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恋》 1-1 序 清晨时分,清脆的鸟鸣划破静謐的空间,天边的微光从窗口透入房间,漫撒了一室的光亮,也为我劳动一夜的冰冷手指带了些微的暖意。 我坐在窗台边,放着一束向日葵的方型书桌上,摇着笔桿,一字一句写下这些年深埋在心底的回忆。 我想,这是一段不算太美丽的故事,但对我而言,却有着无比的重要性,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即将让故事走到终点,而这一切的开始,就从我晦暗的青春拉开序幕。 十七岁那一年,是我人生一个十分重要的转泪点。 我遇见了他,一个为我在黑暗世界里带来光亮,让我乾涸枯竭的灵活获得重生的男人。 他是我的晴空,我的朗日,我的星空,我的月暉,我的……最亲爱的恋人。 每当我思念他的时候,天空就会开始飘雨,一滴、两滴,漫天的细雨不断地蔓延至我心底珍贵的回忆。 嘿……我最亲爱的你,今天的我是否记得跟你这么说过? 我爱你。 第一章 七年前的我,一个刚满十七岁的高中生,不同于一般十几岁的青春少女,怀抱着该有的天真与希望。父母早年离异,身处在单亲家庭的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真爱,人类的情感只是体内贺尔蒙在做祟,所以我不屑任何情感,更习惯冷漠疏离的注视着这个冰冷的世界。 在学校打架、勒索、抽烟,在校外飆车、混酒吧、闹事,几乎所有能犯规的事我全犯尽了,我是同学眼中的恶煞,更是师长们头痛的问题少女。忘了有多少自栩为救世主的老师,想教化我这顽劣的学生,又有多少辅导人员被我气得转身离开,直叹我是个没救的孩子。 曾经,我还不经意的听到一位老师怎么形容我,一个恶魔,一个恶魔化身的少女。 不知怎么的,听见这话的我却笑了,笑得很开怀很恣意。 原来,我是恶魔哪!多贴切的形容。 通常,结束无聊的校园生活后,我总会骑着改装过后的机车,飆回到那位于郊区的一栋私人豪宅。 是的,我是个富家少女,父亲是某上市集团的少东,母亲也是某知名企业的千金。两大家族的结合是百分之百的企业联姻,完全无感情基础的两个人从开始的相敬如宾到后来的外遇、离婚。原本一场王子与公主的婚礼,到最后成了一场笑话,而我是场失败婚姻里的附属品,我的存在从来都只是多馀。 父母离婚后,监护权归予母亲,我跟着母亲一起生活,而父亲则又在外另组了家庭,据说十分幸福美满。 我的母亲是个好强又爱面子的女人,失败的婚姻曾一度让她陷入灰暗的忧鬱里,于是年幼的我就成了她发洩的出气筒。 「我的人生要是没有你,现在就不会这样了,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忘了多少次,母亲在酒后如此冷血的朝我控诉,而我也总是任她言语辱骂,麻木的心早已无任何情绪波动。 之后,母亲为了振作,开始投入忙碌的工作里,我也就愈来愈少看见母亲的脸。 长年在国外工作的母亲,就留了这么一栋房子给我,每天每天我都是一个人面对这栋空荡荡的房子,这栋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房子,冷冰冰的思毫没有人类生活的气息。 明明一个人生活,不被任何人束缚是如此的自由,但独自面对这栋庞大奢华的建筑,却常让我无法呼吸。 于是一贯的,我拿了一件外套,便离开这栋豪宅,毫无留恋。 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偶尔我会仰望天空,莫名其妙的就笑了,笑得声嘶力竭、笑到眼泪花了我脸上的妆也不自觉。有时候我只是蹲坐在小角落,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好像在看一部电影,每个角色都忙碌的来来去去,重復着一成不变的生活,而我永远是个局外人,既不是导演也不是演员,我是个恶魔,货真价实的恶魔。 这日,我照常在热闹的街上游荡,平常的我,出门前总喜欢画个成熟的浓妆好掩饰我的年纪,但今天刚好月事来潮,下腹的不适让我再没心情花时间妆扮自己。 胭粉未施的青春面孔,还原了我本来的年纪,或许是这看来稚嫩清纯的外貌,让人误以为我是个涉世未深的单纯少女,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拉住了我,从他色瞇瞇的眼神里我看见了男人赤裸裸的欲望。 噁心!这是的我第一个感觉。 「小妹妹,你的脸色怎么看起来这么苍白,是不是不太舒服?叔叔带你去一个地方,让你好好休息一下,怎么样?」 「放开。」我冷冷的盯着他的手。 「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我看你好像不舒服,想帮忙你罢了,如果你需要,我还可以给你很多零用钱花,看你要买项鍊还是包包,我都可以买给你。」老头不死心的游说着。 「真的什么都可以买给我?」我轻蔑的笑了。 「当然,只要你让我高兴,想买什么都可以。」 「那……我想买你的命。」我抽出被他拉住的手,指着他的脑袋,冷冷的笑着说。 老头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笑得更淫秽了「好啊,我倒想知道你要怎么买我的命,我可是老当益壮,别小看我。」 「好!那么走吧。」我勾住那老头的手,心里有个计画正慢慢形成。 这不知死活的老头以为自己可以占多少便宜呢?上一个被我送进医院的混混好像还没出院。如果这回又闹进警察局,我那爱面子的母亲还会来保我吗? 嘲讽的笑意隐隐浮现在我的嘴角,今晚,适合堕落啊…… 我回头看着我们离去的背影,彷彿看见一片片黑色羽毛飘落在地,有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或许我不是恶魔,而是堕落天使。 那个老头带我到一家旅馆,站在旅馆前的我有一瞬间怔忡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和这种人来到这里。 「走啊!别愣在这。」老头急色的摧促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不想做了,走开!」我冷冷的甩开他的手,只觉得一阵噁心袭上心头。 「你说什么?刚刚你答应的可爽快了,不能后悔,走。」色欲薰心的老头不顾我的意愿,直扯着我就要往里面走,就在我们互相拉扯时,一双大掌将老头推开,并同时将我护在身后。 「搞什么东西!你是谁?」老头气得大喊。 「和一个年轻女孩拉拉扯扯的,你看不出来她不想跟你走吗?」沉稳的男性嗓音不高不低的扬起,彷彿没什么事情能引起他情绪的波动。 「这是我跟她的事,关你这路人什么事,闪一边去!」老头十分不爽的叫嚣着。 「这个女孩应该还没满十八岁吧,你要是真敢做什么,我会马上报警。」 「哼!你……好,咱们走着瞧!」知道情况不对,老头气极败坏的离开,还不忘在临走前烙下一句狠话。 多事!我对着那男子的背影冷哼,随即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已经很晚了,快回家吧。」沉稳的嗓音再次从身后响起,平缓的语气里似乎参杂了一抹关心。 关心谁?我吗? 嘴角再次浮起笑容的我,摸了摸怀里刚才差点掏出的小刀,要不是他的出现,现在那个老头就会躺在这里了,危险的到底是谁? 本想离开的我又改变了主意,我回头望向那个男人,只是一眼却让我怔忡了半晌。 眼前身型硕长的年轻男子一身暖系色调,白色衬衫、米色长裤,混血的深邃轮廓在路灯的烘托下格外引人注目,而他的脖子上还掛了一个刺目的银色十字架,如果手上再拿一本圣经,根本就是天使的化身。 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想法,让我讽刺的扬了扬嘴角。 这人难不成是上天派来驯化我这个恶魔的不成。 1-2 「怎么了?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他问。 「为什么要帮我?你只是个陌生人。」我注视着他,想看穿他的想法。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刚好路过,看到你似乎需要帮助。」 「正义先生,你平常都是这么热心的吗?」 他不置可否的回道「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有人被逼迫去做不愿意的事,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小女生。」 「小女生?」我皱起了眉,不悦道「难道你不知道,以年纪来评断一个人可是会吃亏的。」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单纯的想帮忙。」 「那如果今天换做是我抢劫了刚刚那个老头,还打伤了他,你帮谁?」我挑眉问道。 「我还是会选择我认为需要帮助的人。」 「你就这么爱多管间事?」 他淡淡的笑了笑,不打算回应我的挑衅,「很晚了,快回家吧。」 我望着他,从他的眼里我看见了人性的光明,这让我只想狠狠地将它打碎。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没有家可回,我逃家了。」故做天真的我这么说道。 「那你父母现在一定很担心,回家吧,在家里总比在外安全。」 「不,我父母早就死了,现在的我住在寄养家庭里,他们整天只知道打我骂我,根本就不爱我,我要是回去一定少不了一阵毒打,我不要回去。」谎言对我而言彷若家常便饭,一点也不费神。 「是吗?这就麻烦了,」听完我的谎言,他蹙起浓眉,沉思了一会儿才道「这样好了,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你就暂时在我那住一晚,等明天早上我再想办法解决你的问题,可以吗?」 「你真的愿意帮我?我不喜欢麻烦别人的。」 「不麻烦,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毕竟我对你而言也只是个陌生人。」 「我想……我相信你。」我刻意避开他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瞳眸,佯装同意道「走吧,你带路。」 而后,我一路跟着他走,在昏暗的夜色里扬起一抹算计的微笑。 走在黑暗的街道上,他一直都没看见我掛在嘴角的嘲讽以及冷漠的眼神。 这世间真有如此正义且不求回报的人吗?就算有,我也想看看在这看似圣洁的外表下,覆盖了多少人性的弱点。 男人嘛……谁会禁得起送上门来的诱惑呢?今晚我会让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现出他最丑恶的一面,然后再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精心设计的算盘还没打完,随即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幢高大的教堂。 纯白色的尖塔教堂,即使在夜晚当中,它的庄严肃静与不可侵犯的神圣,在我毫无感情的眼底只觉刺目。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我刻意放软语气问着眼前的男人。 「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他答道。 「你住的地方?别跟我开玩笑了。」 「教堂里面有宿舍,我就住在里面。」 「不会吧……」我难以置信的笑了。 瞧我今天真是走了什么狗运,什么人不遇,竟然遇见一个住在教堂里的男人,真是够荒谬的。 「那我今晚……住这?」我又问。 「宿舍里还有空房,你可以暂时住在里面。」 听他这么说,突然之间,我打消了恶整他的念头,一想到要住进教堂里我就全身不对劲。 「我看不用麻烦了,我对宗教场所有点感冒,所以还是算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说「总会找到可以待一晚的地方。」 他浓眉一锁,正色道「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外游荡。」 「正义先生,够了吧!我不认为你有权利管我,想去哪里是我的自由。」他的坚持再次惹恼了我,我不耐的怒道「还有,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不知怎么的,我讨厌他用那种纵容的眼神看我,彷彿我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说的没错,我管过头了。」他摊了摊手,脸带笑意「至少让我陪你走一段路,到热闹一点的地方后就让你走。」 我注视着他的面容,心里不禁想着:像他这样的人一定没遇过什么恶人,要不然怎能如此毫无设防的关心一个陌生人。 既然如此,我也就无须再客气了,今天就让我来为他上一堂课。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你先等我一下,我打个手机。」我退到了一旁,拿出手机按下几个熟悉的号码。 「阿川,你去把小黑他们找来,有一个男人一直缠着我,烦死了!替我好好教训他一顿。把地点记下来……」 迅速的交代完毕后,我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两人一起缓慢的走着,期间有一搭没一搭的间聊。 「一个人生活很不好受吧?」 我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生活,我的朋友可多了。」 「朋友多,却没有一个人能了解你,还是等于一个人。」 他的话让我的心一颤,我低头看着两人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过了一会儿才道「或许吧,无所谓,我习惯了。像我这种人是幸福的绝缘体,有没有人爱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一定会有人爱你的,神不会遗弃任何人,包括你。」 「神?你看过祂吗?祂曾降临在你身边吗?」我轻哼了一声。 如果真有神的存在,祂也早就遗弃我了,我是一个不被祝福的人,永远被放逐在无人管辖的边境里,自生自灭。 「好几次,我感受到祂与我同在,只要你愿意敞开心胸,神绝对会眷顾你。」他沉稳的男性嗓音传进我的耳里,听起来是这么有说服力,但我只觉想笑。 「我可不认为自己需要神的眷顾,我只相信我自己。」我勾起嘴角,轻蔑的笑道「我就是我自己的神,这就是我此生的信仰。」 他异样的瞥了我一眼,而后淡笑道「好像。」 「什么?」 「你跟以前的我太像了,难怪第一眼见你就觉得熟悉,原来如此。」 「我像你?」我狐疑的瞪了他一眼,不悦道「哪里像了?」 「冷漠的活着,对谁都无法信任,怀疑自己、也怀疑这个世界,像隻刺蝟,遇到敌人就会虚张声势的张满刺,刺伤别人的同时也伤了自己。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不仁了,真的碰到伤口却还是会痛,像个任性的、长不大的小孩,只想索讨怎么也得不到的爱。」 他淡淡的陈述着,一字一句却深深地刺进我心底最敏感的角落,我轻轻的发颤着,脸上有着被看穿的狼狈。 为什么这个初识的人可以这样看穿我的防备,是我太轻敌吗?这个男人并不若我想的那样单纯无害? 「你别这么惊讶的看着我,我是在说我自己,那个曾经的自己。」他淡褐色的眼眸锁住我,让我一时无法从他锐利的眼神里逃脱,只能怔怔的听他续道「还是,真被我说中了,你的确很像以前的我?」 「真、真好笑!我怎么可能像你,我才没那么多愁善感、愤世嫉俗,你想太多了吧。」不再看他那惑人的眼眸,我故作镇定的回道。 「我也希望你不要像我,因为那样的活着太痛苦了,不值得。」 他的话里藏着许多情绪,但我一点也没有了解的意愿,沉默的快步走着。 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等一下我会让他彻底明白,这个世界是没有神的存在的。 拐了一个弯,眼前已经有一群人在等待,我不禁露出了残酷的笑意。 我朝他们使了一个眼色,他们随即举起棒球棍朝我们而来,本来我想退到旁边观战,怎知他们竟连我也打,不小心挨了一棍,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他推到一旁。 「快跑!」他推开我,独自面对十几个手持铁棒的男子。 才一瞬间,他身手俐落的踢倒几个混混,将他们撂倒在地,那股熟练的狠劲,一点也不像一般人会有的架势。 这个男人果然不简单,难道真是我错估了些什么? 面对着一群有备而来的打手,他脸上毫无惧色,突出的硕长身型让他在人群包围中更显气势,淡褐色的双眸在夜色下散发着锐利光芒,一时间,那群混混没人敢再上前出手,直到后续追兵又来,显然有人搬救兵。 丈着人多势眾,且各个早有准备,不一会儿,那个男人就陷入苦战里。 「快走啊!」在混战里,他注意到我仍在原地,连忙大喊。 而就在我一个分神的空档,一隻铁棍狠狠朝我袭来,我眼睁睁的看着铁棍落下,却不是落在我身上,而是那个不知何时朝我扑来的混血男子。 他双手将我压下,牢牢地护在怀里。 混乱的棍棒不停的落在男人的肩胛、臂膀、腰际、大腿,一时之间我的脑袋竟是一片空白,只能仰头看着他痛苦的神情。 「别怕……不会有事的……」即使受创的是他,他仍不断地在我耳边安抚着。 我看起来像是害怕的模样吗?他以为他是谁,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为别人着想,为什么? 缓缓地,他的鲜血滴在我的脸上,我摸着脸上的血,还是温热的,我不禁想着:如果他死了,应该会上所谓的天堂吧,那是个我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所以我不能如他所愿,在还没拉他下地狱前,他绝对死不得。 我趁乱拿出手机按下110,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向上天祈祷,让眼前的男人活下去。 1-3 我和那个男人同时进了医院,这实在是我所始料未及的,不过仔细想一想,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么弔诡,事事太顺我的意反而奇怪。 其实早点死了倒也不错,反正继续这样活着也没意义,像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若真死了,对很多人而言应该是件好事吧,只可惜伤重的人却不是我,而是那个自以为是的愚蠢男人。 该说我幸运吗?只受了点轻伤,左上臂瘀了一大片,外加点擦伤,一丝丝的血跡从伤口中微微渗透出来。 这伤口对从小就惯于打架的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但遭到背叛的这笔帐,我可是会算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我站在巷弄街角,身体倚靠着墙边抽烟,阵阵灰濛濛的烟雾模糊了我的脸。 巷内不断传来阵阵求饶与哀号,当一切平息后,一个染着金发,看来轻挑的年轻男子朝我走了过来。 「eve,我帮你教训完毕,我保证他们以后不敢再乱来。」 「谢了。」将烟丢在地上的我就要走人,却被对方一把拉住。 「干什么?」 当他俯下脸我随即意识到他的意图,但我不闪也不躲,任他的吻贴在我的唇上,我们彼此睁开眼对望,我想他应该清楚的看见我眼中毫不留情的讥讽。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了我,但仍与我对望着。 「你还是这么强悍,一点也不给人入侵的空间。」 我用了抹了抹嘴唇,想要完全抹去那种噁心的感觉,他看见我的举动只是环臂轻笑。 「你还是这么没品,令人生厌。」我冷淡的瞟了他一眼,就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早该知道这个人是不会做白工的。 「哈哈……形容的好,我石风奇生来就没品没气质,但你不觉得我们很相配吗?」他摊了摊手。 「去你的!管好自己的事,少来惹我。」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好再厚脸皮下去。」他不改那痞痞的调调,笑着说「其实你打架也不弱,怎么这回不亲自上阵教训他们。」 「我不想弄脏自己的手。」 「所以才让我来处理吗?原来我在你的眼里只是一个专门料理垃圾的人啊……」 「知道就好。」 「你不想知道事发的原因吗?」他问。 「不需要。」我缓缓地转身,飞扬的长发在空气中甩开了一个无情的弧度。 关于背叛这种事我早已习惯,反正我从来也没相信过任何人,只是想背叛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因为我下手绝不留情。 「果然是你的风格,我喜欢。」他斜倚着墙,目光灼灼的盯着我瞧,而我仍是一贯的视若无睹。 石风奇这人也算是个异类,医生世家的背景一样管不住他的脱疆的行逕,脱离了父母的掌控独自生活的他,每天除了打工赚取生活费,就是靠着替人摆平事情渡日。 我和他的认识是在一场飆车大赛上,我技高一筹的赢了他,而这人从此就以我的私人保鑣自居,只要有麻烦事找他,他都能摆平。 「你自己小心一点,想教训你的人不在少数,有什么问题随时call我。」 面对他好意的提醒,我没做任何回应,逕自骑上摩托车,迅速啟动引擎飆离现场。 翘了一整天的课找人报仇,现在仇也报了还能做些什么? 我像抹游魂游盪在虚无飘渺的人间,整个世界在我的眼里始终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崩塌似的。 毫无目的与希望的生活让我愈来愈厌倦,如果上天要我在此刻死去,那么我一定会笑着答应吧。但如果现在就这样死了,大概也只有地狱能容的下我这个罪恶顽劣之人。 就在意识漫游之际,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尚在医院疗养的男人。 如果真要下地狱,也该找个人作伴。 一股恶念又起,我立刻调头往医院的方向而去。 不一会儿,一幢幢高大的建筑耸立在我的眼前,远远地我就能看见它的招牌“石桥山纪念医院”,真是醒目得令人生厌。这里刚好是石风奇那怪胎的父亲所开设的医院,也是北区首区一指的医疗中心。 停好车后,我漠然的踏入这个地方,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排斥感。 在这栋纯白色调的建筑里,许许多多的生命不断轮回交替着。我曾在这里看见新生儿的诞生,以及他们父母脸上那幸福的笑容,也曾在急诊室见过许多因亲人过世而痛哭失声的家属,然而这些事却都与我无关,因为没有人曾为我的出生而感到喜悦,就算现在死了,也不会有人为我掉泪。 走到了病房门前,我开始思考等一下面对他的表情,是伤心吗?抱歉吗?还是大肆嘲笑他的自不量力?我想我会比较喜欢后者,但为了得到更多的免费娱乐,我决定继续偽装我自己。 1-4 叩叩……轻轻敲了两声,随即有人替我开了门。 对方是个穿着朴素,看来中规中举的女人。 「请问你是?」 「叫我eve就好了,我今天是来探望……他的。」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居然还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 「喔,里晴的朋友吗?请进。」 我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随即看见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他闭着眼睛状似熟睡,我仔细的打量着他,原本深遂出色的混血脸孔肿了大半边,由他全身包扎的程度看来还不算太严重,断了几根肋骨死不了人,但势必得休上一段时间,当然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他吃了药,才刚刚休息而已。」那女人拉了一张椅子让我坐下。 「他还好吗?伤得如何?」对于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我感到诧异,我应该不是来关心他的伤势,而是来看笑话的吧? 「目前都还算稳定,外伤的部分不严重,但内伤可还得一段时间休息疗养。」说话的女人面露心疼,我瞇了瞇眼,暗自揣测两人可能的关係。 「你是里晴的朋友吗?我好像没见过你。」那女人又问,似乎很介意我的出现。 「我和里晴认识不久,但受到他很多照顾,很感谢他。」我握着里晴的手,故作羞涩的说道。 「喔……这样啊……」她的脸僵了僵,在意的表情明确写在脸上。 「那姐姐你又是里晴的谁?我也没听过他提起你耶。」 「我是里晴教会的教友,叫我美月姐就好了。」 原来不是女友啊……看样子我这个坏女人可以扮得再彻底一点。 我望着她不自在的脸庞,轻声道「那美月姐,可以让我跟里晴独处一段时间吗?我想陪陪他。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他一定希望他重视的人陪在身边,给他力量。」 边说着,我将他的手贴在我的脸颊上,彷若呵护一个深爱的恋人,这番举动让那个女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玩弄人性的弱点,品嚐着别人的痛苦也是我享乐的方式之一,然而我还来不及好好享受这番免费乐趣,底牌就差点被掀了。 「你来了。」略显沙哑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才意识到那男人醒了。 这下牛皮会吹破了吧……我有些气恼的想着。 他瞧了我们紧紧交握的手一眼,意外的是,他非旦没抽手,还将我的手向他的胸口贴近。 「你跑去哪里了?我很担心你,知道吗?」 我迎向他淡褐色的瞳眸,在他的眼底看到一丝笑意。 他醒了多久?又在笑什么?不打算戳破这一切吗? 我面色不善的瞪着他,一时之间摸不清他的思绪,而我身后的女人看不见我们之间的暗潮汹涌,还真以为我们是对恋人,于是她暗自退了出去。 直到听见关门声,我才迅速抽回我的手,质问道「你是故意让她误会的吧?」 「我只是顺着你的游戏玩下去。」他低沉的嗓音略显虚弱,让我有一瞬的心软。 「你确定还要继续跟我玩下去吗?都玩进了医院,还不死心。」我一语双关道。 「那天的那些人跟你有仇吗?」 「算是吧,反正他们已经得到应有的制裁了。」我盯着他包裹沙布的胸膛,漫不经心的说道「至少这几个月不会再来烦我。」 然后我又瞄到了他颈项间的银色十字架,忍不住嘲讽道「你的神好像没有在你需要的时候保护到你。」 「不,祂回应了我的祈祷。」我挑眉,等着他接下去。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保住你,不要受到伤害,现在你好端端的在我的面前,我很感激。」 「够了!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吗?」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异样情绪,我向前硬生生地扯下他的项鍊,将十字架紧紧的握在手里,上面还微漾着他的体温。 或许是我动作过大,不小心牵动了他的伤口,让他浓眉紧锁,闷哼了一声。 我吓了一跳,脚却生了根似的钉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待疼痛感过去后,他平静的注视着我的慌乱,温声道「我没事,你不用感到歉疚。」 「谁、谁说我感到歉疚了。」我转身走到窗边,为自己无法克制的心绪感到混乱。 向来冷情,不把别人的生死放在心上的我,却三番两次为了他的言语和举动而感到心神不寧,如此无法掌控自我的感情,让我感到害怕,却又不明白自己在怕什么。 「洪光熙。」 突然被喊出本名,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转向那男人「你……」 「这是你的名字吧。」 「你调查我?」 「那天在救护车上,我听到你跟警察的对话。」他解释道。 「我不喜欢听到那三个字,以后不要这么叫我。」我冷哼了一声「认识的人都叫我eve,没有例外。」 「真可惜,我倒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闻言,心里再次为这句话而震盪着,我暗自压下不受控的心跳,用冷淡的表情武装自己。 「名字有这么重要吗?」我冷着声道。 「名字代表了一个人生存在这世上的证据,因为有你所以才有了名字,有时还包含了父母亲人对你的期望。」 「是吗?我以为名字只是个无趣的代号。」我面无表情的啾着他瞧「你一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对吧?」 我说的篤定,然而他却给了我出乎意料的答案。 「我是个孤儿。」 我怔忡了一会儿,怀疑的问道「你是孤儿?被拋弃吗?」 「我刚出生就被放在孤儿院门口,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他淡定的回道,脸上没有太多情绪。 「那你的名字……」 「是孤儿院的院长帮我取的,我姓万,万里晴。」 「好个万里晴。」我嘲讽的掀了掀嘴角「这是院长对你的期望吗?」 「可以这么说,只可惜我太晚明白这个道理。」他笑,淡色瞳眸里略过一丝苦涩。 「什么意思?」突然间,我对他的过去好奇了起来。 「我曾过做过许多令我后悔的决定,完全违背了院长的期许。如果时间可以回朔,我会毁掉过去,让一切重新开始。」他轻描淡写的沉述着,字字句句却都沉重的令人感到窒息。 突然间,我似乎能同步感受到他心情的起伏,为了他的遗憾而燃起一股无以名状的难受。 外貌特异,过去如谜般的他,到底曾经歷过怎样的生活? 「抱歉让你听到这些不愉快的事,现在的我好多了,在天主的看顾下,至少不会一错再错。」 「你不恨吗?」我扬着声问。 「恨?」 「你的父母,他们贪图自己的快乐生下你,然后又将你当作垃圾似的拋弃,难道你一点都不恨吗?」边说着,我的拳头愈握愈紧,心里满是怒火。 「爱与恨往往是同步的,你心里有多少恨,就有多渴望爱。我不恨拋弃我的父母,也不恨经歷过的一切,我只后悔没有珍惜那些曾经真心爱我的人,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他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绪,一字一句触动着我冰封的心。虽然我的确为他的这番话而动摇了,但仍无法消除心底累积多年的愤恨与伤痛。 「我不像你这么心胸宽大,可以轻易原谅伤害我的人。对我而言,感情都是虚假的,像那种不牢靠的东西,我一点也不稀罕。」我硬着声说道。 见状,他不以为意的笑答「人生是你自己的,你当然有权利决定怎么过,但是……eve,我不希望将来的你和我一样,对自己的人生后悔。」 他的最后一句话几乎击溃了我设下的重重心防,我忍着心口不断涌上的情绪,强作镇定的回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跟你绝对是不一样的,不要再多管间事了。还有,你的医药费我会负责赔偿,从今以后你我就户不相欠了。」 不待他回应,我几乎是仓皇的转身逃离病房。 现在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感到害怕,因为,他的出现让我开始想要信任,那种陌生的情感是我从未有过,也是最危险的,如果没了那层层的防备,我还会是我吗? 十七岁的那年夏天,是我和他的第一段相遇,他的出现打乱了我的人生,毁坏了我的心底城墙,而我逃走了,逃向我熟悉的生活。 我以为我可以用时间去修补那曾一度被破坏的心墙,然而,命运的安排从来都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我和他的第二段相遇,正慢慢地,以我完全没预料的方式展开…… 2-1 第二章 人生可以有许多选择,快乐或是悲伤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但那时候的我年纪尚轻,满腔的愤世嫉俗无处化解。终究,我选择忽视内心深层的伤口,用最简单的方式放纵自己。 自发生那件事之后,遭到背叛的我更是变本加厉,课也不上了,那冷冰冰的豪华大宅也没再回去过。自己在外租了一间小套房,且透过石风奇的介绍,靠着替人围事,偶尔打点工过日子。 这样的放荡的生活是我向这个世界抗议的方式,然而在午夜梦回时,我的脑海里却老是盘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久久不散。明明从医院探访之后,我和他不曾再见面,但或许是他带给我的印象太鲜明,让我的心里始终有那么一个角落,存放着一个陌生且谜样的男子。 我以为生活可以就这么恣意的过下去,直到那晚,终于接到我那远在国外的母亲,越洋打来的电话。 「你为什么没去上课?」劈头便是一句冷冷的指控。 「很困扰吗?」我嘲讽的掀了掀嘴角,只可惜她没看到。 「我昨天接到训导处打来的电话,通知我说你缺课天数太多,再不去上学就准备被退学了!」 「喔……就这样?」 「你那是什么态度!你知不知道你让我感到多丢脸啊!好好的高中可以念成这样,再半年就可以毕业了,你就不能忍耐一下吗?」 「你是说……如果我从高中毕业就可以摆脱你吗?」 「你在说什么浑话!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一阵子在做些什么,家也不回,成天只知道鬼混!你要当废物我不反对,但至少不要掛着我的名义丢我的脸。听着,不要再扯我后腿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捐了多少钱给学校,你以为……」 嗶的一声,我关掉了手机,从五楼的高处丢下去,清理完毕。 这就是我与母亲之间的关係,随时都可以丢弃,就像是楼下那粉身碎骨的手机。 不再去想那令人烦厌的一切,这天,我意兴阑珊的踏进学校。 如果顺利毕业可以从此切断我和那个女人的关係,我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到学校来凑时数。 看到我来上学似乎让大家都很惊讶,我随意地瞥了那群满脸敬畏的同学一眼,便带起耳机趴在桌上睡觉,恶劣心情让我一夜无眠,正好拿现在的时间来弥补。 怎知我才刚趴下去,便被一个不识相的傢伙给打扰了。 「这位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麻烦你把mp3收起来好好上课。」 我无动于衷,只觉得这个老师的声音有点耳熟。 「同学,我在跟你说话,把头抬起来。」对方伸手触碰我的胳膊,我随即下意识的用力挥开他的手。 「别碰我!」我怒视着对方,没想到竟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洪毅翔,我许久不见的堂哥。他大我十岁,在我的人生尚未脱序之前,他曾算是和我亲近的亲戚之1。 我不懂,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又是我母亲做的好事? 「你想怎么样?」我挑眉冷视。 「我是老师,你是学生,学生的本份就是好好上课。」 「如果我不想这么做呢?」我挑衅的对上他的眼。 我这么一回答,全班顿时鸦雀无声,甚至还有人倒抽一口气。 「那么你就等着被处罚,放学后留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同学们似乎都屏息以待我的发飆,但出乎意外的,我没有任何举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走回讲台继续上课。 那时候的我心高气傲,对谁都不放在眼里,但对于这个堂哥,我的心里并没有厌恶的情绪。或许是过往的记忆里,他曾是对我付出关爱的哥哥,这样的印象就像雏鸟的第一眼,既定的感受就这么深印在脑海里,难以抹灭。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我一个人独自走到了学校的顶楼,这里平常是不开放的,但有一个人教我开锁的方法,所以这里就成了我与那个人的秘密基地。 果不其然,我一踏上顶楼就看见那道孤独纤弱的背影。 「eve,你来了。」 头也不回的,她就确认了我的存在,因为这里除了学校的校工,就只有我和她会到此处避开吵杂的人群。 我走到离她有一段距离远的地方,和她一起静静地享受片刻的寧静。 这个女生叫做袁茉莉,一年半前转学到我隔壁班。她来自单亲家庭,家境清寒,自身又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本来就无法和正常人一样的活动,再加上她的个性沉默阴鬱,所以在初到学校的前半年曾遭到同学排挤与霸凌。 本来若事不关己,我是不会随便淌混水的,但欺负她的那群人正好在某次的事件里犯到了我,本着有仇必报的心态,我一次铲除了对方的势力,连带的也就保住了袁茉莉,让她从此摆脱受欺凌的命运。 虽然我和她的际遇及成长背景大不相同,但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孤独,我想这就是向来排外的我能和她和平共处的原因。 「吃过了吗?」安静的空气中传来她细弱的声音。 「没有,没胃口。」我淡淡的说。 「我有多准备,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当作午餐。」她拎起脚下的袋子,慢慢的走向我。 这一年来只要我到顶楼,她就会在那里,备着总是“不小心”多准备的午餐等我,不论晴雨。 「请用。」我盯着她递来的袋子和坚持的眼神,最后还是接下了她的好意。 「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我咬了一口三明治,对于她的想法不以为然「你不应该为了别人而活,过好自己就好。」 见她低头沉默不语,我也就无心再多说什么。 我不是个爱管间事的人,更不会花时间去向旁人说教,我可没有那种救人救世的伟大情操。 突然间,我又想起了那个曾经触动我心弦的男人,以及他曾对我说过的话…… “eve,我不希望将来的你和我一样,对自己的人生后悔。” 已经过了几个月,我以为我能够渐渐淡忘了这一切,却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他的声音,他的脸孔,以及他的淡褐色玻璃瞳眸。 我下意识的抚着脖子上的十字架,那是当天从医院逃出来之后,我才发现手里一直紧握着从他身上扯下来的项鍊。 我大可在当下丢弃不理,但不知怎么的,我居然留下了它,还将它戴在胸前,随着我的呼吸和心跳起伏着。 「你很喜欢那个项鍊吗?」袁茉莉突然问道。 「什么?你说这个十字架?」面对意料之外的问题,我有些失措。 「对,我常看到你戴着它,它对你来说,有一定的意义吧。」 「你想太多了吧,这个,不过是我的战利品。」我轻哼了一声,有些言不由衷的说道。 「能够有一个东西一直陪着你很好,这样比较不孤单。」她细弱的声音里透露着深沉的寂寞,我却没有即时察觉。 「我也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编织的还算精美的手鍊,朝我微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送你,当做是我祝福你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我的生日早就过了,况且我也不过生日的。」我直觉想拒绝,却又对上她坚持的脸。 「我知道,但是之前一直等不到你……难得今天遇到你,我真的希望你能收下,这只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况且如果现在不给,或许之后就没机会了。」 「什么意思?」 「再过一阵子,我可能要休学了。」 「为什么?」我皱了皱眉「不是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 「我们家破產了,要准备搬家,躲债主。」她说的轻描淡写,我的心里却燃起一股莫名的怒气。 「你爸又赌博了?」 「嗯。」 「混蛋!」 听见我的辱骂,她没回应,只是逕自将手鍊环上我的手腕,然后轻轻的说道「这是友情鍊,你一条,我一条,当作是我在学校最后的纪念。」 最后,我们两人都没说话,任午后放肆的风扬起我们的发丝,轻轻飞扬。 两张青春却早熟的面孔,一同望着远方的天空。 究竟有多少人明白,我们要的生活也许只是单纯的爱与被爱,但如此看似简单的要求对我们来说,却像是虚幻的海市蜃楼,无论如何渴求,终究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2-2 午餐过后,袁茉莉回班上去,我则倚着顶楼的墙边小憩了一个下午,待我睡醒后已是黄昏。低头看錶,刚过放学时间,正好可以衔接打工时段。 午后的天色微暗,冷凉的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冷颤,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不理会脸颊微微的灼热感,我迅速下楼往校外走去牵车,然而在经过校门口的时候,又见到了一个看似等候多时的人。 「整个下午都不见你的踪影,你又跑去哪了?」 「洪毅翔,你有完没完。」我恼道。 「注意你的礼节,在学校请称呼我为老师。」 「好,洪老师,麻烦请让一让,我打工快迟到了。」 「光熙,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听我说好吗?」 「你到底来我们学校做什么?」我冷视着他「是我妈故意让你来监视我吗?」 「不是这样的,跟婶婶没有关係,我是刚好接一位朋友的班,这一阵子来代课。」他叹了一口气「但我也确实有些话要跟你说……」 「我真的要迟到了!麻烦长话短说。」我看着錶,愈来愈没耐性。 「给我一点时间,大概一个小时……不然半小时也好……」见我不耐的准备走人,他才连忙喊道「你父亲病倒了!」 我定在原地,转身面对他,不太确定的问「你说什么?」 「光熙,你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叔叔,他生病了,目前在做化疗,身体很虚弱。」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我的脸颊愈来愈烫,眼里却没有一点温度。 「你当然必须要知道,她是你的父亲。」 「你说的父亲是那个我已经好几年不见的人吗?生病做化疗和我有什么关係,他不是有漂亮的老婆和儿子可以照顾他吗?」 「你不要这么说,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叔叔他一直觉得很亏欠你。」 「所以呢?你是要告诉我他突然很后悔,想弥补这一切吗?」我笑,身体却微微颤抖。 「他只是想见见你,如此而已。你能不能看在他生病的份上,过去探望他。」 我闭起眼睛,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时间到了,我得走了。」 「等等。」他塞了张纸条在我手里「这是医院的地址跟房号,我真的希望你能拨时间过去一趟,毕竟父亲只有一个啊……」 对这一切充耳不闻的我,漠然的略过他走出校门。 我准备像往常一样骑车往打工的地方去,但不知为何,时间突然慢了下来,然后一点一滴的带走了我所有的心智和情绪,直到我再次留意到身边的景象,我已经停在某个不知名的街道上。 忘了自己在大街上徒步了多久,在这五光十色的夜晚街道上,我觉得自己又再度迷失了,彷彿走进了一个大型的迷宫里,我不知道起点是从何开始的,更不明白终点会在那里。 一股庞大的孤独与悲伤突如其来的笼罩着我,黑暗与冰冷让我浑身颤抖,心好像被挖空,我蜷曲着身子缩在角落,忽冷忽热的体温不断侵蚀着我的意识,世界在这一瞬间天旋地转,我只能闭上眼,任由泪水不停的流。 在我孤独的生活了十八个年头,生病的父亲才突然想起了还有我这个人的存在,我该高兴还是悲哀?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我的父亲……我的爸爸…… 平常看来总是十分坚强的我,在此刻却脆弱万分,会有人听见我心里的寂寞吗?会有人明白我只是个平凡的女生吗?我要的不多,只是希望有人愿意爱我,即使我糟到了极点还是愿意待在我身边,真心的守护我。只是如此而已,却好像是一种永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我好累,真的好累,已经到达极限了吗? 「eve,是你吗?」 我眨了眨被眼泪浸湿的双眼,以为自己已经晕到出现幻觉,然而当我伸手触摸眼前模糊的人影,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温暖的体温。 像是一个溺水的泳客,我紧紧地攀着这块浮木,不管他是谁。 「老天,你的全身都在发烫,你发烧了。」 他好像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听不清但并不在意,只要知道有人陪着我,我就安心了。 之后我只记得自己的脸枕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眼泪仍止不住,因此让他的右肩留下了被眼泪渲染过的痕跡。 渐渐地,我睡着了,像是个毫无防备的小孩,直到我再次甦醒,才惊觉自己的荒唐。 「这里是那里?我为什么会在这?」我喃喃地问道。 勉强支着自己沉重的身体,我掀开棉被想站起来,未着鞋的脚底却被地板冰得又缩了回去。 既然下不了床,我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房间内的摆设很简单,零星的家具不多,一大片刷白的墙上掛了几幅素描画,床旁边的小桌上还摆了一本圣经。 我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鐘,凌晨三点半,平常这个时候我应该还在打工。 「你醒了。」 我怔怔的望着门口的男人,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万里晴?」 怎么会是他?! 「真庆幸你还记得我的名子。」 他端着东西朝我走来,我望着记忆里的深遂轮廓,以及那双能看透人心的淡褐色瞳眸,心脏又开始无法抑制的怦然跳动着。 2-3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再次问道「为什么我会跟你在这里?我是怎么过来的?还有这是那里?」 「在回答你问题之前,先把它喝了。」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我惊讶的眼神。 还在状况外的我难得听话的接过他递来的热粥,小口的送进嘴里。 我边喝着粥,边试着将事情发生的前后串连起来。我只记得下午离开学校后,整个精神恍惚涣散,身体也像火球一样灼热,之后的回忆就开始断断续续…… 我哭了吗?还是胡说了些什么话?不论如何,我都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么狼狈脆弱的模样。 吃完了粥,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我的情绪也缓和了许多。 「好多了吗?」 见我不语,他伸手贴上我的额头,让我的心又一震。「好像还有点烧,你得再多休息。」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我瞪了他一眼,刻意忽略过于放肆的心跳。 「我在路上捡到一隻受难的野猫,看到她孤单的坐在角落,脸色苍白不说,全身还烫的不得了,所以就直接把她接到我住的教堂宿舍。」见我的脸色愈来愈不善,他才正经道「总之,你生病了。还好我们教堂内有从事医疗的医护人员,即时让你服了退烧药,令外又安排了一间空房让你休息直到现在,差不多就是这样。」 听完了事情的始末,我却只在意一件事「那……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或者……说一些奇怪的话?」 「这个嘛……」他脸色怪异的沉默了半晌,让我也紧张了起来。 「有吗?」 「也不能说没有,但是……」 「到底怎么了?快说啊!」他欲言又止的神情让我更加心神不寧了。 突然间,他咳了几声,等我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是在笑。 「万里晴!你在耍我吗?」 「难得看到你这么真实的表情,让我忍不住想逗你……」他忍俊不住的笑着,但看到我气闷的脸,他才收敛道「好,不开玩笑了。」 「一点也不好笑。」 「ok,我道歉。」 「所以事实到底是什么?」 「你真的想听?」 「嗯。」 他走到我的面前蹲下,淡褐色的眼睛和我平视,而他的靠近让我又不自在了起来。 「你哭得很伤心,不管我怎么安抚,你都停不下来,我的宿舍都差点淹水了。」他微笑,眼里有着淡淡的温柔。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生病很不舒服才这样,后来才发现这个。」 他拿出一张被揉皱的纸条,递到我面前「你会哭,是为了它吧?」 我看了纸条一眼,随即调开视线「你别瞎猜,我怎么可能为了一张纸哭?」 「你不会为了纸哭,但你会为了你在医院的父亲难过。」 闻言,我惊讶的看向他「你怎么会……」 「你哭的时候不断地喊着你的父亲,要他活着,不要丢下你一个人。」边说着,他将纸条放在我的掌心上。 忍着被看穿的狼狈,我硬着声道「那是因为我生病,一时昏头才乱喊。那个人根本不配当我的父亲,更别提我会替他难过了。」 闻言,他缓缓的回道「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受了多大的伤害,但是,你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你很在乎你的父亲,且深怕失去他。」 他一语道出我深藏在心底的脆弱,这让我十分光火。 「你少自以为是了,我才不会在乎那种拋弃家庭,遗弃女儿的父亲。他生病了才想到我的存在,才想见我,这到底算什么?」 他凝视着我的愤怒与悲伤,温声道「至少你爱的人还在世上,而他也爱你,这样也就足够了……剩下的,你要亲自去面对,不管结局是好是坏,总比什么都没做的好。」 他的这一番话让我冰封的心又开始动摇不已,但一想到童年失爱的点点滴滴,我还是气愤的无法自己。 盯着掌心一会儿,我还是咬牙将纸条退了回去。 「把它丢了吧,我不想要了。」 见状,他皱着浓眉道「你知道当时的你抓得有多紧吗?怕你弄伤自己,我可是费尽力气才打开你的手掌。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丢掉。」 「我就说我不要了!你不要多管间事。」我情绪一激动,头突然又昏了起来。 「真的不要?」见我倔强的别过脸,他脸一沉,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帮你处理掉它。」 话一落,他随即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就这么当着我的面前点火,眼看就要烧着了,我吓了一跳,连忙从他手里抽走那张纸条。 「你做什么!这是我的东西,要怎么处理也得先问过我!」 他似乎早料到我会有的举动,注视我的瞳眸里闪过一丝笑意。 我困窘的收起纸条,一想到在他的面前总是区居下风,所有的心思与偽装完全无所遁形,就让我十分恼火。 「你就这么爱多管间事吗?」我怒视着他。 他回望着我,脸上无任何不悦,「不要再欺骗自己的心了,诚实的面对自己,你会比较好过。」 「又要教训人了,你以为你是谁?」我又气又恼,头也愈来愈昏沉,但仍倔强的与他对视「不要自以为了解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个无心无肺的恶魔,没有人爱我,我也不爱任何人,你们信奉的神,在我出生那一年就遗弃我了……」 「别说了,你的烧还没退,别这么激动。」 「不!我要说,我要让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的嗓子都喊哑了,眼框也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你知道那天为什么会遇到那群混混吗?是我叫他们来的,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教训,我想让你体验到这个世界的黑暗,这样你清楚了吗?还有,我讨厌你的自以为是,我讨厌你那双锐利的眼睛,我更讨厌你多管间事,我真的真的非常讨厌你……」 「好,我知道了。你讨厌我没关係,先冷静下来好吗?」 「走开!不要管我了。」我推开他,不顾身体的不适与脚下的冰冷,我撑起沉重的身子站了起来。 「这么晚了你想去哪?」 「我说过了,我想怎样都不关你的事。」我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想离开,他却挡在我的面前。 「让开!」 「eve,你不想看到我,我会马上离开,但你留在这好好休息。」 「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更不想欠你人情。」我努力的想推开他的身体,但他仍不动如山的驻立在我面前。 「烦死人了!要不是我身体不适,我绝对打的你……」脚下突然一空,我被他抱了起来「你这个浑蛋……该死的……可恶的傢伙……」 我的咒骂声愈来愈虚弱,最后竟像在喃喃自语。 现在,他应该已经彻底了解到,我是个多么无可救药的人了吧……就算他从此厌恶我,不再温暖的看着我,也无所谓了…… 就让我坠入无边的地狱,不要再醒来吧。 2-4 之后的整个晚上,我的意识忽明忽灭,眼里落下的泪水不曾停止过,但似乎一直有那么一双温暖的大掌不断地拂去我的眼泪,轻轻叹息。 他的叹息是为了我吗? 遇见如此不受教又顽劣不驯的我,即使天使降临人间,恐怕也要避之三分了,更何况他只是个凡人……没关係,就这样远离我吧,在我还能守得住心底城墙之前,不要再深入我心了…… 隔天,我的烧全退了,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多亏了里晴即早发现了我,因为我的体质是平常很健康,但一病起来就十分严重的人。 记忆中的那天早晨,阳光十分耀眼且温暖,那是我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我还能够呼吸、还能够感受、还能够看见窗外,那一朵朵盛开的花。 当我缓缓步出了房间,迎接我的是一条被覆盖在光里的走廊,长长的一直延伸到尽头。 我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眼看着离光的尽头愈来愈近,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尽头能一直延伸到天堂,那我愿意继续走下去,不管花多少时间。 我仍然走到了尽头,但迎接我的不是天堂,而是一间白色教堂。 我轻抚着教堂里的长椅,一、二、三、四、五……从后面一直数了过去,忘了自己数了多久,最后我站在耶穌神像的面前默默地注视着祂。 这万人景仰的神即使被钉在十字架上,仍显得如此的圣洁无暇,像我这样的人站在祂面前倒显得褻瀆了,不是吗? 神爱世人,但我却总是被遗忘的那个,到底我犯了多大的错,要受到这样严厉的处罚,只是渴望被爱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要遗弃我,像是被这整个世界放逐,永远找不到归属…… 「ifindanangelinthechurch.」 听见由身后传来的声音,我转头看见里晴站在教堂门口,逆着光的他像是一道剪影,将入口的光剪了个人形缺口。 里晴大步朝我走来,今天的他一身正式的穿着,笔挺的男士西装让个子本就修长的他更显出眾,再加上他那深遂冷峻的混血外貌,看来就像从伸展台走出来的模特儿。 「这个徒有外貌的假老外……」我忍不住滴咕着,心跳却又不由自主的加快。 「我看到了你的背后有一对美丽的翅膀。」当他站定在我面前时,他是这么说的。 「翅膀?」我瞇了瞇眼「你又想寻我开心了。」 「我是说真的。」他望向天主,继续说道「当我一进教堂,看见你仰着头驻立在主的面前,阳光撒落在在你的身上,就像是一对以光做成的羽翼。」 「是吗?可就算我有翅膀,也一定是黑色的,我可不像你们这些虔诚的信徒,整天没事就是祷告。」说完,我为自己的恶声恶气暗自懊恼。 我应该要谢谢他的,但就是无法克制自己的坏脾气。 「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嗯。」 「还好昨天即时吃了药,否则真不知道你会烧得多严重。」 听见他语气里真诚的关心,我的心又一暖。 深吸一口气后,我试着开口表达谢意。 「昨天我……失控了,所以我、我是想说其实我应该……向你……嗯……我是说那个……」我想表达谢意,但舌头就是不受控制。 「不客气。」他笑了笑,替我解了窘境「我想……昨天是它带我找到了你,所以你该道谢的人不是我。」 「他?」我皱了皱眉,狐疑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颈部。 啊……十字架! 意识到自己随身戴着他的项鍊,我又一阵困窘,连忙解释「其实我本来就一直想还给你,但不知道你住哪里,又怕不小心弄丢,所以才戴着身上,现在刚好你提醒我,就还你吧。」 我急着想卸下这条项鍊,他却阻止了我「我希望你留着它。从小到大,它陪着我渡过了许多风雨,现在,它找到了更需要守护的人,所以请你收下吧。」 我望着他温柔的眼神,有些不确定的低问道「我对你做了这么多坏事,你……不气我吗?」 「气什么?」他似笑非笑的问。 「你忘了吗……我昨天跟你坦白的那些事。」我的头垂的更低了。 「喔,你指的是找一群混混把我打进医院,然后让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的那件事吗?」 听见他刻意的复诵事情的始末,我的心一凉「是,就是这件事,如果你无法谅解,我也能够理解。」 「我当然无法谅解。」他沉着声,状似不悦道「被那些不入流的混混乱棒打进医院,简直太损我的名声了。你最好不要再和那些人有所牵扯,否则下回我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 闻言,我愣了愣,看见他的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 「你又跟我开玩笑了!我是很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他收起笑意,眼神灼灼的凝视着我「不要再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了,我不希望再看到相同的事发生。上次至少我在你身边,还保护的了你,但我没办法时时刻刻出现在你需要的时候,所以,保护好自己,不要再轻易的陷入险境里,好吗?」 「上次是我太大意,否则我才……」 「eve,答应我。」 我本想反驳些什么,但在他凌厉眼神的注视之下,不知怎么的,我竟然有种无以名状的压迫感,所以最后也只能乖乖的点头同意。 「好,既然我们达成共识了,那跟我用个早餐吧,你要多吃点营养的东西,感冒才会好的快。」 才一转眼,他又是那副生畜无害的模样,让我不禁怀疑刚才那个气势凌人,充满霸气的男人,和眼前这个看似优雅的假老外是同一个人吗? 「走吧,别愣在那里。」 没时间思考太多,我只能抱着疑惑快步跟上他,然而接下来的场景又让我陷入了另一个困惑。 「上车吧,吃完早餐后我可以顺便载你到学校去。」 我惊讶的看着眼前的重型机车,一时之间无法将它和里晴连结在一起。 「你骑这个?」我怀疑的问。 「嗯,它跟了我好几年,是我的好伙伴。」他将安全帽递给我,见我仍处于震惊状态,便自动自发的帮我戴上「好了,上车吧。」 「这……」我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问题吗?」 「你准备穿这样骑车?」我盯着他的西装问。 「没办法,晚一点我还得去学校。今天有作品发表会,必须穿的正式一点。」 「你还是学生?」我又惊讶了。 「我看起来不像吗?我以为我保养的很好。」他又开始不正经,自我调侃的笑了笑「我现在是建筑系研究所大二的学生。」 「那你大我没几岁嘛!还老是对我训话……」 「你本来就是个小鬼。」他伸手敲了敲我的安全帽。 「哼!你别小看我了。」我随即跳上机车后座,挑衅的说「我倒要看看你骑车的技术有多好。对了,先知会你一声,我可是上次飆车大赛的冠军。」 「喔……是吗?那还真荣幸能载到冠军小姐。」他开始催动引擎,不忘回头调侃道「抱紧了,要是你害怕,可以随时喊停,我会好心放你下来的。」 不待我回应,他紧催了油门,车子随即像火箭般飞快的朝马路奔驰而去。 随着车速愈来愈快的狂飆,呼啸的风不断地略过我的耳际,让我的心也跟着飞扬了起来。 我悄悄的收紧环抱他腰际的手,轻轻的闭上眼睛,任由他带着我飞翔。 原来,依赖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吗?毫无理由,你愿意跟着他到天涯海角,以及任何不知明的远方,就像是呼吸一样纯粹自然…… 说来也奇怪,跟他在一起的时光,我可以自在的谈笑,放任自己的青春吶喊与无人能理解的疯狂,就像任何十八岁的少女般,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这是第一次,我冷漠冰封的心彻底的为一个人开啟,也是第一次,我厚着脸皮的主动跟一个男人索取了继续联络的方式。 「手机号码给我。」那天在和他分离之前,我这么说道「如果哪天我想将项鍊还给你,就不怕找不到人了。」 我给了一个十分牵强的理由,而他也不戳破,只是带着隐隐的笑意将号码给了我。 那时的我想,这或许是一个开始,一个足以迈向幸福的开始,然而命运的安排又再次衝击着我心里才刚萌生的光明,在我转身踏入校园之后。 我的堂哥站在校门口,而和他在一起的是我好久不见的母亲。 3-1 第三章 即使印象已经十分的模糊,我却仍依稀记得小时候,曾有过那样的时光。 父母亲带着年幼的我一起上馆子吃饭,父亲抱着我,母亲为我挟菜,一家和乐的围着餐桌用餐……因为时间太久远,我曾数度怀疑,或许那记忆里的一切只是过度孤单的我所虚构的场景。 在我脑海里记忆最鲜明的仍是一个破碎的家:一段失败婚姻,不再回家的父亲,以及总是对我严厉控管,且在酒后会失控辱骂我的母亲。 「你到底有没在听我说话?洪光熙!」 我再次回神望向母亲,此时的我们在学校会议室里,母亲是学校董事,自然有权任意借用学校资產。 「我没有重听,你可以小声一点吗?母亲。」我刻意加重最后两个字,嘲讽的笑了笑。 如往常般,愤怒的母亲怒骂我的时候,总喜欢连名带姓的大喊,让我每次听到自己的名子,无名的火燄就会在心里燃起。 我讨厌洪光熙这三个字,更厌恶那个付予我生命,却一心想将其毁去的……我的母亲。 「告诉我,你这一阵子到底在搞些什么!晚上不回家,不知道在外面又给我捅了什么烂摊子,一大早还跟一个不知那里来的野男人鬼混……」 「他不是什么野男人,请你放尊重一点!」 「你那些狐群狗党算哪门子的朋友!你知不知道我特地排开一堆公事,就为了你的事情特地飞来台湾。」 「我会毕业的,不用你劳心。」我冷哼一声。 「你以为只要毕业就够了吗?」她又喊「洪光熙!你给我听清楚了,就算你毕的了业,但如果你到时候考不上国立大学,等你高中一毕业,我就会马上把你送到国外去,省得你在台湾丢我的脸。」 闻言,我大为光火,回喊道「你说什么?国外?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 「就凭我是你的母亲。」 我嗤笑了一声「我真的不确定你是不是我的母亲,你会不会搞错了?也许该去验个dna,或是直接换个女儿比较快。」 「洪光熙!」 「好了,光熙,婶婶,你们都冷静一点。」一直在旁静观一切的堂哥见情势愈来愈无法控制,终于介入我们之间。 「婶婶,您可以放心回美国去工作,我会好好照顾光熙的,她的生活和课业都交给我,我会协助她上国立大学,但也请您给她一点空间,不要逼太紧了。」 洪毅翔好心的想化解这剑拔孥张的局势,但我的母亲显然不太领情。 「我都快被她给气死了!你管的住她吗?」 「是啊,谁管的住我这个败类啊,恐怕天使下凡也来不及了……」不理会母亲铁青的脸,我故意嘲讽道。 「好了光熙,你少说两句。」堂哥将我拉到身后,连忙灭火「婶婶,给我们一点时间,一切会照着您的意思去做的。」 「怎么做?你看看她那副德性!」 「光熙已经是成年人了,她确实有权利决定她的人生。」出忽意料之外的,堂哥竟站在我这边「但是,她也的确过着很让人不放心的生活,所以我很明白婶婶的顾虑。」 「然后呢?」我的母亲不耐的问。 「所以如果光熙能够顺利考上国立大学,生活也导入正轨,婶婶您可不可以让她自己决定未来,不要再干涉她的自由。」 听完堂哥的一番言论,我的母亲转过身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好,我同意,但如果没达到以上的要求,光熙必须被送到国外,一切听我的指示,不许有异议。」 「那么光熙你呢?同意吗?」堂哥转向我问道。 我的视线略过他,冷冷的注视着我的母亲,笑道「好啊,有何不可,你可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要是你违背诺言,我们就从此切断彼此的关係,再不相干。」 如果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不再被精神和言语凌辱,我愿意牺牲一切去达成所有的要求。 「先做到要求再说大话,要是你达成不了,就等着离开台湾。」语毕,母亲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和我共处一室,甩了门离开会议事。 我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为了抑制自己失控的情绪,我紧握着颈子上的十字架,企图得到一点今天早晨所感受到的馀温。 「光熙……」 「不要再叫那个名子了。」我忍着怒意说「我是eve,以后就这么叫我。」 他叹了一口气,也不为难我「好,eve,我们刚刚已经达成了共识,但一切才刚开始。在短时间内要把你之前落后的进度补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接下来我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安排,好吗?」 「只要能脱离她的掌控,我会全力配合。」我坚定的回道。 「好,那我们就来一起拟定计画……」 堂哥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并不在意,那时的我只希望能挣脱母亲的掌控,独立自主的生活。 不再消极的反叛与堕落,这一次我要全力反击,为自己的自由奋战。 3-2 渡过了一段放逐自我的日子,当一切重新开始,用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生活,其中的不适应是最折磨人的前奏。 我退掉了在外面租的套房,搬回家里,手机交付管束,堂哥替我过滤掉所有的邀约与纷扰,每天我的生活重心就是读书,跟着早已拟好的计画进行。 白天正常到学校上课,而到了中午的休息用餐时间,我也不曾停下学习的脚步,反覆研读、练习,错了再重来,进度落后了,就拿休息时间补上。 每天的生活除了堂哥之外,我不再和任何人有交集,我的眼里只有目标。 偶尔,感到孤单脆弱的时刻会让我想起里晴,但我没有勇气问堂哥,他是否曾来电找过我,更别说主动和他联系。 在一般人面前,我是个放肆不拘的恶女,可一旦面对真实情感,我只是个懦弱的胆小鬼。 于是就这样,在忙碌的生活中过了几个礼拜,在某天中午,我终于受不了庞大的压力,放弃了复习的时间,逃到我往日舒压的场域---楼顶阳台。 踏着脚下一格格通往天空的阶梯,我滞闷的胸口才开始能够正常的呼吸。 当我走到了门口,却发现铁门早已被开啟,微啟的门缝洒落了几许微光。 完全不须深想,我知道那个人必定是袁茉莉。 我轻轻推开门,便看见她背对着我坐在围墙上,白色学生制服在风中轻轻的飘,像一隻展开双翼乘风飞翔的鸟。 我站在她身后没出声,也没走向前,因为敏感的我感受到,现在的她周围像是画了条拒人接近的线,无法跨越。 有一瞬间她动了动,我以为是她发现了我,但她却只是站了起来,摇摇欲坠的身体在风中看起来很模糊,像是随时会消失。 「茉莉……」我试探性的开口唤她。 她转头看向我,表情很温柔,然而我却开始感到慌张,因为她这种释然的表情像是在向我告别。 「eve,你来了。」她的嗓音仍然清清淡淡的,一如她的存在。 「你在上面做什么?下来好不好?我有话跟你说。」我难得扬起温和的笑脸,不安的朝她伸出手。 「对不起……」 她突然朝我这么说,而我还弄不清楚她的歉意从何而来,她就转身,纵身跳下。 「袁茉莉!」 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眼花了,以为刚刚只是我过于疲倦的幻觉,然而当我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我的世界……再次崩毁了。 后来,许多学生惊叫的跑了上来,我不记得自己被多少人包围着,他们不断在我身边议论纷纷,然而我的脑袋此时轰轰作响,什么也听不见。 然后,我被一些人带了下去,等我的意识再次集中,已经在教官室。 「洪光熙,事发当时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教官臃肿的脸因为生气而扭曲在一起,看起来很滑稽。 「我只是上去透透气,不知道原因,问我也没用。」我淡淡的开口,低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气势顿时大输眼前气红脸的胖教官。 「楼顶平常是禁止任何学生上去的,为什么你们会在那里?」 「这只能怪学校的锁太烂吧……」我面无表情的说。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给我耍嘴皮子,难道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胖教官又吼「你最好老实告诉我所有事情经过,否则就算你母亲是学校董事也保不了你。」 见我我沉默不语,他只能猜测。 「是不是你们发生了争执,然后你一个不小心把她推下去?还是她自己想不开?真相到底是什么?快说啊!」 主任又开始对着我吼,然而我只是空洞木然的看向窗外,默不作声。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回答啊!」他将那肥胖的手紧扣我的肩膀,我立即下意识的用力推开他,冷眼看着他狼狈的摔在地上。 他气得用食指指着我大骂「你这个恶魔!早知道这个学校不能留你这种败类的,要不是你家有钱,我绝对让你马上退学,永远离开我们学校。」 他骂了什么我并不在意,只是那道白色的身影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让我火气直窜,身体也微微颤抖。 「教官,如果没事,我先回教室了。」 「我话还没说完,你给我站住!」 无视教官跳脚的大吼,我僵直着身走出教官室,却立即被人拦了下来。 「eve,你现在那里都不能去。」 不意外的,堂哥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的表情也十分凝重。 「你也是来审问我的吗?」 「你别这么警戒,我是站在你那边的,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用着十分小心的语气问着,像是怕我被激怒。 「随便你们怎么想像。」当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几乎已经分不清心中的感觉是什么,情绪高涨到失控的边缘。 之后,我被带去警局做笔录。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是带着怎样的表情,去回答那些我不想再回忆的事情,只觉心中彷彿有把利刃,不断刮除我与袁茉莉相处的点点滴滴,我不禁怀疑再这样下去,我会不会连她的脸孔也想不起来了。 3-3 在我走出警局前,我得知了一项消息:抢救失败,袁茉莉死了。 当漫长的侦讯终于结束,我依然面无表情的走出警局,一出去便看见堂哥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eve,没事吧?还好他们在袁茉莉的抽屉里发现了她的遗书,証明了她是自己动自杀的念头,跟你无关。」 「为什么?」我感觉到声音从喉咙发出,虚弱的不像自己。 「什么?」 「原因,我要原因,为什么她要……自杀?」我几乎是咬牙的吐出最后两个字。 「这个说来话长,似乎是她家里方面的问题。听她的导师说,他父亲长期失业,再加上又染上赌博跟酗酒的毛病,喝醉了就会殴打她。还有她自己本身心脏不好,似乎也患有忧鬱症,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听完堂哥的解释,我闭上眼睛不断深呼吸。 与她相处的画面在我脑海里载浮载沉,每一个被切开的片段消失又出现,我努力的想抓住它们的轨跡却徒劳无功,然后它们开始不听使唤的风化……殆尽…… 「eve,你没事吧?你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不过这也是当然,居然让你碰到那种场面,我想不管是谁都会……等等!eve,你要去哪?」 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在此刻溃堤,我开始在街上疯狂的奔跑,像是要耗尽我体内每一分力气。 不再去想她最后的表情,不再去揣测她当时的心情,不再去回忆我与她之间曾有过的时光秘密,我只能奔跑、不断地奔跑。 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像是天空在为她的逝去而哭泣,然而讽刺的是,我乾涩的眼角却一点也没有落泪的慾望,所以最后陪伴我的,只有冷凉的雨水与一颗空空洞洞的心。 那天之后的几个晚上,在梦里,我不断地看见她带着歉意,向我道别的最后表情,她的眼神是如此寂寞又哀伤,为什么我以前从不曾注意过。 像我这样无心无肺的恶女都活下来了,为什么她不行,这一切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袁茉莉的丧礼那天,我没出现,听说那天很多人去悼念她,包括老师、同学以及亲人,她们班上的同学还为她摺了许多追思的纸鹤,且为家境不好的她募款帮忙处理丧事,做的挺有模有样的。 学校在朝会的时候也不忘提起这件事,说他们是多么的痛心疾首,失去了一名优秀的学生等等。 我冷眼看着这一幕幕,像是一部荒腔走板的肥皂剧。 主角死了,剧中的人们都急着表现出自己的悲悯与良善,完全忘了在她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对她的态度有多么冷漠。 丧礼的数天之后傍晚,我沿着小路来到了袁茉莉的家。 这是一间位于眷村的老房子,低矮的砖墙年久失修,绿色的藤蔓缠绵其上,已然斑驳的墙上满是岁月的痕跡。 我自屋外打量了一会儿,几乎不费太多力气,我翻过矮墙跳入屋内。 双脚才刚站定,屋内浓浓的酒气与酸朽的味道像是陈年的污垢,弥漫于整个屋内徘徊不去。 我放慢脚步在屋内走着,在这昏暗潮湿的空间里,连呼吸都令人难受。 这里本该是守护茉莉,让她健全成长的家,但是其中某个环节错了,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而今天的我就是要来清算这一切,让茉莉安息。 当我经过一间房间的门外,不其然的听见了一男一女兽性的呻吟,我紧握着拳头,眼里只有冰冷的寒意。 嘎然用力踢开门,房内原本交缠在一起的两人被我吓了一大跳,急忙分开。 「你是谁?到我们家做什么?」 说话的人是袁茉莉的父亲,他长年纵慾与嗜酒如命的习性,让正值壮年的他看起来像个糟老头。 「这问题应该由我发问才对,我想想……你不就是袁茉莉的父亲吗?女儿前一阵子才刚举行丧礼,你现在就迫不及待的用她的死换来的钱享福吗?」 「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很清楚。茉莉死前,你替她保了一大笔保险费,再加上学校替你们筹募的费用,加起来刚好可以还掉你积欠的赌债。现在看来,你还有很多间钱可以玩女人是吗?」 「你少在那里胡扯,马上给我滚出去!」 茉莉的父亲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直视我,而跟他胡搞的女人见苗头不对,已经从侧门偷溜了。 「赌博,酗酒,打人,逼死自己忧鬱症的女儿,你开心了吗?」我红着眼哑声问。 「这是我的家务事,干你什么事!快滚!要不然我马上报警来抓你。」 「我只问你一句话:茉莉死的时候,你的心里有一丝丝难过吗?」 我认真的问出心里最想知道的答案,然而茉莉的父亲只是整整衣服站了起来,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她自己要死,我有什么办法,养她到这么大,我可也是花了不少钱,现在这个赔钱货死了倒好,省得我烦心。」 「你……你这个混帐!你这样还配当茉莉的父亲吗?」 紧绷的情绪终于决堤,再也压抑不住愤怒的我衝上前去狠狠地揍他,体形上不如人的我虽然一开始佔下风,但这个只会使用蛮力的糟老头,仍不如打架经验丰富的我。 「你要是愿意承认你的错误,即使是一点点也好,我都会选择放过你,但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禽兽,竟然一点悔意也没有,你该死,该死!」 我的心碎与愤怒、茉莉死前的表情、议论纷纷的人们、下起大雨的那个夜晚,许多画面像是一段段剪接过的电影,不断穿插于我的思绪中,已经分不清真假虚实的我,只能用力的挥出拳头,几近本能的发洩这一股无法宣洩的痛苦。 3-4 「够了!eve,够了!」不知何时出现另一股力量,强迫的使力拉开我。 我跪坐在地上,不断地喘着气,手指关节的部分开始感到疼痛,脸颊也佈满溼滑的汗水。 「你没看到他已经昏过去了吗?再让你这么打下去会闹人命的,难不成你是找我来帮你收尸的吗?要真是如此,那我可要加收报酬了。」 遇到这种情况,还能调侃人的就只有他了。 「石风奇,你早到了。」我抬头看向墙上的鐘,哑着声说道。 「你的个性我很了解,当你自己亲自动手的时候,就表示事情严重了,要是我晚来让你这个大金主被警察给銬了,那我以后可得喝西北风囉!」他踢了踢倒在桌底下的老头,像是在评估些什么。 「eve,你这次下手还真重,要摆平他恐怕不容易,不如就等他翘辫子以后再随便找个地方埋了算了。」他蹲下身半开玩笑的说。 「后续就交给你了,打电话送他去医院,钱我会匯给你。」 「我有说过我要的是钱吗?」他意有所指的盯着我,然而我只是沉默的站起来,不作任何回应。 突然,他拉着我的手一扯,我便重心不稳的倒在他的怀里。 我挣扎的推开他,冷冷的说道「你要是敢碰我一根寒毛,我们之间的交易关係就到此结束。」 「我可没那么不识趣。」他耸了耸肩,但手却袭上我的额头。 「你想干什么!」我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然而他只是蛮不在乎的揉了揉脸颊,然后撕下衣服的一角递给我。 「你的额头流血了,包扎起来吧,省得待会儿我得将你们两一起送医急救。」 听完他的解释,我才开始感觉到额头左边一阵一阵的刺痛,我摸了摸脸颊,原来刚刚流下的不是汗,而是浓稠温热的血液。 「谢谢……还有刚才抱歉。」我接过他的好意后,摇摇晃晃的往门口走去。 「eve。」他唤住了我的脚步。 「你真的这么在乎袁茉莉的死吗?还是……你只是从她的身上,看见了你自己的翻版。」 他的语调很轻柔,但却像是一把坚锐的利剑,狠狠地刺进我心里最难堪、也最想遗忘的角落。 「我知道失去一个同病相怜的朋友让你很难过,但还有我在,如果你以后觉得孤单,我随时奉陪。」 这是石风奇第一次这么清楚的向我表白他的心意,但心里早已伤痕纍纍的我却只想残忍的切断他的自作多情。 我转身迎上他的眼神,冷笑道「你说我和袁茉莉是同病相怜,那么你呢?明明有良好的家世,父母也对你爱护有加,你却选择脱离他们自己生活,为什么呢?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是为了掩饰自己毫无能力?」 看着他愈来愈深沉的表情,我知道我伤到他了,心里却没有一丝罪恶感。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在我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喜不喜欢,只有我看得顺眼与不顺眼,而你,还真是令我愈看愈不顺眼。」 「看来我今天是真的惹毛你了是吗?我挑了一个最差的告白时机,又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难怪会失败。」 他表情一缓,又回復到先前轻浮的模样。 「eve,你知道我这人的个性向来是不轻易放弃的,所以不管你如何看待我,我还是不会退缩,直到你的心里有我为止。」 「那你慢慢等吧,我不会给任何人机会,包括你。」 这次我不再踌躇,跨着大步离开那个令我感到噁心的地方。 我用我的方式为袁茉莉出了一口气,一直悬在心上的事情解决了,本应感到如释重负的我,心里却没有一丝的快意,只觉更加空洞荒芜。 这么多天来,除了调查茉莉的死因,就是念书,为了我的自由而战,但连日的失眠与压力让我深感疲惫。 不一会儿,天空又开始下起雨,一阵又一阵。 我骑着车在街上游盪了好久好久,久到让我感觉不到时间的运转,只听见自己沉缓的心跳,在黑夜中敲着哀伤的节奏。 不知不觉中,我骑到了一栋建筑前,等我停车后才发现这是座教堂。 眼前的这栋建筑让我感到安心,因为这里,正是里晴所居住的教堂。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踏进教堂内部,在空荡的长椅坐下,抬头望着耶穌受难的神像,心底深处的疲惫阵阵袭来。 我举起手支着沉重的额头,这才发现我左腕上的手鍊……这是茉莉给我的最后纪念…… 「eve,是你吗?」熟悉的嗓音传进耳边,我仰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我。 啊……是他,里晴……不是我过度思念所產生的幻觉吧…… 「我还在想是不是我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他才刚说完,我立即伸手紧紧拥抱着他。 是温热的,不是幻觉。 他先是讶于我的主动亲近,但随即警觉到事态的严重性。 「eve,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知道……要怎样才能永远记住一个人吗?」我哑着声问道,涣散的眼中没有焦距。 里晴没有马上回答我,只是静静地听我沉述。 「她的身影在我的记忆中开始模糊了,我好怕,好怕再也想不起她的脸孔,如果我就这样忘了她,我们之间的回忆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会不会到了最后,我连自己也忘了。」 我情绪不稳的喘着气,却止不住声音「她很自私,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先走了,这算什么?她以为跳下去就没事了吗?就算要下地狱也应该要找我一起去才对,为什么自己一个人面对一切,为什么?这个无情的傢伙,我无法原谅她。手鍊还留着做什么,主人已经不在了,留着也没意义了。」 我开始扯动我的手鍊,却被里晴一把阻止。 他握住我的手腕,平静地看着我说「如果你想永远记住一个人,那就好好的跟她告别。」 「要怎么做?」 「对着手鍊,把所有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她会听得见你的声音。」 我很想骂他荒谬,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但我居然还是听了话,照着他所说的去做。 我垂眸注视着鍊子,低声开口道「茉莉……我是eve,我……我想跟你说声抱歉,都是我没能来的及唤住你,所以才……才救不了你……」 我顿了顿,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再也受不了自己这种软弱的语气。 「听着,我不会说什么动人的话,也不否认对你离开的怒气,你自私的离开这个世界,无声无息的消失,要是平常的我一定会给你一顿教训,但是这次……我决定原谅你,听清楚了吗?我原谅你,所以不管现在你在那里,都不准再次放弃自己,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听见了吗?茉莉……你听见了吗……」 就这样,我对着手鍊说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话,像是想弥补心中的缺憾,然而好笑的是,在我和她相处的时光里,从来没有如此热烈的交谈过,所以我想,她要是真的听到了这段话,一定会嘲笑我的善感吧。 你说是吗?茉莉…… 当我终于结束了跟她的告别,也同时将心里那为她感到悲伤的部分关上了门。 「愿意把手鍊交给我吗?」一直默默在旁陪伴的里晴开口道。 「为什么?」 「我可以帮你将它葬在我们教堂的中庭外面,我想她的灵魂可以由此得到安息。」 听他这么提议,我的脑海里顿时浮现那天早晨走过的长廊,那里十分光亮且温暖,这是我和茉莉一直所渴望却得不到的。 我将手鍊交给了里晴,结束了这场为她举办的告别式。 「好,现在轮到你了。」 「什么?」我困惑的问。 「不要再压抑了,你的表情写得一清二楚,痛的话就要表现出来,不然眼泪的功用是什么。」 「我……我没怎么样啊……」 「你将自己的情绪掩饰的很好,可惜的是,你的眼睛背叛了你,一个年轻的女生不该有这样哀伤的眼神,这比哭还要让人难受。」 「没有……我不是这样的人,你看错了……」我倔强的不肯承认。 「eve,在我的面前你不用偽装自己,只要你需要,我的肩膀就在这里。」 他异常温柔嗓音就这么触碰着我心底最脆弱的角落,让我乾涸的泪腺又奇蹟似的开始运作,接着,一颗一颗珠串般的眼泪就这么缓缓地溢出眼框,氾滥成灾。 「为什么……我不是弱者,我不该哭的……不该……」我几乎哑然失声,眼泪却是怎么擦也擦不完。 「别擦了,eve。」里晴轻轻的扣住我的双手「流泪并不代表你是弱者。」 「可是……我连自己的眼泪都管不了,将来要怎么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生存。」我紧握着拳头,身体微微颤抖。 里晴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我拥入怀里「如果这个世界让你感到痛苦,你就更该吶喊出来,而不是藏在心里默默承受。今晚就放任自己一次,尽情的把心里的伤痛全释放出来。」 这天晚上,我哭得像个童稚的孩子,滚烫的热泪如暖流般缓缓地注入我的心底,流经所有我早已化脓的伤口,而里晴展开的双臂就像一双宽大温暖的翅膀,紧紧地包裹着我所有的心伤与创痛。 3-5 过了许久,当我的眼泪停止后,心里的阴霾也似乎渐渐散去,连呼吸也显得轻盈了些。 「还痛吗?」 他突然这么问,我以为他指的是我的心,红着仍肿胀的眼回道「已经好多了……你说的没错,我压抑自己太久了。」 「我指的不是这个。」他伸手抚上我的额际,语带指责的说「你受伤了,不知道吗?」 被他一碰,我痛得缩了一下,但仍下意识的逞强道「啊……这个……没事的,只是小伤,擦个药就好了。」 「为什么总是让自己陷入困境里,每次见到你,都有让我担心的状况。」 「为什么要担心我?我那么脆弱,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你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他突然俯身贴近我的脸,而我只能屏住气息,任心跳放肆的窜升。 「你的额头可能需要缝几针,要是放任不管,是会留下疤痕的。」 「不、不用你操心。」我退了一步,太过靠近他,总让我无法正常思考。 「我就是没办法视而不见。」 「我说没事就没事,就算留下疤痕也无所谓,反正也没人会在意。」 「我在意。」他淡褐色的瞳眸再次锁定我,温声道「我不希望你纯静的脸上留下一点痕跡。」 闻言,我的心又一阵发酸「你……不要对我太好,我不是个好人,不值得。」 「一个人若无真心,是不会像今天这样替朋友难过的,我相信你绝对是个值得被爱的人,至少我对你……」 他突然收住了到口边的话,而那正是我最希望听到的部分。 「你对我……如何?」 我屏息等着他接下去,但他似乎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淡淡的说「很晚了,我载你去医院缝完针后送你回家,我想你堂哥应该在找你了吧。」 「你认识我堂哥洪毅翔?」我惊讶道。 「说过话而已,不算认识。」他笑了笑,拉着我往外走。 「为什么说过话?你们怎么认识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停住脚步,执意先弄清一切「喂,你先告诉我好不好?」 「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固执。」他又笑,无奈道「好,你想听我就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不管遇到多难过的事,都一定要珍惜自己,好好的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未来。」他语气很轻柔,表情却是不容置疑的严肃。 我迟疑了半晌,心想着: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承诺,我怀疑自己是否做的到。 「答应我,好吗?」 「我……我不知道……」 「记得你今天为了你朋友的死去感到痛苦和愤怒吗?」见我点头,他才接着道「如果,你哪天也懦弱的选择了放弃自己那条路,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嘴角是带着笑意的,但那双淡褐色瞳眸却锐利的紧锁住我的视线,让人一刻也无法呼吸。 这股庞大的压力感比起上回还要具压迫性,让我反驳的声音细如蚊蚋「这……不公平……我都原谅茉莉了……为什么你就不能……」 「因为你是不一样的。」 「我?哪里不一样?」 「你要是走了,我会很寂寞。」他放柔了目光,又回到我熟悉的里晴。 「你又寻我开心了……」听见他的回答,我的心跳又开始不听使唤。 「你老是分不清认真跟开玩笑的分界。」他勾起唇角,苦笑了一声「我是认真的。」 「骗人……上次分开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了……」我低头轻声道。 「我当然找过你,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认识你堂哥的。」 他的话让我再次惊讶了,连忙道「你找过我?」 「因为某人留了我的电话之后就再也无消无息,所以我只好委曲的主动打电话过去,这才知道某人的手机目前交付管束中,某人的堂哥还郑重的警告我,他亲爱的堂妹正处于非常时期,正为了考上一流大学而努力,要我不准再轻易打扰某人的生活。」 他口中的那位某人,我,在听完这一番解释后,先是惊讶,而后转为难以名状的喜悦。 原来他找过我,他真的找过我…… 「既然我都已经如此坦承的告诉你实情了,可以答应我了吗?」他再次问道,坚持的神情让我彻底的投降了。 「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弃自己,我会好好的活着。」 我的答覆显然让他十分满意,他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那股纯然的快乐感染着我,让我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飞扬了起来。 孤单的活了十八年,我想我终于找到存活于这个世上的理由。 我的生死、快乐或悲伤终于有了意义,会有人为了我的存在而喜悦,为了我的消逝而难过,而那个人也从此拥有了左右我情绪的能力,这对以前的我来说,是一件再危险不过的事,但现在的我却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我相信他,就是这么单纯的理由。 这天晚上,去医院缝完伤口后,我在和里晴道别之前,和他提出了一个令我忐忑的要求。 「我们之后还能继续见面吗?」 「当然。」他毫不迟疑的回答让我松了一口气「但前提是,我们得先躲过你堂哥的雷达侦测。」 闻言,我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真的很厉害吧,居然可以一口气过滤掉我身边所有乱七八糟的杂事,真是太佩服他了。」 「他也是一个很关心你的人,你要好好珍惜。」 「我知道……」在里晴的面前,我坦率了许多「我很感谢他为我做的一切,也明白有些事不能再逃避了。」 例如,我仍在医院的父亲。 「看来我们eve懂事了许多,不再是个任性的小鬼了。」他笑着调侃道。 他的话引来我一阵困窘,我抗议的大喊「谁是小鬼了!你才是表里不一的大魔头,只会用无害的外貌欺骗世人,可恶极了……」 「这怎么会是我的错呢?要怪就怪被骗的人太笨,不懂分辨真偽。」 「万里晴!你欠揍吗?」 我呲牙裂嘴的跳上了他的背,和他打闹着,然而无预警敞开的大门终止了这一切。 「eve,你的母亲在屋内。」 出来的人是堂哥,而他的话瞬间让我原来高昂的心跌落谷底。 我抬头望着二楼的窗台,很明白里头面对我的,又是另一场难熬的战争。 「看来我得走了,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让我担心。」里晴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笑容后,转身发动引擎。 凝视着他的侧影,在他临走前,我走到他的身边低问道「里晴,如果哪天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会在吗?」 「会,我一定会在。」他的承诺是如此坚定,于是我又厚脸皮的做了一件事。 我垫起脚尖,在他的脸颊印上一记轻吻,在他不及反应前,我逃开了,鼓譟的心跳在胸口奔腾。 我想我再也无法忽视自己的情感了,我喜欢里晴,喜欢他灿烂的笑容,坦率的直言,冷厉与温柔并存的狂放,以及温暖的呵护…… 这是第一次我对一个人有如此强烈的感受,一股无以名状的浓烈情感在我的心底沸腾,几乎要将我的世界淹没了。 我逃进了屋内,直到听见他车子离去的引擎声,才软脚坐在一楼大厅的地毯上,之后是堂哥让我重回现实。 「虽然我不想破坏你的心情,但是eve,你麻烦大了。」 我很清楚母亲看到这一切后会有的反应,但我毫无畏惧,即便是上楼后得到了母亲火辣辣的两巴掌,我的心一点也不痛,更不后悔。 因为,我有里晴,我有了全世界。 4-1 第四章 孤单的我在黑暗的深渊里等待了好久,如今里晴的出现,让我灰暗的人生终于开始出现一丝曙光,然而就在此刻,母亲庞大的阴影却企图再次遮掩住我硕果仅存的希望。 「跟我去美国,机票我已经帮你订好了,就这个礼拜六。」 当母亲说着这句话时,冰冷的脸上毫无身为一个母亲该有的温柔,这是我所熟悉的母亲的脸,但另一方面却又觉得陌生至极。 「你凭什么这么做,我和你约定的时间又还没到!」 「就凭你生活不检点,三更半夜还在外面和男人鬼混这一点,不够吗?」 「婶婶,你别误会光熙,这一阵子她每天都努力念书,非常配合我的计画,成绩也进步了许多,只要再继续努力下去,一定可以达到您的期望。」 堂哥急着帮我解释,可惜母亲一点也不领情「就算书读的好,私生活不检点一样会让人垢病。」 「我不检点?那你还真该检讨自己,为什么会生出一个如此不受教的女儿……我想,这一定跟你那不良的基因有着极大的关係。」我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 「你竟敢对我说这种话,真是太放肆了,看来我还真的是太久没给你一顿教训才会这样。」她再次高扬起手准备展现她的权威,然而我却先一步抓住她的手。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讨你欢欣,完全不知如何保护自己的小孩了,所以你最好别轻易动我,我可是会反击的。」 「你……」 我用力甩开母亲的手腕,离去的脚步却在大门前被堂哥挡了下来。 「eve,别这么衝动。」堂哥低声在我耳边提醒道「你这么做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所以我就该乖乖听她的摆佈吗?我不要,我已经成年了,我可以决定我的人生,这是我的自由。」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自由。」母亲冷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个行为不检点、思想不成熟的人还敢要求自由。」 我哼笑了一声,转身挑衅的对上她的目光「听着,我不是你的傀儡,更不是你的玩具,你根本没有权力主宰我的人生。」 「我是你的母亲,更是你法定上的监护人,如果连我都无权过问你的事,那还有谁有权力。」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你不是生下我的那个女人。」 我忿然的说着伤人的字眼,然而尖锐刻薄的语言却彷若刀的两面,在攻击他人的同时却也划伤了自己,伤口隐隐疼痛不已。 这是我与母亲之间的对峙,也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 「洪光熙!你敢对我说这种话。」 「我还有什么不敢的。」我轻蔑的笑着,却忽略了母亲在盛怒下所挥来的一掌。 啪的一声,我的脸又被重重的赏了一个耳光,热辣的疼痛再次袭上我的感官,然而这次的痛却彻底的打醒了我。 这些年来,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心痛? 为了一个永远不会爱我的母亲,一个永远无法圆满幸福的家庭,我到底花了多久的时间在奢望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 于是,我笑了,笑自己的愚蠢,更笑自己荒谬的人生。 「你笑什么!我都这么教训你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有没有羞耻心啊你。」 「婶婶,够了,她会反省的,您就别再生气了。」 「你让开,今天我绝对要好好修理她一顿。」 「婶婶,光熙她年纪还小,您就别跟她计较了,今天大家都累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 堂哥挡在我和母亲之间,企图缓和我们之间的剑拔弩张,而我也趁着这个机会迅速转身逃离。 「eve!」 不理会身后堂哥急切的叫唤,我努力往外奔跑着。 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从此不再回头,就算生命终有凋零的一天,我也要依着我所希望的方式好好活过一次,这是我在那天晚上所下定的决心。 如此绝决且匆促的做了这样的决定,让我什么也来不及深想与准备,直到我驻立在大街上才察觉自己的一无所有。 于是,在那个深秋的凌晨时分,我穿着单薄的衣服,身上毫无分文,就这么随意的任自己的心与人一同流浪。 4-2 漫步在黯淡灯影的街道上,我幽幽地回想起自己不快乐的童年…… 印象中母亲的工作十分忙碌,总是将我托付给褓母,有时候大半个月见不到几次面,彼此几乎都要成了陌生人,但直到我六岁那年,母亲却反常地解雇了褓母,将我带到身边照顾,那是我第一次反抗母亲,因为她狠心驱离了当时我小小心灵里的唯一依靠。 然而讽刺的是,小孩的依赖心总是转移的很快,离开褓母一段时间后,我开始转而寻求母亲的温暖与呵护。以往年幼的我曾一度认为,是自己不够好才无法博得母亲的喜爱,于是我不断地努力,想让自己站在顶尖。 功课、才艺、品性,我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心力就为了让母亲快乐,然而事实证明,母亲的快乐来源从来不是我,不管我表现的再优异,她也从不曾给予过一句讚美,有的最多只是冷漠冰冷的眼神。 我在她的眼里似乎只是个脱油瓶,是她美好人生里的一个污点。所以从国二开始,我不再是过去优秀乖巧的洪光熙,我叛逆,使坏,成了人人口中的恶女,被宠坏的富家第二代……直到我遇见里晴。 一想到里晴,我空洞的心才开始有些微的暖意。 我该去找他吗?如果他知道我又逃了出来,逃避自己应该面对的一切,是否会对我感到失望? 就在我内心陷入挣扎时,身后愈来愈靠近的机车引擎声引起了我的注意。 「eve,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回头,望向那个意料之外的人---石风奇。 「是你啊……」我的语气略显失望,有一度我还以为是里晴。 「怎么,不能是我吗?」他仍是一贯痞痞的笑道。 「打工刚结束?」我问。 「是啊,你呢?」 「我……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我耸耸肩,不打算解释太多,但他显然没那么轻易打发。 「我不认为你是出来散心的,第一:你没骑车,第二:你身上什么都没带,像是临时被赶出门的。」 闻言,我挑了挑眉「真会观察人哪,我看你去当警察算了。」 「你开玩笑吧,要我这种人去当条子,不如直接送我进监狱还比较畅快。」 看着他夸张的神情,我忍俊不住的笑道「真有这么糟吗?」 他没回答,只是一逕盯着我瞧。 「你又在看什么?」 「啊……你又皱眉了,刚刚笑起来多好看。」 「无聊……」我无视他的讚美,转身继续向前走,然而他却仍不死心的跟在后头。 「eve,要不要去我家窝一晚?」他大力的推荐道「我家虽然不大,但是很温暖,还附赠免费早餐,不错吧。」 「不需要,你走吧。」想都不想,我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然跟我去喝杯咖啡,我请客。」 我不搭理他,继续走着。 「好,那至少让我载你一乘,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的这句话终于让我停了下来「哪里都可以?」 「对。」 几乎不用深想,一个答案就这么跃入我的脑海。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皱的纸条,递给他「好,那我想麻烦你载我去这里。」 「医院?」见我沉默,他也不再多说,拍了拍机车后座道「上来吧。」 「谢谢。」 「用不着道谢,为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 对于他的轻浮,我早已见怪不怪,我跳上车子后座,之后,车子一路狂飆,等我们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亮。 早晨的阳光有些刺眼,我仰头望了一眼淡蓝色天空,内心奇异的平静。 我一直逃避着这一刻,以为单独和父亲见面是一件困难的事,但真的抵达了,先前哽在心里的沉重却突然消散了许多。 在下车前,我又道了一次谢「石风奇,谢谢你载我过来。」 「eve,我觉得你变了。」他皱眉打量着我。 「怎么说?」 「以前的你不太会表达善意,但你在几个小时内,却接连跟我道了几次谢,这一点也不像你。」他头头是道的分析着,我只觉得好笑。 「好,那石风奇,你可以滚了,不送。」我扬了扬眉,道「这样你高兴了吧!」 「嗯……还会开玩笑了,我的观察没错,你真的不一样了。」他笑道「可以告诉我原因吗?该不会是这一阵子念书念太多,把脑子读坏了吧。」 「你真的可以走了。」我摆摆手,不想再和他瞎搅和下去,然而在我转身之际,他又唤住了我 「嘿……eve……」我转头,等着他接话。 「你知道我要的从来都不是道谢吧。」 闻言,我沉默了一会儿,回道「你知道我能给的,最多也只是道谢而已。」 然后在他受伤的眼神里,我转身离去。 我太清楚自己的感情归属,所以必须明确的向他表达我的想法,就算明知道一定会伤害到他…… 在爱情的世界里,我们都是如此的无能为力,爱人或被爱就像是一种无法捉摸的或然率,若能在对的时间里找到相守的彼此,该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而我能拥有那样的运气吗? 一想到里晴的爱可能不归属于我,我就怕得不敢再深想,胸口隐隐作痛。 甩了甩头,我深吸了几口气,釐清自己脱轨的思绪。待情绪终于沉淀下来,我摊开掌心上的纸条,盯着上面的房号。 面对多年不见的父亲,我该有怎样的表情?第一句话又该说什么才适切?对于这一切,我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但最后仍决定让一切顺其自然。 「光……光熙?」 一道不太确定的女性嗓音自我的身边传来,我抬头,不其然的看见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你是光熙对吧?」 眼前说话的人是一位中年妇女,然而她显然保养得怡,岁月慈悲的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跡,反倒让她本就清丽的容貌多了一丝成熟的韵味。在年轻时,她曾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直到婚后,她慢慢退出演艺圈,现在成了一般的家庭主妇,而她正是我父亲再娶的对象---沉若梅。 「是,我是光熙,梅姨。」我曾见过她几次,但都是在家族聚会上,并没有太大交集。 「真的是你,这么久没见,我还怕我认错人了。」她温柔的笑道「怎么过来的?毅翔呢?是他送你来的吗?」 「不是,是我朋友载我来的。」 「这样啊……」她点了点头,道「你是来探望你父亲的吧,现在时间还早,探病时间还没到,要不要先跟我去吃个早餐?」 「我……」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理由婉拒,在她热切的注视下,我只好答应「好的。」 于是在这个奇异的早晨,我和我的二妈一起面对面用餐。 不同于我好面子又强势的母亲,梅姨十分温柔且善体人意,是一个如水做的女人,我想我能够理解父亲娶她的原因,但另一方面,她却又是介入我的家庭,夺走我父爱的女人,两者的衝突让我感到矛盾不已,所以也只能选择保持距离。 「光熙,谢谢你今天来探望你父亲,我相信他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人心情一好,病就好的快了。」 我垂眸,搅着微温的咖啡低问道「我爸他……还好吗?」 「目前治疗的状况还算不错,但还是得密切的观察,希望癌细胞不要再扩散。」 「嗯……」我轻应了一声。 「好一阵子没在家族聚会上看到你了,你过的好吗?」 听见这个问题,我淡淡的说「还过的去吧。」 我想她不会没听说我的“光荣事蹟”,我很清楚在家族里,我是个不容被提起的禁忌话题。 「听到了一些消息,你父亲他一直很担心你,常常在我的耳边提起。我希望你知道,这些年来他真的很想念他的女儿,光熙。」 「想念吗?」我在嘴边喃喃低语道「一个想念女儿的父亲却总是不在身边,这算什么想念……」 没听见我的低讽,梅姨续道「其实我知道我不方便说些什么……但有些事情你父亲他不想让你知道,可我并不这么觉得,你是他的女儿,你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听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我抬头等她继续接下去。 「我想你和你父亲关係不好,我的存在佔了很大的原因,对此,我和你父亲都觉得对你很抱歉,剥夺了你的童年……」 不想听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词,我打断了她的话「道歉就免了吧,梅姨,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跟我走温情这一套,我很明白大人的世界是怎么运作的。」 「不,光熙,你听我说,我想说的是你父亲他其实一直都很关心你,即使他有了新的家庭、妻子儿女,他还是十分掛念着他的大女儿。」 边说着,她从身后的名贵包包里拿出了一个纸皮袋递给我「你看看吧,这是你父亲这一阵子在医院里的精神支柱。」 我从她手里接过纸袋,当我自纸袋里拿出里头的东西,才发现那是一张张的照片。 在这一大组照片里,有沉旧斑驳的,也有簇新近期的,然而照片里共同的主角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 从出生,满月,週岁,幼稚园,而后一直到我国中的毕业典礼,里头的照片记录着我成长的轨跡,直到我的人生开始脱轨之前…… 4-3 我注视着那张张的照片,身体开使微微的颤抖。 「你一定不知道你父亲有多珍惜那些照片,他常常将它们拿出来看,就连现在生病了,也要求我一定要将这些照片放在床边,让他可以随时看见。你现在手边拿的,还只是一小部分。」 「为什么……如果他真的这么重视我,为什么不来见我?」我低哑着声问。 「他一直想见你,但是……都被你母亲挡下了,像是生日,毕业典礼以及其他特别日子……我能理解你母亲对我们的不谅解,但大人之间的恩怨却连累到无辜的你,我们真的很愧疚,一直很想找机会补偿你,只可惜这些年你父亲的身体开始出了状况,才没办法照料到你的事。」 听完这番话,我的心动开始摇了,但仍无法接受「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话,在这么多年之后才告诉我这些事……」 「我不奢望你谅解,只是希望你知道实情之后,愿意给我们补偿的空间,若还是无法接受我没关係,至少,我希望可以修復你和你父亲的关係,毕竟血浓于水,再怎么说,她都是你的亲生父亲。」 之后的时间,我只是沉默的听她述说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包括当年她和父亲的认识,介入我父母婚姻的原委,以及之后生活。 从她的语气里,我感受的出他们婚姻的幸福,她是个幸运的女人,在年华正盛的年纪遇见了真心爱她的男人,共组家庭,还有一个聪明健康的儿子,这些幸福光景,都曾是我心里渴求而不可得的,但她却拥有了一切…… 我本该怨恨这个女人的,但相反的,我非旦不排斥,甚至还有一点喜欢她,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她浑身散发的气质,太像是我理想中的母亲那般……温暖,善良,温柔…… 如果我的母亲是她,也许我的人生就会变得不一样了吧,我忍不住放纵自己的心思,这么想着。 终于到了探病的时间,我和梅姨一起走到病房外。 见我有些犹豫,她温柔的轻推我「去吧,光熙。」 望了一眼梅姨的温暖笑意后,我才放轻脚步踏了进去。 这是一间私人病房,24小时有专人照顾,里头的看护见了我,一脸惊讶的说「啊……是光熙小姐对吧,你跟照片一模一样,很漂亮。」 我先讶于对方对我的熟稔,直到看见床边的墙上贴满了我的照片,才知道原因。 「光熙?」病榻上的人本来闭目休息,在听到我的名子后迅速睁开了眼,而我也闻声望了过去。 在我们对望的那一瞬间,我掉了眼泪,却一点也没有查觉。 在我的眼里,看见了一张苍老瘦弱的面孔,那记忆中高大、健朗的父亲已不復见,有的只是遭到病魔折磨的病体。 这真的是我的父亲吗?我记忆中的他是一个意气风发,充满领袖风范的男人,但现在怎么会这样…… 「真的是你……你还是来了。」他虚弱的撑着身体想起身,看护连忙在旁协助。 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我心底一阵翻腾,我别过了眼,小小的喘着气。 「eve……我的小eve……」 听见这个熟悉的称呼,我抬眼注视着我的父亲,眼泪已经止不住的不断落下。 eve这个名子是父亲替我取的小名,小时候,他总喜欢宠溺的这般轻唤我的小名,我以为我早已遗望这些沉封的记忆,但当再次听见父亲的呼唤,所有的回忆就这么漫入脑海……侵入胸臆……也瞬间带走了我多年的愤恨不平。 原来我不是一出生就被放逐的,我曾经也是被爱,被呵护的…… 「过来我身边好吗?」他枯瘦的手伸向我,我擦了擦眼泪,走到他身边。 他缓缓握住了我的手,温暖依旧,但乾枯的掌心却再次刺痛着我的心。 「这些年,让你受苦了,eve……是爸爸对不起你……谢谢你还愿意来看我……」 我流着泪,声音哽在喉咙里,一时之间发不了声,只听父亲又道「我真的很想念你,真的……我是个失职的爸爸,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我摇摇头,哑着声勉强开口「不要道歉了,我不想听这些……这不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孩子……我……不求什么,能看到你爸爸真的很高兴。」 不忍看向他苍老的脸孔,我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沉默一会儿才道「我不想听好听的话……也不否认我心里有多少不平,但是,现在我只希望你会好起来,这样就算是对我最大的补偿了。」 一滴滴温热的眼泪突然滴到我的手背上,我原以为是自己的,直到听见父亲虚弱沙哑的声音才发现是他的。 「我的小eve,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他抬起手,轻轻的抚过我的发丝,眼神里的慈爱就如记忆中那般……是的,他是我年幼时疼爱我的父亲,这也是我让eve取代光熙的原因,因为在eve的时光里,我是被疼爱呵护的小女儿…… 「告诉我你会好起来。」我流泪低声道。 「会,为了我的eve,我会好起来的。」他抹去我的泪水,费力的提高音量道「你看,你一来爸爸就好多了。」 见他为了让我开心,逞强的装出精神奕奕的模样,我努力收起眼泪,露出他想看到的微笑。 「看到爸爸,我也好多了,所以你要遵守你的诺言,快点好起来。」我肯切的低语道。 不久前才送走过茉莉,体会过那种撕裂般的痛苦之后,我真的不想再失去身边的任何人。 「好,爸爸答应你,一定会儘快把身体养好。」他握紧了我的手,轻问道「等爸爸出院后,eve愿意和爸爸一起吃个饭吗?」 没思考太久,我点头「好,等你出院之后,我们再约个时间吧。」 「好,太好了……」 之后,我在医院陪了父亲一上午,直到他下午的化疗时间开始,我才离去,而在离去前,梅姨将一个东西交给我。 「光熙,这是你父亲替你开的帐户,里头是他这些年为你存的教育基金,好好收着。」 「不,我不能收。」我直觉的想退回去,却又被挡了回来。 「收下吧,这个不是想收买你,或是想减轻我们的愧疚感,里头装的是你父亲的心啊……我们知道这些年所亏欠你的东西是钱买不回来的,但至少让他为你做一点事。」梅姨苦口婆心的劝道「好好运用这笔钱,不管是继续念书或是工作,只要经济独立,你就能追求你想要的生活。」 梅姨的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但就是太确切的切中核心,让我觉得奇怪。 我现在的确需要经济独立好摆脱我母亲的掌控,这一切只是巧合吗? 「收下吧。」 没犹豫多久,我仍退了回去「谢谢你们的心意,但这笔钱,我想拜託您帮我收着,记得不要跟我父亲说,就当我收下了。」 「光熙……」 梅姨还想说些什么,但我摇摇头,坚定的说「我身边还有一些之前打工剩下的积蓄,够我用了,接下来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如果哪天真的有需要,我会再来跟您取这笔费用的,好吗?」 「光熙,你这种坚强独立的个性跟你父亲好像,果然是遗传。」她温柔的牵起我的手,笑道「好吧,我会好好帮你收着,如果有需要,一定要来找梅姨,不要客气喔。」 「好。」我点头应允。 「孩子,梅姨只有一个儿子,一直很希望能再多一个贴心的女儿,如果你愿意不计较过去,我真心希望你能把我当作第二个母亲。」 闻言,我的胸口一阵热,心里暖暖的,但不善表达情感的我只是低头,给了个淡淡的微笑。 「好孩子,记得有空要多来看看我们。」梅姨给了我一个拥抱后又道「毅翔也在医院,等会儿让他送你回去吧。」 「您是说我堂哥也来了?」我才刚纳闷着,洪毅翔的声音就先到了。 「梅姨,您先去休息吧,光熙我会负责照顾的。」 我转头望向他,确认我母亲不在后头先是松了一口气,但一看见他身后拖着的行李箱又随即警戒了起来。 「好,那你们忙吧。」 当梅姨走回病房后,我才对上他的目光,冷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eve,你昨天真的太衝动了,什么都没准备就这样跑出去,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他先是叹了一口气才续道「是梅姨通知我的,这一阵子你和你母亲的事,她多少都有耳闻,也很清楚你现在的处境。」 「她耳闻的来源是你吧,多事……」我轻哼了一声「现在,你是奉我母亲的命令来抓我回去交差的吗?告诉你,我不会去美国的!」 「我如果真要抓你,就不会自己过来了,我只是帮你把需要的东西都带来而已。」他将行李箱转交给我,交待道「里面有简易的衣物,盥洗用品,你上课需要的书籍,文具……喔,还有你的手机。」 我接过这些东西,不解的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帮你逃家啊,你不希望被送到国外吧。婶婶那边我会继续跟她沟通,这一阵子你就先住外面,我帮你租了一间套房,离学校也近,上课很方便。」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是我的小堂妹。」 「少来亲情那一套。」我咕噥了一声。 他不甚在意的淡笑道「我教过很多学生,也见太多叛逆不拘的年轻人,我常想如果能再给他们一次重生的机会,他们的人生一定也会不一样……eve,我真心希望你能找回你的人生。」 听了他的肺腑之言,我冷凝的嘴角开始微幅上扬。 「对了,你的手机从昨天开始就响了好几次,吵得我都睡不着了,看一下吧。」 「你接了吗?」我连忙检查手机,果然有好几通未接来电,而打来的正是我所料想的人,里晴。 「当然接了,否则我还用睡吗?」 「那你怎么说的?」我急着问道。 「照实说囉。」 「不会吧,你告诉他我逃家了吗?」里晴要是知道我又任性逃避了,会怎么看待我呢?我一点也不敢想像。 「瞧你急的,这么怕被知道翘家的事吗?是昨天那个载你回来的小子吧,看来终于有人可以制的住我们eve了。」他忍俊不住的笑道「别急了,我没接。」 「真的?」 「你看记录不就知道了。」 我仔细检查记录,果然只有未接来电,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 「那小子是你的男朋友吗?」他又问,似乎很感兴趣。 「不关你的事。」我闷着声说。 「好,我不多管间事,但是eve,虽然婶婶悔约了,但你还愿意遵守之前的约定吗?」 「会,我不是她,我会遵守诺言,这一次我真的不会再逃避了。」 我的人生已经充满太多遗憾,这回我下定决心要靠自己守住未来。 「好,那也请你和之前一样配合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这也意谓着,我又得好一阵子过着封闭的生活,捨弃社交圈,娱乐,还有……里晴。 为了重新拾回人生的轨道,这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在当时,我不断地这么对自己信心喊话,就怕一时的软弱又会将我带回黑暗的过去。 时间是我仅剩的最后筹码,我要紧抓住这个机会,为我的人生奋力一搏。 4-4 忙碌的时候,时光总是飞逝的特别快,那段日子,每天的重点就是抓紧时间,从一次次的考试练习里逼自己前进,另外,为了有足够的费用生活,也得利用额外的时间打工,几乎每天在校内校外奔波。 放荡几年的后果让我吃足了苦头,从刚始的睡眠不足到后来的焦虑、失眠,我在紧迫的庞大压力下苦苦挣扎。 而终究,幸运之神并没有站在我这个恶女身边,我还是无法如期达成目标,只勉强考上一间差强人意的私立大学。 在得知结果的那一天,我没有太大惊讶,但心情仍是满佈着难以言喻的失落与沉重,这下子母亲必定会紧咬着这点,要我跟她去美国了吧……一想到这里,我就心烦意乱了起来。 不再去想这恼人的一切,我骑车在道路上恣意的狂飆,企图让速度甩掉沉重的未来,然而当我骑经一条路段,却不其然的看见一道熟悉的硕长背影。 我停车定睛一看,是他没错----里晴。 为了考上理想大学,我已经好一阵子没和任何人联络。 思念的沉重几乎都要淹没我了,没想到会再次遇到他,我心跳跳得异常快速,几乎要出声唤人了,但还是隐忍了下来。 或许他并不会期待看到我吧,我不禁这么想着。 我虽管住了自己的声音,却管不了自己的好奇心,我悄悄地跟在他的后头,好奇着他的去处。 跟着他换了一班公车后,在市郊外的某处下车,我看着他的身影走进了花店,然后捧了一大束不知名的花走出来,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难道是要去约会?当这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时,我的心紧缩了一下,一股滞闷袭上了心头。 我刻意忽视心头不舒坦的感受,小心翼翼的跟随他的行踪,然而令我意外的是,他最后去的地方并不是任何正常的约会地点,而是一间疗养院。 我紧跟着他的脚步却在柜台前被挡了下来。 「小姐,请问你是来探望病人的吗?」柜檯的小姐这么问道。 「我……我有一个久病在床的亲人,想把他安置在你们这家安养中心,不晓得可否让我了解一下你们的状况。」我随口编了个谎言。 「喔,当然可以,那我请专人来帮你说明一下,请稍等。」 我点点头,视线不住的往里头望,可惜早已不见里晴的影子。 他到底去哪了?又是去见谁呢? 「小姐,你好。」一个笑容可掬着女人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敝姓李,听说您有一名亲人要住在我们安养中心是吗?」 见我点头,她又道「那我们去里面走走,顺道跟你说明一下我们中心的大略状况。」 「嗯,麻烦你了。」 在路途中,那位专员一直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这间安养中心的高品质与服务,然而我的心思全系在寻找里晴身上。 「那么请问您对我们安养中心还有什么问题吗?」李小姐又朝着我露出他那职业级的招牌笑容。 「没有了,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在这附近走走逛逛?」 「好的,那您就到处看看,我等一会儿再过来。」 目送她的身影远离后,我才开始观察目前所在的地方,这里是二楼的中庭,午后时光,在这偌大的空间里有许多病患正安静的晒着太阳,他们彼此之间并无交流,大多只是眼神空洞的盯着某处,状似沉思,却又似乎只是无法承受太复杂的思考向度。 在这里的时间移动的很缓慢,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许许多多的生命在此一天天的凋零,然后被遗忘,彷彿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似的。 会不会有一天,我也落得如此下场呢? 我敛眸想了一想,不禁觉得有点悲哀,然而我的伤感并没有太久,因为此刻走廊出现了里晴的身影。 我立即将身体藏在廊柱后面,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里晴并非一个人,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女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 我瞇眼打量起那个女人,她的轮廓很深隧,皮肤白晰到一种病态的地步,头上带了一顶毛帽,颈间一片光滑,没有一丝落发的痕跡。 她的脸蛋虽出眾,但表情一如在中庭里的病人,死板且冷漠,彷彿只是一个失去灵魂的空壳。 里晴缓缓地推着她的轮椅到中庭,然后走到她的跟前蹲下,注视她的表情是如此令人心碎的温柔。 他的嘴动了动,似乎对她说了些什么,我站的远无法细听,只见里晴一直说着,那女人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眼神呆滞的看着前方。 突然间,我羡慕起那女人能得到里晴完全的注意力,甚至希望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是我。 里晴与她之间到底是什么关係呢? 我很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却又下意识的抗拒知道这一切,心里的酸涩与矛盾在在彰显着我的沦陷有多深。 「小姐。」 感觉肩膀被拍了拍,我回头一看,又是那带着职业笑容的李小姐。 「也让您在这参观一段时间了,不晓得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大问题倒是没有,我想会到这里的人,应该都是生活无法自理,需要人特别照顾的对吧。」 「是阿,所以我们提供了一个安全且温馨的休养环境,让病人在这都能得到最好的照顾。」李小姐笑道。 「你们的看护里也有男人吗?」 「不,我们都是女性看护,虽然也有男性员工,但大多是属于行政上的。」 「所以,中庭里的那个男人并不是看护囉?」我状似随意的问道。 「喔,你是说万先生吗?他不是我们的员工,但倒是这里的常客,常来探望梁小姐。」 「这样啊,那……他们是什么关係?」我悄悄的吸了一口气,静待李小姐的答案。 「这个我也不太确定,万先生没跟我们说过,但我想应该是他女朋友吧,不然也不会探望得这么勤,五年来不管刮风下雨从不间断,而且每次见面总是会带一束花来,可真有心。」 听着李小姐的描述,我的心情低盪到了谷底,胸口滞闷的感觉愈是加遽,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密密麻麻的刺痛了我的心。 「不过啊……唉……」李小姐叹了一口气「只能说是上天捉弄人吧,这个梁小姐五年来都没有好转的跡象,恐怕一辈子就这样了。」 「她得了什么病?」 「她是个植物人。」李小姐叹道。 听到答案的当下,我心里的感受五味杂陈。 一个不能动、不能说、已经失去自我意识的人,却能被如此重视与呵护着,反观我却仍是孤单的一个人,那么我和她究竟是谁比较悲哀? 4-5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漠视心里的难受,反正我本来就一无所有,如今也不过是更加看清自己的卑微罢了。 「瞧我还真是多嘴,平常我们是不会跟外人谈论病人的背景的,只是他们那一对特别令人印象深刻,所以我才……等等,小姐,你要去哪?我们还没谈完呢!」 不理会后头李小姐的叫唤,我只想尽速远离这一切,然而就在我走到大门前时,有人拉住了我的臂膀。 「eve。」 这道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但一时之间我却不敢也不想回头。 「你认错人了。」我低头想扯掉他的手,却憾动不了他半分。 「有勇气跟踪我却没勇气承认吗?这可一点也不像我所认识的你。」 既然已无法逃脱,我转身硬着头皮道「万里晴,你跟出来做什么,就算我跟踪你又如何。」 「我知道,这是你的自由,但拦住你不也是我的自由吗?」他淡淡的笑着说「好一阵子不见,你好像又瘦了,真是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 我望着眼前那张想念已久的俊朗面孔,心跳又不规律了起来「你眼睛花了吧,我这些日子一直熬夜念书,饿了就吃消夜,哪可能变瘦,不变胖就了不起了。」 「所以结果呢?考到你想要的学校了吗?」 「我……」一时之间不知是否该坦诚实情,我连忙转个话题「你不用去照顾里面那个女人吗?跑出来找我做什么?」 「你是说依嵐吗?她有看护顾着,不会有事。」 依嵐……这是那个女人的名子吧……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内心的妒意油然而生。 「叫得这么亲热,想必是你女朋友对吧?」我酸酸的说。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闻言,我不动声色的问「那她是……」 「她是我的妹妹。」 「妹妹?」我皱了皱眉「你不是孤儿吗?」 「我们彼此没有血缘关係,但从小一起在孤儿院长大,所以她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 「原来如此。」听着他的解释,我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接而续问道「那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奇了?」面对我的问题,他似乎不愿多谈。 「关于你的事我都想知道。」我捨弃面子,难得坦诚的说。 「一切都已经是往事了,说了也不能改变些什么。」他笑,深邃俊朗的容顏却透露着深沉的哀伤。 「你错了,很多事情压在心里只会更难受,至少,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我太了解过度压抑自己的后果,那段黑暗的过去,就是最好着证明。 「没想到我会有让你eve说教的一天,真是太意外了。」他伸手轻点我的鼻头,脸上的悲伤淡去不少。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你还真固执。」他笑叹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简单的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亲手埋葬了她的幸福,扼杀了她的生命力与所有希望。」 他一字一句缓缓的说着,像是在宣读罪状似的。 「这可不是个温馨感人的故事,你确定你还想听下去。」他敛起目光,冷竣的气息顿时笼罩着他的面孔,这一面是我所不熟悉的里晴,但我却毫无畏惧。 「我想听,只要你愿意说。」我迎向他深沉的目光,真心的说道。 这回他沉默了好久,空气彷彿凝结在此刻,无声无息。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透露任何讯息时,他却突然拉着我的手往外走。 「等等……你要去哪?」 「车停哪?」他问。 我愣了一下才会意过来「你说我的车吗?在前面而已。」 「走吧,我车子送修,所以今天的交通就靠你的车了。」 「可是你还没说我们要去哪。」 「怎么,怕我把你丢到深山野岭吗?」他瞇起细长的眼,语气里有一丝刻意的挑衅「要是不想去可以现在喊停,我不会勉强你。」 面对眼前性情森冷,捉摸不定的里晴,我吞了吞口水,还是决定不要在此刻挑战他的权威。 「没事,你想去哪我都没问题。」 之后,我乖乖交上钥匙,任他载着我到不知名的远方。 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我们要去的地方,就算地狱也无所谓,对我而言,有里晴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最终,我们到了一处位于山腰上的空地,这里有一间小教堂,教堂旁边还有几间年久失修,颓圮班驳的建筑,看的出来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 下车后,我跟在里晴后头走着,他的步伐十分缓慢,脸上原本冷厉的线条到了这里之后明显柔和了许多。 不久之后,我们一同坐在小教堂的阶梯上,望着眼前一大片土地,他终于开口了。 「很久以前,这里是一间孤儿院,也是我成长的地方。」 我怔了怔吗,转头望向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小时候,因为我的外貌比较特殊,和一般的小孩不一样,所以常常遭到特殊待遇。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我吃的比其他孩子多,努力让自己儘快长大。同样的,也因为打架的经验多,我的个性变得很暴燥、易怒、叛逆,成了院长和修女的头号头痛人物。」 听到这里,我才了解到他为何常说我和他很像,原来我们都有过相似的过去…… 「在那个时期,几乎没有人敢和我作朋友,直到有一天,孤儿院来了一对新成员,一个就是你今天看到的依嵐,另一位叫做韩拓。他们两人在同一天来到我们孤儿院,也在那一天,院长把初到的他们交给我照顾。」 「院长放心把他们交给你?」我不禁怀疑道。 「我当时也很意外。」他扬了扬眉,带着微不可见的笑意道「一开始我完全没照顾他们的意愿,索性放牛吃草,不理会院长的交待。直到身边一些和我交恶的孩子开始欺负这两个新成员,我才看不过去,出手解决了他们的困境。」 「很像你的作风,正义先生。」我支着下巴,听得很入迷「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自然而然的成为好朋友,三个人相互扶持成长。而在我们三人里,韩拓年纪稍长,大我三岁,也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他考上了医科,是个高材生。依嵐年纪最小,但同时也是最懂事的一个,她从小的志愿就是当修女,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主。」说到这里,他的唇角勾起笑痕。 「那你呢?」 「我?我当然还是其中最叛逆的坏小子,虽然身边有两个人督促,我还是不改本性,一衝动就惹事,所以也常和韩拓起衝突,幸好总是有依嵐当我们之间的润滑剂,不然我现在一定又少了一个兄弟。」 「你很疼爱依嵐吧?」我幽幽的问。 看着他提起依嵐时的温柔表情,虽明白不应该,心底还是泛起了小小的醋意。 「当然,她是我们的妹妹,我和韩拓都特别宠她。」他又伸手轻点了我的鼻尖,似乎很喜欢见我瞇眼的糗样。 「你对她真的只是对妹妹的情感吗?你们又没有血缘关係……」我扁了扁嘴,心里还是感到不安。 「对我而言血缘根本不是问题,她就是我心里认定的亲妹妹,但韩拓和我的想法就不一样了,我知道他一直很喜欢依嵐却不敢表达,所以就帮了他一把,想办法撮合他们在一起,而后来他们也的确成了情侣,甚至还走到即将结婚这一步。」 「所以依嵐嫁给了韩拓吗?」 里晴没立即回答,顿了良久之后,才用着清冷的嗓音说道「在结婚前夕,我们办了一场告别单身的派对,然后,在回家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依嵐脑部受创,从此成了植物人,而当时,开车的人是我……」 说到这里,里晴闔起悲伤的双眼,沉着声道「隔天就是她的婚礼,她本来应该能获得幸福的,是我害惨了她。」 原来这就是事情的原尾……看着他悲伤的神情,我的心也跟着疼痛不已。 听着他吐露当年的往事,我开始想像起当时的景象,依嵐的不幸遭遇、里晴的心痛与罪恶感,种种的煎熬都是如此的令人叹息。 「那韩拓呢?」我低声问道。 「在依嵐出事后一个月,他就伸请去国外念书,离开台湾了……我知道他受的打击太大,无法承受这些痛苦……这整件事的原兇是我,我这个兄弟不但没有尽到保护妹妹的责任,还害惨了她的一辈子,拖累了他们的幸福……这全都是我的错。」 听着他一字一句痛切的沉述,我深切的感受到他心里的痛苦,但却不知如何安慰他。 「我是一个罪人,一个犯下了滔天大祸的罪人。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用我剩馀的人生来赎罪,弥补我曾犯下的过错。」说到这里,他的双眼泛红,冷峻的面孔只有强忍的痛「这也是后来我会住到教堂的原因,除了赎罪之外,我每天都替依嵐祷告,希望她有一天能够再次甦醒,重新开始她的人生。」 我定定的凝视着他满盈的悲伤,哑着声道「不要再压抑了,你的表情写得一清二楚,痛的话就要表现出来,不然眼泪的功用是什么。」 「你……」 「很熟悉吧,这是你对我说过的话,现在我转送给你。」 我伸出双手,轻轻的触碰着他强忍悲伤的浓眉、俊目、鼻樑,以及微抿的薄唇,希望能抹去他心里的痛苦。 「你的痛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你的罪我也愿意和你一起背负,只要你不再悲伤难受,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我们愈靠愈近,近到彼此温热的气息交错,近到我几乎可以透视他受苦的灵魂……我们凝视着彼此,时光冻结在此刻,天地之间彷彿只剩下我和他的存在,然后不知是谁先打破界线,下一秒鐘,我感受到里晴温暖的唇瓣贴上我的,我闭上眼睛任他轻轻的挑动我的舌尖与心跳…… 从蜻蜓式的探索到绵密热烈的拥吻,渐渐地,我沉醉的投入在其中,几乎忘了呼吸,然而就这缠绵的一刻,里晴却突然放开了我。 「老天,我在做什么!」他低吼了一声,随即站起身。 我睁开迷濛的双眼,还不太确定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看见他懊恼的神情,才意识到方才发生的一切。 一想到刚刚的事,我的双颊顿时像火烧般灼热,心跳如鼓,头也一阵晕眩,然而里晴的下一句话却顿时浇熄了我满腔的火焰。 「对不起,eve……我刚刚昏头了,不该这么对你的。」 「为什么要道歉?你……不喜欢我吗?」望着他懊恼的神情,我感到狼狈不已。 他吐了一口气,神色严峻的说「我刚刚说了这么多,你该知道,我是个没资格谈情说爱的人。」 「谈恋爱还需要资格吗?」我摇头,无法接受他的答案。 「我的人生不配拥有太多的幸福与快乐。」 「胡说,没有人是不配获得幸福的……我知道,这只是你拒绝我的藉口吧。」突然间,一股热气衝上眼框,眼前一片雾气,我低垂着头,不让他看见我此刻懦弱的表情。 「不是这样的。」 「你不用觉得愧疚,反正,我早就习惯被人放弃的感觉,这个世界对我总是这么残忍,先是让我尝到拥有的快乐,然后再狠心的将我遗弃……我的心早就……早就麻痺了。」我明明是在笑的,眼泪却不知不觉的滑落。 「傻瓜,原因不在你,有问题的是我。」他朝我低喊道「这些年来我不曾接受过谁,我所有心思都在依嵐身上,她一天不好起来,我就没资格去追求我的人生。」 「无所谓了……就算我们之间没有她,你也不会喜欢我吧。」我低笑了一声,眼里顿失焦距「我的人生里从来都没有幸福这种虚渺的东西存在,是我太愚蠢了,总是奢望自己要不到的东西。」 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自己好疲倦,连日来的失眠,考试压力,没达成目标的失落,还有现在的衝击,每一件事都让我深感疲惫。 我站起身望向天空,这过度的光亮让我觉得好刺眼,我眨了好几次眼,心想着:如果可以,我好希望自己能就此沉睡不醒。 「要是……我能和依嵐交换身份就好了。」我发自内心的这么轻喃道,然而在下一秒,我感到自己的双脚一软,整个人倒了下去。 「eve……」 我似乎听见了里晴不断呼喊我的声音,但我已经不在意了……如果里晴无法回应我的爱,那么就让我沉睡吧,我愿意用永眠来换去不被爱的撕裂之痛。 4-6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已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刺鼻的药水味沁入我的感官,也连带的唤回虚无的意识,我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一张模糊的脸孔慢慢地映入眼帘。 「eve,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有没有好一点?」那人在我面前挥了挥手,企图引起我的注意「还认得我是谁吧?」 我瞇起眼,怀疑道「堂哥?」 「对,就是我,还好你没事,醒来就好。」 「我……怎么了吗?这里是哪里?」我甩了甩晕眩的头,试着回想事发经过。 「还能是哪里,医院啊,你昏倒了,不记得吗?我就知道你太勉强自己了,一边打工一边念书,还要赶进度,又不是超人,这样不要命的压缩自己,身体怎么受的了。」堂哥像个老母鸡似的念个不停,我只觉得头疼。 「我是怎么来的?」 「那小子送你来的,不记得了吗?叫什么万里晴的,真是个怪名子。」 一听见里晴的名子,我的心脏突然痛的抽了一下,一时间,所有的记忆就这么回到我的脑海里。 里晴不爱我……也不要我的爱……我又被拋弃了…… 想到这里,心口又是一阵酸楚,我将双手贴在发热的眼框上,不让懦弱的眼泪再次落下。 「怎么了?是不是那里不舒服?」见我不回答,堂哥也焦急了起来「我去叫医生来,你别乱动,等等我。」 我没注意到堂哥的离去,只感到内心的阵阵的痛苦正腐蚀着我的意志。 紧贴在眼上的双手终究抵档不了情绪的溃堤,滚烫的热泪就这么从手的缝隙里不断涌出。 突然间,我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被另一双手所覆盖,我以为是堂哥,直到那人开口「别哭了……傻瓜……我真不想说,你连一点挑选男人的眼光都没有。」 闻声,我停止了哭泣,缓缓打开掌心,果然见到了那张令我爱恨难平的俊朗面孔。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我挥开里晴的手,支着身子坐起身。 「eve……」 「你走吧,如果不想再被我缠上,那就快点离开,不要再出现了。」我别过脸去,颤抖的声音洩露了我的懦弱。 「我不会走,我会一直在这里,直到你面对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气恼的转头望向他「既然不爱我就离我远一点,不要再动摇我了……」 「你先听我说好吗?」 「不,我不要,我不想听……」我摀起耳朵,哭着嘶哑道「你这个坏心的浑蛋,欺骗世人的假老外,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再也不要……」 「够了!」他一把将我搂进怀里,迅速制住我胡乱挥舞的反击,让我最后只能靠着他的胸膛哭泣。 「我讨厌你……真的真的好讨厌你……」 他的下巴靠着我的头顶,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可怎么办,我可是很喜欢你。」 当他的声音传进我的耳里,我愣了愣,不确定自己方才所听到的。 「听见了吗,洪光熙,我说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我从他的胸前抬起头,无法置信的望着他,轻问道「你又在跟我开玩笑了吗?」 「我不会随便开这种玩笑。」他淡褐色双眸再次紧紧的锁定我,然后一字一句清楚的说道「eve,光熙,小恶女……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女朋友?」 「你……」太过于震惊,我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感受一下这里,我的心跳是不会骗人的。」他将我的手贴在他的左胸上,我随即感受到他如鼓般的心跳。 是真的,他此刻的心跳和我一样,都是如此的狂乱…… 「eve,我希望你待在我身边。」他微瞇着惑人的双眸,低声在我耳边轻喃「当我的女朋友好吗?」 我先是轻轻的点头,而后投入他温暖的怀抱里,哭喊道「愿意……我愿意。」 「好了,别哭了,别人都要以为我欺负你了。」他温柔的抹去我的眼泪,轻笑道。 「你本来就欺负我,害我这么难过,大坏蛋……」我感受着他的温柔,一股幸福的感觉就这么窜进了心底,然而突如其来的转变仍然让我不安。 「里晴,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我小心的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惑。 「因为,我骗的了别人,骗不了自己的心。我的心告诉我,要是错过了你,我一定会后悔不已。」 「真的吗?不是因为同情我吧……」我不安的问。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他伸手轻点了我的鼻尖,扬着眉道「如果我把同情当作爱情,身边的女人早就换过一轮了。只有你才有这样的力量,让我心甘情愿的付出所有。」 「我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我问,嘴角藏不住甜蜜的笑意。 「当然,我曾说过你和我很相像吧,爱你就像我无法不爱自己一样。」 「既然如此,那你就永远也不要放手好不好?」我深切的吐露出自己的心情「我不想再一个人孤独的活在这个世上,那种感觉很可怕,像是掉进了一个深渊,怎么也爬不出来。有好几次,我以为我会就这样孤独的死去…….」 「傻瓜,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的。」他轻吻我的额头,让我不安的心得到极大的安抚。 我闭眸紧环着这堵温暖,哑声道「如果你想赎罪,我愿意陪着你一起,如果你觉得我太叛逆、个性太骄纵,我也愿意改变,我……」 「嘘……」他将食指贴在我的唇上,温柔的笑着说「我不需要你特地为了我而改变,只要你每天都快乐的活着,这就够了。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惩罚自己,几乎忘了发自内心的快乐是什么。所以,如果我的存在能让你不再悲伤,那么我愿意背负着这满身的罪孽去爱你。」 他的这番话让我又开始想哭了,可恶,以前的我没那么脆弱的。 「我很糟糕的,你确定我不用做任何改变吗?」 「那…...你的糟糕我只好照单全收,谁叫我答应了你,永不放手。」 他的承诺是如此的坚定,让我总是徨然不安的心终于找到了栖息地。 曾经,我以为我是个和幸福无缘的人,但里晴的出现打破了这个魔咒,将我从万丈深渊里救了出来,是他带着我看见了人生里可能的美好。 我们相拥了好一会儿,直到堂哥杀风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咳咳……好了好了,这里是医院,不是约会场所。」 我松开了里晴的怀抱,心跳仍无法平復,而他在起身前,低头在我耳边叮嚀了一句「晚点记得把手机带在身边,我会再打给你。」 「你要走了?」 「我晚上还有工作。」他又伸手轻点了我的鼻尖,笑道「就这么捨不得我?」 闻言,我的脸颊又是一片热「才、才没有呢……」 「走了。」他手一扬,转头前朝我眨了一眼,让我心跳又漏了一拍。 我轻轻拍了拍紊乱的心口,不禁想着:这个男人若不是早早被上帝给收服了,现在一定是个万恶不赦的情场高手。 「好了,eve,人也看到了,身体应该好的大半了吧?」 听见堂哥的揶揄,我一点也不介意,脸上写着藏不住的喜悦。 「虽然我不支持你太早交男朋友,但是我看的出来,你这一阵子的改变,是为了他吧?」 我点头,坦率的承认「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真的很替你高兴。」堂哥顿了顿,又道「对了,你的成绩已经出来了,之后打算怎么办?」 经堂哥一提,烦人的问题才又回到脑海里,我问「你觉得我妈有可能会让步吗?」 「我必须老实说,可能性不大,不过,幸好这一阵子听说美国那里的业务比较忙,婶婶有点分身乏术,暂时不会回国,所以在这之前,你最好决定一下自己的出路,看是要继续升学或重考,还是有其他打算。不论如何,我会支持你,叔叔和梅姨也特别吩咐我要告诉你,他们也绝对是百分之百支持你的决定的。」 我闭眸思索了半晌,父亲和梅姨的体贴,让我惶然的心慢慢的定了下来。 终于,我下了一个决定「堂哥,我想放弃升学,先休息沉淀一段时间,之后再决定我的出路。」 「你确定吗?」堂哥的神情有些担忧「这年头如果只有高中毕业,恐怕是不够应付的。」 「我明白,但是我想先弄清楚自己的想法,再决定是否继续升学。」我缓缓的说道「之前,只是为了达成母亲的目标而努力,但这次,我想为自己找寻真正想要的目标。」 「好,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尊重你的决定,只是你手边的生活费还够吗?要不要向梅姨他们……」 「不,我会去工作的,你放心,我养的活自己。」我仍坚持道「我会把现在的套房退租,搬到比较郊区的地方,只要够生活就好。」 「唉……我真是拗不过你,记得别太勉强,真的需要的时候一定要说。」堂哥摸了摸我的头,像是宠爱一个孩子般温声道「eve,我代完课又得调到其他学校了,以后就没有我这个牢头盯你了。」 我垂眸,用着有些彆扭的声音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才要谢谢你这些日子的配合。」他淡淡笑道「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好孩子,希望你能找到你想要的人生。」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包容我?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好。」我忍不住自嘲道。 「在这世上没有人是完美的,但即使知道你的缺点,还是愿意真心的接纳你,你不觉得这样的感情才是最珍贵的吗?eve,对自己有自信一点,你也拥有自己独特的光芒。」 「堂哥。」我轻唤一声,眼框有些发热。 「嗯?」 「一个人突然获得太多幸福,是件好事吗?」 「当然,再好不过了,这代表这个人是值得这一切的,所以上天将所有的幸运都给了她。」 听完这番话,我的唇角扬起一阵温暖的笑意,如沐春风,这是否也代表我的人生终于破冰,开始迎向灿亮的人生了…… 这天晚上,里晴果然如期的拨了通电话给我,我一五一十的向他述说我的背景、过去和目前的状况与决定,他听完之后没有预期中的惊讶,只丢给我一个爆炸性的问题。 「要不要搬来我的住处?」 「你……你的住处?」心跳迅速窜升的我想了想,怀疑的说道「不会是指教堂宿舍吧?」 电话那头传来他的笑声「不,我是指我家,我有一间自己的房子,还在贷款阶段,偶尔我会去住个几天。」 「这样好吗……我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我不禁犹豫着。 「当然不可能让你白白住进去囉,我雇用你来当我的私人管家好了,这样我不在的时候,就有专人可以帮我打扫了。」他语带兴味的说。 「喂,你都是这样骗女孩子到你家的吗?」我的语气酸溜溜的。 「嗯……我想想……」 随着他沉默的时间加长,我沉不住气的低喊道「万里晴!」 于是,他又笑「傻瓜,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我可不随便让人进我家的。」 「真的吗?」 「不信的话,明天来我家看看不就知道了。」他柔声道「把东西整理好,明天下午我去接你,好吗?」 「嗯。」我点点头,心里的期待让我整夜无法入眠。 隔天下午,我就这么搬进了里晴的家,不,应该说是万里晴和洪光熙的家。 5-1 第五章 常有人说“幸福总是稍纵即逝”,似乎若是不即时抓住,它就会不知不觉地消失无踪,但对我而言,就是因为心里太缺乏了,所以反而不曾期盼它的永久,或许这就是至今我仍能微笑的理由,在里晴离开我之后。 我常常想起和里晴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但却很少回去那间拥有我们两人共同回忆的家,或许是害怕、或许是悲伤,但或许只是不想去触碰那彷彿被时间凝结起来的回忆,那是一种珍惜到了极点的心情,彷彿深怕一个过于用力的拥抱就会碎了似的。 未曾终止过的思念,是深藏我心里的永恆缺口,如果,过往的时光能回溯,那么我最想回去的时刻,就是和里晴同居的第一天…… 「eve,东西我来拿,你在楼下等着就好。」 「我又没缺手缺脚的,才不要被晾在一旁。」 我费力的提着我们两人方才去大卖场搜刮的战利品,踏着楼梯一步步地朝着我们的家迈进。 「好吧,那你就慢慢爬,我先走一步。」 「喂……等等我啦!」 望着里晴跨着修长的腿轻松的跑了上去,我心里是嫉妒又羡慕。 他手上抱的明明是沉重的家具,却还能掛着轻松的神色小步跑上楼,这让我不禁深刻地感受到男女体力之间的悬殊有多大。 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我喘了口气,只见里晴早已好整以暇的倚在门口笑望着我。 「欢迎回家,光熙。」 只是短短几个字,却让我的眼框又开始发热,我整了整过于氾滥的心情,笑着回道「我回来了。」 里晴牵着我的手一同走了进去,在我们两人进驻这个家的第一天,他的举动像是一种诺言,深深地刻划在我的心里。 「楼下还有一些东西,我去搬,至于楼上就交给你了,女主人。」里晴吻了我的额头一记,我还来不及眷恋他的温柔,他又匆匆地下楼忙碌去。 女主人啊…… 我轻抚着他吻过的地方,回味着这个听来很不错的称号。 原来拥有一个家的感觉就是这样,感受到自己被重视、呵护,就算在外受了再大的伤害,仍有一个地方是为了你而存在。 没有沉溺太久,我开始打理我们两人的家,环顾四周尽是些待整顿的家具杂物:米黄色的二手沙发、四方形木製餐桌、从里晴宿舍搬来的旧型电视、小冰箱,以及大小盥洗衣服用品等。 我蹲坐了下来,顿时觉得自己融入了这小小王国里,我是王国里的女主人,无可替代。 不知何时一双臂膀从身后袭来,我一个不留神便被抱个满怀。 「瞧我在这里找到了什么,一个天使,藏匿在杂物堆里发光。」 我懒洋洋地靠着他的胸膛,轻轻的笑着说「我不是天使,是恶魔。」 「胡说。」他温声斥道。 「是真的呀,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他们都是这么看待我的,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就算你想当恶魔,也该当个快乐的恶魔。」 「你觉得我看起来不快乐吗?」我仰头问道。 「你快乐吗?」他反问。 「不管以前怎么样,至少现在的我是快乐的,真的。」我闭起眼睛,满足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上天要我现在就死去,我想,我也不会再有遗憾了。」 突然间,里晴倏地松开了环抱的双臂,让我愣了一下。 「里晴?」 「如果你死了,有遗憾的绝对会是我。」 我回头望着他脸上复杂的神色,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他的情绪转变,直到他站起了身,我才直觉的拉住他的手腕。 「你要去哪?」 「地狱。」他的回答带点恶意与负气。 「那我也去。」我跟着站了起来,瞪着他,一隻手也紧抓着不放。 「你不是没有遗憾了吗?跟我去地狱做什么?」 「谁说我没有遗憾的,你要是不要我了,我一定会遗憾到死。」 「爱你,你愿意就这样死去,不爱你,你又会遗憾而死,那么我该怎么做才能将你永远留在身边。」他看着我,眼里的悲伤很熟悉,就像是他面对依嵐时的神情。 于是,我终于了解他的情绪来自于那里。 我怎么会忘了呢……里晴内心多年的伤痛来自于对依嵐的内疚,失去重要的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好,我收回之前的话就是了,我哪里也不去,只去有你的地方,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 听见我的回答,他才软化了脸上的线条。 「对不起,我有点失控。」他略带歉意的说道。 我垫起脚尖轻轻地在他耳边道「里晴,我答应你,不管未来会如何,我绝对不会比你早离去。」 「傻瓜,别随便许诺。你要知道,被留下的人总是痛苦的。」他敛起眸光,笑容里参杂着淡淡的苦涩。 「你所承受的痛苦已经够多了,我愿意替你分担。」 「eve…..」里晴再次舒臂将我拥在怀里,低低哑哑的嗓音轻轻触动着我的心弦「我真逊,竟然让你看到我这么不成熟的模样。」 「有什么关係,我想了解你的每一面,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这样才不会老是以为自己的男朋友是个无坚不摧的圣人。」看着他难得显露的困窘神情,却让我的心愈加柔软了起来。 「如果你来的及认识以前的我,就会明白圣人这种称呼绝不适合用在我身上。」里晴扬了扬眉,笑道。 「你愈说我愈好奇了,好想见见以前的你。」 「是吗?」 「当然。」 「那好,我现在身上就有当年留下来的证据。」 于是在我好奇的探索目光下,里晴率性的脱了上衣,我这才看见他劲瘦的身体下原来隐藏了许多大小不一的伤痕。 「这些,都是我从小到大叛逆的证据,别吓着了。」 「我才没那么胆小。」 我一一抚过那些似乎带着许多故事的伤痕,心里涌起阵阵不捨的情绪,然而最令我在意的,却是他左上臂的一个十字形伤疤,那道疤痕看起来不像意外所受的伤,反而更像是精心刻划出来的结果。 「这是?」我指着他的手臂,疑惑的问。 「这是一个警惕自己的标记。」他垂眸,沉着声道「在依嵐出事的那天,我自己亲自划下的罪恶证据,这样我才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的罪孽。」 我凝视着他略带悲伤的眼眸,虽明白依嵐是他视如亲妹妹般重要的人,但知道他过往的伤痕里,有一道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划下的,心里还是五味杂陈。 这是嫉妒心在作祟,我知道的。 「里晴,我也想要有一个标记。」突然间,我下了这个决定。 「什么?」 「我要一个属于你的标记。」 听见我出忽意料之外的要求,里晴皱起了浓眉「怎么样的标记?」 「和你一样,我也想要在身上刻下一个纪念,这样不论到哪里,我的身边就一直都有你的存在。」 「eve,别胡闹,女人身上可不适合有疤。」他想也不想的就回绝了我的念头。 「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行,不公平。」我抗议道。 「你难道就不能够爱惜自己一点吗?」 「我并没有不爱惜自己,我只是……只是爱你啊……」我激动的哑着声表明自己的心意。 「爱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他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我了解这是他生气的前兆,但仍坚持道「你用这种方式记忆了一个女人数年,为什么我就不行?我也想要记得你,一辈子。」 我忿然的说出了心里最介意的事,但他却沉默的看着我,淡然的表情让我的心一沉。 我并非想独占里晴,只是想藉着这样的方式刻划下自己爱他的证据,只是这样单纯的要求,却惹恼了他。 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份量吗? 而就在我仍处于惶然不安的情况下,里晴突然套上衣服,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当听见铁门被重重关起来的声音时,我只能怔怔的站在原地,心里一阵懊悔。 5-2 「我不该这么任性的,怎么办,里晴还会回来吗?」我对着空盪的家自责的低喃道「笨蛋洪光熙,好好的一天就这样被你搞砸了,里晴要是不回来,都是你自找的。」 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心里的沮丧与难受更是加遽。 我蹲坐在地上,曲膝用双手环住自己,闭起眼睛将头埋在膝盖里,整个身体始终无法抑制的颤抖着。 不要离开我……里晴……不要丢弃我……不要…… 我在心里不断吶喊着,深重的无力感几乎要淹没了我所有的知觉。 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待了多久,我竟怕到不敢睁开眼,彷彿一睁开眼就得面对这个世界的崩毁,但当铁门被开啟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我却迅速抬起头,睁大眼望着那个可以轻而易举的动摇我世界的男人。 「里晴……」我虚弱的唤着,深怕他又转身离我而去。 他跨着大步朝我走来,然后一把将我抱起,偎着他温暖依旧的胸膛,我的耳边似乎听见了几句低咒,是在咒骂我吗?我想都无所谓了,只要他还愿意回头走向我,其他的我都不再奢求了。 不一会儿,哗啦啦的水声从身后传来,我才一抬头就被丢进浴缸里,从连蓬头里洒落的温水浸湿了我的身体,淋得我一身狼狈,却也温暖了我原本冷凉的手足。 「傻瓜啊你!这么冷的天气还一直坐在地板上,任自己冻得像条死鱼一样……你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吗?」 里晴责备的嗓音回盪在小小的浴室里,而我只是静静地坐在浴缸里低头沉默着,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渴盼被原谅与再次接纳。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连忙伸手测了测我的体温。 「对不起。」我轻轻的说道。 「为什么要道歉?eve,看着我。」 害怕会触碰到他冷漠的目光,我摇摇头,只是不断重覆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够了!」里晴突然捧住我的脸颊,用吻深深地封住了我几近歇斯底里的举动。 这是我们第二次的亲吻,但却是在这样的气氛下,我的脸苦苦的,心底却悄悄地涌起了一股甜意。 当这个不太浪漫的吻结束后,我们彼此气息相抵,热烈的呼吸交融在一起,这样的距离让我感到安心,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也在此刻开始决堤。 「我好怕…..好怕你一去就再也不回来了……」悲伤的情绪几乎让我哑然失声。 「你老是爱胡思乱想,不会有那种事发生的,我不是答应过你,永远不会放手吗?」他叹息道。 「可是……我怕你后悔了。」我又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企图掩饰自己的懦弱。 「你知道吗,我的麻烦程度一定远超过你的想像。以前在学校,我接受过许多辅导,也曾几度想卸下自己的心房,但是,我却始终跨不出那一步,直到他们放弃了我,远离我,从来没有人愿意花时间等我改变……我知道我的心有病,而且病的不轻,所以你现在要是想走就走吧,我不想再让你面对我这种不安定的人格。」 悲伤的说完后,我缓缓闭起眼睛,等待着末日的降临,然而里晴非旦没有离开,反而一脚踏进了狭小的浴缸里,从身后拥住了我,感受到背后温暖的体温,在我心里动摇不已的世界似乎也渐渐地停止了。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驱走你心里的不安?」里晴低缓沙哑的嗓音缓缓地注入我枯竭的心底「每次看到你这样的表情,我的心里总是会出现一个念头,那就是……我绝不再让那个女生感到悲伤,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么灿烂,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守护与珍惜。」 「你别这么安慰我,我可是会信以为真的。」里晴温柔的语言让我又开始想哭,这么懦弱的我,真的拥有他所说的灿烂的笑容吗? 「这不是安慰,是事实。」他坚定的说。 「可是我……我很糟糕、也很麻烦的,我不想让你讨厌我,但却总会下意识的做出令人厌恶的行为,这样下去情况只会愈来愈糟,然后……你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远远的离我而去。」一想到可能的情景,我的胸口又是一阵难受。 「谁说我厌恶你的行为了。」 「可你刚刚不就气得离开了吗……」 「我不是生气,而是去证明我对你的爱不容至疑。」他将我转个身面向他,然后开始动手解开胸前的钮扣。 面对着他的举动,不知怎么的我竟脸红了起来「喂,你在做什么?」 「脱衣服啊。」他率直的说,似乎没察觉到我瞬间改变的心情。 当他敞开衣襟时,眼前的景象让我惊讶的说不出口。 就在里晴胸前靠近心脏的地方有一道刺青,刺上了我这辈子永生难忘的美丽图腾。 「这……」 「这是我爱你的证明,也是独属于你的印记,eve。」 我抬起轻颤的手抚上他的胸口,沿着图腾的模样用手跟着描绘了一次。 图腾的外围是一双开展的羽翼,彷若遗落人间的天使翅膀,企图再次展翅飞回天堂,而触动我心灵最底层的,则是翅膀里环拥的那几个字母……eve…… 「喜欢吗?如果你觉得刺得不够好,我可以再去一趟,那里的师傅是我的老朋友,很好说话的。」 「为什么是你呢?这件事应该是由我去做的。」我凝眸哑着声问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女人的身上可不适合留下痕跡,更何况是你,我不希望看到你为了我而去伤害自己一分一毫。」他的态度仍十分坚持,让我既感动又无奈。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大男人啊?」我扁了扁嘴,洋装不悦的问道。 「有啊,不就是你吗?」他恶意的捏了捏我的脸,看着我红扑扑的双颊开怀的大笑「还是这样的你比较可爱。」 「万?里?晴!」我抡起拳想小小的报復一下,但一见他胸口的图腾,我还是心软了「看在你今天为我挨疼的份上,算了。」 「别对我太好,否则我可是会得寸进尺的。」 他敛起了笑容,眸里的炽热让我的脸红了红,连忙转移话题「里晴……你知道我一直很讨厌自己的名字吧。」 「嗯,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特别喜欢eve这个名字吗?」 他耸了耸肩,温声道「洗耳恭听。」 「“eve”这个名子来自远古的神话里……里晴,你听过adam与eve的故事吗?」 「亚当与夏娃是吗?圣经里有记载,我读过。」他撩起我的发丝,淡淡的笑着说。 「对,所以我的名字eve,或许就是为了期待能遇到adam而取的。」 「没想到你这么浪漫。」他失笑道。 「才不是,这个名字是小时候父亲帮我取的匿名。」 「喔?」 我转了个身,再次慵懒的倚在他宽阔的胸膛上,缓缓的述说来由「小时候我很爱哭又胆小,只要没人陪在我身边,我就会害怕的哭闹。后来,父亲为了哄我,就帮我取了“eve”这个小名,他说这个名字是个幸福魔咒,会带给我勇气和幸运,并且在未来的某一天,将会带着我遇见能让我幸福的人,一辈子陪伴着我,再也不孤单……」 说到这里,我闭起眼睛,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那个时候的我不懂,现在,我终于能明白他所说的意思。」 里晴收拢手臂,将脸埋进我的发丝,轻轻问道「所以,你遇到你的adam了吗?」 「嗯,我很确定我遇见了他,因为,幸福已经降临在我身上了。」 在那个永恆的夜晚,我对里晴吐露了许多过往的经歷,以及心里错综复杂的情感。从头到尾,里晴都认真的倾听着,他眸里的专注,像是要将我所有的过去与悲伤全收纳在他宽大的拥抱里,而我只能不停的掏出心里几近腐朽的伤痛,用最赤裸的姿态面对着他的包容。 在我以往的经歷里,那种毫不保留的信任其实是最危险的,但因为是他,所以我情愿用我自己的所有去下赌注,这场赌局已在命运的推动里敲定,筹码则是我和他的未来,而到了最后,谁会是赢家? 是我?是他?还是命运? 这个问题已存在了多年,但答案却始终无解,因为我深信,只要我对里晴的爱不灭,这场赌局就永不会有完结的一天。 你说是吗?里晴…… 直到现在,我仍不停地呼唤着你的名子,渴望着再次与你相遇、相爱,不管那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5-3 两个孤独惯了的人生活起来是一种怎么的景况?我只能说,那并不总是如想像中那样的契合与美好,但却紧密的将相爱的两人连系在一起。 每天早上,里晴总是赶着去工作,自研究所毕业后,他白天在建筑事务所里当助理,下班后接着去工地打工赚取外快,晚上回家还得准备明年的建筑师特考,忙得不可开交,成为一名建筑师是他未来的人生蓝图。 「里晴,你的蓝图里有没有我?」 我总爱在清晨的浴室里,一边凝视着他刮鬍子的模样一边间聊着,大多是没有特殊意义的对谈,但就是想赖着他享受着这种甜蜜的感觉。 「你现在不就好端端的出现在我的蓝图里了吗?」他好整以暇的回道。 「这么说也没错。」我支着下巴望着他神清气爽的模样,心跳微微震颤,眼皮却不争气的直往下掉。 「eve,别撑了,想睡就去睡吧。」 听见里晴的声音,我清醒了一会儿,连忙拍了拍脸颊「不,我不累,我一点也不想睡。」 「别逞强,我知道你没睡饱。」梳洗完后,他不理会我的抗议,半拉半哄的让我乖乖地再次躺回温暖的大床上。 「里晴,我真的…..」 「嘘……」 他拉起被子盖在我身上,然后俯身在我的唇上印了一个轻吻「晚上我会去接你下班,别到处乱跑,现在你就好好休息吧。」 我躺在被褥里,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声咕噥道「明明是住在同一个屋簷下,相处的时间却老是这么少……」 为了不增加里晴的负担,我在一家餐厅里打工,上班的时间是下午二点到晚上十一点,老闆人好,薪资待遇也还算不错,但如此的工作时间却让我和里晴的相处產生了时差,那是一段以拥抱与亲吻也填不满的距离,我是这么觉得的,但却不知里晴的想法又是如何。 许许多多复杂的思绪在脑海里盘旋着,我感到有些烦闷,索性翻个身将自己埋在被单里,任所有问题与烦恼随着睡眠而消失。 后来,我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只有我和里晴,我们两人一同驻立在一座白色的教堂里,在天主的面前,里晴牵着我的手许下永恆的诺言,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幸福到了顶点,泪眼婆娑。 然而就在下一刻,整个教堂突然降下了无以计数的纯白羽毛,我还来不及感到诧异,便看见了从里晴背后延伸出来的硕大翅膀,在阳光的投射下是如此的神圣且耀眼,看起来彷彿就像是一对……天使的羽翼…… 里晴注视我的表情仍是那样的温暖,但不知怎么的,我的心里却感到莫名的悲伤,于是渐渐地,他的身影愈来愈模糊了,直到消失之前,他深凝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过。 梦醒后,我发现自己的脸上早已泪痕满佈,整颗心空空荡荡的,彷彿在梦里遗落了些什么,怎么努力拼凑也不再完整。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据说梦是心里潜意识的投射作用,所以,这是否象徵着里晴在我心里的意义,以及内心深处害怕他终究会离去的一种表示? 我不知道,也害怕去探索梦里的含意,因此也就只能把它当作是白日梦一场,不再关注。 我支着身体拿起床边的鐘,十一点十五分,离上班的时间还早,但既然已了无睡意,我决定早起去探望一个人。 经过简单的梳理后,我望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神改变了,不再总是带着轻蔑的敌意,嘴角的笑容也变得可亲了些,过往的那个我,似乎已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我朝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随即转身踏着轻快的脚步出门,然而走到骑楼后才想到,前几天为了抢快发生了小车祸,而被里晴没收了机车钥匙。 当时的他接到我出车祸的电话,几乎是不要命的从事务所飞奔到我的身边,再三的确认我没事之后,他眼神凌厉的下了通牒。 「这一段期间禁止骑车,想拿回钥匙就好好反省,再也没有下一次了,明白吗?」 我一度反抗的心,在见到他红着眼框的瞳眸与些微颤抖的双手后,软了下来,之后也就由着他了。 想着想着,我的心又一阵暖意袭来,叹了一口气后任命的搭车去。 在搭车的路途中,我望着窗外的一景一物出了神。 此时春季已然到来,大街上尽是忙碌的人们来来去去,川流不息的人朝,熙攘喧闹的街景,如果是以前的我面对这一切,一定只觉索然无味,但现在的我却开始注意起身旁种种细微的变化,心境上已全然不同。 我知道,这一切的改变都是为了里晴,我渐渐地成了一个平凡的女生,拥有希望与一个温暖的家,但梦想这种事,于我仍十分模糊。 在许多个夜晚,我躺在里晴的臂膀上,听着他描绘自己所希望的未来,梦想成为一名建筑师的他,目前已在筹备明年的国家考试。 老实说,我对那种冷冰冰的钢铁建筑没什么多大的兴趣,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听见他如此热切的谈论着未来的目标时,总是会在我的心里撩起一阵不小的涟漪。 是的,我羡慕他,而且也渴望能拥有同样的热情与光芒。 人,果然是充满慾望的动物,总是无法满足于现况,怀抱着永无止境的慾念。我觉得有些感叹,但并不觉感伤,因为,或许就是那股无法满足的渴望让我遇见了里晴,那么在某些时候,拥有慾望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5-4 随着思绪的浮沉,我也到了目的地----依嵐所在的安养院。 「洪小姐,你又来探望梁小姐啊,怎么不见万先生呢?」我才一走进柜檯,那个有着职业笑容的李小姐便嚷嚷道。 「他在上班,不方便,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这样啊,刚好有一个梁小姐的朋友也来探望她,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 「朋友?」依嵐的朋友,会是谁呢? 「他们正在中庭那,你可以过去找他们。」 于是,我怀着好奇与疑惑来到了中庭,初入眼帘的是依嵐消瘦的背影,而在她身旁除了看护外还有一个西装毕挺的斯文男子。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孔,我从来没见过,而他凝视依嵐的温柔表情更甚于里晴,这不禁让我开始揣测起他的身份。 是依嵐的亲属吗?不太可能,因为她和里晴一样,是个孤儿。 还是她过往的朋友?恋人? 突然间,一个奇异的念头突然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逝。 为了证实心里所想,我缓缓走进中庭,当我站定在他们面前,那个男人也开始注意到我的存在。 「有事吗?」男人问。 「请问你是谁?依嵐的朋友吗?我好像没看过你。」我盯着那个男人打量着。 「嗯……我和她算是老朋友了吧,这次难得回国,顺道来探望她而已。」似乎没料到会有人这么问他,男人的表情显得有些无措「那你是?」 「我是里晴的女朋友,叫我eve就可以了,你认识里晴吧?」 「不认识。」他过于迅速的答覆让我心里的怀疑更深了。 「既然如此,那你怎么会知道依嵐休养的地方?她的行踪只有里晴知道而已。」我挑明了问题所在。 「这……这个……」 他支支唔唔了好一会儿,显然是个不善于编谎的人,而后,男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算了,我叫韩拓,是依嵐的……未婚夫,至少曾经是……」 果然和我的猜想一模一样,我压下惊讶,定定的望着他。 「都消失这么久了,你这次回来见她的目的是什么?」不打算再迂回的说些客气话,我开门见山的问道。 「目的?我对她还能有什么目的,只不过是想来探望一下故人,如此而已。」他沉着声苦笑道。 「虽然我不认识你,但多少从里晴那听到一些关于你们的事,你当年就这样走了,在依嵐最需要你的时候拋弃了她……现在才回来看她,是因为心里的罪恶感吗?」我冷冷的戳刺着他的伤痛,对于这个人,我并没有太大的好感。 「你这么说还真是不公平,因为被拋弃的人是我。」他自嘲的笑道「是我成全了她要的幸福。」 我皱起了眉,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真想知道吗?」他的眼神温柔的锁定着依嵐,像是在凝视着一个十分珍贵的宝物。 「嗯。」 「好,一杯咖啡跟你换一段真实的故事。」 我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后来,我们一同坐在中庭长廊的石椅上,饮着热咖啡,听他倾吐过往的一切。故事的起源是由三个好朋友开始…… 「在孤儿院里,就属里晴、我、依嵐,我们三个的感情最好。里晴是我们之间最聪明有能力的,但他也是个性最叛逆的一个,老是在外面逞兇斗狠,甚至还一度加入了帮派,那是一条不归路,我和依嵐都极力劝阻,但仍阻止不了他的沉沦……」 他轻啜了咖啡一口,缓缓的续道「那一段期间,我们都过得很不平静,因为他老是带着伤回来,也不愿和人分享他真正的想法,而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了依嵐对里晴的情感并不单纯,我知道她喜欢他,但那并非是兄妹之间的爱。」 「你是说,她爱里晴?」我惊讶的问道。 「没错,她爱他,一直以来从没变过,了解到这件事以后,我感到十分嫉妒,因为我也深爱着她,我的依嵐……」说到这里,他痛苦的低着头「嫉妒心冲昏了我的头,让我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我……侵犯了她。」 闻言,我无法置信的怒瞪着他「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禽兽不如的事!」 「你儘管辱骂我没关係,因为这是我应得的……我做出了这么过份的事,依嵐却原谅了我,且选择和我在一起。我们谈了两年的恋爱,也订了婚,里晴一直不知道这些事,只是真诚的祝福我们,谁知道结婚的前一天,依嵐哭着来找我,她要我放开她,因为她始终忘不了里晴。」 这回,他沉默了很久,彷彿坠入了不堪的往事里无法自拔,让我不得不主动开口问「后来呢?」 「后来……就发生了车祸,一场人为的车祸。」 闻言,我更震惊了「人为?你是说有人蓄意造成的?」 「没错,那场车祸就是我主导的。」 他抬起头,脸上满佈悔恨的伤痛「那天晚上,依嵐向我坦承她的心意后,还托了我一件事,她说:她要和里晴死在一起。」 「什么……」 他像是没看见我眼里的惊诧,竟自继续说道「依嵐也是个傻瓜,她知道里晴只是把她当成妹妹,永远不会以男人的身份爱她,所以,她选择用这种方式和里晴在一起,你说她是不是傻瓜啊,是不是……更愚蠢的,是我竟然答应了她的请求,在里晴的车子里动了手脚,让它在高速行驶下煞车失灵……怎知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他们都很幸运的逃过了死神,但依嵐却从此沉睡不醒。」 「你们太自私了!」我愤怒的握紧了拳头「凭什么由你们决定里晴的生死,要是他死了,那他不就白白的成了你们的牺牲品。」 一件事的发生往往不如表面看来的单纯,但我没想到这个故事的真相,竟投下如此大的震撼。 「我知道我做错了,所以这几年一直活在自责与苦痛当中,几乎没有一天是好过的。」他痛苦的说着,手里的咖啡罐也被他紧握的手给挤压得扭曲变形。 「里晴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一直以为依嵐会出事都是他的错,每天晚上,他都得祷告好一段时间才能平静,怎么睡也睡得不安稳,有时半夜还会因恶梦而惊醒,这些事你知道吗?」 里晴心里的创痛我再清楚不过了,每每见他那种强忍悲伤的表情,总是让我的心感到同步的痛楚。 「对不起……当年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里晴。」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脸见他了。」他垂丧着脸,原本年轻的脸庞顿时苍老了好几岁。 「你一定得去见他,把话说清楚,否则他一辈子也走当年的阴影。」 「我知道我不该再逃避……这次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软弱无能的人,我在美国已取得公民资格,也是个合格的脑科医师,这次回来除了和里晴坦承一切,我还要带走依嵐,让她接受最好的治疗。」他转头望着我,哀伤的神情却突然一僵。 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竟见里晴驻立在我们身后不远处,神色复杂。 他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我无法确定,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打破僵局,此时韩拓终于主动朝着里晴走去,而后竟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里晴,大哥对不起你……」 「起来。」里晴的声音几乎淡到了冰点,脸上的表情是我不曾见过的严厉冷酷,现在的那个里晴是我陌生的,过往的他。 「跟我出来,有什么事出去再说。」他冷然的吩咐着,然后调开目光看着我,语气缓和了不少「你别跟来,帮我顾着依嵐。」 我点头,担忧的看着他们俩离去。 不会发生什么事吧?里晴做事向来有分寸,所以,应该不会造成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才是。 坐立难安了一会儿,我还是起身走到依嵐身边,注视着她终年呆板、毫无任何思绪的脸庞,我突然感到一阵深沉的悲哀。 「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你竟然连生命也可以不要,如此激烈的做法,究竟是让你得到了他,还是永远的失去他?」我轻轻地低声喃道。 突然间,我并不想责怪她当年所下的决定,因为,我似乎能体会她那种爱上了一个人以后的义无反顾,如果里晴不爱我,我想我也会枯竭而死吧…… 「原来我们都是傻瓜……一群为爱痴狂的傻瓜……」 5-5 后来的时间里,我静静地陪伴在依嵐身边。 午后时分,天空开始飘起了细雨,看护推着依嵐的轮椅回去病房休养,而我仍驻足在中庭里,感受着这萧索中片刻的寧静。 「为什么要待在这淋雨?」 当身后熟悉的嗓音传入耳际,我终于放下了悬念的心。 「你没事吧?」我转身担忧的看着他。 「嗯。」里晴脱下外套覆在我的肩上,而后牵着我一同走进了长廊,在那里我看见了韩拓负伤的脸颊,方才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我心里也有个底了。 当我们和韩拓擦身而过时,里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 听见了韩拓的承诺后,里晴才带着我离开了那家安养院,在回家的路途中,他始终沉默不语,直到踏入了我们两人的小窝,他才卸下了心房,一把抱住了我。 「里晴……」 「你别动,也别开灯,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他低声在我耳边这么说道。 「你想抱多久都行,我可是你个人专属的。」 虽然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但我知道现在的他极度悲伤,那种深刻的痛楚必然是我所无法分担的,所以我能做的也只是拥抱着他的身躯,将自己的温暖分享给他。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吗?」里晴这么问道,我没作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继续倾吐。 「因为今天是我们三人共同的生日,这是同是孤儿的我们一起订下的日子。以前每到这一天,我们都会聚在一起庆祝,但自从依嵐出事后,韩拓就躲着我们。我知道他一直有来探视依嵐,但就是不愿露面……我算准他今天一定会出现,所以才在那里等他,没想到竟挖出了当年的事实……」 「里晴……」我想安慰他,却不知该如何表示。 「今天,我将依嵐交给了他,因为我知道他是真的爱她,也有能力给依嵐更好的生活。」他轻轻地诉说着,低哑的嗓音虽然悲伤,但却似乎不再深不可触。 「会的,我相信他会尽全力照顾依嵐,也相信他是真的爱她,我可以感受的出来。」我在他耳边低喃道。 「为什么……我居然从没意识到那些情感的存在,真是可笑……那时候的我一心只沉溺于充满权力的黑暗世界,完全忽略了身边的人,这是我的过错,是我的粗心摧毁了原本可以幸福的他们。」 「不是这样的。」我皱起了眉头,不平的说「在爱情的世界里本来就难以断定对错,他们的出发点都是因为爱,只是用错了方法,才会造成这一切无法挽回的后果。」 「这么说来,罪源还是我。」他苦笑道。 「错,是你教会了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爱。」就如同你让我明白,爱上一个人是怎么样的感受……我在心里补充道。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他的声音里有几分释然,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时间必然会抚平里晴心里的伤痛,我在心里这么祈祷着。 在这偌大的客厅里,只有几许淡淡的微光从窗户洒入,我们在黑暗里相拥了好久,直到电话声响起,才划破了整室的凝滞。 「去接电话吧。」里晴松开了怀抱,让我顿觉失落。 「不要管它就好。」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你老闆打来的电话,确定你不接吗?」他指了指墙上的鐘。 经他这么一提,我才注意到此刻已是下午两点。 糟糕!我居然完全忘了打工的事。 突然间,一个想法在我脑海里迅速成形,于是我迅速拿起话筒。 「喂,林老闆,我今天身体不舒服,跟你请假一天好吗?不好意思忘了事先跟你说,嗯……我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感冒,那就这样了。」 放下话筒后,我望着里晴疑惑的脸,笑道「既然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ok,你想怎么庆祝?」他扬眉,似笑非笑的问。 「这个……老实说我从没帮人过过生日,既然今天的主角是你,不如由你决定好了。」我笑着将决定权交给他。 「你的意思是今天我最大,不管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当然。」敏感的我听出了他话中的玄机,但因为是他,所以即便是他设下的圈套,我也能毫不犹豫的往里头跳。 「那我希望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哦?是谁?」我好奇的问道。 「你的母亲。」 听他这么说,我只觉得荒唐「你在开玩笑吗?你想见我妈?」 「嗯。」 「我不懂,为什么要见她?况且她现在又不在台湾,就算想见也见不着。」 「她在台湾。」出忽我意料之外的,他这么说道「几天前,你堂哥和我联系过,他说你母亲这几天刚回台湾,想和你见一面。」 「堂哥找过你?为什么他不直接跟我说?」 「因为他知道你会像现在这样排斥,所以才找上我。既然今天我们都把事情放一边了,那就去见见你母亲吧,我也想亲自面对她,让她接受我的存在。」 「里晴,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定不会认同我们的。」我下意识的猛摇头,对他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再怎么说,她也是生养你的母亲,我会尽力让她认同我,这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既然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不就该想办法实现我的愿望吗?」 他说的合情合理,但我的心里还是感到极大的不安「可是……你不明白我妈的个性,我离家这么久,不旦没升学,还和男人同居,她知道的话一定气炸了,我要是就这么回去,说不定就再也无法和你见面了。」 我的直觉没错,这果然是个圈套,但这个陷阱的赌注太大,后果恐怕不是我们承受的起的。 「eve,你不相信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为什么这么突然……」我顿时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这不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所下的决定,从我决定和你同居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今天的一切让我提早清醒,正视我们之间的问题。」 他温柔的轻吻着我的发丝,低柔的语气里参杂着许多矛盾的情绪「我真的很想就这样永远将你守在我的世界里,让你只属于我,但是,那是一个十分自私的想法,我不能这么做。」 「没关係的,我不介意。」我急切的表明自己的心意。 「eve,我不要你变成一个只有爱情的女人,更不想因为我,而绑住了你原本能够高飞的翅膀。」 「你并没有困住我呀……是我自己愿意待在你身边的。」 「我知道,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再放任你这么虚耗自己的青春,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世界在等你。」 他的表情很认真,坚定的眼神已说明了他的决心,里晴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我知道的。 「我们要分开了吗?」我茫然的低问。 「傻瓜,谁说我们要分开,我不会放开你的,只是希望给你更大的空间去追求你的人生。老是听着我谈论梦想,你也应该心动了吧?」 「我才没有……」没想到被这么轻易的看穿心思,我有些困窘。 「没有吗?我倒是常看你翻阅一些室内设计的书,有兴趣吗?」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惊讶道。 这一阵子受里晴影响,我确实开始对室内设计感到兴趣,能够打造一个独特的环境空间,让我感觉十分有趣。 「我还知道你有很深厚的美术底子,对吧?」 「连这个你也知道……」我不禁瞪大了眼睛,里晴对我的了解几乎远超过我的想像。 从幼稚园到我开始叛逆的国二前,我一直都是美术班资优生。在过去,绘画一直是我的兴趣,直到我的人生失控触礁之后,才断了曾经拥有的一切。 「你的事我都一直看在眼里。」他又轻点了我的鼻尖,温声笑道「我知道你喜欢图像胜过文字,从你留在冰箱纸条上的涂鸦,在报纸上随手的素描,还有对家具摆设的坚持,我看的出来你有这方面的天份。」 「你就这么了解我?」我扁了扁嘴。 「当然,全天下也只有我能彻底的看穿你的心思。」 看着他自负的神情,我本该好好回敬他一番的,但却不争气的红了眼框。 「别哭,eve,你知道我不喜欢看到你哭的。」 我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哑着声说「你真的觉得这样的决定好吗?如果我妈她说什么也不接受我们在一起的事实,到时候该怎么办?」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不再犹豫,直接将你绑走好了。」他揉了揉我的发丝,悄声在我耳边喃道「然后,我们就从此当一对平凡的恋人,共渡未来的人生。」 「我不能现在就决定自己的未来吗?」我皱眉恼道。 「当然不行。」他断然的说。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道光,而这样的光是不应该被埋没的。」 里晴的笑容仍是一贯的温柔,但这样的温柔却让我的心好酸。 「不管结果如何,你答应了我永远不会放手对不对?」我要求的不多,只要一个亲口的承诺。 「除非你主动要求离开,否则,我绝不放手。」 听见了他的允诺,我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好,那我们一起就回去。」 「到时你可别临阵脱逃。」 「我才不会呢。」 为了我和里晴的未来,这一次,我绝对不能逃避,我这么对自己说。 「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一次次地在我耳边轻喃着,那毅然而然的坚定也在无形中安抚了我徨然的心绪,这是第一次,我感到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去正视我和母亲之间的问题。 不管结果如何,里晴的手绝不会放开,所以,我什么也不怕。 5-6 长久以来,母亲存在的定义对我而言一直很模糊,印象中,我很少从她的身上得到直接的关爱,对年幼的我而言,母亲是主宰我世界的力量,我只能绕着她打转,渴盼着她的注目与温暖,然而,对于成长以后的我而言,她则是我极欲想摆脱的一股庞大压力,但不管我怎么挣脱,却始终无法逃离她的阴影,所以我们之间的关係只能一直这么恶性循环着,找不到解套的出口。 「即使她是我的母亲,我却一点也不了解她,就如同她也不曾了解过我一样。」在某个夜晚,躺在里晴臂弯的我曾这么对他说。 「你该试着去了解她,或许你的母亲并不如你所想的这么冷漠。」 「我才没那个间工夫。」我没好气的说。 「一再的逃避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该长大了,eve。」 「你又来了,老爱对我说教。」 我挪了挪自己的身体,暂时不想靠近这个过于正派的男人,怎知他长臂一舒,硬是将我又拉了回来。 「床就这么点大,你再过去就掉下床了。」 「掉下床总比听你说教好。」我不满的低声咕噥道。 「是吗?原来我的话这么不讨人欢欣。」他转头凝视着我,笑道「可惜我的兴趣是建筑,否则我还真适合去当老师。」 听见他这么说,我只觉一阵发毛「你要是去当老师,我就跟你分手。」 「你要是跟我分手,那我只好回去当流氓。」他顺着接下我的话。 「那……你要是去当流氓,我就回来当你的女朋友。」 「这样我们不就一直循环不完了吗?真像一对傻瓜。」 他笑着将我轻拥入怀,我懒洋洋的靠着他的胸口,满足的喃道「谁叫我傻得愿意跟你耗一辈子,所以怎么循环都无所谓。」 「小恶女,你要真想跟我耗一辈子,该面对的问题就不该逃避。」他正色道。 我皱了皱眉「谁说我想逃避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妈罢了……从小到大,不管我做什么都无法得到她的认同,你知道那种老是被否定的感觉吗?彷彿我只是个废物,没有丝毫可利用的价值。」我笑着嘲弄道。 「你爱她吗?」 那时他突然这么问,我怔了怔,迷惘的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她的所做所为始终影响着你的心情,那么我想,你是爱她的。」 「爱?呵……如果我爱她,应该不会老是想着怎么摆脱她吧?」我嘲讽的笑了笑,颇不赞同里晴的说法。 「感情是不能用这种方式衡量的,有的时候就是因为爱的愈深,所以受创的心才会加倍的痛。」揉了揉我的发丝,他很有所感的说。 「哼,就算真是这样,我也绝对是例外的那一个。」我不服气的望着他,恼道「如果面对这么冷血的母亲,我还是傻傻的巴望着她的爱,那么我一定是疯了。」 「当个有感情的疯子总比当个冷漠疏离的人好吧。eve,既然你这么痛恨你母亲的吝于付出,那么你就更该当个和她不一样的人,这样的叛逆才显得有意义,不是吗?」 里晴当时的那番话,对我而言是难以接受与理解的,然而不知怎么的,我却将它给牢牢的记在了心里,直到现在这种时刻,又再次清晰地浮现脑海里。 「eve,你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听见这道焦虑的声音,我敛回了心神,原本低垂的目光转而望向对方---我的堂哥,洪毅翔。 现在的我们正在母亲台湾的分公司里,而里晴进了会长办公室,正在和母亲沟通当中。 「都听到了,我会收敛我的脾气试着和她沟通的,你放心,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不懂事了。」 「如果能这样最好,你和婶婶的脾气都一样倔,真担心让你们独处。」堂哥紧张兮兮的直往会长室瞧「都过了半小时,不晓得里晴那小子和婶婶谈的如何?」 「一定会顺利的,我相信里晴。」我说的坚定,但紧握的手却开始冒汗。 「我也希望你们能顺利走下去,但你最好还是要有心里准备,毕竟婶婶的想法总是捉摸不定,一切都很难预料。」 「我知道。」 「算了,往好处想吧,婶婶会主动找你们谈,也是一件好事,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馀地,但重点是,你决定好自己的未来了吗?」 「我……」 还没来的及回应,会长室的门被骤然开啟,我的心一凛,凝眸望着从书房走出来的人。 当里晴站定在我的面前,我抱着一颗不安的心,谨慎的观察着他的表情。 刚才里面的情形到底怎么了呢? 「年纪轻轻的别老是皱着眉,像个老太婆似的。」面对着我,他仍是一惯的温柔神情,但我仍是无法放下心里的担忧。 「你跟我妈谈得还顺利吗?」我问。 「所有该说的、该做的,我都已经尽力了,接下来看的是你的表现,进去吧,你的母亲她想和你谈谈。」 「你觉得她接受我们的机率有多少?」我不安的问道。 「重点不在于机率,而是你的信心有多少。」 「可是我……我怕我又会和她吵起来……不如,你陪我一起进去好不好?」我又开始下意识的想依赖他的保护,然而这回他却不再给予我无条件的屏障。 「如果你连这点自信也没有,那又该怎么说服你的母亲?不如趁早放弃会比较轻松一点。」他突然放冷了语气,让我的心一震,顿时哑口无言。 「她已经够紧张了,你的态度不能好一点吗?」 堂哥意外的跳出来为我护航,然而里晴无视于他,逕自冷着声续道「我要的,并不是一个连自己的未来都得靠别人来决定的女人,如果你至今仍没有这种自觉,那么,早点结束对我们彼此都好。」 「小子,你别忘了你现在站在谁的地盘。」堂哥挡在我的面前,儼然一副保护者的姿态「你再这么不客气,我就马上请你出去。」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请你别介入。」里晴冷然的说。 「你这傢伙……」 「够了。」我拉开堂哥,抬头望着表情凝重的他,嘴角勾起了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里晴,你好好看着,我会向你证明我的决心,到时候我要让你亲口承认,我洪光熙绝对是个配得上你的女人。」 「真有自信。」他双手环胸,脸上缓缓扬起兴味的笑意。 「是你太小看我了。」我瞇了瞇眼,不满的挑眉道。 我挺直着身朝着会长室走去,在关上门前,我隐约听见了里晴低缓的笑声,顿时感到一阵被人设计的不快。 这个男人真是太恶质了,深知我的个性倔强,高傲的自尊心禁不起挑衅,才会用这种看似无情的方式来面对我的懦弱,真是……过份到令我的心又起了一阵不小的涟漪。 5-7 完全闔上门后,我倚着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当我抬起头望向书桌的方向,却不见母亲的身影,只有两杯刚泡好的茶水好端端地摆在桌上冒着热气。 「你终于肯进来了吗?」 闻声,我迅速转头看向落地窗的方向,而我的母亲正驻立在那里,但我所见的只是她的背影,因此让我无法揣测她此刻的心情。 「妈。」我僵硬的轻唤了一声「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谈什么呢?你的心理不都早已有了答案,就算是我反对,你也不会将它放在眼里,不是吗?」母亲只是淡声说着,似乎没有转身面对我的打算,因此让我的压力稍稍减轻了些。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吵架的,请你好好的听我诉说自己的心情,就算是五分鐘也好。」 对于我的这番话,母亲沉默的没表示意见,所以我缓缓地朝着母亲走去,直到隔着约莫五步的距离,我停了下来不再靠近,那段不近不远的差距就像是长久以来横亙在我们母女之间的距离,谁也无法跨越。 于是,望着母亲的背影,我开口了「我知道现在的你一定对我这个女儿很失望,不,应该说,长久以来我的所做所为,一直令你感到失望透顶吧。」 我苦苦的轻笑了一声「但,不管你是怎么看待我这个人,请你别因此而否定里晴,要不是他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或许今天就不会有我这个人的存在了……是他帮我找回了生存的意义,也是他教会了我什么才是真正的勇敢,就如同今天我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和你心平气和的交谈,都是因为他。」 「我该因此而感到庆幸吗?」母亲突然开口道「我那个性倔强的女儿,今天因为一个男人而向我低声下气,是我教导无方,还是那个男人真有这么大的魅力。」 她这番话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我努力压下反击的欲望,强迫自己和平的回道「过去的我的确很不成熟,常常惹你心烦,我在这里郑重的向你道歉,只要您愿意答应我和里晴的交往,我保证绝对会好好收敛自己的行为。」 为了里晴,我愿意这么压低自己,只要母亲接受里晴的存在。 「真是感人啊……」讽意十足的声音又从母亲的口里传来「这段话是他教你的吗?为了达到目的,你们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要是你愿意将这些心思花在课业上,想必早就考上知名大学了。」 耳里听着母亲的嘲讽,我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硬着声说「我从没向你要求过什么,只是一心想得到你的认同,如此而已,你就不能成全我吗?」 此时,母亲终于转过身,漠然的神情依旧「你忘了你对我的承诺了吗?考上国立大学,这件事你做到了吗?」 「我没忘记过,也明白我失败了,但是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已经找到了想努力的目标,不会再徬徨不定了。」深吸了一口气后,我坚决的说「我会继续升学,也会考上你认同的学校,所以请再相信我一次。」 沉默了一会儿,母亲才回道「你确定你做的到吗?」 似乎听到了一线生机,我连忙道「可以,我绝对做的到。」 「我的要求可不只是你说的那些而已,我要你搬回家里住,还有,在你考上之前,不准再和那个男人见面。」 母亲突如其来的要求让我怔了怔,一时之间方寸大乱。 不旦搬回家里,还不能见面……那么这不就意味着得与里晴分离一段时间,这样的牺牲真的值得吗? 「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你要是拒绝就什么都别谈了。」 母亲强硬的态度让我没有太多犹豫的空间,我回头朝门的方向望去,心里顿时陷入了挣扎。 拒绝母亲所开出来的条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拒绝之后,我和里晴之间就会有美好的未来吗? 突然间,我想起了里晴向我诉说梦想时的表情,那样的他总是令我既羡慕又憧憬……我爱上了一个拥有一双翅膀的男人,如果,我只是一直待在原地停滞不前,总有一天一定会追不上他的脚步吧…… 当嘴角再次勾起一丝苦笑,我终究下了决定「好,我答应你。」 「你同意了?」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声音里竟有一丝颤抖「老爱跟人唱反调的你居然为了他,为了那个男人而改变……」 我以为母亲是在生气,却异外的看见她冰冷的眼里染上一丝水气,眼框还微微的泛红……那是泪水吗?强悍冷漠的母亲也会有那样的情感吗? 我仔细的凝视着母亲表情的变化,然而才一转眼,她又回復了情绪,严肃的说道「好,记得你今天说的话,你答应我的事必须说到做到,绝不能反悔。」 「我会的。」 我坚定的再次承诺之后,转身步出会长室,然而每踏一步,我的心就愈加沉 重了起来。 「谈得怎么样了,又和你妈吵架了吗?」堂哥率先走到我面前,担忧的问道。 「我想先跟里晴谈一谈,可以给我们一点空间吗?」 见我落漠的神情,堂哥立即体贴的说「好,你们好好谈,其他的晚点再说。」 待堂哥离去后,我才缓缓地步向斜倚在墙边的里晴,他的表情满佈着惑人的温柔,我却感到一阵难受。 当我站定在他的面前,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口。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今天的你跨出了第一步,所以我不得不承认,你洪光熙确实是个配得上我的女人。」 给了我一个讚赏的笑容后,他朝我伸出手「我们回家吧。」 望着他温暖的大掌,我好希望什么都不想,就这样将自己的未来交付给他,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再依赖他了。 「不,我已经答应了我妈要搬回家住,在我考上她认可的大学之前,不能再跟你见面……只有这样她才愿意认同我们,所以我不能再回去了,我不能……」我轻轻的摇头,难掩失落的朝着他苦笑。 「所以,你已经下定了决心吗?」 听见他的这么问,我的眼框开始朦上一层雾气,心里阵阵刺痛着「我不知道……里晴,我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 「只要你不后悔,这个决定就是正确的。」里晴温柔的抹去我眼角的泪水,但却抹不去在我心里不断淌落的泪。 「但是这个代价好大,我好怕我会负荷不了……对不起,我真的想要再坚强一点,可是我、我还是……」一想到再也无法回到我和他共筑的小窝,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因子又开始啃蚀我的心。 「傻瓜。」他伸手一把将我拥在怀里,轻哄道「又不是一辈子都见不了面,等你考上,我们就能像一般情侣一样的交往了,不是吗?这个结果已经比我们之前所想像的好太多了。」 「我知道,但是,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要是你不在我身边,我会没办法呼吸、没办法吃饭,没有你,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低声喊出自己的心情,却见他一脸复杂的凝视着我。 「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最担心的问题,你的存在不该只是为了我。」 「只为你,不好吗?」我幽幽的问。 「我说过,不能为了我的私心而拌住你,你也有一双坚强的翅膀,可以飞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可是……我真的不想离开你……」我紧抓着他的手,不安的说。 「你放心,我不会离你太远,你可以尽情的飞,如果飞累了,永远有一个地方会为了你而存在。」 「只为我?」 「只为你。」 听完他这番真心的告白,我惶惑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我吸了吸泛红的鼻子,带着鼻音有些恶意的说「你确定我飞向这个世界之后还会回到你身边吗?」 「嗯……这点我倒是不怀疑,我想我的eve除了她的adam之外,心里是不会容下任何人的。」他俊朗的脸微扬,淡褐色瞳眸闪过一丝自负的笑意。 「你这个自大狂,讨厌鬼,可恶……」 我抡起拳头,又哭又笑的搥着他的胸口,而他只是温柔的任由我发洩情绪,待我终于稍微平復了心情后,他才温声续道「今天我们两个人一起回去收拾东西,一起和那个家短暂的告别。」 「一起?不是只有我搬走而已吗?难道连你也……」 「一个人住在那个地方太孤单、也太折磨人了,那个家要是没有你,我一个人生活也没有意义,所以我决定再搬回教堂住。」 「那我们的家呢?」我紧张的问道。 「我有空的时候会和以前一样,回去做个整理或者小住几天,一切都不变,钥匙你要好好留着,这间房子会一直在那里等着女主人回来。」 听他这么说,我顿觉松了一口气,但心里的酸楚却愈是加遽。 「总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快到我都来不及感受,一切就即将要结束了……」我俯身轻靠在他的胸前,难过的说。 「这不会是结束的,eve,别老是这么悲观。」他习惯性的揉了揉我的发丝,这样不经意的温柔总是让我感到温暖,但如今却只是让我更难受。 「我也不想这么懦弱的。」我缓缓地闭上眼睛,轻叹着「但是我……我真的不想和你分开。」 「放心吧,很快我们就能再一起回去的。」 「你保证?」 「我保证。」他笑着允诺。 于是,在那个略带寒意的春天,我和里晴一同搬出了我们共筑的家,本来想坚强看待一切的我,仍是在最后关上门的那一刻落下了不捨的眼泪。 对我而言,当时离开的只是我的身体,而我的灵魂、我的爱却仍完整地存放在那个洋溢着温暖的家。 “很快我们就能再一起回去的……” 里晴当时所说的那句话,至今仍不断地在我脑海里回盪着,一直以来,我始终深信着他所说的一切,而他也从没让我失望过,但…… 我最亲爱的你,为什么这次却失信了呢? 5-8 习惯,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初与里晴分离的那段日子里,我有了这样深刻的体悟。 搬离了那间房子后,我回家了,回归了学生重考生活,但也因此整整失眠了一个多月。 入夜时,我常常觉得床太大,只容纳我这么一个人的床,空荡的令我了无睡意,因此我改而窝进了沙发,在那小小的单人沙发里做着他尚在我身边的美梦。 起床时走到了浴室,我也常望着镜子发呆,那时我才发现,原来一个人刷牙是件这么孤单的事,于是我又买了一支牙刷摆进漱口杯里,看到成对的牙刷摆在一起,才让我感到安心。 几乎是无时无刻,我想念他的亲吻、想念他的拥抱,想念他总在揉乱我一头短发后温柔的微笑,这样的悸动常在夜里发酵,无限漫延的思念让我吃足了爱情的苦头。 后来,母亲送我进了重考保证班,而且还刻意选了一间离里晴家很远的地方,美其名是希望让我在新的环境里重新开始,但其实是为了掩饰我曾经和男人同居的事实,她是个十分爱面子的人,不可否认的,我倒是遗传到了这点。 在新的环境里,我彻底履行了和母亲之间的约定,不再轻易惹事生非,工作也辞了,成了一个普通到了极点的重考生,但奇怪的是,即使我的个性淡漠少言,身边却还是常聚着一些吵吵闹闹的小女生。 「因为我们觉得你很帅气,待在你身边有一种能被保护的感觉。」 曾经有一名重考班的学妹红着脸这么对我说,我只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更加看清一个事实,在一般人的眼里,我总是骄傲且坚强的,只有一个男人能轻易看穿我的偽装,找到最真实的我。 在单调的重考班生活里,我的世界突然缩得很小,每天面对着不断反覆的生活步调与枯燥乏味的课本书籍。为了早点考上目标的学校,这些都是我可以忍受的范围,然而不知是我走了桃花运,还是重考班的生活太过无聊,除了偶尔会受到学妹包围之外,我还收过不少封莫名的情书。 收到情书的时间,通常是隔天到补习班的时候,原本空荡的抽屉里就这么摆了几封情书,时而署名,但大多是匿名,署名的几乎都是一些古怪的书呆子,而匿名的若是字跡过于潦草,第一眼就被挑剔的我给丢了。 而在这些匿名的情书里,偏有这么一封引起了我的注意,不同于一般的信纸,那人惯用淡色书笺,笺纸上没有浮滥的甜言蜜语,有的只是短短的几行字。有时只是简单的问候,有时则是鼓励,偶尔也会附上空白的纸笺,兀自散发着淡淡的纸香。 一贯的,对于这些书信,我是不会有任何回应的,但那些纸笺却破例的让我留了下来,我想除了那龙飞凤舞的阳刚字跡吸引我之外,淡雅的笺纸也成了我素描的最佳用纸,常常在等车或休息的空档,我会就着当天的心情随手画下图像,记录着这难熬的重考时光。 转眼间,随着我二十岁到来的那一年,我终于如期考上理想中的大学及科系,虽然比同龄的人晚了些,却是我梦想起步的开始。 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进室内设计系,补足了母亲的面子,补习班也不放弃这宣传的机会,在我们放榜的那天邀上榜的同学回去拍照,送礼。 同时也在那一天,许多情书的主人趁机露面告白,想当然耳,一一都被我冷漠的打了回票。唯一令我有些好奇的,是那个笺纸的主人并未出现,但也只是淡淡的念头,我的心思早已全被一个人所独占,再也容不下他人。 好不容易结束了补习班的庆祝会,我被学妹们争相拉着合照留念,直到外头不知为何起了一阵骚动,一时之间,原本绕在我身旁的学妹们都凑热闹的跑了出去,我也乐得趁乱收拾东西离开。 我走回教室,准备将抽屉里的杂物收走,却和一个人撞的正着。 「不好意思。」那人道了声歉后就匆匆走出教室,我抬头看了一眼,只是位重考班男同学。 没想太多,我再次走向我的坐位,怎知才一坐下来,竟在抽屉里头又发现了一张素白笺纸。 「奇怪,刚刚明明没有的。」我拿起笺纸,突然想到了刚才的男同学,不禁纳闷的想着:这些日子的笺纸,该不会是刚刚那人送的? 我闭眸想了想,不记得自己和对方有过交集,真是他吗? 想了一会儿仍是无解,我将笺纸和其他杂物一起收进背包,当作在补习班的最后纪念。 接着,和老师们寒喧完后,我走出补习班,还没来的及呼吸自由的空气,就看见一群女学生把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外头怎么了吗?」我问了一个被挤在后头的学妹。 「学姐,听说有一个很帅的男人在外面,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人。」 「是吗?」我淡淡的回了一声,没太大兴趣的穿过人群,女学生们兴奋的谈论声不绝于耳。 「好帅喔!真希望认识他。」 「对啊,他不知道在等谁,那女生也太幸运了吧。」 「要不要过去跟他sayhi,他会说中文吗?」 待充耳不闻的我终于自人群里脱身,有人呼喊了我的名子,而那道声音就这么撼住我的心魂,让我定在当下。 我抬头望去,一道熟悉的硕长身影驻立在机车旁,手上还捧了一个超大的花束。 我僵直着身,就这么呆望着那人朝我走来。 终于,他跨着修长的腿走到我的面前,将花束递给了我,身旁的学弟妹喧闹着,我却只是深深的注视着那张久违的俊朗面孔,无法动弹。 他摘下深色太阳眼镜,一双淡褐色瞳眸就这么侵略的吸引了我所有的目光。 「愿意收下我的祝贺礼吗?」见我不语,他又似笑非笑的说「在这么多人面前,要是你不收,我会很没面子的。」 我伸出了些微颤抖的手,却不是接过花束,而是紧紧的上前拥住他宽厚的胸膛,低哑的轻喃道「里晴,里晴……里晴……」 我不断地低喃着这个让我思念的几近疯狂的名子,内心炽烈的情感再也无法压抑,在此刻全然的宣洩了出来。 5-9 「我的eve,我来接你了,愿意跟我走吗?」他低头廝磨着我的发际,同样哑着声问道。 「愿意,愿意……带我离开这里,远远的……」 他在我的额头印下一个轻吻后,占有性的搂着我步向机车。 在起动引擎离开之前,他眼神锐利的扫过几个面带不悦的男学生,然后低声在我耳边道「听说你在这里人气颇高,有一些男生跟你表白是吗?」 我还来不及讶于他消息的灵通,就被突如其来的深吻给热晕了头……不同于亲吻额头的力道,他捧住了我的后脑,深重的允吻囓咬着我的唇瓣,热烈的程度让学生们不断地鼓噪着,直到结束了这长长的深吻,缺氧的我差点站不住脚,只能紧附着他,任他将我带上车,扬长而去。 途中,我的脑袋就这么空白了好一阵子,直到他把车停下,迎面而来的海风才稍微吹醒了我混乱的思绪。 放眼一望,我们来到了一个海滨,黄昏时分,天边的夕照绚染了整片天空, 今天的海不太平静,微凉的海风恣意的掀起海面上阵阵的浪潮,那般情境也似乎反应了我现在的心情。 「今天的风比较大,会冷吗?」里晴望着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但他仍是脱了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当他靠近我的时候,我轻轻的嗅闻着他身上清爽的男人味,这股熟悉的、让我眷恋不已的味道……我以为时间会让人淡忘旧有的过往,但当他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切却彷若未曾改变,彷彿这一段时间的断层只是一场梦,我们从未分离过。 「怎么了?从刚刚开始,你就一句话也没说。」 他轻点了我的鼻尖,这个惯有的亲密动作让我眨了眨眼,却仍一刻也不敢放开我的视线,彷彿一个眨眼,他就会消失似的。 「你再不说话,我就真的要担心了,eve。」 他温柔的伸手捧着我的脸颊,我的身体震了震,感受着温热的体温,我心底汹涌的浪潮也才渐渐地平息。 「里晴,你真的在我眼前,对吧?」我轻声开口问道。 「当然,我都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了。」 我凝视着他深邃的瞳眸,不太确定的说「这些日子,我做了好多梦,梦里总是你,但当我醒来之后,才发现那只是个梦境,你不在我身边才是现实。」 他敛起眸光,语带心疼的在我耳边低语「傻瓜,那些都过去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把我们分开。」 语毕,他低头在我的额上印下羽毛似的轻吻,接着……眉毛、眼角、鼻尖、双颊,最后,他轻柔的贴上我的唇瓣,和方才在补习班有些刻意的深吻不同,他极其温柔的印下绵密的轻吻,像是对待一个极其珍贵的宝物,深怕过度的力量会将其弄碎般,令人沉沦的温柔…… 他热重的呼吸在我的鼻息间交错着,我们彼此深深地凝视着对方,两个相互吸引的灵魂在此刻终于又重逢,圆了心底的缺,也融化了心底未曾终止过的思念。 我们就这么拥吻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又一阵微凉的海风袭来,吹乱了我们的发丝,才结束了这独属于恋人的一刻。 「现在有真实感了吗?」他轻轻拨弄着我飞扬的发丝,淡笑道。 我点头,带着有些沙哑的嗓音道「真的不是梦,你就在我的身边……」 「要是你还是不太确定,我们还可以延续一下刚才在补习班的热情,为了你,我很乐意再做一次。」 他俯身在我耳边轻喃,有些恶意的轻咬了一记我的耳垂,让我薄薄的脸皮顿时一阵火热。 「喂……你……」见他得逞的开怀笑脸,我困窘的把车上的花束当做兇器,朝他扔了过去。 「别乱丢啊。」里晴身手迅速的接过坠落的花束,里头的东西就这么掉了出来。 我低头定睛一看,那是个黑绒布材质的方形小盒子,我直觉的想将它捡起,却被里晴动作俐落的拾了回去。 「那是什么?」我问。 他望着我,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结果倒是先被你给发现了。」 「到底是什么?」我好奇的盯着他的手掌,心里抱着期待。 「这是庆祝你顺利考上大学的礼物。」他这么说道。 「真的吗?那现在可以给我了吧?」我笑瞇瞇的朝他伸出手,却见他又是一脸捉弄人的笑意。 「既然你坏了我的计划,那就没办法这么轻易的交到你手上了。」 「怎么这样,小气鬼……」我不满的咕噥了一声。 他又笑「想要也可以,但是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只要我满意了,就把礼物交给你。」 「好,你问吧。」我双手一摊,鼓着脸说。 「在我们分开的这段日子里,你收了几封情书?」他扬眉问道。 「你……你怎么会……」我吃了一惊,对于里晴的神通广大愈来愈佩服了。 「请回答。」他挑眉,不打算理会的问题。 我皱了皱眉,坦白道「我不知道,就这么几封吧,但我都把它们丢了,那些无聊的东西我根本一点也不想要。」 「当真都丢了?」他又问,眼神有着难以理解的莫测。 「是啊……」我坦率的回应,但突然间,我想到了背包里还有一张留存的笺纸,不禁结巴了起来「那个……基本上我是什么都不留的,但、但是……」 「但是什么?」他瞇起细长的眼,注视我的神色让我心底开始发毛。 「好吧,反正我心里坦荡荡的,没什么好隐瞒。」我从背包里拿出那张笺纸,递到他面前「我唯一留下的就是这个,可这不代表什么,我只是把它拿来当做速写纸,没事就随笔乱画罢了。」 「你就这么喜欢这些笺纸?」他淡淡瞄了几眼,脸上又掛着难解的笑意。 我小心的观察着他的表情,轻声说道「我纯粹只是喜欢在这种纸质上画画而已……」 「你要是喜欢,我还有很多,让你爱怎么画都行。」出忽我意料之外的,他这么说道。 「你?为什么你会有?」我困惑的想了想,才开始联想到可能性「该不会……那些笺纸是你送的?」 「我的小恶女还真是后知后觉。」他摇了摇头,刻意的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会早点发现的。」 我瞪了他一眼,又觉不对劲「不对啊,笺纸上的字跡不是你的,怎么会是你送的呢?」 「喔……我忘了跟你说,我的专长除了建筑设计图之外还有一样,那就是仿造字跡。」说到这,他的嘴角露出灿烂的笑意。 「你这个骗徒,我要去检举你的恶行恶状。」我扁了扁嘴,状似不悦的说,心底却悄悄涌起阵阵的涟漪。 原来这些日子,他一直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陪伴着,不曾缺席过…… 5-10 「你捨得吗?」他扬起俊朗的侧脸,温声道「我可是厚着脸皮拜託我教会的朋友,才好不容易把笺纸送到你面前。」 「喔?是谁?」我想了想,讶道「是那个男学生吧?」 他点头,大方的揭晓答案「他是我们教会牧师的儿子,我也是无意中知道他跟你同补习班,幸好有他在,我才能顺利把东西交给你。」 「为什么不早点让我知道是你,这样我们就可以联络了,不是吗?」害我白掉了这么多眼泪,我不平的想着。 「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不希望你为我分心。」他揉了揉我的发,温柔的说道「不管怎么样,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和你分开的这段日子,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儘快成功,达成我的目标,我必须要有能力给你很好的生活,才有资格回到你身边。」 「爱一个人哪里需要资格呢?」我仰望着他,为他的这番话心疼着。 「eve,在我心里,你永远值得最好的。」他定定的注视着我,淡色的眸里散发着光采「你知道吗,我考上建筑师执照了。」 「真的?太好了,恭喜你!」我尖叫了一声,兴奋的抱着他「万大建筑师,你果然是最棒的。」 被我的喜悦传染,他也止不住笑意「这都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这么拼命,因为这正是当初和你母亲见面时,所承诺的条件之一。」 「你和我母亲之间有过承诺?」我又被这个消息给震住了。 「嗯,这只是其一,第二个条件是要等你完成学业,而这点我只能等待,等着你追上我的脚步。」 「没想到我妈除了我之外,也跟你做了约定……我果然太小看她了。」 「eve,别失望,我们还是可以像正常的情侣一样交往,只要等到你毕业,我也有稳定的经济基础之后,我们就……」 「就?」 我屏住气息等着他接下去,但他顿了顿,弔人胃口的说「等你毕业那天, 我会亲口跟你说。现在,就等你顺利完成学业吧。」 不满一颗高悬的心随着他的话起起落落,我故意这么说道「你怎么能确定我不会变心?说不定我在大学的桃花更旺,不但有收不完的情书,还有约不完的会。」 闻言他只是笑着,纵容着我的任性「就是不确定才想早点在你身上贴个标籤,上面就写着:此人已有所属,请勿越界,违者拳头伺候。」 他的这番话惹得我直想发笑,但碍于顏面,我仍故作高傲的回道「那么,请问万先生,您要怎么贴上您专属的标籤呢?」 此时,他终于把黑色绒布盒子交到我的手里,道「打开来看看吧。」 我的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轻轻开啟盒子,当看见里头放置的物品时,我情不自禁的惊叹了一声…… 无庸置疑的,置于眼前的是一条璀璨的坠鍊,但真正触动我心的是它的形貌,那根本就是里晴胸口图腾的小型翻版。 两头开展的羽翼上缀着许多碎鑽,而系于双翼之间的,则是一颗椭圆形的浅蓝色水晶,透明的晶体里头似乎还刻了几个文字。 我将它拿近眼前仔细端详起里头的文字。 「a-d-a-m……」我小声的念了出来,随即又惊又喜的抬头望着里晴问道「是adam对不对?」 他点头,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微笑。 「谢谢……」过度的兴奋让我的语气里有几分颤抖,但里晴真正撼动的却是我那颗善感的心。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个属于我的印记,但却无法接受你的身上有任何损伤,所以只好用这种方式来交换,喜欢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这是我收过最棒,最珍贵的礼物。」我垂眸敛起眼角的泪光,刻意压低声音,不让自己的脆弱被他察觉。 「来,我帮你戴上。」 他走到我的身后轻轻撩起我的发丝,随即将项鍊扣在我的颈上,我低头轻抚着胸前的美丽坠鍊,心里骤然涌起的感动无以为名。 「现在,我们两人的胸前都驻留着一个天使,我的eve,你的adam,永不分离。」 他口里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深深地敲入了我的心版,我只能转身紧紧环住他的身躯,传达自己不善于表达的情感。 「怎么了,我们家恶女又开始多愁善感了是吗?」 「里晴……我想再搬回去以前那个家,可以吗?」我哑着声低问。 「这也是我最希望的事。」他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口气「虽然只要你考上大学,她就同意我们交往,但同居又是另一回事……她希望你继续把重心放在课业上。」 「这也是她跟你谈的条件之一吗?」见他点头,我难过的低语「果然是她的作风……两个人只是相爱不行吗?为什么人生总是充满着这么多无奈。」 「嘿……别又皱眉了,我喜欢的可是那个总是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小恶女。」 闻言,我闷着声道「我再怎么骄傲还不是被你一眼看穿,虚假的面具摘下后,我也不过是一个只懂得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难得听你说出这么有见解的话,小女生果然长大了。」他很有所感的笑着说。 「还不都因为你,你总是飞得这么快,快到令人害怕要是再不成长就永远也追不上你了。」我松开了手,闷闷的叹道。 「我再怎么飞也会回过头来看着你,只要你还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就能放心的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边说着,他突然指着后方的山头「你看那里,还记得上次带你去我小时候成长的孤儿院吗?当年孤儿院随着院长的逝世逐渐衰落而至消失,总有一天,我会把它再建起来,也算是我回馈院长的一种方式吧。eve,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重建这个地方?」 「当然。」我毫不犹豫的回道。 「那么我负责设计建筑外观,里头的佈置与摆设就麻烦你了。」 「你确定要交给我这个外行人?」 「谁说你是外行人,你可是我心里最棒的设计师。」他再次揉了揉我的发丝「eve,如果有一天你能够飞得比我更高更远,记得别回头,努力往前飞。」 「为什么?你能回头我却不能,不公平。」我小声的抗议道。 「抗议驳回。」 「理由呢?」 「现在的你还在成长,所以我不得不回头等你,但如果将来你有机会超越我,我就可以安心的一直在你身后守护着你,这不是很好吗?」他理所当然的说。 不想继续在这种小事与他争辩,我索性摆摆手,笑道「算了,谁等谁都无所谓,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我也希望我们有足够的幸运可以一直走下去。」他低低的轻喃道。 可以的……我们一定可以的……我在心里悄悄地回应着他的话。 之后的时间,里晴牵着我的手到海边的防波堤上漫步,走累了就在堤岸边坐下,就这样断断续续的,我们彼此聊着许多心事,然后不知不觉中,我像隻猫咪似的枕着里晴的胸口睡着了,直到他再次摇醒我,原本火红的天空已转黑,佈上点点星光。 「eve,醒醒,我送你回去吧。」 我揉了揉还很睏的眼睛,皱眉道「我不想动了,好累。」 「好,那你就别乱动,上来吧。」他在我的面前蹲下,让我顺势攀了上去。 「你是不是又瘦了,怎么这么轻,下次找你出来一定要多餵你吃东西,把你养胖一点……不如当个胖恶女好了,这样我的竞争对手应该会少一点。」 睡迷糊的我似乎听间里晴的嘴巴碎碎念念的,我并不在乎他说了些什么,只觉得这样的依偎很舒服也很安心。 「我爱你,小恶女。」 咦?我突然清醒了过来,怀疑着自己方才是否在作梦。 「你刚刚说什么?」我连忙问。 「没听到就算了。」 「什么?你再说一次啦。」我央求道。 「有些事是很讲时机与气氛的,过了可就没了。」他酷酷的说。 「哼!小气鬼。」我气恼的搥了搥他的肩膀,怎知痛的却是我的拳头,于是只好转移目标,在他的耳边怒道「笨蛋,不解风情的笨蛋。」 「是啊,我确实是个笨蛋,笨到爱上你这个小傻瓜。」他还是酷酷的说。 「你就不能让我听见完整的句子吗?」真不满意这种不坦率的示爱法。 「那……劣男万里晴爱上恶女洪光熙,这样完不完整。」 「你、你故意耍我。」 在我正准备要发飆的时候,他却突然改口了「你真想听?」 「嗯。」我点头。 「好,那你听清楚了,再没听到我可不管。」 才说完,他突然转向身后的大海,大声喊道「我爱洪……光……熙……」 他喊得声嘶力竭,这回我的瞌睡虫不但全跑光了,一颗心也噗通噗通的狂跳。 「我表现的还可以吗?」他回头笑着问道。 「勉强通过,换我了。」 我轻快的从他的背上跳下,深吸了一口气后,学他面向大海高喊道「洪光熙也爱……万……里……晴……好爱好爱……」 我使尽了力气大喊着,彷彿要掏尽自己的所有,这样的意念让我的胸口涨满了深刻入骨的爱意,连眼泪也不小心逼了出来。 「我们要一起走下去……」里晴突然紧握着我的手继续接着喊道「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管多久,我都不放手……」 「对……永不分开……」我也一起高喊。 那天晚上,像一对疯子似的我们在海边疯狂的大喊着,彷彿在向世界宣告爱情的胜利,也像是在给彼此一个坚定的理由,相信我们的爱情一定会持续到永远。 在这现实的世界里,我不是公主,里晴也不是王子,所以我们之间或许不会出现“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那种美丽童话故事结局,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但还是无从抵抗的相互吸引着。 嘿…… 我最亲爱的你,如今是否仍遵守诺言,一直一直在我的身后守护着呢? 我的笑容是你付予的,我的悲伤也是因你而存在,所以,请别将眼光移开,今后我将会继续高飞,为你…… 6-1 第六章 一辈子有多长呢? 十七岁的我总觉得,人生是个漫长且艰辛的旅程,毫无生存目标的我在每晚入眠时,只希望能就这样坠入永恆的黑夜,不再甦醒。然而仅是短短的三年内,我的人生有了极大的转变,这一切的原由都是起自于那个拥有一双翅膀的男人,为了能早点追上他,我花费了许多的努力锻鍊自己的羽翼,期望能早一天能与他并驾齐驱。 而终究,我们成了一对平凡的恋人,常常约会、通电话、倾吐彼此的心事,如此平凡无奇的生活听来似乎索然无味,但对我而言,能够同时拥有着爱与被爱的幸运,那已是一种幸福的极致。 或许是这样满溢的幸福,已经超过了我所能拥有的额度,所以,在大三升大四的那年夏天,我终究接到了一通命运捎来的电话…… 「喂,嗯……你说什么?里晴出事了!怎么会这样,他人现在在哪家医院?……好,我马上到。」 按下手机通话结束键后,我放下手边正忙着的作业,用尽毕生最快的速度飞奔至医院,忘了自己当时是带着怎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这突发状况,只记得当我抵达医院时,身体始终克制不住的颤抖着。 「eve,这里。」 闻声回头,叫唤我的是和里晴合伙开事务所的阿仁,他是和里晴同个教会的的教友,也是多年的好友。 「里晴怎么了?他现在在哪?」我紧揪着阿仁的衣服,惊慌的问道。 「你先冷静一点,他在开刀房,医生正在急救当中,情况还不明朗,得等医生出来才知道。」 「急救当中……」我腿一软,幸好阿仁即时扶住了我,才不至于跌落在地。 「eve,没事吧?可别连你也倒下了。」 我强迫自己深呼吸,待心绪较稳定的时候才硬着声道「刚刚电话里,你说他怎么出事的……我要知道详情。」 阿仁神色忧心的缓缓述道「今天下午我们和客户有一场会议,本来在南部处理事情的里晴是不用特地上来的,但你也知道我们事务所新成立不久,有许多业务上的压力,尤其是里晴他一直很拼命,常常没天没夜的加班,我也劝过他别太燥进,但他就是不听,好像有很大的时间压力似的。」 阿仁每说一句话,我就感到自己的心抽痛一次,我太明白他想早点成功的理由,为了实践和母亲的约定,我们彼此都做了很多努力,但我不知道为了我,他把自己逼到这样的绝境。 是因为他每次见我时总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还是我总是只顾着分享自己的心事而忽略了他的生活? 不管理由是什么,我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轻忽。 阿仁叹了一口气,续道「为了抓紧每一个客户,他坚持亲自北上开会,连夜赶车,结果在来的路上为了闪避一个孩子,就这样滑出跑道撞向分隔岛……唉……孩子毫发未伤,他自己倒伤得不轻。」 「他伤到哪了?」我急问道。 「据说四肢还好,有些轻度挫伤,较严重的是头部大量出血,这才是令人担心的地方。」 看着阿仁的脸色愈加凝重,连带着让我的血液也似乎瞬间冻结了。 「不论如何,我们先别乱了阵脚,我相信里晴是个很有福气的人,天主会庇佑他的。」 「希望如此……」我茫然的低声喃道。 后来的时间,我和阿仁待在开刀病房外等候,为了稳定心绪,我始终紧握着颈子上的天使坠鍊,过度的力量让鍊子深深地陷进我的掌心,划出了一道血痕,但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因为心里的折磨已经远超过身体的疼痛了。 不知过了多久,待医生终于从开刀病房出来,我带着毫无血色的脸跑向前,紧张的问「请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他还好吗?」 「目前算是救回一条命了,生命跡象已经稳定了下来,但是……」医生的停顿让我的心一紧「因为脑部受创较严重,病人现在还在昏迷当中,这几天会先送加护病房做观察。」 「他会醒来吗?医生,他会醒来吧?」我哑着声问,眼神开始涣散。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接下来只能观察恢復的状况,再做调整。」医生这么说道。 「请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他,拜託你们,医生……拜託……」我紧抓着医生的手,不断地恳求,心底的痛已无法用言语形容。 「eve,别这样……让医生去做他们应该做的事吧。」阿仁拉开了我的手,将情绪激动的我扶到一边坐下。 「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他……里晴……」我完全乱了心绪,过度的呼吸让我胸口一阵疼痛,只能闭起眼睛让泪水不停的流。 「你别太激动,eve,我们一起替里晴祷告吧,相信上帝听到之后,会用祂的力量让里晴復原的。」 「祷告……」我茫然的望着阿仁。 「对,一起诚心诚意的为里晴祷告。」 「好,我们一起祷告。」 在阿仁的带领下,我诚挚的向上帝祈求,不要让命运带走我最亲爱的恋人。 或许是过往的环境影响,我向来不太信鬼神之说,算是个无神论者,即使里晴是这么个篤信上帝的教徒,我仍保持着自己的坚持,不轻易相信所见所闻。 但到了生死关头的此刻,我却几近疯狂的不断向上帝祷告、吶喊,如果创世纪的神话真实存在,那么请别带走我的adam……如果他能好好的活下来,就算带走我的一切也无所谓,我愿意用自己的灵魂去换取他健康的生命,在所不惜…… 那天晚上,在没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之下,我独自搬回了我和里晴的家。 我一个人提着大大的行李走了进去,环视屋内,过往的回忆不断地衝击着我的脆弱,想哭的欲念在翻腾,但我仍是忍了下来。 走进主卧室打开衣柜,里晴的几件衣服还好好的放在里面,我将衣服凑近鼻息间轻闻,那样熟悉的味道令我感到安心。 在那个失眠的夜晚,身心具疲但毫无睡意的我拿起了画笔,开始描绘起里晴和我的共同梦想---伊甸园之家,这是我们一同取的名子,也是我们未来的蓝图里最重要的一环。 「我想打造一个最温暖的家,让所有年幼失怙的孩子都能健全的长大。」在某个微凉的午后,里晴这么对我说道。 「喔?你确定不会有像我一样不受教的小孩吗?」我忍不住调侃道。 「这个嘛……很难说,但就算有也没关係,我相信我的恶女会是这个大家庭里最棒的母亲,再不受教的小孩也得折服了。」 「你就这么相信我?我可不确定自己有足够的爱心和耐性。」他的讚美虽然有些夸张,还是让我有些飘飘然。 「你会的。」他轻点了我的鼻尖,温柔的眼神总能轻易敲动我的心「我们的成长过程都受过太多苦,太了解内心匱乏的感受,所以希望将来在伊甸园之家的孩子,都不要经歷我们曾受过的伤痛,平安快乐的成长。」 那时,里晴说的那些话,深深地触碰到我易感的心底,直到至今,我从未忘记过。他所描述的那个家,正是我一直以来最渴望的,一个充满爱与温暖的避风港,而里晴和我就是守护这个家的父亲和母亲…… 边想着,我手边的画笔也没停过,一张又一张的接续画下去,然而不管我怎么画,始终画不出我理想中那个家该有的模样。最后,纸张被我的泪水糊了一遍,我颤抖的放下画笔,缩着身体在沙发上枯坐到天亮。 隔天,我到加护病房去探访仍在昏迷中的里晴。在隔离室外穿戴上防菌衣帽及口罩时,我的心几乎是麻痺的,僵硬冰冷的手指机械式的将一切准备就绪后,缓缓踏进病房内。 几乎是第一眼,我在眾多病床中看到了里晴,他就在那里,安稳的彷若只是休息似的沉睡着。我走到他的身边,极其轻缓的拉起他的手,将它贴在脸颊上,当温暖的体温传来,我隐忍多时的泪水又不睁气的滑落。 注视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孔,我的心不断颤动着,即便是此刻,他的存在还是耀眼的夺走我所有的心魂,让我只想投入他的怀里,和他共眠。 好一会儿,我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偶尔见他的眼球动了动,以为他正要醒了,却还是希望落空。 于是我选择开口,和他说说话。 「嘿……里晴,我来看你了。」乾哑的嗓音从喉中发出,我几乎要不认得这声音了。 「你别睡了,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是eve,你的小恶女啊……你再不起来,我就要生气囉……」 对着毫无反应的他,我只能压抑情绪,逕自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共同的目标吧,伊甸园之家,我们要一起建筑的温暖的家,你可是家里的父亲,怎么能偷懒的睡在这,快起来吧……你要的设计图,我画了好多张,看你喜欢那一种都可以,要是不满意我也可以再修改……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里晴……」 整个会客时间,我不断在他耳边低语,虽然不知道他是否听的见我的呼唤,但就算只有微乎其微的机率,我也要唤醒他的意识。 在会客时间结束前,我把以前从里晴身上抢来的十字架戴回他的身上,轻柔的对他说「里晴,你曾说过,这条项鍊陪你渡过许多风雨,现在我把它还给你,希望它能再次为你挡去所有灾恶,让奇蹟降临。」 在百般不捨中,我在医护人员的提醒下转身离去,我回头望了这么一眼,里晴依旧陷入沉睡中,飘忽的意识究竟散落何方,医生和我都没有答案。 在那一段煎熬的日子里,为了不让自己的心情过于低盪,我开始学习着打理一个家,从打扫、整理住家环境、到烹飪料理、熨烫衣物,我试着让自己投入忙碌的生活里,因为过于安静的日子会让我感到窒息。 屋内一件件洗涤乾净的衣服,一道道热腾腾的菜餚,一盏盏澄黄温暖的灯火,都是为了等待这个家的男主人能早日归来。 每天晚上,无眠的我常常窝在床上画画,画累了就祷告直到入睡,等到天明,又开始循环的一天,上课、打工、探视里晴、回家。在这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我强迫自己坚持下去,在里晴甦醒之前,绝不会倒下。 或许是这样连续不断的虔诚祷告,终于让上帝聆听到我这个恶女的心声,又或许是里晴终年护体的十字架发挥了神蹟,我最亲爱的恋人终于甦醒,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 那天,忘了自己是怎么抵达医院的,我只记得在看见里晴睁眼的那一瞬间,麻痺多时的心脏终于开始正常的跳动着…… 上天垂怜,将我此生最重要的人送回了我身边,我以为这一次我终于能紧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然而,命运又在此刻和我开了一个大玩笑,这是我完全始料未及的。 嘿……我最亲爱的你,我的世界因你才有了光亮,才有了生存的意义,所以不论现在你在哪里,请别忘记我们所共有的璀璨时光…… 至今,我仍不断呼喊着你的名子,即使你的灵魂已不再识得我的存在。 6-2 接到医院通知电话的那天,我正和同学讨论着毕业专题,恍恍惚惚的……忙碌的生活与庞大的精神压力常常让我精神不济,生活里没了里晴温暖的守护,我就像个失了魂的人型道具,还能吃还能睡,却少了一股生命力。 记得里晴曾说,他不要我的存在只为了他,希望我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翅膀,勇敢的振翅高飞。如今,我的世界里确实不再只有他,我有父母,亲人,朋友,但他不懂,就算我拥有再多,如果少了他,一切就只是空幻的场景,飞的再高若少了他的注目,再大的荣耀于我也毫无眷恋的价值。 这世间的所有,只有他的存在才能拨动我的心跳,为我的世界注入光彩。 因此,在普通病房见到里晴甦醒的那一刻,我心底停滞的时间终于再次转动,滴答滴答,点点滴滴温暖了我寒冻多时的心。 我小心的在门口凝视了好一会儿,他深邃俊朗的混血面孔依旧,只是多了份失血的苍白,还有那微乱的发丝随意的散在肩上,那副狂捐不拘的模样,是以前我们同居时,在早晨常见的模样,也是最令我心动的时刻。 之后,我慢慢的走近他的病床边,而原本盯着天花板,神色有些漠然的他也才发现了我的存在。 「里晴……」我轻哑着声温柔的低唤着,眼框里的热气一时间糊了我的视线。 他望着我,表情有着一丝的迷惑,我想那是他初醒,不知发生何事的困惑。 「你终于醒了,终于……」我下意识的咬着唇瓣,不让泪水落下。 经歷过数天生不如死的精神折磨,能够盼到他再次甦醒,对我而言,已是个无以伦比的奇蹟。为此,我感激天主千分……万分……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开了口,熟悉的嗓音里有着浓浓的疑问。 于是,我解释道「你出车祸了,记得吗?为了闪躲一个突然从路旁跑出来的小孩,你的车子衝向了分隔岛后翻车,造成了脑部跟肢体的创伤,昏迷了好多天……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有多难熬吗?我以为我再也……再也见不到你了……」 説到激动处,我强忍的泪水终于夺框而出,他见状,缓缓的撑着身体坐起身,将病床旁的面纸递给了我。 我有些不情愿的接过面纸,哑着声道「不要以为我会轻易原谅你,你这次真的太过份了,害我掉了这么多的眼泪,你就这么喜欢看我伤心的模样吗?可恶的坏傢伙……」 他注视着我哭泣的脸,皱着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着不太确定的语气道「我……认识你吗?」 当他的问题传来,我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着用什么问句较恰当,然后才又道「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我……想不太起来。」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里晴。」我定定的凝视着他陌生的眼神,心底的不安愈扩愈大。 「抱歉,但我真的不记得看过你,你是我们教会的教友吗?」 他冷淡有礼的问着,这样的疏离感让我的身体又开始轻颤着,呼吸也渐渐地困难了起来。 我细密的打量着他的表情,颤着声回答「我是eve,你的小恶女啊……还是你要叫我光熙也可以,都无所谓,名子只是个称呼,重点是呼喊的那个人。」 「eve……光熙……」他在嘴边低喃着,眼神里却仍是一片漠然。 我深吸了口气,硬着声道「里晴,如果这是个玩笑,我希望你马上停止,因为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闻言,他微瞇起淡色的瞳眸,对上我的目光,淡声道「我没有在开玩笑,也没这个心思,如果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你抱歉……因为记不得我吗?」我无法置信的望着他,眼前的男人明明是里晴,在他略带疏离的表情里,我却找不到一丝熟悉的温暖。 「我真的不记得,就连你刚刚说的车祸,我也没有任何的印象。」他坦白的说着,字字句句彷若锐利的针尖,密密麻麻的刺痛着我脆弱的情感。 我退了一步,小口的喘着气,过度呼吸让我一阵滞息般的难受。 我不明白,上天不是感受到我虔诚的心意,所以将里晴还给我了吗?那为什么他不记得我?他的灵魂记忆里,怎么会就这样抹去我的存在…… 我伸手抚上了栖在心头的天使坠鍊,轻声喃着「就算全天下的人都遗忘了我,只要你在,我就能尽情的飞……你让我不要回头,是因为你答应了会在身后守候着,不是吗……现在怎么能这样……轻易的忘了我……」 听我断断续续的低喃着,他听的不真切,只是皱起淡色浓眉,褐色的眼底仍只有困惑,就在这凝滞的一刻,阿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里晴,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兄弟!」 阿仁开心的表情溢于言表,他兴奋的抱了抱里晴,而里晴倒显平静,淡着声问道「阿仁,我是怎么了?真出车祸了吗?」 「是啊,你昏迷了好几天,我们都要担心死了,这一阵子大家都不断地为你祷告,尤其是eve。」此时阿仁转头对我笑道「里晴醒了,现在你终于可以放心了吧。」 「eve她……是我们新教友吗?」里晴接续问道。 听完里晴的问题,阿仁的笑意瞬间僵在嘴角,好一会儿才道「里晴,我的好弟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eve她可是你最重要的女朋友啊,不记得了吗?」 「女朋友?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阿仁,你别胡说。」他仍旧一脸无法理解的困惑,彷彿这一段时间的沉睡,完全洗净了过往的记忆。 不再望向他清冷的面孔,我垂眸,原本因他甦醒而高扬的情绪已瞬间跌落谷底,胸口阵阵绞痛着。 此时阿仁也强烈的感受到不对劲,急切的问道「不会吧……里晴,你记得多少?你确实认得我吧?我是阿仁,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你,我们是在教会认识的不是吗?我刚到教会的的时候,是你第一个跑来找我说话的。」里晴不假思索的回道。 「那我们的事务所呢?记得吗?」阿仁又问。 「事务所?」里晴瞇起了眸,疑惑道「什么事务所?」 「我们合伙开的建筑事务所啊,里晴,别跟我说你不记得了,公司里还有大小事等着你裁决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我不还在念书吗?执照也还没考到,哪里来的事务所?」 「你……好,我们先缓一缓……」阿仁忧心的摆了摆手「一定是你才刚醒,很多事情还得等脑袋重组。没关係,今天你就先好好休息,其他事我明天再跟你说。」 阿仁站起身,朝着沉默已久的我道「eve,我们先出去吧。」 我僵直着身,充耳不闻,直到阿仁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低语道「给他一点时间,咱们先出去,和医生谈一谈。」 此时,我才移动着僵硬的脚步和阿仁同行,在离去前,我回头瞥了里晴一眼,而他也正用着生疏难解的眸光凝视着我……明明是相同的面孔与瞳眸,他的眼底却少了那份独属于我的温柔与悸动,这让我不禁荒谬的想着,眼前的他只是个和里晴拥有相同相貌,却代换了灵魂的仿冒品。 「这是脑部曾受到重创的病患会出现的情况,现在他的大脑还在修復当中,需要时间復原。至于他的记忆能否回来,没人说的准,我们会继续观察。这其间亲友可以多来探望他,多给他看些照片或是听些熟悉的音乐,对他的记忆连结多少会有一些帮助。」 当医生讲解着里晴的病况时,我沉默的听着,恍惚的精神让我始终无法专注,我的眼,我的心,我的所有感官彷彿陷入了停滞的状态,眼前所见的一切摇摇晃晃,无以名状的情绪散乱的拨弄着我的心跳,我感觉到自己的世界正在一点一滴的溃散当中。 阿仁似乎在我耳边说了些安慰与鼓励的话,我随意的应了几声后,带着失了魂的心在医院里走着,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方。 该去陪里晴吗?一想到他生疏淡漠的眼神,我的心纠结了一阵。 对现在的他而言,我只是个陌生人哪……这样的他还会期望见到我吗?我苦苦的笑了,笑到眼睛一酸,又糊了视线。 我自认为不是个爱哭的人,这一阵子却老是和眼泪作伴,若是就此让泪水流尽,心底的疼痛会不会少一些?还是,就让我像里晴先前一样,无止尽的沉睡之后一觉醒来,再无任何记忆,让空白的人生重新开始。 我想像了各种荒诞的可能,任思绪随意飘散,直到不小心和人碰撞,才拉回了我漫游的意志。 6-3 「抱歉。」 道歉的声音同时响起,我一抬头就见到了一张久违的脸。 「石风奇?」我讶道。 「eve?是你啊。」他显然有着相同的惊讶。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回我们又是异口同声。 「我们这么久没见还能有这样的默契,可见我们多有缘。」他不改本性痞痞的笑着说。 即使多年不见,他那油腔滑调的个性仍是不变,以往的我对他的轻浮总没太大好感,但如今一见,却顿感亲切。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问。 「这间医院是我们家开的,我出现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吧。」 「对……我倒是忘了……」多年不见,我几乎要忘了他的家世背景。 「你呢?来看医生?还是探病?」 在他探索的目光下,我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坦诚道「我是来探病的。」 「喔……可以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让我们eve特地来医院探望吗?」他又试探性的问了问,我也不打算隐瞒他。 「是我男朋友,他出了车祸,所以最近都在医院疗养。」 「老天,原来我们eve也交男朋友了。」他夸张的乱叫了一声「我倒想见识一下这个男人有何等能力,竟然降服了无坚不摧的eve。」 「我没你说的这么可怕吧,现在的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学生。」我淡声道。 「是啊,要不是你突然急流涌退,我也不会“从良”了。」他打趣的说。 「从良?你吗?」我不禁失笑了。 他双手环胸,一脸兴味的注视着我,笑问「要不要去喝杯咖啡?楼下就有咖啡馆,我们可以好好的叙叙旧,聊些前程往事。」 见我犹豫着,他摊了摊手「如果你不想,我也不勉强,只是单纯的见到故人,想聊聊天罢了,不过你要是拒绝了,我会很伤心就是了。」 他状似落漠的看着远方,我知道他又在演戏了,不禁摇摇头,失笑道「石风奇,你都几岁了,别跟我玩那些幼教的技俩,走吧。」 说来好笑,认识了石风奇这么多年,这竟是我们第一次好好的坐在咖啡馆里面对面的聊天,命运的际遇是如此莫测,至今,我仍无法理解发生再我身上的一切,是否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和石风奇见面的那个下午,风很轻,天很蓝,漫天的光影灿然,然而我的心却沉鬱的宛如当时眼前的那杯黑咖啡。 「你很心不在焉喔。」 我的视线从手里搅动的热咖啡里抬起,望着他回道「抱歉,我在想一些事情。」 「我都已经坐在你面前了,你就不能多分点心给我吗?」他托着脸颊笑道。 「好,我的注意力回来了,你想聊些什么?」 「就聊聊我们这几年的生活吧。」他眉一扬,续道「自从你回归正常生活后,我的人生就无趣多了,接不到你的case让我工作得很没动力,最后只好收起我那些不正归的生意,好好的回学校念书,怎知后来还好死不死的考上了医学系,整天忙k书,真是自找麻烦。」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决定的,哪时跟我有关係了,别乱兜在一起。」 「你怎么还是这么冷情,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早该明白我就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我淡笑道。 「好个没心没肺,果然是我喜欢的调调。eve,你和你男友进入倦怠期了没,如果是的话,我倒很愿意成为你的后补第一号。」他笑容里毫不掩饰的情感让我有些惊讶,难道他还是没有放弃吗? 「你少开玩笑了,我可没这么飢不择食。」我不客气的说。 「好久没和你聊天,这种唇枪舌剑的感觉真怀念,虽然你看起来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但老实说,我觉得你似乎变了,跟以前比起来,现在的你还真是可亲到令我浑身不自在。」 我笑着撇撇唇「是吗?那还真是抱歉让你感到不自在。」 「那个男人真有一套,能让你为了他做出这么多牺牲与改变。」 「你的话我可不同意,因为牺牲最多的人恐怕不是我。」我低头轻啜了一口咖啡,苦涩的感觉随即从唇舌窜进了心底。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能说些什么,如果他真的是个值得爱的男人,那么我也只能祝福你们了。」 「看来你也改变了不是吗?以前的你可没这么容易妥协。」 他嗤笑了一声「我这叫认命,这些日子的跌跌撞撞,至少让我得到了一些体悟,有些事是怎么也强求不来的,顺着命运的安排还比较轻松一点。」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无奈,显然他的生活并不如外表看来这般自得快乐,或许就和我一样,他的轻浮浪荡也只是一种保护自我的偽装吧。 「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我可是会以为你开始喜欢上我了。」他表情一变,又是一张嘻皮笑脸。 无视于他的不正经,我正色道「石风奇,我有点事想请教你。」 「哦,有什么事说吧。」 我大略将里晴的身体状况叙述一遍后,问道「如果是这样的症状,严重吗?他的记忆有可能恢復吗?」 他支着下巴面色凝重的想了想,道「毕竟我现在还只是个医学系的学生,所知有限,但人的大脑非常精密,若某区块受了严重伤害,想要完全恢復的机率不大,只能靠持续的治疗和那么点运气吧。」 听他这么说,我的眼神再次黯了下来,苦笑道「运气……我只能仰赖这种虚无的东西吗?」 「你别太沮丧,我也只是说出我的论点,实际情形还是因人而异。」他状似安慰着,不一会儿又道「虽然我不清楚你和男友的关係,但,记得自己的过去却独忘了你,你不觉得这很不对劲吗?在医学上有一种情形,病人在受到衝击后遗忘部分过往,而那被遗忘的部分通常都是病人的压力来源。」 见我听得专注,他嘴角微扬,续道「简单的说,其实在病人的潜意识里,并不想再回朔遗忘的过去,既然如此,你又何苦要让他记起他想遗忘的一切。」 随着他的述说,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暗示。 里晴会忘了我,是他的大脑选择抹去我的存在吗?如此大胆的假设让我笑了,笑得眼框又是一阵热。 「石风奇,谢谢你的说明,我想我很清楚你的意思,但你知道吗,那个人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让我信任与全心交付的人,所以就算他忘了我,我对他的爱也永远不会消失。」我对上他瞬间冷然的神色,定定的说「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就绝不会放弃。」 即始这是场注定会输的赌局,但我已经下注了,而且绝不收手,绝不。 「就说你是个无坚不摧的人吧,不管我怎么说,你还是这么固执。」他叹了口气,有些自嘲的笑了几声。 「他也曾经这么说过……」我低声的轻喃着。 里晴对我的任性与固执几乎是全面性的包容,但在接纳的同时却在无形中改变了我。他带着我看见光,看见色彩,看见希望与梦想,让我只想和他一样,投身在那庞大耀眼的光芒里…… 「他真的是个很幸运的男人。」石风奇看着我,眼底有着淡淡的温柔「曾经,我也希望自己是那个能带给你幸福的人,但现在看来,你已经找到你想要的幸福了……希望你的他能赶紧恢復记忆,若是之后他还是想不起来,我很乐意替你狠狠教训他一顿。」 他亮着拳头,佯装的兇狠的滑稽模样让我直发笑「够了吧,你的手现在可不是用来打架的,未来的大医生,好好k你的书吧。」 「是,eve大姐头。」 后来的我们聊了许多过往的轻狂事蹟,以及曾经相识的朋友之后的际遇,有人和我们一样回归了社会,过着正常的生活,但有更多年轻的生命仍在社会的边缘挣扎、堕落,我想如果没有里晴,我失控的人生到最后必定会将我带向毁灭之路…… 当年,里晴的存在彻底的拯救了我,现在,轮到我帮他拾回失落的回忆,重建生活。 我如此信誓旦旦的对自己下了决定,并在当天晚上回家后,迅速搜集了一些我们以前的照片,信件以及任何能勾起他回忆的物品。 在整理旧物的当中,也让我陷入了过往的回忆里。 自我和里晴相遇的第一天开始,命运的安排就註定了我们此生的牵绊。从晦涩混乱的十七岁,到为了梦想而努力的现在,我们之间经歷了太多波折与考验,如果这是为了偿还我过去所犯的错,我甘愿承受一切苦痛,只求里晴安好的和我相守一生。 嘿……我最亲爱的你,如果思念有重量,我想现在的我早已寸步难行了…… 至今,我仍日日怀抱着厚重的思念入眠,期盼在梦里能有你的身影紧紧相依。 如果可以,下辈子我想变成一隻飞鸟,永远的栖身在你的身边,从此,再 不分离。 6-4 长夜漫漫,在杂物堆里整理了一整夜,隔天刚好是週末,我起了个大早,准备带着一些旧物到医院。或许是早晚温差大,在出门前,一股冷意不断从体内发出,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额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不理会身体的不适,我随意的加了件外套便出门。 在来的路上,我不断在心里模拟着,该用怎么样的表情与言语面对他,然而才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见了室内好几个人围绕在里晴床边,而那些人几乎都是里晴的教友。 我侧过身,没让人发现我的存在。 隔着些距离,我望着里晴和那些教友说说笑笑的神色,一切如常,唯一改变的,只有遗忘了我…… 不一会儿,同在里头的阿仁发现了我,连忙喊道「eve,你来啦。」 一时间,所有的人一同望向我,里头还有那个曾暗恋里晴的美月姐,这让我心底愈加不舒服了起来。 暗自压下内心的复杂情绪,我走到病床边,客气的和大家打声招呼。我向来不是个太热情的人,和教友间也没太大交集,所以那些人对我也不甚熟悉,只知道我和里晴是恋人关係。 「我们是来帮里晴祷告的,才刚结束一阵子,你也刚到吗?」阿仁问道。 「嗯。」我点点头,淡淡的说道「我带一点东西过来给里晴,希望能帮助他的记忆。」 边说着,我感受一道视线落在我身上,我侧过脸,下意识的避开那双淡褐色瞳眸。 「那太好了,等会儿我们教堂还有聚会,刚好把时间留给你们小俩口,多聊一点天,看能不能多唤起一些回忆。」说话的是教会里的牧师,他是个和善的退休教授,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的好。 「对,医生说要多让里晴接触一些熟悉的人事物,多刺激脑部,这样恢復的会比较快。」其他教友也跟着附和道。 「是啊,我们刚刚也一直跟里晴聊着以前的往事,幸好重要的事他大多都有记得。」美月接着搭腔,她的语气仍是和和气气的,但话里的玄机藏着妒意,直直朝我刺了过来。 女人间的战争往往就从爱上同一个男人开始,里晴的失忆对她而言显然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但我不打算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只是漠不作声的整理带来的东西。 见气氛有些不对,敏感的阿仁连忙打圆场「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等会儿还有活动,我们就先去准备一下吧。」 在阿仁的提醒下,教友们一个个和里晴说些祝福打气的话,离去前,阿仁将我拉到门外,一脸凝重。 「eve,我们和里晴聊了些过往的事,为的就是想知道他记忆损失的程度,目前看来他的记忆只到研究所时期。刚刚,他还问我依嵐有没有人照顾,还是我跟他解释了他才知道。总之,记得别太急,就随意的聊,别给他跟自己太大压力,我想他的记忆会慢慢回来的。」 听完了阿仁的耳提面命,我目送教友们离开,默默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怎知站的愈久,愈无法转身踏入病房,一股莫名的抗拒感在心底缓缓发酵。 如果他的记忆只到研究所,那么我对他而言,也就真的只是个全然的陌生人了……想到这里,一时之间,我竟害怕了起来。 我深吐了几口气,待情绪回稳,我闭起眼睛,慢慢地在心底回想起和里晴相处的点点滴滴。曾经,我们也是两条完全不相交的平行线,在各自的世界里生活,直到命运的牵引之下,他出现了,也终结了我无止尽的孤单。 他曾说过,我和他很相像,所以他爱我就如同爱己般自然。那么现在,他的记忆已逝,灵魂的频率还会识得我的存在吗……我抚上胸口的天使坠鍊,决定再和命运一搏。 当我再次踏入病房内,床位在窗边的里晴并没有即时察觉我,只是专注的翻着手里的相本,那是我所带来的旧物之一。 他注视着一张张拥有我们共同回忆的照片,淡然的脸上没有显露太大的情绪波动。 我安静的走到窗边,替他拉开有些厚重的窗帘,让外头灿然的光线漫入室内。里晴向来喜欢早晨的阳光,因此在同居时期,他总是起的特别早,利用上班前的空档,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手咖啡,一手报纸。而夜猫子如我,常常为了这短暂的相处时光逼自己早起,只为了窝在他的身边,像隻慵懒的猫咪溺在主人身旁,享受片刻的温暖。 「这些都是你帮我从家里带来的吗?」里晴从照片里抬头,问道。 我转过身,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笑意「是啊,我昨天整理了好一会儿,带了一些东西过来,家里还有很多,这几天我会陆陆续续带来这里。」 「我们住在一起吗?」他又问,眼底的淡然让我有些难受。 我摇头回道「我们以前是曾经一起住过,后来因为家里因素,我搬了出来,但钥匙你让我留着。」 「你在我心里一定很特别。」 他突然这么说,让我的心一震,语气不稳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向来独居惯了,若要和另一个人共享同一个空间,除非那个人能让我全然的包容,否则不出几天,我就会请你搬走了,更不可能留钥匙给你。」 「我该为你的青睞感动落泪吗?」我笑问。 「你该为了你自己,好好的过生活。」 他的话让我有一瞬的不解,直到他接着道「我和你之间的事,阿仁都大概跟我提过了。你是我一直以来,最想珍惜的人,现在却发生这样的事,让你心理受尽折磨……如果我的记忆尚存,必定不会让你陷入这种困境里,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被我牵绊住,好好的追求属于你的幸福。」 「你……你的意思是要我离开吗?」我无法置信的望着他,身体不住轻颤着。 「不,该离开的人是我。」他敛起眸光,语带平静的说「现在,我的记忆不知何时才能恢復,工作、生活全部停摆,什么时候才能回復正轨,连医生都没办法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这样的我,怎么可能为你带来幸福。」 我摇摇头,泪眼婆娑「你错了……我的幸福是因为你才存在,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可能会幸福……」 「eve……」 「我不想听,请你别再说了。」我脚一软,瘫坐在椅子上,无法抑制的情绪在胸口翻腾。 「别哭,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伤害你。」他沉着声道,自责的表情溢于言表。 「来不及了,从你遗忘我的那一刻开始,伤害就已经造成了。」我沙哑着声,过渡氾滥的眼泪让我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空气里传来他的叹息声,我不禁想着,难道我们之间真走到尽头了吗? 「eve,过来好吗?」他突然一脸平和的朝我招招手,让我一时间不知所措。 于是他又柔声道「你都大老远把东西搬来这里了,就做个人情陪我一起回忆好吗?我需要你。」 我吸了吸鼻子,抹去眼泪后才有些不情愿的到他的身边坐下,陪着他一起翻阅旧照。 那一张张被相机凝结起来的过去,都是我们一起共渡的美好时光,包括我们第一次庆祝的生日、交往纪念日等各种节日、两人初次旅行体验等,每一段时光都歷歷在目,彷彿昨日重现。 我依着照片讲解过往,里晴耐心的聆听着,偶尔发了几个问句,但大多时候只是注视着照片里的我们,皱眉沉思着。 我不知道照片的辅助功效有多少,只能竭尽所能的将我所记得的详加描述,然而故事说的太多,我倒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记忆的可靠性。原来不只后天的创伤会损害记忆,就连时间也会在不知不觉当中,淡化那曾发生的一切。 我说着、笑着、间或加油添醋了一点,我希望他记得的,永远是我最美好的一面,即使我所拥有的美好特质并不多。 6-5 说着说着,或许是前晚一夜无眠,也或许是早晨身体的那股冷意又袭来,我缩了缩身子,眼神开始涣散,精神也无法集中。见状,他收起旧物,对我温着声道「你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不,我不睏。」我揉了揉微红的眼睛,逞强道。 「睡一会儿吧,旁边的长椅上有一件薄被,是阿仁帮我带来的,你可以去小歇一下。」 「我真的不睏……」见他扬眉,微瞇着眼看我,我很明白那是他坚持的表示,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但有一点我也很坚持「我不想睡长椅,我想靠近你一点,床边让我趴一下就好了。」 不知怎么的,在提完这个要求后,我薄薄的脸皮有点发热,见他似笑非笑的注视着我,我的心跳也加快了起来。 我们虽已交往多年,但至今见他,偶尔仍会无法克制的脸红心跳,这件事我从来没和里晴说过,要是现在被发现岂不丢脸丢光了。 幸好他这回没再为难我,只是挪了点位子,让我可以趴在床缘。 「谢谢。」我彆扭的道了声谢,在闔眼之前还不忘提醒道「我睡半小时就好,记得叫我喔。」 才说完,我眼皮一闭就恍惚入睡了。在意识游移之际,我感觉到有人轻轻拨弄着我的长发,以前的里晴也很喜欢这么抚摸着我的发丝,这般的亲匿永远是他独有的权利,不管是过去或现在。 或许是有里晴的陪伴,我终于放下连日来的压力,沉沉的睡了一觉,当我再次转醒,床舖上的人已不知去处。 「里晴?」我轻唤了一声,无人应答。 我起身往门口走去,隔壁床的一位看护好心的告知我,里晴已经柱着拐杖到外头去了。 我道了声谢,不明白他会往何处去,只能在医院的楼层逛着。 记得多年前,我也是在这个地方探视里晴,那时候的我对人生感到绝望,内心只有填不满的空洞,没想到也才几年之差,我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现在,我又回到这里,内心虽不再有偏激与愤恨,里晴车祸的打击却仍时时啃噬着我的心。 只是想要平凡快乐的和自己所爱的人生活着,竟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 我低头苦笑着,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引起我的注意。 「嘿,eve,又见面了。」 「石风奇?怎么又是你。」我讶道。 「不能是我吗?」他仍痞痞的笑着,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见到我。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了?」 「等你囉。」见我皱起眉他才改口「开玩笑的嘛,这里是我家的医院,我想来就会来囉。你呢?又来找你男朋友吧,他想起你了没?」 「这跟你没有关係吧。」我冷淡的回道。 「这就不一定了,这里很多权威的医生都是我的叔叔伯伯,如果动用一点特殊关係,或许可以请他们帮你男友做更精密的治疗。」 「是吗?」一听到这里,我瞬间燃起希望「石风奇,如果真的可以,希望你能帮我打通关係,用最好的医疗去治疗里晴。」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为什么要帮助我的情敌?」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帮了他,对我有好处吗?」 他说的轻松,但这番轻挑的态度惹恼了我。 「你纯粹只是想来耍嘴皮子的吗?如果是这样,那我用不着你的假好心。」我冷眼一瞪,打算略过他直接走人,却被一把拉住。 「好啦,eve大姐头,我是开玩笑的,你就这么禁不起玩笑吗?」 我冷冷甩开他的手,正色道「对于里晴的事,我是很认真的,没心情和你说说笑笑。」 「okok,是我的错,我下次不会再乱开这种玩笑了,和解好吗?其实我是真的想帮你的,透过我的关係确实可以让你男友…….里晴是吧,让他受到更好的医疗照顾。」 「例如呢?」我带点防备的问。 「例如先把他的病房升等,申请二十四小时专业医护人员,还有脑部权威主治医生负责,用最高级vip的待遇让他接受最先进的治疗,这样如何?」 他所形容的一切确实打动了我的心,只是不知道他又有何用意,我太了解眼前的人,不吃亏向来是他的行事原则。 「你有什么条件吗?钱?我想你应该不需要吧。」 他伸出一隻手指,在我面前摇了摇,回道「不用,什么条件都没有。」 「怎么可能,就像你说的,你做的这一切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帮我?」我完全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这对我当然有好处。」他给了我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意「能够让你开心,就是我最大的报酬了。」 闻言,我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是无法回应……」 「stop!」他打住了我的话,逕自道「我知道,这都是我自己想为你做的,你不用感到负担。」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低声回道「石风奇,我不想欠你人情。」 「如果你真不想,我也不勉强,只是要记得,你男友的状况是愈早治疗愈好的。」他切中核心的说道,让我又犹豫了起来。 「我会考虑的,谢谢。」 「别跟我道谢,我说过,我对你要的从来都不是感谢。」见我沉默不语,他敏锐的换了个话题「eve,你昨天熬夜吗?怎么一脸倦容。」 「有这么明显吗?我刚刚还小睡了一下。」 「等等,别动。」他突然道。 「怎么了?」 「你的头发上有一个东西……」他伸手朝我的脸靠近,当我正想退开时,一隻手略过我的肩膀挡住了石风奇。 我回头一望,惊讶的低唤了一声「里晴。」 里晴并没有马上回应我,他放掉石风奇的手,有意无意的挡在我和石风奇之间。 「喔,你就是里晴啊……真是久仰大名。」石风奇满脸兴味的朝里晴伸出手「我是eve的朋友,石风奇。」 里晴礼貌性的回握,两人对视的目光有着令我费解的情绪。 里晴和石风奇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石风奇外貌斯文,身型单薄,言语轻挑,是个八面玲瓏的人;反观有着异国血统的里晴,身型高硕,五官深邃,性格多变,灿烂的笑顏足以魅惑人心,可当他严肃起来的时候,凌厉的眼神只让人不寒而慄。 简单的说,如果石风奇是个军师型的人物,那么里晴就绝对是那个独霸天下的统帅了。若非如此,我这个恶女又怎会被降服的如此彻底……我悄悄瞄了里晴一眼,心跳又开始不规矩的跳动着。 6-6 就在我的思绪胡乱飘飞的当下,两人交握好一会儿的手终于放下,于是里晴低头对我道「陪我走回去吧。」 「嗯,好。」 离去前,我朝石风奇点头示意,却异外瞥到他异常发红的右手,以及脸上不甘心的神情。方才,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跟他很熟吗?」在路上,里晴突然问道。 「还好,他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算是旧识吧。」我解释道。 「别跟他走的太近。」 听他这么说,我转头望向他的侧顏,他脸上冷峻的线条与冷然的语气,都是他心情不佳的证据,但是,他为什么要生气?因为石风奇吗? 难道是吃醋?不可能吧,他的记忆里没有我,又怎会有那样的情绪。 虽然不太确定他心情不佳的原因,我还是回道「除了你,我从没和任何人亲近过。」 听见我的回覆,他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稍稍软化了脸上的线条。 「对了,里晴,你刚刚去哪了?我一醒来你就不在床上了。」我问。 「看天气不错,我出去散散步,顺便动一下筋骨,让脚好的快一点。」 「那你怎么没叫醒我?我可以陪你散步啊。」我抿了抿嘴,对于错失了两人独处时间感到懊恼。 「见你睡得这么熟,我不忍心吵醒你。」他微侧过脸,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笑意,让我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即使已见过无数次,那种惑人的灿烂笑容于我,仍然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我整了整心绪后,状似随意道「刚刚你见到的那个石风奇,这间医院刚好是他家开的。」 「喔?」他应了一声,原本温暖的语气突地骤降。 是我的错觉吗?他刚刚听见石风奇的时候,身形明显顿了一下。 我瞄了眼他的脸,小心的说道「因为是旧识,所以如果能透过他的关係,或许可以帮你争取到更好的医疗。」 「是吗?」他的语气更冷了,这回我想绝对不是我的错觉,因为他停下了脚步,冻结的双眸正凝视着我。 「eve。」 听见他冷凝的嗓音,我绷紧着身子回望着他。 「我知道你希望我儘快好起来,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我不想欠这种人情,尤其是,还得透过你去跟他打交道,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事。」他瞇起眼,冷峻的表情几乎都要跟雕像如出一辙了。 「可、可是……」我急着想说服他,但见他沉着脸,毫无接受意愿,我也只好打消念头,无奈的回道「好吧,我知道了。」 「你害怕吗?」他突然道。 「什么?」 「怕我一辈子也回復不了记忆,回不到从前那个万里晴。」他神色复杂的望着我,语气里有着淡淡的苦涩。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我真的希望你好起来,希望你想起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我红着眼框说着,泫然欲泣「我们这几年经歷了很多,每一段路都走的辛苦,但因为有你,我才能走到这里,所以我很珍惜那些回忆,不管是好的、坏的,对我而言都非常珍贵。」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这么辛苦。」 他心疼的语气,让我愈加心酸,我哑着嗓音回道「该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不该让你这么拼命,连自己的命都差点丢了……」 他温柔的抹去我的泪水,温声道「好了,别哭了,我们回病房去吧。」 我点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边,边走着,我悄悄地拉着他的衣角,希望能靠他近一些,而他也注意到了,将我的手一拉,紧握在他的掌心里。 他这般举动再次触动了我易感的心,眼框红了红,嘴角却无法抑制的上扬。 两人慢步走到病房后,我有些不捨的放掉他温暖的掌心,眷恋的温度还在上头,我贴了贴自己的脸颊,期盼留住馀温,而这般孩子气的举动显然被他发现了,他注视着我,眼底有着藏不住的笑意。 我脸红了红,连忙将手收在身后。 「eve,过来一点。」他又朝我招了招手。 我乖乖的走到他身边坐下,还没坐定,他的身体突然朝我倾过来,两人的脸也愈加贴近,我吓了一跳,连忙闭起眼睛。 不一会儿,我感觉到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之后就没动静了。 我等了等,没等到预期中的事,才一睁开眼,就见到他笑着,脸上带点促狭的神情。 「你、你刚刚做了些什么?」我困窘的问。 「你期望我做些什么吗?」他反问,曖昧的语气让我的脸皮又热了起来。 「我哪有期望什么!谁叫你突然靠得这么近,害我吓了一跳。」我愈说愈大声,企图用音量掩饰我紊乱的心跳。 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伸出手朝我亮了亮他手里的东西,道「你的头发上黏着一点棉絮,我帮你拿了下来。」 「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在他的凝视下,我止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我还以为他会吻我呢,真是太丢脸了……此时的我还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鑽进去。 「刚刚那个人……叫石风奇是吗?」里晴突然提起他,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 「是啊。」 我思考着里晴又提到石风奇的用意,他顿了一会儿才又道「不要让其他男人太靠近你,尤其是他。」 他抚上我的发丝,语气里有着不容人抗拒的佔有慾。 看着他严峻的神情,我有一丝怔忡,如此的表态是否代表了我在他心里的重要性?即使没有了共同的回忆,他的灵魂深处还是记得我吗?我可以有这样的期待吗? 我还没来的及回应,他突然退回病床上,伸手抚着眉心,表情有些痛苦。 「怎么了吗?是不是不舒服?」我担忧的问道。 「没事,只是头有点疼,休息一下就好了。」他闭起眼睛,原本就无血色的脸似乎又更惨白了。 「不行,我去找医生来。」 不再多想,我匆匆跑了出去,这天刚好是周末,主治医生不在,只好请值班医生代为察看,在一番折腾下,里晴的状况终于有些好转,随着药物的效用渐渐沉睡而去。 我在病房内陪着,看着他的呼吸平缓,我松了口气,但一刻也不愿移开我的视线。方才医生说,这是脑部受创病人会有的情形,是好是坏难以断定。往好的方面想,或许他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復中,但反言之,也有可能是情况愈渐恶化…… 不愿再深想,我只是凝视着他苍白的容顏,心里的折磨与疼痛无以復加。 那个夜晚,我再次真诚的向上帝祷告,这次我不再求什么了,就算他的记忆回不来也没关係,只要里晴不再受任何病痛的折腾,健康的活着就好。 这是我仅存的期望了……请不要让我唯一的希望也破灭。 一整夜,我就一直这么跪地祷告着,直到天明,直到我体力不支的昏了过去。 在昏沉的意识当中,许许多多的片段记忆,不断地在脑海里播放着,彷彿濒死前的回朔影片,回顾着此生的种种,无论功过,一切转首终成过眼云烟。 在层层的片段里,最多的就是和里晴相处的画面,那些永恆记忆是如此珍贵,在在都是我此生最珍惜的宝藏, 嘿……我最亲爱的你,上帝创世纪也造人,可祂为什么给了我一颗固执的心,让我不论何时何地,都忍不住寻找着你熟悉的身影。 我想,我对你的执着,恐怕连上帝都要叹息了吧。 虽然,人的生命终有尽头,但在走到终点之前,我对你的爱与眷恋也将如远古神话里的adam&eve,永不止息…… 6-7 不知昏睡了多久,我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忽明忽灭,期间,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不断传进我的鼻息,我想醒来,冷热交替的身体却如铅块般的沉重。 昏沉中,迷濛的双眼似乎睁开几次,里晴的轮廓曾一度出现我的视线里,但随即又随着飞散的意识而去。 然后就这么睡睡醒醒,当我再次真正的清醒,眼前的一切也才开始清晰。 「eve,你终于醒了。」 我动了动,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看到是阿仁,我有些困惑。 「阿仁……你怎么在这里?我又是怎么了?」我缓缓的支着身子坐起身,僵硬的身骨卡卡作响,彷彿好一阵子没动了。 「你生病了,发高烧发了整整三天,都快把我们吓坏了。」阿仁解释道。 「原来如此,我的体质本来就是不病则已,一病起来就非常严重,谢谢你照顾我。」我淡淡的答谢着,却见他一脸为难的看着我。 「其实这几天照顾你的人不是我,是……是里晴。」 「里晴?是吗?」一听到他的名子,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微笑道「这几天他好多了吗?记忆恢復的状况如何?」 「这个……其实呢……」 见阿仁吞吞吐吐,我有点急了,连忙下床。 「他应该还在医院吧,我直接去找他好了。」我的脚才刚沾到地,随即被阿仁挡了下来。 「eve,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了吗?」我问。 「里晴他……今早已经出院了。」 「出院了?」我大感讶异,疑惑道「可是他的脚伤……还有记忆……难道他的记忆恢復了吗?」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我急忙抓着阿仁问道「是吗?他的记忆是不是恢復了?」 「唉……我真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阿仁紧皱着眉,十分苦恼的说「基本上,他的脚伤復原情形不错,没什么大碍,但记忆还没这么快。我也劝过他别这么快出院,但他好像心意已决,连公司的事,他也退出股份,已经全权交给我处理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他要退出他一手创办的事业吗?」愈听愈不对劲,一股不安的感受缓缓地在我心里漫延。 「我也不希望他这么匆促的决定,但既然他心已决,我也只能尊重。」 「怎么会这样呢……不行,他现在人在哪里?我要找他谈一谈。」 「等等,他交待给我一封信,要我拿给你,等你先看完再说吧。」边说着,阿仁将信件交给了我。 「为什么他不亲口跟我说?阿仁,你知道些什么吗?」我问,呼吸又开始不自觉的加快。 阿仁面有难色的看着我,低声叹道「我的立场没办法多说些什么,你想知道的,里晴都交待在信里了。」 我低头注视着手里紧握的信纸,一时之间竟无法言语。 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阿仁才又道「公司里还有些事等我去处理,我就先不打扰你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再随时跟我联络吧。」 当阿仁退出了病房,我僵硬的手指动了动,轻轻的开啟那封里晴亲笔写的信。 eve: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台湾的土地了。你先别急,也不许哭,我还有很多话要告诉你,所以请你为了我,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是的,我离开了台湾,不告而别。你可以怪我、骂我、气我,但就是不要找我,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现在的你,或许无法理解我的决定,但是对我而言,只有这么做,我才有力量继续面对自己的人生。 你生病的这几天,我不断地将你带来的旧物反覆看了好几次,每多看一次,我的记忆彷彿就多了一点,可惜的是,我的记忆太零碎,还没办法将它们全部拼凑在一起。好几次,看着你的睡脸,模糊的记忆在我脑海徘回,我没办法确定记忆的真实性,但是,我心底的悸动是不会骗人的。 eve,只有你是我心底永不动摇的根基,这点,我毫不怀疑。只是,这样不稳定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我没有答案,也没有人能告诉我,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决不愿让你和我一起过这样的生活。 你可以怪我太独断,也可以气我自作主张,但是,你爱的那个男人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若无法给所爱的人幸福,我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eve,我曾对你说过吗?你的身后有一双坚毅的翅膀,可以飞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现在正是你梦想即将起飞的时候,不要为了我停留,尽情的往前飞,飞向你想要的未来。 最后,让自私的我跟你做个约定好吗? 一年,我给自己一年的时间,如果一年之后,我的记忆恢復了,生活也步上轨道,我会再次回到你面前,对你履行我曾许下的诺言,你有权力接受或拒绝。反之,如果一年之后,我还是无法恢復,就请你将我遗忘,再也不要回头…… 很抱歉对你做了这么多残忍的决定,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记得,你是存活在我世界里的一道光,如果这道光熄灭了,就等同于抹灭了万里晴存活于这世上的意义,所以答应我,你会好好的过生活,不论风雨,不论祸福,你都会勇敢的继续完成你的梦。 ps: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牵掛。 里晴 读到信的末端才发现,里晴的字跡愈来愈模糊了,一开始我以为是里晴的笔墨水过多,晕染了纸张,直到我感觉到脸上温热的液体不断地往下坠,才知道原来那是我的眼泪。 第一次,几乎不费任何力气,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一滴、两滴、三滴……无尽的泪水像是河水泛滥似的,浸湿了整张纸面,上头的文字早已模糊不堪读取,但这倒也无所谓,因为信上的一字一句,早在我阅读的当下就印刻在脑海里了,想忘也忘不了。 依稀记得那一天,外头天晴气朗,街上行人来来去去,就如同往常是个平凡的一日,是个一晃眼就会在记忆里消逝的一日。 然而奇怪的是,在这样平凡的日子里,有一个部分却特别的不一样,是什么呢?我想了好久好久,后来才发现,是色彩,我眼底的世界从那天起失去了顏色,不论再多彩璀璨的事物在我眼里,都只有纯然的黑与白。 我是个失去顏色的人,但这无碍于我的生活,我还能吃,还能睡,还能继续顺利的完成学业,偶尔和朋友家人相聚,正常的就如一般人。 之后如预料般的,我以优异之姿完成了大学的学业,在学习期间也获得了不少设计大奖,这般的条件让我获得了许多大公司的青睞,在我毕业前就有设计公司前来挖角。 父亲在我大四毕业那年,特地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他的癌症在药物的控制之下已渐渐康復。在授证典礼上,我看着台下健康的父亲,这是他第一次亲自参与我人生里的重要纪事,为此,我终身感恩。 很快的,一年过去了,跟我订下一年之约的里晴并未如期出现。 我的世界依旧黑白,生活持续运转,一切如常,只是,里晴的名子不再被提起,不管是亲人或朋友,对他们而言,这个名子彷彿是个禁忌,只要有我在的地方,有关里晴的话题就被绝对禁止。 我了解他们想保护我的心理,但偶尔对于他们的过度反应,还是令我有些哭笑不得。他们不明白,那个名子即使不被提起,也不会在我心里消失;即使自此永不相见,里晴和我之间曾拥有的时光,也不会随着时间而淡去。 我的篤定来自于我的心,而我的心告诉我,只要它继续跳动的一天,那份未曾被消化的思念,就永远不会消逝。 毕业后,即使待遇优渥的工作机会很多,我仍然选择继续进修,往硕士之路迈进。在进修期间,我在眾人跌破眼镜之下,到了里晴和阿仁之前合伙的建筑事务所设计部门里当助理,累积实际工作经验,也颇得心应手。 当初在做这样的决定时,遭到了很多的反对,但我仍力排眾议,选择了我想走的路。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一直以来我和阿仁始终保持着连络,不但没有因为里晴而断去情分,反而更坚定的互相帮助,尤其是事务所这几年成长的很快,旗下优秀的建筑师、设计师眾多,不但已在业界打出名号,外资也进驻合伙行列,让事务所渐渐地朝国际化迈进。 自此,一路走来平安顺遂,我的翅膀带着我飞了好远,常常在我以为已经达到尽头之后,又突然飞的更高,无边无际的天空任我翱翔。 故事走到这里,已经是尽头了吧。 以上,就是我这些年深藏在记忆里的故事,轻轻的以文字述诸之后,内心厚重的思念,似乎可以稍稍减轻了些。 今天是我研究所毕业的日子,终于,我顺利完成我的学业,也同时达成和母亲之间的约定。没想到只是一个简单的承诺,竟要花去我人生里的数年完成,现在真的达成了,却反而有一种非现实的错觉。 回首过往,十七岁的我是一个孤独脆弱,内心怎么也填不满的人,现在,我有了一双强壮的翅膀,可以自由的飞向我想去的地方,但是我飞了又飞,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让我停歇的地方。 嘿……我最亲爱的你,我终于如你所期望的,找到了自己的翅膀,经由练习多年,羽翼丰厚的我已经能自由的飞翔了。 我不断地往前飞,没有回头,再苦也不曾放弃,但是,最近的我真的有点累了呢……如果我就这样停了下来,你会接住因疲倦过度而坠落的我吗?还是,我只能继续自己的航程,直到生命的尽头呢? 我的脆弱向来只让你看见,所以我想,你应该不会责备这存在我心已久的挣扎吧……里晴…… 故事已然走到终点,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要将它献给你,我心中最重要的永恆恋人,我的adam,里晴。 ps: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你牵掛 你的恶女eve 当故事终于如期完结,我凝视着桌上几乎可以集结成册的一叠厚厚纸张,伸手轻抚其上,那轻薄纸页上的一字一句,都是我这些年来说不出口的思念。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能将这一切投递到他身边,让我的文字伴随着他的呼吸与心跳,让我深厚的思念有一个可以寄託的出口…… 就着窗口,我沉缅了好一段时间,最终,我将这叠纸张留在房间的书桌上。 临走前,我回望了一眼满室的寧静,这里曾是我和里晴最温暖的家,如今男主人远行,不再復返,家里的女主人也只能等待,等待着或许永远也盼不到的重逢…… 悄悄收起眷恋的心绪,我轻轻关上铁门,不再回头。 7-1 第七章 研究所的毕业典礼,我的校园学习章程终于要在今天划下句点,穿着硕士袍,顶着名校硕士光环,在掌声中接过毕业证书与眾人的祝福,在这样欢乐的气氛之下,我的心情倒显得平静,只是淡笑着面对着一切。 今天最特别的,当属我那百忙当中,特地抽空回国参加我毕业典礼的母亲,这倒是人生第一次,我的父亲和母亲一同到场参与我人生的里程碑。或许是两人皆有共识,向来水火不容的他们在今天和平共处,也难得的坐在一起理性的对谈。 看着他们的身影,我微笑着,原来时间的确有治癒人心的力量,过往的恩怨经过时间的洗涤后,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这样的时间定律,有一天也会在我的身上发挥功效吗?想到此,我笑了笑,答案早就在心底,毋须多虑。 典礼结束后,几乎人手一台相机合影留念,即便不甚喜欢热闹场合的我,也配合的和大家一起同乐,毕竟今天过后,从此各奔东西,若要再聚首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而就在我混在人群中,和同学们一起合照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 「我帮你们全班拍张合照吧!」 我一眼望去,原来是阿仁,虽然有些讶于他的出现,还是配合的和大家拍完照后,才走到他身边。 「你怎么来了?今天事务所不忙吗?还让你特地抽空过来。」我淡笑道。 今天毕业后,我就准备到事务所正式上班了,对于未来的老闆,还是得表现的可亲些。 「今天是你的毕业典礼嘛,我来沾点光,顺便祝贺一下我们公司未来的生力军。」阿仁也笑着,但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特地前来,不会只是为了祝贺这点小事。 果然,寒暄了一会儿后,他又道「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个任务。」 「喔?」我顿了顿,不异外的等着他继续接下去。 「你知道我们事务所有外资合伙吧,其中的一个董事很欣赏你的设计,刚好他这一阵子到台湾探视营运状况,趁着今天,想邀你吃个饭,不知道我们eve愿意赏光吗?」 「找我吃饭?就我一个人吗?」 「是啊。」 「可是……我晚一点还得跟爸妈吃饭庆祝。」我撒了个小谎,毕竟一般的交际应酬我还可以应付,要是纯粹和陌生人单独用餐,恐怕我只会原型毕露,破坏了气氛。 「是吗?可是我刚刚才和你父母打过招呼,据说一个要赶飞机,一个还有事情要处理,忙的很呢!」 既然谎言轻易的被戳破,我也只好叹道「阿仁,你知道我个性的,我不喜欢交际,请帮我谢过那位董事,以后我会努力为公司尽力的。」 「eve,你别急着拒绝,先见过再说吧。那位董事也不善交际,和你的个性颇像的,所以你只要做自己就好,不用担心。」阿仁力劝道。 「这世上和我相像的人有这么多吗?」我自嘲的笑了笑。 「或许不多,但世事是很难预料的。」阿仁的话中有话,但一时间,我仍摸不清他的真正用意,然后,他又突然道「其实呢,那位董事他已经在现场了,刚刚参加完你的毕业典礼。」 「什么?」我低讶了一声。 「现在他在礼堂外,等着和你去用餐。」 「等一下,为什么他会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是你带他来的吗?」 「是他特地要求的,他希望不要错过你人生闪耀的时刻。」阿仁又笑,但此刻的笑意却参杂着一丝令人费解的情绪。 无视于我的困惑,他再次鼓吹道「去见见他吧,如果你真不想和他用餐再找个理由脱身,进来找我。」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我皱着眉问。 「他是来找你的,放心,他认得你的模样。」 我沉默了一会儿,既然老闆如此坚持,我这个员工也不好再推辞。 「好,我知道了,那我走了。」 在阿仁奇异的目光之下,我抱着满腹的疑惑走出了大礼堂。 今天的阳光有些烈,才一步出门外,外头刺眼的光线让我有些睁不开眼,连忙伸手挡了挡。当眼睛终于适应光线,我一抬头,远方的一道硕长的身影就这么映入眼廉,让我定在当下,紧紧凝视的双眸,久久无法移开。 那个人,那道身影,在这些年曾出现在我的梦里好几次,每一次当我伸手想牢牢抓住,却都在下一个瞬间彻底幻灭。如今,我又再次见到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置身梦里,只是害怕的不敢动弹,深怕一眨眼,他又会像个幻影似的消逝于我的眼前。 远远地,那个西装毕挺的男人捧着一大束花束,彷彿就像多年前的那天,他到补习班外等着我的出现。这回,没有喧闹的学弟妹起鬨,但他耀眼依旧的存在,即使混在眾人里,仍是硬生生的跳脱了出来,魅惑人心。 隔着距离,我望着那个人,他在发现我的存在之后,毫不犹豫的朝我走来,每缩短一步距离,我的心跳就跳得更重了些,我怀疑再这样下去,我的心脏是否就要这么跳出胸口了。 终究,他走到了我的面前,让我终于有机会凝视着他的脸。 他俊朗夺目的脸孔依旧,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刻画下痕跡,反倒让他增添了一股成熟的男人味。最令我怀念的,是他那双惑人的淡褐色瞳眸,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点点光芒,还有那下巴的鬍渣,是我拥抱他时最容易触碰到的部份…… 我一点一滴细数着记忆里独属于他的部份,时间定律果然没有在我身上发挥功效,在我记忆里的他还是如此的清晰,彷若我们从未分离。 7-2 不知道我们彼此凝视了多久,他率先开口,打破了凝滞的时光。 「eve,对不起……我迟到了。」 当他低沉的嗓音传至我的耳边,我乾涸多年的泪腺突然间又开始活络,泪水迅速凝聚,一个眨眼,温热的液体就这么滑落眼框。 「你……迟到很久很久了……久到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我低哑着声回应,不争气的眼泪不断地滑落,我其实不想哭的,但不知为什么就是停不了。 「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错估了自己的时间。」他沉着声道,向来坚强的他也红了眼框「对不起,我的小恶女,这全都是我的错。」 「你怎么可以说走就走……怎么可以自己决定一切……可恶……你太过份了…..」 「我知道,是我不对,你有权利把所有受过的痛苦都移转到我的身上,要是你想出气,我就在这里任你发洩,只要你不再伤心,我愿意做任何事。」 他竭尽所能的展现他的诚意,眼神里的悲伤只让我更心痛。 「我不要出气,也不想发洩,我要你一辈子欠着我。」我想佯装怒意的瞪着他,一张哭花的脸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好,那我就欠你一辈子,用我的人生偿还,好吗,eve……你,还愿意接受我吗?」他的大掌轻轻的抹去我的泪水,过于温柔的嗓音像是催化剂,让我的眼泪更加停不下来。 「你明知道的……为什么还要问我……」我苦苦的笑着,过于沙哑的声音让我气势大灭,只能近乎低喃着「不管要我选择多少次,我的选择永远是你……我就是个这么固执又死心眼的人,你怎么会不明白……我……」 还没说完,我的身体就被紧紧搂在一个宽大的怀抱里,这堵厚实的胸膛是我一直以来最眷恋的地方,如今,我终于再次找回了熟悉的温暖。 振翅多年,疲惫的候鸟可以收起羽翼,好好的歇息了。 「对不起,eve……对不起……」 他同样沙哑的嗓音不断在我耳边轻喃着,此刻,疲倦的我已无心再论对错,只要他回来就好,我什么都不求了。 环着他的腰际,我眨了眨湿润的双眼,越过他的肩头望向天空。此时此刻,突然又起了一个奇妙的变化,在我眼里原本黑白的世界渐渐地褪去,一点一滴还原了万物原本的顏色,一整片的湛蓝天空与远方的苍翠山峦,是我第一眼看见的色彩。 原本黑白的景物,瞬间染上了炫目夺人的色彩,这就是里晴带给我的感觉,此生此世,永远不变。 后来,他带着我离开,我以为他会带我去教会,或是任何一个有纪念性的地方,然而他只是带着我到事务所附近的一家麵摊,愉悦的享用着餐点。 见他狼吞虎嚥的模样,我不禁要怀疑他外表光鲜的富有模样只是个假象,其实他很久没好好吃一顿了吧? 「怎么了?不合你的胃口吗?如果不喜欢,我待会儿再带你去一间高级餐厅作为补偿。」 我摇了摇头,直言道「不是的,我只是想,你看起来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了。」 闻言,他不以为意的轻笑「我太怀念这间麵摊的味道了,国外的东西我总吃不惯,曾经试着自己煮,但就是煮不出这种味道。」 是啊……我都忘了他这些年都在国外……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阿仁的交待,吓了一跳。 「糟糕,我忘了阿仁交待的事。」 「什么事?」他问,仍没停下手边的食物。 「我得和事务所的董事吃饭,一见到你,我全忘了。」 「你现在不就正和董事用餐吗?」听见他的回答,让我怔了怔。 「董事?你……你就是阿仁说的董事?原来你们早就计划好要设计我!」我有些不甘心的咬咬牙,懊恼着竟忘了阿仁和里晴是多年的好友。 「也不能说是设计,我确实是公司里的董事,也的确想见你。」 他的回覆让我再次意外的楞了愣,疑惑道「你的意思是……事务所的外资合伙股东就是你吗?」 他肯定的笑容证实了我的怀疑。 「老天……为什么呢?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知道这些消息让我太震惊,完全处于状况外。 「你别急,这个故事有点长,等我们吃完饭再慢慢跟你说。」 无法立即被满足好奇心,我有点耐不住性子,但随即又想道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里晴,你的记忆全恢復了吗?」 他又喝了口汤,才气定神闲的笑答「不能说百分之百,但至少也有八九成。」 闻言,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里多年来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我感激的笑道「太好了,上帝果然有听到我的祷告。」 「你也养成了祷告的习惯吗?」他眼带笑意的问。 「还不都是因为你。」我嘟噥了一声,缓缓的叙道「为了你,我每天每夜都在祷告,就连作梦都是。」 「谢谢你,eve。」他轻抚着我的发丝,真诚的神色里有着令我心动的温柔。 「我不要你的道谢,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一次我还能承受,要是还有第二次……我……」 「不会有第二次的。这次,我会用生命守护你直到最后,再也不分开。」 他坚定的眼神注视着我,语气里没有一丝的犹豫,让我徨惑不安的心也跟着安定了下来。 「你一定要遵守承诺。」 「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发誓,在上帝的面前……」 「好了,我知道了。」我连忙压下他正准备立誓的手,轻声道「我相信你。以后不要再随便用生命起誓了,你的命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 「你就这么心疼我?」 他惑人的微笑又出现在眼前,我连忙闭开视线,口是心非的说「才不是呢,你少往脸上贴金了……」 他不以为意的轻笑,爱怜的在我的脸颊上印下一吻「全天下也只有你这个小恶女会为我这么心疼了。」 没料到他突然的动作,我红着脸道「除了我,你不是还有很多教友跟朋友吗……」 「但他们都不是你,只有你才有力量让我坚强的走下去。」 听见他的回覆,我的心口甜甜的,但仍反骨的回道「你骗人,遇到困难的时候你选择的不是我,还让阿仁拿那封信给我,当时,我的心都碎了一地。」 「那时候,我以为这样你才会幸福,是我错估了一切。」他叹了一口气「我离开之后,你的情形阿仁都有告诉我,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飞回台湾找你。」 「你和阿仁之间一直有联系?」我问,心底开始燃起一股难平的怒意。 「是,没错。」 「那为什么你从来不跟我联络?就算只有一点点讯息也好……你明知道我有多煎熬,多难受,为什么还……」说到此处,我又激动的红了眼框。 他伸手覆住我的掌心,温声道「eve,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可以尽量对我发洩你的怒气,但是在这之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和你聊聊我这些年的生活吗?」 「如果我不想听呢?」我别过了头,忿忿道。 「那我只好不断地跟你道歉,直到你愿意听为止。」 「道歉不是每次都有用的,我拒绝接受。」我轻哼了一声,故意刁难道。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消弥你的怒气?」他将我的脸移了回来,俊脸轻挪,有些刻意的侧过脸贴近我的鼻息之间,两人的鼻尖相互抵触,他微薄的唇瓣就近在咫尺,让我忍不住屏住呼吸,心跳骤升。 7-3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明知道我无法抵抗他的魅力,所以用这种可恶的诱惑方式让我投降,但这次我不认输,决不认输。 我吞了吞口水,努力和意志力并肩作战。 「告诉我,eve,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边说着,他又将脸贴近了些,只差一步,两人的唇就要贴上了。 我索性闭起眼睛,不再让眼前的一切诱惑,咬牙道「我不原谅,你太过份了,我就是不想原……」 话还没说完,我的话就被收在他的嘴里,他的舌尖霸气的长驱直入,探入我毫无设防的柔软,从亲密的廝磨到热烈的嚙咬,让我完全没有抵抗的空间与力气。而就在我们齿唇相依的那一刻起,一把烈火就此浓烈的燃烧,从这个小麵摊一路燃烧到我们共同的家,等我再次回復清晰的意识,已在房间的床上,燃烧殆尽,壮烈成仁。 可恶可恶太可恶……我又沉沦了,完全忘记自己应该狠狠的打退那个可恶的坏男人…… 我懊恼不已的低咒着,然而在见到他安然的睡顏时,内心的骚动又瞬间平息了下来。 有多久没有这么近的凝视着里晴了呢?眼前的他状似沉睡着,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怖了一层暗影,俊挺的鼻樑稳定的呼着热气,还有那张有凌有角的惑人薄唇微啟着……一瞬间,我的记忆连结到方才的热烈,不禁又红了红脸。 不再去想一些混乱人心的画面,我又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深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个我太渴望的幻境,于是,我又悄悄地贴近他身边,环过手轻抱着他的胸膛,待听到他稳定的心跳后,我才安心的收手起身,然而我才一动,又被他的长臂给拉了回去,紧紧的像个八爪章鱼似的被安置在他的胸前。 我扭动着身体抗拒着,却听到头顶上警告的声音。 「如果你不想我再失控,就不要动来动去的挑战我的意志。」 听他这么说,我立即安份的任他抱着,动也不敢动。 先声明,我怕的可不是里晴,而是我那薄弱到令我汗顏的意志,要是再被诱惑受骗,我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我刚刚没弄疼你吧?」 意识到他所指的事,我薄薄的脸皮又一阵火热,耳朵紧闭,直接当作没听到,然而他显然不接受这样的回应。 「不说就代表有是吗?我一时失了理智,可能有点太粗鲁了,我看看,有没有怎么样?」 他说着说着还真的动手检查了起来,我吓得抓紧棉被从床上滚下,顺道将自己捆得紧紧的。 「没事没事,我没事啦,你别动手动脚的。」我退到了门边,全身包得只剩下一颗小头。 在逃难当头,我的眼角馀光突然扫到书桌上的一叠纸,那是我先前写给里晴的故事,现在他回来了,直觉告诉我不该让里晴看到里面的内容,我悄悄移了移,企图湮灭证据。 「上床来,eve。」他好整以暇的朝我说道。 「不要。」我断然拒绝之后又移了点拒离,藉着大棉被档住后头视线,将纸张全塞进抽屉里。 「上床来,eve。」他又耐着性子重覆了一次。 见我不动,他微瞇着瞳眸,极其轻柔的低声道「你要自己过来,还是我亲自过去把你扛过来?」 我犹豫着,和自己的自尊做拔河,然而见他才一动,我立即三步併两步的跳上了床。 再次声明,我绝不是怕他,而是心胸宽大的我不想和这个恶男计较太多。 到了床上,他指了指被我捆的像个寿司的棉被,我皱着眉,有些不太甘愿的拉下被子将一半分给了他,怎知才刚铺好,我整个身子又被拉了过去,他的双臂紧扣着我的腰际,让我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弃械投降的轻靠在他的胸膛。 算了,既然他那么有心当人肉靠垫,我也就不客气的给他用了吧,我在心里这么安慰道。 「你好像瘦了。」他在我的耳边轻声道。 「是吗?我本来就吃不多,再加上毕业前夕很多事要忙,所以就瘦了吧。」 「没人注意,你就不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他微不可见的轻叹了一声。 「身体健康的活着,也要有人一起分享快乐才有意义……」我垂眸,把玩着他的手指,淡淡叙道「这些年,我真的活得很累,每天都得跟自己赛跑,繁重的课业、工作,这些我都能承受,最可怕的是忙碌过后的空洞,只要我一停下来,心里就非常的慌乱,无所适从,有一度还以为自己撑不过去了……」 说到这里,我感觉到他身体紧绷,环在腰际上的双臂也收紧了些。 我闭起眼睛,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后续道「每次当我觉得自己快不行的时候,就会把你那天写的信拿出来看。你说过,我是存活在你世界里的一道光,如果这道光熄灭了,就等同于抹灭了万里晴存活于这世上的意义……为了你的这句话,我拼着最后一口气也会活着,因为活着才有希望再次见到你。」 「eve,谢谢你为了我活着,我真的很感激……因为你的坚强,我才能无后顾之忧的往前走,为了你和我们的未来努力。」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上,低低哑哑的嗓音传进心底,一点一滴的填满了我内心的坑洞。我微啟着幸福的双眸,满足的将他的手贴在脸上,缓缓的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错的人并不是你,是命运的安排让我们分离。但不论如何,现在我们又重逢了,所以我的心里再也没有任何不满或是埋怨,只要今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就好。」 「我的小恶女真是愈来愈善良了。」边说着,他慵懒的身体几乎全赖在我身上,让我不禁怀疑其实那个成为抱枕的人是我。 「谁说我善良了,我可是恶魔化身的恶女,以前的我对他人使坏,现在我要把使坏的心力全放在你身上,谁叫你欠我这么多眼泪。」说完话后,我有些恶意的拉过他的手臂,在上头咬了一口。 他动也不动的任我撒野,彷彿面对的只是个任性的孩子。 看到上头留存着轻楚的齿痕,我才满意的放手。 「开心了?」他似笑非笑的问。 「还可以。」我得寸进尺的说。 「那现在是不是可以轮到我和你说说我的故事了。」他轻轻撩起我的长发,凑在唇边轻吻道。 见到他这亲密的举动,我不知为何红了红脸。 「想听吗?」 他又问,我连忙点头道「当然。」 「可是,我没你那么善良,听故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话锋一转,微瞇的淡色瞳眸里流转的炽烈让我顿时口乾舌燥,双颊一片红艳。 然后,我问了一个日后想来都深感愚蠢的问题。 「什么代价?」 话才刚落,他像是个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极其愉悦的笑道「好问题,不如我们就一起来好好讨论一下。」 我发誓,此时此刻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恶魔般的邪恶笑容。 原来恶魔从来都不是我,而是眼前这个貌如天使的混血大魔王。 我还没来的及反应,就被恶魔猛烈激狂的热火给吞噬了,更没面子的是,我刚刚也不过咬了他一小口,这回却被他几乎全身上下都给种下了痕跡。 这个惨烈的故事告诉我,以后绝对不要轻易惹上恶男,否则后果……也还是只能自己承担了。 算了,谁叫我爱他,爱得心如此疼痛……如今他平安的回到我身边,我此生已无所求,只盼两人携手共渡一生。 嘿……我最亲爱的你,在这世界上唯一会让我愿意被征服的,也只有你了,只有在你的面前,我才会是那个看来笨手笨脚、会哭会笑的小女人,也只有你 能让我爱得如此心动又心痛…… 在昏沉睡去之前,恍惚间,我听见了耳边的低声呢喃,掀了掀甜甜的嘴角后,我搂着个大抱枕沉沉睡去。 我爱你,eve……今夜,这句带着魔力的话语将伴随着我入梦,甜甜蜜蜜。 7-4 我亲爱的恶男恋人里晴,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但是也有狡獪取巧的时候,像是他答应要告诉我的故事,在我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牺牲奉献精神,付出了额外好几天的代价之后,他才心满意足的向我诉说过往的一切。 而这一听,让我心疼的又忘了该计较一下自己这些天的精神损失。 其实在里晴留信给我的那天,并没有如信上所说已离开台湾,那只是个怕我疯狂寻他的谎言,其实真正的他那几天都住在阿仁家,为了出国远行而准备。 出国前,他连系上韩诺,他刚好是个脑科权威医生,能提供里晴最好的协助与治疗。然而在刚到美国的那段日子,里晴的状况时好时坏,最坏的时候曾经倒在街头,过了好些时候才被路人送医,之后也曾遇到持枪抢劫的歹徒,身上仅剩的财物不但被洗劫一空,还被人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为了生存,也为了尽快站起来,他开始非法在国外工作,经歷了一段在底层挣扎的生活歷练,直到后来记忆逐渐恢復,他的建筑才能被一间建筑所公司经理发掘,正式雇用他在里面工作,那是他在美国第一份正式工作,也是转运的开始。 当时那间建筑公司新成立不久,正是需要新血进驻的时候,为了稳固工作机会,里晴以低薪且比同事付出更多努力的方式,为公司赚取利益。渐渐地,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案子,他的天份与才能让他脱颖而出,成为公司重要生力军,甚至在后来受到建筑公司创办人赏识,让他得以升职,并进而有足够的份量拓展事业,和台湾的建筑公司共同合作。 「为了早点成功,我尽了一切努力,每天几乎没天没夜的加班,有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到最后乾脆直接睡在公司。同事都笑我是有钱的乞丐,只懂得埋头工作,不懂得享受人生。」 他当时轻描淡写的叙道,而我也只能紧紧抱着他,为他的过去心疼。 「我当时真的分身乏术,所以无法遵守和你的约定,准时赴约。我可以想像你会有多伤心,而我也可能就这样失去你,但是我不能放弃,如果无法给你一个稳定的未来,我也没有资格拥有你。」他沉沉的低述着,语气里的无奈让我心酸。 「你会原谅我这种自私的决定吗?」 那时的我在他眉头深锁的脸印下一个轻吻后,才哑着声回道「你一点也不自私,是我太任性,不懂得体谅你的辛苦,最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我们相拥了好一阵子,为着彼此这些年所受的折磨而相互抚慰着。 为了相爱相守,我们都付出了毕生的一切,尽全力去争取那难以得取的小小幸福,而就因为幸福得之不易,我们更珍惜之后的每一刻相处时光,让每一天都像最后一天似的相爱。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里晴是公司里的重要股东,而我目前仍只是设计团队里的一名职员,为了不让公司传出我有后台撑腰的流言,我刻意和里晴划清界线,力求表现,希望能完全靠着自己的实力展露头角,因此在公司里除了阿仁,没有人知道我和里晴的关係。 为此,里晴曾不悦了好一阵子,但在我努力抗争之下,他仍是勉强配合了我,只是仍有但书。 「要是有不识相的男人靠近你,我不保证我会冷眼旁观,到时如果拆穿了我们之间的关係,我可是一概不负责。」 当时听他这么说,我也只能无奈的同意,我的恶男性情向来本就难捉摸,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他哪天真亲自出马,到时候非天下大乱不可。 另外,还有一件事困扰着我,那就是我写给里晴的手稿不见了。我记得当时明明将那叠纸稿随手塞到抽屉里,却在隔天不翼而飞。曾经怀疑是被里晴发现而拿走了,但是自手稿消失到现在,里晴从未提过这件事,因此也只能当作悬案了结,至今无解。 总之,我和里晴之间的爱情在经歷过许多年的波折之后,终于有了我所期盼多年的归属。回首过去这段人生旅途中,我曾徬徨、失措、放逐与堕落,但因为里晴,因为他让我发现了自己的翅膀,我才有机会为自己的人生振翅飞翔。 而很讽刺的是,一个在高中时期曾经一度被老师放弃,且喻为是恶魔的学生,却在毕业多年之后,因为在设计领域的成就,而让我有了机会以荣誉校友的身份回到高中的母校,和学弟妹分享我的人生经歷。 站在学校大礼堂的讲台上,面对着底下一张张青涩稚气的面孔,我其实不确定自己的讲稿与经歷分享,是否真能触碰到他们那一颗颗徬徨躁动的心,但我也只能尽我所能的以过来人的经歷,诉说着成长过程的挣扎与蜕变。 演讲结束后,我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在学生们都回去上课后,一个人在操场慢步的走着,期间,我仰头望向校舍顶楼,那里曾经有我和洪茉莉之间的回忆,但当年在发生事故之后,学校已经换了新锁,所以我也没有机会再上去弔念茉莉,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希望现在的她也已在另一个世界,找到自己的幸福。 缅怀了自己的过去后,我带着有些悵然的微笑,静静地离开了校园。 最终章 两年后圣诞夜--- silentnight……hollynight…… alliscalm……allisbright…… 悠扬的乐音和孩子们纯洁的歌声在教堂内流泻着,在这寒冷的圣诞夜,许多的人们聚集在教堂内共度这欢乐的节日,待唱诗班的孩子们结束之后还有许多不同的活动,而我洪光熙,一个被驯化了的恶女,也被带至教堂一同参与活动,直到最后当大家准备到街上去报佳音,我婉拒了同行,一个人独自留在教堂。 「eve,真的不一起去吗?」说话的是阿仁,他是除了里晴,我在教会里最亲近的对象。 「不了,我今天有点累,就不陪你们了,我会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晚点会自己回家,不用担心我。」 「真的吗?里晴前两天还特别从美国打越洋电话过来,吩咐我要好好照顾你这个病人的,现在放你一个人不好吧。」阿仁有些为难的说道。 「没事的,我只是有点感冒,没什么大碍,你们快去吧,别耽误了时间。」我微笑的送走了阿仁与一群教友,待空间安静了下来,我也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些年,我性格里的稜角被时间与歷练给磨去了不少,但喧闹的场合与过于热络的氛围终究不适合我。 我是恶女eve,只有在里晴身边才愿意展露我的热情,就像一隻孤傲的猫,只认得豢养自己的主人……一想起里晴,我内心累积的思念更加浓烈…… 这两年来,里晴常常因为工作的关係而美国台湾两地飞行,而我们之间也就只能把握那仅存的一点相聚时光,因此特别珍惜每次的相处时间,尤其,在我经歷过曾一度失去里晴的那段日子后,心中总存着害怕再次失去他的恐惧…… 我伸手握住里晴送我的坠鍊,透明的水晶石里刻着adam,这么多年来一直戴在我的胸前,伴随着我的呼吸和心跳,代替里晴陪伴在我的身边。而如今,里晴又因工作而远在美国,我也只能和我的adam坠鍊,安静地度过一个人的圣诞节。 在空荡的教堂里,我仰头望着钉在十字架上的天主,忽然想起多年前,里晴第一次收留我在教会的那天早晨,我也是一个人站在天主面前,然而那时候的我,内心只有无尽的黑暗,只想与这个世界一起沉沦、坠落,是里晴的出现,拉住了站在悬崖边的我,让我有了重生的机会,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翅膀,勇敢的飞向自己真正渴望的世界,但是,已经拥有这么多的我,为什么还是觉得如此寂寞呢? 我想,我一直都知道答案的,不在里晴身边的我,就像被带走了一半灵魂的人形木偶,能吃能笑能睡,但每到了夜晚,那无边的深邃寂寞让人束手无策,也无解,我唯一的解药永远只有一个人……我的adam,里晴。 真是糟糕啊,这么依赖的自己……微微的苦涩袭上嘴角,我苦苦的笑着,耳边却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 「ifindanangelinthechurch.」 扑通扑通……在听见这句话后,我的心跳迅速攀升,猛地一回头,果然见到了那张令我思念至极的俊朗面孔。 「我的恶女,你的背后有一双美丽的翅膀。」 「我就算有翅膀,也一定是黑色的,这样,你还会要我吗?」我深深地凝望着那一步步朝我走来的男人,泪眼婆娑。 「没关係,我就是喜欢拥有一双黑色翅膀的恶女。」他走到了我的面前,伸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水。 「你不是说今年的圣诞节赶不回来吗?」我哑声问。 「为了我的恶女,所有的不可能都会变成可能,你是我的奇蹟。」他轻轻的微笑着,眸底的温柔让我心动。 「你的嘴巴抹了糖吗?这么甜腻,我可不打算原谅你上次没陪我过生日的事。」我不是很真心的抱怨道。 「上次只能从电话视讯里帮你过生日,我也一直觉得很过意不去,所以这次我可是拼了命的加班,把事情处理完后搭早机飞回来陪你。」他长臂一伸,将我拥在怀里,倚靠着里晴温暖的胸口,我惶然终日的心终于有了栖息地。 「里晴,我是开玩笑的,其实我并没有生气,只是很想念你。」 「我知道。」 「那你以后别为了我加班,也不要赶行程,不管做什么事,都要以安全为优先,好不好?」我仰头担忧的说道。 「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他俯身在我的额头印下一吻,被他吻过的地方像是被烙上了印记,微微发烫。 我红了红脸,为了掩饰过于狂乱的心跳,我故意刁难道「真的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吗?」 「嗯,既然今天是圣诞节,就让我充当你一人专属的圣诞老公公,说说看吧,有什么愿望我都帮你实现。」他大方的笑着回应。 「这可是你说的喔。」我瞇了瞇眼,本想出给他一个艰难的挑战,但话到了嘴边,却是这么没气势的一句,「我要你一直陪着我。」 「……就这样?」他挑了挑眉,彷彿我给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愿望。 「对,就这样。」我的愿望真的不多,只有这么一个。 「好,我答应你,从此以后,一直一直陪着你,不再让你孤单。」 明知道在现实中,这是个难以达成的愿望,但他如此肯定的给了我想要的答案,还是让我又红了眼眶。 「圣诞老公公,你实现的愿望有时间的限制吗?」我问道。 「嗯,应该是有的。」 果然啊……这个愿望大概也只能实现个几天,之后,里晴又得回美国了…… 我才难受的想着,接着又听他道,「你许的这个愿望,时间的期限是一辈子,直到我们走到人生尽头的那一天,都让我陪在你身边,这样好吗?」 他的补充让我的心又一跳,屏息等待着他未竟的话。 「我的小恶女,这段路,我们两人走了好久,终于走到了这里。每次看着你,我就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运的男人,若能拥有你在我身边一辈子,绝对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一件事。」 甜蜜的爱语,让我的心底涌起一阵阵汹涌的浪潮,温热的眼眶缓缓地晕化了我的视线……其实,我真的不是个爱哭的人,但当里晴如此清楚明白的在我面前告白他的心意,泪水还是自我的颊面滑落。 就在此时,里晴又做了一件更令我惊讶的事,他松开了拥抱我的双臂,然后单膝跪地,一手牵着我的左手,语气认真的说道「洪光熙,eve,我的恶女,在今天,这此地,在天主的见证之下,我想向你索求一个重要的个承诺……嫁给我,好吗?」 即使已有心理准备,但当真正从他的口中听见那几个字,我还是感动的不能自己,眼泪盈流不断。 等待着我的回覆的同时,里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早已准备多时的戒指。 「光熙,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又开口问了一次,而这回,我正式的点头,用着沙哑的嗓音回道「我愿意,里晴,我愿意和你一起走过这一辈子,直到生命的尽头。」 得到了我的答覆,里晴笑着帮我套上戒指,接着起身,在我戴着戒指的左手无名指上轻轻印下一吻,「这一刻,我等了好久,这个戒指或许不是最美的,但这是我在通过建筑师考试之后就准备好的戒指。当年若没发生那场意外,我想这枚戒指应该早就戴在你的手指上了。」 他的这番话让我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涌上眼眶,为了不让自己过于多愁善感,我故意反骨的说道「当年就算没有那场意外,我也不一定会嫁给你喔,万大建筑师,追求我的人可多的呢。」 「追求你的人很多,这点我没意见,毕竟这些年为了防范那些有意追求你的小子,我花了很多心思,但你说不见得会嫁给我这点,我要提出抗议。」 「抗议什么?」我有些失笑的问。 「抗议你的话有不实的嫌疑,因为我的手中握有明确证据,证明你自始自终都只爱我万里晴一个人。」 「证据?」我狐疑的皱着眉,接着,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惊讶的脱口道「手稿!我失踪的手稿,在你那里对不对?」 「手稿?什么手稿?」 他的困惑神情先是让我一愣,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则让我困窘的只想找个地洞鑽进去。 「我都称那份文件叫做小恶女的情书,这些年一直陪伴着我飞行,里头文情并茂的词句,我可是一五一十的给记了下来,反覆背诵在脑海里,想忘都忘不掉。」 「万、里、晴!你真是……」我羞恼的抡起好久没动用到的拳头,然而都还没来的及挥出就被对手反制,他只不过长臂一揽,就把锐利的猫爪给收了起来,并且被他那英俊迷人的笑意给迷惑了视线,让我一时不察,就落入了他诱惑的陷阱里。 「我爱你,小恶女。」 这简单的三个字对陷入爱情的恋人们来说,永远是最强大的咒语,让人顿时忘却一切不快,只想纵身投入这场爱的迷雾里,永不清醒。 「我也爱你,里晴。」 终究,我们在天主面前交换了誓言之吻,而善男万里晴与恶女洪光熙的故事也到此走到了终点,但故事有尽头,我和里晴之间的爱却是永不止息,直到永远…… 嘿……我最亲爱的你,你知道吗,就算我们之间一辈子没有证明婚姻的那止合约,我也完全不在意,因为,早在我和你相遇的第一天开始,我的灵魂就已认定了你,那种如磐石般的篤定,胜过这世上所有的证明。 我爱你,里晴, 今天的我记得这么跟你说过吧?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