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却似总无情》


 壹 彼端的两人 之一

    这里，有她恣意挥洒的青春，有她甜的苦的交错的回忆，有她最爱的家人，还有那个人……她死也不肯供出的孩子生父。
    再踏上台湾这片土地，徐荔不得不承认内心的不安与再多一点就要按捺不住的悸动与澎湃。
    那年，她才二十岁，怀孕初期的出血以为是月事来潮，等真正发现有异时，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几乎是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她跪了一天一夜，就为了恳求父亲让她到美国将肚里的孩子生下来。
    她知道这样的行为很鲁莽，但她盘算好了，徐蕊在美国念书，多少能关照她，等孩子生下来，她还可以到母亲多年的挚友美丽阿姨那里上班。再辛苦的未来，她都不怕，未成形的孩子都还不知道性别，就已经给予她最大的勇气。
    去美国前，她已经交待家人别透露她的行踪，包括怀孕的事。
    至于在美国的这几年，她偽装的很好，多数人以为她是新婚就丧夫的年轻妈妈，靠着这样的假象，她连自己也骗过了。她一心只想拉拔孩子长大，关于自己的未来都不求。
    这次，因为外婆的身体衰退，还有妹妹徐茉的婚礼，两个充足的理由让她不得不回到这座岛屿。
    曾经天人交战，只是将孩子生下来的这份坚持让她得放弃的东西太多，而这么纵容她的，就算不能谅解她的执意，仍是一路支持她走下去的还是家人，更叫她不想错过家族中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
    母亲在电话那头念着，「徐荔，错过徐茉的婚礼不打紧，徐茉还能去美国看你，但是外婆的身体不能等了，就带小马克回来让外婆看看，老人家要走也走得安心。」
    知道自己理亏太多，她仓促订了机票，仓忙地带着小马克搭上飞机。
    美国与台湾的时差让才四岁的小马克陷入熟睡，她捨不得叫醒儿子，付了车钱，幸好司机人挺善心，特地下车帮忙搬出后车厢的行李。
    跟司机道谢后，她纤细的臂膀比想像中还有力气，一手抱着小马克，一手拖着行李，朝着曾经的回忆前行。
    「小马克偶来照顾啦，你上楼企睡一下，粗午饭的时候再叫你。」徐父硬是接过徐荔手上沉睡的孩子，催促着老婆带女儿上楼。
    「你爸从昨晚就在念，怎么飞机还没到，怎么飞机还没到……他以为飞机是喷射机吗，说到就到……」徐母推开徐荔的房门，拉开窗帘，秋日的阳光毫不客气地洒入。
    徐荔的目光不自主地向窗外瞟去，窗外的景色依旧，隔壁那户人家与自己的房间距离相当近，以前的他只要脚伸长一跨，人就过来了。
    还来不及忆起他的模样，徐母已经将帘子重新带上。
    徐母一边按下冷气开关，调节着室内温度，一边间话家常。
    「你去美国没多久，杜伯伯就走了，很多人来跟我打听房子卖不卖，我问十三，十三说房子不卖，杜伯伯生前特别交待说这房子要留给他娶老婆用的，不过也很久没见到十三了，虽然你杜伯伯当初也请我们好好照顾他儿子，只是年轻人的生活我们老人家也不好打扰，就过年过节给他传讯息意思一下。」
    离去前的徐母，语带不捨地说：「回来家里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我和你阿爸不会阻止你回去美国，最主要是你跟小马克过的好就好。」
    待徐母关上门，徐荔才胆敢将心思曝光，直盯着那片有蓝色印花窗帘做为阻挡的落地窗，就像她关起的心房，再也没有胆量拉开它。
    她爬上床，为自己盖好被子。
    她忆起年幼，常踢被，睡姿非常差劲，现在不同了，她长大了，还是一个孩子的妈。
    也许搭机的疲累，也许加上对过往的心思，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重回十四岁的那年。
    虽然是充满稚气的年纪，少女徐荔还是充满着无法诉说的烦恼。
    徐家三个女儿，大姐徐蕊、她徐荔、小妹徐茉。
    大她两岁的徐蕊，天生聪明颖悟，机智与自信都是他人达不到的等级，从校内资优生到校外各项演讲、辩论、作文比赛冠军……年年包办，从来没再跟敌手客气，高傲冰山美人一直是她最佳的註册商标。
    小她两岁的徐茉，别人还在尝鼻涕是什么味道的年纪，她已经将家中墙壁的空白处填满色彩，父亲为了让她另有抒发之处，特别送去附近的美术教室学习，一经过指导，才能全逼出来了，几幅画让出版社买下，放在知名儿童童话作家的书里。
    而她，身为排行老二的徐荔，似乎找不到一处特色拿出来说嘴，功课中上，年年成绩单的评语几乎都一句，『性情温和，课业表现尚可，兴趣不够广泛，宜多培养。』
    不及徐蕊的品学兼优，也不像徐茉对艺术的天份。她，有一点神奇的，怎么都找不到定位，而别人对她的定位倒是挺直白的，叫她都是……欸，那个徐蕊的妹妹、欸，那个徐茉的姐姐。
    至于兴趣什么的，一直到他搬进这个社区，搬进她的心窝开始，她才有的。
    那时候的他，是她最大的兴趣。

 壹 彼端的两人 之二

    杜家搬来的那日，正逢民间所说的鬼门开。
    徐家在街上经营水果摊，中午过后兼做贩售现打果汁和剉冰的生意。
    学校放假的日子，徐荔会在家里吃完母亲准备的早饭后，自动自发地踩着淑女款的脚踏车到自家水果摊帮忙。
    她不像徐蕊和徐茉要上补习班、才艺班，时间相当充裕，加上帮忙顾店的关係，偶尔徐父或徐母会另外再给她二、三十块的零用钱，虽然不多，但对她而言，拿来贴补租小说和漫画的开销不无小补。
    徐荔收拾好拜拜用的香案和供品，低头瞄了一眼手腕上的錶。
    十一点了，她还得为行动不便的外婆，还有上完美术课的徐茉准备午餐。
    其实才十四岁的她，不是对料理真的有兴趣，或是在这方面天赋异稟，不过是比起徐蕊和徐茉在家事上堪称白痴的状态下，难得找到她人生里少有的成就感，才会自告奋勇地在假日揽下煮饭一事。
    「阿爸，我先回去了，下午再过来。」
    徐荔抓了一袋趁空开小差租来的小说准备走人，突然想到一早出门看到的情况，随即转头跟着在整理水果排面的徐父说：「阿爸，隔壁栋好像有人搬来了，我出门的时候看到搬家公司的车子，还有一个跟阿爸年纪差不多的伯伯。」
    「偶有听卖房子的小王说卖掉了啦，说卖给一对父子，这几天会搬来，啊……怎么会挑今天鬼门开搬……」徐父边说边拿起一颗小玉西瓜在耳边敲了敲，「水喔，应该很甜，阿荔，等一下顺路拿西瓜企送隔壁，打个招呼也好。」
    徐荔知道她阿爸的个性就是好客，没有异议，将西瓜放进脚踏车的前篮，装小说的袋子勾在把手上，车身一路摇摇晃晃地往家的方向骑。
    店面离住家的社区很近，脚程快的话，不到十分鐘的路程。
    徐荔一贯悠哉的步调，不急不徐地将脚踏车停在新住户的大门前，出门前看到的搬家公司所开的大车已经离去。
    她灵巧地跳下车，踢下后轮的脚架，双手才刚捧起车篮里的西瓜，『磅──』的一声，脚踏车就因为无法平衡还勾在把手上的那一袋小说的重量而倒下。
    她楞了一下，这会儿要放掉手上的西瓜也不是，不理睬平躺在路边的脚踏车也不是。
    还在犹豫着到底先救车好，还是先将西瓜送进去给新搬来的人家……突然，一个修长的身影替她牵起车辆，还将她的小说一本一本救了起来，好好的装进塑胶袋里。
    「啊……」她发出微弱的讶异声。
    脚踏车的救命恩人一手拎着便当，一手拎着小说走到她面前，「嘿，你没受伤吧？」
    徐荔摇了摇头，将原本双手捧着的小玉西瓜改为一手抱着，「可以麻烦你把袋子掛在我的手臂上吗？」
    他笑着说，「很重喔。」
    「嗯，没关係。」
    见她坚持，他也就照着做，最后将塑胶袋放下的速度又轻又缓，像是担心她无法一下子承受重量。
    「谢谢。」她再次道谢。
    「不客气，自己小心一点喔，再见。」
    眼睁睁见着他直接推开铁门入内，徐荔才惊觉……新邻居？
    「欸……你……你等一下。」
    他回过头，困惑地问，「嗯？怎么了吗？」
    「西瓜，我阿爸说要送你们的。」
    「送我们？为什么要送我们西瓜？」
    「隔壁，我住隔壁。」她吃力地伸出食指指着隔壁户，「我们家在街上卖水果，阿爸听说你们今天搬来，但要做生意，没空拜访，让我先送一颗西瓜来，西瓜包甜的喔，我阿爸很会挑水果。」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我会跟我老爸说，等整理完，再去回访。」他接过西瓜，忍不住勾起嘴角，「西瓜看起来不大颗，但还真重，你居然抱的动！」
    徐荔没有听懂他小小的调侃，直觉地先抹去额间渗出的汗水，少了沉甸甸的西瓜，负担减轻不少。
    「我是杜十璨，大家叫我十三，你呢？」
    「徐荔。」
    徐荔对于杜十三的第一印象，其实不过就是那个新搬来的邻居，甚至连身影都是模糊。
    暑期结束，开学后的日子，杜十三从里到外都成为附近学区少女们探讨的焦点。
    杜十三，向阳高中部二年级转学生，五官俊朗斯文，体格结实，四肢纤长稳健，态度温和文雅，开学第一天立即被网罗进校内篮球队，据说看过他远距离跳投的英姿没有不被迷倒的案例。
    那阵子，徐荔从女同学口中还听了不少关于杜十三的传闻。
    听说，杜十三从国中开始就是篮球校队，第一年参加高中篮球联赛便勇夺最佳新人王、最佳mvp。
    听说，杜十三正式婉拒篮球职业队伍的培训计画，并不打算以打球做为未来的出路。
    听说，杜十三在高一那年被圣乐女子高中的陈斐丽告白，从此就被订下来了。
    听说……
    好多的听说……
    徐荔向来只有听她们说的份，然后等人说累了，又继续埋头进书里的世界，真正跟杜十三开始熟稔已经是年底的事。
    那一天，徐母吩咐徐荔趁着冬日难得的艳阳高照，把家里的窗户都开啟，让屋内对流通风，一扫前些天的阴雨带来的溼气。
    徐荔从一楼的窗户开到二楼，当她推开她房间的落地窗时，发现对面的杜十三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她瞧了好久，总觉得不合常理，今年的寒冬来得早，床上不盖被都冷了，何况是地板上。本来不想搭理，但又觉得良心过意不去，于是取桌上的纸揉着纸团，往对窗连丢好几个，却得不到回应。
    睡死了？
    还是……
    死了？
    徐荔知道杜伯伯是工地监工，常常随着工程从北跑到南，前两天才来上门来请阿爸帮忙照顾杜十三。
    阿爸的个性当然是一口答应，既然徐家接了这个请求，好像就该履行义务。
    她走出小阳台，俯身打量着一楼的水泥地，摔下去肯定骨折，还是乖乖地去隔壁按门铃好了。
    徐荔足足按了十几声的门铃，却吵不醒杜十三来开门。
    她从口袋掏出杜伯伯寄放在她们家的钥匙，带着傍徨不安的心开啟大门，幸好杜家的格局跟她家一样，不带思考，她直奔杜十三的房间。
    「欸、欸……杜十三……」
    徐荔推了推睡在冰凉地板上的杜十三，跟门铃一样，怎么也叫不醒他。她深呼吸，祈求自己的判断不是真的，缓缓地将手指探上杜十三的鼻下，希望还有呼吸。
    一股灼人的热气衝上她的指头，她下意识地抽回来。
    还活着就好，不然阿爸怎么跟杜伯伯交待。

 壹 彼端的两人 之三

    不只呼出来的气，杜十三全身上下都在发烫，这让徐荔想到在火堆上烧得红亮的木炭。
    徐荔明白自己是搬不动杜十三，乾脆拉下床上的枕头和棉被，接着把杜十三里地跟一条毛毛虫似的做好御寒，再低头附在他的耳边道：「杜十三，我是徐荔，你再忍耐一下，我回家拿退烧药。」
    语毕，徐荔相当有效率地衝回家，随手拿起搁在餐桌上的空袋，在里头丢进退烧药、果汁、米、酱瓜、鸡蛋。她不知道杜家有什么，在家里备齐了，才又匆忙来到杜家。
    她先在一楼的厨房找到热水瓶，装好温开水才上楼，又在二楼的卫浴间里装了一盆热水，并将乾毛巾掛在肩上。
    回到房里，徐荔跪坐在杜十三的身旁。
    「杜十三……杜十三……」
    她试图摇醒因为痛苦而满脸扭曲的杜十三，但他并没有配合她，依然陷入昏迷。
    叫不醒人的徐荔将毛巾沾水，拧乾，在空气里散两下，确定不烫人了，才用来擦拭杜十三的脸。
    这几招都是跟母亲学下来的，应该错不了才对。
    当毛巾带过杜十三的唇，他才有了微弱的呻吟，「渴……水……」
    徐荔听闻，立即将温开水拿到他的面前，可杜十三依旧叫不醒，这该怎么办？
    杜十三像颗洩气的皮球，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眼见昔日被少女们喜爱着的面容白而发青，双唇乾裂，上头还有几处的唇皮剥脱……多数的女孩儿大概会不知所措，或是对白马王子的爱意大打折扣，但这却让原本对十三无感的徐荔感到心微微的发疼。
    十四岁的少女，找不到定位的少女，她知道的……那种被人遗忘的酸楚。
    她将毛巾再度沾水，贴在他的脣上，他却因为摄取不到水份而皱起眉头。
    「水……」他挫败地低喃着。
    徐荔拿起杯子，含了一口，不带踌躇的俯身，将唇对上他的唇，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求嘴里的热水能顺利送进杜十三的口中。
    杜十三像金鱼那样微张着口，渴望着久违的甘霖，本能地吸吮着徐荔的一张小嘴。
    被杜十三的求生反应吓着，徐荔忙乱地抽身，一颗小脑袋充满迷惘，本来是不带着任何想法餵与十三水份，实际的亲密接触过后才惊觉她的举动或许不太合理。
    ……接吻？
    她轻拭去自己唇上的水渍，用尽全身力气摇醒杜十三。
    终于，让他服下退烧药。
    往后的日子，连少女徐荔都不能理解的粉红心思渐渐扩散。
    这是第一次，也是第一个人平白无故地敲醒了她向来平静的心湖。
    浑浑噩噩的梦华前事，让长大成人的徐荔揪痛了心。
    如果当时她曾经试着拉开距离，少女徐荔会不会开心一点？
    「妈咪、妈咪……吃饭、饭饭……」小马克的童言软语唤醒了徐荔的梦和对自己提问的问题。
    看着小马克圆嫩的小脸贴上来时，她就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至少，从十四岁到现在的她，十年的时间，她说不出后悔二字。
    徐荔坐起身，嘴角勾起微笑地凝视着不知何时窝在她的床上的儿子。
    「小马克，睡饱了？」她伸手捏着儿子圆澎的脸蛋。
    「妈咪，吃饭，小马克饿饿……婆婆说有蛋……是脯脯蛋喔。」
    「是菜脯蛋。」
    「脯脯蛋。」
    「阿荔，醒来就带小马克下楼吃饭，吃完饭去医院看外婆，还要帮徐茉送作品去她公司。」
    徐母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声音渐小，似乎先下楼了。
    「妈咪，哭哭了。」
    「小马克哭哭吗？」
    小马克用力地摇晃着小脑袋，「不是……是妈咪哭哭了……」
    他伸出小手掌放在她的眼角，「不哭。」
    原来，坚强都是她隐藏真心的假象，当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回忆，眼泪还是会流。
    「你给妈咪亲亲，妈咪就不会哭了。」
    小马克抓不住施力的力道，没有将嘴唇对上徐荔的额头，反而是牙齿撞在她的额间。
    「呜……痛痛……」小马克揪着眉头，小手压着门牙。
    徐荔爱怜地亲了亲小马克放在嘴巴上的手背，「亲一个就不痛了，对不对？」
    「不痛……痛……不痛……」小马克一脸苦瓜样，像是明明很痛，又想讨妈咪的开心，只能说不痛的样子。
    见儿子纠结的小脸蛋，徐荔感到好笑又窝心。
    她充满母爱地揉了揉孩子的发。
    小马克略圆的脸型、还有下巴像她，内双的眸子像十三一样精神，还看不出以后鼻樑会不会高挺，两片小薄唇依然是十三的缩小版。
    可以的话，她期望小马克能成为他父亲的翻版。也或许是因为杜十三在她的心里实在太过于完美，不像十三还能像谁。
    徐荔将小马克抱下床，决定将杜十三的身影暂时冷冻，至少回台湾的这些时日别让自己忆起，毕竟……当他们在同一个城市里，她多怕她再度对他燃起不该有的心思。
    没关係，她一定能忍耐渡过，就算在爱情里只能当退让的角色，但她永远是儿子的第一位。
    「小马克，爱不爱妈咪？」她用鼻尖逗弄小马克的颈窝。
    「爱……」小马克笑得好开怀，「小马克爱妈咪。」
    有儿子相伴的日子，她也觉得足够了。

 壹 彼端的两人 之四

    假日，人潮来往的商场，两道纤细的人影鬼崇地藏在晦暗的墙角，心思就算分岐，目光倒不约而同落在离这头不远的徐荔与小马克身上。
    「那就是徐荔的孩子？」身着鲜黄色洋装的妖嬈女子难以置信眼前见到的景象，虽然爱情这种东西没有所谓的永恆可言，但是曾经徐荔对于杜十三的追随与乖猫的样子，她可是看在眼里，讨厌在心里。
    那时，她还调侃杜十三是在养成萝莉吗？
    这句揶揄立即换来杜十三对徐荔的护航。
    或许那时候的杜十三心里早让徐荔佔了一些位置，只是年轻的他们对爱情与自己都还不够熟悉，才会让她有机会最后分离了杜十三与徐荔。
    距离见到徐荔的最后一面也有四、五年之久了。
    「欸，你说孩子几岁了？」她转头询问表情淡定的妙龄女子。
    「四岁。」
    四岁，加上怀胎十个月。
    ……孩子，难不成真的是杜十三的？
    「你确定孩子是杜十三的？」虽然对方早表明一切都是揣测，但忍不住地，她还是想再确认的更明确一点。
    原本表情平静的妙龄女皱起眉，微微地恼怒回道，「就是抱着有可能，又没十足把握的状况下，才找你出来。」
    「找我来也没用啊，倒不如我去拔一根十三的头发跟那孩子做dna比对还比较快。」她撇撇嘴，脾气也上来了。
    徐家女人的气焰果真一个比一个还讨人厌，她从小可也是家里人捧在掌心的娇娇女，没再怕的。当然，这前提是在如果她没有对徐荔抱持着心虚与理亏的状况下。
    「又不是要孩子认祖归宗，是不想看徐荔那么辛苦，愿意挺着肚子到另一个国度生活，打死不说孩子的父亲是谁，肯定是想保护这个男人，这样硬要验dna并没有意义，如果那人真的是杜十三，我希望杜十三能够弥补他的过错，不然我怕我有一天会放火烧了他家。」
    「知道了，我去，我去问总行了吧。」她吓得一身汗。她相信妙龄女子说到做到的决心。
    唉，真后悔那天听朋友介绍到那间许多贵妇指名钦点的美甲沙龙，当妙龄女一认出她来后，她可是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天天死缠烂打追问当年杜十三与她，还有徐荔的事，更是不知道哪里弄来了她过去丰富的情史与艳照，威胁着要给她的丈夫了解明白她的为人。
    她可是在怀下女儿后，就改过自新了，能不能放她一马啊！
    眼见妙龄女的催促，她知道躲不过了，希望她能够好好的将功续罪，还徐荔这个债后，好好的与丈夫、女儿平安的过一生。
    她蹬着高跟凉鞋离开阴暗的角落，灯火光彩夺目的长廊才是她的伸展台，鲜黄色的裙摆在她的腿上摇曳生风，衬得她更加曼妙娇媚，好似方才与妙龄女子的对话没真正威胁过她。
    另一头的徐荔和小马克坐在商场内的座椅上，她并不知道一颗未爆弹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徐荔静静地观察小马克，想起前两日探望外婆时，看护阿姨特别跟她提过小马克与同龄孩子相比，太过乖巧也太过安静一事。
    仔细回想，这孩子的确不好动，虽然不怎么怕生，但也就仅止于张望着四周，从不给她增添麻烦。思及此，心里泛酸起来，是不是她这个母亲的角色做得不够称职，让小马克无法拥有更健全的发展。
    「妈咪，茉姨慢，小马克肚子饿。」小马克微弱地发出抗议。
    「小马克肚子饿啊？不怕喔，妈咪有准备小马克的点心。」
    徐荔放下后背背包，从里头掏出小包装的牛奶饼乾和一瓶水。
    「先吃一点饼乾，好不好？」她哄着幼子，不忘做出教育，「还有没有记得妈咪说的啊，太急太快都会很危险的，慢慢来就好了。」
    「妈咪说，小马克慢慢来，吃饭慢慢来，走路慢慢来。」小马克点着头。「妈咪说的，我都记得噢。」
    徐荔爱怜地揉了揉小马克的发。
    感谢神，赐与她这样聪慧的孩子。
    「徐荔？你是徐荔吧？」就在她还在感谢上苍给的恩惠时，一个充满惊讶与喜悦的声音刺痛着她的耳膜与她的心。

 壹 彼端的两人 之五

    见着像一朵自恋黄水仙的陈斐丽出现，徐荔差点误会时间是不是又拉回了五年前的那一天，她选择自动退出杜十三身边的日子。
    曾经以为，除了杜十三在心头佔据的容量太过庞大，才会导致爱恋清除不乾净外，过去的种种早就放下了，却没想到再见到陈斐丽的今天，还是能感觉到胃液如海啸翻滚，心狠狠被针刺着。
    她不想的……
    她从来都不想让一丝一毫的怨恨累积在体内，因为那实在太过疼痛。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们有几年没见了？四年？五年？」陈斐丽做了指甲彩绘的花俏指尖戳了戳小马克的脸，「真可爱，该不会是你的孩子？」
    小马克鼓起双颊，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阿姨的逗弄。
    妈咪说，要有礼貌，妈咪又说，如果遇到坏人，也要反击。那他该怎么做呢？
    他的小脑袋想不出所以然，乾脆瑟缩身子到妈咪身后。
    妈咪是他的万能女超人，会变出好吃的食物，会说故事，而且还不怕蟑螂，不怕万圣节的南瓜鬼，有妈咪在什么都不怕。
    陈斐丽除了高亢的嗓音之外，更显得意外的热情，这让向来只见过陈斐丽阴沉面貌的徐荔措手不及，只是当小马克往身后一躲，为母则强的意识快速抬头，不再放弃自己的立场。
    「小马克，要叫阿姨喔。」徐荔轻柔地唤着儿子。
    「阿姨。」小马克从徐荔身后探出半颗头，勉强地将阿姨二字吐出口。
    「这孩子真乖巧。」陈斐丽刻意地亮了亮戴在无名指上的鑽戒，「没想到你孩子那么大了，我女儿也才两岁。」
    徐荔不懂得陈斐丽手上的鑽戒是几克拉的贵重，但她晓得的是，陈斐丽与杜十三终究结婚了，还有一个两岁大的女儿。
    真幸福，不是吗？
    这不正是她徐荔离开杜十三的原因吗？
    她想要十三无后顾之忧的去爱，而不是被动的接受爱。
    她勾起一抹苦笑。
    她成了一桩婚事，杜伯伯在天之灵应该也会感到欣慰，至少就不用担心没人照顾杜十三了。
    「孩子的父亲呢？」陈斐丽假意地张望四週，「怎么只有你们母子俩？」
    「我跟徐茉约了吃饭，就我跟孩子而已。」徐荔刻意地不回答孩子父亲的问题。
    「这样啊，不如改天约了我们两家吃饭啊，我想我老公也会很乐意见到你的。」
    「我快离开台湾了，不太方便。」
    「知道了，不吃就不吃嘛。」陈斐丽弯下腰，带着过于艳丽的笑容问着，「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马克抬起头望着徐荔，「妈咪？」
    徐荔的指尖陷入掌心，多怕一个不小心，孩子的秘密就此揭露于最不该知情的人面前。
    「怎么，连名字都不能透露？这么保密到家，听起来挺有问题啊。」
    「徐绚，他的名字。」
    「徐绚？跟你姓？」陈斐丽讶异，又再度低头望着孩子，「小朋友，你爸爸呢？」
    「小马克只有妈咪，小马克只要妈咪。」孩子护主心态似地，强烈表达。
    「mark？」陈斐丽顺了顺小马克柔软的发丝，「真巧，跟十三的英文名字一样呢。」
    ＃
    运动用品开发部的会议结束，身为直属上司的陈斐鈺少了开会时的气势，唤了随行秘书打算脚底抹油溜去。
    杜十璨眼明手快，挡住陈斐鈺的去路，「下班去喝个小酒？」
    「虽然我贵为总经理，还是你换帖的好兄弟，但怎么说我都是人家的丈夫，人家的爸爸，下班当然是要回家陪老婆，奶孩子，上星期陪你喝了三天，我老婆骂惨了，小馒头翻身的那一刻我也没参与到。」陈斐鈺哀怨地睞着杜十璨。
    「上星期有两天是你自己跟嫂子吵架，找我喝的吧！」杜十璨一脸鄙夷。
    「你还不是喝得挺开心的，谁叫你当初不接受斐丽的挽回，现在才明白孤单寂寞觉得冷已经来不及了。」
    一点都不想讨论往事的杜十璨摆了摆手，「走、走、走……下次夫妻吵架就别找我。」
    再回头，会议室里只剩一名女性员工在低头整理文件。
    他走回位置上，抱起属于自己的报表和笔记准备离去。
    原本还在处理事务的女员工突然慌张地跑到眼前……
    「杜经理，请你……请你和我交往。」那声音略带颤抖。
    「……」
    「我是秘书课的龚香慈，进来公司两年，一直爱慕杜经理，我知道杜经理拒绝过许多告白者，可是……可是我不想因为害怕被拒绝而放弃机会，关于和我交往的事，请你认真考虑。」龚香慈握拳，一双清彻圆眼瞪地好大好大。
    或许是先前陈斐鈺的一番家庭论导致的，也或许是告白的对象那双大眼触动，关于回忆的那部份，咻地一声，毫不留情地拉回六年前的初春。
    『徐荔，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十三哥，我想当你的女朋友。』徐荔的态度向来不扭捏，就像在说下雨了一样的自然，双眼真诚的像能挤出水来。
    回忆终究只是回忆，回过神，眼前仍然是那个秘书课的女员工。
    「杜经理，你不一定要马上回答我，但请你务必要考虑。」

 壹 彼端的两人 之六

    叩──叩──
    会议室的门被敲得响亮。
    来者陈斐丽，不安好心，依旧那一身妖嬈姿态，走进了杜十璨和龚香慈中间，「抱歉啊，打断两位爱的告白，我是真有急事找杜经理商量。」
    杜十璨双手环抱胸前，睇着一副光明正大的陈斐丽，没有打算制止她的嚣张气焰。
    龚香慈困窘地站在原地，眼见杜十璨的视线从陈斐丽一进门后就没离开过。她是听过的，名义上是副总经理的陈斐丽曾是杜经理的女朋友，后来分分合合几次，陈斐丽选择了能帮公司更多利益的金龟婿，只是婚后，两人的曖昧交往还是在檯面下进行着。
    陈斐丽瞟了一眼站定不动的龚香慈，「龚小姐，还有事？还是需要我请秘书课的课长来带你找回家的路？」
    龚香慈没有回答，只是垂下双肩回到坐位上，抱起老早就整理好的资料。
    「杜经理，请你好好考虑我的请求，相信我，我绝对是最好的人选。」离开前，龚香慈不放弃机会，也没将陈斐丽放在眼里。
    「啊！怎么可以有这么目中无人……」陈斐丽恨恨地咬了牙，不怎么高兴。
    杜十璨拉开椅子坐下，淡淡的语气回应着，「目中无人这态度，不跟你一样？」
    「目中无人吗……徐荔才是吧？」唔，陈斐丽想起带着孩子的徐荔，有时候也不知道是个性太过淡定，还是瞧不起任何人，那过于平淡的态度总叫她生厌。
    难得的，杜十璨的眼底有了生气，也真的是生气了。
    「怎么，不开心？不开心可以骂我、打我啊！」她双手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拍，「自从徐荔走后，你就越来越难相处，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对自己的惩罚吗，有胆就衝着我来啊！怎么说那晚的始作俑者是我！」
    「别再提过去的事了。」杜十璨沉下脸，匆匆起身。
    「逃避啊，你就再逃避啊……不如跟刚才那个秘书课的女员工交往，连同对徐荔的回忆一起逃避算了。」
    磅──
    关上门。
    杜十璨回头抓住陈斐丽的双臂，「听好，别再提徐荔，是我没好好珍惜她，但也不代表你能一而再地提起她。」
    「不让我提吗？好，就不提……那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就当我没好心过，就当我昨日也没遇到徐荔本人过……」
    「你再说一次，你见到徐荔？」十指的力量更紧迫了，他狠狠揪着陈斐丽的手臂。
    「对，我见到了，能不能先放开我，痛死了。」
    「抱歉。」杜十璨松开双手，丧气地靠坐在会议桌边。
    总是这样，当週遭的人……其实也就从高中认识到现在的陈斐鈺跟陈斐丽兄妹……一提起徐荔，他的思绪会乱，心总像被什么揪着地难过，连他自己也不懂为什么，爱徐荔的心有那么深吗？还是再回首时才发现，徐荔老早就算计好，所有关于她的好，她的一切，她的贴心……早早就渗透进他的骨子里了。
    「徐荔回来台北了，这么多年你始终见不到她的原因是因为她去美国，如果你真有心再重新爱她一回，就好好把握，她应该再不久会再离开吧。」
    杜十璨沉默地垂下双眼。徐荔，你真的…真的那么不想见我吗？
    「好吧，再给你一些情报，徐荔住在家里，外表没什么变，单身，不过身边跟了一个男人。」
    男人──
    杜十璨身子一僵。
    「这就当我的赎罪吧。」陈斐丽递出一只装有一根细发的透明夹鍊袋，「别小看这根头发，那可爱的小男人有可能是你亲生儿子。」

 贰 少女徐荔 之一

    少女徐荔从来没想过要成为杜十三的谁，连朋友这个角色都不曾肖想，毕竟跟一个自体发光发热的人站在一起，只会更相形她的失色，何况她正值少女做梦的年龄，比起无趣的课本，她更热衷少女漫画和爱情小说，最讨厌的就是破坏感情的第三者，所以对已经有女朋友的杜十三，她完全没有非份之想。
    对于爱情，还似懂非懂，她已经先为自己立下不成为坏女人的伟大情操。
    只是为什么与杜十三的距离越来越近，她也有一点摸不着头绪。
    十四岁的那年初冬，她救他一命，也因此徐家成为杜十三第二个家，母亲每天耳提面命要她唤十三到家里吃饭，为什么叫她呢，因为他们的卧房就一窗之隔，也因为她……最间。
    吃饭吃到寒暑假杜十三直接到水果摊打工，她教杜十三打果汁的比例，他教她课业上的问题，也因为他到水果摊的时间拉长了，她也见到了他的正牌女友。
    陈斐丽，在杜十三的面前是娇弱的公主，在杜十三的背后是个带刺的喷火龙。
    不过徐荔还是承认拥有亮眼外貌的陈斐丽与杜十三的登对，论谁都无法将目光从他们这对才子佳人身上移开。
    以为与杜十三接触会在他前往外县市就读大学后结束，万万没想到杜伯父和父亲三不五时就託她寄生活用品、蔬菜水果过去，不然就是要她打电话去问杜十三缺了什么，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穿暖。总归一句话，就是她真的是时间最多的人。
    当然，她乐于这样的託付，乐于与杜十三的任何互动，乐于付出她的时间与只能保持沉默的爱情。
    这些年，鲜少听到杜十三提起感情，但是她是知道的，杜十三与陈斐丽一直都是现在进行式，直到……她准备升大一的那年，杜十三与陈斐丽正式分手了。
    返家扫墓过节的杜十三对她说：「徐荔变成大人以后，想过怎么样的日子吗？」
    靠在阳台边的她摇了摇头。接手家里的水果摊不知道算不算数呢，但那也不是她想，是父亲、母亲总说徐蕊、徐茉是没心接手这个家族事业，传给徐荔最好，没有一步登天的心机，只有一步一脚印的苦干。
    「我呢，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就渴望能组织一个自己的家庭，我在外面工作打拚，家里就交给女主人，然后父亲也不用在跑工地，可以含飴弄孙，可以找徐伯伯喝茶下棋。」
    面对杜十三的婚姻论，徐荔听得很认真，用心地刻进脑海里，但对于恋爱都还只是单恋的状态，结婚这事压根没想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杜十三。
    杜十三自己先笑了，「徐荔还不懂吧？快交个男朋友，还是十三哥帮你介绍？」
    杜十三这么说，她倒是不担心，反正都只是说说而已。
    杜十三高三的时候，社团学弟託他拿情书给她，拿是拿了，但大剌刺地在她面前丢进垃圾筒，说什么她还没上高中，不能谈恋爱，等她上高中，杜十三带大学同学回家玩，那些同学之中也有人说要追她，立刻被在场的杜十三打枪，说什么她还未满十八岁，不能交男朋友。
    「徐荔想上哪一所大学呢？」
    「没有特别的目标。」
    「来当我的学妹吧，我很寂寞。」
    「……」
    「真糟。」杜十三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安静的徐荔肯定有什么魔力，就是会不知不觉说好多关于心里的，奇怪的话。」
    睡前，道晚安后，杜十三又问了一次，「要不要来当我的学妹？」
    「好。」她明白的答应，才让杜十三转身回房睡觉去。
    看着散落在杜十三房间阳台地面上的空啤酒罐，徐荔认真的觉得，大人的世界似乎比少女徐荔的烦恼更复杂了。

 贰 少女徐荔 之二

    少女徐荔说到做到，她成了杜十三的学妹。
    起初听到徐荔要上外县市念书，全家人都捨不得，不过徐父徐母一知道有十三哥的照顾，也就放心许多，唯独徐蕊和徐茉不怎么满意。
    杜十三跟朋友借了车，打算载徐荔到新学校，平日都是受徐家人的照顾，有机会总是要回报，父亲不时地跟他这么耳提面命。
    上车前，徐茉像孩子似地抱着徐荔，又撒娇又抱怨，「徐荔，不要走，走了谁做饭给我吃，我的下午点心也没有了。」
    徐蕊是大姐，稳重许多，撇了杜十三一眼，然后在徐荔的耳边细细地碎念着。
    上车后，杜十三笑岔了，差点开不好车。
    「徐茉到底把你当妈，还是当冰箱？」
    接触徐家后，他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妙又温馨的家庭。
    在水果店打工时，只见徐荔猛抱着漫画和小说，也不见徐父要求徐荔念书，但孩子们总是会知道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不太需要家长担心。再说说徐荔三姐妹，她们从来不喊辈份上的称呼，而是直呼对方的名字，并且不是长姐如母的姿态，而是二姐如母，徐蕊和徐茉下课返家都是先找徐荔要东西吃，徐荔也会早早先准备好姐姐跟妹妹的点心，一边看着姐妹吃饭，一边叮嚀着别吃太快，慢慢吃，饭还很多这类的妈妈经。
    杜十三曾经好奇问过徐荔，为何徐蕊和徐茉不找母亲，反而找她。
    「爸爸和妈妈要做生意，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他们，我最有时间了，找我不对吗？」徐荔歪着头回答，似乎他的问题难倒他了。
    大概也是徐荔那正经的样貌太得人疼，他开始担心起那些年轻男生不懂珍惜，所以开学后，毫无忌讳地放出风声，徐荔是杜十三罩的人，各位学长请高抬贵手，别动徐荔。就这样毫不知情的徐荔被迫修不到大一的恋爱学分，生活只是来回学校、宿舍、杜十三中间。
    徐荔唯一知道的是，大四的杜十三在女生间依然是话题人物，却没见过杜十三在与陈斐丽分手后跟谁交往。她想，或许初恋太伤，杜十三还走不出陈斐丽的阴影，也因此出自这份担心，她对杜十三的关心比过去还多，两人同进同出，多数的人都以为他们在交往了。
    初春，大一的日子已经过了半年多，同寝室的室友老鼓吹她快点告白，说什么等杜十三一毕业，正式进入社会后，那要吃就真的吃不到了。
    徐荔只是担心，比起大学里其他女生，她显得古板又无趣，十三哥会喜欢她吗？
    她总认为杜十三对她的照顾，就是一个大哥哥对邻居妹妹，何况每次返家，父亲和杜伯伯老念着杜十三，要好好照顾徐荔，别让徐荔让人骗走了。出于父执辈的压力，杜十三怎么能不关照她。
    直到生日的前夕，杜十三问了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才脱口而出那不该起的心思。
    「十三哥，我想当你的女朋友。」大概抱着会让杜十三回绝的心情，她相当的平静，并没有像人家说的告白时心跳加速，呼吸不过来的状况。
    杜十三楞了一会儿，才扬起一贯像是晨曦一样带来希望，却又不会造成压力的笑容。
    「徐荔知道女朋友的责任很重大吗，要餵饱男朋友，要听男朋友的话，要把男朋友摆在第一位吗？」
    「唔……」说穿了，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对杜十三做的事吗？

 贰 少女徐荔 之三

    他们……算是交往的意思吗？
    认真的说，她和杜十三之间，一如往常。
    跟交往前的日子没有不同，大四的杜十三在运动用品公司打工，时间允许的状况下，会带她去吃饭、看电影、兜风，她也会到杜十三的租屋处帮忙收拾，顺便煮个甜汤放在冰箱，让下班后的杜十三有个汤品消消渴，她向来不懂热情该如何表现，她只懂得爱一个人就是好好照顾他。
    室友老爱嘲笑她，爱情小说看假的吗？
    就算杜十三不主动，她也能主动啊！
    她困难地回应室友，「小说是小说，人生是人生。」
    她的回答让室友跌下床，还是止不住笑意。
    「徐荔，你根本是这年头的古董啊，杜十三肯定要好好珍惜你这个国宝。」
    终于，在告白的一个月后，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没课的徐荔到杜十三公司附近购物，顺道共享午餐的时候，开口问了，「十三哥，我们这样就算是男女朋友吗？」
    这个问题困扰她太久。
    「噗……」差一点，他嘴里的饭和菜就全数喷了出来。
    「小心点，别噎着了。」她依旧很淡定地从纸盒里抽出卫生纸给他，又递了茶水过去。
    杜十三转头观望四周，徐荔小妮子个性就是耿直，他并不介意被同事发现他的午间约会，但是两人交往的细节是隐私，被同事听到了总觉得不太好。
    好吧，他承认，最不想的是徐荔被男同事们拿来当话题讨论，同样身为男性的他非常清楚，男人与男人的对话，女性通常会被赤裸裸的议论着，并且带着色情的那一面。
    徐荔不解地看着杜十三的反应，是不是……她问错了什么呢？
    杜十三看着徐荔朝他瞟来那不能明白的眼神，心微微地发疼。
    他从原本的对座换到她的身边。
    「怎么会这么问？」
    「我们做的事好像跟以前一样，看书、吃饭、聊天、散步……」
    「这么说也是，不过哪对情侣的约会不是吃饭、聊天、散步呢？」
    「好像也是噢。」
    「傻气。」他握住她搁在桌下的手，「我们以前没这么牵手的吧？」
    徐荔回宿舍时，陈述了杜十三的回答给室友听。
    室友直摇头，「牵手就是情侣？杜十三真的喜欢你吗？」
    徐荔的心让室友的直白划出一道伤口，不过不是讨厌室友的态度，而是杜十三喜欢她吗？还是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告白而已。
    按照室友从来不拘节制的畅谈听来，男女之间没有纯纯的爱，这年头亲吻、上床是基本配备，甚至有不少情侣是上床频率比亲吻和拥抱还高。
    可是，杜十三只牵她的手。
    周末夜，电影散场，杜十三从机车车厢里拿出徐荔专用的安全帽，一如往常地为徐荔戴上。
    徐荔清澈的双眼，似乎还包含着有什么决心的眼神……这让杜十三停下准备扣下安全帽扣环的动作，与她对视。
    四目相对，没有所谓的电流花火，只有一双眼瞪得比一双眼还大。
    「徐荔，怎么了吗？」先投降的是杜十三，他难过地眨了眨眼。
    「十三哥，为什么我们不接吻、不上床？」
    徐荔给的衝击太大，杜十三猛然吸一口气，呛进肺部里，「咳、咳、咳……」
    「十三哥，你还好吗？」她伸手在他的背上轻拍着。
    「嗯……徐荔，你怎么会这么问呢？同学教的？」早该想到的，他认识的徐荔向来是隻温顺乖巧的小绵羊，怎么可能老在男女情事上的问题打转。何况按常规来说，不是该由他主动吗，怎么从告白开始，都是徐荔毫不客气地朝他丢直球而来。
    「室友是有提一点……」她水灵灵的黑眸在路灯底下闪烁着，「十三哥不喜欢我问，我就不问。」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只是……」
    「只是……」她重覆着他的话。
    只是……

 贰 少女徐荔 之四

    「只是，我以为徐荔喜欢慢慢来。」
    「……做很多事都一样，太急太快都不好，不是吗？」徐荔困惑地歪着头，因为戴着安全帽，头的比例显得太大，摆在纤细瘦长的身体上，出现一种让人担心她会重心不稳的疑虑，殊不知这样的反差异常可爱。
    「就像徐荔说的，很多事都一样，慢慢来最好，所以当十三哥的女朋友也是一样。」杜十三俯身，一双大手捧住徐荔的下巴，「每对情侣有不同的节奏和相处方式，没有非得要照着别人的模式走，以后不要再随便听信同学还是室友说的话，知道吗？」
    徐荔用力点了头，十三哥的话当然是重重压过室友那番高调的论点。
    说穿了，情慾的事本来就不是她在意的点，而是内心深处的不自信隐隐作祟，才会想一再确定自己在杜十三的心里到底算不算女朋友。毕竟少女漫画里，都有义理巧克力了，说不定也有义理女朋友了，反正就是还她徐家人情的概念。
    看着徐荔凡事认真的态度，杜十三也觉得好笑，不是嘲笑的那种心态，而是发自内心地怜爱，至于想笑则是因为自己的语气太像在啟蒙一个幼儿的发展。
    当然，他不是圣人，也不是真的只把徐荔当成孩子而已。
    徐荔告白后，关于交往的事他是思考过的，总是要分清楚自己对徐荔的心态在何种定位上，如果只是邻家妹妹，那肯定是无法有更深入的发展，他虽然是个正常的男人，还不至于下流齷齪，该明确拒绝的事就得拒绝。
    当徐荔那句「十三哥，我想当你的女朋友」一出口，他才意外发现他对徐荔的想法，想对徐荔好，想有徐荔陪伴，更想把单纯的徐荔像个小宠物一样收藏起来，而对徐荔的慾望也一併如沉寂多时的火山，突然爆发。
    他想的，那些男人和女人能做的事，都想跟徐荔做。
    唔，他还是下流。
    甚至卑鄙。
    看
    着长大的少女，总是陪伴在身边，左一句十三哥，右一句十三哥，还以为多有责任感地想维护她纯洁真诚的世界，结果最后还不是自己耕耘自己採收。
    啊！他居然也是充满劣根性的男人啊！
    徐荔当然不知道此刻杜十三的天人交战，她的灰色地带少少的，喜欢和不喜欢通常很明白，以前还不是杜十三的女朋友时，心思更单纯，纯纯的欣赏，蠢蠢的爱慕，直到真正拥有了杜十三，心思才有了跟肠子一样绕了几圈的复杂，才晓得拥有后最怕的是失去。
    两个人凝视彼此，心思却迥然不同。
    杜十三的拇指按上徐荔的下唇，迟早都会走到这一步，本来还担心吓到徐荔，不过看来是多操心了。
    不似女子肌肤水嫩，杜十三因为打球而稍嫌粗糙的指腹在徐荔的唇瓣上抚弄着，徐荔觉得痒，本能反应地想往后退缩，却牢牢地被杜十三困禁在原地。
    「唔……」充满杜十三气味的双唇覆盖上她的唇，她闭上了眼，原本喧嚣的城市顿时安静，无关要紧的事物在这一瞬间消失。
    整个宇宙以他们为中心。
    浩瀚的星空下，唯独她与她的十三哥存在。
    男人，被禁錮多时的本能犹如一头猛兽出闸，从温柔的亲啄到恣意的舔吮，青涩的徐荔只有挨吻的份，软热的舌尖鑽进她微开的唇缝，揩擦敏感的上顎，太刺激的感官让她紧紧揪住他外套的衣襟，生怕自己承受不住直直向下陷落的诱惑。
    舌与舌的交缠，唇与唇的磨蹭，烧烫的体温透出衣物，然后渗进彼此的身体里。
    如果不是巧遇同校的学弟妹高声吆喝，这场吻怕是毫无尽头。
    「唷呼，十三学长，干的好。」
    「春宵一刻值千金！送入洞房。」
    有人哼出了结婚进行曲的旋律。
    杜十三不太甘愿地松开徐荔，对学弟妹们挑了挑眉，「再哼下去，我肯定发红帖子给你们这些兔崽子。」
    学弟妹们面对杜十三的幽默，个个爆笑，自知当电灯泡理亏，笑闹间还是赶忙进转进影城，消失的无影无踪。
    杜十三回头，一如他的猜测，并没有捕获因为一吻而羞涩低头的徐荔。
    徐荔仍是平时那张淡淡的，不热烈的表情，但他没有错过她双颊上的红晕，也没忽略她急促的呼吸声，害他顿时有种打怪练功终于上一个层级的错觉。
    他将她的安全帽叩环叩好，一边庆幸当时帮她挑的是半罩式，全罩式安全帽就浪漫不起来了。
    「徐荔……」
    「嗯？」
    「我们从牵手进级到kiss了，记得回去跟室友炫耀噢。」
    攻略徐荔，真的很有趣。

 贰 少女徐荔 之五

    学期结束，杜十三顺利毕业，在入伍前的时间继续留在原来的工作，放暑假的徐荔没有理由留在学校，只能乖乖返乡。
    交往不到四个月的小情侣两地相思，这也是徐荔第一次人生感到纠结的时刻。
    家人与十三哥，就像天平两端，在她的心中保持平衡，但在现实里，难免会有无法周全的时候，就像现在……
    杜十三假日返家，徐荔早上在水果摊帮忙，晚上又被徐蕊和徐茉缠住，根本没有两人相处的时间。
    好不容易有空档，徐荔提着水果和母亲燉煮的肉品送到杜家，然后又是一个大电灯泡出现。
    「杜伯伯好，我妈叫我拿水果和滷肉过来。」
    「十三在洗澡，你坐一下。」
    「啊……」徐荔摇了摇头，「我要先回去了。」
    她听过杜十三提过几次，因为杜父的工作南奔北跑，父子的相处时间太少，希望快点独立，让父亲享福，既然难得杜伯伯在家，还是让父子俩聊聊天也好。
    以为杜伯伯会放她离开，却没想到聊了起来，「阿荔啊，十三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啊……嗯……十三哥也很照顾我。」
    「十三这孩子啊，就你看到的那样，课业成绩也好，运动才能也好，人缘也好，什么事都像是不用花到十分力气就能达成，我这不是在夸奖他，反而是担心太轻松的路让他走上偏锋，想一步登天的心态就太糟了，毕竟学校生活是一回事，等出社会又是一回事，未来吃不了苦的时候怎么办，他母亲去世的早，我又忙于工作，现在他的身边多了你，我就安心多了，帮我看好他，知道吗？」
    「杜伯伯……」
    「我知道，我看得出来，十三说你想自己跟你爸妈说，叫我别把你们的事拿出来说嘴，不过方才那一番话就当杜伯伯拜託你，我们家十三就交给你了，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健康平安幸福。」
    『我们家十三就交给你了。』杜伯伯的这句话一直在徐荔的脑海里打转，这话的含意太过重大，让她想起大表姐出嫁时，姨丈对着表姐夫说「我们家芳萍就交给你了」的意义一样。
    暑假结束，徐荔回到杜十三身边。
    小别胜新婚的道理，两人特别有感。
    杜十三拿出一只黄色小鸡的钥匙圈，慢条斯理地叩上两把钥匙，再塞进徐荔的手里。「别抽学校宿舍了，再不久我要去当兵了，搬过来这里住吧。」
    「好。」徐荔回答的很乾脆，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
    「记得跟徐爸徐妈说一声，我不想被当诱拐犯。」
    「搬家的事会说，交往的事……我想大家都支持的时候才说，试探过的问……徐蕊和徐茉都没有说好，徐茉特别反对，叫我快点念完大学回家煮饭，不能随便交奇怪的男朋友，尤其是杜十三。」徐荔搔了搔头，面对徐茉把杜十三定位在奇怪的男朋友上头，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你家徐小妹是有恋姐情结吗？」杜十三哭笑不得，「不对，我看她是恋母情结，她真把你当妈了，以前你在水果摊教我打果汁，她老缠着你要点心吃，你忙着没空理她，她就把气出在我身上，每次看到我就没好脸色。」
    搬家的事进行的很快，徐荔向来不是重物质享受的人，杜十三借来的小轿车一趟就解决她的所有行李。
    等所有事情忙完一个段落，才晓得疲惫。
    杜十三双手枕在脑后，悠哉地躺在床上。
    从浴室出来的徐荔看到就是这副模样，摇了摇头，抓起柜子上的吹风机，催促杜十三坐起身子，「十三哥，头发要吹乾才能睡，不然吹着冷气，隔天头会痛，还会感冒。」
    杜十三任着徐荔吹乾他的发，享受纤细的手指穿过在他的发丝，贪图属于他们间平静的感情。
    这有一点像他常在脑中勾勒的家。
    徐荔就是有这份魔力，散发温柔的氛围。
    「徐荔要一起睡吗？还是十三哥去客厅睡？」杜十三抱起枕头准备离开。
    「十三哥……」徐荔扯了扯杜十三的衣角，「一起……一起睡。」
    少女徐荔的邀请，让杜十三困难地吞嚥口水。
    一起睡，当然……好啊！
    夏日黏腻，也敌不过少男与少女想贴近的心。

 贰 少女徐荔 之六

    感情的事，没有外力介入时，显得枯燥乏味；有了外在因素衝撞，又变得是一场艰辛的考验。
    杜十三与徐荔的交往也是，不可能只存在于双方互动之间，甚至是不去招惹别人，也会有其他人的干预。
    杜十三入伍前，哥们儿陈斐鈺热切来访几回。
    陈斐鈺没有兵役问题，家里老早为他打点好，一毕业直接进入自家企业学习，这会儿找上杜十三，还找的那么勤，全是因为未来想做独立部门，专门生產运动用品，因为和自家產业上的专业并不相同，特别来游说杜十三退伍后到他那上班。
    谈事的时候，杜十三没让徐荔回避过，徐荔也才了解杜十三不是表面看起来的坚强，当兵、事业、未来……太多不确定的事物让他焦躁不安。
    徐荔心疼杜十三，痛恨自己不够聪明，无法为杜十三分担。
    她一直以为自己并不像某些女孩那样需要被捧在掌心中呵护，但一面对大人的世界，她想她仍然是温室里的花朵，受到杜十三的宠爱与家人的关爱。
    杜十三前往化妆室的时候，陈斐鈺挑明地对徐荔说：「我对你没有敌意，但我想你懂吧，杜十三不该被埋没的，偏偏这个社会对一个没背景的人能给的机会实在不多，其实最适合十三的还是斐丽，她能给十三的帮助绝对是你给不起的。」
    徐荔的不安从那时开始渐渐扩大。
    夜里，她鑽进杜十三的怀里，彷彿只要有一个有力的怀抱就能消弭所有的担忧害怕。
    「唔……荔……怎么了？」杜十三勉强睁开睡眼矇矇的双眸，看着怀里娇弱的小猫咪。
    「十三哥，我怕。」她抬头，泪珠随着眼角流下。
    「做恶梦了？」他轻抚着她的背，「不怕，有十三哥在。」
    在强而有力的怀里，她一夜好眠。
    只是随着杜十三入伍后，事情在徐荔的眼里变得越来越弔诡。
    原本是陈斐鈺找杜十三入公司的事，后来不知道怎么陈斐丽也搭上这条线，与杜十三开始连络。
    杜十三在部队的时间如何，她是不知情的，但放假回到两人的住所，他开始花了很多时间在规划与陈斐鈺合作事宜，她没错过陈斐丽有几次传到他手机的讯息。
    看吗？
    不看吗？
    爱情总是让人失去理智。
    她一点都不愿意失控，最后还是搁下杜十三的手机，用棉被将自己包得紧密，隔绝这个世界的任何接触。
    杜十三不懂徐荔的彆扭，她从来就不是执拗个性的人，却在他入伍后转变成难以捉摸的态度。
    在部队的体力消耗，面对未来工作的脑力消磨，他真打不起精神安抚。
    他想的很简单，过几天徐荔自己想开了，该讲的话就会讲了，现在强迫她解释，说不定才会爆发真正的战争。
    这是小俩口头一回的同床异梦。
    隔天，杜十三准备回部队，再怎么闹脾气，徐荔就是放不下，自己先退让一步，煮了一顿丰富的午餐，切好水果，让杜十三吃饱才回去。
    徐荔送杜十三出门，双眸像是有千言万语想吐露，却又一身委曲求全，什么话也开不了口。
    杜十三受不了徐荔这样像个小媳妇的行径，走了一段路后，总觉得放心不下，转身一看，徐荔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望夫崖大概是这副模样吧。
    杜十三迈开步伐朝徐荔而去，一身在部队操练晒的古铜色肌肤在冬阳下闪闪发亮，过往的阳光少男早早蜕变成阳刚的男人。
    「十三哥……」徐荔楞然，不解杜十三为何回头。
    「徐荔，下星期我放假，我们提早过圣诞节。」他温柔地在她柔软的唇瓣上一啄，「等我，好吗？」
    她用力点着头，什么都好，十三哥说什么都好，反正她的心老早就卖给他了。

 贰 少女徐荔 之七

    寒冬。
    大半个月不见艳阳高掛，天空阴暗，街头溼冷，多亏商家营造出的圣诞节氛围为阴鬱晦暗的街景洒上奇异的色彩。
    徐荔没忘杜十三说好提前庆祝圣诞节的事，心心念念十几天，直至今日才将心头的悬念放下，可惜一早班上的分组会议花了不少时间，不能在家迎接杜十三下部队，最后约好在外面碰头。
    等待的时刻，徐荔刻意打量玻璃窗里倒映的自己。宝蓝色大衣里是一件圆点图案的娃娃领短洋装，两条白皙的腿特意套上黑色膝上袜，脚踩的有跟娃娃鞋似乎更拉长整个人的比例。
    为了约会，前天特别拜託前室友陪她去逛街，挑衣服，希望给杜十三惊喜，好打破前阵子稍嫌僵硬的互动。
    「这样穿真的好吗？」徐荔不安地询问。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室友的眼光，但输在口才辩不赢理由充份的室友，最后受人淫威下，只好买下这套室友口中的萝莉女僕风打份。
    「相信我，杜十三肯定是萝莉控，虽然徐荔的个子不萝莉，但身子骨够娇嫩，脸蛋够娃娃，这套穿下去，我就不相信他硬不起来。」在贩售衣物的店员前，室友说得振振有词，徐荔听得满脸通红。
    室友的嘴老是这样，净是瞎说。
    十三哥说，别信室友说的话……可是不擅言词的她，生活上几乎是以杜十三为天，要好的同学没几个，其中就属前室友挺她，愿意听她发发少女的牢骚，为此她非常感激，根本不敢嫌弃室友。
    寒风刮得她满脸通红，她从大衣口袋掏出护脣膏，一边涂抹的时候，有人向她搭訕。
    「欸、欸……好久不见，你对我有没有印象……」年龄相仿的大男孩露齿一笑，彷彿早有认识。
    「……」徐荔瞪着眼，想不起来对方的身份。
    「真的忘记我吗？你再想想，一定有的，你的小脑袋里肯定有我的存在。」
    男孩长得清秀，不像别有目的的人，徐荔一时没有防备，歪着头思考，对方却越显热情，一再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徐荔晓得害怕时，已经没有退路。
    「还是没想到吗？不如我们去喝个茶，多聊一聊，就会想起来了。」
    「不……」
    几乎是她背抵着墙的那一剎间，出现的杜十三重重地拍了男孩肩头，嘲弄地说：「同学，把妹不是这样把的，人家都吓到了。」
    「呿，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她是我的女朋友。」杜十三慍怒地带走徐荔。
    「十三哥，生气了？」徐荔低着头，「我不认识他。」
    「我生气，对……我气我自己没办法时时保护你。」杜十三停上脚步，双手搭在徐荔的肩上，「那男生都逼你进墙角了，你还不懂得要反抗，如果我不在场，你要怎么办？」
    杜十三缓缓地吐了气，情绪平静后才又道：「十三哥有很多事要做，这是对未来很重要的事，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忧。」
    望着蹙着眉头的杜十三，徐荔弱弱地点头，祷告着自己并没有搞砸这场约会。
    她的确没有搞砸约会，因为专搞破坏的另有其人。
    原本该是美好的两人烛光晚餐，最后演变成陈斐鈺兄妹与杜十三的开会场所。
    如果十三哥没有半途接陈斐鈺的那通电话就好，徐荔在心底暗暗地对自己说。
    她毫无胃口地搅动盘中的麵食，惹来杜十三的关心，「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徐荔来不及开口解释，陈斐鈺先抢着说，「徐荔小妹子，真是抱歉，不是故意打断你们小俩口的约会，但是这份报告忧关到独立部门能不能成立，如果不是明天就要用到，我和斐丽也不会大老远从台北南下来打扰，你也是想十三出人头地吧。」
    「同样身为女人，我最清楚有电灯泡在场的感受，别担心，等报告的细节处理完毕，我一定跟我哥马上回台北，不破坏你们相处的时间。」身为杜十三前女友的陈斐丽表现大气，无可挑剔她的存在。
    说好早早结束的报告呢，晚餐结束后移师到附近的咖啡厅继续商讨，没有收场的意思。
    整个晚上，徐荔插不上话题，只能眼睁睁见着陈斐丽展现个人魅力。
    徐荔想，真正的女人是像陈斐丽这样子的吧，容态轻盈俏丽，知趣的谈吐，可以分析，可以判断，聪明又伶俐。
    输了，输的彻底。
    徐荔默默退开，杜十三专心在报告上，丝毫没发现她的异状，倒是陈斐丽眼尖，尾随在后。
    女厕里，陈斐丽的状貌举止丕变，真面目毫不客气地摊在徐荔面前。
    「徐荔，你说杜十三最后会选择你，还是我呢？」
    徐荔不打算回应，从斜背的背包里掏出梳子，从容不迫地打理头发。
    「你就是这种态度讨厌人，眼里就只有杜十三，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噁心，你以为杜十三不会腻吗？起初是看你嫩，他觉得好玩，至于现在还不提分手，是因为你是隔壁那户常关照他的徐家女儿，他觉得亏欠太多，不然你以为你能在他身边多久！」徐荔的态度惹恼陈斐丽，所有难听的话全倾出，不在乎伤不伤人。
    徐荔捏紧梳子的手颤了颤，吸了吸鼻，不搭理陈斐丽，走回杜十三在的位置。
    赌一把吗？
    她轻柔地扯着杜十三的衣袖，「能走了吗？」
    杜十三推开她的手，眼里只有桌上摊开的会议内容。
    徐荔再次离场，离开让她心碎的杜十三。
    只是，她还能去哪呢，也只能毫无志气踩着缓慢的步伐，朝着两人的家的方向走去。
    『十三哥，你所说的未来，那里面有我吗？』
    回答她的，只有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雨。

 贰 少女徐荔 之八

    待杜十三回神，才发现总是安静循分等候的徐荔不见人影，连她的背包也不在坐位上。
    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他焦虑发急地拨打手机，回应的都是同一句话，「您拨的电话无法接听，请稍后在拨。」
    这下可好了，报告完成，自己的女人也跑了。
    杜十三直接了当拒绝陈斐鈺的续摊邀约，急忙招来计程车回家。
    两个人的窝，屋里的一切安好，就是不见徐荔的人影。
    他强迫自己深吸几口气，不准自己慌乱，不准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乱撞乱飞，那只会碍事。
    首先，要先想想徐荔可能会去的地方。
    深夜十一点，能去哪呢？
    她那要好的室友？
    没有徐荔室友的连络方式，学校宿舍也早过熄灯时间……心急如焚的他再也没有耐心，直接套上鞋，拉开大门──
    门外，徐荔全身溼透，沾满水珠的发丝狼狈地黏在头上，吸了太多水的外套将她压的喘不过气来。
    她持着大门钥匙的手举在半空中，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徐荔处境窘迫的模样，杜十三又自责又心疼，压抑不住的火气终于爆下，「淋雨好玩？跟我说啊，是有多好玩？」
    杜十三的发怒让徐荔松一口气。
    如果十三哥对她太温柔，那只会让她愧疚，然后求饶，可是她不想轻易地开口对杜十三说任何一句话，因为……心里放置十三哥的那位置正痛着。
    痛苦得快不能忍受。
    她没想过要杜十三了解该有多疼，反正她也解释不出口。
    只是，至少不要连自己都忽视已经带来的伤害，如果连徐荔都不能疼惜徐荔了，那还有谁在乎呢？
    徐荔从杜十三与门的空隙中鑽进屋内。
    她站在客厅中央，吃力地褪下吸雨水吸得饱满的外套，再摘下斜背的背包，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不由自主的颤抖。
    因为冷，从心里到身体都觉得冷。
    「我们之间一定要走上这种地步吗？」身后，传来杜十三毛躁的问话。
    徐荔不回话，继续她的动作。
    同样被雨水浸溼的洋装紧紧贴附着少女的胴体，展现徐荔平日羞于呈现的美好体态，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轮廓，当她俯身，欲脱下腿上黏得好紧的袜子，显露的就是衣物紧贴着小而俏的臀部曲线。
    杜十三抓来大毛巾往徐荔的头上一盖，「擦乾头发。」
    徐荔不带犹豫扯下毛巾，往地上一丢。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的反抗她最喜欢的十三哥。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非得感冒才高兴？」他双手抓住她的手腕，高举在上，「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变得那么无理取闹，以前的你去哪里了？」
    无理取闹？
    啪──
    人都有地雷区，徐荔这隻乖猫也有。
    上头有模范生姐姐徐蕊，课业比不上，只能比姐姐听话；下面有艺术家妹妹徐茉，才艺沾不上边，只能比妹妹顺从，然而谁来听她的烦恼。
    以为人生里出现了杜十三，或许能因此让平凡的人生带点童话的趣味，现在却因为她比不起陈斐丽的心机，演不出陈斐丽的修养气度，就被判定胡闹与不理智。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达到别人心中的乖孩子呢？
    「杜十三，你放开我，放开我。」
    两人的理智线，全断。
    杜十三不放手，徐荔激烈挣扎。
    女人抵不过男人的气力，但是阴柔底子一蛮横起来，又咬又踢的，无招数可言，凶恶的气势让人猜不透路数，绝对不是好应付的对手。
    她打，他不能还手。
    她气，他也不输，熊烈的怒火烧得旺盛。
    最终，他恶狠地将她压制在沙发上，粗暴地吻上她的唇，採擷少女鲜美滋味。
    「唔……」她不愿意臣服，死命咬紧下唇。
    徐荔越是博命拒抗，越是燃起杜十三强势的侵略心。
    他右手叩住她的手腕，左手灵巧地鑽进她的裙下，修长的手指探进底裤的细缝里。
    这些日子以来已经熟悉的，属于杜十三的攻势让她身子发软，喉间抑出迷人的呻吟。
    趁着她双唇微张之际，他的舌猛然鑽入，勾着她的舌，要她打从心底对他服输。
    「不……我不要……十三哥……」身体再怎么诚实，她的心就是不想在此时对他敞开。
    女人扭动的身躯极似向男人的招唤，兽性被唤起时，杜十三已经听不进去徐荔的苦苦哀求。
    不是不爱，不是逞罚，就是以为彼此相爱，才急欲对方的配合，证明他们的感情从来没有任何裂缝。
    男人与女人的身体结合时，心灵已背道而驰。
    徐荔的洋装被推高到胸下，底裤早已不知去向，一隻还穿着膝上袜的脚掛在沙发边缘晃动，活像一尊残破的娃娃。
    发洩后的杜十三渐愧内疚，大手一捞，将徐荔使劲地往怀里抱。
    「就当我求你，有任何委屈都跟十三哥说。」
    「不要…不要突然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会怕，我会担心。」
    「我爱……荔……我爱你。」
    杜十三的告白让徐荔积忍太久的情绪如排山倒海而来，眼泪溃堤，如孩子似地哭得唏哩哗啦。
    「十三哥……对我……对我好一点……」她带着浓厚的鼻音泣诉着，「求你不要……不要我在你的身边……却始终不看我一眼。」
    「我是普通的女生，可是这就是我，这就是徐荔，不要……不要拿我跟别人比……」
    没有，从来没有。杜十三多想直接对着徐荔诉说他从来没拿谁比较过，徐荔就是徐荔，可是又不敢冒然打断她的话。
    情绪有了出口，身体跟着渐渐放松，加上先前身子被杜十三折腾着，徐荔边哭着边昏睡过去。
    迷濛之中，只知道有人拿着热毛巾，徐缓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的，不嫌麻烦，直到整个人清爽多了，才将她抱上床。
    最后，她还是割捨不了这份爱情吧。
    徐荔甘愿地鑽进杜十三的怀中，希冀这一晚有个美梦。

 贰 少女徐荔 之九

    美梦，总在睁开眼的瞬间让现实补上几刀，然后梦碎。
    计划来不及变化，措手不及的事朝杜十三和徐荔而来。
    杜父因为工地发生意外爆炸，为了抢救工人，导致逃生不及，造成百分之八十灼伤，面临与死神拔河的危机。
    施工单位的负责人跑了，庞大的医药费没有着落，杜家和徐家的交情一直都在，徐父要先支付医药费一事，让杜十三挡了下来。
    杜父醒不醒得来，连医生都没有把握。
    平日刚强的杜十三陷入最大的恐慌，甚至强烈的谴责自己没有能力让父亲退休，如果早一点让父亲在家安享晚年，那么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了。
    杜十三变得沉默，胃口极差，任徐荔怎么哄都没有用。
    她知道部队和医院两头跑的他已到了临界点，就算再累，他的双眼还是闔不上，只能狠狠要了她，身体渲洩之后，才得已入睡。
    她不介意成为他的入眠工具，因为能做的实在太少，也因为如此，她私下主动向陈斐鈺求援，拜託他开导杜十三。
    陈斐鈺不管杜十三的意愿，靠关係打点将杜父转至都内首屈一指的烧烫伤中心，支付所有开销。
    当然，陈斐丽不会放弃杜十三脆弱的时机，似乎不来将局面搅得更乱，便不愿意罢休的意思。
    徐荔和杜十三的关係终于降到冰点。
    杜十三并没有待她不好，但也没待她好了，他们就像是买方与卖方，最亲密的时候只在床上，下了床无话可说。
    那一晚，杜十三刚下部队，回家整理衣物，准备北上去医院看父亲。
    徐荔肚子特别疼，冷汗直流，却怎么不敢打扰杜十三，一个人环抱着身子，瑟缩在床角，这个月的月事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来了两、三次，每次就些微的血量。
    杜十三沉默地将换洗的衣服收进袋子，徐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好不容易靠近自己一点点，随即又离得好远好远。
    曾经，他们分享彼此，从生活到未来，从心到身体，只是那欢笑的情景都已经过去，感情薄弱到承受不了所有的情绪。
    杜十三拎着行李到房门口，踌躇好一会儿后，缓缓地开口，「荔，十三哥没有能力，你走吧，去追寻你的幸福。」
    徐荔瞠目而视，杜十三那道伟岸的背影在泪眼里逐渐模糊。
    「十三哥……我不要走……我不要……」
    她咬紧牙根，移动虚弱的身体，想要再抓住那双曾经握住她的手。
    不是说好的，要一辈子一起吗？
    「十三哥，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再三的恳求，也唤不了杜十三的回头。
    屋里，只剩她一人悲悽的哭声。
    隔日，徐荔待身体状况平稳些，取消原本与妇產科的预约，只带了钱和手机前往杜伯父的医院。
    医院不见杜十三的人，徐荔换上绿色隔离衣进入病房。
    杜父的病情时好时坏，昏迷的时候居多，在杜十三回部队的日子，徐荔只要没课就会北上来探视，这么做不是要杜十三感激她，只是尽力地想待曾经对她好的人更好而已。
    本来不该在病人面前哭哭啼啼，但是眼泪就是会流，心就是会痛。
    「杜伯伯，我不想……我不想离开十三哥，我爱他……」
    「杜伯伯，你一定要好好的，十三哥说好的，要让你享福，他很努力的在做，你一定要醒来。」
    结束探视，坐在医院的走廊，却怎么也等不到杜十三。
    她好想他。
    一直握在手上的电话终于响起，一通不具名的号码。
    不待对方出声，徐荔焦急地先开口，「十三哥？」
    对方鄙笑几声。
    「徐荔，我是陈斐丽，不是你的十三哥，不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十三哥在我的身边，睡的很熟呢。」
    徐荔身体发颤，告诫自己不能输，不能轻易地释出软弱。
    照着陈斐丽给的地址来到杜十三的所在，那是一间高级饭店。
    802号房，陈斐丽一脸訕笑的神情开门迎接徐荔。
    地上、桌上，凌乱，几支喝空的酒瓶，女人的性感内衣，男人的上衣，女人的蕾丝内裤，男人的素色四角裤。
    床上，全身赤裸的杜十三。
    他睡得安稳，没有被女人交谈声吵醒的跡象。
    有多久了，难得的看着杜十三平静的睡容，从杜伯父入院至今，他总是浅眠，一点细碎的声响就让他睡不好，而今有了陈斐丽的陪伴，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了。
    「他很久没睡好了，你是怎么当人家的女朋友呢？」陈斐丽环抱在胸前，对徐荔错愕的表情相当满意。
    「你离开他吧，你知道吗？光是那一笔庞大的医药费就够他受了，而你只会哭，有什么屁用，但我就不同了，钱从来就不是问题，不管是杜十三父亲的医药费，还是未来恢復期的照顾，我能给予杜十三的支缓远远超过任何一个他身旁的人。」
    陈斐丽的一席话让徐荔无法驳斥。
    「徐荔，如果你真的爱他，就别再增加他的负担了，你看他现在在我这里多好。」
    『放杜十三一条生路吧。』陈斐丽最后说的话，在徐荔的耳边不停地回盪。
    徐荔留下一封短信。
    关上杜十三家门的那一刻，徐荔正式退出杜十三的人生。
    十三哥
    我走后，也请你好好打起精神。
    拜託你，别找我，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徐荔

 三 你离开了，我还在这 之一

    杜十璨没有想过与徐荔再度碰面会是这样子的场景。
    当他准备将休旅车转进老家的社区里，就见一抹纤细的身影莽莽撞撞衝出，再差几秒鐘，大概就撞上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抱着孩子的女人并不在乎他的车差点迎面撞上，只忙着想揽下计程车，那么他就不会因为她过于特别的反应而多瞧她一眼，也不会发现她……是徐荔。
    「不能再往前走了，路上都是车，会撞到你……跟孩子……」杜十璨跳下车，拉住双脚步伐不停地往路中央移动的徐荔。
    被扯住的徐荔加上怀里孩子的重量，重心一时不稳，往身后踉蹌了几步，是高大的杜十璨用双手撑住她的双臂，才让她免于带着孩子摔倒。
    她红着眼眶，勉强打起精神抬头仰望那个唤住她的人──
    杜十璨？
    不！现在不是一般的时候，她没有时间去多想任何的过去。
    此时此刻，所有的人、事、物都没有孩子的高烧要紧，她只能像溺水的人那样，抓紧眼前漂过的任一浮木。
    「车？有车吗？」她语气焦急。
    「有车，到底发生什么事？」杜十璨不准徐荔慌张，总是要把事情弄详细，才有个方向。
    「到医院，快点……快点……」徐荔心急，崩溃嘶吼，「孩子高烧了……」
    急诊室里，医生给孩子诊断时，徐荔的情绪渐渐安定回稳。
    「这两天身体有些热热的，精神也不太好，以为只是小感冒，结果早上烧到四十一度了，身上也有起疹子的情况，他一直说很痒。」
    「起红疹，草莓舌，淋巴也肿……不排除是川崎氏症，先办住院手续吧。」
    听着医生的判定，徐荔吸了吸鼻，拨了一通电话给做生意的父母交待后，哄着小马克配合接下来的一连串的检查。
    「妈咪，痛……」当护士将抽血的针头插入小马克的皮肤，小马克皱起眉，试图扭动身体，逃离那刺痛的侵袭。
    「小马克不能乱动噢，记得吗？小马克痛的时候，妈咪更痛，所以要快点让医生叔叔把病治好，就不痛了。」
    「小马克不痛，妈咪也不要痛。」
    「妈咪不痛。」
    「妈咪哭哭。」
    「妈咪不哭。」
    听着妈咪的承诺，小马克满意地用力点头，「妈咪不哭，小马克会乖。」
    从验尿，抽血、吸鼻涕检验，照胸腔x光，对小马克是折磨，对徐荔又何尝不是
    「妈咪……小马克热……要回婆婆家……」
    「小马克最勇敢了，我们今天要住医院噢，晚上公公和婆婆关店，再来看小马克，好不好？」
    等小马克打着点滴睡去，已经不知道几个小时过去了。
    从头到尾，杜十璨就像一个陌生人，进不去徐荔的世界里。
    他是一直想再见到她，却也深知自己无脸可见，无立场要她再将目光只注视自己。
    只求有一天，远远的看她一眼，知道她过得好就好。
    现在，没料想到的偶遇将他与她拉得这么近，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也不敢做。
    他默默地守在她的身后。
    那孩子，是她的孩子。
    孩子的生父，他不敢想。
    如果她另有爱人，他又该用什么态度面对。
    杜十璨将手放进外套口袋，摸着陈斐丽给的那放有孩子发丝的夹鍊袋，心思非常复杂。
    五年前，那日醒来的时候，不知为何会出现的陈斐丽扬起胜利者的姿态，还对他表明徐荔来过，也亲眼见到他俩赤裸亲密的样子，等他再回到他与徐荔的住所，一切为时已晚，徐荔走了。
    其实不管陈斐丽有没有刻意营造假象，徐荔或许还是会离开，毕竟是他开口让她走的。
    他知道当时要徐荔离开太自私，光想着父亲庞大的医药费，未来后续的照顾，他不该拖累年纪还轻的她。
    她值得的是呵护与照顾，不是陪他吃苦。
    等她真实地从他的人生里抽离了，连个人影都不给见，他才知道疼痛的滋味这么难受。
    徐荔，别离开我。这种话，他始终没有勇气要求。
    十三哥
    我走后，也请你好好打起精神。
    拜託你，别找我，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徐荔
    这封短笺还有另一个版本，当时它被揉成纸团丢进垃圾筒里。
    十三哥
    我走后，也请你好好……
    不……我不想走……十三哥……不要赶我走……
    他可以想像她的哭泣声，刺痛着她，也揪痛着他的心。
    只是他什么都不能说，因为她值得更好、更好的人。
    那时，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以为是的给予，没有人能因此获得幸福。

 三 你离开了，我还在这 之二

    病房里，三个人，三种心思。
    徐荔一直认为停留在台湾的日子里，与杜十璨相遇的机率非常低，就算这一切是妄想，也必需以此信念撑着，才得以用最平静的心态去渡过这段日子。
    她也以为陈斐丽不是能大方将杜十璨推出来任人覬覦的个性，那么她与杜十璨的缘份非常肯定早在五年前已经划下句点。
    只是这会儿的相逢太过突发，让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
    但是，她感恩小马克的存在，抱持着保护小马克的信念，她就不会轻易在杜十璨面前软弱。
    也或许，这是上天赐予的膏泽，让小马克与亲生父亲有过一面之缘，在最危急的状况里，是他的生父伸出援手，这么想起来，未来也不会有过多的遗憾。
    确定小马克熟睡，徐荔俯身在他小小的额头盖上一吻。
    小马克，给妈咪一点勇气，赶走那个花费几亿精子才製造出你的男人。
    杜十璨一直倚靠在门边，不敢前进，也不敢离去。
    他不是笨蛋，明白徐荔对他的忽略漠视，更感受得出来她对那孩子的重视与疼惜，所以这会儿见她主动朝自己走来，他愣怔片刻，才重新感觉到四肢的血液活络流通，一颗心噗通噗通地狂跳着。
    「杜先生，今天谢谢你。」这句道谢，徐荔出自真心。
    杜先生？杜十璨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苦笑，顰眉睞着徐荔的一张小脸。
    面对杜十璨日渐成熟的男人味，狭长双眸带来的压迫，徐荔选择视而不见。
    她垂眼，视线正巧落在他插在口袋里的双手，一时恍神想到了陈斐丽手上的婚戒……不知道他有没有将婚戒也戴在无名指上头？
    他与陈斐丽的婚姻关係时时提醒着她，为了小马克与未来的生活，一定要将这短暂的缘份快速斩断。
    「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么长的时间，孩子的状况稳定了，你就先走吧，相信你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就不送了。」徐荔转身，放在身前的手握得好紧。
    听着门被推开，又被閤上的声音，徐荔才敢趴在小马克的床边，痛哭失声。
    这么多年了，到底爱或是不爱，她真的分不清楚。
    她唯一能辨识的只有……她长大了、成熟了，还有她要保护小马克，让他的生活毫无困扰，只有健康、平安、快乐。
    她大概能懂得杜伯父以前的请託，可惜这份职责已经让陈斐丽取代。
    说惋惜，也不是完全只有悵然的情绪，至少现在的杜十璨因为陈斐丽能提供的后盾让他恢復该拥有的气魄，拥有了他一直奢望的蓝图，那里有家，那里有工作，那里……没有徐荔而已。
    咯吱──
    门，再度被推开。
    杜十璨进门后，见到的就是徐荔埋头在孩子的身边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
    不是没见过徐荔洒泪的样子，看本爱情小说也哭，见到流浪狗受虐的新闻也哭，恶梦缠着的时候也哭，献出她的第一次时，更是哭惨了。
    他笑她是爱哭包，结果又将她弄成泪人儿。
    但她的哭泣总是不惹人厌的那种，不带黏意，不带要求，连怨声都没有，只有软绵绵的哭泣声，细腻甜美，让人更想宠溺着她。
    思及此，杜十璨笑了自己，原来时间再久，也洗不掉那些日子的记忆。
    那时，他可以大大方方地拉她进怀里安抚情绪，现在呢，他拿什么身份，什么立场？
    杜十璨蹲下身子，将手里的提袋置于地上，带着不安的情绪将手放上徐荔因为啜泣而抖动的背上，徐缓地轻拍，试图缓解她的情绪。
    他的好意没让徐荔接纳，她着实吓了一跳，根本没有发现他折返病房。
    「你……你怎么回来了？」她挺直背脊，胡乱地用手背抹去脸上溼答答的泪痕。
    「给你买了粥，多少吃一点，有体力才能照顾孩子，不是吗？」
    杜十璨的话很有道理，但这样的好意并不在徐荔为自己设下界限的范围。
    「我不饿。」徐荔摇头拒绝。
    「从早忙到下午，你连一口水都没喝。」
    「这是我的身体，我自己会照顾，不麻烦杜先生。」
    「左一句杜先生，右一句杜先生，我们的关係那么疏远？连给点朋友的关心也不行？」杜十璨低沉嘶哑地反对她的拒却。
    「不，我们连朋友也不是。」她目光炯炯瞅着病床上的幼子。
    说她是为母则强也好，说她是有子万事足也好，这次，她不会再被动地让自己处于挨打的局面。

 三 你离开了，我还在这 之三

    「呜……妈咪、妈咪……」当病榻上的小马克不安的啜泣着，两人再怎么僵持不下，都只能放下各自的坚持。
    徐荔弯下腰，安抚孩子，「小马克，妈咪在这里。」
    「妈……咪……痛……」小马克整张脸皱在一起，像个小肉包的样子，「小马克要回家……回家……」
    「小马克跟妈咪说，是哪里痛痛？」孩子一说疼，她的心也被揪得难过。
    「这里痛痛。」小马克扬起被点滴针头扎着的手。
    「再忍耐一下，好不好？」她抓住小马克想高举的左手，轻柔的嗓音哄骗着，「小马克这么乖，今天又可以集到妈咪奖章，这个月集满，妈咪就带小马克去看飞机。」
    小马克将头歪斜一边，考虑了好一会儿，才甘愿地点了点头。
    「妈咪，小马克不痛了，小马克饿……肚子饿……」
    「小马克想吃什么，妈咪去买。」
    只是，她一离开，谁来帮忙看顾孩子？
    她为难地转头看着依然守候的杜十璨。
    杜十璨没等徐荔发出请求，直接将手里的袋子全数塞进她的手里，「上面那一碗是肉丝粥，你不爱香油、胡椒粉那些的，我已经特别请老闆不加了，这么清淡，我想孩子可以吃，粥下面的那一盒是排骨便当，还有水、鲜奶……我大概买了一点，如果还需要什么，我再下去买。」
    「不……不用了，这样就够了，谢谢。」她尷尬地将头垂得低低的，几分鐘前她大言不惭地说他们连朋友也不是，几分鐘后，她随即接受他的帮助，这样的转变让她的立场摇摇欲坠。
    「我等一下拿钱给你。」只能尽量的不欠人情了。
    「……」他想驳回，又怕惹来她的怒火，怎么说都不合适在毫不知情的孩子面前争执。
    徐荔坐上病床，一手扶起小马克，一手将枕头垫在孩子的身后，每舀起一汤匙热粥，便先吹凉，等不烫口了才敢餵食。
    杜十璨的视线没从徐荔的身上移开过一秒，覷着眼见她与孩子亲密的互动，那年少女的青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女人柔美的线条与韧性，当时如果他不要怯懦自己给不起的幸福，是不是此刻眼前的画面便是他所拥有的。
    徐荔不是没有发现杜十璨过于炙热的眼光，只是不能理解他的意图，有了家室的他，为何要执着陪伴她与小马克？
    她没有本钱陪他玩猜心的游戏。
    「妈咪也吃。」小马克推了推徐荔拿汤匙的手。
    「好，妈咪也吃。」顺着小马克，徐荔含进口味清香的肉丝粥，一如杜十璨的说明，没加香油、没加胡椒……正合她向来的胃口。
    徐荔极轻地叹口气，要小马克乖乖地等她一下，然后将便当递给杜十璨。
    「你跟孩子吃就好。」
    「那碗粥我跟孩子吃刚刚好，你从早陪到现在，也该饿了吧。」这不是心软，只是当别人先善心对待，她狠心不下去。
    她执意他接受，他就接受，至少……不是又要轰他走了。
    或许，饭后，孩子再度入睡后，他们有多一点的时间和空间可以了解彼此分开的这些年过得如何。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顺着杜十璨的想法，这一顿迟来的午餐刚结束，小马克刷白了脸，低头吐得稀哩哗啦的，床单和衣物沾满呕吐物，最后是杜十璨下楼给孩子买衣服，还买了一套白色洋装让徐荔替换。
    「衣服去换上吧，孩子我看着。」杜十璨催促着。
    看着沾黏在衣服上的白色米粒，徐荔只能无奈接过杜十璨给的洋装。
    杜十璨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在病床上的小马克瞇着眼望着他。
    「叔叔，你是医生叔叔吗？」小马克奶声奶气地问。
    「我不是医生叔叔……我…我是来陪小马克玩的叔叔噢。」杜十璨将手再度伸进口袋，握住那只放有孩子头发的透明夹鍊袋。
    ＃
    换上白色洋装的徐荔陪同小马克躺在病床上，任由小马克鑽进她的怀里撒娇。
    这人情不能再欠了，她一边哄着孩子入睡，一边想着等会儿要将便当和衣服的钱还给杜十璨，还要请他别再来打扰……想着想着，她也连同孩子一块进入梦乡。
    再醒来的时候，陪伴的人已经换成徐母，不见杜十璨的人影。
    她不敢问母亲与杜十璨是否碰到面，只敢将今日的事偷偷埋藏在心底。
    「小马克，你今天见到爸拔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呢？」夜里，她在熟睡的孩子耳边低喃。

 题外话。灵感来源

    我知道每个人对小说内文的男女主角想像不一，所以本来是打算等完结后呢，再po出此篇，才不致于影响看文的心情。
    只是正巧吉赛儿的书封赞助，我又大爱这对男女主角，所以决定提前将我心中的杜十三和徐荔一块儿晾上来。
    一直有追instagram，追到了韩星尹胜雅的ig，也追到了她与其夫婿金武烈为elle拍的个性婚纱照。虽然不是华丽丽的婚纱照，看似简单，却反而给我一种满满的甜味，一种多情到让我的心头好痒好痒，痒得想写个故事什么的。
    总而言之，太爱这组照片了，因此就这么冒出了徐荔与杜十三的角色。
    至于多情却似总无情这个故事呢，除了因为这组照片外，还有加上当时听的一首歌而延伸的，不过每个人对歌曲的定义也不同，就不多补充了，哈哈哈。
    左上：吉赛儿友情赞助书封
    右下：是我灵感的开始，也是一开始角色设定的灵感来源
    左下、右上：夫妻俩的生活照，是促进我对杜十三与徐荔互动与相处的想法来源
    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也会因为一张美图，一首歌而延伸出灵感呢？
    是说，我绝对不会承认是用此篇出来打混今日没更新的事?_ゝ?
    也希望我心中的十三哥与徐荔能符合你(你)的想像..._〆(°▽°*)

 三 你离开了，我还在这 之四

    认定今生不会再纠缠的人，如今一再迫近，让徐荔相当为难，处境也跟着难堪受窘。
    小马克入院第二天，徐荔趁着母亲送午餐的时候，先行返家梳洗，顺便整理生活用品带到医院，方便接下来陪伴孩子与病毒抗战的日子。
    只是，再回到医院，突如其来的改变让她措手不及，这一切都要怪没有预期会再来访的杜十璨说服徐母，将小马克转进单人病房。
    一见杜十璨转身步出病房接电话，徐荔攒着眉头，压低音量问：「阿母，怎么不先问过我？」
    「十三说工作的关係，医院里多少有人脉，让小马克住单人房，比较清静，而且对你们母子俩也比较安全。」徐母坐在病榻边，低头削着苹果，「我想一想也好啦，现在外婆出院了，店里和家里我都要顾，不能一直来帮你，阿母心疼你，可是能给你的支援这么少，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会比较好。」
    「阿母，对不起。」徐荔垂头，泪水在眼眶里转着，明明做不好的是她，年纪轻轻执意生下孩子，却因此要自己的母亲跟着一起受罪。
    「说什么对不起，三八囝仔。」徐母塞了一瓣苹果片进徐荔的嘴里，「昨天不是十三送小马克到医院吗？也算救命恩人，一直拒绝他，我也满拍谢的，顶多出院后，把钱算清给他就好了。」
    「阿荔啊，虽然我们不是有钱人，但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徐母的语重心长，让徐荔的心里更酸了。
    「阿母，帮我顾一下小马克，我马上回来。」徐荔嘴里咀嚼着苹果，有了跟杜十璨把话谈清的决定。
    杜十璨结束公司的来电后，才发现在身后等待的徐荔。
    「怎么了？」
    「我有话跟你说，找个人少的地方……」徐荔歪头想了一会儿，「楼梯间吧。」
    杜十璨忐忑不安地跟在徐荔身后。
    昨晚让徐母赶回家后，他特地上网查询医生口中的川崎病，才知道这种症状不是感冒、发烧这么简单的事，错过黄金期的治疗，导致併发症的机会非常高，甚至有死亡的案例。
    陈斐丽说，小马克可能是他的孩子，如果照时间推算，机率极大，他与徐荔分开前那段日子，担心父亲随时撒手人寰，几乎夜不成眠，只有在徐荔的身体里，抱紧徐荔的时候，他才有了一种解脱。
    他用力揉着太阳穴，回想过去，他杜十璨真是禽兽。
    他甚至怀疑自己，当初照着徐荔纸条上所说的「十三哥，不要找我」，而选择真正放手的这件事，到底对？亦或是不对？
    楼梯间里，依然瀰漫着一股专属医院的消毒水味。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说真的，我接受不起你给的帮忙，我会让孩子再转回三人病房。」徐荔面无表情地陈述。
    「我不懂你现在的坚持。」杜十璨愕然，质问着，「孩子生病受罪，能在单人病房安安静静养病，不是比较好吗？」
    「我有多少本钱做多少事。」
    「既然没本钱，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好意？」
    「对，我没本钱，但那跟接不接受别人的好意一点关係都没有。你杜十璨有本钱是你的事，你要怎么挥霍，要怎么撒钞票都好，但不要来我的地盘做，我徐荔不需要你的施捨。」
    「……终于知道我叫杜十璨了？」他目光死死地瞋着她，「如果是这样，那花钱也没有不好的事。」
    「你脑袋有问题？」她无奈地苦笑着，「还是在陈斐鈺和陈斐丽身边混久了，铜臭味都出来了？」
    「我有问题？」他难以理解地摇头，「是你变了，徐荔……以前的你宠着眾人，也接受大家对你的好意，你的心曾经是那么开阔，温柔的让人眷恋。」
    她凄苦的眼神停睇在他的身上，「我变了，我有我的人生，那没有不好，至少我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我可以为我的孩子独自撑起一片天，而你……我对你很失望，我曾经以为离开你后，你能重新站起来，但现在的你仍然一昧地照着你的想法在走，没有真正在意过身边的人。」
    对，我的心辽阔到你让我走，我就走，辽阔到有更适合你的人，我就心甘情愿退让，辽阔到有了你的孩子，我也放弃不了他的生命。这是她吭都无法吭一声的话。
    「我没在意过？没在意过的话，我会在这里受你挨骂？」他出声薄责。
    「不，不对的，真正在意，那就好好关心你……」她说不出口的，你的太太，你的女儿。「总而言之，你身边的人已经不是我。」
    「徐荔，你希望我怎么做？」
    「离我越远越好。」
    十三哥，我求你，求你不要再来干扰我静下来的心湖与小马克该拥有的无忧无虑。

 三 你离开了，我还在这 之五

    原来，让一个以为对自己仍保有感情的人狠狠刺伤是苦得难以下嚥的滋味。
    「徐荔，你还爱我吗？」杜十璨閤上双眼，等待徐荔的回答。
    「我怎么会还爱你，我爱的当然是小马克的父亲。」徐荔失笑，彷彿这个提问太过多馀。
    杜十璨的双眸猛然一睁，高大的身躯逼近徐荔，「那么请告诉我，那该死的混蛋在哪，孩子生病了，他怎么不出现？再告诉我，为何孩子跟你姓，是他不愿意负责吗？」
    「杜十璨，这是我的事，收回你的质疑。」徐荔一退再退，不安地绞动十指，说出来的话再怎么逞强，也赢不过内心的不踏实。
    他将她逼入墙角，一双大掌抵住她身体两侧的墙面，如同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不让猎物逃脱。
    「徐荔，我很想你，没有一天不想的……」
    啪──
    他的深情告白换来她的一巴掌。
    「杜十璨，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我想你也有错吗？难不成你希望我不再记得你，把你当成陌生人？」
    「错过的我们，本来就该是陌生人。」
    「不要用冰冷的口气跟我说话。」
    「杜十璨，你记得吗？那晚是你叫我走的，后来你又睡在谁的床上……」她泫然欲泣地揪住他的衬衫，「我们已经不是可以谈爱情的关係了，不要让我活得如此廉价。」
    「不能谈爱情？还是你想谈的是小马克……」冷不防地，他扣住她的手腕，「小马克是我的孩子？」
    「我、我……不懂你说什么……」徐荔撇过头，就怕自己的情绪流露。
    「你给孩子办入院手续填写的基本资料，照小马克的生日推算，你怀孕的时候是在我们分开之前。」
    「早產儿……小马克是早產儿……」她如惊弓之鸟地急欲抽回自己的手。
    「徐荔，别说谎。」他将她的手腕扣得更紧。
    「小马克是我的儿子。」她奋力地甩头，豆大的泪珠狠狠从眼角掉落，「不是你的，是我自己的儿子。」
    「徐荔……」
    不待杜十璨将话说完，徐荔抢先一步，咚的一声，双膝跪下，卑微地乞求，「十三哥，我求你最后一次，不要带走小马克，我就只有他了……没有孩子，我也活不下去了……」
    轻易地，她招了，为了孩子，她什么都招了。
    就算她强迫自己成长，身体里仍然住有少女徐荔的那一份单纯和无助。
    ＃
    徐荔担心杜十璨会将事情摊到檯面上的状况并没有发生。
    那时候，她惶惶无措地让他陪同回到病房，以为他会有什么后续动作，结果他只是对母亲打声招呼，然后回公司处理公事。
    现在回想当时的那一跪，才惊觉自己的鲁莽。
    一旦被杜十璨发现小马克的身世，那几乎是连一点本钱都没有了。
    杜十璨会与陈斐丽商量吗？
    陈斐丽不可能大方到能接纳小马克的存在，却难保不会耍什么手段颠覆她与小马克安稳的日子。
    想要重拾安静的生活，大抵就剩回美国这条路了。
    「妈咪、妈咪……呜、呜、呜……」睡梦中的小马克痛苦地翻来覆去。
    徐荔伸手覆上小马克的额头，那烫人的温度着实让她的心沉于大海，毫无胜算。
    川崎病的最明显症状便是烧了又退，退了又烧，这也代表在小马克恢復健康前，她哪里都不能走。
    这个夜晚，徐荔不好过，杜十璨也没好到哪里去。
    整个下午，他的心思没在工作上头，一到下班时间，直接想衝去医院探视徐荔和小马克，脑中却不停放送徐荔苦苦求于他的那一幕，为了孩子，她卑下的模样像利爪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撕裂他的心脏。
    在徐荔的心中，他是这么差劲的人吗？
    「她求我，她居然求我别带走孩子……」杜十璨将威士忌当水喝，一杯饮尽，又倒了一杯。
    「你确定是你的孩子吗？」陈斐鈺耸耸肩，不以为然地道，「说不定她是跟别的男人生的？」
    杜十璨一把扯住陈斐鈺的衣领，「你以为徐荔是这么随便的人吗？她喜欢我几年才跟我告白，当初她还求我别赶她走……」
    「那又怎么样，你还是把人赶走了。」
    「对……是我赶走的……我该死……」杜十璨低头撞着吧檯的桌面。
    「杜十三，你是笨蛋吗？」陈斐鈺伸手阻止把大理石当豆腐撞的杜十璨，「工作的时候聪明透顶，谈恋爱的时候跟白痴一样，你跟徐荔根本是天生一对，当初是我帮忙斐丽下药让你昏睡，怎么知道徐荔就相信你跟斐丽睡了。」
    「陈斐鈺……」杜十璨红着双眼，掐住陈斐鈺的脖子，始终还是没有出力，陈斐鈺在父亲危急时的帮忙，他没有忘记过，何况……是他先开口让徐荔离开他的身边。他才是真正的罪人。
    「兄弟，别生气，既然事情发生了，也回不到过去，不如咱们来讨论怎么解决现在的问题。」
    「问题不是你的，说的可轻松。」
    「对，就是因为不是我的问题，我才能冷静给你分析，这就叫做旁观者清。」
    杜十璨不想搭理，转身继续喝起闷酒。
    「欸，认真的问，确定真的是你的种？」
    「一开始是陈斐丽来通风报信说徐荔带了一个孩子，之后徐荔填写资料也注意了，只是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问。」
    「如果根本不是你的儿子呢？」
    「如果不是，她身边也没别人，我想跟她试试看。」杜十璨不是没想过陈斐鈺提的问题，其实到徐荔哭求他之前，他都拿不准小马克的身世，甚至有几刻徐荔的冷漠让他以为生父另有其人，但是一见了就像着魔，不想再分离的心情，是他难以抽身的主因。
    「为什么？只因为你老爸临终前说他只认定徐荔当媳妇这句话吗？这句话根本是魔咒，看看你单身多少年了。」
    「我本来也以为拒绝恋爱是对徐荔和我老爸的歉意。」杜十璨咳声叹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一旦真正爱过，那就像用刀子刻上的疤痕，不揭它，不会痛，但轻轻一抠，就痛得要死要活。」
    「欸，兄弟，再问你一个问题。」
    杜十璨白了陈斐鈺一眼，「你今天的问题还真多。」
    「不问清楚，怎么帮你追老婆。」陈斐鈺嘖了一声。
    杜十璨咬牙，「那就快问。」
    「你跟斐丽交往更多年，怎么没看过你爱的死去活来的样子？」
    「那是儿戏，不叫爱情。」杜十璨放下酒杯，多年后的今天，他终于豁然开朗，是不是他也将爱情当成孩子气的游戏，才会失去徐荔？
    「兄弟，帮个忙，打电话给斐丽。」杜十璨用眼神催促陈斐鈺。有些说也说不清楚的事，或许还是需要当初系铃的人来解吧。

 三 你离开了，我还在这 之六

    小马克的状况时好时坏。
    徐荔的精神全部耗在孩子身上，原先要转回三人病房的事暂时消停下来。
    不过几日的时间，她清瘦许多，小马克受罪，她最感同身受，一同吃不好、睡不好，每当小马克难受到哭喊，身为妈咪的她背负最大的自责，跟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
    到夜里，生病的小马克睡得不安稳，老要窝进她的怀里才肯乖乖入睡，面对孩子的病，面对杜十璨的压迫，她又何尝睡得安心，也只有将小马克拥进怀中那刻，她才感受到关于人生的主控权仍然握于自己的手上。
    说是小马克依赖她，倒不如说她对生存的信念全全依附在小马克上头。
    入院的第三天开始，杜十璨不再出现，少了提心吊胆应付，徐荔委实轻松许多，只是连她也不懂为何，十三哥的幻影在夜里袭来，用过去温和柔顺的样子抚慰她的焦躁。
    梦里，她飞得好高好高，还是少女徐荔的模样。
    微风抚过面庞，吹乱发丝，远方辽阔的大地朝她伸出双臂，欢迎她的到来，有多久了，久到忘记她曾经拥有过恣意纵情的姿态，刚离开十三哥的日子，她以泪洗面，到美国后，是孩子让她重新感受生命的喜悦，从一丁点大的娃儿开始拉拔，每一步路走来极为艰辛，但亲眼见到孩子的成长，再多的苦也吞的下去。
    「求你……求求你……」请别带走她的孩子。
    现实不尽人情，梦境也不愿意给她一个圆满的结局，毫无预警，支撑她飞翔的力量消逝的无影无踪，失去翅膀的鸟儿仅剩从高空坠落的命运──
    失去重心的恐慌让她发出尖叫，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弹的动作，以为会是无底深渊的迎接，换来的却是一个深情的慰藉。
    「又做恶梦了？」那道曾经熟悉，现在陌生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劝慰，「别怕，十三哥在这里陪你。」
    「十三哥……」她睁开泪眼闪烁的眸子，目光停睇在床榻边的男人。
    「不是都当妈了吗？怎么还是那么爱哭？」他的拇指摩挲过她的脸庞，擦拭她停不下的泪水。
    「小马克……」他溺爱的语气让她分不清楚身处何方，唯一还能让她清醒的只有孩子。
    「孩子睡的很熟，别担心。」
    「别……别带他走……」
    「我不会带他走。」他轻拍她的手背，要她安心。
    「唔……十三哥发誓……」她孩子气的那面展露无遗。
    「十三哥发誓，不会让我们一家三口再分离。」隐约的，她听见他的誓言。
    一切都是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次日早晨，病房里果然不见杜十璨来过的痕跡，只有小马克与她四目相望。
    「妈咪……」小马克揉着睡眼惺忪的小眼睛。
    「小马克，早上要说什么呢？」
    「妈咪，早安。」
    「小马克，早安。」她满意地轻点下頷，俯身在小马克的脸颊上啄上一吻。
    徐荔为自己和小马克简单的盥洗，给小马克冲泡牛奶，也给自己泡了一杯麦片。
    「妈咪，好喝。」小马克坐在床上捧着吸管杯，「喝完可以出去玩吗？」
    「打针的手手不痛了吗？」她腾出一隻手探着小马克额头的温度，「小马克退烧了，真棒。」
    「妈咪，小马克不怕痛噢。」小马克可爱地眨了眨眼，「想散步，想看玩具。」
    「好，我们去散步，看玩具，但还不到可以买玩具的时候噢。」她叮嚀着小马克，这是每次出门前都要先做的约定。
    有多少本钱做多少事，秉持这个原则，寧愿给孩子严谨一点的生活习惯，也不愿意宠坏孩子。
    在美国，她与小马克虽然寄住在母亲挚友美丽阿姨开的餐馆楼上，三餐不需要担心，但光她一个人在餐馆上班的薪水要花费、要存钱，手头并不宽欲，纵然父母捨不得她吃苦，定期匯款给她，她也从来不动用。
    「妈咪，小马克看玩具就好，不买玩具。」小马克摇了摇头，跟妈咪做保证。
    徐荔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情跟小马克一样好，除了小马克的精神恢復几成了，还有……那梦里的十三哥，就因为现实太残酷，假想的馀温才显得珍贵。
    「妈咪，喝完了。」小马克将专用的吸管杯高举，「看玩具囉，妈咪和小马克出发。」
    「要先把杯子洗乾净，妈咪和小马克才能出发噢。」
    「嗯，小马克在这里乖乖等妈咪洗杯子。」小马克装得乖巧，小小的身体窝在被子上，清彻的眼神包含着期待。
    面对小马克的撒娇卖萌，徐荔噙笑摇头，真心觉得输给儿子。
    她一手拿着小马克给的吸管杯，一手握住玻璃杯，起身往厕所的方向前进，却没有想到迎面而来的是杜十璨推门而入。
    「徐荔，我们来探病了。」陈斐丽一把推开走在前方的的杜十璨，嘻皮笑脸地打着招呼。
    面对两名不欢迎的访客，徐荔错愕震惧，是愤怒是羞愧，五味杂陈的情绪在心里、胃里搅和，啪啦一声，她手中杯子滑落击地，四飞的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肆 不要欺负我妈麻 之一

    「小马克，你还记得漂亮阿姨吗？」陈斐丽将水果提篮率性丢在桌上，态度热情地朝病床边移动。
    「妈咪…妈咪……」小马克双手抱头，发出恐惧的哀嚎。他当然记得这个好可怕的阿姨，可怕的阿姨上一次摸了他的头，然后拉住他的头发，弄得他的头好疼好疼噢。
    「小马克……」徐荔衝上前，用手肘撞开陈斐丽，将小马克抱进怀里，「这里不欢迎你们。」
    陈斐丽出门有车有司机，家事有帮佣做，没吃过苦，老公虽然严厉，但基本上还是宠着她，现在徐荔没礼貌的举动，让她脸色难看，恨不得当下走人。
    「徐荔，别激动，让我们谈一谈好吗？」杜十璨举起双手，试图缓和气氛，他告诉自己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徐荔摀住小马克的耳朵，瞪大眼睛怒视杜十璨，「别叫我，就算我们曾经有过一段情，但现在对我而言，你们只是陌生人，我和你们无话可说。」
    「妈咪……」小马克不安地抬头。
    「小马克，不怕，我们马上出发去看玩具噢。」面对孩子，徐荔立刻柔和盛怒的神情，低语安抚着。
    「徐荔，不要自命清高，如果不是为了你的事，我有必要特别一大清早就来医院触霉头吗？」陈斐丽冷哼一声，对于徐荔的态度嗤之以鼻，
    「我的事不劳烦你们担心，你们管好自己就好。」徐荔起身，拿起外套给小马克穿上，只希望加快速度离开视线会触及杜十璨和陈斐丽的所在之处。
    「徐荔，让我们把话说清楚，我不想再错过了。」杜十璨恳求。
    「杜十璨，你早就错过了。」徐荔无奈地摇着头，「错过不可惜，真正可悲的是这一刻开始，我对你的记忆也一併瓦解了。」
    「你们可以快点协调出来一个结果吗，我还得回家陪我女儿。」陈斐丽一旁发訕，对于自己曾经伸手粉碎杜十璨和徐荔的感情一事，不知羞愧。
    陈斐丽的那一声「我还得回家陪我女儿」，重重地撞击着徐荔的自尊心。
    「你们家的女儿是宝，我的小马克就是草吗？」徐荔惨淡地笑着，「陈斐丽，做人有自知一点，不是任何地方都容你高高在上。」
    「徐荔，你……」
    「你们行行好吧，我跟我的孩子没有碍过你们的生活，所以也请你们珍惜自己拥有的就好，这次别再妄想我会退让。」徐荔坚毅的眼神，诉说她不容许别人摧毁她的小世界。
    「徐荔，小马克是你和我的孩子，难道不能让我们一家三口团圆吗？对，我对小马克还很陌生，但你……」杜十璨握拳用力敲着自己的胸膛，「我这里一直有你的存在。」
    「杜十璨，不要欺人太甚，不要……我可以像五年前一样祝福你们，我从来没有想夺什么，既然你们都结婚了，也有孩子了，为何还要来这样羞辱人。」徐荔的手掌依然摀在小马克的耳朵上，却忍不住在孩子面前掉下悲凉的泪珠，「小马克是我的孩子，谁敢动他一下，我绝对会让那个人后悔。」
    「结婚？」杜十璨瞠视不解。
    「我跟杜十璨结婚？有孩子？」
    杜十璨和陈斐丽四目相覷。
    「妈咪，不哭。」小马克高举一双小手，胡乱地抹去妈咪脸上冰冷的泪水。
    「徐荔，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听我说……」
    杜十璨欲解释误会，却换来小马克的嘟嚷，「叔叔，不要欺负我的妈咪……」

 肆 不要欺负我妈麻 之二

    「我和杜十三不是婚姻关係，甚至一丁点关係都没有。」陈斐丽的一句话让徐荔好生尷尬。
    徐荔不是强词夺理的个性，自知误会他人就是理亏，只好退让一步。
    「我背负着很重大的责任，至于之后，你要不要接受杜十三，那是你的事，不过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仔细听。」陈斐丽啜了一口咖啡，「五年前，你在饭店房间看到的那一幕，并非是全然的事实……」
    那一日，杜十璨痛苦地做下要徐荔离开的决定，这中间不是没有想过挽回，有好几次差点将电话拨出去，想告诉徐荔，他真的好想她，那句请她离开并非真意。但是，另一个声音告诉他，美好的徐荔值得真正有能力的人来呵护，现在的他光是要扛起父亲的医药费和未来的后续照顾，根本无能为力给徐荔过好日子。
    就怕自己衝动误事，杜十璨找来兄弟陈斐鈺喝酒转移心思，陈斐丽没有浪费这个大好机会，让陈斐鈺在杜十璨的杯中下安眠药，陈斐丽则做出她与杜十璨上床的假象误导徐荔。
    「杜十三睡得跟猪一样。」陈斐丽翻了翻白眼，「你想我们还能怎么样。」
    徐荔愕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才对，接二连三的讯息都跟她以为的真相相差甚远。
    「为什么？为什么在五年后跟我解释这些？那时我的退出，你为何不顺水推舟跟杜十璨在一起？」她的心里，还是抱持着很多疑问，人可以傻，却不可以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
    「喏，还不是杜十三威胁我老哥，他扬言不把这事跟你解释清楚，就跳槽到我们的敌对公司，新部门才做起来，我哥怎么可能让十三带着机密走，而且我好歹也是有点良心，为人人母，就当积点福报给我女儿。」
    至于对杜十璨的感情，那只是一场她刻意经营的假象，年轻气盛，纯粹抱着一种既然要谈恋爱，就挑一个能让眾人又羡慕又忌妒的对象交往。
    杜十璨并非一开始就接受她的告白，但是她提出的条件似乎也不是不能考虑，俩人表面的交往可以让他杜绝那些鶯鶯燕燕的告白，尤其陈斐丽的气势随便都能压过同年纪的女孩，不太会有人敢纠缠他。
    杜十璨被说服了，陈斐丽一开始还是认真过一阵子，想跟杜十璨培养感情，不过跟一个以学业和打球为重的对象在一起，实在太古板无趣，她便将多数的时间拨给其他的男孩子。
    直到徐荔的出现，她才将心思再度放回杜十璨身上。那是一种女人竞争的心态，杜十璨没有放过心思在她的身上，却对徐荔关爱有加，她从来没输过，何况要她输给一个小女孩，更是办不到的事。
    原先以为赶走徐荔之后，杜十璨又会成为她的囊中之物，偏偏事与愿违。
    「不过我得不到，也没人得到，也不算太难过了。」
    徐荔沉默几秒，才慢腾腾地道：「你有病。」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开心。噢，最后再告诉你，我对杜十璨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会再见面纯粹是公事，我老公管得很严，我女儿也很可爱，我没打算玩坏我现在的家庭。」
    陈斐丽抓起艳红色的手拿包，起身，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曾经被她视为对手的徐荔。
    「徐荔，以我的个性，要道歉是绝对不可能，要讨厌我一辈子也没关係，只是……对于你自己的爱情，你是不是也要负一半的责任，想要就去争取啊，为何耳根子要软成这样，人家说什么，那是别人的事，不是吗？」
    陈斐丽走了，留下陷入沉思的徐荔。金黄色的阳光正巧洒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更显得柔软可人。
    坐在速食店同一层楼的彼端，杜十璨望着徐荔失神。
    每看徐荔皱一次眉头，他就胆怯一点。
    「小马克会想要一个把拔吗？」
    「我有把拔啊！」
    「……是谁？」杜十璨如临大敌。
    「妈咪说小马克的把拔是太阳噢，所以小马克要早睡早起，才能看到把拔。」
    「……」杜十璨不死心，「叔叔来当小马克的把拔，好不好？」
    「叔叔……」
    「嗯？」
    「小马克只要有妈咪就好了噢。」

 肆 不要欺负我妈麻 之三

    陈斐丽的几句话就想让过去的事云淡风轻，对徐荔而言却不是简单的事，当时的退让不代表心不疼，再回首，如果不是因为为了孩子而前进，她能否将过去的伤痕淡去，连她自己都不敢保证。
    当一个人带来的是爱与痛并进时，到底还该不该继续待在这个人的身边？
    返回医院的路上，徐荔心不在焉。
    五年前与五年后，杜十璨依然是困惑徐荔的一道难题。
    「妈咪，小马克走不动。」小马克弯下身，握住小小的拳头搥着大腿，「妈咪、妈咪……」
    杜十璨蹲下身，好声好气地询问，「小马克，让叔叔抱你好不好？」
    「可是……妈咪……」
    「妈咪也跟小马克一样走不动了，让妈咪休息一下，你说好不好？」
    「唔……」小马克的小小脑袋歪一边，想了想，「叔叔，你很想抱小马克吗？」
    「对，叔叔很想抱抱小马克，让叔叔……让叔叔抱抱小马克。」
    小马克用力点了点头，张开双臂，投进杜十璨的怀抱。
    杜十璨不是没有抱过孩子的经验，亲戚的、同事的……小马克抱起来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踏实，连心跳的频率已经超乎原来的正常值。
    「叔叔，好高、好高。」小马克满脸堆笑，不同于妈咪抱他的视野，在叔叔的怀里，看得更高更远，可是……「妈咪不见了。」
    「妈咪在前面啊，我们找妈咪。」
    带小孩，不是想像中简单的事，杜十璨前几个夜里偷偷守在病房，睡眠不足外，徐荔开口闭口就是他走的事也老吊着他的心，一回医院，才坐上沙发，瞇着眼想休息片刻，结果陷入梦乡，连徐母和徐茉来访，他都不知情。
    徐母附在徐茉耳边，「十三怎么又来医院？」
    「来探病很正常啊，而且我们小马克这么讨人喜欢，如果是我，我也会常常来啊！」徐茉回答的理所当然。
    趁着徐母下楼送水果给之前照顾外婆的护士小姐，徐荔拉着徐茉到病房外聊天。
    「徐茉，我一直想问你，怎么会决定怎么早就结婚呢，你大学刚毕业，还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洒。」
    「徐荔，对方有父母给的压力，我有想为外婆冲喜的想法，误打误撞就这模样了，一切顺其自然成这样，我也没什么好反对了，想太多的时候，反而什么都得不到，不是吗？」
    「想太多的时候，反而什么都得不到……」徐荔反覆低喃，好像有点理解，又有些遥远的距离。
    「徐荔，当你因为害怕失去，害怕跌倒，你就会不敢去拥有那个东西，不敢去做那件事，但当你想都没想，也不管旁人的支持或反对，特别固执的时候，不就很顺着心意达成愿望，就像你不就因此拥有了小马克。」徐茉拍了拍徐荔的肩「我先下楼找妈，然后送她回去。」
    徐荔返回病房，不禁莞尔一笑，大男人霸佔沙发，小男人霸佔病床，呼呼大睡，根本不管自己以外的事物，不愧是父子俩。
    不过小马克还能继续睡，杜十璨可不行。
    徐荔摇醒杜十璨，坚持要他返家。
    「我想在这里。」他迷糊地摇头，一边揉着矇矓的双眼。
    「家里有床不睡，在这睡沙发干嘛？」她无奈地瞋着他。
    「没关係，睡沙发也可以，而且明天不用上班，让我留下来陪你们，好不好？」刚睡醒的他，少了平时的攻击性，一双黑眸无辜地朝她眨了眨，多希望她能心软。
    「就算沙发能睡，但是你不用洗澡、刷牙吗？」
    他从旁边拎出一只袋子，「我带了换洗衣服，还有牙刷，毛巾。」
    「杜十璨……」她叹着气，「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想要重新开始。他观察着她的神色和反应，不再敢随随便便将自己的意思说出，多怕又被轰到门外，好不容易距离拉近一点，他不愿意让自己一把推开。
    「为什么要叫陈斐丽来解释过去的事？如果真的要解开误会，不是应该在当时就说清楚吗？」
    「因为你前两天提起了这件事……」他从口袋掏出稍略泛黄的纸条，「然后，这个……你说，别找你。」
    十三哥
    我走后，也请你好好打起精神
    拜託你，别找我，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徐荔
    「你一直留着？」她不可置信。
    「那时候，我不敢找你，我怕父亲的医药费和照料的重责，你会全揽在身上，你值得更好的未来。」
    「小马克生病了，我也不会想有没有能力照顾他，我的家人也没有因为如此而丢下我，如果连苦难都不能分担，那我们之间不是太脆弱了吗？」
    杜十璨想反驳，想要像以往据理力争，一抬眼，见到徐荔带着审判的眼神，又默默地垂下双肩。
    「我不是物品，在你需要的时候抓紧，在你不想要的时候丢掉……只是，或许我也有错，那时只想着陈斐丽能提供给你更多，不论是杜伯伯的医药费，还是你未来的工作，却没想过我自己还不是轻易就放弃你。」她低下头，小小地抽噎起来。
    「荔……」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可能会义无反顾地再衝进你的世界里，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以前单纯的徐荔了，我是小马克的妈，所有的事我都会以他为出发点做考量。」
    徐荔抹去泪水，起身，杜十璨毫不犹豫地拉住她的手。「徐荔，以前是你陪伴在我身边，现在换我……让我留在你跟小马克的身边。」
    「杜十璨，承诺太虚幻了，如果你真有心，就证明给我看。」徐荔告诉自己，这不是心软，而是给彼此的最后机会。
    她并不想承认，自己终究还是败给爱情。

 肆 不要欺负我妈麻 之四

    当主治医生告知小马克健康状况相当稳定，可以准备出院时，徐荔才觉得连日压在心上的那块大石终于不翼而飞，住院八天，对她来说彷彿煎熬多年。
    杜十璨抢在徐荔家人之前，包办所有事宜，办理出院手续，收拾行李，最后开车护送徐荔母子回家。
    「叔叔也跟小马克回婆婆家吗？」坐在后座的小马克疑惑地看着驾驶座上的杜十璨。
    「叔叔住婆婆家隔壁噢，这样才可以天天去看小马克……」还有小马克的妈咪啊！
    徐荔望着反射在车内后视镜里的杜十璨，没忽略他嘴角提起的那一抹笑容。
    她没拒绝他的积极与主动，她给过承诺，要他拿出行动证明心意，但她没告诉过他，他们的未来并不简单，就算她的爱情还在，但真正参与决定的人还包括小马克与这些年支持她的家人。
    她不是孩子了，不能再任性地只考虑到自己的心情。
    「十三载你跟孩子回来？」徐母倒了一杯水递给徐荔。
    徐荔弱弱地点头，两手不安地掐着水杯。
    「之前不是还排斥人家安排住单人病房的事……」徐母皱着眉头，「这样麻烦十三太多了，要快点把住院的钱算一算，也叫你阿爸多准备一些水果，让十三带回去吃。」
    徐荔随口应了声，一口把水喝尽，转身进入厨房，藉机离开母亲的询问。
    「婆婆，你看小马克有超人玩具噢。」小马克摇了摇手中的玩具，一脸灿笑，非常满足的样子。
    「小马克怎么会有超人玩具啊？妈咪买的吗？」
    「十三叔叔给小马克的噢，还有画画本。」
    窝在厨房的徐荔叹了口气，期盼母亲不要因为孩子的坦白而起疑更多。
    以为出院后，能平静几天，这会儿换徐荔有事了。
    「阿荔啊，卖水饺的李婶婆一直说要给你介绍个对象。」收摊后的徐父一返家，先将消息传达给女儿。
    徐荔像是刺蝟一样，快速地竖起神经，就算未来与杜十璨的关係失败，她也不打算为小马克找一个父亲。
    「阿爸，你没拒绝李婶婆吗？如果对象不好，小马克怎么办，你没看电视新闻报导的，不给孩子吃饭，拿菸头烫小朋友……光看都吓死了……」不待徐荔出声，坐在客厅啃着饼乾的徐茉先做反击。
    「有啊，偶有说要嫁的又不速偶，还要看偶家阿荔的意思，啊……可是李婶婆也是好意，那锅男生也有来买水果，看起来人不错啦，在小学当老师，人模人样。」
    「老师也没比较好啊，打学生、打老婆的也大有人在啊。」徐茉赶忙摇头，好似要相亲的人是她。
    「啊……可是……」徐父讲不过小女儿，用眼神向一旁的老婆求援。
    「李婶婆的个性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没有答应的话，她会缠到你答应啦，巷口那个刘先生的老婆也是她介绍的啊。」徐母对徐荔认识对象的事抱着乐观的心情，如果可以，她和丈夫也愿意守护自己的女儿一辈子，只是白发人终究会比黑发人先走一步，如果徐荔的身旁有个靠谱的男人在，哪天两脚一伸，走也走的安心。
    「那个男的知道小马克的存在吗？」徐茉不死心。
    「对方也有个女儿啦，老婆生病过逝后就没有再娶。」徐父转头对徐荔道：「阿荔啊，阿爸不束特别要给你找对方也有小孩的，束李婶婆说这个男生好，然后这样小马克也有个伴，比较不会寂寞。」
    「阿爸，哪有李婶婆说好就好，人要相处过才知道啦！如果对方只顾他女儿呢，我们家小马克怎么办？最近杜十三来这么勤，说不定是对徐荔有意思，倒不如撮合徐荔跟十三算了。」徐茉拍着桌，顺水推舟把杜十璨搬出来。

 肆 不要欺负我妈麻 之五

    徐茉不提还好，一提起杜十璨，让徐母又忧心起来。
    「十三当然好，从小看到大，没出什么差错过，但是再怎么好，再怎么跟我们投缘，今天只有徐荔就算了，还要十三扛起小马克的责任，又不是自己亲生的，这样我和你阿爸真的不知道怎么跟死去的杜伯伯交待。」
    徐茉忍不住翻起白眼，「阿爸、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咦，今晚这么热闹，大家都在。」徐蕊提着公事包从玄关走进客厅.
    「徐蕊，你来评评理，阿爸说李婶婆要介绍对象给徐荔。」徐茉双眼一亮，以为来了个同阵营，怎么说都得推掉徐荔的相亲。
    「介绍对象？不错啊，徐荔可以去看看，就当交个朋友也好。」
    「吼，徐蕊，你是加班加到脑袋坏掉了，那个杜十……」
    徐蕊不急不徐打断徐茉又要衝出口的话，「天天加班，就算脑袋不坏掉，脑细胞也死了一大半，台湾的工作制度太差，不是人干的，早知道年初的时候考虑多一点，不要那么衝动回来定居。」
    「大姐，我在说徐荔的事，不是工作……」平日三姐妹没在乎过称谓，当徐茉的大姐一出口，也就是脾气真正上来的时候。
    徐荔不愿意一家人为她的事吵成一团，暗暗叹气，出声制止快要走样的场面，「好了，别吵了，我带小马克去吃饭就是了。」
    趁着徐父、徐母注意力转移到电视节目上，徐蕊趁机拉着徐茉上楼。
    「你不是老猜测小马克的生父是杜十三，快去跟杜十三通风报信，看看他什么反应。」
    徐茉嘖了声，不太满意地道：「你到底是看戏，还是真心为徐荔好？」
    「我这是加快十三认儿子的脚步。」徐蕊撇撇嘴，「你咧，还说有小道消息，结果那什么丽的，现在没消没息？」
    「有啦，陈斐丽说她有去跟徐荔谈开了，然后就叫我不要再缠着她，毕竟杜十璨和徐荔的感情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本来就不该靠别人啊，依我看……你明天一早去堵杜十三，告诉他，徐荔要去相亲了。」
    次日，徐茉身负重任守在杜家前，她面容兇恶，目光紧紧锁在大门上，像极了怕欠款人跑掉的债主。
    说到底，徐茉并不是真心支持杜十璨与徐荔。
    年幼时，她就嫌杜十璨烦人，老爱跟她抢徐荔，还有徐荔做的点心，如果不是徐荔想藏却藏不的爱慕，她肯定拿扫把将杜十璨轰出水果摊，不过她老是不懂，为何父母亲看不出来徐荔对杜十璨的心意，最后让她去当杜十璨的学妹，根本就是推入火坑。
    想起徐荔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在家里的祖先牌位前跪到脸色惨白，身子不自主地摇晃着，还是坚决要跪到阿爸答应为止，最后如果不是外婆开口允了这事，真不知道要跪到何年何月，这事让她对杜十璨的反感直达颠峰。
    这几年间，偶尔的夜里，她会反覆地问自己，那时她是不是应该跟阿爸坦白，她看过杜十璨和徐荔在社区的那颗大树下接吻，所以孩子可能是杜十璨的……但是徐荔那副义无反顾，要一个人守护孩子的决心，让她开不了口，也不敢开口，就怕毁了徐荔想做的事，更怕徐荔会因此讨厌她。
    原本，她也可以替徐荔继续守着秘密，但是一想到只有自己幸福，而徐荔要一辈子背负着养育孩子的重担，让她心里的自责更是无限加大，而杜十璨就是个罪人，本来就该担下这个责任，没道理让他一个人逍遥快活。
    出门准备上班的杜十璨见到徐茉相当惊讶，徐茉向来对他的成见非常深，每次见上面，都没给过好脸色看，无论是在与徐荔交往前，还是分开后，所以这一会儿看到她在门口站岗，头皮都发麻了，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喂，杜十三，徐荔要去相亲了。」
    果然，徐茉一开口，就是直接丢来一颗炸弹。
    「徐荔要去相亲！」。
    「对，还是你很开心，这样徐荔和小马克就不会为难你，放你自由飞。」
    「不可能、不可能……她不可能去相亲……」
    「我可不是支持你才好心通知你徐荔要去相亲的事，我只是捨不得徐荔受苦，自己的小孩养不够，还去帮相亲对象养女儿。」
    「难道我昨晚说错了什么吗？徐荔才会决定去相亲……她怎么可以拋下我……」
    两人鸡同鸭讲了好一会儿，徐茉没耐性再沟通下去，没好气地塞了纸条给杜十璨，「喏，上面有我的电话，保持连络。还有，我劝你脑袋转快一点，再慢吞吞的下去，老婆小孩被拐跑了，那就是你活该，怪不了别人。」

 伍 父子同萌 之一

    徐荔相亲的消息换来杜十璨一整天的精神恍惚，直到见到徐荔的这一刻，杜十璨才感觉心脏真实的在跳动。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他能瞧见徐荔那道纤细的背影，直挺地坐在地板上，如果可以，他多想从后将她拥进怀里，想亲口对她说，『徐荔，不要走……』那种想霸佔的想法却不能实现的心情让胃隐隐作痛。
    他长脚一伸，轻松地从自家的阳台跨到徐荔房间的阳台。他明白这样的距离可以轻易跨越，但却不知道何时才能抚平他在徐荔心上造成的伤口。
    杜十璨轻敲玻璃窗，不敢逾越，越靠近徐荔的时候，反而绑手绑脚。
    徐荔倒是很平静，先将房门锁上，才将窗户拉开，让杜十璨进房。
    「小马克呢？」
    「今天跟我爸妈睡。」
    徐荔坐回原位，折起散乱在地面上的衣物，反观杜十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掛念的还是相亲这件事。
    沉默了好一会儿，徐荔才抬头看着杜十璨，「不舒服吗？脸色不太好。」
    「……有点累而已。」他含糊地带过。
    「累了怎么不在家休息？下次就不用特意过来了。」
    「我…我想你……」难得的，他手足无措。
    「吃过晚饭了吗？」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吃过了，一样是公司餐厅的饭菜。」他像一隻极为乖巧的大犬窝在她的身边，不敢轻举妄动，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
    「怎么不出去吃饭，听徐蕊和徐茉都在讨论自己公司附近有什么美食，吃点好吃的、想吃的，应该是开心的事吧。」她浅浅地笑着，递了保温杯给他，「枸杞红枣茶，趁热喝。」
    她说什么，他都照做，如果这样能换回她的停留，他什么都愿意。
    徐荔，别走。
    那年没有说出口的话，现在还来得及说出口吗？
    「杜十璨，你今天心神不寧，在想什么？」
    「我在想，徐荔什么时候才愿意叫我十三哥。」他苦笑，埋怨的是过去的自己。
    「我已经不是那个叫着十三哥，想依赖十三哥的小女孩了。」她搁下手中的衣物，将手掌放在他的脸上，「你可以感觉到吗？我的手掌又粗又乾……在美国的日子，一开始的语言不通，什么工作都不能做，我只能在餐馆洗碗，再冰再冷，水再冻，也容不得我说不要，现实逼我成长，我已经不再稚嫩。」
    「……你确定还要我吗？」她用手抚摩着他的脸颊。
    「要，我要你，这辈子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杜十璨自责地将徐荔的手握进自己的手里，「对我而言，你还是我的徐荔，你没变，是我一直没有好好的珍惜。」
    这一晚，杜十璨看着徐荔入睡后才走。
    关于相亲的事，他选择不开口询问，不想从徐荔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也想要相信她，从初识时的十四岁少女到现在，他不是不明白她的真性情，她不会是轻易玩弄感情的人。
    当然，不过问并不代表不关心，不代表不介意，更不代表他不会出现。
    星期六，杜十璨先到百货公司绕了一圈，挑了一条手鍊，又在美容专柜买下十几条护手霜后，才亲上战场……徐荔的相亲宴。
    他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反覆看着徐茉传来的讯息。
    《韩以安，30岁，小学老师，身高185公分，体重72公斤，生活单纯，两年前妻子病逝后，独自抚养女儿。》
    杜十璨不怕对方的条件好坏，担忧的只是徐荔太美好，惹来苍蝇覬覦。

 伍 父子同萌 之二

    碍于双方年幼的孩子，相亲的地点最终选定一间备有儿童游乐区的美式餐厅。
    「阿姨，你好漂亮，你当我的妈妈好不好？」进入餐厅后，不到十分鐘的时间，刚上小学一年级的韩雪莉突兀地对着徐荔问道。
    「不……妈咪、妈咪是小马克的妈咪。」小马克皱眉，怒瞪大眼，两隻小手圈住徐荔的手臂，宣告领土。
    「雪莉，这样会吓到阿姨和弟弟。」韩以安轻声斥责女儿，无奈地朝徐荔一笑，「抱歉，雪莉的个性比较热情，不太怕生。」
    「没关係。」徐荔带着微笑摇头，一边轻抚着小马克的背，加以安慰。
    「雪莉，要不要带弟弟去游乐区玩？」韩以安转头问着小马克，「小马克要不要跟小姐姐去玩溜滑梯呢？」
    「妈咪……」小马克不安地揪着徐荔的衣服，视线早就不时地注视另一头的游乐区。
    「小马克想去就去啊，妈咪会一直在这里等小马克回来。」徐荔将小马克抱下椅子，将他交给韩雪莉，「小马克就麻烦雪莉姐姐照顾了。」
    「漂亮阿姨，我会好好照顾小马克。」韩雪莉拉起小马克的手，「我带你去玩溜滑梯噢，里面还有故事书，我爸爸有带我来过这里噢。」
    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进入游戏区，徐荔才转头正视她今日的相亲对象──韩以安。
    韩以安的外型相当出色，少了教职人员给的刻板印象，斯文与稳健兼具，大概和杜十璨一样都是女孩子的目光焦点。身高上，与杜十璨差距不大，瘦一些，如果杜十璨对她而言恰似艳阳的炙热，韩以安便是月娘的孩子，阴柔俊美的像是画报上的美男子。
    「事实上，我没打算再婚，是雪莉一直挨着李婶婆帮她介绍妈妈，现在的孩子，人小鬼大，想法和点子比大人还多。」
    韩以安的话让徐荔回过神，只能心底取笑自己，怎么拿了杜十璨和韩以安相比，不过听到韩以安无心再婚，她着实轻松不少。
    「其实我也没有意思要找对象。」徐荔说。
    「如果今天的约会造成你的困扰，我深感歉意。说真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雪莉喜欢吃李婶婆卖的水饺，我就常带她去买，哪知道雪莉有次去徐家水果摊买了果汁，正巧看到你，她就去跟李婶婆说，能不能帮爸爸介绍那个水果摊的阿姨……」
    「……」徐荔楞了一会儿，「雪莉看到我？」
    「她跟李婶婆说，那个漂亮阿姨说话好温柔，打完她要买的果汁后，就转头餵在柜檯里面的弟弟吃水果，一定会是好妈妈……那天是我妹妹带她去买果汁，所以真实状况，我也不太清楚。」说起孩子的天真让韩以安不禁莞尔。
    「既然雪莉想要个妈妈，你怎么不考虑找个适合自己的对象？」
    「忘不了……永远忘不了雪莉的妈妈，她生病的那阵子是我工作最忙碌的时候，等我发现她在我生命里的时光已到了尽头，我才离开原先的工作，可惜为时已晚，不到几个月的时候，她就走了。」韩以安转头望向儿童游乐区，目光瞅着抱着童话书的幼女，「她在临终前，依然请我好好过日子，我办不到，那对她太残忍了，我唯一能对她做的事，就是这一辈子只爱她和雪莉，我也才转任小学老师的工作，希望不要错过孩子成长的一点一滴。」
    徐荔没戳破韩以安眼角闪闪的泪光，只是悄悄地将面纸递到他的面前。
    「不好意思，老谈我和雪莉的事，徐小姐呢，我看小马克还小，再过几年，怕是会跟雪莉一样，想讨个父亲。」
    「李婶婆大概是跟你说，小马克的父亲在我们准备结婚的时候就意外过逝了，这是我担心父母亲不知道如何面对外人的眼光，才请家人对问起的人这么回答的，而事实上……他还活着……」韩以安的处境让徐荔放宽心，不打算隐瞒杜十璨的存在。
    「……他人呢？」韩以安略显诧异，问题一拋出才发现自己的失礼，赶忙改口，「当然，你不想回答的话，也不一定要把这事对我说，相信这中间的曲折也只有你自己最明白，旁人的眼光倒不用在意太多。」
    「他吗……」徐荔的馀光瞟着墙面大片玻璃上的倒影，那个猛探着头，跟踪功夫非常低落的男人，「大概还在努力补强这几年的空白吧。」然后，忍俊不住地勾起嘴角，笑了。

 伍 父子同萌 之三

    该死，徐荔对那个叫韩以安的男人笑了。
    以为自己躲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杜十璨痴痴望着玻璃倒映中的徐荔。
    徐荔秀美悦人的笑靨恰似香气芬芳的蔷薇花绽放娇艳，让他移不开目光，却也因为贪婪的爱慕让蔷薇带的刺扎入心尖上……每当感觉疼痛，便也代表这根已鑽入身体里、记忆里，紧密地无法呼吸，再也承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分离。
    他移动步伐，来到儿童游乐区附近，离得徐荔近一些，忐忑才能少一些。
    儿童嬉戏区里，韩雪莉硬推着小马克上溜滑梯，小马克不愿意，死命抵抗她的强硬手段。
    「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了，要听我的话。」韩雪莉不客气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小马克的脑袋瓜儿。
    小马克扁着嘴，小手乱挥着，打掉韩雪莉的攻击。
    「告诉你，如果你不听话，你妈麻也不会要你，她会是我的妈麻，你会被丢到垃圾车里面，然后载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妈、妈咪……」韩雪莉小姐姐的警告虽然对小马克来说似懂非懂，但她面目狰狞的样子相当吓人，吓得小马克泪眼汪汪。
    「你叫也没用，看到外面了吗？你妈麻快变成我妈麻了，她跟我爸拔聊天聊得好开心，才不会理你呢。」韩雪莉双手朝小马克的后背一推，「你快点滚下去啦，我也要溜滑梯。」
    小马克从溜滑梯滑下后直接一屁股坐在软垫上，韩雪莉紧接也从上头溜下来，双脚伸得直直的，大力撞击在小马克的背上。
    「哇……妈咪…小马克……妈咪……」小马克放声大哭，寻求救兵。
    第一个跳进去的当然是就在附近的杜十璨，一把捞起小马克，放在怀里安抚着。
    「哇……十三叔叔，小马克痛痛…呜…小姐姐踢小马克的背背……呜、呜……」小马克才不管为何十三叔叔出在这里，反正有靠山最要紧。
    「小马克哪里痛……」小马克涕泗滂沱，声泪俱下，搞得一向大男人的杜十璨鼻头也酸了，「哪里痛，跟十三叔叔说……」
    韩雪莉来不及理会突然闯进来的杜十璨，眼见自己的爸拔，还有未来的新妈麻已经朝儿童区跑来，自己先朝桌边倒下身子，跟着小马克一起嚎啕大哭。
    顿时间，两个孩子的呼天抢地响亮整间餐厅。
    「爸拔，爸拔……雪莉好疼……」韩雪莉扑进韩以安的怀里，倒下的时候正巧撞到桌角，额头被利角划出一道伤口，鲜血染红她白皙的小脸蛋，非常怵目惊心。
    「雪莉……怎么会流血了……」韩以安难得显得手足无措。
    「弟弟…弟弟说他不要分妈麻给我，也不给我玩溜滑梯，推了我一下……好痛……血……好多血……」韩雪莉看见滴下地面的血，着实吓到傻了，「爸拔，我流血了……哇…我会不会死翘翘……我不要死翘翘啦！」
    「小马克……」徐荔皱起眉望着把杜十璨抱得紧紧的小马克，她当然相信小马克，只是此刻韩雪莉头破血流也是事实，只能心一横，「韩先生，我们先送雪莉到急诊，血流这么多，怕是需要缝伤口。」
    「好、好……」韩以安连忙点头，抱起女儿，就往餐厅门口跑。
    「杜十璨，小马克交给你。」徐荔草草交待，尾随韩以安而去。
    「妈咪、妈咪、妈咪……」一见妈咪离开，小马克哭得更是歇斯底里，「十三、十三叔叔……妈咪回来……哇…呜……」
    「小马克好乖，十三叔叔在，我们去看超人，我们吃冰淇淋，我们去买玩具。」哄小孩，杜十璨是没经验，但哄自己的小孩，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他还是会想办法去摘。
    至于徐荔真正的意思是什么，他不太懂，难不成她真的把那小女生的自导自演全怪在小马克身上吗？
    噢，小马克，他可怜的幼子。
    别怕，十三爸拔会挺你的。

 伍 父子同萌 之四

    杜十璨就是个新手爸爸，带着哭到嗓子都哑掉的小马克到百货公司採买玩具，虽然小马克的妈曾经叮嚀过，不能随便买玩具给小马克，就怕养成孩子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习惯……不过，此刻可是非常状态，徐荔妈妈的嘮叨就先甩到脑后吧。
    「小马克，先喝一点果汁，我们等一下就上楼买玩具。」
    小马克用力点着头，双手接过杯子，小嘴含住吸管，大口大口地吸吮着果汁，补充方才流失的水份。
    杜十璨微微地摇了头，他可怜的孩子，在车上哭了好久，如果不是哭到累了，大概会再继续下去吧。
    「饭饭……」小马克一脸哀愁，「十三叔叔，小马克饿饿。」
    小马克的任何要求，杜十璨都会死命必达，这是身为爸爸的责任感。
    杜十璨挑了位在美食街里的猪排定食餐厅，给小马克点一份儿童餐，自己也点了一份简餐，等待餐点的过程，除了不时关心小马克的需求，还要注意手机是否有徐荔的来电，一心多用的结果就是让他听到准备离席的客人看着他窃窃私语地说，「你看、你看……那个爸爸好帅，儿子是小正太耶，好可爱噢……」
    杜十璨抿嘴窃笑，比起自己被称讚，小马克受到注目更让他感觉骄傲。
    「十三叔叔……」
    「小马克，你要不要叫我爸拔？」
    「十三叔叔。」
    「爸拔…爸……拔……」杜十璨像在教发音似地，张口缓慢念着。
    「……叔……叔叔……」小马克没有打算配合的意思。
    「小马克，十三爸拔分析给你听，你是不是不喜欢今天踢你的那个姐姐，如果你不叫我爸拔，这样我怎么当超人保护小马克。」
    说到那个小姐姐，小马克又想到妈咪不见的事，一张脸皱成苦瓜样，随时有泪水溃堤的危机。
    「妈咪也想十三爸拔当小马克的爸拔啊，这样才能保护妈咪跟小马克。」
    「十三…叔叔……」
    杜十璨挫败地垂下肩，「是爸拔。」
    虽然父子俩的沟通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进步，但是买玩具的事仍然要进行，饱足后，两人直奔玩具部，大孩子和小孩子玩得不亦乐乎，买了积木、轨道火车，还有一隻绒毛狗狗。
    每每看着小马克，杜十璨心中总会涌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感动，是他和徐荔的儿子，某些角度像他，某些角度像徐荔，也难免有遗憾，当初的错过，也一併错过徐荔怀胎十月的过程，小马克的出生与成长，那肯定是非常艰辛的一段路。
    接下来的日子，就让他用未来的几十年来填补过去缺席的时光。
    ＃
    徐荔拨了几次杜十璨的电话，一直处在无人接听的状态，直到返家的路上，见到杜家庭院里的休旅车，才放下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
    她拿了杜家的备份钥匙开门，一进到客厅，便见到散落一地的玩具围绕着睡在地毯上的杜十璨，还有睡在杜十璨身上的小马克。
    要说杜十璨不够贴心也不是，虽然天冷了，这么大剌剌地睡在外头容易着凉，但他还是懂得拿自己的外套盖在小马克的身上，这叫她怎么捨得念他呢。
    「十三哥、十三哥……」徐荔摇了摇熟睡的杜十璨。
    「唔……荔……我在做梦吗？」杜十璨神智模糊，眼神迷茫地睇着叫他十三哥的徐荔，「我一定是在做梦。」双眼一闭，继续和小马克陷入甜美的梦乡。
    徐荔拿杜十璨没辙，小马克红肿的眼皮肯定哭了好久，更让她不忍心叫孩子起床，只好到杜十璨的房间拿了一床被子，盖在父子俩的身上。
    本来想起身收拾收拾，不知道是不是忙了一堆不是自己的要事，反而显得累了，索性跟着杜十璨和小马克小瞇片刻。
    杜十璨想，这一定是梦，也是他天天在做的幻想。
    天真的小马克趴睡在他的胸前，徐荔拉着他的衣角，侧睡在他的身边……一家人总算在梦境中团圆。
    他小心翼翼拉起被子，一半盖在徐荔的身上，一边祈求上苍，不要太快让他从美梦中甦醒。

 伍 父子同萌 之五

    杜十璨收过不少情书，听过不少的告白，但是母亲的早逝以及父亲的辛劳，让他只想快点拥有攒钱的能力……如果他有钱，当初母亲最后的那些日子，就能拥有更好的医疗支援，也能早点买房给母亲圆梦，如果他有钱，他便能让父亲从工地退休，提早享福，也一併完成自己对于未来的蓝图。
    他的蓝图里，有一个像母亲那般温柔的女主人，有孩子的嘻笑玩闹声，饭桌上的家常菜，衣物上的太阳香气……太多太多关于家庭的美好，他早早就刻划好了，却唯独没想过一个家的圆满并非单纯建立于金钱之上。
    他满脑子只想着未来要赚多少钱，至于青春期精虫氾滥的事没发生在他的身上，为了要有好前途，多数的时间要拿来念书，少数的时间便是花在打篮球上面，那些满脑子塞满恋爱、女朋友的想法，不是他追求的路线。
    而檯面上的女朋友陈斐丽，真的仅止于一个称呼，拿来挡那些困扰他的爱慕眼神，他从来没碰过她。他只想好好的在出社会前，开开心心的打个几年球，这是他唯一的兴趣，难以割捨却终有一天得正式告别的热情。
    直到，他遇到那个女孩。
    那年，父亲完成母亲生前的梦想，赚了大半辈子的钱，终于买下母亲一直看中的独立住宅。父亲说，就算母亲走了，她的精神依然在杜家，她的梦，就是他们父子俩的梦。
    搬家的第一天，他趁着整理的空档出外买饭，才回到新家门口，就见到倒地的脚踏车和掉出袋子外的爱情小说和少女漫画，还有那个站在灼人烈日下发楞的女孩。
    他没有多想，顺手牵起脚踏车，将散落在柏油路上的书籍收拾回塑胶袋内，还回女孩的手中。
    女孩送给了他一颗西瓜，她说：「我是徐荔」
    徐荔像一个小妈妈，有一份从来不张扬的爱，默默地关心身边人的需求，她不像徐蕊的高傲自负，也不像徐茉的自信热情，对他来说，她就是独一无二的徐荔。
    他悄悄地将她藏在身后，不愿意其他男人也懂得她的清新优美。
    可惜，原本要珍爱她的那份心思，最后还是糟踏了她对他的爱情。
    梦里，他又回到了要她离开的片刻间。
    她脆弱地缩在床角，卑微地恳求他不要拋弃她。
    「徐荔，对不起……是十三哥不好，不该要你走的……可是……」杜十璨辗转不安地呢喃着。
    「可是什么呢？」有一道声音回应着他。
    「我怕，怕给不起你好日子过……我真的好怕……可是我没有一天不想你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一定相信我、相信我。」杜十璨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探着，想抓住那个问话的人。
    皇天不负苦心人，一眨眼间，他握住了一隻细瘦的手腕。
    「妈咪，十三叔叔抓小马克的手手。」童言童语打破了杜十璨的梦。
    杜十璨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成为某种观察的目标，徐荔和小马克围绕着他，一大一小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
    他懊恼地想叹气，帅气的形象都在这一刻瓦解了，梦话什么的，大概被听个精光了。
    「十三叔叔喜欢小马克啊，才要跟小马克握握手。」徐荔温柔地顺着小马克柔软的发丝，「小马克喜欢十三叔叔吗？喜欢的话，就要握握手噢。」
    「喜欢。」小马克露出稚拙的笑容，「十三叔叔，握握手。」
    「好了，小马克起来，不要压着十三叔叔，我们要吃晚饭囉。」徐荔拉起赖在杜十璨身上的小马克，「杜十璨，快起床，要给孩子做好榜样，不能赖床。」
    好榜样！他要，他要当小马克的好榜样，杜十璨弹跳起身，充满效率地将棉被收拾回房，又在徐荔的交待下，带小马克去擦脸，洗手，完成后，才坐上杜家好久不再开饭的饭桌。
    「我看冰箱都没东西，刚跑回我家拿了麵、蛋、青菜，简单煮一点，可以吗？」徐荔一边将汤麵乘进碗里，一边问着。
    「可以。」大孩子杜十璨，小孩子小马克，一起回应着。
    小马克吐舌，「麵麵好烫。」
    「小马克忘记妈咪说过的话噢，要慢慢吃啊。」
    「小马克慢慢来，慢慢吃，小马克都记得，十三叔叔也要慢慢来，慢慢吃噢，不然妈咪会生气噢。」
    多美妙的一刻，他加入了徐荔和小马克的世界，一家三口，亲暱温馨的氛围，不正是他想追求的蓝图吗？杜十璨鼻头一酸，眼眶涌出莫名的溼意，他赶忙低头大口吸着麵条，不想让徐荔发现他悸动过头的情绪。
    「杜……」徐荔转念一想，改了口，「十三哥……」
    「荔，你、你……叫我十三哥？」杜十璨吃惊地瞠视徐荔，不敢置信。
    「嗯，十三哥。」杜十璨的不知所措换来徐荔的嫣然一笑。
    「我还在做梦？」他用力捏着脸，会痛。
    「不是梦，十三哥很努力，不是吗？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到餐厅，但你也没有对我去跟别的男人吃饭而生气，还带着小马克一天，很辛苦吧？」
    「不…不会……小马克很乖。」杜十璨受宠若惊，喜悦中仍然带着庞大的不安感。
    「小马克最乖。」小马克补上一句，又继续乖乖吃着妈咪煮的麵麵。
    「怎么不问我呢，不问那个男人是谁？」徐荔探出手，拨去杜十璨嘴角的菜渣。
    「不是就只是一个相亲的对象？」杜十璨放轻力道地握住徐荔放在他脸上的手掌。
    「嗯，我……」
    「不要说，到这里就好，我知道以前的我不好，但是我会加倍努力去做，最后的选择权在你的手上，如果我做的还行，也请你多看我一眼就好。」杜十璨的笑容很苦，想佯装不在意，依然掩饰不住一丝丝的无奈。
    「十三哥，我想过了，我们以前不就是输在话都不愿意说清楚之下才分开的吗？今天的事，我也有错，我本想只是去跟对方表明我并没有意思要相亲，就没跟你说了，没想过会害你不舒服，以后我们还是把话都摊出来说明白好了。」
    「好，徐荔说的都好。」杜十璨傻楞地点着头。
    「小女孩的伤口严重吗？真的不是小马克做的，我亲眼见她自己往桌边倒下。」杜十璨想了想，还是要跟徐荔说说小马克的清白。
    「我相信小马克，不过当时雪莉的伤口也是事实，至少要担负点道义上的责任。」徐荔抽回杜十璨握住的手，帮着小马克再捞起一些麵条到碗里。
    「妈咪，麵麵好吃。」小马克开心地举起叉子。
    「好吃，就多吃一点，要记得给麵麵吹吹，才不会烫。」
    「麵麵，吹吹。」呼──小马克嘟起嘴，朝麵条吹气。
    「徐荔，是不是该是时候跟徐伯伯和徐妈妈说我们的事了？」对长辈们坦白，才能不让徐荔和小马克再去什么鬼相亲。
    徐荔歪头想了想，慢腾腾地问，「十三哥，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小番外》 FIRST LOVE 初夜什么的

    屋里能睡的就房内的那一张双人床，勉强要说的话，还有客厅那张两人座的沙发。
    面对两人的进展依然停留在接吻和拥抱，让杜十三陷入困扰，到底该跟徐荔睡在同一张床上，还是分开睡才对呢？
    ……能一起睡最好。
    当然，他不会轻易将心声说出来。
    他只是一个拥有正常慾望的男人，不是飢虎扑食的色狼。
    所以，他将这个问题的答案交给徐荔取捨。
    「徐荔要一起睡吗？还是十三哥去客厅睡？」枕头抱在怀里，杜十三的双脚还贴在床边，没有离去的意思。
    徐荔偷瞟一眼装置在房里的冷气，这是杜十三的家，让身为主人的十三哥在大热天里去客厅睡沙发太不合情理了。
    她扯住他的衣角，「一起……一起睡……」
    顺从徐荔的决定，杜十三留下来了。
    双人床上，杜十三睡在外侧，徐荔位在靠墙那边。
    安静的空间，只有彼此的呼吸声，门边那盏晕黄的小夜灯更添曖昧。
    杜十三清了清喉咙，「徐荔……」
    「嗯？」
    「以后千万不能随便跟别的男人说一起睡，会让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
    「呃……误会上床……男人跟女人上床，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做爱。」
    「咳、咳……」到底该说徐荔少根筋，还是太直白呢？
    「爱情小说都有写。」徐荔解释着，她不想让杜十三认为她太过无知。
    杜十三在心底对自己发誓，以后有了女儿，绝对禁止那些专写綺丽色彩的爱情小说。
    「所以，你跟十三哥说一起睡……是因为……」噗通噗通，他的心脏猛力衝撞。
    「因为客厅没冷气，不能让十三哥热着，太热也睡不好。」
    杜十三瞠目，亢奋的血液在听到徐荔真诚的回应后凝结，非常受伤。
    原来，徐荔口中的一起睡根本不是对他的邀请。
    原来，一切是他自作多情。
    重重地，他叹了口气，将被子矇到头上。
    「十三哥，你不开心吗？还是你喜欢一个人睡？」
    徐荔天真地坐起身子，换她抱起枕头，打算跨过杜十三，然后下床。
    床垫随着徐荔的移动而摇晃，杜十三感觉腰上有些微的重量与热度，掀开被子，猛然一看──
    徐荔跨在他的腰上。
    徐荔跨在他的腰上。
    徐荔跨在他的腰上。
    「徐荔……」
    徐荔低头看着瞪大双目的杜十三，不疑有他，「十三哥，房子是你的，床就该给你睡，我去客厅。」
    「怎么可以让你睡客厅！」
    杜十三急急忙忙坐了起来，只是这起身的大动作正好让徐荔滑动到他最敏感的地带，瞧瞧，这个尷尬的姿势，立即让他的下半身有了反应，证明着其实他也是个精力旺盛的小伙子。
    「唔，十三哥不是想一个人睡吗？」
    杜十三环抱徐荔的腰，採取楚楚可怜的姿态问：「不想跟十三哥一起睡吗？」
    「不、不是……」徐荔羞怯地摇了摇头，「我想跟十三哥在一起。」
    她的回答，让他确定彼此的心意。
    他摩娑着她纤细的背，细碎小口地轻啄她细緻的脸庞，再一口含住她小巧的耳垂。
    「十三哥……」耳垂溼黏的吸吮惹得她的身子阵阵颤慄，禁不住为接下来的亲密感到害怕。
    「徐荔不喜欢吗？」他附在她的耳边，热气一阵一阵地灌进她的耳里。
    「没有…我只是怕……」徐荔羞涩地将脸埋进杜十三的肩窝，「小说都写，第一次很可怕…很痛。」
    「不怕，十三哥在。」第一次啊，杜十三无声的吶喊，他也是奉献出他的第一次啊！但是碍于男人的面子，内心在怎么恐慌害怕，也不能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表现出来。
    褪去彼此的衣物，赤裸裸地面对彼此。
    「要把小夜灯关掉吗？」面对曼妙的女体，杜十三困难地困嚥了口水。
    「不要，我想看你。」这台词，小说的男主角总爱这样对女主角说。啊！不过她说出口，是不是立场颠倒了？
    谁说第一次就不行，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网路上随便一抓都是将女人扑倒的片子，看了几次就会有概念了，何况这是男人的天性，一切都如他所想的那样，非常顺利，直到他的硬挺闯进了她的溼润──
    「十三哥，好痛……」她梨花带泪地瞋着他。
    她垂涕的样貌让他深感愧疚，可是小老弟才刚进门，到底是退还是不退，真为难。
    他倾身亲吻她清雅面庞上的水珠，「徐荔真的很爱哭呢，以后叫你爱哭包。」
    「十三哥欺负我，我才哭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嘴角扬起的是满足的笑容。
    「十三哥不会欺负徐荔，一辈子都不会。」他温柔地将她吻上一遍又一遍。
    这个初夜，因为爱的结合，如春风和暖，似夏雨滋润。
    她知道，她会爱这个男人一辈子。
    他知道，他这辈子只愿意跟这个女人共渡。
    ----------
    各位捧友，中秋节快乐，送上十三哥和小荔枝的第一次(●｀艸′)

 陆 一家三口 之一

    午后三点，徐家果汁摊只有零星的客人，徐茉从婚纱店拿回的婚纱本摆在桌子上，小马克新奇地看着呈现唯美氛围的照片，兴奋地指着上头穿着白纱礼服的徐茉。
    「茉姨姨是新娘子。」
    「小马克好聪明噢。」徐茉掐了掐小马克肥软的双颊，「茉姨姨有没有好漂亮？」
    「茉姨姨漂酿。」
    「那茉姨跟妈咪，谁比较漂亮？」
    「唔，妈咪漂酿漂酿。」小马克不犹豫地鑽进徐荔的怀里，投妈咪一票就对了。
    徐荔笑着用手臂圈住贴心的小马克，视线依然瞟向婚纱照上登对的新婚夫妇，心底不禁欣羡，关于婚礼、婚纱什么的，是每个女孩的梦想，没有想过要繁杂隆重的过程，但是与杜十璨走上红毯的事，她曾经想过不下数十次，只是怎么知道最后的结果是直接跳级当了小马克的妈。
    「嘖，倒戈倒真快。」小马克的答案让徐茉撇撇嘴，见徐荔似乎还在看相本，问了一声，「徐荔，还看吗？要看的话，我就先不收。」
    「没有，你收吧。」徐荔收敛目光，也收回心思。
    「怎么样当然都是自己的妈妈好，要就自己生一个，天天说你漂亮。」徐母从柜檯走出来，将徐茉的婚纱本收进袋子里，「这本不是宴客的时候要摆出来的？快点拿回家放好，弄脏了看你怎么办。」
    「知道了，徐妈妈。」徐茉勾住徐母的手臂，「我家徐妈妈最嘮叨，但也是最漂酿的妈妈。」
    「阿荔啊，李婶婆早上有来问说你呷不呷意那锅韩老师啦。」徐父抱了一箱凤梨走进店里。
    「阿爸，我对那个韩老师没有特别的意思啦，我跟他说清楚了。」深怕父亲误解，徐荔赶紧撇清关係。
    「韩老师我有看过啦，人不错馁，又高又帅又是老师，你们年轻小姐最爱的高富帅馁，啊那锅韩老师的女儿也生得很标緻啊，小马克，你昨天不是有看到姐姐，以后姐姐都陪你玩好不好？」徐父认为韩以安会是个能给徐荔生活保障的对象，不免选择站在外人的立场帮忙说话。
    「阿爸，你也知道高富帅噢。」徐茉嘻笑地拉着徐母到徐父身边，「我阿爸也是高富帅啊，徐妈妈嫁的真好。」
    「你阿爸哪里高，幸好你们都像我，不是遗传你阿爸的身高。」徐母念归念，还是出手帮忙徐父挑选适合打果汁的凤梨。
    「阿爸额头高，小腹大，脸蛋很帅，就是高腹帅啦！」徐茉继续打哈哈地带过方才韩老师的话题。
    「姐姐？妈咪？」小马克不懂茉姨姨的用心，只想着外公说的姐姐是谁，抬头询问妈咪。
    「就是昨天跟小马克一起玩溜滑梯的小姐姐。」
    「不要…小马克不要小姐姐玩，小马克的背好痛、好痛，还有这里……」小马克拍了拍额头，「这里会流血。」
    「小马克在说什么？什么痛？什么血？」徐茉好奇问着。
    「昨天小马克跟韩老师的女儿在儿童区玩溜滑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小马克在哭，小姐姐也在哭，额头还被桌角划破，带去医院缝了几针。」徐荔含糊带过，也省略杜十璨出现的那段。
    「怎么会这么严重？」
    「小姐姐说是小马克推她，只是……」
    徐荔还想说什么，随即让徐茉打断，「怎么可能，我们家的小马克才不可能做出这么不绅士的事情，可怜的小马克。」
    「小马克可怜，小姐姐踢我的背背，好痛好痛……小马克一直哭……叔叔就买玩具噢，有火车噗……」小马克手舞足蹈地张扬，还未表达买了哪些玩具，便先让妈咪摀住嘴。
    「去百货公司看玩具，看麦当劳叔叔，呵、呵……」徐荔笨拙着圆着小马克的话，幸好父母去招呼客人了，现场也只有徐茉一人。
    本以为韩老师的事可以告一段落，没想到说人人就到。
    韩以安抱着韩雪莉走进果汁摊，见到徐荔也在场，原本紧绷的心情缓解不少。
    「徐小姐，你好。」韩以安打了招呼，「雪莉，要说阿姨好，不是一直吵着要看阿姨吗？」
    「韩先生，怎么会过来呢？雪莉的伤口有没有比较好？」徐荔抱着小马克起身。
    小马克一见到是雪莉小姐姐，直觉想挣脱妈咪的怀抱，「妈咪不要，小马克不喜欢小姐姐。」
    徐荔见韩以安尷尬的脸色，只好先将小马克交给徐茉。
    「漂亮阿姨，雪莉好想你。」韩雪莉虚弱地趴在韩以安的肩上，向徐荔撒娇。
    「冒昧来访真的不好意思，雪莉发烧，早上我爸妈顾着，怎么知道中午我就接到电话，说雪莉不肯吃药，还说一定要见到你才肯配合。」韩以安面有难色，但为了女儿的健康，也只能先请求再说了。
    徐荔心软，要韩以安先让孩子坐在椅子上，去倒了水，拿了一颗糖果，耐心地跟雪莉沟通，「雪莉，不吃药，你爸爸会担心，我们现在来吃药，吃完之后，阿姨给你一颗草莓糖，好不好？」
    「不要，我只要漂亮阿姨来当我妈咪。」韩雪莉说哭就哭，圆滚滚的大眼挤出好几滴泪，无辜地睇着徐荔。
    「妈咪是小马克的妈咪，是小马克的妈咪。」一旁的小马克激动地回应。
    「妈咪当然是小马克的妈咪，小马克等一等，我们先让雪莉小姐姐把药吃光光，当个乖宝宝。」徐荔转头安抚着小马克，希望事情尽量平和的收场。
    「雪莉是小姐姐，小马克都会乖乖吃药噢，雪莉要不要跟小马克一样？」那一头安慰了小马克，徐荔旋即回头抚慰这边的韩雪莉。
    「漂亮阿姨，我也要漂亮阿姨当我妈咪，雪莉比小马克还乖，来当我妈咪，我就吃药。」韩雪莉泪倾如雨，止都止不住。
    韩以安蹲下身子，「雪莉，不可以这样，阿姨很为难，说好要有礼貌的，不是吗？」
    「不要，我不要爸拔了，我只要漂亮阿姨当妈麻。」韩雪莉赌气地将装满水的玻璃杯推下桌。

 陆 一家三口 之二

    匡噹──
    水和碎裂的玻璃溅洒一地。
    韩以安连忙道歉，想念雪莉几句，却也心疼年幼孩子那份渴望母亲的心情。
    「韩先生，我拿扫把扫一扫就好，你跟雪莉先坐吧。」昨日是韩雪莉额头见血，今天可不想也让韩以安的手受伤，人情那些琐碎事宜，徐荔并不想欠下，也想双方的瓜葛越少越好。
    徐茉抱起小马克到徐母身边，悄悄地说道：「妈，你看，还想把徐荔推销出去，现在光是个小女生就这么难缠，以后怎么办，不要想着别人会帮你照顾女儿，嫁过去就是不一样的身份。」
    徐母比谁都无奈，出发点全是为孩子着想，怎知看似完美的决定，其中也会参杂了危害孩子一生的可能性。
    「大家都在啊，我可是特地请了半天的特休来看徐茉的婚纱照。」身着套装的徐蕊踏进店内，就见徐茉抱着小马克和徐母站在柜檯，徐父正在替客人挑选水果，而徐荔在扫地。
    「大姨姨……」小马克扁着嘴，继续讨声援。
    「小马克怎么一脸好可怜的样子，是不是茉姨又偷捏你的脸？」徐蕊揉了揉小马克的发，将公事包随性地往柜檯内一丢，从冰箱里拿出切好的水果，豪迈地倒进果汁机。
    「坐在那里的那个男的…不是客人吗？我之前见过他带女儿来买果汁。」徐蕊手插着腰，向徐茉问道。
    「嗯，也是徐荔的相亲对像。」
    「不是昨天才相亲，今天就追上门？」
    「是他女儿吵着要看徐荔，一直要徐荔当她妈，不然就不吃药。」
    「这么刁鑽，一定是爸爸太宠了！」徐蕊不悦地挑了挑眉。
    「还不止这件事，听说昨天那个小女生还说小马克推她，结果头撞到桌角，缝了好几针。」徐茉不太高兴地摇着头，「小马克今天看到她，一直喊着不要跟小姐姐一起玩，小马克痛痛。」
    「居然有这种事，不好好玩一下，好像会对不起自己。」徐蕊拿起打好的果汁倒成了两杯，走向韩以安坐的那桌。
    「我是徐蕊，是徐荔的大姐，喝果汁吧。」徐蕊将果汁放在桌上，一屁股在韩雪莉的旁边坐下，没打算走的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徐蕊问。
    「韩雪莉。」韩雪莉泪涟涟地望着徐蕊。
    「我问你啊，你觉得阿姨漂亮吗？」
    韩雪莉转头看徐荔一眼，再度回头看着徐蕊，两个阿姨是不一样类型，徐荔是温柔妈妈，徐蕊是走在路上会想多看几眼的亮眼阿姨。
    她止住泪，思考了一会儿，「阿姨漂亮。」
    「我跟你说，一直哭是不会漂亮的，会没有男生喜欢你，阿姨从小就不哭，才能长得那么美丽，那么讨人喜欢。」徐蕊将乌黑的长发向后一拨，朝韩雪莉拋了个媚眼，「不信的话，你问你爸爸，问他说我这个阿姨漂亮吗？」
    「爸拔……」韩雪莉困惑地向韩以安要答案。
    韩以安困窘，不是说徐蕊不够美艳，只是这太唐突的问话，让他这个大男人非常尷尬。
    「爸拔？」韩雪莉催促着。
    见韩以安还有所犹豫，徐蕊怒瞋着，用唇语对他说：「配──合──点──」
    韩以安露出惨笑，「漂亮，阿姨非常漂亮。」
    「妈，你大女儿怎么会那么厚脸皮，说自己漂亮。」隔岸观火的徐茉翻了个白眼，跟徐母抱怨着。
    好不容易安静片刻，这会儿换在外洽公的杜十璨来访。事实上，他是收到徐茉通风报信的讯息而来，这次他一定要阻止那个叫韩什么的男人，因为他才是徐荔这辈子的男人，也是小马克的亲生父亲。
    徐父刚招呼完客人，看到难得见上一面的杜十璨非常欢喜，上前拍了拍杜十璨的肩，「十三，怎么有空过来？」
    「徐伯伯，徐妈妈，我在附近拜访客户，顺路绕了过来。」杜十璨规矩地打招呼，不想有任何闪失。
    「十三叔叔，抱抱小马克。」小马克一见到是买了好多玩具的杜十璨，伸长双臂讨抱抱。
    「小马克，想十三叔叔吗？」杜十璨理所当然地接过徐茉怀里的小马克。
    「小马克这么喜欢十三噢……啊，打一杯果汁给十三，刚才韩老师来，有没有请人家喝饮料？」徐父朝徐母问道。
    「有啦，徐蕊拿过去了。」
    「十三，自己找位置坐，我去跟那锅韩老师聊聊天。」
    徐母想走出柜檯拉住徐父，却慢了一步，徐父已经走到韩以安那头，「韩老师好，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来看我们家徐荔和小马克吗？小马克，来外公这里，跟小姐姐一起玩啊。」
    「不要……小马克不要小姐姐玩，不要溜滑梯，小姐姐踢我背背。」小马克将脸进杜十璨的胸膛，拒绝外公的呼唤。
    韩雪莉深怕小马克抖出昨天的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弟弟不给我妈咪，不给我溜滑梯，哇…呜…呜……我要阿姨当我妈麻，同学都有妈麻，只有我没有、我没有妈麻……」
    「小姐姐不要哭啊，徐荔啊，快点来安慰一下小姐姐，真的有缘份的话，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弄哭别人的孩子总有些狼狈，徐父情急之下，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韩以安见雪莉那么喜欢徐荔，徐父也没有排斥的意思，狠下心来，对徐荔开口央求，「徐荔小姐，我们交往吧，如果合适的话，我们就结婚，小马克这么乖巧，我也会将他当自己的儿子。」
    韩以安话一出，惹得杜十璨满肚子怒火，不懂韩以安怎么可以将他的徐荔和小马克利用得如此彻底。
    杜十璨上前一步，决定来个男人与男人的对话。
    「韩先生，徐荔不会跟你交往，小马克更不可能成为你的儿子，如果你是真心爱徐荔，我愿意和你公平竞争，但今天你只是为了女儿的需要，徐荔没有必要过这种看人眼色的生活，何况小马克是我和徐荔的儿子，我不会让小马克成为你女儿欺负的对象。」
    徐茉和徐蕊有默契地相视一眼，她们一直揣测的亲生父亲果真是杜十璨，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这种场合直白地吐露真相。
    「十三，你…你刚才说什么？小马克是你的儿子？」徐父双手撑着桌子，不愿意相信方才的那一席话是从杜十璨口中吐露出来。
    杜十璨紧紧抱住小马克，双脚一跪，「徐伯伯，对不起，小马克是我的儿子，当年的过错请让我弥补，求求你。」
    「十三哥……阿爸……」徐荔红着眼眶，想为杜十璨求情。
    徐父气急败坏地抢过徐荔手中的扫把，朝杜十璨的身上重重打去，「十三啊……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可以让我们家阿荔这么辛苦……」
    徐父心痛入骨，每打杜十璨一下，他就想起女儿这些年的辛劳，什么苦都是自己承受，他身为人父能给的支援根本是零，每个月匯去美国的钱也没见过徐荔动用，而让徐荔吃苦的男人居然是几乎当儿子看的杜十璨，能叫他不痛吗？
    杜十璨愿意承受所有徐父的责难，只怕小马克也受到波及，趴在地面上，将小马克安全地护在怀中，轻声地安抚吓得直发抖的小马克，「小马克，不怕不怕，十三叔叔在这里。」
    「阿爸，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也有错，是我不敢说才会这样的。」徐荔心疼，抢着护在杜十璨的背上。
    「不要打了，等一下打到小马克怎么办，有事回家再说，这里还要做生意。」徐母也扬声制止。
    场面一团混乱，连路人、隔壁做生意的邻居也都驻留在店面前想瞧瞧平日和乐融融的徐家发生了什么大事。

 陆 一家三口 之三

    天空飘下毛毛细雨，夜间的温度骤降，关于小马克生父的这件事并未落幕，杜十璨跪完水果摊，继续在徐家玄关外下跪，等待徐父徐母的谅解。
    杜十璨明白，徐荔与徐家人五年来的煎熬不是一句对不起能带过，就算他跪上一辈子也于事无补，倘若当年没有徐荔勇敢的争取，没有了肚子里的孩子，现在的他们将不再有交集，他还不起徐荔的太多太多，此刻的一跪只想一起承受当年徐荔所歷经的一切。
    徐荔一手拎着医药箱，一手牵着小马克走出玄关。
    小马克抬头用眼神跟妈咪确认，见妈咪朝他轻点下顎，他才向杜十璨伸出白白胖胖的手掌，上头放了一颗他心爱的巧克力，「妈咪说十三叔叔是爹地，小马克的巧克力要给爹地。」
    「爹地？」杜十璨又惊又喜。
    「爹地。」小马克扬起甜甜的笑容。
    「我、我是小马克的爹地，我是小马克的爹地。」杜十璨将小马克拥入怀里，这一抱的心境完全不同于先前，似乎更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切也切不断的亲缘。
    「不要高兴太早，我爸跟我妈现在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进我外婆的房间，外婆身体不好，我也不敢进去多说什么。」徐荔蹲下身子，打开医药箱，叹着气，「阿爸打得真重，沾在扫把上的玻璃都刺在皮肤上了，十三哥不痛吗？」
    「那时候只怕小马克跟着遭殃，好像就忘了痛。」
    小马克挣开杜十璨的怀抱，双手叉在腰上，奶声奶气地说：「爹地要乖，外公才不会很兇很兇，小马克有乖，妈咪才会爱。」
    「小马克最乖，现在妈咪要帮爹地擦药药了。」
    「好，我会帮爹地呼呼，就不会痛囉。」
    徐荔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刺在杜十璨额头上的玻璃碎片取下，又再三检查着，确定没有细碎的玻璃残留，才用生理食盐水做外伤的清洁，再取出消炎药膏擦拭伤口。
    「呼──呼──」小马克嘟起嘴，朝杜十璨脸吹气。
    「小马克好棒噢，爹地都不痛了耶。」杜十璨夸张地神情让小马克满足地呵呵大笑。
    「十三哥，还撑得住吗？」徐荔从口袋掏出暖暖包放在杜十璨手中，「其实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感动了，我也不知道阿爸他们会怎么决定，如果你要放弃的话，现在就走也不迟，我不会怪你的。」
    杜十璨激动地回握徐荔的手，口气严肃地道：「你不是说不会因为个人的包袱而放弃对方吗？你忘了我们当初是怎么分开的……这次，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妈咪，我也要跟爹地握手手。」小电灯泡冒出，将小小的手掌也搭上杜十璨与徐荔紧握的双手。
    「咳…咳……不好意思，要先打断你们一家三口的甜蜜时光。」徐蕊探头，向徐荔招了招手，「徐荔，进来一下，小马克，去找茉姨玩，呃……杜十三，你就再跪个几分鐘吧。」
    徐荔带着小马克进屋，徐蕊向徐荔传达长辈的话，「外婆说，先让十三回去吧，年轻人虽然有年轻人的想法，但是要不要把徐荔嫁过去还值得深思熟虑，如果真有心，就先拿出耐性。」
    「我知道了。」徐荔点头，轻轻地拍了拍徐蕊的手臂，「别担心，这也是我和十三哥应得，当年的任性让大人无法再相信我们，现在只能接受他们的疑虑，想一想，这样也好，我寧愿我们是经得起考验的爱情，而不是因为碰巧的再相遇而结合，那太脆弱了。」
    「爱情这种事本来就很难定对错，记住，我跟徐茉都挺你，你决定好就好，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就说一声吧。」徐蕊赶忙把徐荔推出门外，「外面天冷，快让十三回家吧。」
    徐荔再度踏出玄关，杜十璨双眼一亮，以为得到徐父徐母的原谅。
    「十三哥，长辈们让你先返家，剩下的事给他们一点时间想想，也给我们彼此一点时间做磨合。」
    听完徐荔的话，杜十璨垂下肩，不全然是失望，但是难免失落。
    「十三哥，我能给你的不多，如果你真心想要我们一家三口一起，我会陪你走下去，也请答应我，这一辈子都别负我。」见杜十璨的丧气，徐荔于心不忍，她捧着他的脸，弯腰俯身，将娇嫩的唇瓣贴在他的双唇上，深情一吻。

 陆 一家三口 之四

    在徐家长辈未点头前，杜十璨积极展现诚意，上班前到徐家吃早餐，下班后到徐家跟小马克培养感情，陪外婆喝茶看乡土剧，偶尔徐父、徐母在水果摊结束营业后会带宵夜回家，他也会厚脸皮加入，跟着聊聊天气、聊聊社会时事。
    除了在长辈面前表现，私下还用限量版球鞋、排队美食……等，收买徐蕊和徐茉，盼望她们能多美言几句，好让他和徐荔、小马克尽早团圆。
    大概是杜十璨死缠烂打的招数奏效，徐茉完成婚礼后，季节迈进寒冬时，徐荔的外婆开口要杜十璨和徐荔先同居一年，如果双方真的适合，不会再像过去把感情当儿戏，看是要举行婚礼，还是单纯登记，都不会再阻止了。
    徐荔带着小马克住进杜十璨先前在市区的租屋处，原本小俩口打算在杜家住下，偏偏长辈们要他们住远一点，认为一家三口在大人的眼皮下肯定卖乖，那考验的存在就变得多馀了。
    虽然不是太明白长辈的用意，但对他来说，那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他和徐荔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了。
    同居的第一天，杜十璨彷彿又回到当年献出彼此第一次的那一晚，血液沸腾，身体与脑袋都异常亢奋。只是，本来以为解决了所有的阻力，正式展开新生活，才发现他和徐荔之间还存着一大阻碍，那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小马克。
    「妈咪，抱抱。」小马克扑进刚沐浴完毕的徐荔怀里。
    杜十璨既羡慕又忌妒，小电灯泡可以正大光明扑倒妈咪，而他身为徐荔的老公，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一旁乾瞪眼。
    「十三哥，换你洗了。」徐荔抱起小马克，催促着杜十璨去洗澡。
    杜十璨拿起换洗的衣物，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浴室，有几丝无奈，些许的不甘心，连来个鸳鸯浴庆祝他们新婚生活的特权都没有，这肯定是报应，报应他没好好把握过去的日子，还报应他弄出一个小马克，导致现在的他在徐荔心中的地位大大落后儿子。
    等杜十璨拖拖拉拉地再走出浴室时，小马克依然没有要入睡的意思，精神奕奕地分配爸比和妈咪的位置。
    「爸比睡外面，保护小马克，妈咪睡里面，拍拍小马克，小马克睡中间。」
    「妈咪睡中间，爸比睡外面，保护妈咪跟小马克，小马克睡里面，最安全。」杜十璨跟儿子讨价还价。
    小马克懊恼地歪头，思考了好一会儿，回绝了他的新爸比，「小马克要睡中间，小马克想跟爸比，还有妈咪一起睡。」
    看着小马克热烈迫切的眼神，杜十璨无法拒绝，只能乖乖躺下，任由儿子宰割。
    听着徐荔哄着小马克入睡，那平静又温柔的嗓音让杜十璨的大脑稍稍放松，再差一点就陷进梦乡，再差一点就失去和徐荔享受二人世界的机会。
    搬家折腾一天，小马克很快就呼呼大睡，徐荔起身到厨房准备熬粥当明天早餐，杜十璨才从恍惚中回神，连忙跟着到厨房，他真的要求不多，一个拥抱加一个吻就好，就当奖励他这阵子以来的付出。
    「十三哥，怎么醒了？」徐荔放下量米杯，回头看着跟进厨房的杜十璨，「还是饿了吗？」
    「我是饿了。」杜十璨上前将徐荔圈进怀中，将脸埋进她的肩窝，大大地吸进她身上的香气。
    「做份三明治给你当宵夜？」徐荔误会杜十璨的意思。
    「不是肚子饿，是心里好饿，我知道我是大人，我是爸比，我不能吃小马克的醋，可是妈咪只抱小马克，爸比也好想讨妈咪的抱抱。」不知道是不是跟孩子相处久了，杜十璨也学会撒娇那一套。
    让杜十璨撒娇的语气弄笑，徐荔安抚地拍着杜十璨的背，「妈咪知道了，以后也会给爸比抱抱。」
    「那有亲亲吗？」
    「……」徐荔犹疑片刻，才答话，「亲亲要偷偷来耶，总不好在孩子面前吧……」
    「那我们就偷偷来。」
    杜十璨大手一捞，将厨房门掩上，再跨步一逼，将徐荔压在冰箱上，释放他压抑许久的慾望。
    甜美的檀口，如幽兰的香气，让他忘情地吸吮她温软的唇瓣，双手也没间着，迫不及待地滑进她的上衣里，抚过每一吋肌肤，不愿意放过她所有的美好。
    「十三哥……」太久未经情事，每一个爱抚都惹得她发软，只得将双手攀住他的脖子，温吞地回应着。
    乾柴遇到烈火，原本两具渴望彼此的肉体，重逢之下更是将慾火烧得猛烈，曾经种种熟悉的感觉在一剎那间全回来了……只是，可惜天不从人愿，外头传来了小马克的哭泣声，「妈咪、妈咪……呜……爸比……小马克好怕……」
    「可恶──」杜十璨低声咒骂，连忙将徐荔的上衣拉好，开了门将小马克抱了起来，「小马克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爸比，小马克不要一个人睡。」小马克揉着哭溼的眼，「爸比跟妈咪一起睡。」
    最后，情慾的火灭了，粥也没煮成，一家三口又回到床舖上，进行儿童等级的夜晚。

 陆 一家三口 之五

    因为昨晚的突发事件，徐荔只得早起为父子俩准备早餐，还另外准备一份菜色均衡的便当要给杜十璨带到公司。
    身为一个家庭主妇，除了考量家人的健康之外，还得兼顾每个人的口味，料理三餐算是一件爱与痛并进的神圣事项，幸好杜十璨和小马克都不算难养。
    小马克美国出生，大约是吃惯徐荔煮的菜，口味反而偏台式，早餐除了牛奶之外，最爱吃稀饭搭配酱瓜蒸肉、小黄瓜炒蛋之类的菜色，虽然对红萝卜和青椒的接受度不大，但变幻一下料理方式，也不至于挑食，最喜欢的青菜是白色的花椰菜和高丽菜。
    至于杜十璨在饮食上没有喜恶，从西式汉堡、日式拉麵，到台式的便当，有什么就吃什么，最常进出的食堂就属公司附设的员工餐厅，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讲求快速及方便的外食族。
    不知道何时开始流传一句「想抓住一个人得先抓住他的胃」，徐荔倒是没这么想过，纯粹喜欢见到有人吃着自己亲手做的食物而满足、开心，似乎别人的胃暖了，自己的心也就暖了。
    「小马克肚子饱饱。」小马克放下汤匙，将碗推得远远，「爸比，小马克要下去。」
    「小马克真的利用爸比很彻底。」杜十璨怨叹地将小马克抱下椅子，才坐回椅子上，将碗里仅剩的几口稀饭扒光。
    「爸比也吃饱了，要去上班了。」杜十璨起身准备离桌，又顿住脚步，伸手将他和小马克用过的餐具收进厨房。嗯，除了当一个好爸爸之外，他也立志当一个疼老婆的好丈夫。
    「十三哥，我帮你准备了便当，这款便当盒保温效果不错，我家都是用这个牌子，你试看看，真不行，明天再换微波专用的保鲜盒。」
    徐荔将切好的水果和便当分别装进前几日特别购入的保温袋里，一抬头对上杜十璨直视而来的目光，这中间包含着太多情绪，又不像昨晚的慾火，反而夹带几丝的犀利，让人摸不透真正的含意。
    徐荔微愣，原本要递出去的保温袋迟迟不敢动作，紧紧地握在开始冒汗的掌心，忍不住猜想，是不是杜十璨并不满意自己的作为，或许办公室里有更多等着献慇勤女同事，而她……不过是一个孩子的妈，做过的工作也只是餐馆的女侍者，若要跟现在的年轻女孩相比，她根本输上一大截。
    她也不是真的像平日表现出来的无所谓，那只是生来的个性就是不着急，态度不够积极而已，如果能毫不在乎，当初就不会被陈斐丽摆了一道，和杜十璨分离那么多年。
    「徐荔，便当……」杜十璨低头看着徐荔要给不给的便当袋。
    「十三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帮你准备午餐？」徐荔猛然转向流理檯，选择不正视杜十璨的脸色，就算被拒绝，也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我高兴都来不及了，只是你便当不给我，我怎么去上班？」
    「真的吗？」
    「当然。」杜十璨对于徐荔突如其来的转变摸不着头绪。
    「我以为你不开心。」徐荔吸了吸鼻，「你盯着我瞧，又不发一语。」
    「徐荔，太早起让你犯傻了？」杜十璨将徐荔圈进怀里，「我只是有些激动，看着你为我准备便当，我才发现原来渴望这么多年的家，终于因为你而圆了这一个梦。」
    「我……」
    「嘘，什么都别说，听我这一句就好。」杜十璨将唇贴近徐荔的耳畔，「荔，我爱你。」
    「爸比，妈咪，小马克也要抱抱。」小电灯泡总是来得好是时候，小马克乐不可吱地抱住杜十璨的腿，换来杜十璨长长的叹气。
    ＃
    人若是有了满满的爱，荷尔蒙这种东西似乎分泌特别旺盛。
    杜十璨少了平日面对公事的严肃，一整个上午喜顏笑开，期待午餐时间的爱妻便当。
    女同事对于这种反转个性特别敏感，一个传过一个，有人猜测拒绝过不少女同事的杜十璨是不是恋爱了？也有人认为是跟陈斐丽的地下情有了好结果，才会显得脸色红润，精神爽。
    杜十璨明白大伙对他与陈斐丽的误会，一开始是陈斐丽不满意他拒绝她的感情而乱放谣言，那时他倒是不在意，反正心头纠结的都是离开的徐荔，现在可是不同，他可是有妻有子的人，陈斐丽弄得他差点妻离子散，若不是看在陈斐鈺对他伸出过援手，不然大家连朋友都当不成。
    只是现在怎么摆脱陈斐丽，还他一个清白的身份呢？当他打开徐荔为他准备的便当后，他决定先将这个问题拋脑后，享用爱妻的手艺才是当务之急。
    陈斐鈺知道杜十璨与徐荔復合算是成功，尤其昨日是正式住在一起的第一天，毕竟当年他算拆散一对佳偶的兇手，特地午餐时间要来找好友吃顿大餐，了表一下这次绝对会相挺，不会再搞破坏的意思。
    一见杜十璨在座位上埋头吃饭，陈斐鈺不满意地撇撇嘴，「十三，我要请你吃饭，你怎么先买便当回来吃了？」
    「这我老婆做的便当，外面买不到，知道吗？」杜十璨朝陈斐鈺挑了挑眉，又骄傲又神气。
    「杜经理，你结婚了？」好巧不巧，部门里最八卦，外号广播电台的大婶经过，听到了从杜十璨嘴里吐出的关键字──老婆！
    杜十璨轻点下頷，期待广播电台将这件事传送出去。
    陈斐鈺基于妒忌杜十璨有爱的便当，朝大婶甩了甩手，「杜经理不算结婚啦，同居、同居而已。」
    「同居！」大婶惊讶地捂着嘴，心里蹦出同居人选。
    杜十璨和陈斐鈺看穿大婶的想法，一同制止她的误会，「不是陈副总，别乱猜测。」
    「啊不然是……」
    「当然是我爱的女人啊！去吃饭，都给我去吃饭，不要打扰我的午餐时间。」杜十璨赶人，继续专心用餐，却没想到八卦传得既快速又火热，还传进了曾经同他告白过的袭香慈耳里。

 柒 爱的最终章 之一

    会议延迟的关係，导致下班时间也向后推迟两个小时，杜十璨惦记昨日和小马克相约今晚一起洗香香，虽然不能与娇妻洗鸳鸯浴，但和儿子共浴玩水，增进父子间的情感，似乎也颇令人期待。
    最后的工作处理完毕，杜十璨不再像过去留恋公事，一手抓起西装外套，一手拎了便当袋，与仍然在座位上办公的同仁打了招呼后，离开办公室。
    他才刚踏进电梯，一隻肤白胜雪的柔荑立即从外挡住即将闔上的电梯门，「杜经理，等等我。」
    龚香慈进入电梯，对杜十璨点了点头。
    杜十璨仅是点头，一颗心早已奔驰在回家的路上，唯一让他忍不住多瞟几眼的是龚香慈方才探出的白皙手背，这提醒了他上回买的那一打护手霜，没见徐荔用上几次，睡前肯定要仔仔细细地帮徐荔擦上。
    他并不在乎徐荔的肌肤不再细嫩，甚至那像极了记忆里母亲因为操劳家事而粗糙的双手，令人感到值得依靠，不过既然徐荔提出了，就表示她心里在意，只要是她介意的事，都该是他放在心头上的事。
    「杜经理，之前向你告白的事，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龚香慈眼见杜十璨不时瞟过来的视线，以为是对自己的注目。
    午饭过后，广播电台大婶见一个说一个，不用多少时间，同居八卦传遍整栋大楼，这让前阵子提出转调申请才刚批准，调进运动用品开放部不过半个月，近水楼台的招数还未能派上用场的龚香慈非常着急。
    她早已认定杜经理的对象是陈斐丽，既然陈斐丽是不可能放过檯面上的金龟婿，那么要一个男人在见不得光的感情下撑住，也撑不了多久，只是此刻的局势大逆转，杜十璨居然与陈斐丽以外的对象交往。
    「……跟我告白？」杜十璨蹙眉，毫无印象。
    「杜经理，你忘记了？没关係，我可以再告白一次。」龚香慈一双美眸直勾勾地，想勾住杜十璨的注意，「我是从秘书课调到开发部的龚香慈，请杜经理与我交往。」
    「龚小姐，对我来说到公司就是工作，交往的事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欢迎你到开发部，未来还请为开发部多尽一点心力。」杜十璨果断拒绝。
    龚香慈的告白让杜十璨为难，倒不是因为内心动摇，而是这种事到底该不该跟徐荔坦白而困扰。
    说了，会不会反而让徐荔心怀芥蒂？
    不说的话，假设以后又有类似他与陈斐丽地下情那类的谣传出现，不小心传进徐荔的耳朵，那他不就成了冤大头？
    夜里，小马克的头枕在徐荔的大腿上，杜十璨从化妆檯上拿了护手霜，怕吵醒未熟睡的小马克，躡手躡脚地爬上床，然后要徐荔伸出手。
    「护手霜买了就是要擦，如果你懒得擦，我就每天帮你。」
    杜十璨挤出一坨乳霜在自己的掌心，将质地油滑的乳霜均匀抹上徐荔的手掌，再加以轻压做按摩。
    「十三哥，你回家累了，休息就好，擦护手霜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我喜欢帮你，夫妻情趣。」
    「小马克在。」
    「我知道。」杜十璨黯然垂眼。
    「小马克明年该上大班了。」徐荔羞怯地垂头，「我跟十三哥独处的时间会多一点。」
    虽然明年就像几千万年那般遥远，但徐荔说的都好。
    「今天有个女同事跟我告白，我拒绝她了，十三哥这辈子註定好只能是徐荔的。」杜十璨抓起徐荔的手放在唇边，吻上她的掌心。
    「十三哥还是那么受欢迎。」徐荔没有忌妒，早上杜十璨那句我爱你，安定不少她脆弱的自信。
    「我也搞不懂，从以前和女同学、女同事们都没什么互动，她们却说我温柔有礼……礼貌不过是做人处事的基本原则而已，有什么好因为这件事而暗恋我。」
    「大概就是因为她们没有真正接触过十三哥吧，觉得你不论对谁都一视同仁，但在该严谨的时候也不会客气，也不会跟女生搞什么曖昧，就糊里糊涂暗恋你了。」
    「那荔呢？为何喜欢我？」
    「唔，因为你偷走我的初吻，那时候我才十四岁，什么都不懂，以为这样子就得跟你一辈子。」徐荔开着玩笑，事实上，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理由。
    「你十四岁的时候？我亲你？」杜十璨惊恐，这件事怎么他完全不知情。
    「嘘，不要吵醒小马克。」
    杜十璨压低音量，「你快跟我说怎么回事。」
    「你搬到我家隔壁的那年年底，你不是发高烧吗？」
    他记得，那天他一下子发冷一下子发热，不知不觉就昏过去了，等再回神的时候，是徐荔将他摇醒，要他吃药，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和徐荔才有了互动与交集。
    「那时候你一直低语呢喃，喊着渴，还跟我要水，偏偏你又叫不醒，我想说电视剧不是都演用嘴巴餵水吗？我就照做了，结果你喝了水还不放过，我的初吻就这样被你偷走了。」徐荔微微斜歪着头，满脸无奈的样子。
    「噢，可恶，我那时候怎么没有知觉，我白亲了。」杜十璨懊恼地拍额。「荔，我们重新再亲一次，好不好？」
    儿子在，不能动手动脚，爸比亲妈咪一个总可以吧。

 柒 爱的最终章 之二

    杜十璨不确定这是不是人家所谓的「娶某前，生子后」的好运，他率领设计组所研发的產品获得亚洲运动用品大赏之外，还受邀到欧洲运动创新科技大展展出，这两件事都是杜十璨与陈斐鈺从开发部成立后的目标，现在两个消息一起到达，彷彿白日梦一场，找不到踏实感。
    「十三，你亲自去欧洲，那块大饼是我们平日吃也吃不到，如果能吃下更多的订单，开发部要独立出来不困难。」陈斐鈺双手重重朝桌面一拍，果断地道：「到时候子公司成立，你就是总经理了。」
    「经理的位置对我而言就够了，能将运动相关產业当一辈子的事业，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会为了更高的位置放弃现在的拥有。」杜十璨不为所动。
    「兄弟，你在说什么傻话？」
    「这是真情告白。」
    「真情告白咧，你别那么噁心……」陈斐鈺突然有顿悟，拍了拍额，「靠，不会是现在有了老婆小孩，你就放弃事业？你以前不是这种人，工作老是衝第一！」
    「衝第一有什么用，等你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身边的人不是被你拋到身后，而是他们根本直接无视你，甚至离开你，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如果我再犯同样的错，就真的是人神共愤的禽兽了。」
    「你也说的太夸张了吧，顶多半个月的出差，被你讲的好像一回来就妻离子散。」
    「欸，我同居生活不到一星期。」杜十璨摆摆手，「你不懂啦。」
    「怎么样你才愿意去，加薪？」
    「没兴趣。」
    「过年我送你们全家去游欧洲，费用我出。」
    「陈斐鈺，你脑子有洞？不是所有事物都能用钱买到。」杜十璨鄙视自己的好兄弟。
    「杜十三，有洞的是你，给你总经理的位置，你不要，给你钱，又嫌我臭铜钱味，我是可以调业务部经理去，他的确是人材，但是有谁比你还熟悉这些用心血研发出来的运动用品，不说订单，就说大展里有多少来自世界各地的爱好者和设计者，难道你想要这些產品埋没其中吗？难道你不希望有更多使用者能因为这些產品而受惠吗？」陈斐鈺动之以情。
    陈斐鈺的一席话，说得杜十璨哑口无言。
    过去，太执着在事业上闯出一番成就，现在，又太执意家庭生活，择一都有丧失另一项的可能，难道没有工作与家庭的平衡点？
    杜十璨懊恼地丢了一句，「我回家问徐荔看看。」
    下班后，杜十璨为了示好，特意绕远路买了徐荔以前最爱吃的蜂蜜蛋糕。
    其实去不去欧洲展倒不是他的问题，反而是要跟徐荔提起公事让他不知所措，曾经在开发部的草创期，他为了企划案搞砸约会，伤透徐荔的心，现在再提出差的事，会不会让她以为他依然没将她放在第一位呢。
    饭桌上，徐荔轻轻一唤，「十三哥？」
    「嗯……啊……」杜十璨回神，一脸茫然。
    「爸比，吃饭饭要专心噢，妈咪说小马克吃饭专心才不会肚子痛痛。」小马克神情严肃，「我是提醒爸比噢。」
    「小马克最棒囉，都有记得妈咪说的话，再给小马克一个玉米。」徐荔将放凉的玉米收进小马克的碗里。
    「小马克喜欢玉米。」小马克开心地拍拍手，拿起玉米专心地啃起来。
    处理完小孩，徐荔转而处理大孩。
    「十三哥，今天有什么烦恼的事吗？」
    「也不是烦恼，也是烦恼。」杜十璨咕噥着。
    「那要不要说出来呢，或许我不能帮你想法子，但倾听总是没问题。」
    杜十璨先是叹气，才诚实回答：「今天收到获邀欧洲参展的消息，顺利的话，到时候非常有机会为公司抢下更多的订单。」
    「不是好事吗？」徐荔不解。
    「是好事，不过斐鈺希望我能亲自去，毕竟业务再能言善道，也没有我清楚所有机种的特点。」
    「爸比去哪里？小马克也要去？」小马克嘴巴张得好开，嘴角还沾着玉米渣。
    「爸比是要去工作，小马克快点把玉米吃完，就可以快点长大，长大以后也跟爸比去工作。」徐荔笑着拿纸巾替小马克擦嘴。
    「爸比，要等小马克长大噢。」小马克双眼水汪汪地祈求。
    「爸比一定等小马克啊，因为爸永远都陪在妈咪和小马克的身边。」杜十璨爱怜地揉了揉小马克的发丝。
    「十三哥，工作上总是会有与生活衝突的时候，以前的我不懂，老是不满你把事业摆第一，现在我能明白你担忧的事，原来每天双眼一睁开就是被钱追着跑，当你有份稳定的工作，除了养得起自己，还能让自己的家人过更好的生活，既然这些作品是你花了时间和精神完成的，你就安心的去，我和小马克等你回来。」徐荔脸上带着微笑，坚定的神情不容忽视。
    晚餐结束，杜十璨与小马克一起沐浴，再到床上打了一会儿枕头战，说了一篇故事，早早将小马克哄睡，等小马克入睡后，杜十璨大犯规，将小马克移动位置，让徐荔睡在他的身边。
    杜十璨侧躺，将柔软的徐荔圈在自己的怀里，这是他天天肖想的事，就算是天亮后手麻，也是他心甘情愿的负担。

 柒 爱的最终章 之三

    寒流来袭，空气里夹带着大量的溼气，加重了冬季的气息。
    为了准备欧洲展的前置作业，杜十璨与部门员工加以赶工各项细节，加班成了家常便饭，一直到飞往欧洲的前两日，才得以结束水深火热的日子，为了犒赏部属的辛劳，并且替此次参展的成员打气，总经理陈斐鈺包下餐厅，宴请开发部及业务部的员工。
    这是杜十璨第一次带着徐荔和小马克出席公司相关活动，杜十璨显得有些紧张。
    大概是与徐荔分开的那年回忆太过不堪，着急长大，着急有一份自己的事业，而将徐荔晾在一旁。
    徐荔纤细的身子被雨溼透，跟他使着性子的那一晚，他永远都忘不了。
    他叮嚀自己，入场后绝对不能轻易忽略徐荔和小马克的感受。
    「抱歉，来晚了，下雨天，路上塞车。」一进餐厅，杜十璨先跟在场同事招了招手，解释一下晚到的原因。
    陈斐鈺拍了拍杜十璨的肩，「杜经理迟到，先罚三杯。」
    「今天只能以果汁带酒。」杜十璨笑以婉拒。
    「妹子，好久不见。」陈斐鈺没再逼迫杜十璨，转而像徐荔招呼。
    「好久不见。」徐荔淡笑回应。
    「杜经理，介绍一下女朋友啊。」同事们蠢蠢欲动地吆喝着。
    杜十璨将手放在徐荔的肩头上，「这位是我老婆，徐荔，你们叫她杜太太就可以了。」
    「呼──老婆耶，不是女朋友？」隐隐约约，能听到其他人的鼓动与质疑，徐荔不为所动，微微点头示意。
    她今天身着一件白色毛呢上衣搭配同色系的宽版西装裤，外头套的是水蓝色长版外套，不张扬的穿搭，乾净明亮的色系却让人眼睛为之一亮，清新与内敛在她的身上融合，毫无违合。
    「杜太太漂亮，杜经理好眼光。」还是冒出不少称讚。
    「这个是我儿子，小马克。」杜十璨一介绍，所有人的视线才下移，朝那名夹在两人中间的小男孩行注目礼。
    小马克走学院风路线，最外头是深蓝色双排扣外套，里面搭配衬衫与v字领背心，下半身是贴身的卡其裤，不过成为目光焦点让他非常不安，赶忙抱住爸比的腿，寻求救援，但不难否认的，他已经成功吸引住每一个人，不论是他可爱的外貌，还是他的身世。
    等杜十璨一家三口真正坐下后，揣测的声音渐渐传了过来。
    「脱油瓶吧？至少也有四、五岁了，怎么可能是杜经理的亲生儿子？」
    「看来是那个女人带着孩子再婚。」
    「一定是有什么很厉害的招数，才能扒住杜经理这个黄金单身汉。」
    八卦最能提振大伙的精神。
    杜十璨皱眉蹙眼，大为不悦，过去大伙要怎么猜测他与陈斐丽都不打紧，但现在大拿徐荔和小马克做文章，就是摆明与他杜十璨作对。
    徐荔捏了捏杜十璨在桌下的手，要他沉住气。
    「你们就别净瞎猜了，直接问杜经理不是比较快？」有个才开场不久就喝茫的同事在杜十璨后面大声嚷嚷。
    「小陈……」有人想制止。
    「杜经理，老婆很漂亮噢，人家用过你才接收，是不是更好用啊？」业务部小陈色眼瞇瞇地打量着徐荔。
    杜十璨连话都懒得多说，直接握紧拳头用力挥上小陈的脸。
    蹦──
    小陈直接趴倒在地。
    几名同事上前观看，确定人没事，只是醉了过去后，就将人拉到角落搁着，反正这小陈不知分寸的嘴早就招惹过不少人，尤其是被他言语搔扰过的女同事，现在杜十璨的一拳，反而痛快人心，大家就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当没发生过任何事地带过。
    「妈咪……爸比打打……」小马克看傻了，躲进妈咪怀里。
    「小马克不怕，没事、没事。」徐荔低声安慰。
    「小马克不怕，平常打人是不对的，但是刚才的坏人要欺负妈咪和小马克，所以爸比是为了保护你们，知道吗？」杜十璨转身，低头对徐荔怀里的小马克晓以大义。
    「我说你们啊，是不是吃饭吃的不甘愿，寧愿回去加班，还是杜经理平日对你们太好，让你们爬上头底……如果真是这样，等星期一杜经理和李经理一同飞到德国，我坐镇开发部和业务部时，整死你们这些傢伙。」陈斐鈺跳出来打圆场。
    「噢，总经理千万不要啊！」顿时，哀鸿遍野。
    「杜经理的恋爱史只能用可歌可泣来形容，你们不懂就别乱说话，杜经理和徐妹子十几年前就订下缘份，因为某些事导致分离，徐妹子一个人在美国把两个人的孩子拉拔长大，现在老天爷有眼，让他们一家三口团圆，你们就别再乱棒打鸳鸯了。」陈斐鈺的解释让大家闭上了口，不好意思再继续于这话题上打转。
    后来饭局进行的顺利，徐荔放宽了心。
    她不担心流言蜚语，从怀胎开始到一人抚养小马克，多的是好奇与批评，虽然说美国看似开明，但是当地不少华人，甚至白人，还是保有传统思想，何况初期她还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别人随便投一个眼神过来，自己也会忍不住多想了，所以一路走下来，态度被磨得异常超脱。
    但是十三哥不同，他没经歷过被人轻视与浮夸的谣言所攻击过，比起自己，她更想好好保护小马克和十三哥。
    「我去洗手间。」徐荔将小马克交给十三哥。
    一见徐荔前往化粧室，观望很久的龚香慈也悄悄跟上，她的心情既紧张又兴奋，见到杜十璨的正室，又见到杜十璨用男人的行动保护妻小，那份对于杜十璨单纯的暗恋开始有一些变质，能抢过来当然好，共享也行，甚至只是一夜情的佔有似乎也能获得不同的满足。
    龚香慈握拳，享受着指尖陷入掌心肉的痛快，杜十璨果然是她心中的真男人，说什么都不能轻易放弃。

 柒 爱的最终章 之四

    洗手檯前，徐荔低头将双手洗净，她不确定自己的直觉是否准确，但是身后那道目光太过灼热，让她难以忽视，甚至觉得背脊渐渐发麻发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抬头，一探究竟。
    果然，镜子里除了她以外，还有身后的年轻女孩。
    饭局上，年轻女孩坐在隔壁桌，染了一头相当俏丽的玫瑰金发色，浓眉大眼，外貌可爱出色，期间不少男性主动为女孩服务，不过不知道为何，从徐荔和杜十璨进餐厅开始，女孩的眼神不时地朝他俩行注目礼，没有间断过，这也让徐荔不得不对女孩印象深刻。
    女孩接收到徐荔的观察，朝徐荔笑开，似乎不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何不妥。
    基于女孩是十三哥的同事，徐荔礼貌性地点头，然后抽张擦手巾，打算待手上的水珠吸乾后离开，不打算与女孩有所交集。
    「杜太太？还是你喜欢我叫你徐荔？」女孩──龚香慈没打算放过徐荔，热情地开了话题。
    「叫我杜太太就好。」徐荔淡淡地回应。
    「噢，杜太太，我叫龚香慈，本来是秘书课的人，一进公司就被杜经理吸引，第一次告白失败后，我申请转调到开发部，才进来不久，知道了杜经理有同居对象，可是我不死心，前不久又第二次告白了……」龚香慈訕笑，「结果还是被拒绝了。」
    徐荔没有转身，一边擦拭其实早已乾爽的手背，一边等待适当的时机走人，她不明白龚香慈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却也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愿。
    「不过我不会死心，第三次也好，第四次也罢，我会一直试，或许告白不成，送上我自己的身体也不打紧，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叫你一声姐姐，你当大老婆，我当小老婆。」龚香慈说得露骨坦然，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思想已经偏锋。
    徐荔怔然。
    本来忍不住将陈斐丽与龚香慈划上等号，但徐荔知道她错了，陈斐丽不过是个想要就一定要得到的千金娇娇女，至于龚香慈……根本是个疯子。
    「龚小姐，我只有一句话可以奉告你，你……有病就要看医生。」语毕，徐荔掉头就走。
    徐荔一直将龚香慈的话放在心中，入夜后，小马克睡了，才对杜十璨提出。
    「十三哥。」
    「嗯？怎么了吗？」杜十璨一听到徐荔的召唤，火速丢下手中的文件，旋即来到徐荔的身边。
    「我只是要问你个小问题，别紧张。」徐荔知道十三哥有过去的阴影，他太担心因为工作而忽略她的感受，她当然很感动，不过有时候见一个大男人慌慌张张的样子，多少会忍俊不住而笑。
    「还以为你想我了。」杜十璨抱怨了一下，还是趁机躺上沙发，将头枕在徐荔的大腿上。
    「这么冷的天，睡在这，小心着凉。」
    「不会，有你就热了。」
    「贫嘴。」徐荔随手抓了一旁的外套盖在杜十璨的身上。
    杜十璨半瞇双眼，享受两人时光，享受没有小电灯泡兼情敌的竞争，虽然那小伙子是他儿子，但男人之间互相比较的火花还是有的。
    「上次你说有人跟你告白，那女孩姓龚吗？」
    「咦？你怎么知道？」
    「我在厕所遇到她，她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杜十璨睁开双眼，坐起身，紧张兮兮，「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她敢欺负我老婆，我现在就开除她。」
    「没事，只有说话而已。」徐荔起身，跪坐在杜十璨的身后，揉捏着他僵硬的肩头，「那位龚小姐，平时在公司……行为正常吗？」
    「没特别注意过，不过也没听谁提起有哪里奇怪的部份。」
    「这样啊……」
    「她说了什么吗？」
    「她说她一进公司就暗恋你，跟你告白过两次，未来还会继续挑战你的底线，她还说……」徐荔俯身在杜十璨耳边低喃，「当杜经理的小老婆也可以。」
    「……」杜十璨无言以对。
    「杜经理心动了吗？年轻貌美的小老婆。」
    「我老婆才是真正的美女，剩下我看不上。」
    「不过她说她心甘情愿把身体奉上，一般男人很难拒绝吧。」徐荔皱眉扁嘴，困扰地说着。
    「我在你心中只是一般男人吗？如果真的心会偏，我不会在这里，或许再次相遇前，我早就另结新欢，甚至与他人步入礼堂，所以你说…我会是把持不住的人吗？」杜十璨微微慍怒。
    见杜十璨怒气起了，徐荔不敢继续逗着玩，将柔软的身子趴在他的背上，「别生气嘛，十三哥只爱徐荔，就像徐荔只爱十三哥一样。」
    杜十璨回头，在徐荔的小嘴上轻啄一下，「下次不许再这么看轻我。」
    徐荔娇甜地笑着，以最大的诚意回吻杜十璨，杜十璨被吻得神志昏乱，果真儿子不在场，福利会多一点。
    「十三哥，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徐荔轻轻咬住杜十璨的下唇。
    「唔……」杜十璨茫然地点头，「徐荔的要求，都给。」
    他老早就将自己卖给徐荔，还卖的很彻底。

 柒 爱的最终章 之五

    结束一天在会场的工作，杜十璨一行人解决晚餐后，直奔饭店，不是不流连异国街头景色，实在是零下温度的气候不是过惯四季如春的台湾人可以负荷，乖乖待在有暖气提供的室内才是明智之举。
    这趟欧洲展的成员共有六名，四男二女，其中精通多国语言的龚香慈由秘书课课长推荐，杜十璨不好推掉，只好从机场集合开始，明哲保身地离龚香慈远远的。
    刚抵达的前两日忙着佈置会场，忙着与主办单位做最后的确认，空档之馀，杜十璨则紧跟着业务部经理江东明一起活动，入夜后又是两人一间房，让龚香慈找不到缝隙接近。
    「你们先回房休息，我约了在这边工作的朋友叙旧。」江东明交待了一声。
    龚香慈着急问了一句，「江经理，你跟朋友会到很晚吗？」
    这句问话略带曖昧，让不明就里的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内心小剧场瞬间发达起来。
    「两、三个小时跑不掉吧，龚小姐有什么事吗？」江东明对这几天在翻译表现上相当出色的龚香慈印象颇佳，倒是不觉有异。
    「噢……没事……」龚香慈尷尬地挥挥手，「我只是关心大家的作息。」
    就在一伙人隔岸观看龚香慈和江东明的不明花火，杜十璨没心思凑热闹，悄悄先走一步。
    龚香慈一回头，「杜经理呢？」
    有人耸耸肩，「可能先回房了吧。」
    「我们也快点上楼吧。」龚香慈催促着，嘴角勾起诡譎的笑意。
    龚香慈回房后，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她想好了，与杜经理同房的江经理至少有两个小时不会进房，两个小时能做的事很多，现在只要她能顺利进入杜经理的房间就行。
    她换上性感薄纱内衣，再直接套上厚重的长外套，钮釦一一扣好后，跟正在沐浴的女同事说有点闷，要一个人去散散步，便走到隔壁的房门口。
    敲了门，才发现门扉只是掩上，根本没有上锁，她一整个心花怒放，喜孜孜地将门推开。
    房里，柔黄的灯光，音响放送着轻柔的音乐，一切彷彿欢迎她的到来，可是整间房里没见到主角杜经理的身影。
    龚香慈看了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鐘，距离江经理回房还有一个半小时，温度颇低的夜，杜经理不可能走远，只要她愿意守候，猎物总会上门。她将暖气开的更暖，躺进杜经理睡过的被窝，想着待会儿与杜经理的床事，这份旖旎心思让她红了双颊。
    当然，她并不知道杜经理不会回房了。
    同一楼层，杜十璨待在早在出发前，透过网路与饭店另外订下的一间房。
    「爸比，小马克跟妈咪坐好久好久的飞机噢。」小马克在飞机上睡饱了，这会儿精神抖擞地在房里奔跑着，对于饭店里的一切觉得新奇，一个人也玩得不亦乐乎。
    「欸、欸……小马克要小心，不要跌倒了。」杜十璨一边吹乾淋浴后的溼发，一边叮嘱跑跳碰全都来的儿子。
    待在沙发上的徐荔吃着杜十璨叫来的饭店餐点，心里多少过意不去，她不是不相信杜十璨的忠贞才尾随而来。『徐荔，对于你自己的爱情，你是不是也要负一半的责任，想要就去争取啊！』只是陈斐丽的这段话，敲醒她被动的爱情，所以她才会在杜十璨出发前，开口了这项同行的请求。
    龚香慈的疯狂会到何种程度，不是她能揣测，防龚香慈也好，就当给同事回公司宣传杜十璨的老婆同行的事也好。
    徐荔搁下餐具，走向杜十璨，她接过他手中的木质梳子。
    杜十璨坐在床边，乖顺地让徐荔梳着他刚吹乾的发丝。
    「十三哥，你出差，我还带小马克跟着来，会不会太任性呢？」
    「任性？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杜十璨哪懂女人家又拐又弯的心思，出差半个月还能看到老婆跟孩子，他可是乐在其中。
    「以后不会了，就这一次。」
    「是以后不跟的意思？」
    「是啊，不然赚的钱都给老婆小孩花光了。」
    「你在美国的几年，我的薪水全存下来了，没地方花。」杜十璨轻笑了声，「现在可好了，老婆本，孩子教育费，我全有了，所以别担心。」
    「十三哥，幸好我们又再相遇了。」
    徐荔流露出娇甜的笑容。如果因为现在更加懂得珍惜，当初的离别或许也称得上值得。

 柒 爱的最终章 之六

    天刚亮，白里还带着惨青的色彩，听来着急又忙乱的敲门声替阴霾的天色添上更加弔诡的氛围。
    杜十璨和徐荔都让重重的撞击声吵醒，两人四眼相对，杜十璨做手势要徐荔守着小马克，自己则穿上外套前去应门。
    徐荔安抚着不安而扭动小小身躯的小马克，一边担心地望向已走到门边的杜十璨。
    杜十璨转动门把，没将门扣锁解开，只推开个小缝。
    「经理，不好意思，打扰你的睡眠。」开口说话的是杜十璨的下属，也是除了江经理以外，知道他另外订了房的人。
    「怎么了吗？」一见是同事，杜十璨火速将门扣锁的鍊子拉开。门一开，才发现扣除江东明和龚香慈，剩下三名同事都在他的房门前，个个焦急脸色。
    「杜经理，香慈一晚未归，昨天夜里她说房里闷，要一个人去走走，后来我洗完澡就先睡了，结果刚醒来，才发现她根本没回来，天啊，希望没事，如果出事了，怎么办？」与龚香慈同房的女同事双手紧握，惶惶不安。
    「别急，太慌张反而误事。」杜十璨要大伙冷静，细想了一会儿，「我们四个昨晚后都没再见到她……那江经理呢？问过他了吗？」
    「刚敲过江经理的门，没人应声。」女同事摇了摇头。
    「我这还有一张江经理那间房的门卡。」杜十璨说。
    杜十璨先敲了敲江经理的房门，确定真的没有人应门，才敢开啟大门。
    厚重的门扉推开，一伙人全抱着找人的焦急心态衝进房里，哪里料想到的一大清早的活春宫画面正火辣辣地迎接他们。
    大伙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开口，还是摸摸鼻子退出门外。
    床上激战的二人再怎么激情，突然有人闯入，也下意识停下动作，一同转头看着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同事们，那一刻，时间彷彿静止，让人喘都不敢喘口气。
    龚香慈望着离最远的杜十璨，不确定地眨了眨眼，又瞧了一回，是杜经理没错。
    那么这会儿在床上，甚至还在她身体的人是……她抬头看清楚让她忘情扭动的人──脸型正正方方，小鼻子小眼睛。此时她才知道惊恐，与她缠眠悱惻，让她娇喘喊着「经理、经理……」的人是四方脸的江经理啊！
    「啊──」龚香慈放声尖叫。
    「啊──」江经理也才从美梦惊醒，一起惨叫。
    当时人不在现场的徐荔是事后听杜十璨转诉。
    龚香慈的说法是她走错房了，因为当时房门没上锁，加上展场的工作忙碌，让她倒头呼呼大睡，不疑有他。
    江经理的说法是他晚上有先回房拿朋友寄买的台湾名產，才又下楼，可能是当下忘了将门带上，之后跟朋友多喝了几杯才返回，人都喝茫了，根本没注意被窝里还有其他人。
    至于怎么会做起那档事，龚香慈本来想说是江经理强迫，但是其他的同事抱持质疑，毕竟她看起来相当忘我与享受。而江经理则是误会一切是梦，半梦半醒之间，有一双相当柔软的手对他上下其手，现实中的男人都会衝动了，何况是梦乡。
    同事们也不好对两人的床事追究细节，不过对于两人的说法都是听一听，认为昨晚龚香慈在问江经理回房时间，大概就是一种暗示，反正男未婚、女未嫁，现在交往都是先上床才牵手，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反而看好两人的恋情。
    江经理对龚香慈表态愿意负责，龚香慈则是恨恨地看着徐荔，认为一切都是徐荔这个程咬金的陷害，不过杜十璨可是隻兇猛的老鹰，将徐荔和小马克护得非常安好，而龚香慈也逃不过江经理的苦苦纠缠，最后欧洲展的檯面上拿下不少订单合约，檯面下的八卦也传回总公司，成为日后的一个茶馀饭后都会再拿出来说一次的话题。
    这当中也只有杜十璨与徐荔明白龚香慈要下手的目标不是江经理，只是一不小心就失算了，不过这些都是别人家的事，不说破也不跟着散播谣言，他们选择过好自己的日子，做一对恩爱夫妻，看着小马克健康长大就好。
    徐荔还是感谢龚香慈的积极，与杜十璨相识、相恋到分离，然后老天爷赏赐，让他们再度重逢，这期间风风雨雨，要学习还太多，如果这次没有龚香慈的出手，她也不会如此主动表示杜十璨是她的领土，是她说什么都不会放手的人。
    当然，动手对徐荔来说太多馀，龚香慈就先把自己弄出局了，这也是连龚香慈本人都没料想到的结果。

 捌 闪闪夫妇 之一

    长辈说好的一年观察期被徐荔果断地推翻了。
    入夏后，接着就是小马克上幼稚园大班的日子，既然年底就要结束同居生活，正式升级到夫妇的阶段，那不如提早在小马克开学前办好手续，省得上学后还得跟老师解释。
    最后杜十璨与徐荔提早登纪结婚，也顺道搬回了紧邻徐家的杜家。
    偏偏在看似一切顺利的时候，杜十璨也在此时头一次对徐荔闹了彆扭。
    他什么都可以依徐荔的意见，婚戒不要鑽，他挑了一组典雅的白金对戒，不要宴客，他订了一家日式料理让家人吃顿饭，这些他都接受了，只是一当徐荔摇着头说不拍婚纱时，他气了，恼了，如果不是担心在儿子前面丢脸，他还颇想哭的。
    难道一个即将迈向三十岁的男人不能拥有梦幻的念头吗？
    他想一圆身着白纱礼服的徐荔朝他走来的梦想都不愿意给吗？
    徐荔没料想杜十璨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她的观点单纯，想着孩子都大了，把时间和金钱耗费在婚事上似乎多馀，不如用在更需要的地方，这也是身为一个家庭主妇勤俭持家的概念，怎知会惹来杜十璨好多天都放不下的怨念。
    望着杜十璨闷闷不乐，徐荔哪能好过，最终点头允了。
    杜十璨乐得跟孩子似地，上网做了不少功课，他晓得徐荔的喜好，不爱奢华，只爱清雅，所以各大婚纱公司直接略过，看中一间品质雅緻而不落俗套的婚纱工作室。
    婚纱拍摄当天，杜十璨和小马克比新娘子徐荔更加雀跃。
    徐荔在造型师协助下，先换上一席白色长袖蕾丝礼服，才开始整理妆发，脸上的妆仍保有本人的清丽透亮，长发垂落于肩，只在头顶冠上一只白色头纱，优雅又不失浪漫，立即掳获两位男子的心。
    「老婆，太美了。」杜十璨的男儿泪再度差点落下。
    「妈咪是新娘子，妈咪漂酿。」小马克探出小手想摸摸妈咪身上的白纱，又有小粉丝胆怯的心思，很快地将手伸了回来。
    「爸比和小马克也很帅啊！」徐荔讚赏地摸了摸小马克粉嫩的脸颊，再帮杜十璨调整领子上的蝴蝶结。
    这一幕都让杜十璨掏腰包请来的婚礼摄影师随行拍下，对……除了工作室的婚纱摄影外，他还另请了随拍记录的摄影师，谁说只能有疯狂的新娘，他就是要当一回猖狂的新郎倌，人生就结这一次婚，他要十年、二十年……甚至直到终老的那一天都保有今日的回忆。
    婚事处理完毕后，两人蜜月旅行这一块上头倒是意见挺一致的，徐荔希望一家三口能飞往美国，最大的原由是为了去感谢照顾她多年的美丽阿姨，并且亲口告诉她这项喜事。
    杜十璨当然赞同徐荔的提议，毕竟照顾徐荔与小马克的人就是他的恩人，何况他一直想更了解徐荔在美国的那段日子，去过哪些地方，认识哪些人，错过的曾经，他也想加入，不想独留一人的空白。
    预计好的蜜月行前几日，小马克中了夏季幼儿最容易感染的肠病毒，等小马克康復差不多之际，也到了该出发的时间，换徐荔得了重感冒。
    一家三口的蜜月被迫取消，小马克送回徐家让徐母照顾，以防交叉感染，杜十璨的婚假都请了，直接待在家里担起照顾徐荔的工作。
    「十三哥，对不起，说好的蜜月没了，都是我不好。」虚弱的徐荔充满歉意。
    「发烧让你犯傻了？你和小马克的健康比蜜月重要，真要出国随时都能去，你好好的养病，这几天我都会陪你，别担心。」
    好吧，事实上杜十璨乐歪了，虽然老婆生病让他不捨，可是、可是……少了小马克这个老爱突然冒出的电灯泡，才是绝佳的二人恩爱如蜜好日子。
    脑袋里充斥的邪恶念头，他可是不会说出口的，因为……他要当的是身体力行的大丈夫。

 捌 闪闪夫妇 之二

    夜里，徐荔高烧再犯，忽冷忽热。
    感觉冷的时候，她捱着杜十璨温暖的身躯，感觉热的时候，她掀开被子，明白每一吋肌肤沁出不少汗珠，却连处理的力气也没有，只能任由杜十璨拿毛巾替她吸乾汗水，换上乾爽的衣物。
    「老婆，把退烧药吃了再睡。」半梦半醒之间，听着杜十璨好声好气地哄着。
    或许药效发作，也或许是十三哥的照顾妥当，徐荔枕在杜十璨的手臂上，重新沉入梦乡，睡得安稳许多，等睁开双眸时，已经是隔日的清晨。
    乾燥的双唇提醒着她急需水份。
    她缓慢地翻动依然软弱无力的身子，原本想开口的双唇在见到熟睡的杜十璨时闭上了，他垂下的眼睫仍然掩不住淡淡的黑眼圈，叫她怎么捨得让他起身倒水。
    渴什么的，她拋到脑后，撒娇地鑽进杜十璨的怀里，将手搁在他结实的腰身上。
    多久了，至少在美国的那几年，她不曾生过病，些许是有的，天冷犯的头疼、喉咙乾痒、微咳、身体酸痛……顶多半天、一天就好了，身边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子，没有多馀的任性让她休息。
    至于这次的高烧不退，连她都惊讶了，是因为完成与十三哥的婚事，便一口气将过去那些隐藏很好的紧绷放下的关係吗？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于是乎放松地非常彻底。
    徐荔的指尖轻轻滑过杜十璨的脸庞，停留在唇瓣，关于过去，无论好的、坏的记忆一时翻涌而来，就在心思不小心走神之际，手腕让杜十璨扣住。
    「醒了？」杜十璨困难地眨了眨酸涩的眼，「摸着我的嘴唇，是在邀请我来一个早安吻吗？」
    「唔，不是，没刷牙呢。」徐荔嘟嚷着。
    杜十璨抓着徐荔的手贴在颊边，戏謔地笑着，「又不是没吻过。」
    「感冒会传染。」
    「老婆把病毒传染给老公，天经地义的事情。」
    徐荔抿了抿嘴，意识到唇上的乾裂，急忙抽回让杜十璨握住的手，双掌掩住自己狼狈的脸庞，「十三哥，不要看我，我现在一定很丑。」
    「又犯傻了？不会又发烧了？」杜十璨拉下徐荔的双手，探着她额头上的温度，「奇怪，明明退烧了，怎么还会说一些糊里糊涂的话呢？」
    「徐荔小姐，灵眉秀目，如清水芙蓉，如果徐荔小姐称第二，那么在我杜十璨的心中肯定没有第一位了。」
    「说什么呢，我哪有那么美好。」
    「不相信？我证明给你看……」
    杜十璨低头送上深吻，舌尖搅和徐荔的小嘴，她也迫切地回吻着，滋润她乾渴的双唇。
    「荔……」他拉高她的裙摆，抚揉着她胸前的圆润。
    「十三哥……」喉间抑出低低的呻吟。
    「可以吗？」差点忘了老婆还在生病，杜十璨顿下动作。
    「我…我没力气，全身软绵绵的。」徐荔难为情地低下头。
    杜十璨附在徐荔的耳边，嘶哑地道：「不怕，力气我有，你负责躺着就好。」
    这一天，徐荔受到高规格的待遇。
    床事结束，杜十璨先将自己洗净，再放满浴缸的水，抱徐荔进浴室泡澡梳洗，趁着空档，煮了粥，弄点简单的小菜，才又折返浴室将徐荔抱回床上，擦乾身子，吹乾头发，套上宽松的棉t。
    「十三哥，我是不是好没用，什么都要麻烦你。」在杜十璨的面前，徐荔活脱脱地觉得自己就像个废人。
    「难得被徐荔依赖，让我感觉良好。」杜十璨笑咪咪的，没有怨言。
    饭后，徐荔在杜十璨的监视下吞了感冒药，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着不知道电影频道已经重拨几百次的老片子，一点都不觉得无聊，相反地爱极了这种间适自得的愜意。
    似乎蜜月没有成行也挺好的，难得有两人的独处。
    徐荔犯睏地窝在杜十璨的怀里，其实健康慢慢在恢復了，还是想耍赖一次，让她当十三哥的公主几天就好。

 捌 闪闪夫妇 之三

    虽然身为病人享有特权，还可享受杜十璨所给的皇家礼遇，但是真正的身份是人家的妈，这一点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小马克好想好想妈咪噢。」话筒的另一端传来小马克稚嫩的童音。
    「妈咪也好想好想小马克噢。」徐荔紧握着手机，一听见小马克的声音，豆大的泪珠跟着啪搭啪搭地落下。
    「妈咪哭哭，小马克也哭哭。」呜、呜……小马克委屈地抽噎着。
    这对母子俩的距离不过仅隔一道墙吗？
    一副要哭倒万里长城的姿态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杜十璨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忍住翻白眼的动作，直接步出杜家大门，花不到一分鐘的时间走进徐家，将小马克拎走。
    「这么黏妈妈，到时候上课怎么办？」身后传来徐母的烦恼，杜十璨也恼啊，老婆和儿子哭肿双眼，互相思念，他能不心疼吗。好不容易挣到跟老婆独处的空间，才不过两晚，就毁于他此刻的心软。
    「爸比要带小马克去哪里？」
    「我们要回家，小马克不是想妈咪？」
    「不用住婆婆家了吗？」
    「是啊，可是要乖噢，不能吵妈咪，妈咪生病，累累。」跟儿子相处久了，杜十璨也染上叠字的习惯，不怎么害臊。
    「小马克会乖，小马克会听话。」小马克在杜十璨的脸颊印上一吻，「小马克爱爸比。」
    看着小马克还懂得讨好他这个老爸，一时心软也算是有些回馈……才正这么想着，小马克一见到徐荔，立即挣脱杜十璨的怀抱，直接扑进徐荔的怀中。
    「小马克想妈咪。」
    「妈咪也想小马克，有没有乖乖听婆婆的话？」
    「有，小马克最乖。」小马克伸出一双小小的手掌，捧住徐荔白皙的脸庞，「妈咪，小马克最爱最爱妈咪了。」
    小马克的一句话最爱最爱妈咪了，瞬间击破杜十璨不久前的自满，有那么一点想将儿子轰回徐家的衝动。
    ＃
    初秋，小马克正式上幼儿园，以为会因为黏徐荔而哭哭啼啼，没想到是徐荔哭的兇了，还是小马克安慰着，才让眼泪止住。
    「妈咪不哭，小马克去上学，爸比说上学就可以快点长大，长大就可以跟爸比一起保护妈咪。」
    杜十璨挺胸，骄傲，自从上回徐荔犯病一回后，他可是天天给小马克做学前教育，避免母子俩在幼稚园的大门前十八相送。只是，近来徐荔的眼泪也掉的太兇了吧？
    杜十璨没多加思索徐荔的泪水氾滥成灾的原因，直到几日之后，谜底揭晓。
    週末夜，小马克让徐茉接去看新上映的动画电影。
    杜十璨接连加班几日，好不容易逮到放假日，小电灯泡又不在家，特地放了一浴缸水，邀请老婆一起泡澡。
    「十三哥，怀孕初期好像不能泡汤。」徐荔平心静气地说着，似乎是一件不怎么重要的事。
    「……怀孕初期不能泡汤啊？。」已经浸泡在水里的杜十璨重复着徐荔的话……过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荔，你刚说怀孕初期不能泡汤？怀孕？你怀孕了？」
    「嗯，小马克要当哥哥了。」徐荔打开洗脸檯上头的小柜子，从里头拿出验孕棒，递给杜十璨。
    杜十璨看了半天，懊恼地搔了搔头，「这怎么看？」
    「两条线就是怀孕了。」徐荔拉了小马克洗澡用的小板凳，在浴缸旁坐下。
    「真的，两条线。」杜十璨看了看验孕棒，又低头看了看徐荔的小腹，像是在看什么神奇生物似的，满是惊讶。
    「不过还是要等星期一去妇產科再做确认，听说验孕棒也是有骗人的时候。」徐荔将手搁在腹部，「如果这里真的有宝宝了，十三哥会高兴吗？毕竟小马克也不是在你的期待中生下来的。」
    杜十璨脸色一沉，「徐荔，小马克的出生绝对是在我和你的期待之下，虽然我没有参与那一段时光，但是我对于能拥有你和小马克这件事，倍感幸福。」
    徐荔没想到一句无心之话会换来杜十璨的正言厉色，弱弱地道了歉，「十三哥，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话，更不该看轻你的好。」
    「没事，也不是跟你争这个，知道我爱你们就好。」杜十璨抿嘴一笑，伸手捏着徐荔的双颊，「准妈妈都没长肉，要好好补一下才行。」
    杜十璨的冷静也只在这个时候，之后整个孕期，他就是个崩溃的新手爸爸。
    早有了第一胎的经验，第二胎对徐荔来说没有什么不同，她依然在送大男人上班和小男人上学之后，到徐家水果摊帮忙，下午买好菜便回家准备晚餐，迎接大男人与小男人的归来。
    杜十璨的心态就不一样了，根本比孕妇还孕妇，產检也好，妈妈教室的上课也好，他必定出席；传统习俗不能碰针线、剪刀，他就把这些东西藏得好好的，不让徐荔找到，弄得徐荔又气又笑。
    「十三哥，把我当正常人，行不行啊？」徐荔捧着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发出不满的娇嗔。
    「你哪里是正常人。」杜十璨摇了摇头，「你是孕妇，是我老婆，还是我孩子的妈。」

 捌 闪闪夫妇 之四

    多数的时候，杜十璨比徐荔还像歇斯底里的孕妇，但徐荔也不完全都是理智沉着，也是有感情用事的部份。
    怀孕后期，子宫体上升压迫到胃部，徐荔食慾下降许多，为了胎儿的成长，她仍然尽力摄取营养价值高的食物，避免医生口中的垃圾食物，徐荔配合度算高了，唯独一点是她本人也控制不住的事，那便是对软滑又甜而不腻的布丁吃上癮，而且慾望的释放都来自非正常人活动的时间。
    例如半夜两点。
    杜十璨一翻身，发现床上的老婆不见了，只剩躺成大字型的小马克。
    他担心挺着大肚子的徐荔行动不便，甚至提早临盆，虽然脑袋还在昏昏沉沉，不过身体已经下意识起身，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循着光源，在客厅的沙发上找到徐荔。
    徐荔抽抽噎噎地哭个不住，受极委屈的样子让人心疼，也让人恐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荔，怎么了？怎么会哭成这样？」杜十璨半强迫地抬起徐荔的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跟十三哥说。」
    「十三哥……」徐荔双眼又拋又肿，鼻头也哭得红通通的。
    碍于徐荔那颗又圆又大的肚子，杜十璨乾脆伸出双臂，从徐荔身后将她圈住，希望一併圈住她的不安。
    「老婆，有事要说，你老公真的没有超能力能解读你心里的想法啊，不过只要是你开口的，你的需要，老公都会想尽办法帮你解决。」
    「布丁……」
    「……布丁？」
    徐荔点头，扁着嘴抱怨，「冰箱里的布丁没了。」
    「啊，哈、哈……布丁没了……」杜十璨这下真的清醒，因为是他怂恿小马克，分食最后两杯布丁，还想说明日一早到超市补货，再偷偷摆回冰箱就好，怎么知道深夜时分，徐荔就来讨债。
    「布丁…想吃布丁。」孕妇的心智退化，跟幼幼班的孩子差不了多少。
    「十三哥现在就去买，你乖，这里坐好等十三哥回来，不要乱跑，知道吗？」杜十璨带小马克带出心得，现在对徐荔完全等同办理。
    杜十璨换上外出的运动服，抓起钱包，直奔最近的便利超商，将所有的布丁打包带回，他头一回地，这么感谢超商二十四小时营业，结帐时还跟大夜班的店员道了好几声谢谢。
    当杜十璨将塑胶袋里的布丁一个一个拿出，摆在徐荔面前时，徐荔的泪珠再度落下，不同的是…这次是喜极而泣。
    徐荔撕开布丁的封膜，嚥了嚥口水，像是在执行某种神圣的仪式，缓慢地拿起汤匙，轻轻地挖起黄澄澄的固体，它q弹的在半空中摇晃几下，才被送进嘴里，含下，咕嚕，顺着食道进入胃里。
    吃完一个布丁后，大感满足的徐荔迅速回到向来淡然的面貌，她扯着杜十璨的衣角，虽然害臊方才的失态，还是表达感谢，「十三哥，谢谢你，老宠着我。」
    徐荔自己也想不透自己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布丁哭上半天，怀小马克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肆意妄为。
    她的手搁在肚皮上，诚心祷告肚子里的孩子们，个性别太骄纵才好。
    ＃
    离预產期仅剩半个月，徐荔的肚皮像是一颗被灌气灌到最饱的气球，大的不像话，害杜十璨老是担心徐荔的腰会被那一颗肚子折断两半。
    医生建议多走动，多运动，让生產时更为顺利，徐荔很听话，杜十璨很害怕。
    「你应该待在家里，买东西这种小事交给我和小马克就好了。」一家三口都到了大卖场，杜十璨依旧不安地碎念着。
    「买东西，小马克和爸爸会买东西。」坐在手推车上的小马克听到自己的名字，开心地举高手。
    「就当运动啊，我也想逛逛嘛。」徐荔没有要搭理杜十璨的意思，随意回了两句，径自挑起水果。
    「小马克，妈咪真任性，一点都不乖。」老婆不理，杜十璨转而向儿子发牢骚。
    「妈咪不乖，小马克最乖。」小马克朝爸比眨了眨眼，「爸比，小马克乖，想吃冰淇淋。」
    「唉。」杜十璨叹气，这对母子的乖顺都是表面的。
    徐荔拎了一袋苹果到手推车里，抬头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徒然下腹一阵收缩，伴随而来的是腿侧一片温热的溼意。
    她紧紧抓住杜十璨的手腕，「十三哥，羊水…破了。」
    「羊水…破了……破了……怎么办……我…我……」杜十璨原本还带在脸上的笑意立即僵住，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忘了该怎么做。
    「十三哥，深呼吸，吸气、吸气，好……用力吐气。」
    「吸、吸、吸……呼……」结果在妈妈教室学的呼吸法是用在杜十璨的身上。
    「现在抱起小马克，陪我走到大门口，你下停车场把车开上来接我和小马克，然后我们去医院。」
    最后在徐荔不忙不乱的指挥下，平安抵达医院。
    「老婆，你不痛吗？人家不是说会阵痛的很严重？」进產房前，杜十璨困惑地问。
    「痛啊，但我如果一路尖叫，你能安心开车吗？」徐荔困难地提起笑容，将手搁在杜十璨的脸上，「别担心，我会加油，好好照顾小马克，等我。」
    「妈咪，小马克帮妈咪加油，不怕，不怕。」在杜十璨怀里的小马克探身给徐荔一吻。
    不是第一胎，不过这次可是要生两个，阵痛的次数频繁，甚至痛楚是生小马克的加倍，让徐荔额间飆汗，只能揪紧床单，她的大男人和小男人担心着，让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直到进產房后，她才放声喊痛。

 捌 闪闪夫妇 之五

    如果撇开自然生產的艰辛不谈，徐荔算是非常顺利產下一对白白皱皱的双胞胎。
    呃，白白又皱皱的……这是根据杜十璨和小马克对两名女婴的形容。
    两个女孩的面貌并非一模一样，她们是所谓的异卵双生，但某些角度仍然神似，尤其长大后爱嘮叨的小老头个性根本同一个模子印出来，徐荔都想肯定是在肚子里听太多十三哥的叮嚀碎念才造成日后的结果，最不良的胎教啊。
    小马克的中文名字是徐绚，杜十璨保留小马克从母性这件事，这是一种对徐荔的尊重，那些年她在美国吃的苦，他不愿意轻易抹灭，也期盼自己能保持爱情的初衷，永远爱护他的妻子和孩子。
    双胞胎女孩出生的那个下午，天空降下滂沱大雨，杜十璨便给较早出生的女孩取名杜瀅，晚出生的女孩取名杜濔，徐荔看到两个女孩的名字时，差一点晕过去，光一个字的笔划就这么多，以后学写名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恨爸比呢。
    杜十璨当然满意徐荔为自己生下的孩子，就是老王卖瓜的道理，怎么看都是自己家的最可爱，不过他可不敢再让徐荔生下去，光是陪伴一胎的孕期就够他心惊胆跳，他一点都不想再来一次，光买布丁可是买到便利超商的店员每每一见到他，都称他为布丁先生了。
    三个孩子刚刚好，从一家三口晋升一家五口，相当热闹，也因为孩子，杜十璨杜绝了该死的烂桃花，因为两个女孩嘰嘰喳喳的个性，没事就打电话到公司查勤，举凡加班、应酬、出差……不用跟徐荔报备，却一定要跟双胞胎报告，人家说女儿是前世情人，那也一定是恐怖情人，幸好的是，她们不只管他这个爸爸，连小马克哥哥也一起管。
    徐荔虽然是三个孩子的妈，反而养尊处优，依然是徐家的头号公主，两个女儿自主地将家里管理的很好，让她家庭主妇一职做的相当轻松，甚至萌起了再生个孩子的念头。
    杜十璨当然很乐意跟徐荔耳鬓廝磨，进行夫妻的床笫之私，房中之事，尤其在徐荔生了两胎后，身材比往常更为娇媚动人，桃花含露，该饱满的丰润，该纤细的窈窕，滚上个十八回都没问题，但是加强夫妻恩爱的动作归一码事，生孩子又是另一码事。
    当然，他自许是个好丈夫，他不会让徐荔吃避孕药那种鬼东西，而保险套仍然存在着风险，自己先行去做了男性结扎手术。
    只是，以为是小手术，麻药退后却痛的他几天，让他更心疼老婆生產时的忍耐。
    既然结扎手术都做了，不用担心中奖，一等伤口癒合，立即排好年假，果断地将三个孩子丢回徐家，拎起一只皮箱，带着徐荔去渡真正的蜜月旅行。
    唔，对，他就是不称职的老爸，爱老婆比爱孩子还要多更多。
    「徐荔，我爱你。」
    「十三哥，我也爱你啊。」
    「那我跟孩子，你比较爱谁？」
    徐荔从杜十璨的话里嗅出浓浓的醋意，极轻地勾起嘴角，「十三哥，我从十四岁就爱你了，至今都二十个年头，你想我会比较爱谁呢？」
    「你二十年前爱我比较多，人是会喜新厌旧，先来一个小马克，后来一对双胞胎，你的爱都分散了。」杜十璨嘟嚷着，不听到一句最爱你，就是不善罢甘休。
    徐荔圈住杜十璨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蹭了蹭，才慢哼哼地开口，「杜十璨，我徐荔这辈子最爱你，下辈子也爱你，下下辈子也爱你……」
    「徐荔，你知道吗？爱只说不做太过简单，爱一定要身体力行地去做，我才懂得那份爱有多深。」杜十璨说得头头是道，更亲自躬行实践，拖着徐荔回饭店，进行爱该做的事。
    那也是在结扎术后的第一次，杜十璨觉得这手术太过于值得，不用花钱买保险…套，少了一层薄膜的快感，真的是人间天堂。
    徐荔的身体虽然是个女人，内心还是保持着娇憨的那一面，双手顶了顶压在身上的杜十璨，真担心这么卖力的老公有一天会精尽人亡。
    「十三哥，不休息一下吗？」徐荔红着脸问。
    「真男人没在休息的，你累了？」杜十璨俯身在徐荔的唇上一吻，「十三哥来就好。」
    徐荔攀住杜十璨的脖子，在杜十璨的衝刺下达到了男女情事最热烈的高峰，后来的整个二度蜜月行，俩人乾脆锁在饭店房里，哪都不去了。
    杜十璨爱上蜜月行，每隔两、三年就只带徐荔出国，没搭理孩子的心情，只想跟老婆重温恋爱的滋味。徐荔无所谓，只要杜十璨开心就好，她想幸福就是不论几岁，手上的肌肤都皱的时候，杜十璨还愿意牵着她的手走就好，这是生命中最简单也是最难求之事，幸好他们为彼此努力了。
    ＃
    我是徐荔，曾经的我们总是以为自己是为了对方好，却用着自己的方式付出爱情时，也用着自己的方式伤害彼此；我是杜十三，曾经的我们总是以为自己是为了对方好，更用着自己的方式救赎亏欠时，也用着自己的方式失去彼此。
    如今的我们，有幸重逢，有幸共组家庭，将对彼此的爱情摊在眼下，此生不求璀璨烟花的感情，只要平安吉祥，顺遂圆满，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全文完》

 《小番外》杜瀅 / 杜濔

    本来以为双胞胎带起来会相当累人，没想到两个女孩乖巧识相，吃饭、洗澡、睡觉……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她们相当自动自发，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囉嗦了一点，好奇心也旺盛了一点。
    「妈咪、妈咪，爸比不见了。」
    「妈咪、妈咪，爸比不见了。」
    晚上九点，双胞胎坐在床上，两人一同歪着脑袋，一人重覆一句，要徐荔给个答案。
    「爸比去工作啊，今天加班，要晚一点回来。」
    「妈咪、妈咪，我要找爸比。」
    「妈咪、妈咪，我要找爸比。」
    徐荔为了哄双胞胎早早睡觉，直接拿出手机，拨了杜十璨的电话。
    忙了一整天的杜十璨见到是亲亲老婆来电，脸上原本僵硬的表情舒缓，扬起璨笑，兴高采烈地接起，「喂，老婆，想老公了吗？」还想跟徐荔说点甜言蜜语，电话那端先传来一阵臭奶呆的娃娃笑声。
    「妈咪，是爸比。」
    「妈咪，是爸比。」
    双胞胎手舞足蹈，异常兴奋。
    徐荔带着歉意的笑容按下手机扩音，「十三哥，抱歉，吵到你加班了，双胞胎想你。」
    「瀅瀅想爸比。」
    「濔濔想爸比。」
    「那妈咪有没有想爸比？」杜十璨问。
    「妈咪有没有想爸比？妈咪有没有想爸比？」双胞胎帮腔。
    「妈咪也想爸比。」徐荔轻轻柔柔地回答着，特别动人的嗓音。
    「爸比，妈咪说想爸比。」
    「爸比，妈咪说想爸比。」
    「瀅瀅想爸比，想妈咪，想葛格。」
    「濔濔想爸比，想妈咪，想葛格。」
    杜十璨扶着额，不知道该说双胞胎是可爱还是可恨呢，两个女孩老是像音乐跳针，无限循环着一句话。
    不过也就在那一天过后，双胞胎知道了手机的厉害之处，只要滑啊滑啊，就可以找到爸比，然后她们还滑出心得，传照、视讯都通，没事就问爸比在忙什么，让爸比连基本人权受到相当大的威胁。
    等双胞胎稍大一点，跟徐荔说想要穿澎澎裙，然后转圈圈，一直转一直转，从舞台这头转到那头……幸好天底下的妈咪们都有内建宝宝翻译机，徐荔猜想到应该是电视台前几天拨出的芭蕾舞，便送双胞胎上了舞蹈教室。
    舞蹈教室离杜十璨公司相当近，有一回，雨落得太大，徐荔赶不及接孩子下课，杜十璨便将双胞胎接到办公室，自己则去会议室开会。
    两个女孩生得乾净漂亮，相当讨喜，自小也懂得看人眼色，该哭该笑拿捏得很好，但不代表个性就好欺负。
    到职不久的女性员工还不知道杜十璨爱家爱得彻底，也不知道双胞胎天天电话查勤，拿着奶油饼乾想巴结两个小祖宗。
    「你们觉得阿姨漂亮吗？」
    「我妈咪比较漂亮。」
    「我妈咪比较漂亮。」
    「你们还太小，不懂得什么叫漂亮?」女职员翻翻白眼，「你妈咪老了。」
    「濔濔，她说妈咪老了。」
    「瀅瀅，她说妈咪老了。」
    「噢，那太糟糕了。」
    「噢，那太糟糕了。」
    「我们去跟爸比说，阿姨说妈咪老了。」
    「我们去跟爸比说，阿姨说妈咪老了。」
    双胞胎你一言我一句，没打算与女职员对话，跳下沙发，伸长脚就要往外衝。
    「哇，你们两个别、别、别去找杜经理啊……就当阿姨刚说错话，你们妈咪最漂亮，阿姨有蛋糕，我去拿来请你们吃。」女职员急忙拉住两个女孩，这年头工作难找，先保住饭碗重要啊！
    「……好吧，看在蛋糕的份上。」
    「……好吧，看在蛋糕的份上。」
    等女职员一走，两个女孩四眼相对，同一时间露出狡诈的笑意。
    双胞胎的招数也适用于小马克葛格的身上。
    原本是徐荔相亲对象的韩以安跟徐蕊交往，徐蕊没有结婚的衝动，还是把韩以安和韩雪莉这对父女打理的很好，个性暴君的韩雪莉遇到徐蕊以暴至暴的气势，不敢不乖，唯独遇到徐绚，那难缠的态度又出来了。
    徐绚一过了幼儿期，身高整个拉拔起来，脸蛋白净秀气，做人又有礼貌，人缘极佳，走到哪，称讚就到哪，这也惹得韩雪莉心理不平衡，最后对徐绚就是陷入一种又爱又恨的矛盾情结。
    徐绚有空档的时间，跟徐荔的童年一样，自动上水果摊帮忙外公外婆做生意，韩雪莉也一定会到场，好像不挑剔一下徐绚，她身子骨就是会不舒服，偏偏徐绚没想搭理她，她又会着急，肯定要缠到徐绚理她，她才愿意放手。
    双胞胎实在不爱韩雪莉这个姐姐，尤其当她老找小马克葛格麻烦的时候。
    「雪莉姐姐，你可以放开小马克葛格吗？」
    「雪莉姐姐，你可以放开小马克葛格吗？」
    「哼，为什么我要放开，这是徐绚欠我的。」韩雪莉双手巴住徐绚的手臂。
    「当然要放啊，小马克葛格要带我们去上厕所。」
    「当然要放啊，小马克葛格要带我们去上厕所。」
    「你们不能自己去上吗？都几岁了？」韩雪莉撇撇嘴，真心觉得小孩很难沟通。
    「我们不会，还是雪莉姐姐要帮我们呢，不过雪莉姐姐要帮我们擦屁股噢，瀅瀅和濔濔的大便好臭噢。」双胞胎异口同声，听得韩雪莉眉头深锁。
    「噢，瀅瀅的肚子好痛，忍不住了。」
    「噢，濔濔的肚子好痛，忍不住了。」
    双胞胎短短的腿跳下椅子，一人抱住韩雪莉的左脚，一人圈住韩雪莉的右脚，惹得韩雪莉放声尖叫，甩开徐绚的手臂和两个双胞胎，逃离现场。
    「她走了。」
    「她走了。」
    两个女孩朝着徐绚眉开眼笑，得意洋洋的样子。
    徐绚只能苦笑，揉了揉双胞胎柔软的发，「以后不能说什么大便的话，瀅瀅和濔濔是漂亮的女生，要有形象才行，是不是？」
    语毕，徐绚还是一手牵一个，往最近的超商走去，准备买几个布丁犒赏老是帮他解围的双胞胎。
    多年之后，杜十璨和徐绚才会发现双胞胎的古灵精怪其实是徐荔的小小纵容，杜十璨应酬、出差什么的，身为老婆总是要肚量大，才不会被老公嫌弃，只好把手机交给双胞胎，任她们想怎么打就这么打，随时掌控爸比的重责大任，她们就揽下来做了。至于韩雪莉，徐荔还要顾及徐蕊的面子，但老看儿子为难，自己也不舒坦，这时候同样也是交给双胞胎去解围就对了。
    徐荔的家庭主妇一职，做得轻轻松松，杜家的男人们就这么被矇在鼓里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