我的表情很是无奈。
    「你不用回家庆生吗？」
    「讲清楚再回去。」
    「……」
    无奈地，他别开头，视线望着远方，好似没有聚焦，正想着要不要开口唤他，他突地开始说话：「让我喜欢着，这么让你困扰吗？」
    「……」
    「你这样喜欢着叶宇修，应该也能够体会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多难忘记啊。」
    可是这样的情感，太累人了啊……
    「你们才认识多久，你这么喜欢他；我跟你又认识多久了，你要我不喜欢你，我就能不喜欢吗？」回眸，禾冉看着我，眼神里透着责备，还有满满的不甘。
    「灿云，你懂我在说什么吧？」
    静静看着他，我抿唇不敢出声。
    除了责备与不甘，禾冉收回视线后继续望着远方的侧脸，满满写着落寞。是我害得他这样落寞。
    「禾冉……」
    「不要把我赶走，好不好。」挡下我的道歉，恳求似地，他又说，「我可以不要再事事用自己的想法去保护你，可是，我不想离开你身边。」
    这要我怎么回答。
    「灿云。」几乎是哀求地望着我，我看着眼前的禾冉，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如果推开他，或许连我都不会原谅自己。可是，何苦对我这么执着呢……
    「你还是不答应，是吗？」苦涩一笑，禾冉轻问出声。即便照在我们身上的灯光那样微弱，我还是看见禾冉的寂寥在脸上清晰。
    「可是我没办法接受你的喜欢。」忍无可忍地，我开口。
    「没关係。」
    「我超任性的，会欺负你。」
    「嗯，让你欺负。」他这么说时，唇边淡淡泛起笑意，就像做了什么得逞了。
    「……宋禾冉，你又骗我。」
    「嗯？」轻挑起一边的眉，他的表情无辜得很是讨厌。
    「你刚刚都装的对不对？」闷声开口，我有点想出手打人。
    「我们回家过生日囉？」眨眼笑笑，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再次提起那一大袋礼物，从容迈开步伐往出口走去。
    ……妈妈，我又被拐了。你为什么把我生得这么笨。
    我生日后隔两天，是禾冉的生日，以他跟我们这些干部的交情，没有被整就是我们的疏忽。
    于是乎，看似平常的放学后社课时间，干部之间瀰漫似有若无的诡譎。
    因为刚模拟考结束，夏培睿心血来潮跑来盯大家练琴，正好米恩跟昱丞还讨论着怎么弄禾冉，他凑过去听完之后兴致勃勃地说要参一咖。大概模考刚过，压力太大需要紓解一下吧。
    六点鐘响，学弟妹们纷纷收吉他，一个一个跟我们说再见，我慢吞吞地把pick夹在弦之间，禾冉早早收拾好站到我身边等我。我淡淡望了他一眼，逕自收自己的东西。
    「怎么了吗？」大概是觉得我看他看得莫名其妙，他愣愣地开口。
    没有回答，我继续龟速收东西。
    东西好不容易龟速收完，我抬眸看着他正低头滑手机，眼角馀光瞄到教室外米恩跟夏培睿已经在外面虎视眈眈，一人手里拿着一盘刮鬍泡。
    抽走他手上的手机，我瞪了他一眼，「没诚意，今天都不帮我收，还在滑手机。」哼了哼，我背起吉他就往教室外走，禾冉让我突然的举动弄得错愕，回过神来就追在我后面走出教室。
    他前脚刚踩出教室，一盘又一盘刮鬍泡砸在他脸上、头上，我躲得远远地看大家拚命攻击他。
    被砸得面目全非的禾冉已经箝制住夏培睿，乾脆抓他当挡箭牌，所以本来只是凑热闹的夏培睿也沾得一身都是。
    然后是米恩、再来是承钧，刮鬍泡的扩散范围越来越大，我觉得越来越不妙。
    将吉他摆到绝对安全的位置，禾冉的手机也被我顺便放进吉他袋，起身回头，米恩笑得诡异地站在我身后。
    靠，吓死人。
    「嘿嘿，灿云──」
    我后退了几步。
    「我们大家都这么惨了，怎么能放过你呢？」米恩慢慢朝我走近，我只好转个方向继续后退。
    「欸，社长。」承钧含笑的声音从我刚刚转的那方向传来，我愣了愣，惶恐地回头。
    「不要挣扎比较好喔？」偏了偏头，承钧扯唇笑笑，笑得我差点直接咬舌自尽。
    靠，我的副社是超级无敌大腹黑。
    米恩身边，不知何时也冒出了夏培睿，还来不及闪躲他们，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我吓得尖叫出声。
    「灿云，是我。」禾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愣愣，忙着要挣脱他的怀抱。
    「灿云，你一直乱动，身上沾到的刮鬍泡会越来越多喔？」完全不让我挣脱，宋禾冉把我越抱越紧，我只好放弃挣扎，乖乖装死在他臂弯，「宋禾冉──我认输了啦……」
    「既然小灿云都认输了……」夏培睿笑望着我一副快死的脸。
    「我们就进攻！」伴随着兴高采烈的欢呼，郑米恩朝我跟禾冉扑过来，她手上的刮鬍泡全都抹到我的脸上。
    靠。要命了。
    不顾我的尖叫挣扎，他们几个白目，又是抓住我又是继续砸我派，再不然就是用自己沾满刮鬍泡的身体使劲抹在我身上。
    「好了好了好了啦──」哀求着、我惨叫，「我认输了我认输了，不要再弄我了，衣服湿湿的，很冷啦……」
    四周突然一片静默，我跪坐在地上万分狼狈，他们几个围在我身边站着，对望了几秒后一起哈哈大笑。
    听着他们过度开怀的笑声，不自觉地，我的唇角也上扬，跟着这几个疯子笑成一团。
    最后终于停住了笑，禾冉伸手拉我起来。大家一起走去各自清理时，我没有忽略掉那双始终半环绕着我手臂的体温。
    大概是听我喊的投降之中说到了自己很冷，所以一路上，禾冉都环着我手臂，暖暖的手掌轻轻握住我的手。
    这样的距离太近，却让我没办法推开。
    大概是因为那句话吧，在环上我的手臂的同时，禾冉在我耳边轻轻开了口。
    「欢迎回来，徐灿云。」

 Chapter 43.

    寒假有场小成发，为此吉他社上上下下忙得快吐血，干部们忙着狂练曲，学弟妹让两位公关带着到处招商求赞助。
    部分学长姊（例如夏培睿跟副社学姊）会回来帮忙担纲一两首曲子，所以我想……学测完他们也会练到吐血吧。虽然他们的实力强到我觉得根本不用练。
    因为有些学弟妹的实力颇高，于是后来干部们讨论完决定，最后压轴，让实力最高的宋禾冉跟我合唱。嗯，这根本就是想整死我。
    我要独唱，还要跟承钧、米恩搭档了，再丢一个禾冉给我，是不是可以直接把我的独唱抽掉啊啊啊──
    对此，我亲爱的腹黑副社承钧以及白目公关米恩表示，绝对不行。
    「不唱的话，那我园游会就不上台表演囉？」笑得有够无害的承钧。
    「抽掉我跟你切八段喔……」自以为装得很无辜的米恩。
    靠，都给你们自己讲就好了，黑箱作业啊！
    期末考考完、休业式点完名就翘出来的间间下午，我跟米恩还有承钧窝在我们班教室练琴，听他们两个合唱完，我拍拍手，然后在自己的位置上摊平摆烂。
    「灿云，换你独唱了。」承钧放下吉他后喝了口水，看我乾脆装死的样子，唇边笑得很愉快。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好像常常让他当娱乐。
    「我不要……」乾脆把脸埋进臂弯，我对他那不知道想逼死谁的眼神表示抗拒。
    宋承钧就是隻笑面虎，每次都笑笑表示善意，眼里写着：不乖，那就等死囉？
    所以我每次都躲他的目光。
    「怎么翘电影出来晃晃就听到我们家小灿云在哀号啊？」正当我准备装死到底时，夏培睿的声音从有点远的地方传来，我微微露出眼睛，他站在门口背靠着墙，站得很帅气。
    我瘪瘪嘴，不甘愿地抬头看他，「为什么我要练那么多首──」
    「因为你是我选的社长啊傻灿云。」眨眼笑得理所当然，夏培睿走到我前面的座位坐下，「还是你觉得，我选错人了？眼光太差？」
    「……我又没这样说。」
    「那是觉得、自己太废物？」再眨眨眼笑得很灿烂，他抽起我的谱翻了翻。
    「我才没有废物！」不满地噘嘴，我坐起身子再抱起吉他，不甘心地清了清喉咙，弹了几个弦音，开口轻声唱。
    等一首曲子唱完，夏培睿笑着拍拍手，然后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看吧，乖乖唱完不就没事了？」
    「你又匡我啊啊啊混帐──」哭笑不得地，我瘪嘴，受不了自己每次都莫名其妙被他激。
    被禾冉拐就算了，为什么连夏培睿都可以匡我？
    妈妈你到底生了什么脑袋给我啊呜……
    「好啦乖，吉他借我？」对于我哀怨的反应，夏培睿笑得很乐，再拍拍我的头之后，他朝我伸手，我满脸不甘地看着他：「求我啊，混帐。」
    「小灿云，拜託？」眨了眨眼，他看着我微扬唇角，朝我伸出的手晃了晃。
    「你下次再激我，我就打爆你。」抽了抽嘴角，受不了他看似无辜的眼神，我把吉他小心地递给他，他接过后拨了几下弦，「我只是鼓励你而已啊，小灿云。」
    「妹的不要再叫我小灿云！怒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低吼，同时听见承钧在我们背后低声笑着，米恩已经忍俊不住噗嗤了声。
    啊啊啊怒了喔──
    「笑屁啊你们！」回头，我伸手拐住郑米恩，「再笑？」
    「咳、灿云，冷静，冷静啦咳哈哈哈。」被拐到不能呼吸了还是硬要笑，这白目郑米恩。
    另一边宋承钧慢慢冷静下来，忍了一会后又忍不住闷笑了几声。
    「……宋承钧，你再笑我就打爆你。」咬牙闷声说着，我突然有点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刚刚我好像也是这样噹夏培睿的……
    「哦？你刚刚好像也是这样威胁夏培睿的喔？」笑眼弯弯地，承钧一开口就戳我痛处。
    我就没想新台词了你咬我阿混帐！
    「……靠，宋承钧，我不是禾冉你呛屁啊！」觉得已经被呛到无法反驳，我只好出卖禾冉，不想他竟然又笑得灿烂，开开心心地回答：「没有嘛，提醒你一下而已。」
    我才不需要这种戳痛处的提醒……
    「……老子当社长就活该被这样欺负的噢。」哀莫大于心死，我只能喃喃开口。
    为什么夏培睿当社长，顶多生日那天被弄弄，平常威风得跟什么一样一直銃康别的干部学长姊，我当社长就像箭靶一样一直被弄？
    「灿云乖啦，我们只是太爱你了，所以喜欢跟你玩。」早就挣脱我的米恩，伸手拍了拍我的头，眼神看起来活像宠小狗。我已经不想说话，只能白她一眼。
    抿唇忍着笑意，宋承钧的表情故作认真得让人很想打，「不是啊，这是身为副社要提醒社长的责任。」
    「我才不需要会一直銃康我的副社……」心灰意冷地，我已经摊死在桌上不想多作反抗。
    在喜欢捉弄你的人面前，你越没反应，对方就会越没弄你的动力。
    所以我决定装死装到底。
    「放眼望去全校各大社团，就我这个副社最称职了。郑米恩你说呢？」
    「你说銃康社长吗？超称职的。」
    「谢谢。」我听见宋承钧的语气含笑，随后「啪」一声地两人击掌，忍无可忍我抬起头怒瞪两人，米恩已经笑得全身抖动。
    「你们两个混帐啊啊啊──」忿忿拍桌，我奔出教室，教室内的吉他声也戛然而止，然后我听到郑米恩哈哈大笑的声音。
    那一天的后来，就在我一直被欺负的怒吼中结束，放学之后，禾冉照惯例来教室找我，我揹着吉他，他帮我揹书包，然后一路说笑、开开心心去看电影，打算放自己一个晚上的假、不碰吉他，只做自己更想做的事。
    那天我们去看了《少年pi的奇幻冒险》，看完之后我沉默了一阵，跟禾冉讨论了一些心得，然后我们决定，回家之前，先去公园合一下表演的曲子。
    真是两个间不下来的人哪……明明本来都讲好不碰吉他了。
    「欸，不太想回家欸。」合了两遍之后，抱着吉他，我看着远方篮球场上的灯光开口。
    「怎么了吗？」指尖在音箱前随意拨弄，他的声音很轻，柔柔的让人想睡觉。
    「不知道，其实待在公园，就会想到很多很多事情。」抱着吉他前后摇晃着，我看着球场，突然想到宇修。
    「在那个球场上，我曾经把宇修丢在那里自己离开，现在想起来，好坏噢……」
    「在知道他其实有原因之后吗？」轻轻浅浅，禾冉开口问，我微微侧身回眸看他，应了声单音。
    继续望着球场，那天的情景在眼前上演。是不是如果、我知道你固执的原因，我就不会拋下你了呢？
    那时候被我拋下的你，是怎么想的呢？是不是觉得我超坏，觉得自己、喜欢错了人呢？
    「他会原谅你的。」禾冉的手应着他的话语拍上我的肩，他放下自己的吉他，挪动了一下坐到我身边，「因为你们对彼此的感情，所以不管你做了什么，我想、学长都会原谅你的吧。」
    转头看他，我的唇角微微勾起。为什么呢，眼前这个人的安慰，总是能这样熨贴我的不平静。
    「总觉得自己很幸运啊，总是遇到会原谅自己、帮助自己的人们。」轻轻靠上他的肩，我微笑着说，然后感觉到他僵了僵，又慢慢将手放到我头顶，轻拍了拍，「因为你是徐灿云，所以我们才愿意这样陪你的。」
    笑了笑，我说了句谢谢，然后换来使了点力道的一击，「跟你说过不要说谢谢了。」
    我无辜抬头看他，他唇边是笑，「回家了，乖。」
    说完，他已经开始收吉他，不留让我讨价还价的馀地。
    缓慢着动作跟着收，时而望着他早已收完静静坐着等我慢慢摸的侧影，不明所以地，我又想问自己一次。
    为什么，我喜欢上的，不是禾冉呢。

 Chapter 44.

    寒假成发很快就到了，成发当天，因为表演时间是下午，于是一大早，我就把自己裹成球，揹着吉他出门搭车，在公车上补眠了一会，到站后下车，我睡眼惺忪地往会场走去。
    然后背后一阵衝撞上来，我差点摔个狗吃屎。整个人都吓醒了，靠杯。
    「咦咦咦是灿云欸！」还在勉强撑着被撞得有点晕的身子，米恩惊恐的声音传来，我无奈回头看她，「郑、米、恩！」
    「我不是故意的──」说着她立马做出求饶的姿势，我挑眉看着她，「一大清早你慌什么慌啊。」
    「我、嘿嘿，我男朋友说他已经到会场了，等我吃早餐嘛。」羞涩笑着扭了扭手指，眼前这平常白目到靠杯的郑米恩居然摇身一变青春怀春小少女。
    我鸡皮疙瘩掉满地。
    「……我们赶快去会场吧。」无奈拉住她的围巾，我当作在遛狗，慢慢拖着还在开小花的女人前进。
    为什么我一大早就要被闪光攻击……
    到了会场，米恩放下东西后就奔去她传说中的男朋友身边蹭蹭吃早餐，我瞥了一眼，哦，好像是她们班的哪个谁……嗯，我只知道貌似是、热音社的吧，好像是弹电吉他。
    天哪，米恩真的超容易被琴技高超的傢伙吸走欸……她以后要怎么办啦。
    「郑米恩，不要在那边甜蜜蜜，赶快扫完你的食物，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喔。」淡淡交代完，我朝她转过来望着我的男朋友微微点头、一笑，然后转身走进后台，几个比较早到的学弟妹已经开始在做我们早就分配好的工作。
    「学姊早安──」公车学妹开开心心地漾起灿烂的笑容，我愣了会，也勾起唇角跟她说早安，「吃过早餐了吗？」伸手拍拍她的头，我笑笑。
    「吃过了，学姊呢？」
    「赶着出门，就没吃了，现在也不太饿，懒得吃。」扮了个鬼脸，我笑着说，学妹不甚认同地看着我，叨念着早餐很重要等等，我只好举手投降说我知道。
    学弟妹的热情常常让人难以招架啊我说……尤其他们又让老师们洗脑了这么久。
    三不五时就关心一下我的身体状况，让我觉得好像受个风寒就十恶不赦。
    老子才没有这么弱好吗！
    「学妹，不用担心灿云啦，等等就有专人送早餐囉──」雅晴八卦的声音从我后面传来，我回头白了她一眼，看她手上提了两袋早餐晃啊晃地走进来，「后台不能吃东西啦你智障喔。」
    「专人早餐是指禾冉学长吗？」学妹大眼眨啊眨，看着我的眼睛闪亮亮。
    那是八卦的光芒。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只好把雅晴推出去，顺便在她耳边低喃：「不要以为你跟昱丞可以逃过我的眼睛喔，亲爱的雅晴？」
    「欸？」
    「我生日那天，后来去哪约会啦？」
    「我、我们……」
    「快点把早餐拿给他啊，他应该、很期待喔？」眨眼戏謔地望着雅晴羞窘的脸，我望了眼刚走进来会场的昱丞，再对雅晴贼贼地笑了笑。
    哼哼、想搞地下恋情？也不想想你们社长是谁，爱情小说又不是写假的。
    「不可以跟别人说喔。」认真地盯着我，雅晴的眼里透着哀求，我深深地望着她，唇角微微上扬：「那就要……看你的表现囉？」
    「灿云──」
    「去吃早餐啦。」笑着推了她一下，我坐在舞台边，拍了拍手，「大概十点，我们做最后的工作分配确认，现在大家先吃早餐休息，不要忙了，要上台的人没事做就练练琴，不要给我在那边甜蜜蜜喔。」
    这句话惹来四道杀人目光，我笑笑：「就是说你们，再瞪我就唱名了。」
    四道目光速速收回。
    觉得痛快。
    我抱着吉他到外头去，找了根比较不会吹到风的柱子躲在那后面，试了几次音后，我清了清喉咙，慢慢弹起《还是要幸福》。
    这首歌，是我反覆思索了很久之后，才决定要在这时候表演的。因为想要祝福的人太多了吧，在这样的时候，我只能在我能让大家都听见时表达。
    唱完了第一段，我的指尖已经被偶尔袭来的冷风冻得没知觉，间奏结束，正要开口继续唱第二段，一阵脚步声让我停下动作，我转身一看，黎楮提着两份早餐慢慢走过来，我愣愣地望着她，她彆扭地看了一下旁边又转回来看我，「我跟禾冉一起来的，然后、早餐，你的。」
    她伸手将早餐递到我面前，我默默收下，想说些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
    我是不是至少该说句谢谢啊？
    「听说你没事了。」楮楮在我身边坐下，咬了一口手中的汉堡，我让吉他靠墙站好，咬了一口自己的燻鸡堡，然后继续默默不说话。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虽然，明明是自己的不对。可就是拉不下脸道歉。
    大概是自己心里还有一部份在跟楮楮赌气吧，毕竟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她厉声指责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是如今她回来了啊，我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想他、是必然，不过想起他时要笑着，因为你们的曾经，是快乐的。」面对我的沉默，楮楮只是又淡淡地开口，让我顿住咀嚼的动作，睁大了眸望着她。
    「我不求你忘记他，我只是想要，看到我的好姊妹恢復原来的样子而已啊，傻瓜。」
    鼻头一酸，明明该是暖人的话语，不明所以地只让我心底窜入一丝冷冽，然后扩散到全身，我莫名地开始发抖。我只能发抖，其他动作都做不了，就像当初乍见那噩耗简讯，我动不了。
    「灿云，怎么了？」见我异于常人的反应，楮楮皱了眉头，我想开口说没事，却是张口了半天只换来一句呜咽。
    「你干嘛哭啦？」放下手边的食物，她坐到我身边轻轻抱住我，然后很无奈地又开了口：「是要偷看多久，她都哭了你还不来。」
    楮楮话刚说完，几秒鐘的时间，伴着轻微的脚步声，禾冉蹲到我面前，无奈又好笑地看着我，「帮你把黎楮找回来了你也要哭，等一下你要怎么带彩排？」
    听见彩排两个字，又要涌出眼眶的眼泪让我硬是吞回去，我伸手环住楮楮的腰，收紧了手边的力道，「对不起……」
    「没事了，我那天也太兇了，我也有错。」楮楮轻声说着，我听着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说话，禾冉伸出食指在自己唇边比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伸手握住我抱着楮楮的手，「重点是现在我们都没事了，不是吗？」笑眼弯弯地，禾冉又摸摸我的头。
    「你刚刚跟大家说十点做工作分配确认，时间差不多囉。」晃了晃手中显示九点五十的手机萤幕，我点点头，笑着对他说了句谢谢。
    整理好情绪，我们起身往会场里去，我右手勾着楮楮的手臂，左手让禾冉拉去握着不肯放开，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只笑了笑，说是帮我暖暖手。
    没有想太多，我就由着他去，反正就暖暖手啊，米恩也常常这样帮我。
    进了会场，大家不如我想像地乖乖坐在位置上等我宣布，而是已经各自在忙自己的工作，我愣愣地看着米恩跟雅晴正在布置接待桌，只好不明所以地问她现在是发生什么事。
    「承钧刚刚帮你分配完囉，他说你在外面忙啊。」眨眼看着我，米恩讲得理所当然。
    为什么我刚刚就没看到他？
    拍拍禾冉的肩我要他也去确认等等主持人要用的麦克风还有音响设备等等o不ok，然后就从包包里抽出工作分配表，抓着楮楮陪我绕全场一圈，确认学弟妹们各自负责的小小工作没有出包。
    等大部分设备都确认ok，我跟米恩也都确认过主持人的讲稿无误后，我跳到舞台上，张望了下四周。嗯？承钧咧？
    转头看到有学妹正在跟昱丞学怎么调麦克风架的高度，我咬了咬唇，开口唤道：「学妹，副社咧？」
    环视了整场一周，学妹只能摇摇头说不知道，把问题丢回来给我。
    无奈地，我只好走到舞台边拿起一支麦克风，「谁知道宋承钧这孩子哪去了？」边开口我边环视了一圈学弟妹们的反应，每个人都呆滞了会，再环视一圈，然后摇摇头。
    ……我都要开始彩排了，阿人咧？
    「宋承钧……你再不出现我就撤了你副社的位置！」无奈地，我对着麦克风低吼下最后通牒，然后终于是望见他从会场的另一端冒出来，小跑步到我面前、气喘吁吁地：「呃灿云抱歉，我刚刚在跟对面灯控乔灯光效果。」
    看他喘成这样，我是还能怎样念他……
    挥挥手上的时间流程，我唇角上扬，「没关係……快点去把吉他的音调好，我们要先跑一遍表演顺序了。虽然还有两个小时……不过至少留半个小时缓衝一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我伸手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亲爱的副社。」
    对于我的抱歉，承钧仅是笑笑，「早点彩排也好，我先进去了。」
    目送他走进后台后，我跟已经忙得差不多的学弟妹们交代完事项，也跟着进了后台，米恩还在调侃刚刚承钧被我用麦克风召唤的事情。
    我抽了抽嘴角，用力拉住她的围巾，「郑米恩，你知道你等一下要先主持场面吗？」
    「咳、灿云，太紧、咳咳。」好可怜地瞪大眼睛看着我，我松手看她一副无辜样，浅浅勾唇：「快、去、准、备。」
    她乖乖低头离开后台的准备区，我无奈地拿出吉他，试拨了几下后，抬眸看着正在调音的承钧：「吶、承钧，抱歉喏刚刚用麦那样召唤你。」
    停下手边拨弦的动作，他抬头、笑眼弯弯，「哈哈没关係啦，瞬间出名了哈哈。」
    「少来，夏培睿高三之后，就你最出名好么？」抽抽嘴角，我还是决定吐槽。
    「其实你知道学弟妹也是满恐怖的……」乾笑了会，承钧如是说。
    暂停了这话题，我认真调音结束后，才抬头笑望着他：「我乐得当个默默的社长阿嘿嘿。」
    拨弦试了几个音，承钧的唇扬得有点勉强，「好像很开心一样。」
    「你也没有完全把他们都吸走啊，几个孩子还是颇黏人的。」耸耸肩，我抱怨着其实无所谓的小牢骚。
    「当然是吸不走比较好，徐灿云你想害死我啊哈哈。」
    闻言我挑了挑眉，之前谁说自己副社当得很称职哼哼。
    「你是我的副社欸，不是应该先帮我挡子弹的那一个么！」
    摀脸哭泣装小媳妇，这白目腹黑宋承钧开口：「我以为有子弹是社长先挡……」
    我决定无视他，继续练等会儿跟禾冉一起合唱的伴奏。
    大概是发现我懒得理他，承钧只好乖乖收敛他的戏癮，乖乖跟着练习。
    正要练下一首，夏培睿开了休息室的门走进来，「小灿云，你该先出去囉。」笑着拍拍我的头，他坐到承钧旁边，拿出他的吉他。
    轻应了一声，我扶着自己的吉他慢慢起身，走到门边转开门把。
    「那今天，就一起加油吧。」回眸，我勾唇弯起自认最自信的弧度，然后关门走到舞台正中央，坐上高脚椅，弹起《还是要幸福》的前奏。
    把每一次彩排练习都当作正式表演，是我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要求。
    放眼望去，台下学弟妹们专心地看着我弹琴，然后我望见了，最最最角落的那个位置，语静在那里端坐。
    闭上眼，我轻声唱，就像现在已经有了满场的观眾。
    嘿、宇修，嘿、语静，这首歌，献给你们，也献给我自己，你们，都听到了吗？

 Chapter 45.

    高二寒假的成发，结果意外地成功，之后的日子，高二慢慢迈入高三，林奕帆终于抱得楮楮归──咳、我是说，他的诚心终于打动了我家情竇初开黎楮楮。
    高二下学期，有些平淡，有点精彩，不知不觉地过去，我把「沐晴」交给禾冉，从此退居幕后不管事，就像当初的夏培睿，偶尔回去玩玩，跟小学弟妹哈拉搏交情。当然，这少不了米恩跟承钧，我们三个跑回去玩的频率之高，间得不像高三生。
    高三的日子微苦闷，每天到学校迎接考卷满天飞、午餐、午休、然后老师们进度复习两边赶，然后晚修，然后回家继续熬夜念书。不知不觉间，我散步回家的频率越来越高，明明很忙却硬要陪我走的禾冉只能乖乖跟着。
    大概是体谅我需要紓压吧。
    高三，其实是更需要注意身体健康与体力好坏的时间，只是压力一来，很多事情让我也懒得多照顾，除了早餐不会再忘了买忘了带，冬天时倒是常常忘了妈妈帮我熬的薑茶。
    于是禾冉早上也鲜少跟我一起搭车了，都会比我慢个一两班车，嗯，好像是因为我只要忘记带东西，表妹就会奔出来要拿给我，时间一久，她也习惯交给禾冉了。
    至于禾冉三不五时跑来我们班教室拿东西给我，或是陪我吃饭聊天念书，同学们已经见怪不怪，也就由着他每天乖乖报到，几乎是无微不至地把我照顾得好好的。
    在他几乎每天的照顾下，学测考完、冷死人的冬天过去，禾冉再也没有什么替我暖暖手的理由可以牵着我，不过大概也是牵习惯了、好朋友式的牵手，牵宋禾冉对我来说，就像牵楮楮或米恩。
    虽然老是惹来调侃，不过因为也早被调侃惯了，我们两个还是依然如此。
    我的高三下学期，禾冉要忙大大小小的成发跟表演，慢慢的他也要开始自己的学测复习进度，于是，我跟他开始各自忙碌自己的生活，偶尔他会来找我，跟我聊一下近况、提些社团上的事情。
    后来指考，不管自己高中念的学校志愿其实颇亮眼，义无反顾地，我填了新北市某间山上的学校，嗯，私立的。不顾家人阻挠，闹了一阵子的家庭革命，最后在班导及朋友们的支持下，填了现在就读的学校。
    离开台中之前那个暑假，我跟禾冉散步了几回，某次走着走着下了雨，我被他硬拖进某间工厂屋簷下躲雨。
    那天的雨下了很久，我们索性直接坐下，看着外面的世界溼答答，偶尔几台车开过，不经意地，我开口：「欸，禾冉，等我去了北部，就没有人这样陪我散步了……怎么办？」
    不如往常笑笑着回答，他沉默了好一阵子，久到我以为他没听见，正要转头看他，他的声音轻轻飘来：「到了那里，就会有人取代我了吧……」
    一直到现在，我还忘不了那天夜里的屋簷下，禾冉话里的寂寞。
    那时候的我们都不知道，日后再相见，我们都还是自己原来的模样，或者该说，都还是彼此记忆里的样子。
    他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偶尔使坏欺负我，我依然如昔地任性调皮，偶尔爆走怒吼要打他。
    后来禾冉学测就上了台师大的工教系室内设计组，大一生活过得很精采，因为宋叔叔的赞助，让他买了台机车，于是他只要间间没事就会上山来晃晃。
    明明功课不少，报告也一堆，偶尔系上活动又都要去，他还是很努力维持每週至少上来找我两次，就算我忙得要死只能陪他吃顿饭他也乐此不疲。
    班上同学的眼光我已经习惯了，反正从高中以来，只要禾冉跟我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就会引来旁人的侧目。
    不是熟人讶异并且想要带墨镜的眼光，就是陌生人被他电到然后碍于我在身边而不敢靠过来的忌妒眼光。嗯，自己喜欢就来追啊，我在他旁边又不表示我是他女朋友。
    大一的禾冉就在这样的日子中顺利allpass，然后大二被拱上系学会会长，开始处理大大小小各种事务，为此，对于他只剩少少的几个假日能跟我出去玩，他自己叨唸了几次。我只能默默安慰他至少还有几个假日可以出去玩。
    一直没有说出口的是，我很庆幸，庆幸到了大学，我们没有分道扬鑣，他还是那个陪着我的温柔禾冉，我的心事还是有个出口。每次回台中、偶尔想去看看宇修时，还有个人可以静静陪在旁边，在我嘴角弯不起来时逗我开心，哄哄我。
    禾冉的温柔会让人想依赖，其实系上有些学妹曾偷偷来问过我，问我禾冉有没有女朋友，问我跟他是什么关係。
    朋友，以前的同学，以前的直属学弟。千篇一律地回答，总能让学妹们露出放心并且充满希望的笑脸，虽然很多时候，我讨厌那种充满希望的笑脸。
    曾经有一次，某位学妹来问我的时候，我的设计稿刚被教授退回来，并且附赠许多不太中听的批评，我的肚子里火烧得正旺。
    学妹不看人脸色，扭扭捏捏地开口：「学姊，常来找你的那个男生有女朋友吗？还是，他是你男朋友吗？」
    「他没有女朋友，也不是我男朋友喔。」浅淡地开口，我看见她的眼睛里燃起希望的火苗，于是感到万分不顺眼地，我补开了一枪，「可是他喜欢我，追我五六年了喔。」
    咻──我看见那火苗燃为死灰。于是我心情又变得有点美丽，这样好像很坏。
    不过这种事情，我当然不会把细节讲给当事人听，他又来找我时，我只能笑着拍拍他，「欸，你在我们这里颇抢手的欸。」
    无奈看了我一眼，他将安全帽递给我，唇边浅浅勾起，「比你抢手了？那你怎么还不把我藏起来？」
    ……也不知道哪里学的，他的回答越来越能堵死我。
    坐在他的机车后座，不止一次地、我问过自己，如果有人勇敢地朝禾冉伸出手、开了口，某天开始，他的手再也不能牵我，他的机车后座不再是我的专属，他准备的安全帽、也不再是为了我……我会怎么样呢？
    一定会很寂寞吧。
    －movement3完－

 Chapter 46.

    movement4、《填空》
    用漫漫馀生去弥补、去填塞，憾恨难耐的空白。
    46.
    过年吃吃喝喝的日子咻一下就没了，老妈开工后恢復每天忙惨惨的上班生活，我窝在家里陪外婆，偶尔跟老同学或老朋友们约出去晃晃。一如过去几年，寒假收假前，我跟禾冉都会挑出一天，一起去看看宇修，跟他说说话。
    大概是已经养成习惯了，每次到宇修家去，我跟禾冉一定会带着礼盒去探望阿姨，然后我会自己上楼、在宇修的房里静静待着一两个小时，禾冉会待在客厅陪阿姨聊天。
    可是这一次，我想要拖禾冉陪我，阿姨笑笑没说什么。几年过去了，她的面容沧桑了些，可是心情上已经调适了一些，不像当初那样憔悴。
    这样很好啊其实，虽然你就这样不负责任地走了，虽然你留下来的所有都是这样让人难过，可是被留下来的人们，终究还是会慢慢学会释怀的。
    吶，宇修，你在那一边又过得怎么样呢？学会快乐了没有，是不是、愿意放过自己了呢？
    看见我们终于也都不再因为你而忘记生活，你是不是会觉得比较宽慰、还是你会觉得，我们已经不爱你了呢？
    宇修，对你还有这么多的牵掛，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灿云，你还好吗？」
    看着宇修的照片，我在心里无声发问，禾冉的手轻轻搭上我的肩，微微施了点力道，足以让我感受到他的存在。点点头，我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抚上相片中的我们，想扬唇笑给禾冉看，却有点弯不起来。
    「禾冉，你觉得宇修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呢？」抬眸望向他，禾冉难得地唇边没有笑，只是静静望着我手中的照片，面色沉鬱的我难以理解。
    「禾冉？」伸手覆上他搭着我的肩的手，他回神看着我，看起来有点痛苦。
    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吗？」眨眼轻拍他的手，我弯唇轻轻地问，他蹲下身来看着我，伸手摸摸我的头，「灿云，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叶宇修要放你们的合照在自己的书桌上呢？」
    嗯？
    静静望着禾冉，我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第一次进来这房间，第一次看到这两个相框时，我曾经疑惑过，可时间久了，我也没那么在意了。又或许，只是因为、我贪心地想要自己认为，对宇修来说，我还是很重要吧。
    「为什么要这样问？」笑了笑，我伸手抓下他放在我头顶的手，轻轻握着，「他已经不在了……我们找不到答案了。」
    讲着讲着我鼻头一酸，抿了抿唇，我吸吸鼻子又笑给他看。
    禾冉仍然异常地沉默，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一直变换表情，最后淡淡叹了一口气，轻轻拥住我，「如果他知道灿云现在过得很好，他一定也会让自己过得很好的。」轻柔顺着我的发，禾冉在我耳边轻声说着。我却只觉得他话里心情沉重。
    离开宇修家之后，我们搭车到一中街，重温高中时期三天两头晃荡的感觉。
    因为还在寒假期间，傍晚时分，街上尤其人多。禾冉知道我一向讨厌人挤人，于是转头过来看我满脸哀怨的样子，暗自抿唇默默笑着。
    「笑什么啦。」撇了撇嘴，我施了点力道捏捏他牵着我的手，他也不甘示弱地回捏，笑笑地开口：「有人就傻傻的，说要这时候来逛逛然后跟学姊约吃饭啊。」
    「就是傻咩，不要跟啊，哼。」
    「喔？那……我走囉？」挑了挑眉，禾冉松开我的手，笑着作势脱离这一边的人潮，我默默看着他好像真的打算离开，咬咬唇，乖乖自己伸手抓住他：「不要啦……」
    看我一副苦瓜脸求饶的样子，他大少爷心情大好，笑瞇了眼伸手揉乱我的头发：「受不了你。」
    无辜地乖乖被他蹂躪，我勾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跑掉，两个人就这样在人潮中慢慢被推着前进，然后才终于是走到了我们预约的餐厅前面，米恩已经等在那里了。
    「灿云──」开心地朝我们挥挥手，米恩蹦蹦跳跳地朝我直扑，我还来不及放开勾住禾冉的手就让她扑个满怀，然后三个人就一起踉蹌，只差没倒成一堆。
    无奈地扶正几乎是巴在我身上的米恩，禾冉站在我身后撑住我还没站稳的重，伸手弹了下米恩的额头，我笑笑：「都多大了还这样乱撞。」
    「我哪知道你们这么甜蜜蜜……」
    「郑米恩！」伸手作势要再弹一下她的额，这女人倒是跑得挺快，咻地躲到禾冉背后去嚷嚷，「学弟你自己说你们不甜蜜吗！」
    笑着挡下我要继续攻击的动作，禾冉眼里笑意满满，伸出空着的手顺了顺我的瀏海，「其实我觉得，不错甜蜜啊？」
    默默别开视线，我退了一步，因为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让本来稀松平常的动作，此时不明所以地让我感到难为情。
    「甜你妈啦谁要跟你甜。」语塞了好一阵子，我才不甘心地打了他一下，怒嗔道。
    总觉得最近越来越容易被宋禾冉欺负了……有种淡淡的哀伤啊呜。
    「欸，学弟，我们家灿云这是害羞了吗？」像是发现新大陆，米恩从禾冉身后冒出头，大大的眼睛眨啊眨，唇边笑得很是曖昧。
    羞、屁、啊。
    还没来得及开口否认，这笑得过分灿烂的混帐又低低笑了几声：「嗯……灿云通常都会用恼怒代替害羞。」
    「恼羞成怒就恼羞成怒，你干嘛讲得那么婉转。」然后米恩直接戳破。
    「怒你妈啦怒！」根本气绝地，我乾脆转身走进餐厅跟服务生报备我们已经到了，禾冉跟米恩只好乖乖忍着笑，一起走进餐厅然后一起走到服务生帮我们保留的位置。
    吃饭过程中，米恩一如往常讲话没脑，大学生活过得忙碌精彩，追她的学长学弟同届同学还是一箩筐，哪怕她早就死会了。
    说到这，我还没开始从这点下手开她玩笑，她倒是先发制人，立马开口：「欸，徐灿云，不是有学弟常常託人送拿铁给你吗？」
    「……」我喝饮料的动作一滞，奶茶被我吸到一半停在吸管中间，我愣愣地看着米恩，不能明白她干嘛这时候提这件事。
    「你的胃不好，谁还送拿铁给你啊？」露出饶富兴味的表情，禾冉转头笑望着我，我默默吸了口奶茶，瞪了米恩一眼，「就我跟你说过，有点憨厚，沟椎沟椎的学弟啊。」
    「沟椎，没脑有屁用。」淡淡丢出一句话，米恩话里的讽刺意味有点明显。
    然后我看见禾冉的唇角又上扬了一些。
    「干嘛啦，学弟很可爱啊，做事情也挺仔细的。」想了想那学弟在系学会里处理事情的态度跟效率，我看着他们说。
    「那在献殷勤前就该先打听好你不适合喝咖啡啊。」米恩撑着下巴凉凉地说，我被她堵得语塞，觉得好像说什么都不对。禾冉在旁边安静得有点刻意。
    「欸，宋禾冉，你就看我被米恩噹喔。」伸手戳戳他拿着汤匙的右手，汤匙跟碗碰撞发出鏗鏘声，他乾脆把汤匙移到左手，有些无奈地看着我，「可是学姊讲的没有错啊？」
    「……你明明也见过那个学弟啊，怒欸！」拍一下他的手，我赌气转回头继续喝自己的饮料，隐隐约约感觉得出宋禾冉其实心情颇好。
    他最近越来越诡异，越欺负我他就越开心。
    那天的后来，学弟不知不觉间被我们拋出话题。从米恩念的法律系，然后我念的文创，再到禾冉的工教系，我们各自发着自己在系上或在课程上的牢骚，最后以有空再约作为道别语，开心地挥手说拜拜。
    一句拜拜，也送走了我们最后的假期，开学后，忙选课等等的各种忙碌事项。禾冉因为忙系学会还有设计稿，能上来找我的时间又少了些，从一个礼拜一两次，慢慢变为两三个礼拜一次。
    偶尔学妹会在我跟朋友吃饭时凑过来一起吃，在最后我跟朋友要离开时眨眨眼问我：「学姊，禾冉学长最近好像比较少来找你了欸？」
    「哦，他最近比较忙啊。」笑着回答完，转身后我只能无奈望了眼笑得莫名其妙的我朋友。
    「禾冉上不上来，很重要吗？」喃喃地对我朋友碎念，她忍不住地笑出声，惹来我一阵白眼。
    「徐灿云，你自己不把那种好男人抓住，不能怪别人覬覦啊白痴喔。」
    「靠北啊常常欺负我还好男人？」边骂我边把手伸进包里捞钥匙，我朋友回敬我一个白眼，然后挥挥手上的钥匙往自己寝室去。
    一进房间，掏出手机丢了句讯息给宋禾冉，我把东西都丢在床上，拿了轻便衣物走出房门洗澡去。
    ──「混帐禾冉忙完没，有人想你了啦。」

 Chapter 47.

    那天那封简讯，惹来禾冉的急切关注，语气里满满满的笑意。
    「嗯？谁想我？」那天的深夜，他好不容易赶完一部份的设计稿，在我也正挣扎要不要赶小说稿的同时，拨了通电话过来。
    「我们系上的学妹啊，今天跑来跟我还有我朋友一起吃饭，我们要走了才突然问我你最近怎么都没来。」看着文字档中的游标闪啊闪，我盘腿坐在书桌前，一手握着手机在耳边，「干嘛，听起来好像挺爽的喔？」
    沉吟了会，他再次开口，语气是春风得意，「没有啊，哪个学妹啊？」
    「就是，之前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跑来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的那个学妹啊。」乾脆翻出耳机戴上，我把手机放在一旁，边敲边听他说：「原来她还没被你吓跑啊……」
    「吓跑什么？我很可怕吗？」撇撇嘴，我乾脆关掉文字档，随意翻着脸书。
    边讲电话边写小说，真的是再怎么样都做不到啊……
    「灿云，你那时候对学妹的威吓，不是在宣示主权吗？」
    ……我觉得宋禾冉现在的笑容应该再次灿烂无比。
    「要跟你说几次，那时候是刚好心情很不好……」
    「心情不好说出来的话比较真啊。」
    啊啊啊啊啊这傢伙存心噹死我！
    「吼唷你很烦，你设计稿画完了吗！」不悦地将滑鼠丢一边，我乾脆爬到床上摊着，右手一拉，被子稳当覆上我的腹部，电话那头传来几声他室友的哀号，我安静听着，然后听见禾冉那头的声音模糊了些。
    嗯……大概是他学弟又怎么了吧。
    转身抱住抱枕，我轻轻蹭着柔软布面，静静等他忙完。
    「灿云，不好意思，学弟的档案好像有点问题，我先去帮忙处理，晚点你还睡不着我再打给你。」一阵骚动后，禾冉再次跟我说话，也只是短短交代几句，然后草草收线。
    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我的手中还握着微微发热的手机，想到傍晚学妹满是关心、期待的脸，就莫名觉得烦躁。
    禾冉来不来学校，很重要吗？为什么要这么关心他啊。
    明明前几天才听到她在跟其他学妹讨论某教授很机车，作业赶不出来的啊。
    「徐灿云！你再敲床板我就把你丢出寝室！」正在赶报告的室友火爆地送了我一隻中指，我翻身看了她一眼，更大力地敲了五下，「靠北，老子是室长！」
    「……没品！报告做不完了啦好虐──」
    愉悦地笑开了顏，我默默听着白痴室友的哀号，指尖依然在手机萤幕上戳来戳去。
    「欸，庭庭。」戳了戳突然觉得没趣，我乾脆关掉有些刺眼的萤幕，转身半趴在床沿边，唤了声正在狂敲键盘的室友：「吴庭庭──」
    「干嘛啦。」连头都没回地，这女人几乎要把头埋进电脑里了。
    「我觉得有点烦……」
    「怎么啦？」终于停下敲键盘的动作，她把腿盘到椅子上，回眸挑眉看着我，然后又一秒变脸：「叫你不要这样趴，掉下来不管你喔。」
    乖乖坐起身来，我抱着枕头跟庭庭说傍晚学妹的事情，她听完之后又转身回去敲键盘，沉默了会，啜了口自己泡的热可可后才丢出一句：「干嘛，吃醋喔。」
    「吃你妈啦谁吃醋。」
    「要把我妈吞下去，实在也难为你了。」
    「靠北啊写你的报告！」
    一个转身面壁，我抓起抱枕盖在脸上，脑袋里还绕着纷乱思绪。
    看了眼錶上的时间，不知不觉竟然快两点了……那他应该是不会再打过来了吧，我记得他明天早八。
    把手机丢在一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抱枕，我准备入睡。
    再翻了个身看着还在忙报告的庭庭，我挣扎着最后一丝丝清醒，「欸庭，睡囉，两点了。」
    「嗯，晚安。」朝我挥挥手，庭庭又继续狂敲键盘，我的眼皮也重重地闔上。
    朦胧之间，我似乎睡得很熟，可又隐约看见光影闪烁。
    电话铃声响起，我摸索着声音的位置接起，放在耳边含糊地说了句「喂」。
    「灿云，睡了？」
    「嗯。」
    「对不起，吵到你了……」
    「嗯……怎么了吗？」
    「没有，你好好睡吧，晚安。」
    「嗯，晚安……」
    「灿云。」
    「嗯？」
    「我很想你。」
    喃喃着，我也含糊地回答：「嗯……我也是……」
    接下来，我又跌入深沉的睡眠。
    因为隔天早上没课，所以我睡到九点才起床，摸起身边的手机看讯息，只看见禾冉传了简短的晚安两个字。
    什么嘛……不是说如果我还没睡着要打给我吗……连问句我睡了没都没有就晚安了啊。
    坐起身打算去盥洗才发现隔壁庭庭还睡得香甜，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再看看她，我猛然想起她今天的课是早八。
    「吴庭庭你早八欸给我起来！」把抱枕砸到她床上k她，那小白痴才突然跳起来，有些惊恐地看着我：「现在几点？」
    「九点了啦。」
    「干──你不叫我──」边骂边拖长音，我看着她跌跌撞撞跳下床，拿了盥洗用具就往外衝。
    ……我就这时间起来是要叫你什么啊。
    因为下午才有课，于是我又懒洋洋地躺回去，正要戳萤幕跟禾冉说早安，电话就响起。
    「起床了喔。」
    「嗯，我刚醒。」
    「我昨晚有再打给你。」
    「咦？」
    「嗯，醒了就好，快去吃早餐，我继续上课了。」话里带笑，电话那头的他听来莫名很愉快。
    我就在迷迷糊糊的状况下跟他说了拜拜。
    后来我也没有吃早餐，起床后东西收一收，整了整衣容我就到系馆去，边跟朋友喃喃抱怨教授很机车，边乖乖认命赶工弄作品。
    小呆是个嘴巴神贱的女孩，平常看起来挺文静的，一开口噹人就像机关枪，没噹完嘴巴不会停，还是个难以想像的大腐女，常常可以把话题弄得黄黄的，让我茫然地看着她无法理解。
    偶尔其他朋友意会过来会丢出脏话骂她很脏，通常这种时候，我就不会追问下去了。
    之前追问之后，才巴不得自己没问过。真的有够成人话题，难以招架的那一种。
    小呆也是个吃货，明明很会吃，超爱吃，还是瘦巴巴的胖不了。
    于是在作品刚有雏型的此时，她望了眼墙面上的时鐘，「欸，中午要吃什么？」
    「不要吃素，其他都好。」放下铅笔伸了个懒腰，我喃喃。
    小呆跟其他几个朋友以眼神示意困惑。
    昨天跟我一起被学妹缠上的苡君开口：「因为昨天有情敌在那里问她禾冉的事情啦。」
    「谁跟她是情敌……」
    「白痴喔，没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学妹完全被你家禾冉电到好不好。」
    ……没眼睛哪看得到。
    乖乖沉默不说话，我点开手机翻看通话纪录，还是想不起来昨晚接到禾冉的电话时跟他说了什么。我都接起来了……那我应该醒了才对啊……跟他讲了什么啊？
    困惑着想了又想都没有答案，中午一群好朋友嬉闹着到学生餐厅去吃饭，下午边打瞌睡边上完了西洋美学，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搞什么偏偏挑我没意识的时候打给我啊，真的很讨厌欸。
    西洋美学一下课，我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等小呆她们收东西，百无聊赖地戳了戳手机，正要抬头问她们晚餐要吃什么，在我旁边跟男朋友传line的苡君拍了拍我。
    「干嘛？」趴在桌上抬眸看她，她停下打字的手指向门外，我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禾冉站在门口，面色有些凝重地望着我。他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太诡异了……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怎么了吗？」
    「米恩的男朋友，跟我同校对吧？」微蹙着眉，禾冉的声音明显故意压低，我思考了会米恩之前跟我说过的、她男朋友的学校，然后点点头。
    「我今天看到他跟我们系的系花在女宿外放闪。」
    愣愣地看着他，我的脑袋有些当机。这是什么，米恩被劈腿的意思吗？
    「你有没有看错……」
    「我本来也这样想，后来他朋友走过去跟他们会合的时候喊了他的名字，还会错吗？」
    「……你载我下山，我不相信。」
    于是简单跟朋友们道别后，禾冉牵住我的手小跑步到他的机车前，接过他递给我的安全帽，我还在调整呼吸慢慢喘息，喜欢禾冉的学妹跟她的几个好朋友嘻笑着走过来，小学妹看起来还有少女的娇羞。
    「禾冉学长……」小学妹被其他学妹推到禾冉面前，我识相地乖乖退开两步留给她表演空间。
    「学妹怎么了吗？」瞥了我一眼，禾冉浅浅勾起微笑，看着他面前有些扭捏的学妹。
    「我喜欢你很久了……这封情书我写了很久，希望你可以收下。」闭起眼睛奋力递出手中的情书，小学妹看起来很紧张，等禾冉接过情书后，才慢慢睁开眼睛，娇羞地笑了笑：「那……我等学长的答覆。」
    告白结束后还瞄了我一眼，学妹的嘴角弯得挺得意。这是因为没被当面拒绝，胆子都大了是不是？
    「唔，你学妹挺大胆的啊，就这样当着你的面跟我告白了。」慢条斯理地打开情书，禾冉的眼里满是笑意，认真地看了会学妹写的情书。
    「欸，她写得还不错欸。」眼睛都亮了的那种，宋禾冉把信递到我面前晃了晃要我看，唇边绽开的笑很刺眼。
    「……这样叫不错？」接过信读完之后，我的嘴角抽了抽，有点想打他。
    不是我要说，连错字都有了，这情书会不会有点太草率啊。
    「觉得挺感动的啊？」无害地眨了眨眼，这傢伙装得很是无辜。
    「比这好几百倍的情书，我写给你啊，就一封错字情书，有什么好开心的啊。」把情书塞回他手里，我撇撇嘴，「看对眼就去答应她啊，看她那么喜欢你，告白还要亲友助阵。」
    「不要嘛，我等灿云写比这好几百倍的情书给我啊？」低笑着替我戴上安全帽，禾冉轻捏了捏我的脸。
    「不要吃醋嘛，我今天想了你一整天啊。」凑到我面前，禾冉压低着音量说，我眨了眨眼适应突然拉近的距离，随即觉得脑袋一炸。
    「想你妈，下山了啦！」伸手搥打他的背，禾冉笑开了顏举双手投降，然后才终于是愿意发动机车载我下山。

 Chapter 48.

    花了些时间，好不容易到台师大。我拿下安全帽后转头望向禾冉，才有些尷尬地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米恩的男朋友啊……
    「嗯？」偏头看着我一脸尷尬的模样，禾冉唇边弯起温和的笑：「突然觉得自己衝太快了？」
    「欸嘿嘿。」乾笑两声，我别开视线抹了抹脸。我真是个大白痴。
    「晚餐时间的话，听说最近他们挺常去某家餐厅……」
    「走吧。」不等他说完，我伸手牵住他的手，迈步就要离开，他站在原地不动，静静望着我，「你知道在哪吗？」
    我摇头。
    「那就等我啊，傻瓜。」抿唇笑得婉转，他伸出没有牵着我的手，替我拨了拨瀏海才往餐厅去。
    我只是一心念着那背叛我家米恩的混帐而已嘛。
    到了餐厅，我跟禾冉随意点了两份餐，我环视了一周，没有看到传闻中的男女主角，等餐点上桌，我拿着汤匙戳了戳盘里的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心里觉得很烦躁。
    我是该希望他们出现好让我抓姦，还是该祈祷他们别出现，好让我当作眼不见为净呢……
    见我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禾冉握着自己的叉子伸手压住我在盘里乱戳的汤匙，「吶、灿云，如果他们真的出现了，你要怎么做？」
    我要怎么做。
    「应该会，至少让他知道，这件事情已经不是在他掌控之中了吧。」乾脆放下汤匙，我默默看着被自己搅得乱七八糟的烩饭，「米恩前几天还在跟我说，她很苦恼她男朋友的生日礼物。」
    「不要太衝动，至少要确定我在你旁边，才可以行动，嗯？」
    虽然知道禾冉的用意是什么，可是，如果真的看到那样的场景。我真的能耐着性子，看那男人背着我最要好的朋友跟别人甜蜜蜜吗？
    「灿云。」禾冉认真地看着我，我只好妥协乖乖点头，然后继续戳盘子里的烩饭。
    戳着戳着他又压住我的汤匙，舀起一口饭送到我嘴边，我皱眉望着他，他瞥了饭一眼对上我的视线，「饭是让你吃，不是让你一直戳的。」他的汤匙边缘轻碰了碰我嘴唇，「你不自己吃，只好我餵你囉？」
    这话让我听得十分委屈，正要开口反驳，他直接把饭送进我嘴里，「嘘，吃完再讲。」
    我又不是小朋友！
    伸手叉起禾冉盘子里的一块肉，我仿效他的动作，送到他嘴边，塞进他嘴里，他挑了挑眉乖乖咬住那块肉然后慢慢咀嚼，我正为一点攻击力都没有的反击感到有点难过，餐厅门上的风铃叮噹响，我抬眸望了眼，然后看见米恩的男友跟传说中的系花手勾着手一起走进来。
    要我说，这傢伙的品味怎么一下子退这么多。系花跟米恩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啊……
    禾冉又用汤匙碰了碰我的嘴唇，我努嘴望向他，他只是伸出空着的手揉了揉我的头，「这口吃完，我陪你过去，这样好吗？」
    我立马把他那汤匙里的饭吃光。
    他们坐的位置，在我眼角馀光之中，点完餐后，系花学妹偎着他，两人有说有笑。我默默地望着，唇边莫名弯起笑，「你说要陪我过去的。」
    话刚说完，我的手被轻轻握住，我转头望向握住我的手的禾冉，「毕竟是米恩的事情，不要处理得太过。」
    点点头，我们牵着手走到他们面前的位置坐下，阿诺看到我们时，原本笑得爽朗的脸瞬间扭曲了些。
    「嘿，阿诺，这么巧啊，来找禾冉吃饭也能遇到你。」笑望着他，我眨了眨眼，故作困惑地望向他身边的系花学妹，「这可爱的女生是？」
    学妹看了看身边莫名沉默的阿诺，又看了看我跟禾冉，「这不是会长吗？哈囉！」
    禾冉浅浅弯唇，说了声学妹好，然后简单介绍了一下我是他朋友。
    「那会长跟会长的朋友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吗？」学妹笑得很真挚，看起来完全不知道这里瀰漫了多紧绷的紧张气氛。
    只能替她默哀，遇上了这样的烂男人。
    「你跟米恩哪时分手的啊？她前几天还说要挑你的生日礼物啊？」扬着有些夸张的语气，我冷冷看着阿诺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旁边系花学妹也听出我的话中之意，傻愣傻愣地转过去看着阿诺。
    眨眨眼看着面色慍怒的阿诺，我伸手看了眼手錶，「啊，时间不早了，我该去等车准备上山了……」
    禾冉静静地望着我们眼前的两人，轻浅叹了口气，「学妹，是聪明人，就知道该怎么做。我送灿云去坐车了，再见。」
    回位置拿了包包，我跟禾冉牵着手离开了那家餐厅，在走去牵他的机车的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还在思考，要不要让米恩知道，就算只是暗示、提醒她一下，也比让她猛然发现事实的真相好吧……会比较好吗？
    「灿云？」
    抬头看着禾冉，我还在思考该怎么办，他轻捏了捏我的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可是、」
    「她早晚要面对的，早点清醒，痛完就好了。」
    打断我的可是，禾冉慢慢地说，我低头沉思了会，才下定决心打给米恩。
    我靠着禾冉的机车，等着米恩的电话接通，嘟嘟声一结束，米恩的声音伴着嘈杂的背景从话筒传来。
    「米恩，你那里好吵……」
    「我跟朋友出来帮我男朋友挑生日礼物啦，怎么了吗？」
    「喔……」
    听见米恩此时毫不知情，还开开心心地帮阿诺挑礼物，我默默望向禾冉，有点不知所措。我现在是要，硬生生在她头上浇一桶冷水吗？
    「怎么了啊？」米恩困惑的声音传来，我抿了抿唇，一张开口又把想说的话吞回肚子里。
    「灿云？」听我迟迟没有回答，她又唤了一声。
    我要怎么说出口？
    「告诉她吧。」握住我已经把衣角揉到快烂掉的手，禾冉轻轻地说。
    我抬眸看着他，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像是在给我勇气，帮米恩踩住继续傻傻付出的煞车。
    「米恩，我跟禾冉刚刚看到阿诺了。」
    「真的假的！那他最近好吗？我最近传讯息他都很久才回一次，好像很忙……」
    「他……在跟学妹吃饭。」咬咬唇，我婉转地回答，米恩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会，然后又自己尷尬地笑笑：「他们系上或社团的吧？」
    「是禾冉的学妹，他们靠在一起，贴得颇近……米恩、」
    「你他妈的混帐。」然后电话被掛断，我傻眼望向禾冉，「她骂完脏话就掛掉了……」
    「很像学姊的作风。」默了默，禾冉也开口。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我有点担心米恩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哪……
    「不要太担心，学姊一定可以处理的。」看出我可能在想些什么，禾冉摸摸我的头，我抬头看他，「你是说打去对阿诺骂一堆脏话之后，再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哭个几天吗？」
    「……」无奈地看着我，禾冉一时之间再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后来禾冉载我到公馆等专车，排队时我只顾着低头戳萤幕，滑滑脸书、回回line上一些哈拉的讯息，一直戳到专车进站，前面的队伍已经慢慢地在嗶卡上车。
    踩上专车的第一格阶梯，我回眸望向目送我上车的禾冉，「宋禾冉，我们这周末下南部吧。」

 Chapter 49.

    临时决定要下去南部找米恩，回宿舍后我跟庭庭说完事情原委，并且道歉不能履行陪她窝山上打报告的约定后，她挥了挥手跟我说拜拜，然后又转头继续埋进电脑里。每天看她在那边敲键盘盯电脑，我都要担心她会眼睛瞎掉了。
    下南部之前，几乎每天、我都会跟米恩传传line，并且要求她一定要回我line。
    虽然她总说自己没事，可是跟她讲电话时，总会发现她默默沉默了很久，才清醒似地问我说了些什么。这样哪里像没事呢……
    听禾冉说，阿诺这周末打算去找米恩求和，嗯，阿诺的朋友告诉他的。
    根本就是个混帐啊嘖。
    礼拜六一早，我揹着简单的行李搭车下山，在北车跟禾冉会合，然后他递给我订好的票，我们才一起搭着高铁到台南。
    因为禾冉有跟承钧联络，所以到了南部，是承钧来接我们。听禾冉说，晚上他要去住承钧家。
    「欸为什么你们都自己偷偷联络啊！」在承钧的车上，我喃喃抱怨了句，前面开车的承钧望了眼后照镜，唇角微勾：「那是你没有连络我囉。」
    「怪我囉？」挑了挑眉，我笑着回答。
    「没有，只是难过我就这样被社长大人遗忘了。」
    懒得回答这言不由衷的「难过」，一直坐在我旁边默默不说话的禾冉就帮着开口：「咳、学长，我也是社长嘛。」
    没有回答禾冉的调侃，承钧停下车，转头把钥匙递给禾冉：「好啊宋禾冉，现在学坏了也爱嘴砲我了齁。」
    禾冉笑笑接过钥匙，「哪敢呢，学长是我最崇拜的人了嘛。」
    回过身子坐好，承钧指向旁边拿栋建筑物，「少来，把行李拿进去放一放啦。」
    目送禾冉挥挥手中的钥匙走进大楼里，我戳了戳萤幕传讯息给米恩，告诉她我到台南了。
    「欸，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弯起调侃的笑，我望着后照镜里的承钧，他比高中那时又稳重了不少，虽然还是那张跟禾冉还有夏培睿一样祸国殃民的脸。
    「老人了，嘴砲这种事留给学弟做，把到女友就不嘴砲了。」
    「照顾我妹也真是辛苦你了，舒皙最近还好吗？」
    听他讲到女友，我才想起舒皙好久没跟我聊天了。
    这孩子自从跟我当了姊妹后，嗯、被我叨唸到现在，现在当了学生会的会长啊……还是一样白痴白痴的把自己忙翻天。
    就是有这种白痴。
    「跟我大二一样，忙翻了哈哈。」谈到舒皙就眼睛都亮起来的，承钧看起来满脸幸福。
    笑了笑，我开口：「每次都一忙就把她姊丢一边啊。」
    「她一忙也把我丢一边。」乾笑了几声，承钧回答。
    这让我觉得心情颇好，虽然有点坏。不过至少被丢下的不是只有我，算这孩子没有见色忘姊。
    「我们可以组队去她面前当哀怨二人组。」唇角上扬着愉悦的角度，有点坏心眼地，我提议道。
    承钧还没有回答，禾冉已经放完行李下楼来，打开车门，「跟谁哀怨啊？」
    从后照镜中望了一眼坐上车的禾冉，承钧发动汽车，「我老婆，改天看要不要吃个饭囉。」
    「靠，才在一起多久，在谁面前喊谁老婆啊。」挑了挑眉，我环胸笑望着后照镜中承钧的眼睛，他瞥了眼镜子对上我的眼，唇边也弯着笑意：「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宝贝。」
    「好啦，我们去找米恩吧。」禾冉默默笑了笑，伸手摸摸我的头，「学长疼舒皙是好事嘛。」
    不用你说我当然也知道是好事，拜託，他们闪的咧。
    「哼，最好是有宋承钧就把徐灿云丢一边啦。」喃喃再念一句以洩心头之愤，我藉机还是噹了不在场的舒皙一句。
    「唉呀不是嘛，学校到了啦，走吧，去找米恩。」丝毫没有被噹的样子，承钧笑着回嘴，然后解开安全带先下车等我们。
    往米恩的宿舍走的路上，我静静听着他们两人对话，想了想才又抬起头望向承钧，「欸我先说，我们回去之后，米恩就交给你喔，你离她比较近，我没其他人可以交代了。」
    眨眨眼笑了下，承钧回答：「放心吧，有我在。」
    走到米恩宿舍前，她已经坐在矮墙上等我们，远远看着她，她望着天空发呆，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我们已经走到她旁边。
    我坐到她身边，伸手环上她的颈，「欸，亲爱的──」
    她的身体被吓到似地颤了颤，然后才几分茫然地转过来看我，「灿云？」
    「嗯，来看你了。」笑着摸摸她的头，她眨了眨无神的大眼睛，然后才大大地哇了一声、把头撞进我怀里大哭。
    承钧跟禾冉慢慢走到我们面前，我抬眸看着他们，其实也有些无措。我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无论是当初的语静，或是现在的米恩。
    对于当初语静碰上的死别，我多少还是有些遗憾──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我选择了离开。现在米恩遇上了交往多年甚至称得上稳定的男友背叛了自己，我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这种时候总会觉得自己没用，明明人就在她身边，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轻轻抱着米恩、拍拍她的背，我只能说着无关痛痒的「我在这，乖喔。」，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我就只抱着她让她静静流泪，承钧跟禾冉去买水跟面纸，等米恩哭累了让她补充水分、擦泪擦鼻涕。
    好不容易她终于停止哭泣，就只沉默抱着我不动，我让她抱得有点腰痠，偷偷抬头看了眼还等在我们旁边的禾冉，他感觉到我的视线后将目光从随身带着的书上移到我这来，我眨了眨眼睛，然后低眸覷了眼抱着我不说话也不动的米恩。
    「米恩学姊。」瞭解了我的意思，禾冉走到我们面前蹲下，轻拍了拍米恩的肩，「我们去吃个饭或走一走，好吗？」
    米恩不动。
    「米恩，听话嘛，好不好？」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我跟着轻声哄。
    慢慢退出我的怀，她低着头揉了揉眼睛再抬头看我，「灿云，再给我一个下午的时间好不好？」
    嗯？
    「我今天下午会自己去走走，自己想清楚，你晚上来跟我一起睡的时候，我就好了。」勉强勾起嘴角，米恩说得缓慢。看着她好像又快要哭出来，我只好伸手摸摸她的头，「好，可是如果饿了，一定要去吃饭，知道吗？」
    点点头，米恩挥挥手跟我们说拜拜。
    然后我才想起，来台南之前，我才跟婕妤约了要见个面。
    跟禾冉慢慢走出成大校园，我还想着要怎么支开他，这傢伙怎么样都不太可能丢我自己在不熟的地方乱晃啊……
    思考了许久，正打算要开口时，他已经先将手搭上我的肩，「灿云，我跟承钧还有约，你要不要去趁这机会去找舒皙还是婕妤？」
    这情形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怎么看都觉得好像是自己被支开啊？愣愣地抬头看他，他笑得温和，看得我只能傻愣傻愣地点点头。
    后来又搭着承钧的车到了他们学校，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了，总还是会觉得奇妙──这所大学，莫名其妙地把我的几个好友都聚在一起了啊……
    因为婕妤系上的教授调了课，于是我晃了晃校园后，便乖乖到系馆大楼外等她下课，约略是下午五点多，婕妤背着背包走出来，朝我挥了挥手，「灿云！」
    再戳了戳手机萤幕，我按了下电源键，然后将手机收进口袋，「嘿、婕妤，好久不见了哈哈。」
    「今天怎么有空来？」她稍微加快了速度地走到我面前，我勾起嘴角笑了笑，「嗯──有个好朋友最近有点状况，来关心她一下囉。」
    「原来如此……啊！等我一下！」
    望着婕妤跑向刚从系大楼走出来的男人面前，我眨了眨眼，唇边莫名泛起笑意。
    嗯──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育清吧？
    果然是名不虚传的……一样祸国殃民。
    口袋里手机震了震，将视线从小俩口身上移开，我拿出手机又戳了戳，禾冉传了简讯过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吃晚餐。还没来得及回讯息，婕妤已经走回我面前，「抱歉抱歉，久等了。」还笑得一脸不好意思。
    侧首望着她，我不自觉想逗一下，于是眨了眨眼笑得曖昧，「哦，他就是、育清？」
    「阿哈哈……」笑得靦腆的，婕妤的脸一下子红得跟彩霞有得比。
    天哪，今天是什么到处亮晶晶的节奏。
    笑望着婕妤现在也幸福的样子，我心里却又默默想起了米恩。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啊……
    思绪还没绕回来，育清走过我们身边，对我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我回了一个微笑，然后是伸手环上婕妤的肩，「欸，我不想戴墨镜喔。」
    「唉唷我今天都陪你，不用墨镜啦──」抬手握住环着她的肩的我的手，婕妤带着我正要往前走，我另一隻手上的手机又震了震，然后是铃声响起。
    唔，我刚刚好像忘记回某人的简讯了。
    「等我一下喔。」尷尬地笑笑，我收回手然后退到一边，滑过通话键，「喂？」
    「灿云，要一起吃晚餐吗？」
    「可是我刚跟婕妤碰面……」
    「嗯……那就不一起吃囉，你们慢慢聊。」
    「好喔，那就先这样。」
    「等等去接你？」
    为什么要来接我，我有婕妤可以带路啊……
    「你自己走会迷路。」一语拦截住我心里的os，宋禾冉在这种时候总是不给我面子。
    「我才不会迷路！」怒嗔了一句，话筒那端又传来他轻轻地笑声，惹得我更恼怒，然后他又打算开口劝说，我抿抿唇直接挡下，「嘘，我才不会迷路，好了，闭嘴，明天见。」
    直接掛掉电话，我噘了噘嘴，然后又一脸尷尬地望向旁边的婕妤。
    婕妤探究般地看着我，然后是挑了挑眉，「那是……传说中的学弟？」

 Chapter 50.

    「那是……传说中的学弟？」
    婕妤探究般地开口，我侧眸对上她的视线，「嗯？对啊，他跟我一起下来看我朋友。」若无其事地回答完，婕妤看着我的眼神还是写了几分莫名的情绪，我挑了挑眉，「干嘛啦？」
    「哦──这样啊──」弯唇笑笑，婕妤扬着莫名的语调边说边往前走，我只能乖乖跟上，又问了一次到底怎样。
    「没有啊。」仍是勾着莫名诡异的笑容，她只这样说。
    跟着她慢慢晃着她们校园，前几天让我耿耿于怀的某件事情，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啊、嗯，前几天有个我们系的学妹给他情书欸。」闷声慢慢说着，我瞥了眼婕妤的侧脸，「就在我面前，他要载我下山的时候。」
    「哇──真是大胆！」
    「也还好啊，递完情书就立马闪退了。」撇撇嘴，我喃喃自语。
    而且，那天我们怎么看都看得出来是要赶着下山啊，怎么会这么不长眼，还跑来打扰啊……
    「情敌面前递情书欸，这学妹勇气可嘉。」打断我的思绪，婕妤边说边点了点头，我只是默了默，又想起宋禾冉那天多欠打。
    「……宋禾冉看完后就递给我看，还跟我说学妹写得很好。」
    婕妤听完噗哧一笑。
    不要笑，我很严肃啊！
    「超靠北，那文笔烂爆了，他跟我说学妹写得很好！」越想越气愤，我瞥了眼兀自偷笑的婕妤，「还有错字欸！」
    「唉呀，有人吃醋囉──」
    吃你妈啦吃醋！
    「不是啊，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对文笔要求多高，跟我说那样写得好？」
    「对啊，你要求这么高，他干嘛给你看咧？」点点头附和着，婕妤的语气显得有些夸张，我默默，转头过去望着她。这是不是话中有话啊……
    走着走着，婕妤领着我进了他们的练团室，然后是惯性地向我介绍了各种乐器。
    看着乐团里的一切，我不禁想起之前米恩也曾拖着我陪她去看她男友练团……那时候的我也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阿诺的个性也挺好，跟米恩又挺合拍，所以对于他们两个一直以来的交往情形，我也只是默默支持。
    偶尔小俩口小吵架，谁错就谁去道歉挽回，基本上也都不太需要旁人劝解之类的……大概感情这一回事，有时候就是这样脆弱吧。
    从口袋里抽出手机，禾冉传了几则讯息给我，因为还跟婕妤走在一起，于是我也没有点开来看，瞥了眼时间就又将手机收进口袋里。
    「是说，我看完错字连篇的情书后，他就把它收回去了，说要好好收起来。」想了想，那天坐在他机车后座，他好像是这样跟我说的。
    那时候因为骑车，耳边灌了不少风的呼啸，于是我就装作没听到，儘管其实颇在意。
    「欸——看来还蛮宝贝的嘛？」
    「他在他们学校也收了不少啊，就没这样过……」覷了婕妤一眼，我抿抿唇，完全摸不透禾冉的心思。
    他是真的想要接受学妹吗……
    「唉，他喜欢你这么久，也是时候移情别恋啦。」无奈地摇摇头，婕妤一语中的，敲得我心里一紧。
    干嘛啊徐灿云，你在怕什么？
    他守着你，也真的守得够久了，你有什么资格要他一直待在你身边。
    见我默默不说话，婕妤跟着我一起放慢脚步，回眸看着我，「他总不可能一直喜欢你啊？」
    「我知道。」微微勾起唇角，我淡淡地说。
    后来跟婕妤又聊了些什么，其实我已经没什么印象，只是一直觉得喉咙哽着什么。很不舒服。
    我没有让婕妤带我回米恩的宿舍，中间禾冉打了几次电话给我，我都只是看着萤幕闪烁，一点都不想接起。
    因为是不熟悉的地方，所以我也不敢自己乱走，只敢沿着米恩带我晃过的路，慢慢晃回成大，然后再晃到她宿舍去。正要拿出手机打给米恩，禾冉又打电话过来，本来打算比照前几通办理，铃声响到一半就被掛掉。大概是放弃了吧……
    点开通话纪录，滑过一堆禾冉的未接纪录，刚要点下米恩的电话，一隻手挡住我的萤幕，我愣愣地抬起头。
    禾冉静静站在我面前，抽走我的手机，按掉电源键。
    这是干嘛。
    「吃过晚餐了吗？」轻轻浅浅地，他开口问，我摇了摇头，「不会饿……」
    「怎么了，心情不好？」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对于我故意耍任性不接电话，他隻字不提。
    几次类似的场景，我总会好奇，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眼前这个人都不会生气呢？他明明不是永远都这样好脾气，之前把「沐晴」交到他手上之后，几次大型活动的会议之后，偶尔会有学弟妹偷偷来找我诉苦，说禾冉很严厉，或是对于小学弟妹的散漫，他如何如何地严正警告。
    我只能默默听着默默安慰他们，然后私下跟禾冉聊聊，让他别把小社员们都吓跑。
    可是听着别人说禾冉生气或是脸色不好等等的时候，虽然很诡异，可我总会有点羡慕。就算只有一次也好，为什么、禾冉就是不对我生气呢？
    「灿云？」见我迟迟不肯说话，他轻拍了拍我的手臂，「怎么了？」
    「宋禾冉……」
    喃喃着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他也还是耐着性子等我说下去，丝毫没有不耐烦。可是看得我很烦，很烦很烦。
    「你好烦。」
    不假思索地，我说，而他愣愣地眨了眨眼，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地变化，似是不能明白我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没有必要一直盯着我有没有吃饭会不会迷路吧？」抿抿唇，我继续说，他只默默听着，没有多作反应。
    为什么还不生气？
    「你干嘛都不说话？」
    退后一步，我凝视着他的脸，他面无表情，看起来像在等我把话说完。
    「欸，说话啊。」
    「我在想，灿云怎么了。」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他终于开了口，却是让我突然失去应答的能力。
    我怎么了呢。
    「我只是觉得，你只把我当小孩子在照顾，什么事情都盯得紧紧的，要不就是默默想好怎么做对我比较好，不怎么做我就会怎样怎样……」顿了顿，我别开视线，「可是，我不想要一直这样被照顾得好好的啊。」
    禾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听着，这一阵沉默，只让我感到更不安。
    「而且、如果你交了女朋友，也不能再这样照顾我了不是吗。」咬咬唇，我喃喃着越说越小声，莫名其妙地越来越难过。
    我不想要等到突然哪一天，禾冉真的有了女朋友，我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被照顾得太好啊……
    「为什么会突然说到，我交女朋友的事情啊？」眨了眨眼，禾冉的唇边勾起不明的弧度，我覷了一眼，低头看着他手中的我的手机。
    「你不是在认真考虑、学妹的事情吗……」
    既然都已经在认真考虑了，那我们不是也差不多该拉开距离了吗……
    怎么觉得，好难受。
    「所以灿云觉得，我要跟你学妹在一起了？」退后了一步，禾冉微微俯下身来对上我低着头的视线，我眨眨眼望着眼前他的笑脸，默不作声。
    「可是灿云，我以为、你还记得我在等你写比那好几百倍的情书给我啊？」
    ……蛤？
    「留着学妹的情书，才能跟你的做比较啊，小傻瓜。」笑着弹了下我的额头，禾冉站挺身子，把手机塞回我手里，「所以你今天一直不接电话，就是在自己胡思乱想这件事情？」
    「……」
    「灿云，我以为我的心意你知道的。」无奈叹了口气，禾冉说得轻缓，「可是你一直这样装作不知道，甚至是胡思乱想想把我推给别人……」
    「是不是我真的该离开你了呢？」认真地看着我，禾冉字句说得清晰缓慢，我直视着他的双眼，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想说不要，想要伸手握住他的手，可是当他这样认真地对我说出这些话，我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视作理所当然的陪伴，是多么的自私。
    我已经把禾冉视为生活中的一部份，从来就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当我心情不好了、不能再拨出已经能背得出来的电话号码，然后长长地叹一口气再大喊一声「宋禾冉──」，那样的日子，会不会少了点顏色？
    我还兀自沉思着，禾冉的手机震了震，他低头看了眼錶上的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我先回承钧那里了，米恩八点多就回来了，你快上去陪她吧。」伸手轻揉了揉我的头发，他唇边的笑容淡了些，我抬头望着，莫名地觉得想哭。
    「禾冉。」
    「嗯？」
    把他还在我头顶撒野的手抓下来，我低头戳着他的掌心，整理乱七八糟的思绪。
    「不要离开我……」不敢抬头，我只能压着喉咙小声地说，可是我知道他听得一清二楚，因为我食指被紧紧握住。
    「为什么不要离开你？」轻晃了晃握住我的手，禾冉也压低了音量，本来就低沉的嗓音现在更加喑哑，「灿云，看我。」
    我如果抬头我就是白痴……
    摇摇头，我还在努力挣脱他的手，「因为你不可以跟学妹在一起，因为你还在等我的情书……」
    「你如果离开我，我就把你的情书给别人，哼。」

 Chapter 51.

    明明是下去南部安慰米恩，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好像被拐了。那晚我到米恩房间找她时，她已经比下午那时好多了，虽然眼皮微肿，至少会笑会吃东西了。
    本来想说她刚失恋，不要让她知道我被禾冉拐了的事情，却不想她洗好澡出来时，贼笑贼笑地看着我，「欸，女人，是不是什么事情没说啊？」
    「……蛤？」
    「我刚刚都恭喜完宋禾冉了，你蛤屁蛤。」
    ……靠，兇欸。
    隔天，阿诺有下来找米恩，对于我跟禾冉也在，他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以我跟米恩的感情，这种时候衝下来陪她，才是我们的友情模式吧。
    因为对米恩够瞭解，所以他们在处理自己的事情时，我跟禾冉说想在回台北前再多走走看看，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跟承钧借了车，就载着我到处走走晃晃。
    最后，在米恩推荐的某家咖啡厅，我们悠悠哉哉地度过了一杯咖啡的时间，然后回到成大跟米恩说拜拜，然后搭高铁回台北。
    两天的来回奔波，加上前一天晚上跟禾冉闹脾气的情绪紧绷，上了高铁对号入座之后，我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在车厢微微的晃动下，我慢慢地开始恍神。
    禾冉因为放生了学弟两天，于是一上了高铁，就忙着看手机里学弟传来的资料，我就乖乖自己靠着椅背看窗外景色。
    唔、好想睡……
    眼前的景色闪呀闪地，我的思绪飘呀飘地飘很远，然后眼前一黑，我没了意识。
    只有耳边偶尔听见高铁上的制式女声，一站又一站地，送走一批旅客，又迎接一批进来。
    慢慢地，连制式女声都再也听不到，我的脑中一片空白……「碰」。
    靠，好痛……我摀着额头痛醒，旁边的禾冉转头看着我，紧紧抿着唇忍住笑意，我挑眉看着他，「笑！宋禾冉！」
    作举双手投降状，他抿抿唇微笑着开口，「你还好吗？」
    「哼。」撇头我继续望向窗外，右手还是不争气地默默揉着额角。
    天哪，这玻璃窗比公车上的还要痛啊啊啊──
    「灿云──」伴着他的声音，我的手臂让声音的主人戳了戳，我佯装没听到继续望着窗外，本来戳着我手臂的指尖，不知不觉移到我的腰间，「真的不理我？」
    「靠等一下，欸！」小小地惊呼出声，我抓住他正戳得开心的手，「宋禾冉，想死是不是！」
    微笑着不说话，他只默默看着我，然后伸出另一隻没被我抓住的手，轻揉了揉我刚刚撞到的地方，「还痛吗？」
    唔啊啊啊啊，虽然我们平常的互动就很没界线，可是现在这样，我还是会羞窘得很想撞墙啊──
    「不痛了啦，你不要再弄我了喔。」别开视线看着我们前面的椅背，我松开防备他的手，迅速窝回自己的椅背去，然后又继续偷偷揉自己的额角。
    被他那样揉，就算痛到想死我也要说不痛啊啊啊。
    可恶。
    到了台北，禾冉本来打算买个什么饮料让我敷敷头，后来因为我觉得那样很蠢，于是硬是拖着他出了便利商店，并且要求他陪我等回学校的公车。
    「真的不要我陪你回去？」
    「可是这样你回去就很晚了啊。」在公车站牌前，我抬头看着他，他看了下手錶，微微勾起唇角，「可是、我想送你回去啊？」
    「……随便你啦。」放弃沟通似地，我转头望着马路，耳边传来他轻轻地低笑声。
    觉得自己总是讲不过他啊……真不甘心。
    搭上回学校的公车后，禾冉还在用手机跟学弟讨论事情，我靠着他的肩戳手机，戳着戳着觉得无聊了，就直接关掉萤幕，靠着他发呆。不过一个晚上的事情，好朋友变情人，其实我还没完全适应。
    大概是因为，虽然上大学以来也纠结了不少次对禾冉的依赖感，可是突然之间明白了这些依赖还有以前的那些纠结……
    原来都是因为这样啊。都是因为、早就不知不觉喜欢上他了啊……
    想到这里，就觉得习惯真的是种、可怕的东西。
    「怎么啦？」不知何时早就收起手机，禾冉的声音在我头顶轻声响起，我摇了摇头，继续靠着他的肩膀。
    「我在想，自己哪时候喜欢上你的。」
    「嗯？」
    「可是想不起来。」默默笑了笑，我抬头望了他一眼，又低头窝回他肩上。
    他没有多作回答，只是握住我的手轻捏了捏，然后不知不觉间，在车子持续绕着山路往上爬的同时，我们也各自睡着。
    一路随着车子摇上山，公车开进校园，司机也开了大灯，交代同学们别遗漏了东西在车上。禾冉替我提了背包，我揉了揉眼睛跟在他后面下车，刚踩到人行道上，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呼唤：「学姊，禾冉学长──」
    我眼睛都还没揉完……这声音好像是哪个学妹啊。我回头望过去，学妹跟她的几个好朋友从便利商店走出来，我望了眼身边的禾冉，眨了眨眼睛，「欸，找你的。」
    我刚从他手上接过背包背上肩，小学妹已经小跑步到我们面前，「学姊这礼拜有下山喔？」
    「嗯，我们刚从台南回来，」看了眼她们手上的微波食品，以及提了大包小包的各种器具……「你们要去系大楼赶作业？」
    「对呀。」笑得几分灿烂，小学妹的目光紧紧锁在禾冉身上，我浅浅挑了眉，「那一起走吧，我也要去系大楼拿东西。」
    听到我跟禾冉要一起走，小学妹笑得可乐了，蹦蹦跳跳到禾冉的左手边去跟他攀谈，另一群小学妹知趣地围住我跟我聊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
    嗯，现在这是什么怪异的情形唉。
    我微笑着一一回答学妹们的问题，偶尔膝盖被她们的画板或画布撞到，沿路上我已经发出了不少次的「唔」、「噢」的语助词。
    ……学妹，你们的画框跟画板都是木头的，那角角撞人很痛，不知道吗！
    耐性差不多要被撞光了，正打算开口提醒，被小学妹缠住的禾冉直接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学妹，灿云已经被你们撞了很多次了，能不能尽量把你们的画布或画板换到另一隻手拿？」
    本来还滔滔不绝的小学妹愣了愣，像是不曾看过禾冉这样，我默了默，赶紧开口缓颊，「好啦，我跟禾冉一起走，你们别围着我走就好啦？」
    本来独佔着禾冉的小学妹好像有话要说，我笑笑勾住他的手臂，「我等一下还要回宿舍陪苡君，我跟我男朋友先走囉，你们赶作业加油。」
    然后我看见小学妹的表情凝滞，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把禾冉拖走。
    迅速到系馆帮苡君捡回她遗落的东西，我牵着禾冉的手要再往宿舍去，他拉住我的手不让我走，然后拖了张椅子过来要我坐下，「被撞了那么多下，怎么都不躲？」
    无辜地看着他，他轻揉了揉我的小腿骨还有膝盖上已经慢慢泛紫的瘀青，「下一次回诊什么时候？你还是很容易瘀青啊……」
    「下礼拜要回台中，会去看医生。」乖乖回答，我也默默弯下身戳了戳另外几个红肿处，「你还不是一样，被学妹缠着也不跟她讲清楚。」闷闷开了口，我又戳了戳左膝上着瘀青。
    「吃醋啦？」低笑了几声，禾冉揉了揉我的头，我抬眸看着他笑得愉悦，闷哼了哼，抬手狠狠弹了下他的额头，「对，吃醋，罚你不能跟我说话，哼。」
    打掉他还揉着瘀青的手，我起身小跑步跑出教室，再慢慢走出系馆。
    想到刚刚我承认吃醋时他微讶的脸，就觉得心情几分舒爽。
    谁说我讲不过宋禾冉？不想斗而已好不好，哼！

 Chapter 52.

    自从知道我跟禾冉在一起了之后，小学妹就不太缠着我问他的下落了。期中考週也让我们各自忙得没什么时间聊天或见面，我开始陪庭庭看日出，只是她是打报告盯电脑，我常常跑去苡君那里跟她一起拚期中作业拚到两三点才回自己房间睡觉。
    跟禾冉的讯息视窗，在期中考週也总是白天起床互道早安，互相叮嚀要记得吃饭休息，到了睡前才各自道晚安，稍微早睡的那方提醒对方早点休息。
    持续一个礼拜的疲惫，到了礼拜五下午我才开开心心地把疲惫一起装进行李，拖着行李箱搭车下山，直奔北车跟禾冉一起回台中。在外面住久了，总会渴望回家，在家里待久了，又巴不得出来外面的世界。
    每次喃喃着这种感慨，禾冉总会笑笑不说话，摸摸我的头安慰我就快要到家了或是快要可以回家了。
    回台中的客运上，我望着窗外风和日丽，然后想起什么似地回头望正在帮我扭开矿泉水瓶盖的禾冉，他把水递给我，然后以眼神示意对于我猛然回头的疑惑。
    「我们这两天找个时间，去看看宇修好不好？」微笑着提议，我啜了一口水，「他那时候一直希望我可以跟你在一起啊……我想去跟他说。」
    接过我手上已经不喝了的水，禾冉帮我盖上瓶盖后点点头，唇边勾起的笑，却显得有些勉强。
    「怎么了吗？」偏头望着他，我困惑开口，他只摸摸我的头，笑着说了声没事。
    努了努嘴，我认真地盯了他一会，然后决定到了台中再问清楚。
    他那种样子，怎么看怎么有事，我如果相信他的没事，我就是大白痴。
    一如往常地，车子开上交流道，我昏昏沉沉地跌入梦乡，快要到下车的站牌时，禾冉就会拍拍我要我醒来整理整理，然后牵着我下车，自己把行李都拖出来。
    揉了揉眼睛，这次我清醒得比较快，把背包背好之后，才拿出手机跟妈妈说已经到台中了。与此同时，禾冉望着马路的那头，等待宋叔叔的车出现。
    偷偷端详他的侧脸，明明没什么不一样，依然过分精緻的那张脸，一样发散着温柔稳重的气息……可是为什么呢？今天的禾冉，却让我觉得有点过分安静。
    伸手握住他的手，禾冉转头过来看我，微笑问了句怎么了，我看着他眨了眨眼，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宋叔叔的车已经停在我们面前。
    眼前的车窗缓缓降下，叔叔爽朗的笑脸依旧，我不禁也跟着露出微笑，「宋叔叔下午好。」
    禾冉捏了捏我的手再放开，拖着行李到车尾去，我看着他将行李都放进后车厢，然后再走回我面前，「怎么不先上车？」
    「我们可以请宋叔叔载我们到国中就好吗？」
    「嗯？」
    「我想跟你多走走嘛，拜託──」勾住他的手臂，我抬头笑望着他，左右摇晃着，他一向就受不了我撒娇，自然是没说什么就笑笑答应了。
    车子开往国中的路上，宋叔叔边开车、偶尔边从后照镜偷瞄我们，因为觉得有趣，于是我偷偷跟禾冉耳语之后，两人就一起盯着后照镜看。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叔叔又偷瞄了一次后照镜，然后愣愣地对上我跟禾冉的视线。
    我忍俊不住笑出声，禾冉也不禁低笑，「老爸，你干嘛一直偷看我们？」
    「就在看你们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咩。」几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宋叔叔的语气中有被抓包的恼羞。
    自从跟宋叔叔认识之后，就一直觉得他是个很可爱的大叔，今天这样一逗，更是让我完完全全肯定了这想法啊……
    怎么偏偏宋禾冉就这么不可爱，嘖。
    「让叔叔久等了啊，嘿嘿。」我笑着扮了个鬼脸，逗得禾冉在一边也露出笑容，「是啊，可真是等了超久呢。」伸手轻柔地逗弄着我的发尾，禾冉看起来若有所思，我捉住他的指尖，眨眨眼看着他，他伸出另一隻手再握住我的手，唇角微弯。
    到底是怎么了嘛。
    到了我们的母校，我的行李让禾冉拖着，他空着的右手紧紧牵着我。
    我缓慢走在他的右手边，边走边看着身旁的田园风光，尽是些台北看不到的景色。
    虽然学校就在山上、好山好水的，还是会怀念这样有浓重乡土味的稻田，风一吹来、就能闻到淡淡的泥土混杂着绿秧的味道。虽然回家烦心事不少，可这样的味道，总还是能让我自在的多。
    「灿云。」禾冉轻唤了声，我侧眸看他，笑着应了声。
    看了我一眼，他的唇浅浅勾起，眼里却没有笑意，「见到宇修学长，你想跟他说些什么呢？」
    说些什么吗……
    其实我也没有很认真地思考过吶，大概就是跟宇修说说话，聊聊近况、最主要是要跟他说，我跟禾冉终于如他所愿在一起了，也就这样吧。他很在意我要去看宇修吗？
    「也没有要特别说什么呀，怎么了？你很在意吗？」
    「灿云的心里……学长还是很重要吧？」慢慢停下脚步，禾冉歛眸，唇角却终于没了弧度，我愣愣地看着他露出难过的表情，心里一紧、却手足无措。
    宇修还是很重要吧？怎么会、不重要呢？……
    「禾冉……」放柔了声音，我握紧他的手，「宇修已经不在了，他的位置就在那里了，你知道的。」
    「我知道。」抬眸看着我，禾冉蹙了眉，「我只是在想，如果灿云有一天想清楚了某些事情，或是瞭解了什么、」彷彿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劈哩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禾冉忽地打住，然后是抿了抿唇再也不多说。
    「嗯？我该了解什么吗？」困惑地看着他，我眨了眨眼，不能明白他话里的含意。
    摇摇头，禾冉牵紧了我的手，僵硬地说了句走吧，然后把我的问题深深埋进他自己心里。
    后来回家的路上，禾冉也不太说话，我说了十句他也大概只回了个单音阶，沉重得我终于受不了拉住他站着不动，他才回眸过来看我，「怎么了？」
    「你如果真的很在意宇修，我们就不去看他了，好不好？」轻晃了晃他的手，我低头喃喃。本来以为他会说好，或是说我傻、他没事之类的，可我等了许久，仍然是一片沉默。
    到底要怎么样、他才会好一点嘛，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捏捏我的手说了句走吧，我也只能任他牵着我走，心里对于这样从来没面对过的他感到无措并且害怕。
    这是第一次，禾冉对我依然温柔，可是距离跟我拉得好远好远。
    我努力地放慢脚步，也跟着拖慢了他的速度，在到家之前，脑袋里的所有办法都纠缠在一起，我还是想不出该怎么问禾冉到底发生什么事。
    直到他终于停下步伐，平淡地说了句「到了」，我才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家，再转头看他，「禾冉……」
    「灿云，」轻轻唤了声，禾冉松开我的手，「如果你知道了我有多卑鄙，你就会想要离开我了。」
    禾冉字句慢慢地说，视线却静静地落在远方故障而闪烁的路灯上。被他放开的我的手，指尖还残留些微迅速消失的馀温。
    就好像我跟他之间，曾经的默契终于失灵，两人之间的许多事情，也迅速崩塌。

 Chapter 53.

    「如果你知道了我有多卑鄙，你就会想要离开我了。」
    禾冉沉着悠缓地说着，就像平日叙事地说着，我却顿时愣在原地，不能明白为什么。站在我眼前的，依然是这个禾冉啊。
    总是陪伴我、包容我，静静守着我，等了我这么久的、宋禾冉啊。怎么会卑鄙，怎么会、让我想离开呢？
    「禾冉？」轻轻勾住他的手，我的声音飘得不真实，充满迫切需要答案的困惑。我不要禾冉突然这样子啊……
    「乖，到家了，外面很冷，你快进去。」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他边说边抽出让我勾着的手，「明天早上十点，我再过来接你去宇修学长家。」
    可是、你不是很介意吗……
    「我不要去了……」拉住他转身就要走的动作，我的声音有点哽咽。
    哽咽什么啊徐灿云，你这样的声音，是想表示你很委屈吗？真该死，连挽留都不会。
    「你不用这样啊，傻灿云。」回过身来松开我的手，禾冉揉揉我的发，「我介意的，不是你是否还在意学长。」
    「那你是怎么了嘛……」抬头看着他，我已经紧张得快哭出来。
    「大概是，受不了自己了吧。」说着，禾冉的唇角上扬，我皱眉看着他的笑容，觉得自己就要不能呼吸。
    那样的笑容，可不可以不要出现……自从宇修离开后、那样的笑容，我就没再见过了。那样刺眼，自嘲的笑。
    禾冉到底怎么了。
    踮起脚尖，我轻轻啄了一下他的侧脸，「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样你才会好一点，可是、」低头握住他的手，我低声喃喃，「我想让你知道，我不会离开你，好不好？」
    抽起让我拉着的手，禾冉抱住我，「我明天来接你，早点睡。」轻吻了吻我的发，他勾起唇角，转身挥挥手离开。
    为自己只能手足无措感到难受，目送禾冉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我默默拖着行李走进家门，然后暂且将复杂的情绪拋在脑后，尽情跟家人撒娇。然后、我失眠了整晚，也是跟禾冉在一起以来，第一次失眠了整晚却没有他的陪伴。
    我以为我会翻来覆去一整夜，最后有意识的时间停在凌晨四点二十分，然后我沉沦，落入无尽的梦境。
    宇修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见到他的最后一天。我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耳边回盪他的那句承诺──他要守护我的幸福的、承诺。
    ──「嘿、灿灿，如果我当了天使，我会守护我的灿灿，所以你、要幸福喔。」
    宇修……怎么办，我觉得我的幸福正在消失，为什么禾冉他好像、非常在意你呢？
    如果连他都不愿意陪我了，我要怎么办？宇修、如果你真的想要守护我，那就告诉我该怎么办，好不好？
    好不好？
    手机铃声震醒我已经没了意识的梦，我猛地跳起来接电话，然后顺便瞥了眼萤幕上的时间，才惊觉自己睡过头了。
    「唔，禾冉……」
    「我在你家楼下了喔，你慢慢来就好。」他的声音轻轻的像在哄小孩，我只能乖乖说了声好，从行李箱里抽出一套衣服迅速换上，然后稍微梳整下头发就跑下楼。
    客厅的灯亮着，外婆跟妈妈都在那里陪禾冉聊天，我探头望了一眼，妈妈正要开口唸我，我哀号了一声算是阻挡她的叨唸，然后就躲进浴室盥洗，打理好仪容就把禾冉拖出家门，完全不让妈妈跟外婆有唸我的机会。
    走出家门几步，禾冉牵着我的手，唇边泛着的笑跟昨晚比起来，显得踏实的多。
    「对不起啊，睡过头了……」默默地开口，我晃晃他的手，他笑着说了句没关係，然后沉默地带着我往宇修家的方向去。
    虽然气氛已经不如昨天那样让人无法喘息，此时此刻的沉默还是让我不安。就像暴风雨前的寧静，有什么好像默默酝酿着，窜动着等待爆炸。
    停住脚步，我晃了晃禾冉的手，他回头看我，以眼神示意疑惑，「宋禾冉……我不想去看宇修。」执拗着，我还是试图挽回这已经让禾冉变得诡异的行程。
    我实在害怕，再继续这样下去，会造成什么毁灭性的结果。
    「可是灿云，我想去找他懺悔了。」淡淡地回绝我的请求，他松开我的手逕自往前走，逼得我只能默默跟上。要懺悔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到了宇修家门前，禾冉按了两下门铃，阿姨出来应门，脸上写着些微的讶异。
    毕竟我们通常只有春节时会来拜年，然后看看宇修。
    歉然笑笑，我跟阿姨寒暄了几句，她素净的脸上，岁月的痕跡又深了些，至少气色看起来又比过年那时好了些。没有间聊太多，阿姨任由我们自己上楼到宇修房间。
    衣柜上的香炉里插了两柱香，我困惑地望着，思考还有谁今天也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问禾冉的意见，他递了一支香给我，一起对着宇修的相片拜了拜。
    一如既往，我在宇修的书桌前坐下，静静凝视相片里的我们，唇边不由自主绽出怀念的笑。
    吶、宇修，如果当初的你没有离开，我们现在、各自会是什么样子呢？
    「喏、学长。」伴着低沉的嗓音，禾冉将一本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书放到我面前，「你当初交给我的东西，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愣愣地转头看已经蹲下来的他，我还在试着理解「物归原主」的意思，他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开口：「包括灿云。」
    什么意思，什么叫包括我？
    「欸、宋禾冉──」
    「这是宇修学长的日记，你看完之后、如果还愿意找我，我都会在的。」沉了沉眼瞼，禾冉的唇边泛着过分温柔却十足哀伤的笑，「灿云，我喜欢你……」
    伸手轻轻抚上我的颊，禾冉慢慢靠近我，我只能愣着不敢乱动，眼看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原本平稳的鼻息也愈渐混乱，我闭上双眼，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眼前这个突然丢出震撼弹的男人，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间房间的主人。
    「可是、我该说再见了。」他的声音很轻，透着微微的颤抖。一阵温软轻轻落在我的唇瓣，然后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我睁开双眼，禾冉已经走出房间，关上房门。我却只能傻在原地，困惑地抿起唇，失神望向那本日记，然后任由视线失焦。
    为什么要说再见……
    为什么、是把我还给宇修呢？
    为什么明明说了喜欢我、却还是要离开呢？
    就只是单纯的喜欢不好吗？为什么、要顾忌那么多，然后松开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握住的手呢……

 Chapter 54.

    宇修的日记，就这样静静躺在他的书桌上，我也只是静静地望着，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我以为事过境迁，一切早就云淡风轻……才发现自己有多天真。
    我的指尖轻轻抚着看起来被保存完好的日记本，代表性地翻动了几页，视线触及相框中宇修的双眼时，又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吶、宇修，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禾冉会那样说，你们到底做了或说了些什么我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抿了抿唇，我突地万分懊恼，责备自己这样放不下宇修，总是不经意向禾冉提起他，以为禾冉会瞭解并且体谅……却忘了这样的行为会伤到他，会让他不安。
    「叩、叩」的敲门声敲醒我突然又开始地胡思乱想，转头望向门边，阿姨开了个小缝看着我，「灿云，阿姨可以进来跟你聊聊吗？」
    点点头，我勾唇微笑，「当然可以呀。」
    阿姨端了两杯茶进来，递了一杯给我后便坐到你的床边，低首啜了一口。
    轻声说了句谢谢，我也啜了一口，好像是柠檬香茅，淡淡的香气在嘴里晕开，我的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好香的茶……」
    「宇修还没离开前，最喜欢这种茶了，很特别的孩子吧？」轻点了点头，阿姨微笑着说，目光注视着衣柜上那张宇修的照片，「虽然他离开了，可是我也喝习惯了哪。」
    沉默着点头，我又啜了一小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阿姨充满怀念的神情，片刻过后，约略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回过头来对上我的眼，然后微笑着摇摇头，「在你跟禾冉过来之前，若依也来过一次，好像大家都约好今天要来看看他。」
    「我想，禾冉刚刚也跟你说了一些实话了吧？」
    嗯？
    愣愣地望着阿姨，我心里一紧，「宇修的日记，在他的丧礼上，禾冉有拿来给我看过了，」顿了顿，阿姨的表情几分感慨，「虽然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可真是从来都没有想到，宇修的心思会这样细腻又复杂啊……」
    为什么会没有想到呢？宇修一直都表现得那样明显，不是吗？
    还是他显露出来的一切，在旁人眼里、在大人眼里，都只是所谓的叛逆呢……
    皱眉看着眼前的阿姨，我倏地有点愤慨，明明是他最亲的人啊……却是这样的不瞭解他。
    我突然也想起自己的母亲。或许，这就是许多亲子之间的问题吧。
    「他跟若依那孩子并没有在一起，这之前若依就跟我说过了，只是我没有想到、宇修是因为你才不跟她在一起的。」
    什么？
    「禾冉也知道很久了，可是他答应过宇修不会告诉你。」
    ──「灿云，如果、如果叶宇修他手术成功……你会不会、回他身边？」
    那一年的那一天，我哭红着双眼离开医院后，禾冉的这句、不像他会说出口的话……
    ……所以是全世界都知道，只有我自己被蒙在鼓里，是吗？
    「阿姨，禾冉私底下来看宇修很多次了吗？」飘渺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不像自己，「我是说，在他离开之前。」
    「有一阵子你忙着处理社团的事情，我记得他几乎每天都来。」
    每天都来。
    阿姨认真回想着，我却已经没什么心思再听下去。到现在我才知道，禾冉私底下做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而那些事情、都会是让我在意并且不希望他隐瞒的事情。
    而你、宋禾冉，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在乎些什么，怎么会不明白若是欺骗了我什么事情、我会难以原谅你？……
    ──「灿云累了，我陪学姊去买吧，怕她再不吃就倒了。」
    「宋禾──」
    「不要茄子豆芽菜香菜韭菜，你还要交代什么吗？」
    「……快滚啦你。」
    我刚迎接学弟妹进来的第一堂社课之后，我们一起去看宇修，那时候的你，急匆匆地想让我跟宇修独处……就是因为你其实，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灿云，你还好吗？」轻拍拍我的手背，阿姨看着我的眼神写着忧心，「禾冉是个好孩子，宇修走了之后，他有时间就会来看看我，我也多少能明白那孩子的想法……」
    ……为什么？
    「他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宇修吧，我是这么想的。」眼神黯淡了几分，阿姨站起来然后定睛看着宇修书桌上的两个相框，「灿云，宇修这孩子，是真的很喜欢你啊……谢谢你。」微笑着摸摸我的头，阿姨说得轻缓，也说得平静，我字句听着，心却越来越沉。
    真的很喜欢我，那若依学姊呢？她到底又算什么？
    ──「你跟宇修的兄妹关係到底是怎样我没办法管，宇修也不会让我管，可是对我来说，他对你的掛念，就是很讨人厌你知不知道？」
    难怪，她会这么讨厌我……
    为什么要利用别人，来逃避我呢？
    咬唇嚥下已经涌上喉头的情绪，我强忍已经开始抽动的唇角，压抑快要止不住的颤抖缓慢起身，「阿姨，是我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先走了喔。」稍稍行了个礼，我抿唇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深深吸进一口气，将宇修的日记抱在胸前就急忙奔出房门、跑下楼衝出去。
    ──「叶宇修……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嗯，很喜欢，很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
    刚踏出宇修家的门，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将日记抱得死紧便开始呜咽痛哭，不顾还在路边，也不管自己会哭得多丑，我只有办法死命地咬紧下嘴唇，逼迫自己将本来就没什么声音的哭泣完全消音。儘管很痛、真的很痛很痛。
    ──「如果你逃了，我要怎么办？」
    「傻瓜喔，我当然带你一起逃啊。」
    不是说要带我一起逃吗，你逃去哪里了？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让自己抱着这么大的谎死去？为什么要这样从我身边逃开？
    ──「如果我当了天使，我会守护我的灿灿，所以你、要幸福喔。」
    你真的当了天使了吗，你真的还认得、我是你的灿灿吗？
    你用心铺陈的谎现在被拆穿了，你眼里的我，还是幸福的吗？
    勉强忍住不断溢出的泪水，我站起身，从随身的包包里翻出手机，点开通话纪录看见满满的禾冉，无法负荷的难过又一波袭来。你亏欠了宇修什么，你还隐瞒了我多少事情……
    为什么，明明该是最懂我的你，到头来，却做了这么多让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的事情？
    ──「他会原谅你的。因为你们对彼此的感情，所以不管你做了什么，我想、学长都会原谅你的吧。」
    那一天在球场上，你信誓旦旦这样说，也是因为，其实你什么都知道。
    点开简讯的视窗，我的指尖颤抖着在萤幕上跳动，打了几行句子又觉得不对，全部清除后又挣扎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只是在想，如果灿云有一天想清楚了某些事情，或是瞭解了什么、」
    昨天傍晚，你没有说完的话，是为了今天把一切都说完，是吗？
    宋禾冉，你为什么他妈的这么王八蛋……
    最后懒得再多做思考，我只给了短短一句话，然后把手机丢进包包最深处，蹣跚着步伐，勉强睁着已经哭得有些微肿的双眼回家。
    好不容易走到家，我已经开始思绪涣散，远远地便看见铝门锁着，于是我边走边将手伸进包包里捞钥匙，刚把钥匙掏出来，抬头才看见禾冉坐在我家门前，可怜兮兮地滑着手机。愣住脚步、我望着他，他抬头静静望着我，脸上看不见一丝温和的情绪。
    我收回视线，逕自拣选钥匙走上前开了门，禾冉站起身，佇立在我身后欲言又止，我转身抬眸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不知道能说什么，最后只能低头转身踩进家门，然后静静关门、上锁。
    「你欠我的、我欠你的，扯平了吧。」
    手机里还发烫的那则讯息，你已读了它，回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也还没有勇气拿出手机去知道。
    可是禾冉，在我转身、关上门刻意放慢的那几秒鐘，我等的是一句挽回、不是沉默。
    你怎么会不知道？

 Chapter 55.

    宇修的日记、在拿回家的那晚，虽然是熬夜流着泪，我终于还是慢慢读完了。把它跟自己早就写完的日记摆在一起，我抹掉脸上未乾的泪，缓慢趴到它们之上。
    手机静静地被我放置在一旁，我仍然没有点开禾冉回覆的任何一则讯息来看，毕竟他自己也说过，等我看过了日记，想找他、他都会在的。
    不想再做太多思考，我熄了书桌上的檯灯，爬进被窝里强迫自己闭上双眼，好好休息。过多的情绪在脑海里打架，并不能让一切都比较好解决。
    因为整夜都没睡好，隔天莫名起了个大早，茫然地盥洗完毕又用过早餐之后，我窝回房间整理行李，打算自己北上回学校。
    现在这种时候，我实在没办法好好面对禾冉。
    于是陪妈妈逛完了菜市场、回家整理完仪容，我拖着行李，在老妈跟表弟妹的陪同下到了公车站，自己搭上公车到客运站，再买了张自己的补位票，不打算跟禾冉知会一声。
    如果他真的够了解我，他就会明白此时此刻的我，只会想逃得远远的。
    上了客运，一如往常地我随着车子的晃动慢慢入睡，难得地睡了场好觉，没有我以为的恶梦干扰。
    耳机里放着已经熟悉的情歌，到了台北的繁华街头，大概是面对人群的惯性，我不自觉叹了口气，拖着微重的行李躲进地下街，朝着熟悉的方向去。明明已经过了三年这样的生活，这次少了禾冉的陪伴，却突然觉得不习惯。
    不多做思考，我直接往总是人挤人的捷运站去，总是很多人排队的红线，总是都低着头滑手机的、排队的人群。缓慢走到人龙的最尾端，看着捷运进站、把我面前的所有人都载走，转瞬间变成了排头，我不自觉想起每次两人到了捷运站等车的情景。
    ──「怎么样，我们又是排头了喔！」
    「照你这样等捷运，还怕不是排头吗？」
    这样说着的禾冉，唇边总会泛着若有似无的无奈，眼里却写着满满的温柔与宠溺。
    因为彼此了解、互相体谅，所以更多时候，我们得以心照不宣，也更加亲密。可是谁能想到，一直以来深信着的瞭解，会在某些时候被自己的聪明蒙蔽双眼，而做错选择？谁会知道、原来每个人心里的祕密，都能够埋得很深很深、深得不见光，却也能在浮上檯面之后，伤人至深。
    或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一次事情，我难过的究竟是因为禾冉隐瞒了我太多事情，还是责备自己始终没发现宇修的心意，还错怪他太多事情。
    当一切真相浮出，我只觉得这几年来的平静生活，好像都只是假象。假得让人无法接受。
    我不要谎言跟隐瞒铺出来的平静跟幸福。
    搭上捷运，手机铃声打断耳机里原本拨放的情歌，我滑过接听，拿起手机靠在唇边：「喂？」
    「灿云吗？你到台北了吗？」米恩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我虽是愣了会，还是乖乖应了声嗯。
    「禾冉呢？你们平常不是都一起来回？」
    「……」抿抿唇，我想不出该怎么回答才好，眼睛只能默默看着车快到达中正纪念堂，空着的手紧握着行李准备下车。
    直到眼前的车门开啟，我拖着行李慢步走出捷运，耳边断断续续的声音才提醒我，米恩还等着我的回答。
    咬住下唇我默默下了决心，了不起就说实话，好像也没什么吧？
    又不是、已经要分手了。不是的，对吧？
    「我们两个最近有点不愉快。」淡淡地开口，我朝松山新店线走去，在地上的黄线前停下脚步，「大概是再好的关係，都需要有点摩擦来让彼此对对方有更深的瞭解吧……」
    是不是能这样解释现在的情况呢，禾冉？对于我们现在的僵持，你会怎么解读？
    「灿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了？」欲言又止地，米恩努力拣选着字句，我却听出她话里的真正含意，越想越觉得好笑。
    这句话的意思是、米恩也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我应该要知道什么事吗？」不禁感到好笑地，我在电话的这一头扬起嘴角，「米恩，连你也骗我，是不是？」
    「灿云，我、」
    「你们到底为什么都觉得自己可以这样对我？……」说得心都疼了，我努力压低音量也压住自己的情绪，「你们为什么会觉得，这种事情可以隐瞒我？」
    「为什么……你们要帮着叶宇修骗我？」害怕再说下去就会忍不住哭出来，我狠心掛了电话，米恩怎么打都不再接起，直到她终于放弃，手机的蓄电量也快要低于三十。
    叹口气，我从包包里拿出行动电源充电，然后把手机关机一起丢进包包里，到了公馆站就出了捷运站，自己一个人混进人群里流浪。
    这时候，可以找读台大的谁出来陪我呢……
    林奕帆大概去找楮楮玩了吧，语静……别傻了。
    说到语静……好像还有个有点久没联络的傢伙啊。
    把行李放在一边，我拿出才刚关机的手机再开机，然后暗暗鄙视自己。还想耍帅关机，结果还是怕孤单寂寞，需要找人陪啊……
    这样的自己真的很讨厌。
    翻出已经一阵子没联络的号码，我犹豫了一阵才终于按下通话键，听着待接起的嘟嘟声，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不希望电话能被接起。
    还来不及结束思考，电话那一端已经被接起，传来久没听见的低沉嗓音：「喂？小灿云？」
    「呃，学长，好久没跟你联络了、哈哈。」乾笑了两声，我有点想挖个地洞跳下去。实在是、怎么会这么废啊我……
    「哈哈，对啊，几个月前一起去表演后就都没连络了。」学长的声音听来依然充满活力，我却默默愧疚。
    那时候，跟禾冉已经在一起了啊……
    「好啦、小灿云怎么啦？在公馆？」
    「咦，你怎么知道？」
    「你大一的时候也这样找过我几次啊，忘光光啦？」
    ……是忘得差不多了。
    呜呜呜我是混帐。
    「好啦，我刚赶完论文，你在二号出口乖乖等我，我等等就出去。」一口气交代完，也不等我回应，他逕自掛了电话，徒留我在电话这头呆滞。
    刚要拖行李到一边坐下来休息，手机震了震，指尖在我思考之前先将讯息窗点开，禾冉传来的简讯及未接来电通数，一下子都跳进我的眼里。
    我却慢慢的没了感觉，对于这样看起来明显着急又焦虑的数字，对于那个正在为了我而焦虑并且着急的人……我却只觉得他活该。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坏呢……
    「唷，小灿云，在跟谁情话绵绵？」伴随着欠揍的揶揄嗓音，一隻手就这样顺势揉了揉我的头，我默默震了两下，打掉那隻有点太过恣意妄为的手。
    「白目，绵你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把手机收进包包，然后眼看着他又顺手拖走我的行李，我只能默默跟上他的步伐。
    他缓步走在我身边，目光随意地乱扫，在寻觅个能让我们坐下来好好吃饭加聊天的店家。最后，我们挑了间拉麵店坐下来慢慢吃慢慢聊，聊了些什么？我根本不知道。
    反正就是、不着边际地聊，聊最近的生活、聊最近的学习状况、聊他快毕业了接下来的打算、聊我也快大四了，有可怕的毕製。
    然后？没有然后。我以为没有然后。可是夏培睿最喜欢迸出个讨人厌的然后。
    送我去等专车的路上，他异常沉默，直到我们排进等专车的队伍中，好像终于忍不住了似的，在我难得乖乖看着马路发呆、没有拿手机出来滑的时刻，他终于开口：「小灿云，你今天的笑容都不好看欸。」
    嗯？
    「心情不好为什么还装没事？」
    「……你在说、」
    「禾冉咧？本来该陪你的是他吧。」
    干嘛突然这样说，为什么我一定要他陪……
    「你要因为过去的事情，让现在的一切也失控？」路灯映照下，夏培睿的表情异常凝重，我静静抬眸看着他，不明所以地扬起了唇，「夏培睿，你也知道这件事情，对吧？」
    「……」
    他沉默，我却更加恼火，「让过去的事情影响到现在的人，就只有我，是吗？」
    「小灿云……」
    「我是徐灿云，不是谁的灿灿也不是你的小灿云，就只是徐、灿、云。」收回视线，我抿抿唇看着对面的店家招牌闪烁霓虹，「你们为什么会觉得，你们可以替我决定这些事情？」
    越说越觉得难过，我嚥下又哽住喉咙的情绪，「一个、两个、三个……你们每一个，都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话刚说完，专车已经停在我们眼前，我吸吸鼻子，回眸看着神情复杂的夏培睿，「你们自以为这是为了我好，对吧？」
    他皱着眉，像是还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我，我只能勾唇，像宇修那样笑得自嘲：「可是他妈的，比那时候还要痛，因为连你们、都骗我。」
    不等他回覆，我转身上了专车，逕自走到最里面的靠窗位置坐下，然后戴上耳机，手机开啟飞航模式，不想再被任何人打扰。
    ──「你要因为过去的事情，让现在的一切也失控？」
    让现在的一切失控的人，难道只有我吗，为什么、是这样指责我呢。
    把旧伤疤揭开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再让我痛一次？

 Chapter 56.

    心情再差、承受的事情再多，生活还是要继续。报告依然要做、作品一样要赶，最近常常做着做着就到了看日出的时间。理所当然，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脾气越来越暴躁。
    「徐灿云，你他妈的今天给我早点睡喔，再熬夜我明天就把你绑在床上一整天。」终于不再埋头打报告的庭庭，边敷面膜边语气兇狠地警告我，我默默听着，默默戳着手机里的几张相片。
    混帐宋禾冉、我闹脾气你就由着我闹脾气吗，至少也再传个讯息来啊……
    看着萤幕里我跟他的合照，我默默叹口气，然后又把萤幕按掉。
    其实现在，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我没有告诉庭庭也没有告诉苡君，当然也不会去找米恩或夏培睿这两个共犯。
    当初米恩遇到男友劈腿，我还没有想出个处理方法时，是谁跟我说：「她早晚要面对的，早点清醒，痛完就好了。」
    米恩的事情，你能够这样说，那为什么、当初我的事情，你不这么想？如果当初就让我痛完了，现在何必再折磨这一遭？平常欺负我精得什么似的，根本就是个笨蛋。笨死算了。
    「徐灿云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一颗抱枕砸在我头上，我低声骂了声靠，捡起抱枕爬上庭庭的床，「丢屁丢啦欠揍喔！」
    边说边把抱枕打到她身上，我突然一口气喘不过来，脚软了一下。看来是最近太操劳了……
    「欸你有没有怎样？」庭庭惊恐地坐起身抓住我，使了点力让我坐在她床上，「坐好，你等等摔下去就不是开玩笑的了。」口气严肃地让我无法拒绝，她慢慢下了床，拿起我的手机、逕自解开我的密码，然后指尖在萤幕上东戳西戳。
    「吴庭庭，你在对我的手机做什么……」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我几乎沉吟着开口，头晕得没有道理，我索性整个人倒在庭庭的床上。
    「吴庭庭……」紧咬的唇间溢出呻吟，我在庭庭的床上翻来覆去，试图降低晕眩的感觉，可是没有用，我的头又痛又晕，天旋地转的快吐了。
    「宋禾冉吗？我是灿云的室友吴庭庭。」庭庭拿着我的手机边讲边爬上来，我无力地瞄了她一眼，她毫不理会我地跟禾冉说完了我所有的近况以及现在的状况，我只能任由她去说，逕自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闷住又要溢出的呻吟。
    她握住我的手，轻拍拍我的背，手机按了扩音放在我旁边，我默默盯着萤幕里禾冉的相片，他安抚的声音随之传来：「灿云，还好吗？有没有办法让自己睡着？」
    「才不用你管……」抿了抿因为喘气而感觉乾涩的唇瓣，我还有些微喘：「就一直、呼……不理我、呼、就好了啊……」说着我莫名开始哽咽，情绪有了起伏又开始喘不过气，旁边庭庭看不过去，重重用抱枕又打了我一下：「什么时候闹什么脾气啦！」
    闷哼一声我撇过头继续舒缓呼吸，恍惚间听到禾冉在电话那头低低叹了口气，「庭庭，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你说。」
    「帮我拿灿云的保温瓶装温热的开水，呼气进去会有热空气窜上来的那种温度喔。」
    「知道了，我去装，你陪一下灿云。」边说她边下床拿了我的保温瓶就走出房间，我继续调整呼吸，想要舒缓晕眩的难受感。
    虽然很没用，可是还是会想着：如果禾冉真的在身边就好了。至少，心理上会好过一些……哪怕只是一些些。
    闹什么脾气，其实根本就只是一时的情绪无法接受。我现在喜欢的人是禾冉，就是他了啊……哪怕我还惦记着宇修，即便他在我心里依然重要。
    可是过去式，怎么取代现在进行式？
    「不要生气了，算我拜託你。」禾冉的声音悠缓传来，我静静听着，闭上眼睛继续深呼吸，「你要怎么处理甚至不理我我都认了，可是拜託你，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禾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显然我现在的状况，已经有人偷偷告诉他了，那我现在，说什么都不是了吧……
    「这样赌气，我不好过，你也不好受不是吗。」不容质疑，他一字一句说得又慢又气，听得我莫名鼻酸，眼眶一热。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啊……」似是喃喃，又像是跟他哭诉，「为什么那天之后就完全不传讯息也不打电话了嘛……」
    其实说到底，是我自己拉不下脸。那天失眠了整晚，翻来覆去地我都在思考这件事情。
    一个人瞒我，可以说是白痴、不懂我，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除了我之外的、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决定要一起瞒着我，怎么会是没有原因、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夏培睿说的，其实没有错。
    ──「你要因为过去的事情，让现在的一切也失控？」
    失控一次，就够了。
    「只要再一通电话或一则讯息、就好了啊……」
    「我以为、你还在生气。」
    「我有这么爱生气吗？」
    「有喔。」
    「白目鬼，还讲！」
    闭着眼睛慢慢调整呼吸，我慢慢地也舒服了一些，庭庭开门走进来，我缓慢起身接过她递给我的水，靠到鼻间让蒸气暖暖鼻腔。
    「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不应该瞒你、自己帮你决定是不是该知道……」
    他字斟句酌地说着，我慢慢吸进暖空气，等他把话说完。
    「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如果你真的没办法接受，或是觉得对学长有亏欠……」
    「怎样？」不等禾冉说完，庭庭不耐烦地坐在我旁边开口，我扬眉覷了她一眼，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只能撇开头默默用蒸气蒸我的鼻子。
    「如果灿云不能接受，或是觉得对学长有亏欠，你打算怎样？」
    「……」禾冉沉默着，像是还在思考，又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其实我们心里都有底的啊。只要我说出我还要时间跟空间，甚至是我不愿意原谅他、他就会继续让我一个人思考，然后自己闷着头继续思考很多事情，然后自己一个人难过。
    这样的时间跟空间，只会营造更多的负面情绪，不是吗？
    「既然自己都没勇气讲出来，那干嘛还问这种如果？」
    「虽然庭庭讲的很犀利，可是我也这么觉得。」忍无可忍地，我默默开了口，被瞪了一眼之后又继续乖乖蒸鼻子。这不是我跟我男朋友的事情吗……
    「那灿云，真的可以无所谓吗？」话筒那端传来的语气轻浅得好像无关紧要，我听着，心里默默一紧。
    怎么可能无所谓呢。我欠宇修的、太多太多了，可是现在，我又能怎么还？
    ──「灿灿还是一样难搞啊……」
    「哼，谁叫你是我哥。」
    「那妹妹，你哪时要幸福给哥看？」
    他生前，我始终没能让他放心，一直以来，因为他的放纵、我一味地耍任性、证明自己就是很难搞。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只剩完成他的交代、让他了无遗憾，不是吗？
    他进手术室之前，那些交代，我的那些叛逆回覆。
    ──「我不会帮你照顾学姊，也不想在你不在的时候幸福。」
    「所以，你就自己滚回来照顾学姊，再替我物色个能让我幸福的人吧。」
    那时候他之所以会无视我的叛逆，逕自在最后留下那句话在我耳畔……
    ──「如果我当了天使，我会守护我的灿灿，所以你、要幸福喔。」
    就是因为已经物色好能让我幸福的人了，不是吗？
    「没办法无所谓啊，怎么可能不在乎？」把保温瓶锁紧递给庭庭，我把扩音关掉，然后拿起手机放到耳边，「可是这些在乎，带给你我什么了？」
    「……嗯。」像是在等我把话说完，他仅仅应了个单音阶。
    叹了口气，我自己都有几分无奈，沉默片刻，我微笑开口：「我们当回朋友吧。」
    「嗯，知道了。」语气毫无起伏地，他回答，而我几乎能想像他现在的表情是如何深锁着眉，却又想保持平静。
    欸，宇修，让我再难搞一次，就这么一次。
    让我相信你的守护还在，让我自己明白幸福到底该怎么握住，然后、我答应你，再也不叛逆不任性，会乖乖的，让你放心，好不好？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换我追求你，重新来过吧。」

 Chapter 57.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换我追求你，重新来过吧。」
    事隔两个星期，感觉刚过不久吗？不、两个星期换算，等于半个月。我丢出这承诺至今，已经他妈的半个月了我的天哪！
    我什么事情都没做，也什么话都没再对他说过。我那天一定是喘到脑袋秀逗才会说出这种话。
    又是个明明该忙碌，我却窝在宿舍耍废的週末，本来打开word档要打报告，结果我看着游标闪烁了快要半个小时，我却一个字都没有打出来。因为我一直纠结这半个月。天杀的咻一下就不见的半个月。
    追求不追求的、到底谁知道要怎么做啊啊啊──徐灿云替自己挖了个坟墓，上面就刻个「追求」当死因。
    盯游标盯得发慌，我实在是受不了这样什么都不做，最后才默默发现半个月又过去了，然后就是期末考，然后就是暑假……于是我们就没有然后了。
    天哪，什么世界。
    于是我闔上电脑，到浴室去冲澡，打理好仪容，确认了下山的公车时间，然后揹上吉他，往公车亭去。管他什么怎么追，反正不就是、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吗。偶像剧又没少看，自己写小说也写了一堆有的没的……追求嘛，才不难咧哼。
    发车时间到，我惯性往后方的座位走去，戴上耳机滑开手机萤幕、看见他的照片又突然犹豫起来──既然是要下山找他，那我是不是应该先跟他知会一声？
    没有犹豫太久，我直接按下通话键。
    「喂？灿云？怎么了吗？」电话那一头的他，语气听起来有几分欢愉，我愣了愣，才接着开口：「呃、我要问你今天有没有空？」
    「我好像有跟你说过，今天是我们学校吉他社的成发喔？」
    哪有，你才没有讲过……
    「唔，那就不打扰了，拜拜。」急急地说完，不等他回覆我就掛掉电话，然后又陷入一个人的纠结。
    看吧，就说要先知会吧。
    好丢脸……
    那我现在自己一个人要干嘛？去看他成发？就去看看他也好吧……半个月没见没再说过半句话，现在真的有点想他。
    后来，在半梦半醒间，我慢慢陷入沉睡，直到公车到了景美捷运站，我背着吉他下了公车转乘上捷运。直接搭到古亭站，我一个人缓步走到师大正门口，默默站在那里才发现我连他在哪里表演都不知道。
    那我到底在莽撞什么呢？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躲到树荫下拿出手机，看到夏培睿的名字才想到、以他们的交情，又是吉他社成发，禾冉总会找他来吧？
    别无他法，我只能打给夏培睿赌赌运气，祈祷他现在也在这间学校里。
    最后电话没被接通，我只能落寞收起手机，踌躇了一会，想着是否要就这样算了。
    刚想要直接离开，一转身就看到远方某个有点熟悉的身影，也背着吉他、脚步看来略为仓促……居然是米恩。
    「灿云──」同样也看见我，米恩仓促的脚步转为小跑步，站到我面前笑得像颗小太阳。我愣愣地看着她，有点讶异，「你为什么……」
    「当然是学弟找我来帮忙啊，承钧最近忙翻了没办法上来，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他了。」
    嗯……原来如此吗。
    假如我们两个现在不是这样尷尬的状况，禾冉也不用这样请米恩或承钧从南部上来帮忙了吧？我真的很幼稚。
    「灿云也是来帮忙的吗？」开心地勾住我的手，米恩直接拖着我往活动地点去，我任由她拖着，只能乾笑说不是。
    于是她讶异地看着我，以眼神要求我解释原因。
    「嗯、我跟他暂时分手了啊，我说要重新追他……」完全不敢看米恩的脸，我缓慢说着，「用一个月的时间追。可是已经过了半个月了，我现在才来找他。」
    还来不及懊恼，米恩已经一掌拍在我额头上，我傻眼地望向她，她满脸写着「你白痴吗？」地看着我，「没追回来，我们就一年不要见面不要联络了，真的是、怎么这么欠揍。」
    劈哩啪啦地不让我回话，米恩带着我走过一个转角，看见前方就是成发的活动地点。
    因为我只是观眾，于是我理所当然地只打算在台下看表演，可是米恩不愿看我耍废，直接紧抓着我的手就往后台拖着去，「你等一下跟我一起上台唱歌。」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临时改首歌吧，让你自己选，想送他什么歌，等等跟我一起上台唱。」
    太乱来了。
    「不要。」坚定望着米恩，我皱眉，「米恩，你自己都当过干部，我们也办过成发，这种事情、别闹了。」
    突然要换曲目，出了什么失误要怎么办？
    与我相望一会，米恩了然地叹了口气，「知道了，你去前面坐着看表演吧，我去准备了。」
    点点头，我转身往观眾席去，曾有几面之缘的学弟在台上深情演出，舞台后方布幕之中，我隐约看见夏培睿跟禾冉在交谈。
    这次是两个人合作吗……好耀眼的组合。
    学弟一曲唱毕，两位学妹主持人微花痴地介绍着下一组表演者，禾冉跟夏培睿一起上台，各自调好音响跟麦克风后，夏培睿清了清喉咙，惯性地环视了台下一周，然后与我的视线对上，唇边泛起不明所以的笑意。
    然后我看见他侧首跟禾冉耳语，禾冉听完后就朝我这里望过来，唇角微勾，然后继续表演前的开场白，夏培睿在一边刷下了前奏，然后开始演唱。
    静静站在台下看着他们表演，好像是第一次，跟他们有关的吉他表演、我可以置身事外地看着。不需要在后台紧张地练曲，也不用绷紧神经害怕随时有哪里出问题。
    夏培睿低沉浑厚的嗓音和着禾冉微微偏高又柔和微慵懒的歌声，虽然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听过几次都觉得完美。第一次能够这样当个享受音乐的观眾，站在台下，我静静望着正闭着眼睛合音的禾冉。
    嘿、我好像很久、没好好听你唱歌了。
    一首歌结束，夏培睿退进后台，禾冉还有一场solo，他从高脚椅上下来，唇边泛起微微笑意，「谢谢大家今天抽空来看我们的成发，那我现在要再带来下一首歌，不是节目表上的曲，是我突然想送给现场的某个女孩的歌。」
    嗯？
    前奏方下，我就听出他要唱什么歌，随着乐声他也缓慢唱着，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我，我听着歌词内容的指责，心底一阵愧疚。
    禾冉是不是、生气了呢？……
    「等你也好想你，却等到铺天盖地的泪雨
    和遍体麟伤的自己，
    等你也好想你，却等到了一个无人的废墟
    我们却都回不去，再没有曾经爱过的痕跡」
    一个滑音，这首歌结束，我身边有几个女孩掉了泪，我的脚被钉在原地，视线也离不开禾冉。
    「a-lin的《等你》，谢谢。」微笑看了我一会，禾冉退到后台，我忽地感到心里一紧。
    是我迟了半个月才来找他，他生气了吗？……
    「真是，学弟这次可是狠下心了哪。」夏培睿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我转身看他，他无奈地看着我唇角弯弯，「怎么样，小灿云，要不要再考虑我一下？」
    「考虑你头，闹欸。」受不了地揍他一拳，我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讨厌，好难受。
    「小灿云，你何必自讨苦吃呢？」伸手摸摸我的头，夏培睿的语气听来一派轻松，「学弟不是好追的啊，干嘛给自己下这种难题。」
    「……因为我是白痴。」无奈叹了口气，我只能这么说。
    后来，我跟着夏培睿进了后台，看见正跟一群学弟妹聊天的禾冉。他抬眸望过来，唇角弧度又上扬了些：「啊、是灿云哪。」
    笑着说了声嗨，我默默地觉得有些尷尬。
    怎么办，我突然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还暗自纠结着，夏培睿不知不觉已经把那群人都带走了，我缓步走到禾冉面前，脑袋里却像打了结不知道能说什么，而他就这样静静望着我，唇边笑意不退。
    为什么我觉得他明明就知道我在扭捏什么……
    「怎么了吗？」笑望着我的不安，禾冉眨了眨眼，我对上他盈满笑意的眼睛，顿时很想挖地洞逃跑。
    啊啊啊啊啊、你明明就知道我怎么了！
    「唔，没有……」别开视线，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抿唇唾弃自己的没用。
    「嗯。」应了个单音阶，他怡然自得地喝着水。
    老天爷，我可以揍他吗……
    「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喔。」放下手上的水，他起身要走出休息室，我伸手抓住他的衣角，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我抬眸看着他，「我们不要只作朋友……变回男女朋友，好不好？」
    他听着，又弯起我最熟悉的笑容，然后轻轻覆上我紧抓着衣角的手──
    把我的手松开。
    「同学，我们只是朋友喔，距离要抓好啊。」抿唇笑笑，他离开休息室，留下我愣在原地。
    明明对于他说的话该感到气馁该感到难过，为什么我却只觉得自己又被耍了……
    他刚刚唇边那隐忍的笑意。
    马的，宋禾冉你混帐。
    我没玩回来，我就不是、徐灿云！

 Chapter 58.

    禾冉成发过后一个礼拜，从那天到现在，我依然没有再跟他联络，是某种自尊心作祟，也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这週末，我们很早就规划好要一起回台中、要回母校去协助国中的班导。所以现在，我拖着行李箱跟一个行李袋在北车等他。
    北车总是拥挤，人来人往很嘈杂，我静静佇立在以往等他或他等我的地方，盘算着要怎么在今天把他追回来，又要怎么反整他。交了一个腹黑的男朋友啊……着实不容易。
    熟悉的身影走入我的视线，跟他对上眼，看着他刷了悠游卡后我直接拖着行李往客运站的出口方向走去。既然要有距离，那我就给你一段最友好的距离。
    哼。
    「欸，灿云？」一声轻唤，像是忍无可忍，始终静静跟在我身后的禾冉拍了拍我的肩，我回头看他，一脸平静。
    「在生气喔？」同样满脸平和，他淡淡地问，我眨眨眼，弯起一抹笑：「干嘛生气？」
    「那行李给我啊。」理所当然地，他伸手要直接拖过我的行李，我往旁边跨了一步，自己拖着行李慢慢走，「不不不，我最不喜欢麻烦朋友了，尤其是有距离的朋友，谢啦。」
    话说完，我拖着行李进了电梯，看着他在门外脸色难看了些。
    「宋禾冉？进来啊？」眨眼笑笑，我朝他招了招手，他于是只能慢慢走进来。
    大概想不到我会这样赌气吧，我猜。毕竟说要重新追求他的是我，怎么样也不该这样呕气装陌生的。
    可是我就是不想被吃死死的啊。
    后来到了客运站，等车时、上车后，我跟他的对话很简单。
    例如：「欸宋禾冉我去一下厕所喔！」、「喏、你的票。」、「欸帮我拿一下包包。」
    随着一次一次的特意拉开距离，禾冉的脸色终于沉到了极致。
    在车上，我望着窗外的景色，耳机里依然放着熟悉旋律，听着听着睡意又来袭，我喝了一口水，望了正在看书的禾冉一眼，然后闭上眼，无声靠上他的肩。
    我承认我很狡猾。我拿掉了右边的耳机，好让自己在靠着他时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我还要一会儿才会陷入沉睡，可是我装作已经睡着、所以倒在他肩上。
    禾冉明显僵了好一会，最后浅浅叹了口气，悄悄调整了一下位置好让我靠得更舒服，然后偷偷地，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无声的那句、「傻瓜。」。
    再怎么傻，还有你在就好了啊。
    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我沉沉睡去，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些。
    睡了多久我不晓得，只知道醒来时，车已经快到台中了。
    禾冉轻靠着我也陷入沉睡，他的侧脸轻靠着我的头，我只能眨眨眼望着窗外的风景，怕惊动了他的睡眠。
    好久没有这样互相依偎了。好怀念。
    闔上眼我继续闭目养神，片刻后、制式女声从喇叭中传出，禾冉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那是他醒来的徵兆。我静静靠着他，依然闭着眼睛，感觉到他轻轻拍了拍我，我才像是刚被他叫醒地、惯性轻蹭了蹭他的肩，然后抱着他的手臂发呆。
    「醒了？」他的声音里有刚睡醒的低沉沙哑，我抬眸看着他，摇摇头。
    他抬手要摸我的头，却突然停在半空中──大概是顾虑早上我们两人的互动模式。
    我的视线望向他的手，乾脆伸手抓住他的手往自己头上摆，然后蹭了蹭。看着我一切像是刚睡醒才会有的举动，他不自主地笑了。
    我静静望着，没有说话。既然自己都怀念着这些互动，又干嘛跟我赌气。
    低头再蹭了蹭他的手臂，我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一下子从他身边弹开。确认什么的，一会儿就够了。该演的还是要演完。
    「对不起，睡着就忘记距离了。」低头揉了揉鼻子，我淡淡地说，以馀光瞄他，他的笑容又慢慢收起，应了个单音阶。
    「别生气啊，等等下了车，我就自己搭计程车回家，你自己等宋伯伯吧。」眨眼笑笑，我拍了拍他的肩，他也只能继续应个单音阶，以示他的不满。
    我只能浅浅扯起嘴角，以示这么做让我心情愉悦。
    他闷哼了声。哈。
    客运到站，我们一前一后地下车，按照惯例，热情的计程车司机就在站牌边殷殷期盼地看着我，我侧眸看了脸色不甚好看的禾冉一眼，欢快地说了声拜拜，然后拖着行李迈步走向计程车。
    行李都放进了后车箱，我回眸看着他显得几分落寞的背影，心底有几分过去抱抱他的衝动。
    理智还来不及压制衝动，我已经走到他身后，伸手轻轻环住他，他明显一僵。
    「晚点见了，好朋友。」轻轻地、不着痕跡地吻了下他的背，我松开他、豪迈地拍拍他的肩，「闪啦，拜！」
    不等他回应，我已经坐上计程车离去，后照镜里那一抹落寞，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Chapter End.

    回家把行李丢着，我换了套衣服揹起以往练习用的吉他就出门搭公车，提早了大概十分鐘到母校。
    因为老师没有那么急着需要我们帮忙，所以我揹着吉他在校园里慢慢晃，一边走着一边回味国中那不满三年的时光，在这个地方、我经歷过的点点滴滴。
    最后、我停在司令台上，看见不久前的那道落寞身影。
    他自己一个人在球场上练球，我静静望着，然后缓慢坐下，拿出吉他试弹了几个音，他听见弦音于是望过来，我开始弹起那首歌。
    「我说最怕快下雨的微风你说你也是一样的
    我们笑着看天空聊着聊着聊到哭了
    我们都似乎被谁疼爱过那些梦完美的无救
    好多相似的温柔也有不一样的难过
    两个许多年的朋友两段爱来去的理由
    在事过境迁之后我们在路边叙旧
    那被甩了一耳光的梦像雷声隆隆
    我们都被忘了都被忘了很久
    时间就是一段路的小偷那雨伞下的衣袖
    那等答案的面孔多少快乐走成寂寞
    我们都被忘了都被别人忘了
    爱情该用多少字来形容
    你讲的淡定轻松我看着乌云飞走
    因为所有你的话我都懂爱常有始无终
    谢安琪《我们都被忘了》词／易家扬，曲／徐浩」
    我轻轻地唱，禾冉也静静地听着，结束了尾音，他依然静静佇立在那里，我缓慢收起吉他，然后站起身，就这样在台上跟他对望。此时此刻站在那里的你，在想些什么呢？
    忘了到底是多少年前，总之是我们国三考完基测时，校内谢师宴那天，本来在学弟妹班级念书的我，回到原本的班级。
    也是最后一次，帮他们打扫外扫区。
    同样的地点，那时我陪楮楮扫司令台，禾冉跟其他几个同学一起扫篮球场。
    那天的楮楮、不断叨念着禾冉的心意，我听着听着，不自主往他那里看，于是捕捉到他也望着我的目光。然后我们就这么对望了一会儿。
    嘿、亲爱的禾冉，你还记得这一幕吗？
    「吶、宋禾冉。」微微勾起唇角，我决定打破沉默，他静静等候我要说什么，我走下司令台，站到他面前，「我们也该去找老师囉？」
    眨眨眼，我微笑，然后先跨步往教学大楼的方向走去。
    还没有。时机还没到，再等一会儿吧。
    他就这样静静跟在我身后不发一语，似是在生气，又似是在思考些什么，我也没有回头去问，只是揹着吉他慢慢地走，直到进了教室，扬起笑容面对老师及学弟妹。
    我们都是擅长在人前戴面具的人，于是一踏进教室，他也勾起招牌笑容。眼底却没有笑意。
    班导是要我们回来分享读书经验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她惯性让自己教过的、优秀学生回母校跟学弟妹分享经验。
    我当然不是优秀学生，我只是经歷过一段攸关生死的关卡，于是被抓回来励志一下罢了。
    所以我只有上台简单说了一些话，回答了一些学弟妹们的疑惑，毕竟得到「怎么读书」这种精髓的人大有人在。我下台后，换禾冉上台分享他的经验，当然包括、他出国念书的那一年，再宝贵不过的经验。
    我静静地倚墙而站，就在教室的最后面，静静地望着，聆听他分享的每一件事情，重温他曾跟我说过的那些、我没有办法参与的过去。
    「最后，听说你们最近开始有情感纠葛啦？」笑得温润好看，他的台风依旧稳重，台下开始微微骚动，我望了眼那几个骚动的孩子，又把视线移到禾冉身上。
    他依然笑着，清了清喉咙又开口：「我要说的是，有些喜欢的心情，放在心里也没有不好，」等台下终于完全安静下来，他继续说：「尤其是知道自己喜欢的人的志愿以后，会让自己更努力喔。」
    台下一名女孩举手，禾冉对她笑笑，示意她开口发问。
    「如果喜欢的人的志愿、比自己的还要低呢？」
    「那你就要思考是你的未来重要还是那个人重要囉？」柔柔一笑，他回答的很中立。
    「告白了被拒绝啊，也不用太难过，那意味着你可以好好奋发向上了。」淡淡地又开口，他说得一派轻松，眼底却有几分感慨，「以后会感谢那个拒绝你的人的。」
    说着，他淡淡地望着我，唇边笑意不灭，我别过与他相望的视线，然后走出教室。低头看了眼手机萤幕上的时间──饮料差不多要到了。
    几分鐘后，饮料店的店员打给我请我到校门口领饮料，我望了眼教室里还在讲台上的禾冉，莫可奈何地只好进去硬是中断孩子们的刁鑽问答。
    「禾冉，饮料到了，一起去提回来吧？」
    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仅是点了点头。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哪。
    往校门去的路上，禾冉一言不发，我静静走在他的身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我是该说些什么的。
    为了等等提饮料回教室的路上，我想做的事情。
    徐灿云，说话啊。
    「欸，禾冉。」
    瞥了我一眼，他没有说话。
    「我想，我们也该好好说说话了吧。」
    「嗯。」态度软化了些，他放慢步伐，轻叹了口气。
    「我一直都很谢谢你，为了我放弃一中，虽然你都说些别的藉口来敷衍我，可是我都知道的。」
    不等他开口反驳，我继续说，「还有宇修的事情，从最初到最后，谢谢你陪着我，无论中间还有经歷些什么，我唯一能对你说的、只有谢谢。」
    说着说着，我们已经到了校门口，付钱跟店员领了饮料后，就像谢师宴那天，我和他一人提着塑胶袋的一边，转身往教室的方向去。
    那天的天气跟今天很像，阳光晴朗，有微风徐徐地吹，那时的我们都还青涩，只是我已经让病痛折磨得沉静了些。
    现在的我们、早已经脱离了摸索爱情的懵懂年纪，却凭藉着某些自信，试探对方的心意。
    国中时期的灿云跟禾冉，一定会对现在的我们感到深深的不满吧。
    侧眸看着似是在沉思的禾冉，我轻轻开口：「宋禾冉。」
    他侧首看我，满脸平和，一如那年的我。
    「虽然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受，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喔。」
    轻轻地说着，我看见他的脸上写满了惊愕。
    ──「徐灿云，虽然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受，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喔。」
    「所以、宋禾冉，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我眨眼笑着停下步伐，他的脸上看不出是诧异多一些还是欣喜多一些。
    ──「所以、徐灿云，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为什么会把他当初的这些芭乐台词记在脑海里？我也不知道。
    他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唇角终于勾的没有半点刻意，我笑望着，等他一句应允。
    「徐灿云……」被他强迫放下饮料，我乖乖看着他走近我，不再闪躲他太过灼热的目光，「傻瓜。」在我唇边落下一吻，他拥我入怀、抱得死紧。
    对于这些台词为什么烙在记忆里褪不去，我想、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我已经把他看得无比重要。
    也或许是因为、真的太过芭乐了也说不定。
    吶、叶宇修，你看见了吧，我已经长大了，你也不用再担心我了。
    痛快在那里把妹，我会自己过得幸福快乐。
    你骗了我太久的你喜欢她，终于，也不会是遗憾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