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戏子》 第4章 那些日子里这事几乎传遍了奉天城,谢琼他妈不好发作谢家就只能指着教书先生的鼻子指桑骂槐发了火气。 但谢琼这名字还是留了下来,像是个诅咒似的,谢琼,谢穷,谢家人最好都穷。 而花季青的名字则是花家班老班主起的,老班主姓花所以他门下的徒弟只要是捡来的也都姓花。 花季青是他捡来的最小的徒弟,捡他的那年是个荒年,一年多都没怎么下雨连地上的草都不见青。 老班主希望能这田里的苗能见青,全班上下能有活头,就给花季青取了这么个名字。 季青,季青,季季都青。 也或许是老天开眼,捡到花季青没过半月就下了好几场雨,终于是缓了缓旱情。 从此花家班的人也都觉得花季青或许是个福星,毕竟捡到他,他们日子就好过多了。 谢琼十五岁那年老班主把他收作了最小的徒弟,他身量长开了像是高粱杆似的一窜多高,跟老班主学的也是武生,仗着身量姿态好长打短打都学着。 自从谢琼成了花季青的师弟,花季青到哪都带着他,像是炫耀一般,以往都是他喊别人师兄,现在也有人喊他师兄了。 这导致那段时间,奉天城里的人一见到谢琼喊的都不是他自己名字,个个都喊花季青小师弟来了。 谢琼十五的时候花季青二十刚出头,但已经是奉天城里有名的角儿了,虽然名气还没那些戏曲大家们要大,明眼人也都看的出来再过几年追上那些戏曲大家也是迟早的事。 花家班主是奉天城里有名的实诚人,唱戏本分能靠唱戏养活班子从来不弄那些卖徒弟找靠家的事,但手底下的徒弟吃不了苦想去找靠家被包他也不拦着。 他支起这戏班子一支就支了这么多年,连荒年里也没干饿着自己徒弟的事。 奉天城的人都知道花班主本分,也都知道花家班班主的儿子不是什么本分人。 吃喝嫖赌抽,要不是最后一个花班主管的严,他儿子也准能沾上。 花班主老婆死的早,只给他留下了一儿一女,大儿子叫花麒是奉天城里的老浪荡子了。倒是大女儿花凤儿能干,十五六岁就能帮花班主把戏班子打理的井井有条。 可别人都说这能干的是个女儿,早晚要嫁人再能干也用不上。 花麒是花季青大师兄。 花凤儿是花季青二师姐。 花季青知道他二师姐能干,但他也知道他的大师兄其实不像别人说的那么浪荡。 他大师兄是个好的,他是知道的。 第6章 但是花季青知道归知道。 他大师兄浪荡也归浪荡。 在奉天城里花班主从青楼里提溜儿子,也都已经和日头打东边升一个频率了。 连奉天城茶楼里的店小二都知道,要是哪天花麒能学好了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 说来奉天城内爱听戏的戏迷们也都知道,花麒原先也是个角,在花季青没唱出头的那几年花家班也都是由花麒撑着的。 那时候花班主可真是人人称羡,一双儿女个顶个的能干。 但后来像是老天故意给花班主找不痛快似的,他面上风光了没两年背地里就有人传出消息,说花麒和城门外兵营里的一个丘八好上了。 那消息传的有模有样的,起初花班主也不信,自己教出来的儿子自己不知道嘛。 花麒火的时候,奉天城里那么多戏迷老板们捧他,更甚至有模样好的公子哥送了他好几箱子行头就为了约他吃个饭见见面,花麒都不带干的。 更别说他喜欢男人,还喜欢一个穷当兵的。 奉天城里传的没影的消息,花班主是信都不信的。 可直到有一天,他出城谈了趟生意,路上也不知道看见什么了。 只知道那天之后花麒就没被花班主放出过门。 过了半月东北突然告急,一天夜里奉天城外那群兵被政府连夜抽调走了,据说全都送上了战场,也不知道最后都落得什么个下场了。 再后来没过几年,花麒也就成了现今吃喝嫖赌样样都会的花麒了。 后来花班主老是从青楼里捞儿子,捞到最后他也烦了,索性两手一摊再也不管了,只要他儿子喜欢的还是女人,他花家的香火还不会断,浪荡也就浪荡吧。 再然后花麒就是奉天城各大青楼里常驻客了,据说他还时不时的在青楼登台唱戏,唱戏得的钱全都拿去了赌,这么些年下去有输有赢,也从未惹出过什么大事。 可老话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花麒出事那年,花季青刚过完二十四的生辰。 花麒在赌场上被人下了套,他那天手气好在赌桌上赢了两把钱便准备不玩了,可还没出赌场就被赌场的人堵回去了。 城南的赌场刚换了老板,新老板是原先在漕帮搬货的地痞,不知道从哪发了一笔横财居然盘下了城南的一间赌场,地痞手里有些钱手下也有些贪钱的小弟,盘下赌场自后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外号,叫吴老虎。 也是花麒倒霉不知道他常去的赌场换了新老板,那地痞本就无赖不讲道理惯了,他在赌桌上见了花麒便动了心思。 花麒赢完钱打算走的时候,他手下的小弟们拿着刀又把花麒压回了赌桌上。 吴老虎把刀尖抵在花麒手指上,非说他耍诈,逼着他再赌几局不然就剁了他手指。 第5章 花麒被逼无奈只能接着赌,他原以为是自己赢了钱这吴老虎不痛快了,准备把腰包里的钱输干净了了事。 但没想到后来吴老虎逼着他把腰包里的钱输干净了还不行,更逼着他借赌场银子。 花麒不赌,吴老虎就找人抓着他的手,逼着他下注逼着他赌。 等花麒被从赌场里扔出来后,他身上欠下的银元就连把花家班卖了都还不清了。 吴老虎还派人放出话来,要么花麒还清欠的银子,要么让花麒的师弟花季青陪他大哥柳三爷一晚上。 奉天城里大大小小的爷平常人都数不过来,但排的上号的没几个,柳三这位爷奉天城里的老人倒是能记得清,青年人可能不太知晓。 但他好歹也是奉天城里一个青帮的老大,不过是前老大了,这位爷至今已七八十岁了,他手底下的事也大多交给他儿子去办了。 这位爷平生爱玩戏子,荤素不忌。玩过的戏子和他生下的儿子一样多,他家里有姓名的儿子就有二十多个了,更何况还有那些私生的或者不知名姓的。 这爷的事迹在奉天城里也是一奇,但碍于他手底下的青帮势力也没人敢怎么嚼他舌根子。 吴老虎这话一放出来,明眼人也都知道了,这地痞无赖无非就是想讨好柳三爷让自己能在城南能站的住脚。 这打的还是空手套白狼,一本万利的主意。 吴老虎放出的话在奉天城里当时闹得沸沸扬扬。 花班主当时身体不好,春日刚起头,他心悸的老毛病时不时的就犯。 花家班的人瞒得严严实实的没敢告诉他,知道消息的人连花季青都没敢告诉。 花季青知道消息那天,他正带着谢琼在茶馆里听相声喝茶。 谢琼那时候十七了,在花家班养了几年长的比花季青都要高一头了,花季青带他出来的时候常常被人打趣,说他这身高赶明儿有人说他是谢琼弟弟都有人信。 十七岁的谢琼在花季青那乖的不得了,可每次有人说花季青应该叫他哥的时候,花季青还没急眼,他倒是先一步急了眼,他一急眼倒是让更多人想逗他了。 端看他那急眼的模样就让人觉得像条小狼犬,呲着牙在护主呢。 有时候花季青见他着急眼的模样就能乐上好久,他坏心眼的不光爱看别人逗谢琼,他自己也经常爱逗他。 刚开始花季青逗他,谢琼还有些木讷,逗的紧了花季青就能得到谢琼羞的通红的耳根。 后来谢琼有经验了,不但花季青看不到他红耳根了,谢琼还能和他斗一两句嘴,更有时候还能说的花季青说不出话来。 第7章 听到消息那天,花季青在台下翘着脚听相声,听着台上胡咧咧的相声正乐着。 旁边谢琼在给他剥花生核桃往他嘴里喂,他看着相声,谢琼看着他。 然后花季青就听旁边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 “就是那个花季青吧。” “嗨,不是他还是谁呢,现在还在这乐,可能人家没把这当回事吧,毕竟戏子嘛,陪谁不是陪呢……” “听说他师兄正满奉天城里筹钱呢,估计这会投河的心都有了。” “谁说不是呢,吴老虎这地痞谁遇到不发愁呢,你们说这花季青能去陪那柳三爷吗?” …… 花季青正乐着呢,冷不防听了这一段话扭头看去,只见三五个人坐不远处正探着头指指点点的看着他呢。 花季青满脑袋问号,还不知道自己怎么着了招这么多人议论。 倒是谢琼一把捏碎了手里的核桃,看向了那帮人。 不远处的几个人一见谢琼那手捏核桃凶神恶煞的模样,惊了一跳连忙纷纷转过脑袋不再说了。 反倒是花季青相声散了场带着谢琼拦住了那些人,他当初就是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还和他大师兄有关。 那些人见他身后谢琼板着一张脸,还以为是花季青要带人收拾他们,最后花季青问什么他们答什么,乖顺的不像样。 花季青看了看身后的谢琼,还以为自己欺负他们了一样。 花季青从那伙听相声的人嘴里问出了花麒的事,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天里他大师姐总拦着他,不让他出去了。 可拦着终究是拦不住的。 相声馆里花季青叹了口气,想着他大师兄现在四处筹钱的模样,最后什么也没说带着谢琼回去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呀~” 花季青坐在花家班的院子里晒着太阳拽着戏腔唱了一句,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对面谢琼坐在墙根的阴影里一下下的磨着刀。 花季青瞥了他一眼,拿着鞋底扔他。 “唱戏的行当,你把刀磨那么快准备宰谁?” 谢琼挨了砸也不气,他把花季青的鞋摆回了太阳底下晒,转过头仍磨着刀。 直到花季青提着鞋又扔了他一下,谢琼才从肚里憋出来一个花季青要的回答。 “宰狗。” 花季青听他这话没忍住气笑了,也不知道是在笑谁。 “你这是打算宰几条狗,能宰几条狗。” “大狗在这叫,后面是老狗在那镇着,就你一人能把这群不要脸的狗杂种一块端了?” 谢琼没答他话,只是一个劲的磨着刀。 花季青气的想揍他,可自个的鞋都被他自个扔出去了,他赤着一双脚下不了地,只能憋屈的窝在椅子看着谢琼磨刀。 第6章 花季青自个也没想明白呢,他以前遇事身边也都有人能商量着。 可眼下这情况,要是和他师傅说,他师傅一准能捂着心口抽过去。要是和他师姐说,他师姐肯定劝他不要管他师兄,但背地里又能把眼哭肿。 他师兄输的多少钱他也听说了,他还头一次知道自己一晚上值那么多钱呢,这价都抵得上奉天城里的花国皇后了。 他知道这事不怪他师兄,是柳三爷这幕后的老狗不要脸面。 可人家不要脸面,手底下那么多儿子小弟,你什么都没有只能落得挨欺负的份,这胡糟糟的乱世能讲出什么道理呢。 不就拳头大的欺负拳头小的嘛。 他要是不去,他师兄凑不出那么多钱估计到最后命都不一定有。 花季青琢磨着,要不去一趟得了,那柳三爷都七十九了,裤裆底下那玩意能不能用还另说呢。 就算最后怎么着了,都是男人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嘛。 花季青瞄了一眼墙根边磨刀的谢琼,最后他纠结着还是没拿定主意去还是不去。 但过了几天这事就由不得他了。 柳三爷的黄包车不分昼夜的守在了花家班门口,吴老虎放出话来,三天之内花季青要不上黄包车,花麒还不上钱。第四天砍花麒一条胳膊,第五天卸他一条腿,第六天就让花家班的人去护城河底捞他了。 吴老虎放出话,花季青也知道他这地痞也能干出这事来。 最后他三天时间连一天都没带犹豫的,当天晚上便和谢琼扯了个谎说自己去找花麒问问到底怎么了,他没坐门口柳三爷的黄包车。 自己一个人出了花家班,一个人避开了人群亲自走进柳三爷府里了。  第8章 花季青进门的时候柳三爷正躺在床上拿着烟枪,一脸病怏怏的表情。 合着这老不怕死的还抽起了大烟。 柳三爷一见了花季青眼睛一亮,烟枪都顾不得了扶着床头就坐了起来,摸着花季青的手一口一个“宝贝”的叫着。 花季青忍着恶心赔笑着。 管家这时候奉上一个盒子,盒子里装得似乎是丹药。 柳三爷挑出一个和水吞了,吞完看似精力大振满面红光的。 花季青当时只觉得这老头活到这岁数还没被自己折腾死,也是个奇迹。 当柳三爷屏退了下人一个劲抓着花季青的手揉着的时候,花季青没想到他接下来还能在柳府里见到谢琼。 柳三爷这个年纪早不行了,这些年玩戏子全靠丹药撑着,但也撑不了多久,前半夜他让花季青给他唱了半夜戏,后半夜他吞了两个丹药觉得自己行了就想霸王硬上弓。 花季青看着他跟猴似的往自己身上蹿,半天哆嗦着手连衣裳也没解开一件。 他冷着脸想着不如把这老家伙敲晕了躺一夜吧,还省得废他这些体力了。 这把年纪还玩戏子,是戏子玩他,还是他玩戏子。 正当他这么想着并且伸出手想要一把拽开这老家伙的时候,一只手却先他一步把人拽开了。 “哎呦。” 柳三爷一把被人拽到了地上,他脑袋磕上椅子歪了过去。 花季青正懵着呢,只见谢琼板了一张比他还冷的脸,额头气的直冒青筋。 “你不是说去找大师兄了吗?” 说着谢琼看了一眼地上的柳三爷。 “这就是你找的师兄?”他问道。 花季青哼唧了一声,自知理亏。 “你来干什么。” 他试图转移话题。 “……” 哪知谢琼被这句话问住了,他突然红了脸过了半天才憋出来三个字。 “来救你。” 花季青这才看清谢琼身后背的包袱来。 谢琼刚是从窗子翻进来的,翻的时候还穿着夜行服,花季青二话不说拽下了他的包袱。 只见打开后里面零零碎碎的存着不少东西,什么眼镜项链甚至还有肚兜。 花季青提着肚兜,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谢琼被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解释道。 “这是柳三他小情人的,不是我的。” 但谢琼越解释越乱,他一张脸对着花季青涨得通红好半天才说清楚。 “这些东西都是柳三他儿子还有他情人的,我本来想拿这些东西……” “威胁柳三?不然就宰了这些人?” 花季青提着肚兜打断了谢琼的话。 谢琼低下了头,算是默认了这句话。 花季青看着这一堆东西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个法子。 但前提谢琼要赌一赌柳三的胆子,还有谢琼的刀。 他瞄了一眼谢琼,心想这小子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他自己还怕啥呢。 不如陪他赌一赌吧。 于是花季青提着一包袱东西晃了晃地上躺着的柳三爷。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最后还是没能叫得醒这柳三爷,柳三爷一晃脑袋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早就气息全无了。 谢琼刚拎这老家伙的时候一甩手,柳三爷后脑勺“咚”一声的磕椅子棱角上了,可花季青和谢琼说了半天话到底谁也发现。 血流了半天全被柳三身上黑绸的马褂吸了去,花季青一晃之下才发现柳三爷身后这一地的血。 谢琼提着包裹,柳三爷死了,他也愣了。 第8章 直到巡警把柳三的尸身抬出来,柳府才炸了锅。 柳三的那些个儿子连夜赶回了柳府,都放出话来要把杀了柳三的人活剐了。 可花麒先一步投案自了首,他呆在警察局的大牢里即使柳三儿子再多也不可能跑警察局里抢人。 有气急败坏的柳三手下就把矛头对准了花家班。 一天夜里,花家班的大门被人泼了油点着了火。 花麒的爹花班主刚送走了徒弟,还没出码头就听到花麒自首的消息,气的犯了心悸。 花家班大门被烧时他已经病在床上起不来了。 自从花家班的大门被人烧了,花家班里人心也大多散了,戏班子里有些人怕柳家报复半夜里收拾了细软就从花家班里跑了路。 最后听说花家班班主的小徒弟都转投了别家师父。 可说来也奇,自从花班主的小徒弟离了花家班,没过几天放火点了花家班大门的混混就被人扒光了衣服吊在了奉天城东门的牌楼上,放火的那只手被人钉在了牌坊中央,血滴了一地。 听说被人放下来的时候,已经不太好了。 此后几天这些时日里曾欺辱过花家班人的混混痞子们,每天一早醒来都能在自己的床头发现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离着他们脑袋只差几寸,有不慎者甚至早晨起来一个翻身,都有被床边的匕首削去一块鼻子的。 每一把插在床头的匕首尾端都刻了一个字,林字。 而全奉天城里干得出在匕首上刻林字的,只有林四爷一人。 说起林四爷,与其说他是帮派头子,不如说他个生意人,不过生意做的则是砍人脑袋的买卖。 经这几出,原先气急败坏针对花家班的柳三手下,这才记起花家班里那个最小的徒弟,离了花家班之后转头拜了哪个师父,那师父可不就是林四爷嘛。 而现在看着阵势林四爷是铁定要护了花家班了。 林四爷出手护住了花家班,柳家的人也没说什么,毕竟明面上杀死柳三爷的元凶还在警察局里呆着任凭处置呢。 本来柳三强逼一个戏子的事闹了出来也不太有脸面,况且和林四爷闹起来吃亏的还不一定是林四爷。 那时候花麒待在警察局里,罪名早就定了,但行刑的日期还没定。 因为在柳三死前的前几天,政府突然一纸调令把东北的一个军阀头目连人带兵调到了奉天城镇守,当时城里的政务交接,原先的警察局局长不知为什么,给调到了外地换了一人。 因为人事变动所以花麒的案子就暂时压了下来,而等那军阀进了城,警察局的新局长也上了任。 柳三的一个儿子却不知道怎么了,稀里糊涂在城里的娼妓楼里为了抢姑娘竟然得罪了新来的军阀头目。 这一得罪,柳府算是拍了老虎屁股了。 很快,柳家在奉天城里的几个码头就被大兵们给捣毁了,柳家的青帮势力也遭了打压。 奉天城层老一辈的人都在说,是这军阀头头新官上任三把火,杀鸡儆猴呢。 而正在柳家因为得罪了军阀头头人心惶惶之际,奉天城里关押花麒的警察局突然又走了水。 起火的是关押牢犯的地方,有几个罪大恶极的牢犯生生被关在牢里,出不来被烧成了焦碳。 等火救完了之后,那些尸首都已经烧得认不出了,而尸首里就有花麒。 杀父仇人一死,柳家也算是大仇得报了。 但他们也没生出来一点大仇得报的喜来,军阀头头这一打压跟着奉天城里好几家青帮也想来分杯羹捡块肉,现在柳家正焦头烂额呢,破船都快翻了也顾不得其他了。 得知花麒死了,他们敲锣打鼓的给柳三出了殡,仿佛这仇是报给世人看的,柳三一屋子儿子压根没几个真关心他的。 可后来的后来,在柳家轰然倒台后的几个月,奉天城里又流传着这样一番说法。 有人说当初花麒没死在警察局里,那天警察局走水的夜里,有人在警察局附近见着了谢琼。 也有人说,当初那把火就是谢琼新拜的师父林四爷放的。 但茶楼饭馆里也不乏有人对着这些说法不屑一顾的,更有的指着说这些的人骂他唬人,要是花麒真活着,那怎么也不出来露个脸冒个头。 被骂的人也不生气,他一甩袖子让杠的人想知道干脆去问林四爷。 但没人敢问林四爷,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奉天城里,从此也少了个名叫谢琼的武生,多了个在刀尖上舔血的杀手。 第10章 在谢琼转投林四爷门下引来骂声一片的时候,远在麒麟镇的花季青是唯一一个理解他为何那样做的人。 而如今谢琼亲口和他说,他要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去刺杀一个日本军官的时候,花季青也是这么多日子里来唯一一个能懂他的人。 他能懂他,但不代表他支持他。 但花季青对着谢琼倔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又没办法,只能气得趴在谢琼怀里吭哧咬了他一口。 谢琼被咬出了血也没吭声,只是轻轻的拍着花季青光裸的脊背。 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变得成熟了,和从前那个遇事只想拔刀子的少年完全不一样了。 可兜兜转转过了这么多年,谢琼知道当初那个少年的影子一直在某个角落里注视着他,他似乎永远也逃不过了。 第10章 花季青以为他是在掏枪,连忙什么也不顾的就冲了出去。 在情报有误,什么也没准备,这样去刺杀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花季青一把扑倒了谢琼,连拖带拽的把他拖到了街旁的巷子里,这次花季青没惯着他,狠狠的揍了他几拳。 谢琼被花季青打懵了,但也没还手,他任凭着花季青骑在他身上揍着。 倒是长街上行军的日本兵,有几个被花季青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连忙停下了脚步提着枪对着花季青冲进的巷口。 还是骑马赶来陪着佐藤文进镇的镇长为花季青解释了两句。 “太君这是我们镇里有名的疯子,这疯子会唱戏,不hela伤人,就是脑子有些问题。” 说着镇长点头哈腰的伸手比划了比划自己的脑袋。 一旁的翻译把镇长的话翻译给了佐藤文,佐藤文点了点头挥手让士兵放下了枪继续前进,不过路过巷口的时候他一转头却发现镇长说的不伤人的疯子正压着一个男人打。 佐藤文看了看镇长,又看了看巷子口里的花季青没有说话。 倒是花季青回身望见了佐藤文,见着佐藤文的神情有疑,他连忙起腔唱了两句戏文还不忘站起了身踹了两脚谢琼。 佐藤文突然听着了戏眼睛一亮,他一转头望去发现花季青的举止确实有些疯癫,加上他本身一路就有些疲顿了,也就没多管领着部队也就往镇中的旅馆去了。 而仰躺在巷子里的谢琼则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花季青的脚踝。 花季青低头看他,只见谢琼从怀里掏出了一包被压散了的桂花糕。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那意思是说我刚才掏的就是这个。 花季青看了看桂花糕,又看了看被他揍了一顿的谢琼,一时间心虚的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蹲下身想要拉起谢琼,却不料被谢琼一把扯倒了。 谢琼翻身压住了他,吻了吻他的鬓角。 “师兄你刚才以为我想干吗。” 花季青没说话,他听着巷子外日本兵哒哒的脚步声只是默默的盯着谢琼。 谢琼没忍住又亲了亲他的眼角。 长街上的日本兵一过,谢琼就夹着花季青的腰把他扛了起来,他往巷子深处的拐角走去。 那是一个死胡同平日里几乎没人打那过,最适合谈些话做点事。 花季青没挣扎,刚盯着谢琼看了半天见着他脸上被自己揍出的印,忽觉着自己下手太狠了。 现在一边心疼一边心虚,甚至还有点生谢琼的气,这犊子怎么也不知道还手的。 到了地谢琼把花季青放下来了,花季青靠着墙没忍住摸了摸谢琼脸上刚被自己揍裂的嘴角。 谢琼舔了舔嘴角顺带着也舔了舔花季青的手。 花季青缩回了手睨了他一眼。 “你刺杀就没个谋划吗?赶明儿是准备当场掏枪一命换一命吗?” 谢琼摇了摇头凑近了把头埋进了花季青的肩窝,他气息喷在花季青脖颈上,灼的他红透了耳根。 花季青伸手推了推他没推动,他哼了一声,谢琼蹭了蹭花季青的脖颈解释着。 “我的枪可不是能当场掏出来的,太长了我怕佐藤文消受不起。” 花季青刚想骂他说什么荤话,可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气势一顿。 接着他便又听着谢琼说。 “师兄,不然你以为林四爷为什么单单收我作徒弟。” 随即谢琼握住了花季青的腰,拿着鼻尖蹭了蹭花季青的下颏。 像是个耍赖的孩子要着糖,他吻了吻身前人的喉结继而道。 “放心,师兄,我的枪只给你看。” 花季青被谢琼压着面红耳赤的靠在墙上,他开始后悔这几年在床上教谢琼那些荤话了,真是教会了徒弟说死了师傅。 最后晚霞渐渐的沉入了四方的山林。 等三狗儿找来的时候他先瞄了一眼巷子内的情景,然后无奈又熟练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最终认命的守在了巷子口。  第12章 (完) 第二天清晨当日本兵一队队的从旅馆中走出,长街上人头攒动,几乎是全镇的人都被镇长拉出来为日本兵送行了。 佐藤文翻身上了马背,他降下目光看着长街两旁夹道相迎的民众,神色高傲。 他圆框的眼镜在晨间冰冷的空气中,蒙上了一层薄雾。 枣红色的马打了声响鼻,随行的副官一声令下,成队的日本兵便迈动了脚步,开始了一天的行进。 街旁第一排的民众们挥舞着膏药旗,佐藤文骑在马背上走在了队伍的中央,他的身后是长长的队伍以及几架拉着物资的卡车。 一队队的端着枪的日本大兵,一步步的往前走着,像是走在那些围观人的心中,人们看着那黝黑的枪管,除了欢呼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了。 花季青也在人群中,他在人群的最边缘一家医馆的门前坐着,他旁边蹲着三狗儿。 花季青看了看马背上的佐藤文,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一片房顶。 他不知道谢琼在哪片房顶上卧着,但又觉得哪片房顶都像卧着谢琼。 佐藤文带着日本兵走的很慢,他擦干净的眼镜片上泛着晨间冷冷的日光,佐藤文眯着眼望着路两边欢呼的百姓,他挥了挥手,似乎是在享受这些欢呼。 第14章 花麒一张张的整理着,心里忍不住的惊叹,这是枪法得多好才能成这样。 想到这他忍不住的看向了一旁的李栾,他刚想问李栾这些兔子都是他打的吗?但下一刻却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他身遖颩喥徦上的衣服湿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刚淋了雨那会周身都是寒的倒是没什么,只是进了帐篷呆了那么一会暖了过来才发觉身上冷,打了一个喷嚏还不够,花麒没控制住又接二连三的打了好几个。 李栾听见花麒的喷嚏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换一换衣服。” 李栾看着揉红了鼻尖的花麒指了指他刚才拿过来的那堆衣服。 花麒听见李栾这么一说倒是没推脱,毕竟现在正打着仗城里的药材都吃紧着,要是这时候没注意染了风寒可真不一定能不能好。 所以花麒接过了李栾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冲他点了点头,便起了身去换衣服了。 李栾拿来的上衣和裤子倒是都全,看得出像是新的模样,或者是买来没穿的。 花麒换衣服的时候倒也没避着李栾,毕竟都是男人,要是避着反倒显着不坦荡了。 但他冲着帐子门换衣服的时候,却没见着他身后的李栾却停下了手里剥兔子的动作。 花麒换衣服的动作也快,三两下便套好了裤子,他光着脊背拿上衣的时候,李栾望着花麒裸露出的那截白皙的腰肢暗下了目光。 他的心尖忽的涌上了一股燥意逼得他不得不转开了目光。 花麒不认识李栾,但他或许不知道,李栾却是认识他的。 而且认识了好几年。 第17章 李栾第一次见花麒,那是他刚随着兵营调过来的那阵。 那时候的世道也很乱,从南到北的军阀天天炸着毛跟个斗鸡似的,互相红着眼互啄着也没个消停,大的吞并了小的,然后又被更大的吞并。 不说别人,就是李栾,十几岁当了兵之后顶头上就换过三任将军,遇到花麒的时候那是他换的第四任。 新将军带着一纸调令走马上了任,来了奉天城。 但新将军其实不太管事,或者他压根不管什么当兵打仗的事, 他只管自己手底下的兵还是自己的兵,自己那当了副总统的大舅子还是自己的大舅子,其他的也只管在女人的大腿上打打瞌睡了。 所以新将军一来了奉天城,就忙着钻进了奉天城里最大的妓馆中,枕着姑娘们的大腿就一醉不醒了。 然而上行下效,领头的将军都不管事了,剩下的也都糊弄糊弄就过去了,这样的队伍里呆不住板正的人,上下的官和兵早在这日渐圆滑的糊弄中搅和成一团稀泥了。 所以有样学样,当将军的钻了妓馆,当兵的又怎能落后呢? 所以那天李栾也被四周一群当兵的同伴们连拉带拽的扯进了城,不过李栾倒没有在女人身上逞英雄的念头。 他素来不爱往人多的地方扎堆,见着这一群人了只觉着烦闷,倒不如回后山去打兔子来的清净。 但好在这群兵痞子们也只是想逗李栾个玩乐,进了城便被迷了眼,哪还顾得上管被他们扯进城的李栾,一早便各找各的乐子去了。 李栾被扯到了花街口了,这一帮子人才撒了手,见他们各找乐子去了。李栾呆在人来人往的花街口浑身难受,他连忙掉过脑袋便往回走,但走了半天迷了路。 李栾不修边幅惯了,要不是他那一身的兵皮他站在人群里蓬着头倒像一个乞丐。 进城的时候,他是被一群人裹着进的没见着进城的是哪条路,出城的时候就犯了难,只能靠着两条腿胡乱的冲着,走了半天也没见着能出城的路。 倒是走在大街上听到旁边戏楼里的戏班子敲着锣鼓开了场。 那时李栾坐在戏楼门口的石狮子脚跟前歇着脚,也在注意瞧着着街上这些行人的走向,看看到底哪条道是出城的路,刚观察出了点眉目,他身后的戏园子便开了场。 唱词远远的都飘到了戏楼门口,起先的唱词李栾都没怎么听,直到身后传来了一句清越的声音。 李栾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人来人往的戏楼。 而那声音还在继续唱着。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 李栾虽然没怎么听过戏,但还是大概能听出来里面在唱着贵妃醉酒,而唱的人声调好,有股玉碎珠落的劲,李栾便忍不住听了几句。 他穿着一身军装坐在人戏楼的石狮子边上,戏楼的见着他这身兵皮,没敢赶他,便由着他继续蹭着戏“白听”着。 但等李栾恍惚间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听了半场了,但坐在外面听大街上嘈杂着,确实听不太清。 李栾就这样想着,回过神来他已经买好了票进了戏楼了。 他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了下来,而台上此时则唱到了。 “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李栾原本还在下面听着,但没过片刻,却只见满堂的看客齐声喝了句彩。 李栾一抬眼之间台上的贵妃叼着玉杯弯下了腰肢醉态横生的惊了满头珠翠,眸光流转之处水袖轻扬,眼角的妆晕染进了烟霞。 而台上人腰肢如杨柳,一阵春风拂过扭摆之间裙裾便如花般旋了起来。 李栾坐在台下一时间有些看呆了,直到周身的那些喝彩声停了许久,那春风拂出的裙裾仍是隐隐浮现在李栾的眼前。 第16章 但只这一句就把花麒高兴坏了。 李栾是谁,李栾不仅是救他们花家班脱离匪口的英雄,更是他们花家班的恩人,更是他花麒的恩人。 能被自己的恩人这样肯定,花麒如果有尾巴那此刻恐怕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喜滋滋的笑弯了眉眼,嘴巴都快乐的咧向耳后根了。 他越见李栾越顺眼,一想到他刚才那句“确实挺好”就不免把他当成了同道中人,扯了话头就不住的和他说着戏,也没管李栾到底看过多少,花麒从白蛇传和李栾说到玉堂春,从文昭关说到桑园会,直说到口干舌燥也还是神采奕奕的模样。 李栾虽然不太懂花麒口中那些戏曲唱念做打的功法,但难得见到花麒如此热烈的模样,他还是听了下去并在一旁点着头算是附和着花麒的说法。 而李栾越这样,花麒越觉得李栾懂自己,他忍不住又说了很多。 他就这样自说自话着,直到帐篷外的雨停了他都没反应过来。 到最后花麒简直觉得自己和李栾简直就是相逢恨晚,这一袭话下来甚至可以成为莫逆之交也说不定。 但其实也只是他一个人自说自话了半天似的,而李栾也不过只是在旁边听着而已,而很多的李栾其实也没听懂。 但李栾从不打断花麒,最终打断花麒的是帐子外找来的老兵。 那老兵像是和李栾很熟稔的模样,上来便一掀帐子,他也没意识到帐子里还有其他人,只是一边走着一边喊着李栾。 “小李,炊事班那边要兔子了,王厨子让我来催催你,怎么剥个兔皮剥了一下午。” 说着他掀帘子便走了进来,但他一扫帐内的情况又连忙把帘子放下来了。 他看了看一旁散落的衣服,又看了看花麒身上李栾的衣服,见花麒长的好看又挨着李栾挨那么近,这位自诩走南闯北多年的老兵一不小心也就想歪了。 他心想原来李栾这小子这么多年连个妓馆都不下,原来是好这口。想着他看了一眼水盆旁的二人,连忙便往帐外退,一边退着一边说。 “不打扰了,不打扰了,小李你快点收拾利索了,厨房那边要兔子呢。” 听着老兵的话花麒这才反应过来,他这说了半天都已经到了该吃饭的时辰了。 想到着他脸一红觉得自己该是耽误了李栾很多时间了,拱了拱手向着李栾郑重的鞠了一躬以示感谢便连忙告辞离开了。 而李栾着怀揣着花麒给的戏票,提着兔子走到了账外一直目送着花麒离开的身影,直到那背影最终消失不见了,他才转过身挪动了脚步。 一旁的老兵还没走,他看着李栾这幅模样,哪还有不懂的道理,到最后他嘿嘿的拍了拍李栾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 “小李啊,来日方长呢,咱不急于这一时啊。” 第19章 花麒和李栾第二次见面是在戏台后面。 那时候花麒刚一场戏唱完,妆面卸了一半正擦着唇彩,李栾一掀后台的帘子走了进来,大概是他腿长走的快, 当时十几岁的花季青小跑着在身后追着他也没追上。 只好气喘吁吁的跟在李栾身后,见李栾掀帘子进来了才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对着正卸着妆的花麒喊了一句。 “麒哥,有人找。” 花麒忽的听到这声喊转过了脑袋,他妆卸了一半此时揉花了的妆面胡乱的抹在他的脸上,乍一看去很是唬人,像个被捏变形的彩面人。 花季青本来气喘吁吁的跑了一路,但看着他师哥的这幅妆面又没忍住笑出了声。 连喘带笑的咳嗽了起来,竟忘了自己原先想说的话。 花麒气的想锤他脑袋,但见着李栾站在花季青旁边又没忍住红了脸,尴尬的想捂住自己这张大花脸。 不过他这点羞赧在层层的妆面下面倒是让人看不出来点啥,李栾似乎是被旁边花季青的笑声感染了似的,望着镜子旁卸妆的花麒眼里也染了笑意。 李栾这次来见花麒,其实是来给他送衣服的,上次花麒走的急觉得自己耽误李栾事了,刚塞了几张戏票给李栾道了谢便连忙走了,慌得连衣服都没拿。 这次李栾给花麒送衣服,来之前还特意剃了头刮了胡须原先破破烂烂的军服也脱下换上了个板正衣服,不过李栾大概也没太多别的衣服,新衣服上次应是被花麒穿走了,所以李栾这次来穿的仍然是军服,不过是全新的,配着他特意剃的头和胡子倒是有几分精神,看样子竟像个军官了。 原先李栾蓬头垢面的时候,花麒倒是没觉出李栾的样貌好来。 但现在李栾稍微一打理自己,花麒才觉他这个救命恩人原来生的还挺俊的,浓眉高鼻竟然有几分西域人的模样,不过眸子倒是黑压压的沉,仿佛一望就能望进人心里似的。 李栾带着笑意看向他的时候,花麒也不知为何竟被看的心里一动。 不过花麒也顾不上这些了,他连忙七手八脚的卸了妆面起身就想招待李栾。 而李栾此时也打开了他随身带着的那个包裹,里面是几件洗干净了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正是上次花麒雨天换下来的那几件。 花麒连忙道谢接过衣服,但李栾却伸出了手抚向了花麒的唇角。 花麒有些懵,还来不及退让,只见李栾轻轻的抹了一下,抹去了花麒还未擦净的那些唇彩。 第17章 看着李栾手上的唇彩,花麒才恍然大悟,他挠了挠头嘿嘿的笑了两声,颇有些没心没肺。 只是问着李栾,刚才有没有看他的那场戏。 见李栾点了头,花麒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招了招手把花季青唤过来,把手里的包袱望自己小师弟怀里一塞便准备换身常服去请自己的救命恩人吃饭。 那时才刚到花麒胸口的花季青接过了衣服,看着换衣服出去喝酒吃饭的师兄敢怒不敢言,想着总有一天自己也要唱出名头到时候也出去和人喝酒吃肉,就不带花麒,也要把花麒留在戏班里看家。 花麟利索的换了衣服拿过帽子看着一旁自己小师弟气呼呼的小脸,没忍住笑着捏了捏,哄着他等回来给他带醉仙楼的糕点,这才重新把小孩又哄得眉开眼笑了起来。 不过玩闹的二人,却似乎都没注意到,一旁的李栾垂目碾了碾手中的艳色的唇彩逐渐变的幽深的眼眸。  第20章 李栾依旧是往常的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即使他收拾干净了往花麒的对面一坐,也顶多坐成了一个英俊的木桩。 醉仙楼里来往添茶水小厮,路过他们这桌时都忍不住的瞅他,以为他穿着军服又不苟言笑的模样是哪个军中的大人物。 可看着他身上套着的那层的最普通的兵皮又觉着不像,但一转头见着李栾对面的花麒,又泛起了嘀咕了。 花家班的大少爷花麒在奉天城里还是有点名头的,城中多少少爷小姐想他请顿饭都难,而面前这个能让花麒亲自个儿请到醉仙楼里吃饭的人,怎么能简单的了。 来往的小厮都忍不住的琢磨着,于是越琢磨他们越小心,对待李栾的态度就越恭敬了。 自从李栾喝了口茶放下杯盏这片刻的功夫里,单单来添茶水的小厮都上了好几波了,最后一个提着铜茶壶的见着那茶碗实在满的装不下了,还只好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像活生生的错失了什么大好机会似的。 而反观李栾,他依旧坐在那里,看着来来往往奔走的小厮他没有制止也没有道谢,仍是尽心竭力的当着一块英俊的木头桩子。 倒是对面坐着的花麒忍不住捧着茶盏笑眯了眼,他简直要被眼前的这一出逗的笑出声来。他仔细的瞧着李栾,他其实感受到了李栾的紧绷和拘束,就连李栾刚才举杯喝茶时那一丝僵硬他都察觉到了。 他隐隐意识到李栾好像不太会处理这样的场面,但他却坏心眼的没把李栾从这场面里拉出来,只是陪着李栾继续坐着仔细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位救命恩人。 他的目光被掩进周遭人重重打量的目光之中,得以肆无忌惮的生长开来,茂盛的如一团见风长的野草。 而李栾呆坐在原地正在周边人的视线中兀自紧绷着,这倒也没多在意对面花麒的投来的目光。 他们俩个人也吃不多,所故点的菜也不多,四菜一汤倒也很快上了过来。 菜一上齐,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周遭那些打量探究的目光纷纷都收敛了不少,总不能连顿饭都不让别人吃好不是。 而那些视线一收敛,花麒投来的目光便暴露无遗了。 李栾顺着投在他身上的最热烈的目光摸索而去,最后揪住了那目光的源头,就是他对面端坐的花麒。 花麒原先托着腮望着李栾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发呆想事情的时候目光没收敛,此时被李栾这么赤裸裸的揪了出来,他猛地察觉到了,竟打了个颤,活像是某种鬼鬼祟祟偷摸瞧人的小兽被苦主发现了藏身之所然后揪出了窝似的。 花麒捧起了旁边的茶盏想借故躲一躲,但一捧起来却发现刚才他乐的时候没留意断断续续的喝完了杯中的水,现在再想借故喝水却发现自己已无水可喝了。 花麒望了望自己的空杯子,又望了望对面李栾水漫金山的茶碗,两相比较之下他的目光转而便从热烈转为了幽怨。 李栾被他的转变弄得一愣,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到自己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惹得花麒如此幽怨的看着他,活像他是个戏本子里抛家弃子的负心汉似的。 但还没等李栾想明白这点,花麒便降下了目光转而敛了敛筷子,伸手给李栾夹了块鸡。 “来来来……快尝尝醉仙楼的醉仙鸡,这可是他们的招牌,还有这个…这个……” 花麒举着筷子招呼道,只是三两下的功夫李栾的碗中便堆满了菜。 李栾回过神来,看着对面花麒眯眼笑着的模样,也笑了,刚才他想的那些问题在此刻似乎也没什么紧要了。 李栾不爱说话,所以一顿饭吃下来大多都是花麒在说,李栾在听。 虽然李栾话不多,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从不打断花麒的话,无论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加以反驳轻视,每当花麒说到兴处李栾甚至会受到感染般似的点头附和。 而每当花麒没话可说了的时候,李栾却又能顺着花麒的话题三两句话打开一个全新的话题,他说的不多,但每一句都能说到花麒心里。 对于全天下的话唠来说,李栾这样的倾听者是真的可以被称之为珍宝的存在,而对于花麒来说李栾则不仅是珍宝了,如果上一次在军帐中他们聊了一下午能让花麒对李栾产生一股子引为知己的情谊,那么现在一顿饭吃下来,花麒简直想要和李栾在饭桌上拜把子了。 第18章 如果不是他怕坏了嗓子不能喝酒的话,花麒这时候早和李栾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想到这,此时他喝了手边的一口茶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继而目光炯炯的看着对面的李栾。 李栾以为他还想和他说些什么其他戏曲上的事,他抬眼望着花麒只等他接下来的话。 “李兄,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虽然嘴上问着当讲不当讲,但花麒却压根没给李栾不当讲的机会。说完了这句,他十分自然的下一秒便接着道。 “我见着今天也算是个良辰吉日,你我二人又相见恨晚,不如借着今日这吉日结个异姓兄弟如何?” 李栾:…… 这个话题他还真没想到。  第21章 不过李栾最后还是和花麒拜了把子。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李栾还是懂的。 这世间的机会是不等人的,想做成一件事或者想得到一个人都是要从拼命的抓住每一个机会开始的。 李栾从小便深知这个道理,所以花麒和他说要拜把子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 当即他们便以茶代酒以着醉仙楼大堂里供着的关二爷为证拜了把子。 这把子拜的好似儿戏,也没沐浴焚香,也没上三牲六畜,甚至拜的关二爷还是蹭人家酒楼的。 他们拜把子的时候,醉仙楼大堂中有认识花麒的不免取笑他,说花少班主怎么过的这么没排面,拜个把子还得蹭酒楼的关二爷。 还有人笑着在旁边起哄,说花少班主都和人拜把子了还舍不得和人喝酒,看来花少班主不是诚心和人拜把子。 这声起哄的论调是人群里最响的,声音一大自然就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酒楼里的这群散客们又是平素最爱看戏起哄的,也不管和自己相不相关反正瞅着热闹起哄就对了。 花麒被这一群人起哄起的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 他咬了咬牙捏了捏手中的酒杯只顾得上和李栾解释。 “我不是这样想的……我是真心想和你拜把子的……” 但这句话没说完,花麒也觉得这有点像托词,哪有拜把子不喝酒的,不喝酒还能叫拜把子吗?不喝酒拜把子还能叫男人吗? 花麒左右一想倒是激起了满腔的豪情万丈了,他花家班少班主,怎么能和人拜把子不喝酒呢!不行!这算什么男人! 这拜把子的酒,他今天喝定了,就算他爹找到酒楼把他腿打断他都喝定了。 就这样想着,花麒一放手中的茶杯剩下辩解的话也不说了,豪气干云的一挥袖子对着跑堂的小二便吼了一嗓子。 “小二,把你家最好的酒给爷端上来,我今天要就要和我这兄弟不醉不归!” 花麒吼了这一嗓子,声音洪亮字正腔圆,倒有几分还在戏台上唱戏的味了。 而一旁起哄的人听了花麒这一嗓子也忍不住喝了个好,毕竟他们也就瞎起个哄,都知道戏子不沾酒,沾酒容易坏嗓子,而花麒还愿意为和人拜把子喝个不醉不归来这确实是重这个义气的。 行走江湖最重的就是义气,有义气的人无论是三教还是九流都是敬上一分的。 所以周围看客们这声好,大多不光在敬花麒,也是敬着花麒怀着的这股义来。 但都说少年义气用事,也确实是事实。 而义气用事的少年人事后也最容易后悔。 这话不假,毕竟花麒在跑堂的小二端上那一大坛酒之后就后悔了,明个儿他还有出戏呢。坏不坏自己的嗓子倒是没所谓,反正坏了嗓子自己在家歇一会还能缓过来,但明个要在戏台上出了差错那可就真对不起一直捧他的票友了。 所以花麒心上泛了些悔意,但话已经掷出去了又岂有不应之理,于是他端起店小二倒下的酒碗伸手朝着李栾一敬。 “来,大哥我敬你,你比我大上一轮,日后我便称你大哥可好。” 花麒这边豪气干云的举起了酒碗,倒是李栾他举起了那砂锅般大的酒碗,看了看碗底那快要满到漫出来的酒,罕见的有些犹豫,但那犹豫也没经历多久只是一瞬。过后他便面色如常的端起了酒碗回了花麒的这一敬,点头算是应了花麒的这话,干脆的吞酒下了肚。 而花麒见李栾这么干脆,也点了点头吨吨吨的干净了一碗酒。 他喝的没李栾快,等他喝完李栾已经在喝第二碗酒了。 花麒觉得他刚认的这位兄长喝酒未免太猛了些吧,他放下酒碗刚有点担心的想劝劝李栾慢点喝,别喝坏了身子。 结果没料想,下一刻,李栾“砰”的一声刚放下酒碗,双眼便迷蒙了起来,看样子是醉晕了头。 花麒第二声的大哥还卡在嗓子眼里呢,他这位刚认的好哥哥便一头栽倒在他身上了。 花麒:…… 看来他今天是不用担心坏嗓子了。 第22章 花麒没想到李栾这么不能喝,他托住李栾栽倒的身子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为了帮自己解围才故意装作不能喝的。 可没想到他扶着李栾上了黄包车一路把他扶回军营之后,他都一直醉乎乎的没醒的过来。 喝醉了的李栾其实有些独特,他将平时沉默的锋芒一收,模糊成了一团说不好的东西,像一只色厉内荏的犬,虽然龇起了牙低吼出了声,但花麒清楚这只犬其实没什么伤人的意思,他只是被逼到墙角处了实在走投无路了,才会恐惧着身旁人的靠近。 第19章 花麒坐在黄包车上,看着醉醺醺的李栾,他强撸了撸他的狗头,把一身炸起的毛都撸顺了,李栾才有些安然的醉了过去。 其实醉了的李栾刚开始很不好对付,他在不清醒的时候似乎警惕着所有人的靠近,花麒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他生拉上黄包车,就算上了黄包车李栾也总往角落躲,他可能都看不清楚周围的人了,但潜意识还是告诉他要远离所有人,找到一个无人能伤害他的角落蜷缩进去。 他甚至还有几番想要跳车,这让拉车的黄包车小哥烦不胜烦,还是花麒陪着小心答应多加钱才让拉黄包车的答应做他们生意的。 但城外路不好,黄包车出不了城,还好花麒嘴甜,哄的一个路过的赶牛车的老大爷愿意载他们,这次花麒吸取了大把的经验死死按住李栾的狗头才让他安稳下来,而他们历经波折过了好半天才终于把李栾送回军营。 幸好花麒把李栾送回军营时,正遇上了上次找李栾的老兵,他往常还能和李栾聊上几句,要是搁旁人可能连李栾是谁都不知道。 老兵帮着花麒把人架着往李栾平时住的帐篷里一放便拍拍手走了,他眯眼笑着看了花麒一眼,一副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的神色。 花麒还没反应过来呢,那老兵边掀帘子出去了,而花麒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李栾,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毕竟他明个儿还有出戏呢。 但花麒看着李栾这幅翻个身都困难的劲,一咬牙一跺脚,心一横还是留了下来。 反正戏在下午,明早早点进城就是。 于是花麒就这样照顾了李栾一宿,李栾喝醉了其实睡的很不安稳,从床上摔下来好几次,像是做了什么醒不来的噩梦,嘴里还喃喃着一些花麒听不懂的话,半夜里出冷汗把被子浸湿了一大半。 花麒不知道是李栾总是会噩梦,还是一喝醉就会,反正这样翻来倒去导致花麒也没怎么睡好,不过他庆幸自己留下来了,要是自己没留下来,估计这傻子明天得从泥地上醒过来。 原先李栾醉的时候花麒不是没想过把李栾带回花家班睡,但又听酒楼的人说那个从来不管事的将军,突然心血来潮准备明天视察军营,这时候要是李栾不在军营说不定就会被那将军定个擅离职守的罪,撵出军营。 所以花麒这才紧赶慢赶把李栾送回来的。 他照顾了李栾一晚上,直到天擦亮,花麒眯眼从床上醒过来看了一眼平安无事的李栾,才掀帘子从军营里离开。 而他走后李栾也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到天将亮的时候酒醒的就差不多了,他平常睡的浅,酒一醒发现自己身旁有人便睁开了眼睛。 但李栾看着合衣躺在他身旁的花麒没敢出声,月光从破败的帐篷外扫下一缕印在花麒的眉目间。 眼前的人远比月光更让李栾安心,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他生怕自己过于粗重的呼吸都打搅了身边人的安眠。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直到花麒要醒来了,他才重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他便听到那些轻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脚步落地帐篷被掀开,稍远的地方马匹嘶叫,晨星与月亮一道隐去,而那个陪伴了他一晚的人也在这样的晨曦里渐渐离去了。 李栾直起身,望着花麒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或许是刚成为兄弟就同甘过苦,共患过难,也或许是那一夜醉酒,花麒撸平整了李栾的狗头,总之他俩拜过把子之后也迅速的熟络了起来。 花麒会给李栾讲戏词,李栾会教花麒用枪打兔子。 总之一闲起来,他俩便会厮混到一起,像是有种魔力一般。花麒其实并没有多闲,但每次李栾一约他,他又会控制不住的想和他一起。 他从小就是花家班里孩子中最大的一个,没有年龄相仿的哥哥,班里人比他大的都大上了一轮,比他小的都依靠着他。 有个带着他一起玩乐,处处包容他的哥哥,这对于花麒来说是头一遭,毕竟以往都是他去带着那群比他小的弟弟,遇到李栾确实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但这样的李栾确实是能格外吸引他的。 而他和李栾来往的次数多了,情谊也就深厚了,便也再难分难舍了。 但那时,花麒还只是当李栾是兄弟,也没想那么多。 他们有时打完兔子就会在河边的一处老桐树底下生火烤兔子,花麒也会带酒来,不过是那种小孩都能喝的桂花酒,这酒醉不了人却能甜进人心底,估摸着是酿酒的人糖放多了,生怕苦着喝酒的人。 他一边喝酒一边吃着烤兔肉,那时正值春天,老泡桐树开了一树的泡桐花,紫色的泡桐随风摇曳像是挂着一层层铃铛。 花麒有时坐在树下,迷糊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听见了铃铛响。 但一睁眼,只有泡桐花扑棱棱的飘落在他的脸上。 那棵泡桐仿佛是他和李栾独有的隐匿之地一样,那树长在林子深处的河边,平常人际罕至,只有李栾进山打兔子才会在那边歇歇脚。后来他在树上存了一个帐篷,遇上天太黑了就支起帐篷在林子里睡了。 后来花麒和李栾一起进山打兔子的时候也这样干过,有的时候天色好,是个晴夜,他俩也不支帐篷,只把帐篷往地上一放便躺在上面一边看着星星一边聊着天。 第24章 他看着仍旧低头无言的李栾,他叹了一口气,最终拿开了李栾递给他的匕首放到了一旁。 “栾哥,昨晚的事我也责任,我们都喝醉了,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说完花麒放下了手中的碗,他扶着李栾的肩膀挣扎的站了起来。 然后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帐篷。 帐篷外的阳光很好,春日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日头下闪闪发着光。 花麒眯着眼看了一眼太阳,接着他转头对着身后的李栾说道。 “栾哥,昨晚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我们谁也不要放在心上,我先回去了,以后还是欢迎你来听我的戏的。”花麒说道。 但他只说到了戏却并没说其他,也没说他和李栾这段关系到底该如何自处。也没说他们往后的日子里兄弟还做不做了。 花麒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但他说完这些话,便迈步向着林子外走去了,好像很着急离开似的。 可还没走几步,花麒便忽的腿一软摔了一跤,他终究还是浑身酸痛,走几步路就和有人拿刀片刮着他下半身似的。 花麒挣扎的走了一段,不一会就痛的满头大汗。 这时还是一只手扶住了他。 李栾站在花麒的身后支着他,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似的。 “至少,让我送你回去吧。”李栾恳求道。 花麒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以他现在的样子走回去确实也有些艰难。 花麒的沉默给了李栾回答,于是李栾还没等花麒再说些什么,便一下将他背起。花麒趴在李栾宽厚的背上,他似乎能隔着脊背听的到李栾心房里怦怦直跳的心跳声。隔着李栾的脊背,花麒发现自己的心跳似乎越来越快了。 最终两人的心跳声似乎渐渐同步了,在他们谁也没有发现的角落里,两颗心悄然的跳成了一颗。 李栾背起了李栾一步一步的向林子外走去,一路上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日光远远的抛着,万物都闪着光。 风不知吹动了哪一湖春水,粼粼的波光被推开。 鸟落下了一声轻啼,砸在前行人的心上。 某些种子抽出了芽,开出了花,花枝摇曳晾晒着大好春光。 第28章 自那次一别之后,花麒再见到李栾就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那天他回了花家班,浑身疼的养了好几天。 对此他也不敢和别人说,只当把这件事当成个秘密,一股脑的自己和水吞了下去。只想着将其烂在肚子里。 他妹妹花凤儿倒是看出来他哥是心里藏着什么事了,但她也没多打听,她明白她哥不想和他说的事,她打听了也没用。 但花凤儿是玲珑心思的,她见她哥那天回来扶着墙,看起来忍着痛似的。 她还以为是他哥和李栾闹了性子,他俩打了一架呢。 之后两月,李栾都没往花家班来。这让花凤儿的猜测更加坚定了。 花凤儿不知道他们怎么闹了不快,但他哥之前好不容易有李栾这个朋友,他俩在一块之前处的也不错。怎么就闹了脾气不来往了呢? 花凤儿在旁边看着,也有心想劝,毕竟李栾当时救了花家班半个戏班子的人。而且他救了花麒,都算是他们花家全家的救命恩人了。对待恩人,不说敬着恭着了,怎么能随随便便闹脾气呢? 就算他哥和李栾之间有个什么小唔阻,看在救命恩人的份上,他哥也应该多让着人家才是。怎么能说不来往就不来往了呢。 再说了李栾哥瞧着也不是什么坏人,平日里大家相处的时候也能看出来,人家不是什么得理不不饶人的性格。 他哥虽然脾气有时暴了点,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拎的清的,怎么这次糊涂了呢? 花凤儿有点想不通,既然两个人都好好的,怎么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日子一久了,见他俩还没有和好的意思,她这个旁观者在旁边看着都着急。 其实不见李栾,时间一长了,花麒也会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毕竟那天酒是他带去的,也是他非要拉着李栾拼酒量的,最后喝醉了说到底也是他先调戏人家的。 要是论起来,这事说不定还是李栾吃了亏。 毕竟李栾平日里看起来,也不像是喜欢玩男人的人。 没见着,第二天一觉醒李栾都悔到差点让自己拿刀捅他了嘛。 再说了,两个男人之间又生不了孩子,就算是偶尔擦枪走火了,就当是打了一架。也没必要老死不相往来。 但花麒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他一想到自己那时候被李栾按在身下这样那样的弄着,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不再和李栾接触,也是为了止住自己那些无端的想法。人家李栾好端端一条汉子,以后也是要娶妻生子的,老和自己混着,坏了名声日后该怎么办,那不就成自己恩将仇报了嘛。 再有就是花麒经过那夜之后,实在是有点怕了。现在一想到要和李栾见面,双腿都有点打颤。更不要说真的去见李栾了。 所以花麒也一直拖着,似乎就这样躲着,就能这样一直不念不想的平静过下去似的。 花麒遇事一向是这乌龟性子,但他妹妹花凤儿可不是,她在花家班一向行事果断说一不二。 第25章 花麒能缩在壳里忍下去,她在旁边看着可忍不下去。 于是有一天,花麒正在台上唱着戏呢。 那天唱的是《长生殿》里的一折《埋玉》,说是马嵬坡下贵妃命殒。 花麒见着李栾时正唱着。 “我一命儿死在黄泉下,一灵儿只傍着黄旗下。……” 结果回头一见着下面坐的李栾了,差点忘了词,三魂吓走了七魄,一想到之前在帐篷里的那晚差点真死在黄泉下了。花麒吓的腿一软,好险没从台上跌下去。 好在唱完这段,杨贵妃就魂断马嵬坡了,这一折也再没花麒戏份了。 花麒下了台,就想寻地方躲。 但他思来想去,又觉得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再说了,那晚过后他屁股疼了好几天,李栾第二天和没事人似的,不痛不痒的。 他躲什么,自己这是被人睡了,又不是欠人钱。 花麒一想到自己痛了好几天的屁股,怒气上了头,也就不再怕了。 下了戏只在后台卸着妆面,越想自己的屁股越气,他也是第一次和男人睡,谁知道会这么痛。 下次打死他,他也不睡了。 虽然花麒是这样想的,但等到李栾真找到后台了。他又开始慌了,眼神不自然的看着门口,想着自己现在冲出去能找什么地方躲。 而李栾见他望着门,还以为是花麒不想让花家班里的人见着他们俩有什么牵扯,于是他便伸手关上了门。李栾甚至还有些落寞,想着花麒难道是一点都不想与他有瓜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