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古弦》 人物侧写 胡平-安徽省考古专家,三十岁。年轻,性情开朗,个性急躁,事负责、认真。发现了花山石窟的大密秘,受命担任挖掘专项考古队队长。挖掘的过程与结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 叶向东-中国国家文物局副局长。个性刚正,认真管理着文物考古的业务。胡平的老师,很喜欢胡平,与胡平维持着亦师亦友的关係。在胡平的考古工作上,常发挥关键协助者的角色。 严道文-上班族,三十岁,曾从事证券营业员工作,后到保险公司的投资和风控部门工作。个性看似保守,谨慎多虑,但内心实则热血澎湃。自幼即作着一个相同的梦境,近年来梦境的影响似乎越来越大,让他极想要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情。 严道武-网路游戏设计电绘工作者,小严道文二岁的弟弟,当完兵后一直未从事朝九晚五的职业,一般是接游戏软体公司的外包设计、电绘或网路游戏测试工作。个性活泼外向,好奇,总觉得没有事情难得倒他。 方文玲-网路游戏製作人,程式设计师,二十九岁。精明、慧黠,个性主动、积极,但也有小女子需要呵护的时候。进入网路软体界,费尽心机,就是为了找到前世的丈夫,再续来世缘。 范郁-心理医师。严道文小学同班同学,严道文心理諮商师,但无效果,转介严道文到陈诚正处做催眠精神治疗。 陈诚正-心理医师,范郁的学长,因为其弟有被梦境所苦的问题,故特别在催眠、探讨前世今生的方面下功夫鑽研,对同行的异样眼光毫不在意。善心开导严道文的前世疑问。 林曼娟-严道武的学妹,后来跟严道武交往。在游戏软体公司担任专案,协助严道文和方文玲再续前缘。 王振华-大陆情报单位派往台湾的特务。年轻有理想,个性沉稳。因祖父为台湾军职退役,就读大学期间即被中国国安部吸收。后为了照顾病重的祖父来到台湾。在台期间,阴错阳差地受命保护严道文和方文玲。 王儷-小吃店老闆,王振华姊姊。原是来台依亲照顾受伤的祖父,后在台嫁人,经营小吃生意。后又协助王振华来台依亲,接棒照顾年老的祖父。对于目前的生活很满意。 魏国强-台湾国家安全局第三处副处长。已从事国内情报安全工作二十馀年,虽然不满意现有体制,但经验丰富,胆大心细,忠于职守,面恶心善,为了国家安全的永续发展,很愿意提携后辈。 黄文钦-台湾国家安全局第三处组长。法律系毕业,反应快,心思细腻,惟面对讯息不足的状况,较不敢下决断。 那誉-大陆国安部第三局副局长,负责港、澳、台情报业务。不得已接下国家文物局委託搜寻玉带勾的项目,充分支援了国家文物局跨海峡的一次任务。 徐承恩-台裔美国人,为集体集成电路公司总裁。民族主义者,不计代价一心只求中华民族强盛。与墨国基、季本山同在台湾新竹眷村出身。 墨国基-台湾电子工程师,后赴上海加入徐承恩经营的集体集成电路公司。精明,讲义气、重友情,愿为朋友两肋插刀。 季本山-台湾的帮派份子,重义气,后潜逃大陆,只有归顺各地方的黑势力。捲入政治事件逃亡,又被徐承恩吸收。与徐承恩、墨国基同一眷村长大,年龄最小,一直视墨国基为自己兄长。 季本万-季本山堂弟,没其他本事,只有和季本山一起找表哥易军谋出路,捲入跨海案件。 易军-原为武警,但心大气粗,只想发达。走入黑势力,心黑手辣,带着一帮兄弟闯荡江湖,为避祸却捲入跨海案件。 楔子 手扶乌森剑柄,眼闪寒芒,百馀身披黑色硬甲的高大卫士,以背后那辆八驾覆顶大安车为中心,面向外地围了两层。 卫士身后砂土地上,隔十步插着一支火炬,整整也围了一圈,呼呼剌剌地燃烧着。火光映在中央的木构铜皮大安车的配饰上,晃晃幽幽、黑黑黄黄地闪着妖异的亮光。空气中瀰漫着松脂的焦香味和隐隐的躁动不安。 顶上灰花带冠的鹰鼻老者,双手垂于身侧,踽踽小步向着大安车去了,行到车梯之前停下,捧起双手,躬身尖声喊到:「臣下赵高,奉旨见驾………。」 临上车梯之前,回头望望隐身火光黯淡之处一名着高冠纹襟黑衣的权臣一眼。 西元前209年,也就是秦始皇37年七月丙寅,秦始皇嬴政第五次巡幸天下。秦始皇的行动宫殿「轀輬车」行至鉅鹿郡南的沙丘宫平台,终于顶不住多年的劳顿,秦始皇染了重病。 秦始皇自知日子将尽,即在「轀輬车」里的榻上,向中车府令赵高下达遗詔,命在北方监军的长子扶苏速回咸阳,若届时自己业已亡歿,则要扶苏主持丧葬,传位之意不言自明。 赵高拟妥遗詔,却未立即鈐璽发出,反而急切地跑出「轀輬车」,左顾右盼,见四下无其他重臣,立即向那隐身暗处的宰相李斯奔去。瞧他慌张、闪躲的模样,莫非有不可告人之阴谋正…………。 「轀輬车」上的秦始皇已呈弥留状,却突然回光返照警醒,吃惊地发现自己的榻前坐了一个忽隐忽现、灰灰黑黑的鬼魂,睁着双黑洞洞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瞧。 「呔!…」秦始皇有气无力地喝斥着这胆大妄为的不祥之物,只想要把这鬼魂赶离「轀輬车」,可又忍不住好奇地发声问:「来者…何人?」 鬼魂右手倚在秦始皇榻前的漆几上,虽然面带讥讽的微笑,可是黑幽深邃的两眼仍然似利剑般地刺在秦始皇的脸上。顷刻,只听他用深沉低回的声音回道:「寡人乃楚王熊完是也。」 秦始皇用已经不是很清楚的脑袋使劲儿想了想,「噢!兀那手下败将……楚考烈王啊?……呵呵!……咳咳!咳咳!咳!……」 「手下败将?哼!寡人亡歿之时,尔嬴政不过是屈身仲父吕不韦羽翼下之竖子小儿罢了,何敢言勇?」楚考烈王一脸不屑,不留情面地反击。 「咳!咳!…事实胜于诡辩!十三年前…咳!……咳咳!……,十三年前是朕派军把荆楚给灭了,尔…咳!咳!……」此时的秦始皇,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想逞强。 「哈!哈!笑话!嬴政小儿,汝定也听闻『亡秦必楚』此说吧?」 楚国考烈王的鬼魂用左手顺了顺嘴唇上的八字鬍,继续得意地调侃着秦始皇道:「汝可知,今夜寡人刻意担此勾魂使者,所为即令尔明白,寡人生前即已备妥『亡秦復楚』之应策。待尔今夜歿去,不及三岁,汝挚手所建之大秦帝国,旣被吾大楚健儿勦灭!世间再无暴秦立锥之地。」 「放肆!咳!咳!咳!…你…你放…放…屁!…咳咳!………」 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敢在秦始皇面前如此猖狂,气得他什么气度、文雅都给忘了,连粗话都飆了出来,气管中吊着的那口气,也就憋住了。 眼前楚国考烈王的鬼影,却越来越淡,伴随着车外「呼~呼~」的夜风,考烈王「哈!哈!哈!………」的得意笑声已然飘去。同时,秦始皇原本还兀自恼怒的眼神,渐渐地涣散…涣散…,似乎也随着黑夜劲风和前楚考烈王的鬼魂远颺…………。 是夜,中国第一位「皇帝」秦始皇的命,就这样被楚国考烈王的鬼魂给提了去。 大秦帝国的命运呢? 秦始皇死后次岁,秦二世元年七月,陈胜、吴广在泗水郡蘄县大泽乡,带着九百名来自「閭左」的赤贫农民揭竿起义了。 又次月,陈胜、吴广攻佔了原本为楚国国都的陈县,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拥有八百乘战车、二千名骑兵、数万馀步兵的武力。 在陈县,陈胜、吴广成立「张楚国」,意为「张我大楚、亡秦必楚」,以復兴楚国、反抗暴秦的名义,正式和秦帝国对着干开了。 确定攻秦的战略之后,陈胜命吴广为「假王」,率主力西进,取滎阳,再取关中;命宋留为将军,攻取南阳,再取武关;命周市为将军,北取东郡、碭郡等原魏国故地;命武臣为将军,北渡黄河,攻取燕、赵故地;命邓宗为将军,攻取九江地区;命召平为将军,攻取广陵地区。 同一时间,六路大军主力人马立即开赴各处战场,揭扬「张楚」大旗,展开了「亡秦復楚」的大业。 入冬前,秦前的楚国故土上,还有项梁、项羽起兵于江东的会稽郡,刘邦起兵于沛县,秦嘉、朱鸡石起兵淮北,陈婴起兵于东阳,英布、吴芮起兵番阳。 而且在「张楚」抗秦的旗帜之下,另有秦前战国时期的各国人士,远道蜂拥而至,充实了「张楚」政权的政治实力。 很快地,这时的「抗秦联盟」,已是数千乘战车、数十万兵马的大军,同时间,在中国各地的战场上与秦国大军廝杀拼战。 此时,原本已经被秦始皇灭掉的战国六雄,也陆续在各该国故地復国了,统一中国的大秦帝国于焉瓦解,中国重新恢復了西元前223年以前七国称雄各方的战国时代。 (图) 这是一段极其重要,却被漠视的中国古代史。 中国的「战国」时期实际上发生了两次,分别在秦始皇称帝之前,以及在秦始皇过世之后。而这中国的第二次「战国」时期,一直持续到西元前206年十月,秦王嬴婴降于率先攻抵咸阳的刘邦大军为止,仅短短二年。 汉朝肇始之前的歷史,后人往往只注意到项羽和刘邦的楚汉相争,却忽略了之前那二年的第二次战国时代。 但是,这第二次的战国时代,却是波澜壮阔的两年,也是改变中国命运的两年。这二年光是城市、战略地点的攻守大型战役就超过数十次。有些重要地点不断地被双方重复攻克,多次易手,可知战况的惨烈,死伤之惨重。 最先领头起义的「张楚」国,虽然在西元前208年十二月,被秦将章邯攻破首都陈县,擒杀了陈胜,结束「张楚」国短短的六个月生命。但是,陈胜派出去的数路主力大军,以及在各地起义的英雄豪杰,却没有停下脚步,主将战死,副将顶上继续抗秦。 原本战国关东六雄虽然陆续復国,但朝政重建费时耗力,武装斗争与经济的实力着实有限。然而,抗秦联盟对于前一次战国末期各国各行其是,终被秦国各个击破之事尚且记忆犹新,故此时非常的团结,只要一处告急,抗秦联盟各地的战力立即驰援。 但奇怪的是,怎么才两年的时间,大家还在鸡飞狗跳、首尾不得兼顾之际,就把强大的大秦帝国搞灭了?而且起事之师原本还只是一群赤贫的乌合之眾? 后代史家往往将大秦帝国的灭亡,归因于秦始皇的横徵暴敛,失了民心,所以才遭致人民群起抗争而灭国。可是抗争、作乱和战争的层次是截然不同的,大家应该知道,抗争、作乱是一时的,只要匡正了民心不平之肇因,不稍时日,即可枚平。但战争所涉及之层面极广,时势是否已迫使大量的安居人民愿意离开家小,拋头颅洒热血地漠视自己生命投入战争?揭竿之义能否撼动民心?对手的兵力是否可摧?最重要的是发动战争要具备因时、因地审度的战略和各路兵力的战术,以及能支持完成所有战略、战术的战备,如此耗费鉅兆的资源何来? 「大军未起,粮草先行」,打仗打的是银子,就算你兵多将广,想打赢战争,是谁先备齐坚实、可长可久的战备物资与作战兵源,才可谈作战的胜算。 论实力,秦国统一中国之前,所有的战役几乎都在秦国领地之外进行的,所以秦国虽然是以一敌六,但是秦国原本的根据地关中,生聚养度有方,未曾伤及根本。统一中国之后,虽然建长城、直道、水运、阿房宫、驪山陵,北拒匈奴、南平越,在在都耗资鉅亿、徵调兵丁民夫百万。可这些消耗也是在全中国各地调度,秦帝国的根据地关中受到的影响仍属有限。 此时虽然各地抗秦战役风起云涌,而秦朝抽调摆列于北面抵抗匈奴和派征南方南越的大军兵力,动支国库资金、粮餉,来投入东面的战争,实际上仍是游刃有馀。 相对的「张楚」这个由赤贫农民组成的革命团体就辛苦了。在西元前208年七月才成立政权,次月居然即已派出六路大军,连同各地起义的数十万兵马,同时向西、向北全面作战,战役的爆发点遍布在中土各地。之后,虽然「张楚」覆灭,关东六雄復国接续抗秦。但是,「抗秦联盟」真正的战斗主力,依然是楚国在各地作战的部队。 而那时候「抗秦联盟」旗帜方兴,战火四处燎原,根本没时间和人手行屯兵、养兵的长期抗战模式。那么,他们耗费鉅兆的薪餉、武器、鎧甲、车马、粮草等用度和百万的战士,是如何在这么快的时间就筹措出来的?而且还源源不断地供给他们打了两年馀、数十上百场的大小战役? 如果「抗秦联盟」像土匪般,是靠着沿途徵掳老百姓和物资来维持军力?那反而会逼迫老百姓暂时放下对秦朝苛政的不满,去站在秦帝国的那一边,「抗秦联盟」也就失去「正义」的光环。而且歷史确也记载,「抗秦联盟」的义军曾经辞谢百姓们自动赠牛送粮的义举。也就是说,这「抗秦联盟」义军的战备可是充裕得很吶! 这些战备是靠刚復国的关东其他韩、赵、魏、燕、齐五国徵集的?此五国国家初肇,有的政令还不知道出不出得宫门?税收能徵得几两?就要其他五国来分担楚国如此巨大的经济和人员重担,根本是缘木求鱼。所以,战备亦不可能是由其他五国徵集来的。 如果再从战争心理面来看,「抗秦联盟」真的单靠一句「反抗暴秦」的政治口号,各国广大的农民就会在春、夏、秋天,放下赖以为生的农忙,扛着锄头、草叉,穿着布衫,光着脚丫,义无反顾地跟在「楚」字大旗之下开上战场,勇敢地面对训练精良,战斗经验丰富,强马硬鎧的秦帝国正规大军吗?可能吗? 尤其是「抗秦联盟」最后居然还打赢了,这绝非什么天命、运气、巧合可以解释的,必定有特殊的因素才可成事。 翻遍史籍,只记载着哪路兵,从甚么路线,用甚么战术,打赢了哪处战役。至于「抗秦联盟」是如何在短短一个月就筹画了全盘战争的战略、战术?又筹措到在全国境内可同时兴兵最重要的庞大军需物资?如何拥有这些驍勇善战的战斗兵源?则史书毫无蛛丝马跡留下记载,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是后来賡续政权的汉朝,有意地隐瞒这段歷史真相,歷史似乎还欠波澜壮阔的第二次战国时代一个交代。 抽丝剥茧之后,突显出一个二千多年不得其解的问题,就是「抗秦联盟强大的战备是由何处得来的?」。 这是个非常值得关注的问题。因为,这事儿改变了中国的命运。 这时,不由得想起楚国考烈王的鬼魂,对秦始皇说的那句话,「…寡人生前早已备妥『亡秦復楚』之应策。…………」 楚国考烈王生前做的是甚么安排?似乎从歷史鸿爪已无法釐清。但就歷史的轨跡来看,倒真印证了楚国考烈王的说法,在秦始皇死后三年,果然完成了「亡秦復楚」的大业,由原来的楚人刘邦,灭了大秦帝国,建立了延续楚风的大汉王朝,以及后续两千年辉煌的中华文明。 时间是无法掩盖真相的,线索还是留了下来。 只不过,是在二千二百多年后的现代,由冥冥中那隻手,操弄了两岸一群人的再世轮回,并藉着花山宝窟与一对玉带勾的现世,才揭露了这个歷史洪流中被刻意掩盖的大秘密。 第一章 【师生重逢】 2011年10月25日,安徽省黄山 还没走到出站口,就瞧见胡平站在火车站出口外面小广场的中间,双手垂放裤侧,恭敬地佇候着。出站的人越来越多,只见胡平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出站通道。 鱼贯出站的人群中,叶向东向侧后边紧跟着的同事李超凡说:「两年没见,看起来这小子成熟了些。」 叶向东远远看着自己很喜欢的这个学生。 当初在北大,就因为胡平对考古专业的热忱,让叶向东期许颇高。看他一下子从歷史期考古跨到科技考古,又再深入古建筑与文物保护领域,好像在几年之内,想把考古相关的知识全部灌入脑袋一样,成天有问不完的问题。毕了业,为了避免他掉入理论的陷阱,叶向东运用身为国家文物局高干的影响力,安排胡平参与一些出土项目的挖掘及后续整理工作。 据项目主持人回报,胡平工作确实认真,不论现场有多泥泞,他常常是毫不犹豫地第一个踏进去。清理出土现场的工作,胡平也是让领导小组最放心的「起物一把手」。出土现场常有积水,往往需要抽排水的同时,同步捞取积水中较不稳固的文物,胡平就常是那个伏在架板上的人。他会尽量贴近古墓的积水,而且还要把手伸进浑不见底的水中轻巧地摸索文物,这可不是每个人可以担任的工作,除了要胆大心细、不怕先人的「亲密接触」之外,有时还得耐得住刺骨的冰冻,与自己的意识对抗。 尤其挖掘后的文物修护与资料整理,过去胡平胡圇吞枣的专业知识,起到了整合的作用,只要他参与的整理研究工作,都能提出精彩的报告,立论很是扎实。基本上,叶向东对胡平近年来的成长是肯定的。 所以,当胡平提出想回安徽老家这个考古重点省分的时候,叶向东毫不迟疑地帮了他这个门生一把,安排在省文物考古单位内,就期望他好好地发挥了。 胡平眼神一对上刚走出来的叶向东的眼睛,嘴角立马就咧到腮边了,三步併两步地衝到叶向东的身边,叫道:「老师!您可让我想死啦!」 叶向东心头一股甜,可嘴上还是唸叨着:「刚才还说你看来熟定多了,怎么当了面还是跟个孩子样的?」 胡平一把抢了叶向东手上的行李箱拉桿,开心地对叶向东说:「老师!可想死我啦!前天才接到国家文物局的通知,说您要借道东南沿海调研之便,顺便来黄山看看。所以这两天吶,一想到可跟您请益这两年的见闻,就怎么也睡不着觉啦!您看,像不像大熊猫?」胡平指着脸上的黑眼圈。叶向东被他逗得哈哈笑了起来,他担任教职时的学生何止三、五千,就只胡平最得他的心。 「你就喜欢逗我开心,来!介绍一位前辈让你认识一下。」 叶向东侧了身,一手招向李超凡,先跟李超凡说:「这就是在车上和你说的胡平。」 然后又转头跟胡平说:「李超凡同志,你的学长,人如其名,超凡卓越,近些年主要是作石窟考古、维护的研究工作。」 胡平原本就注意到叶向东的身后二、三步距离,站着个满脸风霜,五十开外,短发的的汉子,跟自己差不多个头,一身随意装扮,土黄色短外套,深灰色长裤,手上也拉着个黑色行李箱。经过叶向东的介绍,胡平立即趋前两步,握住李超凡伸出的手,胡平只觉得好像被张250号的砂纸包住了手,心中一震「果然是硬底子」,不觉多看了李超凡两眼。 胡平回过头向叶向东说:「黄山市领导们听说您一向不喜排场,所以都在餐厅里恭候大驾,可还是派了车等着接您了。」 叶向东眉头略皱地说:「哼哼!看来你在这边的工作搞得挺不错的,连市领导都听你的啦?可这个饭局时间会不会早了些?」 胡平当然知道老师不喜欢奉往迎来这一套。两天前,当黄山市长肖红伟来电告知叶向东要来考察,胡平也是这么据实以告,建议市领导尽量简单为宜。但市领导对黄山市发展也有一些想法,想透过老师建议到中央去,隔着电话攻防个几趟,才折衷安排了这个「不隆重」的欢迎方式。 胡平只得硬着头皮婉转向叶向东解释,「学生当然知道老师的脾气,近来黄山市一直想方设法求发展,但自从08年金融海啸以来,发展黄山市最重要的旅游形势一直提不起势头,一听到您要来,说什么一定要您指导指导,其实市领导也是为了地方发展啊!」 叶向东低头想了想,应道:「如果是为了研究地方发展,吃个饭聊一聊还无可厚非,可我担心的是他们想利用你在花山谜窟的新发现。胡平!政策未定之前,我希望你能坚定你专业的立场。」说完,掉头向外走去。 李超凡似笑非笑地看看愣在当场的胡平,一把抓起胡平的手臂说:「走吧!还要你认车咧!」边走着边侧头跟胡平说:「我们的工作是严峻的,可有时还比不过人性来得险峻。」 当胡平快步赶到叶向东的身边时,前面就停着辆奥迪牌的黑色轿车。胡平招呼大家上了车,自己也坐在前座助手席,车子随即起动,循着前园北路向新安江开去。 大家还没从刚才的尷尬回过神来,叶向东就开口了。「胡平,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请超凡一块来你这儿?」 听到老师的语调缓和不少,胡平赶紧转过上身,回头看着老师。没等胡平回应,叶向东继续说道:「你这边需要……」叶向东突然机警地收起话头,眼神飘了飘驾车师傅,乾咳了一声,跟着说:「你这边碰到研究瓶颈,超凡是这方面的专家,二十多年的经验,他可以给你一些指导,你可要虚心学习啊!」 有外人在,不敢说太多,胡平会意地点点头,心里面清楚李超凡是田野考古多年,有着充分实战经验的前辈,心中自然不敢怠慢,嘴巴还是应声道:「我知道老师是在帮我,这两天我一定向李…李…同志好好学习。」 「噢!是我没注意,没详实介绍李高级研究员。」叶向东看了眼左侧的李超凡,自顾自地说着,「超凡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就进入『文物保护科学技术研究所』,就是现在的『中国文化遗產研究院』,直接受我们『国家文物局』领导。他可是跟过王丹华、黄景略、馀鸣谦、黄克忠这些老一辈专家的优秀科研技术专家,过去都是派在西部组织考古队,或者主持重大遗產地和大型遗址保护、文物保存与修復的科技研发和推广的工作。他的论文到现在仍然常被岩窟保护技术相关的文章引用。」 叶向东看看李超凡,又说:「超凡早年和我是同个大队的队员,要不是他不喜欢处理人际关係,我还真想把他调到局里来帮忙。」 李超凡听着讲到紧要处了,赶快收回放在车窗外的眼光,接口说:「局长,咱们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各省各地的开发全赶上了浪尖势头,再加上『开发大西部』又已经进入收成期,未来抢险的项目只会更多,您就放我在外面好发挥唄!」 「唉!由你!这些年你也为国家人民尽了力,我没得话讲。」叶向东叹口气,徐徐垂下头。原本向后看着两位前辈对话的胡平,一下子觉得这个亦师、亦父、亦友的前辈老了,心里面突地觉得像是吊了颗青梅。 气压正低,车子已右转江边的滨江东路,新安江畔开阔地呈现在左侧,让人眼睛一亮。向前没开多远,师傅把车头一转,弯进紧靠江边的临江酒楼停车场。 这局饭还是要吃的,可要怎么吃呢? 第二章 【重大发现】 下了车,胡平眼睛扫了一下进口大门附近,连他们这辆,就只有两辆车。知道到得早了些,胡平就邀老师他们一游江畔,观赏一下秋江渔影。 入秋后空气透着沁心凉,新安江水量不大,江面尚且平缓、波光洵粼,江水绿中带灰,如同后期的龙泉窑器色。岸坡枫树、白果树色彩红黄斑斕,白楼彩树倒映江中,好一幅恬静江景,心中再多的悬念也放下了。 走着走着,胡平回头远远望见几辆深色轿车陆续开进酒楼的停车场,心想也是时候了,转过面,想请老师进楼用餐。同时间,叶向东也也停了脚步转向他,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胡平到嘴旁的话硬是嚥了回去。 好一会儿,叶向东才开口,「胡平,从我教过你,就很欣赏你,只要你按部就班地接受党的领导,接受国家的栽培,你以后绝对不只是个池中之物。」 听老师突然交起心来,胡平有些惶恐地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叶向东继续说,「你在『花山迷窟』的新发现,虽然现在还不确定多大规模?究竟是什么性质?就算里面有文物也不确定等级。但是,从你们匯报的内容来看,里面肯定有大文章。如果开出了质高量大的成果,中国考古史会高记你一笔的。」 叶向东顿了顿,犀利的眼神仍然盯着胡平,「可就因为这个样子,我特别要提醒你,下星期一局里面就要为你的这个发现开会,而且是紧接在月会之后,也就是局长自己亲自主持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胡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什么意思?是中央开始重视了? 叶向东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希望这个会最好能定个调。否则,我担心此地会沉不住气,万一搞坏了整个发掘行动,大家不但没有功劳,可全打成了民族罪人囉……。」 ?老师……」胡平急着想表态,叶向东大手一挥,「我是知道你的,目有见地、腹怀珍璧,可就是心高气躁,跩了个方向就往死里面鑽。你要切记,越大的项目,越不是你胡平可一把抓持的,千万别想一手撑天,样样自己搞定啊!」 这一下,可把胡平又说矇了。自从在花山第29号窟有了大发现,之后的几个月里,从原本的独力摸索,匯报到省文物单位成立挖掘项目。再因为清理过程,发现窟中石室通道里布局的阻绝物很是特别,现在看来终于引起中央的高度重视了。原本胡平随着发掘有所进展,而日益高涨的情绪,还有往后急着出檯的发掘计划,还没能向老师好好请益,却第二度被老师打进了冰窖。 「好啦!你也别犯嘀咕,总的来说就是别急功近利。」看着胡平垮了脸,叶向东大手一掌拍在胡平肩上,晃了晃胡平,「别人说什么『百年事业平地起』,可咱们操持的是中华民族的歷史文化大业,这是『万年事业』啊!我们的生命与歷史的长河相比,如蚁象之别,文物考古是不能急的,也急不来的。」 叶向东用力捏了捏胡平的肩膀,看着胡平的眼神,从惶惶不定、桀傲不甘,渐渐恢復了往常的平和,心也就放下来了。 「老师!对不住!我太久没听您的教诲了,谢谢您的提醒。」胡平为自己捏了把冷汗,幸好自己没急功燥进地犯了错。 「知道了?」看胡平肯定地点点头,叶向东又说道:「晚上回酒店,咱们先部署一下后面的工作。……还有,胡平,为了避免地方的的干扰,从现在起,29窟的工作必须定时直线向国家文物局匯报,没得到局里面审批核准,不得进行任何新的工作。你的小组一有新的发现,也要立即停工,保护现场,获得批可后才能继续挖掘。」胡平的眼睛越睁越大,不是因为工作受限制,心里不舒坦。而是自老师的嘴里,听到了中央明确的高度重视了。 「对了!两天前,我已经向武警安徽省总队长张正越队长给了个电话,他答应就你之前提出的申请,派个小队来支援你,抵达日期是10月27号。」叶东又补充说道。 就是后天?胡平听着听着,眼睛从满月圆变成了下弦月,嘴角上弯咧了开来,可乐的。 「胡平,你先合计合计,这一小队人员要怎么部署?没两天队伍就要拉到了。」 「yessir!」胡平右手高高翻到额头边,右脚顿地「啪」的一声,行了个英式的军礼。 也难怪胡平会这么高兴。自从发现了29号窟有大戏以来,胡平就没睡过一天的安稳觉,不单是为了千头万绪的复杂工作,主要的原因是极度忧心29号窟里可能藏了重大文物,可防护保安却始终处于一个强度极低的情况之下。 胡平过去在其他挖掘现场就曾经见识过,防护工作没搞好,文物一出来,居然被围观的民眾哄抢一空的惨况。像新疆和闐达玛沟佛教遗址也是洞窟,自2000年被发现,考古队除了按计画逐步挖掘,也希望将该遗址维持自然状态,没想到从去年上半年到今年初,达玛沟遗址群却遭到大规模哄抢盗扰,大部分的文物和壁画被粗暴地切割破坏,根本无法回復原状。现在维安支援来了,心里掛的大石头也落了下来,也意味发掘工作可以有效率地展开,胡平心中真是高兴。 叶向东也被胡平这突如其来的行礼搞得笑了,「别只会耍宝!放机灵点,等会儿饭局多吃少说。」 胡平又来了个英式军礼。「yessir!老师不问,学生不说。」 叶向东笑着一直摇头,拿胡平这个调皮学生没輒。转头问李超凡,「超凡,有没有什么要交待的?」 「局长都已经指示了,回酒店再谈唄!」 「对了!等会儿吃饭的场面是…?」 胡平赶紧接口说:「老师!绝对不给您添堵,只有几道驰名的徽菜,不加叠…」 「我是问你有那些人?」叶向东眉头略皱。 「喔!来的都是黄山市的领导班子,市委书记徐强,副书记陈立帆,市长肖红伟,副市长王祁,建…」胡平还想说下去,被叶向东拦住。 「大家都清楚了你的工作?」 胡平想了想答道:「只有刚才说的四位知道29号窟有新发现,也转告他们中央下了指示,希望在没定调以前要保密。其他的干部以为我们只是为开放旅游大业而持续抓紧着石窟的研究工作,所以王副市长指示大家协助我们小组工作,倒还麻利…」 「那么,还真只能多吃少说,不省心囉!」 第三章 【黄山市的需求】 胡平见天色渐暗,赶紧招呼叶向东、李超凡进餐厅用餐。 进到大堂,前台对面的圈椅立刻跳起两个人。胡平一见,一个箭步站在叶向东的旁边,「局长,这位是黄山市副市长王祁。」 两人握手寒暄几句,叶向东顺势也介绍了李超凡。 一行人转上楼梯,向左侧的厢房走去,还没走到门口,远远的就听到一个略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讲着,「…咱们主客源还是长三角,来了多是自驾游。近来虽然多了台湾客,可一千多万的游客是各地门票销售的加总,剔除同一个人进出多个景点的因素,这个数字还能看吗?」 「留不住人是最大的问题,我只不过要大家想方法多留游客一天。提了多少年了?可就提不出个解决办法?瓶颈究竟在哪?大家有沉下心来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叶向东脚步一收、手一拦,正向房间走去的一行人立马扎步,都静声竖起耳听着房里的训示声。 「咱们黄山的旅游资源、品味不可说不高,景点不可说不丰富,这样的资源可说是『冠天下』啊!留不住人,只会卖门票,吃老本,我们这是傻瓜办旅游!浪费了老天爷赐给我们的旅游稟赋,委实对不住上天对黄山的厚爱啊!」 叶向东向副市长王祁投过去询问的眼神,王祁只好走上前一步低声说:「是我们肖市长正在讲话,他一直对黄山市的旅游没法成长在伤神…」 又听着沙哑的声音唸着「怪上级、怪周边,就不会怪自己,三公少了你们吗?青山绿水好空气,人文自然双遗產,水路航空加高铁,发展不上去,现在就只会说『可惜!』,白瞎了啊你们!」 听着肖市长的气往脑门上衝,叶向东赶紧先大声地「咳!咳!」了两声,随即「呵!呵!呵!」地笑着转身走进房间,「我说啊!几年没来,今儿个一出车站,进步的都快认不出是屯溪囉!」 贵宾已进房,大伙人霍地全站了起来,想表现得亲善些,可大家刚刚才被市长抽得两面青紫,眼睛圆瞪着像牛眼,脸上肌肉全僵着呢。 只见黄山市的领导班子们煞是努力,从眼尾抽着、抽着,脸颊吊着、吊着,好不容易终于把力气移到了嘴角,还真硬是挤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胡平看着这批努力的领导,心理面喊着,「哥们儿!求你们了!别笑啦!」 薑肯定是老的辣,年纪最大的那一位先走了上来,王副市长赶紧「趴搭!」上前一步,介绍道:「这位就是『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叶向东同志,这位是黄山市委书记徐强同志。」 「久仰!久仰!听胡平说到您过去教育英才的种种,着实让我们好生羡慕啊!」徐强套近地示好。 「别听小孩子胡说八道!不过,文物考古这一门是有很多经验要传承的,只希望别误人子弟,坏了我们文化大业囉!」 「局长您亲自来黄山调研,可让咱们黄山市生辉啊!」 「好说!局里大小项目多,总不想让领导哪一天怪罪下来,说我是『拍脑袋作决策』唄!」 大家客套一阵,徐强也介绍了市长及其他干部,依序地入座。 叶向东一反平时的沉稳老练,居然马上喊着肚子饿了,主人只有赶紧传呼上膳。席间叶向东似乎胃口特别好,频频称讚着徽菜的美味,肖市长也被搞得晕呼呼的,竭尽所能地干好地陪的角色,一下子说着「徽州乾锅燉」有着苏辙「石照静清辉,古刹飘肉香」的典故;一下子又介绍「李鸿章大杂烩」是李鸿章在出使美国宴客时,情急下应急创名的经过……。 反正,一顿饭下来,美味、知识、地气都讲究了,吃得宾主尽欢。只不过,肖市长几次想出口的请託,就这样被搓磨掉了。 餐末,叶向东走出房间方便,徐强也跟了出来,然后拉着叶向东走进一间没人的边间。对着晚上的新安江,递给叶向东一支软包中华,两人点着菸了后,徐强才开口,「局长,您看,右边的渔埠头江岸,那儿有一方石碑,上面刻着『喧闹晚市明灯火,渡头沽泊聚黄昏』的诗句,记载的是屯溪过去几百年来的繁荣。可现在,就只剩下江边楼房的倒影囉!」 徐强又吸了一口菸,续道:「局长,肖市长是急了些,但他是个负责任的人。光跟省里其它几个景区一比,咱们黄山市没啥进展,他就觉得对不住党、对不住市民啊!」 叶向东不至可否地应和着「嗯!嗯!」两声。 「听说,中央对『花山谜窟』要怎么开发快要决定啦?局长您可要帮帮忙啊!如果能把29窟新发现尽快公开,作成咱们黄山市的新景点项目,就很容易让游客多停留一天的。」 徐强转头瞧瞧叶向东还在听,就加把劲地摜,「局长,别笑我们小家败气地挣这一天半晌的,对以旅游为唯一发展方向的黄山市来说,这可是成长两、三成的大好机会啊!」 果然,徐强拐弯抹角的,还是关切花山石窟29窟的新发现,就想立马开掘、儘快公诸于世,好另闢一处招徠游客的景点。 叶向东心中苦笑,该来的还是来了,就直说唄。 「徐同志,不瞒你说,刚进这酒楼的时候,是听了肖市长的好一段训示,之后才进房间的,我非常肯定黄山市的各级干部对这块土地的尽心尽力!」 叶向东停了停,吸了口菸,续道:「但是,以目前的材料来看29号窟的新发现,我们没有把握安全地打开,其中是否有高质量的文物更不可知。就算是把29窟几个石室通道里挖出来的箭簇、石块摆出来展示,份量恐怕轻了。」 「再说,这些东西对一般民眾是没吸引力的,但消息一出门,外界不了解内容就更会传播,对那些盗贼可就充满着诱惑啊!如果他们用了非常手段侵入石窟,不管是成功了取走文物,或者不成功却造成石窟破坏了,坍塌了,甚至于损坏了文物,这都是国家没法承受的损失啊!到那时,黄山市又能得到什么?」 徐强狠狠地吸了最后一口,把菸按熄,「那么,局长认为需要多久才能打开?才能让29号窟对黄山景区起到贡献?」 「对于目前没把握的项目,国家政策都是推迟,到以后技术进步到足以支持安全挖掘的时候,才会核准的。就像秦始皇陵,都几十年了,我们还在等。」 「那我们不是没指望了?」徐强不住地摇着头,整个人像洩了气的皮球,靠向了窗槛,就差没坐下去。 「那也说不准,如果我们拥有了关键的技术,或者掌握了开啟的方法,约莫就能够加快进行了。」 叶向东突然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徐强,盯着他的眼睛,右手食指指着脚尖前的地板,慢慢说着:「这里,请大家务必遵从党的领导,配合国家政策。据我所知,黄山市只有四位知道29号窟新发现的存在,往后还请继续保密,安全工作没搞严实前,绝不能放松。而且,国家文物局将直接监督这个项目的发展,也请黄山市能继续给力支持。如果能够加快了开发、提供高质量的文物,这才应该是对黄山市最大、最有利的贡献。你说是吗?」 徐强听着叶向东既在理,又带着警告意味的一席话,想了想,轻轻地点点头,「好!就听局长的,回头儿我跟其他三个人说,以后『国家文物局』来的指示,我们黄山市会坚定地抓紧办。……唉!看来,我们黄山市的『旅游新亮点』只能让『徽式建筑』先行囉!」 叶向东望着眼皮底下淌流的粼粼江水,心里面却因为地方反馈上来的压力觉得很不踏实,心里面想着,看来甚么都要抓紧了办! 第四章 【梦魘】 同一天上午,台北 「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树林里回盪着战马奔驰的闷啼声。西斜的阳光穿透过树梢枝椏,点点地洒在树干和满地的落叶上,花花亮亮的光点快速地向后退着。 吃力撑起眼皮,穿过飘盪飞扬的灰白色马鬃,迷迷濛濛地只能看到前面一条上下跳动的林间小径,鬱鬱葱葱的,怎么也看不真切……使不出力气坐直身子,左半身痛得好麻,是中了几箭啊?好痛!头也好痛………脸颊黏黏腻腻的…是血吧? 这……是回……回去的路吗?……怎么只有自己一个人?……剩下的弟兄呢?躲进林子了吗?……这…是朝着南边去的吗?……… 啊!…嘶…嘶…痛!颠得好痛啊!……晕…,把不住韁绳,乏力了,夹不住马腹……。 悔恨吶!未依应策而行,招来这般后果,此乃一己之罪啊!眾多弟兄丢了性命,任务失败……好悔没听灵儿的叮嘱,对不住吶!没有脸面回去了……… 手脚不听使唤了,眼前越来越花,怎么一切都变慢了?身子好沉……。呃!天旋地转………啊!……噢!…,快闔上的视线里只剩下弹跳、翻转的枯叶、尘土,……一直滚、一直滚、一直……。 ……停了?不滚了?……这是…哪儿?摔马了?……喉头升起来一股甜甜、腥腥的怪味儿……,全身刺刺麻麻的,好不真实,这是自己的身体吗?……… 怎么了?好安静?光亮湛蓝的天空没了顏色,一切都成了黄黄灰灰的……罢了!反正回不去了,……只是那红色的身影...灵儿啊!...,悔啊!好悔啊!对不…………… 」 严道文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眼底还留着深深的悔恨,也有一点点重生的侥倖,怎么又作了这个梦?佈满全身麻麻扎扎的感觉正迅速退散去,出了一身冷汗,脖子黏黏腻腻的。 隔着深灰色的窗帘,窗外清晨的阳光好像不大亮,会下雨吗?十月的台北可是很会下雷阵雨的。伸展着仍然有些麻木的手脚,反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小闹鐘,七点二十分?唉!该起床了。 从小到大,已经搞不清楚作了几百次、几千次这个完全相同的梦。 每次醒来都很辛苦!严道文明明就是感觉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就因为是作梦,完全没办法搞清楚这梦境是什么含意?是要告诉自己什么? 而那种一次又一次的力不从心、毁痛交加、似知又不知、慢慢死去的感觉,真的很糟。就像一个人站在一块悬在半空中的巨石上,这石头不断地崩裂,向深不见底的下方墬落。瞪眼看着不停崩落的巨石边缘,慢慢地向自己的脚边靠近,却一点办法都使不出来,焦急地踏来踏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即将掉入那不可知的黑暗虚空……。 「老天爷!拜託别再让我做这个梦了,拜託!拜託!」,严道文手按在胸前,压着那若有似无的痛,虔诚地向着天老爷祈祷着。 ………… 粉绿色底的墙面,深褐色的树干,向上、向两旁张扬着,卷曲的绿色枝条则随着树干的长势蔓生,鲜绿、黄绿、墨绿色的叶子参杂在枝干中间,大大小小、正反转侧地争相露着脸。看着这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树,总觉得它是活的,不怀好意地跟你玩着「一、二、三、木头人!」。因为,当你注视它的时候是静止的,可是你眼神一放松,眼角馀光就会瞥到这树的枝叶在捲曲灵动着。 第一次见到这棵怪异的树,严道文忍不住问了范郁,「你在诊间墙上画了这怪树,不会让病人不自在啊?」 范郁一派轻松地应道:「我管它叫『心灵树』。我画这棵树是有用意的,就看在看着它的人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囉!」 (图) 以后,严道文每次面对这棵树的时候,都有点儿不敢看它,总觉得它的每一支枝枒都像张开的触手,只要一不注意,就会往自己的心底更深处一寸寸地延伸、探索着,而那树上叶子也都不安分地搔着、挠着,想把蒙在他心底的纱一片一片地揭开。 「这个月怎么样?」范郁边翻阅着病歷记录,边抬眼询问严道文,「上次开的药有没有按时服用?」 「唉……,有啊!可是没什么效果,好像还更严重了些。今天早上又作了那个梦。」严道文低着头说,刻意要让眼光避开那棵心灵树,免得洩了底似的。 「嗯!中枢神经、精神、睡眠…相关的检查都作了,都很正常,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以你的状况来看,从你很小的时候后就开始了,应该可以排除长大后的刺激影响。而且你现在没工作,也想不起有什么让你惊吓或受创伤的事,应该也可以排除压力的问题。身体满健康的,没有服食其他药物,不菸、不酒,也没有咖啡或茶的过量问题。你这个『梦魘症』似乎没法区别是『原发性』或『次发性』。也没有特别的一些癖好,只对古文物有兴趣,还满静态的。……」范郁边翻着、边用手指指着摊在桌上的病歷和检查报告,整合分析着。 「老实说,严道文,我觉得你还真是个乏味的男人。」 「乏味?你说我乏味?范郁!虽然你是我同学,可是做医生的可以这么批评病患吗?」严道文被这小学同班的女同学刺得精神都来了,这说法不会太伤人尊严吗?当然要好好抗议一下。 「嗯!起码跟我记忆中小时候的你相比,现在的你还满乏味的。」 严道文第一次听到有年轻女性,这么不给脸地批评自己,尤其这个女人小学的时候还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这事关个人荣辱,赶快坐直身体,拉起袖子,准备要好好地辩驳一下。 范郁完全不给他发作的机会,直接就问:「还有定时定量地运动吗?」 严道文只得悻悻然地点点头。 「看你的样子,身体也维持得不错,你刚才说的更严重,能不能讲得清楚些?」范郁认真地盯着严道文的眼睛说。 「我还是重复一次,我不是睡不着。而是睡着了以后,老作着同样的梦,梦境一直在找着……」严道文左手支在扶手上,半闭着眼,食指、中指不断地按压着左边的太阳穴,好像这样做能让梦境更清楚些,也好像在压抑着那从梦里面带出来的痛。 「可是…,嗯!…这个月作这梦的次数好像比较多,梦境……好像……也跟以前不大一样!好像感觉更强烈了一些。梦中除了还是在找路回去之外,我可以更深刻地感觉到那种『绝望』、『愧疚』的心痛………。」 严道文抬起眼皮,皱着眉对着范郁说:「你可有过那种力不从心、万念俱灰、却又不甘心的感觉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严道文有些懊恼地把两脚往前一蹬。 「梦境可以看得清楚了吗?」范郁在键盘上飞快地作着纪录。 「还是迷迷濛濛的,有点像是在雾里……茫茫的…………。」 「最近几次做梦可以搞得清楚自己穿的是什么衣服?觉得梦境在哪里?自己是什么身分?是回哪里的路?」范郁连珠炮似的紧接着问,就好像严道文马上就会忘记细节一样。 「我不就是我吗?哪有什么身份?」严道文停止了按压太阳穴的无意识动作,没好气地只回答了一个问题,心里面依旧懊恼沮丧着。 范郁停下手,转过身来,正面面对着严道文,眼睛因为快速地思考而巴眨巴眨着,似乎在斟酌着如何说明。 「严道文,你还记得陈进德吗?……我们国中同学,你们班上的?」 「蛤?陈进德?就是那个…那个国小五、六年级跟我们两个同一班,很爱耍宝的阿德?」 「对!对!对!就是他!」 「欸!你跟他还有连络啊?高二在西门町还有碰到过他,当时说好要保持连络的……」严道文一下子掉入了回忆中,嘴角不经意地向上弯翘了起来,「唉,一晃又是十多年了。」 「不是要你找他,是找他哥。」 「他哥?他哪个哥?」 「他哥叫陈诚正,在我们心理医学界……小有名气。我觉得你的情况比较特别,他对你的情况应该比较专长些,或许有可能帮你解决问题。」 只不过,范郁没有讲清楚,陈诚正的「小有名气」,是因为他在台湾的心理医学这行里,比较特立独行了些。 「嗯,经你这一讲,我有些印象。小学的时候,记得他有个高他二年级的哥哥。上国中他哥还常到我们班,丢下便当盒要阿德帮他先带回家,他好轻轻松松地去补习。阿德虽然老大不愿意,可有个三年级的老哥罩着他,走路也比较有风,所以………。欸!说说阿德近况如何?」 「现在可是看诊时间喔!你要多付我諮询费用吗?不然我帮你加掛个时段陪你聊天好了!」范郁白了严道文一眼,又说道:?其实,我跟陈进德也不熟,只是后来进了这行,知道他老哥是我学长,之后偶而有研习上的接触。我本身曾经转过几位病友给他,有些特殊的case也会请教他。所以,我反而是跟陈诚正熟悉多了。」 范郁想了想,继续说道:「印象中我也问过陈进德的状况,可是他哥好像不大愿意讲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你去找陈诚正的时候,再自己问问吧!」 「连你都解决不了我的问题,陈进德的老哥会有什么法子?」 「我能做的都已经帮你做了,每个医生都有他专长的一块。我认为你的问题,不只是要『解决』这一直在做的梦。而你真正想的,是想搞清楚那梦究竟是要告诉你什么?我没说错吧?」 「好吧!给我连络方式,我抽空再找他吧!」严道文这么快就同意,自然是范郁猜中了他的心思,是想去「解梦」囉? 「陈诚正是自己开业,必须电话约诊,不开放网路掛号……」范郁边提醒着,边用便籤写了一份短短的介绍信,一些甚么「尊崇的」客套,甚么「又烦劳您协助」的,最后将陈诚正的地址、电话都抄了一份,一起交给严道文。 不过,严道文心理面更有兴趣的是找到陈诚正的弟弟陈进德,叙一叙长大后的过往。阿德这个宝贝啊……,国中时期两个人校里校外的不知干了多少调皮事,还真思念他这个国中时期的死党。 ………… 严道文三步併两步地快快离开了医院,既然不是睡不着,对生活的影响也不大,又说不出个名堂。想想,范郁能作的自然就只有转诊了。 从小到大作这个相同梦境的毛病,以前只是偶然出现。但近几年发生的机会不知怎的,突然变密集了。经常作着完全相同的梦,却又不知道梦境的含意,真的很慌,心底总有股好像有甚么坏事要临头的惶惶不安。 严道文曾经去过「行天宫」收惊。也接受同事的介绍,到内壢的「青天宫」作了趟法事,结束后还特别抽了支籤,签文写着「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靠!这不是明摆着叫人去做和尚吗?严道文当场就想把籤诗给撕了。 梦里有情爱吗?有吧?似乎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是男女之爱?还是……。 但是,严道文仍然三不五时地作着相同的梦,最后只好求助心理諮商了。 在蒐寻相关的医师时,严道文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心理医师的名字跟小学同班、国中同校的女同学范郁有着一样的名字。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抱持着这个猜想点进了台北市立联合医院h院区网站,果然在「自费心理諮询门诊」医师名单上找到范郁的名字,再进到「医师简介系统」看到她的照片,九成九确定是她。于是,开始了一个月的网路抢掛号行动,或许范郁开出的时段太少,也或许现在心里有毛病的人太多,始终掛不进去。 突然有一天开了窍,「註明」栏上明明写着「预约方式可採网路、电话…」,干嘛死劲地「网掛」啊?于是拿起电话直接打过去,三转两转地接通后,认了亲,自然就好安排时段囉! 半年多的诊疗,刚开始每週都排了时段,想尽快解决这恼人的问题。但该做的检查都做了,连睡眠脑波检查也没有什么特别发现,等于白搞了半年。 严道文的心态从充满希望转为失望,到现在反而变得比较坦然了。管他的,反正也没其他的影响。只不过,每次半夜醒来那股锥心刺骨的悔痛…………痛啊! 真的没影响吗?其实也不尽然。 或许就是因为这梦境的影响,从小,严道文原本就表情不多的眉宇之间,自然就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忧鬱。 唸国中的时候,严道文就被同学取了个「忧鬱王子」的封号。上大学之后,俊秀的面庞,搭上这股致命的忧鬱气息,不知迷倒多少班花系朵 连文学院几个较活跃的同性干部,也不时找找机会跟他「亲近、亲近」。 就像那国兰,淡绿杏黄的小花,人们不经意地走过,不会注意它的存在,可是当淡淡的幽香鑽进鼻子的时候,往往会让人回头在繁花丛草中去寻它,被它深深地吸引着。 进入社会,虽然也算活跃,谈了两次恋爱,但都是在如狼似虎的眾娇娃中,被动地接受了比较欠缺「侵略性」,个性相对温和的女孩。事后想来,当时会选择她们俩,除了只是作为眾多追求者的挡箭牌之外,似乎就是希望在未来分手的时候,能好聚好散,可别发生太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哪有人选择对象,是为了以后能够顺利分手的?你这样还算是个男人吗?」这是第二次分手之后,弟弟严道武听他讲出心中的遗憾,瞠目结舌、甩给他的批评。 每次想到这里,严道文都抹不掉心中的那股歉意。 自己是个正常的年轻人,当然会对感情生活有着憧憬。看着同事、朋友出双入对、甜甜蜜蜜的,心里面哪是个酸字了得。可是,当自己寻觅那种相契的感觉,想补满心中感情拼图的那一块的时候,怎么就是不对头。就像……虚位以待的不是她们,不能让她们沾污了那神圣的位置。的确,她们都没有错,错在他自己心里面的那股锥心痛。 由于那个奇怪的梦境出现得频繁了,近些年严道文的心里面总是压着时有时无的悔痛,平常跟大伙儿找乐子的时候,严道文常常变得寡言无趣。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那梦境中噬心啃骨的失落、悔恨,有时就会无声无息地爬满全身,压得严道文喘不过气来。 难怪范郁要说严道文乏味。可是,范郁哪知道他虚位以待的是甚么? 第五章 【成长】 出了大安捷运站,台北十月下旬仍然热烘烘的,是个典型秋老虎的天气,一点儿都没有秋天的自觉。站在信义路口等红绿灯,沥青地面升上来的阵阵热气,烘热难耐,再加上公车排出来的柴油废气呛人的味道,严道文简直是被蒸出一圈油来,拿着手巾擦了擦脸上、脖子上淌下来的汗,然后半掩着鼻头。 抬头看着对面住了快30年的家,心里想着,道武不知道是不是又宅在家里? 近两个月,严道武玩网游有些过火了。讲他几次,就像月穿潭底水、竹影扫阶尘一样,毫无效果。再下去已经不是宅不宅的问题,而是身体都搞坏了。 拿出钥匙开了门,快手快脚地掩上门,把热气全挡在门外面。换了拖鞋,绕过客厅,严道武的房间门缝下果然泛映着光影。「唉!」严道文不自主地叹口气,想了想,还是举起手敲了门。 「叩!叩!」,等了几秒鐘,房间里居然毫无动静?不是在干些甚么坏事吧? 再加重力道,用手掌拍门「乓!乓!乓!」,总该听到了吧?只听到房里一阵桌椅错动的声音,跟着就是脚勾着脱鞋「踢趿!踢趿!」地跑过来开门。 「哥!你要拆房子啊?」严道武脖子上掛着耳机,一隻手撑在门框内侧,嘴唇上下冒着半长不短的鬍子,头发更是乱得像鸡窝。 「三天不找你,你就这样躲在房里打电动?你还真『宅』啊?不怕身体搞坏了?中饭吃了没?」严道文像机关枪似的一阵扫射,一把推开门,逕自走了进去,眼睛自顾自地搜索起来。 「那有?我忙得很,也很规律地过活啊!我每天都有出门吃饭,昨天还去了趟『凤梨』找同学,晚上也有去附近的学校打篮球……。」严道武跟在老哥屁股后面辩解着。 严道文板着脸环顾一下房间,床上被子是叠好的,衣服也整齐地掛在衣柜里,只有书桌上比较乱,数位板还连在主机上没收起来,三个电脑萤幕都开着,几本笔记、书本就摊在那儿,但也只有一瓶空的矿泉水瓶放在侧柜上,看来道武所言不虚。 「哥!来看一下,这套网游我有参加设计和内测喔!今天『凤梨』已经让它公测了。」严道武看老哥的脸色缓和下来,赶紧拉着严道文坐在书桌旁的床边,一屁股坐回他的转椅上,喜孜孜地说着,「昨天就是去看测试修正,顺便到手6万银子。」 「哦?那这个『鸿来数码』拨款还算快的,他们很赚钱囉?」 可是,当严道文抬头看到老弟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很不想泼他冷水,但又不得不说,「道武,我知道资讯是你本行,但你起码找个像样的工作吧!别整天窝在这个小房间……」 「『个人工作室』!哥!我再讲一次,这是我的『个人工作室』!」 严道武很不满意地转过身来,端正神色对严道文说:「哥!你要知道,我们搞软体有点道行的,才能成立个人工作室。你如果不行、没创意,或者没办法控制进度,没办法完成专案,哪还有什么公司敢把案子交给你啊?」 其实,严道文也知道,只不过总觉得弟弟这样的工作,有点儿…有点儿靠不住,绝非长久之计。 严道文还是忍不住,不放弃地劝着这唯一的亲人,「爸妈留给我们的,除了这个房子,那些存款是没办法让我们过一辈子的……」 严道武听到老哥开口谈钱,突地凑到严道文面前,兴奋地说:「哥!你知道吗?我的那一块已经是3字头囉!」 「怎么可能?」严道文睁大了眼,不可致信地脱口而出,「你是说你的资產超过3仟万?」,更精准地的说法,应该是严道武可以随时变现的资產和存款已经超过3仟万新台币。 两兄弟还在国中的时候,妈妈操劳过度,犯了猛爆性肝炎,离开他们。严道文大学毕业、严道武大二升大三的那个暑假,爸爸也因为脑溢血而过世。此后,两兄弟就只有相依为命了。 好在,爸妈过世前虽然生意很忙,但对两兄弟的养成教育一直很用心。两兄弟突然失去依靠之后,仍将老爸的事业处理好,除了保留这个属于黄金地段的老大楼四房二厅双卫的住房之外,两个人也各自分得两仟多万新台币的现金。 严道文当完兵,顺利地找到证券公司的工作,除了拿出三分之一现金,长期投资几档长线成长的股票之外,其他都存在银行的黄金存摺及邮局的定存帐户。而严道武自大三起,就一直靠自己这笔现金过活,当完兵也没真正地吃过朝九晚五的头路。 现在,严道文听到严道武说资產居然超过3仟万?搞个不好还比自己的更多?当然吃惊囉! 严道武眉飞色舞的说着,「开始的时候,你帮我投资的几档股票,我现在还有喔!只不过,我是在2008年上半年卖掉,刚好避开了金融海啸,下一年3月我又买了回来,另外加买了几档太阳能股,去年三月出掉,换了生技医疗股,加上这几年的分红及资本利得,我就立于不败之地啦!」 「而且,这两年我可是很认真地工作,接软体设计、网游测试这些工作,收入还比同学好,时间又自由,想学什么、想玩什么都由自己。尤其网路游戏,除了设计,还有电绘、测试,这些都让我很有成就感。」 严道文摇摇头笑着说:「我们好像有代沟了,没想到你这个半吊子还真能理财,过去算我为你瞎操心了。」 「那可不!以后不会再碎碎唸了?」严道武喜滋滋地反问。 没等到哥哥的正面回应,严道武就猴急地指着指萤幕画面,「哥!你看,为了这个『战国再策』,『凤梨』这次可是砸下重金,建的是3d环境系统,製作了中国战国时期的地图,大国7个,附庸国21个,各大城市间都可以作为战场,这在后面併吞战时完全不受限制,让主帅的攻略、大将的战技可以完整地发挥…」严道武两手挥来挥去比划着,好像他就是那大将似的。 「而且,而且,玩家可以选择进入自己喜欢的国家发展,有『智者』、『灵能』、『武人』、『商贾』、『匠人』、『艺人』六种基本的职类,每个职类又有多种职业可选择,像『艺人』类就有『歌者』、『舞人』、『乐者』这些职业可选。…而且,每个职业都各有三或四等以上的升等机会,每一等中间有二十级,每满二十级就可升等,每升一等,职称也提升了。像楚国的『歌者』,达到二十级可晋升为『唱家』,到达四十级可升为『唱师』,如果过了六十级还能升为『歌尹』,就是在王宫里当官了。……还有,还有,更有意思的是你如果有了十级以上的功力,也可以组织帮会或加入已有的帮会,或者发展跨国的组织。就像战国时期的乱世,只要看对方不爽,你可以叫战,找他出来打一打,你打赢了虽然可以血量加成,经验值提高,但搞不好会惹到大帮会,一堆人出来打到你趴下,除非你认错讨饶,对方必须松手,否则你被打掛了,一律回到第十级练起。还有……」 突然,口沫横飞的严道武发现自己面前的老哥,眼神涣散,嘴巴开开地对着自己,严道武一跺脚、扭过头说:「算了!算了!每次都这样!跟你讲好玩的,你就是这个白痴像,乱没趣的。」 严道文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收起快要流出来的口水,訕訕地笑着说:「哎呀!没办法啦!我就是对你这些角色扮演的游戏没感觉嘛。你讲的眉飞色舞,可对我来说是『鸭子听雷』,只想睡觉啊!」 「对了!刚才我在想,你已经28岁了,你这样还能搞几年啊?网游设计不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在搞的吗?你真的要找个可长可久的工作才是正途啊!」严道文又回復道貌岸然的表情,语重心长地劝着弟弟。 「哼!只会说我?你自己呢?呆在家里也快半年了,跟主管吵了架,就要休息那么久啊?」严道武仍在气头上,撇着脸没好气地应着。 「我是不屑他那种趋炎附势的嘴脸!」严道文一想到前一个工作跟主管的意见之争,满肚子的鸟气还不知打哪儿出。 「虽然,我们营业员不能左右客户下单,但总要提供客户充份的资讯,让客户买进卖出都能更有把握啊!而且,我准备的资料,都是在开盘前就搞好发出去的,那有耽误营业?再说,我也有好几位每个月都进出几仟万、上亿的大客户啊!就算有些客户现在下的单小,也有他们知的权利啊!现在单小,不表示未来他们不会加码啊!老是讽刺我花精神在这些小客户身上……。」 「那你可以另外找一个不会管你怎么做的证券商啊!」严道武顶了回去。 「唉!……后来想了想,其实我是个保守的人,并不适合营业员的工作,所以我现在准备考『特许财金分析师cfa』的证照。考过了,路就宽了,安安稳稳地作个『风险管理师』或者什么『高级分析师』的,应该是我最适合的职业了。」严道文两眼星星,满是憧憬地说着。 「才怪!保守?……以前你可不是这么无趣、古板的人。你现在只想做个每天抱着公事包上下班,成天坐在电脑前面的上班族?我看你也不比我高明多少!还敢说我?」 严道武越说越来气,突然转过身正对老哥,前倾着身体,双手叠成喇叭状,对严道文的耳朵喊着:「以前那个救世济民,满腔理想,风趣热血的严道文躲到哪里去了?你还我,还我那个让我敬爱的哥哥!」 「呃!『敬爱的哥哥』?…啊?」严道文心绪顿时闷了,摇摇头,站起来拍拍弟弟的肩膀,「说不过你,为自己的前途努力吧!」严道文很失落,心想自己真的这么差劲吗?我也只不过想安安稳稳地过活啊? 每个人的一生总是跌宕起伏,谁真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啊?尤其是严道文如果知道了自己即将涉入的事件,八成也会觉得自己现在的想法实在是痴心妄想。 第六章 【密窟再现】 同一日晚上,安徽省黄山 与黄山市领导们的饭局散了,叶向东三个人回到黄山市火车站前仙人洞路的酒店。 叶向东颇满意胡平的安排,酒店不舖张,装潢不讲究豪华,却古色古香,有花有画。进了房间,家具仿古典雅,虽明亮,却大都使用间接照明,让人非常舒适,没有一点儿压迫感。 叶向东用手掌揉着眼睛,一天的风尘全写在脸上。但还是交待李超凡先梳洗一下,待会儿大家在前厅聊一聊。 半小时后,等叶向东回到前厅,李超凡也已清洗乾净,大家精神都来了。只见胡平已经打开笔记本电脑,恭候着两位前辈。 「好!我们先来扫个盲!」叶向东向胡平轻点了一下头,「把你怎么发现29号窟那些小石室的经过,还有那些石室之间通道防护的详细情形,跟我们说一遍。记得,今天你怎么说,五天后的会议上,你就怎么说。」 于是,胡平把今年春天奉「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指派,前来黄山市「花山谜窟」从事三个月的研考,不经意的在29号洞窟深处,发现有处石室的壁面崩裂,裂缝中洒落了些砂石,所以就发现了第六石室中还藏着其他小石室的过程简单地说了一遍。 「说得再细一点,就是你看到石壁崩裂的那段。」叶向东提醒着重点。 「三月二十九日那天,我领着小组成员赵彦斌、张左龄依照原订进度探勘29号窟。29号窟原本就不大,里面只有十一个大小石室,原来以为当天就可以完成。可是,从进窟洞口的外小内大,而且先向上仰角17度爬高十五米,再向下逐段延伸的设计,让我们觉得29号窟有名堂。」胡平靠向椅背回想着。 「所以,出于直观,我们探勘的时候就特别仔细。一个石室、一个石室慢慢地瞧、慢慢地拍照、做纪录。到了第六个石室,又是进口狭窄,里面反而高大宽敞,让我们对这石室就觉得特殊…。」胡平点出第一次进入石室,在进口拍的照片,以及进入石室后的几张照片给两位前辈看。 「咦!墙面好像满平整的?你们是怎么发现小石室走道口的?」李超凡指着屏幕上的照片提问。 「这几张照片看不出来。走道口就在石室进口对面那堵墙左方折进去的那面折墙上。当时打光的张左龄站在我的左手边,我是站在他的右侧照像,这角度是照不到走道口的。进了第六石室门口,必须往左走十几步才看得到。」胡平边点着照片和石室平面手绘图,边指手划脚地补充说明。 (图一) 「后来是我们一直走到第六石室最里面,想拍个面向石室门口的角度,才看到那堵折墙左下角有小块崩落,崩落处形成一个约莫三十五厘米高、十八厘米底的三角形小洞。引起我注意的原因,是有些沙石掉了出来,虽然地上有千百年来的风化迂泥,可漏出来的沙石与环境有着明显的不同,应该是新近的崩塌。」胡平又点出两张照片。 「我们用电筒,朝石块崩落后的洞里一照,里面还有更多的沙子跟石块,根本不是原本的岩石,我们就觉得这堵折墙后面大有文章。」 「轻敲折墙的时候,里面有回音,又看到有些石屑从折墙的四週崩洒下来,约莫现出一堵高两米一、宽一米四的门面出来。」 「当时,我们立马停止探勘,加强了折墙的一些照片,……老师看,就是这三张……。然后,我们把漏出来的沙石想办法塞了回去,再把折墙左下角崩下来的石块挡了回去,反正就是尽量恢復原状,不让其他的人也发现这墙后面有名堂。」 胡平想了想,又说,「第二天,我们还故意再探勘了其他的洞窟,才回到省文物局,赶忙报告此事。之后的事,都在报告里了。」 「就这么简单?你还是把之后的事再说一遍,开会的候时,委员们可能会对你们任何一个发掘的过程提出疑问。超凡,等会儿有紧要的地方,你还是帮忙提点一下唄!」 于是,胡平又从获得省文物局成立考古项目,加派人手,组织了个十一人考古队说起。 正式立项后,考古队为了掩人耳目,平常分成两、三组人马,胡平带着张左龄和赵彦斌专门负责29号窟,其他人就到其他洞窟继续探勘,必要的话才多留些人手在29号窟帮忙。这样才能让原本就来来往往的景区工作人员与游客,以为他们只是在作整个石窟群的探勘研究工作。 发掘这29号窟,让胡平他们可吃足了苦头。为了保密、不声张,除了黄山市文物单位之外,根本不敢就近请求支援,基本上就十一个人闷着头轮流干。 在剥除第六石室折墙走道口四周原本用来偽装与黏合的物质之后,放倒了石门,逐步清除石块、砂子和木炭,发现走道门后有一个高两米五、四米半见方,约二十平方米的小石室,就定名「第一小室」。 再来,在「第一小室」左墙,也就是东面墙凿开了个高、宽都二米四,向下俯角二十二度的第一段走道。走道中仍然塞满了石块、砂子和木炭,只不过石块越来越大,三、五个大男人得借助省力滑轮,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石块搬上来,有些石块硬是超过两百公斤,搞得大伙儿叫爹喊娘,遍体鳞伤。 在向下十八米后,又发现了个跟「第一小室」差不多大小的「第二小室」。在「第二小室」的南面墙上也凿了高、宽都二米四,向下俯角二十四度,长约十六米的第二段走道。 但是,第二段走道中,除了沙子、大小石块与木炭之外,还夹杂了弓箭的箭鏃。幸好是赵彦斌心细,先看到金属光泽,提醒大家,才没让大家受伤。 可这箭簇,让有经验的考古专家们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这后面绝对有戏,而且是大戏;忧呢?让人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第一段走道的砂子、石块是阻挡没被允许的人进入,增加入侵的难度;木炭则是保持走道的乾燥,也可让沙子、碎石保持滑动,让入侵者耗时费力地非得把全部的阻碍物清出走道,否则一有不慎,未清出去的大石块可能因而滑落而伤人性命。 可是,第二段走道出现的箭鏃,就是明确地警告,这洞窟是官家所打造的,如果入侵者还执意要进入的话,就要想想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项上的人头插得稳不稳了。 此外,埋在沙石中的箭簇,让挖掘的人一不留神就会受伤,自然更增加挖掘的难度,也拖延了挖掘的速度。高难度与速度慢,可都是那些倒斗傢伙的大忌。 再深一层思考,官家如此刻意阻挡,极可能后面还设置了要命的机关,想侵入的人也要好生想想,里面就算有天大的宝藏,自己有没有这个命来盗取享受? 有了这么危险的认知后,胡平加了人手,要求大家在第二段走道挖掘时,腰上一定要绑上安全带。在「第二小室」设置的后援人员,除了注意通风、拍照、记录、转运沙石阻碍物之外,还设置了专人看守,只要第二段走道内有个风吹草动,后援人员不囉嗦,立马把人从走道里提溜出来。 好在,小心行得万年船,虽然大伙行动受到影响,进度也慢了下来,可到底还是把第二段走道清理了个乾净。 第二段走道尽头自然又出现了个「第三小室」,比前二小室来得大,内部空间高约二米八、长约十米三、宽约八米的长方体,面积约莫八十三平米。但是考古队清理阻绝物的时候,发现墙面相对平整,似乎特别修整过。更重要的是,清理堆积的阻绝物时,墙上却逐渐现出了浮雕,队员们兴奋地又叫又跳,知道终于到达重点地带了。否则,若还再来个第八小室、第十小室的没完没了,那不累渗人了? 「第三小室」的西墙上雕琢了四种神物,若把墙分成上、下两半,在上半部雕了一隻「螭龙」浮雕,下半部则自右至左,分别雕琢了「简化凤纹」、「二条缠尾小龙」、「饕餮纹」三组浮雕。 (图二) 西墙上半部的「螭龙」宽约一米五、高约七十五厘米,四足立地、向左呈站姿;头生二角,立耳闭嘴,鼻孔圆张,菱形眼,眼珠圆凸,头略扭向正面;尾巴向下、尾端上捲,全身无纹饰。 下半部右侧的「简式凤纹」浮雕宽约约一米一、高约一米二,全身自头至尾似中国字的「乙」字;头亦向左,嘴张开似在鸣叫,嘴喙向下勾卷,顶有向后上卷的长羽冠;肩头雕琢一涡卷纹,并伸出左爪向下按压;胸前、腹下与尾端都雕琢二道卷曲的羽纹。 中间的二条小龙宽约一米一、高约一米三;头向下,但吻部略抬起,好像想抬起头来,眼睛、面颊都以减地手法略低于鼻樑,使鼻樑硬挺突出,鼻头、鼻樑至额头则为同一高度,似乎与二千年前的古希腊人物雕像使用同一手法;两隻小龙的身体自颈部开始,分别向左、向右的外侧弯曲,再向上延伸,尾部交缠后向外侧弯曲勾卷;二小龙背脊自头后琢有两条阴线贯穿全身,背脊线两侧则琢有层层叠叠呈半圆形的鳞纹。 左侧的「饕餮」浮雕宽约一米二、高约八十厘米;头顶呈变形荷花瓣纹,纹侧左右长出尖端向上勾卷的角,角上琢有绞绳纹,眉纹粗獷地横在眼上,眼睛呈平行四边形,眼睛浮凸,中间一圈阴纹为眼珠;鼻樑宽阔;上唇露出一对獠牙,如同商代、西周青铜器上的纹饰,显得威猛兇狠。 另外,在南面墙上也雕琢了一组「凤」的浮雕,宽约一米一、高约一米七;整体纹饰好像是一隻凤鸟攀附在南墙上,但凤头向后转、略向左侧20度呈正面表现,头型如瓜子仁,尖处即为凤嘴,眼略呈枣形,头顶似有羽冠;凤的身体均为背面,翅膀略张,分别舖排着上下两层、各五枝的长羽纹,上层长羽向内撇,下层的长羽纹末端向外卷曲;尾翼亦以末端卷曲的长羽纹左右各三枝来表现;其他身躯和颈部,都是用像鱼鳞纹一样的半圆形短羽纹来表现。充份地展现战国后期到西汉初期器物上的纹饰特色,那种灵动、高超的视觉张力处理手法。 (图三) 胡平说:「这两面墙上的浮雕,琢磨得非常精緻光滑,从这几个浮雕的纹饰上看来,应该是战国后期或西汉初期的纹饰。如果以地望和浮雕的纹饰风格来判断,这个洞窟是战国后期楚国王室所营造的可能性最大。」 叶向东问李超凡道:「超凡,你怎么看?」 李超凡看着浮雕的照片,嘟着嘴,缓缓地点着头,也初步同意胡平这个说法。 胡平接着说:「更重要的是东面墙。」 在东墙的左边墙面上,用战国时期楚国惯用的「圆笔纵势篆体」自上而下、自右而左凿刻了两行六个字,经安徽省文物局其他的专家审定,第一行是「復山资」,第二行为「敬保用」。 (图四) 而东墙的右侧,开了个高、宽均约二米一,深约五米七的第三段走道,只不过这次走道是平的,而且尽头堵了个石板门,也不确定门有多厚,敲击回音只觉得非常厚实。 在距离石门约半米处的走道墙上,左右各有一个十三厘米直径的铜质圆盘,上面涂满已经变质的黄蜡,在未得到许可前,考古队不敢把黄蜡揭掉。 胡平说:「初步判断,这二个铜圆盘可能就是石门的开关。」 胡平说到这,叶向东微笑着对着胡平点头,「嗯!你们处置得非常好!可是,这里面有不少东西得琢磨、琢磨。」 第七章 【未知的宝窟】 听完胡平这阶段的匯报,叶向东转向老战友问道,「超凡!你怎么看的?」 「胡平!在走道外的第一道门,就是偽装成墙体的那块石板,有没有检测那些黏着的物质含量?」李超凡就是这么个实在的老手,丝毫不浪费时间精准地切入任何可以考究的问题。 「有!表面勾缝的应该是黄胶泥掺入石粉,里面黏结面用的是土籽麵与生漆,应该都是魏晋以前,南方早就已经在使用的黏合材料。另外再根据碳14测定的估计,构工材料时间约在公元前一世纪到三世纪之间。」胡平答道。 「嗯!」李超凡心里面讚赏,这小子下了功夫,又问:「29窟的石质是什么种类?孔隙度如何?」 「是砂岩,当地人称为麻石,常取来作磨刀石用。孔隙度2.1%~2.8%。可溶盐的危害不明显,尤其『第二小室』之后已经是在岩石的深处,几乎见不到裂缝,含水量低。」 李超凡再问:「那么,你认为走道入口的那石板,崩塌了一角是甚么原因?」 胡平想了想,回道:「应该还是复合因素。石板非常重,当时覆盖在走道口的时候,搬移的磕碰难免,就可能伤到左下缘的石板角落。再加上江南原本就多雨,花山又紧临新安江南岸,东风、北风都会把水气带入洞窟里。虽然石窟中的温度变化不大,但前几年春天,皖南到湘、贵都笼罩在暴风雪严寒的天气中。原本吸了水气的石板,一下子温度骤降,一下子温度又回升,发生『冻融』破坏,石板的结构自然从脆弱的地方先行崩解了。」 李超凡与叶向东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显然是接受了胡平的说法。 「既然从『第三小室』的浮雕来判断,这石窟可能是战国后期楚王室所营造的。而那六个字,前三个字的『復山资』」……?」叶向东沉思了,没再讲下去。 隔了半分鐘,叶向东又说:「『復山』倒像是地望,『花山』是不是跟两千年前此地人『復山』的发音很接近?…『资』又是啥意思?物资?资金?为啥用『敬』保用?而不是青铜器上常见的『谨』或『永』?似乎多了『恭顺诚敬』的意味?…有没有研究相关的文献记载?可以印证这石窟的年代和用途?」叶向东一口气提醒了好几个重点,以及考据的重要。 「老师!早在2001年,前总书记江泽民同志为『花山谜窟』命名的时候,就经过很多专家学者考证过,当时对这些石窟的开凿年代、用途都查不到可信的证跡啊!所以才被定名为『谜窟』的。」胡平有些急切地回应。 「那可是十年前的事了。」,叶向东提醒道:「现在,这新发现的林林总总,尤其这墙上的六个字,兴许提供了坚实的讯息,按图索驥肯定比十几年前机会大多了。」 「还记得吗?前年,安徽寿县不是起出一批窖藏的楚简?看起来是战国后期楚王室的相关纪录,地缘关係很近,你不想研究一下吗?」 胡平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有如梦中惊醒,「哇!我怎么忘了这事,谢谢老师提醒。……不过,那批楚简…现在交给那个单位研究了?」 「你啊!还是毛躁本性,搞我们文物考古的,无论什么情形,都要沉下心来,想方设法地作全考证。否则,你只不过又挖掘出个不知所以的古蹟罢了。」叶向东的老师本性也冒出来了。 虽然,胡平已经表现得非常卓越了,可在老师的眼里,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碰到了,自然非得唸叨唸叨一番。 「记得没错的话,现在应该在你母校。」解惑,自然又是老师的天职了。 「在北大?」胡平一副兴奋的样子,「那过几天在北京开完会以后,我可要回去看看囉!」 叶向东又提醒胡平,他现在负责这个项目,机遇难得,要好好干,需要任何的支援,省里面没有的,可以向「国家文物局」直接提出申请。而且,这个项目也需要儘快进行,否则,怕黄山市这边按耐不住了。 李超凡又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回29窟。 「胡平,『第三小室』东面墙那走道里的阻绝物,有没有比较特别的东西?」 「没有!」胡平想了想,确定地说。「不过,阻绝物中几乎没有石块,就算有,石块也较小,而木炭佔比很高。」 「哦?」李超凡的眼睛都睁大了起来,这就意味要防潮保护的物件就在门后了? 「喔!还有,我们在几个小室和走道的墙上,发现有七、八十道的金属摩擦痕跡,判断是在搬移金属物品时不小心碰撞在石墙上而留下来的。而这些金属擦痕九成以上是黄金,这样已经可以推断,『第三小室』东面墙走道里的石门后面,必定藏有大量的黄金。」 「那么,以你实地挖掘的直观来看,你觉得那东墙走道的石门之后,是作啥用的?」李超凡再次提出核心问题。 「哈哈!我一直在等,看前辈啥时候才会问到这个问题。」胡平兴奋地来回快速地搓着手,好像等不及要大显身手一样。 果然,他点出一组不怎么清晰,有点像超音波扫瞄纪录的照片出来。 叶向东和李超凡不由自主地向前倾着身,两双眼睛盯着屏幕。 胡平顺着顺序点着照片,然后停在其中一张上,向两位前辈说:「这些图片,其实是在「第三小室」东墙上使用「地质透视脉衝仪」,从西向东射出的脉衝回波,经过电脑整合之后,所呈现的地质断层图。」 从屏幕上看到的那些图,胡平提出几个重点: 一、「第三小室」东面墙厚约五米五,后面确实另有「第四小室」,宽可能超 过九米,高超过三米七,深度无法估计,推测应该超过九米。 二、「第四小室」的室顶非常特别,三米七高度以上的可能是一层岩片,但在 岩片之上可能又是沙、石、木炭、箭簇这些阻绝物。 三、「第四小室」的西北角落,可能有来自室顶散落的沙石掩盖着,约有八、 九立方米的量体,因此可从震波反映出这被掩盖住的沙土下面,堆叠着至少 七、八十件的玉琮,玉璧也至少有六十多片,从型制来看,应该是「良渚古 玉」。照比例推测,这批能辨识出的玉琮至少有四、五十件超过三十厘米, 玉璧因为叠放的角度不容易分辨,但也至少有四十片直径超过三十厘米。其 他形式的玉器、玉材很多,但因为堆叠混乱,根本无法胜数,至少有三、五 百件。而附近没被掩盖的空间里,推测应该至少还有几倍数量的「良渚古玉 」。 四、 因为石室内部绝大部分的空间没有遭到掩埋,脉衝回波对未受土石掩埋的 物品无法有效反射,所以显现不出来「第四小室」其他的内部样态。 五、 走道的铜合金圆盘,应该是开关。从「第四小室」的西墙上凿有方形的龕 状空间,且有孔洞连接着开关与石门。但是,中间的机簧看不清楚。 综合这些讯息,叶向东和李超凡自然又有不少的疑问。 叶向东先发难问道:「『地质透视脉衝仪』的运用,怎么报告上没见你提到?」 「老师!说也凑巧,前两年,省里面为了修建高速公路,抢险发掘了一处古墓区,建筑队伍为了节省时间,同时也在旁边探勘当地地下岩磐,那时我就接触过这个仪器,也顺便测试了科学考古运用的可能性。」 「这一次,在『第三小室』面临了前进障碍,我就想到这仪器。提交了第二次报告之后,也就是呈报中央的那一份,就一直觉得『第三小室』东墙的里面,究竟是个甚么情况?应该要想办法了解一下。所以,透过省文物局出面,上个月才借到了这个『地质透视脉衝仪』,搞到前个礼拜才弄出这些透视图。」 李超凡接着提出个问题,「有没有做从上对下的俯角探测?」 「当然做了!可『第四小室』已经在岩磐深处,回波被中间错综复杂的沉积岩的层理、劈理这些结构现象给扰乱了,无法整理出有用的讯息。你看……」说着,胡平点出一组糊里糊涂的图片出来。 李超凡抱着双手,往后倒在沙发里,看着房间的天花板,又提出问题「那么,『第四小室』上面的那层阻绝物,显然是为了防制不正常的外力侵入而作的防范措施…。可是,它们又是怎么搞上去的?防制机关又是怎么啟动的?」 胡平一时弄不清楚,李超凡是在自问?还是在问他?想了一想,还是回答了,「照目前的材料,无法判断。只知道,要进去,是有风险的,不只人有风险,上面的沙石砸下来,恐怕文物也跟着完了。另外,合理地推断,如果强力侵入,说不准还有一些机弩或是机关等着伺候咧!到时候,恐怕会搞成文物考古史的大悲剧也说不定。」 「嗯~!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李超凡继续追问。 「蛤?刚才的问题?」 「年纪轻轻的,记力怎么这么糟糕?超凡是问你,你认为开凿这第四小室是作什么用的?」老师又看不过去了。 「喔!喔!」胡平又一拍掌在后脑门上,赶紧回答,「我们考古队员大都认为是楚国某个王的陵墓。」 「理由?」叶向东咄咄逼人地问。 「大家发掘的过程备极艰辛,再加上看到整个石窟群的开凿规模之大,还有石窟墙壁上面所修饰的凿痕之精緻,大家深深觉得,绝对需要靠像楚国这么大的国家力量,耗费相当久的时间和庞大的人力,才有可能完成。而且,『第三小室』西墙、南墙上的浮雕,应该是战国末期辟邪、厌胜的纹饰。而各地大墓出土的青铜器,如果铸有铭文的话,也常有『永保用』的文意。所以,很多队员合理的推论,应该是『王陵』。」胡平边回忆、边回答。 「我是问你,你也是这样的认定?」李超凡还在穷追猛打。 「楚王室做的工程,我同意!可王陵的讲法,我其实是持保留态度的。」胡平看了李超凡一眼,李超凡也回给他一个「继续说」的眼色。 「先讲『復山资,敬保用』六个字,刻在墙上跟铸在青铜器上的铭文有甚么不同?我认为没甚么差别,这里不就是明白地提醒后代子孙,要好好地保管、善用復山这第四小室里面的物资?如果是陵墓,这『永保用』三个字就不伦不类了。」 「更重要的是那两个走道墙壁上的铜圆盘!」胡平又调出那两个铜圆盘的照片。 「我们曾经用强力电筒照过,觉得黄蜡下面好像有些凹凹凸凸的机簧,所以,我们报告才判断为石门开关。」 「我认为,如果是王陵,以当时的石工机巧,用重力和一般的挡门石设计,石门就能够被堵个严实缝密,除非使用强力破坏,否则根本不可能打得开。」 「当然,里面肯定有特别需要保护的重要物品,才会这么大的阵仗开凿、搞机关来保护里面的东西。但是,问题也就在此,当时的人为什么要耗费那么大的功夫,特别设计两组开关?」胡平看看老师和李超凡,两个人眼神都放电地盯着他,期待着。 「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这第四小室他们还要再进出!如果是要重覆进出的话,王陵的可能性就不高了。」 李超凡「咻」地坐直身子,「啪!啪!啪!」地鼓起掌来,叶向东也笑容满面地对胡平点着头。 「虽然我认为它不是王陵,可我还是不知道楚国为什么要耗这么大的功夫,搞了这个石窟群?还有这第四小室究竟藏着甚么样的物资?老师,你们……」胡平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地不知如何是好。 「非常的好!咱们绝对不能被过去的经验矇蔽了,你有求是的精神和细腻的推理逻辑,我很欣慰!等着看你高上层楼囉!」叶向东忍不住地讚赏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又说:「就是因为这第四小室处处透着古怪,局里面才会决定直接插手你这个项目的。」 三个人对于石门的开关机巧,又研究了半天,依然没什么进展。 致于第四小室西北角落堆叠着更早个三千年的良渚玉器,叶向东与李超凡认为尚属合理。 因为,就「地质透视脉衝仪」整理出来的图像看起来,这些玉器表面纹饰虽然不够清晰,但有些特别的轮廓倒是可以确定的,尤其是玉琮上一节一节的「神兽眼纹」。虽然,考古经验也曾出土过商代、西周早期的玉琮,但几乎都没有纹饰,也少有长过两、三节的。从脉衝分析图来看,至少有四、五十件以上长达十节、超过30釐米以上的的玉琮,很显然是良渚文化最强盛时期的作器。 另外,东周时期好的玉材虽然出自新疆和闐,但战乱频仍,运输玉材的道路封闭的时间比通畅的时间还长得多,玉材自然供不应求,各国时有将就着使用前代或者当地出土的更早期玉器,重新改製成当代玉器的情形发生。 而良渚文化距今约五千三百至四千四百年,范围在现今江苏省境内太湖周围,春秋时为吴国辖地,而吴国地处东南,玉材更是紧张,使用前代古玉作为当代玉材使用亦属合理,且有出土的春秋吴国玉器确为良渚古玉改件的前例可证。 所以,春秋时期挖掘出来的良渚玉器,自然为吴国王室使用。之后,越王勾践灭吴国,楚国又灭越国,春秋、战国期间出土的良渚古玉,最后可能全落入楚国王室手中,成了战利品。如果楚国王室把这些玉材视为重要物资,为了某种目的藏在花山石窟之内,是很有可能的事。 时间晚了,两位前辈帮胡平顺了顺五天后的报告,加了「地质透视脉衝仪」对「第四小室」探勘的照片和推测,修改了部分重点提示的切入说法,两位前辈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叶向东躺下去久久睡不着,想着黄山市的急切需要,想着第四小室里面肯定有高质量的文物,可是这项目的突破点呢? 还是在那两个铜圆盘上……。 第八章 【古玉缘】 同一日下午,台北 回到自己房间,虚虚地腰坐在扶手转椅里,严道武的「你还我,还我那个让我敬爱的哥哥!…」喊叫声还在严道文耳际回盪着。 确实,小时候严道文是个活泼外向的小孩。学生时代,严道文也还是个活耀的热血青年,经常参加公益活动。尤其是为弱势发声的活动,十之八九少不了他的身影,动不动就对冷漠的同学喊:「世道炎凉,有能力的人要站出来!改变这个世界!……」 十年了,是我变了吗?严道文自问着。 当年,将「博爱社」的棒子交给学弟妹们时,大家还搥着胸共同约定,「将来进入社会,我们也不要被社会同化,仍然要维持着热血的初衷,作个有为有守、救世济民的社会中坚……」 当兵时,部队有崇高的国家、荣誉、责任、教战守则……。工作后,公司有营运的政策目标、主管的要求、客户的需要……。似乎,已经没有自己主张、坚持的空间了。 好家在,老爸留了一些家底,让自己仍然小「坚持」了一下。 可是,以前那些併肩挽臂、济弱扶贫、坚持对抗强势,志高气远的好伙伴们,一个个消失在前途、婚姻、家小、生活现实里了。 摸着自己的胸口,搥胸热血的澎湃已远,但感觉依稀仍在,只是已经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在寻找什么?追求什么了。 唉!……美好的日子远了。 别想了,开了电脑,点进自己的部落格,思索着如何将那件「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的图文po上网格。 开闢这个部落格已经三、四年了,严道文当初就是因为这件「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而开始了收藏古玉的嗜好。严道文的个性,对有兴趣的事情就会花时间好好地研究,研究之后自然有了想法,有些是印证了相关书籍的知识,有些是一些新发现,更多的是一些疑问。 于是,严道文将收藏的古玉拍了照片,并且将各个收藏品的研究想法,配着照片发表。希望分享同好之馀,也能获得同好对真偽、风格、工艺、器型、纹饰的意见,一起学习成长。到底古玉这门古董,仍然有很大的研究空间。 持续久了,维护这个部落格,反而成了严道文最重要的排遣。就像今天,心情不好的时候,拿出收藏的古玉来研究、研究,写写心得,po文,回覆格友的提问或不同的看法,颇能乐在其中,心情自然就平復下来了。 其实,严道文自认为是继承了老爸的嗜好。还在唸书的时候,因为生意的缘故,严道文的父亲一年总要出国好多次,回来常会带些当地的名品作为收藏。去日本、香港和东南亚的时候,偶而就会带些玉器回来,其中有些是古玉。父亲尤其喜欢把玩这些有年代的玉器,有空的时候,也会在严道文面前对这些古玉品评一番。现在想来,老爸大概就是运用机会在教导自己识玉了。也因此,严道文对中国古玉并不陌生。 手里拿着「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严道文心神又开始飘渺起来。 说也奇怪,严道文研究别件古玉的时候,往往都能很专注、很快地就把研究结果写了出来。唯独这件「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也是严道文购藏的第一件玉器,却始终有些障碍。前半年,严道文把这玉带勾从箱底又翻了出来,相片都已经照好,看着这玉带勾,却老打不出字来。 每次隔着棉布轻轻地握着玉带勾,严道文心中总是紧紧的,思绪慢慢地被一种「归属感」取代了,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幸福满满」的氛围当中。 与其说没法专心写研究心得,倒不如说是每次都捨不得将自己的心绪,理性地抽离那「幸福满满」的感觉。很多次,严道文就握着这玉带勾,幸福地睡去。 今天,又是一样,握着这玉带勾,严道文闭着眼睛,仍然感受到那「幸福满满」。po文?今天大概又不必了。 轻轻地盘摩着,严道文想起四年前购藏这「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的经过。 那时严道文工作的地点在台北市仁爱路,走路回家就十几二十分鐘的路程。下了班,他喜欢顺着建国南路东侧的人行道走,再左转信义路回家。因为那一段的建国南路有不少的古董店,几乎每天他都会驻足在一、两家的橱窗外,欣赏着那些先人精湛的工艺,尤其是玉器。严道文也不清楚是为什么,就是特别喜欢和闐玉的温润、细腻,和上手沉甸甸的重量感,这真让人不由得想拥有。 有一天,他逛到一条从没进去过的巷子,站在一家叫「琉璃阁」的古董店之前,突然看到满是瓷器的橱窗角落,放着这件玉带勾,心中没来由的就「咚!咚!咚!咚!……」打起鼓来,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但确实对这玉带勾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 连续一个礼拜,严道文下班之后,一定走进这巷子,一定站在在那家「琉璃阁」的橱窗前,一定也观赏着那件玉带勾好久。 终于,在发薪水的那个礼拜五,严道文才站定在橱窗前,店门就开了,一位穿着暗红色前开毛背心的五十几岁男子,走到严道文身边,脸上带着笑意,很和善地问道:「又来欣赏我们家的玉带勾啊?」 严道文心里面一时没准备,「蛤?对…,是啊!来看看。」 这下子,老闆更亲切了,「怎么不进来看,古董是要上手的,站在外面就算把玻璃看化了,你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进来看!进来看!看看又不花你的钱。」 严道文心里想「对啊!又不买,怕什么!」,就跟着老闆的屁股后面进了店。 老闆倒了杯茶给严道文之后,二话不说地把这严道文朝思暮想的玉带勾取了出来,在严道文面前放了片绒布面的垫子,才把玉带勾搁在垫子上,开始讲道:「和闐青玉,战国期间青玉的玉色偏青,可是这个玉带勾顏色略黄,反而比较接近春秋期间常用的玉料。你看!多润透啊!」说着就拿起放在桌上长方型的强力电筒,向玉带勾颈部、腹部前前后后地照着。确实,整个玉带勾被强光一照,黄绿润泽的感觉就出来了。 老闆继续打铁趁热道:「玉带勾头是龙头,具体形象为龙头向左后方回首,这就是玉工捨不得切除太多玉料的『工就料』手艺,雕琢地非常自然,可以配带在腰上,也能够捆扎,应该是件实用器。」 老闆见严道文聚精会神地盯着玉带勾瞧,心想「有谱啦!」,可仍不动声色地继续说:「还有,玉带勾腹部雕琢了三样纹饰,上面的是较简化的楚式凤纹;再来是两条小螭龙阳纹,头向下,身体呈相对的s型,再由两侧向上伸展,尾端由外向内回卷到玉器颈部,这样就能收回我们的视线,这是战国后期楚国玉工处理视觉张力的独门手法。」 换了口气,这老闆可丝毫不放松地说:「你看,小螭龙身上细腻地雕琢着鳞纹。注意看喔!每片鳞纹可都是用极短、极细的阴线,1mm、1mm、一小段、一小段的往下切,再连成圆弧状,这可是一丝不茍、精工细活雕琢出来的,是标准的楚国王室风格啊!」,然后,老闆取了枚15倍的放大镜塞在严道文手里,要严道文仔细地欣赏这玉带勾精湛的工艺。 老闆啜了口茶,继续鼓其簧地说:「再来,玉带勾肚子下面还有一个饕餮纹。你看,眼睛啊!张着嘴的獠牙处理得多细腻,连头上的角都是疏密有致地雕琢了绞绳纹。而且,你看这小螭龙和饕餮阳纹,已经有一半的身体浮出地子,也就是说,玉工是花了很大的工夫,把阳纹旁边的『地子』打磨掉,让纹饰突显出来,显得多有精神吶!这玉带勾精彩吧!偽仿是做不出来的,开门件。」 自然,严道文一上手,就像沾了强力胶一般,爱不释手。刚才进门前「不买」的想法,当下掉了个「不」字。 老闆很乾脆,因为他店里作的生意是以瓷器为主,这玉带勾也放在那里三年了,打对折,十万。 严道文听了登时头皮一阵扎麻,倒不是买不起,但这可是第一次出手买古董,不知道行情,又着实想拥有,那种想要又不知如何下手,心中七上八下的窘状,全写在脸上。 老闆看着严道文磨蹭个半天,仍然不肯放下那玉带勾。又说:「这是一位老国代留下来的,第二代不喜欢这些老东西,托我处理。其实,本来是有一对的,一龙一凤。说也奇怪,两件一起放在那里摆了三年,乏人问津。可我才把他们分开来卖没多久,『凤带勾』一个多礼拜前就被人买走,现在只剩下这『龙带勾』了。……这样吧!那老国代的东西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就剩这件玉带勾,我看它跟你有缘,刚才价钱再打八折,怎么样?再低就谢谢光临了。」 严道文实在是放不下这玉带勾,不能不买。 心想,这个月业绩还好,但是薪水加奖金也不过七万五仟,全部来买这玉带勾又心有不甘。于是,拿出薪水袋,把原本要转存的薪水抽了一万出来,剩下的六万五推到老闆面前。 下两秒鐘,严道文就在老闆「下一次一定要补我!」的吼叫声中夺门而出,欢天喜地、连蹦带跳地把这「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带回家啦! 那时的严道文怎么也没想到,这件玉带勾不只是一件古董,而是一个改变他一生的重要伙伴。 第九章 【初接触】 道文回忆着购藏玉带勾的往事,一边又盘摩着,嘴角漫着幸福的笑意…,沉沉地睡去……。 「 ……篤篤!篤篤!,树林里回盪着战马奔驰的闷啼声。西斜的阳光穿透树梢,点点地洒落,花花亮亮的光点快速地向后退着。 撑起眼皮,穿过飞扬的灰白色马鬃,看到前面一条上下跳动的林间小径,鬱鬱蓊蓊的,怎么也看不真切……使不出力气,左半身痛得好麻,是中了箭?头也好痛………脸颊黏黏腻腻的…是血吧? 这……是回……回去的路吗?……怎么只有自己一个人?……这…是朝着南边去?……… 啊!…痛!好痛啊!……好晕…,把不住韁绳了,乏力了……。 悔恨吶!未依应策而行,招来这般后果,眾弟兄丢了性命,任务失败……好悔没听灵儿的叮嘱,没有脸面回去了……… 身子好沉……。天旋地转………啊!视线里只剩下弹跳、翻转的枯叶、尘土,……一直滚、一直……。 ……喉头升起来一股甜腥的怪味儿……,全身刺刺麻麻的,好不真实,这真是自己的身体吗?……… 好安静?光亮湛蓝的天空慢慢没了顏色……罢了!反正回不去了,……只是那红色的身影…灵儿啊!…,悔啊!好悔啊!对不…………… ……………『将军!…将军!』………………。 」 嗯!……将军……嗄!将军?什么将军?……是叫我吗? (图一) 猛然惊醒,手里还紧紧握着玉带勾,窗外天色好像已暗了。刚才怎么又作了那个梦?一天两次?好像越来越频繁了? 严道文等那悔恨、绝望的感觉慢慢退去,再坐起身来,摇摇头,……将军?我是将军吗?这倒好玩,梦了二十几年,终于有个身份了。可是,是哪个时候的将军?清代?明代?还是……? 找道武一起吃个饭吧!兄弟俩好一阵子没一起吃饭了。走到严道武房间门口,只听到房里的音响乒乒乓乓的,用力拍了拍门,里面回应,「门没锁!」,严道文转开门锁进了房间。 「好久没一起吃饭了!要不要吃市场那家刀削麵?」 「好啊!还满想念他家的猪脚麵的说。等我练完这一关。」严道武心不在焉地回答。 「还多久啊?又是那个战国什么的?」严道文走到严道武椅子旁边,双手抱胸地站着看他在电脑显示器上廝杀。 「是『战国再策』!你看!这画面够华丽吧!我觉得这个『战国再策』的製作人有下功夫,他设计的房舍、街道、王宫这些场景就很有古韵,真的就像回到两千多年前一样。还有,还有,玩家角色的长像、身材、穿着,甚至于连武器,都可以自己修改成自己最满意的顏色、样子喔。」 「哈!哈!难怪你的角色这么像你!还真不是普通的自恋啊!」严道文实在有些受不了弟弟无处不在的自我感觉良好。 「那可不!本人向来长得头角崢嶸,当然要以真面目出场囉!」严道武头抬得高高的,嘴得意洋洋地嘟了起来,活像隻鸚鵡。 「哦!『白道』?还取了个这么怪的名字?」 严道武回道:「怪?这已经是很接近当时人物的名字囉!我是看好这个游戏在网路上可长可久,而且我满能接受这个製作人的理念,为了尊重这游戏,才没用那种耍帅的名字。简单的说,我取名字的时候,想起秦国的大将白起,加上我们兄弟俩名字中间的『道』,不就成囉。」 「欸!欸!那个女的!………」严道文突然飞快地拍着严道武的肩膀,急切地叫着。 「哪个女的?」 严道文指着一个已经跑向远方金黄色长辫子的侠女背影,急着说:「快!快!能不能跟上去?」 「『熊灵儿』吗?跟她干嘛?是个无聊的傢伙。喂!我现在可是在练功捏!」话虽然是这样说,难得老哥对这款游戏有兴趣,「白道」自然是跟了上去。 奇怪!「熊灵儿」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是在哪儿听过?严道文捏着下巴,愣愣地看着严道武操作着。 熊灵儿站在一个山坡边缘,远远对着一个叫做「时空旅者」的谋士,好像在观察他。而白道又站在更远处,状似练功,实际上是在看着熊灵儿。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为什么对她有兴趣?」严道武问道。 「我也不知道,刚才她经过你旁边的时候,瞄了你一眼,那眼神…,那眼神…,我讲不出来,就是让我觉得好熟悉………。」严道文其实只老实讲了一、两分,刚才熊灵儿飘过来的那一眼,简直就是煞到严道文了。 (图二) 「是吗?但她是『凤梨公司』派的gm。」 「gm?」严道文听到不熟悉的名词,蹙着眉,没办法理解。 「唉呀!忘了你这尊古董不知道这些。」严道武讲解之前还不忘奚落自己的老哥一番,「gm是gamemaster的简称,gm一般是游戏公司聘请的人员。他们负责在游戏中线上即时回答玩家的各种问题,答不出来的也要纪录回报工程师,或者处理玩家bug的回报。但是,每家游戏公司的gm职责会有些不同,有的可能只是隐藏在玩家之中的监视者,内测的时候,我觉得熊灵儿就是这种gm。」 趁着严道文在消化游戏名词的时候,严道武继续讲下去,「之前,我受『凤梨』邀请参加这款游戏的内测,那时候,在游戏里头我就遇见过熊灵儿这号人物。她是测试人员之中表现得不错的,不管是操作,或是破解任务上面,都很出色。等级和任务的进度呢?勉勉强强维持在赶得上我的程度啦!……喂!喂!你那是什么脸哪?我在这个领域可是很出名的好不好!能力哪叫一个无庸置疑的神人欸!……」 严道武毫无保留地老王卖着瓜,翻眼看见严道文不以为然的嘴脸,不禁「哇啦!哇啦!」地乱叫着为自己辩解。 「总之,在我们当时组成的内测人员之中,她也算是颇具知名度的,自然就有些人想要延揽她到自己的『公会』。可是,不管是谁、用什么方式『密』她,她就是不回应任何人,顶多就是站在你的旁边看着你,一会儿就自顾自地走掉了。反应多一点的话,或许会绕着你的角色转个几圈吧?」 显然严道武是不大满意这个熊灵儿,继续酸酸地说:「当时就有人猜想,她可能是专心在练功、破任务,没有在注意『密语』跟『普通频道』。可是用『喇叭』在『世界频道』上一连刷了十次,她还是没注意到,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了。可是她照样走她的路,打她的怪,连吱个一声都没有,完全不理会其他人。你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大家玩网路游戏,图的不就是跟人互动吗?她这样自己玩自己的,干吗不找个单机游戏啊?还偏偏挑这个大规模的『战国再策』,耗那么久的时间?真不知道她是在干什么?」 其实,严道武没有说出来的是,当时就是他自己「密语」美女不成,然后轮着把每个频道都试遍了。而且,用「喇叭」在「世界频道」上狂刷的那位,也正是严道武用白道干的蠢事。不过呢,严道武可不觉得这有什么,本来嘛!网路上谁又会知道真正的你是谁呢? 「后来开始公测了,她果然就用gm的身分出现了。所以啊!你老弟的判断还是很………。」 「耶?人呢?!」严道武怪叫一声,惊觉在解释的时间里,熊灵儿已经不在原地了,赶快将视角转了几周,却始终没有再看见那道清丽的身影。 严道文在旁边也没注意到熊灵儿的踪跡,急得要严道武扩大范围,再细细地搜寻了一次,一样没有找到,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也升起一股闷火,可是又是他自己要发问的,人丢了也怪不得道武。 严道文没好气的说:「吃麵啦!连个人都看不住,还高手哩?」,说着便提起严道武的衣领。 「她跑了,关我屁事啊?……欸!欸!烦咧!别扯!……我总要关机啊!………」 第十章 【进展】 2011年10月26日,安徽省黄山 隔天黄山市副市长王祁陪同叶向东、李超凡前往「花山谜窟」访视。胡平一大早,就召集了考古队的成员,作了必要的安全防范和安排了明天即将抵达的公安同志如何部署。 进入「花山迷窟」景区之前,站在跨越新安江的桥楼上,叶向东环顾四周,还是忍不住以「花山谜窟」为「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也是「国家文物保护单位」,向副市长王祁提出了建议。 叶向东提醒桥楼前到处任意停放的摩托车、三轮车,应该在停车场就设专区停放;到处散置的木板、木凳、帆布、杂物影响观瞻,应该即刻清除;江边停靠的水上餐厅,档次如果不符合「国家」档次、经营困难,倒不如不设,西侧的码头新建……。 叶向东反问王祁,他少不了到其他「国家景区」调研,大家不都是朝着「还我河山本色」在努力?至于要把「花山迷窟」搞成「练摊」小区吗? 王祁尷尬地连声称「是」,取出手机立马交待相关单位,抓紧去办。 爬上吊桥,跨越新安江,一伙人来到35号石窟前,看着2001年「江泽民总书记视察」纪念碑,叶向东有感而发地叹道,「江总书记用『谜窟』为花山石窟群命了名,非常睿智,也很有张力。现在,把古楚先人的智慧和高超的技能,重现在世人面前的这个使命,已经落在我们的身上了。如果,我们这回儿的工作顺利,怕这『谜窟』的名字,又要再改一改囉。」 之后,一行人上了景区的高点,进了29号窟,叶向东严严实实地仔细观察了窟中窟所有的重点。 当他抚着「第三小室」西墙上小龙光滑的浮雕,心中不免激动,回过身来看着考古队的成员,轮流紧紧地握着他们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考古队的几个大男人,也被这位中央来的高官、考古前辈的真挚情感,弄红了眼。即使叶向东激动地说不出一句话,他们已经从叶向东手上传过来的暖意,充份地感受到他代表国家文物考古大业由衷地感谢。 值了!好几个月的拼搏。 ………… 五天后,胡平在北京国家文物局完成了项目第一阶段报告,得到与会长官一致肯定。 会中,亦对「花山谜窟」29号窟的挖掘,以及周边的政情,作了政策指导。总的来说八个字,就是「原式开啟,不得燥进」。 而且,在领会政策指导的基础上,更提出了五项具体要求: 一、通过縝密的挖掘与研究工作,要把石窟的歷史、艺术、科学等方面的价值,儘可能全面性、完整地保留下来,不可忽略任何方面的价值。 二、挖掘的重点,除了发掘可能的文物之外,不得让挖掘环境受到破坏或伤害,且须维持周边景区的风貌。 三、原有29号窟内所有墙体、机关,未经上级批核,不得涂抹、附着任何材料或物质。任何要揭除或掘出之物件,必须通过指定的专家研究,匯报上级核准后才可进行。 四、挖掘过程中如须使用新器材、新技术、新工艺、新材料等新式方法,必须经过科学检测证明新式方法无害,方得使用。 五、挖掘过程如果发现某些部份必须加以强固或维修,一切的措施必须是可逆的,不应妨碍后人后续的维护措施,并在相关档案中详细记录。 此外,胡平交待了「文物保护规划编制资质」的各项材料,「国家文物局」也扩大此专项的编制、经费,并以最优先的级别连络其他部会,提供最及时的支援。 至此,胡平担心的安全、配备、资源突然一下子都解决了。只要时时领会「原式开啟,不得燥进」的指导原则,细心地找到29号窟「第六石室」中「第四小室」石门的开啟方法,就可以成就出一番别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文物考古伟业了。 说是风光,但是政策指导的「不得燥进」,还真让胡平这急性子有些岔了气。他常常苦思开门的方法而不可得,最后总是妄想,管他个什么政策要求,就直接在石门上凿个洞,进去瞧瞧里面究竟有些啥宝贝唄? 可没两秒鐘又心生警惕,哎呀!这不是打回原形了?跟那些「倒斗」、「淘沙」的盗墓贼,有啥两样? 胡平只要这种毛燥的心思一跑出来,就赶紧抓着「原式开啟,不得燥进」的政策指导,唸他个二、三十遍,直把这政策指导当成佛经唸了。 会后一个月,29号窟唯一的进展,就是「国家文物局」终于同意揭开在「第四小室」走道左右墙「铜圆盘」开关上的黄蜡。当然,用意是看看能不能让这个令人瞩目的考古项目继续进行下去。 此外,还指派了一位丁顾问,到现场执行揭除黄蜡,以及帮助考古队研判这两个开关的可能开啟方式。 胡平与挖掘小组重回「花山谜窟」,也没间着,由于中央的支持,洞窟拉电,恆湿、恆温的防护器材,防侵入的保安设施与人员配置,均已安排妥当。 而且,考古队在黄山市文物局,成立了「石窟群办公室」。 「石窟群」这三字是大伙儿想了好久才定下来的,一方面别让外人清楚办公室真正的工作目标,可又不能距离事实太远,以免徒增人疑竇。 过去挖出的箭簇、照片、材料,都上档入柜,电脑、网络架设也全上了轨道,其他保护、挖掘设备的储存、维护功能,正陆陆续续强化调拨中。 对考古队来说,过去是「苦日子」,可未来也不是什么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因为第29号窟「第四小室」的开啟工作,一天没完成,就是一天的风险,里面的重要文物,自「国家文物局」以下,都是睁大了眼睛等着看,考古队的压力之大,是可想见的。 现在,该给的国家都给了,就等着考古队拿出成绩了。 第十一章 【面对自己】 2011年11月3日上午,台北 严道文一早睁开双眼,又被那一再出现的梦境弄得心里紧紧的。吃过早餐,想想,好吧!死马当活马医,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吧。 严道文拨了范郁给的陈诚正心理医师的电话,也没囉嗦,刚好下午三点的病患临时请假,就约好看诊了。 走在中山北路二段的人行道,十一月初的天气让人很舒服,空气开始变得凉凉的,很是乾爽,有秋天的味道了,跟上个星期的秋老虎天气完全变了个样子。 这时候,严道文手上拿着杯咖啡小口地啜饮,慢慢地踱着步,轻轻踩在人行道的落叶上,听着足下枯叶「沙沙」的碎裂声,再有秋阳穿过叶子间洒在肩头,………啊!真好!浓浓化不开的秋天气息。 严道文见到陈诚正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严道文记得陈进德他哥的个头应该很高的,怎么见了面却跟自己差不多?还甚至于要矮那么些?以前好像比较粗獷好动,可现在坐在面前的却是温文儒雅,微笑始终掛在脸上的型男?是同一个人吗?穿着卡其色休间裤,米黄色棉质休间衫,跟自己对医生的刻板印象,有颇大的差距。 陈诚正指引严道文坐在诊间中间的一张沙发上,满舒服的,整个人像是被人从后面拥抱着。严道文坐定了,跟陈诚正叙叙旧,问了国中死党陈进德的近况,陈诚正医师也没多说什么,只回答说弟弟陈进德人在国外。 严道文还想进一步了解陈进德的情况,但陈诚正没给他时间再多问,单刀直入地就问他来就诊的是怎么样的症状? 先把范郁的转诊信交给陈诚正,等陈诚正很快地瞄过,严道文就开始将这些年一再出现的梦境,以及在范郁那边作过的检查,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也把病歷复本交给了陈诚正。 陈诚正很安静地听着严道文的描述,一边也不停地翻阅着严道文的病歷。除了必要的导引问话,只有几次,在严道文描述梦境的时候,陈诚正打断了他的叙述,用其他的一些角度反覆确定严道文的意思。 在严道文半小时的叙述中,陈诚正的动作就只是时不时地在手边的问诊单上写下几个字。 等严道文讲完了,陈诚正瞪着自己在问诊单上留下的字跡,足足有两、三分鐘。严道文也不催他,只是习惯性地用手揉按着左太阳穴,好像每次回想梦境,头上左太阳穴的伤痛,就会从梦里面延续到现实。 严道文缓过神,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才看到陈诚正用深遂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而且开口问道:「这就是梦里的头痛?」,严道文没什么力气地点点头。 「那……范医师是怎么说的?」 「你是问范郁怎么诊断我的梦?」严道文反问。 「不是!我是在问,她有没有说,为什么要你来看我的诊?」 「呃!她只是说能再帮助我的非常有限,但却提到你对我的症状可能比较有办法。咦!陈…兄!你不会是能解梦吧?」 陈诚正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也算是吧!你知道催眠吧?」 看严道文点了头,陈诚正继续问道:「有接触过催眠吗?会不会排斥?」 严道文心想,原来他想用催眠术搞我?真让他催眠了,那不是就任由他摆佈?什么学鸡跳、学狗爬都来了?这跟我的梦境有关係吗?还有,我心里面的那些事儿,会不会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看着严道文脸色一下阴、一会儿阳的,陈诚正知道必须要好好沟通才行了。 于是,陈诚正收敛了轻松的脸色,一本正经地告诉严道文:「别担心!我们医学施用的催眠是很自律的,是遵从医学所有规范的,不会造成受术者的伤害与困扰。」 「整个操作机制是被催眠者接受催眠师的导引,然后被催眠者在自我意识、自主判断、感觉、知觉等心理状态產生了特殊变化,是心理医护人员治疗心理疾病的重要手段。此外,催眠也被用在提高自我认知与潜能开发之上。」 「大体上来说,在提高专注力、体能、创造力、潜能、记忆力,减轻惧怕、焦虑、压力、病痛,改变习惯、戒除不良嗜好等方面,催眠都能提供相当显着的医疗效果。」 「你希望改善长久都做着同样的一个梦的这个状况,应该有很大的机会得到缓解的。至于梦中的情节的解析,则看受术者的需要都可以尽量安排。真的很安全的。」 「整个疗程都是在成熟的一系列程序中进行,但被催眠者对催眠师的暗示或指示能够接收与反应的程度高低,才是最影响效果的因素。」 严道文大致理解了陈诚正能够帮助他的可能效果,以及整个进行的程序之后,大大降低了原先的疑虑,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有些跃跃欲试了。 严道文很想摆脱那没完没了梦醒时分的椎心痛。最起码,也要搞清楚这困扰他二十几年的梦境,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天,他做了一份长长的问卷,作为后续疗程的参考比对依据。然后,等待三週后的第一次催眠治疗。 ………… 「特许财务分析师cfa」的测验也近了,严道文除了上补习班,几乎都是待在家里面,作最后的衝刺。 近两天,严道文被「固定收益投资fixedincome」的一些项目搞得晕呼呼的,心里面始终觉得浮燥,很不踏实,也很急。如果今年第二级没考过,之后还有没有这个想头继续考下去,自己都没这个信心了。 这阵子,严道武也经常在家,除了接一些电脑绘图的工作之外,严道文有时也听到严道武在打网路游戏的声音,是在玩那「战国再策」吧? 想到这个网路游戏,熊灵儿在严道武的电脑显示幕上飘过来的那一眼……。已经一个月了,那白的水水、黑的灵透、鬱鬱悒悒、又带着一点儿期待的眼神,常常毫无预警地就浮现在严道文的心头。 嗯!……严道文皱着眉,手不由自主地抚摩着胸口。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那致命的眼神老是让严道文心中一紧,酸酸甜甜、微微轻颤着,就像一个女人用纤纤小手轻轻地握着他的心似的。唉!真是摄人魂魄的电眼哪! 每次,每次,严道文都好想起身就跑到严道武的房间,站在旁边看他玩「战国再策」,就只是再看一眼熊灵儿也好啊! 唉!……,别说这时候应该专心k那些alternativeinvestment、fixedincome的考试资料了。如果让严道武知道自己没事儿就在思念那网游里的熊灵儿………,噢!这傢伙肯定会很不道德地拿这件事耻笑自己一辈子。 不行!丢不起这个人。…………可是,好想见到那勾人心弦的眼睛喔! 唉!这是怎么回事?……,从来就没对个女人这么牵肠掛肚的,而这熊灵儿还是个网游的角色,自己怎么这么认真?……主要是那若有似无的……的……,甚么呢?是归属感吗?还是亲密感?……咦?为什么会是这种感觉? 遗憾的是这个熊灵儿在他一个转头、一个闪神的霎那间便消失了。只不过……,留下了一丝丝的酸酸、甜甜……。 可恶!真可恶啊!又是那种迷迷濛濛,却怎么也摸不清的感觉,让他整个人吊在半空中,真是可恶透了。 看看时间,下午到陈诚正诊所之前还有些时间吧?上网找找那款「战国再策」的游戏?……可千万不能让道武发现自己没k书,而且还玩这游戏。 真好!网路搜寻一下就满页「战国再策」的讯息。 点官网吧!……亮黄的字横空出现,「……特殊的无等级系统,以战国时代之七国群雄并起为背景,玩家可选择投靠任一阵营,从中发展……」。 嗯!该点「下载」吧? 音箱突然乓!乓!乓!放出强大的低频鼓声,吓得严道文跳了起来。严道文被这游戏官网宣传影片突然爆出的声音搞得很紧张,频频回头听听房间外面有没有动静?千万千万别被道武发现了。 「重回两千年前,你能改变中国!」 影像播放着,低沉浑厚的男声,道出这句「战国再策」耸动人心的金句。这两句话细细幽幽地鑽进了严道文的心中,轻轻地挠了挠,重回两千年前? 回到战国……?严道文又想起了那个梦。反反覆覆地,总是想要回去,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也不知道拖着已经不听使唤的身躯能去哪?唯一牵掛的只是那满满的思念………。可是,又是思念谁呢? 游戏程式下载的同时,画面仍然持续跑着,接着一阵庄严的乐声奏起,合着缓慢有节的沉沉鼓音,竽、箎、笙、萧、瑟齐鸣,却又带着一些委婉戚惻的味儿,是战国楚风南音的含蓄婉约? 画面一亮,带出个宫殿的大场面,远远看到一位朱裳美女在宫殿上舞动的背影,长发垂腰,随着蛮腰款摆,纤指扣着长长的水袖,时而放手张臂向天仰望吟唱,时而转身低头抱胸祈祷…………。满朝文武垂首半躬着腰,双手或是垂放身侧,也有的人把双手捧在胸前,很是虔诚,似在举行祈神仪式,而那殿中以舞娱神祈福的大美女,是……楚国的……巫女吧? (图) 怎么?……怎么……这画面似曾……见过?严道文有些恍神了。 第十二章 【重回战国】 游戏画面一转,乓!乓!乓!……,带着金属鏘鏘馀音的鼓声,越来越密集,有如倾盆大雨般落下,让严道文陷在萧瑟的肃杀氛围之中。 两军对阵的战场,在广茅无垠的旷野上,一块块方阵整齐排列。近处的军队,身着朱红披风、赭红鎧甲;远方的军队,则是墨黑披风、深灰鎧甲。 近处红军的将领原本高举的长剑向前一指,左翼的骑兵和右侧的徙兵阵嘶喊着先衝了出去,接着中军也偃杀过去。 远方的黑军却不急着衝杀应战,正面三个努兵阵不慌不忙地就地坐下,双脚撑弓,双手牵弦后仰,蹲跪在侧的箭兵立即安上支长矢,一声号令「放…」,无数的箭矢「嘣」的飞上半空中,飞向红军……。 高角度向下鸟瞰的画面中,只见红军死伤惨烈,人倒旗偃、马翻人滚,死伤惨烈,到处倒着刺蝟般的战士。这时,只见黑军的努兵阵迅速向两侧后退,后方衝出了战车、骑兵、步兵,「杀~~!」声震天地向红军掩来,随着整齐步伐扬起的沙尘蔽日,声势惊人。两军一接战,立即纠成数个战团,可红军远远少于黑军。渐渐地,站着、骑在马上奋战的红军剩下不到一半了。 红军的青年将军跨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青铜鎧甲,脚踏精铸马鐙,手持雕文巨剑,一夹马腹衝入黑压压的敌阵中,驍勇地斩落敌人头颅、砸裂盾牌、砍断矛戈……,配着战鼓乐声挥洒汗血,不断地挥砍在敌阵中穿梭,为了保家卫国的重任奋力拚杀……。青年将军脸上掺了汗水和敌人的鲜血,勇猛地嘶喊着,青绿色的铜鎧甲尽是一片血红…………。 严道文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揪着这撼人心弦的廝杀,热血翻腾,好似自己就是那青年将军……。是自己吗?……是吗?怎么手臂、身体的肌肉,有种不由自主的跳动?尤其那左偏头痛,怎么说来就来了?今天还真是痛啊? 接着,一幕幕的画面闪过,七国之间的战争杀伐,浩大精深的战阵互相灵动吞噬着…………,各个职业诡譎的招式,繁复、华丽、多变的生活型态…………。 好一个「重回两千年前,你能改变中国!」,这么精彩多姿的战国,谁也捨不得改变她,只想融入她。 画面渐淡,下载结束,出现一个建立玩家个人资料的对话表格,道文依序输入姓名、年龄、mail帐号、密码……等等。 接下来是选择母国。「战国再策」的母国是以战国七雄为主。你可以在战国七雄之中,挑选一个作为出生地,并落有户籍。也可以选择在七雄下面的附庸小国落户,但似乎是只有高手才会有此鸿图大志。因为,你必须比其他的对手更努力,才能造就一番功业。 就像以秦国人为例,在秦国当地买卖交易都能得到折扣,并且购置当地房地產不用经过重重审核。同时,拥有秦国人体力素质的天赋,对某些特定的生活职业也具有加成效果,甚至只有出生在秦国的人才可以学习的特殊生活技能。 而如果你很有志气地选了四战之地的宋国,你就必须拥有好身手,才能加速练武或习得其他的专业技能,也需要高明的手段来发展经济。当你实力够坚强的时候,就可以用士大夫的身分干政,最后可以取代宋侯,成为新任宋侯。否则,一旦实力累积不够快,就算已经成为宋侯,等邻国准备好了,联合起来,两面三方的一夹,宋侯就必须双手奉上玉璽,国土也被列强瓜分殆尽。可是,如果高手真能把宋国经营成强国,这种小国练就出来的强国往往有个特色,就是武力兵少却精强,战斗速度奇快,甚至于强过七雄,那么就有机会会盟天下,成为号令天下的盟主,七雄反而要向宋国纳贡,并成为宋国的屏籓。 所以,选择母国非常重要。依序将七国的介绍都瀏览了一遍,道文选择了楚国作为他的出生势力。 楚国崇尚巫覡文化,鬼神之说昌盛,楚士大夫屈原所作《九歌》中便提到东皇太一、湘夫人、河伯、山鬼等等神怪,均是游戏中的各地方的驻地神祉。楚国巫风盛行,喜欢举行祭祀活动,祭祀时要奏乐、歌唱、跳舞以娱神。而由于祭祀需要,楚国的艺术文化在歌、乐、舞、画方面非常兴盛,因此选择楚势力的玩家在术法方面拥有天赋,拥有独特的「巫觋」职业,可施祝、卜、医、占、舞雩等五种职权。生活方面则是在「歌者」、「乐匠」、「舞姬」、「画匠」、「玉匠」等职业拥有加成,能力升级后还可晋升为「师」、甚至更高的官职「尹」。 除了楚国特别的风俗让道文觉得亲切、有趣之外,与歷史上最后统一了中国的秦国相比,也拥有差不多的实力,这是严道文选择楚国的重要因素。当时,七国打的正凶的时候,坊间常传颂着一句话:「灭楚当秦,亡秦必楚。」意思即是说,天下之大,不是秦国,便是楚国才有此实力兼併。事实上,歷史的轨跡,最后秦、汉相争的结果,确也是顺着乡里传说演进着。 「怎么都不知道自己的歷史竟然学得这么好……」一轮分析后,严道文自我感觉良好地自言自语着。 选完母国之后,跳出自己创造角色的画面。需要选择id、性别、职业、阵营……,性别毫无疑问地选了男性,他可没有人妖的倾向。职业就选择武人吧? 姓名呢?……就叫………「蒙天放」吧? 再来是创造角色的型貌。 「战国再策」在创造角色这区块,可下了大功夫,几乎整张脸的各个部位都可以调整,就像ps软体一样。道文摸索一阵子,就开始玩了起来。把自己搞成了塌鼻厚唇憨憨男,豆眼山羊鬍阴损男,尖嘴猴腮奸奸男……,搞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样子自娱自乐了一番后,好不容易才调整出一张满意的脸。 可是,怎么越看越笑不出来,因为实在太像自己了。之前,还讥笑道武自恋,搞个跟他自己一个样子的角色。现在,不是自己也干了同样的蠢事儿? 不行,得改一改! 严道文重新来过,再创造的角色有一双星目,飞扬微蹙的眉毛,服贴而细密的银金色短发,轮廓略深,下巴与颧骨稜角分明,是一张坚毅而有神的脸孔。身材方面他选了劲瘦型,宽阔有度的肩与胸,看了下自己挺团结的肚子,他毅然将游戏中的脚色弄上隐隐的八块腹肌,结实的窄臀,四肢都有賁张的肌肉线条,算是小满足一下自己的幻想吧? (图) 弄了这么久,他对创造角色的兴趣也差不多到头了。于是,严道文的手点点、停停,继续完成衣着、职业、宠兽等的选择……。终于搞完游戏的设定了。 赶快进入游戏吧!萤幕中,枯墨行草的「重回两千年前,你能改变中国!」横书读条跑完之后,道文进入了楚国出生地的剧情动画中。 殿堂上,身着絳红深衣长发的女子舞姿翩翩。这不就是下载画面里那个在宫中大殿祈神的巫女吗?只是现在镜头拉得很近,已经身处大殿里,一切都看得比较真切。只是很遗憾的,这舞女仍然只能看到背面,只有偶而回头时现出了清丽的侧脸。 随着古乐陈鐘按鼓,琴、笙、萧、瑟和鸣,女歌吟唱,她前后顿错的舞步,袖衽交穿旋盪的舞姿,似高山巍峨,似流水荡漾,似春风飘然。 周边慢慢窜起朵朵朱红色的火焰,小范围、小区块地迅速蔓延。而巫女仍然身处殿堂之中,依然雍容典雅地踏着舞步,或倾或立,既庄重又嫵媚的灵动着,且吟、且唱、且跳。 原本始终背对着镜头的巫女,突然转过身来,慢慢地抬起头,让严道文瞇起了眼睛不敢逼视。巫女半闔的眼睛悚然一张,广袖平射,赤红的烈火灼烧着整片萤幕,画面由赤红一片,渐渐暗了下来。 这巫女?……不就是熊灵儿吗?……熊灵儿是巫女? 嘿!越来越有意思了。最近,看严道武在玩这款游戏的时候,要碰上熊灵儿都是很不容易的,今天居然让我发现她就藏在这里,大模大样地跳着舞咧! 严道文一看时间,不行!再继续下去,有这么多复杂的任务、练功、地图、法宝……什么的,密密麻麻的字,哪搞得清楚什么跟什么啊?要退出去了,好捨不得!晚上回来再看看里面还有啥精彩的? 走出自己房间,经过严道武的房门口,又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还是忍不住绕回来敲了敲门,逕自转开门锁走进严道武的房里,果然严道武也在玩「战国再策」。看看……看看……有没有熊灵儿的影子? 「哥!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干嘛老往我房间跑?我可没看甚么a片的噢!犯不着查房查得这么勤吧?」连严道武都发觉严道文近来有些异样了。 「怎么?你房里藏了甚么宝贝?还怕人进来搜啊?」严道文挺在桌前,嘴巴硬,心里面却虚着,眼睛可没放松,用力地在电脑显示器萤幕上到处刷扫搜寻着,连边边角角都没放过。 严道武瞥了严道文一眼,瞧他眼神犀利地快速游移,简直就要把自己的萤幕刨出一道一道的沟子来了。 「好啦!好啦!你是在找熊灵儿是吧?」严道武狐疑地边转头看看严道文,边问着,手可没停下来继续练着功。 哇靠!被他发现了!真是知兄莫若弟啊!打死都不能承认! 「就觉得这款游戏的画面画得真好,好逼真!连人物打斗的动作都很自然,你看!你白道旋踢的招式多顺畅啊!你看!还有上、中、下盘不同的攻击套路捏……。」严道文依然两手背在身后,赖在严道武的椅子旁諂媚地说着。 「是么?……」严道武抬起右眉,又微微侧头瞧了严道文一眼,然后似笑非笑地说:「刚才我还看到熊灵儿喔!大概没跑远吧?……」 「在哪个方向?快去找啊!」严道文急了,赶快趴在严道武的萤幕前面,两眼更用力地刨着屏幕,登时就露了馅。 「要我放下练功,帮你去追美眉?我有甚么好处?蛤?……」严道武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心里面暗暗得意,嘿!嘿!好不容易逮到你这个铁公鸡,此时不敲你更待何时? 「请你吃麵!……快找啊!」严道文急切地说。 「唉哟~!你的头被捷运车门夹扁了是吧?小鼻子、小眼睛的,老是吃麵,……能不能换个好一点的啊?……」严道武还真不地道地拖长了语调,消遣着老哥。 「你是活腻啦?蛤?」严道文终于忍不住自己被老弟这般地戏耍,一手重重地拍在严道武的右肩上,还用力捏着掌下的肩头肉。 「别!别!哥!轻一点!你这样我怎么追妹吶?……好了!不玩了!……」 这要胁管用,到底现在是严道文有求于严道武,严道文赶快放轻手劲,「快!去找熊灵儿!」 严道武眼看奸计得逞,又回復那泼皮的模样,每个字都拖着尾音地说:「刚才被你捏得很疼捏……!噢!疼啊!一定要加码才行!」 严道文实在被老弟搞得好毛,真想一把捏死他,可现在又不敢得罪,只有恨恨地说:「好!加码就加码!请你仁爱路四段巷子里的那家法国餐,可以了吧?」 「唉哟!哥!你可下重本咧!」严道武不敢置信地坐直身体,回头瞪着铜铃眼望着严道文。 只见严道文眉头紧锁,不只荷包伤得不轻,一副也伤了心的样子。 「好!既然你这么够意思,我这老弟也该有个样子。不但这次帮你找,等你考完cfa,我教你玩这『战国再策』,怎么样啊?」 严道文一想,「对啊!干嘛这么死脑袋的硬嗑,自己摸索要搞到几时啊?跟道武学会玩这游戏,想自如地见到熊灵儿还怕没机会吗?」 严道文立刻就悚蔫了,原本用力捏着严道武肩膀的手,立刻改成轻拍着严道武,语调也变成好声好气地说:「道武啊!这些网路游戏我真不大灵光,你可要耐下心来教我啊!?呵!呵!呵!」 一听老哥放软受教,又有好吃的法国餐到手,严道武也回过头去跟他老哥「嘿!嘿!嘿!」地一阵皮笑肉不笑。 这肯定是一对狼兄狈弟。怎么这两个傢伙就把这台北市驰名质优的水晶大厦弄成了蛇鼠窝了? 一来是严道文跟心理医师陈诚正约好了时间,不能迟到。再来是两兄弟这一相煎地折腾,熊灵儿又跑得不见了踪影。天南地北胡乱地找了五分鐘,严道文也没法再等老弟,赶紧出门赴约了。 第十三章 【超乎想像】 陈诚正仍然掛着那一脸的微笑,好像什么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中。用遥控器把诊间跟二楼露台之间拉起了道浅咖啡色的窗帘,顿时把秋天的金色阳光隔在外头,连偶而冒出来的人声、车声也被挡在落地窗外了。 柔和的灯光,舒适的沙发躺椅,严道文慢慢地放松下来。 看着天花板,严道文才发现,原来陈诚正的诊间是沿用了这间老洋房的原本装潢。这位在二楼的房间挑高约三米三,满高的,大概有个十五、六坪大小。天花板和墙壁的上半部刷的是粉白色的水泥漆,整个天花板周边用灰泥拉了线条,尤其角落的四分之一圆弧,拉得非常俐落。天花板与墙壁中的夹角,有一圈装饰角板,上面雕着淡黄、淡绿色长长忍冬青枝叶的纹饰,中段和角落上分别雕刻一丛蛋白色忍冬青花的纹饰,满细緻的。墙壁使用深咖啡色直排原木板做高腰壁板装饰,非常有早期台湾「好野人」家里的味道,让身在这房间里面的严道文也感觉了柔和恬静的氛围。此外,原本应该是吊灯的主灯位置,遮了块装饰板,室内光源都由向上投射的壁灯、立灯取代了,这样就诊的人躺在沙发上,丝毫不会刺眼,显然是用心设计的。 陈诚正拿着本档案夹,面向严道文坐在他的腿侧旁的小沙发里。 事前的沟通和练习,使严道文知道必须放松,以及如何放松,别多想,儘量遵循陈诚正的导引,催眠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而且今天主要是做初步的体验,试探效果会到何种程度。 弄到现在,倒是让严道文颇为期待了,很想搞清楚那扰人心灵的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严道文随着陈诚正的手势轻轻扬起,缓缓、深深地吸着气,随着手势慢慢地放下,又徐徐地把气吐了出来。来回几次之后,严道文已经很自然、缓慢地自己做着深呼吸……,心无杂念……,眼皮有些重了。 陈诚正沉厚的声音轻轻地说着:「舒舒服服躺着……,把头部、脖子、肩膀放松……,先把眉头放松,脸部放松……,脖子后面的肌肉放松,肩膀也放松,不要用力……,放松……。大手臂放松,小手臂放松,手腕放松,手掌放松,每个指节到指尖都放松……,完全放松……。胸部放松,腹部放松……………。眼皮放松,眼睛轻轻地闭起来……,身体每个部位放松,整个人都放轻松……放轻松……放轻松……。整个身体暖暖地……,软软地……,昏昏地……,轻飘飘地……,快飘起来了,好舒服……,好舒服啊……。」 严道文的脸色一片祥和,原本紧憋成一条槓的嘴线,两端开始微微扬起,呼吸深沉、缓慢、均匀,看得出来确实已经沉浸在自我的美好之中了。 陈诚正的声音像是从云朵里面传了过来,矇矇的,「现在开始,我会保持一段时间的安静,在这段安静的时间哩,你会觉得全身舒畅,渐渐地进入更深层的催眠状态里。……当我再开口讲话的时候,你已经飘起来,飘在云端上面,感受着深沉催眠的美妙……。」 寧静佔满了诊间,没有其他的声音,严道文的均匀呼吸成了主角。 平抬着犀利的眼睛,陈诚正注视着严道文的脸容和身体,紧闭嘴唇的肌肉线条缓和了,拢聚的眉头慢慢地松散了,原本小腹上紧紧交叉互扣的手指也松弛的微微翘了起来……。 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陈诚正矇矇的声音又穿过云朵而来,「舒服吗?你在哪里?」 掛着微笑,一脸幸福的严道文过了一会儿才答道:「好舒服!……我飘在云上面……。」 「你看得到地面吗?」 「……看不到!……都是云雾……。」 「现在,你开始飞了,飞啊飞,直接飞到你常常梦到骑着马摔下来的梦境……,那是甚么地方?」 严道文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头也轻轻地循着逆时鐘摆动,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脸苍白的毫无血色,而且也变得没甚么表情了。 陈诚正又加问一句:「你现在在哪里?」 严道文回道:「……在树林里……。」 「发生了甚么事情?」 「我摔马了……,滚到坡下的树林里面……。」 「你受伤了吗?」 「……受伤了……。」严道文脸上一阵扭曲,很痛苦的样子。 「又发生了甚么事情?」 「……有人帮我把头盔脱下来,……弄得我头上的伤口好痛啊!……」严道文摆了摆头,好像想让自己躺得舒服些。 「头上的伤就是你现在头痛的原因吗?」 严道文没有回答,但是锁紧的眉头抬得高高的,非常悲伤。 隔了好一会儿,严道文才回道:「……对!是被一枝箭射穿头盔伤的。」 「你在哪一个年代?是被谁射伤的?」 「……负芻四年,……是被追来的秦军骑兵发箭射伤的……。」 「富除四年?」陈诚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赶紧又问:「你是哪一国的人?」 「楚国……。」严道文平静地回答。 「乖乖!这一世可跳得真远吶!是两千多年以前的春秋战国?」陈诚正惊讶地思考着,对于那么久以前的歷史,自己考完大学就已经还给老师了,哪还记得秦国跟楚国打了那些仗啊? 陈诚正看着严道文由满脸的悲伤渐渐变得没了表情,赶快问道:「你现在怎么了?」 「……我慢慢地死了……。」 「你现在往前回溯到开战之前,你是什么身分?你有什么任务?你在做什么?」 陈诚正做「催眠精神分析治疗」的时候有个原则,尽量不让病患接触死亡的经验,以免处理不好,甦醒以后会留下后遗症。所以,还是先跳到前面去,仍然可以探讨他那一世的身分。 等了好一会儿,严道文才回道:「……我官拜大将军,……带着甲兵六千、骑兵二千,奉王之命,押送粮草赶赴蘄城,驰援昌文君和大将军项燕……。」 陈诚正听得出严道文的语气用词已经大不相同,赶紧问:「你们与秦军作战了吗?」 「……对!……我军发现从西方平舆攻来的数万秦军拦在前方,……我军仓促迎敌……,噢!……啊!……顶住!……顶住!……列阵!……维持阵型!左军后翼补上!……突围啊!突围!………啊!…啊!……………。」 又打起来了?这可不妙。陈诚正决定儘快结束这第一次的「催眠精神分析治疗」。 「这场仗你已经打完了,你现在已经脱离战场了。你知道你的名字吗?」 「……知道,叫『蒙放』…………。」 看着严道文原本激动颤抖的手脚,慢慢恢復平静,呼吸也渐渐平顺,陈诚正继续说:「我们已经找到你头痛的原因,虽然你催眠结束之后,还会记得刚才催眠的过程和影像,可是这头上的箭伤发生在两千多年前,现在的你已经痊癒了,这次催眠治疗清醒以后,你会觉得全身舒畅,头也不会再痛了………。」 陈诚正继续做着催眠结尾的工作,「我会从一慢慢数到十,你就睁开眼睛,从催眠状态中完全清醒过来。一……,二……,你已经慢慢从深度催眠退到浅层的催眠状态。三……,四……,你已经可以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和脚。五………………………。」 严道文睁开眼睛,眨了眨眼,脸上现出一副很满足,又很疑惑的样子。「好神奇!陈大哥!催眠中我经歷的是真的吗?」 陈诚正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让严道文先冷静下来,「你先不要思考,如果你希望这次催眠的记忆能够更清晰,你可以先闭上眼睛,静静地回忆一下刚才在梦中看到的景象。」 隔了好一会儿,等严道文的表情平静了,陈诚正开始做术后评估,巩固疗效的动作。 首先,陈诚正要求严道文再次回忆,经常出现的头疼,与催眠中落马后被别人脱除头盔时的疼痛感是否一致?因为,这是术前经常出现的症状,也是安排严道文这次精神催眠治疗的重要医疗指标之一。 得到严道文正面答覆后,陈诚正也要求严道文以后要做记录,过去经常出现的左偏头痛,术后是否仍然出现?频率如何?痛感如何?两周后的回诊要交代。 接着探讨催眠中严道文的前世。 严道文大致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讲了一个不大完整的故事给陈诚正听。 严道文前世的身分,应该是东周末年楚国的大将军蒙放,也是楚国国君考烈王熊完的女婿。但是,考烈王过世后十四年,秦兵已经攻破楚国以前的旧国都「陈郢」,向位处东南方现在的楚国国都「寿郢」围逼过来。 蒙放原本好像是在执行考烈王生前所交付的一个秘密任务,刚刚长途跋涉,从南方的丛山峻岭中冒出头来,却被当时的楚王负芻获知,楚国居然还有蒙放这批最后的兵马,遂硬派给蒙放一个驰援昌文君和大将军项燕的任务。 蒙放当然知道,接了此项新任务,恐怕会影响原来经营了十七年的祕密任务。可是,眼见大将军项燕所率领的大军岌岌可危,这已经是楚国最后一支能战的主力大军,再败,楚国即退无可退了。这节骨眼上,怎么能抗拒楚王负芻临时交派的驰援任务呢? 蒙放率领的部队刚离开「寿郢」不久,在押送大批粮草赶赴北方项燕的驻地「蘄城」途中,刚与项燕部队派来引路的「视日」周文会合上,突然就遭遇了一股从西方「平舆」攻过来的秦军,约有五、六万之眾,其中战车即达八百。而蒙放所率领的楚军却仅有轻甲徒兵八千人、骑兵三千人,敌我实力悬殊。已经来不及跑了,只有仓促迎敌应战。 (图) 可恶的是那秦军根本不等蒙放调转好正面、佈好阵,立即就杀了过来。蒙放的左军勉强挡住了第一波攻击,但被源源不断的第二波、第三波秦军的衝击,打得溃不成军,将不见兵,兵不得令,死伤惨重,阵势完全乱了套。 幸运的是战场东侧是大片沼泽、湿地,好似老天爷特别在此时恩赐的,被打散的楚军纷纷躲进这片老天爷给他们的保护地里去了。 秦军来自乾旱的西北,战力十足、所向披靡的战车自然驶不进这片沼泽,军士也极不习惯这种潮湿、软烂的沼泽作战,尤其秦军战士身穿重甲,个头又高大,一脚踏进沼泽泥泞,半天拔不出腿来,搞得叫苦连天。而且,还屡屡遭到躲在附近芦苇里、树杈上的楚军突袭,直像被插在田里面的稻草人,面对着一群麻雀的攻击,毫无招架的馀力。 半个时辰之后,秦军改变作战方针,卸下重甲、长枪,派出善骑射的轻甲骑兵,专找沼间的小道迂回突击。秦军这种三、五十人的小队人马源源不断地进入这片沼泽地,由于骑在马上速度快,视野好,箭又射得远,造成才摸索出游击战术的楚军严重的打击。 秦军追杀力道加强,蒙放的楚军已无馀力反抗,能聚集的五百骑兵、二千馀徒兵,慢慢地向南方撤退。途中不幸地一再遭遇秦军的追击,尤其有个军士箭术奇准,领着个秦军骑兵小队配备强弓,一直追击蒙放到丘陵山区,仍不罢休。 蒙放领着亲兵手下,在部队后方奋战断后,希望能为其他同袍多争取一些逃亡和躲避的时间。 最后,蒙放被秦兵放箭射中头盔和脇下,血流满脸、满身,伤重乏力,被仅馀的几名亲兵拉着马逃向树林深处。秦兵眼看蒙放受了重伤,估计活不久,似乎也缺了再深入山林涉险的意愿,向树林深处乱放了一阵箭,就另觅其他追击路线去了。 蒙放骑着马向南逃窜,伤重恍神之下,终于摔下马来,没多久就死在林子里了。 严道文一口气说完自己前世蒙放的故事,定定地看着陈诚正,好像在询问:「这是真的吗?」 陈诚正完全不理会严道文亮着问号的眼神,边整理着笔记,边询问严道文一些讲的模糊、不全的部分。 严道文能补强的也极其有限,大都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尤其有些地名,严道文补充出来的字,还是篆体,当场对陈诚正医师进行了一次「古字辨证」的小考。 陈诚正望着墙角,陷入沉思。 没多久,又在笔记本上飞快地书写着,然后对严道文提出了几个问题。 「你过去曾接触过中国战国时期的文史工作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严道文高中以前读的都是教科书的相关知识,毕业之后,大学读的就是经济和财务,从来没有读过古代歷史的相关资料,更别说是战国的楚史了。而且,战国末期秦国与楚国大大小小的战争多不胜数,这样细腻的战役,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可得知的。 至于地名是当今的什么地方?严道文也是被一问三不知。 那么,项燕派来引路的周文,他的官衔「视日」是个甚么性质的职位? 严道文想了想,应该也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将军吧?只是,周文是大将军项燕手下颇重要的军事参谋,在楚国末年惟项燕军权独大的当儿,自然项燕的手下见到其他军官气势上就自动加了三级。 那为什么不直接称呼「将军」?而称「视日」? 「不知道耶?」严道文有些尷尬地搔搔头,没把握地回答着,「嗯!……是有个片段,……就是当我向北驰援的时候,一碰到周文,我与他原本即为旧识,而且是项燕派他来引路的,我当时就对他说:『僕既受王命赴蘄,当循视日导。』所以,这『视日』大概是他的官衔吧?」 再问严道文,蒙放原本执行考烈王生前交付的一个秘密任务,究竟是什么任务?还弄了十七年?记得这么清楚? 严道文想了想,回答是催眠当中直接的认知,只记得是经营了十七年,至于是搞些什么任务,就记不起来了。 问严道文梦中很深的悔恨,是为了甚么? 严道文回说,就是接了这驰援昌文君、大将军项燕的任务,与原本考烈王生前交代的任务有衝突。自己死不足惜,可是没能完成考烈王深深的期望,和自己誓死必达的使命。所以,死之前,蒙放沉浸在深刻的悔痛当中。 再问蒙放的生平资料,严道文自认为当时大概已经三十六、七岁,官拜将军,是故楚王考烈王熊完的女婿,至于蒙放其他的一切,催眠当时并没有特别注意。 倒是严道文自己提出了个质疑,说他最近接触了一个叫「战国再策」的网路游戏,尤其今天上午还下载了那个网路游戏的软体,画面很炫丽,内容很丰富。会不会是受到这网路游戏的影响?才会幻想出这些战国的前世记忆? 而且,游戏中自己选择的出生国家就是楚国,给自己起的名字是「蒙天放」,跟催眠中的自己「蒙放」,只多一个「天」字。 陈诚正若有所思地问严道文:「你认为,今天催眠中你惊心动魄的境遇,有多大的可能是受那网路游戏的影响,而幻想出来的?」 严道文当然答不出来。 于是,陈诚正做了总结。 催眠中出现前世现象,在世界各地层出不穷,国外有很多研究机构非常关注这种现象,也成立了专门研究的「超心理学」。 可是,就算受催眠者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绝对未曾接触过催眠中前世的种种。但是科学家仍然认为,这些人具有极佳的「催眠易感性」,只要受催眠术一暗示,潜意识就会找出埋在记忆深处的各种相关讯息,组合出合情合理的前世经歷。 当然,这些被创造出来的前世经歷,对现世的受术者来说,是完全生疏、没有做过的事情,甚至于是完全没有概念的。他们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没学过的语言,从未被训练过的专业技术,在催眠时会由潜意识自行就发展成熟,且有效地运用起来。他们一般都深信自己的前世,确实发生过那些前世经歷,因为太真了。 困难的是取得证明,很难证明过去的某段期间,曾有这么一个前世的人,做过或者发生过那些事情。 所以,所谓前世的是是非非,只不过是科学论证的问题。对受术者而言,催眠中的前世经歷如果觉得很真实,也认为自己确实在那一个时空活过,那前世经歷就都是真的,只要你相信。 当然,相关的病痛,找到了原因,应该会得到痊癒的。 最后,陈诚正询问了下次催眠,严道文希望解决些什么问题?就结束了这次的催眠精神治疗。等严道文离开后,陈诚正陷入了深沉的思考当中。 第十四章 【秘密任务】 严道文离开了陈诚正的诊间,已过黄昏,十一月下旬的天色早早就暗了。经过「台北光点」,只觉得恍恍惚惚的,严道文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点了杯花茶,捡廊柱旁边的位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沉淀一下心情吧! 捧着茶杯,用热呼呼、带着些微花香蜜味的蒸气燻着乾乾刺刺的鼻腔。严道文透过栏杆,望着周五傍晚的中山北路,车水马龙,路人如织,红男绿女,鲜衣显履。 看他们高谈阔论,看他们滋意欢笑,可他们知道自己的前世吗?他们相信前世的种种会影响今世吗?他们有莫名其妙就出现,怎么也解不开的鬱闷和惊恐吗?他们有说不清楚所以然的奇怪习惯吗?他们会持续做着一样的梦吗? 如果,今天下午被催眠的前世经歷是真的,不懂为什么是这个时候才让自己发现了真相?而且偏偏是今天上午才下载了「战国再策」,才在游戏中给自己取了个「蒙天放」的名字?真有这么凑巧的事吗?严道文心里很不踏实地想着。 对了!为什么当时名字会取蒙天放?严道文陷入了回想。 今天上午是看了「战国再策」的宣传片……,嗯!先是似曾见过的场景,宫廷大殿里一个红衣女子在跳着祈神舞……,接下来是……是一阵古战场的杀戮……,好像……好像自己也在那里拼过命?然后,就是自己的角色设定了,那「蒙天放」突然就跑进脑袋,完全没有思考,好像本来就应该叫蒙天放似的,一丝犹豫都没有? 那么,催眠中自己的前世,还真可能就是受到早上设定「战国再策」游戏角色的影响囉?那么,催眠的前世经歷不就是自己在唬弄自己了? 印象中催眠的过程好像进行得很快,就像影片快转一般,一幕幕的影像就在眼前快速地流了过去,也完全不用思考就能认知影像的内容。 不过,催眠中有个片段没有告诉陈诚正。倒不是不信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打心底就是不想告诉他。 现在想想,还是对自己在催眠中能如此自制,坚定地不说出这秘密任务而觉得奇怪。或许,是自己在考烈王面前立过誓,用生命信守这秘密。噢!不对喔!是「前世」自己发的誓。那么,这辈子干嘛还要遵守啊?切……。 那段不愿意告诉陈诚正的前世片段,也就是楚国考烈王交代的秘密任务。是考烈王在一次「五国合纵」攻秦战役失利之后,原本高高壮壮的考烈王大病一场,病中考烈王却参透了国际时势,知道合纵并非良策。病癒后,考烈王判断秦国迟早将东出函谷关,进击中原。虽然魏、韩挡在楚国的前方,但盱衡这两国的军力已不可恃,有实力的齐国地处极东,又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来,楚国势将独力面对这出闸的西方猛虎。 当时楚国的国都陈郢,却位于中原板块的南缘,原本是为了即时因应中原的战事,故将郢都置于疆土的前缘。可现在强秦猛虎即将出闸,那郢都就过于接近楚国的西北边界了。有朝一日与秦军开战,就少了战场的纵深,很容易被强大的秦军围困住。所以,当令尹春申君黄歇提出迁都寿春的时候,考烈王很快就应允了。 同时,考烈王又制定了个延续楚国国祚的终极战略,但这事情必须秘密进行。 想定了执行方针,立即就把自己爱女灵儿,和新婚未久担任禁卫军「左广将军」的女婿蒙放找了去,花了不少时间说明秦军的威胁,且当着令尹春申君的面,随即交代蒙放从左、右两广和内官卫士中,招募两万人,以无家累,可移居他地的年轻士兵为主。 然后仿效越王勾践藏兵境外之计,趁着迁移国都至寿春,人事杂沓之际,要蒙放带着灵儿秘密向南方的丘陵出发,觅一处可隐藏军力之地,开发经营,做为未来必要时的復兴基地。 考烈王还特别交代蒙放,此部队的任务,就是秘密营造藏匿復兴大军的基地,以及生养抗秦的战力。倘若楚国对秦战争失利,须立即将楚国剩馀的兵力导引至此基地,休养后伺机反攻復国。 考烈王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论与秦军的战事如何,在復国大军没有完成生养整备之前,蒙放所率部队不得与秦军交战,以免丧失復国之机。原因无他,这部队虽是自京城和王宫的禁卫军中挑选出来的年轻精壮军士,但实战经验不足,且未经野战之大规模战阵训练,若遭遇强秦之驍勇善战部队,必定九死一生。 此外,考烈王命令尹春申君充分协助蒙放,任何所需物资均立即拨给。并待蒙放觅妥復兴基地之后,要令尹春申君秘密把楚国宫中的重要财宝、復国的用资,运给蒙放在南方的復兴基地藏放,以备不时之用。 这可是考烈王非常务实的復兴大计啊!也许是考烈王自忖来日无多……,也或许是考烈王确已洞悉当时关东六国不利的局势,但怕影响士气,故不便与臣下多言……,也或许考烈王只能将这最后的復兴大计,託付给自己最相信的几个人执行……,也或许考烈王希望自己最宝爱的女儿、女婿能远离战争,留得一线生机……。 严道文又想,考烈王最宝爱的女儿,如果就是自己前世的妻子「灵儿」,可为什么那么凑巧?居然也是「战国再策」里面自己日思夜想的一个动画人物呢?如果说出来,陈诚正医师八成也会认为这次催眠的前世经歷不足採信吧? 此外,这段自己没对陈诚正说出来的片段印象,似乎另外还牵涉到另一个更隐密的事情,但是具体是什么?当时前世经歷很快地闪过,好像还来不及认知究竟是什么事情? 那片段的影像就是自己骑着马,在林子中摔下来之后,原本躲在小径旁边树林里的周文,赶快跑过来查看自己的伤势,帮自己脱掉头盔,呃!就是那时候搞得好痛! 接着,自己的视线渐渐模糊,自知死期不远了,所以摸出怀里的一件玉带勾託付给周文,要求周文无论如何必须亲自带回去给灵儿,因为这玉带勾对灵儿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而且要周文别再管自己了,赶快逃往「復山」吧! (图一) 「復山」是哪里?灵儿在「復山」?「復山」就是復兴基地吗? 离谱的是那玉带勾,居然就是自己几年前,在台北市建国南路巷子里买的「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啊! 若这前世经歷是真的,那可真是太有缘了,两千多年前自己的玉带勾,跨越时空,居然在现代又找到自己?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这样的机率,恐怕比中「威力彩」的头奖还低不知道多少倍吧? 真是的!虽然催眠中的前世经歷歷歷在目、精彩曲折,自己似乎真的活在那时候过。可是,理智却提醒着自己,现今自己的生活元素,如此频繁地出现在前世经歷中,自己这次催眠的前世战国经歷是否确有其事?恐怕已经欠缺说服力了。 自然,严道文对这次催眠的效果,立时打了个大折扣。以后还要花钱去陈诚正医师那儿自己骗自己吗?那诊疗费可不是普通的贵啊!而且没有健保。 可是,就是觉得不甘心,好像还有很多真相没有挖出来? 晚了,风寒,刺得鼻子发酸,还是回去吧! ………… 旁边的巷子里,陈诚正诊所二楼的灯依旧亮着。 陈诚正趴在电脑萤幕前面,播放着严道文进入催眠状态时的录影。同时,一边翻着下午严道文就诊时自己记下的重点笔记,一边又快速地敲着笔电的键盘。 陈诚正输入了「蘄」字,网路地图立即跑出安徽省的宿州市与埠市之间,有这么一个「蘄县古城遗址」的文字标示。 哦?还真的咧?真有这么个地方? 输入「平舆」两字,居然也网搜出「河南省驻马店市平舆县」。 再输入「寿春」两个字,出现了「安徽省裕安区寿县」。更有意思的是,如果把「地图」转为「卫星」俯瞰,一个被城墙、护城河围绕的四方形古城就出现在眼皮底下,还真像个防守规划严谨的国都古城啊! (图二) 看看「蘄县古城遗址」,大约在楚国国都「寿春」的正北方,现在地图的「蘄县」与「寿县」之间,仍然溪河纵横,湿地、沼泽遍布,主要是淮河流经「寿县」的北部,再向东北方向而去。两千多年前,或许真有几千名楚兵逃到这些沼泽湿地里,跟强大的秦军打了一场生死游击战。 而「河南省驻马店市平舆县」,在现在的安徽省寿县西方略北的位置。由卫星地图观察,由「平舆」出发,东经「新蔡」、「阜阳」几乎都是平地,秦国重兵很快地就可以杀到「寿县」北方的平原。两千多年前的秦军车马,应该就是这么轻松地围攻过来的。 既然地理上能支持严道文的前世经歷的讲法,陈诚正就继续从人文的角度网搜下去。 google上的「蒙放」有很多条,可是没一条和严道文说的战国末期楚国有关。 网搜「视日」吧?这「视日」是个较特殊的称谓,一般人应该没有这个职称的概念吧? 「视日」可也有好些解释,但有一个说法引起了陈诚正的注意。 是王寧之先生在「再说楚简中的视日」一文中提到,「古人尊敬对方,谦虚地自称『僕』,相对地,对方相当于『主』,僕对主人恭敬不敢直视,只能低头看其足下,故『足下』为称呼对方之敬称,在对话中尊称对方为『足下』,此例文献常见不举;如果想看对方,则须仰视,如仰头视日的样子,故亦可称『视日』…………。」 陈诚正恍然大悟,原来严道文提到的项燕大将军麾下的周文官职是「视日」,根本是错误的认知啊!只不过是蒙放在两千多年前,以礼貌的口语在称呼周文而已,「视日」根本不是什么官职。 好!看看能不能查到「周文」此人? 一网搜下去,点入「维基百科」,周文的叙述也跑了出来。 「周文曾经是楚国大将项燕军中的占卜师,也曾是春申君的门客;追随陈胜吴广起事,自称素通兵法,陈胜命周文为将军,由陈县进攻关中。周文沿途徵兵,号称士兵十万人,战车千辆,破函谷关,驻兵戏水(今陕西临潼)。秦朝少府章邯武装了在驪山服劳役的数十万囚犯,起兵攻打周文。周文败退,却等不到救援,沿路败退曹阳(今河南灵宝东)等地,在澠池被秦兵追击,周文自刎。」 陈诚正睁大眼睛,盯着萤幕,上身慢慢地往后靠向了椅背。看着萤幕上的讯息,鸡皮疙瘩爬满了陈诚正两手臂。 周文原来是春申君的门客?后来也成了项燕麾下的参谋?所以,与蒙放在楚国末期受楚王之命前往驰援项燕的时间是吻合的。而且,周文还参加了秦朝末年的陈胜、吴广的农民起义?所以,他在蒙放遭遇的这场战役中,并没有丧生? 到目前为止,严道文催眠中说的都是对的,时间、地点、人物都吻合,这前世经歷真实的成分看来很高喔。 等等!等等!严道文会不会有甚么企图?找些资料来寻我开心?他不是说玩的网路游戏中,部分情节跟催眠所看到的有些关连,这会不会是他对现实生活的元素作出投射呢? 他的疗程看起来起码要三次的半天诊疗,诊疗费至少一万五千元以上,他愿意浪费自己的时间和金钱来玩我吗?这说不过去吧! 对了!严道文是范郁转诊过来的,那是经过范郁诊疗仍有不解之症才转过来,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不管了,礼拜一早上去个电话,问问严道文在范郁那边治疗的情况吧! 第十五章 【成长的梦】 第一次尝试了催眠精神治疗的严道文,回到家赶紧又把电脑打开,想一睹日思夜想的熊灵儿。下午催眠才知道,她到底就是自己前世的老婆嘛!嘻嘻!管他真的假的,想老婆囉! 听到「战国再策」游戏片头的鼓声响起,严道文却又一副作贼心虚的样子,赶快退出了游戏。这次不是怕严道武听到,而是突然警觉到,自己这时候应该没有间工夫来玩这网路游戏。不到两个星期,就要考第二级的「特许财务分析师cfa」了,自己可要忍住啊! 有些无奈、有些鬱卒地翻开了考试的参考资料,看着英文原文的论述,却左眼进右眼出的怎么都塞不进脑袋里,这是怎么回事? 硬是撑了半个多小时,脑袋还是时不时地出现那宫廷大殿上跳舞祈神的红衣女子,要不然就是那梦境中将军在断后的林间作战,今天怎么这么不专心啊? 一下子又想起在林间摔马了,把那玉带勾掏给周文,殷殷切切、出气多进气少地喘着,交代着周文务必将那玉带勾带回给灵儿…………。 唉!……这…怎么复习考试啊? 对啦!找那「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来镇压一下自己浮动的心?好一阵子没拿出来把玩了。 二话不说就起了身,从旁边的玻璃书柜里面找出「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的盒子。取出玉带勾,用白棉布轻轻地盘摩着。 嗯!有效!心情果然安稳多了,那种「归属感」又渐渐地笼罩全身,好好地把这一章「投资分析」搞清楚吧! 当下,严道文自然是抱着这件「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又入睡了。 严道文又再一次做了那个梦,只不过,这次的梦境居然有了新的发展。 梦中的蒙放,率领着万馀人的部属,分成中军、左军、右军三路,行进在雨雾飘渺的山谷、林间。有时需要翻山越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穿越从西南往东北的山谷,不时还要架桥、渡河,走走停停,三路大军都迤邐了好几里。 自己骑着匹灰白马,走在林间的山径,跟在后面的这路中军,除了鎧甲与兵器偶而的摩擦撞击声,就只有马蹄踏在泥土上「篤!篤!」的声音。 蒙放对自己这支部队的纪律可是很有信心的。心中有些兴奋,因为准备了这么久,真让考烈王猜中,自己的任务确实发生了。回头想想,考烈王对政治情势的判断,精准地让人佩服啊! 可又有些担忧,虽然经过了十七年的准备,但楚国在考烈王过世之后,春申君也被李园暗杀殞命,国势更是江河日下,近些年几乎都是復山自己半军半屯地养活自己。这种非专职的部队,配备和战力可是没法跟秦军匹敌啊! 三路部队安静地穿越山丘树林,往往在路径的大转折处,会散下一小撮人,在附近林子中设了暗哨,换上一般村民樵夫的打扮,目的是策应被导引回復山的楚军,帮忙引路和断后,必要时甚至于牺牲自己。 嗯!復山应该就是考烈王交办的那个復兴基地囉? 安排好退路的蒙放,终于从丘陵树丛中鑽了出来,视野突然变得开阔了,望着苍苍莽莽、入秋后的金色平原,其中穿流着粼粼波光、大大小小的河流,蒙放心中无限感概。 美丽多娇的河山吶!希望你能保佑我们大楚成功抗击敌人,既盛永昌! 整顿好部队,蒙放旋即向北方的国都寿郢进发。晋见当时的楚王负芻,呈阅故考烈王的手諭,但在负芻的要求之下,还是勉为其难担起了驰援昌文君与大将军项燕的任务。 中途遭遇偷袭过来的秦军,退到东面的沼泽区,打了一场不是很成功的游击战,且战且走地迂回退进了南方的丘陵山地中。 终于,在秦军箭术高明,兵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受了重伤,接着就是从小到大、一再出现的逃命梦境了。 摔马、翻滚、停下来,疼痛得齜牙咧嘴。把玉带勾託付周文,自己就死了。 到此为止,梦境第一次变得非常清晰,跟以前梦境的迷迷茫茫完全不一样了。 奇怪的是,后面又继续作了一段梦,梦境却又回復迷迷濛濛,很不清楚。 感觉是灵儿全身素白,头发好像只用白綾扎成一束,捧着玉带勾,用淌满眼泪的蛋脸,摩娑着玉带勾,口中时而悽悽簌簌,时而悲呛凄厉地呼喊着……。 (图) 严道文的心突然绞紧……绞紧……绞紧……,不自觉地也流下泪来。慢慢地睁开眼睛,抚摸着胸口,好酸!好悔!好痛啊! 看看窗外的天色微紫,根本还没有天亮。但是,刚才的梦却让自己哭醒了,这可是第一次。 以前多少次的梦境,都只是骑着马在林间窜逃,然后就摔下马来。今天做的梦依然让自己悔痛,可是却更为深刻,而且还往前、向后分别发展出一段过去没有的梦境。 当然,其中战斗的那些梦境,就是昨天下午在陈诚正医师做催眠治疗时相同的前世经歷。而在山林间行军、部署暗哨,以及灵儿捧着玉带勾伤心欲绝的梦境,却是第一次出现。 是因为催眠的后遗症吗? 这实在让人想不通了。如果催眠呈现出来的前世经歷,是自己潜意识运用生活中的各种元素重新编的剧,那梦境中怎么会向前、向后又再发展出新的梦境?还如此地合情合理?就像电影剪接得毫无破绽?这是个什么道理? 再次回味刚才的梦境,倒比较像是自己打开盛装着记忆的宝盒,提取了一大段封存的记忆出来似的。 清晨山林间的晨雾,飘飘渺渺、时聚时散。用力吸口气,清新沁凉,脑袋立时清明。山径高高低低,露水沾湿了弟兄的鞋履衣衫,沿途的花香、鸟语、虫鸣,却盖不住将士的急切、忧心,又带着些兴奋,和临上战场前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危机感。 与秦军战斗时的吶喊,奋力拚搏,杀戮喷溅的血腥味,血沫洒进眼睛的视野迷濛和刺痛感……。 这些都是真实的感觉,实在没法让严道文相信是自己潜意识编出来的。严道文反而比较相信,这些真的是自己在前世鲜活的经歷,自己确确实实的在那里生存过。 还有,梦里最后面悲伤的灵儿,虽然迷迷濛濛地看不清楚。但是,长的怎么就好像「战国再策」里面熊灵儿的模样?只不过娟秀的脸庞满是悲凄,紧促的眉头,哭红的鼻头,悲伤欲绝的眼眸…………。 唉呀!原本希望藉着催眠能搞清楚这梦境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怎么反而越治疗越糊涂啊? 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变得紫紫蓝蓝的,快天亮了,睡意也全跑得不见踪影,还是起来读读书,做最后衝刺吧!cfa没过,一切都要重来。 第十六章 【第一次接触】 十二月八日,严道文终于考完了第二级「特许财务分析师cfa」的测验,拖着疲累无比的身体,心里却很亢奋地回到水晶大厦的家。 为啥亢奋?当然是已经半个月没见到思念的熊灵儿啦!跟初恋的小男孩要见女朋友一样,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个没完。 按了电源,等待开机的时候,赶快衝到厨房把刚才在楼下超商买的泡麵泡开。 咦?好像几天都没见到道武了。他不是说考完要教我玩「战国再策」的吗?瞥了一下道武的房门底下,没啥灯光,也没有声音,不知道这小子最近在忙什么? 不管了,严道文连蹦带跳地衝回自己房间,点了「战国再策」的i-com,很快地,那浑雄的鼓声又出现了。一股莫名的激动在严道文的心中縈绕着,是兴奋?是思念?鼻子酸酸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这是干啥?特么的这么没用?也不过十几天没见,为什么会有这种阔别多年,终可拥抱爱妻的激动?好在道武没在家,如果让他见到自己这么没出息的样子……,「噢!这辈子就别活了。」严道文不自觉地把自己心里面的话讲了出来。 功能画面出来了,是选择「进入游戏」,或是「游戏介绍」,还是「变更设定」? 「当然是先见见我亲爱的熊灵儿囉!」严道文大叫。 那就点「游戏介绍」的选项吧? 果然,熊灵儿在大殿上跳着「祈神舞」呢!不过,一直没能看清楚她的正面。那些游戏介绍的文字方块,老是挡住熊灵儿的身影,烦不烦吶! 喂!喂!那一幕熊灵儿转身,抬眼望过来的画面呢?怎么就没了? 乱按了几下滑鼠,游戏画面继续跑它的。又回到初始的选择画面,真没法儿跟熊灵儿来个眼神接触吗? 好!就进游戏中找她! 画面转出一个繁华的古代市镇,一条四驾马车可对驶的街道,做生意赶路的商贾,粗布衫上好几处补丁的佃农,上街採买食材家用的家丁厨姑,路边张罗着一片杂货摊叫卖的货郎,斜对面倚着围墙向来往行人兜售刚採摘下来青菜的农妇,旁边一摊用竹篾编出各种箩筐、畚箕、物兜的编竹职人……,各色行人来来往往,偶有用牛拉货的栈车和贵族乘坐的軺车经过,只听那车伕「啪」的一扬手中的皮鞭,催着牛马渐行渐缓的脚步。街道两旁用木头盖的店舖櫛此麟比、簷廊高高低低。有小二喊着「来咧!…上菜囉!…」的酒店,「叮叮咚咚」的打铁店、粮行、布行、草药店、肉舖、宿店……。远处的横街旁,都是高墙亮瓦,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宅第……。这些画面真实得就像是3d电影一样。 往哪儿走呢?转个身,后面左手边是片长长的黑瓦白墙,越过墙头黑瓦向里看,这墙好像围着栋楼房。哟?怎么这么多人都从两道白墙中间的门闠穿了进去?好!就跟着大伙儿去凑凑热闹吧? 粗大的木头组建成的方形门柱有两、三个人高,门楣上掛了块八尺宽的黑褐色巨大横扁,上面用篆体金漆写了「怀楚庄」三个字。红色的门板上排满了两个拳头大的铜红色乳钉,登时让经过如此气派大门的人,自己都觉得高尚了起来。 嗯!走对地方了。 走进门里,脚下踩的是两尺见方的青石板,向前八片一排,共一十六排的一百二十八片石板拼接着向那栋三层木造楼房中间的穿廊而去。左右也有四片一排的青石板沿着围墙里的草木,向左、向右一直延伸到庭院远处的树林前。各种装束的人们熙来攘往,男男女女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跟着人群向前走过楼房中间的穿廊,出现个好大的广场,约莫有、三个足球场那么大。广场对面是片葱葱鬱鬱的树林,广场左右两面各有两群楼房,高高矮矮的看不到尽头,中间有街道贯通,萤幕画面右上角的地图把这四群楼房分别定名为「能、武、技、艺」四个区块。 广场中间见了一列长长的告示牌,大家都向告示牌挤过去,上面好像是贴着一张张的任务告示。 等等!萤幕上的「任务方块」出现了,要蒙天放到「武区」中找……找「赵家武馆」报到?可以领取经验值50点?还有三枚金饼可拿?有这么好的事?「这游戏我还没花一毛钱呢!」,严道文有些不相信地唸着,但蒙天放还是转身向左手边的「武区」跑去。 跑着、跑着,哟!没看错吧?熊灵儿站在广场旁边啊?怎么可能?想她好久了,怎么可以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出现啊?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还真要去找『赵家武馆』吗?要完全无视前世老婆就站在那边吗?这怎么捨得啊?」严道文很挣扎地自个儿唸叨着。 萤幕画面上只见那个穿白布衫的蒙天放,笨拙地在广场边跑过来停一停,又跑过去顿一顿,像隻没头苍蝇般地乱转,就是捨不得离开。 正当严道文急得满头大汗,弄得背脊刺刺痒痒的时候,那熊灵儿居然就一个箭步地跳了过来。 (图) 「哦!哦!她来了!来了!……」严道文紧张地手向前伸得直直的,上半身却向后顶着转椅的靠背,偏着头不敢正视萤幕,像恼性麻痺般痉挛地僵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为什么你叫蒙天放?」熊灵儿靠近蒙天放之后,突然送了个密语过来。 「救命啊!道武!救命!……道武你在哪里啊?」严道文转头对着房门杀猪般地大叫,慌了手脚。 突然,又想起严道武根本不在家。死东西!前几天老宅在家里,现在要他救命的时候,又不知野到哪里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回啊?」看着萤幕画面上一大堆的功能键,哪敢乱按啊?万一退出了这画面怎么办?严道文两隻眼睛拼命地在萤幕画面上搜寻着「回覆」的功能。 当严道文急得都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熊灵儿又「密」来一句:「还不会回话吧?」 「菜鸟傻傻的算是正常!你点左下角的『密语』键……。」 他奶奶的,这话是在安慰人吗?这样「被帮忙」的感觉还真不是普通的鸟气欸! 「点这里吧?」担心熊灵儿又酸过来,严道文鸡手鸭脚地操作着,还真给他搞出了对话方块。 「取名字的时候,脑袋里这三个字突然就跳出来了!」要稳住!别慌!可这么回答,好像有些逊捏……,不过这也是事实。 萤幕中熊灵儿对着蒙天放站着,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还是在干其他的事?严道文在电脑前面,也是一动也不敢动,深怕熊灵儿一言不合就消失了。 身体僵着,眼睛可忍不住飘向前世老婆的身上悠转。 就是这双熟悉的翠绿色勾人大眼!盯着你,眨呀眨的,根本让人无法逼视啊!……还有带着一丝抑鬱的鹅蛋脸,挺立的鼻子,嘴角微扬的朱唇,似笑非笑……金黄色的头发结了条长长的辫子,还绑着个大大的红色蝴蝶结,走动时在身后款摆着……身材丰满啊!那对豪乳居然只用件像是鸽子展翅在飞的金属「nubra」罩着,可万一跑着跑着掉下来可怎么办啊?……下身铜护襠外披着红丝绒的罩裙,修长匀称的美腿,咖啡色的绑腿尖靴……右手持着一铜柄钢刃的奇形扫刀,左手顶着一青绿色的凤形盾牌,很是英姿绰约。 养眼是很养眼,可看在严道文的眼里,就是觉得怪彆扭的。呚!穿得太少了,这样不是被大家都看光光了? 「前两个礼拜,你跑到哪里去了?」熊灵儿又密语过来。 蛤?我到哪里去了?严道文心里生出了一种违和感,心想,我们很熟吗?虽然你是我的老婆……,欸!是我自己幻想的前世老婆,可是这句话是我们这辈子才讲的第二句哩,怎么像是老婆在兴师问罪的口吻啊?居然管起我的行踪来了?可是,又觉得实在受宠若惊,怎么女神突然问起自己的行止来了?道武不是说她都不理人的吗?嘿嘿!显然是道武魅力不足。 「我在准备考『特许财务分析师cfa』。」严道文虽然纳闷,这熊灵儿还真不是普通的直接啊!可是仍然不敢造次,乖乖地陈述了事实,还补了一句:「刚才下午四点才考完。」 「考得怎样?」 「应该还不错!谢谢关心!」严道文虽然依旧觉得怪怪的,答得却很有分寸,很有风度,心中也有些甜甜的,女神正在关心自己耶! 「加油!好好努力提级。」说完,萤幕画面中的熊灵儿一转身就向右边远方的房舍跑走了,三、两步就不见了踪影。 「喂!喂!怎么就跑了?……还没聊完哪?」严道文急了,赶快向着熊灵儿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可是,只见画面中的蒙天放一步、一步地跑着,速度哪是个慢字可以形容的?跟熊灵儿的速度一比,简直就成了二分之一转的慢动作啊! 「靠!靠!靠!……可恶!……可恶!……」严道文急怒攻心,拚命敲着键盘,最后把滑鼠狠狠地往桌上一摔。 气死人了!唉!没办法,自己是游戏生手,实力差太远了。谁想得到啊?怎么连游戏中把个妹,也要先练好功夫的? 严道文懊恼地坐在电脑前面,双手交叉地抱在胸前想着,「奇怪!她怎么知道我这两个礼拜没上『战国再策』?」 可一想到第一次跑任务,就碰上熊灵儿,心里面一下子又乐和起来了。最棒的是她居然来主动搭訕,让道武知道了不气炸才怪。呵!呵!呵! 一下子,又想到熊灵儿疏情寡义地突然跑掉,还是很干,「好!这次就让你!等我练好功夫,看你往哪儿跑?」 严道文就一下子高兴、一下子生气地杵在那儿,然后画面中的蒙天放转了身,朝「武区」跑去,急着找「赵家武馆」练功去也。 第十七章 【再探前世】 十二月九日下午,严道文准时到陈诚正医师诊所做第二次的催眠精神治疗。 还没开始治疗,陈诚正边准备着等一会儿要用到的器材、笔记,边跟严道文随口聊着:「怎么?今天的心情很好啊?」 「有吗?看得出来噢?」严道文想了想,还是略为透漏点儿好了,「昨天考完『特许财务分析师cfa』第二级,考得还不错吧?心里面压力大概就减轻了。」 「是吗?」陈诚正莫测高深地又看了看严道文,继续说道:「满面春风的幸福模样,跟压力紓解的轻松是不一样的。而你,我看是前者。」 「哇塞!陈大哥!你该不是还会看面相吧?连我这点小心思都逃不过你的法眼啊?你会不会太可怕了?」严道文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去看着陈诚正。 陈诚正忙完准备工作,又坐在严道文的躺椅旁边,「要不要聊一聊你的幸福啊?」 「哦!这要从何说起啊?」严道文整理了一下思绪,想想还是跟陈诚正和盘托出好了,不然自己真的已经搞不清楚,最近发生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什么是网路游戏?什么是梦境?什么是前世经歷?什么又是现实的生活? 严道文花了大半个小时,把因为看到网游中熊灵儿的致命一瞥,才迷上了「战国再策」这个游戏的经过。还有将熊灵儿和蒙天放在游戏中的接触、互动情形,尽量详实地告诉了陈诚正医师。另外,也把自己对这网游中两个角色的名字,与一直做的梦境和催眠的前世经歷似乎都有着连结的看法,也一股脑地向陈诚正说个明白。 陈诚正整理清楚严道文的说法了之后,反问严道文:「自小到大的同一个梦境中,你都对『灵儿』充满了愧疚。但是,刚刚才进入的游戏中,却有个『熊灵儿』这样的角色,你不会觉得太凑巧了吗?」,陈诚正把「自小到大」讲得特别慢、特别清楚。 被陈诚正这一问,严道文当下愣住了,心中飞快地想,「对啊!自己怎么犯了这个逻辑上的大错误?上次催眠的前世经歷中,发现自己的前世名字叫做『蒙放』,所以以为是刚在『战国再策』中设定了自己的游戏角色叫做『蒙天放』,才会影响了催眠的结果。可是,自己一直做的这个梦已经二十多年了,梦中的『灵儿』也出现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前根本还没有『战国再策』这游戏啊?里面的『熊灵儿』也比我的梦足足晚了二十多年啊!还有,战国时楚国的王室好像姓『熊』?前世老婆是考烈王的女儿,那姓名不正是『熊灵儿』吗?这是怎么回事?这二十多年的梦、催眠里的前世和这『战国再策』网路游戏,全搅和在一起了?」 严道文「咻!」地坐直起来,困惑地问陈诚正:「陈大哥,我真的搞糊涂了。被你这么一问,二十多年来梦中的『灵儿』反而是最早出现的,『战国再策』的『熊灵儿』才是后来冒出来的。还有上次催眠,『前世』的自己叫『蒙放』,而这两个礼拜做的梦里面,我也都觉得自己是『蒙放』。这样忽前忽后,现实又梦幻的,我已经弄不清楚什么是真实的了。我是不是真的病了?你以前看过像我这样的病人吗?」 「哦?上次看诊后,有再做过同样的梦啊?几次?」陈诚正没直接回答严道文的问题。 「嗯~,又做了三次,而且不只是同样的梦,还分别往前和往后发展出新的梦境。」 终于,严道文把上次隐瞒没说的两个片段,借这次述说新的梦境,老老实实、完整地跟陈诚正作了交代。 而且,特别补充了那出现在梦境里的「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是自己数年前的收藏,也是自己最喜欢的宝贝。难道这又是现实生活的经验,投射在梦境里了吗? 陈诚正听完后郑重地想了想,很快地翻阅自己的笔记,然后问严道文:「第一次就诊的时候,你曾经提到,是近几年才突然变得频繁地做着这个梦。你有没有想过?这些现象,会不会跟你那战国……什么的玉带勾有关係?」 「蛤?你说这些前世经歷、梦境都是玉带勾搞出来的?那『战国再策』游戏里面的那些角色牵扯又是怎么回事?」严道文一副无比困扰的神情,把头埋在了一双手掌之间。 陈诚正也没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严道文。 过了好一会儿,严道文抬起了头,皱着眉头,还是满脸困扰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似乎…我做这个梦…真和玉带勾有关係吧?……以时间来说,印象中确实是买了这玉带勾之后,就比以前更常做着那个梦。而且,好像都是抱着它的时候,特别容易入睡,睡着后就做了这个梦,起码最近的几次好像都是这样……。」 说着,说着,严道文突兀地瞪大了眼睛揪着陈诚正。 「陈大哥!你吓到我了,你是说那玉带勾有鬼?」说完,严道文不停地用手掌快速地磨搓着两隻手臂,八成是被自己吓得「鸡母皮」掉一地了。 「我可没这么说,别自己吓自己。你看,真要有鬼,你会这么好过吗?」 陈诚正忍着笑,看看严道文,瞧他还是一副惊惧十足的表情,只有继续安慰他道:「欸!欸!别这么没用!只是宇宙间太多的事我们还没有搞清楚。就像台湾的民间信仰不是有道士、乩童吗?他们啊!往往都会收罗一些年代久远的法器,说这样可以提高他们施法术的效果。他们应该确实是有这种经验,才会让他们这么做的。所以,或许这些老东西,真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功能。有时间的话,建议你好好地研究一下那玉带勾,看看有没有特别的地方?」 严道文稍微回神地坐直了身体,点头答应了。整个事情搞到现在,已经远远超过自己的预期,无形中,心里对陈诚正的依赖程度也渐渐地提高。 「那我们开始今天的进度囉!找个自己最舒服的姿势躺好,开始放松……。」 等严道文进入较深层的催眠状态后,陈诚正又要严道文回到跟秦军战斗失败之后,在树林中逃回去的梦境,然后问他:「你觉得这场战争失败会让你后悔吗?」,情境仍然要接续的。 「悔!……悔恨!」 「后悔哪些事情?」 严道文在催眠状态下,不须思索下意识地答道:「悔未遵守对考烈王的誓约!悔未遵循原本不接战的应策!悔未遵照灵儿殷殷的嘱咐!」 「好!你现在离开了在逃亡的山林小径,飘起来,飘到云里了,飘呀飘的,好舒服啊!……」陈诚正看着严道文已经一副飘飘然的模样,继续说道:「现在,你回到出战前你和灵儿分离的那时候…」 今天的重点,原本就是处理严道文的愧疚感,尤其是蒙放对灵儿的愧疚。陈诚正用暗示、导引的技巧,领着严道文回朔前世和妻子的诀别始末,然后做了消除愧疚感和加强正面心态的指示。 这次,严道文提到几件事情,虽然有些前后倒置,可仍然算是较完整地探讨了前世夫妻最后的那一段时间。 严道文催眠中的蒙放和熊灵儿奉了楚国考烈王的詔示,向南方寻找復兴基地的适当地点。跋山涉水,寻寻觅觅,经歷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终于在国都寿郢的南方偏东千里之遥,觅得一条江水南岸的岩石山区,若能凿穴营居,应可达成考烈王所要求的藏兵之效。 于是,他们用了十五年的时间,在坚硬的岩石山体中硬是凿出了三十六个大型洞窟。因为这个石窟群的用途就是藏兵復国之用,所以定名为「復山」。 (图) 这两万名士兵跟着蒙放和熊灵儿十多年,隐匿行踪,所有的人已经从青年步入了壮年。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的使命,无论多么艰辛,只有一个意念,就是经营好这復山作为復国基地。 所以,花了很大的力气,整个部队就边凿洞,边分散住进这些洞穴中,让外人根本搞不清楚,这批人究竟有多少人?日子久了,也没人管了。 平日一部分的人持续修凿洞窟,一部分的人则躲在已经凿好的石窟中,在有限的空间中锻鍊自己的搏击拳脚,也练一些少数人的小型阵法,再一部分的人则到外面找山间的小块平地或河滩地,种些蔬果杂粮,以供应部队的粮食。也有的工匠,炼铜打铁,明的是打造农器马具,暗的是打磨兵器弓弩。就这样,半军半农地屯兵在此。也因此,大家都把拱卫在復山北侧的那条江水称为「屯溪」。 有些弟兄耐不住,与附近的土着通起婚来,成家的人有的被派往復山周围结庐成村,对外自称「山越」。有些脑袋机灵的,就扮起各行各业的贾人贩夫,派往各地行方买卖。一方面将营利所得作为復山的支用,同时也从事收集外界情报的工作。而且,如果部队有些特别的採办,也以「山越」的名义出面处里。 终于,当楚国大军在西面战事失利,退守淮北蘄城的时候,楚军主力的粮草补给渐显困难。但是,如果屏障在寿郢北面的大军顶不住,已盘据在陈郢至平舆一线,蠢蠢欲动的秦军,即将自西面、北面长驱直入,寿郢可就不保了。 当游走四方的贾人紧急回报此险况的时候,蒙放知道出山的时机已到,遂与手下数位将军研讨行动的方针。 鉴于事态紧急,而且已故的考烈王命令本部队唯一的任务又是不得接战,只导引主力大军回归復山生聚养息,故部队应以快速行动,隐匿行踪,及早与主力部队接上头为主要的任务目标。 所以在当日午后,蒙放召集三千骑兵、一万徒兵,在岩石山间的最大一块平地上,做了任务前的校阅和任务布达。同时按照任务编组,要求全体士兵均需轻甲便行,兵器弃长携短,自配十五日乾粮,次日晨时开始出发。 大家都清楚,此去的应策虽为不接战,但面对秦军的强大,楚国大军可挥洒的空间日蹙,此次出山恐怕只有「凶多吉少」四字可以形容。 当晚,整个復山三十六个石窟里灯火通明。占卜吉凶的,烹製乾粮的,与家人繾綣话别的,交代着放心不下的事情,朋友互道珍重的,过去有嫌隙的,在此生离死别之际,也重归旧好了。 整个復山看起来,就像一个面对滔天巨浪,却仍要把着舵,向大海航去的讨海人。紧绷着心弦,明知此去恐将不回,可向大海讨生活是自己唯一的生计,凭着练就的本事,只要大浪扑来,压不下我的船艏,打不断我的船桅,我必可一搏,带着我丰美的收穫返航。 復山最高的一个石窟里,凿了好些个石室,其中最深的一个石室的角落,蒙放右手搂着灵儿的肩膀,灵儿捧着蒙放的左手,两人依偎着坐在床沿。 「放!尔必谨记父王叮嘱,不接战,留存復国实力为上。灵儿在復山江侧佇候佳音。」 灵儿浅笑着抬头望向蒙放的双眼,虽是等着蒙放的回答,但却想先从蒙放的眼底读到肯定的承诺。 此时的灵儿知道,自己的叮嚀要轻声细语,要不疾不徐,才能深刻地烙在蒙放的心底。就像日出前的晨嵐,飘渺回盪洗涤心灵,等日头一跃过山巔,它立即散逸无形,但却化为爽人的清风,时时凉心沁脾,刻刻拂面汨身。这样蒙放才会随时牢记心底,不致或忘。 爱侣要开赴前线,没有人能不担心的。灵儿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挤出笑容,就是希望蒙放临别时,记得的是自己的坚强,别因为牵掛于她,而在战场上失了分寸。夫妻再情深义重,还是重不过楚国的国祚啊! 「放心!灵儿!父王早有手諭赐与吾等,即此时之用,今王负芻应不至于为难我军。尚且,吾已与部将拟妥应策,仅携半月乾粮,轻甲便行,务求此行速、匿,相信断无失败之虞。」 说完,用左手轻轻抚摩着灵儿的脸庞,无限的怜爱。灵儿也放情毫不保留地迎视着蒙放那闪着激情的眼睛,轻轻地抬起头,闭上了眼睛,把饱满的樱唇印在了蒙放的嘴上。蒙放被这软玉温香一堵,原本舌尖的勾缠,马上变成交舌的吮吻。抚摩灵儿脸蛋的手,也向后顺势地勾捻着灵儿的耳垂,趁着灵儿娇喘的当儿,又贴着修长的颈项下探,拨开扣球儿,毫不犹豫地伸进胸襟里的双峰………。 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该来的当然要来。不让他掛心的是灵儿的脆弱与不捨,夫妻的温柔缠绵可是牵着郎君早日返乡的枷锁啊! ………… 次日清晨,天光朦胧,似明还暗的江边仍飘着雾靄,入鼻的是江水微凉的甘甜水气。 数百艘的大小舟艇,已经忙和着来往两岸。除了挥桨摇櫓的声音,就只剩下在大船上的战马透着些不安「呼嚕嚕!」的吐气声。万馀人的部队,井然有序地依次上船,到了北岸也身手矫健地纵上河滩,立即往自己的编队集结去了,丝毫没有大部队的吆喝吵杂。 巳时交时刚过,万馀人的部队已经过江大半,隐藏在林子里,再一批应该即可全数渡江。一块巨石突出在江傍南岸的石崖上,立在上面督军的蒙放,回过身来深情地看着灵儿。 是时候了! 灵儿轻啟莲步,缓缓地走向蒙放,在眾部将面前,灵儿很有分寸地停在蒙放的身侧,用双手握着蒙放的右手,慢慢地举到胸前,忍着眼泪,极力维持语调的平和,抬起头对蒙放说了句:「执子之手,候子凯归。」 这一握,这一句,是深沉的叮嚀,也是衷心的期盼。 蒙放的心绪自是激动无比,看着灵儿蹙着眉,期待的眼神,蒙放一紧右手中的一双小手,郑重地对灵儿说道:「携汝之手,相守白头」。 是的,不论你是皇亲贵冑,还是村姑野妇,当男人要离开的时候,哪个女人都希望听到的就是如此的承诺。 在眾将官「公主保重!」的道别声,蒙放和他的部将们大步地下到码头,上了将船,往对岸静候主帅的大军摇去了。 蒙放回望,只见崖壁巨石上灵儿红色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飘渺了。 说完前世的夫妻别离,严道文仍然心情激动地久久未能平復,一个人躺在诊椅里长吁短叹,陈诚正也不打扰他。 屯溪开始初起的东北风依旧拂过江面,掀起层层的波浪,岸边的芦草也像万千个舞伶扭动着身躯,随着风的乐律,忽拔忽偃,交缠难捨,又撇袖奔离……。 第十八章 【似幻是真】 等到严道文没有再出声了,陈诚正又为他加强一次心理面的正面认知,希望能降低严道文与生俱来的愧疚感。 末了,严道文还是问了陈诚正那句话,「陈大哥!我的前世究竟是不是真的?」 看陈诚正那四平八稳的表情,猜他又想用心理学的标准答案回答自己,严道文突然抢白道:「陈大哥!你别用你们那种标准话术来唬弄我,我想听的,是你用陈进德哥哥的身分告诉我,你内心中的真正想法。」 这招厉害!可说是歪打正着。被严道文这一搞,陈诚正反而愣住,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了。 严道文还不放松,继续压迫着自己的心理医师说道:「陈大哥!请你体谅我的心情,自有记忆以来,我已经被这梦境困扰了二、三十年,我只想找到真正的答案。不论你给我的答案是什么?我都视为重要的参考依据,但我绝不会妄下论断,也绝不找你的麻烦,只求你让我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陈诚正原本经常掛在脸上从容的笑容不见了,换上的是一副凝重的表情。 「好!我告诉你我的想法,就衝着你那句『用陈进德哥哥的身分告诉我』。」 陈诚正继续说:「我记得国中的时候,你跟进德很要好,经常混在一起,他好像常到你家里去,对吧?」 「嗯!我们是死党。」严道文回想着,「我们好得几乎不分彼此,笔记、课本、文具常分不清是谁的,连中午的饭盒菜都是公家的。他的文笔好,但是追女朋友的情书还是先让我看过,他的毛笔字也写得好,我的书法作业当然都是他代劳……。」 突然,严道文坐直了起来,问道:「陈大哥!陈进德人在哪里?很想跟他见个面。很想问问他,为什么国中一毕了业,他就像变了个人,打电话约他出去,老是说有事情,跑去你家找,从没找到过人。」 陈诚正似乎也掉入十几年前,歪着头看着天花板,整个人有些过度放松地歪在座椅中。 然后,陈诚正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述说那段记忆:「对!他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多愁善感,变得不愿意进入人群,经常一个人不知跑到哪里去。刚开始,我跟我妈都以为他是自责没考好高中,可是念个第三志愿也不差啊?而且高中毕业的成绩很好,也考上了他理想的电机系。可是他那开朗、乐观的个性一直没有再回来,反而,亲近他的人,对他共同的感觉就是『孤僻』两个字。」 陈诚正往椅子里挪了一下屁股,把视线降下来,看着严道文继续说:「到他大三升大四的暑假,他突然跟家里面宣布,他读不下去了。之后,他自己办了休学,当兵去了,退伍之后找个黑手的工作,说上下班比较方便,就搬离家里,在工厂附近的汐止租了间小套房。」 「有个周末,实在拗不过我妈的要求,我去看了看阿德,却发现他过得还不错。原来他用自己的小聪明,帮公司开发了两台销路数十亿的工业电脑机台。得到高额的奖金,也受公司重用。我站在他的窗前,看着夕阳映照下闪闪发光的基隆河,说着这几年他这么巨大的转变,家人都很难接受。他那时候才告诉我,他转变的真正原因。」 陈诚正突然停了下来,挺了挺上半身,然后看着严道文,笑了笑,又摇摇头说:「严道文,你知道吗?他跟你一样。」 「什么意思?什么跟我一样?」 「阿德说,他在国中毕业后那几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境是在中国的北宋,自己是个文采显赫的文人,却因直言不讳地冒犯了皇帝和当权的上官,搞得被一贬再贬。他颠沛流离的时候和一个女人相依相守,那女人还冒着危险救了他几次,最后那女人死在他的怀中,死前告诉梦中的阿德,她是千年前那一世被阿德救过的一隻白狐狸,这一世是来报恩的。那女人即将嚥气的时候跟阿德约定,下一世要互相找到对方,再做恩爱夫妻。」 「严道文,你说,这样深刻的悲欢离合,能让他快乐开朗吗?即使是在梦中的情爱。但那么刻骨铭心的爱情,恐怕一般人在现实中也遇不到啊!所以,阿德始终没有真正交过一次女朋友。后来我往『催眠精神治疗』这方面发展,主要也是因为想帮阿德,看着弟弟日日夜夜都在寻找自己的前尘旧爱,任何的蛛丝马跡全不放过,尝试把一些现象当作可能就是『前世约定』来测试。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回又一回的再尝试,不只他被残害得体无完肤、心灵破碎,我这做哥哥的也不好过啊!」 陈诚正说得忘情,严道文也听得心酸,梦境虽与自己死党不相同,可那种深沉的想念,梦醒的椎心痛,严道文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诊间陷入悲伤的沉默,两个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想开口说话。严道文可以体会陈诚正与陈进德的兄弟情深,体贴地等自己的心理医生恢復心情。 「去年秋天,阿德突然回家跟我们辞行,只留下三个上锁的行李箱,说已经存够钱,想自己一个人去西藏、尼泊尔参悟人生真理,然后就出国了。不过,临走之前,阿德跟我谈了一晚上,虽然那时候我帮不上他的忙,可是他让我看了他随身的一件玉器,记得是他国中毕业的时候,大伯给他的毕业礼物,是一隻两个指头宽,白玉雕刻的狐狸。可是阿德说,这就是一直出现在梦境中的女人,在梦里送给他的定情物。只要他握着睡觉,他就能一再做着那前世的生死离别梦,他也能在梦中一再地见到他前世的爱人。」 看着严道文瞪着铜铃大眼,陈诚正恢復那惯常的微笑,说:「很像吧?这就是你提到那件战国玉带勾,让我立即联想到它可能就是啟发你梦境的钥匙。」 虽然严道文已经感觉到,这玉带勾确实跟这几年梦境频繁出现有关,但还是忍不住要跟陈诚正确定一下,问道:「那么,陈大哥!你相信我跟阿德的梦境就是前世经歷的囉?」 陈诚正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把旁边小几上的笔电萤幕转过来对着严道文,上面显示着标题: 「未解之谜:黄山脚下花山三十六石窟为何开凿_科学探索_科技.........」 然后下面跟着一堆石窟内的照片和一篇长长的文章。 严道文赶紧坐近些,用手指轻触感应板,阅读这篇网路文章。 陈诚正在旁边解释道:「你被催眠的时候,提到了在一条江边凿了三十六个石窟,作为藏兵復国的復山基地,我就用空档网搜了『江边三十六石窟』,然后这篇文章就出现了。」 严道文瞪着文章,越看越激动,「霍」地一下子站起来,又马上急切地坐下去继续读着文章,好像想把这文章立刻吞下去似的。 看完了,严道文吁了一口长气,双掌揉着眼睛,抬起头对着陈诚正说:「完全没有讲到战国末年的事情,可是有提到了『山越』。……新安江畔的『花山』?那些照片虽然不很清楚,但是很像催眠中我们住的石窟,只是我们那时的火光没那么五顏六色,黯淡很多。你看那墙壁,为了不让水气凝结在天顶和墙壁上,也为了降低回音,弟兄会特别在壁面上凿出细緻的纹路,来干扰气流和回音。而且,打造隔间和梁柱的时候,我们都会尽量使用不对称结构,好减少相对平行的岩石面积,这样也可以让空气流通得比较均匀,也可以降低声音的回盪。」 接着,陈诚正点出了地图,黄山市确实在现今的安徽省寿县南方略偏东的位置,地理位置符合催眠中的认知。而且,自黄山市向北行去,一路上都是呈现东北向西南走向的丘陵小山,也符合上次催眠前世经歷中行军在山林里的景象。 「可是,陈大哥!我有些不懂,就算歷史地理上有些旁证,可以支持催眠里的景象真的是我的前世经歷。但现在的『战国再策』这游戏里面的熊灵儿又是怎么回事?尤其,如果不是她在游戏画面上的那一瞥,让我牵肠掛肚地一头栽进游戏里面,我也不会发现她居然与我的这个梦可能有关连,这是偶然的吗?还是这是老天爷的一个安排?」 「我没办法给你答案!」陈诚正一口回绝了严道文,但仍然善意地提醒着,「这件事情,应该还有些部分是我们不知道的。甚至于我可以这样说,这个世界,或者这个宇宙隐藏了太多的真相,是我们还没有能力发掘的。」 「我只能很诚挚地建议你,开放你的心,但用最严谨的态度去求证,去找答案。尤其,不要轻易地把自己的遭遇说给别人听。因为,这种『前世轮回』的故事,绝对是大家茶馀饭后的最佳话题,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而你是身在其中的人,感受只有你自己最刻骨铭心,别人的评论应该完全触不到你深刻的体认,只会造成你跟朋友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对吧?」 严道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陈诚正满意地说下去,「这些年,看着阿德的巨大改变,我试着理解为什么会有前世轮回?这机制是怎么发生的?」 「在这几年的诊疗中,已经有二十几位的催眠受术者,在催眠过程中发生了前世经歷现象,其中又至少有八个人的描述是可被证实的,嗯!就像你一样,起码可以部分被间接证实。」 陈诚正思考片刻继续讲道:「我认为,这些前世经歷是被压在我们潜意识界的一种前世记忆。所以,你说我们人类啊!生生死死,却留着前世的残念,这究竟是怎么运作的呢?我参考各类哲学、玄学、科学、医学相关的理论,还有台湾『催眠精神治疗』界陈胜英前辈的经验,觉得最接近的说法,确实该就是佛教的轮回了。」 「讲到这里,我们的先决条件是必须承认灵魂是存在的?」陈诚正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严道文,后者稍稍有些迟疑,但仍旧给了他肯定的答覆。 「其实,近些年有一个实验,已经证明了灵魂确实是存在的,这实验的基础是来自那些具有濒死经验人的一种讲法。曾经心跳停止的人一般都会说,当自己死了以后,灵魂脱离身体,然后灵魂会飘在房间的上方,俯瞰着自己的身体。有一个叫山姆的科学家就运用这种说法,在急诊室的天花板下面几吋的地方设置了一个像托盘的架子,由山姆在架子里面放了几样小东西,但山姆不让其他人知道究竟放的是些什么。被急诊的人如果灵魂出窍,飘到了急诊室的上方,看到那架子上摆放的小东西,就证明真有灵魂的存在。实验结果,有人死了被急救回来,这些患者甦醒之后,确实都能清楚地回答出在那天花板下方的架子里放的是些什么小东西。所以,这实验不只证明了灵魂确实存在,而且它是有意识的集合体。」 「哇!陈大哥,我第一次听说灵魂已经被证实存在了。不过,灵魂这种问题,一般不都是在哲学、玄学的范围中探讨的吗?你是医生,应该相信的是科学吧?怎么……?」 「哦!医生一天到晚面对生老病死,要说探讨这生死灵魂的问题,我倒觉得我们医生是最佳的人选。」陈诚正不以为然地反驳着。 「你听说过『量子力学』吧?现代的手机、半导体、电脑、led、平板电视…,所有的电子產品都是依据『量子力学』的原理才发展出来的。1927年在布鲁塞尔召开的『第五届索尔维会议』,让科学界在量子力学上奠定了发展的基础。之后,科学家们不断发现微粒子的一些特性,因而提出各种假设,也使用复杂的数学公式推导出各种理论,来解释各种粒子在微观时的一些特别现象。在上世纪中期,当他们探讨观测微观的量子世界时,终于触及了『灵』的问题,只不过科学家比较喜欢用『意识』这个词罢了。量子力学发展到现在,科学家又发现了比原子、电子、夸克等比粒子更小、更基础的物质,其中最小的一种叫做『超弦』,而且它似乎有独立的『意识』。科学家认为由于『超弦』的震动,组合成了微观世界的各种粒子,再由各种粒子组合成我们肉眼可看见的宏观物质世界。听『超弦』这名字你大概可以想像出它的样子,就像在宇宙中漫布着一些扭曲、超小的一小段、一小段橡皮筋,它们匯聚在一起扭来扭去、不停地颤动。」 「研究量子力学的科学家在思考灵魂的样貌、特质的时候,认为『超弦』的样子很符合灵魂的型态。当然,科学家也是经过多方的论证,才发展出来这样的理论。重要的是,过去只存在形而上学、哲学,甚至于那些怪力乱神、乡野传说中的灵魂,终于跟科学结合在一起了,这个关键就是量子力学。」 「但是,同时又衍生出另一个『精神力无法转化出物质力』的问题。」 陈诚正思考了几秒鐘又接着说:「姑且说,『灵』是一种精神状态,不论从医学或者物理学来看,精神力是无法直接转化为物质力量的。但是,如果『灵』的波动、频率能与人体脑细胞神经元触突最基础型态的物质波动、频率相衔接,產生共振,然后再透过脑细胞发射微小电波,将「灵」的指令由神经系统传达、反馈给身体,这样人的自我认知、行为举止、记忆、感觉、意识……,不就形成了?精神力的『灵』与物质力的人体协调运作也不就完美的结合了?」 「而且如果一个灵是由一群波频接近的『弦』或波动所组成的,它若能载着累世的能量、记忆、知识、意念……,不断地进出生物体,这是否就是『灵体』的修行?也就是所谓的『轮回转世』?」 「但是,这样也让我们不得不深入思考,如果这世界上所有的物质基础都是由『弦』这种波动组成的,那这世界还有实体吗?我们长久以来所认知的世界、宇宙,是否根本就是虚拟的?只是一大群波动在那儿窜来窜去?我们之所以看到东西、摸得到物体,或许只不过是因为老天爷要我们如此认为,好作为灵魂互相沟通的介面所產生的幻觉?」 「这就像佛家说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佛祖还真的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悟透大千世界的本质型态了?」 陈诚正看严道文听得津津有味,就继续多讲了一些,「严道文,你过去有听说过台大校长李嗣涔在做超能力的试验吗?」 「嗯!有点印象,那时候好像还在念大学。可是不知道结果如何了?这又跟我的状况有关係吗?」严道文脑袋一下子还没跟上。 「我不敢说是绝对有关,但李校长本身是国际光电领域的尖端科学家,他应该就是在量子力学中发现了我们所不知道的宇宙真相。重要的是在实验后期,李校长的团队居然发现了『神』、『灵』存在的可能,以及和祂们的沟通方式。你想了解的话,自己上网去找,我相信你看过之后,会对这个世界、这个宇宙產生完全不同的看法。最起码,你会对那些形而上的现象,可以用务实的角度去看待。」 「说了这么多,我只能告诉你,相信自己的感觉!连科学界都已经在探讨灵魂了,你就别再自我设限,好好地去搞清楚你关心的事情吧!但是,记得慎言,可别事情还没搞清楚,就弄得乌烟瘴气的。」 陈诚正耐心地导引着严道文紊乱的心情,让他的思绪渐渐地整合出一条可行的道路来。 「已经帮你处理了一直困扰你的心理问题,如果没有其他的症状,你可以不用再来看诊了。倒是不嫌弃的话,欢迎你常常来我这边聊一聊,以学弟的身分。」 严道文看着这位和气的学长,也是以前很让他崇拜的同学老哥,心中流过一股暖流,又想起了死党陈进德。 第十九章 【望闻切问】 2011年12月12日上午,安徽省黄山 入了冬,来黄山游览的旅客少了,对考古队的工作来说,少了干扰,也算是好事。 星期一早上十点出头,胡平带着张左龄和赵彦斌这两个得力助手,在机场接到了丁顾问,就直杀29号窟。 途中,胡平对于这位六十开外的丁顾问充满了好奇,看他戴了顶羊毛质的鸭舌帽,国字脸下巴留了撮山羊鬍,掛着副变色近视眼镜,态度从容淡定,还背了个帅气的背包,跟观光客没啥两样。 「国家文物局」编制内的专家多如过江之鯽,那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干嘛派个编制外的「顾问」来?想必这位丁顾问是高古器械、机簧这方面的高手。 胡平想着,就请教丁顾问在这机簧方面有那些经歷?可这丁顾问态度和蔼,但怎么问,就是回说「有兴趣!」而已。 也太牛了吧?「有兴趣」就能比局里面这么多的高手有更好的机会,单操一个地来负责这个千载难逢的考古胜事?哼!搞神秘! 话虽如此,胡平对这位丁顾问,可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处处小心招呼。 进了29号窟,重要走道都已打了灯,外面寒冷,洞窟里温度却相对高些,约莫十度上下,冬天洞窟里相对乾燥,可湿气还是凝结成了一缕缕、薄薄的雾靄。 丁顾问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徐徐地吐了出来,长长地「嗯!」了一声。 跟在旁边的张左龄见状,也赶快跟着猛吸了口气,「哈!」地吐了出来。 丁顾问似笑非笑地回头看看张左龄,问道:「怎么?闻到了什么?」 张左龄傻愣愣地摇了摇头。 胡平一巴掌「啪!」地打在张左龄后脑勺上面,骂了声「行了吧你!瞎搅和!」然后,回过头很认真地请教丁顾问,是不是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 「嗯~」丁顾问又长长地来了这么一声,「你们可闻到了什么?」 既然顾问又问了,胡平几个人立马扬着脖子,用力地东吸吸、西嗅嗅起来,除了清凉的空气以外,那有啥味道? 「哎哟!好晕啊!」张左龄扶着头晃着。 「好了!好了!大家别搞成『呼吸过度症』了。」胡平制止大家夸张的行径,然后跟丁顾问又请教了。 「顾问!咱们都闻不到什么特别的味道,大概我们已经进出太多次,习惯这石窟的味道了,您能不能开导开导?」 「你们都没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对不对?」 几个人又一起摇头。 「我也没闻到。」丁顾问笑笑地说。 「嘿!玩我们吶?」大伙心里面暗骂。 「没味道,这也是个现象。」 丁顾问看看大伙一副悻悻然的样子,继续说道:「来之前,已经看过你们的报告,对于这个窟的用途,考古队没有得到一致的意见。但如果此窟是『王陵』,不论是陪葬、祭祀的食物,或者是葬体,多多少少都会留下蛋白质反覆变质的味道,可是这里没有。」 「喔!这里还是外边哩!『第四小室』还在下面好几层。」张左龄不大服气地辩驳。 「你们既然在下面工作了那么久,有闻到吗?」 「欸~~,好像没有。」张左龄訕訕地回答。 「『望、闻、切、问』虽然是我国传统医术,过去的盗墓也是用这四项要诀,即便是现在的科学考古仍然脱离不了这四个字。现在跟你们讲的,就是『闻』的功夫。」丁顾问语重心长地传授多年的心得,给这些还年轻,但也是未来中国考古文物大业的承续者。 一行人鱼贯走进「第六石室」,再向下转折至「第三小室」,打开了led灯,丁顾问逐一看着西墙、南墙上的五处浮雕好一会儿,又走到东墙的六个篆字前盯着看。 然后,开始问胡平他们当时挖掘的详细过程,自个儿却走到浮雕前,只要他手搆得到的地方,几乎把五个浮雕全部摸了个通透。对于胡平他们的说明,丁顾问往往会回问的,似乎都是当时他们的感觉如何?胡平心理有点纳闷,不是科学考古吗?怎么尽往感性里带? 接着,走进东墙的走道,丁顾问开始仔细观察着石门和左右两个铜圆盘开关。 张左龄也没间着,架妥了数码摄影机,打上了光,站在个小凳上,自上向下用俯角拍摄纪录着。 胡平跟在丁顾问右后侧,观察丁顾问如何处理。顺便将当时发现这两个铜圆盘的情况说了一遍,也回答着丁顾问的一些疑问。 然后,丁顾问掏出了个巴掌大的长方型不銹钢扁盒打开,取出把不銹钢的刮刀用左手握着,就像牛排刀一样,右手用前三个指头捏着枝不到四吋长的不銹钢探笔,笔尖略扁,没有书写的墨水导槽,显然这些工具是作细腻考古工作而特製的。 看丁顾问右手半举在空中,文雅地翘起弯弯的无名指和小指,拿着不銹钢探笔,专注地盯着铜圆盘,知道他是在找下手的切入点,胡平很乖巧地微仰着头,捧着扁盒盖在下方等着接刮下来的黄蜡。 固化了两千多年的黄蜡已经变硬,没费啥功夫就整片揭了起来,露出两个铜圆盘上的机簧。铜圆盘被保护得很好,銹蚀现象很少,显然黄蜡起到了作用。 考古队其他的人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一些,想看得真切点。到底,在旷世的考古大事上,谁也不愿意缺席,总想目睹揭晓的第一幕。说不准那一天,儿孙满堂地围在你周围,就是鼓腾着要你说着这些伟大的见闻。 丁顾问可受不了窝在一块儿的气息,把挤在通道里面的人全「请」到「第三小室」,要求大家安静,除了张左龄继续摄影之外,只留下胡平在旁边当助手,再加掌了个led立灯之后,才开始探究两个铜圆盘和它后面连系的机巧。 丁顾问从走道左侧墙上的铜圆盘着手,先量了一下整个铜圆盘的外径约12.9公厘。往内,铜圆盘外侧是个约1.1公厘宽的圆框,框着个看起来可以转动的内盘。内盘中有个不规则形状的凹陷小片区,整个小片区有点儿像是个狭长的梯形,只不过梯形底又接了个扁的倒梯形。这个小片区内佈满了三角柱状的铜质小尖凸。 丁顾问用不銹钢探笔轻轻地按了一下,随着探笔的压力,那些小尖凸会陷了进去,探笔提起来小尖突又顶了回来。看来这些铜质小尖凸的后面,应该有精緻的机簧连系,而且还忠实地运作着。 丁顾问量了一下凹陷小片区,长9.3公厘、宽5.0公厘,交待胡平把这些数据都记录起来,就转头探察走道右侧墙上的铜圆盘。 走道右侧墙上的铜圆盘结构,与左侧墙上的铜圆盘一样,只不过略小了些,而且凹陷小片区的形状不大一样。右铜圆盘约10.4公厘,外侧圆框亦约1.1公厘宽,凹陷小片区大概可切分为三部份,上三分之一约呈三角形、中间接个逐渐放宽的梯形、下面四分之一又缩窄呈倒梯形,整体看来是个长7.5公厘、宽约4.7公厘的不规则多边形。凹陷小片区里面,也是佈满了铜质小尖凸。 丁顾问站在走道中间,不断地转头左瞧瞧、右看看两面墙上相似却不相同的铜圆盘,显然是在思考两个铜圆盘的作用,以及可能的作动方式。 胡平面对着丁顾问,不想打扰丁顾问的思绪,也站在走道中间,跟着丁顾问左瞧瞧、右看看地摆着头。走道外面其他队员的眼睛里,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倒挺像是在跳南美洲的tango。 丁顾问停止了左顾右盼,走向走道尽头的石门,用手摸着石门,又拿出电筒,用各种角度照着石门的表面。 半晌,丁顾问回过头来,走到胡平的身边,终于开口了,「你们报告上认为这是开啟石门的开关,我可以接受。」 丁顾问伸出右手,轻轻触摸着左墙上的铜圆盘,又问:「你们对开门的可能方式,有没有甚么想法?」 胡平对丁顾问的这一问,不知怎么回答,只有缓缓地摇着头。 丁顾问深深地盯了胡平一眼,不大满意地扬起了眉毛,「你是这个专项的负责人唄?难道这『开门』没你的事?」 胡平受丁顾问这一指责,惊了一身汗,背窝痒痒刺刺的。想想,在北京开完会后,确实有几天在用心思考怎么开这第四小室的门。可之后中央的支援调拨下来了,当然鼓捣得黑天暗地的,由于忙着建立队伍,还真没把这「开门」的事太放在心上,脸上不由地现出了惭愧的神情。 丁顾问懒得开骂,一把抓起胡平的手,直拉到石门上,要胡平在石门的表面上摸索着。 胡平也老老实实地趴在石门上,一寸、一寸地轻轻地摸着、感觉着,就像是第一次跟黄花大闺女在搞「肌肤之亲」似的。 突然,胡平「咦!」了一声,赶紧取出电筒,逆着自己的眼光,不断地照着石门各处的表面。 「怎么着?看到啥了?」丁顾问问胡平。 「顾问!这石门是圆的,关门的时候是从右边向左边滚动闭合的?」 「嗯!」丁顾问终于浅浅笑着,点点头,显然有些满意了。 站在走道外面的第三小室的队员,全张着嘴,眼睛瞪着老大。什么?才跟石门亲热了一下子,就把石门的祖宗八代都搞清楚了? 丁顾问笑嘻嘻地拉着胡平走出走道,对着其他几位考古队成员说:「胡平说的应该没错,门是圆的,自右向左滚动闭合。胡平!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胡平领着大伙挤到石门前,叫大家分别摸着一些不明显的弧形刮痕,又取出电筒照了照,才说:「这些散佈在门面上的弧形刮痕就是关键,它们的方向都有个规律性。如果大家把石门想成是圆形的,直径比走道还大个一公尺,门是由右滚向左边关闭,在滚动的时候石头的门面和门框磨擦,刮出来的这些痕跡就自然合理了。」 大家又反覆地观察了一些刮痕,也都恍然大悟,都认为言之在理。 这时,丁顾问搬了个小凳,坐在第三小室的西墙「二条缠尾小龙」之前,伸直了两脚,用手捏着膝盖。对着大伙,丁顾问又说了,「大家还记得『望、闻、切、问』我国的传统医术要诀唄?刚才胡平是用了什么技术?」 有人立马答到「望!」,也有人又补上「切!」。 丁顾问又笑了,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看着大伙,答道:「都对!我们搞文物、考古的,心一定要细,在不破坏文物或考古现场的条件下,要尽量接近文物,用这些要诀观察文物、感觉文物。尤其重要的,是整合思想,把各个材料放进脑袋里,好好地思想,你们会发觉,文物会跟我们说话的。」 在场的每个人,若有所悟地点着头。 「胡平!已经过中午了,你们年轻人不饿,我老头子可撑不住了。皇帝可差不动饿兵的哦?」 「怠慢!怠慢啊!顾问!咱们先吃了中饭再继续唄?」 第二十章 【高手现招】 一行人拉出去用了中饭,席间,丁顾问才略为透露了自己是二十几年前被「国家文物局」「吸收」的,这些年主要都是为「国家文物局」协办着一些鑑定、教学、训练的事儿,古器械是他的专中之专。 胡平一琢磨,猜想丁顾问在「改革开放」的前期,八成是搞些倒斗、走私的行当,可能本事不差,被逮了后受国家侧动,反过来帮国家搞考古文物事业。胡平心里面知道,这又是个理论实务均是硬底子的前辈。 茶馀饭饱,丁顾问想了想,就说:「今天是开不了第四小室的,人多反而不利思想,也搞浊了空气。待会儿除了胡平和张左龄继续帮忙,其他的人别再进窟了,自个儿忙活去吧!」 三个人回到第三小室,张左龄继续把着数码摄影机,随着丁顾问的移动,忠实地纪录着。 胡平看着丁顾问专心地左摸摸、右瞧瞧,也没什么题目要琢磨,就退到第三小室,用脚勾了张凳子,一屁股坐在走道口附近,用两手撑在膝盖上,等丁顾问叫唤。 可胡平心里面也没间着,想着走道左、右两面墙上的开关。 铜圆盘里面佈满了那些小尖凸的小片区,看来就是开关所在。 (图一) 丁顾问用探笔把小尖凸按进去,还会弹回来,所以小尖凸的后面另外有机簧在支撑着,这些小尖凸可能是压力感测棒?所以,开啟的钥匙可能是个器物?必须把这个「器物钥匙」按押进去,才能开啟? 为什么要这么多的小尖凸?密密麻麻的?是因为「器物钥匙」的表面纹饰深浅复杂?才需要这么多的感测棒? 每一个小尖凸似乎都是根短铜棒,只不过棒端收成尖凸状。可又为什么要耗功夫磨成尖凸状?因为……,好看?好使?……为什么呢?看来还是为了精准地接触器物上精细纹饰? 「啪!」,胡平的肩膀被丁顾问重重地拍了一下,整个人吓得跳了起来,坐的凳子也翻了。 丁顾问皱着眉头,眼镜片后的眼神犀利地斜睨着胡平,「怎么?咱老人家还没喊累,你个小子就闔上眼啦?」 「不是!顾问别想岔了,我是在想那铜盘上满满的小尖凸,为啥要搞成尖的?圆头、平头都比尖头好做,干啥要耗这个功夫?」 「嗯!」丁顾问的眼神缓和了不少,「还想到啥?」 胡平就把他刚才想的说了一遍。 「不错!小子有些想法。」 丁顾问拿了张纸,进走道里,盖在左墙的铜圆盘上,轻轻地斜持着碳棒,就在纸上拓印着铜圆盘上的轮廓。不一会的功夫,一幅实体大小的铜圆盘拓模就放在胡平的手上。 「想一想,你说的『器物钥匙』,可能是个什么器物?」说完后,丁顾问又跑去拓印右墙上的铜圆盘。 钥匙是个什么器物? 胡平盯着小尖凸片区的形状,心想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啊! 张左龄也凑上来,头顶投地跟胡平一起研究这多边形的小片区究竟有那些可能?巴掌大,按压下去才能开啟,所以应该有相当的厚度,战国后期的楚国究竟有那些东西长得是这幅样子? 嗯!好像有个东西……,可是,是那个儿呢?……,心里面有个很模糊的影子……,就是没办法把它具体化……,急得胡平跟张左龄又搔头、又抠下巴的。 丁顾问搞好了右墙上的铜圆盘拓模,走回第三小室,问道:「想出来了吗?」 「快了!快了!」胡平伸出左掌挡在丁顾问面前,好像是阻止丁顾问马上公佈答案似的。 「来!胡平来帮忙纪录一下,看看这两个东西有多深。」 丁顾问拉着胡平又走进了走道,又分别再拓了左右墙上的铜圆盘拓模,然后取出了不銹钢探笔,趴在墙上,一个尖凸、一个尖凸的按压着,胡平数度想出声发问,都被丁顾问「嘘!」的一声给挡了回去。 就这样趴了几十分鐘,丁顾问突然从口袋摸出了几根牙籤粗细的小竹籤,边按压一小尖凸,边在小竹籤上作纪号,量测深度,然后叫胡平在新的拓模相应的那小尖凸的黑点上打了个小圈,标记这个小尖凸的深度。 左墙圆铜盘纪录了九个点,最深的点有两个,都是2.6公厘,其他的有1公厘、1.8公厘…不等。右墙圆铜盘纪录了八个点,最深的有一个点是上部的2.4公厘,再下来的是中间部位的1.4公厘、0.8公厘…不等。 两个人搞完都有些累了,走到第三小室,拉把小凳就对坐了下来。 张左龄趁着大家静默的片刻,赶紧把数码摄影机的镜头调向第三小室,整个小室只有抽风机轻微的呼呼声。 胡平盯着这两个开关内的不规则形状,实在很难猜出是什么东西的样子,和张左龄折腾个半天,还是想不出答案,只有硬着头皮请丁顾问指导了。 丁顾问也不客气地抓起碳棒,沿着左墙铜圆盘上小尖凸片区不规则形状框线的内侧,轻轻地画出一个上小圆、下大圆的长圆形出来,胡平忍不住唸了一句,「还真像个小瓠瓜!」 然后,丁顾问在右墙铜圆盘上小尖凸区域内侧,划出个微张着左右翅膀的鸟形。 胡平猛一抬头,看着第三小室南墙上雕琢的凤,忍不住问道:「顾问!你这不就是在画墙上的凤?」 (图二) 「没错!我就是这么认为。」丁顾问扭身回头看着南墙上的凤,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一测试了两个铜圆盘那些小尖凸的深浅以后,就想到南墙上的这隻凤。不信,你自己套套看。」 胡平举着右墙铜圆盘的拓模,对着南墙上的凤,眼睛不断地左右游移比对着。 半晌,嘘了口长气,若有所思地望着丁顾问。 胡平再次拿起纪录了右墙铜圆盘小尖凸的拓模纸和那张描出凤形的拓模两相比对,想了想,继续说:「铜圆盘中相当于凤头上的这一点小尖凸最深,如果墙上的凤就是依据实体的『器物钥匙』雕琢的,凤头抬着向左后方扭转,凤头的位置就距离墙面最远了,可以对应得上铜圆盘最深的这一点。而其他的七个点,分别落在凤的颈、背、翅、尾这些部位,用测得的深度换算为凤的各部位与墙面的比例距离,非常吻合。所以墙上的凤,是楚国先人故意提示我们,该用哪一把钥匙来开右边的开关。嗯!这猜测实在再合理不过了。」 丁顾问看看南墙上的凤浮雕,看看拓模上的纪录,也缓缓地点头。 「顾问的体认高人一等,经您提点,我也赞同右墙的钥匙极可能是墙上的凤。」胡平看丁顾问三下两搞就解决了问题,不自觉对他的景仰值,立马就升到99分。 「但是,如果钥匙的线索是墙上的浮雕,那西墙上还有四个浮雕,左墙上只有一个开关……,而且,还没一个形状能配得上这个『小瓠瓜』的。」,胡平说完,扬了扬左墙铜圆盘的拓模纸。 「不急!先人已经非常善意地作了这么清楚的提示了,只是我们还没掌握足够的材料罢了,相信只要大家够用心,机缘来了,一定知道左墙上开关的钥匙是什么样子。」 张左龄突然挨近了过来,「我不懂!我拍了个半天,看不懂为什么顾问就这么确定这钥匙的深度?」 「噢!你身上有钥匙唄?」丁顾问问张左龄。 张左龄从外套右口袋拿出一串钥匙,共三把。 丁顾问指着最大的一把说:「你这把钥匙是圆柱体的形状,柱体上坑坑巴巴的,有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几十个坑洞,对不对?相对的,这个钥匙所开的锁插孔内,也有跟这些大、小、深、浅小坑洞相对应的弹性凸出机簧,只要完全对应到了,就可以转动锁心,锁也就开了。」 丁顾问看看张左龄,觉得他的脑袋应该跟上了,又说:「现在假想,把这种锁圆筒状的锁心作纵断面剖开,摊成一个平面,是不是就像墙上的铜圆盘了?不同的是你的钥匙面有大大小小凹洞,而锁心的几十个机簧,必须同时向上对应着你的钥匙面上的那些凹洞,凸出到那些深浅不同的凹洞里,完全吻合了,锁就能打开。而这两个铜圆盘作动的机巧,却是要用几十个感测棒深浅不同地向内按压,啟动后面连结的机簧。这些有深有浅的感测机簧,就必须有立体结构相对应的『器物钥匙』,所以找到对的器物就能开门。」 「哇!这么厉害!楚先民的智慧实在不输现代的我们啊!」张左龄讚叹着。 胡平补充着:「春秋后期,鲁国巧匠公输般受聘楚国,协助训练楚国的机巧器械人才。像后来发明战斗用的『机弩』、攻城用的『云梯』,还有打败越国水师的『钩强之备』,都是歷史记载有名的。」 「而且,我还记得,楚国在春秋时期应该就已经发明了一种『插簧锁』,在锁身上的正面、侧面同时插入多片形状不同的簧片,再勾动锁里面的机簧,锁就能开关。」 丁顾问扬起眉尾,瞪大了眼睛,一幅佩服的神情,转头对着胡平说:「不简单啊!胡平!连『插簧锁』你都知道啊?」 点着头,丁顾问又说:「难怪你刚才对这些开关的精巧,一点儿都不奇怪啊!」 「其实,近些年,我有幸得到党的栽培、国家有系统的指导,累积了一些考古的经验,我是越发地对古代先人们的智慧和文化力量,深刻地感动着。就像河南淅川下寺出土的『铜禁』这么复杂精美的大型铜器来说,现代的我们可不一定做得出来的。」 胡平看看其他两个人,继续补了一句「那时的先人,连年征战,生得辛苦,却活得那么精彩。」胡平一口气交待了当下的心情。 大家回味着「生得辛苦,却活得那么精彩」这句话,一时没人接腔。 又半晌,张左龄又问了,「丁顾问,你是怎么判断那些小尖凸要多深才会作动的?」 丁顾问反问,「有没有看过洋片里那些徒手开保险箱的绝活?这和测深浅功夫的道理是一致的。」 「这需要用到极端敏锐的触感和听觉的。我按压某个小尖凸铜棒的时候,会牵动后面的簧片,当簧片达到可作动的角度,会有极轻微的震动,也可能是极轻微的松动,我就抓得到这极细微的差异。」 测定深度的那十几个小尖凸,是经过丁顾问反覆感测确定的。由于对这两个开关的内部设计并不清楚,只好用两个铜圆盘这些已经测定的深度,作为两个『器物钥匙』表面纹饰各个定点的厚度参考。 右墙上铜圆盘的『器物钥匙』,三个人认可就是第三小室南墙雕刻的凤。可是,凤只是一个形状,是什么器物上承载了这个凤的形体?才是更具体的寻找方向。 「想到什么?」丁顾问微笑地问胡平。 胡平答道:「倒是越来越觉得,这第四小室应该不是王陵。哪有这个道理?墓封了还在墙上提醒后人用那一把钥匙开墓门的?」 想了想,丁顾问说:「如果不是王陵,我相信这第四小室里面一定收藏了很重要的文物。那一天挖出来了,我先预祝大家,中国的考古史上绝对有各位的一席之地!」 胡平跟张左龄到底年轻,被丁顾问一说,两人忍不住就「呵!呵!呵!」得意地笑了起来。 「先别乐和!我们只知道钥匙的形状,可还不知道究竟是啥东西?」 「你觉得是啥?」丁顾问问胡平。 「右墙上的凤是我们有共识的形状,研究起来可能比较具体。」 是凤珮?是凤符?还是……? 胡平心理面想着,器物也可以判断出所使用的材质,珮、符可用玉,当然也可能用铜、铁。如果只是单作钥匙使用,也可能是竹、木、陶这些质料,因为取得方便,製作也不费力。 但如果从开啟的时候,不怕铜圆盘的小尖凸磨损来判断,那硬度高、不变形的质料特性又被突显出来了,又回到玉、铜、铁三种质料。 另外,这两个钥匙如果是珮,战国后期的玉珮一般都是片状的,这两个钥匙的厚度可不像片状的珮啊? 咦?怎么有点绕不出来了? 不行,先换个角度思考。 胡平嘴里唸着,「凤在战国时期,也是王族女性的代表符号……。」 「咦?」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西墙,大伙儿目光往西墙上半部的「螭」身上集中。 「有啥想法?」丁顾问轮流看胡平和张左龄,又问着。 「既然右边开关的『器物钥匙』是凤形,合理的推断,左墙上的应该是龙形囉?」张左龄抓抓头又有些困扰的说:「可这西墙上除了上半部的螭龙,下面还有三个东西啊?这是啥跟啥啊?」 丁顾问回道:「龙形或许没错,只不过下面的『饕餮』、『二小龙』、『简化凤形』这三组雕刻是怎么回事?恐怕非要见着实物,才能搞得清楚了。」 在旁边没吭声的胡平,拿着两面墙上铜圆盘的拓模,转来转去,好像已经拿着「器物钥匙」在转动着墙上的铜圆盘一样。 突然,胡平大喊了一声「是『带勾』!」 丁顾问和张左龄赶紧聚了上来,三个人比划着丁顾问描出来的那两个拓模。 胡平指着墙壁上凤的雕刻说:「你们看,如果把墙上的凤缩小,那个回头的凤头,不正好像是带勾的头?」 用拓模实物大小来看,也支持了胡平的「带勾」说法。走道右墙开关的钥匙可能是「凤形带勾」,左墙的是「龙形带勾」囉? 虽然「带勾」在战国后期有用铜、铁作的,但因为这两个「带勾」也不小,用铜铁做会太沉,不大可能做成实用器。硬度却与铜圆盘开关相近,搞个不好会相互磨损,用在精密的机关巧器上的机会相对较小。 而若是用和闐玉打磨出来的「玉带勾」,硬度更高,但玉器表面光滑,磨损机会较低,所以相对来说机会更高。如果当时工匠是以贵重的实用物来设计开关的,「玉带勾」的重量适中,确实是不二之选。 有了结论,三个人又把当天的各项结论重新整理、确定了一遍,才收拾现场,兴奋地出窟回办公室去了。 赶在下班前,胡平把当天的具体成果-数值、图像、照片,用简报的形式先传了给国家文物局。 第二天,国家文物局项目的领导来电话了,把前一天的情况详实地问了个一清二楚。末了,把考古队好好讚扬了一次,除了要求考古队后补详细的报告之外,还交待考古队朝找合规格的「带勾」抓紧了办。当然,相近的其他器物也不能忽略。 另外,国家文物局也承诺,会通报全国各个博物馆、文物管理单位、文物店,尽全力寻找这两个「带勾」,尤其是龙凤型的「玉带勾」。 考古队的工作,一下子从田野,全回到桌案上了,当窗外颳起北风、斜刷着雪花的时候,大伙儿都庆幸着,丁顾问那天来得还真是对时。 但是,世界这么大,怎么样才能找到这对带勾呢? 第二十一章 【过年】 2012年12月中旬,台北 严道文试考完了,想想也该再找份工作,不能继续寅吃卯粮下去。所以在一些「人力银行」上登录了自己的学经歷资料,也主动找了三家徵才的公司,寄了相关的资料过去。 等待、接电话、初试、复试、面谈、二次面谈的流程,不停地穿插、重复着。有时碰到笔试较认真的公司,还是要把高中、大学的一些教科书拿出来复习一下,剩下来的就是等待,再等待。 严道文的等待时间当然不是窝在那里傻等,「战国再策」自然就是他的良伴囉! 蒙天放在游戏中可是认真的很吶!师傅交代练的功夫、出的任务,一点折扣都不打地尽力做到完美。皇天不负苦心人,两、三个礼拜就让他练到四十几级了。 刚开始的时候,严道武还过来指导他哥一些诀窍,带了两次以后,严道文不管用软的还是硬的,都没办法把严道武再请到自己的身边来,做个贴身教练。 严道武的理由倒是很充分,「你不是很行吗?怎么不找熊灵儿来教你啊?」,那股酸呛劲儿,在楼下的信义路上都闻得到。喔!可能到台北101都还闻得到。 怪当然是怪严道文自己囉!谁要他那般地「摇摆」,把自己第一天上「战国再策」遇上熊灵儿的情境绘声绘影的说过了头。每次请不动弟弟过来指导,严道文唯一能做的反击,就是要严道武把吃下去早已长出肥肉来的法国餐吐出来。 话虽如此,严道武表面虽然没好气给老哥瞧,但在蒙天放还是低阶的时候,游戏中的白道有几次跑来带着蒙天放打怪;或者到一些严道文自己绝对找不到的场域练功,让他的成长提级得快些;再不然就是带他参加了临时组团的一些群斗,让他的经验值基础快速扩大。严道文心里清楚,这就是老弟在遵守承诺了。 说也奇怪,严道文发现熊灵儿常常会出现,可都是一闪而逝。刚开始的两、三次,蒙天放都蓄意凑上去搭訕,熊灵儿不是很简单地回应个「是」、「不是」,要不就是使上她那飞毛腿,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 这种没面子的剧情,严道文自然是演不下去了,心里面下定决心,非要成为游戏中的「大神」才行,没实力一切都是假的,就算是前世的老婆,也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打定主意,严道文反倒是定下心来,有空上「战国再策」的时候,除了进出时会主动找到熊灵儿瞧瞧之外,往往都是很认真地打怪、提级。 2012年元月上旬,严道文终于找到个台北车站前金控公司旗下人寿保险公司投资部门「高级分析专员」的工作。月薪不高,但加上部门投资绩效奖金的分配,年薪没有一百万,起码七、八十万也跑不掉。工作刚开始是先交上市、柜公司的投资分析报告,等主管观察分析报告的虚拟成绩还行的话,有机会调整职位为「產业投资经理」。 这一来,严道文可要把心思全用在工作上了。不只是因为这投资分析的工作需要高度的专业性和敏感度,对于市场中的大大小小讯息,尤其不能放过,如果能比别人多往深处研判个一、两层,投资的胜算就大多了。而且,这资本市场非常残酷,基本上是个「零和游戏」,你如果能从中赚到钱,就表示有人必须从口袋中掏钱出来,能让别人乖乖就范?那你凭藉的是甚么功夫? 主管对工作纪律的要求,让严道文觉得非常紧张。主管要求,不管晴雨寒暑,每天要清晨五点起床,先看欧美的盘后分析与交易情形。再来扫描自己的投资标的与欧美市场中关联对象的变化,然后研拟短、中期的因应之道。再来要在上午七时三十分以前进到公司,以免塞车,节省上班的在途时间。七时四十分开晨会,大家把当天的投资策略与互相该避免的衝突先沟通清楚。八时三十分研读各友好关係匯集过来的资讯,对自己当天的操作做最后的微调与註记。八点四十五分观察期指开盘的多空方向,以及震盪幅度。九点整开盘,除非重大事件,否则要钉在椅子上到收盘,午餐也是在六个萤幕前抬着头猛干掉的。收盘后不是开检讨会,就是拜访投资标的公司,用自己的眼睛观察这公司忙不忙?观察财务主管应对你的眼神、脸色自不自然?用自己的鼻子闻一闻,这公司味道是陈腐的?还是清新的?财报开始使用ifrs的准则了吗?回家以后还要了解其他投资法人的动向,期指空多单的增减情形、主力的动作方向。半夜要关注欧美开盘的情形,以及震幅较大的族群………。 但是,让严道文差一点儿打退堂鼓的却是主管非人性的要求。 主管说:「你的职业生命有限,在你停止做这个工作之前,你没有谈恋爱的权利。」 主管说:「为了掌握世界各地最新的状况,你没有睡觉的权利。」 主管说:「投资市场是资讯不对称的杀戮战场,你想存活,就要设法搞到最有效的讯息,管你是出卖灵体还是肉体。」 主管说………。 哇靠!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所以,在2012年1月20日农历封关之前的那两个礼拜,严道文经歷了这辈子最没自我的一段工作黑暗期,这是还没干到「產业投资经理」捏! 至于「战国再策」的蒙天放,已被掛上失踪的号了。 ………… 22日除夕下午,严道文和严道武兄弟俩好不容易把家里面看得到的地方全打扫了一遍,然后在面对信义路的窗前摆了张桌子,在上面放满了从市场买回来的年菜,放上香炉、点上蜡烛,持着香,两兄弟肩并肩地站在桌前,邀请爸爸妈妈的在天之灵来和他们一起享用年夜饭。 自从爸妈往生了,兄弟俩逢年过节都是这样祭拜爸妈的。严道文向老爸老妈报告这一年兄弟两人的情况,道武的电玩设计工作、自己考过的「特许财务分析师cfa」第二级和这两个礼拜才去的寿险公司要人命的投资分析工作。两个人都还没有女朋友,这应该是爸妈关心的事吧? 再来,严道文小声地继续向爸妈说着,自己长久被困扰的梦境,已经藉由催眠精神治疗大概搞清楚了,原来是前世的记忆。但还有一些釐不清的事情,请爸妈在天上保佑自己能尽快的找到真象。 晚上,兄弟俩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吃年夜饭,严道武夹了块猪蹄大啖了一口,满足地跟严道文说:「欸!哥!你看我们要不要改个过年的气忿?老我们两个槌摃槌的,还要这样下去啊?」 「怎么?你想搞『两个人去旅行』啊?」 「切!跟你?那我不是跟小廝一样地要一路侍奉您大老爷?我脑袋像坏了吗?」严道武对于最近几年老哥的无趣乏味,可是不敢抱以厚望的。 「我是说,你刚才跟爸妈报告得不对喔!我有女朋友啦!」 「耶?原来你想婚啦?交往多久了?难怪你最近不常在家里面,是去约会囉?」 「也没多久啦!是我工作上的专案经理,林曼娟。她其实是我的学妹,在学校就认识了,当时没啥感觉。后来她在『鸿来数码』上班,发现我有接她们公司发的包,所以又跟我熟起来了。你知道的嘛!『熟』的后面就是『热』囉!」 「好小子!有你的!这林小姐在『凤梨』负责专案啊?那『战国再策』就是她负责的囉?」严道文先是替弟弟高兴,后来突然联想到了一些「可能性」。 「不是,『战国再策』是她们公司的超级大案,还轮不到她来负责。听说,这个『战国再策』好像是她们老闆接手『凤梨』之后,就一直在规划的,下的本之厚,让业界很多知情的人都咂舌。」说完,严道武舀了一碗八宝甜饭,嗑了起来。 严道文心想,嗯?过去怎么没想过这一条路呢?道武明明跟「鸿来数码」有工作往来,他自己也在这游戏设计中轧了一脚,为什么不借「凤梨」的人来搞清楚熊灵儿这角色的来龙去脉呢? 「道武啊!你有没有跟你女朋友谈过『战国再策』的一些内幕啊?」严道文老气横秋地问。 「哈!我就知道!你是想问那熊灵儿的底细吧?」 怎么一下子就被弟弟看穿了?严道文左手扣着碗,右手夹着筷子全悬在半空中,嘴巴开开的合不拢,不知所措地楞在那儿。 「嘿嘿!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自从被熊灵儿瞄了一眼之后,你整个人都变了。」 「变了?我有什么好变的?」严道文故作镇定地反问,赶快扒了两口饭,掩饰着心里的困窘。 「哥!你知道吗?你没事的时候,脸上一般是没有表情的,顶多就是掛着那么一点忧鬱的神情,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可是最近接触了『战国再策』之后,你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脸上开始出现了……,出现了…你的生命终于有了希望的那种神情。」 「蛤?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我变了吗?有吗?近来是工作搞得我神经紧张吧?严道文自然是不愿意承认。 「哥!你有看过街上公狗遇到母狗的样子吗?公狗耳朵会突然尖了起来,头抬得高高地,尾巴也会挺捲起来,轻轻地、快速地、有分寸地摇动着,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母狗,完全不管周遭发生的其他事情。」 这讽话儿干嘛要接?严道文吊着双三白眼,盯着严道武,看你玩什么花样? 「咳!你啊!每次见到熊灵儿,就让我联想到马路上的公狗。」 看着老哥竖起来的眉毛、杀气越来越重的眼神,道武赶紧换个讲法,「尤其是熊灵儿那次跟你搭訕之后,你的世界好像突然开满了花朵,遍地的阳光,充满着希望,脸上也开始有了表情,就是心情好得忍不住偷偷笑出来的那种表情。对吧?」 「被你说得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儿一样。」唉!还真是知兄莫若弟啊!严道文心想,确实,被道武这么一说,也觉得那个跟了自己前半生的椎心痛已不见了踪影,代之而入的是种殷殷的期待吧?对熊灵儿的期待? 虽然,催眠和前世经歷的事,严道文都听从陈诚正医师的建议,从没有过到第三人的耳朵里,包含自己最亲的弟弟。可是,想搞清楚这「战国再策」的网路游戏,跟自己二十多年来一直在做的那个梦究竟有没有瓜葛?可还是需要弟弟从旁协助的。 「其实,我已经在内测的时候,就问过林曼娟了,她当时只告诉我,熊灵儿好像是个高阶gm。因为她不负责那案子,也搞不清楚里面的运作,只感觉『战国再策』沾上边的专案主管都很配合这熊灵儿的角色。」严道武自顾自地咬着高丽菜馅饺子,回忆着说道。 既然被严道武识破了心思,严道文乾脆光棍儿一点,直接提出了要求:「我很希望弄清楚游戏里的熊灵儿,是谁在操纵她和我互动的?是男是女?这个角色又是谁创造的?为什么会这样设计熊灵儿?」 严道文顿了顿,好像想起了什么,有些失神地说着:「这个礼拜上班的路上,有两、三次都觉得好像瞄到了熊灵儿那勾人的眼神,可是回头仔细找,却又找不到了。不知道是被这个新工作搞昏了头?还是我已经得了精神衰弱症?」 严道武看看老哥悵然若失的样子,然后点着头说:「好!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对一个女人这么认真。我找机会再起一下熊灵儿的底。」 然后,两兄弟举起了酒杯,轻碰了一下,互道「新年快乐!」 第二十二章 【守岁】 台北的过年气氛不是很浓,只有年夜饭后从远方传来鞭炮声,才衬出了年味。 这阵子被工作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今晚难得严道文放宽心情,跟老弟好好地喝了半瓶的二锅头,有些微醺了。 打开电脑,今天欧美股市没有开盘,直接上「战国再策」吧!好想念老婆喔! 进了游戏,看看同公会的朋友只有两个上来,跟他们先拜了年,然后东晃晃、西逛逛。间荡了一会儿,连平常一半的人都不到。唉!没找着熊灵儿。 蒙天放只好跑到上次练功的荒岛上继续打怪。 十一点多了,眼皮有些重,呵欠连连,酒喝多了吧?今天可是累了一整天啊!再打个一回就下线吧。 萤幕上突然金发红影一晃,一帖密语送了过来:「这两个礼拜,你又跑哪去了?」 唉哟~~!老婆大人现身囉!严道文瞌睡虫马上飞得一乾二净,精神全来嚕。 「上班了,在寿险公司做投资分析。」 「哦?这种工作很辛苦吧?」 「何止辛苦?简直不是人干的!」 严道文花了点时间,一股脑地把这几天的一些情况,全key给了熊灵儿看。如果有其他的游戏玩家,看到画面中的熊灵儿和蒙天放,大概就是两个人大半天面对着面杵在那儿,丝毫没有动作。 「原来这工作要24h投入?还以为你不玩『战国再策』了。」熊灵儿继续聊着。 「没时间。」答得简捷。 可现在的严道文当然是心花怒放的。从第一次被熊灵儿搭訕之后,两个人就没有多聊几句的机会,一直觉得遗憾。今天好不容易,熊灵儿主动找上来,又开了话匣子,可严道文隐约感觉到,操纵熊灵儿背后的那个人,不是个喜欢「话捞」的人,所以用词遣字尽量简洁。 「今天除夕,祝你心想事成,事事如意!」 「谢谢你!也祝你工作顺利,青春永驻!」 「谢谢!离十二点只剩二十分鐘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守岁吗?」 哇呜!哇呜~~~~!我严道文何德何能?蒙女神召唤一起守岁啊?守岁不是自己家人的事吗?这是告诉我…,她承认我们是情侣?是夫妻囉?呃!怎么这么热啊?严道文抽了两张面纸擦着汗。 严道文心里面又想,刚才用了点小技巧,语词中隐含着对女性的用语,也测试了熊灵儿的一些反应,看起来,操纵熊灵儿的应该是个年轻女性。这守岁………。 心情大好嚕! 虽然,严道文完全搞不清楚这款游戏与自己的梦境究竟是什么原因纠缠在一起?但是不管如何,严道文已经把网游中的熊灵儿这个角色,和在背后操纵她的人视为一体了,尤其她和梦中的老婆极为相像,自然对她充满了兴趣,希望这关係能更深入一些,所以很谨慎地应对着。 接下去的时间,蒙天放满心欢喜地跟在熊灵儿的屁股后面,瞧着她长长的辫子上绑着个大红蝴蝶结,在光洁玲瓏的身躯后面摆啊摆的,原本这上山下海的兇残打怪,怎么变成是趟赏心悦目的郊游了? 过了十二点,严道文开始经歷了一次惊奇之旅。 熊灵儿带蒙天放去的几个地方,根本没有怪物,只有很美、很美的景致。 这是毛副本吶?是设计来让玩家修养眼睛、调节心情的副本吗? 两个人从茂密幽暗的森林中穿了出来,突然眼前出现了一片广毛的大草原,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有红色、蓝色、黄色、粉红色、紫色各种顏色的小花,镶嵌在这如茵的草原上,争芳斗艳,摇曳生姿,绚丽多彩,草原犹如硕大的花海,随风起浪地荡到了天边的白云之下………。 两个人跑啊跑,停下脚步时,已经站在悬崖的边缘,前面是波涛汹涌的白色云海,有时云浪涌向山峰有如拍岸的巨浪,有时越过山岭下冲有如云瀑。迎着山风,两个人肩併肩凝望着云海尽头由黄转红的落日,和霞光满天的炫烂亮彩………。 漫步在渐渐暗下来的山谷小径,隔着幽暗的湖水,慢慢地从对面的远山后面转出一轮硕大的明月,湖面波光粼粼,好似湖里藏了无数的月光精灵。两个人互相依偎在湖畔,震撼、激动地欣赏着这难以描述的美景。 (图) 站在侧后面的蒙天放,虚幻迷离地感觉到熊灵儿轻轻靠过来的体温,依稀也闻到了女人若有似无的体香………。 这里根本是调情副本嘛!这…样的日子如果是真的,有多好啊?这样的日子如果能长此以往,又该有多好啊? 月亮整个转出来了,看着熊灵儿的脸庞和前额上的金黄色头发被盈盈的月光映射出一圈亮晶晶的银光。 仙女啊!是当时严道文脑袋中唯一的形容。 「感谢你!让我过了这辈子最难忘的一个大年夜。」严道文感叹这游戏画面已然超越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这辈子?」隔了好几秒鐘,熊灵儿才回覆,好像在思考这三个字的含意。 「长这么大,今晚让我如沐春风。能和你一起守岁,真是三生有幸啊!」严道文还是试图维持他君子的风度。 「三生?」又是隔了好几秒,才来两个字的回覆。 「呃!一时被绝妙的美景魅惑,是我交浅言深了。」虽然窗外只有十度左右,严道文的背脊却已经隐隐开始冒汗。 「交?」这次可是立即回了个单字过来。 「嗯?…啊?…欸!我不知道怎样描述今晚和你在一起时,心里面的悸动……。」严道文还在尝试挽回一些什么,可面对字数越来越少的质疑,自己反而越来越词穷。 「是啊!过了好多、好多年,今晚也是让我最高兴的一个大年夜。谢谢你!晚安!」说完,熊灵儿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熊灵儿!」 「熊灵儿!」 「熊灵儿!」………。 蒙天放连续呼唤了好多次,可是映湖的皓月仍然化为千百个月光精灵,闪啊闪的,衬出立在湖岸边的孤独身影。 「猪啊!」冒自心底的深沉咒骂声。严道文实在没办法原谅自己的笨拙,激动地站在书桌之前,两隻手抱着头,瞪大眼睛看着萤幕。明知道熊灵儿不喜欢话嘮,干嘛就是忍不住废话?还自以为风度翩翩……。交浅言深?……唉!什么屁啊? ………… 接下来的几天,蒙天放都逮不到机会再和熊灵儿亲密接触。有两次远远地看见她,想过去找她聊聊的时候,只见熊灵儿几个纵跃就已经闪远了。 tmd!该死的技术落差。 这激得严道文又闷着头苦练功去了。 放寒假,突然感觉「战国再策」的玩家变多了,到处都是人,用的名字也特别怪,都是些五、六个字以上、想破头也不知其意的名字在你眼前晃来晃去。有些呢,揪了团杀来砍去的,还真没浪费这战国时代的人心浮动啊! 大家八成都处在培养实力的阶段,世界频道上偶尔出现的战役讯息,都是些零星的战斗,顶多只到城市对抗的层次,还没见到国与国之间的杀伐,所以也没发生灭国的惨剧。 游戏中的蒙天放,等级不是顶高,可三不五时的就是有些小女孩老找上门来,要蒙天放带着他们练级。 呃?应该是小女孩吧?看名字和对话的内容,感觉像是国中、高中的女生。谁知道呢?隐藏在虚拟角色背后的究竟是个甚么样的人呢? 看她们的模样,大概还嫩,如果严道文自己一个人练得烦了,基于侠义精神,有时也会答应她们组个小组去打怪,或者和她们一起去打群架。有一次居然被她们找到boss,当然被拉着一起去送了死。但是大部分的时间,蒙天放仍然很认分地窝在那里充实自己的实力。有什么办法呢?老婆太强了。 年初三中午,有个叫「青苹果」的巫女,在蒙天放的旁边练功打怪,秀秀气气,眼睛大大的,稚嫩的脸孔,头身比约一比五,就一副还没长大的样子,长长的褐色头发拢在背后随着细腰款摆而飘盪着。 「青苹果」的级数才十六级,偏偏选在这个四、五十级玩家练功的山坡场域,不自量力地打着「旋冥狼」。 一隻「旋冥狼」不可怕,十级以上的初级玩家耗点「气血值」,一、两分鐘之内应该都能摆平。可怕的是当你打死一隻「旋冥狼」,会立即召来邻近的几隻「旋冥狼」,牠们一旦形成包围圈,就会突如其来的绕着你飞快地旋转奔跑,然后群起攻击、撕咬。如果功力不够,来不及杀死这些怪物,就会越召越多。到时候,只有被一大群极速奔跑、不断旋转、撕咬的「旋冥狼」围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气血值」快速地下降,毫无还手之力,最后倒地而亡。 刚开始,「青苹果」也被四隻「旋冥狼」围着,虽然她的攻击力有限,可是她的脚步轻盈,三步两步的总是让她逃开立即的危险。可是那些「旋冥狼」可没散掉,仍然紧追不放,常常看到的情景就是这「青苹果」满山坡的打打又逃逃。 这一来,可影响蒙天放的练功了。要不就是附近的「旋冥狼」都被青苹果吸引了去,蒙天放没怪好打。要不就是青苹果招惹来了十几、二十隻「旋冥狼」,让蒙天放突然也陷在凶狠的攻击涡旋之中,弄得手忙脚乱。 蒙天放的练功节奏完全被打乱了,有些懊恼。想换个地方练功,可现在到处都是人,这个山坡好不容易让自己佔着,练得还算顺利,虽然老被青苹果干扰,还是先忍一忍,看她会不会知难而退? 当蒙天放第五次陷在一大群「旋冥狼」攻击的时候,严道文终于忍不住了。 好不容易帮青苹果料理完那一堆该死的「旋冥狼」,趁着空档,严道文飞快送了一个讯息过去,要她到低阶的场域去练功,此处不适合她。 「谢谢蒙大哥!」 「可是别地方都满了,别赶我嘛!我会乖乖不打搅你的!」 蒙大哥?谁知道你是不是高龄剩女啊?都被你叫老了。 也罢,只要她自己晓得已经造成别人的困扰了,总该识时务吧? 可是,没两下子,自己又被一大群「旋冥狼」围着撕咬。消灭完这一群,没两分鐘又来了另一群,憋得严道文满肚子鸟火。 「青苹果!你真的不去别的地方练?」蒙天放下逐客令了。 「蒙大哥!别赶我嘛!」 「我已经很努力了,只有这边让我练得比较快嘛……。」 「况且,这里也是公共场域啊!对不起嘛!」 这豆腐中藏鱼骨头的回答,搞得严道文有些不好回应。 没错!这是谁都可以来练功的公共场域,自己赶人是有些鸭霸了。可是玩网游大家都该有自知之明吧?自己的道行如何,就该在相当的场域练功,以免耽误了自己,也干扰到别人。虽然没有硬性规定,但低阶玩家不该来此处练功,这总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吧? 算了!让她!虽然老被这青苹果搞得毛毛躁躁,只得自己改个念头,就算是练习应对突发状况吧! 打着,打着,青苹果又送了讯息过来,「蒙大哥!看来你还是个讲道理的人喔?」 蒙天放对应这种隐藏着后话的言语,一向是先保持沉默,免得掉入进退失据的陷阱中。尤其是,大家又不熟。 「蒙大哥!生气啦?」 才知道!被你搞得心浮气躁………。还是别回应,免得有失风度。 「对不起啦!」 「你就当作收留我这个小妹妹嘛!」 收留?我既不是那些达官贵人,门下养了一群食客,又不是豪门帮会,领着一群游侠嘍囉。孤男寡女的,干嘛搞得这么曖昧? 「还是不理我啊?」 严道文手臂上起了一层鸡母皮………。 「呜…………………。」 不会吧?真哭啦?连不回应都有事? 「如你所言,此处为公共区域,爱来则来,爱去则去。」严道文想一想,犯不着拒人千里之外,表明立场总不得罪人吧? 「呵呵!蒙大哥原来也是一个心肠软的人哪!」 靠!被算计了。三言两语就把我摸个半透?嗯!警戒值要提高一点儿………。 「蒙大哥!我年纪还小,叫你大哥可以吧?」 「可!」反正我也没啥损失吧? 「这么省字啊?看来蒙大哥也是个简朴实在的人?」 「怪囉?怎么觉得你一直在摸我的底啊?」严道文这回可管不着什么风度了,不客气地把心理面的感受直接吐了出来。 「sorry!只是觉得蒙大哥满可靠的,跟游戏里面的其他玩家不大一样,所以才跟你多说了些嘛!」 「在别的地方,老有人缠我,我不理他们都不行……。」 原来如此,看来她也是在找一块可以清静练功的地方罢了。 「你不怕我也是那些『唬神』?」既然讲开了,不妨聊一聊吧。 「唬神???」 连这都不知?难道不是台湾的玩家?「请台语发音」,严道文无奈地回着。 「哦…,苍蝇啊?」算你猜出来了。 「嘻!你才不是捏!」 「我在你旁边已经很久了,你根本不理我。」 「而且救了我那么多次,也没多跟我废话。」 唉!键盘前的严道文摇着头,早被人家看透了,没啥好装的了。 「蒙大哥!我以后都来这里跟你一起练功可以吗?」 「公共场域,我没意见,但我可不一定会帮你喔!」 话还没说完,又围来了十几隻「旋冥狼」凶狠地撕咬着,蒙天放也只有无奈地又手忙脚乱起来。 「你还真吃定我了!」处理完突发状况,严道文忍不住埋怨一下。 「其实,这样对我们两个人的练功是有帮助的,对不对?」 「也对!只是不喜欢突发状况多了些。」严道文第一次附和青苹果。 此后的年假期间,严道文除了晚上关注欧美股市之外,大部分都进入「战国再策」练功,青苹果大多也会出现,一起练功,打打聊聊,比较不会无聊,两个人的功力亦很快地晋级。 好日子真的就这样下去吗? 第二十三章 【掛心】 没多久,蒙天放和青苹果发现在这个山坡场域练功的效果变差,两个人进步得非常有限,似乎已经到头了,得换个练功的场域。 青苹果主动找蒙天放去了个高原上的黑色湖畔。 蒙天放站在湖边,环着湖的对岸绵延着一座白头高岭,整道山岭盖满了冰雪,顺着山坳淌下来九条冰河,好像全衝着你而来。 溶掉的冰河形成了面前宽阔的冰磧湖,湖水清澈透明,被淹没的水草在水中摆动着,还有些大大小小的鱼儿优游其中。湖畔向远处延伸,尽是广袤的草原,草长膝盖高,绵延到高耸的白头高岭山脚边,数不尽的黑牛白羊,越远越小地散布在随风摇曳的草浪之中。 坐在电脑前的严道文,几几乎已经闻到了那夹杂着青草芳香、沁人心脾的阵阵凉风。 景色美得让严道文忘了来这里是为了练功的,让他不得不怀疑,这真的是虚拟的吗?不是实境? 「控嚕嚕!」 什么声音?蒙天放赶快转身看了一下左右,右手二十步之外,居然有头「刺氂牛」,在那边对着蒙天放顿着蹄、喷着大气。 唉哟!刚才不是一幅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吗?怎么这牛一生起气来,全身的长毛全变成巨大的尖刺,像隻超大型的刺蝟一样?不小心被牠一划,恐怕整块肉都飞了。怎么对付啊?这下子伤脑筋了,看来要用武器囉?还是用中、长程的攻击招式「鈺虹掌」? (图) 呃!「刺氂牛」的头已经埋下,眼睛闪着妖异的红光,尖角正对着蒙天放,右前蹄向后刨着土,要衝过来啦?赶快换上存在「武器背囊」里防护等级最高的「银霜鳞甲」,先把防御力提到最高再说。 这「刺氂牛」当真不客气,招呼也没打的就「控嚕嚕!」、「控嚕嚕!」、「嚕嚕叱!」、「嚕嚕叱!」……衝了过来,「青苹果」倒是轻巧地一闪就躲开了,蒙天放却硬是站在原地,想试试这怪物的伤害力究竟有多大?也想看看自己的「鈺虹掌」能给牠造成多大的伤害? 「碰!」沉沉、闷闷的一声大响。 靠!还真不是同一个档次咧!蒙天放的「气血值」绿掉了三分之一,,牠牛老兄的「气血值」可仍是全红带,不用心的话几乎看不见左侧那一丝的绿色。换了防护力极高的「银霜鳞甲」还伤成这般,没穿的话不是连命都没了?还真伤不起啊!这么「牛」的怪,真要闪远一点儿,不然没两下就玩完,还得回赵家武馆找师傅挨训去了。 当下,青苹果和蒙天放全变成大刺蝟身边的跳蚤,任牠「刺氂牛」横衝直撞,就只见他们俩跳来跳去,就是不跟牠对着硬干,却又不能离开过远,每每等「刺氂牛」衝过身边时,赶紧从侧边施展攻击,让「刺氂牛」的「血值」以几乎看不见的速度慢慢地下降。 就这样,让青苹果和蒙天放抓住了应对的频率,五分多鐘才解决了第一头「刺氂牛」。 不容易啊!好像一个人很难对付这「刺氂牛」?看来,这个场域是让人练习群体攻击防御用的。 等青苹果捡了满地的宝物和钱币后,和蒙天放往白头高岭的方向奔去,找到一头「刺氂牛」又干开了。这回只花了四分多鐘,两个人的攻守合作终于有些样子了。 练了几头「刺氂牛」之后,青苹果和蒙天放已练成了一种双人组的应战模式,蒙天放用武器或功夫近距离对付怪物,青苹果则在侧边跳来跳去地放冷箭帮助蒙天放,不时还帮蒙天放补补血。 这时,他们靠近了一群羊群,约莫百来隻。在这风景如画的异世界,他们可不敢大意。 绵羊低头在啃着草,偶而有隻抬起头望望靠近的青苹果和蒙天放,「咩……!」了一声又低下头去吃草了。 「好像没啥危险?」蒙天放用「队频」传话给青苹果。 「别掉以………」青苹果话还没讲完,只见那群乖顺的绵羊,一隻、两隻、三隻、十隻………抬起头来,一下子全抬着头「咩……!」开了。一隻绵羊的「咩……!」叫声还满可爱的,可一大群羊的叫声那可就不妙囉! 果然,那隻后半身灰灰的领头羊,突然向蒙天放跑了过来,原本黑褐色的圆圆大眼,突然也变成后眼角上吊、放着火红色光芒的妖眼。后半身「轰」的一声,冒起熊熊的烈火。 嘿!嘿!这不成了新疆的烤全羊了? 可惜,接下来的可不是一盘盘香喷喷的全羊大餐上桌,而是一大群红着眼、怒目相视、后半身冒火的「喀巴羊」,团团围着青苹果和蒙天放。 「没法善了,应战吧!」蒙天放说完就衝进羊群宰起羊来了。 可别小瞧了这群羊咩咩,只要「喀巴羊」小小的尾巴一扬,冒着火的后半身就会分出一团头颅大的火球向你飞来,小尾巴不断地抖动,就不断地搧着火球向你砸来。 那么,上百隻的一大群呢? 青苹果用灵巧的身法,左闪右靠地靠近蒙天放,丢了句话给他,「用不规则方向移动,再找机会攻击。」 只剩下半条命的蒙天放赶紧学着青苹果,不断地改变行进的方向乱跳,伺机用「乌月刀」回头砍杀附近的「喀巴羊」。刚开始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效果,可是久了之后,「喀巴羊」投掷的火球虽然猛烈,却都没法伤到青苹果和蒙天放。反倒是两个人的攻击,让附近「喀巴羊」的「血值」慢慢低落,再来就有「喀巴羊」倒地了。 眼见战术生效,两个人更是跳得起劲啦!足足跳了十分鐘以后,一大群的「喀巴羊」只剩下了十几隻,青苹果又跳到外围去放冷箭,让蒙天放有更大的空间来对付这些还不死心的「喀巴羊」。 好不容易,歼灭了这一大群的羊妖孽。撑着发酸的手臂,两人赶紧满地捡宝。而且。还发现两个人的级数都进了二级,还真是个练功提级的好场所啊! 这时,蒙天放突然发现了个怪异的现象,马上问青苹果说:「这草原怎么就只有我们两个?没看见其他的玩家?」 「嗯!应该是个新开的副本,这草原搞不好有几千平方公里大,人进来了根本看不到啊!」 青苹果接着又说:「也或许是新开发的场域,别人没发现吧?我也是偶然鑽进森林后才发现这条通到高原的山路。」 「这样就只有我们两个在这里?别人就找不到我囉?」蒙天放有些不安了。 「对呀!这样不是很好吗?没人吵。」 好吗?这场域熊灵儿八成也不知道,继续在这里混的话,不只熊灵儿找不到蒙天放,蒙天放也碰不到她啊!严道文心底权衡着得失。 再说,哪天让她知道蒙天放跟个小女生在这儿鬼混,她会做何感想?万一她在意,可怎么解释啊? 话又说回来了,蒙天放跟青苹果只不过是练功的组合,纯朋友而已,熊灵儿有何好吃醋的?况且,熊灵儿大概也不会认我蒙天放这个软脚虾是她的情侣吧? 呚!真是杞人忧天了!严道文在心里面安慰着自己 可是……不对啊!除夕守夜的那段美妙时光,熊灵儿虽然没说破,可是让我感觉到浓浓的情愫。更清楚地说……就像是阔别多年的爱侣,由于这次邂逅,终于得偿了长久思念?当时,自己操纵着蒙天放,就有着想与熊灵儿长相廝守下去的想望,她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吧? 「蒙大哥!想什么?……」 不行!这里太空旷,熊灵儿会碰不到蒙天放,回去另外找个人气旺的地方练功吧! 「蒙大哥!有事吗?……」 「我们回去找个人多的地方练功吧!」严道文还是放不下心头的掛念。 「为什么?这里可是绝佳的练功场地啊!」 「对!这里很美,练功也很棒!可我怕有朋友找不到我。」 「什么朋友这么重要?是女的吗?」 哦?熊灵儿都还没吃醋呢!这青苹果倒先打翻醋罈子啦?有意思啊! 「朋友就是朋友,你不觉得管太宽了?」严道文心里面好笑,敲出来的字可不能透漏太多情绪。 「你…生气啦?」 「要不,你自己在这里练功,有空我再来看你。」严道文想,面对小女生还是缓和一些,免得伤了人就不好了。 「对不起!蒙大哥!我字打得太快了,只是觉得这草原是目前最好的练功场地,放弃掉很可惜。而且,我一个人是奈何不了这些怪物的……。」 「我还是希望到一个朋友比较找得到我的地方。」蒙天放坚持。 「既然是朋友,怎么不参加『公会』?或者做『好友』连结,不就可以报座标,即时传送过来了?」 这青苹果还真卯起来了,叫我怎么说呢?严道文心里犯嘀咕。 熊灵儿可不是玩家啊!要我怎么邀请她加公会?报座标对她也没用啊!她根本没有「好友」的功能,她是个gm吶! 「我不想解释,你要不要跟我另找场域练功?」态度不硬一点,恐怕夹杂不清没完没了。 「还是我们就此………。」 「好啦!好啦!我跟你走,以后你一定要跟我解释清楚……。」青苹果满肚子不高兴地踏着步向回走去。 蒙天放转身跟上青苹果,两人加快脚步向远方湖边的树林奔去。 严道文看着萤幕上青苹果不悦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怜爱,也混随着些歉意。 没想到角色扮演游戏的虚拟境界中,真的能发展出如同现实生活中的人际关係。这对以前只玩战略游戏的严道文来说,还真是一种新鲜的感受。 第二十四章 【练功伙伴】 2012年元月25日,台北 农历年初五的傍晚,蒙天放和青苹果在打着怪,这是一处谷地,当中一条蜿蜒的小溪流过,小溪旁开满桃花的桃树林,就是他们的新练功场地。 这桃树林的怪有两种,一个是「红冠金丝猴」,此怪的毛色除了头冠有一撮红毛之外全身是金色的,动作奇快,常常躲在高大的桃树上,在枝椏中乱窜,如果你没在牠跳上你的身体之前,把牠打落,你就麻烦了。上了身的「红冠金丝猴」,会在你身上乱啃、乱咬一通。尤其当牠躲到你背后的时候,除非有朋友在旁边帮你把「红冠金丝猴」打掉,否则就只有「血值」全标绿,等你再世为人囉! 这林子里的另一怪是「彩珠雉」,就是羽色斑烂,上半身长满了彩色的圆羽,牠的嘴喙特别巨大尖利,平时不容易见到,可是当你被「红冠金丝猴」缠上了,想用背去磨撑树干的时候,牠就突然从树脚下窜出来,跟「红冠金丝猴」来个上下夹攻,加速玩完玩家,令人防不胜防。 此时的蒙天放和青苹果还在手忙脚乱的时候,严道武来叫他老哥一起出去吃晚饭,站在严道文桌前观看他老哥玩「战国再策」。 「这边的怪很讨厌,都怪你非要到这边练……。」青苹果趁空档传了一句埋怨过来。 「就是练习对付新的攻击方式嘛!」看老弟杵在旁边,严道文可不想讲太多。 反而是严道武很惊讶地问:「你们都已经不是初段了,怎么沟通还用打字的?为什么不用麦克风?不用讲的?这样以后怎么有手应付更厉害的怪啊?」 对啊!怎么没用麦克风?一路打到现在,有时别人会用语音传话过来,自己却都是用打字传回去,一直都没有觉得不方便。尤其是跟青苹果,都是用「队频」沟通,倒也打得满顺的。可道武讲得也对,以后等级越来越高的时候,打的怪也就越来越厉害,再分神打字,恐怕会影响战绩。 「技术要求越来越高了,我们要不要用语音沟通?」蒙天放试探性地问着青苹果的意见。 心中不由得也冒起了一阵好奇,这青苹果的声音是不是跟她的名字一样青涩?还是带着性感的磁性低沉? 隔了好一会儿,青苹果才回传:「我比较习惯安静地玩。」 言下之意就是拒绝用麦克风囉?可惜!要不然听她说话,也可以补强一下她始终虚无的形象啊! 「嗯!有问题!通常不愿意用音频的,不是『偽娘』,就是高龄玩家。」严道武嘴角下弯、满脸严肃、双手抱胸分析着。 「会吗?我觉得这青苹果是个年轻的女孩,从对话中可以感觉得到。」严道文回顾这些日子跟青苹果在虚拟世界的相处,颇有信心地回应他老弟。 「嘿!嘿!是你希望她是个年轻女孩吧?哥!你这就有所不知囉!」严道武一副老经验的口吻继续说着:「游戏虚拟世界中的每个人,都隐藏在他的角色后面。很多人在现实生活中很不满意自己的身分、个性,甚至于性别,他在游戏中却可以塑造一个完全不同的角色来满足自己的希望。」 「其实,网路上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一海票,结构与玩法也差不多,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喜欢玩?为什么一个游戏玩得差不多了,又换到下一个游戏从新玩起?就是因为有些人从中可以交到他在现实生活中搭不上线的朋友,让他有了截然不同的群聚归属感。有些人呢,在现实世界或许是个懦弱无能的失败者,可他在游戏中却是个高段的大神,行侠仗义,甚至于专门欺凌别人,无所不能。不管如何,人们在游戏中都是找到了自我存在感,他们都很满意自己新的身份,才会长此以往。在游戏中,大家多多少少也都弥补了在现实世界里的一些遗憾吧?但是,他们首先必须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然后才会诞生出游戏里的新角色,也才有了新生命。」 「哥!千万别对在现实世界没见过面的游戏角色掉以轻心,他们跟你想像的一定不一样,甚至于对你不安好心。」 严道文慢慢地咀嚼着弟弟的劝告,想着自己对青苹果完全没有任何企图,有的只是练功的组合……,大家又不熟。好吧!是朋友,但也不是不可割捨的那种朋友。 倒是熊灵儿,梦境和催眠中的相貌居然和游戏中的那么相像,那在游戏中操纵熊灵儿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哪?除夕夜守岁的一幕幕,萤幕上虚幻迷离地传过来的浓浓情愫,紧紧依偎若有似无的体香……… 「蒙大哥!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那个只有我们俩的草原,跑到这里来?」青苹果很不识相的在这时候突然传了这句队语过来。 「哦~~~~!有姦情!」严道武拉长了警报,转过身来用手指着严道文,一副要老哥好好说明的表情。 「去!去!去!自己去吃饭!我还不饿。」怕严道武还赖着不走,严道文乾脆起身把弟弟推出自己的房间,免得他继续捣乱。 坐回转椅上,严道文犹豫着,要怎么跟青苹果说呢? 「我有个很重要的朋友,不能加入我的『好友』,我们平常只能在游戏中偶然相遇,我很珍惜这些见到她的机会。」严道文想想,这些应该是可以跟青苹果说的。而且,早些把话挑明了,免得以后发生什么纠葛误会。 「她是谁?为什么不能加入你的『好友』?她既然不愿意把你当作『好友』,你还要如此痴心地等待跟她相遇的机会?」 「噢!她也不是不愿意加我『好友』,只是在这个游戏中,她的身份没有加『好友』的功能。」 「怎么会?………她是gm???????????」 「被你猜到了,我很傻吧?」 隔了好一会儿,青苹果才回了话,看不出她的情绪,「蒙大哥!你们的感情有多深?」 青苹果就爱单刀直入,直取核心,完全不用拐弯抹角。跟她一起混,老觉得像是大热天的狗走在柏油马路上似的。 唉!感情多深?是上一世经歷过的生死缠绵?是两千多年来漂浮在黑暗虚空、互相牵掛、只图再续前缘的两个灵魂?她是我上辈子的爱妻………,是我这辈子的心头痛………。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我的。可对我来说,她是我这辈子唯一会追求的对象。」蒙天放很自然地把自己的心思透露了出来。 又是好一会儿,青苹果才又问道:「她只不过是个游戏中的gm,你怎么确定她就是你这辈子唯一的对象?」 「我没法跟你说清楚,在游戏中第一次见到她之后,发生了很多想像不到的事情,都是难以言传的。」 「而且,虽然我现在不是很确定,但我会设法弄清楚我跟她的关係,还有背后操纵她的人是谁。」 「蒙大哥!这很重要吗?只不过是一个管理游戏的员工。」 「你不知道我的遭遇,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弄清楚一些事情。我练功的目的,也就是为了在游戏中跟她的功力别差距太远,这样才能主动地接触她。」 「蒙大哥八成是在游戏中被她煞到了,真要这么认真?」 「没错!大年夜,我还跟她一起守岁。那一、两个小时,她就是我的爱妻,陪着我过了这辈子最美好的一个夜晚。好想跟前世一样,能牵着她的手,抱着她在怀里………。」严道文情不自禁地把心中的遗憾和渴望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喂!喂!青苹果!你快被标绿了,还呆在那里……。」 唉!严道文叹了口气,不知这青苹果愣在那里干啥?站在树下被两隻「红冠金丝猴」缠上,没看她抵抗就傻楞楞地倒下了,想出手救她都来不及。 等了半天,青苹果还是没有传送回来,严道文怪青苹果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下线了?这几天已经习惯跟青苹果一起练功,现在一下子落了单,直感到意兴阑珊。 对了!去「怀楚庄」的大广场看看能不能碰到熊灵儿?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了。 大广场上果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长达九天的年假,让所有玩家几乎全挤了进来,还有些人遇见熟识的在互相拜年,原本肃杀、紧张的战国氛围,也沾了些过年的欢愉喜气。连背景音乐,都被系统换成了充满年味的「咚!的咙咚!鏘!……」 蒙天放站在大广场的中央,极目四望,始终找不到心中的那抹倩影。又分别绕到广场边缘的「能、武、技、艺」四个区块的入口,眼巴巴地望着进进出出的人群,却丝毫不见熊灵儿的踪影。 就这样间晃了半个小时,在茫茫人海、红尘独行的遗憾中,严道文无趣地下了线。 ………… 一直到年初七星期天下午,青苹果借「好友」传送来了,蒙天放没好气地酸了酸她:「等级高了吼?白挨打不会死吼?下线也不打招呼吼?」 「噢!你是说前天啊?想喝咖啡嘛!冲了咖啡一急又打翻了,好不容易清理完了,回来就不见你了。」青苹果有些不满意地又说:「还说我,你就不会救我啊?」 接着,话锋一转,「那天瞧蒙大哥对『她』的描述,是个专情的人喔!」 严道文没想到青苹果一来,就使了一记「围魏救赵」的战法,让自己没办法追究下去,还要应付她新闢的战线。 「咦!那时候你不是倒咖啡去了,怎么还看得这么清楚?」蒙天放反击的弱弱的。 「你还说了『想跟前世一样…』,这是怎么回事?」青苹果这一问,让严道文马上有了警觉,怎么忘了陈医师的交待?不小心就露了口风。 「哪有什么『前世』、『这一世』的?那只不过是个意境的讲法,你别当真了。」严道文赶快扯开这个话题。 「对了!我明天要上班了,等一会也要准备一下明天开会要用的资料,要下线了。以后大概只有周末才能上来玩,你看看要不要另外找个练功的伙伴?」 「练功的伙伴?原来你是这样看我们的关係的?」 要不然咧?我们确实是因为练功才结交的啊?虽然在游戏中我们是朋友,也确实经歷过好几天愉快的互动,可那到底是虚拟的,而「练功伙伴」这词儿也很接近事实啊?我们真的不是很熟。 心中虽然这么想,严道文可不敢这么回应,女人心!海底针吶! 「别多心!怕影响你提级。」严道文也隐约觉得,自己说的话又开始精简了,像是回到跟青苹果认识之初那般的省字。 原来,人跟人之间抽离了感情,自然而然变得简约了。 第二十五章 【变味】 年过了,接下来的日子,严道文又恢復了高级分析专员二十四小时应战的生活。原本严道文对投资分析的工作还满有兴趣的,也觉得充满了挑战性。 但是,当这个工作只剩下每天赶着缴交某档股票的评估分析报告,内容都是些「未来可能的成长获利趋势、產业上下游的变动、风险评估、介入时机、停损停利………」,这些老天爷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状况时,严道文只觉得主管说的「行情是可以规划的」这句话,根本是句屁话。 没错!资本市场的投资,对筹码、技术、趋势三大部分分析得越深,才能研判得较为精准,但充其量只能稍稍提高获利的机会罢了。可要求分析员、操盘手每天都要缴交分析报告、检讨报告,美其名是「规划行情」,倒不如说是各级主管为了推卸责任,硬搞出来的一种集体书面画押罢了。 忙了五整天,终于熬到礼拜五了,下班在对面市场随便嗑了碗汤麵,赶紧回家上线「战国再策」。 其实,公司主管是禁止严道文玩游戏的,主要是怕负责投资及分析的员工晚上时间浪费在网路游戏上,而排挤了对国际金融即时状况的掌握。同事间大概都是在周五晚、周末的时候偷偷上线,除了让自己排遣一些紧绷的情绪外,也算是对主管要求的起码尊重。 进了游戏,蒙天放赶紧在「怀楚庄」的大广场绕了一圈,人少了些,没像在过年期间那样的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无趣!怎么没见到熊灵儿的身影?蒙天放又再绕了一圈,还是不见人影。好吧!到山谷的小溪边看看吧。 山谷清幽的罩着层暮靄,桃花林依旧,附近没有「红冠金丝猴」捣乱,远处只有两组人马在练功打怪。也罢,蒙天放孤单一人面对着溪水潺潺流过,怎么连青苹果也不在? 严道文从萤幕上看着蒙天放的背影,偶有粉色桃花尖翩翩飘过,心中不由得升起了深谷寂寥、孤水相映之憾。 严道文用滑鼠向后退拉高,让视野渐渐放大,就像从山坡上远远向下望着蒙天放一般。 突然,严道文看到蒙天放身后第三棵树的枝叶当中,夹杂着青苹果三个字。 哈!原来她躲在这棵树下啊?且让我逗逗她,严道文脑袋里的小恶魔「哧!哧!哧!」地在那里坏笑着。 突然间,蒙天放向左一转身,就没命地沿着溪边向上游跑去。 「嘻嘻!跟我玩躲猫猫?等我绕一圈再回去吓吓你。」严道文暗自得意地想着。 蒙天放飞快地跑着跑着、跳着,跑了一段河滩地,正想闪开前面溪边的大桃树,就向左转进桃花林中绕回去。可突然眼前一花,青苹果居然就站在大桃树的后面,挡在蒙天放的前进路线上,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蒙天放煞不住脚步,硬生生地和青苹果撞了个满怀。 「怎么可能?就算青苹果脚步轻灵,但只要蒙天放使上『越稜虚步』这轻功,衝刺速度一向是快过青苹果多多的。而且,自己动念起跑在先,溪岸也几乎是呈直线没有拐弯的,她是怎么在树林里闪来闪去还能比我更快地赶在我前面?」严道文实在无法相信地暗忖。 「干嘛?见鬼了啊?跑这么快?」果然,青苹果被撞得没好气地噱了过来。 「没事!久没玩了,先热身一下。」真是糗毙了,被你这个调皮鬼现逮,怎么样都要唬弄过去。 「是吗?不是因为看到我,就逃跑得跟见了鬼似的?」 看来青苹果误会了蒙天放刚才没命地跑开,严道文只有老实说了,「其实,刚才确实是看到你躲在树后面,就想跟你玩一下躲猫猫,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赶在我的前面……。」 「对了!看你级数也没有提升,怎么一下子轻功如此了得?」严道文禁不住满心的好奇,很想搞清楚这位练功伙伴何以轻功进步得如此神速? 「厉害吧!不告诉你!」青苹果说完,还巧笑慧婕地飘了蒙天放一眼。 萤幕中的蒙天放愣住了,萤幕外的严道文也呆了。网路游戏的人物角色,怎么能跟真人一样的充分表达出带有情绪的眼神呢? 更让严道文惊愕的是青苹果眼睛的这一飘,怎么这么像熊灵儿那致命的眼神啊?硬要相比,青苹果少了些忧鬱,多了几分灵巧。同样地,眼底都透着一种期待,她们都在期望什么事会发生呢? 不对!还有,还有……,这眼神好熟悉啊!近些日子好像不经意地就会瞥到这眼神?是在哪儿?是在……哪里看到的啊? 嗯?是在搭捷运上班的时候?好像是在看手机上国际盘后交易和国际财经新闻?还是在下班后的捷运站里?都是眼角馀光瞄到好像有人在窥视自己,顺着方向找过去,不是找不到窥看的人,就是那眼神好像躲藏到一头黑亮的长发之后了。下回再见到那致命的期待眼神,一定要揪出是哪个女人能使出这么勾人魂魄的「电眼」来。 「蒙大哥!还在想啊?」 严道文还没回神,青苹果又队频过来:「本来我就把自己的速度调得很快,只是平常用不到这么快罢了。」 严道文很怀疑地回道:「是吗?玩了这么久,就没见过一个四十级以下的人像你这么快的。」用调的?就能这么快?那还练什么功啊?这是怎么回事?严道文实在想不通。 「哎呀!这有啥好研究的?你这礼拜上班还顺利吗?」青苹果又使出老招数「围魏救赵」,严道文呢?依然又被「围」了。 「还好!只是要写千篇一律的报告,有些烦…………。」严道文不想把太多自己的私事在网路上跟别人分享。 打打怪,聊聊天,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夜深了,大概两个人都觉得累了,青苹果跟蒙天放说明天还有事情,要先休息,就下线了。 已经习惯两人组合的蒙天放,一下子就觉得无聊了,瞌睡虫也慢慢地爬上了眼皮。精神绷紧了好几天,也该睡了。 下线前再到「怀楚庄」瞧瞧吧! 回到「赵家武馆」,跑出武区,广场上的人比刚才多了不少,周末大家又都回来认亲囉。 还是看不到熊灵儿的身影。其实,只要能见到她跑过来「嗨!」一声,严道文就心满意足了,今晚铁定能睡个好觉。 严道文摇摇头,苦笑着下了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的要求标准怎么变得如此低下,这么卑微? ………… 二月四日、五日是星期六、星期日,严道文连上了两天的「战国再策」,仍然没见到熊灵儿。离谱的是,连青苹果也不见了。严道文有一搭、没一搭地练着功,完全提不起劲儿,没玩多久就下线了。 星期日下午,发现严道武也在家里,去隔壁房间找老弟聊聊吧! 「看你恋爱谈得满有进展的吧?最近很少在家喔?」严道文一屁股坐在老弟桌前的转椅上,看着斜躺在床上抱着本书猛k的严道武。 「嘿嘿!被你发现了。只要曼娟有空,常跟她看看电影,逛逛诚品和松山文创区。怎样?羡慕吧!」严道武挑衅地回他老哥,直起身子坐在床沿,左眉挑高,一脸故意刺激人的坏像。 「那今天是礼拜天,怎么还窝在家里面啊?」不找一些碴顶回去,还真被老弟的话压趴在地板上了。 「这你就不知道啦!『战国再策』在日本也发行了,增加了好多伺服器,听说卖得也不错。这一阵子她支援『战国再策』的专案团队,昨天整个团队就跟她们老闆去了日本参加电玩展,搞宣传去了。」说完,严道武还追加一句,「刚刚她还打电话给我,说很想我喔!」 严道文自知这个话题自己讨不到便宜,乾脆跳过,直接切入主题问道:「拜託你探听的事情,有没有眉目?」 「啥事?」严道武一副没搞清楚状况的样子。 「吃年夜饭的时候,不是请你麻烦林曼娟帮忙探听一下熊灵儿的底细吗?」 「哦?那事啊!……有啊!已经跟曼娟讲了,请她在『凤梨』里面搞清楚一下………。可能要给她一点儿时间吧?」,严道武想了想,又说:「不过,她说熊灵儿是最高安全等级的gm,她有问过公司的安控人员,只知道那个操纵熊灵儿的这号人物,随时都可以进入『战国再策』的任何角落。而且只要不影响整个系统运作,甚至于可以操作一些外掛,搞出一些特别的功能。」 看老哥一副似懂非懂的张着嘴,严道文乾脆把话挑明了讲:「也就是说,这操作熊灵儿的人,必定是『凤梨』很高阶的主管。」 高阶主管?严道文脑袋里立即闪出了自己上班的金控公司主管的影像,高阶主管不都尽是些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婆? 从熊灵儿婀娜多姿、风华绝代的样貌,想到她背后坐着个糟老头?再来又想到守岁那晚的缠绵,是跟个老太婆?严道文不由得大大打了个哆嗦。 「不对!我的感觉不是这样,落差太大,你要林曼娟再深入地了解看看,熊灵儿背后究竟是谁?」严道文的头摇得跟肚皮舞孃的屁股一样。 「好吧!曼娟这趟去日本,是直接加入了『战国再策』的专案团队,应该可以更清楚地挖掘些内幕的。哥!别急,等她回来我再问问她。这样可以吧?」 严道文浑浑噩噩地离开弟弟的房间,他实在很想拒绝相信操纵熊灵儿的是个上了年纪的高干。尤其是,怎么也没办法把自己所认知的灵儿,跟个老人家串在一起。梦境里和前世记忆的灵儿,是那么的清丽婉约,让人怜爱,是那么的鲜活啊! 这一下,严道文连上「战国再策」的兴趣,似乎都丢盔弃甲,逃之夭夭了,对着自己的电脑,迟迟没法儿按下啟动开关………。 第二十六章 【人生际遇】 2012年2月12日,上海 墨国基拿着软胶棒,用力捶打着消瘦的小腿,嗯!疲累的时候,这支朋友从国外带回来送他的软棒子,就是最佳良伴了。 听朋友说,这软胶棒还有另外一个功用,国外的警探想要不着痕跡动私刑,这软胶棒可说是最称手的工具了,打击人体的时候,力道可以进入身体深层的部位,但皮肤表面不会留下太明显的打击证据。此时的墨国基是非常地赞同这个论点的。 放下软胶棒,抬起双脚放在三人座的沙发扶手上,人也打横在柔软舒服的沙发里,墨国基歪着头望了下宿舍墙上的时鐘,「他奶奶的!又半夜了!」 一放松下来,阵阵的疲倦感没完没了地袭了上来。 墨国基忍不住叹口气,三哥交办的任务,可是一件难过一件了。以前只不过是接触一下地方上管事儿的小咖,攀个交情,要些方便。再来,开始毕恭毕敬地联系京城里的官儿,送往捎来的都是些包扎严实的大小信袋。这回儿好了,连亡命之徒都要打点上了,真不知三哥是在干啥?神秘兮兮地。虽然「山猪」和自己是旧识,可至于要接济另外两个杀人犯吗?近来没听说公司有甚么过不了的坎儿啊? 前几天听墨国基提到「山猪」躲到上海来了,跟重庆逃出来的哥们儿窝在一起,而且三个人还是「净身出户」,连内衣裤都没带,情况很差,三哥就给了二十万块钱,要墨国基代为出面打点,让他们住得像样些。当天墨国基就帮他们租了个单位,一有空就替他们添一些必要的家具、3c商品,买些衣服被褥,剩下的就当生活费。 但是,特别要求他们千万别出门,如果一定要出去,就别三个人走在一起,而且要偽装,别让人看出原来的面貌。好在现在是二月中,顶个帽儿,圈条围巾,套件大衣,基本上是很难让人认出来的。 跑了三天,好不容易,今天可搞定了「山猪」他们三个。隔一阵子,等他们躲得腻味了,再跟他们谈清楚三哥的意思。也对,以后要干些公司不方便出面的事儿,总有些靠谱的代理人了。 「山猪」本名叫季本山,是墨国基在台湾新竹眷村一块长大的邻居。墨国基虽然个头不矮,可是从小就身体单薄、轻飘飘的,不喜欢成天跟眷村里的小孩玩些打打杀杀、衝来衝去的游戏,做完功课只爱捧着老爸间时消遣的武侠小说、歷史故事猛k。而季本山家的门牌,是墨国基家的下两号,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军里算是住得最近的。 季本山比墨国基小两岁,可身体壮得跟小牛一样,从头到脚肥肥黑黑的,没事就从村头杀到村尾,东碰西撞,村里面大概叫得出名字的叔叔大婶,没少上季本山他家告过状。可是季妈跟人家道了歉以后,回头唸了季本山两句,转头又听着他的呼啸声,从村尾又嚎到村头。所以,村里的小孩就用他名字里有个「山」,管他叫「山猪」。 可也奇怪,每次山猪玩疯了,在手脚上画了口子,或摔得皮开肉绽,就都血淋淋地跑来找墨国基上药包扎,从来不愿意回家找娘。墨国基有次忍不住问了他,山猪却傻呼呼回墨国基说,「哎呀!墨哥!你包得比我娘包得好嘛!」,说完,又跑出去野了。墨国基常常望着山猪的背影,还真弄不清楚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墨国基自认为大概是自己常在家读书,比较找得到人,野孩子闯了祸,哪个不是找个靠得住的人先挡着? 所以,基于墨国基从小就从没嫌弃过的疗伤情感,山猪虽然没怎么跟墨国基玩在一起,却一直把墨国基视为最好的朋友、兄长。 也或许因为墨国基比较静,喜欢读书,武侠小说也算是书,对吧?右边对门的徐三哥,对墨国基的态度,明显比对村里其他的小孩来得友善,只要墨国基有不懂的功课,他一定和顏悦色地教到墨国基懂为止。 徐三哥名字叫徐承恩,在家排行老三,所以墨国基叫他三哥。徐承恩可是本眷村的「状元」,不只是他身材比一般人高一个头,而且从小就比别人聪明。 同一个家庭出身,同一个阿妈带大的,就算徐大哥、徐二哥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学校成绩从来就没徐三哥的亮眼,村里面其他的孩子更甭提了。久了,大家都说徐承恩的未来不可限量,台大、公费留学甚么的,有如探囊取物。 长大了,三个人的发展果然有着悬殊的差距。 徐承恩不但台大机械工程毕业,赴美国留学也很顺利,最后修了个麻省理工电子工程博士,在美国最尖端的半导体工厂做了十几年的事,就回台湾的半导体大厂任职。 2000年,徐承恩又到大陆来创设了这个「中信国际集体集成电路有限公司」,处处显摆要让大陆的晶圆代工赶上世界第一的企图。虽然,他是个在台湾长大的华裔美国人。 一般从小就认识徐承恩的人,看他一直以来的好光景,都简单的以「一帆风顺」来形容徐承恩。当然,这是大家表面看到徐承恩风光的一面,不是也有人说,「风光的背后,不是沧桑,就是骯脏。」 自从高中毕业,大家陆续离开眷村,徐承恩都一直跟墨国基保持着联系。尤其在美国那段时间,他除了从当地报章杂志、电视报导得到台湾的讯息之外,很多时候,他是从墨国基这边更深入地了解一些细节本末。 只是徐承恩一直不知道,正在忙着展开人生黄金年华的墨国基,除了泡妞之外,还要分出不少时间,对台湾的政治、趋势、產业发展等方方面面,做深入的探析,随时要满足他的徐三哥对国家的关心。等到徐承恩回到台湾以后,国家、政策、產业发展仍然是他们俩碰面时的重点话题。 不过,墨国基可以明确地感觉,越到后来,徐三哥对台湾的关心,已经从气极败坏「为什么政府不……」的恨铁不成钢,渐渐地变成漠然「时也!势也!」的无奈喂叹。 一直到徐承恩又离开台湾,来了大陆几年,搞了间大公司,有一次回台湾,直接问墨国基,愿不愿意跟他一起来大陆发展? 墨国基当时刚结束了个电子公司两年的开发专案,原来跟着自己的班底有七、八个人,大部分也都接续找到了自己属意的工作,反而自己一时没有合适的专案可接。十年的婚姻,因为双方衝刺着事业,没有生孩子,也由激情转为友情,离婚三年,没心思再展开个新的感情战线。 而且,那时台湾高端的人力市场,开始重视「大陆经验」。想想也好,转换到另一个更竞争的世界跑道去,看看有没有更宽广的机会? 就这样,墨国基在金融海啸后的次年初,就成了上海「中信国际集体集成电路有限公司」的「总裁特别助理」。 而山猪季本山的命运就相对坎坷了。不喜欢读书,高中唸了个职业学校,还休学、復学的唸了五、六年才勉强毕业,听说毕业的时候已经是当地黑势力的一个小头目了。主要是山猪敢打敢杀,只要是他出面的场子,最后都能摆平。当然,不是用嘴巴说说就摆平的。 夜路走多了,总要躲躲风头,山猪偶而会跑到台北去找墨国基,窝在墨国基租的学生套房里好几天,用的、吃的,都靠墨国基下课带回来。就像小时候在眷村里,山猪闯了祸,墨国基就得顶着帮他擦屁股。 那些时候,墨国基回宿舍用钥匙打开房门的当儿,心理面总有一丝丝的期待,希望山猪已经离开,留下张纸条saygood-bye。 可是,迎接他的却往往是山猪灿烂的笑容、充满期待的眼神。 唉~!朋友有难,怎好打落水狗? 山猪躲风头的几次,让墨国基觉得生活好像重新回到眷村时代,山猪仍然是叫他「墨哥!墨哥!」的问东问西,对他大学生活充满了好奇,尤其是泡马子的种种,让墨国基一点儿都没办法把山猪跟流氓、角头画上等号。 之后,山猪去当了兵,而且是当了特战队。接着,墨国基也大学毕业服兵役去了。 那几年的时间,他们俩没见面,只是朋友问候的几通电话。反而是墨国基退伍以后,两个人断了联系,墨国基只约略听到季本山混得相当辛苦。 一直到墨国基结婚前一年冬天的某一个下雨夜,山猪突然跑来找墨国基,塞了十万元现金给墨国基,说是祝贺他结婚的红包。 墨国基一时矇了,急着问山猪这几年都到哪儿去了?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怎么知道自己要结婚?为什么现在就包红包?还包这么大?…… 那时的山猪,虽然没比墨国基高,但已经从憨憨的肥壮,变成满有型的精壮男人了。眼睛有神,面颊少了层肥肉,黑悠悠的,穿了一身的皮件,让人误以为是个身价不斐的型男。 可是一开口,又回到那憨憨的、高职时代的山猪了。「墨哥!这些年我不大好过,一直到今年才翻了身,攒了点钱,你千万别嫌弃……。其实,从小我就认你是我的大哥,我一直很掛心你的情况,也知道你的一切,只是不方便来找你。」 季本山表情尷尬地接着说,「嗯…!嗯…!帮……公司最近派我去大陆开发组织,马上就要出发了,怕明年初没法子回来喝你的喜酒,我会终身遗憾的……。所以,所以,今晚我一定要来见你这一面。」 然后,落了一句「后会有期!」,掉头就走,留下捧着一包钞票、一脸错愕、揪着心的墨国基。 两、三年以后,墨国基才辗转得知,山猪在退伍以后,直接被台湾的外省帮派吸收,成了衝锋陷阵的马前卒。 所幸,他当兵的时候学到的特战技能,不但在歷次抢地盘、围事的斗争中全身而退,还为帮派建了不少战功。 坏也坏在山猪太能打,可是人又憨直、缺心眼儿。所以,无战不与,名头大了,治安单位当然就锁定了山猪,搞得他山上海边到处躲。后来台湾没得躲了,只有藉偷渡管道三不五时地躲到海峡对岸去。 那一晚的突然造访墨国基,就是季本山又为帮派干了件大事。在他到大陆躲风头前,帮派封了他个「衝锋队副队长」的职衔,发他两百万新台币的奖金。而且,大陆去多了,帮派也希望他能发展和对岸黑势力的合作管道。所以,临别那一晚山猪跟墨国基讲的,可以说都是实话,只是跟一般人认知的角度略有不同罢了。 但是,往后多年,墨国基没再碰到过山猪。 有些凄风苦雨的晚上,墨国基看着大楼外的黑夜,总会想起那天山猪丢下「后会有期」这句话,还有他转头而去的身影。 那时候的墨国基,倒很希望哪一天在街角买咖啡的时候,能突然发觉山猪躲在不远处的柱子边,跟他点点头,笑一笑。 第二十七章 【他乡相遇】 当山猪的影子,在墨国基的脑袋里已经渐渐模糊,二零一二年二月十日墨国基在「总裁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上,突然接到山猪打来的电话,希望和他见个面。 墨国基兴冲冲地赶到约定的star-bucks,看到季本山跟另外两个不像好荏的傢伙坐在一桌。 山猪跟墨国基一对上眼,立刻起身把墨国基引到隔了个走道的另外一桌,然后吞吞吐吐,却也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的情形。 原来,季本山因为帮派里的新生代已经冒出头,持续地争权夺利,让原本已经较少待在台湾的山猪,更不想回台湾去。确实,人少露面,别人也就少找你的麻烦。但是,原本固定分配的利益,也就轮不到你了。 坐吃山空,如果再回头找那些风光的时候所搭上的关係,别人看你一幅绥小的样子,自然不会像以前一样给你好脸色看。 山猪倒还看得开,没怨过谁,到底黑社会的利益都是用命拚出来的,干甚么自己用鲜血换来的好处,要分你一份啊?那种雪中送炭的事,故事里面听听就算了,可别认真囉! 可是,想在大陆争个出头,最不缺的就是好汉。只要是个高干大腕,他代表的就是政策法律,只要再出手阔绰一点儿,他身边前呼后拥着的一伙人,有没有本事不是重点,可当喊打喊杀的时候,他们各个都是豁出去地拼命,往死里面干,人人争当好汉。 山猪就吃过不只一次的亏,就算再厉害,也双拳难敌数十腿啊! 如果你想搞些高风险的活计,黑道、白道、团伙、机关…的关係,可是盘根错节的。所以,你如果不是当地人,最好就别莽撞乱动。因为,你今天很轻松地教训了个对头,难保明天就可能有省级的领导下令逮你,最后赔尽了所有还不算,能保住小命你就要跪下来谢谢天老爷了。 再不然你想依附在某个大腕的手下,可你一非亲、二非故,干嘛有好处要往你身上堆?尤其一些核心、机密性质高的活儿,一瞧你是台籍的黑户,怕的倒不是刑事论罪,只怕哪天干的活儿成了叛国罪,那可就说不清了。 所以,山猪只恨以前没好好学做生意,成天只会打打杀杀的,现在想靠自己一己之力打下一片天,还真是一筹莫展。 二零零八年初,实在没办法了,趁着手头还剩个六十几万人民币,只有回去老家辽阳,看看有没有个活路。 因为老爸过世得早,虽然老家的叔叔、姑姑还有三、五个,远、近房的堂兄弟姊妹一堆,可过去多年一直维持联系的,就只有四叔的儿子季本万一个。 虽然辽阳近几年发展观光事业,市容处处透着欣欣向荣,可季本万脑袋不是很灵光,书又没读多少,在家乡只有干干粗活,也没啥本事,更谈不上发展。 在上个世纪末,也不知道季本万从哪儿听来的,说季本山在台湾混得不错,所以很想到台湾去看看,拚了命一直跟季本山连络,想到台湾找机会。后来,山猪又一次避到大陆,才回辽阳跟季本万说个明白,让他死了这条心。 而这次季本山回老家找机会,先顶了个小餐厅,卖的是自己闯荡各地记下来好吃的风味小吃,没事把季本万也找来帮手。刚开始街坊还愿意来嚐嚐鲜,生意算是稳定。几个月后却碰上了金融大海啸,全世界的经济是「坠崖」式的衰退,好像大家也不用吃饭了似的。中央天天喊「保八」喊得嘎嘎响,资源大把大把地撒出来,可只肥了国有、国营的那些大企业,哪轮到嗷嗷待哺的个资小企?再加上地方小店想要生存,没有人脉打点,基本上是混不下去的。而季本万本身又没啥靠谱的朋友,人脉要从哪来?当然是银子堆出来的囉。 就这样混了两年,身上的钱全乾了,怎么办?后来是季本万提议去大连找混得还不错的表哥易军,听说他那儿要人手。 没悬念,二零一零年过完年,哥俩儿就啟程西下,投奔季本万的表哥易军去了。 到了大连,跟易军碰了头,季氏昆仲才搞清楚,原来易军心眼大,嫌武警的身分爬得太慢,离开武警岗位之后,直接投入当地有名的宝德建设集团,在集团二把手秦风的手下干「执行顾问」。 从易军这个职衔就可猜个七、八分,顾问的意思,就是集团营建开发的时候,有檯面上不好处理的事,就要代表集团出面。可真出了事,顾问就不是集团的人了,自己要设法摆平,若还摆不平,自然就是想办法逃亡保命了。难怪,易军干的这活儿,三不五时还真是需人恐急啊! 这种卖命活儿,山猪除了风土人情不熟之外,倒还算是老本行,没有适应的问题。 季本万就有些麻烦了,打打杀杀虽然见过,但胆小怕事,棒子一交到他手上就变软了。好在老天爷还公平,季本万干过粗活,身体尚称硬朗,虽然心不够黑、手不够辣,可脚底利索,有状况的时候往往跑的是第一个,虽然干硬活儿出力不大,但也没给易军留下甚么烂摊子。 久了,易军对这季氏昆仲的工作指派,就有了明显差异。季本万大都留在身边,权充传令兵使唤。山猪季本山呢,大多派出去干些「高难度」的活儿,而且一般是让他独力完成,以免人多嘴杂。 时势造英雄,山猪很短的时间里,顾问活儿就展现了「卓越」的绩效,公馀私下人也没啥架子,在弟兄之中很快就成了非常受欢迎的人物。 当然,易军在他这个小小团伙的地位,就因为山猪反而不是那么的绝对了。有些弟兄当着易军的面,亲热地对季本山叫着「山哥」,易军看在眼里,吃味在心里,这心眼自然留下来了。 也由于多了山猪这个硬碴子,宝德集团的开发工程这两年进行得特别顺利。 有好就有坏,当某银行的某个放款襄理失踪,某个工程的钉子户成了海边的浮尸,或者某个不愿按时搬迁的私营车间失了火,这些杀人放火的坏事都指向了宝德集团。 二零一一年入冬后,集团二把手秦风,找易军开门见山地谈了谈,直接要他们先离开个几年,说已经帮他们安排到重庆的哥们儿那边去。说那边也急需他们这样的好手,直接受命最高阶层,发展肯定比大连好。 形势比人强,二零一一年十二月,易军一伙九个人就直接到重庆报到了。干的活呢,基本上与在大连搞的差异不大。 问题出在二零一二年二月六日一大早,易军刚好带着季氏昆仲要到重庆东郊干活儿,突然接到一通要求他们火速离开重庆的电话,还说如果走不掉就自己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易军一听这话,哪敢怠慢?赶快换上山猪开车,一路向东逃去。自己用保密电话,不断地打探消息。 中午过后,躲躲闪闪地终于出了重庆,消息也来了,原来主子已经逃到成都的外国使馆寻求庇护。 而这几年,主子为了他自己主子的政治前途,明的「唱红打黑」,暗的整肃异己,干尽了杀人、掠货、佔地……各种的黑活儿。 现在可好了,坏事干多,主子的主子也担心会反噬到自己身上来,于是要「弃车保帅」,易军一伙儿立马也跟着从「车前卒」,变成了「落水狗」。如果没跑掉,搞不定最近这一个多月干的黑活儿,就成了最新鲜的「呈堂罪证」。 三个人从保密电话的另一端,受到了完整的思想教育,自然一点儿都没敢松懈,大脚猛踩着油门,抓紧速度向武汉飆去。进了武汉,立马弃车,为了不留下录像,他们改搭公交车、长程客运,或者就採步行方式,忽南忽北地不断向沿海地区游移。 由于主子跑的是外国使馆,这犯的可是叛国罪,是要砍头的啊!跟这主子怎么跟得翻了个大觔斗?逃亡途中没其他人的时候,易军只是不断地喊苦,不是说「唱红打黑真英雄」吗?怎么自己才从大连转进过来没两个月,就演了这齣「变狗熊」的大戏? 由于事出突然,三个人从大连带来的盘缠全留在租来的单位里,前半辈子算是白干了。三个人身上加起来也不过五、六千元人民币,手边没其他的行李,连个换洗的贴身衣物都没有,基本上就是「净身出户」了。银联卡或其他的信用卡谁也不敢用,手上的行动通讯装置在武汉全砸了,以免洩漏行踪。 原本三个人分头逃亡,风险比较能分散开,个别逃亡成功的机会也高。可是易军一方面担心季本万不靠谱,二方面自己除了在大连和重庆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信得过的关係,而现在这两个地方几年内是回不去的。逼不得已,三个人成了绑在一起的蚂蚱,虽然不可能像几十年前那般落草为寇,但日子挺不下去的时候,几个人或许还能干些偷鸡摸狗、抢劫越货的勾当唄? 浑浑噩噩地过了两三天,山猪提议去上海,认为躲在人群中好过躲在穷乡僻壤,比较有机会挣到钱。或许也是潜意识作用,躲风头的时候,他总是先想到墨国基,希望他还在上海。再不济,海边让他比较有把握能逃回台湾。 易军听了,也想不出更高明的点子,山猪的关係,是过去他们从来没有用过的,可能相对安全些。所以,三个人立马啟程,向上海转进。 两天后,易军他们站在上海的街头上。大都会就是大都会,那好几天没换洗的衣装、蓬头垢面,只是惹得行走在上海街头衣光履显的人们嗤之以鼻。 尤其是又饿又冻地站在麵店前面,问了价钱之后,下意识地手往裤袋里一兜,可这个动作,让站在门口热情招客的服务员,原本亲切的笑脸,上半部不改,下半部立马嘴角下弯,成了訕笑。 基本上,他们没受过逃难时到位的思想教育,不知道出来混「有钱时要懂得假装,没钱时肯定要包装」。 易军作惯了大爷,哪忍得了这口气?可又不敢生事,那憋屈的,岂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可比拟的?只有把气出在提议来上海的山猪身上。 山猪这几年看尽了世态炎凉,练就了一身的修养,也长了智慧,于是把下半身的那隻眼对着易军,气就让你气吧!反正我被骂的顶多耳朵痒一下,你骂人的可自己悠着点了。 好在,在易军将将要爆发之前,山猪连络上了墨国基。 墨国基扶着已经凉了的拿铁咖啡,听完山猪的叙述,坐在位子上愣了半晌。 心想,「他奶奶的!山猪捅的窟窿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深!惹祸的档次一次比一次高啊!这叛国罪可不是普通的罪啊!」 「等一等,这两天讯息很多,可没听说要抓易军这一批团伙的消息啊?况且,从台湾和国外来的消息,中央可是专程护送了易军他们的主子离开外国大使馆,转到北京去查办了,摆明了就是要撇开易军主子的主子在重庆的毒手,这不意味着中央是跟重庆方面对着干吗?……恐怕,重庆方面这回儿是自身难保吧?还真有心思来追杀他们吗?」墨国基心理面默默盘算着。 于是,小声地询问山猪,在重庆究竟干了些甚么勾当? 山猪回说:「刚到重庆,哪能有啥表现吶?主子还不敢信任我们,根本进不了核心。第一个月只是叫我们四处逛逛,熟悉地势。过年前也不过干了两件恐吓的活儿,还有一件打断人腿的事儿,根本还来不及犯大案。」 「那易军担心的叛国罪是怎么回事?你们真有涉入?」 「我们可没做过哪些叛国的事儿啊!大概易军是担心跟主子掛上号,不管重庆还是北京,都不会放过我们的。就算我们在重庆干的活儿没啥大不了,没准儿重庆方面不来个硬栽啊?一旦被逮,我们在大连的案底可也不轻松。」 墨国基听山猪这么一说,反而底气增加了不少,但口头上必须「嗯!…嗯!…」保持着赞同的态度。 「也对,小心些准没错。可我觉得你们也别太紧张,如果我没猜错,你们主子这一闹,没过反有功,接下来北京刚好藉势把重庆方面拿下来。重庆方面应该很清楚自己所面临的危机,保自己的命都嫌迟了,哪还有间情来追杀你们这几个虾兵蟹将?重庆没动作,北京哪又知道你们干了那些坏事?还会来逮你们?先别慌!别慌!」 山猪听完墨国基的分析,好像有理,人突然像个洩了气的皮球,摊趴在桌子上。 墨国基知道他们这几天睡没睡的、吃没吃的、躲躲藏藏很不好过,生理、心理压力之大恐怕已经到了临界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着山猪的背脊。 过了两、三分鐘,山猪抬起头来,顺手擦掉眼角的泪痕,定定地看着墨国基说:「墨哥!我们究竟是甚么人吶?在台湾,我们从小就被人叫『外省猪』,可我们是在台湾土生土长的台湾囝仔啊!从小,我就是为了抗拒台湾人对我们的欺压歧视,才会以暴制暴。来到大陆,他们又叫我们是台胞,嘴巴上说我们是中国的一省,可干甚么都把我们当外国人看,我们在哪边都得不到尊重,不被承认,我们究竟是甚么人啊?」 墨国基被山猪这没来由的一问,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看山猪望着自己坚定的眼神,一副没要到答案势不罢休的样子,墨国基只好硬着头皮,把心中早已经压在心底某个角落的想法挖了出来。 「中国几千年的歷史中,几十年必出战乱,跟我们一样颠沛流离的人从没少过。」 墨国基叹了口气,确定山猪已经注意自己的说法了,就继续说道:「所以,像我们这种人是一直存在各个角落的。当然,你可以时时埋怨所到之处别人对你的排挤。或者,你走另外的一条路,就是你可以卯足了劲,积极努力,来累积自己的实力,来赢得自己的自主权。到那时候,你就能挣到一个极大的自由,那就是你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也就是你可以自由决定是留下来,或者是离开,去另外找个地方,建立一个真正属于你的梦中乐园。」 说着说着,墨国基的心中,慢慢浮上个高挑的人影来。 山猪听了,低下头思索着。 墨国基没等他再提出问题,就抢先问他,以后有甚么打算?山猪只皱着眉,轻轻地摇着头。 「这样吧!我先领些钱给你,带你们找个小宾馆先休息一下,隔两天看看重庆方面的发展再说?」 接着,山猪把易军、季本万两个人介绍给墨国基认识。 说实在的,墨国基很不喜欢易军这个人,可能是易军满脸笑容的时候,眼里面却看不到一丝欢愉的顏色,有的只有阴狠,让墨国基打心底打个寒颤。站在易军旁边,怎么就像有隻野狼杵在你的脚边,不知道甚么时候牠就会咬你一口? 第二十八章 【隐情】 2012年2月12日,台北 又过了一个礼拜的星期五晚上,严道文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多了。 这个星期一,投资长要求证券投资部门扩大部位,准备迎接资本市场的多头行情。于是,全部的操盘人员、分析人员,纷纷加强了力度,努力寻找值得投资的标的。整整五天,严道文几乎都在外县市东奔西跑,和同事一起拜访一些经营情况不错的公司。 今天就是拜访了中部地区的三家公司,其中两家经营得非常出色,不只抓到了趋势的脉动,风险意识也很高,而且还非常重视「企业社会责任」,满值得好好写份投资建议报告,看来这个周末又要泡汤了。 当晚,严道文洗刷乾净就上床睡了。 隔天周六,早上八点不到,严道文已经吃完早餐,精神奕奕地坐在电脑前面。挣扎了半天,是不是先上「战国再策」逛逛?再打投资报告呢? 最后,还是牙一咬地下定决心,先把星期一要交的投资建议报告搞定了再玩游戏。免得一进「战国再策」,万一碰上熊灵儿,那自己八成马上就弃械投降,跟她混下去。那么,打那两家公司投资建议报告的时间一定会被挤压,报告的品质恐怕就难以掌控了。 周日傍晚,当严道文呕心沥血打完了两份投资建议报告,正瘫在椅子上回想报告内容是否还要调整的时候,严道武「咚!咚!」敲了门,馀音未落就风风火火的闪进老哥的房间。 严道文瞧着老弟穿着件灰色的套头毛衣,下身穿着牛仔裤,头发还弄得满有型的,大概是刚约会完回来,手不停地搓啊搓的,还没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说:「哥!曼娟不是加入了『战国再策』的团队吗?」 严道文兴头来了,赶紧坐直身体问:「怎么样?有熊灵儿的消息了?」 只见严道武很慎重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严道文可急了,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究竟怎样啦?」 「曼娟没有探听到任何有关于熊灵儿底细的消息。」严道武还是很慎重的表情。 「切!那你是在跟我讲什么啊?还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严道文洩了气似的又瘫回椅子上。 「你不觉得奇怪吗?曼娟居然向专案团队的同事探听不到任何熊灵儿的消息,这正常吗?」 严道文听完弟弟这么一说,又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林曼娟是怎么说的?」 「她在日本的时候,一逮到空档就找机会用间聊的方式问一起去的同事,『战国再策』有几个gm?然后再问其中的熊灵儿是谁设计的?谁负责操控?」 「你知道吗?其他的话题大家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可是只要聊到熊灵儿,大家就都三缄其口,要不然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更夸张的是,『战国再策』的开发专案经理,居然一反平常嘻嘻哈哈的样子,板起脸来质问曼娟,问这些有什么目的?」 严道文听到这里,也觉得事有蹊蹺,反问严道武:「林曼娟是怎样回应的?」 「她就扯说自己上『战国再策』去玩过,觉得熊灵儿的味道很特别,尤其造型跟其他角色都不一样,所以才想问一下。结果那专案经理警告曼娟,饭可以乱吃,但没事可别乱问。」 「这可好了,他们如果随便唬弄曼娟一些讲法,曼娟或许听听就算了。可他们这么一搞,反而激起了曼娟的好奇心。曼娟说,就算拚了这工作不干,她也非得挖出这熊灵儿的秘密不可。」严道武睁大双眼说着,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末了还憋着嘴唇「哼哼!」了两声。 严道文倒是冷静地想,这会不会涉及到一些商业机密?鸿来数码才会这么谨慎。但是话又说回来,一个gm的讯息有必要保护成这样吗?这实在启人疑竇啊! 想想还是提醒严道武一下,说道:「曼娟愿意帮这个忙,我很感谢她。可是如果她觉得这么挖下去有风险的时候,请她务必停下来,先保护好自己。可别惹上麻烦,或者犯了法,那我可是罪孽深重了。」 「哥!怕事就干不了大事!别怕!大不了我包养她!」严道武还重重地拍着胸脯很认真地保证,真是癩虾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 「你别瞎搅和了!万一林曼娟不小心鋃鐺入狱,你也到苦窑里去包养她吗?道武,请务必转告她,千万不要勉强,觉得不对劲,就马上停止,不管她能挖出多少,我都感谢她。」严道文本来想说要请她吃大餐的,可是担心这样会不会更让林曼娟不顾后果地搞出祸事来,临到嘴边只有改口谢谢她了。 严道武又一阵风地离开房间,严道文双手枕着头思考,怎么这么奇怪?熊灵儿的讯息为什么要如此保密?是关係到什么事情?一个gm真有此必要?就算他是高干……。 怎么想都没有个具体方向,索性不想了,进游戏里看看吧? 进了「战国再策」,大广场上没见着熊灵儿,蒙天放又绕到山谷里小溪旁的桃花林。 蒙天放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人,也不见青苹果,倒是原本满树上、满林子的桃花,都已经飘落了,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朵桃红,巍巍颤颤地点缀着新绿。 自己的级数始终停留在五十七级,功力之所以没长进,主要是最近工作忙,又不知道熊灵儿背后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着实让严道文上线玩游戏的意愿降低了不少。虽然,熊灵儿依旧是他心头掛记的那一块肉。 蒙天放独自一人打着怪。过了一会儿,青苹果出现了,亲切地跟蒙天放叙旧。可是,严道文怎么就是提不起劲儿,冷淡地应对着,就像是当初刚认识时的那种生份、少话。 一头热久了,自然也凉了下来,像是被蒙天放传染了「冷感症」一样,青苹果也不大传话给蒙天放了。 就这样打了半个多小时,两个人互道晚安,就下线了。 在下个礼拜,严道文进了游戏,依然没见到熊灵儿,已经快一个月了。跟青苹果的互动,也依然提不起劲头来。 星期天,晚上下了线,严道文跑到隔壁房间,请老弟有空的时候,帮忙代练功一下,因为自己的晋级速度实在太慢了,也把自己的密码、练功方位交给了严道武。 严道文没跟老弟说清楚的是,因为心里面实在怀疑熊灵儿的背景,而且一直没再见到熊灵儿,对这「战国再策」已经提不起兴趣了。请严道武代练,只不过是心有未甘,希望哪一天再见到熊灵儿的时候,行动上有了水准,才能够採取主动,免得老是被熊灵儿拋下,那种感觉实在不是普通的鬱卒。 最重要的,如果能和熊灵儿建立更深的情谊,或许才有机会聊聊那些前世或梦境里不能为外人道的疑惑吧? ………… 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三傍晚,天色渐暗,白白红红的车灯却亮了起来。学校陆续开了学,台北市忠孝西路和馆前路的人潮又涌现了。穿着深色西装、套装的下班男女、穿着冬季制服赶来补习的学生,形形色色,匆匆走过。台北的二月天温度仍然不高,很多人缩着脖子、拉着领襟,顶着超高大楼灌下来的冷风,只想快快离开这块广场。 严道文离开公司大楼的时间已经快晚上七点了,是因为风险管理部的主管段樑杰找他去谈了谈,希望严道文愿意调到风险管理部去发展。 风险管理部找严道文的理由有二,一是主管机关「金融监督管理委员会」要求寿险公司必须加强风险管理的工作,应该对全部的营业项目都加以风险评估与管控。公司原来只有对投资项目作风险评估,主管机关这一要求,风险管理部的人手立刻捉襟见肘,亟需有财务操作经验的人手补强。严道文任职投资部门不久,虽然还没接到部位直接操作,但过去有证券商的营业员经歷,资歷很符合风险管理部的条件。第二个理由是,严道文过去打的投资分析报告,都会以副本给风险管理部一份,他们读了严道文的报告之后,发现严道文建议投资某些标的的前提,是先完成风险的管控,这种态度很合风险管理部的胃口。 虽然做风险管理,也是严道文原本求职的工作之一。但是如果选择到风险管理部发展,就意味自己要永远放弃投资工作了。严道文放不下的是,投资工作充满了挑战性,每天进入职场,就像猎人闯进了苍莽丛林,那种处处危险,却又处处机会,必需步步为营、冒险前进的刺激感,是年轻人非常嚮往的。 严道文皱着眉、伤着脑筋,根本不知道是怎样进了捷运站。 突然,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这回严道文留了心眼,搭着电扶梯快要下到月台的时候,猛然回头,往后面的人龙望过去,发现可疑的只有一个长发女子撇过头去,用黑亮柔顺的头发遮住了脸。哼!老套! 下到月台,严道文故意放慢脚步,不时回头看看那个女人,当然想确定一下她究竟是不是那勾人心魂的「电眼女郎」?还有,她搭的捷运是往哪个方向? 只觉得那女的还满高的,混在一群上班族后面,仍然高出半个头。等她们转过楼梯,向月台西侧走去,看来是跟自己同样往南港方向的。于是,严道文决定跟上去。 距离二、三十公尺就好了,别靠太近,免得让人误会自己是个「捷运痴汉」。严道文隔着两个门排着队,眼光越过其他排队的乘客紧盯着那女人,希望能趁她回头的时候,瞧瞧究竟长的是什么样子? 那女人穿着米白色的羊绒长外套,围着一条淡褐色套金色的长丝质围巾,米白色的长裤,还有同色的半高跟鞋,很有品味。高挑的身材,直挺的背脊,低头滑滑手机,又抬头看看捷运来车的方向,只觉得她的动作很优雅,尤其那头长长深褐色的发丝洒在米白色的外套上,柔顺闪亮得让人好想伸手抚摸。 当严道文沉浸在捷运月台上的好风景时,捷运班车来了,还是没等到那女人的回头。严道文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真笨,应该站过去几个门,那不就很自然地回头可瞧见她的样貌了。 进了人满为患的车厢,赶快努力地向着后面那张望,那女人上了这节车厢吗?随着车体的晃动,人头摇来摇去的,根本找不到人。严道文抚着心口,正要向后面挤过去,偏巧又到了「善导寺站」,挤进更多的人,搞得严道文动弹不得。 突然,在晃动的霎那空隙中,那「电眼」射了过来,让严道文立刻僵住,心头好紧。是因为那眼神,不像以前。 以前那眼神,有时候投给严道文的是期待,有时丢过来的是调皮的捉狭,今天严道文读到的却是深沉的哀怨。 严道文整个心揪了起来,这么美的眼睛,是什么事情恼了你?是谁伤了你的心? 严道文紧张地颠起脚尖,想盯住那一头的秀发,心里面也盘算着,下一站就是「忠孝新生站」,总会有人下车,那时看看有没有机会挤过去? 偏偏命运跟严道文作对,塞在前面的人在「忠孝新生站」下车的也不过三个,车厢里面依旧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般。好吧!到「忠孝復兴站」总有很多人要换车吧?拚了今天不回家,也要瞧瞧这「电眼女郎」的庐山真面目。 第二十九章 【幻遇】 捷运班车终于进了「忠孝復兴站」,车厢里的人也下去得差不多了,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电眼女郎」。严道文急忙向后走,车厢关门的警示铃声响起,严道文想都没想就急忙闪出车厢,站在月台上心焦地四处张望。 终于,在往1、2、5号出口的电扶梯上找到那米白色的身影,正随着向上的电扶梯快速地离开视线。快跟丢了,严道文三步併两步地向电扶梯衝去,一群人慢慢地排队等着上电扶梯,严道文可没那美国时间,循着电扶梯的左侧跟着人向上走,到了顶端,刚好瞥见那米白色的身影左转进了往文湖线捷运的通道。 「好啊!搞不好还跟我同路喔?」严道文心里一阵高兴。 这时候是捷运的高峰时间,磨肩擦踵的人群让严道文怎么也提不起速度,左闪右闪,小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也只不过超越了三、五个人罢了。 眼看着那米白色身影上了那超长的电扶梯,而且还是用步行向上走去,自己也赶紧跟上同一条电扶梯。为了不拉开两个人的差距,严道文当然还是走在电扶梯的左侧,可是前面有个欧巴桑有些不良于行,蹣跚地走两步就停在那里,后面的人都被挡住了,严道文急得想大叫「让一让啊!」,又怕太没风度,只有憋在那里,两手心冒着汗,眼瞪瞪地看着米白色的身影越离越远了。 平常这段一分十秒的电扶梯,今天让严道文觉得好像花了一个小时,就像从新北投搭到了阳明山顶。出了电扶梯,快步兼小跑地左转、右拐,进了文湖线的二号月台,往文山方向可站了不少的乘客,捷运站体的樑柱挡住不少视线,严道文向右、向左各搜寻了一次,还是看不到那「电眼女郎」。 坏了!会不会是往内湖方向去了? 正犹豫是不是要跑到对面月台找找看?只见往内湖的班车缓缓进站,来不及了。 一连串的失误没能赶上那「电眼女郎」,严道文好不遗憾吶!满心失望地向前走到安全门的玻璃窗前,望着那班往内湖的班车。 忽然,他发现那「电眼女郎」的身影进了那班捷运,居然就站在车窗前和自己面对着面。 天色暗了,中间隔着两层玻璃窗,严道文却可以藉由车厢里昏暗的灯光,分辨出「电眼女郎」的轮廓,而且她正歪了歪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然后抬起右手掌按在车窗玻璃上,那模样似在不捨地道别。 (图) 脑袋「轰!」地一响,严道文整个身体都冒出汗来,熊灵儿!这…这「电眼女郎」不就是熊灵儿吗?难怪她的眼神那么地似曾相识。 严道文张着可塞进颗鸭蛋的嘴巴,在那班捷运啟动之前,抬起了右手,忍不住按在玻璃上,也道了「再见」。 严道文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满脑子都在问,可能吗?是她吗?虽然不是看得很清晰,但那鬱鬱寡欢、期待又哀怨的神情,太像是梦里面灵儿悲伤的表情!也像是「战国再策」里熊灵儿那种抑鬱的神情。莫非是自己太思念熊灵儿了?把谁都想成是熊灵儿了? 更奇怪的是怎么觉得她好像认识自己?前几次也是她在窥视吗?会吗?前几次是在上班的途中?还是下班时?在大安站?在忠孝復兴站?在捷运车厢里面?还是都有?实在记不清楚了。 可这个「电眼女郎」搭捷运文湖线是往内湖方向去的,跟自己可是反方向的,会这么刚好碰到吗?还是自己又疑神疑鬼了? 转过严道武的房门口,听见里面有动静,逕自就进去了。 斜卧在床上的严道武猛一抬头,看见的是自己那眉头深锁的老哥,就很乖巧地说了句「我再打给你。」,然后按掉了电话。 严道武反常地安静,用左手支着头,不说话,只是看着歪坐在转椅中的严道文,他知道他老哥一定有极为困扰的事情要说,不急,等他老哥整理好自然会开口,这就是近三十年的兄弟默契。 「道武!我刚才碰到熊灵儿了。」 「什么意思?你在公司能上『战国再策』?你们公司没管制吗?」严道武两眉扬得老高、嘴唇也噘得老高,不相信地回问。 「不是!是在捷运站里面。」严道文讲完,换严道武张着可塞进整颗鸭蛋的嘴巴,瞪大双眼,用不可置信的表情一直摇着头。 「真的!我也有些不相信。」于是,严道文把近来老是有被人窥视的感觉,和今晚下班的那段吊人胃口的相遇,详细地说给严道武听。 「这么说来,你不很确定?在隔了两层玻璃、昏暗的灯光下?」严道武问道。 「六、七成的把握吧?」严道文又是不很确定地说。 「只要不是绝对的把握,就是没把握!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什么八、九成,什么六、七成的,根本都是狗屁。」严道武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在乱发什么脾气?反正只要老哥一碰到女人,就是这么一副窝囊像,看了就上火来气。 可自己觉得这无名火也来得急了些,于是严道武按住了张扬起来的火气,换了口气对老哥说:「怎么老天爷不给我个英明神武、风流倜儻的兄弟啊?…女人又不是母老虎,中间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多亲近认识她,你都白白的放过,还那么煞有介事地跟我说了篇巧遇的故事?到现在只能坐在这里还搞不清楚那个跟你道别的是谁?哥!你实在……。」 严道文被老弟这么一噱,脑袋好像清醒了,喃喃地讲着:「大概看错了吧?怎么有那么凑巧的事?」 严道武坐起身来,看看比较恢復正常的严道文,缓了缓脸色,关心地问道:「哥!这熊灵儿只是网路游戏里面的一个gm,真的值得投入这么多的…这么多的精神吗?」 从严道武的角度而言,严道文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网路游戏角色这么地用心、用情,已经不是很正常了。刚才那句问话,严道武本来是想问老哥「投入这么多的感情对吗?」。 严道文摇摇头,苦笑地跟严道武说:「你还记得我以前曾经跟你说过的,从有记忆以来,我常做一个完全相同的梦吗?」 严道武点点头,回道:「嗯!有印象,好像是在找回家的路?」 「这个梦跟熊灵儿有关係。」严道文抬起眼睛,看着老弟又一次不相信的神情,继续说着:「其实,这件事还牵涉到其他一些奇怪的事情,很多都已经超出我能认知的范围,我现在还在想办法搞清楚。只不过,最近工作实在太忙了,没办法安下心来想清楚。」 「哥!要我怎么样帮你?」严道武一咕嚕地站起来,拍着胸脯,满脸热切地说。 兄弟就是兄弟,当自己陷入泥沼中,毫不迟疑伸手救自己的仍然是亲兄弟。严道文心中好感动。 「暂时不用,等我搞清楚了个大概,再跟你说吧!」严道文欣慰地跟老弟挤出了笑容,又说:「你先答应我,到时候别怀疑我告诉你的任何事情。ok?」 「有这么悬疑?还真会搞梗啊?」 严道武想到什么又赶快接着说:「哥!昨天我也见到熊灵儿了。」 严道文眨着睁大的眼睛催促老弟快说。 「你不是叫我代练蒙天放吗?结果我昨晚又照着你给我的座标进到那山谷的桃花林,打着那捞啥子的『红冠金丝猴』,觉得无趣正想换个场地的时候,你那个小妹子青苹果就冒了出来,跟我扯蛋个没完,我也回了她几句,她就说有事下线了。过了一会儿,熊灵儿路过那附近,站在旁边看我练功,我也找她聊了两句。她突然就说我不是蒙天放登记的使用人,叫我不要再冒用他人的帐号。」 「等等!等等!你是跟熊灵儿讲了什么?为什么她能这么快就辨识出来不是我本人在玩?」严道文紧张地问着。 「没有哇!我就问她最近怎样啊?怎么都没看到她啊?没超过十句话,她就要我别冒用他人帐号,否则就要关闭帐号了。」严道武满脸无辜地回答。 「关帐号?她真那么绝?」严道文有些吃惊,这代练功也要被关帐号?蒙天放有今天这样的功力,可都是自己一级一级慢慢爬上来的。如果代练被逮,就要被关帐号,那可花不来。 「游戏公司有这么大的权力?这样就能关我的帐号?」严道文仍然不相信会如此之严重。 「玩家登录的时候,就有相关的约定,解释权又在游戏公司那一方,他们这么认定,玩家只有挨打的份儿。况且,我真的是在用你的帐号,基于保护原帐户使用人的角度,游戏公司确实有他们的理由。所以,我马上就乖乖地下线了,应该没有影响你的帐户。」 「不过,我今天想了一天,为什么凤梨这么快就确定我在代你练功?我猜他们应该有反侦测使用者机台标示码或ip位址纪录的能力,一旦原帐户拥有人不在原电脑机台上玩『战国再策』,凤梨应该就会立即侦测出来。」 「但是,我还是想不通的是,玩家在几个不同的电脑上线,所在多有,只要他不是在同一时间从几个不同机台一起上线,这应该都是合理的使用啊?为什么熊灵儿会禁止我再代练下去?难道玩家就不能换电脑?电脑就不能损坏吗?」严道武想不通地说着。 严道文倒是有些后悔要老弟代练功,他的直觉认为应该是两个人的言谈风格迥异露的馅。跟熊灵儿话说的少,她八成分辨不出来。可是跟青苹果的互动就多多了,严道武讲一、两句,青苹果不见得看得出来,可是多说两句,严道武那种自命风流的调调儿,不穿帮都很难囉!搞个不好,就是青苹果去检举的。 严道文忡忡回到自己房间,上了线进入游戏,还好!蒙天放还在,照样跑着、跳着呢! 忽然,有句密语从后面传了过来。吼!是熊灵儿欸! 「请你保管好自己的帐号,不要任意交由他人操作。」 「好!以后不会发生了。」严道文心虚地回应着。 「我也不喜欢跟不相干的人互动!」说完,熊灵儿转身就跑远了。 别追!追也追不上,蒙天放又一个人落在那儿,心里面百味杂陈。这数位落差的屈辱,恨得让严道文拿滑鼠的手都有些颤抖。 可是,熊灵儿的那句话,转个正面的意思是说「我喜欢跟你蒙天放互动」?嘿!嘿!会不会太自我感觉良好了? 而且,奇怪的是,熊灵儿为什么还没跟我说上两句话,就很确定是我本人在操作?严道文自忖着。 管她的!嘻嘻!反正熊灵儿起码不讨厌跟自己互动吧?最重要的是,隔了这么久,熊灵儿又现身啦!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严道文心中一阵雀跃。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坐在电脑萤幕前操作熊灵儿这gm的人是谁? 严道文实在不愿意想成是个戴着老花眼镜的高干,坐在电脑前面,操作着熊灵儿的一举一动。如果……,如果是今天捷运上的「电眼女郎」,坐在萤幕前跟自己互动,那不知有多美好? 接下来的日子,好久不见的熊灵儿几乎大部分的时间,只要进入游戏之后,到「怀楚庄」的大广场都可以碰到熊灵儿。有时候,只是打个招呼,有时候多聊两句。也有的时候,在练功的地方,熊灵儿也会过来看看蒙天放。 熊灵儿这样的互动模式,让严道文如同注射了兴奋剂加上镇定剂一样,不只又提高了严道文上「战国再策」的兴致,对练功提级更是专心用力,而且连对待青苹果和其他玩家的态度,也亲善了很多。 只不过,每次当熊灵儿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严道文都联想到那捷运上的「电眼女郎」。好想、好想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喔。 第三十章 【蜇伏】 2012年2月29日,台北 耸立在王振华眼前的台北101大楼,距离近得好像伸手就可抓在手里面,这是王振华自认为欣赏台北101最好的角度。或许是因为站在象山西麓的大岩石上,台北101不再那么高不可攀,不再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崇敬的感觉。反而,这个角度的台北101就像古代帝王座前的权杖,会让你忍不住想一把抓握着它,想拥有它。 自从来到台北,王振华就被台北101的崇伟,深深地吸引着,总觉得台北101像个什么东西,可就一直想不起来。早晨出门的时候常常一边走路,一边还歪到马路边上看看它,好像这样就能带给自己一天的精力。晚上回去的时候,有时候也站在路边对着台北101望个半天,看它的灯光闪烁,看它发散着资本主义纸醉金迷的光芒。 台北101实在有太多的面貌了,太阳出来,映着玻璃帷幕,金光闪闪,1幅世界霸主的模样。下雨后,一缕低云飘过台北101的腰际,又成了踽踽而行的贵妇。 这个两、三年前还是世界第一高楼的台北101,高度有509公尺,代表着我们中国人的骄傲。据说,里面一半以上的企业,都是跟我们中国有着直接关係的。自然,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崛起、壮大是世界共睹的,不是祖国不想搞个更高的地标建筑,而是直接进驻世界第一高楼,不就等于佔领了它吗?听姊说,每年一月一日的台北101跨年烟火秀很漂亮,来台北晚了半个月,没见着,有点儿遗憾,王振华想着。 吸口气,嗯!凉凉的,台北三月的空气有股甜甜的味儿。 虽然,台北市松仁路底这块区域,东边有象山屏障着,照理说初春应该不会太冷,可是象山的东南角却有个山隘口,冷气团来的时候,东北风就从山中的隘口谷道,把冷气直直地灌了进来,就像是坐在一个大办公室里,偏偏你的座位就在最强的冷气出风口下面一样。所以,有时候,松仁路底的气温比台北市其他区域都来的低。可是,跟浙江、福建一比,王振华觉得台北的温度还是暖呼呼地。 今天的台北101,尖顶被一块云雾罩着,只能隐约望见楼顶的闪灯,这样的台北101,就像支撑起天界、连接着天与地的大柱子。嗯!那搭它的电梯上到顶层,不就是直上天庭囉?哈哈! 王振华坐在面西的大石头上,边欣赏着象山下台北市的美景,脑袋边天马行空地想着。 今天,王振华一如往常,让爷爷吃过早餐,就是自己的时间了。 入春后,爷爷的身体渐渐正常了,不但不用时时在病榻边服侍着,还慢慢地恢復了过往的硬挺。王振华还没来台北的时候,听说爷爷昏睡的时间远比醒着的时间多,几乎快变成了植物人。但是,神奇的是,王振华到台北了之后,医生却说爷爷的内脏慢慢地在恢復功能,代谢也逐渐正常了。 一月底,爷爷执意要到社区走走,见见老朋友。二月,天气好一点的时候,爷爷又重新打起他四十年拳龄的太极拳,从软趴趴的「形意」,渐渐地也不时看到爷爷出手的劲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爷爷一个人住惯了,身子大致上恢復得可以自理了,就不喜欢被王振华像孩子一般地照护着。所以,王振华每天的工作,只剩下一大早出门帮爷爷买份早餐,还有把塞在爷爷楼下信箱的报纸、广告一起拿到楼上。再来,看看爷爷的身体状况,聊上两句。其他的,爷爷说自己都打理一辈子了,坚定地不让王振华帮手。如果爷爷当天没到医院报到,或者交待一些跑腿的活儿,大概上午七点半以后,王振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有一次,王振华跟着爷爷的邻居爬了趟象山,就爱上了它。姊曾经问过为什么每天都要爬象山?回姊说是象山空气好、风景好,可以运动一下。 但是,王振华却隐藏了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每天走象山的出山口附近,有个台湾军事设备的训练单位,只要台湾军方取得了新的军备,系统测试及操作人员的训练规划,相当部份都是在此处进行的。 像今天,在还没到姊姊的小吃店帮忙之前,王振华又走了一趟象山。 庄敬路上的「瑞平小馆」,如往常一样,上午九点门就开了,送菜的、送麵的、送肉的这些合作供货商,差不多都在这半小时之内把货送到。 今天,老闆王儷利落地招呼着送货到位、算帐给钱,自己手上也没间着,整理着更早送来的滷味。 农历年过了以后,外场人员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手。不是嫌工资太少,就是做了半天、一天的就不见踪影了,这附近要找个跑堂的有这么难吗?王儷嘟囔着。 去年附近一个通讯系统大公司突然搬到内湖去了,搞得这附近经营小吃生意的店家叫苦连天,撑不过去的就收了五、六家,自己这个小店营业额大概也差了两、三成。 老实说,现在请个外场人员来跑堂,中午、晚上两个时段最少也要给人家每月一万五以上,否则没人干。在生意大不如前的情形下,这一万五还真有些花不来。可是,不请个人跑堂顾外场,自己跟表妹两个人忙厨房又忙外场,实在是转不过来,出菜慢了,起码又少赚一轮,尤其中午,客人午休时间有限啊! 好在爷爷身体转好了,小弟自己也愿意来帮忙,这小吃店才能继续撑着。想到王振华的自动自发,王儷的嘴角微微地扬了起来,总算是没白疼他。 可是,小弟堂堂也是浙江省重点大学歷史专业毕业的,听家里说,以后应该会往火红的甚么…甚么「文化產业管理」那方面发展。可现在,自己这个亲姐姐,却是让他作个跑堂的,实在说不过去,下次回福清,怎么跟家里面交待啊? 王儷好苦恼………。 上世纪70年代,台湾突然开放老兵返乡探亲,中国大陆也开始改革开放,冰封了三十年的海峡,就这么融了冰,两岸交流一下子热络起来。 一天,王儷小学放学回家,大堂上突然多了个老大爷,大伙儿都管她对这老大爷叫「爷爷」,虽然自己年纪还小,可也看得出来,长辈们非常尊敬这个「爷爷」。后来,「爷爷」一、两年就回去一趟,王儷跟其他的堂兄弟姊妹才跟「爷爷」混熟了。 「爷爷」真的是他们的亲爷爷。当初,跟着国民党部队撤退到台湾,留下奶奶跟爸爸、叔叔、姑姑,一别三十多年。虽然,福清和台湾只隔了个台湾海峡,可这政治的鸿沟之深,是如何也跨不过去的。 爷爷退伍后,在原来的部队附近和同僚开了间汽车修理厂,刚好赶上台湾经济起飞,生意作得不错,直到年纪大了,才把汽车修理厂顶给原来的师傅,目前的生活倒是无虞。 虽然,奶奶没撑过文革,可在台湾,爷爷一直没有再娶,在台湾的老朋友又丢不下,看看孩子们在大陆生活得还像个样,爷爷就仍然住在台北,没事的时候才回福清看看。 每次爷爷回去时,大家都好高兴,尤其爷爷会带些福清,甚至于福州都没有的新鲜玩意儿送给她们几个小的,自己心里面当然乐了好几天,邻居玩伴的眼睛也红了好几天。 为了感谢爷爷,小王儷见着爷爷总是嘘寒问暖的。小王儷的乖巧,分外得爷爷的欢心。 可是,人终究是会老的。十年前,一次爷爷要回福清的前夕,在雨天爬象山,不小心摔伤了腰,躺在床上不能动。而王儷已经二十三、四岁,为了「亚洲金融风暴」还待岗中,经大家一商议,自己就成了现成的看护工,没两个月就被送来台湾。 因为真心对待爷爷,很得爷爷喜欢。每天送爷爷到附近的t大医学中心復建,搞了快半年,爷爷终于渐渐地能行动自如了。 可是刚来台北的时候,王儷实在是不习惯台北的生活方式,不大敢一个人出门。 像买菜,一斤不是500公克,是600克;每次一问价钱,都要心惊肉跳一番,不只是人民币值大了好几倍,台北的物价实在比福清贵了好几个档次;还有什么垃圾不落地,可是街上也见不到垃圾桶的,很不方便;后来又搞了垃圾分类,麻烦得要命;有阵子,连买东西的塑料提袋都要收钱,这不摆明着政府帮店家在抢钱?有次过马路,居然被警察叫到一旁唸了十分鐘,才搞清楚自己过街没走「行人穿越道」,差一点没被开单罚款,可是那时候没两辆车在马路上跑啊? 这让王儷实在想破头也搞不懂,号称自由民主的台湾政府,怎么管得比大陆还宽、还细啊? 原来王儷还没到台湾之前,都是由住在附近爷爷的一位老朋友林伯伯和他的儿子在照顾爷爷。王儷来台湾以后,光适应的问题就把王儷的头搞得一个有三个大,别说跑医院帮爷爷电疗復健了。林伯伯的儿子看王儷傻呼呼的,只得常常骑着机车带着王儷东跑西跑,让人生地不熟的王儷省了不少事儿,也传授了台湾过生活的一些常识,让王儷慢慢地融入台湾的生活方式。 大家想当然的,两个年轻人,郎未娶、女未嫁,又届适婚年龄,还会怎么着?同骑一辆机车,前拥后抱、耳鬓斯磨地自然就骑成了一户人家。 爷爷腰伤康復前,林王两府就结了亲家,林先生忙着自己的工作,爷爷腰伤康復了之后怕王儷自己一个人间着无聊,就凑了笔资金,帮王儷在住家附近的庄敬路上开了间小吃店,取「祥瑞和平」其中的两个字,就定名为「瑞平小馆」。 店里面炒饭、炒麵、汤麵、各地口味的热炒都有,还满合附近的上班族和居民的口味。附近大部份的小吃店礼拜一公休,「瑞平小馆」除了农历年前二后三天休息之外,几乎是全年无休的。再加上王儷认份、勤快和笑脸迎人,生意倒是不恶,除了让王儷很满意自己成了「个体户」,能独力在台湾操持一个小事业之外,也为家里带来了笔不小的收入,当然也少不了匯回福清的老家。 如果日子能这么美满地过下去有多好啊? 可世事多变,台湾的经济在新世纪之后一年不如一年,上班族的薪资不增反减,直接衝击的,就是王儷的这些民生事业。再加上2008年「金融海啸」重创台湾,虽然大家还是要果腹,客人没见减少,但点菜单上勾的餐点,全往低价的一侧集中,小菜、滷味也免了,营业额硬生生砍了快一半。熬到前年底,好不容易生意略为好转,可过了个农历年,店旁松仁路底的一家通讯系统大公司搬走了,一下子少了上千口的食客,小吃店又打回辛苦经营的状态。 去年入秋后,爷爷原本还算硬朗的身子,突然急转直下。刚开始,以为只是普通感冒,可是一个月没好,咳嗽不停,一检查已成了肺炎。长期用药之后可能又伤了肝肾,水肿反覆消涨,进食也不正常了。虽然林先生也时有帮忙,但是王儷基本上是蜡烛两头烧。在一次打电话回大陆福清的时候,家人提议,让间在家里的小弟王振华来帮忙。 好在近些年台湾经济不如大陆火红,探亲的配额很快就拿到了。可也神奇,好不容易等到王振华来了,爷爷的病却渐渐转好了,反倒让王振华大部分的时间都间间地没啥事作。 也好在王振华乖巧,二月底的一天中午,突然跑来帮忙,大概还算顺手,以后中午和晚上的用餐时段,王振华就成了「瑞平小馆」的外场跑堂了。 其实,王儷是很感谢小弟的自动自发,这样暂时解了找不到理想外场人力的困扰,还省了一笔开销,刚好可转成补贴他的零用钱。 对王儷来说,更重要的是王振华的「主动」帮忙,之前在用餐时段,总有手忙脚乱的时候,有那么两回,王儷已经掏出手机,好想叫王振华来帮忙,可怎就是没办法拨出电话。 在福清的家乡,王儷算是同辈中较年长的,王振华则是小了王儷十岁,想也知道,是冒着违反「计画生育政策」硬生下来的家苗,宝贝自不在话下。 大家还小的时候,整个家族里同龄的有十来个小孩,就王振华自小最得人心,也最会读书,不只自己这个作姊姊的疼爱,家族邻里之间也一直对他寄以厚望。王振华也算争气,高考考上中国排名前十大的浙江省的国立大学。王振华离开福建读书的时候,王儷已经来台湾两、三年了,每次打电话或者回去福清的时候,王儷都非常关心这个小弟。 可能就是这个从小到大对王振华的「寄以厚望」吧?让王儷没办法让王振华来干这个跑堂的,总觉得这么作会折损了他的鸿浩心志。 当然,王振华自己主动来帮忙,又是另一回事情了。但是,真继续这样耗下去,还是会蹉跎了他的前程,作大姊的可不能自私啊! 不过,看他下工的时候时东跑西逛的,好像对台北充满了好奇,也满喜欢台北的,一幅不急着回福建的样子。也罢,就让他先多接触一下台湾好了,反正这探亲的期间只有半年,由着他吧! 第三十一章 【大海捞针】 2012年3月上旬,北京 转眼已经三月了,在黄山市的考古队不只把可借到的所有考古纪录、图录都翻了无数遍,有的队员还上网络查拍卖公司的纪录,以及进入一些民眾的博文上蒐寻,但都查不到相当规格的玉带勾,或者其他材质、相似纹饰的器物。 国家文物局虽然敦促全国的文物单位全力清查藏品和纪录,但也没有进展。 不得已,国家文物局把寻找这两个玉带勾的讯息,适度地放给了学术界。 这下可轰动了,学术界哪会一五一十地照着国家文物局的指示办事?尤其是由国家文物局主动提出明确的长、宽、高规格,来请学术界协寻文物,这虽不能说是空前绝后,但对这些专家、学者来说,也是「新娘上花轿-头一遭」,少不得总要国家文物局给个讲法,为啥要找这两个玉带勾? 国家文物局实在拗不过,只能故作神密地透露是个特大盗墓案,抓到人,却跑了货,重要文物当然要找回来。这说法若登在新华网上应该可以雷倒一般人,可私底下就没让任何一个专家、学者相信过,特大的盗墓案、倒卖文物案哪年没少过两位数,怎么就这两个玉带勾特宝贵?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虽然文物界、专家、学者没一个搞清楚这背后的猫腻,可大伙儿心里面还是掛记着有这么一回事,磕碰到了相关的话题,还是会把这两个玉带勾拿出来唸叨一番。国家文物局本来也只能作到这里,只要大家随时还记得这件事,能对过眼的相关材料,留了心眼,也就够了。 或许是国家文物局急了,担心「原式开啟,不得燥进」的政策指示在地方上撑不下去,所以暗地里另觅途径抓了把外力,但却没对任何单位或个人提起过,包含胡平这个考古队也不知道。 ………… 三月中旬,经过各方努力了好几个月,眼看毫无进展,国家文物局只有找上公安部和国安部,希望借由情报治安系统坚实的力量,能尽快在国内、外找到这两个玉带勾。 公安部接了案,但之后就没啥下文。而国安部呢?刚开始,还真是秉持着高度的怀疑态度,什么时候连「失物协寻」都成了国安部的业务了?是不是这里面隐藏着些甚么奇奇怪怪的事儿? 而且,当前正有大事牵扯着国安部上上下下,尤其是重要高层干部正在为所属的严重行为接受整肃的时候,关係到的可不只是一小撮人,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低气压早已压得大伙透不过气来,哪有兴致瞎掺合什么「带勾」的。 没两天,叶向东卯足了劲,亲自登门作了匯报,国安部终于了解,这带勾后面牵涉到国家的一个重大考古专项能否顺利进行下去。想想,也或许可以借着搅和一下带了神秘氛围的奇怪业务,稍微消散一些部里面那紧叩心头的压迫感。所以,勉强点头接案,交给了第四局。 接了案,第四局上下可都对这个案子另眼看待,戏称这案子叫「么蛾子项目」。从这个浑名就知道,即使是高科技的国家最高情报单位,对于文物考古也是抱着神祕诡异的遐想,说不准哪天会搞出甚么怪事出来。 第四局接了项目,自然从负责业务的通讯、网络、生物特徵视像分析等方向着手。但也对国家文物局先打了剂预防针,表达了只能「尽人事」之意。直白了说,也就是要国家文物局别指望过高。 不过,国安部可不是一般般的单位,既然接案,使出来的道行当然也就不是一般般的。除了在国内通讯语音、网络上对用语的监测,加入了「带勾」两个字,还啟用「生物特徵判识系统」,把国家文物局提供的带勾可能规格,作为搜寻比对的重要数码依据,在国内、海外大肆侦蒐起来。 第三十二章 【告白】 2012年3月12日,台北 今天是植树节,严道文一上班就忙着办交接,把投资分析的工作交给后继的同事,中午前就搬到风险管理部了。 没错!严道文选择接受风险管理的工作,愿意转调二线部门。 严道文当然是思考过后才下的决定。两个工作的挑战性各有不同,主要是自己的个性、价值观比较适合风险管理的工作。而且,严道文知道,如果真的想做好投资就必须放弃其他的生活,这是严道文打退堂鼓最重要的原因,自己可不想变成个穷得只剩下钱的和尚。因为,熊灵儿早就在严道文的心中攻陷了一个角落。 当晚,回家进到房间的时候,严道文已经累得趴在床上就想睡了。可是,心里面还是有种按捺不下去的兴奋,只得撑起快黏在一起的眼皮,把屁股抬到转椅上,按了电脑开关。 进入「战国再策」之后,第一件事当然是找老婆啊!跟她报告调职的事囉! 在大广场转第二圈的时候,终于找到熊灵儿了。 「今天调任新工作了,还是很忙,但是以后上网玩『战国再策』的机会或许可以增加一些吧?」 「哦?调职了?以前怎么没听你说?是怎样的工作?」熊灵儿的反应恰当到位,颇有贤内助的感觉。 「风险管理的工作,比以前要研究的范围大很多,也涉及总体经济,过去的学、经歷都可派上用场。而且,现在的工作比较有自己的时间。」 「感觉得到,你比较喜欢新的工作。」 真是可谈心的好太太啊!隔着这么多的电子零件、电线,还有不知多远的距离,居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情。 严道文心中一紧、脑袋一热,忍不住密语过去:「主要是想多接触你……。」 「…………」 「这么多点的意思是?」严道文开始后悔了,这是告白的好时机吗?会不会让熊灵儿背后的那个人退缩了? 「多接触我做什么?」 「我觉得认识你好久了,不只是这辈子。上一世我们好像也是夫妻吧?」严道文看着自己传出去的密语,心脏都快从嘴巴跳出来了,怎么自己就把这世纪大秘密给供了出来?她会不会认为我在使些小手段把妹子啊? 隔了好一会儿,熊灵儿才又传了密语过来,「上一世怎么了?」 嘘~~!严道文对着萤幕嘘了好大口气,这样问是对这话题有兴趣囉?看来还有戏。严道文用手拍着自己的额头,直呼「侥倖!侥倖!」。 「你别问我是从哪来的这些想法。反正,我认为我们上一世是战国时期楚国的公主和駙马,我去救援项燕大将军,但是遭遇秦军追击,战败后落马死在林子里,没能回去,更没有实现对你的诺言。」 严道文简单地敲完自己所知道的上一世情节以后,很犹豫是否要传出去? 头都已经洗下去了,管他的!信也好,不信也罢,就算熊灵儿认为自己在信口雌黄,可这确实是自己现在的想法,没骗她,传吧! 又等了好一阵子,熊灵儿才幽幽地传回来:「就这么简单?你自己相信吗?」 坏了!坏了!开始质疑了,还真该听从陈诚正的警告啊! 严道文抽了两抽面纸,擦掉冒出来的汗渍,硬着头皮回答:「我越来越相信了。不过,还有很多部分没搞清楚。」 「上一世的事情等你弄清楚了再谈。但是,就算上一世我们是夫妻,可这一世呢?我们还要做夫妻?」 没想到啊!这个熊灵儿背后的操作者居然愿意和我喇咧这前世今生的话题?严道文既兴奋、又忐忑地犹豫着接下来的话题。 这样子算是告白了吗?她没有嫌弃我的口若悬河吗?进度会不会超前太多了?怎么说下去啊? 「我建议我们先别排斥任何的可能,我相信缘分。」什么词儿嘛?缘分可以当饭吃?严道文对自己这弱弱的讲法又开始七上八下了。 「瞧你!还缘分呢?怎知你不是五、六十岁的欧几桑?或者我是早嫁他人妇的欧巴桑?」 「不会!我今年三十,你应该二十九,娘未嫁、郎未娶,正登对呢!而且,我觉得你长得就是游戏中熊灵儿的样子。」严道文几经冷热相煎,已经豁出去了,想说啥,就说啥,脸皮也厚了,这样告白应该不会太逊吧? 「傻瓜!」说完,熊灵儿转头又跑掉了。 严道文仔细瞧着熊灵儿回过来的这两个字,脑袋不知道已经转了几回,可怎么看,这两个字都透着亲暱、爱宠、意不言表啊!呵呵! 严道文的心情刚刚才在自己身体里面跑了一趟凌宵飞车,搞得睡意全消,就让蒙天放转进了山谷桃花林,不对!应该是桃树林,因为桃树上的桃花都谢了,长出满满的新绿。 严道文主动找着「红冠金丝猴」练功,没一会儿青苹果又出现了。 「嗨!青苹果!」 「呦!蒙大哥第一次主动跟我打招呼喔!今天太阳是打从西边出来的吗?」 「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了。」 「干嘛心情这么好?」 「刚才干了件蠢事,没想到却做对了。」严道文乐滋滋的回道。 「什么蠢事?」 还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啊?严道文想想也好,只要不洩漏自己身分、工作、上班地点……这些可以辨识出自己的资讯,应该不知道我是谁吧?而且,略为透露自己感情方面的讯息,让青苹果心中先有个底,以免她对自己有过度的遐想。呃!青苹果应该是女的吧? 「我跟心仪的对象告白了。」 「她接受了吗?是那个gm吗?」 这青苹果的记性怎么生得这么好?上次不经意地说给她听,她居然就记住了?还是要谨慎些,以免横生枝节,严道文警觉心又提了起来。 「没接受,但也没拒绝,不知道后面有没有的发展?」严道文回復较中性的用词遣字。 「看来蒙大哥的恋爱经验有待加强喔!」 严道文见青苹果这么一说,那种被她摸透的感觉马上又冒了出来。只有硬着头皮不耻下问了。 「怎么说呢?」 「当你跟女孩告白的时候,只要她不拒绝你,就表示她对你也有好感。就算没有马上答应,也八成是在等你进一步的追求动作啊!」 「真的吗?」严道文坐在电脑前面,举着双手,高兴地「呀呼~~!呀呼~~!……」怪叫着。 「你是女生?还是我是女生啊?」 「看来,以后这些感情的事情,要多请教你囉?」严道文觉得青苹果说得有道理,也庆幸跟她透漏了这些事情。请她做爱情顾问,可以减少自己犯错的机会。而且,总好过问严道武吧! 「好啊!我一定尽力帮你。事成了你要怎么谢我?」 八字还没一撇,青苹果就来邀功了?不会太有把握了?但自己对女人实在没輒,青苹果愿意帮忙可再好不过了。 「好!如果你帮我追到了,请你吃法国大餐。」为了熊灵儿,严道文可是一改铁公鸡的性格,又使出法式大餐这利器,大方地允诺。 「一言为定!那么告诉我是哪一位gm啊?」 呃!要讲吗?青苹果要帮忙,确实自己应该提供充分的资讯给她才对,可是怎么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呢? 「不行!现在还早,恕我暂且保密。」严道文觉得还是按部就班地来比较好。 「蒙大哥!你不会把工作上的风险管控用来对付我吧?」 「哪是?只不过我想在我遇到问题的时候,才来请教你,这样比较单纯。」严道文小心地应对,千万不要还没开始就得罪了这位爱情顾问。 「随你!反正我等着吃大餐。」 青苹果和蒙天放又聊了一会儿,蒙天放说今天工作很累,要早一点休息,就下了线。 关了电脑,严道文双手向后交叉枕着头,愣愣地坐着。 想啊!仔细地想想,是什么时候跟青苹果说了自己已经调职做风险管理的工作了? 没有啊!今天完全没提到工作的事情,就算以前的投资分析工作也没有跟她提过啊? 自己一直都有个原则,除了登录在信得过的公司网站上作为会员,凡是可能显现出自己身分的资讯,完全不在网路上揭露出来,连网上交易,严道文都是能免则免的。 那青苹果怎么知道自己的工作跟风险管理有关?她是公司同事? 不可能!跟公司同事都不是很熟,之前做投资分析的时候,主管还不准大家上网玩游戏,同事之间谁也不敢提「游戏」二字。 那熊灵儿是不经意地提到囉?她可能只是以一般人工作会碰到的风险而说的?但愿如此,自己多心了吧? 第三十三章 【再得线索】 换了部门之后,严道文公馀的时间确实变多了。于是,又想把设了几年的「古玉赏析」部落格维持下去。 星期六晚上,严道文已经把「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和其他两件古玉的照片拍好,三篇赏析的文章大纲也拟好了。可是,就是感觉欠欠的,不够圆满。是少什么呢? 想着,想着,瞌睡虫又爬上眼皮了,好久没抱着这玉带勾睡了,回到前世看一看也好………。 「 好多人或蹲、或立、或趴在木架上敲击着石窟上上下下的壁面,凿出相同纹饰。整个洞窟又高又深,高低曲折,除了施工的附近摆着火盆,转折处均立着火把架子,倒也视线清楚。 自己的身旁傍着个儷人,缓步跟着前面的两个将军,边走边跟施工的人招呼问好,走走停停。当走到深处的一个石室之前,前面的一个将军向后面尾随的军士交代了一下,这些军士随即围在这石室的门口,不让人进出了。 那两位将军各持了柄火把,领着自己和儷人鱼贯地进了石室。左一拐、右一拐就进到一间更小的石室,再左拐进一条向下的通道,走到头是个小石室,又右转进另一条向下的通道,走到头又是另一个石室。 这回大家不再走了,四个人站在这石室中倒不觉得拥挤,此时侧身才看清楚身旁的儷人就是灵儿。 其中年长的将军先向灵儿取了凤形玉带勾,拿着带勾比着前方的墙上雕刻着一支凤形的大浮雕,两者真的很是相像。然后又向自己要了『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比着右侧墙上的几件浮雕,有避邪、有简化的凤纹、有双小龙纹、有饕餮纹。 接着又领着自己和灵儿,转进了左侧一个不是很深的通道。通道底左右墙上各有一个铜圆盘,两位将军分别拿了一件玉带勾,按在铜圆盘上转了一转,稍等片刻,通道底厚重的墙壁突然『嘣』的一声,就向右方滑开了。这是一处密室,这对玉带勾就是开啟这石室门的钥匙。 走进密室,里面又分为前后两进的石室,石室的高度都很高,约有五、六米,前进较小,后进很大。显然这是处放置重要物品的储藏室。 自己和灵儿很满意地到处看看,末了还指着密室外的墙上,要求再刻些字。然后走出那些通道和石室,回到了大石窟之中,继续参观着下一个石室。 …………………………………………………」 星期天窗外的天色微微发亮,严道文还在半睡半醒之间。严道文边回忆着梦境,边记下了梦境中几件重要的事,然后拿着「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翻来覆去地仔细观察。没错,梦里那石室墙上的的浮雕应该就是照着这件玉带勾雕出来的。 还有,灵儿的「凤形玉带勾」怎么那么像是「战国再策」中熊灵儿左手拿着的青绿色凤形盾牌?是自己又把网路游戏中的物件投射到梦境中吗?可是,梦里面灵儿拿出那凤形玉带勾的时候,在火把熠熠的光线下,那带勾闪着润透的光泽,青色略黄,纹饰细緻有神,是那么精美、又真实的玉器啊! 难道,这世界上真有另一个凤形玉带勾和自己的「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是一对的? 昨晚的梦以前从来没做过,是否跟过去做过的梦一样,都是被这玉带勾导引出来的前世记忆? 前阵子换了工作以后,比较有自己的时间,严道文重新思考了这几个月来遇到的种种怪事。最后,严道文下了一个结论,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在这段时间陆续发生,虽然往往造成自己时空错乱,虚拟真实不分,梦境现实不辨,但严道文相信这些都是有意义的。或许,这就是老天爷冥冥中在这辈子给他的任务吧?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严道文也认命了,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原本存在的那一点儿排斥感,也就消散无形了,心底反而升起想揭开真相的衝动,越来越强。这让严道文觉得自己整个人突然变得机灵多了,心态也变得更积极主动,面对这些事情只想突破困难,找出答案。 严道文既然睡不着觉,乾脆爬起来,开了电脑,先进部落格回应一些格友的问候,以及对自己文章的一些意见看法。然后,开始把昨晚照好的三件古玉的照片和文章大纲叫了出来,开始敲着键盘写部落格的po文了。 写到「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严道文终于知道自己昨晚欠欠的感觉是为什么了。 原来,文章就只介绍了「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的玉质、纹饰风格,重点特写介绍,以及对玉带勾工艺的品评。或许,对其他的玉器,这样的评论分析已经足够。 但是,「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可不是自己一般的收藏啊!它是有故事的,起码在自己的生命中它佔据了很重要的一个位置。只不过,自己的故事还没走到结局,目前牵扯的奇奇怪怪也不能写出来,而且也不确定是否真有另一件成对的凤形玉带勾?也不确定长得是不是真像游戏中熊灵儿的盾牌? 严道文的灵光突然一闪,依稀记得,四年前买这「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的时候,那古董店老闆曾经提到这龙带勾与另一件凤带勾原是一对的。那么,他一定见过那凤带勾囉? 想到这里,严道文开始坐不住了。那古董店不知道还在不在?那老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离家不远,就去请教、请教他。看看萤幕上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半,说走就走。 严道文套了件薄外套出门了。沿着信义路向建国南路走去,绕进巷子,「琉璃阁」的招牌还在,只是旧了很多。玻璃橱窗已经积了层灰尘,也没摆什么古董,只斜放了一个古董托架,透着股破败的味道。铁捲门是收上去了,可是玻璃门锁着,店里面暗黑黑的,还有经营吗? 正在犹豫的时候,似乎看见里面人影一闪,赶紧上前敲敲门。 十秒鐘后,有个头上已经半秃的男人来应门,隔着玻璃对严道文说道:「我们已经不营业了,要看东西到别家吧!」 说完就逕自往里面走去,严道文仔细盯着这男人,觉得有些像四年多前的那个老闆,只是老了许多。 严道文赶紧又拍着玻璃门,叫着:「老闆!老闆!」 那男人只有又转了回来,应道:「还有事吗?」 「不好意思!能请教一个问题吗?」严道文低声下气地请求。 那男人想了想,抬手扭开门锁,玻璃门拉开了一条缝,但仍然挡在门口,一副「有何贵干」的疑惑眼神,盯着严道文等他问下去。 「老闆!是这样的,我在四年多前跟你买了一件战国时期的青玉龙带勾,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严道文向前靠了一步,满脸诚恳地问。 那男人歪着头看了看严道文,又想了想,突然睁着牛眼,一副惊喜的样子,大吼一声:「就是你!」 严道文被老闆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吓得倒退三步,脑袋也飞快地转了一圈,暗忖:「干嘛!我又没抢你,只不过是上次买了玉带勾以后,没再来光顾罢了。」 老闆也觉得自己反应过了度,赶快笑嘻嘻地大步踏了出来,抓着严道文的袖子,使劲地把严道文往店里面跩,边说着:「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找你好久了,一看到你禁不住就高兴地叫了出来。」 「老闆!你为什么要找我?」反倒是严道文觉得奇怪了。 「来!来!来!快请进!坐下来再说。」老闆回身把玻璃门又上了扣。然后向着店里仅有的一张八仙桌、两张圈椅指了指说,「我先泡个茶,你坐!你坐!」 严道文本来就是来向老闆请教凤带勾的,就顺着坐了四年多前坐过的位置,这时才有空打量着这「琉璃阁」四年来的变化。记忆中原本满架子、满墙角、地上陈列着的瓶瓶罐罐,这会儿只剩下几个零星地搁在角落。原本厚毛的宝蓝色地毯染了东一块、西一块的油污。连天花板的灯光也只剩下两个灯泡还亮着。看来这店是不打算经营下去了。 里面一阵子「叮叮!噹噹!」之后,只见老闆拿着两杯茶走了过来,笑嘻嘻地递给严道文一杯,隔着桌子坐在严道文的对面,依稀彷彿四年多前那一晚的情景。 严道文忍不住问道:「老闆!您真的结束营业啦?」 老闆缓缓地点着头,不胜感慨地说:「唉!台湾古美术的路子已走到尽头囉!台湾过去的经济奇蹟累积下来的荣景也一去不回囉!这些政治人物,哪有一个是在为台湾发展打拼的?」 然后喝了口茶,又说:「有钱、有发展的,谁还要留在台湾啊?年轻一辈的自己都养不活了,哪有间钱来玩这些古董?最要命的是这些东西原本都是我们台湾人买的,把玩把玩腻了,也会再流出来,让给后继的玩家,大家这样才有交流,我们古董店的生意才会源源不绝、生生不息。现在好了,对岸经济起来了,规模大我们太多,原本的藏家流出来的物件,全进了拍卖公司,大陆买家一哄抢,都创了天价。谁还会来我们这古董店交流啊?」 「而且,现在台湾本土意识高涨,好像这些中国的歷史文物都犯了罪似的,中青辈的连碰都不敢碰,简直跟对岸文革的『破四旧』一个样子,只差没打、砸、烧、撕了。你说,我们还怎么活下去啊?」 老闆看看严道文,收起幽怨的神情又笑嘻嘻地说了:「老天爷帮忙,要你今天来找我。你再晚来两个礼拜,这店面可就完全清空了,我们也碰不到面啦!」 「咦!你今天来是有甚么事?」老闆想起自己的店面已经没个样子了,而严道文却突然造访,应该是有事情才对。 「老闆!你不是说找我很久了?你又有什么事?」严道文觉得还是先搞清楚老闆这些奇奇怪怪的举止再说。 「哈!哈!你倒反问我啊?也罢,是因为有别人託我找你。」老闆这一说,更让严道文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是这么回事。几年前你买了那件龙带勾之后,大概隔了两天,原本之前跟我买凤带勾的女孩子又找了过来。先是说要再买龙带勾,我告诉她已经卖给你之后,她就希望能找到你。尤其是我描述了你的长相之后,她更是激动地要我无论如何都要帮她找到你。」老闆似乎掉入了回忆中,讲话的声音变得空洞起来。 「起先我以为她认识你,急着想要从你手中买那龙带勾,好凑成对。可是,她也不知道你姓啥名谁,这就难办了。原本我都有建立客户资料的习惯的,偏偏那天你买了龙带勾就跑掉了,然后再也没回来一次。」说到这里,老闆还是摆出了不大满意的表情。 「这女孩长什么样子?」严道文也听出事有蹊俏了。 「嗯!年纪跟你差不多大,很标緻,个头不矮,头发长长直直的,眼睛大大的,看着你的时候还满勾人的……。对了!她应该是个北方人。」 「北方人?什么北方人?」严道文直觉地想起那天晚上,在捷运站遇见很像熊灵儿的那个「电眼女郎」。 「噢!就是大陆北方人嘛。因为她说话有种北京、天津人的腔调。」老闆回忆着说。 「你是说她是大陆人?不是台湾人?」 「对!我觉得她的口音,对人的态度有些……有些大辣辣的,我的祖籍也是河北,所以我认得出我们北方婆娘的那种味道。」 「后来她来了很多次,刚开始两、三天就来一次,问你有没有再来过?然后是一个礼拜来一次,然后是一个月来一次,最后一次是两年多前的过年前吧?」 老闆突然想到什么,霍地站了起来,向里面的办公室走去,嘴巴还念到:「不知道她的名片还在不在?」 严道文听到老闆在内室里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然后又拐了出来,满脸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前几天才清了一车子的垃圾走,很多客户资料都扔了,里面的抽屉也找不到那女孩的名片了。」 难掩失望的神情,严道文还是做最后的努力,问到:「老闆!您还记得那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吗?」 「嗯!记得姓方,名字是……不记得了,哈哈!老囉!」老闆想想又补了一句说:「只记得是很普通的名字,菜市场名,所以就不大记得了。」 「对了!还没请教老弟你贵姓啊?」 「喔!我姓严,严肃的严。今天我来,其实也是跟那凤带勾有关。是想请教老闆那凤带勾长得是什么样子?」 「这有点为难我老人家囉!好几年了,印象已经模糊,怎么记得清啊?……不过,如果让我再看到,我应该还能认得出来。」 「老闆!能不能请你用画的?」 「嗯!可以试试看。」 老闆拿了纸笔,画了起来,然后停停想想,画了隻像是回着头的乌龟出来。 严道文一瞧,立即想到「战国再策」网游中「熊灵儿」那盾牌,还有梦里灵儿的凤带勾。严道文抢了老闆的笔纸,就自己记忆中那凤带勾的样子,仔仔细细地画着、描着。 老闆站在旁边看,严道文还没画完,老闆点点头说:「嗯!很像,比我画得像,我们画的应该是同一件凤带勾吧?你以前见过那凤带勾吗?」 「没有,我是参考其他的资料,猜那凤带勾是雕成这样子的。」 「怎么可能?带勾的形制那么多,怎么可能你用猜的就猜得出来?我不相信。」老闆用力摇着头,完全不相信严道文的托词。 「哈!哈!老闆!您说得对,我是参考了一个特定的物件才画得出来的。但是,我没办法一下子跟你讲清楚,为什么我会知道那凤带勾的模样,这其中发生很多奇异的事情,让我到现在还搞不清楚。」 「能简单地说个大概吗?」 严道文想了想,就简单地说:「这一对玉带勾可能牵涉到我的前世。」 老闆饶有深意地看着严道文的眼睛,点了点头说:「是了,我想也是。我主要是做陶瓷的古玩生意,自己没什么玄异的经验,可是听作古玉的同行讲过,古玉是会自己找主人的,但是不是前世的主人我就不知道了。作古玉生意的同行,常有些古玉一摆就好几年、十几年卖不出去,但是他们却不担心,他们认为只要是好东西,总会等到有缘人买走的。就像你们那对玉带勾,记得是摆了好几年没人闻问,突然在短短的几天之间就被你们两个人分别买走了。这不是缘分,那什么才是缘分?」 「对了!老闆!你还记得那位方小姐名片上的地址吗?」 「你又在考我老人家囉!名字都忘了,谁还记得底下那些小字写些啥啊?她公司的名字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好像是什么『科技』什么的,因为一个花不溜丢的大姑娘搞科技,有些奇怪,我才记得她是搞科技的吧?」 知道大概也问不出其他的讯息了,严道文起身告辞,老闆送他出门,还刻意留了严道文的手机号码,同时满脸愧疚地说:「我们作古董生意的,最重视信用。原本已经答应方小姐只要你一出现,就打电话给她的。前几天以为店都清得差不多,大概也帮不上她忙了,就把她的名片跟其他顾客资料都给扔了,没想到你却突然出现。唉!真是失了信用啊!严先生,如果方小姐恰巧这几天也来,希望她能跟你联络上。保重囉!」 严道文被老闆的态度感动了,已经关店了,还为了没有完成自己对客户的承诺而耿耿于怀,这真是老一辈古董生意人的风骨啊! 谢谢你!老闆!谢谢你让我有一窥前世的机缘,谢谢你! 严道文向老闆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互道珍重。 转出巷子,走在建国南路上,天气阴阴的,有些凉。 严道文回想着刚才从老闆那里得到的讯息,跟自己的龙带勾一对的凤带勾,很像是梦境中灵儿的凤带勾和网游中熊灵儿的盾牌。科技公司?鸿来数码也是科技公司。姓方?菜市场名?那为什么会是大陆北方人?大陆北方人应该不会取台湾的菜市场名字吧?长长直直的头发,大眼睛?难道真是她?严道文心中还是浮上了那个儷影,在捷运忠孝復兴站隔着两面玻璃道了再见的「电眼女郎」。 不行!这样太针对性了,会让自己走进死胡同的。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瞥了自己一眼,在看得不是很清楚的状况下,自己又认为她很像「战国再策」里的熊灵儿?在在都显示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如果继续这样错误地执着下去,会越差越远,就算哪天揭开真相,恐怕也会令自己失望吧? 算了!别再鑽牛角尖了,还是去假日玉市逛逛吧! 可是,「电眼女郎」印在车窗上的纤纤玉手,还有那期待又哀怨的神情,她真的是在跟自己道别吧? 第三十四章 【寻到正主】 2012年3月19日,北京 国安部接受「么蛾子项目」没一星期的功夫,叶向东就接到国安部的回报,说蒐集到的有些材料需要协助判读,看看需不需要调整一下方向,于是就约了下午的时段见面。 叶向东掛了电话,想起胡平近来都在北京晃悠,就去个电话,说明了情况,约好下午一同前往国安部。 下午两点,叶向东和胡平进入颐和园的西园区,第四局的干员在一个四面没窗的房间里,播放了几十组从国内外搜查来的「带勾」影像。 虽然,有小部分「带勾」确实跟文物局提供的规格接近,但要说吻合那就差远了。叶向东和胡平盯着屏幕两、三个小时,眼睛都花了,反而是干员们很认真地不断发问,希望能帮上忙。胡平也只好耐下心,慢慢地把自己的看法转成浅显易懂的大白话,让第四局的同志们调整自己的工作方向,还有一些数码参数。 末了,叶向东向第四局交待,往后的材料,直接找胡平研究,也要求胡平在北京多待一段时日,协助第四局随时澄清材料。 当他们两个正要起身的时候,其中一位年轻的干员突然说道:「很可惜!我找到了一个图像,模样很像你们提供的参照图片,可是它不是带勾。」说着,把影像点上了屏幕。 胡平「刷!」地站了起来,椅子被他弹直的双腿突兀地向后推倒在地上,发出「乓!」的巨响。 第四局的其他三位干员顺着叶向东睁大的眼睛,望向屏幕,上面显现的是一个一头金发、长辫子、面目姣好却略显忧鬱、体态曼妙、身上衣服少得不能再少的女子。可是瞧清楚了图像里的又不像是真人,年轻干员连续放了几幅不同动作的图像,只见这女人右手持着一支长柄兵器,有些像扫刀,左手持着一具青绿色的盾牌。重点就是那块盾牌,除了顏色,简直就跟花山石窟第六石室第三小室南面墙上的凤浮雕,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几幅清凉的人像究竟是啥? 年轻干员看着大家的神情,知道自己抓到重点了,赶紧说明这图像的来歷,「这是台湾的一个网络游戏公司新推出来的游戏,这女的是游戏中的一个角色。游戏公司叫『鸿来科技』,游戏叫『战国再策』,角色名字叫『熊灵儿』。」 「『熊灵儿』…?『熊…灵儿』?『熊』是战国时期楚国的王姓?『灵』是楚国位高权重的巫师?……绿色,是代表青铜器?还是青玉?……」胡平瞪着屏幕,口中喃喃地唸着。 叶向东转过头来,看到胡平一幅失魂落魄的怪模样,不禁笑了。只好问那年轻的干员,这个游戏还有些甚么背景材料? 令人遗憾的,这图像不是海捞来的,只是偶然发现的,因为不是「带勾」,所以还没有进一步查下去。 「嗯!初步的成果就这么卓着!」叶向东用力地点着头,肯定着年轻干员。 当然,这是叶向东对比着自己国家文物局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搞了好几个月,连个毛尖儿都没摸到,有感而发来的。 「我希望这带勾继续找下去,这网络游戏呢?看看能不能挖深一些,设计的人、製作的人……,公司负责人是谁?哪些人在玩这游戏?反正能挖多深就挖多深。」叶向东满心期待地交待着。 「好了!胡平!看来要你多待在北京一阵子的决定是对的。跟四局的同志要紧密合作,抓紧进度。还有,楚简的事有没有进展?」 「噢!回北大两次了,研究小组对部分的竹简简文已经完成释译,正逐步发表中,现在还没看到跟花山相关的简文。不过,明天他们又要发表第三批了。这次听说还包含了另一批楚简,就是安徽寿县李三古堆上个世纪早期已经挖掘的一个楚国王室墓,2007年偶然又新发现了个「耳室」,里面的藏简据说可能跟战国末期楚考烈王和楚幽王的关係密切。」胡平兴奋地回答他的老师。 「对!我也听说了!明天你会去吧?」叶向东看胡平点点头,又补了一句,「有具体的讯息,先跟我通个气。」 嘿!嘿!有了点眉目,连老师都耐不住性子啦?还说我心高气躁?虽然心里面是这么挤兑着叶向东,可是胡平的表情还是很恭敬地回道:「是!老师。」。 第三十五章 【结交】 2012年3月20日上午,北京 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二楼206会议室,上午九时三十分,门外的标示立牌贴着「安徽寿县战国楚简释译研究」的一张海报,比较特别的是这楚简释译的研究会,另一个冠名单位是「中信中华文化交流基金会」。 会议邀请了北京大学古文博学院任冰教授、中国科学院大学科技史与科技考古系李晓虹教授、北京大学国学研究中心资深教授傅化行、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科技中心主任林军、南京大学歷史系副主任杨崇光教授,当然还有清华大学、山东大学、浙江大学、復旦大学等多所名校的国内一时俊硕。 台上坐的中间偏右的位置,名牌上写的是「中信国际总裁徐承恩」,让这原本是文物考古界的盛宴,没的增添了些商业色彩。但是,说起这个徐承恩,大家也都能接受,「中信国际」是国内半导体工业的创始公司,创办人跟高层领导是带着高端技术回归祖国的,大家多少都对它投以民族感情,希望有朝一日能跟海外其他国际大厂一争长短。 而且,该公司对国内各大学的文物考古项目,近几年透过辖下的基金会赞助甚伙,可说对国家的文物考古事业,直接起到了提供资源、提速发展的供输角色。从那些在台上执掌国内文物考古大舵的专家学者都上前向徐总裁致意,即可瞧出端倪,这位徐承恩总裁已然是中国文物考古界极重要的人物了。 这也怪不了文博界如此追捧徐承恩,据说凡是各大学在操持的文物考古项目出了问题,不管是缺银子,还是少器材,只要向中信国际提出赞助的要求,几乎无不应允,甚至于还会额外地得到先进的讯息设备,加快了项目整合与记录分析的速度。自然,今天徐承恩在台上能为居中位,也是对他应有的尊重了。 台下第一排坐的,是排不上台的文博界领导们,或者不是主要发表人但却是地位崇荣的重要学者。胡平或许因为近来在文物考古的名声跃起,居然已经列在第二排的侧边,桌上也摆了名牌,当他入座的时候,心里面颇感尊荣。 坐定下来,抬头瞧见「中信国际」的徐总裁好像正在对他轻轻点着头、微笑着。胡平自认为不认识这位重量级人士,八成是对坐在后面眾多的学者、专家在致意唄? 可是,胡平也忍不住好好地打量这位中国半导体工业的教父。长方脸,头发略已灰白、稀疏,掛了副窄边眼镜,眼神和善、灵活,脸色白中透红,身材高过那些上年纪的文博界耆老们不只一个头。深色西装合身有度,肯定是上海名师傅的手艺,一看就知道是位平常少晒到太阳的成功大老闆。 原本站在台上跟别人寒暄的任冰教授,也是胡平研究所的指导教授,突然跑到台边,弯下腰向胡平招了招手,胡平哪敢怠慢?赶紧趋前承命,任冰教授只小声地交待:「结束后别走,等我一下。」然后掉头就绕回他的座位上。 没两分鐘,会议就开始了,任冰教授就是这次研究会的主持人。 任教授先说明了这次发表的楚简,是在楚国最后一个郢都寿春,分别由一窖藏、一楚国王室大墓的耳室,所挖掘出来楚国王宫最后一段时期的纪录。有繇辞、祭祷辞、祝辞,以及大量的卜辞与公私文书简,提供了海量的战国后期史实的具体材料。 任教授继续说:「由于近年来各地楚简的出土,虽然提供了非常丰富的一手材料,但对于收藏、整理、释译、考证,却带来了空前的灾难,只靠少数人力虽然可以掌握脉络,但进度也可能牛步化的与歷史同步了。反之,人多了虽然可加快速度,可是就做不到大范围的精确掛鉤,不知道走了多少的冤枉路。……我们简直就是掉进了深不可测的泥沼里。我想,在座的各位,大概脚上都少不了沾了泥巴唄!」台上、台下一阵轰笑。 任教授接着说:「所幸,『中信中华文化交流基金会』适时地伸出援手,不只提供了高效能的讯息设备,还聘请了专家,为我们设计了处理海量楚简文字的软件系统,让我们楚简整理释译的工作效能大大地提昇。所以,各位现在才能坐在这里,一起来享受这次考古的饗宴。各位!我们是不是该感谢一下徐总裁?」 几百人的热烈鼓掌声中,「中信国际」总裁徐承恩站了起来,拿起主持人递过来的麦克风,谦虚地说:「尊敬的各位领导、教授与专家们,谢谢大家给我们『中信国际』这个机会,让我们尽了身为中国人该尽的本份。记得2008年,当时北大的…………。」 徐总裁不卑不亢地讲完话后,就进入了发表时段,各发表人依序讲述自己对某些简文的释译与看法,然后就由台上下的专家、学者提问,热热烈烈地闹腾了一早上。 中午十二点半,大家欲罢不能地终于散了场,会场中还留了三、四十个人,分成三小撮,交换着名片,继续探讨刚才精彩的研讨内容。 胡平站在会议室的门口内侧,恭敬地等着任冰教授。 终于,任教授领着握不完手的徐总裁向门口走来,劈头就对胡平说:「下午有事吗?」 胡平想了想,只要国安部的同志没找我,也没甚么急事,所以就摇了摇头,回说:「没事!老师有啥吩咐?」 「你陪我们吃个中饭。」说完,就介绍徐承恩总裁与胡平认识。 徐承恩非常热络地用两隻手紧紧握着胡平的手,让胡平有些受宠若惊。可徐承恩嘴上没打算放过胡平,说道:「唉唷!能握到胡老弟的手,还真不容易啊!刚才在台上跟你打招呼,理都不理我咧!」 胡平就算人很机灵,这下子也兜转不过来了,只有苦着脸猛向徐承恩鞠躬,口中唸叨着「呃!刚才不知道是徐总裁在跟我打招呼……,大人不计小人过!大人不计小人过!………」 「哈!哈!没事儿!逗你的呢!」徐承恩嘴上帮胡平缓颊,手也边拍着胡平的肩膀,边扶着他让他弯不了腰。 胡平在这大人物面前失礼、失态,惊得自己一身冷汗。不过,对于徐承恩的待人幽默、随和,却增加了不少好感。 胡平很快地恢復心情,又使出皮皮的口吻,「老师!真荣幸陪两位吃饭啊!能和您跟徐总裁共桌,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任教授心情愉快地迈开脚步,向食堂走去,转头对胡平说道:「别油嘴滑舌的,徐总裁也是你的长辈。」 此话一出,徐承恩立刻抗议,「我不过比胡平痴长几岁,称不上长辈,不嫌弃的话,就叫我『老哥』唄!」 登时,双方的关係又拉近几层,就跟旷男怨女在电梯间里碰上了一个样。 用餐的时候,任冰教授说着徐承恩对中国文物考古界的帮助可大了,除了担任资源提供者的角色,还实际参与楚简释译的工作。 顶着胡平瞪着铜铃大、难以置信的眼睛,徐承恩轻描淡写地说:「这真的不算甚么,本来我公馀的兴趣就是文物考古,……怎么?看不出来啊?」 「唉!你们可能不知道,干我们这种高科技业的,如果你不在工作之外,找个可以吸引你,可以让你深入思考的其他兴趣,来做为你人生的平衡桿的话,迟早会被这些高强度的工作搞垮的。」 「我自己也是在督导公司同事帮忙建置楚简篆体文字库的时候,发现自己还颇有慧根,很快地就能看懂这些楚简的卜巫祭祷纪录……。」 「胡平!」任冰教授忍不住插话说,「徐总裁看懂的可不只是文字,他居然不输我们这些陷在楚简泥沼几十年的研究员,他能直接解读出这些楚简的文义,这就不只是视觉整合分析这么简单的,这里面少不了坚实的歷史和文化的底蕴啊!」 「哈!哈!教授,我可没这么神!如果没有你们这些专家学者架桥铺路,我们这些门外汉哪能一窥堂奥啊!」 「就像最近,有些可能属于安徽地望方面的译文,碰到瓶颈……。」 「那今天把胡平找来真是碰对尖儿了!徐总!胡平可是安徽考古队的第一把手,自古至今的地方沿革,他可以帮得上忙。」 任冰转过头跟胡平又交待说,「徐总裁也参加了我们的一些楚简释译的工作,你可要好好帮他一下。」 徐承恩喜出望外地对胡平说,「那好!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下午唄?我们公司就在北四环西路的中关村大街上,整了个京办,等会儿就在那边聊聊唄?」 胡平想想,也好,这边距离颐和园算近,如果国安部找人,打个的很快就到了。回说:「就听徐总裁的安排。」 看胡平答应了,徐承恩转头问:「任教授……?」 任冰头都没抬的回说:「你们忙你们的,我忙我的。」 第三十六章 【大拿合作】 午饭后,胡平搭上徐承恩的高档座车,到了北中关村大街的一栋大楼,外观委实看不出跟中信国际有任何关係,进了12楼,内部典雅的装潢和高科技更是搭不上线了。 出了电梯,迎面来了个个头也不矮、瘦瘦的男人,徐承恩介绍说是他的办公室主任,叫墨国基。 墨国基领着两个人走到一间面对北大校区的休息室,带服务员奉上茶,徐承恩小声地跟墨国基交代了些事儿,他就退了出去。 休息室约莫300平米,北面没隔墙,透着玻璃帷幕就可看到北大鬱鬱葱葱的校园。 另三面墙全是烫金的壁纸,西侧和南侧墙上分别掛着海上派名家的大画,一眼望去豪气自生。 房间西区摆了一组十几人座的高背沙发组,深咖啡的皮色,反映着柔和的灯光,看做工、缝线应该是欧洲名厂的高级工艺。 东区北侧用玻璃隔了片音响欣赏室,大大小小的音箱高高低低的或掛或立着,可以想像,徐承恩在身心疲累的时候,肯定可以在这小小空间里得到最能安抚他心灵的慰藉。 东区南侧是一个约三米长、一米宽、一米五高的中式风味吧檯,看起来倒有些像几百年前大酒楼掌柜坐的柜檯,颇具古韵。妙的是前面柜板雕刻了两位仙女飘在云中,右边的仙女右手高举酒壶过肩,左手托着酒壶底,脸向左下方的另位仙女倩笑。而左侧的仙女则左手持着壶把,右手托着壶底,向下面的人间倾倒着琼浆玉液,意境不可谓不美啊!柜面则是用树瘤打磨的厚板拼接,泛着黄红色的滚滚光影,远看竟像是火焰在柜面上翻舞着。硬木经过时间的沉淀,自然散发出沉穆的顏色,可是其中又似乎透闪着一丝丝的金光。 胡平见了这精工巧做的古董木柜檯,眼睛都直了。赶紧问徐承恩,这是「金丝楠木」? 徐承恩一副讚赏胡平还满识货的表情,缓缓地点着头说:「没错!这应该是清朝前期的老件。封建时期,大富跟大贵还是有区别的,你没个皇家贵冑的关係,可不能随意使用紫檀、花梨这些被皇家垄断的高级木料,楠木就比较没这些顾虑了。所以,楠木中的极品『金丝楠』,就成了富商巨贾追逐的标的。有些时候,争抢者眾的情况下,价钱甚至于还超过了紫檀这些高档木料。银子在这些富商巨贾的眼中,当然远远不及于偶而才出现的『金丝楠』啊!尤其是有人来日无多的时候,这木料是可遇不可求的。」 忍不住,胡平把金丝楠柜檯前的六张高脚椅搬开,彻头彻尾地把柜檯摸了一遍,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好东西啊!好东西!」。 抬眼一看,柜面上平白多了两杯威士忌杯,里面盛的倒是白酒,一阵「贵州茅台」的香气袭来,搞得胡平禁不住地吞了口水,问站在柜檯后面衝着他微笑的徐承恩:「这是……?」 「嘿!今儿个,你算是进了中南海啦!」说着,徐承恩塞了一杯给胡平,然后拉着他往玻璃帷幕的落地窗走去。 徐承恩望着北大校区,悠悠地问胡平:「我们中信国际的北京厂,是设在北京东南片区的『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里面,你知道为什么京办却要整在西北片区的这边?」 胡平心中想「这我又不是神仙,哪知道?」,却只有回说:「我可没法猜测中信国际的战略布局,但我相信其中肯定有徐总裁的雄思远虑。」 徐承恩又一副甚得我心地转头跟胡平点了点头,「没错!我们确实是有长期的目的。你看!对面的左边是北大,右边远方的是清大,这都是我们中国最优秀、最高端的人才摇篮啊!当然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胡平,你现在仔细感觉一下,察觉到没有,有一种震动,很难识别的一种震动,感觉到了吗?很轻微……很轻微的……?有没有?」 「这就是此地的一种变动!」徐承恩用右手指着脚前,继续说道:「中关村正在脱胎换骨的大变动,中关村即将成为全中国,甚至于是全世界电子业的领航者。只不过,这里是以网络商业模式、软件来带动硬件的需求,以创新与迅捷的实践来领导趋势。」 「胡平,你知道吗?这400平方公里的中关村,也是个野蛮的丛林,完全没有规则,每天有几十万的年轻人在这里面拚搏,卯足了劲儿找机会。他们会不断地互相接触、碰撞出火花,把脑袋中的创意实体化成创新的商业模式,然后在网络上发光发热。所谓的趋势,对此地来说,只不过是过去式罢了。如果你想参与电子业的未来,你就必须在中关村里面扎营设寨,24小时都睁大双眼、竖起两耳,寻找其中最可能成功的模式,然后投资它、参与它。」 「我非常看好此地的发展,我讲的不只是我们中信国际在此地也可以水涨船高,主要是中关村的创新能量举世无与伦比,中关村很可能就是我们中华民族即将领先世界的发源地。我们中信国际能在此地立足,可说是与有荣焉啊!」 徐承恩收回放光的眼神,啜了一口贵州茅台,缓了缓兴奋的情绪,又说:「胡平!你别以为我们只是为了中信国际能抢得好人才的一己之私噢!我们抢夺菁英人才可也是为了让我们国家的產业,有朝一日能独霸全球,能成为规格、价格的制定者,别再受欧、美、日本的压榨,而使出来的一点点心眼儿。」 胡平侧头仰望着这位中国的半导体教父,孤寂、眼角的风霜,却藏不住眉宇间的雄心壮志,为我们美丽的祖国! 胡平心头涌起一阵激动,不由得转身面对着徐承恩举杯,「徐总裁!我敬你一杯。」 徐承恩也老实不客气地用手上的玻璃杯,轻轻地磕了胡平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胡平是敬人酒的,当然也不能怠慢,半杯的特级茅台也火辣辣地下了肚。 这一下,原本只是心头的一点热,立马从血管发散到四肢,变成了热血男儿,不只脱了外套、拔了领带,还豪迈地和徐承恩称兄道弟起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憾。 聊了半天,又扯回到考古上面,徐承恩忽然走到吧檯后面,拿了只手提箱过来,从里面取了份文件递给胡平,坐回沙发组的一人座。 「这就是刚才吃午餐的时候,提到的瓶颈」徐承恩说完,又帮胡平加了半杯贵州茅台。 胡平只得强打精神,把一直往四周逃窜的眼神抓回那文件上。 「嗯!这…,这是楚简…的释译文嘛!」 「看…看来是『问事…贞』。」 胡平摇头晃脑努力地瞧着释译文件上的字,「哦!还是有两段『命辞』的…『再贞问』格式……。」 「这段是…『前辞』,『王徙于寿郢之次岁,享月,己巳之日,王命仓生以文灵为王贞。』这是说…战国楚王迁郢都到寿春的下一年,嗯!以时间来说…,这楚王讲的应该是『考烈王』…,他命令叫『仓生』的巫师用…用有纹饰的龟壳来贞卜……。」胡平讲完强撑着眼皮看了看徐承恩,徐承恩也回以同意的眼神,但是夹杂了不容易察觉的高度期待。 「这段应该就是『命辞』了,『灵儿蒙放安善復山,尚勿有咎。』……」 胡平突然坐直了身体,头也不晃了,把满佈血丝的眼睛睁得老大,盯着译文。 胡平把译文着实又看了一遍,整份译文是这样写的: 「 王徙于寿郢之次岁,享月,己巳之日, 王命仓生以文灵为王贞:灵儿蒙放安善復山,尚勿有咎。 生占之曰:兆[无咎] 或为王贞:伊尹返吴代王南寻復山,往返尚勿有咎。 生占之曰:兆无咎,有祟。」 「老哥!这楚简是在哪儿发现的?」这下子胡平嘴巴也不结巴了。 胡平这种震惊的反应,让徐承恩很是满意,这就是徐承恩期待的,只是他压根儿不想让胡平发现而已。 「这楚简是在安徽寿县李三古堆大墓,2007年新发现的『耳室』中藏的。目前研究人员已经释译出来的简文,几乎都是楚国考烈王迁都寿春之后,宫中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的纪录。之前释译出来的楚简,对于战国末期的很多歷史考证,已经起到了直接或间接的作用,而且还不仅止于楚国而已,涉及到其他各国的纪录也不少,你就知道这批楚简的价值,是难以衡量的。」 徐承恩还故意问胡平道:「怎么样?你发现了甚么问题?」 这让胡平尷尬了,这篇楚简中提到的「復山」,把他从恍惚的美好境界立马拉回到现实紧张之中。 胡平想着,花山迷窟第二十九窟项目正紧锣密鼓地进行,昨天好不容易才让国安部逮到了蛛丝马跡。虽然,随着时间的演进,涉入的人越来越多,花山迷窟有大发现这事儿,几乎已经成了文物考古界高层人士间一个公开的秘密。可是,国家文物局下达的「对外保密」的指示还没撤销,这事儿能跟徐总裁说吗? 往下面再看看唄! 胡平没有回答徐承恩的问话,就逕自往下面的译文看下去,「嗯!刚才楚国考烈王在问神灵,『灵儿蒙放』是否把『復山』搞好了?希望不要有坏事发生。这『灵儿蒙放』,大概是楚国考烈王命令去建筑『復山』的人。而『復山』…这『復山』可能是战国时期楚国的一个地方……。」 「接下来的是『占辞』,『生占之曰:兆[无咎]』,是说,巫师仓生占卜后说,卜兆显示一切顺利。」 胡平不敢停顿地接下去继续说:「『或为王贞:伊尹返吴代王南寻復山,往返尚勿有咎。生占之曰:兆无咎,有祟。』这是再一次由仓生为考烈王占卜,问的是伊尹春申君回吴地的时候,代替考烈王先往南方去巡视復山,往返的路途上希望不要有坏事发生。而仓生占卜后,说从卜兆来看,应该没有问题,可是却有不吉利的事情在酝酿着。」 「哈!哈!这些楚人哪!还真是迷信啊!出个门还要问鬼神的。哈!哈!」,胡平一口气把译文解释了一遍,故意掩饰地嘲笑着古人,眼睛迅速瞄了徐承恩一眼。 徐承恩可没配合胡平打着哈哈,表情正经八百地说:「老弟!用不着你这么认真地释译,这楚简我肯定是看得懂的,别忘了我也是负责释译这些楚简的小组负责人。不是说过,我是希望从安徽的地望请你来指导、指导的。这『南寻』两字,是不是告诉我们,『復山』是在现今的安徽省寿县南方?而这『復山』是个地方?是个组织?或是个甚么样的玩意儿?」 徐承恩说完就紧盯胡平,注意着他的回应。 胡平呢?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好是能夺门就跑掉。可这哪行呢?急得他原本已经快要回復正常的脸色,又变得一阵红、一阵白的。怎么就这么不留馀地的直捅核心吶? 管他的!就来个「死猪不怕滚水烫」,先坚定地当个「不开花的水仙」。胡平在压力之下,做了个不得已的决定。 徐承恩等了半晌,看着胡平眉头越拧越紧,眼神越来越坚决,嘴巴也憋成了一条线,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只好把手上的牌再亮一张出来,说着:「老弟!至于这么见外吗?就打开天窗说唄!我早就知道你在花山迷窟有个重大发现,而且似乎『花山』和『復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係,只不过想由你的口中证实罢了。」 胡平的脸上掛足了惊讶的表情,徐承恩知道已经攻破胡平的心防,反而摆出了一副淡定的姿态,「只不过,要是确定了『花山』就是『復山』,我们这篇译文才译得有意义。而且,任教授不是交待过你,要你跟我好好合作吗?这么做对你我的工作都有利啊!」 瞧着胡平似乎听进去自己的意思了,徐承恩又加强了思想教育,再打一张王牌地说:「何况啊,你我干的都是中国文物考古第一线的大事业啊!你搞的是田野考古,我干的是史实挖掘,咱们俩理当该合作,成就一番文化的大业啊!而我呢,手头上还有很多释译李三古堆大墓楚国王宫竹简的工作,如果再发现有关復山的讯息,你不会不想第一个知道吧?」 说完,徐承恩左手肘架在沙发扶手上,上半身向着胡平前倾过去,还似笑非笑地死盯着他,威胁味十足,到底是商场上的老将啊!棒子萝菠一块儿使了出来,夯得人啵噹啵噹的。 胡平内心挣扎着,话都说到这点子上了,再不开口不只是得罪人了。好歹,徐承恩也是文物考古界呼风唤雨的人物。以后有啥最新的消息,还真可能轮不到自己先知道,万一是关係到第四小室开啟的讯息……,不行! 「老哥!这是说甚么呢?只是花山迷窟的状况有些复杂,我在想怎么跟老哥说清楚唄?」 「没事儿!没事儿!整个下午我都有空,就听你说故事唄!」,看来胡平已经就范了,徐承恩就收起尖牙利爪,往后靠在又松又软的沙发里,越是心急,越不能显在脸上,欲擒故纵唄! 胡平心里面还是不踏实,藉口小解,洗把脸,瞪着镜子中的自己,冷静一下。赌他一把唄?反正,徐承恩也是考古界的重要人物。 回到沙发,发现徐承恩的办公室主任墨国基,已经帮他们换了两杯盖杯龙井新绿,胡平也不客气的呷了一口茶,就开始把花山迷窟第29窟第六石室墙里面挖通的几个小石室,可能藏着质量极高的文物,大致跟徐承恩说了。 徐承恩当然很兴奋地不停发问。 「为什么确定『花山』就是楚简上提到的『復山』?」 「因为花山迷窟在安徽省黄山市东南,确实也位在战国末期的楚国郢都寿春,也就是现在安徽省寿县的南方。而且29窟第六石室的第三小室东墙上明确刻着『復山资、敬保用』,足可证明在地理上,现今的花山就是战国末期的復山。另外,此六字的『圆笔纵势篆体』,是战国中期以后楚国惯用的字体。还有第三小室其他两面墙上的浮雕,也都是战国后期楚国和西汉初期的风格,这些条件都支持花山迷窟的打造,在时间上是战国末期楚国王室的杰作。」 「如果战国时期的復山,就是现在的花山,除了藏宝以外,至于搞这么大规模?开凿这么多洞窟吗?当时开凿的目的究竟是甚么?已经有眉目了吗?」 「目前还没有田野考古的出土物可以解开这个谜,看看徐老哥以后在文献上能不能找到答案。」 「为什么那两个开门的带勾那么难找?有进展吗?」 胡平只简单地告诉徐承恩,「已经动用国安部,而且带勾有些眉目了,线索应该在台湾,相信很快会有更进一步的讯息。」 「这宝窟里面可能有哪些文物?既然要动用国家的力量,可不能只是些石头、箭簇吧?」 「初步运用『地质透视脉衝仪』的探测影像,可以确定有几百件良渚文化的高质量古玉,其他还没法确定的良渚古玉,恐怕还有数倍之多,甚至于数十倍也有可能。其他的文物尚未可知,但就宝窟的防护部署,以及金属探测的回应来看,其中肯定有大戏。」 至于良渚古玉藏在楚国宝窟的合理性,徐承恩听完胡平的分析,也持高度肯定的态度。 徐承恩自胡平口中,亲耳听到了他最在意的讯息,不免宽心地整个人放松了。还特别自告奋勇地说,自己在台湾有不少的熟人,如果找带勾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儘管开口。 末了,两个人对于楚简里面提到「伊尹返吴代王南寻復山」,这第二段的「命辞」,交换了一下意见。 总的来说,当时楚国伊尹应该是春申君黄歇,他的封地原来是在淮北,因为要抵御齐国,楚国在淮北设了郡,所以楚国考烈王另外改封春申君于江东吴国故墟。 但是,之后战国五雄最后一次的和纵攻秦行动中,春申君鼓吹考烈王当「纵长」,号令楚、魏、韩、赵、燕五国大军。原本打的算盘,是想提升考烈王在太行山东六国的领导地位。没想到那次攻秦行动,却以大败收场,让考烈王面子很是掛不住,也不再信任春申君的能力。 当楚国迁郢都到寿春(现为安徽省寿县)之后,考烈王虽然仍旧让春申君担任伊尹,但是要其常就封于吴国故地,少管楚国国政了。 而这楚简提到的,可能就是一次春申君要返回东南方的封地,考烈王要其先绕到南方,代为巡视復山营建得如何吧? 不过,从仓生卜卦的结果,可能就是在预示春申君最后一次回封地,楚国考烈王死了,十多天以后春申君赶回寿郢却遭到刺杀,最终不得好死的史实。 至于「灵儿蒙放」是何许人也?胡平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名字,记忆中没这么号人物,从「灵」这个字,推测可能是个巫师。 但他在说这话的同时,心里面可是虚得快冒冷汗了。 昨天国安部才挖到台湾「战国再策」网络游戏中「熊灵儿」这角色,她拿的凤形盾牌,跟推测的凤带勾长得就一个样子。这「熊灵儿」跟这楚简中的「灵儿」真的毫无关係吗?但是,二千二百年前楚简的灵儿和现代网络游戏中的熊灵儿,关联差距会不会太远了?如果说有关係又是如何拉上的?目前两个唯一的交集就是復山南墙上的凤形浮雕。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这怎么跟徐总裁说呢?算了,说个三分先应付一下,等以后有进一步的讯息再讲唄! 两个人就这么聊到天黑,在胡平坚持要离开之下,互相交换了手机的号码,说好为了国家的文化大业,要互相紧密联系合作,徐承恩才放他离去。 不过,原本不相识的两个人,由于这天下午的聊聊,各自的命运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影响。 第三十七章 【疑情再现】 2012年3月21日,台北 想了两天,严道文把「战国青玉龙首龙凤纹带勾」的赏析文章po上部落格,文中只在最后加了几句,「这龙带勾原本应该跟另一件凤带勾合为一对,但因缘未到,凤带勾早几天被一位神秘的方姓女同好先行购藏了,期待有一天,他们有再相会的一天。」严道文特别把「它们再相会…」的「它」字,改成了人字旁的「他」。 看看时间还早,严道文当然又进了「战国再策」,大广场没见到熊灵儿,就逕自跑到山谷的桃树林了。 打了几隻红冠金丝猴之后,青苹果上线了,劈头就是一副好心情的打着招呼:「蒙大哥!换了工作真的比较有时间喔!以前你很少礼拜三上线的。」 严道文的手停了下来,心里面满是狐疑却也有些兴奋地想着,「这回可错不了吧!换工作的事我只跟熊灵儿讲过,跟青苹果压根儿没提,她是怎么知道的?上次说我风险管控的工作,我就奇怪,这次又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蒙天放又开始继续打着怪,但是动作不是很利落。突然传了句话给青苹果,「你是怎么知道我换工作的?而且上次还提到我做的是风险管控的工作?」 「啊?」 「说啊!」 「就是你跟我说的啊!要不我怎么会知道?」 「我很确定,我没跟你提过我调职的事情,而我……只跟一个人说过,可那个人不是你。快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讨厌!那么兇干吗?就是你跟我说的!我不玩了!」,「噗!」的一下,青苹果下线了。 「青……」没品!拗不过就逃,下次逮到还是要严刑拷打你。 严道文心想,奇怪!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是熊灵儿告诉她的?那她们两个是甚么关係?为什么gm会把玩家的讯息告诉另一个玩家?这种状况在游戏公司难道没有内控? 要不然……,青苹果就是熊灵儿?蛤?严道文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坐挺了盯着萤幕。 嗯!想一想,还不无可能捏! 熊灵儿是gm,只能执行公务,青苹果则是操纵熊灵儿后面那个人的玩家分身?她想玩游戏的时候,就换成青苹果来玩?那青苹果和熊灵儿是同一个人囉? 那么,自己跟青苹果的交往过程,不是全在熊灵儿的眼皮底下囉?不对!是在熊灵儿背后的那个人的监视底下。这…有点儿恐怖喔!快想想,自己有没有闹出些甚么齷齰的事情来过? 不对!不对!青苹果满青春阳光的,反应又快,所以自己才愿意跟她结伴。熊灵儿展现的却是成熟、抑鬱、睿智、雍容,还带着点儿……沧桑,熊灵儿给自己的这些感觉,已经深深地吸引着自己。这两个人的差别如此明显,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真的有人能把自己的人格特质在游戏中掌握得这么涇渭分明吗? 再不然,熊灵儿和青苹果背后的操纵者是两个不同的人,但她们一定有所交集,才能让青苹果也知道自己已经换了工作。 严道文拍着额头,被这些不同的想法弄得好困扰吶! 嘿!既然青苹果下线了,不如去大广场看看,能不能碰到熊灵儿? 果然,当蒙天放找到熊灵儿的时候,熊灵儿似乎已经等在那里好一会儿了。哼哼!这妞儿八成心里有鬼吧? 「你曾经跟别人说过我调职的事吗?」 「你调职的事?我为什么要跟别人说?」熊灵儿使出了惯用的反问。 「你认识青苹果这个玩家吗?」蒙天放对付反问,只有直来直往地直接切入问题核心。 「青苹果?谁啊?我该认识她吗?」 看到熊灵儿耍赖的回答,严道文免不了心头上火。好啊!居然来个死不认帐,自己是欠缺直接证据,还真拿你没办法吗? 严道文觉得面子、里子都有些掛不住,自己根本不相信熊灵儿这种一推二五六的说法,可又苦无辩驳之处,真被熊灵儿这么软呼呼地反问就没辙啦?然后丢盔弃甲逃之夭夭? 哪行?非得扳回一城不可。快想!……快想! 「你盾牌的原形是件战国青玉的凤带勾吗?」蒙天放没来由地问出这句话,连严道文自己都觉得有些怪,没头没脑地突然提凤带勾干嘛?逊啦!没别的事可讲了吗? 可是,看着熊灵儿一下子呆站在那里,咦?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又问对了问题? 只见熊灵儿要不前进个半步,要不一会儿又在原地晃动着,让严道文觉得熊灵儿正在考虑什么?或者是在输入什么?但是人就是没有离开。 等了好几分鐘,蒙天放又密了一句:「怎么不回答?」 隔了好一会儿,熊灵儿才回到:「对不起!有事耽搁了。你要我回答什么?哦?盾牌的事喔?你这想法很有意思喔!」 严道文明显地感觉到熊灵儿的底气不足,八成又想用反问法来唬弄自己。 接下来,严道文第一次这么不客气地对熊灵儿密语到:「答案是或者不是?应该很容易回答,别再推拖。」 「我可以回答你,可是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这么问?」一看完熊灵儿的回应,严道文实在是怒火中烧,果然不出所料,又使出该死的反问法。 难不成这一阵又败了?若是两人面对面的,自己都没把握能要对方说实话了,何况现在两人之间还隔了一大堆电子零件,自己更是没法子掌握对方了。 不行!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在熊灵儿面前拗一下,要不然以后见面,还能抬着头走路啊? 「你不回答也没关係,反正我知道你的盾牌是依据一件凤带勾设计的。而且我还知道这凤带勾背后还牵涉到一个大秘密!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呵呵!你猜啊!」严道文帅耍完了,后面紧跟着一句,「今天不爽!不玩了!」 蒙天放在萤幕上消失了。 下了线的严道文双手抱胸地站在桌子前,心中隐隐的报復快感还没消散,又动着脑袋思考。 照自己的直觉,操作熊灵儿和青苹果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刚才在广场找到熊灵儿的时候,她根本就只是等在那儿,一副知道我要来的样子。 现在认真想起来,游戏中两个人行动的模式很像,跑起来像,使出轻功的弹跳也像。密语来来去去的,都不用语音,连打字的速度都差不多……。 哎呀!严道文你真笨吶!怎么以前就是没注意到呢?而且,熊灵儿和青苹果好像从来就没有一起出现过? 嗯!这很可疑! 每次进游戏,自己都是先去怀楚庄的大广场,绕了两圈之后才见到熊灵儿的。八成这个gm在游戏中设定了警示,只要自己一进「战国再策」,这gm大概就知道了,然后再派熊灵儿出来见客。青苹果也一样,每次好像都是等到自己转进练功的地方之后,她才出现的。还有两次,自己在练功,熊灵儿也来了,可是忘了青苹果是甚么原因,两次好像都不在,看来都是技巧地故意错开? 反正,印象中她们从来没有一起出现在我的面前过。看来熊灵儿和青苹果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操作的嫌疑越来越高囉? 还有一个问题,操作熊灵儿和青苹果的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针对我严道文?还是「凤梨」公司要对自己怎样?哼!我可是行得正、坐得端,又没违规犯法,没在怕的。如果「凤梨」真的是在监视自己,那玩家那么多,「凤梨」要请多少个gm啊?不对!不对!不是这个原因。 干嘛一直往坏的方向想啊?难道就不能有好事吗?严道文乾脆躺在床上,闭起眼睛,把整个人放松下来,继续猜测着。 可能有什么好事情呢?我严道文一向单纯,在游戏中也不是顶尖的玩家,这个gm干嘛陪着自己耗精神、花时间地打怪提级啊? 那么,是这个gm对我有意思囉?她又没见过我?她为什么对自己情有独钟?噢!希望是「她」,而不是「他」。 自己在「战国再策」里真的不是很显眼,根本欠缺成为大神被膜拜的任何条件啊!那为什么她会对我另眼看待呢? 对了!熊灵儿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是在问我为什么叫蒙天放?难道吸引她注意自己的关键,是这个名字? 莫非,她也知道我的前世?甚至于她真的就是自己前世的老婆「灵儿」? 吼!这想法超劲爆的!自己从来没有从熊灵儿前世身分的角度思考过。如果真是如此,那很多事情倒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哈!操作熊灵儿的gm可能是我的前世老婆灵儿?好耶!那她这一世长得是啥样子?高的?矮的?长发飘逸?短发俏丽?瘦瘦的?肉肉的?还抑鬱忧伤吗?…………。 可是,癥结还是那一个,就算她是我前世的老婆灵儿,她没和我碰过面,也不可能知道我近些日子的奇怪遭遇,单只凭一个蒙天放的名字,就跟我认了亲?过年还一起守岁?她又怎么确定我就是她前世的丈夫呢?唉!又说不通了………。 在快进入梦乡之前,严道文恍恍惚惚地告诫自己,做做梦可以,胡思乱想地过了头就不好了,那可又要跳进一厢情愿的陷阱了………。 第三十八章 【终现蛛丝】 2012年3月26日,北京 胡平奉命留守在北京,配合国安部第四局后续侦查带勾的行动。可是,第四局的情蒐活动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胡平想帮上忙,也要等他们有一定的进度之后,才会通知前往研究,提供考古专业的看法。 简言之,胡平只能被动地等候国安部的通知,才有事干,这几天可把行动力十足的胡平闷得慌了。 胡平也关心在黄山市石窟群办公室的同僚,除了打电话回去问了工作的进度,也把在北京国安部的新发展详细地告知了张左龄他们。当然,电话的另一端明显洋溢着兴奋的氛围,胡平只得一再提醒大家仍然要坚守岗位,继续查找。 2012年3月26日,又是个北京展现春天娇绿的星期一,微寒。胡平终于又等到国安部第四局的电话,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被引进了会议室,见到老师叶向东副局长也坐在会议桌左侧正中央,隔着会议桌对面,坐着一位个头中等,方脸上满佈皱纹,穿着深色西装,年龄五十开外的高干。 瞧这阵仗,胡平心中一阵热,应该有不错的进展了,看来不是只叫我来諮询一下的。 果然,叶向东介绍这位高干是国安部第三局副局长那誉,目前这项目由他督导。当胡平坐下来的时候,叶向东小声地交代,「那副局长负责港、澳、台业务。这次事情涉及台湾,而且应该已经派人在对岸行动了,等一会儿敏感的问题就别出口。」 一开始,第四局的干员报告说,找到一个玉带勾,规格、尺寸几乎已达到98%以上的吻合度,接着放了张玉带勾的图像。 不知道胡平是不是跟国安部的椅子有仇?他一跳起来,又把座椅往后顶倒了,发出「乓!」的一声巨响。 胡平举着右手,指着墙上投影幕播放的玉带勾,激动地大声叫着,「就是它!就是它!」 叶向东凝神检视着投影幕上的玉带勾,整个器型是小头大肚,有一点儿像是把头向左后方扭转过来的中国传统乐器琵琶。看起来像是青玉质,玉质温润,反映着柔和的蜡状光泽。 此玉带勾头为螭龙形,较为圆滑,枣型眼,鼻孔微张,两耳服贴额头两侧,头生两角向后伸张。顺着扭转过来的器颈,逐渐变得粗宽,至器腹中下缘最宽,再快速收拢为圆腹底。 整个器腹分为上、中、下三部分,器腹上部琢有一组简化的战国凤形阳纹,基本上像个「乙」字,凤头向左,张嘴做鸣叫状,颈部向右转曲,再向左转曲为胸部,胸前有向上卷曲的羽翎纹,胸部左侧琢有一向下撑按在自己身躯上的前肢和爪子,凤的身躯在顺着腹部向右卷曲,尾部再向上卷曲至颈后。此组凤纹虽然简练,但充满了力道与活动感。 中间琢有两组似蛇般的小龙,小龙头向下,小龙颈则向上再向外侧的左、右转曲,然后沿着器腹周边向上卷曲,小龙尾盘绕在器肩部。两小龙枣型眼,鼻头挺翘,头侧生出两角向两侧延伸,背脊用双勾表现,身体则用圆鳞纹铺满全身,虽然身躯的纹饰均为阴纹,但细緻的雕琢,有条不紊。 器腹下三分之一雕琢的是「饕餮」纹,眼睛仍是枣型眼,头上的两角向两侧延伸,角上的绞绳纹卷曲排列整齐,一丝不苟,整个纹饰让人感到威猛兇悍。 玉带勾的背面琢有一个浮凸的圆纽,纽柱略细,可以系带,纽面中间琢有一组小「雷纹」,左上、左下、右上、右下个别角度琢有一组阴、阳纹并用的「卷云纹」,外框再琢有一圈弦纹,纽纹饰虽简单却精雕细琢,透着贵气。 整个器型流畅合理,大小适中,让人觉得应该是战国时期的实用器。 叶向东看完干员播放的整组照片之后,强烈地感觉似曾相识。于是,看看胡平。 刚好,胡平也投过来炙热的眼神,喊道:「老师!第三小室西面墙上的那些浮雕啊!」 「嗄?」叶向东一时还会意不过来,紧接着又想通了,「喔!喔!喔!是墙上的简式凤纹、小龙纹跟饕餮纹,喔!喔!…」,立马跑到胡平的身旁抓起他的手,两个人高兴地用力晃着彼此紧握的手。 那副局长和第四局的干员看着这对高兴到忘形的师生,也感染了这考古艰辛、严肃的另一面,就像出土实物验证了歷史的那种狂喜。大伙儿跟着傻傻地笑着,良久。 叶向东到底是高干,乐火了一阵子,还是很快地回復了冷静自持。慢慢地坐下来,摸摸出油的额头,故意慢慢地问道:「这照片在哪儿找到的?」 胡平也回过身子,快手快脚地扶起椅子,一屁股坐下来等着听答案。 干员又调出一组文字材料,边介绍着说:「这是个台湾的博客,名字叫做严道文,年龄30岁,目前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运气特别好?这是上星期他才发表的最新文章,两位你们看………。」 胡平心中嘀咕着,「怎么又是台湾?怎么又是最近发生的?会不会太巧了?」 投影幕显示了基底是橘黄色博客格式,「千秋古玉,五百主人」的标题,果然,这篇博文是2012年3月21日登载的。版主对这玉带勾定名为「战国青白玉龙头龙凤纹带勾」,文章有十几幅玉带勾的照片,还在照片之下,叙述着此玉带勾各项风格特徵的品评。 文章中提到,此玉带勾为「龙纹带勾」,是四年前所购藏,应该与另一个「凤形带勾」共组一对。 叶向东与胡平对望了一眼,胡平赶快问干员,「上次你们找到的网络游戏那凤形盾牌,有没有新的进展?还是也找到同样的『凤形玉带勾』了?」 匯报的干员摇摇头,想了想,进一步地说明:「我们没有找到你说的『凤形玉带勾』具体的照片。但是,我们设法取得了这个网络游戏的相关材料,经过初步汇总、分析之后,我们认为这位严道文除了拥有这个…这个『战国青白玉…龙头…龙凤纹带勾』之外,也是『战国再策』这款游戏的玩家,而且好像也知道『凤形玉带勾』跟网络游戏中熊灵儿的青色盾牌有关。」 这讲法就有些超过一般人的认知,叶向东和胡平都懵了,不约而同地都低下了头回想着干员的话。 胡平脑袋飞快地转着,为什么这么巧?这严道文怎么也跟那游戏扯上关係?而且,何以这姓严的就知道另外有一件凤带勾跟他的龙带勾配成对?还跟这网游中的虚拟角色有关? 战国时期,各国贵族们之间礼酬互馈的赠品中玉器佔了大宗,再加上战争攻伐的战利品流落,造成了各国玉器风格和玉雕技艺频繁的交流。但是楚国强大,王室贵族又喜好用金玉繁嚣之物来装点身分地位,于是楚国的玉工巧匠在迎合上位的爱好之下,发展出各种绚丽奇巧的玉器型制与纹饰。也造成战国后期的各国玉器,多少是参照精彩的楚式玉器来雕琢,也让楚式玉器的某些风格成了当时的主流。例如,一件玉器上龙凤共用同一个躯体;璜或珩左右对称,且两端使用相同形状的龙首;玉器时有工就料的不规则形状的器型…。但是,楚国玉器有龙必然有凤?这可不是铁律。 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楚国雄踞南方,生性浪漫,若说这「战国青白玉龙头龙凤纹带勾」是王族的实用器,原来的主人或许另外製作了一件「凤形玉带勾」给自己的爱侣使用?鶼鰈情深地使用同系列玉器,倒不无可能。 可是,我们也是几个月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汇整花山迷窟29窟的各种材料与考古实物,才推论出有这二件玉器的。为什这严道文恰巧在这个时候,用这「战国青白玉龙头龙凤纹带勾」写了博文?他是怎么肯定有「凤形玉带勾」的?而且跟网络游戏中的熊灵儿有关?世界上真有这么凑巧的事? 想不通就暂时别管他。反正这样也行,没找到东西,先找到人,再顺藤摸瓜? 「能不能讲清楚一点?」叶向东已经不想再伤脑筋了,要求干员多透漏一些。 「我只能就查找的结果况略作说明,至于详细的分析步骤与我们的作业细节,有保密的必要……。」年轻的干员眼皮飘了飘右侧的那副局长,面有难色地解释。 「喔!如果涉及国家的情报机密,当然不能勉强。就说说你们能说的唄!」 「好的!叶副局长,这严道文也是『战国再策』网络游戏的玩家。可是,我们发现他似乎就对这程式监控角色熊灵儿特别有兴趣。」 「什么…什么『城市监控』角色?他们也有『城管』吗?」叶向东不解地问道,记得上次应邀作学术访问的时候,在台北没见过这样的人啊?」 「局长!这『程式监控』的角色,讲的是网络游戏在程式运作的时候,由发行网络游戏的公司安排在网络游戏之中的监控角色。每家公司的安排不见得一样,但大概都脱离不了在网络游戏中设立些角色,监督一般玩家有没有违规?有没有使用『外掛程式』来非法获利?或者解答玩家询问所碰到的问题,或者发现游戏程式有漏洞,就立即回报公司修改的游戏监督员。」 「行了!我懂了!继续!继续!」叶向东訕訕地回答。 「我们发现这熊灵儿程式监督角色实际上是个叫『方文玲』的姑娘操纵的,比较有意思的是这『方文玲』也是这个网络游戏的製作人,更是发行这游戏的『鸿来数码科技公司』的大股东。公司在2009年2月成立,位于台北南港区的软体园区,曾经发行过三款游戏,这『战国再策』应该是第四款游戏,还满红火的。」 「等等!你刚才说严道文对这『方文玲』有兴趣?这又是怎么回事?」,叶向东显然对网络游戏没有概念,只是想先搞清楚重点人物的关係。 「应该是这么说的,严道文对于游戏中熊灵儿这角色有兴趣,可能还不知道这角色后面的真实人物是方文玲。」 「蛤?他不是看得到那个熊甚么的吗?为什么他只对游戏角色有兴趣?对演这角色的真人却没兴趣?」叶向东实在被这干员搞糊涂了。 那副局长跟干员们一听叶向东这么外行地问道,都笑了起来,也意识到叶向东对于网络游戏是一窍不通的。 胡平心中一阵嘀咕,不是叫我别乱问问题吗?怎么自己却在这儿瞎耗? 可又怕叶向东在这个问题上绕不出来,被国安部的同志瞧扁了,胡平赶紧帮忙解说,让叶向东了解网络游戏跟拍电影是不一样的,电影角色虽然也是创造出来的,可饰演这角色的人是真实的演员,大家可以看到这演员的真面目。而网络游戏的角色是画出来的,不是由真人扮演的,操作角色的人跟角色的形象可能完全不同,甚至于连性别也不同,就像皮影戏一样,这就是虚拟的网络世界。 胡平怕叶向东再横生枝节,赶紧先提了一下心中的疑问,「你们怎么确定他们还不认识?又怎么研判出来严道文知道『凤形玉带勾』跟网络游戏中的熊灵儿有关?」 「我们当然派了角色在网络游戏中跟监……。」 「蛤?游戏中也可以跟监?」这状况又超出叶向东的理解了。 「对!网络游戏的场景,都是模拟真实世界的,我们只要派些人加入游戏,再植入一些不容易察觉的监视软件,就可以像真实世界一样的搞活动,执行监视、监听的任务。」 叶向东扶着额头,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挥挥右手,要干员们继续说下去,八成已经被这虚拟世界彻底打败了。 「我们发现严道文每次进入游戏,也不认真练功提级,就是东晃西荡地到处找熊灵儿。找不到熊灵儿,才意兴阑珊地练一下功、打打怪,跟别的玩家互动一下。当他找到熊灵儿的时候,就绕着她直转,活像个跟屁虫。我们负责跟监的同志,有个判断,这严道文大概对熊灵儿很有兴趣,想跟她说话。而这熊灵儿呢,对严道文没甚么特别的,都是直来直往地跟他互动,看他们的对话,互相虽然认识,熟悉度却也有限。只不过,在上星期三晚上,严道文突然问熊灵儿,她所拿的盾牌,原形是不是个凤形玉带勾?……」 讲到这儿,叶向东跟胡平都坐直了起来。 胡平赶紧接着问:「她怎么说?」 「方文玲没有给出答案,可是却杵在那儿快十分鐘,只是时不时地小小动了几下。给我们的感觉,严道文这问题,一定对方文玲有重大的意义。」 胡平听完干员的这段分析,转头看看叶向东正巴眨巴眨地回望着自己,知道老师又卡住了。 「老师!其实你可以想像一下,网络游戏里面的各种角色都是在动作的。如果一下子一个角色不动了,可能就是在后面操纵他的那个人暂时离开座位,去吃东西、去方便什么的了。而熊灵儿杵在那儿,却有些微的动作,表示后面操纵的方文玲还没有离开,可能手还搁在鼠标上,那她这十分鐘是在干啥?合理的推测,可能是她想回应严道文,却又多所顾虑,犹豫不决,反馈在游戏角色上,就成了有些小小的动作。所以,干员同志们直觉地判断,严道文『盾牌的原型是不是玉带勾』的这一问,应该造成方文玲很大的衝击,才会有这样的反响。更进一步推断,如果那严道文说对了,方文玲就算没有咱们查找的『凤形玉带勾』,也起码知道有这么个东西。」胡平儘量帮叶向东补上数码实务的落差。 「可是,我还是没法儿想像,如果『龙形玉带勾』在严道文手上,而『凤形玉带勾』就算在方文玲那儿好了,他们原本互相并不认识,却因为这网络游戏有了联系,而严道文又看得出熊灵儿的盾牌跟『凤形玉带勾』有关连,他是怎么知道的?那么,他们知道这两件玉带勾是花山迷窟29窟的开啟钥匙吗?还有,上个星期在『李三古堆大墓』楚国王宫的竹简中,突然也出现「灵儿」两个字?这…,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凑巧?」这回,换胡平抱着头在伤脑筋了。 大家还不知道胡平上星期跟徐承恩研究楚简的事儿,胡平就捡重点的把楚简的内容和相关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说完,又轮到年轻干员有些结巴地说着:「我……我刚才有提到……提到严道文在『战国再策』游戏中的……的名字吗?」 「叫啥?」那誉副局长不耐烦地大声吼。他也被这么多不确定状况折腾得心火上浮,右脸眼袋下的小肌肉规律地抽搐着。 「叫『蒙天放』,就是胡同志刚才在简文中提到……『灵儿蒙放』的『蒙放』中间再加一个『天』字……。」 说完,大家又是大眼儿瞪小眼儿,全懵了! 还是胡平打破了沉默,「老师!我怎么有种很不实在的感觉啊?我们忙活了一年多,才约略知道可能有这两个玉带勾,国安部也才刚帮我们找到线索,前个月才译出楚简有『灵儿蒙放』这人物。怎么…,怎么就在这时候,在台湾却跑出这两个人,又刚好牵扯着这些事儿?连名字都这么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怎么像是有隻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这整件事情的发展?在让它像齣戏地上演着啊?」胡平虽然两手抱着头,却一直摇着头。 叶向东皱着眉,也轻轻地摇着头。其他的干员则是你看我、我看你,就没一个人能对这诡异的巧合提出个可信的说法。 那副局长说话了,「还有木有其他的材料?」 干员又说:「这严道文又提到,他知道这玉带勾牵涉到一个大秘密,但是不能确定他说的大秘密,是否就是花山石窟的这档子事。」 那副局长又讲:「这没把握的事情先摆在一旁。你别跟挤牙膏一样,问你一句,你才提一个状况,有什么材料一次全提出来。」 匯报的干员回应道:「是!局长!只有一件事还没报,这几张是严道文和方文玲近几年的照片。」 说着,在投影屏幕上显示了几张俊男美女的照片。 「嗯!两个人还满登对的嘛!」叶向东颇是讚赏地说着。 「咦!怎么这两人好面熟啊?是在哪儿见过?」胡平拍着后脑杓,傻楞楞地盯着投影幕,心里面疑惑着。 那副局长眼睛犀利,见胡平这表情,直接问道:「怎么?胡同志,认识啊?」 「啊?怎么可能?天南地北的,只是我觉得这两个人俊俏得像明星吶!」儘管胡平心中充满着似曾相识的疑惑,也只有留个心眼遮掩过去,在这儿哪敢讲真话?万一搞个不好,连自己都变成国安局检讨的对象了。 干员们手头上暂时没有其他的材料要讨论了,那副局长就跟叶向东和胡平约了下礼拜一再见面。 这个星期,第四局会把获得的资料再深入的解析,希望能再整合出其他有用的讯息。 胡平用u盘跟干员要了那些带勾的图像和严道文、方文玲的相片档案,说回去要好好研究。 第三十九章 【交心】 2012年3月27日,北京 「中信国际集体集成电路有限公司」京办休息室沙发前的大几上放了瓶「金门陈年高粱酒」,徐承恩一隻手垂在沙发左扶手的外侧,一隻手捧着半满陈高的玻璃杯,望着远处北大校园的粼粼灯火,整个人非常的松,但心理面却充斥着「终于」的确定感。 墨国基第二次把胡平送出京办休息室之后,又回到了休息室,隔着长沙发站在那儿,低着头看着徐承恩,也不吭声。 「怎么搞的?这阵子的三哥,让我觉得越来越陌生了?」墨国基看着眼前窝在沙发里的人,仍然精神奕奕,眼睛放光,望着远方,与他松懒的身躯不大协调。 公司去年的业绩没达标,而且第二季起又从盈转亏,全年销售额只有23.1个亿美元,前年同期比还逆成长21%,更要命的是毛利率低于0%。当然,主因是部分长期的重要客户改变策略,跳过65奈米技术,直接採用45奈米,甚至于更高端的技术產品。 客户转用高端產品不是问题,问题是出在「中信国际」居然事前不知道,等到第二季投產前,才得到确定讯息,盲库存当然呈「跳阶式」的增长了。 此外,世界性消费市场的低端需求,也在原本预期之外被智能手机这些手持装置突然的红火,而搞得疲软不堪。而且,「中信国际」的资本支出和良率提升,仍然赶不上台湾、南韩,自己这些核心机要人员更知道,这差距已呈火箭速度,越差越远成为不可逆的池海之别了。 近来公司内部高层更出现了不少杂音,认为跨世代的「资本支出」迟滞,两小步是跨不过个大鸿沟的,这些牵涉到的是策略层次的失误,该有人负责。 哼!司马昭之心,算计的不就是身为总裁的三哥吗? 「唉!三哥!公司里里外外都紧张我们的业绩,你……你怎么还这么淡定啊?」墨国基虽然很少用这质疑的口吻跟徐承恩讲话,其实他心中憋着没讲的是「公司上上下下都在等你的英明决策,怎么样能迎头赶上,再创奇蹟。可你居然是忙着跟这些考古学家舞文弄墨的,搞些两千年前的研究,别人私底下都在问我,总裁究竟在忙些甚么?我怎么敢跟其他人说啊?」 「国基!坐下来,咱们好久没聊聊了。来!咱们哥俩儿还是习惯喝金门『陈高』吧?」徐承恩用柔和的眼神看了墨国基一眼,倒了三分之一杯的酒递给墨国基。 墨国基也老实不客气的接过「陈高」,一屁股坐在徐承恩左侧的长沙发里,显得有气无力的,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中的酒杯。 「国基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创立『中信国际』?」徐承恩侧过头来问着墨国基。 「刚来大陆的时候,你有跟我讲过,你想趁大陆市场还没成熟之前,先切入这个电子业最上游的高端技术。随着大陆市场的逐步成长,让中信国际成为世界上执技术牛耳的第一大厂。」 「不错!那时是这么跟你说的。」徐承恩慢慢地坐直了身躯,放下酒杯的手在小腹前交握着,面对着墨国基,深邃地看着他。 「国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下面的这段话,我只对你说一次,以后我不会再说,你也不能告诉别人,可以吗?」 看着墨国基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徐承恩才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们这辈子到这世界上走一遭是为了甚么?」 「蛤?三哥!你要跟我聊哲学?还是禪学?」墨国基一下子搞不清徐承恩葫芦里要卖甚么药,「你不是要跟我谈国家民族大义吧?」 「也没错!」徐承恩收回眼光,垂着眼瞼又问道:「你自认为你是中国人吧?」 「我当然是中国人!要不然……,呃!我也是台湾人……,我的意思我是中华……。」 「行了!我们不是在谈政治,我是讲,你同意我们都是中华民族的一员吧?」 墨国基刚才一时转不过来,这一下子不敢随便接口了,于是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国基!你希望我们中华民族强盛,被人尊敬吗?」 「他奶奶的!三哥还真是跟我在谈国家民族大义啊!」墨国基心里面着实不自在,但口中还是回答:「当然!」 「你是跟我一块儿长大的,你应该知道,在没回台湾之前,我表面光鲜亮丽,可心里面却苦得很。因为,在美国,你成就再高,就算你已经入籍美国,可只要你是黄皮肤,他们就没当你是真正的美国人。」 徐承恩拿起酒杯,吞了口「陈高」,继续说着:「原因就是从清朝后期起,中国一直被视为是列强的殖民所,即便到现在,什么『全球化』、什么打破『贸易壁垒』,其实也不过就是这些美、欧、日的经济列强,运用『智财权』、『专利权』这些个现代的『坚船利炮』,堂而皇之对我们这种开发中国家所进行的经济掠夺。」 徐承恩眼神炯炯地看着墨国基,继续说:「而且,中华民族更被洋人视为落后、不健康、愚蠢、肤浅、不道德、骯脏的人种,甚至于在我离开美国之前,有些地方还有歧视我们中国人的禁令、规定。而我们中国人呢?或许也真体现了高度服从、不惹麻烦、不团结、不敢主张自己权利、逢迎献媚、不自重的奴性。同一个不公平的事件,若发生在非裔美国人身上,恐怕早就把城翻了好几遍。可换了发生在我们中国人身上,就只会忍气吞声,做个缩头乌龟。当然,这样谁也就不会重视你中国人了,因为你是弱者,你不值得被尊重。这种情况,不只是在美国,在欧洲、日本,甚至于在过去被英国、法国这些欧洲列强国家殖民过的地方,居然也同它们过去的主子一样,也看不起我们中国人,这是我在世界各地亲身体验、亲眼所见的。」 「起初,我常常想,就先忍一忍吧!再等个二十年,我们中华民族一定会强盛的,到时候还有谁敢欺负我们?回台湾,一方面就是希望台湾能够强大,能在电子技术上超越各个先进国家,然后带动中国一起崛起。」 徐承恩顿了顿,然后笑着问墨国基,「我在台湾的那几年,你是不是被我烦死了?没事就跟你聊国家政策、產业发展甚么的……。」 「嘿!嘿!三哥!老实说,不只是你回台湾的那些时间,你在美国的时候,就一天到晚跟我在探讨这些个问题,搞得我几次恋爱亮红灯。那时候整个脑袋都被你带着跑,那些女孩子只觉得我是不是得了政治失心疯,不敢跟我交往了。」墨国基终于吐了几十年来的闷气,心里面可不大平和。 「哈!哈!哈!算我欠你的。」徐承恩整理了思绪,继续说道:「上世纪末,我终于看清楚了,中华民族的未来仍然要回归在大陆崛起这事儿之上。台湾呢,已经过度政治化,政治人物、老百姓都已经没有国家发展的意念了,有的只是如何运用对立来擷取最大的利益而已。所以,我才甘冒顶着个叛徒的骂名,来上海创了这中信国际。」 徐承恩话锋一转,「可是,这些年大家不是不努力,经营的层层面面要顾虑的太多了,重要的是最先进的技术、品牌经营,还有规格话语权仍然都操纵在外国人的手上,当他们不想让你崛起的时候,做法很简单,只要不跟你下单、不提供高端技术就好了。再不然就搞些货币升值贬值的游戏,让你利润一直被他们控制,没利润哪来的资本支出?哪能引进跨代的技术啊?」 墨国基听着,心思也跟着盪到谷底,那怎么办?摆烂吗? 徐承恩看看墨国基不以为然的表情,似乎也猜到了他的心思,「国基!公司的情形,你这两年已经摸得透了,我有说错吗?」 「三哥!我不是在怪你,但你好歹也要拿出个对策来啊!」然后低下声音嘟囔着,「成天搞这些楚简译文的,就可以找到公司迎头赶上的方法啊?骗鬼!」 墨国基实在为这个从小打心底尊敬的兄长急了,别人帐都要算到你的头上了,还在自我感觉良好? 「好!你要解决方案吗?」徐承恩仍旧一派轻松地说:「为了支持新的领导班子,为了支持国家迅猛的发展,为了让中国的人民立即赶上发达国家的数位落差,中信国际直接跨代投產20奈米到10奈米的晶片,让国内的白牌手持装置,立马能以极具竞争力的价位和功能,先打趴国内市场的国外品牌產品,再扶持国内品牌杀入国际市场,争城掠地。你看这个战略高度怎么样?能找到『战略合伙人』引到资吗?」 「嗯!听起来有『国家战略』层次的高度………。三哥!其实你都有腹案了,还放我一个人在那儿发慌。当不当我是朋友啊?」 墨国基对于自己不成熟的表现,实在有些汗顏。但想想,只要拉高到「国家战略」的层次,就不怕中央不听,就不怕品牌厂商不挺,那涌进来的资金恐怕只会不停囉。 「所以啊!公司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我今天要跟你提的是更高层次的事儿。」 墨国基可发愣了,比「国家战略」更高层次的事儿?是啥事儿?要发展外太空事业?「宇宙级」的战略? 第四十章 【纵虎出闸】 「国基!我已经坐五望六了,在这总裁的位置上不知道还能坐多久?可是,只有我仍然是中信国际的总裁,才有机会动用公司的资源,就像我成立了『中信中华文化交流基金会』一样。所以,我有些急,我很希望能在这总裁的任内,帮我中华民族的强盛,做到些贡献。但是,这一次,我需要你不打折扣的支持,毫无悬念的帮忙。否则,我没办法成功。」说完,徐承恩用真挚的眼神看着墨国基,等他的回应。 「三哥!你是知道我的,这几年全靠你的拉拔,才能活得这么滋润。你有甚么事,就尽管交代吧!」 儘管墨国基心中吊着十五个吊桶,很不踏实,也知道三哥自己都搞不定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可是,见到徐承恩如此慎重地向自己请求,怎么样都要先应承下来。 「哈!哈!就知道信得过你!」 「既然知道,还要正经八百地问我?」墨国基听了,忍不住腹诽了徐承恩一句。 「三哥!你就说吧!反正近些年你交办的事儿,没一件好办的。是不是跟那考古专家有关?」 徐承恩若有所思地回道:「不错!这件事跟那个胡平有很大的关係。下面我告诉你的事儿,是绝密!记住!绝不可再过第三个人的耳朵。你能做到吧?」 墨国基开始觉得紧张了,公司过去碰到经营的各个难关,也没见徐承恩这么慎重其事地跟墨国基交代过,一再地要他承诺,这是甚么状况?让三哥这么谨慎?但墨国基还是点了点头。 「我只能简单地告诉你个大概,细节我没讲的你就不要再问,以免惹祸上身。」 徐承恩拿起大几上的「陈高」酒,啜了一口,继续说道:「近一年,安徽省黄山市的『花山石窟群』,发现了战国时代,甚至于更远古时代的一些文物和宝藏。经过一种『地质透视脉衝』的技术,几乎可以肯定这宝窟藏着非常高质量的远古知识与大量的宝物。但是,因为还摸不清楚宝窟里面防侵入的机关是如何作动的,所以只有用原来的钥匙开啟,才不会损坏里面的宝物。所以,找到那开宝窟的钥匙是当务之急了。」 徐承恩看看墨国基还听得懂、跟得上,就继续说,「下午来的胡平,就是发现『花山石窟群』中藏了宝藏的人,也是这整个考古挖掘项目的负责人。最近,国家文物局透过国安部,终于找到那开啟的钥匙是两件玉带勾,你知道玉带勾吧?就是和闐玉雕琢的带勾。而这两件玉带勾却是在台湾,所以要派人去取回那两件玉带勾,而我们是台湾过来的……,我们是不是应该为我们璀璨的中华文化尽一份心力?」 「当然!帮得上忙,自当尽力。」 「这两个人应该就是那对玉带勾的台湾收藏家,也就是要你去接触的人,应该都在台北,希望他们愿意让出那对玉带勾。」边说着,徐承恩边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出一对男女的照片。 「这……,照片怎么来的?」 「刚才胡平用我的笔记本把u盘的照片档案转了到他的手机里,我就趁机把他们的照片留了下来。」 「可是!这里面有三个层面的问题。」徐承恩喝了口陈高,继续说下去。 「第一个问题是根据国家文物局高层得到的情报,这个胡平如果取得了玉带勾,可能另有图谋,但这事还没有掌握到充分的证据。国家文物局在这紧锣密鼓的时候,当然不想临阵换降搞砸这个项目,所以要求我这半个局外人从旁协助处理。…而我们就像是国家文物局的保险机制,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可能要在胡平之前,先设法取得这两件玉带勾,甚至于还要先开啟那花山的宝窟。」 「第二个层面的问题是这两件玉带勾的收藏家是否愿意割爱?目前这还待确定。而我们是台湾人,比较好沟通,就算我们出钱价购,也不会让国家文物局抵触了长久以来不鼓励价购的政策。而且,我们出钱,我们自己做主,不管花了多少钱,最后用『捐赠』给国家文物局不就结了?」 「三是这两个藏家如果用花钱,还是不肯让出这两件玉带勾,就只好不择手段,用『强』的了。所以,我希望你负责整个行动,带着山猪他们,如果沟通不成,就控制对方,用『强』的回来。你做得到吗?」 墨国基听完当场愣住。怎么才两年的功夫,自己已经从个跑龙套的小角色,摇身变成中国特务小组的头儿了? 「慢点!慢点!三哥!你这不是一般的工作啊!这事儿搞个不好是要坐牢的啊!难道中国政府就不能用比较合法的方式来处理吗?」墨国基第一次后悔来大陆发展了。 早就听说,有少数台商因为经营公司逃税,或做些非法的勾当,或者自己的私生活不检点,被中国的情报单位掌握住了,就要被他们利用回去台湾做特务的工作。可自己的行事一向低调,从来也没干过逾矩的事儿,连闯红灯过马路都没做过一次,怎么也需要干这些事儿啊? 「国基!别慌!我跟你说的是『除非不得已』,才会用强的。在用强之前还有很多沟通跟价诱的空间,靠你的聪明才智,还有我给你充分的价购授权,要走到最后一步的机率不高吧?」 「也对!没有卖不掉的房子,只有卖不掉的价格。甚么东西都有个价格,包括人也是一样。那三哥,你给我谈判的筹码是多少?」听了徐承恩的劝说,墨国基稍微恢復了些自信。 但是,墨国基犯了个基本的逻辑错误,卖屋是屋子的所有人出卖房產,已经有出让的意愿了,所以才只剩下「价格」的问题。而现在碰到的是玉带勾的藏家还没有出让的意愿,墨国基就想以「价格」解决,万一这两个玉带勾对藏家的「价值」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真的就没有谈不成的「价格」吗? 「好!为了让你底气足一些,我授权你……。」徐承恩说着,用左手食指比了个一。 「蛤?一万?人民币?」墨国基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放假没事儿,偶而逛逛街的时候,那些古玩店橱窗里的玉器好像没见过这么低的价过,如果那两件玉带勾真的是好东西,这价码恐怕……。 徐承恩笑了笑,摇摇头,大声地说:「是人民币一个亿!」 「一亿人民币?一个亿?……合新台币是五亿囉?要这么贵?可以在台北买两户帝宝了。」一听这个数儿,反而是墨国基吓到了。 「怎么样?底气够了没?另外,国家文物局已经明确交办,只要我们事情办妥了,所有的费用全由他们支付,而且还会发给你们一个人二十万奖金。我个人,为了表达支持之意,先垫支活动费两百万给你,由你保管,统筹支用,不够的我马上补给你。另外,在行前先给你们一个人三十万人民币的前金,如果能把玉带勾带回上海来给我,我再加发你们每个人三百万人民币的奖金。再来,只要你们四个人能全身而退,而且安全地把玉带勾带回来,你墨国基,我额外再加给你个人五百万人民币。」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么诱人的条件,不答应可就是傻瓜了。但墨国基还好没让这东三百万,西五百万的人民币搞昏了头,记得问了个很重要的问题,「如果我们动起手来却被台湾方面逮住了,国家文物局会为我们出面吧?」 「国基!我们是自己人,我必须要老实告诉你,我们这就有些像山猪在大连的角色,是顾问,是中国国家文物局的『执行顾问』,事情要靠自己搞定,出了事扯上国家文物局,他们八成会否认的。但是,如果真走到这地步,檯面下他们应该还是会尽力帮忙,我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可是,我希望你能卯足了劲儿规划这次行动,别想失败了还靠别人救援,最起码是以你个人能安全回到上海为底线。」 墨国基猛然抬头,意识到了徐承恩的弦外之音,「蛤?三哥!你是说,出了状况,要我想办法撇开山猪他们三个?」 看到徐承恩缓缓地点了头,墨国基的心开始下沉了。真要接这案子,恐怕要算计山猪他们了,山猪可是自己和三哥在同一个眷村一起长大的玩伴啊!三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绝情来着?对这个自己从小最崇拜的三哥,「景仰值」一下子从100分掉了不到一半。 可是墨国基也很清楚,如果真要走这一趟,出了事风险分得越散,逃回上海成功的机会才越大。八百多万人民币的卖命钱,可说是个数儿了,但是患难见真情,有危险的时候就弃友而去?甚至于还踹他一脚,值吗? 徐承恩看着墨国基的脸上越来越暗沉,知道墨国基在犹豫着,看来不下狠注不行了。 「国基!本来是等你回来再告诉你的,现在想想,还是一起把状况说清楚吧!」 等墨国基抬起眼睛,注意力集中过来,徐承恩才慢慢地说:「山猪他们三个,如果搞定这一趟,对中国可是大功一件,只要我跟国家文物局把你们的事蹟提报上去,多少也能帮山猪他们在大陆来个将功折罪。此外,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趁这发横财的机会,攒些养老的本吗?还有,我准备给你价购玉带勾的一亿人民币,就没准备拿回来。也就是说,不管你跟玉带勾的收藏家谈的是甚么价码,一亿人民币扣掉价购玉带勾的钱,所有的馀额就是给你的特别奖金。」 「哦?那我能多分些给山猪他们三个吗?」墨国基本来已经听得有些心动,这会儿更是劲头提了上来。 「你如何分配,我没意见!但最好是必要的时候再跟他们说。至于你怎么行动,可以找山猪他们一起计画,到底他们是这方面的专家。而且,我希望你们一周之内就要做好准备,等我通知就立即出发前往台湾,先待在台北,行动必要的资讯我再用电话或者视频随时告诉你。」 「但是,我希望你记牢几个行动原则。」徐承恩想了想,就像在公司里做业务指示一样,条理分明地说:「第一,我的身分和国家文物局要我们从旁协助的这两件事,你绝对不能告诉他们三个,免得他们以为有靠山就胡来。第二,所有的联络只能由你跟我单线联系,不可以让他们知道,你就把我说成是个神祕的古董买家吧!第三,他们既然都是行家,如果真搞砸锅了,就应该按照道上的作法,把嘴巴缝起来,不要牵扯到其他的人,如果做得到,半年后每个人我仍然给人民币三百万,直接匯入他们指定的银行帐户。第四,你自己拟个独自脱逃计画,就算最糟的情况发生,你也要设法脱困,把这一对玉带勾带回上海来。」 墨国基没有应承接还是不接,再问了个很关键的问题,「三哥!为什么这事儿从头到尾,都让我感觉不到对我们中华民族的强盛有啥关係?合着不过就是个宝藏罢了。」 「好吧!我再讲得细一些。从已经掌握的跡证判断,那宝窟里面藏有大量黄金。战国时期的楚国,歷史上原本就清楚记载着有五、六个產金地点,现在这花山,可能就是楚国藏着天文数字黄金的宝库。如果把藏金挖掘出来,对于我们中国的各种发展建设一定会带来直接的好处。」 「最重要的是从目前已经整理出来的楚简记载,和在『花山迷窟』实地考古的跡证来看,花山藏着非常重要却早已失传的古代知识。就是这个古代知识,可能会对当今的中国基础科技发生重大的影响,这个部份尤其让大家充满期待,但这件事目前已列为绝密,我不能跟你说太多。」 墨国基满腹狐疑地接下了这工作,他知道,除非他立即打包回台湾,跟徐承恩来个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否则,以自己对徐承恩的认识,这个诡异、危险的行动,徐承恩是不会放过他的。 而且,墨国基心底冒起了股深深的遗憾,他有预感,这件事儿完了以后,他和徐承恩、季本山三个人的友情,就像泼出门外的水,再也回不来了。 第四十一章 【爱国主义(一)】 「中信国际集体集成电路有限公司」京办休息室再度剩下徐承恩一个人了,他拿起陈高慢慢地吞了一口。 「唉!……国基……。」徐承恩深长地叹了口气,继续对着玻璃帷幕外面的北大校园懺悔着,「国基!你可别怪我啊!我不是真的那么心狠手辣,非得骗你,把你往火坑里推啊!事情已经迫在眉梢了,为了中华民族的强盛,我也是逼不得已啊!但愿你吉人天相,能安全地带回那对玉带勾。山猪我可是顾不到他了,但愿他能自求多福。」 想想,其实刚才跟墨国基说的大都是事实,只有少部分是为了取得那对玉带勾而欺骗他的。 国家文物局确实要派人去台湾,要设法取得那对玉带勾。但怎么可能要徐承恩从旁协助?还插手此事?而胡平嘛,算他倒楣,被自己抹黑成了个背叛者,不这样说又怎么让墨国基师出有名啊? 既然国家文物局没有委请自己从旁协助,自然就没有所谓的奖金,更谈不上山猪他们的将功折罪了。还有,真出了状况,可能连中国都要逮捕他们,还奢想中国政府能帮忙? 不过,为了实现打心底对「中华民族强盛」的殷殷期盼,自己掏个几亿人民币当然没问题,就算是把自己今生的所有全掺和下去,只要中华民族能成为地球上的霸主,这些又算得了甚么呢? 至于跟墨国基提到的「重要的古代知识」?嘿!嘿!这是怎么跟他也说不清楚的,只好用这个说法把他唬弄过去。 最最重要的是搞到了那对玉带勾之后,要尽快潜到「花山迷窟」的第29号窟,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觉把那批良渚古玉弄到手,这样就有机会能实践强盛中华民族的「穿越」计画了。 想到这里,徐承恩脸上掛满了兴奋的神情,心思又回到了六年前初夏的一个週末早上。公司、工厂的业务都上了正轨,自己当天没啥事干,实在想撇开没日没夜的那些工作,就叫师傅载他到上海的逛街区块,想透透气。 下了车,抬头就看到黄底白字、自右而左的「静安寺」三个大字,这样的笔顺已经好久没见到了,看着有点儿不习惯,但却有着些许的熟悉感。 参观完新修建的古剎,信步逛了逛附近的公园、街道,天气实在热,脸上开始淌油了,正想找个地方消暑一下,突然发现有处古玩城,一方面想要纳凉,一方面对这些古董有些好奇,自然就一头鑽了进去。 这一鑽可鑽出兴趣了,在里面每家店、每家店的逛着,看到有些卖相好的,就跑进去东问西问,认真地向店家讨教起这些古董的知识。好在古董店这种第一市场,本来就是要担起教育客户的功能。 各古董店的老闆们看徐承恩的穿着,就知道他家底厚实,当然也就客气加上热忱地有问必答,取出来的古董,更是让徐承恩上手,拿着手电筒、放大镜慢慢观察、体会古文物的精妙。末了,还送他一些书册、资料、图录。等到师傅开着座车在门外接他的时候,已经是古玩城熄灯打烊的时候了。 这一下,让徐承恩从紧张的半导体高科技生活,掉进了古文物的奥妙世界。只要公馀的时间,就找出古文物的材料,狼吞虎嚥地想要儘快地吸收这些知识。渐渐地,他想起一些学生时代读到的歷史,而且好像可以跟这些古文物连系得起来,產生一种跨越时空、参与歷史的错觉。于是,徐承恩对古文物更来劲了,此后几乎每个周末都到古玩城报到。 在一个月之后,徐承恩终于出手买了三件古董,一件明清的手把件玉器,一件东周的青铜器、一件唐代的金银器。 徐承恩只对器物类的古董感到兴趣,而且随着经验的累积,他越来越对汉代以前的高古器物着迷。因为,他越深入,就越觉得高古先民的精神力强过现代人多多。徐承恩可以感觉得到,先民是倾毕生的精力去製作这些器物的。他们也将当代的美学,非常有张力、巧妙地施作在器物的器型、纹饰之上。 半年后,在逛一个相熟的店家时,老闆拿出一个鸡骨白的手环给他看。器体有小点、小点黄绿色、比芝麻还小的透明未变质斑块,其他大部分器体已经失透,泛着油润的米白蜡状光芒。 登时,徐承恩傻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因为,他觉得这是件自己很喜欢的旧物,跟了自己很久,只有在重要场合才戴的手饰。 店老闆介绍说这是「蚩尤环」,是良渚古玉较不常见的器型,内径7.7厘米、外径8.9厘米,环宽2.2厘米,环外缘雕了四组同方向趴在玉环上的蝉。 徐承恩皱了皱眉头,拿起「蚩尤环」,根本不用细看,他就觉得店老闆讲得不对。因为,他认为那四个根本不是蝉,而是龙头。而且,其中一个龙头的右眼睛,应该是他在一次主持祭典的时候,撞到祭坛,碰缺了三分之一。 (图) 虽然心里面莫名其妙地冒出这样无俚头的想法,可是徐承恩转动着「蚩尤环」,把原来在下面的一组龙头慢慢地了转上来,当那龙头缺了三分之一的右眼真的盯着自己的时候,他立马「鸡皮疙瘩」掉一地,震惊的双手一阵大哆嗦,差一点脱手把「蚩尤环」摔在地上。 店老闆搞不清楚徐承恩在干甚么,赶快一把将「蚩尤环」抢了回去,很不高兴地扫了徐承恩一眼,瓮生瓮气地说着:「不喜欢就还给我,干啥摔了它?这可是我出大价才抢到手的高档货咧!」 徐承恩除了连声「抱歉!抱歉!」之外,一身冷汗,整个人晕呼呼的,根本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的感觉是真实的,可理智却又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自己从来没看过、没接触过的良渚古玉环,又怎么会知道它原来就有的缺损呢?自己怎么会有这个龙头眼睛被嗑碰掉三分之一的记忆? 而且,明明是刚刚才见到的「良渚古玉」,怎么就有这是自己宝爱旧物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诡异啊? 那天,徐承恩迷迷糊糊地连价钱都没回,店老闆说两万五千,他二话不说的就掏了两万五人民币塞给老闆,只想赶快把自己心爱的宝贝带回家。 当晚,徐承恩反覆把玩着这只失散多年却又復得的「蚩尤环」。起码,这「重拾失物」是他当时非常明确的感觉。 拿着绵巾,徐承恩盘摩着手环,没多久手环就啵亮啵亮的,透着乳白带点黄绿色的光芒,似乎也变得比较温润了。 徐承恩宝爱地把「蚩尤环」带回手腕上,捨不得取下来。入睡后,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是个部族的族长,穿着植物纤维织的粗布料衣服,外面披着蚕丝织的长罩衫,配带着他在祭祀时才穿戴的玉头冠、玉胸饰,还有那只手环。他带领族人,穿梭在一些高台上的茅草大屋和附近广场的祭坛之间,主要活动是祭祀「天地灵」和「神祖灵」。 徐承恩在梦中是满心的欢喜和感恩,在广场的祭坛上手举着玉璧,仰面向上天和大地感谢着「天地灵」的庇佑,让气候温暖稳定,风调雨顺,大地富饶,滋养万物,使族人年年丰收,生活安定富足。 之后,自己回到高台上茅草屋顶的祖祠,对着立在祭坛上的玉琮祭拜,感谢歷代祖先的「神祖灵」,对后代子孙的照护,让族人在从事耕种渔猎各种活动的时候,能拥有智慧与技能来解决各种困难,遇到危险的时候,也能逢凶化吉、趋吉避凶。 比较特别的是,徐承恩看到贵族与一般族人祭拜的「神祖灵」,所使用的材料并不相同。 梦境中,他不经思考就很自然地有了认知,原本部族的传统,在举行祭祀祭典之前,需要砍大竹来雕刻「神祖灵」的像。梦境中的一般族人,仍然维持着这个传统。 那时满山遍野都是这种四方柱型的大竹,只不过看起来比现代的「四方竹」要粗大得多。这大竹是族人建筑房舍的建材,也是製作渔猎耕种和生活工具最重要的原材料。 而雕刻在四方竹上神祖灵的相貌,居然就是良渚玉琮上的神人、神兽像。族人在雕神祖灵的时候,把四方竹较接近根部粗大的那一端作为上端,在最上方雕琢神祖灵的图腾,一般是雕两组神人、神兽的图腾来代表前二代祖宗的神祖灵。然后再把下面较细的竹干削尖,祭拜前直接插在土中,这样就稳稳地立好神祖灵的像了。 之后,贵族为了彰显自己祖宗的神祖灵高贵伟大,製作神祖灵的材料则改用北方「溪中漂玉的山」上挖掘出来的玉石,但仍然仿照着传统的四方竹神祖像的模样,切割石胚,打磨、雕刻神人、神兽像,所以玉的神祖灵还是呈现外方内圆、上大下小的模样。 但有的时候,因为祈祷的事情很大、很重要,就要多雕刻几节神祖灵,意思好像是请更多代祖宗的神祖灵来保佑部族,来增强法力。 第二天醒来之后,徐承恩回想梦境,从梦境中自己配戴的玉饰觉得这个梦的时间应该是四、五千年前的良渚时代。这个发现让自己觉得很有意思,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而且,梦境给他了一些啟发,像「祖宗」的发音不就很接近竹、琮?是因为良渚先民用竹子做为「祖灵」像的材料,所以竹字才如此发音的?尤其「祖」的右侧部首「且」的字形,不就是雕好神祖灵像的竹干,插在土中的样子?所以这「祖」字,既是象形、又是形声、且是会意字? 此后,徐承恩多次带着那「蚩尤环」入睡的时候,做的几乎都是祭祀典礼相关的梦。 几次之后,他意识到这「蚩尤环」与相同的梦境有极高的关联性。甚至于,如果他想回到五千年前的梦境,他就带着「蚩尤环」睡觉,还真是屡试不爽,几乎十有八、九当晚真的会做那祭祀的「良渚古梦」。 这样的发现,让学理工的徐承恩体认到,这些现象绝非是偶然发生的,肯定可以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可是,这只是一种精神的催眠现象?还是牵涉到哲学的灵魂记忆现象?自己一时也没个方向。于是,他决定以科学的方法来解惑。 第四十二章 【爱国主义(二)】 徐承恩对于「良渚古玉和梦境的关联性研究」拟定了两项行动方案,同时从「量化」与「质化」来做这研究。 其一是开始专注收罗良渚古玉,希望能以扩大「样本」数量,亲自接触,看看能不能同样发生「良渚古梦」的现象。 其二是寻找有相同经验的同好作「质化」访谈,也就是说,看看能不能找到曾经有碰触过古文物,也会做出与古文物相关的梦的人,然后做深层访谈,发掘相关的经验。 结果呢?先讲第二项行动方案「寻找有相同经验的同好作质化访谈」的成果吧! 徐承恩採用田野调查的访查方式,他积极参加了一些古文物的鑑定课程和相关的聚会,一方面吸收相关知识,一方面扩大人际脉络。只要他知道有人曾经有接触过古文物,徐承恩都会设法跟他们聊上两句,问问有没有晚上做梦的经验。同样的,在他收罗良渚古玉的时候,也会请教那些经验丰富的收藏前辈、店老闆们。结果却颇令他失望,居然没人跟他有相同的经验。 于是,徐承恩开始使用网络的无远弗届,只要有时间,就上微博与人互动。可那结果,不只是令他失望了。 由于网络上不用现出真身,很多人发言就完全不负责任,没这些做梦经验也就罢了,可回应的用词遣字之辛辣、阴损,让徐承恩很是灰心。光是对他的称呼,甚么「春秋大梦哥」、「间间无事客」……,就可略窥一二。 所以,这第二项行动方案,搞了没两个月,在伤心、伤神之下自然就停摆了。 倒是那第一项行动方案,还真让他给搞出些名堂来。只不过,是经过了一年多之后,才让他确定了成效。 第二项「质化」访谈的行动方案告吹之后,徐承恩把公馀的精力集中在採集良渚古玉,扩大样本数量之上了。 刚开始,徐承恩十足十的土豪模样,老是怀里攒着大把钞票,开口必「良渚」,然后就一口价。没多久,上海还算规模的古玩圈,大家都知道有个不还价的「良渚徐」,看到他来,很自动地就把「购藏已久」的良渚好东西拿给他看看,徐承恩自然也高高兴兴地掏钱带货,回住处「测试」去了。 大家都知道,古玉这东西,就是要「上手」和「实物两两比对」。徐承恩买了一屋子的良渚古玉,每天把在手上摸啊、嗅啊,拿着15倍的放大镜观察玉器上的纹路。要不然就去找老师、前辈请教,跟所谓的「到代原件」比较,着实下了番功夫。 久了,徐承恩一方面从学习中搞清楚了,自己採集的良渚古玉,真正到代的根本连百分之一都不到。另一方面经过「陪睡测试」,会跟着做「良渚古梦」的根本没有第二个。这下子,又让他折损了不少信心。 大概缴了不下数百万人民币的学费之后,徐承恩对于良渚古玉的鑑定功力自然大大的提升了,两、三个月不见得出手,但一出手必是到代的良渚古玉。 到了2007年末,徐承恩居然也收集了两百馀件到代的良渚古玉,其中还真被他「测」到了其他两件也会让他做「良渚古梦」的玉器。 先入藏的一件是良渚古玉的「冠形器」。在梦境中似乎是与一个篦状的细齿木梳结合在一起,可作为华丽的梳子,也可插在头顶的发髻之前,在聚会时可以表彰贵族的身分。 但是,徐承恩几次握着这「冠形器」入睡,效果不是很好,因为在梦中的感觉是非常不真实的。梦境中一切朦朦胧胧,看起来很不真切,就好像高度近视的人带着个远视眼境一样,非常虚幻,一直想向前伸出手去触摸,很怕摔倒。 可这些梦境又和其他的梦不大一样。怎么说呢? 一般做梦的时候,作梦的人是不能左右梦境的发展的,也就是说做梦的人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就算再光怪陆离的梦境,做梦的人还是要乖顺地跟着梦境走下去,根本没有抗拒梦境的力量。 可是这个「冠形器」带着徐承恩做的梦,却似乎可以让他有些许的自主权。只不过,要很用力、很用力罢了。 梦中的自己可以思考,而且常常可以预期梦境的下一步会如何发展。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徐承恩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演戏似的,是照着剧本在演出一样。 刚开始,徐承恩发现梦境中的自己好像有自主能力,立即就想做些动作来试试。可是自己在梦中的意志好像与身体是分开的,要迈开步子走路,就要「用力」地想「踢出左脚」,隔了一、两秒之后,身体才动作起来,简直就像隻大恐龙一样。而且那种力不由心,身体反馈回来迟钝的感觉令他非常的不满意,走路就像是踏在云朵中,左脚长右脚短似的,一点儿都不实在;摸东西有如戴了十层的麻手套,重量、触觉、冷热似有若无,几乎都感觉不到……。 反正,这「冠形器」搞得徐承恩非常沮丧,几次的梦境都让他紧张万分,却又几乎使不上力,像个半瘫的人一样。自然,他对这「冠形器」就敬而远之了。 隔了半年,徐承恩路过一个古玩店的橱窗前,突然撇眼瞄见橱窗的角落搁着一块很像「良渚古玉」的「鸡骨白」半圆形玉器。二话不说,立马转身晃进了那沉旧的店面。 老闆拿出那块「鸡骨白」玉器的时候,也说那是「良渚古玉」的胸饰,应该是中国最早的「璜」。 徐承恩捧着这「良渚玉璜」仔细端详。半圆形的造型,直边在上,半圆形的弧凸边在下。直边大约十二釐米,在直边的近两端处,用桯鑽鑽了两个小孔,为系绳配戴之用。玉器的正中,打横地浮雕了一组「良渚文化」特有的「神兽」像。一双有点椭圆形的大兽眼直瞪着徐承恩,两眼之间有组像是顏真卿写的粗体「士」字的纹饰把两眼连接起来;「士」的下方浮雕着像「凸」字的鼻樑和鼻翼,鼻子下面浮雕着一横槓,代表嘴巴。这些组成「神兽」像的纹饰上,都用纤细如毫毛的平行阴线再做更精细、繁縟的纹饰。为了浮凸出整个「神兽」的纹饰,玉器表面的其他部分都「减地」,磨掉约二、三毫米的厚度,可是打磨掉的玉器表面仍然非常平整、光滑。整个玉器表面全因质变而呈现失透的乳黄皮色,只有几点比芝麻还小的黑点间杂在器表上。背面则平整一片,没有纹饰。用强力手电筒照了照,玉器表面那层乳黄皮色之下,透着浅黄绿色的玉质本色。 徐承恩轻轻地抚摸着细腻、滑手的古玉,说也奇怪,一年前收藏第一件良渚古玉「蚩尤环」的时候,那种「失散多年却又復得」的感觉又上了心头,而且这次还特别强烈。 徐承恩煞费苦心地寻找让自己有fu的良渚古玉这么久,好不容易又让他碰到了,心中自然非常地激动。由于有了「蚩尤环」的经验,徐承恩当然非拿下眼前的这件「良渚玉璜」不可。 可是,土豪当久了,多少也长了见识,干嘛跟自己的荷包过不去啊?反正不认识这店老闆,又没交过手,这回不能又做凯子了。徐承恩沉下气来,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其他的玉器、陶瓷器,像个样的也问了价钱,发现祖国的通膨还真是厉害,没几年的功夫,原本三位数的东西全喊到五位数了,这可是百倍的膨胀啊! 琢磨个半天后,徐承恩突然看了看手腕上的錶,唉哟!怎么这么晚了?说着就站了起来,拿起手机,一副要走的样子。这招即刻见效,刚刚老闆坚绝不让的价一口就打了八折。 徐承恩心里面想着「嘿!嘿!这件良渚古玉都长灰尘了,就不信你不就范……」,然后一副有些困扰的样子说:「待会儿还有事情,其他的不方便带,要不就三折价带走那『良渚玉璜』唄!」说着说着,转身就朝门口走去,还边点了一组电话号码说了起来。 老闆哪吃得住徐承恩这招?自然,徐承恩掏了3600元人民币,很对得住自己的荷包,得意地打道回府了。不是付不起,是你知道行情还要不要被人当棒槌的问题。 这是徐承恩购藏有感应的第三件「良渚古玉」。由于古文物的管制越来越上轨道,原来市场上的真品也被识货的藏家收藏一空,短时间之内不会流放出来,真的到代的「良渚古玉」徐承恩后来也没再见过多少件了。 话说徐承恩收了这「良渚玉璜」回去之后,自然不会放过它,当晚肯定要「陪睡」的。这「良渚玉璜」确实也没让徐承恩失望,效果比之前的「蚩尤环」、「冠状器」更大大地提昇了一个档次。 梦中,自己穿着麻纤维的衣服,带着那新购藏的「良渚玉璜」,在一处非常辽阔的巨大工地之中,爬上爬下地监督着族人劳动。 一会儿忙着指挥族人挖地,循着原本已经测定好的方向,把一条地沟掘深、挖宽,不时地要手下扛着捆大约五、六十米长的绳索去查看地沟的宽度够不够。 一会儿,又指导族人把远方「溪中飘玉的山」上所开凿下来的巨大石块,均匀地摆放在挖掘出来宽阔的地沟之中。大大小小的石块,已经摆放在大概八、九百米长的地沟之中了。 这是在筑墙吧?应该是在为城墙打地基,梦中的自己是这么认知的。 太阳偏西了,梦中的自己走到一处已经打好地基,正要夯筑高台的地方。那高台的地基长超过200米、宽超过150米。有些族人正在把地沟挖出来的泥土用圆形的畚箕担了过来,有些族人拿了支大半个人高、约莫两手掌可以合握的树干,把倒在地基中的泥土夯实。 徐承恩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族人的这个夯筑方式大有问题。大家没系统的你一块、我一块隔着几米、几十米不等的地方各自干着,就算最后大家夯的泥土可以连接在一起,但那结实的程度绝对是有问题的。 所以,梦中的徐承恩,就指导族人先把大竹剖成竹片,再用竹篾把四、五片竹片和较细的竹枝绑成一面长形的竹排,插在泥地上,从地基的边缘开始,筑起了一排十二个长、宽各约十米,高约30厘米的方格。每个方格安排十五个人,一次五个人进入方格内,面对同一方向,各自间隔两米排成一排,自右向左一起夯实泥土,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上另五个人,分三班操作。 如此一来,劳动时互相不会干扰到;操作的人夯一休二,在方格子里的人都是用全力夯筑着,所以速度加快;大家互相有个比较,进度也比较接近;小块小块的连接,紧实度也高。很快地,夯筑的土台就见到由小块连成一条带,由带连成了面,大家进度一致了,质量也就提高了。 太阳下山收工的时候,第一梯次的十二个方格都已夯了两层泥土,约20厘米上下。大家对这种工法都觉得很满意,对徐承恩更是信赖、敬重了。 梦醒之后,徐承恩非常累,对晚上做的梦还歷歷在目,却兴奋不已。因为他发现自己带着这件「良渚玉璜」,虽然做的仍然是良渚时代的「古梦」,但是非常真实,丝毫没有力不从心、朦胧虚幻的感觉。 最重要的,他可以在梦中思考,还可以自主无碍地控制着自己的行为举止,对梦境中的其他人沟通如何改善工程技术,或下达各项指示。感觉上实在很不像是做梦,反而像自己就是生活在5000年前的良渚先民。 只不过,梦醒后的徐承恩,心中一直縈绕着个困扰。五千年前的良渚先民,当然不会自称为「良渚人」,那他们是甚么民族?中国的歷史上有留名吗? 第四十三章 【爱国主义(三)】 城墙是一个邦国为了应付外来的大规模侵略,甚至于是为了战争而建立的。四、五千年前的良渚文化,如果已经拥有这种五、六十米厚的城墙建筑技术?那么,他们必定是歷经了很长时间的战争状态,而且因为惨痛的流血经验,才慢慢形成了修筑城墙防守的概念和技术。 再说,五、六十米厚的城墙,可不是一般部落的城墙啊!印象中明朝建筑的西安城墙都没这么宽深吧?那这良渚城墙的高度要搞到多高?防堵的是多大规模的攻击?城墙围的范围要多大?施工要耗多少人力?要用掉多少资源材料啊?如果再以生產粮食的人力五、六倍来估算,究竟要多少人口来支持这么大的工程? 这么说来,梦境中的良渚先民,似乎已经是个国家的形态?歷史有这么一段吗?怎么记得中国最早的国家型态,是传说时代黄河流域黄帝轩辕氏的邦国,后来黄帝打败东南方蚩尤带领的「九黎族」,才成为中华民族的共同祖先。那这个位处华夏部族固有版图东南方的良渚先民,不就是「九黎族」的其中一族吗?而自己是这一族的统治贵族? 嗄?徐承恩对于梦境中的自己是蚩尤所率领「九黎族」的贵族,觉得这个梦挺有意思的,就只是会不会太遥远了? 嘿!嘿!想太多了吧?不过就是做个梦,实在够夸张的梦。 之后的两个月,徐承恩只要不忙,他就刻意带着「良渚玉璜」入睡。 他发现这「良渚玉璜」导引他做的梦虽然不尽相同,但大致上还是在那巨大筑城工地干着一些建筑的事儿。 久了,新鲜感没了,却也发生了一些有趣的状况。 一是梦境中的自己说着一种方言,醒来想想,根本不知道是在说些啥?可是在梦中,自己又完全知道那些语言的意思。就像在美国的时候,用英语沟通根本不需要转成中文,脑袋自动就会直接认知英语的意思。 二是梦境中不管自己穿着甚么,都一定配带着这「良渚玉璜」。难道佩带这玉璜就是专门为了来工地监工?这是件「监工专用佩玉」?大概梦中的贵族在不同的场合,都需要用专用的玉器来凸显自己的身分吧?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良渚玉璜」的法力,好像就只能让自己在梦中监督族人建筑城墙、祭台、宫殿。而在梦境中的自己,是全心地投入在建筑工程之中,思维和动作大致都不会超出这些范围。 三是他居然可以把现代科学的一些建筑技术、工具的製作方法,透过梦境中的自己,教导梦中施工的良渚先民。 为了梦中的工程,大夏天的,顶着咬人的大太阳,徐承恩还东跑跑图书馆、西逛逛书店找相关材料,有时他也上网络找其他关连的讯息。总之,就是重新学习了省力滑轮、轆轤、槓桿运用、挖井、排水、製陶、建筑工具这些建筑的技术和知识,甚至于连用「铜草花」找铜矿、炼青铜工具的方法都学习了,等作梦的时候就循序渐进地传授给梦境中的族人,好改善劳动条件,提高生產效率。 四是徐承恩每次把一些知识或技术教给族人的时候,只能用口述,因为当时还没有文字,这让清醒时的徐承恩很是遗憾。徐承恩很清楚,这些智慧要能非常精准且广泛地传播出去,以发挥它既长久又巨大的效果,如果欠缺了文字的记载是根本做不到的。一件事情,经过一再的口耳相传,肯定会失真变得跟原来的大不一样。 所以,徐承恩又做了一件让自己忐忑不安的事情,他开始教族人尝试建立文字系统。刚开始,他只是要族人把一些特定意思的图腾符号排成一串,希望尽量能表达出一件事情的始末。但是,结果差距甚远,仍然没法清楚表达。徐承恩考虑了半天,觉得自己如果随意创造字符,反而会使族人更不清楚自己的意思,最好能够让族人使用一看就懂的字体。左思右想,只有用中国最原始的甲骨文字体,或许才能达到这样的记事效果。于是,徐承恩开始研究甲骨文,找出一些原始象形的字体,开始教导族人识字,练习组合成语句,来表达较完整的意思。 五是梦境中的良渚先民,似乎是个爱好和平,安于现状的部族。当地气候温和、土地肥沃、粮草丰足、物產多样,生养全部的族人足足有馀。由于生活富足、安定,大家都很珍惜现在的生活方式,也愿意遵循贵族的领导与部族规范,而且已经有职业分类、各司其职、遵从秩序的阶级社会,已经是相当进步的邦国型态。 所以,相对于北方蛮族的不稳定,以及不时的南下骚扰、掠夺,北患始终是良渚先民们头痛的威胁。 这样的认知和徐承恩过去受教育的中华民族发展史观是截然不同的。过去徐承恩一直以为四、五千年前中华民族的肇始,是因为黄河流域的华夏族裔的进步才领导着中国的发展。而中土周边的民族,全是茹毛饮血、野蛮、落后的夷狄。 嘿!嘿!成王败寇,看来歷史还真是为战胜者服务的。 六是虽然都在做筑城的梦,可好像并不是依照时间顺序来发展梦境的情节。连在梦境中的自己,有时都会被倒置的时间搞得糊里糊涂,梦境中会记得之前不是已经讲过工程要改些甚么的吗?怎么还是用不对的落后技术、错误方法在搞?要不,就是之前不是已经夯了五、六米高的高台,怎么这次的梦境又要从地基夯起? 简单的形容,就像是一部电影,剪辑师不按时间顺序剪辑,胡乱的把剧情片段乱剪、乱接似的。当然,徐承恩这唯一的看戏观眾就辛苦了。 另外,回想十几次的梦境,徐承恩也注意到梦境的时间跨度很长,起码前后有好些年,也有四季的变化。梦境中的工作伙伴,有些人在最后都苍老了不少。 这真的是在做梦吗?怎么就像身歷其境一般?最起码,也像是跳着播放的连续剧一样。 就这样,白天忙着公司的事儿,晚上梦里忙和着筑城建坛的事儿,搞了两个月,徐承恩越来越觉得,这不只是做梦那么简单。 尤其,在现实中上网、上图书馆查找材料,尽量吸收学习古代的建筑技术,然后再到梦境中教导族人的这种情况,让徐承恩產生了说不清、理不明的复杂情绪。很多次,已经分不清是梦境还是实境?好像自己不断地跨越时空,现学现卖地在建造着那些良渚古建筑。 还有个惊世骇俗的意念,在徐承恩的脑袋中蠢蠢作动起来了。 徐承恩想着,如果配带着这「良渚玉璜」所做的梦,就像是穿越时空的「虫洞」,那么自己不就可以把很多现代先进的知识传输给良渚先民?这样,中国在5000年前就拥有了高度的科技文明。再经过几千年将之发扬光大,那么现今的中国,肯定是地球上唯一的强权,搞不好还发展到外太空、宇宙去了。每回徐承恩想到这里,全身都兴奋得哆哆嗦嗦个半天,不能自持。 这才是真真切切的「强国梦」吶! 但是,「良渚玉璜」导引的梦,如何能连结成穿越时空的「虫洞」?这机制是怎么形成的?不搞清楚,实在让徐承恩的寝食难安。 另外还有一个时空悖论的问题。 就是过去学习的歷史告诉自己,中华民族的始祖是黄河中、上游的「黄帝」,因为打败了东南方蚩尤领导的强大「九黎族」,才成为中土的共主,经过几千年的发展,才有现在的中国。 如果自己真的成功穿越了时空的「虫洞」,传授良渚先民现今进步的各种知识,很可能让良渚先民成为能力超强、高科技的部族。到时候恐怕是「蚩尤」靠着「罗盘」的导引、动力引擎的车辆、先进的火药热武器,击败了靠着人力、兽力拉着「指南车」指路、仍是使用石质兵器的「黄帝」吧? 那么,还会有中华民族吗?这片土地还是中国的领土吗?自己不是扰乱了宇宙时空的进程,岔出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平行宇宙来?是福?是祸? 那还有现在做着梦想改变五千年前先民的徐承恩吗?如果没有这样的徐承恩藉着梦境回到五千年前改变良渚先民,又怎么会有五千年后世界独强的中华民族? 每次想到这些地方,徐承恩不免觉得好笑,一、两件古玉真的可以导出这么多的事儿来吗?就算梦境是真的好了,配带着「良渚玉璜」,充其量也只能对梦中建筑的城墙、祭台、宫殿的技术与工法,起到了部分改善的作用。带着「蚩尤环」,又只能忙着祭祀、拜神祖。 除非,还可以取得跟五千年前的自己有关连的其他良渚古玉,才有机会扩大范围跨足到更宽广的领域……。 嗯!对!……除非再找到自己五千年前所拥有的其他良渚古玉,才有更多机会扩大提升整个良渚先民的知识领域,让中国往后五千年成就迅猛的发展,然后成为地球上其他国家难以望其项背的超强……。 好了!好了!还是别做白日梦了,梦境中的工程改善、技术提升,都没法搞清楚是不是真的,还想让「中国变成超强」?真是梦做得太大了。 这事儿,慢慢的就让徐承恩放了下来。直到2009年的初夏,徐承恩才因为一次偶然的参访,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还有他的人生。 第四十四章 【中国强梦】 二零零八年下半年全球金融海啸袭来,各国经济如同跳崖式地跌入深谷,中国想要用「扩大内需」这个战略硬撑过全球化的经济恐慌。 上海「中信国际集体集成电路有限公司」当然不可能自外于这股兇猛的全球化经济大逆流,营业情况紧缩到只有正常时候的五分之一不到,所有的资本支出、技术跃进全免了,全球的半导体產业进入冬眠时期。 徐承恩急在心里,但公司营业提速丝毫使不上力,只能静待海啸通过后,市场慢慢地恢復。 二零零九年五月初,接到一位过去教授良渚古玉课程的老师邀请,与前后期的同学一起组个团,参访浙江省杭州市馀杭区瓶窑镇近期良渚文化田野考古的成果。 但是,当徐承恩站在「良渚古城」遗址的城墙地基旁,俯视着地基底部满满垒石的时候,同团的同学发现他瞪直了眼睛、呼吸急促、脸色发白,全身冒着鸡皮疙瘩,起了又退、退了又起,口中喃喃自语不休。 (图一) 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上医院看看?徐承恩先是拼命地摇头,嘴巴喊着:「不要!不要!你们不懂……。」,一会儿又自个儿乐得在那里直傻笑,任谁都看得出来徐承恩的不对劲。 等参观完匯观山祭坛以后,又前往莫角山宫殿10米高的遗址,徐承恩突然跪在地上,激动地亲吻着土地。大家对他这些奇怪的举动惊讶不已,尤其有些同学知道他的身分,更是对他的失常感到不可思议。 带览的考古专家眼见徐承恩的怪异行为,似乎有越演越烈的倾向,怕万一搞出了离奇的意外,他可担待不起,只得匆匆地结束了这趟难得的学习之旅。 徐承恩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异样的眼光。因为,只有他知道,我中华民族兴起的大好机会来了。而且,是早在五千年前就来了。万岁! 徐承恩亲临着「良渚古城」的几个遗址现场,之所以无法控制着自己的激动,就是他发现自己早就来过这里,早在一年多前所做的「筑城建坛」梦境中,自己就是在这些地方,爬上爬下,研究、改革这些建筑技术和工具的。 参访完「良渚古城」,徐承恩已经确定了好几件事情。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良渚古城」的多项建筑技术、工法,是自己借「虫洞」传授给五千年以前的良渚先民。 可这些挖沟奠基、排水干管、挖井筑壁……的建筑技术,确实是前两年自己现学现卖,借梦境将现代的建筑知识传授给五千年前的族人。那几十本建筑专书还立在自己书房的书架上哩! 而「良渚古城」这些田野考古挖掘出来的成果,以前全埋在东苕溪与良渚溪之间的这块冲积平原的地底下。自己非常确定,这一辈子绝对没有来过此地,所以不可能是因为亲眼所见而把实境投射到一、两年前的梦里。 但是从遗址出土的种种实况来看,自己非常肯定在五千年前的时空中,曾经如梦似真的在「良渚古城」建筑现场待过,指导着良渚先民劳动着。 徐承恩百分之一千相信自己的记忆,记忆中的梦境,梦境中的记忆。 这一搞,问题又回到五千年前自己配戴过的玉器了,为何能跨越时空连结着远古的良渚时代与现代? 近几十年来,电子业的突飞猛进,靠的就是「量子力学」的发展。对于搞尖端科技集体集成电路生產的徐承恩来说,自然比一般人更能接受「量子理论」所推导出来的概念。 当上世纪世界上各项「讯息技术」渐渐走进瓶颈的时候,由于「量子理论」适时的研究发展,提供了全世界解决困境的各种可能性。像晶体管、激光、半导体、集成芯片……,几乎现代电子工业的全部领域,都是靠量子理论研发出来的。 虽然中国大陆目前已经能自主设计生產大部分的电子零组件,像晶体、微控制器、军事级激光……。而中信国际本身,也已经可以自主研发集成电路、龙系列芯片……。但问题是质量相对落后,仍处于追赶美、日、韩、台先进设计製程的阶段。 尤其目前西方国家已经设计出效能远远大于传统计算机的「量子计算机」,但是还没有形成量產和商业应用的模式。这对中国来说,是个绝佳追上先进国家的机会,中信国际当然必须卯足了劲儿,非得挤进这跨时代的尖端科技领域不可。 话虽如此,但是量子理论博大精深,也不是研究研究就可以充分掌握运用这么简单的,即使上个世纪一百多年来全世界科学界拖着量子理论往死里面研究,到今天能获得的成果仍旧仅仅停留在表浅的粗陋层次。 例如,甚么是物质的基本型态?二、三十年前,大家都认为原子、质子、夸克就是物质的最基础型态,已经到底了。 但现在,借科技知能、仪器的进步,科学家已经发现物质的最基础型态不再是原子、质子、夸克,但究竟是怎么样的型态,还在不断地设法往物质更基础、更微观的型态去探测。 即是成果是如此的表浅,可目前获得的知识还是非常令人吃惊的。当观测原子、质子这些粒子最基础型态的时候,科学家却发现,越是微观,就越模糊,越是细微,就越不具体。 近些年,科学家已经普遍认为,物质最基础的型态,最后只是一种波动、振动,就姑且称之为「超弦」的型态。也就是说,原本看得到、摸得着的物质,其最基础的组成型态,反而成了看不到、摸不着的一种波动,一种「弦」的状态?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是这样,那「灵魂」的存在就是有可能的囉? 因为具体的物质最后组成居然是一种波动、一种「弦」的状态,而「灵魂」没有具体的质量、形状,却有能量、意念、记忆……等诸多形而上的状态和特质,那么将「弦」、波动视为意识、记忆、能量的载体型态,应该是可以接受的。其实,上个世纪中期,世界上的顶尖科学家已经从量子理论的推导,在研究「灵」的可能性和形成状态了。 那梦境里跨时空的意识交流,难道就像是一群停留在时空中的波动、震动而发生的作用? 此外,徐承恩对于自己藉由梦境和良渚古玉跨越时空的现象,一直想找个合理的解释。而目前世界顶尖的物理专家都认为,想穿越时空就需要穿过连通两个时空的「虫洞」,而「虫洞」最可能是发生在次原子粒子的某些作用中。 但是,徐承恩却有个猜测,他认为形成「虫洞」的关键应该是眾多亚原子中的电子。 徐承恩如此猜测的原因是因为科学家观察到电子绕行在「原子核」周边的时候,并不是固定在同一个轨道上持续运行的,而是不停地「跃迁」在不同的轨道上。而且,「跃迁」不同的轨道,都伴出着不同波长的光能,也就是不同顏色的光。 做个比喻,如果把这些原本绕行在原子核周围一圈一圈、纵横交错的电子轨道全都摊平,就好像有个火车头这一秒在a轨道行驶,下一秒又消失在a轨道上,却出现在d轨道上,而且放出d波长的光能;再下一秒,这个火车头又在d轨道消失,却出现在b轨道上且放出b波长的光能;第四秒,这个火车头在b轨道上又消失了,却在f轨道上出现且放出f波长的光能……。现在科学家观测到电子的「跃迁」现象,简单地说就像是有一个火车头不断地跳跃在不同的轨道上前行着。 这种情况是我们只依据我们可以看到的现象,以为只是「同一个」火车头在不同的轨道上持续「跳轨」行驶着。 至于跃迁轨道时所放出来的光,科学家认为是由电子在高能量轨道跳到低能量轨道时,所释放出来的能量转化而成的光。 徐承恩认为,如此只是用了三次元时空的观念来解读这现象,或许眼光狭窄了。如果用不同的角度来詮释这个现象,可能推出来的假设就不一样了。 藉由理论和数学的推测,以及高科技的观察,每个原子都有不同数量的电子,每个电子都有它自己的轨道,如果我们假设电子们也始终都是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着,并没有「跳轨」。只不过,因为物质会留存久远,所以每一个原子会持续经歷很长的时空。但生存在三次元的人类在每个时空点上,却只能观察到当时在某条轨道上运行的那个电子。进到下个时空点,刚才那个电子我们就观察不到了,我们又只能观察到另一个轨道上在运行的另一个电子,依次类推。 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我们生存在长、宽、高构成的三维空间中,虽然我们知道另外还有一个维度叫「时间」。但我们人类能看得到的只是当下时空发生的事情,没办法看得到之前、之后,甚至于所有时空发生的事情。 而电子或许可以来回穿越在高高低低的次元中,可是电子在三维空间的三次元中会受到时间的限制,在每一个时空点上,观察原子周围的电子时,就只能看到单一电子瞬间的样态,而看不到其他的电子,这也就成了「跃迁」现象。 但是如果把时间加入成四次元结构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在四次元中所有时空的事情全部都已经发生,只要你想,就可以任意进出过去、现在或未来的某个时空点。而在四次元中观察到的原子,则是被它全部的电子围绕着,而且不停地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着。 (图二) 所以,一个原子上的每个电子应该都在自己的轨道上持续运行的,只是不停地穿越在不同的时空次元之中。而且,每衝过一个时空次元,就会带出些微的能量,其中有些能量以光能显示出来,有些能量却补充了电子持续运作的动能。 徐承恩猜测,电子能穿越不同时空次元的这些现象,其实是帮助灵魂穿越时空建立了环境,打通了虫洞。 另外,还有一个支持徐承恩相信良渚古玉打开了「虫洞」的因素,是量子理论中非常迷人,也很特别的「量子纠缠」理论。 「量子纠缠」理论原先是根据量子理论方程式推导出来的。但是,已经由科学界运用相隔很远的海岛,证明了「量子纠缠」确实存在。 「量子纠缠」简单的说,是两个像光子、电子、分子这么小的微观粒子,把距离拉得极近,经过短暂时间的耦合,即能產生纠缠现象,两个粒子性质、运作也就变得完全相关连,就像两个同卵双胞胎一样。然后单独扰动其中一个粒子,这粒子如果產生了变动,另一个粒子也会同时產生完全相应的变动。如果把已经具有纠缠现象的两个粒子分开,不论空间距离多远,它们仍然保持着纠缠现象,紧密连系着。 最特别的是,两个粒子间的纠缠现象是同时发生的,就算两个粒子间的距离非常非常远,像是用光速来计量那般的远,如果一个粒子变动,另一个粒子仍然同时也跟着变动,完全不受空间的限制。 至于发生纠缠现象的粒子,究竟是靠甚么来互相联系的?有比光更快一万倍以上的介质吗?科学家还没有答案,只能说这是宇宙运行的规则,是目前无法解释的定律。 但是纠缠现象这样的特性,让人不得不想像,当两个已经產生纠缠现象的粒子之间的空间拉开很大,比方像太阳系两端那么大,就会出现时间的问题了。既然这两个粒子之中一个有了变动,另一个也同时发生变动,完全不受空间的限制,这样是否也就不受时间的限制囉?简言之,纠缠现象是不受时空的限制了?也就是可以穿越时空的。 由两个以上的粒子组成的量子系统,也能发生量子纠缠。所以,也可以运用量子纠缠的原理,让一群粒子和另外一群粒子產生纠缠现象,这群粒子发生了变动,另一群的粒子也会同时发生了一样的变动。 比方说,我们把两个已经发生纠缠现象的粒子群a和b,分隔在很远的时空间中。另外把不同状态的粒子群c和粒子群a再发生纠缠反应,让a变成和c一样的粒子群,此时不同时空的粒子群b就会同时转变成与c完全一致的粒子群。也就是说,因为纠缠现象,不同的时空中,同时出现了三组c粒子群。 现在假设a是「良渚古璜」的部分粒子,b是良渚时代督造工程的贵族灵魂,c是现代徐承恩的灵魂。虽然b和c是同一个灵魂,但因为轮回转世的原因而存在于不同的时空中,也因为修行的道行不同造成同一个灵產生了些微的差别。良渚时代的徐承恩配带着「良渚古璜」,所以a和b的部分粒子在五千年前已经发生了纠缠现象。现代徐承恩的灵魂和「良渚古璜」也因为「陪睡」的原因,距离够近,也发生了c与a的纠缠现象,也就跨越时空同化了良渚时代贵族的灵魂b。 所以,良渚时代贵族的灵魂与现代徐承恩的灵魂,因为同样配戴过「良渚古璜」而搭上了线,经过同化了灵魂中差异的部分又成为同一个灵魂了。因而,徐承恩的灵魂在沉睡这样不受外界干扰的环境中,就能够穿越五千年的时间和不同的空间,与良渚时代贵族的灵魂產生纠缠现象,连结成一体,意志可以相通了。 搞清楚这一点,徐承恩兴奋得不得了,可是又不能跟别人分享,以免别人捷足先登了。 接下来,对于「让中国成为现代世界独强」的想法,自然策立为徐承恩往后的人生目标了。当然,为了执行此逆天的「中国强」计画,徐承恩也具体化地制定了行动方针。 「借虫洞将现代高科技知识传输给五千年前的良渚先民」这个艰巨、特异的行动,起头当然是要找到足够数量、对的良渚古玉。也就是徐承恩佩戴着良渚古玉睡觉的时候,要能做出「良渚古梦」,而且能涉及的活动越广泛越好。如此才能把现代的高科技知识,最大范围地传授给五千年前的良渚先民。 虽然随着世界经济渐渐復甦,中信国际的营业也渐渐地恢復正常,经营压力又大了起来,可徐承恩还是密秘地进行着「中国强」的跨时空作战大战略。 除了在江南地区想尽办法收购良渚古玉之外,只要逮到机会,不论出差到北京、天津,或者是内地的某些城市,都想方设法到当地的文玩古董行当绕上一绕,希望能碰到真的良渚古玉。甚至于到欧、美开会、访问的时候,也是跑到知名古董商那儿碰碰运气。 但是结果令他非常失望,真的良渚古玉只让他再碰到十几件,这十几件当然被他收购了回来。只不过「陪睡」的效果很差,完全没fu。只能说这十几件是「真」的良渚古玉,但不是「对」的良渚古玉。 当然,找不到到代的良渚古玉这种困境是打不倒徐大总裁的。山不来,我走进山。 二零零九年底,中信国际集体集成电路有限公司为了向伟大的祖国致敬,为了提供广大人民更深层的文化服务,在上海成立了「中信中华文化交流基金会」。基金会具体的作为,就是赞助中国的考古和文化研究。 这一招,果然让徐承恩打开了机会大门。 哪个考古专项缺银子,基金会就捐钱;哪个项目抢险赶工,基金会就捐器材,甚至是无条件支援itc的专业人才。只要国家文物局或各学术界捎人来开口的,无不应允。这让原本非常封闭、守旧的中国文物考古界,一下子拥有了相当先进的讯息设备和软件,对考古科学化和田野考古印证歷史文化的研究,确实起到了迅猛迈步提速的效果。 自然,徐承恩很快地就打进了文物考古界。甚至于,有不少业界中的领头人物,把徐承恩视为文物考古界的大老。只要有个甚么活动,开幕能邀请到徐承恩的,就是高档次的证明。 徐承恩热心参与考古文化活动,可绝非只是沽名钓誉而已。只要自己有时间,他几乎都亲力亲为参与到实际执行的层面。 如此辛苦,也让他收获丰盈。像公私单位收藏的良渚古玉,他就几乎都上手过。虽然,没找到一件让他又產生「重拾旧物」感觉的良渚古玉,但却让他的心里面踏实了不少,因为他都亲手测试过了,没有遗憾,没有悬念,尽力了。 而且,他也从释译古简、帛书或其他专家的文献中,更深入地了解了太湖周遭、苏杭地区,自太古良渚时期到春秋战国、汉唐的一些传说或歷史纪载。 有一天,徐承恩在苏州参加一个活动,顺道拜访了「苏州市吴中区文物管理委员会」。 发现委员会收藏了很多春秋时代的玉器,造型设计瑰丽,雕琢打磨精緻,纹饰浮凸多样,工艺超卓。与同时代中国其他地方的出土玉器相比,应属佼佼者。如此精美玉器,春秋时代恐怕只有大型诸侯国才配拥有。 但是,奇怪的是这些玉器的玉质,跟其他地方出土的春秋时代玉器不大一样。其他地方春秋时代玉器大多用的是和闐玉,而此处却有很多玉器的玉质反而像是良渚古玉的角闪石玉质,黄黄绿绿、间杂深色的斑点、部分呈失透状。 一问之下才知道,委员会所收藏的这批春秋时代玉器,是一九八六年四月在太湖边一个叫做「严山」的小土石山东面坡发现的。这些玉器埋在一个约3平米的土坑中,坑底也不过半米深。可见当时埋藏这批价值不斐的玉器,是多么匆促。 是甚么人在春秋时代能拥有这批製作极其精美的玉器?却必须这么草率地埋藏它们? 委员会的专家提到「越绝书-请糴内传」有这么一段非常着名的记载:「居三年,越兴师伐吴,至五湖。太宰嚭率徒谓之曰。谢战者五父。越王不忍,而欲许之。范蠡曰:『君王图之廊庙,失之中野,可乎?谋之七年,须臾弃之。王勿许,吴易兼也。』越王曰:『诺。』居军三月,吴自罢。太宰嚭遂亡,吴王率其有禄与贤良遯而去。越追之,至馀杭山,禽夫差,杀太宰嚭。…………」 越王勾践追击到春秋时代的「馀杭山」附近,才擒获吴王夫差。考证「越绝书」记载的「馀杭山」就是现今苏州市西郊的「阳山」,「阳山」西方6公里的东渚镇淹马村,就是传说夫差被勾践擒获之处。 而出土这批精美吴国古玉的「严山」,距离夫差被擒处的东渚镇淹马村也仅有一、二公里。这就很能解释这批玉器被匆匆埋藏是怎么回事了。 当徐承恩仔细观赏这批古玉的时候,居然有一件玉璜让他有一点轻微的感应。因此,他得到了三个啟示。 一是从出土时尚未雕琢的玉材来看,春秋时代的吴国,有相当比例是直接採用「良渚古玉」当成製作当代玉器的玉材。或许真有良渚时代自己所用过的玉器,已经被改为其他朝代的玉器了。所以,以后自己找玉的方向,不能只限于良渚古玉而已,必须扩大到其他朝代,至少要多注意商、西周、东周、汉等朝代的玉器。 二是吴王夫差直到活路被阻断、无路可逃、大势已去的最后当儿,才将这批玉器埋藏在「严山」上。可见玉器、玉材在当时是多么重要的宝贝啊?连逃亡都要随身带着,是做为一个国君逃亡时的买命钱?又或者是准备未来復国的重要筹码? 三是在未来的考古项目中,或许仍有机会找到和自己有那种「失散多年却又復得」感觉的良渚古玉,以后绝对要更积极地参与各种考古活动,尤其是新发现的项目,或许取得的机会更高。 此外,按照歷史的嬗递,越国灭吴国,是否收缴到吴国其他的玉器、玉材?后来楚国又灭越国,是否也夺取了越国的玉器、玉材?而且也包含越国夺自吴国的那些玉器和玉材?再后来秦国灭楚国,是不是……?看来,还要特别注意战争之后各国战利品流向的纪录,尤其春秋、战国时代的大小战争几百场,这要从哪儿找这些纪录呢? 所以,徐承恩的心思和赞助的方向,又拋向了青铜器金铭文研究和竹简的释译上面了。 有人曾经问过徐承恩,为什么搞高端科技的总裁,会对古文物这么感兴趣,搞得这么深入啊? 徐承恩的标准答案就是「这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科技人应有的奉献。」,高风亮节吧?让人肃然起敬吧? 真正的答案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中国强」! 终于,在投入这么多的资源之后,这次总算是有机会扩大战果了。 胡平在「花山迷窟」29号窟的重大发现,尤其确定其中起码有数百件可能得自春秋吴地的良渚古玉,旁边或许还有数倍、数十倍的良渚古玉也不可知。这个消息让徐承恩不知兴奋了多少个晚上,根本睡不着觉。 徐承恩当然要想尽办法把那批良渚古玉搞上手,不计手段和代价。现在有机会可以回到五千年前让中国成为世界上的独强霸主,如果因为任何一丁点的犹豫或者不捨而搞砸了此事,徐承恩绝对饶不了自己。 虽然徐承恩也很清楚,这次派墨国基和山猪他们三个人去台湾,变数非常的多,也有很大的风险。就算他们四个人取得两件玉带勾回到上海,再去黄山市的「花山迷窟」盗出那批「良渚古玉」,自己从中找出其他可以开啟虫洞「对」的良渚古玉,这究竟有多大的机会?只有老天爷知道。不过,就算机会极小,不做就完全没有机会,做了多少会有机会吧? 而且已经虚耗了五、六年毫无进展,徐承恩不想再多等待了,他怕自己快掌握不了资源,时间已经悄悄地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除非他能够大幅度地超前,让其他人还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的时候,他就已经穿越时空,完成「中国强」的大业了。那时,不管自己干了多少法理不容的坏事,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要一个国家强盛,哪有不牺牲的?对吧? 徐承恩一点儿都不期待,这地球上有第二个人能理解他的「中国强」大战略,以及支持他穿越五千年时空的作法。 英雄往往是孤独的!当情况危急的时候,只要你是先知、你是有能力的人,你就该挺身而出,别管其他凡夫俗子的看法。 当然,行百里始于足下,国基你们一路顺风,胜利成功。 第四十五章 【订定方向】 2012年3月31日,台北 星期六晚上,严道文刚刚才从「战国再策」下了线,转进自己的部落格,想要看看格友这两天在上面留了些什么讯息。但是,脑袋里仍然掛着这些天跟青苹果和熊灵儿玩谍对谍的情况。 自从十天前,自己高度怀疑操纵青苹果和熊灵儿这两个游戏角色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之后,只要严道文进入「战国再策」,时时刻刻都在设法确定这一件事情。 其实,青苹果和熊灵儿是不是操纵在同一个人的手里,这事原本不是那么重要。可是,对严道文来说,下意识已经把熊灵儿当成自己前世的老婆灵儿,如今更想在今世和她再续前缘,这两个角色背后是否是由同一个人操作的,当然就要搞清楚了。因为,如果一个不小心,搞不好就把自己的两世姻缘都搞砸了。 所以,这些天进了「战国再策」四、五次,着实花了不少心机,说了不少好话,才把三方的关係稳定下来,怪只怪自己那天在游戏中衝动地耍帅啊!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自己虽然不很擅长拍马屁此道,可是不着痕跡的讚美别人,有点儿心机的人都使得出来,可这也弄得木訥的严道文必须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之后几天,蒙天放与熊灵儿和青苹果密语来、队语去的,都维持着君子之风。但是三方之间原本的态势,却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以前,蒙天放虽然每次都偷偷先到大广场,想装作不期而遇地碰见熊灵儿,但互动时大致上都是由熊灵儿和青苹果担任「攻」的角色,蒙天放当然就成了弱弱的「受」囉! 可是,这几天「攻」「受」已然易位,蒙天放不知怎么的开了窍,变得很主动、好积极,行动几乎都由他来主导。此外,蒙天放也突然成了长舌公,老是提出些问题刺探熊灵儿或青苹果的想法和认知,她们大概也感觉到,蒙天放看似不着边际的间聊,似乎藏着「绵里针」,东刺刺啊,西刺刺的,所以她们回回来的话一律言简意賅,也像是飘在半空中的云。 严道文就是有这个优点,越搞不定的事情,他就越想搞定。但是跟熊灵儿和青苹果言谈之间,实在抓不到她们是由同一个人操控的破绽。两个人对同一个问题的回答,就算意思一样,可用词遣字几乎没有相同的。 如此,就得拉长时间等待她们哪天自己露馅了? 至于是哪天她们才会露出马脚?严道文可是一点都没办法掌握了,这让严道文心里很不踏实,不得不另想对策。 「叩!叩!」严道文还没来得及回应,严道武就带着一阵风捲进了老哥的房间,一屁股坐在严道文的床边,同时说道:「哥!曼娟问到了,熊灵儿是由『凤梨』的设计总监自己操控的,名字叫方文玲,她也………。」 「她叫什么?!」严道文紧紧地扣着弟弟的手臂像杀鸡般高声地问着。 「干嘛!这么激动?」严道武被老哥突如其来的过激反应吓了一大跳,「她叫方文玲!」 严道武看着老哥的脸上一副又惊喜、又兴奋的样子,反而很好奇地问严道文:「怎么?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但如果是我想的那个女孩,我们可能就很有缘份……。你先讲讲她的事情。」严道文刻意压下自己快要爆炸的兴奋。 严道武满脸狐疑地看看老哥,继续说下去。 方文玲是鸿来数码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设计总监,她父亲就是鸿来数码的董事长,据说方文玲本人也有超过两成的公司股份。 方文玲大概是二零零七年进到鸿来数码,初期在设计部工作。后来,受到二零零八年金融海啸的衝击,鸿来数码被银行抽了银根,差一点倒掉。后来方文玲的父亲出资承接,但大部分的公司干部,却是因为方文玲而留下来的,都说方文玲有才干,大家觉得公司有再起的机会。可林曼娟的猜测,恐怕那些干部留下来的另一个原因,是被方文玲的姿色给迷住了吧? 平常方文玲只管游戏製作方面的事情。然而,据说鸿来数码所有的高级干部,都对方文玲非常尊重。倒不是因为她父亲是董事长,或者她是大股东这样的身分,而是因为她对网路游戏的设计、製作非常有想法,也很在行,在她的手上已经推出了两款网路游戏了,其中一款就是「战国再策」。 尤其「战国再策」这款游戏,她在四年前就开始製作、设计了,直到去年第四季才推出,一炮而红。「战国再策」的所有场景、游戏规则、重要内定人物、服装………,几乎所有的一切,全是由方文玲一个人制定的。听说很多外包场景、人物和服装的电绘工作室,都被她一再地退稿,非要达到她要求的復古水准才能过关。不过,大家对她具有战国时代各方面丰富的知识,都觉得很是佩服,所以对她严格的要求,只有咬牙苦撑。也因为大家的配合、支持,这款游戏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听说已经突破一百万的在线纪录了。 至于方文玲本人,林曼娟并不认识,方文玲在鸿来数码有一个专用的办公室,出入有自己的专用门,所以林曼娟就算见到本尊了,也不一定知道她就是方文玲。而见过方文玲的人都说,方文玲像是古典美人,风格独帜,只是她一直都很低调,公司里见过她的人不多。但听说想追求她的人却不少,却从来没有人成功过,大概方文玲都工作得很晚,八成也没有约会的时间吧? 曼娟熟识的安控同事偷偷告诉她,方文玲的安全权限是顶级的,只要不影响系统,不过分吃掉资源,她可以自由进出整个游戏。方文玲有时候用熊灵儿的角色做gm的工作,虽然大家都不认为这是她该做的,可是她投入在「战国再策」这游戏的心血,可远远超过其他的人,想要让游戏的品质维持在高端上,大家也只有任她、由她了。 方文玲有时也会练个小号,做个单纯的玩家,徜徉在游戏的天地之间,只不过没人知道她用的玩家小号名字是什么。 「好了!说完了。该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跟方文玲可能很有缘份?」严道武盯着老哥,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严道文倒是窝在转椅里,摇啊摇的,两手支在扶手上,低着头,两隻食指尖相接,顶着眉心,思考良久。 最后,终于下了决定,抬眼看着已经快耐不住性子的老弟,一字一句的说:「道武,你记得我以前常做一个相同的梦吧?这梦啊!让我近半年发生了好多奇怪的事情。本来我还不想现在就告诉你的,可是,看来已经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了。不过,我告诉你的事情,你必须先答应我,你会守密。」 严道武毫不犹豫地抬起右手,一本正经地说:「皇天在上,我老哥等会儿告诉我的事情,我严道武一定保守秘密,绝不过二耳,如有违背,愿………。」 「好了!好了!没叫你发毒誓,你记得别跟其他人说就好了。」 于是,严道文把到陈诚正心理医生做催眠,见到了前世的际遇,龙带勾导引他做的那些梦,以及「琉璃阁」老闆告诉他,有个姓方的,有着菜市场名字,买了这组玉带勾另一半凤带勾的女人在找他。 严道武听完老哥的故事,也是不可置信地张着嘴巴楞在那里。对于这半年陆续发生的前世、今生和网路游戏虚拟世界,突然出现了这些纠结,完全没法理解,这其中触动的机制是怎么发生的? 最后,严道文把近些天觉得熊灵儿就是青苹果的看法,也告诉了严道武。 严道武倒是觉得,如果方文玲真的就是操控熊灵儿的人,她另外练个小号青苹果来玩游戏是很正常的事,没啥好大惊小怪的。而且,林曼娟打听到的消息,也印证方文玲会用其他的玩家小号来玩游戏。 「那是因为你不是我!」严道文困扰地说:「原本,我没有意识到熊灵儿和青苹果可能是由同一个人操控的时候,我自然是把她们当成不同的两个人,对她们的态度也各自不同。可是这几天,在她们的面前我感到很不自在,也变得很不真诚,就只想如何能刺探出她们两个是不是同一个人在操控的。」 「还有,如果印证了她们确实都是方文玲操控的,对我也有另一种更重要的意义。」 严道武完全摸不着老哥的心思,只好问道:「啥意义啊?」 「熊灵儿主动找我说话,早先应该是对我的名字好奇。可是,后来青苹果主动与我结交,那就是方文玲真想跟我交往了。你不是说她的工作很忙吗?可是她仍然用了玩家小号,在我的旁边跟前跟后的,你难道真以为她只是想跟我做个练功的玩伴吗?」 「呃!…有道理!还真有这个可能哩!」严道武终于领悟到老哥心里的微妙感觉了,这是说方文玲对蒙天放有高度的兴趣囉? 「可是,你们有见过面吗?」 「没有!」 「哥!既然没见过你本人,那你认为,如果这两个角色确实都是方文玲所操控的,为什么方文玲会对蒙天放感兴趣?要搞个小号来测试你?」 「我不知道,所以想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严道武本就是个没事找事的事捞,这回兴趣也来了,急不可耐地继续问道:「那你想怎么做?」 严道文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抬起眼睛看着严道武,然后好像宣布重大决定似的说:「我还是想先搞清楚,熊灵儿和青苹果是否都是由方文玲操控的?」 接着又补充说道:「前世的战乱夫妻,离现在太远、太远了,我也不敢一下子跟她谈这些超越我们认知太遥远的事情。我想先搞清楚,今生我和她能不能再续前缘?她是否仍然爱我?还有,她今生长得是什么模样?」 「那简单!我们只要杀到『凤梨』,登门踏户地拜访设计总监,不就见到面囉?那时你再问她其他的问题,不就搞清楚了?」严道武快坐不住地出着主意,一副现在就走的猴急像。 「不妥!从她一直是用网路游戏跟我做虚拟的接触来看,我猜方文玲并不想跟我碰面,起码是不急着见到我。我觉得她一定有着什么原因,才不愿意现在跟我见面的。所以,如果直捣黄龙,我觉得太唐突了,她会承认吗?这样弄出来的变数太多,万一搞砸了,我可没法子原谅自己。」 「所以,还是先搞清楚青苹果是否就是方文玲练的小号吧!或许这也是解开所有纠结的枢纽吧?」 「对了!哥!下下个礼拜六上午,『凤梨』要办个『战国再策百万在线』的庆功茶会,把我们这些当时一起参与设计、电绘的伙伴,都请了回去。这种大场面,方文玲这设计总监总该会出面吧?到时候我想办法拍个清楚的照片给你,你不就知道她这一世长的是甚么样子了?另外,我找曼娟再看看,有没有办法确定青苹果就是方文玲的小号。」 第四十六章 【共存的矛盾】 2012年4月2日,台北 早上的象山,运动的人渐渐多了,步道旁的野花更是争先恐后地开着,白头翁、红嘴黑鵯、绿绣眼……各种活蹦乱跳、吱吱喳喳的鸟儿,也穿梭在换了新绿的枝椏间,一切都好像恢復了生气。 王振华爬上大岩石,眺望着台北101。今天天际只有几片云朵,台北101在朝阳下闪闪发光,还真像个走上世界舞台的超级巨星,摆出她傲人的身段。 王振华坐在大石头上,又开始他的天马行空。 其实,今天王振华坐在这大石头上的心情非常好,因为他终于搞清楚台北101究竟像啥东西了。 昨天跑到最爱逛的「诚品书店」三楼,在「中国玉器全集」古玉图录中翻到「殷墟妇好墓」出土的「玉柄形饰」,当场兴奋地差一点儿没叫出来。台北101的主体风格长的就跟这件「玉柄形饰」尖端向下、把柄朝上时一个样子。 (图) 台北101的楼体呈方柱体,像是一节花萼又向上长出一节花萼似的,共长了八层,花和八都是「发」的谐音,对中国人来说这可是很吉利的。看样子,当时的设计师八成是参考了这商代「玉柄形饰」,才设计出台北101的楼形。而台北101的业主们,是否知道他们的世界第一高楼,是参考了中国商代玉器的形状呢?他们决定採用这楼样的设计,是否也是基于那早就深植于所有中国人心底的文化底蕴? 王振华继续胡思乱想着。前阵子听附近的人说,台北101刚建好的时候,他们很担心,因为听说大陆的飞弹都锁定它,要把它打垮掉? 嘿!嘿!只能说他们猜对一半,「二砲部队」是锁定它,但只是把它作为「定位参考目标」,可捨不得把台北101当作「攻击目标」啊! 主要是台北很多地区的建筑物有高度限制,一些重要机关和军事目标都隐藏在差不多高度的其他建筑群里。精准的长剑型「巡航飞弹」有了台北101这么高的「定位参考目标」,就可以缩短侦搜与反馈的时间,也可以用更大的俯角瞄准,当然更能达成对周边目标的精确攻击囉。 来台湾三个月了,除了上两个星期出了趟南港软体科学园区的任务,近距离拍了些「鸿来数码科技」的职场内部照片和录像,还下载了这个公司的一些人事组织、内部运作、网路游戏项目的材料,当然还植入了个木马程式。 除此以外,「江海」再没有下达任何的任务指示,来台期间已经过了一半了,八成是要我把台北摸个透,最后期间才给重要的任务吧?不过,还是别发生战事比较好,就这样和平解放台湾吧。 待在台北的这一段时间,越深入台北各个精彩的层面,越接触这边创意无穷的人们,越呼吸着台北的自由空气,越接触台北对多元文化思想的尊重,不由得也就越喜欢台北。没错!有人说台北最美的风景就是「人」,王振华也同意这样的说法。 噢!小心!小心!……真的要小心了,这可不能让任何人洞悉,这跟自己来台湾的任务是矛盾的。王振华对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反革命」思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瞄了瞄左右,没事。王振华又开始自个儿的胡思乱想。 台北的姑娘那种软软、甜甜的味道,跟大陆的姑娘硬是不一样。怎么说呢?祖国的姑娘,只要是本科生,不管是在哪个城市,大都装逼得一幅很专业、人中之凤的味儿。可谈得还没多深,就毫不遮掩直白地问你房子、车子、金子。干嘛?合着我王振华脑袋上就刻着「饭票」两个字啊?客气一点的绕个弯儿跟你聊,咱们城里的哪个区块的房子还不错啊?没别的目的,就是看看你对房价的承受度如何?要你对房事给个说法。这是怎么了?这些在知识上、在社会上好不容易挣到高富上地位的女性,都感染了「剩女」恐惧症?怎的对自己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台北的姑娘就不大一样了,都很会打扮,皮肤水嫩水嫩的,化的妆都恰到好处,即使没套些欧洲的名牌服饰,都很能把自己的特色显摆出来。而且就算穿着、举止很专业高尚,可跟你互动的时候一样是和和善善的,你能感觉她们对你的尊重,不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模样。尤其喜欢她们带着独立、自信的笑容,说起话来,既幽默又充满智慧的妙语,巧笑倩兮,直直勾动你的心弦。反正,就算只是萍水相逢,可只要跟她们聊个两句,包你要回去想念个几天。 前天中午,帮姊跑堂,手头上刚间下来,偷偷瞧着附近一家保险公司的一个女职员,正在慢慢地吃着她的羊肉炒麵。这女职员已经上门好几次,好像都是点着炒麵,偷看她胸前掛的名牌,姓郭。她用膳的举止特别优雅,跟她同事说说笑笑的,让人不由得感觉春意浓得化不开啊!尤其她把头发往左肩一拨,露出来的脖子白皙修长,耳垂圆润如珠,发根冒出几根短毛,说不尽的性感啊!光看着心里面就紧紧痒痒的。 这时候,姊神不知鬼不觉地凑在王振华耳朵边,小声地说:「喜欢啊?喜欢就放胆追啊!」,这一现逮,不只吓了王振华一大跳,还真是让他窘得无处自容。 王振华纳闷,甚么时候姊也练就了「微观」的功夫?唉!感情这事要怎么跟姊说呢? 自己走的可是一条隐形的战线啊!这战线保障的是中国广大的人民安全、国家的成功崛起和党的革命胜利啊!自己当然是健康、有感情的堂堂男子汉,怎么会见美色不动心呢?可既然选择走了这条革命斗争先锋的道路,就意味着要把自我排除、要醒悟、要彻底地遵从党的领导、要牺牲自己的一切,再也没有个人的愿望、理想与利害了。只有跟随着党,迈开斗争的大步,走在革命的康庄大道上,一去不回头……。 算了!别想了,打趟拳吧!好久没练拳了,今天天气好,找个空地舒展一下快犯僵直症的手脚唄!都是那新床垫惹的祸,「独立筒」是舒服,可自己硬板的身子还是吃不消。也没办法,姐没事常跑来,整个房间连个藏东西的地方都没有,万一她那天像以前一样地帮忙打理起房间来,那可麻烦囉!说不定硬是让她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玩意儿。就是因为这个床垫侧边有条拉链,打开之后可以藏些不能见人的东西到弹簧筒之间,否则花这么多钱买个床垫?才捨不得这么浪费咧! 王振华停下了转念,甩甩脖子,轮流踢着脚,撑呵撑呵地往林子里去了。 ………… 山下庄敬路上的「瑞平小馆」,又开始了一天的忙录。 王儷把着已经洗好的空心菜,正一节一节地切着,心思又飘到小弟王振华的身上。 王儷心里面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踏实。 王振华来台湾已经三个月了,照理说,好不容易亲姊弟又腻在一起,应该又是跟以前一样无话不谈的才对啊?可是,这一次老觉得和这个小时候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姊姊长、姊姊短」,最亲近的小弟之间,有道隐隐约约的生份。也不是姊弟两个人有什么磨擦,反而是在一团和气下,让自己就是有种距离感。是怎么回事啊? 对!振华这次来台湾,老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从来不说出他心里面的想法。就算是对自己老姊,他也不愿意敞开心胸。 小弟精得很,什么事情都看在眼里,不了解的时候,还会开口问,可得到答案之后就「喔!」的一声,再问他有什么看法,顶多回说「海峡两岸还是不大一样。」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而已。 就像家乡的长辈一样,还有那些年长的堂哥、表姊也是这个样子,只要是经歷过那特殊十年的人,都能说善道,都很能够表达,可就是不会交待自己内心里面的那一块,就算摸到边,也很容易听得出来他们交待的是场面话。 还有,小弟近来好像有些怪。 先是坚持要自己在隔壁大楼租个套房,说什么怕进进出出会吵到大家,一个月租金可要一万八,给他一个月两万的零用钱就快乾了。 又买了台笔记型电脑,常看他带进带出的。可是平常到他租的套房聊天,倒是很少见他拿出来用,只是一个人一直在看有线电视,转来转去都是台湾的各地新闻。 再不然,就是戴着顶棒球帽乱晃,也不知道跑到那儿去了。帮他办了个手机,打过去大部份都是关机中,那干嘛带手机啊?回来怎么问,只说是到处逛逛,也不知道是逛到那里了。 有时候,小馆打烊,收拾完里里外外,在回去的路上,却见到小弟站在松仁路边,出神地望着台北101大楼,已经好多次了,刚开始还会叫他一起回去,几次以后也由他去吧! 最奇怪的是,探亲期限只剩下四个月的时候,他突然换了个独立筒的大床垫,真不知道他那来这么多钱啊?问他,只说是攒下来存款买的,是因为原来的床垫睡得腰酸背痛!骗别人可以,可骗不了我。在福清,他睡的可还是硬板床,他来台湾的前几天,帮他布置房间,才特地换了个中软偏硬的新床垫,虽然没他自己买的好,可也花了两万多元。他现在买的「独立筒」,怎么睡都是软不拉嘰的,除了厚了些,实在不相信会让他睡得舒服。 哼!年轻人就是爱骚包,身上有了钱就作怪。千万别被台北的浮华给污染了,回去真的没脸跟爸妈交待了。 第四十七章 【抽丝剥茧】 2012年4月2日,北京 又是个雾霾的日子,胡平被这骯脏的空气弄得很不舒服,戴着口罩进到国安部的会议室,发现还是上星期的原班人马。 第四局爬梳从台湾各个渠道海捞来的种种材料,整理出严道文和方文玲有几项重点讯息。 严道文,一九八三年生,三十岁,台北市人,台北辅仁大学经济系本科生毕业,目前在台北车站前一家保险公司工作。手头小有积蓄,居住在台北市信义路上的水晶大厦,这些都是继承自其亡父。目前与其弟严道武同住。 严道文大约在二零零七年开始接触古文物,目前从他开的博客和博文观察,他的古玉器收藏已经有一定的数量,而且不乏到代的古玉,收藏以战国及西汉时期的玉器为主,本身对古玉器的知识也具备一定的基础。 从严道文的博文判断,龙形玉带勾应该在他手里。 严道文消费大宗为书籍。网络上能找到的消费纪录,几乎都是买书,种类为财经投资与古文物收藏。其他只有小额的服装及杂支,看起来是个生活很单纯的年轻人。 总的来说,这严道文生性保守,消遣就是读书,兴趣可能是收藏与研究古文物。但近半年对网络游戏发生兴趣,第四局干员推测他是迷上了游戏中的熊灵儿这个程式管理员,检视了他们的对话,与会的人均接受此判断。 而方文玲的情况则相对特别一些。 方文玲一九八四年生,28岁,台湾台中市人,现在居住在台北市内湖区星云街175号住宅大楼的一个单位里。 让大家诧异的,是方文玲居然是北京「中国传媒大学游戏设计系」二零零七年毕业的本科生。她是在台湾出生成长的,小学毕业12岁的时候,随父亲到大陆就学。 其父亲于一九八六年于天津市设立了机械厂,经营了二十年,在二零零六年转手给工厂的干部,还保留了部分的股份。这二十年的发展,除了赶上中国改革开放最红火的期间,后期也正好与一九九七年亚洲金融风暴后的新兴市场復甦重叠上,所以工厂规模和获利是年年翻倍的成长,应该赚了不少的钱。 二零零七年方文玲回到台湾,在台北的一个电脑游戏设计公司工作。二零零八年金融海啸爆发,年底该游戏公司就撑不过去。看来是由方文玲的父亲出资,顶下了这个游戏公司,改名「鸿来数码科技公司」,由原来的干部继续经营,而方文玲则出任设计总监,这几年的营运,可说渐入佳境。 从「战国再策」这游戏的製作发行名单来看,方文玲应该是这款游戏的设计製作人。所以,就算她没拥有凤形玉带勾,起码她对于凤形玉带勾也是知情的。最少,她应该亲眼见过此凤形玉带勾。 可是,分析严道文在「战国再策」的交友与聊天室的情况之后,发现有些特别的现象。 严道文在「战国再策」的角色蒙天放,游戏中的交友还算单纯。游戏中他有一个朋友叫「白道」,从ip位址可以判断应该就是严道文的弟弟严道武。偶而,还是由严道武在操作蒙天放的角色,严道武代操蒙天放的时候,也是蓄意在找熊灵儿搭訕,两兄弟似乎都对同一个游戏角色感兴趣? 此外,蒙天放在游戏中只有一个叫「青苹果」的好友,似乎对于隐身在蒙天放这游戏角色背后的严道文很有兴趣,经常藉由游戏之中的状况或台湾当地发生的事件,从各个层面询问严道文的看法,看起来是想了解严道文的心思、想法和人格特质。但是,严道文对这个小妹妹却相对冷淡,对话言简意賅,没用过什么带感情的字眼。 奇怪的是,操纵这青苹果的ip位址,却跟熊灵儿一样,是从鸿来数码的「程式管控服务器」中出来的。简言之,操作这青苹果的绝非一般玩家,似乎也是鸿来数码暗底派的程式管理员,而且主要目的可能就是刺探严道文。 这严道文有这么重要吗?从蒙天放的级数、装备、技能这些个层面来看,蒙天放勉勉强强只能算是刚刚脱离歪瓜劣枣的阶段,这道行至于要动用到专人伺候吗?探员们大胆地推测,除非,这青苹果是方文玲的另一个分身?而且,这个方文玲或许知道严道文的身份,对这严道文也有特定的企图。 最令人不解的事,仍旧是安徽寿县李三古堆大墓前两年才出土了二千三百多年前的战国后期楚国王宫竹简,前两个月才释译出的简文中提到在修筑復山的「灵儿蒙放」,跟现代的「战国再策」网络游戏中的熊灵儿、蒙天放两个角色名字怎么会如此接近?而这两个角色现在又搅和在一起?又提到凤形玉带勾牵涉到一个大秘密?这是从哪个角度都没办法解释的。 大伙儿一阵议论后,那副局长跟叶向东都倾向一个讲法,就是「到台湾走一趟」。 这句话说得容易,但是牵扯到的,可不只是到台湾旅行、参加个学术研讨会这么简单。 首要确定的是这趟行动的目标是甚么?取回两个玉带勾?如果收藏者不愿意配合呢?用国家民族大义劝说?还是利诱?如果都不行呢?那就只有用……? 国家民族大义?台湾年轻这一代对「中国」的认同感已经大不如前了,用「说服」这方法大家都认为成功机会不大。 利诱?多少银子才够?政府对在市场上徵集古文物的奖金都有个顶,瞧严道文和方文玲的家底都不差,能起到打动他们意愿的数儿,那可不是笔小数字囉?况且,国家的政策对于文物徵集是保守的,非不得已不会採取这种花大钱当冤大头的作法,以免间接鼓励了文物走私。那这利诱,恐怕搞不出多少的诱惑力唄? 研究到最后,就只剩下「用强」的这条路。可是强到啥程度?不论死伤?不计后果?如果事败被张扬出来,对于「和平解放台湾」长期部署的伤害,恐怕难以估计,不知道要倒退几年?相信中央领导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还真没有一条路是康庄大道啊? 大家也都知道,如果由正式渠道向台湾方面要求协助,除了旷日废时之外,万一玉带勾的收藏家还是拒绝了,那真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啦!因为,台湾当局和民间如果都知道了此事,那之后任何伤害两岸人民感情的事儿是绝对不能干的。如果不能干那些檯面下的事儿,不是连所有的后路都断了? 最后,终于挤出了个结论,只有先做非正式的接触,探探这对玉带勾的收藏家是啥态度?再做后续的因应,如此才是最有弹性的作法。可这非正式的接触要怎么进行?由何人来执行? 那誉副局长更陷入了挣扎。虽然,开啟花山迷窟29号窟藏宝室这项目,不是国安部的业务。可是,若要儘快从台湾取得这两个玉带勾,除非台湾方面能够完全配合,否则此次行动就少不得要动用国安部在台湾的各种资源了。 不用想也知道,所谓国安部在台的资源,主要就是派在台湾的特工,他们都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安置成功的。如果贸然行动,造成潜伏的特工曝光,划得来吗?这责任又由谁来承担? 顾虑虽多,但那誉知道这台湾之行,国安部势必不能置身事外了,也只好协助大家尽量弄出个草拟的行动方针,其相关重点如下: 一、 国家文物局派出个懂行的专家,以文物研究学者身分与玉带勾的藏家接触。 二、 仍然先以国家民族大义劝说对方。如若不成,再谈徵集,了解对方出让的意愿,以及可接受的金额。回京后,再上报请示是否採用徵集方式? 三、 如果对方执意不肯出让,也要维持双方友好关係,且尽量收集材料,再做后续行动的打算。 四、 国安部派人全程协助,保护双方,让此对玉带勾能安全、完整、迅速地回归祖国。 五、 此项目由国家文物局为主,国安部为辅,共同缮具「行动计画书」,会办国台办,呈中央外事领导小组审批。 会谈结束,送走了叶向东他们,那誉副局长也召集了另一批干部,对于行动先做前期部署。 原则上,安排个资浅的特工负责本案,以免身分曝光,影响台湾的情报佈建。对于严道文和方文玲,先採远端监控,勿打草惊蛇。等行动方针获得批准了,再确定特工的授权与行动准则。 第四十八章 【徵兆初露】 2012年4月4日,台北 台北市博爱路地检署对面,一排白磁砖三层楼的后面,有栋三层的楼房,二楼大房间门眉上标了「208」这组号码。位在大房间中间的大厅挑高到三楼顶,南面墙上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监视萤幕。对着监视萤幕,共设了六块工作区,有二、三十个干员正忙着,有的操作着面前的电脑,有的在研读手边的资料。 大厅的北侧与东侧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分别隔了些小房间,都是用大片强化玻璃隔起面对大厅的这一面,好方便让里面的主管可以观察大厅里的动静。北侧的小房间都是会议室,几个人在上层右边的一间正在开会。东侧上层的八间小房间是主管办公室,中间两间是副处长级的,两旁的六间则是组长级的办公室。 国安局情报业务处第三处副处长魏国强则使用左边数来的第四间。坐在座位上,魏国强正在审阅要往上呈的月报,国字脸上的浓眉渐渐地皱在一起。 突然,魏国强有些气呼呼地按了个通话键,「黄组长,你进来一下。」 十秒鐘,房门就「叩!叩!」地响了两声。魏国强抬起头,隔着玻璃向探着头往里面看的黄文钦招了招手。 黄文钦三十好几,身材高瘦,179公分高,长方脸,戴了副无框眼镜,进了房间,还没把门掩好,魏国强就没好气的说了,「不是告诉过你,大事别瞒,跟长官报告的时候,从小处慢慢地提高层次,分几次报告,就是别突然吓到长官。小事别急,起码要掌握了整个case六、七成的情资,再跟长官报告,免得长官以为我们无能,芝麻大的事儿自己都搞不定。」说完,就瞪着黄文钦组长。 黄文钦巴眨着眼睛,没等到下文。只有硬着头皮反问:「副座,您指的是大陆情报单位埋伏在台湾的『地鼠』那档子事吧?」 魏国强拿起月报草稿,指着一段文字说:「『随着大陆来台人士人数逐渐成长,对方特工随之渗透国内之顾虑亦逐渐升高,近期似有敌方潜伏人员蠢蠢欲动之徵兆………。』,你倒说说看,是怎么样的『蠢蠢欲动』?又有什么『徵兆』?」唸完,把月报往黄文钦面前的桌面一丢。 黄文钦站在那儿,答腔也不是,陪笑也不是,很不自在。心理面可不是很服气,腹诽着「这『地鼠』的事可大可小,我哪知道长官你今天觉得他是大还是小、是肥是瘦啊?」 魏国强看已收到警告的效果了,也不想太让这个后起之秀下不了台,换了口气,盯着黄文钦的眼睛慢慢地说着:「好!别急!不过是业务五处最近提给我们一些不完整的情资,还不需要马上报告。反正六、七十年来,台湾没少过共谍,等掌握了个大概,再呈报也不迟。嗯?」 黄文钦黑着脸,拿起了月报草稿,转身就要出去。 「等一等!这案子有没有新的进展?」魏国强坐直了身子问道。 「报告副座!有!本来想等会儿周会的时候再报告的。」黄文钦脸色恢復正常,回过身来继续说:「五处交叉反查总统府、本局、国防部和下属单位,还有其他相关单位外来的网路查询和恶意攻击,剔除了那些『老字号』不管,最近这个月查出了一组明确的目标。他们发现这目标也是用骇客跳墙的手法,再配合分散式阻断服务攻击来掩护。目前能追到的最后几十个网址,绝大部份是浦东新区的…。」 「哦?『61398』?中国网军?五处就是依据这些个来发现目标的?台湾哪天没被对岸网军攻个成千上万次的?他们又怎么确定这跟埋伏在台湾的『地鼠』有关係?」魏国强有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挪动座椅转向了右侧。 黄文钦又说:「虽然五处反查到大陆的网站就查不下去了。但是前几天,五处在定期交叉分析的时候,从台湾上大陆网站这个方面作了一次筛检比对。发现有一个目标在台湾常上到大陆的两个网站,而这两个网站最近已经被本局怀疑跟『红色网站』脱离不了关係。重要的是这个目标从台湾上到这些个分身网站的时间,与那些『红色网站』发动对我方的小波攻击时间,有高度的重叠性。」 黄文钦顿了顿,看魏国强虽然仍盯着右面墙上的地图,但眉头渐锁,就继续说下去,「也就是说,从这个『地鼠』在台湾上到对岸分身网站的时间起算,假设他跳进那些『红色网站』啟动攻击波,再跳墙出来分散到其他国家的攻击网站,当攻击波骇来台湾的时间,都介于54秒鐘到86秒鐘之间。这个现象如果发生了两、三次,还勉强可说是巧合,可是一个月内高达16次就绝非巧合两字可交待得过去的。」 「据五处的研判,对岸的『防火长城』何其严密啊?一般骇客想要隐匿行踪,在大陆的网站上使用『跳板软体』达到『ip跳跃』的效果,几乎就已经不可能。而且,这目标进出的可都是浦东新区的『红色网站』,或者是周边相关分身网站,一般骇客想在这些高度敏感的『红色网站』中使用『跳板软体』,或者在『防火长城』上使用『翻墙软体』,还能够成功跨越出来的,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对岸的国安部或者解放军总参谋部支持他的行动。那么,这傢伙的层次绝对是对岸派过来的,不会是台湾本地人。」 「等一下!这么说来,这目标还不知道我们已经识破他所上的分身网站是『红色网站』的周边组织,所以才曝光的?……嗯!那他为什么还要跳回『红色网站』才骇过来?」魏国强对这些资讯、网路的问题比较迟钝些。 黄文钦回道:「应该这么说,『红色网站』是他们的正牌网军,内部设有解码、演算、攻击、窃取这些机能的高阶vpn伺服器。所以,为了提高突破我方单位防火墙的机率,这目标当然要先进入『红色网站』,取得高阶技术的支援,然后转进其他分身网站的低阶vpn伺服器来掩饰身份,发动批次规模的攻击,这样才能隐藏他的身分和提高突破我方单位系统的机会。这个目标透过『红色网站』骇过来的时候,少则动用数百个ip位址来掩护他的行动,多的时候曾经有动用过高达上万个ip位址的夸张情况。可是这么一来,在交叉比对的时后,反而突显了出来。」 魏国强点点头,接着道:「由对岸对他的支持来看,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囉!还有呢?」 「这『地鼠』的『行动指纹』中有个特徵,他几乎都是集中在台北市东区设有免费wi-fi的咖啡店或商家上网。更精确一点的说,这『地鼠』的主要活动是在台北市信义区。」 「嗯,很好!缩小范围了。对象是多少人?」 「目前研判应该是单一人,因为他上网的时间没有其他的重叠。」 「派人去查了吗?」魏国强继续问道。 「这两天,已经要信义分局用查缉通缉犯的理由,去每个热点商店索取录影了,或许很快能比对出目标来。」 「很好!要所有的配合单位注意保密。有最新状况,立即回报!」 「是!副座!」黄文钦知道副处长谈完了,立即行了军礼,转身要走出房间,在门前,黄文钦又再次停下来,转身跟魏国强作了个补充,「副座!也是前天,我们接到一个线报,有一个年轻人在象山上打『军体拳』。这两件事会不会有关连?」 「象山?解放军的『军体拳』?」这状况让魏国强陷入了思考。 「是什么人报的?接触时间是什么时候?」魏国强抬起头来,急切地问着。 「就是在前天早上八点刚过,由一个曾经干过『两栖侦搜』的退役训练官,在象山山路边的林子里,发现有一个年轻人在打拳,起初他只觉得拳路有些眼熟,当他想起来这年轻人打的是对岸解放军的『军体拳』的时候,再绕回去已经不见人影了。」黄文钦回道。 「各家的拳路都很像,为什么他确定是军体拳?」 「这位退役训练官看到那个年轻人正在打的是军体拳的第六式『外格横勾』和第七式的『反击勾踢』,因为招式的识别度比较高,所以才留了印象。」 「再见面能辨识出来吗?」魏国强仍然急切地问。 「恐怕不行!他说林子里光线不足,对方背对着他,头上戴着运动帽,顶多看到半个侧面,距离有三、四十公尺远,连人的高度都说成大概是一米七的上下十公分。」 「蛤?一米六到一米八?那邓小平都看成江泽民囉!可惜啊!可惜!」魏国强摇着头苦笑着,「好吧!通知宪调组,还有叫处里面没勤务的弟兄有空就爬爬象山。」 等黄文钦带上了门,魏国强仍然用右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眼睛没离开那面墙上的台北市地图,不自觉地说出「又是信义区?」 魏国强想起十多年前,上班地点在同一个街廓靠桂阳街的另一头,也就是在「警备总部保安处」的时候,他虽然只是第二组的参谋,可是权力集中,有什么状况,可以立即行动。 哪像现在,什么行动都要「有权责」的单位支援配合才能运作。战线扯宽拉长了,要不脱线也难,常就发生掉到水沟里、前后没法呼应的憾事。而且,现在组织规定一堆,什么「依法行政」?哼!共谍可不会跟你来「依法渗透」的。 到现在,魏国强还是打心底认为,一九九零年代后期,最高当局是基于对「警备总部」的个人怨恨,才会裁撤掉这维持了台湾几十年安定,专门打击组织犯罪、地方恶势力、海外敌对势力、间谍这些高专业度、敏感度的治安负责单位。 后来,虽然换了个「海岸巡防署」的招牌,但是核心的业务全分出去了,只剩下「海岸巡防」这项本来被干部视为「陪嫁」的任务。之后,「警总」原来有实务经验的人才,以「精实」的美名要不被调往他处,要不直接劝退。就算被留下来的人都难以接受这些变故,也就逐渐离开,自谋生路去了。走的时候,大家都痛心疾首,有这样的最高当局,还需要敌人吗? 或许是上级长官知道魏国强也要走了,在他还没提出辞呈之前,就把魏国强调到「国安局第三处」,仍然从事国内安全相关单位的统整业务,才让他干到现在。 第四十九章 【再现谍踪】 2012年4月10日,台北 清明刚过,台北正处在梅雨季,马路上半湿不乾的,就是因为天上飘着时有时无的绵绵细雨。湿度高,温度不低,下班时段,人车杂沓,让人不毛燥也难。 黄文钦组长领着三组人马,跟监一个前往江苏工作时被中国大陆吸收的「旅鼠」,在台北大巨蛋工地周边的马路上已经混了大半个小时。 这个「旅鼠」自江苏无锡的工厂调回台湾之后,国安局就把他列入「优先观察名单」。当监听通讯、监视他的网路活动一个月之后,发现他的行为时不时地有些诡异的现象,就为他立了个专案,正式将他纳入监视对象。 今天,「旅鼠」从三重的工厂骑机车来到这边后,就一直循着忠孝东路、光復北路、市民大道、东兴街、基隆路这些道路绕着大圈圈,也就是围着大巨蛋、松山菸厂、台北机场、松山高中这些建筑物的大街廓兜着转 「旅鼠」时速不超过20公里地走走停停,已经绕了三圈。还不时地就突然停下来,不断地滑他的手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等人会合。不过,「旅鼠」老兄这随机往路边一停的举动,真让黄文钦的耳朵得不到清净。 今天黄文钦出动了三台机车,还有一辆carmy、一辆偽装的计程车、一辆行动指挥车,总共9个人。只要「旅鼠」一停下来,后面跟监得必较近的组员就必须装着若无其事地超过他,在前方他看不到的地方暂时躲着,等他经过之后再配合全体的行动插入适当位置,而跟监的工作就由原本落后得更远的其他组员接手,以免跟监露了馅。 说的简单,可是当大队人马移动,又在下班时段人车拥挤、汽机车争道的时候,这「旅鼠」老兄三不五时随兴往路边一摆,让这次跟监行动的难度,突然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所以,没过了多久,只要「旅鼠」老兄手一歪,黄文钦的耳机就传出跟监的弟兄立刻问候「旅鼠」老兄他家的亲人一遍。 这次自基隆路右转忠孝东路,已经是第四次了。 跟监弟兄「野鸡2号」又通报「旅鼠」老兄停下来了,而且还在输入简讯。 「简讯?我们怎么没拦截到?」黄文钦转头问操作监控机台的弟兄。 「大概用的是我们没掌握的手机门号,或者是我们还没法破译的『即时通讯软体』。」 黄文钦叫开车的弟兄把车停在刑事警察局那条巷子的巷口,拿起望远镜向100公尺开外的「旅鼠」望去,只见「旅鼠」突然向左侧的车道张望起来。 「『野鸡1号』!『野鸡3号』!就地掩蔽!维持对目标的目视接触!……等等!大家招子放亮点!『第二目标』来哩!」黄文钦的声音高了好几度,可想而知他当下的情绪高亢,就像躲在老鼠洞口边的猫咪,已经见到胖老鼠的鬍鬚露在洞口外面一样。 「他又动了!大伙跟上!……干!怎么让那公车插进来了?」黄文钦气急败坏地叫道:「『野鸡2号』!『野鸡2号』!快回头监看『第一目标』的动静!『野鸡1号』!『野鸡3号』设法超过公车,……有接触快回报!」 「我是『野鸡2号』!看不到『第一目标』……,等等!有了!他刚超过我,速度很快!……我跟上了!跟上了!……咦!他穿过光復北路……,往西…,重复一次,『第一目标』往西,向台北车站方向继续骑!不绕圈了!………」 「『母鸡』!『母鸡』!『第一目标』脚边的背包不见了!他已经跟『第二目标』接触过了!『母鸡』!还要跟监吗?请指示!」 黄文钦心中一阵恼火,把耳机往机台上一摜。干!让他们得逞了。 回到博爱路的「208室」,大伙儿垂头丧气地或站或坐围着一块工作区。 魏国强踱出了他办公室,慢慢地下了楼梯,走到摊在工作区椅子上的黄文钦身边。 黄文钦抬起眼皮迎上魏国强略带责备的眼神,面带愧色地站了起来,「副座!任务失败,我自请处分!」 魏国强双手抱胸,先「哼!」了一声,摇摇头地说:「你们就这一点志气啊?这种任务失败是正常,成功反而是例外。」 大伙心里面不舒坦,可听长官的话又没责怪的意思,不免都望向魏国强。 「你们还没败到底啊!快给我打起精神来!30分鐘后,我要听到你们的现场行动检讨报告。」 黄文钦招呼了参与行动的干员,赶紧到大会议室开检讨会议去了。 半小时后,魏国强也逕自进了会议室,参与检讨,很快地得到了结论。 首先,是此「旅鼠」的监视与其活动的分析、解译,必须再加强。尔后,此目标的跟监范围须加强到300公尺。 其次,是「旅鼠」的工作职场需要安插就近监视人员,重点是充分掌握其各种联络方式及工具。还有就是设法在其低警觉的时候,直接搭上「旅鼠」,取得第一手的讯息。 再来,追查「旅鼠」当时简讯联络的对象。以当时下班时段,忠孝东路及逸仙路口附近的手机连络纪录来反查,可能要过滤成千上万笔的纪录。这是个让大伙嫌的掉渣的差事。 最后,清查忠孝东路该路段所有的监视画面,设法找出可能的接触对象。尤其要优先过滤慢车道或相邻车道上的所有快、慢车辆。 ………… 第二天一早,魏国强上了楼梯还没进办公室,黄文钦就三脚併两脚地跟了上来,没等他开口,魏国强问到:「怎么样?有线索了?」 「副座!能不能先移驾下面第二工作区?」黄文钦脸上黑黑的,显然昨晚没睡好觉,可是仍然透着掩不住的兴奋。 当魏国强站定在一个监视器前,黄文钦指着画面上的路况监视录影,「您看,这是基隆路北向南的监视画面,这台计程车右后座的车窗是紧闭着的。」 「这是刑事警察局大楼向忠孝东路的监视画面,这台计程车切到右侧第二车道了。还有,这车的右后车窗已经半开。画质不是很好,可是还是可以约略看得出来,有个人脸向车外张望,您看!就是这儿!好像还戴着帽子?」 「那时候有下雨吗?」魏国强问道。 「有!毛毛雨」黄文钦想了一秒鐘,果断地回应。 「时间吻合度呢?」 「估算这计程车的时速不到30公里,过了逸仙路口三十公尺可能就被前面的下班车潮挡停了下来,这样子『旅鼠』很容易接触的。」 「逸仙路口的监视画面呢?」 黄文钦有些訕訕地笑着说:「唉!『莫非定律』,就是这个路口台北市政府还没装监视摄影机,没有可用的视讯。」 「然后呢?我们有甚么补救措施?」魏国强又习惯地抱手在胸,转过头来问黄文钦。 黄文钦也直起腰来,「我们现在正过滤右侧这三串车子的车牌,看看能不能查出些蛛丝马跡来,如果有行车纪录器拍到清楚的画面更好。不过,我们会先从这台计程车查起。」 ………… 下午二时,「台北市警察局信义分局」三楼侦讯室,突然出现了三个穿深色西装、打领带,行动一致的人。这三个人穿着、动作都太有纪律了,不大像警察。由一个便衣刑警领着他们鱼贯地进来。 侦讯室有六、七坪大小,靠窗的百叶帘已经遮起来,阻挡了窗内外的视野。正中有张会议桌,有个穿黑背心,约四十几岁,个头中等,脸圆圆的男子坐在桌前的靠背椅上,眼神有些慌张地左顾右盼。 刑警边示意三个人就坐,边介绍着说:「长官,这位就是林鸿文先生,他是『台○○车队』的资深优良驾驶,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说完一屁股坐在会议桌最远的一端,似乎这样就把人交给了一起进来的其他三个人。 「你好!林先生,我姓黄,你别紧张,只是要请你帮个忙,回忆一下昨天你曾经载过的一些乘客。」黄文钦故意拖慢了语调,希望坐在对面的这个计程车司机,可别一紧张就啥也记不起来了。 虽然,黄文钦自己的心里面是急得不得了,如果这两天查不出线索来,自请处分还事小,搞个不好这些特务恐怕是要翻搅出甚么风浪来了。 「蛤?是要我协助办案?不是我犯了甚么错?那好!咳!我都来了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喝到一口水?……。」说着说着,林司机原本的正襟危坐,马上变成翘着二郎腿,一隻手也掛到椅背后晃啊晃地。 黄文钦看在眼里,似笑非笑的对其中一个干员使了一个眼色,这个干员立即起身去倒水服务了。 「林先生,您昨天下班时段跑了几个客人?路线还记得吗?能不能简单的先讲讲大概的情形?像您这么资深的优良驾驶,经验老到,应该会记得客人的一些特徵吧?」黄文钦试探地摸着水温。 计程车驾驶成天压马路讨生活,公司却有严格的工作守则,为免造成纠纷,除了载到的客人想谈天说地的,才能顺着客人的语意稍稍聊上两句。否则,是严禁打扰客人的,尤其严禁谈政治与宗教的话题。而计程车驾驶平时虽然常常混在车水马龙里,人来人往的,可是心里面的孤寂,没几个行业可以比拟。 今天早上,没十点鐘,林鸿文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要求自己立即到信义分局报到,心里面一紧,飞快地回想最近没干过什么坏事儿吧?被叫到分局去会有好事吗?心里登时掛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刚好当时接了一个到三峡的客人,心想,反正没好事,能拖就拖吧,就说赶不回去,改约下午。 时间还是到了,只得捧着个忐忑不安的心,硬着头皮来报到。 这回儿可好,搞了半天,原来是要协助办案,压缩的心情立时张扬了起来,压抑的嘴巴也就关不起来了。 「昨天的下班时段?」林鸿文搔了搔头顶,仔细地回忆着。 「我是在内科接了一个年轻的女业务,送到忠孝东路、玉成街口远○建设的那一栋,她一路上都在讲手机;然后在忠孝东路、虎林街口接到一个男的,到台北车站下车;然后载到两个欧巴桑坐到中和连城路,喔!她们买了好多东西,下车还漏了一袋衣服,要不是我叫住她们,那囝某可就有新衣服穿啦!然后,然后,……我载了个上班族到板桥大观路……。」 「嗯!林先生记忆力真好。」黄文钦切断林鸿文的叙述,用不露痕跡的讚赏,鼓励他渐渐地切入核心,「谈谈那个在松山路口上车的男乘客,你好像对他的印象比较少?」 「那个年轻人喔!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在下班的尖峰时段,在捷运永春站旁边叫计程车到台北车站的?当然是搭捷运又快又省啊!不过,上车的客人总不能赶他下车吧?呵!呵!」林司机市侩地笑着。 「那当然囉!你们车行可是有行规的。」黄文钦耐着性子,不忘又暗送给这计程车司机一个褒扬,「你还记得这个男乘客有些甚么特徵吗?比方说长什么样子?大概几岁?穿着怎么样?有没有聊些什么?有没有特别的甚么情况?」 林司机愣愣地看着黄文钦,一边回想着,「嗯~!嗯~!…一下问这么多……,我想想,嗯!听起来他很年轻……。」 黄文钦立即切入问道:「为什么是『听起来』?你没看见他的像貌吗?」 「没看到他的像貌?」林司机重复着黄文钦的问话,也藉这短短的两、三秒鐘回想着,「给你这么一问,还真是没清楚看到他的脸过。」 「为什么?他在你车上起码二、三十分鐘,怎么会没见到他的样子?」黄文钦不大相信,千万别又是盲线索。 「因为……,因为他带了棒球帽,又一直低着头在玩手机。除了上车叫我开到台北车站,下车叫我停在忠孝西路上,也没跟我多说甚么。」 「戴棒球帽?」黄文钦的眼睛亮了起来,「甚么顏色的帽子?有没有帽徽?他穿甚么衣服?有多高?是肥?是瘦?」 看黄文钦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林司机反而有一点吓到的往后靠向椅背,努力地回想着,「他应该戴的是深蓝色的帽子,印象中好像没有甚么明显的标记。衣服我就不记得顏色了,应该是深顏色的运动衫吧?还有甚么?身高?……应该比我高一点,大概有173、175公分吧?身材很好,瘦瘦的,精壮精壮的………。」 「他有口音吗?听得出来是甚么地方的人吗?」 「欸……,讲两句话,就叫我认出是哪里人,当我是神喔?」 「还有没有甚么特别的?不管是外表,或者是行为各方面都可以谈一谈。」 「特别的?」林司机又习惯性地重复着问话,给自己多一点思考的时间,「有!他中间有一段时间摇下车窗,那时候有些下雨,我还以为他要抽菸哩。嘿!嘿!我那时就想,等他拿出菸来,我就要制止他。」 林司机捏着眉头想了想又说,「还有,我觉得他好像跟车子外面的人有些……有些动作,可是我不太有把握。」 「没关係!你一定有你的依据,你有看到甚么吗?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感觉?」黄文钦知道这是关键的时刻了,可不能让他退缩。 「没有!我没看到。那个时候好像很塞,…走走停停的,我一直在注意着前面的路况,然后突然觉得车子晃了晃,从后照镜看他的时候,感觉他好像从外面拿了甚么东西进来,有一点…有一点像整个上半身正坐下来的感觉。可是,我开了十几年的车,从来就没见过乘客在车程中跟车子外面的人做些甚么的。所以,当时也没多想,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怎么样?这少年仔有问题喔?」林鸿文也开始兴奋起来,身体又靠向桌子,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互相搓揉着。 「那这个乘客下车的时候有拿甚么东西吗?」 「嗯!……有揹着个背包,黑色的。手上好像没有拿甚么东西。」 「被包有没有甚么特徵?」 「我哪能看得这么清楚?只不过是眼睛瞄了一眼。没有甚么特别的印象。」 「那他上车的时候有揹着这个背包吗?」 「没有吧?他招呼我的时候,一隻手在挥手……,另一隻手是放下来的,背上也没揹着东西……,对!我确定他上车没那个背包!」林司机从回忆中突然睁开眼睛。 「咦?怪囉!那他背包是哪里来的?」林司机摸着后脑杓,瞪着眼睛问着黄文钦。 黄文钦没好气地翻翻眼皮子,也不想回答他,心中另有一个问题,「他们传递的背包里面,是什么东西?」 第五十章 【搭上线】 2012年4月12日清晨,台北 嘿!嘿!咱们国家的科技质量越来越高了,也代表itc產业已完成超日赶美的目标。王振华刚进了台北捷运的大安站,边走边操作着前天才取得的「强讯机」,心中不由得讚赏着。 这部「强讯机」前天傍晚才刚拿到手,昨天为了熟稔操作,搞了一天,发现比以前在「苏州干部管理学院」受强干训练时所接触的「强讯机」又多了「卫星视讯」、「中距拦截」、「长距通讯」和「目标定位」功能,显然又进步了一代。体积小一号,外型更精緻,已经跟六吋面板的手提电话差不多了,只是略为厚一点,长一点。在当前各智能手机机海战略和白牌手机氾滥的情况下,走在路上,别人只以为你拿的是款新的智能电话罢了。 所谓「卫星视讯」功能,主要是透过「北斗卫星」作跳架,原始设计目的是在紧急时刻可透过卫星传递,进行重要军情面报、战场实况传播,而不受时间、空间、地形的限制。当然,在情报业务上,也可发挥同样的现场即时效果。 至于「中距拦截」功能,其实是相对于前代的「近距拦截」,是拦截讯息的有效距离从十米提高八倍以上。大家都知道,进行情报活动的时候,与目标多拉开一分距离,特工的行踪也就少一分曝光的机会。 在80米之内,这具「强讯机」,可从晶片码或门号码识别出想拦截的目标手机,或者是正在使用wi-fi、4g传输的各种手提装置。然后下载目标装置里已经存档的通讯录、媒体影音档案、文字档案、短信、程式……等等。 当然,「强讯机」也可以在短时间内,把超级监视软件「幽灵」植入目标行动装置里。其实,大部份的特工觉得「强讯机」最好用的功能,就是这个监视软件「幽灵」。只要被植入「幽灵」的行动装置开着机,就可以即时监听目标的通话,就算目标手提装置在关机的状态下,只要电池还有些微电力,监视镜头前的影像、声音,以及所有屏幕上显示的讯息,都会显现在「强讯机」上。 不过,如果在强烈电磁波或电讯干扰的环境中,「近距离」仍然是拦截讯息、植入软件的最佳方案,这样可以降低「强讯机」处理杂讯的虚耗。而且,如果直接用「强讯机」碰触目标的手持装置,它甚至于可在0.01秒中,就完成了完整的传输工作。 而「长距通讯」功能则更简单了。一旦「强讯机」与目标的智能手机靠「幽灵」软件连结上,在10公里长的距离内,几乎都可以有效地发挥「无线电」功能,根本不需要通讯系统公司的中介。 这一代「强讯机」的「长距通讯」,也包含了将「强讯机」所接收到的讯息,借由「北斗卫星」传输回中国国安部。而且可依据所在地点紧张、安全与否,设定为批次传输或是即时传输,以降低传输资料被侦测到的风险。 而被植入「幽灵」监视软体的目标手提装置,也可运用「北斗卫星」的定位功能,让「强讯机」以3d的模式即时锁定目标位置,误差不超过0.6米,是跟踪、侦察的绝佳利器,这就是「目标定位」功能。 与国安部里的连络,可以透过「北斗卫星」用加密的「短信发文」,这是西方和台湾的情报界早就掌握的了。只是,他们一直没法突破「强讯机」高达128位元的随机加密变频与其它的保密机制。这个功能,可比老美或其他西方国家仍在使用「google信箱草稿」的传信模式,在安全与即时性上强过不只一个档次。 所以,王振华认为,中国发展「北斗卫星」是正确的,这些延伸出来的各种新器材、新功能,就不是以前可以想像的。虽然去年底,中国为了推广「北斗卫星」的定位功能,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发言人杨○军也在说项时笑称「有关人士对中国借『北斗卫星』进行军事作为是多虑了……」。 当然,杨发言人基本上没忽悠大家,如果只讲卫星定位的功能,在军事上可导引长剑十型「巡航飞弹」、「雷石滑翔炸弹」这些个「长眼睛的东西」作制导精准攻击,而对其他一般用户则是提供已干扰的低精度定位信号,这些作法和美国的gps卫星定位系统是一致的。 而杨发言人没讲的,是地面人员如果有了类似「强讯机」这些特异功能的手持装置,那能够发挥的军事效益,其想像空间就无可限量啦!像操作无人战机、无人侦察机、行动爆破车、无人潜艇,让这些高端技术武器的攻击效果更加精准,而且完全没有时间、距离的限制。 今天一大早,突然接到「江海」的任务短信,要求王振华蒐集住在信义路「水晶大厦」的严道文相关情报,而且要连结上他所使用的手机。 王振华心想,蛰伏了三个月,突然受命领取「强讯机」,就知道正式任务快来啦! 只是,和预期的差别颇大。原本以为要进入某些单位,窃取重要军情或者材料,就像那象山脚下的军事武器企划训练单位。而今,却只是搞个跟监活动,这实在有些……逊。 王振华心中纳闷,这个严道文究竟是哪号人物?任务的方向是啥?有没有其他的目标?「江海」全然没个指示,只是要自己建立连结,开始监控,定时回报。 王振华一手拉着捷运手环,斜对着严道文,一手操作着「强讯机」,心理面想,「这严道文30岁左右,脸略长,平眉耸尾,眼睛有神,鼻翼略宽,鼻子还满挺拔的,嘴相对较小些,虽然整齐穿着西服但不奢华。嗯…,看起是赶上班,生活上应该很自律。咦?这姓严的还真有些面善?」 「好!趁你在滑手机,先把『幽灵』派到你手机里唄!这小子用的是……三○牌的最新型智能手机,好办!」王振华一边打量着目标,一边操作「强讯机」跟严道文的手机连结。 「哦?才坐一站就要下车?」王振华眼看严道文提了下背包,似乎是要起身下车的前兆。 「不行!上班时间,人多干扰多,『幽灵』才植入一半,不管了,赶快用『强讯机』亲他手机一下……,」王振华赶快挤了过去,假装要赶着下车,经过严道文身边的时候,利索地把「强讯机」轻轻碰了严道文的手机一下,「哈!成功啦!看你这小子往哪儿跑!」 ………… 博爱路白磁砖楼房后的208室,国安局情报业务处第三处副处长魏国强问道:「现在就告诉我,你的看法是甚么?」 组长黄文钦坐在魏国强的办公桌前,微皱着眉头,心中快速地盘算着。 自从「国安局情报业务第五处」会办信义区的「骇客地鼠」情资以来,象山上打「军体拳」的年轻人,「热点」卖店筛检出来的目标影像,在捷运永春站上计程车的少年仔,都是戴着棒球帽,穿深色服装,看不清面貌,这是蓄意隐藏自己?可确定的是人不胖,个头差不多一米七高,都在信义区出没。再来,自昨天起,信义区偶而出现一种奇怪的流动性电讯波,电检一直没法锁定位置。 是同一个人吗?他的活动目的是甚么?信义区有甚么特别的?为什么都在信义区? 「我在等你的答案!」魏国强又再加了一点压力。 魏国强是很欣赏黄文钦这个国立大学法律系毕业的干部,负责、尽职、身手敏捷,整合能力也强,家里面是公职世家,时不时地能提出些别人没想到的见解,而且够深、够縝密。既能掌控全局,也能观察入微。如果假以时日,或可成为台湾新一代的情报翘楚。 不过,人实在是不可能完美的。黄文钦虽然在国安局的年轻同儕中已经头角崢嶸,但在魏国强的眼里,黄文钦少了些冒险精神,在研判情报业务的决断当儿,偶而会出现犹豫,必须有更明确的情报或事证,才愿意作行动的决断。换个角度说,面临决择的关键时刻,他有忧柔寡断的茫点。 或许是公务员家庭长大的孩子,也可能是法律系在司法训练上养成证据观念使然,让黄文钦在情报业务上令人觉得他沉稳,较少犯错。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当情报有限,情况却紧急的时候,黄文钦可能就会因为无法下决断,而错失最佳的行动机会。如此,轻则可能貽误先机,重则造成人命或大规模毁灭等重大损失的严重后果。 黄文钦升上组长的时候,魏国强就已经提醒他,要设法修正这个在司法上正确,在情报上错误的人格特质。干情报工作,少有机会作「正确的」决定,一般都是依据极少的条件,作当时「最佳的」决策。 「副座!依据现有的情报,我认为这是个该加强查找的目标。最少,我们该成立专案,设法挖出这个『地鼠』。」终于,黄文钦回答了副处长。 「嗯!」魏国强回应:「我也这么认为。反正我们随时都有千把个目标要监控,多这一个也不会让我们少斤肉。」 「行动方针呢?」魏国强进一步提出问题。 黄文钦低头想了想,回应道:「如果以目标出现的永春捷运站为中心点,回查附近的道路监视录影,目标的影像最远出现在松山火车站附近,而且是由北向南,再由东向西走动。再加上他过去曾经上网的热点卖店散落情形,可以大胆研判,目标的主要活动区域、或者隐匿区域,可能就在市民大道以南、基隆路以东、信义路连接福德街以北,以及中坡南北路以西这块区域。所以,监控范围我想先设定在这块区域。如果仍然找不到人,再以这个区域向外扩大。加派人手随时筛检公共区域和热点卖店的录影,看看能不能观察到较完整的行动影像。」 「另外,请『电技室』及『电展室』加强电讯搜索、拦截和破译,除了希望目标在上网的时候,就能掌握他的行踪之外,也希望能直接观察他的资讯能耐与运作模式。」 「接下来,我们必须加派机动组员投入监控区域,如果在区域内发现目标,可以立即有效追踪,甚至于拦截。」 「嗯,这些方针都是必要的。还有呢?」魏国强期待的眼神看着黄文钦。 「还有,还有……,过滤这个区域近几年自大陆移居过来的民眾,有没有年龄、外型相似的。」黄文钦赶快补充。 「嗯,还有呢?」魏国强还是慢条斯理地点着头,但是,眉尾有些扬起来了。 黄文钦背脊樑上有些冒汗,实在不想在长官面前丢脸,可脑袋又突然变成一坨浆糊,掰不出啥名堂。只好腆着脸说:「其他的请长官指示。」 「哼!你们年轻人就懂得『科技办案』吶?只会搞那些资讯技术、街头录影、生物识别甚么的,或许有些时候是有两下子。可在录到的影像之外,还有很多的情报要到哪儿去找去?」 副处长魏国强到底是经歷过没有电脑,没有街头录影协助办案的资深情治人员,深信情资的正确取得和透析完善,必须靠对的人与对的方法。而且,他最没办法接受现在这些年轻干员的,就是太『宅』了。 没错,年轻这一辈的干员对资讯整合、解析、与运用的能力,远超过自己这些老牌情治人员。有时候,还没搞清楚他们在讲的『海捞』、『database』是些啥东西?他们就飞快地操作着画面,眼前萤幕上看到的都变成了朵朵鲜花,然后突然就拿着一叠结果摆在你的眼前了,也不知道他们的过程对还是不对。 在不清楚运作的情况之下,魏国强对年轻干员靠电脑分析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半信半疑的,可也不敢随便提出质疑,心中还真怕这些细汗仔笑自己落伍了。往往只有先装模作样地翻翻这些热腾腾的资料,对面前的细汗仔说着「干练啊!」、「情资就是要快啊!」这些不着边际的讚许。然后,再板起脸,抬出「小心求证、依法行事,别影响民眾的权利。」那一套,就把资料丢还给他们,要求再细细查证一翻。 尤其每次见到这些细汗仔施展的查证功夫,就差一点没吐血死在当场。连最简单的打电话侧查,居然就给我结结巴巴的,编个情境、顶个身份、冒名旁敲侧击一下会死人啊?这时候真要「依法行事」,能查出个鸟来才怪。 另外,培养线人关係、渗透组织这些早期最管用的情蒐绝活,更是没见他们哪一个搞出了啥名堂的。以前「警总」时代,如果你不搞这些,什么流氓、角头、组织犯罪、匪谍、特务你到哪去逮?等他们搞了不法行动,你就只有跟在后面擦屁股的份,绝对不可能防范于未然。 魏国强始终认为,即使时代再怎么变,欠缺「人味」的情资,是半吊子的,是欠积极的,是不够精准的。这样的情资,容易造成事倍功半、徒劳无功,甚至于延误先机,致使祸端扩大。假若这些年轻干员仍然只是这样地维护国家安全,恐怕台湾以后也只有半吊子的安全了。 所以,魏国强撇了一下嘴,没好气地问道:「你不是要在监视区内加强机动组员?他们的任务是什么?具体说来听听。」 「是!」黄文钦想了想,「以一机车两个人为机动单位,互相支援、互相掩护,共六个单位。监视重点是全时轮流在区内大街小巷巡逻。另外,捷运站、各大路口、热点商店都定时派员站岗。一旦发现目标,除非已经被目标识破,否则以查明目标的落脚处,或者所从事的活动,来创造『顺藤摸瓜』的效果,为第一阶段目标。」 看黄文钦说完,魏国强实在忍不住了,大咧咧地骂开:「你的耳朵是用来拍苍蝇的啊?嗄?跟你讲过多少次,要善用人际接触。不是跟你讲过,大楼管理员、超商店员、公园里面的欧巴桑都是我们的眼线啊!」 「还有,我们不是要借信义分局的大会议室作行动基地吗?那就近协调监视区里的辖区员警提供他们的既有人脉、线人,协助我们这次行动,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地鼠挖出来。」 黄文钦一手拍在额头上,很懊恼明明自己早想到的重要行动方针,被长官一瞪,反倒忘了个乾净,这顿鬍子刮得不冤枉。 魏国强又做了一些补充题示。例如,机动组人员跑来跑去,要穿着适当的服饰,扮情侣的衣服要能互相搭配;扮上班族的最好是配房屋仲介的制服,才方便到处现身;资浅的最好扮成学生……反正,装扮得越不显眼、越融入情境越好。还有,101大楼有不少陆资企业,也有像「顶○集团」这样在大陆发展得很具规模的企业,少不了陆干在两岸跑来跑去,透过劳工局搞到他们出勤纪录,跟热点卖店的年轻人出现的时段比对……。 第五十一章 【传情】 2012年4月14日,台北南港 星期六的「南港软体园区」光棚区,举办了场『战国再策百万在线』的庆功茶会。 庆功茶会前先开了一个检讨会,鸿来数码科技公司邀请了排名前二十位的台湾玩家,以及原始参与开发的伙伴们,与鸿来数码的重要干部和技术人员,面对面地检讨了「战国再策」这游戏尚待改进之处。在一个半小时的检讨会最后的半小时,又徵询大家的意见,如何在七、八月即将举办的「电脑应用展」中,让「战国再策」能更发光发热? 然后,大家开始移师一楼的光棚区,准备进行庆功茶会了。严道武有些遗憾,这么重要的检讨会,居然没见到设计总监? 走到一楼,光棚区的中后段已经布置了一个大舞台,上面正有一些打扮成游戏中角色的coser在打打闹闹。舞台下居然也聚集了三、五百位不知从哪里得到讯息的玩家、粉丝,在那边兴奋地尖叫着、雀跃着,拿着相机、手机、平板电脑不断地拍照、摄影,闪光灯闪个不停。 面对舞台的左侧,组了一长檯的点心饮料吧,倒是鸿来数码的员工,大半都集中在吧台周围,幸福地享受着咖啡、甜点。严道武眼尖,林曼娟也混在其中,正在跟几位同事开心地聊着。 随着「战国再策」古韵的主题音乐响起,正式开始今天的活动。 先是鸿来数码的总经理致感谢词,说明「战国再策」的战绩辉煌,以及未来跨国、跨洲发行的计画。此外,研发部也已经快完成android和ios不同平台的系统,相信很快的未来就能够让更多的游戏玩家,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能够随心所欲地重回到两千年前的战国。 接着为有卓越贡献的伙伴、员工颁奖,感谢大家的付出,才有今天的成果。再来,让排名前三的玩家上台分享心得,在一片尖叫声、口哨声、「大神!大神!…」的喊声中,根本听不到那三位讲了些什么。 正当严道武蹭到林曼娟身旁的时候,只听到主持人用兴奋地声音喊道:「今天特别邀请到本游戏的製作人方文玲小姐为我们说几句话……。」 当下,严道文和林曼娟马上对看了一眼,严道文当机立断地一把扯着林曼娟,边往舞台左侧挤过去,边低声地交待林曼娟说:「等一下,你就缠着方文玲,就说要我帮你跟偶像拍个照。」 好不容易挤到舞台的左侧,现场除了背景音乐和方文玲讲话的声音之外,整个会场居然安静了下来。因为,大家都张大了嘴,望着舞台上致词的那个美女,只差口水没有滴得满地都是。不只光是那些原本叫嚣狂放的游戏玩家,连鸿来数码的员工,大部分也都没见过自家的设计总监是长得这么出尘、绝美的女人。而且,像极了游戏中的熊灵儿。 (图) 严道武也是张着嘴,愣愣地望着舞台上那略施薄粧,发编高髻,斜插青玉发釵,身着暗红绣襟红色深衣,雍容华贵,活脱脱个战国时代高贵仕女装扮的古典美人。 看着严道武口水就要哗啦哗啦洒一地的猪哥像,林曼娟可顾不了多看方文玲几眼,忍不住用手指狠狠地掐着严道武的手臂。 严道武吃痛赶紧跳开,回头瞧见那林曼娟扬着眉毛、瞪大双眼、嘴唇紧抿的凶狠像,马上小声地说道:「欸!痛啊!我是看方文玲怎么长得跟游戏中的熊灵儿完全一个模样啊?不对!不对!应该是游戏中的熊灵儿完全是照着方文玲画的……。」,说完也不理会林曼娟的反应,赶快拿着手机对着方文玲猛拍了几张,然后开始录影。 方文玲在台上最后讲道:「………其实,原先设计这款游戏,我自己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私人目的。我是想要…想要某个人看到这款游戏,看到…这游戏中的我。现在,这个目的可能快要达成了,我很高兴。感谢大家支持『战国再策』!也帮我完成了这个心愿。」 方文玲突然转成高亢的语调喊:「大家还记得这两句话吗?『重回两千年前』……」,随着方文玲把麦克风转向台下的玩家和纷丝们,大家居然眾口一声地喊出「你能改变中国!」。 舞台上的方文玲高兴地道了句「谢谢大家!」,然后屈膝敛首地跟台下的群眾行了个宫礼,台下群眾疯了,持续不绝的掌声,伴随着此起彼落的口哨声,久久不歇。 方文玲从舞台左边的楼梯缓缓走下来的时候,林曼娟早已经等在楼梯边,一副高兴雀跃的样子,然后一把抓着方文玲的右手,大声地说着:「总监!我是鸿来数码的员工林曼娟,我可是您的忠实粉丝,我可以跟你照一张像吗?」 方文玲起先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听林曼娟讲完,立刻回应道:「我认识你啊!你是新加入我们『战国再策』专案团队的专案啊!」 这一下换林曼娟受宠若惊了,没想到自己从来没跟设计总监正面说过话,怎么总监认得自己?也不敢多说什么,林曼娟赶快招手叫严道武帮她们照两张相片。 虽然两个人展开灿烂的笑容对着镜头,方文玲突然凑着林曼娟的耳朵问道:「咦!你认识这个人啊?」 林曼娟立即心生警惕地回道:「是啊!他是我大学同学。」 「哦?这么巧?他也是我们的外包合作伙伴吧?」 「是的!除了电绘场景以外,还帮我们『战国再策』做内测。」 「那我该好好谢谢他囉!」 说完,方文玲就大大方方地走到严道武的面前,说道:「严先生,谢谢您的协助,让我们的游戏增色不少。」 严道武被方文玲这突如其来的道谢,搞得不知所措。而且,严道武愣愣地看着方文玲,直觉就是游戏中的熊灵儿在跟自己说话,又记起代替老哥练功被熊灵儿抓包,还被狠狠警告的那档子事情,更是不自在了。 但是,人家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严道武只好硬着头皮,眼神一下子左飘、一下子右飘地回应道:「哪里!哪里!是我的荣幸,能参与这么宏伟的游戏製作,是我的福气。」 方文玲看着严道武一本正经,却又底气不足的表情,又听到严道武谦虚得掉渣的回答,哪像是平常玩世不恭的他啊?觉得好笑,禁不住想多逗逗他。 「严先生既然参加了内测,必定有玩家的身份吧?现在排名多少了?」 「哼!你是gm,还警告过我,你会不知道?」严道武暗忖着,又不方便拆穿方文玲的身份,也只好应付道:「从内测起,我就用『白道』这名字,现在排名第二十三。」 说完,严道武感到老是被方文玲压着打也太逊了,不反击一下哪行啊?而且说不定可以顺便刺探到情报,所以也紧接着问道:「方总监平常是用哪个名字登入的?看看能不能跟你结为好友啊?」 「呦!非常抱歉!我工作得很晚,练功的时间不多,级数差得很,会拖累你的。」 「是吗?我可是常常提携新进的喔!级数低不是问题!只要跟我结为好友,包你能提级神速。而且,技术可不是靠『设计』出来的喔!必须自己一步一脚印地练出来的。你说对不对啊?总监!呵!呵!呵!」 方文玲看严道文一脸报復得逞的坏笑,也不以为忤,只似笑非笑、定定地看着严道武,不疾不徐地说道:「严先生可要记得了,实力是要靠自己累积出来的。有些际遇,也是要自己愿意冒险才能体会。但是,人生在世,生命何其短暂吶!还是要勇于嚐试,才不枉我们此世此生。你说对吗?」 看看严道武茫茫然的表情,方文玲又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说完,转身跟身后的林曼娟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林曼娟靠回严道武的身边,问着傻楞楞的,眼光仍旧停留在方文玲离去方向的严道武:「方文玲后来跟你说什么?」 「呃!我听不太懂她在说什么。」 「胡说!听不懂还跟她有说有笑地那么多话?」林曼娟这可不信了,脸凑到严道武面前抗议。 「喔!她说的每个字我当然都听得懂啊!可是她最后鼓励我要积极冒险、要多尝试,才不枉此生,叫我觉得有些不搭嘎,不懂她是甚么意思?」 其实,严道武故意隐藏了方文玲最后讲的那一段古诗,他记得这诗应该是首情诗,怕说出来恐怕林曼娟会没完没了。 严道武只得移转林曼娟注意力,反问:「那照相的时候,你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方文玲就是问我怎么认识你的?我告诉她你是我的大学同学,她倒先认出你是我们游戏的合作伙伴。」 「哦?你是说她原来就认识我?怪了!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我和她有见过面吗?」严道武不大相信地反问。 「对!很奇怪!我没有告诉她你的姓名,可是才她一开口就叫你『严先生』对吧?我还以为你们原本是认识的呢。」 「战国再策」的玩家、纷丝们还在台上、台下乱窜,嬉闹着,抢着跟coser拍照,跟自己崇拜的「大神」们合影,音乐嘎!嘎!嘎!地轰响,低频的超重低音依然砰!砰!砰!震撼着人们不安分的心灵……。 ………… 晚上,严道武比手画脚、兴高采烈地在严道文面前叙说着早上在鸿来数码庆功茶会上的种种。 当严道武把方文玲的照片和录影放给严道文看的时候,严道文兴奋得颤抖着,不断地跟严道武说:「对!对!就是她!就是她!」 看完录影后,严道文又掉回二千多年前,满脸不捨地喃喃说道:「在我梦里面和前世经歷中就是她!她好像就是穿着这件衣服送我出征的……。」 「哥!你可不要吃醋喔!也不可以告诉林曼娟,………」 「什么事?瞧你得意的样子………。」 「我觉得方文玲可能对我有意思喔!」 看着老哥严道文双眉一拧,眼神突然肃杀起来,如果有隻蚊子不识相地在他眼前飞过,铁定瞬间被绞杀成碎片,严道武也不敢再摇摆了,赶快把后来方文玲说的那一段话用录影放了出来,拿给严道文看。 「严先生可要记得,实力是要靠自己累积出来的。有些际遇,也是要自己愿意冒险才能体会。但是,人生在世生命何其短暂,还是要勇于嚐试,才不枉我们此世此生。你说对不对?」 严道文只见到拍摄的角度是由下往上,显然是严道武以为方文玲没注意,偷录的。虽然不是很精准地把方文玲的整张脸照清楚,但是在背景音乐的干扰之下,声音倒是听得还算清楚。 「对了!就是最后这一段,你可千万不能让曼娟知道喔!这可是方文玲对我讲的情诗。」严道武依旧沾沾自喜地交代老哥。 严道文看完方文玲慢慢地讲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寧不嗣音?」,胸中一阵揪紧,酸得快承受不住,差点没喘不过气来。 「你知道这诗的意思吗?」严道文缓了口气,尽力按耐下心中的波涛汹涌,问着老弟。 严道武说:「不记得完整的意思,大概就是一个女子在想她的男人吧?好像是国中的时候读到的,都十几年了,鬼才记得啊!」 「这诗应该是出自『诗经』的『国风』吧?你确定这些是方文玲要跟你说的吗?」 「什么意思?这都是录影欸!她当然是对着我说的!要不,难道她是对你说的不成?」 严道文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严道武,然后缓缓点着头。 严道武把自己的手机一把抢了回去,重新点开最后两段录影,连看了好几次。然后,颓丧地把手机往床上一丢,拍拍后脑勺,停了好几秒,才抬起头来说:「你是说,方文玲后来知道我在录影,所以故意说了这两段话,要我带给你?那句『严先生』,其实是对你说的?……可能!只能说可能。……这也说得通,如果这些话是对你说的,那就很合理了。」 严道文知道此时最好别乱讲话,自己弟弟正在修正之前已经扭曲的一些观念,如果此时用兄长的角度劝些什么,恐怕只会招致弟弟丢了面子后的无理反弹。况且,这个呼之欲出的情敌就是自己啊! 「没啥关係!反正她不是我的菜。……哼!难怪我听她说这些话就觉得突兀,好像不是跟我说的。」严道武脸上很不自然地挤出一丝怪笑。 严道武又继续分析道:「如果真是这样,这方文玲可就不简单囉!之前我根本不认识她,她居然可以知道我和你是兄弟?而且,她还知道我会把她的音讯转给你?厉害!她是怎么办到的?」 这个问题,两兄弟猜了半天,也没什么具体的结论。就决定仍然照原定想法,先设法确定方文玲究竟是不是操控熊灵儿和青苹果的那个人? 严道武回房想办法去了,严道文网搜着「青青子衿」四个字,后面的「悠悠我心……」都跳了出来,再选了个释译的选项,萤幕显示这四句诗是《诗经·郑风·子衿》中的话,原诗是写一个姑娘在思念她的爱人,其中第一章的四句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寧不嗣音?」,白话解释就是「你那青青的衣领啊,深深縈回在我的心灵。虽然我不能去找你,你为什么不主动给我音信?」 严道文反覆不停地读着「虽然我不能去找你,你为什么不主动给我音信?」这两句话,心情又激动了起来。 方文玲真的是在对自己说话吗? 「为什么你不能来找我?为什么?」严道文心中又浮现那天在捷运忠孝復兴站的那个电眼女郎,印在玻璃窗上的道别。忍不住脱口说了出来,「那天是你来找我吗?为什么不跟我说说话?不跟我面对面?」 又喃喃自语地说:「你要我去找你吗?你真的要我主动吗?你真的是这个意思吗?」严道文用手抱着头,心里挣扎着。 严道文好担心自己会错意,唐突了佳人。又好怕自己小心过头,佳人不耐久候,错失了这个再世的缘聚。怎么办?该怎么办吶?……… 第五十二章 【猪羊变色】 第二天一大早,严道武跟老哥说,如果没办法从帐号管理上确定青苹果就是方文玲另外开的玩家小号。那只有逼迫青苹果和熊灵儿这两个角色,同时出现在一个场景中,看方文玲如何回应?但是,万一她用外掛程式或同时开两台电脑操作这两个角色,她就是还想继续玩你,那就只有当场被人逮到,才能叫她认帐了。 严道武认为,目前比较可能的作法,是当方文玲还在公司的时候,让蒙天放进入游戏,逼得方文玲在公司里就必须上线应付蒙天放,然后再逼迫青苹果一起去大广场找熊灵儿。如果方文玲能在此时就承认青苹果是她的小号,那最好。但是,如果她硬是双开两台电脑,或者加装外掛程式来同时操作熊灵儿和青苹果,那只有让林曼娟去她办公室,看她是怎样操作的了。 严道文问:「这样好吗?真的要林曼娟涉入这么深吗?万一惹恼了方文玲,她连工作都丢了怎么办?」 严道武豪气地拍拍胸脯,手夸张地在脸前紧紧一握,大声地说:「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 「嘿!搞了半天是你自己想婚了啊?还美其名是为我两肋插刀哩!可真会算计啊你!」 「嘿!嘿!哪里!哪里!有其兄必有其弟啊!」 一对贼兄贼弟又一起「嘿!嘿!嘿!」贼开了。 虽然,严道文觉得如此蛮干,有失风度,但又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突破困局。 严道武又提醒了,方文玲不是要严道文主动去找她吗?还这么扭扭捏捏的,只会更让方文玲怨叹吧?严道文说不过老弟,只有勉强答应了。 不过,搞这么刺激的大事,严道武希望能让林曼娟知道严道文的离奇际遇,起码要让她知道是为了什么去冒险的。严道文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就约了当天下午在sogo復兴馆的法式餐厅喝下午茶。如果林曼娟答应帮这个忙,顺便把整个行动方案也谈清楚,免得临时出乱子,弄得后面难以收拾。 ………… d日就定在五天后的四月二十日星期五,预定发动时间是晚上七时十五分。选这一天是因为当天是周末前一晚,有两个原因,一是当晚的因应时间较宽裕,出了状况,有较多转圜收拾的空间;二是鸿来数码周五晚上大家会早些下班,这时可就「人少好办事」了。 严道文看看下班的时间到了,管他还有两份风管报告没完工,趁着主管段樑杰还在跟其他干部开会,匆匆地收拾一下,出了公司赶快回家。 时间一到,严道文和严道武两兄弟乖乖地坐在电脑前。严道武担任老哥的战术顾问兼联络官,临场可指导严道文应变或出出主意,出现预定状况的话就立即连络林曼娟行动。 在确定方文玲还在自己的办公室之后,严道文开始进入游戏。 蒙天放进到大广场,东晃晃、西晃晃的,就是不去练功。绕了好一会儿,熊灵儿终于出现了。 「嗨!今天忙吗?」严道文不安好心的打出一串字。 「还好!」 「晚一点儿你还在这里吗?有些技术上的问题想请教你。」 「可以啊!我十点鐘下班。」 「不会这么晚,大概八点多、九点吧?」严道文紧张兮兮地敲着键盘,谨慎地应对熊灵儿。 「好!我在这里等你。」 电脑前的两兄弟互相对看一眼,严道武对老哥讚赏地竖起大拇指。还不错,情况按照原先的规划进行着,初期颇为顺利。 转进了最近练功的场地「凌仙渡」,这已经是高段的玩家练习轻功,以及远端攻击技巧的地方。 蒙天放开始在好多个像是浮在云端,高高矮矮的平台和阶梯间穿行跳耀着。同时,还要闪躲飞翔在阶梯间、树林中和云雾里的「海东鹰」。这鹰真可说是神出鬼没,身体没有多大,展翼的宽度恐怕还不比一个人的手臂来得宽。嘴喙和利爪却有如利刃,一不小心,大则一条臂膀就没了,少则也要撕掉你一大块肉。尤其牠的速度奇快,不小心的玩家往往就是死在这鹰的敏捷度上。 像蒙天放在闪躲「海东鹰」的时候,往往使出「凌云三折」的轻功,往上或向旁侧一踪,可以运用转身的力道,连续向上或向旁转折三次不同的方向,再厉害的对手恐怕都摸不清蒙天放每次转折的方向或落点了。 待躲过「海东鹰」的致命攻击后,必须立即使出长程的攻击战技,蒙天放拿手的「虚遥指」和「虮面劈」,都能伤掉「海东鹰」快一半的血带,但关键是必须很精准地攻击到「海东鹰」迅速飞离的身影。 蒙天放击落了三、四隻「海东鹰」后,才看到青苹果姍姍来迟。 「今天又比我晚来喔!」 「没办法啦!功课还没做完嘛!」 「哦?是什么功课啊?要我帮忙吗?」蒙天放一改长久以来不探网友隐私的习惯,开始就攻击发起线了。 「没啦!就是些语文方面的。」 「哪种语言啊?」严道文开始觉得自己有些死皮赖脸了。 「英文啊!谢谢你关心,我自己多读几遍就好了。」 「那今晚可以多玩一会儿吗?」 「可以啊!功课做完了。」 玩了一会儿,蒙天放又送了一句过去:「青苹果!你跑跳的样子很像我认识的另一个人。」,衝锋预备! 「哪位啊?」 「熊灵儿!」严道文很清楚地看到青苹果往上跳的身形挫了一下,差点掉到飘渺的云雾里去了。嘿!嘿!打铁要趁热嚕! 「青苹果!你见过熊灵儿吗?」 「没见过!」 「走!我带你去找她!」,上刺刀! 「我干么去找她啊?」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让你们两位认识一下。」,腰射准备! 「她不是gm吗?有什么好认识的?」 「怎么会?我可是先认识她这个好朋友的喔!你是我的妹子,也该去见一下这个好朋友。」,开保险! 「她会在吗?」 「当然!已经跟她约好八、九点见面了。」 「如果她不在呢?」 「那她就不守信用,欺骗我!」,衝锋!弟兄们!衝啊! 「你确定熊灵儿愿意见我吗?」 「在这款游戏中,你是我的小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介绍你们互相认识,理由再充分不过了。」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那熊灵儿为什么也是你最好的朋友?」 「咦!你该不是在跟熊灵儿争风吃醋吧?」,刺!刺!刺! 严道武在旁边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向严道文再竖起个大拇指。严道文嘴角上翘地回瞪了老弟一眼,小声地念了一句「别坏事!」。 「哪会?你又不是我的谁?干嘛吃醋啊?」 「既然心里没鬼,那就走囉!」 「好……吧!你先去,我要上一下厕所。」 严氏兄弟互看一眼,都觉得这藉口还真逊,才刚进游戏来就要上厕所?根本就是想多争取一些时间,好安排一下……。 「那我在告示牌的最左侧等你。」 ………… 约莫十分鐘,青苹果出现在大广场,蒙天放立刻凑上去带着她开始找熊灵儿的踪影。终于,在接近「艺区」的入口,远远地就看见了那婀娜的身影。 这时,严道武拨通电话,要林曼娟到方文玲办公室去看看她有没有双开? 「熊灵儿!我带了一位好朋友来让你认识,她叫青苹果。」,其实不用蒙天放介绍,青苹果的头上也显示着她的名字。 「你好!」青苹果先向熊灵儿问了好。 「你好!」熊灵儿也礼貌地回应。 「青苹果!这样不够礼貌,来,叫熊灵儿大嫂!」 「呃!」 「啊?」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老婆了?」 这句话就像是投在长崎、广岛的原子弹一样,「轰!」的一声巨响,爆炸了,顿时让世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寧静之中。 因为,这句话,居然是青苹果传来的。 「哈哈!洩底啦!露馅啦!方文玲被你搞乱了。哥!真有你的!」严道武首先回了神地大叫着,兴奋地狠狠拍了严道文的肩膀一巴掌。 这时严道武的手机响了,是林曼娟打来的,严道武直接按了扩音键,只听到林曼娟刻意压低的音调说:「没错!我从门缝中看到她是双开了,不过,她现在好像很懊恼的样子……。」 突然,严道文对着手机大声地说:「林曼娟!麻烦你直接把这手机交给方文玲,别掛断!我要跟她说话。」 「啊?玩这么大啊?……好吧!……叩!叩!叩!……总监!我是林曼娟,有您的电话………………。奇怪!曼娟,是谁用这支手机打给我?………喂!你好!我是方文玲。」 严道文一把抢走严道武的手机,贴着耳朵,送出最稳重、最磁性的声音说:「方文玲,我是严道文,蒙天放就是我游戏中的名字,为什么你要用青苹果这个小号来………。」 还没讲完,只听到方文玲恼羞成怒地尖叫着:「你好卑鄙!……。」,就断讯了。 「我卑鄙?」严道文愣愣地看着手机,喃喃自语,心中开始瀰漫着不祥的感觉。 回头一看萤幕,熊灵儿和青苹果已经下线了。 看来这场仗彻底把敌人打趴了,逃得无影无踪,也达成了战斗目标,终于确定方文玲就是操纵熊灵儿和青苹果的那个人。 可是,严道文心头却堵堵的,怎么样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慢慢地掉落在深深的沮丧当中。严道文扶着额头自问,「我真的赢了吗?」 严道武正拼命再打电话给林曼娟,希望搞清楚方文玲那边的状况。但是,电话没再拨通过。 好一会儿,兄弟俩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该说甚么? 其实,两个人心里面都清楚,哪赢了?这次是搞砸了,太急功躁进了。上礼拜天喝下午茶的时候,林曼娟曾经提出质疑过,这样干会不会让方文玲下不了台?那时,严道武还义正严辞地说:「非我不仁也,是她先行不义,搞个小号来刺探我哥,她没甚么立场好不高兴的吧?」 这下好了,跟方文玲说道理去啊! 严道武欲言又止,站起来,拍拍一直在摇头的严道文说:「晚上想想,明早再研究怎样挽回吧!」,然后就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搞砸了!彻底搞砸了!我怎么这么猪啊?严道文心里面实在是乱得可以,呆呆地瞪着电脑萤幕,慢慢退出「战国再策」。开始想着这半年来的林林总总,然后把方文玲的影子,慢慢套进这些事情之中。 几年前,方文玲买到那凤带勾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知道凤带勾有着神奇的力量?也知道有我这么个人是他前世的夫君?她託「琉璃阁」老闆找我,不只因为是我买走了龙带勾,或许她更想找到的是我这个前世的丈夫? 啊~~~!我怎么这么笨,这么迟钝哪?为什么到最近才搞清楚,那龙带勾能够让我回到两千年前的前世啊? 严道文越想越懊恼,越想越恨自己的无知,用力地用手敲着自己的脑袋。 恍惚之间,催眠中、梦境里的前世景象又再度出现。虽然初时两人的关係,都是灵儿主动,自己被动,甚至于有时还因而对灵儿的主动不以为然而刻意保持些距离。但之后灵儿与自己一起经营復山,虽然筹算擘划、案牘劳顿,颇为辛苦,可灵儿举手投足之间仍显雍容华贵、风姿绰约,在部眾面前犹不失王室之尊贵风范。可依偎在自己怀里,却又柔顺贴心、慇爱亲暱,儼然小女子般撒娇讨爱…。这样亲密地生活在一起,当时的蒙放自然全心全意地爱着灵儿了。。 严道文原本懊恼僵硬的脸上,慢慢浮起了甜蜜的笑容。 復山临别前一晚,两人的繾綣缠绵,是这么的刻骨铭心,难捨难忘啊!也让自己的这一世,面对其他的女人,实在生不出丝毫的情愫。好像打从小时候起,心里面感情的位置,就是预留给方文玲的,根本容纳不下其他人的情感了。 半年前老弟严道武在玩「战国再策」的时候,偶然在萤幕上看到熊灵儿瞥来的那一眼,当时就被电麻了,搞得心头狂跳,更让自己魂牵梦系地一头栽进了这游戏,也才开啟了这一世似幻似真的接触。噢!比起催眠梦境,在网上的虚拟互动,可以算是真实的接触吧? 可是,让自己怎么想都搞不懂的是,为什么萤幕上熊灵儿的那一眼,会勾动自己深埋了两千多年的记忆?网路游戏的画面不过就是一些顏色光点的组合,真的能激发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悸动吗?二千多年前两个人的前世心灵印记,真的会被现代数位科技的0与1和发光体重新激活?今生再续前缘吗? 「扣!扣!扣!」,严道文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进来!」,人依然窝在转椅里,就算屁股已经麻了半边,怎么就是使不出力气爬起来。 严道武愁眉苦脸地踱了进来,喏喏地说:「哥!对不起!是我出了餿主意。看你这么晚了没睡,想先来跟你道个歉,要不然我自己也睡不着。」 严道文侧着头、没劲地抬起眼睛看了看弟弟说:「我没怪你,这些行动大纲也是我同意的,我们一起想的。错就错在我们太用大男人的想法来看事情了。这样或许也好,打破了僵局……。」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看老哥没怪罪,严道武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登时完全变了个人,兴高采烈地大声说着:「哥!危机就是转机!刚才曼娟来电,要你明天早上九点上『战国再策』,有人想跟你见个面喔!」 还没适应老弟瞬间的表情落差,严道文心情也没转过来,可一听清楚严道武说的话,这下子换严道文来劲儿了,猛地弹直起来正对着严道武,急切地问道:「是灵儿?…不对!是方文玲要见我?」 「猜对啦!」 「林曼娟有说是怎么回事吗?她没被fire掉吧?」 「噢!谢谢你还记得关心她啊?」严道武有些酸酸地损他老哥,又说:「她好像不愿意讲太多,只说她还好,然后转达方文玲约你明早在『战国再策』里见面。」 「这情况……,是好?是坏啊?」,在这么重要的见面之前,情报这么少,完全掌控不了风险,让严道文又忐忑不安了。 「如果你那些前世啊、梦境啊,都是真的,那可能是好事,因为方文玲八成捨不得为难你吧?但是,万一方文玲也做了梦,她做的梦,跟你做的不一样,或者你前世曾经干了甚么齷齪事对不起她的话,那可就难说囉!」严道武瞪着眼睛,似笑非笑地分析。 这些话儿让严道文整个人顿时都凉了下来。靠!前一世自己有没有对不起灵儿?严道文脑袋里面又立即一阵子混乱。 严道武提着自己的耳机麦克风,逕自塞给了老哥,看他还在七上八下的,好心地安慰道:「明早,你就把自己这些年的经过,你现在的心情,好好地跟方文玲说清楚吧!掏出真心,不要拐弯抹角,我相信你们应该可以再续前缘的。而我呢,总是要去安抚一下曼娟。我猜,今天晚上八成让她不好过吧?明天…,嘿!嘿!看看有没有机会养她一辈子囉?」 严道文伸出手,诚挚地说:「道武,谢谢你们俩。跟曼娟说,不管好坏,我都要好好地谢谢她。也希望你们能早日修成正果。」 严道武也伸出手,把住了老哥的右手,用力地摇了摇,高兴地说:「就等你这句话!也祝你们能再续前缘!」 第五十三章 【心的归宿】 2012年4月21日,台北 周六一大早,蒙天放站在怀楚庄的大广场当中,动也不动,肩上银色的鎧甲,映着天光,闪着耀眼炫目的白光。电脑前面的严道文,双手抱胸地盯着萤幕中蒙天放的背影,也是一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萤幕前的严道文突然颤动了一下,只见那头金黄色的长辫子、大红色的蝴蝶结、白皙匀柔的背影,出现在萤幕的左下缘,走一步、停两步地慢慢向蒙天放的背后靠过去。 噢!熊灵儿!你也跟我一样吗?我心跳得好快啊!………情至深时反成惧,就算我们在游戏中已经很熟了,可是扯掉了中间的那层纱,真正要面对我的时候,你也不知道该跟我讲甚么吗?还是…,你不愿意原谅我,你今天是来跟我……。严道文眼见熊灵儿那么的踌躇,自己也心慌慌地胡思乱想着。 甚至于,严道文心底有些后悔,也有那么点妄想,如果昨天没搞那场揭穿大戏,直接回到从前那种小清新的友谊时代多好? 熊灵儿距离蒙天放还有两步就停下了脚步,蒙天放也没回头,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僵着,不知过了多久。 严道文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坚持甚么?被她骂后的男性尊严?两千多年来已经习惯的等待?千年游子的近亲情怯?可是,心里却有千言万语想跟方文玲说,想问问她,却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 「为什么不说话?」,自然还是严道文先缴了械,心中仍然按耐不住澎湃汹涌的激动,面对心仪的女人,男人天生就是毛躁。 「等你!」 「如果我不先说话呢?」严道文突然感觉到,用文字交流真好。因为,这样可以修饰成最合意、最优美的表达给对方看,即使自己心有多虚,人有多狼狈,心情是多浮动………。 「上辈子等你两千两百三十七年,这辈子等你二十八年了,还差得了这几分鐘吗?」 「你真的是我上辈子的老婆吗?」 「你相信吗?」 「别又用反问法来对付我了。」严道文实在痛恨这反问法,「对了,反正我们已经通过电话了,我们可不可以用语音对话,我有好多事情想对你说,打字太慢了,等得我心焦,而且我也好想好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句话就对了。 男人习惯把自己藏在层层盔甲之下,他们真傻,如果揭掉这些掩蔽的武装,坦然掏出真心,却往往可以得到异性真情的对待,即使有些霸道、有些赖皮。 「好……吧!等我一下。」 都四月天了,严道文突然打从心底升上来一阵颤抖,也分不清是兴奋?还是紧张?好像…,事情没那么悲观喔? 严道文赶快站起来,很不自在地先用力踢个侧抬腿,然后半蹲着马步,伴随着呼喝声,左一拳、右一拳的打起莒拳来。 「你………还在吗?」,音箱传来了一个低沉、乾净、性感,又带着点试探味道的柔柔女声。 「呀~!老婆来囉!」,严道文挥舞着双手,连蹦带跳地回到座位,急切地插上耳机,调好麦克风,使出最有磁性的声音说:「在!当然在!等得你好苦啊!」连严道文都很诧异,这么肉麻的话怎么自己就脱口而出了?可这些却又是自己的真实感情倾述。 「嘰!甚么时候嘴巴变得这么油滑来的?才等一分鐘就苦了?」,听得出来,方文玲似嗔实笑,被严道文的肉麻话逗得乐了。 这下子,严道文这世界排名第一的楞头青可得到了大大的啟发。原来,男人只要很认真地把肉麻话说出来,女人可是很受用的。 情况没有原来所担心的那么糟嘛?无心插柳柳成荫,见面的这两下子,完全打翻昨晚想了一整夜的剧本,没照着演出,反而胡搞瞎弄地走对了路? 确实,听方文玲讲的话,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还真的有一点儿大陆京片子的腔调。上次在「鸿来数码」庆功会上的录影,怎么没听出来?是现场太吵杂了吧?难道她还真是大陆北方人? 「你是大陆人?」 「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我还有口音?」 「也不是很明显啦!因为前一阵子,我才又见到『琉璃阁』的老闆,他说有个姓方的大陆北方女人在找我。我问他怎么知道是北方人?他说你操着北京、天津的口音。所以,刚才我会特别注意你讲话的腔调。」 「其实我是道地的台中市人,只不过从小学起,我就跟老爸去了大陆,所以自然就有了口音。这几年回来台湾,我很努力地回復原来的发音,没想到还是被你听出来了。」 「就别管口音了。方文玲,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我可是自打从有记忆以来,就做着一个完全相同的梦,梦里面出现一个名字,叫『灵儿』。一直到最近半年,才因为去看心理医师,透过…………。」 严道文一股脑地把这辈子跟熊灵儿有关的梦境,催眠的前世经歷,龙带勾对自己的影响,还有在严道武玩「战国再策」时被熊灵儿电眼一瞥,就一头栽在游戏之中,完整地说给方文玲听。 「原来,你也是因为龙带勾才开啟了前世的记忆。我的这辈子,有部分跟你的很相似,有些又超越你很多。」方文玲开始说起她这一辈子的遭遇。 方文玲也是自有记忆以来,就朦朦胧胧地做着前世的梦。只不过,她每次所做的梦,并不像严道文只是重复出现相同的一段梦境,而是把前世灵儿的一生,分割成了很多的片段,经常在梦境中换着不同的片段。比较要命的是,方文玲每次做梦时这些零零落落的片段,并不是按照时间先后顺序出现的。而且梦境非常模糊,醒来后只能记住梦中部分的情境和感觉。 人小的时候,懵懂无知,还不是很清楚梦境的意思。当方文玲上小学之后,慢慢地意识到这是自己以前的身世。因此,每次梦醒,都尽量把梦境里残缺的人、事、物、时、地,以及自己的认知和感觉,写了下来。慢慢地,再用时间做轴,拼凑着自己的前世,在小学毕业之前,方文玲已经可以拼凑出前世的部分生平和感情转折。 也因此,小学班亲会的时候,老师对方文玲的爸妈提出了建议,说方文玲可能需要特殊的心理辅导。因为方文玲对人情世故的理解力惊人,尤其是男女感情方面的世故,更远远超越同年龄的孩子,在同学中是个『爱情顾问』,搅和得班上,甚至于隔壁几个班的男女同学之间,洋溢着股浓浓的曖昧。还有,方文玲常常在课堂上,用绘画的方式,把心中的梦境再度呈现出来,其中人物的表情虽然朦朦胧胧的,可给人的感觉又非常逼真,让人叫绝。当然,小学生可没有那么多的绘画课,方文玲在其他课业的成绩表现就敬陪末座了。 所以,方文玲跟着家人到大陆发展的时候,学习的重心就放在了绘画上面。 当电脑游戏开始兴盛起来的时候,方文玲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因为,她想运用电脑游戏和之后更热门的网路游戏,在这一世中找到上辈子的老公蒙放。 为什么方文玲会这么有把握,能在这辈子和前世的蒙放再度相遇?主要是她小时候,就发现自己是战国时期楚国考烈王的庶女,而自己今生的母亲,却是前世照顾自己的宫女。 有一次,宫女的家庭遭遇了大灾难,灵儿帮了她大忙,让她家庭化险为夷。事后,宫女感激地许愿,这么大的恩泽这辈子还不完,没还够的下辈子愿再变成灵儿的宫女,继续照顾灵儿的生活起居。所以,这辈子就投胎成为方文玲的母亲,生她、养她、照顾着她的起居。简言之,方文玲的母亲,是依照前世许的愿,来还灵儿恩情的。 除此之外,方文玲发现有很多前世梦境中的人物,在她生长的过程中陆陆续续地出现在她的周遭,也被前世的恩恩怨怨牵扯着。刚开始,方文玲怀疑这现象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中的人物只不过是现实生活中周遭亲朋好友的投射而已。但是渐渐发现,有些现实生活中出现的人物,早在梦里面就已经和前世的熊灵儿有过接触了。 人聚人散的,唯独就只有她最牵掛的蒙放,始终不见人影。而在復山临别的时候,他可是说要回来的。上辈子回不来,这辈子他一定要实践诺言。旁人或许会觉得方文玲这是痴心妄想,可她自己却早已把和蒙放再续前缘这事,当成了自己的信念。 所以,方文玲跟严道文一样,随着年龄的成长,对感情的想望也越来越高,可在心里面感情的位置,却一直虚位以待,等着蒙放归来。 偏偏方文玲人又长得标緻,追求者眾,每次方文玲都会给对方一次机会,看看是不是前世的蒙放。但一接触,立即知道又非良人,这时候,方文玲可不再给对方任何的机会,立刻掉头就走。在流水有意,落花无情的事情不断发生之后,各种詆毁的传言于焉而生。甚么佳人「有疾」、「性」向不合、眼高于顶………,各种呛辣的说法一直围绕在方文玲的身边。但就算方文玲听到了,也不以为忤,任之由之,完全没当一回事情。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方文玲对于相亲式的约会,还抱着满大的希望,因为她很相信缘分,总希望在茫茫人海中能增加碰到蒙放的机会。但是,一再地失败之后,方文玲受伤很深,常常深夜一个人绝望地捲在被窝里哭泣,差一点儿就放弃了希望。 2007年方文玲在北京「中国传媒大学游戏设计系」毕业后,随着家人返回台中定居。有一次,到台北应徵游戏设计工作的中午空档,逛到建国南路,遇见了「琉璃阁」橱窗中的凤带勾,觉得好不熟悉啊!就花了八万元新台币把带勾请了回去。当然,跟严道文一样,经过和凤带勾亲密的接触以后,灵儿前世的梦境清晰度突然大大地提昇了好几个层次,这种情况让方文玲欣喜若狂,把自己找到蒙放的信念重新推到了高点。 方文玲在那些天,夜夜都抱着凤带勾睡觉,每次做了一个前世片段的梦,醒来的时候都很认真、仔细地回想这些变得很清楚的梦境,常常还点出电脑档案那整理过很多次的前世纪录来勘误,把新的认知和感觉补上。 终于,方文玲确定另外还有一件龙带勾,是蒙放随身之物。这一对龙、凤带勾,除了是两个人成婚的纪念信物之外,也是楚国国祚能否延续的一大关键。而蒙放临死之时,还託周文拚了命也要把龙带勾送回给她,就是这个原因。 所以,隔了两个礼拜,方文玲受聘到台北游戏设计公司任职,她赶在搬到台北的第一天晚上,就迫不及待地找回「琉璃阁」去。当她听老闆说真有另一件龙形玉带勾,还刚刚才卖给一个年轻人的时候,方文玲有如五雷轰顶、晴天霹靂,就差一点没有晕厥过去。 不过,问到那年轻男子长相之后,方文玲高兴得无法自持,还立即画了一张蒙放的半身像,让老闆确定。老闆给了肯定的答案后翻出个皱皱的信封袋,上面只有用铅笔写了「mr严」,就没有其他可参考的讯息了。而且,老闆感觉,这「严先生」前一阵子天天都穿着整齐,提着个手提包来观赏玉带勾,应该是住在附近的,最起码也是在附近上班。 当时,方文玲反倒庆幸自己前两周没买到那龙带勾了。她深信,只要那龙带勾在「严先生」手上,他们迟早都会被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是一对的龙、凤玉带勾的导引而相见。于是,方文玲留下联络地址、电话,千交代、万叮嚀要老闆务必帮忙,只要「严先生」出现,务必留下他的联络方式。 可是,一个礼拜、一个月、半年……就从手掌心溜走了。只要有空,不管日晒、雨淋、风寒、溽暑、清晨、夜晚,方文玲就穿梭在「琉璃阁」附近的大街小巷,佇候在熙熙攘攘的大路口、车站前,却一直都没见到「严先生」的身影。有段时间,方文玲一大早起来,搭了捷运文湖线到大安站下车,在附近的重要路口,或者公车站痴痴等候。当然,也曾在信义路和復兴南路口站岗过很多次。可是,始终没碰到过严道文。 严道文听到这里,觉得心好疼,也叹息不已。那时自己在证券商干营业员,习惯都是最晚七点半以前就到达公司整理财经资料。有时候六点多,天还没怎么亮的时候,他已经出门了,自然不可能和方文玲见到面。这一蹉跎,又是几年,对于有着前世遗憾的他们,都深深觉得这样虚度光阴何其可惜啊! 随着公司的营业越来越好,方文玲也没有办法再这样漫无目标地寻找下去。于是,她开始学习一些骇客和海捞资料的程式手法,希望在自己已知的有限条件下,能从网际网路上找到这位「严先生」。方文玲当然知道自己游走在法律边缘,所以不敢大张旗鼓地干,闪闪躲躲的效果自然就有限了。有一次,为了调阅大安区姓严的年轻男子的资讯,还差一点就骇进了户政事务所的资料库。 后来,严道武承包了「战国再策」部分的场景电绘和内测的工作。方文玲在游戏发行前最后一次合作伙伴会议中,坐在最后一排,聆听外包伙伴们对游戏即将发行的意见,却意外发现了严道武,而他的前世则是蒙放倚重的一位左右手,很受到蒙放的信任。这让方文玲非常兴奋,因为,她觉得前世跟蒙放关係较深的人物开始出现了,这也意味着今生的蒙放也即将现身。就像方文玲在北京看过的大戏,跑龙套的「鏘!鏘!鏘!鏘!………」走完过场,主角总是要粉墨登场的。 游戏开放公测了,方文玲也取得了严道武的背景资料,正在为他姓「严」的巧合惊讶不已的时候,「蒙天放」这名字也适时地出现了。当熊灵儿用密语跟蒙天放接触的当儿,方文玲直觉自己多年来向神明的祈求,终于得到回应啦!当时的方文玲只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于是,方文玲反向骇进严道文的电脑,还擷取了一些严道文电脑里面的资讯、相片档…,发现严道文跟严道武使用同一个ip位址,只是电脑机台不同,而两个人的名字只差一个字,显然是住在一起、共用同一个wi-fi分享器的亲兄弟。更令方文玲激动的是,这两兄弟居然住在「水晶大厦」,就在自己每次漫无目的去寻人,搭乘捷运文湖线进进出出的大安站正对面,自己每次餐风饮露、守候多时信义路和復兴南路的交叉路口上。 接下来的这几个月,每当方文玲思念蒙放的时候,或者心情烦闷的时候,就搭着捷运到大安站下车。有时就站在大安站前面的台阶上,仰望着「水晶大厦」。有时就绕着水晶大厦前前后后地走着,大楼管理员差一点儿没把她当作疯子。有几次,守在电梯口的管理员不在位子上,方文玲就搭了电梯上到九楼,站在严道文他家门前,侧耳倾听,希望能够听到他们兄弟的隻字片语也好。 (图) 也有时候,在网路上搜寻着严道文的讯息,希望多了解这一世的爱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喜欢甚么?他有女朋友吗?他平常的生活起居是怎么样过的?只不过,严道文似乎非常的保守,不用fb,没有甚么花边,过去只有在大学时期的社团活动,留下了些纪录和身影。 听到这里,严道文直感觉背脊凉凉的,心想:「哇靠!我这老婆,转生今世怎地变成这么厉害?执行力如此之高?侦蒐能力特强?想干啥就干啥?好在自己一向行为端正、思想纯洁,否则被她这么一搜,连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大概都逃不出她如来佛的手掌心了。以后可得小心侍候囉!」 偶而,方文玲真的会碰到严道文外出或回家,她都躲在柱子后面或暗处,然后满心欢喜地偷偷跟着严道文,只想多看他几眼。 那次在台北车站捷运站里被严道文现逮,让方文玲好尷尬、好慌张,因为她还没有做好跟严道文见面的心理准备。尤其,那阵子游戏里的蒙天放,似乎距离自己好远好远,甚至于有些厌恶自己,就像前世她们俩刚开始交往的样子,这让她很伤心,不知道自己做错了甚么?只是在捷运班车开动那时候,忍不住跟严道文说了再见。 明显地感觉到方文玲此时的心情非常低落,让严道文又悔、又懊恼。那时还在怀疑操控着熊灵儿的人可能是个不相干的人,当时也对「战国再策」失了兴緻,自己在游戏中的冷言冷语自然伤了方文玲的心。严道文都觉得自己何其可恶啊! 第五十四章 【重修课业】 这时的严道文,是完全没办法理解方文玲不敢和自己见面的矛盾心态的。 因为方文玲从小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前世生平,所以这辈子的成长、工作、奋斗……,甚至于可以这么说,方文玲活着的目的,努力的所有一切一切,几乎都是为了找到严道文,想和严道文再续前世缘,她一直都是用自己的生命全心全意地在做这件事情。 但是,严道文却只是在最近半年,才渐渐地知道自己的部分前世,对方文玲的用情,当然远远不及于方文玲对严道文来的感情深重浓厚。她很怕,前世初期蒙放的淡漠又再出现。 这才是方文玲不敢贸然与严道文相认的最重要原因。 方文玲非常害怕严道文对自己的感情还不够坚定,会没办法消受自己对他的感情付出。因为,自己这几千年来的想念所蜕化出来的感情,有如江水滔滔,有如大海波澜壮阔,搞个不好会把严道文淹没的。 「为什么你能梦到你前世的很多片段?而我只能梦到自己死前的那个片段?就算后来催眠和龙带勾的加持,最多也只能看到去驰援项燕的那些片段?」严道文听方文玲说完对自己的心路歷程,忍不住提出心理面的疑惑。 「大概是因为每个人的灵性不同吧?」方文玲慢慢地把自己多年来琢磨出来的认知告诉了严道文。 「像我的前世,生在战国时期的楚国王室,一出生就能睁眼视物,半岁能语,两岁能预言一季之后即将发生的国家大事,所以父王才把我改名为『灵儿』。你知道吗?楚人是篤信神灵祖巫的民族,我从小就这么『灵』,所有人对我是又敬又怕,包含我的父王考烈王在内,只不过他对我又多了一份慈爱。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担任了王室的巫女,祈神、问卜、作法样样精通。」 「这一世呢,虽然没那么灵了,但在小时候,还是可以预知自己周遭的一些小事。小学的时候,我大致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前世。所以,我渐渐对在学业上追逐名次丧失了兴趣,我觉得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也知道这一世必须要找到你,要一起把上一世没修完的功课修完,才能功德圆满。」 「难怪!原来我从小就被你锁定了,害得我对其他的女孩子都没兴趣,有人还以为我是同志呢!」严道文忿忿不平地说。 「怎么?吃亏了吗?你敢去找其他的女孩子试试看吶?」方文玲这句话说得慢条斯理、软软糯糯的,可是听在严道文耳朵里,可有如一列高铁鑽进了他的耳朵隧道里。 「呦呵!还没正式见面,就摆出一副大娘的架式啦?」严道文可不愿意输了这一阵,口舌上自然不甘示弱。 「不过,我觉得你这一世的灵性仍然很强。像我从小对其他的女孩就没有兴趣;像我转进那条从来都不逛的巷子,跟着你一个礼拜之后也买了那龙带勾;像我在『战国再策』里看到你瞥过来的一眼,就被你勾引进了游戏。还有,有时候在游戏里跟你在一起,我好像闻到了你的气息,觉得你的体温……。八成,这都是被你的灵力控制的。」 如果用结果论来看,最终严道文和方文玲必然要相见再续前世缘的话,那严道文之前的一些转折,也确实神奇。 「我可没你讲的这么神。」方文玲笑嘻嘻地说着:「但是,我自己的体认,这个宇宙中真的有隻看不见得手,在冥冥中操纵着这世界上的每个人、每件事。甚至于,还跨过时空,安排着人们做着累世的修行。」 「像我们,上一辈子没有完成修行,这辈子就还要继续,直到修完为止。我还看到,上辈子有些在我们身边的人,这一世也出现在我们周遭,他们大概也是来重修前世未完的恩怨情仇的。像你的弟弟严道武,像我妈,像我在大学时的两个同学……。」 「对了!道武上辈子跟我们究竟是怎样的关係?」严道文狐疑地问。 「你仔细地想一想,你前世最倚仗的手下三位将军,哪一个很像严道武?」 「手下将军?………」严道文闭起眼睛,回想着以前做过的梦境,突然大喊:「啊!商其!是商其对不对?」 「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其实,半年前我是先认出严道武应该是前世的商其,我才确定今生的你应该快要出现了。」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前世身边的人,这一世也会出现在我们身边?我不懂啊!」 「其实,灵与灵之间,因为在世间的互动,往往存在着债权债务、恩怨情仇的关係,某一世因为某件事,两个灵发生了恩怨情仇,或许要耗上几世来向对方还债、报恩,或者讨债、报怨。这大概就是有些灵魂总会在生生世世中,一起出现,仍然互相纠缠的原因吧!懂了吗?」 「不懂!」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懂,我以为是自己把这一世的亲朋好友带到梦境里的前世去了。可是后来有些人,是先在梦境里出现,之后才在这辈子的生活中现身,所以我确定这现象不是现实生活对梦境的投射。一直到我上了大学才想通了,这现象就像大学的修课,原本是同一班的同学,但大家必修课时必须要在一起学习,选修课时则可以各凭喜好。有的人修得好,顺利拿到学分,有的人修不好,被当掉,甚至于还要重修。所以,上某些课,就会碰到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学,上必修课,就会碰到全部同班同学,重修呢,就只会碰到那些没修好的同学。如果自己好好修行人生,就会像用功的大学生,每年升级,最后一帆风顺地毕业、拿到文凭。我相信我们的灵魂,应该也是按照自己不断地修行、净化,慢慢地晋升到更高的境界。」方文玲把自己参透的认知,用浅显易懂的方式说了出来。 「那我们这一世是必修?是选修?还是重修?你这一世是来报恩?还是来还债的?」严道文提出了个有些调皮捣蛋,却又值得玩味的问题。 「这一世啊?……大概是重修吧?」 「为什么啊?我们上一辈子应该没做错甚么事吧?为什么被当掉?」严道文不服气地喊着。 「因为,你……你没有遵守诺言。虽然后来有很多的楚国败军陆陆续续被导引回復山,可是……,可是你直接投入了战斗,你受了重伤,最终你没能回到復山……。」方文玲说到后来,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我…我…也是不得已啊!负芻是当时的楚王,命令我押送粮草给项燕,我…我能抗命吗?中途秦军突然杀来,我们一万人的部队能一哄而散吗?能不做抵抗吗?」 「但是,你答应过父王,也向我承诺过,不接战,会设法保留实力,完成復国重任的,难道你没有任何其他的方法?可以完成这战略目标?」 「我……我………。」,严道文自己心知肚明,当时只要绕过寿郢,不向国都的守军递交那个渡牒,只要绕路继续快速潜行,自然可以按照原先计画,达成不接战、成功地向楚军主力传递考烈王「若不敌秦军,保留战力,即到復山重整」的战略讯息。 「你知道吗?虽然周文带回了你的龙带勾,说你凶多吉少。可是,没有亲眼见到你的…你的……,我就仍然抱着一线希望,等你回来。这一等,可等了十年啊!………」 方文玲幽怨地继续说道:「十年,你的骨肉早已成灰。可是我,在这十年里是生不如死啊!……每天清晨醒来,我就告诉自己,今天放一定回来,他答应我会回来的。然后才能满怀希望的提起精神来,打理着復山大大小小的事情。可是太阳下山了,回到我们的房间,依旧是那张空床在等着我,我整个人就陷入绝望的深渊里,没法自拔。往往都是哭累了,才不自觉地睡着。………那些日子,我就是摆盪在清晨『你会回来的希望』和入夜后『你不会回来的绝望』中,徘回无依地苟延残喘。」 「那一年,嬴政自称『皇帝』,全国走上中央集权的法治,绵密的地方治安组织慢慢推展开来。而復山的各方各面也都已经达到极致,不能再发展了,否则树大必然招风,恐怕会被秦帝国发现。既然短期间内看不到那『亡秦必楚』的机会,我只有安排各部负责的人,放他们带领部眾回到原来的楚国旧地,暗地里持续发展反秦的组织和人马,累积推翻暴秦的资源,等待着那『亡秦復楚』的号角响起。」 「当人马散去,復山回復原来的苍莽山林,成天我就在目送你率军过江的大石头上,盼着你回来,可等到的只有江水潺潺流过和每晚的绝望。最后,实在受不了这种痛苦和煎熬,中秋月圆的晚上,我就……就…投江自尽了……。」 耳机的另一端,传来小声啜泣的声音,虽然已经过了两千两百多年了,那些伤痛仍然啃噬着方文玲的心灵,让严道文愧疚得无以復加,不知该如何是好? 隔了好一会儿,严道文叹了口气,温柔地说:「文玲,这辈子你要我怎么做,才能还你的恩情?」 「你就这么想把债还清?要跟我恩断义绝?以后永世不再相见?」方文玲尖着的嗓音传了过来。 「蛤?冤枉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我…我………。文玲!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冤枉吶!」 「噗哧!好啦!谅你也不敢!上辈子的债,你这辈子可有得还了。」 严道文歪倒在转椅中,额头冒着冷汗,惊恐地拍着胸脯,看来前世欠的债可大了,这辈子不知道还不还得完啊? 还有,这一世的方文玲好像还有些走不出来?幸好刚才她心情马上转了过来,否则还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呢?不行!这样隔着游戏高来高去的,太不真实了。 第五十五章 【欲迎还拒】 严道文实在不愿意再隔着电脑传情了,说道:「文玲!你有空吗?我们现在见个面,这样隔着电脑谈好憋扭啊!」 「我们不是已经碰过面了,那么急得想见我啊?」方文玲柔柔的、挑逗的语调,搞得严道文心中一阵麻热。其实,方文玲怎么会不想见严道文呢?好不容易再续了前世缘,早就想跟严道文腻在一起。只不过,方文玲有自己的顾虑。 「急!急啊!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也有好多事情想问问你……。」 「我们现在不是就在说话吗?没见到面不是也聊得挺好的?」 严道文知道这是方文玲在吊自己的胃口,只不过这辈子对女人实在欠学,连女人明摆在脚前的软钉子都不知道该是一脚踢开好呢?还是绕过去不伤和气的好,只有低声下气地说:「文玲!我们面对面才能看到对方的神情啊!才能闻得到对方的气息,才能握到前世临别时我们紧握的双手…………。」 肉麻话已经辞穷了,看方文玲还是不买帐,严道文可没气度再扮演翩翩君子了,气极败坏地开始大声起来,「不管!你再刁难我,我现在就杀到『凤梨』…,不是!是鸿来数码去找你……。到时候你可别躲,我非见到你不可!」 「真的这么想见我啊?」方文玲柔柔腻腻地回问。 「想!」 「真的这么想和我面对着面啊?」 「真的!你………。」 「那我有个条件,你做到了,我就跟你见面。」 「还要…什…什么条件?」严道文急得快坐不住了。 「只要你说得出一句话,我就跟你见面。」 「哈!那简单!哪句话?」严道文的豪气又被挑起来了。 「就是上辈子,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 「蛤?上辈子?哪句话?是说甚么来着?」 严道文赶紧闭着眼睛,从前世记忆中飞快地用力搜索。 自己第一次碰到熊灵儿是在哪啊?…在干甚么?…好模糊噢!真好像有那么件事情,但就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当时的情景。 「文玲!别刁难我嘛!就让我们相见吧!让我重新再追求你一次吧!」 「傻瓜!你还追求我做甚么?我这辈子一出生就是你的人了。」,耳机传来这么一句让严道文心花怒放的话,接着又听到方文玲似梦囈,又似回忆的轻语,「那时,你十八,我十七,正值青春年华,老天爷真的让我见着你了......一切都那么的美好………。」 「道文,听我说,别怪我,我也好想、好想现在就跟你在一起。可是,现在的我们,感情是不对称的,我爱了你两千两百五十五年,甚至于更久。可是,你是这半年才知道我们的事情,而且只是我们前世开始经营復山之后的那些片段而已。我很怕,在这种感情不对等的情形下,你会觉得我太滥情,没多久就会厌倦我………。」 没等严道文反应过来,方文玲又说:「自从找到你之后,我已经下定决心,这一世,我一定要成功,一定要跟你相守白头。所以,请你不管怎么样,也要想办法跟上我,我相信你,请你记起来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如果你想起那句话的话,你应该就会想起我们前一世大部分的事情了。相信那时候的我们,才会站在同一个台阶上,才能白头偕老。」 听完方文玲这篇大道理,严道文心里塞满了说不出的鬱卒。如她所说,他们可是跨了两千两百多年才能再聚首的,怎么还要梗在那儿?非要搞个通关密语才准过关?儘管严道文心中有无数个不甘愿,可也无处发洩。 但是,方文玲的坚持或许是对的,有几次方文玲的某些过激反应,确实让严道文感觉突兀和不小的惊吓,如果不是心头上的那份认定,搞不好之后两个人就成陌路了。 「真的要这样考验我?」 「道文!两千多年都等了,我们就别急于一时嘛!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为了我们的相守白头,好好地努力,跟上我好吗?在你没有想起那句话之前,你不能来找我。实在想我的话,我会在游戏上陪你一下。就这样讲定囉?」 「好……吧!」严道文非常勉强地答应了。可是话一出口又立刻后悔,干嘛答应得那么爽快啊?万一想不起那前世见面的第一句话呢?那怎么办? 「对了!道文!最近我们公司好像被对岸的骇客锁定,千方百计想骇进我们公司的伺服器。前一阵子公司半夜也被人入侵过,那人待了一个多小时,在公司职场里面翻了不少档案,可是公司却没丢东西,这些奇怪的现象,让我们大大地提高警觉。资安人员说,这些骇客似乎不是要破坏我们的环境,或是想从中盗取甚么利益,而是对我个人的资讯特别感兴趣。」 方文玲接着说:「前几天我上你的部落格,观赏你对古玉的分析评论,就觉得你的部落格,还有你的电脑都有这些骇客的影子。这让我更奇怪了,为什么对岸的这些骇客会对我们两个人这么有兴趣?你有做过甚么特别的事情吗?」 「我一向安分得很,哪有做过什么事啊?」严道文心情已经很不爽了,听方文玲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些,心头更是烦躁。 「好吧!你也要小心,看看要不要加强一下你的防毒软体了?」 「嗯!我会注意。」严道文还是提不起劲,虚应着。 最后,方文玲也觉得无趣,就用柔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感情,对严道文说:「执子之手,候子凯归。道文,我等你。」,说完,方文玲就下线了。 「执子之手,候子凯归。」,这句临别的情话,是前世分别的时候,灵儿对自己的临别话语,那也是自己死前那些日子,餐风饮露、甘之如飴的精神粮食啊!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么清楚。 「好!就来想想看是哪句话?初恋应该是最甜蜜的,等我跟上了这一段,换我来滥情,到时你可别喊腻!」严道文恨恨地发下豪语。 严道文马上把那龙带勾翻了出来,午饭也管不上了,拉好窗帘, 虽然前一天晚上几乎没闔过眼,可大白天的哪是说睡就睡得着?而且心里面有事情翻来覆去,催眠和梦境中的前世片段又不断地浮上眼前,搞到后来,严道文都弄不清楚,自己究竟睡着了没有? 听到外面有些声响,应该是道武回来了,抬眼看看窗帘,已经暗了许多,大概是傍晚时分了吧? 叩!叩!叩!……,「哥!……在睡觉吗?」 「刚醒!进来吧!」 严道武顺手开了灯,一脸好奇的捲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桌前的转椅上急切地问道:「怎么样?跟方文玲谈得好不好?」 严道文爬起身子,坐在床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里的龙带勾,隔了片刻才抬起头来,对严道武勉强笑一笑,说道:「还好!我们把话都说清楚了,她真的是我前世的老婆熊灵儿,那些催眠和梦里的前世经歷,应该都是真的,起码方文玲证实她也梦到过。」 「方文玲知道的比我多很多,从小她就知道自己的前世,也一直想找我。………你知道吗?那天在捷运站碰到的电眼女郎真的是她喔!其实,她有时候会跑来公司或者我们家附近,躲在某个角落偷偷地看我………。」 严道武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兴奋地说道:「我就说嘛!我以前一定有看过方文玲。」 严道武歪着头回想,然后说道:「是前两个月在家这附近无意间看到的……。好像是在对面大安站的出口,她正站在大柱子边的台阶上,抬头看着我们的大楼………。」 严道文继续说:「半年多前方文玲在『凤梨』召开的一个会议上,先看到你,认出来你是我前辈子的一个部属,所以她才确定这一辈子的我快要出现了………。」 「等等!你说我前世是你的手下?」严道武的注意力跳到老哥前两句话上面,满脸不相信地说着。 「对!前世你是我手下三大将军之一,武术不是顶好,但脑袋很灵光,行军列阵很行,名字叫商其。」 「商…其?名字还不赖!我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跟大家一起推翻秦朝?」 「这……,可能以后要问问方文玲了,我们那时被突然杀过来的秦军冲散,我根本不知道你的下落。不过,你是统领左军的将军,仓促接敌,就是你压着左翼硬挺了片刻,才让我中军和右军有了些许调整正面的机会。左翼是全军覆没了,你大概……,恐怕……。」 严道文还没说完,就一直摇头、叹气。 接着,捡了方文玲说的一些重点,扼要地说给老弟听。末了,突然想起来问了林曼娟的情形如何? 「唉~!她没被fire掉。」严道武没精打采地回应。 「哦?这是好事啊?怎么你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怎么满意?那我就没有养她一辈子的理由了啊!」 「你呀!老是邪门歪道的,诚心的话就认真地跟她求婚啊!」 「再说吧!我看她一点儿也不急,我如果摆出等不及的样子,那不是大掉价?还有甚么谈判的筹码啊?」 「算了!我也没甚么立场催你。昨晚林曼娟进了方文玲的房间,发生了甚么事?为什么方文玲后来又想要今早跟我在游戏里见面?」 「她说,当时看到方文玲脸色一变,对你发飆,她想完蛋了。那时候方文玲一气之下,拿着手机就想摔掉,好在曼娟及时叫出来,说手机是她的,这才把方文玲的理智叫了回来。之后,曼娟把你这半年的情况,告诉了方文玲,边听方文玲就边哭。最后,曼娟劝方文玲,说你也是煞费心思想确定你和她是不是真有前世缘?想确定她这辈子是不是真的对你有意思?还说她都快是轻熟女了,这辈子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虚度?大概就是这句话让方文玲软化了。」 「道武!你和曼娟………。」严道文一阵感动,哽咽地说不下去。 「哥!我知道!我知道!你非常感谢我们俩,对吧?我倒是不急,反正这辈子你有的是时间,常常可以用些感恩的行动,来表达对我们的谢意囉。倒是方文玲出的这道新题目,你有没有个谱啊?」 「已经折腾了一下午,抱着龙带勾睡好像也没啥进展……。晚上再做梦看看,如果不行,下礼拜一只好找陈诚正催眠了。」 ………… 星期一,陈诚正一进诊所,就接到严道文的求救电话。 「不行!这个礼拜schedule都排满了。甚么?你要找出你跟前世老婆见面说的第一句话?等等!…等……,这可不是医疗行为,我没办法帮你做。……不行!……不行!……我的医师执照还要……,甚么『心里面总是觉得缺憾』?……这……这算甚么理由啊?……好吧!算你狠!只有礼拜五晚上给你两个小时……,好吧!到时见。」 掛了电话,陈诚正不大高兴地冷哼了一声,「这小子还真吃定我了?」,唸归唸,还是在档案柜里抽出严道文的资料夹。 看来他前世的故事还没完喔………。 第五十六章 【前世缘】 2012年4月24日,北京 国安部第三次会议结束后的三个星期,大家都紧锣密鼓地去准备着。 国家文物局只用了三天,就把「赴台行动案」呈报出去了。 国安部没能再分析出比较有价值的情报,但已经安排潜伏在台湾的特工对严道文进行远距监控。 胡平回了一趟黄山市。石窟群办公室的同僚当然放不过胡平,要胡平把这段时日的行止,详详细细地报告了一遍。 当然,胡平在跟同僚讲述和徐承恩互动的过程,省略了相当多的细节,似乎心里面总是有块疙瘩,总觉得这事儿不大光彩,双方在互相利用。 两个星期刚过,「赴台行动案」很快就审批下来了。 批文上有几项指示,首先是当前对台统战工作顺利,不得因此案伤害两岸人民感情。赴台行动的规画,原则上准可,细节上再与国安部加强研究行动准则,并将结果会知国台办。 想当然尔,这古文物专家就由胡平担任。而且胡平的名字已经加入4月30日到台湾参访的湖北访问团团员名单,掩护的身分是湖北省博物馆的高级研究员,檯面任务是前往台湾与台湾的文博界接触,并尝试建立交流平台。 另外,批文也明确要求国安部负责全案人员与文物的安全和运送。 2012年4月27日,台北 说好和陈诚正医师见面的礼拜五晚上,依然是柔和的反射光源,高高的天花板和粉白色的上半部墙壁,中间嵌着一圈雕着淡黄色、淡绿色长长忍冬青枝叶,以及蛋白色忍冬青花朵纹饰的角板。 舒适沙发躺椅上的严道文瞪着像猫熊的眼睛,时而哀伤、时而兴奋地望着天花板,嘴唇中叙说着这四个月来自己和方文玲的进展,也证实过去催眠中的前世经歷可能确有其事。 虽然已经过了八点,陈诚正仍然放任严道文无止尽的叨叨絮絮。原先已经言明此次纯粹是朋友相聚,不涉及医疗行为,但陈诚正仍然录着严道文的叙述,手中的笔也在纪录纸上飞快地舞动着。可是,过去陈诚正脸上始终保持的自信笑容,已经被严肃,偶而的若有所思取代了。 「所以,方文玲为了要我赶上和她之间的记忆和感情落差,非要我记起来上辈子我们的第一次对话,才愿意和我见面。陈大哥,这就是我找你帮忙的原因。真的抱歉!耽误了你周末的休息时间。」 「知道就好!……算了!算了!我对你仍然有医疗的义务,而且你这个案例让我非常感兴趣,我们还是用诊疗的方式进行吧?」 陈诚正低下头想了想,又问严道文:「刚才你说这个星期你都是抱着那个龙带勾睡的,有没有具体的梦境?」 「嗯!…大部分是以前就做过的梦,只有一天做了我和灵儿新婚燕尔那几天的……的…梦,嗯……这一定要讲吗?」 陈诚正捉狭地看着脸已微红的严道文说:「甜蜜喔?你想讲我也洗耳恭听。」 「别…还是别了吧!……但是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就只能梦到和灵儿成婚后的那些前世记忆?却没办法再向前跳到婚前的记忆?」 「好问题!你的看法呢?」 「到今天我才想通,那对龙凤玉带勾,是考烈王送给灵儿和我结婚的礼物之一,也是我们最喜爱的礼物。因此,我们是在大婚之后才配带在身上的,大概是之后贴身的盘摩,才跟玉带勾建立起缘分。而现在能经过玉带勾唤起的前世记忆,应该也是贴身配戴才被记录在玉带勾里面的。所以,最多也只能让我梦到和灵儿婚后的那些经歷。」 「满有道理的。这说法解释了抱着龙带勾作梦的时间限制,我可以接受。」 「陈大哥!我还是不懂,为什么这对玉带勾能让我跟方文玲在梦里面记起前世的记忆?」 噠!录影机突然被关掉了,严道文奇怪地转头看着陈诚正。 「下面跟你分享的,纯粹是我这几年研究前世记忆的猜测而已,不妨当作玄幻小说听一听。」陈诚正对着严道文坐正了身体,整理了一下思绪说:「还是回到量子力学讲起。你记得吗?以前跟你提到过,虽然科学界研究量子力学已经一百多年了,我们对于量子力学所知仍然非常有限,量子力学中有很多特别的现象,让我们叹为观止,却至今仍然不知其中的道理。」 「你有没有听过非洲人的一种说法?如果一个人已经赶了三天路,就必须停下一天来,不能赶路。因为,这个人必须等自己的灵魂赶上来。有听过这个说法吗?你有长途旅行的经验吧?」 不管严道文摇摇头又点点头,陈诚正继续说:「当你完成了个长途旅行之后,不管旅行的时候你吃得再好,住得再好,交通安排得多方便,睡得多充分,回到家之后,一定还是会浑浑噩噩地恍神好几天,一般人的讲法是时差适应。对不对?」 「假设…纯粹是假设喔。我们的灵魂意识是由几兆亿组比粒子还小的『超弦』组成的,所谓『超弦』也是意识的震盪,今天我们旅行所到之处,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一些灵魂意识的超弦。如果到了景色优美,令人流连忘返的地方,或者是遇到精彩、特别的事物,由于灵魂意识的激动形成剧烈的『超弦』震动,或许会多留下一些灵魂意识『超弦』震动,可能是五百个吧?如果经过的是荒芜的地方、无趣的事物,因为灵魂意识感到索然无味,或许只会留下极少的灵魂意识『超弦』,可能是十个吧?甚至于不到十个吧?但是不管怎样,只要曾经经歷过的,必定留下我们的灵魂意识『超弦』。所以,当一个人长途旅行过后,灵魂已经散掉一些『超弦』在旅途中的时空,可能是一万个?三万个?或许很精彩的长程旅行,会耗掉一个人一成、两成的灵魂意识『超弦』。所以,旅行过后我们会觉得很累,精神恍惚,甚至于魂不守舍地仍然回味着旅行的点点滴滴。这个人必须过了相当的时日之后,灵魂才能慢慢补充散失的灵魂粒子,也才能恢復原来的精神,渐渐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务上。」 「同样的,如果一个人遇到了一个极大的衝击,在事发的时空,也会留下了很多的灵魂意识『超弦』,原来的灵魂就变得恍恍惚惚,意识无法集中。这时候,我们都会说这个人受了严重的打击,用时间慢慢让他恢復吧!大部分的人经过了一段时间,也确实能够渐渐地回神,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那些留在某些时空的灵魂意识『超弦』,又是怎么样了呢?我猜想,有些被留下的灵魂意识『超弦』会渐渐衰弱,渐渐降低振动频率,最后消失不见了。有些则会留存久远,一年、三十年、数百年,甚至于数千年之后才慢慢消失。只要是某个人留在某个时空的灵魂意识『超弦』,都可以和原来的灵魂意识跨着时空联系着。原来的灵魂如果回想某件事情,留在这件事情发生时空的那些灵魂意识『超弦』,就跟原来的灵魂意识联系上,也重现了当时的景象,这个人也就具体回忆着那件事情。这种现象是否能说明,我们对某些喜爱的事物或者地方,会特别有印象,而且多年以后仍然记忆犹新;那些我们不关心,或者没兴趣的事物和地方,即使没过了多久,我们却已经记忆模糊,甚至于完全没有印象了。」 「过去,非常多的科学家啊、医生啊,对于人的记忆做了很多的研究。一般都认为人的记忆机制,是由人体的脑部细胞运作的。所以,人死亡之后,人体湮灭,那么这个人的记忆应该也跟着消失才对。可是,当我接触了这么多的前世记忆案例之后,不得不怀疑,究竟这些前世记忆是被承载在甚么载体之上呢?我很好奇,所以我不得不另外找个能说服自己的说法。」 「严道文,你的前世经歷,是我开业到目前为止,最明确,也最能提出人证、物证的案例。而你和方小姐,都因为战国时代的玉带勾,而强化了前世记忆的影像,这种现象似乎和量子力学中的『纠缠理论』有关,因为你们都曾经贴身配戴过这对玉带勾,你们的灵魂很有可能和玉带勾中的某些粒子的灵魂意识『超弦』產了纠缠现象,即使跨越了两千多年的时空,玉带勾仍然能帮你们连结了那些个两千年前留在楚国时空的灵魂意识『超弦』,强化了你们灵魂原本已经衰退的前世印象。有空你可以自己上网去了解『纠缠理论』看看。」 看着严道文巴眨着似懂非懂的眼神望着自己,陈诚正知道自己大概讲多了。「呦!已经快九点了,快开始我们今天的正题吧!来,把手放在最舒适的位置,整个人放松,从头顶的头皮开始放松,眉头放松……。」 等严道文进入催眠状态之后,陈诚正导引他往两千多年前的前世飞去,也揭开了蒙放和灵儿第一次碰面的情景。 楚国考烈王决定自陈郢迁都至寿郢的两年前,在一次南巡旧郢故地的回程中,途经云梦大泽,大队人马沿着一条江水左岸而行,时当正午,酷暑难耐,考烈王遂下令在江畔休息,待日头偏西再行上路。于是,先把卫戍部队遣开至附近关隘之处防卫,再由内臣打理出一片休憩区,准备用膳。 此时,灵儿陪着考烈王溯江漫步。父女俩有说有笑,行至一处小渡口,泊着艘小舟,灵儿突然兴起,想乘这小舟游江。考烈王看看江水尚且和缓,对岸虽有树木,但却是极陡的险坡,应该无法藏匿敌人,也就顺着灵儿的游兴,解开船索,两个人登上小舟,悠哉地往江心划去。 灵儿久居宫中,每日晨昏主持祭祷,平时又多所卜卦筹问,早把个荳蔻年华的青春少女,弄得忧烦紧迫不堪。这回难得陪同父王南巡,亲炙大自然的旖丽风光,早已放下了宫中的繁文縟节。 这会儿的灵儿,时而捲起长袖,用手划拨着凉凉的溪水,时而光着两隻脚丫,伸在小舟舷外轻轻地拍着水花,好不快乐。考烈王看着自己的爱女如此快活,脸上也流露出慈祥、愉悦的神情,缓缓地摇着桨。不知道他们身分的人,此时看见在江上的这对父女,只会羡艷他们与世无争,怡乐天伦。 偏偏好景不常,此时颳起了一阵怪风,山里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层层黑云压住了山头,考烈王惊觉有异的时候,江水已经变得湍急汹涌起来。考烈王想赶快把小舟摇回岸边,可是不諳当地水性,反而操得小舟只在江心打转。 当小舟漂到休憩区前的水域时,终于撞上了江中的巨石,整艘小艇向对岸翻了过去,岸上眾人惊呼大喊,尊贵的楚王和公主掉进了滚滚黄浊的江水之中。岸边的随行大臣、内臣、卫士们登时炸了锅,一群人毫无章法地东跑西跳,拉绳索的,找木头的,临时想砍段长竹竿的……,大呼小叫着「陛下!陛下!……」,向江边涌去,可就是没有一个人熟悉水性,敢投江去救他们的主子。 眼见考烈王和灵儿已陷在波涛中载沉载浮,险象环生地向下游漂去,大伙儿团团转着全都焦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说时迟,那时快,对岸的一棵大树上跃下了团幽黑的人影,一入水中立即向考烈王「唰!唰!唰!…」地游了过去,迅捷得有如浪里白条。 此人一掌托住考烈王的后颈,大喊:「且勿挣动,当护送陛下上岸。」 原本在水中挣扎的考烈王,闻言也停止了手脚的乱划乱拨,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此人。顷刻间,两人就游到了浅水处,一大群臣子涌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想把考烈王扶起来,考烈王可没理会这些焦急的臣子,回头对着那已经又扑进滔滔江水中的年轻人大喊:「速救灵儿!救我灵儿啊!」 考烈王扭着身子爬了起来,甩掉几十隻想扶他起来的手,扯掉自己身上拖泥带水的锦袍,踏着江边的波澜向下游奔去。 年轻人奋力地向攀着艇侧的灵儿游去,闪过两三块大石头,终于追上了小舟,喘着气,对灵儿喊着:「紧抓勿放!」 小舟向前方立于江中的数块巨大岩石荡去,年轻人趁着小舟漂至巨石边,把小艇顶着岩石边,脚底一蹬,居然把小艇翻正过来,然后七手八脚地把灵儿推上了小舟之中,自己仍然在水中攀着小舟,对着里面的灵儿又喊:「莫慌!穿此急流,吾等方能靠岸。」 此时,趴在小舟里的灵儿探出头来,却毫无紧张的神情,笑吟吟地对年轻人说:「嘻!早知汝今将救本公主免于难,候汝已十数年了。」 (图) 年轻人可没空领会灵儿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巴着小艇,忙着用手脚左蹬右拒适时避开几处迎面而来的江石,终于化解了再翻船的危险。 果然,原本波涛汹涌的江面稍微缓和了,前面出现了弯开阔的水潭,年轻人用仅馀的力气,踢着水把小艇推向了江左,然后扶着灵儿爬上了滩岸。 上了岸,年轻人已经累得站不住脚,只好瘫坐在地上,靠着石头喘着气。这时,灵儿才看见年轻人的手脚上深深浅浅地划伤了好几处,血淌在脚边已成了一滩,尤其右腿外侧有块半个巴掌大的皮被掀开来,很是吓人。 灵儿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把身上穿的桃红色丝织龙凤纹上衣的左手长袖,扯了一半下来,再撕成几条丝带,仔细地包扎着年轻人的伤口。 方才喘过气来的年轻人,被灵儿这一折腾,齜牙咧嘴倒吸着气,连痛都喊不出来了。可是,瞧着眼前这灵秀的面容,紧蹙的眉头,尖挺的鼻子,却又微微上扬的菱角嘴,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色,整个人都看傻了,这会儿如痴如醉地连疼痛都忘了。 等到灵儿忙完,仍然半跪在地上,仰起头凝视着眼前的年轻人,轻声细语地问道:「汝何名?何方人士?」 年轻人方才如梦初醒地收起愣忡的眼神回道:「喔!公主,余乃蒙放,世居此地。」 「蒙放?蒙放?汝乃蒙放?」 「何也?公主识余乎?……适才公主……何知余今之将至?且尚候余多年?」 「蒙放,吾为灵儿,亦为王室巫女。余自幼即多次梦见今之落水江中,且知汝将援父王于先,再救余于后。方才落水之时,知汝将至,故丝毫不觉忧心。」 然后,灵儿毫不忸怩地牵起蒙放的右手,郑重地说:「蒙放!承救父之恩难以回报于万一,尔后自当许身以报。」 没等蒙放会过意来,灵儿就转身面向江水,高跪着唸祷:「感恩河伯江君,纵蒙放救我父女免为波臣。」 蒙放还在想灵儿之前那句话的意思,正想反问,突然右侧的林中发出吵杂的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清晰,「灵儿~~!」、「公主~~!」………。 第五十七章 【父王英明】 「吾父王寻来也,嗣后汝须小心应对,未询及则勿多言。」灵儿交代完蒙放,就对着林子里呼喊:「父王!吾等在此吶!」 灵儿的声音还没散掉,林子里就跳出来两个卫士,紧跟在后面的是考烈王,然后就是一大群还在大呼小叫着「公主!公主!」气喘吁吁的臣子们。 几个卫士快步地跑到江边,距离四、五步外把蒙放围了大半圈。灵儿跑过去扑在考烈王的肩头,略带哽咽地问考烈王,「爹!您可安好?」 「无恙,汝致伤否?」 「灵儿安妥,惟蒙放为救我等,却伤及经脉!」 熊灵儿的这几句可重要了,不但交代了父女俩的劫后情况,也把蒙放的突然现身,定位成捨身救命了。这一下,考烈王在眾臣面前可欠了蒙放一个救命的大恩情。 听灵儿这么一说,考烈王原本斜飞的浓眉、圆睁的牛眼,顿时缓和了下来,牵着灵儿的小手向蒙放走去。卫士们让出了一道正面,蒙放忍着痛单膝向考烈王跪了下去,口中喊道:「吾王圣安!」 此时,考烈王才正眼瞧见了蒙放的模样,个头不小,年轻,约莫十八、九岁,一身黑色薄麻衫已现襤褸,包不住底下结实健壮挺拔的身驱。剑眉、星目、胆鼻,眉宇之间颇见英挺豪气,绝非乡下的野人樵夫之像。 考烈王眼见蒙放手脚包扎得血跡斑斑,可仔细一看,包扎的绑带上绣着龙凤的纹饰,不由得转头看了看灵儿的袖子,心里似有所悟。灵儿下意识地赶快把左手藏在身后,撒娇地问考烈王:「父王!何所犒赏蒙放救命之功?」 考烈王先交代内臣立即为蒙放重新清理创伤,换上乾净的白綾包扎。然后,面带微笑地回着头,意有所指地问道:「灵儿!如何赏之?」 灵儿被考烈王这么一问,好似藏在心里的那些小心思,都被老爹揭了开来,扭着身体、低着头,手指不自在地搅来搅去,然后轻声地说:「但凭父王做主……。」,说完,整张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考烈王原本一见到蒙放,已颇有好感,再听女儿这么露骨地一说,「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一屁股坐在蒙放对面三步之遥的石头上面。 内臣赶忙为考烈王披了一件锦袍,让考烈王虽然坐在野外的石头上,仍然显出了王者的威仪。眾臣也围了上来,小声地对蒙放评头论足着。 考烈王问:「汝为蒙放?」 「回吾王,草民蒙放。」 「此为云梦之地,汝何言郢语?」考烈王在江中被蒙放搭救的时候,听他操着楚国首都的语言,心中就觉得奇怪,明明是山林中的野汉,怎么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 「回吾王,平日家中言语,即使郢语。」 「汝世居此地?」考烈王还是很奇怪,楚国地广五千里,自己巡狩各地,均有当地方言,多难意会听懂。此处为云梦大泽,自有千百年来自成一格的语言。而居民非渔即猎,鲜有仕子商贾,话语一般为生活劳作之用,较为粗鄙,为什么居住在此深山中的人家会用楚国首都的官话作为日常用语? 「回吾王,先祖蒙谷自宜城迁居此地已八世。当时,先祖即立下家规,日常必言郢语,且着令子孙自三岁起,每日诵读经书,十三岁后研读兵书,均使郢语。」 「蒙谷?蒙……谷?莫非汝祖乃昭王封赏保护『鸡次这典』有功,却辞赏隐居之大夫蒙谷?」 「正是家祖!」 听蒙放肯定的回应,考烈王忆起二百六十多年前,楚国郢都仍在宜城,却被东方的吴王闔庐任孙武为帅,驱派陵师兼舟师长程西奔袭击楚国,破了楚国郢都,昭王仓惶间只有北逃随国避难,几至灭国。后来楚人聚集残馀兵力,再联合秦军抗吴,才退敌收復故土。昭王回到郢都,大赏这段时期的有功人员,蒙放的先祖蒙谷,因为在昭王奔逃出宫之后,还冒死潜回王宫,抱走楚国的典章大法「鸡次这典」,藏了起来,復国后,蒙谷交回「鸡次这典」,才让楚国仍有典章依循,在千头万绪中仍能让楚国不致陷于混乱。昭王欲赏赐蒙谷,但其却坚不受赏,只求昭王准其退隐山林。昭王准其所请之后,蒙谷即不知所踪,若非今日在此受难,蒙放捨身相救,蒙氏一门功绩恐将在楚史中逐渐让人淡忘了。 考烈王想到蒙放的先祖救楚国于混乱之中,今世的蒙放也救自己父女于危难之中,不免感慨动容,赶快起身上前,一把抓着蒙放的胳臂喊着:「功臣之后,快快平身!让寡人好生看看。」 所有的臣子、卫士们马上傻了眼,平日的考烈王可是威仪万千的,几乎不见他如此激动地礼遇一个村夫野人,就算是有救命之恩,赏他一些金银财宝也就罢了,何必亲手把他扶起来,还一副见着了家人的亲热样子? 考烈王身子原本即较常人为高,瞧着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蒙放,气宇轩昂,应对进退有据,儼然是个文武双全的好人才,难怪女儿倾心,自己也是越看越有趣。再加上方才蒙放已经表明身分,乃前朝功臣之后,此身分当可挤挡其他几大官族的侧目………。 倾刻间,考烈王已盘思完妥,然后刻意地叹了一声大气,才朗声说道:「我大楚栋材如林,人才济济啊!可寡人落难之时,却仅汝冒死相救……。」 讲到这里,眼睛厉色往左、往右各扫了一遍。考烈王眼神所到之处,臣子们不是低下了头,就是眼睛乱飘不敢与考烈王对上眼。尤其那几个贴身护卫,更是胀红了脸,平时要他们挺身为考烈王挡刀挡箭自是二话不说,可是不諳水性面对这滔滔江水,再高的武艺也帮不上忙啊!这黑锅他们这辈子是揹定了。 考烈王眼神虽厉,可心里却很满意眾人的反应,接着说:「寡人或有失德招厄之错,当遭此难。惟感恩神祖河伯佑我大楚,天纵英才蒙放助我啊!」 考烈王说完却突然两膝一软,「扑通!」一下子跪在滩地上了,且又再洪声喊了一次「感恩神祖河伯佑我大楚,天纵英才蒙放助我啊!」 谁都没想到考烈王会玩得这么大,眾臣子赶紧也劈哩趴啦地跟着跪了一地,全都仰着头跟着考烈王向着老天爷喊着。方才没人敢投江救自己的主子,却让老天爷派了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村夫野汉独佔了个不世大功,这回帮着主子谢神可不能再落于人后了,一时「感恩神祖河伯佑我大楚,天纵英才蒙放助我王啊!」的叫声响彻云霄,在山谷里繚绕不绝。 灵儿也拉着蒙放跪倒在考烈王身侧,辛苦地憋着笑,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个不停。这让蒙放更是丈二金钢摸不着头绪了,完全搞不懂这些王宫里面的傢伙在玩些甚么游戏? 也怪不得平日喜欢徜徉山林、没机会摆弄心机的蒙放搞不清楚状况。其实,考烈王煞费苦心地演了这齣戏,是有多重目的的。 首先,考烈王先凸显这么多的臣子卫士都没法救他和灵儿,只有蒙放捨身救险,让谁也没法跟蒙放抢这天大功劳。如此,以后就没人能跟蒙放比高较低了。 再来,把蒙放突然的出现定位成了是神祖河伯的旨意,直接神格化了这件事。在战国时代淫祀鬼神的楚国,不管是大臣或是庶民,再大的事儿只要沾染上这些神仙味儿,就没人敢质疑了。自然,蒙放也因而背后多了圈神火,摆明了是老天爷派来滴!谁要敢挑战他,也得掂掂自己有没有神助? 还有,虽然是初见面,考烈王对蒙放可是满意得不得了。尤其当了楚王多年,已经被楚国的几大官族世袭的政治力量挤兑得烦厌不已,偏偏自己膝下无子,在朝堂上时生孤独无助之憾,此时对蒙放的喜欢和期待,自然有如月晕不由得放大了好几倍。而且,自己的爱女灵儿,可说已经对蒙放暗许终身了,说什么都要帮他们清除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障碍。所以,必须这么夸张地把全部在场的臣子们全部绑架了,以后帮蒙放作任何安排,也可按堵有些不长眼的傢伙囉嗦。 看大伙儿还算进入状况,考烈王满意地爬了起来,等眾臣子们鱼贯地站好了,考烈王又说:「蒙放!男儿当志在天下,时值我大楚用人之际,可愿报效国家?助寡人安邦定国?」 蒙放虽然搞不清楚考烈王为啥演了一齣政治戏码,但现在自己的王在呼唤自己出山报效国家,还有啥好反顾的?于是,脑袋一热,双手左前右后地抱掌躬身向考烈王大声说道:「但凭吾王发落!」 「善!蒙放听令!及时救吾等免于灭顶,着赏郢爰五百。且着令尔即任左广将军,护我宫廷。」 「轰!」的一声,数十位臣子立时又炸了锅,赏个五百爰金也就罢了。怎么一个村夫野汉就这么当上了王宫朝廷的禁卫军将军?可以统领上万的兵士?还不知他识不识得武艺兵法呢?这不会赏得太兇了?不过就是救了大王和公主嘛!难道没人可以阻止考烈王这突兀的派令?刚才自己怎么犯傻没跳进江中?就是被波涛冲一冲也好啊!这些臣子又妒又悔地不知如何自处。 可是,一想到刚刚还跪着嘶喊感恩神祖送了蒙放来助我王的,搞不定这还真是天意啊?真的要抵制这神祖派来的傢伙吗?大伙想着、想着,满腹的妒忌和猜疑只有往心底更深处塞了,议论的声音渐渐地小了,然后只剩下潺潺的江水声和山谷中「吱~~!吱~~!」叫的蝉鸣。 考烈王等眾臣子自己想清楚了,才又开口道:「蒙放知书达礼,自幼又熟读兵书,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又其敢人之不敢,犯险分头营救寡人和灵儿,胆识与体魄更在尔等之上,眾爱卿復有何言?」 这下子可没人敢发声答话了。但不少人心中免不了诽议,知书达礼?熟读兵书?又没经过测试,你大王怎知蒙放所言为真?可是大家被考烈王挤兑得没法子接口的是他后半段的话,这蒙放确实敢冒险犯难,也真把考烈王和公主分别救了上来,这是自己办不到的。如此,还有甚么立场好反对的? 经过考烈王这一惊一乍地操弄,蒙放终于可以收为己用,也顺了灵儿的心意,考烈王心情好得不得了,在回休憩区的林间小路上,回头小声地对跟在侧后边的灵儿问道:「称心否?」 洋溢着满脸笑意的灵儿凑了上来,也小声地回道:「父王英明!」 然后,父女俩忍不住「嗤!嗤!嗤!」地小声笑了起来。 当然了,一个得了胆识过人的人才帮手兼乘龙快婿。一个了却了悬心已久的无着感情,即将得到恩爱的夫婿,且日后可在郢都、宫里常常相见,还有甚么可在此时让这对父女更高兴的呢? 用过午膳,考烈王拨给蒙放一匹骏马,且令大臣缮写了就职的文牒,并令其一个月之内,需至郢都报到。然后,蒙放在灵儿殷殷嘱咐中上马回家向双亲稟报去了。 第五十八章 【再现情缘】 二十天之后,蒙放就抵达了楚国郢都,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楚国大臣们之间,早就在朝中把这个年轻小伙子救了大王命的事蹟,加油添酱地不知传了多少遍,最终的结论已经定格这是神明、河伯派来的大王救命恩人。当时没适逢其胜的大臣们,更是用力地为蒙放宣传,好像这样能弥补他们不在现场的遗憾一样。所以,面对这未来楚朝的明日之星,大家都对其甚是友善,几近阿諛。蒙放的传送就职公牘及安排膳宿,可是神速得很。 午后,等蒙放安顿好了一切,正在欣赏着自己宅第里的花园草木时,前门突然拐进来一辆顶着车伞,材质上好,却少有装饰的双驾軺车,后面还跟着两个骑着高头栗色大马、穿着紧身皂服的卫士。 蒙放心中一动,已猜到来者何人了。 果然,重帘掀开一角,先伸出来的是一隻圆头绣花的絳红绢鞋,再洒出来的是一溜嫣红色绣着舞凤飞龙纹的长裙,接着雪白纤细的玉手揭起车帘,探出了个高高的椎髻,上头斜插着一支青玉凤形发簪,再抬起张未施胭脂的清丽鹅蛋脸,柳眉,亮晶晶的凤眼闪着喜悦的光芒,尖挺的俏鼻,上弯的菱角嘴,左嘴角还有弯浅浅的梨涡,让吟吟的笑意更浓了。 蒙放都看得呆了,待熊灵儿款款走来,喜孜孜地站定在面前,脉脉含情地凝视着他,蒙放才如梦初醒般赶紧单膝跪了下去,轻呼着「公主金安!」 「傻瓜!快起!」熊灵儿跟着一蹲,扶着蒙放的手臂一起站了起来。 然后正色地对蒙放说:「尔后若非身在殿堂,或眾臣当面,汝勿再行此大礼。」 「诺!惟君臣有道……。」 突然,蒙放发现熊灵儿扶他起来之后,那双玉手可没松开,仍揣在自己的胳臂弯儿里。刚才自己下跪行礼,即使是楚王諭令平身,一般也只是虚做个扶起的姿势,绝少真的出手来扶臣下的。而公主刚才非但不顾君臣之礼,更无视男女之别,伸出手硬是把自己拉了起来,现在又像对情侣般自然地倚在自己身旁,未曾经歷过男女情爱的蒙放,整个人都僵住了,张着嘴连半个字都蹦不出来。 「傻瓜!傻瓜!」,熊灵儿转眼瞥见蒙放的傻愣样,不由得连骂两声,气急败坏,闷着头,扯着蒙放的手臂向花园深处走去,两个卫士也识相地站在马车旁,撇过头去,顾左看右就装着没瞧见,远远地守护着。 「旬日前,已喻汝于江畔,日后自当许配予汝,何需如此生份?」熊灵儿有些生气,这二愣子怎么生得如此木头? 「蛤?公主确要……要下嫁予放?我……我……。」 「怎地?本公主有何不及之处?」 是嘛,堂堂一个大荆楚的公主,而且还是极受王公大臣敬重的大巫,生得又如此聪慧标緻,可话都讲成一副要逼婚的样子了,这傢伙还在推託装悚,着实让熊灵儿怒火衷烧,两手一叉,已经摆出要吵架的架式来。真是的,原本才德普照万物、圣贤光大四方的巫女仪态,已被这榆木头疙瘩气得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非也,只是在下自忖何德何能,可娶得公主如此美眷?」 还讲?真有人不长眼白目到如此程度? 可这句话勉强还算句人话,也突然让熊灵儿惊觉到,是不是自己太过急躁了? 因为,熊灵儿从小到大就不时在梦境预见了自己的夫君的样貌,虽几经转折,心里面却早已认定此事,盼着自己快快长大,等着机缘到来。可这蒙放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硬是百般质疑,不认这笔姻缘帐,让人好不恼火。 熊灵儿瞪着这棵大木头,叹了口气,暂且按捺下自己急不可耐的心,把自己从小可预见自己未来的异能告诉了蒙放。当然,亦曾数次预见游江落水被蒙放救起之事。 好不容易,二十天前终于走进了梦中相同的情境,一样的山谷,一样的江畔,一样和父王漫步在江边有说有笑,一样泊在岸边的小舟……。那时,自己的心「砰!砰!砰!」的快跳出嘴巴了,那做了好多次的「巧遇夫君」梦,真的要发生了吗? 管不了这么多,就算赔了小命也要试他一试。硬拖着父王上了小舟,盪向江心,果然起风了,果然水急了,虽然早已知道会翻船,可是当小舟「碰!」地撞到江石,自己落水的那一霎那,仍然很是惊恐,挣扎之间也喝了好几口江水,但还记得使劲儿攀住小舟,免得沉入江底,然后不断地回头张望。 接着眼睛一花,就一个黑影跃进江水中,打着白浪,向着父王游去。那时候自己的心反而不再狂跳了,静静地等着自己未来的夫君相救。 「莫怪!公主因而才提及已候放十数年了……。」蒙放听完熊灵儿的说明,有些了解她的心态了。可是仍然不解地问道:「可何以见得在下确为公主夫婿?」 「你...!自是本公主梦见……预见我等……行将结发为眷……。」熊灵儿的手又要插起腰来,可是一句话的声音语调两转三折,已经由开头字字清脆高扬的理直气壮,一转为平缓的犹豫,再转为轻声的羞涩了。 战国时期楚国民风虽较其他各国来得开放,但一个女子,尤其还是王室公主,跟个初次见面的年轻男人,宣告自己将委身下嫁,这虽还不到惊世骇俗的地步,但也足以让人侧目看待,认为其必放荡已亟,不知自持了。这也就是蒙放数次听闻熊灵儿言语有此意,却不知该如何因应的原因。 熊灵儿发现原来蒙放和自己的心意距离如此之遥远,真有些气馁。就此罢了?还是任之由之?但这些可都不符合熊灵儿的个性。 两个人缓缓并肩走在不大的庭院小径之中,虽是夏末的午后,但院子里草木扶疏,微风拂面,各形各状的白云浮空而去,令人尚觉凉爽。 「……灵儿可预见尚未发生之事,此乃与生俱来之异能,儿时尚可于炙日恍惚之间即得视之。及长,偶于睡梦中方可得见。唯独与尔相遇、成婚之景象,十数年均鲜明如亲临。」 熊灵儿让蒙放了解自己的预知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只是越大越不灵光了。也把自己长久以来在梦境中预见两个人从见面到成婚的过程,还有由小时候的懵懵懂懂,又怀疑,又惧怕,直到近些年的接受与满心的期待,这些感情、心理的转折,细细悠悠地跟蒙放说了。 「少时,不明情爱,每每梦及与尔……与尔相遇,相……相……,唉~!总觉猥褻齷齪,对此事自然抗拒之、厌恶之。稍长,渐知人事,长久压制之情心,却一点一滴甦活起来……。俟灵儿发觉,欲压抑之,却感觉其飘飘渺渺,鑽心渗体,已无法捉摸了。灵儿亦曾拜师循道,希了却此扰人幽梦之情心,可却每每反受其挑拨骚扰,挥之不去,避之又岐现于幽冥之中,既撵之又欲亲之,既斥之又嚮往之,灵儿好生辛苦啊!终因先生点化灵儿应顺应人伦情缘之理,方合天地阴阳之道,灵儿方才安心静候……此姻缘到来………。」灵儿的声音又越说越小声了。 这时的蒙放已经感同身受熊灵儿的感情煎熬,长久以来,由于自己一直出没于其梦境,而造成她内心世界的牵扯、扭曲、挣扎。不由得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熊灵儿那微微颤抖的小手。熊灵儿的另一隻手,则偷偷地挽着袖子拭去即将夺眶而出的泪珠。 两个人就在庭院中晃来晃去、或坐或立的聊了一下午,互相交代了自己的生平过去、兴趣喜好。慢慢地,蒙放也觉得跟熊灵儿的距离没有那么遥远了。同时,也生出了情侣必然出现的似曾相识之感,一般人都会说这是缘分吧? 由于蒙放早到了数日,接下来的几天,熊灵儿带着蒙放在郢都内内外外转悠着,有时双骑駢行地驰骋在官道郊野之中,有时换装士子书生行走在酒楼街市之间,说是帮蒙放熟识一下郢都的地形街道,实则乃熊灵儿要填满胸臆之间自幼即在等待的那份感情。 三个月后,蒙放把自幼学到的治世道理、搏击健体战技和兵书中的攻守阵略,用在自己的部队之中,按时操练,把个郢都四分之一眾的禁卫军整治得有模有样,焕然一新,集体战力明显强过其他的禁卫军,这让其他军事将领不得不对这个娃娃将军另眼看待,考烈王也与有荣焉,得到英明识人的美誉。 立春之后,王室为蒙放和熊灵儿举办了婚礼。由于考烈王没有儿子,所以这个最疼爱的女儿当然要盛重地嫁出去囉。 是日,各国使节、贺客盈廷,待蒙放携着灵儿向天地、神祖和考烈王行过大礼之后,五十男童女娃身着光鲜亮丽的礼服,合着乐律鼓声,走在前面遍洒花露,舒心沁鼻的芳香把蒙放和灵儿领出了王宫,送入了蒙放宅邸的洞房。 考烈王赐给蒙放和灵儿甚多嫁妆,但那对青玉龙凤纹带勾,却是考烈王亲手送给他们的。而且,还训示他们此生相敬相爱,相扶相倚,有如这对玉带勾的质地一样,润透凝结,逾千万年依然如故。 婚后,两小口子真的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但是灵儿始终没能怀孕,这是小俩口嘴上不说的遗憾。或许,是因为灵儿担任巫女做多了占卜、祈神、侍鬼……这些洩天机、近鬼神的事情之后,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严道文交代完了自己前世的婚姻前后经歷,已经晚上十一点半过了。陈诚正脸上泛着油光,头发东翘一块儿、西塌一块儿的,看得出已经疲惫不堪,但是最后,仍然坚持着医疗的品质,强撑着眼皮询问严道文:「心中还有缺憾的感觉吗?」 「没有了耶!」,反倒是一个礼拜没睡好的严道文精神奕奕,很快地从沙发躺椅里一骨碌坐了起来,已经急着想回家上网向方文玲报告前世姻缘了。 「我想,这是你最后一次来了?能多给我一些时间聊聊吗?」陈诚正医师虽然疲累极了,可还是主动提出想跟严道文谈一谈的要求。 严道文觉得很不好意思,原本佔了陈诚正周末夜的时间已经很对不起他了。等搞清楚自己前世与熊灵儿初见面的情境之后,自己居然就这么现实的想跑了。现在,只有耐下性子好好听听自己的心理医师有甚么要交代的。 「梦往往提醒我们很重要的人生讯息,千万别不当一回事。因为梦是我们表意识与自己内心世界潜意识交流的一个平台,这平台上有过去、有现在、有未来的各种元素,神奇的是冥冥中的那股力量,会把它们综合起来,然后展现出重要的意义,就看我们自己抓不抓得到了。尤其是像你这样一再出现相同的梦境,一定要去了解它,好在经过这几次催眠治疗,对你应该是帮助不小吧?」 「谢谢陈大哥!您的帮忙,对我可说是恩同再造……。」 「好啦!好啦!别言过其实了。」陈诚正摆摆右手,阻止严道文的溢美之词。大概是不想听太肉麻夸张的话吧? 「还有,因为你已经有充分的前世轮回的经验了,有些话想跟你聊一聊。」 陈诚正低头想了两秒鐘又说:「首先,请你这辈子一定要积极、正向地面对你的人生,而且别让自己陷于险境。如果行有馀力,一定要提携需要帮助的人,尽力让这个世界更美、更好。因为,每个人会到人世走一遭,其实就是修行,主要的目的是让我们的灵魂因为修行而净化,洁净后的灵体才能进化到更高的层次。所以,老天爷一定会派任务给你的,有的人一辈子有好多个任务,有的人只有几个。但是,你并不知道老天爷交付给你的任务是甚么,可能只是要你说一句不经意的话,或许这句话就能让个颓丧的小孩,改变心态,成了立志向上的伟人,对世界做了很大的贡献。你如果没有用积极、正向的态度去面对你往后的人生,或许你就会错过老天爷编派给你的一些任务,那么,你这一世的修行就没有完成,可能要再多耗几世的轮回来修行了。」 「我想,你这辈子有些重要任务,应该是跟你的前世经歷有关係,老天爷一步一步地导引你揭开了自己的前世经歷,这绝对不是偶然的,一定有祂特别的用意,所以请你以正面、积极的态度去面对所有因为你的前世经歷而发生的事情。当然,这其中包含了去追求方小姐。」 严道文心里明白,自己能够搞清楚两千多年前的前世种种,可不是一般人都会有的机遇,自己心里面早就在奇怪,「为什么我会碰到这些玄怪的事?为什么其他的人没遇到这些情形?」,所以听到陈诚正这么一提醒,便点头如捣蒜,尤其是提到要积极去追求方文玲。 「再来,就是凡事要善良。请你时时反省自己,你的一言一行是否良善?是否提供了别人真正的协助?是否以最宽宏的心去面对恩怨情仇?有时候,你帮助一个人,时机对不对?出手的方式对不对?都会影响这个人最后的命运。例如一个人因为搞砸了工作,已经失业了好一段时间了,当他意志消沉的时候,你协助他找到了另一个相同的工作,这看起来是件好事。可是,他很快的又被这新公司开除了,然后陷入了更深沉的自我否定当中,一辈子再也走不出来。原因可能是这个人欠缺某些必要的能力,来做好这两家公司的工作。所以,你帮这个人的时候,用心虽然良好,但作法却不够完善深入。要帮那个人,就要深入了解他为什么会搞砸前个工作的真正原因,如果弄清楚了,不是要帮他加强某些还欠缺的能力,就是找一个他的人格特质或能力足以担当的工作,这样才不会帮之适以害之。对吧?所以凡事都要深层思考再出手行动。」 「还有,就是跟别人互动要真诚适度。像刚才说帮助别人,千万不要以为有机会就使尽了全力来帮助人。因为你帮过了头,被你帮过的人就变成欠你的债了,变成他在来世,甚至于好几世都要来还你的债。另一面,如果你欠了别人,或者伤害了别人,只要你发现了,务必要以最大的诚心,但适当的方式来设法化解。否则,恩怨情仇势必生生世世纠缠下去,只会让大家的灵魂不得安寧,无法净化,更不会进化到更高的层次去。」 「凡事适度、均衡,也包含了你对这个世界的取与捨,比方说每一餐你是吃的很饱?还是只吃七、八分饱,留一些给其他欠缺资源的人?比方说你赚的钱够用就好?还是越多越好?有些人不择手段的赚钱,认为没有人嫌钱多的。要知道,当你获得了巨大资源的时候,这世界上必然有某些人或某些事物在蒙受着巨大的损失。就算是因为你用心经营你的事业,因而受到大家欢迎,所以不小心获得巨大的利润,你也应该将你用不到的部分回馈给国家、社会,或者是需要帮助的人。累积财富要适当,取捨要有道。因为这个宇宙的资源是有限的,其中的每个个体能取用的部分,老天爷已经帮我们定好了,祂不会独厚一个个体的。」 「最后,希望你能参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句话,来宽宏自己的心地,净化你的心灵。现在发生在你身上的每件事情,都是因为你以前曾经做了甚么,想了甚么,所以现在才会报应在你的身上。自然,你现在心中想的,嘴巴说的,或者刚刚做出来的行为,也都会报应在你未来的人生,甚至于来世。所以你现在遭受任何的不公平、责难、伤害,这些负面的事情,都是因为以前你犯的错误所种下的因,到现在必然要应受了果。碰到这些坏事的时候,一定要按捺住自己的坏脾气,或者一定要遏止自己產生逃避、报復这些不良心,然后以谦卑、赎罪、慈悲的心态,认真的去化解,去请求对方的原谅,消了双方的业障。同样的,你现在得到的任何好处,或者别人对你的友善,也都是以前你自己种下的福田,现在得到了福报,你当然可以放心领受。但是,记得适度即止,过头了又变成你欠别人了。」 「好累喔!照陈大哥这么说,做人好累,时时刻刻都要想办法均衡,不欠别人,也别让别人欠你太多……,还真难拿捏啊!」 「是啊!这是因为能够进化到人的灵体,大概都是歷经各种修练,才能由低层次逐渐进化到高层次,所以应该要练就这些大智慧吧!就像我们在学习的过程中,一定也是由浅入深一样。这些更高层次的智慧,就是我们必须几经转世的修行,才能熟练、才能深植在灵体的深处。我对你有信心,因为你的人生已经比一般人更多了些层次,老天爷也对你多透漏了不少的天机,可别浪费喔!」 严道文经歷过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听着陈诚正的开导,心里面其实是很能领会的。虽然夜深了,整个人却像顿悟了般欢喜不已,如沐春风,情绪激盪着,直把自己的心理医师当成了心灵导师了。 第五十九章 【偿愿】 2012年4月28日,台北 「早知汝今将救本公主免于难,候汝已十数年了。」 严道文在隔天星期六早上八点就进了「战国再策」,兴奋地向方文玲说出了她要求的见面通关密语。 耳机模糊地传来一声「唉~~」的长长叹息。 这声长叹是得偿多年心愿的欣慰?是生命轮回无常的感叹?是跨世情人相思的无奈?是心灵深处被触及的悸动?还是歷尽千辛万苦,两人终得再见前的犹豫? 「感情经过了千百年,应该是越来越淡,甚至于早该烟消云散了。可是,我始终没办法忘掉你,我一直记得前世我们的恩爱,也一直忘不了你离去前的承诺,还有渡江北去的身影……。这一世发现你出现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可是,我更害怕,我…我怕你忘了我啊!……呜…呜…呜……。」 耳机传来方文玲的啐泣声,严道文看着萤幕上熊灵儿凝视着自己的眼神好忧伤,自己的鼻子也酸了,感受着灵儿千百年来思念的辛酸,一时不知该说些甚么? 两个人隔着萤幕对坐着,眼泪就像关不住的水龙头,尽情地淌、尽情地流着………。 「你……记起来了吗?」不知道隔了多久,耳机又传来方文玲浓浓的鼻音。 「都…都记…记起来了。」严道文还是不能自己地哽咽着。 「傻瓜!别哭……,你再哭,我又要哭了……。」说着、说着,方文玲又哭了起来。 唉!怎么老让自己的女人伤心呢?严道文回过神来想着。这时候应该是我们两个人最高兴的时候啊?干嘛这样没完没了的哭啊? 严道文扯了两抽面纸,把眼泪鼻涕全擦了个乾净,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稳住心情,憋出最平稳的语调说:「文玲!我知道为什么你一定要我记起我们前世初见面的那些情景了。」 果然,这招有效,方文玲啐泣的声音低了下去,严道文继续说:「在我初到陈郢的那一天下午,你跑来找我,你还记得吗?」 「嗯!」 「你是怕这一世的我,会像两千多年前的那天一样,对于早知道我们将成为夫妻的你產生了误会,甚至于排斥你,觉得你太一厢情愿,太霸道地想和我在一起,对吧?」 「没错!这是其一……。」 「当然,你还希望我记起前世的我们结婚前后那段最甜蜜的时光,免得这辈子我们的感情基础落差太大,就算以后我们在一起了,或许让我没法承受你满满的爱意,反而被你吓得退避三舍,对不对?」 「所以,你都了解我的苦心了?」方文玲的语气已经慢慢地转成高兴的口气了,慢慢地有了甜甜地味儿。 「文玲!我都知道了,我们快见面吧!是到你家,还是你来我家?」 「你…你…你想干嘛?……干嘛那么急啊?」 「急啊!我好急啊!难道你不急吗?」严道文脑袋右边的小魔鬼开始笑了,难得把熊灵儿…不,把方文玲逼到死角。 「我也…急啊!不是!…可…可是你急些甚么啊?」方文玲被严道文突然变得充满侵略性的语气弄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好急…急着想牵牵你的小手,想…摸摸你的小脸,想……亲亲你的小嘴,想……。」 方文玲实在不敢听下去了,喘着气赶快打断严道文说:「你…你…我们见面以后,要从哪里开始啊?」 「还从哪儿开始?当然就从上辈子我们离别的前一晚开始啊!」严道文脑袋右边的小魔鬼已经笑翻了。 「不行!」方文玲尖叫着,「那是上辈子!我们这辈子连手都还没碰过,不可以!」 「欸!你要讲道理啊!你不是一直要我尽快跟上你的感情落差吗?」 「也不是用这个方法!」 严道文憋笑憋得好难过,佔了方文玲这几句便宜,就算是报復了她过去对自己耍的那些小心机吧!应该没过度吧? 严道文还是稳住了心情,摆出一副很委屈的语调说:「这也不对,那也不行,都是你在说的。好!那你说,要怎么开始?」 「嗯……为了补偿我这些年找你找得好苦,你要跟我甜甜蜜蜜地再谈一次恋爱。」 想起方文玲前几年,不管风吹日晒雨打,三天两头跑来这附近的大街小巷寻找自己,严道文原本捉狭的心思马上放软了,真诚地对方文玲说:「好!我答应你。这辈子欠你的,我一定加倍还给你。」 「还有上辈子欠我的,也要还。」 「好!是你说的喔!也好!还完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别!…别这么说嘛!」方文玲又被严道文搞急了,赶快改口说:「你还是分期偿还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生生世世做夫妻啦!」 「那究竟跟不跟我见面?」 「当然见啦!我要穿甚么呢?…嗯……,那就今天下午两点,我在台北101四楼广场的白色中等你。」熊灵儿说完,「啵!」的就在萤幕上消失了。 「喂!…喂!怎么就下线了?你要穿甚么衣服啊?不能吃个中饭吗?…喂!……」 严道文回想,今天下午两点,台北101四楼广场,白色中等我?甚么「白色中等我」啊?这甚么意思啊?…… 哟!下午两点?要赶快洗澡了,头发也该剪清爽一点,该穿甚么去啊?……对了!文玲会穿得甚么样子呢?会穿那天在捷运站里见到的套装?还是……游戏中熊灵儿那套引人遐想的………。 第六十章 【临去秋波】 2012年4月28日上午,北京 行前两天的一大早,那誉副局长找胡平做勤前教育。 那副局长很慎重地对胡平说:「你到台湾之后务必步步为营,小心行动,或许还有其他的势力也在打那对玉带勾的主意。」 看胡平愣忡地站在那里,一脸紧张,那誉顺便教育了胡平几项私下行动偽装和反跟监的诀窍,还有面临危机要有的思想准备,以及掌控自我心态的方法。 那誉递了张照片给胡平,说:「这是我们在台北的人,如果发现这个人一直跟在旁边,别紧张,他是在保护你们。但是,不到非不得已的地步,不要和他互动,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了。」 最后,那副局长提到严道文与方文玲,近几周的发展飞快。不但方文玲已经承认青苹果就是熊灵儿的分身小号,而且两个人约好,今天下午两点在台北101大楼的四楼广场见面。也就是说,原本两人低度互动的交友模式,已经由虚拟网络提升为真实情境,原本稳定、可控的关係已经打破了,局里面认为如此对胡平的接触行动恐怕增加了无法估计的干扰。 那誉也说,为了加强监控与保护严道文和方文玲,今天下午,特工也会到台北101。另方面也好观察他们俩的见面情况,也会提供胡平抵台后的接触参考。 幸好胡平后天也就要抵达台湾,否则接触严道文与方文玲慢了,恐怕另外孳生很多不可预期的变数出来。 告别那副局长之后,胡平看看下午两点飞武汉的航班还早,直接打的到了中关村大街中信国际的京办。 这是徐承恩昨天一到北京,就打了个电话给胡平,徐承恩不知道打哪儿知道胡平即将要到台湾,要求无论如何今天上午都要跟胡平见上一面。 胡平被服务员引进了之前来过的休息室。徐承恩坐在沙发上,看到胡平来了,立即放下手上的纸张,招呼胡平过去坐。 「老哥,这么急着找我啥事?」问完,胡平端起盖杯茶,啜了一口。 徐承恩把手上那张纸递了过来,只说:「你有甚么看法?」。 显然又是份楚简的释译文,「……抚瑟兮会鼓,合节兮吟歌。灵蹇行兮华服,芳溢兮盈廷。浩乐盛兮佳会,王欣欣兮悦乐。思灵放兮南祈,灵安保兮復山。……」 胡平唸完译文,吁了一口气,接着说:「就目前整个事情的发展来看,这楚简应该是楚国考烈王专门为熊灵儿和蒙放能顺利营建好復山,而举行祈求神灵法会的纪录。楚人祈神祭祀的时候,一般会先用隆重的音乐、歌舞来娱乐神灵,然后再请神降临在巫覡身上,这句『灵蹇行兮华服』应该讲的就是神灵已经降临在穿着华丽服装的巫女身上了,所以巫女才走得有些摇摇晃晃。这场祈神会可办得盛大热闹,很让楚王高兴。」 「嗯!重点是最后两句,『思灵放』应该是楚王在想念熊灵儿和蒙放,所以才办了这场向南方神灵祈福的祈神会,希望南方的神灵能保佑熊灵儿和蒙放,顺利地营建好『復山』。很好!这楚简又支持了我们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判断。」胡平一口气把自己的思想交待了出来,这次可毫无保留了。 「所以,……」徐承恩边想边说,「所以,再次确定『復山』在战国楚都寿春的南方,应该就是现在的花山……。你刚才说『熊灵儿』和『蒙放』就是上次楚简上的『灵儿蒙放』……。你这一次去台湾要见的是在网络游戏中用类似名字的玩家……?」 在第一次见面之后,胡平就没打算再瞒着徐承恩,主要是因为徐承恩这边真的可以帮忙发现楚国王宫的相关记载,而且徐承恩也确实如约定地把所知道的告知了自己。 胡平想,这次台湾之行,顺利的话,或许就把开宝窟的钥匙带回来了,如果徐承恩能帮忙,加紧找到开啟花山迷窟第四小室的相关材料,也许能降低自己考古队开啟宝窟时的风险。 于是,胡平就把最近三个星期的进展,毫无保留、完整地说给徐承恩听。 徐承恩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些跨时空、没法解释的种种巧合,也还是被胡平分析出来的疑问,弄得不知如何解释,整个人靠在在沙发里没吭声。 「老哥!很难想像唄?」胡平也一脸困惑地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通,为啥台湾这两个人会分别拥有这两件玉带勾,而且还是台湾『战国再策』的两个游戏人物的玩家?更玄的是他们在游戏中的名字也叫熊灵儿和蒙天放?」 「说台湾有特务潜伏进来,得到了我方的最新消息,根本就说不通。两个玉带勾的规格,是我们五个月前才推测出来的;而老哥的楚简释译,是近一个多月才搞出来的。可是他们的游戏,在去年11月以前、甚至于更早就有了。可以说,他们比我方更早知道这整件事情?而且他们还只是一般老百姓?既然他们知道的比我方早,那么,他们是不是也已经知道花山迷窟里面的秘密?若真是这样子,我这次去台湾,还有成功的机会吗?」胡平说着说着,也像徐承恩一样,皱着眉,倒在沙发里。 「你刚才说,这个严道……严道文和方文玲,今天下午两点要在台北101四楼见面?…国安部也会派特工去监视?…这确实是个变数……。」徐承恩指着笔记本屏幕上的两个人,皱着眉,显出烦躁的样子,又看了看手錶。 「呃!老弟!对不住!我十点半还有个会要开,今天我们就谈到这边,回头,我会要研究小组再帮帮忙,看看楚简中还有没有復山的相关消息。」说完,徐承恩站了起来,伸出手。 主人已经下逐客令了,胡平赶紧起身,握住徐承恩的手。 徐承恩边送胡平到房间门口边交代着,「自己一个人去台湾要小心,这事儿轻不得,也重不得。万一遇到过不了的坎儿,紧急的时候,也可以找我,我在那边多少也有些人脉,国家大事,别不好意思。等你回来,记得跟我碰个头,我帮你接风,而且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发展?嗯?」 胡平当时是满口答应,想想自己时间有限,要赶下午飞武汉的航班去和湖北访问团会合,做些行前准备,也就行色匆匆地走了。 徐承恩站在落地窗前,先用手机打了通电话,讲着讲着就坐回沙发,又打开笔记本电脑,传了一些照片和讯息出去………。 第六十一章 【盘算】 2012年4月28日,台北 星期六上午十点半,墨国基刚教训完山猪他们三个人,就接到三哥的电话,后续又传来龙凤两件带勾的图像,以及严道文和方文玲的相片。 这让墨国基的头更痛了。 墨国基回台北来已经两个多个礼拜,山猪他们循偷渡管道进来也有十天了。墨国基安排大伙儿住在中山北路二段东侧的区域里,煞费苦心地租了同栋楼却散布在三个楼层的四间短租小套房,一方面是想避开别人的注意,尽量低调。二方面是让四个大男人,各自有自己的空间,以免互相干扰。 当山猪他们三个人进住的时候,墨国基千叮嚀、万交代,要他们安安份份地别出门,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而洩漏了行踪。为了拴住他们三个,还特别花心思去租了不少套画风俐落、线条优美的漫画,也搞了一些洋片、a片回来,让他们轮流看,好打发时间。 第一个礼拜还好,大家还算配合,尤其大陆来的易军和季本万,对台湾精彩的漫画讚不绝口,自然成天就抱着漫画猛k。而季本山呢,虽然对于回到久违的台北有些激动,可是自己那些通辑、案底,多半还没超过追诉时效,自知出门的风险不低。所以,大伙儿就乖乖地窝在自己的小套房里好几天,连每餐饭都是墨国基一间、一间送的。 可是,关在密不透风的小房间里面久了,这几个晃悠惯了的大男人哪还憋得住?从这个星期二开始,就开始吵着要出去看看。 墨国基非常谨慎,觉得用餐时间外面人多,他们混在人群中间比较不会受到注意,所以只同意带他们到外面吃中饭、吃晚餐,其他的时间仍然要回到小套房窝着。 到外面吃了两天的乖乖饭,又不行了。因为几个人发现附近有不少的夜店和酒吧,到了晚上鶯鶯燕燕的满天飞,他们三个哪受得了?都快不知道肉味是香喷喷的?还是火辣辣的了?吵着一定要到长春路、林森北路巡夜去。 墨国基知道这些场合必然喝酒,喝了酒难保不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多了难保不露馅出来,不单纯的地方自然会发生复杂的事儿。所以,坚决不肯让他们去冒险。 可是,当男人精虫衝脑的时候,当然是用下半身在评估风险的。果然,昨儿个晚上,三个人暗底里约好,还没半夜就溜了出去,找了间粉味扑鼻的ktv,好好地巡了一下莽原景观。结果,当三个人十几隻脚,凌晨三点多好不容易蹭回到小套房的大楼,只见墨国基满脸怒容地堵在一楼门口,这下子墨国基嘴巴自然不留情面了。 等一大早,墨国基就找了房东,又花了十几万,洽租了附近一个有四间房间的家庭公寓,摆明了要严加看管这三个不识相的人。十点不到,四个大男人又换了个更旧的窝。 山猪还好,一方面原本就认墨国基是老哥,兄长理直气壮的狠噱,怎么样都要认了。另方面是自己过去在台北混过,酒醒之后,自己也觉得孟浪了。因为这附近虽然是台北市最有名的销金窟,可也是治安单位最喜欢拿着放大镜监视的地方,那些酒店经纪、趴车小弟,甚至于光着身子蹭在你腿上喝酒的粉味,搞不定就是哪个二毛一的线人。连台湾的「天下第一分局」,也在自己小套房大楼三百米距离之内。现在仔细想想,幸好夜里光线昏暗,自己去国多年,混得又很是辛苦,外型早已没了当年的光鲜亮眼,才没让人认出自己来。侥倖!侥倖啊! 可是,在另一个房间里,过去只有自己教训别人的易军可忍不下这口鸟气了。 「他x个x!他啥玩意儿?敢跟爷我叫板?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x个x!」易军满脸横肉,胀得跟狒狒的屁股一样红,却硬是压低音量地骂骂咧咧。 「阿万!他是没见过爷我的手段啊?等拿到钱,先把他刚刚指着爷我鼻子的右手打断,再在他脸上透两个窟窿……。他x个x!越想越火……,x个x!x个x!x个x!……。」易军火得直拍床垫。 季本万一脸苦像,抖着伸出的双手,安抚着易军轻声地说:「哥!您就别气了,寄人篱下能不低头吗?先忍下这口气唄!等哪天用不到他了,我们再找个机会讨回来……。」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他可没有指着爷我的机会了!哼!」易军阴狠狠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季本万原本只是想找句顺耳的话语把易军的火气先按下来,却没想到这话反让易军较了真。易军到底是闯过大风大浪的,被季本万一提醒,立刻冷静下来,朝着「等哪天用不到他」的这条路思想下去。 ………… 易军刚开了房间门,就瞧见墨国基摀着左嘴角,边对着手机小声地咕噥,边快步走进他自己的房间,「碰」的一声,就把门甩上了。基于多年的职业经验,易军直觉这墨国基是不想让自己听到他的手机对话。 好!你越不想我知道,我就越要知道,否则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哩! 一个箭步,就把耳朵贴在墨国基的房门上。只听到墨国基断断续续地跟对方讲着:「……还在开机,要等一下,……今天下午……嗯!…嗯!……记住了……先谈价钱……我知道……,噢!希望别走到那地步……,两天之内?……三哥!三哥!这时间会不会太紧了……,怎么还有这号人物?……,四个人酬劳都翻倍?……,好吧!好!我要他们别手软……。照片、图片都有了……,很清楚……,是!……好!………」 听墨国基快要讲完了,易军三步併两步地躲回到自己房间,随手抽了本漫画,假装正看得津津有味,可脑袋里却回味着墨国基刚才讲的电话。 果然,没一会儿墨国基就叫大伙儿到客厅集合,大茶几上摆着笔记型电脑,萤幕上显示了两件物件,一件是青玉龙型带勾,另一件顏色绿得有些奇怪,好像是画的,也说是凤形带勾,两件都有尺寸大小的标示。 墨国基要大家看清楚这两件玉带勾,说这就是这次来台湾一定要拿到的标的。易军很用心地拿出墨国基新发给他们的手机,对着萤幕拍了好几张相片。 然后墨国基又点了两张相片出来,说这男的姓严,女的姓方,是刚才那两件玉带勾的收藏家。今天下午两点,他们两个人约在台北101大楼的四楼广场见面。 墨国基的计画,是先跟踪,找适当的地方,墨国基再出面跟他们洽商买玉带勾的价钱,顺利谈成了最好,如果这两个人不识相,就假装先离开,暗地里跟踪他们回到各自的家里,那时再骗开门用抢的。 趁着易军又再翻照两个人相片的时候,墨国基为了行动方便,把四个人分成两组,要易军和季本万一组,自己和山猪一组。但是山猪立刻提了反对意见,认为易军和季本万不熟悉台北,万一分头跟踪恐怕会搞不清方向。墨国基想了想,就调整成自己跟易军一组,季氏昆仲一组。然后,分别塞了一些小钱给了三个人,以免付钱的时候还要找零,横生枝节。 四个人把可能的状况都跑了一趟,墨国基要求大家别做得太过分,大致上其他三个人都知道底线在哪儿了,就出门吃中饭去也。 墨国基拉着山猪,故意超前易军他们二、三十步,小声地跟山猪交代着,「我没干过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山猪,这次你要帮我看着点,有任何一点不对,你可要马上提醒我,包含后面那两个。」 「墨哥!你不是吃这口饭的,我看你交给我们办吧!你就别出面了…。」 「不行!这次行动的金主要求我亲自出马,头已经洗下去了,拿人钱财,忠人之事……。还有,这次有另一批人马也要抢这两件玉带勾,恐怕还有对岸派过来的特工………。」 看着前面两个不断地交头接耳,后面的易军也故意拖慢脚步,跟季本万嘀咕着。 「哼!姓墨的坑了我们的钱。」易军吊着眼睛望着前方,恨恨地说。 季本万吃惊地回说:「他吃了我们?不是已经讲好了后谢300万?」 「不是!刚才他跟金主讲电话的时候,我偷听到的,金主已经把我们四个人的酬劳加了倍,可他刚才提都没提。这金主只跟他一个人搭线,姓墨的拿了好处,没分给我们,金主怎么会知道?杀人越货的活都是我们干,他可好,翘着脚就把我们的好处全黑了去……。还有,他订的计画,叫哪门子计画啊?三岁娃儿搞得都比他像样,凭啥当头啊?搞不定他计画里还藏着啥?拽着啥呢!」 「还有!他口口声声的金主,根本就是他的三哥,堂堂中信国际的总裁。我打心底就觉得怪,好好一个国际大公司的高干,怎么会扯上这种黑活儿?顶这么大的风险?原来是他主子要他干的。既然知道正主是谁了,我们还跟他混啥名堂呢?」这时候的易军已经是阴阴地笑了。 「哥!你的意思是………?」 「看我的暗示动作吧!现在卖货郎知道了,要拿的货知道了,连买家也知道了,干活的是我们,咋还让姓墨的梗在中间说三道四的?等会儿寻个地方就把他甩了,如果他再碍事,直接就作掉。」 「哥!那两件宝贝啥价钱都不知道,我们怎么跟那两个人谈价钱吶?」 「你犯傻啊?还谈啥价钱啊?直接跟他们回家,关起门来还怕他们不乖乖交出来?拿到货之后,回上海再跟那姓徐的好好谈个价,我看他的身家,最少要个五千万。倒是那性方的小妮子颇有几分姿色,咱们兄弟俩不如顺道就……,嗯?…哈!哈!哈!」 「这……,要不要先跟山猪打个招呼?」 「你又犯傻啊?他们可是从小撑同一条裤档的兄弟,当然是搞定姓墨的以后,再逼山猪摊牌,那时候他不跟着我们也没去处啦!」 「嗯!我是怕他心里面没个准,突然看到我们对付他兄弟,会……会对我们动手……。」 「阿万!你军哥是矇着眼混大的吗?放心!我有准备。」 说完,两个人也跟着转进一家「顺」字号的吃食店,打点好牙祭,准备下午干活了。 第六十二章 【脱窍】 2012年4月28日中午,台北 台北的梅雨仍然有一阵、没一阵子地下着,这几天上午已经有些闷热得想开冷气了。 今天周六,庄敬路上「瑞平小馆」中餐时段的客人原本就不多,王振华正帮忙把餐桌全擦拭一遍,收起座椅,扫扫地。心理掛着马上就要开始来台湾后的第一次正式任务,手上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 王振华心里面有兴奋,也有些许的为难。 兴奋的原因就好像皮球被压抑久了,一放手就想弹得老高一样。为难的是任务来的突然,完全没有弹性时间,姊这边立马就缺人手。 怎么办呢?当然是以党的要求、祖国的指示为唯一的工作方向,这是坚定不能打折的。 虽然任务来了,可王振华心理面老觉得憋扭,又开始重新回想着这次任务的始末。 上个月自己接到指示,半夜潜入鸿来数码科技,除了查找「战国再策」这款游戏的所有背景材料之外。还特别把製作人方文玲的相关资料复製一份,传回给「江海」。 而上两个礼拜,「江海」第一次要自己不着痕跡地接触这个姓严的。当时只是要取得他行动通讯的所有材料,并且用「强讯机」连结这姓严的智能手机,好方便远距监控。 从初次接触到昨天为止,只觉得这姓严的就只是一个傻b,生活单纯的可吐出个蛋来,实在不像个人物,肯定不是情报圈里的对手。 监视这严道文的十几天,唯一的状况,就见他思春着想和那个鸿来数码的方文玲交往,却一直没见过面。玩网络游戏的时候,还扯些前世甚么的老招,甚至于还跑去找了个精神科医师做了催眠治疗,看来这姓严的还真相信怪力乱神的那一套啊?除此之外,这姓严的就没啥其他特别的了。 当时还真搞不懂「江海」究竟是为了啥,要执行这些根本毫无情报价值的行动? 今天午前,正要来姊的小馆帮忙,「江海」突然下达指示,要自己排除任何的困难,从今天下午一点起,派了个特勤人员的保护任务给自己。 还真是奇怪,来台湾之前,「江海」原本交待自己的主要任务是蒐集「台湾武器操作训练情资」。可现在居然完全不提了,反倒是要自己去保护那姓严的,更奇怪的是居然还把那个姓方的小妞也列入了保护范围?是不是可以再雷一点? 幸好,从后面陆续传过来的讯息中,才串出了这任务的轮廓。原来,主要是他们两个分别收藏了一件玉带勾,牵涉到祖国一个考古项目的开啟,是国家极需要徵集的考古文物,后两天会有专家来跟他们接触。所以这几天,自己要设法保护他们两个和玉带勾,以及那专家胡平的安全。 还真稀奇,祖国的考古项目得开啟,怎么会牵扯到台湾的两个人的收藏? 这对玉带勾真有这么重要? 最让自己最想不通的,是「江海」特别交代,「如果面临非常状况,必须不计手段地执行任务,即使不惜曝露你的身份……」,这是说......,包含奉献自己的性命?这么煞有介事的,至于吗? 还真是,这本下的够呛,看来自己还是要小心应对囉。 可不管怎么看,这仍然是个鸟任务,王振华坚持。 紧接着「强讯机」收到方文玲的相片,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其实前个月在搜索鸿来数码的时候,就是自己复製了她的照片传回给江海,当时就觉得很面善?过去自己见过这方文玲吗?为什么和那严道文一样?怎么让自己觉得老早就认识了他们? 王振华对自己受过的识别训练很有信心,就算只见过某张脸一秒鐘,隔了几个月,自己还是能够记起来是在何时、何地见过这个人的。可是这两个人,怎么样也记不起来是在哪个时候?哪个地方看过他们?尤其那方文玲,老让自己有种跟她相当熟悉的感觉,这让王震华非常纳闷。 王振华大致清理完了外场,看看时间快一点了。没办法,姊小馆的跑堂是没法干了,还没跟姊讲咧!以后既然没法再帮她的忙,可不能再忽悠她了!想想!…想想!…要怎么跟姊说去? 王儷整理完小菜橱柜,拉开收银机,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里面的钞票和零钱,可眼角不时地瞄着王振华。 小弟今天不知道在慌什么?动作是快了许多,可是手脚却很重。收椅子的时候,老是「匡!匡!匡!」的,好像跟椅子有仇似的,整个人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八成下午又要赶到那里去野去? 好像是从上礼拜起,就有几次用餐的时段不见他来帮忙,打电话也找不到人,回来问他,不是说搞错路,就是说搭错车了。已经来台湾四个月了,怎么还搞不清楚回来的路?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拍拖忘了时间? 想着,想着,眼睛一抬,王振华已经站在自己眼前,王儷被吓了好大一跳地退了一步,「啪!」的一巴掌就拍在王振华的手臂上,「你要吓死人啊!没声没息的!」 王振华看着姊姊被吓到的突兀反应,忍不住笑出声来,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姊!我找到个文化创意公司的活儿,叫我下午就去上班,以后没法再帮你了。」 王儷愣愣地看着弟弟,「什么创意公司?你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吶?」 「就是台湾也正火的,搞文创商品唄。」 「你在台湾能找这种工作做吗?没给人骗了吧?多少钱一个月?」王儷急切地问着。 「好像是看项目论酬的!详细情况等上了工才知道。我这就要去了。」说着说着就把围裙解了下来。 「怎么这么急的就上班啦?今天是周末哩!后天再去吧!」 「不行!姊!机会难得,我走囉!」王振华揣着背包转身就向店门口走去。 王儷开口想唤住弟弟,可张着嘴却没发出声来。 王儷心里面一则以喜,小弟这大陆的学歷,一般公司敢不敢用都很难说,可他怎么就找到了满符合他专业的工作?一则以忧,这回儿可真要认真地找个合适的外场人手了。 第六十三章 【部署】 快中午了,台北市博爱路的白磁砖楼房后面的208室,已经展开行动统整的勤前作业。 国安局情报业务处第三处副处长魏国强坐在208统整室较高的北侧第二层中间位置,他可以俯看在下一层六个工作区所有人员的运作,也可以平视对面墙上的那些大型的监视萤幕。 魏国强就着麦克风,指挥其中五个工作区的外勤干员整理好就上路,剩下来一个区的外勤干员留守,做好支援、联络的准备。 这次行动所以要动员二十几个干员,还要求信义分局做周边支援,主要是这次行动是突然监听到的反情报活动,但截获情资有限,因应当然不可能充足,准备时间更是有限,而且有两组目标。 第一目标虽然明确,有四个人,两个大陆人,两个台湾人。台湾人中有一个是长长案底的前○○帮的「衝锋队副队长」季本山,舞刀弄枪的好手,近些年已经不见其在台湾活动,情报显示其应是在大陆依附在地方政、黑势力之下,是个棘手人物。两个大陆人初步研判,也不是好东西,动起手来可能不好应付。 这组人是经由海线的线人上报的,两个大陆人跟着季本山经由福建上船,偷渡过来。虽然无法确定他们来台的目的为何,但从偷渡和他们躲躲藏藏的行径来判断,可确定他们绝对不会干出甚么好事来。 另一个台湾人叫墨国基,与季本山是旧识,现在应该在上海工作,原本是单纯的电子工程师,常来往台、沪之间。可是这次回台湾,当他与其他三个人会合之后,就不单纯了。 经过两天的跟监,初步搞清楚了这伙人里面墨国基是领头的,其中一个大陆人叫「军哥」,以前是武警,连季本山似乎都要听他的。剩下来的一个大陆人叫「阿万」,算是跟班的,在四个人里面位阶最低。 今天早上十点半截获了情报,对岸的主谋打了个电话给墨国基,交办任务的时候用的是眷村青少年或者帮派分子使用的「龙蛇话」这种暗语,确定这次行动目标是一龙一凤的两件玉带勾。还要求墨国基务必在两天内,赶在对岸政府派来的「专家」接触这对玉带勾的两个收藏家之前,就要完成行动。所以,今天下午两点鐘,要利用姓严和姓方的这两个收藏家,约在台北101四楼见面的机会,设法控制他们,取得这对玉带勾?电话中指示,如果台湾的收藏家不合作,可以死活不计? 最要命的是这主谋提到一件令魏国强摩拳擦掌的事,说今天下午在台北101四楼,对岸另一股势力也会派人跟踪那两个收藏家,而这人是对岸潜伏在台的特务。主谋特别交代墨国基要小心,千万别被这特务坏了事,一旦他出手干扰或抢夺,也是不计死活予以剷除。还说,出了事,只要能回到上海,酬劳加倍。 拦截到情资以后,国安局副处长魏国强要属下赶紧跟相关部门及台北故宫、歷史博物馆和几所知名大学联系,除了后天有湖北省长率团来台访问之外,确定最近与对岸并没有其他的古文物交流或拜会活动。 那么,这个马上要来台的对岸「专家」,是怎么回事?接触这两个藏家的目的也是为了那对玉带勾?不过以主谋要求两天之内,且要在对岸的专家接触之前干完事情,从这个时限来判断,这专家最有可能就是随着湖北团一起过来。 这两个玉带勾是多重要的宝贝?需要搞得这么神秘?这么复杂吗?还死活不计地夺取?一副已经豁出去的样子。那这组玉带勾的后面,应该还涉及到更大的权力或者利益吧? 收藏玉带勾的两个人,只知道女的姓方,男的姓严,正在设法解码主谋传给墨国基的图片和相片,以及这两个人的资讯。 而墨国基领的这组人马又是代表哪个势力?他们身分也是特务吗?但从他们的对话和行为模式研判,似乎欠缺情报的专业性,比较像是黑道的杀手集团。这个判断还好没让墨国基知道,否则他一定当场吐血。 让魏国强绷紧神经的,当然还是主谋提到对岸调派了潜伏在台的特务,除了跟踪这两个玉带勾的藏家,也可能伺机抢夺玉带勾。 这还了得?对岸把我们台湾真当成了境内不成?弄了一波波的人来台搞机密活动?还出动特务?究竟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当然,更不能放过这特务,虽然列为第二目标,可却是这次猎捕的首要目标。可是这第二目标,究竟是多少人?长得甚么样子?行动的强度要设定为哪一级?让魏国强伤透脑筋,虽然已经向上呈报了,但这奇怪的突发行动还是要自己扛起来。 正在伤神的时候,组长黄文钦凑上来,小声地向魏国强请示:「副座!下午的行动,跟监的区域很大,又四通八达,不可能准备得完妥,恐怕临机应变的居多。而且台北101,在信义区……。我们要不要动用无人飞机做周边监控,补足计画的盲点,好降低失误的机会?您还记得两个月前的演练吧?『锐鳶』的情资侦蒐、现场监控、目标3d搜寻定位,这些功能的妥善化都很高。尤其它的电战系统,还可以锁定特殊电波频率……。」 魏国强慢慢地抬起头,瞪着黄文钦,说道:「你是说,信义区……,今天下午可能就是『地鼠』出没?」 黄文钦左眼的眉头一扬,似笑非笑,慢慢地点了点头。 「嗯!好主意!快跟国防部联络!跟他们说要动用『锐鳶』了。」,魏国强讚许地对黄文钦拍了拍肩膀,又补充道:「对了,现在就派一组人过去进驻台北101的监控中心,就抽调在信义区行政中心那组人员,尽快展开部署。看看能不能一箭双鵰?还有,你看在101外面哪个路口,设置前进指挥中心?」 「长官!就信义路和市府路口吧!那角落比较不显眼。当然还是搞个摊位偽装掩护一下,避免那特务看出来。」黄文钦用雷射光笔指着对面液晶面板墙上台北101大楼的周边卫星空照图,然后又补充道:「对角的松智路101停车场入口这里,建议临停两台车、准备四组干员,有状况才能四面呼应,他们那边也可以及时切入信义路,往东、向西都行………」 第六十四章 【出场】 2012年4月28日下午,台北 台北101,曾经的世界第一高楼,高509米,地下五层,地上一百零一层,有142家国际知名品牌进驻,结合了顶级办公、消费和观光于一身。任何人只要站在台北街头,抬眼一看,一定可以瞧见天际线上挺立着这支直插云端的宝剑。 (图一) 下午一点十分,原本时不时露出脸来的阳光,开始躲在灰云的后面,空气又回到春天那种潮潮的、曖昧不明的味道,起风了。 信义路和市府路口的人行道上,停着一辆深色箱型车,一侧拉着绿底黑字的广告帆布,上面印了「幸福家庭,信x房屋。」的帆布拉条。紧靠着厢型车的南侧搭着一座临时遮阳棚,摆了两张桌子,桌上压着一落落的文宣资料,附近散了六位穿着绿色制服的年轻男女,面带微笑,一手抱着一叠文宣资料,另一隻手俐落地向路人、游客递着文宣,嘴中还亲切地说着「您好!」、「谢谢您!」。 深色箱型车里面架设了高高矮矮的电子仪器和监视器,里面挤了四个男人。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男人,对着另一个戴眼镜长脸的高个子说:「黄组长,这边有我,你先到附近人多的地方巡一巡,看看有没有异常的状况,然后再到101四楼,看看大家部署得怎么样?务必在一点四十分就定位。到时现场就看你了。」 车门开了,黄文钦下了车,拉了一下西装的前襟,开步沿着台北101前的信义路人行道向东走去。 虽然是星期六不上班,台北101周边的松智路、市府路、信义路上,依旧车水马龙。大概是刚吃过午饭,台北101是旅游团一般规画的下午第一个旅游行程,一辆辆的观光巴士,载来了一波波来自大陆、东南亚的观光客。只见游览车密集地停在信义路边,一条条的人龙向台北101的正门口集结。 有的人兴奋地抬起头,仰望着台北101,喊着「好高啊!」。也有东一撮、西一群的小团人马,围着红色的love雕塑,对着镜头喊着「茄子!」。 说也奇怪,看黄文钦一步跟一步地走得慢条斯理,可在汹涌的人潮里却游移得非常神速。当他摆脱人群,站在信义路和松智路口,向北面看了几眼,没甚么异常的,这边只有两辆游览车停靠,游客不多,停车场入口旁的两辆侦查车已经定位了。于是,他又跨过松智路口,走到了松智路东侧的人行道上,左撇着头隔着松智路观察台北101东侧门的行人和游客。 「擎天二号!擎天二号!看到你了。」两辆停在对面停车场入口旁侦查车上的干员跟黄文钦打招呼。 「擎天八号!擎天九号!守在车上,招子放亮,有状况随时回报。」黄文钦指示着那两辆侦查车。 走着、走着就到了年轻人喜欢来消费的时尚广场了,走道附近或坐、或站着不少人,嘻笑打闹的,口沫横飞大放厥词的,抱着毛小孩亲亲的……。黄文钦犀利的眼神快速、依次地扫描着,敢坐在明处、面对着自己的,只要用眼角馀光照顾就好了。重点是躲在暗处、侧着脸、背对着自己的那些人体型、脸型、穿着、肢体动作…。 唉!都是些丰衣足食、穿戴光鲜、醉生梦死的傢伙,成天只会找乐子、洒银子,消费大概就是他们对台湾经济最大的贡献了。你们可知道?百步之外,有群人正在竞竞业业用生命捍卫着你们的安全?黄文钦一向律己甚严,虽然知道内需是撑起经济的三支柱子之一,但一向看不惯争奇斗艷、特立独行的异类,遇到了心里面就是一阵反感。 看看时间,该进去了。循着金属旋转楼梯上到高架人行道,跨过松智路,走到高架人行道最后的转角进到台北101之前,黄文钦倚着栏杆,正向下检查台北101北侧的水舞广场,耳机响起魏国强的声音,「擎天二号!擎天二号!第一目标十分鐘内抵达。」 「二号收到!二号收到!正要进入……」 黄文钦话还没讲完,耳机又响起魏国强压着嗓音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发出来的声音,说:「擎天二号,最近出现的特殊波频现在正被我们锁定,就在你东北东方150公尺向你移动中,进行目视接触。」 黄文钦赶快掏出自己的手机来,假装接了通电话,慢慢地转身,抬起眼睛向东方搜索着。在高架人行道上还真有个年轻人跟自己一样,从影城方向转了过来,远远地正对着自己走来,敲着手机。怎么这么熟悉?黄文钦心跳越来越快,「他带着深色棒球帽,哈!『地鼠』!就是他!」,黄文钦掌握了最后的三秒鐘,把眼睛看见的重要讯息报给了魏国强。 黄文钦笑嘻嘻地对着手机说,「我们公司是含了税的,陈总,你在台北已经找不到第二家能给你这个价钱的……不会!不会!……怎么会呢?……你别开玩笑了……」,可是他犀利的眼睛,却眨也不眨地一直盯着越来越近的棒球帽下缘,努力地想辨识清楚那张在银幕上看了数百次却怎么也看不清楚的脸。 年轻人仍然操作着手机,经过黄文钦的面前左转弯,头抬也不抬地向着台北101二楼的侧门走过去。 这年轻人大约173~175公分高,肤色有些黑,真像计程车司机描述的「精壮」。走路用大腿出力,膝盖略弯,绝不打直,这是长期受了搏击训练,为了随时应对各方面突如其来的攻击,日积月累练成了自我防护的姿势,也只有受过同样严格训练的对手才看得出来。 黄文钦仍然没法子完整地看到年轻人的正面,只好从侧面观察,大大的、有神的眼睛,是个精明干练的人。鼻樑虽挺,但鼻头较圆,成长过程应该受过不少苦。上唇比下唇薄,紧抿成一条直线,个性坚毅、决断。上身着深灰色长袖帽t,下身着黑色休间裤,黑色胶底滑板鞋。 初次的接触,让黄文钦直觉这傢伙绝非易与之辈。趁对方转身走开之际,黄文钦赶快用手机照了张年轻人的侧身像,立即传给了魏国强。 「多大把握?」 「九成九!」黄文钦转身,急不可待地向侧门跟了过去。 「起码搞清楚就是『地鼠』在使用特殊波频的手机,以后不怕找不到他了。但还不能确定他就是今天的第二目标。」魏国强停了一秒又说:「擎天二号!先调一个组跟着『地鼠』,仍维持原任务。记住这次的行动准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藉第一目标,来确定谁是姓严和姓方的,最重要的是把第二目标引出来……。」 ………… 王振华从瑞平小馆出来,先搭蓝5小巴绕过台北101,直到捷运市政府站才下车,穿过地下走道,绕过小吃街,走到诚品书店地下室门口前,抬头一看,前面走道两侧天花板上架了十几具的摄像头,赶快向左一转,遁进了诚品书店。 下两分鐘,王振华在诚品松高路出口,跟在一群年轻人的后面跨过马路,沿着松智路走到松寿路,再左转影城,混进人群里面。这种南来却北往、东出又西进的迂回侧进,是王振华标准的特工行径,这样神出鬼没,不容易被人掌握住。这也是国安局成立查辑「地鼠」专案,到现在还在松山路、永吉路一带压马路,却始终没法掌握王振华行踪的原因。 喝了杯饮料,从「强讯机」看到严道文刚出门,朝着台北101赶过来。王振华起身,三转两拐地直接从影城的二楼转上高架人行道,也向台北101的四楼广场进发。 可是,王振华瞥到停在松智路上台北101停车场入口旁的那一黑一白的camry,后行李箱上都架着超宽频无线电天线,这时「强讯机」震动了,「江海」传来了警告,「有身分不明的团伙将对严、方动手,不计手段执行任务,保护安全。」 王振华拿着「强讯机」,瞪着那条「不计手段执行任务」的指示,又再回头瞄了那两辆camry一眼,心想,今天可凶险了。 突然,走道末端那个瘦高的男人慢慢地转身向着自己,虽然有说有笑地对着手机在讲着,可是那有如老鹰扑击猎物前所放过来的锐利眼神,令王振华马上绷紧了肩膀。 这男子上身穿了件肩线宽了一吋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收腰线,还在后面开了双衩,下身深蓝色西裤,足登咖啡色绑鞋带的台湾品牌气垫鞋。王振华心想,这人的上衣整得这么宽松,是方便藏放傢伙唄?有人逛街会穿西装和绑鞋带的气垫鞋吗?这身行头不是情治干员还会是谁? 不能停!时间不容许退却。 衝!衝!衝!转弯衝过去!赌他认不出自己来。 坏了!运气真差,被跟上了。 王振华从前面玻璃门的反映看得很清楚,这干员趁自己经过他面前的时候,居然偷偷地照了自己侧面的相片,而且还跟了上来。 拉开玻璃门,右侧有三个人在等电梯,前方卖场也有群人在间逛着,现在动手,势必打草惊蛇,任务恐怕要砸锅。王振华喊苦,现在不是对付那干员的好时机,看来今天自己的特务身分恐怕不保了。 好!那就不计代价来完成任务唄! 一路小跑步地跨上了四楼地板,侧头瞄了瞄后面的电扶梯,那探员居然没跟上来,是自己多心了?不管了,赶快搜寻要保护的目标。 王振华来过台北101很多次了,有两次还上了景观台,那时候面对眼皮底下的台北,不断地把脑袋里的地图跟实景比对着,尤其是那二十几个重要的军事建筑目标。 整个台北101王振华最喜欢的就是这四楼的广场。高挑、雄伟的空间营造,几家连小孩都叫得出来名字的超级品牌环绕在广场周围,正好让这些名店互比苗头,家家把门面装潢得金碧辉煌、亮眼炫目,非得把自家的logo牢牢地刻在游客的脑袋中不可。广场中间,围了一黑、一白的两圈饮料吧,对比很是强烈。让人置身广场中间,突然觉得变高档、时尚了,但也觉得自己好渺小。因为,这广场的芎顶就超过百米高,就算广场聚了数百上千号人,仍然不觉得壅挤、吵杂。设计这空间的,绝对是个顶尖的高手。 (图二) 可是,今天的王振华往广场中间一站,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星期六这地方都是这样子的吗? 十几团的导游撑着小旗领着各自的旅游团,大呼小叫、急冲冲地往上五楼的中央电扶梯进攻,大概都是要赶着行程想排队上顶楼景观台的。从五楼下来的人又有如过江之鯽,散在广场的各个角落,拿着相机、手机向各个角度杀着记忆体。导游多给时间的,当然赶着进出各大名店大肆shopping了。连那一黑、一白的两圈饮料吧,不只里面高朋满座,外围也都站了不少人在等位子。这样的人潮汹涌,完全颠覆了王振华原本对四楼广场恬静、优雅的印象,不由得头皮有些发麻。 好!看自己的本事了。王振华收起心思,看看手錶是一点三十七分,还有时间,趁严道文还没赶到之前,把从情蒐训练学来的宏观全局和微观细节全使了出来。 第六十五章 【风云际会】 王振华相信准备工作扎实与否,决定了任务的成败。 要情蒐就要先隐藏好自己,王振华跟着一个逛到burberry门前的大陆旅游团,循着顺时鐘方向在四楼广场周边转悠着,也跟着团员进到名店东瞧西看的,还不时地找附近的人聊上两句话,儼然一副观光客的模样。 可是他从反射的橱窗玻璃,在名店里不经意的一转身,还有对着各个角度的拍照,已经掌握了不少讯息。 王振华首先确定的是自己已经被四男一女跟监了,五个人大致上用个六十公尺直径的包围圈把自己围在中间,有时一、两个人故意超越自己,却又不走远,在前面二、三十公尺假装看看橱窗、瞧瞧风光,等自己跟上来。有时原本在自己前面的人,故意进出一下名牌店面,就落在了自己后面。这五个特工很容易辨识出来,走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之间极少对话,即使对话也很简短,动作上透着警慎、拘谨的味道,完全没有间逛时以自己为中心的悠间。他们始终不疾不徐地把自己包围在中间,看来是专门来照料自己的,但也似乎不急着动手。五个人之中,只有一个理了平头,中等身材,戴眼镜,穿着黑底白字运动夹克,年约三十岁的傢伙是自己的对手,大概此人就是这小组的头儿唄? 已经逛了大半个四楼广场了,王振华确定至少有另外四拨人马在监控着整个四楼广场。其中两、三个人一组的三组人马散在东北、西北、西南三个出入口的电梯、电扶梯附近,显然想控制进出。另外至少有五个人散在广场中间,小范围的移动着脚步,可前后就不超过五十步的距离。今天台湾方面的行动规模不小,但是奇怪的是,王振华刻意晃过这些情治特工的身旁,都已经看见他们耳朵里塞着耳机了,这批特工居然毫不掩饰,眼睛只盯着远方,怎么觉得这群特工不是衝着自己来的? 于是,王振华顺着那几拨情治特工的眼光望去,发现他们是在监视着另外四个人,其中两个人正靠在五楼电扶梯旁边的围栏上,向下往四楼广场张望着,其中一个瘦高的还用上了小型单筒望眼镜。另外两个人在四楼广场黑色饮料吧的旁边,长得倒有几分相像,也正在四处张望着。其中一个人不断地抬头看看五楼栏杆边的两个人,好像在等待五楼那两人的招呼,另一个肤色幽黑、中等身材,穿着咖啡色皮夹克的人,眼神稳定,不断地从左向右,又从右向左扫描着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右手握拳、左手化掌,脚踩三七步,怎么又是个棘手的傢伙? 这是啥情况?怎么自己这第一次的特勤行动就要面对这么大的阵仗?难怪江海要自己「不惜暴露身分也要不计手段地执行任务」。 看看「强讯机」,严道文已经到达台北101的一楼,要上来了,王振华心里面好急,要冷静下来,分析一下眼前的形势,赶快订出行动方针。 这次行动是保护方文玲和严道文,以及他们拥有的玉带勾,直到考古专家胡平接触过他们,完成交易为止。 但是,严道文马上要到了,方文玲还不见人影。 「江海」警告有个对方文玲和严道文不利的团伙,可能是那四个已经被台湾情治特工监控的傢伙吗?照目前现场的跡象研判,只有这四个人最是可疑,暂时把他们列为首要防范的对象。可是,台湾的情治单位为什么知道要监控这帮人? 万一动起手来,除了他们有四个人,还有这么多的特工,就算能料理他们四个人,自己大概就跑不掉了,后面的保护工作势必进行不下去。不行,在此动手的话,任务肯定失败。 好!拉开方文玲、严道文跟这团伙的距离,另外找其他地方再解决这四个人。 台湾方面的情治特工是个很大的顾虑,如果动起手来他们会如何反应?自己已经被一组特工盯住了,还好他们暂时没有动手的意图,应该是想看看自己会干甚么再做出相对的反应唄?嗯!也好!只要自己动作够快,这组行为被动的特工反而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至于监控那团伙的四拨人马,只要搞出些大动作,激得群眾慌乱,他们想逮住自己可没那么容易。 王振华停下脚步,心理面快速地盘算,搞定了行动方针,反而一派轻松地向已经到达四楼广场的严道文靠过去。 ………… 台北101五楼一个琉璃艺术品名店的走道外侧,墨国基和易军焦急地扫视着四楼熙来攘往的一波波人群,不时还要分神瞧一瞧五楼来往顶楼景观台的人潮。 墨国基憋着一肚子鸟火,一方面恨自己干嘛接下这起莫名其妙的任务,根本不是自己的专长。二方面是气恼三哥,好好的事业不去正经经营,硬是要搞这捞啥子的玉带勾?三是早上对易军他们三个前一晚的脱序行为馀怒未消,如果搞砸了这次行动,惟他们是问。还好墨国基不知道台湾的情治人员已经把他视为杀手集团的头目,否则他这会儿恐怕不气得中风也难了。 旁边的易军一边向下张望着,一边跟墨国基嚷着,「你情报对不对啊?怎么没看到那姓严的和那姓方的雌货?」 不一会儿,墨国基满肚子的鸟火终于被易军的不识相给引爆了,低声对易军喝道:「给我闭上你的臭嘴!叫你干啥就干啥!少给我囉嗦!你再给我废话………。」 墨国基还没骂完,突然调整了一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说:「来了!来了!姓严的来了……,没看到姓方的……,也没看到……。」 易军在大陆的时候,时常要仰望那些高官大腕的鼻息,虽然干的也是不入流的工作,可哪有人会用这种骂儿子的口气刷他的脸啊?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吃墨国基的排头,而且是越来越难吃。易军涨红了脸,恶狠狠地吊起死鱼眼盯着墨国基,手不由自主地穿进外套摸向腰际………。 ………… 「咚!咚!咚!……」,严道文三步併两步的跑上台北101四楼,看到开阔的超级名店广场,脚步踉蹌了一下,仰着头向四週转了一圈。 「乖乖!这四楼广场甚么时候变成这么富丽堂皇啊?」,严道文回想前两年还跟同事跑来这边吃过日式的自助餐,整个广场都是知名餐厅,怎么才两年没来,整个四楼都成了超级名牌的时尚广场了? 现在可没太多心思去研究这四楼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严道文急匆匆地向广场中间跑过去。可是他又傻眼了,这么大的广场居然只剩下一个白色系的茶饮区,和一个黑色系的咖啡甜点区,再来就是上千个穿梭在广场上和周边名店的游客了。 完了,怎样才能在这人体丛林中找到我的灵儿啊? 快抓狂的严道文在广场中间跑来跑去,不断地盯着来来去去、形形色色的女人,看看手錶,已经两点十分,严道文不由得急了起来。 各种想法快速地掠过严道文的心头,是方文玲没来吗?她有事耽搁了?出车祸了?呸!呸!呸!这是韩剧的桥段,太煽情了。 不对!不对!她怎么说的?……,她是说……是说「在白色中等你……。」,白色中…等我?哈!白色就是那白色的茶饮区囉?快!……。 严道文赶紧趴在圈着米白色桌椅的围栏上,一个一个仔细地端详坐在里面的客人。每张桌子旁边坐的人都是三三两两的,就是没有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 八成是自己看漏了,再看一次,严道文急着又把每个人头点了一次。这白色里面怎么样就是没有方文玲。 严道文赶紧跑到茶饮区的入口带位柜台旁,接待员不断地向排不到座位正挤成一团的客人道歉,管他三七二十一,严道文抓着接待员就问:「有没有一位方文玲小姐订了位?」 「方小姐?请问她的手机号码是……?」 「啊?手机号码?」 该死!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忘了问她?严道文下意识地重拍了自己的后脑袋。 「没手机号码吗?………嗯!……没有耶!今天下午没有方小姐订位的纪录喔。抱歉!您要不要再确定一下?」 严道文道了谢,仍然撇着头望着里面坐得满满的客人,慢慢地走开了。他又晃到黑色的咖啡甜点区,会不会是白色挤不进去,就先坐到这黑色里面来了?可是黑色咖啡甜点区里面的座位更少,走两步就看完了。 最后,严道文把两个饮品区的接待员、服务员,还有吧檯里面的调理师傅,连同外侧围了一圈等位子的客人,都一个挨一个的检查了一遍,确定都不是方文玲。 严道文整个人都凉了,是出了一身冷汗?还是心冷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严道文失望地用两隻手抓着头,丧气得都快哭出来了,多年来那种绝望的情绪在身体中快速地蔓延开来………。 ………… 「那雌货这么久都没来,要不要先逮住那雄的?」易军又在出餿主意了。 「反正那姓严的在等,我们也等,最好把两个人都控制住了,才能尽快搞到两件玉带勾。倒是最担心的那个傢伙还没现身……。」墨国基边讲着边拿着小型单筒望远镜往四楼广场搜寻着,看都没看易军一眼。 「甚么傢伙?」 「没跟你说吗?可能有其他人也要跟我们抢那对玉带勾。」 「妈的x!有人要跟咱们抢?你怎么到现在才讲?你究竟还藏着那些事瞒着我们?那傢伙长啥样子?」易军心里面那把火也越烧越旺了,恼火这姓莫的还真没把他们当自己人,哪天被这姓墨的算计了可不会让人奇怪。好唄!先下手为强。不过,先找到那对手再说。 易军下定了决心,也跟着墨国基向四楼搜寻着,可是这么多人在那里晃来晃去的,哪个人才是正主呢? 第六十六章 【掌控全局】 「擎天二号!怎么还没动静?」 「擎天一号!第一目标还是在四楼、五楼到处张望,仍然不确定姓方的、姓严的是哪两个人,第二目标也没出现。倒是地鼠在四楼广场到处晃,接触过几个大陆团客,可是没有交换物件,没有可疑的地方,没事就滑滑手机,不确定他就是第二目标……,今天这边人太多了,任务难度高……。」 「好!各组坚守岗位,照原定计画行动……。」 ………… 「我的姑老爷!你怎么还没看见方文玲啊?她在橱窗前面都已经站了二十分鐘了,你这猪头还在这边瞎闯乱撞。」王振华暗骂。 王振华见严道文在两个饮品区附近团团转,一直没找到方文玲,反而让王振华确定了那四个人果然是想对严道文不利。 五楼栏杆旁一高一胖的两个人,主要的目光都跟在严道文的周围兜着转,尤其那掌着单筒望远镜的高个子,应该是这帮人的头儿。而严道文在饮品区跑来跑去的时候,四楼咖啡甜点区旁边的这两个,虽然刻意避开视线不与严道文接触,却仍然随着他的移动而转身,用眼角馀光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些细微的动作,在王振华这情报员的眼皮底下可说是欲盖弥彰了。 但愿,就只有他们这一帮人了。王振华衷心地期盼着。 可是,为什么他们还按兵不动?在等……? 是在等严道文和方文玲会合? 王振华不得不下了个艰难、又毫无把握的决定。突然拿起「强讯机」点了几下面板,凑到耳朵旁边……。 「…你好,哪位?」 「严先生,请您先不要发问,我会仔细地向您说明。也请您先不要四处乱看,请尽量看着地板上的一个定点,以免旁边的人看得出你的心情。注意听!我现在开始说了,你已经被人跟踪了,但这些人现在还不会对你动手,我的判断是在等你和方文玲小姐会合之后……」 「你怎么知道我跟方文玲……」严道文高八度的声音传了过来。 「别激动!严先生,我现在就正要告诉你。你和方小姐都收藏了一件战国时代楚国的玉带勾,对不对?请你用最简短的是或者不是回答我好吗?」 「奇怪了!我干嘛要听你的?」 「你当然可以不用听我的,可是你和方小姐会有生命危险,你希望方小姐因为你现在的不合作而受害吗?嗯?所以请你静下心来跟我配合,我会说给你听,好吗?」 「好!你说!」 「我知道你和方小姐有对玉带勾,你的玉带勾还在博客上发表过,是唄?」 「嗯!连这个你都知道?」 「这对玉带勾牵涉到中国考古项目的一些环节,中国政府在后天会派一位专家来台湾和你们两位见面,是来洽谈合作的事宜。而我就是中国政府先派来保护你们两位的。因为我们已经掌握到有批人想从中插手,想不择手段地抢夺你和方小姐的那对玉带勾,而这批人现在就在你的附近,应该是想等你跟方小姐会合之后,才有所行动唄?我讲到这里,你都听得懂吗?」 「所以,你是中国的情报人员?」 「是的!」 「有这么诚实的间谍?自己承认的?」 「没办法!为了取得你的信任跟合作,只有一开始就对你坦白。」 「你在这广场上?」 「对!别乱动!……等我告诉了你我的位置以后,你先向左慢慢地转身,然后仰头看看天花板,看向远方,等你看到我之后要马上把你的视线移开,免得让我曝光,否则就没办法保护你们了。你做得到吗?」 「快点说吧!我在等人。」 「我知道!只要你跟我合作,我会帮你找到方小姐的。」 王振华又说:「我穿深灰色的长袖休间帽衫,黑色长裤、黑色滑板鞋,戴顶深蓝色的棒球帽,正在用智能手机和你说话。我在茶饮小区门口的右边,靠在白色围栏上,距离你七步。」 严道文先仰头看看上方,边转身边望向远方的名品店,看到那戴棒球帽的年轻人了,隔空跟他对了一眼,继续又左脚退了一步,转了180度面向电扶梯。 「你是周文?」严道文实在难以相信,前一辈子死前託付玉带勾的周文,现在又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这还真像方文玲说的。让严道文更没法理解的是间隔了两千两百年的时空,周文从对岸过来,仍然是为了这玉带勾? 「你认错人了唄?你肯定不认识我的。严先生,请仔细听我说,你和方小姐现在正处在危险当中,这里最少有四个人会对你们不利,这伙人就是想挟持你们,逼你们交出那对龙凤玉带勾。所以,请你们跟我合作,我会帮你们摆脱这伙人。」 「你想吓唬我?起码也要让我看看是哪四个人吧?」 「好!我告诉你。可你还是要像刚才一样,慢慢转身,看到了要把视线马上移开。」 「嗯!」 「你眼光跟着你面前电扶梯中间哪个穿紫色衣服的女人,上到五楼,左手的五楼栏杆上那一高一胖的两个人就是。好!向左慢慢侧转一下身子。刚才五楼那个高的是这帮人的头儿,他一直用望远镜在监视你。另外两个人就在你左手边十点鐘方向十六步距离,一个穿咖啡色皮夹克,另一个穿黑色中外套,两个人站得很近,你还没来之前就站在那边等你了。」 「看到了吧?……对!继续转……,再转一点,让你的背对着那穿皮夹克的。」 「四楼的这两个人,我刚才就看到他们了,可是我觉得他们只是在等人……。」 「大少爷!你还要证据啊?好!我教你个方法。等一会你对着你刚才上楼来的方向很快地走过去,走了二十步再突然转身走回来,然后对着你的手机大声地随便扯两句话,你看看四楼的这两个人会不会跟着你移动。」 严道文毫无准备动作就迈开步子往西南方向的出入口走过去,果然,山猪和季本万慌忙跟了上去。突然,严道文又转过身往回走来,大声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山猪他们只得赶快把脚步放缓了下来,装作在间逛的样子,倒是季本万已经拿出来的手机,又不好收回去,只有也装着在讲电话。 「怎么样?相信我了吗?」 「嗯!相信!这两个人真的像坏人。好!你要我怎么做?可是你要快点儿,文玲搞不好都走了。」严道文这句话让王振华浑身的劲儿都上来了。来唄!干活儿咧! 王振华问:「你手提的小袋子装啥东西?」 「巧克力!是要送给方文玲的。」 「噢!你可能要先送给我囉!」王振华开始交代严道文后面的配合作法。 王振华仍然拿着「强讯机」,一副跟对方还聊得满愉快的样子。 而广场中间的严道文,却开始向着dior名店白色中朦胧的人影快步地走过去。 季本山、季本万这次可不敢又紧跟上去了,只远远地监视着。 季本万拨通手机跟墨国基说:「原来那女的早在那边咧!咱们刚才紧盯着姓严的小子,看不到那么远去。墨先生,你说咋办地?」 墨国基回道:「那女的在哪边?我怎么看不到啊?」 「怎的?就那小子快走到的白白亮亮的墙边啊!」 「妈x!五楼这边有死角,你们盯着,我就下来。」 墨国基和易军等一串大陆团的游客进了下四楼的电扶梯,才有机会跟着挤进去。 严道文望着那白光中的朦胧身影,真是梦里寻她千百度啊!两眼放着狂喜的光芒,离方文玲还有十几步,就伸直了双手,跑了起来。 方文玲穿了套紫红色的中国风套装,长长的头发披在右胸前,映着背后的白光,就像从中国歷史时光中走出来的仙女。 此时的方文玲,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两眼含泪,激动地也伸出双手,迎上了严道文。 方文玲好想握住严道文的手,那双两千多年前临别时紧握的手。严道文却突然两手一张,把方文玲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像深怕方文玲会从怀中溜走似的。方文玲心里面甜得像蜜一样,完全不想挣脱严道文那箍得没一丝隙缝的熊抱,只不过差一点没喘过气来。 方文玲抬起头,想好生瞧瞧自己日思夜想的郎君,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双唇又被严道文的嘴狠狠地印了上去,透过嘴唇传过来的湿湿、濡濡、热热,前世离别前那夜的吻别繾綣、恩爱缠绵,全都涌上了心头。春心荡漾的晕眩,拥抱着郎君的满足,穿越着两千两百年的时空,意乱情迷的方文玲已经使不上力气,满脸桃红,眼睛半张半闔,任由严道文肆无忌惮地吻吮。再下去,这辈子哪还能再谈一次恋爱?恐怕方文玲只有毫无招架馀力地顺从严道文,直接从上辈子的临别之夜开始囉? 「擎天一号!看到了吗?第一目标行动了,他们盯着dior门边的一男一女,应该就是姓严和姓方的,第二目标还没现身。」黄文钦又跟魏国强现场匯报。 「大家稍安勿躁!如果第一目标没有过激的动作,就尽量等到第二目标被识别出来。」魏国强仍然不愿意放过逮到对岸间谍的机会。 王振华回头看到墨国基和易军已经离开五楼的栏杆,等着进电扶梯下来。山猪他们两个也站在自己前面,紧盯着严道文他们。 「我的姑老爷!姑奶奶!死到临头,你们就别恩爱啦!」王振华急得不得了,心里想,不能等了,严道文昏了头,我可不能让他坏事。 王振华低下头,绕过两、三个旅游团散在广场的游客,朝着pageone书店的门口走去。 严道文和方文玲又抱在一起,头贴着头,似乎又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 王振华快走到书店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看旁边正互相拥抱着的情侣,靠了上去,掏出一包东西,堆起满脸的笑容,轻轻咳了一声。 方文玲和严道文都转过头来,只见方文玲小声地叫:「真是周文欸!」 「方小姐!怎么你也这么说?」,王振华不解地看着方文玲,可是见到本尊,心底那股既尊敬又熟悉的亲切感又升了起来,他x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振华压下满脑子的问号,赶快移开自己原本凝视着方文玲的视线,对着严道文说:「没时间了,我们赶快动作唄!」 第六十七章 【突围】 对着那白亮的光墙,山猪和季本万远远地看着方文玲从包包里面拿了一个黑黑的小盒子,王振华打开看了一眼,就一併放进严道文递给他的手提袋里。严道文也看了看王振华交给他的那包东西,双方又扯了几句,可惜太远了完全听不到在说些甚么?然后互相握握手,显然完成了一笔交易。 季本万赶快在手机里向墨国基回报了自己所看见的交易过程,最后还下了个结论,「这傢伙在跟他们做买卖。」 「是甚么买卖?」墨国基不仅仅心悬了起来,脾气也跟着上来,他最讨厌事情的进行老是在自己的计画之外。心想,怎么这么不顺?老天爷保佑,可别出岔子。 另一方面,国安局的任务频道中,出现了现场指挥黄文钦刻意压低的声音,「擎天专案干员注意!现场猎鼠小组干员注意!第二目标确定就是『地鼠』,准备收网!擎天四号小组负责控制姓严和姓方的那对男女,猎鼠小组负责拿下『地鼠』,其他擎天专案人员就近拿下第一目标四个人。原则上等他们接近出口再动手,大家稍安勿躁,听我号令!」 广场旁边,随着下行电扶梯越来越靠近四楼,歪着头向左望的墨国基也看到严道文、方文玲正和一个戴棒球帽的年轻人挥别。 墨国基问:「那个戴帽子的手上拿着的,是不是严道文原来拎着的那个小提袋?」 「没错!姓方的娘们儿给他的那盒东西,也是放在手提袋里面。」季本万回答。 墨国基下到四楼,发现那个戴棒球帽的,根本也是在四楼广场滴溜了很久的傢伙,怎么刚才一直没注意他?而且,这傢伙现在居然直直地向自己走来,瞧他边走边低着头,喜形于色地翻看手提袋里的东西,也把墨国基的好奇心提得老高老高。 墨国基和易军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着逐渐靠近的王振华,就觉得这小子透着古怪。等王振华经过墨国基面前,听到王振华兴奋地嘟囊着「好在早来两天……,终于买到这对战国龙凤玉带勾……。」,墨国基挑着眉头和易军互相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身就朝王振华的背影跟了上去。 墨国基可没忘了交代山猪和季本万继续跟踪严道文和方文玲,当他还没结束通话的当儿,只见到前面的王振华脚边滚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铁罐。 「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强烈的闪光和浓烟,整个四楼广场登时尖叫四起,有经验的人就地卧倒,可绝大部分的人嘶吼着「炸弹!」、「妈呀!」、「救命啊!」、「快跑啊!」……一波波的人潮向四周狂奔而去。这种状况,对大陆游客来说可不陌生,谁想到来了台湾也会碰到这种恐怖攻击? 整个四楼就像一个湖,有人在湖中央「咚」地丢了一块大石头,人潮就像波涛般朝周边掩去,然后再流向三个出口。人潮散去的广场,东一件衣服,西一隻鞋子,要不就是帽子、手提袋……散了一地,都是些游客慌乱丢下来的随身物品。 「擎天一号!地鼠丢炸弹!地鼠丢炸弹!这边一团混乱……。」国安局干员的耳机顿时响起了黄文钦焦急的喊声。 「全体干员注意!这是擎天一号!看见第一目标、第二目标,逕行逮捕,其他人员先协助民眾安全疏散,避免人潮践踏。擎天八号仍守在大楼东门,擎天九号立即开到信义路大楼南侧,协同擎天十号围堵正门,如有目标出来立即逮补。」魏国强很不得已取代了黄文钦,下达了修正后的任务指示,心理面实在鬱卒的不行,一拳击在面前的小台子上面。 从地面爬起来向电扶梯衝去的墨国基,发现已经跑远的王振华甩掉棒球帽,把灰上衣的帽子套在头上,已距离广场东北出口的电扶梯三十公尺,墨国基和易军被夹在逃命的人潮里,完全身不由己。附近有两、三个年轻人大喊「大家别慌!别挤!」、「大家按秩序下楼!」……。 可是,这时候就算你是亲爹亲娘,也没人听你的,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想塞进下楼的电扶梯。等不及的人就往逃生梯挤过去,甚至于有的人从上楼的电扶梯跑下去。其中一个叫喊着维持秩序的年轻人赶忙跑过去,按下紧急停止钮,等上楼的电扶梯停下来,又分了一些人潮衝下楼去。 眼看王振华已经挤进了下楼的电扶梯,赶快招呼易军朝已经停止的上楼电扶梯跑去,心里面直喊,「快啊!闪开!别让他跑了。」 等他们追到三楼,却不见王振华在往二楼的电扶梯上,回头一看,一波波逃离人潮的名店街上有个黑灰色的人影,混在逃跑的人群中往西快速地奔去。 「追!」墨国基原本文诌诌的社会贤达模样早不知丢到哪去了?向前面的易军喝了一声,拔腿就跑。 「他右转了!」墨国基看到王振华转弯,赶快用喊的提醒跑在前面的易军。 两个人跑到电梯间,墨国基看着四具电梯上上下下,正犹豫王振华有没有进了电梯,倒是易军侧耳倾听到消防梯中有轻微的跑跳声,两个人立马又气喘吁吁地往下追了去。 过了一楼的门口,两个人还跑在往地下一楼中间的夹层,前面的脚步声忽然消失了,墨国基向易军喊道:「快!他进地下二楼了!那是停车场。」 王振华趴在一辆休旅车的下面,深深吸着气,尽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眼睛却非常机警地观察着后面紧跟而来的追兵。 等墨国基和易军跑远了,王振华取出「强讯机」,操作无线电功能,点选与严道文通话,王振华小声地问:「你们安全吗?」 「暂时摆脱掉那两个傢伙,他们大概以为我们跑到一楼了。我们要到地下三楼,方文玲的车停在那。」严道文回道。 「危机还没解除,追我的两个人已经跟我跑到地下二楼停车场了。追你们的人到外面没看到你们,肯定也会找过来。方小姐的车子停在哪里?」 「她的车子停在……地下三楼……h6区…的3208号车位……她的车是白色的luxgenu7。」 「好!三分鐘之内如果我没有跟你们会合,你们就赶快开走。别开太快,会引起那帮人注意。可是也得保持车速,万一被那帮人发现,绝对不能停下来,直接衝出去。」 「听到了!快来!」严道文跟王振华通完话,两个人已经从电扶梯下到地下三楼的停车场了。严道文要方文玲先去啟动车子,自己躲在柱子后面,边操作着缴费机,边眼观四面警戒着。 严道文才刚上了方文玲的车子,就看到王振华从右边不远处拐了过来,方文玲赶快把车子开到他前面,等王振华上了车还没坐稳「轰」地就往出口开去。 果然,当车子绕到地下二楼的时候,只见易军和山猪散在远方逐辆搜索停在地下二楼的车辆,而墨国基和季本万则守在往出口的必经通道旁,紧盯着每辆要出去的车子。 当季本万远远地与方文玲对上眼的时候,立刻大喊「在这边!」,人也跳到车道上想挡住方文玲的白色休旅车。墨国基回头向山猪和易军用力挥着手,大声嚷着要他们赶紧过来。 「加速!衝过去!他会闪开。」王振华知道女人心软,可这关键时刻催油门的脚可不能软吶! 季本万眼见迎面而来的白色休旅车不但没有要煞车的意思,还更是加足了马力往自己身上招呼过来。眼看那车头上的logo越来越大,季本万只得往旁边一翻,跳了开去,对着扬长而去的车子大吼「臭娘们!」。 王振华回头紧盯着后面,喊了声:「他x的!居然想抢车?快走!」 方文玲也从后照镜瞄到山猪正把一个年轻人从后面跟着的一辆小车的驾驶座拖出来,五、六个人打成一团。 那两个年轻人哪是易军、山猪这些打手的对手,三拳两脚地全躺平在地上了。山猪抢进了这辆honda蓝色小车的驾驶座,墨国基也上了助手席,其他两个人自然知趣地挤进后座,风风火火地追了出去。 出了台北101,右转进了市府路,远远地看见那辆白色休旅车已经衝过了松寿路口,山猪大脚一踩,车子像隻大兔子般地向前窜了出去,其他的三个连忙找安全带,很自爱地绑了个结实。 山猪闯过松寿路口的黄灯,看见白色休旅车左转进了仁爱路,当然硬操小车紧跟着也转进仁爱路,管他是甚么灯号。 ………… 信义路和市府路口的人行道上,停的那辆拉着绿底黑字的广告帆布的深色箱型车门突然被拉开,黄文钦窜了进去。 「副座!对不起又让他们全跑了。」说完,黄文钦整个人都垮了。 「还真狠吶!那地鼠丢了炸弹。没办法!这时我们必须以民眾的安全为优先,是我下的维护安全的指令,你不需要担责。倒是北警勤务中心通报101停车场发生抢车事件,八成跟目标有关,你一起来看看调出来的录影…。」魏国强三言两语先安抚了手下的心情,赶紧啟动后续补破网的行动。 「副座!没错!就是这批人。你看,这「阿万」想拦住那辆白色的纳智捷u7,没成功…,这休旅车坐了三个人…,咦!地鼠也在这车的后座……。奇怪!这姓严的他们三个人是怎么会合的?」 「这群第一目标马上就抢了后面的那辆蓝色小车……。副座!我们已经晚了121秒,用『锐鳶』无人机来追踪吧!」 「好!要『锐鳶』升到中高海拔视角,锁定这一白、一蓝的目标,再做雷达接触跟踪。要所有组员上车,先向北追上去……。」 ………… 山猪掌握了蓝色小车的灵巧,有缝就鑽,也惊险地大幅度缩短了和白色纳智捷u7的距离。终于,復兴南路口,白色纳智捷u7被等红灯的车子挡了下来,易军和季本万高兴地松了安全带,下车就往前跑,跑没两步,前面的车队又啟动了,只得又掉头鑽回蓝色小车再追。 前面已经是人车拥挤的假日花市,王振华一直侧身紧盯着后面没几部车就快要咬到屁股的蓝色小车,转头对方文玲喊道:「甩不掉他们,有路就转!」 方文玲趁号志灯变黄,赶快左转进了建国南路,看看能不能摆脱那辆蓝色小车。没想到那蓝色小车居然不管红灯,更不顾行人的安全,猛按着喇叭,硬是插进了建国南路往南的车流之中。 王振华知道摆脱不掉这不要命的蓝色小车,必须找个人少的地方料理这四个扎手货。 车子过了信义路,看到前面有停车场的大p字,王振华立即叫方文玲右转进了大安森林公园的地下停车场。 闯进偌大的地下停车场,王振华赶快跟严道文和方文玲交代,「等会儿车子停在楼梯口旁边,你们快上到地面层去,哪边人多就往哪边鑽。没见到追兵就找个马路上看不到的地方窝着,半个小时还见不到我来跟你们会合就报警。我先拖住那四个傢伙,替你们争取一些时间。好!就这边!快快!下车!快跑!」 于是,严道文拉着方文玲遁进了楼梯,往上跑进了公园。王振华开着白色纳智捷u7故意高速绕了两圈,突然插进了一个停车位。蓝色小车跟着绕到白色纳智捷u7开进来的车道,却不见了车影,只好放慢车速,四个人左右张望着。 「过了!左后边的那辆!」 山猪立刻煞车、倒车,把蓝色小车挡在白色休旅车的正前方,防止它又跑了。 四个人下了车,小心翼翼地往车里面瞧,哪还有人吶?墨国基懊恼地骂:「x的!被他们跑了!」 骂声没歇,忽然人影一闪,季本万怪叫一声就栽倒在地,昏厥了过去。山猪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和王振华打了起来。两个行家拳来脚往地互相拆了两招,居然谁也没佔上风。 赶上来的易军站在墨国基身后,闷声不响掏出手枪,毫不犹豫地开了火,只见中弹的王振华向后倒在两车之间。 墨国基先是一愣,马上回头一拳就呼在易军的右肩上,「谁叫你开枪的?」 「x的个臭x!你敢打我?」 易军突如其来地被夯了一记,侧着退了两步,新仇旧恨全上了心头,恼怒地转身对着墨国基就是一枪。 说时迟、那时快,山猪往左一纵,硬是挡在易军跟墨国基之间。当然,这子弹被挡了下来,用山猪他自己的生命。 易军和墨国基被这突然的变故都弄傻了,怎么变成这样?墨国基马上跳到山猪的身旁,右手按着他胸前泊泊淌血的弹孔,左手抱起了山猪的脑袋,哭着喊:「你干嘛帮我挡啊?山猪!山猪!……」 山猪微微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地说:「谢谢你…墨…哥……,这辈…子都罩着我,恩…情来世再…报……」山猪呛咳出一滩血,还紧抓着墨国基的手臂,突然诡异地笑了,「咳!…我动用『选择权』了……,咳!咳!…我终于…『自…由』……。」最后一个字从嘴里飘出,山猪整个身体慢慢瘫软了下去。 「山猪!别死!别丢下我啊!…呜…呜……醒来!我帮你介绍女朋友………,山猪!山猪!啊~~~~!」 易军恨恨地骂了一声「傻蛋!」,转头却发现两车之间已经不见王振华的身体,低声叫了声「坏了!」,赶紧提枪追了上去。 跟着断断续续的血滴,易军也到了地面上的大安森林公园,草地上的血跡很难辨识,可仍然能指出个方向。 易军越过一丛灌木的时候,被突然横出的一脚扫了个狗吃屎。到底是拳里来、刀里去讨生活的,易军左手一撑,往右边一滚又爬了起来,马上举起手枪找目标瞄准。 可是,这回连人影都还没看清楚,手腕被狠狠地敲了一记,同时易军手上的枪被往左边一掰,就被王振华夺了去。更要命的是王振华的右手肘像隻大榔头,结实地向上砸在易军的下巴,易军整个人向后面横着飞了出去。 神智已经不清楚的易军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王振华没有给他再起身的机会,当头又给了他右太阳穴一记正拳。 王振华左膝盖顶着易军的右脖子外侧,左手扣着易军的右肘麻穴,易军似吸气、又似哈气地提着嗓子,仰着头「啊~~啊~~」颤抖地轻声叫着。 因为真正招呼易军性命的杀着,其实是王振华的右手。 王振华的右手像老虎钳般,掐着易军右胁下的腹侧,使劲!再使劲!夹断它!王振华用力运气胀得满脸通红,眼睛满布血丝,瞪着易军,左肩穿透的枪伤又渗出不少的血液。 「留你不得!」王振华瞪着渐渐出气多、进气少,两眼上翻,由红转白,却仍然透着邪气的那张脸,嫌恶地哼了这么一句。 大安森林公园角落里那怪异的抖叫声渐渐地消停,恢復了枝头上小鸟儿轻快的吱吱喳喳,这大白天的太阳底下好像啥事都没发生过。 第六十八章 【主角】 严道文拉着方文玲的手跑在公园里的小径中,抬头一看出口就在几十米之外了,四向行人的绿灯刚好亮了,行人开始过街,于是死命地拉着方文玲跑向了建国高架道路下面的假日花市。这里人可多了吧? 两个人边跑边不断地回头,没再见到那四个坏蛋追上来。于是改跑步为快步走,免得让人觉得突兀。 看着玲瑯满目、争彩夺艷的各色鲜花,少有女人家不动心的,方文玲乾脆买了一大把的「文心跳舞兰」,这样就更像春天来採购花材的游客了。 两个人快步地穿过了夹道的丛花绿草,横过仁爱路,气喘吁吁鑽进了严道文熟悉的假日玉市,满满的各式老物件、玉石、古董、民俗艺品摊位整齐排列着。严道文贪婪地东看看、西瞧瞧,可是又不敢稍停脚步,遗憾今天实在不是来寻宝的。 忽然,严道文记起附近有个咖啡馆,卖场有好几层,隔间也多,外面很难看到里面坐的是哪些客人。赶快越过马路,扯着方文玲溜进coffeeshop喝咖啡去了。 咖啡馆里处处飘着浓郁的咖啡香,灯光柔和,音箱流出来慵懒的爵士乐,客人三三两两盘着各自的领地上着网、聊着是非。 严道文端着放了两杯espresso的托盘,找了处还算僻静的靠墙桌子,和方文玲两个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冷不防地,严道文把方文玲的两隻手握在手里,轻轻抚揉着。 方文玲刚刚经歷了这辈子最惊险的一刻,心里面还在微微颤抖着。这会儿被严道文这么一握,心头立即甜暖了起来。虽然这亲暱的感觉很是熟悉,也是此生一直在盼望的,可是在大庭广眾之下,顶着别桌客人有意没意撇过来的眼光,实在觉得难为情,几度想抽回手去,都被严道文大手抓着,就像被猫儿挡住了洞口,回不去的老鼠一样。索性,方文玲也不再闪躲,任由严道文爱揉爱捏,抬起眼睛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牵肠掛肚了两千年的男人。 乾乾净净的脸庞,紧紧抿着的嘴唇,挺直的鼻子,微蹙的眉头,眼神有着渴望、也透着复杂地看着自己。 「傻瓜!在想甚么呢?」 「我在想……,在游戏中…你干嘛穿那么少啊?都被人看光光了…。」 方文玲差点没厥过去,两个人隔了两千多年,终于可以一叙离情了,没想到这楞头青居然计较自己在「战国再策」中的穿着? 方文玲觉得好气又好笑,正要调教一下眼前的傻瓜,突然转念一想,严道文大概是混淆了前世和今生的存在感。现在,八成是用前世自己丈夫的观点在吃醋吧?也罢!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傻瓜!你以为我喜欢吶?角色定装的这么火辣,还不是想抓住各种能吸引你的机会,你们男人哪个不喜欢这种养眼的福利啊?」 「我是因为你瞄了白道一眼,那眼神让我觉得好熟悉,才注意到你的,跟你肉肉的一点儿关係都没。」 看严道文一副不领情又较真的模样,方文玲只好说:「好嘛!好嘛!我礼拜一就改掉,包得紧紧的可以了吧?」 「嗯!这还差不多。不过,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穿得这么性感,我可是不会在意的。」 「你……。」方文玲怎么老是有种落在下风的感觉?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自己的夫君…,欸…这辈子未来的丈夫,好像跟以前不大一样? 严道文看到方文玲愣愣地望着自己,眼光慢慢地在自己脸上游动,也读到她眼底的犹疑,知道方文玲是在判断自己。于是,乾脆挑明了问:「怎么样?这一世的我比上一世怎么样?」 「嗯!有点差别,这一世的你比较…闷骚,反应比较快,讲话也比较贱。」 「嘿!嘿!我就当你这些批评是在讚赏囉。这辈子学的和上辈子完全不同,这辈子的工作经歷也多是在沟通,自然比上辈子能言善道囉。这样的改变,你能接受吗?」 「还可以吧?我们这辈子没有那么沉重的復国任务,风趣活泼点,比较不闷。」 严道文抬起屁股,乾脆挪到对面,紧挨着方文玲坐在同一边,又把方文玲的左手握在了自己手里。 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方文玲说:「上辈子你贵为公主,我又是大将军,都身负重任,也都必需矜持身分。这辈子,我们都没了那些重担,我们一定要活得自在些。而且,你刚才说我的改变,好像都是表显外放的部分,内心的我可一点儿都没改变。我依然认真、负责任、重道德、明是非、辨善恶,行动力十足。所以,再嫁给我吧!」 「你呀!还真不浪费时间吶!这么急?」方文玲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是也被严道文挑逗得心痒痒的。 「急!当然急啊!你不是要我积极地跟上你的感情吗?」 「我……,是啊!没错!……可是,我想再谈一次恋爱…。」 「我们可以先结婚,再谈恋爱啊!人家谈恋爱再结婚,是要用时间来确定双方的性格、家世、兴趣…这些个方方面面是不是速配,我们应该没有这个问题才对。否则,恋爱谈到后来,十之八九都是分手的,我们应该不要这样吧?」严道文转头看到方文玲不以为然的眼神,叹了口气又说:「好!你不急,那我也急不来,以后结不结得了婚看命吧。」 严道文摆了这么高的姿态,让方文玲好生为难,又落入败部了。 方文玲知道严道文说的不无道理,而且两个人已经老大不小,这辈子也虚耗了好多宝贵的岁月。可是两个人这才见到面,马上就结婚,总有种说不清楚的不甘心。 方文玲正在犹豫得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严道文的时候,突然看到王振华快步地走了进来,面向着进口,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两张桌子之外,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快速地输入讯息。 方文玲发现王振华罩了件刚才没穿的土色夹克,而且左肩上渗出了血跡,还淌到了下身,赶快低头小声地跟严道文说。 两个人轻轻地走到王振华的桌子前,严道文很尊重地问,「我们可以一起坐吗?」 王振华只是轻轻地点一下头,仍然逕自点着自己的手机面板。 方文玲马上把刚才桌上的两杯咖啡端了过来,和严道文并肩坐在王振华的对面。 王振华收起手机,抬起苍白的脸来,眼睛轮流扫着严道文和方文玲的面孔。 「你……受伤了吗?」严道文问。 「对!左肩中了一枪。」 「赶快!送你上医院!」严道文说完就要起身。 「等一下!还有事情要先问你们。」 「可是你这伤…能拖吗?」 「管不了!没时间了。严先生,你们为什么相信我?愿意跟我这样的合作?」 「那四个傢伙,你把他们怎么样了?」严道文没有回答他,先搞清楚情况再说。 「撂倒了两个。放心!他们追不过来的。快说,我是中国的特工,你们为什么相信我?」 「这问题重要吗?我们还是赶快……。」方文玲实在担心王振华的伤势,也催他快一点就医。 倒是严道文按住了方文玲的手,说道:「还是先让他问吧!我们没有解开他心中的疑惑,他是不会去医院的。」 严道文眼光又在王振华更没血色的脸上转了一圈,才说道:「我是看到你的人之后,才相信你的。」 王振华用右手撑着上半身,没说话,仍然瞪大眼睛看着严道文,等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和文玲都认为你是我们的朋友,只不过是前世的好朋友。这一辈子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们相信你的灵魂仍然对我们是善意的。」 这回答当然远超过王振华可接受的范围,可也触动了王振华心底的一些疑问。只见王振华轻轻地摇着头说:「我听不懂。能不能说清楚点?」 「好吧!事情有些复杂,我尽量简单扼要地说,你有疑问就提出来。」方文玲加快了说话的速度,希望别耽误了王振华的伤势。 王振华的前世是周文,很年轻就投入楚国令尹春申君黄歇的门下。当时楚国考烈王盱覦战国末期的时势,知道六国已经挡不住秦国的东出中原了,所以订下营建復国基地的密计,春申君则是提供復国基地所有资源的执行者。 为了帮忙掩饰运送重要物资到蒙放选定的復兴基地復山,每当春申君准备好了一批復国物资,考烈王随即会公开提醒春申君,该返回自己的封地江东吴地去巡视巡视了。于是,春申君就经常借口受命南巡封地,向南拉着大队车辆、载着大量珍贵的物资到横溪渡口,再换船借水道返回江东。 可是,船队往往啟航不久,就分船航向对岸復山,把夹带的重要物资交给了蒙放和熊灵儿收藏,以待后用。 周文虽然年轻,可心思细腻、机警灵光,很受春申君的赏识,所以成了每次运送復国物资的重要执行副手。由于周文只比蒙放、熊灵儿的年纪稍长几岁,所以三个人也自然走得近一些。周文学识渊博、见识广阔,在停驻復山期间,对復山的营造提供了不少管用的建议,尤其是机关设计方面,所以很得蒙放的敬重。 考烈王过世后,春申君自封地赶到寿春弔唁,一进了王宫就被国舅李园埋伏的死士暗杀了。春申君死后,门客散去,周文投靠大将军项燕,由于见识广,懂得器械机巧,也受项燕的重用。 楚国灭亡前一年,蒙放原本千里迢迢去见项燕,想把考烈王「遇不可为即保留实力,整备以待再起」的遗詔交给项燕,希望迎回楚国主要战力。可是怕项燕不信,所以先连络上周文,请其带路并为引荐。 没想到蒙放仍然慢了一步,快到蘄城时被包围过来的秦军衝击。兵力、战力均劣之下,只有向南败逃,最后蒙放在林中伤重摔马,临死前托周文带龙带勾交回给熊灵儿。 周文把龙带勾送回復山之后,又数次北出,每次都带回不少楚国将士,协助大家安顿下来,也避开了秦兵的追杀。 当秦始皇称始皇帝之后,秦朝国势正盛,熊灵儿判断这么多人挤在復山,迟早会被发现,到时能否达成「亡秦復楚」的使命,恐怕机会更是渺茫。于是有计画地疏散「山越」,让大部分的人回到故楚地,继续发展抗秦组织,累集资源,伺机再起。而周文帮熊灵儿设计了一套抗秦组织之间的祕密联络方式,也是最后离开的一批干部。周文走后没多久,熊灵儿就投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蒙放就是现在的严道文,熊灵儿就是我,周文就是你,你相信吗?」看看王振华没有反对,方文玲又说:「因为前世你帮我们保全了龙带勾,而且尽心尽力地协助我,这一世你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又是为了保护玉带勾和我们两个而来,我们自然相信你囉。」 严道文和方文玲接续讲完周文前一世的身世,王振华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不知道是受伤的虚弱,还是被这离奇的前世今生弄晕了头,王振华慢慢趴在桌上,用右手枕着头。 「该去医院了,别拖了。」方文玲柔声劝着王振华。 「太迟了!你们看看四周……。」王振华说完,又抬起头取出了手机飞快地点着面板。 严道文和方文玲发现除了爵士萨克斯风依然忽高忽低地回盪着,怎么感觉非常地安静,少了人声。环顾四周,除了最里面的两桌还有客人之外,其他客人都不见了。只见一个服务生上前和那两桌的客人低声地说了几句,那两桌的客人居然也都站起来走了。两个服务生把桌上的杯盘收拾好,也走了,看都没看他们这桌一眼。 接着,一个、两个的年轻人鱼贯地走了进来,先是坐在出口附近的位置,到第八组人坐下来的时候,已经把他们这一桌包围在中间了。 这时,王振华回头四下看看,摸出一支笔,把笔尖插在手机侧边的一个小孔洞内,三秒鐘后手机就冒出一阵青烟,自毁报销了。 王振华伏下头小声地跟严道文和方文玲说:「你们说的故事很新鲜离奇,但我相信你们说的。因为我知道你们的玉带勾牵涉到一个战国的考古项目,而且我也觉得早就认识你们二位了,只是不知道早到两千多年前。周围的这些干员应该是你们情治单位的人员,目标大概是我吧?你们两位应该没有危险才对。」 王振华抬眼看见黄文钦出现在入口玻璃门前,知道正主儿上场了,赶紧又说:「今天保护你们只能到这里了,我不确定还有没有其他人在打你们的主意,接下来你们可以要求你们的情治单位提供保护。不过,后天有一位来自对岸叫胡平的考古专家会跟你们碰面,跟你们谈那对玉带勾的事,请两位看在我拼命保护你们的份上,尽量协助他完成工作,好吗?」 严道文和方文玲对望一眼,慎重地对王振华说:「还不知道那专家的要求,不过,我们会尽力配合,你放心。」 王振华似乎卸下了心头的重担,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倒靠在椅背上。 黄文钦带着两个精悍的手下慢慢地踱到王振华的身边,呈品字形地把王震华围在当中,然后一掌搭在王振华受伤的左肩上,王振华原本卡白的脸上更是痛得全没了血色。 「喂!轻一点!他受了伤。」严道文最见不得落井下石的人了,不禁对黄文钦怒目相视。 「别紧张!严先生,他耐得住的。」 靠!这年头怎么每个人都知道我姓严吶?严道文心里面纳闷着,瞪着黄文钦讲不出话来。 「有必要又丢炸弹、又杀人吗?」黄文钦继续对王振华的肩膀施压。 「嘿嘿!咱们干特工的,一向不干配角,要出场,就一定是掌控全局的主角。你说对不?」王振华皮皮地回答,抬起头,斜睨黄文钦一眼。 「干!给我带走!先戒护就医。」 王振华被架走了,黄文钦倒一屁股坐了下来,轮流看着严道文和方文玲的眼睛,然后客气地说:「两位能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吗?」 严道文冷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想看到黄文钦前倨后恭的嘴脸。方文玲却笑嘻嘻地说:「可以啊!不过你要答应我们两个条件。」 国安局掌握庞大的资源,怕的是你不开口,可不怕你开条件。黄文钦也笑嘻嘻地回道:「说啊!看看我们做不做得到?」 接着,这个咖啡厅的一角权充了临时侦讯室,原本记录行动的录影机也被架起来成了侦讯录影设备。二个小时不到,严道文和方文玲把王振华是对岸的情报人员,被派来保护他们和他们所收藏的一对龙凤玉带勾,以及这对玉带勾可能涉及到大陆的一个考古项目的大致情况交代了一遍,也说明了今天的整个事发过程。 可是「擎天专案」的干员,好像一直搞不清楚震撼弹爆炸之前的那一小段时间,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最后弄得他们灰头土脸,任务不但失败,整个专案的人马还临时变成台北101的保安人员,被派去指挥交通了,这个脸真是丢的不小啊! 严道文不得不耐下性子,详细地说了好几遍那几分鐘的过程,「王振华指引我找到方文玲,但要我一跟她碰上面,就赶快把当时被四个坏蛋包围锁定的紧急情况告诉她。然后,要她随便拿出一个像是装着玉带勾的盒子,交给王振华,我手提袋里面的巧克力也假装成龙带勾,同时交给他。后来王振华就骗那四个坏人,让他们以为他已经跟我们买到玉带勾了,好吸引他们过去追王振华,方便让我们脱身。之后,他丢了炸弹,搞了好大的骚乱,我们就朝相反的方向逃走了。我们和王振华分别摆脱了那四个坏蛋,在地下三楼停车场会合,一起衝出台北101,那些坏蛋在停车场没能拦下我们,居然抢了台蓝色的小车,一路跟着我们到大安森林公园………。」 严道文也解答了干员们对于当时其他的细节和玉带勾的一些提问,直到他们没有疑问了为止。 严道文和方文玲交代了必要的联络地址、电话,也签了切结书同意国安局有事情要处里,会无异议地配合应询。 严道文最后也问了个问题,「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台北街道和大楼都有不少的摄影机,再加上天上也有我们的眼睛……。」 黄文钦指了指上面,然后摇了摇手上那台从王振华身上缴获的手机,又说:「这个东西更让我们确定了你们的位置。」 「靠!这不是『全民公敌』了?」严道文不可置信地张着嘴巴。 黄文钦遵守承诺,派了两组人马,也协调了管区警局,保护着严道文和方文玲的住家安全。也同意如果大陆的考古专家纯为私事来访,国安局不会从中阻挠,但希望能全程参与。 于是,严道文和方文玲带着一对保护他们的拖油瓶,欢欢喜喜地继续约会去了。他们不知道,后面的两天,国安局为了他们的这档子事,差一点没忙翻掉,还惊动到国安的最高层。 第六十九章 【善意】 2012年4月30日,台湾桃园 星期一中午,台湾的陆委会官员在桃园机场盛大欢迎湖北省省长率团蒞台参访。 但是,在同栋航厦大楼的二楼航空警察办公室中的一个会议室里,围成长方型的十张会议桌周围坐了九个人,魏国强和黄文钦带着其他四个人分别坐在靠门最近的两边,一位航站警官坐在最里面白板前面的那一边,还有两个人则坐在面对门的那一边了。 警官对魏国强说:「就是这两位。他们从北京来的,还没入境就表明是中国国安部的,要求见我们国安局的主官。」 警官转头看看那两个人,又说:「我问他们要找哪位主官?他们说只要我通报了,自然就会有对的人来见他们。」 「哈哈!还真有把握啊?怎么称呼?」魏国强皮笑肉不笑地对着那中等身材,国字脸,五十开外,穿着藏青色西服,看起来官阶比较高的那位询问着。 「这位是魏国强副处长唄?非常对不起!没有事先通知我们就来了,实在是事出突然。」 魏国强听了一愣,也有些惭愧。觉得诧异的是,中国情报高干居然这么低调,当然是有所求来的。觉得惭愧的是,一见面自己的身分就被对方识别出来,虽然并不觉得有任何奇怪,可自己却不知道对方是谁,这就逊了。 「我是中国国安部第三局那誉,我就直说了。」那誉喝了口水,开始说起,「我们有个考古项目,有一对玉带勾是开啟这项目的关键物件。据判断,这对玉带勾目前在台湾的一位严先生和一位方小姐手上,今天在湖北省参访团里有位考古专家叫胡平,是我们政府派来找他们两位的,希望他们能帮上忙开啟那考古项目。不过,几天前我们发现有个团伙,居然也知道了那对玉带勾牵涉到那考古项目,他们派了四个杀手来台湾抢夺那对玉带勾。因此,我方也联络了在台的朋友,设法暗中保护严先生和方小姐。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方的朋友可能伤了一些人,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是不是已经被贵方扣留了?」 那誉不轻不重地说完后,看看对面几个人,只见他们都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心里面不免有点着急,看情形不是听不懂,就是以为自己在胡诌,这下子麻烦了。 此时刻,海峡两岸的情报干部居然中间就隔着两、三米的会议桌,面对面僵坐着,这可能是近几十年来的第一次。但是,整个会议室安静地能听得到双方的呼吸声,这安静的几十秒怎么这么长吶? 「是那副局长啊?失敬!失敬!既然您都把事情说明白了,我们就好好地谈谈吧。」魏国强点出那誉的官职,也算是小扳回了一城。 虽然那誉不知道台湾已经掌握了多少讯息,可是今天实在是有求于人,也希望能挽救那对玉带勾回归祖国的机会,所以一开口就没打算瞒台湾甚么,可说的都说了,也算是摆足了诚意。 台湾方面虽然早两天就掌握了严道文和方文玲所说的情报,可是内情实在离奇,让国安局的干员们个个都打了好大的问号。而王振华躺在医院里医治枪伤,压根问不出甚么来,也无法印证真实性。倒是在墨国基避重就轻的口供里,问到了类似的说法,让国安局不得不相信严道文和方文玲说的可能是真的。 今天听了那誉的一致讲法,又真找到湖北省参访团里面的考古专家胡平,也是提到安徽省的一个考古专项需要严道文和方文玲那对玉带勾开啟。这么多方向的说法,最后均匯集成同一件事,这事情的真实性应该很高了。 经过半天的向上请示,由于此事原本就不是檯面上的两岸事件,基于维持两岸关係的良好发展,得到「尽量协助,分案进行,依法处理」兼顾情理法的指示。由于最高阶层愿意释出善意,这件事情就看承办单位怎么解释了,既然可大可小,后续也就简单了。 墨国基涉及绑架未遂、集团犯罪,已羈押交由检方调查案情,予以起诉。 季本山的遗体经过检验后,交给家属领回发葬。其所涉及案件因当事人死亡,均予以签结归档。 季本万亦涉及绑架未遂、偷渡,羈押交由检方调查起诉。 易军遗体经过检验,身体虽然有不少的擦伤和挫伤,但真正的致命伤是腹腔大量的内出血,这在激烈的打斗中是可能发生的。验尸确定死因后,先行火化,交陆委会转海基会再转海协会连络其大陆家属领回。其所涉及不法犯行,不予追究。 王振华可就让台湾方面小伤了一下脑筋。虽然那誉不承认,但是大陆正科班的情报人员在台湾被现逮,是近年来少有的事情。台湾国安局除了他的性别之外,可说对王振华的成长歷程、所受情报训练、在台活动方式……各方各面都充满了兴趣,很希望留下他来好好拷问研究一番。 可是王振华来台是经过正常的探亲手续的,在台完全没有其他非法的犯行,虽然徒手格毙易军,也是在受伤之后被追杀的正当防卫范围之内。而且,易军又是大陆偷渡来台的犯罪分子,王振华出手保护了严道文和方文玲,理当有功才对。最后不得不勉强同意在王振华伤势稳定之后,以行为不检为由,立即递解出境。 最后就剩下这次风波的核心了。 週二上午,在台北市南昌街、温州路口一个军方色彩的俱乐部里,胡平从严道文和方文玲手中拿到了龙带勾和凤带勾,整个人突然变得肃穆庄严,完全不苟言笑,连呼吸都稳重起来了。 可是那誉这老情报头子却观察到捧着玉带勾的胡平,眼睛比平常睁大了五分之一,透出来的眼神好似想要穿透整件玉器,鬓角冒出了一丁点、一丁点的细汗珠,脸颊不自主地颤动,带着细棉手套的手指也出现了几乎微不易见的轻轻颤抖。那誉知道,此时的胡平心情必是波涛汹涌的。 也确实,胡平虽然已经多次在严道文的博文上看过这龙带勾的照片和严道文对这龙带勾的品评,可亲自上手抚摸着那精緻的纹饰,那勾转望着自己的龙头,那器腹上雕琢的简式凤文、左右两条小螭龙、最下缘的饕餮纹……可又是另一回事。 (图一) 胡平看着这对龙凤玉带勾,禁不住心情的狂烈激动,好想哭,鸡皮疙瘩长了又退、退了又长,也有种思念已久终于得见的满足感。可这些熟悉却又遥遥渺渺的感觉,让胡平对自己这些复杂的情绪觉得非常奇怪。 捧起了凤带勾,细细地从凤眼、凤头…往下审视着,再以料、工、型、纹四方面做整体的风格判断,是到代的战汉青玉凤带勾没错。然后胡平居然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地从凤头抚摸到凤尾,这样往復了好几次,就好像捧着自己心爱的百龄鸟一样。 这凤带勾的凤头和龙带勾的龙头都雕琢为回首状,枣型眼,顶有一支向后长、末端捲曲的长冠羽,躯干部份满饰圆羽纹,翅膀及尾翼用渐层式手法雕琢出长羽枝,在羽枝上再用较深的短阴线雕刻来代表羽毛。器背后有一系纽,上面雕琢了三股云气纹,比龙带勾背后系纽上的四股云气纹少了一股。 (图二) 这对龙凤带勾纹饰展现了精緻、整齐、丰富、层次等特色,显示楚式玉器的精彩、大气、精神。而且回首、背纽、整体风格一致,实为战国后期楚式玉器的顶尖做器。 胡平长长地吁了口气,绽现了笑容。以前只是见着「战国再策」网游里熊灵儿的同型盾牌,不能确定凤带勾一定在方文玲这里,现在凤带勾的真身就捧在自己手上,让胡平悬掛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于是胡平赶紧取出量尺,会同那誉的小跟班检查过那对玉带勾的规格,并做好拍照、纪录之后,立即开始鼓起他们三寸不烂之舌。 「严先生,方小姐,这对玉带勾应该是到代的出土古文物,依据『文物保护法』的规定,地下出土的文物归国家所有。两位是否愿意捐给国家,让这对重要的文物回到它们原来的出处?」胡平满怀希望地提出了古文物回归祖国的邀约。 「你说的国家是指哪边?还有这玉带勾从哪里出来的?你都知道?你知道这对玉带勾原来的主人是谁吗?」 「呃!……」胡平被严道文一阵抢白,怎么回答都不是。基本上,胡平对这对玉带勾的来路是毫不知情的。只不过,战汉的高古玉器总不会是传世品唄? 「严先生,或许你是花了不少钱去买的。可是购藏出土的文物,就是间接鼓励了那些盗墓、倒腾古文物的走私犯,这对歷史的考据,对中国文物考古大业来说,都是极不负责任的,这是个大是大非的问题啊!……」胡平还没说完,就被世故的那誉拦住,没法继续唸叨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胡老弟是心急这些文物,说了不中听的话,两位看看……。」那誉知道再让胡平继续高调地把政策宣达下去,能谈出个甚么鸟才有鬼咧?能不砸锅都已属万幸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即使胡平和那誉轮流出手、交相掩护,却完全没法子说动严道文和方文玲割爱那对玉带勾,甚么民族大爱、国家之义、中国考古史留名……都使出来了。 最后,胡平提了个五十万人民币徵集文物的价码,得不到回应,乾脆直接要严道文和方文玲开个价。可他们两个又不缺钱,只想好好保存这对重新带来缘分的玉带勾。 不卖,用借的总可以了吧?可严道文和方文玲不愿意这对玉带勾离开身边。而且,万一借去搞坏了怎么办? 这样不行、那样不好的,只搞得胡平和那誉吹鬍子瞪眼睛,徒呼负负,两个人又急、又气、又沮丧地瘫坐在沙发里。 黄文钦眼看严道文和方文玲不愿割爱的态度坚决,也搬出了台湾的法律助阵,说「古文物不得出口。」,可后面又跟了一句,「除非……」。 「除非甚么?」胡平一听还有转机,高兴地急忙接口问道。 「除非由贵方的国家文物局向我方政府提出申请,而且由贵方政府提供国家保证,这样就成了两岸的公务,而不是私人的交易了…。」 胡平乍听黄文钦的话还满有道理的,立即满脸的笑容地想着,这对玉带勾是私人的收藏,原本台方确实不适合介入此事。但如果转成了公务,台方或许就可以帮些忙了。 可是再深一层思考,要中国政府向台湾当局提出「申请」和「国家保证」?这…这…还了得?这政治错误比砸了任务还糟啊! 胡平、那誉和小跟班三个人会过意来,同时用牛眼瞪着黄文钦半晌讲不出话来,如果这不是陷害忠良,那甚么才是陷害忠良啊?你这傢伙特阴险的……。 尤其是那誉,自己好歹在对岸也是个有权有势的领导,今天瞧着这毛还没长齐的黄文钦硬吃自己的豆腐,直气得全身一阵阵的哆嗦,右眼袋下的小肌肉又开始抽跳、抽跳。 这下子,两个小时激烈的两岸谈判攻防,陆方完全没能达到原订的谈判目标,功败垂成。台方则谨守城池,丝毫没被攻陷一角,守得漂亮。 当胡平又瘫回沙发里已无计可施的时候,倒是严道文把心中的替代方案提了出来。他说,「可以用这对玉带勾做范本,採取精密铸模,然后灌注出铜质的仿製品,再仿照玉带勾上的纹饰精细地打磨出铜带勾,或许这样就可以开啟石室宝窟囉?」 大家一听,倒是个双赢、可行的好方案,虽然有个「严道文是怎么知道要开啟的是石室宝窟」的疑问匆匆闪过了胡平的心头,可他也顾不得这么多,马上热烈地参与讨论。终于,敲定了替代方案的细节。 ………… 2012年5月2日星期三,黄文钦正在最后修饰着「擎天专案」的检讨报告。魏国强带着那誉和跟班的助手探了王振华的伤,就赶着拜会一些相关单位。双方虽没有讲明,但似乎是藉着这次特别却也难得的机会,互相释出善意,企图建立个两岸情报事件的紧急联系管道。 严道文藉国安局的公文请了三天公假,前一天带着胡平在模铸厂,由台北故宫器物组的专家指导着进行替代方案。星期四趁老师傅帮忙修磨纹饰的空档,严道文和方文玲开着车带胡平跑了一趟日月潭。 当大家正忙着手边的事情,某家经济报导为主的日报,登出了一则新闻: 「 中信国际昨(2)日晚间公布业绩,第一季仍然持续亏损,亏损金额377万美元,毛利率也比上一季下滑4.5个百分点至12.3%。 中信预估,第二季仍无法有效转盈,预计第二季收入将持续下滑15%至18%,毛利率将下滑0%至3%。 这是中信国际经歷经营权纷扰后立即公布的业绩,由本周二(5月1日)紧急上任的台籍执行官秦佑康署名发布。中信表示,毛利率下降主要是今年需求疲软引起投片量下降。 中信昨天下跌港币0.0279元或6.6%至港币0.395元,公司股价从前总裁徐承恩5月1日闪电辞职至今,已下跌超过13%。 根据公告,中信第一季销售额从前季的3.8亿美元下降8.1%至3.49亿美元,比去年同期下滑7.9%。 中信首席财务官柴延和指出,收入下降最主要是客户意料外的改变生產规格,包括一些重要客户跳过65奈米技术,直接发展45奈米技术,以及某个重要客户放弃其低端的基带业务。 柴延和表示,除了客户突然改变產品需求,由于终端消费市场转疲而形成盲库存,来自国内外客户的整体需求能见度均下降,对第二季销售恐造成不利影响,下半年须持续谨慎以对。 中信国际去年第一季首度由亏转盈,净赚644万美元,上半年销售收入达到歷史新高的16.2亿美元。但公司好景不常,去年下半年即传出发生经营权内斗,台籍总裁徐承恩突然辞任,市场预估可能因此更加流失订单,导致亏损加重。 ……… 」 当严道文在方文玲车上随意翻着标题的时候,被眼尖的胡平瞄到了,赶紧借去读了起来。 看到徐承恩已经辞职,胡平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这两天从那誉那边大约瞭解了自己抵台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心里面自然把墨国基和徐承恩直接划上了连接线。 可是,就这么把徐承恩打入黑户,胡平仍然摆不平自己。之前和徐承恩的短暂交往,一直认为他是谦谦君子,执着地对中国文物考古事业尽他知识分子的一份力量,他对整个文物考古界的贡献,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在事业上,勤垦深耘,也为中国的高科技业创造了超日赶美的可能,实为海归学子的典范。经济上,未曾听闻他有任何负面的材料,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见他虚浮奢华的行为,有的只是希望中国强盛的深深期盼。 这样的楷模,为什么要做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论罪不都是要讲究嫌疑人的犯意吗?徐承恩图的是甚么呢? 但是,如果抽离了和徐承恩的交情,从事情的经过来看,徐承恩和自己结交,现在怎么却觉得有些刻意牵强了?他对自己这么热心,不就是想从自己这边得到花山迷窟的所有材料,然后伺机抢夺? 可是,胡平不敢就这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那誉,一方面这事情还需要两岸合作釐清中间的疑点,二方面如果徐承恩真是主谋,自己可也少不了得担上个「共犯」的罪名啊! 胡平这一想可沮丧的不得了,跟严道文和方文玲的聊天也变得有一搭没一搭了。 忽然,胡平想起前几天最后一次跟徐承恩见面时两个人所探讨的疑问。为什么「战国再策」早就有了熊灵儿和蒙放的角色?比中国考古界这一个多月才从楚简中释译出来还早?为什么那游戏角色后面的严道文和方文玲又拥有了那对玉带勾?他们知道玉带勾就是花山迷窟29号窟中第四小石室的钥匙吗?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些讯息的?他们还知道甚么? 现在,正主儿就在前面,不搞清楚哪行啊? 当胡平抓紧机会一连串问了严道文和方文玲这些问题之后,反而让他们两个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两个有些话想拽着。 看来,不丢出块饵来香一香,鱼是不愿上勾的。 「严先生,方小姐,两位知道你们的玉带勾是做甚么用的吗?」 严道文和方文玲又是对看一眼,严道文才不冷不热地说:「不是说是开啟一个考古项目的钥匙吗?」 嘿!这小子还想装……。 这几天一直跟他们在谈玉带勾如何回归的问题,他们从来没有主动问过我这对玉带勾是干啥用的,他们丝毫不好奇?可能吗?严道文好像有一次提到说复製带勾可以「打开石室宝窟」?他怎么知道是「石室宝窟」?这里面藏着啥猫腻?胡平突然警觉到当时自己怎么疏忽了。 「听口气,严先生知道这对玉带勾是干啥用的囉?」胡平问出这句话,自己都有些紧张,还真怕他回说「知道」。 一直在专心开车的方文玲突然开口了,对严道文说:「反正他们都要打开石室了,你就说了吧?」 「这对玉带勾是安徽省黄山市花山石窟里面一个密室的钥匙。」严道文眼睛看着高速公路的远方,幽幽地说着。 后座久久没有回应,严道文回头看了看,只见后面座椅左侧坐着一个石化了的胡平,嘴巴夸大地张开着,圆睁的眼睛正不可置信地瞪着严道文。 「你一定会问我,『你怎么知道的?』,对不对?」 后座还是没有声音,严道文又回头看了看,然后说:「因为,那些石窟和密室,是我和文玲在两千两百多年前打造的。那个密室外面的墙上就雕刻着玉带勾的那些纹饰,还有一面墙上刻着『復山资、敬保用』的警语对不对?」 后座仍旧安静,严道文又回头看看胡平,然后对方文玲说:「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休息站或者下交流道都好,我怕等一下要在你车子后座找胡兄的下巴了。」 在西湖休息站停下来略事休息之后,胡平已经从惊吓中回了魂,要求严道文和方文玲一定要给个交代。还说,刚才那些花山迷窟的情形,是中国考古被审定的机密,全世界应该不超过25个人知道,胡平相信严道文和方文玲绝对不在这25个人当中,究竟他们是如何得知的? 于是,严道文和方文玲开始讲了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讲到国三高速公路转到国六高速公路,讲到埔里酒厂吃了酒冰棒、酒蛋,讲到住进了临近日月潭的六星级饭店。 三个人晚餐时的话题,依旧是战国时期的种种。 突然,方文玲笑咪咪的问严道文:「你觉得那誉副局长长得像谁?」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严道文虽然愣住了,可脑袋却飞快地转向前世,「令尹春申君!对吧!」 看严道文得意的样子,方文玲点点头说:「没错!我是因为他生气的时候右眼袋会抽搐的模样才认出来的,战国的时候他可是留着大把的鬍子。」 晚上胡平和严道文挤一间房,胡平仍旧缠着严道文问东问西的。严道文睏得要死,又不好拒胡平于千里之外,弄到半夜,看胡平还满眼放光,毫无睡意,只得反问他:「你不是唯物主义吗?那还真相信我们转世轮回这些故事啊?」 「唯物主义又如何?」胡平不以为然地回说:「精神力也属于唯物的范畴啊!中国之大,能人异士多了去,像那些特异功能,还有中国传统的气功,早就在我们国家研究项目里了,这些都属于意识力量的一环。只有一知半解的人,才会拿唯物两个字来忽悠不懂的人。而我们讲究唯物,重点其实是『辩证』的方法是否科学。如果还没经过好好研究,就把一些事情打上了『偽科学』的标籤,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不科学的。……」 「这么说来,你是相信我们说的囉?」 「那可不一定,刚才不是说了吗?重点是辩证。你们的转世轮回是不是怪力乱神,只有通过科学的验证,才下得了结论。我想,初步的验证,就从打开那第四小室,里面究竟跟你们说的一不一样,就知道答案啦。」 第二天一大早,方文玲拖着两个睡眼惺忪的男人,租了三辆脚踏车环湖去了。在欣赏美丽湖光山色的同时,胡平的心思仍然绕在心理面的一些疑问上打转。 (图三) 于是,胡平又开始问问题了,今天研究的主题是严道文和方文玲今世神奇的再续前缘。从文武庙问到酒店checkout,从吃总统鱼问到上了高速公路,再一路问回了台北。 方文玲和严道文最后下了个结论,中国的「唯物辩证」厉害啊! 两天后,台方的一群人在桃园机场送行。 王振华虽然可以搭机了,但体力还没恢復,所以安排轮椅送他登机,同时两旁跟着四个彪形大汉,说是保护伤患的。 那誉仍然做最后一次努力,向魏国强索回那具被缴没的「强讯机」。 「依照我们的法律,犯罪工具当然是要没入的,歉难照办!」魏国强给了个软中带硬的答案。 那誉当然知道,台湾情报单位取得这具「强讯机」是如获至宝啊!怎么可能还给陆方?只希望「强讯机」自行销毁得够彻底,否则台方的资通讯能力超强,难保不被台方摸清楚其中的奥妙。想想,能要回王振华已属万幸,摇摇头,摆摆手,就走进公务通道去了。 胡平这几天与方文玲和严道文一有机会就切磋着考古知识,三个人已经非常熟捻。胡平非要方、严两人答应不可,如果那对玉带勾的铜製替代品不管用,他们两人就务必走一趟花山迷窟,而且要带着那对玉带勾原件。 黄文钦眼看方文玲、严道文面有难色,只好又出手搭救,正经地对胡平说:「胡先生,在台湾飞机到时间,可是不等人的。您还是上机吧!我送你。」 黄文钦说完,向着公务门右手一抬。严道文和方文玲也非常地配合,满脸笑容灿烂轻轻地向胡平挥着手,嘴巴小声说着,「再联络喔!」 胡平只得无奈地举举手,嘴里唸叨着转头向公务门走去。 这次事件,陆方算是得到了台方充分地协助与宽容,可说圆满地落幕了。 但是,湖北参访团还在台湾中、南部参访,行程中不只规划建立了湖北各大城市和台湾的直採平台。而且,经过充分地了解农、渔业的生產质量之后,也额外地多採购了两个多亿的农渔產品。另外在阿里山也捐资当地小学六十万,作为改善教育条件的基金。此外,举办產业合作对接交流会、提资奖励台湾旅行社组团游鄂、共同交流研究关公文化……,湖北省出檯的友台行动不胜枚举。 尤其是本案事涉文物考古,最后也敲定了湖北省与台方文物管理相关单位,未来在台将推出系列的文物考古展,首次推出「石家河文化」展览,就定在两年后的暑期。 这次湖北参访团来访,表现的善意十足,虽然不脱统战的影子。但总的看来,陆方也不欠台方甚么了。 或许,这就是体现大陆对两岸交流现阶段的「再平衡」战略吧? 第七十章 【不期而遇】 2013年4月中旬,安徽省黄山 黄山市屯溪区的香茗大酒店3020号房的门铃响了。严道文拖着疲累的脚步向门口走去,顺口喊了声「谁啊!」。 「是我,阿伦啊!」门外是旅行团台湾领队许芮伦的声音,「严兄!有位先生找您。」 严道文边开门,边自己咕噥着,「这么晚了,那位吶?」 随着拉开的门,看到阿伦左侧站着个精神奕奕的男子,「胡平?」严道文脸上立刻显现出惊讶的神情。 「哈哈!果然是你!」倒是胡平大方地笑着说,「怎么!不方便聊一聊?」 阿伦狐疑地盯着两个人的表情,然后对严道文说,「我刚才跟柜檯在交待事情的时候,胡先生突然跑出来,就跟我打听您跟方小姐的事,我觉得不是很方便。可是胡先生说他是此地的公务员,认识您,想和您见个面,所以我才带胡先生上来……。严兄,您不是说是第一次来大陆吗?怎会有当地人认识您?」。 阿伦的这些讲法,其实是暗示严道文,「你真的要『聊一聊』吗?有没有问题啊?」 严道文缓过神来,笑着回应,「阿伦小姐!谢谢你带胡先生来找我,胡先生真的跟我是旧识,没问题的!」 然后,眼光越过阿伦的头顶,对胡平说道,「好在你早到两分鐘,不然我脱了衣服就不好见客囉!请进!请进!」 严道文一手拉着胡平进门,一手对阿伦挥挥手,「明早我会准时集合。」,就把门一关,留下门外一脸狐疑的阿伦。 严道文趁着胡平还在打量房间陈设时,敲一敲浴室的门,轻喊着,「文玲!胡平来看我们了!」 「谁?胡平?进房间来了吗?」方文玲回问道。 「对!等会儿出来,可要穿整齐一点。」严道文提醒着新婚的老婆。在黄山上爬了三天、住了三晚,好不容回到平地这一间条件好的酒店,可别在外人面前不小心演了齣香艳的戏码,那就亏大了。 严道文转身招呼着胡平坐下,并且问道,「喝茶?还是咖啡?」 「咖啡这洋玩意儿,怎么喝都不习惯。方便的话,给我杯茶吧!」 「正好,今天游宏村,买了罐当地特產『猴魁』,你就陪我试试味道。」 严道文一边忙活着泡茶,一边问着,「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儿?前两天在黄山上还跟文玲讲,都到地头儿了,真有一点想打个电话给你。」 「嘿!你们两位还没入境,那局长就给我来了通电话,告诉我你们这几天的行程。第一晚你们这个团从杭州进屯溪,都半夜了,我想想实在不方便打扰。再来的三天,你们都在黄山上转悠,想一想还是让你们好好休息。所以,就只有今晚囉!」 胡平接过茶,接着说,「不过,原本以为你们是吃过晚饭就回酒店的,没想到你们加了行程,还是搞到这么晚。」 「是啊!今晚原本想晚餐后去闹区逛逛,但导游小高介绍了『徽韵』这部好show,全团人都想看,而且就在旁边大剧院上演,不看可惜啊!」 然后严道文笑笑地看了胡平一眼,「听你刚才说,那局长跟你还有连络?看来你们这边的『合作』还紧密着?可是,那局长对我们的行程掌握得这么精准,我怎么一点儿惊讶的感觉都没有啊?」 胡平愣了一下,没有直接回应,又问了这几天行程赶不赶?看到些什么?感觉如何? 「当地导游叫高宾强,祖籍山东,儿子明天週岁。虽然年轻,但颇有深度,解说时侃侃而谈,不会照本宣科,往往加入自己的研究与体认,让我们团员很是信服。而且,他带团经验丰富,行程被他一调整,完全避开了人潮、壅塞、排队,行程走起来不会浪费时间,玩得非常尽兴。」 严道文还有些兴奋地继续说,「黄山上的三天三夜,除了体力是个考验之外,第一天碰到雾锁黄山,山石、奇松有种非常迷人的矇矓美;其他两天都没下雨,让云海日出、步仙桥、莲花峰这些不容易见到的美景尽览眼底,非常过癮。尤其那步仙桥,是打通两块高耸的巨岩,再在中间架一条桥,那气势之雄伟,景緻之奇丽,恐是世上仅见。只有一点很要命,就是爬回酒店两条小腿已经不是自己的。」 (图) 胡平对着杯内的茶汁吹着气,瞇着眼看着严道文问道:「对了!你跟方文玲……?」说完看着严道文等他的答案。 「噢!我们在去年十二月已经…、已经『又』结婚了!」 「哈哈!好消息!您两位还真是不浪费时间啊!」胡平摇摇头,可却一脸高兴,笑呵呵的嘴一直合不拢。 「是啊!谁叫我们等候了两千多年才能再结连理……」,浴室门开了,方文玲把整束头发拨到右肩,边梳着走出来,仍然是那么优雅出尘,脸红咚咚的,不知是被蒸气燻的,还是因为胡平的那一句调侃。 胡平酸酸地说,「可惜啊!我可是连一个喜讯都没收到噢!」 「其实,我们的婚礼很简单,决定的也很快。经歷过这些事情,只觉得要把握当下,不要浪费了老天爷再赐给我们的缘份。」方文玲认真地回答胡平。 严道文一手握住方文玲的手,拉她坐在自己的身边,无限深情地看着她,方文玲也丝毫不忸怩地用热情的眼神回望着严道文。 「好!好!我知道您俩儿幸福有理!可好歹也顾到我这个王老五,别一磕碰到,就非得目中无人地晒幸福啊?」 胡平叹了口气,继续说,「咱们共產党可是唯物论的。但是,您俩位的『超时空情缘』,我去年回来后想了很久,虽然欠缺了直接的科学証明,但在『花山宝窟』你们提出的很多讲法,后来都获得了证实,基本上我是相信的。而且,很为您俩儿庆幸,茫茫人海,还间隔了两千多年,居然可以在台湾找到了对方,再续前缘。唉~~!」 胡平这声叹息,让三个人限入沉思中。 「胡平,你那29号窟最新的进展如何?」还是严道文先打破了沉默。 「还说会让我们知道结果呢!要不是碰到想不通的事才来电话,每次就先给我们扣个大帽子,要我们为『两岸文化交流合作』提供你『非专业的諮询』。否则,恐怕到现在,我们可能还不知道你们究竟打开了29窟的第四小室没。」方文玲有些不悦,酸酸地说着。 「哎呀!你们都知道的,电话讲不方便嘛!尤其徐承恩事件,可让我没少交过检讨报告,我可是彻底反省了。」胡平悻悻然地摇着头,声音越讲越小声。 正当严道文与方文玲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胡平的当儿,胡平脸色又变得兴奋起来,「不过,叶老…,叶局长交待过我,您俩儿身份特殊,可能有着我们所没有的『亲身经歷』,要我找机会跟两位多通一些气儿,好让我们更了解古楚文化。我想,早晚都要跟您俩儿匯报的,讲一讲当前进度应该不打紧的。」 接着,胡平站起身来,开始比手划脚地匯报开了。 「用您俩儿玉带勾的复製品打开石门后,有惊无险,没触动机关。门后的『第四小室』,分成前面『过堂』,里面是『后室』两个部分。『过堂』虽然有少量顶柱石崩裂,左侧上方的石板缝也裂了一道口子,掉下来约三立方米的砂子跟小石头。原本靠在左侧墙边的一批良渚古玉器,大部份就是被这些砂石埋掉,但防护机关大体没有损坏,也没啟动,还维持着平衡,没砸下来,居然仍旧照着原先的设计,维持着原本的防护功能,让我们不得不对两千多年前先人的工程质量竖起大姆指!噢!容我向两位致上最高的敬意。」说着,胡平居然对严道文、方文玲鞠了个躬。 「前年,如果我们冒进地开凿,里面的文物可能会损坏大半,到时候我们可能都成了中华民族的罪人了!现在想想,心里面还直打鼓。」随着胡平的回想,眉头撅着、嘴角下撇,仍不经意地显现出惶恐的神情。 「大体上说,方小姐你提供的讯息是正确的。而且,国家文物局下达的『原式开啟,不得燥进』的挖掘指导,事后看来,也确实睿智。」胡平继续说着。 「文物呢?」方文玲实在等不了胡平这种「官式」的匯报说明,急切地问道。 「别急!两千年都等了,还差这一会儿?」胡平依然台风稳健地匯报着。 「石门确实如原先我们所猜测……,呃!也就是方小姐所说的,是圆形的,上下有沟槽,必须要用左右滚动来开啟或关闭。左墙上的铜圆盘开关,锁匙果然就是『龙带勾』,这开关的作用是锁住已关闔上的石门,不让它移动;右墙上铜圆盘的锁匙自然是『凤带勾』了,这开关连系着右墙后面的一个装着细沙的石槽,细沙存量满的时候,石门底下沟槽的石条是呈右高左低,石门是不可能向右滚动的,所以石门也就开不了。可是当开关作动后,石槽里的细沙就会漏向更低的一个石槽,那石门下面的沟槽石条右侧,就会向下倾斜,再来用棍子插入石门上的孔洞向右一推,门就滚开了。」 「方文玲,你当时不在现场,你不知道门一开,大伙儿都兴奋地快炸了锅,可我还记得你的警告,禁止大家不得出声,简直没把大伙儿憋屈死啦!」 方文玲瞧着胡平脸上那兴奋的馀绪,也欣慰地点点头。 「进了门,在石门左侧,有两把铁锄,其中一把的木把全朽烂掉,另一把的木把大部份也朽烂,只有连在铁锄头上大约四分之一的木把仍然存在。经过研判,锄头应该是『展性铸铁』打造的,在当时,可说是全世界相当先进的冶铁技术了,应该领先世界其他地区一千七、八百年,可能是长期因为凿窟的工具需要,或者向旧吴、越炼剑师学习而发展出来的。前一个月接到检测报告,铁锄头含碳量已达0.38%的低量,可说是不输近代的工艺了。」 严道文转头问方文玲:「干什么在门口摆两把锄头?」 文玲侧着头想了想,「应该是安放机关时偶而会崩塌,清理石块的时候只有铁锄比较能使得上力。所以,封窟门时就摆两把在门边,预备再开门时如果碰到崩塌,也好方便清理。」 听方文玲侃侃而谈,好像在说着前几天的事一样,胡平脑袋一阵晕眩,有些转不过来,眼睛巴眨巴眨地。严道文发现胡平的怪样子,对方文玲相视而笑,催促胡平继续说下去。 第七十一章 【门开见月】 胡平依旧用他那稳健的台风继续匯报:「门后的过堂大约是十米二乘以十一米三乘以三米八的宽、深、高。原本再上一层放砂石、箭簇这些阻绝物的空间,我们不敢动,所以也不确定上面的空间有多大,猜测大概与下面的空间相当?幸好方文玲先提醒了我们,地面的石板有翻板机关,我们就照着方文玲教的左三右二左二右三的前进步骤,避开了杀人坑和触动上层坍塌的机关。我想,我必须要代表考古队全体队员再向您致最高敬意。因为你的提醒,让我们没有一个人受到伤害。谢谢你!」 胡平说完,神情肃穆地立正站好,对方文玲又深深地鞠了个躬。方文玲倒是很高兴地坦然接受了胡平的这最高敬意。 「今年,在承载阻绝物的上层石板下面,我们已经用h型钢加强了负重能量,目前应该是稳定安全的。地面也铺好了钢板,机关确保不会被触动了。这个过堂果然就是为了防范不正常侵入所做的机关房,现在想想,还真是有那么些后怕,如果我们贸然闯进去,后果不敢想像啊!」 胡平平復了心情,又继续说:「虽然后室更大,可能因为要藏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才把部分的良渚玉器和青铜器摆放在这个过堂的左侧唄?」 等方文玲点过头之后,胡平也继续说:「后室规模可就大了,宽有十七米至十九米七,深有三十八米馀,高约有三米一。用约一米多的隔墙,分成了前、中、后三进,中央用约莫二米五宽、二米三高的走道贯通,所以有六个储藏小区。但让我们不懂的是,这么大规模的工程,必然耗费很多人力,可是深入地下百米,通道相对狭窄,却只有单一出入口,你们是如何换气的?」 方文玲想了想答道:「我们楚国早就有丰富的开矿经验,铜矿、金矿、银矿、铁矿大部分都要进入地下开採的,使用鼓风机打气进入地底的技术原来就很成熟。而且,我们一般是在入冬之后,才投入主要人力,做这些开凿石窟、石室的工作。现在想起来,冬天已经没有农事可做,所以人力充沛,再来是冬天石窟内外的空气温差大,对流也比较快一些吧?」 胡平听了方文玲的解释后,继续匯报,「文物取出以后,经过清点,青铜器有九十七件,几乎件件均有铭文,铭文三千馀字,有部份年代可追至春秋,甚至于西周,似乎有意将楚国的歷史大事,作个交待传承。目前译文的工作才展开,相信必然可以提供楚国歷史,甚至于春秋战国各个大小国家非常多的歷史材料,成果之高已可预期。这批青铜器工艺精湛,纹饰不求繁巧,但不论大鼎小爵均器型雄伟、厚重,器足粗壮、中实,完全没有省料的作法,可以感觉到楚国的泱泱大国风范,资源的丰沛。」 胡平喝口茶,又说:「玉器分成夏、商、周三代与史前两个部分,其中细分类为战国的玉器就达到三百馀件,春秋的也有两百多件,件件精美,三分之二为楚式风格的玉器,品类达十六种。其他的风格差距较大,可能都是各国的馈赠,或者是战利品。『良渚文化』的玉器也有一千三百馀件,长度超过二十厘米的琮就有二百六十七件,璧也有一百八十多件,大部份都是黄绿透亮、质地坚韧,属于良渚古玉中较高级的玉种,应该是楚国灭了越国后的战利品。」 「其他还有很多杂宝,其中大金饼就已达六万八千九百三十公斤。不论二千多年前或者是今天,这些宝物都可对一个国家的復兴起到很大的作用。」 胡平一口气把文物清典情形大致说了一遍,然后就盯着方文玲瞧。 「不对!还有其他的东西,宝剑呢?金子也应该不只这些?你们没找到吗?」方文玲皱起眉头问。 「哈哈!过癮啊!」看来胡平就是在等方文玲这样的反应,他兴奋地把两隻手在胸前搓啊搓的,好像他手中握着块宝贝似的。 「如果以后都能找到像方文玲这样的…这样的『顾问』,咱们中国文物考古大业还有什么坎儿过不了的啊?」胡平依旧自顾自地在那边自high。 这一下,反而让记忆有限的严道文有些弄不清胡平葫芦里是在卖什么药了。 「你倒是快说啊!别在那边故弄悬虚。」方文玲有些沉不住气了。 可胡平还是一副捉弄的表情,左看看搞不清楚状况的严道文,右看看已快进入「气急败坏」境界的方文玲,似乎在享受着那「天下人俱愚痴,唯我胡平独知」的快感。 看着方文玲已经眼冒火星,好好一个典雅贤慧的淑女快要变成了骂街的泼妇,「好啦!好啦!我说!」,胡平似乎捨不得地收歛起玩笑的嘴脸,恢復刚才的台风继续说着,「确实,我们在『后室』中发现了十八把宝剑,把把精美。也发现了十二万馀方的金版,大部份都鈐印了『郢爰』二字,少部份鈐印的是『陈爰』,总重八万六千三百六十公斤。」 「我走了以后,你们没再用过『復金』吗?」这回换严道文质疑了。 「你还记得我们派到江东,在会稽、广陵行走的『贾人』吗?」方文玲看着严道文「似知非知」的表情,心想自己老公这些方面的记忆大概没恢復多少。 「我们山越派出去的贾人,明里暗地的从事盐啊、木材啊、石材、粮食、铜铁的买卖,这样既可以方便行走各地,也间接控制了各地的重要资源。而且,他们很快都赚了大钱,生意越作越大,不只可持续支应我们『山越』的食粮、平日所用,后续也累积了很庞大的復国资源。在你走了的第二年,我大楚终于被暴秦所灭,于是我多派了个任务给贾人,就是暗地里连络旧楚散在各地的抗秦势力,并且支持、组织这些势力投入復国大业。嬴政死后,项梁、项羽、周文、召平及其他抗秦势力的成军,或多或少都是靠我们『山越』持续支持人力与物资的,这些全都是靠贾人在各地展现的实力和无私的贡献。所以,你离开后,我们自然就用不到这批先王给我们的『復金』了。」 方文玲说着、说着,又想起前世丈夫蒙放出山北去,迎救项燕不成,身受重伤失踪,自己除了天天巴望着奇跡出现,总希望那天蒙放能安然归来。基于这个微渺的期待,即使世道炎凉,她也勉强、艰辛地活着,自己独力撑持着整个「山越」的种种,不免前世的情绪又冒了上来,看着严道文的眼睛顿时红了。 严道文心领神会,手伸了过去,紧紧地握着方文玲的手,轻轻地说着:「我不是在这儿了吗?」 看着方文玲一时没法跳开悲戚的情绪,严道文突然说:「晚上观赏的『徽韵』,其中不是有个「一巴掌」桥段?原来,皖南一带的『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二三岁,往外一丢』,这种硬是要求年轻子弟循着新安江,东去江苏、浙江发展,发达以后回馈乡里的风俗,在两千多年前,我们『山越』就已经派贾人这么做了,还延续到现在。很有意思!真说不清楚心里面是什么感觉。……」 胡平站在那里,脑袋又是一阵晕眩,怎么又是今夕是何夕啊?原来,派人至江南营生,挣钱回馈家乡的「徽文化传统」在那时候就有了?胡平乾脆坐回椅子,沉淀一下自己的心绪。 等大家心情都稳定了下来,胡平才开口转了个方向,「方文玲,你知道那些宝剑的由来吗?」 方文玲扶着头回想,「不大记得了,好像是在我们刚安顿好復山的时候,令尹春申君特地绕道送过来很多物资,要我们好好的保管。其中一个部份,就是这些先王特别选出来的剑。」 「你曾检视过那些剑吗?」胡平的眼睛又放光了,原本后靠的坐姿,立即变成双手撑着扶手,前倾上半身,眼睛盯着方文玲。 严道文很不喜欢胡平这样充满攻击意味的态度,左手有意无意地在胡平与方文玲之间划了一道弧形,似乎是想帮方文玲化解胡平的攻击一样,说道:「有什么就说吧!时候也不早了。」 胡平也警觉了自己的小失态,立刻把手放下,收回眼神。 但方文玲却接着说:「我不喜欢兵器,所以我没有去碰那些剑,倒是蒙放对其中几把很是欣赏,甚至于好像…好像到了尊敬的境地,就像崇拜鬼神一样。」说着,看看严道文。 「有吗?我怎么没印象?」严道文两手一摊,一副无知的样子。 方文玲接着说:「我只对一把有印象,当时令尹好像特别揭开一个漆器剑匣,拿出的那把剑叫『工』什么…什么『工…布』的,说是先王重金聘请越国名匠打造的。」 「没错!就是这把神剑!」胡平又恢復了兴奋莫名的神态,「您俩儿可知道?这把『工布』可是『越绝书-外传』记载的三把宝剑之一?是楚王请越国名匠干将、欧冶子所铸造的,其他两把是『龙渊』、『泰阿』,两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吗?」胡平急不可待地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方文玲、严道文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不知道!」。 「啊~~!这就是我们考古工作者最高的境界了!怎么说呢?」胡平极力想要把自己心中的感动完整地表达出来。 「你们可能不能体会,我们这些搞文物考古的,不论溽暑寒冬,整天跟泥巴、死人骨头为伍,搞得这么苦,图的是什么?老实说,之前我还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胡平顿了顿,继续说道,「经过这次,我可以这么说呗!我们总是在期待,田野科学考古出来的文物能印证文史的记载,也让文史说明了出土文物的价值。所以,当你发现亲手挖掘出来的文物,可以直接印证像『越绝书』这样的古史记载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神的境界了!尤其还是名剑『工布』这种神器。这辈子值啦!这辈子值啦!」 胡平实在忍不住兴奋地跳起来,双手握拳高举着,下巴也高高地抬着,闭着眼,慢慢地转着圈,似乎仍旧陶醉在那时候的崇荣里。 方文玲、严道文两人又对看了一眼,心想,「不过就是我们曾经过手的东西嘛!干嘛兴奋的像中了『威力彩』一样?」 严道文不得不打断胡平的自high,问道:「你说三把神剑都在29号窟的小石室里面吗?」 「呃!不是,只有『工布』。」胡平很不情愿地把情绪拉回现实,睁开眼回应,「那『工布』真是漂亮啊!上手很沉,主要是这把剑经过钢材不断地反覆翻折锻打。那剑身上显现出来的暗纹如波浪交匯,有深有浅,有粗有细,映光反射的光影,就像汹涌波涛、淼淼激流,非常神奇。剑格和剑把都是用青铜浇铸,再细工打磨纹饰。剑格的两端均雕琢龙头,雄壮威猛,中间镶嵌一块3.2公分乘以2.1公分的和闐青玉,让整把剑不只闪耀着宝剑的森森寒光,也因为这块和闐玉,添增了王家的贵气。其他十七把剑也各有特色,有两把是钢剑,剑身韧度极高,完全无銹斑,仍然锋利的吹纸可破,剑格、剑首都是和闐青玉雕琢的,非常完整,可能是『对剑』,判断应该是战国后期的精品。其他的应该就早些,有的应该是春秋时代的,这些剑的剑身都是二次铸造,先铸剑脊,再铸剑锋,剑脊铜合金的锡含量较低,取其坚韧;剑锋铜合金的锡成份较高,取其硬与利,方便砍杀。…………」 三个人就这样聊到两点多,话题一下子探讨文物的精緻作工与审美观,一会儿又回到洞窟工程精良,以及刚施工完妥的安全稳固工程。 第七十二章 【昔古如今】 夜已深了,越聊三个人就越深深地感叹,「歷史」并不只是纸张上的文字而已,当你亲身触摸着两千多年前的文物与遗跡时,它是歷史吗?可它又真真实实地出现在现在。它是要跟我们说些什么?我们除了惊叹高古文物与遗跡的精美之外,我们能真切地回到歷史中瞭解它们的存在意义与价值吗? 「我知道,这些文物与遗蹟带给两位的感受绝对是强烈的。毕竟它们是两位一手打造,或说是曾经拥有过的。」 胡平几乎是用梦囈的口吻说着,「在您俩儿面前,我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旁观者。但就是因为两位的存在,让我起出文物的当儿,和整理报告作推论联想的时候,居然常常忘了今夕何夕?是古是今?恍惚间我好像看到古楚人正在用力凿着石头,修饰着窟壁,叮叮咚咚声声震盪着我的耳际;另一群楚国战士或在抹刀磨剑,或是在互搏以训练战技,吆喝声震撼着我的心灵深处。……那些时刻,我不觉得是在幻想,只觉得自己依稀就是战国末年的楚人了,一心想着如何亡秦復楚。......」 胡平突然回了神,坐正身体,正经地对严道文、方文玲说:「这件事,也只能跟两位说,憋得我好生难过。」想了想,胡平又继续说:「徐承恩虽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非常的可恶。可是,他留下来的一个推论,我有些相信。他说时空的逆转,在特定的条件下,藉由精神力来运作,似乎是可能的。歷史不可能回復,但如果身临实境,借用当时的古物,或许可超越时空,回到过去那歷史中的某段片刻,就像是亲身体验一样。」 方文玲转头对严道文问道:「要跟他说吗?」 「他的身分?」严道文笑了笑,「你自己决定吧!」 「欸!欸!欸!别搞神祕,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最受不了别人藏着拽着、故弄玄虚的。」这时胡平也不想想,刚才是谁在捉弄方文玲的? 「那我就说囉?」方文玲说着,脸上也现出一副兴奋的表情。 「胡平啊!你的前世,也曾经在战国末年跟我们活在一起过。」 看着胡平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方文玲忍不住笑了出来。「只不过那时候你是个女孩子,是跟着我一起长大的表妹,小我三岁。我跟蒙放迁到復山来,你也跟着我过来了,我的起居生活都是你照料的。那时候,我叫你『小翠』,因为你最喜欢穿翠绿色的衣裳了。」 「难怪!头一回在国安部看见你们俩的样貌,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还是你的丫环啊?而且去年在台湾,手里面第一次捧着那对玉带勾,我就觉得那对玉带勾很熟悉……。」胡平说着说着,突然又变了脸,「骗我!我才不是女的咧!少占我便宜。」 「绝没骗你!我在网游中练的小号「青苹果」,就是用你的形象设计的。难道你一点儿记忆都没有留下来?」 「嗯!除了一见到你们的照片就觉得认识你们之外,在石窟中工作的时候,有那么几次,我会不假思索地就知道石窟的走向,即使在黑暗中,好像我对其中几个石窟非常熟悉似的……。有时也会回想到战国当时石窟里面的一些情景,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视、幻听呢!」胡平慢慢地陷入回想之中,脸上的表情有缅怀,也有迷惘……。 「不行!又着了你的道了!为什么你肯定小翠就是我?」 方文玲自身有着长久的回想经验,知道一开始是很难理解和接受的。 于是,慢慢地告诉胡平,前世的相貌与今生的相貌非常相近,甚至于身高体态也相差无几,尤其眉宇神色之间,即便是不同性别也没有影响。 方文玲与严道文曾经谈论过这个问题,认为灵魂虽然不断地转世修练,但修练成效是靠累世的涓涓滴滴、慢慢累积的,而一世与一世之间,却不会有太剧烈的变化。所以,每个累世修练的灵魂,其价值观与意识力也就不会有太大的转变,体现出来的就是很相像的人格特质。而人格特质的善、恶、缓、急、智、愚却直接投射在相貌眉宇上了,也就是中国人所讲的「相由心生」,这或许就是转世灵魂的相貌非常相像的原因。 其实,上次胡平去台湾的时候,方文玲与严道文就已经发现他是战国末期的同伴了。只是碍于他的身分,不方便告诉他而已。就算当时说了,八成他也不会相信。 「那你们又怎么确定现在的我又相信了?」胡平心有未甘地耍着嘴皮。 「信与不信,别人没办法强迫你,你自己可是很清楚的。不过,你知道吗?这对玉带勾,在战国的那一世,我38岁投江那一天,是交代给你,要你藏起来的,除非必要,不得轻易开啟宝窟。」 「两千多年后的现在,我很庆幸,没有所託非人,相信你当时把这两个玉带勾藏得很好。这一世,可能也因为你前世的尽心尽力,所以老天爷安排由你开啟了这个宝窟。」方文玲点着头,深深地看着胡平。 这眼神让胡平浑身不自在,明明是极高的讚誉,可怎么也觉得消受不了? 尤其,这一年多来,始终縈绕在心头的疑虑,却更加闹心了。是什么力量在此时、此地,让我们这群人、两件玉带勾又聚在了一起?而且还开啟了两千多年前,相同的一群人所封藏的宝藏? 真的有那隻看不见的手?操控着每个人的命运吗?监督着每个人在这一世,完成自己不可旁贷的使命吗? 「对了!你们知道吗?徐承恩已经死了。」 「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恶人有恶报,死有馀辜!」显然方文玲还馀怒未消。 倒是严道文问:「他怎么死的?」 「姓墨的那一帮人,不是在我去年到台湾的两天前,就被台湾抓到了?,还死的死,伤的伤?」 「嗯!然后呢?」 「这徐承恩吶!他看事情闹大了,纸已经包不住火,隔两天就辞了中信国际的总裁,一个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公安一直查找,三个月后终于在徐匯区一个高档小区的单位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奇怪的是他死的时候,是脱光了衣服躺在一个木檯子上,额头上贴放着一件良渚文化的『冠形器』,左手腕套着件良渚文化的『蚩尤环』,胸前则掛了件也是良渚鸡骨白的『玉璜』。然后,在他身体周围的木檯子上,摆了一圈两百多件、大大小小的良渚古玉,他老兄可说是躺在良渚古玉中死的,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在搞一种宗教仪式。」 「更奇怪的是,从周边证跡判断,他应该已经死了一个多月才被发现的。你们知道上海的夏天像个烤炉一样,可是他的尸体居然完全没有腐坏,毫无尸臭味,栩栩如生,水嫩水嫩的,好像随时就要回生似的。后来验尸的结果,非疾病,没有内、外伤,没有药、毒反应,就是自然死亡而已。听了这些情况,连我这种一天到晚与先人为伍的,都觉得非常怪异。」 「确实很怪。…咦!……莫非……,他已经找到回到前世的方法?」 被方文玲这么一说,胡平和严道文也来了兴致,讨论起这些现象的各种可能性来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姓徐的真的成功回到五千年前的九黎族,他带了现代所有高科技知识,也必定会教五千年前的良渚先民运用这些高端科技,那么良渚古国必定会强盛得不得了,可轩辕黄帝与蚩尤的一战,良渚古国怎么输了?难道这姓徐的没回到五千年前?」方文玲进一步提出了个更劲爆的疑问。 「你又胡思乱想了!你这讲法总得有个依据吧?」严道文不以为然。 「怎么没依据?如果姓徐的真回到五千年前,良渚古国必定强盛起来,经过几百年的发展,科技、兵器、战技,甚至于人民的智慧,必定高过黄河流域的华夏集团多多,之后跟黄帝的那一战,绝对没有打输的道理,如果打赢了,现在中国的国名怎么还是冠上华夏集团的名称呢?怎么不是其他的名称呢?」 严道文被方文玲这一驳,顿时哑口无言接不了口。 倒是胡平突然摇头晃脑起来,说:「有道是,穿皮鞋的怕穿草鞋的,穿草鞋的怕没穿鞋的,这句话大家都听过吧?从歷史的教训就知道,生活困苦的人是不在乎自己生命的,当一穷一富的两个人掐架,你说谁会赢?其实,从良渚古城就可以看得出来,良渚先民性格非常保守,生活富裕了就非常在乎自己的财產,社会分工也井然有序,弱化了大部分人的武力,所以才建造那么庞大宽深的城墙,希望能拒敌人于家门之外。可是,他们八成碰上了那时黄河流域在闹饥荒的华夏民族,还二愣子的出了坚实的城池跑到原野上决战。你说,荒野上秀才碰上强盗,谁赢?……」 聊到最后,胡平想想,还是向方文玲与严道文提个醒。 「復山这批重宝到现在为止,中央仍然要求对一般人民不得公开,前三个月,我们已交出第一手的『挖掘报告』,正展开考据工作。概略估计,考据时间至少要进行到2016年,甚至于再多几年。到那时候,应该会建个『花山石窟博物馆』,也才会正式公布这次所有的考古成果。或许,还可以申办个『世遗』什么的。致于您两位,对不住!明天只能像一般观光客一样,瞧瞧洞窟,讚叹一下你们这些古人自己的杰作啦!」 「还有一件事,」胡平兴奋地说着,「为了促成您俩位能为祖国的考古大业、两岸文化的交流,再起到贡献,也为了以后博物馆开馆之后作为镇馆之宝,黄山市政府非常希望『黄展集团』能再抬抬价,向您俩位徵集那一对『龙凤玉带勾』。据说,『黄展集团』准备出的价已超过七位数了。两位……。」胡平充满希望地盯着严道文和方文玲。 「嗯!是人民币吧?」严道文考虑了一下,继续说:「七位数太少了,等抬到八位数再说吧!」 「道文!你真的要让啊?」方文玲猛地转头,不相信地睁大眼睛看着严道文。 「当然囉!现在已经开啟29号窟的宝室了,这就充分证明,我们的『龙凤玉带勾』可是货真价实、关键性的宝藏钥匙,八位数才勉强符合它们的身价,九位数嘛也不为过……。」 听严道文意气风发地评价着心爱宝物,方文玲神色黯然地低下了头。 「哈哈!文玲!你还真的相信我会卖掉我们这一世的缘分啊?我是逗胡平玩的呀!」 「好坏!」方文玲嚶呤一声,右手就要打过去,严道文一把握着方文玲的手,顺势把方文玲抱在怀里。 「唉!唉!唉!......严道文你就满嘴跑火车唄!」 看着他们恩爱的模样,胡平摇摇头,然后跟严道文与方文玲约定以后定期交换讯息,才起身告辞。 第七十三章 【重回復山(完结篇)】 次日,黄山当地导游高宾强准时地拉着旅游团往「花山谜窟」出发,在车程中介绍,「花山谜窟」在多年前是被药农发现的,近年探勘出三十六个洞窟,可是洞窟并不是天然溶洞,而是人工开凿而成。光开放的三十五号窟面积就有一万二千平方米,洞深一百七十米,上下落差二十五米,石窟最高处有十八米高,最低处比旁边的新安江低二米,内部空间相当于六、七层的现代大楼,有大小石室三十六间,石柱呈几何形排列,依岩盘走势修凿出石墙的厚薄,起到最少支撑、最高容积的效果。其他洞窟有的是直通江里,有的又有多层设计,尤其特别的,所有洞窟大部份的墙、柱,甚至于屋顶上均以人工凿出多种美丽、平缓的凿痕,石窟开凿的技术之高,其用处又不明,至今无法确定石窟开凿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且,自石窟中一处鐘乳石现象处推估,这些石窟开凿完成最少超过一千七百年以上的时间,魏晋以前的古人如何拥有这么高明的技术? 此外,徽州附近的志记、传闻,自古以来均未曾记载或传说过此批石窟,更不曾提及该地出產石材,而这么多洞窟开採出来的石材量体非常地巨大,但用到何处?现在也没考据出来。再加上要开凿这么大规模的洞窟,所要耗费的人力与物力,绝不是几年、几千个人就可完成的,如此大的工程必定需要国家级的实力才可能担负得起,但文史上为何完全没有记载? 目前对石窟开凿目的、年代有多种猜测,有的说是盐商走私,为了藏盐而开凿的,可是雨季的湿气不利藏盐,而且藏盐用不着花这么大的功夫,将石窟壁凿得这么平齐有型;有的说是为了屯兵而开凿的,可是住那么多人埋锅造饭,空气会不会太闷?石窟壁也是用不到这么精緻,在平地上搭木造屋不是更省事?有的说是古代皇陵,但用不着在同一处地方凿个三十六窟吧?有的说是採石矿,可是露天开採不是更方便施工、运送吗?而且石窟壁还是不用耗这么大功夫凿得这么精緻吧?有的说可能是附近「齐云山」道人在此作福地修身养道之用,若真如此,这些石窟的开凿必定跨过数百年、甚至于上千年才可能有如此规模,那地方志闻早就传诵千里了……,反正,至今没有一个说法,能完全解决全部的疑问。 二零零一年,前总书记xxx命名为「花山谜窟」,就是取石窟开凿施工技术高超,规模宏大,但年代不清,目的不明。 之后,黄山市政府发出了悬赏,只要有人能够对「花山谜窟」种种谜团提出具体可徵的解释说法,就可以获得五百万人民币的奖金。听到这么高的赏金,车上全团的人都来劲了。 说着说着,游览车就右弯进一处机构门前的空地,停了下来,导游高宾强跑下车去购票。团员左看右看,开始发出了疑问,「这附近那来的山?」,「怎么不让我们下车?」……。严道文坐在第二排,隔着走道向右侧的张先生解释,「花山石窟在新安江的南岸,等会要走段路,再过个吊桥跨过新安江才会到。」 这时,坐在第一排右侧的领队许芮伦一脸狐疑地转过头来问道:「严兄,你怎么知道要过新安江才会到达对岸的『花山石窟』?你不是说是第一次进大陆?」 「欸……欸……」严道文一下没法自圆其说,倒是方文玲帮他解了危,「喔!他有作功课,他先上网路地图了解这附近的地形。」 「是吗?有这么用功?」阿伦还是以狐疑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严道文。 好在高宾强适时跑上车,要师傅把车开到下方的停车场,然后招呼大家下车。 严道文牵着方文玲的手,跟着大伙后面向吊桥的白色桥楼走去,方文玲小声地对严道文说,「以前我们是靠摆渡才能过江,现在搭了吊桥可方便了。」 ………… 爬上桥楼,方文玲向四周望了望,又说了:「咦!以前江水好像比现在宽多了?」 严道文借着照像后检视相片品质,靠向方文玲低声回应:「以前江面约比现在再宽两倍,即使枯水期的水量也比现在来得大。否则,怎么保护復山?」 ………… 走在吊桥上面,方文玲握了握严道文的手,指着右上方的山林说:「还记得我们最喜欢一起坐的那块大盘石吗?……你走了后,我就常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等你。春天满坡的花开了,蝴蝶、蜂儿就跳着舞陪我在石头上等你。夏天阵雨袭来,我就在石头上结了座草舍等你。秋天满山的落叶枯枝,我就卧在上面等你。冬天寒风白雪,我就穿了一身红袄坐在那大盘石上,好让你回来的时候,就能一眼望到对面山上等你的那一点红。阳光熠熠的时候,我只怕粼粼江水花了我的眼,瞧不见你回来的身影。月亮弯勾的时候,,我又盼着十五快快到来,好让那轮明月照亮你的归途……。可是,等了十年,始终没有等到你。终于………。」 (图一) 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又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严道文赶紧拿出面纸帮方文玲擦拭。 这时,在后面压队的阿伦跟了上来,关切地问:「方小姐怎么啦?」 趁着方文玲擤鼻涕时,严道文掩饰地说:「没事!文玲对空气温度比较敏感,刚才打了几个喷嚏。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用花山为背景照一张像?」 ………… 进了35号窟,大伙跟着解说员旁边,边听着解说,边不时发出几声讚叹声,方文玲与严道文又落在最后。 到了「清水池」时,解说员向大家说明,池边左方堆放的层层叠叠石块,是先人留下来的,后代清理时完全没动到,保持了一千多年前的原样。 严道文向方文玲问道:「这个洞窟好像原本没这么多石室?也没这么大?」 方文玲点一点头,小声地答道:「没错!刚开始的时候,项燕的残部被接引回来了不少人,所以这窟又加凿了十几个房间。你看,堆在那儿被凿下来的石块上,有些还有已经修饰过的壁面凿痕,就是后来加开石室,不得不凿开原来已完成修饰的石壁。」 (图二) 回头一看,一步开外的领队阿伦又用狐疑的眼光轮流地看着方文玲和严道文。 ………… 游览完35号窟,严道文想到高处的29窟看看,阿伦以行程满档为理由,不同意他们两个人脱队行动。 方文玲虽然小使了一阵性子,也只有遗憾地与严道文约定,下次一定要「自由行」,多耗几天把花山谜窟好好探个够,还有歙县的三十六个石窟。 「对了!歙县那边的石窟又是怎么回事?」严道文懵懂地问方文玲。 「唉呀!昨晚差一点在胡平面前说溜了嘴。歙县的三十六窟,是在你走了以后,被接回『復山』的人越来越多,这边已经容纳不下了,才在那边又开凿了三十六个洞窟。昨天就是记得『復山资』应该不只是这些数目,光黄金至少还有十几万公斤没听到胡平交代,后来想到是放在歙县的三十六窟其中之一,既然他们没发现,我也不想找麻烦,改天看本公主高兴了再说吧!」 「文玲!你喔……。」 严道文还没讲完,后方的阿伦靠了过来,仍然满脸狐疑地问着:「方小姐!你刚才说歙县烟村的三十六窟怎么样?我没听清楚,能不能再说一次?」 「嗄?哈!我哪有说甚么啊?只是想顺便好好参观歙县的砚台啊……。」方文玲说着,就加快脚步向着出口走去。 ………… 走在石窟的走道之间,方文玲又说了,「有些遗憾,去年在机场没有和王振华道谢,他就走了。前一世,他在这里帮了我不少的忙。」 「我也是。前世他帮我们改善了密室的防护设计,石窟的内部规划,又帮我把龙带勾带回来给你。这一世又从大陆来台湾保护了我们,我们居然都没有好好地跟他道谢,看来这两世,我们都欠了他不少。」 「希望以后能再碰到他,要好好地感谢他,否则大概要来世再报囉?」 「我也挺想念父王的,虽然已经记不大清楚他的容貌。」方文玲幽幽地说。 「我倒是有些怕见到他………。」严道文回道。 「因为你没遵守对他的承诺?」 「嗯!出兵接战还战败这事,让我这一世悔痛了快三十年。」 「别怕!我想,这一世他不会再出现了。到底我们完成了他的战略,让大楚灭了秦,应该不欠父王了。」方文玲伸手在严道文的背上轻轻拍着。 方文玲又说:「我想念他,是因为父王对我的宠爱……。」 「好吧!上辈子我欠了他,这辈子就由我来帮他宠爱你囉!」 「嘻!……,我等着。」 ………… 回程,手牵手走在吊桥上,随着桥面晃盪,让人晕陶陶的。方文玲又问严道文:「没有疑问了吧?我们前世真的是住在这边的夫妻欸。」 严道文若有所思地回应:「嗯!来之前,虽然心里面已经作好了准备,可是再回到故地,看看这儿、摸摸那儿,心里面还是很激动。谢谢你多年前在此地的付出,还一个人……。」 (图三) 微风银迎面吹来,凉凉的,新安江水在脚下潺潺淌流着,方文玲抱着严道文的左手臂,头靠在严道文的肩膀上,似乎享受着两千多年前当时未能得偿的宿愿。 「还是那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透。」严道文说,「为什么是在前年才开始了一连串的事情?让胡平发现了花山29窟的密室?让你发行了『战国再策』?让道武做了你们鸿来数码的合作厂商?让我在道武玩『战国再策』的时候看到你?让我们发现了玉带勾能导引我们回到前世?让我适时找到『琉璃阁』老闆,po了龙带勾的文章?让胡平找到我们?让王振华出现保护了我们?又藉我们的玉带勾揭开了两千两百年前的密秘?也让我们再续前缘……。这些事情分开来看似乎都是一些个别事件。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让两千年前和復山有关係这么多的事情密集地发生?还再次紧密地发生串联,这可绝非巧合两个字可以交待得过去的了。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这为的又是甚么?」 「全能的那隻手吧?」方文玲依旧缠着严道文的左手,头枕在严道文的肩膀上说:「其实,也不就只是这两年的巧合。我们俩从小就一直用梦境显现了前世的片段,提醒自己这辈子是有任务要去完成的,对不对?道武和我在游戏软体上的能力和兴趣,也不是这两年才具备的,对不对?胡平能够在前年由墙脚的崩坏而发现了29窟中的大秘密,难道不需要经过多年的考古学习和歷练?我们买到玉带勾也是更多年前发生的事,而且还让我们各自买到自己原本的玉带勾,对不对?」 「所以啊!我认为是上天那隻全能的手早就安排了这一切,祂用绝对的耐心安排了每个细节,等一切都成熟了,自然就发生了。」 「文玲!」严道文轻轻地唤着妻子,「你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我们好像不一样了。」 「认识你以前……,我是说这一世认识你以前,我有些愤世嫉俗,以为这辈子就此庸庸碌碌一生了。」严道文有感而发地继续说着,「可是,经歷了去年那些惊险和我俩的重逢,又记起了前世自己被赋予的復国重任,还有为了生存的奋斗,虽然都只是片片断断,还是给了我很大的鼓舞。原来,前世的我,是这么有能耐。那今世的我,可别糊里糊涂地过这一生了。否则,我可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老天爷再次赐给我们的缘分。」 方文玲也若有所思地应道:「嗯!这次来,确定了我们前世曾经在这边那么努力地活过,让我确定生命不只是一辈子而已。」 「从另一个角度说,一般人以为的一辈子,其实只不过是这个生命灵体的一个片段而已。我们的生命远远比我们自己认为的还要长久,一个生命以灵体的形式可能会存续好几百年、好几千年。不同的时段会在不同的时空中修行,让这个生命灵体不断地净化。一般人以为人的一生很久,其实这短短的几十年在时间的长河中是很短暂的。重要的是每个人都要珍惜自己能够再一次回到人世间,因为我们都被赋予了特定的任务,也必须与其他生命灵体共同修行。反正,就是绝对不要轻易浪费了这一世的缘分,我们要积极、认真、正向的面对每一天、每件事情。只要是周遭的一切,都是对我们的考验,我们都有义务让它变得更美、更好。」 「说得好!文玲,这应该就是生命的意义吧!」 ………… 过了桥,阿伦与方文玲、严道文走在一起,忍不住侧过头来问道:「严兄,你跟方小姐以前一定有来过这里,甚至于还住过一段时间。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别再骗我说『你们是第一次进大陆』这种鬼话!」阿伦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变得有些儿粗气? 「怎么会有这个问题呢?」严道文也学了方文玲的反问。 「我当领队已经好几年了,以我的经验,你们绝对有来过,只不过好像是很多年以前,这次是旧地重游。可你们还这么年轻,我实在想不通欸!」 「你真的想知道?」严道文饶有深意地笑着问阿伦。 「嗯!」阿伦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我们在两千两百多年前来过!」 严道文跟方文玲手牵手,嘻嘻哈哈地向停车场的游览车走去,留着下巴快掉下来,无法置信的许芮伦。 ………… 这时,新安江对岸他们刚才走过的三十五号石窟前,200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总书记视察花山在此留影」纪念碑上刻的字,忽然模糊一片。伴随着几乎细不可见的光点快速的游移,那大石纪念碑上渐渐却出现了「海西人民共和国○○○总书记视察花山在此留影」的红色大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