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想你》 楔子 「我喜欢你。」这是顏祥介不晓得在心中预想过多少次的话语，这次，他终于可以自信的对她说出口。 「我知道啊！」凌梦汐笑着，这句话，她在梦中也不晓得听过了多少回。 「当我的女朋友，好吗？」他没有半点犹豫的开口。 幸福的，她扬起一个笑容，投入他为她保留了三年的拥抱。 是的，致使他们在一起，向对方说出心意的那一瞬间，就是如此简单而平凡，没有轰轰烈烈的海誓山盟，没有吻的难分难捨的缠绵，仅一句我喜欢你，便轻易的牵起两个人的世界。 顏祥介和凌梦汐，原本该是两条没有交会的平行线，但在一次出游时，相遇了。顏祥介，是凌梦汐朋友的朋友。初次见面的他们，对彼此并没有太大的印象，但所谓相遇就是缘份，而这缘分出奇的妙。 高中时，同班了三年，座位也始终是一前一后，从来没有变动过，因为常相处，他们一步步的培养出感情，从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间聊，到不论说什么，谈话中都不会有尷尬点，可以一句接着一句，聊到忘记时间。 他们，变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而友情，是爱情的基石，这样的他们，开始对对方有了不同感觉，他们都明白彼此的心意，也很确定，不必多做试探，但他们就是不说破，没有情侣关係的束缚，两人不论是在学业上还是人际关係上都有很好的发展。 难道，他们真的不想在一起吗？ 怎么可能。 他们，不是不说，只是都在等。 等高中三年过去，等上了理想的大学，等、可以义无反顾的在一起。 而这天，终于来了。 顏祥介没有犹豫，凌梦汐亦没有，他们都确定彼此是对方最捨弃不了的牵掛。 顏祥介轻轻的拉开凌梦汐，温柔的笑着，「我们第一次的约会要去哪里呢？」 凌梦汐歪头想了想，但其实她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去逛校园好不好？」 「你喔……」顏祥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对于总是心系学校的她，一直以来都只有宠溺与顺从。 牵起手，没有丝毫的害臊，没有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靠近，试图明白对方是否也愿意，这个两手交握的动作，两人彷彿做了一世纪之久。 静謐的校园内，甜蜜的身影走过，相依偎，如同连理枝，也宛若比翼鸟，相叠的爱情，似乎怎么样也不会错开。 人家说，爱情使人美丽，此刻被爱情灌溉的凌梦汐，真的，就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艷而洋溢着生气，祥介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一刻也不愿意移开视线。 这是他等了多久的瞬间啊…… 看着身旁的可人儿，对于这么简单而渺小的幸福感到满足，顏祥介心中默默立下了一个承诺── 他，要一辈子看到这么幸福的凌梦汐。 第一章 幸福的裂缝 ●拥有的人都会自以为拥有了就会开始不珍惜，直到失去了之后才会开始后悔。 Ch1 幸福的裂缝(1) 原本该是两人一起去海边的行程，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凌梦汐坐入车子的前座，本来想和顏祥介来个西洋式打招呼的亲吻，却在看见后照镜中的人影后，打消了念头。 「学姊好。」后座的陌生人亲切的打了个招呼。 「这是我系上的学弟，周宇铭。」顏祥介简单介绍着，「我跟他说我的女朋友是中文系系花，他不相信，硬要我带他来看找你，我拗不过他，就载他来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点抱歉，「不介意吧？」 凌梦汐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对于一次的约会泡汤了，有点失望。她一直都是这样优雅且体贴的，她知道，若她现在表现出不悦，只会让所有人都一同陷入尷尬的情况。 「学姊真的很漂亮呢。」 「我就说吧！」顏祥介很自豪。 「人家只是在说客套话。」凌梦汐用手肘顶了顶他，双颊因为称讚，染上一抹红晕。 「学姊，我说的是实话。」周宇铭对凌梦汐笑了笑，虽然是一个很平常的笑容，礼貌的，但看着，顏祥介就是觉得很刺眼。 「好了，出发了。」他打断了间聊，叮嚀凌梦汐系好安全带，将车子驶上马路。 起初，车内没有任何人说话，气氛出奇的寂静，这对于顏祥介和凌梦汐来说，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他们可以就这样不说话相处一整天，但对于一刻也静不下来的周宇铭来说，这样的气氛，就是要用来炒热的。 他在心中拟定了几个话题，准备让车内欢乐一点。 「学姊──」 「嗯？」回应，却不自觉得和顏祥介交换了一个眼神。 「学姊喜欢听什么歌呢？」虽然不晓得是不是故意的，周宇铭此时把手臂靠上了凌梦汐座位的椅背，顏祥介斜瞄了他一眼，开始有点后悔带他来。 他没有想过平时在系上女人缘很好，却总是谁都不搭里的周宇铭，会对他的女朋友有所行动。 「欧美的歌曲吧！」梦汐轻轻扬起一个笑容，下意识的，试图遮去一点自己的不自在，对于这有点太过靠近的距离。 「和我一样呢！」周宇铭又靠近了一点，「喜欢什么歌风呢？」 「都听，都不排斥。」凌梦汐简短的回应，就是希望他能够自讨没趣，摸摸鼻子不再打扰自己，但对于脸皮比常人厚了好几倍的周宇铭来说，这样的拒绝，其实有和没有一样。 「和我一样呢！学姊，看来我们满有缘的。」 凌梦汐斜睨了顏祥介一眼，他面无表情，专心的盯着前方的道路，没有分神专注在他们身上，不过，这也只是表面，他心里已经气的牙痒痒了。表现的这么明显，谁会看不出来，周宇铭是想勾搭他的女朋友？ 顏祥介，并不是一个冷静的人，他的漠然，不过是忍耐。 凌梦汐点点头，没有说话，敏感的她，其实感觉的出来顏祥介身上透着不悦。 车子，猛然停了下来，凌梦汐的身子急速往前倾。 「怎么了？」她转过头，眼里有着担忧。 「学姊还好吧？」周宇铭也带着同样的眼神看向她。 凌梦汐礼貌的笑了笑，又把视线移回顏祥介身上，她注意到他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有些发白。原来，她和他的互动让他分神了，他一时没有注意到交通号志已经转换，若没有及时停下，可能车上的三人此刻都在前往医院的路上。 凌梦汐轻轻的将手掌心盖上顏祥介的手背，温柔的对他一笑。 他回过头，眉头依旧深深得拧着。 凌梦汐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掌，又是一个微笑，顏祥介心中的愤怒，一点一点因为她的温柔而消散。 顏祥介其实是不安的，对于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他知道凌梦汐可以说是他遇过的人之中，最钟情的一个，由她可以为了自己等了三年就足以证明，但他还是害怕，害怕会有一个比他更优秀、更懂得照顾人的男生出现。 他的愤怒，其实也就是他的不安。 周宇铭注意到了他们交缠的双掌。 「学长，我还在欸，要晒恩爱可不可以等等？」 绿灯了，顏祥介没有理会他。 车子平稳的在路上行驶。 Ch1 幸福的裂缝(2) 一会儿，到了海边。 顏祥介将车子停好后，走下车，绕过前头，走到副驾驶座准备替凌梦汐开车门，但他的手还没有碰上门把，就这么被周宇铭抢先了一步。 车门打开了，凌梦汐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替她开车门是谁，一隻大掌盖上了她的头，防止她撞到车顶，她悄声的说了句，「谢谢。」 「学姊，不客气。」周宇铭嘴角勾起一抹笑，伸出一隻手，要将凌梦汐从车内拉出来。 她看着他，愣了几秒，随即才发现顏祥介站在他身后，浑身的散发着愤怒的气息。 「我自己来就好。」她别开了他的手，自个儿走出车内，没有多花心思去猜想周宇铭到底想干嘛，直接走向顏祥介，勾住他的一隻手臂，由下而上望着他，眨了眨眼。 顏祥介低头，没有说话。 凌梦汐又眨了几下眼睛，并没有因为顏祥介总是这样因为不起眼的小事愤怒而感到厌烦，反倒是觉得心中暖暖的，她知道，顏祥介有多在乎她，就有多容易生气。 「我爱你。」顏祥介用口型无声的说着。 「我知道。」踮起脚尖，轻轻一吻印在他的脸上，这是凌梦汐证明自己爱他的方式。 「我们去散步吧，嗯？」顏祥介伸出一隻手掌，歪头询问。 凌梦汐将小手交到他手上，轻轻的握着。这是她的答允。 不过几分鐘，差点因为周宇铭而被挑起的大战就这么被抹平，顏祥介和凌梦汐的爱，能够化解任何不愉快。 他们，等了彼此那么久，怎么可能甘愿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就这么分手？ 恩爱、甜蜜、幸福，包裹住凌梦汐和顏祥介，周宇铭一下子就被陷入自己世界中的他俩遗忘了，然而这一切看在他眼中，却有一种妒意油然而生。 他并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凌梦汐，只是，他觉得像她那么优秀的女人，不应该站在顏祥介身旁。 周宇铭的条件很好，基本上他想要谁当她的女朋友，没有不成功的，然而，他一直在找一个他看的上的人，他的爱情观，不是互相喜欢就够了，还要彼此能够相匹配。 容貌摆第一，毕竟算是门面，牵着手出去所有人看的都是外表；再来，是个性，不过周宇铭的忍耐度很够，再泼辣的女人，他基本上都可以忍受，甚至驯服；至于家世，无所谓，钱他赚就够了，不过如果刚好对方又是什么名媛千金，锦上添花又何尝要拒绝？ 凌梦汐，刚好符合了大部分的要求，而且又是一个很容易抓住男人的心的女人。 一切，就是那么恰巧，在他单身的时候，遇上了她。 周宇铭的世界里，没有谁先拥有，另一个人就不能介入这种想法，即便是结婚了，也没有谁该永远属于谁，每个人都拥有自主权，爱谁，就和谁在一起，是天经地义。 所以如果他横刀夺爱，他也不会对顏祥介感到丝毫愧疚。 现在，周宇铭现在只想要把凌梦汐抢过来。 Ch1 幸福的裂缝(3) 海水，一寸一寸的爬向凌梦汐，轻轻柔柔的覆上她的脚踝，又恋恋不捨的离去，然而，在冰凉的感觉还未淡却之时，这顽皮的孩子又再度伸长双手，抓握住她的脚踝。 她的嘴角隐隐勾着微笑。 「舒服？」坐在凌梦汐身旁的顏祥介手撑在地上，头往后仰，今日的太阳躲在云层背后，没有刺眼的阳光，使他可以专心欣赏云朵创造出的奇景。 云朵绘出的景象，一直都是大自然的创意，每每抬头望，都是不同的美，转瞬即逝，有时想用相机捕捉，不过大风一吹，又是另一幅图画呈现眼前。 顏祥介眼角瞥见凌梦汐点了点头。 「今天没带相机？」她轻声问着。 「有，在车上。」 顏祥介很喜欢拍照，对他来说，那是一种记下回忆的方式。 当然，用头脑记固然不错，但没有人的记性是永久的，总会因为时间久远而慢慢淡忘，而日记和照片是两种很好的方式，有些人喜欢文字写下，也些人喜欢用相机停住每一个瞬间。 顏祥介喜欢图片，有色彩，才立体。 才更容易刻在心头。 「去拿吧！」凌梦汐催促着，她知道，若他没有把今天的一切记下，日后一定会后悔。 「嗯。」顏祥介拍拍她的头，站起身子，扑了扑衣裳上的细沙，转身走向停车的地方。 这、真是天赐良机。在远处看着凌梦汐和顏祥介的周宇铭想着。 到了海边之后，他并没有像刚才在车上一样，一直缠着他们，反倒体贴的走远，做着自己的事，然而，他的目光一直在他们身上，并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关注，只是他知道，若他早些时刻很不识相的黏着他俩，只会让自己被讨厌而已。 适当的的距离，是加分的。 当顏祥介的身影离开视线，周宇铭蹲下身子，在沙堆里翻翻找找，找到双手都脏了，忽然，他眼睛一亮，他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他将手中的东西握紧，像是握住了什么不希望被夺走的宝藏，然后，躡手躡脚的走向凌梦汐。 「学姊。」不拖尾音的叫喊，比起刚才在车上时，令梦汐觉得舒服多了。 「如果你是要找祥介的话，他回车上了。」虽然知道周宇铭刻意挑这个时候过来，肯定不是要找顏祥介，但她想不到他要找自己的原因，所以还是把顏祥介拿来当挡箭牌。 「我是来找学姊的。」 凌梦汐歪了歪头。 「这个。」周宇铭的手在凌梦汐眼前摊开，一个贝壳映入眼帘。 不论多么含蓄，隐约的暗示凌梦汐还是感觉到了。 「我不能收。」她将他的手推了回去。 「我没有女朋友，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漂亮的东西，送给学姊多刚好？」周宇铭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说着眾所皆知的事实，然而也间接的透露自己是单身汉的讯息给凌梦汐知道。 「这个……」 「学姊，你不用这么防备我的。」周宇铭一语说中凌梦汐的心事，反而让她不得不收。 「好吧，那谢谢你了。」凌梦汐伸出手，从周宇铭的掌心中拿起贝壳，贝壳的纹理上还卡着一些细砂，这样被拿起，刚好又是一阵海风吹过，凌梦汐的眼睛被吹进了杂物，痒痒的。 她用另一隻手揉了揉眼睛。 「学姊……」周宇铭想叫她不要再揉了，可是凌梦汐的眼睛已经被她揉红了。 「好痒。」梦汐又伸手揉了揉。 「我帮你看一下。」 凌梦汐勉强睁着眼，让周宇铭替她看了看，他从嘴里呼出气，轻轻呵在梦汐的眼上，温温的气息，又带着一点海风的凉意，她顿时舒服多了。 然而，舒服的仅凌梦汐一人，此时刚好走回来的顏祥介，心是绞痛的。 他手里拿着相机，一动也不动的在一个距离之外看着他们，没有谈笑风声，一切是那么寂静，仅仅两人的相处就足以让他心中完好的什么崩裂。 他静静的拿起相机，「喀擦」，记下令人心痛的这一幕。 Ch1 幸福的裂缝(4) 他将相机掛在脖子上，戴上一个没事的面具，走向他俩。 「学长。」周宇铭最先注意到他，带着微笑退开，他脸上的笑是友善的，但他心里却是记谋得逞的魔鬼样。 「过来的时候有拍了什么？」梦汐抓过祥介胸前的相机，按下开关，兴致勃勃的想看里头的照片，然而却被阻止了。 「我弄。」 顏祥介将相机护在胸前，犹豫着，最后还是把周宇铭和凌梦汐的照片删了去。那一刻，就算不用相片，他还是能够记的清清楚楚，即便是多年以后。 他知道不是凌梦汐的问题，是他自己引狼入室，而且她也没有移情别恋，然而，他就是没有办法看着他俩无动于衷。 也许，是和宇铭相比之下，觉得自己处于劣势的自卑感所导致的吧，但他没有想过，如今凌梦汐是站在他的身旁，他便是处于优势的状态。 「怎么了？」凌梦汐不太明白，「该不会偷拍了比基尼正妹吧？」她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问着，手指按着按键，一张又一张的看过他们一起写下的回忆。 不只今日，还有一周前、一个月前的，有时是风景照，有时是自拍，有时，是请路人帮忙拍照。 每一张照片，都是属于他们的幸福。 「你觉得呢？」 「不可能。」凌梦汐笑了笑，将相机关机，交还给顏祥介。 然而在这一个准备交出，一个准备接下的瞬间，流畅的动作被阻断，宇铭从中拦截。 「我帮你们拍张照吧。」周宇铭晃了晃手中的小玩意。 「也好。」凌梦汐拉着顏祥介的手，站到周宇铭面前，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上。 「三、二、一。」 「喀擦。」 「再一张，再一张。」凌梦汐，其实是很喜欢拍照的，尤其是可以让自己的影像留在顏祥介的相机中。 她将手环住祥介的腰，脸颊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顏祥介也理所当然的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周宇铭抓了个角度，按下快门。 只能说有多唯美就有多唯美。 映着大海、映着蓝天、映着，不会太过刺眼的光线，一切，就是那么完美。 「谢谢。」 在第二张照片拍完之后，凌梦汐松开手，奔向周宇铭，拿过相机瀏览着照片，也不忘给顏祥介瞧瞧，嘴里吱吱喳喳的，说有多兴奋就有多兴奋。 看着被记忆下来的幸福，顏祥介忽然安心许多。 是的，他不会失去梦汐。 等了三年的挚爱，没有理由才过了一年就失去，至少也要等到三年过后再来担心，如此的提心吊胆，只怕自己过的不安稳，凌梦汐也会被连累。 她必须时时多放一分心思在他身上。 「我们等等去把相片洗出来。」 「好。」凌梦汐笑着把相机交还到顏祥介手上，周宇铭再次被忽视。顏祥介牵起她的手，两人在海风中缓缓走向停车的方向。 足跡落在沙滩上，因为风吹，因为潮汐而越发越淡，看着，周宇铭忽然有了不同的想法。 如同足跡，踩过了就会消逝，然而如果一直稳稳的站在原地，不但脚印不会消失，还会一点一点的让双脚陷入沙滩中，最后得要花更多的力气才能拔起。 这就是他要做的，不断的让凌梦汐感觉到自己的好，然后，一点一点的深陷，直到完全离不开。他要让自己扮演的不只是沙，还是泥泞。 拥有的人都会自以为拥有了就开始不珍惜，直到失去了之后才开始后悔；就像手中抓握了什么就会开始松懈，直到一切都从指缝中流尽，才惊觉什么也不剩。 如果，顏祥介也犯了这种错，周宇铭不会让机会流失。 他会在他们纠缠的双手只剩指头还留恋的黏着时，毫不犹豫，切断他们的连结。 Ch1 幸福的裂缝(5) 星期五下午，凌梦汐和顏祥介都没有课，他们约好要一起去拿几日前送洗的照片，顺便再去买几个相框，把那些照片装起。，他们习惯照片都洗个两组，这样在彼此的家里都可以放上。 凌梦汐在学校附近的超商吹着冷气等着顏祥介，但是离约定的时间都过了半小时，手里的咖啡也都空了，顏祥介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发生什么事了吗？」凌梦汐不断的点着手机的萤幕，不让它淡去，手机上满满的都是她打给顏祥介的记录，但他一通都没有接，也没打回来。 去找他好了。凌梦汐在心里做了决定，脚也跟着动作，自动门感应到有人靠近，发出音乐声然后滑开，她走到室外，外头和室内的温差极大，才走几步路，就已经有汗水溢出额角。 「学姊──」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对面有个人大喊着，还挥了挥手，凌梦汐向四周望了望，大伙儿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伸出食指比了比自己，歪头。 「对，学姊等我一下喔！」 绿灯，非常刚好在这时亮起，对面的人奔了过来，她花了一些时间才认出来人，原来是周宇铭。 没有第一时间就认出他，是因为他今天戴上了黑框眼镜，和第一次见面时活泼的样子非常不同，带了一点的书卷气息，似乎也多了点稳重的感觉。 「呼……」才跑没几步路，但很明显周宇铭是用衝的，在凌梦汐面前停下来时还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找我有事？」 「学姊今天要跟学长一起去拿照片，对吧？」 「嗯。」凌梦汐点点头。 「学长被教授叫住了，早些时刻要我来带你去，但我忘了……」周宇铭吐了吐舌头，样子有些淘气，「抱歉喔……」 临时有事也不传个简讯说一声？凌梦汐心里有些不舒服。如果顏祥介早点告知，她也不用等那么久，或是一直打给他，她可以直接打电话给周宇铭。 「没有关係。」凌梦汐淡淡的说着，准备要叫计程车，她想说周宇铭应该没有车。 「学姊，」宇铭伸手遮住了她的手机，「我载你吧。」 梦汐有点诧异的愣了几秒，点点头，随着周宇铭的脚步，过了马路到刚才他叫自己的地方，周宇铭走到了一台黑色机车的旁边，将钥匙插进钥匙孔，转动，打开车箱，拿出一顶白色的安全帽，交到凌梦汐手上。 「谢谢。」她把安全帽套上。 「碰！」的一声，宇铭将车箱盖上，拿起掛在掛鉤上的黑色安全帽，戴在自己头上。 明明两顶都是素色的的安全帽，没有半点花纹或是文字，但凌梦汐心里就是有股异样感，总觉得这有点像是情侣在戴的。 「怎么了吗？」刚把机车从整排的车子里拉出来的周宇铭注意到了凌梦汐在发呆，看了看她的下巴，安全帽还没有系上。 「我来吧。」他微微将头低下，仔细的将带子的长度调好，轻轻一声「喀」，替凌梦汐把安全帽弄好。 「谢谢。」她抿了抿下唇，又有点不自在，这种事对她而言也是只有男朋友会做的事。 「上车吧。」周宇铭双手握住了把手，说着。 穿着牛仔裤的凌梦汐一下的就跨上的后座，手拉着后头的桿子。 周宇铭嘴角泛着浅笑，「学姊确定要抓那里吗？我车速很快喔！」 「没关係的，走吧。」 周宇铭点点头，发动车子，开上路。 Ch1 幸福的裂缝(6) 风，在凌梦汐的耳旁狂嚣，真的不是周宇铭自己在说，他的车速真得很快，才过了几条街，她已经不自觉得将双手环住他的腰，身体也因为害怕被甩出去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周宇铭的车在汽车间穿梭着，像在玩命似的甩过一个又一个的大弯，在每一个红灯前衝过路口，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终于，让他遇上了第一个红灯。 凌梦汐悄悄松了口气，依旧惊魂未定。嗯，命还在。 「我说了吧，我车速很快的。」周宇铭的手拍了拍凌梦汐在腰前交缠的小掌。 「很危险欸。」 「我的技术很好。」 「不是那个的问题。」 「不然？」 凌梦汐不晓得要回什么。 「不然？」周宇铭没有打算要放过她，追问着。 「安全的问题。」 「就说了我技术很好。」他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凌梦汐咕噥了几声，没有再跟他继续抬槓下去。 周宇铭注意到了她的沉默，「学姊生气了？」他稍稍转过头。 「没有啦，你专心看前面。」凌梦汐点了点他的安全帽，要他把头转回去。 同时，绿灯亮起，周宇铭再次用高速在马路上奔驰着，不过，在和凌梦汐这么抬槓之后，他似乎真的有稍稍减速了点，但对她来说，依旧很快。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终于，车速再次降了下来，原来是目的地到了。 凌梦汐下了宇铭的车，逕自走到店内，周宇铭没有跟进去，在外头等着，手里拿着她脱下来的白色安全帽，轻轻抚着圆弧型的顶，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不同的感觉。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动。对于凌梦汐要他骑慢一点的感动。 通常被他载过的女生，不是跟他一起享受速度的快感，就是讚赏着他的好技术，从来没有一个女生要求他慢一点，或是提醒他这样很危险。 周宇铭真的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不、他比谁都清楚，但他就是享受这样的急速。 在周宇铭还没有釐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凌梦汐就拿好了照片，边看着边走出来。 「对了，」凌梦汐把相片塞入包包里，「可以麻烦你再载我去一个地方吗？」 「ok。」周宇铭再次跨上机车，「今天我可是你的专属司机。」 「我要去买相框。」凌梦汐边戴着安全帽，边说。 「好，」周宇铭回头看了看，凌梦汐已经就定位，他发动车子，再次以吓死人的速度将车子驶上马路。 速度，比一开始慢，也比之后停过红灯再出发慢，但依旧是快到不行，只能说周宇铭还是很享受这种奔驰的感觉，就算知道凌梦汐希望他停下来，他还是不可能用正常人骑车的速度在马路上奔驰。 「周宇铭──」凌梦汐喊着，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什么事──」周宇铭也大吼着。 「骑慢一点──」 「相信我──」他对自己一向很有自信，不管是吸引人的魅力，还是骑车技术。 「我相信啊──」 「那就别担心了──」他松开一隻握住把手的掌心，像刚才停下来时一样轻轻拍了几下凌梦汐的手背，然而，就在此时，一辆逆向行驶的轿车迎面驶来。 没有听见相撞的声响，也没有听见尖叫声。 最后，凌梦汐只看见自己和周宇铭的身影，斜线飞了出去。 Ch1 幸福的裂缝(7) 躺在病床上，凌梦汐觉得自己正在做一场梦，一场有关生与死的梦。 她梦见自己从机车后座飞了出去，像长了翅膀似的，可以和鸟儿一样在天空中翱翔，她展翅高飞，享受自由，看遍全世界的景色；她越飞越高，想知道顏祥介一直很喜欢的云朵是什么样的触感。 然而，就在此时，双翅一阵剧痛，就像有人硬生生的折断了它们，又或是被子弹打穿，她急速的坠落。 痛──着地的剎那，这是她心中唯一的想法， 然后，眼皮开始变得沉重，黑暗一点一点侵占她的视线。 缓缓的睁开眼，冰冷的天花板映入凌梦汐的眼，刺鼻的药水味让她不用多询问，就知道自己身处在病房，她有些慌张的想撑起身子，想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动作，更多的恐惧包裹住她。 她感受不到自己的手。 她瞪大了双眼，不晓得该怎么办，她的温顺让她不会叫出声，但更多的，是害怕会不会连发出声音也无法。 她的手指紧紧的抓着被单，透露着恐惧，就在此时，一直趴在床沿的人缓缓的抬起头。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担忧的看向病床上的凌梦汐，在发现她恢復意识后，稍稍的放下了心。 他抚了抚她苍白的脸颊，「你再躺一下，我去叫医生。」 她着急的伸长手，捉住他的袖口，「祥介……」还好，还可以发出声音。凌梦汐放下心。 「我不会离开的。」顏祥介轻轻的拍拍她的手，然后离开了病房。 凌梦汐闔上眼，开始回想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记得自己是要去拿照片，还要顺便去买相框，在想起这些事时，风似乎在狂嚣，病房里的窗帘被高高的吹起。 然后，周宇铭的脸进入她的脑袋。 所有的片段回忆都回归到正确的位置，事情清楚明瞭的被记起，凌梦汐心中没有愤怒，责怪周宇铭不愿意听她的劝说停下车速，她心中只有满满的担忧，她都已经伤的这么重了，那他呢？ 他会不会…… 凌梦汐不敢想。 「梦汐……」听见顏祥介的声音，凌梦汐从思考中抽离，缓缓睁开眼皮。 「还好吗？」医生问着。 她点点头。 医生做了简单的检查后，对顏祥介交代了一些东西，接着，离开病房。 「手很痛吧？」他坐到了病床旁，轻轻着握着没有被绷带包裹住凌梦汐的手掌，将安心的感觉传递给她。 她没有表示，她不想让任何人为她担心，尤其，是顏祥介。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 「你没有……」 「没有。」凌梦汐还没说完话，顏祥介就知道她要问什么。 「呼……」她放下了心。 「可是，他们终究会知道。」 顏祥介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凌梦汐的阿公阿嬤。 凌梦汐很小的时候是让妈妈照顾的，她一直很想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但妈妈总是灌输给她她没有爸爸的观念，年幼的她，轻易的相信了，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她渐渐也明白那只是妈妈逃避的话语，懂事的她，明白妈妈肯定也是有苦衷，于是贴心的不问，直到，她再也没有询问的机会。 国小三年级时，因为一场车祸，夺走了她妈妈的生命，之后，她就一直由阿公阿嬤照顾，生活费是舅舅阿姨支付的，他们都远在美国，不想多带个孩子，于是，就只支付钱，照顾小孩的事就交给老人家。 对于凌梦汐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顏祥介是她的挚爱，她最在乎的人就是阿公阿嬤，她努力读书，为的，就是在有一番成就之后，可以让阿公阿嬤过更好的生活。 所以她不可能让他们为自己担心。 虽然她也有问过阿公阿嬤自己的爸爸是谁，希望他回来照顾他们，但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后来她才慢慢知道，自己的存在，甚至是他们二位始料未及的。 小时候，她害怕被拋弃，乖巧温顺，贴心善良，事事都往肚里吞，只有在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尔偶开口讨些东西，慢慢的，这种顺从的个性印在了她的骨子里，直至今日。 看着凌梦汐，顏祥介总是感到心疼，小时候自己还在任性的时候，眼前的女孩，就已经学会按下慾望。 Ch1 幸福的裂缝(8) 「不要是现在。」凌梦汐直直的望进顏祥介的眼，希望他打消告诉二位老人家的想法。 「可是……」 「现在告诉他们，难道要他们从屏东赶上来吗？」她的声音大了点，只有这种时候，她的温顺才会有一点的破裂。 「而且，医药费……难道要他们去筹措？」 「医药费我可以付。」 说到钱，顏祥介觉得都不算什么，他已经把凌梦汐当成老婆来疼了，在她身上的花费，他愿意全部承担。 顏祥介是顏式集团的继承人，这样的医药费，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可是我不要你付。」 「为什么？」顏祥介和凌梦汐不常吵架，但每一次吵，基本上都是为了钱。 「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的钱，都给老婆管。」不论说过几次，顏祥介每一次的理由都没有变，他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想娶凌梦汐的心意告知。 「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不要你付，」就算知道他的出发点，凌梦汐也没有任何一次屈服，「受伤是我的事，我自己处理。」她别过头，用肢体动作表现出自己不想再多说的决心。 「梦汐……」 「如果你还要继续说，请你出去。」除了阿公阿嬤，第二项会让梦汐失去小白兔本质的，就是钱。 顏祥介看着凌梦汐，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这次她受的伤不轻，定会在医院里住上一阵子，依她现在的收入和舅舅阿姨每个月给的生活费，是不可能支付的了，但他想帮忙，他又不让她帮。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示自己的心急。 顏祥介知道凌梦汐只是不想要别人用钱来贬低她，但他没有，他纯粹就只是想帮忙。 「梦汐……」 「出去！」凌梦汐喊了一声。 顏祥介静静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房间。 病房里突然一阵寂静。 凌梦汐转过头，空空如也的病房里没有半个人影，她没有想过顏祥介会真的听她的话离开，每一次，就算再怎么吵最后顏祥介也都会听她的，她以为这一次也是。 但、没有。 这次的金额太过庞大了，顏祥介不可能退让。 凌梦汐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来，好几次都弄痛了手，但她只是咬着唇没有叫出声，最后，终于坐了起来。 同时，外头一阵脚步声。 「祥介？」她开口问着。 「学姊，是我。」周宇铭的身影慢步进入她的眼。 「周宇铭？」凌梦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的伤，似乎没有她想像中的严重，好像还更轻了一点。 「学姊还好吗？」他一拐一拐的走向病床，最后，坐上了顏祥介离开前坐的椅子。 虽然是不同的身影，但重叠的剎那，凌梦汐还是有看见顏祥介的错觉。 「没什么事，只是……」她苦笑着，「这一阵子可能变成多啦a梦了。」 「多啦a梦？不是吧……」周宇铭看了看她的手，「又没有包到手掌，应该比较像殭尸。」他们俩，现在有点同病相怜的状况。 开始开起玩笑，表示，距离拉近了。 当初凌梦汐对周宇铭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但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结伴到鬼门关前走一遭，总之，她现在看着他不再存有厌恶，只有满满的担忧。 「你呢？还好吗？」 「没事，还能走。」周宇铭基本上只有伤到下半身，但是梦汐可就不同了，不只手受伤，脚应该也是。 不晓得为什么，总是以为在前方的人会受较重的伤，但是，这次的车祸，反倒是后座凌梦汐比周宇铭严重，看着她，周宇铭只感到深深的抱歉，如果，他听她的话骑慢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她是那么的担心自己，为什么他要把她拖下水，同他受苦？ 他享受急速的快感，后果，他自己担就够了，没有必要她也一起。 Ch1 幸福的裂缝(9) 周宇铭看着凌梦汐包得密不透风的手，皱起眉，很是自责。 「怎么了？」凌梦汐轻轻的问着，像她一直以来的那样温柔。 「我在想，如果，学长一开始不是要我去接你……」 「现在再说这些也没用了，不是吗？」 周宇铭稍稍望进凌梦汐的眼，他以为，自己会看见谴责，但她的眼神始终是那样的温柔，只有满溢出来的关心。 「周宇铭，我没有怪你，所以你也不用怪自己。」 等事情发生了再来说些什么都是无用的，现在能做的，就只有面对、解决，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如果，你想要道歉的话……」凌梦汐做样歪头想了想，「那就快点好起来。」 周宇铭看着她，辨识她话中的真偽。话里的一字一句是玩笑无疑，但话外之关心，真真切切。 「好。」他二话不说答应，「但学姊也是。」 「我？」凌梦汐轻轻的笑着。 「学姊也需要道歉不是吗？」周宇铭说的诚恳，眉毛的线条渐趋柔和，凌梦汐分不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格的。 「怎么说？」 「如果，学姊当时强力阻止我骑那么快，现在我们应该是回到学校了。」 「所以是我的错囉？」 「那当然。」周宇铭眨了眨眼。 「那我该怎么道歉？」 周宇铭拿过柜子上的水杯，倒了点水，插入吸管，拿到凌梦汐面前，她刚好渴了，没有推却，张口就喝了起来。周宇铭也替自己弄了一杯，水珠一颗颗滚入喉咙，滋润了嗓音。 「一样啊，要快点好起来。」周宇铭宛若轻哄的语气，有一瞬间，凌梦汐不再觉得自己是学姊，而比较像是他的学妹。 「嗯。」她轻点头。 然后，寧静开始流转。 有些什么开始不同了，在周宇铭心中。当初那种为了比较而產生的占有心态，如今一点一点的转变，开始有一点的真心，真的，想让她自愿走到他身旁。 不是为了想表示出自己比较好，而是，有了她一切会更好。 周宇铭自己也清楚这样的心态很自私，而且从来就不会被讚赏，但是，这样的想法还是一点一点的占据他的脑袋瓜，他不自觉的就伸出了手。 就像他心中所想的一样，想占有，而第一步就是从肢体接触开始。唯有碰触，才有心动的可能。 「怎么了？」凌梦汐看着周宇铭缓缓朝自己趋近，有些惊慌，但她无法移动身子，只能看着。 他的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的发，抓住几綹杂乱的发丝，塞至她的耳后。 「乱了。」他像诉说一个既定的事实般，没有任何赘字。 「谢谢。」她只能这样回话，等着他把手收回。 「我先回去了，等会儿再来看你。」周宇铭从病床旁站起，轻轻一个微笑，然后，离开病房。 再一次，整个空间中只剩下梦汐的呼吸声。 第一次只剩下她自己时，整个世界彷彿剩下悲伤，然而这次，却像注入了一些的快乐。 周宇铭的造访是愉悦的。 虽然凌梦汐很不想承认，但确实是如此，见过了他之后，先前因为争吵而生的忧鬱情绪，几乎全都被冲淡，只剩下微微的沮丧证明，她曾经和顏祥介吵过架。 这样，真的好吗？ 凌梦汐开始觉得一切变得好复杂。 当初只有她和祥介的两人世界，如今似乎出现了一条裂缝，而在外头尝试着进来的人像是抓住了希望，努力的扒开裂缝，期待出现一个入口，然后，就可以登堂入室。 第二章 一发不可收拾 ●爱，很奇妙，如果未曾尝过，不会对它有任何眷恋，然而一旦拥有，便会想无止尽的将它留在身旁。 Ch2 一发不可收拾(1) 「学姊，又要做復健囉！」 这，是第五次了，来陪凌梦汐去做復健的不是顏祥介，而是周宇铭。 上次为了钱的事情吵了一架之后，虽然顏祥介很久都没有提起，但最后还是偷偷的替凌梦汐缴了医药费，她知道之后，没有大吵大闹，毕竟她本就是个安静的女孩，但，他们之间的确有些什么不同了。 然而那种不同却不是因为她，而是顏祥介。 凌梦汐不明白，她都没有抗议了，毕竟再拿出来谈只会让两人的相处更加尷尬，于是她忍。但顏祥介呢？执意做这件事的他，为什么开始不来见她了？如果说是怕她责骂，那她也托周宇铭去转述过了她不在意，但，依旧。 见到顏祥介的时间，还是越来越少。 「是学长要我来的。」周宇铭补上一句。 「你不用骗我了。」凌梦汐心里明白，如果说是一次两次她可能还会相信周宇铭的话，但连续五次了，依顏祥介的个性，可能就是决定从今以后都不来找她了。 可是为什么？凌梦汐不明白的始终是这点。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啊，她只是不想让他付医药费，然而，最后执意的还是他，退步的还是她。 那、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学姊，在想什么？」周宇铭的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她这才回过神。 「嗯。喔。没事。」 没事。 周宇铭这几次以来不晓得听过多少次了，但无论从表情还是动作来看，凌梦汐都很有事。 她会低着头发呆，不晓得再想什么；她总是手里拿着筷子，但便当里的东西却一口都没有动；有时，她侧躺着，却不是睡着，脸孔微微泛着光是因为她一直盯着手机看有没有简讯或是来电。 「学姊，够了喔。」周宇铭有些恼怒，不只是对于顏祥介的消失，还有凌梦汐的不诚实。 但，凌梦汐没有回应，甚至连转头看他都没有。周宇铭知道，她又发呆了。 「学姊。」他又喊了一声。 如大梦初醒，凌梦汐身子震了一下，然后，她缓缓转过头，「什么？」 「学、姊。」 「嗯？」 「不要再这样了，学长没有出现不是你的错，你干嘛为此折磨自己？」为了他，茶不思饭不想，这样的爱情，会不会太辛苦？ 凌梦汐没有说话，只是沉思着。 真的，不是她的错吗？她不知道。 顏祥介从来就不是会莫名其妙不理她的人，他们等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在一起，他们比谁都还要珍惜这一份爱情，然而，当其中一人决定放开手，一定是有很严重的事情发生。 难道，顏祥介家里出事了？ 被周宇铭这样歪打正着的一点，凌梦汐心中的不安由不清转为明确。 「学姊。」周宇铭再一次喊了她一声，把她从思考中拉回。 「我们不是要去做復健吗？走吧！」凌梦汐扬起一个笑容，她想，顏祥介的身分周宇铭应该还不知道，现在也没有必要告诉他，况且，如果顏祥介想让他知道的话，应该早早就说了，而不必等她开口。 周宇铭伸手温柔的扶她起身，带着她走到復健室，凌梦汐基本上伤势都好了，只是手的活动还不太灵活。而周宇铭呢？成天活蹦跳，只能说可能是蟑螂转世，怎么撞都撞不死。 一段时间之后，凌梦汐终于被宣告可以回病房去。 周宇铭的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腰际，另一隻手则是拿着准备好的手帕仔细的替她拭去汗水。 「谢谢。」凌梦汐笑得有些靦腆，虽然说周宇铭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体贴了，但每一次她还是不怎么习惯。 「客气什么？」每次听着学姊这么道谢，他就知道，梦汐对他还是疏远的，她对他，还没有完全接纳。 她也许不怎么讨厌周宇铭了，却不是喜欢他，至少，不是他所想要的喜欢。 周宇铭想要的不只是朋友的相处，就算不能变成爱情，他也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备胎。 一直都是做着挑选动作的宇铭，第一次浮出了「非她不可」的心态，他自己也很惊讶，然而，并没有不开心，这种感觉反而很好，有一种目标是踏实的。 他知道，总是静而不语的凌梦汐，已经一点一点的走入他的心中，她没有刻意，然而，却还是在他没有防备之下，攻占了他的心。如果有一天，顏祥介放开了她的手，他会在第一时间把握住她，并且，希望她会不多加考虑就投入他的怀抱。 Ch2 一发不可收拾(2) 凌梦汐只是又笑了笑。 周宇铭拉着她，走向病房的方向，然而她却微微的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看去。 很不明显，周宇铭还是注意到了。 「怎么了？」 「呃……」被抓到的凌梦汐有点不好意思。 「想去上厕所？」看着她尷尬的表情周宇铭只能这样猜。但病房里才有厕所啊！他感到些许的疑惑。 「可以帮我拿一份今天的报纸吗？」 这种事……周宇铭皱了皱眉，果然凌梦汐还没有完全对他敞开心胸。 凌梦汐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麻烦到他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在周宇铭要踏出步伐时，急急扯住他的衣袖，然而，力道太过微小，他并没有注意到。 凌梦汐没有将周宇铭拉回身旁，反而顺着力道往他的方向跌去，同一时间，他正好转过身问她要什么的报纸，「──小心！」手一摊开，她稳稳的摔入他的怀抱。 「还好吗？」凌梦汐在周宇铭的胸前稍稍抬起头，他的表情温柔无比。 「呃……我没事。」她稳了稳身子，让自己站起来，周宇铭随手拿了一份报纸就赶紧又走回她身旁，深怕一个不注意又让她摔着。 「走吧。」他的手托着她的腰，扶着她走回病房，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回头，以至于没有发现有个人影在他们身后看见了这一切。 那个人影，正是顏祥介。 没错，他来了。他来看凌梦汐过的好不好。 由此时他目睹的这一切，从周宇铭贴心的替凌梦汐擦汗，还有她跌在他的怀中，他知道凌梦汐没有他也可以好好生活，而且，周宇铭对她不错，他觉得自己可以放手。 然而，即便再怎么说服自己，照顾凌梦汐的不是他她也可以幸福，但他还是不想将她拱手託付他人。 没错，他不想，他一点也不想。 但，他必须。 就算再怎么爱着凌梦汐，再怎么想娶她，他知道，他都没有机会了。 在现实面前，他的爱情，只有低头的分。 ****** 坐在病床上，凌梦汐翻阅着报纸，一页又一页的看过，不是丑闻就是诽闻，不是尸体就是裸体，只能说报纸上负面的资讯总是比正面的多，她看得有些心烦了。 放下报纸，她皱了皱眉。 「累了？」在一旁打报告的周宇铭听见报纸打在床单上的声音，将视线从笔电上移开，看向凌梦汐。 她摇摇头。 「不然？」 「没事。」 然后，又拿起报纸作样翻阅，但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也没发现东西拿反了。 周宇铭看着她好一会儿，将目前打好的报告先行存档，然后关掉笔电，走出病房。 看着周宇铭离去，凌梦汐再一次放下报纸。 没有，什么消息都没有。一点顏氏集团的新闻都没有。整份报纸从前到后、从左到右，头条、微不足道的小广告，凌梦汐都一字不漏的看过了不只一次，但，就是没有任何关于顏家的事。 那到底为什么？ 她又想不透了。 如果是公司出事了，所以顏祥介少一点出现，她可以体谅，她不会任性的要求他在繁忙之中还要拨空关心她，但现在很明显不是。 不是因为家里，那到底原因为何？ 凌梦汐揉了揉太阳穴，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很难受，她伸长了手拿过水杯啜饮着，然而才刚吞嚥下第一口，她的动作就停住了。 眼前的人没有问他为何惊讶，因为，他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原因。 Ch2 一发不可收拾(3) 这么多天了，顏祥介，终于出现在凌梦汐面前。 她缓缓将水杯放了回去，一点一点猜测顏祥介突然造访的原因，然而，对于他的出现，她并没有开心的感觉，那么久没有来，以他的个性基本上就表示要不相往来，那现在又是为什么？ 是要将一切摊开说清楚、讲明白吗？ 凌梦汐并不想听。 很多时候，即便知道真相，她还是寧愿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她就可以继续抱着期望，想着也许有一天事情会回归到最原本的情形。 她扬起一笑容，掩饰不安，「祥介，你来了。」她挣扎着伸长手想拉过椅子，「坐啊！」 顏祥介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动作，一声不吭。 「祥介，脚不酸吗？」梦汐还在努力，但基本上手已经因为过度的拉扯感到疼痛。 剎那间，她明白了一些事情。 会不会他们之间的爱情，其实就像她现在的状况，自以为很好，但实则疼痛不已。不是突然之间才受伤的，而是，那些一直伤口没有被揭露，藏在衣服底下，当有些什么爆发了才会无所遁形。 「梦汐。」 「祥介，过来坐啊！」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无意义的挣扎，然而，她一点也不想听顏祥介接下来要说的话，下意识的直觉就是那不会是好事。 「梦汐。」 凌梦汐看向他，眨了眨眼。 一瞬间，顏祥介心中的狠，崩塌了一点点。 他无法那么无情的对待她的无辜。 但下一秒── 「学长？好久不见呢。」周宇铭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瓶走了进来，习惯性的走到病床旁，将东西放着。 顏祥介眼里那一闪而逝的温柔，随着这一点的切入，从他和凌梦汐的世界中抽离。 「好久不见。」他点点头。 顏祥介的语气很冰冷，连宇铭都意识到自己进来的时间似乎错了。 「你们……」他停下了旋开保温盖子的动作，视线在凌梦汐和顏祥介身上来来回回，试图猜测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梦汐躲开了他的注视，顏祥介则是异于往常的难以捉摸。 最后，他眼角馀光发现被凌梦汐稍稍动过的椅子，这一瞬间他才约略推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顏祥介通常是不会看着自己女朋友手痛硬要搬椅子给自己，却一点动作也没有。 虽然无法知道来龙去脉，但爱情变质了是既定事实。周宇铭下了结论。 他将椅子再挪近了一些，对凌梦汐拋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她依旧回避了他的询问，没有回答。 周宇铭终于耐不住这种只能自导自演的情况，「……我先离开。」优雅离去。 顏祥介的视线也跟着他，移向门口。 再一次，他觉得周宇铭是他可以将凌梦汐托付的人。善于观察气氛又贴心，实在是没得间了。 然后，他把目光移回凌梦汐身上。 她一脸就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举高手，向顏祥介挥了挥，执意要他来她身旁坐坐，脸上的笑容和以往一样灿烂且温柔，但现在却少了一点温暖。 看着，顏祥介心中隐隐有些苦涩，造成凌梦汐无法自在的笑着是他的错他不会推却，但，为了她更加幸福的未来，他想这一切必须继续。 「梦汐，」是该开口了，不然，他知道自己会心软、会说不出口，忍了那么久不来看她，就只是为了这一刻可以狠下心。「我们分手吧。」 凌梦汐不是没有想过顏祥介可能会说些什么，也许是「我们先一阵子不要见面吧」，又或是「对不起」，但，她没有想过，他会说的那么直接，一点也不婉转。 「……为什么？」终究，凌梦汐只有说这三个字。对于为什么突然就不来了，对于为什么突然就说分手，对于、为什么突然就不爱了。 顏祥介瞥了他一眼，「没有为什么。」 不可能。 他们等的太久才拥有对方，不可能一个原因都没有，就这样松开彼此的手。 不爱是原因。如果他只是淡淡的说着不爱了，那么凌梦汐也会接受，不会去问为什么不爱。但，顏祥介说着没有为什么，她一点也没有办法释怀。 「你说谎。」 顏祥介没有说话，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他没有必要再多留一分一秒。 「如果没有说谎就看我。」 「我走了。」 简单的三个字，凌梦汐也不明白到底祥介是默认了她的话，还是想告诉她再别做无谓的猜测。 顏祥介静静转过身，想着终于结束了，那一秒，他松懈了，他的偽装崩塌了，嘴角隐隐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一直盯着他的凌梦汐，轻易的抓取那一瞬间的破绽。 「伯父出事了吗？」她轻声问着。 Ch2 一发不可收拾(4) 顏祥介身子一僵，停下步伐，但依旧没有转过头，他晓得，只要再一次对上她的视线，他就会无可保留的将这些日子的思念倾吐，将辛苦告知，凌梦汐一直都是他的解忧草，他习惯着，和她说一些什么换取自己的心安。 但现在，不行。 如果，将相处模式回归从前，他会真的离不开。 「不关你的事。」 「所以是有事囉？」 曾经快要破裂的爱情，在这一瞬间，被紧紧抓握着，试图拼凑，只求破裂的两半裂痕可以相互嵌合。 但── 「你是我的谁？」顏祥介终于转过头正视凌梦汐。 「什、什么？」他的眼神是那么凛冽，凌梦汐驀地慌了。 「如果是以前，你可以用女朋友的身分问我这种事，但现在……你没有任何资格。」顏祥介回应的语气平静的不合逻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就算是主动开口提分手的人，也不该这么冷静。 「为什么？」凌梦汐又问了，不只是问自己为什么没有资格，也连带想讨回顏祥介没有说的分手原因。 「因为我们分手了！」祥介表面的冷静，崩盘。 他的手紧握着桌脚，发白的手指，显示出压抑着激动，他好想当所有的烦恼事都不存在，如此，他便可以奔向凌梦汐，温柔的将她拥入怀中，告诉他刚才的那一切都只是恶作剧，只是为了接下来的惊喜做铺成。 然后，他可以单膝下跪，从口袋中掏出戒指。 是的，他戒指都已经挑好了，在交往一周年那天，不过他始终没有勇气拿出来，儘管说了很多次他一定会娶她为妻，但他始终不够勇敢，没有行动，也不会有结果。 一直犹豫，最后，只是换来再也不可能将东西送出，再也不可能问一句：「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没有说好。」 五个字，换一颗痴心的泪水，是那么义无反顾的，奔向大地的怀抱。 顏祥介背过身，轻轻按压着眼角，手指上的湿润，他清楚认清自己在凌梦汐面前永远都是脆弱的。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将面具戴上，转过身，「那不在我关心的范围内。」 「可是，我关心。」 「那是你的事。」 「祥介，我爱你。」 那一刻，再多伤害的话语都无法从祥介口中说出，爱情，是抵挡无情的唯一方法。 「祥介，你忘了吗？我们等了多久才可以不用顾忌别人的目光在一起？」 他垂下眼，不敢看她，但如果他愿意走近，他会发现她早已红了眼眶，昔日的幸福早已从她的世界消逝，取而代之的一道道伤口。 不论，曾经的快乐回忆有多少，只要受过伤，就会有伤痕。回忆和伤痕比起来，还是后者更容易留下。 「祥介，你真的忘了吗？」 他没忘。连同想要一辈子看到幸福的她的承诺，他一刻也没有忘记。 但，没忘记和付诸行动是两回事。 心中时时念着，时时掛记，就可以和没忘记画上等号，但让所想实现，可比永远放在心中难上好几万倍。 「祥介……」 一次一次用最熟悉的语气喊着他的名字，无疑就是希望可以唤回曾经在自己生命中占有无可取代地位的他，只要有一秒的错置，彷彿回到过去，对于昔日的甜蜜无法放手，凌梦汐相信如今的一切都会不同。 彼时，她会更加用力的抓握着他，不会再让他离去。 「你问我忘了吗，是不是表示你没忘？」 「我不可能忘记。」 「但我不是你。」 凌梦汐呆愣了几秒。 「我、从来没有记住过。」顏祥介抬眸，看向凌梦汐，那么直接的目光，在凌梦汐眼里说明着没有半点心虚。 「祥……」 「我、一次也没有、记住过我们的回忆。」 瞬时，眼泪滑落，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凌梦汐的手摀住嘴，抑制呜咽声衝出口，她颤抖着双肩，再也没有办法再喊出他的名字。 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凌梦汐用手背抹去眼泪，试图再次从模糊的视线中抓取顏祥介冷漠中的一些温柔，但这次，她什么也找不到。 她真的，完全失去他了。 「我走了。」祥介静静的踏出一个步伐，但随即停住。 无止尽的隧道中，彷彿照入一丝光线。 他哑着嗓音，不明白究竟是捨不得还是想快点摆脱，「让周宇铭照顾你吧。」然后，离去。 这一次，再也没有停下。 Ch2 一发不可收拾(5) 顏祥介的离去是无声的，如同他进来时一般。在病房里来来去去，他没有留下任何一点东西，却在梦汐的心上，划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凌梦汐在病床上蜷起身子，双手抱住自己，将头埋入双膝间。她快要窒息了。然而重新能让肺部获得氧气的竟然不是大口的呼吸，她越是吸气，就越能在空气中尝到属于顏祥介的气息，紧扼住胸口的感觉也越加强烈。 用力的哭泣反而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哭的全身都好痛；哭的就像当初刚从病床上醒来时一样；哭的，找不到真正的自己。 ──她不晓的自己的心去哪里了。 然后，她感觉到有人静静的抱着她。 猛然抬头，即便知道机会很小，但她还是希望可以看见顏祥介的身影。 顏祥介的来去是无声的，她以为，这一次的安心感也是他未告知的闯入。 但，不是。 「学姊，我都听到了。」 原来，周宇铭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离开，他一直都在外头偷听。 「让我来照顾学姊，好吗？」 凌梦汐没有说话，只是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周宇铭的指腹轻轻的按压着她的眼角，「你什么都不用表示，就算你拒绝，我也还是会做的。」 不晓得是不是刚失恋，所以格外需要温暖的怀抱，凌梦汐没有说不也没有摇头，只是让周宇铭拥着，在他怀中，奢求一种被爱的感觉。 爱，很奇妙，如果未曾尝过，不会对它有任何眷恋，然而一旦拥有，便会想无止尽的将它留在身旁。 「哭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周宇铭轻拍着凌梦汐的肩，每一下的肢体接触，都一点一点的加深他对她的心疼。 心疼她，爱的那么深，却也被伤的那么深；心疼她，爱的那么义无反顾，却也被对方那么义无反顾的伤害；心疼她，那么温顺的给予爱情，却也只能温顺的接受对方的伤害。 心疼她，而这份心疼，早在不知不觉中，加深爱情。 周宇铭，不想要只当备胎了，他想要成为正取第一位。 ****** 雪白的棉被被整齐的摺好放在了床脚，病床旁的柜子上头没有剩下任何东西，窗帘也被打开，阳光洒入，凌梦汐的心却一点也没有温暖起来的跡象。 深吸一口气，如今，已没有窒息的感觉了，但她却再也闻不到顏祥介的气息。 「学姊，走了喔！」 是的，今天是凌梦汐出院的日子，来替她拿东西的，却只有周宇铭一个人。 她在医院住了那么久，来看她的，一开始有顏祥介和周宇铭，但最后，就只剩周宇铭一个人，她的阿公阿嬤没有来，她的叔叔阿姨、她的同学也没有来。 唯一，能让她觉得自己活着还被关心的人，只有周宇铭。 她不需要去担心医药费，顏祥介似乎都替他处理好了，也许她该感觉到开心，至少他还关心着自己，但如今想来她却觉得那像是一种执意。 这些钱付完，我们，就再也没有牵扯。顏祥介彷彿是想这么告诉她。 「发呆啊！」周宇铭见玲梦汐没有理他，走过来，点了点她的太阳穴。 「嗯？」 「我说，走了。」 「嗯。」凌梦汐轻点头，转身，没有等周宇铭，逕自走出病房。 自从顏祥介提了分手之后，凌梦汐也只有哭过那么一天，之后，就再也看不出悲伤的跡象，比起等不到顏祥介来探望时的无神，分手后的她太过平常，平常到周宇铭感到恐惧。 一没有课，他就赶紧往医院跑，深怕他只要太久没有出现，下一次再到医院时，那间病房里就再也没有凌梦汐扬起僵硬的弧度对他说，「你来了喔……」 他，害怕凌梦汐会做傻事。 不过，他终究太小看她的韧性了。 凌梦汐不哭，是因为她想要好好活下去，她不想要一辈子都受眼泪的折磨；她不表现出悲伤，是因为她想要快乐的活下去，她不想在镜子里永远都只看到垂着脚嘴的自己。 凌梦汐，相信顏祥介还是会关注自己，她要活得更好来让他安心。 然而，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活得更好」。 她努力做復健，希望可以快点出院，在周宇铭眼中却像是想藉由那种痛来麻痺自己；她正常的饮食，有时暴饮暴食，想让自己看起来丰腴一点，但食之无味的结果只是让她又更加受了一圈。 周宇铭，心疼。 再多的心疼，却也只能用陪伴来表达，他明白现在如果掏出爱情，只会让才刚被爱情所伤的她，再次疼痛不已。 Ch2 一发不可收拾(6) 「学姊，等我──」周宇铭奔出病房，走到凌梦汐身边，她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跟他肩併着肩走着。 「学姊，要先回学校吗？」 凌梦汐停下脚步，思忖着。 无疑的，她想回去，校园很大，但她相信所谓的巧遇，也许，她可以见到顏祥介。即便被他伤得很重，她还是无法抑制自己想见他一眼的想法。 但，他想见她吗？ 她不知道。 一直以来太过习惯先去体贴顏祥介的她，如今，还是先替他设想。 如果，他想见见她，她会走到他面前，让他好好看一看；如果，他不想，即便她在怎么想看他一眼，她都会忍着，直到，有天学会将自己摆第一，将顏祥介摆第二。 「学姊？」周宇铭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她没有说话，只是提起步伐，继续往前走。 到了停车场，凌梦汐以为自己会看见当初的机车，或者是周宇铭又买了一台新的重机，但，她看见的是一台熟悉的轿车。 「顏祥介来了？」无法抑制住期待，也许只是妄想，她还是奢望在打开车门时可以看见他的身影。 「学长，把车子送我了。」 「嗯？」凌梦汐明显就是希望周宇铭可以把接下去的话说完，但他没有要说的意思。因为，他承诺过。 「上车吧！」周宇铭体贴得按着凌梦汐的头部，避免她撞到车顶，然后再替她把门关上。 这样的动作，是他替她做过的第二次，只不过，上一次是扶她下车，这一次是扶她上车。这样的状况，是老天在暗示着什么吗？ 也许吧，不过，他们都只有在心中隐隐的感觉着，并没有真的去想到底代表什么。 周宇铭一坐上驾驶座，凌梦汐就按捺不住的询问，「为什么把车送你？」 他一改往常对她知无不达的态度，紧闭着嘴，发动车子，上路。 「周宇铭！」凌梦汐有些怒了。 周宇铭静静的瞥了她一眼，心中，隐隐有些苦涩。原来，能让凌梦汐恢復元气的，还是只有顏祥介，只要有任何事情牵扯到他，她的情绪就不再只是平静，而有喜怒哀乐。 像，真正的活着。 「学姊，我不能说。」这是他能给的唯一答案。 「他找过你，是不是？」 沉默。 「他不让你告诉我。」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遇上红灯，车子停了下来，周宇铭的手抓握着方向盘，他轻声开口，「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 凌梦汐将头往回前方，此时才发现，学校，已经在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内。 绿灯亮了，周宇铭又开了一点路，最后把车停在路旁，下车，带着凌梦汐走向学校。没有牵着她的手掌，只是轻轻的扣着她的手腕，就是害怕一个不注意她又会消失。 虽然现在的凌梦汐已经好好的站在周宇铭面前，他还是觉得只要一眨眼功夫她就会消失，不是走回顏祥介身旁，而是，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如此，他寧愿她在顏祥介身旁，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疼。 一走进校园，窒息感又回来了，紧紧攫住凌梦汐，她可以清楚的回忆起和顏祥介相处的点点滴滴，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他们相依偎的幻影折磨着她，她的心，好痛，她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爆炸了。 突然，一个女孩走了过来，她的长发染成咖啡色，在发尾稍稍的烫捲，大波浪的弧度看起来很活泼，脸颊上些许的雀斑配上大而灵活的眼睛，看起来就像个洋娃娃。她扬起一个笑容，朝周宇铭挥了挥手。 「嘿，筱婷！」 她的眼弯的如新月似的，却在看见凌梦汐之后，失了笑意。 「她是？」她注意到了周宇铭轻轻扣着凌梦汐手腕的手，眼里出现了一点敌意。 凌梦汐注意到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被唤为筱婷的女孩喜欢宇铭，并且在这一刻把自己当成了对手，她很想告诉她其实没有着个必要，她，不会跟她抢他。 她从来就没有想把周宇铭占为己有。 「筱婷，凌梦汐学姊；」周宇铭向筱婷告知了凌梦汐的名字，然后又看向凌梦汐，「学姊，冯筱婷。」 凌梦汐礼貌性的轻点头，太过不热络，在冯筱婷的眼中却像是种高傲，宣示着自己才是站在周宇铭身旁的唯一人选。 冯筱婷笑了，不在意凌梦汐的目光将手鉤住了周宇铭的臂膀，在他身边撒娇着，「我今天下午没课，等等带我去玩好不好？」 周宇铭尷尬的看了她一眼，稍稍用眼角馀光注意着凌梦汐，期盼可以在她脸上寻找吃醋或是忌妒的表情，但是，没有，凌梦汐一点也不在乎，什么反应都没有。 「筱婷……」周宇铭想礼貌性的把她别开，但她只是黏得更紧，最后他只有放弃。 凌梦汐静静的瞥向冯筱婷，在她眼中看见过多的占有，她明白自己如果现在不离开，只会让周宇铭更加尷尬并且让她对自己的误解日益加深。 她抽开了手，「我自己去逛逛吧，你事情处理完了再打给我。」她的视线流转在有些惊慌的周宇铭和脸带胜利筱婷身上，然后，不带一丝情绪的移开视线，转身离去。 「她是你什么时后认识的学姊啊？看起来怎么那么自大……」隐隐约约的，凌梦汐可以听见冯筱婷对自己的批评，但她不以为意，没有回头仍静静静的往前走。 周宇铭没有对筱婷的批评多加辩驳，只是笑笑的希望她快点停下来，他知道梦汐的耳力很好，肯定还听着，他不想要她认为自己在她面前是一个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又是另一个样。 他，不可能认为她是沉静是自大，他看过她的疼痛，他知道那样的自我保护是因为太过脆弱。 他的视线，看着她越走越远，直到凌梦汐走出他的视线范围，他确定她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对谈，而冯筱婷也早已停下批评的语句。 Ch2 一发不可收拾(7) 「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同样都是女人，冯筱婷也不缺乏那对于爱情的直觉。 既然确定凌梦汐看不见了，他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但她不喜欢你。」 「我知道。」 「那你还坚持？」冯筱婷和周宇铭高中时就认识了，他们之间，可谓知无不谈，这也是冯筱婷认为自己胜券在握的唯一理由。 「我也不晓得为什么。」 「周宇铭，这不像你。」 「在爱情面前，每个人都会改变。」 「那你会改变你的心意吗？」冯筱婷的话含在口中，她希望的，是周宇铭改变对于凌梦汐的喜欢，转为喜欢自己。 「你说什么？」周宇铭没有听清楚。 「算了，没事。」冯筱婷扬起一个笑容，「看来你下午没有时间带我去玩了。」 「是啊……抱歉喔。」周宇铭有些抱歉的看向她。 冯筱婷只是摆摆手露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不过，开口却不是那样的话，「欠我一个下午的时间啊！」 周宇铭莞尔一笑，「鬼灵精怪……」 「答应不答应嘛……」 「晚上好不好？我怕之后下午会排打工。」 「好，」冯筱婷伸出手，她并不怎么在意是何时，只要周宇铭肯拨出时间陪陪她就好，「打勾勾？」她晃了晃手掌。 「你真是……怎、么、可、以、那、么、幼、稚？」周宇铭笑闹的点了点冯筱婷的前额，在凌梦汐面前他总是压抑着不敢真正开怀大笑，深怕一个不小心又勾起她的回忆，如今，倘佯在这活泼氛围的他，才是真正的周宇铭嘛！ 「快点！」 「好啦！」周宇铭握住了冯筱婷的手，和她来个大拇指的亲吻。 「打勾勾囉！说谎的是小狗。」 「冯筱婷小姐，你真的是大学生吗？」 「是啊！」她点点头，对于这个身分挺自豪的。 「我怎么觉得你比国中生还无聊？」 「喂！」她握紧拳头，佯装要打他。 「停！」周宇铭赶紧捉握住她的手掌，「别用你的铁砂掌攻击我，很痛。」 「你还知道这是铁沙掌啊？」 周宇铭点点头，「怎么可能忘记。」 冯筱婷笑了，带着一点甜滋滋的感觉，人都是这样的，只要对方还记得有关于自己一点点的过去，就会觉得幸福。 然而，周宇铭却在顷刻间失了笑容。 「怎么了？」他脸上的表情转换得太快太明显，冯筱婷就算没有刻意去观察也可以轻易的发觉有些什么在剎那间困扰了他。 「我……我先去找她。」说完，不等冯筱婷再多些说什么，身影就已经消失在她眼里。 她。 他口中的她，指的便是凌梦汐。 ──『我不可能忘记。』 在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凌梦汐说那句话时，语气中带给他的揪心。他责怪着自己。 不用多加猜测就可以知道凌梦汐一定会去找顏祥介，那他还跟冯筱婷聊了那么久。在顏祥介面前的凌梦汐一直都是脆弱的，他应该要陪着她，顏祥介已经不是她的依靠了，他应该要成为她唯一的臂膀。 周宇铭拿出手机，繁复的打给凌梦汐，却只是换来一次又一次的转接语音信箱，最后，他只有把手机收回口袋，直接奔向顏祥介的教室。 也许，他不在，她也没去，但那是最有可能遇见他们的地方。 然而，他还没有到教室，就先看见了凌梦汐，她面前没有顏祥介，她隻身一人在校园里晃着，随意乱走，她出世的气质让人觉得她也许在思考些什么，所以随意乱晃，而不是像个失智老人。 周宇铭静静的跟在她身后，没有出声。他一直做的始终是如此，即便她可能没有感觉，他还是默默的给予安全感。 凌梦汐漫无目的的乱晃，也许脚都痠了，她也无知觉，她已经陷进回忆里，任由身体带着她穿越记忆的迷宫，她没有想过要走出来，因为，离开后是过于残酷的现实，很多时候她寧愿一辈子都活在虚幻的世界里。 回忆是虚幻的。 这点无庸置疑。 有好几次，周宇铭都想奔向凌梦汐，硬扯着她回到车上，他开始有点后悔带她回到学校，但最后他还是没有行动，在她随意行走的路线间，他似乎发现了一种规律。 她的确是在朝顏祥介的教室走去没错，只不过，她将每一条可行的路都走过了一次。凌梦汐的头脑并不晓得该往哪走，但她的心晓得。她的心，还是混乱的，所以只能带着她迂回的到达目的地。 终于，在绕了很久的路之后，凌梦汐到了顏祥介的教室外头，她站门口还没有踏进去，就有几个男生认出她奔了出来，看来是顏祥介的朋友。 「大嫂，你怎么那么久没有来？」 「对啊对啊，害我以为你和阿祥分手了呢！」 「你是来找阿祥的吗？他不在欸。」 分手。阿祥。 还没有做好准备，凌梦汐的心中又被投下一颗颗震撼弹，但，她的反应没那么大了，恐怕是早就已经麻木。 麻木是一种很可怕的事情，会从心一直的向外扩散，直到最后全身对于疼痛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痛还是会一直折磨的她。 想说感觉不到不是很好吗？不，一点也不好。 不晓得有多痛，不晓得该如何调适，最后，只会在过度的痛楚下失了自己。 Ch2 一发不可收拾(8) 「他……」凌梦汐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这是一直以来她的气质给人的影响力，好似打断她的话语是冒犯了天神。 「阿祥来了！」忽然一声叫喊，打断了她的问句。 她静静的转过头。 「阿祥，大嫂来找你了。」一个身高和顏祥介差不多的男生扯着他的衣袖，拉着他站到了凌梦汐面前。 「说些什么吧！」一群男生簇拥着。 顏祥介看着凌梦汐，她眨了眨眼，期盼他至少对自己打个招呼，但，他只是避开了她的眼神。 正常人应该都可以察觉这样的氛围不是普通情侣该有的状况，两人，可能是吵架什么的，但不晓得是顏祥介的朋友太过白目、神经太大条，还是他们根本是故意的，总之── 「不要都不说话嘛！开个口啊！」 「不然抱一个？」 「阿祥，你这样对大嫂不太好喔！」 「小心大嫂不想嫁给你了。」 「唉喔……大男人，不主动一点……」 大伙儿似乎还没有说够，不过顏祥介就已经按耐不住了，他晓得，此时眾人多说的每一句，都只会伤了在他面前故作坚强的可人儿，在自己划下的伤口上洒盐。 「够了没？」顏祥介一声大吼，所有人都闭上了嘴，他的视线扫过在所有人──除了凌梦汐──然后，推开档在他前头的人影，走进教室。 那些男生，此时终于发觉事情有些不寻常，曾经闪瞎眾人双眼的小俩口，此时，恋情岌岌可危。 「抱歉喔……」他们交互着向凌梦汐说了几声对不起，离开。 顿时少了眾人环绕的凌梦汐，感到一阵空虚，然而，真正让她觉得心缺了一角的原因，还是顏祥介。 他的态度依旧冷漠，她连想要和他当回朋友的想法，都是一种奢望。 「学姊……」此时，周宇铭才敢出声，他知道现在她需要一个可以倾吐的人，可以宣洩的角落。 凌梦汐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眼里，没有变点情绪，即便是难过、愤怒、无奈，什么都好，周宇铭不害怕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太多悲伤，但她眼中仅是一片空白，过分的坚强他又是满满的恐惧和心疼。 心疼她的偽装，却又恐惧这样的她有天会倒下。 终于，他忍不住了，也顾不得凌梦汐是否会推开他，顾不得她之后会对他闭之不见，他拉过她，将她紧紧的按在胸口。 「学姊，你哭一下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哭？」她说的是那样的事不关己，周宇铭反而更加放不开她。 「学姊……」 「我有资格哭吗？」 在这场爱情里头最有资格哭的就是凌梦汐，可是，她却是眼泪流的最少的。 「学姊，你不要这样……」 「叫我梦汐吧。」 周宇铭松开了紧拥住凌梦汐的双臂。 她不是想要给他一个希望，也不是想要间接告诉他他有机会了，她只是、单纯的希望有关「哭泣」的话题结束。 多说，无义。她依旧不希望在大家面前是脆弱的自己。 Ch2 一发不可收拾(9) 「学……梦……」周宇铭有些慌乱，他不晓得凌梦汐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是代表什么，愤怒吗？对于他突然的举动；接纳吗？她感受到了他的用心。 他望进她的眼，那里依然，一片空白。 周宇铭什么样的表示都没有看到。 「冯筱婷的事情处理完了？」 他什么事情都还没有想清楚，凌梦汐就提起了冯筱婷，像宣示着一切到此为止，说起她，就代表顏祥介的事情已结束，不想再多谈。 她将一切是分割得如此清楚，她清楚的表示一点也不想要再谈论。 他只有顺着她的疑问点头。 「下午，要陪她？」 周宇铭摇头，「说好了要照顾学姊，就不会拋下你。」 「你不应该浪费时间在我身上。」说完，没有要等他辩驳，转身离开。 想当然，周宇铭定是追了上去。 「陪在学姊身边不是浪费时间。」 凌梦汐没有回话，她知道怎么说身旁的小伙子都不会打退堂鼓，打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他的女人缘很好，而刚才的小插曲更是印证了她的想法，所以，要他真的放弃自己，只会有两个原因。 第一，过了很久之后才了解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喜欢；第二，自己有男朋友了、有老公了、死会了。不过可能后者还是会让他找寻爱情的裂缝，探入自己的心意。 「学姊也开始接纳我了，不是吗？」 凌梦汐盯着自己的脚指。 「虽然我还不太习惯，不过学姊说我可以改口叫梦汐，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改过来的。」然后，周宇铭开始念着凌梦汐的名，一下又一下的念着，直到，他们走出校园，坐上了车。 「停！」凌梦汐终于觉得烦了。 周宇铭是开心的，她终于有了一点情绪，而且，不是因为顏祥介，而是自己。 「嗯？」他明知故问。 「不要再念了。」 「好。」他的手抓着方向盘，嘴角隐隐勾出一个弧度。 凌梦汐看着，心中感到抱歉，也许她该一次把话说清，告诉周宇铭这一辈子她无法再爱人了，可是，她终究是温柔的，无论对谁都一样，可能对顏祥介多一点，但对周宇铭依然。 她没有办法面对周宇铭听见自己的拒绝时那种难过的表情，也许，一开始时可以，但现在受了他的照顾那么久，她没有办法那么狠心。 考虑接纳？ 既然给不了他要的，那又何必给他希望，却又让他在自以为拥有之后跌入更深的谷底。 「梦汐。」 周宇铭喊了她一声，她以为他又要开始念着她的名，赶紧伸手要摀住耳朵。 「要不要回家？」 「回家？」凌梦汐放下手，一脸困惑。 「回屏东的家。」 凌梦汐此时终于明白那时顏祥介的话。 ──『让宇铭照顾你吧。』 他，是真的想把她送走。 他把所有知道有关她的事都告诉了周宇铭，连同她习惯坐的车子都送给了他，还列了一张清单，上头写满了自己的喜好，交到周宇铭手上。 怎么看，都不像是急于摆脱，而是希望凌梦汐拥有一个更好的归宿。 「很久没回去了吧？」 「嗯。」 「要吗？现在。」 凌梦汐摇摇头，此时，并不是一个好时机。她知道回到屏东，回到那个永远也不会拋弃她的家，她会失去偽装的力气。 然而，这正是周宇铭希望的。 他希望凌梦汐再一次好好得哭一场，像当初顏祥介提分手时一样，狠狠得哭，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没有力气，然后，再真正的打起精神，而不是如同此时，看起来很正常，其实体内崩坏非常。 像个有完美包装，但其实内容物早已过期的劣质品。 然而，他的用心，宣告失败。 「好吧……」他闷闷的说着，转过方向盘，载着凌梦汐，回家。 回周宇铭的公寓。 第三章 全然的破碎 ●为什么离开的人总以为离开就可以完完全全消失在一个人的生活中？ Ch3 全然的破碎(1) 站在门口，凌梦汐愣住了，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微微睁圆的双眼，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她很惊讶。 「不进去？」 「周宇铭，你……你带我来翔介家干嘛？」凌梦汐不懂周宇铭到底想做什么。 「学长家？」周宇铭的表情似笑非笑，他的双手覆上凌梦汐的肩，推着她向门口又靠近了一点。 「你这什么意思？」周宇铭结尾时的疑问语气，让凌梦汐心中开始不安。 「我们先进去吧！」周宇铭笑了笑，从口袋中拿出钥匙，熟练的打开门，拉过凌梦汐的手，将她带入屋内。「穿拖鞋吧！」他稍稍弯身，从鞋柜中拿出两双室内拖鞋，其中较小的那双摆到凌梦汐脚边，但她却看都不看一眼，视线频频扫向屋内。 同样的屋子，但摆设却完全不同了。 「怎么回事？」看着人事全非的地方，凌梦汐的心开始绞痛，所有的一切都恍若她的爱情，改变了，就没有转圜的馀地。她板起脸，努力将痛楚压在心中。 「先穿鞋吧。」周宇铭淡淡的说着，他明白若自己不把事情交代清楚，凌梦汐不可能放过他。 「周宇铭。」 「进来再说吧……」 没有等凌梦汐再开口，周宇铭就走入了屋内，他将客厅的灯打开，又转身走入厨房，然后，他听见室内拖鞋踩在木头地板上发出的声响，他知道凌梦汐进来了。 「饿了吗？」 凌梦汐摇头。 「但现在该吃饭了，不吃东西不行。」他打开冷冻柜，有一些微波食品在里头，他随手拿了两包，稍稍热了一下，盛上盘子，端到凌梦汐面前。 「饭，还是麵？」 凌梦汐撇过头，不理。这是她第一次在周宇铭面前这么任性。 「学姊……」 「这到底怎么回事？」凌梦汐倏地转过头，眼神如利刃般射向周宇铭，但他早已想好说法，并没有任何一丝畏惧。 「先吃东西吧！」周宇铭又把手里的盘子往凌梦汐稍靠近了一点，他频频拖延告知事实的时间，就是不希望凌梦汐又再受一次伤，但她似乎寧愿知道所有的一切，也不想被蒙在鼓底。 不想、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有时候，不明白有不明白的好，因为不清楚，所以不会胡思乱想，可以过得自在。然而，不同的个性对于同样的状况会有不同反应。不清楚，也许有些人会更不安，猜测出千百种可能，把自己缠成茧，永远也走不出来。 「周宇铭，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我对翔介有多在乎，可不可以不要再卖关子了？」 周宇铭静静的看了凌梦汐几秒，终于，他选择妥协。对凌梦汐妥协，也对自己妥协。 他无法看着凌梦汐心急却无感。他看着她心中始终只有顏翔介，心里当然有过忌妒，然而只要一想起她因为他有多悲伤，他就没有办法手中握有他的消息却不告知。 比起忌妒，他更无法忍受自己看着凌梦汐难过时，心中的撕裂般痛楚。 「学长他、将这地方以很低的价格卖给我了。」 明明就只是平铺直叙的话语入耳，但凌梦汐再次呈现一种无法思考的状态。 「其实一开始他是想要直接送我，是我坚持，他才向我收钱。」 车子、房子，那接下来会是什么？ 「翔介他……还有把什么东西给你吗？」 Ch3 全然的破碎(2) 「他……」周宇铭犹豫着该不该说，他晓得，现在任何一点甜蜜浪漫的话语都不适合。 「你说，没关係的。」 「你。」 凌梦汐早已料到。她不意外。 她太了解顏翔介了，就算他把一切的行动偽装成想摆脱她，但就像那时她可攫取他冷酷中的一丝崩盘，如今，她依旧可以感觉到关心。 「还有吗？」 「你的东西。」 凌梦汐等着他把话接下去。她知道他还没有说完。 「他替你整理出了一个房间，要你非住下来不可。」 「你觉得我要吗？」凌梦汐苦笑着，她相信顏翔介的安排，但她也知道自己冒然留下，只是又给周宇铭更多不可能实现的期望。 周宇铭凝望着她，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是，他想，他希望她可以住下来，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付出真心，但、连男女朋友都不是就步入同居，是不是不太好？如果没有人知道无妨，但如果有人看到了呢？传出去对凌梦汐而言是一个很大的伤害。 「要吗？」凌梦汐又问了一次，此时，嘴角已无笑意，她的表情很痛苦，手紧紧抓着椅脚，压抑着情绪。 「你想吗？」 「如果翔介希望，我会。我相信他还爱我，他会回来。」 执着。 凌梦汐的爱，已经超乎了周宇铭的想像。就连顏翔介也没有想过，她纤细的身躯，竟有那么固执的一颗心，认定了一个人，就不可能变心意。 爱了，就义无反顾，让自己伤得彻底也不会改变心意。 「那来看看吧……」周宇铭轻一抿唇，拉过凌梦汐的手，带她走进房间。 凌梦汐坐上了床，拍了拍被子，又将枕头抱至胸前，深吸一口气──有顏翔介的味道。真的是他亲自整理的。再看一眼房间，每一个摆饰都和自己原先的住处差不多，只是空间大了点，所以走起来自在了一些。 「看看有没有缺什么，有的话，我再载你回去拿。」 凌梦汐没有说话，仅是望了一眼倚在门口的周宇铭，她起身走动着，但手里还是抱着枕头，彷彿这样就可以将顏翔介拥在怀中。她轻轻一抚桌面，看了看桌上的相框，原先的合照，全都被抽了去。 「相片……」 「学长拿走了。」 顏翔介真的想把自己从凌梦汐的生活中抹去。 为什么离开的人总以为离开就可以完完全全消失在一个人的生活中？ 离开，就只有形体离开，就只有那些看得见的东西离开，但真正困扰着自己的，始终是那些无形的物体──回忆、曾经、过往。 所有存在于过去的一切，都无法打包，填装进行李箱内。 这样，离开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只会让那些不断被回想起的记忆，越来越伤人。 因为无法重现了，更容易成为利刃。 凌梦汐点点头，将放在桌上的手收回，此时才发现她的掌上都是灰尘。 映着阳光，周宇铭注意到了飘散在空气中的尘埃碎屑，他搓了搓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最近没什么时间整理。本想让你住进来时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最近。 所以……「多久以前翔介就整理好了？」 周宇铭不想回答。这样的答覆彷彿就是告诉凌梦汐，顏翔介多久以前就已经不爱她，已经准备好要将她交给自己。 「多久？」得不到答案的凌梦汐有些恼怒，她厌倦了周宇铭总是对于顏翔介的事情避之不答。她只是想知道，不知道她会越来越不安。 周宇铭再一次看见凌梦汐身上只为顏翔介存在的固执，那样的执拗，没有人可以违抗。他开口：「你们吵架那日不久后吧……」 所以，还是因为钱。 果然钱是一个会惹祸上身的东西。 「有缺东西吗？」周宇铭问着，他不希望凌梦汐再问起顏翔介。 凌梦汐摇摇头。 「那我们吃点东西吧。」 这一次，她没有抗拒就跟着周宇铭再次走进客厅，接过他手中的盘子，将有些凉了的食物吞下肚。 周宇铭不是没有说要再替她热一下，只是她婉拒了。吃饭，对她而言就只是一种让自己保持体力的动作，让她可以活下去，不至于饿死。 周宇铭听见她的答覆也只能笑了笑，让无力感蔓至全身。他晓得自己说破嘴还比不上顏翔介告诉凌梦汐，「好好吃饭。」 一时之间，他没那么确定了。 曾经，在凌梦汐和顏翔介分手后，他信誓旦旦的说要成为正取第一位，但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在凌梦汐身上还是可以看见对顏翔介的爱，他的希望，开始化作云烟，就算没有什么变故，还是会一点一点消失。 没有人看过云一直处于固定形状的吧？ 他的爱情，彷彿就是那样。 一直不断改变，有时带着一点点的开心──凌梦汐说可以叫她梦汐时；有时带着一点点的心疼──看着她怎么样都不愿意哭时；有时，带着无力感──就像现在。 开心，就像是丝状的云，风一吹，消失无踪，那么短暂却又那么美丽；心疼，是成捲的云，如同被搅乱的心，纠结着；而无力感呢？就像成块的云，累积了太多的水气，因为失落掉几滴泪之后，成水，然后又再一次化作云，包裹住自己，再一次体会无奈。 周宇铭的爱情，其实不断的想向凌梦汐趋近，只是，一触碰到她痛苦的边缘，就又收回。 他自身因为爱而生的负面感受已经够多了，容纳更多的痛不是不行，只是，他不能保证爱情也会负负得正── 两份痛苦相容，成为幸福。 Ch3 全然的破碎(3) 坐在咖啡店的角落，周宇铭看着窗外，手掌心握着摆放在桌上的热美式，感受在这有些凉意的咖啡店中，唯一的温暖。 一个女孩从他面前走过，但几秒后又倒着走了回来。 周宇铭有些困惑。是认识的人吗？ 那个女孩看了他一眼，周宇铭也在同时认出她是谁，两人相视一笑。 女孩向里头指了指，问可不可以和他一同喝杯咖啡，他含笑点头。 「等我。」女孩漾出一个弧度，踩着轻快的步伐到咖啡店门口，愉悦的进到店里，然后，调皮的点了点周宇铭的肩，在他转过头后，坐到他面前。 「冯筱婷，停止你的幼稚行不行？」 她摇摇头，吐吐舌，不等眼前人同意就逕自拿过他的咖啡，喝了一口，却差点吐出来。 「好苦……」她向服务生要了水。 「对啊。好苦。」 苦──对于明明同住在一个屋簷下，却始终各做各事；对于明明好像有一点进展了，好像、凌梦汐待他有一点不同了，但生活在一起后，她却开始把他当陌生人。 「苦还点美式不加糖不加奶精，你头脑有病？」 「是啊，我头脑有病才对她那么执着……明明那么多人可以选，却不偏不倚选上她……」 终于，冯筱婷明白周宇铭说的不再是咖啡，而是凌梦汐。 「怎么？难得情路不顺啊？」 冯筱婷叫过服务生，替自己点了杯卡布奇诺，也替周宇铭点了他习惯喝的double拿铁。 「不顺。而且非常不顺。」 「我早就说过了，那位学姐不喜欢你。」 周宇铭抬眸瞪了她一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不需要你在我伤口上洒盐。」 「知道还爱？」下意识，冯筱婷又拿起桌上的美式咖啡喝了一口，再次苦得难以忍受，只能又喝了几口水。 「你以为不爱那么容易啊？你自己勒？」 「我？」冯筱婷愣了几秒。难不成周宇铭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了？ 她有些惊慌，再度伸手拿向桌上的热美式，但杯子却被周宇铭收去，他莞尔一笑，「怎么？明明知道苦还一直喝，是跟我一样也失恋吗？」 「我不是……我……」冯筱婷眼中的惊慌更甚，她不晓得该怎么解释，但周宇铭的眼却清澈得彷彿可以看透一切。 就在这时，服务生为他们送上了卡布奇诺和double拿铁。 「没点错吧？」冯筱婷终于找到可以改变话题的题材。 「嗯，」周宇铭轻轻一微笑，将double拿铁拿至嘴边，「你还是一样了解我。」 「当然。」冯筱婷也将卡布奇诺端起，但在杯子后头，却是她苦涩的一抹微笑。她喝进了有点甜又少不了咖啡苦涩的卡布奇诺，就像在啜饮自己的爱情。 有点甜──她知道周宇铭把自己当红粉知己，对自己可为知无不谈；有点苦──怎么样都好像就不能再进一步了，友情的墙高大且坚固，她一个人没有力气打破，而如果周宇铭也一同努力，或许还有机会。 但他不曾。 他不曾爱过她。 Ch3 全然的破碎(4) 「可是，好像也只有你了解我了……」周宇铭放下杯子，先前因为彼此斗嘴时的笑闹神情早已不在。 「嗯？」冯筱婷一挑眉，但随即了解他又再说她了。 她的情敌──凌梦汐。 「你知道吗？我们住在一起那么久了……」 「等等！」周宇铭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冯筱婷高八度的声音打断，她的声音引起了旁人的侧目，不同的目光投向她，有恼怒、有疑惑、有不屑……她尷尬的低下头，直到所有人转离了视线才有抬起头看向眼前无奈的笑着的帅哥。 「你们同居？」冯筱婷挨向周宇铭，虽然是气音，但还是不掩讶异。 周宇铭漠然点头。 看着周宇铭说起他们同居，却一点开心的感觉也没有，冯筱婷知道内情绝对非比寻常。 「可是她不爱你？」 周宇铭还是点头，没有说话，心中因为冯筱婷的两字「不爱」再次疼痛不堪。 「那为什么？」 「因为顏翔介学长。他希望我照顾她。」冯筱婷知道顏翔介是一位和周宇铭不错的学长，但她没有想过，周宇铭竟然会喜欢上自己学长的女朋友，而且还愿意屈就，做了帮忙照顾这档事。 「你干嘛答应啊？人家的女人捡回来顾，慈善事业喔？」 「欸你这话太毒囉。」周宇铭不甚同意的看了冯筱婷一眼，却没有太怒，他晓得她一向这么心直口快。 冯筱婷笑了笑，表示抱歉。 「当初，我以为照顾她久了，日久生情，她也有可能爱上我，但现在……」 「她对他的爱，出乎你想像吧？」 周宇铭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咖啡。 「放手吧。」冯筱婷淡淡的说着，对着周宇铭，也是对自己。 放手吧。 多简单的三个字，做起来却格外困难。 那么多年了，冯筱婷看着周宇铭和许多女孩子相识、相恋、分手、形同陌路，她心里其实有一点庆幸。 至少，他们不会那样。 只要他们一直是朋友，周宇铭就不会放开她的手。 她的条件不是不好，只是，她始终把自己定位在「朋友」的角色，就是害怕有一点当他们在一起，随着时间消磨，起初的热烈不在，他们会连朋友都不成。 也许，当爱情从两个人的世界抽离，变成陌生人没有不好，但冯筱婷就是不想曾经握在手中的，一瞬间就消失无踪。 那样快速且一刀两断的失去，令人恐惧。 他瞥了她一眼。 「她不爱你，你也不要再执着了，也许放手可以让你遇见更好的女生。」 周宇铭还是没有回话。 「周宇铭？」冯筱婷困惑了，伴随着些许的不安推了推他的肩，换来的是他严肃至极的眼神。 怎么了？说错了什么话了吗？ 「冯筱婷。」周宇铭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冯筱婷不晓得他是怒了，亦或只是单纯不想再扬起笑容。 「干、干嘛？那么严肃做什么？」 「你呢？」 「什么？」 「你又为什么不放手？你也还执着不是吗？」冯筱婷心跳漏了一拍。 她以为的永远，是不是快画下句点了？ 「什么东西啊？」她傻笑装不懂，只是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卡布奇诺。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心虚时就会喝东西。」 惨了，被发现了。 她放下杯子，看向周宇铭，他回望着她，双瞳还是那么清澈明亮，像在告诉她别说谎，他知道所有的一切。 「我……」 「你那个学长呢？」 Ch3 全然的破碎(5) 冯筱婷愣住了几秒。她以为周宇铭指的自己喜欢他这件事，没想到却是鸡同鸭讲。 「那个……『欸，学长会生气啦』那个学长呢？」 「蛤？」冯筱婷被搞糊涂了，她努力搜寻记忆，却发现周宇铭说的跟她所能想起的，根本连不上边。 「你高中毕业后不是有一段时间消失很久？」周宇铭开始觉得一切有些不对劲，基本上只要深深爱过就不太可能会忘掉，如果说是不想谈，冯筱婷的表情不该会是疑惑，但她现在给他的感觉就是从来没有过这回事。 冯筱婷点点头。 「然后，现在又见你不怎么和其他男生走在一起，不是因为那个学长不然……你改爱女生？」 「什么啊？」冯筱婷笑着一掌打向周宇铭，不过被他握住，温暖从手掌蔓延，虽然很慢，但顷刻间恍若蔓延至脖根，冯筱婷觉得自己脸红了。 「该不会一切都是你在骗我吧？那个『欸，学长会生气啦』的学长根本不存在？」周宇铭的表情很认真，她真心把冯筱婷当知己，如果她背叛了她，他会很受伤。 不过几秒间，他想过如果冯筱婷一直以来都对他说谎，他会怎么做，也许甩头走人，也许落下狠话永不相见，但最后、他发现自己心里只有一个选项──和她继续当朋友。 不晓得为什么，面对冯筱婷，他也有一份执着。 只不过那份执着异于凌梦汐。 对于凌梦汐，他的执着有些痛苦，会时时想放手，却又发现自己无法，然后紧握着，让痛证明自己存在；但对于冯筱婷，他的执着是甜的，看着他总在自己身旁笑得那么开心，他就想将她紧抓在身旁，永不让她离开。 好像，她是生活中的必需品，有她一切才圆满。 「呃……」冯筱婷终于知道周宇铭在说什么了，除了当初那一句──「欸，学长会生气啦！」是从自己口中说出，其馀的，都是周宇铭自身解读错误而酿成的误会。 「冯筱婷。」 「呵呵，呵呵。」 「冯……」突然，他发现她的脸红得不成人样，「你很热吗？」 「蛤？」周宇铭的手还抓着冯筱婷的掌，她的心脏因为这亲密接触剧烈的撞击胸口，她无法思考，只知道此时的自己快乐到了极点。 他、牵她的手呢…… 「你脸好红。」周宇铭放开了手，向服务生要了杯冰水，递向冯筱婷。 她笑笑接了下来，喝了几口，终于有一点清醒。 「所以……那个学长？」 冯筱婷望向周宇铭，在心中叹了口气，思忖着究竟是要说实话亦或是……编另一个谎。 ****** 事情的开头，发生在高三…… 「学、学长。」一位脸涨得通红的可爱女子站在周宇铭身后，双手藏在背后，手里好似拿着些什么。 「嗯？」周宇铭将自己的脚踏车从一整排的车子中拖出来，稍稍拭了拭额角的汗水，回过头，看见眼前人紧张的样子，不用多想就可以知道来人想做什么。 「这个……」女子怯怯的将藏在背后的信封递向周宇铭。 周宇铭看了看女子手中的信，随即打量起女子的姿色，太矮了、眼睛太小了，这是他下的评价。这样的女孩，他不会接受，况且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我有女朋友了。」周宇铭淡淡的说着，脚一跨，就要骑上脚踏车扬长而去。 「学长骗人。」 Ch3 全然的破碎(6) 周宇铭呆了一秒。他没有想过竟然有人会质疑他一直以来用来拒绝人的藉口。 「学长说自己有女朋友，但我却看你始终都一个人。」 周宇铭微笑着，对于眼前的女孩开始有一点的讚许。观察力敏锐，虽然一直观察自己感觉有点变态，但不可否认她能够识破谎言而且勇于戳破，和其他女孩不同。 「学长，我知道你可能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现在要求交往似乎也太早了，但……可不可以试试看？」说起谈恋爱，前些时刻侃侃而谈的女子，随即又变回情竇初开的小女孩。 「既然你都知道太早，那何必还提出这样不合理的要求呢？」 「因为我想让学长看见我的好。」 这女子，是辩论社的。 在这一来一往的对谈中，周宇铭终于想起眼前人到底是谁。他们虽然都是辩论社的，但周宇铭每次到社办都是在找人聊天，不然就是和公关到处乱跑，没有参加任何一场辩论赛，然而，这并不表示他对于这个区块不擅长，反之，就像他面对任何事情都是那么从容，辩论对于他根本不算什么。 就在一场友谊赛，负责三辩及结辩的人在当天生病了，大家讨论着该由谁上场替代，却没有人有把握能做得跟他一样好，听着大伙而讨论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结果，周宇铭烦了，他拿过资料，花了几十分鐘看过后，决定上场。 起初没有人同意，但…… 「与其让一个带着犹豫和不安的人上场，不如让我去。输了，我负责，因为决定承担的是我。」 所有人，因这句话，退步。 后来，那一场友谊赛，因为周宇铭的上场迎得漂亮，而原先要上场的人看了之后的录影，也都称讚周宇铭比自己好，问他下一场要不要参加。 然而，周宇铭拒绝了。他就是那样，只想做自己爱做的事。 他上场，只是觉得刺激、只是想挑战。临时抱佛脚还能赢，不是很酷？ 就像喜欢飆车，这次，他也只是享受那种什么都无法确定的快感。 「你确定你的好我一定看得到？」 女子点头，很确定。 此时，一个身影缓缓步来，却在十步之外顿住，似乎是发现车棚这正上演一齣小插曲，自己不应该打扰。那个人影在原地徘徊着，映着阳光，影子印在地上，随着她脚步的移动在周宇铭和女子间的空地来来回回。 周宇铭观察了那黑影几秒，随即在嘴角漾出一个弧度，他走下脚踏车，将车子立好，向远方人影挥了挥手，「筱婷！」 冯筱婷因他的叫喊呆愣了几秒，转过身想跑离，但周宇铭好似早就料到，快一步跑过来，扯着她走到女子面前。 「你说我没有女朋友？」周宇铭的笑带着坏，观察力一向敏锐的女子却没有发现，她清醒的脑袋，早就因为惊愕变得迟钝。 「学、学……」 「她是我的女朋友。」 冯筱婷吓呆了，她没有想过梦寐以求的事情竟然就这么发生。 周宇铭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举高到胸前让女子见证，但女子依旧不愿意相信。 「学、学长骗人！」女子涨红了脸大喊着，不愿意承认心仪的人早就已经死会。 「你要硬说我骗人我也没办法，只是你也知道，数据会说话。」 女子歪头。 「我们交往两年，初吻在高二暑假，我们出去约会的次数超过一百次，交往一周年的时候我们还趁夜谈天……」 「够了！」女子握紧拳头，手中的信因而被揉烂。「祝、祝……」她看了一眼冯筱婷，「祝你们幸福。」 周宇铭露出一个「我们会的」的微笑。 女子无法再久留，跑离。 Ch3 全然的破碎(7) 周宇铭看着女子的身影越来越远，并且没有回头查看的跡象，终于放下心，他回头看了看冯筱婷，身旁人还是处于当机状态，完全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筱婷？冯筱婷？」周宇铭拍了拍她的肩，「欸，你还好吗？」 「你、你…….你刚才做了什么事情？」 周宇铭一笑，毫不在乎，「用你当藉口拒绝了一个女生。」 「所、所以……」 「所以你当了坏人。」 所以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冯筱婷的思绪终于回到现实。 梦，很美，但正因为是梦，所以才那么美好。 「喂，太超过囉！」冯筱婷一手还被周宇铭牵着，她伸出空着的掌一拳打向他，他痛得稍稍躬了身子。 「铁沙掌果真名不虚传。」周宇铭按着被打的胸口，手，依旧没有放开。 「那个女生很可爱啊！怎么拒绝了？」 「我不喜欢。而且，感觉和她在一起会被管得死死的。」 「怎么说？」冯筱婷迈开步伐，要去牵车，但走出一步就被扯住，如今她才意识到周宇铭的手还牵着她，她的脸，再次渲上红霞。 「我说我有女朋友她竟然不会知难而退欸，还好你来了……」 冯筱婷没有说话，看着两人交叠的双掌，知道应该是要抽开，但她捨不得。 梦，就是这样，即便知道很虚幻，即便知道醒来之后什么都不剩，还是想要体会一回。 周宇铭顺着沉默的冯筱婷的视线看向他们的手，一点一点，他抽开了自己的手，也将冯筱婷心中刚冒出芽，些许的妄想连根拔起。 他、不会喜欢她。因为她的条件，不够匹配他所谓的完美。 「你该不会生气了吧？」周宇铭点了点冯筱婷的肩，很怕就这么失去一位好友兼「挡箭牌」。 冯筱婷还是沉默，看着前些时刻仍握有温暖的手掌心，眨眼间什么都无法抓握，心里有想哭的感觉，但她不能，她只要流露悲伤，下一位被拒绝的，便会是她。 「还是，你喜欢被我牵着？」周宇铭开着玩笑，再次牵起冯筱婷的手，举高晃了晃，冯筱婷的视线跟着手掌的移动看向周宇铭，他的脸上尽写着不认真，意谓着他知道他们只是朋友，所以才敢这么放纵的牵着她。 冯筱婷在心中苦涩的笑，知道自己不可以再留恋于这种幸福，于是开口，「欸，学长会生气啦！」随着周宇铭惊愕的稍稍松开掌心，她抽回自己的手，走向车棚，将自己的脚踏车牵了出来。 「学长？」 「嗯，学长。」冯筱婷在说谎。所以她不敢回头。 「交男朋友了？」 「对啊！」她在心中稍稍拟了草稿，如果问在一起多久，就说三个月；如果问什么时后认识、在哪里，就说去年暑假、在图书馆；如果问怎么那么久之前就认识了，最近才在一起，就说爱情很难预料，突然爱上自己无法掌控。 但、冯筱婷多想了，周宇铭没有多问，只是恭喜。 「哼，谁像你……眼光那么高。」周宇铭的不多问，让冯筱婷心中不再忐忑，她牵着脚踏车和周宇铭肩并肩走着，他们总是在车棚遇到后这么走出校门口，然后互道再见，分手。 「是，我眼光高。不过也是因为我条件好。」 「是吗？」冯筱婷挑眉，很是怀疑。 「敢说不是？还是不是朋友？」 「我考虑一下。」 「冯筱婷。」 走到校门口了。 「好啦！闹着你的。先走啦！」冯筱婷挥挥手，徒留背影给周宇铭凝望。 这就是「欸，学长会生气啦」的学长的由来。 而高中毕业后冯筱婷莫名的消失了很久都没有和周宇铭连络，其实只是因为出国忘记告诉他。在国外她不敢接电话，也不敢打电话，堪为一电子白痴的她更不敢连上wifi，就怕饭店提供的网路也需要钱。 于是，误会由此而生。 周宇铭以为冯筱婷是因为跟学长方手后太过伤心躲起来疗情伤…… 现在，冯筱婷很少跟男生走在一起，只是因为系上男生很少，她也没有参加什么活动造成。 她心之所向，还是周宇铭。 她、依旧爱他。 Ch3 全然的破碎(8) 周宇铭凝望着冯筱婷还在等她的答案，她深吸一口气，表情淡漠，「分手啦……」这是周宇铭早就自己解读出来的答案，这样的回覆，很安全。 「这什么回答……」他嗤之以鼻，「我是问你『心里』放下了没？」 「心里……」冯筱婷嘴角沁出惨淡的笑。学长，从不存在过的人，何来放下不放下，但若是他、周宇铭、如今问着自己的人，她从来没有放下过。 「嗯？」周宇铭还等着。 冯筱婷避开视线，看向窗外，「一个放不下的人问另一个不放下的人放下不放下，没有意义吧？」 周宇铭一声轻笑，「所以，我是放不下的人，你是不放下的人？」 冯筱婷不语。 「放不下和不放下是不同level的喔。」周宇铭的表情饶富兴味，「放不下是因为捨不得，不放下是强行占有，怎么说还是放不下说起来比较情有可原。」 「那……」冯筱婷手撑着头，「我说反了。是不放下的人问放不下的人。」 「所以是我强行占有？」 冯筱婷点头，「你应该放下『她』，应该说，打从一开始就不该试着接近她，如今你不是放不下，只是不放下，因为终于握有了而不想要放开。」 周宇铭摇头，「我是放不下。」 冯筱婷浅浅一笑，没有再多加辩驳。 「你没有认同我的说法。」 她点头。因为她懂他。 或许周宇铭此时说的「放不下」是真，然而更多还是因为不放下，那如今令周宇铭疼痛的喜欢，对，是真真切切的喜欢，但那样的喜欢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建筑在「我真的喜欢你」的情感之上，而是面子，不是打从心里的喜欢，从来就不能用「放不下」来定义。 「你不说你的想法。」 冯筱婷没有回覆。周宇铭的叙述是个肯定句、是个既定事实，她没有必要附和。 「好吧。虽然我坚持我是放不下，但我想你也会坚持你才是放不下，所以，这个话题停了吧。」 「如我所愿。」冯筱婷端起杯子，浅酌一口。 周宇铭也喝起自己的double拿铁，在杯子后头观察着冯筱婷，他依旧很在意刚才提起学长时她不正常的反应，然而，此刻她的瞳孔中确切反应出忧伤，他推测她的迷惘应该只是自我保护，因为将回忆太过深层的埋藏，所以已然全部淡忘。 但、他。他未经同意就咨意翻箱倒柜，将混杂着利刃的回忆挖出，一不小心，又将她刺伤。他开始觉得这一切打从一开始就不该提起，连同放手不放手的话题也不应该继续。 「冯筱婷。」 「嗯？」她抬眸望向他。 「我们算是同病相怜吧？」 「如果依放不下跟不放下来看的话，是。」 周宇铭莞尔一笑。明明他就不想再提，怕她受伤，反而是眼前人频频提起。 「还记得我欠你……」忽地，周宇铭的话止住。 「欠我什么？」 「欠、欠……下次再说。」他从钱包中拿出几张大钞放上桌，便头也不回的离去，留下一脸迷网的冯筱婷。 「怎么了啊？」她盯着周宇铭留下的纸钞，百思不得其解，回想刚才那一瞬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只想起与她对视的双眸，似乎缓缓的睁圆，她转过头，发现背后远处有个小电视，转成静音播放着新闻，她仔细读了读萤幕上的字，因为距离遥远有些小，她读得有些吃力，不过，在读懂之后，她寧愿自己没有注意到周宇铭那一刻的变化。 又是她。又是凌梦汐。 新闻上播出的是顏氏集团少爷要订婚的消息。 冯筱婷转回头，拿过周宇铭留下的纸钞起身走向柜台，桌上还留着两杯未喝完的咖啡，那凉了的咖啡就如同她凉了的心一样，没有人要、被遗弃。 冯筱婷很确定周宇铭的喜欢和此刻的执着皆是真，然而她也确定随着凌梦汐无法给予他等同的回应，他自以为永远的爱也会随之淡却，如她所想，由「放不下」转为因面子而「不放下」。 那何时他才会变成「不放下」呢？ 冯筱婷期待在周宇铭不放下的那一天，她能变成他放下的理由。 Ch3 全然的破碎(9) 转开门，踏入屋内，大厅一片漆黑，周宇铭伸手在墙上摸索着灯的开关，一按，点亮屋子。 「梦汐？」 没有人回应。 屋子里静悄得令人恐惧。 周宇铭的视线在张望中掠过凌梦汐的房间。 在里面。他的直觉告诉他。周宇铭不是没有想过凌梦汐会跑出去，然而他就是觉得她会在房里，因为那里是此时唯一残存有关顏祥介回忆的地方。 「梦汐？」他敲了敲门板。 屋内只是回盪着他的叫喊声和手撞击门板的叩叩声。 他试探的转了转门把。门没锁。 「梦汐，我进去囉。」 凌梦汐没有回应。周宇铭不再多想，打开门走了进去。 凌梦汐的房里和周宇铭刚进到公寓时一样漆黑，他再一次摸索着灯，再一次、替房里带来光亮，恍若他的出现，曾经是凌梦汐黑暗世界中的一点光明。 「梦汐？梦……」 凌梦汐呆坐在床上，手里抱着一个枕头，表情空洞，周宇铭仔细看向她，希望能看到哭红的双眼和鼻头，但就连若隐若现的泪痕，也未在她脸上出现。 「梦汐，你还好吧？」周宇铭在凌梦汐的身旁坐了下来，一脸担忧的看向她，他的手，试探的抚上她的背，只是感觉到她的身子颤抖着。 「你看到了，对吧？」 「……」 「梦汐……」 「……什么？」凌梦汐回过头，她的眼中，悲伤在这一刻的对视，无误传递。 「梦汐，给我个答覆。」 凌梦汐的手开始收紧，怀中的枕头因她的用力，逐渐凹成一个八字。 周宇铭的手，握上她苍白而冰冷的掌，「点头或摇头就好。」 也许看凌梦汐这般反应，周宇铭不用多想也可以知道她看到新闻了，然而，他想要自己的猜测被验证，如此便能成为事实。 无法因为自欺欺人而被蒙蔽的事实。 「他真的不爱我了……」凌梦汐垂下眼，下巴抵在枕头上，填充进棉花的枕头因她的用力更加凹陷，她没有坐直身子，反而顺着手中东西的变形，也让自己蜷成球。 「我还以为他……他只是……」他只是赌气，他只是测试，他只是、在跟她玩一场游戏。 但、从来就不是这样。 凌梦汐所想，一直以来都是因为逃避而编出的谎，曾经她还可以感觉到顏祥介的关心，但那则新闻就像一条铁鍊，绞断了希望也綑绑住她，逼迫着她站到事实面前，下跪屈服。 就像窒息一般，凌梦汐再说不出话，当初顏祥介从她世界离去的那种恐惧，再度伴随着无法抹灭的恶梦进到她的世界，如同浓稠又沉重的漆黑，推不开又抹不去。 「他真的……」不爱了。 「不爱」这两个字无论凌梦汐再怎么努力，始终无法从口中吐出。 「梦汐……」 凌梦汐不再说话，空洞的双眼悲伤已然倾洩，却倒不出半滴泪水，看着她这般痛苦，再一次，周宇铭忍不住…… 「我拜託你哭出来……好不好？」一个用力拉扯，将凌梦汐拥入。 然而，她的回覆依旧是…… 「我有资格哭吗？」 「凌……」 「我到底有什么资格？」 周宇铭獃了。他不是没有办法回答她的话，而是他知道自己不论说出什么，凌梦汐都不会接受他的说法，还是将悲伤藏在心中。 「你说啊！我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 「凌梦汐！」周宇铭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拉离自己的怀中，稍稍倾身，在她无法回避的距离内，以不容她抗拒的声音清楚的告诉她，「梦汐，这场爱情中，最有资格哭的就是你。」 「……」 「你的给予，我看到了；你的付出，我看到了；你的奉献，我也看到了。」 「那他呢？他的给予、他的付出、他的贡献你看到了吗？」凌梦汐到现在还在替顏祥介说话。 「学长的一切我不在乎，我看到的，只有你。」第一次，周宇铭不避讳的将所有的话说白，他没有办法再看着凌梦汐深陷泥沼，即便知道她会抗拒，他还是不得不伸出手，指望她的抓握。 「周……」 「学姊，给我个机会。」 凌梦汐垂下眼眸。她知道自己此生除了顏祥介不会再爱，她不想给眼前的人一份希望，又让他的期待落空。 「让我有机会成为你心中的唯一。」 「周宇铭……」 「学姊，我们结婚吧。」 凌梦汐瞬时呆住。她心中的空洞还在，但此刻已被惊愕填充。 「如此，才能让学姊真正死心，是吧？」周宇铭勾起一抹微笑，带着一点坏、带着一点不确定。坏是、他的趁人之危；不确定是、他不晓得此刻的做法是否正确。 凌梦汐没有说话。她的爱情，从来就不会因为这种「结婚登记」而消逝。顏祥介结婚了，她依然爱他，同理，自己结婚了，她的心也还是在他身上。 周宇铭看着凌梦汐没有回应，本就是他心中预想中的结果，他没有感到失望，伸出食指，「一个星期。学姊，给你一个星期考虑。」 凌梦汐缓缓抬眼，「身分的改变，并不会改变我的心。」 「但也许身分的改变会改变你的想法。」 「那是你的妄想。」 「妄想也是一种可能实现的梦想。」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的答案，我……」 周宇铭的食指抵住凌梦汐的唇，「我说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我再跟你要答案。」 凌梦汐还待要说话，然而周宇铭已经站起身子，离开房间。 关上门前，他再一次仔细看了看凌梦汐──她，好像比较有活力一点了，最后几分鐘话也变多了，而且是流利的说出，没被负面情绪紧扼住喉咙。 如此，周宇铭的目的也达成。 他说出结婚，最终目的不过是希望凌梦汐的注意力可以被转移，可以、减少悲伤。 但、他还是希望凌梦汐点头。 他是真的想成为她心中的唯一。 日历显示2/9 第四章 终于清醒 ●或许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是真的爱上她，那些我自以为是的爱情，不过是──同情。 Ch4 终于清醒(1) 2/10＜下午＞ 徘徊在自家门口，周宇铭犹豫着该不该进去，他晓得自己的踌躇是什么，却又暗骂自己的胆小。他只是害怕在他还没来得及阻止之前，凌梦汐就将答案送进他耳里，让他即便无法消化也必须吞嚥。 不过，答案不用多想也就是那样。九成机率。剩下的一成是他的奢望。 ──她、不会答应。 因为凌梦汐的爱情从来就只有寄託在顏祥介身上，对于周宇铭，逐渐加深的就只有友情──永远航行在同一个航道上，不被允许转向。 左右来回的走着，周宇铭的影子因逐渐日落越拉越长，在门口的行道树间来回走动，最后，他走得有点累了，在门口的阶梯坐了下来，手撑着头，看起来很无助。 曾几何时他必须为了感情事情那么烦恼？ 不爱就拍拍屁股走人，喜欢就霸道的要对方成为他的女朋友，若是冰山美人就当个暖男融化她冷漠冰封的心。在情场上总是那么从容、总是那么随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怎么这一次，面对一隻乖巧顺从的猫咪，他竟然没辙了？ 夜路走多遇到鬼，周宇铭没遇到鬼，但他遇到凌梦汐。 一个让他狠狠跌一跤，必须省视自己的人。 「唉……」周宇铭叹了一口气。 「多一条皱纹了。」没来由的一句话让周宇铭吓了一跳，不过看向地板视线中冒出的那双鞋，他清楚知道挖苦他的人是谁。 「跟踪我？」 「早就知道你住这里，何来跟踪？」冯筱婷拉了拉长裙，在周宇铭身旁坐了下来，看着他的侧脸几秒，也和他早些时刻一样，叹了口气。 「你也要长皱纹了。」 「又怎么了？」近日，周宇铭的烦闷起因皆是凌梦汐，冯筱婷只要在他身上感觉到负面情绪，不过多想，先问他们之间又怎么了就好。 这次，八成是烦凌梦汐看完顏祥介新闻后的反应吧？ 「你那个学长结婚对她而言……」 「晴天霹靂。」 「我不意外。」 「你也说一些安慰的话。」 「晴天霹靂的是她又不是你，我安慰你干嘛？」 「因为她晴天霹靂，所以我疯了。你必须先安慰我我才能去治疗她的晴天霹靂。」 「疯了？」冯筱婷眉毛微微挑起，没想太多伸出手将周宇铭的脸扳过仔细端详着，在他眼中，她只看见烦闷，没有任何疯狂，她眨了眨眼，微微朝周宇铭挨近，只见眼前人瞳孔倒映中的自己越来发明显，恍若他的眼中就只有她。 那一剎，喜悦感蔓延全身。 被一个人看着的感觉是多么的幸福，彷彿你是他的全世界，他不能没有你。 「看完了？」周宇铭张口询问，呼出的热气扑在冯筱婷的鼻尖，渲出一抹温热。 冯筱婷放开手退开，但愉悦的因子还在体内翻腾。他没有露出厌恶，他没有说她是不是吃错药，他、没有推开她。这样是不是表示没有越界，又或是已经越界了但他不在意。 友情的高墙是否正在破碎中？ 冯筱婷有些昏然。 周宇铭搓了搓鼻子，掩饰自己有些慌乱，斜眼瞥向冯筱婷，刚才那一瞬间脑中併发出的无数喜悦是那么确切，随着神经一点一点蔓延，将因为凌梦汐而生的负面情绪挤到脚底，逼出体外。他全身血液沸腾着，因为一个女孩子的触碰而心跳加速，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 碰他的人是冯筱婷欸，不是凌梦汐，但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周宇铭不解。 两人、同时回头。 「周宇铭。」 「冯筱婷。」 尷尬一笑。 双瞳倒映的是彼此的尷尬面容。 「你先说。」 「你先说。」 相识一笑，心有灵犀。 Ch4 终于清醒(2) 「好了，」这次周宇铭抢先一步，「别跟我争。你先说。」 冯筱婷也没有客气，「你说你疯了。为什么？」 周宇铭顿了几秒，转头看向身后的门，站起身，冯筱婷却扯住他的手，让他跌坐在地。 「干嘛啊？」周宇铭揉着自己的屁股，表情很无辜。 「不要再走了，你不晕我都晕了。」 「没办法，不走不能思考。」周宇铭将双掌抵住前额，这一回，烦闷占上了风，将喜悦赶出身体。 「那把事情说出来，我帮你思考。」 周宇铭微撇过头看向冯筱婷，再次回忆起刚才那一瞬间难以抹灭的确切愉悦感，将手心微按在胸口，此时的心跳很正常，但依旧无法改变刚才的确有一剎他的心跳因为冯筱婷而加速。 多种思绪在脑中打转，最后，他下了决定。 回去，简单整理行李，离开一个礼拜。 留给凌梦汐绝对私人的七天时光，让她可以深思熟虑不用因为在眼前晃动的人是谁而左右自己的想法。 因为，他自己也有东西必须弄清楚。他开始思考着「放不下」与「不放下」的不同。 也许……也许冯晓婷说得对。周宇铭有一点的认同。也许……他根本……回过头看了一眼他和凌梦汐共同居住的地方，心揪的感觉袭来，犹豫再度侵占心头。 「喂。」看着周宇铭沉浸回自己的世界，冯筱婷伸手在他前挥了挥。 「嗯？」回头。 「你还没说。」 「嗯……」周宇铭停了几秒，还是觉得自己的举动很疯狂，但他不会后悔，因为那时当时唯一能让凌梦汐从悲伤中抽离的方法。「我向梦汐求婚了。」 冯筱婷睁大了眼。 「正确来说应该是、我对她说『我们结婚吧。』」 冯筱婷无法做出回应，咀嚼着周宇铭的话，她的世界在顷刻间昏暗，唯一的光亮──周宇铭──正在远离她，不、也许该说是、她的希望被他人夺走了。 夺、走？ 所以她是该眼睁睁着自己所爱渐渐在身旁淡却，还是、奋力抢夺，也许夺「走」就会变成夺「回」。 「天啊！你果然疯了。」冯筱婷的手指压着太阳穴，佯装无奈掩饰自己心中的悲伤。 「我早就说了。」周宇铭乾笑着。 冯筱婷扬起一个笑容，即便心痛还是像往常一般当周宇铭最能说心事的朋友。「所以你是在思考这个？」她翻了一个白眼，「这有什么好思考？就等她给你答案啊！」 「用膝盖想也知道她的答案。」 「是没错。」冯筱婷咕噥着，「那你这么对她说用意又是为何？」 周宇铭揉了揉太阳穴，「就说我疯了……」 冯筱婷摇摇头不怎么相信，「也许这一段爱情让你变得不再像我认识的周宇铭，但、事事精打细算的你，我相信还没有消失。」 周宇铭闭起眼。 「说。不然就不是朋友。」 周宇铭回头，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向冯筱婷。 「快、点，」冯筱婷将双手的食指相对，「不然切八段。」她眨眨眼，玩笑意味底下却是一分赌注，但周宇铭却看不出她的不认真。 赫然，绝交的字眼进入周宇铭的耳，心慌盈满心头。 他想抓握冯筱婷。确实的。 也许在他们相处的这几年中，那种想把握的心态就曾出现过，但、似乎在这一个午后变得格外明显。 周宇铭伸出手抓住冯筱婷的手，「别玩了。」 冯筱婷弯嘴一笑，嘴角却有些颤抖，「我没有在玩。」她只是在赌。 每一回，都不断的用友情来衡量逐步走向爱情的机率，如果够重要，她不会被甩开。当那样的紧握逐渐堆叠成高塔，而那一刻她又有足够的勇气，她…… 不、她不晓得自己会做甚么。 冯筱婷只知道自己会想赌一把，但是否真做得到，依旧是「不确定」三字。 「唉……」周宇铭叹口气，站起身子。 这么一个寻常的动作，却在这一番谈话之后显格格外有意义。 冯筱婷鼻头一酸，泪险些溢出眼角。对，她赌输了。对于用友情赌一份秘密，她输得体无完肤，然而更加可悲的是，这一场赌局只有她单方面，即便再怎么丢脸，也只有她自己。她还是得装作若无其事。 几个脚步声之后，冯筱婷身后传来钥匙转开锁的声音，接着是门刮在地面上的恼人声响，然后「碰！」，徒留寂静。 她没有放声大哭。 冯筱婷站起身，高傲的仰起头，将泪水逼回眼里，深吸一口气，将微笑掛回脸上，踏出自信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往回家的路走去，但在十步之后，身后传来叫喊。 「喂，冯筱婷！」 闻声，却没有回过头。 将期待逼回心底，让事实贯穿全身，不应该有的忘想，怎么样都不该存在。周宇铭离开了，是吧？刚才他确实转身走进了他家，走回了他和她的世界，那现在……冯筱婷甩甩头。是幻听。她篤定的想。 闭上眼，拍了拍自己的脸，要自己清醒，但再度踏出步伐的那刻，温热的触感覆上她的手臂。 Ch4 终于清醒(3) 「真的生气要和我绝交啦？」这一刻，男声如此明显，扑在耳上的热气温热得难以忽视。 「又叫我干嘛？」 「就是怕你会先走才追出来，没想到你真的先走。」 「到底有什么事？」冯筱婷咬着牙，语气明显说着「老娘我现在心情就是很不爽」。 「好好好，」周宇铭哄着，「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别气了行不行？」 冯筱婷斜眼看了一眼周宇铭。他怎么会知道她在气什么？他一定以为她是气他没有告诉说出真正向凌梦汐求婚的理由，但其实，她是气自己，一部分气自己不够勇敢，也气自己到此刻还是没有办法真的对周宇铭生气。 可能，就是爱上了吧？ 爱上却没有办法拥有，于是恐惧、于是小心翼翼、于是怕闹脾气对方不会来哄，然后撕破脸什么也不剩。 「我会说的，好吗？」周宇铭扬起一个笑容，温暖了冯筱婷的内心。 「嗯哼。」冯筱婷咕噥一声。 对于冯筱婷这样的反应，周宇铭放下心，恐惧消散，悄悄松了一口气，但却更不懂了，他到底为什么那么怕冯筱婷不理他，甚至、跟他绝交？ 越来越多的迷惘，他渐渐确定自己的决定。「那我可不可以向你提个小小请求？」 「准你说。」冯筱婷嘴边隐隐有些笑意，他很少看到这么求人的周宇铭。 「可以借住你家几天吗？」 「你……住……？」 「可以？」周宇铭装出恳求的表情，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轻颤出一朵朵旋风。 冯筱婷看着这么对她「拋媚眼」的周宇铭，再度呆了一瞬。 周宇铭嘴角笑意更大。 无意识的也是用友情赌一分独特，而他赢了，不似冯筱婷得到一个不明确的答案，是输是赢都还不知道。也许当初她以为自己输得体无完肤，但如今周宇铭追了出来，就表示她还有一点胜的机会。 也许、有一天有友情真能演化成爱情。 「点头？摇头？」 冯筱婷还是没有回应，周宇铭摇摇头叹了口气，挨向她耳旁，「没回应当你同意了，等我几分鐘，我收个行李。」 冯筱婷懵懵的点个头，呆站在原地，目送着周宇铭往来时路奔去，几分鐘之后，拖着行李箱的人影映入眼帘，冯筱婷这才意识到周宇铭并没有再跟她开玩笑。 「你、你真的要来住我家？」 周宇铭含笑点头，「你不是自己一个人住吗？这几天快情人节，让我陪你，分担一下你的孤单寂寞不是刚好？」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周宇铭虽然嘴里这么问着，脚下却没有停，抓过冯筱婷的手臂就这么朝他印象中她家的方向走去。 「可是我家只有一个单人床。」 「没关係，你可以睡浴缸。」 「喔好，睡浴缸。」冯筱婷点点头，刚才的呆愣状态尚未转换，她并没有听清楚该睡浴缸的是谁。 周宇铭欣赏着她的反应，没有笑出声怕被发现，但眼里的笑是那么明显。 再一次，因为冯筱婷，不开心的心情瞬时从他的世界消逝，也许他该不安这样表示冯筱婷的存在太过重要，比凌梦汐还要重要，但是他内心实在愉悦，快乐到不晓得该怎么形容才好。 等过了一个街口，冯筱婷终于意识到刚刚周宇铭说的似乎是「你」而不是「我」。 「欸。」 「嗯？」 「你刚是说谁睡浴缸？」 周宇铭强忍住笑意，不语。 冯筱婷打量着他，一掌打向他的胸口，「你去睡门口当门神啦！」跑离。 「喂！这样我会感冒！」周宇铭拖着行李箱追在冯筱婷后头跑。 「勒！」冯筱婷回头扮了个鬼脸，「感冒了我会帮你叫救护车，别担心。」 「什么救护车，你！」 冯筱婷只是大笑，又扮了一个鬼脸。 一场追逐战就这么展开，笑声伴随着脚步声伴随着滚轮磨在地上吵杂声，将整个街道营造成儿童乐园，两人笑着，有几分青梅竹马玩闹的氛围，渐渐，周宇铭跑得累了，停下脚步，在一个距离之外的冯筱婷闻没有声音在后头追赶，也停下步伐。 周宇铭盯着前头人的背影，再度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双颊，好像……笑得有点酸了呢。他们就像回到高中时期那么无忧无虑，夹杂在两人之间只有纯粹的欢笑，没有其馀太过复杂的情感，像是必须找一份爱情填补心中空虚，又或是负担他人的爱情证明自己够爱。 冯筱婷仰天，弯嘴浅浅一笑，她真的、真的好想让一切都停在此刻，这只有她和周宇铭的世界，是多么幸福，没有他人的爱情介入，甚至，她自身的情感也不需放上檯面检视，她只要好好扮演冯筱婷、周宇铭的红粉知己、这个角色，无须压抑，无须管会不会有一天她和他之间一点羈绊也没有。 「嘿！」周宇铭喊了声。 冯筱婷回头，只见他朝她挥着手。 「我觉得我们跑过头了。」 冯筱婷向四周看了看，尷尬一笑，跑回，领着周宇铭朝正确的方向走去。 肩并肩，这一次，两人都不语。 享受着馀留的愉悦在空气中震盪…… Ch4 终于清醒(4) 2/12＜傍晚＞ 刚从图书馆出来，凌梦汐抬头看了看天色，微暗，想起自己也赶报告赶了好几个小时了，按了按肚子，没有饿的感觉但还是需要吃饭，同一时间手机震动了下。 「记得吃晚餐。」 凌梦汐看过之后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是漠然收起手机，走向离图书馆最近的便利商店，买了碗泡麵将就着果腹。 刚刚的简讯，是周宇铭传来的。 他确实在那天告知她要消失一周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凌梦汐眼前，连在学校巧遇都没有，不过就算他出现在她眼前她的决定依旧不会改变。 ──她不会答应他。 如同她所言，身分的改变并不会改变她的心，同理，时间的推移也不会改变她的决定，或许周宇铭真的是个好人，但强求的爱情不会幸福，就算最后他们真的因为什么意外结婚了，她相信不过几个月周宇铭定会外遇，又或是两人走向离婚的路。 没有双方爱情互相嵌合，况且又有不存在的第三者介入的婚姻，充其量不过是容忍彼此。也许一方认为总有一天会夺得对方的心，但另一方想的却是怎么让对方死心。这样，会幸福？ 不过是拿一条锁鍊将彼此綑绑。 周宇铭嚮往自在的生活，凌梦汐打从见她第一眼就这么觉得，也许她的眼光没那么精准，但不可否认，首度见面他就想炒热气氛的行为，代表着他无法被束缚在静謐的空间，凌梦汐喜欢的氛围。住在同一个屋簷下生活，两人虽然如同陌生人，但不能说凌梦汐真的丝毫不关心周宇铭，好歹人家也用尽心力关心她，真的待她是朋友。 所以，为他好，凌梦汐更不可能答应。 她悄悄观察过他，只推出一个结果──他确实因为她而在不知不觉中压抑自己的本性──他们相处的日子，他开怀的笑容一点一点变少，虽然在面对她时嘴角还是勾着一抹弧度，但却是越来越浅，越来越不明显。 这并非凌梦汐乐见。 她喝下最后一口汤，叹了口气，将东西收拾收拾丢到垃圾桶，拿好东西便离开了超商。 慢步在路上，凌梦汐想起的，从来都不是周宇铭陪着她走时的温柔细心──问着她手好了点没、要不要帮她提书──而是顏祥介偶尔闹脾气时的酸梅子表情，凌梦汐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她就是喜欢看在学校里总是被同学簇拥着着「大哥」，在她面前像个小孩，容易吃醋、容易生气、容易沮丧。 没有为什么，就因为这些表情只属于她。 对、只属于她。 顏祥介只会在她面前露出这些表情。 盯着地板，街灯随着凌梦汐走过一盏一盏亮起，将两旁的行道树映出一道道影子，如僕人般佇立无人的街道两旁，远望整条街，奇妙的景像将街道营造成似是凌梦汐自家别墅的长廊。 越靠近公寓，她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钥匙在手上把玩着，缓缓抬起头，却是见一个人影椅在公寓门前的树，样子随意，像是在等人，又像是随时会离去。 夜色昏暗，虽然有灯，却只是拉出一个狭长的影子，她看不清人影的面貌。 找她吗？还是找周宇铭？又或是其他住户？ Ch4 终于清醒(5) 没有加快步伐，依旧维持着原本的速度，凌梦汐一步一步的踏着，树下的人影似是看见她了，又或是等的人一直没出现，等得不待烦准备离开了，总之，他站直身子，一步一步朝凌梦汐走来，煞时，熟悉感漫至凌梦汐全身，伴随晚风扑鼻而来的气息，她知道那是顏祥介。 找她吗？她有些期待。还是路过？但路过应该不会出现那种等待的姿势。 凌梦汐嘴角微微勾起，一股暖意漫上心头。也许……也许……他们之间不再存有爱情，但还有友情。过了这些日子她已经想通，既然没有办法再当情侣，他们还是可以当朋友。 擦身而过前，她满心期待他们会停下来寒暄几句，但、她才开口…… 「祥……」 「看来你过得不错。」 「什……？」 「我走了。」 短短几句话，在错身而过的几秒，交换了两人的心情──一个期盼可以重拾旧时的情意，即便不是全部也无所谓，仅存的羈绊依旧令人满足；一个愿斩断过去连结，再多的牵扯都有可能造成麻烦，即便不捨，但、痛才令人成长。 是，顏祥介该长大了。 从小他就期待从爸爸手中接下集团，想知道那种呼风唤雨的感觉，但、如今他知道了权力的代价，开始期望自己不是出生在这个家庭。他是可以掌控一切没错，可是他却无法掌控自己──他没有自由时间，他的一生都该投注在事业上，他仅存的时间只能用来陪名义上的老婆，证明他是个新好男人；他没有恋爱的权利，他的爱情也被商业化，交易公司的兴亡。 而凌梦汐，他最想保护的女人，成为牺牲品。 为了保护她，他能做的就是和她切断连结。 拥有了全世界，顏祥介如今才知道，无法保护心爱的人有多痛，自己无法幸福打从一出生就注定好，但这种宿命不该蔓延至凌梦汐身上，他们之间总该有人过好日子，享受被爱、享受白首偕老的满足。 走过几步，本不想回头的，最后顏祥介还是捨不得。再一眼、也当最后一眼。他告诉自己。 恋恋的回头，凌梦汐也正望着他，就像是相信他一定会回头，因为就算他奋力切断羈绊，他们之间还是有些什么无法被斩断。 像是、回忆。 发生过的事情永远不可能消失，时间不会重来，没有抹不抹去的问题。 凌梦汐轻轻眨了眨眼，因为昏暗的灯光她不用担心被顏祥介发现有几颗泪珠被挤出眼角，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她看着顏祥介，这短短一刻，像是永恆。 然后，几秒过后，永恆就像只存在童话故事里，随着成长仅存在于回忆中。 一辆黑色轿车开过街口，一个黑衣男子走下车，拿着手机走向顏祥介在他耳旁低语，顏祥介点了点头，轻轻一闭眼，了却内心的波动，转身离去。 压抑在心中，于是凌梦汐不晓得他的挣扎。 她没有放声哭泣，只是如她一直以来一般，静静的任由一颗又一颗的晶莹无声从脸颊滑过，不敌地心引力奔向大地的怀抱，在落地剎那，轻声碎裂，绽成一朵泪花。 Ch4 终于清醒(6) 2/14＜夜里＞ 天色已是一片漆黑，点点星光闪耀，珍珠般的光辉是月亮给予失眠的人们最美的礼物。 躺在床上，微微的光亮一闪一闪的映在冯筱婷脸上，不是街道上的霓虹灯，而是她的手机不断的因省电程式暗去，又被她点开。 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一分一秒的走向明天，冯筱婷叹了口气。 今天是情人节。 可是到了最后一个小时她都还是一个人。 揉揉眉心，冯筱婷终于决定放弃挣扎，起身上了点妆，将头发高高竖起，换了套衣服，拿过钱包就出门了。 这一夜，没有酒精她无法入眠。 悄声打开门，躡手躡脚走到周宇铭身前，俯身看了看，眼前的男人睡得很熟，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做了美梦，冯筱婷猜想着他是在编织他和凌梦汐的未来，而那人生蓝图上同样有她，却永远都是朋友的身分。 想着，不禁表情有些涩然。 都忍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总是在最近无法抑制自己的心呢？冯筱婷很困惑。她边想边站直身子，走到门口的鞋柜拿下一双高跟鞋。 也许是因为周宇铭第一次对女生认真吧？可是……她担忧的皱起眉，推开门，到屋外才穿起鞋，深怕在屋内就穿上高跟鞋走路声会将周宇铭吵醒。 可是……周宇铭爱情不是建筑在真心之上，一开始不是因为真的觉得凌梦汐适合自己所以追求，这样的喜欢，真的能长久？ 冯筱婷虽然懂周宇铭，却不懂爱情。 她真的不晓得这一段复杂的关係什么时候会结束，也不知道在这一切不再困扰着他们之后，她是否真能握有她想要的幸福。 但、她期望。 她虽然常被周宇铭骂像国中生，但她面对爱情的态度不会输凌梦汐，她的钟情，反应在她愿意守在「红粉知己」的角色，只盼能站在心仪的人身后做永远的依靠。 叹了口气，冯筱婷早已穿好鞋，走上街道，晚风袭来，她双手在胸前交叉，手掌磨了磨自己的双臂。有点冷了呢…… 就在她这么想时，有人在她肩上披了件大衣。 没想到在情人节当天还有艷遇，看来这么晚还出门没下错决定。冯筱婷心中窃喜。 「晚上要溜出来，好歹门也要关好。」 这熟悉的声音…… 「如果不是我刚好住你家，是不是今晚就要被抢了？」 「额……」冯筱婷回过头，「我刚才门没关好？」 周宇铭露出一个「这不是废话」的表情。 「可是你不是睡着了吗？」冯筱婷拉了拉肩上的大衣，只能说这雪中送炭得恰到好处，「怎么会知道我门没关好？」 周宇铭跟在冯筱婷身旁走着，伸手在身旁比她稍稍娇小的女子头上轻打了一下，「你知道晚风多冷吗？」 「蛤？」 「我被从门缝灌进的冷风冷醒的。」 冯筱婷嘟了嘟嘴，表情满是愧疚，「对不起喔……」 看她这可爱的表情，周宇铭愣了几秒，他没有想到这一次冯筱婷不会继续跟他抬槓，本来都想好了要呛回去的话了呢。 他轻轻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揉了揉冯筱婷的头。 「其实还有……」 「嗯？」 「被你的走路声吵醒。」 「啊！」她体贴的将高跟鞋等到出了家门才穿，没想到所有的温柔设想都因她忘了关好门而失了原本的意义。 「没关係，我原谅你。」周宇铭正经八百的说着。 冯筱婷转过头望向他，认真的表情但眼里却满是笑意。 「你玩我？」 笑而不语。 「我根本就没有没关好门吧？」 还是不说话。 「周宇铭！」 轻轻眨了眨眼，「你是要去哪？我跟你去。」 面对周宇铭的不答，冯筱婷很是没輒，不过由于这似乎没什么重要的，所以她也就不再逼问了。 将手伸进大衣的袖子里，又温暖了许多，她指了指前头的一间小酒吧，在几步之后，带着周宇铭走了进去。 「这摊我请吧。」周宇铭爽快的说着。 「今天吃错药啊？」冯筱婷笑着，心里却是不安。每次周宇铭做出不合她预料中的事，就表示她已经不再如往常懂他，而此时的她，没有勇气再去试探他的一切，只能选不会模糊两人之间关係的问题提问。 「我不是还欠你一个晚上？」周宇铭笑着，灿烂的弧度很无害。 「对啊。」 「现在、还你。」周宇铭再次轻轻一笑，嘴角的弧度很勾人。 「喔，好。」冯筱婷点点头，接下周宇铭点的酒，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周宇铭看着身边的可人儿，一点一点回想着他们形影不离相处的这几日他观察到冯筱婷面对自己的反应，还有、他自己面对冯筱婷时某几次不合常理的反应…… Ch4 终于清醒(7) 一次是冯筱婷说她晚上要自己煮，问周宇铭有没有要合伙，他点头的当下没有什么怪异感，却是在拿出笔电赶报告后突然觉得那样的一问一答有点像是同居情侣，他稍稍侧头看向冯筱婷，只见她红着脸盯着手指发呆，周宇铭看着娇羞的她驀地呆了，没注意到自己的视线有些灼热，冯筱婷似是感觉到他的目光猛然抬头，双方视线交会的剎那，再一次，周宇铭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他失了从容立刻低下头装做赶报告的动作，却是忘了切换输入法，word档上全是乱码。 乱了的英文字母，似是两人乱了的心跳。 他们之间因为这一个小插曲相处模式开始有些不同。 另一次是周宇铭刚从外头进屋，屋外有些小雨，从超商奔回来的他发上有些小水珠，他边走向沙发边甩了甩头，同一时间一条毛巾覆上他的乌黑短发，配上温柔的按压力道他的心头暖暖的，他下意识伸手覆上头上的那双小手，直到听见身后的人发出惊讶的声响才意识到那是冯筱婷的掌，那不是他第一次碰她的手，却是在这一瞬间有想继续牵下去的欲望，他看了看身后的人，冯筱婷的视线直盯地上，稍稍抬眸，见周宇铭盯着自己又立即看回地板，周宇铭见她的反应微微笑了，将毛巾抽开放到冯筱婷头上，拍了拍她的头。 没有注意到自己眼中的溺爱，却是在日后回想时，觉得自己的行动太过诡异。 乱了、一切都乱了。 最后一次是昨天晚上，周宇铭心血来潮租了电影，想说晚上可以和冯筱婷一起看，他记得那部片上档时冯筱婷一直嚷嚷要去看，但最后却因为期末考而没去。他兴高采烈的买了一些吃的东西回家，却发现屋内没有半个人，看着空空的房子忽地他有些担忧，一个女孩那么晚还不回家很危险的，他开始疯狂的打电话给冯筱婷，但总是转接语音信箱，等冯筱婷终于回家，已经是两个小时候的事了。 他们大吵了一架。 没有任何亲情爱情关连的两个人，因为晚归的事大吵一架。 冯筱婷觉得莫名其妙；周宇铭觉得自己理由恰当──他觉得是她朋友，他有资格关心她。 最后冯筱婷甩门回房间，静下来后的周宇铭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作，但脑海里全是冯筱婷甩门前的话，也就是今日他愿意请这一摊的原因。 ──『你不是只关心凌梦汐吗？现在怎么突然那么关心我？你到底是我的谁？』 浓浓的醋意，不可否认的，却也让周宇铭意识到他在冯筱婷家的这几日他越来越少想到凌梦汐，最后，只有在吃饭时才会想到她，然后传个简讯提醒她该吃饭了。 他怎么了？ 对啊，他是她的谁？ 他为什么要关心冯筱婷的安危？关心到要牺牲睡觉时间和她吵架、牺牲看电影的时间疯狂找人？没有她、他一样可以看电影不是吗？ 烦了一整天、冷战了一整天。一个周宇铭从没想过的问题进入脑海 ──难道、其实他喜欢的一直都是冯筱婷？ 那前段日子他的难过他的心烦又算什么？ 焦虑比先前凌梦汐得知顏祥介结婚时更甚，最后，周宇铭投降。 他决定用酒将自己打回原形。也顺便让冯筱婷的内心情感崭露。 在情人节这一天，有太多的出乎预料──她造访酒吧、他同样失眠、看着她忘了带外套他无法忽视，定要追出来──然后，想让酒有雄黄酒一样功用的想法，也如同这一连串事件，成为意外。 酒后吐心声嘛。是不是？ Ch4 终于清醒(8) 「嘿。」纤白的手在周宇铭眼前挥了挥，「手拿伏特加没有一口灌下不是你的风格喔……」 「我什么时候一口灌下伏特加了？」周宇铭笑着，又招来服务生替冯筱婷加满空了的杯子。 「嗯……」冯筱婷的手晃啊晃的，「和……和交换学生联谊的时候……」 「那次我没有去喔……」周宇铭浅酌一口酒，呛辣的感觉一路从喉咙呛到了味里，这也是为什么他喜欢伏特加，而且才喝完三分之一，身子就暖了。 「你没有去……？」驼红的脸蛋，半睁半闭的眼，冯筱婷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对啊我没有去。」 「那……」冯筱婷身子往前倾，是要逼问的姿势，不过却因为酒醉整个人扑到了周宇铭身上，「那……那是……是谁……？」 「是你吧。」 「是……是我……？」冯筱婷的手指头转啊转的最后指回自己，她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几秒，笑了出来，猛力的摇头，「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 看着冯筱婷这般，周宇铭摇了摇头，将她手上只剩几滴酒的杯子放上吧台，付了今晚的钱便扶着冯筱婷慢慢走回家。 已经过了12点，也代表情人节已是过去式。 最后几秒的情人节是和周宇铭在一起的。试想，冯筱婷醒来之后应该会很开心。 将冯筱婷扶上床，周宇铭起身到浴室拿了条毛巾替她擦了擦脸。留着妆睡觉是不好的。他没有想过冯筱婷会醉成这样，看来，计画无法实行了。 皱了皱眉，仔细替冯筱婷盖好被子，周宇铭起身就要离去，但衣角一个微微的拉扯力道伴随着细小的声音，他不禁佇足。 「不要走……」 回过头，冯筱婷的眼睁得圆亮，周宇铭坐了下来，轻笑着抚了抚她粉嫩的脸，「装醉骗我啊？」 「嗯……？」 「算了，没事。」 静静的，周宇铭和冯筱婷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凝望着彼此，整个世界彷彿被切割成无数个立方，而这一个空间，只属于他们，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彼此眼中放大，每一句轻声低喃都如此明显，逃不过，因为双目的直接对视。 然后，冯筱婷打破寂静。 「是真的我没有关好门，还是你其实没有睡？」 「很重要吗？」 「那你气消了吗？」 「如果还没消就不会追出来找你。」 「所以……」 冯筱婷话还没说完，周宇铭便一个俯身挨向她。他已经确定她没有醉死，酒精刺激感官，他不想在这个只有他们独处，而冯筱婷又无戒心的此刻让机会从手中流逝。 「你……你干嘛？」冯筱婷有些惊慌。她不想随便解读周宇铭的动作来让自己有更多的期望，因为当每一个希望破灭的当下，失望都会成为利刃在心上刮下伤痕，而周宇铭是盐，每次再碰见他，就是在伤口上洒盐。 她已经快要无法忍受那种痛楚了。 「如果……」将重点埋藏在鼻音之下，未说出口的话语像掛在小白兔眼前的萝卜，引得人去咬一口。 冯筱婷轻眨了眨眼。 「如果，我说我不爱她了呢？」 「你……」 「我想了想你说的话，也许……也许我真的是『不放下』。」 那么近的距离，冯筱婷的脸又更加红润，她咬了咬下唇，不晓得该怎么回覆，她很想相信这一切都是周宇铭的真心话，然而心里又有一个微小的声音不断提醒自己──他，是周宇铭、他的每一句话都要打半折、他的认真不会用来面对自己。 看着冯筱婷抿唇的动作，周宇铭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一个欺身，将唇印上眼前如玫瑰般嫣红的唇瓣，没有更多的动作，就只是让唇紧紧的贴着，传递属于他的温度。 冯筱婷一双美目圆瞠，不可置信的眨了眨，而后闭上眼，却是听见一声轻笑。 酒醒了。心也裂成满地碎片。 周宇铭抽身，手指轻轻的抚着冯筱婷的脸，眼神迷濛，「冯筱婷，你爱我。」 「我……我没……我不是…….」她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时候破功，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失去，她怕、她真的怕死了。如果当初她知道拿出勇气的结果是这样，也许刚才她会在周宇铭欺上来时便立即将他推开，如今她便有理由说着她只当他是朋友，这样、这样他们就…… 他们就还是朋友。 不会什么都不是。 周宇铭看着她，等着她把话说完。 「周宇铭……我……」 「嗯？」 看着周宇铭神祕的双瞳，冯筱婷放弃挣扎，她闭上眼，面对现实──他们真的回不去了。 周宇铭弯嘴一笑，嘴角勾着坏──他也确定了一些事──正因为确定，所以想逗逗眼前的纯情小白兔。 Ch4 终于清醒(9) 「冯筱婷，你爱我。」 语中人躺得像个死人。 「我也爱你。」 倏地睁开眼。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力才控制住自己不让那个轻吻变成深吻吗？」 脑子一片混乱，冯筱婷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太过复杂的事加上才刚喝完酒，她开始觉得一切是梦，不论是周宇铭的话或是那个吻，终究都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天啊！」她按了按前额，甩甩头，「我们明天在思考这个问题。」翻过身，用棉被盖住头，在一片漆黑中喃喃自语，「我一定疯了、我一定疯了……刚刚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天啊天啊……忘记忘记忘记……等等醒来我和周宇铭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喂！」接收到这种反应，周宇铭有点被赏了一巴掌的感觉，他拍了拍冯筱婷的头，但她还是躲在被窝中喃喃自语，他眉头一皱直接把她的棉被掀开，再次欺了上去，又是一吻印在冯筱婷唇上，这次，他不再克制自己的欲望，狂暴的让情感席捲冯筱婷的唇，不温柔的啃噬，冯筱婷一声闷哼将他推开。 「痛吗？」被推开后周宇铭不怒反笑，轻轻按了按冯筱婷有些红肿的唇瓣。 她扭头躲开碰触。 「会痛表示不是梦。」 「冯筱婷，我爱你。」 看进周宇铭的眼，这次一改先前的神祕，冯筱婷看见的是深情。 「那、那她呢？」 「或许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是真的爱上她，那些我自以为是的爱情，不过是──同情。」周宇铭细想自己和凌梦汐认识的经过，开始觉得荒谬。他为什么会认为那种因为面子而產生的感情是爱呢？ 「那也许你对我、也是同情。」冯筱婷嗤之以鼻，「你不过是同情我没有男人。」 周宇铭摇摇头，「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但我、或许在很久之前就爱上你了……」在把她当挡箭牌的当下。 「或许。」也代表有一天会像他对凌梦汐的情感，以为是绝对，却还是被推翻。 周宇铭歪了歪头，猛地懂了她的话外之意，「嘿，我不是那个意思。」 爱他，就必须完全信任他，没有信任的爱情根本不可能长久。但冯筱婷还是无法相信周宇铭。前一刻还说着喜欢凌梦汐，现在又说很久以前就爱上自己，每一次的话都必须打半折，她无法保证这一次会不会又是周宇铭的谎言。 也许不是有意识的谎，但揭露的当下、一样伤人。 冯筱婷闭上眼。她确实爱他，但也因他而伤痕累累，她的心已经没有地方能容得下他划下新的伤痕。 一片漆黑之中，冯筱婷感觉到有一隻颤抖的手覆上自己的面容，伴随着微小的声音，却在夜深人静之时像是声声怒吼在耳旁狂嚣。 「顏祥介、凌梦汐、冯筱婷、周宇铭，无可避免，这四个人的人生，此时、相会。 也许你说我多情花心，但我只是想在这一个阶段好好抓握住身旁的人，好好体会这一个阶段的自己，面对自己的情感，不错过每一个能留下回忆的瞬间。 发现爱上你，相信是一个转捩点。 顏祥介和凌梦汐从今尔后不会再和冯筱婷与周宇铭有所关联。顏祥介和凌梦汐的故事，他们自己去发展，与冯筱婷和周宇铭无关；冯筱婷和周宇铭的故事，有他们自己的戏台，再也不会再受顏祥介和凌梦汐的介入。 看次缠绕在一起，紧密无法分开的四个人，会逐渐改变在必此深命中的身分，当过客、当情人，取决于现在的动作。 所以，如果你愿意将自身的爱情交给我，两天后陪我去找凌梦汐吧。」 周宇铭摸了摸冯筱婷的前额，俯身一吻落下，「早点睡。」 冯筱婷睫毛轻颤，睁开眼，眼中只剩周宇铭的背影，他的话语吐露在几秒鐘之前，却随着时间之河漂流至此刻，她思考着，却还是一片茫然，无法做出抉择。 然后，她记起自己的爱。 她不想当过客。非常不想。 她会赴两天后的约。 第五章 走向爱 ●有爱，才真能称为home，不然就只是house而已。 Ch5 走向爱(1) 2/14＜早晨＞ 两个人影站在公寓门口，似是在等待，亦或是给自己更多准备的机会，冯筱婷看起来是不安的，但周宇铭却没有显露一丝紧张，老神在在。脱离了对凌梦汐的爱的束缚，周宇铭面对爱情的从容，又重新佔满他的灵魂。 冯筱婷盯着地板，心里忽地涌起一股罪恶感。她会如此坦然接受周宇铭的爱，不外乎是不想错过，更加重要的是凌梦汐的不爱当做前提，但、若是她打算答应呢？她是不是就成为了小三？ 过多的假设占据脑海，反而忘了当假设不成立，后头的等于也会一并推翻。 「在想什么？」周宇铭微微蹲低身子，挨到冯筱婷面前。 她摇了摇头。 「既然没想什么就进去吧！」 「等等。」佇立原地，看着自己的手被周宇铭拉直，彷彿看见看爱情被拉扯的模样，稍稍再用力一点就会疼痛。 爱与不爱是不能勉强的。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 「周宇铭。」冯筱婷换上认真的神情、严肃的语气。 「怎么了？」 「你真的爱我吗？」 他望进她的眼，尔后笑出声，搓了搓鼻子，脸上是开玩笑的表情，「你希望我说不吗？」 「说不也好，说是也霸，我不想要自己重蹈凌梦汐的覆辙。」冯筱婷的认真让周宇铭的脸换上深情，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微微一笑。 「不会的。」 「周宇铭，我不是凌梦汐，我没有办法在你说爱我之后无感，然后在你不爱之后瀟洒活着，之所以能够在你身旁、当你的朋友那么久，就是相信我们之间的一切是永恆，不会改变，所以……」冯筱婷轻轻眨了眨眼，「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要再随意用那种轻浮的态度。」 「至少在我心中只有你时，我眼中也只看你，好吗？」听着周宇铭的保证，冯筱婷安下心，如今确定他不会再改变心意，她也终于有勇气站在他身旁一起面对问题。 「现在可以走了吧？」 冯筱婷点点头。 熟悉的拿出钥匙，转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周宇铭并不意外，他走到窗户旁拉开窗帘，让阳光洒入屋内，如今他的存在依旧如阳光一般，却不再是为凌梦汐扫除阴霾，而是成为冯筱婷的希望。 在屋内环绕了一圈之后，这才发现凌梦汐跟本不在。 他拉着冯筱婷到沙发上坐着，倒了两杯水，与此同时，大门打开。 凌梦汐手里提着早餐走了进来。 没有意识到家里有人，只是很困惑为什么家里变得那么亮，她走向厨房，周宇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映着光影子移动，凌梦汐倏地回头，眼里有着防备。 「是我。」 见是周宇铭她安下心，又回过身继续做原本的事。 「梦汐，我是来……」 「来要答案。」背对着周宇铭，凌梦汐将松饼放上了盘子，摆放好之后端着东西走进客厅，这才发现了冯筱婷的存在，她观察着他们俩，开始觉得有些东西不同了，不仅是周宇铭看自己的眼神，还有冯筱婷面对自己的态度。 冯筱婷的敌意不再明显。 为什么？ 难不成那么短的时间内她已经愿意放弃对周宇铭的爱？到底他对自己的喜欢有多深，愿意让另一个女孩放弃自己所爱，要知道每一份喜欢都是女孩的心头肉，要硬生生的割捨肯定痛苦不堪。 「不是。」周宇铭快速的否认，凌梦汐愣了几秒。 看着凌梦汐的反应，周宇铭忽地有股不好的预感，难不成…… 「该不会你……」 「这几天我见到翔介了。」无预期的，凌梦汐提起顏祥介，让周宇铭心中有些什么开始崩毁。 Ch5 走向爱(2) 他答应过的。 他答应过要替顏祥介照顾凌梦汐。 他答应过要给凌梦汐幸福，即便她不爱自己也一样。 那时他的喜欢是多么深刻，所以顏祥介也才愿意将自己深爱的女人托予。 可是、现在。 面对自己的双份承诺，周宇铭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在船上，心却摇摇晃晃的。 承诺是无法秤量的。无庸置疑。没有办法将两份承诺放在天秤的两端，试着找出那一份比较值得实现，承诺的本质都一样，都有许下了就该好好看待这一项基本成分。 低头望了一眼冯筱婷，周宇铭确信她感觉到了自己心头的小小挣扎，因为此时的她眼中一点一点被失落占据。 「翔介说我看起来过得不错。」 周宇铭静而不语。 「看来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凌梦汐扬起一个笑容，温柔的，如同她的本质是体贴一般，她的回答也给了周宇铭一个很好的台阶走下。「所以，我的答案是，不。」 周宇铭的瞳孔中浮起一抹感谢。 凌梦汐将目光移向冯筱婷，目光比起初次见面时泛着浓浓的悲伤，如今带着祝福，「况且似乎还有更需要你照顾的人。」 冯筱婷怯怯的站了起来，不知怎么的，此时的凌梦汐虽然嘴上带笑，对冯筱婷而言却藏着刀似的。 凌梦汐放下东西走向前，像个长辈一样拉起周宇铭和冯筱婷的手，触到冯筱婷的手时，后者抖了一下，不过没有抽开。她将两人的手交叠，先看向冯筱婷，「周宇铭是个很好的人，我必须承认他的确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只不过他不是我要的幸福；」接着，转头看向周宇铭，眼里有着深深的告诫，「冯筱婷是下一个你必须负责的女孩，不要再许双份的承诺，后果你无法承担。」 「是的，学姊。」周宇铭微微一笑，将「学姊」二字再次掛上嘴，「梦汐」这个叫法，从此之后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听了周宇铭保证凌梦汐安下心，既然她无法获得自己想要的幸福，也不能给予周宇铭曾经他盼望的爱，至少，现在还有能力时，她也想保证一个人的幸福。即便那个人与她无关、即便那个人曾经讨厌她。 凌梦汐伸手在口袋中掏了掏，将公寓的钥匙拿了出来交到周宇铭手上。当初她从他那儿获得，如今也是时候归还。 获得与归还，也像是个仪式，将这段时间的一切做弥封，从今尔后不再困扰着彼此的生活。 「你这是……？」 「我休学了。明天要回屏东。」 「学姊……」冯筱婷有些不安，她不想成为罪魁祸首，「是因为我吗？」 周宇铭拍了拍她的肩安抚着，眼里满是不同意。在今日之前冯筱婷和凌梦汐可谓一点关係也没有，再怎样也不会是因为她，而是自己。 「因为我吧？」 凌梦汐轻轻摇了摇头。 「也对，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 那一瞬，周宇铭似是看见凌梦汐眼中闪过一丝讚许，带着玩笑意味。 「我要回去顶下阿嬤的咖啡店。」说着，凌梦汐眼中闪过哀伤，「阿嬤生病了必须住院，本来想说趁这个机会将咖啡店关了，但她又不肯，执意不去医院要守着咖啡店。折衷方案就是我去顾咖啡店，阿嬤好好养病。」 「你会泡咖啡？」 「学就会了。」她端起松饼，准备回房间将行李做最后的准备，在关上门前，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话，言语却如针点在心头般深刻。 「我已经快要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最后能把握的，我一点都不想让它们消失。」 Ch5 走向爱(3) 「梦汐姊──」 「mina，怎么了吗？」凌梦汐稍稍侧头望向眼前绑着两隻马尾的小女孩，她灵活的大眼珠转了转，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 mina是咖啡店老闆娘的女儿，正值高二。 回屏东之后以为凌梦汐以为自己能够将咖啡店的生意一肩挑起，却发现其实财务报红字，随着奶奶的病情日益加重，她决定将店顶让出去，自己当员工领死薪水比较安定。虽然不捨，但奶奶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她不希望自己把时间都投入在工作──毕竟要让一间快要倒闭的咖啡店在次撑起必定要花不久时间──她想把时间用来多陪家人。 「那个……」 「有事就说吧！」凌梦汐笑了笑，停下拉花的动作。 「又有客人留东西给你。」 她不意外。她也知道接下来mina要说什么。 「巧克力拿去吃，其他放我柜子。」 「耶！梦汐姊最好了！」 「你喔……」凌梦汐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走出吧檯，将咖啡端给客人。 在凌梦汐身后，mina毫不客气的就拆了一个金莎来吃，鼓着双颊，她凑在凌梦汐身旁，已经放学很久了却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怎么不赶快回家？」 「呃……」mina的眼神飘移，定是心虚做了坏事。 「嗯？」 「那个……有信！」mina将信封摆到凌梦汐眼前。 「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一个男子走了进来，打断了凌梦汐和mina。 「外带还是内用？」 「外带。」 撇下mina，凌梦汐又开始忙碌，流畅的动作显示出熟练，谁也看不出她其实才刚学会煮咖啡不久。 这就是她。 虽然总是默默的，但其实格外认真，看似不重要的存在，却时常在消失后让人想起她时冒出「有她在就好了」的想法。 凌梦汐手里忙着，mina靠在吧台上，嘴里也没间着，边吃巧克力，又硬要跟凌梦汐间聊。 「梦汐姊，信我可以看吗？」 凌梦汐笑着点了点头。 mina拆开信，发现里头的字奇丑无比，忽然没了想偷看的念头，向四周望了望，没有什么新奇的事，她无聊的趴了下来。 「无聊了就快点回家。我明明记得我高中的时候功课很多的。」 mina吐了吐舌头，开始打量起眼前穿着西装的男子。凌梦汐在忙碌所以没有注意到，但mina发现他一直看向门外，像是在赶时间，但脚尖向着吧檯，又不像是要赶着离去。 她好奇的转头看向门，有另一位男子站在那，带着墨镜，但凝望的眼神却透过镜片朝凌梦汐投射而去，那种深情，几乎震碎了黑色镜片。 是谁？mina很好奇。 她在家里开店的第二天开始见到凌梦汐，打从她一踏入咖啡店，手里拿着履歷，她便决定无论妈妈说什么她都要她当店里的服务生。 女人在第一眼相视就能知道是否合拍。 mina不想要妈妈找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来店里工作。 无关容貌，无关个性──他们根本还没相处──mina仅仅觉得这个人我喜欢。 而从凌梦汐到来之后，开始有一些客人为了一睹她的风采而至，那段时间替店里赚了不少钱，不过后来客人的追求也逐渐少了，因为凌梦汐都只是带着礼貌的态度接待大家，一视同仁，没有格外对谁好反而让大伙儿对于她反倒起了一种「只可远观，不可褻玩」之感。 只不过每逢情人节还是会有一些花、卡片、巧克力在客人离去后一留在桌上，贴着纸条说要送给凌梦汐。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巧克力都被mina吃掉，花拿来装饰咖啡店，卡片则是到了垃圾桶里。 Ch5 走向爱(4) 有时，她会在客人少的时候盯着店里无声的电视发呆，希望能在电视上看到有关顏祥介的新闻。求学期间，大多数人不晓得顏祥介的身分，是因为他答应家里保密，但他现在是公眾人物了，她期待能多知道一些他的近况，虽然说企业小开有太多新闻似乎不是好事，而新闻报导的未必是真相，但她、只是想多看他几眼。 即便只是隔着萤幕。 mina知道凌梦汐心中一直有一个人，但她从来没有询问过，而店里那些闻名而来的客人，看的只有凌梦汐的外表而不是内在，mina更不希望凌梦汐跟他们其中之一在一起。 但在门口那一位男子……她觉得有点不同。他感觉认识了凌梦汐很久，也爱了她很久。 男子静静的凝望没有走近，就像欣赏着玫瑰花一般，害怕被刺伤，也害怕自己走到玫瑰花触手可及的地方，会忍不住折下一朵，但却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呵护娇弱的花蕊，所以，选择遥望。 然后，男子拿下墨镜，一双忧鬱的眼神令mina讶异。 是忍受了多久的分离才造就这一双眼眸？咖啡色的眼珠却恍若有着湛蓝、那属于忧鬱的顏色。 男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拿到眼前，大拇指轻触萤幕，mina彷彿听见快门声，但她没有阻止，只是任由这位男子。 此时，她的观察终于引来男子的目光。 他看了她一眼。她心虚的躲开目光。他戴上墨镜。 同一时间，凌梦汐将煮好的咖啡交到了西装男手上，西装男付了钱转身从mina眼前走过，门口风铃轻响，一阵风吹进店内，带走了两位男子却留下一抹熟悉的气息，微弱，但凌梦汐不可能认错。 「匡噹──」凌梦汐丢下手中正在冲洗的器具，衝出吧檯，被她猛力推开的小木门晃啊晃的，似她摆盪不已的心。 要叫他吗？还是看一眼就好？真的是他吗？还是只是另一个男子用了同一牌的古龙水？ 凌梦汐奔跑着，但心里却充满了犹豫。 但这些犹豫都在她追出门后变得不再重要。 男子已经搭上车子，在她踏出门的当下，从她眼前离开。 凌梦汐有些失落。 「梦汐姊，怎么了？」mina凑了过来，这是她第一见到凌梦汐失了平静。 凌梦汐回过头微微一笑，「没事。」 mina才不相信。 「真的没事吗？」 「没事。」摸了摸mina的头。 「好吧……」mina咕噥着，看着凌梦汐走回吧檯，又开始玩起自己的马尾。 「欸，」见店里客人少了，凌梦汐放下工作，「好好关心」了一下眼前这位一直不肯回家的小妞，「你到底为什么不赶快回家？」 mina侧过脸。 「我记得你妈手艺不错。」 「我又不饿。」 「不饿？」凌梦汐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鐘，也该是吃饭时间了，「你确定？」 在凌梦汐怀疑眼神打量下，mina的小肚子，毫不客气的叫了。 她不好意思的微微一笑。 「说吧！又桶了什么娄子？」 mina搅了搅手指，「预计今天成绩单会寄回家啦……」 「又考差了？」 「也才几次而已……」 「真的只有几次吗？」凌梦汐挑眉。 mina猛点头。 「不过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考差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哪、哪有？」 「真的？」凌梦汐直视着mina，但mina始终不敢面对她的直视。 「没有。」 「好吧！」 凌梦汐坦然的相信反而让mina觉得奇怪。 「你不怀疑了？」 凌梦汐摇摇头，「不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啊！」 「梦汐姊，你好好喔……」 「所以，我相信你也可以好好的跟你妈解释。」 闻言，mina愣住了。她留在店里那么久就是希望凌梦汐下班后可以跟自己回家，有外人在家哩，至少妈妈的砲火会减弱一些。 凌梦汐不会不知道mina在想什么，但近日mina这样留在店里的情况真的越来越多，虽然自己不是她的家人，但mina喊她一声姊，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关心。 「这、这是什么逻辑？」 「一种互信的逻辑。」有客人进来了，凌梦汐起身煮起咖啡。 Ch5 走向爱(5) 「什么啊？！」 凌梦汐微微一笑，不说就是不说。 「梦汐姊……」mina哀求着。 凌梦汐还是不语，自个儿煮着咖啡。将煮好的递给客人之后，她这才再次将视线放回因丧气又瘫在吧台上的小妞。 「因为我相信你。」 「什么回答啊？！」直率的mina翻了个白眼。 「我相信你，自然也相信你会好好处理。」 「你这样无疑是判我死刑啊！」mina又瘫得更扁了，「梦汐姊，你忍心？」 「谁叫有人不跟我说实话？」 mina坐直身子，「是不是我说了你就会陪我回家？」 凌梦汐点点头。 mina侧头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这场交易挺划算的。她隐瞒的事告诉家里思想守旧的妈妈肯定会被阻止，但凌梦汐……年轻一点的大人，应该比较开明吧！ 「好啦好啦，我说。」 凌梦汐满意的点点头。 mina待要开口，但凌梦汐阻止了她，「回家的路上再说。」 「那你什么时候要关店？」 凌梦汐看了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店里也只剩小猫几隻，便吩咐mina，「你去把营业中的牌子转过来，等店里客人都走了，我们就关店回家吧！」 「好！」mina灿烂一笑，蹦蹦跳跳的走向门口。 ? 「原来是交了男朋友啊……」凌梦汐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怎么样？」她用手肘顶了顶mina的肩，「有没有照片？帅不帅？」 「梦汐姊……」 「好了，不闹你了。」凌梦汐换上严肃的表情，「先声明，我不反对学生谈恋爱，但是，如果影响到做学生的本分，我就没有办法同意了。」 「我就知道还是梦汐姊你比较开明。」mina伸手勾住了凌梦汐，「我之前试探着问了我妈如果我交男朋友会怎样……」 「老闆娘怎么说？」 「她说我会完蛋！」mina吐了吐舌。 凌梦汐笑而不语，想起和顏祥介曾经也因为害怕影响课业而没有「真正」在一起，但试想、其实大多数人都明白，就算被阻止，真正相爱的人还是会走在一起，怎么样也分不开，外在因素不过是催化剂，真正令两个人分手的从来只有「不爱」。 这点，凌梦汐比谁都清楚。 因为体会过，不可能淡忘。 「梦汐姊？」mina注意到她在发呆，「怎么了？」 凌梦汐摇摇头。 「梦汐姊，」mina的大眼眨了眨，「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你的祕密真多欸。」 「有吗？」 mina很篤定的点头，「因为我问你什么你都说没事。」 「因为真的没事。」 mina深深望进凌梦汐的眼，圆滚滚的眼珠在这一刻变得清澈，直率的她洞察力准确得惊人，很多时候不说指是不希望带给当事人困扰，但、她的梦汐姊那么帮忙她，她也想好好关心这一位大姊姊。 「梦汐姊还是学生的时候应该也很多人追吧？」 闻言，凌梦汐显得有些靦腆，「你别乱说……」 「你那么漂亮……」 「是因为这里是小乡下，等你到大都市就会发现真正的美人胚子。」 「我相信梦汐姊也是美人胚子其中之一。」 凌梦汐捏了捏mina的小鼻子，「臭小鬼，嘴那么甜。」 「嘿嘿，差不多而已。」mina耸耸肩，朝凌梦汐绽出一个灿烂到不行的笑容。 凌梦汐也回她一个微笑。 然后，mina家到了。 Ch5 走向爱(6) 「梦汐姊，你会陪我进去的，对吧？」为防凌梦汐突然跑走，mina扯住她的袖子。 「你这么不相信你的梦汐姊啊？」 「不是啦……」 「嗯？」 「唉喔……」mina本来就像个小孩子了，如今被凌梦汐这么一闹，竟抓着她的袖子开始原地转起圈圈。 「好啦，等等我帮你跟老闆娘说。」 「你要跟我妈说什么？」mina不安了起来。 「跟老闆娘说你成绩下滑真正的原因啊！」 「不行不行不行！」mina激动了起来，用手掌掐住自己的脖子，「梦汐姊，你真的想判我死刑啊？！」 「mina，」凌梦汐伸手拍了拍mina的头，「honestyisthebestpolicy.」 「唉喔，我知道啊，」mina赌气的撇过头，「可是有时候性命比较重要……」 凌梦汐笑了笑，没打算和mina继续抬槓，转开门，进了mina家。 屋外冷颼颼，屋内暖洋洋。凌梦汐还没踏入屋内便彷彿感觉一阵暖风拂在自己身上。 一个有人点着灯等你回来的地方才有资格称为家，家不在是不是豪宅，亦或是下雨时会不会漏水，而是、能否让人感觉到安心。 凌梦汐的住处，没有人等着她回家。 曾经，她也梦想可以有个温暖的家，里头有她和顏祥介，她会把阿公阿嬤接来住，或许他们会生一个或两个小孩。这样的家庭，是幸福的、是她所期望的。她想像着自己会在顏祥介从公司回家前煮好一桌热腾腾的菜，顏祥介回家后，他们会聊工作上的事，也可以聊假日要去哪里；等小孩上学后他们还可以跟孩子们聊学校里的事，也许他们的孩子很迷糊，总是闯祸，但她不会责骂，而是珍惜这种一家人笑声不断的幸福。 但、顏祥介不爱她了。 阿嬤敌不过病魔撒手人寰了。 阿公耐不住寂寞跑去找阿妈团聚了。 现在的她，真的，只剩下自己。 她住在老旧的公寓里，附近有建商开始盖起新房，虽然她有存款，却一点也不心动。镶金的别墅有什么好稀奇，小女孩给芭比娃娃住的娃娃屋也都是五星级的。 有爱，才真能称为home，不然就只是house而已。 「老闆娘──」 「咦？梦汐？」闻声，老闆娘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额角还有些汗水。 「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了。」 「不会啦，多来，不会打扰的。」老闆娘摸了摸凌梦汐的脸，脸上露出了担忧，「怎么好像又变瘦了？」 「老闆娘，我天生骨架小。」 「唉喔，不要跟我来这套，没有好好吃饭就是没有好好吃饭，下次要来提早跟我说，我帮你补一补。」 「谢谢老闆娘。」 老闆娘笑得真诚，是真的希望凌梦汐多来家里，她也知道她都一个人生活，无依无靠的，既然在自己手下工做，也算是半个女儿。 思及女儿，老闆娘向凌梦汐身后探了探，「我家那个野丫头呢？」 「妈──」mina嘟着嘴，不服气的从门口慢慢走倒凌梦汐身旁，「我才不是野丫头……」 「你看看现在几点，放学后不赶快回家玩到现在，不是野丫头是什么？」 「我才没有玩，我在店里……」 「我看你是闯祸了要你梦汐姊想办法吧？」老闆娘点了点mina的太阳穴。 「妈！你怎么知道？！」mina故做夸张的跳了一下。 「我谁？你妈欸。」 mina再次鼓起嘴。 「等等吃完饭在跟你算帐。」老闆娘瞪了mina一眼。 看着这一老一小的相处，凌梦汐心中有的是羡慕，对于小时候的一切她已经记不清了，泛黄的相片也等同于她斑驳的记忆，她没想要挖掘，也没有想过要挖掘。 对现在的她来说，活在当下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也希望mina好好的爱一场，不要遗憾，更不要对家人有所隐瞒。欺骗就如同埋下地雷，何时会引爆没有人知道，况且说了一个谎就必须要再说第二个谎、第三个谎，以谎言建筑起的世界不可能坚固，轻轻一碰便裂成满地碎片。 碎片的边是尖锐的，会伤害多少人更是无法预料。 Ch5 走向爱(7) 左手拿着碗，右手拿着筷子，凌梦汐还没有开始夹菜，白饭上就已经叠了一座小山。在这个此刻，她感觉到家的温暖，老闆娘就像她的妈妈，mina是妹妹，而她是成熟的大姊，还会替妈妈照顾妹妹。 「梦汐，多吃点啊！」 「我吃不多的。」凌梦汐笑了笑，「而且今日冒昧打扰，怕是抢了你们的晚餐。」 「怎么会？」老闆娘就是喜欢凌梦汐这贴心的个性，「我家那野丫头整天嚷嚷要减肥，正好，现在就少吃一点。」 「妈──」mina闻言抗议了，「我还在这里欸，你怎么还是叫我野丫头？」 「野丫头到哪里都是野丫头，管你在不在场。」老闆娘和mina斗着嘴，好似前者也是个小孩，永远长不大。 「哼。」低头，继续扒饭。 不再和自己的女儿吵了，老闆娘关心起凌梦汐，「梦汐啊，怎么好像都没有看过你的男朋友？」 「男朋友？」凌梦汐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淡而忧愁，「我没有男朋友。」 「怎么会？你那么漂亮……」老闆娘思考了一下，「一定是你眼光高。这不错，有得挑就是要挑对自己最好的。」 「老闆娘，我真的没有男朋友。」 「我知道啦，」老闆娘摆了摆筷子，「不过很快就会有了。」 凌梦汐笑而不语。 她知道不可能，也确信除非顏祥介回头，不然她会一直单身直到踏入棺材，这些日子她都是一个人生活，虽然有点无趣，虽然有点寂寞，虽然、有点奢望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簷下的感觉，但隻身一人也没有不好，很自在、很轻松。 如果说放下了对顏祥介的爱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或许她会感受到不同的快乐。但前提时她「必须放下」。在她仍然执着的此时，她寧愿一个人。 「老闆娘。」 「怎么了吗？」 「等等不晓得方不方便送我？我有事想跟你说。」 听着凌梦汐开口，正在喝汤的mina呛到了。 老闆娘瞥了她一眼，点点头，「好啊。」 一顿饭在「家人」的谈笑声中结束了，虽然老闆娘和mina不是凌梦汐真正的家人，却是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最像她家人的人。 ? 昏暗的街道上，两名女子静静的走着，虽然身高差不多，一位有着乌黑秀发，一位却是笑起来时眼角冒出几条小鱼儿，若没有询问，看着他们互动可能真会以为是母女呢！ 凌梦汐勾着老闆娘的手，老闆娘心疼的看着她。 「傻孩子……」 「在真爱面前人人都傻……」 「为什么不放下呢？你值得更好的。」 「对我而言他就是最好的。」 「如果真是如此怎么样你们都不会分开。」 凌梦汐笑了笑。或许吧。 或许他们不是最适合彼此的两块拼图，却在曾经奋力嵌合的当下卡死，如今顏祥介抽离，但自己已然挤压成只能嵌合顏祥介的形状，无法再接纳任何人。 Ch5 走向爱(8) 「老闆娘……不要阻止mina谈恋爱好吗？」 「这是两码子事。」 「您自己都说了，如果真的适合两个相爱的人不论怎样都不会分开。」 「所以呢？」老闆娘似笑非笑，大概知道凌梦汐准备用自己的话甩自己一巴掌。 「如果您奋力阻止，就我的了解，mina可能会故意和您唱反调，更不可能和男朋友分手，这样不仅伤了您母女的感情，我看了也很难过。」 老闆娘拍了拍凌梦汐的手。 「老闆娘您知道的，我从小就是让阿公阿嬤养大，看你们家这么幸福，我不想看见您俩不愉快。」 「但是，你也知道我是为mina好啊……」老闆娘皱起眉，「交了个男朋友就分心成这样，怎么考大学……」 「如果一份爱情会拖累两个人，那就不是段好的爱情，迟早会见光死。」凌梦汐说得有理，那是她自身体会过的感想。 在回屏东后，她仔细想过顏祥介和银行家千金结婚是不是真的比较好，最后她不得不承认，真的对他比较好。顏祥介是顏氏集团继承人，需要一个靠山稳固接班的地位，自己和他的恋情只会让各股东召开董事会，质疑他。 那样、她会成为令顏祥介失去重要东西的兇手，他们的爱情也不再纯粹。 因为负担了太过沉重的利益关係。 或许现在这样真的是好的吧，甜蜜的回忆就尘封在记忆中，如同遥不可及的星星，璀璨得令人难以忽视。 凌梦汐家到了。 「你真的觉得放任mina才最好的？」 「其实……」凌梦汐不好意思的笑了，「老闆娘能容我说句真话吗？」 「客气什么？说！」 凌梦汐搓了搓鼻子，「您说不，一点用处也没有。」 老闆娘摇摇头笑了。她怎么会不晓得自己女儿的个性？ 「梦汐，谢谢你，你真的是个好女孩。」 「好女孩也要好人才看得出来。」 「你知道现在的你和当初来我店内的应徵你相差甚远吗？」 明明目的地到了，但老闆娘和凌梦汐像是聊开了，都不愿意关起话匣子。 「怎么说？」 「当初的你脸色苍白，又那么瘦，真的活生生似个纸片人。」 「有那么夸张？」凌梦汐做出惊愕的表情。 「还有还有，你超安静的。」 「现在的我也很安静啊。」 老闆娘摇摇头，「话那么多，跟我聊了整条街，哪里安静？」 「这样不好吗？」 「好，好，你都不知道我当初多担心你，深怕稍不注意你哪天没来上班，之后就要去参加你的告别式了。」 「老闆娘，你想太多了。」 「是啊，之后我也发现是我想太多。」老闆娘笑着，拉起凌梦汐的双手，疼爱的看着她，「梦汐，我认你做乾女儿好不好？」 「啊？」一双美瞳缓缓撑圆，这一声惊叹也夹杂着快乐。 「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老闆娘，我……」 「我就当你说好囉。」 凌梦汐看着老闆娘，有些鼻酸，眼眶湿润，但这幸福的时刻不适合落泪。 「家里那丫头一定很开心。」 「嗯。」眼含泪，嘴含笑，凌梦汐轻点头。 「好了，赶快回家吧！早点睡，别累坏身子。」 点头，「老闆娘路上小心。」 「欸，」老闆娘轻打凌梦汐，「还叫老闆娘啊？叫乾妈。」 凌梦汐抿了抿唇，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混杂着靦腆，她愉悦的开口，「乾妈。」 「这才乖。」老闆娘拍拍她的头，踏着愉悦的脚步走回家，凌梦汐没看到，但老闆娘也默默流下泪水，为这一个令人心疼的孩子感到开心。 有能力，不会吝嗇给予。这是老闆娘的家训。 终于，凌梦汐也有一个家了，一个可以称为home而非house、能感觉到温暖的家。 终章 总有人幸福 ●因为爱──这世界运行的原则，不容许被破坏。 Final 总有人幸福(1) 穿着一袭紫色小礼服，凌梦汐站在宴会厅口当招待，手里拿着一张又一张的白色卡片，是要让客人签到用的。 将祝福写上白色小卡，再夹到一旁的麻绳上，是周宇铭想出来特别的签到方式。 他要和冯筱婷结婚了。 周宇铭和冯筱婷亲自到访邀请她当伴娘的那日至今凌梦汐还记得清清楚楚。她记得走回家的路上见有两个人在自家门前徘徊还以为是坏人，不过在发现是周宇铭和冯筱婷之后安下了心，冯筱婷见到她反应格外得热络，一把衝向前拥住她，好似她是她认识多年的好姊妹。 完全不在意自己曾经将当做情敌。 这样的熟络在凌梦汐意料之外令她措手不及，不过她是开心的，至少当初她想保证一个人的幸福，而那个人也确切走向她要的甜蜜结局。 「感谢您拨空参与。」带着优雅的笑，凌梦汐又送出一张小白卡。 与此同时一张写着姓名与手机号码的卡片递到她眼前。 「小姐，今晚有空吗？」 「先生，不好意思，里面请。」忽视男子的话，凌梦汐只是带着礼貌的微笑，她不想和这种人纠缠，更不可能跟他共进晚餐。 男子浅浅一笑，不太理会凌梦汐的婉拒，他的手指夹着卡片还在等凌梦汐接下。 「先生，不好意思。」凌梦汐扳起脸。她不想理会这种无聊男子，更不想让这无聊男子打乱了周宇铭婚礼的行程。 男子与凌梦汐对视，男子眼中饶富兴味，觉得遇到了一个可以挑战的对手；凌梦汐为瞪着他，希望某一秒他的公德心爆发，自动离开。 突地，在两人之间的卡片消失了去，换作熟悉的声音鑽入耳朵，凌梦汐松了口气，男子则是朝来人扑了过去。 「美美姊啊？你老公又……」 「欸，周宇铭！」 「证据是不是？」周宇铭的手伸的老高，男子跳啊跳的就是拿他没辙，「有，绝对替美美姊你保存得好好的，还加护贝喔！」 「周宇铭，你找死啊！」 周宇铭稍稍按住手机，朝男子阴险的一笑，「死的是你不是我。」 「你！」 凌梦汐看着他俩忍不住笑了，安下心，知道男子是周宇铭的客人，而非来砸场的不速之客，虽然是个油嘴滑舌的痞子，但至少家里的老婆还制得住，就不会是滥情的花花公子。手中的卡片还是一张一张的送，看向一旁的麻绳，已经绕着门口的盆栽不晓得几圈了。 远处，一个戴墨镜的男子，身旁跟着助理，望向宴会厅口，助理滑了滑手机，向男子报告，「少爷，下午的行程听您的吩咐都取消了。」 「知道了。」男子摘下墨镜，又是望向宴会厅口，不过仔细看，他的目光始终在凌梦汐身上，她的一举一动都准确收录在他眼中，看不腻，因为那是他眼中最美的舞蹈。 「少爷，我们要进去吗？」 男子没有说话，冷冽的瞥了助理一眼。助理识相的闭上嘴。 要进去吗？顏祥介心里也在犹豫。 听到周宇铭要结婚，他以为新娘会是凌梦汐，但如今到了现场他才知道是他人，他很想知道现在的凌梦汐过得好不好，不过、他有什么资格问？伤她最深的是他，最没有资格问的也是他。 在他视线中的凌梦汐猛地蹲了下来。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顏祥介很担心。 凌梦汐双眼一弯，顏祥介注意到凌梦汐面前站了一个小女孩。 原来是逗小孩啊……顏祥介安下心。 「铃铃铃──」突地，顏祥介的手机响了。 他没有打算理会。 「少爷，你电话响了。」 顏祥介不耐烦得看了助理一眼，拿出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是他一点也不想理会的人，他按下拒接，接着手机关机。 然后那个人转而打给他的助理。 「不准接。」 不过来不及了，助理已经按下接听。 顏祥介不耐烦的哼了口气。 「少爷，夫人的电话。」 「跟她说我在忙。」 助理依言做了，但夫人执意要跟顏祥介说上话。 Final 总有人幸福(2) 「少爷，夫人……」 「拿来。」 「顏祥介，我知道你又去见那女人了。」夫人的语气很歇斯底里，像个疯婆子。 「这事跟你无关。」 「跟我无关？！」夫人的音调又提升了高八度，「我是你老婆欸！跟我无关？！这话你说得出口？」 「对你、我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顏祥介！」 「你还有事要说吗？没事我要忙了。」顏祥介按了按额头，又呼出一口烦闷的气。 「今天是最后通牒，如果……」夫人的语气变得阴毒，「如果你再去见她，下次见到的，会是她的尸体……」 「只会说大话。」 「我知道你现在在婚礼会场，我也知道，她就是那位女招待。」 「所以呢？」顏祥介毫不在乎，他觉得她没有那个胆。 「我跟你们慢慢玩。」语毕，夫人便掛掉了电话。 顏祥介将手机交还给助理，「你觉得，她，」他嫌恶的连她的名字也不愿意讲，「会怎么玩？」 「少爷，这个……」 「叫你说就说！」现在的顏祥介令人恐惧。 人前总是带着礼貌的微笑，从容的谈每一场生意，扮演好笑面虎的角色。他的肚子里藏着一把刀，不晓得会刺向谁，也不晓得何时会动作。商场上，人称他是最霸气也最柔软的第二代──霸气的是，他要，就是整个市场，不然就不碰；柔软的是，对妻小好，疼老婆的新好男人。 但是不是真相，只有他的底下人知道。 这位助理从小看顏祥介长大，他记得以前的少爷不是这样的，他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不过他知道，那位会关心员工、风度翩翩的少爷已经死去。曾经他以为少爷一直来见的这个女人会是改变少爷的一帖良方，但他们一点相处也没有，仅是少爷单方面的注视，想到自己随意行动的下场，他也不敢主动去连络那个女人。 「夫人发起疯来是很难控制的。」 闻言，顏祥介沉思了几秒。他不容许再有人去伤害凌梦汐，即便是再微小的危险因子。 他戴上墨镜，「开车。」 助理听命系上安全带，手搭上方向盘，「少爷，去哪？」 「最近的文具店。」 「是。」 助理不懂顏祥介突然要去文具店的用意是为何，但对于少爷的命令，他只有「遵从」这个动作，其他的都是多馀。家里还有妻小要养，他没有被炒魷鱼的本钱。 开着车，助理看着后照镜偷瞄顏祥介，相较于看着凌梦汐时面容稍稍柔和，如今的冷漠令人不寒而慄。 「想问我要干嘛？」 助理点点头。 但顏祥介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他并不想任何人知道。 不、他只让接下礼物的人知道。 凌梦汐。 Final 总有人幸福(3) 忙碌了一整天，终于结束了。 站在公车站牌前，却迟迟等不到公车，凌梦汐脚有些痛，她今天已经穿着高跟鞋站了一整天，现在只想赶快回家洗个热水澡，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再五分鐘。她告诉自己。如果再等不到公车，她就要叫计程车了。 就这个当下，一辆银色休旅车开到她面前，驾驶按下车窗，里头是今日婚里的主角，周宇铭和冯筱婷。 「学姊，我送你一趟吧。」 「不用了，又不顺路。」 「可是再晚就没火车了。」 凌梦汐叹了口气，「好吧……」拉开周宇铭车子的门，做了进去。 周宇铭的车速还是和以前一样快，不过现在是车包人而不是人包车了，凌梦汐比较没有那么担心，而且女主人也不是自己，冯筱婷都没有发难了，她有什么资格说话？ 几分鐘后到了火车站。 「谢谢。」凌梦汐的手搭上了车门。 「谢什么？今天才要谢谢你。」 凌梦汐摇摇头表示别客气，拉开车门，却被周宇铭叫住。 「这个，今天会场留下来的。」他递上一个用白色包装纸包起来的长方型物品。 「给我做什么？今天主角是你们欸，是送你们的礼物吧？」 「我们当初也这样以为，可是……」随着冯筱婷的话，周宇铭把东西翻了过来，上头写着三个字：「凌梦汐。」 凌梦汐无奈的笑了笑，想说应该又是某个无聊的追求者留下的，她不太在意的接下东西，向周宇铭和冯筱婷挥挥手，走下车。 在月台等火车的时候，她将东西拆了开来，是一本笔记本，封面画得很精緻，她翻了几页，这才发现不是一般的胶装笔记本，而是手工缝製的手缝书，里头的每一页都有不同的小插画，却没有半个字，甚至连绘者的签名都没有。 她有些开心，也有些失落。她竟然连是谁送的都不知道。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晚风一吹，将笔记本吹到了最后一面，轻秀的字跡让凌梦汐的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鮫綃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託。 莫！莫！莫！ 中文系的凌梦汐知道这是陆游的釵头凤，她着急的望向四周，但整个月台只剩她一个人，狂嚣的风声证明了此时此刻此地的空旷寂寞。 哨音响起，火车进站了。 凌梦汐抱着笔记本搭上火车，像拥住什么珍宝似的，眼泪不停，还是如同断了线的珍珠。 空荡荡的车厢内，只有她一个人。 如同她再一次被掏空的心。 抚着笔记本，这一回，她要仔细的看过每一页。 翻开封面，另一首词映入眼帘，止不住的呜咽声填充车厢。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尝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是唐婉的釵头凤。 Final 总有人幸福(4) 抹了抹眼泪，凌梦汐放下笔记本，颤抖着双手拿出手机，多年之后，第一次放任自己打给顏祥介。 她、真的好想他。 虽然说他可能换了手机，虽然说他可能正在忙，虽然说他、可能不会接他的电话，但她就是想赌一分机率，赌赌看究竟是自己多年的坚持可以赢得老天爷的一次怜悯，还是如今的一切不过是空。 「嘟嘟嘟──嘟嘟嘟──」 至少不是空号。 「嘟嘟嘟──嘟嘟嘟──」 没有人接。 「嘟嘟嘟──嘟嘟嘟──」 凌梦汐的心忐忑着，期望有人接起，又害怕接起的人不是顏祥介。 「嘟──喂？」那不是顏祥介的声音。 凌梦汐心凉了一截。她已经完全失去和顏祥介联系的管道。 「是祥介吗？」 「是……梦汐小姐？」这一个问句，让凌梦汐的世界亮了起来。 「是，我是，我是凌梦汐。」电话彼头并不晓得此时的凌梦汐有多激动，终于、终于她可以和顏祥介说话了！ 「麻烦稍待一会儿。」 「没关係，等多久都可以。」 几秒后，电话另一端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 快关上的水龙头，再度被旋开。 「祥介，你过得好吗？」凌梦汐怯怯的问。 「你要听实话还是谎话？」 凌梦汐獃了几秒。 「我希望不论今天我给你的答案是什么，这都是我们最后一次的对谈。」 凌梦汐抹了抹鼻子，她不希望顏祥介知道自己正在哭泣。她要坚强，在他们分手一年后她就这么承诺自己。 可是她不懂。 顏祥介写了那两首诗给她，无疑是表明自己对她还有感情，但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却感受不到一点爱意？ 「真的、不能当朋友？」 「不能。」 凌梦汐闭起眼，忍受心口上的剧烈疼痛。 「因为我爱你。」 那一剎，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好了，我只剩一分鐘。给我答案。」 「什、什么答案？」凌梦汐有些恍然。她是在问自己爱不爱他吗？ 「你要听实话还是谎话？」然而不论选择什么都可以轻易推论事实真相。 凌梦汐静默了几秒，最后吐出的嗓音还是如同顏祥介记忆里那么悦耳。 「我要听能让我放心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她不要自己接下利刃的其中一端去猜测对方是否要杀了自己，她寧愿握住长棍的中央，猜测是不是双面刃，「祥介，我要你幸福。」 彼端，助理第一次看泪水滑过少爷冰封的双颊。 顏祥介颤抖着声音，「我过得很好……」 「那就好……」凌梦汐笑了。这一回，她主动掛下电话，她不要顏祥介挣扎，她要他驰骋商场仍旧那么霸气，他心中的柔软她替他收藏，他的罩门，不会有搬上檯面的一日。 为什么在伤得彻底之后还要这么贴心？ 因为爱。凌梦汐比谁都清楚。 因为爱。顏祥介比谁都了解。 因为爱。这世界运行的原则，不容许被破坏。 如果他们只能在鹊桥上相会，凌梦汐也不会怨懟，他们的爱情是维纳斯央求镶成星座的传说，拥有不拥有，是凡夫俗子的愿望。 她只要所有人都快乐。 现在式 在梦里相会 有人的手按着我的双眼。我惊慌的挣扎，但抵不过那男人的力气。 「带你去一个地方。」温热的气息拂在我耳旁。 听见顏祥介声音我安下心，跟着他的速度、跟着他的脚程走向未知的目的地，随着路程长了，好似有海风的气息鑽入我的鼻子。 他的手，渐渐放了下来。 「可以张开眼睛了。」他轻声说到。 适应了黑暗，如今即便微小的光线都令我刺眼，我一点一点睁开眼皮，却在视线清晰的当下感到莫名的不安。 「祥介？」放声大喊。 「祥介？」向四周张望。 「祥介？」我找不到他。 原来那一瞬间的不安全感是因为他的离去。 在沙滩上漫无目的的游走，我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印，好似打从一开始这里就只有我。 于顏祥介的带领下我到了海边，然而却不晓得该怎么离去，如同我走进了他的爱情却不晓得该如何抽身。 海边很美，但我的心不美。 一个人的海滩很空旷，但那也是寂寞的另一种表示。 坐在漂流木上，我看着蔚蓝的海，倾听海风。那在耳边狂嚣的风声，更显思念的强烈。 「梦汐。」 猛地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闻声我过头，模糊不清的身影在远处朝我挥着手。 是顏祥介吗？ 带着欣喜与期望我往身影走去，然而视线中的影像没有如预期一般渐趋放大、渐趋清晰，仍旧是一样的小、一样的模糊。 那个人正在远离我。 我不禁佇足。 顏祥介是不会这样逃开我的。 「祥介？你是祥介吗？」再一次的，我询问。 然而我眼中的身影依旧不语，还是挥着手、还是要我朝他靠近，但在我跨出每一步的当下，他仍然、持续远离我。 猛地，他转过身。我眼中的他开始急遽缩小。 「祥介，你要去哪？」 急切的我朝他奔去，以为适度的加速能让我抓握住他，然而他也以同样的速度后退，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还是那般遥不可及。 明白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我停了下来。 他也停了下来。 他回过身。 我与他对望着。 我眼中的他，好像变得清楚了。 他放下手，停下了挥手的动作，接着我听见微小却清楚的道别，「梦汐，再见了。」 「喂──」我再度要朝他跑去，可是…… 猛地大风一吹。 最后在我眼中的他只剩记忆中那温暖的一抹笑。然后他的身影一点一点消散，我期望自己可以看清最后的他，但又深怕看着他离去的自己会不堪负荷无助。 可是，我还是想看着他。 但眼前依旧模糊。 我一点一点蹲下身子。 眼前乾燥的沙像被滴下了雨点，呈现出一个又一个的黑色圆点。 是我在哭。 原来那模糊的视线是因为泪。 再度张望四周，不知何时我已经离开海边，眼前被漆黑覆盖，伸手不见五指。 如果被抽离了希望的、我的心。 后记 这个故事的起源始于我对于系列文的憧憬。 我的第一篇系列文是《等你、等你》，那篇故事结束之后，我认识了不少文友，之后便开始对系列文抱有一种期待。 然后我看到徵【词意】系列文的小短文。 届时刚好读到唐婉的釵头凤，于是我兴起了将唐婉和陆游故事搬进小说的想法，然后就再一次跳入系列文的漩涡中，只不过这一次我好像没有认识太多人…… 一是因为自己迈入高中，赶文的时间变少了；再者这次加入的人好似也不多。 唐婉和陆游的这两首釵头凤是我很喜欢的诗词，相较欧阳修的蝶恋花，又或是其他词人更有名的词，我也不晓得自己对这两闕词情有独钟。 或许就是一种缘分吧。对于文学，我始终抱持着没有对错的想法，只是有没有合胃口罢了。 这个故事我承认有好大一部分都是我自个儿在打爽的（哈哈），过过飆文字的乾癮，然后虐待我的男女主角，让他们即使相爱也不能在一起。 虽然说顏祥介的个性是我造的，但我真的很想告诉凌梦汐，那么孬的男人就不要了吧！不敢为了自己想守护的人挺身而出的男人，就算很有钱、就算很钟情又如何？钱也不是他赚的，是他爸赚的，那么没种总有一天也是会为了不晓得什么小事把钱挥霍完，然后两个人一起过苦日子时，看到某个名媛千金就被钓走了。 有钱无罪，但没种不对。 在打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刚好重新把《小资女孩向前衝》这部连续剧又看了一次，也稍稍参考了一下秦子奇当初回国的形象，当然还有最后他蜕变后的帅气模样。（只不过最后没有用上啦……） 只能说最后面的秦子奇真的好帅啊啊啊──（咳咳……我好像离题了） anyway，总之这从头悲到尾的故事，看的人可能心脏要很大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