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伤害》》 楔子 伤害。 一个简单明瞭的词,却总是折磨着人与人之间最微妙的距离。 总有一些事,早已在心里画下那一道道不可触碰的伤疤,有了前车之鑑,于是每个人用着不同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有些人,选择微笑面对,昂首向前以笑容来面对事物,愿意试着前进,再努力一次,不画地自限,只为下一刻的幸福。 有些人,选择拉起一条条的封锁线,从此避而不谈,远离任何再度发生的可能性,正因为知道「伤害」是多么锋利,甚至有时是无法控制的一把剑,所以更加小心的对待他人,也对待自己。 而有些人,选择将那名为「伤害」的武器先行对准所有靠近自身的人,「只要刺伤别人,自己就能安然无恙」,内心秉持着坚定的信念,就算再怎么样的不忍,最终还是无路可退,伤害了对方。 一天、一个月、一年……即使安然无恙,但害怕却一点一点的侵蚀着心,取代了原本自以为正确的想法,突然意识到错误时也是莫可奈何,那长久以来累积起的伤害,已站在身后逼着自己往前进,起点离自己越来越遥远,消失在飘渺的远方。 终点,也彷彿只是一个一直以来坚信的假象。 或许那以为的毫发无伤,其实根本不存在,只是遮掩伤得更重的事实。 最深的伤痛,可以选择放下,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也可以选择让它就此萌芽…… chapter.1 期望越大失落越大(1) 微风徐徐吹过的和煦早晨,阳光如打翻般倾洒在大地,无不染上一层光亮温馨的暖色调,一旁整齐排列青翠的行道树上,小麻雀吱吱喳喳地争先恐后,唤醒还在梦里沉睡的贪睡虫,假日,一个最适合赖床的时间。 市中心新建的活动大楼,直挺挺地站在建筑物之间,外头高掛着蓝底白字的长形布条,印上「第三十六届古典音乐小提琴比赛颁奖典礼」的粗体字,吴雨璇一头黑色亮丽的长发,用浅蓝发带俐落地绑成高马尾,身穿蓝白条纹衬衫配上七分牛仔裤,背后背着一个黑色后背包。 她拥有一张清汤掛麵的美丽脸蛋,嘴角反差地勾勒出一道冷冷的弧度,浑身上下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神情漠然地走进大厅的活动中心。 里面少说也能容纳五千人却座无虚席,场外尚有一群人左顾右盼,希望渺茫地想要找到一个位置,四周回盪着想压低却又大声吵杂的音量。 想必也是因为这次的评审老师关馨凝而来的,在主办单位千辛万苦百般邀请之下,终于请到这位享誉国内外知名的小提琴家。 其中,她最为推举的风格是活泼烂漫,据说能让人找回青春时期的自己,每一个动作像是舞蹈般姿态媚人,优雅气质流畅,强硬柔弱分明,再加上是个花容月貌的美台混血美女,沉鱼落雁的外表想不出名也难吧? 比起其他紧张兮兮等待成绩公布的参赛选手,吴雨璇完全是一张扑克脸,她到最前面预留的参赛选手区,看到贴上自己名字的浅灰色椅子坐了下来,灯光一暗,典礼即将开幕。 突然一个男生慌慌张张地衝进门来,大家不约而同地一起回头,目光顿时都注视在他身上,也有三三两两的人低声谈论,他连忙鞠躬对眾人道歉,快步至前面的座位坐下,吴雨璇瞄了一眼旁边的他,表情无所谓地转过头去,看着前面渐渐升起的布幕。 主持人手持麦克风,一身笔挺的西装显得正式庄重,他缓缓走向舞台中央,音效师故意放出一种营造悬疑和紧张感的音乐,首先介绍了关馨凝等三位评审老师,配乐瞬间停止,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对摺一半的白色卡片,聚光灯顿时聚集在他身上,更是散发出难以预测结果的感觉。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想必大家煎熬了三天,等的都快急死了吧?」 接着他又存心说了一长串不必要的废话,所有人各个焦急地想衝上台去,直接公布卡片上的名次。 这场音乐性比赛是全国性质的,且创办的单位还是国际之间被认可的组织,对象独针对十三到十八岁的青少年,只要有得名可说是莫大的殊荣,对于以后升学或是出国留学更是如虎添翼,想要去音乐之都维也纳拜师学艺,也不成任何问题。 正因如此,每年报名的人数一直不断突破新高,到了三年前,主办单位决定限制报名人数为五十个名额,还特别规定只接受现场报名,时间一到,外面的人潮就会一瞬间蜂拥而至柜台,吴雨璇也是特地提前好几个小时排队,才能得到这个得来不易的名额。 「好的,接下来我们即将开始公布名次了。」 chapter.1 期望越大失落越大(2) 主持人神色凝重地打开卡片,娓娓道出得奖的前三名:「第三名宗闵耀,第二名吴雨璇,第一名慕容顥。」 参赛选手区第一排连续三个座位上的人顿时起立,伴随着身后此起彼落的热烈掌声登上舞台,台下的眾人此时则讶异地紧盯慕容顥,不断发出讚叹连连的惊呼,原来那个迟到的男生是第一名,这是他们想也想不到的事。 吴雨璇一步一步颓丧地踏上台阶,落寞地望着台下的观眾,在眼眶里不停打转的泪水她试图想要吸回去,但很不听话的,一滴泪珠已悄悄滑至脸颊。 不知何时右手手心里被人塞了一张卫生纸,她往右一看,宗闵耀眉眼弯弯地对她笑笑,小声地和她说把眼泪擦乾,吴雨璇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了声谢谢后,将卫生纸摺好,放进口袋里收起。 果然还是被看到了吗? 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从小到大别人口中自以为是的怜悯,其实只是另类的谩骂和羞辱而已。 不需要,她不想被人看不起,甚是真心发自于同情的可怜。 站在最左边的慕容顥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动作,涌上一股心疼的滋味,他烦闷地撇过眼去,一种未明的情愫在心底窜动,他也没多想,走到定位沉着脸转移注意力。 颁奖典礼结束和一些表演完后,典礼也算是进入尾声,观眾慢慢散场鱼贯而出,评审们走到与出口反方向的休息室,外面还站着两名警卫,负责严格控管出入的人,阻止想跟关馨凝要签名或合照留念的粉丝们有机会和她接触。 等到另外两位评审走了之后,关馨凝揹起自己的咖啡色单肩包,走向专为休息室打造通往出口的路,一般这个出口是不会有人知道的,吴雨璇却老神在在地站在那里很久似的,等着她的到来。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女人长腿一伸,靠在旁边的墙上,等着吴雨璇的下文,像是早就意料到她会在这里等她,神色自若的仪态不禁让吴雨璇有些乱了。 「为什么我是第二名?」 吴雨璇瞄过放在大腿边的左手手指,视线又回到关馨凝身上,眼里透出的只有冷淡,还有被她隐藏起来的不甘心。 「论技巧,你是比他技高一筹没错,但……你没忘记这次比赛的限定主题是什么吧?」 关馨凝收起唇边的淡淡笑意,只是单单看着吴雨璇,又令人感觉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青春……」 吴雨璇低下头,让人看不清她现在脸上的表情,两个字近乎咬牙切齿的说出。 「对,就是青春,你可以用很多种情绪、方式去詮释这个subject,但五十个人里,唯有你的演出没有任何心理变化,你给我的feeling,除了心死以外,最多大概除了悲伤,其他全都是负面情绪,青春是有这些情绪没错,更重要的是其他正面的,太执着于技巧却忘了最基本的,像死板的机器人在演奏。」 也许是长年居住国外,所以讲话一讲起来还是会混杂些英文,关馨凝舔舔乾涩的唇,背离开墙面,「反倒是慕容顥,虽然他的技巧是输你一点,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的青春是圆满的,正因为有梦想等着我们去完成,所以才更有动力的去练习、努力,而这一点一滴所拼起来的小碎片就是我们的青春,以上就是我在慕容顥演出的这段时间所感受到的感觉。」 关馨凝有意无意地看了她手指头上,贴得凌乱的ok蹦,而后盯着始终低头不语的吴雨璇。 「心吗?我从来都不需要这种虚偽的东西。」 她瞬间抬头看了关馨凝一眼,举起手背迅速抹了下脸,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独留下那句感伤的话语像是低喃,又抑或是说给傻愣留在原地的关馨凝听。 「太像了……」 她的眼眶自吴雨璇旋身往远处走去时,已盈满泪水,顺着她细长的下巴能隐约看见几滴默默哀伤的泪珠。 当年,关馨凝也是这样,儘管拥有外人羡慕的优渥生活环境,但肩上却背负着他们所不知道的重担,总是在追逐身为世界第一小提琴家爸爸的脚步,尤其因为是独生女,亲戚和眾人加诸在自己身上过份的盼望,总是压的她喘不过气,照着别人希望的日子来活着,真的很痛苦,日復一日像是行尸走肉的空壳。 面对大家站在舞台上只能用着光鲜外丽的外表,而真正的她在那时早已全然被遗忘,像是不曾出现过,甚至有一段时间,她演奏出来的曲子浑然是死的,毫无感情可言,那些不懂音乐的人不在乎她原本的自己,只在意她的技巧是否又更进一步。 直到遇见了可以打开自己心房的他,关馨凝才能拥有现在,不过照这情况来看,吴雨璇十之八九看来已上她的后尘,希望她也能找回自己,找到一个握有这把打开心房的钥匙,专属于她的那个人。 chapter.1 期望越大失落越大(3) 「璇璇……不要这样好不好,开个门让我进去吧。」 戚奕瑋手提着装有海鲜综合粥的保温瓶,佇立在吴雨璇的房间门口来回踏步,好看的眉头不断紧蹙,没有一刻松懈过,从她颁奖典礼回来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算一算也快十个小时了,午餐和晚餐都没有吃,想减肥也不要用这种方式呀! 更何况他站在这里二十分鐘有了,粥都快要冷掉,她却从来没答覆过他任何一声。 很好,既然她不吃软的那也不要怪他使出硬的手段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戚奕瑋走回自己的房间按下檯灯开关,拉开书桌抽屉,拿出里面一把生锈的钥匙,铁锈附在上头留下点点痕跡。 他再次走回吴雨璇的卧室门口,毫不迟疑地打开房门,室内被一片黑暗垄罩,宛若身处在绝望的空间,透过些许的月光,能看见浅蓝色的窗帘随着窗户吹进来的风轻轻摇曳,无声静静陪伴在手环绕着膝盖,缩在角落独自一个人的吴雨璇。 头轻靠在她捲曲起来的双腿间,她就这样维持了那么长的时间吗? 戚奕瑋小心翼翼地踏进房间,儘量不发出任何可能会被她发现的声音,先把手里的保温瓶安置在她整洁的书桌上后,轻柔地横抱起吴雨璇至床上横躺,虽然很久没有抱过她了,但怎么又比以前轻了许多? 好像现在在他怀里的,只是一堆骨头而已。 她全身都好冷,一种从里透外的冷。 当戚奕瑋起身想替吴雨璇盖上棉被时,身体反被她紧紧抱住,吴雨璇头深深的埋在他的颈窝处,轻声地喃喃:「奕瑋……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连我自己都搞丢了,找不回来了……」 她像是一隻被遗弃的小猫,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两隻锐利的小爪子跩在他的领口,不肯松手。 肩膀能感觉被湿热的东西所沾湿,她很久没有这样放纵过一次了吧。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乖,先起来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今天我煮了你最爱的海鲜综合粥,你不吃倒掉也就太浪费了,难道你要辜负我的心意吗?」 戚奕瑋用右手手指轻抹去她脸上残留的眼泪,左手轻拍几下她的背部安抚情绪,等到她稳定一点后,他立起吴雨璇身后的枕头,让她可以靠着坐起身,然后拉好棉被盖上她冷冷的身子。 戚奕瑋提起剩馀一点点热度的保温瓶,抱怨中又带有宠溺:「看吧,都是你,这下可好了,我精心为你烹调的一碗粥都快冷掉了,我再去帮你加热一下。」 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原本只是想让她放心,在经过她身边时,衣角猛然被她拉扯住,「没关係别去了,你再出去的话又会被爸爸骂的。」 吴雨璇自动抢走他手上的保温瓶,打开盖子,瓶内缓缓升起缕缕热气,她拿起里面的汤匙一口一口吃了起来,这种熟悉的味道,让她的眼眸里不禁產生了一股暖意。 她扯开了一边的唇角,仰着头笑着和他说:「谢谢你,这碗粥真的很好吃呢!你先回去睡吧,都那么晚了,明天还要去打工必须早起,还有你之前留下来备用的钥匙,真的又派上用场了呢……」 记得以前小时候总是被爸爸关在房间里不允许吃晚餐,每到半夜,戚奕瑋总是会偷偷潜入爸爸的房间,偷拿钥匙来打开门,塞给吴雨璇一些麵包或果汁充飢,直到又过了几年,他趁放学去打了一把钥匙就会固定来送东西给她,这样的循环也持续到国三可以去打工的年纪结束。 chapter.1 期望越大失落越大(4) 吴雨璇推了推站在旁边的戚奕瑋,无奈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睛坦荡荡地直视着她,他疲惫地叹口气,为什么她总是这样? 想用一个简单的笑容来掩饰内心里的伤痕,他不懂,有什么事是不可以跟他说的?难道她就真的以为这样能够隐瞒过他吗? 「你吃你的,我看我的,彼此互不影响。」 吴雨璇也了解戚奕瑋一旦下定决心就不容易改变的牛脾气,抿起略为乾涩的嘴唇,往床铺左边移动一些,拍了拍右边的空位后,继续吃着手中还带有热气的粥。 戚奕瑋见她这样,索性坐在床边的一点点位置,两人有默契地绝口不提今天的颁奖典礼。 两个人不同的思绪,沉默着。 ※ 早上五点半的渔市,吴雨璇带着塑胶手套,接过戚奕瑋推来笨重的推车,生锈磨损的地方发出「嘎滋嘎滋」刺耳的摩擦声,上面放了三大箱用保丽龙盒装的新鲜渔获,全是今早刚捕上来的。 她打开第一箱,不顾令人反感的浓厚鱼腥味,快速且俐落的分类,额头垂下了一缕满是汗水的发丝遮住视线,她也管不了这么多,毕竟这个季节是丰收季,会比平常还捕捞到更多的鱼,只要稍稍暂停手边的工作,接下来根本忙不过来。 戚奕瑋负责从各个渔船运下渔夫捕上来的鱼,吴雨璇接手便装箱和分类,再交由老闆去贩售,两人一直忙到上午十点多,才能好好的喘一口气休憩一会。 「辛苦你们了,这是这一週的酬劳,等等把渔网收起来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吴雨璇听见老闆的声音,赶紧脱下手套擦乾手,两隻手恭敬地接过他递来稍薄的牛皮信封袋,四十五度鞠躬说声谢谢,目送老闆离去,她才谨慎地放进背包。 「走吧,趁着今天赶快把能赚的都赚走,不然明天开始就没机会了。」 戚奕瑋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里面记录着打工的时间、地点、薪水……的资讯,手拿着笔在上面涂涂改改,画上记号。 「这里的鱼都比较新鲜呀,早知道应该早点来这里的说。」 慕容顥嘴里含着一根青苹果口味的棒棒糖,陪着大学还在愉快放暑假的姊姊来渔市挑鱼,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再加上他刚获得比赛的第一名,姊想要做几道菜来庆祝一下,当然少不了妈最喜欢的清蒸鱈鱼和他爱的糖醋鱼了。 身为弟弟,被姊姊挖出来当然也只有提东西的份。 「咦,那不是昨天那个第二名……?」 慕容顥喃喃自语,一眼瞥见正在努力收拾渔网的吴雨璇,一抹娇小的身影映入他的眼里,她卖力地收起那张大网子,明明这种粗重费力的工作,和女生根本画不上等号的不是吗? 在他心目中,女生应该会像他姊姊一样,整天逛街化妆打扮,当个低头族之类的,再要不然阳光外向点也是去大自然户外踏青爬山的吧? 怎么会做这种令很多女生唾弃、退避三舍的工作? 而且她看起来顶多也只有高中生而已。 「璇璇,好了吗?」 霎时一道富含磁性的男声闯入慕容顥的思想空间,戚奕瑋牵过脚踏车在前方停下。 「嗯。」 吴雨璇脱下身上溼透的工作服和塑胶手套,重新绑了下参差不齐的马尾,梳好头发看下地面水洼的反射,确定整齐后,背起背包走向戚奕瑋。 「欸,在想什么?都在发呆,拿去啦,身为弟弟最基本的工作要做好。」 慕容顥感觉手里一重,嘴里的棒棒糖「喀」的一声不小心被牙齿咬碎,这才惊觉他手中多了两条鱼。 他也不知为何,目光总是会被她无意间的吸引过去,而且总感觉她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祕密。 慕容顥望向她冷清的背影看得出神,冷清吗?他自己都说不上个理由出来。 chapter.2 相离是为了重逢(1) 戚奕瑋穿着纯白的学校衬衫,烫好的领子没有拉好,扯出些皱褶,颈间的扣子松开两颗,露出他微敞开的小麦色胸膛,领带他随便打了个结,秉持「不会掉下来就好」的原则。 他骑着脚踏车,后座载着抱紧两个书包和外套,还在吃手里自製火腿三明治的吴雨璇。 「璇璇,还有几分鐘?」 「六。」 「那你拉好裙子,我要全速飆车了!」 昨天十点半匆匆离开渔市后,两人又去餐厅、便利商店打工,工作直到十一点半才收工下班,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那时候他们也筋疲力尽,连走路也走不直,东倒西歪收好一天的收入,洗了个简单的战斗澡,立即回各自的房间倒头大睡。 结果某人自己忘记设定闹鐘,戚奕瑋一不小心舒服地熟睡到七点十分,从家里到他们新的高中少说也要十多分鐘呀! 开学第一天迟到,不只会被扣操行分数,还会被请到学务处特别的「认识」一下,不愧是国内第一的高中,不论是成绩,就连品行、操守也是相当严格的。 戚奕瑋花了三分鐘迅速刷牙、洗脸、更衣,当他拿起书包衝出房门时,吴雨璇竟还悠间地身穿围裙在煎荷包蛋,她拿着锅铲轻松地翻了个面,默默看他一眼,便将蛋装盘端上桌,淋上酱油。 戚奕瑋真是服了她,不知道该说太没有危机感还是太冷静? 这种紧要关头还能如此悠哉。 「欸,走了!」 戚奕瑋边打包两人的早餐边说,慌慌张张之时还差点穿错鞋子,穿好又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把脚踏车牵到家门口。 等到她出来锁好门,他紧张地把东西全交给后座的吴雨璇,过了十分鐘才在慌乱中出发。 「两个,停下来。」 戚奕瑋尽全力疯狂飆车,总算还剩三分鐘才迟到,结果被教官在门口给拦了下来,那他所做的努力岂不是全化为乌有,变成一堆泡沫了吗? 他可是空腹、睡眠不足、冒着爆肝的生命危险赶到学校……真是太衰了! 两人只好不甘愿地从车上下来。 「脚踏车进校门要用牵的,下次记得早点来,衣服会不会好好穿啊,领子弄好。」 教官手中的原子笔在自己的手心敲了两下,严肃的顏面多了些宽容,幸好可能是因为新生的关係,所以这次他才会那么大发慈悲饶过他们两个。 戚奕瑋趁教官转身背对他们骂其他晚到的学长姐时,一手扶着脚踏车,一手牵着吴雨璇的手,两人一车无声无息地衝进校门。 他把车随便一丢,从她的怀里重新背起自己的书包和外套,又拉起她的手,瞥眼脚踏车斜靠在墙上并无大碍后,不到两秒的时间,两人开始在走廊上狂奔,还好教室没有在很远的地方,跑到教室门口恰好压秒敲鐘,戚奕瑋心里的惊险指数早已破表了。 「笨蛋。」 吴雨璇扬起浅浅的微笑,看着抚着胸口不停吸取氧气的戚奕瑋,即使正在打鐘却还是慢条斯理地站在教室外,她踮起脚尖,重新为他打好领带,冰冷的指尖扣好扣子也顺一下翻过来的领子。 「虽然是不同的班级,但真庆幸是在隔壁而已啊!」 戚奕瑋看了看此刻掛在脖子上被吴雨璇打好的漂亮领带,因骑脚踏车而緋红的脸颊,在触碰到她寒冷的双手时降温下来,说完这句话后,他眉眼弯弯地摸摸她的头。 向左走,向右走,各自进了自己的班级。 两间教室的窗边挤满一群不断露出傻笑和眼里冒出爱心的女生们,看到男、女主角各自往这里走来,刚营建起的幸福氛围像是泡泡被狠狠的一颗一颗给戳破,惊吓的惊吓、跌倒的跌倒、尖叫的尖叫。 在位置上毫不知情的男生们,还以为是被这刚进来的女生的气场给吓跑的,不过一大早板着一张脸,浑身都是一股冰冷的气息,是有人欠她五百万没要到不成呀? 吴雨璇走进教室里,逕自找了个空位坐下,从书包拿出自己带来的书,静悄悄地阅读,沉浸在她的思绪里,不顾眾人怪异的目光。 其实就算考上第一志愿的高中,梦幻的少女心还是躲藏在每个女孩的心底,当然,除了吴雨璇以外。 现在教室里几乎每个人都看着淡定到不行的吴雨璇,她是真的不在乎大家的眼光,还是完全没发现有人在看她,他们也不知个所以然。 包括被吓到的女生和被震撼在位置上的男生,全都惊讶她有着不可思议的气场,还有一位被眾人遗落,独自坐在窗沟上一个含着棒棒糖的少年,他的嘴角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轻巧地向上勾起。 看来,他可以期待他的高中生活了。 chapter.2 相离是为了重逢(2) 早自习的鐘一敲响,年约快四十的女人画着精緻的浓妆,想掩饰岁月在她脸上摧残过后的痕跡,却只是一昧的欲盖弥彰,反而凸显出她手法的不高超,她穿着粉橘蝴蝶结袖衬衫和白色窄裙,踩着鱼口米色细跟的恨天高,以展示她傲人的身材和白皙的长腿。 没想到她刚踏进教室,就被安静坐在位置上的同学用厌恶的眼光盯着。 究竟是哪个人安排这种阿花进这学校来的,该不会是迷路? 可不知道是她自我感觉太过于良好,又或是故意忽视这不友善的视线,她眼笑瞇瞇地拿着点名簿往前走,毫无自觉已被讨厌的事实。 「女士,到学校教书还浓妆艳抹,不好吧?」 慕容顥还特别强调「女士」两个字,她的脸瞬间一青一白,变化万千。 她正要走到讲台上的身体,也因为被一道声音打断而停了下来,女人恶狠狠地想用视线杀死说出这句话,还不慌不忙吃着棒棒糖的男孩。 纵然吃着童趣的糖果,他气宇轩昂、神色自若的样子给人稳重的感觉,五官分明的俊脸写上满满无奈,她居然被一个帅哥学生呛,心中不免燃起一把熊熊怒火。 「都几岁了还在吃糖?」她满脸通红的说。 「都几岁了还穿这样?」他不慌不忙,吸吮了下棒棒糖才又顶回去。 女人的脸从一开始的粉嫩透白转变成面红耳赤,最后还有些面目狰狞,要是有录影机录起来一定非常有趣,儘管暴跳如雷,她也只勉强挤出一句没魄力的话:「你给我等着,真是不知死活。」 碎念几句,她愤然走出教室,还不忘大力甩门,是想让全校都知道三楼的忠一发生暴动吗? 可想而知,她现在不是去找主任就是校长哭诉,还真是有个强大的靠山,大概又是一个靠后门关係走进来的,未免太夸张。 其他的人有些面面相覷,有些则对男孩投射出同情的视线,慕容顥从口袋里从容不迫的拿出手机,按了几个键后放在耳边。 「我在学校,把忠一那个阿花班导给我换掉。」 掛掉电话,他一个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黑板发呆,好似现在他们还在等待班导,没有发生前几秒的闹剧。 所有学生将注意力从吴雨璇转到这位不知何方神圣的少年身上,双眼眨呀眨地看着,很是尷尬。 「同学……请问……尊姓大名?」 坐在慕容顥旁边一位皮肤黝黑,明显每天晒了好几小时的太阳,看来有点粗旷的男生用发抖的声音问道。 他回过神,转过头从黑板移开视线,露出一个足以迷倒三百人的阳光笑容,「我是慕容顥,请多指教!」 闻言,底下窜起一阵骚动,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我说我们班的怪咖也太多了吧?」 「欸,他该不会是那个慕容集团的……」 听到这个词,眾人各个显现惊恐及不可置信的神色,怎么也想不到班上出了这么样的一个大人物啊! 只要还是个生活在这国家的人,谁会不知道慕容集团? 几乎垄断了整个餐饮界,成了业界龙头,更何况他们不单单只涉及这一界而已,目前正计画进军科技还有美容时尚,近年突然一鸣惊人有了亮眼成绩,说是黑马还有些贬低。 「你……是那个董事长的儿子……?」他瞠目结舌的问。 「想什么呢?只是刚好同姓罢了!」慕容顥挥挥手,扬起嘴角又摇头。 所有人叹了口气,也是,怎么可能这么巧,却忽略了在他眼里微微闪动的情绪。 慕容顥的手猛然被旁边的运动少年拉住,想抽也抽不回来,「你好你好,真是幸会,我是邱浩平。」 他先是自我介绍一番,接着用眼神示意一下,自始至终都坐在另一边角落默默独自看书的吴雨璇,为了表现出动作还夸张地颤抖身子。 「她怎么了?」慕容顥挑眉,透出玩味的语气。 「我有个朋友以前国中时和吴雨璇同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传闻中大家都称她为句点女孩,没想到今天终于有机会亲眼见识到如此强大的气场和压迫感呀!可是这怎么会和句点扯上边呢?她刚进到教室大家都有被她震惊到,难道你都没有发现吗?」 在邱浩平还陶醉于自身的高谈阔论时,慕容顥隻手撑着下巴,眼神闪烁地看着句点女孩轻笑,这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 原来她的名字不只是吴雨璇,还有句点女孩。 此时慕容顥的笑容在邱浩平的眼中,怎么有点像邪恶的标志? chapter.2 相离是为了重逢(3) 「少爷。」 低沉的嗓音划破教室里的和谐寧静,眾人侧耳倾听那人说话的来源处。 佇立在门口的男人看起来顶多二十岁出头,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尖利眼神以及镇定,一套深灰色手工西装明显价格不斐,颈间系了一条黑色领带,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走进教室,皮鞋走在地面发声清脆的声音,冷冰冰又英俊的外表,马上掳获眾多女孩的芳心及刚萌芽的爱恋情愫。 慕容顥回头,看见他走过来便咧嘴一笑,棒棒糖依旧被他含在嘴里,「曜,回国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越来越帅了。」 「少爷过奖了。」他微倾身躯,语气仍然平淡。 「都让你叫我顥就好了呀,认识几年了,干嘛这么生疏。」 阳光可爱、冰冷如冬极端的差异,在场的女生大饱眼福,一个个招架不住,沦陷在美男的世界里,头上不断涌现出一颗颗的粉红爱心。 「事情按少爷吩咐的办好了,新的班导等一下会过来,我先告辞了。」 名为曜的男人说完话后,毫不迟疑转身走出教室,慕容顥的身分因为「曜」,又在大家的心里產生更大的疑竇,有同学正想开口问他时,教室的门再度被拉开。 年约四十多岁,带着金属框眼镜的中年男子,他一进来即笔直地走上讲台,脖子上掛了一个亮红色的哨子,步行时跟着他的步调摇盪,男子表情严肃的在黑板上写上自己潦草的名字,粉笔因过于用力断成两截。 他转过身面对大家不苟言笑,「我是严震威,你们的新导师。」 目测将近一百九十公分的高大身材和虎背熊腰的壮硕体格,配上这张凶神恶煞的脸。 真的既严又震加威,这爸妈也真是太厉害了,取了一个如此适合他的名字! 已经有多数同学开始想念那位妆化很烂的阿花了,慕容顥怎么换老师的啊? 严震威看了看手上亮黄的点名簿,手指轻敲黑板发出叩叩的声音。 「接下来,我们先选好班级代表,再处理其他事项,负责这个职位的人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必须做三年,就算之后高二分组也要担任直到毕业,除非学校有另外安排,每週五放学留下来到会议室去开会,也是准备运动会、校庆、毕业典礼……等的总指挥官,每个活动结束后要交一份报告,包含主题、流程、检讨心得、参加人员、注意事项给学生会做参考,当然也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事务。」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似乎还有下文,台下的每位同学吞了吞口水,面有难色,要不是害怕、双眼睁大,就是惊悚和全身发抖,这种既麻烦又浪费时间,得不到任何利益,反而会拖累成绩和生活计画的工作,谁要主动担任? 「但是,」一个转折点让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气,坐立难安,等着严震威下一句话。 「只要这一整年的工作成果得到学生会长的认可,不但可以无条件申请加入学生会,暑假还能免费一起畅游三天两夜,也能得到奖学金,正因为有这么好的福利,所以会长也只会选出四个人,也就是两个班级的代表,享有这个权力。」 吴雨璇听见关键的句子,眼睛顷刻间冒出一丝光亮,这份工作感觉不难,做的好还能得到奖学金,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她闔上手里尚未看完的书,全神贯注听从老师下一步指令。 慕容顥瞄眼坐在离他遥远的另一边,双眼虎视眈眈如老虎看见猎物的吴雨璇,那般隐藏起的欣喜,心里也暗暗做了个连他想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衝动下的决定。 「好了,大家都思考完了吧?两个名额,谁要自……」 话还没说完,两隻手迅速的举高。 「很高兴有人自愿,应该没有人要再争取了吧?」 其他同学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的你看我、我看你,他们不在乎是不是能加入累死人的暴毙学生会,要出去玩寧愿自己出钱也不要和一群陌生又尷尬到爆的人在一起,再说零用钱也够花,大不了也可以出去打工,不需要什么用生命换来的血汗奖学金。 反倒是有些女生落寞地垂下头,她们万万没想到顥王子竟然间到「没事找事做」,想再举手报名时,眼睛一对到老师凶狠的双眼,又想起父母三令五申的告诫自己,新学期绝对不能做出会佔用到读书时间的事,虽然很不甘愿,也只能默默缩回想举起的手。 「报上自己的名字,等下放学来找我。」严震威抽出一张便条纸,手握着原子笔纪录。 「吴雨璇。」 「慕容顥。」 写完后他撕了下来黏在笔筒,悠间的道:「好,那接下来开始换座位吧。」 chapter.2 相离是为了重逢(4) 严震威拿起一张小纸片,看眼随即放回桌面转身背对同学,「座位学校在暑假时就按照你们国中在校的日常生活表现、学习态度、上课状况与身高分配好了,都知道自己的座号吧?」 语落,他也不看大家的反应,背对同学在黑板徒手画了一个正正方方的表格,标准的九十度一丝不苟,他对照手里的a4纸,飞快地将号码誊写到黑板上,过不了一分鐘全数抄写完毕。 「一分鐘之内还没坐到新座位的同学,明天罚站一整天外加当老师的助手。」 他看了看左手手腕上的手錶,严厉的态度让所有人感到背脊发凉。 「现在,计时开始。」 同学赶紧拿了书包和外套,找到自己的座位急忙坐下,还不忘再次确定有没有坐错到其他人的位置,确认无误后便左顾右盼,看看隔壁的新邻居是谁,互相主动打招呼、聊天。 吴雨璇缓缓起身,找到靠窗边第四个位置后坐下,不疾不徐地又拿出看到一半的书继续阅读,沉浸在书香世界里,丝毫没发现慕容顥正坐在她的正后方,无声无息地吃着棒棒糖,津津有味的跟她一起看书。 安排好座位和扫地区域,严震威又发了一些注意事项、缴费单、课本和社团报名申请表,口吻稍有倦意:「第一天开学到这里就结束了,可以放学回家了,之后干部、小老师三天后再选,另外两个班级代表到导师办公室来找我。」 严震威速度很快,一说完话直接走出教室,没有意思要等他们,吴雨璇也立刻收拾好东西靠上椅子,二话不说小跑步向前跟上他的步伐。 反倒是慕容顥,慌慌张张地把书本全塞进抽屉,随手拿了刚发下的纸张、书包和外套马上跑出去,幸好还能看到两人要下楼梯的遥远身影,他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珠,都怪他看书看的比她还认真,没注意到严震威早就出去了。 「明天放学会先召开一次集合会议,会议室在三楼,进校门口右边第一个楼梯直接走上去就可以到了。是由学生会长亲自主持,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可以再问他,他人很好。」 严震威坐在椅子上,一派轻松的说着,彷彿和刚才在教室里的老师不是同一个人,他说完话,目光从站着的两人身上,转移到慕容顥,脸又变回在教室熟悉的表情。 「慕容同学,你不知道上课不能吃东西吗?都读几年的书了,连这点都不知道。」 慕容顥左手插在裤袋里,右手扶着还在嘴里玩耍的棒棒糖,一脸哀怨地看着老师,「为什么?」 「还敢问为什么?如果每天上课都这样吃东西,你能保证到时候全班不会跟你效法吗?」严震威的声音不同方才的温和,更压低了些。 「我知道了……」慕容顥知错的低下头,如果不看他的外表,还会以为是幼稚园小朋友被老师责骂的场景。 「知道就好,没有其他事的话你们可以走了。」 严震威挥了挥手,严肃的双眼透露出淡淡的无奈,回办公桌前用电脑打新学期的报告。 「谢谢老师。」 「谢谢老师。」 一同离开办公室,慕容顥瞧眼旁边的吴雨璇,不免显得有些尷尬,想了想决定来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开口说:「我是慕容顥,从今以后为班级代表的事情一起加油吧。」 语毕,还不忘露出一个友好的温暖笑容。 「嗯,我吴雨璇。」 她点点头不加予理会,略过他身旁往校门口而去,走得那么快也不知道在急什么。 慕容顥被她简洁又有力的回答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盯着远去的背影,他想他开始了解「句点女孩」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chapter.2 相离是为了重逢(5) 学生会长室内留有两道影子,阳光穿过百叶窗的隙缝映照地面,分隔出一格一格的方块。 副会长将文件放在柚木桌上,伸手扶了下眼镜,拨拨额前瀏海打直着背,不敢怠慢,「会长,这是新生各班的班级代表名单。」 「好谢谢,放在桌上就可以了。」 宗闵耀随手翻阅过目,没想到第一眼即瞥见两个熟悉的名字印在上头。 原来他们也在这所学校。 ※ 「慢下来了,搞什么东西呀?这也才第五圈而已,快点跟上!」 隔天最后一节体育课,耳膜被迫承受严震威火冒三丈的激动叫骂,他尖锐且强烈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没跟上队伍的同学。 「才开学第二天就要跑八圈也太残忍了。」 「重点是还得跑最外围吧?看来导师是个暴君,不人道啊!」 落后的女生越来越多,一个一个被队伍不断倒追,还得忍受老师的辱骂声,她们不是不想跑,而是「心有馀而力不足」,力不从心,尽全力也没办法了。 八圈一结束,大部分的人气喘如牛想站也站不直,弯腰驼背的手撑着腰,有些则像小狗一样伸着舌头,挨家挨户不顾形象,也不在乎刚开学的陌生,直截了当跟别人要水喝,有些人乾脆平躺在跑道上的阴影处,享受夏末初秋依然有热浪来袭的炽热阳光,利用时间爽快做个日光浴。 借完器材的严震威看到所有人这副样子,除了气愤更多的却是无奈,内心计画起接下来每天早晨的体能训练,他手里握有两根金银两色的接力棒,对眾人宣布,「运动会很快就会来了,从今天起大家必须努力加紧练习,培养默契,单号和双号各分成两队,三分鐘,顺序男女交叉自己排。」 快速区分完单、双号后,一阵沉默悄悄降临在眾人之间,与休息时间有说有笑的借水气氛有别,彼此之间还存有距离感及生疏,况且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如何,怎么组合还真是艰难的挑战,两队拼拼凑凑,勉强在三分鐘之内排好了队伍。 「时间限制五分鐘之内,一队十八人,单号第一道,双号第二道,记住给我认真跑,敢混水摸鱼就死定了。」 才刚跑完八圈就要练习接力,时间五分鐘对第一次合作的人而言真的太少,不要说接棒能不能够接顺了,想要不掉棒或相撞已成为一大难题。 看见大家躑躅在原地,严震威原先的不快越积越多,顺势一次爆发怒吼:「还磨磨蹭蹭的干什么?第一棒先就位。」 邱浩平重新绑紧了鞋带,接过老师递来的棒子,从容不迫地扭动着肩膀暖身,走到第二道,蹲下来准备起跑姿势。 见他游刃有馀的嚣张姿态,身为单号第一棒的梁熙腾瞇起眼睛,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燃起熊熊怒火。 「就位——预备——嗶!」 严震威大声吹响口中的哨子,在线后的两人像是反射动作爆衝出去,如失去理性的兇猛野兽,为所经之处带来一阵强烈的旋风。 他们不分轩輊直到过弯道时,邱浩平的速度不减反增,和梁熙腾的距离逐渐拉开,遥遥领先在前,大家看得目瞪口呆,原来班上有这么厉害的高手。 双方接着跑下来都势均力敌,剩下最后两棒仍维持大约四分之一圈的差距,双号暂居第一。 「没希望了啦,输了输了,他们第一次跑连掉棒或一点点的不顺畅都没有,不可能吧。」 「老师应该没有说输了那一队会怎么样吧?」 「我们没有希望了,单号输定了!」 吴雨璇顺了顺绑起来的马尾,拿起毛巾稍微擦拭下额头和脖子冒出来的汗水,绑好鞋带、做好暖身操,不理会身后队友们的唉声叹气或间言间语,直直地往跑道走去,准备好接棒姿势。 chapter.2 相离是为了重逢(6) 慕容顥躲在一棵翠绿大树的阴影底下,远离跑道与草地,在一个大家看不到的死角里,尽情享受微微吹来的凉风,温暖的阳光被树叶遮住,依然鍥而不捨想穿透进来玩耍,他含着草莓口味的棒棒糖,眼神从未离开过站在跑道上预备的吴雨璇。 吸饱了气再慢慢呼出,嘴角不经意的上扬,他将吃完的棍子丢到一旁的垃圾桶,往操场快步走去。 「欸,慕容顥呢?都快要轮到最后一棒了,怎么可以消失?」 「谁知道,他好像比赛一开始就不见了。」 单号两个男生因无事可做而七嘴八舌的讨论,尚未接下一句,慕容顥恰巧出现在他们眼前,背后耀眼的阳光好似为他照出,闪耀的光芒包覆他全身,宛若救星般亮眼,「我回来了。」 眼见第十六棒的男生跑得挥汗如雨即将交棒给下一位,慕容顥走到定点位置,摆好起跑姿势要做最后的努力衝刺,对于其他队友来说只是垂死挣扎,谁上场他们也不在乎,只担心严震威的反应。 吴雨璇一接到棒,毫不犹豫向前衝出,出乎眾人意料的,还没几秒鐘这距离竟然大幅缩短,她看起来脸不红气不喘,没用尽很多力气就能比其他人双脚来回跨出一次的速度还快,如果她全力跑的话那不就赢定了?他们几乎不敢想像。 「双号这一棒很弱吗!?」不久前还垂头丧气的女生驀地起身,往下垂的眉头顿时飞扬轻挑,整张脸写满不可思议。 「我认识她欸,她国中一百公尺好像跑十三、十四秒。」另一个女生张大着嘴回答,愣愣的往跑道接近,眼神锁定吴雨璇不放过一秒。 「还是我看错了……追上双号了!」 两个人并行要传给最后一棒,四周传来一阵不曾有过的加油与吶喊,他们以为双号必胜的比赛出现一线生机,谁输谁赢现在还是个未知数,或许还可以逆转胜也说不定。 慕容顥和蓝毅辉同时接过接力棒,同样背负队友的期盼和希望,势必得争得你死我活,分出个胜负。 在第二跑道接棒的慕容顥显处于劣势,过弯道时也稍落后几步,离敌队仅仅只有一两步的差距,他却迟迟靠近不了,彻底被蓝毅辉压制。 剩下十五公尺的衝刺,慕容顥馀光向右瞥见一抹孤寂的背影,吴雨璇悄悄离开人群集中的地方,往反方向的大楼走去。 为什么总是这样? 极力地想把她自己隐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在一个被眾人遗忘的角落静静待着,或许寂寞、或许孤独。 被忽略的感觉就是她想要的吗? 到底,为什么? 最后直线十公尺慕容顥剎那间超越蓝毅辉,惊人的爆发力在场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不但超前还拉开一小段距离,他在惊叹声中抵达终点线,比赛在严震威的哨音中结束。 单号队看见归来的慕容顥,不禁染上一层喜悦的奇幻色彩,转头看着落败个个脸上露出不甘心的双号队,彷彿刚刚发生的事如过眼云烟,从未有过。 慕容顥把接力棒随手丢给一位对着跑道发楞的同学,往吴雨璇离开的方向立刻奔去。 他在周围寻找许久,在不远处的洗手檯前,看着她努力清洗一条白色毛巾,一双漆黑的眸子使人看不清情绪,似乎瀰漫淡淡的哀伤与忧愁,却又令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慕容顥走到吴雨璇身边,紧握她因冲冷水而冰凉的手,依旧露出那阳光般灿烂的微笑,「走吧,我们赢了!」 没来由的,他想保护她,赶走那些悲伤,这次他不允许她再句点他了。 chapter.3 相知相惜(1) 吴雨璇沉默不语,静静盯住被慕容顥握住的手,他的笑容像是一架乘载温煦和幸福的纸飞机,悄然降落在心里,会使人產生依赖,但她知道,这一切也许只是个假象,一戳即破,随时都可能消失,接着坠入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寧可失去难得可贵的真心,也不要再给对方任何能伤害到她的机会。 即便拋弃或许真诚的温暖,她绝对不要再试一次。 「放手。」吴雨璇冷眼相待,儘管内心再挣扎也一併忽略。 到此结束吧,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拒绝别人了。 「我不要,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封闭自我?」慕容顥道,拉住她的手愈握愈紧,关节有些泛白。 「不要装作一副你很了解我的样子!」 吴雨璇的声音随着句点落下,如一把剑刺进心脏的最深处。 很痛,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他的主动关心和付出就只能得到这样的回报吗? 这还是慕容顥第一次听到她讲出这么长的一句话,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说来还真讽刺。 「如果我说不了解,你就会跟我说吗?」 他的手缓缓放开,再度陷入沉默。 吴雨璇拧乾毛巾,忽视他闷声提问的问句,经过他身旁时手臂被大力扯住,回过头她只听见慕容顥轻轻地说:「一起走吧,就用同样是队友的身分。」 松手,他先一步转身走回操场,暗暗隔了三公尺的距离后,吴雨璇用一样的步调跟在他身后。 一句无声的对不起,悄悄从她嘴里说出,忘不了最后慕容顥的双眼满是心痛和酸楚,正因为知道彼此之间有什么样的隔阂,所以才必须先行放手,一旦握住,只会带给他和自己更大的伤害。 过去发生的事情,真的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短痛不如长痛,他会选择原谅她的,对吗? 而吴雨璇不知道的是,慕容顥在她前面看不到的地方,透出了一丝苦笑。 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说他不了解,那其实她又曾几何时了解过他了? ※ 放学时刻,会议室採取设计简单的黑白风格,一张张灰色的椅子整齐排列,整齐的围绕在大圆桌旁,室内两侧可见各种已被人仔细擦拭过一尘不染的专业设备,天花板架设一台崭新的投影机。 桌上摆放共四十二份的资料,白纸黑字印得清清楚楚,纸张带有些许刚影印好的馀温,周全的准备可显示出负责的人心思有多细腻周到。 放学后不到五分鐘,四十二位班级代表都已就坐在事先安排好的位置上,眾人在偌大的会议室里,屏气凝神的等待学生会长到来。 不出几分鐘门被推开,他走路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特为宏亮,似乎存心走的极为缓慢,像是在给眾人一个无声无息的警告和强烈的压迫感,待他走到主席的位置时,彷彿过了有一世纪这么漫长。 学生会长一手插在口袋,一手随意把玩桌上一枝高档的钢笔,修长的手指熟练的转笔,态度随意却不失该有的礼节,他勾出有些邪魅的笑容,隐约可以看见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点点头礼貌地向眾人示意,「大家好,我是学生会长,宗闵耀。」 所有人的视线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瞳孔,感受到有如老虎般的霸气气场,目测大约一八五的頎长身高,宗闵耀强健的体格完美的将衬衫的线条展示出来,一个天生的衣架子身材,且稍稍敞开的领口即使打了一条领带,他那性感的锁骨还是若隐若现。 令人称羡、得天独厚的条件,在他身上全看的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宗闵耀的目光一直都放在慕容顥和吴雨璇的身上,而他的嘴角有意无意地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过了几个片刻,他低沉的嗓音说着:「这次集合主要是为了十月底的运动会,项目、时间、流程、报名方法等资讯,都已经印在资料里面了,下礼拜五之前麻烦把报名表交至学生会。」 稍微停顿了下,他眼里透出许多复杂和玩味的情绪,看在在场的人眼里就是一个妖媚,「今年的运动会……会和往年不太一样。」 chapter.3 相知相惜(2) 宗闵耀简洁交代完事情即宣布散会,大家赶紧拿好自己的东西,一窝蜂地衝出大门想要快点回家做作业和读书,最后果不其然也只剩下他和正在专心看资料的吴雨璇。 他一脸笑笑地走到她旁边,左手撑着桌子,开口问道:「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吗?」 「会长……很难过吧。」吴雨璇低着头,等她回魂发现自己说了些什么,才惊觉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宗闵耀脸色一沉,呼吸变的紊乱。 「强顏欢笑。」 吴雨璇说完不等他回应,逕自收拾好东西,拿了书包和外套二话不说奔出会议室,留下宗闵耀一人孤伶伶地站在原地,呆看着桌面出神。 等到她跑远的看不见人影,他随即苦笑起来,听来爽快却更接近悲伤,这还是此生仅有的一次,被别人看透他的情绪。 手离开桌面站挺身子,宗闵耀双手插在口袋,嘴边拉出一丝冷笑,关上门跟着离开会议室。 「喂,怎么这么慢?我等你很久了。」 戚奕瑋不耐烦地站在校门口,手指不断敲击手錶镜面,提醒时间。 「我去开会。」吴雨璇淡漠的回答,将书包拉紧贴近自己。 「喔对哦,抱歉我忘记了……」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勉强挤出一个尷尬的笑容。 「以后星期五我自己回家就好,不用你载我。」 听见吴雨璇坚定的语气,即使戚奕瑋想载恐怕也是难如登天,这一切都是那烂班导害的,说什么公平起见用抽籤的方式选,一点都不民主!不知道他其实很想很想自愿吗? 他默默地摇头叹气,无精打采地牵起脚踏车,准备和吴雨璇一起回家。 「喀!」 慕容顥躲在校门口右边一棵大树后,把嘴里的棒棒糖毫不留情地咬碎,微瞇的双眼死死得锁定正在上车的两人,难道吴雨璇会表现出那样的态度,就是因为这男的吗? 从他们的互动中没有感觉到男女朋友的关係,看来像是朋友以上恋人以下,上次在渔市看到的好像也是那个男的,他边回想边用力地咬着棒棒糖来发洩怒气。 慕容顥不喜欢这男的,非常不喜欢。 偏偏他一直在她旁边盘旋,像惹人厌的苍蝇,在吴雨璇身边飞来飞去,不论在哪里都可见他的身影。 慕容顥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打从心底那么排斥那男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也要搞清楚老是在吴雨璇旁边的男生是谁,不然绝不罢休。 当慕容顥转身要回去时,有一抹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他眼前,那一片刻的画面还是被他灵敏地捕捉住。 焦糖色的大波浪随着奔跑而起的风缓缓飞扬,穿着学校制服略显娇小的身材,这女孩又是哪一号人物了,之前也没见过。 今天已经够烦躁的了,还发生那么多事情,慕容顥捏了捏紧皱起来的眉头,背起放在地上的书包立即走出学校。 戚奕瑋和吴雨璇一回到家,各自进房间放好东西,两人一前一后各拿了一碗泡麵撕开包装,提起热水瓶倒入热水,不慌不忙地将筷子压住开口,坐在沙发上静待三分鐘。 「你会去参加弦乐团吧?」戚奕瑋手拿着桌上的社团报名表,随性地开口。 「嗯。你呢?」吴雨璇点点头,望向房间放置小提琴的位置,抿唇不语。 「我想去网球社。」 他抬起头,眼里满是笑意和光亮,看向放在柜子里的一座去年全国男子单打季军奖盃,她深色的眸子跟随他的视线一起看着同样的地方,默默地在心里为他加油打气。 从以前到现在,戚奕瑋感兴趣的东西似乎只有网球,只要一有时间都会跑去学校社团和同学对打练习,教练见他颇有资质和天分,便指导他去参加比赛,果然不负眾望,第一次参赛光荣得抱了一座奖杯回来,学校还为戚奕瑋做了红布条,骄傲地掛在校门口前展示。 这样就好,戚奕瑋找到属于他自己的目标了。 吴雨璇把目光移回他身上,眼眸忍不住有些湿润起来,如果他找到他的方向了,那么、小提琴也会是她的吗? 可惜心死了,还有办法找回来吗?自从比赛结束的那天起,她不敢再碰触小提琴,关馨凝当初的话语兀自围绕在脑海,她像一隻迷途羔羊,走不出来,好像只要再触碰一次,自己反而会迷失的更深。 她不可以再懦弱了,至少加入这个社团,必须演奏下去。 两人吃完晚餐洗好筷子,回房间休息读书。 吴雨璇一进房,步履蹣跚地走到床边,往后躺在浅蓝色的棉被上,手遮住双眼,静静回想今天发生的事,不论是对慕容顥或是宗闵耀,她的反应和态度太不寻常,不应该是这样的,好不容易维持几年的平静,她不要今年又要再掀起一次波澜。 不要,绝对不要。 房门的小缝趁吴雨璇不注意的时候轻轻闔上。 戚奕瑋背紧靠着门,眉头深锁,在学校等她时总觉得不太正常,刚才也是、现在也是,她的眼神比平常还更空虚,活像个空壳。 他敲敲门听到里面的答覆声开门进去,吴雨璇依然保持同样的姿势不动,戚奕瑋往床边走去,手轻拉开她想隐瞒而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果然跟那天的晚上一样。 他的手指轻抚她朦胧沾满湿气的双眼。 「为什么哭?」吴雨璇不吭声,对上戚奕瑋担心且不高兴的视线。 「吴雨璇,为什么不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的音量变大,拉住她的手愈发的缩紧,眼神也变得更为严肃。 「因为……我会害怕,你知道吗?」 吴雨璇不语,逕自收回突然冒出的想法,保持缄默。 chapter.3 相知相惜(3) 「你……又把自己隔离起来了,对吧?」 戚奕瑋的声音平缓下来,眼里的不愉快淡然,取而代之的是溢满眼底的心疼和不捨。 自从那一天吴雨璇被小雪背叛后,除了他以外,她抗拒其他人的靠近,所以才要在别人伤害她以前,先主动远离、伤害对方吗? 只要先行一步对别人伤害,就能让对方离她远远的,一个人固然安全,但如果永远保持这样,又要怎么走出心里的那道痕跡? 伤害的存在,只是为了要提醒自己跨越,而不是被限制住,止步不前。 「璇,走出来了吧,你是值得拥有幸福的,给别人也给自己一次机会好不好?」 戚奕瑋低声道,语气柔和的哄着吴雨璇。 「不要,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她抓紧被子,撇过头不去看他。 「你还要这样继续自欺欺人吗?」 「所以……连你也要离开我了?」 吴雨璇翻身背对戚奕瑋,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怀里死死的抓着棉被,手指握紧压抑住她的不安,指甲在掌心留下痕跡。 此刻,她有如易碎的陶瓷娃娃般,彷似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应声碎裂,消失在他眼前,戚奕瑋将手缓缓伸过去,却在离她不到三公分的地方停下,悬在空中踌躇不前。 在他还不知所措时,她忽然转身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环绕住他结实带有安全感的腰,额头抵着肩膀,开口说:「我只是不想受到伤害,不想被别人利用,不想再被当成可有可无的东西,真的是那么奢侈的愿望吗?想要被在乎,不要随便忽略我,高兴时会一起欢笑,悲伤时一同相陪伴在彼此的身边,付出可以得到回报,就算只有一点点我也心满意足了……」 吴雨璇像一隻受伤的小猫,不断抱着戚奕瑋啜泣,而他则成为她唯一的避风港。 「至少,不要背叛。」 戚奕瑋轻柔的回抱住她,手轻柔的放在背上安抚,「这还是第一次呢,从那天起对我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吴雨璇听到这句话笑了,浅浅的梨涡挑露出,笑得很心酸。 「有事情不要一直闷在心里,你看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他的眉眼跟着她一起笑得弯弯的,一个发自内心真诚的微笑。 见吴雨璇许久都没有出声,戚奕瑋低头一看,她正熟睡在他的怀里,貌似许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眼下的黑眼圈染上几抹深沉的顏色,所以才睡得这么沉。 或许,离吴雨璇重新敞开心房的日子也不远了吧? ※ 一只玻璃杯碎裂的声音,在偌大的厅内清晰的回盪,杯里的水沾湿了地面,透明的水光在水晶灯光下,宛如璀璨的光芒。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女佣慌慌张张上前将地上的碎片清理乾净,擦乾好水渍,最后还不忘九十度鞠躬后才离开。 留有一头大波浪的女孩斜躺在沙发上,她长得娇媚但更为甜美,一身粉色蕾丝洋装凸显出她外型的优势。 女孩眉头紧皱,闭合着双眼,她下意识咬紧下唇,眼中倒映的只有手里一帧老旧的照片,却因为捏得太用力而產生皱摺,心在此时瞬然狠狠绞痛。 她勉强爬起身,呼吸过于急促凌乱不堪,张着口勉强汲取氧气,从小桌子上的罐子里倒出一颗白色的小药丸连忙吞下,手死死的跩住心脏这一块。 她恨,从小患有心脏病,注定只能一昧的被关在家里,偶尔天气好时才能出去晒一下太阳,她讨厌这样子的自己,太无能、太懦弱,彷若是一隻毫无棉薄之力的小蚂蚁,轻轻一捏不费吹灰之力即被弄死,或许她连蚂蚁都不如,牠们自由自在地想去哪就去哪,而她只能待在家里休息。 女孩也想和其他的孩子一样,能尽情的在草地上奔跑,累了可以躺下来看看天空和白云,想像着各种形状的云朵飘浮在空中,也能打个盹儿小睡一会儿。 依稀记得十一年前的那天,那年她才四岁,曾经一个人趁管家不注意的时候,偷溜出去到附近的公园里玩,睁的大大的双眼惊喜的探索外面的世界,她看见两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同心协力铲着泥沙在盖一座沙堡,阳光晒得他们满头大汗,却浇不熄爱玩的心,各个脸上都掛着开心的微笑。 当女孩想上前加入时,身后的管家追了过来,一把抱起她想强行带走,她扯了扯他的领子,眼眶满是泪水的问着管家,偷溜出来还没多久,怎么马上又要被带回去了? 「我可以和他们一起玩吗?」 「小姐,您上礼拜已经出来过了,没有按照时间会被您父亲骂的。」 管家拿起手帕擦掉汗水,光是小姐独自跑出来就会要掉他的老命,幸好人还是被他给找着了,不然自己可吃不完兜着走。 霎时间,那个蹲着沙坑里的女孩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沙子,跑过来笑容可掬地对她亲切笑着道:「我是吴雨璇,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堆沙堡很好玩的唷!」 chapter.3 相知相惜(4) 「小雪,你在吗?我进来囉。」 回忆被现实干扰,被唤作小雪的女孩听见,拉回思绪后不禁微微叹息,她爬起身坐正,把方才还捏在手里的相片塞到沙发的边缝里,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 穿着西装貌似四十多岁的男子走进房间里,脸上满是和蔼可亲的笑容,看似真实却让她感到虚假,面容虽已有岁月的痕跡,但还是能看出他年轻时的英俊帅气。 「爸,有事吗?」小雪眼里的不耐烦并无掩饰,看着父亲的眼神只有嫌弃。 「今天去学校参观还好吗?」 「嗯。」 男子走到小雪身边,将手里的资料往前递给她。 「这是你从国外转学回来的证明,里面还有你新班级同学和老师的名字,明天就能去上课了。」 「好,谢谢,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一个人,好吗?」 小雪接过一叠厚厚的文件,看都不看他一眼,翻阅第一页,微弱的灯光打在纸张上,眼前印刷清晰的字体,在她眼中变得模糊。 也罢,至少还是个可以躲避他的藉口。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语毕,他带着有些失望的神色走出房间。 待门关上,小雪眼神虚无的凝视着前方,不见有聚焦的点,埋藏在深处的痛苦记忆,如排山倒海将她捲入深海。 「小雪要和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 画面中出现一个小女孩,有着稚气可爱的脸庞,童言童语的对前面坐在客厅沙发上正专心看报纸的爸爸说道。 「乖,我们会的。」 妈妈系着草莓图案的可爱围裙,手里端着刚做好热腾腾的早餐放在木桌上,荷包蛋与培根焦得恰到好处,还飘散出淡淡香味,她眼神宠溺的看着女孩。 「不要太累了知道吗?」 爸爸放下报纸走到妈妈旁边,心疼的轻握住她的手,接着温柔地在她额际,轻轻印上专属于自己的记号,女孩害羞的自动摀起眼睛,大声嚷嚷的直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时间快转了几年,女孩的母亲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各种粗细不一的管子,努力维持生命,女孩和爸爸则惶惶不安的站在一旁,两人眼里早已盛着满满泪水,都隐忍着不敢轻易掉落,一旁的心跳监视器越来越不稳定,医生和护士们急忙衝进病房里急救,最终她还是战败了病魔,没了呼吸和心跳。 爸爸比女孩早一步崩溃,在妈妈心跳停止的瞬间也同时跪坐到地板上,即使想站起来也只是白费力气,空洞的双眼凝视着躺在床上被医生盖上白布的妈妈,女孩一步一步的退到角落,蹲下来害怕的环抱着自己,她知道,这曾经幸福过的家庭,逐渐开始崩塌了。 最后一幕,女孩手里抱着一家三口小时候去游乐园玩拍的纪念照,三个人笑容满面,如沐春风的模样仍烙印在女孩心中,身后旋转木马的音乐还清楚的在耳边播放着,她躡手躡脚跑去对面的另一个房间,开了一个小缝,只见爸爸整日以泪洗面,时不时的抬起头仰望掛在墙上和妈妈一起拍的婚纱照,清醒了就喝酒直到醉醺醺的,每日活在醉生梦死的世界中。 这一幕幕的场景不断在小雪的脑海里转换,当她心脏病发作时,爸爸只会坐在原地喝酒,呆呆看着痛苦的她努力想去拿那一颗药丸,从妈妈去世的那天起,他不再是原本笑口常开、对她好的爸爸了,只是住在同一个屋簷下的陌生人。 原本还是个人人称羡的美满家庭已是过去式,当年一同拥有的快乐回忆,早就被现实生活中的悲伤给打碎,还真是个自私的妈妈,她和爸爸就这样被留下在这孤独的世界里苟延残喘。 曾经三个人一起漆上去的粉白色墙,一片片剥落残碎不整,无奈之下她漆上了忧鬱的蓝色;当年的游乐园也因老闆经营不善,面临关门大吉的命运;因为搬新家,三人一件一件仔细挑选的家具也全数被丢弃在垃圾场,一切再也不是原本的样子。 荒废到前几年,持续帮爸爸照顾公司的叔叔再也受不了,让在美国享受退休生活的爷爷远渡重洋,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立刻就让爸爸清醒了过来。 「你每天除了喝到烂醉如泥还会干嘛?我可没有你这种儿子,孙女也不是生出来晾在那给你观赏的!你欠她多少你补的回来吗?」 等他回过头来想好好补偿女儿时,来不及了。 他早就成了小雪那道不可抹去的伤痕,在最无依无靠的时候,连仅仅能依赖的对象都拋弃了她,这时想后悔、说对不起都没有用了。 小雪苦笑,拋开往事翻看着资料,班级是孝一吗? 「听说了吗?今天好像要来一位转学生。」 「好像还是个女生欸!听说还满正的!」 戚奕瑋听着班上男同学没营养的谈话内容,眼皮不停的往下掉,快要闔起来时又迅速张开,重复着这些动作直到打鐘。 昨天半夜好不容易等吴雨璇的手松开,轻轻地把她放下,盖上棉被后,一整个晚上都在帮她写作业。 没想到他们班老师进度一下子超前好多,害他得反覆研究课本好多遍才会做题目,刚开学而已,赶什么进度嘛! 他索性不管任何事情趴下来睡觉,没一会儿就见周公去了。 班导早自修准时地走进教室,她带着一副老花眼镜,一身过气的米色套装显出她的节俭,面色急躁的踩着高跟鞋,发出令人厌恶的拖地声,身边跟着一位转学生乖顺的跟在她的左侧。 女孩黑色如瀑般的长发披在肩上,发尾有着漂亮的波浪,脸颊在大家的注视下不自觉红润起来,像是两颗红通通的小苹果,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有些羞涩地盯着地板不敢面对同学,却让所有人更想一探究竟她清楚的样子。 老师站在讲台清了清喉咙,飞快的说:「这位是柳飞雪同学,刚从国外回来,原本应该是要上国三,不过因为成绩优异所以跳级就读,请同学多多关照。」 突然她的音量瞬间提高,大喊:「戚奕瑋!大白天的给我起来!」 柳飞雪一听见这名字,双眼的靦腆被惊恐和慌张替换,昨天看资料时太不专注没看到,一抬头就和刚睡醒的他对上视线。 chapter.3 相知相惜(5) 「位置已经安排好了,你就坐在戚奕瑋的前面吧。」班导扶好滑下鼻樑的眼镜,打开课本告知同学要上新的进度。 柳飞雪战战兢兢的一步一步往他的方向走去,小碎步缓慢往前,头转到另一边避免和他对上眼。 戚奕瑋打一个呵欠,双眼无神犯睏盯着前方,直到她坐下来没有感觉到任何动静,她才缓缓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 他居然没有认出来她来,也才快两年的时间,他是失忆还是她真的变化太大了? 「好了,我们开始上课吧,你的课本都已经放在抽屉了。」 老师拿起粉笔闷声开口,吓到还在一人沉思的柳飞雪。 「谢、谢谢老师。」 班导转身在黑板上抄写题目,她的桌上飞来一张浅黄色的小纸条,柳飞雪用课本在桌子前方叠起来做好掩护,小心翼翼的打开,是戚奕瑋写的:「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我觉得你很眼熟?我们认识吗?」 没想到他睡得这么熟,没听到老师讲的话。 「我是柳飞雪,还记得我吧?既然你在这,那雨璇也在这里吗?」 她潦草的字跡快速写好,趁同学上去解题时向后丢,过了一会儿,总觉得背后传来一阵杀意和寒冷,是错觉吧。 「你还真有种提到她的名字!」 这话是什么意思?柳飞雪捏捏手心,讶异的回覆他:「你不要因为以前我们是死对头就这样说好不好?雨璇是我最好的朋友欸!」 一张纸方才还好好整齐的传过去,怎么回来就被他揉得破破烂烂的。 「你现在是在演哪齣?两年前的事你也忘的真够彻底呀!」 每一字看来都是很用力书写上去的,有几笔画甚至刺破了纸张,留下大大小小的洞。 两年前?戚奕瑋是指不告而别去国外的事情吗? 「我以为你们看了信就能明白……」 「是,我们明白了!所以大小姐请你不要再回来了。」 为什么他要这样冷嘲热讽? 就算以前关係再怎么不好,戚奕瑋也不会这样说话,而且当初她也是被爸爸逼去国外的,天知道她多想留在台湾? 不过照他的反应,吴雨璇一定也在这所学校,柳飞雪不再回復他,收起纸条拿出课本作笔记,她一定会找到她的。 第一节下课敲鐘,柳飞雪赶紧收拾好东西,准备一班一班的找人,还没走出教室有同学喊道她有外找,她纳闷的思索着,只是刚入学谁会想找她? 咬咬牙转身一看,宗闵耀站在班级门口,悠哉的抵着栏杆欣赏外面的风景,在一般女同学的眼里,这般风景美得如画,在柳飞雪眼里只觉得碍眼。 「哥,你找我干嘛?」柳飞雪跑出去,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宗闵耀。 「第一天转学过来干嘛对我这么兇,嗯?」 「我忙着去找人呢!哼。」 他笑着摸摸她的头,「找谁?」 「吴雨璇呀!哥,你知道她在这所学校吗?」柳飞雪兴奋地转转眼睛,手扯住宗闵耀的衬衫。 他在听到这名字后身体僵了一下,并没有让她发觉,没答话转身走回二年级的教室区。 「哥!你不是学生会长怎么可能不知道?快跟我说啦!」 柳飞雪追上他的脚步,想起医生叮嚀她不能跑步,于是只能急急忙忙的快走。 戚奕瑋趁柳飞雪离开时,往反方向的忠一走去,没见着吴雨璇的身影,反倒是有个男孩靠墙吃着棒棒糖对天空发呆。 「不好意思,请问你有看见吴雨璇吗?」 慕容顥往左一看,那隻苍蝇主动来找他问话,看人家一没看到吴雨璇急成这副模样,他心中不免有些腹诽。 「我刚看见她往顶楼走去。」慕容顥装作陌生,不以为然。 「好,谢谢。」 一说完话,戚奕瑋像是会瞬间移动,消失在他的眼前。 慕容顥急忙跑到隔壁的孝一,随便用手指轻点了一位站在走廊上的一位路人甲女孩,还不忘露出招牌微笑,「你们班是不是有一个长得还不错,身高大约一百八十,一脸书生型的男生?」 女孩被他吃棒棒糖的好看笑容愣住,三秒之后才回过神,花痴地回答:「你是说戚奕瑋吗?」 她嘴巴开开的口水都快滴下来,痴呆的面容他只淡淡看了眼说声谢谢,打发她走。 一听见想要的答案,慕容顥头也不回的飞奔到顶楼去,原来他叫做戚奕瑋……为什么这个名字感觉好熟悉? chapter.3 相知相惜(6) 慕容顥推开通往顶楼的厚重铁门,细微的摩擦声让他紧张了下,确定前方没有人他悄悄走出来,左右方各偷瞄一眼,听到左方传来细微的交谈。 「她回来了。」这是戚奕瑋的声音。 「所以呢?」吴雨璇不以为意地反问。 「你……」 站在这里太远听不清楚,慕容顥愤恨地咬了咬嘴里的棒棒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谨慎地紧靠墙看一眼,他们已起身往他站的地方走过来。 慕容顥惶恐的躲回墙后,现在跑回去来不及,总不能说在这边很刚好的在看风景、呼吸新鲜空气,太假了。 对了,右边有一条小道应该可以暂时避一下。 当慕容顥躲好时,戚奕瑋和吴雨璇正巧一同走到大门前。 「你真的不在意了?」他担心地望着她,语气很是忧愁。 「嗯,反正她回来又不代表什么。」吴雨璇冷冷的回应,不多说立刻向前走。 两人拉开门离开顶楼后,慕容顥有惊无险地走出,真是太危险了,如果被发现的话,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 他转身向后面幽会的一对小情侣头示意点了一下,「对不起,打扰你们了,请继续。」 慕容顥松开原本他们被吓到要尖叫的嘴巴,扯开一个困窘的笑容跨步走回教室区。 不过戚奕瑋口中的他或者是她,指的是谁呀? 「哥!你就快点告诉我嘛!」 柳飞雪急得眼泪都快被他逼出来,停在原地要展现哭功时,手臂被宗闵耀的大手一拉,拽去一旁的小角落,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出他很生气,整个人都在冒火,「闭嘴,谁是你哥呀?我姓宗你姓柳,彼此互不相干,不要因为之前在国外伯父托我照顾你就这样得寸进尺好吗?」 柳飞雪听了这一番话,像隻知错的小狗垂下耳朵,落寞地低声说:「学长……对不起……」 「我现在对你做一个假设,如果吴雨璇再也不是你国中看到那样快乐、爱笑的女孩,你会怎么办?」宗闵耀心知自己情绪过于失控,口气缓和下来。 柳飞雪抬起头,皱了皱眉,一脸疑惑和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雨璇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快要疯了,怒气再次被她逼上来,「所以我说『假设』!『假设』你知道吗?亏你还是个资优生跳级上来的。」 「嗯……我会想尽办法让雨璇回到以前那样呀!」 柳飞雪天真地笑了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天真溢满光辉的神采耀眼夺目,想到另一件事她抢在他前头接续,「对了我还没跟你算帐,你很坏欸!不是说好要一起回国?怎么可以先偷跑回来?害我一个人在那里超寂寞的。」 宗闵耀皮笑肉不笑的摸摸柳飞雪的头,看似安慰其实他根本心不在焉,如果让吴雨璇变成那样冷情的人,根本就是她爸一手造成的呢? 他很想这样吼回去但还是忍住,望进她单纯的瞳孔,见不着任何心机。 昨天开完会,宗闵耀无法释怀吴雨璇的那一席话,感觉她的背后有什么样的秘密,稍加调查她的背景后,发现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事实。 当年吴雨璇和柳飞雪升上国中后,一直以来都是彼此的知心好友,一个活泼开朗、一个害羞内向的两人奇异组合。 即使八年级学期中飞雪的母亲过世了,也是吴雨璇使她心情好转、走出阴霾,可以坦然接受这个事实。 过没多久,柳飞雪的父亲执意要带她飞往国外,说是要她好好养病让身体转好,其实更多的是出自于自己的私心,为了方便想多少弥补一下父女之情,也同时为了散心,便带她一起出国。 由于刻意安排时间紧凑的关係,柳飞雪也来不及通知吴雨璇,把信想好要写的内容口头交代清楚给爸爸后,先行飞离台湾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而他怕女儿被在学校的朋友利用也毫不知情,再加上从平时的对话中也得知吴雨璇的家境并不是很好,于是顺自己的意思,请人重新打成印一封信印出,并转交给全校一个势力大、很爱靠关係又容易看人不顺眼的女生,柳飞雪说的话她爸爸一句也没写进去。 她不但当眾把信大声朗读出来,还狠狠藉机羞辱吴雨璇一番,接下来的一年半,没了柳飞雪在她身旁,吴雨璇过着那样如此不堪的日子直到毕业,毕竟他们惧怕的对象已经转学,剩下她一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 柳飞雪,如果她知道了真相,还能笑得像现在这么开心吗? chapter.3 相知相惜(7) 「社团时间为每星期二下午第一节,特殊类别或校队会延续上到二、三节,中午和放学自行看各社团的安排。」 严震威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宣布着事项,最后一节原本是体育课,因事情太多还没处理,无奈下只好把大家留在教室全部交代完毕,浪费今天不冷不热还有凉风偶尔吹来的好天气。 「另外恭喜本班同学报名的社团都成功加入,这也是要算成绩的,记住不要随便乱翘课或上课做其他的事!」 所有人一个一个东倒西歪的趴倒在桌子上,手指努力睁开眼皮想熬过剩下的三十分鐘,慕容顥则是对老师的话充耳不闻,呆滞的看着黑板发呆,手伸进口袋里不断摸着棒棒糖,这种想吃却不能吃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早知道就去读一间上课可以吃东西的学校! 他把手硬生生的从口袋里抽出来,放在桌面上努力地想要转移注意力,于是开始数起坐在前面吴雨璇的头发,数着数着越来越发睏,枕头山近在眼前猛然听到严震威在说运动会的事情,精神抖擞陡然清醒。 「接下来是运动会的比赛项目,除了最基本的男女一百、两百、八百、一千六百公尺、大队接力和男女跳远之外。为了配合学校的三十周年纪念日,学生会这次还特别安排了一项趣味竞赛,每班挑出五人,排好先后顺序后就不能再更改,每人必须完成题目卡上的指示,达成后关主会盖章认证,再把下一张题目卡交给下一个人,以此类推,最后一个人的指示就是把四张过关的题目卡交给学生会长,不过当然你得先找得到他才行。」 这分明就是一个恶趣味竞赛,果然这点子也只有宗闵耀想得出来了,人长得帅内心可是相当邪恶。 「好了,有人要自愿吗?」 鸦雀无声,甚至连大家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没有人,那就用抽的囉,顺序抽好也不能再动。」 严震威从抽屉里拿出籤筒,手伸进去随便拿出了五颗球。 「第一个……邱浩平。」霎那间一阵凄厉的哀号穿过所有人的耳膜。 「再来是梁熙腾、韩妮萱、蓝毅辉、吴雨璇。」 被抽中的人个个愁眉苦脸,虽不像邱浩平那么夸张的表示,依旧面有难色,一副苦瓜脸瞪着严震威将自己的名字写上报名表,唯一像吴雨璇那么淡定的,大概也只有韩妮萱了,即使她的嘴角无奈的微微抽动。 迅速、效率、冷静、积极,是大家对韩妮萱公认的代表形容词,朋友圈并不是那么的宽广,平常也只跟二、三个同学有来往而已,完全是一个被动型的女生,和吴雨璇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多了一点感情吧,还有笑容。 梁熙腾一听见自己要和邱浩平在同一组一起比赛,脸色一暗大力地拍桌起身,开始与对方互呛,吵得不可开交,两人同时举手大声的喊道: 「老师一定要换掉梁熙腾。」 「老师一定要换掉邱浩平。」 刚说完互瞪了一眼又继续喋喋不休的争吵起来。 「两个人都给我安静,现在给我猜拳。」严震威烦躁得怒视他们,背后瞬间燃起了大火。 「剪刀石头布!」 梁熙腾像疯子般的不停在邱浩平面前摆鬼脸,左手指着右手出的剪刀,「我是剪刀,你是布,哈哈哈你输了!」 其他同学无奈的看着这齣闹剧,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为他们俩深感没救。 老师接着又从桶子里摸出一颗球。 「慕容顥,你代替邱浩平。」 「是……」 他绝望的低下头,默默接受一些人投递过来的同情视线,似乎正无声地对他说:「请节哀。」 刚选完参加趣味竞赛的人员就放学了,严震威扯扯脖子上的哨子,好整以暇地整理文件,最后才悠然的下下课令,「记得去看一下社团教室,近期教室应该都会开放,正式报到的时间是下礼拜二的社团课,大家可以放学了。」 慕容顥一看见老师走出教室,立刻迫不及待地打开棒棒糖的包装,满足的含进嘴里笑弯了眼角,结果出去丢个包装纸回来,吴雨璇的位置早已是空空如也。 她去哪了? chapter.3 相知相惜(8) 慕容顥嘴里叼着芒果味的棒棒糖,一手拿起书包背在肩上,离开教室四处在校园乱逛,走完教室所在的三楼便前往四楼,一整排的教室空荡荡的,班级名称的吊牌悬掛在上头,跟着风向来回摆动,室内除了课桌椅、教学用具、布告栏以外什么都没有,无聊的很。 当他绕完一圈想下去二楼继续参观时,隐约听见某种优美旋律,好似一种熟悉的琴声,难道是小提琴? 慕容顥眼睛发亮,丢掉吃完的棒棒糖棍子,他循着声源探去,美妙的音符韵律越来越清清晰,他驻足在一间教室往上一看,是弦乐团的社团教室。 慕容顥拉开门悄悄踏进去,吴雨璇背对他,演奏一曲「流浪者之歌」中最忧愁的片段,深沉的悲伤又带有凄凉的感觉,整首曲子尤其中间和最后一段是最难驾驭的,可她高超过人的技巧,将这首曲子最艰难的地方完美的呈现出来,动作流畅,每个音律都被她控制得恰到好处,此时此刻他脑袋里浮现的形容词只有馀音嫋嫋、震惊,似乎还有些许的疑惑。 明明她这么厉害,为什么会是第二名? 煞然琴声停止,吴雨璇放下手中的小提琴,背对他淡漠的说:「你来干吗?」 慕容顥摸不着头绪为什么她会知道他站在这里,她不是在专心的拉着小提琴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旁边窗户的倒影。」她沉静地说,手指缩成拳头,摩擦冰冷的双手。 「……」慕容顥僵住,深觉那问题问得像白痴似的,他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会是第二名?」 吴雨璇低头看着地板沉默不语,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慕容顥见她没有动静,于是迈开步伐往里面走去,才走了三步就听见她慌张又害怕的声音慌张地说:「站、站住,不要过来!」 他不理会她的话,反而更快速的走到离她不剩三公尺的地方。 「为什么不能靠近?」 「如果你明知道会被伤害还要过来吗?」 「要。」 吴雨璇瞪大双眼,一时之间还无法反应过来,一抬头即看见慕容顥在自己身旁。 「吴雨璇,你知道你总是坚强的令人心疼吗?」 「那就不要过来呀。」 不要再靠近在她的身边,让她就一个人不行吗?心疼又如何,反正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更何况关他何事? 吴雨璇苦笑,一股凄凉的氛围围绕着两人。 须臾过后,她将手里的小提琴装进琴盒里,再收到旁边的柜子关起来,转身面对慕容顥,用着她自以为最自然的神情看着他,殊不知却是将她的脆弱一点一滴的展示出,「心死了,不是应该没有感觉吗?那为什么现在的我好痛……?」 一个勉强的笑容掛在吴雨璇的嘴角上,语毕她拿起书包想逃离教室,身体猛的被慕容顥大力拉住转过去,故意让她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隔着衬衫能清楚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和不断加速的心跳声,到底是他的还是她的根本分不出,慕容顥两手紧紧的抱住吴雨璇,深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离开他。 温热的气息吐在吴雨璇的颈间,虽有一片刻的迟疑,理智还是告诉她必须逃脱。 吴雨璇的手垂落在大腿两侧,疲惫的口吻诉说她有多无奈,「放手吧。」 预备推开他的双手反被他单手禁錮在身后,慕容顥怒斥:「你就稍微依靠我一下会死啊?」 吴雨璇眼眶儘管盈着泪,仍不屈的倔强不服输,锐利的视线直视慕容顥的双眼,不断扭动想挣脱他的怀抱,「我根本不需……」 话还没说完,下巴被慕容顥的手指挑起,唇就这样被他狠狠吻住,嘴里还有着棒棒糖的甜甜香气,像是在诱惑小孩子一样正蛊惑着她,背被他压着紧靠在墙壁。 时间在这一刻彷彿暂停住,他贴上去在她的唇上啃咬,留下自己的齿痕,尝到点点血的咸味与腥味。 过了几秒慕容顥离开吴雨璇的唇,以前总是含笑的双眼,现在坚定冷酷地盯着她,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戚奕瑋在顶楼说的那个她,是谁?」 chapter.4 没有如果(1) 吴雨璇冷冷地瞪着他,眸子里微微闪动着伤痛和犹豫,半晌后咬了咬下唇,才开口道:「孝一班的转学生,柳飞雪。」 语落,她趁慕容顥发愣时,赶紧挣脱出他的怀里,拿了书包马上急急忙忙地离开教室,步伐还有些慌乱,而被留下来的他依旧隻手撑着墙壁,保持原本的姿势。 柳飞雪……为什么这名字也好熟悉? 这么说来「吴雨璇」好像也曾经在哪里听过,还有戚奕瑋也是。 烦躁的伸进口袋里,打开棒棒糖含进嘴里后,慕容顥靠着墙壁蹲坐下来沉思,繁重的思绪一个接着一个串联在一起,好似拼图般凌乱,独独缺少连接起来最关键的那一片。 「少爷。」 曜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踩着崭新发亮的皮鞋快步走进室内,双眼的疲惫不难想像这些日他的工作又多了多少。 「老爷请大家今晚回大宅吃饭。」 「我知道了。」 慕容顥叹了口气,起身离开墙面,跟在他的身后离去。 ※ 一台黑色的宾士缓缓驶进别墅广大的停车场里,宽阔绿意盎然的庭院,两侧种着一整排整齐的梧桐树,大道正中央不但有个精緻的大理石喷水池,且还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往花园,里面种满了各种五彩繽纷的斑斕花卉,却不会感到杂乱,反倒互相衬托出彼此之间不同的优点,实在是美不胜收。 在这佔地好几百坪的豪宅面前,慕容顥感觉到自己是如此渺小。 「少爷,请下车。」 曜停好车,左手提了一个黑色的公事包,下车为慕容顥开门。 「爸他们都到了吗?」他问,脸色愈发的沉重。 「是。」 两人刚推开门进去大宅,只见一名老人手拄着拐杖,有一头因年岁已大而苍白的头发,穿着正式的灰色手工西装,眼神冷酷的站在大厅的楼梯中间,盯着他站的地方。 「都几岁了还吃糖?不长进的傢伙。」 慕容珩边说边下楼,走进右方的餐厅内,慕容顥听到他的话,神情镇定的把嘴里尚未吃完的棒棒糖丢掉,从小听自家爷爷说到大,就算习惯了也不免有些落寞,尾随在他身后一同进去。 餐厅有一张用白色桌巾覆盖的长方形大木桌,做工细緻,周围雕了一圈精细的花纹,天花板上垂着一盏从奥地利进口的水晶吊灯,灿烂夺目。 墙上也掛着一幅幅跃然纸上的画作,彷彿可以从画中看见国外的山水风景,但坐在位置上的三人并没有心情来欣赏这些漂亮的艺术品。 「干什么每个人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找你们是来吃饭,不是看你们脸色的!」 慕容珩用枴杖大力的敲击着地面,口气不好的说道,愤怒地直盯着慕容憬,一条条青筋窜上他的额头,剑拔弩张的气氛,谁也不敢先开口。 「爸、妈、姐,你们不要这样好不好?难得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就开心一点嘛!」 慕容顥充当和事佬缓颊,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来,脸上有着浅浅的笑意,虽说如此,虚偽的成分还是佔了绝大多数。 见一面吵一次,他哪还能无所谓的笑容可掬?总归也只是作作样子。 因为慕容顥的话顿时让慕容憬刚绷紧起来的神经放松不少,他看向慕容珩,眉眼弯弯的说:「爸,您先坐下来吧,今天不是您生日吗?」 他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难掩自己喜悦的神情,都好几年的时间没有聚在一起过了,没想到慕容憬还记得。 「曜,开饭吧。」他将桌上的餐巾拿起,右手随意举起示意开始上菜。 「是,老爷。」 曜转身进了厨房,通知完毕后再度走到他身边,打开公事包,向前递了一个牛皮纸袋。 「老爷,这是后天宴会的出席名单。」 慕容珩接过资料,戴上眼镜抽出文件详细的翻阅,过了一会儿闔上放在旁边,喝了口刚端上的清汤,放下汤匙转头对慕容憬说:「最近公司还好吧?」 「是,有新產品已经准备要上市了。」 他紧张地回答问题,生怕答案不是他要的,目光不时飘向坐在自己左边的妻子。 慕容珩听见满意的回答便欣慰的点点头,接着将转向慕容顥,「后天有场晚宴,你陪我去参加吧。」 chapter.4 没有如果(2) 「欸,你怎么了?还好吗?」 戚奕瑋担心的蹲在吴雨璇前面,手来回在她眼前晃动,最近网球社在比赛前增加了不少课后练习的时间,平时被多留下来了一小时,练完一回到家看见她痴呆的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盯着没有画面的黑色电视,等到他洗掉一身汗臭味再回到客厅时,她还是维持原来的姿势,没有动过。 「你还在想柳飞雪的事情吗?她今天有去找你了?」 戚奕瑋激动的大力摇晃吴雨璇的肩膀,这时她漆黑的眸子才回復一丝光亮,回过神放下手中的抱枕,「没有,她没有来找我。」 「有事情一定要和我说知道吗?」他勉强算是放心,至少他最担忧的事情还未发生。 「嗯。」 就算知道她在敷衍他,戚奕瑋也不打算继续逼问下去,他知道她始终都不会主动开口。 「你知道吗?你背后还有我。但即使你知道也不想要依靠,对吧?」 戚奕瑋静静地想着,果然还是不要和她讲这一句话,如果有说等于没说,那就放在心里吧,只要自己知道就好。 「那个,谢谢你……昨天的事情还有功课。」 吴雨璇淡淡地开了口,不自然的模样惹得戚奕瑋噙着笑意,摸摸她的头,「谢什么?只是记得叫你们老师进度教慢一点啦!害我题目都不太会写,有错吗?」 吴雨璇摇了摇头,唇边多了一抹微笑,「没有,全对。」 「太好了,那我之后的课就不用那么专心了!」他伸了一个懒腰,慵懒的斜躺在沙发上打了一个呵欠。 良久,大门传来钥匙开啟的声音,两人往玄关看去,嘴角的勾起渐渐散去。 「爸,你回来了。」原本还带有浅笑的吴雨璇,也早已换上冷酷的脸庞,冷漠的坐正在沙发上。 「后天陪我出席一场晚宴,明天会有礼服送来记得试穿。」 他松开颈间的领带,像是解脱某种束缚叹了口气,脱掉西装外套对她命令,不同于一般父女间的对话。 「为什么?」吴雨璇打住,后悔脱口而出的话没有事先想过,太过于莽撞,就算问出口也不会获得任何回应,她习惯了,屡试不爽。 「你没必要知道。」他皱起眉一脸嫌恶,惜字如金不愿多说,把皮鞋放进鞋柜进了寝室,不加予理会两人的存在,也不会看到在他背后,吴雨璇不甘的望着他的背影。 她没有自己的自主权,从来没有。 像是个机器人,抑是傀儡,只能接受别人对她的命令,也没有丝毫力量可以反抗。 戚奕瑋见吴雨璇很不好受,抿了抿唇叹道:「我帮你问问看好了,你先在房间里等我,不要出来。」 吴雨璇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书本转身进了房间,害怕的等待着答案到来。 一圈又一圈,时鐘的分针不眠不休的转动,时针也无声无息来到十二,一分一秒折磨着她,凌迟全身。 吴雨璇精神涣散的半躺在床上,眼皮努力地和周公奋斗,想要撑开却又被强大的力量压下去。 脑袋不知不觉自动切换到什么频道,蹦出她和慕容顥放学在社团教室拥吻的画面,突然惊醒过来。 她彻底战胜周公,这下子毫无睡意,手指不自觉轻触碰嘴唇,当时温热甜甜的感觉记忆犹新,从未散去。 回忆的同时门被敲了两下,戚奕瑋疲乏的走进房内,坐在床边一角,「你生病了吗?脸好红呢。」 他边说边将手贴在她的额头上,疑惑的自言自语,「好奇怪,明明没有发烧呀……还是太热了?」 吴雨璇慌张地拉下戚奕瑋的手,撇过头去不注视他的眼,生怕瞒不住他,顺道问出困扰她几个小时的问题,「爸有跟你说什么吗?」 戚奕瑋的脸色转为黯淡,脸庞也严肃了几分,「听说是有间大企业老总的孙子也会参加这次的宴会,年纪和你差不多大。」 是要利用吗?想要让自己拥有更高的权力和地位,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把女儿往狼群里推,还真是位称职的好爸爸。 就算只是名义上的,也不该差这么多。 吴雨璇叹了口气,脸色变得惨白,仍装作无所谓得淡然说道,好似当事人跟她一点关係也没有,「嗯谢谢你,赶快回去睡觉吧,时间不早了。」 她缓缓起身,正想拉开房门经过戚奕瑋时,手臂被他握住,「璇,不要去好不好?」 可是,这也不是吴雨璇能够决定的,被别人操控的人生。 chapter.4 没有如果(3) 「我希望你可以像以前一样。」 「找个你爱他,他也爱你的人在一起一辈子,而不是这样。」 「如果可以我愿牺牲自己,换取你的幸福,即使只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简单微笑。」 戚奕瑋幽沉的嗓音,彷若在房间内清晰的兜旋着,吴雨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时针超越二快来到三,她却是了无睡意,两隻眼睛乾瞪着天花板,清醒的很。 「柳飞雪回来了。」 「嗯,所以呢?」 「当年她害你受那么重的伤,现在回来说想要找你,你都能无动于衷吗?」 「现在的我,早就没有可以让她伤害的资本了。」 以前,吴雨璇拥有的朋友和想要守护的东西,自从那一天起,全被剥夺走了。 这样似乎也挺好的,对吧? 只要还是一个人,其他人就不能伤害到她,那……就保持现状吧。 这样才是最好的。 ※ 「都弄好了没?」他不耐的轻瞅吴雨璇一眼,看向窗外迅速变换的景物,不愿再多看。 「是的爸爸。」她默然道,伸手在裙边不自在的往下拉。 「今天有人找你谈话要笑,不要这样要死不活的。」 「是。」当作是在演戏吧,演完今天一整晚就好了。 吴雨璇一袭深蓝色的斜肩小礼服,深色的幽深看久了让人不禁沉沦其中,庄重大方却不至于老气,设计师心思细腻,特别花时间修改了尺寸,将她身材的优点完全展现,胸口和下摆镶上几颗银光闪闪的宝石,在花边细微的装饰更是下了功夫,恰到好处不会过于花俏,蓝底银边衬托出她自骨子散发出的神秘与气质,盘起的黑长发和自然的淡妆让她显得美丽动人。 两人静静地坐在黑色轿车,陪伴他们的只有彼此均匀的呼吸声和平静的心跳。 「少爷,晚宴要开始了。」曜站在门边,原本鼻樑上的黑框眼镜,也因应这次的重要场合戴了隐形眼镜,隐藏在镜片后的瞳仁愈发黑的幽黯。 「好,等我一下。」 慕容顥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将他頎长的身材凸显得更加完美,手腕上佩戴一只限量款的银錶,他系好深蓝色的领带照照镜子,不捨的瞄下桌上的棒棒糖,抿着薄唇,跟随在曜的身后迈向会场。 今晚的宴会是在慕容珩大宅外面的庭院进行,每年轮流在主办人的花园或是院子举办,一方面可以阻断扰人的记者,另一方面也代表一种殊荣,毕竟要成为主办人不用说,绝对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轻易获得的资格,必备的条件除了是要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外,也必须具有非凡的成就,得到眾人一致的认可。 夜晚的星星伴随月亮一同高掛在天空,星光和月光调和出美丽的色调,为今晚的活动增添了几分浪漫色彩,许多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人共襄盛举这场一年一度的盛大聚会。 慕容珩缔造业界其他人所望其项背的商业传奇,先行上台致词,同时也显露出他不凡的地位,场面冠盖云集,个个都是常在公开场合拋头露面的业界奇才、政府高层官员。 「谢谢诸位嘉宾愿意赏光,蒞临今晚的宴会,期待各位可以享受一个美好的夜晚,另外在此某人要藉由这个机会来宣布一个消息,慕容集团的唯一继承者于今晚首度公开露面。」 聚光灯一打,闪白色的灯光顿时聚集在慕容顥的身上,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插在裤袋,一时之间遇到不熟悉的场面不知所措,只能用乾笑、鞠躬来掩饰自身的尷尬与状况外。 虽然他以前曾被爷爷带着,参与过类似的宴会,不过像这样被眾所瞩目还是第一次,好在所有人的鼓掌声却是连续不断的大声拍着,他稍稍安心喝了口酒杯里的香檳,算是镇定心神。 「嘿学弟,了不起呀!」 回头一看,宗闵耀一身灰黑色的休间型西装,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手搭在他的肩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慕容顥指指他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指,感到一阵讶异。 「你不知道吗?我家也是做企业的。」 「是不知道。」他到今天才第一次听说。 宗闵耀叹了口气,好歹也算是竞争对手,对方竟然完全不知情,正想开口好好数落他一番,曜走到慕容顥的身边,压低音量说道:「老爷说他在右边的花园等您,请您现在马上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学长不好意思我先走了。」慕容顥浅笑,点头示意不好意思,随后往花园大步走去。 宗闵耀目送曜和慕容顥离去,直至隐身在月色之中,回头便见柳飞雪的爸爸正与自家父亲攀谈,于是跨开步伐走了过去。 「伯父,小雪今天怎么没有出席?」 「她最近总是不舒服,可能是因为刚回国吧,现在在家里休息。对了,之前在国外谢谢你愿意替伯父照顾小雪,因为工作的事情一直忙不过来。」 他慈祥的看着宗闵耀,结了一层厚茧的掌心牵起他的手,表达对他的感谢之意。 宗闵耀的父亲和气的笑道:「唉都几年的交情了,说什么客气话?而且这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现在都回国就能放心了,闵耀你先去附近逛逛吧,我们在谈生意呢!」 接到父亲大人的圣旨,宗闵耀总算是有理由离开,说什么工作那么好听,其实根本只是在过着糜烂的生活。 宗闵耀低声冷笑,摆脱吵杂的人群,往最左边的水池走去,到半途时毫不防备,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拉进旁边的草丛,等到眼睛适应黑暗,他藉着微弱的灯光想看清来人,对方抢先他说话,「会长,我是戚奕瑋。」 chapter.4 没有如果(4) 慕容顥推开玻璃门走进花园,只见吴雨璇独自蹲在花丛,紧盯着一朵鲜红色的玫瑰花发呆,他皱眉往后一看,奇怪,曜不是跟着他一起来吗?怎么不见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诧异道。 吴雨璇抬头,原本冷淡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羞涩,又被她迅速藏起。 她从不是花痴型的女孩,就算长得比普通人好看几分,她也不会多加注意,可打从一开始见到慕容顥,这个「几分」却让她忽视不了,没想到他穿上西装,装束过后令人更加亮眼,更何况前几天才发生那件事…… 这几天一直回避他,也只能撑到今天,还是破功了。 「你傻了啊?」 慕容顥走到吴雨璇身边蹲下,看了眼方才她注视许久的花朵,吓得吴雨璇赶紧用手遮住自己的脸,不让他看见她害臊脸红的样子。 「你干嘛啊?我有那么恐怖吗?」他拨了下轻贴在额头上的瀏海,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摀住脸。 「不是,你等我一下。」 好不容易平復好心情,她才将手放下,慕容顥边把玩一朵玫瑰花边问道:「你干嘛穿成这样?而且怎么会在这里?」 「我爸说有个男生等一下会过来这里,听说是某个总裁的孙子……」 说到越后面声音愈渐变小,慕容顥暂停欣赏花朵的动作,往右一看,吴雨璇正看向门口发愣,面色不是很好。 「看来你们已经相处得不错了嘛,那我就不打扰了。」 慕容珩一手抵着门,笑得嘴都合不拢,眉眼含笑的看着里面的二人,说完话转身离去。 自从第一次看到吴雨璇的照片,他就很喜欢这小妮子,更何况她爸的公司也不小,也算是门当户对,加上合作关係,一口咬定这是他未来的孙媳妇,而慕容珩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曜,另一个人因为逆光慕容顥看不太到,只觉对方四周绕了一环光圈,模糊不清。 他用手指点了点早已出神的吴雨璇,问:「你知道我爷爷右后方的人是谁吗?」 「我爸。」她淡道,抿成一线的唇形充满无奈。 「他们想撮合我们?」所以吴雨璇才会那么不开心,是吧。 「嗯。」 慕容顥眨眨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讶异的问:「等等,既然你爸会来就代表他的事业也做得不小吧?那你干嘛要去渔市打工?」 吴雨璇抬眸对上他疑惑的视线,冷冷地反问他:「你怎么会知道?」 感觉到自己似乎踩到她的线,慕容顥叹气,不想骗她,「我看到了。」 「不要问。」 他看见她漆黑的眼眸有些湿润,手足无措慌张起来,「啊……那我们先出去好了。」 两人起身往出口走去,距离外面剩不到一步的距离,五个壮硕的彪形大汉挡在门口拦住他们,其中一个脖子上有刺青的人走向前,对慕容顥鞠躬。 「少爷,老爷命令我们不到今晚十一点不能放您们出去,抱歉了。」 「好吧,没关係。」 他转头看了看失望的吴雨璇,她就这么想赶快离开吗? 「没办法了,先进去里面的凉亭坐着等吧。」 凉亭是欧式的建筑风格,四个柱子刻有精细的外国特色,一旁的小橱柜里也置有许多精緻的茶器,上面每一道细緻的花纹都具有各国的风味,非常雅緻且特殊少见,据说全球限量仅仅十套而已,没想到今天能够在这里亲眼目睹到,这是吴雨璇想也想不到的。 「你,今天很漂亮……」 慕容顥拉开一张椅子请她坐下,脸在说这句话时有些緋红,可在看到她肩膀裸露出的白皙肌肤,又变得深沉慍怒。 他恨不得将她全身裹得紧紧的,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美丽,慕容顥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覆在她肩头上,自己只剩一件白色的衬衫与领带。 「夜晚变天有些冷了,别着凉。」他说,也为他想佔有的行为找一个适当的藉口。 「嗯谢谢。」 吴雨璇拉好肩上的外套,鼻端满是嗅到慕容顥的气息,乱曖昧的。 她尽量不去看他的脸,一旦抬头,心如止水的情绪又会被再次打乱,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波澜,到时候她就再也没脸去见他了。 慕容顥看眼手錶上的时间,一双带有光亮的眸子不断望向她,吴雨璇直觉不妙,又不知如何开口,好在他先发话,打破沉默。 「距离十一点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我们要干嘛呢……?」 慕容顥说到后面,语气故意拉长,带有玩味意思、略带无辜的看着吴雨璇,嘴角还多了一抹邪恶的笑意,害她好想找个地洞鑽进去。 谁来救救她呀? 「戚奕瑋你找我干嘛?这里戒备那么森严你怎么进来的?」 宗闵耀起身拍掉身上沾染到的泥土,他可不记得他认识这一号人物,隐约记得是小他一岁的学弟。 「你有看到吴雨璇吗?我刚才看见一个工作人员,动了点手脚,拿他的衣服混进来这里的。」 他动的手脚是什么,大抵也不言而喻,戚奕瑋跟着站起,低头看看穿在身上不合适的衣服,彆扭的不断扭动肩膀,想解缓不适感。 「她怎么会在这里?没看见啊。」 宗闵耀奇怪地瞧着他脸上心急如焚的表情,心里却思考着另一件事。 「好吧那我先告辞了,谢谢会长。」 戚奕瑋微微轻倾身鞠躬,说完要越过他时,手臂骤然被拉住。 「你是不是知道柳飞雪?」 宗闵耀淡淡地开了口,比起疑问句更像是用肯定句的语气在说。 「是,又如何?」 戚奕瑋挑了一边的眉,犹如垃圾般嫌弃不屑的回答,他越想越不平,心中烧起一把火。 听到这名字,戚奕瑋迫切希望她最好消失在这世界上,永远不要出现在吴雨璇的面前,当初对她那么好,而柳飞雪居然会以那样的方式报答璇璇。 不过就是个好心没好报,忘恩负义的女人。 「你,知道当年的真相吗?」 chapter.4 没有如果(5) 「欸我好饿唷,四小时怎么那么久呀?」慕容顥叹气,虚脱的倒在桌子上。 「你都不会饿吗?」 「我们来聊天打发时间怎么样?」 他说完才意识自己犯下一个天大的错误,从头到尾吴雨璇的反应只有点头、摇头和发楞,好敷衍呀。 而且她看起来似乎在想其他的事情。 「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他的俊脸放大好几倍出现在她面前,纤长的眼睫毛很无辜的眨了眨,跟三岁小孩想要糖吃的表情一模一样。 吴雨璇一看见他,险些被吓了一大跳,她不动声色的装作没事,咳了几声又吁了一口气,很是无奈。 「你就不能好好安静的坐在位置上过这几小时吗?」 「有棒棒糖就可以了。」耸肩,他学她无奈的样子。 「……」 吴雨璇蹙起眉,趴在桌子上无视他,也好好地整理一番思绪,她知道自己已经变得不如之前那样冷静和沉稳,再这样下去会很危险,必须适当的拿捏好距离,一旦超越了那条线,再也回不去,一切的事情可能又会歷史重演,看来今天晚上会是关键吧。 她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再经歷一次了,不能再回到像以前的日子。 「欸对了,我想到了!」 慕容顥的双眼瞬间充满希望,炯炯有神似看见棒棒糖的狂喜,他跑到后面蹲下隐身在草丛,不知道在做什么事情。 吴雨璇斜眼瞄了瞄他空着的座位,然后又把头埋回双臂之间,继续沉思着,他最好就蹲在那四个小时不要回来,让耳边清净清净。 在吴雨璇静静幻想之际,右手猛然被一股力量拉起,手心里传来一阵温暖的热度。 「我找到出口了,快来!」 慕容顥双颊沾着泥土,吴雨璇才刚消化他说的话,糊里糊涂的被他牵到花园后方的石砖墙旁。 「小时候我常一个人到这里来玩,存够家人给我的零用钱后,我买通一个佣人,请他帮我把石砖的水泥弄掉,这样我只要搬掉石砖就可以跑出去玩,躲过我爷爷派的那些人在门口监视我的行踪,不过现在对我们来说好像有点小呀……」 慕容顥羞涩地抓抓头,满怀抱歉的看着她,吴雨璇凑巧瞥见他手上佈满各种大大小小的伤口和红肿的痕跡,她紧张的拉过慕容顥的双手反覆查看。 「你怎么弄成这样?得赶快包扎才行!」 「没关係啦,以前我要出去也是这样的,早就习惯了,这点小伤跟以前比还不算什么。」 他笑笑地对上她慌张的神色,彷彿受伤的根本就不是自己。 吴雨璇看着堆起满脸笑容的慕容顥,怎么感觉他和当年的小男孩有点相似? 应该是想太多了吧。 「我看你穿高跟鞋不好过去,这样吧你先脱掉鞋子,等过去后再穿上。」 「嗯。」 慕容顥把高跟鞋小心翼翼地放在外面后,趴在地上匍匐前进,越过一堆石砖,好不容易才能勉强容纳他高大的身材。 吴雨璇见他穿过去,在外面拍掉身上昂贵西装的泥土时,也和他做着方才相同的动作鑽出洞口,可在站起身时左脚不小心踩到一块尖锐的小石子,脚底流血破皮,一阵刺痛感窜上全身,她吃痛的闷哼出声,看着她的不小心躑躅在原地。 慕容顥见她咬着下唇,迟迟不肯穿上左边的那隻高跟鞋,走到她前面低声问:「你怎么了?」 「没事你先走,我等下跟上。」吴雨璇隐忍住,当一阵风吹拂过伤口再度发疼,她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慕容顥在瞧见吴雨璇难忍的踮起左脚,自然明白原因了。 「上来吧,我揹你。」 他在她前方蹲下,过了许久丝毫不见她的动静,纳闷的看吴雨璇停留原处不动,望向他的背影许久。 「不要,我可以自己走。」 吴雨璇弯腰拾起地上的鞋子想迈开步伐,脚底一轻,整个人猝然被他打横抱起。 「受了伤还逞什么强,嗯?但是你怎么那么轻呀,有吃东西吗?」 慕容顥好看挑起的眉与得逞的笑容,让她不禁想起恶魔,这人这辈子一定是恶魔转世,专门来欺负她。 吴雨璇一手提着高跟鞋,一手抓着自己的礼服,头撇过去,像是赌气着什么,不去看他的脸。 「啊!前面有蛇呀!」 听见慕容顥惊慌的声音,吴雨璇吓得手在无意识中紧抱住他的脖子,害怕得左顾右盼,寻找蛇的踪跡。 「傻瓜,骗你的,不抓紧我小心掉下去。」 似乎小时候,也有个女孩会躲在身后说她怕蛇。 知道被他摆了一道,吴雨璇眼睛瞇起来成一条线,瞪着笑得很灿烂的慕容顥,此刻她多希望眼神能够杀死一个人,而吴雨璇的手依旧环住他的脖子,让慕容顥抱着自己进去大宅里。 chapter.4 没有如果(6) 「你在这里坐一下,我去拿医药箱。」 慕容顥将吴雨璇轻轻放到浅米色的皮沙发,像是手中抱着一件珍贵的物品般谨慎,温柔的摸摸她的头,转身上楼梯至二楼。 室内和花园的凉亭一样,也是採取欧式的高雅风格,整体摆设放眼望去让人看着很舒服,家具主要是黄橘色的暖色系,给人一种很温馨、像家的感觉,似阳光周边投射出的光圈。 但,吴雨璇总觉得这种温暖里含有一种寒冷和空虚。 她瀏览完客厅,慕容顥很快的手提着医药箱回来,熟练地打开盒子,取出生理食盐水、优腆、棉花棒和ok蹦。 「等一下上药时会痛,忍着点。」 慕容顥单膝跪地,不在乎西装是否会被弄脏,扭开盖子将药水淋至棉花棒上,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左脚,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一道伤口,心疼的注目着。 吴雨璇不安的咬牙,双手抓着沙发,闭起双眼等候慕容顥上药,突然身上多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她睁开眼一看,是一个熊熊造型的抱枕,上面还留有薰衣草的香味。 「会怕就说,我尽量赶快用完,痛的话就抓着它。」 还没说出口的谢谢,在他开始擦药的那一刻堵在喉咙里,吴雨璇紧抓着抱枕,指甲深深的刺进去。 药水渗进伤口里带来刺痛,慕容顥的动作再轻,还是免不了一阵疼痛。 「好啦!擦完了,有那么痛吗?」 把棉花棒和ok蹦的背胶丢进垃圾桶,慕容顥收拾桌面上摆着凌乱的药品,归到原位后拎起医药箱,走向不远处的柜子。 「谢谢你。」 吴雨璇拿起地上的高跟鞋,一跛一跛地想赶快离开大宅,一秒鐘都不想再待下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离我远一点好不好?最好离的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因为你……让我快不认识自己了。我害怕的到底是什么,你会知道吗?」 吴雨璇喃喃自语,比起脚底的疼痛,内心的痛楚更为显得清晰,这样就好了。 只要现在离开就还能假装没事。 可有些事一旦发生,想阻止、改变,也奈何不了。 慕容顥关起柜子看回沙发,还坐在沙发上的吴雨璇不知何时不见了人影,他跑到大门前拉开门,望向不远处的她一步步吃力的迈开步伐。 即使现在用最慢的速度走过去,他也一定能拉住她,但慕容顥只是靠在门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吴雨璇在黑夜中渐去。 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转身而去,想装做自己不存在。 能够自欺欺人多少回?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戚奕瑋隻手扶着额头,断然坐在草地上静静沉思,脑袋慢慢理解宗闵耀娓娓道来的真相。 「小雪国中时的朋友,除了吴雨璇以外就只有你了对吧?」 宗闵耀双手插在口袋,背靠在一旁的树干,淡淡地凝视右方吵杂的会场,「而且小雪在国外很宝贝着一张相片,里面你是其中一个。」 「什么照片?」 戚奕瑋一脸诧异的坐在草地上,抬头看着站撑在大树边的宗闵耀。 只听见他严肃的声音传到耳边,犹似一阵风不真实。 「你、柳飞雪和其他两个不知道是谁大概五岁时的合照,不过因为你小时候和现在几乎完全没变我才能认出你,她刚到国外时一直很小心宝贝那张照片,每天都要看个好几次才肯罢休,既然你和她以前小时候认识,那应该知道另外一男一女是谁吧?」 戚奕瑋摇摇头,努力的回想也只是徒劳无功,「我只知道另一个是吴雨璇,小男孩是谁我早就忘记了,毕竟那时候还小,而且也才相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 十一年前,公园。 「欸我们一起来拍照好不好?我从管家那里借到一台照相机!」 柳飞雪兴奋地抱着崭新的相机飞奔到公园里,其他三人则不亦乐乎的玩着溜滑梯和鞦韆,听到她的呼喊声才注意到。 「医生叔叔说你有心脏病不能做激烈运动,难道你忘了吗?」 慕容顥从鞦韆上跑过来,一脸生气的手环抱着胸,不悦的盯着她道。 「没关係啦,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快点,小奕和璇璇还在等我们!」 她拉着他的手想缓解他的不高兴,而这方法也确实奏效,慕容顥抿成一线的嘴角逐渐放松,转成上扬。 「小雪,你会用照相机吗?」 吴雨璇睁大着双眼歪着头,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打量眼前不曾见过的东西。 「不然我们请坐在那边长椅上的大姊姊帮我们怎么样?」 戚奕瑋指了指另一边,抢过柳飞雪手中的照相机,迫不及待地跑到大姊姊旁边,「姊姊你好漂亮,可以帮我们拍照吗?」 十四、十五岁的女孩穿着一身粉白色的碎花长裙,头上戴着一顶草帽遮蔽炙热的光线,她看着站在一旁兴喜的小男孩,戚奕瑋小心的捧着刚上市不久的新相机,一双闪亮亮的大眼充斥期待,还特意摆出他自认为最无辜的表情,可爱的萌样很难不让人喜欢。 她露出浅浅微笑,甜美的嗓音轻声说道:「那你们过来集合。」 「欸大姊姊要帮我们拍照快一点!」 戚奕瑋一听到回覆,转身迫不及待的蹦蹦跳跳挥舞着手,对着远方的三人大声吶喊。 「我要拍囉,一、二!好了可以囉!」她放下照相机,嘴角的微笑勾勒的更为明显。 「谢谢大姊姊!」柳飞雪对女孩甜甜笑道,接过相机走回三人身边,「那我回家请管家帮我们洗出来,说好囉,三天后的下午三点再到这里集合。」 「好。」 三人异口同声的答应,却想不到接下来彼此再次见面是十一年后的事了。 chapter.4 没有如果(7) 「璇,你的脚怎么了?」 戚奕瑋看着行动缓慢的吴雨璇吃力的拖着左脚,慢慢挣脱出拥挤的人群里,他向前扶住她不稳的身子,却忽略掉她的失神。 「只是脚受伤而已,没事的。」 吴雨璇摇摇头,想拒绝戚奕瑋的帮忙自己走,还没跨出步伐,被他按住肩膀,停留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跟爸说提早送你回家。」 戚奕瑋匆忙奔进会场,东张西望想快点找到人,才能送吴雨璇回家休息。 她目送他混在人群中的背影,视线对上站在另一旁悠间自在的宗闵耀,等他察觉到吴雨璇正看着自己,却是三分鐘之后的事。 「你看我干吗?被我的帅气迷住了吗?」宗闵耀摸摸下巴,自恋的双手梳理他的发丝。 「你跟奕瑋说了什么?」吴雨璇直截了当的问。 「这是男人之间的祕密唷。」他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妖孽的漾起笑容。 吴雨璇反覆做着深呼吸,跟宗闵耀讲不到两句话,脑细胞都快被杀光了,索性结束这段短暂的对话,她正想走到门口等待戚奕瑋时,也刚好碰上他。 「走吧,我已经请人帮我带话跟他说一声了。」 戚奕瑋走向前蹲下,不合身的制服虽然会阻碍他的动作,不过这点程度也不会太难受,他眼眸里除了笑意,似乎还有着吴雨璇看不懂的情绪,难道他对她隐瞒了什么事情吗? 直觉告诉她一定和宗闵耀脱离不了关係。 吴雨璇弯腰将右脚上的鞋子一併脱下,食指捏了捏疲累而皱起的眉心,拿着高跟鞋爬到他的背上。 「好久没揹你了欸,距离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呀?」戚奕瑋仰望天空,无心的一句话让她想起某件往事。 「不知道。」 吴雨璇闔眼,自动关起耳朵隔离掉这世界的吵杂,头既昏又沉重,回忆如海啸般袭捲而来,淹没了渺小的自己,也同时淹没了心里最后的盼望。 「你这贱女人,小雪对你这么好,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欺负、逼迫她转学,你有没有良心呀?」 几十个女生穿着国中制服,手指着她的鼻尖指责,盛气凌人的包围缩在角落后退的吴雨璇。 「如果我说没有,你们会信吗?」她接受眼前的事实冷静的开口,反倒让那群女生乱了手脚,语无伦次。 「笑死人呀?说谎也不先打打草稿,是小雪爸爸亲自送过来的,谁要相信你呀?」 发出尖锐笑声的少女走进教室,不符合规定修改将近及膝的制服裙改成迷你裙,脸上也画了张精緻的妆容,挑染紫色的棕褐长发在日光灯管下格外引人注目,她一双修长的匀称美腿霸气的越过所有人,身后跟着三个提着水桶的小跟班,其他人默契的退出一条路,让她直接走到吴雨璇面前。 歆涵向前走去,昂起的下巴表达不屑,居高临下看着靠在墙角的女孩,自作优雅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使出力气甩在吴雨璇的脸上,细嫩的手臂隐约看见青筋,不顾形象的讥笑她:「婊子,还敢说你什么也没做,先看看这封信再说吧,反正我早就在全校面前朗诵过一遍了,与其这样一直否认对自己没有益处的事,还不如赶快承认比较实在吧。」 吴雨璇的注意力放在信纸上,歆涵和其他女生的冷嘲热讽,一句也没入过她的耳,颤抖的双手急躁的想打开信封,还不甚撕破纸张的一角。 「歆涵,我真的好害怕……每天晚上的梦魘在我脑海里都挥之不去,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知道跟我同班的吴雨璇吗? 一开始她帮助内向的我融入班级里,还带我走出亲人过世的伤痛,我真的很谢谢她,可是你知道吗? 她不但在背后联合别人一起辱骂我,还常常趁我不在的时候偷走、破坏我的东西,不单单只有这样,之后还变本加厉,每天叫我带钱给她,只要有少或是没有给,她就会打我,身上常常佈满了瘀青,要的钱也一天比一天多。 还有隔壁班的校草,她明明知道我们互相喜欢,还不断勾引他,跟他说我的坏话,搞得我们最后因为发生误会而错过…… 我好害怕过继续这种生活,所以我转学出国了。歆涵,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拜託你帮我报这一箭之仇吧,谢谢你。 飞雪笔」 「哈哈哈哈哈……」 吴雨璇看完信疯狂笑了起来,腥红的双眼令在场的人看了不寒而慄,她不在乎事情的真实性,只知道事实再清楚不过的摆在她眼前,原来这几年的友谊对柳飞雪来说只是这样,还真是虚假的令人可笑,到底她当了傻子当多久,直到被背叛才亲眼看到真相,傻的还真的以为柳飞雪是真心真意的在对待她。 结果,吴雨璇却是全校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死婊子,你笑什么呀?」 歆涵恼怒的盯着她,举起右手向后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然后往旁退了一步,后边的几个跟班提起桶子往前,一桶接着一桶全部轮流倒在吴雨璇身上,毫不手下留情,甚至还打算多搬几桶,通通淋在她身上。 「让我想想,有拖把水、粉笔灰、泥巴,这次还真是便宜你了,下次再给你好康的你看怎么样?」 歆涵勾起唇露出胜利的微笑,眾人纷纷拿起手机拍照,各种丑陋的笑声尖锐地划破吴雨璇的耳膜,而她也乖乖坐在角落不反抗,仍是沉稳的模样使歆涵恼羞成怒,意犹未尽的脑子里盘算接下来的计画。 「那还真是对不起,得让你失望了。」 chapter.4 没有如果(8) 她们惊讶地往门边望去,戚奕瑋穿着学校的白衬衫,最上面松了两颗扣子衣领微敞,他隻手插在口袋,背贴在深蓝色的门板上,低头让人看不透他的神色,这些耍帅的动作在他馀光瞄见吴雨璇的剎那全变了样。 「哪个混蛋干的?」 咬牙切齿伴随手指关节的扳动,低沉的嗓音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戚奕瑋一踏进教室内捲来了一阵风,平时温文儒雅的形象顿时变得有如撒旦,在场的人莫不震惊在原地,彷彿只要稍微动一下,霎时之间就会坠入地狱,再也爬不起来。 「哑巴啊?刚才不是很会讲?说话啊!」 戚奕瑋拾起掉落在地面骯脏的信纸,挑了挑帅气的眉,不顾眾人的目光大喇喇的阅读,过不到十秒鐘他随手把信撕成好几张碎屑,飘落在地上,脚自然的踩过去,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谁说隔壁班那傢伙是校草?眼凸啊?本校的校草先生现在就站在你们的眼前,好好的看仔细知道吗?」 歆涵恶狠狠地盯着他充满自信和嘲弄的面容,虽然她不想承认,可偏偏戚奕瑋真的有说出这番话的本事,他的外貌比「旧校草」还出色许多,只是因为行事风格低调容易被大家忽略。 当眾人的心思全都飘向「新校草」身上时,吴雨璇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抹掉沾在眼睛上的泥巴和粉笔灰,才能勉强看清楚眼前的一片景象。 「谁说你可以站起来的?贱人,给我滚回角落去!」 歆涵一看见她不服输的样子,整把火都冒上来,把她在戚奕瑋那得到的羞辱全加诸在她身上。 「你有资格说话吗?三班学姐的男朋友是你抢走的吧?妖艳的贱货也不管管自己骯脏的嘴,与其在这整死我,还不如去刷牙比较实在吧。」 吴雨璇冷冷地瞥了歆涵一眼,透出鄙夷和冰冷的神情,把最深处的伤害包装起来。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惊叹声中,吴雨璇瞇着眼在人群中捕捉到一抹不断退后的小巧身影,她走近女孩用力扳过她的身躯让她转向正面,吴雨璇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孩低头不语,复杂的情绪溢满眼眶。 原来就算是站在自己身旁的人,一转眼也能毫不犹豫地投向别人,甚至是背着她在暗中伤害自己。 「雨璇……我……」想反驳的话在望尽她深不可测的双眸时,堵在嘴一个字也发不出。 「我还真是瞎了眼看错人了呢。」吴雨璇浅浅一笑,透着寒冷。 女孩吃惊的抬头,看见吴雨璇对着自己灿笑,顿时愣得目瞪口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认识好几年的她吗? 「奕瑋,走吧。」 吴雨璇背起被丢落在一旁同样受到凌虐的书包,从容不迫地从大家面前走过,彷若被欺负的才是她们这群人,却也不见任何一个人吭声,连歆涵都不敢说话了,更何况是她们。 直到戚奕瑋和吴雨璇踏出教室,她们不禁吐气拍着胸口,那如同阎王般气势,散发出冰冷气息的女孩,真的是以前那位笑口常开、活泼开朗的吴雨璇吗? 陌生到不敢相信一个人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有如此巨大的变化。 吴雨璇后脚一离开教室,手不自觉地滑落门把,眼神空洞的跌坐在地上,奔腾的泪水不断从眼里涌出,和柳飞雪的回忆一起,断断续续的欺侮在脑海如同雪球滚的越来越大,压垮支撑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错了吗?难道真心诚意对待别人的下场就是搞成这副模样吗?原来我自以为是的友情事实上就是那么可悲,被人当作笑话来看了。」 「璇璇,我们回家吧……」 戚奕瑋心疼得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搂了搂她的肩安慰,「站不起来就别站了吧,上来吧,我揹你。」 「嗯……」 最后一次吧,明天开始她不能再依靠别人,要一个人勇敢面对接下来的日子。 thinkingtoomuchofothersmakesyounothingintheireyes. 不要把别人看的太重要,或许在她心里,你什么都不是。 谨致,她们口中的友情。 chapter.4 没有如果(9) 「小雪,你在吗?」 宗闵耀敲了三下门,没听见里头的答覆,直截了当开门走进。 室内一片昏暗,黑暗溢满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密不透风的空间彷似停滞不前,寧静的让他忍不住拧起眉在墙上摸索,想开灯看清房间,他扳下开关整个空间瞬然灯火通明,霎那的转换他反射性瞇眼调整不适。 柳飞雪虚弱的横躺在沙发上,右手臂盖过额头,茫然的盯着天花板,无声诉说着孤寂,桌上摆放一个粉色的马克杯和装有白色药丸的罐子。 「哥,我好痛苦。」 低沉沙哑的字句自她的嘴里发出,和以往的甜美有天壤之别,像是垂死挣扎后的悲鸣。 「你又发作了吗?」 「哈哈哈……不就这具烂身体。」 苦笑穿进宗闵耀的耳膜,柳飞雪拭去掛在眼角的泪珠,像是傀儡般僵硬,她抚着胸口坐起身,白皙的脸蛋变得更加苍白,毫无生气。 「你来找我干嘛?」柳飞雪漾起唇,病懨懨的把玩手里的药丸,再装回桌上的瓶子。 「我想看那张相片。」宗闵耀严肃的态度警示她收起笑意。 柳飞雪眨了眨红肿不堪的双眼,她看得懂他眼底明显的含义,嘴角收回不必要的圆弧成一直线,拉开脚边一个小抽屉,从夹缝中抽出一张覆有淡淡斑黄的老旧照片。 图中四位稚气青涩的小孩站在游乐器材旁边,两个小女孩笑咪咪的手拉着手,在溜滑梯一人佔据一边,一个穿上粉色爱心的小洋装,另一个则是格子衬衫配上白色短裤,款式和隔壁长得很萌却帅气的男生是同样的。 离他们大约五公尺处,还有一个身穿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一脸想要耍帅的小男孩,他坐在翘翘板上,虽然和其他人隔了有段距离,但他的目光只要稍加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并没有看向镜头,而是靦腆的瞄向左方的衬衫女孩,嘴角因她而淡漠一笑。 宗闵耀细细打量手中的照片,所以这穿同一款衣服的男孩和女孩,就是戚奕瑋和吴雨璇了吧? 那,还剩下一个酷酷的小男生到底是谁?他心中也没个底,况且这是几十年前的人物了,是圆是扁是宽是窄,就连是生是死也没能确定。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宗闵耀板起脸将相片藏在另一边,管家在听见柳飞雪的回答进了房间,手上拿着一个深蓝色的资料夹,他毕恭毕敬的鞠躬并递给她,斟酌几下开口道:「小姐,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我先下去了。」 柳飞雪不加以理睬他,只点头便眼神闪烁的看着资料夹,她深吸一口气,加快的心跳在开啟的那一片刻更是快衝破錶,她猛然睁大双眼,手指用力到可瞧见一条条清楚的青筋,惊讶的表情全写在脸上。 「那是什么?」宗闵耀直觉不会是好消息,手攥成拳头做好心理准备。 「我……找到照片里的人了……」 他惊慌失措的抢过资料夹,里面清清楚楚白纸黑字详细记录吴雨璇、戚奕瑋和慕容顥的资料,还有以前的签名纪录。 那座公园是一个退休的老先生自己出钱建立的,他无妻无子单身一人,所以也是只有他在管理,在安装摄影机前为了确保万一公物被破坏时能够找到人,只要有人进出时都要留下姓名与联络方式,之后搬家到了乡下,签名本也一併被带走,得花上好一番工夫才能找到。 当年的小男孩就是慕容顥吗? 明明宗闵耀不打算告诉柳飞雪其中一人是吴雨璇,没想到她竟先自己一步去查,连另外一人也找到了。 「太好了!原来吴雨璇就是当年的小女孩呀!」 柳飞雪开心的沉浸在喜悦之中,过了许久才兴奋的讲出这句话。 宗闵耀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复杂的吐出下一句:「我不准你去找吴雨璇。」 「为什……」 还没说完话,宗闵耀将资料随手一丢,气愤得夺门而出,今天来的目的主要是试探柳飞雪的想法,结果计画全被打乱,赶不上变化。 他愤恨的用拳头打了墙壁发洩,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柳飞雪,她到底还要用无知伤害吴雨璇到什么时候? 她不解的看着宗闵耀一连串奇怪的反应,不过好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柳飞雪捡起被他甩落在地上的文件,在看着某张相片时脸颊莫名转红发烫,那天在树下吃着棒棒糖的男生,原来他的名字叫做慕容顥呀…… 早在那么久以前认识,说不定这是命中註定呢! chapter.5 在曾经以前(1) 「璇璇,如果当年写信的那个人并不是柳飞雪,而是有人冒充她的名字想嫁祸给她,你会怎么做?」 戚奕瑋帮吴雨璇换好药,贴上纱布固定住伤口,考虑许久问道,眉宇间透露出他的担心。 「就算不是她那又如何?事到如今伤害也造成了,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呢?」 她冷冷地答,深沉的眼眸企图掩藏真实的想法。 「是她爸爸写那封信的,他怕你利用小雪……」戚奕瑋澄清,锁上药盖。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吴雨璇没有感到惊讶,只是想追根究柢,问清个所以然。 「会长跟我说的。」 吴雨璇起身离开沙发,绕过戚奕瑋身旁走到厨房,拿起一个玻璃杯倒进冷水,她小口小口的喝直到见底,怀疑的看向戚奕瑋。 「你觉得他可以信任吗?」 「他没有理由骗我。」戚奕瑋收好医药箱里的瓶瓶罐罐,厉声驳倒。 「你能确定他和柳飞雪私下没有关係?」他沉默,不回答吴雨璇的问题。 戚奕瑋没办法立即驳回吴雨璇的话,的确他并没有任何证据去相信宗闵耀的说法,但他可不认为一个学生会长会间得发慌,跑来跟他说当年的真相还附上他天马行空编排的故事。 她什么时候会愿意试着去相信、接纳他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昧的全部否定,到最后过度的自我保护蒙蔽双眼所看到的事实,就再也来不及了。 为了保护而保护,会适得起反。 尷尬的氛围让戚奕瑋决定换一个话题,也总比逃避好。 「你见到了吧?那个总裁的孙子。」他到厨房扭开水龙头,洗掉手上沾到的优碘。 「嗯。」 戚奕瑋轻叹,闭起双眼平静复杂的心思,没料到吴雨璇会再度开口,「是我们班的一个男生,慕容顥。」 「欸慕容顥,有外找。」 邱浩平打了一个呵欠,嘴巴不顾顏面张的老大,握着两瓶从福利社买来的冰凉红茶,大摇大摆的走进教室。 慕容顥睡眼惺忪的伸了一个懒腰,睡了一整节课不知道催眠的数学课上完很久了。 他看了看前面的空位,自从那一天起,他没有和吴雨璇再搭上一次话,下课她像会瞬间移动,不知道跑去哪里,放学一打鐘也是全班衝第一跑出教室,收作业、改考卷也是只有动作没有声音,原本少言的她,再加上刻意躲避,能讲到话的机会根本一点也没有,算一算也快一个月了吧。 慕容顥回头往窗外一看,咦?那不是苍蝇吗?怎么一脸很沉闷的样子? 「你有外找啦!」 邱浩平趁他看向窗外不注意时,在慕容顥耳边大声一喊,见他受到惊吓整个人颤抖清醒些,满意的走回座位灌起两瓶饮料。 当邱浩平快要喝完红茶,忽然被人偷袭,宝特瓶底部被用力顶一下,倒得他满脸都是黏稠的红茶香味,几乎没安然无恙的地方。 「等你回来后就死定了!」 邱浩平望着慕容顥高兴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的喃喃自语,放下手里溼答答的瓶子,抽出五、六张卫生纸擦乾脸和被喷洒到的桌子。 慕容顥走至戚奕瑋前,疑问道:「你找我……」 后者不等前者说完话,逕自往楼梯上去的方向三步併作两步走去,在见着戚奕瑋的反应,慕容顥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严肃的气氛直到爬上顶楼才缓和了点,彼此之间沉默不语,谁也没先开口,过了许久戚奕瑋才背对他出声,「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雨璇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从晚宴回来的那一天起,她的眼神一直都很空虚,每天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除了吃饭、呼吸、睡觉、读书以外,就是发呆。」 他停顿了下转过身,面对慕容顥依旧是那张凛然的脸,「如果你没有把握留下,就不要轻易接近她,她不是一个你可以随便触碰的人。」 chapter.5 在曾经以前(2) 「你呢?你又是用什么资格来跟我说这句话的?」慕容顥眉头一锁,对苍蝇的身分更加好奇。 「我的事用不着你来说,管好你自己就好。」 浓厚的火药味迅速在两人周遭扩散,他瞇眼看向不远处的戚奕瑋绷着一张脸,慕容顥原先抿住的唇角渐渐转为笑容可掬,由于逆光,除了他明显向上的唇角以外,什么都看不清楚。 剑拔弩张的氛围也因他烟消云散。 「我,应该从来没有说过会离开吴雨璇的身边吧?」慕容顥走到戚奕瑋面前,回敬一个如他同样灿烂,又含有深意的笑容。 戚奕瑋对上他的脸,恍惚之间,慕容顥的影子彷彿和当年那个总爱耍帅的小男孩重叠,模糊了他的视线。 「最近哪,小心一点奇怪的人。」 戚奕瑋落下一句话便二话不说往楼下走去,慕容顥疑惑的重复一次,盯着自己的肩膀还留存他碰过的馀温,奇怪的人? 戚奕瑋指的是什么? 戚奕瑋刚下楼,看也没看墙边的人自然的开口:「会长,东西带来了吧?」 宗闵耀双手环抱胸拿着一个资料夹,飘向远方沉思着琐事,「走吧,我们去学生会长室里说。」 两人一同快速的往左方走去,丝毫没发觉慕容顥躲在后面注视他们的行踪,他摸摸下巴沉思戚奕瑋所说的所有可能性,难道和会长也有关联吗? 慕容顥慢慢离开墙面,找到好时机正想追上去,煞然一个女孩冒出来挡在他前面,一不小心就撞上去,天杀的,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全都滚回家。 「不好意思,请问你没事吧?」 柳飞雪脸红通通的,急着去教务处的脑子胡思乱想起来,现在的情况不就是所谓少女漫画里常出现的情节吗?虽然对方低着头,但还能隐隐约约看见些帅气的轮廓,该不会是害羞了吧好可爱,更激发出她的无限遐想。 慕容顥左手遮着脸想绕过她跟上去,眼看人都快要隐身在走廊尽头了,怎么可以错失这大好机会。 不料在经过女孩身旁时,手陡然被拉住,他今天运气到底是有多背?都不说话了还想怎样,没看见他有急事。 「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啊!」 柳飞雪边说边想拉开慕容顥的手查看,他反射性后退一步手摀住脸,透过指缝间来看清东西,虽然这动作颇搞笑,只怕一旦放下会被这挺花痴的女孩拖延更久的时间,可怎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失忆过了,什么东西都被忘的乾乾净净,一点痕跡也不留下。 「我没事、没事,那个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话一说完慕容顥连忙跑走,可惜还跑不到个十公尺马上就被广播。 「忠一班那个在教务处前走廊奔跑,遮住脸的慕容顥,不要以为这样我就认不出你啊,请马上到学务处来报到!」 可恶啊,早知道用走的方式就好了。 慕容顥无奈放下手,恶狠狠地瞧了一眼还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的柳飞雪,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学务处的方向下楼梯,这学务主任是不是在学校每个角落都装摄影机,不管什么样的角度都可以抓到违规的学生。 一直到慕容顥下了楼,柳飞雪才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事。 好消息:她找到了棒棒糖。 坏消息:她好像被棒棒糖讨厌了呀。 chapter.5 在曾经以前(3) 「你说,从开学到现在总共进过几次学务处了?」 学务处的角落有一张办公桌,上面立了一个牌子,霸气的三个字「学务主任」正楷烫金,在学生的流言蜚语里被比拟成百慕达三角洲,一旦有人或东西进去,保证出不来,能够命大回来的也剩不到半条命,生不如死。 主任无奈地看着前方立正站好的慕容顥,他的长相和严震威有几分神似,同样戴着金属框眼镜和哨子,差别在于他多了一圈鮪鱼肚,体型宽厚了点,手边的事情处理完毕,上课随时进教室里巡堂,下课带上麦克风和大声公广播违规的人,无时无刻监控所有学生的一举一动,就怕他们做出罪大恶极的罪行,对眾多人而言却如处在监狱艰困,时时刻刻夹缝求生。 尤其他特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每次在走廊上大声地吹响脖子上深蓝色的哨子,不出所料每个人立马停下手边的动作,场面说是灾难现场绝不夸张,全部的人个个抱头鼠窜藏匿在死角,或是回到座位上挺胸坐好。 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但这已根深蒂固,变成大家共同的反射动作,不出几秒鐘,整间闹哄哄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随便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书,有一字没一字的乱看,等到主任经过,心头上的那块大石头也才落下来。 不论处在什么样的学校,每个班级里总是会有几个奇葩,忠一班的神人非吴雨璇莫属,上一秒不知道消失去哪里,下一秒极有可能看见她静静的待在位置上看书,即使主任空降也能不受影响,只能说不是异常的淡定,就是她深深地沉入在书香世界里遨游其中,不过前者的机率比后者高就是。 慕容顥心虚地垂下头,默默伸出手指一次一次的慢慢数,绞尽脑汁回想以前做过哪些事情,约莫十五秒,他恍然大悟地惊呼一声,眼神到处乱飘,不敢去看坐在椅子上,明显射出破坏死光的主任。 「那个……抱歉我不记得了……」他装傻,实际上也不是完全记得每一次,大概有十次吧。 主任扶额叹气,像是早就料到慕容顥的回答,从一旁的柜子里捞出一整叠有厚度的纸张。 「这些是你从开学到今天写过的行为纪录表,大部分都是因为你上课偷吃棒棒糖或课堂时间睡觉而被登记的,不能仗着你功课好上课就这样子,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 慕容顥儼然像是做错事的三岁小男孩低着头,咬着下唇一副快要哭出来泪光闪闪,紧抓住他的衬衫衣襬,装出自己最楚楚可怜的表情。 主任一见慕容顥变成这副模样,一种不知名的罪恶感顿时涌上心头,现在做错事的到底是谁啊? 「原本因为你是新生,所以我都从宽处置,可是你一直不断累犯,这次本来是应该要记你一支警告甚至是小过的,可是难得你这么诚恳地反省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吧。」 慕容顥一听到他期待已久的这番话,内心不禁狂喜,徘徊在眼眶的眼泪吸回眼里,看来他这次的苦肉计是大成功,真是好险,差点就要被记警告。 「谢谢主任的宽宏大量、大恩大德,我会永远铭记在心的!学生我没齿难忘啊!」 他的馀光瞥见主任邪恶的笑容,等等……他想做什么? 「谢倒是不用,不过我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啊,慕容顥搓搓手心,直觉唆使他赶快逃。 「什么事?」 主任再度打开柜子,搬出大约有五本字典厚的校庆宣传单,每张材质目测有如圣经纸一样的薄,是用多少张纸叠起来才能有如此惊人的数量,慕容顥不敢去猜测。 「从今天起你放学就开始发放这些传单,三天之后再来找我领新的,这些数量不多,应该三天之内就可以发完吧?最近第二志愿衝上来和我们有得拚,所以你尽量锁定在明星国中和补习班周围发。」 慕容顥脸色难看的望着有如小山丘的单子,主任是哪根筋不对,认为这只有「一点点」。 在脑海里骂过主任无数次,他一把抱起宣传单走出学务处,这全部一切的一切都要归诸那花痴女的错,最好不要让慕容顥知道她的名字,否则就要倒大楣了。 chapter.5 在曾经以前(4) 宗闵耀坐在皮製沙发上双腿交叠,啜饮口冒着裊裊热气的茶,修长的手指漂亮的握住杯把,看起来颇为高雅。 「我刚下课时给你的东西,应该已经看完了吧?」 两人原本打算去学生会长室看资料,无奈剩不到五公尺的距离被上课的预备鐘打断,只能各自先回教室准备下一堂课,这件事也自然搁到放学再处理。 戚奕瑋手拿着资料,脸色凝重的关上门,走到他对面的沙发舒舒服服的坐下,他浑身瘫软仰头闭目养神,与另一边休间自适喝着热茶的宗闵耀形成强烈的对比。 「柳飞雪去找过吴雨璇和慕容顥了吗?」 约莫五分鐘后差不多歇息完毕,戚奕瑋慢悠悠地开口,手举起来捏了捏紧疲乏的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气,彷彿在背上的沉重包袱消失不见。 「我想应该是没有,从她转学到现在,我都叫她帮我送资料、做事、跑腿,每天想办法弄差事让她忙不过来,没机会喘息,以那种个性恐怕早就忘记了吧?」 宗闵耀不疾不徐地从旁边的小柜子里端出一个乾净的浅蓝色茶杯,倒入芳香的红茶推至他面前,然后又端起自己的杯子一小口的品尝甘甜。 「唉,不过我们还要这样子隐瞒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戚奕瑋挺直身,俐落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放回桌上翻阅着还紧握在手里的资料,「而且你这样把我们三个查的这么仔细实在是有点可怕啊。」 他的眸子漆黑如墨,脑子里穿插其他思绪,线索大致具备完全,可差了一个关键,转不过来。 「还好吧?又不是什么身家调查,只是把照片里的人和当年的事发经过都查清楚而已。」 宗闵耀的注意力放在前方的两个茶杯,并未注意到戚奕瑋怪异的变化,喝完杯子里剩馀的茶水,他继续说道:「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什么承认吧,一切也只能随缘了,该来的总是要来,就算再怎么逃避也没有用。」 恍若空气稀薄的他们喘不过气,或许现在一昧地阻止柳飞雪和吴雨璇、慕容顥见面是错误的行为,但答案又能从何得知。 不过就是听天由命。 吴雨璇听到放学鐘响,把东西收进书包里,一个人走至顶楼,爬上固定在墙上生锈的铁色梯子,来到学校的最高点。 她咬着下唇,做了几个深呼吸,躺下来头放在书包上靠着,双眼向上仰望黄昏时分的天空。 太阳正悄悄沉落,独留下那一抹淡淡红晕的残温,而它则天真的在天空上徘徊游荡,殊不知即将被那快要到来的夜幕给一点一滴地吞噬,最后无声无息地消逝在黑夜之中。 到底是因为太过自私的太阳故意不带它走呢? 又亦或是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度,终究是敌不过强大漆黑的夜晚? 吴雨璇缓缓闭上双眼,不愿去打破现在得来不易的寧静与和谐,即使是自欺欺人也罢,一个人虽然不会被伤害,但陪伴她的只有沉默和孤独,吴雨璇捫心自问着自己:「现在的你快乐吗?」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生怕只要一点点的疑惑涌现,现在的生活就会离她遥不可及,取而代之的是国中曾经歷过那黑暗的深渊。 但又会有谁记得,暴风雨前总是特别的平静。 chapter.5 在曾经以前(5) 「嘿顥兄不错嘛!今年多亏有你,校庆很成功唷!」 主任用他壮硕的身材挤进眾多女学生之中,好不容易经过一番千辛万苦,找到正中央面色难看,不停被吃豆腐的慕容顥,他呆呆拿着一叠校庆行程表嘴角抽动,怒气感觉再过不久就像火山爆发出来了。 一批一批的国中生像洪水涌入整座校园,夸张的程度保守估计也有上千人,连个站脚的位置都难寻,女生来是为了慕容顥,男生是想好好把握这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趁机认识其他学校各种不同的女孩,虽然出发点不同,不过最初吸引人群的目的也达到了。 「主任,我可以先休息吗?」 慕容顥烦躁地看着前方一群花痴女包围着自己,几十隻咸猪手不怀好意地向他伸出,逃不出去,他只得不断地闪避,还不如乾脆记上一支警告他也甘愿,宣传学校居然叫学生牺牲色相来招生,一点礼义廉耻都没有的学校,难怪会被第二志愿给追上。 完全是因为招生方式有问题,不意外。 「里面的比赛快要开始了,你回你的班级去吧!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 主任笑咪咪地拍拍慕容顥的肩,接过他手上剩馀的单子,眉开眼笑飘飘欲仙傻笑的模样,看起来极为满意这成果。 「谢谢主任。」才怪。 慕容顥礼貌性的道谢,背地里暗自翻了白眼,他背对眾人转过身去,从口袋掏出一副墨镜戴上,且拉高外套领子到超越头的高度,隻手摀住脸努力鑽过头顶不断冒出粉色爱心和花朵的女生们,大约过了五秒鐘,为首站在最前端的女孩这才惊觉不太对劲,发现到不对的地方。 「欸?他去哪里了?快追呀!」 在一阵混乱过后,只留下尷尬停留在原地的主任,和满地佈满脚印的宣传单,看来人帅也不一定是好事,看慕容顥有这么一大群热情如烈火的粉丝,他第一次觉得,人丑真好。 「慕容顥你到哪里去了?比赛都快开始了,还戴太阳眼镜耍什么帅?」 邱浩平笑倒在地上打滚,眼里盈满泪水,没发现严震威站在他身后,火冒三丈的怒视他的后脑勺。 「邱浩平你没事做吗?还不赶快去暖身搞什么东西啊?慕容顥你也是,第一场比赛的人还慢成这样子!」 他切换到比赛疯狂模式,脑海里唯一浮现的话只有:「只准赢不准输」。 「老师对不起,我刚才在帮主任的忙。」 慕容顥接过同学送来的号码衣穿上,蹲下来绑紧鞋带,不久便听见广播声。 「男子一百公尺比赛即将开始,请各学年的选手到操场上就位,下一场是女子一百公尺请准备。」 他念念不捨的看了书包几眼,下楼往操场走去,昨天严震威的话依旧縈绕在耳边,如穿脑魔音。 「慕容顥,明天记得戴泳裤来学校唷。」严震威在跟同学们宣布完放学,走到慕容顥面前低声说。 「为什么?校庆没有游泳比赛呀?更何况我又没报名。」他默默把正要拿出来的棒棒糖塞回口袋,装作没事的收拾东西,揹上书包。 「前几天学校给我的通知单上面有写,说是要参加趣味竞赛的人可能会用到。」 严震威从资料夹里抽出一张白色的通知单,递给匪夷所思的慕容顥。 「好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一阵冷冽的风袭来,提醒大家炎热的夏天结束的事实,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变化万千的秋天,慕容顥停在楼梯间猛地回过神来,甩甩头清醒脑袋,继续往比赛的场地而去。 他抬起头瞧瞧天空,一片片乌云遮住温暖的阳光,让大地佈上灰濛濛的忧鬱色调,时而强劲的风攻击着每个人,像是要把他们驱逐,一旦少了好天气,完全没有校庆该有的气氛,所有人个个愁眉苦脸,只希望今天能够赶快结束,提早回家。 可惜的是,有个成语叫做「度日如年」,直到这一天,慕容顥才深深了解它的含意。 chapter.5 在曾经以前(6) 「同学,快一点好吗,比赛都要开始了!」 老师耐着脸色一手指挥,催促参赛的选手到跑道上预备,所有人慌慌张张的忙碌着,只有慕容顥缓慢地像隻乌龟,故作悠间,一步接着一步下楼,手指在扶桿上轻巧节奏地打拍,无视于老师怒火中烧的存在。 跑道两侧挤满了一群激昂发出刺耳尖叫的女孩们,她们手扯着大型海报和彩球,,每个人都胀红了脸似煮熟的虾子,和以往在校光鲜亮丽的形象截然不同,还可以看到有好几个人在草皮架着专业的摄影机,准备录下这精采的片刻。 待慕容顥终于蹲下来摆出起跑姿势,老师跑到旁边做确认,裁判听闻立即举起比赛发令枪高喊:「就位──预备──」 枪声响起,选手奋力地向前衝刺,抬起自己的双腿想离终点再近一些,过不到几秒,他们倏忽离起跑线相隔遥远,两旁的女生更是兴奋的欢声雷动,成为最好的鼓励,她们嘶声力竭的吶喊,就算喊到喉咙哑了也在所不惜,只希望能更激励场上的选手们。 慕容顥遥遥领先其他人,眼看终点线在不远处,花痴女们越来越疯狂,恨不得飞奔到场上,给他来好几个大大的拥抱,可惜校方特地围了封锁线,就是为了杜绝这种会妨碍比赛进行的事发生。 枪声再次鸣起,慕容顥游刃有馀的夺得第一,还刷新维持好几年的大会纪录,在场的学生和老师被惊得哑口无言,嘴巴都张得大大的甚至忘记鼓掌,至今还是不敢相信刚刚看到的成绩,看来今年学校多一匹不可多得的黑马,除了崇拜更多的是敬仰,佔据第一名以外名次的田径队各个无顏见江东父老,校内竞赛竟被不是田径队的学生夺得,根本没脸抬起头。 慕容顥自动忽略来自四面八方的爱慕、羡慕和嫉妒,从容不迫地捞起放在草地上的一瓶矿泉水,一派轻松的扭开瓶,喝到瓶子里滴水不剩,他平稳的心跳及淡然的脸色好似刚才没有参加过激烈的比赛。 呆站着许久,慕容顥才缓慢意识到其他两个年级也比完赛,他们正往教室的方向回去,耳里又传来广播制式化的声音。 「女子一百公尺即将开始,请各学年的参赛选手到跑道上准备开始。」 虽然这所学校招募学生的方式有很大的问题,但慕容顥不得不承认他们做事效率可说是快、狠、准,毫不浪费一分一秒,老师彼此合作无间,配合的相当有次序,上一场一结束,有人立刻迅速清场、纪录,另一些人负责把下一批的学生领到跑道上,如此一来事半功倍,不会像其他学校一样拖拖拉拉,没按照行程表上面的时间来进行,只做参考用途。 慕容顥从走廊装好水折回来,走到楼梯前瞥见吴雨璇依然是顶着那副冷冰冰的脸色,跟在队伍中央等候老师分配跑道位置,淡定的看起来不是胜券在握,就是不在乎。 他找到离终点线最近的位置坐在阶梯,原本还在操场上加油的女生,在男生比赛完全部跑光无影无踪,忙着回家洗照片、烧光碟去了,剩下三三两两的青春男孩不放弃渺茫希望,勤奋的搜寻妹子身影,凄凉的场面和前几分鐘热烈的盛况有如天壤之别,无法想像方才还人山人海,挤得水洩不通的场景。 裁判拿着码表和记录本跑过来,站好定位对另一边的老师比ok的手势,严谨的神情表露无遗,全写在他的脸上。 见老师都各就各位,慕容顥斜躺在阶梯上的身子坐端正,紧接着一声枪响,远处传来跑步的踩踏声和没魄力的加油呼喊。 慕容顥感到颇好笑地扶着额头,继续观看比赛,吴雨璇目前是领先的状态,身后还有一个女孩紧追不捨,两人之间隔着大约一步的距离,情况十分紧张,到快经过他面前时,差距愈拉愈大,看来除非有什么意外发生的话,不然她是稳得冠军的。 一剎那间,慕容顥瞧见吴雨璇皱起的眉与苍白的脸色,仅仅只是那一片刻,在尚未看清楚前,她已抵达终点喘气,接过老师递来的奖牌,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难道刚才的画面,是错觉吗? chapter.5 在曾经以前(7) 「好了,经过我们这几个月下来的练习,相信你们都胸有成竹,有把握能夺得第一对吧?」 严震威召集全部有参加接力赛的同学到篮球场上,排成两个整齐的横排,他手握在背后,来来回回在大家面前走动,凶神恶煞的训斥,恨不得拿一个大棍子警告大家。 每个人的额头和手心都冒出些许冷汗,脑海中闪过军营和监狱的画面,电影里那些人被长官操到生不如死的悽惨画面,一一浮现在眼前歷歷如绘,不得不说和现在的气氛没有任何违和感。 严震威喝斥到一半眼神一闪,到慕容顥和吴雨璇前面,双手各放在他们一边的肩头上,「我们班的成绩就靠你们了,不要让我失望知道吗?」 他用着咬牙切齿的声音,句末拉的长音让两人不寒而慄,感到深沉的威胁感,只能点头如捣蒜的来回覆他。 「现在赶紧去热身吧!操场那的个人赛应该差不多快结束了。」严震威疾言厉色,锐利的扫过眾人。 「是!老师!」 不超过三秒鐘的时间,所有人拔腿狂奔、逃离现场,彷彿只要再多待个0.01秒,就会吸不到空气窒息而死。 上午是开幕典礼、个人赛及大队接力,下午则是校庆三十週年纪念的趣味竞赛、社团成果表演与颁奖典礼,面目和蔼的校长和邀请来的嘉宾坐在司令台上愉快的聊天、喝茶,看着底下激烈的比赛,个个饶富着浓厚的兴趣,更加期待学生会长下午特别准备的活动。 慕容顥走到篮球场附近的一棵大树,扶着树干开始做拉筋、暖身的姿势,其他同学也跟着他如法炮製,自己找了棵树,盯着他模仿相同的动作,不放过每个细节只怕姿势不到位,见不着成效,毕竟现在他是班上体育最优秀的人,相信他一定就是最好的选择。 慕容顥在这些人群中东张西望仔细查看,却迟迟找不着吴雨璇的踪影,她去哪里了? 吴雨璇坐在医务室的椅子上,吃痛的看向蹲在她前方的护士阿姨,把她的脚踝裹上一层层的白色纱布,「我的脚,还好吗?」 「你的脚踝伤的有些严重,剩下的比赛跟老师说一声,换人弃权吧。」 她缠好纱布,转身背对吴雨璇整理药品,淡淡地说着。 「好,谢谢。」 吴雨璇懊悔地将袜子拉高遮住纱布,都怪她太疏忽,快到终点时一个目光瞥见慕容顥重心不稳,踉蹌一跌扭伤脚踝。 她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踏出保健室,努力维持平衡想稳稳地走着,无奈疼痛却一点一滴的不断加深,提醒自己受伤的残忍事实。 吴雨璇缓慢的向外走去,目不转睛坚定的直视操场上的跑道,绝对不能放弃比赛的资格。 闭上双眸,她享受迎面而来的凉爽微风,静静沉思。 「个人赛已全数结束,请各班参加大队接力的队伍到休息区预备。」 广播完毕,严震威单手插腰,被一股压力和紧张感紧紧包围,他站在篮球场的正中央,口中含着哨子用力一吹,比赛的二十个人立刻跑到他面前直挺挺的排好井然有序的队伍,毫不懈怠。 「好好展现我们的成果吧,记住尽力而为就好,不用太过于勉强自己。」 前一句听来还有增加一点士气,但后一句话分明富含警告的意味。 「走吧,我们一起去杀个他们片甲不留!」 严震威开口说的第二句话,简直让大家差点吐血,许多人又不禁在心里暗暗的吐槽:「只有我们,没有你好吗?」 「欸梁熙腾,跑第一棒的不要丢光我们班的脸唷!」 邱浩平站在一旁落井下石,摆出一副藐视的态度,轻蔑的口气让他心底驀的燃起火苗。 「闭上你的狗嘴安分点,自己是要抢跑道的,不要输的屁滚尿流回家找妈妈哭诉啊,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吧,狗嘴吐不出象牙啊,咱同队的还诅咒。」 他不甘示弱地呛回去,两人的双眼各自射出一道死亡视线,多么强烈的希望对方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永远别再出现。 「邱浩平,没你的事就闪边去,等等就要轮到第三棒了专心点,要是你影响到梁熙腾的心情你就死定了。」 严震威老神在在的若一座屹立不摇的山立在起跑线边,瞧见裁判跑过来举起比赛发令枪,更是莫名焦躁。 当枪声鸣起,在眾人发疯似的加油吼叫声中,比赛正式揭开序幕。 chapter.5 在曾经以前(8) 「梁熙腾快点呀,怎么像隻蜗牛慢死人了,快点快点!」 邱浩平激动地大声喊着,看着主任所在的位置和他脚边的大声公,还真想和他借来助势,原本在第一道就已处于劣势,所以只能拼命追上差距,之后在抢跑道时才能勉强不吃亏一点,不过照这情况看来希望似乎渺茫。 「闭、闭嘴啦,我很、很努力了……好吗?」 他把接力棒交给第二棒后切到操场,跑到邱浩平旁边辩驳,讲到后面越来越没有力气,弯着腰不停喘息,像是体内有一把火燃烧,他吐着舌头像小狗一样想散热,斗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一颗颗的滑落到草地。 「都怪你这带屎的体育股长,抽什么第一道呀?等等你没追回来就死定了。」 语毕,梁熙腾还不忘补上一记白眼,手环抱胸不客气地看他,邱浩平一开始不饶人的气势也渐渐削弱,面有难色的握紧拳头,表情充斥着愧疚和抱歉。 的确,让班上陷入不利的局面是他造成的没错,事到如今还冠冕堂皇的指着别人的鼻子骂,还真是好笑,没资格的人是他才对,他才是那个应该被责骂的罪魁祸首。 「我知道了,我会追回来的。」一定。 邱浩平势在必得的踏上跑道,眼睛炯炯有神像是火焰,吐出一口气做了十来个深呼吸稳定心绪,登时站定好姿势,往后看目前落后的第二棒女孩。 以往大队接力是女生跑完十棒再换男生,但从今年起特别调换了顺序,单号男生、双号女生轮流跑,想当然尔,各班都必须挑战「默契」这项大关卡,这次三十周年更改许多竞赛的规定,是嫌学生平常只顾课业太间,想要让大家忙的焦头烂额吗? 「可以的……」 邱浩平呢喃一声,眼看其他五道的选手都已接到棒,准备切换跑道,才看见第二棒女孩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他一抓紧递到手心里冰冷的棒子向前狂奔,想追上这目测遥远的差距。 嘴角上扬至空气中画出一道冷冷的弧度,邱浩平在眾人瞠目结舌片刻的寧静中,超越一个又一个的对手,最后终于只剩下两个同学跑在前头。 可惜没有多馀时间,他将接力棒传给下一个女生,上气不接下气的蹲坐在一旁的草丛饮恨,双手拔着杂草发洩情绪,拔累了便忿恨的向后,平躺在柔软的草皮上,不争气的眼眶忍不住湿润,可恶,果然还是输了。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即使再怎么努力,终究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于是,有人选择坦然接受,有人继续做着相同徒劳无功的事,也有些人,在逆境中找到扭转的曙光。 一隻手伸到他面前,抬眼向上一看,梁熙腾面色清浅,不发一语望着他,邱浩平眼里溢出的发烫泪水倏忽之际,不小心流出来,还是在他面前。 「你要笑就笑吧,反正我就是一个无能的人。」 他忍住徘徊在眼眶尚未继续流下的眼泪,思念起好几年前的童年生活。 还记得小时候住在乡村,那时候还是一个很纯朴、简单的地方,没有受到丝毫污染,一切的事物保有最原始的模样,暖色阳光轻洒在绿草如茵的草地,灌溉了村民恬淡的幸福与微笑,一棵棵壮硕的大树围绕村庄,早晨起来吸了满口的新鲜空气,便兴高采烈的奔下床去玩耍。 当初的习以为常,再度回首已面目全非,变成机会难求的千载难逢。 大家每日准时在空地集合,目的总是千篇一律,从来没变过——为了接力赛。 「欸邱浩平,你一定要和我同组喔,没有你、我们保证稳死的啊!」 几个小男孩兴冲冲包围邱浩平,小手抓住他的手臂或是衣角,大家面面相覷,谁也不肯先松手。 「喂,上上个礼拜是我先预订的怎么这样?」其中一个个头较大的男孩把邱浩平拉向右边,语气略带不快。 「哼你还太嫩了,哥上个月先来的。」另一个斯文型的拉回邱浩平扯到左边,嚣张的冷笑一声。 一群人分成两派互相对立,邱浩平无奈的当成夹心饼乾,卡在中间动弹不得。 「啊啊好了啦,我今天先去阿瑋那边,下次再换你们,可以吗?」他率先开口,打破僵持不下即将一触即发的火爆场面。 「说好囉!唉真的很羡慕你跑那么快呀……」两人拉勾,约定正式成立。 所有人相视而笑,肩併着肩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拥有一个充满欢笑和泪水的一天,一如过去。 可惜,这终究只是过去。 曾经有人说过:「回忆最美。」 可也不尽然是事实,回忆的存在确实让人感到美好,但同时也被它折磨的体无完肤。 如此一个极端的东西,都存在彼此的心里,淡淡地、也浓厚的。 那段日子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和谐平静的时光在和父母说想离开乡下,去和更多高手比赛时被狠狠的打碎,自己应该是朝着梦想前进,只要跨出一步就觉得像隻迷途羔羊好迷惘,不顾家人反对做的决定真的是对的吗? 邱浩平不知道,于是只能继续前进,因为后面早已没有退路。 「别想那么多,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梁熙腾的手还悬在空中,语带笑意地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如果邱浩平没那么白目的话,也许可以成为好朋友。 「你今天吃错药了吗?难得对我露出笑脸。」 邱浩平回给他一个笑脸,举起右手递过去,整个人顺势被拉起。 「别担心啦,我们班不是还有蓝毅辉、慕容顥和吴雨璇这些强棒吗?包准没事的!放心吧。」 梁熙腾旋过身,望向快要追上第二名的蓝毅辉,脸上有藏不住的喜悦和兴奋,「嗯,我相信。」 相信,是一种强大的信念,它不是繁花如梦又似锦,而是如青松雪般压不倒,正因有了这样的坚持,才能奋战到底,自信永远。 chapter.5 在曾经以前(9) 「剩一个人而已了!赶快追过去呀,一定可以的!」 「忠一加油!忠一加油!」 班上所有同学情绪高昂的大喊,明明差距不大,却一直维持相同的距离,好似两个人被定格住无法追上,不看还好,看了真的快急死人。 更让他们出乎意料的是,严震威并不是班上激动小组的一员,他气定神间地喝着保温瓶里的热茶,全神贯注凝视面色苍白的倒数第三棒女孩,肃穆的眼神令人感到一股心惊胆颤的杀气,伴随着空气散开,如果比赛输了,恐怕大家今天就回不了家了吧,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慕容顥绑紧鞋带,深呼吸以降低内心狂飆的压力指数,只剩下最后两棒的机会可以超越目前暂居第一的仁一,如果他这一棒追不回至少一半的差距,光靠身为最后一棒的吴雨璇,根本是难如登天的事,现在进入到了关键时刻。 「慕容顥你加油呀,我们的希望就在你和吴雨璇身上了。」 蓝毅辉挥掉额头上源源不绝滴落的汗珠,一手搭在他肩上,安定他紧张不稳的心情。 「希望如此吧。?」 慕容顥走上跑道擦擦手心,抿了抿略为乾涩的嘴唇,目光紧紧的盯着后方稍稍有拉回一些距离的韩妮萱,夺得第一名应该不成问题,前面几棒都有追回一点,只要竭尽全力他可以的,馀光在接棒那一刻瞥见她的动作,让他不禁恍神了一下。 慕容顥没想太多,抓紧接力棒迅速往前衝,现在什么时候了竟还在那胡思乱想,甩甩头他锁紧眼前的对手,牙一咬奋力的往前,眼看忠一和仁一两班的差距越缩越小,跑道两旁更是充斥着比方才还更热烈的惊呼声和加油声。 十公尺、八公尺、五公尺……过弯道在最后直线衝刺进入助跑区时,两人并列了。 场上的观眾睁大双眼,随着场上奔跑的人而移动自己的视线,谁也不想漏掉每一幕精彩的瞬间,尤其还是在这旗鼓相当的局势之中,鹿死谁手没有人敢说。 「可恶,没时间了……」 慕容顥无声的在心里不甘愿的说道,在差个几公尺处要交棒给吴雨璇时,她还愣愣地往后面看,搞什么啊,不是要助跑了吗? 毁了,来不及了。 他眼一闭,跑回草地上喘息。 等吴雨璇接过棒开始跑,慢了对方整整三秒,这下几乎也快前功尽弃,偏偏他们最后一棒刚好还是个田径队的,实力自然是无庸置疑,能够维持距离不被拉开,对他们这种平民老百姓而言已是非常了不得的一件事,更何况是想要追上,甚至是超越。 「不可能」这三个字,渐渐在眾人兴致高昂的情绪里蔓延,失望与落败取代原本还带有一丝希望的曙光,思绪也从比赛转移到严震威等一下的「处理」方式上,他无人可及的好胜心态和对这次大队接力的看重,大家心里都有了个底,一旦没得到冠军,只怕今天不能安然无恙的踏出校门。 吴雨璇紧咬着唇,想追上去可身体不听使唤,使不上任何力气,四肢逐渐瘫软,她在这种情况犯下致命的错误,简直该死。 还跑不到一半,脚踝传来一阵剧痛,跟之前想像的小伤差之甚远,步伐变得摇摇晃晃、凌乱不堪,因痛楚而升上眼眶的雾气,模糊了前方人儿的视线,她咬紧牙关,不予理会悄悄扩散的疼痛,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毁了大家辛苦下来的成果。 每一天早晨、体育课、下课、甚是到放学天色昏暗,班上大家齐心协力练习、配合,从一开始叫苦连天的每日十圈耐力训练,到后面的调整接棒姿势、默契的相互磨练,一天比一天渐入佳境,秒数也愈来愈少,汗水及欢笑声充实着每一天。渐渐的,她习惯这种轻松、自在的生活,看着大家因为进步了一些些而扬起的笑容,吴雨璇好像也被感染,绽出浅浅的微笑。 于似乎在内心的某个冰冷深处,窜进了一抹温暖的光亮,把所有寒冷给驱赶走,曾经开朗的过往,正和现在的自己相互交错,即使茫然但双脚还是不停地往前跑,一闪而过的想法让吴雨璇豁然开朗。 此时此刻只要不遗馀力、确确实实的尽力就好了。 有些事既然想不通那就别想了吧,只要认真把握当下,不后悔,那便是了。 与其老是伤害脑袋想一些没有标准答案的题目,还不如放着,时间一到水到渠成,答案自然就会浮现。 脚踝上清晰的痛楚转化成吴雨璇的动力,她的唇角向上勾出一道她并未发觉的笑意,不出几秒鐘的时间,她和仁一的女孩并驾齐驱了。 chapter.5 在曾经以前(10) 场面陷入白热化的状态,刺激的局势炒热气氛,主持人兴奋地抓着麦克风,卖力说明目前比赛的趋势和过程。 眼见两人剩不到十公尺即将抵达终点,依旧没分出个胜负,慕容顥默不作声的立在裁判旁边,目光从未离开过吴雨璇,即使他握着自己最喜欢的棒棒糖也是无动于衷,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注意力也飘向韩妮萱,她和朋友坐在阶梯上看着跑道边聊天。 在接棒的那片刻,她欲言又止的唇形只有一剎那,却丝毫逃不过他的眼睛,说是想要大口喘息也说不过去,两个动作差之甚远,根本搭不上边,不管怎么想慕容沆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唯一一个成立的原因就是韩妮萱有什么话想说,可因为其他因素也就不了了之。 选在比赛时间说的话,他还真的想不到任何理由。 慕容顥伸出手指按捏太阳穴,索性拋诸脑后,思绪再度回到吴雨璇,不久前在个人赛她怪异的行为肯定不是幻觉,如果没发生什么事情,依她的个性绝对不可能露出那种表情,眼前倏忽地闪过她在宴会受伤时的神情,该不会…… 耳边的枪声鸣起,欢声雷动的尖叫以及太过拥挤而被推到跑道上的同学让他措手不及,紧要关头才想起来,不只记忆力变差,还偏偏挑这种时候。 「该死……」 慕容顥咬牙挤出这句话,拨开挡住前方的人穿越重重,才找到吴雨璇。 她的肩颈和脸上都佈满细密的汗珠,跌坐在终点线旁弯腰大口的呼吸,原本白皙的脸庞胀红的像刚成熟的苹果,之前练习也不曾见她累成这副模样,看来是全力以赴了。 慕容顥眼尖的仔细观察吴雨璇细微的动作,纵然不明显,也能察觉她漂亮的眉心紧皱在一块,左手时不时地抚摸脚踝,而那还有一小块似纱布的白色布料裸露出一角,她明知道自己的脚受伤,还逞强的参加接力,有没有把伤势看在眼里? 他沉着脸走到吴雨璇面前单膝跪地,眼晴略过她看似冷静又透出不解的表情,慕容顥手伸向她的脚踝,尚未碰到以前被她在空中拦截,谁也不愿收手,僵持不下。 「为什么硬撑?」 她低头不语,回避他炽热且强烈的视线,墨黑色的眸子抬头瞄他一眼,又撇到其它地方,不平稳的呼吸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渐渐淡了下来。 吴雨璇的肩膀猛然被慕容顥用力捏紧,像是要弄碎她的骨头般,他双眼赤红的怒视吴雨璇,压抑满腔熊熊的怒火,良久,听见他低沉的嗓音悠悠传来。 「还站得起来吗?」他问,不带任何语调。 「嗯,应该。」 慕容顥松开手站起身,冷冰冰的眼神由上往下,注视还坐在跑道上的吴雨璇。 那一天,黑白色的画面顿时一一重现,那些人的冷言冷语和歆涵嗤之以鼻的口吻记忆犹新,就像难以抹去的梦饜,时时刻刻纠缠她,为什么他要用这种眼神。 吴雨璇心一慌,用着没受伤的右脚使力先行站稳,左脚踝再度传来一阵比在跑步还更剧烈的疼痛,她的眼眶盈满泪水,是因为情绪抑或是扭伤的关係,她分辨不清。 只觉浑身痛到麻木没知觉,吴雨璇迅速抬起手背胡乱擦拭完泪水,往慕容顥离开的方向走去。 四周回盪着一股温柔声音,细细的、柔柔的,闯进她的世界,在脑海繚绕不去,「或许刚才的痛楚,并不是因为外在的伤害,而是心里的那份空缺。」 突如其来的猜测化为无力感佔据她全身,双脚无意识地来回摆动,周遭因移动转换的景物如海市蜃楼,飘渺虚幻的像过眼云烟,短暂的停留除了时光的流逝外,再无更多。 「啊……」 吴雨璇搓揉撞到的额头,下意识轻哼几声,这才惊觉走路走到半途一不小心失神,也没注意慕容顥停在她前方,笔直地撞上他宽厚的背,怔怔跟寻着他的脚步,并未发现他们从广阔的操场,走到最右边一亩空无一人的小菜园里。 土地杂草丛生混乱不堪,菜园一开始的目的,主要是因应课程安排或特殊活动需要会来这里种些简单的作物,不过位置太过于偏僻,久而久之自然而然被大家遗忘,最终也不免走向被遗弃的命运。 即便被忘记,也不能改变它自始至终都在这里的事实,不会消失,不会停留,因为它从不曾在任何人的心底佔有一席之地,就算只是短暂一秒鐘的记忆,也会被随之丢弃,于是继续孤伶伶的待在这。 一个从不起眼的地方。 慕容顥往前迈出三步,刻意保留彼此之间的距离,漆黑如夜的双眼对上她慌乱的神色,浅笑道:「为什么跟在我后面,嗯?」 chapter.5 在曾经以前(11) 「我……」 吴雨璇一片混乱,隻字片语断断续续组合不了句子,她不知道她怎么鬼使神差的跟在他后头,好像这样问题就能迎刃而解,答案是现在的状况变得越来越复杂,连她自己都摸不着头绪。 越往迷宫内部走去越是深陷其中,无法回到起点,也走不到终点,来来回回迂回着,又不得不前进。 「你在生气吗?」 难得吴雨璇主动把句尾的句号转换成问号,慕容顥不禁愣住了下,远方愈渐散去的学生连带也把仅有的声响带走,时间彷似滞留不前,她问出这句话的小心谨慎,让他忍不住再次心动,明明想抑制这种似藤蔓延伸的感情却没办法控制,也是时候来摊牌了。 「嗯,知道为什么吗?」 慕容顥字里行间的温润取代不久前的冷调,与尚未冬眠的虫鸣鸟叫格格不入,他不要再像之前两个人互相躲躲藏藏,玩你跑我追的游戏。 不想继续陷入这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关係,即使害怕终将到来的结局,只要不后悔就好,至少也曾经知道答案,并非从未努力而轻言放弃。 吴雨璇对上他的强势,转身就走的念头一闪而过,倏忽即逝,无奈双脚不听使唤,像卡在水泥般动弹不得,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唯独剩下两个选择,正视或是忽视,潜藏在内心那个软弱的她压过来侵佔整个思想,自动进入放空模式。 「因为……我受伤了,还逞强去比赛吗?」 吴雨璇试探性的问一句,受伤的人又不是他,为什么还要莫名奇妙对她发一顿脾气,脑子霎时冒出的想法不禁让她倒抽一口气。 慕容顥没有回答,而是坐在一块石砖上,瞧着被满满杂草给覆盖住的小菜园,出乎她的意料,他黯然无光的神情深深在她心里烙下痕跡。 从认识慕容顥到现在,吴雨璇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情绪如此低落,就算上次在洗手台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也没见过他现在这副表情。 为什么? 吴雨璇闭起双眼不愿多想,颤抖的嘴唇被牙齿印上深深的齿痕,拉住最后理智。 「你知道那种想靠近却没资格靠近,想关心却没资格关心,想生气但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立场动怒的感受吗?」 慕容顥低沉的苦笑悲愴的散播在空气,一点一滴侵蚀着她,许久不曾动摇过的心,开始有了起伏,奇怪的感觉佈满整个心头,瞥见他眉宇间透露出的淡淡忧伤,心窝处一阵缩紧,无法言喻的酸涩滋味晕开,感染全身。 「现在想想还真是很傻,知道不可能还是无法自拔的飞蛾扑火,如果是你就不会这样,对吧?」 慕容顥嘴角掛着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形,遥遥望向隔着一排翠绿色的大树被遮掩住的操场,所有学生在接力比赛后,成群结队的上楼去吃午餐补充体力应对下午的活动,两人充耳不闻敲了很久的鐘声,丝毫不在意直接忽略。 他抿了抿略微乾涩的嘴唇,沙哑的嗓音道:「我以为我可以默默的站在你身后,喜欢这件事也能放在心里,天真认为只要我不说就能这样下去,不过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增加,我也越来越无法收手,想努力但一次又一次的被你忽视。」 慕容顥说完这些话起身离去,也不愿多去看吴雨璇此刻的容顏。 「就算被宣判出局,也要给我一个机会。」在转角处落下一句话,他头也不回隐身在墙壁后。 让吴雨璇不要再逃避他也算是一种前进吧,现在一人出现一人消失的情况,慕容顥不想再过下去。 他离开的同时,她的下唇也不小心咬出血来,血独特的咸味沾染在舌头上扩散。 为什么心会难受得喘不过气,等吴雨璇发觉到这一点也来不及,身体不听使唤的追寻他的脚步,她也不管他要去何处,只是一味的不想离开,以前能够轻而易举的转身离开,对现在的她而言却是海底捞针的艰难。 吴雨璇不敢追上慕容顥拉住他的手,或许只要一眼,选择会再度產生变化。 退一步回到原点,只要她继续往前走,不追上去。 当时,真的以为是这样。 其实伤害他们的,并不是因为对过去的阴影,而是那份自以为正确的不坦承。 chapter 5 在曾经以前(12) 「为什么那么晚回来?」 严震威骇人的双眼隔着鼻樑上老旧的金属框眼镜,毫不留情的映在慕容顥和吴雨璇身上,两人手贴在大腿边站在讲台前垂头,不敢看向他愤怒的表情。 大部分的同学都跑出去餐厅饱餐一顿,安静坐在位置上乖乖扒饭聊天的同学也不乏,人人都竖起耳朵洗耳恭听,平常没交集个性天差地远的人扯在一起,不免勾出他们的好奇心,更何况其中一位还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慕容顥,就算他再怎么低调,每天的活动范围大部分都在教室里,还是不乏别班的女生热情揪团到他们班观赏。 尤其体育课吸引比平日还多出好几倍的学生,打篮球的场面不用多说,光是一个简单的传球都能欢声雷动,其他花招一展现出来,那热烈的欢呼根本不堪设想,这也是为什么他只喜欢待在教室的原因,毕竟在这枯燥乏味死气沉沉的书呆子校园里,难得出现一道耀眼的曙光,饱受眼福。 「吴雨璇说她不舒服,所以我才先带她去保健室。」慕容顥自然的回答,语气听不出任何破绽。 「嗯……」 她跟着附和,抬眸看见严震威微瞇起眼,一脸怀疑的沉默不语,沉甸甸的压迫感压得他们不敢喘息,记得先前有人迟到,被老师果断的抓去学务处被主任好好的「教育」,经过三番两次的辅导,从此再也没有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晚进教室。 「好,我知道了,你们先去吃饭吧。」 严震威摘下眼镜,捏捏皱起来的眉心,疲惫的缓缓说出最终审判的结果。 「谢谢老师。」悬在心尖上的大石头一落地,负担也跟之消失。 两人不在意同学围绕自身的强烈注视,一前一后回到座位趴下来休息去了。 其他人瞧着他们,吃着桌上的午餐却食不知味,教室内环绕着尷尬的静謐气氛,没有上午得到大队第一名的喜悦,大家争先恐后捧在手心里的奖盃,也被冷落在后面的柜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下午的趣味竞赛地点佈满整座校园,五道关卡总共分为五个部分,耐力、速度、观察力、运气和最后的寻找学生会长,奖品除了例行的奖状一张外,还有校长在朝会形容得天花乱坠的奖项,由于他从来没有公开清楚宣布过内容,全校要参加的学生都心不甘情不愿。 午休结束的鐘一响,不见校园里有多大的动静,大家倒在桌上死也不肯先起来,装睡的装睡、读书的读书,自动过滤掉那不容忽视的鐘声。 「报告!」 宏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想起不久前,严震威把比赛的五个人先叫起来去厕所换好泳衣,再套上运动服以备不时之需,慕容顥左边的眼皮忽然跳动,一向准确的第六感无声地告诉他有不祥之兆,应该不会那么刚好抽中第一号吧? 倏忽之际,黑暗的教室变得明亮,摀住的耳朵还能隐约听见有人在交谈,看来听力太好也不是一件太好的事。 「学生会的人已经送来关卡题了,一号——」 拜託耶穌基督阿拉真神阿弥陀佛别那么狠心,眷顾他一下。 「在下午第一节去游泳馆集合。」 片刻的寧静,接踵而来的是同学之间的大肆谈论伴随的同情目光,从四面八方聚集在慕容顥的座位,成为眾人瞩目的焦点。 「赶快过去准备呀,还坐在位子上干嘛?剩三分鐘比赛就要开始了。」 严震威不快的压低语调,五人顿然起身,整齐划一走去和教职大楼反方向的游泳池。 一离开教室,吴雨璇反射性的抬头仰望天空,这是她长久以来的习惯,总觉得天空纵然辽阔,却带来一种悲寂的伤感。 她明亮隐藏低落的水眸眨了眨,一片灰暗的顏色彷彿黑墨打翻倒入清水中,若有似无的太阳也宣告引退,取而代之的,是富含水气的乌云佔满她所及的视野,似乎即将要下场倾盆大雨。 暴风雨,也拉开序幕。 chapter.6 计画赶不上变化(1) 慕容顥拉好外套为首走在眾人前头,一踏进游泳馆,沉闷的景象映入眼帘,室内的低气压喘不过气,尤其是氯那浓厚讨人厌的味道在鼻尖环绕,散之不去。 三三两两的女孩在他们沿途走过的地方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哭泣,细细小小的哭腔和鼻音可怜兮兮地发出声,她们的队友只得无奈的安慰,只要一拉住女孩们的手往游泳池的方向走,就能听见她们鬼哭神号的凄厉嘶吼声,脸上更是落下源源不绝如雨般的斗大泪珠,即使泳衣换好也是死都不肯靠近游泳池方圆十公尺以内。 当一行人抵达游泳池比赛的哨音随之吹起,一名貌似学生会的工作人员脖子上掛了一条工作证,他集合参赛选手在场中央宣布比赛的规定和注意事项,须臾之间那群人纷纷转身,一人佔了一条泳道毫不踟躕的跃入水中,溅起的水花弄湿乾燥的地面,寧静的宽阔空间里多了打水的拍打声。 慕容顥见状连忙从外套口袋里抽出泳帽,脱掉运动服往旁边一甩,身上最后只剩下一件泳裤和掛在脖子上的泳镜,也顾不得丢在地板上的衣服,边跑边戴上拿出来的泳帽,专注的神情也没去注意女生因他前几秒把上衣往后丢的动作,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爱心眼神。 从侧面望向慕容顥的脸,有菱有角的线条勾勒的十分分明,高挺的鼻子、性感的薄唇与喉结可谓天作之合,再往下看去更让眾多女性同胞倒抽了一口气,他浑身上下充满肌肉的阳刚曲线,不会像美国的电影明星手臂粗壮佈满青筋,反倒给人一种阳光运动男孩的感觉,再加上还有诱人的腹肌作加持,她们还没看过哪个不是专攻运动项目的男生有那么好的身材。 慕容顥奔向关主面前,还不忘做着暖身动作,「规定是什么?」 「来回四趟共四百公尺,中途不能停下来,泳式不限。」 他边听边弯腰拉筋,随即戴好泳镜跳入泳池,冰冷的池水包覆全身,一开始还以为会是温水游泳池,没想到却是寒冷如冰的温度,手脚麻痺得不听使唤,毫无知觉可言。 半晌后慕容顥才能依靠自己的意识前进,幸好小时候有被爷爷抓去冬泳,即使过了好几年的时间也能及早适应环境。 他在水中动动手脚舒展,熟练的游起自由式,比起其他还在打寒颤的同学们要早得多,因此不一会儿就跟上最先跳入水中的同学,甚至还超越拉开一大段距离。 「我都不知道慕容顥那么会游泳,天呀你们知道在第五道的那个男生是咱们游泳校队的主将吗?听说不久前还抱回全国赛的奖盃欸,而且两人都游自由式他居然还输了……」 蓝毅辉目瞪口呆的看向如一条水中蛟龙的慕容顥,嘴巴张得老大的定格住,他是知道他文武双全样样精通没错,也没想到会多才多艺到这种地步,只要有心,全校有关运动的社团只怕全部都会被慕容顥轮流踢馆一遍。 「顥哥这么威早就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好吗?只是他爱低调而已。」 梁熙腾嗤之以鼻的嘲讽,自从他某天称慕容顥为顥哥后,现在班上所有同学也跟着习惯性地叫他顥哥配上敬称。 韩妮萱坐在一旁的阶梯上,鄙夷的瞪向争执得喋喋不休的两人,睥睨的眼神和微挑的眉看起来相当不屑,她叹口气往吴雨璇坐的地方移去。 「慕容顥喜欢你,对吧。」 一句肯定句,没有任何铺陈,她直接了当的开口。 意外她会主动找自己搭话,吴雨璇先是愣了一下才缓缓答覆:「我不知道。」 心在语落的那刻缩了一下,像是在抗议她的回答。 「你在装傻?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韩妮萱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吴雨璇很是纳闷,在沉默蔓延之前,听见她又补充一句:「对你而言,国中发生的事就真的放不下吗?」 chapter.6 计画赶不上变化(2) 吴雨璇身子一颤震惊地看她,韩妮萱却不着痕跡地回到阶梯和梁熙腾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好似上一秒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她平稳的心跳变得慌乱,吴雨璇把脚伸起来紧靠身体,双手围绕住成一圈,头埋在膝盖间闔眼,从那天开始只要当她心情不稳定就会自动缩成这种姿势,营造一个小小的空间默默沉淀,因为害怕所以才会不敢承认吗? 吴雨璇不知道也不想去面对,此时只想挖一个洞把自己藏起来别让任何人找到,麻痺的心產生一丝波动,像是提醒亦或是警告。 她侧眼望向专心盯着泳池的韩妮萱,儘管内心有再大的不解还是没勇气问出口,未来的一切充满变数,上一秒还对你好的人可能下一秒就在背后捅你一刀,微笑也会隐藏谎言欺骗以及背叛。 既然吴雨璇无法掌握她想要的,那就儘可能不去戳破一些事,维持现在和降低可能性,就算是自欺欺人也罢。 多年过去,她还是懦弱的不敢再次拥抱幸福,拥抱带来的只有伤害而已。 就连仰望,也是一个奢侈的愿望。 结束的哨声嘹亮的回盪在辽阔的游泳馆,慕容顥一派怡然自得的接过蓝毅辉递来的毛巾,擦乾水珠的同时也自动搜索到吴雨璇的身影,果然他还是没办法不去在乎她。 他手里拿着关主给的卡片,吴雨璇空洞的神情随着她抬头的那片刻,毫不保留的展露在慕容顥眼前,该死的心无可避免地又动摇起来,既然放不下那继续坚持下去吧,即使到头来只是白费力气也不会后悔,还没有努力过就不轻言放弃,谁会知晓结局。 只要未来回首过往,是个不会令人感到后悔的决定就好。 「站在这里发呆干嘛啊?真是的你快去换衣服,等一下着凉感冒活该,我们几个先走了哦。」 梁熙腾不客气地夺走慕容顥握在手中的提示卡阅读起来,点了下头又摸摸下巴装模作样,将卡片上的文字记在脑里后再塞回他手中,欣喜的跑去和其他人交代清楚,一同消失在大门口朝远处奔跑。 慕容顥好笑的扬起嘴角,瞄了一眼提示卡的内容,漫步绕完一整圈的游泳池总算是把衣服捡回来,虽然秒数退步许多还是以遥遥领先的成绩得到第一名,也算是好。 自小慕容顥的好胜心和其他同龄小朋友比起相对旺盛很多,不管是课业成绩、体育、美术、音乐、演讲,只要自己想去争夺他从来没输过一天。 但在今天他输了,他彻彻底底输给吴雨璇,看向她刚离去的地方,黯淡的眼眸飘动不一样的变化,充斥自信和把握。 「你,只能是我的。」 在嘴边暗自的低喃像是一个宣言,一阵轻笑过后,他转身迈开步伐,往淋浴间的走道而去,爱情似乎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一碰成癮让人不想离去。 也离不去。 「梁熙腾,你这样好……美丽唷!」蓝毅辉摀着嘴,捧着肚子笑倒在地。 「你可以闭嘴没关係。」 梁熙腾面带抽搐的看着镜中的人,白雪公主的粉嫩色系澎澎礼服、黑色及腰的秀丽假发、纯白的高跟鞋,学生会专业的还派人帮他化妆戴上假睫毛,最后不忘提一篮苹果给他,要不要那么羞辱人。 「好啦,你都准备好了就快点出发啊!」 幸好男生只需要穿一条泳裤,蓝毅辉急急忙忙衝去厕所换下,才能第一个看到这么经典的画面,他不留情面的把梁熙腾推出准备室,手里拿着跟学生会借来的照相机,调整各个角度对他猛按下快门,这不拍照上传打卡标註实在是对不住自己,一个大好机会还能当成日后威胁他的把柄,一举两得。 在外头经过的人一看到梁熙腾,呆若木鸡的僵在原地,不可思议的凝视他,脸色登时发青,捂住自己的嘴拔腿就跑,梁熙腾的视线内除了罪魁祸首蓝毅辉外,再无任何人,惹得他无语外加三条黑线。 第二道关卡的地点是在活动中心,每个人抽籤换上角色扮演的服装,学生会会再提供十样东西必须卖出去,唯一的规定是不能贿赂和卖给同班的人,违者将穿着同一套衣服直到学期末,不可脱下。 「我有没有这么可怜啊,人都跑光了还要找谁?」 梁熙腾失落的看向篮里十颗新鲜的苹果,这时韩妮萱和吴雨璇也从洗手间换下先前备好的泳衣回来。 「你……好美丽。」韩妮萱和蓝毅辉的反应如出一辙,笑得眼泪直流,不能自己。 「闭嘴,你这蓝毅辉的走狗。」 梁熙腾懒得再说更多乾脆放弃斥责,随着行走而扬起的风,裙襬跟之飘扬,像是从枝椏上缓缓落下的艷丽花朵,乌黑的长发轻飘飘地在空中起舞,这时如果他再回眸来个嫣然一笑,真的是个极品。 「你真的不考虑转性吗?去泰国发展之类的,大有前途。」 「蓝毅辉、韩妮萱,你们够了……」 听着他们轻松的大声谈话,慕容顥也已换好衣服,小心没有发出声响躡手躡脚地出现在梁熙腾身后,强忍住的笑意让一旁两人平息下来的情绪又再次爆笑出声。 一幅高中生互相打闹的嬉戏情景生动的在吴雨璇面前上演,纵然她就站在不远处,却像两个不同的世界那般遥远,曾几何时也能像这样露出毫无顾虑的开心笑容,她手指捏紧衣服的下襬透出闪动的隐忍,并未发觉慕容顥暗暗的瞧着她看。 吴雨璇,忍耐久了不内伤吗? 世界上的笨蛋太多,太执着于同一个地方而忘了最初的理由,丢掉理性和理智只为变质的目的。 「笨蛋,真的好傻。」 他淡淡的说,宛似一阵风吹拂了心。 chapter.6 计画赶不上变化(3) 十颗苹果总算在梁熙腾的魅力与对同学辛苦的穷追不捨之下,半小时之内全数售出,之后为了安抚他受伤的小小心灵,破例让原本十五分鐘的卸妆和更衣时间,延长至三十分鐘来抚慰他低落的心情,再去下个地方找他们集合。 「你觉得这次观察力会出什么样的关卡?」蓝毅辉吃着没来得及吃完的早餐,大嚼特嚼手中的培根蛋饼。 「我怎么会知道!会长的喜好一直都是个谜团啊,你看梁熙腾……他还算好的,没有抽到女僕、空姐或护士什么的。」 韩妮萱担忧地扶额,没有多馀的精力再陪蓝毅辉聊天,下一个就是她,场地还是在操场那,天知道宗闵耀会要她干嘛。 慕容顥和吴雨璇跟在他们身后并行,两人一个往左看一个往右看,偏偏不往对方的方向。 「到了……」 蓝毅辉比其他人先一步跑到操场边查看,原本要段落的声音渐渐拉长,像是种惊叹和不可置信的惊呼,韩妮萱直觉不妙,也连忙跑过去护栏边向外看出。 「所以观察力,就是蹲在草丛堆里,看来看去不知道在干嘛?」蓝毅辉探头探脑的左顾右盼,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白痴,看不出来他们在找东西吗?应该是某种植物之类的。」 韩妮萱扭动僵硬的肩膀伸个懒腰,从他手中抢走卡片步至关主那,他们讲了几句话后,她看了看他身后的一块看版,上面有一张类似花朵的相片,露出有十足把握的满意笑容,她跑进右前方的草丛东摸摸西摸摸,摘下一朵像是白花的东西跑回关主区得到另一张卡片,再度回来的时间还不超过十分鐘,绰绰有馀。 蓝毅辉看得瞠目结舌,迟迟无法说出一句正常的话,直到慕容顥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就、就这样?这样就过了?」他嘴巴张成o字形,简直无法相信。 「你废话一定要那么多吗?不过就是找个和图片一样的植物能难到哪里去。」 他痴呆的点点头,打结的脑袋转不过来又蹦出一个新问题丢给她,「你怎么知道那朵花在哪?」 「我以前不是常常在操场晃来晃去吗,我喜欢观察自然生态,还作了一本手册纪录全校植物的图鑑,有兴趣的话我再拿给你看。」 喜欢观察植物?竟然有人喜欢观察植物? 当蓝毅辉还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时,马上就被慕容顥推走了。 「接下来就换你了,还愣在这里干吗?」 「啊?喔,要去哪里?」他恍神搔搔脑袋,感觉有千万种思绪缠住他不放。 韩妮萱闻言,看看手中的卡片,眉头不禁皱成一块儿。 「下一个地方是六角楼后面的广场,那里不是空空的吗?」 「唉,还是快点过去比较实在吧。」 四人一到达现场,往转角的地方到后面的空旷处,一看见完全傻眼,场地摆了好几张牌桌,几十个人正丢着扑克牌在玩大老二,有一位同学因为输牌而跪坐在地上愤恨不平,猛捶着地板洩恨。 蓝毅辉愣愣地握着卡片,摇摇摆摆的晃去关主前。 「这是……?」 「如你所见,赢了三位关主就可以继续突破下一关,如果输了就要不断重来。」 梁熙腾接到慕容顥的消息一赶到空地,表情也不输他们的惊恐之色,许久后才说出一句一针见血的关键:「欸,这全部都是牌艺社的人啊!」 「那我玩啥啊。」蓝毅辉大喊,滚去角落玩沙还比较实在。 「嘿嘿来不及了!」 牌桌对面的一个男生喊话,蓝毅辉才惊觉自己默默被慕容顥架上牌桌,逃也逃不了。 「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牌艺社社长。」他露齿而笑,专业迅速的洗牌动作看着他目不转睛。 「欢迎切磋切磋,副社长在此。」 「本社黑马,还请多多指教。」 蓝毅辉脸上多了三条黑线,全部的人都是高手那也就算了,好巧不巧还坐上一桌不得了的人,这慕容顥根本就是存心来找他麻烦的。 「好吧,我们开始了,不相关的人物麻烦清场。」 梁熙腾尷尬地笑笑,对摆出严肃脸庞的社长恭敬的鞠躬,同情地看了一把蓝毅辉就跑出去找其他三人了。 慕容顥拿了一瓶水丢向他,四人百般无聊地坐在一旁的石椅上,蓝毅辉进去不到五分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来,就要一直在这里空等,各种无力感顿时涌了上来。 「咱们来赌赌看蓝毅辉可以多久出来好不好?我赌两小时。」 一阵静謐悄然飘过,梁熙腾用乾笑来掩饰自己被无视的沉闷,还想再补上一句时,他看见蓝毅辉两手举高,以一种「哥是谁」的骄傲样子走出来,在他身后似乎还传来了某种悲鸣哀号。 他用右手两指帅气的夹住卡片挑眉一笑,换来眾人的沉默, 「拜託不能捧个场吗?老子帅气的干掉他们三个了,也许有天我还能去踢馆呢!」 「反正你一定是拿了副好牌才这样对吧……」韩妮萱不以为然。 「这种小细节就不能跳过一下嘛。」没想到她说话一针见血,蓝毅辉抽动着嘴角,第一场拿一副同花顺,上天给他的机会这再不赢就别想再出来了。 韩妮萱不留情面的抽走卡片,从口袋掏出之前认证过的的三张,交到吴雨璇手中,「接下来换你了。」 chapter.6 计画赶不上变化(4) 「闯到最后一关其馀四个人不能跟着一起行动,只能让最后一个人自己去找,分头找或是互相有讯息来往将会被取消资格。」关主挑挑眉,对其他人示意使了下眼色。 「好我知道了。」 吴雨璇接过卡片放进口袋,仔细聆听规则,随后和学生会的工作人员道谢,头也不回地往大楼办公处走去,留下在原地发呆的四人。 「我们现在应该是最领先的吧?」蓝毅辉走回长椅拿起水瓶,扭开瓶盖也不喝,光对着它发愣。 韩妮萱用眼神指指后方欢欣鼓舞走出来的五人,莫测高深的说着:「这倒未必唷……」 「这不是孝一吗?怎么那么快也过关了啊。」 慕容顥听见梁熙腾的话旋身看过去,一名有些眼熟的女孩眉飞色舞地抓着四张卡片从他身旁蹦蹦跳跳的越过,无视于他的存在。 这不是上次撞倒他的女生吗? 「柳飞雪可以吗?她不是才刚转学过来对校园都不熟悉吧。」 隔壁的男同学紧张的扯扯衣襬,换得另一名同学的冷眼相待。 「可以吧,反正依她那股热劲应该很快就找到会长了。」 孝一两个男孩稀松平常的谈话却让慕容顥定格在原地,时间似乎停止了。 他刚说柳飞雪? 手不自觉握紧成拳头缓和了下混杂的思绪,慕容顥二话不说往大楼内部的方向奔去,对后方眾人大声的呼喊充耳不闻,虽然他不清楚吴雨璇和柳飞雪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可强烈的第六感困扰着他。 慕容顥在校园来来回回寻找吴雨璇的身影,迟迟没有看到人,在校园又绕了几圈,他靠在一楼走廊的墙边喘息,右手无力的抹去汗水,无可奈何的凝视前方。 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你怎么找到我的?」 宗闵耀轻笑,将手插在口袋里保持起初的站姿不回头去看她,后者也只是淡漠的望向天空。 「想找到你不难。」她漫不经心的道。 「怎么感觉你好像很难过呢?」 他斜身瞧了她一眼,藉着顶楼的高度俯瞰底下缩小的一景一物,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我没有……」 吴雨璇听言,手抓紧胸口前的衣服,他和她就像彼此的镜子,照出对方最真实的样貌,却也是点到为止,并没有更深入的逼迫。 看破她的口是心非,宗闵耀原本就扬起的嘴角,此时勾出更大的圆弧。 「记得你之前曾说过我强顏欢笑吗?」 「嗯。」吴雨璇点点头,心不在焉的看着灰色的水泥地。 「其实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但我想我大概只是因为习惯逃避,所以才不愿听到,别人口中的『我』。」 有些惊讶宗闵耀会主动谈起这件事,她自地板往上看去他孤寂的身子,灰暗的云朵笼罩整片天空,覆上深沉的色彩,盖过大地所有景色。 还有他。 「小时候因为我是独子,父母必须长年出外工作,一走可能就要三四年才能回家个一两天,因此除了家里的管家叔叔以外,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甚至到后来,我反而才觉得管家叔叔是我的家人,而不是在记忆中模糊淡去的父母。」 「从小我就是个孤僻的个性,和其他同年龄的小孩不一样,不会哭不会闹,也不会笑,每天坐在地板上看着满屋子的玩具相覷,饿了就去吃东西,累了就去睡觉,维持这样的规律生活,我过了好几年。」 宗闵耀停顿了会儿,重新釐清思绪再度开口。 「之后上了幼稚园,同学们也因为我怪异的性格自然而然的排挤我,有一天老师跑来和我说:『不要那么阴沉沉的,开心一点不是很好吗?』最后我想都没想和她扭打在一起,许久未见的爸爸也为此特例归国,处理完事情没多说什么,把我带到国外去。」 他的语气平缓,好似在间话家常那样沉着,给人一种遥远的距离感。 「在那件事过后,原来和爸爸疏离的父子关係更是降到冰点,跟在他身边奔波了一个月后,我被送去住在美国的叔叔家,当我看到他们一家四口相处融洽,自己反倒像是个外人,在学校虽然渐渐有了几个朋友,但一回到『家』,还是会像以前关在房间里什么事都不做,兴许是自尊心的问题,一走出房门的我就算再怎么不开心,还是得露出笑顏,渐渐的,我开始强顏欢笑。」 「那时我唯一的好朋友大概就是小提琴,儘管是在我国中时才接触,不过我一直都挺有兴趣,碍于怕影响到我叔叔家的寧静,所以也只有几次趁大家不在家里能练习,大部分的时间都会存钱出去租个练琴室,可因为零用钱不多也只有少少几次而已。」 宗闵耀讲到这,正对着吴雨璇,脸上仍旧是他的一贯笑容,「怎么,我的故事有让你感动成这样吗?不要一副快哭的样子。」 她回过神望进他如黑夜的眸子,心底被触动的一块如同潘朵拉的盒子被开啟,一旦被打开,就锁不回去了。 「故事最后的结局,柳飞雪的爸爸因工作关係和我爸与叔叔变成朋友,我国三的那年她也住进我叔……」 「哥。」 听见身后熟悉的女声,吴雨璇望见宗闵耀眼底的一丝波动,双脚定住在原地不想转身,也不敢转身。 原来即使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无法泰然自若的去面对,说不在乎就不在乎,能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至少,她办不到。 chapter.6 计画赶不上变化(5) 「你是璇璇吗?」 柳飞雪眨动明亮的水眸,疑惑的走向她跟前,想看清是不是和她记忆中的容貌如出一辙。 当柳飞雪往前一步,吴雨璇看也不看跟着往前,拉开彼此的距离。 「你是吴雨璇对吧,为什么要躲我?」 柳飞雪跨开步伐,忽视一旁沉静的宗闵耀,坦荡地站在她面前,然而一对上眼,吴雨璇眸子里明显飘动的冷漠让柳飞雪不禁傻住,痴痴的看向她,这不是她认识的吴雨璇啊。 「璇璇……」 脱口而出的并不是这几年累积下来的的思念,只是当年一个再习以为常不过的称呼,柳飞雪却是用尽所有力气才能细声的气音呢喃,她伸出手想触碰她,不料吴雨璇先行退后,张开的手指她驀地收成拳头,悬在空中半晌又缩了回来。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柳飞雪啊!」 她激动的抓住吴雨璇的肩膀,像是要抓住些什么,换来的却是她的冷眼相视,那些年的欢笑彷若从不存在,只是一个虚假的证明。 宗闵耀见状,自动退到一旁,将谈话空间留给两人,果然还是得面对面两个人好好谈谈解开误会,想想之前和戚奕伟每天绞尽脑汁避开她们碰面的机会,还真是多此一举,唇角轻拉起一丝沉闷,正要走去推开下楼的铁门时,先一步被人推开,铁门用力的撞击在水泥墙发出巨大声响。 「慕容顥,你怎么会在这里?」 宗闵耀稍稍压低惊讶的口吻,脸色还是装的一如既往镇定,边说也不忘悄然移到他的正前方,挡在门口前不让慕容顥向前一步。 「我来找吴雨璇,让开。」 他不耐烦地皱起好看的眉,把整座校园绕了至少五次,几乎每一间教室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最后才好不容易找到宗闵耀,纵使不确定吴雨璇是不是在里边,在这迫在眉睫的情况,他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挡住通道的入口。 「你这样做是违反规定,会害得大家弃权,你知道吗?」宗闵耀冷声。 「我只要看到人就会离开。」 慕容顥抑止住烦躁的心情,看来人就在顶楼,有什么事不能过去,让他感到匪夷。 来回踱步沉淀了下,宗闵耀还像尊门神守在那里不动声色,眼睛毫不避讳放在他身上盯着猛看。 硬闯就硬闯,谁怕谁啊。 在心底暗暗做了决定,慕容顥双手伸展了关节,把白色的运动外套袖子拉起到手肘,刚走到离大门三公尺的地方就听见从外面传来稀稀疏疏的谈话声,音量还因情绪愈变激烈而越来越大,他更加坚信吴雨璇就在外面的事实。 回过头看,宗闵耀垂下头望着地板不语,眸子刷上一层层的暗灰色,宛如深海般深沉,慕容顥瞧了一眼也没多想,乾脆的推开他的身子,留下他一人怔楞的留在门口。 踏出门外,厚重的云朵积了满满湿气盖过整个天空,随时都有下雨的可能,前方吴雨璇沉稳的语调与冷静的表情,和她身旁急得快哭出来的柳飞雪成了强烈的对比。 他往俩人的位置靠近看才恍然大悟,她就是之前有一头焦糖色的大波浪,在校门口附近躲躲藏藏的那位女孩。 「是不是戚奕瑋跟你说了什么?没有,我真的没有!」 柳飞雪带着哭腔,泪一滴一滴的往下低落,慌张的缠上她的手臂澄清。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你说,我听,你知道这些年我过得有多痛苦吗?你知道吗?」 吴雨璇推开她,再也按捺不住跟着激动大声起来。 「当年我写的那封信就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也不想不告而别啊!」落下的泪珠像是天空的雨水,一滴滴打在他们身上。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把别人的真心狠狠的践踏在脚底下吗,够了别再说了……」 吴雨璇由激昂的语气转为疲惫,眼底的悲伤泛着些微想隐藏的泪光,即使伤口再度被揭开,也强硬着自己必须直视她。 「我们的友谊,有存在过吗?」 chapter.6 计画赶不上变化(6) 柳飞雪苦笑几声,眼泪跟之顺流而下滑落到下頷,抖颤不已的勉强自己说着:「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就、就当我认错人了,对不起。」 她摀起嘴巴阻止眼泪往下掉,一转身看见慕容顥站在离她不到五公尺的地方注视着自己和吴雨璇,匆匆瞥了一眼,立刻走向大门。 宗闵耀这时手里紧抓着手机,失神落魄的从门口进来,瞳孔内没有任何的聚焦点,另一隻手灵巧地捉住想离开的柳飞雪。 幽幽的嗓音一开口,如针孔般细密的雨滴一点一点的打落在每个人身上,天空也彷彿听见他的话语一般,点点雨水刺痛的缓缓落下,小鸟振翅高飞越过宗闵耀身后。 「刚才中央医院打电话给我,戚奕瑋刚才出车祸了,目前还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肇事者现在也在医院里。」 他平復着起伏不稳的内心,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被他抓的死紧的人。 吴雨璇听闻瞠大双眼,双脚虽想赶往医院,却不听使唤的立在原地,还沉浸在不可置信的世界中,明明今天早上他才笑着和她挥别说要去比网球比赛的决赛,参加不到难得的周年校庆觉得很可惜吗?现在又怎么会在医院里…… 宗闵耀他,说错了,对吧? 对吧。 「如果可以我愿牺牲自己,换取你的幸福,即使只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简单微笑。」 「为什么不再给自己、也给别人一次机会?」 「走出来了,好吗?」 当初他说这些话的担忧神情至今都还歷歷在目,她回过魂甩了甩头,轻轻看了眼一旁同样陷入沉默的慕容顥,脚步慌乱走的摇摇晃晃,加上脚踝受的伤还没好,没走几步路吴雨璇痛的摔倒在地上无法前进,遥看着远处的铁门。 好累,真的好累,为什么要逐一的把她身边的人夺走。 先是小时候疼爱自己的母亲,再来是当时唯一愿意对她好的外婆,国中的柳飞雪也不告而别连带地带来伤害。 现在,连戚奕瑋也要离开了吗? 慕容顥见状急忙的蹲下身扶住吴雨璇摇晃的身子,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滑了几下确定拨出,随即放在耳朵旁等待接通。 「是我,现在立刻开车到学校门口到中央医院。」 又交代了几件事情,他掛完电话再度放回口袋,担心的眼神毫不保留的全流露出,「还可以走吗?车子应该再三分鐘就会到了,我们走吧。」 他谨慎的搀起她,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她用伤,吴雨璇也乖顺的靠在他身上,两人走出大门一步步踩着阶梯往下,并未听到宗闵耀来不及说完的话。 他脸色疲乏的望向消失在眼前的吴雨璇和慕容顥,手仍握住柳飞雪的手臂不放松。 「肇事者是你的爸爸,据医院打电话过来的护士说,他的情绪原本在开车时就不稳定,出事的那瞬间也跟着晕过去了,现在在一般病房内还没醒来,不过因为安全气囊的关係,除了一些小擦伤以外也没有了。」 她的脸色在他说完话后转为惨白,即使平时关係再怎么不好,对方毕竟还是自己的父亲,再没血没泪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双眼蒙上一层黯淡。 「那、戚奕瑋的伤势严重吗?」柳飞雪慌张地问。 「听护士的口气和叙述来看应该是挺严重的,伯父开车的时速不算慢,直接正面撞上后车子又向前滑行了几公尺远。」 宗闵耀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比想像中更沉重的话,他看眼手腕上的錶,再回想今天的日期,耳边柳飞雪喋喋不休的声音刺激他快断线的神经。 「我们赶快去啊,你还在这边做什么!」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气愤的直往地板跺脚,但不管怎么拉宗闵耀离开顶楼,他却是不动于衷,最后柳飞雪索性不理他,没想到他的手还紧抓着自己不放,力量也渐渐加大。 「今天是伯母的忌日,所以伯父才会情绪不稳定吗?」 宗闵耀沉沉的看向柳飞雪激动的脸庞,想从她的表情里抓住一些变化。 「是又怎么样,跟这件事有什么……」 她说到一半,也想起今天的日子而停顿住,浑然不自觉被宗闵耀拉往大门,一阶一阶的被拖下楼。 chapter.6 计画赶不上变化(7) 慕容顥一到校门口,车子正好停在前方就位,他轻柔的将吴雨璇扶好上车关上车门,司机发动引擎在道路上奔驰,丝毫不浪费一分一秒的宝贵时间。 他系好安全带侧头过去看她,吴雨璇迷惘的望向前方,全身僵硬的坐在座位上,从里而外透出一阵不寒而慄的气息。 慕容顥探过身去帮她拉好安全带,另一隻手也没间着,发热的手心暖暖牵起吴雨璇冰冷的手,希望能多少传递一点点的温度,让她不要那么紧张能够舒缓一下,即使传达不到也没关係,至少她没有再度把他推开了。 曾几何时慕容顥变得那么委曲求全,就算知道她心里正掛念着另一个人,还是很犯贱的怀抱着「只要她没拒绝自己」的心态,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不知道他是傻还是偏执,从一开始的颁奖典礼到今天的校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目光总是会不自觉的被她牵引。 虽然慕容顥根本不了解吴雨璇,甚至连生日爱好这些乏善可陈的东西也是寥寥无几的听说过个大抵,很奇妙的没有理由,他就是喜欢上她了,也许爱情就是个没有理由的东西吧。 「你这人啊就是反应迟缓,习惯先斩后奏,之后又常常后悔叫苦连天的个性也该改一改吧?」 记得自家姐姐以前有事没事就把他叫过来旁边,灌输一些自创的语录或是人生道理,回想起来也算是挺中肯的,只可惜她说了再多,长久以来的性格一时之间说改就改也是很难,他维持个几天就放弃了。 幸好没碰上尖峰时间,一路上很顺畅的没几分鐘抵达中央医院门口,慕容顥搀扶吴雨璇下车,半途问了下志工很顺利地到达手术室前。 红色的灯光悬掛在上头怵目惊心,一旁的绿色塑胶椅上随处可见惶惶不安的家属,低下头对手里的佛珠或御守念念有词,只希望还在鬼门前徘徊的亲人能够凯旋归来。 刺鼻的消毒水味和啜泣焦虑声充斥在一片黑白色彩的急诊室,死气沉沉的景象也不免让低迷的情绪更加低落,医生及护士面无表情地来来回回忙碌,右边的结束接着便要赶去左边,对于这种令人惊心动魄的工作,日復一日下来也早已坦然接受,无论是救活了一条生命,或是多签了一张死亡证明书,也麻木了没有区别。 他们承受的压力、痛苦,却比一般人更多上许多,也因此不论是哪所医院,急诊室的人手一定是最不足的,每日处在生死交关的地方,一天没事,谁能保证以后? 吴雨璇颤抖的身子紧依偎在慕容顥怀里,宛若一艘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中漂泊的小船终于靠岸,找到支撑点继续走下去。 「你先坐下来吧,没事的,累了就先休息一下。」 他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温度比平常稍高了许多,可能是刚才淋了一点小雨,和最近段考和校庆一次来的缘故,累积成劳在接到戚奕瑋的消息一次爆发出来,尤其是换季的季节,比平常更容易感冒。 「嗯谢谢。」 吴雨璇沙哑地低声开口,浑身感觉有气无力的,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慕容顥身上,原本微开的眼眸也抵不住疲劳的侵袭渐渐闔上了眼,头轻靠在他的肩上昏昏睡去,他看着她的睡顏宠溺的笑笑,轻手轻脚的将她移到椅子上才松口气。 不久在后方一个漆黑的人影接近他们时,吴雨璇敏感的再度张开眼,看清来人后悄然离开慕容顥身边,拖着不断加痛的脚踝走过去,原本快要睡去的慕容顥感觉到旁边的人不见时也清醒过来。 他跨开长腿往她所待的地方迈去,突然一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怒气冲冲的衝过来,还没说话前即大力的甩了吴雨璇一巴掌,响亮的声音回盪,见她被自己打得跌坐在地不吭声,男子更是气愤地想要把她从地板上拉起来继续打。 「你不是雨璇的爸爸?」 慕容顥及时挡在吴雨璇面前才避免她被二度伤害,在认出那名男子的身分后,更是惊讶的愣住。 「我是她爸爸又怎样?你给我让开,我好好一个儿子被她弄进了医院,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要是他就这样死在这里我也把你弄在一起陪葬。」 男子边说边狠狠的盯向她,彷彿在他眼前的是多年的仇人。 「父女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别动手动脚的行不行?」 慕容顥被他一激,也顾不得这里是医院大声起来,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如雾里看花充满疑惑,却在下一秒男子又开口之际彻底陷入沉思。 「他妈老子姓戚不姓吴,哪来的血缘关係?」 chapter.6 计画赶不上变化(8) 吴雨璇漠然起身,撇开视线盯着地板,右手拉拉慕容顥的衣襬,在他耳边小声附语:「我们走了好不好?」 「好。」 他看了眼走向手术室的男子,把她护在自己怀里与他擦肩而过,幸好他也只是摆摆忿然的样子,并没有再对吴雨璇做出什么事。 慕容顥走出急诊室到外头的走道,碰到吴雨璇的手臂时感到一阵发烫的温度,细细的呻吟声从她发白的唇里发出。 吴雨璇晕眩的站不直,彷彿整个世界天摇地动,最后眼前模糊的景象一黑,顺势倒在他的怀里渐渐失去意识,她意外的被一股安全感包围,如太阳一般温暖的包裹着她。 要是可以不醒来那就好了。 微妙的想法在左心房里慢慢滋生,吴雨璇轻轻勾起嘴角,看见慕容顥慌张的神色,自私的沉入名为不切实际的梦境中。 可惜,梦,终究还是会醒的。 他把手环绕在吴雨璇纤细的腰际支撑住,大掌轻贴在她的额头,温度又高了许多,慕容顥吸口气调整姿势将她一把横抱起,往医院出口的方向迈去。 「你醒过来了吗?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煮了海鲜粥,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慕容顥拿着托盘走进房间,上面有一碗冒着热气刚煮好的粥,香气瀰漫了整个空间,还有几颗药丸躺在玻璃製成的小碟子里面。 吴雨璇从柔软的床铺坐起身,背靠在后方的枕头上,双眼眨呀眨的打量整个房间的摆设。 一张灰色的双人床右侧有个小小的床头柜,前方摆了张走简约风格的书桌,两旁各有一个木製的书柜装满了很多各式各样的书籍,中央一个圆形的小桌子,上头有一台崭新的雾黑色电脑,木桌底下铺上毛茸茸的浅灰色地毯。 墙上则掛了一幅冬天山景的油画,靄靄白雪覆在山头上,微弱的夕阳增添了一抹淡淡红晕,为这寒冷的气息画上一笔温润的笔触。 「这里是……?」 她疑惑的看向他,只觉得全身像布偶软绵绵的,使不上任何力气,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的好难受,慕容顥见她不舒服很是心疼,先将托盘放到床头柜后,端起一碗热腾腾的粥坐在她身边。 「抱歉,因为你突然晕倒就擅自把你带到我家了,先坐起来吃碗粥垫垫胃吧,等等吃完药后再睡觉。」 吴雨璇迷糊的揉揉眼睛,肚子很饿是没错,此刻她只想将头埋入枕头好好的睡觉。 「挪,吃吧。」 他用汤匙舀起一口,吹了几下降温后,将汤匙抵住她的嘴唇逼她吃下去。 「可是我不……」 话还没说完,慕容顥就把粥硬塞到她嘴里,堵住接下来要说的话。 「要吃饱才有力气赶快好起来知道吗?」 他霸道的语气不容她反驳,于是吴雨璇只好默默看着他又舀起满满一汤匙的粥准备再餵自己吃。 「吃完了吗?今天你至少得吃半碗知道吗。」 她迟疑了几秒后,顺从的点了点头,将还在嘴里的粥吞下肚,虾子吃起来新鲜味美,鱈鱼和干贝也相当可口甘甜,只是一口的份量竟然含有这么多的食材,而且还齿颊留香。 「戚奕瑋他,还好吗?」 吴雨璇轻轻地开口,若踩踏在云端上不平稳,随时都有坠落的可能。 慕容顥转过头去,眼神飘移到其他地方,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极大的煎熬,最终还是敌不过她的追问,望着墙上的那幅画开口。 「在你睡着后我打电话给医院,开刀的主治医生说他全身多处擦撞伤、右手粉碎性骨折,左脚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也打上了石膏,最快要康復也要三个月的时间,之后也要定期去医院復健。」 吴雨璇仰头盯着他的侧脸发愣,一个打网球的人,惯用手受到那么大的衝击,势必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些后遗症,或许未来再也不可能去接触他所喜爱的网球了。 「我想去网球社。」 「明天决赛祝我幸运吧,我一定会带回冠军奖盃给你看的!」 「好可惜参加不到高中第一次的校庆哪,你大队要加油哦,我也不会放弃的。」 找到梦想时,那是一种幸福;失去梦想时,那是一种缺憾,更是一种哀伤。 昨晚他兴奋愉悦的语调还孤独地停留在耳畔,半夜还紧张到起床做了几十个仰卧起坐才能安心入眠。 该努力的,戚奕瑋都努力了,该认真了,他也认真了,为什么世界要残忍到,在他离目标近在咫尺时,把那名为机会的入场券剥夺走。 吴雨璇泪潸潸的像是一隻小猫惹人怜惜,慕容顥又是一阵心酸,放下碗摆回托盘,他拉过她的手将她紧紧抱住,下巴顶在头顶上,左手轻抚她的背。 「你能跟我说吗?戚奕瑋和你,到底是什么关係。」 chapter.6 计画赶不上变化(9) 吴雨璇不说话,只是将头深深的埋入慕容顥的怀里,垂放在床铺上的双手也环抱在他背后,寻求一丝温暖,过去沉重的包袱,再怎么逃避,还是得面对的。 「我妈妈以前是有钱人家大企业的千金,但因为是独生女的关係,所以家规很严,她二十几岁时喜欢上某个男生,外公和外婆不同意,有一次趁外公出国出差时跟他一起私奔,再回到家里时怀了我,那个男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当时外公虽然很生气,也捨不得让妈妈去堕胎,所以安排一场商业联姻,嫁给我爸爸。」 「爸爸家的事业才刚起步,一切都还很不稳定,那时他女朋友已经怀孕,两人准备步入礼堂,可爷爷不管他们两个,强行让爸爸和他女朋友分手娶我妈妈,成为亲家让公司在商业界佔有一席之地,少掉几年打拼的时间,即使住在同一个家,彼此也像是陌生人一样。」 她停顿重整繁复的思绪后离开他怀里,手还是扯在他身后,清澈的双眼凝视着慕容顥。 「而当时爸爸的女朋友怀的小孩,就是戚奕瑋,所以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係,却是名义上的姊弟,我比他大了一个月。」 「听起来有些无法想像,不过这就是我的故事。」 吴雨璇自嘲的笑笑,不自觉说了这些话给他听,以往就算别人问起,她也不会回答。这次她将沉重的过去轻松的说出来,又或许是另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在他面前,那些努力建筑起来的保护有如透明色,最真实的一面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故事的后续还有后来,吴雨璇选择避而不谈,她讨厌别人眼里自以为怜悯的同情,其实不过对她就是另类的一种伤害方式,反正她的生活,从来没有喜剧发生,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了吧。 自小唯一在吴雨璇身边的人只有戚奕瑋,她觉得自己好如瘟神,带给别人的只有厄运,从来没有幸运,就算是她再怎么想守护的人,最终还是会离自己而去,可一个人的世界,好孤单。 慕容顥摸摸吴雨璇的头,内心虽为她感到不捨,嘴角仍旧维持向上的模样。 「那你怎么又哭了?刚才不是还是一张笑脸的吗?」 他用食指抹去泪珠,换来吴雨璇一愣,时间已过去十多年了,为什么还不能放下。 坦然面对,真的好难。 就连在她眼前的慕容顥,近在咫尺也好似那么的不真实,彷若虚假的幻影。 他俯身低下头,吻了吻她的眼角,淡淡的咸味扩散在唇上,原本想替她止住泪水,她落下的泪珠却越来越多,雪白的棉被画出大大小小的圆圈。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吴雨璇半摀着脸,说到一半还哽咽,结结巴巴的好丢人,一不小心情绪没控制好,第一次失控成这样。 她想抽出放在柜子上的面纸,双手反被慕容顥单手强行拉下,扣在她身后动弹不得,赤裸裸的表情毫不掩饰地在他面前。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要跟自己说,笨蛋,不要一直这样故步自封,要为自己而笑,不管过去发生什么事,你可以不忘记,但一定要放下,就算这世界的坏人再多,还是会有好人存在的,你身边不也有很多人在陪你吗?戚奕瑋、蓝毅辉、梁熙腾、邱浩平、韩妮萱、」慕容顥的脸有些緋红,「还有我啊。」 吴雨璇哭了,也笑了,嘴角难掩的笑意让他松了一口气。 「你应该多笑的,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哪个人哭起来会好看啊?」 她忍不住开口吐嘈,眉眼间的灿烂是慕容顥没看过的。 他可以私心的想成,她是因他而改变的吗。 情不自禁趁吴雨璇呆住时,慕容顥在她的唇上偷偷一吻,来回也不过一剎那的事,他装作若无其事的端起陶瓷碗,脸不红气不喘地盛了一汤匙放在她面前。 「嗯快吃吧,等你退烧病好了我们再去看戚奕瑋。」 「嗯?喔……」 她傻傻的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像脑袋的某个螺丝不见运转不过来,他是不是亲了她啊? 还是只是因为发烧而產生的错觉? 小小的涟漪,在心里波动着,她也可以回到以前的自己吗? chapter.6 计画赶不上变化(10) 宗闵耀在吴雨璇和慕容顥搭车离开学校后,一路上面色有慍的抓着柳飞雪的手,也不顾她的手臂被他捏得太过用力,白嫩的肌肤逐渐由红转青。 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宗闵耀立即打电话叫人开车前往医院,而跟在他身边的柳飞雪一被他塞进车里,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气愤的甩掉他的手,另一手按下一旁扶手的按钮,把跟驾驶区隔音的玻璃升起。 「你干什么一直捏着我的手臂到瘀青?不知道这样很痛吗,我有脚我自己可以走,不用你抓着我走,谢谢。」 她闷哼一声,拉开袖子推开变成青色的地方。 「这样就在喊疼,那戚奕瑋怎么办?被车撞到比这痛上好几倍你知不知道?」 宗闵耀捲起制服的白衬衫到手肘,扭过头去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剎那间整个人被柳飞雪抓着肩膀转至另一边,衣领被她提起,明明他可以挣脱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人是我撞的吗?车是我开的吗?你凭什么把我爸的错全都发洩在我身上,不只你担心戚奕瑋,我也很担心他,当初因为我妈的死,我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不是吗?」 语落,她松开了手,一滴泪也滴落在宗闵耀的领口上,瞬间被吸乾。 背直直地撞到椅背,身体却麻木的没有任何痛觉,宗闵耀斜过眼看,柳飞雪弯着腰大口喘息,不久头靠着背后的沙发往下滑,身子斜躺在椅垫上,微小的闷声不断从她嘴里发出。 「嗯,拿去,还有……对不起。」 他从椅座的抽屉下拿出一瓶水和一个装有白色药粒的玻璃瓶,之前在美国两人常常一起出去,自然而然也养成随身携带药物的习惯,直到回国了还是改不了。 她接过东西,撑起身旋开瓶盖,趁着红灯车子停下后,便一口吞下。 「休息一会儿吧,等等到医院我再叫你。」 宗闵耀见柳飞雪呼吸平復,还是很不放心的补充。 「嗯,谢谢你。」 她背对他,浑身浮浮沉沉,恍惚间似漂浮在海洋,一波波的浪花汹涌的拍打身体,再清醒过来,已被宗闵耀牵到一间病房前。 印象中还是老当益壮且保养得宜的爸爸虚弱的卧躺在床,一瞬间彷若增加了好几十年的光阴白发苍苍,他闭起的眼皮微微跳动,眼尾和额际处均可轻易看出他的衰老和多年歷经风霜的痕跡。 柳飞雪面无表情的走向前,在病床旁的浅棕色沙发坐下,凝睇着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睡脸半晌。 她注意到柜子上的一张相片与只剩下几片花瓣的百合花,花朵因缺水而枯萎、凋零,黯然失色,这束野百合的花语是永远幸福,可当花谢了,还会重新绽放吗? 回眸不见宗闵耀的身影,柳飞雪又看了看爸爸熟睡的鼾声,呼吸刻意压低许多,她看着那帧相片出神,点点斑黄沾上腥红的血跡,格外刺眼。 血红下的是一家三口去游乐园的纪念照,手指轻抚过照片上爸爸的脸颊,当时因为他玩了太多设施而气喘吁吁的模样,使还单纯的她眼睛都笑瞇了起来,小手被妈妈紧握在温热的手心,和乐融融的跟在他身后。 那天还因应儿童节的特别企划,免费去摄影棚拍了好多张照片,其中有一张还做成马克杯,只可惜被爸爸打碎了。 连同当初的回忆,宛若裊裊云烟般,微风一吹拂,已不復在。 如果他没有喝酒的话,除了照片外,妈妈唯一仅存的东西就会被留下来,剩下的不是只有骇目惊心的玻璃碎片,眼前的人曾使她活在如地狱的生活,如今以为的厌恶和仇恨,在看轻皱痕一划一划佈满他的脸,一点力也使不上,柳飞雪安静的坐回原位,看着爸爸的睡顏。 「不恨了吗?」 房门轻巧的滑过随即关上,宗闵耀提着一栏从地下街买回的水果,轻手轻脚的走近,用气音在她耳边附道,小声的似蚊蚋。 「恨什么?只能怪我命运太多舛?」 柳飞雪自我解嘲的绽出笑容,从他手中接过篮子,撕开裹住水果的塑胶膜,拿起一颗红通通的苹果走去洗手间冲洗,再回来坐在沙发上削皮,她握紧小刀不熟悉的将皮连同切下的果肉一同丢进垃圾桶,苹果还尚未削完前,也已经氧化变黄。 宗闵耀看向柳飞雪哭丧的脸,捲起白衬衫的袖子,起身从上拿过她手里的苹果和水果刀,背抵着墙,一刀一刀将残缺不堪的苹果修的更完美。 「没有什么事是人打从出生下来就会的,你不会是可以练习的,就算再辛苦,再艰难,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收穫,加油。」 加油,吴雨璇。 chapter.7 伤害源自于拥抱(1) 恼人的气味融合在空气无所不在,吴雨璇皱了皱眉,伸手拉好身上的制服,提着保温瓶越过一间间病房和回收病服的房间,仔细确认门板上标示的姓名,踟躕了会,她转动门把探头往内看,看见戚奕瑋怡然的坐在病床上,才松了口气。 「还好吧?」 吴雨璇将水果和保温瓶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从地板拿起一块洁白的餐盘立起脚架,抽走戚奕瑋正在看的一本外文翻译小说。 「哪有人这样对病人的,才几天没见什么时候变这么粗鲁了?」 儘管他再怎么故意装的轻松,脸上明显的倦意也藏不住。 他累了。 「是病人就该好好休息,伤成这样还看什么书啊!过马路看见车记得要闪啊,差点就有机会夺得冠军了,就这样轻易拱手让人,笨蛋……」 吴雨璇拿起篮内的一颗苹果和水果刀,搬起垃圾桶垫在下面,一刀一刀熟稔的削着。 「不然都没有人来看我很无聊啊,这两天我住院你也都没来,打石膏躺在床上不能乱动的辛酸你懂吗?我可怜的奖盃见不到我这个做爸爸的,就这样被一台宾士撞走,也不见对方有家属来跟我道歉……」 戚奕瑋用没受伤的手接过削好的苹果,调整至不会拉扯到伤口的姿势,愤恨的口吻又含有一丝傻气,很难让她相信他可以如此简单的面对一切。 「钱是……」吴雨璇咬一口苹果,问。 「爸出的,但除了麻醉刚退我看到一眼他离开的背影,就再也没见过了,我想他大概有找到对方和解吧,依他的个性喜欢少惹事。」 戚奕瑋静静地看向窗外,光秃的大树因正值秋天,飘下一片片逐渐转红的落叶,纵横交错的树枝不畏风寒,即使歷经许多风吹雨打,也倔强的毅力不摇,微风吹起淡蓝色窗帘宛若他无声地回答,单人病房室内的寧静,让寂寞填满整个空间。 「难过吗?」吴雨璇将刀子擦乾净放回桌上。 「难过什么?他的拋弃和不负责任吗?」 戚奕瑋撇撇嘴,把最后一口苹果塞进嘴里后,抽了一张卫生纸擦乾手。 「明明,你可以不用跟我一样,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的不是吗?为什么要放弃那些你可以拥有的东西,不会觉得后悔和可惜吗?」 吴雨璇盯着水果刀,从刀刃上恰巧可以看见反射的倒影,自己则因为刀面上的小刮痕而分割成好几块。 心,如碎片般,拼凑不起。 「我不后悔,如果连我都离你而去,那你真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他认真地盯着她的双眼,望着她眼里翻腾的不安,「吴雨璇,你不是一个人。」 「那我是什么?就算是一个人那又如何,我真的受不了了,真的。」 想挑起的笑容,在对上戚奕瑋认真的眼眸时驀地垂下,冰冷的双手握紧不断搓揉,她将垃圾桶放回地板,打开保温瓶的盖子。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为什么就是要那么抗拒任何人的接触,虽然我们几乎每天在一起快十五年了,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离我好远、好陌生,我……」 「别说了。」 吴雨璇在他话说完前打断,手抓着汤匙,在保温瓶里面来回翻动,让温度降低。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知道我不能一个人可以安然得过一辈子,我知道我不能拒绝和任何人来往,我知道我不可能把耳朵摀起来,以为听不到任何言论就这样过完一生,你们说的我通通都知道,」她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可是我做不到,就算说再多我还是做不到你知不知道!我也想好好地走出来过我以前的日子,可当我往前一步,当年妈妈在我眼前自杀和歆涵对我露出的厌恶又会通通浮现在眼前,我做不到,未来的一切太渺茫,我怀疑自己,我怀疑每个人的真实性,我怀疑这个世界。」 吴雨璇扯动嘴角,整理好情绪后再度开口,悲伤扩散的好不真实。 「当一个人不肯定自己时,又该如何往前进?」 戚奕瑋不作声,只是将左手伸出浅绿色病服的袖口,摸摸她的发丝,也抚开她眉头间的皱痕。 「傻瓜,你变了。」 chapter.7 伤害源自于拥抱(2) 吴雨璇抬头对他展出一抹笑靨,在他眼中反而略显得勉强,戚奕瑋眼珠子转了转,飘到她手里的瓶子,鼻端也嗅到一点香气。 「那是什么,粥?」 「嗯,不过没有你煮的那么好吃就是。」 她舀了一杓递到他唇边,缓和下来的情况让她不自觉放松心情,「你出院以前我都会来这边看你,还有……」 戚奕瑋伸出左手取过汤匙喝了一口,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你这粥煮得不错啊,以前教你的技巧也不算白费了,嗯?还有什么?」 吴雨璇摇头,替他拉好快滑落的被子,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医院特殊的味道,好像,并没有那么讨厌了。 「没事,你先吃吧。」 对不起,还是没办法走出阴霾。 ※ 随着树叶由绿转红,至最后成为枯叶进而掉落,宣告冬天的降临,不见嫩绿的枝椏带来萧瑟的景象,四处不见生物的踪影,唯一可循的只有牠们遗留下的足跡,刺骨的寒风不留情的打在每个人身上,不禁思念起春天的温暖及绿意盎然的生机。 吴雨璇在空无仰望着窗外放空中,度过第三次段考,成绩也从前五滑落到十几名,纵使不甘心,但她这次真的没放多少心在课业上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下次再努力,而为期三个礼拜的寒假,则在拿到成绩单及作业后正式开始。 当天休业式完,在医生的准许下,戚奕瑋总算得以出院,左脚好的快差不多,右手依然打着石膏,不方便倚着助行器行走,所以多半还是只能以轮椅来活动,状况好时可以靠着东西站起来。 吴雨璇从医院把林林总总的东西搬回家,再整理完时已是半夜两点。 「你不先睡吗?都这么晚了。」 戚奕瑋在房门口打了一个呵欠,看着吴雨璇忙碌的穿梭在小小的房子里,擦完窗户到一尘不染,捲起裤管拉好袖口,又蹲在地板上拿着一条有许多补丁的抹布擦拭。 「反正明天是假日,我想趁他出差还没回来前弄好。」 她移过水桶到身旁,把抹布丢进去搓洗再拧乾,沁凉的冰水在冬天更是寒冷,窜过手掌的温度已让她麻木,戚奕瑋叹了口气,心中当然也明瞭吴雨璇口中的他是谁。 「爸他下个月甚至到三月才会回来,先收了休息吧。」 「等我擦完地板吧,剩客厅的一个角落了,很快的。」 吴雨璇拖着水桶爬过去,无意间在柜子侧边的下方瞧见一个黑色的木盒子,她轻巧的拿起盒子,用抹布抹去上面堆了好几层的厚重灰尘,一把生锈垂垂欲落的锁掛在上头,她用力一扯,锁轻而易举的掉落在地面。 「什么声音?」 戚奕瑋手推着轮椅往客厅,只见一枚老旧的掛锁破碎不堪的碎裂成好几块,洁净的地板沾到刮落下的铁锈,他诧异道:「那是什么?」 吴雨璇背对着他看不清楚,还没向角落往前,她先拿了一封斑黄的信纸转向他。 「为什么我妈写的信会在那里,为什么?」 她空洞的看着他不知情的模样,眼神愈发的虚无。 「你妈写的信?可是当时爸说你妈除了那些衣物外,什么都没有留下,那为什么又要放在那里?」 他不解的往一旁的盒子看去,发现内壁还贴着一张卡片,没有其馀的东西,「那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了什么?」 「当年事发的真相还有……」 吴雨璇说到这蜷缩起发软的身躯,回想起清晰的记忆,眼泪扑簌簌的直往下掉,像关不起的水龙头,回忆如旋风般捲来,令她措手不及,原来当初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自以为。 和欺骗。 这世界还剩下多少的真实性,她不知道了。 chapter.7 伤害源自于拥抱(3) 一栋摩天大楼竖立在都市中央的闹区,顶楼上有一名女子与一个小小的身影,大手牵着小手,女孩依偎在女子身旁。 「妈妈,你为什么要哭?」 四岁的吴雨璇蹲坐在地上,睁着大大的双眼看向妈妈,不解为什么她要哭得这么伤心。 「璇璇,你要记得不要轻言放弃,咬紧牙关的撑下去,对任何事情都要保有乐观的态度,不过这次就让妈自私一次,好不好?妈妈也不愿意这么做,想陪你一辈子的啊……」 她越哭越伤心,从口袋掏出一颗已经开始融化的糖果,黏着包装纸透出橘子香气的味道。 「这是答应要给你的糖果,虽然有点黏黏的,但还可以吃。」 女人在放入吴雨璇手里的同时也顺势握住她的手,像是留念一般越握越紧,冰冷的温度让吴雨璇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甜甜的扬起笑容后,将两隻小手来回不停的在妈妈的双手上磨蹭。 「妈妈你的手好冰唷,我来帮你取暖。」吴雨璇傻气的一笑,尚未发育完全的乳牙白亮的反射烙在她眼底。 「还是你最懂事了,等等爸爸会来接你的,要乖乖地跟他走知道吗?」 她边说话,边不着痕跡的拉开自己的手,生怕再多个一秒,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会再度动摇。 「我不要,我讨厌爸爸,他都只对小阿姨好,我不要他。」 吴雨璇生气地鼓起脸颊,将糖果紧紧的握在手心跟着妈妈站起来。 从她有记忆开始,爸爸就对妈妈冷眼相待,就像住在同一个屋簷的陌生人,有时还会对妈妈恶言相向,而且小阿姨三不五时就带那个叫什么戚奕瑋的弟弟去他们家,爸爸还很热情的去接应,甚至还在家中过夜住在同一间卧室里,好像他们才是夫妻一样,一家三口和和乐乐的。 明明妈妈才是的啊。 她凭什么要每天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以泪洗面,爷爷也跟她说如果被爸爸欺负的话,可以去跟他说的不是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容忍他…… 每次去游乐园也是,她总是跟妈妈走在他们三个后面,在家里也要忍受他们愉快的嬉戏声,虽然小阿姨和妈妈从来没有交谈过,但她就是很讨厌她,没有理由。 她也想要有一个爸爸,可是为什么他的目光从来不在自己和妈妈身上,为什么他只看的见小阿姨和戚奕瑋,为什么两个不相爱的人还要结婚。 为什么。 吴雨璇不知道,可当她想开口时又会看见妈妈的泪缓缓流下,也就继续压在心里变成谜团,似雪球越滚越大。 「妈妈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吴雨璇踩着小小的步伐往妈妈离开的方向而去,她再走个几步就要碰到顶楼的围墙了啊。 「璇,听话,在门口那里等爸爸好吗?」 她脱下高跟鞋压在一封信上安置在地板,准备爬墙上去,吴雨璇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脚踝。 「妈妈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好怕……」 吴雨璇的小手不停擦拭眼里冒出的泪水,总觉得妈妈就要离她远去了。 「乖,等等爸爸和奕瑋会来这里接你的,要好好记住妈刚才说的知道吗?」 她说到这里也跟着哽咽,泪一滴一滴的落到地板上,积了一摊水渍,第一次看到女儿跑步是在这种情况,怎么想也觉得好讽刺,当初想看到她结婚的念头也达不成了,只求她能平安、快乐的长大。 「我不要,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吴雨璇哭得整张脸都是眼泪,怎么擦都擦不乾,结果她一个松手,妈妈就先一步爬上墙,站在上面俯瞰楼下的景色。 四十层楼的大厦,底下还是车水马龙的道路,彷彿只要风轻轻一吹,她就会坠落下去,雪白的长裙在风中翩翩起舞,阳光照射下,像是一隻天使即将展开羽翼,往天空翱翔而去。 可是她不是天使,从来不是,她再明白不过,当完这一瞬间的天使,迎接她的会是地狱。 吴雨璇慌张的踮起脚尖不断往上跳,但自己的身高太矮,墙又太高,连妈妈的脚跟都搆不着,她好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管自己怎么叫妈妈就是不下来,叫到她嗓子都沙哑了,才见她回头嫣然一笑。 「雨璇,要记得妈妈唷,说好了,咱们下辈子有缘,再当一次母女好不好?」女人舒展的眉宇像是对这世界的倾诉,倾诉着这是多么不公平的世界,「我爱你。」 她说完闔上眼,带着浅浅的酒窝和微笑,往前踏了一步,就这样消失在吴雨璇面前,妈妈娇柔的声音还不时在脑海响起,银铃般的笑声还是那样的熟悉。 但,她是不是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妈妈真的好自私,只是为了最后一面见到的人是自己,擅自把她带来顶楼,她有没有想过,她女儿亲眼看见妈妈跳楼自杀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死亡对吴雨璇来说太陌生,陌生的以为只要一转眼,妈妈又会笑着变出糖果给她吃。 从今天开始,她一无所有。 仅剩的只剩下,妈妈残留在她手背上的泪珠,宛若星星般闪耀,疼的刺伤了她的眼,也带来无尽的哀伤。 chapter.7 伤害源自于拥抱(4) 「吴雨璇,你在干什么?」 她往后一看,爸爸面色有慍的牵着戚奕瑋走过来,再回头望向妈妈站的地方时,早已不见人影。 她早就拋弃她了啊,那到底还在留恋什么…… 「快点过来,干什么啊!」 他伸手想拖吴雨璇离开顶楼,手臂却被她狠狠地咬住,她尝到一点血腥味,随即便被男子甩下,脊椎直直的撞击到地面。 「死孽种,等等你把她带到地下室,我先去开车。」 男子烦躁的抓了抓头,也不想想他儿子只有四岁的年纪,从裤袋里抓出车钥匙就掉头走人不管。 戚奕瑋见爸爸走了之后蹲在地上,好奇的瞧向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的吴雨璇。 「你在哭什么啊?」 他以小狗的姿势爬过去,反而让她将脸更深的埋入膝盖之间,不想被他看到,她讨厌爸爸,也讨厌小阿姨,可唯独他没给她厌恶的感觉,一定是自己脑筋秀逗了,一定是,他们只是间接杀掉妈妈的兇手而已。 在看见妈妈坠下大楼时,吴雨璇以为自己会哭得比方才还更激烈,眼泪却在那一片刻止住,也许是已经哭乾的关係吧,可是当他对她开口,水龙头的开关又再度扭开哭湿胸前的衣服,日积月累而成的伤痛像潮水般不断淹没她。 吴雨璇没听过爸爸喊过她一次名字,可能连三句话也没讲过。 她很努力地争取荣誉,满心欢喜地把在幼稚园得到的奖状给爸爸看,换来的却是一记冷眼对视和敷衍以对。 她很羡慕家长日每个同学的父母都会出现,只有她必须面对一个人尷尬的孤寂,妈妈要去工作她能够了解,可是为什么爸爸从未出现过。 她看见妈妈在填班级的资讯栏时总会露出哀伤的眼神,父亲那一栏,她是用尽多大的力气才能一笔一画的写上去,而后又会因为眼泪而模糊掉再重写过好几遍。 连同她对爸爸的记忆,一同模糊。 吴雨璇很想在家庭状况那打个大叉叉,即使有一个爸爸也只是像名义上的,说穿了根本就是单亲家庭,可是现在,她连妈妈都没有了,她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 「我们走吧,不然等一下爸爸会骂我。」 戚奕瑋伸出食指透过她膝盖的缝隙,戳了戳吴雨璇的脸颊,软软的跟家里的泰迪熊好像。 「要走你自己走,反正我就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而已。」 她甩甩头,躲避他一直伸过来的指头,直到他缩回去她才停止动作。 「为什么你那么讨厌我啊?还有爸爸和妈妈,他们都对我很好啊。」 他童顏童语的说道,丝毫没发觉到吴雨璇的脸色起了变化。 「你爸爸是你爸爸,你妈妈是你妈妈,跟我一点关係都没有,我没有爸爸,我妈妈也拋弃我了,我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罢了。」 她说到后面由悲伤转化为愤怒,娇小的身子站起来,一把揪住戚奕瑋的领子,哭到红肿的双眼死命地盯着他。 「爸爸对你好不一定要对我好,小阿姨对你好不一定要对我好,你没有经过我所遇过的事,凭什么说出这些话,到底凭什么……」 凭什么最后付诸这一切的,一定要是妈妈? 戚奕瑋不但没有被她的动作吓到,反倒摸摸她的头,食指拭去她不停流下的泪珠,最后连他自己也跟着哭起来,吓的吴雨璇反过来安慰他,手脚不知该往哪摆。 「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也可以讨厌爸爸和妈妈,可是我不要想要你讨厌我。」 她闻言痴痴地看向他认真的表情,任何一丝虚偽都捕捉不到,或许,他是可以相信的吧。 吴雨璇用手比了一个「六」的手势,举到他的面前。 「那我们说好了,不能反悔唷!」 「好!」 他笑笑,跟着伸出手,打了一个勾勾做了永远的约定。 「一辈子的承诺,不能反悔唷。」 所以,一辈子都要好下去唷,一辈子。 chapter.7 伤害源自于拥抱(5) 自从吴雨璇的母亲过世,小阿姨和戚奕瑋也在爸爸的逼迫之下,半推半就跟之搬进来,照顾平时日常的生活起居,气氛虽然变得尷尬,但除了戚奕瑋以外,她也没和其他两人有多大来往,敬而远之尽量躲的远远的,也不惹事生非,她最希望的,不莫非他们可以漠视她,最好当作隐形人无视。 与妈妈原本住的房间也被清空,变成客房,剩下的东西在隔天移到家中最里面的一个小小书房,只能勉强容纳一张单人床、一张小书桌和柜子,唯一的优点也只有对面住着戚奕瑋,不过对她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吴雨璇不奢求还能过着像以前那样的生活,和妈妈两人虽不至好去哪里,也能有着清淡幸福的生活,幸好现在还可以享有她自己的空间,爸爸也不会来多找她,就是和以前一样做到最大的视若无睹。 他不想尽到父爱,那她也没什么好盼望的了。 纵然内心偶尔会希望爸爸含着笑对待她,间话家常聊些什么也好,不过,这也只能是一场緲幻的梦尔尔。 爷爷不久后也得知她母亲自杀的消息,把爸爸叫过去训斥了一顿,但也没阻止他接下来的行为,反而引起母亲娘家的不平,几十辆车开到他们家准备理论,爸爸在听说后,也同样找了十几个亲戚,包括爷爷和小阿姨的父母一起来谈判。 「这跟我们起初说好的不一样吧,怎么搞成我女儿自己最后自杀了呢?新婚这也才多久啊?你们亲家是怎么照顾她的?」 外公慢条斯理喝着茶,大掌抚着坐在他身旁啜泣的外婆的背。 吴雨璇与戚奕瑋纵使被大人带去房间关着,可声音越来越大,不用走到门边也能听清楚他们的谈论。 「我儿子也没做什么,是她自己要自杀,雨璇我会让他和奕瑋在一起好好照顾,明天的告别式也会弄得好好的,新闻媒体那边我们也是在第一时间压下来,一点消息也没透露出去,你们那还有什么不满的?」 吴雨璇一听到,小小的脸蛋吓得惨白,后面的言论她一句话再也听不进,不是说爸爸对她不好,只是比起这里,她更想回去。 对她来说,这里不是家,只是一个提供她吃饭睡觉,能够遮风避雨的房子。 家,也许对别人是形容词、是动词,在她心里,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名词。 据最后戚奕瑋听完的结论,吴雨璇还是会继续待在他们家,一般的日常生活起居都会和他一起,平常有时间会带她回外公家看看。 等吴雨璇长大,十几年过去,她一天都没有回去看过,说到底,也就只是大人之间的客套话。 当下说说而已,没有人会在意日后。 当年的懵懂不懂事,未来吴雨璇才明白,就算她真的离开了那里,一样会在亲戚之间被视为烫手山芋,能丢一次是一次,越远越好。 隔天的告别式举办的很隐晦,除了基本两家的亲戚,剩下的吴雨璇都不认识,也屈指可数,雨天细细的打落在屋外,徜徉在天空的暗灰色抹上一层又一层的阴鬱,吴雨璇穿着白衣跪在地上,手心握着渐渐烧完的香,听着一旁的法士念经、祈祷。 最后她亲眼目睹妈妈送入火葬场火化,跟在大人后面烧完纸钱,耳边不时传来亲戚们议论妈妈的批评和痛骂,也不管吴雨璇就在他们的不远处,不忌讳的开口,没有一句好听的。 「知道吗?听说她妈妈是跑出去和别的男人私奔,搞上带了个种被丢弃才回来的,一点羞耻心都没有,怎么有那个脸回来啊?不就是个不知廉耻的破麻罢了,还弄成这样那么隆重,浪费社会资源。」 「要不要小声一点?被她听到怎么办?」 「小杂种还小根本听不懂吧,被听到也没差啊,她又能怎样?」 亲戚对她投向噁心,抑或是同情的视线,吴雨璇没哭,也只是被动的接受他们虚假的嘘寒问暖,他们说她只是大家都不要的小孩,可是她不是,妈妈说她是她捧在手掌心上的心肝宝贝。 就算妈妈已经不在了,她也不认为她是他们口中的小杂种。 吴雨璇不要别人瞧不起,包括可怜,她也和普通的小孩一样,所以上幼稚园她都很认真的主动举手发言,回答老师的问题,对待每个同学都很真诚,不希望有人讨厌她。 她要证明,她也不是被大家唾弃的,还是有人喜欢她。 五岁那年,吴雨璇和戚奕瑋在公园认识了慕容顥和柳飞雪,他们只相处短短的日子,却是她珍贵的回忆,即使到现在对他们的模样和印象逐渐模糊,当初的快乐和悸动,是她最难以忘怀的时光。 在悲伤来临之前的,美丽时刻。 chapter.7 伤害源自于拥抱(6) 后来,发生突如其来的骤变,戚奕瑋的妈妈在他们升小学时不告而别。 没有任何徵兆和理由,房间空荡的好似不曾有人住过,最错愕的,莫过于爸爸。吴雨璇一直是知道的,小阿姨是她爸爸这辈子唯一深爱的女人,年纪越大,也就了解原来大人口里的「小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情的,一致认为小阿姨是第三者,藉由工作机会攀上爸爸这棵摇钱树,想藉机攀龙附凤,麻雀变凤凰,眾人间口耳相传,以讹传讹,最初的曖昧到最后也加油添醋,演变成不要脸、下贱的女人,谁知她才是真正陪爸爸一路打拼下来的支柱。 小阿姨在爸爸身上花了多少心力、时间以及不离不弃的陪伴,都是外人看不到的,晓得内幕的人少之又少,理当不敢乱说嘴,双方家长都是能隻手遮天的身份,找不到工作被各大公司封杀不用说,养活自身及家中一口子的人都成问题,自然嘴巴闭得死紧,知道也会想尽办法装傻。 吴雨璇不笨,从戚奕瑋那听到不少的消息,拼拼凑凑也知晓事情的始末,小阿姨受不了各方面的舆论缠身,受到亲朋好友、工作同事的指指点点与异样眼光,据说外公为了她,不接受爸爸再婚,毕竟后母一来,责任、权利理所当然也会跟着落下,十个会有几个愿意对前妻留下的小孩好? 双方相互各退一步的结果,爷爷也只能对爸爸说出底限,最多就是让小阿姨和他同居,平时也不能和吴雨璇有任何交集,他可以给得了一切,唯独缺少名份,少了身份地位和关键性的「关係」,话一天比一天传的更难听,卖身、包养的相似字眼逐一出现,小阿姨的压力日以倍增,接下来,就是他们看到的那样了。 原本性格不是很开朗的爸爸,在小阿姨销声匿跡后,浑身愈发更阴沉,散发出冰冷的气息,鲜少的笑容也变得百年难得一次才能见着的奇蹟,吴雨璇很庆幸她的生活还没出现异样,可这样的庆幸,也止于她升四年级的暑假。 因为只是还没,所以对于后续的发生,她也做足了心理准备。 兴许是妈妈死后开始,小小年纪的她不同于同学们的天真单纯,从小顿悟了很多道理,她从不认为爸爸有义务照顾她,光是愿意同她住在这间房子,吴雨璇对他已是感激不尽。 其一,她不是他亲生的女儿,自小母亲也对她没多少隐瞒,大了能听懂句意,找到适当的机会便对她一五一十地说出。 其二,当如同自己精神支柱的人再也不在身边,那会有多么难受,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那种无依无靠、若载浮载沉的小船随时会被海浪捲走的滋味,她是不愿再回想起。 其三,虽然她还不到可以体会那种心境的年龄,可心爱的人从自己的身边不告而别,字句未诉,那该会有多难过? 宛若相处的时光岁月不过是虚幻一场,燃烧过后的灰烬,最终仍逃不过被风吹散的宿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相约的一辈子、永远,又是多久。 或许最后灰烬会飘到属于它最美的地方,吴雨璇看不见眼前的未来,只觉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爸爸独自苦撑过几年,现在对她不耐烦、迁怒发洩,她并不怪他,她可以忍,反而希望自己的存在能让他舒坦嚥不下的情绪。 她的存在是个错误,对她身边的人只是恶梦的开端,看不清终点,也就意味到结束的那一天不会是短暂的。 或许,只要她在,就不会有看清最后的那天。 「为什么你不离开,是不是你离开这一切根本就不会有!她还会在我身边,我们会一起步上红毯,共度晚年白头偕老,你妈也不会跑来跟我结婚,该死的到底为什么你要出现在我生命里,我欠你什么要这样他妈的对我,上辈子我是积了多少孽缘,今生才会受天谴。」 那一天,爸爸说了好多,说她是祸害,说她是撒旦转世,这生要来折磨他,说他是杀人放火做尽了一切坏事,今世才会遇到吴雨璇。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在这世界出现,甚至是你们面前。」 可是她不能,只能尽所能的逃离这个地方,她努力出外打工、把握每分每秒赚取薪水,即使好几个小时的辛劳才能增加微薄的积蓄,她也是全力以赴去做,就算再惹人嫌、遭人厌恶,不偷不抢不卖身不犯法,能尽快离开这里的机会她都尽力尝试,在戚奕瑋眼里,他单纯只是以为她不想依附爸爸,被唾弃的更厉害,不晓得吴雨璇高中一毕业,打算依靠积蓄和申请奖学金出国留学。 也不再回来。 chapter.7 伤害源自于拥抱(7) 吴雨璇简略说出信的大意,提及她要独自坚强活下去和对不起她的部分一概跳过,看完想完,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在意了。 「妈妈说,当年她跳楼的原因,是因为小阿姨在不久前约她到咖啡厅,希望她可以离开我爸爸,她不想继续过着受人欺侮的生活,我想原本我妈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再加上她一说,更动摇了。」只是她忘记带走了她。 「那外婆的小卡片上面是什么?」戚奕瑋弯腰,瞇眼看着卡片,无奈她的字跡潦草,有几笔笔划太模糊,加上坐在轮椅上很是不便拿起来看。 「她说这是妈妈在跳楼前放在鞋子底下的遗书,之后警察有来现场,遗书当作证物被拿走,事后也没有人在乎,只有外婆拿回来。」至于为什么会被放在盒子里,她还是不了解。 「我记得这个柜子不是你和你妈房间的吗?之前爸爸说家具全丢太浪费,所以有留下几样摆在家里,那这个盒子,原本是外婆放在你们房间,想给你看的吧?」 戚奕瑋端详她放在地上的木盒,久而不语,许久他吐露出一句猜测, 「当年我妈会离开,其中一个因素,是因为自责吧,她间接伤害到你妈……」 在爱情里,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也许当初她自杀的理由是成全,是解脱,亦是没有眷恋的想让小阿姨感到愧疚,可昔日人非,真正的原因,也不再重要了。 结果就是,她不要她了,仅此而已。 有人说,青春就是疯狂地向前奔跑,然后迎接华丽的跌倒,站起来,再跑。 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跌倒时如何跌得有尊严;痛得无法忍受时,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别人;心像玻璃一样碎了一地,怎么收拾? 她爬不起来,被人践踏过去,忍受嘲笑侮辱,撑过来回首过往她才发现,真的没什么,只不过比别人的生活,冷清了点。 她的世界一如往常,惯性忽略她也惯性无视,少了欢笑少了陪伴,少了成长过程的酸甜苦辣,也少了那颗真心,像是被遗弃在回忆,独自泪流着。 不是给不了,而是想拿也拿不出了。 ※ 下学期开学前的冬末,戚奕瑋三七步站在便利商店的冰柜前,弯下腰把一瓶瓶饮品分别摆好蹦出一句话,「你喜欢慕容顥吗?」 「怎么突然提到他?」吴雨璇按下咖啡机的红色按钮,香气扑鼻的拿铁顺着杯口流入纸杯,绵密的米白奶泡浮在棕色表面,宛若云朵飘游在空中的随意。 「唉唷难得你没有正面回答,喜欢?」他抬过另一个箱子,把麵包摆上架,「喜欢就大大方方地说啊,我又不会笑你!」 吴雨璇无语,套上防热杯套将咖啡递给客人,面带微笑地收钱再说谢谢惠顾。 「别乱说,我才没有喜欢他。」大概。 莫名地,她听到他的名字慌了手脚,心跳加速气息纷乱,拿铁差点按到美式咖啡。 「总觉得你魂不守舍的在想着什么……真的没有?」他质疑的欲言又止,温润中带有威胁,像是裹着毒药的糖衣,引诱人在不知不觉中步入陷阱。 「嗯对,我不喜欢他,我不可能会喜欢他。」对。 她细语呢喃,看着糖果区里繽纷的棒棒糖,自欺欺人的回答戚奕瑋,抑是想要说服方才动摇的片刻。 「是吗?我还在想说你最近怎么出去一次就带一枝棒棒糖回来,还以为是睹物思人。」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搓揉手心,「自己想吃?」 吴雨璇不敢往他看,故作轻松地答道:「对啊,最近想吃点甜的,况且我也好久没吃糖果了。」 她乾笑,逼自己冷静,回想起抽屉放了一盒满满的棒棒糖,五顏六色各式各样,几乎每个牌子她买了一遍,心中更是窜起一阵骚动。 原来她早就已经无意识的陷进去,无可自拔。 如果棒棒糖吃到最后剩下的是毒,似乎,她也认了。 在爱情里,先爱上的那个人就输了。 chapter.7 伤害源自于拥抱(8) 岁月如梭,短暂的寒假如箭「咻」的一射,杳然消失,一成不变的生活依然保持原样,只是换成下学期,吴雨璇在房间内,视线锁在手中存摺总金额的数字思索,再打工一、两年,加上奖学金应该差不多,如果在维也纳有收入来源,也能多撑好一些日子。 她收好存摺,打开藏在柜子里的大盒子,注视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沉浸在回忆中,究竟是什么时候买了这堆,她也拿不定主意,完全没意识,清醒过后她是被吓最傻的那一个。 「璇,吃晚餐了。」 戚奕瑋隔着一层门板喊道,饭菜的香味若有若无飘散在空中,刺激她的味蕾。 吴雨璇喊回一句好,盖上盖子放回原处,一出房间,满桌的佳餚五菜一汤摆在餐桌,在灯光的照射下,色彩愈发的鲜艳。 「碗筷我拿好了,吃饭吧。」 她痴呆的坐上椅子,距离上一次戚奕瑋亲自下厨洗手做羹汤,实在久远的她回忆不起。 「你今天怎么想煮晚餐?我们不是都吃外食?」吴雨璇夹一口炒的翠绿带焦的高丽菜放入口中,果然色香味俱全。 「没啊,感觉好久没有做菜,瓦斯炉上都积了好几层灰,我今天擦好久才弄乾净,而且伤刚好什么事都不太能做就炒几盘菜当晚餐。」他先喝一碗萝卜汤,再盛一碗满满的白饭,「吃家里的还是比外面好多了,便宜又安心,现在食安问题很严重哪。」 「也是。」她闷声同意,舀一块番茄炒蛋拌饭吃。 「你们班想好园游会要卖什么了吗?」戚奕瑋打开电锅盛第二碗饭,夹几块饱满多汁的红烧肉再淋上香气扑鼻的肉汁。 「什么园游会?我们学校有吗?」她今天上课没听到严震威有说些什么类似的消息啊。 「你们还没说吗怎么可能?五月初会办,现在都已经四月中了……」他纳闷,桌上的菜餚逐一被扫空,一片菜叶或一滴汤水也不剩,「这是班级委员负责的事情,应该有开会吧?」 ※ 「哪,园游会的相关资料、进行程序全部都在这里。」隔日放学教室内独剩下他们两人坐在位置上,橘红的夕阳洒在桌面,慕容顥把资料推到吴雨璇桌上,犯睏的打一个呵欠。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都不晓得!」她惊叹,乾瞪封面印刷完整的日期,上学期就宣布的事情,她可没听过有人提起隻字片语。 「也没什么,就只是某人在某年某月某日在躲着某某人的时候,忘记某权威望眾的学生会长宣布过要另外召开会议的某事。」他不以为意的啃着葡萄口味的棒棒糖,字句间含有很深的怨念和彆扭。 「对、对不起嘛……那我们现在来讨论?」 吴雨璇握着刚削好的铅笔,摊开白纸写下她想到的几个点子,尚未写下一个字,眼前飞过慕容顥从书包拿出来的一本装订完成的计画书,游刃有馀的看着她的空白纸张和挫败脸。 「不用了,详细的细节我都写在里头,你慢慢看吧,请。」他做出「请看」的手势,转而埋头写数学作业,不再看她。 吴雨璇乾笑几声,翻看第一页有备而来的目录、流程、换班人员、需要用到的道具、收费及奖品制度,连预算也一项不漏的清楚完整,一目了然,可比拟大神的强。 她讨好般的瞧向他,慕容顥眼角馀光瞥她一秒便视而不见,做完最后一道题目把作业本塞进抽屉,他好整以暇的托着腮帮子,妖媚一笑,「你要怎么补偿我?哥我啊,弄这本企画书冒着快爆肝的风险,差点罹患白内障熬夜埋头苦干好不容易才大功告成的。」 吴雨璇心想,家里那一整盒糖果全送给他可以吗。 chapter.7 伤害来自于拥抱(9) 慕容顥设计得很完善,外表看似朋友、团队之间的闯关游戏,实际上更抓住高中生的心理,留一手隐藏版的情侣模式。 简而言之,互助合作协力通关,齐心一力破关斩将,获得最后抽大奖的资格,班上同学每人准备一项能力所及的奖品,慕容顥也大力赞助最新上市的平板和智慧型手机,美国原厂直送,连台湾都还没开卖,可谓大手笔的好野人。 至于情侣限定的规则和一般关卡不同,必须两个人都完成任务或帮助对方,只要有一人没使上力就算失败,淘汰出局,礼品据说也是慕容顥准备不可思议的丰富,特别限量唯一一组,先过先赢,来晚又成功通过的情侣只剩普通组的礼物可抽,可因为他偷偷保密,那用精美包装纸裹住的豪华大奖只有本人知道,难度想必也是不同凡响的艰困。 而这项活动最大的卖点,是「花小钱换情谊」,总共分成二人、三人、四人的组合,情人套票预定的十组在园游会前两週秒杀完售,只卖给班上同学在校的熟人,天机不可洩漏,反应也如他预期中受到极大的讨论与回响,更打响知名度,校内外预售票各二十五套,上网一开卖十秒内售光,一张也不剩,现场只开放笺笺之数的张数,一票难求。 和一般闯关的不同之处,是慕容顥贴心的规划时间顺序,交错安排,大排长龙、浪费时间苦等的苦恼问题也因而解决,口碑更是眾人意料之外的好,吴雨璇记得那天严震威看见慕容顥嚣张的交出漂亮的成绩单,几乎是跌破眼镜的不可置信,低估活动的潜力,更何况这只是预售票,现场套票如果卖光更是了不得的金额。 骄傲的主办人在园游会当天取了一个相当响亮的活动名称「team」,既直白又明瞭,让忠一班的同学一致认为慕容顥只有策画、推行的能力,缺乏创意,一点特殊性都没有,不过据本人的说法,倒是隐藏了很深的含意。 情侣套票也取了另外一个名字,「一见钟情,甜死你心」,由于是瞒着学校和严震威举办的,详细规定与活动进行独独慕容顥和帮忙他的几个男生晓得,就连吴雨璇也被蒙在鼓里,一字不外漏。 「拜託,有没有一点想像力?就凭我有可能取那么俗烂的名字吗?」 园游会当天,慕容顥在一张大桌子上拉平班上女生製作的旗子,深底白字一目了然,他摸摸下巴很是满意,振声有词, 「t是together,e代表everyone,a则是达到achieves,加深友谊当然就是more啊!你们看看这是一个多么棒的意思。」 簇拥他的人被他唬得一傻一愣,片刻过后接踵而来的掌声和欢呼,让他的鼻子翘的更高。 「雨璇妹子,穿上这套衣服去校园走一圈宣传宣传吧,我们班还有在卖几样小吃,拿出去推销一下。」 慕容顥从脚边的麻布袋拉出一套宽大的三明治装,两片烤的微焦的吐司夹着火腿、起司、肉片、生菜、水果,作工精细还真有几分相像,吴雨璇抗拒的挥挥手,往后一连退了几十步, 「我说啊,你看这场园游会我付出了多少心力,掉了多少根头发,牺牲多少睡眠,我想严震威好像还不知道某人都在旁边乘凉的这件事,要不我去和他提提……」 她敏锐地听见「严震威」着实惊恐,一把抢过丢人现眼的三明治装套在自己身上,慕容顥拿一个托盘叠几份三明治,洋洋得意地看着她灿笑。 「没关係,不劳大人费心通报,小的这点芝麻小事还有能力去办。」 吴雨璇接过他手上的食物,拋下几个字词拔腿就跑,讶异自己难得心情愉悦地回復他那么长的回应。 严震威曾说过他最讨厌逃避和推卸责任的人,要是被他知道她一点力都没出,不是扮成食物就能轻易解决的事情。 她将白吐司往上提遮住头部,套装细心的连眼睛和嘴巴的洞都有做,她露出两颗似黑葡萄深邃的眼珠子转呀转,嘴巴有露出一个小洞可以吃东西。 羞耻心她还是有的,幸好这件蠢东西能遮到大腿的一半,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该感恩惜福了。 chapter.7 伤害来自于拥抱(10) 「三明治一份三十,各种新鲜食材,要买要快!」 吴雨璇弄着鼻音以免被人识破身份,一个大热天顶着一身三明治装活动力下降,热量消耗的也很快速,还没卖出一份,反倒她的肚子先不争气的咕嚕嚕叫,炎炎夏日她还真不了解谁会想买三明治来吃,倒不如里面夹冰品还比较实际,二年级那区设计一整套冰淇淋的菜单,口味俱全配料多样化,那销售量好的吓吓叫不用说,味道也是一级棒的讚。 她从裙子口袋掏出三个铜板投到托盘上用来收钱的小罐子里,撕开其中一个鮪鱼口味的津津有味大嚼特嚼起来,换来许多学生的侧目,一个在走道上行走的三明治人大快朵颐她手中的同类,另一隻手撑起的托盘里也摆了好几个,奇景啊。 「吴雨璇,你怎么在这里卖三明治?」 她心一惊,扭头看看四周围没看到个人影,穿成这样还可以认出她,那不代表还有一堆人认得出,羞死人了。 「我在叫你呢!你看哪边?」韩妮萱瘪着嘴,惊讶的审视她的装扮。 「抱歉我没看到你,你怎么认出我的?」吴雨璇冏了,应该装作没听见走掉才是,这她不是自己承认了? 「看鞋子就认出来了,干嘛穿成这样?大家都在活动会场里面帮忙呢。」 韩妮萱抱着一个大纸箱,一綑綑胶带和修补的工具材料放在里面,拉她的手往教室走。 「欸我还要卖三明治,不能陪你。」吴雨璇收回手捧好盘子,只卖出自己吃掉的那一份,她还没脸回去见慕容顥。 「我们班没卖三明治啊。」她顿然黑线,被慕容顥耍了。 吴雨璇任由韩妮萱拉着她的手回到场地,所有人忙进忙出交接班和修补毁损的道具,唯独某人像个大爷坐在门口招呼客人,熟稔的带一批批的人进入第一道关卡,她看见慕容顥回到位置上休息,衝上前去讨回公道。 「等等,你暑假有没有空?」韩妮萱拉住她的手,把箱子交给另一个同学。 「有。」吴雨璇恍惚的答,只觉得她和平常有些不同。 「七月的第三个礼拜六下午四点,在图书馆旁边的咖啡厅可以吗?」她从旁边的桌子拿了一张便条纸和笔,靠在墙壁上写下店名,标志正楷的笔跡,一笔一画都带有强劲。 「好。」她收进口袋放好,望着韩妮萱走进室内和同学交班。 疑惑归疑惑,吴雨璇还是决定先处理完眼前的事,她扯下身上的三明治装丢在慕容顥身上,连带的一盘食物也放回桌子,他皱眉,放下手中的纪录表仰头看她。 「这三明治打哪来的?韩妮萱说我们班没卖食物啊。」 「从我们班爱心家长这来的,今天早上才意外收到的没几个人知道,你想想他们古道热肠的为咱们班付出这么多。」他起身,拿起一份三明治在吴雨璇眼前晃晃,「看里头夹的馅料,料多味美,吃完还齿颊留香想接着下一个,连蓝毅辉那个挑食鬼吃完都讚不绝口,你看看你这多嫌弃,人家也是好心想帮大家,怎么就你这个白眼狼吃里扒外的,我看着多难过。」 吴雨璇被他这一番话数落,眼眶不自觉红了起来,纵然知道他说的只是打趣、开个玩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鑽个洞躲进去。 有些话越是无心,越是印象深刻,影响深远。 她敛下眼,伸手重新穿回三明治装,还没拿回托盘的手被他牵起,进而变成十指紧扣,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么大。 「别回去卖三明治了,我再找一个间间没事的去卖,还没休息吧,看活动也快近尾声了,我们进去玩。」 慕容顥浅笑摸摸她的头,见她也没抗拒或推託,心情一好,看到在阶梯乘凉的邱浩平,拿着三明治推进他怀里。 「这里还剩下几份三明治拿去卖,没卖光就不要回来了。」交代完他牵着吴雨璇微凉的手进去屋子,剩邱浩平还停在原地,对着空气乾瞪眼。 他家顥哥十指紧扣当眾放闪,对象还是一个三明治人,天知道当女生们晓得自己输给三明治,会是什么样悲慟的表情。 chapter.7 伤害源自于拥抱(11) 「顥哥,这是……」入内,第一道关卡当关主的梁熙腾见到来人惶恐起身,恭敬的向慕容顥问好,是不是他看错了,他们英俊焕发未来光明无可限量的慕容顥,怎么会和一个正在行走的巨大的三明治十指紧扣还难分难捨,他又是揉揉双眼又是甩自己巴掌。 不,这不是梦啊。 「没什么,今天我和她是最后一组,第一关是什么?」慕容顥握住她的手捏捏掌心,换来吴雨璇脸部一阵发热,应该把手缩回来的,可是此刻的她不想这么做。 「啊哦,那你们是要参加两人组的还是情侣啊?」梁熙腾还处在恍神之中回不了神。 「情侣的。」慕容顥从衬衫胸前口袋取出一张粉红色的票,深粉色标体旁围了一圈爱心,爱神邱比特的可爱小图在角落向另一头的一男一女射出爱之剑,空白的边缘处用玫瑰花点缀锦上添花,有那么几分爱恋的感觉。 「啊……哦……」梁熙腾吃惊的呆望他几秒,收下情侣票盖上圆形的特製印章,「那请往右手边走。」 两人步调轻盈的掀开右侧门口的布帘,宽大的桌子上摆着一包开封过的白吐司,正正方方的在瓷盘里。 「这一关嘛其实很简单的,等一下两个人面对面,我会把其中一片白吐司从你们俩中间的上方往下丢,你们就要脸对脸想办法接住,失败两次就再见不送这样。」 梁熙腾简单的叙述规则,佯装冷静的拿一片麵包,搬张椅子到两人之间站在上头。 「那个……」吴雨璇待在食物装下惊讶的扯扯慕容顥的袖口,这么亲暱的举动她做不来。 「嗯?」他邪笑挑了一边的眉,松开她的手站到对面,假意听不懂。 吴雨璇惊讶的张大眼睛,没想到他竟那么邪恶想出这招。 「好啦那我们就开始吧。」梁熙腾看好戏的放开手中的白吐司,果不其然两人没动作掉到地板上。 「还有一次机会哦,请好好把握。」吴雨璇冏了,看向慕容顥那双似是非笑的眼,也不知道她该不该往前接住。 「好哦第二次机会。」他再次落下麵包,她牙一咬扯过他的衬衫往前,两颊隔着三明治套装贴在一起,成功接住吐司。 「哦哦哦恭喜达成,接下来请往下一关迈进哦。」慕容顥笑出声,把梁熙腾递给他的闯关认证卡收进口袋,牵着吴雨璇往下一扇门走。 「我可以出去吗?这什么东西游戏方式都是你想的吗?」她吭声,想收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不是,是梁熙腾说要找那些每天看少女漫画的女生想点子,所以游戏策画和进行方式都是她们想的,那部份都是梁熙腾在负责,我也是刚才进来才知道的。」 骗人,吴雨璇扁嘴不语,只盼望别再出现无厘头的关卡。 好在接下来的游戏还算是在她能接受的范围,餵另一半吃蛋糕、小指绑红线什么的也还好,不要有需要肢体接触的她勉强可以。 「好的这是最后一关很简单的,等一下我会拿一根巧克力棒,你们含住各一端,最后牙齿切断的地方最长只能剩下两公分,开始吧。」 不等他们应声,梁熙腾打开包装抽出新的pocky棒,拉过渐渐远去的两人,硬是把巧克力棒塞进他们口中含着不放,弄好之后他搬一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在上头,津津有味的品尝剩下的饼乾。 「好的话就开始往另一端咬吧,记住只能留下两公分的巧克力棒哦。」 吴雨璇呆看着和她同样咬着饼乾的慕容顥,那双含笑的双眼丝毫没有意思要主动,她愣在原地感觉巧克力棒在口中逐渐变软快要化开,反射向前咬住前端,距离更靠近他。 「嗯……」她惊呼,他们这样一前一后的咬巧克力棒距离越缩越短,想往后缩的身子被慕容顥用手托住她的背,不让她轻易往后松开嘴,她斜眼看见慕容顥的手往旁边一挥,梁熙腾看懂他的指示跑个不见人影,只剩下他们待在室内。 慕容顥温热的气息以及呼吸声愈发的清晰,吴雨璇难耐的闭起双眼,没有想像中的事情来临,听到「喀」的一声,巧克力棒被慕容顥咬断,在她心里的某个片段也跟着断了。 他咬着剩下的饼乾,含糊不清的说着,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你走吧。」慕容顥脱下吴雨璇身上的三明治装丢在地板上,露出一张小脸因闷住而红通通的,她同他嘴里含着巧克力棒,谁也没吞下。 「我不要。」 他的声音好似一种宣告,一旦她走了,就回不来了。 chapter.8 珍惜珍爱(1) 吴雨璇抓着他的衣袖,好似放开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去一样,她再重复一遍:「我不要。」 「为什么?吴雨璇,为什么?」慕容顥叼着巧克力棒,喃喃回应:「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我想通了我放手,你现在又这样说,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果然,他是想着给自己最后一次的了断吗? 「我给的起,所以我不要走。」吴雨璇坚定的看着慕容顥,换得他一愣,没想过她会如此回覆他,系在脖颈肩的深蓝领带被她往前一扯,嘴巴贴上一个软软的东西,她张嘴吃掉他口中的饼乾,刷在饼乾棍上的巧克力融化在唇齿之间,吸吮他双唇染上的甜甜滋味。 慕容顥惊恐地看向闭起眼脸庞緋红的吴雨璇,他被吴雨璇强吻了,姿势渐渐变成女上男下。 意识到趴在他身上的吴雨璇要起身,他机灵一个翻转,逆势把她压在身下,双手撑在她两侧,漆黑如黑夜的瞳孔洞如观火的观察她的变化。 「你这什么意思?」他偏头。 「笨蛋,」她羞红着脸往上亲了口他的侧脸,「就是你想的那样。」 慕容顥咧嘴一笑,俯身低头吻上吴雨璇的樱唇,微啟的唇正好方便他掳获她的小舌,搂着她的双手将吴雨璇纳入怀中,发烫的身子紧贴合在一起,不愿分离。 梁熙腾刚抱着满怀的零食回来,看到这一幕冏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慕容顥以男上女下的姿势激吻着……神似三明治小姐的人物,可惜被他拥在怀里看不清她的脸。 直觉先闪为妙,他拿出手机巧妙的抓好角度以拥吻的两人当背景自拍微笑一张,便拍拍屁股带走剩下的巧克力棒走人。 ※ 「这次园游会所有班级交上的报告都通过,」宗闵耀站在会议室的讲台上对着麦克风喊话,满意的成果让在场所有人欣慰一笑,「接下来要宣布之前说好有福利的暑假出游名单,各年级两组共六组十二人,加上学生会主要干部十位是二十二位,等会发给在名单上的组别两本手册还请过目,时间是七月中,详细行程安排也在里面。」 「忠一、孝一、礼二、和二、信三和义三,会议结束,祝各位有个美好的假期。」 吴雨璇坐在游览车细想放假前夕开会宗闵耀说的话,扣掉有事没办法来的学生,车上坐满十八个人,其中十一男七女有些不平均。 「好的接下来我们快要到游乐园了,请大家东西赶快收一收,我们走!」导游唤作小晶,是个体型稍微丰腴点的中年女子,臃肿的双颊掛着和蔼可亲的笑容,挑染紫色和浅咖啡的长发她随意绑个低马尾披在肩上,身上橘色的制服显得特为引人注目,像是行走中的一颗太阳。 「发呆什么?要下车了。」坐在她身旁的慕容顥笑着帮她戴上一顶黑底金边的棒球帽,倒三角形的标志洒上一层阳光闪闪发亮,「暑假这三天有机会就玩得高兴一点,笑啊!」 「我笑了啦。」她被他逗的笑出声,拍掉他在自己脸上作怪的手,游览车停下她揹起包包准备下车。 慕容顥牵着吴雨璇走下阶梯跟在其他学生后面,小晶卖力的举高她肥肥短短的右手挥动旗子,就怕漏了一个有人走丢,宗闵耀在她旁边帮忙清点人数,从车上搬下一箱箱的瓶装水发送给大家。 「宗闵耀,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塞车吗?怎么那么慢啊。」柳飞雪拖着粉色行李箱在游乐园门口迷濛的看着他,雪白的肌肤晒得满脸通红,比平时还有些朝气。 chapter.8 珍惜珍爱(2) 「你怎么会在这里?自己来的?伯父呢?」宗闵耀蹙眉放下手中的点名单,脸色难看的怒视她。 「你不是说你要来这里玩三天两夜?我就来啦,而且我们班的那个班级委员还是什么的,不是有一个说要出国旅游不能来,就当我替补他的位置跟你们一起玩就好了,不行吗?」柳飞雪丢下行李缠住他的胳膊不放,雾濛濛的盈满泪水可怜兮兮地向他撒娇,「拜託嘛,而且我和爸爸说会和你在一起,他也很放心的让我出来了。」 「可是我……」我不想。 宗闵耀在心里碎念,瞧了眼双手握在一起的慕容顥和吴雨璇,内心很是纠结。 「让她来吧,反正也没什么关係,饭店房间位置的都有预先保留多一人份,可以吧?」副会长看着他眼神的情绪自然是了解宗闵耀的真实想法,共识久了也会有默契,从她身上的行头来看对方父亲不会是好惹的角色,加上他目测柳飞雪和旁边那两人有着不寻常的关係,之后没办法的话,再从中撮合开来不要有交集就行了。 「那好吧,你把东西先放到车上。」他点头同意,在点名板写上柳飞雪的名字打勾交给小晶。 「好的欢迎欢迎我们的新朋友,这三天的行程还请多多指教,我是小晶也可以叫我肥晶,等等拿到票就可以进去囉,今天的行程是在游乐园里大家各自自由活动,晚上五点半准时在游览车集合,咱是不等人的啊!午餐自行处理,晚餐是回到饭店享用。」小晶因为有柳飞雪加入兴致更加高昂,把资料夹里的入场券、餐券以及一些折价券和活动手册交给宗闵耀,让他分发下去。 「你有想要先玩什么吗?」慕容顥摊开游乐园的区域图给吴雨璇看。 「我不知道,我没来过游乐园,有什么推荐的吗?」她看着一大张海报拿不定主意,什么都没玩过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刺眼的阳光在纸张上反光照射,吴雨璇用手挡在额头遮蔽光线,斜眼瞄到柳飞雪被宗闵耀拖去另一个方向,消失在围墙的后面。 「这个游乐园是新建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会害怕玩刺激的东西吗?类似云霄飞车或是自由落体,」慕容顥打开随身携带的眼镜盒拿出一副太阳眼镜,细心的戴在她脸上,「还是你比较喜欢玩旋转木马那一类的?」 「云霄飞车吧,旋转木马听起来有点无聊,只是在那边转圈圈而已。」吴雨璇抬手触摸架在耳朵上的墨镜,心中一暖笑得暖心。 「那我们往左边走,你不喜欢太梦幻的东西吗?」慕容顥问道,像他家姐姐就算上了大学还是很喜欢拉他到游乐园坐旋转木马,还扬言说要吹泡泡帮她拍照。 「只是不切实际而已,也没有讨厌。」她的回答让他愣了一会,也懂她字里行间的涵义,加重握住她手心的力道不再多说。 「如果你想的话,我以后都可以陪你。」慕容顥认真地注视吴雨璇,就算她的过往再怎么沉重,他也希望日后可以陪伴她创造彩色的回忆,虽然不能抹灭掉以前,至少也有新的可以去缅怀。 「好。」吴雨璇回应一个微笑要他不要担心,在他眼中却是她皮笑肉不笑的遗憾感。 他们跟着道路的指示走,街道仿造成欧式的风格像是个小型的缩小版,暗灰色的路灯雕刻精细整齐地立在两旁,地板一块块铺上的地砖也和其他地方不同,看得出设计者别出心裁下的功夫,标牌上的字体也用心加工,设计一套不一样的风格。 玩完一圈游乐设施到傍晚时分,看完下午暑假特别限定的花车游行和特技表演也差不多要结束回到游览车,吴雨璇跟在慕容顥后面,看见柳飞雪和宗闵耀在前方一间主题餐厅的窗边待在一起,她的手被他拉住无法动弹,最后柳飞雪放弃挣扎,死气沉沉的趴倒在桌上,气馁的想殴打宗闵耀却又打不到。 「你先回游览车,我想去一下洗手间不用等我。」 她不等慕容顥应声,跑进旁边的洗手间前排队,慕容顥也佯装没有怀疑的往出口方向走去,斜眼瞄见吴雨璇偷溜进旁边的餐厅,他向后跑到餐厅围墙的旁边看着她。 chapter.8 珍惜珍爱(3) 「我说啊,为什么我不能出去玩?来游乐园待在这里一整天像话吗,很浪费钱欸……」柳飞雪气脱委顿的出声做无谓的抗议,软绵绵的身体倒在光滑的桌面上瞪着宗闵耀,甩着右手手腕上的金属手銬,一抬起连带宗闵耀的左手也跟着举高,「而且你哪来的手銬啊还和你锁在一起,变态。」 「管我。」宗闵耀挑眉欠揍的瞥她一眼,翻着手中的财经杂志到下一页。 「变态变态变态变态你个大变态,快点放我出去啦呜呜,哭给你看哦。」柳飞雪不依的扯着手銬,金属坚硬的摩擦皮肤带来刺痛感,她打消拆解手銬的主意,作势要哭出来。 「想哭就哭啊,没人理你。」他悠间地喝口热茶,换下一本杂志继续阅读。 吴雨璇看着打闹的两人,向店员点了一杯巧克力奶昔走到他们桌边「我可以和宗闵耀谈谈吗?」 言外之意,请柳飞雪回避。 「好,等一下。」他看到来人稍稍惊讶几秒便回復镇定,不如对面的柳飞雪反应夸张。 「你回去车上吧,已经五点多了。」他拿出口袋里的钥匙解开手銬。 「嗯。」她摸摸发红的手腕多看吴雨璇几眼,没有多说些什么,拿起皮包,头也不回地离开餐厅。 宗闵耀露出洁白的牙齿扬笑,将杂志放回原处坐直了背脊,「找我有什么事?」 「你刚刚会那样把柳飞雪绑在身边,是因为我和慕容顥的关係吗?」她打开奶昔的杯盖啜饮几口,微甜微苦的口感在口中瀰漫。 「嗯,那傢伙喜欢慕容顥,不过你和他在一起了吧,我会再和她说的不用担心。」他大大方方老实的回答她的问题,毫不忌讳。 「其实,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吧。」吴雨璇不安的捏捏手心,若即若离的关係谁也没点破。 「你不是喜欢他吗?」 「嗯。」 「喜欢就好好把握啊,想什么?」宗闵耀倒了一杯茶,裊裊云烟和热气涌出,「而且他也喜欢你,那就好啦。」 「总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她歛下眼,搅拌巧克力奶昔喝了几口,「好像有什么不对,虽然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可是之后我反而不敢靠过去,不知道怎么办。」 「有时候当我们得到自己盼望已久的结果,反倒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宗闵耀复杂的看着吴雨璇,「也许你以为当自己喜欢已久的男生有一天喜欢你会很高兴,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最后伤了自己也害了他,两败俱伤。」 与此同时柳飞雪一走出店门,欣喜的发现慕容顥在围墙边蹲在地上往店里看着什么,她一蹦一跳的跑到他身边眼神闪闪发亮。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快要到集合时间了吗?」 慕容顥见到来的是麻烦人物,想着理由顺顺的说出口,一手偷偷松掉一根鞋带,「我绑鞋带啊,松掉了。」 「是哦,那你绑好我们一起走吧,我方向感不好会迷路啊。」 柳飞雪笑着说,不过的确她也是个路痴,刚好也找到机会能和慕容顥相处。 「嗯好。」他速速绑好,不着痕跡闪过她靠近他的身躯,侧头看进餐厅里只看见吴雨璇坐在位置上,对面不知道坐着谁被装饰的草木遮住,身旁站着柳飞雪,他一路上不发一语,面色阴沉。 「你心情不好吗?不喜欢来游乐园?」 「没。」慕容顥懒得和她多说,基本对话回个几句到了车上戴上耳机,他闭目养神休息去,不让她再找机会开口。 吴雨璇和宗闵耀没过多久也回到车上,她看着慕容顥倒在窗户边熟睡没去打扰,戴上外套的帽子在回饭店的过程中闭眼睡觉,实际上却是想着宗闵耀在餐厅最后和她讲的两句话。 「不是所有希望和我们以为的都是自己想要的,他们也会有假象,所以你现在会很不安,没有安全感。」 「好好想清楚你要的到底是什么,你真正希望的、想要的结果又是怎样,想通了就别再放手。」 她托着下巴注视慕容顥五官深邃的侧脸,看着看着竟也不自觉地睡着,模糊之中身上被盖上一件尚有馀温的外套,头被慕容顥轻推靠上他的肩膀。 不管结果如何,现在的她,是想要抓紧他的,不会轻易放手。 chapter.8 珍惜珍爱(4) 三天的行程没什么特别,第一天游乐园第二天歷史博物馆,第三天在饭店休息到下午再起身返程。 高级饭店里什么没有,想的到的都有,健身房、游泳池、娱乐室、电脑室除了维修保养期间不开放,平时一律二十四小时不打烊,大部分的人家里管得严每天被关禁闭,有机会出来像几十匹脱韁野马,一玩就是熬夜到凌晨甚是通宵,不少人还穿着泳裤披上浴袍去自助餐厅享用早餐。 漫长的通车时间车上充满吵杂的打呼声,第三天睡都睡死了,小晶叫了老半天,他们才勉强东扶西搀的爬下车,游览车行驶了几个小时终于回到校门口。 「唉呀呀真是的,我早说不能熬夜了呀,看这三天你们多疯狂玩成这样。」小晶嘟囔几句,亮眼的橘色衣服紧绷的像是快要炸开,圈圈框住她的肥肉,「很高兴这次有这个荣幸能带到贵校的学生,希望这三天各位玩的还愉快,再见囉!」 她朝大家挥挥手满面春风的跳回车上,司机立刻开动在马路上奔驰,隐身在转角,深刻表达出她想赶快逃跑的意味。 宗闵耀再次清点人数完开口放人走,多数男生东倒西歪的搭上家长开来的轿车。慕容顥揹着墨绿色的行李袋,戴上一副墨镜遮挡夏日的艳阳。 「你不回家吗?」 「我要等一个人。」吴雨璇淡道,望着街角。 「那我先走了。」他笑道:「开学见。」 吴雨璇挥手送别他,人群逐渐散去,她在校门口等着戚奕瑋,时间过去越久她就越不安,经歷那场车祸,她对他已经放不下心,早知道就不要心软答应他来学校接她,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她不敢想下去。 好在十多分鐘后戚奕瑋安安全全的走到她面前,他左手捧着一大束向日葵,右手插在口袋平安抵达。 「好玩吗?」他叹息。 「还好,散心走走。」吴雨璇看着他怀里的花,没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戚奕瑋歛下眼,每一年的今天,都是他牵着她,带吴雨璇安稳的抵达那里。 右手虽好的差不多,可是突然的,他没办法像往年一样自然的牵起她的手。 吴雨璇隐约看透他的想法,推着他的背往公车站走去,揹好没装多少东西的背包,「我没事的,都去那么多年了。」 是啊,她外婆也过世那么多年了。 外公他们离开的那天,吴雨璇认为再也不会有机会看到他们出现,直到上小学以前,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想法。 那一天是开学典礼,入学仪式是家长站在红毯对面,他们必须走上红毯,通过一个放置在中央的巨型花圈,朝各自的父母走去。 爸爸平时工作忙,小阿姨也出差到国外去,那天吴雨璇和戚奕瑋蹲在角落,一一看着自己班上的同学拉着好大好甜的笑容向家人奔去,有些相拥而笑,有些像章鱼吸盘把对方吸的紧紧的,家长感慨孩子长大,小孩对新事物感到好奇而兴奋不已。 他们却得和老师详细解释父母亲不来的理由,避免她打电话过去再换得挨骂。 仪式过了许久进入尾声,他们缩在墙壁边眼睛眨吧眨的玩猜拳,无聊打发时间等着活动结束回家,怎么也没想到外婆拿着两朵向日葵慈祥着站在红毯的另一端,眼尾上的皱纹和蔼的含笑,惊喜过后是老师催促他们走过去的温柔嗓音。 他们是全校最后一组,却也是走的最漫长的,红毯只有短短的几公尺,站在上头一时的惊讶几乎令他们忘记怎么走路,还是两旁的同学们受不了一个拉一个往前才走到终点。 外婆笑而不语,把向日葵塞到他们手心,各给个大拥抱再转身离开门口。 自此,她有事没事中午时常到吴雨璇和戚奕瑋的班级,分给同学向日葵饼乾吃,每一片都是她亲手自己细心做成的。 直到吴雨璇即将结束三年级的五月中,外婆照样分送自製的饼乾给所有同学,他们也习以为常的说声谢谢。 那天,是吴雨璇第一次听见外婆说话的声音,沙哑的低沉她察觉到不对劲,但因为是第一次听到也不好说出口询问。 「雨璇,外婆走了啊。」 她步履蹣跚的走出校门口,吴雨璇站在阶梯上远望外婆的背影,如果早知道,她一定会衝上前去紧紧的抱住她。 世界上所有的「如果」、「早知道」、「当初我应该」,从来都不存在,只是后悔的事后话。 吴雨璇再也没看过外婆出现在学校,班上有同学问她,吴雨璇也只能笑着说不知道,每天望着窗外盯着校门口,熟悉的身影及笑容,暂停在那年五月。 再一次知道外婆的消息,是过了三个月后的八月,盛夏艳阳高掛,热的每个人挥汗如雨,她的心却是冷的。 胃癌,末期,病逝。 是她从父亲在电话中听到的词,没有多馀的哀悼,只有后来简单俐落的葬礼。 印象中有一面之缘的外公是宝刀未老的健壮体魄,再次见面却已是鬓发斑白,几年不见像苍老了十几岁坐在轮椅上,憔悴的面容爬满皱纹。 当天在濛濛细雨中,她听见他笑说岁数已大也撑不久,准备找外婆团聚。 这个撑不久,只在外婆火化后的十天紧接而来。 吴雨璇母亲娘家在年末一下失去两位公司的掌权人,外公预先立好的遗嘱,被家里想争夺继承位置的儿女孙子乱搞,没找律师来,谁也不愿意承认效力,股票下滑损失惨重,差点出现赤字亏损,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把公司卖给爸爸做合併,拿着尚可度过馀生的钱移民去国外,没了踪跡,没有人再见过。 公车一路顺畅的行驶到山下,翠绿的山头近几年滥伐也不如以往的大自然幽静、人烟稀少,吴雨璇和戚奕瑋一步一步缓慢相互扶持,爬到最顶端的山头。 广阔遍地上草木稀疏,中央立了两块墓碑,一块是外婆的,另一块是外公的,能够葬在一起是他们俩老人家生前约定好的毕生心愿,身为后辈的再怎么贪图公司利益,最终也有达成他们的遗愿。 「外婆,我和奕瑋来看您了,您和外公过的还好吗?奕瑋最近虽然发生车祸,不过还好命还在,不会有事的。」吴雨璇同戚奕瑋双膝跪在前面,摸了摸碑上刻的几行字,每年来每年看上一次,她也不嫌烦。 「外婆………」戚奕瑋摆好向日葵,吸吸鼻子,从口袋拿出一包向日葵饼,「之前来都只有带上花,今年来带点不一样的,是小学时您总是带给我和璇璇吃的,当时真应该向您要食谱的,现在再也吃不到那种味道了。」 戚奕瑋眼泪在框里婆娑打转,说到最后带着哭腔结束对话,两人在碑前跪了许久,吴雨璇按了按麻掉的双腿,搀扶着他起来下山返家。 不如以往的是,在他们搭车离开山头的半小时后,向日葵和饼乾旁边多放了一束洁白的百合花,滴滴露水交错着淡淡花香。 chapter.8 珍惜珍爱(5) 和学生会的旅行结束过了几天,吴雨璇看眼放在桌垫下的月历,目光盯着今天的日期和下面的标註,套上一件短袖帽t和黑色短裤,拿好钱包和还在睡梦中迷糊的戚奕瑋随口交代几句,她关上门往韩妮萱说的咖啡厅跨步。 吴雨璇瞟眼高掛在上头摇晃的招牌写着「寧静」,店内黄褐混着蓝绿的色调,三三两两的顾客坐在沙发椅上,不像一般的餐厅被音乐和聊天声挤塞,所有人来这都是慢悠悠地喝着饮料,打电脑、看书、享受令人放松的氛围,十分符合店名。 她看到韩妮萱旁边坐着柳飞雪稍稍愣住,向店员点了一杯可可亚,往她俩所在的座位走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柳飞雪的反应和以前一样没有变,仍是自然的夸大,激动地站起身,两颗眼珠子睁的似金鱼大大的。 「我邀请她来的。」韩妮萱镇定的喝着拿铁,左手往下扯着柳飞雪的衣襬示意她坐下。 吴雨璇拉开椅子坐到两人对面,正前方是柳飞雪,她垂头用吸管搅拌手中的果汁,柳橙果粒在杯中旋转如一个龙捲风。 「你找我们两个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只是想来解开误会,说清楚讲明白,看着你们两个兜圈子我都嫌累了。」韩妮萱喝完杯中的咖啡,转头和服务生续杯。 「什么误会?」柳飞雪呆滞的目光还停在韩妮萱跟店员的对话上,转不过来。 「国二的事情还记得吧?」 「嗯,我出国。」柳飞雪答道,不明白这和误会有什么关係。 吴雨璇捏紧马克杯的握柄,她听得出韩妮萱话中有话,像是在指引她们。 韩妮萱瞧向斜对面的吴雨璇,「也是在那一年,吴雨璇被你间接伤的体无完肤,歆涵这个人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啊,我记得她很讨厌……」柳飞雪蹙眉,义正严词的说道,句末看了眼吴雨璇,想起她们的关係便不再说下去。 「当时你离开的时候,是不是有要写一封信给吴雨璇请你爸爸转交?」韩妮萱找出癥结点,接过店员续杯的拿铁喝了几口,「被你爸掉包了。」 「其实我和你们是同一个国中,我想学校应该没几个人知道我国中的日子吧,毕竟以前在一起混的那些废渣根本考不上这里,搞不好都輟学了吧哈哈。」 韩妮萱嘴里的嫌弃让吴雨璇以及柳飞雪僵住,和上一分鐘的她判若两人,不可置信。 「呵呵,别露出这种眼神,我本来就不是大家眼中什么乖乖的好学生,我以前就是和歆涵混在一起的,不过现在洗手不干了。」她修长的手指在咖啡杯轻点,不难想像她夹住菸吞云吐雾。 「霸凌的组合要素分成三类,加害者、被害者和冷眼旁观的人,而我以前国中是属于跟在加害者旁边的共犯,不这么做的话,我会沦落成被害者。」韩妮萱瞅着面色难看的吴雨璇,缓缓地说出她的过去。 「国中三年我都和歆涵同班,她这个人长得一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的跩样子,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当她的座右铭,家中有人帮她撑腰,从小娇生惯养要什么有什么,就缺了一颗脑袋只剩下脑浆,自以为是公主有权有势有美色嚣张的很,谁比她出风头,谁比她的名号更大,不得好死,我呢,就是全班那个幸运到爆,第一个被她看上的人,手段比对你还残忍。」 韩妮萱意有所指的对着吴雨璇挑眉,继续说着。 「啊反正我发生什么事不重要,歆涵讨厌的人具备的条件,不外乎就是师长眼中模范生好宝宝那一型,最后巴结讨好她一下,把那些她讨厌我的因素全部消除改成相反的,再表现出我的悔过之心,自然而然我成了她身边的左右手,而且那个大白痴还很信任我,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我只问她这东西哪来的,歆涵连是柳飞雪她爸偽造打的信都一五一十对我说了,还像个智障自豪地笑着。」 韩妮萱冷哼一声,「你那天应该不记得我吧,老实说我还被她们强迫得拿粉笔灰从你头上淋下去,当时真是对不起了,我还没有能力反抗她,不过原本的份量是满满的一桶,我有预先倒掉三分之二桶。」 柳飞雪听得迷迷糊糊,喝着柳橙汁从韩妮萱对着吴雨璇的对话中奋力听出一些线索,却只得到更大的问号,百思不得其解。 「国中最后的几个月,听说歆涵那了不起的老爸因为金融海啸面临财政困难,毕业那天大家再也没了包袱还是什么要命鬼的顾虑,我暗自联合全年级和一些交情好的学弟妹,将她曾经施加在我们身上的全部十倍还给她,这就是她活该啊,我们全班竟然难得全数到齐,你说讽不讽刺,可见她做人究竟有多恶劣,我这里还拍了好多照片呢,珍贵回忆啊!」 韩妮萱微笑的从包里拿出一叠相片,里头歆涵狼狈的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全身上下佈满层层脏污洗涤过的痕跡,雪白的水手服上衣染上斑斑血红,嘴角及眼窝各可看见她掛彩的紫黑色瘀青,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她被强过。 「我想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还真便宜她了,应该折磨她到晚上再绑在学校,随缘看有没有人经过救她,不过我想依她的人品,被绑着几百年都不会有人想救吧哈哈。」 韩妮萱喝光咖啡,霸气的将杯子置回桌面,放了一张红色钞票压在底下,对着坐在位置上的两人露齿一笑。 「韩妮萱你还好吗?」吴雨璇看着她与在校时回然不同的变化,故作镇定地问,得到她的一声苦笑。 「我好的不得了,简直不能再好了,一切也都过去了,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伤心伤身又伤情,你也该振作了吧,」韩妮萱眼神指了会柳飞雪,「好好说清楚讲明白,我都把话说到这地步了,可别回头啊。」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也许对你而言每件事都必须要有动机,可对我来说,这都是不需要理由的,真要说一个,就当是给当年的你和她一个交代吧。」她笑,推开玻璃门那剎间的释怀和忧伤,溢满吴雨璇的眼眶。 就算眼眶泛着泪还是说自己很好,这就是韩妮萱。 chapter.8 珍惜珍爱(6) 事情始末吴雨璇解释一遍给柳飞雪听,她专注地一下点头一下摇头,想起待在家中养病的爸爸,自从发生车祸的那天起,他的健康状况每日愈下,她又气又无奈。 柳飞雪不明白她爸爸的出发点是为了她好,还是为了钱及利益,难道因为这样就又可以不择手段的伤害另一个人吗? 她心中满是愧疚,对于无法再当如以前要好的朋友心中有数,心尖上彷彿有一块肉血淋淋地被割下来。 「对……」 「别说对不起了,事情不是你的错没必要道歉,韩妮萱说的对,再多想这些事情只是一个人在鑽牛角尖罢了,从现在开始就让它过去吧。」吴雨璇回她一个浅笑。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柳飞雪打住没说下去,同样唇角勾起,看着她眉眼弯弯,足矣。 有些事不管我们如何努力,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永远,一段友情离开了就淡了。 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 高中升上二年级面临分组,吴雨璇和慕容顥在理组忠班,戚奕瑋因学期中途车祸在家中静养,没有鬼混依然自学自读,不落后其他人的进度,被分到理组仁班。 柳飞雪和韩妮萱则在文组孝班,理组对面的一栋大楼,各自分区。 梁熙腾和邱浩平搞砸最后一次段考成绩,意料之中的编在放牛一区,欢乐和平喜乐打混着每一天,有时拉着在隔壁的蓝毅辉一起打混摸鱼,三条鱼都养成大肥鱼了,实在颓废。 宗闵耀升上三年级卸下学生会长的职责,交接给二年级的暴牙书呆子学弟。 昔日眾多女学生暗恋或明恋的梦幻情人,即将转变成这副模样,一时之间的骤变浇熄多少烈火和少女心,不胜其数的学妹在学生会长交接仪式上,凄凉的化作土尘被风吹散而去。 仅剩几次能光明正大看着美男学长不放的机会,当然得把握住,最后一次大概就是在毕业典礼上了,怎么想都觉得哀伤。 学生会长交接是他们高中歷年以来保有的传统,学生会也会同时注入一股新血,新旧两届在仪式中都必须上台,场面交由前任会长主持,不外乎就是些例行公事的加油勉励、精神喊话及祝福,再将学生会特有的徽章颁到他们手中,每一届设计的图示皆不同,既可方便辨别也具有纪念价值。 一系列的流程走完一遍,宗闵耀拍拍新任会长的肩膀说声加油,和其他成员排成一横排向台下的学弟妹鞠躬,场面好不感伤。 尤其宗闵耀这一届帅哥特别多,摆在下一届旁边好比天上璀璨的星星与地上动物园里的猩猩,眾多学妹更加捨不得,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抽噎的说不出话来。 朵朵鲜花纷纷落在舞台,伴随拉炮以及彩带在空中飞扬,这一年的转换比往年来的热烈,新闻社和摄影社的学生眼中冒出丛丛火花,一手捕捉住每秒精彩的片刻,一手在白纸上刷刷的纪录。 宗闵耀取下掛在舞台上头红底烫金字及边框的旗帜,由新任会长升上新的上去,仪式也告了一个段落正式结束,红色布幔降下掩过檯面上所及一切,底下连连哀号,失望的望了台上一眼,人潮逐渐散去。 宗闵耀和副会长一行人捧着学弟妹藉机献的花束,鲜艳的红玫瑰高过他们的头部,还得探头出来看路。 他走在半途看见角落里的来人,将怀里几大把花随手塞给旁边的副会长,原本沉重的花朵他就已拿不稳,再加上宗闵耀一倍的重量险些跌倒。 「滥用打扫职位的钥匙随意进出后台,来看帅哥的?」宗闵耀笑着打趣吴雨璇,一口整齐的白牙在日光灯的映照更显洁白。 「来看看伟大的学生会长卸任,接下来要准备学测好好加油吧。」她拉过在她身边的慕容顥,浅浅梨涡掛在嘴角。 「考不到学测了啊我,」宗闵耀搔搔头,抿唇一笑,「要去考国外的大学,下次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你要接手你爸的公司?」慕容顥皱着眉问,上次在宴会见他摆着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会选择走这条路他看的出并不是出自于他本身。 「是啊,毕竟我家也只有我一个,总是要有人出来。」仰唇苦笑,宗闵耀看着舞台上忙着收拾的同学,「再说,虽然不喜欢但也没到讨厌。」 「你加油吧。」吴雨璇拍拍他的肩,高中少数之中熟识的人要离开,纵使捨不得也没办法。 「其实我留了一个惊喜礼物给你,」宗闵耀俯身,藉着慕容顥被主任抓走的时间在吴雨璇耳边细语,「你加油吧。」 他原封不动地把她刚说完的话还给她,拾起遗落在地的一朵玫瑰,扬长而去。 直到下礼拜的社团课,吴雨璇才知道宗闵耀那天所说的事。 弦乐团指导老师发给同学一张张她手中的邀请函,方正的标楷黑体印着关馨凝,隔壁附上一张她在舞台演奏小提琴时专注的美丽神情,仍是吴雨璇记忆中美若天仙的评审。 「这次难得有千载难逢的机会请到关老师来到我们学校指导,下礼拜六下午五点在活动中心不但有她小型的个人演奏会,之后还开放时间个别教导,有问题的哪里不会的赶紧请教。」 老师面颊红润眼神溢满光辉,口沫横飞地重复上一分鐘才讲过的注意事项,比坐在台下的学生们还更激动不已。 社团老师正说到第十六遍的提醒时打了下课鐘,依依不捨的放走眾人又盯着邀请函看了许久,陶醉的模样看得他们一阵寒颤。 也是,谁会知道她在关馨凝第一次站在聚光灯下就无比崇拜她了。 吴雨璇揹着小提琴盒和书包离开教室,见着慕容顥含着棒棒糖,靠在墙边等着自己,便加快步伐。 「你们社团课那么快就放人了?」她折起淡紫色的邀请函,捏紧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快下课时我说我要去装水就到这里来等你。」慕容顥瘪嘴,馀光瞅见吴雨璇手中的卡片没问出口,「今天的电影太难看了,整部电影不是太安静就是在哭,这电影欣赏社的素质真是越来越差了。」 「那你干嘛参加?」 「我原本是报名弦乐团,后来被邱浩平偷改成漫研社,再转社只剩下电影欣赏社和校刊编辑,新的学生会变成那样看的头疼也不想去了。」他慵懒咬着棒棒糖的模样引来不少女生注目,直到看见慕容顥身边有双冰瞳冷漠的注视她们,勇气立刻打退堂鼓,不敢靠近。 吴雨璇想着邱浩平那爱恶作剧的性子哀怨的幽幽叹气一声,忆起老师嘱咐过十多遍的演奏会,她把邀请函递给他。 「关馨凝下礼拜六有个人演奏会,社团里每个人可以带一到两个人去,有兴趣吗?」 「演奏会?」慕容顥惊呼,打开卡片瀏览了番,「她不是还在国外吗?昨天新闻报导的。」 「应该是下礼拜才来吧,听说她工作最近满档还要排队。」吴雨璇考量着打工和同事换班的事,戚奕瑋復健的恢復状况近期也听医生说过很不错,维持下去很快就能回復到和以前一样。 至于网球,他能否重新站在场上,她也没个底,只能默默帮他祈祷。 「你会去吗?」慕容顥偏头笑着,缩短和吴雨璇之间的距离,「你去我就去。」 「我去。」她仰头回给他一个向上弧度,踏着愉悦的脚步步出校门。 chapter.8 珍惜珍爱(7) 关馨凝的接机场面风风火火热闹不已,国际机场挤满人水洩不通,热情的粉丝挥着手上的海报和牌子欢迎她归国,关馨凝也亲民的在沿着出口的路途中连续签了几十个签名,握手也是欣然接受,丝毫没有半点架子,更得在场粉丝的喜爱与尖叫。 直到她登上负责安全接送的保母车,人潮才有散去的跡象,十七号下午的班机在昨日十六号傍晚就有许多人夜宿机场,和朋友轮流着守夜看准位置不放,只为能抢得优先目睹她风采的机会。 这是吴雨璇坐在活动中心的观眾席时,听到旁边两个同样是弦乐团的女生七嘴八舌说的,两个人怀里准备着签名板及海报,不见带着小提琴和乐谱,看来只是来朝圣追星的而已,没有想要进步的意思。 「要喝水吗?」慕容顥放下肩上揹的两把小提琴,从背包侧边拿出一瓶新的矿泉水。 「谢谢。」吴雨璇接过去喝了几口便盖起盖子握在手中,慕容顥从容地拿起她喝过的水毫不避嫌的对着口喝,她双颊一热,转头过去不看他。 慕容顥见她害羞发热的脸颊佈满红晕来了兴致,食指戳了戳她柔软细嫩的脸,失声浅笑了下。 灯光一暗,红色布幕接着升起,弦乐团老师充当今晚的主持人,她手持麦克风在舞台中央傻笑,对着关馨凝的出场充满期待,结结巴巴的说完开场白,她尷尬躲去后台的行径不禁让台下的学生汗顏。 关馨凝一席暗红色的长裙缀着几颗闪亮的鑽石,若溢满星辉般闪耀动人,深棕色的长直发烫成大波浪,美丽的弧度披在胸前,一顶精緻的小皇冠作为装饰戴在她的头上,有几分女王的气势,双眼边配合礼服款式撒上银粉,饱满的朱唇擦上艷丽的大红色,妖媚了些却不失她骨子里有的气质,反倒更加突出。 她挺直背踩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到定点后扫了台下人群一眼,意料之中关馨凝望见吴雨璇及慕容顥坐在第三排,她勾唇一笑,更让所有人看傻了眼。 光是从报章杂志看到的影片和照片就足以惊为天人,没想到今晚看到本人不知道比那些美丽了多少倍,若关馨凝改以模特儿或演艺事业的方向出道,当今可是红透半天边的超级巨星了吧。 关馨凝将小提琴摆在肩上,美妙的音符流洩而出,顺畅细腻的节奏引领音乐前进,她的手指在四条琴弦上灵活的动作,闔起双眼陶醉融合在曲子的世界中,彷似融为一体般自由自在,音速再快只要经过她灵巧的手演奏出,也是那样无懈可击的存在,詮释属于自己的风格,一体呈现。 吴雨璇同其他人目不转睛的看关馨凝精湛的技巧,恰巧她瞥见布幕后一位穿着西装的男生,他眼里只有台上正在动作的人儿身影,再无其他人。 一个小时的演奏会结束,辗转而来的是关馨凝亲自指导,校方先将纯粹来听她演奏和签名的学生清出会场,留下偌大的空间及弦乐团大部分的学生。 尚未就坐前,关馨凝看了眼吴雨璇,对着所有人说道:「去年我有幸受邀参加全国古典音乐比赛的评审,而今天我没有想到会再遇见当时获奖的两位同学,可以请他们演奏一曲吗?」 老师匪夷所思的看着关馨凝,学校有出音乐人才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不好意思,请问关老师说的是哪两位?」 「慕容顥和吴雨璇。」 关馨凝语落的霎那,好似有无形的灯光聚集在他们头顶,受到全场瞩目。 「他们……」老师瞪大眼张着嘴,不敢相信社团里最没有存在感的学生竟是比赛有获奖的才女。 「雨璇,可以吗?」慕容顥打开琴盒拿出两人的小提琴,吴雨璇的惴惴不安印在他眼底。 「没关係的,走吧。」她拿着琴和弓和慕容顥一起走到关馨凝旁边,近看越和当时在走廊的画面重叠。 「这一首可以吗?」关馨凝搬来一个谱架到他们中间,上面摆着吴雨璇再熟悉不过的曲子,是她比赛选的流浪者之歌。 「可、可以。」吴雨璇顿了一下,和慕容顥数着拍子,拉着琴弓开始演奏。 为时七八分鐘的曲目再次让所有人看呆了眼,他们和吴雨璇待在弦乐团一年多了,也没发现原来她是深藏不露型,一展现出来一鸣惊人,就连老师的嘴巴都张成o字型闭不起来。 关馨凝听他们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完美收尾,满意的頷首,之后照着行程表上安排的时间一一指导和示范,学生惊奇了一晚也获益良多,满载而归返家。 吴雨璇看见手錶指向的时间也已不早,目送完慕容顥困窘的被曜压回家,她也收好东西要离开。 「等一下!」关馨凝牵着吴雨璇在台上看过的西装男而来,她疑惑的皱眉左瞧右望,「慕容顥呢?」 「他先回去了。」吴雨璇停在门口,学生都已散去,只剩下还在台上整理的几位老师。 「嘖,真可惜。」关馨凝懊恼的叹气,将两份报名资格表递给她,「要不要试试看?十二月初举办的考试,大会会选出五个人,下学期开始去维也纳留学五到七年,在那里的音乐学院就读,你去年的证书记得影印一份报名的时候夹进去,可以加分,然后另一份帮我给慕容顥,看他有没有意愿要去。」 「谢谢。」吴雨璇愣愣的收进背包,关馨凝附耳跟西装男说了几句话,丢给他一串钥匙示意他去开车,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你最近还好吧?和以前的曲风不一样了。」她的眉眼变得柔和,不同那时的紧皱。 「还好。」吴雨璇点头。 「看的出来是慕容顥的关係吧。」关馨凝望着一楼的停车场,神采奕奕的双瞳俏皮的对她说着,「刚才你看到穿着西装的男生其实是我男朋友,很帅吧,我们要结婚了,还没发布消息不要先说唷。」 吴雨璇看着她甜美的酒窝在脸庞勾出深深的痕跡,笑着。 chapter.9 得到的同时也在失去(1) 入冬,转眼而来的圣诞节带动商家的限定商品及特价,街道上举办各种大大小小的庆祝活动。 吴雨璇带着一顶圣诞帽穿成圣诞老公公的模样,分发给路过的人新开的主题餐厅宣传单。 「可以换班了,你回去吧!」来换班的女孩头上戴着鹿角,红鼻子及咖啡色的戏服扮成驯鹿,她接过吴雨璇手上剩馀的单子,热情的向前给来来往往的人群。 吴雨璇回到餐厅再换好衣服出来,戚奕瑋靠在门口的墙壁对着双手吐出暖气,边搓揉边取暖着身子又缩了一下。 「你要不要先回去?伤才刚好不要到外面来吹风。」她担忧的取下脖子上的围巾掛在他身上绕好。 「商都好多久了?好久没出来就透透气,出来走走而已,今天圣诞节你怎么没跟慕容顥过?」戚奕瑋在学校多多少少有听说他们俩在一起的耳闻,前些日子问过吴雨璇求证,自然是打从心底为她感到开心。 「我最近都没看到他。」 她面对戚奕瑋的问题沉重的撇过头,想起教室后排的空位,桌面都覆上淡淡的喔层灰。 「是哦……」寒风吹来,戚奕瑋缩着脖子躲到围巾里,将手缩进外套的袖子藏好,「啊对!家里有一封你的信欸,上面好像有印着什么音乐的标志,那是什么?」 吴雨璇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大会开始邮寄成绩单的日期,推算过来也差不多是今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入选,八成的把握都拿不准。 「没事,应该只是我上次在路边有填过广告资料寄过来的宣传单。」 「是哦,走快点吧,好冷啊我们赶快回家。」 踏着月色挡着强风,戚奕瑋打开客厅的灯光,撇了眼鞋柜里一双鲜少出现的皮鞋,对着吴雨璇打暗号,口语说着爸爸在家要小声点。 吴雨璇手心冒着冷汗,捏紧戚奕瑋所说的信,爸爸的房间在两人隔壁,只要他在家好似气压降低许多,得格外小心谨慎。 吴雨璇一回到房内,拿起剪刀沿着信封的密封处剪开,她抽出折叠在里头的白纸细读,通过了。 成绩单的下一张是家长同意书和相关程序,密密麻麻琐碎的事项鉅细靡遗的列在纸上。 她看着几秒后丢到书桌,瘫倒在床上,望着米白色的天花板发呆。 最初吴雨璇是抱着怀抱那么久的梦想终于有机会实现的心态去比,她没有多少信心自己有那个能力,结果她入选了,却开心不起来。 比赛那一天的上个礼拜慕容顥也和她约定好要一起去会场,可是在前两天他连请了好几天的假没来学校,直到现在也不见他的踪影,问老师问同学没一个人晓得原因,比赛的那一天她等不到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比。 今天是吴雨璇第十天没看见慕容顥,如果他没有去考,她应该要出国吗…… ※ 翌日早晨,吴雨璇起了一个大早,看向隔壁早已没人的房间,她抿唇带着昨天收到的资料前往爸爸的公司。 「不好意思,请问您有预约吗?」柜台小姐面带专业的笑容看着前方顶多十来岁的高中女孩。 「我没有预约,我想见你们董事长。」吴雨璇面无表情地回答。 「不好意思,没有预约无法接见我们董事长唷。」 她仍笑咪咪的说,头一次看见这女孩,也不晓得她的家世背景打着什么主意,从她身上穿的衣服来看,应该不会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的女儿。 「我是他女儿,不用预约吧。」 「这……」 她听着吴雨璇的答覆内心焦乱如麻,她在这工作三五年有了,也从来没听说过董事长结婚甚至生子,如今女儿都那么大了,有可能吗? 保险起见她还是询问了吴雨璇的名字,打电话上去亲自跟董事长确认。 「董事长正在开会还要十多分鐘,请先跟我到会客室等待。」 吴雨璇跟着她搭上电梯到十五楼,进去一个整齐明亮的房间,坐在沙发上等着人到。 不多不少正好过了十分鐘,刚才吴雨璇见到的柜檯小姐恭敬的开门,让她爸爸进来。 一如既往的面容虽然两人同住了十多年,却是对彼此陌生的,距离上次在医院会面过一次也隔了好几个月。 吴雨璇见到他礼貌性的点了个头,没有多馀的寒暄,拿着家长同意书到他面前。 「我通过了一个考试能去维也纳学习小提琴五到七年,钱我自己都有存,也能去当地打工,还麻烦您同意签名。」 她看着他和戚奕瑋有些许神似的刚毅下巴及炯炯有神的双眼,紧张的等待他的回答。 唰唰几声,吴雨璇再抬起头时看见他已签上日期及名字,对上他脸上的不耐烦,她选择无视。 「滚了也好,省得我看见你再烦。」 「爸爸,谢谢你。」 「呵,谢就不必了,你敢说这些年来你没恨过我。」 他冷笑几声,扯着脖子上丝质细緻的深色领带,将签过名的钢笔夹回衬衫口袋。 「真的,谢谢。」吴雨璇对他鞠了一个躬,弯着直到离开前都不再抬起头,「我承认我一开始的确有恨过你,为什么我得受这种不平等对待,可是长大我才懂得,不是你的错,这是我自己生下来就该承受的,比起恨,谢谢更是我应该要记得和说的,谢谢你没有把我赶出家门,还让戚奕瑋陪在我身边,真的,非常谢谢你,爸爸。」 chapter.9 得到的同时也在失去(2) 慕容顥像是人间蒸发,班上同学固然疑惑,但没有一个人有他的联络资料,老师打电话过去也是其他人接听说要继续请假。 吴雨璇在这段期间内办好手续及护照,也买了一些学习德文的书,练习基本的日常生活对话,她坐在教室盖起书本,翻看行事历上被红色墨水圈起来的一月二十五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倒数二十一天。 再二十一天,她就可以躲得远远了,到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那是吴雨璇梦寐以求的梦想,现在达成了,胸口却像堵住一块似的。 难过、哀伤、眷恋,没有喜悦。 多希望第二十一天永远不要来,她怎么会这样想? 「我终于回来了!」 慕容顥从校门口下车一路飞奔到教室兴奋的甩开门,换得严震威怒视一眼,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好好关上门走到他的座位,将书包丢在椅子上重重的吐气,眼下的黑眼圈深的可怕。 「你最近怎么了?」 吴雨璇匆忙收起行事历和德文的字词卡,担忧的轻触慕容顥双眼周围淡淡的黑色,「有去考试吗?」 慕容顥敛下唇角,咬着棒棒糖的嘴来回磨蹭,欲言又止,思虑许久才认真的对吴雨璇说:「我先处理学校的东西,放学在绿荫等我。」 绿荫,是学校操场后一块被树木遮蔽的角落,些许金缕透着树叶间的小缝隙鑽进来,在草地铺上一层和煦的暖绿,顾名思义。 这是他和她之间的小秘密,无人得知,只有他俩晓得这处。 吴雨璇踢着小石子倚着树干发呆,踢了一会儿感到无聊便摘下一片叶子沿着叶脉观察,看完一片又一片,慕容顥才匆匆揹着书包跑来。 他不如以往的朝气蓬勃,努力的装出笑容却只是突显疲惫,慕容顥看见吴雨璇一副看穿他的眼神也不再假装,咬着一根棒棒糖蹲在吴雨璇脚边。 「那天我没去比赛。」 「嗯,为什么?」她哼一声,魂不守舍地用手指绕着小草转圈圈。 「我应该没跟你说过吧。」慕容顥轻叹,扶着额头心神恍惚的仰头望向上方的枝椏,「我爷爷,就是上次宴会你在花园看到的那一位,他很反对我学习小提琴,所以接下来的发展你大概都知道了吧。」 「当初我爸和我妈在交往时无预警的被我爷爷知道,那时他已经帮我爸找好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只不过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商业联姻,聘礼以及结婚的攸关事项两家都讨论恰当,我爷爷以为他即将奔三也还没找到一个女朋友,而我爸还没来得及告诉爷爷他,就莫名其妙多出一个未婚妻。」 慕容顥顿下,侧看吴雨璇冷淡的神情,似是非笑的往下说:「他是一个很没担当的人,留下烂摊子给爷爷,就和我妈跑去国外註册结婚,对方来头不小,说取消就取消等于摆高姿态不把他们放在眼中,我爷爷费尽好大的力气才处理妥当,也导致双方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 「而他们跑去的地方,就是维也纳。」 冬天寒风冷冽,颯颯的朝两人吹拂,枯枝落叶细细作响,混和淡淡的草香。 好似有那么一瞬间,全世界沉默了。 「我妈是学小提琴的,很嚮往出国学习,爷爷就我爸一个儿子,女儿再多也没一个有商业头脑的可以继承公司,唯一能够让他比较放心点的只有我爸爸,他们一回国就带着我姊,先前没好好见过面,我爷爷当然讨厌我妈,连带她的一切,兴许是有前车之鑑,爷爷阻止我学小提琴,更想方设法把我带在他身边,可惜他还是没办法,我从小就学会了小提琴,还是跟我妈学的。」 慕容顥不以为然的笑了声,吴雨璇听着他的故事頷首不语,微啟的唇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连去年那场比赛也是我好不容易偷溜出来,领奖还差点赶不上,不过这场比赛的性质和之前不同,前两天被我爷爷知道这件事把我关禁闭了好几天,到今天早上他才愿意让我回来上课。」 轻语,句点淡淡画上,一片转红甚褐的叶子缓缓飘落在他们中间。 「我要去维也纳了,再二十一天。」吴雨璇看着慕容顥的眼瞳,心微微缩紧。 「正好,我也要去美国。」 缘分比相爱来的更重要,多少人直到离别的那一天才懂得。 就算情深,也奈何得了缘浅? chapter.9 得到的同时也在失去(3) 再一百三十二个小时又十五分鐘四十七秒,前往维也纳的班机即将起飞。 十五天了,吴雨璇没再见过慕容顥。 据说是准备国外留学事宜,他请假直到学期末,不会再出现。 忆起当天,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好似沉静的痛一点一滴地渗入心脏,犹如凌迟般。 上午十点,寧静。 仍像是都市里的世外桃源般幽静,不被人打扰的舒适。 吴雨璇握着咖啡杯的手缩紧,看向对面的来人,想着大抵是最后一次再见面,要好好告别。 「你要离开了吗?」柳飞雪失神的用搅拌棒旋转杯子里了黑咖啡,她吞了口水,一鼓作气喝了一大口,无法言喻的苦涩在舌尖打转,赶紧灌下一整杯柠檬水将味道刷淡。 「不会喝咖啡就不要喝了,我跟你换吧。」吴雨璇将自己特意点的柳橙汁和她对调,丢入好几颗方糖再倒入半杯牛奶,拧起眉一饮而下。 「对不起……」柳飞雪愧疚地看着对座的女孩,后者只是一口气喝完咖啡,再向店员点一杯热可可。 「没关係,以后不要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比起咖啡,你还是比较适合柳橙汁。」 「只是心情不好想换换口味,没想到味道会那么苦。」柳飞雪苦笑,吸了一口熟悉的柳橙汁,「没想到你要离开了,哥……宗闵耀也是,慕容顥要去美国的事情最近也传遍学校了啊。」 「是呀。」吴雨璇淡应几句,喝到一半的可可冷掉也索然无味,拖着腮帮子翻弄桌上的一叠杂志。 「戚奕瑋知道了吗?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不知道,我还没告诉他……」 柳飞雪捏着玻璃杯的手猛然大力拍了下桌子,巨响引起其他顾客侧目,不一会儿变回寂静无声又做回自己的事,「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没告诉他!是五年不是五天欸,你连我都说了怎么还没跟戚奕瑋说!」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要跟我说什么?」 戚奕瑋手提了一个白色的塑胶袋装有一杯柠檬红茶,他不明所以的看看坐在位置上的两人,等待她们其中一人出来解释。 吴雨璇暗骂自己没注意到周遭环境,瞟眼对座抖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柳飞雪,叹息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先坐下来吧。」 「我刚从便利商店离开就看见你们坐在这里,柳飞雪刚才很大声在说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戚奕瑋边说边要向店员拉一张椅子过来,及时被柳飞雪拉住手。 她拨拨深咖啡色的头发,抱歉地看着吴雨璇,「我还有事情要先走了,你就好好跟他说吧。」 戚奕瑋目送柳飞雪走出寧静隐身在转角,坐上她原本的位置,拿出刚买好的冰凉饮料插上吸管,「你在这里和她干嘛?」 吴雨璇的唇角抽搐了会,漫长的吐出一口气,也决定不再瞒着他,「道别?」 「道别什么?柳飞雪要离开囉?怎么那么快啊她不是才来这里没多久,那……」 「要离开的是我。」吴雨璇打断戚奕瑋尚未说完的句子,垂下头不敢看他。 爽朗的笑声在咖啡厅蔓延,配合背景的钢琴曲巧妙的在每个角落兜转。 「你要去哪里?」戚奕瑋眼尾富含笑意地吸了一口红茶,对上吴雨璇认真的面容,嘴角逐渐滑落。 「维也纳,一月二十五日,下午五点的班机。」 「去多久?」他问,随着饮料杯上的水珠落下,好似有什么东西也跟之一起。 吴雨璇不回话,双手握紧拳头,闭紧的双眼挤出泪水,湿润了眼角糢糊视线。 她是不是很自私,自私的想把每个人留在身边,却又是第一个说再见的人。 原来她就和她妈妈一样,直到离开前的最后一刻,还是想再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只有一眼,也甘之如飴。 戚奕瑋倒抽一口气,丢下还留有一半的饮料,把吴雨璇拖出寧静到旁边的巷弄盘问。 「你知道多久了?为什么你从来都不主动跟我说?不是说好一辈子了!一辈子啊……」他带着哭腔含糊不清的吼道,对上她同样水溶溶的眼睛,再多的怒气也说不下去,哽咽在喉间说不出话。 「我不敢跟你说啊,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机会,我不想错过,可是现在一天一天的倒数,我也捨不得离开呀。」 吴雨璇学小提琴多少个年头,就幻想她也能站上维也纳的舞台多久,即使是街头表演她也甘愿。 如果是以前,她巴不得能从这个让她伤痕累累的国家远走高飞,永远不能回来她必定猛点头说好,可是现在身边多了多少人,她就放不下多少事。 可惜没如果。 不成立的事物不会存在,反之同证。 「什么时候回来,你会回来吗?」戚奕瑋吸了吸鼻子,十七年了,他经歷过多少事、看过多少别人没见过的东西,也不曾像现在哭得如此狼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吴雨璇哭红了眼,想抚去他的眼泪,却像是雨水加大,她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这次为了梦想也只能放手一搏。 人生有多少事情我们可以选择? 小时候以为生活能自由自在,想着以后要赚一千万,只要辛苦工作一定就能获得。 殊不知从来都不是我们去选择这一切,而是被选择。 chapter.9 得到的同时也在失去(4) 想着想着戚奕瑋笑了一声,将吴雨璇拥入怀里,脸颊在她身上蹭了蹭,「虽然你常骂我笨蛋,可是你才是最傻最笨最呆的那一个你知道吗?」 「笨蛋。」 吴雨璇笑弯了眼,逗留在眼眶的泪水随着脸颊微笑的弧度往下,她回抱住戚奕瑋的腰,另一隻手将他柔软的发丝揉乱。 戚奕瑋掰开她在他头顶作乱的手,恢復往常温润的磁性嗓音在她耳边轻语:「你之后最好想个理由回来台湾,不要逼我去维也纳把你追回来。」 ※ 吴雨璇环视一圈没剩下多少东西的房间,确定好没漏掉后拉好行李箱的拉鍊,她按着痠痛的肩膀躺在床铺上休息,日历上印着斗大的国字写着一月二十三日,明天考完最后一次段考,后天就得飞离这片她熟悉已久的土地。 放空一阵子,吴雨璇起身打开放在抽屉好几个月的盒子,一根根琳瑯满目的棒棒糖映满她的瞳孔,不到四十八个小时就要走了,之前还没做的事,也该拿出勇气完成,不留下遗憾吧。 思及此,她翻出联络簿看号码打给老师,拐弯抹角编了个谎,说是学生会的事情没讨论清楚,要慕容顥的联络方式,好不容易去到他说的地址,吴雨璇才发现是被编造过的。 跑回家她想起之前班级委员资料上留有宗闵耀的电话,请他帮忙调查,前前后后过了两三个小时才查出正确的。 下了计程车吴雨璇站在她去过一次的大厦前踟躕,独自纠结了几十分鐘,她踩着不安的步伐走进大楼,经过还残有些印象的路面,大理石铺面而成的地板刚打过蜡,映在水晶灯下反射出金光闪闪的亮光,喷水池隔过一尘不染的窗户座立在花朵娉婷绽放的花圃中间。 吴雨璇和管理员说明来意,他做好登记和慕容顥本人确定过后,领着吴雨璇搭上通往十四楼的电梯。 在透明电梯内等待的期间,她探头稍微往下眺望楼下的风景,还没两三秒便胆怯的缩起脚回避。 她有惧高症这件事,是在国小户外教学去游乐园玩时,好奇坐上摩天轮时发现的,想来也应该是四岁那一天造成的结果,摩天轮转完一圈将近二十分鐘,吴雨璇还是死死抓着戚奕瑋哭了二十分鐘,等到重新踏回地面才好过一点。 从稍微高处点的地方向下看她都做不到,虽然吴雨璇很爱往顶楼跑,却从不敢靠近护栏。 绿灯亮起,黑面萤幕上停在十四的数字,吴雨璇走过长长的回廊,在一扇深蓝色的门前停下脚步。 背上揹着一盒无论如何她都下定决心要交给他的东西,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达成的事情,她还是害怕了。 想见慕容顥又不敢敲门的矫情想法,似烟雾繚绕在脑袋,直到吴雨璇被房内的人拉进去都还没做下决定。 「你还要发呆多久?」慕容顥叹息,手握着一个水杯想泼在吴雨璇脸上把人弄醒。 「啊……没有啊。」吴雨璇尷尬的摸了会后颈,看见屋内被盖上一层塑胶套的家具,不言而喻的伤感瀰漫整个空间。 慕容顥把杯子拿去厨房放在水槽,再出来时手中多了杯升起阵阵白烟的巧克力,「喝点东西吧。」 点头,吴雨璇谨慎的接过马克杯轻啜一口,两人没话题可说,坐在沙发上安静思考彼此心腹中的事情。 吴雨璇见杯底空了,也是时候该将盒子给他,预先想过几百遍的告别梗塞在胸口,她窘迫结巴了几十秒组装完句子结构。 「我来是想把这盒东西给你,等我离开你再……」 吴雨璇话还没说完,不料慕容顥一拿到就直接将盖子打开了,吴雨璇想阻止也来不及,棒棒糖都被他看清楚,再遮也只是多出不必要的动作。 「你来就是想和我划清吗?」慕容顥含有哀伤的语句故作轻松,看向吴雨璇愈发的让她不解。 「没有,只是觉得要物归原主。」她见他没多说什么,握紧的空杯放回桌上。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再见……」有时候积了太多的话想说,反而最后一句都说不出来,吴雨璇背起背包打算起身,见着慕容顥比的手势,纳闷的看着他。 「白痴,过来。」 吴雨璇看他招手的动作好像是要靠过去,身体往前倾几度,脸颊瞬然被咬一口,她吓得缩回来拿了鞋子就衝出屋外。 印象中她甩上门前有看到慕容顥的嘴巴一张一合,只可惜万念俱灰,被自己的尖叫声覆盖掉,吴雨璇间逛在街头懊悔地用力回想,也只想起个大概没胆妄下定论。 吴雨璇后悔的敲敲自己的脑袋瓜,吓到就被吓到,不该叫出声的。 chapter.9 得到的同时也在失去(5) (END) 「下午五点飞往奥地利维也纳的旅客,请至六号登机口,谢谢。」 飞航中心人员制式化的广播在机场响起好几遍,吴雨璇拍拍来送机的戚奕瑋的手背,活像个老人家在挥别似的,想到这点她笑出声,收起行李箱的提桿拿去託运。 「别哭了啊,来机场笑一笑嘛,赶快打工存钱来奥地利,我教你德文带着你玩。」 吴雨璇重新绑好马尾,打趣着戚奕瑋,看着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的路中央挡着人也不太好,便把他拉到旁边。 幸好她有花多心思研究机场的地图避免迷路,吴雨璇在脑海中规划通往六号登机口的捷径,多争取到三分鐘能和他道别的时间。 吴雨璇见他哭丧着脸还没平復,她好笑的默默倒数计时,没去打扰他。 「挪,柳飞雪要给你的,拿去,她说她今天要去医院检查刚好撞上这一天,会长上礼拜就离开了啊挺可惜的。」 戚奕瑋瘪瘪嘴,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口袋掏出一张卡片,信封封口上写着保证本人所写绝无捏造,粉色的信纸围绕满是小花朵的边框,娟秀乾净的笔跡在浅色纸张上书写工整。 吴雨璇看着柳飞雪用红色粗体字加大写的保证浅笑出声,看完里头仅有的一行字,有些纳闷地转给戚奕瑋。 「她有说上面写的惊喜是什么吗?」 信里只写着:我准备了一个惊喜送给你,不要太感谢我。 旁边附加三颗红色爱心,吴雨璇一头雾水什么也想不到。 「谁知道,也许她准备什么礼物放在奥地利的机场吧。」他揪起唇,不捨地看着她,「你最快什么时候回来?」 「我还没去你就想要我回来啦。」吴雨璇无奈的绽开笑容,同样明白戚奕瑋的心情,「新年吧,你看要不要买信纸和邮票,可以写航空信件、贴照片当笔友呀。」 「那你之后一到那边就写信过来,我会立刻回信给你的。」 「我说笑的你还当真啊!」吴雨璇开个玩笑,戚奕瑋却以为她真的不写了,有些好转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滚,我不理你了真是,你再不走飞机都要飞了。」他愤怒的摆摆手,推着吴雨璇到另一边,自己往出口的方向离去。 「我说真的啦,等我的信。」吴雨璇看着戚奕瑋悬在空中挥舞的手,感慨地抓着护照和机票,像是脚底装上轮子飞快地跑去登机口。 按着机舱人员的指示,吴雨璇将随身物品放置在头顶上的行李柜,拉上窗户的帘子闭目养神,她反覆吸气和吐气,第一次搭飞机,一想到要在天空十几个小时,离地面相隔不知多少公里,还没起飞她腿都先软了。 「你不舒服吗?脸色好难看。」 「我没事……」吴雨璇拉好椅背还沉浸在半睡梦中,想着睡着就能感觉不到乱流和摇晃的美梦,全被这戴墨镜的不速之客给扰乱了。 等等,这看着看着,好像……还挺面熟的? 墨镜客帅气的摘下他的招牌,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才两天而已,该不会忘记我了吧。」 吴雨璇方才还畏惧搭机的心态全甩到一边,她傻愣地凝视对方到飞机起飞平稳住机身都还未回魂过来。 「慕容顥……你怎么会这里!」她惊呼,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是真的人,不是幻觉。 「去美国之前想到奥地利玩,不欢迎?」慕容顥将墨镜夹在衬衫口袋,泰然自若地从隔板间的杂志堆随意挑出一本关于财经股票的走势。 随意瀏览几页,慕容顥见身边人儿的脑袋充满问号,笑着把吴雨璇抱到怀里,揉揉她的肩替她解答。 「你有听说柳飞雪说的惊喜吧?原本我就先订走一个座位了,没想到她也买了一个位置要送给我,所以现在这里多出一个空位,」他边说边指向他隔壁无人的座位。 「我瞒着我爷爷先订走奥地利的机票啊多辛苦,老实说,有没有想我?」 「想啊……很想……」吴雨璇原本就被他影响的情绪,被他说出来整个感情上来想压也压不住,她很乾脆趴在慕容顥身上哭,衬衫当卫生纸来擦。 「乖,别哭了。」慕容顥轻轻吮乾残存在她脸上的泪,啄到下巴时他抵着吴雨璇的唇轻语:「esdauertlebenslang,jemandenzufinden,abernureinenmoment,umsichinjemandenzuverlieben.」 「你在说什么?」吴雨璇歪头,她不知道他会讲德文,腔调发音还有模有样,颇有道地的味道。 「以后你自会知道。」慕容顥略深的酒窝印在唇边,带着一丝暖意。 正如同当初那样一点一滴的,渗入她的心。 找到对的人也许要花一生的时间,但爱上一个人却往往在一瞬间。 ──全文完 番外──浅浅的(1) 很多不得不的坚强,来自那没人懂得痛。 那又如何?自己懂便是。 他们口中的我,是招来不幸的恶梦。 对他们而言,彷彿天空被覆盖着一片片的乌云,而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拨开云层,重见光明。 阳光太遥远,更何况,我也没有资格。 对,从来没有。 就算戚奕瑋还在我身边,就算有人说着他不在乎,就算再怎么努力忽视。 不能原谅我的人,是我自己。 第一次喜欢上小提琴,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放学时间。 漫无目的地间晃在大街上,一阵悠扬的琴声细腻地从巷口传来,我好奇地鑽进人群里一探究竟。 老伯伯穿着有几个破洞的吊带裤,地上摆着一张童军椅和装有几枚零钱和钞票的盒子,他闔起眼陶醉在音符之间,一首曾在学校听过的流浪者之歌,也拉开我和他之间的序曲。 「如果喜欢了,就奋不顾身地去追寻,就算最后的结果是后悔或是徒劳无功,那也必定能从中有所收穫,至少,我们也努力过了。」 那是当年的他最喜欢和我说的话,跟在他身边偷偷学到小学毕业后,我再也没看过他。 不告而别。 从附近的人的口中得知,他生病了要住院治疗,临走前他还託附近摊贩的老闆娘捎口信给我:「创造一个救赎,不要总是把自己往悬崖推。」 然而这是一条不归路,我无路可退。 当伤害掩过美好,眼睛只看的见伤痕,又要如何真正放下那一切。 谁知道? 当时的我只是一昧的逃避,从未想过要去正视。 升上国中我参加了弦乐团,也拥有自己的第一把小提琴,心中仍存着感动,手指轻轻得滑过木头表面,真实感溢满心头,我满足的微笑。 而且,我也认识了柳飞雪。 她是一个骨子里外都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清纯气质女孩,笑的靦腆,暗恋隔壁班的校草也是隐隐约约地观察偷看,害羞时会脸红,生气时会摆张臭脸。 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这就是友谊吧。 我想好好保存我们之间,可事与愿违,事情来的太快我措手不及,只能愿挨下后续。 歆涵讨厌我,是全校眾所皆知的事,某日朝会我在全校面前与她起争执,理由虽是一件芝麻小事,可却像雪球越滚越大,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哼,不就是一个没妈没爸的书呆子,跩什么跩?」 因为这一句话,让刚从台上获得奖状及掌声的我,记了人生中第一支警告。 她的咄咄逼人如利刃猛往我最不愿想起的记忆上刺,多少夜做了多少梦饜,岂是她这种藐视态度的三言两语能诉说清楚的? 还来不及阻止,我丢掉手中毫无意义的废纸,一拳打在她脸上,一旁的人看归看也不阻止,到底是歆涵作人有多差才不愿意前来帮忙? 隐隐约约之中,我还能听见加油声。 台下的老师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被戚奕瑋用双手架住,被他扛在肩上远离操场。 我捶着他的肩,清澈的双眼转为布满血丝的腥红,看着歆涵脸上掛彩,嘴角仍残有血丝,她装柔弱的在地上求人家搀扶,泪眼汪汪的跌倒好几次。 我多想上去再补几脚打的她话都说不出来。 最好是把她那张烂嘴封住,永远都别在讲任何一句噁心的话。 戚奕瑋把我丢在地上,脊椎一阵刺痛,我咬着牙等待痛楚过去。 「你白痴吗?知道歆涵是什么人?现在国二才刚开学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只知道她踩到我的底线。」 「什么底线?就算如何也该忍下去啊。」 「她提到我的家庭,凭什么我要那么忍气吞声?错的人是她不是我!」 可是这个社会从来没有是非对错,只有肉弱强食。 我大吼,崩溃的抓着自己的头蹲下,眼泪浸湿衬衫的领口。 不对,打从一开始我就是错误。 所以柳飞雪才会那样做,那样的伤害我。 看到那封信,我是不相信的。 她不会背叛我去投靠歆涵。 可信任就是,就算最后你开枪射我,我也相信那是擦枪走火。 然而,我输给了这份相信。 柳飞雪音信杳然,和信里所说的一样,她飞去美国了。 饱受歆涵的欺侮直到毕业,仍没有心里解脱的那份踏实感。 像是囚禁在囹圄里,我逃不开。 番外──浅浅的(2) 如果说命运是注定的,那还有东西能够改变吗? 我想,是机遇吧。 为了古典音乐大赛,我从国二开始着手准备只为台上十分鐘的时间。 手指被琴弦弄伤,甚至有一段时间我的肩膀及手臂过于僵硬,肌肉没有放松好好休息。 老师说我的可塑性很高,但总听不进去心坎里,要我放入感情,细腻的好好表现就一定有胜算。 我不知道如何做,只是一昧的练习下去,没有多加思考甚至于改变。 所以,我输了。 站在台上我瞅着慕容顥的侧脸,他的从容与镇定让我觉得那是他与生俱来的特质,身为第二名的我夹在第一名和第三名之中,显得多么渺小。 好像我本该就不是站在台上的。 对于任何事情,我是自卑的,明明不想输给任何人,却又觉得做不到。 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人,又该如何相信自己得来的成果与信心? 关馨凝说的我都懂,我懂。 可是懂了,那然后呢? 我做不到啊。 小提琴是我活到现在唯一觉得值得去争取的事,但我却连一件事情都做不好。 在他们眼中,我是弱者吧?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倒的,那种废物。 开学,我穿上所有人恨不得拥有的浅灰色衬衫和黑色的百褶短裙,黑色圆圈框起的皇冠校徽印在右边口袋上,镜子里映照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庞,血管清晰可见,全身皮包骨捏不出任何的赘肉。 那是我啊,是吴雨璇,在别人眼中的样子。 我没有想过要努力念书,有远大的抱负,未来要上什么样的大学,进入什么科系,从事什么工作,只觉得每天像是行尸走肉般,我看不到方向,眼前迷濛一片,像是云雾繚绕,而我身陷其中。 走进教室,人群之中我一眼望见窗台上的男生,他慵懒地咬着棒棒糖打呵欠,熟悉的面容我忘记不了,他是慕容顥。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不想看到他。 随意挑了个座位我坐下来看书,却是与之无味一页都读不进去,乾瞪着文字眼前一片迷茫,感觉身边有几十道目光锐利锁住自己,我有些害怕的微微缩起身躯,很不自在。 感觉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被别人注视,我不美,长的也和大家差不多,也没有闹出什么事情甚至连一句话都还没开口,为什么他们要这般注视着我? 好在班导走进教室的那一剎那他们就不再注意我,卸下恐惧我斜眼睨向慕容顥,发现他正朝着我的方向漾开微笑,我故作镇静地收回视线,假装在认真看书。 慕容顥是个怪人,这是我的第一个想法。 在这种读书风气瀰漫整间的学校,除了我竟然还会有人想抢班级委员这类的苦差事,好听点说是热心助人为学校出一份力,实际上也只不过是自讨苦吃,间的发慌,有一堆美国时间才会主动担任。 反正,那也不关我的事,我只要好好做我自己的,那就行了。 就算是什么样的高中,难免还是有些间言间语的產生,国中时听过有人说我跩、说我贱、说我没人要、说我孤僻,而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看起来很寂寞。 我寂寞吗? 练习完接力赛,我在厕所隔间里听见四个女生在间聊,三个人都在数落我哪里不是,唯独只有一个女生替我反驳,她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宛若琴弦和音,还说出那番我想也没想过的话。 寂寞的定义是什么,等到那群女生离开后,我走出厕所在前面的洗手台搓洗着毛巾,垂下眼看着流水滑过我的手掌心,再流进排水孔。 是不是我的快乐也和这流水一样,流进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瞬间,我冰冷的双手被一隻手紧握,我吓的深吸一口气往上看,是慕容顥。 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不想伤害对方最后还是搞的体无完肤,试想接受可还是跨越不出那一步,导致我好像忘了如何与人相处的方法。 我不再是我所认识的自己,相较之下只是一个躯壳,行尸走肉在这世界。 番外──浅浅的(3) 开会的第一天,我第二次遇见宗闵耀,他眼底隐含的哀伤别人看不见,而我却看得一清二楚,或许,是因为我们两个所想隐瞒的事情,是相同的。 差别在于,他做尽了表面形象,却不让人走进他的心,而我则打从一开始就不让别人接近我。 何必接近,何必假装,知道对方心里怎么想,却还要笑咪咪地陪他演戏,该有多累? 所以在戏开演之前,还不如直接谢幕。 社团时间我走进弦乐团教室,脑子一片晕眩围绕着戚奕瑋在顶楼时告诫我的话,柳飞雪回来了。 意外的,我淡然地接受这个事实,没有慌张也没有兴喜,只有漠然。 有时候我连自己在想什么也搞不清楚,一般人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惶恐吗?畏惧吗? 我打开小提琴的琴盒,调好音拿起弓弦,我拉着一首我再熟悉不过的曲子,音符在空荡的空间里流转,彷若空洞的话语在耳边诉说。 馀光溜达至窗户,我看见慕容顥在门口前徘徊一阵后朝我走来,我放下小提琴,不想面对他。 我害怕有人接近,更害怕事情无法控制,无法掌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的感觉让我很不安定,我看着慕容顥一步一步向我靠近,其实我内心很慌,好想逃出这让我喘不过气的地方。 「你,为什么会是第二名?」 这算什么,第一名来问我为什么得第二名,因为我空有琴技没有情感,因为我输给了你,要我说什么?他想从我嘴里听到什么答案,他很厉害很了不起很伟大吗? 我被慕容顥激的有点恼怒,但更感到凄凉,我缺乏他所拥有的,那些当时我想着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获得的情感,却更想不到之后却是因为他。 恐惧甚过那一秒晃过的想法,他朝我逼近,嘴里又说着一些我从来没想像过有人会对我说的话,平时看来还挺无害的,此刻却带给我无比的压迫。 不按牌理出牌的人真的很难搞,完全预测不了他的下一步会怎么走。 那抹笑容再次浮现在慕容顥的唇角,我知道我接下来会怎么做,为了保全自己却往悬崖又靠近一步,不过既然能避免未来能预测的事,那我为什么不做? 「那为什么要做?难道他不会难过吗?」我没说出口,像是鬼打墙我迂回在两个思想迷转,我很胆小,我想逃离这里,再次回神已被他抱紧。 触碰到他炽热的体温,瞬间有个念头想哭,可是有什么好哭的?多少回我告诉过自己多少次同样的话,最后还是敌不过。 对我而言,眼泪是懦弱的象徵,那只是不必要的东西,被人家看见自己的脆弱只会被更瞧不起,多少人站在背后等着看你笑话,当作茶馀饭后的间话家常? 现实既定着如此,我没理由哭,也没资格哭。 逃出那令我窒息的空间,我也不管方才我俩做了什么事,看准时机拎起东西就衝出去跑回家。 反覆的吸气吐气不知道几遍,戚奕瑋担心的面容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弄得我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拍拍脸我试着和他转移话题,他似乎对柳飞雪回来这件事特别紧张,搞得我这当事人应当也要紧张起来才对。 我没有想到爸爸会突然回家,为什么会是突然?想想他上次回来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这里如他如我,只是一个空壳子,不具有任何意义。 一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告知他女儿,我,要去参加一个变相相亲,还不知道对方是矮是高是圆是方,连名字也没有,只知道是某老闆的孙子,会不会下次他再回来,我就被间接卖掉了? 一如往常,爸爸把我当成能提升他公司地位的垫脚石,不择手段。 然而,商场间就是如此,一个不稳,今天还隻手遮天的大企业,可能明天就破產倒闭,谁也无法预料当今和你合作的伙伴,会不会下一秒自己被陷害,无法翻身。 一夕之间变幻莫测,我看过太多这种场景了。 人心,也是如此。 番外──浅浅的(4) 晚宴的那个晚上,我坐在车子里和爸爸前往目的地,看着车窗的倒影映着自己的脸,颊上刷上淡淡的腮红,眼睫毛也特别刷长,画了一个淡妆,鲜少又或许是第一次穿正式礼服,我感到有些不自在,尤其一侧的肩膀裸露出来,虽仍是闷热的天气,我却觉得有些寒意。 一下车我沉静地跟在爸爸身后,看他熟练地摆着一张客套的面孔,皮笑肉不笑的和穿着华丽礼服西装,同他装作一张笑脸的业界龙头寒暄,彼此心照不宣做出一团和气的假象,令我作呕。 过了一会儿,我被爸爸领到一个漂亮的花园内,据说等会儿我和那位老闆的孙子就是在这里见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望见一个老人在黑暗中站在台上,头顶上的聚光灯聚集在他的侧脸,闪闪发光,虽面容已是衰老,但眉宇间的阴驇以及锐利从容,彷彿能看见他当时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引领眾人,在一夕之间迅速突起。 而他那自信的模样,也和某人的身影交叠在一块。 目送爸爸回到宴会,我独自漫步在花丛间,数十种从没见过的珍奇美艳花卉朵朵绽放在眼前,浓郁的花香溢满鼻腔,可见滴滴露珠掛在叶片花朵上,闪射出耀眼的光辉,我一时看得入迷,没发觉有人朝我靠近。 「你怎么会在这里?」寧静的氛围突然冒出熟悉的声音,他的嘴一张一合,让我不自觉回想起那天在社团教室发生的事……脸不争气地红了,慕容顥一身笔挺的西装,将他原先頎长的身躯更衬托出来,外貌身材优势表露无遗。 我极力想压抑心中窜动的不明因子,当他向我走来,无法言喻的感觉愈发鲜明,胸口有些闷闷的,我花了些时间重新整理好心情,赫然想起那传说中的孙子没到,反倒是慕容顥来了,全身的衣着配饰貌似价格不斐,该不会他就是爸爸口中说的吧。 馀光瞄到门口佇立着一个人影,我回首,是方才在台上意气风发的那位先生,也是慕容企业目前现任的最大股东慕容珩,几十年前,当时他一手带领刚从金融海啸脱离而出,几乎等同即将破產的公司,到日后努力逐渐崛起,慢慢恢復昔日的成果,之后也在各大报章杂志上频繁出没,现今已横行在各界,缔造了所向披靡的傲人成就,他是眾人所仰慕、崇拜的对象。 想起刚开学时,有同学问慕容顥是不是和慕容集团有关,大概也是因为这层的关係吧,只要一爆料出来,学校貌似会吹起一场满城风雨,如此一来,也不得安寧了。 这也是他们和一般人不同的坏处,引人注目,受人利用,人际交友也会因此而更复杂。 我无奈,不是因为被爸爸利用,而是因为对象是慕容顥,事情有些难以收拾,说穿了,我们现在的关係也是越来越不明的状态。 慕容珩离开花园后,慕容顥问我,既然爸爸事业做得不小,为什么还要去渔市打工,我没有正面回答他,这种事情要如何啟齿? 他这种天生出生在豪门衣食无忧,不用担心自己的未来,家庭亲戚和人际关係也毋须烦恼,怎么可能了解我的想法,只会有同情吧。 然而我所需要的,始终都不是任何怜悯。 出去的路被几个壮汉阻挡,一想到要和慕容顥待到十一点我只觉得头疼,我坐在凉亭打发时间,一一欣赏着週遭摆设,果然是有钱人,一只茶杯一般人可能工作好几十年也买不起。 这就是差距,一堆人至死连一组茶器都买不起的悲哀。 我懒的理他,也害怕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会再度发生,敷衍过后我趴在桌子上睡觉,等着四个小时之后能离开这里,朦胧中我听见慕容顥兴奋的欢呼,我抬起头睨了眼,下一秒被他拉离椅子,我反应不及,被他牵到后方的砖墙仍是不知所以然。 看慕容顥将一块块砖头从缝隙间抽出来,我想起当年那个公园的小男孩绰号叫作顥顥来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字,还记得他说他也是像现在慕容顥一样,从砖墙爬出来的,当时看着他的手掌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明明很痛,他却还是那样迎着笑脸,和现在我眼前的人一样,好像他神经断掉似的,没有痛觉。 番外──浅浅的(5) 至今过了那么久,记忆中顥顥模糊的轮廓也已淡去,会不会那么巧,慕容顥和我早就认识了? 我脱下高跟鞋,小心翼翼的在不弄脏礼服的情况下鑽出那个小洞,手心扎满了大大小小的石砾,不知道慕容顥这样做多少回了,颇心酸的。 好不容易慢慢调整姿势才爬出去,结果正巧踩到一块尖锐的石块,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慢慢流出,脚底一摊血红。 我咬着牙,不想告诉一脸好像在说「你怎么了」的某人,这样下去也不是,慕容顥看眼我踮起来的左脚,我想他大抵也明白了什么,他蹲在我前方,回头看着我,眨着眼像是在问:「你怎么还不上来?」 我抓起害人的高跟鞋,还没绕过他,身躯一轻瞬然离地面好远,靠在慕容顥的胸膛我撇过头去不想看他,偏偏不知为何他知道我的弱点,说前面有蛇我整个吓死了,差点没从他怀里摔下去。 进去大宅上好药,我在慕容顥正背对着我收拾物品时离开,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他对我示出的好意。 我慢慢走回宴会,起初看见戚奕瑋在会场时不禁讶异,不过他那身衣服看也知道他是混进来的,还真是不怕死的大胆。 站在他旁边的宗闵耀一派清间,他和戚奕瑋什么时候好上的,这段时间说了些什么,我从他嘴里问不出来,除了担心还是担心,希望别出什么事情就好。 返家的路上,我想起国二在教室被歆涵欺侮的那件事,当初脑子一热觉得是被柳飞雪背叛,现在仔细想想,是被人算计的吧。 难得我现在还能冷静的思考整个事件的经过,那关于不告而别又算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她,剩下的一年半我也不至于过的生不如死,如果不是她突然去美国,我也不会把怨愤全加诸在这件事情上。 说到底,也只是在找一个宣洩口。 真相是什么也不再那么重要了,还是造成了同样的结果,知道只会让自己更痛苦或后悔而已。 不久之后,来到高中第一个运动会,正好碰上三十周年校庆,特别多了项活动,场面也显得特别热闹,总归就是多了很多特别,从其他学校来的学生闹哄哄的一团一团分布在学校各个角落。 意料之中,我参加女子一百公尺、班级大队接力、和宗闵耀策画的莫名其妙计画,从班上走到最先比的一百公尺期间的准备时间无聊的发慌,直到站上跑道,也不像我身边其他对手猛冒冷汗双脚颤抖,多此一举反倒让对手看见还安下心。 十几秒一决胜负的比赛算是能最早解脱,也是看得目不转睛的,离终点剩不到几公尺,刚好我这么好巧不巧瞥到一旁的某个专注身影,也这么好巧不巧微微拐到,差点在终点线前跌倒,硬撑用爆发力衝刺完的代价就是左脚踝受了伤。 是不是帮我掛奖牌到脖子上的老师长的特别赏心悦目,还是赢了比赛太过高兴,脚受伤我竟还掛着一张笑脸,连我自己都觉得恐怖,瞄眼坐在阶梯上的慕容顥,他如沐春风的向我看来,眼里满是星光灿烂的夺目闪光,亮的我嘴边的笑意不知不觉又扩大了几分。 忍着痛楚加剧听完严震威在篮球场宣布的废话,我刻意避开容易被其他同学看见的地方,走了条小径到保健室,护士阿姨说我的脚踝状况不太好,最好取消接下来的大队接力,我想也是如此,看着被纱布一层一层包裹的脚踝,我连施点力走路支撑都不太敢。 我不想辜负全班的辛劳,也担心会因为自己反而害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崩亏一匱,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自己控制,所以才要放手一搏。 我很害怕,嘶声力竭的加油声以及尖锐的吶喊困住我,刺穿我的耳膜,对面的慕容顥接到接力棒,正向我跑来,感觉血液流动得特别快,脚踝隐隐作痛,我愣住忘记助跑,险些和慕容顥撞上,我慌张地拿走接力棒,向前方领先的对手追上去。 还没跑到三分之一的距离我就后悔了,眼前一片白茫茫,我痛的眼眶模糊,不记得最后是怎么超前对方跑到终点线,裁判手上的枪声响起,周围欢声雷动,我跌坐在跑道上喘息,旁边的同学以为我体力不支需要休息,也没扶我起身,自顾自地拥抱击掌欢呼。 慕容顥黑着脸鑽出围住我的人群,他单膝跪地在我旁边,一来就是要碰我的脚踝,吓得我赶紧握住他的手制止。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 番外──浅浅的(6) 他问,为什么硬撑,我没回答,这似乎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自己不说对方也无可奈何,何况,我要解释什么? 慕容顥深沉的瞅着我,居高临下让我不禁想起歆涵,我连忙起身,动作过大扯到痛苦不堪的脚踝刺痛的我眼前又是雾茫茫一片。 我跟在慕容顥身后走着,模样若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似的,漫无目的也不知是出于何种理由,直到身处在菜园撞上他我才发觉。 他的表情使我觉得陌生,彷彿之前看见的从不是真正的他,我语塞,早知道就别跟他来到这里,我很胆小的想要逃走,隐约听出慕容顥口中的意思,更加深我的想法。 我又躲开了他,逃避只是暂时的,然而此刻的我除了逃避竟想不到任何其他办法。 我还是懦弱的,仍是当年那个躲在房间听着大人的间言间语,哭哭啼啼的小女孩。 下午的趣味竞赛我走在其他四个人的后面,绕着校园跑来跑去,他们脸上掛着与我违和的笑顏,青春里的我们好像本就该这样,不管是哭、是笑、是苦、是酸,身边都有一起相互扶持走来的好朋友鼓励彼此,我承认我羡慕他们,同时也不妄想我会有这个机会。 毕竟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他们都是我推开的,此刻的欢笑谁能保证不会化为乌有? 裂痕令人措手不及,替而代之的只会是难以承受的负荷。 拿着四张关主签过名的卡片,我爬上通往顶楼的阶梯,宗闵耀靠在栏杆的影子,带着某种有苦难言的酸涩,孤独又不让人觉得可怜,就是这样吧。 骨子里有着不想被人发觉的骄傲,却难以隐藏,至少,在我面前是如此。 我听宗闵耀说了一个故事,同样难过的切身经歷,诉说给别人听时,彷彿自己是个局外人在说别人的事情,我们一样悲伤,但时间不会允许我们留在原地,它是多么残酷,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就算现在的自己仍停留在当年,也是如此。 因为我们不会暂停时间的流逝,人生也不会重新来过。 点到为止不再多说,似乎成为了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不必言喻,只要一个眼神,就能了解。 然后,我听见柳飞雪的声音。 细细柔柔的,以前听来觉得娇滴滴的甜美,现在只觉矫揉造作。 爱与恨,喜欢与讨厌,只有一线之隔,在一念之间。 然后,一切都不会再是你所熟悉的样子了。 我受不了她总是一副无知的样子,天真傻傻地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她和以前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单纯,单蠢。 如果可以,我寧愿我们从来都不要认识,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承受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宗闵耀走到我们身边说,戚奕瑋出了车祸。 我震住,那一瞬间,周遭彷彿没有任何声音,事情来的太快,快到好像我还能看见他的笑容,好像我现在衝回家还能看见他窝在书房里念书,好像宗闵耀只是说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他妈我的人生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多失败啊,根本人生惨败组。 我哭不出来,在慕容顥的搀扶下我搭上通往医院的车,下秒再回过神来,已被他扶到医院急诊室的椅子上坐着,手术中的红色灯光怵目惊心,我害怕它熄灭,医生缓步出来宣布结果,就此砍断仅存的希望。 恍惚之间,洁白的墙面上我看见爸爸的身影,我朝他走去,尚未看清他的脸就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半边脸颊一整片火辣辣的燃烧,脑袋摇摇晃晃,我半靠在墙边,待眼前不再晃动才站起来。 见爸爸在急诊室前没意思要走,我也不好再待下去,对戚奕瑋不好意思,我更怕提早知道结果的万分痛苦。 总归一句,我又逃避了。 消失的晕眩感逐渐加强,我抚着胸口闭上双眼喘不过气,再次睁开眼,我躺在陌生的床上,不熟悉的环境令我不安,直到慕容顥捧着托盘走到我身边,才稍稍松懈下来。 看见他会不自觉感到心安,或许我喜欢他这件事,早在这时候,又或是更早以前就有了。 番外──浅浅的(7) 戚奕瑋右手骨折,全身多处擦伤,左脚也打上了石膏,听慕容顥低沉的说着他的伤势,我多希望可以代替他受伤,撞死了也好。 不,不行撞死,这样以后就没有人陪在他身边了。 惯用手受伤对一个练体育的人来说,该有多大的衝击? 慕容顥问我,戚奕瑋和我是什么关係。 我们是什么关係这件事我还真没去探讨过,真要说起来,那也是名义上的姊弟,实质上的亲人兼朋友。 很狗血也是最真实的故事,重新说起,心中剩下的是一片镇定及淡漠,关于眼泪为何会不自觉冒出来这事,我也没个底, 试问,一个人要彻彻底底的完全放下一件事,需要多少时间?需要多少努力?需要什么作为? 我们心底都有伤,无论是大是小,是癒合是留疤是加剧,仍留存在心里,想要疗癒却又无能为力,究竟是欠缺了什么? 至今,无解。 休息了好一阵,放学我带着一篮水果去医院探望戚奕瑋,他的身材明显消瘦许多,许久未见脸骨像被削了两块去,眼窝下方深深的黑眼圈显出疲惫,头发也长了一些,不如以往俐落。 见到我来,戚奕瑋漾开微笑,疲倦里多了些轻松,也不知是好是坏,我心疼他原先强健的体魄自从住院起彷彿少了整整十公斤,不知怎么吃才能吃回来。 聊起了往事,一口气我问他为什么当初会决定要义无反顾的陪伴在我身旁,他和我不一样,有机会拥有家庭,就算之后他妈妈不告而别,至少爸爸也不像不待见我那般对他,对此,我一直感到纳闷。 说到底,会不会其实戚奕瑋是出自于同情,所以才会在我身边。 直到寒假,戚奕瑋获得医生准许,可回到家中静养,伤势也康復不少,照这情况看来,不出几个月应该又能像以前生龙活虎了。 只是网球,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打。 晚上在擦地板的时候,无意间我在客厅柜子的下方发现一个黑色的木盒,我打开盖子取出里头的一封信,妈妈书写的内容使我感到讶异,还有被欺骗。 回想起不堪的过往,更多的,也只是无奈,不过就是这样尔尔。 我的世界是用谎言和逃避堆砌而成,然而逃了再久,终究还是会回到原点。 高一下学期,有一场园游会。 上学期末宗闵耀有开会召集单及委员宣布过,那时我因为在躲慕容顥,导致完全不知道有这一回事。 然后,我欠了他一份人情。 看着我们班的活动被慕容顥计画的那么完善,越让我感到心虚,尤其是严震威当着全班在表扬我们两个时,我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尤其是网路上开卖门票的那一时段,秒杀级的速度让没买到票的人一票难求,慕容顥交出一张漂亮的成绩单,严震威笑得合不拢嘴。 当天我被慕容顥分配到卖三明治的工作,还得穿一个不知打哪来的可笑三明治装,走在学校的走廊上我恨不得大家别看我任何一眼,可身上穿着那么醒目的东西,不想被看见简直水里捞月,同学笑得笑、惊悚的惊悚,没有人敢上前来买,何况一个大热天,有谁会想买容易吃饱而且也不能消暑的食物。 还好半路上有碰到韩妮萱,听她说这些三明治不知道哪来的,班上根本没卖。 回到班上的途中,韩妮萱约我暑假时到一间咖啡厅,平时我们没什么交集,突然会这样开口难免让人匪夷所思,想了想,我接下她递给我的资讯,有些怀疑还是答应了。 园游会进入尾声,没想到我穿着三明治装在校园里绕了那么久,慕容顥把我放在桌子上的那一盘三明治全丢给邱浩平要他去卖,随后便把我牵进去我们班准备的会场闯关去。 会变成这样的发展,我比身为关主的梁熙腾,看着我们一同走进会场张口结舌的样貌更为意外,尤其还是参加情侣组合,我吓得都忘记出声拒绝。 想当然尔,每一关的设定都是令我羞耻的规则,尤其咱俩如此微妙的关係在玩这种应该要很闪却玩得超级僵硬的关卡,怎么解释都很诡譎。 要说难度其实也是还好,但多半有些情侣都是难为情的,关主还是由一双眼睛喜欢眨吧眨吧眨观察的梁熙腾担任,据说下午也只有一组学长姐情侣成功通关,抱走大奖,貌似是双人来回机票去某个浪漫小岛的样子。 不过奖品对我及对慕容顥来说,没那么重要,通过最后一关,梁熙腾在慕容顥的手势下默默地躲去另一个教室,他脱下我身上的三明治装,对我说:「你走吧。」 是不是很多人都是这样,总想在离别前给自己创造一个美好回忆,我不知道慕容顥带我来闯关的意义,我确定的只有我内心仅存的念头:我不要走。 番外──浅浅的(8) END 我想,那天走近并且贴上慕容顥的唇,大概是我做过鲜少鼓起勇气的事情,我很庆幸当时的我没有再顺着他的意思逃开,而是向前去抓紧他。 后来,我和慕容顥被学生会选入暑假的三天两夜出游名单,内容和毕业旅行差不多,不外乎就是探访些名胜景点、游乐园。 我没想过柳飞雪也会跟着来,她的到来让我有些排斥,不过她从我们抵达游乐园后没有看过我一眼,心底有种不踏实的闷闷不乐,我想,我还是在乎她的。 就算现实因素已经不允许我们再回到像以往一样。 一整天玩下来也没有什么,设施也是大同小异,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回去时,我看见宗闵耀和柳飞雪坐在咖啡厅里,下意识的,我欺骗了慕容顥,我不希望他知道我太多的过去,即使只是芝麻颗粒大的小事,也不能放过。 太不堪了吧,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 与宗闵耀坐下来好好的谈过一次,不安的情绪也平静许多,那时的我以为我和慕容顥可以好好的继续下去,以为。 旅游结束不久,便是先前在园游会和韩妮萱约好在咖啡厅碰面的日子,她左手边坐着柳飞雪,老实说,我并没有很意外,还是不免愣了下。 尤其是从一个我没想过的人嘴里听到真相,当下除了震惊外,更多的是始料未及,歆涵不过是一个加害者,被人利用的推手,真正的幕后其实是柳飞雪她爸爸。 那位在国中运动会还会含笑看着我的伯父。 出奇不意的答案不禁让我在心里闷笑几声,在意那么久的事情也只是如此,在韩妮萱口中听来无所谓,反倒多了几丝怜悯,对我、对韩妮萱。 比起我,更不好受的是她。 重新对柳飞雪解释过一遍,一切也都浮上檯面,有些事不必多说,看着对方的表情,便懂了。 曾有深刻友谊的我们,也只是擦肩而过。 升上高二,即将面临升学考的宗闵耀卸下学生会长的职位,听见他要去美国的消息,我是不捨的。 一个人与一个人相遇进而相识,需要多少可遇而不可求的缘分?何况,陪在我身边的人已经不多了,更让我想好好珍惜。 而宗闵耀说的惊喜更是我想也没想过的:有机会再见关馨凝一面。 相隔一年,甜美形象的她添了几分美艷成熟,浑身散发出的嫵媚比过往更容易吸引眾人的目光,活脱脱一个眼球吸引机。 晚上我和慕容顥坐在台下的观眾席,细细聆听关馨凝演奏出的乐曲,那番动人至心坎里的音符,透过她无懈可击的技艺大放异彩。 不过而立的年龄竟有如此成就,社团老师一时之间也听得入迷,挑不出破绽,说了更多反而是鸡蛋里挑骨头。 活动结束之后,关馨凝给了我两份报名表,出国前往维也纳留学,是我朝思暮想的梦,曾经是,我不确定现在还是不是。 现在的我只想好好珍惜我所拥有的,然而事与愿违这事总离不开我。 自从音乐考试的上一週起,我没再见过慕容顥,一时之间我才发现我们之间的连系也只有在学校碰面,他一消失几近音讯全无,我找不到他,也不知该从何找起。 我好害怕,怕慕容顥会不会从此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不再出现。 再次看到他完好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在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也没表现出来,这份喜悦在睇见他眼眶下方的青色缓缓消失。 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故事,着实让我震惊了好一会,我以为他很幸福、很快乐,原来事实和我所描绘的理想大大相反,截然不同。 我并不了解慕容顥,我们之间的关係太脆弱,好似一根风箏线般纤细,断了,也就飘走,找不回来了。 剩下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我约柳飞雪出来做最后的道别,相识的人少,说再见也显得比较容易,唯独戚奕瑋,看着他每天对我绽开笑顏,没有因不能打网球而忧鬱不振,我是欣慰同时也是心疼的。 我瞒着他,他也瞒着我,只要彼此不说破就能维持表面上的平和。 更因为如此,我不敢成为第一个打破这平静的人。 戚奕瑋陪伴在我身边太久,久到好比呼吸空气那般习以为常,习惯耳边总是有个声音;习惯早晨起床他微哑的喊我起床;习惯放学一起经过相同的小径;习惯有彼此的存在,还没开口前泪水已先盈满眼眶,要我如何啟齿? 是我先背叛他的,不想成为被遗留在原地看着别人离去的背影,所以我先离开他。 一直以来,我都是自私的,自私的让我想起我逝世以久的妈妈。 我和她,没有任何差别。 我看着戚奕瑋的眼泪佈满整张脸,我们认识十多年,陪对方走过超越四分之三的人生,头一次看他哭竟是在这种情况下,罪恶感涌上心头,我同他哭得双眼通红,泪流不止。 我捨不得他,到这一刻我才深刻的明白,他对我有多重要,无可或缺。 现实是我们即将分开彼此的双手,继续往前,过着没有各自的日子。 我无法想像。 距离离开这片土地的时间不到两天,我翻出联络簿打电话给严震威,藉口学生会的事情没处理好,要求他家的地址,忙了半天竟是假的,请宗闵耀帮忙查询,过了一会儿才有正确的住址。 当下的我有些心酸,若即若离的关係脆弱到还需要请别人帮忙,我才知道对于别人多么习以为常的事情,如我却是一无所知。 踟躕在慕容顥家门口,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来到这里,我还是畏缩了,缩到最后还是里面的人拉我进去。 勇气对我,真的好奢侈,奢侈到我都不敢轻易妄想有这回事。 喝着他泡好的巧克力直到见底,我深吸一口气,拿出装满棒棒糖的盒子交给慕容顥,我手心冒着汗,还没叮嘱他别在我走之前打开,盖子在他手中就这么和盒子分开了。 慕容顥受伤的神情刺伤我的眼,我放下马克杯想赶快逃离他家,起身看见他叫我过去的手势,我紧张的一步一步往他靠近。 然后,我的脸颊就这样被他咬了一下,我尖叫着拎起两隻鞋子,还没穿上立刻跑出屋外,搭上电梯时仍心有馀悸。 算是带有不明不白的情绪,我还是离开了。 第一次来到机场,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不同肤色、眼瞳的人群来回经过我身旁穿梭,翻译成不同语言的广播不时在头顶上响起,我握着护照谨慎地注意剩馀时间,与戚奕瑋做完最后的道别,虽依依不捨,我还是头也不回的转身。 多看一眼,只会增加犹豫和徬徨的不安心情,为了他也是为了我,我不能回头。 不论是外力因素或是我们自己,我和戚奕瑋,迟早也得习惯没有对方的生活。 将随身物品安置好,我拉起安全带努力放松全身僵硬的自己,想像自己还是在屋子里,只想会有些摇晃不稳而已,没什么的。 我奋力催眠自己,发现没什么用处,我决定先睡觉,这样就没有起飞摇摇晃晃的感觉。 朦胧之间,我听见隔壁一个戴墨镜的男生貌似在说话,我压下好不容易快睡着却被他弄醒的怒气,回答他异常白目的话。 仔细看着,好像还有几分眼熟。 他摘下鼻樑上的墨镜,露出习以为常的笑容,我镇住,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慕容顥怎么会在这里? 我很感动,感动着原来还是会有一个人,愿意陪伴在我身边,我们不是亲人、不是朋友,或许……是大家口中说的「恋人」吧? 听着他带有独特腔调的德文,我默默地记下来,等以后到当地再好好学习德文,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爱他,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更爱。 有人说过:喜欢是淡淡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 慕容顥对我来说,是浅浅的,却又是深刻地烙印在心,他是我浅浅的幸福,如同温暖的阳光,一点一滴洒在心房上。 《番外:浅浅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