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 香气 胡易禾到家第1天。 「秋分」。 安柚站在全身镜前,左手提着衣架,右手拍一拍卡其色百褶裙的裙摆。 宁桃的声音顺着网线,从平板的话筒传来:“柚子,你猜,我买什么了?” 安柚往桌子方向一瞥,心思依旧在衣服搭配上,说:“桃子二小姐,你又买什么了?” “我买水母了!”宁桃兴奋地说。 “啊?什么东西?水母?!”安柚把手中的裙子连同晾衣架都丢到床上,转过身,扑过来,期待地看着平板屏幕,“哪里呢?哪里呢!给我看看!” 宁桃一边得意地笑着,一边把镜头转了一下,对准书桌上的迷你桌面专用水母缸。她摁一下「照明按钮」,唰,水母缸内亮起浅蓝色的光。 三只略带白色的微透明水母,在水族箱内游动着。 “吼吼看!”安柚眨眨眼睛,冲宁桃卖萌,“桃子,我听见了,它们说想来我家” 宁桃把镜头转回来,对准自己,说:“嘁,它们才没说捏”,她向安柚炫耀,“这是海月水母。我可是做了好一番功课的,换水盐和水母粮我都买了,嘿嘿” 安柚的嘴巴张成O型,问:“水母还要专门的粮食?” 宁桃回答:“对啊,当然的了。而且它们超可爱,全是透明的,吃了多少、吃没吃饱,我都能直接看到” 安柚露出羡慕的表情,说:“哇~” 宁桃显摆地问:“咋啦?你也喜欢水母?” 安柚歪歪头,认真地想了想,说:“是挺喜欢。一直觉得这小东西怪可爱的,一缩一缩地游来游去,而且还看起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她有点被宁桃安利到,问,“你买这一套多少钱?” 宁桃说:“二百多,好像是二百四十八块钱” 安柚瞪圆眼睛:“这么贵!这种水母不是最普通的水母吗?” “昂”宁桃理所当然地说,“那肯定贵啦,它确实最普通,但是咱不是专业的,咱捞不着啊。我跟你说,这就叫专业付费” 安柚扁扁嘴,很是无语,说:“我偏不信了,我明天就去海边捞一只” 宁桃肆无忌惮地嘲笑安柚:“小柚子,每次咱俩去海边玩,你连一个小螃蟹都抓不到,还能捞到水母?” 安柚晃晃脑袋,很是自信,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明儿就去!你去不?” 宁桃一笑,说:“去啊,当然去啊,说不定我运气好能再给我这几个小朋友添点伙伴呢” “我……”安柚刚要跟宁桃约定时间。 苏红的声音穿透卧室门,飘进耳朵,闷闷的:“柚子!不要磨蹭了!快点!” 安柚先是大声回复在客厅等待的苏红:“妈——我马上就来啦——”,接着,冲宁桃说,“欸,我先挂了哈,今天我表弟要来喽~” “喔呦,我跟你说柚子,你别高兴太早”宁桃挑挑眉,“以我16年做妹妹的经验来讲,姐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安柚在挂断视频电话前,快速说了一句:“哎呀,总要试试嘛,拜拜~” “886~” 电话挂断,房间内陷入安静。 兀地,咚咚咚,苏红敲安柚的门,说:“呼叫柚子姐,呼叫呼叫,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安柚无奈地说:“妈,你咋比我还幼稚” 苏红说:“还不是想让你加快速度?!你抓紧时间,不然我要闹了” “啊~好好好~” 欸呀,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了! 催!催!催! 安柚小声嘀咕。 但是不敢说太大声,害怕被老妈听到她的抱怨。 她抬起头,看看墙上的钟表。 13:06 距离胡易禾的飞机降落,还有40分钟。现在出门,正好赶上他拿行李出来。 安柚拿着衣架,照着镜子,往身上比量一下裙子。比量一会儿,摇摇头,挂回衣柜。然而,她想了几秒,又把裙子拿过来,往身上比量。 她踌躇不决。 穿,还是不穿捏? 拿下,挂上,拿下,挂上。反复几次。 末了,安柚还是放下了裙子,穿上了旁边的糖果色高腰阔腿裤。裤子穿好,她从床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棉质白色吊带,套上,再披上蓝色针织羊毛开衫。 对着镜子捯饬一番,用发卡简单地夹了一个盘头。 推门,出来。 苏红一听推门声,应时转头。看清她的穿搭,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很是无奈,说:“怎么又穿得这么老气横秋?年初的时候,你不是买过好几条漂亮小裙子吗?现在还没入冬,温度是降了点。但是你穿条光腿神器,就绝对不冷了,再配上小短裙,多好看!” 她顿一顿,看安柚不为所动,继续说:“年轻小女孩,就该多穿点小裙子,漂亮着呢” 安柚揪一揪针织毛衣开衫的衣角。针织毛衣开衫,摸起来软软的。柔软之中,一些细碎的羊毛倔强地支棱着,略微扎手。 她想了想,说:“我不好意思穿得太潮嘛” 苏红嫌弃地撇撇嘴,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玄关处,弯腰穿鞋,说:“好吧,小古董,咱走吧” 她穿好鞋,打开防盗门,跨出门槛,回头瞧安柚,眼神是赤果果的不认同:“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都穿吊带热裤出门,怎么辣怎么穿,你咋一点都不像我!?” 小古董·安柚扭捏地“嘿嘿”两声,小步跑到玄关处,蹲下,一边用脑袋蹭蹭苏红的腿,一边穿白色厚底板鞋。 机场,14:00 安柚和苏红在机场的到达出口接到了胡易禾。 胡易禾一出来,苏红唰地凑上去,热情地说:“小禾!小姨终于等到你了!” 胡易禾将手掌心的蓝牙耳机揣进黑色休闲裤的裤兜里,微微向苏红鞠躬,态度恭顺,音量适中地说:“小姨好” “欸,好好好”苏红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她左手拽着胡易禾的胳膊,右手冲安柚招手,“柚子,快过来” 安柚赶紧跑过来,表情跟老妈一样,绽放着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胡易禾顺着苏红招手的方向望过去,一个皮肤白皙面容秀美的小姑娘,眼睛亮亮的。笑容明媚娇艳,牙齿整齐洁白。 逆着光,向他走来。 安柚走近了,发现胡易禾比方才远远地看着,个子更高一点。 自己只到他喉结的位置。 离得近了,胡易禾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芳香钻进鼻子。 青柠味,清爽,冷冽,带点苦,微酸涩。味道独特,似曾相识。 安柚仔细嗅一嗅,努力回忆是在哪里闻到过。 偏苦,偏涩,偏酸。 她想起来了。 小时候家里拮据,苏红总买一款十块钱超大一袋的杂牌洗衣粉。一袋能用小半年。 淘来的N手洗衣机,老得掉渣,只有「洗衣」「脱水」两个功能。通上电,滚筒滞涩地慢慢转起来。吭哧,吭哧。 小安柚搬着矮板凳坐在窗前,写作业。不时停下笔,站在洗衣机前,观察它的情况。 她总担心它会洗到一半罢工。 洗衣机甩出废水,废水顺着排水管流进卫生间。白色地砖上,到处流淌着灰白色的洗衣水。偶然,排水管吐出一大串洗衣粉泡沫。洗衣粉泡沫在地砖上停留一会儿,唰,灰白色洗衣水又涌进来。 洗衣粉泡沫被冲击地漏。 经常地,水流褪去,地砖残留洗衣粉。 渐渐地,水分蒸发,凝固,痕迹斑驳。 晚上衣服洗完,第二天早上,整个空间仍然弥漫着柠檬香精的味道。 安柚没想到,十年后她又闻到了这种香味。 她飞速地打量他。 瘦,高。 五官端正,身形欣长。 目光温和,神色平静。 搭在行李箱上的手,瘦削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隐隐凸显着青筋。 表情很腼腆,很拘谨。 像是经常不与人交流的社恐,忽而被拉到陌生人面前,手足无措又强壮镇定地应付着。 不知是因着血缘相近,还是缘由胡易禾身上的洗衣粉味与她童年时期的经常闻到味道相同。安柚心里莫名地对他产生出一种亲昵感。 她不由自主地,想接触他,想了解他,想靠近他。 这种感觉太特殊了,她只在苏红的身上感受到过。 她会天然地想要黏着苏红,想要跟苏红撒娇。大多时候完全没个原因,没头没脑地就是想rua一下老妈。 好神奇,这就是血缘的强大之处吗? 安柚稍微有些晃神。 胡易禾朝安柚微微鞠躬,说:“表姐好” 安柚缓过神来。 她压下心中的怪异感,朝胡易禾展露一个灿亮的笑容。想用这样夸张的面部表情,来表达她对这个十六年来第一次见面的表弟到来的欢迎。 “你好哇你好哇”安柚走上前,轻轻地拍一拍自己的胸口,“来了这里,你就放宽心吧,以后姐罩你了!” 胡易禾说:“好”。 苏红笑闹地轻轻打了一下安柚的肩,说:“小丫头,少给我惹事就行了”,她转回去,拉着胡易禾左看右看,不停地絮叨,“你就穿这一件衣服?冷不冷?嘶,挺大个儿的小伙子,咋瘦成这样。走,跟小姨回去,不出俩月,小姨铁定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安柚搓搓手,蹦蹦跳跳地跟在俩人身后。听着苏红与胡易禾的交谈,心情止不住地愉悦。 从今天起,将有不短的一段时间内,不是她一个人在家里喽! 她逛街买衣服买零食买参考书买练习题买菜出去打假期工的时候,都有一个拎包小弟啦!噢耶! 弟弟妹妹就是拿来使唤拿来用的,电视里都这么演。 安柚理直气壮地憧憬美好未来。 恻隐 今天苏红的车限号,是约的网约车。安柚一个人坐在副驾驶,苏红和胡易禾坐在后排。 苏红拉着胡易禾东问西问,安柚见缝插针地插几句话。后来,安柚实在是挤不进老妈机关枪一样的关心式提问里,只好作罢,掏出手机,一边跟宁桃聊天,一边耳朵听着苏红和胡易禾的聊天,偶尔余光瞄一眼前方的路防止司机偷偷绕远。 八卦·宁桃火速上线:【咋样咋样?表弟好相处不?乖不?是精神小伙还是鬼火少年?】 安柚嗒嗒嗒敲键盘:【我柚子姐的表弟,自然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宁桃秒回:【呵呵】 安柚给她丢过去一个Q版柚子翻白眼的动图表情包。 过了一秒。 宁桃说:【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欢迎来到「家里有俩人,没事就干仗」的世界】 她补上一句:【估计你可能会特别不适应】 安柚看到这条消息,沉默了几秒。 确实。这个突然出现的胡易禾,让安柚颇感无所适从。 一想到他要住进来,她心里其实是有一点点抵触和尴尬的。 因为,毕竟不熟。 安柚是苏红唯一的宝贝女儿。 她的老爸走得早。十几年来,苏红一个顶俩,陀螺一样地转。商场卖过衣服,码头扛过海货,炉房炼过钢材。后来赶上尿不湿兴起的热潮,抓住机会,敢想敢干,东拼西凑盘下一家很小的母婴用品店。 就这么样,硬生生让安柚不愁吃不愁穿地快乐长大到16岁。顺带还攒够了首付,在江市的市区繁华地段,贷款买了一套110平米的小三居。 安柚过了十几年【一个人待在家里,坐等老妈「打猎归来」,偶尔跟小姐妹宁桃粗去玩】的野生女娃日子。 一向是一个人待着,待久了,猝然,有个人要加进来。她还真有亿点点不适应。 但是吧......安柚抬起头,看向后视镜里的胡易禾。 这孩子,挺可怜的。 她回忆起上个月。 上个月,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安柚窝在卧室,一边啃肉松小贝,一边用平板追剧。苏红走进来,骤不及防地通知她:马上,这个家要有新住民了。 土着·安柚无比震惊且无比期待。 什么什么?我要有弟弟了?表弟? 帅嘛?高嘛?学习好嘛? 咋回事情?咋突然来咱家? “是的没错。帅,高,学习不是很好”苏红淡定地回答了前面的问题,顺掉她一块肉松小贝,不再多一句解释。 转身就走,深藏功与名。 老妈越不说,安柚就越好奇。 心就像小猫抓一样。想问,想知道。 胡易禾这个跟她有着四分之一血缘关系的表弟,没有前因后果地从千里之外大西北青市,搬进沿海城市江市的小姨家,原因何在? 她从卧室跑出来,追问苏红。 苏红嘴里嚼着东西,眼睛看着手机,头也不抬,说话声音含含混混:“他父母离婚了” 安柚瞪圆眼睛:“我知道呀。可是,离婚了也不至于把孩子扔到中国的另一头吧?” 苏红显然不想让安柚知道太多。她把肉松小贝全部吃掉,用纸巾擦擦手。站起身,走到玄关处,穿上新买的漂亮风衣,踩上新买的漂亮高跟鞋,拎上新买的漂亮包包。轻飘飘丢给安柚一句话:“大人的事,小孩少掺和” 哦! 安柚噘噘嘴。 切,等表弟来了,径直问本人。 不过,这算是人家的家事。若是只为了「看热闹」「吃瓜」「窥探隐私」,贸然跑去问,是不是太卑鄙了点…… 安柚倚着门框,为难地咬一口肉松小贝。 不料,未等她心里的小算盘成型,苏红就抢先一步将其一秒打散。 苏红后脚还没迈出家门,陡然转过来,告诫安柚:“你不许去问他!这是人家的隐私,不要揭人伤疤” 安柚连忙点头,她咽下嘴里的肉松小贝,保证:“绝对不问!” 安柚上小学时,就听老妈说起过,大姨苏樱要和大姨夫胡庆离婚。似是因为一些原则性问题。 小安柚年纪小,懂得可挺多。她直言不讳地问过「是不是婚姻插足了第三者?」,苏红摇头,说「不是」。 小安柚刨根问底,苏红却不讲了。 等安柚上了初中,听说苏樱胡庆俩人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已经到了撕破脸面对簿公堂的地步。 而胡易禾,被法院判给他的爷爷。 不料,第二年,老爷子就去世了。胡易禾守孝三年,今年春天才结束丧期。 约莫是苏樱和苏红商量过,于是,胡易禾跋山涉水地来投奔小姨。 安柚只知道大概的信息。具体情况,例如「到底是因为什么,导致一对曾经的模范恩爱夫妻决裂」之类的细节问题,她不清楚。 唯一知情人苏红对此讳莫至深。 不能问,不能说,不能听。 一看,就有重大隐情。 一看,胡易禾就很惨。 安柚停下回忆,从后视镜端详他的一身行头。 黑色卫衣,黑色休闲裤,黑色运动鞋。腿上放着一个黑色复古帆布包。 她记得他的行李箱还是黑色的。 整个人,一身黑。也就皮肤不是纯黑色的。但是绝对称不上白净,略微偏古铜色。 感觉......穿得挺简单的。 安柚突兀地联想起班里那几个成绩吊车尾整天咋咋呼呼的男同学们。 男同学们隔三差五就会晒一晒自己的新球鞋新衣服新手机。这个是限量款,那个是联名版。 攀比,炫耀。虚荣,幼稚。 虽然令旁人颇为厌恶,但这正是青春期无法避免的。 安柚虽然不懂那些个男同学吵嚷着的东西,可是她看到差不多年龄的胡易禾却如此穿着朴素,不免有点心疼这个弟弟。 唉...... 没见面时,尽管胡易禾人还未到,但根据苏红的只言片语和安柚自己的猜测,他「凄苦少年」的形象早已在安柚心里生根发芽。 现今,她见到胡易禾本人,瞧到他单薄的行李,瞅到他寒素的打扮。 这个「凄苦少年」的小树芽,唰地,迅速长成参天大树。快稳准狠地根植在安柚的脑海里,蓦然地从灵魂里萌生出一种“长姐责任感”。 安柚的视线转回来,她揪揪针织衫的衣角,嗒嗒嗒在手机上打字【慢慢来嘛,总要试试的】 过了半分钟,宁桃回复【勇敢柚子,不怕困难!】 家,15:37 “小禾,来,往左边走”苏红一边领着胡易禾进屋,一边指挥安柚,“你把小禾的行李箱推进去” “好嘞”安柚踢掉鞋子,换上拖鞋,哒哒哒跑过来,要从胡易禾手中接过行李箱。 胡易禾往旁边躲了一下,冲安柚摆手,说:“表姐,我自己来,就好” “喔……”安柚摸摸鼻子,转转眼珠,又哒哒哒跑到俩人前面,把嵌在卧室跟客厅公用墙壁里的门推开。 苏红领着胡易禾,穿过客厅。路过沙发时,墙角的摄像头微不可闻地“滴”了一声。它有智能人像追踪功能,此刻,正在跟着屋里几人的移动而转动角度。 胡易禾跟在苏红身后,脚步顿一顿,如同不经意般地,往摄像头的位置旁边偏了一下头。只一瞬,便将头转回来。 苏红站在卧室走廊的正中央,指指左边,跟胡易禾说:“那是你姐姐的房间”。 胡易禾看过来,说:“好” 苏红指指右边,说:“这个卧室是你的。你来之前,都是安柚这小丫头的小姐妹偶尔来玩的时候住的。你姐姐听说家里要多个人,激动了好几天。提前一周把这个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胡易禾向安柚道谢。 安柚傻兮兮冲他一笑,说:“不客气,应该的” 苏红又指指夹在俩卧室中间的卫生间,说:“从今天起,这就是你俩的共同财产了” 介绍完姐弟俩的卧室后,苏红领着胡易禾,逛了逛厨房客厅阳台。末后,指着一个与姐弟俩卧室相对而立的,几乎占了房子一半面积的超级大屋子,说:“这是我的卧室” 安柚凑上来,插话,抢着告诉胡易禾:“欸,这个屋子可大了,是个套间呢,卧室卫生间书房衣帽间一应俱全”,她冲苏红扮鬼脸,“会享受的苏红女士” 苏红得意一笑:“大人就该住大屋子,小丫头你懂什么” “咦~” 胡易禾侧头,静静地看着母女二人拌嘴。目光柔和,嘴角轻微勾了勾。 苏红拌嘴间隙,转过头,看到胡易禾的表情。 苏红见他没有方才那么束手束脚,心里欣慰许多。 她暗暗向安柚使眼色。 安柚一秒get到信号。由衷地感到开心。眼睛亮晶晶地望向胡易禾。 胡易禾低头看着她,眼眸明亮,瞳色如墨。 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上,苏红带着俩小朋友,一起下馆子。 算是对新成员的欢迎仪式。 至此,胡易禾正式开始在安柚家居住的日子。 喂食 胡易禾到家第2天。 苏红为了迎接外甥,也为了陪安柚过节。特意给自己放了两周的假。眼下,假期过半。 雷厉风行的苏红,争分夺秒,亲自带着胡易禾,熟悉了一番周遭的环境。傍晚,将人拉去附近最大的商场,给他买了一大包东西回来。 安柚跟在后面当小跟班。她大件捡不上,诸如零食类的小件,顺带捞到不少。 苏红嘴上说着「垃圾食品少吃点」,付款却极为爽快。 吃完饭,回到家。 胡易禾跟之前一样,客气礼貌地拒绝安柚的帮忙。自己把大包小包的衣服裤子鞋子文具搬进屋子。 安柚闲得无聊,一时精神松懈下来,习惯地进入了往常的经典家居模式。她跑回卧室,换上浅黄色印花冰丝睡裙。驾轻就熟地窜去苏红的房间,对着老妈一通骚扰。 在床上滚来滚去,把床搞得像战场。 学小奶猫,用脑袋蹭蹭苏红的胳膊。 直至招来苏红的笑骂,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房间。 安柚消停了不到半分钟,便盯上了今天新买的零食。她从零食袋子里掏出一袋烤鳕鱼片,撕开,拿出一片鳕鱼片,哒哒哒,跑去投喂正在敲键盘的老妈。 走出房间,她忽地听到纸袋子的窸窸窣窣声音。 这才想起来,屋里新添了一口人。 安柚站在客厅中央,鳕鱼片的香气钻进鼻孔。 她转转眼珠。 妈妈和弟弟都是亲人,应该一视同仁地投喂。 于是,她没有多加考虑。身子无比自然地拐进卧室,走到胡易禾身边,把鳕鱼片递过去,说:“你要不要来一片呀?” 胡易禾整理纸袋子的动作猛地停下来。他直起身子,转过来,低头看着安柚。神情疑惑,仿佛对安柚的行径有些许意外。 安柚不明所以,说:“这个很好吃哒!你尝尝” 胡易禾的目光往下落,落到某处,固定住。 安柚顺着他的视线方向去看,仿若,他是在看自己手里的鳕鱼片。 胡易禾没有说话,喉结滚动了一下。 安柚等了几秒,见胡易禾一动不动,她犹豫地问:“我忘记问了,你是不是海鲜过敏?或者是只能吃活水鱼?” 胡易禾把目光移回来。 他摇了摇头,说:“不是” 不是海鲜过敏,也不接过去…… 估计是不爱吃又不好意思拒绝。 安柚懂了。 她一边把鳕鱼片往回收,一边说:“那,那客厅茶几上有很多好吃的,你想吃啥,就随便拿哟……” 话音未落,胡易禾猝然伸出手,拿走鳕鱼片,说:“谢谢表姐” 安柚愣了愣,短暂惊讶了一秒胡易禾的转变之快。 不过,投喂成功,成就感值加一。 安柚说:“不用总是说谢谢啦”,她顿了顿,“哦对了,不用总叫我表姐” 胡易禾盯着她,问:“那叫什么?” 安柚说:“叫我柚子吧,我妈就这么叫我” 胡易禾点点头,说:“好” 安柚满意地晃晃脑袋,面对着他,往后退,想要从他的房间里退出去。 快到门口,没有注意脚下,不慎地踢到行李箱,啪,一个黑色盒子和两个A4牛皮色硬壳本掉下来。 安柚赶忙蹲下来,一边把盒子和硬壳本捡起来,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喔” 她把硬壳本整齐地摞在盒子上,拍拍上面的灰,重新规整地放在行李箱上。 胡易禾看着她,说:“没关系” 安柚朝他笑了笑,出去了,身影从门口消失。 她转去客厅,又跑去骚扰苏红。 胡易禾将鳕鱼片放到桌子上。走到行李箱旁边,把硬壳本和盒子上下调换位置,放回去。再将行李箱往右推一推,使它与地板线平行。 一切都回归原位,与安柚来之前并毫无二致后,胡易禾停手。 转身,从桌子上拿起鳕鱼片,吃掉。 蹲下,继续整理地上的纸袋子。 临睡前,安柚洗澡洗饿了,她没有零食抵住诱惑,又拆了一袋带籽鱿鱼仔。 她把鱿鱼仔放进嘴里。 味道不错,很好吃。 下一秒,安柚披着半干的头发哒哒哒地跑去敲苏红房门,准备投喂。然而,无情的苏红女士表示拒绝,并隔空喊话「我要开始护肤美容躺床上追剧了,请勿打扰」。 门都没开。 安柚被拒之门外。她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去投喂胡易禾。 她总是有一种隐隐的自信:她认为好吃的东西,他肯定也爱吃。 事实果然如此。 胡易禾还没洗澡。他打开门,站在门口。 安柚把鱿鱼仔伸给他:“喏” 胡易禾默默地接过去,撕开包装,将鱿鱼仔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安柚眼睛晶晶亮,问:“肿么样?这个牌子的鱿鱼仔最好吃了” 胡易禾像是重复她的话,又像是在回答她:“好吃” 安柚再次投喂成功,成就感加二。 分东西就应该分给胡易禾这样情绪价值给满的人! 安柚心满意足地朝胡易禾道晚安:“早点休息~” “好”胡易禾点头。 安柚蹦蹦跳跳地拿着剩下的两个带籽鱿鱼仔,回屋去了。 直至安柚关上房门,胡易禾都仍站在原地。他在盯着地上方才安柚站过的位置发愣。 那里有微小道难以察觉的一摊水渍,是安柚发梢滴下的水。 胡易禾慢慢地蹲下,眼睛依旧盯着这一滩水渍。须臾,突然伸手,用手指蘸了一下。 他将食指往前伸了伸,将其置于光亮之中。白炽灯光线倾泻而下,裹着薄薄一层水的指腹,此刻微微泛着晶莹。 许久,他才动了动身体,站起身。缓慢地绕开水渍,走进卫生间。 凌晨2点。 安柚起夜,她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就着昏暗的走廊灯,迷迷糊糊地摸向卫生间。 “滴” 静谧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声响。 安柚脑子乱成浆糊,嘟囔了一句:“摄像头是不是又坏了...”,她一边推开卫生间的门,一边想着过几天给摄像头报修一下。 她打了个哈欠,没有在意这件事。 不一会儿,安柚从厕所出来,回到自己的卧室,嘭,关上门。 一秒,两秒,三秒。 “滴” 客厅的摄像头又响了一次。 四秒,五秒。 胡易禾从客厅的角落里走出来,慢慢地,站在走廊里。左手拿着之前被安柚碰翻的牛皮色硬壳本,右手拿着一支铅笔。 他走到安柚房门前,伸出右手,轻轻地,一寸一寸地,抚摸着房门上的棱角。 许久,他停下动作,缓慢地走回自己的卧室。关上门,啪,打开灯,坐在床边,翻开牛皮色硬壳本。 沙沙沙,铅笔的笔尖与纸摩擦。 胡易禾专注地画着。 许久,他添上最后一笔。 放下铅笔。 他认真地盯着画。 手。纤细的手腕,修长的手指,整齐的指甲。 粘液从指缝淌下。浓稠欲坠,悬于半空。 很漂亮。 安柚的手很漂亮。 安柚很漂亮。 胡易禾仰躺在床上,左手抽出一张湿纸巾,往下探去。 喘息。晃动。 凌晨3点。胡易禾从床上起身,打开窗户。冷风灌入卧室,霎时温度骤降。他把地面上的湿纸巾团挨个捡起来,丢进垃圾桶。将床上的硬壳本合上,收进黑色盒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关上窗户,关灯,睡觉。 湿漉 胡易禾到家第4天。 在过去的这三天里,安柚担心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她很满意。 胡易禾是个很讲礼貌很客气很有边界感的新居民。 没有坏习惯,没有搞破坏,没有影响别人。 然而,到了第四天,安柚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胡易禾太讲礼貌了。 他不仅在日常用语上礼貌,他还在生活习惯上礼貌,他甚至在「待在哪里」「什么时间干什么」都异常的礼貌。 如果安柚和苏红在客厅,那么,胡易禾就一定会在客厅。 如果安柚和苏红在各自的卧室,那么,胡易禾一定会在他自己的卧室里。 如果安柚和苏红在客厅聊天,那么,胡易禾一定在旁边默默地坐着。 偶尔眨一下眼睛。鲜少接话,像是一个会喘气的摆件,静静地摆在那里。 无论哪一餐,如果安柚和苏红吃饱了,他立刻会停下筷子,不再吃第二口。 无论在何时,如果安柚和苏红不睡觉,他就不睡觉;如果安柚和苏红不起床,他倒是会起床,但是他不出屋,干等着。 此时正逢假期,安柚没了学校的管制,赖床到日上三竿是基操。而苏红,凡是不工作的日子里,都比安柚还懒,一向是指着安柚伺候她。 母女俩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赖半小时床,刷刷手机,追追剧。十一点才慢悠悠地打着哈气伸着懒腰从卧室出来。 忘记了家里还有一个人。 还是安柚最先想起来胡易禾这档子事,她吸着拖鞋,咚咚咚敲胡易禾卧室的门。 胡易禾拉开门,神色如常,温和地说:“中午好” 安柚焦急地问:“小禾,你吃东西了吗” 胡易禾摇摇头。 安柚的小心脏咯噔一下。 这下可把她吓到了。 天呐,这跟虐待人家有啥区别? 安柚现在觉得自己就是那个《雾都孤儿》里故意只给小孩一勺饭的黑心肝厨子。 她趁着早饭,在桌子底下猛戳老妈,示意老妈去说。 苏红组织了一下措辞,开口:“小禾” 胡易禾停下筷子,问:“什么?” 苏红跟安柚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说:“小姨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以前在青市怎么过得,你在这里也咋过,不用太顾及我们” 胡易禾看看苏红,又看看安柚,须臾,说:“好” 晚上,安柚心有余悸。她脑中挥之不去胡易禾不吱声不吭气一直饿到中午站在门口朝她摇头的模样。 临睡前,她左思右想,还是从床上爬起来,把自己的零食盒装满,昨天买的零食能塞的尽量全赛进来。 安柚抱着零食盒敲胡易禾的门。 敲了三下,房间传来响动。胡易禾走过来,把门打开。 一股冷风猛地刮过来。 他,居然在开窗通风?! 安柚刚洗过澡,身上还残留水汽。寒意凛凛,她难以自控地哆嗦了一下。 胡易禾往前站一站,反手将门关上。 温度霎时回升。 俩人之间距离缩短。 胡易禾身上的洗衣粉味道又钻进鼻腔,香味混着寒气。长廊灯光昏暗,她站在他的影子里。 她无来由地感到压迫。 安柚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 胡易禾看着安柚的眼睛,问:“什么事?” 安柚把零食盒递过来,说:“屋子里备点干粮,饿的时候吃一口” “谢谢”胡易禾没有反应太久,他伸手,接过零食盒。 安柚的手不小心碰到胡易禾的手。 他的指尖有些湿漉,像是前一秒才被湿纸巾擦拭过。 安柚呆怔一瞬。 他刚刚在擦桌子?开着窗户擦桌子? 手不会被冻疼吗? 她瞟一眼他的手。 青筋凸起,骨节泛红。 安柚条件反射地感觉自己的指骨也在疼。 胡易禾拿着零食盒,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她。 安柚回过神来,朝胡易禾笑笑:“晚安” “晚安” 胡易禾看着安柚关上门,几秒后,也走回房间。嘭,关上门。 从床旁边的地板上,捡起裹着乳白色粘稠液体的湿纸巾团,丢到垃圾桶里。 哗啦,床上的画本翻过去一页。 胡易禾将窗户关上。 作息 胡易禾到家第5天。 「寒露」。 苏红的话,效果甚是显着。 胡易禾没有任何缓冲地,没有任何预兆地,咔,切换成了他一直以来的生活模式。 早上六点,就起床了。 出去晨跑。 安柚和苏红一开始是不知道他去干嘛了。 胡易禾出门时,安柚睡得天昏地暗,迷迷糊糊间听到防盗门开门的声音,还以为是老妈心血来潮早起出去溜达了。 她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天刚蒙蒙亮,嘟囔了一句:“苏红女士有进步”,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是被苏红拽起来的。 安柚揉揉眼睛,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恍惚了几秒,带着困意说:“妈?你回来了?” 苏红说:“我就没出去” 安柚第一秒没反应过来,第二秒,困意全无,眼睛瞪圆,大声问:“啥?那早上咋有开门的声音?” 苏红指指对面,胡易禾的卧室门敞开着,她说:“小禾出去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安柚眼睛瞪得更大:“啥?他出去了?去干啥了??” 苏红很无语,她摇摇手机,让安柚看手机屏幕。 06:12,苏红问【小禾,你去哪了?】 胡易禾没有回复。 06:24,苏红又问【在吗?看到回个消息】 胡易禾依旧没有回复。 安柚一骨碌爬起来,内心一万只草泥马奔驰而过,她说:“妈,他咋不回消息呢?不会出啥事了吧??” “呸呸呸,你别瞎说”苏红挠挠头,把聊天记录往上翻,让安柚瞧,“他不爱回消息。你看,基本上都没回过” 安柚接过手机,手指使劲往上划拉,屏幕唰地滚动。 满屏绿框,偶然有几个白框。 别说,你还真别说。胡易禾真不回消息。 不止是不回消息,电话都是五个里面只接一个。 安柚无法理解。 啥情况? 这是不是有点没素质? 不对啊,胡易禾那个礼貌客气的架势,完全跟「没素质」这三字挨不上边啊。 ??? 安柚丈二摸不着头脑,学习名列前茅的脑瓜,硬是想不通胡易禾这个行为的原因。 非常割裂。 正当母女二人凑在一块,胡乱琢磨胡易禾为啥这么做的时候,咔嗒,防盗门的门锁开了。 胡易禾,他回来了。 苏红冲安柚使个眼色。 安柚赶紧跳下床,跑到客厅。 “小禾”安柚叫住胡易禾。 胡易禾左脚刚踏进厨房,闻言,转过身,问:“什么?” 安柚回头看看苏红。 苏红很没有江湖义气地视而不见。 安柚指望不上老妈,硬着头皮自己上,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亲和,她问:“你去干啥啦?你咋不接电话呀?” 胡易禾说:“我去跑步了”,他举举右手的塑料袋,“买了些早点,我现在去把它们倒进盘子里。等一会儿就好” 说罢,转身走进厨房。 不一会儿,传来碗筷相碰的清脆声,以及塑料袋抖动的滋啦滋啦声。 没有得到答案的安柚和苏红面面相觑。 安柚的五官皱在一块。 咋感觉……她这个弟弟,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 外界的人或事或物,都是身外之物。想搭理就搭理,不想搭理就不搭理。 呃…… 苏红尴尬地笑了两声,替外甥解释:“可能……有的人就是不喜欢用手机呢”,她安慰安柚,“平安归来就行,咱们的控制欲不能太强” “但是你可不能这样”苏红走到卧室门口,特意又折回来讲了一句。 “知道啦!” 厨房飘来小笼包的香味,安柚嗅一嗅,馋虫出来了。 算啦,不爱搭理人就不爱搭理人吧。 给带好吃的,就是好弟弟。 安柚晃晃脑袋,转身,去洗漱了。 自从胡易禾解开「封印」,他的行动就变得多了起来。 非常的有时间观念,非常的充实。 据安柚的观察,胡易禾的一天是这么划分的。 06:00,出门晨跑。 06:45,回家。 07:00,进厨房,做早饭。 07:30,回屋。 11:30,进厨房,做午饭。 12:30,回屋。 17:30,打扫卫生。 18:00,出门,倒垃圾。 18:15,回家。 18:30,进厨房,做晚饭。 21:30,洗澡洗漱。 22:00,回屋。 第二天。 06:00,出门晨跑。 06:45,回家。 ………… 不差一分,不多一秒。 小懒虫·安柚目瞪口呆。 好家伙,书上说的「自律的人」,可算让她见到活的了。 适应了两天,她找到了偷懒的新方法:把胡易禾晨跑回来的开门声,当作起床闹铃。 防盗门的门锁咔嗒一响,她火速爬起来。火速冲进卫生间,洗漱,扎头发。 火速走进厨房,跟胡易禾一起做早饭。 吃完晚饭,苏红把俩人叫住,说:“明天我就开始忙了,接下来我就不能经常在家陪你们了。那,这个月的零花钱,还是老样子,每人二百块” 她把桌上的红票子往前推了推。 “我比较喜欢现金,这样有仪式感,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更喜欢喜欢电子支付。正好你俩都有银行卡,小区里走几步就有自助取款机,你们可以去存起来” 安柚雀跃地从桌子上拿起两张红票子,说:“爱你!老妈!” 胡易禾却一动未动,他迟疑地说:“我已经很麻烦你了” 苏红挑挑眉,说:“小禾,咱把话说开。你妈妈呢,是每个月给我付抚养费的,金额正好,既不多也不少。你呢,是走了法律程序,暂时变更过监护人的。也就是说,于情于理,我现在都是你名正言顺的监护人。所以,你俩是一样的” 她把红票子往胡易禾方向又推了推,开了一句玩笑:“换言之,一直到十八岁法定成人之前,你俩都是统一的饲养标准” 胡易禾仍然一动未动。 苏红给安柚使眼色。 安柚见状,一把拉过胡易禾的左手。 她从桌上拿起两张红票子,将钱塞到胡易禾手心里,说:“拿着,有了这钱,以后柚子姐带你吃香喝辣的” 胡易禾的目光落在左手上。 安柚估摸着,他是在看那两张钱,是在思考到底该不该拿。于是偏偏头,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支持。 两百块钱嘛,不要有心理压力。 胡易禾的目光停留了几秒,移上来,盯着安柚。 安柚眨眨眼睛。 半晌,他说:“好”,转过头,又跟苏红说,“谢谢小姨” “欸,这就对了,一家人不说谢,应该的”苏红将一个牛皮信封丢过来,“这个月的买菜钱,这钱怎么分配,你俩自己商量吧” 安柚把牛皮信封拿走,说:“好~” 苏红用手指敲敲桌子,说:“老规矩,买菜要——” “记账!”安柚一秒接上话茬。 “嗯”苏红欣慰地点点头。 苏红安顿好胡易禾,又回到原先的繁忙状态。 有时候是半夜三更悄悄回家,瞧两眼安柚胡易禾,再凌晨悄悄出门。有时候是两三天回家一次。有时候干脆一周都不在家。 所以,大部分时间里,家里只有安柚和胡易禾。 俩人相处还是蛮和谐的。 胡易禾每天就像上了发条的机械钟表。到了一个固定时间,咚,敲一下。再到下一个固定时间,咚,敲一下。 每天的生活,过得那叫一个规律。 安柚周一至周五,应学校要求,七点十分之前到校。之前她都是踩着最后一刻,在早自习的前一秒,冲进教室。这些天,她蹭着胡易禾的作息,生活规律许多。 日子逐渐走上正轨,安柚慢慢地打心眼里接受了胡易禾会常住于此这个事情。 不知为何,胡易禾的转校手续审批颇为繁琐。苏红不告诉,安柚就不问。只是,胡易禾大概得等到下个月才能去学校上学。在这之前,他要先在家里无事可做一段时间。 安柚起初很担忧。 她担忧胡易禾自己待在家的日子里,感到孤单,担忧胡易禾会瞎想「自己被抛弃」。 现在看来,纯属杞人忧天。 胡易禾自己能过得很好。 该说不说,他真是个令人省心的弟弟啊。 ——安柚望着正在扫地的胡易禾的背影,内心发出喟叹。 失败 转眼,胡易禾到家业已第11天。 苏红的休假只剩最后一天。 安柚吃过午饭,穿戴整齐,要出门。 苏红把人叫住:“小古董,又把你的长裤子拽出来了?要上哪去啊?” 安柚郑重宣布:“我要去海边捞水母!” 苏红十分捧场:“好!支持柚子姐!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她一副「我懂得」的表情,不正经地问,“柚子姐,是有帅气的男性友人作陪的活动吗?” 胡易禾收拾碗筷的动作猛地顿住。 安柚被老妈无语到,她撇撇嘴,说:“苏红女士,很遗憾,没有你所幻想的旖旎活动,今天下午只有桃子我们两个参与者。偶还是个宝宝,偶现在的目标就是努力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光!宗!耀!祖!捏!” 胡易禾继续收拾碗筷。 苏红说:“哎呀,你学习又不用我担心,那我就只好担心担心你的终身大事,你要多接触几个才知道啥样是好男人嘛” 安柚彻底丧失了跟苏红的沟通欲望。 服了,醉了,无语了。 也不知道这个家到底谁是妈妈。 安柚摆摆手:“偶去打猎了!”,她偏偏头,冲胡易禾喊,“小禾,等着柚子姐给你带水母回来” 胡易禾停下来,说:“好” 安柚坐上公交车,自信不疑,雄心勃勃。她誓要与宁桃一展宏图,捞光所有水母。 沙滩。 浪涛阵阵,阳光明媚。 宁桃举起左手,亮出戒指,得意洋洋:“柚子,你看我跟韦迩的情侣戒指” 安柚吃惊地说:“神马情况?”,她抓住宁桃的手,来回来去地查看,“你俩都到了这个程度了?” 不是刚在一起一个月吗?情侣戒指都安排上了? 宁桃眼尾往上挑,抑制不住地高兴,说:“我俩还牵手了呢” 安柚瞪大眼睛。 什么什么什么! 一个月就牵手,岂不是三个月就要亲嘴了!! 宁桃摸摸安柚的脑袋,说:“柚子,咱俩过几天去买条闺蜜手链呗”,她挥一挥手里的铲子,“这样,我左手戴着韦迩的戒指,右手戴着你的手链,真正实现爱情友情双丰收!” 安柚依然沉浸在「桃子居然跟男人牵手了」这个环节里,她戳一戳宁桃,问:“男人的手,摸起来啥感觉?” 宁桃被如此直白的问题尬住了,顿一顿,羞涩地说:“跟……跟咱自己的手没什么区别。主要是心理上感觉不一样” 安柚听得似懂非懂。 她长得娟秀水灵,性格开朗,善良聪明。十六年来,身边一直是有桃花。只是,安柚这样凭实力单身的人,是从来不惧大环境的。 婉约型桃花被课业繁重努力学习毙掉,奔放型桃花被颜值人品硬性条件毙掉。 再加上安柚的时间,刷题占据百分之五十,剩下百分之五十均分给「逛街」「买衣服」「偷吃高热量垃圾食品」。 爱情,对于安柚是个独立与生活之外的东西。 她在此一片空白。 宁桃敲敲安柚的脑袋瓜,清清嗓子,转移话题,说:“你的新表弟,肿么样?好相处吗?听你说他跟正常人不太一样,怎么个情况?” 一提到胡易禾,安柚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她一下子将宁桃韦迩的事情抛之脑后,转而声情并茂地向宁桃描述胡易禾的奇异之处。 胡易禾在某些方面,非常像是程序员干到一半跑路了的烂尾程序。 比如说「语言」功能。 戳一句,回一句。不去找他,他不开口。 问他:“想吃什么?” 答曰:“吃什么都行” 问他:“吃烤螃蟹吗?” 答曰:“好” 问他:“想去哪里玩?” 答曰:“都可以” 叫他:“陪我逛街” 答曰:“好” 闻言,安柚拉起他的胳膊,把人从卧室拽出来。胡易禾无比顺从地跟着她走。 逛街,一逛一下午。让他拿什么,他就拿什么。点了奶茶,给他,他就喝,不给他,他就不喝。不喊累不喊饿。 很合格的拎包小弟。 问他:“你在干什么?” 答曰:“在画画” 问他:“什么画?” 答曰:“速写” 安柚堵到卧室门口:“可以给我看看吗?” 胡易禾淡淡地站起身,淡淡地走过来,淡淡地把牛皮色硬壳本递给她,淡淡地看着她。 他站在旁边,纹丝不动。 安柚低头看手里的本子,是她在他来的第一天碰掉的牛皮色本子。 她毫不客气地翻看着画本。冷峻风,纯黑色。画的大多是一些兵器,匕首,枪械,刀刃,弹药,偶尔有两页是建筑。 她记得本子有两个,可能两个画的一样的吧。 安柚把速写本还给他,说:“别画了,陪我去买练习册” 胡易禾说:“好” 安柚:...... 安柚刻意挑了一个周末,一整天都没找他说话。 他就真的一句话没说。 活脱脱Siri成精。 又比如说,「情绪」功能。 安柚既没有见过他激动兴奋过,也没有见过他愤怒生气过。平稳的好似一条直线。 她有时候故意欺负他。 早饭晚饭打扫卫生出门买菜倒垃圾搬快递全让他一个人做,他就淡淡地说一句:“好”,转头,默默地干活。 他越波澜不惊,安柚心里越有愧。试了两三次,她放弃了。 再比如说,「使用手机」功能。 安柚想破脑袋都无法理解,胡易禾明明看到消息了,他为什么不回? 怎么做到的? 不会用手机? 不可能吧。 她不信邪地试过,她就坐在他旁边,给他发微信。 安柚亲眼看着胡易禾的屏幕不停地亮起,然后,胡易禾放下铅笔,拿起手机,看着屏幕。 一直看着,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直至安柚不发了,屏幕不再闪烁。胡易禾把手机放下。 拿起铅笔,继续画画。 安柚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从三点说到四点。时不时地,还会一人分饰两角,给宁桃情景再现。 期间二人均毫无收获,用来装海货的瓶子空空如也。 海浪拍上岸,海水蔓延至脚边。 宁桃踩踩沙子,沉默两秒,转头,问:“柚子啊,听你说了这么久,我倒是有个不一样的看法。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让他回应你呢?不回消息就不回消息呗,兄弟姐妹之间多正常的事。你完全可以把他就一个能扛东西能做家务能喘气但是不会回消息的Siri,这要是我,我都求之不得呢” 她顿一顿,“还有你真的很在意他欸!我第一次看到你对一个男人这么关心,连他的作息你都要观察” 安柚愣了一下,犹豫地说:“有吗?没有吧……那,我,我挺兴奋我能有个弟弟的,然后,然后,我就想跟他多亲近亲近,平常想找他聊聊天”,她越说声音越小,“只是他不回我,我就感觉憋屈” 宁桃深深地看她一眼,说:“你在他来你家之前,有计划过要每天找他聊天吗?” 安柚摇摇头,诚实回答:“没有” 宁桃站住。 安柚也跟着停下。 “那就是在见过他之后,你才想着总找他的?”宁桃问 “呃……我没有总找他……”安柚咬咬嘴唇,心里对「总找他」这个词有些抗拒。 她仔细回忆几秒。 自己,确实没有总找他吧……? 她也就是喂了他一些零食,叫他跟自己去吃烧烤,差使他给自己拿外卖,拽他出去逛街,吵着要看他的画,故意给他一股脑地发消息,偶尔想偷懒就把家务全丢给他。 好像,没其他的了。 思及此,安柚斩钉截铁地说:“我的所作所为,全部是出于姐姐对弟弟的关心” 宁桃噗嗤笑了一声。 安柚不满:“欸!不要笑这么大声好嘛” 宁桃将胳膊驾到安柚的肩上,说:“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嘴这么硬呢?还关心他,你这就是欺负他。我跟你说,你这个弟弟脾气也太好了,不止是好,简直就是宠着你。我要是敢这么缠着我姐,她能一脚把我从二楼踹到一楼” 安柚强行挽尊:“我哪有缠着他!” 宁桃斜她一眼,说:“我跟韦迩谈恋爱都没有你这么黏人” 安柚踢踢脚下的沙子,欲言又止。 她觉得宁桃这个比喻很奇怪。 弟弟跟男朋友怎么能放到同一个赛道上。 但是,她的内心好像又不是很排斥这个说法。 有点别扭,又有点窃喜。 太荒诞了。 安柚揪一揪裤子上的线头,心乱如麻。 另一边,宁桃话一说出口,自己霎时觉得不对劲。她张大嘴巴,一脸震惊地看向安柚。 胡易禾的行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纵容安柚。 他默许她一切超出姐弟关系的胡闹越界,甚尔在不露声色地为她做出让步。 该不会是…… 安柚注意到宁桃的表情,一秒猜到宁桃在想什么,惊恐地说:“不可能啊,绝对不可能!他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 宁桃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也被安柚的激烈反应吓到。慌忙把胳膊从安柚的肩上拿下来,用空着的左手抚一抚她的后背,说:“淡定淡定,柚子,你要淡定!” 安柚慢慢地冷静下来。 只是,诡异的气氛却悄然弥漫开来。 宁桃沉默。 安柚也沉默。 半晌,宁桃忽地开口:“他帅吗?” 安柚一秒没有犹豫,瞬间回答:“帅!” 宁桃:...... 场面再次陷入更加诡异的沉默。 许久,安柚哭丧着脸开口:“桃子,我真的没有那个心思” 宁桃眼神十分坚定:“我相信你” 俩人默契地没有再讨论胡易禾,各怀心思地捞水母。 五点,毫无所获。 六点,毫无所获。 六点半,宁桃家司机来海边接人。安柚毫不客气地蹭桃子二小姐的车回家。 捞水母小分队任务失败,无功而返。 安柚垂头丧气地推开防盗门,活像霜打的蔫茄子。 苏红笑得分外猖狂。 安柚气成河豚。 气死! 不仅被看扁了,而且她还真的是扁的。最重要的是,听过宁桃的几句话,她现在不敢面对胡易禾了。 心虚。 就像是每次苏红问她是不是偷吃零食了,她胡说八道时那种心虚。 难道她真喜欢胡易禾? 她这么变态呢?!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安柚使劲揉一揉脸颊。 苏红摸摸正在莫名其妙揉脸的小河豚·安柚的头顶,她以为小柚子是因为没抓到水母而沮丧,偷偷笑了一下,说:“快洗洗手吃饭,小禾都做好饭了” 安柚停止胡思乱想,抬头。 胡易禾站在苏红斜后方,正在看着她。 目光在空中交汇。 安柚心脏“咚”地猛跳一拍,她慌张地避开胡易禾的注视,逃也似地往里屋躲。 穿过客厅,摄像头轻轻地“滴”一声。 晚饭。 安柚平复许久,终于收拾好心情,重新面对胡易禾。她在饭桌上叹气:“水母真难抓啊” 苏红喝一口汤,问:“之前真没看出来,你还喜欢水母啊?” 胡易禾瞥一眼安柚。 安柚发现胡易禾的视线,神情不自然了一秒,很快恢复镇定,加一筷子菜:“之前我以为水母不能家养,但是桃子养了,我就也想养一只” 胡易禾也夹了一筷子菜。 苏红财大气粗:“既然喜欢,那抓不到一只咱就买一只呗” 安柚拿起汤勺,盛一碗汤,态度坚决:“这些奸商们赚的太多,一分钱都不想让他们多挣,我就要捞一只” 苏红附和:“柚子姐加油!” “冲” 胡易禾拿起汤勺,舀一碗汤。 周末。 安柚疯狂向宁桃吐槽。 宁桃隔着屏幕安慰她:“柚子,你认了吧。你,就当有个能扛东西能做家务能喘气,但是不会回消息的Siri在身边” 安柚吸溜一大口奶茶,眼睛不离卷子,拿着签字笔,唰唰唰写题。她一边迅速给斜坡小方块画受力分析,一边说:“好吧” “欸你什么时候写完题?咱俩去逛街” “行,我要吃炸鸡!” “咱能不能吃点健康食品?” “不能”安柚写出答案,停下笔,盖上笔帽,吹吹纸上的墨。她拍一下暂时被用来做手机支架的水母灯,啪,水母灯亮了。 安柚拿起手机,调转摄像头,给宁桃看,“我妈妈给我买的小夜灯” 宁桃惊奇:“欸,这个水母的腿是能掰来掰去吗?” 安柚说:“对的”,她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拿起水母小夜灯,开始卖家秀,“你看,这样它就三条腿立起来了,这样它就三条腿卷起来能夹在栏杆上,这样它就能做手机支架” 宁桃果断说:“链接发一下” 安柚美滋滋超得意地把链接转过去:“应该是这个” 她轻轻地放下小夜灯。书架栏杆上贴着一张樱色便利贴,是苏红送来水母小夜灯时附带的。 上面写着【柚子姐,小的孝敬您多功能水母小夜灯一台~】 安柚隔空亲一口便利贴,欢快地出门了。 洗涤 胡易禾到家第26天。 哗啦,哗啦。自来水流动的声音。 安柚放下平板,推开门。 她不受控地想看看他在做什么。 洗衣粉味扑面而来。偏酸,偏涩,偏苦。劣质柠檬味工业香精气味,劲烈,浓郁,没有丝毫容留余地进入鼻腔。 像是一个蛮横的掠夺者在入侵。 安柚小心翼翼地挪到卫生间门口,探头。 胡易禾背对着门,蹲在地上,依稀是在手洗衣服。 安柚看不到盆子里有什么,只能瞧见一些细小的白色泡沫随着胡易禾的动作,从盆子里涌出来,嗒,溅到地上。 变成浑浊的水渍。 安柚疑惑。 这么冷的天,怎么用手洗衣服? 为什么不用洗衣机? 转念一想,她明白了。 约莫是,胡易禾不知道洗衣机在哪里。 苏红当时请人做家装的时候,特意把洗衣机做成内嵌式。不用的时候,一关门,洗衣机就隐藏起来了。 它在盥洗池下面的白色柜子里。 “什么事?”胡易禾突然出声。 安柚被吓得肩膀抖了一下。 胡易禾站起身,转过来,看着她。 胡易禾站起来后,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一大部分的白炽灯光线。在安柚眼里,卫生间暗了许多。 他的影子拖得很长。跨过卫生间门槛,延伸至走廊。 她被他的阴影笼罩。 安柚莫名感到一丝心慌,她退后一步,从他的影子里逃走,仰头,说:“现在是冬天啦,怪冷的,你用洗衣机洗衣服呗~” 胡易禾一直在看着她,黑色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安柚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这样做。想离他近一点,又本能地想逃跑。 她的视线往下飘,停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正在滴水。 浅白色洗衣水顺着他的腕骨,慢慢滑落,流到手指,聚在指尖。啪,落到地砖上,摔成碎瓣。 胡易禾问:“洗衣机在哪?” 他果然是没找到洗衣机。 安柚想,还好她问了一句,不然这个像是没长嘴的弟弟,会整个冬天都用凉水手洗衣服。 他遇到事,怎么就不能张张嘴问问呢? 以后应该多帮帮他。 她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借口。 安柚向前走一步,迈入卫生间。 逼仄的空间,容纳了两个人,一下子变得不胜拥挤。 那股洗衣粉味道更重了。 安柚束手束脚,她感觉自己有如自愿走进了一个气味牢笼里。 嘀嗒,胡易禾手上的水珠,又摔下来一滴。 安柚低着头,不敢看他。 她指着盥洗池下面的白色柜子,说:“洗衣机在这里”,弯腰,打开柜门,“是全自动的,你把衣服丢进去就好” 胡易禾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好” 安柚站起身,努力地在不碰到胡易禾的前提下,从他和浴缸中间的空档走过去。 她把地上的橙色袋子拎起来,仔细看。 不出所料,是小时候家里经常用的那款山寨版汰渍洗衣粉。 一比一复制粘贴汰渍的包装。一样的配色,一样的排版。仔细看,才能发现,袋子最正中最抢眼的地方,本该写着的「Tida」悄悄变成了「Taida」。 左下小小角落里,写着一排小字:吉祥到天涯牌。旁边的「清新柠檬香型无磷洗衣粉」比这排小字大了快有两倍。 安柚抖落抖落橙色袋子,5kg容量的袋子现在里面只剩了一点底。 她抬起头,鼓起勇气,看向胡易禾的眼睛,说:“别用这个了” 她刚想要解释「这个是假的,三无化工产品,会对身体不好的」。 胡易禾一点头:“好” 说完,从她手里抽出袋子,啪,丢到垃圾桶里。 安柚楞了一下。 啊? ??? 这也扔得太快了吧。 胡易禾拧开水龙头,用自来水冲掉手上的洗衣粉水。 他关上水龙头,转过头,问:“喜欢什么样的?我现在去买” 安柚傻眼了,她连忙拽住胡易禾,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看向盥洗池上方的柜子,“那里,那里有洗衣液” 胡易禾抬手把柜子打开,拿出一瓶洗衣液。 安柚这回顾不得会不会碰到胡易禾,她挤过来,站在洗衣机旁,指着上面的两排五颜六色的按钮,说:“你洗的是什么,就摁哪个就好啦” “欸对,有留香珠”安柚踮起脚尖,够下来一瓶天蓝色的护衣留香珠,递给胡易禾,“倒满盖,放洗衣液的时候一起倒进槽里” 胡易禾盯着她,沉默不语。 安柚眨眨眼,慌张的感觉越来越重,她只想快速逃离这里。她把留香珠放到盥洗池的台子上,说:“那你先忙,有事叫我” 说完,逃也似地退出卫生间。嘭,关上卧室的门。她背靠着门,心跳加速,脸颊泛红,呼吸急促。 安柚拍拍胸口,缓慢地坐在椅子上。她掏出镜子,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他跟她的眼睛很像。 他看着她。 他的眼神,他的目光,他身上的味道...... 安柚猛地把镜子反扣在桌子上。 变态。 胡易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半晌,他拿起留香珠,拧开盖子,往瓶盖倒留香珠。留香珠与塑料盖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盖子没有填满,他又倒了一些。 这一次,留香珠倒多了,冒出来一些。从盖子里凸出一个尖。 他缓慢地用食指将冒出来的留香珠,推回瓶子。 举起盖子,对着光,端详。 她说「倒满盖」。 片刻,胡易禾将盖子转了一下,右手从瓶子里捡出一粒蓝色留香珠,塞在盖子唯一的空隙里。 好了,满了。 他搓搓指腹,将留香珠的瓶子盖紧。拧开洗衣液,倒入洗衣机的凹槽。 把洗衣液和留香珠放回柜子。 嘭,关上柜门。 过了一秒,他突然又把柜门拉开。将留香珠和洗衣液的位置调换了一下,又将旁边被带出来的香皂往里推了推。 确认每一个东西的位置都跟刚才他打开柜子时看到的的位置一模一样后,他重新合上柜门。 将衣服从盆子里拎出来,塞进洗衣机滚筒。熟练地摁洗衣机上的按键。 咔嗒,洗衣机自动落锁,三秒后,启动。 轰--- 自来水灌进洗衣机。 一小时后。 安柚为了整理心情,怒刷三套物理卷子,此刻她的心就像杀过十年鱼一样的冰冷。 她无欲则刚地坦坦荡荡从卧室里走出来,路过卫生间。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一旁。 胡易禾正从洗衣机的滚筒里拿衣服。 看样子是衣服刚洗好。 安柚嘴角上扬,心情愉悦。 看,她帮了他吧。 安柚鬼使神差地说:“我帮你晾衣服呀” 话一出口,安柚就想咬舌自尽。 她怎么又主动做这些非必要事情了? 胡易禾看着她,眸色如墨,看不出情绪,说:“好” 安柚懊悔的心情戛然而止。 咳咳,是他要求的哦。柚子姐就勉强帮一帮吧。 她走过去,把晾衣架翻出来,递给胡易禾。 胡易禾接过来,将半干的衣服套在晾衣架上。 一递,一接。安安静静。 安柚能听到他和自己的呼吸声。 最后一件衣服套好。 胡易禾将几件衣服依次挂在晾衣杆上。 安柚走过去,准备搭手。 呼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心脏越跳越快。 咚。 她不小心被脚下的水盆绊到,一个踉跄,往前扑去。 下一瞬,她扑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胡易禾接住了她。 他问她:“还好吗?” 安柚感觉自己脸颊在发烫,心跳声杂乱无章。 她慌忙从胡易禾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语无伦次地说:“好,好,你,你忙吧,我我还有事” 说完,转身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胡易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须臾,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她的腰是软的。 梦境 胡易禾到家第31天。 「霜降」。 凌晨。 男人的手骨骼分明。 他钳制住她。喘息,抚摸,亲吻。 他压下来。尖叫,哭喊。 他进入她。疼痛,欢愉,津液流淌,汁水四溅。 他的脸是胡易禾。 安柚猛地从梦中惊醒,坐起身子,大口喘气。 脸颊滚烫,浑身燥热。 救命救命救命,她这是怎么了?自从上次晾衣服,她撞进他的怀里。连续一周梦里都是他,而且还是春梦。 卧槽!!! 她居然梦到表弟头上。 她怎么越来越丧心病狂? 强烈的愧疚感和负罪感像是潮水一般涌来,瞬间淹没她。 安柚躲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 她困得睁不开眼睛,脑子却乱成浆糊。一会儿在想,梦里的胡易禾跟现实中的胡易禾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一会儿在想,自己怎么这样,可真是个史诗级心理变态。 天呐天呐,快让我睡过去吧,不要再梦到他了。 安柚祈求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胡思乱想中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 安柚放弃享用「胡易禾闹钟服务」,一觉睡到七点。准备来个生死时速,半小时之内完成「洗漱」「穿衣」「抓一袋零食放包里」「坐公交车」「冲进教室」,赶在七点半早读前落座。 她打着哈欠推开房门,目光特意往旁边躲,避开胡易禾的房门。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厨房鼓捣早饭。 她打算以“我要迟到了,你先吃吧”为借口,赶紧溜走。 想好对策,安柚便无精打采地走进卫生间,无精打采地洗漱。 她一边刷牙,一边像往常一样随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他跟她的眼睛很像。 梦里,他盯着她...... 安柚吓得一激灵,把嘴里的牙膏全吐出来,不敢再抬头看一眼镜子。 她无精打采地走出卫生间,无精打采地回屋换校服,无精打采地背上书包推开房门。 正准备大喊一声“我要迟到啦,先走了哦” 无意识地往旁边一瞥。 胡易禾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一个东西。似是在等待着她。 安柚心脏跳漏了一拍。 现在看见胡易禾,她就感觉怪怪的。说不出来的滋味,面红耳赤又非常心虚。 天呐......她发誓,她一点儿都没有那样的心思! “路上吃”胡易禾走过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安柚低着头,不敢看他,把东西接过来。 是一个用油条纸包装袋子包好的切成两半的超大款三明治。 “呃,谢,谢谢你”安柚嗖地溜走。 咔嗒,防盗门关上。 胡易禾看着安柚的背影。 房间内无声,无息。 片刻,他走进卧室,换上衣服,走出家。 不知去往何处。 教室里。 宁桃把韦迩的小纸条折了又折,塞进桌洞。转头,看向目光呆滞的同桌,问:“柚子,你今天咋啦?你每天可都是库库学,那卷子库库刷,今天一上午我都没看见你动笔” 她戳一戳安柚,说:“着魔了?需要请萨满来跳大神不?” 安柚眼神空洞地看她一眼,继续望着虚空出神。 宁桃:......学霸就是这样子的,脑子学傻了。 她把碍事的安柚往旁边推了推,轻车熟路地去翻安柚的书包。一边翻,一边说:“有木有好吃的?我要饿死了” “喔呦,三明治!”宁桃摸出胡易禾给安柚做的手工三明治的其中一半,撕开纸包装,就要狠狠地咬上一大口。 “欸,别吃......”安柚突然回魂。 宁桃张大的嘴巴停在半空,看向安柚,问;“肿么了?”,她看看三明治,再看看安柚,“你下毒了?!” 安柚一撇嘴,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宁桃坚定地点点头:“是” 安柚:...... 宁桃咔嚓一口,咬掉小半个三明治,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口齿不清地说:“好次,有三文鱼,有煎蛋,还有牛油果” 她说话声音含含混混的,“几天不见,小柚子厨艺见长啊,明天给我也带一个” 安柚凑过去,问:“呃...好吃嘛?” 宁桃迷惑地看着安柚,说:“不是你做的吗?”,她把另一块从袋子里掏出来,递给安柚。 安柚接过来,撕开纸包,思考几秒,咬了一小口。 牛油果绵软细腻,煎蛋浓香酥油,三文鱼肉质鲜美。 挺好吃的。 胡易禾,田螺小伙。 宁桃将手里最后一口三明治吞进嘴里,抹抹嘴,用肩膀撞一下安柚,坏笑地说:“看样子你这是有情况。快说,是哪个家伙在追你?他挺聪明啊,还知道用这招” 安柚呛了一口煎蛋,说:“少乱说,这怎么就不能是我妈给我做的呢” 宁桃拍拍她的后背,幽幽地说:“我吃过阿姨做的饭”,后半句「水平亟待提高」没有说,但是已在不言中。 安柚:...... 她把三明治放下,说:“是我表弟,胡易禾” 宁桃竖起拇指:“宝藏男孩” 安柚转过头,仍是目光呆滞,像是被妖怪吸干了脑子。拿起三明治,机械地一口一口啃。 宁桃实在看不下去,她使劲摇晃安柚,说:“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妖魔邪秽尽退散” 安柚被晃的头晕目眩,说:“啊!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巫婆·宁桃停手,认真地问:“柚子,你到底咋了?” 安柚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哭丧着脸,说:“桃子,我好像,变态了” “沃特?”宁桃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午休,教室。 宁桃嘬着奶茶,神色凝重:“你......做了他的春梦?你...是不是喜欢他?” 安柚疯狂摇头:“一点都没有!” “那应该没啥吧......你等会儿,我记得我看过一个心理学名词,我找一下哈”宁桃趁老师不在,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咔咔咔往搜索框里敲字。 页面加载的圈圈转了几秒,页面跳出来。 【遗传性性吸引】 【遗传性性吸引通常发生在血缘关系非常近的成年人身上。一般来说,他们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生活,或者以前压根就没有见过,一旦等到性成熟而又第一次相见,相同的遗传基因促使一个人或者双方都产生本能的性吸引】 宁桃将屏幕怼到安柚面前,说:“看,这是正常的”,她摸摸安柚的头,“不要担心啦,你看,这是正常的,是基因造成的。又不是你有问题。你只要控制好自己的感情,恪守原则,别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 安柚抢过手机,仔仔细细地阅读百科上的每个字。 【遗传性性吸引是畸形心理吗?我是变态吗?该怎么办?】 【您好,感谢提问。这是常见的生命科学遗传现象】 【人类学家的理论是血缘相近的人有着相同的基因组成,而且通常也有着相似的外貌、个性、兴趣,会让他们彼此更容易产生吸引力】。 【如果同性之间,会产生强烈的认同感,这被称为“遗传性吸引”,可如果在异性之间,则会发展成“遗传性性吸引”】 【因为这是牵涉伦理学问题,所以不加评论,从医学角度而言,非优生优育之选,法律也是不允许的】 【建议如果发生血缘关系很近的两个人,一定要克制这种想法。血缘关系很近会使后代产生严重的不良影响】 ...... 安柚又搜了好几遍,看了十几页的答疑。压在心里的石头才放下来。 还好,还好,控制好自己就好。 她没心理扭曲。 宁桃偷喝一口安柚的奶茶,说:“放宽心啦--我跟你说,这种事就是你越关注它,它越不对劲” 安柚夺回奶茶,说:“欧克,我能搞定!” 勇敢柚子,不怕困难! “真的走到那一步,那也不是不行,只要别怀孕就好......”宁桃超小声地说。 安柚猛地捂住她的嘴巴:“不要瞎说!!” “好好好”宁桃点头。 但是显然不是很真诚。 得知了对胡易禾的亲近属于有科学依据的基因现象,安柚心里的别扭感没那么强了。 呼,吸,呼,吸。 安柚深呼吸几次。 有这样的想法,做这样的春梦,都是正常的。她不是疯了。 胡易禾是无辜的。 安柚决定终止躲避胡易禾计划。 赠送 安柚偏头去看。 一只白色水母,身体上布满白色斑点,是巴布亚硝水母。路灯折射进矿泉水瓶,水母隐隐泛着浅光。 宁桃给自己科普过,巴布亚硝水母比海月水母更难遇到。 安柚一下子噎住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海风吹过来,透心凉,仿佛是从她的骨头缝里刮过。 她打了一个喷嚏。 胡易禾的视线开始移动。 从她红红的鼻头,移到嘴唇。继续往下移,锁骨冻得泛红。再往下移,膝盖冻得泛红。 胡易禾喉结滚动了一下。 安柚吸吸鼻子。 胡易禾抬起头,说:“你很冷” 听到这话,安柚气到鼻孔都在冒烟。 不然呢?这大冬天的我穿个睡裙站在外面,我要是再能感觉到温暖那岂不是红孩儿在世? 安柚恶狠狠地说:“对!” 胡易禾没有说话,眼神晦暗不明。 安柚看他傻站着,气不打一处来。再一想到这么傻的人,都能抓到水母,而自己之前白忙活一下午却颗粒无收,更是又气又闹。她恶狠狠地劈手夺过胡易禾手里的宝贝矿泉水瓶,说:“捞水母捞水母,全给你没收!回家!”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去。 胡易禾快步跟上来,说:“你不高兴了吗?” 安柚听到这句让人恼火的「你不高兴了吗」,好不容易平复的怒气又飚上来。她开口想说话,却先呛了一口寒风,咳嗽两声,才说:“大哥,你是我弟弟诶,你半夜不着家还没个解释我怎么可能不出来找你?!怎么?你是认为我找不见你人,我会很高兴?我是疯了吗?” 胡易禾没有回答。 安柚转头横他一眼,见他依然一幅风平浪静的死样子。急火攻心,口不择言:“难道你在青市的时候,你半夜跑出去,你父母都不管你吗” “嗯”胡易禾一脸平静地回答她。 安柚噎住了。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做错事就说做错事,把人家爸妈拎出来讲。算怎么一回事。 都闹到要把孩子寄养到亲戚家的散伙夫妻,家庭氛围自然是跟「和睦」二字沾不上边。想来,对胡易禾的关心更是不怎么到位。何必在他心上插刀。 安柚愧疚地偷瞄胡易禾。 胡易禾的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仿佛他没有喜怒哀乐。 安柚后悔死了。 看看看看,现在人家直接承认自己是没人管没人爱的野孩子。 安柚,你满意了吧?你开心了吧?你高兴了吧? 她每走一步,都在心里骂自己。 嘴怎么能这么快? 她想道歉,却拉不下面子开口。 俩人一阵无言。 只有风声呼啸。 少时,走到了楼底下。安柚刷开门禁,先走进去,用手抵住门,不自然地说:“进来吧” “好” 00:31。 安柚缩在被窝里,左手轻轻摇晃矿泉水瓶。 暖黄色的床头灯光线倾下,笼罩着塑料水瓶,透明液面泛着萤萤亮光。 巴布亚硝水母活力四射地飘上来,飘下去。 安柚右手攥着手机,跟宁桃煲电话粥。 “所以说,今天这件事情就是这样: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孩子,一直没见过海。好不容易跑到海边耍了一下午,并且很幸运地碰到一只水母。回到家,就被心狠手辣表姐一通臭骂,还被心狠手辣表姐抢走了劳动成果” 宁桃的声音幽幽地飘进安柚耳朵里,钻进脑子里,砸进心里。 “我……我没有……”安柚底气不足,“他哪有寄人篱下嘛?!” 我们家对他多好啊。 明明是:吃穿用度一点不缺他的,处处关心他,生怕哪里没有照顾好。 “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是你,跑到中国另一头的青市,住到你大姨家。整个城市你除了大姨一家,再不认识任何一个人,你会有在自家当主人的感觉吗” 宁桃发出灵魂拷问。 “我……”安柚还想再狡辩两句。 “而且,虽然我是你这边的。但是,我这回要说说你”宁桃的声音很严肃,“骂人不揭短,你说得话太重了。你坦白交代,你这么生气,除了担心他的安全,是不是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没有接电话。我跟你说,小柚子,他是你弟弟,不是你的男朋友” 安柚扁扁嘴,半天没找到反驳的话。 她仰躺在床上,左手举起矿泉水瓶,盯着乐此不惫地游来游去的水母。 思忖良久,她发现……宁桃说得全是对的。 坏了,她成恶毒继姐了。 思及此,安柚瓮声瓮气地说:“好吧,我明天给他道歉” “乖柚子” 二人又聊了几句,便互道晚安。 临睡前,安柚定了一个五点四十的闹钟。决定明早起来,在胡易禾出去晨跑之前,把这只漂亮的水母还给他。 “铃铃铃”闹钟催命一样地响起。 安柚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就着床头灯的灯光,跳下床,嗖地打开房门。 胡易禾房间的门还关着。 她蹑手蹑脚地去卫生间洗漱,而后,坐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静静地等待胡易禾起床。 果然,五点五十,上了发条的胡易禾起床了。他的房间,微茫传来床垫咯吱咯吱的动静。 应该是他从床上下来了。 然而,稀奇的是,胡易禾没有立刻出来。 他把窗户打开了。 冷风从门缝钻进客厅,吹痛脚腕。 好冷......他咋这么喜欢开窗户啊...... 安柚脱掉拖鞋,窝进沙发,把自己蜷起来。 她举起矿泉水瓶,就着窗外的月光,看着里面的小家伙。 一个晚上过去,它依然精神抖擞。 半透明水母在瓶子里游来游去,一缩一缩地向上游。到达瓶口,再调转方向,一缩一缩向下游。 过了足有五分钟,胡易禾才将窗户关上。 一秒,两秒,三秒。 冷风没了。 安柚的脚渐渐暖和起来。 她吸吸鼻子。 胡易禾轻轻拉开房门。 安柚嗖地窜过去,堵在门口。 胡易禾仿若被遽然出现的安柚吓到了。他踏出的左脚顿然收回,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大步。而且,显然被吓得不轻,表情称得上是「惊骇」。 安柚有点尴尬,还有点意外。第一次看到胡易禾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居然仅仅是因为「安柚突然出现」。 她有这么吓人吗?不至于被吓成这样吧? 不至于吧不至于吧? 胡易禾扫安柚一眼,继而,往身后偏头。 “我......”安柚刚说出一个字。 胡易禾突然说:“等一下”,接着,未等安柚反应过来,下一秒,房门“嘭”地关上。 啊? 神马情况? 安柚看着眼前被关上的房门,一头雾水。 她眨眨眼睛,很懵逼。 霎时,门再次打开。 胡易禾挡在门口。高大的身形,将他身后的屋内光景堵得严严实实。安柚看不到一丝一毫。 只有缕缕光线蔓过来。 他问:“有事?” 安柚想起正事来,双手捧起矿泉水瓶,说:“还给你”,她往前递了递,“你的劳动果实” 她可不能做抢了灰姑娘漂亮裙子的恶毒继姐。 不对,胡易禾才不是后娘手下讨生活的小可怜。 她们家也不是童话故事里的标准反派家庭。 唉,总之,不能欺负胡易禾小朋友。 胡易禾没有说话。他的视线往下移,落到矿泉水瓶。看了一会儿,又把视线转到安柚脸上。 须臾,他说:“是你的” 安柚愣了一下。 为什么说「是你的」?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的意思是,送给我了?” 胡易禾点头:“嗯” “那你不要生气,可不可以呀?”安柚的脚尖在地上划来划去“我昨天,昨天提你的父母,真的只是一时冲动,没有恶意的”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胡易禾。 胡易禾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说:“没关系”,他顿一顿,补上一句,“我不会生气” 安柚眼睛亮起来,说:“太好啦!” 胡易禾问:“还有事?” 安柚摇头:“木有了” “好,我去跑步了” 安柚连忙往旁边挪,把路让出来。胡易禾走过去,推开卫生间的门。 安柚突然想到了「回消息/接电话」的问题,嗖地,又窜到卫生间门口,说:“内个” 相当奇怪,胡易禾这回却一点也没有被她的出现吓到。 他神色如常地往牙刷上挤牙膏,挤好后,看向安柚,问:“什么?” 安柚捏捏矿泉水瓶,说:“你要及时回消息,也要及时接电话”,她埋怨地看胡易禾一眼,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因为有事才会找你的嘛。你杳无音讯。我和老妈都会很担心你的” 胡易禾看向她,问:“你会高兴吗?” 安柚愣了一下,努力理解了一番他的话,约莫是在问「如果我回消息,你会高兴吗?」,似乎也许大概是这个意思。 她当然会高兴了! 安柚继续冠冕堂皇:“会的,家人就应该经常保持联络” 胡易禾点头,似有所悟,干脆利落地答应:“好” 这下轮到安柚意外了,她不太放心地说:“那咱们可说好了哦!” 胡易禾点头:“嗯” 安柚一下子感到强烈的「出乎意料」。 这么简单就答应了啊? 还以为要推拉三回合才能勉强达成一致的。 他不会是现在敷衍了是,转过头又故意不接电话吧? 虽作如此揣测,安柚却没有再过多纠缠。 她歪歪头,说:“好呀~那我就不打扰你啦” 胡易禾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拧开水龙头,用牙杯接水,开始刷牙。 听着自来水哗啦哗啦的声音,安柚耸耸肩,走回自己的小窝。 这么一折腾,睡意全无,回笼觉是没有可能了,周六睡懒觉计划彻底泡汤。安柚一不做二不休,也学着胡易禾,打开卧室窗户通风透气。换空气的同时,把被子迭起来。 “柚子”身后突然传来胡易禾的声音。 “啊?”柚子回头,瞪大眼睛。她震惊地看着胡易禾。 Siri·胡易禾悄然进化成2.0版本,更新「主动说话」技能! 她现在有一种哑巴了十年的弟弟突然开口讲话的诡异心情。 胡易禾站在她的门口。 “我出门了”他说完这句话,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安柚。 安柚怔愣几秒,说:“啊……好,你,你去吧”,她顿一顿,补上一句,“注意安全” 胡易禾点了一下头,转身就走。不虞,走了几步,他又退回来,说:“六点四十五回来” “OK...我知道”安柚弱弱地回答。 胡易禾“嗯”了一声,出门跑步去了。 徒留安柚傻站在原地,像是刚从地里探出脑袋的小鼹鼠。 ??? 啊?沃特? 好突然,一切都好突然。 胡易禾说得好突然,走得也好突然。 寒意从窗外渗进来。 安柚缩缩脖子,搓搓手,跑到窗边,准备关上窗户。 冷风吹过,单薄的杏色兔子胡萝卜花睡裙紧紧贴住肌肤,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形。 嘭,窗户关上。 安柚走回来,拍拍馒头靠枕,把它丢到迭好的被子旁边。 咚! 安柚用力过猛,馒头抱枕不小心磕到床头柜,轻微的一声闷响。 桌头柜上的矿泉水瓶摇晃了一下。 安柚轻轻地戳一戳瓶子,自言自语:“小朋友,你从现在起归入柚子姐麾下啦!我已经网购了你的新家和粮食,我不会亏待你哒!” 小家伙没有反应。 它无声地在水中游荡,像个白色幽灵。 嗡嗡嗡,手机振动。 安柚拿起手机,是胡易禾给她发图片。 ??出了什么事? 安柚立即点开图片。 胡易禾拍了一张早餐摊的照片发过来。 安柚对于胡易禾丢过来一张照片却不说话的行为一言难尽,她哐哐哐敲屏幕,开始尬聊。 超A小柚子:【哇,很不错诶!】【柚子卖萌.gif】 胡易禾:【吃什么?】 超A小柚子:【炒肝和小笼包!】【红包】 胡易禾:【好】 胡易禾没有收款。 安柚眨眨眼睛。 为什么不收钱捏?算啦,可能是不好意思叭。 安柚哒哒哒跑到客厅,在记账小板子上写上「早餐20元」。 早餐钱算在生活费里。 查抄 胡易禾到家第40天。 星期日。 晚上。 “小禾那天是晚上几点回来的?”苏红小声地问安柚。 安柚同样压低声音回答:“过了零点才回来” 苏红皱起眉头:“这孩子......”,她站起身,要去卧室教训胡易禾。 安柚连忙拽住苏红,说:“别太说他了”,她扁扁嘴,“我那天把他说得挺重的” 苏红的眉头依然紧皱。 安柚接着替胡易禾说好话:“而且他知错了”,她亮出手机屏幕,“你看,他改了诶” 苏红仔细一看。 昨天 16:14 胡易禾:【海边】 17:50 超A小柚子:【收到】 22:21 超A小柚子:【小禾童靴,该回家啦】 22:22 胡易禾:【好】 前天 6:34 胡易禾:【照片】 6:35 超A小柚子:【胡辣汤和灌汤包】 19:21 超A小柚子:【地址】【来接我】 19:21 胡易禾:【好】 苏红的眉头稍许舒展。她长舒一口气,将安柚的爪子扒拉下来,站起身,走到胡易禾卧室门前,咚咚咚敲门。 胡易禾打开门。 苏红说:“以后想去哪,要告诉我们”,她拿起手机,“我拉了一个咱仨的群,有事就在里面说” 安柚坐在椅子上,探出脑袋,偷看。她瞧不见胡易禾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说:“好” 又是这句话。 “好,行,什么,谢谢,每天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安柚一遍超小声地吐槽胡易禾,一边通过USB口给塑料水母缸插上电。 唰,水母缸的冷蓝色顶灯亮起。 苏红挑挑眉。 乖乖认错的小孩,再多骂,就不好了。她转移话题,问:“手头的钱够不够花?” 还未等胡易禾张口,苏红自顾自地说:“我再给你转点钱,你喜欢去海边,正好去的时候顺路买点吃的” 偷听的安柚跳过来,脸上带着讨好地笑容,说:“妈---也给我转点呗---” 苏红转过头,看着安柚,笑容可掬:“也给你转点钱?” 安柚期待地点头:“昂!” 苏红瞬间收起笑容,堪比川剧变脸:“给你转钱,你就去买零食,买完零食你就不吃饭,才不给你钱!” “喔”安柚眉毛耷拉下来,她努力地再争取一下,“亲爱滴麻麻,我这回期中考试又考了全班第一,你不应该奖励我一点小钱钱嘛” 苏红说:“奖励归奖励,我带你出去吃大餐,但是不会给你太多钱买零食的”,她掐一把安柚的脸,“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怎么回事?你又偷偷减饭量了?” 胡易禾听到这句话,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安柚。 安柚心虚地说:“这不是怕胖么......” 热量守恒嘛,零食这边摄入的多,饭菜那边就得控制一下。 胡易禾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 苏红又心疼又生气。她跟胡易禾说:“小禾你先忙吧”,转过头,拉着她进小卧室,拖出门后的电子体重秤,命令安柚:“上来称体重” 安柚理亏地站上去。 两秒后,电子体重秤的屏幕显示数字。 苏红果然炸毛:“我千辛万苦把你养胖,你怎么瘦这么多?!” 安柚吐吐舌头,不敢吱声。 炸毛·苏红不顾安柚的苦苦哀求,强硬地收缴了小仓鼠·柚子屯的的所有零食。 安柚可怜兮兮地祈求苏红手下留情。 苏红女士铁石心肠,并且雪上加霜:“这个月的零花钱扣掉五十块钱!” 安柚的脸皱成苦瓜。 苏红女士不为所动。 在安柚的哀嚎声中,苏红战果硕硕地潇洒回屋了。 嘭,豪华套间的房门被关上。 安柚跟只有零食一墙之隔。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她肝肠寸断。 她捶胸顿足。 她怆地呼天。 屋里的苏红女士充耳不闻。 “给你”胡易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安柚身旁,突然开口。他递过来一个盒子。 安柚惊了一瞬,转头。 他俯身,右手拿着盒子,眼睛盯着安柚,说:“这里还有,不要伤心” 伸过来的是上个月安柚给他的零食盒。 安柚眨眨眼,站起身,说:“不用啦~你收着吧。我跟苏红女士闹着玩呢” 她狡黠地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嗖地,跑回卧室,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型透明箱子。不一会儿,抱着小型透明箱子跑回来。掀开盖子,给胡易禾看:“我还有” 安柚笑盈盈的:“这就叫狡兔三窟” 胡易禾安静地看着她,嘴角勾了勾,收回右手。 安柚把箱子往上托了托,豪气冲天地说:“你有什么想要的嘛?随便拿~” 胡易禾摇了摇头。 安柚说:“别不好意思呀”,她抓了一把箱子里的零食,“伸手” 胡易禾依顺地伸出手。 安柚将零食放到他的手掌心。 今天,胡易禾的手是干燥温暖的。 安柚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看样子,他方才没有在擦桌子。 安柚扣好盖子,歪歪头,说:“那我去刷卷子啦” 胡易禾点点头:“好” 安柚抱着箱子,蹦蹦跳跳地回屋。走了几步,想起件事,霍地停住。 她回头,刚要开口,却发现胡易禾仍然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 似乎是一直在背后注视着她。 安柚感到一丝丝诡谲,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诡谲。看着胡易禾无辜良善的模样,又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 她将心中的异样情绪赶走,思绪转回正题,说:“我下周三学校晚上加课,不回来吃晚饭了。我跟我的好朋友会在学校周围找个小店吃饭,你只做你自己的饭就行” 胡易禾重复一遍:“你的好朋友?”,他盯着安柚,“桃子?” 安柚说:“嗯呢,对哒,就是她!桃子是我最好的朋友!这周末带你跟我俩一起逛街吖” 胡易禾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好”,动作慢得像是开了0.5倍速。 安柚腾出一只手,指指墙上的挂历,说:“记得记账吼” 胡易禾的视线驻留在她的脸上。看不出悲喜,目光平静,像是没有波澜的死水。 他回答她:“我记得” 安柚欣慰地点点头,转身,说:“那就,提前说个晚安喽,小禾童鞋” “晚安”胡易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安柚抱着箱子,走回卧室。关门前,她随意地扫了一眼对面。 胡易禾依旧在看着她。 她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无来由地感到一阵慌张。这个眼神,就像...就像在梦里他强迫她承欢时,他看她的眼神...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又想起来了? 嘭,安柚把门关上。咚,咚咚,心脏在打鼓。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安柚摸一摸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她拿起小镜子,看看自己。 喔,一个熟透的红柚子。 她泄气地坐到椅子上。 太羞耻了。 「基因吸引」这东西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他是她的亲弟弟欸。 唉。 安柚委屈地戳一戳桌上的塑料水母缸。 水母不复风采,此刻可怜地缩在角落里,只有半透明白色触手随着水势浮浮沉沉。 她扁扁嘴,自言自语:“你也有心事吗?”,从盒子里掏出喂食管,吸一管水母粮,掀开水母缸的盖子,给水母喂食。 水母倏地从悠然自得变成饿虎扑食,窜过来吃粮。 “喔,原来是饿了”安柚有感而发,自己也给自己拿了一袋零食,吃了起来。 垫付 胡易禾到家第51天。 「小雪」。 18:13 夜幕降临,暮色沉沉。 此刻正值晚饭高峰期,住校生和一些像安柚宁桃这样被加课的走读生,聚集在学校附近的几家小餐馆里。一时,小餐馆内涌入大量的人。放眼望去,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拥挤,喧闹。 座位十分稀缺。 “柚子!快快快,坐这里”宁桃手疾眼快地抢到一个靠着玻璃落地窗的黄金位置。 安柚跟过来,在宁桃的对面坐下来。她从桌子上的抽纸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桌子上的油污。 扭头,用餐巾纸干净的边角擦一擦窗上的雾气。 白雾散去,露出窗外的浓稠夜色。 “两碗特色海鲜面,一盘醋溜木须,一盘桑嫩芽百合,两杯桂花红枣饮” 安柚点好菜,将菜单还给服务员。 “好嘞”服务员手里的黑色机器「滴」一声,打出白色菜单条。他把白色菜单条放在桌上,抱着菜单,急火火地赶往下一桌。 “还是你懂我,点的够多,我快饿死了”宁桃揉揉手腕,怨声载道,“那么多卷子,手都写疼了。待会儿居然还要再上一小时课” “不过,补一小时课”她坏笑一下,凑近些,低声说,“我就能跟苏迩再多待一小时” 安柚无奈地摇摇头。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塑料包装,用热茶水烫一烫,递给宁桃,说:“我的桃子大小姐,咱都高二了,长点心吧。照你现在的成绩,再不努力,顶多上个二本” 她补一句:“还是一年花十几万的那种二本” 宁桃接过筷子,满不在乎:“有个学历不就行了嘛~你还不清楚我?我爸妈让我上学,纯粹就是为了让我有点文化” 她单手撑下巴,说:“拿个本科学历,以后找个普通工作,每天有事干,不宅在家里当蘑菇,我的人生使命就完成啦。反正有我姐姐继承家业。我是既不用担心没钱花,也不用操心挑大梁。我就负责快乐活着,承欢父母膝下” 安柚无语地撇嘴,说:“听听,这是人话吗?”,她捂着胸口,作痛心疾首状,“有钱人的人生,真是让我嫉妒到心绞痛” 宁桃说:“哎呀,彼此彼此哟,我要是能考一次你的成绩,我妈能让我们家工厂门口趴着的狗都知道我考了多少分。那这样,你来当悠哉逍遥的千金二小姐,我来当光宗耀祖的社会栋梁,你愿意跟我换吗?” 安柚连忙摆手:“婉拒了哈” “嘁——” 服务员将饭菜端上桌。 两碗面,一盘热菜,一盘凉菜,两杯饮料。狭窄的二人桌被挤得满满登登。 安柚深深地吸一口。 好香! “话说”宁桃一边吃面,一边说,“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啊” 安柚往海鲜面里倒一点儿醋,拌一拌。 “这么多年没见过你有什么动凡心的意思,啥情况?难道……”宁桃夸张地做了一个表情,“难道,你喜欢女生?” 安柚露出「一言难尽」表情。时下,她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从而,她专心地吃面,间或夹一筷子醋溜木须。 让宁桃自己唱独角戏。 “你不会喜欢我吧?你不会是从小就对我情根深种,却只能以朋友身份陪伴在我身边。一直默默付出,不求回报~不会吧不会吧?” 安柚用吸管吸一大口桂花红枣饮,敷衍地点头:“啊对对对,就是这样,没错!我的女神!我的心肝宝贝甜蜜饯!真是太幸运了,居然被你发现我的爱啦!” 宁桃被逗乐了。 她过足戏瘾,变回正经,夹一筷子桑嫩芽百合。放进嘴里,苦了一下脸,吐槽:“这咋一股草药味?咋这么咸?” 安柚看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说:“养生嘛,对身体好” 宁桃翻翻白眼,狠狠夹了一筷子,堆到安柚碗里,说:“那你多补补”,她调笑安柚,“你瞧瞧你,一看就是易推倒的模样。我看啊,不管是跟男还是跟女,你都是只有被做的份” 安柚的耳朵唰一下红了,她嗔怪:“吃饭呢,别乱开车,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宁桃不以为然,她实在好奇:“真是奇怪了,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你有这方面的苗头,欸我说,你到底喜欢啥样的啊?总不能你真喜欢你表弟那样的吧” 安柚呛了一口,脸刷地变红,心虚地停下筷子。看向宁桃,眼睛炯炯有神,像是通电的灯泡,语气十分真挚诚恳地说:“我不喜欢我弟弟” 宁桃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说:“好家伙,天塌下来,都有你的嘴顶着” 安柚炸毛:“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好好好~你不喜欢不喜欢”宁桃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夹一筷子面条,问,“那你想想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安柚认真思考了几秒,开口:“首先——” 宁桃立刻摆出认真聆听的架势。 “首先,要拥护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要拥护中国共产党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 “对,这是最基本的,二鬼子咱不能要”宁桃点头附和。 “其次,要有健康的身体条件和心理素质” “呃,对……”宁桃渐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再者,年龄在16周岁以上、25周岁以下……” “诶停停停”宁桃截住安柚的话。 她戳戳盘子里的百合,说:“这怎么听着,不像是找男朋友” 安柚疑惑:“啊?” 宁桃指指小餐馆门外立着的招聘启事,说:“看着没有,你的要求跟上面写的一模一样,你这不是找对象,你搁这儿招员工呢” 安柚扁扁嘴,想要争辩一番。然则,仔细看看招聘启事上的字,惊觉居然一字不差,她尬笑:“这说明婚恋大事跟开店做生意一样,都得精挑细选,不得马虎” 宁桃噗嗤一笑,说:“一点经验没有,小嘴倒挺能叭叭” 安柚不服气:“你不也是刚跟韦迩谈上嘛?而且才在一起几个月。咱俩木有任何区别” “嘁,「一步没走」和「走了一步」那是有本质区别的。我怀疑,你就是男人见得太少才对你表弟有想法的” “啊啊啊!你不要乱说!我对他没想法!” “好的,我假装相信了~” 18:40 小餐馆内人流渐渐散去,座位空了一半。零星几个服务员,开始收拾已经结账走掉客人留下的桌子。 “吃饱了”宁桃满足地用手一抹嘴,剔剔牙。丝毫没有千金二小姐的样子。 安柚抽出两张纸巾,递过去一张,说:“桃子童鞋,在外面呢,注意形象” 宁桃十分坦诚:“在自家人面前,不需要形象,要是现在是韦迩在我面前……”,她娇羞一笑,“伦家肯定系个温婉端庄滴小女子~” 安柚「呕」了一下,学着宁桃的腔调,说:“好恶心心喔~” 宁桃白她一眼,站起身,往门口走去,说:“我站门口等你,透口气” 安柚说:“我马上来”,转头,冲服务员招手,“结账” 服务员跑过来,用手里的黑色机器扫一下桌上的二维码,滴,黑色机器的电子屏亮出账单。 他说:“一共是七十四块钱,支付宝还是微信?” 安柚说:“微信” “好嘞”他摁两下黑色机器,“我扫您” 安柚亮出微信二维码。 服务员扫了一下。 安柚本想等「支付成功」的框弹出来后,直接锁屏。 不料,界面上的圈圈转了两秒,突然弹出一个白框---- 【银行卡可用余额不足(如信用卡则为可透支额度不足),请核实后再试】。 安柚愣了愣,没钱了? 她切屏到手机银行里看。 余额:33元 我靠! 安柚猛地想起来了。这个月零花钱只有一百五十块,而她,昨天买了六科的练习册,又网购了一大袋洗衣粉。直接干掉一百二十多。 现在卡里,加上之前剩下的钱,就只剩五十几块钱了。 安柚冲宁桃喊:“桃子!快来!我需要你!” 宁桃听到声音,嗖地跑过来,说:“我来了我来了,肿么了?” 安柚说:“我没钱了,你带钱了吗?” “我跟你出来,还带钱?我连脑子都没带!”宁桃从安柚手里拿过手机,“不过,我可以登我的微信” “OK”安柚纾一口气。 差点把这事忘记了,感谢现代科技。 正当安柚暗自庆幸时,宁桃遽然大叫:“啊!!!完了,完了!” 安柚惊恐地凑过去,说:“啊?咋了?” 宁桃哭丧着脸,五官皱成一团,说:“太长时间没登,它给我退出来了!我现在想登录,要好友辅助验证或者短信验证码” “啊!”宁桃发出土拨鼠呐喊。 服务员狐疑地看着两个穿校服的小姑娘,神色紧张,很是担心一个不留神她俩就转身跑掉,逃单吃霸王餐。 安柚拿回手机,说:“淡定淡定”,她既是安抚宁桃,也是安抚自己,“我现在给我妈打电话,朝她要钱” 希望运气好一点,苏红女士能够第一时间接到电话。 安柚边打电话,边默默祈祷。 宁桃使劲摇晃安柚,说:“我记得韦迩的电话,要不让他给咱送钱吧......” 正在这时,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我来付” 一个手机伸到服务员面前。 手机屏幕正中央是硕大的微信付款二维码。 安柚和宁桃同时抬头。 安柚瞪大眼睛,震惊地问:“小禾,你怎么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来的?” 宁桃也瞪大眼睛,看看安柚,看看胡易禾,再看向安柚,问:“他就是你的那个表弟?” 安柚一脸懵逼的点头:“是,是啊” 宁桃把胡易禾从头打量到脚。 长得嘛,还行,勉强算帅,配得上我们柚子。这门亲事从外貌上我暂时同意了。 宁桃不厚道地想—— 青春年少,激素躁动。多恋爱,多上床,多放纵。管他有没有血缘关系,只要做好避孕措施不搞出新生命,不沾黄赌毒,不被传染性病,怎么玩都行。 反正我只有一个姐姐,没有兄弟,代入进来只觉得能跟弟弟来一炮还蛮刺激的。一点也不会觉得膈应。 支持小柚子勇敢追求内心所想! 滴— 服务员飞速果敢地扫了胡易禾的微信支付二维码。 支付成功。 服务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走流程地把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好嘞,支付成功。感谢您的惠顾,欢迎您下次再来” 说完,迅速走开了。 安柚扯扯胡易禾的衣袖,又问一遍:“你怎么在这里?” 胡易禾扫一眼自己的袖子,说:“从海边回来” 宁桃听迷糊了。 「从海边回来」跟「为什么在这里」的关联在哪里? ??? 不料,安柚却听懂了,她说:“哦哦你是顺道回家正好碰到我了,对吧?” 胡易禾点点头。 宁桃佩服地看向安柚。 要不说人家能考班级第一呢,看看这学霸的理解能力。 简直是企业级理解。 不过…… 宁桃盯着胡易禾,手指摩挲下巴。 她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他几次呢? 好像是在校门口? 咚咚咚。 安柚敲响胡易禾卧室的门。 吱呀,门开了。 他又在开窗户,寒风顺着缝隙钻进走廊。 安柚刚感觉到冷,下一秒,胡易禾往前走一步,站到走廊里。嘭,反手将门关上。 他低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俩人中间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他衣服上的味道换了。还是柠檬,却温润许多。 但是安柚还是感觉到难以名状的恐慌。 不知怎的,她心里总觉得他是个可怜孩子,总想着多去照顾他。可是,一靠近他,就莫名地心生胆怯。 或许是她那些不能放在台面上的想法,让她总是感到愧疚,认为自己在胡易禾面前抬不起头。又或许是她细心地察觉到胡易禾在某些方面似乎是不太正常,动物本能地想要保护自己。 只是,他是她的弟弟,情绪稳定,健康自律。没有不良嗜好,没有暴力倾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并且对她一再的包容迁就。 她不应该害怕他的。 安柚做好心理建设,仰头,说:“你,你怎么不收钱呀?” 胡易禾垂眼,看着她的眼睛,说:“不用” 怎么能不用! 安柚在内心疯狂呐喊。 胡易禾用10块钱5kg的廉价洗衣粉,至今不买任何新东西。苏红买的加上他自己带的几件衣服几双鞋子,轮着穿。脏了洗,洗了穿。 过得如此拮据,怎么能不还他钱!! 这种情况下,74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安柚咬一咬嘴唇,刚想开口。却发现胡易禾的目光往下偏,似是在出神。 她将手放到他眼前,挥一挥,唤回胡易禾的注意力;“小禾” 等了两秒,胡易禾才给出反应。他把目光移回来,重新盯着安柚的眼睛,问:“什么?” 安柚指指手机,催促:“快收钱” 胡易禾重复:“不用” 安柚噎住。 这怎么油盐不进捏...... 安柚暗暗猜测:他是不是觉得是寄宿在小姨家,所以不好意思收表姐的钱? 话又说回来,他这个月还有钱吗? 她踌躇一会儿,说:“嗯...好吧...” 回头让老妈多给他打点钱。 安柚眨眨眼睛,朝胡易禾笑了一下。内心打定了主意。 深夜。 喉咙溢出低喘,床垫轻微震动。 胡易禾坐在床上,背靠着墙,眼睛却盯着一旁的画本。 画本摊开,是新的一幅素描。 嘴巴长大,舌尖微卷,黏稠液体顺着嘴角流淌,滑至下巴。 安柚的嘴很漂亮。越漂亮,越想摧毁。 压抑已至临界,防线濒临崩溃。 他的动作发起狠来。 悸动 胡易禾入住第77天。 「大雪」。 胡易禾的转校手续办下来了。下周一开始,他就可以上学了。 客厅。 “高一?怎么是从高一开始读?”安柚不解地询问苏红。 苏红神色略带愧疚,说:“小禾在江市的学籍需要满三年,才能在这里高考。否则,小禾就要回青市高考了” “可是...” “一样的”胡易禾突然插话。他拿走桌上的校服和饭卡,“谢谢小姨” 苏红和安柚互相对了一下眼神。 安柚耸耸肩,说:“好吧...” 周一,早上。 安柚窝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待胡易禾晨跑归来。 咔嗒,防盗门的门锁打开。胡易禾走进来,换鞋。 “铛铛铛”安柚嗖地窜过去,将崭新的书包举到胡易禾面前。 胡易禾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直起身子,看向安柚,目光在她和她手里的书包之间转了个来回。他问:“给我的?” 安柚重重地点一点头:“嗯!” 她瞧着,胡易禾这几天是丝毫没有准备学习用品的意思,大有要背着他那个卷边呲毛的土黄色帆布包去上学的架势。 安柚高瞻远瞩。 安柚当机立断。 安柚先斩后奏。 光速找苏红批了二百块钱,在网上买了一个款式流行质量优等的黑色工装双肩包。 胡易禾盯着黑色书包拉锁上挂的太空人小挂件,沉默几秒,接过来,说:“谢谢” 安柚咧嘴笑,说:“喜欢就好~跟我不用说谢谢啦” “好” 中午,12:23 安柚拎着一个白色纸袋子,走在走廊上。此时正值午休,有的人在吃饭,有的住校生在宿舍睡觉。走廊略显安静。学生之间的窃窃私语,从教室墙体的那一头,传到这一头,丝丝缕缕地飘进安柚的耳朵里。 冬日的阳光从窗外投进来,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抽抽鼻子,嗅一嗅。这是独属于北方沿海城市冬天的味道。 凛冽,咸湿。 安柚走到胡易禾班级门口,探头,冲他招手。 胡易禾从座位上站起身,绕开地上堆堆摞摞的书本卷子,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停在她面前。 他离她很近。 他的校服是昨天洗过的,今天早上才从阳台收下来,一上午靠身体捂着,依稀有了一点人气。柠檬海盐味留香珠的持香能力果如广告宣传,人造柠檬香精的清香不由分说地钻入鼻腔,溜进她的脑子里。 「气味侵略」 她脑子里倏地蹦出这个词。 安柚情不自禁地想往后退一步,脚却不听使唤地一动不动。 好吧。 她对自己有点无奈。 她这只是想跟弟弟多亲近亲近喔,不存在其他的阴谋诡计。 安柚举起纸袋子。滋啦,滋啦。纸袋子抖动,发出细细碎碎的噪音。在宁静的气氛下,稍呈突兀。 她压低音量,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打扰到其他人,说:“我买了点零食” 一些饼干糖果巧克力。 约摸着胡易禾手头不宽裕,不舍得买零嘴。而她借了他74块钱没还,打算用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补给他。 安柚把纸袋子往前递了递,说:“买了很多。正巧你可以跟同学分一分” 与人相处嘛,总要用点小东西展现善意的。 她担心他不会处理这些。 胡易禾点点头:“好”,将纸袋子接过去,问,“吃饭了吗?”,他把手伸进校服外套的兜里,像是在掏东西。 安柚没有注意胡易禾手部的小动作,她大大咧咧地一点头,说:“没有呢”,她顿一顿,狡黠地冲胡易禾眨眨眼,“我晚上又要补课,还要跟桃子出去吃高热量,所以中午要少吃点” 胡易禾的动作猛地停下。 安柚丝毫不觉,她上半身稍微倾近些,盯着他的眼睛,威胁:“你不许跟老妈说哦!” 胡易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骤然离近,微弱的气息喷到他脸上。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睫毛,她的眼眸,她的肌肤...她的嘴,她的牙齿,她的舌头。 嘴……舌头……画…… 胡易禾喉结滚动,拎着纸袋子的手指蜷了蜷。滋啦,纸袋子发出抖动的响声。 他沉默几秒,说:“好” 安柚身子正回来,朝他摆摆手,说:“那我就先回去喽,今天晚上不用等我吃饭啦” 她转身往楼梯方向走去。拐角,不知为何地想回头看一眼。 安柚借着转弯,状似不经意地去瞧他。 胡易禾站在原地,正在看着她。 安柚心中倏地腾升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似是整个人痒痒的,从灵魂深处透来的痒。 私心 胡易禾到家第89天。 学校进行第三次月考。 胡易禾的班主任,刘海,是个刚毕业的小年轻,理想化严重。 所以,他甚是期待胡易禾的插班。 因为胡易禾是安柚的弟弟。 安柚那是谁,那可是稳定的年级前三甲选手。 刘海是物理老师,去年带过安柚一个学期。安柚是一个老师眼里标准的好学生:聪明刻苦,尊师重道,不骄不躁。 胡易禾是安柚的弟弟。应该,大概,或许,差不到哪里去吧? 刘海甚至隐隐地期待胡易禾在这周五的月考能够一鸣惊人,把班级的平均分向上拉一拉。 然而,不幸的是,现实狠狠打了他一耳光。不仅打了他一耳光,简直是一脚把他踹下悬崖。 同时,安柚和苏红也知道了,为什么胡易禾在知道「要重新从高一开始读」时,没有觉得浪费时间,反而会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一样的」 因为,真的是一样的。无论高一的知识,还是高二的知识。 他,全不会。 刘海把胡易禾的语数英物化史地政八科卷子依次摊开,指着满篇的红叉,语气诚恳地跟苏红说:“胡易禾的家长,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苏红尴尬地拿起其中一张卷子看,是数学卷。 选择从头错到尾,填空从头错到尾,大题只会写「解:」。 有的人不会做题,就刻意摆烂。选择题全填一个字母,填空题都写「0/1/2」,大题只写「解,冒号,一个公式」。 有的人不会做题,但十分认真。选择题挨个算,填空题绞尽脑汁,大题使劲往上填字。 很悲催,胡易禾就是第二种。 他甚至在每一个大题下面把题目工工整整地抄了一遍。 苏红初中肄业的文化水平,都能看出来胡易禾压根不会。 “呃……”苏红「呃」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话,“这个,您放心,我回去就找老师他补课” 刘海心力交瘁,又抱怨了一句:“得抓紧时间了,下个学期就分文理了。他学文还是学理?问题是,就他这成绩,学哪个都不行啊!”,他敲两下桌子,“安柚妈妈,我跟您明说,您别嫌我说话直” 苏红赶紧说:“您说” 刘海说:“就照他现在这个成绩,要是再不管,公办专科指定没戏” 苏红的笑容很是勉强:“专科……” 专科?! 每次来给安柚开家长会,老师都说的是只要高三不搞幺蛾子,安柚可以保底985,目标冲刺江大这样的全国顶尖学府。 她是万万没做过一丁点的准备,有一天能被老师通知你的孩子「专科考不上」。 刘海的眉头紧蹙。 现今,胡易禾完全是考试分数等于语文分数的水平。 若是他家里有钱还好,只要有个高考成绩就能塞进私立学校。或者直接送出国。再或者,更有钱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只要钞能力够强,那么连人都可以不用出去。不用漂洋过海,在家待着玩,一纸全球前十欧美大学的文凭就能顺着网线飞来。 问题是,胡易禾,有钱吗? 安柚家的情况,刘海是清楚的。普通工薪阶层,舍得富养孩子。吃穿用度讲究品质但不会浪费,也不能浪费。 并不是那种可以给小孩提供很多人生退路去走的家庭。 刘海作为青年教育者,最恨铁不成钢也是最焦急的,就是胡易禾这类家境不好却不思进取的学生。于是,他又补一句:“实在不行,让他从现在练跑步吧,走个体育生,估计能读一个公办专科” 苏红这辈子第一次因为孩子的成绩向老师再三赔笑:“您说得对,这样,我回去想想办法” “赶紧吧” “练跑步?不行!”安柚的声音回荡在卧室里。 “诶诶诶,柚子,你小点声”苏红连忙向安柚比划「嘘」的手势。 “练不了一点”安柚的音量降下来,语气依旧很强硬,“妈,练跑步,你知道体育生都啥样吗?那浑身全都是伤。而且这是青春饭,他一个既没有天赋也没有门路又是半山腰出家,就算考上了大学,那毕业之后怎么办?能干什么?是能当刘翔还是能当苏炳添?我跟你说,现在但凡是个正规健身房,里面的教练都是要有二级运动员证书的” 她推推苏红的胳膊,说:“她要是最后去送外卖,何必去走体育念大学,还落得一身伤” 苏红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不还有个母婴用品店的嘛,给他去看着,让他跟着我做生意” 安柚问出灵魂质问:“那他为什么要浪费六七年的时间上学呢?他现在跟着你去更好啊,还能多攒几年钱。怎么着小十年下来也能攒够五十万,到时候贷款买个四十平米的小房子也够了,有个最基本的本钱讨老婆” 说到「胡易禾讨老婆」,猛地,安柚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一阵苦涩,似是……怅然若失?很陌生,很突兀。她不想让他离开自己。 太离谱了,太抽象了,太荒谬了。 她不敢细探缘由。 安柚压下心中所想,继续义正言辞地说:“但是,那样的话,咱们怎么跟大姨交代?” 人家远赴千里,背井离乡,难道是只为了打工十年买个小房子然后结婚生孩子?他在自己家不能? 这跟让他在全中国任意一个地方漂十年有什么区别? 苏红一摊手,说:“那怎么办嘛,你说,该怎样?年代不一样了,我们那一代上学的人少嘛,不懂这些”,她凑近些,“欸,走艺术可不可以?你不是说他挺喜欢画画的吗?你大姨那里还有点钱,报个培训学校什么的还是能拿出来的” “况且”苏红停一停,意味深长地说,“他爸这辈子肯定只有他一个孩子了,所以他爸拿钱估计也能拿出一点来” 安柚抓住关键点:“啊?妈你连这都能敲定?” 苏红收起表情,一本正经地说:“哎呀,小孩子别管那么多,你继续说” 安柚长叹一口气:“艺术生也要有文化课成绩的啊”,她转过头,终于把事情拐到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问,“他的卷子呢?给我看看” 苏红底气不足:“在小禾自己那里……” 安柚无奈地说:“妈……你……” 苏红把头转到一边,不敢说话。 安柚腾地站起来,拉开门,直奔胡易禾的房间。咚咚咚敲门。 苏红躲在后面,在心里默默地为安柚加油鼓劲。 很快,胡易禾将门打开。 安柚命令他:“月考卷子拿出来” 胡易禾说:“好”,转身,就从书包里将卷子掏出来。 安柚接过来。 她快速地把数理化三科的卷子翻了一遍。 然后她懂了。 胡易禾连初中的知识都不太会。 安柚通知胡易禾:“你现在的监护人是我妈,那你直到达到法定年龄之前,都听我妈的。她说让你好好念书,你就得好好念书”,她顿一顿,“所以,从今天起,你的学习归我管了” 她要负担起长姐的责任来,管教弟弟,帮助弟弟提升学业。 安柚把目光落到胡易禾的鼻梁上,避开他的眼睛。 绝对不是她假公济私找理由多跟他接触。 绝对不是。 苏红不懂学习上的事,安柚的成绩又那么好。这么多年,一向是安柚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再加上,她又深知「姐姐管弟弟」远比「小姨管外甥」更容易。故而,她对安柚管教胡易禾,没有一丁点插手的意思。 只是,这么说,语气是不是太专断了? 思及此,苏红往这边走着,想过来打个圆场。 不料,刚迈出一步,就听胡易禾说:“好” 这么好说话?! 苏红:……是我多余了,告辞。 右脚直接往右一跨,头也不回地回自己的豪华套间。 逗弄 胡易禾到家第92天。 「冬至」。 安柚正式开始她的「柚子补习」。 没过几天,她便发现两个胡易禾身上的「真相」。 一,胡易禾智商正常。学习态度端正。安柚让他做什么,他偏做什么。 不拖延,不偷懒。按理说,这样的前提下,他只要进了学校念了书,不应该成绩如此差。除非,没进过学校。 他不是学了没学会,他是根本没学过。 包括他总是少言寡语,也是缘由于此,他不是高冷,他是言语匮乏,翻来翻去只会说那几句话。所谓大脑空空,有一种“未被知识侵染过”的纯天然零添加。 二,这个就有意思了。 胡易禾并不是安柚所认为的「不与外界沟通,沉浸式画画抓水母的山顶洞人」,经常有人通过手机联系他,或者可以称之为骚扰他。 安柚一开始没注意,后来发现,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甚至深夜。他的手机屏幕就像卡bug了一样,一直在闪。 隔两三分钟,亮一下。亮半分钟,屏幕熄灭,不一会儿,又弹进来一条通知。有时是消息,有时是电话。大都情况是电话。 胡易禾却从来不管,手机放到一旁,既不关机,也不搭理。仍由它一直明明灭灭。 坐在一旁讲课的安柚:??? 神马情况? 这是多么的公务繁忙,微商都不见得有这么多线上业务。 ……这小子不会在搞电信诈骗吧?要真是这样,她绝对大义灭亲地立即报警把他送进去。让他在里面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狱重新做人。 思及此,安柚警惕地看着他,问:“怎么不接电话?” 出乎意料地,胡易禾反问安柚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小姨找我?” 安柚:?????? 不是,这都哪跟哪啊! 你手机一直亮个不停,跟我的老妈有啥子关系?这是什么脑回路? 安柚说:“啊?应该没有吧” 胡易禾盯着她,一脸平静,说:“那,不接” 安柚尬笑:“呃,OK……”,她将话题引回小球自由落体选择题,“这道题有个陷阱,来,你说说陷阱在哪里?” 胡易禾目光移到安柚拿笔的手,说:“有空气阻力” 安柚略感欣慰,乘胜追击:“对了!所以合力是重力减去空气阻力,g不是加速度,也就是说——” 她刻意停顿,示意胡易禾回答。 胡易禾的视线从她的手,一寸一寸地攀上她的嘴,半晌,说:“A不对” “该选什么?” “C” “对啦!”安柚对胡易禾肉眼可见的进步甚为满意。她笑起来,眼尾扬上去,眸子亮晶晶的。 胡易禾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表情,没有情绪,没有动作。半晌,喉结滚动了一下。 安柚没有察觉,仍在自顾自开心,说:“来来来,下一题” 在她目光投过来的前一秒,胡易禾猛地垂下眼帘。 他继续听她的补习。 哗,哗。 窗外冬风猎猎,光秃秃的树枝摇摇摆摆。 安柚放着胡易禾在旁边写题,闲来无事,又觉得掏出手机抱着刷不太好。目光转了一圈,驻留在桌角隐蔽处。 欸,居然有一个水母缸? 什么时候胡易禾又抓了一只水母? 气死,有的人在沿海城市长大,却徒劳无功。而有的人生于大西北,却能轻而易举地捕获水母。 安柚趴在桌子上,凑近些仔细看。 胡易禾跟自己买的水母缸一样耶。 看来贫穷的人,选择商品时都会心照不宣。 胡易禾抓到的水母,仍然是巴布亚硝水母。 它正在游来游去。 看着小水母可爱的模样,安柚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将指腹贴在玻璃上,缓慢地移动。水母果然被吸引。 水母跟着她指腹移动方向游。唰,划到左边,水母一缩一缩地跑到左边。嗖,划到右边,水母再拧过来,一些白色触角纠缠在一起,一缩一缩地往右边赶。 哈哈哈,好笨啊。被她玩弄于鼓掌。 安柚的乐趣有些恶劣。 胡易禾嘴角勾了勾。 安柚玩够了,停下来,转头去瞧胡易禾,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 安柚问:“写完了?” 胡易禾点头,把卷子递过去。 安柚接过来,仔细检查。 胡易禾又做对一道大题。 进步飞速。 柚子老师教导有方。 安柚将草稿本翻到计划表的那一页,在今日任务后面打上对钩。啪,将草稿本合上,冲胡易禾挑挑眉:“小禾童鞋,可以休息啦” 说着,她站了起来。 胡易禾跟着站起身。 “晚安咯”她自己卧室走去,左脚刚跨出门,忽地转个身,问,“欸对” 胡易禾仍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安柚眨眨眼,问:“我只是好奇哈,没有窥探隐私的意思,你……你为什么买这么多湿纸巾吖?” 她指指桌子旁边的黑色落地书本收纳架。 落地书本收纳架差不多有半米高,一共两层。铁艺,高温烤漆,每层都有细密网格护栏挡板。上面一层一层地摞着黑色包装的湿纸巾。 应该是同一个牌子的湿纸巾。 整整齐齐,严丝合缝。抽纸口全部向上,甚至连正面图案都是冲着同一个方向。 乍一看过去,还以为是超市日用品专区的货物架一角 ……这样是很整洁,只是怎么感觉有点太整洁了? 胡易禾面色变得古怪。他看着她,不说话。眼神很令她不安。 安柚避开他的目光, 呃,她...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也是哈,亲弟弟也不能管到人家愿不愿意用湿纸巾的地步。 叫你多嘴。 但是她真的非常想知道有关于他的一切。 这是「长姐责任感」,是姐姐在关心弟弟。对,就是这样,没有其他想法的。 安柚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稳定心神,说:“那,那什么,早点休息哈”,说完,转身就跑。 火速钻进卧室,嘭,关上卧室门。 半晌,胡易禾站起身,关上门。从盒子里拿出牛皮色硬壳本,翻开。 沙沙沙。 过膝杏色珊瑚绒睡裙,露出匀称纤细的小腿,肌肤光滑白皙。 沙沙沙。 他抽出一张湿纸巾。 挽救 胡易禾到家第105天。 「小寒」。 病殃殃的。 前几天还好好的水母,现在病殃殃的。 安柚委屈巴巴:“桃子,它怎么了?” 宁桃凑过来。 俩人同时俯身,盯向桌上的水母缸。 宁桃问:“你是严格按照饲养手册养的吧?” 安柚点头如啄米,说:“是!”,她打开桌上的收纳柜,拿出换水盐和水母粮,举给宁桃看,“提前一天泡盐水,两天用滴管喂一次水母粮,我每次都是看着它吃下去。你是知道的,它是半透明的,吃没吃能一眼看到” “那按道理来说,不该这样啊……”宁桃也是一脸茫然,她掏出手机,摄像头对准水母,拍了几张照片。一边低头发信息,一边安慰安柚,“柚子,咱不急哈,我找人问问” 安柚扁扁嘴,哭丧着脸,一点儿也没有被宁桃安慰到。她把淘宝聊天界面亮出来,说:“你看你看,明明都显示「已读」了,商家却不回我!他装死!” 宁桃揉一揉安柚的脑袋,说:“韦迩说他想帮你看看。韦迩的小舅舅在官园的花鸟鱼虫市场有个摊子,每周六日他都会去帮忙。柚子,你带上这一套,咱去找他们” 安柚有点急了,说话音量拔高一个度:“啥?!韦迩?他?他又不是专业的!!呜呜呜呜呜,我的水母都快狗带了,你居然还能牵强附会地把你男人扯进来” 宁桃“咳咳”两声,耳朵泛红,说:“别这么直白”,她神情稍微正经了一点,“柚子,我这不是牵强附会,韦迩肯定多多少少应该懂一点吧。再说了,要是他不知道,那他小舅舅肯定懂” 猝尔,安柚觉察到一个信息,她问:“等会儿,我现在才知道韦迩跟官园市场有关系”,她斜着眼睛看宁桃,“你之前不会是为了追韦迩才养的水母吧?” “昂!有森莫问题?”宁桃大声反问,用音量掩盖理亏。她拍一下安柚的肩膀,转移话题,“哎呀,你别墨迹了,你能找到人拯救水母,我能有机会跟韦迩增进感情,这一举两得的事情嘛!” 安柚不知道该怎么办。宁桃的建议固然私心明晃晃,倒至少是个解决办法。 思来想去,她当机立断地收拾好东西。吱啦,将卧室门拉开。 宁桃心愿达成,颇为得意地率先从卧室走出来。安柚拎着装着水母缸的小箱子跟在后面。 滴,客厅的摄像头发出细微的声响。摄像头跟随二人的移动而转动。 客厅有人。 安柚往左看去,是胡易禾。 胡易禾站在客厅,面朝阳台,背对着她们。低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看着她们。 确切说,是盯着安柚。 宁桃瞧瞧安柚,再瞧瞧胡易禾。总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头,像是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暧昧剂。 咳咳,这种事情,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反正站在宁桃的角度,她是坚决支持柚子的一切决定。克制有克制的说法,暗恋有暗恋的说法,暧昧有暧昧的说法。 柚子要真能捅破窗户纸来一场背德爱,宁桃认为也不是什么大事。 还是一句话,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无论做的事情有多荒谬,她都能迅速地接受。 思及此,宁桃往旁边挪了一下。脸上露出「哎呦我懂」的表情,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一笑,悠闲站在旁边,看着姐弟俩。 安柚局促地想要向胡易禾解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解释。可能是从他手里抢的水母病了,她心里过意不去。也可能是她只是没有原因地想向胡易禾分享自己的行程。 又可能是,胡易禾的眼神太锐利,他盯着她,仿佛海东青在盯梢领空范围里的北长尾山雀。 不容她有一丝一毫的掌控之外的偏移。 “我……水母,水母病了”安柚咽了咽口水,努力捋顺舌头,“我跟桃子找人看看,你在家要认真学习喔!” 她勉强地摆正姿态,端一端架子,力求像个「长姐」。 胡易禾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沉默几秒,说:“好” 宁桃看戏的新鲜劲过了,重新想起了韦迩。她一边拽走安柚,一边跟胡易禾说:“拜拜喽~” 胡易禾没有说话,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安柚。 看着她转身,看着她换鞋,看着她出门。 没有动作,没有表情,没有话语。就这么安安静静直勾勾盯着。 宁桃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她感觉胡易禾的行为很是怪异,跟正常男人不一样,跟正常人不一样。 怪异感觉一直持续到楼下。 司机拉开轿车的车门,宁桃不止怎的,第六感让她一定要往上看一眼。 她仰头。 胡易禾站在阳台落地窗户前,正在看着她们,或者说,是正在看着安柚。 宁桃心里发毛。 ……这是不是有点瘆人了。 她转头看安柚。 安柚不明所以,催促:“你赶紧上车呀,水母拖一秒就是耽误一秒” 宁桃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无言地钻进车里。安柚急吼吼地跟着进来。 车子缓缓开动。 宁桃把安柚的肩膀当靠枕,一边跟她黏糊腻歪,一边暗暗想着。 呃,她收回之前的话,胡易禾颜值方面虽是跟柚子相配,但这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柚子能躲着点就躲着点吧。 感情这种事不能管得太宽,更不能管得太直接。要委婉,要润物细无声。 要找个更帅的来代替胡易禾。 韦迩的小舅舅贼拉帅。 从以前的交谈来看,他是个正常人。虽然学历差了点,本科都是去新加坡水的,但是侧面反映他的家庭经济条件还可以,仅仅是这个人没有上进心而已。 找男朋友嘛,不是软饭男,不是丑八怪,不是品行卑劣,不是心思恶毒。 就够了。 要不,把他介绍给安柚,让柚子转移一下注意力? 不错,就这么办。 宁桃简直要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折服了。 【禾哥,这是之前你借给我的五万块钱,我现在有钱了,还给你】 【我知道这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务必要收】 【还得跟你交个底】 【我找人打听过,你爸欠的钱又翻了一翻,老爷子留下的祖宅已经抵押了】 【你手里头剩下的那座牧场,本来卖不几个钱。不过政府下了拆迁通知,那一片要全推了建写字楼做商圈】【你爸亲口跟赌场的人讲牧场的事他能做主,只要把你找到,让你签个字就行】 【之前要账的天天堵在牧场的门口,扬言要闯进去,我找了人,他们才消停】 【他们给你打电话发短信骚扰了没有?这是他们惯用手段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一声】 胡易禾坐在椅子上,手机放置于桌面,语音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地自动播放。声音从话筒里飘出来,回荡在屋子里。 沉默,无言。 【禾哥,收钱】 胡易禾点击「收款」。 嗖嗖嗖,语音消息又弹进来。 【牧场保守估计能卖三千万,有人跟你差不多的面积,卖了五千万】 【你爸开价要一个亿】 对面静了两秒,似是思索了一番才发。 【那牧场荒废了这么多年了,禾哥,你能卖就卖了吧】 语音播放完毕,房间内陷入静谧。 胡易禾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宛如一尊雕像。 15:36,官园花鸟鱼虫市场。 韦迩小叔叔的摊子在市场中间的位置。周末,市场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韦迩领着安柚和宁桃从人群中挤来挤去,足有五分钟,才走到韦迩小舅舅的店门口。 安柚打量着这家店。 门前干净,装潢精致,玻璃透亮。在一众吵吵嚷嚷水箱笼子摆在地上的摊子中,茕茕孑立。 店门一侧,立着一个约莫一米二高的镀锌立柱指路牌。蓝色牌子上几个白漆印刷体大字「我在渔艺坊很想你」。 不是很像卖水产宠物的小店,更像是追求文艺的人喜欢来的网红拍照打卡地, ...看起来有点不太靠谱。 韦迩推开玻璃门,木制「欢迎光临」的牌子与玻璃门相碰,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三人走进「渔艺坊」。 安柚忐忑地跟在宁桃韦迩身后。 “来了?”一个人从联排鱼缸后面走过来。 安柚快速地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这个人。 二十五六岁模样,相貌英俊,皮肤苍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尾上挑,笑容张扬。帅是帅,但就是每个毛孔都在说「我好帅」「我太完美了」。 穿着更是醒目。 黑色机能风冬季外套,敞穿。右肩处一个硕大白色logo「FILA」,显然这件衣服的设计师觉得一个logo不够,拉锁处又将logo纵排一遍。 内搭蓝色卫衣,硕大的白色logo「YSL」印在胸口。 继续往下看。哦买嘎,裤子也是这样。大logo,超级醒目。 他身上的每件衣服,都像是被设计师粗暴无情且潦草地用一个超大的印戳盖了一个logo章子。 仿佛,衣服不是重点,logo才是重点。 这,这能行吗?看起来,他似乎并不像一个能拯救水母的人...... Logo哥看向三人,说:“hi,宝贝们,欢迎你们的到来” 安柚唰地往后退了一步。 手镯𝟓9w𝖙.𝖈ô𝓂 妈耶,logo哥一上来就喊「宝贝」。这也太热情了叭!? 小古董·安柚起了跑掉的念头。 她看隔壁的铺子挺专业的,要不,待会儿去隔壁问问。 “水母在哪里?”logo哥打断安柚的思路。 安柚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她走个过场般地将小箱子递过去,说:“您好,在这儿呢,麻烦您帮我看看它怎么了” 话是如此讲,安柚心中却开始预想logo哥看了半天却看不出问题的场面。须臾,她就已备好该如何感谢他的帮助并委婉表示想去隔壁看看的说辞。 logo哥打开小箱子,依次取出水母缸、水母粮和换水盐。 小水母,蔫蔫的,可怜地随着水晃荡。 logo哥推推眼镜,拧开水母粮的盖子,往左手掌心里倒了一些,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拣出红色颗粒,指腹捻一捻。 他神色凝重。鮜續zんàńɡ擳噈至リ:y𝓾zha𝓲ω𝓾v𝓲ρ.čǒ𝖒 安柚眨眨眼睛。 以貌取人确实不对,但是他这一身暴发户打扮,真的很让她怀疑他的业务能力。 他是不是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安柚小心翼翼地开口:“会不会是换水盐的问题?要不要看一看?” logo哥说:“不必了”,她把管子的盖子拧上,放回箱子,拍掉掌心的残渣,说,“加水母盐其实就是模拟海水,跟食用盐效果差不多” “喔,好的好的”安柚乖巧礼貌地点头附和。 “粮是假的”logo哥看向安柚,顿一顿,“是淀粉加了色素。应该还勾兑了化学凝剂,能保证颗粒入水后保持凝固” 安柚颇感意外,没想到这logo哥居然真有两把刷子。人不可貌相。 她凑近些,说:“问题竟然出在这里” logo哥笑了一下,似是觉得安柚惊诧的样子呆萌有趣。他从身后柜子第二层,拿出一瓶新的水母粮,用胶头滴管吸取一管,滴入水母缸。 水母唰地「复活」,在缸里窜来窜去的疯狂吃 安柚揪一揪衣角。 莫非真是这个原因? 今天回家先观察一天,要是还不行,明天再抱着小箱子来官园市场找别家问问。 安柚打定主意,客气地向logo哥道谢:“谢谢您”,她指指logo哥手里的水母粮”,问,“这个多少钱呀?我买一个” logo哥笑容更灿烂,把水母粮往前一伸,“甭谈钱,直接拿走就行” 安柚犹豫地说:“不……不好吧” “这有什么的,才几块钱的东西。你是小迩朋友,那就是我朋友”,他右手从桌上名片盒中夹出一张名片,递过来,“这我名片,上面的手机号就是微信,往后有事直接微信找我” 安柚还在犹豫。 忽地,从一进门就拉着韦迩跑到一旁拍情侣合照的宁桃,像是从土里冒出来一样,突兀地说:“欸呀,柚子,拿着。都是自家人,别客气” 话已至此,安柚实在没有理由再拒绝。 她接过水木良和名片,说:“谢谢” “甭客气” 安柚低头看名片。 logo哥叫「落酣」,非常文艺的名字。 “小迩,舅去进货,下午你看一下店”落酣冲韦迩喊了一声,朝安柚笑了一下,转身,潇洒地推门出去了。 安柚默默地将新水母粮和换水盐水母缸放回小箱子。 宁桃撇下韦迩,走到安柚身边,意味深长地问:“怎么样,韦迩的小舅舅帅吧!” 安柚收拾好家伙事,认真地想了想,低声说:“帅是帅”,她瞥一眼韦迩,声音再压低。“就是,有点……油” 宁桃掐掐安柚的脸颊,说:“那叫自信” 安柚耸耸肩:“好吧” “欸对了”宁桃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摇一摇安柚的胳膊,说,“你还记得上周我让你三选一的镯子嘛?今天店门提货了,赶巧你现在不忙,咱去购物中心那边,把镯子拿回来呗” 安柚欣然同意:“成” 正好她再点杯奶茶,吃个烤地瓜,再来一包辣条。嘿嘿,又是背着苏虹女士偷吃垃圾食品的一天。 宁桃把小箱子转给韦迩保管,交代韦迩:“一定要守护好柚子的水母!” 韦迩「整活」:“遵命,桃子殿下” 宁桃一边拽着安柚往外走,一边娇嗔地骂了一句“讨厌” 二人跨出「渔艺坊」,一迈出门,冷风唰地袭面而来。 安柚缩缩脖子,回头看。 屋子里,韦迩孤零零坐在椅子上。 安柚戳戳宁桃。问:“你就把他一个人晾在这里呀?” 这俩人每天黏黏糊糊,她还以为她俩每时每刻都会粘在一起。 宁桃扬一扬眉毛,说:“我跟你讲,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还了解韦迩了。他肯定特享受这段咱俩不在的时间。因为——”,她顿一顿,“他要打游戏!” 啊……酱紫啊…… 两性感情,触及到安柚的知识盲区。 “张弛有度。才能可持续发展”恋爱大师·桃子煞有介事地说。 安柚听得似懂非懂。 宁桃无情嘲讽:“听不懂了吧!单身狗~” 安柚撇嘴,甚为无语。 怕是谈恋爱的人,也就是特指桃子二小姐,都有点癫。 下午15:47。 宁桃家司机敬业地将二人送至江市最大的购物中心。下车后,桃子二小姐目标明确地带着安柚走进一家叫做「Graff」的首饰店。 柜员小姐似是等候多时,挂着露齿八颗的标准笑容,说:“宁小姐,您的手镯提货到店了,您这边请” 安柚跟在宁桃身边,心想:这家店的服务态度很不戳哟。 柜员小姐将手镯用托盘取出来。 安柚上前去看。 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半开口镶莫泊桑钻蝴蝶银制手镯。开口处,分别是一个大镶钻蝴蝶和一个小镶钻蝴蝶。整个手镯在灯光照耀下,亮闪闪的。 哇,好漂酿,比图还要漂酿。 在柜员小姐的服务下,安柚和宁桃都试戴了一下手镯。上手效果非常好。 宁桃大手一挥:“行,包起来吧” 安柚说:“多少钱?咱俩AA” 宁桃拒绝:“这一个没多少钱,我觉得咱俩不应该分得这么清楚” 安柚想了想。 也是,一个银制镶莫泊桑钻手镯,并不贵,按市场价两百块钱就顶天了。这个手镯一看就是设计感强做工精美,那加上人工费,左不过三百块钱。 闺蜜之间经济上的你来我往,合该是下回她买一份同等价位的礼物以另一个名义回赠给宁桃。而不是跟宁桃把每次的几百块钱都A的一清二楚。 那样实在太生分。 思及此,安柚心安理得地戴上手镯,亲了一口宁桃,说:“那就谢谢桃子小公举的礼物啦” 宁桃得意地笑:“喜欢就好,这是咱俩的闺蜜信物,你不可以轻易摘下来!” 安柚一边对着灯光欣赏手镯,一边回答:“好滴!” 晚上17:43 宁桃不知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非要落酣送安柚回家。安柚想自己坐公交车回来,都不行。 安柚拗不过宁桃,提着小箱子坐进落酣车的副驾驶。 车子启动,缓缓向着安柚家方向行驶。 二十分钟后,到了。 落酣十分有绅士风度地先下车,绕过来,给安柚开车门。 安柚怀了抱着水母,走下车,向落酣道谢:“谢谢你哇” “不客气”落酣的目光落到安柚的手镯上,他眼睛眯了眯,说,“手镯很好看” 安柚傻兮兮一笑:“谢谢你的夸奖” 落酣推推金色眼镜,说:“OK,那你上去吧,注意安全” 安柚点头:“好~”,朝他挥挥手,转身,上楼了。 落酣目送安柚上楼,待了几秒,上车,走了。 咔嗒,防盗门锁打开。 家里一片漆黑。?胡易禾不在家吗? 啪,安柚打开灯。 房间骤亮。 胡易禾站在阳台,正在看着她。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像是站在那里很久了。 安柚心脏猛地一跳,吓得一哆嗦。手中的钥匙没拿稳,掉在地上。金属与瓷砖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胡易禾依旧盯着她。 安柚平复情绪,关心地问:“吃饭了吗?” 话音落地,半晌,胡易禾才像停滞许久的机械木偶重新开始活动一样,慢慢地走过来。视线一直紧紧锁定着安柚。 他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形挡住光线。 安柚困在他的阴影里。 她开始慌张害怕。 胡易禾的目光定格在安柚的手镯上。 许久,他说:“没有,我在等你” 语气平静,音调稳和。没有感情,没有波动,没有情绪。 但是安柚却越来越不安。 她莫名地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恐慌,说不清道不明。 胡易禾往后退一步,目光依旧不离安柚的手镯。 他是谁? 谁送给她的? 他,送的? 默认 深夜。 悉悉,索索。衣料摩擦的声音。 手指从衣服兜里夹出卡片。 他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卡片上的字。 江市官园花鸟鱼虫市场 B座观赏鱼区 渔艺坊 落酣 男人叫落酣。 她今天去的地方是官园花鸟鱼虫市场。 他手指用力,指尖渐渐发白。 名片边角被捏皱。 半晌,他将名片放回衣服兜里,滞缓地从玄关走回客厅。 滴。 摄像头转动。 穿过客厅,他来到她的卧室门前。伸出右手,搭在房门把手上。缓缓地,轻轻地,按下。 他一点一点地推开她的房门。 她在睡觉。 他渐渐地走近,直至站到床头柜旁边,安静地看着她。 床头柜上的水母缸,插着USB口,正在充电。水母缸顶灯发出淡蓝色的光。乳白色半透明的水母,游上来,游下去。 你要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 不要找其他男人。 他轻轻退出她的卧室,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打开灯。 沙沙沙。 呼吸平稳,睡颜甜美。唇瓣樱红,脖颈纤细,肌肤光滑。 像是瓷美人。完美,易碎。 沙沙沙。 他画了一条锁链,缠绕她的躯体。脖子,手腕,脚裸。锁住她。 他抽出一张湿纸巾。 胡易禾到家第109天。 教室。 大课间。 “欸,你跟落酣咋样了?”宁桃坐在座位上,趁安柚正在狂刷导数大题,扎走一块安柚手里的盐酥鸡。 安柚笔不停,头不抬。脑子一大部分用来快速分析函数求导后的增减性,剩下一小部分用来回应宁桃不胜其烦的做媒牵红线。 她半死不活地说:“就那样呗”,轻松搞定第一问,第二问列出韦达定理式子,安柚抽空抬了一下头,斜宁桃一眼,“二小姐,咱能不能不要再乱点鸳鸯谱了!” 宁二小姐悠哉悠哉:“我哪有嘛~我跟你说,男人就是要多见一见。我这是在给你拓宽视野” 闻言,安柚“呵呵”了一声,以示回应。 唰,物理课代表从教师办公室搬回判好的周考卷子,挨个纷发到每个同学的桌子上。 “安柚,你的”课代表第一个发的卷子,就是安柚的。 安柚抬手,接过卷子。 满分100,安柚得到98分。只有一道多选题少选了一个选项,扣掉2分。 安柚扫了一眼,将少选的选项用红笔圈出来。滋啦,把这道多选题撕下来。啪,贴在错题本上。 放到一边,继续刷导数大题。 宁桃在旁边够着脖子,一脸羡慕。出于对柚子学霸的羡慕嫉妒恨,她抢走了安柚所有的盐酥鸡。 “宁桃,你的”课代表终于发到了她的卷子。 宁桃擦擦手,接过来一看。 ......16分。 虽然她不在意成绩,但是这也太低了吧! 不活了! 宁桃悲痛地趴在桌子上。 安柚许久未听到宁桃的动静,心生奇怪,停下笔,往旁边看去。 一个颓废的桃子和一个鲜红的16分。 安柚谆谆教诲:“小桃子,你真的该好好学习了。你哪怕市上个公办二本呢!那都能省下十几万,以后嫁妆厚一点” 小桃子毫无反应。 安柚戳戳她,继续教诲:“你看看我,咱俩是同桌,你咋比我差这么多捏!” 宁桃垮着脸,直起身,把最后一点盐酥鸡全塞进嘴里,说:“我看不见,我瞎了” 安柚:....... “别乱说”安柚敲敲桌子,“快敲两下桌子,说呸呸呸” “哎呀,呸呸呸,真是的,封建迷信”宁桃敷衍地敲几下桌子。 “你现在努力完全来得及......” 安柚的长篇大论刚输出一个开头。 “安柚,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一道男声响起。 安柚停下输出。 宁桃瞬间精神了,一扫方才的萎靡不振,双目炯炯有神,显然只要不提学习,她就活力四射。 安柚转过头。 是周昊,成绩与她不相上下。 周昊礼貌地问:“最后一道磁场大题的第二问求焦耳热,你做对了吗?” 安柚点头:“做对了”,她把卷子递过去,“步骤在这里,卷子你拿走吧” 周昊再次礼貌地说:“谢谢你” “不客气” 宁桃在旁边越看越觉得周昊这哥们也挺不错。你看看,长得白净,人也温和,成绩好爱学习肯定跟安柚有共同语言。 欸,这个也行。 反正哪个都比胡易禾好。 宁桃兴致勃勃:“安柚” 安柚又开始刷导数题,说:“昂?” 媒婆附体·宁桃:“我觉得周昊也挺不错,你俩没事可以讨论讨论学习什么的”,她用胳膊肘碰碰安柚,“要不......” “打住”安柚截断她的话,“婉拒了哈,先不说人家有没有这个意思,我可不想跟一个性转的我谈恋爱” “你都没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呢” “物理16分”安柚停下笔,看向宁桃。36.5度的嘴吐出冰冷无情的话语。 宁桃霎时哑火。 安柚心满意足地继续刷题。 宁桃瞧着安柚志得意满的模样,很是无语。她咂咂嘴,盯上了安柚的奶茶,手疾眼快地把奶茶抢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喝了个干净。心里舒服极了。 “这个也不喜欢,那个也不愿意,你总不能真一门心思全扑在你弟弟身上吧”宁桃吸溜最后一颗珍珠,随口怼安柚一句。 本以为,安柚会想往常一样,火速辟谣,态度坚决地说一句“我才没有!”。熟料,等了半天,都没见安柚发出一个音节。 宁桃察觉到不对劲,神情小心翼翼起来,凑近些,问:“你怎么不反对我了?” 安柚写完最后一道大题,盖上笔帽。抬起头,避开宁桃炙热的目光,说:“我,不...不可以吗” 宁桃惊恐地瞪大眼睛,问:“什么!?你承认了?” “昂...”安柚的耳垂渐渐变红,声音越来越小,“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 宁桃有一种裂开的感觉,甚是激动:“我我我,不是,我之前是觉得你嘴硬故意逗你的”,她抓住安柚的肩膀,用力摇晃安柚,“你什么情况?你要干什么?” 老天爷啊,一个一直不肯面对现实的人,蓦地坦然承认所思所想了。 很!吓!人! 安柚被晃得像是摇匀的鸡蛋,整个人都要散黄了。她奋力挣脱魔爪,说:“别摇了别摇了” 宁桃这才停手。 安柚依然处于红色柚子的状态,她克服羞耻,面对宁桃灼热的眼神,说:“你不要这么激动,我又不会干什么,我还不能悄悄喜欢他吗!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越界一步的。我会做一个完美的暗恋者!” 宁桃嗤笑一声,说:“呵,你之前也是斩钉截铁地说你不喜欢他的” 柚子的嘴,骗人的鬼。 安柚噎住,俄顷,才开口:“你放心啦,不会出差错的。「谈恋爱」又不像是「我喜欢他」,我一个人就能完成。我就算想要干点啥,那也得俩人都参与,你放心,他对我可没有没这方面的想法的。” 宁桃撇撇嘴。 真的吗,你弟弟看你的眼神...... 还有,你听你的意思,你好像是真的想跟他在一起...... 但她没有说出口。 或许,胡易禾并不会做什么呢? 她还是不要捅破窗户纸,比较好。 宁桃捏一捏手里的塑料奶茶杯,塑料奶茶杯发出轻微的声响。 在心中默默地想,虽然她能接受这种有悖人伦的情感,能无条件支持安柚的所有决定。但是身边真的有一个人这样做,还是太震撼了。 她看着安柚。 没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小柚子,离经叛道起来,神佛都扛不住。 疑念 胡易禾到家第117天。 宁桃锲而不舍地创造安柚跟落酣的相处机会。 一大早,二小姐就跑到安柚家里,钻入安柚卧室,杵在安柚书桌旁,盯着安柚刷化学练习册。 用无形的压力催促安柚赶紧跟她粗去丸。 然而,柚子是谁,柚子可是为学习而生的文曲星下凡·学神·安柚。 被施加压力就放弃刷题? NoNoNoNo,不可能的,不存在的。 在宁桃嚼完香辣鳗鱼丝,啃完泡椒凤爪,吃完小半袋老式圆薯片,看完一部悬疑电影。安柚终于合上练习册,在她的草稿本上的「今日计划」后面打了一个对钩。 宁桃看到她停笔,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激动地说:“老天爷啊,你终于写完了” 安柚一边归整桌面,一边无奈地说:“桃姐,你听没听过一个俚语?” 桃子从旁边的抽纸盒抽出一张纸巾,擦一擦手,漫不经心地问:“啥俚语?” 啥俚语都没有粗去丸重要! 安柚说:“他的羊吃饱了,你的柴砍够了吗”,她站起身,戳戳宁桃的腰,“说的就是你啊,这么半天,你一点作业都没有写” 宁桃无所谓地说:“哎,不用管它”,她凑近安柚,表情甚是得意,“有木有一种可能,我不需要砍柴” 安柚「感动教育」再一次失败,她笑着轻轻打了一下宁桃,说:“我要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宁桃敷衍地点点头,把安柚往门的方向推,说:“支持,十分支持,跟我拼了之前,先陪我出去逛街。我跟你讲,现在商场里卖的好多衣服都跟淘宝没什么区别” 安柚顺着她的力道往门外走,说:“那你还去!?” “所以才要多逛逛嘛” “……这个逻辑不太对吧?” “哎呀,快走快走” 滴。 安柚迈入客厅,条件反射地往阳台看去。她记得最近胡易禾很喜欢站在落地窗前,她想看一眼他。 胡易禾确实站在阳台。 此刻,正在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们。没有话语,没有举动。 偶尔眨一下眼睛。 像一尊会喘气的雕塑。 客厅没有开灯,他又挡住了大部分光线。略显昏暗。一双眼睛,盯着她们。 宁桃心脏抖了一下。 这是真尼玛吓人啊。 她冲胡易禾打招呼:“弟弟,我们走啦”,说完,从挂衣架上取下俩人的羽绒服,拽着安柚往外走。 安柚一边穿衣服,一边嘱咐胡易禾:“小禾,记得及时吃饭喔,记得写作业喔” “好” 他终于动了一下,发出了一点声音。 宁桃唰地把安柚拉走。 咔嗒,防盗门落锁。 十秒,二十秒。 胡易禾动了一下。他缓缓地转过身,透过落地窗,看向楼下。 她上了她的车。 她要去哪里? 又见那个男人? 胡易禾猛地攥紧拳头,手中的铅笔咔地拦腰断裂。木头截面扎向肌肤,刺痛神经。 黑色轿车消失于视野,半晌,他走向玄关,拿起钥匙,穿上外套。 咔嗒,防盗门落锁。 他应该占有她。 他应该把她锁起来。 购物中心,五层。电影院门口。 安柚疑惑地看着手上的四张电影票,说:“剩下两张,不会是韦迩和落酣的吧?不会吧不会吧?” 宁桃理不直气也壮:“就是他俩的呀,欸我跟你说,男人就是要多见几个” 安柚无语地说:“桃儿姐,我觉得落酣不是我的菜,更不会为了他放弃胡易禾” 宁桃说:“咳咳,我可没有想让你放弃胡易禾的意思” 拜托,她又不傻。 她确实觉得胡易禾此人不正常,不想让柚子跟他在一块。但是,她也不会笨到说出口来,万一以后安柚和胡易禾真成了,那她岂不是插在俩人之间的绊脚石? 她才不干这种得罪人的事。 她要做的就是多给柚子「列选择」。那话怎么说来着,选择越多,诱惑越多。搅和着搅和着,说不定安柚就改变主意了呢。 当然,这话不能说。 宁桃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多见几个男人,你才能确定心意吧”,她学着安柚的语气,故意「激将法」,“你对胡易禾的感情没那么脆弱吧?你不会是怕多见一个男人影响你对他的感情所以才抗拒落酣的吧?不会吧不会吧?” 安柚果然上当:“怎么会!?我是那样见异思迁的人嘛!见就见!” 宁桃达到目的,得意地咧开嘴角。 安柚斜她一眼,说:“这么高兴?你是不是摆我一道?”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宁桃矢口否认。 安柚狐疑地又斜了她一眼。 “哎呦,哈尼宝贝们,我来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安柚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logo哥真是自来熟啊。 安柚和宁桃同时转身。 落酣自信放光芒地走过来,依旧是一身崭新的logo装。 韦迩买了一桶爆米花,左手捧在怀里,右手提着四杯奶茶,跟在后面。 宁桃一见韦迩,立刻重色轻友,飞奔过去,接过两杯奶茶,熟稔地将包挎在韦迩的肩上,手里的购物袋一并塞给他。 显然,韦迩是她的私人可移动拎包小弟。 安柚看到这一幕,联想起胡易禾。 她逛街时,他也是这个作用。 又想起他了。 唉。要控制住自己!别像个变态一样。 安柚将目光投向落酣,努力把胡易禾从脑子里赶走。她不厚道地打算用落酣来转移注意力。 “你好,又见面了”安柚走上前,主动跟落酣打招呼。 落酣仍是难掩的油腻笑容,他举起一个小纸购物袋,往前伸一伸,说:“绅士惯例,第二次见面要给美丽的小姐送一份礼物” ……好家伙。 这是什么尴尬语录。 安柚尬笑着接过小型纸购物袋:“谢谢你呀” 她低头看。 白色购物袋,袋口绑着蝴蝶结,烫金字「Dior」 ?这牌子她知道! 这么贵重! 安柚惊讶地掂一掂重量,问落酣:“这是什么?” “香水”落酣神情相当自信,仿佛安柚这种女孩他见过很多,早已有一套成熟的往来技巧,“花漾淡香水,女孩最喜欢的” 啊? 这一瓶得九百多块钱吧!? 安柚吓得把香水往回送,说:“谢谢谢谢,但是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落酣一挥手,说:“那哪能成,送出去的礼物哪有再往回拿的道理”,他故作帅气地扬一扬下巴,目光落在安柚的手镯上,说,“再说了,你都是戴这个档次的首饰,那我也不敢送你便宜东西啊” 啊啊??? 安柚满头问号,她顺着落酣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镯。 且不说落酣这个话里话外「人靠衣装,马靠鞍」「看人要下菜碟」的意思听着是多么刺耳,就单论这个手镯。 它顶多三四百块钱,能有这么大威力? ? “柚子,快等你检票呢,票在你手里!”宁桃挽着韦迩胳膊,站在检票处,冲安柚喊。 安柚机智地压下心中疑惑,面上不显,礼貌地向落酣道谢:“那就谢谢你啦,咱们先进去吧” “成” 四人进入电影院。 许久,检票口出现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 检票员问少年:“先生,您是要看电影吗”,他指指头上的电子表,“电影快开场了” 胡易禾没有回答。他抬头,看向滚动的电子屏。 检票员挑挑眉,职责既然已然尽到,这位不是顾客,那他就要开始摸鱼了。 他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胡易禾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慢慢地走到一旁。 买了一张电影票。 与安柚同场次。 胡易禾再次来到检票口。 检票员哼着小曲,将3D眼镜递给他,并介绍影厅的方向,以及卫生间的位置。胡易禾默默地接过,默默地听着。检票员说完,他一声不吭地向着影厅走着。 检票员在心里吐槽:估计是哑巴。想到这一层,他眼神中带了一些怜悯。 胡易禾推开影厅的门,一眼看到安柚几人的位置所在,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 默默地看着他们。 制裁 宁桃选择的电影是最新热映口碑很好的科幻电影《流浪地球》,安柚看的津津有味。电影结束后,在宁桃的极力撺掇下,四人去吃了一顿饭。菜肴美味,气氛良好。接着又在电玩城,玩了一个痛快。 经过一下午的接触,安柚勉强认可了「宁桃精选」的目光。落酣这人,装是装了点,也有点势利眼,略微虚荣,但是,他是个正常人。 对待服务人员礼貌客气,路遇老人小孩谦让耐心。在商场的停车场里,还费力地帮一只卡在夹缝的小猫脱离困境。 当然,装还是要装的。落酣的眼神里,每时每刻都充满着对他自己的赞赏和满意。 这一天,刨除宁桃乱做媒的无语,落酣Dior香水带来的转瞬的别扭感。其余时间,安柚甚是开心。 只是,不知哪里来的第六感,她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盯着她。 这想法真是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安柚频频东张西望。从看电影到吃饭打电动再到坐上落酣的车,安柚仍是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 落酣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看什么呢?” 安柚回过神来,打了个马虎眼:“看看宁桃他们怎么样了” 落酣把车窗摁下来,指一指,说:“在那边” 安柚撒了一个谎,就要用第二个谎来圆,她顺着落酣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宁桃家车缓缓驶出停车场。 桃子,你倒好,带着男朋友先一步溜走了,我跟他在一块有亿点点尴尬欸! 安柚看着宁桃家车的背影默默在心里吐槽。 “系好安全带”落酣凑过来,出声提醒她。 安柚突然意识到落酣离自己很近。 落酣身上喷的香水味道飘进鼻子。 安柚吸吸鼻子。 猛地联想起胡易禾的那款杂牌洗衣粉的味道。 窝趣,她虽然承认了喜欢他,但也不至于任何一个支点都能想起他吧。 安柚晃晃脑袋,把注意力晃回来。 她朝落酣笑一笑,说:“谢谢”,说完,系上安全带。 落酣露出标志性的自信笑容,摁下按键,车窗慢慢升上去。他移回位置,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安柚看向他,开口:“你说” 黑色轿车开走,直至消失在停车场。 柱子后走出来一个人。 胡易禾看着黑色轿车消失的方向,捏紧手里的盒子。 他离她很近。 胡易禾的指节发白。 “你太小了,我比你大了7岁。我想,我们并不适合”落酣说,“你们这年纪,爱慕大哥哥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但是我实在是无法对一个跟我外甥一个年纪的小女孩产生欲望” 讲完,落酣似乎是对拒绝了一个花季少女这件事略有愧疚,他趁着红灯,看向安柚,补充道:“你很漂亮很优秀,我非常荣幸能得到你的喜欢,请不要为我伤心” 安柚:??? ......啊? What?她啥时候喜欢落酣了? 啊?! 不是...我...你...桃子...算了,槽多无口。看着落酣无比真诚又无比自然的表情,安柚放弃澄清谣言。此时此刻,她内心里最大的感受就是:这个世界上能把这些话用这么自信的语气说出来的,约莫只有落酣一个人了。 人好是真好,油也是真油。 孰料,安柚的举动在落酣看来,就是一个被拒绝的伤心小妹妹,他更愧疚了,又加一句:“别难过,以后你肯定能遇见更我一样好的人!” 安柚:...... 啊对对对。 堪称脚趾抓地一样的尴尬中,安柚终于到家了。她逃似地跟落酣说再见,嗖地就从车上跳下来,一口气不带停地跑进居民楼。 落酣在后面直叹气。 唉,她不会是掩面奔走了吧?唉,我这该死的魅力。 安柚冲进家门。 家里空无一人,胡易禾不在家。 安柚没想太多。 一个小时后,胡易禾回到家。右手提着一个大型纸袋子。纸袋子上写着「Graff」。 安柚听见胡易禾开门的声音,暂停与宁桃的视频聊天,从卧室探出头,说:“回来啦~今天作业写了嘛?” 胡易禾停下动作,看向她,说:“写了” 安柚刚被落酣的自信无语到,此时心思放在胡易禾身上的不是很多,她点点头,说:“欧克欧克,我今天有点累了,先睡了哦,晚安” 胡易禾的声音传过来:“晚安” 嘭,卧室门关上。 半晌,胡易禾慢慢地走向卧室。 安柚的声音透过卧室门,穿到耳朵里。隐隐约约的。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都震惊了,老铁,那真的是一整个惊呆住……” 他说什么了? 他向你表白了吗? 胡易禾手指勾了勾。 他走进卧室,将纸袋子放在桌子上,挨个往外掏礼物盒子。手镯、项链、戒指。 同样的东西,他也能买,他能买的更多。他能将一套都买回来。 不要看他。 不要朝他笑。 不要跟他接触。 求你了。 别逼他。 胡易禾到家第120天。 「大寒」。 繁忙的苏红女士,终于有了一天空暇。她准备晚上飞奔回家,跟两位小朋友吃个晚饭。 安柚一边在微信群聊里回复「小的问问苏红女士今晚想吃什么?」,一边拿起抽屉旁包装完整的「Dior」香水。她打算出去买菜顺路把香水还给落酣。 话既然说开了,非亲非故收这么贵的礼物,实在让她拿着烫手。 所幸装王·超自信·油哥·落酣自尊心没那么脆弱,知道自己闹了一场乌龙,笑一笑就过去了。根本没把事情放心上。 安柚说要给他送回来,他推脱客套一番,发现安柚真的不想要,于是就同意了,告诉安柚送到渔艺坊来就行。 安柚走出卧室,来到客厅,准备喝口饮料再走。 滴。 身后突兀地传来胡易禾的声音:“柚子,去哪?” 安柚转过身,回答:“我去买菜” 胡易禾朝她走来,直至走到她面前,停住,看着她,说:“一起去” 安柚眨眨眼。 哇,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她当拎包小弟欸。 安柚敲开心,说:“好!”,她一口将饮料瓶喝空,自然地将挎包伸给胡易禾,“喏,拿着,咱俩先去官园花鸟鱼虫市场一趟” 胡易禾的动作瞬间定格。 安柚哼着小曲将塑料瓶丢进垃圾桶,她心情十分愉悦。跟落酣的误会说开了,胡易禾主动跟她亲近。 哇,真是美好的一天!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安柚,说:“又去那里” 安柚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头也不抬地说:“对,我要……”,她猛地停住,抬起头,问,“「又」?你知道我之前去哪了?”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胡易禾一步一步地逼近她,安柚一步一步往后退。 她跌坐在沙发上。 胡易禾高大身形挡住所有光线。 安柚感到熟悉的恐慌,她想往旁边逃。 胡易禾一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扯回来。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你逼我” 啪嗒,挎包摔在地上。玻璃香水瓶碎裂,香味飘出来。 安柚睁圆眼睛,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这什么情况? 他他他他他要做什么? 她刚要张口。 刺啦,胡易禾撕碎了她的睡裙。 安柚尖叫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胡易禾,大脑发懵。她想阻止他。 妈耶,她就是喜欢他,也不是进展这么快吧。 不过……她隐隐地很是期待。 胡易禾压下来。 安柚极力挣脱,胡易禾拽着她的脚腕将她拖回来。 …… 眼见无法挣脱,安柚半是期待半是害怕的说:“能不能戴套再做” 胡易禾停下来,看着她,说:“不需要,你不可能怀孕” 安柚才不相信:“你个狗男人,居然用这种话骗我” 胡易禾瞧她真的急了,认真解释:“我有基因遗传病,精子头部缺失” “emmm”安柚仍在犹豫。 胡易禾猛地进入了她。 “疼疼疼,狗男人你轻一点!!” “慢一点” “疼” “呜呜呜呜求求你了” “不做了不做了” “……” 落酣没有收到退回来的香水,他推推金丝眼镜,不甚在意。 番外 yu sh uwu.biz 胡庆是个赌狗,却不耽误他认为自己很牛叉。装逼吹牛样样都来,家务挣钱全都不做。收拾了一次碗筷,做了一回饭菜,那是天大的恩情,是可以时不时翻出来说上一说的大功劳,是恨不得能把他自己供上神龛的丰功伟绩。 苏樱经常偷偷跟年幼的胡易禾大倒苦水,话里话外指责胡庆没有一个男人的样子。彼时胡易禾年纪尚小,不懂苏樱此人的秉性,非常诚恳地以为苏樱能如此抱怨,是真的不满许久。 他义愤填膺地帮着苏樱说话,顺着苏樱的意思指责胡庆。 然而,当胡易禾开始怪罪胡庆时,苏樱却话锋一转,先是表情一变,紧接着来了一段苏樱经典语录「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呢?其实他对我挺好的,他挺不容易的」。 「你知不知道我跟你爸为了能有你,吃了三年的药?」 「要孝顺一点」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u shu wx.c om 第一次,胡易禾问她「你怎么突然变了?」 苏樱理所当然,语气中甚至带了些许骄傲「女人都是这么善变的」 第二次,胡易禾吸取教训,保持沉默。果然,苏樱长篇大论的结尾,来了一个急转弯「他对我挺好的」。胡易禾面无表情,心道:不出所料。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后面,胡易禾懒得数了。 他学会了沉默。 苏樱将她对婚姻的怨念宣泄到胡易禾这里后,心情放松许多。末了,还能神情自然地疑惑地问「你是我儿子,你怎么跟我不亲?你怎么不向着我?」 胡易禾不言不语,只希望她赶紧说完,他好去牧场待着。 他愿意去养牛,去放羊,去躺在草垛上。 不愿意在苏樱和胡庆这里待一分钟。 一个男人卑微地跪在地上,磕头,痛哭,抽自己嘴巴子。一边把脸扇肿,一边不停赌咒发誓。他乞求原谅,乞求再给他一次机会,乞求不要妻离子散。 他真的会改吗? 胡庆用自己告诉胡易禾,不会。 一个女人,拽着孩子诉苦。「你的父亲对我不好」,「他骗了我」,「他怎么一而再地伤害我」,「他为什么辜负我对他的信任」。 她会离开他吗? 苏樱用自己告诉胡易禾,不会。 上午歇斯底里,中午窒息冷战,晚上就滚到一张床上。 床板摇晃,母亲难抑的明显的愉悦的喘息。 穿过隔墙,钻进胡易禾的耳朵里。 他知道了。 这是他俩的情趣。 赌博败走的家业,抵押给债主的车房,他被打扰的安宁。 统统都是俩人的情趣。 离婚,打官司,睡到一起。吵架,离婚,分家,睡到一起。 胡易禾被判给胡国胜。 胡庆被债主绑架,勒索胡国胜。胡国胜自作自受,纵容儿子酿成苦果。悲痛懊悔交加,一口气没上来,猝。葬礼还是以前一起闯社会的老哥们凑钱办的。 胡易禾再一次失去「家」。 债主来到胡易禾的学校催债。他们在门口喊话,拉条幅,泼油漆。老师叫胡易禾出去谈话,请他的家长。 胡庆在外人面前恭恭敬敬,转头骂胡易禾是个废物这都搞不定。苏樱泪光莹莹,上一句说妈对不起你,下一句就问他,你的压岁钱还有多少? 还有多少? 曾经的胡易禾,一次生日收到的红包就够一辆轿车的钱。这些年陆陆续续被苏樱胡庆套去还钱,若是能填上窟窿也算可以,他尽了孝道,全家齐心一切可以从头再来。可惜,杯水车薪。 据说胡庆在外面欠了六千多万,而且他还在赌。 胡易禾说「没有」 胡庆骂骂咧咧,苏樱哭哭啼啼。 胡易禾把自己关在牧场里,牛羊全卖了,只留下一个空荡的壳子。他睡在木质小屋子里,醒了就给自己做饭。偶尔朋友来看看他。 苏樱终于离开胡庆了。 因为她遇到了一个新的男人,她要跟这个男人走,就像十几年前她跟着胡庆来青市一样。这个时候,胡易禾就变成了象征着苏樱往日岁月的包袱,变成了阻碍她拥有新生活的障碍。 苏樱抛出选择「你想跟我在一块,还是去小姨家?」 苏樱知道他不愿意跟她待在一起,胡易禾知道苏樱知道他不愿意跟她待在一起。她还是像以往的每一次宣泄愤懑时一样,想要利己的痛快,不想担利己的罪名。 胡易禾最后一次主动跟苏樱讲话「你一定要找一个男人在一起吗?」 苏樱补口红,斜他一眼,回答「你怎么会懂?这个社会容不下女人一个人生活的,必须要有男人陪」 听到这句话,胡易禾立即做好决定「我去小姨家」 苏樱明显松了一口气。 胡易禾离开家乡,离开出生地,来到陌生的城市。遇见苏红和安柚。 坚强、勇敢、勤奋、正直、善良、有原则、有底线。正常人原来是如此生活着的。 「女人都是这样的」。 苏樱骗他。 胡易禾卖掉牧场,一分钱都没给胡庆留,债主砍掉了胡庆三根手指。胡庆不敢去找债主讨说法,只好给胡易禾扣「不孝」的帽子。 并且跨省起诉18岁的胡易禾不履行赡养义务,要求四千万拆迁款全部归他。 法院一查,胡易禾账下只有十万块钱。是那些年收到的红包剩下的钱。苏红出马,打官司,最后,胡易禾用这十万块钱买断了父子情。 钱去哪了? 安柚躺在江市豪华地段的大平层的卧室里,惊呼「这房子值四千万?!」 胡易禾看着她,问「你开心吗?」 安柚重重点头「开心,你居然这么有钱!」,她蹭蹭胡易禾的胳膊,坏心眼地逗他,「你把房子挂在我的名下,你不怕我跑了?」 胡易禾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回答「我会找到你,把你锁起来」 安柚「」 大哥,我开个玩笑,别这么较真 怪吓人的 胡易禾19岁生日一过。 告诉安柚,他要改姓。 青市的一切,他不要了。那16年的自己,他也不要了。 胡易禾要把自己改成安易禾。 安柚吓得制止他。 好家伙,俩人本来就长得像,再改一样的姓,天天还住在一起。若是,邻居问起来「你男朋友叫什么?」「都姓安呀」「倒是蛮有夫妻相」。 对方再上下打量一番 救命。 安柚心里有鬼,看谁都像捉鬼道士。 胡易禾一向听安柚的话,安柚不让他改成安,他便不改成安。但是安柚没说不让他改,他换条赛道,取了「柚」的谐音「尤」,改成尤易禾。 于是。 胡易禾到家第1095天,「秋分」。 同时,也是尤易禾到家的第1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