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窥夜》 第1章 《刑侦:窥夜》作者:书墨温酒【完结】 文案: 【十项全能、阳光健康的广场舞一枝花攻and看淡生死、人狠话不多的冷静吃瓜受】 文案: 一封秘密来信被寄到了江林市公安局,信中线索直指警方近日紧盯的一行贩毒团伙。 市局禁毒支队副队长陆销带人赶往现场,竟意外见到了当年死在自己面前的队友。 浑身是伤的季彻站在阴影里,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面貌,只是缓缓抬手敬礼:“警员季彻,卧底任务已完成,申请归队。” 五年的卧底光阴没有冲淡季彻分毫信仰,拼死带着重要线索回归。一名制|毒研发人员带着新型技术趁乱逃脱,现已潜入江林市,疑似市区有人接应,其背后或隐藏着骇人势力。 警方特别成立缉毒行动专案组,任命陆销为组长,季彻为副组长。本次行动势必捣毁市内制毒贩毒势力,肃清江林市风气。 “陆销,我想守住每一个黑夜,看万家灯火长明。” “我和你一起。” 他们知道阳光温暖,却一次又一次走入黑暗,只为亲手揭开诡秘真相,以满腔滚烫热血,照亮前行的夜路。 —————— 入坑须知: 1.主剧情流,双视角偏主受,感情戏不多,慎入。 2.陆销攻季彻受,双强,1v1,he。 3.由于卧底情节不能细写,季彻前期戏份偏少,重逢在第30章 ,回归进警队后视角增多。 封面画手:离火 —————— 内容标签: 强强 业界精英 悬疑推理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彻,陆销 ┃ 配角:各位献身公安事业的警务人员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黑夜太长,我们一起走下去 立意:忠于人民 第1章 雨至 他死了。 或许是他,或许是他。 轰隆—— 江林市边境的密林地带常年炎热潮湿,上一秒万里晴空,紧接着就见远处乌云在狂风的催促下袭来,在山林上空顷刻间笼下昏暗。 疾风裹着大雨将至的闷热在杳无人烟的密林深处回荡,掀起藏在山阴里的简易厂房的铁皮屋顶,发出如雷震声,近乎掩盖了空地上两伙人的乱战吼声。 被打翻了一地的原材料散发着呛鼻的气味,刺激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仿佛在恶斗的火热上又撒了一层热油。 打手们用力劈砍着手里的钢刀,面无表情地漠视伤口喷洒鲜血的对手,藐视生命的同时也被人斩断了生机。 “他到底是谁?”季彻侧身避开袭来的刀锋,侧目审视着身处混乱中心的男子,不露声色地向其逼近。 林中一闪而过的异动引起了季彻的注意,惊觉暗处也有人在窥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是自己人吗? 季彻犹疑的片刻,捕捉到四十米外的树后有枪口露出,不论是枪型还是偷袭手段,都对他刚才的问题做出了否定答案。 “闪开!” “砰——” 来不及避开,子弹瞬息间贯穿了身躯,血腥气化作强硬的锁链,将中枪后无力倒下的季彻猛地拽进了赤色浓瘴,似有千千万万只恶鬼企图将他的生息瓜分吞噬。 因被推倒而幸免于难的男子起身走近,沉静地蹲了下来,注视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季彻,低声惑然问:“为什么替我挡枪?” 豆大的雨点砸下,却无法叫醒意识渐散的季彻,怒号着的狂风也将他的虚声吹散,“因为……” 云翳积郁许久,趁势倾盆泻下大雨,打乱了一地的血色。季彻的神志无力地迷乱,恍惚间又回到两年前的那个昏暗仓库。 …… 冰冷彻骨的水流将季彻包裹,又从他的口鼻灌入,宛如岩浆一般灼烧着肺腔和胃,在体内掀起汹浪,拍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一只手残暴地揪着他的头发,将他从水渊中拽出,紧接着毫不留情地把他摔在地上又猛踹了两脚。 此时的季彻因遭到怀疑而被连续拷打审问了一天一夜,他努力睁开被水泡得酸胀的双目,眼见一把上了膛的改装版m1911正抵着自己眉心。 “说,你到底是谁?条子?” 断裂的肋骨戳刺着内脏,季彻想咳又咳不出来,只感到一股浓烈的腥气从肺腑倒灌回口鼻。他强忍着剧痛,紧咬牙关不予作答。 “你他妈的找死!” 对方作势要扣动扳机,似乎下一刻就要结果了季彻的性命,却在接到一通电话后撤回枪口。 …… 在过去的两年里,季彻无数次地回想,总觉得那通电话里的声音十分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他追溯着飘忽不清的声音,迷茫间又将注意力投向了身处乱斗中心的男子。 这个隐藏在大山深处的工厂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指示?没有查清楚,他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合眼。 季彻再一次抓到了求生的渴念,原本游散的意识从回忆中挣扎剥离重聚,周遭乱战的喧杂声愈发清晰。 瓢泼大雨落在铁皮屋顶上发出噼啪声响,逐渐盖过争斗的纷乱,来闹事的人已被解决了大半,可蹲在季彻身边的男子仍在原地等待他的回答。 为什么替他挡枪? 因为这一枪,季彻必须得挨。 之前负责拷问他的人是警方一直以来的重点关注对象——许义,也是他这次卧底进这个制|毒工厂的调查目标。 第2章 许义曾效力于警方高度警戒的一名境外大|毒|枭,却暗中对工厂内一个自称“普通研究人员”的男子态度恭敬,故而季彻猜想这名“研究员”的身份绝不简单。 季彻在这个地方卧底了两年,这里的人却从未放下戒心,他迟迟无法接触到机密。为了给其他兄弟提供线索,尽快剿灭这个不断成长的毒瘤,他不得不下一步险棋,替这个戴着“面具”的人挡下一枪。 季彻幽幽睁眼看向睨视着自己的男子,虚弱的声音却掷地有声,“因为……我不怕死啊。” 他不怕死,因为正义是杀不完的,也坚信这条路上定有后来人,去成就一个没有祸乱的安康盛世。 但季彻不免感到有些可惜,他还有一场迟到了五年的约定没有履行,那个人应该不会等他了吧。 *** “陆销,快别看手机了,洗手吃饭!” 突然被亲妈叫全名,正坐沙发上刷着手机的陆销当即进入一级戒备,身板挺得和被督察检阅差不多笔直,哪儿敢不听话,麻溜地放下了手机。 陆销洗了手,刚把碗筷摆上桌,就被家门被打开的声响吸引去视线,冲着进门的人打了声招呼:“爸。” “我才到楼下就听到你妈那嗓子了,小陆,少惹你妈生气。”陆父把手里的文件随手放在玄关上,弯腰换了双拖鞋进门。 陆母端着刚炒好的菜从厨房出来,朝玄关柜瞥了一眼,对陆销抱怨道:“把你爸的文件收好,省得明天又忘记放哪儿。你爸那脑子现在比鱼还健忘,也不知道医院返聘他回去干嘛。” “你退休那会儿,哎哟,那叫一个舍不得,天天念叨着哪床病人今天没翻身,哪床病人过两天就要出院了。我啊,也是想替你再多看几眼。” 陆父说着,头发已经花白的他却跟个小伙子似的,碎步跟在妻子身后,关切地给她捏肩,乐呵着说:“陆妈妈煮饭辛苦了!” 他知道妻子刀子嘴豆腐心,是担心他上了年纪累着了,但只要他还能干得动,多救一名患者都是值得的。 陆母再装不下去冷脸,嘴角咧开笑了一声,“行了今天儿子难得回来,赶快洗手去!” 陆父瞧了一眼陆销,有模有样地举手敬了一礼:“收到!” 陆销也紧跟着端正高声:“老妈辛苦了!” “你俩差不多得了。”陆母笑着在桌边坐下,给陆销夹了两块红烧肉,“你单位离家里又不远,让你每天回家吃你又不愿意,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吃点!” “谢谢妈,妈您也吃菜!”陆销说着,也很是殷勤地给陆母夹了点菜。 陆母瞧这架势也闻出了点猫腻,放下筷子,双手交叠着问:“我也是纳闷儿,你这没假没节的,怎么突然回来了?别说什么想我们了,你压根就不是这种人。” 陆销干笑了两声,揉了揉后脑勺略有些扎人的短发,“妈,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 见陆母一脸心领神会的表情,陆销的面容逐渐沉了下来,声调也跟着低了许多:“妈,快到他忌日了,我想麻烦您这段时间多陪陪季阿姨。” 陆母知道儿子口中的“他”是谁,以前就常听儿子提起,她想那孩子要是还活着一定很有出息,叹了一声后道:“五年了,你年年都提醒,我当然是记得的。你妈我自打退休以来,陪你季阿姨的功夫都快赶上以前上班勤快了。” 她虽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盘算着过几天带季妈妈上哪儿放松心情了。 “我看你对季家这么上心,对自己的事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啊。”陆父抽了张纸擦干手,在陆销对面坐下,扒了两口饭。 陆销神情一僵,速速转移话题:“妈,等会饭吃完,我陪你下楼遛遛弯。” 陆母没顺着他,脸上的愁容还来不及散,幽怨地说道:“你爸说话是有点直,但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前几年爸妈对你找对象这事儿还有点要求,只要是个好姑娘,平时能陪你说说话,不至于一个人闷着,我和你爸就放心了。可你眼看着就要三十二了,还是单身?” 虽说亲妈眼容易高看自家儿子,但街里街坊都说她家陆销的长相和身材就是去当个明星模特也是一二线级别的,搁他们和平公园相亲角算得上是热门选手,怎么就是找不着对象呢? “警队平时太忙了,人民群众需要我,顾不上。”陆销明白自己的回答略显敷衍,但这也是实情。 陆母气不打一处来,上手就把陆销想夹的番茄炒蛋拿开,无奈道:“陆销,妈现在就只有一点要求了,你的未来对象能是个人吗?你妈我从不看恐怖片,是因为不喜欢吗?是我害怕啊!所以人鬼情未了这事儿你妈暂时还接受不了。” “咱能唯物主义一点吗?”陆销嘴角撇了撇,很干脆地换了盘菜夹,忽然听见茶几上的手机在响,扒了两口饭后,赶紧大步跑去接电话。 他见屏幕上显示的是局里的电话,暗暗看了一眼饭桌上的父母,稍走远了些才接听,“喂,小柏。” 高小柏:“副队,曹队刚才打电话来,说手里有个案子需要咱们禁毒的帮忙,队长让我问您有没有时间现在过去一趟。” 正靠着窗台的陆销当即站定,电话里刚才提到的曹队应该是刑侦支队队长曹琰,虽同属公安机关,但刑侦找禁毒协助的情况并不多,看来是查到了什么和他们有关的事。 第3章 于是陆销当即回应:“好,我马上到。” 他大步向家门口走去,趁着穿鞋的功夫对父母道了别:“爸妈,派出所出了点事,着急叫我回去,你们继续吃吧!” “咱们这儿的治安不是挺稳定的吗,派出所能有什么事这么着急?”没等陆母问出答案,家门就已经被关上。 屋内的寂静持续片刻,被一声轻叹打破。陆母没再多说什么,重新拿起筷子和丈夫轻声说:“吃吧。” 第2章 减肥 陆销坐在车内仰头望了一眼楼上的暖黄灯光,没时间多做停留地驶离了小区,他的车经过片区派出所时并没有减速,而是朝着市局刑侦支队的方向直奔而去。 夜风灌入车窗吹不散他心中的愧疚,仍对自己又一次说谎感到愧疚。出于对工作性质和家人安危的考虑,他不得不选择隐瞒自己的真实工作,因为他其实是一名缉毒警察,是无数毒|贩虎视眈眈的报复对象。 晚上八点这个时间,在街上饭后消食的市民都少了许多,可刑侦支队看起来似乎没有要下班的迹象,络绎不绝的电话铃声夹杂着快速来往的脚步,得到指令后警员们如箭离弦般冲上了警车,在阵阵警笛声中远去。 曹琰正在三号楼门口和警员说着什么,发现陆销的到来后立即招手,示意他过去说话,“小陆,这儿!” 陆销顿步让了一辆警车经过,随即跑了过去,“曹队,我们的人还在路上,马上就到。需要我们做什么?” 他在加入禁毒支队前干过两三年刑侦,说起来曹琰曾是他的队长,也算是带他入行的师父,所以关系还算熟络。 曹琰面色凝重地将手中的报告递给陆销,“你先看看这个。” “毒检报告?”陆销的五官端正立体,垂头沉思时的认真压低了他的眉头,使得眼眸愈加深邃坚毅,双唇紧抿成线,仿佛是在酝酿着什么。他一手拿着报告,另一只手缓慢翻页,纸锋刮过他的茧子发出轻微细声。 细声骤停,只见他的手指着报告的其中一行,徐声念道:“该样本中检出盐酸西布|曲明、□□成分……” 陆销神色微变,再次重复报告中提到的化学成分,“西布|曲明。” “我着急叫你过来就是因为这个,这份报告是本案死者的,检验同事还找到了一些不明成分,推测可能是杂质,但具体是什么实验室还在抓紧时间分析。” 曹琰有条不紊地说着,正打算带陆销去办公室说话,刚走两步才想起自己从实验室出来还没脱鞋套。 陆销抬眸瞥了他一眼,默默给曹琰搭了个手,让他弯腰脱鞋套的时候能稳当一些。 一直跟在后头的警员小柯这才记起来,曹队的腰部早年受过伤,据说子弹要是再偏一点,曹队以后就站不起来了。这些年曹队没再提起这件事,只是偶尔会看见他皱着眉头揉腰,其他人也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陆副队一直记得这事儿。 “陆副队好细心。”小柯偷偷攥了攥手,努力平复自己见到偶像的激动。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陆副队,但“陆销”这个名字在市局可是很有名的。当年陆销以公大第二名的成绩进入支队,和同年入警的公大第一合称“支队双英”,有了他们的加入,支队创下一月内侦破效率的最高纪录,至今还未打破。 小柯入警晚,不清楚五年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陆销突然申请转岗去了禁毒支队,而“双英”的另一名警员也再没了音讯。所以他一直很遗憾,自己要是能入行早一点,说不定就能和两位偶像一起共事了。 禁毒支队行事需要保密,其他部门的警员就算知道什么,也都心照不宣地没有传扬。 小柯再听到陆销的传闻就是年前的联合围捕任务,当时毒|贩想趁乱从另一条路跳下山坡逃跑,是陆销第一时间察觉,靠着自己的双腿追了十里地,中途甚至翻了一座山,硬生生把对方的求生欲耗光,哭着跪下求他把自己带走。 加上早有传闻提到,陆销光是奖状摆出来就有一整面墙了,所以他前不久升为禁毒支队副队长,没什么人觉得意外。 小柯看着自己的偶像双眼发光,要不是现在场合不对,他真的好想上去要个签名! 曹琰将鞋套丢进垃圾桶,欣慰地对陆销点了点头,“要换了以前,我哪需要人扶着,但现在年纪上来了,不得不服老了。” “既然服老,平时就悠着点,得空了让嫂子带你去做理疗。”陆销的目光再次回到手中的报告上,凝神说道,“你这案子,会不会是又有人套着减肥药的名头骗人?” “减肥药?”小柯拧着眉毛,在脑海中疯狂搜索学过的毒理知识,勉勉强强有了点印象。 他记得西布|曲明就是sndri血清素-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再摄取抑制剂,通过堵住血清素、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的转运体,让这三种分子存在于突触间隙的数量越来越多,当多巴胺<a href="https:///tuijian/xitong/" target="_blank">系统被调动起来,人会感到兴奋,而血清素被激活,人就会有反胃感、不想吃饭,这其实是所有三环类和ssri类抗抑郁药的副作用。制药人大概就是利用这些特性,把西布|曲明伪装成了减肥药。 但突触间隙里的血清素转运体越积越多,极有可能引发血清素综合症,会导致肌肉痉挛、癫痫发作、体温过高、横纹肌溶解,然后心动过速、心脏骤停、呼吸停止、死亡。 第4章 “这不是害人吗!”小柯沉思着,忍不住骂了一句,乍然惊觉自己刚才的声音有些大了,连偶像都转过头来看他了。 小柯缩了缩脖子,心跳跟打鼓似的,蹭的一下脖子和脸全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为自己打断领导们说话而道歉,“对不起。” 陆销对此并不介意,反而顺着小柯的惊叹续说了下去:“我们以前处理过类似案件,药贩为了效果会猛往所谓的‘减肥药’里头搁西布|曲明和利尿剂,让买家有心跳加快的兴奋感,加上频繁上厕所,的确会产生体重减轻的错觉。但除了药贩,毒|贩也卖这玩意儿,他们为了让买家上瘾,会往里加苯|丙|胺类似物。” “苯|丙|胺?”小柯猛抬头,眼神中带上些许惊讶和不解。 如果真有苯|丙|胺成分的话,那不就是…… 曹琰面色凝重地扬了扬下巴,让陆销继续翻页,“你再往后看。” 陆销颔首往后翻了一页,凝视着手中的毒检报告缓言:“死者体内的药物浓度高得离谱,光是组织内的□□含量就远超过致死血浓度。要么死者当时已经上头,丧失理智地一口气把整瓶‘药片’全吞了,要么……这些东西之前就在他的身体里,只是在瞬间爆发了。” 换句话来说,陆销怀疑这名死者生前存在人体运|毒的可能,一旦涉及到了运|毒,那么这个案子的性质就变了。 大楼外的路灯昏暗,打在了陆销的身上,得见他神色愈发沉重,带着伤疤和老茧的手紧攥着报告单,音调发冷:“药贩没必要冒着被边防缉|毒盯上的风险去边境,所以如果死者真的在帮忙转运,那么她接触的东西很大概率是毒|品。” “我们聊聊案子?”陆销定神,将手中的报告还给了曹琰,余光扫到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向他们靠近。 高小柏朝门口值班警员出示证件后,大步朝陆副队跑来,“抱歉副队,我来晚了。” 给副队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外头蹲点,所以过来的路上花了些时间。 陆销没有责怪,转而问道:“杨队他们还在盯着?” 队里最近盯上了几名贩|毒嫌疑人,他们已经轮流蹲点两个星期了,今晚正好轮到他休息,不然从现场赶过来也得这个点儿。 高小柏点头:“目标今晚还是没啥动静,杨队就叫我过来跟着副队你了。” 他转头对一旁的曹琰礼貌问好:“曹队好!” “好。”曹琰点头笑了笑,抬手指向前路示意陆销跟他去法医办公室了解情况,沿途说道,“尸体是今天下午发现的,四名想拍冒险视频的年轻人驱车路过,有人正好下车方便,瞧见林子里躺着个人一动不动,就马上报了警。考虑到命案现场离边境不远,尸体出现在那里太过蹊跷,分局很快就把案子转到市里了。” 曹琰续说当前进度:“目前人手正在附近村子走访,询问案发当夜的异常情况,以及排查死者的身份。” “所以现场没有找到能辨别死者身份的东西?”陆销微微侧过头望向曹琰求证。 “是的,暂时没有收获。凶手有意隐藏死者身份,因此我们推测他们之间或许有着某些关联,极有可能就是破案的关键。”曹琰颔首后,转头朝小柯看去,问,“小柯,情报小组现在进度怎么样了?” “一整瓶减肥药啊……” 小柯还在琢磨着陆销刚才的话,听见队长喊自己,立马回过神来回答,“我们排查了近期失踪人口通报,没找到和死者面貌近似的人选,附近村庄街道的走访也在同步进行,暂未得到有用的线索。” 曹琰愁眉不展,“本案死者的身份特殊,咱们能自己查最好还是自己查,如果实在查不出来,就只能发无名尸体通报了。” 说罢,他将目光投向了陆销。 陆销明白曹队的意思,如果这个案子真的和运|毒有关,警方目前对死者的上下线还没头绪,贸然发布通报容易打草惊蛇。 可这个女孩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案子也总归要继续查下去,况且倘若她真的涉及毒|品,以毒|贩的多疑程度,一定很快会有所察觉,所以不论是刑侦还是禁毒都要早做准备。 第3章 同行 陆销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后,冷静回答道:“最近西区市场出现一伙卖‘可乐’的,今晚轮到杨队带人盯着,一会我把情况和他说说,调队人过来协助你们。” 小柯听着两人对话,悄悄用手肘戳了戳旁边刚来的警员,低声问了句:“哥们,你也是禁毒支队的吗?陆副队刚才说的卖可乐是卖啥?黑话?” 高小柏小声解释:“毒|贩的黑话,其实就是冰,那些吸|毒的吸嗨了,可不就管它叫‘可乐’了吗?我叫高小柏,喊我小柏就好了。” “小白?” “柏!” 小柯沉默了一会,然后无奈道:“哥们,你口音有点重。” 前方两人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小柯朝声源望去,发现曹队和陆副队都走到法医办公室门口了,赶紧小跑跟了上去。 曹琰敲门走入,“刘科长。” 正在写报告的刘法医闻声抬起头,对进门的两人微微点头:“曹队,陆销,你们过来了。” “刘哥,好久不见。”陆销热络地打了声招呼,他在调去禁毒支队之前,和刘法医在刑侦共事过,两人之前关系还算不错。 第5章 刘法医上下忖量陆销的身形,眼中带着长辈关切晚辈最近有没有消瘦一般的慈爱,“是有段时间没见了。你俩是为了今天的无名女尸案来的吧?” 见面前两人点头,刘法医收起笑容,拿起桌上的报告严肃地说:“正巧,我刚把报告整理好。根据现场情况来看,死者尸僵高度发展,尸斑呈暗红色,羊皮纸样斑出现,指压完全退色,死亡时间大概是在现勘的15个小时前,大概在今日凌晨4到5点。” “尸体年纪在20到25之间,其背部有多处向下的拖擦伤,损伤处无生活反应,应是死后被凶手搬运挪动所导致。死者穿衣异常,上衣、裤子的后面有明显堆叠,且擦拖伤出现在了裤沿之下,应该是死后被凶手整理过衣着。而且死者大夏天穿着长袖这一点,有点奇怪。” “和奸|杀案有没有关系?”曹琰敏锐地提出疑问,根据他以往的办案经验,死后穿衣的行为多发生于此类案件。 刘法医摇头,“我们起初也有过这样的怀疑,所以尸检的时候着重检查了死者的下|体。检见死者阴|道内见多量酱褐色粘稠液体,阴|道壁出血,腹腔内同样发现大量酱红色粘稠液体,却并未查到第二人dna。” “酱褐色粘稠液体。”陆销意味深长地重复刘法医刚才的话,然后问,“看来东西原先藏在她体内,不慎破裂导致了急性中毒,凶手脱下死者的裤子,是为了带走剩余毒|品。” “小陆的反应还是和以前一样快。”刘法医赞叹了一句,将尸检报告递给曹琰,解释道,“死者口鼻有大量血性泡沫状液体溢出,颅腔除了组织广泛性水肿外未见其他异常,双眼睑球结膜苍白,双侧胸腔中等量淡红色积液,双肺高度水肿伴左肺下叶广泛性出血,考虑是ma急性中毒。我们化验了死者头发,查到她有近两个月的吸毒史。随后我们将死者的心血、胃肠内容物、呕吐物、阴|道内分泌物送去毒检。” 曹琰举手晃了晃手里的报告,示意毒检报告在他手里,而后递给了刘法医。 陆销眼帘微垂,斟酌分析道:“尸检推测死者或许是甲基苯|丙|胺急性中毒,可目前的毒检只查出死者体内的西布|曲明、咖|啡|因等成分超致死血浓度,也就是说甲基苯|丙|胺大概率是藏在杂质里。能逃过目前已知的毒|品数据库,难道制作者更新了苯|丙|胺骨架?” 最开始他们怀疑死者是食用过量掺杂西布|曲明的“减肥药”致死,但结合案发地点,死者的身份似乎另有蹊跷,本案极可能牵涉到人体运|毒。 而现在得到尸检结果,陆销几乎可以确定死者的真正死亡原因。可他犹疑的是,以市局检验科的经验不可能发现不了目前市面流通的冰|毒,除非这次的样本在他们的数据库之外。 曹琰追问:“是新型毒|品吗?” 陆销顿了顿,没有当即下定论,而是说:“曹队,我希望检验同事能继续分析死者体内的毒|品成分,这个案子不对劲。” 面对不断追击的警方,狡猾的毒|贩也在迭代他们的产品,从之前物理层面地隐藏,进化到现在将冰|毒分子藏进其他分子式里,以逃避警方的搜查。 但显然,这个案子的凶手行为是矛盾的,简单来说,凶手明明能够开车,却选择用电动车拖着汽车的前行方式。制|毒的和运|毒的很大概率不是同一批人,其背后极可能藏着一整个贩|毒团伙。 刘法医垂下头在桌上的记录中翻找照片,“还有一点值得关注,死者减肥的行为不是一时兴起。” 他按照编号检索,取出了几张照片递给陆销和曹琰,紧跟着说:“她的牙釉质有侵腐痕迹,喉咙见多道划痕,食道粘膜有炎症,消化道、胃壁粘膜充血水肿。由此可见,她生前存在抠吐习惯,而且刚才也提到,她身上穿的是不合温度的长袖,可能有较严重的身材焦虑。” 根据死者喉口的划痕来看,她已经不是简单的焦虑了,其精神紧绷到已经有轻微自残的倾向出现,或许毒|贩就是利用这一点,引诱死者走上歧途。 “二十出头,多好的年纪啊,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因为家里也有个小女儿,曹琰的目光带着满满的惋惜与不解。 陆销静默伫立在一旁,眸中仅有一丝的悲悯也被探究冲淡。 现代社会充满了对女性的声音,它们大多不友好,不断告诉女性要变得美丽得体、大方独立,既要顾家又要挣钱,可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才会让一个花季少女身藏大量毒|品,与死神共事? 她活着的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 翻涌的困惑压低了陆销的眉头,也无形中点燃了他的斗志。他抬头坚定道:“曹队,能带我去现场看看吗?” “当然。” 现在说是初夏,路边的早蝉已经叫得很欢了,疾风卷着沉云到处肆虐,似是恼了天公,一道闷雷乍响,惊得蝉鸣断了声。 这条人迹罕至的公路上,仅有一辆车向南而行,前灯宛若黑夜流星那般一往无前。 公路宛若躺在密林中静伺的巨蟒,沿着这条路再往前开一个多小时,就会到达江林市最危险的地带,那里是无尽的丛林,也是边境的交界处。界线之外,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探。 昏暗的路灯抹去行道树枝杈的轮廓,将剪影映在过路的车窗上,隐约见车内有闪光回应。陆销半靠在车后座,垂眸看了一眼脖子上挂着的胸牌,默默把它收进了衣领,继续和队长汇报。 第6章 曹琰坐在一旁,偶尔帮忙补充本案情况,但在看到陆销脖子上挂着的胸牌时,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记得这是季彻生前一直戴在身上的。 “情况就是这样,我和小柏准备去现场看看,有新发现再上报。”陆销得到电话里的应声后才挂断,转头向曹琰投去目光,问,“曹队,你想说什么?” 曹琰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前头负责开车的小柯和副驾驶位上坐着的高小柏也都竖起了耳朵。 他纠结了会儿,明白自己就是说了,陆销也不会听进去的,索性改口道:“小陆,我知道劝不住你,今年你要是还会去看小季,替我给他带束花吧。” “会的。”陆销似是回答前言,又在应承下一句。 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耐心到近乎有些认死理,但这件坚持了五年并且没有想过放弃的事,他从未找任何道理去解释。 前方影影绰绰的红蓝|光让行人在这看不到尽头的黑夜中找到了去处,驱车靠近便见几辆警车停在路边,看起来是刑侦支队的侦查小组警员仍在附近走访调查。 一望无际的墨绿色令人压抑得喘不过气,陆销下车后站在路灯旁,脚下是虚晦的长影,顶着呼啸的烈风,转首向密林深处的边境线凝望,欲向深渊宣战。 陆销未分神太久,快速收回了目光,紧随着曹琰大步向命案现场靠近,他们必须尽快确认这个案子出现的东西究竟是不是新型毒|品,好早做针对策略。但凡涉|毒,就到了他们和毒|贩赛跑的时候。 “阿彻,当年你没完成的理想,我会带上你那份一起走完。” 这些话陆销虽未出声,却在心头落下重锤,揣着执念大步往前。 *** 季彻不知道自己在黑夜里走了多久,没有来处,不知前路,好像他本就属于这里,可心里的不甘又在阻遏着他沉溺,远处缥缈中总有虚声传来告诉他,还有人在等着他走出这里。 “小季,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嗯,决定了。毒|贩成长得太快,警方目前掌握的信息远远不够,您就让我去吧,我一定会带着线索回来。” “好,此次卧底行动作为最高机密,除了你和我,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孩子,离开之前,最后再回家看看吧。” “哥,这些话你都说多少遍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人了!你今天真的好奇怪,怎么突然这么唠叨?对了,妈妈的菜园子丰收了,想让你周末回来吃饭,记得把陆销也喊上,别忘了!” “阿彻,我有话想和你说……算了,先出任务吧,这案子比较急,我们等回来再聊。” “阿彻,别松手,我拉你上来!季彻——” 局里还等着他带线索回去,妈妈也在盼他回家吃饭,还有陆销想说的话他还没听到。 他要醒来,他要回去! 季彻拔出深陷混沌的双腿,吃力地在黑暗中向前迈进,不断加快脚步,周遭的黑雾被他奋力奔跑而掀起的风驱散,直至闯入一个清明的世界。 他缓缓睁开双眼,隐约听到有两人在低声交谈,遂合眼继续佯装昏迷。 可接下来听到的话令季彻霎时间感到后脊发凉: “外头情况不对,东西提前暴露了,我们当中可能有叛徒!” 第4章 背叛 季彻闭着眼静待下文,忽而感到有目光在他的脸上扫过,少顷才听到熟悉的声音阻止了接下来的谈话: “等等,我们出去说。” 被合上的房门阻隔了屋外的声响,只能隐约听得方才谈论的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确定屋内没有第二人再发出声响后,季彻才幽幽睁开双眼。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工厂的一处角落,其中一名男子靠在围栏边,拿出口袋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 另一人闻到烟味,厌恶得蹙了蹙眉,转身面向他处。他的身形高大、四肢修长,身上的白大褂仅遮到膝盖,随风吹起的衣角带起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光亮打在他的侧脸上,映得他原本浅褐的瞳色更浅,但就他的五官来看,更趋近于亚洲血统。他瞥了一眼正在抽烟的男子,问:“你刚才说的情况不对是什么意思?” “市区里最近出现了一批新货,和我们的东西很像,我找人带回来了点,你看看。” 男子接过递到自己面前的塑封袋,沉默地看着袋中的白色粉末在阳光下泛着细闪。 同样紧盯着那包白色粉末的,还有此刻藏在远处的几个化学原料桶背后、本该躺在床上重伤昏迷的季彻。 他还想再听清些角落两人的谈话内容,但也知道再往前挪一点,他们会立马发现自己的存在。但他根据零星的片段大致推测出,江林市区内可能出现了一批新型毒|品,和目前这个制|毒工厂正在研究的东西高度相似。 季彻是为了突然现身的境外毒|枭的心腹之一——许义而来,正是眼下靠在围栏边抽烟的男子。 但他潜入工厂后发现,这些人正在搞的是自己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它的效果与md|ma摇|头丸相似,又比pm|ma死神的起效快。但制作摇|头丸的前提原料黄|樟脑和胡椒|醛属于管制物品,当前市面上不可能搞得到。 难道说他们有绕过管制的渠道,又或者是找到了替代物模拟黄|樟脑的效果。但不论是哪一种,这些人都在挑战我国禁毒事业的底线。 第7章 根据警方的调查,许义的文化水平并不高,小学还没毕业就开始混社会,这些年跟着境外毒枭做的都是运|毒|贩|毒、杀人掠货的勾当。 季彻由此推测他们所在的这个制|毒工厂中,负责新型毒|品研发的应该另有其人,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正和许义泰然交谈的男子。 奈何此人十分神秘,无人知晓他的真名,也不清楚他来自哪里,即使季彻一直在暗中搜罗线索,仍是不见进展。 “知道核心研发的人就几个……会不会是半个月前的那批人……事情要是搞砸了,我们都不好交代……” 季彻还想继续躲这儿听下去,但后方与厂房另一侧传来的有序脚步声刺激着他的神经,有两队巡逻的人马上就要朝他过来了。 他是偷偷从房间跳出来的,躲开巡逻打手后爬上高窗潜进厂房,再从角落摸过来,悄然跳到了拐角的这堆原料桶背后。现在他藏身的位置的确很差,但在这个本就不大的工厂里,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时下他腹背受敌,继续待在这儿就会面临暴露的风险,可要是现在就离开…… 即将暴露身份的风险正一步步逼近,宛若冷锋划破皮肤即将割开自己的颈动脉,令季彻不敢呼吸。 角落里身着白大褂的男子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向远处的角落看去,疑心地蹙紧眉头,暗暗给面前的许义使了个眼色。 许义当即意会,默默摸向了腰间的手|枪,放轻了脚步向拐角的原料桶靠近。 只见三人一队的巡逻小队从拐角后出来,发现许义正用枪口对准自己的时候,都吓了一跳。他们虽不知原因,但还是赶忙跪地求饶。 许义没管他们,而是警惕走到原料桶后检查,又观察了周围可能藏身的地方,确认没有人躲着才罢休。 在确认许义离开之后,扒在厂房内高窗边的换气管道上的季彻终于松了一口气,顺着管道离开厂房回到宿舍时才发现胸口的伤不知什么时候被扯开,鲜血浸红了绷带,疼得他冒了一身冷汗。 季彻虚弱得指尖都在发白,微颤着手解开身上的绷带自己换药,期望想些别的事来转移对疼痛的注意。 他细想着刚才离开前,听到那两人说的话,他们似乎也在怀疑前段时间来砸场子的人目的不纯。 但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拿着成品倒推复刻,时间也不一定够,所以许义之前才会说可能是“他们”的自己人出了问题。 这个人会是谁呢? 季彻缠绷带的手渐慢,直至顿住了动作,全心思考着这个问题。猝然,他低垂的眼帘一抬,目光紧盯房门,意识到此刻有人就在门外。 他迅速将包扎收尾,将沾血的绷带扔进了床底,转身坐回了床上,动作一气呵成。 工厂位于山阴,四周又被铁皮包围着,屋里除了高处的通风窗外,仅有昏暗的灯光照明。季彻的房间在厂房宿舍的角落,更是阴暗潮湿,但身处险境,他必须保持高度警惕,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声音。 细听门外来人的走路习惯,季彻大概猜到来的是谁。 生了锈的房门被轻缓推开,听得出来人好像很担心自己惊扰到了屋里的人。 来人轻手轻脚地进门,将手里的托盘慢慢放下,转身向床上看去,才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来了,瞬时喜出望外:“啊、啊。” 面前的人不会说话,但季彻知道对方想说什么,遂点头回应:“嗯,我醒了。” “啊、啊。”小哑巴立马把托盘端来放在床边,随后腾出手在口袋里摸索,掏出了一叠皱巴巴的纸和仅有小拇指长的铅笔,一笔一划地写了几个字:“你睡了好几天,我怕你饿,只煮了稀饭,有没有别的想吃的,我去做。” 季彻笑着摇头,双手捧起温热的白粥感谢道:“不用,这就够了,挺好的。” 小哑巴笑弯了眉眼,但在看到季彻胸口的伤时,表情瞬间黯然。 季彻留意到了对方的异样,吹了吹白粥的热汽,又喝了一口后,问:“小哑巴,你现在后悔跟我来这儿了吗?这儿可比任何地方都要危险。” 小哑巴想都没想就摇头,觉得写字太慢了,赶紧比划着动作,意思是:“不后悔,如果三年前不是有你帮忙,我早就死了。” “三年了。”季彻轻喃着,想起三年前自己还在毒|贩隆哥手下当打手,偶然间撞见几个人吸|嗨了在街上乱打人。 被打的那个孩子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大,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嗯嗯呜呜地哀呼着却说不出一句话,他实在看不下去,就动手把人救下了。 从那天起,小哑巴就一直跟着他,从给隆哥当打手,到来这个隐秘的制|毒工厂。当年他被许义毒打了一天一夜,后来也是小哑巴在照顾他。所以,在这个地方季彻谁也不信,但能和小哑巴聊上几句。 小哑巴摆了摆手,希望季彻不要伤感,蹲下|身用膝盖垫着纸,磕磕绊绊地写了一句话:“不要不高兴,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还怕你没这么快醒来,担心错过了。” 他将纸递给季彻看,然后比划了几个动作,“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季彻握着纸片的手一定,想起自己伪造身份时临时编的出生日期的确快要到了。日子是假的,但小哑巴每年都很认真地给他过,上一个这么惦记他生日的还是陆销。 第8章 他的心头感到了些许温暖,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一碗面就够了。” 小哑巴怔然,歪头看着季彻,眼里似乎写着:“这就够了吗?” 季彻眼帘微垂,遮住带着几分牵念的目光,却止不住翻涌的心绪。 他想起自己和陆销还在刑侦支队工作时,经常忙得没时间吃饭。那天他都不记得是自己生日,可陆销外勤回来时,提着一碗热腾腾的炒面塞给他。 “这案子有点难办,我们蹲了一整天才把人逮回来。现在外头店都关了,没地儿给你买蛋糕,借门口李叔的摊子给你炒了碗面,是加了蛋的。现在……没过零点,还好赶上了!” 陆销的额头、脖子上全是汗,看样子是跑着回来的,他穿着黑色t恤看不清身上,但季彻知道他的衣服一定也被汗水打湿了。 “走个仪式感,来许愿!” 陆销从口袋里掏出了个打火机,焰火猝然照亮了他的双目,季彻在那双眼中看到了毕生见过的最耀眼的星辰。 “好。” “你许的什么愿?” “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灵!怎么会不灵!老天不给实现你的愿望,不是还有我吗?说说。” “不说,你自己猜。” 季彻从回忆中抽神,怅然地轻声笑了笑,对小哑巴点头回应:“嗯,一碗面就够了。” 在那之后,陆销时不时会旁敲侧击问起他的心愿,可如今时过境迁,他的心声恐怕只有自己知道了。 第5章 监控 江林市远郊,警车红蓝交替的灯光在黑夜中格外醒目,曹琰拉起围着现场的警戒线,招手示意陆销一起进去。 正仰头盯着路边监控看的陆销应声跟上,问了句:“监控有调查结果了吗?” 曹琰无奈道:“查过附近的路面监控,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员。” 说着,两人经过正在工作的痕检同事,曹琰适时道:“根据现场找到的拖拽痕迹来看,抛尸者不是从大路过来的,而是绕到了林子另一侧的村子里,从小路把死者拖过来的。现场没有找到挣扎痕迹,推测死者当时已无意识。” 一名年轻女性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远郊,一定还有什么是他们没有查到的。 陆销向远处遥望,见村子的灯还亮着几盏,猜想刑侦的走访询问还没有结束。他的目光顺着痕检标记从密林边沿看向抛尸地点,沉声说道:“抛尸者能躲开监控和附近村民顺利抛尸,证明他是熟悉现场环境的,有很大几率不是第一次作案。” 曹琰点头赞同了陆销的话,“队里已经在查历年女性失踪案,希望能找到线索。” 他背着手向村子的方向走去,说:“江林市远郊有不少村子,都是以前靠山吃山的。政|府提过拆迁改造,那些年纪轻些的倒没什么意见,可大多数老人说什么都不愿意搬走,所以附近村子的老年人居多,他们夜里睡得早,耳朵也不好,都说没听到什么异常。” 现在江林市已经不允许土葬了,但在这些老人的观念里,人死后得入土为安,村子背后的山是他们的祖坟也是他们将来的归处,他们知道自己一旦搬走就很难再回来了。 江林市位于西南边陲,被三面密林高山环抱,所以这样的村子还有很多,不愿搬迁的老人也不在少数。 刑警上门询查时,老人们以为警察是来赶他们走的,于是拿着扫帚、棍子对警察是又打又骂,劝了好久才愿意配合。 “村子里头有监控吗?”陆销问。 曹琰:“有,但坏了几个,其他监控没有拍到嫌疑人,应该是故意躲开了。” 他的这番话也顺应了陆销之前的设想,看来抛尸者的确对这一带很熟悉。 “小陆,前面这条路过去就是监控损坏比较集中的地段。” 曹琰抬手示意前方路段,却未听到身后人回应,遂顿步回首向后望,瞧见陆销正站在村口若有所思地盯着不远处的招呼站。 曹琰退了回去,走向陆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那里的监控也坏了。” 陆销挑眉,“这么巧?” 就是天上劈道雷下来,恐怕也不会这么精准地同时弄坏村子里近十个没挨着一起的监控摄像头吧。 “坏多久了?”他又问。 曹琰对此也是无奈,“客运公司说他们会定期派人过来检修,上一次检查是两个月前的18号,记录显示当时还没有问题。警员爬上去看过,线路是被人扯断的。” 陆销目光幽幽向村子里看去,问:“那村子里的监控呢?里头的监控可不归客运公司管,村委会不负责吗?” 负责走访的警员苦笑了一声,复述:“村委会说他们没钱,又说村子里都是自己人,不会有事的。” “这不是出事了吗?”陆销轻呵了一声,凝视着招呼站沉思。 附近村子居住人口是少,但只要有人就会有走动需求,所以市区每天还是会有几班车与郊区往返。监控没有查到可疑车辆经过,也没有在大路发现死者身影,那么死者有没有可能是乘坐大巴来到这里的? 可他不确定死者是哪一站上的车,上的又是哪一班车,就算要调查也是大海捞针。 “队长!”小柯拿着手机疾跑赶来。 “什么事?” “可能找到尸源了。” 第9章 小柯说着,将手机里刚收到的照片递给队长查看,快速整理了思绪再向队长汇报,“指挥中心刚才接到一名老人的报警电话,称他一直联系不上自己的孙女,往常孙女就算再忙也会给他发个消息,但过去两天了,打电话也没人接。老人害怕孙女出事,于是打电话请求警察去他孙女学校看一眼。” 曹琰的老花眼令他只能眯着眼细看屏幕上的照片,看清后眼睛突然瞪大,旋即向旁边移了几分,让陆销和禁毒支队的警员也看看。 “和死者长相相似。”陆销还记得刘法医的尸检报告上的照片,虽然死者是闭着眼睛的,但她和照片上的女孩鼻尖同样长着一颗痣,年龄相仿,五官近似,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同一个人。 曹琰沉默良久,才道:“叫两个人去学校取份dna,交给法医鉴定,如果确定是同一个人,通知家属过来认尸吧。” 陆销微思片刻,低声对曹琰嘱咐了一句:“曹队,老人可能身体不好,要不要让人过去走一趟,把老人带过来。” 孙女每天都给爷爷发消息,除了对家人的敬爱,或许也是考虑到老人的身体原因。但他现在在禁毒支队工作,而确认尸源目前由刑侦负责,他不好大声提议。 曹琰笑着颔首同意,“嗯,你说的有道理,我让人安排。” 他仰头注视着陆销,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记得几年前,陆销这孩子还没有这么细心的,但他身边总有一个人冷静内敛,不太喜欢说话,总是默默地观察着周遭事物。有些人偶尔会忽视这个人的存在,但在某些需要帮助的时刻又发现,他已经不懂声响地准备好了一切。 曹琰莫名感到一阵酸涩,他既替陆销惋惜,又感叹世界上始终有人惦念着那个故去的亡魂,亲身替他感受着这个世界。 *** “队长。” “曹队回来了。” 曹琰一听说dna鉴定结果出来了,就带人返回警局,“结果怎么样?” 刘法医拿起放在桌角的结果单递给曹琰,“dna对上了,确定是同一个人。” 现在尸源是清晰了,但在场却没有人感到轻松。 陆销清点了禁毒支队调来人手,进入会议室时,见曹琰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便明白了对方要说什么。 他领人坐在了刑侦支队对面,直接说道:“确定了尸源,死者身份呢?” 小柯闻声,站起汇报道:“死者黄钰钰,江林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大二学生,黄家村人,父母在她六岁时外出务工不幸车祸离世,她从小生活在爷爷家,是爷爷黄齐祥一手带大的,所以两人感情非常深厚。” 另一名警员补充后续:“确认死者身份后,我们就与死者室友取得了联系,根据其室友描述,死者前天下午就没有回宿舍了,没有告知她们去了哪里。” 陆销向窗户看了一眼,发现眼下窗外天光微亮,已是发现尸体的第二天了。也就是说,黄钰钰前天下午突然离开了宿舍,第二天凌晨四到五点死亡,警方在当天下午接到报警电话,现勘抵达现场时死者已死亡约十五个小时。 所以警方目前要调查的是黄钰钰失踪后去了哪里,失踪当天到第二天凌晨之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曹琰向陆销递去目光,问:“陆副队,你什么打算?” 现在是禁毒支队协同刑侦支队侦办,在公事面前叫“小陆”不合适,理应喊一声“陆副队”。 陆销对称呼这种事并不在意,注视着显示屏上黄钰钰的资料,开口:“去趟学校吧。” 他想知道,一个花季少女是如何与毒|品联系上的,刘法医说死者生前存在严重的身材焦虑,是否与她踏上这条路有关? 这个案子的性质恶劣,为了不惊扰到学生,曹琰让警员们换掉警服再出发。 陆销和几个干缉毒的平时都便衣,最好是往人群里一丢都不显眼的那种。陆销还为此故意晒黑了自己,往常都穿着最简单的t恤出现,就是出众的身高有些麻烦,但他总有办法隐藏。因为不用换衣服,所以他们直接坐车里等着汇合了。 江林大学。 曹琰他们将车停在宿舍区不远就下车步行,在保安拦人之前就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说明他们的来由。 保安见警察这架势,哪儿还敢拦着,赶紧摁下门禁放人进去。在确认警察走远后,保安连忙掏出手机打通了一串号码:“赵处长,警察来了!” “六号楼325宿舍,就是这间。”小柯领头带路。 毕竟是女生宿舍,陆销等人没有直接进入,而是敲门等待女学生来开门。 “可以进去吗?”陆销问。 得到女学生害怕又疑惑地肯定后,一行人才进门查看。 “副队。”高小柏递给了陆销一副手套。 陆销道了声谢后,戴上手套跟随现勘痕检进入宿舍。宿舍是上床下桌的四人寝,因为来不及收拾,所以看起来有些凌乱。根据室友指示,靠近窗边的床位就是黄钰钰的。 陆销绕过路中间的垃圾桶,径直走向黄钰钰的床位,垂眸斟酌了一会,想起刘法医之前提过,死者存在严重的身材焦虑。于是他小心地拉开了衣柜,只见里头挂着的全是颜色单一、款式普通的长袖衣服,无一例外。 第6章 男友 “曹队。”陆砚侧身,让曹琰他们看一看衣柜里的衣服。 第10章 曹琰当即意会,示意三名室友和他们去阳台聊聊,将狭小的宿舍空间留给负责现勘的警员。 黄钰钰的桌面整理得很干净,几本笔记本里规规整整地记着上课笔记和工作摘要,他们没查到可疑之处。警员紧接着唤醒桌上的电脑,见有密码设防,于是决定暂且将电脑装进物证袋,等会带回队里破解。 陆销的目光顺着柜门向下忖量,察觉角落里有东西叠靠着,遂蹲下查看,发现是三台不同品牌的体重秤。 他打开一旁的收纳箱,只见里头放着各种他见过或没见过的运动器材,有的甚至连包装都没拆。 现勘警员避开拉把打开了抽屉,看清里头的东西后大为震惊,他偏头向后瞥了一眼,发现死者三名的室友就在不远处,于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里头的药瓶和包装袋递给旁边的陆副队查看,“陆副队。” 陆销接过物证,尚且不明确里头都有什么成分,但他已经看到几个瓶子上明晃晃地写着“排毒剂”、“润肠茶”、“左旋肉碱片”,这些全都是市面上常见的减肥药。 “钰钰一直这样,每天饿着不吃饭,只吃减肥代餐,大夏天也穿着长衣长裤。” “其实她一点也不胖,就是不自信,也不爱说话,但她人很好相处的。” “警察同志,钰钰怎么了?” 阳台上,三名室友如实回答警察提出的问题,虽然不知道室友黄钰钰怎么了,但看到来了这么多警察,她们也猜到室友可能出事了。 “目前警方还不方便回答,所以希望你们配合我们调查。”曹琰说话声平和,有意安抚三名焦虑的女孩,紧接着询问,“请问黄钰钰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一名室友认真思考了一会,摇头说道:“没有吧,不过这不是她第一次突然消失了,之前第二天下午就回来了。她是有勤工俭学的,所以我们就没多问。但这次……” 曹琰看了一眼黄钰钰的床位,又问:“请问你们还记不记得,黄钰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减肥的?” 室友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回答道:“就她大一交了个男朋友之后吧。我记得他们是在一个学生活动认识的,一开始那个男的对钰钰还算不错,但后来就不对劲。那个男的明明自己条件一般,却老是反过来说钰钰哪里哪里不好,搞得好像他一直都在忍耐,恶心死了!” “是啊,那个人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明摆着是在pua,可钰钰恋爱脑上头,还是听了他的话,开始疯狂减肥,也变得越来越自卑。” “对对对,我还劝过她的,可是她怎么都听不进去,还让我不要管。” 曹琰余光瞥见陆销他们似乎在检测什么,便嘱咐小柯继续问询,他先过去瞧瞧。 小柯点头应声,紧接着对室友询问:“请问你们有黄钰钰男朋友的联系方式吗?” 一名室友点头:“有是有,不过给拉黑名单了,我找找。” “怎么了?”曹琰走近陆销问。 陆销端详着其中一个药瓶,“这个没有标签的黄褐色药片有点奇怪。” 因为工作原因,他见过很多种减肥药,药贩子巴不得把忽悠话术也印到药片上,但这瓶药不一样,瓶身没有标签、不见任何记号,就好像是随便拿了个瓶子装的。 陆销:“小柏,帮把手。” 高小柏颔首,掏出小型工具箱,取出刀片用酒精擦拭,而后递给陆销。 陆销隔着手套从瓶中取出了一枚,用刀片轻刮开黄褐色糖衣细瞧,隐约得见白色的药体上泛着细细的闪光。他拿起高小柏递来的拉曼光谱仪,将检测口对准药片,等待仪器获取光谱数据,这是禁毒常用在现勘获取初步数据的其中一种办法。 曹琰在一旁屏息等待着数据生成,听到仪器发出“滴”的一声,紧忙询问:“怎么样?” 由于黄钰钰的室友就在阳台上,陆销不方便明说,于是微微点头后补充了句:“只是现场数据,具体成分还要回去做鉴定。” 拉曼光谱仪显示出的光谱图和冰|毒很相似,但不排除有其他影响因素扰乱,所以最后结论还是要在实验室鉴定之后再得出。 现场条件有限,所以他们暂时不清楚黄钰钰宿舍里发现的这瓶药和导致她急性中毒的是否为同一种,但这个证据已经证明黄钰钰生前吸食毒|品。 曹琰见他点头就明白了大概,“我看还有其他药,一起带回去化验吧。” “请问……”宿舍门外突然穿进女人试探的疑问,“请问你们是警察吗?来找黄钰钰的?” 陆销循声看去,只见守门的警员正拦着一名三十出头的短发女性,于是转身对她说道:“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文学系的辅导员,我叫张昕。保卫处说有警察进宿舍查案子,我就赶紧过来了。” 张昕紧张得说话磕磕巴巴,伸长脖子向宿舍里张望,却没见到黄钰钰的身影,心中更是慌乱,主动问道:“警察同志,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陆销和曹琰对视了一眼,向张昕点了点头,走出宿舍示意她一同去人少的地方聊聊。 听到警察询问黄钰钰,张昕沉重地叹了口气,话语中满是遗憾:“钰钰吗?她是个很文静内敛的女孩儿,平时成绩大概在中等水平,但她毕竟是从农村考来的,有这个成绩也算不错了。可是后来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一门心思全花在打扮上,成绩一个学期不如一个学期。但这都大学了,学习全靠自觉,我们做辅导员的也只能提醒两句。” 第11章 陆销没有参与刑侦的问询,只是默默双手环胸靠在楼梯扶手边上,可他的姿态却一点也不放松,反而有些僵硬,他看着张昕的眼神带着惑然,为她刚才的那番话感到些许不适。 曹琰抿了抿唇,问:“黄钰钰在此之前有没有找你聊过什么,她平时在校园里是否有过异常举动?” 张昕呼吸一顿,攥着斜挎包带子的手微微收紧,语滞片刻后摇头说:“我不记得她有没有找过我,就算有,可能也没说上几句话,总之我没什么印象。至于异常……” 她干笑了一声,“警察同志,我们专业的学生很多,我作为辅导员没办法每个人都关注到,不如我替你们问问他们班上的同学?” “在她的专业班级,除了室友,还有其他人和她走得比较近吗?”曹琰追问。 “不太清楚,我去问问吧。”张昕含糊地说着,偷偷用余光打量对面的警察,清了清嗓子,试探地问,“警察同志,钰钰是出了什么事吗?” 曹琰给出的回答依旧是目前不方便,希望校方能多多配合。 张昕还想再问些什么,忽见有人向他们走来,喊走了刚才问话的警察。 曹琰听小柯的语气,应当是有要紧事,于是让警员配合陆副队继续询问,自己则是去其他地方和小柯对接了。 “张老师知道黄钰钰平时勤工俭学的事吗?”陆销一步跨下三级台阶,走至张昕对面。 张昕点头:“嗯,知道。” “张老师,黄钰钰要是真出事了,您觉得谁的嫌疑最大?我刚才隐约听到她室友好像提到了个什么人,好像在联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陆销微笑着说话,较于一旁盘问的警员,他给人一副看着很好说话的样子。 张昕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又合上紧抿着,她眼中的痛苦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落下决定的冷漠:“应该是她的对象吧,其他事我真的不知道。” 陆销眉心微沉,不停盘算着的思绪更是活络。从张昕一开始说的那番话,他就感知到此人的态度有些怪异。她明明说自己不关注黄钰钰,但对死者的了解一点也不少,清楚死者的家室背景、社交、成绩,知道她在勤工俭学,甚至死者有个对象的事她也了解。 以上种种前后矛盾,几乎可以断言张昕在撒谎,可真正令陆销生疑的恰恰就是这一点。她表现得太过拙劣,反而像是在故意引导警方怀疑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只是想让警方调查死者的男友吗?她大可不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走廊的另一头,曹琰和警员小柯等待着几名女学生经过,确认楼道里没人了,才出声交谈。 小柯:“队长,我刚才给黄钰钰的男朋友打电话了。” “问出什么了?” “对方说他和黄钰钰早就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据说是因为黄钰钰一个月前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身体也好像不受自己控制,莫名其妙就开始摆动四肢。事|后问她怎么回事,她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觉得有点恐怖,就和黄钰钰提出了分手。” “精神异常,行为异常,的确像是在吸|毒。”曹琰记下这件事,准备一会和陆销再聊聊。 看来黄钰钰一个月前就已经接触到了毒|品,会是谁影响了她? 第7章 炒面 小柯续说:“我问他在黄钰钰出现一系列异常行为之前,有没有什么征兆?他说也是在一个月前,黄钰钰曾向他求助过一次,说有人在跟踪她。他对此并不置信,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女朋友很普通,没有人会关注她,还反过来说是女朋友在大惊小怪。” “我又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贬低自己的女友,他说……”小柯深吸了一口气,明白自己身为警察不应该在办案时代入个人情绪,但在转述时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他说谁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可以更好看,他说这些无伤大雅的话是为了激励黄钰钰变得更好,都是出于好心。” 用这些看似“为人好”的话术逼迫他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和虚荣心,就让一个活生生的女孩为此付出了健康和生命的代价!去他妈的好心! 和小柯聊完,曹琰心绪沉重地回到楼梯口,站在上一层向陆销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一趟,“陆副队。” 而后他附耳将小柯刚才的陈述转达给陆销,补充道:“这件事的真实性有待考量,我们还要继续调查。” 毕竟只是口头提及死者被人跟踪,警方需要收集证据来确定此事是否真实存在,再探究死者的死因是否与被人跟踪有关联,以及抛尸者、凶手会不会就是跟踪死者的人? “嗯。”陆销顿首。 “问得怎么样了?”曹琰说着,望了一眼张昕。 陆销背对着楼梯,压低声量说:“曹队,她不对劲。” 不愧是个文化人,说话一层套一层。张昕话里有话是绝对的,只是他暂时还没想明白她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曹琰闻言,犹疑地向张昕投去目光,见她正神色如常地回答着警员提出的问题,看着倒不像藏着秘密。 楼道里猝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谈话,张昕一面说着“抱歉”,一面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当她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表情有一瞬凝固,紧忙走到一边接听电话。 第12章 “喂,校长。” “对,警察就是来学校了解一下情况。” “什么案子啊?这个……他们说不方便透露,所以我也不清楚。” “好的好的,我会继续跟进,有情况了及时上报给您。” 听到电话那头被挂断的声响,张昕仍有些许恍惚,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调整思绪,转过身再次面对问话的警员,再没了之前的耐心,明摆着是要速战速决: “警察同志,黄钰钰平时不爱和人交流,从开学到现在我都没和她说上几句话,所以她的具体情况我确实不了解,很多事也是从其他同学口中得知的。我已经把我了解到的都告诉你们了,别的我真的不清楚。” 警员疑惑,接着张昕接电话之前的话题:“你刚才说上一次见到黄钰钰是在学校教学楼,她慌慌张张地从楼道里跑过。你有问她发生了什么吗?” 张昕的手紧攥着手机,在警察审视的目光中,低头打量自己的鞋子,摇头干脆回应:“没有。教学楼里那么多人在自习,能出什么事?况且她走的那么急,应该是有什么私事要处理的。我不知道。” “可是……” 警员还想追问,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只见陆副队对他摇了摇头。 陆销发现张昕的视线一直偷偷地往楼梯瞥,明摆着是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继续问下去得到的答案也是敷衍,遂道:“没事了,张老师之后要是还打听到有关黄钰钰的线索,请及时和警方联系。” “好。”张昕顿首回答完,头也不回地拔腿就往楼下走,闷头向下走了两层台阶,才感觉压在身上的石头减轻了不少。 她停顿在原地,满面愁容地看向手里的手机,再一次袭来的压抑揪紧了她的心口。 她垂着头,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她此刻的神情,甚至路过的女学生向她打招呼都没听见。 倏地,张昕感到后脊一阵发凉,猛地抬头向楼上看,只见楼梯扶手之间,之前盘问过她的警察正冷漠地注视着她,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探究,仿佛要将她看穿。 张昕不自觉地膝盖一软,紧抓着楼梯扶手才堪堪站稳,她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警察的眼睛,仓皇地加快脚步离开了宿舍楼。 陆销幽幽收回了目光,对身旁的高小柏说:“盯紧她。” 高小柏颔首:“得令。” 张昕表现出的慌乱太过明显,曹琰也察觉到了异常,同对身边的警员说道:“查一查辅导员张昕,核对一下她的笔录。” “对了,让黄钰钰的前男友来警局一趟配合调查,关于失踪的事,还得再问得清楚一些。” 小柯:“好,我这就去。” 由于被害人留在宿舍里的东西不多,这近乎是现勘最快整理好有关物证的一次现场了。 他们离开大学宿舍区时恰好对上问询结束的曹队他们,便一道返回了警局。 临下车前陆销看了一眼手机时间,也不过才下午一点,他正准备熄屏下车,忽见有电话打进来。 曹琰下车后见陆销正在接听电话,便没有打扰,对集合的警员安排道:“拜托一下技侦的兄弟加急破解电脑密码,争取太阳落山之前搞定。局长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这案子必须在48小时内查清楚,否则消息走漏出去,民众恐慌不说,还会引起毒贩警觉。” “是!”警员应声点头后,便四散开抓紧后续调查了。 陆销挂断电话走来,见曹琰有话要说,于是扬了扬手机表示:“杨队也给我打电话了。” “加快速度吧,估摸死者家属也快到了。”曹琰重整旗鼓,他和队里的任何人都不会被沉重的压力击垮,因为身为警察,他们背负的绝不是自身的荣誉,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 “队长,家属已经到了。”小柯指了指接待室,“小李刚才给我发消息了,说人已经在接待室了。” “去看看。”陆销阔步向接待室走去,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在苦口婆心地说着什么。 陆销和曹琰进入接待室时,见一名老人正蹲坐在地上,面对劝说他坐椅子的警员总是笑着说不用。 “不用的孩子,我身上还有地里的泥,太脏了,不能坐脏了你们的椅子,坐地上就可以了。来,这是家里种的梨,你们尝尝?”老人的笑容和蔼可亲,并没有接过警员递来的盒饭,反而从自己的袋子里掏出两颗梨子递给他们。 他窝在地上几乎不占地儿,似乎是为了在人前显得体面些,他洗到发黄破洞的背心外头套了一件干净的老式衬衫,挽起的袖口露出了一截皮包骨似的小臂,也是因为实在太瘦了,导致他穿着的雨鞋鞋管空空荡荡。他似乎很在意自己鞋子上的泥蹭脏了地面,一直翘着脚不敢踩实了。 警员小李第一时间发现曹琰走进了接待室,“队长。” 见队长目光疑惑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老人,小李为难地解释道:“队长,老人家不愿意坐在椅子上,也不吃午饭,我们怎么劝他都不听。” 老人也怕连累了年轻人,急忙对领头进门的警察说:“您是他们的队长吗?不是这些孩子的错,是我身上脏。” 他说着,双手撑在膝盖上,动作迟缓艰难地想要站起身来认真解释,忽而有一只手扶住了他。 陆销扶住老人,直到对方站稳才松开。他拉了拉自己的裤管,随意地坐在了位置上,笑着温声道:“脏吗?哪儿脏了?爷爷,我们在外头跑了一天,浑身汗臭味,反倒希望您别介意。” 第13章 他顺势拉开旁边的椅子,示意老人坐下。 老人微怔,心头一暖地笑皱了眼尾,他局促地掸了掸裤子,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椅子边上。 “陆副。”警卫拎着两碗炒面走进接待室,“李叔送来的炒面,说是您要的。” “对,是我的。麻烦你送过来。” “不……不麻烦。”警卫受宠若惊,“没事的话,我就回值班室了。” 陆销解开其中一个袋子,里头装着的面多到溢出来了,而另一份就是正常食量。 他将多的那份推到老人面前,浅笑中掺着几分神伤:“我好一段时间没来刑侦支队了,以前在这儿工作的时候最喜欢李叔炒的面,不仅便宜,关门还很晚。我们跑外勤回来还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别提多感激了。爷爷,你也尝尝李叔的手艺吧,绝对好吃!” 他正说着,眼神暗示曹琰和其他警员也去解决一下午饭,留两个警员在旁边记录就好。 老人还是没有领情,而是从包里拿出自己带的一坨干饭和一袋子咸菜,“我吃这个就够了。” “爷爷,两份炒面我真吃不完,扔掉不就是浪费吗?”陆销将面又往老人面前推近了一些,“您就当帮我一个忙。” 老人听到会浪费,这才有动筷的意向,他看了看面前的炒面,又向身边警员的那份投去目光,问:“给我的这份太多了,两份怎么不一样?” 陆销面色一僵,语滞良久才闷声说:“我以前有个朋友,也很喜欢李叔的面,所以我俩经常一块儿点。因为我饭量比较大,一来二去的,李叔就记住了,总会给我多加一点。今天又找李叔订餐,他应该是觉得……” 他顿了顿,“觉得另一份是给我朋友的。” 第8章 汇款 老人连忙放下筷子,“这份我还没动,给你朋友吧。” 陆销笑着摇头,“他暂时吃不了,过段时间我再带一份去看望他。您先吃吧,来这儿的路上应该花了不少时间,肯定是饿了。” 黄家村虽然也在江林市内,但也属于远郊,坐车来这儿少说也得花三个小时。 “好。”老人掰开筷子,低下头大口吃面。可面条似乎越吃越咸,他吞咽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老人低垂着头,暗暗抹掉脸上的泪水,再说话时声音已然哽咽,“其实我知道,囡囡出事了……” 几张纸巾默默塞进了他的手里,原来旁边的人早就关注到了他的异样。 老人枯槁的手颤抖着擦去脸上的泪水,哽咽得吐字都有些不清晰,“我儿子儿媳妇……他们出事了以后,囡囡就一直是我带着的。这孩子很懂事也很努力,是村子里难得的大学生,她说她想好好读书,争取将来当一名老师,回到村里教其他孩子念书上大学。” “她从小就没出过远门,结果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上大学,我总怕她受了委屈。可她却反过来担心我的身体,每晚都会给我打电话,我劝她不要挂心,可这孩子就是执拗,再忙都会发个消息。怎么会突然出事了?” 陆销又抽了几张纸递给老人,温声询问道:“爷爷,除了突然失联,你孙女近期有没有其他反常的地方?” 听闻两人谈及案件相关,留在接待室的警员机敏地开始做笔录。 老人擤了擤鼻子,摇头否认:“没有,这孩子总是报喜不报忧。” 话落,他犹疑地语滞了稍会,又道:“有件事不知道算不算?冬天那会儿,我大病了一场,老人嘛都是这样的。但囡囡知道以后,就说想退学回家照顾我,随便在村里找个活干也行。为了这事儿我和她生过气,囡囡还这么年轻,有大好的前途要走,怎么能被我这一把老骨头影响了?或许她也知道我不会同意的,所以后来就再也没听她再提起这事。” 陆销垂目思索,踏上毒|品这条路的一般有两种情况,要么被逼无奈,要么就是被其中暴利诱惑。之前他们得知黄钰钰只是个学生,就陷入惯用思维,猜测她会不会是被人逼迫的,但如果她也看到了其中利益呢?为了家人,为了钱,用自己的生命冒险? 他也不想用这么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个人,可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他们都不能抛掉任何一种可能。 老人的手心紧攥着纸巾,极力忍耐着发颤的声音,心里只剩下对真相的探求,注视着警察问:“警察同志,黄钰钰到底怎么了?” 他的眼中满是强装出来的镇定与迫切想知道真相的渴念。 陆销唇线平齐,良久才闷声道:“爷爷,案子目前还在调查中。今天让您过来,是想麻烦您配合我们调查,还有就是……确认一下您孙女的情况。” 老人攥着纸巾的手释然松开,又无力垂下,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答案,但他在这瞬间却看到了结果。他原本就消瘦的身躯猝然又苍老了许多,佝着的腰背愈发直不起来,埋着头泣不成声。 陆销在一旁耐心地等着,直到老人平复心情,才主动上前搀着他向法医停尸间走去。 刘法医早就整理好了死者仪容,在得知家属前来认尸后,沉默地带着老人来到冷柜前,缓缓抽拉出了贴着“黄钰钰”名字的柜子。他仅拉开裹尸袋的上端,露出死者的头部,没有直接展示身躯上的解剖痕迹,以免家属没做好心理准备而感到害怕。 “死者家属,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身边没有能够辨认死者身份的物件,也为了案件能够顺利调查,于是对死者进行了解刨检验。” 第14章 老人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这件事,安静地站在黄钰钰旁边,凝视着曾经围绕在自己身边“爷爷、爷爷”地叫着的孙女再见时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原本已经流干的眼泪又因鼻尖的酸涩而涌了出来。 曹琰很快就带人赶到,即使眼下的线索能够证明黄钰钰与毒|品有关,他们也没有在这个时候与老人提及此事,安静地保留了老人与孙女最后的共处时间。 “囡囡啊,你安心睡吧!如果见到了你爸妈,替爷爷打声招呼,就说……爷爷也想他们了。”老人轻抚着孙女的面庞,满眼的不舍。 他抬首看向警察,问:“我什么时候能带走她?” 曹琰适时道:“由于案子目前还未侦破,遗体暂时不能带走,抱歉。” 老人对此早有预期,哀痛地点头:“求求各位警察同志,帮我们找到凶手!” 他说着就要跪地哀求,可陆销先一步托住了他的双肘。 “我们会的。”陆销第一时间给予肯定回答,“为了能更快找到黄钰钰被害的线索,爷爷,麻烦你再想一想,黄钰钰在出事前真的没有一点奇怪的地方吗?她有没有和你说过自己很想实现的愿望,或者提及自己手头的钱比较紧缺?” 这个地方不适合问询,陆销和曹琰扶着老人离开了停尸间,找了其他地方继续聊。 “愿望吗?”老人苦思冥想许久,蓦然想到了什么,从包里掏出发皱的存折,这是他原以为孙女出了意外,可能急需用钱而准备的。 他打开存折,因为老花眼看不太清,便直接交给了警察,“我前几天才发现存折里突然多了一笔钱,问遍了亲戚和老朋友,没人说给我打钱。后来和囡囡提了一句,她说这是她打工赚的,还说等学校放假了,就带我去医院好好检查。” 陆销看清存折打款的数额后,转手给了曹琰,低声道了句:“黄钰钰的确在勤工俭学,但什么工作能让她突然拥有三万块钱?” 据他们了解,黄钰钰的生活费来源之一是学校食堂的打饭员,以及晚上下了课再去ktv做服务员。他们向学校后勤部确认过,黄钰钰的工资按照工时来算,上个月赚了大概八百元,ktv经理表示黄钰钰上月旷工次数太多,加上客人给的小费,拢共就发了一千元给她。 那么这三万块钱,光靠打工,黄钰钰得不吃不喝,攒个将近半年才能拿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曹琰也放低了声量:“难怪我们之前调查死者银行收支的时候没有发现异常资金,原来这笔钱另有去处。” 在怀疑死者涉|毒之后,警方就调取了一切能查到的资料,当时他们看到死者的银行流水很干净,收支非常小,就没有继续往这方面深入调查了。 那么现在老人存折里的这笔钱是从哪儿来的?又是谁给了黄钰钰这笔钱呢? 陆销站在办公室窗边,面对赤红的夕阳暮色,凝望着老人做完笔录后离开的背影,默叹了一声。 “小陆,旅馆的钱我来出。”曹琰说着,从钱包里掏出了几百块钱。 老人失魂落魄的,回去肯定不方便,加上他也想等到黄钰钰的案子查清楚后再走,所以陆销就在附近找了个旅馆让老人住下。 陆销没有接过这些钱,摇头拒绝道:“不用,给他开旅店住下是我的主意。” 曹琰微愠地瞪着陆销,抓起对方的手把钱带给他,不容抗拒地说:“不是曹队长给你的,是作为长辈给晚辈的零花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个月的钱都去哪儿了,自己生活都不够了,还在往外掏。你都到娶媳妇的年纪了,也不知道给自己留点儿。” 陆销毕竟也是他的徒弟,所以偶尔遇上禁毒支队的杨队长,总会聊到几句。他是从杨队口中得知,陆销每个月都会暗中接济队里那些殉职弟兄的家人,裤兜里就留个两百块钱使,穷得那叫一个叮当响。 陆销不好意思地轻声笑了笑,最终还是把钱塞进了自己口袋。 曹琰其实也猜到这笔钱最后的归属,但仍旧默认了陆销的行为。他递出手里的账单,转言道:“查到了,老人这个月有四次转账,均是现金打款,查不到源头。转账时间就在黄钰钰的室友提到她夜不归宿的日期后几天。” “也就是说,的确存在团伙作案,而销赃的另有其人。”陆销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小柯步伐疾快地走来,环视了一圈才在角落找到两人,连忙上前汇报新进展:“队长,陆副队,技侦那边有新发现了!” “去看看!”曹琰眼光一亮,同见陆销也应声点头。 两人回到办公室,见技术侦查支队派来协助的警员正坐在电脑前眉头紧锁,嘴里不停念叨着英文字母。 见曹队长他们来了,技侦警员起身敬礼问候,“曹队,陆副队!” “你好。” “你好。”曹琰颔首,与警员握了握手,后问,“小柯说你们有线索了?” 因为现场没有找到死者的手机,所以这台电脑是警方了解死者更多信息的一个重要途径。 技侦警员重重点头后坐回位置,稍稍转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让其他人能看得清楚些,解释道:“我查看了电脑使用人的社交平台,发现她的朋友圈里全是减肥微商的安利,统计了一下数量,明确涉及减肥产品的一共是十七个微信账号。” 第15章 他说着,滑动鼠标滚轮慢慢展示。 “停一下,往上倒两个。”陆销目光如炬,在屏幕停下的一刻,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朋友圈的其中一条,“这张。” 第9章 基团 “可这个人只是拍了个茶杯啊。” 曹琰经过一番考虑,摘下了自己的老花眼镜,在看东西模糊不清的同时反倒看清了一些东西,“没有任何图案的白色杯子,黄褐色茶汤,确实有点像,但这会不会是巧合?” 只是因为一张图片,还不足以引起陆销的重视,他凝眸注视着图片旁边的头像许久,似是认出了这个账号的主人,果断道:“先列为嫌疑人名单,待查。” 身后的高小柏领声:“是。” “对了,还有一个地方不太对劲。”技侦警员一边说着,一边跳转界面,“我看了死者的聊天记录。” 其中有一栏最为显眼,是死者给她前男友发的求复合信息,点进去一看,竟然有几十条,但警方关注的重点并不是这个,而是…… “我检索死者的聊天记录的时候发现存在缺失,于是尝试了寻回。”警员点开一个注销账号的聊天界面,略有些困惑,“他们的聊天内容全都是无规则英文字母,跟乱码似的。一次乱码可以解释成意外、手滑,可在不同时间发了好几次就不对了吧。” 陆销注视着满屏聊天框的英文字母,企图寻找规律,却难以窥其根本。倏地,他眉头一松,微微偏头,“嗯……这几个聊天时间不就在死者没回寝室的前几天吗?” “是啊,这么巧吗?这个账号给黄钰钰发乱码信息,没过几天黄钰钰就突然失踪、整夜未归,然后就有人现金转账给黄钰钰的爷爷?”高小柏困惑非常,笔杆末端戳着下巴边思索边喃喃道,“所以给黄钰钰发消息的人是谁,又是谁打的款?” 他将所有问题记录下来,总觉得他们只查到了这个案子的冰山一角,叹息了一声:“目前警方掌握的线索还是不够。” 陆销闻言微怔,脑内蓦然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陆销,我决定转岗去禁毒支队。江林市的毒|贩越来越多,他们的手段也更加狡猾,想要拔除他们的话,警方掌握的线索还是太少了,我想尽己所能出份力。” 这声音飘渺虚幻,恍若在漫漫光阴中游荡,却一下又一下打在陆销的心口,他永远忘不掉那人在谈及自己向往时眼中的热忱,还有他们最后一别时,那人摔进水库掀起的巨浪。时至今日,仍难以平息。 陆销紧攥双拳,极快平复眼中的哀伤,强将注意力扭回了案子,对身后禁毒支队队员进行部署计划:“小柏,你带人去一趟银行,根据存款时间调取联网监控,寻找打款人信息。” “是!”高小柏顿首,招呼了一名队员迅速离开办公室。 陆销劳烦技侦同事将死者微信通讯录中所有可疑人员的朋友圈和微信账号都截图发他一份,包括那个只是发了个茶杯图片的账号。 他查收了所有图片后,向另外两名队友招手,“我们上戒毒所走一趟。” “陆副队。”曹琰叫住了陆销,询问其缘由,“怎么突然要去戒毒所?” 陆销指着发布茶杯朋友圈的账号头像,“这个头像我有点印象,至于到底是不是我怀疑的那个人,还需要再验证一下。” 曹琰听得云里雾里,但既然禁毒支队已经有了调查方向,他就不拦着了。他们几个重要路段的监控还需要抓紧时间排查,黄钰钰的前男友刚到警局,也得调人再仔细盘问。 陆销带人快步走出办公室,未料迎面撞上一名焦急跑来的警员,对方明显被吓到了,手里的资料不慎掉落一地。 “对不住!”技术员一面道歉,一面赶紧蹲下捡材料,“这些材料是刚打出来的,我赶着送过来,一时心急没看路,实在对不住!” “我也没看清路,抱歉。”陆销致歉着也蹲下|身帮忙捡纸,敏锐地捕捉到纸上的提到了几个字,迅速捡起那张纸,低声念道,“氨基茚|满?” 技术员这才发现面前的人是禁毒支队的副队长,于是连忙说道:“陆副队,我刚巧也是来找您的!您之前怀疑的果然没错,我们上次毒检没注意的杂质真的有东西。” 曹琰闻讯赶来,“这是复检的报告?” 技术员点头,草草给手里的报告排了个序,递交给曹队长,“我们将现勘带回来的药片与黄钰钰体内毒素作了比对,其中一瓶完全符合条件。” 技术员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瓶用物证袋封好的药瓶,陆销一眼就认出这是他在现场初检的那一瓶。 “你刚才说陆副队之前的怀疑没有错,具体是什么意思?”曹琰急问。 技术员解释:“虽然目前分析实验还没有完全做完,但我们可以肯定,未被系统检出的成分不是杂质,而是被插上各种基团的茚|满。我们对比了‘杂质’分子式,发现制作者将苯|丙|胺阿尔法位的甲基末端连接到了左侧的苯环上,再不规律地插上了甲基、甲氧基、亚甲二氧基等基团,改造了苯|乙|胺骨架。因为这次改变前所未有,所以我们的毒|品数据库没有第一时间识别出来。” 陆销声音发沉,“也就是说,死者接触的是目前未被警方注意到的新型|毒|品,并且可能已经有一批在市面上流通。” 第16章 密案如诡谲晦暗的浓雾,他身处其中难以前行时,隐约探到了小径,遂对技术员询问:“目前的实验进展能确定毒|品的效果吗?” 技术员为难地摇了摇头,“毕竟是套了骨架,又插了不少基团,能看得出制作者有意往冰|毒的效果靠拢,但由于改成了双环结构,更类似色胺血清素一点,表现出来的大概率是摇|头丸的精神效果,不过……” 曹琰:“不过什么?” 见技术员有些犹豫,陆销就替他继续说下去:“毒|贩是为了掩盖骨架才插入基团的,基团越多,越能混淆视听,可不同的基团落到骨架上不同的位置,带来的效果也不一样,或许连毒|贩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这些东西进入人体后的具体反应。” 毒|贩们要的是钱,他们不在乎人命。这东西做出来能让人感到欣快感,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后续可能产生的危害,这些人丝毫不考虑。 不过说起类似冰|毒的新货,他们禁毒支队最近正好在盯着一批。 技术员低头翻找了好几页,终于翻到了一页实验数据,“陆副队,从目前的实验来看,样本所含的冰|毒右旋体纯度中等偏低,应该还处于手性分离的阶段,按理来说不该这个时候就拿出来卖的,所以我感觉这东西更像是个试验品?” 警方初次毒检时没有察觉,很大程度也是因为纯度问题。 “你是想说,毒|贩不知道效果,所以拿人体做试验?”陆销思考着摇了摇头,“我之前就觉得这个案子有很多矛盾的地方,既然有能力逃避警方数据库的追查,毒|贩却用了人体运|毒这样风险性极高又笨拙的办法?他们能想得出改造骨架的方案,却做不了手性分离?这也太奇怪了。” 但他们能确定的是,这批货的背后恐怕藏着体量不小的制|毒|贩|毒团伙,这些人已然了潜入江林市。 *** 江林市戒毒所。 李威听说有人来探望自己的第一时间感到的是不可置信,被带到会见室看清里头等待着自己的人是谁时,他毫不犹豫地想要转身逃跑,却也清楚自己没有离开的能力,只好硬着头皮坐下。 “外头是世界末日了?陆警官居然想到来看我。” 陆销双手交叠置于桌面,上身微微前倾,神情如同见到老熟人一般的舒展,笑道:“世界末日不至于。老李啊,我们都这么熟了,来看看你不是很正常吗?” 李威呵笑,毫不领情,“是啊,多亏了陆警官,我这回是四进宫了!” 陆销也不继续装客气,收敛了笑容,手指节轻叩了叩桌面,顺势反问:“原来你还记得自己已经四进宫了?你是打算把这地儿当养老院,以后找个人搭伙,手拉手踩缝纫机共赏夕阳红吗?”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叹惋,好声劝说:“你爹上个月又因为中风进医院了,老人病说发作就发作,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他还能等你多久?不为自己考虑,也不为家里人考虑了?” 李威怨恨地瞪着陆销的眼神出现明显的动摇,对方的话犹如钢针,戳破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意气,终是不甘地垂下头自嘲:“得了吧,他看到我只会更生气。而且像我们这种人,就算出去除了吸|毒|卖|毒还会做什么?” 沾了那些东西后,他就不再是人了。 陆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打开手机推到李威面前,屏幕上是技侦发给他的截图,扬了扬下巴问:“这里头有你认识的人吗?” 李威看了几眼后,旋即避开目光,警惕地看向陆销问:“你什么意思?” 陆销瞬时意会:“看来还真有你的认识的。” 他正视李威,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一个人到底能活成什么样,要看他自己怎么选。你是要在这条路上走到黑,死性不改,还是乖乖配合我们,以后老老实实戒毒改造,等服刑结束后出去找份工作?现在我就给你一个能证明自己还有价值的机会,选吧。” 第10章 交点 李威半晌不语,望着玻璃上倒映出自己此刻迷惘的眼神,恍惚间看到了上一次与父亲见面,对方眼中的失望与痛心。父亲如今七十岁了,头发却比其他老人还要白,身体也比他们虚弱。 如果一直在牢里待着,他还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吗? 陆销从口袋拿出一张照片,“队里的同志上周去看望他老人家了,拍了张照片给你留个念想。” 照片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李威从小不学无术,后来以贩|养|吸,屡次被警方抓住现行,在警方已察觉其上线的情况下,仍旧拒绝配合指认。所以不论有没有黄钰钰这个案子,他都会再来找李威谈谈。 李威双手颤抖着拿起照片,紧盯着照片里他的父亲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心中原本摇摇欲坠的石头被击垮,将照片捂在心口泣不成声。 陆销双手环胸着靠在椅背上,转头目光示意警员可以准备做记录了。他淡漠地审视着李威,眼中不见丝毫怜悯,如果真的对家人有这般情重,怎会屡教不改地继续吸|毒? 是有人性,但不多。 李威悲怆得胸口大起大伏,泪眼婆娑地再看照片,忽见有泪水落在上面,赶忙擦干净。他擤了擤鼻子,又深吸一口气后才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所有我知道的东西,但那些人的手段你们警察也了解,我怎么样都认栽了,只希望你们能保护好我的家人。” 第17章 陆销颔首,保护公民人身安全这件事不需要李威说,他们也会自觉去做。 李威抹去脸上的泪水,低头看着桌上手机里的图片,努力辨识着这些人的身份,“里面有好多人我不认识。” 陆销应了一声,里头有不少是真微商,于是问:“其他呢,有你认识的吗?” 李威细瞧,“这个好像是步行街茶馆的高老板,那家明面上是茶馆,其实后头有个麻将馆,听说暗地里还搞什么老年人保健品、女人护肤品这些东西。” “哦,这人我熟,小丁,在北区的二把手曹爷底下混,和我一样卖散货。” “不过他们手里的货不多,也不是重口货。” 李威说着,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坐在正对面的警察,不明白他们关注这些人做什么。 陆销记下每个被李威点到的人,回头等其他减肥药的毒检报告出来,再找对应就知道他们卖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不过他也大概猜到了,这几个家伙卖的应该就是用西布|曲明、利尿剂伪装的减肥产品,反应效果不及冰|毒、摇头|丸,所以李威才说不是重口货。 “那这人呢,你认识吗?”陆销站起身,用指尖点了点屏幕,放大了图片。他暗暗抬眸留意着李威的抬眸变化,见对方和之前一样目光躲闪。 李威瞟了一眼屏幕上的头像和微信号后,紧攥双拳,闭嘴不答。 陆销微微敛目,双手撑在桌边微微前倾,他的身影倒在李威身上,犹高山峨峨之势。 眼下的他哪见刚来时的客气,声音冷得戳心:“李威,关于你的上线,我之前问过你无数遍,你都避而不谈。我现在告诉你,这次的案子影响非常大,但目前的证据表明暂时和你没有关系,你刻意隐瞒他的身份对你来说没用。配合警方,才是你该做出的正确选择。” 话落,他垂眸看了一眼李威手里的照片。 李威攥着照片的手一紧,垂下头闷声说了句:“他……是隆哥的人,因为是个跛脚,外号赵跛。” 陆销:“隆哥?钱德隆?” 李威微愣:“大家都叫他隆哥,我不清楚他真名叫什么。但我知道他是管南区那片的,和你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陆销闻言颔首,顺势询问:“我听说隆哥手里最近有一批新货,据说比可乐还要猛,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这是禁毒支队盯了大半月的案子,陆销也是没想到他来刑侦协助反倒又查了回去。 “知道。”李威不敢抬头,但又不敢不说,“我本来也想买点试试的,但隆哥不愿意卖散货,说等过段时间货多了再分我点儿。” 陆销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看来黄钰钰运送的这批货还不是大头,过段时间将有一大批新型毒|品被送入江林市区。 “你们要抓隆哥吗,他好像背景不小,没人敢得罪他。”李威试探地问。 陆销冷呵一声,“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贩|毒害人警方都得抓。” 警方之所以如此关注钱德隆,其中一个原因是他涉嫌参与贩|毒,更重要的是,他疑似与境外毒|枭霍良罡有联系。 霍良罡是警方一直以来的重点关注对象,此人儿时生活在江林市边境,是两国混血。三十年前他因为制|毒|贩|毒被警方通缉,在一个暴雨的夜晚冒死逃出了边境线,此后数<a href="https:///tuijian/nianxiagong/" target="_blank">年下落不明。 警方一直没有放弃对霍良罡的追捕,可再一次找到他的下落时,他已然成为了境外一家药企的老板。 警方暗中派出卧底想要找到霍良罡的近况,却一直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难道霍良罡真的从良了?难道警方的追捕就这么算了? 可江林市暗处涌动的毒|品市场似乎又与境外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警方已明确的牵头人中有几个是往日替霍良罡办事的亡命徒。 因此警方推测霍良罡不仅未收手,其势力极有可能已经渗透到江林市内。 而就警方长时间跟踪调查与线人情报来看,钱德隆就是其中的一个。 陆销想到黄钰钰的抛尸现场接近边境,嫌疑人的头像账号又十分眼熟,心里隐隐有了推测,看来问题又回到了钱德隆身上。 陆销拿回李威面前的手机,准备给正盯着钱德隆的杨队发消息。 现在这个点已经过了戒毒所的门禁时间,陆销他们也不方便多留,警员问了最后几个问题补充细节后,就收拾笔录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陆销突然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回首又一次望向李威。 *** “感谢戒毒所各位同志今晚加班配合!” “应该的,陆副队您慢走!” 夏日夜晚的蝉鸣叫得快要比大清早的公鸡打鸣还要响亮了,陆销看了一眼时间,同戒毒所警察道了别,带着警员回到车上。 警员瞅了一眼他手里的字条,疑问道:“副队,李威给的线索靠谱吗?” “让线人去查查,情况一旦落实,我们立刻动手。”陆销将字条上的地址和号码拍了张照,发给安排在毒|贩手底下的线人。 “好,我们听副队安排。” “如果李威说的这个小弟能配合,就按照计划,让这个人去找钱德隆。” 刚才临走前,陆销向李威提议,不如放出一个人引钱德隆露面,就说李威进来了,但作为小弟还要继续讨生活,问问钱德隆愿不愿意给点活儿干。 第18章 警方既要拔除江林市的毒害祸根,又要查明黄钰钰用身体携带的毒|品究竟来自何处?钱德隆是两件事的关联人物,他们必须将人掌控住。 “钱德隆。”陆销靠在车窗边轻喃,回想起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在刑侦支队工作,那时季彻还是他的队友。 第11章 选择 那会儿,陆销和季彻刚入警不过两年,队里接到一起故意杀人案,嫌疑人连夜逃往隔壁江龙市,等他们刑侦支队申请到当地警局配合,并赶往目的地时才得知,嫌疑人的动机是在转运毒|品的途中有目击者发现了他们,他们才决意对其痛下杀手。 因为案件性质的改变,陆销、季彻在内的刑侦支队队员协助江龙市公安局展开缉捕行动。 由于江林市与江龙市靠近边境,受境外影响,在暗处滋生出多处毒|品市场,毒|贩们狡猾多疑,公安苦此久已,一直寻找突破口,却难见成效。 即使警方连夜召开会议,对此次行动做了部署,奈何本案事发突然,警方能掌握到的信息太少,出发前仍未清晰毒|贩人货分离的真实地点。所以行动最后只抓到几名准备交货的打手,而交易背后的指使者与买家似乎听到了风声,根本没有露面。 警方连夜审问了这些毒|贩,从他们口中得知,上线是个叫“隆哥”的四十岁男子,此人是江林市近段时间出现的毒|贩。 陆销他们立刻将消息传回江林市公安局,警方也在第一时间对此人展开调查。可“隆哥”积极配合调查,并表示自己清清白白,那些打手都是在污蔑。现实明摆着就是钱德隆提前做了准备,等警方上门搜查时已经找不到毒|品的踪迹,他们最后只能放人离开。 公安从没有放弃对钱德隆的怀疑,时至今日仍在对其暗中追查。几年的时间砸进去,警方发现钱德隆为人十分谨慎,曾与霍良罡的心腹在暗地里见过几次面,可交易的事却从来都借他人之手。 目前警方手里已掌握多名毒|贩对钱德隆的指证,只要找到钱德隆与毒|品或毒|贩存在直接联系,他们就能当场实施抓捕。 公安不缺时间,不怕和罪犯抗争到底,即使奉身此路,仍有后来者接力向前。 *** 当第一缕光亮照进山阴,密林深处这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才不那么阴森。 此处的守卫比从前更加严密,打手绕着铁皮工厂外围巡逻,确保无人窥探、侵犯。 可工厂内的工地上,有个人在步伐蹒跚地闲逛,在其中多少显得有些不协调。 胸口的伤虽未好全,季彻实在躺不住,就拜托小哑巴扶着他出去逛逛。 他看到有打手想过来阻止,但似乎碍于他是替那个人受的伤,所以只是在旁边警惕地看着,没真的上手带他回去。 但这就是季彻想要达到的效果,他步履蹒跚地尝试行走,额头上的汗看着像是强忍疼痛而冒出来的。 其实季彻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口,他之所以要出来,是因为工厂上次意外遭袭后,巡逻安排就变了。换作是平常,负责工厂守卫的他很难找机会走到接近外围的位置。所以他要趁受伤处于弱势,在外人眼中不构成威胁的时候,偷偷摸清眼下巡逻路线,为之后做打算。 因为他有预感,那个人很快就会有动作。 “红绳。” 一个声音从季彻的背后传来,叫住了他。 毒|品就是个深不见底的泥潭,鲜有人以真名示人,所以季彻也个自己起了个代号,叫做“红绳”。 他动作迟缓地转身后望,见迎面走来的是他高度怀疑的那名研究员。 “nott。”季彻唤了一声对方的代号,“你怎么来了?” nott的视线渐低,最终停在了季彻的胸口,缓声问了句:“伤口怎么样了?还很疼?” 季彻佯装虚弱地擦去额头上的汗,摇头道:“好多了,没之前那么疼了。” “好好休息,你的伤还没好,不要到处乱跑。”nott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侧门,见有巡逻的人经过,才收回目光。 季彻从容回道:“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实在待不住,才想出来走走,但附近没有能扶的地方,就扶着栏杆边走了一段,等会就回去。” 小哑巴见情况不对,呜呜地比划着,意思是:“因为没地方扶,他差点摔倒了,才扶着栏杆的。不被允许的话,你们处罚我吧。” nott冷漠地看向不远处负责盯梢的打手,见其点头确定,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他主动上前代替小哑巴扶住季彻,声音一改之前的冰冷,温和说道:“你毕竟是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就算有人要责罚你们,也有我担着。既然你想出来走走,等会我叫人砍点木头,在空地上搭个架子出来让你扶着走。来这么偏的地方走路,你万一又受伤了,我会难过的。” 季彻很清楚对方此刻的警惕,但他今天一不准备逃跑,二不为了传消息,毒|贩就算要查也查不出什么。 他微笑着感谢了一句:“谢谢,麻烦了。” “不会。”nott应了一声,将人扶到空地的沙包堆上休息,再在旁边坐下。 风携着雨后的泥香,掠过墨郁的绿传入山阴,躺了一地的树叶像是受了召唤似的随风翩飞,可是山风一走,留给它们的只有消解的宿命。 nott弯腰捡起一片落叶,正低头观察着叶脉,分心对身旁的人提问:“你来这儿三年了吧,有想过回去吗,回到以前的生活?” 第19章 季彻垂眸微瞥,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似乎在套话,遂道:“回去?我能回哪儿去?” nott再问:“我听说你父母是江龙市人?” 季彻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是啊,可那又怎么样呢?” “在这个地方原本不该说这么多的,但你曾经救过我,我拿你当朋友才告诉你。”季彻的话语真挚,眼中却满是愤恨,紧攥着双拳闷声续说, “我老家的确在江龙市,可早年流行偷渡,我爸妈压根没管我,偷偷出国打工去了。外婆说他们是为了挣钱养活我才出国的,可直到外婆去世,他俩都消息再传回来。外婆死后,我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那个时候我初中还没读完,出去打工都没人要,就跟人在街上混,靠抢东西填饱肚子。要不是轩哥介绍,让我认识了隆哥,我哪有现在这么安稳的日子?” 当年他和陆销一起去江龙市办的案子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但让警方发现了这个“隆哥”的存在,因此才有了后面的卧底计划。 轩哥曾在隆哥手下做事,后来被警方发展为线人,而这个叫隆哥的人是江林市南区的一名小毒|枭。季彻的卧底计划就是通过轩哥认识隆哥,再找机会接近许义,计划虽有波折,但到目前为止进展还算顺利,只是多了一个变数。 nott默默地听着身旁的人诉苦,宛若一个真心的好友。 但他一直在心中盘算着方才那些话的真实性,听着似乎是与三年前许义拷打他时问出的话差不太多,在那后来他让人暗中调查过,江龙市江滨区文武街道的确有这么一家人,父母弃子离开,老人死后小孩不知下落。 他问这些是想再确认一些事,方便他也做个选择。 nott丢掉手中的叶子,转头注视着季彻的双眼,问道:“红绳,你愿不愿跟我离开这里,我带你出国。” 第12章 兄弟 季彻脸色瞬然阴沉,怨恨近乎要溢出眼眶,化作冷箭将人射穿,“国外就这么好吗?为什么你们都想出国?”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句话听着像是在质问nott,也是在问“他的父母”。 被如此埋怨,nott不仅没有生气,凝视着季彻的眼神也少了几分戒备,轻呵了一声道:“到哪儿都是混口饭吃,但跟我离开这里,去了外头吃的就是最肥的一口。” 季彻沉默少顷,目光向厂房望,不解地问:“在来这儿之前,隆哥就和我提过,说你们要做的东西很赚钱,可待了三年我也没看出到底比外头的货强在哪儿。” 说罢,他尴尬地扭过头看向一边,余光却在打量着正审视着他的nott。 季彻是故意这么说的,就算替nott挡了枪,以此人的多疑,一定还对他保持怀疑态度。如果无法完全掩盖自己卧底的目的,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视线。 nott紧盯着季彻,试图找到对方神态言语上的破绽,沉默良久,随着一声呵笑后,他的目光幽幽移开,凝望着灰蓝色的铁皮厂房,风轻云淡道:“算不上多,但只要老老实实跟着我做,够你八辈子衣食无忧。” 季彻震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模样俨然是有些动摇了,他咽了口水问:“出国了,能找到我的爸妈吗?” 他在心中暗道,看来nott相信他背后的人其实是隆哥了。 闻言,nott眉头紧蹙,方才说话间还偶有扬调,此刻却紧咬着牙关,声音压抑低沉,“你还找他们做什么?” 季彻垂眸在心中暗道,看nott的反应,他似乎很忌讳自己的双亲。 他的疑惑仅在瞬息,立马嗤笑回应道:“能为什么?因为他们的无情,让我差点饿死街头,我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让他们看看,没有他们照顾,我也能过得很好。” nott的眉心渐展,冁然而笑,“好,不过在离开前,在离开前,我需要你替我办件事。事情要是成了,你就是我这辈子的兄弟。” “兄弟?”季彻喃喃。 恍惚间,有个爽朗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各位前辈大家好,我是陆销。” “他叫季彻,是我的最好兄弟。他有点慢热,大家多担待。” 他不善交际,所以毕业后刚去江林市公安局报道时,一个人站在角落,旁观着陆销不到十分钟就融入了集体,说不上羡慕,只是觉得有点孤单。 可是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对方用行动告诉他,他并不是一个人。 陆销好像知道他不习惯热闹,没有把他拽进人群,而是站在他的身边,向所有人昭告,他们是好兄弟。 季彻握住了自己的右手腕,胸口的暖意驱散了身处秽暗深处的寒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几分,颔首道:“好,为了兄弟。” nott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转头让人立马搭架子,太阳落山之前就得做好,又嘱咐季彻好好休息才起身离开。 回到厂房前,nott掸了掸白大褂上的灰,正准备进入实验室,突然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他看清来人后,冷声道:“是你,我正好找你有事。准备动手吧,把那条吃里扒外的狗处理掉,这次任务带上红绳一起,事情做得干净点。” 许义与nott身高差不太多,可对方身上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气势,令他不自觉地仰视。 可刚才的安排,又让许义难以让步,“为什么要带上他?这个人不可信。” nott呵声,“可你之前审了他一天一夜,什么都没问出来。” 第20章 许义霎时语滞,他们干这行的,身边没少有跳蚤乱蹦,他几乎没有看走眼过。只要是被他揪出来的,要么老实交代,要么活活打死,可这个叫红绳的是个例外。 手指通通掰断,关节全部反折,肋骨也断了六七根,全程一声不吭,这太像条子了。他好不容易问出点什么,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除了让红绳咽气,他几乎什么手段都使了,可一句有用的都没问出来。那时他也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是无话可说,还是真的被训练过。 时至今日,想起这些许义仍觉得不爽,而后他忖量着nott,转言提醒了一句:“你这么着急发展自己的势力,头儿知道了不会高兴的。” 在nott身边跟了几年,他多少了解这个人的脾气,这个人心眼小的很,装不下别人。他看得出nott向红绳递出橄榄枝,是看在对方挡枪的份上。嘴上说把人当兄弟,估摸着心里已经算计怎么利用对方了。 nott冷笑反问:“不高兴?为什么那个人可以带着手下砸我场子,我却连培养个帮手都不行?” “不是不行,是……” nott打断了许义的话,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眼中隐隐有怒火燃烧,“少说这些糊弄人的话,你只效忠自己的主子,我和那个人当天要是真死了一个,你也不会出手。那天枪口对准我的时候,只有红绳在我旁边。” 两人对峙之时,谁也没注意厂房外有个人影猝然闪过。 *** “喂,是110吗?这里是江林大学保卫处,有人在学校闹事,请你们过来处理一下。” “什么?我就在附近,马上过去。”陆销接到曹琰突然打来的电话,即刻调转车头向江林大学赶去。 “求求你们,钰钰不是这样的人,求你们嘴下留点德吧!” “求求你们了,不要这么说她,我跪下求你们了!” 车门刚打开,隔着大老远陆销就听到了哀求声,声源好像就在校门口的人群中。 陆销带着警员挤进人群,入眼的是黄钰钰的爷爷正跪在几名学生跟前,边跪边请求着什么。 “爷爷,你这么做什么,快起来!”陆销大步上前扶住老人,目光示意警员找几名旁观的学生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是校门口,学生们来来往往的,有不少人知道事情的经过。 “我路过的时候就看见这个老人在校门口东张西望的,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我知道那几个同学说的是什么,就是……就是最近学校里有传言,说文学系的黄钰钰其实是和男生出去被奸|杀的,还说她是倒贴,是……哎呀,反正就是些不太好听的话啦!” “那个老人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突然就冲过来拦住那几个人,跪在地上求他们不要乱讲话,可这些话学校里的人都在传,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就是聊聊而已嘛,又不犯法。” “犯法。传播谣言,就是在犯法。”陆销扶起老人,听到一名同学满不在乎的调侃,蹙眉冷声教育道。 他说着,冷眼抛向站在人群外看热闹的保安,“本案目前还在侦破中,暂不对外公布详情,警方希望校方能积极配合调查,不要放任谣言扩大。” 保卫处的人赶忙赔笑,说了好几句“不好意思”,但陆销怎的也没看出他们哪儿不好意思了。 一名警员急匆匆地跑来,见老人没有大碍后才松了一口气,但看到旁边站着的是陆副队,连忙敬礼道:“陆副队!” 陆销:“曹队应该让你保护好老人家吧。” 警员为难道:“我是跟着他的,但刚才替他买瓶水的功夫就……” “警官,是我自己要来的。”老人哀痛地看向校园内,潸然泪下,“我只是想来囡囡从前最向往的地方来看看。” 陆销没有回应,转首对警员嘱意:“带老人回去休息吧,不要有下次。” 这个案子涉及毒|品,保不齐有毒|贩在暗中窥伺,那些人丧心病狂,万一被逼急了对老人下手,就是警方保护不当。 目送着老人离开,陆销的视线重回江林大学内。 校园视野开阔,风景宜人,白蓝色的教学楼映在湖面,偶有蜻蜓飞过,点起几分波澜,乱了湖中画卷,行道树郁郁葱葱却比不过学生的青春朝气,可这里或有秘辛藏匿。 警方从未对外透露过本案信息,学校里的传言会是巧合吗? 第13章 密码 陆销命警员继续询问这些学生,最好能问清楚谣言的源头是从哪儿来的,其后他回到车上,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人,说: “我们继续,你叫阿栋对吧。” 名叫阿栋的男子坐在后排的两名警察中间,畏惧地缩着脖子,嗫嗫嚅嚅应声:“是……” 陆销:“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不知道。”阿栋的声音发虚,坐在车里不敢看人。 高小柏从证物袋里拿出一个红色塑料袋,袋子还没打开,阿栋就已经慌了神。 “我们接到证人举报,说你涉嫌吸食毒|品,这东西是在你家搜出来的,唠唠吧,这东西怎么回事?” 阿栋佝着背瑟瑟发抖,慌忙的声音听着还有几分哭腔:“我想要戒的,可、可我真的忍不住。警官,请你们相信我,我真的努力过了,我再也不敢了。” 任凭后座哭闹,坐在副驾驶回消息的陆销头都不抬一下,在禁毒支队工作的这几年,他处理最多的就是吸|毒|贩|毒。那些人要么说自己是被骗的、被逼的,要么就说自己想过要戒,但实在太痛苦了,在意识不清时不小心复吸了。 第21章 问他们吸|毒的原因,一个个跟上歌唱综艺似的,诉说自己以往的不幸,可再多不幸都不是他们堕落到去碰毒的原因。 陆销将自己对学校的疑虑发给曹琰,而后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距离48小时已经剩下不到半天了,他没时间继续听阿栋顾左右而言他。 “知道他是谁吗?”陆销拿出钱德隆的照片递给阿栋。 阿栋一眼就认出照片上的人,却矢口否认:“不、不认识。” 陆销微微皱眉,指了指高小柏手里的物证,“我们在你家里搜到针头、瓶子和白货够你蹲的了,是配合警方,争取立功减刑,还是下半辈子都在里头做天堂伞,给你一分钟想清楚。” 阿栋惊恐地瞪大眼睛,企图否认这些东西的存在,“不,这些都是别人暂存在我那儿的,不是我的!” “开始计时,你还有四十秒。” “我没有,不是我!”阿栋不停抵赖着,但躁动难定的双腿暴露了他此刻的害怕。 “十、九、八……” 阿栋:“我不想坐牢……” 陆销不受干扰地继续倒数:“五、四、三……” 高小柏和另一名警员已然准备好手铐,等到倒计时一结束,就把人带回禁毒支队。 “我说!他是隆哥,我知道他!”阿栋双手扒在前方座椅上,要不是警员眼疾手快把人摁住,他或许要窜到前排说。 阿栋急声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我都配合,我不要下半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 陆销冷哼一声,将之前没收的手机还给了阿栋,“打个电话。” 逍遥宫的棋牌室内,正打着麻将的吴六听到手机铃声响起,看清是谁打来的以后直接挂断,可手机执着地响了一次又一次,似乎非要打到他接听为止。 他破口骂了几句,不耐烦地接听:“你他妈活腻了是吧,再敢烦老子,老子把你手打断。” 他刚要挂断电话,就听电话那头传来即将窒息的声音,这才有了几分兴趣,“你怎么了?” “六哥……我求你帮帮我。” 吴六霎时警惕心大作,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怎么了?” “六哥,我……我想找你买点猪肉,手里没货了,我……我……。” 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弱,话筒对面的挣扎声不断,听着像是拿头撞墙的声音。得知对方的意图后,原本站起戒备的吴六慢悠悠地坐下,意会道:“你还真是李威的狗腿子,他一进去你就没钱没货了吧。” “求求六哥了,卖我一点……一点也行。” 话筒那头的声音因过于痛苦而不停颤抖,可怪异的是,对方刚才还在哭求,过去没几秒就开始大笑,悲喜无常。 可在吴六这些瘾|君子看来,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了,他撇了撇嘴,想着现在市内查得越来越紧了,钱也不太好赚了。现在李威进去蹲了,如果他能找机会吞了李威的片区,或许能捞上一笔。 于是他回道:“知道了,地点等会发你。” 电话被挂断的干脆利落,阿栋深吸了一口气调整情绪,重新坐回位置,将手机还给了身边的警察,再对前排的警察老实道:“警官,我按照您说的做了。” 陆销瞧了一眼后视镜,笑了笑,“装得不错,很有经验。” 阿栋怯怯低头不敢言。 “副队,对方的短信过来了。”高小柏打开了阿栋的手机,看到刚发来的短信时愣了愣,旋即连忙递到前排,“副队你看。” 陆销看到屏幕上的短信内容后也惑然蹙眉,回首对阿栋问道:“这短信是什么意思?” 黄钰钰的聊天记录里也有这样全是英文字母的乱码,警方一直尝试破译却没有头绪,看来这是毒|贩团伙之间的黑话。 阿栋双手接过警察递来的手机,将短信内容粘贴到手机便签上,简单编辑之后,将手机拉到一臂远,眯着眼端详,慢声说:“地点是晚、上、7、点、莱、悦、旅、馆、6、0、1。”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陆销问。 看完短信,阿栋重新睁开眼,老老实实地解释道:“看发送的时间,比如刚才短信发过来时是23分,就把这些字母以23为一行,然后看第一个字母是u,就找到里头的所有u,拼起来就是字。” 陆销恍然大悟,迅即将这个线索告知负责破译的技侦同事,解开这个谜题,或许他们就能离真相更进一步。 阿栋不清楚警方为什么突然这么惊讶,他摁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不敢多问。 短时间内应该是等不到技侦回复,陆销将手机熄屏,斟酌了片刻后,再一次回身对阿栋说:“这场戏还没演完,你和我们走一趟。” *** 接近晚上七点,旅店客人不少,小情侣手挽着手进来开房,一路上有说有笑。 旅店的前台认真核对客人信息后,微笑着递上房卡,瞧见保洁人员推着车刚下来,于是招手示意让他把门口也打扫一下,刚才有个醉酒的客人吐了一地。 醉醺醺的男子倚靠在旁边沙发上,他的朋友一边骂着,一边把人拖上楼休息。 今夜的旅馆和平时没有差别,可但阿栋按照短信内容抵达时,旅店内的所有人都暗暗瞧了一眼。 负责拖着“醉汉”的陆销将人扶到了603房间,随时注意隔壁601的动静。 可眼看着七点就快到了,吴六还是没出现。 第22章 扮演“醉汉”的警员低喃:“难道目标醒了?” 陆销凝神微思,对耳机那头的阿栋问:“是不是又收到了另一条短信?” 阿栋闻言愕然,因为就在刚才,他的手机的确收到了一条新短信。 第14章 老鼠 “全队注意,老鼠挪窝,豹猫留下看洞,以防回巢,猎鹰迅狼出动,目标北河农贸市场侧门。” “收到,豹猫原地待命!” “猎鹰已出发。” “迅狼已出发。” 高小柏见副队还是靠着墙,没有要出发的意思,遂低声疑问:“副队,我们走吗?” 陆销摇了摇头,继续滑动着手机屏幕。 高小柏这才发现副队一直盯着手机地图看,遂问:“副队,你是怕刚才的地址不是最终交易地点吗?” 陆销轻应了一声,抬首与高小柏说:“我以前和钱德隆打过交道,这家伙狡兔三窟,我们得留个心眼。你带上几人,去这个地方等着。” 他说着,放大屏幕上的地图,将手机面向高小柏。 高小柏当即意会,重重点头:“好,我这就去!” 陆销慢步走到窗边,俯瞰着如人间星辰的满城灯火,决然地快步离开。 虽已是晚上,但白天摊上的鱼腥气并未散去,细细辨认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菜根的涩味。脚步声本不属于这个时候的农贸市场,可它突兀响起了,从农贸市场的大门向平时摊贩用来卸货的侧门靠近。 阿栋瞧着一个人都没有的菜市场,原本只是假装发作的毒|瘾真有些冒头的趋势,他吸了吸鼻子,抱紧自己的双臂蹒跚前行。 好不容易挪到侧门边上,他按照警察说的,故意装出毒|瘾发作要受不了的样子,缩在地上痛苦地发抖,好一阵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可盯着阿栋重新站起,藏在暗处埋伏的陆销却对身边警员低声示意:“随时做好控制野兔的准备。” 毒|品这东西一旦沾上这辈子很难再甩掉,就算靠着坚定意志戒了,只要有一点点诱导就很容易回到老路。因此只要是被警方注意到的吸|毒者,需每隔一段时间接受检查。 阿栋手里的毒品被警察全部没收后,本就有发作迹象,眼下几次的伪装,仿佛加快了他犯毒|瘾的速度,警方需要阿栋积极配合,但也得保证他的安全。 阿栋脚步迟缓地走到停在侧门不远处的一辆三轮车旁,掏出塞了二百块钱的烟盒丢在地上,警惕地向周围环视了一圈后,抱着双臂一瘸一拐地离开。 阿栋才走出北河路,便有一名头戴鸭舌帽的男子快步走来,狐疑地观察四周有没有其他人,确认安全之后才迅速蹿进侧门的小道,捡起地上的烟盒就走。 干缉毒的除了要不怕死,也得学着隐藏,北河路农贸市场的地方不大,却藏着不下十名警察,只要他们不动,毒|贩近乎无法找到他们的身影。 “副队,要动手吗?” 陆销听见耳机里传来警员的询问,他目光如炬地男子离去的背影,呼吸渐沉渐慢,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沉声道:“再等等。” 直到耳机再次有声音传来: “报告副队,拿走烟盒的男子刚才打了一通电话。” “陆副,阿栋的手机刚才收到第三条信息,地点是国际城b号口。” “好。”陆销抬手一挥,直指身形渐远的男子下令,“动手。” “收到。” “猎鹰已将人成功控制。” 听到消息后,陆销等人没有急着庆贺,因为他们知道真正的鱼才刚刚咬钩,他们刚才要是动了,目标人物一定会提前离开。 陆销不作停留,招手示意警员立即上车,并安排他们的人伪装成司机开车送阿栋前往国际城。 “司机”警员抬眼向后视镜瞧了一眼,察觉阿栋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暗暗留了心眼。 今天是周五,国际城前的小广场人流量不少,伴着有节奏感的音乐,玩轮滑的小孩摆动双臂,恣意地在阻碍之前穿行,家长们围在护栏外拍手叫好,不远处的沙滩小乐园里,年纪小些的孩子也玩得乐此不疲,大人自有大人的去处,吵闹的乐声响彻广场的角落,叔叔阿姨踩着鼓点跳着舞,看架势是要盖过在场所有人的声量。 一名外卖员骑车经过,将车停在了商场b口外围的店铺门口,等着商家出餐,时不时催促上几句:“老板能快点吗,我这单要超时了。” “快了快了,别催!越催做越慢。”老板不耐烦地往门口的外卖员瞪了一眼。 他余光瞥见熟悉的出租车在商场外停下,手里的铲子突然敲了锅沿两下。 坐在外卖车上伪装成外卖员的陆销悄然通过后视镜看向商场门口的情形,见阿栋下车后颤颤巍巍地向b口走来,嘴唇已然发紫,显然到了崩溃边缘。 阿栋漫无目的地在b口附近转悠,心跳的越来越快,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得朦胧玄乎。他想逃,可也知道周围全是警察,他逃不掉的,就算不被警察带走,他这辈子也都要和毒|品捆在一起。 蓦然,一个身影从商场里走出来,疾步向阿栋靠近,对方身着黑衣黑裤又戴着帽子,在人群中很不起眼,可陆销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对方。 在黑衣男子将一个小袋子塞进阿栋手里的瞬间,随着一声电动车的车笛声响起,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铐住了他的双手。 第23章 “警察,需要你配合调查。”高小柏和另一名便衣稍拉开外套,出示了他们的警官证。 他们早就带人在附近蹲点,因为陆副队猜到真正的卖家应该也在暗中观察情况,所以对方的位置应当在农贸市场五公里内,并且人流量较多、方便混淆视听的地方。 阿栋紧攥着手里的“药片”,双眼发烫得近乎要爆掉,心里不断有声音让他把东西吃下去,只要吃下去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而此时突然有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入眼的是身穿外卖员黄衣的陆警官,霎时扼住了贪念。 “吃下它,你或许会感到短暂的舒服和愉悦,但你这一辈子都是它的奴隶。”陆销接过了阿栋手里的毒|品,拿出手铐限制了对方的自由。 考虑到不远处还有小孩在,他旋即脱下外套盖住手铐,将人带上停在商场不远的警车。 猝然,来电铃声在路边其中一辆警车内响起,他们出任务时手机得静音甚至关机,那么现在接到来电的人会是谁? 警车内警员齐齐转头看向刚被抓的黑衣男子,只见他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两个字——隆哥。 第15章 泳池 夜晚是商业街最热闹的时候,尤其是街尾的逍遥宫娱乐会所,灯红酒绿的光彩近乎要将暮色点亮。 两辆黑色轿车一前一后驶入商业街,缓缓停在会所门口。候在门口的服务员见车上下来的是什么人后,立即笑脸相迎:“六哥来了!” 吴六应了一声,慢步向会所内走去。 服务员见吴六后头还跟着两个人,疑心地惑然凑上前问:“六哥,他俩是?” 吴六僵着脸介绍道:“我的表哥和表弟,过来投奔我,想跟着隆哥混口饭吃。我正好要过来买点小吃,就把他俩带上了。” 刚才被警察抓上车后没多久,隆哥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问他现在在哪儿。他原本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隆哥,条子已经发现他的事,一个人突然钻上车,给他看了一张纸条: “吴昆,警方已知悉你女儿现居何处。” 禁毒支队得知钱德隆手头有新货是最近一个月的事,可对此人的监视,警方已经持续了七年多。钱德隆手段狡诈,脏活都让小弟来干,这些年警方抓了不少他的人,可这些人均不承认与钱德隆有关,其忠心程度大大引起了警方的怀疑。 于是陆销根据警方同步监视的钱德隆团伙其他人继续调查,发现凡是受钱德隆器重的手下,其家人都有缺失。 陆销花了大把时间跟踪和铺设,终于查到其中几人家属的位置,眼前这个吴六的家人就在当中。 在先前的多次尝试无果后,陆销就明白直接针对钱德隆恐怕无法达成期望,所以警方控制住李威,其实是为了放出鱼线,先诱出与其在贩|毒团伙中地位相当的人,再顺势和钱德隆交手。 只是黄钰钰的案子事发突然,提前了他们的行动。 警方会在对钱德隆展开缉捕行动的同时,尽力救出被监视的小弟家属,而交换条件就是吴六要配合警方今晚的行动,掩护陆销和高小柏进入逍遥宫收集证据。 在陆销的身影融入霓虹之中后,禁毒支队队长杨庚集结所有人手,与迅速赶来的特警武警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整个逍遥宫。 陆销斜瞥着周围场景,他们跟着吴六绕开热闹的舞池,从卡座区经过,在监控视野薄弱的角落,扫见有人掌心捧着什么,在鼻尖吸了一口,而后此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异常兴奋,双目失了焦距,宛若行尸走肉一般伴着乐声乱舞。 他们紧接着穿过一间间ktv包房,越往里走听到的声音越是嘈杂,吵嚷声辨不清其中内容,仿佛说话的人只是想说话,并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或者此时的他们已经没有能力进行思考。 吴六带着两人向通道深处的电梯靠近,进入电梯前,陆销默不作声地往垃圾桶里丢了个东西,再跟上吴六一路下到负二层,电梯门一打开就有人拿着金属探测仪过来搜身。 见打手上上下下搜了一遍又一遍,吴六蹙眉不耐烦地骂道:“差不多得了,要不我脱了裤子让你俩查个够?” 打手不敢冒犯,可他们也不能懈怠,只好赔笑:“六哥,不是咱刁难您,是您今儿带了外人来,隆哥吩咐了,得仔细查。” 吴六嗤声,但得知是隆哥的意思,再不甘愿也得配合,于是指着后头的两人:“那你们查他俩呗,仔细查,尽管查!我吴六跟着隆哥多少年了,有做过一件对不起隆哥的事儿吗?” 陆销看得很清楚,吴六这么说除了证明清白外,也是考虑到他和高小柏万一被查出点什么,他能马上撇清关系,但他们俩现在身上的确什么都没有。 打手们不敢遗漏,顶着压力仔细检查了两人的衣服,确定没有问题才放行。 吴六奋力推开两扇雕花镶金大门,阔步向里走去,荡漾不定的水面映出岸边三人前行的身影。 陆销低垂着头,匆忙扫了一眼水面上倒映着自己此时的红色假发、蓝色宽大t恤和黑色收口紧身裤,以及身上叮铃当啷作响的劣质银饰。为了隐藏样貌,队里的女警特意给他化了妆,现下他和高小柏就像是要拎着水泥去村头拍小视频的俩精神小伙。 陆销对现在的自己感到无语,行动间隐约闻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刺鼻气味,他目光掠过游泳池,定格在了坐在岸边喝酒的钱德隆身上。 第24章 与此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他。 钱德隆凝视着紧随吴六过来的两人,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那个个高的,可仔细回想又记不太清。 吴六紧张得咽了口水,上前一步挡住隆哥的视线,强忍着颤抖说:“隆哥,我今晚卖了两批货,手里的东西不多了,明天还得给范老板送点小吃,今晚想找您再买点儿。” 钱德隆的眉头往下压了压,闷声问:“你的事都和他们说了?” 吴六连忙解释:“哪儿敢啊!他们只知道我在您手底下做事,能挣大钱。” “不是警察吧。”钱德隆冷眼看着吴六,“我会去查他们底细的,要是让我知道他俩是警察,就把你女儿卖到境外去,你知道坐黑船出去的女人会是什么下场。” 吴六听闻,当即吓软了双腿,跌坐在地上指着陆销和高小柏两人高声:“他们……他们是警察!” “草。”陆销骂了一声,抬脚踹开朝他们冲来的打手,抓住对方握刀的右手侧翻将人甩进水中,瞧着波动不断的水面,霍然间意会了什么。 他的动作极快,上一秒还掐着一人的脖颈,下一秒侧腿踢开袭来的长刀,紧接着抓住一人往水里摁。 “不许动,警察!”杨庚带人及时破门闯入,将游泳馆的人团团围住。 正对着警察的枪口,钱德隆除了伊始的惊讶外,便无太多慌乱,笑看着来人问:“各位警官这是什么意思?” 杨庚上前,“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警方怀疑逍遥宫内有人聚众吸|毒,派出警员暗访后,认为此地确有犯罪行为,希望钱老板配合调查。” 按照他们的计划,陆销别一个针孔摄像头在身上,在下楼前丢进垃圾桶。警方进入会所搜查时,顺利找到了摄像头,里头记录着会所里多人吸|毒的视频,钱德隆想狡辩也没用。 打手紧忙送来的消息也告知了钱德隆眼下情况,他反倒不紧不慢地摊开手表示:“这是客人的问题,我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警官,你们禁毒隔三差五来我们这儿检查,我们会所门口禁毒宣传也都贴的好好的,还不够配合吗?” “那麻烦再配合一点,让我们仔细查清楚。”杨庚凝睇着钱德隆,步步逼近。 钱德隆既对警察的要求感到愤怒,又得摆出一副良好市民的模样,假笑着说:“当然,各位自便。” 杨庚向泳池边的陆销投去目光,“你看着点。” 陆销顿首,沉思地凝视着逐渐平静的泳池,又暗暗观察着包围中的钱德隆。 原本吵闹的娱乐会所此时向夜晚归还了寂静,禁毒支队带着警犬搜查了逍遥宫所有角落,可除了酒吧卡座和ktv包厢,再也找不到毒|品的踪迹。 瞧见警察失望的神情,钱德隆脸上的笑容愈发肆意,舒坦地靠着躺椅悠悠说道:“看来要让警察同志们白走一趟了。” “不白走。”陆销蹲在泳池边,伸手拨了拨池中水,修长的手指轻轻捻搓,嘴角勾起微笑,而后指定几名水性好的警员,“你们戴上眼罩下水。”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钱德隆的表情瞬时大变。陆销却慢悠悠地走到钱德隆跟前,笑问:“隆哥想知道我是怎么猜到东西藏在水里的吗?” 陆销说着,闻了闻指尖残留的水渍,“我进来就闻到一股子浓浓的消毒水味儿,把人丢进水里以后,激起的泡沫不少还一直不散。那会儿我就觉得奇怪,隆哥你挣了这么多钱,不至于连泳池水都换不起吧。除非,这个泳池根本换不了水。” 陆销刚才蹲岸边用手试了一下,这水就是肉眼看着干净,其实水质已经开始发黏发稠,显然是很久没换过水了。 加之看到杨队提到要检查时,钱德隆丝毫不紧张,见到他们搜查回来,此人也并不觉得意外,看来就算逍遥宫里真的有毒|品藏匿也不在外头,应该就在钱德隆目之所及的地方,还是一个缉毒犬都难以发现的地方。 警员憋气潜入水下,四处敲击着泳池的换水挡板,忽然有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在水中奋力将挡板拆掉,眼见水底下沉着几个箱子。 几人合力将箱子抬上岸,发现箱子是密闭的防水箱,打开后,里头放着十几包干燥剂,而压在干燥剂底下的,就是白色粉末与可疑药片,“找到了,水里还有箱子!” 随着被抬上岸的箱子越来越多,箱中藏匿着的罪恶终得暴露眼前,拷在钱德隆腕上的手铐为禁毒支队长达七年的长跑赢取了短暂的喘息。 第16章 时间 “上车。”陆销没给钱德隆负隅顽抗的机会,带出会所后强行把人塞进警车内。 他正准备上车一道回禁毒支队讯问细节,忽听警员正呼唤自己:“副队,您的电话响了,是曹队打来的。” 为避免暴露的风险,陆销进入会所时压根没带自己的手机,这会儿听说曹队找自己有事,他旋即上步接过电话,点击接听:“喂,曹队。” “终于通了,刚才有任务?” 陆销:“嗯,刚结束,我们抓到了钱德隆。” “太好了!”曹琰的话语声调上扬,充斥着欢喜,不过他很快就沉下了心来,说明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缘由,“陆副队,根据你下午发来的解译办法,我们分析了死者聊天记录的乱码,最终得到的是一共32个数字,我们推测这代表着某天的时间。对比发现,代表月份的数字与黄钰钰没有回寝室的四天一致。” 第25章 “代表月份的数字?那么另外一半的数字呢?”陆销低喃着,凝思后问道,“是时间吗?” “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会是什么的时间?”陆销呼吸一滞,似乎是留意到了思绪中的可疑一缕,可当他想要抓住线索,又难以捕捉。 他垂眸在脑海中回溯着先前看到过的证物,药片、体重秤、现场的拖拽痕迹、被人为破坏的监控…… “监控?”陆销刹那间想到了什么,揣测问道,“这些时间会不会和大巴车有关?” 电话那头传来小柯警官的赞叹声:“陆副队反应得好快!” 曹琰表以肯定地应了一声,他接下来的话也算是坐实了陆销的猜测: “前往郊外的大巴需要前往汽车站乘坐,因此我们查了当天的大巴发车表,发现时间真的能对上。于是我们调取该时间段的汽车站监控录像,果然找到黄钰钰出现的画面。除此之外,还有一名男性与她同行。” “四次都是同一个人?”陆销疑问。 曹琰回答:“是。” 陆销余光扫见一直有路人打量着自己,正疑惑着其中缘由,惊觉自己还带着红色假发,连忙摘了下来,一起的还有身上奇形怪状的戒指项链。 曹琰听着电话那头叮叮当当的声响,纳闷地问了句:“什么声音?” “没什么,不重要,都是为了工作。”陆销用颈侧夹着手机,把东西都收好,或许下次还有用到的机会,也能省一笔钱,他继续追问汽车站的事,“查到同行男性的身份了吗?” “查到了,江林大学化学系大四学生,名叫廖捷。问过他们系的辅导员,廖捷在校期间成绩优秀,每年都能拿到奖学金,还得过几次市三好。他们系下个月初就要毕业了,廖捷将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致辞。” 陆销抿了抿唇,心中不解,黄钰钰和这个叫廖捷的,一个大二一个即将毕业,况且参考黄钰钰的关系网画像,此人的社交圈很小,并且不善于交际,是如何认识到廖捷这个化学系的? 他思考的时候总喜欢低垂着头,因此能发现有一双脚走到了自己面前,他抬头看去,见走来的人是杨庚,遂道:“杨队。” 杨庚看了一眼时间,扭头示意旁边的警车,向陆销提议了自己的计划:“钱德隆肯定还有上线,这个案子时间紧迫,我们分头行动,你继续配合曹队,跟进黄钰钰的案子,查清楚她携带的毒|品是从哪儿来的。至于钱德隆这边,队里会负责审问。一有发现,互通有无。” “好!” 陆销颔首表示同意,距离局长限定的48小时所剩无几了,况且钱德隆被抓,一定会惊扰躲在暗处的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得知曹琰正带人前往江林大学调查学生廖捷,陆销便也带上几人赶往大学,他们抵达时,听宿管说还有一个小时就要门禁了,于是加快脚步找到廖捷的宿舍,发现曹队他们已经到达有一会儿了。 “陆副队。”小柯第一时间发现陆销的道来,闪着眸光挥手招呼。 陆销礼貌地微笑着走进寝室,刚站定就听到一名男生诉苦。 “警察叔叔,你们能别揪着我们问了吗?廖捷的确很经常夜不归宿,但人家去哪儿了、干什么,我们哪儿有权利过问啊。”其中一名男生无辜地耸了耸肩。 他对面床位的男生也附和道:“就是,都成年了,他上哪儿去我们管不着。” 被叫“叔叔”的警员无奈地在心中呐喊,为什么总有人管男警察叫叔叔,管女警察叫姐姐,这不公平! 但这些都止步于心理,他面上依旧镇定,认真地做着记录,询问道:“最近一次见到廖捷是什么时候?在哪儿?” 三名室友想了想,对视低问:“是大前天吗?出了实验室就没再见过他了。” “我见过,他让我帮忙等个午饭,我俩一起在宿舍吃的,后来我睡午觉去了,起来他就不见了。” “我一天都在图书馆里准备考研,更没见过了。” 最后三人得出结论,廖捷应该是大前天的下午以后就不知去向了。 “是周三的下午吗?”警员再次确认,见其中两名见过廖捷的室友点头确认后,抬头望向队长颔首。 陆销心算时间,廖捷和黄钰钰似乎是同一天失踪的。 警员期望三名室友能帮个忙,给廖捷打通电话询问,但三人都尝试过了,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我可以记一下廖捷的电话号码吗?”警员说着,向一名室友伸出手。 陆销注意到在警员伸手的那一刻,三人表现出明显的抵触,低头避开视线的行为令他们看起来有些许慌乱? “曹队,廖捷的手机电脑都不在宿舍。”现勘警员上前汇报道。 毕竟这些人即将毕业,东西都被寄回家了也有可能,但廖捷跟着黄钰钰去远郊还要随身带着电脑吗? 陆销凝眉,在警员明确廖捷的电脑不在宿舍后,这三名室友的表情都有很明显的转变,看起来放松了很多。 不对,这三人不对劲,他们一定对警察隐瞒了什么。可是廖捷的电脑里又藏着什么呢? 第17章 删除 陆销估摸着廖捷的那三名室友一时半会儿问不出什么,就带人上学校保卫处转转,想再仔细问问情况。 第26章 他们进门才发现刑侦支队的人也在,似乎也是刚过来。 “你好,我们想再看一下监控。”警员小柯出示了证件,扫见门口有熟悉的人,遂转头看去,发现来人是陆销,笑眼招手道,“咦,陆副队你也来了!” 保安一听是来查监控的,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怎么又要查?” 陆销眉头微挑,凝视着保安的神情,心中略有猜测。 小柯挪步靠近陆销,小声说:“陆副队,我们昨天来调过黄钰钰离开学校的录像,她是我们发现尸体的前一天下午1点23分独自离开学校的,这个时间点就是乱码数字的半个小时前。” 保安坐在监控显示屏前的椅子上,迟迟没有起身,干笑了两声提议道:“警官,学校监控太多了,比较复杂,不如你们直接说看哪一块的,我给你们调出来,更方便一些不是?” 陆销注视着保安的目光越发疑惑,下午黄钰钰的爷爷在校门口被围观时,这些保安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现下却又关心起警方的办事效率了? 他冷声笑了笑:“这么复杂啊,那我把技侦叫来,总不能增加你们的工作量吧。” 保安霎时脸色发青,对方这话说得好听,却实打实地在拒绝保卫处插手。他恍然想起刚才说话的警察就是下午校门口见到的那位,这人态度客气,脸上也带着笑,可他说的话总让人觉得胆寒,就像一条吐着蛇信子的大蟒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他不敢再继续坐着,连忙起身让位置,默默站到一边去。 刑侦支队离这儿不算太远,不消多时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疾跑声,而后便见协助本案的技侦警员抱着电脑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他累得靠在墙边,“陆……陆副队。” “辛苦你跑一趟了。”陆销的手搭着显示屏前的椅子,歪了歪头说,“坐这儿歇会。” 技侦警员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调整好状态后,迅速打开主控电脑查阅。 趁着技侦调看监控的时间,小柯低声对陆销问道:“陆副队叫小林过来,是发现了什么吗?” 学校监控只是多,其实并不复杂,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难事,可陆副队却把技侦叫过来了,一定是有什么想法。 陆销不急言,扬了扬下巴,示意再看看情况。 “找到了。”技侦警员拉动时间条,鼠标圈出画面中的一名男生,“是他吧。” 陆销颔首确认,瞥见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周三下午的一点半,只比黄钰钰晚了几分钟出门。 “黄钰钰没回来,那廖捷去哪儿了?你查查廖捷在周三之后有没有再回来过,主要看校门口和宿舍区门口。” 技侦警员当即框选了廖捷的外貌特征,在两处必经路段检索。 可是这两个地方每天经过的学生也很多,虽然陆副队和小柯他们也在帮忙找,但看久了还是容易头晕眼花。 技侦警员看得眼睛发酸,于是用力闭眼后再睁开,倏地瞄到了一个身影,旋即惊异地上半身前倾了一些,眯眼细瞧着,确认无误后表示:“这儿!廖捷今天下午两点的时候出现在校门口了,但好像看着像是接了一通电话后又离开了。” “接了个电话?”陆销轻声念叨着,低眉就发现自己的手机有来电显示,是杨庚打来的。 对钱德隆的审讯这么快就结束了? 陆销微俯对技侦警员低语:“麻烦查一查监控是否完整,有没有被删掉或移除的痕迹。” 技侦警员暗暗瞟了一眼角落里的保安,迅即明白了陆销的意思,点头应声:“好。” 陆销快步走出保卫处,来到一处角落,环视四周无人后,接听电话:“喂,杨队,嫌疑人的审问结果出来了吗?” “嗯……”电话那头杨庚的声音显得有些迟疑,“我们在钱德隆的箱子里找到了你说的那种药片,送去比对后确认和刑侦提供的样本一致。证据摆在眼前,钱德隆承认黄钰钰的确找他买过‘药’,但是黄钰钰主动买的,他不承认自己存在诱导和逼迫行为。” 这二者之间存在着区别,一个是“贩卖|毒|品罪”,而另一个就要再加上“引诱、教唆、欺骗他人吸|毒罪”。眼下钱德隆拒不承认,很有可能是知道警方还未掌握他与黄钰钰之间交易的证据。 陆销:“上线呢,他愿意说吗?” 杨庚叹气:“又是以往那套,说自己律师很快就回来,在律师到达之前,他什么都不说。” 陆销寻思着钱德隆大概会找个小弟顶罪,说东西都是别人藏的,自己并不清楚。 他遥望着不见边际的黑夜,即使今晚无月,也无丝毫退意,正声立言:“就是不说,我也一定会查下去。” 在钱德隆身上花的时间,他一分一秒没觉得浪费。不管是他还是其他缉毒警,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只要在这个岗位上待一天,都会选择继续往前走。 “我们的人刚才去钱德隆家中搜查,目前的现勘进展不太理想。小柏手头任务刚刚结束,说要过去找你,我让他顺路带了几张现场照片,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好,有线索互通有无。” “互通有无。” 陆销刚挂断电话回保卫处,就见小柯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向他招手,遂大步走去,问:“有发现?” 小柯急急点头:“嗯!小林说教学楼监控有多处被删除的痕迹,正在恢复记录。” 第27章 陆销对此并不觉得意外,朝里望了望,“我开始好奇他们都删掉什么了。” 他刚进房间,就注意到保安手背在身后,眼睛一个劲儿地往斜下方瞅,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做什么。 保安正准备将编辑好的短信发出去,突然有人拿走了他藏在身后的手机,他惊慌得躲了两步,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然到警察手里了。 陆销转手将手机交给小柯,“要是真查出点什么,这都是证据,存好了。” 第18章 呐喊 “是!”小柯当即拍照取证,一板一眼地对保安教育道,“警方办案不能外泄,不知道吗?你这是要发给谁?” “是……是保、保卫处处长。”保安缩在墙角,害怕得手脚冰凉。 小柯察觉到了几分猫腻,问道:“你要叫领导过来,光明正大地打电话不就好了,偷偷摸摸地发消息是几个意思?” 保安愕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张了张嘴想解释,但还是没有说什么,低下头回避警察的眼神。 陆销来到技侦警员身后,询问:“能找得回来吗?” “找回来是不难,就是被删的有点多。”技侦见恢复的进度条还没有走完,就点开一个已经复原的查看。 “嗯?怎么是对着厕所的?”他纳闷道。 他的话音落下,便见视频中有名女生慌慌张张地从厕所出来,时不时地向后看,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而在场的警员几乎同时认出屏幕上的女生就是本案的死者,黄钰钰。 “教学楼,慌慌张张地跑走。”陆销微微敛目,他好像在哪儿听到过这个描述。 他沉思良久,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声音,是张昕,黄钰钰的辅导员,她之前做笔录的时候提到过这件事。 技侦警员见这段被删掉的视频仍在继续,便加快了播放速度,兀然见一名男生从女厕所里出来,朝着黄钰钰跑走的方向看了有一会才走。 “陆副队,这……他不是……”警员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陆销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因为此刻的显示屏上,正映着廖捷的脸。 而在所有被删除的片段恢复后,众人惊诧发现黄钰钰并不是个例,与她遭遇相同的还有另外两名女生,在她们离开后,都能看见廖捷鬼鬼祟祟地从厕所出来的画面。 “什么情况?”一名四十岁中年男子快步走近保卫处,这人警方之前打过照面,是江林大学保卫处的处长,巩山。 保安闻声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立马就从角落出来,站到巩山身后说:“巩哥,警方来查廖捷的监控。” 陆销耳朵尖得很,清楚听到了两人的碎碎念,遂轻呵笑了一声,“看来不止警方关注廖捷,学校保卫处对这个人也很熟啊。” 保安慌张地倒吸一口冷气,懊悔自己又说错话了。 巩山当即剜了一眼说话不合时宜的保安,主动解释道:“不是的,因为这位廖同学经常获奖,前几天又看他上台排练毕业典礼致辞,所以记得这个名字。” 可当他看到显示屏上正在播放的是自己亲手删除的监控片段时,脸色陡然变化,转过头瞪着躲在自己背后的保安,企图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保安无辜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是他们自己发现的。” 巩山暗道不好,回身就见一名警察站在了自己对面,正冷眼审视着自己。 陆销忖量着巩山,慢步逼近,“我们刚才调取了除黄钰钰以外,另外两名女生的信息。一名女生上个月因个人原因选择退学,而另一名在两月前突然失踪,至今杳无音讯。” 巩山呼吸渐急,双手因慌乱一会交叠握紧,一会理理扣子,一会抓住衣摆,却在开口后,两只手定在了一处,“对于郑同学的退学,校方也深感遗憾,至于失踪的陈同学……校方试图寻找过,但一直没有结果,所以……但我们没有放弃,还在努力当中。” 陆销留意着巩山双手的目光意味深长,通常一个人情绪激动时说话,手部有动作是正常的,而当他们的动作变得局促,双手固定着一动不动,那么他们此刻的注意力就全在自己的话术上了,如此说出的话反而不可信。 “好的,谢谢你。”小柯挂断电话走来,表情严肃地说道,“刚才给指挥中心打电话确认过了,关于陈晓艳同学的失踪,警方没有接到过校方报案,其父母曾报警求助,却在当天下午主动取消了立案。你刚才也说了,陈同学至今下落不明,那么她的父母为什么主动取消?还有,她的失踪和你们删掉的这几段监控究竟有没有关系!” 巩山回避警方的目光,“这就要问她的父母了,校方有想过要找的……” “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陆销微笑着,“保卫处删掉了有关本案死者的重要线索,警方大可以认为你们涉嫌妨碍司法机关公务,带你们回去好好谈谈。要是让我们找到校方中的某个人与失踪女同学的父母有利益往来,把你刚才的那些话递交给检察官,他们会怎么看呢?” 巩山连忙闭上嘴,亏心得视线逐渐低下。 “是……学校要求我们删掉这些录像的!”保安主动交代。 巩山下意识想阻止,但也知道继续狡辩,只会让自己牵扯到更多麻烦,于是坦言:“学校下个月就要召开高校交流会,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校方不想在这个时候把事情闹大,所以就和陈晓艳的父母私下解决的。” 第28章 他看着屏幕上廖捷的脸,神情无奈道:“廖捷成绩优秀,这些年市奖省奖拿了不少,虽说他马上就要毕业,可到交流会的时候,学校准备邀请他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回来演讲,给学校长脸。” “也就是说,他没有任何精神问题,多次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进入女厕所骚扰女生。”小柯因此愤慨,对巩山质问,“因为他是好学生就维护他?那这些女生呢,学校就不管了?” 事实看来,确实如此。 陆销拍了拍小柯的肩膀,暗示他稳定情绪,由他接下去问:“你刚才说的校方,指的是哪些人?除了你,还有什么人知道廖捷骚扰女学生的事?” 他有些想不通,既然廖捷骚扰过死者,死者为何还会选择与此人合作?他们的合作究竟是主观意愿,还是被迫进行? 如果说黄钰钰是被“减肥药”迷惑了才接触到毒|品,那廖捷呢?骚扰和涉|毒之间,存在着什么关系?警方是不是还遗漏了什么线索? 巩山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数:“陈晓艳失踪的48小时后,副校长突然来保卫处调监控,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廖捷偷摸干这事儿了。黄钰钰的事情闹大以后,他们又来这儿让我把视频删掉,还要我们绝对不能外传。我记得那天来的人里有副校长、教务处,还有……哦对,廖捷和黄钰钰的辅导员也来了。” 陆销愈发惑然,如果巩山的话是真的,那张昕就是在清楚黄钰钰生前遭遇的情况下,对警方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这个人又很矛盾,故意提起黄钰钰曾在教学区慌张逃走的事,像是在给警方传递信息。 她到底在这个案子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不对。”技侦警员置否,他指着电脑显示出的视频删除时间,“监控被删是在案发的一个月前。你刚才说黄钰钰的事情闹大,她是不是向你们求助过?” 可回应警方的,是保卫处在场两人的沉默,他们垂下头不作回答,行为却又在回答着什么。 原来在罪恶伊始,曾有一声呐喊求援,却无人应答。 第19章 背影 “关于廖捷骚扰的事还需要再仔细盘问,还需明确这事与本案之间是否有联系。如果没有,就按照骚扰案继续追查下去。” 曹队说要查查廖捷的社交关系网,眼下这儿就属身为禁毒支队副队长的陆销最有话语权,加上他又是刑侦支队的前辈,在场几名警员皆是认真地听着他的嘱咐。 “副队。” 陆销听到门口方向传来熟悉的声音,遂对小柯他们说:“你们继续问,我出去一趟。” “嗯!陆副队您忙。”小柯几人态度很是礼貌,目送着陆销离开后,恢复方才的讯问与监控调阅。 陆销出门瞧见高小柏正愁容满面地靠着栏杆,于是问:“杨队告诉我了,搜查情况不太理想。” 警方对钱德隆的监视长达数年,此人却和壁虎断尾一般,总将罪责嫁祸到小弟手上,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为了防止警方发现端倪,他又怎会把赃物放在自己家里? “杨队让我把现场照片带给你看看。”高小柏从兜里掏出一叠装在文件袋里的照片递给陆销,“杨队还说,我们当着钱德隆的面把八箱货抬上来,他就算要请律师,也得继续配合警方查证,一时半会儿走不掉。我们得赶在他离开之前,撬开他的嘴。” “嗯。”陆销微微颔首,低眉一张张翻看着现场搜查拍摄的照片,正欲翻到下一张时,他猝然顿目,紧凝着照片一角。 他的眸中情绪暗涌,加快翻开相片的速度,似乎是有目的地在寻找着什么。 “副队,你发现什么了?”高小柏对他突然的异样感到疑惑,屏息紧盯着照片,急切地等待着结果。 直到陆销在一叠照片里找到了电视柜的细节图,终得看清楚摆放在电视柜上的相框。 陆销不敢置信地注视着相框里的照片,霎时感到有只无形的手打乱了他的心绪,在慌神之间,连他自己都没察觉手里的力道太大,差点把照片攥皱了。 高小柏不解地细看陆副队手里的照片,见是一张钱德隆的单人照,更加想不明白陆副队这是怎么了。 陆销感到一股气哽在喉头,面色凝重地拿出了口袋里的皮夹,他藏在山林中握|枪伏击48小时不带抖的手此刻却有些许发颤,缓缓拿出了皮夹中已然有些发黄的照片。 这张照片被折过,陆销和另一人的合影被折了起来,露在外面的几个垃圾桶,和一个人的背影。 高小柏下意识认为这是陆销为了隐藏身份,所以才把人像折起来,可只有陆销自己知道,照片里这个看似没有任何意义的背影,是他与季彻唯一一张合照。 陆销再一次将目光投向现场拍摄到的照片,相框里装的的确是钱德隆的单人照,但他身后还站着几个人,虽然只有背影,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背影的主人。 真的是他吗? 陆销的指尖抚过照片一角葱郁,恍然回忆起了那年夏日。 那时他将从公大毕业,仗着人缘还算不错,一个上午就拍了合影,可季彻那小子实在不好相处,况且当时学校里又传了一些他们之间的流言,季彻似乎对他避之不及,他想合影都找不到机会。 后来陆销收拾东西准备搬出宿舍的时候,余光留意到季彻正好下楼丢垃圾,寻思着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于是他随手拽了室友假装合影。 第29章 他一直不敢告诉室友,其实那张照片只拍了室友半张脸,可这样一张拍毁了的照片,被他珍藏了七年。 *** 季彻的伤口刚换了药,趁着缓劲儿的功夫靠在床边休憩,竟没来由的回忆起了旧年。 恍惚间,他好像刚刚结束毕业典礼,走出学校礼堂。 门口的人群又挤又吵,所有人都围着同一个人,他远远瞧着被很多人拉着合影的陆销,心里说不上羡慕,反倒因为在陆销眼里看到了疲惫而感到有些不解。 陆销应该是累了吧,他还是不过去添堵了。当时他是这么想的。 可等他们踏出这个校门,成为一名光荣的警察,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季彻收拾好所有行李,提溜着垃圾袋在宿舍里徘徊了半个小时,终究是顾及到最近学校里的传言,而不敢和陆销走得太近。 季彻刚出宿舍,撞见陆销和他室友抱了几袋行李下楼,低喃:“不拍照片,只道别的话,别人应该不会觉得奇怪吧。” 他纠结了一路,准备丢了垃圾就和陆销说句“再见”,可远远瞧见陆销和他室友正在合照留念,他不好意思打扰,只是遗憾地低头笑了笑,默默转身离去。 季彻想怪夏蝉太吵,没让他和陆销说句“再见”。可或许是缘分使然,让他在市局再一次见到了陆销。而那一次,人群中的陆销望向了他。 身边细碎的声响唤醒了季彻的警惕,他赫然睁眼看向声源,发现是小哑巴端来了午饭。 小哑巴“呜呜”了两声,合手在颈侧歪头一靠。 “没有吵到我。”季彻摇了摇头,“谢谢你,不过我现在能走了,可以出去吃饭的。” 他还不确定nott接下来的计划,必须赶在他们动手之前确认目标,找机会将消息送出去。 小哑巴摆了摆手,又往下压了压,示意季彻好好休息,打手势表示道:“我不会说话,也不认识太多字,他们不给我事情干,闲着也是闲着,照顾你不麻烦的。” 季彻笑着说:“该谢的还是要谢。” 小哑巴这些年对他的帮助早抵过了当年他的救命之情,如果有机会回归警队,届时他定会递上申请,说明小哑巴跟随他来到这里,期间没有参与过制|毒|贩|毒。 等到了那一天,他能给小哑巴找个好去处。 小哑巴憨厚地咧嘴笑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指着外头出声:“呜呜、呜呜。” 他比划了一会,实在不好形容,这才摸口袋掏出纸张写字:“我刚才看见义哥和n在库房门口说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能感觉得出来,季彻好像很在意他们两个,尤其是他们一起说话的时候。 “是吗?”季彻没有表现太多情绪,仿佛自己其实并不在意这两人。 他平静地吃完碗里的饭,将碗还给小哑巴,而后道,“刚才不是很困,现在吃饱了反倒想睡一会,又要麻烦你帮我洗碗了。” 小哑巴摆手示意自己不介意,接过季彻递来的碗,悄步离开了房间。 只是在他离开后不久,本该躺床上休息的季彻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20章 兄长 乌云压低树梢,卷着狂风在林中呼啸,倏地天际的黑幔宛若被刀口划破,紧随的雷霆巨响近乎要将世间震碎。 库房重地鲜有人来,巡逻的打手远远瞧见仓库门口竟伫立着的两人正在谈话,细瞧确认了两人的身份,不敢靠近打扰。 许义仰首望着像是下个没完的雨,心绪也跟着烦躁了许多,“条子好像盯上那个学生了。” nott负手面对着他,问:“之前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许义噤声,而后刻意换了个话题表示:“他们迟早会查到我们头上,nott,你最好早做打算。” nott的眸光映着几分凉意,咬牙沉声地说:“许义,这批货有多重要你不会不知道,那个人要是肯安分点,我不会去招惹他。可现在是他在挑事,带人来砸场子,还偷走了不属于他的东西。如果不是他为了抢功劳,让这批货提前问世,警察不会这么快注意到。” 许义僵着脸说:“闹大了会被条子盯上。” nott呵笑:“你不是只为东家办事吗,明明查到了却瞒着我,难道不是偏心吗?这批货要是被他搞砸了,你觉得东家会放过你和我?” 混沌翻涌的浓云猝然被银索劈开,闪光照亮了nott的浅色瞳孔,令他看起来愈发阴冷,恍若就要露出獠牙,将人的脖子咬断。 许义理解nott的愤怒,也明白如果没有半个多月前的意外,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下去,他们手里的东西绝对能在警察发现之前,悄无声息地打开江林市乃至更多地区的毒|品市场。 现在不仅计划被打乱,还有可能引火上身。可他也明白,nott说的没错,自己要是继续隐瞒,就是偏袒了。 许义叹了一声,说出了一个名字:“是贾忠,有人看见他进出过你兄长的场子。” nott既然知道他是假意效忠,肯定也猜到霍老大在两人身边都安插了人手。 许义还想用“兄长”的情分劝nott大事化小,可nott显然对这两个字嗤之以鼻,不愿退步分毫。 他冷声道:“让你的人查清楚,贾忠下一次找他是什么时候,带上红绳把人处理干净,我要让贾忠彻底安分。” 许义启唇将语,但见nott脸色阴沉,清楚现在不是驳斥的时候,遂紧抿着唇微微颔首。 第30章 大雨不断冲刷着工厂屋顶,发出噼啪响声,眼下虽是夏日,但身上被打湿仍有几分寒意。打手举着伞四周巡查,无人留意到此刻的仓库屋顶正有一人一动不动地趴着。 季彻趁着雷响攀上屋顶,定在原地无惧风雨、岿然如山。雨夜太吵,他听得并不清楚,但还是在两人的交谈中捕捉到了一个名字,贾忠。 *** 陆销和曹琰带人出发去江林大学时还风平浪静的,回来的路上突然开始大雨,下车时一阵疾风还把陆销的雨伞吹折了,纵使他快步跑进警局,还是淋了半湿。 陆销惋惜地看着雨布和骨架分离的伞,仔细盘算之后,确定自己真没法子修好了,才丢进了垃圾桶。 小柯偷偷对高小柏问:“这伞对陆副队来说很珍贵吗?他看起来好遗憾啊。” 高小柏撇了撇嘴,“不,副队只是单纯的比较抠门。” “……” “你们回来了。”接待大厅的警员起身指了指接待室,轻声提醒道,“曹队,您喊来的那个女生看着情绪不高,来的路上连把伞都没撑,小芳带她换了衣服,一直陪着她。” 看到女生失魂落魄地走进警局,说明自己的来由后,他当即以为是被骗了,赶忙打电话给曹队确认,才得知女生与黄钰钰的案子有关。 接待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曹琰打了声招呼才推门走入,见一名女生双手捧着热水,披着值班室里的薄毯,蜷缩在椅子上低着头不说话。 小芳是队里的女警,见队长进门,起身摇了摇头,叹惋道:“小妹妹自打坐下,就一句话也没说。” 她见女孩浑身都湿透了,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看女孩好像还是很冷的样子,默默打开了空调暖气。 曹琰动作轻缓地在女生面前坐下,亲和地问道:“请问你是郑莹莹吗?” 郑莹莹依旧不言语,但微微点头表态。 “警察叔叔叫你过来,是想和你聊聊退学的事。可以告诉我们,你为什么选择退学吗?” 回应曹琰的只有郑莹莹的沉默,她双眼空洞地盯着水杯里的水发呆,从她微微收紧的手指能看出,她不是没听到,而是不想提。 曹琰的语气再放和善些,耐心问道:“莹莹别担心,这里是警局,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向你询问这件事,是因为警察叔叔们最近查到了个案子,可能和你的遭遇有关,所以希望你能帮助我们。” 郑莹莹神色微变,没有吐出只言片语,但皱缩的眉心却吐露出她此刻的痛苦。 陆销轻拍了拍曹琰的肩膀,示意他们出去说话。 曹琰不解地跟着离开了接待室,合上门才问:“怎么了?” “她似乎在怕我们。”陆销隔着门上的玻璃,观察着郑莹莹的神态。 曹琰:“为什么怕我们?我们不会伤害她的。” “一些伤害是无需实际行为的,或许她怕的就是我们无法理解吧。”在陆销的眼中,郑莹莹就像一片飘在冰湖上随时都可能化掉的雪花。 假若他们无法共情,就找个更容易感同身受的人来问。 陆销转头对高小柏说,“小柏,把小竹叫进来吧。” “好!” “哈,副队叫我啊?”一名女警快步走了过来,她齐肩的头发被扎成低马尾垂在背后,挽起的袖子令她更加清爽干练。 看到女警时,曹琰就明白了陆销的打算,认同地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女警,询问:“小姑娘怎么称呼?” 谈竹立正敬礼,自我介绍道:“江林市公安局禁毒支队谈竹,向曹队问好!” “好,很有精神。”曹琰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竹。”在让谈竹进门前,陆销认真提醒道,“你态度温和一些,好好问。如果实在问不出来,我们就再想其他办法。” 在限期内破案是上头下的命令,可他宁愿记过担责,也不想毁掉这片岌岌可危的雪花。 第21章 说谎 接待室内静谧无声,偶尔传出抽纸巾的响动,空调排暖令本就高温的室内更加闷热,可一直陪在旁边的两名女警没有抱怨,默默地擦去额上的汗水,直到被薄毯包裹着的郑莹莹也发了些汗,才关掉了暖气。 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高小柏提起手里的袋子,示意自己的来意。 谈竹起身开门,轻手轻脚地接过外卖,解开带子一一摆在郑莹莹面前,微微俯身说:“你过来之前吃晚饭了吗?我点了热汤面和蛋糕,你稍微吃点吧。别的,等你想说了我们再聊。” 之前曹队给郑莹莹打电话的时候,提过想找她聊聊退学的事,刚才曹队他们进来时,又重复了一遍。如果郑莹莹真的很抗拒表达,她根本不会来。所以谈竹能感觉得到,现在的郑莹莹只是没有安全感,他们需要继续更多的耐心。 郑莹莹迟疑了一会,紧攥着毯子的手松开,伸向面前的汤面,拿起一次性筷子,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她的双目无光亮,看着依旧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是因为廖捷吗?你们会抓住廖捷吗?”郑莹莹突然问。 谈竹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了一眼门外的陆副队,见他点头确认后,适时坦言道:“抛开别的不谈,如果找到廖捷的下落,我们一定会带他回警局接受调查。” 郑莹莹握筷的手猝然攥紧,苦闷的神情中出现了一丝惊讶,问:“所以廖捷不见了?” 第31章 谈竹抿唇颔首,再道:“坦白来说,警方目前正在紧急寻找他的下落,在调取学校监控室时,发现了你的遭遇。莹莹,可以告诉我们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吗?” 郑莹莹低垂着头,目光在逐渐散去热汽的汤面与一旁的蛋糕上流连,闷声问了一句:“是不是我不说,警方就不好查案子了?” 谈竹记得陆副队对她的嘱托,不给当事人施加压力,于是耐心地开解:“莹莹,你的证词的确对警方查案很有帮助,但我们不会逼你的。” 郑莹莹听闻,长叹了一口气,主动拆开了心中的枷锁,“那天我自习到一半去上厕所,察觉到有点不对,低下头查看发现有人拿着手机偷拍我。我赶紧开门想抓住那个偷拍的人,可对方却用照片威胁我,让我不要声张,否则他就把照片发出去。” 她紧咬住下唇,强迫自己稳定情绪,续说:“回去以后,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找学校保卫处举报,可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等我第二次去的时候,他们说辞就变成了厕所门口的监控坏了,没有拍到画面,说我没有证据,让我不要再胡闹了。” “我又找了辅导员,发现有一个女同学进来说她也被人偷拍了,可我和她的辅导员不仅没有帮我们,还让我们以后结伴出行,自己小心一点。为什么啊,明明我们才是受害者……” 说至末尾,郑莹莹委屈得声音哽咽,双手扣抓着自己的手臂,企图用身体的痛苦转移此时的心酸。 女警小芳坐在郑莹莹身边,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不愿看到一个小姑娘这样伤害自己。 谈竹忽听有敲门声,循声望去,见门口的陆副队指了指手机,她当即意会,转过身拿出自己的手机查看,发现陆副队发来了一张被害人的照片。 “你还记得另一名女生的长相吗?”谈竹问。 见郑莹莹回想了一阵,点头表示可以后,谈竹将手机递给她,指着屏幕上的人像,问:“是她吗?” 郑莹莹仔细确认后,回答:“是。” 谈竹:“你们认识吗?” 郑莹莹摇头:“之前不认识,我一直在准备考研,平时没什么社交。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被偷拍之后我就打听过,发现这不是学校里第一次出现□□了。在我们之前,还有一名女同学遭殃,听说事后没多久就失踪了。她的家长来闹过,还在校门口拉横幅,可当天下午他们就主动离开了。时间一久,学校里也没人再提了。” 谈竹:“廖捷后来又再找你吗?” 郑莹莹默了会,“他用照片威胁我,要我陪他出去玩,说只要跟他吃个饭,就会把照片删掉。那个时候我发现没有人愿意帮我,反倒是黄同学说她可以陪我,我有了底气就答应廖捷了。可是廖捷把我带去酒吧,说要请我喝东西。我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就说要上厕所然后偷偷跑了,后来……后来我就退学了。” 她不安地双手攥紧又松开,急切地对警察问道:“我那个时候真的太害怕了,没和黄同学说就逃跑了。她失踪的事我的听说了,是、是因为我造成的吗?” 她本来想退学以后就忘掉这些东西的,可得知黄钰钰出事,警察又要她配合调查,她心里虽然害怕,但想到自己身处困境时,是黄钰钰是唯一一个愿意帮助她的人。她总觉得良心不安,就来警局了。 接待室外旁听着一切的曹琰,猜测道:“看来廖捷不是随机作案,而是专挑社交圈小,经常独行的女孩子下手。他极有可能就是用这种手段控制女孩儿们替他做事。” 陆销垂眸翻看着三名受害女生的照片,默认陷入沉思,从黄钰钰的尸检报告来看,她存在近两个月的吸毒史,添加钱德隆的微信甚至比廖捷骚扰她还要早。 发现厕所骚扰事件之前,陆销怀疑过黄钰钰或许是被迫的,可对比了时间之后,他就对这个想法存疑了。 “曹队!”技侦警员疾跑过来,“廖捷下午在校门口出现过,似乎接了一通电话又离开了。我向电信公司调取了廖捷的通话记录,证实下午的确有人给他打过电话,这是号码。” 曹琰查看号码,念了一遍,总觉得有点眼熟。 “是黄钰钰的辅导员,张昕的。”陆销认出了号码,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吗?一开始她还算配合,可接到了校长电话以后就立马改了口风,急急忙忙地要离开。但她说的那些,明里暗里的和我们之后查到的骚扰事件对上了。” “还有,张昕说黄钰钰没有找过她,但郑莹莹又记得黄钰钰去过辅导员办公室,两人的辅导员还对她们有过叮嘱。”警员小柯适时说道。 “所以张昕在说谎。”陆销再看拨给廖捷的这串号码,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抬腕看了一眼时间,旋即说道,“她可能要对廖捷动手,必须尽快找到她!” 第22章 报警 郑莹莹只吃几口面就抑郁得没了胃口,谈竹将旁边的蛋糕打包好,准备等会让郑莹莹带走,她想着吃点甜食多少能让人心情变好。 “我退学以后就没有再和廖捷联系了,知道的就这样。”郑莹莹声音沉闷地说。 她也不想管廖捷有没有外传她的私密照,要是继续妥协,恐怕她连命都没了。 “好,如果你还能再想起其他的事,可以随时联系我们。”谈竹温声安抚着,而后试探地问道,“妹妹,我可以多问一句吗?” 第32章 郑莹莹抬眸,眼中多有不解,微微点了点头。 “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不选择报警呢?在被威胁的时候觉得害怕,那退学之后呢?”谈竹的声音轻缓,是不希望郑莹莹觉得她在问责。 闻言后,郑莹莹的眼神晦暗,紧抿着唇摇了摇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警局外的红蓝|灯光频闪,在深夜中煞是耀目。随着一声令下,半数值班警员准备出发。 陆销向接待室内的谈竹打手势,暗示她继续陪着郑莹莹,便带着其他警员跟上刑侦支队的车。 陆销大步走出办公室,便见支队门口站着一对夫妻,说来带女儿回去,眉眼间与郑莹莹有些相似,他一回头就见刚才还坐在接待室里的郑莹莹正向门口走来。 谈竹解释:“莹莹刚才接到了她父母的电话,让她现在回家。” “嗯。”陆销应了一声,既然是郑莹莹自己的意愿,他们没理由拦着,而后阔步走向郑莹莹和她父母,询问,“二位是郑莹莹的父母吗,很感谢郑莹莹今晚愿意来警局协助我们,现在很晚了,我让人送你们回去吧。” 郑父一把拉住郑莹莹,将人拽到了自己身后,对陆销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开车来的。” 郑母抓着郑莹莹的手,压低了声音数落:“你是不是和警察说了那些事?都让你不要说了,你偏说!万一这件事传出去,你以后就不好嫁人了。” 她说的这些话,就连在场其他人听了都觉得不舒服,更何况是郑莹莹本人。 陆销的余光见高小柏在车边正向他招手,其他车辆已经出发,就剩他还没上车了。 他理了理思绪,面对着郑莹莹与她的父母,正声说道:“真正应该感到羞愧的,是做出歹行的坏人和没有保护好女孩儿的我们。” 而后他将目光投向郑莹莹,一字一句地缓声说道:“郑莹莹,别人有可能漠视你的求助,但警察不会。” 郑莹莹或许没有直接导致黄钰钰的死亡,但在她的视角里,黄钰钰是陪她涉险的伙伴,她却在险境到来后选择独自逃跑,一走了之,这么多天了连替同伴报警都没想到。 如果不只是黄钰钰,还有其他无辜女孩呢? “我……”郑莹莹语塞,愧疚地低下了头。 她当时真的太害怕了,压根没想起来报警。后来隔着老远观望过,确定黄钰钰安全回来了,她就没有再管这件事,之后她就退学了。 陆销知道郑莹莹时下情绪不稳,没打算继续深究下去,转头嘱意谈竹送三人离开。而后他大步跑向警车边,紧急出发寻找张昕和廖捷的下落。 车窗外的树木快速后退,伸出树影映入车内,却挽留不住疾行的人。 高小柏双手握住方向盘,驶离刑侦支队有段距离后,他适才反应过来,对副驾驶上的陆销问道:“所以副队,你是在怀疑辅导员张昕之前接受盘问的时候半遮半掩,其实是迫于校方的压力,才选择隐瞒事实,她现在准备对廖捷动手了?” “是。”陆销回应。 他们第二次去学校保卫处调看监控后,留下一批警员对保卫处提到的其他校务人员进行问询,却一直联系不上张昕。 据调查,张昕今天并没有提出请假,下午两点在辅导员办公室打了通电话就匆匆离开了。监控只拍到她走到了一处死角,之后就再找不到她的行踪。 现在是深夜三点,13个小时过去了,张昕和廖捷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陆销合理怀疑两人现在的安全。 “可是她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如果决定要报复学校,为什么不直接站出来曝光这件事?”高小柏想不通。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这两个人。”陆销拿起对讲机调频到本次调查小组的内部频道,呼叫技侦警员,“小林,你能不能定位到他们的位置?” 少顷,对讲机传出技侦警员的声音:“查到两人的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最后一次显示的ip地址都在学校。” “小柏,去学校。”陆销说罢,再次拿起对讲机,“曹队?” 曹琰:“六车按照原计划,前往张昕的租房找人。其他人,立即赶往江林大学。” “收到。” 深夜的高校园区仅有几名学生在路上溜达,似乎是打算去网吧玩个通宵,他们看见有警车驶过,惊奇得齐齐转头目送警车离开。 江林大学门口的保安亭内,两名保安昏昏欲睡,隐隐约约看见有光在闪,立即睁眼查看,发现是警车来了,想起保卫处处长都被警察叫去问话了,他们哪儿还敢拦着,赶紧开门放警车进来。 曹琰下车后立即指挥到场警员:“小林,你带人再去查一遍学校监控,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技侦警员颔首:“好。” “小柯、小李,你们分头带人在教学区找,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小程、小周,你们负责去宿舍区搜查。” “收到。”“收到。” 注视着一队又一队的警员跑步散开,陆销却站在原地没动,凝思着沉声道:“廖捷接到电话离开时神志是清醒的,不可能傻愣愣地跟着张昕走,就算他被敲晕,张昕想要拖走一个一米七五的男大学生也很有难度。” 曹琰点头表示赞同:“所以,廖捷有很大概率是主动跟着张昕离开的。” 第33章 “而且张昕让廖捷去的,一定是个连他自己都不觉得奇怪的地方。会是哪儿呢?”陆销凝眉,脑海中不断梳理着两人之间的联系。 他们之间除了黄钰钰,还有其他关联吗? 曹琰眉头压低,亦陷入回想,但眼下时间紧迫,他提议:“边找边想吧!” “好,大家一起找,重点放在学校里的监控死角。”陆销回首对身后禁毒支队的几名警员嘱咐道。 说罢,他启步欲向偏僻地带走去,刚走两步兀然顿足。 陆销似乎想到了什么,旋即喊住曹琰喊声问道:“曹队,教务处主任还在队里接受问询吗?” 曹琰停下脚步,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陆销赶忙拿出对讲机呼叫留在警局的谈竹,“小竹,你马上去找今天晚上被带回警局的教务处主任,要一份毕业典礼的负责人名单,越详细越好。” “好,我马上去!” 陆销紧握着对讲机在校内搜寻,迫切地等待着回应。 “副队,副队在吗?” “我是陆销。” “副队,名单要到了,发你手机上了。” 陆销缓停脚步的间隙掏出了手机,点开谈竹发来的毕业典礼参与人员名单,倏地瞪目蹙眉,“演讲稿由汉语言文学系兼修的,负责人……张昕。” 学校礼堂内寂静晦暗,仅有一盏顶灯亮着,人造的光束在黑夜中犹如毒药,吸引无数人趋之若鹜,可只要细细一瞧,就能发现光途中尽是漂浮着的尘埃。 一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生,仿佛是被光芒刺眼,隐约有苏醒的迹象。 廖捷幽幽转醒,后脑勺传来的疼痛瞬间驱走了他的昏沉,他吃痛地暗骂了一声后缓缓睁眼,又被一抹反光闪到了眼睛。 他在向反光源头看去,见张昕正持刀向他走来。 “你终于醒了。” 第23章 忏悔 尖锐的刀锋衔着寒芒逐步逼近,持刀人背着光,神色晦暗不明,廖捷却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上传出的杀意。 廖捷小腿发颤,奈何双手被捆在背后,只能蹬地不断向后挪,“你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你又为什么要杀了她们?”张昕的怒声极近从紧咬着的牙关挤出,愤恨地紧盯着地上的腌臜。 廖捷的目光看向别处,“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张昕握刀的手攥得更紧:“她们曾向我求助过。”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张昕怒目圆睁,随着声量的拔高,她的神经似乎也被挑起,近乎癫狂地大吼,“真的没关系吗!” 她大步冲上前,手中的刀逼近廖捷,“被你骚扰过的李晓艳失踪,至今下落不明,郑莹莹突然退学,现在黄钰钰也出事了,你却说和你没关系!你到底对她们都做了什么?” 张昕攥着刀柄的手过紧,手腕已有些颤抖,指节也有些发白。 廖捷低眉看了一眼已经抵到脖子上的刀,不屑地呵笑了一声,“现在才来找我,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似被戳中了痛点,张昕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廖捷不知何时解开了手腕上的绳子,在张昕心亏分神之际,一把将其扑倒,趁势夺走了她手里的刀。 局势在顷刻间转变,方才还倒在地上无力反抗的廖捷此刻正踩着张昕的肩膀,把玩着这把水果刀,不禁咋舌讥笑:“以前没觉得,现在才发现黄钰钰是真牛逼,把你们一个个的骗得团团转。” “你什么意思?” 没等张昕问到答案,廖捷忽感心跳加快,体温却骤冷,四肢仿佛正被无数只蚂蚁啃咬,它们将要从伤口爬进血管,将他啃食殆尽。 张昕不知道廖捷这是怎么了,但很清楚自己继续待着一定会有危险,慌忙地躲开想要逃离。 “想走?”廖捷踉踉跄跄地站起,猛冲向张昕,又一次将人扑倒,眼下他没了精力再想其他,只知道面前这个人实在该死。 他握刀抬手,刀尖对准张昕的胸口,意欲奋力扎下。 “砰——” 礼堂大门从外被人一脚踹开,陆销抬枪对准意图行凶的廖捷,冷声喝止:“不许动!” 张昕惊恐地低眼看向停在自己胸前不远的刀尖,在生死的边界,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向外冒。 陆销微微歪头,身后的警员当即意会,持枪冲向礼堂的舞台,将台上的两人团团围住。 “你们已经被警方包围,把刀放下。” 廖捷在看到警察到来后就清楚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本就强撑着的躯体瞬间脱力,倒在地上不受控制地蜷缩颤抖着,他逐渐失焦的双眼望着不远处,那是原本为他准备的优秀毕业生演讲台。 当警笛声再一次响起时,晨光如帛披散大地。 张昕被警察铐走时,整个人像是丢了魂魄似的,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被带到警局审讯室后,她的视线定格在腕上的手铐,笑容苦涩非常。 “李晓艳出事后,她父母来闹过,据说校长偷偷塞了钱给他们,所以那些人没多久就走了。因为不是自己的学生,这件事我们只当做饭后谈资,不痛不痒地慢慢忘记了。” “郑莹莹来办公室找她辅导员的时候,我正好也在,还想看热闹来着,就发现我自己的学生也进了办公室,告诉我她也被人骚扰了。” 第34章 张昕说着笑出了声,可满脸的泪水泄露了她此刻的悔恨,“我们带着两个女生去查监控,证据都摆在眼前了,校长他们却拦着我们,叫我们什么都别说。要是这件事传出去……学校的名誉会受损,我们的年末评定也会被算作不合格。” 她注视着警察,未等对方质询自己,她便自问自答:“你们说我当时在想什么啊?年末评定有这么重要吗?只是一两千块而已,我到底都做了什么?她们明明向我求助过的,我明明有机会救她们的……” “我有机会救她们的!”张昕嘶声大吼着,忿忿地锤砸着桌面,可她知道不论自己现在再怎么后悔,黄钰钰都回不来了。 曹琰叹了声,提醒道:“冷静一点。” 他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张昕,等她情绪平稳一些,适才开口询问:“你是怎么带走廖捷的?” 张昕低着头说:“我给他打了电话,说他的演讲稿有问题,需要当面谈谈。把修改好的稿子交给他后,我提议直接去礼堂顺一遍,他是个讲求名誉的人,所以一下就同意了。我知道你们警察一直盯着,所以带他走了小路,那里会穿过小树林,有几个监控死角。” “在礼堂里,你们都发生了什么?” “我趁他读稿的时候,打晕了他,原本想着直接把人杀了泄愤,然后我自己也会自杀谢罪。可想到女孩儿们还没有得到廖捷的忏悔,我就等他醒过来,想逼他郑重道歉,没想到他竟然挣脱了,后来……就是你们看到情形了。” 张昕俯身趴在栏板上哽咽,所有的懊悔如长钉,在一声声道歉下钉入自己的脊骨。 曹琰惋惜地摇了摇头,微微侧脸看向身边的警员,嘱意警员负责接下来的事宜,而他起身走了出去,转头进入了另一间审讯室。 单面镜内,廖捷漠视了警方的质询,不停叫嚣着自己好冷,抱紧双臂瑟瑟发抖。 “曹队,我们刚才给廖捷做了尿检,确认是冰|毒阳性,毛发已经送检了。”小柯如实汇报道。 曹琰对这个结果并没有感到意外,对着廖捷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问:“一句话都不肯说?” 小柯无奈道:“说过,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说自己是受害者,还说要对张昕提起法律诉讼。然后就这样了。” 审讯室内,警员又一次询问:“廖捷,我们得到证人指控,并调出了学校监控,怀疑你涉嫌进入女厕所骚扰女同学,并留存影像,以此威胁该女同学,有没有这件事?” “好冷……好冷……”廖捷嘴里碎碎念叨着,不予任何答复。 第24章 顽抗 审讯室的门兀然被敲响,警员立即开门,便见陆副队拿着几台手机站在门外。 “我刚从学校回来,还好赶上了。” 警员不禁苦笑道:“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陆销歪头向审讯室内望了一眼,转首对曹琰点头示意,而后阔步走入室内,坐在了廖捷对面。 他缓声问:“廖捷,认得出这几台手机是谁吗?” 廖捷依旧是埋头取暖的模样,但陆销还是捕捉到他的目光正在偷偷瞥着这些手机,甚至有一瞬间的惊愕闪过。 “看来你认出来了,没错,这是你室友的。”陆销将手机一一排开,让廖捷能看清楚他接下来要拿出的证据。 陆销双手交叠,再次询问:“再问一遍,证人指控你进入女□□他人隐私部位,再以此为要挟,逼迫受害者与你一同出行。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好冷……”廖捷依旧不作回答。 虽然这些年江林市的禁毒工作有了很大成效,但暗处仍有吸|毒|贩|毒的人企图钻空子。在禁毒支队工作以来,陆销近乎每天都在和毒|贩打交道,像廖捷这样借口毒|瘾发作而逃避警方问询的更是不计其数。 “毒|瘾平复一点了就别装了,演技很尴尬。”陆销剑眉微微挑起,轻呵了一声。 廖捷在礼堂里被张昕刺激后,毒|瘾看着的确是上来了,但被带上警车强制镇定后,他的情绪波动就没有这么大了,眼下他明显是还有意识。 见自己被拆穿,廖捷索性不在伪装,抱着自己双臂的手一松,冷笑着看向坐在正对面的警察,笃定地说:“你们没有证据。” “你就这么肯定?”陆销缓声说着,点开摆在桌上的三台手机,手机相册中赫然存着几名女孩的私|密视频,“我之前就觉得你的室友很奇怪,他们对警方有着莫名的防备,好像藏着什么事不能让我们知道。” 廖捷不敢置信地看着三台手机的屏幕,混沌的思绪令他一时难以构想回应的说辞。 陆销没有给他编瞎话的机会,续说:“我刚才又去找你室友谈话了,他们一听这些女孩涉及命案,而嫌疑人就是他们的室友廖捷你,他们生怕自己被连累,什么都交代了。” “因为你时常夜不归宿,他们怀疑你背着他们找了对象,说是有次趁你去洗澡的时候,用偷看到的密码打开了你的手机,发现里面全是偷拍视频,他们一时好奇就存了一份。” 说着是这么说,但陆销从他们心虚的表情中也能看出,他们可不是什么“一时好奇”。 “怎……么证明是我拍的?”廖捷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开始躁动难安,吐字也变得含糊不清。 “警方在礼堂舞台的角落发现了你摔落的手机,我们仔细检查过里面的内容,可惜的是我们什么都没发现。”话落,陆销为难地叹了口气。 第35章 就在廖捷脸色转好时,却见陆销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拿出了另一台装在物证袋里的手机。 廖捷霎时瞪目,屏息滞气,仓皇地身体后仰,却不见自己还有退路。 陆销的动作未停,紧接着又拿出另一份物证袋,里头装着的是两包泛着细闪的白色粉末。他左右手各拎着一个袋子,微笑着问:“很眼熟吧,这是我们在灌木丛里找到的。” 在得知廖捷的手机没有查出任何问题后,陆销就意识到嫌疑人可能还有另一台通讯设备。廖捷刚从外面回来就被张昕叫走,不会有时间放东西,如果真的存在另一家手机,那么应该就藏在沿途的某处。 陆销紧急调了两只缉毒犬过来,地毯式搜索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在靠近礼堂的小河边的一处矮灌木丛中找到了手机和赃物。 陆销微微仰头打量着物证袋里的证据,“你丢东西的时候应该没来得及戴上手套,隐藏自己的指纹吧。” 见廖捷垂着头不吱声,陆销对他的负隅顽抗感到有些失望,“还不承认吗?来这儿之前,我拜托技侦同事破解了你的手机,里面不仅有你偷拍的证据,还有威胁李晓艳和郑莹莹的记录,给黄钰钰发的消息,几条发给别人的乱码短信,最近的一条就在今天早上。” 陆销将乱码短信打印下来,放在了廖捷面前,气定神闲地望着廖捷惶恐的双目,慢声问道:“东西放在西林路葵桥花园地下停车场b1,对不对?” 他在廖捷惊愕的目光中前倾附身,以压迫之势沉言:“侥幸心理是没用的,你要通知的人暂时无法拿货,东西还在原地,警察已经赶过去了。” 廖捷控制不住情绪,大声惊呼道:“不可能!” “赶巧了,收信人的号码我很熟,不久前刚好和他打了个照面,他人眼下就在警局。”陆销睨着眼看廖捷,说出了一个名字,“这个人叫钱德隆,外号隆哥。” 廖捷无力地靠着椅背,嘴里不停念叨:“不可能……” 不断加快的心率令他气滞,脸色瞬间肉眼可见地涨红转紫,四肢不受控制地乱舞着,似乎下一刻就要窒息。 陆销见状,起身朝单向镜看去,招手示意外面的人进来帮忙。 高小柏当即意会,快步进入审讯室,在陆副队控制住廖捷的双手后,取了一根压舌板抵住廖捷的上下牙,防止其不慎咬舌。 “我来了。”谈竹怀抱着几瓶冷饮跑进来,动作熟练地给犯瘾者冷敷。 曹琰打电话叫来的医生随后赶到,体外注射了一针,廖捷终于平息了下来,可这只是暂时的,戒毒的痛苦将持续很久,甚至是一辈子。 脱力瘫在椅子上的廖捷并未引起陆销的分毫怜悯,陆销接过曹琰送进来的毒检报告,起身给他腾了个位置。 陆销翻看着报告,而后放在了桌上,注视着廖捷正声说:“廖捷,警方目前已掌握你吸|毒、□□、运|毒的证据,除此之外,你还可能背着一条人命。现在你唯一能够减轻自己刑罚的办法,就是配合警方调查。” 见廖捷还是犹豫不答,陆销适时表示:“我刚才说了,钱德隆已经被警方控制,现在和你一样,正在接受警方审问。” 他可没有说谎,钱德隆死咬着不松口,但人的确在禁毒支队审讯室内,可这句话被廖捷听去,意味就不一样了。 第25章 囚徒 廖捷双拳倏地攥紧,不想被动地等隆哥给他扣屎盆子,于是坦言:“我真的是不小心沾上的,因为学业压力太大,一个毕设实验我反反复复做了五十多遍还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就和朋友去酒吧换换心情,我不知道那杯酒里有东西,直到第一次毒|瘾发作,我才反应过来有问题,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然后呢?”陆销没有急于斥责廖捷卖惨的说辞,而是想先继续听下去。 廖捷埋头闷声:“我就快要毕业了,半年前开始在一家药企的研发部实习,因为刚入职太紧张,就躲楼梯间吸了两口,结果被领导发现了。” 他猛地抬起了头,语速加快道:“经理不但没有指责我,还把我带去了他的办公室,说楼道里有监控,下次要是实在忍不住,就去他办公室里吸。三个月前,他突然告诉我可以在他手上拿货,不用花一分钱,前提是去边境走一趟,带点东西回来,带回来的我可以自己留下一部分。” 一旁的曹琰适时发问:“从哪儿拿的?你说的经理叫什么,是哪家公司的?” 廖捷摇头:“不知道,我只需要带给人坐大巴去远郊,从小道绕路上山,东西会直接放在老地方,周围全是树,也没有人接应,我不清楚这些东西是谁放那儿的。” “至于经理……”他抿了抿唇,“他叫贾忠,是宝祥制药的。” 一旁负责记录口供的警员快速敲击键盘,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曹琰问:“聊聊□□的事吧,你是否用偷拍的照片威胁女孩们,让她们参与这件事?” 见廖捷点头确认,陆销微微敛目,反问:“一个是被侵犯隐私,一个是人体运|毒,至少前者没有性命之忧,况且都这个年代了,她们不至于为了劳什子的‘贞洁’铤而走险。你在偷拍之后威胁女孩陪你出去吃饭,是不是趁机掺了东西?” 如果直接让女孩儿们参与运|毒,她们绝不可能同意的,除非廖捷对她们做了什么,才让她们不得不听从。 第36章 回想起廖捷一开始的陈述,陆销便大概猜到如果郑莹莹在酒吧继续待下去,或者喝下廖捷递来的那杯酒,极有可能会染上毒|瘾,不得不与虎谋皮。 廖捷沉默良久,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是想这么干,但是……那个女的跑了。” 陆销闻言后陷入沉思,看来廖捷说的人是郑莹莹,那么比郑莹莹更早被骚扰的李晓艳呢? 警员边听边记录着,转头问:“你和黄钰钰是怎么认识的?” 廖捷:“是隆哥引见的,我之前和她不认识。” 话音刚落,他倏地瞪大双眼,犹疑得盯着警察,冷笑了一声,扭过头不再言语。 看来警察没有从隆哥嘴里打听太多,否则他们不会不知道黄钰钰的事,这些人在骗他。 见廖捷反应过来了,警员略带抱歉地看向旁边的陆副队和曹队,皱巴着脸不敢说话。 陆销没有指责,毕竟他刚入职的时候,也大大咧咧过,还因为和队长说话的时候嘴巴没把门,被季彻拉到墙角一板一眼地纠正。 他低下头翻看手里的资料,假意看的是钱德隆的供词,冷静地询问道:“廖捷,黄钰钰会染上毒|瘾也是你诱导的吧?” “不是我。”廖捷立即推卸责任。 陆销闻言嘶声,眉头微微蹙起,语调微微上扬,问:“在钱德隆带她来找你之前,你们认识吗?” 廖捷略带疑惑地审视着警察,又一次摇头否认。 “所以你的意思是,黄钰钰不是你诱导的,而是钱德隆介绍你俩认识的?”陆销将廖捷刚才说的话,以反问语气复述了一遍。 时下看来廖捷一定是藏私了,他先前愿意开口就是怕钱德隆反咬他一口,陆销利用目前得到的碎片信息,如同鱼饵一般抛出去,只等着廖捷咬钩了。 廖捷一言不发,可此刻的心绪却如麻绳不断缠绕,他有些想不明白了,警察到底有没有抓到隆哥?警察刚才会说这话,是因为隆哥说了什么吗? 猝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廖捷的盘算,只见一名警察走到了负责审讯的警察旁边,附耳低声说了句什么,就走出去了。 陆销与坐在旁边的曹琰对视了一眼,而后转向廖捷,慢悠悠地说了句:“5公斤的药片和粉末啊,这要是认下来,就是15年以上的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无期徒刑,甚至会死刑。” “所以隆哥说是我干的?”廖捷一听便知警方已经找到了他藏起来的货,霎时慌了神,高声辩解道,“我只是个送货的!是黄钰钰一直想减肥,到处买减肥药,被隆哥盯上了。她手里原本就没多少钱,吃了隆哥的药以后,就戒不掉了,而且听说她家里人那段时间身体不好。是隆哥引诱她加入的,说事情要是成了,会给她很多钱!” 廖捷急得面红耳赤,宛若自己此刻将要溺死在水里,现在是他唯一一次抱住浮木的机会。 “那个时候我在找合适的人送货,是黄钰钰说女生的被欺负了之后,出现一个假装和她同样遭遇的人,她们很容易心软,这个时候下手才最合适,让我趁机用毒|品把人控制住。” 陆销留心着廖捷的说辞,疑问:“既然黄钰钰是打配合的人,她为什么也参与了运毒?因为郑莹莹跑了?” “是,眼看着送货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来不及再找一个,就撺掇黄钰钰帮忙,跑腿费我愿意再让她一半,可没想到在第四次的时候出了意外。” “你要指认钱德隆,总得拿出证据吧?现在黄钰钰死了,死无对证。”陆销手指轻叩着桌面,不动声色地掌控了廖捷的想法。 廖捷的呼吸渐急,警察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黄钰钰已经死了,隆哥要是想嫁祸给他,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据他了解,隆哥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我们交货是不面对面的,但我怕他们翻脸不认人,所以躲在停车场里偷看,拍到隆哥带人来取货了。视频就在学校生科楼化学实验室电脑d盘的一个加密文件里,我没有说谎,我真的只是个送货的。” “只是个送货的,不小心沾上的毒|瘾。”陆销复述廖捷说过的话,感觉有些可笑,“就算是不小心,你没有报警、没有去医院检查,甘心沉沦于毒|品。这些话别说是法官,你自己信吗?” “我……我……”廖捷无力地靠着椅背,熟悉而又痛苦的绞心感隐隐发作。 在不久前的某日,他也是这般痛苦,但在朋友的引诱下,他又一次尝到了甜头,这一尝就再也摆脱不掉了。 见廖捷无话可说,陆销没有着急离去,反而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李晓艳在哪儿?既然利用女孩子的同情心,企图拿毒|品控制人是你对郑莹莹用的办法,那第一名受害女孩李晓艳呢?” 第26章 拔钉 廖捷怔住,紧抿着唇,决意矢口不提。 陆销起身双手撑在桌边,有条不紊地梳理:“你算计了两个女孩儿,一个是郑莹莹,一个是李晓艳。你刚才提到过趁女孩心软和黄钰钰一同赴约,下手‘才’最合适,也就是说你之前用照片威胁的办法约见过其他女孩,但失败了。一个偷拍者约自己出去,李晓艳绝不会跟你去太远的地方。警方会围绕江林大学附近展开调查,到时候你再想辩诉就和检察官法官他们去说吧。” 李晓艳的失踪案警方来不及介入,其父母就取消立案了,现在得知廖捷的动机,警方想找到李晓艳也只是时间问题。 第37章 廖捷和黄钰钰披着虚伪的外壳,又以人为壳,行违法乱纪之事,他们利用了学校监控、毁掉了远郊村子的摄像头,但真的能保证所有“眼睛”都看不见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经理让我找个配合的女孩运货,我看准了落单的李晓艳,用照片威胁她来高校园区的学子广场见面,我要她加入我们,否则就把照片视频发到网上。她不仅不配合,还大吵着要揭发我,我想拦住她,推搡的时候不小心……”廖捷浑身冰冷,声音越来越弱,佝着被瑟缩颤抖。 曹琰看出廖捷还有隐瞒,冷声道:“是不是失手,我相信法医会给出答案。” 不可否认,廖捷大多数时候很聪明,只是没有用到对的地方。 *** 禁毒支队为了钱德隆的案子忙碌了一夜,装着毒|品的箱子成箱成箱地往鉴定科搬,打印机一晚上没停过,输出的报告摞起来得有半人高。 可钱德隆又一次将罪责推给小弟,说自己并不知道游泳池的事,在律师的配合下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大摇大摆地走出禁毒支队。 钱德隆打开车门,正欲上车离开,忽而一只手挡住了车门,顺势往上看,只见熟悉的身影拿着警官证出现在他面前。 “钱德隆先生,有证人指认你与一起毒|品案有关,请配合我们调查!”随着陆销的话音落下,钱德隆的手再一次被手铐限制。 看着钱德隆被带回警局,陆销用力合上了他的车门。 江林市的夏日是雨季,因三面环山,一到这个时候身上就粘得烦人。可今日是难得的晴天,清爽的微风扰了绿叶的清梦,惊得跌下来两片。 站在廊下的陆销捏起一片叶子,板直地站着,正声汇报道:“局长,跟您汇报一下情况。远郊抛尸案的凶手已经抓到了,刑侦曹队带他去指认现场了,刚才发消息过来说已经找到了第一名受害者李晓艳的尸体,就埋在高教园区学子广场角落的草坪里。” “但这起不是抛尸,刘法医说在死者李晓艳的口鼻、呼吸道中找到了泥土,她的额骨、颅前窝见局部粉碎性凹陷骨折,头皮出现明显血肿,应该是有人拽着她的头发往地上砸,被埋进土里的时候,她还有呼吸。从尸检报告来看,廖捷是故意杀人。” 电话那头传来中气洪亮的声音问:“钱德隆的审问有结果了吗,听说你们早上又把人带回警局了。” “他承认和他对接的人就是廖捷的经理贾忠,并且在多名被捕毒|贩的指认下,他无法继续申辩。局长,我怀疑这个贾忠很可能与边境那帮人有关联,我们要不要提醒边防?” 陆销凝视着手里的绿,心里仔细盘算,警方认为钱德隆与境外一直保持联系,是江林市里最难拔的钉子,可现在突然出现的贾忠之前一直在警方的视线之外,他出货给钱德隆,那他的货又是从哪儿来的? 禁毒支队已经围绕贾忠和他所在的宝祥制药展开调查,势必找到他与边境的联系。 局长翁定胜沉思少顷,决定:“晚上大家一起开个会吧,叫上刑侦、武警、特警他们,你们禁毒提前把资料准备好,这可是个硬茬,省公安厅也在关注这个案子,必须将拔钉清毒行动贯彻到底。” “是!资料已在准备中,稍后我会转达给杨队。”陆销旋即领命,在翁定胜挂断电话之前唤了一声,“翁局等一下。” 翁定胜:“怎么了小陆?” 陆销的犹豫在求知面前微不足道,深吸一口气后询:“翁局,季彻……他五年前真的牺牲了吗?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快下葬,我中枪昏迷了三天,醒来后听说他已经被火化了,从始至终,我没有见过他的尸体。” 他怕是自己眼花了,找物证确认了那张照片,他坚定那个背影就是季彻,可为什么一个五年前就死去的人会和毒|贩扯上关系?他难以置信季彻还活着,更不相信他会背叛身上的警服。 电话的人噤声有一会儿,才说:“当年他在水里被泡了三天,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是面目全非。我们是在家属确认之后,才火化下葬的。陆销,你在质疑谁?” “翁局,你都说那具尸体都泡得面目全非了,会不会……” “验过dna,确定是他。季彻牺牲谁都不好过,可是小陆啊,这么多年过去,你该走出来了吧。”翁定胜好心劝说着。 陆销仰首看着天空,心中好不容易燃起的希冀又一次被浇灭,他双肩无力垂下,极力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可仍有悲惋露出,他怅然说道:“怎么走出来啊?他那么优秀,那么年轻,明明未来一片坦途,他还和我说过有很多想做的事,可……都没有完成啊。” 他犹记多年前,季彻站上第一名的领奖台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记得不管他出任务回警局多晚,总有一盏灯是为他亮着的;记得那年在天台,季彻笃定地对他说,“陆销,江林市真的很大,有好多我们没去过的地方,太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我以前不理解父亲,但现在我也想和他一样,当一名护林员。” “你先别想那么多,记得转告杨庚晚上开会。”翁定胜没多说什么,话音落下就挂断了电话。 陆销心口的郁气难纾,凝眉收起了手机,就听身后有人急匆匆地跑来。 “副队!”谈竹奋力跑进,急声道,“副队,廖捷的手机刚才收到了一条新的乱码短信,杨队推测是下一批货要来了,交易时间就在五天后。” 第38章 第27章 礼物 山脉绵延,深林之内,隐藏其中的工厂空地上方就是星尘漫天,季彻静坐在木桩上片言不发,直到意识到有人靠近,才警惕地回神转头后望。 nott手里拿着白大褂,看样子是刚从实验室出来,靠近问道:“在想什么?” 季彻简单应付了一句:“一些上山之前的旧事。” 说罢,他转言对nott问:“你来找我,是有事?” nott轻呵:“没事不能来找你?” 他在身边的人眼中明显看到了“你不是这种人”的情绪,心情难得这般愉悦,可嘴角的笑意转瞬即逝,冷声转言:“五天后跟着义哥下山拉一趟物资。” “采购物资不是过两天,小哑巴跟着安哥他们……”季彻旋即反应过来,nott这番话是准备五天后动手的意思。 他想问清楚行动的细节,但以对当前形势的了解,没有急于发问,颔首点头表示同意,“好。” “你不多问两句?”nott敛目,余光轻扫着对方。 季彻自然地耸了耸肩,“不是你说要做兄弟吗,信你是我给出的诚意。” 他了解nott是个戒备心极强的人,但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对“兄弟”这个词尤其敏感,故而适时打友情牌对他还算奏效。 nott果真陷入沉思,紧抿着的唇使得他看起来有些许面色凝重,良久才叹了一声,神情缓和了许多,轻声问:“如果有人花大价钱拉拢你,你会跟他走吗?”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季彻心中腹诽着,却摇头道:“不会,我曾有个朋友说我轴得很,只认死理。” 他至今还记得把陆销拉去角落劝说他不要对曹队没大没小的时候,陆销撇着嘴说自己在公事上又没有说错,老顾及礼义廉耻多耽误事,然后反过来教育他不要一板一眼的。 nott垂眸盯着手里的白大褂,“可我曾经的朋友选择跟我的敌人走了,还带着我的成果转头为他做事。” 季彻闻言微微侧目,心中暗道:难怪前段时间那帮人偷了成品后,新型毒|品能这么快上市,原来是招揽了nott手里的研究相关人员。 但以他对这些毒|贩的了解,一种毒|品的研究方案不会让太多人知道,参与研究的实验人员只做各自的部分,由骨干人员进行最后步骤。 以nott的性格,不会让自己的东西假手于人。加上机密泄漏后,nott和许义能马上发现这个人,说明此人身份应该不低才对。 有这样的人出现,季彻断定自己之前不可能没注意到,但会是谁呢? 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季彻没时间思考太久,面对nott严肃回应:“他不是你朋友了,而你又多了个敌人。” “没错。”nott冷声,注视着身侧之人,目光中带着些许挚诚,恍若真是好友之间的求援,说,“你愿意帮我除掉这个敌人吗?” 季彻心有不解,nott对收买者有着明显的敌意,却不主张消除,加上之前听到他和许义谈话时提到那个人是他兄长,难道这是一场兄弟内斗? “你想要我怎么做?” “五天后的傍晚出发,一切听许义的,你跟着他就好,不要闹出大动静,我不想让我的好兄弟手里沾太多血。” nott的声音如山隘中的溪流,低沉轻缓又掩盖不住寒意,他这话说得好听,但季彻很清楚,对方这是还没全然信任自己。 “好,听你的。” 季彻神色平静地开口说话,但心绪缠绕结成绳索,不断将收集到的线索串联。 照目前看来,nott要杀的人能接触到毒|品研发,又与他和许义都有关联,此人还要具备能够自由进出工厂,且不会被巡逻怀疑的特征,以及,此人因为已经叛变,近期没有再来这里。 会是谁? 季彻呼吸一滞,蓦然想起自己曾经的疑虑,黄|樟脑和胡椒|醛是国家明令禁止的违禁物,但这个工厂做出的毒|品有近似摇头|丸的效果,所以他们应该有渠道获得黄|樟脑和胡椒|醛类似物的原材料。 对,就是原材料! 之前每个月都有一辆医疗废物转运车停在山下的危险废弃物处理中心,工厂会派人在这辆车进去之前,偷偷打开车厢夹层把原材料取出来送上山。 因为季彻这段时间受伤,不确定负责人有没有换,但这个暗中提供原材料的人,符合之前的所有条件。 他记得nott和许义交谈时提过,背叛的人应该叫……贾忠。 季彻手指轻摩,思绪已然明了,既然nott想杀了贾忠再离开,侧面说明这个人除了背叛他以外,对他也很重要。同理,贾忠也是警方的重点抓捕对象。 可他要怎么把消息送出去? 季彻暗暗攥紧拳头,一块大石压住了他的所有盘算,一时难以腾挪。他遥见小哑巴抱着一袋面粉快步走近厨房,摩挲着的手指微顿,一个想法悄然而生。 “我最近看他好像在准备什么,你们有事?”nott也注意到了小哑巴的身影,试探地问道。 季彻顺势说道:“他啊,应该是记着我生日快到了,想帮我吧。这儿出不去,他估计还是和以前一样,给我做个小蛋糕。” “你们关系很好。” “我们认识很久了。”季彻没有直接回应他和小哑巴之间的关系,因为他不能确定nott会不会因此对小哑巴下手。 “想要什么生日礼物?”nott双肘支在膝盖上,姿态散漫,仿佛是诚心发问。 第39章 季彻无奈地笑了笑,摇头说:“都三十了,有什么生日好过的。” 他说罢,低头瞧着自己脚上的鞋,佯装随口一提:“要不是这里的头儿不让我们出去,我倒是挺想下山一趟的。之前鞋坏了,小哑巴上个月帮我买了双鞋,可是你看,新鞋没穿两天又坏了。我原本想着这个月下山采购拜托他带着鞋子找老板讨个说法,好歹换双新的……但之后应该没有采购了吧。” 这双鞋其实是季彻上次翻窗的时候不小心弄坏的,但质量确实不行。 如果nott决定离开,那他肯定不会留着这个工厂。 nott低头瞧着他脚上裂开的鞋底,沉声道:“的确不用了,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忙说一声,让他下山走一趟,顺道给你买个真的蛋糕。三十而已,你想过的话,以后我每年都能陪你过。” 季彻惊诧地看着nott,感谢道:“谢谢,作为回报,你想做的事,我一定努力完成。” 这份心意令人感动,但季彻不想接受,因为这个说以后能陪他过生日的人正在做的事,将会毁灭千千万万条生命。 第28章 鞋盒 “站住。” 许义喊停了抱着鞋盒正高高兴兴地往外走的小哑巴,大步走近后,一把摁住了他手中的鞋盒。 听到小哑巴咿咿呀呀地想要解释什么,许义黑着脸冷声道:“我知道你得了允许,可以出去,但该做检查的一个都不能落。” 小哑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盒子,很是配合地递给许义,双手打着手势,是想说:“我下山换个鞋,买点东西,天黑之前一定回来。” 许义亲自打开鞋盒检查,扒开鞋底的破洞细瞧,又抽出鞋垫往里看,紧接着抽出鞋带,将每一段都捏搓一遍,确保没有东西塞在里头,如此再查另一只。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非得这时候出去?”许义狐疑地问。 他正说着,把两只鞋子丢到一边,准备继续检查包装的纸盒,盒子里票据、薄纸和干燥包被他一并丢到地上,他将整个盒子拆开,拿着金属探测仪探寻夹层是否安装芯片。 小哑巴怯弱地垂着头,欲哭无泪地比划着:“我怕明天你们就不让我出去了。” “装什么可怜。”许义不耐烦地皱着眉头,目光示意手下查一遍小哑巴的身上。 见手下检查好后点头确认,许义才松口:“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 小哑巴眼睛一亮,连忙蹲下|身把盒子按照折痕叠好,将鞋子、票据、薄纸、干燥剂一个一个重新放了回去,离开前冲着许义鞠了一躬,转身朝山下小跑而去。 步行上下山就差不多两个小时了,他没有太多时间,得跑快点了! 许义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小哑巴离去的方向,抬手往前一挥,当即有打手意会,悄然跟在了小哑巴身后。 铁皮厂房的拐角暗处,季彻正隐身于此,他目送着小哑巴顺利过关下山,紧张的心绪未缓解分毫,如此应当需持续到小哑巴回来的时候。 炎夏即使临近夜晚也闷热异常,小哑巴跑下山时已是汗流浃背,一口水都不舍得喝,靠着矮墙缓了两口气,累到发软的双腿踉踉跄跄地朝鞋店赶去。 “你这都买了一个月了,不退不退。”鞋店老板一看票据,看也不看鞋子就直接拒绝。 小哑巴抹了抹流到眼睛里的汗,比划着“二、三”,又双手合十祈求。 老板看他这动作,老久才反应过来:“我管你只穿了两三次,都买了一个月了,哪儿能给你还?要都这样,我生意还怎么做?” 他见小哑巴垂着头满脸地失望,终究狠不下心,拍了拍柜台说:“这样吧,看在你说话不方便,又年纪轻轻的份儿上,你贴我20补个差价,我给你换双新的,下次别这样了。” 小哑巴听闻猛地抬起头,连连鞠躬感谢,从口袋里拿出20块钱,见纸币被自己的汗水打湿,赶忙在衣服上擦一擦,抚平了再双手递给老板。 “你这孩子,还挺懂礼貌的。”老板凝视递来的纸币,微笑着把钱收了起来。 他按照尺码重新拿了双鞋交到小哑巴手里,转身将坏掉的鞋连带盒子随手放在旁边的一摞鞋盒上。 确认小哑巴离开后,老板余光轻扫了一眼藏在电线杆后的身影,默默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金老板,你上月卖我的鞋都什么玩意儿?这几天有五六个人过来要我退钱了,我开这小店名声臭了还怎么做生意,你他妈必须给我赔钱!” 老板和电话那头的金老板骂了有一会,直到确认躲身那人偷偷离开了,这才压低声音说了句:“浮漂动了。” *** 急促的脚步声穿过灯火通明的江林市公安局走廊,来人身上还带着些许没除干净的怪味,就像是人海里滚了一遭出来。 特警支队队长梁赫推开门,一边道歉一边入座:“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各位久等!” 市公安局局长翁定胜知道现在临近端午节,市中心的有烟花盛会,游客比较多,特警最近每晚都在那一块疏通,过来迟一点也是情有可原。 他对梁赫点了点头,紧接着看了一眼时间,“时间刚好,既然都到了,那就开始吧。” “禁毒的同志在吧,先介绍一下目前的情况。” 杨庚与陆销对视了一眼,由杨庚先行发言:“禁毒与刑侦在调查黄钰钰抛尸一案中,发现死者存在运|毒行为,于是展开全力排查,目前本案已进入收尾阶段,结果如下,江林大学一化学系大四学生廖捷,性别男,现于宝祥制药实习,其交代自己是课业期间压力过大染上毒|瘾,入企业实习后被其经理贾忠诱导,同意与其谋划运|毒|贩|毒一事。” 第40章 “同校汉语言文学系大二学生黄钰钰,性别女,因存在外貌焦虑,意图通过服用减肥药让自己达到理想体型,其家境困难,适逢亲属身体有恙,被钱德隆盯上后,在利益趋势下她同意加入贩|毒。” “廖捷企图利用偷拍到的女同学私密照,以威胁对方加入自己,遭遇对方反抗后,恼怒地将其杀害。” 杨庚说着,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对面的刑侦支队队长曹琰,曹琰意会地做了补充,阐述死者李晓艳的尸检结果,又将话头还给了禁毒。 “钱德隆系警方高度重视的贩|毒团伙之一,其将黄钰钰引见给廖捷一伙后,黄钰钰和廖捷就开始联手作案。两人利用女生的怜悯心理,将对方引诱出门,企图下药控制,但因第二名受害者较惊觉,意识到情况不对后,选择逃离现场。” “两人寻找帮手未果,又遇约定的运毒时间临近,便决定由黄钰钰担任运|毒‘容器’,与廖捷四次往返市内与郊区,直到第四次毒|品包装破裂,致使黄钰钰意外猝死,才有了廖捷抛尸一案。据犯罪嫌疑人廖捷供述,四次运送的毒|品,约达25公斤。” 杨庚说罢,转首将目光投向了副队长陆销。 陆销感受到队长与其他队长的视线,不见丝毫慌乱,镇定自若地阐明:“警方在本案中顺利拔除顽钉钱德隆,缴获毒|品八箱,共计72.5公斤。其中15公斤为新型毒|品。本次新型毒|品有两种形态,白色细闪粉末与黄褐色药片,后者含量低于前者,以保健丸、减肥药片的形式进行售卖,意在扩大吸|毒群体,二者均检出当前毒|品数据库外的苯|丙|胺骨架,预测效果近似md|ma摇|头|丸。” 陆销说着,在大屏幕上点开贾忠的信息,表情严肃地续说:“根据本案调查,黄钰钰与廖捷二人的上线分别为钱德隆与贾忠。这名叫贾忠的男性是市内重点企业的高管,在公司内风评还算不错,主要负责产品质量管控和仓库近效品、危险品废弃物处置确认。从眼下的线索来看,贾忠是利用了职务之便得到毒|贩所需原材料,与对方置换毒|品进行售卖。” “目前此人已在警方监控范围内,可以随时进行抓捕,但由于新型毒|品的出现,禁毒支队一致认为贾忠的上线极有可能牵扯到边境势力,需要再仔细观察。” 陆销曾对这批货的纯度感到困惑,制作者未完成手性分离就急于售出,这个时候产出量不大,反倒有暴露的风险,处处都透露的矛盾,现在警方要是急于抓捕,很有可能会抛弃更多线索。 “叩叩叩——”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会议室内所有人的沉思。 一名警员从门外探头进来,对翁定胜轻唤:“局长,有情况!” 第29章 妹妹 “你们继续,我出去一趟。”翁定胜从座位起身,快步走出会议室。 会议室内的各位面面相觑,随后其他警察便向禁毒和刑侦两个部门对于方才阐述中遇到的不明进行询问。 “这个案子很奇怪,把运货送货这种事交给两个没有经验的学生,是不是说明幕后的人在市内没有点对点的势力。” 听到武警支队队长的询问,杨庚颔首表示:“对,我们也有这个疑惑。而且从成分来看,毒|贩掌握的技术不差,这批毒|品可以说是近几年发现的最厉害的一个。” 陆销适时补充:“实验人员经过化验,未在样本中发现黄|樟脑和胡椒|醛成分,却检测到了近似‘亚甲二氧基’的化学式,并对本次新型毒|品的编号,暂定为h-615。” 冰|毒会让人产生强烈的进攻性和受迫害妄想症,而摇|头|丸除致幻外,还会使人产生强烈的肉|体驱动、精神兴奋,使人攻击性降低,易产生移情效果。 实验未检测到摇头|丸的主要成分黄|樟脑和胡椒|醛,但发现了类似黄|樟脑中能够致幻、兴奋的亚甲二氧基成分,也就是说毒|贩有能力跳过得到原材料黄|樟脑,直接制作出作用成分。 因此,此次新型毒|品背后的制作者绝对是个让警方头疼的强敌。 陆销眉头紧蹙,明白局长把他们都叫到这里的意义,索性坦言:“h-615在化学式上趋近于摇头|丸,但效果要比摇头|丸更加强烈,上头更快,欣快感更刺激,共情能力更强,同时……它没有抑制吸|食者的运动神经,甚至有着强于冰|毒的攻击性。从警方得到样品的完成度来看,距离它最终成品,近乎只差手性分离。” 一旦毒|贩将h-615的纯度提到最高,势必被吸|毒者追捧,以它霸道的上瘾程度和刺激性,对人体的伤害绝不会低于以往的任何一种毒|品,警方必须赶在它流通市面之前,将其尽快扼杀。 陆销话音落下,在场刑侦、技侦、特警、武警、交警、海关等部门代表皆骇然语滞。 翁定胜回到会议室时,见所有人脸色都不好,亦是面色凝重地托着一个鞋盒走了进来。 众人惊讶地看着翁局放在桌上的鞋盒,有人疑问:“翁局,这是什么?” 翁定胜打开鞋盒,拿起角落不起眼的干燥包拆开,从中取出一块被叠得小小的纸张,这张纸一面写字,一面画着一张小图。 “在场各位都是局里的骨干,我翁定胜今晚把大家叫来,就是信得过你们。”翁定胜说着,将小纸片递给一旁的副局长和纪委,“警方安排在贩|毒团伙中的卧底来消息了,情报中同样提到了贾忠和新型毒|品。” 第41章 副局长他们看完,在翁定胜的示意下交到了禁毒支队的杨庚手里。 杨庚将纸上赫然写着“贾忠,医疗废物转运车”,后面画着图虽然草率,但布防、轮岗标注地简单明了,他惊诧道:“这难道是制|毒窝点的布局图?” 他正准备拿给陆销看,手里的纸片就被人抽走了,要不是在场的人不少,他就要说陆销两句了。 但杨庚很快就注意到了陆销的震惊,又见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翁局,更是不明白陆销到底是怎么了。 陆销紧紧捏着手里的纸片,他不可能认错,这是季彻的字。随后一个想法瞬间激起心海千层浪涛,不断冲击着他的神志,唤醒如今少得可怜的希冀。 如果画图的人真是季彻,那他人现在就在毒窝里,只要警方的行动出现一点差错…… 陆销放下了纸片,紧紧攥住双拳,通过数次深呼吸强迫快速自己平静下来,沉言:“所以,贾忠是利用医疗废物转运车暗中为制|毒工厂输送原材料,转运车要走绕城高速,必定会经过收费站,容易被关口排查。出城的时候有废弃物遮掩,但回来车就是空的,所以贾忠才选择用人体运|毒,避开收费站的视线。” 抛开分子式不谈,大巴出城有专用车道,不用过etc和人工,只会偶尔遇到交警上车抽查,毒|贩自然认为这样的风险会降低很多。 陆销双手抱拳置于唇前,断言:“所以贾忠一定会坐着转运车经过收费站,不出意外的话,原材料的交货时间应该就在……让廖捷出城收货的时间前后。” “不错。”翁定胜点头同意了陆销的想法,亦是夸赞他能够快速冷静下来的行为。 翁定胜站起身双手立于桌边,铿锵正声:“在座各部门各支队注意,五天后就是我们与毒|贩交手的最好时机。杨庚,本次行动交由你来全权负责,需要人手随时调请。” 杨庚当即起身敬礼,高呼:“禁毒支队不辱使命!” 翁定胜重重颔首,抬手敬礼回应,而后向会议室所有人坚定说道:“此次任务,代号‘护林行动’,我们既要抓住重要嫌疑人贾忠,也要铲除潜伏在我国边境的毒|窝,守住人民和祖国的防线!” 一时间,会议室所有人起身今日,高声立誓:“我将誓死守住人民和祖国的防线!” *** 一座城市很大,它装得下盛日,也藏得了黑暗。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在夜里行走,但总得人要走上这条路,不为别的,就是让夜里迷路的人能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陆销蹬着路边随便扫的一辆共享单车来到公园,刚把车停好就听到有人和他打招呼: “陆家小子来啦!有段时间没见了吧,怎么感觉又长高了?” 陆销哭笑不得,回身说:“娟姨,我都快三十二了,不会长高了。” “三十二啦!”娟姨清了清嗓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找着什么。 不用听陆销就知道,这是又要给他介绍对象了,遂道:“娟姨,您看到我妈了吗?” 娟姨听闻,转身指了指广场舞方阵,“那儿呢,你妈妈在你第二排,她那个小姐妹今天也来了。哦,那个阿姨还带来了她女儿,是不是你的相亲对象啊?” 陆销望向坐在凳子上低头玩手机的季芸,扯了扯嘴角,解释道:“不是,她是我干妹。” “好吧。”娟姨立马递上自己的手机,絮絮叨叨,“小陆啊,娟姨有个远方亲戚的女儿不错,你要不要约出来吃饭聊聊啊?” 陆销干笑着抬手指向人群,“娟姨,我妈叫我过去了,下回一定!” 说罢,他就跟逃跑似的,一溜烟蹿走了,娟姨喊都喊不住。 “没听见你妈叫你啊?” 陆销蹿进人群,闪身来到了陆母身边,咋舌道:“啧啧啧,瞧咱陆女士这精气神,您这是满五十减半啊!” 陆母瞥了陆销一眼,“哟,瞅瞅咱家大忙人这眼眶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cosplay大熊猫呢?” “您还知道cosplay啊?”陆销一边跟着广场舞步伐,一边对陆母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陆女士,与时俱进!” 他转头看向另一边,惊诧道:“季阿姨也在啊,您这容光焕发的,跳舞比我妈还标准,我一时都没认出来!” 季母没好意思地轻拍了陆销的胳膊,打趣道:“你这小子嘴是真甜!” “陆哥,我呢我呢,到我了吧!”刚才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的季芸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眨巴着眼睛讨夸奖。 陆销一时语塞,敷衍地夸了句:“你……越来越漂亮了!” 季芸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学个新词儿,每次都这么夸我,听都听腻了,没意思。” 她瘪着嘴又坐回边上的凳子,偷偷拍了一张陆销和两个妈妈的合照,存进了一个名叫“给哥哥”的相册。 “今儿怎么舍得过来?”陆母说罢,跟着节奏转了个圈。 陆销跟着转圈,回答:“想你了呗,当然还有季阿姨!” 他面上笑着,但心思无比沉重,此次任务艰巨,他随时做好不能回来的准备,所以想着临别前再回来看家人一眼。 又一首歌结束,陆母挽着季母的手走到一边休息,陆销马上递来了两瓶水。 “臭小子还挺体贴的。” “谢谢小陆。” 第42章 “应该的应该的!”陆销随后把塑料袋里的旺仔牛奶塞到季芸手里,“给你的。” 季母无奈笑道:“她都二十八了,别这么惯着她!” 季芸喝了一口奶,像孩子一样洋洋得意地扭了扭头,“陆哥,我下次要喝ad钙奶!” 陆销没有拒绝,应声点头:“好,现在就给你买一整排,走!” “小陆,刚说别惯着她,你这就……”季母好气又好笑,目送着季芸一蹦一跳地跟着陆销向小卖铺走去。 陆母瞧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满眼的慈爱,对身边的季母说:“孩子难得有喜欢的东西,就让他们去吧。反正我俩都得等,再跳一首?” 季母:“好啊!” 走了有一段距离,季芸的步伐就慢了下来,对前方的陆销问道:“陆哥,你叫我出来有事吗?” 陆销知道季彻聪明,他的妹妹自然也慧智,便直接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季芸,“这里面有一笔钱,密码是你哥的生日。” 季芸推开陆销的手,后退了一步:“干嘛啊?我不要!” 陆销耐心解释:“你陆哥要出趟远门,这段时间要拜托你照顾我妈,还有你妈妈。” “我说了不要!”季芸其实并不气恼,更多的是愧疚,“陆哥,我妈我会照顾好,这些年是你们家一直在照顾我们,不用这笔钱我也会好好照顾陆伯母!” 她垂下头长叹了一声,声音隐隐哽咽:“陆哥,我当年只是拿你和我哥开了个玩笑,你不用这样的。” 陆销大步走向小卖铺,买了答应季芸的ad钙奶,将奶和银行卡都交到她手中,认真说道:“拿着吧,我从来没当做是玩笑。” 说着,他听到手机铃声响起,看了屏幕一眼,旋即微微俯身对季芸嘱意:“你自己回去,和她们说我队里突然有任务,得先走了。记得把眼泪擦掉,我可不想让我妈看见了骂我。” 季芸擦掉泪水,目送着陆销远去的背影,仰望着蓝天,微微张了张嘴,像是在呼唤着什么人。 第30章 重逢 季彻凝望天空的目光缓缓收回,心里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遂对身边的小哑巴低声嘱咐道:“小哑巴,你一会就待在我的房间里,哪儿也别去。如果有陌生人找过来,你就跟他们走,不会有事的。” 小哑巴比划着手势,表示自己不明白。 季彻没有明说原因,依旧让小哑巴记得照做。他让小哑巴负责送信,就是希望小哑巴能在警方暗线面前露脸,表示他是可以信任的人,如果警方顺利攻入,他就能被安全带走。 “走了。”许义冷漠地朝两人走来。 季彻:“嗯。” 小哑巴想跟上,但又不想让季彻失望,只好听话地回到了厂房宿舍,耐心地等着季彻回来。 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驶离工厂,从小路颠簸着下了山,车上的两人一言不发,心思各异,缓缓开向了接近高速收费站的密林。 而此刻,收费站过路的汽车较往常多了许多,站内的工作人员全被替换成了警察,建造收费站时为了开阔视野而砍伐出的一片空地中,无数人匍匐着隐藏于此。 “二队已待命,一队怎么样了?” 对讲机内传出杨庚的声音:“一队已接近目标,等待二队信号,随时准备突进。” 按照警方布置的计划,由陆销负责拦截、抓捕贾忠,由杨庚带人突破制度窝点,为确保毒|贩之间不会通风报信,两队必须同时动手。 虽是傍晚,气温依旧闷热,遥望着公路的另一端,甚至感觉空间都是扭曲变形的。任凭汗水浸透衣裳,数不尽的蚊虫伏在血肉之躯上,隐藏着的警员没有一人乱动。 直到一辆医疗废物转运车逐渐驶入所有人视野。 藏在收费站的警员手持望远镜,及时汇报:“确认目标坐在副驾驶上。” “目标100米、50米……已驶入etc第二车道。” 陆销伪装成正在过检的汽车司机,向后视镜侧目确定目标,当即下令:“雏蜂,近距离接触目标,猎鹰带人靠近,腾蛇的车过来,把目标的车堵住。” 他的话音落下,伪装成收费员的警员离开房间,向每一位司机解释:“杆子抬不起来了,已经叫人过来抢修,麻烦各位大哥等一会儿。” 警员走近医疗废物转运车,依旧转述了这句话,准备转身向下一辆车走去时,向队友打了个手势,表示车上的人有枪。 贾忠警惕地看着周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默默打开了抽屉,随时准备掏枪。 他瞧见其他车道还有空位,可自己这个车道后面又来了两辆车,马上就尝到猫腻了,这明摆着就是要堵住自己。 后来有车堵上来以后,当即冲过来数人,高声示意贾忠下车。 贾忠大骂了一句,掏枪对着一个人扣动扳指,对司机大吼道:“冲过去,不逃我俩都得死!” “前面有车……” “有车也得开!冲过去!”贾忠毫不留情地将枪口对准赶来的警察。 司机一咬牙,将油门踩到底,朝着前车狠狠撞去。坐在前车内的陆销猛踩刹车,意图将贾忠的车拦下。 见越来越多的警察靠近,司机呼吸愈发急促,原本害怕得哆嗦着的手握紧方向盘,突然改变了档位,将车向后撞去,拉开了和前车的距离,随后换挡重踩油门,奋力撞向前车,将其顶出了收费站。 第43章 陆销的车尾被撞到变形扭曲,却还是拦不住不要命的毒|贩,眼见转运车撞出一个豁口后,疾速向边境冲去,陆销没时间换车,瞬即驱车跟了上去。 “全体注意,目标已突破第一道防线!神龟准备。” “神龟收到,已布设拦截!另外,我们这边发现异常,是否调出队伍查看?” 陆销斟酌片刻便下达指令:“神龟别动,猎鹰前去支援,速度要快!” “收到!” “收到!” 在收费站方向传来枪声的刹那间,许义就嗅到了不对劲,隐约猜到贾忠可能已经被警察发现。他当即掉转车头准备撤退,忽而一只手抓住了方向盘。 “别动。”季彻单手握着下山前nott交给他的□□,对准了许义的太阳穴。 许义并不意外,嗤笑道:“我果然没看走眼,你就是条子。” 季彻冷声:“把车停下,下车。” “好。”许义缓缓踩下刹车,一副乖乖伏法的模样,却在下一刻突然踩下油门,企图让副驾驶的人措手不及。 季彻猜到许义要使诈,但还是在猛烈的摇晃中没稳住身形。他见许义朝自己扑了过来,正欲开枪时手腕被对方划了两道,一时脱力歪了方向,只打中了车窗。 车窗玻璃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季彻抬脚踹开面前的许义,脱离了对方的掣肘。随着车门被撞开,两人滚出了车厢,在空地上搏斗。 许义是个纯粹的亡命徒,出手全是要命的杀招,他清楚对方是警察的话,一定更希望抓自己回去审问,绝对不会着急下死手,所以动手更是大胆。 季彻捂住又被许义捅了一刀的左肩,持枪对准了许义的腿部。 但在枪声响起的刹那间,远方山上猝然传出一阵爆|炸巨响,地面也随之颤抖。 许义趁此机会,直冲向季彻,企图夺走对方手里的枪。但季彻反应敏捷,闪身躲开了许义的擒拿,下盘一沉将其绊倒在地,膝盖跪扼住对方咽喉,迅即抬枪对准他的眉心。 猝然,一阵尖锐的刹车声逼近季彻,车上的人毫不犹豫地冲着季彻开了两枪,在季彻闪避之时,打开车门让许义上车。 季彻瞪视着又一辆转运车出现,而车上坐着的是持枪的nott,还有……小哑巴。 小哑巴没有动作,只是冲着季彻笑了笑,在许义上车后,跟随他们一同离去。 他一直都知道红绳经常偷偷溜出去,似乎是在监视nott和义哥,也猜到让他送出去的鞋盒里面藏着东西。红绳让他躲起来的时候,其实他听出来对方是想真的带他离开。 但他始终是欠了红绳一条命,就让他将这腌臜一般的人生有点意义吧。 红绳,接下来的路,小哑巴替你走。 “追!”赶来的警车继续追逐着驶离的转运车,高声喝止对方,“你们已经被警方包围,不要试图反抗,停车配合!” 而剩余的警车警惕地持枪向面包车靠近,发现车旁有人站着。 季彻咬紧牙关,凝望着转运车驶离的方向,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累累伤痕。 他猜测nott和境外势力有关,听到爆|炸声响后,定会有人赶来支援,一旦驶入密林,警方不一定能追得上。 警察注意到嫌疑人手里有枪,呵斥:“放下枪!” 季彻将目光移向他们,神情淡漠地把枪丢给了他们。没有丝毫情感的目光在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视野后有了波澜。 “交警设防把贾忠的车弄报废了,我们已经把人摁住,准备带回警局。山上怎么样?为什么突然爆|炸了?”陆销拿着对讲机汇报着现况,下车后大步向面包车靠近。 “我们摸上山,控制了外围的打手,正打算向内突进,工厂突然就炸了,看来毒|贩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我们抢着时间带出了几名打手和研究人员,还有一些样品,其他的……都没了。” 陆销面色凝重,问:“咱们的人有受伤吗?” “伤了几个,老欧情况比较严重,我叫了救护车。” 陆销抿了抿唇,后道:“等会把病房号发给我,这儿又抓到另一个嫌疑人,我过去瞧瞧。” 高小柏快步走来,“副队,嫌疑人还算配合。但他受伤挺严重的,也不知道是谁打的。” “受伤?”陆销纳闷地走近,在看到荒草丛中浑身是血的人时,陡然变了脸色,不敢置信地缓步靠近。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短,短到五六步就能走完,可在这段路上,陆销的双腿感到从未有过的沉重。 晚风吹过草间,带起了阵阵血腥气,面无表情的季彻微微扬起嘴角,戴了五年的面具在这一刻卸下。 他艰难地站直身体,抬起被划了数刀的右手敬礼,虚声道:“警员季彻,卧底任务已完成,申请归队。” 陆销紧盯着季彻身上的伤,发酸的鼻尖令他久久难言。他动作迟疑地靠近,每一步都再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判断着眼前的季彻会不会消散。 “去他的人鬼情未了,你是鬼老子也认了。”陆销大步走向季彻,一把将人紧紧抱住,笃定这是个活人,是自己等了五年的人。 “好久不见啊,陆销。”季彻努力地想抬起双手回抱陆销,可鲜血从伤口流出,也带走了他的力气。 他只是累了,好像沉沉地睡上一觉。 nott不会相信任何人,他更习惯把命运攥在自己手里,所以警方在两头布置的时候,他也做了两手准备。 第44章 季彻自嘲,他骗了nott,而对方也不放心他。nott和许义他们虽然逃了,但他和nott之间的博弈才刚刚开始,他一定要赢。 陆销感到季彻的身体开始发软无力,他的手紧了又松,怕怀里的人会被他抓疼,又怕松了就会消散。他仓皇地对身后喊道:“救护车呢,救护车!” “阿彻,别睡!医生马上就来了,千万别睡!”陆销抓着季彻的手隐隐颤抖,难以忍受失而复得又要亲眼看着离散的悲怆。 “好……”季彻用尽全身力气握了握陆销的手。 因爆|炸引发的山火将天色映得血红,赶来的消防迅速开始作业,直面冲天的焰火。 晚风吹入丛林,浓重的锈甜味道在频闪的红蓝|灯光中荡开,无数人朝着绿野中的血泊疾奔。 第31章 陪你 救护车疾驰于沥青长路, 飒沓如流星,与无常争速。 明明已是深夜,急诊大厅的纷扰却不减半分。母亲抱着发热的孩子轻哼着童谣, 伸手指挥慌乱的父亲去窗口缴费。他前头是忧心忡忡的女人,看着药费单上的数额压抑得喘不过来气,她脚步沉重地回到突然恶化的母亲身边, 脸上却带着笑,说“一切都会变好”。 长鸣的笛声停在了急诊门口,一副又一副躺着伤患的担架床被推入医院,浓重的血腥和硝烟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让一下!” 急诊医护当即赶来接手, 在大多数患者身上看见烧灼伤与爆|炸伤,对情况有了大致猜想。 “病人情况有点严重, 打电话问问烧伤科今晚谁在急诊班, 过来帮忙!” “这个人不是烧伤, 作伤口清洗缝合。” “他俩撞上了减速带是吗?先去门诊做全身检查,看他们这样子, 可能有点脑震荡。” 急诊科主任注意到所谓“从车祸现场救出来”的两人手腕是和送他们来的人铐在一起的,加上其他患者程度不同的爆|炸伤,多多少少猜到可能和不久前郊区传来的巨响有关。 他没有多问,冷静地指挥着医护,在慌乱中犹如定海柱石,见患者亲友赶到,嘱咐他们在外等候,便转身加入抢救工作中。 数名病人被推入抢救室, 大厅的血腥味迟迟没有散去, 没人知道他们都经历了什么,纷纷向抢救室门口的人投去目光, 却都不敢上前询问。 谈竹拿出一架手机,心情骤然沉重,看向一旁的队友问:“欧嫂电话,接吗?” 屏幕亮了一遍又一遍,来电无声,可抢救室里医护的急迫与仪器的滴滴声,仍将在场所有警员的神经绷紧,他们屏息盯着手机屏幕,却没有一人敢接听,不知道该如何同嫂子交代。 陆销办理好所有人的入院手续回来,见凳子上的手机的来电显示,怅然长叹了一声,调整好情绪,拿起手机点下接听键,“喂,嫂子,怎么了?” “你……哦,是小陆啊,老欧呢?”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隐隐颤抖着,她既害怕听到噩耗,又在渴求知道真相。 陆销站在抢救室的玻璃窗前,紧攥着拳头回答道:“我们刚才出任务,老欧被杨队叫过去汇报了,等他回来我马上让他给您打个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在医院的纷杂中,陆销还是听到了电话那头女人的啜泣声。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明白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颤声对陆销说:“那嫂子再等等,可是小陆……如果真的出事了,家属不会愿意一直被瞒着的。” 陆销语滞,目光移向了抢救室的另一侧,随着围绕病床的帘子被拉开,医生对刚刚结束缝合的病人耐心嘱咐了几句,便走向下一个病床。 护士将成堆带血的纱布收走,赤色令陆销双眼发酸,可他抬眼又正对上了季彻投来的视线。 多年不见,季彻的模样大变,往日学校里赞誉不断的公大校草如今变得胡须拉碴,双眼凹陷无光,面黄肌瘦,因为失血太多,更是不见气色,他打着点滴的手背仅有一层皮肤裹着骨架,整个人看起来仿佛一个行走的骷髅架子。 即使隔得很远,陆销似乎还是能从季彻微张的嘴听到:“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 陆销勉强地勾了勾嘴角,想到自己曾经也因为季彻的死耿耿于怀,瞬时对欧嫂的心情感同身受,缓声安抚道:“嫂子放心,我相信老欧他不会有事的。” 挂断了电话,陆销嘱意谈竹留心嫂子的情况,作为警察家属,欧嫂这些年一直担惊受怕,身体也每况愈下,所以还是等老欧情况稍微稳定一些,再通知她过来探视。 “咦,这不是小陆吗?” 陆销听到有人似乎在叫自己,回首向声源望去,见来人是和父亲同诊室的医生。他对柳医生印象挺深的,这人长相周正,虽然没他高,但身形端方,很有读书人的气质,听说是医院高薪聘请的归国精英。 根据他妈妈这个“社区情报中心”领头人透露,柳医生是他在公园相亲角的头号劲敌。 陆销压根不在乎这个“竞争”,但对有能力者向来持有尊敬,遂打了声招呼:“柳医生好。” 柳医生朝抢救室里望了望,问:“你队友?这是怎么了?” 陆销猜想自己对外宣称的派出所民警身份,父亲应该也和同事提过,于是半遮半掩道:“晚上配合消防抢救火场,出了点意外。” 第45章 “哎呦,这伤的可都不轻啊。”柳医生面色凝重地感叹了一句,听到护士喊自己了,临走前对陆销关照道,“小陆,你们要是有需要就说,我能帮上的尽量帮。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您慢走。” 陆销目送柳医生离开,确认周围没其他人了,才对在场剩余警员说,“谈竹,还有你们两个,继续留这儿照看,有事儿给队里打电话。刚才带回去的几个人都急着审,杨队受了伤,林诺恐怕忙不过来,我们得回去帮忙。” 爆|炸的威力波及了当时在工厂外突破的杨庚他们,参与的警员多少受了点伤,但为了在大火中抢下有用的证据,老欧他们带人冲进了火场,救出工厂里还活着的人,却不幸被爆|炸的余威炸伤。 如今部分毒|贩在逃,警方想要抓到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是!” 离开前,陆销再透过玻璃窗望了一眼合上双目的季彻,大步走入了黑夜。 *** 禁毒支队办公室的饮水机吨吨响了几声,突然就没了动静。林诺正打算换水,就见陆销抱着水桶救星一般地出现。 “陆哥,你真是救了我老命。”林诺哑着声音往保温壶里继续倒水,因为坐了太久,腰都有点直不起来。 陆销向审讯室的方向望了一眼,问:“怎么样了?” 负责预审的林诺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才说:“晚上带回来了俩研究人员俩打手,才审了一个。” “最开始我们问啥他都不开口,后来调查到他曾在研究院工作,但半年前突然辞职了,原因是上头拨下来的实验经费不够,不得不取消了他那一组的项目。他才开口,说自己研究做了一辈子,经费一年比一年少,电视上的明星随随便便就能拿个几百万,觉得这不公平。还说什么……” 林诺咳了咳,挺直腰杆愤然大吼:“反正人类全都散发着恶臭,那就一起毁灭吧!” “所以选择走歪路?”陆销冷哼,“目前明星们向人们提供情绪价值的回报确实有些溢价了,但这不是一个人泯灭人性的理由,因为主观情绪而背叛自己的良知,那么他的存在将一文不值。” 林诺:“不过这名研究人员透露了一点。毒|贩管h-615叫做‘evil’,目前已经到第四代了。如你所料,他们目前的研究方向就是提纯和融合,那个黄褐色药片就是他们融合的第一种样品。” “融合进其他产品里,隐藏成分?”陆销发问。 林诺点了点头,手指审讯室说:“杨队在审第二名研究员了,你要去看看吗?” “杨队回来了?”陆销问了句,向审讯室走去的脚步加快。 他办理入院手续的时候还看到杨队的名字,离开的时候没看见杨队,还以为是去病房休息了,原来是已经回来了。 林诺无奈:“杨队那人你还不知道吗?医生说他有点脑震荡,建议休息两天,他说没什么大事,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就溜回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站在单向镜前静观这名从爆|炸火场里逃出来,至今仍惊魂未定的研究员。 额头藏着纱布的杨庚将两种毒|品和检验报告放在桌上,审问道:“这是你们做的吗?” 研究员的目光被报告吸引,颤抖着手翻看,本就惊恐的目光愈发惊诧,矢口否认道:“不、不是我做的。” “不是?”杨庚又拿了两份毒|品和报告递给研究员,再问,“这两份呢?” 但同样得到了研究员的否认回答。 杨庚扫视着桌上的样品,第一次递给研究员的是在廖捷带回来的“货”,而第二次递给研究员的,是刚才警方为了保留证据,冲进制毒工厂的火场里抢出来的,更是因为爆|炸的余波,炸伤了他们好几名队员。 可研究员却说这两份没一个是他做的,看对方的神态和行为,又不像是在说谎。 杨庚扶额思索着,忽听耳机里传来陆销的声音: “队长,问他在工厂里负责哪一部分?” 杨庚也这么认为,于是向对面的人如此质问。 研究员愣了愣,木讷地回答:“我……做的是精神药物研发啊,项目是利用药物克服adhd注意力缺陷多动症,以及如何降低哌醋甲酯的成瘾性和成本,提高起效速度。怎、怎么了?” 林诺怔了怔:“哌醋|甲酯,是那个利|他林聪明药?” “对。”陆销点头确认。 所谓哌醋|甲酯,是将甲基苯|丙|胺的甲基替换成醋|甲酯,其类似中转的甲基,因为没有直接插在侧链上,它的作用效果较弱,通过血脑屏障的能力自然不强,易被代谢,并且感觉到欣快感的速度不如甲基苯|丙|胺来得猛烈。 曾经有广告夸这玩意儿能够提高注意力、专注力,能提高学生的学习能力。但这东西的本质是控制单胺类转运体,不让其回收分子进入突触前膜,导致突出间隙的多巴胺分子越积越多,造成的神经高度敏锐、亢奋。但人体内的单胺类物质是有限的,毒|品无异于是在提前预支和蚕食。 杨庚神情严肃地说明了事实,“我们在这个白色粉末和黄褐色药片里找到了苯|丙|胺骨架,含有冰|毒成分,而这些都是在你们工厂实验室里找到的。” “不可能!”研究员惊诧高声,哆哆嗦嗦地解释着,“不是药品研究所吗?我真的不知道是做这个!” 第46章 杨庚问:“你是怎么进的这个地方?” “课题组认为我找到哌醋甲酯的实际落点并加以改进的办法太过冒险和浪费时间,不愿意继续投入,又因资金短缺,我就提了离职。没多久就有人暗中联系上我,说愿意资助我继续进行研究,并且保证只要研究成功,会有很多人听到我的名字,还许诺会资助我接下来的实验。我怀疑过对方的背景,但他提出的条件对我来说诱惑力太大了。”研究员说着,笑容满是苦涩。 杨庚继续提问:“联系你的是什么人?你是否清楚工厂的负责人是谁?” 研究员摇头,“不知道,我没见过。对方是电话和邮件跟我联系的,收到offer后,让我在一个地方等着,后来我就被带上了山。” “工厂负责人的话,的确有个人安排我们的工作,其他人管他叫义哥,别的我就不清楚了。我每天大半的时间都在实验室里,他们也不让我去别的地方。” 见这头杨队他们的讯问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陆销大拇指撇了撇外头,对林诺说:“后头不是还有俩吗,我们各带一个人上吧,抓紧时间。” 林诺再次拿起保温杯,向门口歪了歪头,语调上扬道:“走起。” 江林市的夏季实在恼人,大雨说下就下,白日被烈焰烤得发烫的大地散发着水泥的气味,闻多了还觉得有些呛人。 暴雨下了一夜,没有要停的意思。 季彻睁着眼睛静望着窗外,现在的一切都太安静了,没有铁皮在狂风下乱舞的震声,没有雨滴砸在屋顶的热闹,他的耳边只有仪器发出的声响,平静安稳得像是在做梦。 忽听一阵轻悄的脚步声靠近,季彻习惯性的合眼伪装,默默摸向枕头底下,随时准备掏刀。可脚步声没有停下,而是路过病房门口又缓缓走远,他才反应过来经过的是夜间巡房的护士,而他的枕头底下不用放刀了。 可季彻还是睡不着,他只要一合眼就会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四周被高木环绕、暗无天日的工厂,上空高悬着的不是太阳,而是一个叫做“利益”的肮脏东西,那里无视法律、不讲人情,没有人会在意你的生死,他们只想踩着你再往上爬一点,去触摸那个荒唐的极乐和沾着人血的财富。 身上止痛的麻药逐渐褪去,季彻忽感有一把无形的刀正不停划开他左肩的伤口,一只无形的手频繁锤击他的腰腹、掰扯他的四肢,病房里的空调很冷,可他后背不断冒出的冷汗还是浸湿了床单。 季彻紧攥着床单,咬着牙关一声不吭,恍惚间回到了郊野中与许义的乱斗,如果不是那辆车出现,他一定能把人抓住。 可真正令他想不通的,是nott他们如何在警方的围堵下逃脱? 小哑巴跟着他们离开,会不会遭遇危险? nott憎恶背叛,一定会找机会报复,他会怎么做? 无数的疑惑大有窗外暴雨之势,向季彻的大脑砸来,直到护士推开病房门进来检查,他才惊觉自己一夜无眠,怅然地转头眯着眼凝望窗外乍破的天光。 江林市禁毒支队。 林诺揣着早就空了的水杯,扶腰走出审讯室,瞅见陆销正靠在隔壁审讯室门外皱着眉头翻看记录。 “看来你那儿的情况也不太好。” “也?”陆销的目光从记录簿上离开,投向了林诺。 林诺手指向办公室,示意边走边说,“我审的这个打手说他是跟着许义来到这个工厂的,除了许义,他谁也不认识,也不清楚许义接下来会去哪儿。关于制|毒|贩|毒,他说他只是最外圈的打手,必须服从安排,但凡靠近就会被警告,甚至会受到严重惩罚,所以知道的并不多。” “这个许义,名字很耳熟啊!” “霍良罡的心腹。”陆销顿声抿唇,霍良罡三十年前就活跃于边境,因制|毒|贩|毒被警方通缉,偷偷逃到境外后,似乎仍与毒|品交易存在联系。 他理解季彻为什么要冒险卧底的原因,如果当年的卧底人选换做是他,他也一样会义无反顾地做出选择。 陆销翻了翻记录,沉声:“不过这个人还提到,贾忠之前会用医疗废物转运车偷运原材料,由他们几名打手悄悄下山把原材料搬上去。” 林诺抓住字眼:“之前?” 陆销:“对,他说一个月前送原材料的人就变了,之后再也没见过贾忠。我想贾忠应该是叛变了,所以毒|贩昨晚也安排了人手在高速收费站外,似乎是想击杀贾忠后再离开。” “杨队刚才说特警武警那边来消息,他们在山上找了个通宵都没发现许义那伙人的踪迹,推测是有人暗中支援,把他们带走了。” 两人说着走进了办公室,趁着林诺倒水的功夫,陆销缓步走到白板前沉思少顷,拿起了笔。 “负责埋伏、准备击杀贾忠、打伤季彻的人,引爆工厂的人,救走他的人。”陆销写到第三个人时,将“他”指向了第一个人。 林诺喝了口水,问:“什么意思?” “第一个人的车还在现场,所以带走他的另有其人。” “高速收费站的位置离爆|炸点很远,第一个人引|爆的可能性不大,但目前仍在现勘中,还未找齐炸|弹碎片,所以暂不排除此人使用倒计时炸|弹的可能。” “由此可见,目前在逃的至少两人,其中一人大概率是许义。” 第47章 “埋伏在高速收费站外的人是许义。”有陆销、林诺接上,杨庚后半夜抽空休息了一段时间,再回到办公室精神好了许多,他在陆销眼中明显看到疑惑,于是解释道,“季彻来队里了,刚才碰到的时候他说的。” 陆销伸长脖子向楼下望,但没看见季彻的身影,嘀咕道:“伤得这么重,怎么自己来了?” 他们打算问完研究员和打手,再去医院找季彻和贾忠问话,没想到季彻居然自己过来了。 陆销的在意就算是个瞎子都能感觉得出来,一向肃穆的杨庚微扯了扯嘴角,说:“他说他待不住,身上的伤不算什么,汇报情况更重要,就让谈竹开车送他过来了。他人在一楼做鉴定,你要是实在关心,就去裴科长的门口等。” “我怕他忘了禁毒支队办公室怎么走,下楼带个路。等会再去医院找贾忠问话。”陆销义正词严地说着,双腿却已经走了老远。 走过拐角后,他的步伐逐渐加快,三四步便下了一层台阶,直冲向一楼法医科。 陆销仰视着墙上挂着的科室名牌,眼中透着一丝沉重的苦涩。季彻冒着随时可能暴露的风险在毒|窝里卧底五年,终于回归视野,来到警队的第一件事是面临各种各样的检查,他知道这样显得有些无情,但又无可奈何。 一门之隔的法医科内,科长裴雨寒亲自负责检查,他手握剪刀,动手前耐心知会了季彻:“按照规定,我要剪下你的一缕头发进行毒|品检验。” 季彻端坐着,没有要抵抗的意思,“随意。” 他知道卧底五年代表着什么,能理解警方的顾忌,他既然做出了这个选择,就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反正没有做过,他不怕任何检查。 裴雨寒将头发装进样本袋,安排助手马上送去检查,随后拉上了帘子,缓声说道:“需要检查一下你的体表,嗯……你左手不方便的话,把扣子解开一点就好。” “没事,你按照程序来。”季彻全程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陆销在紧闭的门外打转,路过的警员好奇地向这儿张望,有胆大的过来询问,只得到陆销一句“等人”。 陆销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转了第几百圈,终于听到法医科的铁门从里头打开的声音,当即定下脚步向门内望去,一眼就看到季彻正弯腰穿鞋。 “那是……”陆销怔神,目光定格在了季彻脚腕的红绳上。如果没看错,那是他送给季彻的。 当时是他们入警的第二年,季彻接连两次在任务中不慎受伤。陆销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但那年的确是他们的本命年,红裤衩、红背心这种贴身的东西,他实在没好意思送,就搞了根红绳给季彻,让他避避邪。 陆销没具体测算过季彻的手腕,不小心编大了,季彻戴不了,原本他说再回去改改,但季彻一听是他自己做的,就把红绳留下了。 后来陆销没见季彻戴过,还以为是他忘记了,没想到是戴在了脚腕。 仔细看,这根红绳有明显的磨损痕迹,绑着两个结,应该是断掉过一次,但季彻还是一直戴着。 季彻将散开的长发别在而后,俯身把鞋穿好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汗,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脚步微虚地起身想向门口走,却正对上了陆销的双眼。 他一改冷漠的面色,微笑地打了声招呼:“陆销。” “您的检查已经完成了,杨庚队长让您上三楼聊一聊。”裴雨寒的说话声有些哽咽,紧攥着手里的检查报告,憋着一口气喘不上来。 他擤了擤鼻子,走出法医科,以为门口的陆销是单纯负责给季彻带路的,便将手里的报告递给了他,“陆副,这是季彻的鉴定报告,麻烦转交给队长。” 裴雨寒走了两步,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回身对陆销询问:“陆副,我们会抓住那些毒|贩的吧!” 陆销脸色骤变,即使不看这份鉴定报告,也大概猜到季彻经历过什么,他的眼神无比坚定,字字铿锵:“一定会的。” 他主动向季彻靠近,硬朗的声线放缓,轻声道:“我陪你上楼。” 凝睇着他们的距离不断被拉近,季彻不自觉地也先前走了两步,颔首应声:“嗯。” 以前做刑警的时候,只来过禁毒支队几次,过去了这么久,他确实记不太清路了,紧跟陆销的步伐之余试图寻找以前的记忆。 似乎是注意到他走路不快,以往步伐带风的陆销慢下脚步跟在他身边,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季彻低眉见陆销攥着文件夹,并没打算回避这些事,“都过去了。你想看的话,可以打开看的。” 如今他的身份暴露,无法继续做卧底了,既然已经回来,过去发生的事就是过去了。 陆销没有犹豫,转过头凝视着季彻的眼中满是认真,“我从不相信你会背叛,所以不需要你用血淋淋的伤口告诉我你的清白。” 季彻霎时语滞,他从满是猜忌的阴暗里回来,迎接自己的人说他不需要你任何解释,反而从容告诉你,他始终相信你。季彻感到一支轻羽在心尖滑过,微痒却又勾起阵阵欢喜,足以安抚所有。 陆销留心到身边的人沉默不语,主动调动情绪,笑说:“要是放在十年前,我做梦都不敢相信优秀学生代表季彻同学会留起长发。” 季彻微笑了笑,“在山里剪头发不方便,索性就留长扎起来了。不过你还和五年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第48章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默契地闭嘴等待对方先说。 “你说吧。”季彻低声笑了笑,他其实是想知道陆销五年前到底要和他什么,但也清楚现在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便摇了摇头没有续说。 “我……”陆销挠了挠头,别扭地宽慰道,“因为我们之前是同事,担心会有偏袒,所以这次询问我仅作为旁听,你不要害怕,如实说就好。” 季彻注视着陆销,觉得他比自己还要紧张,偷笑了一声点头:“嗯,我明白的。” 询问室内灯光大亮,杨庚和林诺早早坐好等待季彻的到来,见季彻到来,两人客气地站起身迎接。 杨庚让人倒了杯水给他,随后接过陆销递来的鉴定报告翻看,眉心越蹙越紧,额头冒出的虚汗也顺着沟壑流下,即使擦去了汗水,也止不住心中的波澜。 林诺很少看见杨庚露出这样惊讶又愤怒的表情,于是在拿到鉴定报告的一刻就赶紧打开查看,视线不敢置信地在文字和季彻之间徘徊,声音压抑地叙说:“尿检阴性,毒检合格,无吸毒史。体表检查,全身大小伤口共计32处,4次贯穿伤,见左胸、左肩、左右大腿,全身ct扫描可见……五根肋骨有断裂再愈合痕迹,十根手指均有裂纹……” 林诺实在念不下去,“啪”地一下合上了报告,他见当事人季彻反而神色平静地注视对面。林诺顺着他的视线看来,发现他一直盯着陆销看,而此刻的陆销,面色阴沉得吓人,紧攥着的双拳指节发白。 “我们开始吧。”杨庚长舒了一口气,询问,“我想知道你是如何顺利加入贩|毒团伙,获得他们信任的?” 季彻冷静道:“钱德隆。” 见杨庚他们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季彻意会道:“看来你们抓住他了,但五六年前警方对贩|毒团伙的了解还是不够。当时线人传来情报,霍良罡的亲信许义突然在境内现身,并且暗中和钱德隆有交集,为了查清楚他们的目的,抓住毒|贩许义,才有了接下来卧底计划。” “我花了小半年的时间在社会上游走,留胡子留头发,改掉走路和生活习惯,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流浪汉。后来警方针对钱德隆做了几次排查,折损了他几名手下,在他手里缺人的时候,线人把我引荐给了他。他曾经怀疑过我,但我的假身份局里已经帮忙做好了,他查不到什么,就把我留下来了。” 杨庚疑问:“你在钱德隆手下做事,后来是怎么去的边境制|毒工厂?” “我发现钱德隆暗中和边境联系,似乎还投出去了一笔钱,为了接近许义,我花了点时间验证了些东西,跟踪钱德隆的几名手下,发现有个人的来头不对,是其他势力安插在钱德隆身边的眼线。” 季彻平静得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那段时间里,除了在钱德隆手下做事,他和小哑巴在剩余时间里几乎都在跟踪这些打手,熬了大半个月才有了点眉目。 林诺双手交叠着,大拇指打转了两圈,推测问道:“所以你是靠着在钱德隆面前揪出‘内鬼’,提醒他也要在许义手里安插眼线?” “没错,毒|贩之间利益最重要,情谊反而是最不值钱的。我诱导钱德隆,又在他面前表现足够的忠诚,并承诺一旦得到许义信任,定会给他争取来更多的好处。所以不久后,钱德隆举荐我进了制|毒工厂。在那里我主要负责工厂内的站岗巡逻,自打进去,就没再出来过。” 季彻没卖惨提自己被许义严刑拷打的事,但在场的大多是有经验的老警察,他身上的伤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拷问过。 被几个人这么盯着,季彻感到有些许奇异,蜷了蜷手指,缓声阐述:“在那个工厂里,我发现真正的话|事人或许不是许义,而是一个叫nott的研究员,我曾几次看见他们在角落议事,许义对这个人的态度有所不同,而且大多时候遵从他的安排。” “为什么是大多时候?”杨庚疑问。 季彻凝神思考后,开口道:“一个月前突然有伙人来工厂闹事,此后不久nott他们就收到消息,最近有种新型毒|品上市了,其成分和他们做的非常像。” 杨庚和陆销对视了一眼,看来季彻说的就是警方最近在查的新型毒|品。 陆销左手轻握成拳,置于唇前,在心中盘算着,从廖捷、钱德隆他们的供述来看,在“evil”问世之前,毒|贩们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这恐怕是场有预谋的袭击。 季彻突然拿起手边的一次性水杯,倒了一部分在桌子上,在他人惊愕的目光中,手指沾了点水,在桌上画了个点,边画边说: “我后来偷听到两人的对话,许义言语中提到生事的人是nott的兄长,应该是想劝合,但nott似乎对这个兄长不满已久。许义为霍良罡做事,能让他这么听话的人,势必和霍良罡有关联,可警方之前没查到霍良罡有血缘儿女,所以会不会是他的亲信,比如干儿子?” 话毕,桌上被季彻用水画出了四个点,示意制|毒工厂可能牵扯到了四个人。其中两人是警方一直关注的毒贩,另外两人的身份暂且不明。 杨庚反复念叨着“nott”这个代号,确认自己以前从未听到过,遂追问:“对这个nott你还了解多少?” 季彻摇头,“这个人的身份神秘,我见他很少和工厂其他人接触,许义应该是为数不多知道他身份的,但许义的警惕性极强,他一直怀疑我的身份,所以我很难套话。不过就我收集到的线索,这个nott好像是不久前回国的化学硕士,看样貌是亚欧混血,个子比我高半个头,大概190左右。” 第49章 “还记得样貌吗?” 杨庚问完,见季彻点头确认,再道:“等会你再描述点细节,配合画像师把nott的样子画下来吧。” “好。”季彻颔首。 杨庚审视着季彻,从事缉毒警多年,他见过无数人,审问过无数毒|贩,却从未见过季彻这样脸上看不到波澜的人,那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冷漠。 他默叹了一声,接着询问:“昨晚是谁把你打伤了?你们为什么埋伏在高速收费站外?” “是许义。nott说过他准备撤离,但在离开前安排了我和许义伏击贾忠,我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引|爆工厂,是我的失误,我愿意担责。”季彻垂下眼眸,是他低估了nott的心狠手辣,也没想到nott会为了自己脱身,不惜炸死工厂里的其他人。 杨庚没有着急追究责任,此次行动虽然没抓到许义,但他们成功控制了贾忠和几名工厂人员,也是有季彻帮忙,他们才知道工厂还有其他主谋。 眼下制|毒工厂被炸,毒|贩再想卷土重来,也需要花上一些时间,这无疑是给警方争取到了机会。 季彻知道他们接下来会问什么,就继续说下去了:“我压制住许义的时候,有辆转运车突然冲了过来,nott就坐在车上,车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哑巴少年,另一个我不认识。” 陆销闻言抬眸,盯着季彻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哑巴少年”?从对此人的细节形容来看,季彻似乎对他尤为关注。 杨庚将贾忠和他司机的照片摆在季彻面前,问:“那个不认识的人在他们当中吗?” 季彻摇头否认,“不在,我之前没接触过那个人。但……贾忠一个月前背叛了nott,之后就再没听说他的下落,工厂的原材料时不时还有供应,大概率是换了个渠道。” 陆销复述着“转运车”三个字,起身想往外走,迈了两步又停下走了回来,对杨庚请示道:“队长,我早上和你说过的,准备去医院找贾忠谈谈,那我现在过去了?” 他的余光有意无意地往旁边的季彻身上扫。 “嗯,我记得,你去吧。”杨庚淡然回应,见一向雷厉风行的陆销居然没有直接冲出去,问,“要给你多安排几个人手吗?” 林诺看戏似的调侃:“他需要的哪儿是人手?行了陆销,你就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季彻的,问完就送他回医院,保证一根头发丝也不会掉。” 不用叮嘱,他们也不会亏待了季彻,陆销会不会太紧张了点。 “那我走了?”陆销说着,朝季彻望了一眼。 季彻微笑颔首,对于陆销的过度保护感到既无奈又温暖,“去吧。” 陆销快步走出询问室,经过办公室时朝里喊了声高小柏的名字,便急速下楼开车。 高小柏旁审了一个晚上,正趴桌上补觉来着,一听到副队的召唤,马上从位子上弹了起来。 两人赶到医院时,轻微脑震荡的贾忠已经清醒。看到昨天追他车的警察到来,贾忠在心里大骂了几句,又不敢真的和警察对着干,憋屈地扭过头。 正当贾忠做好闭嘴咬牙、死不承认的准备时,只听陆销直截了当地问: “上一个帮你偷送原材料的转运车司机,他不是你的人,对不对?” 第32章 骨灰 贾忠闻言惊愕, 又担心警察察觉到他的异常而追究,立马藏起了自己的慌张,低下头闷声道:“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陆销轻呵了一声, 接过高小柏递来的文件,转手放在贾忠面前的病床餐桌板上,一页一页亲自翻给他看。 贾忠一眼就认出这是公司的盘库记录, 上面被圈出来的全都是自己的名字。 见贾忠有些慌神,陆销却不紧不慢地说道:“警方找上门后,宝祥制药连夜核对了原材料库,发现和实际库存有很大的出入, 压根找不到这部分消失原材料的领料单。” 他说着继续往后翻,“而且还发现有一批公司研发、生产、质检都用不到的化学品购入, 这些东西混在其他项目里提请购。财务图省事, 看见你和领导签字就没多问。但复查的时候, 总经理否认了自己签字的这一点,警方做了笔迹对比, 也确认总经理签字是你模仿的。不过还有一件事更奇怪,这些东西怎么在盘库之前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陆销合上宝祥制药的原材料盘库记录,双手撑在病床尾的挡板上,凝视着贾忠说:“你的公司已经报警立案,警方找库管好好聊了聊,他主动交代了,是你贿赂他,让他少走一些程序, 美其名曰减少工作量。” 贾忠咽了口水, 借口道:“是新项目,我只是领料出来, 忘记提交记录了。” “新项目?你们公司的新项目难道和废弃物处理中心有合作?”陆销而后拿出手机,点开从废弃物处理中心调来的监控,确认贾忠多次到场配合危险物处理手续。他咋舌疑惑道:“你单位给你开了不少钱吧,这么尽职尽责,不过这是你的活儿吗?警方怎么调查到宝祥制药的危险品是委托第三方负责?” 陆销见贾忠还在嘴硬,冷笑了一声,“贾忠,目前已有多名证人指控你利用职务之便,以项目名义购入无关化学品,窃取化学原材料,将它们藏在医疗转运车内偷偷送出市区,在处理中心外由制|毒工厂打手负责运送山上。你怎么解释?” 贾忠瞪目语塞,他和制|毒工厂的交易只有那些毒|贩清楚,难道警察已经找到那个地方了? 第50章 他猝然间慌了神,急声说:“我是被逼的,是那些毒|贩威胁我这么干的!那些人穷凶极恶,我只能照他们说的做!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贾忠摆手否认,扣着他的手腕的手铐与床栅碰撞发出混乱刺耳的响声。 陆销的眉头微挑,拿着手机在相册中翻找着什么,“被逼无奈啊,收钱也是别人逼你的?” 警方从廖捷和钱德隆的口中得到了对贾忠的指认后,就锁定贾忠这个目标,进行了跟踪监视。 “我们的警员看到你曾出入普济佛寺,就找寺庙管理员了解了一下情况,他说你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去骨灰堂祭拜双亲,还夸你是个很孝顺的人。” 陆销双手环胸,见贾忠听到普济寺后脸色果然变了,遂语气略有些惊讶地问:“你说你这么虔诚的一个人,身边也没个佛像佛珠平安符什么的。哦,还有人会在轿车后视镜上挂点坠子保平安,你怎么也没有?而且,你这么记挂自己的双亲,家里居然找不到一张他们的照片?” “个人习惯不同而已。”贾忠将自己的头压低,以为只要不看警察的眼睛,对方就发现不了自己此刻的心虚。 可贾忠的一举一动都在陆销的视线之内,他点头附和:“对,这一点我赞同。” 在贾忠以为自己糊弄过去的时候,陆销却突然转言:“但我们找到了你的老家……” 他轻呵一声,续问:“嗯?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老家?” 之前陆销让队里帮忙查过贾忠的背景,发现此人的老家就是廖捷和黄钰钰乘坐大巴抵达远郊,附近三个村子中的其中一个。 陆销猜想,这或许也是廖捷他们能顺利找到村子隐蔽小路的原因之一。 在翁局召集大家开会,确定“护林行动”大方向第二天,他就带着几名警员去了远郊。 看见警察到来,村委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想配合,但一听到他们要查的是贾忠,立马破口大骂: “那就是个白眼狼,父母辛辛苦苦供他吃供他穿供他上学,结果呢,在市里找了工作就再也没回来了,和家里从不联系。他爸妈病了,村里给他打电话,他只接了一次,然后就再也没打通。” 当时坐在村头唠嗑的姆姆也跟着气愤:“可不是吗?他爸妈临死前都在念叨着自己的儿子,可直到他们去世,贾忠就没回来过。贾家两个还是街坊邻居出钱出力,把人给埋了。” …… 陆销的思绪回到了病房,将贾家邻里的话转述给了面前的贾忠。 他紧接着问:“许久不和父母联系,明知他们病重也拒绝探望,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勤快了,每周都要去祭拜?警方实地调查过,他们的尸骨就埋在村子后山,那么你放在骨灰堂里的东西是什么?” 他的质问步步紧逼,眼神如盯紧猎物的野狼,沉声道:“贾忠,你还不准备说实话吗?” 在远郊村子和村委、姆姆他们聊完后,陆销就察觉到在“贾忠是否孝顺”的问题上有两种明显的看法。他们上山找到了贾家夫妇的墓碑,落款是村委会,并非是贾忠这个亲生儿子。 于是他们回到佛堂继续验证,向寺庙管理员提出查看贾忠父母的灵位。 “骨灰盒里能放多少钱?”高小柏当时是这么问的。 陆销记得自己那时背着寺庙管理员低声说:“只要有人就有利益,佛堂的供奉位置也分档次,格子有大有小,离佛祖像越近的越贵。” 寺庙管理员果然将他们带到了最大的柜子前,打开柜门之前他还一直念叨:“贾先生真的很孝顺,生怕苛待了父母,听说找了好几个骨灰堂,就我们这儿的柜子最宽敞,能让逝者安息永存。” 可当警察拆除贾忠在柜子上自己加的锁后,掉下来了几叠现金,众人往柜子里一看,原本安存亲故的骨灰盒被压在最底下,其余空位垒满了现金钞票,同样的柜子还有另一个。 陆销拍下了现场柜子的照片,并带来了病房,放在柜子购买者贾忠的面前。 “聊聊吧,这笔钱哪儿来的?” 贾忠的目光死死盯着照片,强装着的镇定再也无法延续,“我不知道”这四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可脑海里突然响起警察来到病房时说的第一句话: “上一个帮你偷送原材料的转运车司机,他不是你的人,对不对?” 现在有指认他的证人,警方找到赃款,收集到他偷走公司化学原材料送出市区的证据,贾忠这才意识到自己为毒|贩卖命的嫌疑恐怕是洗不掉了,而现在摆在他眼前唯一一条路就是回答警方问题,协助他们继续擦下去。 他双肩无力垂下,终于坦言:“没错,公司不见的原材料是我偷走的。” 贾忠承认了替制|毒工厂收集原材料的事实,但否认自己参与了新型毒|品的研发。 “原材料清单是他们的人给我的,我没有去过那个厂子。” 陆销追问:“给你清单的是对方团伙里的什么人?怎么称呼?” 贾忠回答道:“就是你说的上一个转运车司机,他的确是工厂的人,我喊他平子。” “换司机是因为你背叛了制|毒工厂,而原本的司机是工厂的人。为什么背叛?之后你又为谁办事?”陆销的思路清晰,在听到季彻提起有两辆转运车后,他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贾忠:“前不久,有人拿着一包粉末和几粒药片找到我,说这些东西就是那个制|毒工厂做的,愿意用五倍的价钱和我做交易,只要我交出材料清单,帮他们做事。” 第51章 “记得平子的长相吗?”陆销询问。 见贾忠点头,连声道“记得”,陆销转首望向高小柏,示意他记录下样貌细节,回去让画像师帮忙模拟嫌疑人样貌。 “嗡嗡——” 陆销摸到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叫了名警员配合高小柏记录,便阔步向病房外走。 他推开安全通道门,在无人的楼梯间接听了电话,“喂,杨队。” 电话另一头的杨庚目光紧盯着技术人员在电脑检索出的内容,同步给陆销:“刚刚查了研究员收到的那封聘用邮件,发送ip来自境外,是虚拟地址。” 陆销轻应了一声,也将目前讯问的大致情况告知对方:“据贾忠交代,另一辆转运车司机的确在为制|毒工厂做事,代号‘平子’,应该就是他带走了nott和许义,还有那个哑巴少年。换句话来说,平子极有可能知道nott他们现在的位置。” “我已经让小高记录贾忠描述的平子形象,稍后就带回队里。” “好,画像师已经在完善nott的画像了,等你们带消息回来就可以马上开始。”杨庚说着,摘掉了笔帽,在白板上写下了“平子”两个字,用红笔画了个圈。 话毕,陆销正准备挂电话,恍然想起了什么,轻咳了一声问:“那个……杨队,季彻他怎么样了?” 杨庚微怔,扯了扯嘴角无奈道:“已经让人送他回医院了,不过他半路就下了车,说是要去剪头发,等会自己回医院。陆副队,你还有别的要问吗?” 陆销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没了没了,谢谢杨队。” “出息。”杨庚的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随后挂断了电话。 第33章 剪头 季彻在山里待了三年, 吃住都在工厂里,身上的钱全是以前留的,这会儿可以说是兜比脸干净。他左右寻思着, 反正是开店做生意的,手艺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便在路边随便找了家便宜的理发店。 老板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 利落地给季彻洗了头,才问:“哥,您打算怎么剪?” “剪短,大概留这么长。”季彻用手指比划了三四厘米的长度。 老板愣了愣, 多问了一嘴:“哥,你确定吗?洗头的时候我看您后脑勺有块疤, 剪短的话……” “没事。”季彻语气平静, 看着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发丝一缕缕飘落, 有的在围布上顽强挂着,也被季彻毫不犹豫地弹落。无关乎外貌的美丑, 而是因为如今nott和许义在逃,他们是见过他的,为了暂时躲避目光,他不能这个形象太久。 可当老板放下剪刀,替他扯下围布的时候,季彻还是忍不住在心中默叹,果然不管是哪一年,理发师下手都是这么狠。 老板看客人半天没有说话, 有些心虚地职业假笑着说:“哥, 您底子好,这么剪多精神, 大概过个十五六天的,长度就合适了。” 他说这个客人长得好看真不是哄人,这人虽然面容消瘦,嘴唇也有点虚弱得发白,但身形板直,五官清秀端正,微垂着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似的,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 季彻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恍然想起自己很多年前刚入警校的时候。 他和父亲算起来其实只见过三次面,一次是妹妹的3岁生日,一次是他的8岁生日,最后一次就是父亲的葬礼。 送父亲出殡的叔叔说他父亲是个护林员,在山上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出了意外。可在那场葬礼上,当时还年幼的他发现那些叔叔们的丧服底下穿着的全是警服,他便隐约察觉父亲的死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后来他多少猜到父亲的职业,抱着敬仰和好奇的态度,在高考结束报志愿的时候,放弃了更好的学校,毅然选择了公安大学,母亲还为此埋怨过他。 想到母亲,季彻淡漠的眼神染上几分愧疚,一口气堵着直叫人胸口发闷,沉声询问老板:“洗剪吹30是吗?” 老板见客人一直冷着脸,以为他是生气了,不敢多收钱,只说:“给20就行。” “哦。”季彻应声,从口袋里掏了20块钱现金给老板,转身走到理发店门口,低着头暗暗观察街上的情况,确认无人关注后才慢步走了出去。 季彻并没有照之前和警察说的回医院休息,而是改道穿进了一条小巷,凭着记忆来到了一处平房。 他现在的情况复杂,贸然露面可能会给房子里的人带来危险,所以只是远远地观望着,没有靠近。 随着“吱嘎”一声,房子的铁门突然被打开,季彻连忙闪身缩回了暗处,悄悄望了一眼许久未见的妹妹,苦笑着快步离开了这里。 季芸开门后哼着小调走出,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拐角有人影闪过,霎时愣在了原地,虽然隔着很远她看不太清,但久违的熟悉感令她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她顾不得马上就要迟到的培训课堂,急奔向那个拐角,却找不到任何人影。 “哥?”季芸环顾着四周,酸涩涌上鼻尖,冲得她双眼泛红。 她不清楚早已故去的哥哥为何会又一次出现,但她确信刚才那个突然闪过的身影,一定就是她的亲哥哥季彻,可是哥哥为什么要躲着家里人? 季芸望着没有人的小巷,思念与委屈拉扯着她的心头,疼得她捂着胸口靠墙痛哭。看来再也回不到她一哭,哥哥就立马出现的儿时。 第52章 …… 季彻回到医院时已接近傍晚,他靠在窗边静看着车水马龙的江林市区,忽听身后敲门声响起。 陆销拎着晚饭站在门口,“吃过了吗?” “没,进来吧。”季彻摇了摇头,单手支起病床的餐桌,示意陆销把东西放在上面。 陆销拆开打包的饭菜摆上桌板,发现季彻还站在床边,遂笑道:“我刚从交警指挥中心回来,还没吃饭,蹭你半张桌子不介意吧。” 季彻摇头,拿起陆销帮他拆好的一次性筷子,低头吃了两口饭,留意到一向重口的陆销今天带来的全是适合病人的清淡菜。 “有进展吗?”季彻主动询问。 陆销摇头,停下了夹菜的手,说:“警方查遍社会面监控,追踪排查带走nott和许义的那辆转运车车牌,他们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看来这些人是藏起来了。” 他留意到季彻爱吃蒸蛋,默默把蛋往前推了推,续说:“关于nott,我们尝试根据你提供的画像检索样貌相似的人,暂时没找到符合条件的。” 季彻闻言眉头一压,咽下嘴里的吃食后说:“根据我和nott的接触来看,这个人对双亲和兄弟的字眼很敏感,因此我推测他的童年很可能遭遇过变故。你要不要在lt;a href=https:///tags_nan/guer.html target=_blankgt;孤儿院、福利院这些地方查查,重点关注那些被父母遗弃的孩子。” “而且进入福利院时,他的年纪应该不会太小,足够记事了。”陆销顺承季彻的话捋了下来,赞同地颔首道,“有道理,回头我就让队里查查。” 季彻没什么胃口,稍微垫了垫就没再继续吃了,剩下的饭菜全由陆销自觉地一个人消灭。分明是许久未见,可他们却好像并未分开太久。 “对了,因为联系不上你,翁局让我转达,等你情况好点就回队里,大家开会碰个头。”陆销利落地收拾好餐盒,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牛奶塞给季彻,“喏,捂热一点了,猜到你吃不了多少,喝点牛奶吧。” 季彻平静的目光陡然间荡起波澜,灯光如碎了的星片映在他的眸中。他回过神,伸手接过陆销手中的牛奶,轻声道了句:“谢谢。” 他的手机诈死的时候丢了,后来跟着钱德隆时又买了一架,但这架手机后来被许义的人收走,所以现在他的确没有和他人联系的工具。 不出意外的话,局长让他去禁毒支队开会是为了追捕nott的事,时下情况迫在眉睫,他也不想耽搁。 于是季彻仰首直视陆销正色道:“不用等,帮我和局长说一声,我随时可以回去。” “你的伤?”陆销见季彻眼神坚定,清楚对方决定的事,是谁都改变不了,于是点头答应,“好,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我先回队里了。” 季彻目送着陆销出门,握着牛奶盒心思微动,下床走到窗前等了一会,就见陆销的身影快步跑出了医院。 陆销跑了一段,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顿步回身向住院部楼上摆手道别。他浅笑了笑放下手,回身再次踏上月色,赶往前方的战场。 *** 即使有警员在医院帮忙盯着,防止毒|贩上门报复,季彻还是待不住。 这种明知敌人在暗处蓄谋扩张,而自己却要顾及伤情坐以待毙的无力,季彻不愿接受,故而住院的第三天一早就办理了出院。 跟在季彻身后的警员停下脚步查看刚收到的短信,紧忙跟上说:“季前辈,副队让我转达您,说局长已经知道您的情况了,如果您可以的话,下午回队里参加会议吧。” 季彻不作犹豫,颔首回应:“好。” “那我去开车!”警员不敢怠慢了季彻,边跑边掏钥匙去开车。 季彻避开人群站在角落,忽感到有视线再往他身上瞟,难道是许义的人? 他悄然走到路边电动车旁,借着后视镜向背后观望,果然发现有人在医院外打转,但暂时没有完全注意到自己。 “前辈!”警员驱车驶出停车场,留意到季彻正背身透过镜子在观察着什么,默默开车替他挡住了视线。 季彻略带赞赏地对警员点了点头,快速钻上车,拿起位置上的帽子戴上挡脸,迅速离开了医院。 警员边开车边说:“那我们直接回队里了?” “嗯。”季彻回应,而后问,“怎么称呼你?” 胡衡憨笑着说:“我叫胡衡,他们都管我叫小福,前辈也可以这么叫我!” “好,小福。”季彻轻唤了一声。 “前辈,您的话真少。”胡衡是个健谈的人,不管车里的另一个人有没有回应,他的话就没落地上过。 季彻偶尔会回上两句,但他的注意力始终在后视镜上,随时警惕有人跟踪尾随。 好在路上没有异常,两人驱车十来分钟便安全回到了禁毒支队。 “局长还没来,听说杨队和副队都出任务了,我先带前辈上小会议室坐会儿吧。”胡衡指引季彻方向,领人去楼上的会议室。 季彻缓步跟着胡衡,听力灵敏的话隐约听到办公室里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 “副队和季彻前辈是什么关系啊?我看他们很熟的样子。” “年轻人,你听说过公大传说吗?”林诺喝了口茶,吐掉不小心进嘴的茶叶,饶有兴趣地走到了问话的警员旁边。 警员不解:“传说?哪个传说?” 电脑屏幕后的谈竹探出脑袋,兴致勃勃地看向林诺,“你说的该不会是《公大传说之侦查学专业第一名与第二名不可不说的二三事》吧!” 第53章 林诺一看这是有人和他心有灵犀了,小跑两步过去和谈竹碰了个杯。 警员百思不得其解:“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林诺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警员的脑门儿,“就你们副队那个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办案的疯子,每年却固定会请假半天,专门去水库祭奠一位故人,你猜那个人是谁?” 警员恍然大悟:“就是那个……”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是季彻前辈啊?可是这和公大传说有什么关系?” 第34章 传言 同事们唠嗑的正主如今就在旁边, 胡衡真的很想冲进去让他们快别说了,可看到季彻前辈就这么靠在门边听了起来,还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他霎时感到欲哭无泪。 “其实就是一些学校里传言,主要是因为季前辈实在太强,传着传着他和咱副队的事儿就成了传说。”谈竹嘴上聊着, 但双手敲打键盘的速度没有慢下来,仍在检索符合nott条件的可疑人选。 警员瞪大了眼睛,想见见世面,于是问:“怎么个强法?” 回想起两人的战绩, 林诺忍不住咋舌称赞:“季彻是侦查学满绩点毕业,辅修公安情报学, 成绩也是当年这个专业内排得上号的。陆销的成绩也不差, 就是不怎么上心, 但即使是这样,他俩前两年轮流当专业第一, 近乎断层式碾压第三名。” 在警员“哇——”的感叹声中,谈竹适时把故事说下去:“就在所有人惊讶于他俩简直就是女娲毕设的时候,学校里突然出现传言,说季前辈其实一直在暗恋副队,他每天用功读书,努力超过暗恋对象,就是为了让对方注意到自己。” 门外的胡衡死死扒着栏杆强忍着尴尬,刚想进门阻止, 却又在季彻前辈的目光中停下了脚步。 苍天, 他脚趾已经快抠出一栋新的办公大楼了! “副队一开始是不在意的,后来慢慢地被对方的优秀蛰伏, 两人从相爱相杀到难分难舍,毕业以后还一起进了市局,并肩作战,所向披靡,合称‘刑侦双英’。我比副队晚三年毕业,那会儿学校里已经编出各种各样的版本,我这个已经算是比较靠谱的了。” 谈竹正聊着,终于在面前的电脑里找到一个条件还算匹配的,但仔细对比以后,感觉还是有点悬,于是做了备注,拉到待筛的名单中。 季彻双手插兜,靠在墙边安静地听完以自己为主人公的流言,没有气愤懊恼,反倒是满脸的无奈。 这个传言的始作俑者其实是他的亲妹妹季芸,起因是他发现妹妹在高三准备艺考的那段时间有了个暗恋对象,并且在她准备表白之前,一把将人拉走,扼杀了这场刚刚萌芽的爱情。 妹妹又气又恼,大半个月没理他,直到艺考结束后一家人坐一起过年,妹妹才愿意和他说话。 他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妹妹考上美院后不久,他和陆销的谣言就在学校里传开了。 公大和美院的距离不远,他平时没招惹过谁,所以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些事都是季芸编排的。他的妹妹他了解,就是想伺机报复,膈应他一下,但他没想到这个传言会越滚越大。 以至于,本来在路上还会打个照面的陆销在那之后刻意避开了他,他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尤其在这种奇怪的话题上,原以为这件事会慢慢被人淡忘,结果每到期末就会被翻出来说。 后来有次集体外出体能训练,路过河边的时候发现有人溺水,他和陆销同时跳进水里救人,从那以后他们的关系莫名其妙又缓和了,至少陆销没有再躲着他了,也会主动找他完成小组作业,甚至在图书馆自习的时候,会时不时看见陆销从眼前飘过,但是顾及到风言风语,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在明面上交朋友。 “偷听警队墙根,小心我把你逮起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季彻倏地从回忆中,才发现陆销不知何时走到了他旁边,坦然地举起双手,懒声道:“是听了,供认不讳,陆副队把我铐了吧。” 陆销被他这一副死活随便的模样给逗笑,抬手拍掉了季彻的手,“有地方待着吗?局长估计还要半个小时才到,去我位置上坐着吧。” 胡衡刚想说小会议室能待人,就被后头的高小柏拽进了办公室。 “你是战|地记者吗?这么爱前排凑热闹?” 季彻余光扫了办公室内一眼,抿了抿唇道:“嗯……不了,我先去会议室吧。” 这个时候进去,他不尴尬,别人也尴尬。 “也行。顺着走廊走到尽头就是,我等会过去找你。”陆销站在季彻身旁,伸手给他指了个方向。 办公室里的人见季彻的身影从门口经过,陆销紧跟着走了进来,霎时间办公室内没人敢吱声。 谈竹心虚得近乎要把头埋进键盘,如果有时光机,她恨不得回到十分钟前给自己一个脑瓜崩儿,提醒自己不要乱搭话! 在陆销的目光中,林诺轻咳了两声,装模作样地拿着保温杯喝水,结果发现杯子里就剩茶叶了,动作僵硬地走向饮水机倒水。 陆销快步走到办公位边,整理着等会开会要用的材料,没忍住轻声笑了笑说:“我和季彻何止是二三事,你们要是真想知道,等案子结束了,直接问我俩当事人。但现在,准备开会。” 他和季彻的事不是第一次被人当面提起,早就脱敏了。还记得他俩刚加入刑侦支队的时候,曹队就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和季彻有仇,会不会影响之后的工作。 第54章 嘴长在人身上,与其让别人胡乱猜想,倒不如他主动站出来说明白。所以他当时一把搂住路过的季彻,拍着胸脯保证:“我和季彻一定会成为最默契的队友。” 陆销理好材料,紧接着从抽屉里拿了一盒牛奶揣兜,就走出了办公室门。 警员眨巴眨巴眼睛,纳闷地低声嘟囔了一句:“队长不是乳糖不耐受吗?” “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林诺这次是长记性了,拧紧保温杯盖,准备等会的开会材料。 会议室的门半掩着,陆销推门轻步走入,见季彻拉开厚重的窗帘一角向外观望,烈日的光线打在他洗到发白的牛仔裤上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站在角落观察一切,可眼里的戒备和冷漠更甚,周身像是笼着一层不见天光的死气。 陆销静视着季彻的背影,眉眼含着笑,暗有心绪翻涌,在季彻意识到他的到来,而转身回望他时,他慌忙错开了视线。 可不论他如何遮掩,虔诚护在心口的欢喜还是会找到缝隙流出,滴落在心湖荡起层层波澜,久久难平。 其实谈竹说的不对,在听说那些传言之后,他不仅很在意,还紧张得要死。突然有那么多声音说有人喜欢自己,他又不是呆子,怎么可能会不在乎? 他想等季彻亲自和自己解释清楚情况,可左等右等对方都不发声,他一个人实在容易多想,只好先观望对方的态度,没想到竟成了别人口中的疏远。 后来偶遇了一次意外,他想也没想就跳下水救人,当游到溺水小朋友的身边时,一抬头就发现季彻几乎和他同一时间赶到。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另一个紧张的心跳,他不觉得这是吊桥效应,而是在万万人海中,遇到魂灵相契的庆幸。 他和季彻一起把孩子拖上岸,那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南方的冬日本就冰冷刺骨,他们的身上湿了个遍,严寒从指头开始侵袭,意图剥夺他们的血气。 季彻被冻得嘴唇发白了,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却还是镇定自如地给孩子做急救。他体内的热汽在天寒地冻中发散,向外冒着轻烟,顷刻间像是笼上了一层辉光。 在陆销眼中,那一刻的季彻犹如焰火一般吸引人。不管那个传言是不是真的,他都不想失去这样一个优秀的朋友。 而这个想法,陆销至今没有过一丝改变。 感知到陆销的到来,季彻侧身转首后望,没了身躯阻挡,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会议桌正中的警徽上,折射出的光芒熠熠生辉,两人站在阴暗里隔桌对望,皆是会心一笑。 “你杵门口做什么?”杨庚正想进门,就见陆销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陆销旋即回神让路,对杨庚和同他一起过来的翁局打了声招呼,“杨队,翁局。” 翁定胜笑着拍了拍陆销的肩膀,顺着他方才的目光,一眼就看到窗边的季彻,霎时神情肃穆,大步上前抬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手上的力道收紧了一些,语气凝重道:“小季,这些年辛苦了。” 季彻面色平静地立正敬礼:“报告局长,不辛苦。” 刹那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翁局突然把他叫去办公室,问他是否愿意参与这次卧底行动,当时的他和现在一样近乎没有任何犹豫。 翁定胜感慨着又拍了拍季彻的肩头,对会议室里的其他人说:“都入座吧。” 待所有警员就位入座,翁定胜与杨庚对视了一眼后,正声宣布:“根据审核结果,确认警员季彻卧底任务圆满完成,正式归队,历时五年零一个月。经组织决定,同意警员季彻调岗申请,正式编入江林市公安局禁毒支队,警号重启!” 季彻感慨地轻叹了一声,旋即起身向众人敬礼。他如松而立,风雨不动。 在众人的鼓掌声平息之后,翁定胜清了清嗓子,说出此次会议的第二件事:“为了全力缉捕nott、许义、平子等在逃犯罪团伙,打击新型毒品‘evil’,警方势必要赶在它上市之前拔草除根。为此组织决定成立特别行动组,任禁毒支队副队长陆销为组长,季彻担任副组长,各部门全力配合,预祝本次行动圆满完成!” 陆销微怔,目光投向身边的杨庚,眼中满是不解。他推测到市局会成立专案组,但没想到组长不是杨队,而是他自己。 “这也是我的意思。”杨庚坦言,“陆销,你们全力往前冲,背后有我坐镇。” 在这条路上,敌人的枪|口时刻对准缉毒警的眉心,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久。禁毒事业一天都不能断,他的队长在牺牲之前也尽力栽培他,就是希望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后人能马上拿起接力棒。 如今的他,只是选择了传承。 陆销深吸了一口气,紧攥着的拳头似乎是抓住了接力棒,起身向翁局和杨队敬礼示意:“禁毒支队陆销接受任务,定不辱使命!” “禁毒支队季彻接受任务,不辱使命!”季彻的声音随之响起。 他们看不清暗处潜藏着多少危机,那就一起走入黑夜,亲手拔钉斩棘,相信总会有天亮的时候。 *** 夜晚河边的轻风吹去几分夏日的燥热,人们在河岸公园内漫步消食,沿途经过广场舞、交际舞的人群,又听孩童们围绕在一起嬉闹的欢笑。 “啊——” 倏地,一声惊呼打断了公园里的闲适,所有人好奇地向声源靠近,只见一名清洁工跌坐在退了潮的岸边,满脸惊恐地看着脚边的麻袋。 第55章 两名赶来的热心男子跨过铁链,顺着满是污泥的台阶小心翼翼地走到清洁工身旁,合力将人扶起。 “怎么了?你先起来!” 清洁工站起之后就哆哆嗦嗦地不断后退,意图拉开和麻袋之间的距离,恨不得马上逃离这里。 其中一名男子的好奇心愈发浓重,松开了清洁工后,试探地缓步靠近那个麻袋,想上前一探究竟。 他捡起清洁工掉落的长夹轻轻挑开袋口,一具腐烂的躯体映入眼帘,仔细一瞧便见已经泡得发白的烂肉。 随着幽冷的晚风吹来,浓烈的恶臭味灌入鼻腔,他仓皇地退到清洁工身边,指着麻袋对岸上旁观的路人大喊: “快报警,有死人!一……一个没了头死人!” 河对岸的大屏播放着广告,斑斓色彩映在麻袋上,热闹与死寂相对,画面尤外诡异。 第35章 流量 “喂, 江林市公安局禁毒支队。” “什么?” “好,我们马上过去。” 警员挂断电话,快步走到了办公室一角, 对面朝写字板沉思着的陆销汇报道:“副队,刑侦那边说在河岸公园发现了一具尸体,对死者进行毒检时, 检查到其体内有新型毒|品的成分。” 陆销坐在桌边,闻言当即收回长腿,带上设备就要准备出门。他俯视着坐在他位置上的季彻,镇定缓声道:“你现在还不方便出面, 刘哥应该把尸体运回刑侦支队了,你和裴雨寒过去帮忙看看尸检结果, 有发现立即通知我。” 陆销说着, 递给季彻一个对讲机, 调频到队内频道, “好。”季彻应声之间, 已经戴好帽子起身。 与他们一道下楼,季彻停在了法医科门外,目送着陆销带着警员快速赶往现场。 不多时,身后传来裴雨寒边跑边走的声音:“久等了,我们也出发吧。” 季彻颔首:“好。” *** 发生了命案,河岸公园的人不仅没有躲开,来凑热闹的反而越来越多。人群中有不少人举着手机拍,再配上夸赞的说辞假设案件的发生, 只是短短几秒就上传至网络。 那些赶热点的主播、记者闻讯赶到, 架起摄像机对准尸体,只为了抢夺最新流量。 被赶来的警方制止时, 他们恼羞成怒地大骂:“他们都拍了,凭什么我们不能拍!” “这么血腥的案子发生在我们身边,百姓没有知情权吗?你们警察该不会是要隐瞒什么吧?” “就是啊,你们有时间拦着我们拍摄,没时间去破案,算什么人民公仆!” “拍这些警察!他们有问题!” 不知道人群里是谁突然喊了一声,负责维护秩序的警员成了众矢之的,眼前满是骂声和摄像头,言语如刀锋紧紧相逼,仿佛他就是杀害死者的真凶。 人群外的小孩牵着妈妈的手,奶声奶气地问了一句:“妈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啊?” 母亲无奈道:“因为他们想让自己拍的东西被更多人看到。” “坏人也会看到吗?”孩子的双眼中满是天真无邪,在当下却比人群中拔高音调质问着的疯子们更加理智。 母亲叹声:“会吧。” 陆销刚下车就听到孩子童真的问话,遥望着人群忿忿地冷哼了一声,瞥见有几个熟悉的身影朝人群跑去,陆销旋即喊住了他们。 几名年轻人停下脚步,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询问:“叫我们有事吗?” “你们好,我是警察。”陆销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后道,“你们之前是拍冒险视频的吧,半个月前报过案,说郊外有人抛尸。” 他虽没有直接接触,但复盘过刑侦的执法记录,记得报案人的长相。 年轻人们迟疑了一会,点头承认。 “你们也来拍案发现场?”陆销朝人声鼎沸处望去。 年轻人们连忙摇头否认,“我们知道警察执法不能拍,就是……就是过来凑个热闹。” 陆销计上心头,上前一步对几名年轻人低声道:“我想麻烦几位做件事。” 年轻人们听完陆销的计划,了然点头,转身朝人群跑去,大喊道:“这些人妨碍警务,该不会是想拍下情况发给凶手看吧!” “新闻里天天说现场情况不能乱拍,被阻止以后这些人个个急头白脸的,安的什么心思啊?” “居然质疑警方办案能力,他们有问题!” “有问题!拍他们!” 几声质疑在人群中响起,不少好事者的口风瞬间就变了,主播们兴致冲冲地来,看见风向不对马上就想跑,刚挤出人群就被外圈的警察拦住,检查设备删除录像才肯放行。 人群散开不少,那几名年轻人的声音愈发洪亮:“警察办案已经很难了,要想知道真相,我们不能给他们添堵啊!” “把视频都删了吧,要是被凶手知道,偷偷逃走了,或者被其他坏人看到模仿作案,我们都是帮凶了!” “都散了吧,相信警察叔叔们会查清楚的!” 陆销见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少,对身边的高小柏低声示意:“转达网监,让他们帮忙盯着,今晚的现场视频需要尽快删掉。” 这名死者牵扯到“evil”,极有可能和nott那伙人有关,目前警方正在全力缉捕,最怕的就是打草惊蛇。 在眼前的哄闹散去后,曹琰看到了人群外的陆销,不用想也知道是这小子的主意。 第56章 等陆销靠近后,曹琰笑着问:“你安排的?” 陆销举手作发誓姿态:“我就是让那几位年轻人冲着人群喊为什么不能拍,其他的都是他们自己想说的。” 上次远郊抛尸的案子一样怪异,这几位年轻人明明手里有相机有时间,却还是选择了先报警,没有着急把视频传上网博取流量,这一点就能看出他们和这些人的不同。 “不错。”曹琰微笑着看向年轻人们,赞赏地点了点头。 年轻人们不好意思地说:“应该的。那你们继续,我们走了。” 目送几人离去,陆销的视线移向河滩的案发现场,对曹琰询问道:“曹队,现场是什么情况?” 曹琰大致介绍道:“一名清洁工在河滩捡退潮冲到岸边的垃圾时,发现河滩上有包麻袋,走进打开一看,就发现了一具尸体。报案人说死者没有头颅,但我们到达现场检查后发现,尸体不仅没有头颅,四肢也被砍断了,麻袋里只有躯干。” 这一块几乎没什么路灯,发现尸体的人因为恐慌看错了也很正常。 曹琰朝现勘警员招了招手,“小武,给陆副队看看现场照片。” 警员意会走来,打开相机相册往回倒。 尸体已经被带回警队检查了,陆销根据拍摄的相片想象现场情况,见麻袋的中段上好像绑着什么,遂问:“这是铁丝吗?” 曹琰点头:“是铁丝,缠绕了麻袋四圈,铁丝另一头原先应该绑着什么,显然是凶手为了沉尸,绑过重物。” “前几天一直下雨,尸体多半是被冲上来的。”陆销朝河流上游望,斟酌着说道,“根据水流速度和死亡时间,应该能推算抛尸地点。刘法医那里有消息了吗?” 曹琰坦言:“还在查。因为又是这种抛尸案,所以我让他先着手毒检,没想到真有问题。” 曹琰是老刑警了,对案件很是敏感,像这样接近报复性质的杀人案件不在多数,前不久也发生了类似的抛尸案,故而率先做了毒理检验。 陆销低眉看了一眼别在腰间的对讲机,估摸着时间季彻他们应该已经到刑侦支队了,现在还没回信,多半是在法医解剖室内。 刑侦支队法医解剖室。 刘法医正对尸体进行认真仔细的检查,听说禁毒那边来人了,他抬眸看了一眼,猝然愣住了。 季彻苦涩一笑,微躬道:“刘法医,好久不见。” “季彻?”刘法医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眼眶发酸,“好……回来就好!” 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自己的工作。他见同行的人是禁毒支队的法医裴雨寒,意会问道:“你们是来问尸检结果的吧。” 裴雨寒颔首,“目前进度怎么样了?” 刘法医首先道:“我们打开麻袋的时候,死者是没有穿衣的。未在尸体切割边缘检见生活痕迹,确定是死后分尸。” 季彻手指轻摩,心中暗道:凶手可能是为了分尸方便,脱掉了死者的衣物,也可能是死者所着衣物与其身份有关,有生前穿着制服的概率。 而分解尸体,除了报复性毁尸,还可能是凶手想阻止警方找到尸源。 刘法医:“我们根据尸体上身长度推测其身高,应该在173到178厘米之间,男性,年龄在36到40岁之间。由于死者被死后沉尸,尸温受到影响,但根据河水温度,结合尸体的尸僵、尸斑、尸绿程度推测,死亡时间大概在36小时以上48小时以下。” 他说着,拿起铁盘上的器皿说:“从胃内容物的消化情况来看,死者胃内充满未消化食物,应该是正在吃饭或刚吃饱的时候遇害,这很可能是一起熟人作案。” “有尸斑移位痕迹吗?”季彻询问。 刘法医摇头道:“没有。” 季彻凝视着尸体沉声推测:“看来第一案发现场的位置离河边不算太远。” 凶手是在死者尸斑形成前抛尸的,还要算上分尸、运尸、抛尸的时间,故而案发现场应该离河不远,只要根据水流倒退抛尸位置,大概就能找到第一案发现场。 刘法医欣慰地点了点头,续说:“我们在尸检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他说着,指向尸体的脖颈处,在无影灯的照射下,众人看到了一小段皮革样化的勒痕。 刘法医解释道:“我们在寻找死者的死亡原因时,发现其心脏未见病理性改变,心肺表面点片状出血,应当是机械性窒息,仔细一看就找到了这个。” 凶手应该是想沿着勒痕切掉死者头颅,但被分尸的时候,死者的肌肉还是软的,不小心漏了一段。 “死者颈动脉无明显损伤,甲状软骨纵向骨折,这个勒痕不光滑,再根据死者挣扎留下的摩擦痕迹判断,勒死死者的作案工具应该是个粗糙面。但就这一小段,我们暂时无法看出作案工具的横截面大小。”刘法医的语气有些惭愧。 裴雨寒适时感激道:“前辈,您的检查结果对案子很有帮助,至于其他的,我们再继续。” 刘法医微笑着重重点头,准备拿起解剖刀继续检查,忽听有敲门声传来,便道:“进来。” 法医助手带着检查报告进入,微挑着的眉头看得出他此时的惊讶,他快步走到解剖台,将血检结果递给师父,说:“师父,检测到死者艾|滋阳性。” 第36章 心愿 昏暗的河滩此时被灯光照得亮如白昼, 现勘警员手持相机拍摄一切有疑物证,而他们后方的河面上,身穿救生衣的警员尝试在水中打捞死者的头颅与四肢。 第57章 陆销将河岸地图摊在车前盖上, 颈侧夹着手机,正与水利局询问近半个月的河水流速记录。 忽感手机震动,他停笔取下手机查看, 见裴雨寒发来了消息。他看清短信内容后眉头一紧,随即对正在通话的水利局同事感激道:“谢谢你了,大晚上打扰你们,之后可能还有情况需要麻烦你们, 到时候再联系?” “不麻烦的,有事再联系, 那我这儿挂了。” 陆销挂断电话, 而后拿起手边的对讲机, 问:“老裴,确定是艾|滋吗?” “确定。” 听到对讲机传出的是季彻的声音, 陆销清了清嗓子,不自觉地轻声道:“死亡时间呢,确定了吗?” 季彻见裴雨寒指了指记录上的一行字,如实转述:“死亡时间在36到48小时之间,但裴科和刘法医复查后发现前天晚上到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雨,河水的温度会更低,用尸冷时间倒推,最终得出死者死亡时间还可以再缩短, 大概在40到42小时。” “此外, 凶手是在死者尸斑形成前完成分尸、运尸、抛尸的,也就是说, 抛尸时间在死者死后的6小时内。” “所以抛尸地点应该就在岸边。”陆销也做出了和季彻同样的推测,当即决定,“我稍后就通知沿河片区,加强河岸巡逻,对幽角暗巷进行排查。” 陆销紧抿着唇,由于环境因素的干扰,死亡时间和抛尸时间的范围无形增加了抛尸地点的范围,就算用水流逆推,也只能推测到大概区域。 “陆副。”对讲机内紧接着传出裴雨寒的声音,隐约还有x光片摇晃时发出的弧声,“我们尸检查到死者患有腰肌劳损、前列腺增生,又对尸体进行了x光扫描,发现其有症状不轻的腰间盘突出、颈椎病,生前应当从事需要久坐的职业。” 陆销沉思片刻,在对内频道喊了声:“谈竹。” 谈竹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键盘敲击声,“我已经根据裴科发来的条件在查全国失踪人员系统了,暂时还没有结果。” 陆销垂眸斟酌后说:“从艾|滋这个条件入手更快。今晚的案子在网上的讨论度很高,网监那边拦不了太久,我们要在事情发酵之前缩小排查范围。” 谈竹意会:“好,我马上找医院和各社区居委会调档。” 一阵夜风刮过,噼里啪啦的雨滴敲打着窗户玻璃,似是对无人回应而感到恼怒,窗外的大雨如报复一般越下越大。 陆销连夜带人绕着河岸巡察了一夜,回到队里时天已经大亮。 “根据水流速度,抛尸地点基本可以锁定在江北的升云区,那一带工厂较多,之前因为疫情倒闭了不少,的确适合分尸。小高,你等会再带一队人上那附近转转。”陆销下车后边走边说。 门口站岗的警员见陆销回来,提醒道:“副队,您的朋友说要见你。” 陆销疑惑:“朋友?” 警员:“对方是个小姑娘。” 听到警员提到是小姑娘,陆销大抵猜到什么人来了,“人在接待室里是吗,谢了。” 季芸的面容有些憔悴,双手紧攥着坐立不安,在听到接待室门被推开的瞬间立即起身,见来人便喊:“陆哥。” 陆销瞥了一眼别放在地上的画板,问:“准备等会去画室?我记得你的画展就在下个月了。” 季芸无心回答这个问题,低垂着头,发丝挡住了她此刻面脸的泪水,心中积攒了多年的哀伤与想念在这一刻化作哽咽,“他还活着对吗?我那天看到他的背影了,哥哥是不是回来了?” 季彻同裴雨寒一道返回,下车后径直向上楼的阶梯走去,准备找陆销互通一下情况,忽听有熟悉的女声从接待室传出,瞬时僵住了手足。 而门后对此作答的人,似乎就是季彻正准备找的陆销。 “小芸,你哥他目前很安全,但暂时不方便回家,也不好和你们联系,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回到你们身边,但在此之前,小芸要继续照顾好自己的母亲,别让他担心,好吗?” “我明白的。”季芸沮丧得瘪着的嘴微颤,懂事地点了点头。 她大概知道陆销和哥哥面对着的都是什么人,作为家人的她不愿意成为他们的拖累。 起先她不知道哥哥们的工作,是哥哥去世之后,她帮忙收拾遗物时发现,桌上有张纸隐约能看到一点印子,她拿来碳粉小心地拓了一遍,才知道哥哥前不久申请了转岗。 在那之后,她想替哥哥看一眼没来得及去的禁毒支队,结果在门口徘徊时,意外撞见了陆销。她当时心中感慨万分,原来世上不只有她记得哥哥的心愿。 季芸拿起放在脚边的画板和背包,恍然想起自己今天过来的另一个原因。 她从包里掏出陆销之前给她的银行卡,塞回它原本的主人手里,“陆哥,这张卡还你,这笔钱我是真的不能收。虽然你没说,但我知道那些不年不节,却被叫做‘警队体恤’的礼物其实都是你自己掏钱买的,这些年你已经对我和妈妈很好了。” 陆销长叹了一声,揉了揉季芸的头发,宽慰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哥,那我就是你哥,不用和我见外。” 说罢,他压低声音多提醒了一句:“小芸,最近支队这边不太平,你有事就给陆哥打电话,尽量不要露面。要是在家附近发现什么奇怪的人,也马上联系我。” 胡衡和他提过,似乎有人暗中盯着季彻的行踪,如果让那些人知道季芸和季彻的关系,那就危险了。 第58章 季芸意会点头,从兜里拿出口罩和墨镜戴上,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给出笑脸:“陆哥别忘了,我可是季彻的妹妹!” 听到接待室里的人要出门,站在门外的季彻旋即扩步闪身躲进楼梯拐角,避开和季芸见面。 季彻凝望着妹妹离开禁毒支队,悄然叹了口气,感知到陆销此刻就在拐角处,闷声道谢:“陆销,谢谢你。” 原来陆销这些年一直在照顾他的家人,陆销没有亏欠过他什么,反倒是他,现在欠了陆销太多。 陆销双手环胸,微微偏头向后看,话语怅然又带着十足的希望:“季彻,我相信一定会有一天,我们能不用任何遮掩地走到家人身边。” “我也信。”季彻回应以肯定。 陆销朝楼上瞅了瞅,遂道:“上楼吧,也不知道谈竹那边筛得怎么样了。” 两人背着外界的雨帘走入办公室,见谈竹双眼乌青地坐在办公桌前,如同机器一样啃着面包。 “有结果了吗?”陆销走近问。 谈竹熬了个大夜,有气无力地扒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腾出显示屏的位置,哑着声儿说:“我调来了医院档案,符合病情、性别、年龄、身高的,有这些。” 季彻垂眸,瞧见最底下的数字还剩六百多人。 随后谈竹从隔壁桌扒来几本登记册,边翻边说:“然后我们连夜对比了这些人的职业性质和健康情况,存疑人选还剩三百多。” 江林市毗邻境外,一些灰色地带犹如野草一般拔了又长,因此本地的艾|滋病传播率较其他市区要高出很多。 谈竹伸长脖子向对桌望去,“小福他们正在打电话核实,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三百多人。”陆销扬了扬下巴,“有他们的照片吗,打开我看看。” “好。”谈竹紧闭了闭眼后睁开,调整屏幕显示,将剩余三百多人的照片一一列出。 季彻注视着屏幕上的人脸,又将目光移向紧凝眉头检索着的陆销,他表情肃穆认真,大有敢对群山岿然不动的气势,只见他倏地沉眉,开口叫停。 “等等,往回倒。”陆销上身前倾,离电脑屏幕更近,在谈竹往回倒了第三张时,他再一次喊停,而后疾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翻找资料。 而后他猝然想起什么,回身看向背后用来串联线索的白板,抽下其中一张照片。 陆销拿着照片回来,再看向电脑屏幕上的照片,面色没有半分纾解,沉声对谈竹问了句:“这个人叫什么?” 被副队这么一说,谈竹也觉得这张人脸好像在哪里见过,直到点开资料,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李家平,男,37岁,江林市升云区人。” 她记得贾忠的口供里提到,警方一直追查的另一辆医疗废物转运车司机,叫做“平子”。 “好,你在家是吧,没事,我们就问一下,不好意思打扰了。”胡衡挂断了最后一通电话,带着记录走来,向陆销汇报道,“队长,剩余人的电话我这边都打过了,这几个实在联系不上,等会我再带人上门确认。” 陆销依旧在无法联系的名单里依旧看到李家平的名字,旋即计划:“小福,你继续确认这份名单。谈竹,你查一下李家平的背景,看看他是否有家人在市区。” “是!” “好嘞。” “陆销。”季彻面向陆销,垂眸盯着照片,心中的预感愈发压抑,如此惨无人道的分尸抛尸手段,的确让他想到了许义。 陆销将照片重新贴回写字板,语气笃定道:“如果被害人是李家平,我们得查到他为什么被杀,以及他之前把nott那伙人带去了那里。如果不是,这名死者的毒检发现新型毒|品的痕迹,对我们来说也是线索。不论是哪种可能,我们都必须查下去。” 第13章 密码 “李家平, 江林医大毕业,大三留级一年,四六级英语考试没过, 大学学位英语也没过,所以他毕业的时候拿到了毕业证,没有学位证。” 谈竹说着, 将李家平的生平资料发给办公室里的同事们。 高小柏瘫坐在椅子上,岔开着双腿,快速浏览了一遍信息,惊诧道:“嚯!李家平的父亲早年因生意纠纷砍死过人, 蹲了十五年,出来后不到两年又因为组织诈骗进去了, 前段时间刚出狱, 结果没几天又因涉嫌非法集资被警察带走。” 三番五次故意犯罪, 李父的行径可以用极其恶劣来形容了,有这样的父亲影响, 孩子的确容易三观扭曲。 季彻边看资料边收拾着自己的办公桌,偶尔看到关键词汇,便拿起圈一圈,丝毫不耽误收拾。 坐在季彻后方位置的林诺捧着热茶,热心询问:“季彻,你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季彻摇头表示:“没,先在宿舍住段时间。” 唉,没钱啊, 他能去哪儿住。不过住宿舍也好, 比其他地方安全很多。 陆销审视着资料的眼眸微抬,看向工位搬到他正对面的季彻, 暗暗踢了一脚高小柏碍眼的腿,低声问:“补贴还没发下来吗?” 高小柏诚实地摇头说:“副队你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不过,怎么着也得过两天吧。” 反正队里有宿舍有食堂,还有24小时警卫在门口守着保驾护航,虽说是旧了点破了点,但季前辈在这儿待着不挺好的吗? “总得要开销的吧。”陆销低喃着向季彻走去,跨步之间差点踩到高小柏的腿。 第59章 高小柏在外头跑了一天,就像找个舒服的姿势放松放松,但收到陆销警告的眼神后,悻悻地收了回来。 季彻刚报道,桌上的东西不多,但还是把警务手册、记录簿按照大小、高地、颜色排列好,不同颜色的笔有序地摆放在手边。 忽然一只手摁在了排好的水笔上,打乱了原有的秩序,也破坏了季彻难得的好心情。 陆销正打算说话,看到季彻瞬间沉下来的脸色当即暗道不好,俯身小心翼翼地给季彻重新摆好,认真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完美。”确认重新给季彻摆回原样后,陆销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对季彻歪了歪头,说,“我们出去说。” “嗯?”季彻惑然,但还是跟上了陆销的步伐。 谈竹好奇地从电脑后探出头来,对上同样好事的林诺的目光,两人心照不宣地朝陆销和季彻离开的方向挑了挑眉,随后默默地缩了回去,继续干正事。 “还真是奇了怪了,李家平的家人怎么一直不接电话?”谈竹纳闷着碎碎念叨了一句。 禁毒支队的大楼看着有些老旧,地面的水泥偶有破裂,可见底下的陶粒混凝土,使用的桌椅还是老式木制的,除了一些机密的房间,其他房门依旧是刷了几遍漆的木门。 季彻记得禁毒支队算是江林公安各支队里,大楼建成时间比较早的一批,中间翻新过一次,但由于经费不足,就只是做了个面子,没想到过了几年还是这样。 两人的影子与院中银杏的树影擦肩,最终在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前停下脚步。 季彻跟着陆销走进会议室,问:“怎么了,有会?” 陆销摇头,向门外的走廊确认了一眼后,将口袋里的银行卡递给季彻,“里面有笔钱你先花着,总不能在补贴下来之前先穷死,密码是……” 他倏地噤声,心中暗道:糟了,密码没改。 陆销立马收回银行卡,生硬地解释道:“等等,我……密码忘了,改好了再给你,先给你点现金……” 他说着便要打开皮夹,猝然想到皮夹里还有季彻的背影照,猛地收住皮夹,干笑着说:“我……等会给你。” 直视着陆销的局促,季彻既疑惑又想偷笑,扯了扯嘴角说:“其实我还有点,不用的。” “我不是不给你,也不是耍你,更不是吝啬,就……”陆销尴尬地扭过头,反倒暴露了他发红的耳根。 他抿了抿唇,试探地问季彻:“你真打算住宿舍?” 季彻不假思索地点头:“嗯,这里安全。” “队里的宿舍条件不太好,我们都是拿那儿做休息室的,出任务回来往哪儿一倒就睡,所以不太符合正常的休息时间。” 季彻听出陆销话里有话,直截了当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陆销从口袋中掏出纸笔,写下一行地址递给季彻,“住我那儿。这个地方在大街旁边,离警局不远,附近路面监控齐全,我排查过四周,没什么死角,挺安全的。” 季彻没有接下陆销的好意,苦笑道:“陆销,我离开的这些年是你在帮忙照顾我的家人,现在我回来了,不能再继续麻烦你了。” “你想和我撇清关系?”陆销拿着纸条的手一僵,迟缓地收了回来。 虽然陆销没有表现出来,但季彻看得出他有点生气,无奈叹声:“不是,我只是不想欠你的。” 陆销轻呵:“我都不介意,你急什么?” “可这毕竟是债,我得还。”季彻自诩冷静,但辩解的声音已然有些急促。 “如果说我不用你还呢?”陆销注视着季彻的双眼,缓步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字一句地说着,意在让对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季彻,我想给的是出于我主观意愿付出的,不是你欠我的。你不喜欢的话,可以不接受,但不用因为觉得是亏欠而拒绝。” 陆销再拿起手里写了地址的纸条看了一眼,俯身拉起季彻的手,将纸条塞进他的手心,真诚道:“我只是想多给你一个选择,真正做决定的,始终都是你。” “李家平的信息还要继续跟进调查,我先回办公室了。”陆销后退了一步,立即把银行卡和皮夹收回口袋。 他表面风平浪静,可暗地里尴尬得抓心挠肝,找时间一定要把密码改了,要是让季彻知道这张银行卡的密码是他的生日…… 陆销扶额前行,心里忍不住试想,如果季彻真的知道了,会觉得他是个变态吗? 季彻凝视着陆销渐远的背影,只觉得握着纸条的手心发烫,这股暖意犹如藤蔓一般从手臂蔓延至胸口,形成如双手一般的网,笼住他狂跳着的心脏。 “得还啊。”他轻喃着,默默见纸条收进口袋。 季彻回到办公室时,没看见陆销他们的身影。 林诺坐在椅子上滑了过来说:“副队刚才带人去查李家平之前任职的公司了,叫什么来着?” “百通专用汽车有限公司。”谈竹适时回答道。 “我们回来了。”胡衡气喘吁吁地回到办公室,猛地喝了半杯水,眼睛环视办公室一圈,问,“副队他们呢?” 谈竹探头看向胡衡,问:“怎么样,除了李家平,其他人能联系上吗?” 胡衡点头:“近的我们主动走访,远的就拜托社区上门看看,总之都确认过了,除非是从未登记过的艾|滋患者,否则是李家平没跑了。” 第60章 因为喝水太猛,他捂着肚子打了个嗝,续说:“我们去了李家平家里,敲门也没人应,放在门口的垃圾袋都臭了,看样子是有段时间没回去了。我们把垃圾带回来了,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dna。” 谈竹咬了口面包,嘟囔了一句:“说来也奇怪,我这儿查到李家平已婚,可他的妻子怎么着都联系不上。” 季彻摩了摩手指,提出一个假设:“谈警官,你在医院档案里查一下他妻子的名字。丈夫病情严重,妻子很可能也会被影响。” “好。”急促的键盘敲击声随即响起,谈竹惊讶道,“有的,陈美芳,女,32岁,hiv潜伏期患者。等一下……” 谈竹的神色逐渐凝重,抬头看先季彻说:“他们有个女儿,也在艾|滋病患者名单里,两人目前都在人民医院感染科住院。” 季彻沉舒一口气,旋即部署人手:“谈警官,你向医院询问一下陈美芳及她女儿最近的病房信息。林警官,麻烦你和江林医大取得联系,看看能不能问到家平之前的在校情况。小福,等你休息好后,我们马上出发去医院。” “好嘞。” 林诺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们能搞定。” “我可以的,现在就下楼开车。”胡衡说罢,放下手里的杯子,就往楼下跑。 季彻戴上鸭舌帽后大步走出了办公室,他遥望着远方建筑,低喃了一句:“也不知道陆销那儿怎么样了?” *** 一听警察来了,原本还架着腿喝茶的保安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连忙打电话把领导叫来。 公司经理紧赶慢赶地过来,他边跑边颤的肚子将衬衫撑得快要裂开,来到公司门口时已经是气喘吁吁,“警察同志,听说你们是来招人的?” 高小柏拿出李家平的照片,对经理问道:“见过他吗,他是不是在你们这儿负责转运车的司机。” 经理脖子往前伸,细想着点了点头,又紧跟着摇头道:“算,也不算,两位同志要不上楼喝杯茶,咱们慢慢说?” 他将两人带到楼上办公室,从柜子里的人事档案中搬出一本“兼职人员”的文件册,抽出属于李家平的那页递给警察,而后道:“他在我们这儿就是个兼职,工资日结,算起来其实不是我们的员工。警察同志问他做什么,咋啦,他犯事儿了?” 高小柏意会,对陆销低声道:“难怪之前查市区内几家转运车公司的时候,都没查到李家平的信息。” 陆销揣摩着经理的神情,对方似乎并不惊讶李家平会做坏事,遂问:“他为什么是兼职?” 第38章 母女 听到警察这么问, 经理嗤笑了一声说:“他什么简历,你们警察不知道?毕业成绩一塌糊涂,工作经验一片空白, 他上来就管我们要高薪,真就是要啥啥没有,还自命不凡。要知道这年头本科生一抓一大把, 压根不值钱,何况他连本科都算不上,能给他活干就不错了。” 他说着,一巴掌往桌上一拍, “我当时就和他说,公司只能招他做临时工, 日结工资, 爱干就干不干拉倒。” 陆销感到些许奇怪, 问:“他既然上来就要高薪,能让步到接受日结的条件?” 经理冷呵:“当然不接受, 还冲我甩脸色。结果呢,他前段时间又突然回来,舔着个脸说愿意接受这样的工资,还问能不能开转运车。我看他好歹也有医科背景,要的工资也不高,就同意了。” 他说话时眉毛一挑一挑的,冷笑着摊手摇头,姿态尽是不屑。 陆销并不认同经理这样贬低学历的说法, 略有不悦地微微蹙眉。但有一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家平前不久突然态度转变,会不会和nott他们有关系? 他细看李家平的入职时间, 是半年以前,而在这之后不久,贾忠就开始暗中徇私了,这个时间有些微妙。 陆销随后询问:“李家平平时的工作状态怎么样?” “工作啊,没出什么错。”经理咋舌道,“他的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就是去合作医院和公司收医疗垃圾,再拉去处理厂。要是这样的工作还能出问题,他那可真是……” 他正想骂两句,可顾忌警察还在这儿,没真吐脏字,干笑了两声,起身弯腰给警察们倒了杯刚泡好的茶水。 陆销抬手婉拒了茶水,“我们想再和他的同事聊一聊。” “好,当然可以。没出车的司机们这会儿应该在员工食堂,我带两位过去。”经理客客气气地展手领路,眼睛时不时往身后的警察瞟,试探性地笑问,“两位同志,李家平……他到底怎么了?” 陆销不作正面回,只道:“目前警方仍在调查中。” 离开经理办公室下楼,陆销沿途环视着公司内部,见大部分车辆不在停车位上,忽见角落有人影闪过,当即警觉有异。 “副队,怎么了?”高小柏见陆销反应不对,低声询问。 陆销发现那道鬼祟的人影是朝员工食堂去的,拔腿疾步前冲,跟着那人进了食堂。 “我听保安说警察来了?他们来干哈,我那车呢,你们有消息了没?” “什么车?”陆销进门就问。 门口发黄的垂帘猛然掀开后又合上,发出无规律地噼啪响声,霎时扰乱了食堂内几人的心跳。 章尚被吓得双腿发软,差点栽到地上。他看经理也跟着进来了,就知道自己这回是真完蛋了。 第61章 “章尚,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还在公司?”经理惊诧地看着本该已经出车的章尚,对旁边的警察说,“他也是管医疗废物的,和李家平轮岗,今天周三应该是他出车才对。” 陆销眉眼微压,审视着章尚质问:“转运车丢了对吗?” 章尚再藏不住愁容,欲哭无泪道:“我知道错了!但……李家平现在就是联系不上,车是被他开走的,要赔也不能全让我赔吧。” 陆销当即意会,章尚这是以为公司要追责他弄丢了转运车才报警,顺势问:“不是轮岗吗,你紧张什么?” “对,是轮岗。”章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开始就乱了手脚,他偷偷瞄经理一眼,回答得吞吞吐吐,“我……” 经理察觉到不对,手指向旁边看热闹的员工,高声道:“你们来说,这到底什么回事,要是敢包庇,全给你们辞了!” 一旁的员工听到这话就变了脸色,哪儿还记得同事情谊,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他和李家平根本就没有轮岗,仗着李家平老实,他把自己的活儿全让人家干了,自己每天来公司里打个卡就溜了。” “就是,前几天发现李家平没来上班,车也一直没回来,他怕被领导知道了扣工资,最近都是等其他人的车回来,再借车去收医废的。” “他让我们最近出车的时候在城里多转转,找一下他那车,要是能直接找到,把车带回来,领导就不会知道,也不会追责。” 章尚的头越来越低,不敢看面前的经理和警察,在心里不断咒骂着李家平。 陆销注视着章尚,反手敲了敲桌面,问:“章尚,李家平这么人,你怎么看?” 章尚怯怯出声:“他平时不爱说话,吃饭也是一个人,不和我们过多接触,但给活就干,我之前让他帮忙顶一两天半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一两天半?”经理气恼,快步走到门口撤下签到表,见表格上章尚都有签字,更觉得这个人油嘴滑舌,大骂道,“要不要我现在就去调监控,要不是这次警察同志在场,你还想骗公司多久?” 章尚吓得脸色煞白,终于松口:“真的没几天,之前会偶尔让他顶一顶,这个月基本没有。也就四五天前,他突然提着两袋水果找我,说自己前段时间家里有点事,之后会帮我多开开,然后就把车开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以为他是想从临时工转正,所以才这么老实听话,谁知道啊?”章尚苦着脸,又急又气,要是早知道李家平会坏事,他肯定不会偷懒了! 高小柏眼尖看到经理手中的签到簿上有章尚和李家平那辆车的车牌号,从经理手中接过后,转手递给身边的陆销,指着上面的数字说:“副队,这个车牌号和我们追踪的号码不一样。” 陆销沉声道:“看来那些人手里有□□,故意混淆视听。让队里用天眼锁定这些号码,只要出现,马上派人确认。” 高小柏:“是。” 陆销转首见经理正对章尚高声斥责,声调尖锐地令人耳朵发疼,目光还时不时向他这儿瞟,当下明白经理这是不希望警方介入了,于是说道:“关于你们公司顶班、丢车的事,如果有需要,可以选择报警立案。但如果你们得到关于李家平和这辆转运车的线索,请立即通知警方。” 经理连忙点头应声:“好的,没问题!我这边也会通知下去,让所有车辆都帮忙留意,要是有消息,一定立马通知您!” 陆销拉开门口的帘子,缓步走出食堂,见高小柏刚结束和队里的通信迎面走来。 “副队,小谈说已经查到李家平妻子的病房,就在人民医院传染科,季前辈已经带人过去了。” 陆销仰头张望着寻找方向,“人民医院离这儿不远,我们去看看。” 白天的人民医院更是忙碌,病人与家属行色匆匆地进出。人潮中,胡衡在前头开路,季彻压低了帽檐紧随其后,从长长的缴费队伍挤过,总算靠近了电梯。 季彻余光轻扫,从电梯门的倒影注意到有人正向自己的位置靠近,看对方来意似乎不善,遂改道进了安全通道,低声知会胡衡:“走这边。” 胡衡没有声张,默默跟着季彻进了安全通道,脱下自己半袖衬衫塞给季彻。 季彻刹那间意会,迅即将帽子摘下交给胡衡,两人相视颔首,一人继续上楼,一人开门进了人流量最多的二楼检验科。 紧随两人进入安全通道的男子见目标又一次不知所踪,气愤地暗骂了一句。他意识到警察可能已经知道自己跟着了,没再停留地直接转身离开。 季彻在医院里转了两圈,才从直达通道进了住院部,他背靠着拐角侧头向后望,警惕自己身后是否有人跟来,随时准备动手制服。 “对,刚才在一楼大厅安全通道出现过,跟着我和季前辈进来的,现在人不见了。你们调监控查清楚,找机会把人扣住。”胡衡拿着对讲机通知其他警员,小跑着赶来和季彻汇合。 季彻面色微沉,看来那些人还是注意到他了,他必须找机会回击,不能这么被动。 两人找到谈竹给的房间号,隔着病房门往日望,只见一名女子见面如死灰地抱着个一两岁大的孩子坐在床上。 “你们是?”护士好奇地上前询问。两人在病房门口张望的时候,护士站就已经注意到了。 第62章 经过刚才的被人跟踪,胡衡更是警惕,默默打开文件夹,挡住了自己的手,向护士出示证件。 “请问病房里的是陈美芳吗?” 护士点头:“是。” 季彻低声问:“请问,她的家人呢?” 护士朝病房里瞧了瞧,“她父母不在的话,应该是有事出去了,他们不会走太久,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丈夫不在吗?”季彻紧接着问。 护士叹了一声:“她丈夫啊,我们从没见过。听说她怀孕生产期间,丈夫也没有出现,单子都是她父母签的。” 季彻:“我们还想问,她们母女的艾|滋病是怎么回事?” 护士又是一声长叹:“陈女士产后两个月突然抱着婴儿回来,说孩子一直高烧不止。我们起先以为是婴儿抵抗力不好,一查才发现她居然感染了hiv,可医院的接生档案明明白白写着,孩子出生的检查显示是健康。” 季彻抿了抿唇,问:“母婴传播?” 护士点头:“是,所以我们赶紧让陈女士做检查,才发现她也被感染了。但产妇上手术台之前,医院肯定都是做过仔细检查的,所以她应该是出院以后接触了什么才感染,但病人自己也不清楚是碰到了什么。” “我们可以进门和陈美芳聊聊吗?”季彻转头向病房内看去,却对上了陈美芳空洞的双目。 “可以,但还是要提醒一句,病人有产后抑郁,希望两位说话能够温和一些。”护士耐心地说罢,上前敲了敲病房门,轻推开后问,“陈美芳,有两位警察想要见你。” 得知来人身份后,陈美芳如死水一般的眼眸闪过一丝波澜,随后不动声色地低头继续轻哼着歌谣,哄刚刚痛哭过的女儿睡觉。 第39章 出轨 “陈美芳女士……” 胡衡正想开口询问, 就见病床上的陈美芳冷着脸突然抬手嘘声,阻止了他的问话。 陈美芳缓缓地收回了手,继续轻拍着怀中的女儿, 如若不是她还有呼吸,这般空洞的眼神和重复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 顾及孩子的存在, 季彻放轻了声量询问:“陈女士你好,我们是警察,今天来找你没有恶意。就是想问,李家平是你的丈夫吗?” 他的话刚刚问出口, 就见陈美芳抱着女儿的手猛地攥紧,浅眠的孩子感到突然疼痛, 颤抖着呜咽了起来。 听到孩子的啼哭, 陈美芳方才回过神来, 没有光彩的目光难得有了人情味,连声道歉安抚, 抱着孩子轻晃了好一阵,才平复了她的哭声。 病房重归平静,陈美芳再次抬首望向站在床尾不远的警察,声音压抑道:“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他的确还是我的丈夫,但我们已经分居很久了。” 季彻追问:“我们可以知道是为什么吗?” 随着话音落下,他在陈美芳的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戒备,紧跟着就听到对方回答: “我们是怎么相处的, 和你们警察有关系?” 房间内窗帘只拉开一条缝隙, 外界的光亮透过狭缝企图窥探屋内,可映到陈美芳惨白的脸上时, 阳光都冷了几分。 她压低着嗓子说话,声量虽轻,但尖锐得好似一根细针直戳人的耳膜,叫人痒得条件反射地流泪。 相比胡衡略感奇异地耸了耸肩,季彻泰然面对着陈美芳,淡漠地问:“警方在河岸公园发现了一具尸体,怀疑是你的丈夫李家平,所以希望您能协助我们调查。” 季彻的平静与陈美芳不同,若说后者是深陷困境的绝望与麻木,那么季彻就是不在乎生死的冷漠,他恍若一直站在深渊里,日复一日地看着月落星沉,从容地旁观着这个世界。 得知丈夫的死讯后,陈美芳的冷静猝然破裂,轻拍着女儿后背的手顿住,怔神良久后,释然地长舒了一口气。 “我大学毕业后就和他在一起了,他说自己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发誓一定会永远对我好。他曾经是个好丈夫,对我百依百顺,还总是变着法儿地逗我开心。日子是穷苦了些,但想到他的好,就没有那么难捱。可是在我怀孕之后,他就经常不着家了。” 她垂下头回想着过往,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他借口自己去外地闯荡了,但他网|银支付绑的是我的卡,在哪儿消费我看不出来吗?我们很久没见了,养胎坐月子我都是在爸妈家里,也就是宝宝出生一个多月,他才回家看望一次,之后又没消息了。” 季彻微微敛目,将陈美芳的神态尽收眼底,暗察有异。在听到警方提到死者疑似是李家平,就算是曾经的爱人,陈美芳从头至尾没有主动求证过,反而表现一种释怀与解脱。 他沉思片刻后又问:“请问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感染的吗?” 陈美芳微咬后槽牙,摇头:“不知道,明明体检的时候都好好的。” 季彻转过头向胡衡投去目光,胡衡旋即意会,从手里的文件夹中找到尸检的化验报告,递到了陈美芳面前。 由于警方暂未明确死者身份,所以报告上没有写明死者名字,但结论明白地写着“hiv阳性”。 胡衡轻声道:“警方在死者体内检查出了艾|滋病毒感染,我们根据线索推测死者疑似是您的丈夫。如果可以,能否让我们带一份孩子的dna回去做对比确认?” 陈美芳愕然瞠目,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检验单上的结果,声音微颤道:“难怪从那之后,孩子就开始发烧,没两天我也开始发烧,我以为我是照顾孩子累的,孩子是刚出生抵抗力不好,原来是他……” 第63章 她的手轻抚着女儿的头发,点头道:“既然你们需要,就拿去吧。只是采样的时候尽量轻一点,别打扰孩子休息。” 陈美芳面容苦涩着抬起头环顾自己现下身处的病房,视线最终定格在了床头的吊瓶上,那一滴滴落下的药水,仿佛正在给自己进入倒数的生命读秒。 季彻静观陈美芳的眼神中带着审视与质疑,相较于她的言论,通过观察神态就会发现,她的惊讶时间太长了,似乎不是第一次知晓自己的丈夫有艾|滋病。 而且…… 季彻又认真地闻了闻,略感不爽地微微蹙起眉头,而且他在这个房间里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而气味的源头貌似就是从陈美芳身上散发出来的。 胡衡担心自己大手大脚会惊醒孩子,于是叫来了一位护士协助采样,将带着毛囊的头发与口腔咽拭子小心翼翼地装入物证袋后,轻声对一旁的季彻说:“季前辈,样本收集好了。” 季彻试图在记忆中检索那股奇怪的味道,但一时没有头绪。见胡衡已经确认无误,便颔首与他一同离开了病房。 他刚出门就隐约听到熟悉的人声,轻步朝楼梯间走去。 胡衡轻轻合上病房门,一转头就见季前辈走远了,赶紧小跑跟上。但没想到在季彻前辈推开门后,他会在楼梯间里看到陆副队和高小柏正在和一对夫妻说话。 季彻缓步走到陆销身侧,见眼前两人和病房里的陈美芳眉眼有些许相似,他们一人怀里抱着保温壶,一人手里提着一些日用品和婴儿用品,于是低声问:“陈美芳的父母?” 陆销应声颔首,转头左右忖量季彻,担忧地询问:“我听小福说有人跟踪你们,你没事吧?” 他和高小柏在过来的路上听到对讲机里胡恒的声音,立即赶到医院,看到季彻安然无恙地在病房里问话,他才走开的。 “甩掉了,我没事。”季彻的语气并不轻松,“但照目前看来,他们已经盯上我了。” 陆销面色微沉,将季彻拉到角落问:“你有计划了吗?” 他想调点人手保护季彻,但也知道季彻不是被动的人。 季彻垂眸浅思着,抿了抿唇说:“再等等,这些人警惕得很,只有确定了目标才会动手,并且一定会等我落单。” 暗中窥伺的人在等,他也同样在等。 如此看来,nott和许义应当是已经找到能落脚的地方了,才有心思派出人手针对他,而他要想成功反制,找到李家平安置他们的地点尤为重要。 “二位,警方今天来是想问问关于你们女婿李家平的情况。” 胡衡的问话一出,就听陈美芳的父亲破口大骂:“他不是我们女婿,他就是个没天理没人信的狗东西!” 他的骂声引得季彻与陆销的注意,两人对视了一眼,旋即回到陈美芳父母面前。 陆销问:“二位别生气,能说说李家平是对你们做了什么吗?” “他?”陈父气愤地哼声,“我闺女怀孕,他整天不回家。我就偷偷跟着他,想看看他去哪儿了,就发现他其实每天都背着家里在酒吧消遣,晚上和不三不四的女人去酒店开房。被我抓了现行,这个狗东西就说自己是被人诱惑了。妈的,闺女嫁给他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陈父的头发花白,盛极的怒意令他原本就憔悴的面容看起来更加苍老,他紧咬着牙关说话,恨不得将李家平剥皮抽筋。 可谈到自己的女儿,这位父亲的戾气又渐渐柔软了许多,他忧愁地摇头说:“发现李家平有问题的时候,闺女的肚子已经七八个月大了,我怕她出意外,所以打算等情况稳定了就让他俩离婚。谁知道李家平在孩子出生后只是待了两天,我闺女和孩子就……” 陈母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双眼含着泪水直指丈夫大骂:“你要是早说,女儿会成这样吗!” 陈父被指责,更是恼怒,面向妻子指责道:“是谁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还把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放进家里的!” “我那是不知道他在外面偷腥!”陈母的面色涨红,试图推卸责任以让自己心安。可她也知道,事情终究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他们谁也没办法回到过去提醒自己。 陈父哑声,从未在人前落泪的他,低头看着手里装着日用品的袋子泣不成声。 “是我错了。”陈母悲痛地紧紧抱着怀里的保温壶,“我们明知道李家平这个人不靠谱,但看到闺女喜欢,就没有拦着。” 陈父抹去脸上的泪水,展手抱住了妻子的肩膀,为自己刚才的态度不好而低声道歉。 季彻轻声询问:“除了出轨这件事,他还有别的异常表现?” 陈父咬牙切齿地点头道:“他整天怨天尤人,怪这怪哪儿的,考公考编不行,找工作也找不到,怪家里不能帮他找个好工作,怪人家公司眼光不好,怪老婆不能给他助力,但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孬种。” 愤怒之余,他更多的是责怪当初女儿带李家平回家,说想领证结婚的时候,自己的态度不够坚决。 陈母担忧得时不时朝病房看去,微微挪动的双腿能见她此时的焦急,便听她说:“抱歉啊,警察同志,我闺女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好,我先回去陪着她。” “二位自便,我们也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就不继续打扰了。”陆销俯身将门拉开楼梯间的门,让两人能顺利通过。 第64章 季彻看着陈美芳父母离去的背影,轻摩着手指缓声道:“看来李家平的反社会人格很严重。” 陆销点头表示同意,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后说:“走吧,时间不早了,先回队里,我送你。” 被留在原地的高小柏和胡衡无奈对视,自觉地上另一辆车返回支队。 第40章 人格 陆销的走路声相当有特色, 鞋跟稳当触地发出实响,步伐稳健迅捷,脚步声如鼓点一般有节奏。 而刚来的季彻与之相反, 他的走路声很轻很轻,步伐小且走得慎重,如果不细听, 很难察觉他的到来。 林诺歪脖子朝门口一听,就知道是陆销他们回来了。 “怎么样?”见陆销他们进门,林诺迫切询问道。 胡衡觉得自己头脑发昏,坦言:“全是对李家平的吐槽, 他是不是有点太招人嫌了?” 林诺一拍大腿,忍不住附和了一句:“原来你们也一样啊?” 他拿起桌上做的记录递给胡衡, 无奈道:“我向江林医大致电, 联系到了李家平之前的辅导员。没想到李家平毕业这么多年, 他老师对他的印象还是这么深刻。” 他拨通电话说明自己的目的后,李家平的辅导员没回想多久就记起李家平这个人, 表示他认为李家平的负面情绪非常严重。 辅导员当时如是道:“他对学习是一点儿也不上心,大学嘛,但凡能挨着点儿及格线,各科老师就是拽也给你拽到及格,可李家平一节课都不来,连划重点的课也不乐意听,老师就是想给平时分都给不了。” “我为什么对他影响这么深刻?刚开学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放纵,到了下学期, 没有一门课是及格的, 被通知重考也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然后就留级了。还以为留级以后他能痛改前非, 结果更摆烂了,监考老师两次抓到他作弊,我看他家境不太好,还帮着说情来着。但他倒好,反过来说是老师们故意刁难他,他才考成这样。” 林诺紧接着问起李家平毕业的事,便听辅导员忿忿地冷哼一声,续说: “就他那学习态度,最后毕业实习的时候,带教老师当时没一个情愿让他跟组。毕业以后,其他同学都有目标,他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该干什么,我就又找他聊了聊,但他怎么说的您知道吗?” “他说自己不考研是对专业没兴趣,不能考编考公是因为他爸有案底,合着只有他最占理。呵,这么个眼高手低的,想想他就算出了社会,也成不了气候。” 察觉自己说得有些激动了,辅导员特意又补了一句:“警察同志,这些话虽然带了点个人情绪,但绝对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可以再问问其他老师,毕竟李家平的事儿我们到现在还会偶尔聊起。” 林诺如实转述了一遍,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吹了吹热汽,喝了口水,“从目前看来,李家平有很明显的反社会人格啊。” 季彻微微颔首,这个猜测他和陆销在回警队的路上也讨论过。 有反社会人格的人时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陷入自我陶醉,他们缺乏同理心,同时又很有野心,喜欢投机取巧,用欺骗、隐瞒达成目的,不会感到任何悔恨或内疚。而从他们目前沟通过的人对李家平的印象来看,李家平恰恰就是这类人。 陆销放下手中的车钥匙,转向走去谈竹桌边,“小谈,查查李家平的开房记录。” “开房记录吗?好。”谈竹点开信息内网,输入李家平的身份|证号码,旋即有表格弹出,里面记录着李家平的所有开房记录。 陆销目光紧凝着屏幕,紧接着说:“艾滋通常要两到四周后才能检测到,根据李家平第一次确诊艾滋的时间往前倒。” 谈竹立马意会,将李家平的确诊时间和开房时间做对比,锁定与其开房的女性名单,再用医院艾滋就诊记录检索名单上的人名。 “找到了,张翠翠,从就诊记录来看,只有她确诊艾滋的时间比李家平早,当时已经是潜伏期第四年了。” “那现在大概是第六年。”陆销低喃了一句,又对谈竹说道,“联系张翠翠,确认她现在的位置。” 他说罢,回到办公桌边再次拿起了车钥匙。 陆销正要喊上高小柏一起出发,忽感衣服被人拽了一下,转首见是季彻拉住了他。 陆销从前就觉得季彻的手很好看,可如今他手指的第三指节有圈褐黄色的狰狞旧疤,陆销蓦然想起那份报告上说季彻的手指曾被掰断过,顿感心疼微微抿唇。 季彻刚才脑子一热就抓住陆销,现下被这么直白地盯着,总觉得指尖发烫,立马松开了。他主动道:“我跟你去。” “好。”陆销自然是没意见的,但见季彻居然脱掉了半永久鸭舌帽,疑问道,“你确定?” 那些人已经盯上季彻,他反倒不再作遮掩。 季彻点头:“嗯,既然藏不住躲不掉,那就让他们主动找上来。” 之前避开是顾及他刚刚受伤,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但他不可能躲一辈子,反正他的伤现在没什么大碍,他们迟早是要对上的,许义既然敢派人对警察下手,警方就绝不能放过送上门的线索。 随着回车键被敲响的声音响起,谈竹利落汇报道:“副队,张翠翠的位置发给你了。” “酒吧?”陆销眉头一挑,对着季彻微微歪了歪头,“走吧。” 第65章 穿过江林市最热闹的夜市往巷子里走,这里并不冷清幽暗,深巷中闪烁着绚丽急促的霓虹灯光,节奏欢快的鼓点中夹杂着热闹嘈杂的人声与舞步。 陆销带着季彻推门走入,环顾了酒吧一圈,目光锁定了坐在吧台边上的女人。 陆销微扬了扬下巴,向季彻示意位置,见季彻颔首回应,显然也是注意到了的。 两人的到来立即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他们一个五官深邃,一个面容清秀,身高在人群中也很是出挑,有人窃窃私语地猜测会不会是哪个秀场的模特过来消遣,却见两人目标明确地走向了吧台。 陆销插兜走近吧台,询问:“你好女士,请问是张翠翠吗?” “叫我艾米。”张翠翠不耐烦地驳斥,微醺地回头,眯着眼看清身后的人后,不由得眼睛一亮,柔声轻唤,“帅哥啊。” 她再往后瞅,笑得眉眼更弯,“哟,还是两个。” 张翠翠拿起酒杯想要碰杯,陡然脚下一软,佯装无力地往前栽去。 陆销迅捷闪开,张翠翠装作腿软,但每一步都踩得很实,他看得出她是装的,但还是下意识地瞧了旁边的季彻一眼。 发现自己计划落空,张翠翠低声咒骂了一句:“无趣。” 而后她又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吧台边上。 陆销扯了扯嘴角,拿出证件放在吧台上,手指轻点了两下,问:“张翠翠,能单独聊聊吗?” 仰头喝酒的张翠翠余光瞥见警官证后,面色骤然改变,却并不觉得惊讶。她的手隐隐颤抖着放下了酒杯,动作迟缓地从椅子上又下来,指了指最角落的卡座说:“去那儿。” 角落的灯光昏暗,脱离些许来自舞池的吵闹。 张翠翠坐下后明显清醒了许多,她打开手包拿出一盒烟,取了一根夹在指尖点燃,吸了一口才问:“不介意吧?” 她的指甲涂满暗红色的甲油,在晦暗中犹如一朵将凋的鲜花。 见两位警察在自己对面坐下,刻意避开了烟雾,张翠翠轻笑着调侃道:“还以为是那个联系我的女警过来找我,没想到是两个帅警察,果然是长得帅的都上交了。” 陆销不答,坐下后打开执法记录仪正对着张翠翠,翘着腿在膝盖上做纸质记录。 季彻留意到服务员和吧台酒侍的视线,对张翠翠问道:“你很经常来这儿?” 张翠翠抖掉烟灰,再深吸了一口,烟头的火光亮起又暗,微启红唇吐出雾气,紧跟着却是一阵难平的咳嗽。 她缓了好一阵才平复,但再吸烟时已没了之前的自在,呵笑了一声说:“我是这儿的酒托,只要钱给的多,什么都能干。” 一开始她也不愿意,可是屈服了一次后,她发现这么做来钱真快,就再也不愿意脚踏实地地工作挣钱了。 对于张翠翠的坦然,陆销和季彻都感到些许意外。 “不用这么看着我。”张翠翠吸完最后一口烟,在烟灰缸中摁灭了烟头,轻飘飘地说,“我有罪,把我抓了吧,或许在牢里还能舒坦一点。” 季彻大概猜到张翠翠涉嫌传播传染病、卖|淫、诈骗的罪责,但还是要问:“为什么这么说?” 张翠翠拉开袖子,露出了她枯瘦的手臂上满是脓疤的皮肤,“我已经没钱了,在外面就是等死。” 她的红色指甲轻刮过疤痕,痛苦地皱紧眉头,声音沙哑道:“真不甘心,我曾经也漂漂亮亮的,现在却成了这副样子。” 陆销从笔记本中抽出李家平的照片放在张翠翠面前的桌上,问:“你认识他吗?” 张翠翠拿起照片瞧了瞧,轻应了一声:“平哥,他出手挺阔的。” 陆销眉头一挑,根据警方掌握的信息来看,李家平开房的钱都是偷偷用他妻子的网银支付的,他个人的实际收入其实并不多。 陆销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张翠翠回想了片刻,回答道:“他那段时间经常来酒吧消费,我一开始也只是卖他酒,后来他说要花钱包我,我就同意了。” 她翘起腿,脚尖勾着高跟鞋一晃一晃的,嗤笑道:“听说他是背着老婆出来乱搞的,我这么做不也是在替天行道吗?” 陆销握笔的手收紧,目光带上几分不悦,沉声又问:“29号的晚上的6点至9点,你在哪儿?有没有人证明?” 这个时间是法医推测出的李家平大致的死亡时间。 听警察这么问,张翠翠隐约感到了不对劲,脸上的笑容收起,掰着手指算了算,如实答道:“三天前吗?那天晚上我又发烧了,在医院吊瓶。” 季彻承接询问:“你知道自己的病是怎么来的吗?” “知道。”张翠翠回答得干脆,“那个人叫黄凯,我发现不对劲之后还找他对峙过。” “黄凯的联系方式能给我们一个吗?”陆销撕下一张纸,放在张翠翠面前。 以目前的证据,不能确定杀死死者的就是许义那伙人,但警方能确定的是,只有将这个案子继续查下去,他们才能掌握更多有用信息。 张翠翠怔怔地拿起笔正打算写,抿了抿唇说:“你们是要查他吗?那恐怕是来不及了,我上周在朋友圈里看到他的账号发了讣告,应该是他的亲人发的,说是人突然猝死了,估摸着这两天头七一过就被拉去火化了吧。” “死了?”季彻觉察有异。黄凯怎么刚巧在这段时间去世了? 第66章 他转头看向陆销,在对方眼中找到了同样的疑问。 陆销还是向张翠翠要了黄凯的电话,发回队里立刻展开调查。 他拿上执法记录仪起身,面色凝重地对张翠翠说了一件事实:“你以为的替天行道,其实连累了一对无辜的母女,那个孩子甚至还不到两岁。” 第41章 灵堂 “副队, 查到了。” 陆销驱车往队里赶,风猛烈地灌入车内,几近听不到对讲机里的声音。 他单手握盘, 合上了车窗,再问对讲机那头的谈竹:“什么情况?” 谈竹续说:“黄凯,26岁, 江林市人,肄业,有躁郁症病史。根据报案记录,这人三年前牵扯到一起肇事逃逸案, 他夜里开车撞死一名男子后直接离开了现场。因考虑到黄凯的精神问题,及其家人庭下花钱赔偿, 死者家属没有额外追责, 最终判处其有期徒刑三年。但黄凯在看守所里待了不到两个月就因躁郁症发作保外就医, 两年后又申请了假释,上个月刚刚结束刑拘。” “他上周去世了。”季彻紧接着说。 “啊?”谈竹不解地喃喃道, “刚结束刑罚就出事了?” 不远处的交通灯转红,他们的车缓缓停了下来。 “陆销。”季彻轻唤了一声旁边驾驶位上的人,“有没有一种可能……” 陆销与季彻的视线正对,瞬时明白对方和自己想到一块儿了,旋即对谈竹说:“小谈,你查一下三年前肇事逃逸案死者家属现在人在哪里。” “死者名叫李祥,丧年35岁,他的父亲在十年前因肝癌去世, 母亲在那三年后也离世了, 现留有一妻一儿一女,根据资料显示, 其妻子定居在江林市东桂区。” 红灯转绿,车流再次行动。不停闪过的树影映在陆销的脸上,令他的眼色晦暗不清,他手指轻敲着方向盘,沉思后道:“让小高和小福他们上门看看,确定一下有没有作案时间。” 谈竹犹豫了一下,回应:“好。” 季彻注意到她的迟疑,关切道:“怎么了?” “没什么!”谈竹连忙遮掩,探头看向跑了一天累到趴桌上补觉的高小柏和胡衡。 陆副队和季前辈现在还在外头呢,他们这时候说累,显得有些太没用了。 “我知道,你们已经一整周没有好好休息了,等查完李家平的案子,估计专案组的人也到齐了,到时候我找杨队申请,给你们放两天假。” 陆销的情绪平稳,丝毫看不出他也是三天两夜没合过眼的。 为了尽快查到nott一行人的位置,禁毒支队的警员连着几天排查市区和远郊能藏人的地方,在河岸公园发现尸体后,他们又立即投身到案子里来,没日没夜地连轴转,陆销明白这样很辛苦,但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对了。”谈竹起身走到陆销办公位旁边,拿起裴雨寒不久前拿来的报告,汇报道,“副队,dna鉴定报告出来了,死者的确是李家平。” 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听到最坏的结果时,车内的陆销和季彻还是不约而同地沉声叹息。 “那副队……黄凯还查吗?”谈竹试探地问。 陆销:“查,黄凯和李家平的死亡时间很接近,两人之间同时存在着张翠翠这个联系,杀害李家平的凶手依旧存疑,不排除一切可能,继续吧。” 谈竹郑重应声:“明白了。黄凯家的住址已经发您手机上了。” “好,辛苦了。”陆销正在开车不方便,指纹解锁后随手递给副驾驶位上的季彻,“帮我看看。” 季彻接过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陆销临时用来做记录的备忘录界面,他准备退出界面替陆销查看信息时,意外在备忘录的其中一条看到自己的名字。 陆销抬眼透过后视镜看了季彻一眼,见他正在发愣,遂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很久没用智能手机,有点不习惯。”季彻垂眸点开了那条备忘录,猝然呼吸一怔,手指微颤地滑动屏幕。 这份备忘录的每一条都记录了他的习惯,甚至有些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而记录最近的修改时间是今天中午。 “作息规律,在无任务的情况下,超过晚上九点不要打扰,他睡觉了。” “不爱吃甜食,但偶尔会吃一两口,然后吐槽。” “……” “他不吃动物内脏,非常讨厌的那一种。”“更正本条,他现在吃动物内脏了,虽然是皱眉咽下去的。” 难怪归队后,陆销时不时往他这儿偷瞄,原来…… 车内静寂无声,可季彻恍惚听到有鼓点乍响,渐急渐躁,猝然击破了什么,他顷刻的惊慌之后,却感有暖流自胸口淌过,缓缓汇入心窝。 他默然叹声,退出了备忘录界面,点开谈竹发来的信息,对陆销复述道:“阳光花园5座1601。” 陆销惑然扯了扯嘴角,季彻有这么不熟手机操作吗,看条短信要这么久? 想了想阳光花园的位置,陆销在下个路口跳转车头,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季彻熄屏后放下手机,转头向车窗外望去,目光却停在了后视镜里的陆销身上。 他的思绪从未有过的混乱,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梳理。所以陆销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认真记录着他的习惯喜好,是对朋友的珍视,还是他想的那样? 第67章 他可以直接问吗?陆销会怎么说呢?是笑着说他误会了,还是会说因为他没别的朋友,这么做只是在关心他?还是……喜欢他? 季彻呼吸一滞,匆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镜子里的陆销,可其他景色皆难入眼。 陆销间隙中转头瞧了半晌不说话的季彻一眼,注意到他的双手紧攥着,默不作声地调高了车内空调。 “陆销。” “嗯?”陆销回声,看了一眼路况,将车停在了路边。 季彻深吸了一口气,正想问个究竟,发觉前头不远就是目的地,突然语塞,泄气道:“阳光花园到了啊,那我们下车吧。” 他刚准备下车,发现车门还锁着,回首想提醒陆销解锁,却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 陆销打开手机设置了倒计时三分钟再放下,面向季彻询问道:“刚才开车的时候就觉得你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季彻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感觉你的脾气性格一直挺好的,身边有很多朋友,你对他们也都很好。” 陆销没明白季彻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但还是坦然回答:“这个啊,不知道你对我妈陆女士还有没有印象,她退休前是护士,每天面对各种各样的病人,还有不省心的主任副主任,天天说自己气得快要更年期提前了,我看她真挺累的,所以打小就顺着她,时间一久就习惯了。” 季彻颔首,“嗯,记得,陆伯母来学校看望过你,那个时候……我们刚下课,你就把她拉走了。” 陆销一时哑然,紧忙解释道:“那时候学校里不是议论我俩吗?我妈很爱八卦的,我怕她误会什么,就赶紧把人支开了。但我不是刻意针对你的,真的!”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季彻这么记仇啊? 季彻撇了撇嘴,“哦。” “你真别不信,我……”陆销正欲解释,倒计时归零的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陆销朝小区内张望了两眼,关掉手机提示后,清了清嗓子,语速虽快却难掩真诚地说道:“虽然那是个误会,但我真的不讨厌,因为我所知的季彻是个很优秀的人,能被优秀的人喜欢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就算后来知道是小芸故意捏造的,我也不觉得生气,能因此和你有交集,这仍然是我的幸运。” 季彻被陆销这一串话砸得有些怔神,他凝视着眼前深邃的双目,张了张嘴,可实在说不了陆销这么多,只道:“陆销,你也是个很优秀的人。” 陆销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一股血气上来,感觉自己的耳根子立马红了,他无措地挠了挠后脖颈,慌神道:“我们先干正事吧。” 他赶忙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刚要合上车门才想起自己钥匙还没拔,旋即无奈地钻回车里拔钥匙,却又一次对上季彻的视线。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刚说能被优秀的人喜欢是件好事,然后季彻就夸他优秀,这是明示还是暗示啊?就……就……不能怪他多想吧! 不行,等这案子结束,他得找时间和季彻好好问清楚。 大名鼎鼎的江林市公安局车神·驱车追毒先锋·弯道超车最快记录持有者陆销同志,刚才差点把车钥匙掰断。 两人各怀心思地进入小区,按照谈竹发的位置找上门,敲了半天没人回应,倒是把对门邻居喊了出来。 邻居打开了一条门缝朝外看,低声询问来人:“你俩找他们家有事?” 陆销出示自己的证件后问:“请问他们家人呢?” “在灵堂呢。”邻居手指向小区外,“看到那个礼堂了吗?他们家儿子的灵堂就摆在那儿,小区里倡导移风易俗,物业不让搞灵堂,所以有这个需求的就去礼堂附近摆了。” “别说什么移风易俗了,他们哀乐要响一整晚,要是在小区里谁受得了?”男主人闻声出来,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对门口的警察说,“马上八点,他们那个哭嚎哀乐又要开始了。” “是有人举报他们吵吗?”男主人打量着警察,语气和缓了一些,“毕竟家里死了人,明早就要出殡了,响就响吧,也能理解。” “谢谢。”陆销道了声谢,对季彻微微歪头,“我们去看看。” “好。” 两人快步下楼,闻声奔向目的地,穿过一条狭长的小巷,入眼时一栋贴着橙红色石砖的礼堂建筑,门前摆着简单的灵堂,因离世的是晚辈,来祭拜的仅有几人,因此他们的到来立即引起参加葬礼的宾客的注意。 陆销阔步走到灵位边的一对夫妻面前,“你们好,我们是警察。” 黄凯父母看清证件后瞪目,面露防备之色,黄母更是推到了冰棺边,警惕地斥责:“你们警察想干嘛,我儿子都死了。” 第42章 烟碱 “没天理啊——你们警察欺负精神病, 让他去坐牢,好不容易才出来了!现在人都没了,你们还不肯放过!我的儿啊——” 黄母伏在冰棺上悲痛大哭, 扯着嗓子的尖声要比一旁哀乐还要刺耳。 出殡前一夜来送别的黄家其他亲戚一齐护在灵堂前,有两人双手把着明天抬棺用的杆子拦在警察面前,怎么说都不肯放警察进去, 更有甚至已经偷偷掏出手机,想拍下警察扰乱灵堂的视频发到网上去。 季彻站在陆销身侧,低声问:“要叫支援吗?” 第68章 他们来这儿是想找黄凯父母了解情况,可看他们这架势, 明摆着有所隐瞒,可强闯不可取, 好言相劝也行不通。 他在山里待了几年, 出来后感觉怎么现在的人动不动就爱拿着手机摄像头对准别人, 以彰显自己的理直气壮。明明他和陆销还没说什么。 “我们走吧。”陆销扭头拉上季彻,干脆地离开。 季彻惑然, 跟着陆销走了一段才问:“你什么打算?” 他认识的陆销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现下就这么走了,应该是想到办法了。 陆销意味深长地朝灵堂望了一眼,拿出手机查看刚刚收到的短信,语气压抑道:“小高和小福去了黄凯肇事逃逸案的死者家里,死者遗孀和孩子不在家里。” “这个时候还没回家?”季彻纳闷。 陆销的手指快速点击手机屏幕回复短信,“我让小高他们在附近找找,一位母亲大晚上带着她两个的孩子应该走不了太远。” 季彻再望向喧闹的灵堂, 见出来了两人站在门口, 正盯着他们这个方向,似乎是在提防着他们。 “我们就这么走了?” 陆销顺着季彻的方向看去, 轻呵一声说:“本来就不指望今晚真能问出什么,只是过来探探底细。走吧,回车上待会儿。” 宝贝儿子就突然这么死了,没有120急诊记录抢救,没有大操大办,只是简单地发了个讣告,摆个小小的灵堂,就算是心情再悲痛,这也和黄凯父母之前愿意花几百万给儿子打点的形象有很大出入。 所以他怀疑黄家父母很清楚黄凯是怎么死的,今天诈了一番,看两人的表现恰恰说明他们不仅知道黄凯的死因,还单方面地认为这个死因不能让警察知道。 陆销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仰头靠着椅背,余光扫见季彻打了个哈欠,于是朝后座捞了袋东西丢给他。 “嗯?”季彻惊诧,低头见袋子里是几个小面包和四瓶罐装八宝粥。 陆销:“老规矩,你吃点东西先睡,我守前夜。” 季彻怔了怔,恍然间像是回到了五年前,他和陆销一起出任务蹲点的时候,他们之间似乎什么都没变,可又好像多了点东西。 他心事重重地撕开小面包的袋子,边望窗外边啃,倏地察觉到了怪异。 季彻不动声色地将头转回了车内,沉声道:“五点钟方向,那辆黑色本田,有两个人在盯着我们。” 他们停车后不久,那辆本田车也跟着停了下来,车上就坐着两人,离开之前,他留意到车上的两人好像在攀谈着什么。他们回来的时候,车上只剩一个人,没过一会儿,另一人也从礼堂的方向过来,似乎是尾随着他们折返的。 陆销眯着眼看清对方车牌号,默默拿起对讲机准备呼叫指挥中心,“我转接巡警,让他们过来帮忙看看。” “不用。”季彻摁住了陆销的手,再瞥了一眼对方,低声说,“就让他们盯着。” 制|毒工厂被炸,打手们几乎葬身火海,现下nott他们依靠的就是许义手里的剩余人手,这些人可都是许义的心腹,放跑了他们,对警方来说损失更大。 陆销瞧见季彻盯着后视镜的双眼微敛,看他这样子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便顺从地没有继续动作,只是提醒道:“你想抓他们可以,但不要太过冒险。” 季彻应声扭头,凝视着陆销突然问道:“上次你说你家靠近警局,附近没什么死角,路面监控齐全?” 陆销眉头一挑,颔首:“是。” 倏然间,他好像明白季彻想做什么了。 不远处的本田车内,副驾驶上的男子拨通了一串号码,低声向电话那头汇报道:“确认目标了,他正和禁毒支队的陆销在一块。” “陆销?”电话另一头的人坐在栏杆边喝了口啤酒,放下酒瓶后,再拿起手机,点开了短视频网站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河堤公园命案现场,冷声道,“找机会把红绳先做了,这个人不能留,下手干净点。” 红绳知道他们不少事,留着他对他们来说是个祸患。 而陆销的名字他记得,这个人没少碍他们的道,他们要想打开江林市的毒|品市场,禁毒支队的这几个人迟早得除。 “义哥,我们明白的。”车里的男子恭恭敬敬地回应。 许义淡漠地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从栏杆上跳下,将手机递给了坐在角落倚靠着墙计算化学公式的nott。 “李家平已经被警察发现了,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我们该走了。” nott的视线从草稿纸上移开,目光森然地盯着视频里面目全非的尸体,他微扯了扯嘴角,恍若正在欣赏一个艺术品似的。 *** “抬棺——” 乍响的哀乐惊醒了初升的旭日,伴着活人肝肠寸断的哭声,殡仪车缓慢驶向火葬场。 黄凯的叔叔伯伯帮忙打开冰棺抬出尸体,放在了告别厅的铁架上,火葬场的工作人员示意家属还有最后半个小时的道别时间后,便离开了现场,不再作打扰。 “你们怎么又来了?”有人注意到刚走进告别厅的两人很眼熟,认出他们就是昨晚来闹事的警察,立马不高兴地怒声。 正在痛哭的黄凯父母顾不上心疼,擦掉面上的泪水,气愤地瞪视着不速之客。 陆销很是上道地赔笑道:“因为我们的原因,昨晚打扰了黄凯的最后一程,实在是过意不去,想过来和他道个歉。” 第69章 伸手不打笑脸人,在场的亲属就是再不高兴,气氛也比之前缓和了很多。 可黄母还是不愿警察靠近,掩面啜泣着说道:“两位警官的心意,我儿子会听到的,你们可以离开了。” 陆销没有气恼,以退为进道:“好,我们鞠个躬就走。” 黄母刚想开口拒绝,忽然感觉黄父偷偷拽了拽她,暗示她差不多得了。 她寻思着都到了这份儿上,他们再拦着显得太过奇怪,只好点头同意,“那你们快点!” 季彻和陆销悄然对视了一眼,一左一右地分别走到死者身边,微微俯下身,而主意在观察。 两人才靠近一些,猝然顿住了身形,抬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色。 季彻凑得更近,一股不属于死尸的刺鼻气味冲入鼻腔,他略有不适地皱了皱眉,而且他记得这个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你们在干什么!”黄母惊叫着就要上前制止,却被陆销展手拦住,她发了疯似的捶打面前的警察,大吼道,“信不信我去警局举报你们!” 陆销泰然伫立,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想法。黄凯已经死了,他们就算联系张翠翠,让她举报黄凯涉嫌传播传染病,也无法立案,所以他才决定跟着送葬的队伍来殡仪馆试试看。 季彻站在陆销身后,面色凝重地对黄母问道:“黄凯生前吸烟吗?” 黄母动作一顿,怒瞪着警察的眼里多了几分不解,答道:“是会吸一点,干嘛?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要举报!” 在暴怒面前,季彻的镇定显得尤其突兀,他平静地审视着已无生气的黄凯,缓声询问:“你们明确他的猝死原因了吗?他的手指上有股很浓烈的烟碱味,也就是尼|古丁的味道,要知道30到70mg的尼|古丁就足以毒死一个成年人,而你们儿子手上的尼|古丁气味,刺鼻到已经远超过普通香烟能散发出的程度。” 香烟和尼|古丁的味道是有区别的,尼|古丁的气味会更加刺激辛辣,闻起来发苦。而市售的香烟中,尼|古丁的占比在1.5%至3.5%,就算短时间内吸了一整盒烟都不会有这么呛鼻。 “这……” 在黄母迟疑时,陆销后撤步回到了黄凯旁边,由于尸体一直存放在冰棺中,保存得还算完好,可只去世七天的死者时下已经牙齿脱落、五官凹陷,外露的皮肤全是糜烂毒疮。陆销拉起他的左手袖子,一眼就看到肘侧密密麻麻的针孔,再掀开包被查看,见其脚上满是血洞,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陆销骤然明白了黄家父母草率下葬自己儿子,又防备警方的用意,“所以其实你们很清楚自己的儿子在吸|毒。” 在死者的手指、口鼻处均能闻到刺鼻气味,可死者如果到了静脉注射才能上劲的程度,鼻吸或口吸带来的欣快感已经不足以满足他了。所以,尼|古丁的味道在死者身上显然是突兀的。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见时间差不多了前来提醒,却见告别厅里气氛怪异,试探地询问:“请问家属告别结束了吗?还剩最后十分钟。” 但当他看清遗体的样子后,骇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陆销注视着黄母,紧抓着铁架边缘,郑重道:“我们是为了一起恶性杀人案来的,死者与您的儿子之间存在关联,死亡时间也相近。我理解你们作为死者家属的痛苦,但您不想知道黄凯的真正死因吗?” 第43章 溺爱 火葬场工作人员欲言又止, 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离开,但又顾及这是自己的工作,于是硬着头皮又折返了回来, 鞠了一躬问道:“请问,遗体还火化吗?” 黄母脚步蹒跚地走到儿子身边,轻抚着他的面庞, 胸口翻涌着的悲痛再一次涌上来,双手掩面蹲下痛哭。 “我的儿啊——” 看着哀伤的妻子,黄父背着手面对白墙,无声地对工作人员摆了摆手。 工作人员意会, 离开前提醒道:“实在不好意思,后面还有其他家属在排队, 几位麻烦整理好遗体遗容, 如果有需要, 可以移步到等候区。” 这年头,民政局没几个登记结婚, 殡仪馆倒是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或是老人离世,或是意外身死,个个排着队等火化,他们也不好意思让后面的“人”继续等着。 黄父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长叹一声,才回身对警察说:“我儿子活着的时候过得糊里糊涂,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教好。但既然警察说他死得蹊跷, 我不能再他这么莫名其妙地走了。” 他深深地凝视着儿子的遗体, 又摆了摆手,“带走吧, 我希望两位能给我一个答案。” 陆销与季彻并肩而立,重重点头,“一定会的。” 季彻俯身将包被重新盖在黄凯的身上,对陆销点了点头。陆销随即拨通了裴雨寒的电话,喊他马上带人过来。 “马上到。”听裴雨寒的声音像是刚睡醒,但没有多做犹豫地立即回应。 季彻正准备盖住黄凯的脸时,一只手突然拦住了他。 陆销见状及时放下手机,快步走过来查看情况。 黄母松开季彻的手后摇了摇头,她只是想再多看儿子几眼,她的声音压抑又隐隐颤抖,如同即将垮塌的堤口。 “小凯还小的时候,我和他爸在忙,没把人看住,差点给人贩子拐走了,他从那个时候开始精神就有点不正常了,我们赶紧带他去检查,医生说他得的是躁郁症,让我们以后小心点照顾。因为是我和他爸的错,所以从小他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我们不图儿子光耀门楣,就希望他好好的,快快乐乐的。” 第70章 黄母斑白的鬓边发垂下,没心思捋上去,眼里只有被推出告别厅,送去等候区的儿子。 季彻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包纸巾递给黄母。 黄母愣了愣,想到自己刚才还想打人家,突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她用纸巾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又攥在了手里,仰头重新理了理心绪,续说:“小凯的成绩一直不好,我们也没有过多指责。直到后来才发现,他经常逃课出去玩,整天泡在网吧、酒吧、舞厅里。那时我想发火的,可只要想到小凯会变成这样子,都是我害的,就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关于黄凯的……病,您都了解多少?”为了不扰乱证词,季彻当前只做询问。 黄母后槽牙重重咬了咬,“你是想问他的脏病,对吧?” 见警察点头,她无奈地叹息道:“因为他的精神病,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他去做体检,七年前的四月十五号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那天我才知道他的身体出了问题。那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骂小凯,我质问他这病是怎么来的,他却什么都不肯说。” 她说着,手心攥紧了纸巾,“我偷偷跟着他,终于知道他天天泡吧的时候,跟人学坏了,背着我们染上了毒|瘾,艾|滋病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沾到的。我逼他戒掉,可他哭着和我说,他精神混乱的时候真的太难受了,又不能天天打安定,只有吸那些东西他才能安稳下来。” 黄母痛哭流涕,满眼的懊悔与自责:“我和他爸真的想拦住的,可他脏病一发作身上就会疼,躁郁症也会跟着严重,我们找了很多医生都看不好……我只是……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太痛苦……” “可你们这也是在害他。”谈及毒|品,陆销的表情严肃。 任何理由都不是放任他人吸|毒的借口,即使是亲情也不例外。而且除此之外,黄家父母对孩子的极度溺爱,也间接导致黄凯误入歧途。 黄母心如死灰地无力靠墙,仰望着没有任何颜色的天花板,却感到眼前无比黑暗,“是啊,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害了他。” 因为一个错误,他们拼命想要弥补,可到头来发现,他们不仅没有堵上这个窟窿,还越扯越大,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陆销询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现了黄凯的尸体?” 黄母仰着的头渐渐压低,回想了想,回答道:“上周五很晚的时候,我和他爸都躺下睡着了,突然听到门口有响声,我就起床查看,发现小凯醉醺醺地回家,把他扶上了床,看他已经睡着,我就没管他了。” 她面容痛苦地皱眉,“结果第二天起床一看,发现他嘴巴里全是泡沫,手边放着针管。我当时吓得魂都没了,赶紧把他爸叫来,那个时候他已经没呼吸了。” 陆销提醒黄家父母之后警方会前往他们家中勘察,不要再进入黄凯的房间,而后协助赶来的法医科警员帮忙把黄凯的遗体抬上车。 季彻的身上还有伤,便没有参与这件事,缓步走到了黄家父母面前,“两位跟我们走吧,一起回警局做份笔录。” 黄父给每一位来帮忙的亲戚发了烟,回过头见紧抱着儿子的遗像发愣的妻子,长叹了一声,在警察的指引下上了车。 火葬场位于郊区,回到警队需要开将近半个小时的车,负责开车的陆销下车时,眼睛酸乏到发红。 季彻挂心地窥察着陆销,昨晚陆销说是守前夜,其实一直没有叫醒他,他们大清早跟着送葬的队伍去郊区,陆销中途只眯了不到两个小时。 在他印象里,陆销一直是这样的人,平日里直率随和,好像什么都能接受,处理任何事都得心应手。可只要站在陆销的角度再看,就能发现他其实活得很累,所有心思都分给了工作和其他人,他在乎的人事物太多了,却很少考虑自己。 季彻凝视着陆销的背影,明明他们走得很近,可他却有些看不清。陆销对所有人都好,对他会不会也是一样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多想了? 季彻一路默不作声地跟着陆销回到办公室,见大桌上摆着早餐,而林诺刚装好茶水朝门口走来。 “早餐是咱们亲爱的杨队买的,死者家属那边我带预审科的人负责,你俩歇会。” “谢了,回头请你吃夜宵。”陆销说着感谢,用袋子装了一个青菜包一个肉包递给后头的季彻,对他补了句,“我抽屉里有牛奶。” 季彻低眉接过袋子,闷声应道:“嗯,谢谢。” 陆销敏锐地察觉到季彻有点奇怪,眉头微挑着拿了个馒头咬了口,问:“小高他们还没回来?” “回来了。”一只手抓住门框,紧接着见高小柏有气无力地走进办公室,后面跟这个困到眼睛睁不开的胡衡。 胡衡看到桌上的早饭两眼放光,伸长了手哑声说道:“我快饿死了,副队快给我个包子。” 陆销瞥了一眼动作夸张的胡衡,嘴角微扯,戳穿道:“少来,就两步的距离自己不会拿?” 胡衡立马恢复直立,嘟囔道:“季前辈刚才还在旁边呢,您怎么就给他递了。” 他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以前还管人家叫吉祥物,现在季前辈回来了,吉祥物都失宠了。” 坐在位置上啃包子的季彻动作一顿,饶有兴趣地默默转身看热闹。 第71章 “吉祥物啊?”陆销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机,“前两天宣传科还在说社区宣传缺人,我看你正好合适。” “啊?”胡衡一把抓住陆销的手机,瘪嘴求饶,“副队我错了。” 高小柏憋着笑,拿了个包子塞进胡衡嘴里,“你还是别说话了。来,张嘴,啊——吃包子!” 陆销当然只是逗一逗胡衡,没有打算真把人调走。他靠着桌沿啃馒头,对走过来拿豆浆的高小柏问:“怎么样,李祥的妻儿找到了吗?” 黄凯肇事逃逸案的死者名叫李祥,留下遗孀方晴带着两个孩子生活。 高小柏点头:“嗯,找到了。方晴昨晚带着孩子去夜市摆摊了,将近凌晨四点才收摊回来。” 他们在门口等到方晴把睡在车上的两个孩子抱回家安抚好,才进行后续的问话。 “方晴说丈夫李祥死后,她几乎每天都以摆摊维持生计,大概从晚上六点到凌晨三点。我让小谈调了夜市路段的监控,确认方晴的确每天都在。” 陆销又问:“上周五晚上也在?” 谈竹立即重新调看监控,肯定道:“是在的,监控拍得很清楚。” 也就是说,黄凯的死,方晴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陆销面对着记录线索的白板凝神沉思,良久才道:“目前我们要查清楚,李家平的异常联系人里除了张翠翠,还有没有其他人?黄凯出事那晚去了哪家酒吧,都和谁一起?由于两个案子当下没有找到直接关联的证物,暂不做并案处理,进行分队调查。” 他说着,转头看向季彻,嘱意:“季彻,你带队人上李家平家里协助勘察,继续深挖与李家平有关的社会关系人。” 由于之前仅是摸排死者身份的时候关注到了李家平,还未确认死者的dna与李家平吻合,所以警员不敢轻举妄动,只带回了门口的垃圾。 在明确死者的身份就是警方的重点关注对象李家平后,现勘已第一时间出动现场调查,现在让季彻到场除了补充线索外,还另有目的。 仅仅只是对视,季彻就明白了陆销的暗示,点头表示同意。 警方在查李家平的事自打那些短视频流传到网上,就已经不是秘密,所以由他负责继续跟进李家平的调查,为的是继续钓着暗中窥伺的那伙人,并且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让警队其他人的行动不被监视。 陆销续说:“小高,你和小福带几个人稍后出发,调查黄凯出事前去了哪家酒吧,查清楚事发当晚他和谁在一起,小谈你配合一下。至于黄家那边的勘查,我跟着过去。” 高小柏颔首领命,担忧地朝季彻瞧了一眼,多做问了一句:“队长,季前辈的伤还没好齐,要不让小胡跟着他?” 陆销看了一眼时间,道:“不用,我向局长申请了支援,帮手很快就到。所有人先做休整,一小时后出发!” 他说着,对季彻微微颔首,无声地宽慰着对方可以安心。 “是!” 在众人的齐声中,季彻平静地注视着陆销,他本就不害怕遇险,但得知陆销已经做好准备后,心里还是安稳了许多,嘴角微勾着点了点头。 第44章 照片 李家平家比较偏僻, 位于旧城区的民房群中,还得穿过几条巷子才能找到。之前高小柏他们上门确认的时候,兜了好几圈才找到路。 由于巷子太窄, 车开不进来,季彻同其他警员下车步行,沿途留意着四周, 果然发现他们下车后不久,那辆黑色本田车停在了不远处。 季彻佯装没有发现,不作声张,跟着警员继续往前走, 直到瞧见一条警戒线拦住了路口,他就明白是到目的地了。 现下李家平的住所内已有多名现勘警员搜证, 听到有动静靠近, 一名短发女警循声抬头。 季彻见对方注意到自己, 遂出示证件道:“禁毒支队专案组季彻,来配合查证。” “戚春亭, 刑侦痕检科调过来的。”碍于戴着手套,戚春亭只是站起身朝季彻微微点头。 季彻记得翁局之前说会给专案组调几个帮手过来,眼前的戚警官应当就是其一。 他戴上鞋套手套后,跨过现勘板,缓步走入屋内环顾四周。 李家平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厨一卫,目测仅有五十平米,地板满是脚印, 不是新踩的, 看样子应该是很久没有打扫过。 季彻跟着现勘标记点轻步前进,因为没有客厅, 进门就能看到床,门边是一张简陋的饭桌。 饭桌上放着个烧水壶,旁边是一盒快要喝完的雀巢咖啡,桌上的水杯污垢陈旧,应当是经常喝咖啡没仔细洗才积攒的。 桌上的饭菜才吃了一半,看样子屋子的主人走得很匆忙。 季彻的脚步在一面墙前停下,细看墙上的钉痕和灰尘边界,这里原先应该挂着一副照片才对。 “照片被收起来了,我们是在柜子顶上找到的。” 戚春亭进门介绍道,她将季彻带进房间角落的衣柜,拿起已经搬下来的相框,“原先挂的是这幅,李家平和陈美芳的结婚照,尺寸和痕迹都吻合。看背面落灰的程度,应当刚取下来没多久。” 季彻凝视着相片里的女人,和之前他在医院里见到的陈美芳大不相同,刚结婚的她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脸上有些婴儿肥,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可季彻亲眼见到的陈美芳面容黯淡无光,头发剪成了短发,发尾枯黄毛躁,和从前的她判若两人。 第72章 戚春亭看着结婚照里恩爱的两人,只觉得有些讽刺,轻呵了一声,指引季彻看向床边,说:“我们在床底找到了一个饼干盒,这盒子有些年头了,里面放着本相册。” 她说着,将相册放在了一块白布上,方便季彻翻看,也避免污染证物。 季彻蹲下|身俯看着相册,前面好几页是陈美芳年轻时的照片,每张照片的背后都做了标记。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全都是李家平年轻时为了追求陈美芳写下的日记,记录着拍摄照片时的情形。 他翻过一页又一页,看着日记标注的时间从七年前到五年前,才翻到两人终于有了一张合影,背后写着:“她答应我了。” 戚春亭见季彻一直盯着这张照片看,询问道:“怎么了?” 季彻抿了抿唇:“有点奇怪,看着不舒服。” 这份相册乍一看是个男人苦苦追求喜欢的女人两年多,终得圆满的过程,可最开始的几张照片拍到的都是女人的背影,其实更像是拍摄者在有目的地跟踪,通过监视了解了对方的喜好,再一步步试探和取悦对方。 这种行为符合李家平反社会人格的特征,或许陈美芳眼里曾经对她百依百顺的丈夫,其实也是李家平的伪装。 季彻继续翻看着相册,似乎是留意到了什么,蹙眉前后翻找了几张,紧接着抽出了几张照片,在面前一一摆开。 他的目光在照片上检索着,手指点了点这几张可疑照片的一角,沉声道:“这几张拍到了后面的建筑,墙面上好像写着什么字。” 戚春亭看到季彻的反应就觉得奇异了,听他这么一说,也顺势低头仔细观察,“这是安字吗?安……兴……” “安兴食品加工厂。”季彻脱口而出。 这个地方以前发生过意外爆|炸,死了好几个人,他和陆销还在刑警队的时候去过现场,最后发现是机器老化导致的意外,所以他对这里有点印象。 季彻转头对旁边的警员说道:“麻烦查查陈美芳和这个加工厂的关系。” 他们之前查过陈美芳的资料,没有找到她的参保记录,当前工作状态和李家平一样填写的是“肄业”,看来陈美芳之前是有工作的。 国家明令规定用人单位必须为职工缴纳医社保,但仍有不少企业钻空子,这种情况在厂子里尤为多见。 季彻小心地将照片重新放回相册,交还给了戚春亭。他站起身,静默地看着之前被放在床底不见天日的铁盒,近乎能想象到一个男人面无表情地冲洗照片,在背后写下心得,在达成目的后将自己的狩猎记录封存时的场景。 季彻站在床边,目光继续顺着现勘标记查勘,一眼就注意到了敞开的衣柜里的四个礼物盒。 李家平的家里堆满了杂物,看起来很是拥挤,如此一来整整齐齐地摆在衣柜里的礼物盒就显得格外扎眼。 戚春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说:“盒子里装的是几件新衣服和鞋子,就连礼物盒的包装纸也被叠好了收藏起来,我们在包装纸边沿的胶带上找到了半枚指纹。” 盒子已被套上物证袋,里面的衣服鞋子也被装好,一一做了编号,同样被编号的还有原先放在盒子里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张包装纸。 看到季彻冷静地细瞧每一件物证,又小心谨慎地放回了原位,戚春亭眼露赞赏之色。 随后见他拿起又一个物证袋打开,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味道,微微皱起了眉头。 季彻仔细闻了闻:“玫瑰味,还有沉香、焚香,这个味道……” 他对香水没什么研究,但这个味道闻着和年轻女性的形象有些出入,更适合有一定阅历的人。 “我闻着像是爱慕的史诗女士,如果真是这瓶,它的价格可不便宜。”戚春亭慢道,“我一会带回去做气味鉴定,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信息。” 季彻微微颔首,目光在精心收藏的礼物盒与生锈积灰的铁盒子之间徘徊,凝思着抿唇不语。以李家平和陈美芳的生活条件,不像是会花几千块钱买香水的,那么这个香味的主人是谁?是送给李家平新衣服的人吗?对方为什么这么做呢? 这个案子里他闻到了很多突兀的气味,它们都代表着什么,又是否存在着联系? “季副组,查到了。”警员快步走来汇报道,“问了安兴食品厂,陈美芳曾经在他们那儿干过食品安全检验岗,怀孕之后就和厂子辞职不干了。” 季彻疑问:“食品检验?我记得陈美芳的专业和这个岗位并不匹配。” 陈美芳是师范大学学前教育毕业,并不是化学、食品安全这一类专业。 警员点了点头,续说:“是陈美芳的父亲花钱找关系给女儿安排的工作,他们的工作难度不大,陈美芳还挺聪明,所以很快就上手了。” “检验岗吗?” 季彻轻摩着手指若有所思,突然被对讲机的队内频道里的陆销的声音引去几分注意力。 “季彻,现场情况怎么样?” 季彻回神应声:“我怀疑李家平近期应该还接触了另一名女性。” “还有一个?”陆销的声音带着些许惊讶,“能确认身份吗?” 季彻否定:“暂时还不清楚,等等痕检结果吧。” “行,你那边要是结束了,回去的路上小心点。”陆销叮嘱了一句,注意到他所在的现场有警员提着工具箱经过,立即后撤一步让路。 第73章 黄凯意外死亡后,其父母收拾过他的房间,导致有不少物证被破坏。 目前他们在黄凯房间的床底下发现了若干针管和少量的冰|毒,还查到他的其中一瓶精神药物被替换成了吗|啡。 为了给现勘的警员让路,陆销走到了一边,隔着物证袋滑动查看黄凯的手机,见他生前天天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自己奢靡的生活,竟得到不少网友的吹捧,更有甚者私信表示想和他做朋友。 陆销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拿起对讲机转言问道:“小高呢,你们那边怎么样?” 对讲机那头的高小柏立即汇报现况:“我们已经在奈特酒吧了。根据酒吧录像显示,当晚黄凯好像在陪朋友过生日,中途就离开回家了。” 不久前,谈竹锁定了一周前黄凯的行动路线,确认当夜他一直在这家酒吧内。 陆销询问:“他是突然出现异常的?” 胡衡坐在前台的电脑前查看录像,转头对着高小柏手里的对讲机所:“不是的,当晚九点多的时候,他们几个喝得有点上头,就去骚扰隔壁桌的女性,中间对人家动手动脚的。没过多久,旁边有个女人上前阻拦,把黄凯他们几个劝回了位置上,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支烟。黄凯就是在吸了这支烟以后没多久,就踉踉跄跄地离开了酒吧。” 昏暗的酒吧里,炫彩的霓虹是唯一的光源,所有人沉迷其中,听到卡座上的闹剧后,也仅有几人注意到这里。 他们或是冷漠旁观,或是出言提醒了两句,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继续在舞池中摇摆,仿佛这样的场景会发生是很正常的事。 “能看清那个女人的样貌了吗?”陆销问。 胡衡窘迫道:“酒吧灯光太暗了,拍得不是很清楚,小柏正在对接酒吧的工作人员,看看有没有人对她还有印象。” 陆销滑动着黄凯手机里的照片,蓦然间察觉到了异常,放大了照片细节,突然问了一句:“那个女人有什么特征吗?” “啊?我看看……”胡衡眯着眼重复看了几遍女人出现的录像,回,“她有着一头大波浪卷的及腰长发。” 陆销目光紧凝着屏幕上的角落,照片一角正好就有一名长发波浪卷女性,而且不止一张。 难道,黄凯被人盯上了?这个女人是谁? 第45章 指纹 林诺走出审讯室, 抬腕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过了零点,顿感心力交瘁。他抻了抻连坐了五个小时有些僵硬的腰背, 手里揣着厚厚的一叠记录,慢慢悠悠地上楼回到办公室。 “等陆销回来,我高低得敲诈他一顿夜宵。” 他的话音刚落, 忽然闻到了一阵食物的香气,捂着饿扁了的肚子,向办公室的门口看去,见刚刚还在念叨着的陆销提着炒面回来了。 “您就是当代阿拉丁神灯!”林诺冲着陆销欣喜道, 立马腰不酸腿不疼了,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夜宵, “谢谢咱亲爱的陆副队!” 陆销呵声, “我还挺想看看你要怎么敲诈我。” 他想着大伙儿几天没休息没好好吃饭了, 回来的路上经过夜市,就点了些宵夜, 结果他刚进门就听见林诺的话。 林诺嘻笑着说:“我可是反诈app忠实的推广大使,怎么可能做这么不道义的事呢?你听错了!” 陆销闻言微扯嘴角笑了笑,将独立一袋的炒面放在季彻桌上,“路过学生街夜市买的。” 他大学的时候,食堂吃腻了就爱跑去学生街觅食,那一片的物价也便宜,所以他现在偶尔还会跑去那里吃面,炒面摊老板娘都眼熟他了。 林诺拆了两包醋倒面上, 大口嗦了口面, 满足地问道:“学校不是放假了吗?学生街还开着?” 陆销:“放假是放假了,但还有那条铁律不是?每年学生毕业后, 学校必装修,所以夜市还有几个摊子,让留校学生和装修工人有地方吃饭。” 他说罢,端着一盒炒面走到墙上挂着的江龙市区地图前,看着案件涉及人员的家庭住址陷入沉思。 林诺瞧见季彻那份是双倍肉蛋肠,咋舌打趣道:“啧啧,陆副变了,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老干妈配馒头还分两顿吃的穷鬼了。” “下次也给你加点?”陆销转过头瞥了林诺一眼。 季彻在山里待了这么久,瘦得跟骷髅架子似的,他还想找个时间给季彻补一补来着。 林诺背脊发寒,不用想也知道陆销往他碗里加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赶忙摇头拒绝。 季彻旁观着这满是人情味的热闹,受感染地轻声笑了笑,对林诺问道:“听说联系到黄凯出事当晚,一起在酒吧过生日宴的朋友了?” 他从对讲机里听到陆销在黄凯家中找到了手机,通过聊天记录得到当晚相约出去玩的朋友,立即把他们叫来警局问话。 谈到正事,林诺当即收起之前的轻松,语气认真道:“当晚是其中一名男生的生日,参与的除了黄凯,还有另外四人。他们刚来警局,我感觉这些人状态不对,就马上安排了毒检,结果发现五个人全都是冰|毒阳性。被带进审讯室盘问时,全都说是黄凯带着他们吸的。” “毛发检验做了吗?”陆销询问。 林诺点头:“嗯,毛发一查,这几人至少有四个月的吸|毒史。” 季彻看了一眼资料,“可黄凯上个月才结束刑拘。” 第74章 黄凯犯法被抓时,就查出其患有艾滋病,且有吸|毒史,但考虑到他的精神状态不稳定,所以监狱把他安排去了特殊监区。 没过多久他因病发,申请了保外就医,之后又申请了假释。但即使人不在监狱中,也被要求定期回去报道受查。记录显示黄凯假释期间的身体情况正常,并且活动范围规律。 所以黄凯的朋友是觉得死无对证了,想用说谎减轻自己的罪责? “是啊,都是几个小年轻,图新鲜才沾了这个,报告一摆到面前就憋不住了。四个人全都指认是组织生日宴的男生带吸的,黄凯也是被撺掇的。”林诺说着,打开审讯记录递给季彻。 从这些人的表述来看,黄凯入狱后,被强制戒断了一段时间,结束刑拘后不久又和他们联系上,没经受诱惑,开始了复|吸。 季彻见记录中提及几人骚扰隔壁桌女性时,有人出面阻拦的事,沉声道:“监控记录没拍清递烟女人的长相,他们说自己喝多了也不记得?” 林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不是每个案子都能一帆风顺的,但他们还是提供了一个有用线索,你再往后翻翻。” 季彻听闻继续后翻,看到了有两人对女人的形象做了进一步描述,于是缓声复述:“虽然看不清面貌,但女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开始咳嗽,干咳,咳了有一阵,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写字板摇晃的声音突然响起,季彻循声看去,见是陆销拿着笔,在白板上的“递烟女人”旁标注了一句“咳嗽”。 “我修复了黄凯照片里频繁出现的女人。”谈竹的嘴里还有食物,说话有点含糊,急忙咽下炒面,取来打印机吐出的照片,小跑来到写字板前,将照片贴在了酒吧监控截图旁边。 从形象上来看,跟踪黄凯的女人和在酒吧递烟的似乎是同一个。 林诺续说:“他们提到这名女子说话客客气气的,主动给他们递烟,还给酒喝多了情绪最激动的黄凯点烟,他们看对方态度不错,上头的感觉也平复了很多,就回位置上去了。不过有人觉得这名女子给的红双喜有点掉档次就没抽,三个人后来直接丢了,有个人随手扔进了包里,一直没管。” 知道陆销肯定会问,他补充了一句:“香烟我已经送去化验了,在等结果。” “什么味儿?” 戚春亭拿着一叠报告走近办公室,闻到一股子酸味儿,眉头微蹙着打量办公环境。 林诺见到来人时双目灿然,马上放下手里的炒面,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戚春亭手里的鉴定报告,殷勤地笑道:“我们在办公室吃东西习惯了,下次一定改!” 戚春亭愣了愣,“不用。” 她抬眼看向陆销,问:“有我的吗?” 虽然她是在陆销调走之后才来到刑侦支队,但因为陆销和刑侦支队的渊源颇深,所以他们打过几次照面。 陆销点头,指了指谈竹隔壁桌的那份,“那个位置给你腾出来了。” 谈竹直起背朝戚春亭摆了摆手,热情地打招呼:“你好!” 戚春亭点头微笑回应,而后将手里的鉴定报告递给陆销。 “给我也看看。”林诺凑了过来。 戚春亭默默挪远了一些,低喃了句:“吃炒面加醋的变态。” 林诺忿忿不平,端着外卖盒有嗦了口面,“尊重饮食文化,而且酸的东西生津,你懂不懂!” 陆销没兴趣参与他俩的斗嘴,把鉴定报告分了一半给季彻,靠在他桌边缓缓翻页查看。 季彻的目光锁定物证鉴定结论,轻喃:“没有找到第二人的指纹?” 陆销转头看向他,问:“怎么了,是哪个物证?” 季彻调整报告方向,使陆销能方便查看。他翻回前页的物证照片,冷静说道:“现勘在李家平的家中找到了四个礼物盒,李家平特意把它们放在衣柜里整齐摆放,还收藏了包装纸。包装纸上没有找到除李家平外的第二人指纹,而胶带上的半枚指纹不属于李家平。” 陆销微思后问:“会不会是店员包装的时候戴着手套,贴胶带的时候脱了手套?” “我之前也这么怀疑,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季彻摇了摇头,手指点了点鉴定报告后续结论,“这半枚指纹携带的油脂很重,同时还检测到了辣椒素和水泥灰。” “所以……”陆销抿唇细思后,说,“包装的人之前还是带着手套,但因为他手套的材质不方便撕扯胶带,所以才贴胶带的时候摘掉了。” 陆销缓声说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装炒面的塑料袋。还有,辣椒素和油脂为什么会和水泥灰一起出现? “懒得和你吵。” 戚春亭瞪了林诺一样,自知在辩诉方面她不是预审的对手,便不再浪费时间。 她绕过林诺走向陆销和季彻,瞧了瞧他们手里的报告,指向陆销手里那份,说:“我们对衣服上残留的香水味做了气味鉴定报告,有了其他发现。除了香水的味道外,我们还检测到了四甲苯、聚脂漆、天那水,也就是油漆,还发现了苯并芘、一氧化碳、氮氧化物等物资,通俗来讲就是炒菜散发出的油烟。” 陆销闻言屏息,猝然间想到了什么。 便听季彻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包装时,附近应该是工地或者正在装修,而包装的人,很可能从事烹饪工作。” 第75章 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缓缓看向了桌上的炒面。 林诺恢复常色,喝了口水冲淡嘴里的酸味,问:“那根香烟呢,有结果了吗?” 戚春亭抽出一份报告交给林诺,摇了摇头说:“因为放太久了,找不到完整指纹,但是吧,这根烟上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腥味。” “我能闻闻吗?”季彻开口询问。 “当然可以。”戚春亭不假思索,快步下楼前往检验室拿来装在物证袋里的香烟。 季彻打开袋子仔细闻了闻,惑然蹙紧了眉头。 林诺默默盖上了他的那碗炒面,打开窗户通风,悄步走到陆销身边,低声问:“季彻的嗅觉这么好的?” 陆销注视着满脸认真的季彻,嘴角挂上几分笑意,应声:“嗯,在校的时候老师就夸他很擅长默默观察和辨认。” 而且专业有人私底下说季彻堪比人形警犬,虽然没有贬低的意思,但他记得季彻好像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林诺无语地看着陆销,又是恨铁不成钢地咋舌摇头道:“又不是夸你的,你记得这么牢做什么?” 而后他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对陆销说:“以我主审多年的经验来看,陆啊,你有问题!” 第46章 欢迎 季彻反复辨认物证袋里的味道, 强烈的熟悉感令他感觉自己与真相就隔着那么一点距离,只要跨过一个坎儿就能走到,可周围昏暗不清, 他看不见阻碍在哪里。 这个味道…… 季彻合紧眼帘,脑海思绪如麻,几次呼吸之间, 混沌似有旋涡出现,猝然闪过白光,他仿佛来到了一个眼熟的白色房间。 房间内孩童的哭声尖锐,直戳耳膜, 季彻旋即转头找寻声源,只见, 不远处出现了一张病床。正在哭啼的孩子被女人轻声哄着, 意识到有人盯着自己, 女人幽幽抬眼回望对方,眼中看不出情绪。 季彻霍然睁开双眼, 犹疑地看着手里的物证袋。这个味道他好像在李家平的妻子陈美芳身上闻到过,可这个味道究竟是什么他还不清楚,而且陈美芳和黄凯存在着什么关系? 陆销见季彻沉思着没出声,没有催促打扰,而是缓步走到了办公室另一侧,对位置上的警员们计划道:“照目前的线索来看,李家平近来很珍视的这位女性曾在工地附近出没,大概率从事着会沾染油烟的工作。仔细排查市内所有工地附近的小吃店小吃摊, 严排一切和李家平有关系的人员。” “另外, 那些礼物的出处也需要核对,我看东西都是牌子货, 分出一支小队前往商场,询问最近购入的买家,筛查出符合条件的人选。” 陆销有条不紊地说罢,在警员们的应和中,垂眸凝神盯着跟前高小柏桌上的夜宵。 高小柏微怔,纳闷地问了句:“副队,咋了?” 这炒面他还没吃两口,不像是有问题的啊。 陆销沉眉问道:“李祥的妻子方晴,她的指纹你们有带回来吗” 高小柏旋即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回答道:“带是带回来了,但方晴的右手食指被烫伤了,采集不了指纹。” “这么巧?”陆销轻喃了一声,更觉有疑。 胡衡手握着筷子,挑着两根面条愣是没吃进嘴里,头一点一点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栽进外卖盒里。 在与困意的拉拽下,他差点失去了意识,重重地垂下头后猛地惊醒了过来,见陆副队就站在高小柏的桌边,迷茫地问:“要出任务了是吗?” 他习以为常地拿起对讲机和执法记录仪准备出门,才发现其他人还没动。 陆销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见现在是深夜两点,摇头道:“商场门早关了,夜市这个点基本没剩几个摊位了。所有人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好,先回去休息,明早准时上班。” “谢谢副队!” 胡衡脚下一软,彻底放松地瘫在位置上,转头对高小柏问了一句:“你回家不?我打算在宿舍将就一下。” “我也是,一来一回的太花时间,随便找一地儿躺躺就行了。”高小柏理了理桌上的文件,还有几处线索需要再核对一下,准备在离开前整理好,方便明天的工作。 林诺还有审讯记录需要校正,不急着离开,转头见陆销和季彻没有离开的打算,于是坐在椅子上滑到季彻旁边,好奇地询问:“季彻,你什么打算?” 季彻正垂首翻阅着之前找到的线索,闻言摇了摇头说:“我还不困。” 从陈美芳的就诊记录来看,她是在黄凯出事的第二天住进医院的,而方晴是晚上出摊,白天的时间其实都是空余的,也没有除亲人外的不在场证明。 这两人初看与两起案子没有关联,可真的是这样吗? 林诺转头又想问陆销的计划,见他又对着江林市地图思考,不用问也猜到他也是要加班的。 “你俩真的是不要命了。”他低声吐槽了一句,坐着椅子滑回自己的桌边,轻叹了一声,也未着急离开。 陆销凝眉紧盯着地图,抓起一把记号钉在地图上一一标记。 带走制|毒|贩|毒团伙的转运车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江林市西面的密林,这里地势复杂,鲜有人靠近,所以上山的路基本都是边防武警一步一脚印踩出来的。 可警方当夜追击这辆转运车进山,追着追着车就凭空消失了,禁毒支队联合边防武警连夜搜山都没有结果。除非那些毒|贩藏进了山里更深的地方,又或者他们非常熟悉当地的地形,有办法绕路离开。 第76章 转运车无法继续往山里开,又不可能真的凭空消失,天眼追踪车|牌号也迟迟没有后续,转运车到底被藏到了哪里? 是谁杀了李家平?如果是那些毒|贩,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会反目成仇? 陆销拿起一根钉子,标记了发现李家平尸体的河岸公园,逆着水流向北,又在按照水流推测出的大致抛尸地点做了记号,再在毒贩最后一次出现在警方视野的区域着重标记。 紧接着,他的视线移向李家平家和百通汽车有限公司的位置,兀然想到了一个点,旋即拿起记号笔将李家平家、汽车公司、郊区、疑似抛尸点两两连线,如此框出了一片区域,警方这段时间的搜查范围正是这片区域。 转运车没有再出现,警方也一直找不到它的行踪,有没有一种可能,它的消失是物理层面的? 陆销打开手机地图检索汽修厂和废品收购站,果然在这片区域内找到了三家。 他抬头瞧了眼墙上的挂钟,估摸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多小时,于是回神看向了还在位置上的季彻。 不知不觉,办公室内仅剩他们两人,而季彻仍专心垂头翻阅记录。 季彻隐约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缓缓抬头望向对桌的陆销,轻声询问:“你不回去吗?” 他记得陆销这几天休息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小时,再不睡会儿怕是要猝死了吧。 陆销双手撑在桌边,俯身注视着季彻,见他的双眸在昏黄的台灯下显得格外明亮,不由得屏息一怔。 直至听到季彻又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干咳了两声缓解此刻的尴尬,慢吞吞地问:“那你……” “去你家。” “啊?” 季彻合上资料,仰首望着陆销问:“不欢迎了?” “不是,当然欢迎,我就是……”一时间,陆销的手闲不住,蹭了蹭鼻尖又挠了挠头发,反应过来他现在的样子太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匆忙摁住了自己的手,恢复正色笃定点头,“欢迎!” 季彻实在没忍住,低头偷笑了一声,歪头看了一眼陆销身后窗户外的月色,意味深长道:“你先回去吧,有人在等我。” 陆销明白他的意思,带走了桌上的对讲机,慢声道:“我知道那些人不会这么快对你下手,但如果发生真的意外,第一时间通知我。” 那些人想对季彻下手,一定会等到季彻落单的时候,所以他们不能一起走。 季彻意会点头,当着陆销的面将对讲机收进口袋,目送他离开支队大门。 静谧的深夜,万籁俱寂,季彻伫立在办公室门边稍等了一段时间,攥了攥手心里的纸条,缓步走入了支队外的黑暗。 由于江林市靠近边境,禁毒支队的位置也离郊区较近,这里少了很多闹区的人气,天黑后路上的人就少了很多。现下是深夜,街上冷冷清清,仅有几辆车经过。 季彻从容慢步,但双手揣着口袋,随时准备反击。他途径路口的反光镜,见后方道路的拐角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本田。 他余光留意着一路的社会面监控,的确如陆销所说,附近的监控很多,不远处还有巡警厅,确实很安全。 但顺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走,会越来越靠近郊区,那一片是城郊花鸟市场和伐木场,或者往另一个方向,朝市中心走,会经过一片待拆的旧城区,都是很适合埋伏的地方。 季彻时刻留意着身后的动静,察觉进入监控密集区后,那辆本田车就没再靠近,车上下来了一个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似乎是想知道他将要去哪儿。 目前还有打手紧追不舍地针对他,就说明nott和许义没走远,警方正在追查nott他们的下落,他贸然动手抓住身后的打手,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所以他想在可控的范围内再等等,准备在对方放松警惕的瞬间动手,防止他们通知上线。 “撤,不能再走了,这个小区的保安管得很严,附近还有巡警。”听到对讲机里传来同伙的声音,打手看着走近小区大门的季彻,眼里满是不甘心。 他愤懑低语:“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有什么好等的?” “义哥他们另有打算,有警察一直盯着,这个时候动手就是在找麻烦。” “可是……” “可是什么?真得手了,那些警察会放过我们?风口浪尖上,义哥他们要是逃不掉,我们也走不了。要是出手了还杀不掉,你觉得我们是什么下场?” 打手瞬间明白,不敢耽搁地快步撤退。 季彻缓步自保安亭后走出,凝视着打手离去的方向,拿出口袋里的对讲机说:“你的位置能看到吗?” 他也不清楚是为什么,但就是相信此刻的陆销正看着他。 “能。”陆销站在窗帘边俯视,又看了眼手机里的通缉信息,“上次没看清,这次确认了,是临市故意伤人案的在逃嫌疑人,难怪会选择跟着许义。” 他再看向楼下时,已找不到季彻的身影,遂拉开窗帘想再看清一些,“该不会是又回去了吧?” 陆销正疑惑着,突然听到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季彻拿着陆销塞给他的纸条找上门,还在犹豫要不要打扰的时候,手已经不自觉叩响门板。 他不是不喜欢麻烦别人吗,不是不想再给陆销带来负担了吗?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第77章 可当大门打开,季彻对上陆销双眼的一刹那,胸口翻涌的心绪已解答了他所有疑惑。 第47章 同居 “你住这间。”陆销打开了一扇房门, 站在门边说,“床单被褥我都换了新的,书桌上的袋子里是洗漱用品, 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再找我。” 季彻有些局促地打量着房间,虽然他和陆销认识了这么多年,但这是他第一次涉及陆销的私人领地。 他的视线很快被挂在墙上的相片吸引, 见是陆销少年时期打篮球赛的照片,旁边是他毕业时与父母的合影。 “这是你的房间?”季彻回头看向门口的陆销。 陆销立即解释:“另一间是我爸妈的。他们买下这个房子的时候,觉得离人民医院近,上班方便, 但我不是干禁毒了嘛,这儿离支队也不远, 我担心被他俩看到, 就攒了笔钱给他们换了个地儿。” 他爸妈都到了退休的年纪, 这个小区地方偏,没什么好消遣的, 所以他特意挑了个离小公园近的房子。 季彻沉默不语,心下已然明白林诺为什么说陆销之前过得不容易,陆销既要供房贷,又私底下偷偷资助牺牲队员的家属,甚至攒了一笔钱存进银行。 他抿了抿唇,诚恳道:“我会付房租的。” 陆销闻言轻声笑了笑,早就料到季彻会这么说,于是回道:“如果不想欠我的, 以后就和我一起打扫卫生, 这事儿我是真不喜欢干。” “好。”季彻顿首,不用陆销说, 他也会这么做的。 虽然陆销说自己不喜欢打扫卫生,可他看这个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连架子上的书都整齐摆放着。 季彻的目光一定,停留在了一张有些突兀的创可贴上,它看起来很陈旧,但被房间的主人用塑封袋保存着,放在了架子的第四层,这个位置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都能第一眼看到。 陆销顺着季彻的目光看去,方才想起自己忘记收起来了,但见季彻好像完全没印象,快步进门将创可贴拿走,随口遮掩了一句:“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给的,留个纪念。” 他看了一眼时间,“很晚了,你早点休息,不打扰你了。” 陆销退到门边,伸手握住房门把手,缓缓关上了门。面对着门板,他的眼神才逐渐黯下,默叹了一口气,轻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季彻的“你也早点休息”到了嘴边,只是犹豫了一会,房门就关上了,略有些遗憾地揉了揉后脖颈。 他凝视着原本放着创可贴的位置许久,莫名觉得心口堵着什么,吃味地移开眼不再看。 可季彻洗漱后走出浴室,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书架的第四层,在心中暗道: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吗?愿意收藏着对方给的创可贴这么多年,还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那个人对陆销来说真的很重要吧。 季彻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平复胸口没来由的烦躁,不作多想地上床睡觉,可只要合上眼,那张创可贴就会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但周遭的安稳令他渐渐平静了下来,这里有别于工厂里的寂静,不需要他时刻保持防备,就只是这样放松地躺着,迎接袭来的困意。 季彻很久没有这般放松,身体轻飘飘地坠下,没有任何约束一般。倏地,他感到自己脚下踩到了实处,身后传来几人的叫骂声。 “哥,怎么办啊?” 季彻听到声音才猛然惊觉季芸此刻就在他身边,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哪儿? 但危险来临,妹妹就在旁边,他没时间想这么多,当即拉上妹妹往大街的方向跑。 “哥,他们要追上来了,要不……” “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季彻条件反射地说出了这句,恍然想起季芸大学那会儿,大学城附近出现一伙面包车人贩子,专挑夜晚独行的女生下手。 那些人贩子开着一辆面包车在路边等着,趁女生不注意的时候,冲下车把人迷晕了带走。大学城的各校连发了好几条通知提醒学生夜间结伴出行,警方也安排了人手四处巡逻。 偏偏季芸打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依旧每天最后一个离开画室,慢悠悠地回宿舍。 察觉有面包车一直跟着自己后,她吓得转身就逃,画板掉落在地,五彩的颜料被穷追不舍的人踩踏挤出,在黑夜中几近失了色。 季彻记得那天晚上他在教室自习,接到了妹妹的求救电话后,就立马赶了过去。 他们的身后是数名持刀的大汉,而他带着妹妹不方便动手,只能不停奔跑,争取在警察到来前不被那些人追上。 忽然,一道疾影闪过,拦在了他们身后,也截住了歹徒的去路。 季彻放缓了脚步回头看,见那道身影是骑车经过的陆销。 陆销双手撑在单车握把上,镇定地看着那几个人贩子,却对他们说:“把你妹护好了!” 话音刚落,陆销翻身下车,抄起自行车往歹徒身上砸,掏出不知哪儿来的棍子,抬手打在了冲过来的歹徒腿上。 季彻让妹妹在大路的路口贴墙站好,等着警察过来好指路,旋即赶回去帮忙。 他们在昏暗中第一次并肩作战,直到歹徒被赶来的警察摁倒,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红蓝|灯光照进暗巷,季彻第一时间想要确认陆销的位置,抬眼就见对方也在人群中望向了自己。 第78章 他们去警局录完口供出来时,他才发现陆销的手臂被歹徒划伤了,所以去路边便利店买了两个创可贴。 他记得陆销当时说:“已经不流血了,没什么大事。” 但陆销毕竟是为了他和妹妹受伤的,所以他还是给陆销贴了一个,另一个让陆销留着。 所以陆销一直留着的创可贴,是他给的那个吗? 季彻的意识逐渐混沌,如飘荡的轻羽逐渐落地,安稳松弛地睡去。 窗外的蝉鸣在寂静无扰的深夜愈发响亮,可隔壁房间的灯却未熄灭。 陆销靠在床头,盯着手里的创可贴出神。 自打下水救人之后,他发现自己莫名地开始关注季彻的动向,那天看到一向冷静的季彻一边接打电话宽慰人,一边疾跑出学校,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立马骑车跟了上去。 他一面庆幸着自己当时帮上了忙,一面又期望季彻能稍微记着自己一点好。可事实是只有他自己耿耿于怀,又不敢直接问季彻对自己有没有意思,担心被拒绝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于是藏着那点小心思指望季彻能发现。 “有本事就直接问,矫情。”陆销暗骂了自己一句,将创可贴放进床头柜里,关了灯躺下睡去。 床头的铃声猝响,吵醒了刚睡下不久的陆销,他闻声睁开双眼立即坐起身接听。 “陆副队,这里是警务指挥中心。” 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陆销眼中的困意逐渐散去,面色凝重地回应:“好,知道了,我们马上赶过去。” 他立即给高小柏打了个电话,让他通知留在宿舍休息的其他人起床准备集合。 陆销出了房门便疾步走到大门边准备穿鞋出发,突然想起了季彻的存在,旋即跑向卧室敲门:“季彻,有任务!” 他敲了两次没人应,这才轻推开门朝里轻喊:“季彻!” 依旧没有得到季彻的回应,陆销见时间紧迫,只好走进房间试图摇醒季彻。 季彻在睡梦中忽听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幽幽睁开双眼发现床边站着个人,对方更是想要抓住自己。 他条件反射地抓住对方的手拽近,而后迅疾借力将人甩到床上,翻身单膝跪在他的后背上,一手别住大拇指,一手摁住肩关节。 陆销吃痛地闷哼一声,其实季彻抓住他的时候,他有机会反制的,但想到任凭是谁一睁眼看见有人在自己房间里,都会被吓到。于是他认命被擒,又好气又好笑地无奈道:“季彻,是我……” 季彻赶忙松开手,愧疚地把陆销扶了起来,“对不起,我没反应过来。” 今晚他睡得有些沉,忘了这是在陆销家里,还以为许义的人找了上门,就直接动手了。 陆销坐在床边揉着剧痛的肩膀,表情都有些狰狞了,但还是没有追究这件事,反倒说:“身手不错。” 季彻听到夸奖并没有感到高兴,手指擦了擦鼻尖,疑问:“你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事吗?” “对。”陆销从床上站起,“你马上换衣服准备出发。刚刚接到电话,警务中心那边接到报警电话,有人在水里捞到了残肢,很可能就是李家平的。我们得马上过去确认。” 季彻不作犹豫,立即下床,“走吧。” 为了方便,他睡觉一般不穿睡衣,况且刚才已经浪费了一些时间,不能再耽搁了。 小区保安见两人深夜才回来,天还没亮有急急忙忙跑了出去,疑惑地开窗问了一句:“这个点出去啊。” 但两人跑得太快了,他也不清楚是自己没听到他们的回应,还是他的问话他俩压根没听清。 为防那两个打手没有离开,陆销和季彻分头跑回了支队,跟着刚集合完毕的警员一同出发前往河道下游。 他们抵达目的地时,刑侦支队也差不多感到,此时天还未大亮,只见一名货车司机脸色煞白地坐在车里。 “我开车经过这里,想下车方便一下,发现河里飘着个什么,就拿树枝把东西勾上来后,差点给我吓死。”货车司机接受询问时,如实地回答,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发现断肢的地点。 逐渐涨潮的水面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亮点洒在了岸边污泥中那只手腕缠着水草的断肢上,画面极是诡异。 第48章 高奢 “曹队。”陆销冲曹琰打了声招呼, 他侧首见季彻面露感伤地放慢了步调,遂走到一边和警员说话,把地方腾给季彻和曹琰。 “你们把警戒线拉上。法医呢, 来了吗?” “这儿呢。”裴雨寒困乏地幽幽应声,但没停下前往岸边的脚步。 季彻凝望着许久未见的曹琰,忽感鼻尖酸涩, 俯身鞠了一躬,沉声道:“师父,我回来了。” 从前在刑侦支队时,他就没少受曹队的关照, 曹队与他而言亦师亦父,他们只是五年没见, 曹队看起来居然老了这么多。 曹琰缓步走到了季彻跟前, 埋怨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臭小子,你胆子是真大!” 而后他双眼微红着, 握住了季彻的肩膀,点头感叹道:“安全回来就好。” 陆销望着两人微扬嘴角,见现勘警员都在往岸边赶,遂收回目光,俯身从树下穿过,侧着下坡走到岸边。 “怎么样?”陆销对正在检查的裴雨寒问道,在一旁蹲下。 裴雨寒手指着断肢上端,“这只左臂从三角肌末端二至三厘米处切割, 从位置上来看, 和李家平的躯干能对得上,具体是不是得等dna对比。” 第79章 陆销见断肢有多处肌肉外翻, 惑然道:“这几个伤口有点奇怪?看着不像被石头刮的。” 石头刮蹭造成的痕迹不会这么规则,看起来应当是人为导致。 “截断切口边缘皮肤无收缩现象,这是典型的死后伤,而这几道伤口有明显的生活痕迹,是截断之前造成的。”裴雨寒仔细查看,又补充道,“而且你看,伤口平整没有改刀痕迹,不是作案工具太钝的缘故。” “你的意思是,这个断肢的主人生前遭受过虐待。”陆销蹙眉,凶手残忍分尸,有虐待过死者,他们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恩怨? 陆销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循声转头见季彻走了过来。 季彻听到了两人的谈话,靠近后看清断肢的情况,面色更是凝重,沉声道:“是许义的手段,他很喜欢慢慢折磨人。先你切一刀,这刀口不会很深,目的是为了慢慢放血,等到伤口不流血了,就再切一刀,他会吊着你的命,不会让你轻松咽气。” 他走近了蹲在陆销身边,紧盯着断肢说:“但是许义应该没打算让他这么快死才对。” 陆销听着季彻风轻云淡的描述,记起季彻的体检报告中,也提到了类似的伤疤。看来这些私刑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所以才会这么了解。如此一想陆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沉重地深吸一口气,问:“为什么?” “因为断肢的关节也有伤口,这种伤口起初疼痛感一般,但在之后的愈合过程中,每一次曲肘都会牵扯到伤口。所以我推想,许义起初应该不想让他死才对。”季彻晦暗的瞳孔不见一丝波澜,不知情者见了怕是要说他一句冷漠。 但裴雨寒是亲眼见过季彻伤口的,时下痛心得眉头紧蹙,眼神中带着些许不忍。 季彻说罢,见两人都不说话了,抬首见他们脸色凝重,释然地笑了笑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和你们卖惨的,这是事实。” 他发现自己和陆销走近一些确实会感到开心,可现在他们在办工事,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博人关注。 陆销紧抿着唇,忽感胸口沉闷,明明季彻才是受过苦难的,怎么反过来安慰起他们了? “就算是事实,也不妨碍我……我们心疼。” 季彻闻言微怔,心里像是晒了一下午春日暖阳一般温暖,垂眸浅声:“都过去了。” 裴雨寒叹了口气,招来助手拍下断肢现况照片,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手腕处缠绕着的水草解开,发现断肢戴着块手表。 戚春亭凑了过来,细瞧着手表评价道:“嘶,劳力士啊,这表可不便宜。” 手表毕竟还在断肢上,她没有上手检查,而是说道:“你们法医检查完以后尽快送到物证,这种表都是有编号的,说不定可以查到购买源头。” 裴雨寒顿首回应:“好。” 陆销紧跟着说:“小戚,你们得出结果了马上报给我们。” 戚春亭:“明白。” 眼看天色大亮,现场有用的线索不多,警方提取了有用的样本带走,裴雨寒赶着回去做比对,便跟着一起回队里。 警员在断肢出现的附近水域,再次进行打捞,在上游300米左右的地方又发现了右大腿,另外的右臂和左大腿仍在这茫茫的江河中不见踪迹。 闻讯赶来的记者到达现场时,警察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只好败兴离去。 “副队!”胡衡带着刚拿到的dna比对结果跑进办公室。 陆销:“怎么样?” 胡衡回答:“裴科确认了,断肢就是李家平的。” “副队,我根据戚警官在手表表盘里找到的编号,联系了商家,商家表示该编号早就卖出去了。随后我联系该买家,他说他去年就把表买了,卖给了这家店。”高小柏说着,将写着店名和地址的便签纸递给了陆销。 陆销盯着纸上的地址,说:“在旺达广场啊。来几个人,一起去店里看看。”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季彻率先起身走来,“走吧。” 高小柏:“我去开车。” 周末的商场很是热闹,一楼似乎正在举办主题活动,时不时传出喝彩声。 陆销他们没穿警服,顺着人流低调地走入商场,快步来到指示牌前寻找店铺。 “三楼。”陆销一眼就看到店名。 季彻迅即指明方向,“最近的直达电梯在那里” 胡衡对旁边的高小柏低声道:“副队眼尖,季前辈善于观察,难怪他俩能配合得这么默契。” 他记得陆副队以前在刑侦支队干侦查,季前辈负责情报,两人破案效率极高。 高小柏附和:“是啊。” 他刚进支队的时候,杨队让他好好配合副队,那时他初出茅庐,自以为出类拔萃,跟着副队干了一段时间,才明白自己差得还远。 他曾认为是副队对搭档的要求太高了,现在看来,有过像季前辈这样的搭档,他确实不够格。 但高小柏不觉得气馁,因为有两个现成的榜样在面前,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能赶上的。 二手高奢店的店面装修不输其他大牌,暖灯照射着橱窗里各式各样的奢侈品,引得不少路过的客人慢下步调观望。 店员们懒散地在店内漫步,自认为有的客人招揽进来了也不一定买得起,所以不考虑出去揽客。 因此身着便衣的陆销和季彻他们进店时,立马受到了店员们鄙夷的目光。 第80章 “欢迎光临。”离门口最近的店员敷衍道,上下打量着来人后,补了句,“本店商品只能看不能碰,碰坏了照价赔偿。” 陆销扯了扯嘴角,摸着口袋准备掏证件,走向收银台,问:“你们店的老板呢?” 店员未答,仍是一副打量的眼神,询问:“你们来干嘛?买东西还是卖东西?” “都不是。” 陆销刚说完,店员的眉头就皱起来了,聚过来三四号人,像是要把他们刚出去。适时,陆销拿出了证件,“我们是警察。” 见势,店员们面色一僵,还嘴硬嘟囔道:“不早说。” 老板赶忙从柜台另一侧走来,瞪了一眼还在碎碎念的店员,旋即变脸面向警察,笑问:“警察同志来找我们是有事?” 面对前后态度的转变,陆销轻声呵笑了,“现在我们能留下了?还是得出去说?” 老板语塞,随即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之后我一定好好培训他们,做到笑脸相迎每一位客人,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毕竟只是态度问题,陆销他们身为警察,只能提醒告诫,不好干涉太多。 见老板态度良好,陆销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拿出装在物证袋里的手表,对老板询问道:“这块表之前是你们店里的吗?” 老板接过手表一看,像是认出了什么,立马转头叫来负责手表业务的店员,两人低语确认了一番后,老板点头表示:“是我们的,这块表怎么在你们那儿?” 陆销:“我们想知道这块表你们卖给谁了?” 老板看了一眼店员递来的平板上的信息,摇头表示:“不是卖,是租。租期前两天就该到了,但一直没还回来,我们还纳闷儿呢!” 季彻:“我们能看看当天的监控吗?” “能,我去调。”老板话落便去电脑上调监控。虽然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沾染了案子,那些租出去的东西之后恐怕就不好卖了,好在租借人付了押金,他们也不亏。 高小柏和胡衡对视了一眼,穿过柜台跟着老板一起去调阅监控录像。 店员想挽回一点自己在警察面前的表现,于是主动说道:“租的人是个女的,看着……挺朴素的,我以为她就是进来逛逛,结果一口气找我们租了好几件。” “都有哪些?”季彻问。 店员点开平板,滑动着屏幕说:“就是一些手提包、西装、手表这些。” 陆销闻言,立即拿出手机点开几张照片,问:“是这些吗?” 照片里是警方在李家平家中发现的礼物盒里装着的东西。 “这个、这个、这个,看着好像是我们的,其他的不是。”店员指出了几个看着像的,但毕竟没有到手仔细检查,他也不好判断。 陆销转头看向季彻,低声说了句:“是租借。” 季彻明白陆销的意思,看来租借人原计划是在租期内动手,解决掉李家平后再把东西还回来。 但李家平出事后,直到警察找上门,礼物都还在李家平家里,而且如果杀了李家平的就是租借人,此人为什么不把手表脱了再分尸? 所以杀害李家平的和租借这些奢侈品的,有很大概率不是同一个人。 “我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胡衡重复查看租借人出现的监控录像,转头对高小柏疑问。 高小柏点了点头,也有同样的疑惑。 录像中的女人戴着帽子和墨镜,遮去了半张脸,似乎是有意隐藏。 陆销将手里的平板还给店员,询问:“你们租用有没有纸质凭据?” “有的,我找找看。”店员颔首道。 他照着日期翻出了几张凭票,递给了警察。 季彻见票据上的签名写着“李青”,低声默念了几遍名字,面露犹疑之色。 是巧合吗? 季彻的低语陆销也听到了,但不好立刻下结论,于是压低声音说:“是不是她,带回警局做笔迹辨认就知道了。” 他记得高小柏和胡衡之前做过那个人的家访,笔录上是有签字确认的。 第49章 补偿 因为江林市的地理位置, 旧城改造是近几年才开始的,大批城中村挤在老城区,民房之间挨得很近, 导致通行的小巷湿漉漉的,路过的人得小心行走,否则一个不留神就会踩着青苔滑倒。 “燕姐买菜回来啦!” “是啊, 今天白菜是真便宜,我多买了点,你要不要?” “要的要的,谢谢燕姐。” 燕姐递了几颗白菜给方晴, 看了眼她身后的塑料篮子,笑问:“这是在准备出摊的东西?” “是啊, 等会就出门了。”方晴淳朴地笑着, 弯腰从篮子里拿出两颗苹果塞给燕姐。 燕姐推手拒绝:“不用不用!” 方晴直接将苹果放进了燕姐的袋子里, “您就拿着吧,下次再看见有便宜菜, 再帮我带些!” “哎呀,我哪次不记得你?”燕姐笑着轻推了推方晴的肩膀,瞧见有两个男的朝她们走来,停在了方晴家门口,低声询问道,“他们是谁啊?来找你的?” 方晴顺着燕姐的目光回头看,见来人自己并不认识,疑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因有旁人在场, 陆销没有立即表示自己的警察身份, 而是说道:“方姐,前两天我的两个弟弟差不多这个时候找您买了份烧烤, 我觉得味儿不错,想来问您什么时候出摊。” 第81章 燕姐纳闷道:“你问错人了吧,她的摊子都是晚上摆。” 方晴听懂了来人的话后面色一僵,极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还是没忍住慌了神,呼吸微促道:“前两天是有两个年轻人路过,燕姐,你先回去吧,家里不等着做饭吗?等会我把他们领去摊上。” “哦,那成,我想回去了。”燕姐没有多想,提着刚买的菜就往自家走。 方晴又一次喊住了她,“燕姐,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摆的那个夜市最近客人不多,今晚应该是会去步行街看看的,我家里那俩孩子能不能麻烦您一晚?” 燕姐很是豪爽,直接答应:“当然可以!添两副碗筷的事儿,一会让俩小宝儿上我家去!” 方晴感激道:“真是谢谢燕姐了!” 目送燕姐走远,方晴脸上的笑容不再,转身对两名警察说:“去别的地方说话可以吗,我的孩子还在家。” 陆销朝方晴家中望了一眼,点头同意,他身边的季彻随即侧身让路,示意方晴先走。 “雯雯小康,妈妈晚上有事,你们一会儿上燕姨家吃饭,好不好!”方晴朝家里喊了一声,听到孩子的回应后,两只手提起篮子往前走,忽而感到手上一轻,低头便见是身后的警察接走了她的篮子。 她微笑着说了声:“谢谢。因为巷子太窄了,我的车进不去,所以停在路口。” 陆销提着篮子,跟在方晴身后往路口走。季彻本想帮忙分担一个篮子的,但他的手刚碰到篮子提手就被陆销避开了。 “你的伤没好透,我来就好。”陆销轻声说道。 季彻抿唇低笑,他的伤好没好透,昨晚被他摁住的陆销会感觉不出来?但这样的关心对他来说很是受用。 方晴带着两人来到路口,这里停着一辆被改装过的三轮车,她打开车上的铁柜,示意警察把篮子放进去就好。 “好。”陆销照做,余光扫见三轮车的轮胎上有一点水泥印子,抬眼向季彻投去目光暗示。 季彻明白陆销的意思,旋即拿出对讲机示意警车来路口接人。 方晴见三辆警车开近,从车上下来好几名警察,便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她没有反抗,暗暗攥住双拳,沉默地跟着警察坐上了警车。 她被带进了审讯室,在位置上坐下,过程中仍旧片言不发。 林诺坐在主审的位置,率先询问:“方女士平时在哪里摆摊?” 方晴垂头回答:“东湖小区那一块。” 陆销坐在旁边,看似随意地说:“我记得那个小区前不久刚封顶,该装修了吧?” “是啊,售楼部装修得差不多了,就不让我们在那儿摆摊了。”方晴语气平淡,仿佛这样的情况她遇见了很多次。 林诺继续话家常,有意让对方放松情绪,“家里两个孩子几岁了,上学了吗?” “都是八岁,小学了。”谈及孩子,方晴的脸上难得浮现笑意。在她这腐朽黯淡的人生里,孩子是为数不多的春意。 “那靠着烧烤摊子,能负担得起吗?”林诺又问。他的态度亲和,语气从容,仿佛真心在与人闲聊,看着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方晴沉重地叹了口气:“紧巴些能凑合。” 陆销翻出了记录,递给了作为主审的林诺。 林诺意会,询问:“有些冒昧,但请容许我问一句。你没拿到你丈夫的补偿金吗?” 黄凯父母私底下赔偿了受害者的家属,所以才没有被额外追责,照方晴这么说,她似乎并没有得到这笔钱? 方晴的双肩丧气地垂下,语气怅然道:“我从头到尾都没想收钱。” 陆销适时询问:“那么这笔钱到了谁的手上?” 方晴沉默了一会,直到心口堵着的郁闷缓解了一点,才开口说:“那天晚上跟平常没什么不一样,我在家里带孩子,给李祥做好了夜宵,等着他回家。可我等啊等,等啊等……结果等到警察打电话通知我去一趟派出所。可我前脚踏进派出所,后脚婆婆的电话就打来了,她让我不要追究。” 她说着,连呼吸都带着悲哀的颤抖,“我是问了警察才知道,有人撞死李祥后就跑了。我想追责、想上诉,可婆婆已经把钱收下了,她说这笔钱李祥就是累死累活干一辈子都挣不到。” 林诺面露同情之色,跟着叹了口气,耐心地问:“后来呢?” 方晴的双眼迷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们是穷啊,没法子一出手就是几百万,可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块儿,比什么都好,不是吗?李祥出事的前几天还和我说,过段时间就凑够钱了,到时候租一家小店面,不用再天天躲着城管,明明就差那么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方晴哀痛的目光沉了下来,愤恨地咬牙道,“有精神病就是开脱罪责的理由了吗!那个人当时在开车,他明明是清醒的!他明明有时间下车打电话叫120,可他跑了!他家人事后花钱了事,让他坐几年牢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的命是命,李祥就不是了?凭什么!” “可你仍有追责的权利。”陆销的思绪并没与被方晴带走,理智地抛出问题。 听到警察这么说,方晴只觉得对方过于理性,摇头道:“你们以为我没试过吗?但凡我有这个念头,婆婆就开始威胁我,她说我要是报警,以后就别想再见到孩子。我没工作没钱,他们要是想争,我根本抢不过。” 第82章 她知道这样很悲哀,可两个孩子就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意义,她不能没有他们。 林诺:“所以肇事者给的补偿金,你没有拿?” 他翻看着方晴的银行流水,的确没有这笔款项进账,但黄凯父母确实给了,不过是打给了李祥的亲生父母。 方晴摇头:“没有,我不想要。反正公公婆婆也需要这笔钱养老,让他们拿去吧。” 她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极是不满这种用金钱衡量人命的行为。 “那你哪儿来的钱租借这些奢侈品?”陆销打开手里的文件袋,将租借凭据的复印件放在了桌面上。 方晴看向证据的眼神微惊,而后慌乱地移开视线,矢口否认道:“什么奢侈品,我不知道。” 陆销的手指点了点凭据最后的签字,“我们做过笔迹鉴定,这个签字符合你的书写习惯,而且二手奢侈品店提供的租金押金信息都能和你的银行流水对上。你为什么这么做?” 李祥攒了几年的钱,在他死后全部转入了方晴的银行账户,而这笔钱在前段时间又一笔一笔地被取出。 方晴有些小聪明,用的全是现金交易,可她又不够聪明,把钱花在了这些地方。 方晴噤声,想用沉默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陆销凝视着方晴的神态,看出对方显然有所隐瞒。 他低眉看了眼方晴包着创可贴的右手食指,又拿出了一张照片,记录的是胶带上的指纹,他严肃地说:“你手指的伤是一时的,而且你家都是生活痕迹,不可能一枚你的食指指纹都没留下。” 他上半身前倾,双手交叠置于唇前,正声质问:“你和李家平是什么关系?黄凯的死,你是否知情?” 方晴低头扣着创可贴边缘,没有回应警察的询问,看着是铁了心不准备说实话。 审讯室内僵持了有一会儿,林诺没有放弃,找准了对方的痛点,从亲情的角度试图说服方晴,“方女士,好好配合警方,如果没有问题,你也能早点回家陪孩子,对不对?” 而此时,陆销的耳机里突然传来警员的声音:“副队,方晴家的现勘有发现。” 陆销立即起身走出审讯室,接过警员递来的对讲机,问:“现场什么情况。” “我们在方晴家里找到了没用完的礼物包装纸,还有租借的小票,以及一瓶香水小样。指纹的话,戚警官他们已经在采集了。”对讲机那头传来季彻的声音。 “季前辈,有新发现!”一名警员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跑来的脚步声,“我们刚才在方晴的床底找到了这些药片,上面还有清晰的指纹。” 季彻当即决定:“和戚警官说一声,立刻送回队里检验。” 第50章 污点 警队检验室外, 季彻站在走廊上一动不动,目光紧盯着铁门,希望第一时间得知结果。 陆销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 便从审讯室过来,远远就看见季彻的身影,正准备跑过去打招呼, 忽然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旋即接听道:“小高?” 早上他和季彻、高小柏和胡衡分别带人,兵分两路,他和陆销去找方晴, 高小柏他们则是去李家平到远郊到河岸一片区域的汽修厂寻找线索,时下给他打电话, 难道是有了线索? 高小柏一边根据导航给胡衡指路, 一边汇报道:“副队!我们找了三家汽修厂, 都没找到那辆转运车。刚才去附近食杂店买水的时候,顺嘴问了句, 碰巧旁边有个捡塑料瓶的老人说他之前在废品厂见到有人在拆车。我和小福现在赶过去看看!” 陆销接听时已走到检验室门前,放大了通话音量,让一旁的季彻也能听见。 在听闻高小柏他们准备前往废品厂后,陆销随即说道:“需要支援吗?废品厂的位置发我。” 季彻几乎没有犹豫,主动请缨:“让我去吧。” 那辆转运车他坐过,偷偷做了记号,是不是许义他们的车,他找到记号就能确认。 陆销目光沉凝, 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 温声嘱咐:“好,钥匙给你, 路上小心。物质鉴定有结果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季彻颔首回应,拿走了陆销手中的车钥匙,又喊了两名警员一同出发,即刻赶往高小柏所说的废品收购站。 戚春亭拿着报告出来时,正好瞧见季彻跑下楼的背影,纳闷地问了句,“嗯?季副组这就走了?” 而后她将报告递给陆销,“查出来了,14片全是安眠药,照这个剂量吃不一定会死,但八成会出事。” 这个剂量的安眠药,轻则腹痛、嗜睡,重则中毒、昏迷,甚至引起死亡。现在这种安眠药是不允许个人购买的,必须凭病例开处方药,方晴一次性攒这么多,他们很难不怀疑她的目的。 “14片安眠药。”陆销复述了几遍,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讲机里适时传出季彻的声音:“普通入睡困难,安眠药一次吃一片就够了,最多也就两片,14片的剂量,不是一般症状能开的。” 季彻带着警员快步上车,将对讲机放在了扶手盒内,边看路况边作回答。 “不是一般症状?”陆销仔细琢磨着季彻的话,兀然想到了什么,对戚春亭说了句“辛苦了”后,大步跑上了三楼办公室。 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位前,翻看着文件夹,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第83章 听着对讲机传出的脚步声,季彻双手紧握方向盘,拇指时不时轻摩纹路,猝然想到了什么,微微偏头朝对讲机说道:“在我桌上,陈美芳的就诊记录里有她的开药历史,我记得是有安眠药的。” 陆销立即来到季彻的办公桌前,翻出了那份记录,随着手指在开药历史的表格上划过,嘴里低念着:“一、二、二、一、一……” 他心算后蹙眉道:“陈美芳近三个月的安眠药处方记录正好是14颗,在这之前,她几乎没有失眠情况,而最后一次开药是六天前。” 方晴最近一次租借奢侈品是在八天前,和这个时间非常接近。如果她们之间有关联,那么方晴其实已经具有对李家平动手的条件了,但中间发生了变故。 “方晴和陈美芳?”陆销凝视着开药记录的目光满是探究。 *** 季彻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开车了,但上路不久就熟悉了很多,尽快赶到了目的地。 他带人进入收购站,入眼是胡衡正在大院里拍照。 胡衡发现季彻他们赶到,立即走上前打招呼:“季前辈,小柏在那间房里。” 季彻点了点头,跟着胡衡的指引快步走进了收购站的监控室。 “我们这儿的监控就是防那些老头老太太来我们这儿偷东西,可能有的地方没拍全。”收购站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有些生疏地调阅监控。 高小柏见他操作有点困难,时不时给出指引,花了好些时间终于调出了转运车考进收购站的录像。 季彻刚进门就见电脑屏幕上播放着监控记录,看到车上下来的人后,不禁一愣,心中暗道:是小哑巴? “只有他一个人?”高小柏对老板确认道。 老板点头:“是,我记得就他一个,因为他不能说话,我还和他比划了半天,印象可深刻了。” 高小柏指着屏幕上的车对老板又问:“上面明晃晃写着‘医疗废物转运车’,明摆着是有主的,这车你也敢拆?” 老板缩了缩脖子,回答时显然有些心虚:“我看到标志了,但这车损坏得太严重,发动机都基本报废了,其他零件也没几个好的,这个人说就收个铁皮钱,我估摸着这车肯定是开不了了,应该是哪儿捡的报废车,就蛮收了。” 季彻抿唇沉思,这辆车为了带走nott他们,不计后果地开进了深山,车身会损坏成这样,他并不意外。 他折返回了院子,戴着手套小心查看右侧车门的下端,找到了一道刀痕,是他偷偷划出来的。 季彻凝眉打开了对讲机,“转运车找到了,申请痕检支持。” 戚春亭立即应声:“收到,马上出发。” *** 一连审问了三个小时,纵使耐性如林诺也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了,当审讯室的门被敲响,紧随见陆销带着一叠文件进来,林诺霎时满眼的期望,盼着陆销这是带回了新线索。 陆销将一个物证袋放在了桌上,再次坐回旁审的位置,袋子里装着的是用a4纸包裹着的安眠药。 他静观着方晴的神色变化,见她的表情出现过一刻的惊愕,遂上身微倾,质询道:“这包东西是在你的床底找到的,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寻常人谁会捡一包没有标识的药回家,还藏在床底?方晴只能说:“知道,安眠药。” 陆销紧接着问:“哪儿来的?” 方晴:“买的。” “安眠药是处方药,需要病例才能购买,你说你买的,找谁买的?对方又是哪儿买的?”陆销顺势追问。 方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呼吸渐促,垂下头继续逃避回答。 陆销拿起了自己带进来的文件,给方晴一个选择的机会:“警方在包装上找到了指纹,现在鉴定结果出来了,就在我手上。方晴,你还有为自己辩说的机会。” 方晴紧咬着牙关,随着一次深呼吸后,松口道:“是我自己要买的,和别人没有关系。” “别人是谁?”陆销微眯了眯眼,对方晴有同伙这件事并不觉得意外。 陆销打开文件夹,便见指纹鉴定报告写明了在包着安眠药的纸上找到了多枚指纹,其中三枚属于方晴,且在其家中高频出现。而这三枚中就有一枚与李家平家中礼物盒的胶带上找到的指纹吻合。 纸上还找到了其他指纹碎片,有一枚大拇指指纹的纹路较清晰,与嫌疑人陈美芳指纹匹配度较高。 方晴愕然瞪目,感到后脊发凉,左手紧攥着受伤的右手食指,企图用疼痛掩饰自己的慌张。 即使疼得满头是汗,指尖充血,她仍旧紧咬着下唇不愿松口。 *** 废品收购站喷了砖红色油漆的铁门大开,现勘车鱼贯而入,下来数名警员将大院包围。 戚春亭带上工具箱,边向前走,边指挥警员分成三队,两队负责从废品堆中整理出车身零件,一队负责将理好的零件做上保护,准备带回警队细查。 她步伐带风,衣摆随风扬起,利落干练的短发被藏进无纺布圆帽中,快步来到了大院中心的待卖废弃堆前。 “戚警官。”季彻对戚春亭打了声招呼,隔着手套指向车门底下的痕迹,顿首表示,“是目标车辆。” 戚春亭见痕迹说新不新说旧不旧,但肯定不是这两天才划的,她又凑近仔细查看门框和把手的地方,拿来指纹提取工具,试图寻找有用的线索。 第84章 她趁采样的空挡对警员提醒道:“两侧车门和后车门都要仔细检查,方向盘和操纵杆这种极易留下指纹的,必须高度重视。” “好!”“明白的。” “来,搭把手,这是坐垫,有点沉。” 两名警员合力将坐垫搬到空地上,发现其中一个坐垫底下有几个明显被人擦上去的泥点。 警员立即叫来老板确认:“这个坐垫是送来就这么脏,还是在这儿放脏的?” 老板连忙摆手否认和自己有关,“这次送来就这样,拆完以后我就没碰过。这车也就坐垫能用了,我弄脏它干嘛啊?” “怎么了?”戚春亭闻讯走来。 警员指向那张格外脏的坐垫,疑问道:“戚警官,这垫子有问题。” 戚春亭小心地用刷子扫下泥点表面的土,取一部分在手指上搓了搓,沉声表示:“这个土不是一般的泥土。采集样本,带回去化验!” 季彻伫立一旁,目光紧凝着坐垫上的污泥,脑海中想起小哑巴驾驶转运车出现的录像画面,又闪回那天夜里,小哑巴坐在车上跟着nott离开时,对他笑着点了个头。 这个污点是小哑巴留下的吗?他想做什么? 戚春亭觉察季彻若有所思地站在一旁,视线微下看到了他衣服上的污渍,问了句:“季副组,你的衣服?” 季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才发现刚才翻废品的时候,蹭到了很大一片机油,唇线微平,无奈道:“我等会回去换一件。” 第51章 泥鳅 戚春亭喊来了一辆中卡, 指挥着警员小心地将转运车部件搬上车去。 季彻的视线从喧闹处收回,对废品厂老板询问:“你记得卖车的人之后往哪儿去了吗?” 老板努力回想后,手指着门口说:“那天我还担心他把车卖了会不会不方便回去, 想问他要不要稍等一会,说不定有卖废品的师傅开车过来,到时候可以蹭一程。我追上他正要问呢, 就看见他出了大门往左走了一段,上了辆车离开了。” “门口有监控吗?”季彻回忆了一阵,记得刚才看监控的时候只有大门口的,门外其他位置的似乎没有。 老板的回答与季彻的记忆差不太多, “就门口装了个,那个人上车的地方我们这儿拍不到的。” 他说着, 朝废品厂大门口走去, 朝左边的大树下远远望去, 语气不确定地说:“哎哟,这个位置……也不知道大路能不能拍到。” 季彻微微偏头向胡衡低声嘱意:“联系队里查一下附近监控。” 胡衡颔首:“明白。” 中卡缓缓开出废品收购站, 留下几名现勘警员继续搜寻剩余的零件,其余警员便准备跟车赶回队里,到时候帮衬物证搬运转运车部件。 季彻垂眸看了眼腰间沾了一大片机油的衣服,感到很是心疼,毕竟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上衣了。 高小柏拿着对讲机汇报情况,后听对讲机里的陆副队让他们回来的时候去一趟人民医院,把陈美芳带回警局配合调查,旋即应声:“好的, 副队, 我们马上过去。” 季彻闻声,正要说一起去, 又考虑到自己现下浑身机油味,只好说:“等会半路把我放下吧,我回去换件衣服,警队集合。” “好。”高小柏回应完就愣住,季前辈在外面租房子了? 人民医院和陆销的家大致顺路,季彻坐到路口就下车步行。 他认路的能力还算不错,从另一个方向往小区走,也能很快找到路,只是身后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令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现在刚过正午,户外窒息的热意令大多数人打消了外出的计划,大路上差不多只能看见环卫工人和外卖小哥的身影。 季彻没想到许义的人居然敢在大白天跟着他,意外之余便是深思。 季彻发现自己每过一个拐角,后头的人就会跟进几分。他再往前走,发现一辆本田车拦在了路口,如果他要继续前往目的地,必须要改道。 他眼帘微垂,隐约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没有打草惊蛇,故意嚷嚷了句“倒霉”,便改道朝另一条路走。 季彻的手揣在口袋里,手指偷偷轻敲着对讲机,不动声色地传递着信息。 陆销正在调看方晴近期行动路线,试图寻找她与陈美芳接触的证据,余光瞥见对讲机的灯光闪烁,细听之后发现有轻敲声,敏锐地察觉到了规律:“是摩斯电码?” 他当即拿出纸笔,屏息凝神地记下每一次敲击,意会低喃:“那些人动手了。” 在第三次被堵路后,季彻的步伐显然着急了许多,他回头面对紧随的打手,沉声问:“你们是许义的人?” 打手没有回答,但他接下来的行动算是给出了答复。只见他从身后的背包从拔出了一把短刀攥在手中,奋力冲向季彻。 小道两旁都是民房,季彻只要喊一声就会有民众出来帮忙,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避开了汽车堵着的路,继续往小路上跑,他记得再往前一段路就是待拆的旧城区,这两个打手也是有意要把他往那里引。 眼见路面人烟愈发稀少,监控也越来越少,季彻扫了眼暗处闪过的人影,闷头冲进了旧城区。 他忽听耳边擦过冷风,立转脚步,错身避开打手的偷袭,而后单手撑在矮墙上,轻松地翻跃到了另一条小路。 “妈的,属泥鳅的吗?”打手破口大骂,环顾旧城区的破路,改道进了一间危房。 第85章 季彻留神自己的后方,发现打手的人影兀然消失,他默默在脑中重构旧城区地图,倏地顿住脚步后撤。便见一道身影从旁边危房的窗户翻出,对方手里的刀差一步就要捅到季彻身上。 看到对手就在眼前,季彻没有再跑,捡起掉落在地的老式木制窗户向前砸去,将对手框进了窗户边框中。 打手的嘴里满是脏话,毫不犹豫地冲向一旁墙体,撞坏了桎梏着自己的木框。重获自由后,他将手里的短刀用力扔向季彻。 季彻侧身躲开,可稳住脚步再看向对手时,对手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 “跑啊,再跑啊!”打手凶狠怒骂,枪口用力怼着季彻的太阳穴。 明明身处险境的是季彻,他反倒是情绪最稳定的那个,视线向下移,提醒道:“你的手机响了。” 打手没打算理会这通电话,给手|枪上了膛,紧接着就要扣动扳机,可铃声又一次响起。 “妈的,你打什么电话!” “不对劲,快……”对方的话还没说完,突如其来的撞击和刹车声令这通电话不得不中断。 听到电话那头怪异的声响和同伴的提醒,打手的神经也绷紧,警惕地看着面前受缚的季彻,质问道:“老实交代,你们想干嘛?不说真话,老子就开枪崩了你。” 季彻面色镇定道:“你要不转头确认一眼情况,再和我说这句话?” 打手嗤笑,“少蒙我,不管你们警察怎么使诈,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他的话音刚落,忽感自己的后脑勺被硬|物抵住,瞬时后脊发凉。 季彻微微外头看向打手身后的人,缓声道:“我认得你,特警队的?” 他在进旧城区的时候,就注意到暗处有人影跟上。他记得陆销说过,上级调派的支援已经到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人。 秦烽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我叫秦烽。” 而后他注视着打手,冷声呵道:“把枪放下,双手抱头。” 陆销说想要抓住许义的人,只要配合季彻就可以,所以这几天他也一直在跟着季彻,但很显然,季彻一直知道他的存在。 打手咽了口水,还想反抗,威胁道:“你把枪放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他说着,用力戳着季彻的后脑,适才发现他后脑的伤疤好像能和枪口对上,好像是被刚打过的枪口烫过留下的疤痕。 看出这一点后,他再看见季彻时的目光多了几分畏惧。 季彻依旧坦然,当年他在仓库里被许义威胁时都未曾有过胆怯,现在更不会。 他神色泰然地缓声开口:“你们这几天一直在跟踪我,但小区附近都是监控,想要动手,最好是来旧城区和郊区的花鸟市场。旧城区掩体多,只要你们提前探好路,绝对有信心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袭,让我死在这里。这个地方一般不会有人来,等我被人发现的时候,你们已经走远了。” 听到季彻居然将他们的打算原封不动地说出,打手面露惊色,心中暗道不好。 季彻适时又道:“我想甩掉你们其实不难,想提前叫救援也很容易,但还是陪你们来这儿。所以你猜,这里提前布置了多少人?” 他担心歹徒有枪,在有人的地方动手,很可能会引起误伤,所以顺了他们的心意来到旧城区。 短暂的慌张后,打手紧咬着牙关还在顽抗:“现在你在我手上,他们不敢开枪!” 季彻呵笑了一声,微微仰头张望着什么,“那你最好在我身后躲好,我记得那栋楼安排了一名狙击手,还有我们右后方,应该也有一名。” 但其实他们并没有这么多人手,大部分警力都还在案件当中,陆销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所以这里只有他和秦烽两名警察。 季彻故意指出两处地方,对方如果想要活命,一定会往反方向退,大概率会进房子。 打手慌忙地掐住季彻的肩膀,将人拉到了自己面前,也果然如预料的一般,后退进危房里企图自救。 就在打手试图用后背顶开房门时,季彻一改之前平静洒脱,猛地抓住了对手掐着自己肩膀的手,转身别住对手的左脚,将人摁倒在地,见其要开|枪,旋即用劲扣住他的手腕,致其脱力松手。 从威胁者到被俘者,不过几秒的时间。打手再抬眼时,自己的眉心已经被另一名警察用枪抵住,不给他留一丝反抗的机会。 “给。”秦烽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铐,递给了季彻,示意他把人拷上。 “嗯。”季彻应了一声,掰着打手的大拇指,将其反手拷紧,适才拿出对讲机询问道,“陆销,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陆销看了一眼腿软得瘫在车边的胡衡,微扯了扯嘴角,默默转身望向被警员从车里带出的歹徒,回答道:“他窜了几条小巷子,差点开上大路的时候被我们拦住了,现在人已经被带走。我看过他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打给许义。你呢,没事吧?” “我没事,秦警官一直跟着。”季彻说罢,对秦烽客气地点了点头。 胡衡有气无力地攀着车身站起来的时候,脸色都是煞白的,嘴里念叨着:“副队啊,您还知道刚才都是小巷子?您转弯的时候,都不带犹豫、不踩刹车的吗?” 有多少次,他都以为要连车带人撞上墙了,结果看见副队还是那么气定神闲,踩油门的脚就没松开过。 第86章 “踩刹车还叫什么追车?”陆销用最平静的口吻说着最让胡衡觉得恐怖的话。 胡衡双腿更是无力,突然很想念季前辈负责开车时的小心谨慎,和他不到万不得已速度只有40的从容。 第52章 鱼腥 急促的警笛声令静谧沉闷的午后更加燥热, 胡衡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同另一名警员一起将车上的歹徒带进审讯室。 陆销刚下车就向门口警卫询问:“季彻回来了没?” “我在这儿。”季彻和秦烽一左一右,带着打手走近。 陆销快步走到季彻面前, 忖量了对方一拳,确认没有受伤后,松了口气, “没受伤就好,先把他带进去吧。” 他随即对秦烽感谢道:“谢了,老秦。” 秦烽自打调来专案组,就开始了埋伏任务, 暗中盯着许义那伙人好几天,否则他也不敢让季彻单独行动。 秦烽淡漠应声:“应该的, 任务。” “秦警官!”胡衡刚下楼接应刚带回来的另一名打手, 就看见秦烽跟着季前辈他们一起回来, 大步跑上前说,“上次我看到你们比武了, 一直想找机会请教你!你这次是路过还是调来专案组了啊?” 秦烽:“调派。” 胡衡眼睛一亮,热络地揽住秦烽的肩膀,带着他边走边说:“那好啊,之后你体能训练的时候能不能带带我啊,杨队老说我体能差。” 秦烽:“好。” 胡衡:“我带你去办公室!坐在我旁边吧!小柏每次都四仰八叉地坐着,烦死他了,以后你坐我边上,看他还会不会把腿伸我这儿!” 秦烽:“……好。” 看着胡衡揽着秦烽一路叽叽喳喳地上楼, 陆销笑着偏头对季彻说:“秦烽你还记得吗?我们刚入警那会儿, 也参观过特警大比武,那会儿我俩还打赌, 我赌他能拿第一,你赌他不会。” “记得。”季彻见到秦烽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会儿他看出当时的秦烽的身手不差,但因为初出茅庐,不够沉稳,后期被对手反超了。 因为那次赌约他赢了,陆销当晚请他吃了顿夜宵。 陆销笑着说:“秦烽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话比你还少的人,不过他慢热,相处一段时间话就多了。” 季彻抿了抿唇,反驳道:“我不是话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主观情绪改变别人原先的反应走向。” 他习惯观察,所以会不自觉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陆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季彻是在纠正他刚才的话,双手背在身后,上身微倾,视线与季彻平齐,说:“谢谢纠正!但不管话多话少,你自己舒服就好。” 季彻直视着陆销的双眼,陆销的每一次眨眼都在与他心中的波澜共鸣,耳边的嘈杂倏然消失,恍若世间只剩彼此。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不对劲,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转言问道:“方晴的审问进度怎么样了?” 陆销微扯嘴角,顺承了季彻如此生硬的转移话题,回答道:“她说丈夫去世后,自己就长期失眠,所以通过非法渠道购买了安眠药,送给李家平的礼物也只是因为他们是朋友,因为自己穷,所以去租高奢充面子。” “既然对李祥的死耿耿于怀,为什么和李家平扯上关系?”季彻摇了摇头,对方晴说辞的表示否定。 陆销看了眼时间,“高小柏带人去找陈美芳了,应该等会儿就回来。” 他和季彻并肩上楼,向审讯室望了一眼后,停下脚步微歪了歪头,示意季彻回办公室,“那两个人我们来审,你在办公室休息会儿。” 季彻明白自己作为当事人不适合参加此次审讯,倒是可以准备接下来对陈美芳的问询。 两人默契地对视颔首后,陆销阔步向审讯室走去,进入观察室旁听。 只听林诺质问歹徒为什么要对季彻下手,数次拆穿对方的谎话后,拿出之前查到的通缉令。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是故意伤人后潜逃的罪责大,还是协助毒|贩逃脱的罪责大,为了他们,你还得多背一个袭警的罪名,这到底值不值?” 歹徒看着是真怕了,双手紧抓着挡板边沿,尖声为自己辩说:“杀那个警察不是我们的主意,是许义!他答应我们,只要得手了,就会带我们偷偷出境。” 陆销打开话筒,对戴着耳机的林诺说道:“他们敢在白天动手,许义很可能有行动,问问他们许义打算什么时候带他们走。” 林诺朝单向镜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后,原话质询面前的歹徒。 歹徒话语一滞,回答道:“就……今晚吧。” “今晚……吧?具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林诺追问。 歹徒无奈道:“警官啊,不是我不愿意说,是得等我们得手了,许义才会告诉我们准确的信息。” 观察室外的陆销神经绷紧,旋即通知杨队准备人手。现下是七月初,前几天由于节日性质,各部门各单位格外注意,交通站点加强排查,看来许义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迟迟没有动静。 今晚如果让他们就这么跑了,逃进山里可就不好抓了。 “喂,杨队,我想申请支援。” 陆销边打电话边走出审讯室,路过第三审讯室时,透过玻璃窗瞧见季彻对面坐着的是陈美芳。 得知目标今晚就会有行动,陆销不敢耽搁,快步上楼找杨庚开了个紧急会议。 第87章 “申请人手可以,但漫无目的地找,打草惊蛇的概率更大,你们能不能再缩小范围。”考虑到风险,杨庚填写申请的手一顿。 陆销知道仅凭打手的一句话就调人这很冒险,但他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风险,“我们会赶在人手凑齐的时间内再想想办法,现在首要的就是把各个站点关口控制住。” “行,严查关口这不难,你们抓紧时间。”杨庚沉思后,还是在申请表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陆销走出队长办公室之后,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下楼拿了份外卖,回到办公室时见季彻已经回来了,惑然问:“陈美芳那儿这么快就结束了?” “嗯,陈美芳还和以前一样,基本不搭话。对于安眠药包装上的指纹,她承认自己存在倒买倒卖的行为,但不认和案件有关。”季彻埋头整理记录,闷声说道。 他隐约闻到了一股气味,当即转身看向陆销,快步走到他面前,凑近细闻。 陆销愕然屏息,紧攥着外卖袋子,喉结微动,垂头注视着季彻在自己身上闻来闻去,闷声问:“你……在闻什么?” “什么味道?”季彻询问。 陆销将手里的外卖放在季彻桌上,“给你点了鱼汤,趁热喝。今晚估计得通宵了,养好精神。” 抓人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点好了外卖。想着,虽然季彻没有受伤,但怎么说也是鬼门关前溜了一圈,不管是出于私情还是人道主义,送份温暖都是合理的。 “对。不对。”季彻点头又摇头,低眉喃喃了许久,霍然瞪目,抓着陆销的手臂急切道,“是鱼腥味,还不是新鲜的鱼腥味。” “啊?”陆销闻了闻外卖的味道,纳闷道,“不新鲜吗?” 他没闻出来啊? 季彻摇头:“不是,是陈美芳身上的味道。我一直闻到她身上有股很奇怪的味道,和黄凯身上的尼|古丁气味很像,但又不一样,还有一股……腥味。应该是鱼腥味,而且这股腥味我刚才也闻到了。” 他说着就拿起车钥匙向外走,突然停下脚步对陆销直言:“我怀疑陈美芳在一个卖鱼的地方待了很久,她身上的尼|古丁气味很可能与这股腥味有关。” 陆销仔细闻了闻外卖的鱼味,拿上对讲机就往外走,“nott和许义今晚可能有行动,我已经向队长申请了人手,严查各个关口,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季彻本想自己带人去找的,没想到陆销会选择相信他,浅笑着快步跟上了陆销的步调。 “陈美芳和李家平分居后,住在自己父母家,我记得五公里内是有两家菜市场的。”季彻边走边说。 陆销伸手要来季彻手里的车钥匙,迅速上车绑好安全带,“从安全心理范围内,偏远的那个查起。” 季彻领会颔首:“好。” 午后的菜市场仅剩几个摊位,大半摊主过了早市就收摊走人了,留下的摊主等着傍晚前把剩下的卖完就离开。 他们大多挪到了市场门口,对过路的人都要问一句,就盼着早点把菜卖完,否则就要蔫儿了。 “帅哥,买菜吗?”一名摊主眼尖地看见有两人正朝他们这儿走来。 陆销看了眼菜摊,和善地说:“下次买吧,麻烦您帮忙认个人。” 他说着,在手机上点开陈美芳的照片,问:“见过这个人吗?” 摊主摇头:“没见过。” 陆销又给其他摊主看了照片,都等到了否定回答,却见角落的一名卖鱼的阿姨欲言又止。 他对几名摊主说了“谢谢”后,走到了卖鱼阿姨的面前,蹲下询问:“阿姨,您见过她吗?” 卖鱼阿姨细看照片上的人,缓缓点头,“有印象,好像在我摊子附近租了个铺子,但我看她一直没开门,不知道是不是准备装修。” 但菜市场有什么好装修的呢,这个菜市场不大,中间全是水泥砌的小台,外围是简单的铺面,他们都是卖菜的,谁会搞花里胡哨的装修? 但那个女人看着很年轻,她估摸着是外头的铺面太贵了,才在菜市场找铺子,而且她很少见女人出现,一直没机会问。 “陆销。”季彻快步跑来,将陆销拉到一边低声道,“我跑了附近几家有卖烟的店,确实前段时间有个女人找他们买了十条红双喜。” 之前警方找到黄凯出事前一起聚会的朋友,得知当天晚上有个女人给他们递了烟,那支烟就是红双喜。 第53章 交换 “警察同志, 就是这间。” 卖鱼阿姨领着警察来到市场深处的水产区,这里地面还是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腥气。 陆销走到卷帘门一侧, 拔枪靠墙待命,对季彻歪了歪头。 季彻将卖鱼阿姨拉到一边,而后来到卷帘门另一侧, 与陆销对视一眼确认后,快速拉起卷帘门。 随着噪响轰起,陆销快速持|枪朝内,轻步缓进昏暗的铺子, 在刺鼻的气味中拧眉检查,直到确认没人, 才对门口招手示意。 季彻找到铺子内的电灯开关, 入眼的便是角落桌面上简陋的化学用具, 和没用完的红双喜牌香烟,屋内满是呛人的烟味, 如果不是在鱼摊边,气味会更加明显。 陆销噤声收枪,走近查看桌上的化学仪器,拨通了警队电话:“通知戚警官,又来活儿了。” *** 穿过长长的走廊,渐沉的夕阳穿过树叶,落下婆娑树影,陈美芳抬手挡了挡眼, 又实在忍不住想看一眼阳光, 于是缓缓放下了手,眯眼看向远方。 第88章 “先把她带回拘二。”林诺离开审讯室时, 对身后的警员交代方晴的去处。 方晴垂头跟着警员走出审讯室,哑声问了句:“快24小时了吧,我可以走了吗?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没吃晚饭。” 林诺看了眼时间,目光又向楼下的化验处看去,困扰得微微攥紧手里的文件夹,看向警员说:“还有半个小时,如果……没事的话,就先放了。” 他转头见陈美芳来了,于是深吸一口气后说,“陈女士,进来吧。” 方晴的脚步一顿,不见光彩的脸上陡然间有了惊色,她抬起头看向走廊另一端,见到一名面色苍白、手背还贴着医用胶带的女人正从容地向他们走来。 “方女士,请给我们走。”警员挡住了方晴的视线,展手示意前行方向。 方晴似是没听到一般,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亲眼看着陈美芳跟着警员走进审讯室,而对方全程没有看自己一眼。 “方女士。”警员再一次提醒。 方晴跟着警员缓步前行,垂头紧抿着唇,双脚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满是冷汗的手心攥着衣角,抓皱了一片。 只要半个小时,等到半个小时后走出这里,一切都和她再没关系。黄凯已经死了,她的心愿达成了,从今往后她会带着孩子好好生活,过去的都会过去。 陈美芳的脸上戴着两层口罩,双眼如死水一般平静,浑身散发着凝重地死气。 和之前的一审一样,她依旧坐在椅子上麻木地发着呆,谁也不理会。 林诺瞥了眼时间,见开口闲话家常:“你现在住父母家里,是谁买菜啊?” 陈美芳眼中闪过些许不解,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林诺却很是热络地说:“我们就聊聊,反正问你什么你都不说,聊点别的吧。” 陈美芳良久才道:“我母亲。” 林诺又问:“一般是去哪个菜市场?” 陈美芳:“庄下。” “那个菜市场我知道,烧鹅挺好吃的,不过再远一点的庄南菜市场,那儿鸡架更好吃,你知道吗?”林诺乐呵着说,看着是一副馋了的模样。 方晴噤声不语,阴沉的面容闪过一丝异色,被林诺迅速捕捉。 “林科,比对结果出来了,我想旁审。” 得到肯定答复后,季彻轻敲了敲审讯室的门,推门走入坐在林诺旁边,将手里的报告放在桌上。 一个小时前,戚春亭飞速带人赶完现场,考虑到化学实验过程中大概率戴着手套,她优先选择了卷帘门边。果然在门底找到了新鲜指纹,带回队里立即进行不对,确认与陈美芳的指纹高度吻合。 林诺看到报告结果后,眉心微微抬起,扫去了沉郁多日的阴霾。而后他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陈美芳,聊起了另一个话题,“我们查到你以前在安兴食品厂工作,你的专业并不对口,是怎么适应的?” 陈美芳眼球微转,隐约察觉不对劲,于是简单道:“多花了点时间自学。” “你学习能力不错。”林诺微笑着夸奖道,“索氏提取器也学会怎么用了?” 现场拍摄回来的照片中,那张桌子上除了化学用具外,还有一台简易的索氏提取器,它常用于在植物中提取药物成分,或是从溶液中分离出目标成分。 季彻垂眸浏览了一遍桌上的照片,缓声道:“红双喜牌算是市面上尼|古丁含量较高的香烟之一,使用酒精浸泡烟草,再进行过滤和进一步沉淀。蒸发皿用来蒸发浓缩目标物质,再用索氏提取器进行分离。我的化学一般,希望没有说错。” 陈美芳平静地听他说完,轻呵了一声:“我的化学也不好,专业的仪器不会用,失败了好几次。” 警方没理由和她聊起索氏提取器,除非他们查到了那个地方。 她幽幽抬起头,脸上没有被拆穿后本该出现的仓皇,坦然承认:“黄凯是我杀的,我用烟草浸泡了提纯后的尼|古丁,找机会给他递烟。我知道他精神不好,会长期服用药物,所以那些尼|古丁的量完全够让他猝死。” 林诺不再像之前那般和顺,肃穆询问:“为什么?黄凯和你似乎没有直接关系。” 陈美芳知道警方想了解什么,但她只是笑了笑,缓缓摘下了口罩,盯着口罩发起了呆,声音微哑着说:“他是一切的源头,如果不是他乱来,那个女人不会得病,李家平不会有事,我和孩子……黄凯死了是罪有应得。” 她说着,眼神逐渐阴狠,紧咬着牙关憋着胸中恶气,声音也跟着颤抖。 林诺眯了眯眼,问:“那李家平呢,你丈夫做的那些事难道你不打算报复?” 陈美芳攥拳:“当然。但我还没想好报复计划,他就出事了。” “李家平……”季彻刚要问话,忽听耳机里传来声音,旋即对陈美芳转达,“陈女士,在24小时前,我们带回方晴方女士配合调查,就在刚才她的传唤时间到了,可以离开了。” 陈美芳没有回答,但攥紧的双手微微松开了一些。 “但是……”季彻话锋一转,“她选择回来了,现在人就在隔壁。” 陈美芳淡漠的神情出现了裂痕,不确定警察是不是在诈她。 季彻观察着陈美芳的表情变化,谈起了一审时问过的问题,“你说你倒买倒卖安眠药,只是为了赚钱,可为什么偏偏是方晴?既然是倒买倒卖,为什么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方晴给你的转账记录?还是说,你们是现金交易?如果是现金,你们总会有碰面的时候,我们可以查监控确认。主谋是谁?” 第89章 “是谁出的主意。” 而此时,隔壁审讯室内,陆销审视着返回警局自首的方晴,提出了疑问。 “是我。”方晴眼神笃定地说,担心警察不信,她又一次确定,“是我计划了这一切,黄凯毁掉了我的家庭,让我两个孩子没了爸爸,我恨他!但我不想承担罪责,所以蛊惑陈美芳,找她合谋了一个计划。” 陆销并不轻信,但还是让方晴继续说下去:“什么计划?” “我让陈美芳想办法杀了黄凯,如果警察注意到,一定会先怀疑我,但我有不在场证明,或许能逃得掉。作为交换,我答应陈美芳想办法杀了李家平。” 方晴双手扶额,她明白接下来的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没有回头路了。 她刚才下定了决心离开警局,可每往前一步,心里都在煎熬。她没有杀李家平,就算真的杀了他,李家平也是活该。可她要是就这么走了,就是亲手杀了陈美芳。 她做不到。 陆销上身微倾,追问:“你想怎么做?” 方晴压下心中对未来的恐惧,深呼吸后说:“陈美芳是了解她丈夫的,所以我通过她知道了李家平的一些习惯。那个渣男眼高手低,极其自负,所以我假装自己很有钱,故意接近他,找各种机会夸奖他。” 回想起这些,方晴就恶心得想要呕吐。那天她故意在李家平会经过的路段出现,在他的车边装晕,麻烦他搭把手扶她去路边坐下。 说来也是可笑,陈美芳其实是最了解李家平的人,可李家平却总觉得妻子做得不够好。她通过陈美芳提供的信息,和李家平聊得很投机,一来二去,他们就“熟络”了。 “陈美芳说李家平有每天早上喝咖啡的习惯,其实他不是困,只是觉得这是上流人士做的事。所以我计划着接近李家平后,有机会就给他带咖啡,准备之后在咖啡里加安眠药,反正都是苦的,他喝不出来什么,我要他自己开车的时候出意外。” 这些话全说出来,方晴感觉自己心口的大石也好像渐渐消解了。 是啊,她今天能逃,难道能逃一辈子吗? 陆销反复琢磨着方晴的话,手指轻敲着桌面,忽然问道:“你们动手的时间有什么考量吗?” 就算李家平真正的死亡原因和方晴无关,但他还是在黄凯出事后不久发生了意外,这个时间点未免太过凑巧了。 说了这么多,方晴已经不在乎其他无关紧要的事了,坦言:“上周李家平突然和我说他可能要去外地一趟,很久不能回来。我问他去哪儿、做什么,他只说他要去赚大钱,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陆销的注意力瞬间绷紧,试探地问:“关于离开的事,他还和你说了什么?比如什么离开,从哪里离开?” 方晴摇了摇头,但似乎想到了什么,说:“他失踪前,有一次我偷听他接电话,提到过北港。” “北港轮渡口。”陆销脱口而出。 这个消息疾快传回了隔壁审讯室,季彻诧然听闻,偏头对林诺低语:“我得出任务。” 林诺当即意会季彻他们可能有了新发现,立刻点头:“你们路上小心。” 季彻颔首,离开前向陈美芳望了一眼。 陈美芳再僵不住神情,尖声不停承认自己的罪责:“人是我杀的,我认了!杀黄凯的是我,你们警察不是查出来了吗,抓我啊!李家平也是我要杀的,和别人没有关系!” “我什么都认了!你们想问什么我都配合!我这条烂命死在哪儿都无所谓了,她什么都没做,她还有两个孩子!” 季彻的脚步在审讯室门后停下,回头凝视着陈美芳,沉重地说:“你们是有苦衷,可在蓄谋犯罪的时候,你们有想过自己的孩子吗?” 他不再停留,快步跑出了审讯室,朝警车边的陆销跑去。 最后一缕夕阳收起,警灯的光亮却照亮了支队大门。 在所有人到齐后,陆销对手中的对讲机发出指令:“出发!” 第54章 恋人 “你们已经出发了?”对讲机里传出戚春亭的声音。 季彻坐在副驾驶, 闻言后拿起对讲机回应:“是的。” 戚春亭:“陆副在你旁边吗?” 季彻看了眼身旁正在开车的陆销,应声:“嗯,他在的。” “好。”戚春亭翻看着报告, 加快了语速,“时间紧迫,我们对转运车先做了初检, 目前只得到部分检验结果。但有一个发现,我觉得非常重要。” 陆销目视前方的道路,微微偏头道:“你说。” 戚春亭:“我们在转运车驾驶位的坐垫底下发现了四处泥点,根据痕迹来看, 像是被人抹上去的。化验同事做了物质鉴定,发现泥点中含有粘土、页岩、煤矸石, 其中粘土的成分很高。我们推测这个泥点应该是在砖厂一类的地方粘上的。” 陆销噤声片刻, 沉思后道:“安河上游的工业园里有几家砖厂。” 季彻记得车上抽屉里是有地图的, 当即拿出地图确认,缓声道:“园区离北港码头的直线距离不远, 有一条运输用的大路。” 陆销凝眉想了想,调转对讲机至公频:“所有人注意,嫌疑人将从北区工业园往北港码头方向潜逃,封锁各路段车辆。” 而后他转至指挥中心,说:“指挥中心吗?我是禁毒支队陆销,申请对北区工业园往北港码头方向各路段车辆的摸排,缉捕对象面貌稍后发给你们。” 第90章 “指挥中心已收到。” 陆销放下对讲机后转动方向盘,加大油门朝工业园方向赶去。黑夜中的前路只有路灯与他们作伴, 窗外的景色愈发荒凉。疾风顺着车窗缝灌入, 呼啸的声响如裂帛,企图也将车里两人的理智撕碎。 眼看着离工业园越来越近, 陆销握着方向盘的手攥紧,心中仿佛坠了一颗大石,跟着呼吸不断摇摆,撞击着胸口,发出咚咚的心跳声。 他的眉头紧拧着,莫名感到心慌,上一次有这样的情绪还是五年前。 想到这事,陆销呼吸一滞,凝望着不知结果的前路,突然开口:“季彻。” 季彻正借着昏暗的路灯灯光看地图,听到陆销喊自己,转头应声:“怎么了?” 陆销没有直视季彻的双眼,只敢向后视镜里的他偷望,沉声道:“你还记得吗,五年前我说行动后想找你谈谈。” 季彻点头,这件事他一直很想问,但不清楚陆销还记不记得。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问你,明明就一句话的事。”陆销咬了咬后槽牙,趁着还没到工业园,趁着他此刻不好的预感还没有应验,趁着……他们都还安然无恙,他不想再后悔了。 他松了一口气,正声道:“季彻,五年前我想问你,抛开小芸的玩笑,我想问你对我有没有好感,不是兄弟情谊,是……恋人。如果你能接受,我想由衷地郑重地追你。” 季彻猝然攥紧手中的地图,狂跳的心脏似乎撞开了本就薄弱的阻碍,他应该是慌张的,可心中原有的摇摆不定在听到陆销的话后,竟稳稳地落下。 “我……” “迅狼注意,猎鹰已进入工业区,向砖厂靠近,请指示。” “神龟已待命,请指示。” 陆销将车停在了暗处,转头凝视着就季彻无奈地笑道:“怎么办啊?还是这么不凑巧。” 他每次行动都报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总是抱着最坏的打算,这一次他也觉得自己可能会回不来,可今天他又必须活着回来的理由,因为他还没有听到季彻的回答,就算是拒绝也得亲耳听到吧。 季彻张了张嘴,不想让自己的答复混乱陆销任务时的心绪,颔首道:“先行动吧,这次我们都要平安回来。” 因为他等了这个问题五年,这样的惴惴不安他很清楚,所以不想让陆销也等着。 “好。”陆销迅速下车,拔枪持于胸前,抬手向队员打手势示意,轻步排查这里的三家砖厂,先确认目标位置。 他已经向杨队提出申请了,希望能得到特警武警的支持,但在此之前,禁毒支队要先摸清目标所在。 陆销贴墙靠近一家砖厂,手势示意队员分两头摸排,自己带一队悄然进入一楼。 手电筒的亮光只能让他们看清一块区域,陆销不敢有一刻的松懈,缓步向前摸索。 季彻也带了一堆进入砖厂,一手持枪一手打光,轻步上楼时闻到了一股食物的味道,旋即打出手势提醒身后警员提高警惕。 所有人关掉了手电筒,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索着上楼,铁杆落地的声音猝然响起,在黑夜中格外明显。 季彻听闻疾步向声源靠近,发现声音是楼上平台处掉落的栏杆发出的,他从平台向下望,只见一个声音鬼祟地跑入阴影,在夜色中很难捕捉他的去处。 “西边砖厂发现可疑人物,目标已逃脱。” “猎鹰,你们也在附近,即刻摸排!” “猎鹰收到。”“所有人注意,猎鹰发现目标许义,再说一遍,猎鹰发现目标许义!” 高小柏带人搜查附近区域时,发现远处有人影跑过,符合警方通缉的许义的外貌特征,迅急上车想要追赶。 陆销站在高点向远处望去,“神龟留在园区继续摸排,不要放走任何可疑人员,其他人跟我走!” “是!” 高小柏见对方专挑车进不去、人不好走的小路逃窜,显然是已经摸清附近的路线。他们的人只能做到不跟丢,却迟迟无法拉近距离。 就在靠近河岸时,前方的人影突然转进拐角后消失不见,再不见踪影。 高小柏自责地向对讲机说:“猎鹰丢失目标。” 凝视着无尽的夜色,季彻斟酌后说:“他们不一定会走码头。” 陆销点头同意季彻的说法,而后对其他人说:“严查码头附近水域,我们的支援马上就要到了。” 对讲机传出胡衡的急声:“副队,我们来了!” 只见昏暗的水面上,胡衡坐在水艇上向岸边靠近,准备水陆一起排查。 “做得不错。”陆销夸奖了一声,当即指挥一队人手搜查水面。 就在警方陆续坐上水艇时,一声发动机的闷声乍响,紧接着便是推水声。 陆销警觉这声响大概率是歹徒发出的,当即跨步上了水艇,“追!” 水艇疾冲,于暗夜中惊起层层波涛,水面如破碎的玻璃折射着月色,乱了本该安宁的夜晚。 “前方船只,请减速靠岸,接受警方盘查!” 陆销见前往的水雾腾升中是一支渔船的影子,船上的人没有露头配合调查,且在明知他们是警察后,愈发加快了速度,无处不显示他们的反常。 陆销对负责驾驶水艇的警员催促:“再开快一点,尽量靠近那只渔船。” 第91章 “好!”警员颔首应声,转动油门提速。 他们的靠近引得渔船上的人警觉,只见船舱门边突然有人闪身出现。 陆销惊觉不好,当即趴低提醒:“小心!” 倏地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了水艇上,发出冲击铮声。不知是夜深看不清,还是对方的警告。 可陆销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俯身冲对讲机说:“火力掩护我和胡衡上船。” “是!” 季彻也跟了过来,他的水艇一直在后方不远,闻声回道:“我也来帮忙。” “让我先上。”秦琒出声。他说罢,加快水艇的速度,尽可能地靠近渔船,等待接触的时机。 渔船船舱内的人似乎意识到警察在试图靠近,再次探头准备开枪。 “砰——” 陆销的枪口对准船舱,阻遏了对方的意图,为秦琒找到了上船的破绽。 舱内的打手听到枪声后蜂拥而出,直冲向刚上船的秦琒,毫不畏惧对方的警察身份。 这些人全是亡命之徒,和警察拼一拼,他们或许还有离开这里的机会,如果配合警方,以他们身上的罪责,恐怕在监狱里蹲到死都出不来。 “砰——砰砰——” “你先上船,我掩护!”季彻缓缓靠近陆销,双手持枪击倒两名打手,紧接着瞄准下一个人。 水艇和渔船的距离不断拉近,陆销看准渔船甲板的位置猛然一跳,双手撑在了甲板边缘,奋力向上攀。 打手全都在关注甲板上的警察,没注意到另一侧也有人已经上船。陆销出手果断,对准两名打手的四肢开枪,只遏制对方的行动能力。 “陆销小心!” 兀然,不远处枪支上膛声与身后季彻的提醒声传入耳中,陆销赶忙倒退两步,在枪声响起的一刻与子弹擦肩而过。他屏息转头望去,见手上还缠着绷带的男子正持枪对准了他。 陆销毫不畏惧,同时抬枪朝向对方。 听到渔船边又传来水艇靠近的声音,在许义分神的瞬间,陆销找准机会打中对方手里的枪,疾步拉近距离,将枪口对准了许义,冷声道: “抱头蹲下!” 许义啐了口唾沫,不服不忿地缓缓下蹲,余光却向一旁轻扫。 待陆销反应过来时,悄悄靠近他的打手猛地向他捅刀,他刚想避开,腹部的刺痛令他喉间涌上腥甜。 陆销惊诧回头,见许义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短刀,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动了手。 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捂着腹部的伤口向许义冲拳,在对方躲闪之际,冲其小腿开枪,而后转身侧腿将身后的打手踹下波涛不止的江河。 季彻用最快的速度上船,刚站上甲板就见陆销受伤,他迅即抬枪对准许义,未料一直藏身于舱门后的人默默将枪口对准了他。 “好久不见啊,红绳。不对,我现在该叫你季彻季警官了。” 第55章 渔船 季彻定神侧目, 顺着抵在自己太阳穴的枪口看去,对上了多日未见的故人目光。他面色镇定地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nott。” 在暂不清楚退路的情况下, 他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他毫不怀疑nott对自己的杀意。 警方的水艇已经包围渔船,探照灯打亮了甲板上的情况, 而nott站在舱门边,仍看不清他的神色面貌,但听他的语气,似乎并没有因为警察的到来而慌张, “我把你当兄弟,你骗我。” 季彻冷静地说明:“我说我是为了兄弟才帮你, 这句话没有问题。” nott冷声呵笑:“少和我玩文字游戏。” 他顺着季彻的目光看去, 见一名深受重伤的警察正与许义缠斗, 两人的情况都不乐观,但谁都没有怯战。 “为了他啊?”nott说罢, 果断举枪对着陆销扣动扳机。 季彻第一时间注意到了nott的意图,用肉身冲向nott,他的枪口方向偏移,打向了没有尽头的黑夜。 nott被撞到后退几步,话语中多了几分愠意:“你不会以为我还能对你手下留情吧。” “从不觉得。”季彻冷声说罢,冲进船舱与nott交手,余光留意着操控室的方向。 船舱内昏暗不清,nott察觉有脚步声靠近自己, 旋即侧身一避, 顺势抓住了攻击自己的人的手臂,他将季彻往身边拉, 抬膝猛袭对方腰腹。 季彻反应迅敏,抱住nott的小腿,在黑暗中趁机绊倒对方,顺势以手脚限制对方行动。 可黑夜中太多未知数,nott很快挣脱出了一只手,摸向藏在腰间的匕首,狠辣地扎进箍着自己脖颈的腿,毫不顾忌手中的匕首可能会偏移几分,扎中自己的脖子。 季彻感到大腿侧刺痛,扣着nott的力道却并没有减轻。nott仰着头,吸进肺腑的空气愈发稀薄,窒息着将匕首越扎越深。 季彻不想松开,可不断涌出的鲜血令他的右腿渐渐脱力。nott抓住机会挣脱,来不及喘息回神,便拔出匕首将季彻扑倒,双手握着匕首便要往下刺,猝然感到下巴被硬物抵住。 突然地翻身让nott藏在衣服里吊坠落了出来,金属的光泽在晦暗的舱内反射着微弱的亮光。 “放下武器,否则我就要开枪了。”季彻虚弱地躺在地上,双手持枪正对着nott,注意到了对方脖子上的吊坠。 nott不会对他手下留情,难道他就会吗? nott不屑地嗤声:“做警察有什么好的,就赚那么点死工资。只要跟着我干,吃香的喝辣的,有用不完的钱,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现在就把枪放下,我可以当之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你还是我的好兄弟。” 第92章 季彻对此没有一丝心动,“是啊,我们警察太穷了,上头资金紧张,我的补贴到现在还在审批,所以更要把你们这些害虫早点抓了。” 江林市的地理面积并不小,可经济发展却比隔壁江龙市和江封市差得老远,不是因为政|府不想搞经济,而是这块地方的地底有太多太多尚未清除干净的蛆虫。 “害虫?”nott复述了一遍,反倒取笑季彻的愚蠢,“是你们不懂,它才是让人脱离苦海的良药。看来,你是不愿意配合了。” 季彻心中惑然,从他对nott长久以来的观察来看,对方并没有吸毒史,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和他的经历有关? 可时下情况容不得季彻过多思考,将枪口又往前了几分,绝不让nott有逃脱的机会,反说:“看来你们是不愿意配合了。” nott没有慌张,上身往前了一些,笑着说:“别急啊,我知道你们警察盯上我们了,所以特意给你带了点好东西,在我的口袋里,摸摸。” 见季彻无动于衷,他并不气恼,补充了一句:“如果让小哑巴知道,你自打上船,就没注意过他是否存在,他会不会后悔啊?” 季彻面色一僵,难怪许义的打手里没有小哑巴的身影,他以为小哑巴是跟在nott身边,但现在看来,小哑巴有危险。 “你对他做了什么!”季彻的冷静出现裂纹,多了几分愤然。 nott耸了耸肩,依旧说:“我说了,摸摸我的口袋。” 季彻狐疑地看着黑暗里的nott,单手紧握着枪,另一只手摸向nott的口袋,触碰到了一个巴掌大的方形物体,表面粗糙,有书写痕迹,似乎是个没有封面的小册子,册子的一角黏黏糊糊的,那是血液的触感。 他后脊发凉,这个册子是他教小哑巴学写字时,用草稿纸亲手做的,这些年小哑巴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即使他教小哑巴学会了很多字,收集到更多纸张做成册子,小哑巴还是最喜欢一开始的这一本,因为小哑巴说,这是他流浪了十几年,第一次有人教他写字。 “放心吧,他没死。他想留在我身边当墙头草,以为我不知道?我好心留他一命,是他自己不珍惜,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还有,季彻你记好了,他是为了你才留下来的,今天我要是死了,他也得死,而你才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 nott肆意地挨近季彻的枪口,不相信对方会开枪。 他从不相信小哑巴的立场,留着这个人的主要原因就是想抓住季彻的把柄,这些警察别的没有,可怜又虚伪的同情心泛滥得令他觉得好笑。 “他在哪儿?”季彻咬牙质问,可nott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季彻愤然将对方摁倒在地,挥拳朝其脸上砸去,再次质问,“他在哪儿!” nott一声不吭,任凭季彻拿自己泄愤,暗中摸到了角落的酒瓶,用劲砸向了季彻的脑袋。 季彻闷哼了一声,忽感躺在地上的nott挣脱了,他正要再把人摁住,反倒被对方拖到了船舱的小窗边。 nott紧扣着季彻的脖子,把人往窗外拽,季彻的上身近乎都在船舱外,只要nott松手,他就会立刻掉下去。 “船上的人听着,立即停船配合调查!”水艇上的警察再次警告,枪口方向对准了船舱小窗边站着的人。 nott站着的位置很是谨慎,他将身体藏身于墙后,仅露出自己的手,如果警方敢打中他的手,季彻就会马上掉下水。 这个位置离船体很近,人掉下去,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卷进螺旋桨里,现在是大晚上,想救都救不回来。 “别动!” 胡衡的声音从船舱中响起,他不知何时悄然摸了进来,去控制室的路上看到了nott和陷入险境的季彻。 nott微微侧目,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正打算拿季彻威胁警察时,季彻抓着窗边的手突然松开,在掉进水里的刹那间抓住了nott脖子上的吊坠,失重地掉进水里,掀起层层水花。 “季前辈!” “砰——” 胡衡的呼喊和枪声在船舱中同时响起,舱外被打手和许义限制住行动的陆销、秦琒以及其他上船的警员当即意识到不对,拼力向船舱方向靠近。 赶来的警笛声响彻夜空,从警车上下来的特警武警迅即包围了河岸,水警开船前来支援,想在上游截停nott的船只。 渔船在那声枪响后,渐渐停了下来,正当所有人以为舱内的人已经被控制住的时候,胡衡缓步从舱内走出,定睛细看,他的身后还藏着个人。 胡衡愧疚地看向不远处的陆销,含糊道:“副队,我尽力了。” 他猛地吐了口血,腹部的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在看到季前辈掉下床的那一刻,他来不及悲伤,赶紧跑进控制室,他明知道身后的歹徒已经举枪对准他了,还是拉下了操纵杆,因为在这个瞬间,任务和后背他只能选一个。 “你们已经被警察包围了,立刻放下枪!” 杨庚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拿起扩音器命令道。他已经尽快申请支援并赶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nott毫不畏惧,不介意给身前的警察再来一枪,威胁道:“你们把枪放下,否则我就杀了他。” “不要管我,一定要抓住这些人!”胡衡怕疼却一点也不怕死。 上游突然响起的混乱枪声打破了僵持,警方对讲机里随后传来呼救:“毒|贩的同伙来了!请求支援!” 第93章 陆销暗道不好,强忍着疼痛企图尽快制服许义。 nott低笑了一声,向许义暗示了一眼,随后迅速将胡衡推出去,疾跑出船舱,在警方的枪声中跳入了深不见底的江河。 许义在陆销的限制下,眉头不带皱一下地折断了自己被桎梏住的右手,强行得到一个挣脱的机会,随即拉来打手挡在身前做肉盾掩护,跟着nott一起跳进水里消失不见。 陆销不清楚水下情况如何,还是憋了一口气,紧随其后跳入水中。 在季彻掉进水里的时候,已经有数名警察下水,发现歹徒和陆销跳水后,他们迅即分出一支小队支援。 水艇上的探照灯迅即照向水中,试图找寻毒|贩的踪迹,也为水里的队友带去光亮,岸上的警察迅速封锁沿岸,想在毒|贩上岸时第一时间将人抓住。 除了下水的警员,其他在岸上待命的人无不屏息凝视河面,见滚滚水流中突然浮上血色,杨庚直呼不好,又调了一队人开船下水找。 “杨队,不对劲!来支援的毒|贩有点眼熟,是霍良罡的干儿子霍悭。”对讲机的声音背后还有此起彼伏的枪声,听得人耳朵发疼。 第56章 好运 “找到季彻了!” 昏晦不明的河面令人看不清水下, 可今夜却被岸上的灯照得亮如白昼。 季彻紧抱着自己的外套游上岸,见有人过来搀扶,当即错身躲开, 避免污染证物。他顾不得乏力寒颤,紧忙说:“拿个袋子,快!” 杨庚见势, 当即明白季彻的意思,从车里拿了个物证袋来。 季彻感到头痛欲裂,手忍不住发颤,将一整团外套放进了物证袋, 催促道:“里面包着我从nott脖子上扯下来的吊坠,可能还有他的dna, 请马上送去化验。” 他担心物证被河水污染, 所以在落水后马上用外衣包住, 尽可能地留存线索,就是不知这湍流会冲去多少希望。 “好, 我马上让人送回去。”杨庚说罢,随即转头安排人手先送物证回警局。 目送着证物上车离去,季彻长舒一口气,鲜血顺着头上和腿上的伤口流下,周遭的一些全都变得朦胧扭曲,他体内气力仿佛瞬间被抽取了一半,虚弱地靠在车边喘息。 被扎出血洞的大腿,阻碍着他的行动, 可他还是踉跄着走向河边, 不顾警员的搀扶和劝阻,脚步逐渐急促, 目光顺着河岸望了一遍又一遍,迫切回身对跟着自己的警员问道:“你们陆副队呢?陆销呢?他人呢?” 警员满脸的担忧,却还是想尽力安抚季彻,“季警官,水警武警特警都在找了,会找到的,你别担心。” “所以就是还没找到的意思?”季彻陡然感到一口气哽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他难以安心地摇头,转身顺着沿岸往上走,“我也去找找!” 警员劝说道:“季警官,你受伤了,先包扎一下吧!副队我们会找的!” 他知道季警官很着急,但毕竟是肉身,身上的伤再不处理,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季彻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向前走,不停低喃着:“再找找,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 “小季!”曹琰带着警员赶来帮忙,见季彻像是丢了魂一样地寻找,沉重地叹了口气。 “曹队你们来了。”杨庚声音沙哑,听起来是说了很久很久的话。在这之前他已经带人在岸边找了一个小时,仍旧什么都没找到。 他顺着曹琰的目光看向季彻,沉声说,“我让人先把他带去医院。” 曹琰抬手阻止:“不用,他不会放弃的,他和陆销是一样的人。” 五年前的那次任务中,季彻意外掉入水库,当时他们也发动了所有人去找。陆销当时也受了重伤,可是不管他们说什么他都不愿意去医院,推开所有来帮忙的医护,沿着水库找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才被抬上救护车。 “师父,他不会死的,我要找到他!” “师父,您再让我找找吧,说不定就找到了!” “师父,我好像听到他声音了……求你了,再让我找找……季彻……” 多傻的孩子啊。 就算所有人都放弃希望了,陆销还是每年会去水库边,一待就是半天。 曹琰也曾经劝说过,可陆销说:“万一他没有死,这世上总要有个人等他回家吧。万一呢?” 既然知道这两个孩子都不会放弃,曹琰认为不必刻意阻拦了。 “杨队!”高小柏快步跑来,见曹琰也在,打了声招呼,“曹队好。” 杨庚急声问:“怎么样了?” 高小柏如实汇报:“霍悭的人边打边退,到了岸边就弃船了,带着剩下的人开车往山里跑,已经联系边防了,准备连夜搜山。” 边防士兵驻守着边境线,绝不会给毒|贩越界的机会,但这些人很清楚山上搜捕不方便,所以全都故意往山里跑。 杨庚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住情绪,询问:“伤亡情况怎么样,毒|贩有活着的吗?” 陆销目前情况不明,他作为队长得留下来坐镇。 高小柏面色凝重,“我们的伤亡情况还没来得及清点,但抓到三名毒|贩,其他的要么因为反抗被警方击毙,要么……那些毒|贩在逃跑的时候担心自己人会走漏风声,所以主动把受伤的打手射杀了。” “杨队。”水警队警员快步跑来,摇头道,“水里都找遍了,还是没发现毒|贩们的行踪。” 第94章 “岸上呢?”杨庚向负责岸边搜查的人望去,只见上游方向突然传来惊呼,紧接着所有人都朝那儿跑去。 “快来人!陆副队在这儿!” 季彻瞬时屏息驻足,脆弱欲断的弦猝然绷紧,他忘记身上的伤痛,用尽全力向前冲去,推开层层人群,跌跌撞撞地来到陆销身边。 眼前的陆销是从未有过的安静,他脸色苍白地躺在岸边,半截身子还在水里。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降温,滚烫的鲜血带着体温从手臂、腹部、胸前流走,恍若即将熄灭的烛火。 “陆销!”季彻轻拍了拍陆销的脸侧,不见反应后,俯身靠近他的口鼻细听残余的呼吸声。 可是,什么都没有。 “救护车快到了,季警官……” 季彻甩开了拽着他的手,颤抖着跪在陆销身边,双手交叠着在他的胸前按压。 “陆销,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答案吗?你醒过来,我亲口和你说。陆销,醒过来!”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在发冷,分明是盛夏,如今却好像身处冰天雪地。 他将一切抛诸脑后,抬起陆销的下巴,打开他的嘴检查堵塞,而后含住一口气俯身对上陆销的嘴唇,又紧忙地继续做心肺复苏。 杨庚带着医生疾跑向岸边,“他们在那儿!” “陆销,醒醒!”季彻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对上陆销的嘴唇。 他的眼睛开始昏花,体外按压的力气也逐渐流散,竟在恍惚间听到陆销的声音: “季彻,以后任务小心一点,老受伤是怎么回事?这根红绳给你,保个平安。” “我知道你不信这个,但它就是我,我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它会代替我陪着你。” “季彻,我说真的,如果哪天我被调去其他地方,或者……不在了,你会记得我吗?算了,不记得也没关系,但是如果真的有那天,我希望你能一直平平安安的,这样我在哪里都放心。” 季彻鼻尖泛酸,落在陆销身上的水滴分不清是他身上的水还是眼泪。 他无视了所有劝说,抛掉一贯的理智和唯物,虔诚恳求上天让他用毕生的机缘换这一次的好运。 “咳。” 一声微弱的轻咳在这一刻显得震天骇地,哽着的河水涌上喉间,被陆销吐了出来,紧接着一阵咳嗽如火石碰撞一般,点燃了原本湮灭的生机。 陆销幽幽地睁眼,第一眼就看到了季彻,见他像是哭了,努力地抬起手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水渍,哑声道:“别担心,我没事了。” “傻子。”季彻低声骂了一句。都这个时候了,陆销还在现在安慰他,真是个傻子。 他俯身抱紧陆销,将头深埋在他的颈侧,提心吊胆了一整夜,终于…… 季彻突然觉得自己很困,可是他连找其他地方躺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在陆销身边正好。 “医生,快!”杨庚挥手催促着。 河面逐渐平静了下来,仿佛不久前的争斗从未发生过,它如母亲一般滋养着江林市,又如深渊能够吞噬所有。 岸上的光源仿佛坠入世间的流星,不断向上游汇聚。 *** “他还活着……你就是罪魁祸首……” 这声音如鬼魅一般在脑海中不断环绕,虽是无形,却重重撞击着神志。 “嗯……”季彻感到了头侧的剧痛,紧皱着眉头醒来,缓缓睁开双眼看到了白茫茫的世界。 和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高小柏。 “季前辈,你醒了!”高小柏兴奋道,连忙摁下传呼铃,“24号床病人醒了,麻烦你们过来一趟!” 季彻虚弱地点了点头,张嘴试图说话,却出不了声。 高小柏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指了指隔壁床,低声道:“副队在隔壁,他也是今天早上醒来的,队长在向他问话。” 季彻转头看向隔壁床,微微抬起手,希望高小柏能把帘子拉开,让他看一眼。 “跳进水里以后,我和许义又打了一架。我猜到他们可能会想办法上支援的船,所以在许义又给我来了一刀后假装虚脱。然后偷偷跟着他们往前游,发现他们果然偷偷上了霍悭的船。” 陆销冷静地说着,察觉右侧的帘子被拉开,转头就见季彻已经醒来了,安心地微扬起嘴角。 杨庚看向季彻,笑着点了点头,嘱意高小柏给他倒杯水。 而后他转头对陆销继续问道:“当时我们的船应该也在附近,你不该自己一个人去的。” 陆销抿唇点头,“我知道这样很冒险,但叫人和我一起去,毒|贩一定会有所提防。” 杨庚颔首,算是同意了陆销的说法,再问:“所以呢,你跟着他们看到了什么?” “我怕被发现,就没有上船,挂在船外偷听到nott好像是以新型毒|品为筹码,换取了霍悭的支援。听霍悭的意思,是希望nott做完最终成品交给他,然后再带他离开国内。” 陆销靠在床头垂眸回想着,续说:“不知道真假,但nott说新型毒|品evil已经做完终试,准备6.0成品了,他说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内就能看见结果。” “队长,我们必须要在一个月内结束这一切。”陆销的眼神笃定地说。 他在船外挂到体力不支,最终掉进了水里,落水的声音太大,被毒|贩发现,右臂上的枪伤就是那个时候中的。因为体力不济加上受了伤,所以差点淹死。 第95章 杨庚表情肃穆道:“他们是往江林和江封交界的山脉逃,那里面积太大了,这几天我们的人一直在搜山,暂时没有结果。陆销,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三四十年那会儿边境一带除了受毒|品影响,靠近山脉的地方还有很多矿产,人们为了开矿,搞出了很多矿坑矿道,我怀疑那些人应该就躲在里面。” 矿产资源在什么时候都是香饽饽,当时江林市的矿产大多被几个富商承包,可他们不知餍足,暗中使了手脚,让对方的矿工染上毒|瘾,在对手劳动力不足的时候趁机侵占,这也是江林市当年吸|毒人员疾速扩散的原因之一。 陆销点头表示自己是记得的,但新的困扰涌上,“除了向政府报备的矿脉外,那些人还私底下开了私矿,所以山里有很多未知的矿坑,的确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 但这些地方光靠人力,找几年都找不完,更别说只有短短一个月。 第57章 挑食 “嘶——”胡衡刚有意识, 就被身上的伤痛刺激到清醒。他迷茫地转动眼睛观察着周遭环境,刚想要起床看看,可腹部的枪伤让他此时实在没有多少富余的力气, 令他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哟,醒了?” 胡衡听到床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吃力地转头向身边望去, 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惊喜道:“老欧!” 他的声音过于兴奋,导致还没说到下文,就感到胸口有一股气顶了上来, 猛地开始咳嗽,但一咳嗽伤口就会疼, 一时间躺在床上又哭又笑的。 半个多月前, 警方对密林深处的制|毒工厂展开联合行动, 欧志伟在那次行动中被炸伤,一直在医院里修养到现在。 “别乱动, 你这伤可不是什么小事,好好躺着,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说,还有你欧嫂也在。”欧志伟连忙帮着胡衡顺气。 在他凑近后,胡衡突然惊觉现在的欧志伟完全变了模样,爆炸的高温烧掉了他的毛发和部分皮肉,眼睛也被纱布包住了一边,不清楚伤势。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忙于查案, 鲜有时间来医院看望, 没想到昔日的战友竟成了这样。 “老欧……”胡衡的声音有些哽咽。老欧是队里的长辈,平日里非常照顾他们这些年轻人, 他和高小柏经常小打小闹的,以前老欧总是夹在他们中间好言好语地劝说,跟哄小孩儿似的给他和高小柏买糖吃。 老欧那么憨厚亲和的一个人,为什么遭遇了这些? “是吓到你了吧。”欧志伟笑着,动作迟缓地坐回了位子。 他的伤大部分到现在还没有愈合,动作幅度太大会扯到伤口,只能慢慢来了。 “没有。”胡衡瘪着嘴,将头扭到了一边,强忍着难过问道,“医生有说你这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吗?” 欧志伟苦笑着说:“还得在医院住段时间,看看植皮的排异现象。不过……” 他短叹了一声,遗憾道:“我应该是回不了禁毒了。” “为什么!”胡衡扭头看向欧志伟,眼中只有不解,没有丝毫对对方样貌的恐惧。 可冷静下来一想,他就明白原因了。他们这些缉毒的,时时刻刻被毒|贩们盯着,最忌讳的就是外貌出众、或是身上有特殊记号的。老欧的伤情这么严重,别说隐藏身份了,身手恐怕也被削去了大半。 胡衡垂下头哀伤道:“真的回不来了吗?” 欧志伟摇了摇头,释然道:“算了,你嫂子提心吊胆了咋么多年,是时候让她安稳一些了。我就算做不了一线,队里也有别的位置能干嘛!” “老欧,你后悔过吗?”胡衡忍着苦意,紧咬着的下唇微微颤抖。 为了缉毒禁毒,失去健康的身体和大好的前程,或许从此以后都无法正常生活,这样的代价真是太大了。 欧志伟却反问:“那你小子呢?背对着毒|贩,不要命地截停船只,现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会后悔吗?” “不后悔!”胡衡毫不犹豫地说,瞬即明白了老欧的意思,释怀地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我不够聪明,也不比其他人有能力,时不时就犯错,但做警察抓毒贩,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就算他这次死在船上,再也回不来了,也不会感到有遗憾。 欧志伟看到胡衡躺在病床上还这么昂扬斗志的,忍不住被他所感染,颔首附和:“是!最正确最光荣的决定!” 提着购物袋站在病房门外的女人低垂着头,默默擦掉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重整情绪后,轻敲了敲门,推门走入笑着说:“呀,小福醒了!” 胡衡醒来了有一会,看东西清晰了许多,闻声望去,微笑着打招呼道:“嫂子好。” 欧嫂将购物袋放在了床头柜上,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放好,温柔地说:“你们几个可怜虫,出事了不敢通知家里。嫂子给你们买了点日用品,有什么需要再和我说。” 她知道干这行的压力大,所以作为家人的她也想尽一份力。 胡衡感谢:“谢谢嫂子。” 欧嫂笑了笑,“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欧志伟对媳妇问道:“从刚才开始我就听到楼下有人吵架,是出什么事了?” 欧嫂回道:“我路过的时候也看到了,据说是肿瘤科病人突然去世了,病人家属认为是医院的问题,所以来门口闹了。不过你们的人已经到场维护秩序了,应该过会就散。” 第96章 她说着,走到窗边向下看,见堵在医院大门外的死者的家属哭的哭闹的闹,身着制服的警察正一边从人群外围努力往里挤,一边劝说看热闹的路人离开。 欧志伟安心地点了点头,而后对胡衡说:“你好好养伤,我上副队那儿也走一趟。” 欧嫂适时说:“我路过的时候看见你们副队在吃饭,正好你今天的活动时间也差不多了,明天我再陪你过来吧。” “行,听你的。”欧志伟顺从道。 同层的另一间病房内,陆销以“一起吃饭更香”为借口,非要跑季彻的床上吃饭。 见陆销的右手臂受着伤,叼着其中一次性筷子的其中一根,用左手别扭地掰开,季彻默默地给他递了个勺。 季彻凝视着面前这碗皮蛋瘦肉粥里的皮蛋,紧抿了抿唇,一声不吭地舀了一勺送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咽下。 他的动作被坐在对面的人看在眼里,陆销拿走了季彻的粥,把另一碗鸡蛋羹推到季彻面前,让他先吃着垫垫肚子,然后用干净地勺子把皮蛋全都挑到自己碗里。 季彻正色表示:“我可以吃的。” 不管他喜不喜欢,这些都是食物,只要咽下去就没什么不同。 陆销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你已经回来了,这儿不是山里,有的是选择,也不用顾忌别人根据你的习惯来调查你,所以你不是非要逼自己吃不喜欢的东西。” 季彻默默握紧勺子,注视着陆销认真的模样,脸上不自觉地染上些许笑意,待他反应过来时,忍不住吓了一跳。 为什么他感觉他们现在就像……像是在谈恋爱。 季彻有些别扭和慌张地轻咳了两声,埋头吃着蛋羹,隐约听到了窗外的吵闹声,看向窗户疑问:“有人吵起来了?” 陆销摇头道:“不清楚,先吃饭吧。吃完我再下去看看。” 见季彻欲言又止,陆销笑着说:“我说季警官,你的大腿还受着伤,就别想出去了,安分点!” 他说罢,将挑完皮蛋的粥还给了季彻。 “哦。”季彻略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 陆销低笑道:“一会我下楼给你租个拐杖,等你腿上的伤口好一点,就可以下地走了。” 季彻轻喃道:“我受的伤哪儿有你多,怎么照顾起我来了?” 比起他,明明陆销更需要被照顾,却反过来关照他,显得他娇气地很,明明他可以自己处理好。 可被人照顾着,感觉好像也不赖。 “你……”陆销微怔了一刻,憋着笑在心中窃喜。 季彻这是在关心他吧,是的吧! 但考虑到季彻面子薄,陆销就没有直接问,沾沾自喜地往嘴里舀粥,一点也没注意到勺里其实什么都没舀到。 两人各有心思地吃完这顿饭后,陆销捂着腹部的伤口,提上垃圾走出病房,慢慢悠悠地下楼看热闹。 他刚站定没多久,突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他。 “小陆。” 陆销闻言身形一僵,回身看去,看见熟人后干笑着打招呼:“柳医生。” 怎么最近两次来医院都这么巧,每回都能碰到他爸的同事。 柳弘济走进关切地询问:“你这……怎么一身伤,出什么事了?你爸他知道吗?” 陆销赶忙说:“柳医生,千万别和我爸说,他这两年血压挺高的。” “你这到底怎么了?”柳弘济忧心忡忡地忖量着陆销的伤势,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陆销迅疾想到措辞,解释道:“最近市区内不是有很多小混混夜骑吗?所里接了不少市民举报。为了遏制这种行为,我们针对这个情况开展了打击行动。我这伤就是拦车抓人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看着有点严重,但其实都是轻伤,柳医生就别和我爸说了。” 在街里街坊的眼中,他依旧是派出所小陆,说话还是需要遮掩一些,不能轻易露馅了。 柳弘济埋怨地看着陆销,教育道:“现在的年轻人总是瞒着父母,他们知道的越少就越容易胡思乱想,会更担心你!但……你说的也没错,陆主任年纪大了,最近的血压确实不低,还是不刺激他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多指责陆销两句,“你啊……” 陆销“嘿嘿”地笑了两声,发现柳弘济也在关注门口的哄闹,遂问:“我听说他们是肿瘤科一位病人的家属?” 他爸和柳弘济都是肿瘤科的医生,之前也会有病人家属来闹事,但他爸说这都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家人去世,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噩耗。 柳弘济应声点头,“是昨晚去世的,一个……很慈祥的老人。” 他的眼尾嘴角低垂,眉宇间萦绕着弄弄的哀伤。 “怎么走的?”陆销追问。 柳弘济遗憾地叹息了一声,答:“老人四年前查出恶性肿瘤,这些年时不时病发来医院,年初我们给家属下过病危通知书,可是老人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撑到现在已经是万幸了。” 这些年肿瘤科的病人越来越多,他们或乐观或悲观,被病痛长时间折磨,直到死亡来临。 可人心总归不是石头做的,他就算看得再多,也做不到完全麻木。 第58章 相亲 混乱的场面在警察到来后不久便得到了控制, 看热闹的路人悻悻散去,病人家属被看着像是医院的管理人员带上了楼,应当是去商量解决方案。 第97章 柳弘济离开前嘱咐了陆销一句, “你的伤瞒不了太久,稍微好点了就和家里人透点风,别让你爸妈担心, 知道了吗?” 陆销忍不住调侃道:“柳医生,你明明和我差不多大,怎么这么爱絮叨。” 他以为自己平日里已经很爱扯皮了,但在柳弘济面前还是逊色了一点。 柳弘济握着手里的文件板在陆销没受伤的手臂打了一下, 扬了扬下巴说:“我先上去了,等会要坐诊。” “得, 你慢走。”陆销目送着柳弘济离开, 脸上的笑意渐淡, 凝视着对方背影的眼神中多了些许探究。 警方在前段时间根据年龄、学历背景、近期回国等条件的男性展开调查,企图锁定nott的身份, 他在符合条件的名单里看到了柳弘济的名字。 只是柳医生回国后每天都在医院里待着,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警方并没有将其列为重点关注对象。 但仅仅有不在场证明不足以完全洗清嫌疑,陆销还是觉得柳弘济的身上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暗暗留了个心眼。 陆销缓步去了住院部一楼租了一副拐杖,慢慢悠悠地上楼回病房,进门就听见季彻问: “是陆销回来了吗?” “嗯,是我。”陆销回答着走近病房, 见拐杖放在了季彻的床头, 见季彻坐在床边像是要下床的样子,快步上前将人扶住, 关切地问,“找我有事?” 季彻的手指向陆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你妈妈三分钟前打了通电话过来。” 他只是回归了警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警局以外的熟人暂时不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所以他才没有贸然接听陆销妈妈的电话。 陆销要是再不回来,他就要出去找人了。 “我妈打来的?”陆销呼吸一滞,猝然感觉到了心慌,他妈不会知道他受伤的事了吧,难道是柳弘济打小报告了? 那一瞬间,陆销的脑海中闪过几十种忽悠人的说辞。 他清了清嗓子,在季彻不解的目光中回拨了过去,在电话接通后的第一时间,果断地询问他妈打电话的目的,“妈,你找我?” 与其猜半天后不小心露馅,还不如干脆点直接问。 “小陆,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陆母开口便问,语调微微上扬,似乎心情还算不错。 陆销听这语气,大概猜到他妈问他有没有空的原因是什么了,赶忙说:“最近啊,最近所里忙得很,抽不开身!” “所里?”季彻惑然低喃。 陆销留意到季彻的疑问,走了两步在他床边坐下,上身靠近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适时解释道:“我和家里说我在派出所工作。” 湿热的暖风擦过耳畔,季彻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感到自己的耳根似是被感染了似的,逐渐升温发烫。 陆母对陆销的拒绝毫不感到意外,自然也有对策,直接说道:“这次的女孩子是你季阿姨和我一起挑的,你不是最狗腿季阿姨了吗,她的话你也不听?” 陆销就坐在季彻的床边,通话内容近乎没有隐私,陆销看起来也没有要避讳的意思。 但季彻听到母亲也参与其中的时候,不禁怔声沉默。 陆销用余光扫了眼身边的人,微微挑了挑眉,回道:“妈,替我谢谢季阿姨的好意,我最近真的很忙!” 陆母并不气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长叹了一声后,怅然说道:“小陆,妈妈知道现在你们年轻人提倡自由恋爱,不想被父母管着。我们做父母的也不想逼自己的孩子,让你这么为难,可你这么一直困在过去也不是个事儿,多和人家小姑娘吃吃饭聊聊天,不冲着结婚也行,就当多交几个朋友,你看这样好不好?” 季彻默默地撇了撇嘴,靠在床头翻看起了麻烦高小柏拿来医院的书,仿若自己并不在乎陆销的回答。 陆销暗暗瞧了眼季彻的状态,迅速做出回应:“妈,我真没兴趣相亲。” 电话那头沉默了有一会,正当陆销以为是信号不好时,陆母那一头才有了回应:“我知道你为什么不乐意相亲了。” 陆销听着他妈这语气,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余光也注意到季彻翻页的动作停了片刻,旋即询问:“你知道什么了?” “这几年,什么样的女孩子我都给你看过了。年纪比你小的,你说得总得照顾人家,但你没时间陪着,可能会亏待了对方。可有年纪比你大的,你又说性格合不来。我又找到和你同岁的,你说人家姑娘处于事业上升期,不要打扰对方。但遇到和你同岁的成功女性,你又说自己配不上。这么多条件优秀的女孩子,你要么说不适合,要么说自己配不上,合着不是找不到适合的姑娘,是你想要的压根就不是女孩子吧。” 陆母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盘算着,心里的疑团逐渐闪开,答案愈发清晰。 “妈,我……”陆销的唇线平齐。这件事他也是成年后才发现的,以前一心都在学习上,上大学后也不是没有谈对象的机会,但就是没多少兴趣。 听说季彻喜欢自己,起初他只是对“有男生喜欢他”这件事感到好奇,可随着他对季彻的关注越来越多,等他惊觉这件事情开始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收不回来了。 季彻见陆销并不避讳自己的取向,不由得屏息一愣,木讷地翻了一页书,即使他根本就没有看进去。 第98章 陆母气愤地哼了一声,紧接着又道:“你妈我也是个开明的人,男人就男人吧,喜欢什么样的你告诉我,总不能真非季家小子不可了吧!” 陆销没想到他妈能这么快调整好心态,旋即反应过来她其实早就猜到了,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转头直视着季彻,饶有兴致地提议:“对啊,妈,你要不再突破一下自己的下限?” “你小子!”陆母咬牙切齿,“不要太过分了!” 坐在床上的季彻闻声抬头,用另一条健全的腿默默踹了陆销一脚,眼神暗示他不要乱说话。 季彻刚才踢的明明是腿,而且有意控制了力道,可陆销还是演技拙劣地捂着腰上的伤口,“嘶——” 陆母疑惑问:“怎么了?” 瞧见了季彻表露出的无语,陆销偷笑着说:“没怎么,被不良市民踹了一脚。” 陆母连忙道:“那你继续工作吧,有时间回家一趟,这事儿咱们还是得好好聊聊。” “知道了妈,我挂了。”陆销听到通话那头挂断了电话,才熄屏放下手机。 “不良市民?”季彻幽幽望着陆销。 陆销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的无辜,“你就说你是不是袭警吧!” 季彻对他这话感到又好气又好笑,眉眼不禁带上了几分笑意。 回想陆销刚才的那些话,季彻想说的事到了嘴边又咽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遂扶额转言:“之前你和杨队说的矿坑矿道那事,打算怎么处理?” 陆销闻言略有些失落,可看到季彻全程旁听,却没有排斥的反应,就明白他和季彻的事应该是有戏了。 他心中暗爽,面上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已经出动警犬搜山了,无人机热成像也在进行中,但我们不能干等着,得尽可能地缩小范围。” 季彻颔首表示理解,转身在床头柜里拿出一份江林市地图,在床上完全摊开。 陆销歪头看向季彻的床头柜,问:“你哪儿来的地图?” “让小柏帮我带的。”季彻说罢,又在陆销的注视下,从柜子里拿出了两支笔。 “许义,江林市南区远郊许家村人,他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认识霍良罡。许义在三十年前的偷渡大潮里偷偷出了境,所以警方推测霍良罡当年从密林边界偷跑出去,应该有许义在其中帮忙。” 季彻一边说着,一边在许家村的位置打了个圈。 陆销拿起另一支笔,在钱德隆的逍遥宫、贾忠家、宝祥制药、李家平家、百通汽车公司的位置都打了个圈,紧跟着季彻的话头续说:“贾忠利用职务之便,联合李家平的转运车,在毒|贩手中换取毒|品后,然后与钱德隆做交易,从中牟利。钱德隆与霍良罡存在联系,所以这条交易线极有可能是霍良罡给的。” “也就是说,nott和霍良罡有关联,且极为器重。”季彻顺势说道,从许义的协助,和前不久霍良罡的干儿子霍悭亲自出面救人来看,nott的身份就绝不简单。 陆销重重点头表示认同,“之前我们讨论了nott的遭遇后,队里排查过江林市及周边城市所有孤儿院符合年龄的男童。目前已经筛去了一部分,还在继续跟进。不过有的人幼年和成年长相差别较大,不好用肉眼辨认,我已经申请技术支持,会有技术人员对nott的样貌进行分析对比。” “那就好。”季彻目光灿然,胸中多了几分信心。 窗外的太阳西落,一点一点收起光辉,邀请皎月前来轮岗。 住院部的灯光早早熄灭,护士悄步路过病房门口,透过玻璃一一确认病人情况。 在脚步声逐渐远去后,床上的人缓缓睁眼,搬动自己受伤的右腿吃力下床,拄着拐杖走到了窗前。 陆销浅眠着,隐约听到声响,睁眼就见窗边是季彻的背影,低声问:“怎么了,是睡不着吗?” 第59章 渴求 季彻回首致歉:“我吵醒你了?” 他移动的时候已经尽量放轻声音了, 就是不希望打扰到别人,没想到陆销还是被他吵醒了。 陆销从床上坐起,眼里并没有多少睡意, “以前我都是深更半夜才睡,这个点儿怎么睡得着?” 他下床走到季彻身边,轻靠着窗台问:“还在想案子的事?” 他俩都希望最好能早点出院, 但医生建议他们多休息两天,杨队也不同意他们提前回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一起整理了这个案子目前的线索, 聊着聊着就天黑了。 季彻摇头道:“没有,我在想别的事。” 自从离开工厂, 他只要合上眼, 袭来的梦魇就在不断告诉他, 其实他还在密林里,回归警队的记忆才是他做的美梦。 回到支队后, 他每天忙于查案,后来又住进了陆销家里,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做这样的噩梦了。 可这几天,nott在船上对他说的话时时回荡在耳边,他每每闭眼就能想象到小哑巴被毒|贩绑在铁架上虐打的模样,那场景越来越近……近到梦里的小哑巴好像也发现了他,抬起头失望地注视着他,眼中满是指责和质问, 问他为什么不救他。 季彻的心绪沉郁, 见陆销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在一旁默默陪着他。他微抿了抿唇, 远眺着这座城市的远方,浅声慢道:“给你说个故事吧。” “好。”陆销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但离开了窗边一会儿,小心地搬了张椅子放在季彻身后,示意他坐下说。 第99章 季彻拄着拐杖,艰难地坐下,沉默片刻细想着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合适,决定好后适才开口:“一只兵蚁离开了巢穴,想给同伴找到新的前进方向,他在路上流浪了很久,借势抱上了狡兔大腿,企图去更远的地方。可他发现这一路上有好多小动物没有家,他们不仅没有依靠,还会被依附着狡兔的其他动物欺负,甚至吃掉。” 陆销听明白季彻说的是他诈死后,接近钱德隆的事,这件事在季彻刚回到警队时就提起过,难道他对此还有补充? 于是他问:“兵蚁对此有行动吗?” 季彻平静地点了点头,“兵蚁救下了被欺负的小鼹鼠,小鼹鼠不会说话,也没有朋友,从小流浪,城市里的每个角落都是他的家。兵蚁救下他以后,他就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兵蚁,只为了报答兵蚁的救民恩情。” 他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变话锋说道:“他没有名字,我一直叫他小哑巴。因为我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着什么,所以不止一次让小哑巴离开,可他就是不走。他说自己要报恩,说只要我给他一口饭吃,他什么都愿意做。他不会说话,就努力学写字和别人沟通,不会开车,就没日没夜地练,什么脏活累活他都抢着干。” “可是陆销……”季彻苦涩地转头望向身边的人,眸光不再平静,而是充斥着浓浓的哀伤,“我没觉得他欠我什么,因为真正应该感谢的人是我。” 警局调查过他卧底这些年的行动,确认他没有违反纪律,从不是因为毒|贩善良,而是因为小哑巴的仁慈,让他不必在毒|贩面前刻意伪装和找各种借口逃避。 陆销极少见季彻一次说这么多话,也几乎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在他的眼中,季彻大多时候都是处变不惊,冷漠又疏离地观察着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在这样的漠然下,陆销即使知道季彻的性格,但有时也分不清季彻对他究竟有没有别的意思,还是只是对朋友的熟络罢了。 陆销想起高小柏和胡衡从废品收购站带回来的监控录像中,驾驶即将报废的转运车出现的男人和废品厂老板对话时要么是打手语,要么是写在小本子上。 遂问:“是出现在废品站的那个人吗?” 季彻点头确认,“护林行动当晚,转运车上除了nott、许义、李家平,第四个人就是他。我想他大概猜到了我的身份,所以想留在nott身边继续打探消息。可像nott那样多疑的人,怎么可能会轻信别人?他怎么这么傻?” 陆销耐心地听着季彻倾诉,温声问:“你睡不着是因为在担心他?” 季彻垂下头微点了点,“nott拿他做威胁,我明知小哑巴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可我现在连nott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救出小哑巴?” 他必须想办法把人带回来,于私,小哑巴曾给过他很多帮助,于公,小哑巴协助过毒|贩不少行动,他手里掌握的信息对警方很有帮助。 这也是当初离开工厂时,他想把小哑巴带走的主要原因。 陆销注视着季彻,没有泼凉水,也不随意许诺,而是如实地笃定道:“nott既然要拿他威胁你,他就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们一定会找到毒|贩,在这过程中我会尽力留意小哑巴的存在。” 他抬了抬手,想抱住季彻宽慰,但看了眼自己受伤的手臂,只用了另一只手轻拍了拍季彻的肩膀,轻声说:“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接下来我们都有一场硬仗要打。” 陆销捂着腹部的伤口站起,向季彻伸出手,“我扶你回床上。” 夜空的乌云被晚风驱逐,银盘悄悄探出头往病房里瞧,映出季彻略有些湿润的双目灿然。 季彻默默点头,握住陆销的手借力站起,在对方的搀扶下,他无需拐杖助力,一瘸一拐地向病床靠近。 黑暗中,一声低笑格外明显,季彻疑惑地转头看向身侧的陆销,问:“你笑什么?” 陆销看出季彻现在心情不好,于是想用调侃逗趣,“曹队总说我俩默契,现在好了,默契到躺同一间病房了。你看我俩现在,一个伤了手,一个伤了腿,要是有潜伏任务,我俩换身行头去桥洞底下,立马就能完美伪装。” 陆销的话好似窗外的夜风,将季彻胸口的积云吹开了些,他会心一笑地勾了勾嘴角。 平静下来再想,他现在急也没用,尽快养好伤回归警队,早日找到nott他们的藏身之处才是最紧要的。 季彻在心中默然坚定:小哑巴,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咣当——” 季彻沉思着有些出神,一时没留意自己的脚下,在黑暗中踢到了床边没挪开的凳子,条件反射地想要避开,无意间用到了自己受伤的右腿,吃痛地想要调整站姿,却没有站稳地向旁边倒去。 “小心!”陆销感觉到季彻要倒下的第一时间,马上将人揽进怀中,朝病床方向倒去。 “唔。”动作幅度有点大,好像扯到了腰上的伤口,陆销痛到闷哼了一声,额头上猝然冒出一层冷汗,但还是关切地对季彻询问,“你没事吧!” “是我该问你。”季彻连忙从陆销身上起来,想确认陆销的伤口是否安好。 他慌张得解开陆销病号服扣子的手都在颤抖,愧疚地道歉:“抱歉,是我没站稳。” 白天队里的人来汇报过情况,还在床边坐了一会,他和陆销聊线索入迷了,就忘记把凳子挪到一边去了。 第100章 陆销的伤口被缝了好几针,愈合情况也不错,又是倒在床上,只是有点疼,不至于裂开,缓一会儿就好多了。 可无意触碰到胸前皮肤的指尖冰凉,令他时下最是在意,抬手抓住季彻的手,遏制了他的行为。 “我没什么事,但……”陆销眉头微挑,拇指轻抚季彻的手腕内侧,看似调戏,但更多的是在宽慰对方焦躁的情绪,“你既然知道我对你有别的意图,这么扯我衣服,就不怕我误会什么?” 季彻停下了动作,双肩紧跟着垂下,声音沉闷问:“真的没事吗?” 陆销连忙从床上坐起,可惜病房里黑漆漆一片,他看不清季彻的表情,只能凑近了细听对方的呼吸变化,肯定回答道:“真的。我刚才说那些是看你不开心,故意逗你玩儿的。你要是真担心,我去把灯开了,你想怎么检查都……” 一只手兀然摸到了他的脸颊,手掌的温度冰凉,掌心却似乎因担忧而多了些许冷汗。 陆销惑然之际,面前温热的呼吸袭近,在他的嘴角留下轻吻。 季彻清楚自己是个别扭的人,即使在心里回答了千千万万遍,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算在过去的五年里,支撑他走下来的是信仰和与陆销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的想念也难宣之于口。 可他面前的人是陆销,一个甘愿等他五年,时时刻刻留意别人的情绪、照顾着他的悲喜,永远热忱永远温暖的傻子。 陆销从未像现在愣了这么久,他的呼吸顿了一拍,像是久行在沙漠中的旅人终见甘泉一般,环抱住了季彻,循着湿热的气息垂头亲吻。 他的气息混乱,控着季彻后脑勺的手限制了对方的退路,他横冲直撞地索取,不知餍足地滑动着喉结继续渴求,又担心自己的莽撞惹恼了对方,轻缓下动作抬眸凝望,温柔地含咬着季彻的下唇试探。 得到了呼吸的机会,季彻轻声喘息着低喃道:“有的时候,你不必太顾及别人的感受。” 陆销似是受了鼓舞,手指轻摩着季彻的后劲,低头附上他的双唇,湿热与燥热交融,却又在缱倦正浓时退开。 “这句话不错,好到我想改天把它打出来贴墙上,但这时候说不合适。” 季彻瞬间明白了什么,眨眼拉远了和陆销的距离,扯着被子盖住脑袋,“我困了。” 陆销被他这样子逗得捧腹低笑,余光留意到床头的手机亮了一下,起身走去查看。 可待他看清短信内容后,霎时脸色大变,对床上正在逃避现状的季彻说:“季彻,吊坠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队里说dna牵扯到了一起五年前发生的命案。” 第60章 田家 夏日的天亮得比较早, 安静了一夜的病房被护士巡房的声音打破,住院部内走动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护士站2人执岗,三点钟方向, 15分钟前进去1个,九点钟方向2人,正朝我们走来。” “按照巡察、换药时间, 5分钟后两侧视线安全,但也只有5分钟的时间,三点钟方向的护士就要出来了。” “所以就赌这5分钟里,护士站的两个人什么时候转移注意力。” 陆销和季彻躲在病房门口窃窃私语,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向外窥探,寻找最佳的偷溜机会。 见两侧巡房的护士走入病房后, 两人紧盯着护士站, 见一人拿着记录板转身进入配药室备药, 一人坐在电脑前在系统内填写病人今日情况,所有视线都没注意他们的病房。 陆销旋即背上季彻, 与负责病房打扫的清洁车错身而过,顺利溜进了楼梯间,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住院部大门。 禁毒支队二队办公室,杨庚拿着手机气冲冲地进门,一眼就看到悠哉悠哉地坐在桌边大口啃煎饼果子的陆销,还有一旁慢悠悠地嚼着饭团的季彻。 “你俩!”杨庚大步走来,指着陆销大骂,“合着你俩学的反侦察手段都用在偷跑出医院了是吧!医生查房没找到你俩, 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 能耐啊你们!” 季彻喝了口牛奶,一本正经道:“我们是在护士查房后走的, 还留了字条。” “留纸条就完事儿了?想出院不会打报告?回去以后给人郑重道歉!”杨庚没看季彻,依旧冲着陆销骂道。 季彻不解地看着杨庚,放下手里的牛奶盒子,想问杨队要反驳他为什么不对着他说? “过去三天,我打了一、二……四次报告,你不同意,医院也不同意,我们只好偷偷溜出来了。”陆销摊手耸肩,发现季彻盯着杨庚的眼神充满不解,于是笑着解释,“杨队知道我脸皮厚,不害臊,冲着我骂准没错。” 共事这么久,陆销多少还是了解杨队的,别看他说话凶巴巴的,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但就是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季彻认真道:“我是共犯,理应共同承担责任。” 而且他也不希望陆销一个人面对责罚。 杨庚闻言转身盯着季彻,气不打一处来,忿忿道:“行啊,你俩一个都别想跑,每人三千字检讨,正式出院后两天内交给我!” 陆销笑着看向季彻,单挑了挑眉,无声地说:你看吧,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季彻意会颔首,老实回应:“是,队长。” 杨庚瞧着陆销这幅不值钱的样子,将手里的文件丢到了桌上,拖来一张椅子坐下,“反正你俩今天过来了,就大致了解一下目前情况。” 第101章 陆销快速把最后两口煎饼果子塞进嘴里,拿起了桌上的资料翻看,“五年前的案子?” 考虑到季彻的腿不方便,陆销将部分资料递到了他面前。 五年前,这可是个他们很熟悉的时间。五年前身为霍良罡心腹的许义突然在境内现身,从目前的线索来看,他的出现极有可能是为了给nott做帮手。 吊坠是季彻从nott脖子上拽下来的,所以这个案子,nott有很大的嫌疑。 陆销翻着材料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个案子应该是他转岗到禁毒支队前不久发生的,市局刑侦支队还协助帮忙调查过,不过因为参与的不是他那一组,所以只是听说。 杨庚点了点头,“因为吊坠在河水里泡了一阵,虽然得到及时保护,但还是受了些污染,所以物证检验费了点时间。昨晚找到dna后,我们立即在系统内寻找匹配结果,没想到马上就发出了警报提醒。” “之后不久,分局就打来了电话,说这个案子之前是他们负责调查的。被害人是一家三口,命案发生的地点就在他们家中,现场非常血腥。” 陆销拿起夹在资料中的照片,内容极其残忍恐怖。他面色凝重地问:“这个dna在案件中是什么角色?” 杨庚解释道:“这个问题我昨晚也问了,dna是在女死者的指缝里找到的,警方怀疑该死者生前与人有过激烈争吵,还动了手,是不是凶手不确定,但现场没有找到第五个人的dna,所以初步将其列为犯罪嫌疑人。” 陆销闻言翻页,惑然低喃:“五年前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结案?” 他往下再翻翻就明白其中原因了,这个dna在数据库中找不到匹配对象,可从凶案现场的完成度来看,凶手应当不是生手才对。 现场除了这一处,再找不到其他dna,凶手在杀人后大概率打扫过现场,附近的监控摄像头也没有拍到可疑人员,所以这个案子到现在还在调查中。 “凶手很谨慎,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季彻说。他抬眸看到陆销投来的视线,领会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默默地点了点头。 目前的线索还不能将这个dna的主人完全指向最终凶手,但本案一定和nott有关。 关于nott这个人,警方手中掌握的信息少之又少,所以就算只是细微线索他们也不能放过。 陆销靠着椅背,单手翻阅着资料,手指时不时叩叩桌面,惊诧地嘶声。 他从警这么多年,像这个案子这么血腥的很少见,看来凶手和死者一家的恩怨很深啊。 陆销撑着椅子扶手起身,从角落拖来了一块空白写字板,将照片一张张地贴在上面,边贴边复述分局目前的调查结果:“案件发生在五年前,一家三口被人虐杀,死者为一对夫妻和他们的儿子。夫妻住在郊外别墅内,儿子是当晚接到其母的电话才回的家。别墅附近没有其他建筑,命案现场是他们家定期上门打扫的阿姨发现的,也是她报的警。” “第一名死者名叫田凯德,男,65岁,曾为凯德矿业有限公司董事,矿业被限制归公后,他就转为当地房地产投资,名下资产超过15亿。警方到达现场后发现,他的身体部位存在缺失……” 陆销顿声,抿了抿唇,续说:“田凯德的阴|茎被切下,腹部有13处刀口,最深一处有12厘米。法医鉴定结果显示死者身上的每一刀都避开了要害,他的真正死因其实是流血过多。” “其妻子李娟,死者之一,53岁。她的舌头同样被人割下,腹部被刺了7刀,和田凯德的伤一样,都没有往要害的地方扎,也是失血过多死的。” “看来凶手有一定的医学基础。”季彻细听着陆销的阐述,左手轻握成拳置于唇前,而后问,“那他们的身体缺失部分呢?后来有找到吗?” 一旁的杨庚摇头,“没找到,但警方怀疑应该是进了狗肚子。” 季彻一怔,“狗?” 他当即翻看资料,发现田家确实养了一条德牧,命案发生时,它正好被拴在屋内,而这段文字之后的内容令他感到骇然。 陆销察觉季彻变幻了脸色,遂将第三名死者的照片贴了出来:“第三名死者,田文善,男,35岁,肄业,是田凯德和李娟的儿子。他的死状是三人中最特别的,因为法医在他的肚子里发现了100枚硬币,死因是肠壁穿孔引起的急性腹膜炎和感染性休克。他的左臂肘部以下缺失,但不是被割下的,从咬痕和拖拽痕迹看,是被拴在旁边的狗吃掉了。” “打扫阿姨报警的时候,已经是命案发生的第七天,德牧犬没东西吃,估计是饿疯了,就把离他最近的田文善的手给啃了。警方在德牧的身上还找到了田凯德和李娟的血迹,所以怀疑……他俩的身体缺失部分也被那只狗吃掉了。不过如果真的这样,它的位置离两人较远,应该是凶手割掉他们的身体部位后,故意喂给狗的。” 他的话音刚落,办公室内就有人发出干呕的声音,即使他们现在看到的只是照片,也能想象出当时的现场有多么可怕。 “这得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啊!”高小柏瞠目,实在觉得胆寒。 谈竹抱紧双臂,忍不住抖了抖,“咦——一连杀了三个,还不直接了结了他们,而是让他们慢慢死掉。凶手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啊?” 两个被捅伤,失血过多而死,一个是吞了100枚硬币,感染休克后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还被狗要断了手臂。 第102章 他们和凶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凶手下如此狠手? 季彻的胃口所剩无多,将剩一半的饭团放在边上,擦了擦嘴才说:“从凶手残忍杀害田家三人的行为来看,他应当同时认识他们,并且曾与他们都结过怨。” 陆销注视着季彻,耐心听他说完后,补充道:“这是一起极其恶劣的报复性杀人案件,死者的缺失部分不同,也意味着死者与凶手之前的仇怨不同。警方的调查可以由此入手。” 杨庚旁听着,欣慰地点了点头。 而后听到季彻向他投来了询问: “杨队,您知道警方对田家的人际关系调查结果吗?” 杨庚点头,随后转头向高小柏递去目光,示意他来回答。 高小柏意会,打开面前的文件夹,拿出一叠资料,“我和分局的人对接过了,他们说田凯德早年因为手里的产业和不少人结下梁子,因此不排除那些人雇佣杀手行凶的可能。分局这几年一直在联系这些人并展开调查,发现他们都不符合犯罪画像。可是有关本案的证据实在太少了,所以这一直是分局的悬案。” 第61章 陆母 杨庚双手撑在桌边, 言语铿锵有力:“得知我们发现了案件的线索,分局邀请我们协助调查,希望能从dna的主人入手, 找到案件真相!” 陆销凝眉沉声:“所以问题又绕回来了,我们得找到nott。” 杨庚沉重地点了点头,打开文件夹取出了一张照片, 递给陆销:“对了,那个不是普通吊坠,里头有张小照片,不幸被水泡湿了, 但能看得出是个长头发的女人。技术部门在尽力修复照片,但他们说恢复如初的希望不大。” 看吊坠的款式和新旧, 最少得是二十年以前了, 那本不是张新照片, 看相纸材质应该还是数码相机使用的。 季彻扶着桌沿起身,走到陆销身边查看, 摇头道:“女人?没印象,我在制|毒工厂里没见过nott接触过女人。” 难道这个人和他是别的关系? 杨庚击了两次掌,高声对办公室的众人嘱咐:“总之,我们以后寻证时多留意着,能被nott保留照片并且贴身携带,这个人一定对他有着某种特殊意义。” “杨队说的是!”陆销带头应和。 自成立专案组后,他带的禁毒二队就跟着接手调查任务,支队这段时间大大小小的案子都是杨队带人负责的, 杨队肩上的担子比他们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重。作为晚辈, 他不想辜负。 季彻附和,随后直言:“杨队, 我想去现场看看。” 如果这个案子和nott有关,或许他们能在案件中找到别的线索。 杨庚刚要拒绝,但想到这两人今天敢偷跑一次,明天就会偷跑第二次,拒绝了他俩也没用,于是说:“我可以答应你们,但有个要求。你们得再休息两天,获得医生准许了再出院。这案子重要,但我们也不能给院方添麻烦,知道了吗?” 伤筋动骨都还要一百天,陆销和季彻的情况更严重,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都不稀奇,这俩人居然第四天就偷跑出医院,真是嫌自己命大。 陆销、季彻两人对视了一眼,齐声道:“明白!” *** 如两人承诺的一般,他们在医院多待了两天,第二天下午就提了出院申请。 “这里毕竟是医院,不是拘留所,扣不住您俩位!”主治医师翻看着病案,见他们两人的伤口恢复情况都还不错,最终还是同意了申请,“出院归出院,你俩还是得定期回来复查,这两周每三天来医院换一次药。” “每三天啊。”陆销低声念叨着,换药这事儿麻烦倒是不麻烦,他就是担心会被他爸看到。 主治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穿地说:“我知道你是肿瘤科陆教授的儿子,换药处在急诊大厅,你爸一般不去哪儿。” 陆销眼睛一亮,旋即给医生微鞠了一躬,“谢谢!” 主治医生看向一旁季彻的腿,多嘱咐了一句:“你腿上的伤口愈合得不错,但还是得多注意,不要跑跳,近期减少使用。” “明白!” “啧。”主治医生看向回复他的陆销,“我嘱咐他,你回答什么?算了,你也一样,多注意。” 陆销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妥,道了个别后,搀着季彻离开医生办公室,提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大摇大摆地走出医院。 “嗯?”陆销走了一段路,发现身边没人了,猛然想起季彻走路不方便,乖乖原地转身回到后头的季彻身边,陪他慢慢地走回家。 沉寂了一周的房间再一次亮起,回到自己家,陆销才是真正的轻松,散漫地向厨房走去。 “好饿,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好吧,空了。”陆销拿了一袋小饼干出来递给刚换完鞋的季彻,“你先对付两口,我去楼下超市看看还有没有菜。” 季彻闻声,立即撕开袋子送到陆销面前,“我又不出门,你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儿我把这几天的衣服丢进洗衣机。” 见陆销盯着自己发呆,季彻不解地晃了晃手,问:“怎么了?” 陆销沉浸在被关心的喜悦中回过神,难掩脸上的笑意。以前没觉得,现在再看窗外,今晚的乌云都这么赏心悦目。 “没什么,那我快去快回。”陆销乐呵地笑着接过饼干,兴奋到钥匙差点忘了拿。 第103章 季彻还是有些不解地注视着合上的家门,眨了眨眼,提上鞋柜上的袋子,一瘸一拐地走向阳台。 他们这几天都穿着病号服,带血的衣服入院的时候就已经丢了,所以换下来的衣服并不多。季彻翘着一条腿维持平衡,将衣服都丢进洗衣机,倒好洗衣液摁下启动键就准备回房间里待着了。 他其实是想和陆销一起出门买菜的,但就他现在这个行动能力,不给人添麻烦就不错了,所以他才只字未提想出门的事。 可季彻刚走到客厅,就听到房门被人敲响,疑问低喃:“不是刚出门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季彻缓步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发现门外站着的是陆销母亲,霎时大惊,他现在要开门吗?房间里的灯都是开着的,阳台的洗衣机还在洗衣服,陆伯母肯定知道家里有人,不开门太不礼貌了,可是这门要是开了…… “陆销,我知道你在家里!刚才吴婶见着你回家了,别想装死,把门儿开开!” “陆销,再不开门你老娘生气了,我数到三!一、二……” 季彻长叹了一声,向下掰动门把轻推开门,“伯母。” “陆销你个臭小子,让你有时间回家一趟,给你娘玩消失是吧!”陆母见门终于打开,冲着里头的人骂骂咧咧,但在看清开门的人是谁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倒头撅了过去。 “伯母!”季彻见状,单脚跳向陆母,企图将人拽住,防止对方真摔了。 陆母后退两步定住,连忙抬手阻止,“打住,别跳了!” 她低眉看向地上的影子,额头冒着冷汗,但还是松了口气,“你越跳越吓人!” “呃。”季彻看了眼自己的腿,陆伯母这是觉得他在lt;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gt;僵尸跳? 陆母大口呼吸了几趟,终于缓过神来,回头向楼道里瞧了瞧,压低声音说:“我们进去再说吧!” “好。”季彻小跳了两步,站在门边,给陆母让路,在她进门后向外确认了两眼,才关上了房门。 他回过身就见陆母已经坐在沙发上,拍着旁边的位置让他过去。 季彻一瘸一拐地走近,微微躬身礼貌道:“伯母,好久不见。” 他扶着茶几,动作迟缓地坐在了陆母身边,刚坐下他的手就被人握住。 陆母攥着季彻的手腕,轻轻揪了揪他手背的肉,拎起来的只有一层皮,顿时红了双眼。 她上身微微后仰,上下打量着季彻,实在没忍住地在他手背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 打在季彻手上的这巴掌看似埋怨,其实没什么力道,似乎是怕再次伤到他,季彻能感觉得到。 季彻愧疚致歉:“对不起伯母,让你担心了。” 陆母吸了吸鼻子,对着季彻就是一通指责:“你一个人也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瘦成这样!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带着一身伤,伯母今天要是没来,你打算一直瞒着是不是?” 季彻紧抿着唇注视着陆母,心中除了愧疚外,还有一份疑惑,对方从头至尾都没有主动询问过他这些年去了哪里,明明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知道陆销没和家里说自己当缉毒警的事,可他总觉得陆伯母好像知道什么。 他故作轻松地说:“伯母,我这伤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 陆母忿忿地又轻拍了季彻一巴掌,“你陆伯母以前是护士,这伤怎么样,我看不出来吗?” “也是。”季彻不想对亲近的长辈撒谎,可当自己拙劣的谎言被戳穿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陆母叹了一口气,迅速接受了眼前的情况,关心地说:“伯母下次来时,给你带点好吃的补补,哪儿能这么瘦啊!要是让你妈妈看见了,得有多心疼!” 她话语顿了顿,而后问:“你回来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和家里说?” 季彻噤声,沉默良久才开口说:“伯母,我还不确定。” 今天开门让陆伯母进门,也是考虑到这里本就是她的家,要是在明确家里有人的情况下,她却一直不能进门,会更让人起疑,否则他也不像让陆伯母承担这个风险。 只要地底的寒冰没破,他和陆销就会站在阴影下。 陆母瞬即明白了些什么,苦涩地笑了笑,什么都没有戳穿,轻拍着季彻的手背,温声道:“伯母知道了,你和小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受伤了。” 她环顾着这间旧房子,叹了一声说:“伯母想了想,从我那儿过来路上得转车,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这样吧,改天我写个食谱给小陆,让他煲汤给你喝。别看他毛手毛脚的,以前被我逼着学了不少菜,为了给儿子增加市场竞争力,他老妈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季彻愕然,霎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但出于礼貌,他规规矩矩地回复道:“谢谢伯母,您把陆销教得很好,他平时挺照顾我的!做饭的时候,我也会在旁边帮忙的,您放心。” “好!你俩好好相处就行。”陆母满意地点了点头。 季彻闻言后,突然感到自己的背脊被人挠了一下,那种奇异感瞬间蔓延至脖颈,渐渐爬上了他的耳根。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点直白了,陆伯母该不会猜到他和陆销的关系了吧! 第62章 喜欢 陆母双目注视着有些无措的季彻, 满脸慈爱地抚上了他的手,温柔地说:“小季啊,欢迎回家。” 第104章 话落, 她紧接着说:“这句话是伯母给你的,你妈妈的那份得等你回家自己亲耳听。” 作为母亲,有的时候她也想自私一点, 希望儿子能有份稳定的工作,能时常回家,不求他大富大贵,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可是…… 陆销正在做的是他喜欢的事, 是绝对正义的事,是能给别人带来平安和顺的事, 她就算再不舍, 也会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 陆母今晚过来原本是打算催陆销老老实实去相亲的, 但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必要了,她又等了会儿, 没等到出门买菜的陆销回来,就准备先离开了。 “等你俩有空了,回家里吃个饭。伯母是搭公交来的,再晚点就没车了,先走了啊!” 陆母刚走到门口,霍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季彻,“这个你拿着。” 季彻摆手拒绝, “这……我不能收!” “拿着吧!”陆母直接塞进了季彻手里, 笑着说,“陆销这小子懂事早, 成年以后就再也没和家里要过钱,我这个当妈的虽然没说,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哪儿能不心疼呢?这笔钱就当是伯母拜托你偶尔给陆销加个餐,钱不多,就是个心意。” 她和陆销他爸都是干医护的,以前忙得不可开交,根本顾不上当时还小的陆销。 但陆销从小就是个早熟懂事的孩子,父母不在家,就自己照顾自己,从前她和他爸都觉得这样的孩子很省心,还时常和同事夸奖自己的孩子听话乖巧。 可渐渐的,她发现孩子懂事、会照顾人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她偶然有天发现陆销不像个孩子,木木的、冷冷的,可以一个人坐在窗边一整天什么话都不说。 她想像个普通母亲一样,询问儿子将来想做什么,一般的小男孩儿肯定会说,当球星、科学家、宇航员等等,可陆销不是,他好像什么想法都没有,什么都不在乎,只是呆呆地问了她一句: “妈妈,你和爸爸想让我做什么呢?” 陆销一直到高中都是这样,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告诉她和他爸,说他将来想当个警察。那一天,她终于在自己儿子的眼里看到向往。 “伯母,不用的,我以后会注意的。”季彻还是把银行卡还了回去。 其实他挺能理解陆销的,他们没有退路,只能一往无前,可他们的家人有,万一他们回不来了,家人还得继续生活,所以陆销才会把大部分的钱都用在别人身上。 陆母忿忿地气哼了一声,无奈感叹:“你俩真是傻孩子!” 她打开家门后对季彻默然推了推手,无声地走进了电梯。 陆母一路上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直至回到家了才惊呼:“我的妈呀!” 坐在餐桌上整理资料写论文的陆父被吓了一跳,连忙转头问:“怎么了?” “相亲手册还在茶几上!”陆母扶额道,碎碎念着,“要是被他看到了,儿子好不容易找到的对象不就泡汤了?哎哟,我这脑子!” 陆销提着购物袋回家,瞧见季彻正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轻步将东西放好,悄然来到了他身后,这才发现季彻手里的是一本有着各种各样相亲对象的介绍手册,当即明白他妈可能不久前来过。 季彻早就听到了陆销开门的声音,也知道他现在就在自己身后,慢悠悠地又翻了一页相亲介绍,幽然问:“你喜欢哪一个?” 陆销双手撑在沙发靠背边俯看,耿直地说:“就那个!” “哪个?”季彻的声音冷了些。 陆销憋着笑,再道:“那个啊。” “哪……”季彻仰首向头顶看,想知道陆销指的到底是谁,才发觉对方一直盯着自己。 他们的目光交汇,如千万根丝线缠绕,不知不觉牵引着陆销的手,抚上季彻微动的喉结。 脖子上的奇异触感令季彻不禁一缩,勾着背轻声喘叹,猝然间感到心尖发痒,难见的躁意瞬时爬满全身。 陆销暗暗地打了他不听话的手一巴掌,没继续刺激季彻,回身走进厨房,边整理冰箱边对客厅的季彻说:“我说我妈怎么给我点菜了,原来她刚才来过?” 季彻看了眼时间,回:“嗯,你回来的五分钟前走的。” 陆销从厨房探出头来,“咱们伤口没好全,还是清淡为主,豆腐鲫鱼汤、粉蒸排骨、地三鲜,好不好?” “嗯。”季彻抿了抿唇,放下资料册起身踉跄着走向厨房,主动询问道。“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的吗?” 陆销将空了的购物袋收好,准备之后重复利用,听到季彻询问,当即应声:“有啊!” 他走到餐桌边,搬了张一直放在洗手台前,“帮我洗菜吧。” 他知道季彻不喜欢亏欠别人,刚好他现在也需要人帮忙,对着夜色一起做晚饭,何乐而不为呢? 陆销单手拿着锅铲炒菜,间隙时歪头对身边的人说:“对了,今晚早点睡,明天回警队,已经和杨队知会过了,我们一起去郊外看看。据说戚春亭和裴雨寒有了新发现。” 听到可以归队,季彻双目灿然,果断点头:“好!” “尝尝咸淡。”陆销吹了吹勺子里的汤,送到季彻的嘴边。 季彻抿了口,重重点头:“好喝。” “对口味的话,以后有时间就给你做。”陆销很少许诺,但只要说了,就肯定说到做到。 第105章 *** 江林市旧城改造比较晚,市中心拥挤得很,地段也不便宜,所以不少有钱人喜欢在郊外建房。警车驶出城区,就能看见郊区立着一排排小洋房,看着很是阔气。 车上两人被带到了目的地,下车后他们一眼就察觉了异常,那栋被警戒线围拉着的房子尤为突出,因为只有它门前围了一大圈小花园,将田家的房子和邻居隔开了大概五六十米。 “难怪田家三人出事一个星期了才被人发现。”季彻暗道。 “是陆副队和季警官吗?我是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崔钊,这几年一直负责这个案子。”一名叫崔钊的警员听说负责犯罪嫌疑人的专案组组长和副组长今天会来,早早地在房子门口守着,发现有两人下车后,赶忙上前迎接。 陆销握了握崔钊的手,“崔队好。我正好有事儿想问问你。” 崔钊:“您说!” 陆销边往里走边问:“简单介绍你们目前的调查进度吧。” “好的。”崔队面色蜡黄,身形消瘦,明明只有四十岁的年纪,可头发已经白了一大片。长达五年的调查,多次进入案发现场,令他对这里非常熟悉。 于是他按照顺序说道:“案发后我们查过房子内的指纹痕迹,发现一楼的客厅和厨房,被人故意做过清扫,所以没发现田家人和清洁阿姨之外的指纹。楼上的房间倒没有什么异常,不像是被动过的样子,案发当时田家夫妇都在一楼准备吃饭。” “我记得资料上说,凶器是现场拿的?”陆销向崔钊确认道。 崔钊给予了准确答复:“是的,警方在厨房的一把剁肉刀上发现了三名死者的dna,刀柄刀身都没有找到指纹。” 陆销沉思着微微摇了摇头,“一般情况下,一个人在预谋杀人时会自备凶器,以防现场出现突发状况,脱离自己的原定计划。而且既然田凯德和李娟当晚都在家,他们就算年纪再大,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凶手进厨房拿刀?” 这个案子不对劲,至少凶手和被害人之间的关系很奇怪。 “陆销。” 陆销听见季彻喊自己,旋即回身看去,见季彻站在门边刚刚直起身,对他摇了摇头。 陆销意会地对崔钊问:“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是,我们认为是田家人自己开的门,凶手和被害人认识。”崔钊笃定道,他们检查过房子内所有能进来的入口,小门、窗户、排气扇等等,都没有找到外人入侵的痕迹,这些证据表明门是从内打开的。 崔钊又道:“还有一点也能证明。” 他说着,指引陆销和走来的季彻一同向茶桌走去。 戚春亭正认真指挥警员取样,听到有人提到“陆副队”,才反应过来陆销和季彻他们来了,起身问好:“陆副队,季副组。” 崔钊指着红木桌上的黄花梨木茶盘,汇报道:“当时桌上有两个茶杯,其中一杯茶水几乎是满的,而且杯身没有指纹,另外一个是主人杯,上面提取到了田凯德的指纹。我们怀疑田凯德在案发当夜,见过‘客人’。” 季彻理解崔钊的意思,如果没有指纹的杯子是李娟或者田文善使用的,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擦掉指纹?所以田凯德很可能接待过什么人,这的确附和他主动开门的心理。 可如果是能够一起坐下来喝茶聊天的朋友,为什么会惨遭对方虐杀? 戚春亭向同事拿来检验报告,递给了陆销,而后面向崔钊说:“你们遗漏了一个线索,其实还有一个杯子被使用过,虽然被擦去了表面的指纹,但杯底的茶渍还在,检验数据显示,这个杯子茶多酚、茶色素含量比其他杯子要高,应该是没有被清洗过的。我联系过之前负责打扫的阿姨,她说田凯德很爱惜自己的茶具,不让她乱碰,说他自己每天都会洗,不需要别人打扫。” 一个这么爱护自己茶具的人,怎么会不洗杯子就放回去呢? “而且,这个杯子也没有指纹和dna。”戚春亭补充了一句。 虽然暂时没有发现直接证据,但她怀疑,现场可能还有第五个人。 第63章 掩盖 “还有一点, 我和秦警官这两天讨论过,死者的活动方向有问题。”戚春亭说着,指引着一旁的其他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 “第一名被害人田凯德倒地位置是在茶几边。” 陆销看过卷宗,当年法医在李娟的刀口处找到了田凯德的dna,又在田文善的刀口找到了其父田凯德和其母李娟的dna, 因此做出判断,田凯德为第一名被害人,李娟和田文善分别为第二和三名被害人。 戚春亭的手指向厨房,“厨房离这里不远, 李娟当时应该在厨房里准备做晚饭,听到声音后出来查看。” 从警方在第三名被害人田文善的手机中找到了一条信息, 是其母在案发当晚叫他回家吃饭的消息。 不过警方对李娟的手机做过鲁米诺反应检测, 在手机屏幕上找到荧光反应, 所以这条短信发出者大概率不是李娟,而她本人当时可能已经遇害。 因为一直没有结案, 命案现场被保存了下来,大致和五年前一样。 陆销站在茶桌边,眨眼间好像回到了五年前。当晚田文善坐在正对家门的主位和对面的客人喝茶,但突然田文善被人捅了一刀。 其妻李娟正在准备晚饭,听到声音后赶紧出来查看,发现丈夫遇害了。 第106章 痕检对哪部分血迹是哪个受害人的,都做了标记。陆销的目光在地面扫视,找到了李娟的血迹, 这个位置已经接近门口, 看来李娟那个时候即将逃脱成功。 看着血液和踩踏的方向,陆销沉思着皱起了眉头, 季彻缓步走来,俯视着痕迹也暗查不对。 戚春亭跟着走来门边,指着地上的几个脚印痕迹说道:“这些脚印出自李娟的拖鞋,分局之前是做过比对的。但从脚印受力情况来看,李娟当时在后退。” “有问题。”陆销紧凝着地面的血迹,摇了摇头,但他否定的不是戚春亭的话,而是现场情况。 从地面的血迹来看,最靠近门边的一大摊血迹,表示李娟第一次受伤的位置,血迹主要集中在她的后方,且从她的尸检报告来看,李娟的伤口确实有几刀在背后,其他刀口是凶手将其逼至角落后留下的。 李娟当时是要逃命,她是正对着房门的,凶手在后面追她,逼近后对她捅刀,这些情况都还合理。但可疑的事出现了,受伤的李娟后退了,踩到了自己的血迹。 李娟留下的脚印边缘清晰,从踩实的程度来看,不符合脱力、踉跄的痕迹,她是实实在在地后退。 一个要逃命的人,明知伤害自己的凶手就在背后,她为什么后退? 除非,她面前还有一个更令她害怕的人。 陆销回神抬首向季彻看去,见对方眼神清明,看来也是有了想法。 季彻朝陆销点了点头,沉声道:“当时现场最少有两个犯罪嫌疑人。” 陆销应了一声,而后问:“裴雨寒那边情况这么样,他不是说去分局复检了吗?” 因为这个案子性质恶劣,又一直没有结案,田家三人的尸体至今还在分局的停尸间内。裴雨寒前不久和他报备过,说带人去分局再检查一遍田家三人尸体。 戚春亭反应过来,回道:“裴科说等您归队了,给他打个电话。” “好。”陆销颔首,对季彻点了点头后,快步走出门外,脱掉手套拨通了裴雨寒的电话。 看着陆销出门,季彻收回了目光,低头继续看着地上的血迹,问:“田文善和那只德牧是在哪里被发现的?” 他没有在客厅的地面找到痕检对田文善血迹的标记。 戚春亭指了指通往二楼的楼梯下方,“在那儿,楼梯下方原本是个狗窝,田文善就倒在狗窝附近。” 季彻跟着戚春亭向楼梯走去,见秦琒就在那儿。他记得船战那天晚上,秦琒也受了伤,一直没机会问候,现下见面了,两个话少的人对视了几眼,愣是一句关心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俩都懂。 “楼梯下方藏着水闸,凶手把狗绳绑在水管上,还故意绑短了。”秦琒漠然说道,因为他也养了一只狗,所以一眼就注意到狗绳的活动扣不是卡在常用位置。 那只德牧犬没了吃的,饿疯了才用尽全力往前冲,致使水管扭曲变形,咬到了田文善的尸体。 如果凶手对三个活人有恨,施以报复,那他对针对一只狗做什么? 秦琒怎么想都觉得不理解。 “季警官,这是我们当时在这一片区域找到的物证。”分局警员抱着纸箱走来,为了方便专案组勘察,早日找到真凶,分局搬来了部分物证。 季彻从箱子里拿出了秦琒刚才提到的狗绳,隔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物证袋里的狗绳拿了出来。 绳结往往是物证中极重要的一种,现勘人员为了保留证据,往往会避开绳结裁切,季彻手中的狗绳一端是安全扣,另一端是便于主人遛狗时握持的把手,狗绳被明显缩短了一截,而带着把手的那一端被打了个结,之前应该是绑在水管上的。 季彻仔细端详着这个绳结,之前看资料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现在看得更清楚,遂笃定道:“这是外科手术结。” 随后他对崔钊询问,“崔队,田家人有没有认识的医生?” 从刀刀避开要害的能力,加上这个外科手术结,其中一名凶手极有可能从事医疗行业。 崔钊点头回应:“有,死者田凯德患有恶性肿瘤,一直在就医。我们之前调查过医疗从业者这个方向,但他最近的主治医师那段时间都有门诊记录,就算是回家,也有监控证明,而且那名医生从自己家去郊区距离非常远,作案时间不成立。” 这几年,他们做过大量排查,对死者田凯德认识的所有医疗行业从业者、就医医师进行了全面调查,都没有什么有用线索。 “恶性肿瘤?”季彻低喃着,没发现陆销已经打完电话回来了。 “怎么了?”陆销快步走来,大致了解了一下当前情况,而后向在场其他人同步一下裴雨寒那边的进度,“裴雨寒发现第一名死者和第二名死者的身体缺失部位被割下来时都还有生活反应,但切割手法不对,有明显的改刀痕迹。” 崔钊疑惑地问:“改刀痕迹这事儿我们也注意到了,但毕竟他们是生前受伤,有躲避的可能。” “是有这个可能,但裴雨寒检查过死者体表,凶手是掰断了李娟的下颌骨后,拔出其舌头用刀切断的,因此李娟的脸颊两侧都找到了明显的掐痕淤青,但尸检时并没有发现指纹痕迹,且在其口中找到了漂白剂残留,凶手意图破坏死者口中的血液dna。为什么要这么多此一举?”陆销反问。 第107章 从凶手故意清理现场这件事来看,他们可能有段时间是没有戴手套的,所以李娟脸上没有找到指纹,要么是他们戴上手套了,要么是打扫的时候擦掉了。 崔钊:“凶手想掩盖一些证据?” 陆销见崔钊反应很快,看来对方早就这么怀疑了,于是点了点头,“你还记不记得,田凯德的裤子上有一滴李娟的血液滴落,我记得你们做过鉴定报告的。” 虽然只看了一遍,但他清楚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是,做过的。”这些年他们不懈追查,崔钊早就对案子的细节烂熟于心。 但听陆销主动提起,他感觉到了疑惑和担忧,难道是他遗漏了什么重要线索? “田凯德的下|体也找到了漂白剂的残留,对不对?”陆销继续问。 见崔钊又点了点头,一旁的季彻瞬即明白了什么,对陆销询问:“你是怀疑捅刀的和切割两名死者身体部位的,不是同一个人对吗?” 陆销的目光移向季彻,重重点头:“两名死者的缺失部位处都找到了漂白剂成分,除了刺激伤口,让他们感受到痛苦外,漂白剂还破坏了他们dna。从现场的血液痕迹来看,第一名被害人和第二名被害人的行动路线没有冲突,那么后者的血液为什么会出现在前者身上?” “我们都知道,因为在李娟的刀伤处找到了田凯德的dna,而田凯德的刀口只有他自己的dna,我们因此判断田凯德是第一名受害者。也就是说,凶手是捅了田凯德13刀以后,再捅了李娟7刀。可是田凯德的裤子上出现了李娟的血液,那就意味着,切割环节在捅刀之后,这个时候的两名被害人还有反抗挣扎的能力吗?现在我们回过头来再想,凶手这个改刀行为究竟是受到死者挣扎影响,还是他自发的?”陆销说着,视线缓缓移向了崔钊。 崔钊霎时恍然大悟,就好像他走了五年的迷宫,终于看到了出口的痕迹,惊诧道:“所以说,死者口中的漂白剂不是为了消除凶手的痕迹,而是要遮掩他动手的顺序!” 一个能精准避开要害的人,想对失去反抗能力的人下手,不应该失手才对。所以凶手掩盖动手的顺序,就是想混淆警方的注意,可偏偏他们还真栽了进去! 崔钊惭愧地垂下头,准备等案子结束,找上级做检讨。 陆销没有着急追究崔钊的纰漏,毕竟当局者迷,会被一些信息迷惑也是正常,但没有及时跳出来,是崔钊的经验不足,同时也暴露了支队分队上下配合不够的问题,还有凶手的作案手法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 他拍了拍崔钊的肩膀,没在明面上多说什么,而是走向了正把物证袋里的硬币一个一个铺在白布上的季彻身边。 “这应该是从田文善肚子里取出来的。”陆销轻声问,“有什么发现吗?” 季彻的目光在每一枚硬币上冷静检索,突然说了句:“这一百枚硬币里,只有一枚是牡丹1元。” 硬币经历过四次改版,现在市面上流通的主要是第四版的菊花1元。会出现第三版牡丹1元不稀奇,但只有一枚就很奇怪。 崔队屏息,担心这又是一次自己的疏忽,但还是主动表示:“现在市面上两种花纹的硬币流通,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我们其实也查过,但硬币流动性太大,我们真的没有查到线索……” 回看过去的五年,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尽力,或许他真的不配做这个队长。 这个情况陆销也能理解,但同样明白季彻为什么会觉得这枚硬币很奇怪。 他拿起那一枚特殊的硬币,念出了底下的年份:“1998。” 陆销暂不确定这二者是否有直接联系,但这一年,是霍良罡最后一次出现在境内的时间。 第64章 野种 “崔队。”陆销将硬币放了回去, 询问道,“关于田文善的调查,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崔钊的注意力高度集中, 听到陆销问话,立马回应道:“我们查到了田凯德的‘另一个儿子’,不过这件事还得从头说起。” 他理了理思绪, 有序地描述:“田家家大业大,田凯德个人资产位居江林市富豪榜前五名,但他儿子没什么成就,普通本科毕业后没有找过工作, 一直向家里要钱,吃喝嫖赌样样都沾, 是街道派出所的常客。” 崔钊说着, 从随身携带的资料中, 找到田文善在警局的备案记录递给陆销,而后继续说:“田凯德确诊肝癌恶性肿瘤后, 希望儿子能接手家里的房地产生意,但田文善不仅没有学会,还想挪用公司的钱还自己的赌债。公司财务知道这件事后,偷偷告诉了田凯德,父子俩还因此大吵了一架。” 陆销查看记录,发现田文善平均一个月就要进三次派出所,最频繁的理由就是和人打架斗殴,而他打的人是那些放高|利|贷来找他催债的, 他借钱的原因是去澳门赌|博, 想把钱赚回来。 “他怎么敢的啊?”陆销看着手里厚厚一叠记录,实在难以理解田文善的想法。 崔钊无奈摇头, 当初他们调查田文善的时候,去派出所了解情况,看到这一叠档案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 陆销再问:“这件事的后续呢?” 崔钊续说道:“案发后,我们想与那名财务取得联系,才发现她早就已经离职了,租的房子退了,电话号码也换了一个,警方追溯她的行踪路线才知道,她在案发前的一个星期,也就是向田凯德举报田文善行为的一个月后,悄悄离开了江林市。” 第108章 他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看似是因为接下来的内容过于棘手而感到烦忧。 戚春亭心细地发现了崔钊的神色变化,轻声询问:“崔队,后来查得不顺利吗?” 崔钊摇头道:“是顺利的,但我们怀疑错了。” 他叹声说:“我们曾以为那名财务有问题,可后来警方找到财务陈女士,她说自己之所以要跑,是怕田文善报复。在陈女士举报之后,田文善曾多次在私底下找她麻烦,找人跟踪尾随,砸了她的家门,还往门口倒垃圾、泼鸡血,甚至用她的家人威胁她。她想过报警,但田文善出来后又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所以她找到机会后偷偷离开了,连电话号码都不敢用自己的实名。” 警方核实过陈女士提供的信息,田文善确实因为涉嫌寻衅滋事、跟踪女性在局里蹲了一个星期,倒垃圾、泼血的事,陈女士的房东也能证实。 “不过,我们在陈女士口中得知了一个重要线索。”崔钊话语一顿,从手里的一叠资料中寻找证据,但手里的资料太多了,他翻了半天没找到,急得蹲在地上,把文件都放在膝盖上查看。 但他越心急越是慌忙,手里文件散落了一地。 崔钊赶忙道歉:“对不起,我再找找!我记得是带过来了!真的很抱歉,我什么都没做好,连找资料都不行……” 他说着,在其他人的目光中狼狈地垂下双肩,不敢抬起头。 他和队里的兄弟真的努力了,这五年里四处碰壁,什么都查过,什么路都找过,每次当他们燃起希望的时候,又看到了自己所做的都是徒劳无功。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的信心也渐渐磨灭了。现在禁毒支队的人一来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废物。 陆销目光暗示一旁的戚春亭和秦琒都先去忙别的,让其他警员也先散开。 他护着腰上的伤口,缓缓蹲下帮忙捡资料,低声说道:“崔钊,你我都知道上级不会轻易任命,你能坐上队长这个位置,必然有过人之处。实话实说,我曾质疑过你的能力,但有一点我是真心实意地佩服。” 陆销说着,将地上的资料全都捡起来,在膝盖上理好递给了崔钊,郑重道:“在刚才的所有对接中,你对案子的细节了然于心,即使问题再刁钻,你们分局也为此操过心,这一叠资料是你们努力了五年的结果。它们全部都没用吗?不是啊,它们有用的,排除错误选项不是羞耻的事,这为我们接下来的调查节省了很多时间。” 他伸手拍了拍崔钊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们确实有错,没反应过来是你们困在案子里太过局限,但知道问题了就改,不要急于否定自己的一切,我们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一块白布铺在了崔钊的脚边,突然有双手从他手里接走了混乱的资料。崔钊心绪沉闷地向旁边看去,见季彻正一声不吭地整理着资料。 季彻觉察崔钊在看他,平淡地说:“我腿上还有伤,蹲不下去。给,我理好顺序,你找有用信息,找过的放白布上,陆销你重新排好,节省时间。对我们来说,分局和你现在就是行走的信息库,不要掉链子。” 这个案子已经不是简单的凶杀案,它可能牵扯到毒|贩的下落,分局一直查不到后续不一定全是他们的原因,毕竟暗处总有些不速之客悄悄地盯着警方的行动。 崔钊紧咬着下唇重重点头,接过季彻已经理好的部分资料迅速翻找,不消多时便有了结果,“在这儿!” 他根据文件信息,叫分局警员带着电脑过来,找到了一段财务陈女士提供的音频,边打开边说:“陈女士第一次被威胁后就长了心眼,之后随身都带着录音机。田文善在局里蹲了几天后,又找到陈女士家,当时他骂了一句。” 崔钊说罢,点开了那段音频,传出了田文善的辱骂声:“妈的臭|婊|子,你就是田凯德脚下的一只狗,是我家给你的工资,你敢咬我!草,你和那个狗|娘养的野|种,都是狗东西,还想动我?再他妈的让我知道你报警,老子直接杀了你,大不了进去蹲几年!” 陆销黑脸噤声,心中暗道:田文善也老大不小了,嘴怎么这么脏! 但除此之外,他确实听到了一个特殊的名称,询问:“‘野种’是说田凯德在外面有私生子?” “应该是,但不确定。”崔钊解释道,“陈女士当时以为田文善说的是气话,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在私下找田凯德的助理聊过,对方说田凯德最近的心情不错,田说是因为很长时间没见的小儿子回来了,据说是国外名牌大学的硕士,但具体是谁不清楚,她们都没见过。” 崔钊又抽出一叠dna鉴定报告递给陆销,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于是我们大胆推测,李娟指甲缝里找到的dna可能就是那个私生子的。但鉴定报告给出了否定答案,这个人的dna和田凯德根本对不上,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又凭空消失了,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于是线索,在这里就断了。” 他对此感到很惭愧,但陆副队和季警官说的没错,他们在这个案子里困了五年,钻了很多牛角尖,被一些假象蒙蔽了双眼。既然没办法立即跳出来,那他们就尽最大的努力协助禁毒支队破案。 禁毒支队要查的那个dna也是他们要找的,就算他们最后又走了一条无用的路又怎么样,至少他们排除错误选项了。 第109章 他不会放弃,队里的兄弟也不会放弃,只要他们在岗一天,还是一名人民警察,这个案子他们一定会查下去。 笨鸟飞得再慢,也会用尽全力扇动翅膀。 “国外名牌大学的硕士?”陆销默念着,转头看向季彻,见他也点了点头。 季彻记得制|毒工厂的研究员提到过,nott是从国外回来的,主攻化学专业,有硕士学位。但nott和田家究竟是什么关系,杀害田家三人的人是不是他? 陆销凝视着手里的资料,猝然觉得脑子里思绪混乱如麻。 “既然想不通,那我们就回到最初。”陆销深呼吸一口气,重整思绪道,“田凯德是做矿产生意起家的,他既然说回来的是自己的小儿子,那么这个人的年纪应该比田文善小,在35岁以下。” 陆销敛目沉思后,抬首看向崔钊说:“崔队,你们之前调查田凯德的合作对象和好友的时候,有没有听他们提起过田凯德身边的情人?” 崔钊迅即颔首回应:“有,田凯德从前很喜欢乱搞,身边有不少情人,光是我们知道的,就有二十来号。但这些人大部分集中在矿业公司时期,田凯德因为滥|交,四十五六岁的时候就不太行了,因为我们查到了医院给他的阳|痿诊断书。” 这件事是他们在调查田凯德患有恶性肿瘤时意外发现的,后来还找过这位医生再次确认,他说田凯德确实阳|痿,甚至花了大价钱找偏方,反而加速了他的病情,在四十八岁时彻底丧失了生育能力,因为他得知结果后,在医院大闹,这件事就没有写进病案。 “五年前田凯德是65岁,再倒推到四十五六岁,那就是将近三十年前。”陆销盘算着,旋即拿出对讲机对局里的谈竹喊话。 “小谈,你帮忙找到江林市二十九到三十五年前这个区间的城建图。” 谈竹一直在队里待命,听到安排好立即应声:“收到!” 陆销放下对讲机,回看崔钊,再顺了顺思绪后,说:“麻烦崔队理一份和田凯德有关联的生意伙伴名单出来,但凡是需要应酬的,都不能放过。” 技侦那边在比对nott的画像,如果能找到一个既和田凯德有关,又和nott有联系的人,或许这个谜题就能有新的思路。 “没问题!”崔钊毫不犹豫地答应。 第65章 枸杞 “小谈, 还有余粮吗?给你林哥蹭两口。” 谈竹闻言,鼓囊着腮帮子,很是不情愿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火腿肠出来, “这原本是我打算晚上泡面的时候加的。” 她就知道接下来肯定会很忙,多半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提前准备了速食。现在是到饭点了, 但陆副队前不久让她查城建图,这会儿还没搞定呢。 林诺见谈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手伸进抽屉胡乱摸了一通,半天没摸到。 谈竹还没找到香肠, 就发现泡面和香肠都被林诺拿走了,又气又恼道:“林诺!” 林诺拆开泡面的包装, 放好调料倒上热水, 又放回了谈竹的桌上, 伸手弹了她一脑门,“我不吃你的面!就是给你提前泡上, 一会儿多少吃两口,别饿出胃病了。” 他以前比谁都热血,一股脑冲在工作上,没日没夜地熬,结果年纪轻轻的就得了胃病,他可不想队里的小弟弟小妹妹步入后尘。 谈竹怔了怔,感动地吸了吸鼻子,“如果你能把那根香肠还给……” 林诺:“妹子行行好, 你林哥是真饿了。” “饿了, 就吃完晚饭再干。”陆销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林诺循声看去,见陆销单手提着几份快餐盒回来, 后头的季彻一瘸一拐地跟着进门。 “陆销,你买彩票中奖了?”林诺看着放在桌上的晚饭,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陆销瞧了眼季彻,微勾着嘴角说:“这晚饭是季彻买的。” 中彩票哪有认识季彻来得幸运? 林诺像饿死鬼投胎一般飞速打开快餐盒,好奇地对季彻问了句:“补贴下来了?” 在他的眼里,季彻的贫穷程度相比陆销,有过之而无不及。 季彻点头,“嗯,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他和陆销在医院躺了几天,队里的同事们忙着查案,还要抽时间去医院看望他们。他记得陆销和杨队他们偶尔会请早餐、夜宵什么的,所以就买了晚饭带回来。 “嗐,客气什么!”林诺扒了两口饭,对这些事毫不在意。 队里的兄弟们大多对家里隐瞒了职业的真实情况,以后万一出了事,家人没法及时赶到的时候,队友就是他们的家人。所以帮助陆销、季彻,还有其他人,也是在帮助自己。 秦琒受的伤也不轻,只提了两份回来,所以作为当前最健全的高小柏则是肩负着为二队其他同事提晚饭的重担,“哼哧哼哧”着走进了办公室。 陆销将袋子里的一份盒饭放在了季彻面前,季彻主动拆好了一次性筷子给陆销,递给对方之后,手里多了瓶牛奶。 林诺啃着鸡腿,余光注意着不远处的陆销和季彻,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发现季彻又在喝牛奶,林诺出于吃人嘴短的想法,关心了一句:“小季,别把牛奶当水喝,对身体不好。” 季彻爱喝牛奶这件事,他们原先是不知道的,可自从乳糖不耐受的陆销成箱成箱地提牛奶回办公室,其他人就明白了。 第110章 一般的个人爱好林诺管不着,但季彻每天就得喝四五瓶牛奶的频率着实有点夸张了,关键他好像几乎不喝白开水的,这样下去身体能受得了? 季彻停下了喝奶的动作,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林诺见势,伸长脖子看向陆销,提醒道:“你也是的,他喜欢喝你就惯着,牛奶可以喝,但水也得喝,不知道吗!” “就是、就是。”角落传来附和声。 陆销向角落看去,见一向待在楼下法医科的裴雨寒居然出现在了他们办公室。 裴雨寒摸了摸鼻子,悻悻道:“我上来蹭口饭。” “有道理。”季彻深思后重重点头,扶着桌沿起身,伸手拿走了陆销桌上摆着的那瓶宁夏枸杞,往牛奶里丢了两颗,其后继续喝。 见林诺盯着自己,季彻勉为其难道:“以后我会喝水的,今天就先算了吧。” 他一直都不太喜欢喝水,但林诺说得也对,把牛奶当水喝的习惯确实不好,他尽力纠正吧。 林诺扯了扯嘴角,一时间有点无话可说。难怪杨队和曹队说陆销、季彻是一类人,因为那罐宁夏枸杞,是他痛斥陆销天天加班、不爱惜自己身体后,陆销才买了罐摆在桌上的。 陆销忍不住偷笑了一声,理解林诺的关心,于是说:“行,我明天带个杯子来,督促他喝水。” 他是想着及时行乐,保不齐明天就和世界拜拜,但林诺说的有道理,身体最重要。 陆销正说着,见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看到是崔钊发了一份表格过来,还提到了点别的事,遂对办公室其他人说:“等会吃完我们开个小会。” 众人:“好!” 谈竹一边扒着饭,一边赶着作图,总算在开会之前把“二十九年前至三十五年前的江林市城建变化图”给做了出来,和高小柏合力挂在了墙上。 陆销对照着崔钊发来的表格,用红笔框出田凯德最早的矿业公司,“矿业国有化从49年后就开始了,86年出台的《资源法》宣布探矿权和采矿权的无偿出让,96年后修订为有偿取得。江林市的地理位置靠山近海,早年这一带全是煤老板,矿业转公后,那些公司就陆陆续续地走下坡路了,但仍有一批人在采私矿。而田凯德的事业却在这段时间飞速发展,起因就是他继承父业后,在85到95年这十年间,在所有矿业公司走下坡路的时候,快速收拢他们的剩余产业,采用集中开矿的方式捞了最后一笔,所以这段时间他的应酬非常多。” 陆销根据崔钊给的表格,用其他颜色的笔在地图上做了标记,“蓝笔是和田凯德有合作关系的公司,红圈是他的竞争公司,而黑笔是根据证人口述总结出来的,他那段时间常去的娱乐场所,但并不完整。” 旧城建图贴在现在的江林市地图旁边,可以看出有很多场所已经消失,这也是崔队他们很难继续追查的原因之一。 季彻靠着椅背注视地图,开口道:“田凯德的矿业公司离他现在的家不是很远。” 陆销领会季彻的言外之意,对他的话展开表述:“田凯德的房子抛开重建和修缮,他已经在那个地方住了三四十年。一个男的想要偷腥,通常会选择离家有点距离,但不会太远的地方。” 所以他将主要注意力放在了矿业公司周边的另外半圆内,目光锁定了一家舞厅,手指轻点了点这个地方。 季彻询问:“这个地方怎么了?” 陆销拿出手机,点开崔钊给他发的消息和新闻截图,交到季彻的手里,示意他看完给其他人也瞧瞧。 “崔队说有家舞厅比较特殊,在千禧年初的某个深夜起了场大火,因为火势起得突然,舞厅的消防安全也不过关,当时死了很多客人和舞女歌女。这里也是田凯德曾经很爱去的一个地方,崔队他们曾对这个舞厅非常重视,但调查没有进行下去。” “我记得这里!”高小柏激动地开口,“据说这个地方闹鬼!” 林诺诧异问:“你怎么知道?” 高小柏:“这地儿很有名的,你们不知道吗?听人说这里每天晚上都有红衣女鬼唱歌,就好像她还困在二十多年前没有被烧毁的舞厅里,有胆大的进去探秘,就会看见她,没过多久那些人就会倒大霉,还有人被活生生吓死了。” 戚春亭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小脸被吓得煞白的谈竹,对高小柏吐槽了一句:“怎么可能有鬼,肯定是人在捣鬼,麻烦唯物主义一点!” 高小柏耸肩说:“传言嘛,我个人肯定是没去过的!” 而后他再看向陆销,问:“副队,你说崔队他们的调查没有进行下去,为什么啊?难道真的和闹鬼有关?” 陆销摇头:“世间无鬼,坏在人为。大火本来就把舞厅烧得差不多了,这些年探秘的、解惑的,隔三差五就有人去那里晃荡,崔队他们接手这个案子找到舞厅的时候,那里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了。” 高小柏遗憾地叹了口气,但陆副队也是个不信鬼神的,如果这件事不重要或者走不通了,他没必要再次提起,除非…… “副队,我们要查吗?” “查。”陆销紧盯着那个舞厅的地址,“其他地方也都走走看,这个舞厅也不能放弃,分队同步进行。我查了下新闻,舞厅被烧后不久就开始有闹鬼传闻,到现在过了二十多年,偶尔还会‘鬼’出现。证明扮鬼的人不是一时兴起,这个人到底想干嘛?” 第111章 高小柏举起手:“副队,带上我!孩子想见见世面!” 作为一个恐怖元素爱好者,他是真想亲眼看看“红衣女鬼唱歌”的场面。 陆销点头同意:“行,现在天还没完全黑,过去看看。” 季彻将手机还给了陆销,主动申请:“副队,我也去。” 他对闹鬼的事不感兴趣,只是想尽可能地获取更多线索。 高小柏一手挽住秦琒的手臂,邀请道:“秦警官,一起吧!” 秦琒疑惑:“不是你想去吗?” “但我害怕!”高小柏咬字清晰地说。 秦琒眨了眨眼,脸上写满了不解:“我以为你对这种事很感兴趣。” 高小柏重重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感兴趣!但不妨碍我害怕!” 谈竹低声对身边的戚春亭嘀咕了一句:“小柏是怎么做到又怂又大胆的?” 戚春亭呵笑,“大概是因为抑制不住的好奇心吧。” 第66章 红鞋 江林市这些年着手城市改造, 近郊也被带动着热闹了起来,陆销的车途径夜市、公园,一路向西北方向驶去。与他处不同, 这条水泥路的尽头没有任何光亮与人烟,接待来客的只有死寂。 时下天色未完全黑下,陆销从停在舞厅门口的车上下来, 拿上一个手电筒领先前行。 秦琒紧跟着下车,刚走没两步,高小柏就半挂在了他身上,随即无奈地看向季彻, 问了句:“你可以吗?” 季彻默默点头,脚步轻缓地跟上了队友, 警惕地留意着周遭事物。 他弯腰从垮塌的大门进入, 穿过一条狭道, 拉开前方已经风化褪色的红绸,入眼的是满目疮痍。 借着最后一点余晖, 四人从舞厅的四角开始搜查,逐渐向中心的舞池靠拢,却得到了相同的答复。 “现场被破坏得太严重了,什么都没有。” “我那儿也是。” 陆销与季彻对视后微微颔首,意会对方的搜查结果和自己一样。 夏风卷着夜雾吹进荒芜的废墟,破碎的琉璃窗摇摇欲坠,发出尖涩声响,宛若婴孩哀啼。 圆月孤零地攀着夜幕渐升, 绸布条在阴风下翩飞, 烧得焦黑的梁柱在惨白的月光下犹如美人枯骨。 “我怎么感觉这里的氛围不太对。”高小柏默默地往人堆里靠,生怕自己落单。 秦琒敏锐地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旋即拔枪向声源看去,却并未发现人影,只看到了一双在废墟中鲜艳得有些突兀的绣花红鞋。 那双鞋的足尖正对着四人,仿佛有个无形的人正面对着他们。 高小柏攥紧了秦琒的手臂,不敢置信地说:“我检查过那个地方,刚才明明没有鞋。” “没有的话,那就是人放的。”陆销毫不畏惧地上前,正欲靠近了拿起红鞋,就见它猝然开始移动。 那双红色绣花鞋的鞋尖似被人驱使一般,慢悠悠地转身向后,幽幽向一面被大火熏得漆黑的墙靠近,最终停在了墙根前。 “咚——咚——”红鞋对着墙撞了两下。 高小柏不明所以地盯着红鞋,好奇地生产了脖子,问:“‘她’是在撞墙吗?” 陆销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双鞋,好奇地想看季彻反应,遂转头向后方看去,见季彻正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便轻步走近了问:“怕吗?” 季彻回过神来看向陆销,摇头道:“不怕,我只是想,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其实也挺好的。” 陆销怔了怔,在心中算了算时间,如果他记得没错,季彻父亲的忌日好像快到了。 他抬手轻握住季彻的肩头,轻声说:“你回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不管怎么样,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生活,给自己看,给活着的其他人看,给说不定死后会重聚的故人看。” 季彻眉眼舒开,浅笑着点头。心头生暖的同时,又对陆销的五年等待感到愧疚。 一声猝响的哀呼打破了平静,尖锐的求救和哭喊从四面八方传来,绝望和无助就像一根根寒针直戳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梁柱在火舌狂舞的呼呼声中轰然倒塌,掐断了一些生机。 高小柏当机立断地跳到秦琒的身上,瞪大了眼睛环顾四周,刚才的杂乱声仿佛带他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火场,可定眼一看,周围还是这样的死寂。 “声音是哪儿来的?”高小柏纳闷问道。 秦琒僵着脸,尝试推开高小柏,结果这只“树袋熊”勒得更紧了,只好无奈冷声:“下去。” “哦。”高小柏悻悻地缩了缩脖子,一条腿刚松开秦琒的腰踩到地上,就见头上掉下个什么东西,他瞪大了眼睛想看清,就见一具烧到焦黑的“骨架”套了件红衣在空中飘摇。 四周不再有逃命的哄闹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悲戚的哭嚎,声音越来越清晰,就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一般。 高小柏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把腿又抬了起来,整个人全挂在秦琒身上,强忍着恐惧使他的声音微颤:“哥……你就是我哥……再让我挂会儿……” “出息。”陆销咋舌走近,一把撤下红衣“女鬼”,将手电筒对准了它,看清这就是被火烧成炭的人台罢了。 陆销蹲下身,发现在光亮的照射下,人台上端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光,于是伸手想抓。可下一刻人台又一次飘了起来,看来是还想再吓唬他们几人。 第112章 陆销的目光再次回到红鞋所在的墙边,转头对秦琒和高小柏暗示了一眼。 高小柏瞬即反应了过来,眯眼向顶上看去,低声对秦琒说:“你左我右。” 秦琒:“嗯。” 陆销带着季彻后撤了一步,看似害怕了的样子,但他一个助力上跳,直接抓住飘荡的红衣再次向下拽。 在突然的拉扯下,舞厅外的紧跟着传来踉跄声。 高小柏从秦琒身上跳了下来,迅捷地向声源跑去,秦琒也不落下风,疾步从另一个方向包抄。 可两人赶到时,舞厅外的墙角下居然什么人都没有。 躲在黑暗中的人攥着收回来的鱼线屏息蜷缩,细听着附近的声响,想等外面那会人都走了再出去。 可脚步声不仅没有走远,反而停在了他的头顶,紧接着上方传来了一声冷笑:“是你自己上来,还是我们的人下去找你?” 陆销他们在舞厅里花了点时间,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但打着手电筒找找,就能看见舞厅外有个窨井盖,旁边地面还有些挪动留下的痕迹。 四人没有等多久,就看见井盖从内被推起挪开,一名头发斑白的老人从下水道爬了出来。 “是我干的。” 警笛声打破了这里持续多年的冷清,警员在交错的红蓝|灯光中有序进入舞厅。 戚春亭借助梯子向上爬,从碳化的木桩里小心地取出一个老式音响,这样的音响现勘在舞厅另外三个角都各找到了一个。 “就是这玩意儿搞的立体环绕音,提前录好放上去的。” 警员快步走来,指着二楼所剩不多的几根围栏说:“在上面找到了摩擦痕迹,已获取嫌疑人手里的物证,带回去做进一步对比。” 看样子就是利用鱼线拴住人台的上端,借用围栏把它拉起来。进来的人之前没发现,是因为人台一直藏在二楼的废墟后面。 至于那双红鞋其实也是一个道理,之所以会移动和撞墙,是因为红鞋的鞋垫被鱼线穿过,系在中段的位置。上端绕过梁柱从墙角穿过,另一端也穿过墙角。通过收放就能让红鞋悄悄落地,然后操控者松开绕过梁柱的那一端,另一端慢慢往回拉,就能把鞋子拖回来。撞墙发出的两声咚咚响,其实是操控者在确认鱼线全都收回来了 戚春亭点头答复:“好,请尽快出结果。” 随后她看向高小柏,调侃道:“听说你刚才怕死了?” 高小柏忿忿地为自己正名:“我不是怕鬼,就是气氛到了而已!” 秦琒站在一旁,幽幽点头说:“就是胆子有点小。” “你……给点面子。”高小柏心虚道。其实之前的训练做过试胆,他怕归怕却从来没喊出声,也没退缩过,但中式恐怖这东西真的玄乎,就是会让人后背发毛。 秦琒配合地点了点头:“但高小柏的反应也让嫌疑人放松了警惕,挺好的。” 高小柏扯了扯嘴角,窃声:“怎么听都不觉得像好话。” 听到“嫌疑人”这三个字,戚春亭好奇地朝舞厅的角落看去,疑问:“不知道陆副他们的进展怎么样了?” 舞厅一角,陆销将胸前的执法记录仪正对面前的老人,询问:“你是谁,叫什么?” 老人垂着头回答道:“董鸣。” 警察来了这么多,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这个熟悉的名字迅速引起了陆销和季彻的注意,季彻靠近陆销低语:“这家舞厅的老板就叫董鸣。” 陆销点头确认,他也记得这回事,有人传说舞厅老板也在大火中被烧死了,也有人说是不想承担责任偷偷跑了,总之这些年,一直都没有他的下落。 董鸣听到他们的对话,坦然承认:“是,这里原本是我的地盘。” “为什么要装神弄鬼?”陆销质问。 董鸣环视着曾经灯红酒绿的舞厅,怅然道:“那场大火烧死了几十个人,要是让人知道我还活着,我得赔多少钱?可我也没其他地方可以去,只有在这里待着。舞厅被烧掉以后,政府一直想征地重建,所以我才搞了这些。” 这些年他每天藏在下水道里,一直靠着偷东西苟活,要是舞厅被拆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了。 季彻从口袋中拿出田凯德的照片,问:“你认得他吗?” 董鸣眯着眼仔细看,觉得有点眼熟,“有印象,但不太记得了。” 陆销适时开口:“给个提示,他从事矿业。” 董鸣的记忆立马被唤醒,豁然开朗道:“田凯德!是田凯德吗?” “是他。你对他还有别的印象吗?”陆销续问。 董鸣:“他以前是我们这儿的常客,经常带朋友过来。” 有戏!陆销暗道。 他再问:“我们听说他有不少情人,你们舞厅里有和他关系亲密的女人吗?或者你见过有谁和他走得比较近?” 董鸣闻声陷入回想,“他是我们这儿的金主,几乎和每个女人都喝过酒跳过舞,但要说走得最近……应该是邱丽歌吧,她是我们舞厅的花旦,一般不陪人喝酒,但我曾经听底下的姑娘说她好像被人包|养了,不知道和田凯德有没有关系,但我不太敢打听。” 第67章 名册 季彻问:“你听说她被人包|养, 大概是几几年发生的事?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 第113章 “太久了,我真的不记得了。”董鸣为难地说,但指着被警察从下水道搬出的杂物又道, “大火烧得差不多了以后,我就想着多少捡点还能用的东西带回去,以后说不定能用上。结果看到有本花名册在最底下没被完全烧掉, 她们毕竟是在这里死的,我就偷偷带走它留作纪念了。” 季彻立即喊了名警员,交代他帮忙过去确认一下,不消多时就见他果然带着本被烧了一半的花名册跑了回来。 陆销余光扫见季彻戴上手套接过了警员递来的花名册, 安心地继续负责询问:“关于田凯德,你还有其他线索吗?” 董鸣努力回想着, 断断续续地说:“田老板经常来这儿谈生意, 什么人都有, 就……有的谈得好,有的不太愉快。” “他下手挺狠的, 不同意他要求的,出了舞厅大门就被拖到车上,打得半死再找个荒郊野岭丢下车……因为事儿不是出在舞厅里,我就没多管。” “对了,说到丽歌和田老板,我好像有点印象了,丽歌说她不干了之前,田老板好像来店里找她吵过一次, 没多久丽歌就离开这儿了, 我当时以为她真跟人跑了。” “不过没过一年她就自己回来了,还抱着个刚出生的孩子。但自打吵架那事儿发生过, 田老板就几乎不来这儿了,偶尔来也没搭理丽歌。原因是什么?我不知道。” 季彻旁听着董鸣供述,小心翻阅着花名册。 这家舞厅曾经是个高档会所,用的花名册也是用厚纸板装订的,大火带走了它三分之一的信息,所以他的动作格外谨慎,争取不让它再受损伤。 花名册里标明里女孩儿们的花名、年纪、身高、体重、性格,有的甚至刚成年,将活人明码标价,强烈的不适感令季彻眉头紧蹙。 他翻页的手一顿,目光陡然凝固在了这一页的照片上,惊诧地轻拍了拍陆销。 陆销示意身边警员继续盘问工作,而后转头看向季彻,注意到了他手中册子上的照片。 这张老旧的照片中,这个叫“丽歌”的女人身着细闪红衣,蕾丝半袖挂在肩头,她的目光空洞无神,面容带笑却无半分笑意。 陆销迅即察觉到了什么,眯眼再瞧照片,惊觉这个色块比例竟然和nott吊坠里的旧相片高度相似。 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间,瞬即明白对方和自己的想法一样。 陆销的目光移向董鸣,认真陈述:“目前警方还有些疑问需要你帮忙解答,麻烦给我们走一趟。” 董鸣没有作答,沉默着看向自己住了二十年的下水道,和自己一手建立又亲眼看着它成为一抔焦土的舞厅,丧意地佝着后背。 *** 禁毒那边有新线索的消息迅速同步给了技侦,不管是在队里值班的,还是回家睡大觉的,几乎都被薅回了警局。 办公大楼彻夜通明,键盘敲击声与通话声近乎没有断过,直到朝晖探头向室内看,发现桌边睡倒了一大片。 林警官瞧了眼同事,将比对结果传给禁毒支队那边,而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办公室,在走廊上拨通了陆销的电话。 “喂,陆副队,你们上次送来的照片我们尽力还原了边界和色块,和昨晚传给我们的另一张做了对比,报告已经发给你了,记得查收。” “谢谢,麻烦各位兄弟了。”电话那头传来陆销的感谢声。 林警官不吱声地伸了个懒腰,回道:“应该的,那陆副您忙,我先挂了。” 听到电话被挂断的声音,陆销放下了手机,将电脑上的文件打印了出来,翻至报告的结论页查看,旋即给审讯室打电话。 “和你们科长说一声,nott吊坠里的照片和邱丽歌高度相似。” 警员回答:“明白!” 谈竹站在一旁等着陆销放下电话,才将手里的资料递上,“副队,关于邱丽歌的身份信息大致就是这样。” 陆销颔首接过,但他看清内容后,诧异地微微蹙眉。 舞厅00年初被烧毁,而邱丽歌在98年就确认死亡了,死亡原因是吸|毒造成的心动过速和多器官衰竭。 “1998年?”陆销默念。 而警方在田文善胃里找到的硬币中,唯一一枚牡丹一元硬币的年份就是1998年,季彻还对此感到奇异。 这两个出现同一年份的地方,是否存在着关联?邱丽歌的死和田家有什么关系? 谈竹补充说明道:“我打电话核实过,帮邱丽歌收尸的是她的邻居,说是见他们家的门一直开着,就进去看了一眼,发现死者躺在床上已经断气了,而她的儿子不知去向,至今下落不明。” “关于她的儿子,能查到什么线索吗?”陆销询问。 谈竹摇头:“查不到,因为那个孩子没有名义上的父亲,上不了户口,所以档案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陆销抿唇深思着,闷声道:“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他不由得联想到调查田家三人被杀案时,田凯德公司财务陈女士提到的那句话。 “邱丽歌的老家在哪儿,我们有时间的话走一趟吧。”季彻坐在一旁整理记录,默然旁听着两人的交谈,虽然没亲眼看到邱丽歌的资料,但从谈竹的口述大致听出了一些重要信息。 陆销颔首表示同意,目光锁定邱丽歌生前的家庭住址,“邱家村105号。” 陆销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喊了几名警员一起出任务,离开前对谈竹嘱咐:“林诺那边有消息了,记得通知我。” 第114章 说罢,他揣了件外套搭在手臂上,正准备带上文件夹和记录本时,发现季彻先一步替他拿好了。 几人以最快速度下楼上车,陆销坐在后座,将手里的衣服披到季彻身上,顾及还有其他人在,只是关切地说了句:“昨晚你没休息过,在车上眯一会儿吧。” 季彻将记录本递给陆销,摇头说:“我不困,再说出了一晚上任务的又不止我一个。” 他后半夜又整理了一下记录,感觉困意已经过去了。可奇怪的是,坐在陆销的身边,他突然觉得放松了许多,好不容易摆脱的困乏又一次涌了上来。 陆销盯着季彻微垂的眼帘,偷笑他明明困得不行了,还在嘴硬,于是说:“小柏他们轮休去了,你也可以休息,先眯一会儿吧,回来的时候换我。” “嗯。”季彻舒心地倚靠着座椅,将头缩进了陆销的外套,在花露水的余香中渐渐放轻了呼吸。 谈竹目送队友们离去后,视线缓缓转向了审讯室方向。 审讯室内,董鸣感到久违地轻松,被警察带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件干净衣服,现下大口吞咽着热腾腾的新鲜饭菜。因为吃得太着急,他不小心噎住了,坐在对面的警员默默递来了一杯水,他双手接过后颤巍巍地仰头猛灌,嘴里的饭菜咽下了,他却仍哽着啜泣了起来。 “二十年了,我终于又是个人了。” 林诺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才问:“董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董鸣吸了吸鼻子,点头后说:“警察同志,如果说火灾的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信吗?” 林诺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起火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董鸣缓缓低下头,呼吸渐快渐促,似乎另有心思,声音怯弱地说了句,“我在房里睡觉。” 林诺抬眼看向董鸣,又垂眸查阅资料,确认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才说:“你的房间在舞厅5楼,起火的时候是凌晨3点到4点,其他人都在熟睡,只有你醒了,并且一个人从5楼逃出来了。” 董鸣心虚地低下头,“是……” 林诺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起身将一张张照片摆在董鸣面前,慢道:“12个女孩,18个服务人员,7个留宿的客人。” 这些女孩和服务员大多是外来务工的,他们没地方住,就在舞厅里留宿,作为老板的董鸣没有拒绝,但也借此延迟了他们的工作时间,因此董鸣的舞厅是当时最晚关门的,所以客人也比其他娱乐场所多一些。 董鸣一见这些照片,立马移开了视线,不敢看“它们”,可心中的愧疚和良知犹如无形的锁链,将他的头拽了回来,使他不得不正视这些已经死去的人。 董鸣颤抖着手抚过一张张照片,无辜地说:“这场火真的和我没关系,我只是……只是……” 他下唇轻颤,回忆过去时身体控制不住地蜷缩了起来,“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弟和人打架进了局子,接到电话通知后我就赶了过去,半夜才回来。进门的时候发现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还奇怪他们今晚怎么都睡得这么早。因为我弟的事,我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突然听到楼下有什么声音,就起床走到窗边查看。” 警员迅速调出档案,确认董鸣的弟弟董祥确实在那段时间因故意伤害罪进了看守所,旋即打开话筒,将信息同步给负责审讯的林诺。 林诺听到耳机里的声音后,侧目看了眼单向镜颔首表示收到,在凝睇着董鸣,问:“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到,是他们……他们看到了我……”董鸣恐惧地抱紧双臂。 熄灭了霓虹灯的舞厅门外,在晚上和他处没什么不同,一样看不清夜色,也认不出围在舞厅外、提着汽油桶的那伙人长什么样。 董鸣又惊又怕,不明白自己招惹了什么仇家,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他明明已经躲到窗边了,可门口的人好像还是发现了他。 那个人站在黑暗里,凄白的月光为他添上浓浓的杀意,只见他冷冷地抬手点了五下,正对上藏在窗边的董鸣的目光。 第68章 男孩 “他会杀了我的!”董鸣紧抱着自己, 嘀嘀咕咕着重复了好几次,跟魔怔了似的。 林诺时刻留意着董鸣的神情,见他慌张的样子不像是假的, 于是偏头对一旁的警员低声说了两句话。 警员意会颔首,倒了杯水走到董鸣身边,关切地说:“是谁要杀你?你现在在警局, 我们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人伤害你。” 一杯温水放在了董鸣的手心,来自恐惧的寒意被温暖打破,令他再次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他贪婪地大口呼吸,好似刚从窒息中脱离。 林诺适时询问:“我再问你, 为什么这二十年一直躲在下水道里, 烧了舞厅的人到底是谁?” 董鸣抬起头看向警察的目光闪烁, 可手心的温暖是真实的,久违的饱腹和清爽也是真实的, 与其躲在暗无天日的井盖下度过余生,不如给自己赌一把。 他下唇颤了颤,随着一声长叹后,坦言:“他们好像发现了我,领头的那个点了几个手下,好像想进来抓我。我来不及叫其他人醒来,只顾着自己逃命……” 他垂下了头,双手扶额, “我从厕所的窗户爬出去, 顺着水管下楼,还不小心摔伤了。我知道自己跑不远, 所以打开了窨井盖钻进去。” 第115章 董鸣的目光扫过桌上每一张照片,颤抖着说:“我藏在地下,听到大火冒起来的声音,听到他们都在哭喊求助,可我什么都做不了。那几个放火的人在我头顶走来走去,我知道他们在找我,如果发现我还活着,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所以从那天以后我就‘死’了。” 他的寻呼机、身份证,他的一切都在舞厅里,随着一把大火全都烧没了。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当时他觉得就算是警察也不能保护他一辈子,而且就算有幸抓到放火的人,只要他还活着,那些老板的家属也不会放过他,所以他还不如死了。 他就像只老鼠一样这么过了二十年,不敢活着也不愿意去死。 现在警察已经知道他还活着的事了,那些人迟早也会找上他,他要是在这个档口得罪警察,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林诺再问:“是谁要杀了你?” 董鸣摇了摇头,“不知道,当时天很黑,我又在五楼,根本看不清。” 说罢,他兀然想到什么,添了句:“我躲进下水道后,他们一直在附近找我,好像管领头的那个叫一哥,还是什么的,也听得不是很清楚。” “难道是许义?”林诺低喃,让一旁负责记录的警员把这条标记出来,等会审问结束,把信息同步给陆销。 而后,林诺将邱丽歌的照片放在桌上,继续询问:“邱丽歌在你们舞厅被烧的两年前离开,同年去世,这件事你还有印象吗?” 董鸣点头:“有。” 林诺:“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董鸣犹豫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吸|毒死的,这事儿我后来听说了,但警察同志我保证,我们舞厅没有吸|毒|贩|毒!” 林诺没有附和董鸣的话,从当年对火灾的调查结果,以及分局崔队对案件复查的情况来看,废墟里的确找到了一点毒|品结晶,但仅存在于某一客人身上,确实无法认定是舞厅在贩|毒。 “丽歌孤苦伶仃地带着孩子回来,我是看在旧日情分上才把人留下的。她以前的确是花旦,但生了孩子以后,那些客人都对她没什么兴趣了,为了赚钱养活自己和娃,她除了卖唱,还开始主动接三陪,虽然没证据,但我估摸着她应该是陪|吸了。” 董鸣边回想边说,丽歌最红火的那会儿,仅仅是喝杯酒都能让那些客人趋之若鹜,无数人花高价想买丽歌一夜,但基本都被拒绝了,能被丽歌看上的都是那时当地出了名的大老板。 可谁能想到她突然辞职不干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后来又为什么回来,孩子的父亲又是谁? 林诺凝眉沉思了片刻,问:“邱丽歌是怎么离开舞厅的?她有没有和你说去哪儿,去找谁?” 董鸣抿了抿唇,说道:“她那会儿吸|毒应该挺多年了,牙都掉光了,脸啊身上啊都烂掉了,留在舞厅怪难看的,我就劝她能不能离开。她自己同意了,和她儿子一起走的,走的时候那娃大概七岁多了吧。没说去哪儿去找谁,应该是回老家了。” “老家在哪儿?”即使知道问题的答案,林诺还是选择将问题抛给对方。 董鸣:“邱家村。” *** 警车驶出高速收费站,穿过广袤的空地,又与墨绿的密林擦肩,远见着绵延高耸的山脉,直奔远郊而去。 “这地方倒是眼熟。” “醒了?”陆销转头看向出声的季彻。 季彻微微点头,缓了缓神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靠着陆销,默默坐直了身体,低声问:“没压到你的伤吧,会麻吗?” 说起来,他和陆销明天还得去医院换药,他的伤除了走路不方便以外,基本没什么大碍了。陆销的情况会更严重一点,他们既然在一起了,他是不是得多关心一下,明天主动问问医生好了。 陆销看了眼主副驾驶的两名警员,默不作声地将手伸进外套底下,握住了季彻的手微微收拢,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轻声说:“好着呢。” 季彻被感染了些许笑意,别扭又生疏地反握住陆销的手,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故意转头向车窗外看去。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开,会经过一片村子,再顺着后山的小路往上走,翻过两座山后,进入最高最险的那座,从山阴上去就是制|毒工厂。” 他被钱德隆带去工厂的时候,是被蒙着双眼的,后来基本没下过山。 小哑巴偶尔会下山采买,他会时不时通过和小哑巴谈话来拼凑信息,以及日常在工厂外巡逻时窥探,得出大致的山上方式。 陆销觉察季彻眉心紧皱,暗暗握紧了他的手,有意偏移话题地说:“一个多月前,有人报警称在这片林子里看到了一具女尸,调查发现死者涉嫌人体运|毒。参与者是从附近村子的小路过来抛尸的,后来我们发现他是从村子后方的小路上山,在约定的地方拿到毒|贩承诺的‘货’。从线索来看,毒|贩似乎对这附近很熟悉,不过这伙人交易的东西应该不是nott提供的。” “根据我们当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贾忠转投的人不出意外就是霍悭。”季彻沉下心来盘算,抛尸案因为涉及新型毒|品‘evil’,所以他在回到警队后看过卷宗,大致了解情况。 陆销合上摊在膝盖上的文件夹,攥拳置于唇前沉思,闷声说:“你之前说找nott麻烦的是他的兄长,趁乱偷走了‘evil’的成品。上周我偷潜到他们的船里,听到nott和霍悭达成交易,主动提到了‘evil’,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第116章 换句话来说,这些货背后的人是霍悭,他也藏在这片山里,为了“evil”或是其他原因,也在盯着nott,所以他的据点位置应该不会离制|毒工厂太远才对。 可这个“不会离太远”,也是一大片鲜有人至的山脉啊。 他们的警车停在了邱家村口,步行来到了105号房。如今的房子已经重新编了号,但因为久久无人居住,房子破败不堪。 陆销示意另外两名警员和他们分头行动,随后敲响了106号房子的大门,“请问有人在家吗?” 良久才听到门后有脚步声传来,只见开门的是一位婆婆,对门外的两人问:“你们是?” “我们是警察,想问您点事儿可以吗?”陆销出示了证件。 “哦,那进来吧。”婆婆抓着门框的手攥紧,神色慌张地让两人都进来,指着两张红色塑料凳说,“请坐吧,你们是为了什么来的,是不是我崽出事了?” 邱家村和远郊的几个村子情况差不多,留在这儿的大多都是老人,村子里静悄悄的,没剩多少人气。 季彻暗暗观察着房子,发现这里和105号房是窗对着窗的,间距不过容一人通过的距离。 陆销坐下问:“阿姨您别紧张,我们来是想问您的隔壁邱丽歌的一些情况。” 婆婆得知不是自己的儿子出事,松了口气,问:“怎么了?她不是走了吗,尸体还是我们家帮忙找村里出钱火化的。” 陆销:“能和我们说说邱丽歌生前的一些情况吗?比如她去世前发生了什么?” “她?”婆婆靠在椅子上想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就在陆销和季彻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才慢悠悠地说,“她不怎么在这儿待着,那年大概年头回来吧,不到年底就死了。她回来的时候基本没法下床了,基本都是她儿子在照顾她。” 婆婆指了指窗户,“一开始还好,她兜儿里还有点钱,但我总听到她说自己难受,就好心上门过问了两句,才看到她手上腿上全是窟窿,淌淌流脓血,房子里臭烘烘的。我爸以前吸|过|毒,所以我一眼就知道小邱沾了那玩意儿。” “她没日没夜地喊,吵着想吸两口。我听她不吱声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就趴在窗户边看她,发现她一拐一拐地出了门,回来的时候兜里跟揣着宝贝一样,缩在墙角吸|粉。慢慢的,她家底就空了。” 季彻趴在窗户边向105号房看,大概能想象到婆婆当时所见,转头询问:“后来呢,邱丽歌的儿子还小,没办法赚钱吧。” “是啊,所以我们这些邻居偶尔会接济一下,但是吧……”婆婆朝窗户瞥了一眼,“小邱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也知道了,我们就算再好心也不能天天接济吧,再说了,她以前火的时候也没想过我们啊。” “没饭吃的时候,她儿子就出去求,后来我们都不搭理了,他就开始偷、抢,但也知道他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这样,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太当回事。” “说到那个孩子,也是真的可怜,倒了八辈子霉才投胎到他们家。”婆婆感叹了一句。 陆销问:“您知道那孩子后来去哪儿了吗?” 崔队说那个孩子因为不知道父亲是谁,所以当时没有上户口。叫什么,去了哪里,现在是谁,一概不知,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没有任何身份,所以他们后来的调查寸步难行。 可现代社会,没有身份证明这个人是如何生活的,除非他有另外的渠道,但要调查这个渠道又是另一个难题了。 婆婆摇头:“不知道,但……应该是跟人走了。” 陆销闻言看向季彻,目光中带着些许惊讶,追问道:“他跟别人走了?这件事能具体说说吗?” 婆婆仰着头回想,慢道:“那会儿小邱已经不能下床了,但就跟疯了一样天天在床上喊,我们听着就烦,有的人脾气不好,还会上门骂两句。我家在他们隔壁,听得清清楚楚,还听到小邱让她儿子去找田老板要钱。” 因为这个田老板以前是他们这儿有名的煤老板,附近村子的人基本都是矿工和矿工家属,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是田凯德吗?那孩子要到钱了吗?”陆销向婆婆确认。 崔队他们在李娟指甲缝里找到的dna和田凯德并非父子关系,难道说案子里的第二个人是田凯德真正的儿子? 婆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要到,小邱因为这事儿又骂了那孩子很久,我们全村人都知道。后来不知道那孩子发生了什么,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伤,但从口袋里掏了包粉出来。我站在窗边偷看,发现跟着孩子回来的还有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以前没见过,我看情况不对,就没再继续看了。没过多久,小邱就不吱声了,那孩子也没了下落。” 邱丽歌的身上本来就臭,人死了以后,他们担心会传出疫病来,就赶紧把人处理了。 “三四十岁的男人。”陆销心中隐约有个人选,但目前没有佐证。 他试探地问:“那个男人会是邱丽歌的丈夫吗?” “不是,她丈夫我见过的。”婆婆摆手说。 季彻瞬即回头看向婆婆,与陆销同声道:“你见过?” 陆销问:“是田凯德吗?” 婆婆又一次摇头,“不知道,她没说是谁。就……她去世前的五六七年前吗?反正又回来了一次,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个年纪比她小点儿的男人,两个人偷偷办了婚礼,还给我们这些邻居都发了喜糖。我问他们有没有扯证,小邱说大概过几天就会去。可是没两天,那个男的就偷偷跑了,我听小邱在夜里哭,好像说钱都没了什么的。” 第117章 村子就这么点大,人也不多,发生点什么事大家都知道。因为事情过于离奇,就算过去这么多年,他们偶尔也会搬出来说说。 季彻走到陆销旁边坐下,低声附耳说:“看来邱丽歌当时突然和舞厅辞职,是为了和这个男的回老家结婚。” 感受到耳边湿热的气息,陆销紧抿着唇,按捺心绪点头赞同道:“看来是这样。” 而后陆销抬眼注视着婆婆,继续询问:“婆婆,你之前说邱丽歌让她儿子去找田老板,那你知道她和田老板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从目前他们得知邱丽歌的人际关系来看,她有个不知名的未婚夫,她本人又和田凯德似乎认识,她的儿子把一个神秘男人带回家后就离奇失踪了,这些人之间是否存在着关联? 她的亲生儿子是否参与田凯德一家三口的人命案?这个案子里的其他人又会是谁?nott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第69章 错意 “她和田老板就是那种关系嘛!”婆婆扬了扬下巴, 没有明着说什么,但眉飞色舞的表情已透露着浓浓的暗示。 陆销看懂了,但录音笔和执法记录仪都开着, 他得把话都问明白了才行,于是直白地问道:“阿姨,你见过田凯德和邱丽歌之间有接触吗?” 婆婆见年轻人没看懂, 遗憾地啧了一声,坐直凑近了说话,大有村口唠嗑的气氛。 “她男人不是带着她的钱跑了吗,打那以后, 我们很长一段时间没见着她,还以为她是又回城里做歌星去了。谁知道没几天她又回来了, 还是从一辆豪车上下来的, 开车的人就是田老板!我男人以前就是在他们矿产做工的, 见过田老板,他说没认错那就是没认错。” 季彻垂眸沉思, 从证人的口供来看,田凯德以前也是邱丽歌的常客。邱丽歌的钱没了,但以她当时的势头,回到舞厅继续工作也是有前景的,为什么着急找田凯德? 于是他问了句:“邱丽歌的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婆婆很快给出了答案:“差不多一年后,可能是那个负心汉的,也可能是田老板的,但小邱没有主动说, 咱们也不清楚。不过啊……自打那娃娃出生, 田老板就再也没有来过了,小邱自个儿养了段时间, 就又进城工作去了。” 关于这事儿,村里一直议论纷纷,有怀疑是田老板在外面养情人,被田夫人发现了才断绝关系的,也有认为是孩子出生了,田老板做了亲子鉴定,知道不是自己的种,一气之下翻脸不认人的。 但事情过去这么久,关于那个男孩的身世随着邱丽歌的去世,一起被带进了坟里,谁也不知道答案了。 季彻记得邱丽歌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最清楚她曾经遭遇的,应该就是那个消失的男孩,可他又是下落不明的状态。 他心中不抱希望,但还是询问:“阿姨,您还记得带走邱丽歌儿子的男人长什么样吗?或者有什么特征?” 婆婆摇头,“没看清,我当时感觉他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就没再继续看了。” 虽然知道结果,季彻仍不免遗憾,感谢道:“谢谢阿姨。” 邱丽歌早就去世了,男孩也跟着消失了。105号房二十多年无人居住,dna在普通环境下保存不了这么久,他们要确定nott的身份,光靠一张照片是不够的,那么他们现在该找谁呢? 季彻垂头沉思着跟在陆销身后走出了婆婆的家,没注意陆销停下了脚步,一头撞上了上去。 “季……”陆销刚想回身和季彻说话,就见他一头栽进了自己怀里,疑惑之余赶紧宽慰,“不要气馁,毕竟是多年前的案子,线索断了也正常,我刚才有了个想法,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别难过!” 陆销抱住季彻,一只手轻揉了揉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慢拍着他的后背。 两名分头行动的警员边走边聊,回顾之前的问询,想来找副队他们集合,远远就瞧见陆副队正抱着季前辈,顿时愣在原地傻了眼。 陆销考虑到季彻好面子,肯定不希望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挥手示意警员先上车等车。 季彻一头雾水,缓缓仰起头不解地看着陆销,问:“你在做什么?” 陆销纳闷反问道:“不是你低着头闷闷不乐吗?” 陆销说着,松开了季彻微俯身,与之视线平齐地问:“是我会错意了?” 见陆销的脸就在眼前,季彻怔神片刻,抿了抿唇反问:“你刚才说有了个想法,是什么意思?” 他确实有点失落,好像和崔队一样走进了迷宫的闭环,一时有点不清楚该怎么往前走了。但这个误会一般的拥抱,好像顷刻间把他的迷茫笼住,告诉他身边还有别人同行。 陆销瞧见季彻故意转移话题,心领神会地指了指村口方向,“我们边走边说。” 记录本和资料被他夹在臂弯间,他双手插着兜慢行,一边完善想法一边说:“林诺刚才发短信说烧毁舞厅的人可能是许义,而崔队他们在田家三人的死亡现场发现的dna是nott的。我们暂且假设nott是邱丽歌的儿子,他做这些是想为生母达成某种心愿,那么他的生父大概率也逃不掉。” 陆销以前干刑侦的侦查组时累积了不少经验,发散思维的能力比季彻要强一些,而季彻所在的情报小组会尽力以最快的速度补充线索,以落实或纠正侦查组的判断。 第118章 因此在陆销提出这个想法后的第一时间,季彻便反应了过来,回问:“你想查许义在境内犯的案子里,有没有可能和邱丽歌有关的,借此锁定她未婚夫的可能人选。” 从之前的证人供述可知,nott之前在国外进修,五年前刚回到国内,那么最有可能也最有能力动手的就是许义。 在出发卧底任务前,季彻对许义做过深入调查,此人身上背的案子不少,说不定能查出点线索。 发现找到突破口了,季彻的脸色好转,点头应承:“好,这件事交给我,尽快给你答复。” 陆销眼中满是信任地颔首:“好,证据落实的事我来负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到警车上,迅速坐回了分工,看得前头的警员一愣一愣的,直到陆销主动询问进展,才有一人回神汇报,大致情况和106号房的婆婆所说差不太多。 警车回到警局时,办公室的人没几个,一批人被派出去继续调查田凯德的人际关系,一批人对舞厅附近展开摸排,希望能找到当年火情的目击者,就连一队的人也出去了大半,问了才知道是杨队带人配合边防缉毒武警在山上的各个矿坑巡查。 季彻熟悉地写下卷宗编号,又补充了一些疑似与许义有关的案件编号,一同交给了陆销,由陆销这个专案组组长向公安局档案科调阅这些卷宗资料。 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会议室的桌子就被卷宗堆满。 季彻喊了谈竹和另外一名警员协助,将许义往年的案件做出归类,寻找98年后,男孩跟着陌生男人离开后发生的案子,该案件应当具有报复性杀人的特殊性,死者为男性,年龄与邱丽歌相仿偏小,又因邱丽歌常年居住在舞厅,死者的活动范围大约也在舞厅附近。 陆销带了队警员,依照舞厅老板董鸣提供的邱丽歌生前密切关系人展开调查,尽可能缩小嫌疑人范围。 返回警局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办公室内的警员趴了大半,他们都是在外头跑了一天的,有的连眼镜都没来得及脱就睡着了,还有人闭着眼,嘴里还有半片饼干没咽下去。 “陆销。”门外有人轻唤。 陆销听出了季彻的声音,当即回头看去,见季彻站在门边朝他招了招手。 江林市的夏日特别长,阴晴不定又闷热非常,今夜没有月色,街边的路灯穿过枝叶碎了一地,好似坠世星河。 季彻与陆销并肩,踩着碎光漫步,找了间禁毒支队附近还开着的饭馆坐下。 “哥,我要份儿清汤面加个蛋。” 老板听到声音探出头,笑眯了眼说:“陆副来啦,不说我也知道你吃什么!那你呢,老弟。” 季彻偷瞥了一眼陆销,以他的习惯,通常会说和陆销一样,这家面馆是他第一次来,所以陆销这是在暗示他,如果说了“和他一样”这句话,只会得到一碗清汤面吗? 季彻不看菜单,正视着陆销,还是说出了那句:“和他一样。” 陆销觉得季彻肯定是看懂了他的暗示,于是问:“你别学我啊,清汤面没那么有营养,你加点什么。” 季彻摁住了想叫老板加餐的陆销,摇头说:“晚上凑合吃点,等有时间了我们回去做饭。” 一方面是他也想给家里留点积蓄,以防自己哪天真的回不来,妈妈和小芸以后能好好生活,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陆销一个人继续承担这么多。还有就是,他真心喜欢和陆销一起做饭吃饭,那是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好,听你的。”陆销选择尊重季彻的意见,起身从消毒柜里拿了餐具回来,压低声音问,“你那儿情况怎么样?” “有点眉目,已经转告林科向董老板核实情况了,他那边要是能确定,我这儿也差不多了。”季彻说话半遮半掩,外人听得云里雾里,但知情者却能清楚地接收信息。 “来!两碗清汤面加蛋!”老板端着两碗面走来。 “谢谢哥。”陆销感谢了一句,发现两人的碗里都多了个鸡腿,“哥,你又给我们加餐,这样我肯定是会多付钱的。” 队里的人经常来这儿吃饭,老板明里暗里给他们优惠或者加餐,队里有规定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而且他们也希望好心的面馆老板生意兴隆,不能因为他们赔了钱。 老板气冲冲地哼声:“你去我厨房看看,这个点了今天就剩这俩鸡腿,没人吃我就要丢掉的,帮个忙处理一下!我知道你们规矩,这也算钱,但就算个鸡蛋的钱,好不咯。” 陆销和季彻怎么会看不出来老板在说谎,但默契地应下了对方的话。 听到手机铃声响起,陆销见老板已经回到厨房,才打开短信查看,得知内容后,将手机递给季彻。 季彻见是林诺回消息了,董老板说他查到的那个人的确常在舞厅出没,是个卖烟的小贩,那人每天都会带一束花来。邱丽歌辞职以后,那人确实也跟着不来了。董老板知道他是邱丽歌的歌迷,但因为两人身份差距有点大,就没往其他地方想。 这个人叫宋辉,是他在查许义的案子时留意到的,此人没有什么身份背景,也没有吸|毒、赌博等犯罪史,就是个很普通的人,但这样的普通人在许义的犯罪经历中就显得格外特殊。 宋辉这个案子的描述非常简单,是警方在跟踪监视许义时无意间发现的。当时有房东举报房客好久没有付房租,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不见,以为是他偷偷跑掉了,想找警察追回部分房租。 第119章 警察调取监控发现许义曾在宋辉家门口逗留过一段时间,之后宋辉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且什么行李都没有带走。但由于房东整理过房子,准备再次出租,所以警察到达出租屋时,屋内的证据已经被破坏了大半,少有的线索是房东不敢私藏的一箱珠宝。 从宋辉的失踪时间和他出租屋里的那箱珠宝,以及他和邱丽歌的交集来看,他很有可能就是邱丽歌的未婚夫。 宋辉是99年丢失了去向,也就是邱丽歌死后、她儿子失踪的第二年,以及舞厅被烧的前一年,这是警方目前为止,接触到与邱丽歌有关的第一名死者。 “不过,这个信息倒是和我下午查到的能对上一部分。”陆销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记录小册递给季彻。 第70章 家属 季彻将嘴边剩余的面条吸进嘴里咽下, 放下筷子接过陆销的册子翻看,大概了解邱丽歌的遭遇后,神情有些许复杂。 “她最开始也只是想好好赚钱, 好好活着吧。” 陆销下午带着警员拜访了田凯德之前的生意伙伴,相较于之前的问询,警方这次的目的明确, 就是想问问邱丽歌和田凯德之间是否有过关联。 有了明确的方向,警方的调查也有了清晰的目标,很幸运地得到了几名人证的答复,补全了部分关于邱丽歌的线索。 邱丽歌在当时红极一时, 是舞厅的当红花旦,所以不少人对其印象深刻。有人说她最开始就是卖唱, 遇到势力太大无法拒绝的老板, 才会陪着喝上两杯, 别的一律拒绝。 但田凯德这个人好面子,又是个满脑子精|虫的色鬼, 几次向邱丽歌伸出橄榄枝,直说要包养对|方,都被邱丽歌婉拒。 田凯德的故友说,有天晚上田凯德又被拒绝了以后,觉得自己抹不开面子,加上喝多了酒,拉着邱丽歌就要动手动脚,还扯坏了人家的衣服, 被舞厅老板及时拦住以后, 田凯德指着邱丽歌的鼻子大骂,说的话都挺难听的, 大致就是说她这种人迟早会出来卖的,现在故作矜持就是抬高价码而已。 邱丽歌被羞辱了以后,捂着脸跑了出去。在场有几个一起谈生意的觉得田凯德说的有点过分了,毕竟邱丽歌当时也就十几二十来岁,还是个小姑娘,就悄悄地跟了上去。 证人说他跟朋友找了一圈,打远瞧见邱丽歌就坐在舞厅后门,她旁边好像还有一个人。有人认出是平时出现在舞厅里卖烟的小贩,走近了偷听才知道,那个卖烟的倒不是表现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夸邱丽歌漂亮,说她并不轻贱,底下还有他这么个卖烟的做衬托。 他把自己贬低得都快不是人了,但就这些没有任何含金量的话却把邱丽歌逗笑了。 那些人都不明白邱丽歌喜欢那个小贩什么,明明只是一两句话,明明只是一朵连包装都没有的花。这些他们做老板的也能给,甚至给得更多,可邱丽歌独独喜欢小贩的那一朵。 季彻也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大概能够理解:“有人觉得她风华绝代,有人觉得她低入尘埃,花有千百朵,她只是在一堆只有包装没有真心的花里,找一株为她精心采摘的鲜花。却没料到这位采花人其实并不爱花。” 或许吧,在当时的邱丽歌看来,有一个地位比她还要低的人存在,才能证明自己活得没有那么卑微。 陆销闻言点头,他和队里的人跑了一下午,重新联系了和田凯德有合作的生意人,勉强拼凑出了这些信息。 毕竟当事人去世了,他们如今只能收集信息碎片,无法完全了解她的所思所想,只能尽力还原当年真相,比如邱丽歌的儿子到底跟谁离开了,田凯德的死与那孩子有关? 他嗦了口面,咬断了没进口那几根,嚼了两口就吞下,放低声音说:“我让小谈查过资料,宋的父亲去世了,他的母亲还在世,等天一亮就让人上门去采个样,带回来做个亲缘鉴定。那个人是不是邱和辉的儿子,就等结果出来了。” 直系亲属不在了,做不了亲子鉴定,好在还有隔代的亲人,能做亲缘鉴定确认身份。 “那最快也要三五天。”季彻攥紧筷子,心跳逐渐加快,期望能立即知道结果。 “我也着急,但眼下我们急不来,先把面吃了,回去休息一晚,明早一起去医院换个药,说不定回来的时候,样本也已经回来了。” 陆销也希望下一刻鉴定报告就出现在自己手中,可宋辉的家不在江林市,他们不管是请求协作还是赶过去都得花点时间。 “嗯。”季彻知道陆销是在安抚他哄他,别扭地尝试宽慰对方,“你也别着急,我们一起等。” 陆销怔了怔,咧嘴笑道:“好!” *** 出院的这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季彻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就闻到空气中飘着一股早饭的香味。 可一想到正在做饭的人是陆销,季彻霎时头疼得把头埋进了被子。 昨晚回来后,他还想再聊聊案子的事,一打开门就看见隔壁陆销的门是半开着的。 他顺着门缝往里看,发现陆销正在换衣服,就在要解裤子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向门口看了过来。 季彻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解释,居然就这么慌慌张张地转身溜了,陆销该不会觉得他是在偷窥吧? 两声敲门声打断了季彻的懊悔,“醒了吗?” 第120章 “嗯。”季彻应了一声,坐起揉了揉头发。 走向厨房的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和陆销解释,可见到陆销的时候,他话到嘴边成了一句:“早。” 他解释什么呢?说自己不是偷窥狂,没有故意想看,还是凑巧路过?可他们都是男的,就算确定了关系,也越解释越乱吧! 陆销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是憋着有话想说,忍不住偷笑,将蒸好的包子放桌上,又倒了两碗刚磨好的豆浆,“坐下来简单吃点。” “嗯。”季彻拿起包子,深吸了一口气说,“昨晚我不是……” 他不是想偷看的。 “我知道。”陆销掩不住笑,“你要是介意的话,以后我把门关小一点。” 季彻听到陆销说的不是关门,而是把门关小一点,略有不解地看向陆销问:“你睡觉喜欢开着门?” 陆销摇头,“倒是没这个习惯。” 他说着停了停,抬眼看向季彻说:“我就是觉得开着门的话,你要是有事喊我,我能听见。” 季彻刚从毒|窝里回来,夜里躺床上辗转睡不着,他是听到了的,其实他也会担心那些毒|贩会不顾暴露的风险冲上楼动手,所以开着门也是让自己安心。 “那……开着吧,大不了下次我出门前敲个门。”季彻埋头啃了口包子,总觉得这句话有些滑稽,借喝豆浆的动作用碗掩盖自己微扬的嘴角。 *** 工作日的大早医院照样人满为患,好在白天急诊大厅的人要少些,陆销和季彻在大厅旁的换药室外取了号,再等几个人就到他们换药了。 倏地,陆销留意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向他们靠近,当即拉着季彻想进楼梯间躲一躲,不料医工正在门口检修,只好另寻他处。 “怎么了?”季彻一头雾水,侧目向后望,来人和陆销长相相似,但看着要年长许多。 “我爸来了。”陆销站在季彻身边,微微压低他的上半身,想从医院导视图亚克力立板的另一侧绕开。 季彻配合地蹲低躲避,“他没见过我,我偷偷离开就好。” 陆销叹息:“他见过……你的遗像。” 季彻的遗像现在还在季家柜子上摆着,他爸妈受他所托,隔三差五会上门拜访,没道理没见过。 季彻顿时语滞,默默跟着陆销绕开陆伯父的视线。 看着他爸的背影走远,陆销长舒了一口气,可转头就见柳弘济站在不远处无辜地耸了耸肩。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医生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在躲人,大声打招呼道:“你不是陆主任的儿子吗?陆主任!” 陆销暗道不好,赶忙对身边的季彻说:“你要问路是吗?换药室在那边,你自己过去吧。” 一直躲着的确不是事儿,但现在不是坦白的时候,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他再带季彻回家和家人们正式见面。 “好,谢谢。”季彻佯装路人地经过,快步朝换药室走去。 他的身后紧接着响起厉声:“陆销,你个臭小子,这伤怎么回事?干嘛,还敢躲你爸是不是?” “爸,我错了。”陆销认错得十分快速且干脆,避免在急诊大厅上演知名医学教授暴揍警察儿子的趣闻。 季彻在换药室外低着头靠墙稍等了一会,见陆销还在接受他爸的批判,清楚他们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便准备自己先进去。 在他回身的刹那间,敏锐地察觉到有道目光正有意无意地在他身上扫视,瞬即提高警戒。 他暗暗用余光搜寻着视线的源头,发现盯着他的是个手里攥着一沓化验报告单的男人,看样子不像是许义他们的人。 “季彻,还真的是你!”男人惊讶地走进,见季彻没认出他,自我介绍道,“我,你不认得了?我是王宇啊,你小学前桌,天天找你问问题的那个!” 季彻注视着王宇,回忆逐渐复苏。对于王宇这个名字,他更多的印象是其他人都在说他没有爸爸,找各种理由欺负他,下学后堵他要零花钱,威胁他帮忙考试作弊,不答应就揍他的时候,是王宇站出来维护了他。 他一面感慨故人重逢,一面无奈地噤声暗道,他和陆销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都能遇上熟人? “王宇,好久不见。” 王宇刚才就看到季彻走路的样子不对,关切地问了句:“你怎么来医院了?该不会是又被人欺负了吧!” “没有,是意外。”季彻言简意赅地回答。 王宇客套地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呀?” 季彻不想骗人,但也要绕开一些不能谈及的话题,只是说:“司法相关。” 王宇双眼发光,对此并不意外,“不愧是你!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混得很好!” 季彻对人际往来的事不太熟络,礼貌地回应道:“谢谢。” 他垂眸注意到王宇手里的化验单,问:“你呢?” 王宇看了眼手里的单子,解释道:“我老婆怀孕了,昨晚肚子不太舒服,赶紧来医院看看。” 季彻留意到王宇满头大汗,身上也有些脏污,看起来很是着急的样子。他虽然不喜欢交际,但也知道这种时候最好关心一下对方,于是询问:“她还好吗?” “啊?”王宇有些意外,木讷地点头回答道,“没事,她就是贪嘴,偷吃了凉性的食物,闹肚子而已,休息一晚上好多了。” 第121章 “那就好。”季彻点头,“对了,也应该恭喜你们。” 小时候被人欺负多了,他打不过就学着躲,不和别人接触,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久而久之,身边就没有什么朋友。唯一说得上话的,就是王宇了。但小学毕业以后,他又成了一个人,直到大学时遇见了陆销。 有时他也会羡慕陆销能和朋友们友善相处,但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交朋友了,不知道说什么对方会喜欢。 所以如果他尝试换位思考,现在是陆销在面对这些问题的话,应该会这么回答吧! “谢、谢谢。”王宇满脸的惊讶,有些受宠若惊。 季彻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惊讶?” 是他说错什么了? 王宇憨厚地笑了笑,“我记得你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没主动关心过别人,和你打招呼的时候,我还怕你不理我来着。而且我结婚的时候,给你发了喜帖,你一直没回我,我还以为……以为……” 季彻:“你们哪一年结婚的?” 王宇回答:“两年前啊,你没看到q|q吗?” 季彻摇了摇头,如实道:“我的手机和卡都丢了,抱歉。” “嗐!”得知老同学并不是讨厌自己才没回消息,王宇悬着的一颗心坠下,主动提议,“那你现在的号码是多少,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 季彻看着王宇的手机,抿了抿唇:“抱歉,我没有手机。” 王宇拿着手机的手有些尴尬,心里失望的嘀咕着,现在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手机呢,应该还是不喜欢和他们这些老同学往来吧,他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他确实没有,想联系他的话,可以先打这个号码。”一张字条突然递到了王宇面前。 季彻回头见陆销走到了他的身边,微微后仰向他们刚才的位置看去,没看到陆伯父的声音,应该是已经离开了。 王宇看向季彻身边的这位陌生人,询问道:“你是?” “我……”陆销顿了顿,看了眼季彻,猜想他应该没想要公开关系,于是说,“我是他同事。” “他是我的家属。”季彻不会交朋友,但知道不应该对朋友说谎,“王宇,我很感激你小时候的帮助,等我买了新手机再告诉你。” 陆销诧异地转头盯着他,没想到季彻会这么干脆地承认他们的关系,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家属?这个称呼不错! 王宇感觉蓦然间像是回到了以前天真无邪的小学时代,虽然成年人的世界里,说话总是带着点世故圆滑,但季彻的这句话他就是没来由地相信。 “好,我们再联系!” 第71章 换药 由于耽搁了点时间, 不知不觉就叫到了季彻和陆销的号码,王宇看见轮到他们了,催促着两人进去换药, 说了好几遍“下次联系”后,快步向坐在等候区的老婆跑去。 “恢复得不错,再换一次药就可以了, 但这条腿还是不要受力。其他伤口……也还行,平时多注意点就好。”医生边换药边检查季彻的伤口,耐心地嘱咐了几句。 季彻盯着阻隔他和陆销的帘子,听到医生叮嘱后, 遵从颔首:“好,我会多注意的。” 而后他又望向隔壁的换药位置, 疑惑陆销为什么一直不出声, 于是轻声喊了句:“陆销?” “嗯?” 即使陆销的声音再沉, 季彻还是听到了颤抖的气息,关切道:“很疼吗?” “不疼。” 紧接着传来医生的责怪:“这还不疼?一看就是没有安分休息的, 伤口都化脓了。” “谢谢。”季彻穿好衣服,对负责给他换药的医生道了句感谢,起身走到帘后,真要拉开一点查看情况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帘子。 陆销闷声:“乖,别看。” “把你的手放下!刚给你剔干净,别乱动。”医生拽回了陆销的手。 季彻顺势拉开帘子一角钻入,入眼就是陆销正在往外渗血的手臂, 沉声说:“短时间内外勤的活儿你先别管了, 行吗?” 昨天下午,陆销带着高小柏他们几乎跑遍了江林市区, 虽然没人说过累,但季彻知道陆销他们都很辛苦,更何况陆销身上还有伤。 陆销沉默许久,最后只憋出一句:“我尽量。” “尽什么量,好好休息,听到没有?”医生皱眉纠正。他记得陆销,并不是因为他是肿瘤科陆教授的儿子,而是因为这些警务人员太经常受伤了,一来二去的他们就认得了。 他每一次看见陆销,身上都是有伤的,让这些警察们好好休息,一个个的都不听。 医生看向季彻问:“他听你的吗?” 季彻噤声,迟疑地摇了摇头:“他听杨队的?但如果是阻止他出外勤的话,估计就算是杨队出面,他也不会听的。” 医生眼角微抽,总觉得过两天陆销再来医院,伤口又会是这个鬼样子。 陆销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招了招,示意季彻来他的另一侧。 季彻意会绕到陆销左侧,刚站定就被陆销一把拉住。 陆销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季彻,额头上布满虚汗,而眼中全是期待地说:“我从今天开始安分养伤,等伤好了,你满足我一个愿望好不好?” 隔壁换药室叫到下一名患者,听声音,进门的是个受伤的小朋友。 见孩子一直在哭,妈妈温柔地哄道:“不哭不哭,宝宝乖乖的,等会妈妈带你买糖葫芦好不好?” 第122章 季彻视线下移,看向陆销的伤口说:“人家小孩子换药才这样。” 陆销忍不住腹诽隔壁来的不是时候,可怜兮兮地嘶声喊疼:“哎呀,真的太疼了!” 医生无语地看向陆销,他刚才明明没碰到患者的伤口! 陆销之前一声不吭,现在才喊疼,演技这么拙劣,任谁都看得出来,季彻自然也不例外,可偏偏他是吃这套的,遂了陆销的意,点头说:“嗯,我答应你。” 医生检查了陆销身上其余伤口,知道嘱咐他没用,于是转头交代季彻一些修养事宜和下次一次的换药时间。 季彻认真记下,郑重表示自己会看牢陆销的。医生这才欣慰地长舒一口气,叫号下一位。 陆销微笑着跟在季彻身后走出换药室,语调轻扬着说:“有家属陪着来医院,真好。” 季彻顿步转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后悔了?”陆销收起笑容,微微俯身仔细端详季彻的表情。 季彻微微摇头,抿了抿唇说:“回队里就先别说了,多少还是有影响的。” 眼下案子急迫,他和陆销明确不会把个人情感带进公事,同时也不希望因为他们的事影响案件的调查进度。 “我明白的。”陆销顺手抓住季彻的手,向医院大门走去,“我们走吧。” “这里是医院,别太嚣张了。”季彻跟紧陆销,担忧地环顾四周,却没有把自己的手从陆销手里抽出。他路过大厅时看了眼时间,说:“还有点时间,我想去趟手机店。” “好,我陪你去。”陆销的心情大好,领着季彻大步迈向门口。要不是伤没好全,他高低拉着季彻跑两圈。 “没天理啊——” 医院大门外的哭喊声引得两人注意,陆销和季彻对视了一眼,快步走向了人群。 只见一副棺材横在门口,一男子抱着放哀乐的录音机大声哭嚎,对着旁边的举着摄像机的记者痛苦倾诉:“黑心医院害死人!我妈的病明明很稳定,眼看就要出院了,结果死在了他们医院里!庸医治死人,害我可怜老母,必须杀人偿命!” 而他身后的棺材边,一名女子表情麻木地跪着,红肿着的眼眶早已流不出一滴泪水,周围的人群吵闹,她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就只是呆呆地望着棺材。 陆销在围观人群外看到了抹熟悉的身影,带着季彻靠近打招呼,“汪姨。” 汪萍闻声转头,见来人是陆销,笑说:“是小陆啊。” 她留意到陆销手臂上缠着的绷带,又看向他身边的人,问:“你怎么受伤了?这位也是。” 陆销回首低声:“她是肿瘤科的护士长,接了我妈的班,汪萍阿姨。” 而后对汪萍简单介绍了一句:“我和同事出任务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汪姨,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汪萍对季彻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后,忧愁地看向人群,叹声:“患者上周去世,家属认为是医院的过失,吵着要举报医院。院方想私下和解,但没谈拢,他们就又来闹了。” “上周日的早上是不是也来闹过。”陆销问,记得那个时候他和季彻还没出院,路过一楼大厅的时候,也听到有人医闹。 汪萍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们复查了病例,抢救记录、死亡记录也对过,内审外审全都合格,确认不是我们的过失。可患者家属依旧主张是院方责任,张口就要500万,警察都来几回了,他们走了又来,这次还叫了记者过来,明摆着要把事情闹大。” 陆销远远地审视着越说越激动的男子,疑问:“病人情况真的是他说着那样?原先平稳,突然死亡?” 汪萍顿声,目光在陆销和他身边的同事之间徘徊了一阵才说:“我是看在你们是警察才说的,要换了别人,这些都是医疗机密,不能外泄的。” 陆销神色肃穆,正声回应:“您说的是。” “这位患者的年纪挺大了,年初因为胃癌住进医院,一住就是半年,老人去世前情况一直很不稳定,病危通知书都下了两回。她心脏停跳的那天晚上,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展开抢救了,但还是没救回来。”汪萍哀伤地摇了摇头。 她从事医务这么多年,见证了数不清的人来人往,但人心是肉长的,看到一位入院半年、每天都会见面的老人突然离世,她还是会感到难受。 季彻听着还是不太理解,惑然低喃:“医院明确没有问题,警方也介入了,病人家属的情绪怎么还是这么激动?他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什么?”汪萍听到陆销的同事在说话,但有些没听清。 陆销知道季彻没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压低了声音说话,于是移步挡在他身前,代替他与汪萍交流:“汪姨,医院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别的传言啊?” 汪萍神色一僵,连忙将声量放低,检查身边没有其他人了,才对陆销问道:“不是传言,是事实,但这件事真的很奇怪。今年我们医院的死亡率太高了,这才过去半年,患者病逝的人数就有去年一整年多了,而且数量逐月递增。” 要是所有医院都这样,还称不上奇怪,偏偏只有他们医院指数异常,市级省级卫健委也都发现了这个疑点,还下派审核调查过,可他们的医疗操作确实没有问题,也不是集中在同一名医生或者科室手里发生的。 第123章 院方也尝试过报警,但警方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他们调查过去世患者的家属,大部分选择不追究,少数虽然还是很难过,但看到上级对医院的调查结果后,也都选择了接受。像今天门口那位患者家属这样闹的,少之又少。 陆销面向人群中央,扬了扬下巴,问:“这位家属和患者关系怎么样?患者这段时间的病情,他都知晓吗?” 汪萍撇了撇嘴,冷笑了一声说:“别看他现在哭得撕心裂肺,其实老人生病的这段时间,他这个做儿子的来医院看望的次数一巴掌都数得过来。陪床、缴费全都是老人的女儿在照顾,呐,就是跪在棺材旁边的那个。” 她很是同情地叹声说:“有天我负责给老人输液的时候,顺嘴提了句都是她女儿在照料,应该挺辛苦的。结果老人说她生女儿就是想到老了以后得有人伺候,不然生孩子的时候看到是女儿就丢掉了。你们猜猜后来怎么着?” 汪萍望向人群中正在撒泼的男人,话语中满是讽刺,“她女儿翻身擦身,端屎端尿,还每顿饭做好了送来医院,喂到她妈嘴边。都这样了,老人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可她一看见儿子,立马就笑了。就算他儿子两手空空地来,一屁股坐下什么都不干,翻箱倒柜找吃的,老人依旧觉得儿子很孝顺,还当着儿子的面指责她女儿哪里做的不好,明明操心的一直是她女儿,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但这些都是患者的家务事,他们这些外人也不好管,只能私下和患者女儿碰面的时候,安慰上一两句。 第72章 姐弟 门口的闹剧仍在继续, 将本就拥挤的医院围得水泄不通,如果不是警察紧急开道,载着病人的急救车差点进不来。 可闹事的病人家属仍旧不依不饶, 扯着嗓子大喊:“人民医院,草菅人命!你们别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查清楚我家老母的真正死因, 我就天天来!” 他说着,扯着个花圈砸在医院保安亭上,高呼自己是在维护人间公道。 负责劝解的警员两头为难,既要安抚闹事者情绪, 又要维护治疗手段合规合法的医院,还得疏散越来越多堵在门口看热闹的路人。 一名警员肩上的对讲机响起, 传出的声音在鼎沸人声中含糊不清。他努力维持着秩序, 但在后退时不慎被电线绊倒, 抬头一瞧,发现无良记者还在煽风点火。 “大家都静一静!” 警员按捺住个人情绪, 在混乱中艰难地站起身,按照刚才从对讲机里听到的模糊片段,面向激动的病人家属大声询问,“张志诚先生,你确定不接受调解是吗?” 情绪高涨的男病人家属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当即收声看见问话的警察,仰着下巴尖声说:“对,我不接受!黑心医院给个一两万块钱就想了事了?想都别想!” “好的。”警员在围观群众的拥挤中勉强站稳, 努力在哄闹中突出自己的声音, “张先生,如果您对医院的治疗手段表示存疑, 是否愿意向公安立案,由司法部门对您的母亲进行全面检查,如果检验报告出来发现确实存在问题,那么医院也没法推卸这次医疗事故的责任,您也可向法院提交诉讼。” 既然医院不认为自己有过失,病人家属又怀疑院方存在救治不当,那就再深入检查,寻找病人的死亡真相。 张志诚犹疑地盯着警员,第一时间觉得对方是在给自己下套,他思来想去,突然感觉自己明白了对方的诡计,直指警察大喊:“如果没有呢,那我妈的遗体不就被你们破坏了!不行,老人家现在都已经死了,还要被你们欺负,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 话落,他转身扑向后头的棺材,悲怆哭嚎:“老天爷啊,没有人性啊!什么人民医院,什么人民警察,都是骗人的啊!可怜我老母一生行善积德,就这么被人害死了,没天理啊!” “够了!”一直沉默着跪在棺材边的女人兀然大吼,从地上站起,迈着跪麻了的双腿靠近张志诚,一把将人推开,麻木的双眼在向弟弟时充满了厌恶。 她紧咬着牙关做下决定,步履蹒跚地走向刚才提议的警察,声音沉重地问:“警察同志,我作为女儿,有没有权利同意你们解刨?” 张志诚一听她这话,立马就要上前把人扯走,嘴里不留情面地骂道:“张子薇,我妈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白眼狼!” 张子薇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难过转身,失望地反问:“你说我是白眼狼?咱妈住院这段时间,你给过一分钱?做过,哪怕买过一顿饭?你除了来医院挑三拣四做监工,你还干了什么?” 她做这些,只是在尽作为子女的义务,并不是她命贱,非得自讨苦吃。她不求她妈和她弟感恩,只希望他们能稍微记得她一些好,可是就连这么一点小心思都满足不了。 “你还敢抱怨!”张志诚发了疯地冲向张子薇,要不是警察及时拦住,他的一巴掌就要甩到自己的亲姐姐脸上。 即使被警察再三提醒,张志诚仍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对着张子薇啐了口唾沫:“你凭什么要求我做事,我可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你一个女的,照顾人是你应该做的,不然我妈生你干嘛,不能续香火,也挣不了大钱。早知道你现在是这幅德行,你一生下来我妈就该把你丢灶里烧掉!” 张志诚的这些话,不只是警察,有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听不下去了。 第124章 “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女的怎么了,你妈不是女的?” “我还以为你多大苦衷在这嚎呢,合着就是个气氛组。” “不就是个妈宝巨婴男闹事吗,散了吧,估计就是家里没教好,妈死了以后没人管,来医院闹事。” “刚才那人,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巨婴男,死的不是他亲妈啊,你这人说话真难听。” “就说了怎么着!” 眼看着围观的人也要吵起来,亲弟弟对她的指责不断,始终垂着头的张子薇突然觉得这么活着好没意思,一股气力随着吵闹声被抽离她的身体,她心如死灰地看向亲弟弟问:“如果警察真的什么都查不出来,我就陪妈一起去死,这样你满意了吗?” 听到姐姐这么说,张志诚的气焰瞬间消散了许多,但还是不依不饶地嘴硬道:“你……你装样子给谁看?保不齐我妈就是你害死的。” “我装?好啊,你要不直接杀了我,让我去死啊!”张子薇最后的理智破裂,恨不得立即接受死亡,再也不用面对这全都是坎儿的人生。 “你……”张志诚被姐姐突然的怒气吓得不敢出声,在今天之前,他从没见过说话这么大声的姐姐。 她以前不是都会让着自己吗,今天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一定是因为有警察在,她狐假虎威罢了。 远眺着人群中心的姐弟跟着警察离开,存放着郑玉华遗体的棺材也被拉走,热闹的人们渐渐散开,站在廊下的陆销缓声对手机另一头的人说:“行了,人都散了。” 季彻余光扫见陆销放下手机,转头看向他,微笑问:“你让派出所把人领走,就不怕病人家属连警方也一起骂了?” 看着摆满医院门口的花圈,他大概能想象得出这些东西堵在警局门口是什么样的场面。 不过这事也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不下,警方正式介入也算得上是最优解了。 陆销耸了耸肩,无奈道:“他刚才已经骂了不是?与其让他在这儿带着无良记者混淆视听,不如彻彻底底地查清楚,由官方出面说明。再说了,汪姨刚才说医院最近的怪事确实不对劲,能查清楚最好。” 而且从警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件事是人为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只是一般的医疗事故,或者医闹案件,派出所那边会跟进处理,我们先走吧。”陆销说罢,拉起季彻的手,穿过渐散的人群,离开了医院。 *** 林诺打着哈欠回来时,一眼就看见陆销居然在办公室里,不敢置信地朝外头明晃晃的太阳看了一眼,稀奇地问道:“在有案子的情况下,咱陆副队居然白天出现在办公室,还……” 他伸长脖子,往陆销的杯子里瞧了一眼,更是觉得新鲜:“还泡起了枸杞。” 一般队里有案子的话,为避免扰民,或者有关人员夜间休息,陆销会趁白天、傍晚这些时间带着警员到处询证,只有偶尔会在办公室待着,坐会儿就又离开了。 但看他今天这状态,似乎在办公室坐了有一会儿。 陆销吹了吹杯口的热汽,小抿了一口,续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审讯画面,感慨了一句:“我决定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伤口愈合之前,一些外勤的体力活暂时交给高小柏他们,盯梢、询证这些任务,他来负责跟进,这样也算是两边都不落下。 林诺忍不住咋舌,陆销这样一看就知道是受了季彻的影响。他这么想着,目光朝季彻的位置扫了一眼,发现桌上多了个之前没有的东西,更是惊讶:“你终于买手机了?来来来,加个联系方式。” “好。”季彻有些生疏地打开新买的手机。 信息时代更迭太快了,他只是三年没碰手机而已,科技的变化居然这么大。而且他买的还是价格比较便宜的那种,居然也有一堆稀奇古怪的功能。 “你俩真的只是去医院换了个药吗,出去一趟,思想工作都做到位了。”林诺有些好奇,这俩都经历了什么。 他慢悠悠地走到陆销旁边,闲话都还没问出口,就发现陆销在看昨晚的审讯记录。 林诺见陆销刻意放大了董鸣的脸,不断重复着其中一段,一看就是在观察受审者的五官。 “我本来打算今天递报告的时候和你聊聊这段的,你怎么看?” 这一段是他昨晚二审,询问董鸣对邱丽歌的儿子是否有印象时,对方给出的反应。 听到他问邱丽歌的儿子时,董鸣明显屏住了呼吸,然后频繁眨眼、语速加快、音调下降,这是非常典型的隐瞒、欺骗和心虚的表现,这是警方之前问起其他的时候,董鸣都未曾出现过的神情。 听到一个人的名字后,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是因为大脑想要守住一个秘密时,会本能地闭上嘴。 而且,一个人在回忆过去的时候,更何况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一定会有卡顿和迟疑,但董鸣没有,在邱丽歌的儿子这件事上,他回答得非常快,就好像提前准备好了答案。 可他回答时一些音量改变和小动作都在透露着他当时的心虚和慌张。 而这或许和舞厅被烧有关,可惜之后不论林诺问什么,董鸣都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舞厅平时都很照顾邱丽歌母子,其他人偶尔也会帮忙带孩子。 陆销的手指轻敲着键盘空格键,发出哒哒的声响,缓声说:“他还有事瞒着,邱丽歌他儿子到底在舞厅发生过什么?” 第125章 “副队。”高小柏人未到声先到,快步跑进了办公室,带回消息,“样本已经送去司法鉴定中心了,他们说会加急化验,出结果了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第73章 窒息 “这儿就是邱家村105号了。” 戚春亭带着几名负责物证痕检的警员提上现勘箱, 在热心老爷爷的带领下,找到了邱丽歌生前的居所。 老爷爷站在门边,坚决地说:“我就不进去了, 里头不干净。” 见识过之前舞厅的“闹鬼”场面,警员们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人笑问:“老人家, 您说的不干净,该不会是里头闹鬼吧!” 上次陆副队他们来这儿的时候,也没听说这里有封|建迷|信的传闻啊。 “呸呸呸!”老爷爷嫌晦气地朝地上啐了几口唾沫,然后说, “里头是真的不干净,臭得很!村里帮着收尸已经仁至义尽了, 原本还想着她家反正没人了, 房子收拾收拾归村里, 但没人愿意过来打扫,越放越臭, 就更没人乐意进去了。” 戚春亭是不信这个邪,他们搞现勘的,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个民房破旧,看着是漏风透气的,用不着防毒面罩,顶天了多带两层口罩。 她淡定地指挥警员拉上警戒线,戴上手套轻推开房门,瞧见屋内的情况后, 大致明白村里为什么不愿意收拾这里了。 木制的窗户经风霜摧残, 玻璃碎了一地,目之所及积铺着厚厚的灰尘, 脚踩上一步都会留印子。 戚春亭寻找着散发出恶臭味的源头,察觉是从床那边传来的,于是轻步走进细看,困惑地猜测道:“这是……呕吐物?” 因为过去了太多年,地上的污渍已经干透了,但看溅射痕迹,应该是床头有什么东西倾泻下来了造成的,大致符合呕吐痕迹,而且这样的痕迹不止一处。 警员轻轻掀开床上的被子,被恶心到反胃。如果他没看错,这黑乎乎的一坨是排泄物吧,被褥上还晕着黑绿褐色,喷鲁米诺试剂有荧光反应,应该全是血液。 “据调查,邱丽歌离开舞厅返乡的时候,身体情况已经很差了,基本丧失行动能力,她儿子当时也就六七岁,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更别说他的母亲。”戚春亭不忍地摇了摇头。 “有发现!”一名警员在墙角找到了一本课本,上面模模糊糊写着“邱明”这两个字,连忙拿来给戚春亭确认。 警员试探性地猜测:“这孩子会不会叫邱明啊?” “应该不是。”另一名警员指着角落里满是灰尘的纸壳箱,旁边也摞着几本课本,“这几本全都有名字,有叫陶芳芳的,有叫邱勇的,好像是和这些废品一起捡回家的。而且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怎么会有高年级的课本?” 角落里堆着的不同年级的小学课本,邱丽歌的孩子那会儿还没到上学的年纪,看不懂的概率更大吧。 “也是,他这个年纪,应该在学写字。”警员将“邱明”的课本装进了物证袋余光扫见刚才放课本的角落好像还藏着什么东西。 他困惑地弯腰捡起,发现是一叠旧报纸,上面歪七扭八地写了什么,应该是小孩在练字,但由于放在角落里受了潮,报纸凝成了一叠,强行掰开可能会破坏物证,于是他便这叠报纸一并装物证袋里带走。 别看这屋子里堆满了东西,但多半是外面捡回来的废品,估摸着是小孩为了养家,攒着准备拿去卖钱的,实际并没有多少利于警方取证的线索。 但就目前找到的一些,因为历经的时间有些久远,他们修复的工作量也不轻,估摸着又得熬上好几天了。 *** 档案室窗口处。 “是在这里签字是吗?”季彻按照负责警员的示意在登记表上签好字,就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声。 他瞧见是陆销打来的,趁警员按照他提交的申请进档案室找卷宗时,走到一边接听:“喂,陆销。” “你在哪儿?”陆销询问。 季彻:“我在档案室。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陆销声音急迫,还隐约听见他下楼的脚步声,“崔队让我们赶紧过去一趟,你要一起吗?” “崔队?”季彻浅思,难道田凯德的案子有新线索了? 他当即回应:“我马上来。” 陆销:“好,我在楼下等你。” “嗯。”季彻挂断电话,朝档案室内喊声,“王警官,字我签好了,麻烦你帮忙找齐,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回来再找你拿。” “好嘞,没问题!”档案室内传出回应。 季彻疾步下楼时,见陆销正靠在车门边,似乎在通电话。 见季彻到来,陆销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替季彻开好了车门,绕到另一侧上车。 季彻一坐上车,就听陆销对电话另一头的人说:“明白了崔队,杨队那边也通知我了,我们马上就到。” 陆销放下手机,对前座的警员说:“我们出发吧。” “怎么了?”季彻不解问。 陆销的神情较平时看起来要紧张许多,没有立即回答季彻的问题,而是提起了之前的事,“前几天有人在人民医院门口闹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崔队找你是为了这件事?”季彻惊诧。 得知这个医闹案从派出所转到分局刑侦大队,就已经足够让他惊讶的了,竟然会给禁毒支队打电话? 第126章 就算案件程度较复杂,也应是寻求刑侦支队的协助,陆销刚才说杨队也知道了这件事,也就是说,崔队找陆销是上级也知道的,所以这个案子不仅涉|毒,还牵扯到了他们正在查到新型毒|品“evil”。 想通了这个案子为什么会找他们后,季彻紧接着又问:“这案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陆销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崔钊刚才的描述,概括道:“法医尸检结果出来了,患者的确不是自然死亡,但因为老人临终前癌细胞大面积转移,并发症太多,医院当时没检查出来。现在尸检发现是有人给她注射了微量的毒|品,导致了她的死亡。” 季彻早有预料,所以听到陆销这么说时,他没有感到特别意外,迅速消化了这件事,然后提问:“汪护士长说近期医院死亡率莫名升高,其他人会不会也是有这个原因?” 陆销摇头说:“暂时不清楚,但我已经让崔队尝试联系其他病人家属了,希望能找到更多样本。我们现在先去分局看看郑玉华的情况吧。” “嗯。”季彻颔首。 禁毒支队在近郊,开去分局的路上花了点时间,季彻下车时,发现裴科的车也在分局停车场。 “裴雨寒他们一接到电话,就马上赶过来了,现在应该在法医解剖室。”陆销边下车边说,给季彻指了指分局法医科的方向。 几人快步进入分局,径直向法医科赶去,和前来迎接的崔队打了个照面后,就被领进了解剖室。 “陈法医,这几位都是禁毒支队的同志,也是裴科的同事。”崔钊向队里的法医介绍道。 陈法医对来人一一点头示意,“各位领导好。” 陆销摆手否认:“算不上领导,说说死者的情况吧。” 陈法医翻看着记录汇报道:“死者郑玉华,8月6日确认死亡,当天晚上被家人收尸带回家存入冰棺,遗体保存良好。尸体表征有口唇、甲床紫绀,颜面发黑,鼻腔见浅黄色泡沫溢出。检见死者心肺包膜下有出血点,心血呈暗红色流动性,肺部组织重度淤血水肿,气管、支气管内有大量泡沫。所以,死者的真正死因是中枢神经系统被深度抑制后导致的呼吸中枢麻痹。简单来说,她是丧失了感知,最终窒息死的。” 裴雨寒适时说道:“医院给出死亡记录,是死者因癌细胞大面积扩散,导致多器官衰竭而亡。从病例来看,死者胃部的癌细胞扩散至其他脏器与食道,紧挨着的呼吸道也受到了影响,所以这已经不是死者第一次休克了。医院发现死者停止呼吸后尝试做过心肺起搏,但阻碍她呼吸的不是心肺和呼吸道,而是中枢神经。” 病人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医护意料之外的,根本没有反应时间,而且以病人当时的状态,也给不了医生多少时间。 所以这次到底算不算医疗事故,要看死者体内的毒|品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陆销凝眉,问:“排查过死者的吸|毒史吗?” 陈法医从不锈钢桌上拿了份报告递给禁毒支队的人,“查过,没有。” 裴雨寒俯身手指向死者的手臂,示意陆销他们看过来,“针孔在死者右侧的三角肌上。” 他虽然是法医,但编于禁毒支队,这些年见过各种各样的吸|毒者尸体。吸|毒者扎吸一般会选择臂膀内侧的静脉,随着注射次数的增加,该区域的静脉逐渐萎缩及其功能退化,他们会改从手背、双脚、双腿、腹沟部处进行注射。 但像眼前这位死者选择从三角肌注射的,他还真没见过。 陈法医紧接着又递上一份报告,“我把心血送去化验科做毒检,结果立马发出警报,我们马上把崔队叫来了。” 崔钊承接道:“我之前只知道你们在查一名毒|贩,把案子递给支队后,顺嘴提了句要不要和禁毒支队说,结果曹队一看毒检报告,马上递了申请,说要把案子移给你们专案组,所以本案接下来就麻烦各位同志了。” 陆销同崔钊握了握手,“应该的,如果崔队还有其他线索,劳烦通知我们。” “好!”崔钊不假思索地应和。 陆销看着裴雨寒他们把郑玉华的遗体整理好送上车,目送着他们离开,正准备坐上车回警队,就感觉到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拿出来一看,是高小柏打来的。 “副队,确认了!” 陆销一听,问:“说详细点,是亲缘鉴定的结果出来了吗?” 他们现在在外面,不好外放通话,于是立即坐上车,招手示意旁边季彻贴近点听。 “是的,吊坠上的dna与宋辉母亲的dna做了对比,确定为生物学祖孙关系。不出意外的话,nott应该就是邱丽歌和宋辉他们那个失踪了很多年的儿子。” 电话传来高小柏的声音很是激动,不只是他,得知这个消息后的陆销和季彻也都变了脸色。 nott的身份仿佛就是个谜团,他们现在终于拨开了一层。 但陆销并没有因此而放松,闷声道:“可作为邱丽歌儿子的nott,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报复田凯德一家三口的原因到底什么,还有,他和舞厅结了什么怨,董鸣又在隐瞒了些什么?” 迷雾背后,还有太多他们看不清的东西。 高小柏顿声,随后道:“副队,你有时间回来一趟吧,戚警官说物证那边找到了点线索,或许能够帮我们解答这些疑惑。” 第127章 第74章 关门 季彻同陆销赶回警队, 没有任何犹疑地直接去找了戚春亭。 两人刚进痕检处的大门,就见戚春亭正坐在一张张旧报纸前发呆。旧报纸被打湿了铺在玻璃板上,有几张是破碎的, 被勉强拼上,他们疑惑地走进,发现旧报纸上还有其他内容, 是一些模糊的铅笔儿童画。 “这是哪里找到的?”陆销简阅了儿童画,表情愈加肃穆,心绪如惊涛拍岸,翻涌不止。 听到有声音, 戚春亭才发现陆销和季彻就在旁边,久久无法从郁闷中抽离, 叹声说:“这些是我们在邱丽歌家角落找到的。它们在阴暗里藏得太久了, 我们几个分离、修复做了快四天才整理出这些, 其他都是小孩练字的草稿。” 她之所以闷闷不乐,是有些同情这个孩子, 而更多的是知道他后来都做了些什么而感到的无奈和遗憾。 季彻站在玻璃板前,静默地注视着每一张画,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了解nott的过去,难以将画里这个幼小的孩子和他认识的nott结合到一起,可证据摆在眼前,他又不得不信。 透过这些画,他仿佛看到一个年幼的孩子缩在角落,藏着满身的秘密却无处可说, 想要留下点什么, 却因为没有受过教育,只能用画画呐喊。 画里, 一个简笔画小孩被妈妈抱着,来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建筑。季彻想,这里应该就是舞厅。 小孩慢慢长大,看到叔叔阿姨在说话,而妈妈躲在墙后哭泣,又看到妈妈和叔叔阿姨手拉手围在一起跳舞,小孩无法理解,他想要加入,却看到妈妈很生气,让他去角落待着。 小孩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妈妈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要做什么。于是有一天,妈妈不在的时候,叔叔阿姨邀请他一起跳舞,他同意了。 跳啊跳啊,他在其他叔叔阿姨的目光中,跟着一个大肚子叔叔进了一个小房间。 从此之后,小孩的简笔画就被涂上了阴影。妈妈开始生病,身体越来越差,有一天带着小孩离开了,他们的身后是紧闭的舞厅大门。 他们一起回家后,妈妈躺在床上起不来了。碗里是空的,妈妈是病的,小孩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张空白的纸上,代表着他的小人被涂得更加灰暗。 在妈妈的指挥下,他再一次回到了那栋豪华的建筑,大门依旧是关着的,门后的叔叔阿姨还在围在一起跳舞,就好像那扇门只是对他和妈妈关上了。 他低着头回家,妈妈很生气,又让他去一个地方。 他去了。 那个地方很大很大,他敲敲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大肚子叔叔,看到他后笑了笑,关上了门。 紧接着又走出来一个阿姨,指着他一直骂,还骂了他的妈妈,然后又一次关上了门。 再后来,有个男孩走了出来,低头看着他微笑,手指了指旁边的狗。小孩想到了自己的妈妈,于是哭着跪下来装狗,学着狗叫,男孩被逗得很开心,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硬币丢给小孩,就转身进门了。 小孩跪在地上哭了很久,象征着他的小人从此再没了亮色。 季彻呼吸沉重,缓缓抬手指向牵着小孩进入房间的叔叔,和从大房子里出来的叔叔,“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为了报复吧。”陆销抿了抿唇,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季彻,才说,“前几天我想起田家有请家政服务的习惯,于是顺着这条线索查了查,找到了三十多年前在田家做过保洁的阿姨。她在田家干了很多年,记得那段时间经常听到家里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吵架,好像是男主人在外面养了情人,情人还马上就要生了。后来男主人准备把情人的孩子领回家,女主人却拿出了一份亲子鉴定书,从那以后男主人再也没有提到过外面的情人。” 因为田凯德的情人太多了,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不确定这个保洁阿姨说的是不是邱丽歌,但结合眼前的儿童画来看,应该是她了。 根据证人的描述和田凯德的态度转变可以推测,宋辉离开邱丽歌后,邱丽歌身无分文,才去找了曾经青睐她的田凯德。在这一年里,邱丽歌过得还算不错,但孩子出生后,他们就断了联系,看来是田凯德知道邱丽歌的孩子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如果这些儿童画没有假,田凯德对邱丽歌的儿子下手,很有可能是在报复邱丽歌曾经的欺骗。 季彻目光幽幽投向陆销,“你出外勤了?” 虽然是问话,却没有疑问的语气,他早料到陆销不可能乖乖坐在办公室里养伤。 陆销心虚地笑了笑,解释道:“就……浅浅地小跑了一段路,但绝对没有扯到伤口!” 季彻冷着脸,没有回应陆销,而是转头看向戚春亭,询问:“戚警官,这些画林科他们看过了吗?” 戚春亭感觉得出两人的气氛有点不对,按捺住自己迫切想要吃瓜的心,正色回应道:“已经发给他了,我听动静,他刚才好像又去找董鸣问话了。” 因为董鸣没有地方去,社区救助还在核查资料中,董鸣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警局的接待室里,刚才好像被预审科的人喊上楼了,大概是因为这几张画的事。 陆销一路跟着季彻上楼,见他一声不吭,手举过头顶,好声好气地哄道:“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剧烈运动,绝对不影响伤口的健康愈合,你要是不相信,晚上下班回去检查一下?” 第128章 季彻顿步回身,冷声拒绝:“不用,我知道你有分寸。”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脸色没有半分好转,平静地转过身继续向办公室走去。 “那你……”见季彻自顾自地往前走,压根没管他,陆销不解地喃喃,“那季彻在气什么?” 林诺气冲冲地回来,正对上一前一后相隔老远的季彻和陆销,霎时感到疑惑,自打季彻归队,两人几乎都是并肩走着的,他俩今天这是怎么了? 季彻注意到走来的林诺,主动询问:“林科,你刚才是去复审董鸣了吗?” 林诺颔首,又歪了歪头示意进办公室再说。 他坐下后,打开保温杯喝了口茶水,才说:“董鸣承认了,他说舞厅起火这件事,他也是受害者,是出于良心不安,才告诉警察自己当晚的见闻。但看见邱丽歌的儿子被田凯德性|侵这件事,他之所以选择隐瞒,是因为知道自己一旦说了,就可能拿不到社会补助。” 他其实很清楚董鸣是怎么想的,只告诉警察是别人放火烧了舞厅,他是死里逃生,其他人是无辜受害,那么不管是警察还是社会舆论,都会站在他这边。还会顾及他可能还会遭到追杀,而加大保护。 可要是了解他和舞厅究竟为什么会被人盯上,或许风向就变了。 但做了就是做了,越隐瞒,越令人难以谅解。 陆销闻言呵笑,问:“你问他收过田凯德什么好处吗?他们明明看见了,却当什么都不知道,那可是个孩子啊!” 林诺放开记录本,转手递给陆销,“还能为什么,塞钱了呗!邱丽歌大火的时候没有拉其他人一把,早就被记恨上了,客客气气都是明面上的。邱丽歌落魄以后,这些人基本都不装了。田凯德动手前给舞厅里的每个人都塞了笔钱,所以他们是自愿做瞎子的。” “但这都不是nott走上犯罪道路的理由,而且还有一点疑问我们没有解开,就是那个带走nott的神秘男子到底是谁。那年也是霍良罡最后一次出现在境内的时间,nott会不会和霍良罡一起走了?”季彻在心中盘算着,轻喃道。 陆销靠在季彻桌边,垂头沉思着说:“如果nott和霍良罡、霍悭有关,那他们现在会躲在那儿?” 办公室内陷入沉默,外头走廊突然传来的疾跑声打破了沉寂,裴雨寒带着报告进门,见陆销正好在,快步上前说:“郑玉华体内找到的evil剂量虽然低,但纯度非常高,已经接近完成品了。陆副,我们没时间了。” 陆销闻言站起身,当即下令:“走,我们去医院看看。” 他们的车冲出警局大门,车尾灯在空中划出一道白光,不消多时便停在了人民医院门口不远处。 为了调查方便,也考虑到之前张志诚找了一堆记者来闹,现在还有一些网红主播在医院附近“跟进调查进度”,所以陆销他们穿的都是便衣,只有在进入肿瘤科后,才对护士台的人出示了警官证。 “可以给我们看看郑玉华去世当晚的值班表吗?”陆销低声询问。 汪萍听说警察来了,立即从护士长办公室出来,得知他们要的是值班表,马上回去拿了再过来,“给,当天值班安排和签到情况都在这儿。” 季彻对一名护士问道:“请问郑玉华之前住哪间病房?” 护士手指了个方向,“郑玉华吗?顺着走廊这个方向过去,608号病房,17号床。” “谢谢。”季彻点头感谢,而后带人前往郑玉华之前的病房查看。 陆销凝视着季彻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然后继续对汪萍问话:“请问汪护士长,你知道患者最后见到的人是谁吗?谁又是第一个冲进去的?” 这个问题前几天的警察也问过,所以汪萍回答得很快,“患者的女儿一直在床边陪护,老人走的那晚,她也在。床边监护监测到异常,护士站马上发出警报了,我记得当晚是值班医生柳医生第一个冲进去的。” 陆销向汪萍确认:“你说的柳医生,是柳弘济吗?” 第75章 闹事 陆销的手指点了点值班记录上写着的医生名字, 问:“这天的排班表不是闫医生吗,为什么签到记录上的和你们说的值班医生是柳弘济?” 汪萍如实说道:“哦,因为闫医生的太太最近孕吐很严重, 柳医生说他反正是孤寡一个人,就和闫医生换班了,最近经常这样。怎么了, 有哪里不对吗?” “柳医生人超好的,其他值班医生临时有事,他每次都会主动帮忙。”一旁的护士附和道。 有一位护士低声说了句:“对啊,而且他还不顺走我们的笔, 签完就放回原位,太感人了。” 听着护士你一句我一句对柳弘济的夸奖, 出于对案件的敏感, 陆销没有放松警惕。 不过在他印象里, 柳弘济这人的性格确实不错,从国外回来后, 就进入人民医院工作,还在他爸手底下跟过一段时间。连他一向严苛的老爸都对柳弘济赞不绝口,一度动摇他这个亲儿子在陆教授心中的位置。 “陆销。” 陆销浅思着,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循声看去,发现有警员在病房门口向他招手。 “晓东,这边你继续问着,我过去看看。”说罢, 陆销快步跑向病房, 见季彻正仰着脑袋向上看,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陆销靠近询问:“发现什么了?” 第129章 季彻踮着脚, 手指向窗户顶上的安全隔档,“螺丝附近有剐蹭痕迹,好像最近被人拆过。” 这家医院用的是平移窗,考虑到病患的安全问题,窗户轨道全被装上了隔档。如此一来,就算病人想开窗通风,窗户只能拉开10-15厘米,连小孩都挤不出去。 陆销也看到了季彻指出的疑点,转头对跟进来的护士询问:“窗户最近有检修吗?” “没有啊。”护士摇头否认。 由于现在的窗户没办法完全打开,季彻站在窗前往下望,只能看到窗台,倒是发现看见窗台边沿好像有摩擦痕迹。 季彻暗暗拽了拽陆销的衣角,目光示意他看看窗台的摩擦。 陆销意会,这道痕迹看起来像是有根东西从病房延伸出去,然后有人顺着它爬下去了。 “窗台……”陆销顺着摩擦方向往病房里看,推测绳索应该是绑在病床一脚上。 陆销:“打电话给队里,让痕检跑一趟。” 警员:“是!” 陆销的目光移向病房内的护士,又问:“请问患者郑玉华去世前,医院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如果嫌疑人真的是顺着窗户爬下去的,路过的人不会看不到,除非当时有什么事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护士左思右想没有头绪,于是表示:“当天我值后夜,将近凌晨三点才来,不太清楚病人离世时的情况。” 闻言,陆销又回到了护士站,想看看当晚都有谁值班,突然想起汪萍的名字就在上面,于是直截问了她。 汪萍仔细回想时,又看到了桌上的那张值班表,随即有了印象,说:“我刚才不是说闫医生的太太孕吐严重,他就和柳医生换班了吗?他当晚下班后开车,刚离开医院大门,直接撞上了一辆过路的车,当时动静可响了,好多人趴在窗边看。哦,对!车祸没多久,郑玉华的床边监护就发出警报了。” 他们也想过郑玉华是不是被吓到了才突发异常的,可她生前心率非常的平静。 陆销:“那你们知道这位闫医生现在在哪儿吗?” 汪萍点头,“现在啊,应该在门诊,你们过去看看,头上缠着纱带的就是他。” “谢谢。”陆销道了声谢,下意识地看向季彻,见对方默不作声地跟了上来,但还是没有提案子以外的事,看来还是在生闷气。 陆销和季彻带人前往门诊部时,不少诊室仍旧挤满了病人,医生们被围在正中央,有询问病情的,有拿了药回来问怎么吃的,有拍好片让医生看两眼的,本就狭窄的门诊部过道此时挤满了人。 季彻看了眼时间,“12点半了。” 他路过门口的时候,看到医院时间表,这个点医生应该已经下班了才对,怎么还有这么多病人? 他隐约听见导医台有吵闹声传来,似乎是有病人想要再加一个号。 “都给他加了,凭什么不给我加?” “先生您好,闫医生的下班时间到了,下午还有其他医生门诊,您可以接受吗?” “生病不挑时间,医生倒是挺会挑时间下班的,多看一两个怎么了?” “先生,真的很不好意思,闫医生今天已经加了很多号了,您要是实在不舒服,可以先在位置上坐一会儿,下午门诊一会就开始了。” “你什么意思!哦,合着别人都加了,就不给我加呗,这是什么态度啊!我要投诉!” 见闹声愈演愈烈,陆销从人群中穿行,向导医台靠近,路上担心季彻跟丢了,顿步拉住了他的手,再继续往前走。 季彻怔了怔,垂头静凝着他们牵着的手,快步跟上了前者。 “别吵了,警察!”陆销挤出人群,拿出警官证呵斥住闹事的男子。 男子抓着导医台的座机正准备砸,看见警察来了,还觉得有些不服气,凑到警察面前,指着那几个护士说:“警察同志,你们讲公道,要为我们这些老百姓做主啊,我们生病了已经够可怜了,医院还欺负人,我看新闻上说得对,你们人民医院就是黑心医院!” 陆销面对着愤怒的男子,和旁边抱怨的其他人,正声道:“医院明明白白地写着上班时间,人家医生为了给更多人看病,已经加了很多号,但他们也是人啊,不用吃饭不用休息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闹事男子手里的座机,严肃地说:“《刑法》第二百九十条,聚众扰乱社会秩序,情节严重的,致使科研、医疗等工作无法进行,造成严重损失的,对首要分子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把东西放下。” 一听到自己可能要违法,闹事男子瞬间闭上了嘴,默默放下了座机,忿忿不平地取了下午的号,坐回了等候区。 陆销高声引导聚在科室里的病人,“大家都别挤,一个一个来,大家身体不好万一挤着挤着摔了,得不偿失。” 得知有警察到场,人群肉眼可见地有序了很多,生怕自己被担上“扰乱秩序”的名头。 盘算着闫医生的问诊恐怕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他们在路中间站着也是碍事,于是走到一边等着。 季彻站在角落,习惯性地暗暗观察着路过的病人,余光留意到陆销正盯着自己。他的呼吸一滞,紧抿着唇垂头暗道:陆销出外勤这件事,其实他能理解,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如果换成是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出任务,可是…… 第130章 “我……” “你……” 陆销怕自己猜来猜去,最后得出的答案未必是对的,还可能会错过缓和关系的最佳时间,所以想试着问问季彻不开心的原因。 他刚想说话,就感觉到手机一阵振动,看是他妈打过来的,只好对季彻说:“是我妈打来的,我先听听看她找我做什么,我们等会聊聊,好不好?” “嗯,那边比较安静,你过去吧。”季彻给陆销指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陆销微微颔首,看了眼还没结束的问诊,快步跑到角落接听,“喂,妈,有事吗?” “你还在忙吗?”陆母看了眼时间,还以为中午儿子能稍微休息会儿才打电话的,但听儿子那边的声音,好像还在外面。 陆销:“一会儿有事,妈,你怎么突然找我?” 陆母气愤地哼哼了一声,“我就是想问你俩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一趟,我今早看排骨不错,买了两扇,给你俩做点好吃的补补。” 陆销噤声,他爸是藏不住事的,肯定会把他受伤的消息告诉他妈,前几天他一直当今他妈打电话来斥责,结果今天才接到电话。 他心虚地轻咳了两声,说:“妈,对不起。” 陆母呵声,“你每次都瞒着家里,什么都不和我们说,我要不是心疼小季,才懒得理你。” 陆销猝然间捕捉到了思绪,偷瞄了一眼还在角落里观察路人的季彻,低声对电话另一头的人问:“妈,我有一个朋友。” 陆母冷笑:“哦,你怎么了?” 这种小儿科的伎俩,八百年前都不兴用了,陆销是觉得他妈傻吗? 陆销扯了扯嘴角,不死心地继续遮掩:“我有一个朋友,答应了另一个朋友要好好养伤,但因为公事,还是跑出去了。朋友的朋友说他理解,但我朋友感觉他还是生气了,想缓和气氛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母不惯着陆销,直言:“善意的谎言也得对方受用才是善意的。小季那孩子讲道理,不是说不通,他是真的在关心你,你要是对人家真有意思,就不要瞒着,等事后发现不对了再道歉,人家心里能好受吗?” 她说罢,咬牙切齿地说:“我以为把你养成个人高马大的帅小伙,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肯定多的是人追,结果你打了个三十二年的光棍。你妈的要求已经放得这么低了,要是连男人都瞧不上你……陆销,出家去吧,我和你爸不拦着了!” “妈……”陆销刚想说两句讨喜的话,电话就被果断地挂掉了。他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走回季彻的身边,心里纠结着措辞,轻喊了声,“季彻。” “你回来了。”季彻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陆销的双眼说,“陆销,我不是生气,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你的原因,是我……我怕你出事。” 他怕再一次看见陆销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这次陆销能醒过来是万幸,下一次呢?陆销的伤还没好就着急跑出去,nott和许义什么样的手段他清楚,要是陆销真的落到他们手上,他怕再也见不到陆销。 可关心则乱,他一边理解,一边埋怨,但真正想多的是他自己。 “要不是旁边人多。”陆销收回想要拥抱的心思,悄悄握住了季彻的手,轻声道,“我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出外勤的事,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记着你答应过我的事,所以肯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不然怎么好许愿呢?” 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这不是第一次出现嫌隙,季彻的性格沉静,而陆销有时的行动比脑子快,两人做事风格不同,所以常有相悖意见。 他们不愿意因此放弃自己的想法,但在一次次的相对中,更加了解对方,悄然在心中长出一棵名叫默契的小树。 闫医生结束最后一个病人的问诊,疲惫地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往外瞧了瞧,对陆销招手道:“是你们找我吗,进来说话吧!” 第76章 追究 “你们问我的伤啊。”听警察问起自己的伤, 闫医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4s店说是我的刹车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磨没了, 所以才没刹住。我刚从医院出去就又回来了,但是躺着回来的。” 闫医生打趣地说着,对自己的遭遇哭笑不得, 心态倒是乐观,他瞧着陆销问:“陆警官,你们怎么突然问这件事?” 他记得陆主任说他儿子是片区派出所的,可他没有报警啊。 陆销查过警情记录, 知道闫医生没有主动报警,但考虑到之前做的假身份, 于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圆谎:“哦, 我们是配合上级调查, 有些事情想和医院了解一下情况。你突然发生车祸,为什么不追究?” 闫医生释然地扬了扬手, 说:“有什么好追究的,我人也出什么大事,算了吧。” “老师,你又说算了。”坐在闫医生对面的实习医生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坐在椅子上转向警察说,“陆警官,老师出事那天和一位患者吵了一架,后来我们还调了监控, 确认就是那个人。但老师说患者生着病, 情绪是会激动一点,让我们和医院都不要声张。可他出车祸造成脑震荡, 在床上躺了两天了!” 闫医生看向学生的眼中多了些许埋怨,眼神责备他不该说这么多的 “怎么回事?”陆销看向闫医生询问,“闫医生,你的车祸可能和我们正在调查案子有关。所以于公于私,这件事我都要问清楚。” 第131章 闫医生收回目光,抿了抿唇说:“我就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陆销以警察的身份来问话,他只好叹了口气后,边回忆着边慢声说:“那天和今天的情况差不多,有个患者想加号,但当时已经12点多了,我看完其他患者以后,1点还有个会要开,就告诉护士台不要再加号了。那位患者没加上号,意见非常大,冲进来和我们吵了一架,被保安及时请出去了。” 但谁也没想到患者出去以后又折返回医院,对他的车偷偷动了手脚。不过车祸这件事他自己也有责任,因为医院停车位都满了,他找了个小角落停下,那个地方监控没拍全,患者的身影一闪而过后,躲到了车边,以保安的视角根本看不见他。 说罢,闫医生担忧地多问了一句:“小陆,不对,陆警官,你们要调查的是医院的事还是那名患者啊?我真的不是很想为难对方。” 从医这么多年,他见过很多病患,有脾气好的也有脾气差的,但他们都为了同一件事而来,那就是为了自己的病。他都没接诊那位患者,总不能没把病看好,还把对方送进去吧。 陆销平时不怎么来医院,所以对闫医生的相貌印象不深,但对这个人的名字倒是耳熟能详,因为不管他爸还是他妈,都不止一次提到这位闫医生是个实打实的热心肠。除了缩短自己的休息时间,给患者加号外,他甚至会偷偷给家境困难的病人打医药费。 但一些事情,是不能讲人情的。 陆销神情肃穆地表示:“闫医生,警方目前在调查一起命案,案件发生时,你恰好遭遇了车祸。因为时间太过凑巧,警方必须排查所有疑点,希望您能配合,最好提供一些线索。” 闫医生虽然有些头疼,但反应不慢,很快就有了联想,问:“原来你们在查郑玉华的案子啊。那天本来是我值班的,患者的情况虽然越来越差,但都在预计范围内,肿瘤科、核医科也在积极救治,希望为患者多争取一些时间,可是她的离世真的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那天你离开前,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吗?”陆销问。 闫医生摇头:“没有啊,那天我是下午的门诊,回来以后照常去病房绕了一圈,就准备晚上的值班。中间碰到柳医生,他问我家属最近情况好转一点了吗?说有需要的话,他今晚可以和我换班,我当然求之不得了,但没想到刚离开医院就出事了。” “所以柳医生是主动和你提换班这件事的?”季彻留意到了之前没听到的信息。 闫医生愣了愣,解释道:“是,但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换班了,柳医生也是好心,估计是怕我抹不开面子,才主动的提吧。” 季彻转头看向身边的陆销,无声地提醒这是本案的疑点之一。 陆销颔首表示领会,虽然他和肿瘤科的医生们都有接触,但公事公办,他不会因此有偏袒。 “陆副,陆副。”对讲机里传出戚春亭的声音。 陆销对闫医生和另一名实习医生暂时道了别,离开门诊科室后回答对讲机:“喂,我是陆销。” 戚春亭:“郑玉华病房的楼下有新发现,陆副,你过来一趟吧。” 听闻,陆销和季彻默契地加快了步伐,向住院部赶去,来到肿瘤科楼下的内科。 电梯门一打开,季彻的目光扫视全场,旋即指出方向:“那边。” “好。”陆销应声阔步前行,走了两步却发现季彻站在电梯门口没走,好像在观察着什么。 陆销示意其他警员先过去,快速回到电梯门口对季彻问:“怎么了?” 季彻盯着不远处的清洁车看,见陆销折返回来找他,于是摇头说:“没事,我们先去找戚警官。” 两人经过时,路过了护士站,见一名身穿医院清洁工制服的阿姨边对护士说着感谢边走了出来。 “麻烦你帮我清理伤口,真的太感谢了。” “没事,阿姨你那车什么时候找人修修吧,不然老是刮到。” “你说是,那车之前就有问题,有块没磨平,我碰到好几次了,一直想找机会磨一磨,但事情做完转头就忘了,你瞧我这记性。” 季彻默默留意着周遭发生的一些,紧随陆销的步伐进入病房,抬眼见戚春亭和一名警员正在窗台边上寻找指纹。 病房里的病人被临时转移到了另一间,戚春亭在警员的提醒下,发现陆销和季彻他们来了,便将手里的采集工作暂时交给了同事,来到两人面前汇报了眼下的情况。 “和楼上一样,窗户上端的安全隔断有被拆卸过的痕迹,痕迹挺新的。另外,我们在窗台边沿找到了一个9厘米的擦缝,应该是前脚掌踩踏时留下的,但前几天下过雨,脚印痕迹辨别不出来了。但从目前的线索来看,犯罪嫌疑人应该是从楼上病房通过绳索爬到楼下脱身的。” 一旁的警员适时呈递自己收集的线索,“副队,副组,我们刚才问了护士,郑玉华离世当天这间病房的患者情况,她们说那天这间病房的病人傍晚的时候就出院了,所以房间里没人住。” 陆销闻言沉思,犯罪嫌疑人能在作案后立即拆掉安全隔断,顺着绳索爬到一个没有人的病房,说明这个人对医院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他可能常住医院,或者他就是在这家医院工作的人。 “去查一下当天病房门口的监控,嫌疑人是从楼上下来,他总得想办法出去。”陆销对警员嘱意道。 第132章 季彻上前一步,对戚春亭确认了一个问题:“戚警官,我想问个问题。你能确定楼上台沿的摩擦痕迹是只有一根绳子留下的吗?” 戚春亭闻言屏息,隐约想明白季彻的顾虑,点头道:“窗沿边的摩擦痕迹虽然宽,但受力重点只有一个。” 换句话来说,犯罪嫌疑人对绳索的使用情况,和董鸣在舞厅里装神弄鬼的把戏不一样,董鸣是通过对鱼线两端的收放,来控制物体的移动以及鱼线的回收,但本案的犯罪嫌疑人只用到了一根绳子,并且没有把绳子留在现场,说明他顺着绳子爬下去以后,还有能力回收绳子。 可是他们在楼上病房查证时,没有发现打钉和挂钩痕迹,极可能是有人解开了绳子的另一端。 但问题随之而来,是谁解开的?解开绳扣的和给郑玉华注射毒|品的人,是否为同一个?如果是同一人,他是如何做到的?如果不是同一个,那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郑玉华的女儿张子薇一直都在病房里,柳弘济是第一个冲进病房的,这两个人要着重排查。”陆销迅速整理思绪,将在场警员分出了两组。 警员跑着回来,手里是调来的监控,“副队,郑玉华出事后,直到下一位病人住进来,期间都没有可疑人员进出。哦,倒是清洁阿姨进来打扫了一下,护士进来换了个床单,其他就没了。” 陆销双手环胸,思考时手指无意识地轻点着手臂,沉声道:“找到那天进出的清理阿姨和护士,再深入了解一下情况。” 警员领会:“好,我这就去!” 陆销站在窗边俯瞰着楼下,目光定在了医院角落的停车场,拿出对讲机开口询问:“小谈在不在?联系上那名闹事的患者了吗?” 谈竹的声音随即传出:“联系上了,我让他来警队一趟,林科说他来对接。有消息了,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好,互通有无。”陆销放下对讲机后,下意识向季彻看去,见他此刻也站在窗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正盯着医院大门口。 陆销低声询问:“季彻,你在看什么?” 季彻盯着开进医院的那辆转运车,犹疑地皱了皱眉,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一张地图的照片,这张地图是贴在办公室的墙上,是他们之前调查协助nott逃脱的转运车司机李家平时,向百通汽车公司索要的医疗废物转运车行动路线。 “你看,百通之前承包过医院的医疗废物转运工作,从出勤情况来看,李家平来过人民医院。” 第77章 目击 听完季彻的话, 陆销的目光也定格在了那辆开进医院的转运车上,“你的意思是,这家医院里可能有人通过李家平和毒|贩取得联系?” 李家平是nott手下的, 在贾忠伙同钱德隆投奔霍悭时,李家平依旧在为nott他们卖命,但暂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李家平与nott、许义他们闹掰了,导致其被分尸抛尸。 如果这家医院真的有人和毒|贩联系,那么从郑玉华体内找到了最新版“evil”的这件事来看,那个人极有可能最近还在和nott他们有交集。 要是能找到这个人, 或许能帮助警方锁定nott的当前位置。 季彻微微点头,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担忧:“但这些目前只是假设, 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如果那个人和毒|贩还在联系, 很可能会在暗处观察,向毒|贩透露我们的调查进度。” 陆销俯视着医院, 目光扫过每一个可疑的角落,坚定地一字一顿道:“所以这个案子的调查,除了快,还要保密。” 病房内仅剩专案组的警员,众人心领神会地对视后,齐声应道:“是!” *** 孙康听到开门声,透过猫眼往外瞧了一眼,发现来的人身上穿着警服, 心里顿时发慌。他打开门心虚地询问警察来意, 听到的回答果然是因为前几天卸人刹车片的事。 孙康也就在医院里那些没有动手能力的医生面前豪横,到了警察面前, 大气不敢喘地乖乖上了警车。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带到市局禁毒支队,警察开门让他下车,他盯着大门口挂着“禁毒支队”的牌子吓得双腿发软,一踩到地面就不由自主地跪下。 高小柏和归队的胡衡面面相觑,自以为孙康是身体不好,一左一右地上前把人馋了起来,贴心地把人带进了审讯室。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孙康缓过神来一把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名警察,痛哭着说,“我是气不过才动了闫医生的车,是我有错,我主动承认!我没有吸|毒,也和毒|品没有关系,你们别听其他人污蔑啊!” 高小柏一愣,“啊?污蔑?谁污蔑你?” 孙康也呆住了,“呃……那……” 不是医院污蔑他是吸|毒发疯拆了闫医生的车,他才被带到这里吗?难道是他想多了? 林诺带着记录本走进审讯室,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笑着说:“闫勤医生一直不主张报警抓你,是我们警方想找你问点其他事。” 他没有着急聊案子的事,而是围绕着孙康在意医闹事件展开讨论:“孙先生,我们找闫医生了解情况的时候,人家多次表示不想为难你,说他明白你生着病,没能排上号的心情。虽然当事人不希望这件事闹到警察这儿,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你要是想通了,回头给人家道个歉去。” 第133章 “是、是。”孙康愧疚地垂下头,那天他真的气昏了头,正巧前几天修车,工具还在他车里,就带上东西偷偷回医院,想着让闫医生吃点亏,他心里也能好受些。 但他回家后不久就清醒过来了,等他想起去医院弥补的时候,就听到人民医院有个医生出车祸的消息,他哪儿还敢主动承认?这几天他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医院的人找上门。 孙康畏怯地缩了缩脖子,低声问:“那……那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但也知道毒|品这玩意儿是千万不能碰的啊! 林诺适时切回正题,问询:“你偷偷卸掉闫勤医生的车,车牌号江e·s1015,是自发行为,还是受人指使或挑唆?请说实话,歪曲事实或提供假证,同样需付法律责任。” 孙康咽了口水,诚实地说:“是我自己脑子不清楚,没有别人指使我。” 林诺紧接着又问:“你偷偷卸掉闫勤医生刹车片的时候,是否有其他人在场,或者有没有被别人看到?” “您这么一说……”孙康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像是有个人往我这儿瞧了一眼,但很快就走了,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我。” 林诺追问:“还记得那个人当时的位置吗?对方外貌身高,还有没有印象?” 孙康微微仰头思考,略有迟疑地说:“我记得是医院住院部门口,那个人好像穿着白大褂。具体的我没看清,发现有人往这儿看,我就赶紧趴车底下了。” “住院部门口?” 消息不消多时就传到了陆销的耳朵里,此时他正在医院总监控室,挂断电话后,示意警员调到闫医生出事当天下午的停车场监控画面。 季彻站在警员身后,在孙康身影出现的刹那间叫了暂停,“下午3点28分。” 孙康在门诊部吵过架,季彻记得当时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监控画面只闪过一个人的衣角,但他还是认出了屏幕上的人就是孙康。 陆销手指向分屏,“调到住院部门口的几个监控位。” “是。”警员照做。 孙康是3点28分出现在停车场,4点12分从医院大门再次离开,在这个区间内,在场警员聚精会神地盯着监控屏幕,寻找所有疑似注意到停车场角落异常的人。 当一个人的身影出现时,季彻的目光猝然锁定,对比医院俯视图,确定此人当时的确往孙康的位置看了一眼。 但想到这个人同陆销有些关联,季彻的视线缓缓移向了位于斜前方的陆销,见他此刻紧锁着眉头,显然是也注意到了穿着白大褂出现在住院部大门的柳弘济。 “记住这几个可疑人员,找他们单独聊聊。”陆销盯着屏幕上的柳弘济又道,“这位柳医生之前在我爸手下待过,我最好还是避嫌。” “我来负责他吧。”季彻主动申请,鉴于关系,陆销需要避嫌,但又不能让嫌疑人知道他们在调查毒|品的事,所以由他出面比较合适。 陆销闻声回首,胸口翻涌着暖意,注视着季彻由衷而笑。 医院住院部。 柳弘济刚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就看见有人站在他工位旁边,他上前正要询问其来意,突然发现对方有点眼熟,“我记得你,你是之前找陆销问路的。” 季彻点头,“柳医生现在方便吗,我想找你聊聊。” “现在啊,可以。”柳弘济放下手中的病人病历和会议记录本,展手示意季彻出去聊。 两人缓步来到一块人流量较少的走廊边,旁边是数面落地窗,午后的阳光刺眼,所以病人和家属都不爱待这一块,却正好适合他们说话。 柳弘济低头看了眼季彻的腿,问:“上次看你腿上有伤,最近好点了吗?” “伤口的愈合情况不错,基本没什么大碍了。”季彻双手搭在栏杆边,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坦言道,“其实我是陆销的同事,上次之所以躲开陆销的父亲,是因为我心里有点愧疚。” 柳弘济眉头微挑,纳闷问:“哦?你做什么了?” 季彻叹了一口气:“陆销会受伤,其中我的责任很大,是我反应不够及时,才让陆销着了歹徒的道,拦车的时候出了意外。” 陆销之前和他对过证词,他知道陆销对警队外的人宣称自己的伤是抓夜间飙车的小混混时出车祸导致的。 季彻不喜欢撒谎,但在毒|贩身边待了五年,他真说起瞎话,就算是林诺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难怪啊。”柳弘济点头表示理解,“没事的,你们都是为人民服务,我想陆教授会理解的。但,你今天怎么会找我,是陆销有事?” “不,是我要找你。”季彻抿了抿唇,略有些别扭地说,“其实我和陆销认识很多年了,但一直没怎么接触他的家人和朋友。我看你和陆销好像挺熟的,所以趁着空闲时间,来找你了解一点事情。” 柳弘济惊讶地盯着季彻,好奇又惶恐地压低声音问:“你俩是不是?” “是。”季彻很是爽快地承认了这件事。 柳弘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视线飘香了季彻的手说:“难怪你想事情的时候也会下意识用手指敲东西,原来是近朱者赤啊。” 季彻手指的动作顿了顿,垂眸微斜视线,警觉的神色一闪而过后,恢复了单纯,微笑问:“看来柳医生的确很陆销很熟。” 第134章 “你可别吃醋啊!我和陆销真没什么关系,就是偶然间发现的。”柳弘济咧嘴畅笑了一声,“没想到陆销一直不找女朋友,也不去相亲,原来是因为你啊。” “是吗?”季彻干笑了一声,他一直在找切入点,旁敲侧击孙康的事,但柳弘济很是健谈,近乎没丢过话头。 柳弘济摆手说:“没事没事,主要我和他的照片一直被挂在公园相亲角上,他不相亲,社区的叔叔阿姨就喜欢来找我,我这闹得也挺忙的。” 季彻找到机会适时道:“是啊,你们医生确实很忙,我看那位闫医生今天中午一直到12点半都还在坐班,他额头上好像还带着伤,听护士说,他之前出车祸了?” “对,好像是个患者闹的。”柳弘济讶异问,“闫勤终于想起来要报警了?” 季彻摇头说:“不是他报的警,你还记得郑玉华吗?前几天她儿子在医院门口大闹,说他母亲死的蹊跷,这事儿闹派出所去了,所以我和陆销最近正在为这件事发愁呢。我想早点查清楚,找个时间去陆家赔礼道歉,今天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陆教授和他夫人喜欢什么吗?” 第78章 解馋 柳弘济面色一滞, 点头后说:“这事儿,我们都知道。郑玉华出现异常情况前,闫勤赶巧也出事了, 我们之前还聊着的,群里越聊越邪乎,加上这段时间医院不太平, 已经有人在传是医院里头不干净。” 他话语顿了顿,少顷才回答对方关心的问题,“我们医院不收礼,所以说实话, 我也不知道陆教授的喜好。” 季彻没有随了柳弘济的意,问闹鬼的事, 而是无奈地忧虑叹气道:“这样啊, 那我还是找机会问陆销吧。不过郑玉华这事儿本来就是个医闹案, 我们想着把事情捋清楚了,再劝一劝病人家属, 事情就这么了结了。现在院方确实没查出什么责任,病人家属还在步步紧逼,我们几个经验尚浅,暂时也没什么头绪,就想什么都查一查。” 柳弘济微勾了勾嘴角,宽慰道:“警官您谦虚了。” 季彻面对着落地玻璃窗,见观察着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流,浅笑着说:“陆销的双亲从医, 没想到他会选择做警察, 不过警察和医生都是为人民服务,忙得三班倒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我们两个职业很相似。我听说柳医生是归国精英,回来多少年了?” 柳弘济缓步走到季彻旁边,也展开双手撑着栏杆,感慨道:“五年快六年了吧。知道陆教授的儿子是警察的时候,我也挺意外的,不过有次听陆教授说,陆销之前一直没有人生目标,但因为一次偶然机会,他看到警察抓捕罪犯的场面,然后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季彻听得很是认真,这件事陆销从没和他提起过,或者说除了陆销这个人,其他的事他好像真的没有主动去了解过。 他暗定心思,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了解一下其他关于陆销的事,虽然他和柳弘济说的话掺了假,但将来的某一天,他是真的要和陆销的父母见面的。 不过眼下,季彻还有其他正事要处理,于是对柳弘济又问:“柳医生在国外研究什么方向的?” 柳弘济坦言:“激素与肿瘤。” 毕竟这些事都写在肿瘤科门诊的医生介绍上了,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季彻而后再问:“陆销说你在相亲角行情不错,车房都有了吗?” 柳弘济怔了怔,嘴角藏着笑,摇头说:“还没,江林市的现在的房价越来越高,我暂时买不起。至于车的话,我目前租的房子就在医院附近,不需要代步。” “没车啊。”季彻的目光看向医院一角。 一声低笑打断了季彻的浅思,他循声转头见柳弘济正扬眉盯着他。 柳弘济实在没忍住笑意,侧过身正对着季彻,倾身靠近了些,笑说:“警官,你不是和陆销在一起了吗?还打听我做什么,怪容易让人误会的。不过说实话,陆销喜欢你不是没有道理,警官,你长得确实很招人喜欢。” 一阵噼啪的响声从耳机里传来,好像是有人紧攥着拳头发出的声响。 季彻干笑着礼貌回应:“谢谢。但我问这个是因为在之前的调查中,我们从监控里看到患者对闫医生的车动手脚的时候,柳医生往停车场方向看了几眼,还以为你的车也停在那儿,正巧找你说话,就顺嘴想问问你的车有没有事。” 柳弘济闻言直身,紧抿着唇回忆,摇头说:“没有吧,我不记得了,请问有当时情况的监控吗?” 季彻颔首:“有的,我让同事发我一份” 为了不显得自己是有备而来,季彻没有马上拿出监控。 柳弘济眼帘微抬,幽然盯着季彻的后背,因为是垂着头的,他的神色晦暗不明。但在季彻转身回来的刹那间,柳弘济的脸上瞬间挂上了笑意,依旧是人前亲善随和的模样。 他耐心地看完监控,指着画面一角,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散心的病人说:“我想我看的不是停车场,而是这位病人,他去年确诊骨癌,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 他说着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半的话,我应该是在提醒他该回病房休息了。” “我让人去核实一下情况。”季彻从耳机里听到了陆销的声音。 季彻豁然开朗地点头回应:“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再问问其他医生的车有没有受到影响。哦,对了柳医生,送礼的事麻烦你平时帮我留意一下。” 第135章 他很是熟练地补了一句,把谎话说圆了。 柳弘济笑应:“好,不过我要是打听到了,怎么告诉你?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吧。” 他从胸前口袋中拿出一支笔递给季彻,随即将手伸到季彻面前,“我没带纸,写我手上吧。” 季彻垂眸瞅了一眼柳弘济的手掌,并不上道地说:“没事,我带了。” 同柳弘济告别后,季彻返回监控室,推开门就见陆销黑着脸站在显示屏前,旁边一名调看监控的警员憋着一句话都不敢说,发现季彻回来了,求救似的望向了他。 “我回来了。” 季彻刚打完招呼就被迎面走来的陆销拉出了监控室,紧跟着又被带进了安全通道里。 “你换新手机后,号码还是我找你要,你才给的。你刚才居然主动给柳弘济了?”陆销抓着季彻写号码的右手,话语中掺着浓浓的委屈。 季彻仰首看向陆销,笑说:“我写的是你的号码,我自己的号码还没背熟。没给你新号码是因为……” 季彻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陆销倏地拉进距离,温热的手掌擦过脸颊,托住了他的后颈,不给他半点后退的余地。 楼梯间里僻静无声,渐沉的呼吸声在这里尤外明显,陆销的问裹挟着汹涌的醋意将季彻未完的含糊话语尽数吞下,却又耐心地一点点引导,直到季彻动情地仰头回应,再趁势揽着他的后腰抵在墙边索求。 本就狭小的空间充斥着燥热,侵占着了本就稀薄的氧气。 濒临的窒息刺激着季彻的神经,他试图轻推陆销,可他的手却被一张宽大又带着茧子的手掌攥住,仿佛要被轻揉进对方的身体。 可他不甘示弱,尝试在急切的索取中抢夺呼吸,微凉的手指划过陆销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 这场没有由头的竞赛在季彻的仰首慰叹声中落幕,陆销微睁开眼凝视怀里的人,轻扬着的眼尾夹着两分窃喜。 陆销轻揉着季彻的后颈,吻如翩蝶自嘴角轻点入颈间,侧首暧昧地衔着他的耳垂,“陆副队觉得你干得不错,但陆销吃醋了。” 季彻乏力地靠在墙上仰首喘息,心中嘟囔:如果不是这些年在山里没什么吃的,他有点营养不良,体能差了一些,否则他今天未必会输。 “我没第一时间给你号码,是觉得我们不会再分开。” 陆销双手撑在季彻身侧的墙上,垂眸盯着那张红肿微张着的双唇,又下滑至他因喘息而微动的喉结。 好想…… 季彻没留意到陆销炙热的目光,平复气息后,沉声说:“我感觉柳弘济不太对劲。你怎么看?” 他稍等了一会,没听到回应,抬头对上陆销的视线再问:“陆销?” 陆销轻咳了一声,压下心猿意马的幻想,重回正经地回应道:“嗯,看起来像是藏着事儿。不过我让人确认过,这名患者的确住在肿瘤科,监控拍到的坐在轮椅上的人也没错是他。” 季彻双手插兜,斜靠着墙,冷静分析:“孙康是下午3点28分卸掉了闫医生的刹车片,那窗户的安全格挡呢,是什么时候卸掉的?从犯罪嫌疑人作案后顺着绳子爬到楼下的无人病房这一点来看,他大概率是有预谋的作案。可如果是以孙康捣鬼这件事作为动手的信号,那么他的行动时间应该是临时决定的。” 陆销赞同地点头附和:“而且看嫌疑人逃脱的方式,涉案的很可能不止一个人。如果是预谋作案,时间又是临时决定的,要真有同伙,那么他们很可能有个能迅速联系上的办法,并且……” “都在医院。”两人异口同声后极是默契地对视。 陆销会心一笑,温声说:“窗户隔挡的事戚警官在带人核查病房进出情况了,秦琒刚才从队里过来,现在在帮忙采集医院外墙信息。我们人手不够,小高和小福从队里出发,已经在去张子薇家的路上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好,我们走吧。”季彻没有犹豫地说。 他刚要离开陆销的合围向安全通道的门口走,忽然又被人拉住,转头想问陆销还有什么事,却又一次被炽热的气息笼罩,一个轻吻紧接着落在了他的唇角。 “又亲?”季彻有些发懵。 陆销压抑地叹息一声,只道:“解馋。” 他的伤还没好全,而且最近又忙着查案,哪儿有功夫发展些别的?也就只能先想想了。 *** 从医院出来时,烈日已经收敛了许多,沿途是买菜回家做饭的路人,路过时会听到他们的客套。 饭菜的香味逐渐铺满整条街,弥漫着人世的烟火气。但总有些人忙得吃不上饭,是赶着去下一个地点的警察,只能在车上嚼两口面包,或是下了班赶回家的打工人。 连家耀打开家门,见厨房的妻子正在忙碌,发现儿子的房门未开,他透过门缝往里瞧,看到儿子正在写作业,轻手轻脚地替他关上了房门。 他再看向厨房时完全变了脸色,用力将公文包和钥匙摔在桌上,指着正在炒菜的妻子大骂:“你怎么现在才做饭,老子上了一天班回来,一口热的都吃不上!还让我儿子也跟着饿肚子!张子薇,你妈都死了,还在心思放在外面,你该不会是在外面有男人了吧!” 第79章 家暴 张子薇切菜的手顿住, 对丈夫的质问表示厌恶,又习以为常,她低下头继续切菜, 动作间隙回答道:“警察找我问了点问题,所以回来晚了,你坐着等会儿吧。” 第136章 “又去警局, 这几天去多少次了,鬼才信你。”连家耀冷哼一声,走进张子薇后伸手说,“把你手机给我。” 又是这样。 张子薇无声叹息, 继续切菜炒菜,生怕耽搁了煮饭, 丈夫会更不高兴, “等饭做好就给你。我接了孩子才到家就被叫去警局, 所以耽搁……” 她的话还没说完,头发就被连家耀扯住, 倒退了几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 “顶嘴是吧,我看你是要造反!”连家耀骂着,紧接着又打了一巴掌。 张子薇吃痛地喊出声,颤抖着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连家耀不肯放松,一手抓着张子薇的头发,另一只手去摸她的口袋, 掏到手机了才把人摔到地上。 张子薇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 他毫无阻碍地打开查看,似乎是看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猝然凝固,俯身抓住张子薇的脖子质问:“下午谁给你打电话了,你们还聊了这么久,他是谁!” 紧勒着她脖子的手不断收紧,那力道似乎意图将她拧断捏碎,愈发困难的呼吸令她的视线越发模糊,耳边的骂声逐渐被嗡鸣替代。 她吃力地解释:“他……是他警察……问我妈的死……” 连家耀冷笑,抓着张子薇的手松开了一些,“你妈不就是病死的,我看你就是没事找事!” 说着,他突然变了脸色,再一次扣住张子薇的脖颈,逼问:“我想明白了,你该不会是想借机勾搭人警察吧!” 张子薇拼命挣扎,努力摇头,“没……有……” “还没有,还狡辩!不要脸的东西!”连家耀啐了口唾沫,抓着张子薇的头就往地上砸,余光往刀架上瞥。 听到房间外的声响与呼救,一直在房间里写作业的连文斌再也静不下心来,强忍着恐惧开门走向厨房,只见他爸正在用脚踢他妈的肚子,手里举着擀面杖马上就要往他妈身上砸,顿时没忍住惊呼出声:“妈!” 连家耀听到声响,转头看向出现得不合时宜的儿子,恶狠狠地瞪目厉声:“死小子,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也来唱反调是吧!” 他咒骂着,猛地踹了张子薇一脚后,抄着擀面杖就往儿子的方向走去。 见连家耀要对儿子下手,张子薇不顾身上的疼痛,拼了命地抱住了他的腿,用尽全力大喊:“文斌,回去,回房间去!” 恐惧犹如腊月寒霜,笼罩着连文斌全身,他害怕地后退几步,强忍着眼泪跑回了房间,熟练地关上房门带上锁。 门外的人气愤得对着门板猛踹,连文斌颤抖着背靠房门,生怕它倒下后,自己也会被打。 连文斌数不清房门被踹了几脚,只知道门外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又传来男人的咒骂与殴打声,只是这次女人的求救声微弱了许多,似是怕连文斌再次冲出房间,又似是已经被打到没有力气呼救了。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连文斌抱紧双臂,无力地贴着房门滑下,跌坐在地上。 明明已经安全了,他却莫名感到有无形的手从门缝伸进来,企图将他拽去外面的黑暗,而他逃不掉。 连文斌慌忙从地上起来,再一次打开房门,连滚带爬地进入父母的房间,从柜子里拿出了自己被上交的手机,颤抖着拨出了电话:“喂……我……我要报警……” *** “应该就是这个小区了。”陆销驱车进入小区,找了个方便的位置停下,忽然听对讲机里传出声音。 “小高小福,你们现在在去张子薇家的路上了吧,赶快!刚才指挥中心接到报警电话,说张子薇的丈夫在家暴。” 紧接着传出高小柏的声音:“我们到了,正在上楼。” 陆销当即拿起对讲机说:“我和季彻也在小区楼下了,马上到。” 他的话音刚落,立即下车,同季彻向张子薇家跑去。 陆销和季彻走出电梯时,发现高小柏和胡衡已经到了,看起来好像已经敲了有一会儿的门。 高小柏见两人走来,摇头说:“没人来开门,但一直听到里面有打砸声。” “他们谁啊,看热闹的?他们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可看的。”张子薇家的对门被敲门声吸引,只打开了一条门缝低声说。 “经常这样?”陆销诧异。 如果说李家平背叛家庭,在妻子孕期出轨属实可恶,那么张子薇的丈夫连家耀家暴妻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屋内传出的打砸声骤停,四人面前的房门紧接着从里退开,只见一脸凶色的男子怒瞪向对门,骂了句:“多管闲事!” 见对门识趣地关上了门,他打量着门前四人,恶声问:“你们谁啊?” “救命……” 季彻听到屋里传出微弱的呼救,循声朝里张望,却被连家耀挡住了视线。 连家耀满脸的不耐烦,直勾勾地盯着不速之客,皱着眉说:“干嘛?” “警察。”陆销拿出了自己的证件,举在连家耀眼前,拦住了他盯着季彻的目光。 连家耀见状,转头看向儿子的房间,气愤地大骂:“白眼狼,你也姓连的,倒是帮着外人搞你老子!” “她不是外人,她是我妈!”连文斌听到是警察来了,不再惧怕地冲出了房门,但在看到他爸凶狠的脸时,还是忍不住瑟缩后退。 第137章 陆销板着脸看向企图对自己儿子动手的连家耀,迅速抓住他的肩头将人摁住,掏出手铐将他的双手铐在了背后。 “联系派出所。” 高小柏应声:“是!” 季彻马上进门帮忙,靠近传出呼救声的厨房,见张子薇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旋即招呼陆销过来搭把手。 “陆销,过来帮忙。” “我叫救护车!”胡衡掏出手机,话音刚落,急救中心的电话也接通了。 他们暂不清楚张子薇身上有没有暗伤,不好随意移动,还是叫救护车过来比较好。 警车和救护车近乎是同一时间开进小区的,听到鸣笛声,楼上不少人家家打开窗户探出头来看热闹。 季彻和陆销将张子薇送上车时,隐约听到小区楼下有人议论,似乎对张子薇会进医院并不意外。 连家耀被带上警车后,警察询问作为儿子的连文斌是否陪同。 连文斌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紧跟着妈妈坐上了救护车,一路关切地问候:“妈,你疼不疼?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到医院了。” 陆销的车紧跟在救护车后方,想到现在的情况涉及家暴,还是叫个女同志到场比较合适,于是一边开车一边伸手摸向扶手盒,想拿对讲机呼叫谈竹。 “好好开车。”季彻叮嘱了陆销一声,理解他的意图,找到对讲机说,“谈警官有空吗,麻烦来市医院一趟。” 张子薇的小区离江林市医院更近,秉承着就近原则,救护车不出意外的话是送去那里。 谈竹立马回应:“好的,我马上出发。” 她动作迅速地从工位离开,想到自己一般负责技术类内勤,副队突然把她叫出去,一定有特殊原因。 回忆起不久前对讲机里有人说张子薇被丈夫家暴的事,她停下脚步,返回工位拿了件外套才下楼开车。 谈竹驱车赶到市医院时,见陆副队他们的车也在停车场,迅速下车跑向急诊大厅与他们碰头,大致了解了一下当前情况。 由于张子薇的身上全是伤,有不少检查要做,作为同样是女性的谈竹贴心跟随,帮忙照看着张子薇。 “谢谢。”张子薇接住女警递来的温水,由衷地感谢了一句,她要谢的不只是这杯温水,还有身上的外套和女警全程的陪伴。 想到这些,张子薇没忍住地鼻尖发酸,强压着的委屈在这一刻如江汛翻涌,垂下头颜面闷哭,双肩因啜泣而颤抖。 谈竹从铁椅上起身,蹲在了张子薇面前,温声宽慰:“张女士,没事了。警方已经收集到了你丈夫对你施行长期家暴的证据,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如果你后续需要法律援助,我们随时可以帮忙。” 刚才医生仔细地检查张子薇的身体,发现很多新旧不一的伤痕,检查报告之后也会作为指证连家耀家暴的证据之一。 张子薇身形一僵,摇头闷声说:“算了吧,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分心。” 连文斌自从来到医院,一直默默跟在妈妈身后,听到她这么说,他实在没忍住开口:“你们离婚吧,天天吵架天天打,我能专心才怪。” 闻言,张子薇满脸泪水地抬头看向儿子,悲痛地道歉:“儿子,是妈妈对不起你。” “这关你什么事?明明是我爸有问题!”连文斌越想越气,看着妈妈身上的伤,胸口的气愤逐渐成了内疚,垂下了头致歉,“妈,你会受这些伤,也是有我的原因,对不起……” 张子薇冰凉的手拉着儿子,不停摇头:“不是的孩子,你没有错。” 季彻站在不远处旁观着他们的母子情深,目光却落在了连文斌小臂后侧那条目测二十厘米的伤疤。 他走近了些,开口对连文斌询问这条伤疤的来源:“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连文斌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手臂的伤,下意识地看了身边的母亲一眼,目光微闪地说:“上次我爸动手的时候,我拦了一下,不小心刮到的。” 第80章 懂事 这小孩, 状态不太对。 季彻迅速捕捉到了连文斌的异状,默默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陆销,便听他应了声:“嗯。” 陆销收起看着连文斌时眼里的猜疑, 转而将目光投向谈竹,暗示地瞥了眼旁边的连家母子。 见谈竹微微点头表示领会,陆销随后对连文斌笑着说:“现在有点晚了, 你们饭还没吃吧。文斌,你跟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回来给你妈也带点。” 陆销的长相硬朗,放在校园小说里绝对是校霸的形象, 但他从小自己照顾自己,学着体谅长辈, 工作后一有空就陪着家里人出门活动, 在小区婆婆阿姨的社交圈里混得游刃有余, 早就学得怎么说话能让陌生人也能听着舒服和安心。 连文斌本来不想离开的,但听到警察说他妈也没吃的, 才点头同意。 陆销在离开之前,留了两名警员协助谈竹,又低声和她嘱咐了几句,便同季彻一起带连文斌离开了医院。 谈竹见张子薇不放心地看着连文斌离去的背影,宽慰道:“张女士,你放心吧,副队他们只是带文斌去吃饭,很快就回来了。” 张子薇闻言缓缓回头, 脸上的担忧仍未散开, 她的头发因不久前遭受到的欺凌而凌乱,散落下来了一半, 细看还有些已经断了。她垂下头时,发丝落在她脸侧,在她的面容上布下一片阴影。 第138章 孩子犹如她最后的依靠,连文斌现下离开了,她就好像瞬间被抽去了精气,佝着腰背几近缩进□□。 “你还好吗?”谈竹温声询问。 张子薇双眼红肿,呆呆地凝视着地面,怅然哑声说:“警察同志,你们应该不知道我的名字张子薇,原本应该是威武的威,是我妈给儿子准备的名字。当年我妈生下我发现是个女孩,要不是外公拦着,早就把我丢了。后来年纪到了要上户口,她懒得重新起名,就把这名字告诉报给户籍民警,民警不晓得她说的是哪个字,听她说随便,就给我找了个好听的。” 她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去,就好像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谈竹同情地抚了抚张子薇的后背,轻声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会因此产生不满吗?” 张子薇的确令人心生怜悯,但谈竹没有忘记她也是郑玉华心率异常时,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待在病房里的人。 作为司法人员,他们不能因为一个人可怜,就排除对方的嫌疑。 张子薇苦笑了一声,“很小就知道了,是我妈在我弟小时候亲口说的,我弟知道这件事后没少嘲讽我。我怨恨过,但她毕竟是我亲妈,砍断骨头还连着筋,老人病了的这些年,我一直尽力孝顺。可在她眼里,我的所有付出都是应该的,甚至……远远不够。” 她说着,耳边又回响着母亲生前对她的指责,犹如无数无形的钢针,穿刺着她的良心,可她还是卑微地全部把它缝补好。 张子薇长叹了一口气,满是伤痕的手抬起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抓到了被扯断的那几缕,轻缓地绕了绕放在手心。 “我听她的话,嫁给了她满意的人,生了一个乖巧的儿子,尽心尽力地维持着家庭。可这一切在其他人眼里,都是身为一个女人应该做的。可是……为什么,凭什么?” 她抓着头发紧抱住自己双臂,暗淡的双眼里找不出光亮,反而布满了死气,她突然沉声慢道:“你说下辈子投胎做个男的,会不会比现在要好?不了不了,还是别让我继续做人了。” 谈竹观察着张子薇的神情变化,发现她从失望到自我怀疑,再到现在隐约有了厌世的念头,连忙宽慰:“张女士,你是遇到了不合理的家庭和不适合你的丈夫,但你有个乖巧的儿子啊。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系妇联,为你之后的官司提供帮助,相信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慢慢变好的。” “儿子。”张子薇低喃着,黯淡无光的双眼隐隐有了光亮。 谈竹趁张子薇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询问:“张女士,根据您提供给警方的信息,我想再和您确认一下。您母亲去世那晚,病房里确定没有其他人了是吗?还有您说自己那天非常困,是否是遭遇了异常情况,比如喝了或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分局那边也在积极跟进郑玉华的案子,晚上也的确找张子薇又了解了一下情况。他们在得知张子薇因此遭受了家暴,感到非常的自责,说是等张子薇情况好转一些,再亲自过来道歉。 不过根据张子薇向分局提供的信息来看,她当晚突然觉得很困,于是靠在床边睡着了,迷迷糊糊被进门的医生护士吵醒,才知道母亲出事了。 “没……没人了吧。”张子薇尽力回想,但那天确实没有亲戚过来拜访,边回忆边说,“那天我妈的情况不太好,所以我给文斌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让她转告孩子自己回家,我就不去接了。后来文斌晚些时候来医院,给我带了晚饭,我吃完饭就有点困了。被吵醒以后,我心思全在我妈身上,事情都处理好才发现儿子不在病房里,打电话回家问才知道儿子早就回去了。” 张子薇说罢,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容易让警察想多,于是连忙解释:“我确实有饭后困的习惯,而且文斌做的菜我丈夫也吃了,他没出什么事,而且他说他晚上八点就到家了,那会儿我妈还没出事,而且……而且……” 谈竹没有因为张子薇的口述直接盖棺连文斌有问题,仍旧照顾张子薇的情绪,说:“这些事警方会跟进查证的,如果文斌和本案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自然不会影响他接下来的生活和学习。” 瞧见张子薇脸上的担忧和多虑,谈竹看了一眼时间,转移话题地说:“这个时候,陆副队他们应该已经到店里吃饭了,张女士有什么想吃的,我转告他们带回来。” 张子薇摇头说:“没什么胃口,不用给我带了。” 话音落下,她又垂下头一声不吭,身上的疼痛远不及她此刻心里的悲戚,心中又泛起了酸涩。 医院对门就有几家小餐馆,方便医院的工作人员和病人、病人家属吃饭。 见这个点还有店面开着,陆销是不挑的,于是转头对季彻询问:“你想吃什么?” 季彻扫了一圈,不太想做选择,随即将目光投向了连文斌,问:“你呢,有什么想吃的?” 连文斌撇了撇嘴,看穿了他俩说:“一个没有主见,一个选择恐惧,两个臭情侣。” 他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店,“沙县小吃,没得选就吃它。” 陆销挑眉跟上连文斌,单手架在小朋友的肩膀上,“你怎么看出我俩关系的?” 连文斌呵笑:“这还用看吗?就你俩最腻歪。” 他走进店里,熟练地点餐:“一碗拌面一碗扁肉现吃,一碗糟菜拌粉等会打包带走。” 第139章 季彻趁着陆销去点餐的功夫,对坐回位置上的连文斌缓声说:“看来你很了解你妈妈爱吃什么,会帮着家里做饭吗?” 连文斌眼色微闪,连忙起身去消毒柜拿碗筷,回来时才作答:“你们也看到了,我爸那样。这些年我外婆的身体越来越差,我妈为了照顾外婆,经常没时间做饭吃饭,我爸下班回来没吃上热饭就要发脾气,所以我妈没空的时候,我就帮忙做饭了。” “你很懂事。”季彻平静地评价了一句。 连文斌微微点了点头,但其实对这样的夸奖并不满意。 “来,三碗拌面一碗扁肉,两个卤鸡腿。”老板端着托盘走来,把他们点的餐一一放在桌上。 陆销坐下后加了个鸡腿放季彻碗里,“你多吃点,长胖。” 然后,他把剩下一个推到连文斌面前,“你多吃点,长个。” “谢谢。”连文斌小声道谢后,就一声不吭地闷头吃东西,目光时不时看向面前的卤鸡腿,却迟迟未动,也没注意到坐在对面的陆销和季彻看向他时眼里的探究。 直到碗里的扁肉都吃完了,连文斌一勺一勺地舀着汤喝,不停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看着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突然停下动作,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如果有个人做了一件错事,但他的本心是好的,可以被原谅吗?” 陆销凝神紧盯着连文斌,不紧不慢地说:“那就要看这个人做的是什么样的错事了。我的一位人生导师说,善意的谎言要对方受用才是善意的。” 季彻怔了怔,陆销的人生导师?是曹队吗?便听陆销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我妈。” 连文斌抬起头欲言又止,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转言道:“我妈还什么都没吃,我先回去陪她了。” 他匆忙打包了没吃过的鸡腿,提上老板已经打包好的拌粉就要结账离开。 老板见状提醒了句:“钱已经付过了。” 连文斌抿了抿唇,回身走到两位警察面前,垂着头说:“谢谢。” 陆销看得出连文斌有所隐瞒,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量劝说道:“你回去再好好想想,警察查出来和自己说出来是两回事。你在校成绩优异,是个聪明孩子,明白我的意思。” 连文斌不敢直视警察的目光,没有做出任何回答,转身快步离开了店铺。 市医院落成多年,门外路边的街灯老化,忽明忽灭的,映得连文斌的脸色不停变换,一时难以捉摸他的心思。 季彻吃完最后一口,远远审视着连文斌的背影,提了句:“查查?” 就听陆销紧跟着答:“查。” 第81章 脚印 听到谈竹的调查结果, 陆销再次向她确认:“确定没有吗?” 谈竹送张子薇母子回家后,就接到了陆销的电话,要她顺道去查个监控。 她反反复复地拉动监控录像时间条, 如实汇报道:“是的,我查过郑玉华出事当晚,张子薇一家所在小区的每一个进出口都没有找到连文斌回家的影子。” 谈竹顿了顿声, 而后心情沉重地问了句:“副队,你是怀疑连文斌有问题吗?他才未成年。” 如果连文斌真的牵涉其中,那他的未来恐怕是要断送在这儿了,而且以张子薇现在的状态, 要是知道自己当下唯一的羁绊也…… 想到这些,谈竹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就是因为他才未成年, 所以更要查清楚。”陆销对此表示理智, 他知道谈竹的顾虑, 但他们不能因为年龄和情感问题左右了对案件的思考,如果真的是连文斌干的, 就算他不是十七岁而是七岁,也要接受司法的审判。 陆销前不久接到戚春亭的电话,说现场有新发现,所以在处理好张子薇的事后,就带着季彻开车来到市人民医院的楼下。 季彻一下车,抬头向住院部肿瘤科的楼层看去,见戚警官和秦警官正在窗边说着什么,似乎是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 戚警官还朝楼下挥了挥手。 入夜后的住院部清净许多, 为了让病人更好的休息,警方的调查也受到了约束。 两人进入住院部后, 不自觉地放轻了手脚,乘电梯上楼靠近病房,陆销率先低声问:“戚警官,你刚才说的新发现是指什么?” 戚春亭将手伸到窗外,指向医院外墙,“我们模拟了犯罪嫌疑人的逃跑路线,根据层高和单绳攀爬方式,要想不被人发现地滑到楼下必不可能慢慢爬,求快的话……” 她说着,将话头交给了秦琒。 秦琒顺势说:“普通人求快的话,就先跳下去一段,然后借力再跳一段,荡进去。” 绳索攀爬课对他们特警来说是基础,牵好绳子加上没有破窗需求,从这儿下去一秒完全够用了,换成臂力不错的普通人,下降一层楼的难度也不是太大。 戚春亭颔首:“对,就是借力。所以我们回到医院复勘,发现外墙上的确有个脚印,掌宽和窗台边沿的摩擦痕迹宽度一致。也正是为了做跳跃准备,窗沿才留下了较明显的摩擦痕迹。” 她说着,将拍到的照片递给了陆销和季彻,“从脚掌宽度长度和脚底受力情况来看,犯罪嫌疑人的身高约在163到165厘米。这个脚印挺新的,问过医院了,最近没有外墙维护。” 所以这个脚印极大可能是出自犯罪嫌疑人的。 第140章 陆销闻言,抬手比划了一下身高,顺势和季彻交换了眼神。刚才招呼连文斌出去吃饭的时候,他故意靠了一下,丈量过那小子的身高,确实在这个范围内。 “所以我们目前能确定的是,犯罪嫌疑人行凶后,通过绳索去了楼下病房。但我们查过监控,楼下病房在下一位病人住进来前,只有负责清洁的护工和护士进来过又出去,没有其他人进出。”季彻冷静地分析着。 陆销闻言陷入沉思,边琢磨边说:“除非那个人一直藏在病房里,后来又被什么东西掩护着出来了。” “我知道了,陆销跟我走。”季彻似被点醒了一般,转身便往病房外跑。 陆销惊讶归惊讶,赶紧追了上去。 护士见警察从面前跑过,当即拦住陆销提醒:“马上就到病人休息的时间了,你们警察要办案也别闹这么大动静啊!” “对不住,我这就把他拦住。”陆销致歉的声音还没散去,人就已经跑开了。他发现季彻没等电梯,而是直接从安全通道去了楼下,连忙紧随跟上。 可他刚到楼下,就见季彻对护士站的值班护士问了两句话,转头又跑向了另一条路。 季彻惯来冷静,很少见他这么急切的样子。陆销一时感到纳闷,跑向护士问:“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同事刚才问了什么?” 护士愣了愣,回道:“他问平时负责我们这一层的清洁车现在停在哪里,我说在病房另一侧的清洁间。” “清洁车?”陆销低喃了一声,立即拿出对讲机呼叫戚春亭他们下楼,而后继续跟上季彻的行动。 季彻跑得大腿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仍没有就此停下,只是速度慢了一些,发现陆销追上来了,他微喘着说:“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发现犯罪嫌疑人可能靠绳索滑到楼下离开的时候,来过内科病房。当时我无意间听到清洁阿姨找护士处理伤口,提到过清洁车有块翘起的铁皮,我记得那个阿姨的手上也是这样一条细长的划痕。” 之所以说“也有”,是因为这样的伤痕他刚才在连文斌的手上也看到过。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连文斌手上的伤在手臂后侧,伤疤从手腕到手肘,是相对直且正的伤痕。如果是连家耀打的,那是他如何造成的? “明白了,走,我们去看看。”陆销搀了季彻一把。 由于早过了打扫的时间点,护工都走光了,清洁间里黑漆漆的,除了打扫用的工具,角落里还停着两辆标注着“内科”的铁车。 戚春亭提着工具箱赶到,先一步戴上手套靠近清洁车,言语中让其他人做好心理准备,“给你们提前打个预防针,dna暴露这么久,这又是辆清洁车,需要定期清洗消杀,找到证据的概率不大。” 虽是这么说,但她的检查却没有敷衍了事的意思。 季彻颔首表示理解,“这辆车底下有空位,钻进一个一米六多的瘦小男生不难。而且这间08号病房离清洁间的直线距离不远,人很可能是从清洁间逃走的。” 陆销戴上口罩手套凑近了细瞧这辆车,根据铁皮翘起的位置,比划了一下钻进车底的姿势,指了指里侧说:“连文斌的伤在右手手臂后侧,看样子是面朝外头,倒退着坐进去的,因为要躲人,所以他来不及反应手臂被刮伤的事,这样的假设还算合理。” 他琢磨着,视线投向了戚春亭,说:“戚警官,麻烦你帮忙查查里面有没有血渍。这辆车是用来放病房换洗床单枕套的,污染程度比垃圾车和护理车要低一点。但凡有点希望,我们都不能疏忽了。” 还有,季彻刚才的话也提醒了他,除了病房门口,鲜有人经过的各楼层清洁间也要仔细地查一查,嫌疑人离开的时间同样要随之扩大范围。 所以陆销紧接着调出两名警员立即前往监控室调取录像,确认可疑人员。 戚春亭颔首:“明白。” “是。”在场警员应声,顾及到病人休息的时间早,一个个的都不敢放开嗓子回应。 “我想去找连家耀再了解一下情况。”陆销看了眼时间,张子薇的伤情报告不久前才发给派出所,这个时候民警应该还在对连家耀进行问话。 除了张子薇对连文斌的重视程度,他也想了解一下连家耀对儿子的态度。 “好,这里交给我。”季彻应声颔首,在陆销临走前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 陆销凝重的神色骤然舒展开,嘴角微扬着点了点头。 *** 一个男人的哀哭声在派出所内回荡着,陆销刚进警务大厅就听到了,正奇怪着是谁哭成这样,知道站在审讯室外才确定这声音是连家耀发出的。 如若他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现在坐在椅子上哭的和傍晚时打老婆的是同一个人。 “陆副队,您好您好。”民警见陆销到来,连忙起身打招呼,同时也对禁毒支队的人到来表示疑惑,问,“您怎么来了?” 陆销指了指正在被问话的连家耀说:“有几个问题想和他确认一下,方便吗?” “哦,您稍等!”民警转身敲门示意后进门传话,没多久就带回了消息,“我们问的差不多了,陆副队您进去吧。” “警官,我都这把年纪了,工作上一直得不到晋升机会,比我后来的员工现在全都压我一头,我白天压力真的很大。我承认,我的脾气是差了点,一直没有控制住才动了手,但你们不要听张子薇她乱说,明明有的是她自己摔伤的,和我没关系啊!” 第141章 “警官啊,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让我和张子薇当面谈谈,她肯定能理解我的,我们私下和解,我是不是就不用坐牢了?” “警官,你们也是男人,一定能理解我的对不对!警官……” 事后赖账的话术陆销都听腻了,但他来这儿不是为了家暴的事,而是为了连文斌,他和负责审讯的民警打了声招呼后,坐在连家耀对面开口询问:“连家耀,你是否记得上周五晚,也就是你的丈母娘郑玉华去世当晚,你的儿子连文斌有没有回家?” 听到警察的问题,连家耀的哭声骤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呆愣了有一会儿才说:“一般周五我吃了饭就回屋里躺着看手机了,文斌多半在屋里写作业吧。” 陆销看穿了连家耀的说辞,“所以你其实不知道儿子有没有回家。” 他让谈竹调查过,当晚连文斌的确没有回去,但他现在之所以又向连家耀问起这些,是要确定连家耀对这件事的知情程度,以此判断是否有父子联手作案的可能。 连家耀语塞,遮遮掩掩地为自己辩解:“平……平时都是他妈在管着的,我忙着挣钱养家,哪儿顾得上这些。” 第82章 病例 陆销不禁轻呵, 连文斌可是个大活人,连家耀作为父亲却漠不关心。 “你不但不管孩子,还对其母亲造成伤害, 孩子当然护着自己的妈了。”他佯装失望地叹了口气,“照这态度,看来你不一定知道连文斌最近的异常表现了?” 连家耀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 当即放言:“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哦?那就说说看。”陆销语调上扬。像连家耀性格自我自私,又极好面子的人,是非常典型的大男子主义, 这种类型的人通常不允许他人质疑自己。 所以相较于软磨硬泡的审讯方式,适当的激将法对连家耀更管用。 连家耀急于证明自己, 并没有觉察哪里不对, 直言:“我儿子平时成绩很好的, 就前段时间突然沉迷玩手机,有天我抓到他在网上和别人聊天,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网站,就把他的手机给没收了。那孩子就是被他妈惯坏了,手机被收了以后,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怪渗人的。” “手机网站?你确定?”陆销略有些质疑。 但从连家耀笃定的态度来看,多半是没有说谎,“当然确定,那手机现在就在我床头柜里, 不信你们自己去看啊。” 陆销暗自记下这件事, 转头对审讯警员道几声谢,“我大概了解情况了, 那就不妨碍几位工作,我先出去了。” 他快步走出审讯室,对门外的警员低声嘱托:“同志,刚才在里面不方便说。连家耀是专案组目前高度关注的一名犯罪嫌疑人的父亲,稍后我回队里打份报告给派出所,申请同步你们的审讯结果,麻烦几位同志整理好记录,到时候发我一份。” “不麻烦,陆副队这是哪里的话。”警员客气地摆手,“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陆销回身阔步向派出所大门靠近,路上拿出手机正准备给队里打个电话,倏地察觉到了异样,似乎有人正躲在暗处窥视。 他逐渐慢下脚步,停在门外垂头查看手机时,以余光暗扫周遭情况。 天光浸墨,夜晚的街道仅有街灯和路过的车灯照明,未被光亮顾及的暗处昏晦不清,即使有猛兽窥伺也难以辨别。对方似乎是察觉自己已经暴露,紧盯着陆销的视线悄然移开,令人难以溯源。 “他”可能是经过的行人,或是路过的车辆,也可能是街边的摊贩,或是楼上的人家。并非杞人忧天,而是不得不防。 再检索不到源头,陆销只好先将目光收回,默默警惕着身边事物,他见手机屏幕上是季彻不久前发来的短信:“病人休息时间到了,不便打扰。我们回去了,队里见。” 陆销脸上挂上几分浅笑,回道:“好,一会儿见。” 而后他点开高小柏的号码,考虑到可能有人在暗中观察着他们的调查进度,便没有打电话,而是默不作声地敲打着屏幕,交代道:“小高,你带人马上去一趟连家耀家,拿到他儿子连文斌的手机,连同张子薇的也一起带回来,他们要是问起原因,记得说模糊点,案件细节一概不提。手机送回队里让小谈看看,连文斌的上网记录要重点检查。” 没让陆销久等,高小柏的回信就发过来了:“明白,包在我身上。” *** 季彻看了眼陆销的回信便放下了手机,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微斜上身对一旁的林诺询问:“他是自己来的?” 他刚回队里就被林诺叫到了接待室,说可能有新线索,结果进门看到了一名面容憔悴、身形清瘦的男子,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 林诺点头:“是的,副队之前不是让队里整理医院近半年的死亡记录吗?我们给这些病人家属致电了解情况,寻找死因可疑的患者。这位先生得知我们的目的后,主动表示对自己妻子的死有疑虑,希望我们能帮忙调查一下。” 男人见势,主动表示道:“我太太是五天前傍晚去世的,她情况其实挺严重的,但她会突然去世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但又说不来。” “怎么称呼您?”季彻在男子对面坐下后问。 邢实坦言:“我姓邢,邢实。警官,这是我妻子的病例,麻烦你们了。” 第142章 他说罢,站起身双手郑重地将病例档案交到警察手上。 季彻起身接住这厚厚的一叠档案,对此略有惊讶。 他之所以感到诧异,不是因为邢实妻子的病情,而是这份医疗档案被整理得相当规整,哪年哪月在哪家医院做的什么检查,报告被按照从新到旧的顺序排得整整齐齐,可见用心。 林诺也是没想到,好奇地问道:“这是你做的?” 季彻眉心舒展着翻看病例,目光定格在了邢实的妻子夏蕊的病情主诉上,“你妻子生前住在人民医院的心内科?” “是的。”邢实叹了口气,“我太太的心脏受遗传原因,一直不太好,六年前查出限制性心肌病,就开始接受治疗了。你们也知道,心脏病等不起又急不得,所以我就提前准备好这些,万一遇上愿意接手的医生,这病例一拿出来,也能省不少事儿不是?” 他是笑着说的,可眼里闪烁着的泪花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酸。 林诺感慨地跟着叹息,而后询问:“关于您家属的情况,能再展开和我们说说吗?尤其是你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 邢实颔首:“因为心脏不好,我太太的药就没断过,自从查出心肌病,各种检查没完没了地做,也在积极寻找合适的心脏。我记得是上个月3号,我们终于得到了心脏配型成功的消息,但是……” 他垂下了头,话语中满是愧疚:“我把家里能卖都卖了,所有亲戚都借了个遍,可钱还是不够。医院知道我们困难,还帮忙申请了特殊病种,但就算这样,钱还是差了很多。” 直到现在他还在想,如果早些时候他可以再努力一点,好好工作,多赚一点钱,小蕊会不会就是另一种结果了? 林诺起身给邢实拿来了抽纸,默默放在了他的面前,暗示警员帮忙倒杯热水进来。 季彻坐着稍等了一会,直到邢实缓过来了一些,才开口问道:“很抱歉地所,我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可能会再次触及你的伤感处,如果不愿意回答,我们可以改天再谈。” 邢实喝了口热水,摇头说:“不用了,您问吧,我会来这儿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我怕她隐瞒了一些事,如果真的有,涉及生死的我必须要知道真相。” 他知道妻子如果真的有事瞒着他,一定是觉得这是为了他好,但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爱人,不想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是迷茫地活在妻子为他编织的梦里,还是清醒地面对残酷的现实?他其实犹豫过,但还是想选择后者,因为美梦易碎,噩梦难平,他要永远记得自己有个很深爱的妻子,她叫夏蕊。 季彻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邢实,见他即使再难过,在提到“真相”时,眼中满是坚定。 他合上了病例档案,双手在胸前交叠,正声问:“我想问,你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去世的吗?” 总结这半年里,家属对患者离世产生质疑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患者咽气时,家人没有亲眼见证。 张子薇虽然在场,但出于某些原因,她当晚睡得非常沉,没有听到或看到病房里的情况。 这些病人家属之所以会对患者死亡原因产生疑惑,有严重的会去医院闹事,是因为亲人之间难以割舍的情感,也是因为这样情况出现得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您突然这么问……”邢实惊愕,心里一直以来的怪异感瞬间被点醒,顾不得悲痛了,他情绪激动地说,“不是,她那天下午突然说很想吃我们家楼下的糖糕,我看时间还早,一来一回也就半个小时,就赶紧回去买了,结果一回来就看见医生在抢救,然后……然后……” 因为小蕊有心脏病,责任医师也说过,她的病随时可能恶化,所以他当时没有多想,只是陪伴了这么多年的家人突然没了,心里空落落的。 他原本打算等小蕊头七过完再拉去殡仪馆火化的,但突然接到警察的电话,他越想越觉得奇怪,只是没想到问题出在这儿。 陆销回到禁毒支队时,将裴雨寒行色匆匆地从法医科出来,不解地把人喊住:“裴科。” 裴雨寒闻声回头,立即顿步等陆销过来,“刚好你回来了,我正准备去找季副呢。” 季彻是专案组的二把手,陆销出任务去了,他们有情况自然会先找季彻汇报。 “怎么了,边走边说。”陆销指了指前路。 裴雨寒将邢实主动来队里提供线索的事告知陆销,另道:“他把他的亡妻也带来了,我刚刚检查过,确实不对劲。” 他说着,递给了陆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照片,“死者右手半握,好像之前攥着什么东西,我看这围合的大小,倒像是针筒或者笔之类的,而且她的左大臂三角肌也有一个针眼,心血毒检报告目前还没出来,有结果了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针筒或者笔的大小。”陆销拿着裴雨寒递来的照片细瞧,隐约想到了什么。 他忽然顿步,拿走裴雨寒夹在记录本中的笔握在右手中,随后作给自己左臂打针的姿势,瞬间有了个大胆的猜想,“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给他们这东西的人,压根没告诉他们这是毒|品,他们只以为和平常打针一样,所以才会往三角肌的位置注射。” “我靠。”裴雨寒没忍住惊叹了一声,“这案子怎么越查越奇怪了,凶手到底想干什么?” 第143章 “我们得先找到取走她手里东西的人到底是谁?”陆销拿起裴雨寒给他的死者右手照片,手指在上面轻点了点。 第83章 天使 警局办公室的灯光又一次彻夜未暗, 直到窗外的天光惹眼,才有人反应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困死了。”戚春亭眼底乌青,打着哈欠走进办公室, 坐到椅子上后,直接瘫在桌面上补觉。她的眼睛刚闭上,就酸痛得直流眼泪。 谈竹拿了打印机里吐出来的文件, 回到位置上整理,见戚春亭这幅有气无力的样子,好奇地小声问道:“戚警官,你平时不是来得很早吗, 今天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呀?” “不是才来,”戚春亭的脸侧枕在手上, 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我是去了趟医院才回来的。” 昨晚把医院清洁车带回警局后, 又采集了些样本,交给实验室待检, 出警局大门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今天一大早,她就收到陆副队让她去一趟心内科病房的消息,忙到现在才回来,连水都没功夫喝上一口。 戚春亭困乏地闭眼浅眠,忽然闻到了一股香菇肉包的味道,而且就在面前,她霍然睁开双眼,见谈竹放了两个包子, 一杯豆浆在她桌上。 “哪儿来的包子?” 谈竹笑着说:“早上看见你没来, 又没听说你请假,就给你留了俩包子。你要是再来晚一点, 就要被小福抢走了!” 胡衡从电脑背后探出头来,忿忿地说:“你怎么告我状呢!我是怕浪费!” 谈竹扬着下巴说:“你早上都吃四个包子了,也不怕撑着。” 胡衡嘟囔道:“不怕!我觉得自己最近长高了,说不定还有进步的空间,得赶紧多吃点。” 戚春亭听他这话,也被逗笑了,主动递给了他一个包子,反正她吃一个就够了。 胡衡乐乐呵呵地接过,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一旁的高小柏默默瞥了他一眼,补了句:“哪儿来的错觉,你都二十七八了,还能发育?” “瘦了。”秦琒突然开口,见其他人都不理解地盯着他看,才勉为其难地多说了几个字,“因为瘦了,所以显高。” “是因为瘦了吗?那我可得多补补。”胡衡毫不纠结,有吃的就行。之前因为受伤,住了好长时间的医院,病房里的健康餐太健康了,量还特少,可不就瘦了吗? 咬了口包子,配上温豆浆下肚,戚春亭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她俯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盒饼干,悄悄塞给谈竹,轻声说:“我昨天饿了在医院楼下买的,觉得味道还不错就多买了一盒,给你也尝尝。” 就坐在旁边,她知道谈竹天天待在办公室里无聊,工作的时候有偷偷吃零嘴的习惯,小饼干吃起来可方便了。 谈竹双眼放光,赶紧收进了抽屉。两个女生往贪吃的胡衡那儿偷瞧了一眼,确认他没有发现后,心照不宣地对视偷笑了一声。 戚春亭移目瞥了眼陆销的位置,见位置是空的,但对面工位的季彻还在,高小柏和胡衡也都在,惑然问:“陆副没来吗?” 季彻听闻,回应:“他找杨队汇报去了。” 谈竹适时解释道:“我今早和陆副队汇报了连文斌的常用网站后,他就上楼找杨队了,得半个小时了吧。” “什么常用网站?”戚春亭听得没头没尾的,将手里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吞下,擦干净手后,拿上笔记本电脑来到季彻的工位边。 她放下电脑,屏幕上的照片一看就知道是医院的,“季副组,我早上去了夏蕊生前的病房看过,窗户没有被拆的痕迹,窗台也没有异常。” 季彻反应迅速,“所以拿走夏蕊手里东西的人不是翻窗出去的。门口监控查了过了吗?” “查了。”戚春亭话音落下,立即调出监控视频。 一听到有监控,办公室里其他人也都聚集了过来。 “夏蕊在咽气前,心跳有异常起搏,频率高于正常值,随后频率不断增高,20秒后骤停,后面的频段就是医院抢救时产生的波动。”戚春亭调出了夏蕊心跳异常时间段的监控录像,“当天下午3点55分,一辆热水车停在了病房门口,这个人提着热水瓶进入病房后,夏蕊的心跳就开始加快了,10秒后拿着空热水瓶离开病房。他前脚刚走,后脚护士台的警报就响了。” 戚春亭指着屏幕上戴着帽子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人,随后将监控画面调至另一个画面,“他推着热水车进了水房旁边的储物间,当时临近晚饭时间,在水房边倒热水、泡面的人不少,储物间的门口和里面是没有监控的,他可能是躲在里头换了身衣服,混在人堆里离开了,总之没看见这个打扮的人再出现。” 谈竹眯着眼细瞧,“戚警官,等会儿把视频发我一份吧,我再看看是否有拼接。” 不过从肉眼看,应该没什么问题。可真没问题,那就是大问题了! 季彻垂眸浅思后,询问:“内科清洁间门口的监控找到了吗?” 内科在肿瘤科楼下,他们之前怀疑郑玉华案的犯罪嫌疑人是从肿瘤科病房翻出,通过绳子来到楼下无人的内科病房,在病房里一直躲着,直到第二天早上护工推着清洁车进入,嫌疑人偷偷躲进清洁车,悄无声息地离开。 那么在出了病房,来到清洁间的这一段路上,他一定会找机会脱身。 第144章 “找到了,原本也是打算给你们看的。”戚春亭从容不迫地点开了另一个文件夹。 从监控视频来看,清洁阿姨慢悠悠地推着铁车离开病房,回到清洁间后没多久,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身影就从里头出来,还时不时地向后看,似乎是在确认对方有没有发现自己。 看样子,他应该是趁清洁阿姨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注意,偷偷溜走的。 季彻指着两段监控说:“身高,身形都不一样。” “后者倒是挺符合医院外墙那个脚印的主人特征,看着也就165的样子。”裴雨寒的身影从他们后头传出。 见众人回头看自己,裴雨寒扬了扬手里的毒检报告,“我知道我有的时候存在感很低,但看到你们这样惊讶的表情,我还是会很伤心的。一伤心,我手里这份报告都想等会再给了。” “明明是因为裴科走路不出声。”胡衡回。 裴雨寒捂着心口,“难过,分明是你们不在意。” 林诺直接拿走裴雨寒手里的报告,拆穿道:“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才是垫着脚走的。” 他翻了翻报告,转手交给了季彻。 被戳穿的裴雨寒干笑了两声,转移话题说:“由于时间不太够,成分具体分析还在做,先做了成分比对,夏蕊和郑玉华心血样本提取到的毒|品成分高度相似。” 郑玉华的心血样本是做了毒检报告的,二者成分基本一致也是间接表示夏蕊也被注射了毒|品。 季彻将毒检报告交给其他人穿越,目光紧盯着屏幕上的两个身影,拇指轻摩着食指侧,沉声分析:“看来凶手不仅有办法知道医院排班、病人出入院情况,还熟悉医院监控视角和行动路线。” “看来是医院自己人的概率很大啊。”裴雨寒双手掌心向外地掐着腰,猛然想起昨晚和陆销的推测,“陆副昨晚提出了一个假设,翻窗逃走的人也好,夏蕊也好,或者是其他涉及本案的人,他们很可能不知道自己拿到的是毒|品,所以才会打在三角肌上。所以他们原本以为这东西是什么,为什么要注射这东西?幕后凶手和他们又是怎么联系上的?如果是医院的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病人。”季彻轻喃了一声,总觉得自己好像摸索到了什么,但遮着一层雾总看不清楚。 办公室中突然陷入沉思的宁静,戚春亭转过头小声地对谈竹问了句:“你刚才说连文斌的常用网站是什么?” 因为戚春亭之前不在,谈竹便和她也同步了一下进展:“昨晚小高把连文斌的手机带回来了,我查了查,发现有很多删除痕迹,所以登陆系统找了那孩子的浏览记录,看到他这段时间多次登进一个网站。他这个年纪会登一些奇奇怪怪网站也不稀奇,但这个网站和色|情一点也不沾边,叫‘天使互助会’。” 她说罢,用手机登进了这个网站,递给戚春亭看,“这个网站是虚拟ip,会定期跳转,无法锁定服务器的具体位置。我已经把网站的事告诉技侦了,他们那边也会继续跟进这件事。” 戚春亭滑动手机屏幕,看到这个网站主要是论坛形式,风格比较简陋,但人气不算低,一刷新就有新帖子。 这个网站说是“天使互助会”,但看了几个帖子后就会发现,这其实是“病友交流会”,大多是身患重疾的人诉说悲苦,或者病人家属吐槽自己陪护的艰辛。 不过戚春亭注意到有好几个帖子在召唤天使,不解地对谈竹询问:“他们在‘召唤天使’?所以‘天使’不是网站名,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谈竹点头:“是,这个网站的维护者就叫做‘天使’。连文斌也在这个网站发过帖子,本意是认为自己家庭的不幸是由外婆导致的,妈妈每天除了要伺候外婆,还得照顾家里人,他希望自己的妈妈不要再这么累了。这个帖子后来被一个天使头像的人回复了,这个人说可以帮助连文斌实现愿望,回复时间就在郑玉华出事的前两天。我想其他帖子要召唤的‘天使’,就是这个人。” “而且你猜怎么着?”谈竹点开了另一个帖子,“昨晚另一位病人家属来了以后,陆副和季前辈都觉得这个案子有问题,所以我顺道也查了邢实妻子夏蕊的浏览记录,发现她也登陆过这个网站。” 第84章 洗脑 手机通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桌上瓷杯里的热水放着放着热汽全都散了,杨庚表情严肃地背着手走到窗边,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警员, 对坐在他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问:“还做不下决定吗?” 陆销的回答还是和之前一样,“杨队,这个办法太冒险了, 而且……影响不好。” 电话那头的人坚定回答:“副队,没关系的。只要能抓住背后的人,我就算真的死了,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杨庚转过身看向陆销,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翁局和上级也都知道这件事了, 这个网站现在的影响力不小, 要是继续这么放任下去, 无辜受害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办法是冒险,但这招有用, 放手试试也不是不行。” 陆销的态度也强硬:“杨队,就这么说吧,我做不到。人已经成这样了,我们不能连名声都不给他留啊。再想想,总会有别的办法。” “副队……”电话另一头的人声音微垂,隐约有颤声传出。 “怎么不留?之后我们会做出澄清的。” 第145章 杨庚刚硬的神色也有几分不忍,但权衡利弊,还是做出了选择, “陆销, 你们专案组翻看了人民医院这半年的病案,有多少可疑的例子, 你心里比谁清楚。现在这件事关乎人命,还关系着新型毒|品正在悄无声息地问世。我听实验员说了,现在的‘evil’已经接近成品了。在这个时候能接触到它的,肯定是毒|贩高层。” “边境的矿洞我们找了一个多月,可之前数十年的开采,山里还有数不清的矿洞,我们没有时间慢慢找了。陆销,你是专案组组长,你的任务是阻止‘evil’上市,抓到背后的毒|贩,将罪恶扼杀在摇篮里。其他的,就算正有影响,我来背。”杨庚说至末尾,暗暗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似乎是透过屏幕,看向了正在接听电话的人。 电话那头的人沉重地叹了口气,劝说道:“副队,我现在是退了,但心还在,让我最后为咱们做点事吧,这个计划是我主动提议的,一切后果我自愿承担。” 杨庚缓步走到陆销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陆销,我知道你做事稳重,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个电车难题,要么撞一个人,要么就是从其他人的身上碾过去,两种结果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只能择优了。” 如果不是时间太紧太急,他也不会同意这个计划。 陆销抬眼看向杨庚电脑上登陆的“天使互助会”网站,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桌面,还是反驳了这个计划,“解决电车难题的根本办法,是让车自己停下来,而不是从谁的身上碾过去。” 他重新坐直,双手交叠于胸前,正声慢道:“瞒天过海可以,请君入瓮也可以,但你们刚才说的计划只能算一半,剩下的交给我。” “有把握吗?”杨庚这句虽然是问话,但言语中却没有疑惑的意思。 陆销点头,随后坦然地笑了笑说:“真要拦不住这辆电车,那就从我身上碾过去好了,我也自愿承担一切后果。” *** 轻快的下课铃响起,寂静的校园瞬间洋溢着学生们欢快的闹声。同学招呼着连文斌一起出去打会儿球,他们刚出教室就见几个叔叔站在走廊和班主任说着什么。 “他们是谁啊?”同学们疑惑地低声碎语。 其他人不知道,但连文斌认出来了,这些人是警察,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来找他的。 “那个人就是文斌了。”班主任看到连文斌从教室出来,帮面前的警察之指认。 高小柏微笑道谢:“谢谢,但我们来找文斌的事,希望老师不要透露给其他人,也暂时不要告诉文斌的妈妈。” 班主任虽然感觉疑惑,但想到对方是警察,一定有他们要这么做的理由,只好点头答应:“不过事情我不会瞒太久,他是学生,又是从学校被带走的,放学以后没有回家,家里人一定会怀疑,到时候我作为班主任肯定是会说实情的。” “理解的。”高小柏说罢,带人向连文斌走去,笑着说,“文斌,家里出了点事,你妈让叔叔我顺路带你回去,一起走吧。” 连文斌意会地呵笑了一声,把手里的球丢给了同学,“知道了,走吧。” 同预料的一样,连文斌坐上车后被送到了警局,带进审讯室坐着。他冷漠地注视着坐在对面的警察们,闷声不吭。 “看来小朋友的接受能力不错啊。”林诺笑着夸奖,紧接着就问,“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了?” 见连文斌没有回答,林诺不觉得尴尬,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的微笑,拿起连文斌的手机,点开了一个网站,问:“小朋友,我们来聊聊这个网站吧” 连文斌抬眸瞧了警察的手里一眼,下意识地扭开了头回避这个问题。 林诺微微挑眉,追问:“是不想回答,还是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起?那我从源头开始问你,你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个网站?” “还不愿意说吗?”林诺脸上的笑容没退,但笑意所剩无多,盯着连文斌微眯了眯眼,有条不紊地帮忙分析利弊,“小朋友,警方现在掌握的证明足以指控你涉嫌杀人,就算你是个未成年,也要承担法律责任。配合警察叔叔调查,你受到的责罚就能少一些。你也知道你妈妈的身体情况,忍心让她这么一直等着吗?” 痕检在内科的清洁车里侧死角找到了连文斌的dna,得知这个消息后,警方又去了一趟连文斌的家,在鞋柜里找到了和医院外墙同样鞋印同样磨损程度的鞋,结合监控视频拍摄到的嫌疑人体型特征,基本可以锁定连文斌就是郑玉华死亡当夜,偷偷从病房爬到楼下的人。而连文斌自己在论坛里发的那些话,就是他的杀人动机。 正是因为顾及连文斌未成年人的身份,警方带他来警局的时候,一路上都没有声张。 连文斌的强硬态度在听到妈妈的境遇后,融化了许多,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回答道:“一个月前,我妈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我以为是有人发送验证码的时候填错手机了,就没当一回事。后来陪我妈带外婆去医院楼下散心的时候,听到有人提到什么互助会,我才想起了那条短信,一时好奇就点了进去看了。” “只是点进去看了?”林诺问。 连文斌听到警察的问话,忍不住发笑:“你们把我叫来,肯定已经知道我都发了什么吧,还有什么好问的。” 第146章 林诺打开文件夹,从里头拿出了几张印着论坛截图的纸,放在了连文斌面前,指着最后一页里回复连文斌的那个天使头像问:“这个人是谁,你有没有在现实中见过他?” 连文斌注视着那个熟悉的头像,虔诚地说:“他是天使,是世界上最能理解我的人。” 林诺感觉连文斌像是被人洗脑了似的,是非都分不清楚了,认真劝解道:“连文斌,你说的这个最能理解你的人,借了你的手,杀了一个人。现在他躲在背后干干净净,你被带到这里问话,不觉得有问题吗” 连文斌释然地耸了耸肩,“这是我应得的,我自愿的。外婆死得很安详,我亲眼看着她去的。与其被病痛继续折磨下去,又连累其他活着的人,就让她这么安详地离开,不好吗?” 他笑着反问对方,轻视生死的模样看着令人毛骨悚然。 林诺看着他的双眼,全然看不到应该属于这个年龄段孩子的天真,而是充斥着仇恨和怨念。他摇头置否:“这样好吗?你知道这个‘天使’给了你什么东西吗?你说郑玉华走得安详,可这玩意儿打进身体,是什么样的感觉你自己知道吗?” 连文斌恹恹地靠着椅子,对此并不在乎,“大概是安乐死一类的东西吧。” “果然。”林诺对此早有预料,他们之前就隐约猜到幕后的人不会说明真相,看来对方不是想杀人这么简单。 凶手掌握的可是新型毒|品,按照以往的毒|品价格来看,“evil”1克就能卖到大几百块钱,凶手这么做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林诺摇头说:“由于案件特殊,目前警方只能告诉你,你被人骗了,这东西根本不是安乐死。” 连文斌的神色陡然一变,瞪目看着说话的警察,而后迅速平稳情绪,强行镇定地说:“反正我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我看她也没怎么挣扎。” 坐在副审位置上的季彻适时缓声开口:“你的外婆生命垂危,本来就没几天了,她当然没有挣扎的力气。可你,却平白背上了一条人命,让你妈妈在这个节骨眼上,既失去了自己母亲,又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毁。” “季警官,是你啊。”连文斌早就注意到了季彻的存在,只是对方一直没说话,他也没主动打招呼。 他又想起了那顿晚饭,一时感慨良多,“陆警官说,善意的谎言如果对方不受用,就不是善意了。但是我不这么认为,善意的谎言得分对什么人讲,如果我不这么做,付出的代价会更大。我妈的确被我爸打了一顿,但现在警察发现我爸涉嫌家暴,把他拘留起来了,等他出来我妈就能跟他离婚,从此摆脱那个垃圾。而且我妈现在也不用再伺候我外婆,不用再听她的冷嘲热讽,多好啊!天使说要帮我,现在他许诺的全都实现了,他就是天使,不是吗?” 第85章 跳楼 季彻凝视着连文斌的“天真”, 冷笑着摇了摇头:“你爸家暴本来就犯法,受到法律的制裁是应该的,你们报警揭发的话, 警方照样会管。所谓的“天使”其实就是放大了你们心中的恶,把从前的那些‘可以忍受’,强行抬上来。” 他说着, 上身微倾,一字一顿地说:“你冷静下来再仔细想想,从头到尾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诱导你杀人, 其他你觉得正义的事,本来就是法律应做的。” 林诺看时候差不多了, 紧跟着动之以情, 晓之以理, 闻声劝说:“连文斌,想想自己的妈妈, 不要一错再错了!” 在逐渐清醒的思绪和亲情的羁绊下,连文斌再难继续坚持,垂头交代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确实是出于好奇点进了那个网站,企图寻找共鸣地发了一个帖子,回帖的大多是和他一起吐槽的,或者鼓励他的,但有一天,“天使”回复他了, 说可以帮助他。 “天使”在站内私信他, 让他去一趟医院外的废弃报亭,他在报亭底下拿到了一根针管、一瓶药和一张纸条, 纸条的内容就是告诉他该怎么做的,具体的动手时间,对方会另外通知。 “我全程没见过他,只在论坛里说话。” “那天下午我准备放学,到家后就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天使又给我发私信了,说今晚在听到撞击声后马上动手。” “我不想让我妈也牵扯进来,于是在晚饭里加了安眠药,她这段时间总是睡不着,断断续续地在吃药,我知道她的药放在哪儿。” 季彻正旁听着连文斌一五一十地回答林诺提出的问题,又听到耳机里传出谈竹的急声: “季前辈,有情况,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季彻闻言,转头对林诺知会了一声,随即走出了审讯室。 出门就见谈竹慌忙地走上前,“季前辈,出事了。” “别着急,慢慢说。”季彻从容地宽慰着,便听外头响起疾跑声,他从走廊向下看,只见胡衡领着几名警员着急忙慌地坐上了警车,迅速驶离了警局。 他默默收回目光,留意到站在楼上走廊的身影,正是开了一早上小会的陆销和杨庚。 陆销似是感知到了季彻的目光,回望向了他,沉默着点了点头,无声表示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 季彻垂眸浅思片刻,而后看向谈竹询问:“到底怎么了?” “您看。”谈竹点开了一个帖子后,递给季彻看,急声说,“刚才天使互助会上多了一个帖子,是……是我们前队员发的。” 第147章 季彻快速浏览了一遍这个帖子,注意到了帖主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说自己是一线因伤退下来的警察,现在成了二级伤残。 “这位是姓欧吗?”季彻问。 谈竹点头应道:“嗯,欧志伟,我们都叫他老欧。” 季彻对他有点印象,护林行动的那天晚上,他因重伤被送进了医院,当时一起被送进医院的还有几名警员,其中伤得最终的就叫欧志伟,听说他前段时间尝试申请警队文职,但因为行动不便,上级还是建议他退休养伤。 欧志伟是一队的人,听陆销说是杨队帮忙收拾了东西,亲自送人离开的,陆销当天下午也一直在楼上帮衬。 但因为季彻归队后,欧志伟一直在住院,所以他从没有见过这个人。 “老欧在帖子里说他这辈子都献给了国家和警察事业,现在退休了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干不了,不仅照顾不了老婆孩子,他现在还需要别人照顾,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想要跳楼自杀一了百了。” 谈竹说着说着已然有些哽咽,扭开脸快速擦掉脸上的泪水,手指了指帖子里的配图,说:“我刚才查过了,这张图片左下角出现的店铺就在医院附近,老欧现在应该就在那栋楼上待着。” 季彻盯着配图,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问了句:“通知杨队和陆副队了吗?” 谈竹苦着脸回答:“通知了,但他们刚才还在开会,我就先来找季前辈了。” 季彻幽幽抬头朝楼上瞧了眼,刚才站在走廊上的两人已经不见了,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我想他们应该知道。” 谈竹不解:“啊?” 季彻迅速回神分配任务:“其他人继续手里的工作,不要有任何懈怠,我和你们陆副队过去一趟。” 谈竹小跑着跟上季彻,恳求道:“季前辈,我能不能也跟着去啊,老欧以前对我们很好,我想帮忙劝一劝。” 季彻顿住脚步,面前谈竹镇定地说:“谈警官,你得留着。一线缉毒警光荣退休,却出现在了天台上意图跳楼,这件事传出去对警队影响不好,你带着两名警员随时监视网络舆论,把控风向舆情,暂时把消息封住了。如果有记者问起,就说……” “就说警方正在配合消防进行演习工作,我明白的。”谈竹红着眼,没有再提跟着的事,但还是提出了请求,“季前辈,麻烦您一定要把老欧带回来!” 季彻颔首:“会的。” 他不再耽搁,快步向楼梯走去,碰到陆销正从楼上下来,两人默契地没有停下交谈,而是快速下楼上车,驶向人民医院方向。 “你信我吗?”陆销开着车,突然问。 季彻转头看着陆销,淡然的语气中满是肯定,“不信的话,我一见到你就会问这是怎么回事,走吧。” 他大约猜到陆销想做什么,既然陆销有信心达成目的,那他就顺水推舟,做个东风好了。 为防病患情绪激动,医院所有楼房的天台都是锁着的,最近的几栋稍微高一点的房子也都被提醒锁住了天台。 眼前这栋小区楼房离医院有一段距离,但站在天台上还是能看到医院的。因为方便居民晾晒,天台的大门一直开着,中午有人上楼晒被子时,发现有人坐在天台边,赶紧报了警。 听说有人要跳楼,楼下瞬间聚满了路人,仰着头看热闹。 “他谁啊,怎么想不开要跳楼啊。” “不知道啊,看他身上穿着病号服,应该是人民医院的病人吧。” “病人啊,跑人家居民楼来寻短见。他要是真跳了,这栋楼的人不得晦气死。” “呵呵,我看他在楼上都站那么久了,也没要跳的意思。估计是装样子卖惨的吧!” “你们有人上楼看了吗,是不是在做卖惨直播,骗泪水骗捐款啊?” “不知道,一直不跳多半就是了。” “哎,你到底跳不跳啊!” 有一人起哄,看热闹的人群就像是被点燃了的稻草一般,开始质疑天台上的人。 “有本事就跳啊,装什么装。” “就是,博关注博同情的骗子赶紧去死啊!” “喂,快别说了,警察过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声,刚才说风凉话的一个个全都闭上了嘴,低着头不敢和警察对视。 陆销冷漠地看了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群,对已经到场的民警说:“刚才带头闹事的几个,带回局里教育一下。” 楼上的欧志伟毕竟是自杀倾向,围观起哄达不到认定起哄人有帮助自杀的性质,只能警告不能定罪,但警方也绝对不能放任这样的行为。 “嗯,明白的。”民警点头,没有陆副队提醒,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别人都要想不开寻短见了,这群人未吃他人苦,还说风凉话,甚至有人催促楼上的赶紧跳,简直没有人性。 听到有人要被带去警局,看热闹的人们不敢再乱说话,只是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诶,我看网上有人说上面那个是刚退下来的一线警察。” “什么?你从哪儿看到的?” “这个博主说是从一个‘天使互助会’的网站上截图下来的。” “那是什么,没听说过。” “不晓得,哎,评论区有人发网址了,我去看看……奇怪,刚准备点进去呢,刚才那条评论怎么没了?” 第148章 陆销站在警戒线前,仰头看着站在天台边沿的欧志伟,对面前的民警说:“他是我们队里的人,能不能让我们上去劝劝。” 民警拉起警戒线,“可以的,你们上去吧,和他好好说,人生路还长着,这么一跳可就什么都没了。” 季彻朝旁边看了一眼,问:“消防的人已经上去了?” 民警点头回应:“是,贺站长他们在上面正劝着呢。” “走,我们上去看看。”陆销说着,低头俯身穿过警戒线,快步跑进了居民楼,其他警员紧随其后,担忧地忙赶了上去。 眼下已经接近夏末,可江林市的盛夏漫长,时至今日还闷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就算天台的风比其他地方还要大一些,也吹不走人们心里的燥意。 欧志伟静静伫立在天台边沿,俯瞰着脚底的城市,眼中没有半分对死亡的畏惧。死亡有什么好怕的,他身上的伤口每分每秒都在疼痛,告诉他自己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植皮后的排异反应就好像有数不清的蚂蚁在身上爬,无情地啃食着他的血肉和骨气。 “老欧!” 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叫唤自己,欧志伟缓缓转身看向身后来人,“副队,你来了。” 见陆销靠近,他高声制止:“别过来!” 陆销当即停下脚步,点头答应:“好,我不过去。” 欧志伟转头环顾着这座城市,怅然苦笑:“副队,我从警12年,保护了这座城市12年,12年一晃眼就过去了,怎么这么快?” 赶到现场的消防站站长贺晏打了个手势,示意陆销他们尽力转移欧志伟的注意力,让他们有机会救人。 胡衡从后排挤了上来,急声劝说:“老欧,咱们先下来,还有很多12年呢!” 欧志伟叹了口气,摇头道:“不了,像现在这样活着好没意思。” 胡衡又急又气得直跺脚,眼眶已经兜着泪光,“你之前不是说你不后悔的吗,你就是骗子!” 第86章 拖累 谈及自己的信仰, 欧志伟的脸上略有动容,他苦笑着仰叹:“是啊,不后悔, 能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但我不想活了,我已经辜负我老婆十年, 不想成为她的拖累。” 他说着,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缠了一身的纱带有脓黄色渗出,恶臭味令人作呕。 陆销上前一步, 高声劝导:“老欧,我和杨队商量过了, 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们也在积极向上级争取, 给你找个下级片区文职的工作,等你康复了, 我陪你一起过去看看,好不好?” 欧志伟呵笑了一声,“片区文职?” 他曾搜过五天五夜的山,代步工具走不了的路,他靠双腿走,就为了巩固边境防线,曾为了追捕歹徒,小腿胫骨骨折, 至今还有钢板在里头。 为了找到毒|贩, 他就是拼了命也不怕,可要是像现在这样, 没能力抓到贩|毒团伙,只是这么毫无用处地活着,他好不甘心。 在昔日的兄弟面前,欧志伟强忍着心中酸涩,看着陆销问:“副队,你看我可不可怜?” 陆销当即否认,“哪有的事,如果不是你,护林行动不会取得那么大的成果。老欧,下来吧,我们都还年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以后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尽管提。” 他说着,尝试往前走了两步。 “我不要!你别过来!”欧志伟见他靠近,立即向后退,只差一步就要踩空坠楼。 “好,我不过去!”陆销双手举起再次停下脚步,他现在离欧志伟还有差不多五步的距离,可能来不及把人拽住。 欧志伟向身后看了一眼,消防已经支起了气垫,但从这里跳下去,他还是会受伤,可现在的他不能打退堂鼓。 谈及伤感,他心中酸涩翻涌,又或是被大风迷了眼,逐渐哽咽沙哑着哀诉:“我不想看到你们一个个的用同情的眼光看我,只会无时无刻提醒我,我现在是个废物!副队,帮我转告杨队一声,我让他失望了!” “欧警官。”季彻步伐平缓地从人群中走出,他的平静仿佛无视了生死,在焦急劝阻着的人群中显得尤为突出。 他走到陆销旁边停下,从容地开口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季彻。虽然没有和你一起共事过,但我知道你。” “季彻。”欧志伟低声重复了一遍季彻的名字。 季彻的注意力并不在生死边缘的欧志伟身上,而是转头看向了警戒线外悲痛嚎哭的女人。 “你跳下去是一了百了,在场所有人都会记住你,可能是惋惜,可能是赞颂。但你的妻子之后怎么办,你想过吗?我帮你想想,局里队里会帮忙照顾,每个月给点补贴,以后让你副队再少吃点,私底下给她匀一些生活费出来。这样够了吗?” 季彻说着,暗暗瞥了一眼身边的陆销。陆销现在已经是把一份钱掰成四份花了,要是在勤俭一点,以后连老干妈都能省了,每天啃馒头活着。 不过也没关系,大不了他出钱养陆销。 季彻缓声说着,抬脚慢步靠近,“可是万一她生病了,万一以后你们的孩子上学呢?欧警官,你现在还是四肢健全,等伤口愈合以后,找份轻松点的工作,怎么着都能让妻子轻松一点,你说是不是?” “欧警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季彻说着,渐渐靠近了天台边缘,向围墙上站着的欧志伟伸出了手。 第149章 “会吗?”欧志伟盯着季彻的手陷入犹疑,心中还残存着的希冀促使他缓缓伸出了手,就在即将触碰到季彻的瞬间,他的脸色一改,摇头置否,“不会好了,我问过医生,我的治疗费和康复费得花大把大把的钱。队里本来就难,家里也没剩多少积蓄了,我活着就是拖累!” 他说着,猝然抽回了手,摇头向后退去。 但季彻已经在墙边,在欧志伟收手的刹那间,一把抓住了他,旁边待命的消防员一拥而上,立即将人拉住,防止他继续后退掉下去。 陆销疾步上前,提醒道:“小心点,他身上有伤。” 消防员听到后更加谨慎,护着欧志伟躺到了担架上,顾及到他身上的伤,安全绳也不敢勒得太紧,只能让一个人在旁边看着,然后赶紧送下楼坐救护车回医院。 陆销留意到季彻刚才拉人的时候查到墙沿,关切地拉住了他的手查看。 季彻见陆销盯着他的手腕皱眉,一副很是紧急的模样。他笑着抽回了自己的手,抬手间拂过陆销眉心,“破了点皮而已,估计没到医院就愈合了。” 说罢,他转而向医院方向望去,问了句:“你说他能看到吗?” 陆销垂眸看了眼底下的人群,又朝医院看去,“有你让谈竹封锁了民众消息,我拜托技侦黑了几个号,登进网站给老欧的帖子当水军。既然他蒙蔽了苦难者的双眼,那我们也给他看我们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副队,老欧已经送回医院了,按照原计划,给他开了一针镇定剂。” 陆销腰间的对讲机传出了高小柏的声音。 “风筝线不要扯得太紧,哨塔盯住,其他人守好进出口就行。”陆销拿出对讲机后即刻做出回应,已然不是刚才焦急慌忙的模样。 *** “出去!” “砰——” 厉声呵斥后,一声巨响伴随着碎裂的声音,病房里的人全都被驱逐了出来。 “老欧,你先冷静一下,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你也知道咱们队长和副队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既然承诺了,就肯定能办到!”胡衡焦急地拍门,生怕里头的人听不见,高声地规劝。 高小柏站在一旁,扯了扯胡衡的袖子,“我们让老欧自己好好想想吧,他现在情绪是有点激动,等他想通了,说不定就好了。” 胡衡急得面色涨红,一个劲儿地在门口转悠,“可他这样怎么想啊,镇定剂效果退了以后他就又骂又砸的,要不……再给他来一针?” “那是镇定剂,不是营养剂,你说打就打啊?”高小柏眼角微抽,很想告诉胡衡真相,但碍于计划才进行到一半,只能努力憋着。 胡衡还是很担忧,“可是……” “好了,关心则乱,你自己先冷静冷静吧。老欧这边,队里会派人帮忙照看的,你先回去,队里还有事还处理。”高小柏抓住胡衡的肩膀一转,轻推了他的后背一把。 胡衡不想就这么走了,可高小柏说的话糙理不糙,现在的他留这儿只能添乱,只好不情不愿地同意:“那我先回去,老欧要是有情况记得一定要通知我,或者需要有人过来照顾的话,也算上我一个。” “知道了。”高小柏说着,摆了摆手示意胡衡赶紧走。他目送着胡衡走进电梯,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演戏是真累啊。 高小柏靠在墙边,百无聊赖地低头刷手机,听到门后时不时传来打砸声,偶尔抬头劝上几句,但回应他的是更暴躁的骂声和哀哭。 “这里是医院,哪能这么吵的,其他人还要不要休息了!”护士实在是看不下去,走过来提醒了一句。 病房里的人应该是听到了,不再继续砸东西,就连哭声也是掩着哭的,直到里头的人哭累了,噪声才总算消停。 高小柏长叹了一口气,敲了敲门,问:“老欧,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 “不饿。”门后传出声音。 高小柏无奈地撇了撇嘴:“我刚才问了副队,嫂子这会儿还哭着呢,我去给她买份饭,只是顺道给你带一份,总行吧。” 门后的人沉默良久,才说:“那就给她买吧。” “知道了。”高小柏深深看了眼病房门,随后回身走向护士站,态度客客气气地说,“护士小姐姐,我朋友他今天有点情绪,拜托各位担待一下!” 护士也听说了36床病人的事,点头表示理解:“好吧,但你朋友不能再这么闹下去了,下午已经有好几位病人家属找我们投诉了。” “好,我们会注意的,他差不多稳定下来了。”高小柏朝病房瞧了一眼,再次请求,“小姐姐,我想出去买个晚饭,很快就回来,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你们这么人美心善,一定会同意的,对不对!” 他苦兮兮地合手拜了拜,卖惨地眨了眨眼。 护士架不住他这么夸,便问:“很快是多久?” 可高小柏还没给出准确答案就撒丫子地溜了,只留了句模棱两可的话:“马上马上!” 打砸声不再,哭声也逐渐淡去,偶尔听到门口有哀叹声传出,暗诉着自己的痛苦。 而此时,一人衣冠楚楚地坐在电脑前浏览着网站界面,犹如上帝查阅世人百苦,悲悯地叹了口气,余光瞥见有人靠近,瞬即切换至病案系统。 “你今晚值班吗?”来人询问。 第150章 “不值吧,最近有点累了。”他佯装无事地检查着病人病例,整理好准备归档。 “也是,你天天门诊,前段时间几乎每天值班,是该休息休息。”那人拿了两份记录便准备离开,“门诊还有事儿,我先过去了。” “嗯。”他镇定自若地应了一声,再次点开网站,界面赫然是网友拍到有人要跳楼的照片。 这个帖子他今早就看到了,坐门诊的时候还听说他们医院有人跳楼的事,没想到竟然是同一个人。 他刚才去楼下烧伤科瞧了一眼,情况确实不太好。 “可怜啊,你还这么年轻,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与其被病痛长久折磨,苟且地活着,不如我帮帮你吧。” 第87章 废物 “滴滴——” 欧志伟哭到嗓子刺痛, 听到放在床上的手机响起,扶着墙边艰难地站起,趁着网页缓冲的时间, 想倒杯水喝,可拿起热水壶一看,居然已经空了。 他咽了口水, 嗓子跟吞刀子似的,难受得仰了仰头,瞥见页面跳出来了,立即低头查看, 发现“天使互助会”的后台好像有人给他发了短信。 这个网站目前的交流主要是靠发帖和回帖,偶尔还会有发不出去的情况。他听陆副队从技侦那边了解到, 这是因为虚拟ip不定期更改地址的缘故, 也是顾及这一点, 这个网站目前还没有网友与网友之间的私聊功能。 由此见这个网站目前尚不成熟,可要是任由它发展起来, 必然会引起社会恐慌。 既然没有私聊功能,那这封站内短信只会是那个人发的。 欧志伟紧攥着自己的手机,一时慌乱地屏息出神,沉思了一会才点下了“查看”,只见一封短信从后台跳了出来。 “我理解你的苦痛,信仰你的信仰,我与你同在。我们坦然无畏,因为死亡是最公平的结局, 可死亡未必是终点, 一切终会解脱,挣开苦难, 与充满罪恶、一生劳苦愁烦告别,我愿助耶稣,做你的道路、真理、生命,到父那里去,回家去。” 欧志伟默念着短信,眸光闪烁着,动作迟缓地敲打屏幕回复:“请带我回家。” 不消多时,短信便有了下文:“回家的钥匙就在开水房饮水机后方,4点是个好时候,你将在睡梦中得到救赎,我与父与你同在。” 欧志伟心思沉重地放下了手机,缓缓看向了床头的空杯。 护士们正整理着今天的用药记录,当36号床病人出门的时候,她们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 一名护士走近了提醒:“欧志伟,你怎么出来了?你朋友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欧志伟微抬了抬手,向护士示意自己手里的水杯,“我渴了,想喝水,倒杯水就回来。” “送水的护工4点后就来了,你朋友估计也马上回来,你先回去吧。”护士耐心劝说。 欧志伟满是疮疤的面容因恼怒显得很是狰狞,像是要发作一般,紧咬着牙关说:“我只是想喝杯水,很快回来。” 护士想到眼前这个病人早上还要跳楼,情绪又一直很不稳定,心有余悸地说:“你待在这儿,我帮你倒一杯吧。” “我不要别人帮忙。”欧志伟沉着脸色,撇开了护士的手,一瘸一拐地向水房走去。 护士仍旧放心不下,一路跟着欧志伟去走廊尽头的水房,生怕他又偷偷溜出医院。 欧志伟暗暗瞥了一眼身后的护士,杯子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刚倒好的水撒得到处都是。 “对不起。”他闷声道了个歉,瘸着腿就要去拿墙边的拖把清理干净。 “没关系,让我来吧。”护士看他这样行动不方便,上前主动帮忙。 “谢谢你。”欧志伟垂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弯腰捡杯子的功夫,动作迅速地拿走了饮水机背后的小盒子,偷偷藏在了病号服的口袋里。 护士见他情绪低落,擦掉地上的水后,帮忙倒了杯温水,送他回病房,离开前耐心地说:“有需要可以找我们帮忙的。” 欧志伟又道了声感谢,在确认护士离开,病房的门再次被关上后,他才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盒子。 盒子像是用来装酒店牙刷的,长长扁扁的,放在角落并不是很显眼。他打开盒子一倒,一根已经吸液的针管掉了出来。 针管内的液体并不澄澈,细看有些发浑和沉淀,但以肉眼观察,暂时无法判定成分。 欧志伟坐在床边,盯着针管许久,直至枕头下发出微弱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微型耳机戴上。 “老欧,你动摇了吗?” 陆销的问话宛如一记重锤砸在了欧志伟的心上,击散了所有犹豫。 欧志伟苦笑着说:“说实话,我动摇过。我仍不后悔自己成为一名光荣的缉毒警,但站在天台上的时候,我是真的有想过跳下去。不过副队你放心,我的身体被摧毁,而我的信念坚定不移。” 欧志伟缓缓拿起那支针管,视死如归地拔掉了套盖,注视着手机时间,平静的等待着“死亡”。 走廊尽头,护工逐一给热水瓶灌进热水,推着铁车路过每间病房,收走早上送来的热水瓶,再递回对应编号的热水瓶。 他戴着口罩和帽子,沉默不语地工作着,没有会在意这么一个小角色,只是偶尔会有几个人说上一句“谢谢”。 第151章 他轻声回应了一句,没有多言,余光扫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接近4点。 铁车推动时发出的咣咣声在18号病房前停下,他敲了两下门,无人应答,于是又敲了两下,沉声说:“打扰一下,换开水。” 他戴着手套的手拿上一瓶热水,轻推开了病房门,见病床上的人已经睡下,手里紧攥着已经空了的针管。 距离起效的时间所剩不多,他悲悯地看着床上的逝者,哀叹了一声,将热水瓶放在床头后,准备拿走针管迅速离开。 但在他抓住针管的刹那间,本该咽气的欧志伟突然睁开了双眼,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惊觉不对,怒视着欧志伟,咬牙切齿道:“你骗我?” 欧志伟冷笑了一声,伸手就要抓下来人的口罩,可是对方似乎很清楚他的伤势,抬手挡掉欧志伟的攻击后,一把抓住了欧志伟未愈的伤口。 “啊!”欧志伟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却死死抓着来人的手不放。 再等等,副队他们就要到了! 男人的慈悲心仿佛纸糊,在发现事情超出自己的预想后,便改了脸色。见挣扎不成,他抓住床头的开水瓶猛砸向欧志伟,深深将人的手臂打断,求得一线生机后,转身就往门外逃。 欧志伟痛苦地无力松手,滚落下床后抓住了男人的裤管,强忍着剧痛也要在拖延一段时间。 男人嫌恶地踢开了他,恶声骂了句:“你这样的人,活该痛苦地死去。” 话落,男人疾跑出病房,却正对上了赶来的警察。 原本人来人往的烧伤科病房走廊和护士站,此刻一个人也没有,替代他们的是逐渐包围病房的警察。 男人直道不妙,立即后退进了病房,快速把门锁带上。 陆销见状侧目示意守着另一条路的季彻,季彻当即意会,偏头向肩上的对讲机说:“目标重回病房,楼顶准备突袭。” 秦琒:“收到。” 男人猛然回头看向作为诱饵的欧志伟,缓缓走到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痛心道:“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明明是在帮你。” 欧志伟捂着肩膀瘫在地上,说出的话语却掷地有声,“你没有帮任何人,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对方想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呵笑说:“私心?我有什么私心?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们,如果没有我,你们就只能在痛苦中死去,没有我,你只能像现在这样做个废物,生不如死地苟活下去。” 欧志伟也应了对方的笑声,仰面开怀大笑,仿佛对方才是那个笑话,“废物吗?我要是废物,那你就是被废物抓住的?我就算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是有价值的,你呢?躲在伪装背后的骗子。” “你说什么?”男人恼怒地俯身抓住欧志伟的衣领,恨不得现在亲手解决这个该死的人。 欧志伟毫不恐惧,直视对方双眼笑说:“不是骗子吗?你敢告诉那些被蒙蔽的人针管里头是什么吗?” 见对方目光闪烁,欧志伟更加确定心中所想,笃定道:“看吧,你不敢说。我劝你现在打开门乖乖配合警方,说出这东西是什么,从哪儿来的?他们现在就在外面,你无论如何都跑不了了。” 男子闻言,抓着欧志伟的手陡然松开,回头盯着病房门。 只听门外的人警告道:“里头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自己主动出来,一切都还有商量余地。” 陆销说罢,抬手打了个手势,等楼顶的人做好下降准备,他们也马上破门冲进去。 “副队,不对劲。”耳机里响起急声。 谈竹看着男子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针管,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看动作,好像是在给针管吸液,连忙报告,“副队,那个人身上好像还有注射液!他要对老欧下手!” 紧接着门口传出欧志伟的急呼:“快来人!” 陆销闻言当即做出反应:“秦琒准备好了吗!” 秦琒回应:“已就位。” “行动!” 陆销的话音刚落,门后就传出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门边的高小柏侧身撞开房门,所有警察的枪口正对病房中的目标,却未料男子已经倒地。 欧志伟拒绝了队员的搀扶,紧盯着不远处的男子高声:“先不用管我。他给自己注射了,他要自杀!” 他刚才实在起不来,无法阻止对方的意图,只能赶紧叫人。 “医生来了” 病房门被撞开,季彻第一时间发现男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果断喊医生护士过来帮忙。 赶来的医生蹲跪在男子身侧,连忙戴上听诊器检查,“心率已经上来了,身体也开始抽搐。他刚才给自己打了什么?” 陆销抿了抿唇,走进了些压低声音说:“可能是毒|品,类似冰|毒和摇|头|丸一类的。” 医生听到“毒|品”的时候很是惊诧,随即便做出反应:“去准备大剂量的维生素c中和,然后……” “然后是钙离子拮抗剂,抑制他的血压和心率,要快!”医生急忙催促身后的护士,而后招呼警察,先把地上的人搬床上去。 众人搬抬间,男子的帽子掉落,仅剩口罩遮掩,但陆销还是一眼认出了他。虽然早有预料,但在确认结果时还是他感到了无奈和惋惜。 “柳弘济,你走了一条最不该走的路。” 第152章 第88章 麻木 心跳如鼓声阵阵, 几欲击穿胸口,燥热的呼吸越发急促,体内翻涌的血液似乎冲上头顶, 遮得眼前模糊不清,耳朵也只能听到嗡鸣。 他好像迷失在了不见天日的迷宫中,想要逃离这里, 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地扭动反折,就连呼吸都不能受自己控制。 嗡嗡的噪声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再继续挣扎了,只有堕落才是真正的解脱。 堕落?为什么要堕落?他不是天使吗, 明明帮助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要去地狱? 他不去!他不去! “心率还是过高, 但已经有下降的趋势了, 拮抗剂在起作用, 接下来就是观察期,人要是能醒来就是没事, 要是醒不来……”医生透过玻璃看向病床上的人,说着又转头对旁边的警察续说,“总之,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 “明白。”陆销从事禁毒多年,知道这个剂量注射进体内,多半是九死一生,柳弘济这是抢救及时,到现在还吊着一口气。 他希望柳弘济能清醒过来, 他们也好询问他手里的“evil”是从哪儿来的, 以及是否知道nott的下落。但能不能醒,就得看柳弘济自己的造化了。 “警官, 肿瘤科的柳医生是不是在里面?” “他是我科室的,我听说他出事了,想进去看一眼,可以吗?” “这位医生,柳医生目前是警方重点关注对象,不好放您进去。” 陆销忽然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旋即看向季彻,低声说:“好像是我爸来了,你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肿瘤科办公室帮忙找找线索。” 季彻默然颔首,指了指监护室大门,暗示他等会偷偷溜出去。 “跟做贼似的。”陆销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季彻无奈苦笑,推着陆销向门口走,而后自己在门边驻足。 陆销缓步走出病房时,表情恢复了正色,对被警卫拦着的他爸打了声招呼:“陆医生,柳医生目前还在观察中,确实不方便探视。” 季彻趁此时,从陆销背后走过,快步离开了监护室。 陆父见出来的是自己的儿子,一时间有些惊讶,没注意刚才经过的是什么人,问:“这是你的案子?柳医生到底怎么了?” 陆销摇头:“抱歉,具体情况暂时还不能说。陆医生,你是科室主任,柳医生之后的班麻烦给他调一下。” 对于儿子表现出的疏远,陆父并不意外,陆销现在是以警察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公事公办才是应该的。 陆父朝监护室里望了望,表明自己的心愿:“他一回国就跟着我,一晃将近六年,算是我的半个学生。既然不方便进去,那能不能让我隔着玻璃看一眼?” 陆销微微侧目向监护室里瞧了眼,点了点头把人带进去,微微歪头示意警员同他一起进去。 陆父伸长脖子朝里看,出于职业习惯,一眼就注意到了床边监护的心率异常,却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望着躺在床上的柳弘济,叹声说:“他出事的消息已经在医院里传开了,我也是担心才过来看看。小柳以前是江林医大的,是我和你妈的学弟,如果你当初选择我们一样读医,说不定还会和他是同学。” 陆销笑了笑,如果当初他没有找到自己的理想,的确会按照父母期许的,报志愿读医科大学。 他注视着柳弘济,对身边的人问:“陆医生,你对柳医生的了解多吗?” 陆父明白儿子的意图,配合道:“也不是特别了解,我就说说我知道的吧,希望能对你们有用。” 他回想了片刻,才说:“柳医生读研是在本校,这事儿你们知道吧。” 陆销颔首,他已经拿到柳弘济的基本资料了,知道他本科和研究生都在江林医大,但硕士没毕业就突然出国了,直到五年前的年初才回来,之后就一直在人民医院任职。 这份关于柳弘济的资料其实不是最近才查的,在“护林行动”中,他们带回的制|毒研究人员曾对nott有过描述,警方因此关注到了近几年归国的三十多岁男性,其中就有柳弘济。 陆销原本就对柳弘济的履历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此时抛出了疑问:“所以,柳弘济当年为什么突然出国?” “这就是我要说的。”陆父的眼中染上了几分惋惜,“肿瘤科的死亡率一直很高,有的病人可能早上还和你笑着打招呼,晚上突然恶化,没几天就走了。小柳研究生期间,也在医院实习,被我们科室之前的一名医生带着做课题,有个病人的情况比较特殊,正好符合他们的课题研究方向,所以他们师徒俩就密切关注着。小柳虽然不接诊,但因为课题缘故,偶尔会和那位病人接触。病人是个老太太,因为孙子不在身边,她就对小柳印象非常好,经常买点好吃的等着小柳来。” 陆父仰头想了想,“我记得那天他跟着他师父查房,病人原本好端端的,突然开始咯血,怎么都控制不住。小柳学习是不错,能力也很好,但他当时初出茅庐没什么经验,站在旁边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病人走的。在那之后没多久,小柳就退出了课题组,也提交了退学申请,后来就跑去了国外。” 难怪柳弘济对病人离世有这么深的执念。陆销在心中暗道,而后问:“爸,那你是怎么看待这些病人的?你从医这么多年,会觉得麻木吗?” 第153章 询问案件细节是出于警察的理性,而这个感性的疑问是出自陆医生的儿子。 陆父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反问陆销:“你也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抓坏人的时候,会麻木吗?” “不会。”陆销回答地斩钉截铁。 “那你爸也不会。” 陆父背着手,长叹了一声:“怎么可能麻木啊?死亡是一个人既定的终点,医护的职责是尽自己最大所能和阎王爷拼抢时间。直到现在我仍旧觉得自己学的还不够多,多翻一篇文献多学一本书,说不定就能多救活一条生命。就算知道他们总会走向终点,我也绝不可能向死亡低头,那是在背弃我的职业信仰。” 警方行动前和医院打过招呼,加上当时烧伤科的病人和医护都被强行转移,医院科室五花八门,但人一多,消息就传得非常快。虽然他听到的并不具体,但零零碎碎猜到了一些东西。 他是关心自己的学生,但更多的是痛心。 陆销微微颔首,又问:“陆医生,柳弘济这半年里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比如和奇怪的人交流,或者悄悄遮掩什么东西,这一类的。” 陆父摇头,如实说:“这个我不清楚,我一般待在自己的主任办公室,和他们不在一起。这些问题你最好问他们那个办公室的,他平时和同事们的关系都不错,他们或许知道?” “行,我同事已经在查证了,之后可能还会有些问题找陆医生确认,保持通话畅通。”陆销习惯地交代道,结果手臂挨了他爸一巴掌。 “那我是不是还要给你留个号码啊,陆警官?臭小子,要不是看你在上班,这巴掌呼你脑门上。”陆父嘴上不饶人,惩戒性地指了指陆销,“你妈前两天买了一堆菜囤家里,说你可能会带朋友回家吃饭,结果左等右等没等到你回家。我吃剩饭剩菜没关系,但你妈现在退休了,自己一个人在家待着闷得慌,也容易多想,你别让她等太久,有时间了回家吃个饭。” 陆销瞟见两名警员在他们身后偷笑,挠了挠脑门说:“知道了,爸!那我接着忙了?” “忙你的,我等会还有台手术,走了。”陆父没工夫和他寒暄,说完转身就走。 “你俩差不多得了。”陆销瞥了身后两名憋笑的警员一眼。 警员忍不住说:“副队,咱说实话,您和您的父亲脾气挺像的。” “要不我怎么是他儿子?”陆销倒也不恼,跟着调侃了一句,拿出了震动着的手机,见是季彻打来的,清了清嗓子接听问,“怎么了?” 季彻正在柳弘济的位置上协助戚春亭他们查证,有些情况想同步给陆销:“柳弘济的工位上放的全是患者档案,柜子里也没几件私人物品,不过我们刚才在他包里发现了一张小票,是一家餐馆的。” “有什么特别的吗?”陆销回问。 他认为季彻会这么说,大概率是怀疑这家餐馆有问题,否则不会这么着急给他打电话。 季彻看了眼手机地图标注的位置,随后又将手机放在耳边,说:“一开始我也没觉得哪里奇怪,直到谈警官查了柳弘济最近的消费记录,发现他不止一次去这个餐馆消费,而且每次花的钱还不少。根据他的消费日期,我想起了他的排班表,对照了一下发现他每次休假都会去一趟这里。还有,这个餐馆离医院和他的居所都不算近,我怀疑他去这里另有目的。” 陆销:“餐馆?在哪里?” “叫寻野农家乐,在郊区,离矿山的位置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季彻没有把话说明,毕竟这只是一个猜测。 如果说柳弘济也负责行政内容,需要和其他医生、管理接触,要参加饭局,确实可能要去餐馆饭店,但不可能次次都去那么偏的农家乐吃。 “确实有这个可能,我让人过去瞧瞧。” 陆销话音刚落,就拿出对讲机呼叫:“小高,小福,我发你们一个位置,到地方了不要声张,先观察一下情况。” 他正说着,突然听到监控室的护士疾步经过,她们嘴里念着:“那个心率过高休克的病人醒了!” 第89章 菌子 陆销快步走回玻璃窗前, 目不转睛地盯着被医生护士包围着的那张病床,直到负责柳弘济的主治医生走出监护室,他立即迎了上去, 问:“医生,柳弘济怎么样了。” “病人醒过来了,再观察观察, 情况没有复发的话,明早就能转去普通病房。不过……”医生看着面前没穿警服的几名警察,出于职责提醒了几句,“病人的心率刚稳定下来, 神经中枢因为经历过极度兴奋,多少还是造成了损伤, 我知道你们警察要办案, 但以病人目前的状况, 不太适合接受盘问。” 陆销颔首:“我们明白的,谢谢医生。” 他们不适合在监护室里多待, 多少会耽误医护工作,所以留下两个人看着,其他人暂时撤出了医院。 陆销走出医院时,一抬头就看见季彻正站在车边,见他出来后招了招手。 他大步跑上前,不想让季彻久等,“怎么不在车里待着?” 季彻从车里拿了瓶水递给陆销,答:“天气太热, 坐车里又闷, 开着空调也费钱。晚风挺好的,等你也不无聊。” 陆销左顾右盼, 确认警员们都上车了,旁边也没人注意他们,悄然抓住季彻的手,转过身同他一起靠在车边,感受着夏日的晚风。 第154章 也不知是怎么的,这半年他们和医院过于有缘分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儿,要么查案,要么换药,来医院的路比回家都熟了。 陆销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侧目缓声说:“柳弘济的办公室还有其他发现吗?” 季彻摇头,“他的工位上没放几件私人物品,我们后来还去了他在医院附近租的房子,找到了剩余的注射剂以及作为‘天使互助会’的主机电脑,戚警官和技侦都接手调查了。你那边呢,我听说柳弘济醒了?” 他在柳弘济的家里看到了数不清的医学书籍,但最令他关注的,还是那本放在床头的圣经。 柳弘济租的房子不大,家里只有日用家具,除了那些书,几乎看不出房子主人的喜好,而这一本圣经就是柳弘济少有的情绪外泄。 由此看来,柳弘济是个即使独处也会封闭自我的性格,这样的人通常敏感多疑,又极富想象力,他们在自我压抑下,性格很容易造成扭曲。 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柳弘济已经走向了一种极端。 陆销点了点头,但脸上看不出高兴,“醒是醒了,但我们尝试过和他对话,他一直没什么反应,可能是神经受到损伤的缘故,但也不排除他在伪装。” 他说着,大腿突然感觉到震动,立即掏出手机,见是高小柏发来的消息。 “傍晚的时候,我让小高和小福去了趟农家乐,现在应该是已经到了。”陆销点开信息,毫不介意地和季彻分享线索。 季彻凑近了查看信息,见内容是高小柏和胡衡现在就在寻野农家乐里,开店的是两个亲兄弟,哥哥徐文负责掌勺,弟弟徐武负责接待客人,初看之下,两人的行为举止都很合理。不过他们根据餐馆的菜单,初步结算就算所有菜都点一份,也不够柳弘济付的钱。 季彻半靠着陆销,单手放大了紧接着收到的菜单图片,轻喃了句:“做的都是山珍土货菜啊。” 陆销微低着头,见季彻靠在自己身上看得认真,暗中使坏地默默把手机拿远了些,意图让季彻靠得更近些,可他刚要施展自己的小动作,手就被季彻拉住。 “别动,看不清了。”季彻没想太多,低声念叨了几句后,抬首正要和陆销说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几乎贴在陆销怀里,当即直起了身,清了清嗓子试图缓解尴尬。 陆销才不觉得尴尬,抬手搭在了季彻的肩头,把人重新拉了回来,“回来,我巴不得你挂我身上。继续说,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季彻有些别扭地擦了擦鼻尖,听到陆销问他案子的事,立即转移了注意,直言道:“山珍、土货,他们开农家乐的,做这些并不稀奇,但偏偏和柳弘济搭上关系,而柳弘济又和新型毒|品有关,新型毒|品就在nott他们手里。所以我们能不能大胆猜测,柳弘济之所以会选择这一家有些偏远的农家乐,是因为这家店和nott有着某种关联?又或者他是通过这家店和毒|品背后的人取得联系?” 虽然只是猜想,但既然要查这个农家乐,不妨多查一点。 陆销的思想快速飞转,领会颔首:“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 寻味农家乐。 徐武站在桌边,微笑着客气询问:“两位老弟还没想好吃什么吗?” 高小柏看到队长给自己回复了信息,不动声色地躲着老板的视线给旁边的胡衡看了一眼,两人默契地一改脸色,拍桌骂了句脏口。 “又放鸽子!这个月都几回了!” “就是!我俩都到这儿了,他倒好,直接说不来了,真他妈没意思。” 徐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立马明白了两人说的是什么,憨笑着宽慰道:“这是朋友爽约了啊!嗐,没事儿,成年人总会遇到一点突发情况,抽不开身,说不定你们朋友也不是故意的。这样吧,你们大哥我今天心情好,给你们……” 他说着,顾及到旁边还有其他客人,掩住嘴压低声音说:“给你们打点折,怎么样?” 高小柏一听,眼睛都亮了,“哟,谢谢老板!” 他说着,点了点菜单对胡衡说,“不管老六了,我俩吃。你看看点什么?对了老板,我听说你们这边菌菇锅很鲜,先点一份这个!” 胡衡看着仍有些不高兴,但看了看菜单,还是点了两道菜,“先点这几样吧,这时候算夜宵了,多了吃不完。” “好嘞,正好菌子今天就剩一份了,晚来了还没有呢!”徐武快速记好菜名,夹在了联通后厨的小窗口上。 高小柏暗暗给胡衡使了个眼色,高声喊住了徐武:“老板,我外地来的,想着让哥几个带我在江林逛两天玩玩,这是我第一次吃菌菇呢,之前连见都没见过,能给我瞅瞅吗?” 徐武朝后厨看了一眼,笑着点头:“我早听你不是本地口音,原来是过来旅游的,我问问后头处理了没有,要是还有,就拿来给你看看。” “谢谢老板!” 徐武说着“不客气”,走进了后厨,见哥哥就站在小窗边,看着像是在盯着刚才点菜的两个人。 “你怀疑他们?” 徐文阴着脸走回案板前,“不确定。” “我看着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也没问什么,会不会我们多心了?”徐武疑问。 徐文从架子上取下竹筐,里头还有最后一份菌子,“提防着点。” 第155章 “知道了。” 徐武说罢,带着竹筐走出后厨的时候,脸上有带上了热情的笑容,来到了餐桌边,“后头差点就开始做了,我赶紧给你们拿来瞧瞧,等会就拿回去处理,免得让你们等太久。” “看着还挺新鲜的,还带了点土呢。”高小柏新奇地说着,从框里拿了一个细瞧,在鼻子前闻了闻,“竟然有点香。” “瞧你这样儿,丢人。”胡衡嘴上嫌弃,也拿起了一个菌子,说,“咱们江林市以前比较分散,一个村儿一个村儿的自个儿过,偶尔会带着自家种的东西上镇子,也就是现在的市区赶集。我小时候那会儿有不少人卖新鲜菌子呢,他们都是天没亮就上山,不过后来挖的人多了,菌子就少了。” 他说着,好奇地对老板询问:“没想到老板你这儿的菌子还挺大的,该不会是上那儿买的吧。” “瞧你这话说的,怪不招人稀罕的。”徐武不满道,“山里的野货之前是少了,可后来人不都进城了吗,动物什么的,现在不能随便打了,但再往山里走走,还是能摸到菌子的。” 他的话点到即止,没再继续说下去,抖了抖筐子,示意两人把菌子放进来,“你们看也看了,我得赶紧拿到后厨去,菌子处理得花点时间,不能让你俩久等了。” “也是,那我们就等着吃了。”高小柏说着,把菌子放回筐子里,抽了张纸擦掉沾了泥土的手。 胡衡也神色平常地擦了擦手,旋即倒了点热水烫碗,只是两人交换了眼神后,按照陆副队给他们的短信提醒,都没有丢掉插手的纸巾,默默地揣进了口袋。 *** “我们来轮班了。”陆销带着季彻定时过来换岗。 季彻站在门口朝里看了眼已经转移进普通病房的柳弘济,对警员问道,“他情况怎么样?” 警员摇头说:“不怎么样。医生说他意识是清醒的,但不管我们和他说什么,他都不给反应。还有今天一早,他之前的同事想来看望,被我们拒绝了。” “行,我知道了,你们回去休息吧,守了一晚上,肯定累得够呛。”陆销拍了拍警员的肩膀。 季彻静静地观察着柳弘济,此刻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像是入定了一般。 突然,原本不作任何反应的柳弘济缓缓转头看向了门口,幽幽盯上了季彻。 季彻感到诧异,正想和陆销说柳弘济有反应了的事,但看到陆销正在打电话,就放弃了这么打算,站在原地回望着柳弘济的双眼。 只见柳弘济慢慢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什么后,冲着季彻扬起嘴角诡异地微笑,又转过头继续盯着天花板。 柳弘济的确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但季彻紧盯着他的口型,瞬即反应过来一个他难以忘记的名字: “红绳。” 第90章 坑洞 “你们杨队之前和我说过这事儿, 我就知道这其实是你的主意。陆销,柳弘济现在身份特殊,是警方侦破新型毒|品制|毒|贩|毒团伙的关键人物, 万万不可出现查错。” 翁定胜听完陆销刚才的话,自然明白他打这通电话的用意,也看得出他的提议藏着不小的隐患。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evil”的新线索, 就是万一出了岔子,不仅会丢失人证,还可能惊醒nott等毒|贩。 陆销左手叉着腰,上身斜靠着墙回应道:“翁局, 既然杨队已经和您说过这事儿,您也知道我今儿给您打电话也是奔着同样目的, 你既然没有直接拒绝我, 那就说明这件事咱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对吧!” 他要做的事,冒着极大的风险, 看来杨队先他一步找翁局谈话,是想替他承担责任。但之前是他在杨队和老欧面前做的决定,他会自己处理好一切。 翁定胜不禁发出一声呵笑,说:“你真的想清楚了,万一他跑了,再想抓他可就难了。” “明白,但值得一试。”陆销执意自己的想法。 翁定胜终于松口:“行,那就试试, 毕竟要是成功了, 这将是本案的一个巨大突破口。不过你和死者家属说过这件事了吗?擅自把人带去,有违人伦道义。” “说了。”陆销回复着, 转头看向季彻,发现他正站在原地发愣,顺着他的目光朝病房里看,见他正紧盯着柳弘济,隐约察觉不对劲。 他默默加快了语速说:“季彻和林科之前整理医档,又发现了几处异常,和家属沟通过了,对方明白自己的事迹已经败露,愿意配合警方,争取法律宽限。” “那就好。”翁定胜将手机放在桌上,唤醒熄屏的电脑,点开内网联系人,“我给你调了点人,千万把人看紧了,希望能带回好消息。” “一定会的。”陆销郑重许诺道。 等到局长的电话挂断,陆销才放下手机转向季彻,他记得不久前季彻好像找他有事,于是小声轻唤姓名:“季彻,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眼前的季彻眉头微拧,眼中满是疑惑,这是陆销极少看见的模样。 季彻收回目光,背对病房面对季彻,低声说:“这事儿我不确定,但我刚才好像看见柳弘济叫我‘红绳’,这是我在……在工厂里的代号。” 卧底的时候,他隐去了真实姓名,根据警方提前准备好的身份,使用的是假名,在钱德隆手下做事后,他用的就是代号了。 那个时候他的名字是假的,年龄是假的,身份背景全是假的,过往经历也是编排好的。他诈死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只有脚腕上那根红绳是真正属于他的。 第156章 红绳是陆销送的,他一直没舍得摘,除了保平安外,他还想给自己留点念想,而且……万一哪天他真的遭遇不测,被毒|贩杀了曝尸荒野,若有幸被好心人发现,送回警局让人认领尸体,陆销应该也能根据那根红绳认出他。 可这件事只有陆销和他知道,而“红绳”这个代号,只有钱德隆和nott手底下的人知道。 柳弘济在这个时候提起他的代号,是想做什么? “柳弘济绝对和nott有关系,但他现在被警方控制,没等我们查自己就暴露出来,未免有些可疑,我们留个心眼就是了。”陆销担心季彻会害怕,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表示宽慰,随后说,“那件事局长同意了,等陵园的警力布置好,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听到好消息,季彻的愁云散去了些,“那就好。” 陆销脸上挂着浅笑,“没有你,我没信心做出这个决定。” 季彻没有居功,坦然地说:“整理医院档案和走访不是我一个人能完成的,林科他们也出了很多力。这段时间大家都很辛苦。” “是啊。”陆销颔首,感慨,“老欧的接力棒现在交到我们手里了,接下来的赛道我们必须跑赢。” 季彻点头:“嗯。” “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借个轮椅,带柳弘济出发吧。”陆销看了眼时间,又回过头朝病房里确认柳弘济的状态。 他们没时间和柳弘济做周旋,利用各种办法慢慢劝导他开口,既然警方已经知道柳弘济的痛点,那就从薄弱处下手。 *** 盛日俯瞰着大地人世,却看不透边境的密林之下,它努力伸出一缕阳光探视,却仍看不清,只是在森林深处依稀看见一个被枯叶铺盖的深坑,这坑深不见底,不知会通向哪里。 一阵从坑口吹出的幽风掀开了边沿的一层枯叶,在这偌大的山脉中更是显得毫不起眼。那坑口紧接着又吸进了外界的空气,发出轻微的哨声,犹如有人正在呼吸。 跟着新风穿过狭窄的坑洞,逐渐来到了一个似乎是人为开拓出来的空间。洞内仅用电灯泡照明,可墙边上的发动机却有三台,除了角落的换气系统,应该还有其他仪器需要供能。 发动机的线路一直延伸到坑洞深处那个简易搭建的塑料棚,只见一名男子正焦急地在棚前来回踱步。 见棚子里的人终于出来,他赶紧凑上前问:“怎么样了?你分离试验都做多少回了,该不会是在耍我吧。” nott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铁盘递给霍悭,冷声说:“evil第32次手性分离实验成功,这是最终成品。” 托盘里的晶体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在昏暗的灯光下仍能看见细闪,仿佛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霍悭听到他这话,顿时双眼发光地拿走托盘,浅试了一口,欣快感迅速涌上颅脑,强烈的亢奋使他心情达到了从未有过的愉悦。 他痴迷地仰头舒畅地吐了一口气,忍不住快慰地抖了抖身体,激动地说道:“原来这就是成品的效果!这哪儿是evil,这是神药!” nott空了的双手插在白大褂中,漠视着霍悭的反应。 “看来得找时间和那些个老板谈谈,有机会就可以投放市场了!evil的效果比之前的货都要好,价格……价格少说也要翻倍!”霍悭兴致冲冲地碎碎念叨着,恨不得下一刻就抱着数不完的钞票和“evil”一起快活。 nott蹙了蹙眉,问:“不上报进度?” 霍悭脸色一僵,撇了撇嘴说:“急什么,等我把市场做起来了,到时候再告诉干爹也不迟。” nott置否:“不行,这件事还是得商量后再做决定。警方现在死死盯着‘evil’,你一投放,他们立马就会盯上,要是顺藤摸瓜找到这儿,你我都跑不了。” 霍悭冷哼一声,剜了nott一眼,嫌恶道:“那还不是怪你,没本事把事情处理干净。” 一旁的许义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皱眉在心中腹诽,如果不是霍悭之前闯进工厂抢东西,私自研发复制品上市,“evil”不会这么快暴露。 但他是霍良罡的手下,nott和霍悭两人只要不违背东家的规矩,谁输谁赢和他都没关系。 nott暗暗瞥了一眼许义,再注视着霍悭问:“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要背着干爹,自己做决定?” 霍悭上下打量着nott,不禁嗤笑了一声,“关你什么事?是我把你救回来的,最为交换条件,现在‘evil’是我的了。你在这儿乖乖给我打下手就行,不要对我的计划指手画脚。一个捡回来的野种,也敢和我叫板,你算什么东西!” 看到nott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霍悭用舌头舔了舔腮帮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恶声低吼:“干爹是可怜你才使唤你做事,可我不一样,我是他从实验员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我才是接班人!不该是你的,你想都别想!” 许义见两人越闹越僵,霍悭又好像是因为刚刚吸了点“evil”,现在还有点上头,说话越来越难听,于是提醒了一句:“大少爷,东家说过,往事不要再提。” 可霍悭控制不是情绪,也不像控制,转头指着许义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妈也少跟我废话,就是一条家养的狗而已,等过个几年,你也得像跟着干爹一样伺候我,对我客气点,听明白了吗?” 许义面对辱骂不作回应,只是冷笑。他承认霍悭是有能力的,否则东家不会从百来个化学专业高材生里选出他,这些年几代产品的上市也少不了霍悭的功劳,但人心不足蛇吞象,现在的霍悭太飘了。干他们这行的,一旦飘了,那就是个定时炸|弹,稍微出点错就会被那些警察盯上。 第157章 况且,他们就是搞毒|品的,这东西吸多了会成什么样,他们再清楚不过,可霍悭不知道什么时候,背着东家偷偷迷上了,东家行事一向谨慎,霍悭算是保不住了。 “evil成品出来了,我很快就能占领江林的毒|品市场,到时候……数不清的钱……比干爹还多……比谁都多!” 在强烈的兴奋和幻想下,霍悭说到后头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光出声不成句,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精神恍惚地看见铁盘里还剩下一些,搂着铁盘脚步蹒跚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准备回去继续享受。 nott被揭伤疤,却依旧面无表情,看着霍悭晃晃悠悠离去的背影,缓缓开口问了句:“许义,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自己nott吗?” 许义摇头。 “因为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不在乎再失去什么。”nott微微眯眼,平静的话语中透着浓浓的杀意。 许义明白他的意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霍悭,“东家带你回去不是可怜你,他说过,是因为你和他很像。” nott笑了笑:“我谁也不像,我是我自己。” 第91章 陵园 早上明明骄阳当空, 忽的一阵阴风吹过,天上的乌云渐渐聚集,在天上翻涌。路上的行人对江林市变化无常的天气见怪不怪, 或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雨伞,或是加快脚步快些回家。 被带出医院的柳弘济坐在车里片言不发,但双眼暗中观察着车窗外的环境, 见警车经过警局却没有停下,默默抿唇疑惑。 前路越来越偏,却并不荒凉,偶尔能见其他车辆经过, 直至警车缓缓停下,柳弘济才明白这些警察要带自己来哪里。 “带他下车。”陆销抬眼看着后视镜里的柳弘济, 打开车门从后备箱中抬出折叠轮椅, 在车门边打开。 柳弘济双脚发虚, 被坐在他两侧的警员从车里抬了下来,放在轮椅上绑好束带, 以防柳弘济趁机逃跑。 陆销弯腰检查了一下束带的牢固程度,故意拽得更紧了一些,微笑说:“柳医生,我们的服务还不错吧。” 可柳弘济还是和之前一样,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陆销却很有耐心,松开轮椅的固定锁,给季彻递了个眼色后,推着柳弘济缓缓走入陵园。 季彻慢步跟在陆销身边, 到了岔口帮忙指路。 连绵的细雨落在身上, 没什么凉意,却带着闷涩的泥土味, 三人没有打伞,仿佛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散布。 但柳弘济很清楚,警察带自己来的目的绝不简单,陵园的墓碑林立,但没年没节的,平时来这儿的人并不多。可他进来的这一路上,工作人员、扫墓人,甚至是正在办理丧葬业务的人都比平时多上很多。 警察这是觉得什么都问不出来,所以带他来这儿给他制造逃跑机会,然后抓个现行吗?他低声呵笑,暗讽警察的手段太过拙劣, 陆销知道柳弘济露出这副鄙夷的表情是因为想到了什么,热心解释了一句:“以你现在的身体素质,别说逃出警察视线,就是你自己从这儿跑出陵园都难。” 柳弘济闻言表情一僵,沉下心斟酌警察的用意,又被推了一条路,他才反应过来:“你们想拿我做诱饵?” 陆销耸了耸肩,没有正面回答,听到季彻说他们到地方了,渐渐慢下脚步,调整柳弘济的方向,让他面向墓碑。 季彻默默观察着柳弘济的神情,只看到了疑惑和思考之色,不见任何愧疚,摇了摇头打开手中的文件夹,指着面前的墓碑对柳弘济问了句:“你对他还有印象吗?” 柳弘济看了眼碑上的文字,冷着脸没有回应。 季彻视线下移,停在了文件夹第一页的档案上,“他是四个月前在人民医院去世的病人,男,76岁,他的儿子曾在‘天使互助会’上发帖,称父亲年轻时四处打工赚钱,落得一身的伤,辛苦了一辈子拉扯他长大,现在还没享到清福,就中风瘫痪,身上的旧毛病全都冒出来,折磨得老人生不如死。作为儿子,他实在不忍心看着父亲遭受痛苦,所以希望得到‘天使’的帮助。于是,老人在帖子发布的第四天,就突然离世了,原因仅仅是和儿子吵了一下,一时没缓过来。” 柳弘济闻言转了转眼球,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墓碑贴着的照片上。 “看来是想起来了。”季彻取下第一份文件放在了柳弘济的膝盖上,“医生说你刚平静下来,反应会比较迟钝,所以我特意加大了字号,看看吧。” 柳弘济静坐着没有低头,只是目光朝下瞧了瞧,没有拿起文件,明摆着是不愿意配合警察的安排。 他的漠视在季彻面前掀不起任何情绪风浪,季彻轻呵了一声,缓声慢述:“警方联合三甲医院专家及卫健委同志重新复盘了人民医院这半年的死亡案例,结合‘天使互助会’上与‘天使’有交流的帖子,锁定了近二十起异常死亡案例。这位老人就是其中一个。” “经调查发现,老人儿子陈某发帖的内容与事实情况并不相符。陈某好赌嗜赌,为了赌博欠了不少外债,高利贷催到了他家门口,要挟陈某三天内不还钱就剁了他的手,陈某找父亲借钱遭拒,大吵了一架,把老人家气到中风。随后不知悔改,拿走了父亲的银行卡,取钱补自己的窟窿,奈何还是没有还完,于是陈某打起了父亲房子的主意。” 第158章 季彻注意到柳弘济不敢置信地皱了皱眉,示意他看看那份文件,“警方找到陈某的时候,他正窝在自己家里,登着澳门买马的界面。我们把人带回警局,出示了街坊见过高利贷上门讨钱这件事的证词,与银行提供的账单流水、取款监控等证据,嫌疑人陈某对捏造事实、谋害生父一事供认不讳。” 季彻简明扼要地说完陈某的案子,转向陆销又指了个方向。 陆销乐意被季彻驱使,二话不说地推着柳弘济前行。 “女,34岁,丈夫发帖称妻子是高龄产妇,意外流产后得了抑郁症,想尽各种办法寻短见,进了好几次医院,他觉得妻子这样太痛苦了,所以想请‘天使’帮忙,让她平静地离开。被带回警局后,丈夫主动承认是他觉得妻子这样跟疯子似的很讨厌,还不如等她死了,再找个年轻的。” “他,男,42岁,告诉你的是肝癌晚期,不想让家人负担自己的医药费,其实是想利用你。他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妻子,准备在死后,让妻子敲诈医院和你,借机得到赔偿金。这件事之所以没有传开,是因为他的妻子觉得这样不好,没有主动报警是想留给丈夫最后的体面。” “……” 季彻手里的文件越来越少,不管柳弘济看不看,全都摞在了他的腿上。 跟着季彻的指示,陆销继续推着柳弘济前行,他们走到了陵园一角,这个位子有些偏,墓碑看着也比其他人的小,碑上贴着的照片来自一个四岁的孩子。 陆销注视着照片里的孩子,沉声说:“这孩子是两个月前走的,生前我见过。当时我的同事全身烧伤住在烧伤科病房,我们去探望时,无意中看见这孩子半个身子被缠着绷带,却不哭不闹地坐在床上,见到我们的时候还会奶声奶气地喊叔叔。问了以后才知道,是家长照顾得不小心,将热水壶放在矮处。孩子因为好奇,把水壶拽了下来,滚烫的热水直接浇到了孩子身上,事发后父母也没有及时就医,用土方子给孩子敷药,至少伤口感染了才来医院。”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小孩眼睛大大的,很是明亮,笑起来还有很好看小梨涡,会对病房里的人打招呼,换药的时候没忍住疼哭了,但在结束时还是会对护士说谢谢。 后来听说那孩子还是因为感染的问题不幸离开了,老欧和他们几个还因此遗憾过。 “这孩子死于感染性休克,责任医师认为她的伤还有康复的可能,就算恶化也不会这么快,觉得事情有蹊跷。但其父母表示不会追究院方责任,想让孩子早点入土为安,转世投胎。” 季彻说着,从文件夹中抽出了最后一份文件,“但是柳弘济,你应该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母亲当时又怀孕了吧。夫妻俩觉得孩子就算救回来了,一个女孩子体表有40%的烫伤疤痕,越长大这个伤痕就会越明显,将来肯定很难看,以后嫁人都不好找亲家,所以才想放弃。” “不管是你还是那对夫妻,你们有谁问过孩子的意见?她那么坚强,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你这个‘天使’却做了什么?”季彻紧盯着柳弘济发出质问,将最后一份文件放在了柳弘济腿上。 这些文件只是警方手里的一部分,因为这几位死者都安葬在这个陵园,与家属沟通后征得同意了,才把柳弘济带到了这里。 柳弘济难以置信地瞪目,明明只是几叠薄薄的档案,却好像有千斤重压在他的身上,令他喘不过气来。 “不可能。”柳弘济坚信自己不会出错,戴着手铐的双手抓起两份文件确认警方所说的是否有错。 文件记录着警方核实案件的过程与部分证据,以及被抹去姓名的证人证词,与季彻所述无差。 “不可能,我明明是帮了他们……”柳弘济的手逐渐颤抖,胸口憋着一股气汇聚成团,堵得他近乎窒息。 陆销捡起从柳弘济膝盖上话落的文件,轻掸去上面的尘灰,居高临下地看着昔日朋友,话语带着浓浓的遗憾,“柳弘济,你看到的永远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作为医生你本该治病救人,却因为困在自己的阴影里就去左右别人的生死,从医生成为刽子手,你怎么敢说自己是天使?” 柳弘济咬紧牙关,屏息嘴硬道:“不,我没有错,我是在帮他们。没有人比医生更清楚生病的痛苦,我让他们生命的尽头平静地离开,难道不对吗?” 陆销一把抓起柳弘济的左手,指着他肘窝的针眼,质问:“这样就不痛苦吗?被毒|品麻痹神经,无法求助不能动弹,只能慢慢等死的感觉,难道就更好受吗?” 陆销调整轮椅的方向,让柳弘济看到更多的墓碑,“看着他们。他们因为你遭受了额外的痛苦,你现在也经历过了,还觉得自己没有错?明明有的人还有生的希望,明明有的人还想活着,你问过他们的意见吗?你不是天使,也没有人能凌驾众生之上。” 柳弘济双手攥紧,恍惚间看到了那些病患从墓碑里走出来,他慌忙地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前方。他企图逃离这里,可手铐和束带将他牢牢地绑在轮椅上,逼迫他不得不面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我没错!我没错。我、我真的……错了吗?” 第92章 演戏 柳弘济掩面久久无话, 随着释然地仰头叹了一口气,再没有挣扎的意愿,靠着椅背闷声说:“八年前我还在国外进修的时候, 参加了一场有关人体激素的研讨会,在会上我认识了一个人,我们聊得很愉快。我不想看着病人痛苦离世, 他也觉得一个人在病痛中安详的死去是一件好事,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开始着手研发一种能够抑制他人痛感神经,提高愉悦程度的药物。” 第159章 诉说着, 他的表情逐渐悲痛与委屈,抬首注视着面前的警察, 语气诚恳地说:“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研究医疗试剂, 没有想往毒|品的方向发展, 如果不是你们告诉我那东西是毒|品,我恐怕会一直被蒙在鼓里。陆销, 请你相信我,其他我都认了,可我真的没有参与制|毒|贩|毒!” 陆销审视着柳弘济,神情缓和了许多,顺势询问:“是啊,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多少有点了解,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更应该配合警方。所以告诉我, 你现在和毒贩还有没有联系?用什么办法联系的?老实交代,我也好和帮你争取宽大处理, 对不对?” 不远处的警员听到陆副队似乎轻信了柳弘济的话,想上前提醒,却注意到一旁的季警官对他默默摇了摇头,警员瞬即反应过来陆副队这是故意的。 柳弘济踩着陆销给的台阶走下,真诚地回答道:“联系是有的,不过我是通过一家叫做寻野农家乐的店,找他们的店主徐文徐武两兄弟,让他们帮忙传消息。” “传什么消息?”陆销问。 柳弘济回答:“给我这些试剂的人让我帮忙记录不同人的起效时间和心率变化,做医学数据参考,我就是用这些数据和那个人换试剂的。” 毒|品对病人的效果和普通人的效果差异巨大,nott要这个数据做什么? 陆销挑了挑眉,问:“那你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吗?” 柳弘济摇头答:“不知道。” “还有其他能告诉我们的吗,你目前提供的线索可能不太够。”陆销看着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装作自己在很努力地帮柳弘济想办法。 柳弘济愧疚地垂下头,“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一低头就看见膝盖上的文件,终是没忍住泪水,面对着自己造下的罪孽致歉,“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 季彻唇线平齐,总觉得哪里有说不上来的奇怪,回首看向驻守在陵园门口的警员,见对方摇头示意没有动静,季彻更觉察不对劲,冷声制止了柳弘济的哀哭,问:“你为什么叫我红绳?你既然知道我的这个名字,不可能不知道给病人的东西是毒|品。和你有联系的人,是不是nott?” 哽咽的哭声骤停,柳弘济的悲伤收放自如,发出沙哑怪异的笑声:“呵呵。”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泪水未干,却挂上了肆意的笑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的身份。nott没少和我提起你,他说他挺想你的。” 陆销顾不上吃味,因为他品出了其他异常。柳弘济能拿到完成度这么高的“evil”,说明他在贩|毒团伙中的地位要高于钱德隆、贾忠、李家平等人,所以之前他认为把柳弘济带出来,毒|贩必然有所行动,可现在陵园风平浪静。 但这也佐证了另一件事,柳弘济落到警察手里,在毒|贩的计划中是必然发生的。 柳弘济先是卖惨装可怜,被拆穿后立即露出真面目,也就是说他一直很清楚调查自己的不是什么派出所民警,而是缉毒警察。 可是柳弘济必然出现的理由是什么?配合他们演戏的目的是什么? 陆销沉思良久,倏地抬眸质问:“你刚才其实就说了两件事,一个是中间联系人徐家两兄弟,另一个说自己是被误导,不知道手里的东西是毒|品。现在看来,后者显然是假话,那么徐家两兄弟呢?” 柳弘济微笑:“你猜啊,陆警官不是很聪明吗?我相信你们一定很快就能找到答案的。” “所以农家乐是陷阱,你故意在包里放线索,引导我们走进圈套!”陆销恍然大悟,怒气上头地一把抓住了柳弘济的衣领,“你做了什么!” 季彻连忙掏出电话打给留在警局的谈竹,“喂,谈警官,你在办公室吗?” 谈竹:“在啊?怎么了?” “高警官和胡警官回来了吗?”季彻语速加快。 谈竹伸长脖子,往对面的位置看了一眼,回复道:“没有啊,他们昨天傍晚走的,到现在没回来,我以为他们出任务去了。是出事了吗?” 季警官不会无缘无故地问高小柏和胡衡的下落,谈竹敏感地意识到了有问题。 季彻拧眉,当即表示:“马上锁定他们的位置,让队里其他人出去找,一定要把人带回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谈竹虽然还没问出原因,但已经有所行动,调动队里剩余警力出发找人。 她快速敲击键盘,试图寻找高小柏和胡衡的位置,却迟迟无法锁定,在对讲机中呼叫了两人数次,都没有得到回应,她的情绪愈发慌张:“找不到!季警官,怎么办啊!” 季彻也跟着有了急色,“继续找,不能放弃,有线索了第一时间通知我和你们副队。” 谈竹:“好。” 他们的对话全都落进了陆销的耳朵里,他怒瞪着柳弘济,再次质问:“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你看看外面的动静,还不明白吗?你现在落到警察手里,nott他们根本没打算来救你,配合警方才是对你自己最有利的!” 柳弘济面色从容地欣赏着陆销的慌乱,可不论对方怎么问,他都微笑不语。 陆销紧咬牙关,怒声喊来警员:“把他带回警局,让林诺好好审,我就不信什么都问不出来!” “是!”警员从没看见陆副队发这么大的火,连忙接手柳弘济的轮椅,把人退出陵园,带上警车回警局。 第160章 陆销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双手插兜,微微歪头对身边的季彻说:“我记得你父亲的墓碑也在这里,顺道去看看吧。” 季彻转头看向陆销,见他已经恢复常色,仿佛不久前狰狞的模样是他看错了。 他问道:“徐家两兄弟有问题,高小柏和胡衡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你不着急吗?” 陆销抽出手,抬腕看了眼时间,“急,但鱼还没咬钩,我们暂时还不能动。” 季彻的呼吸沉重,也看向了陵园的出口,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说他们会相信吗?” “不知道,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陆销一字一顿,眼神坚毅。 季彻移开目光,朝陵园后方望去,“陪我去看看他吧。” “你等等我。”陆销话落,快步跑向自己的车,打开后备箱取出一捧菊花递给季彻,“我们走吧。” 陵园深处静谧非常,碑林笔直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仿若他们依旧伫立这里。 两人并肩走进烈士陵园,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他们循声望去,见一位老奶奶正弯着腰,在每个墓碑前都放上了一颗又大又红的苹果。 “奶奶,你在做什么?”季彻上前躬身询问。 老奶奶的耳朵不好,直到季彻靠近才发现有人来了,她的笑容灿烂,从框里拿去两颗苹果擦了擦,递给了也来探望的两个年轻人,说:“你们也尝尝,这果子可甜了!” “谢谢。”季彻有些受宠若惊,但考虑到老奶奶可能没听到他刚才的话,于是再问了一遍,“奶奶,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为什么给每个墓碑都放了苹果?” 老奶奶看向旁边的墓碑,慈爱地轻抚着上面的名字,笑着说:“我的儿子也是一名警察,十六年前牺牲了。领导说因为不方便,所以没有给我儿子立碑,怕坏人在我扫墓的时候找上我,说我要是被他们报复了,我儿子一定会不安心的。” 老奶奶说着,脚步蹒跚着走向了下一个墓碑,从框里又拿出一颗苹果放下,“我不知道我的儿子在哪里,也不想找了。因为这里的每个孩子,都是我的儿子。” 人活着一世,总会惦念着什么,这些已经长眠的孩子生前心里牢记着老百姓,她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就是这些孩子替他们这些人冲锋陷阵。所以她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到底安葬在哪里的,因为他们其实都一样。 季彻郑重地向老奶奶鞠了一躬,“谢谢。” 老奶奶摆手回绝,“瞧你这孩子,哪用这么客气。” 季彻笑着看向角落的墓碑,碑前也放了一颗苹果。他缓步走向了它,弯腰将手里的花放在苹果旁边。 这个烈士陵园中,有部分墓碑没有名字,没有照片,他父亲的碑就是其中一个。 “我好像没有正式和你谈过我的父亲。”季彻注视着墓碑,对身旁的陆销说。 陆销轻应了一声,其实季彻父亲的事,他从季阿姨口中听到了一些,但他还是想听季彻说。 “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大人说父亲的职业是护林员,因为制止偷猎的人,才不幸遇难。但我发现前来送殡的叔叔们丧服底下穿的是警服,所以我一直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我父亲的碑是我以前偷偷跟着我妈过来才知道的,从那时起我就隐约猜到我爸的职业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伟大。” 季彻蹲下|身轻抚着墓碑,似乎透过这块冰冷的石头,看到了只见过几次面的父亲。 陆销也跟着蹲下,轻声问:“那后来,你是怎么知道叔叔是缉毒警的?” 季彻转头看向陆销,“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们被外派去江龙市协助调查时遇到的杜局吗?” 第93章 使命 “五年前, 江龙市?是那个入室抢劫,女主人被惊醒后,歹徒残忍杀害一家五口, 连夜逃离江林前往江龙的案子?” 因为这个案子过于残忍,陆销对此印象十分深刻,季彻一提, 他马上就记起来了。 见季彻点头,陆销紧接着问:“我记得嫌疑人落网后,你没和我们一起回去,突然说要去拜访前辈。原来, 那位前辈是杜局?” 季彻颔首应声:“没想到你还记得。” 苍松沿途驻守这里的亡魂,撒下的阴影乍一看好似人形, 两人有意避开地上的树影, 顶着烈焰慢行。 季彻回忆着过往, 平缓地说:“其实入警后,我就知道我爸的职业了, 但他当年经历过什么,我一无所知,可我又不知道该去问谁,直到去江龙市协查时遇到了杜局。我记得他,他曾在我爸的葬礼上出现过。为了了解真相,我私下找到了杜局,发现他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他说我的父亲是在当年对霍良罡的围捕行动中牺牲的。” 陆销微怔, 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 “所以你五年前接受卧底任务,其实还有你父亲的缘故?” 季彻坦然地回答道:“是, 我爸没做完的事,我想替他完成。” 除了作为人民警察的使命,他也始终谨记自己还身为人子。 陆销见季彻神色认真,也跟着颔首附和:“你说得对,先辈们没有完成的使命,我们作为晚辈定当尽心竭力。” 但拔钉破冰不是季彻一个人的责任,他和其他奋战在一线的缉毒警察同样愿意承担。 “嗡嗡——” 陆销话音才落,就感到口袋里手机发出震动,拿出手机将来电提醒也给季彻看了一眼后,才接听道:“喂,我是陆销。” 第161章 电话那头的人背景音嘈杂,隐约还有救护车经过的鸣笛声,“陆销,胡衡受了伤,已经送去医院了。” 陆销拿着手机的手攥紧,沉重地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你们继续盯着。” 季彻没有打扰陆销接电话,默默抬手指向陵园门口,示意他们现在就出发赶去医院看看。 可他才走两步,突然觉察自己的手机也有来电震动,看清打给自己的人是谁后,将屏幕转向陆销给他看了一眼,旋即走到一边接听电话,“喂,谈警官。” “季警官,副队在你旁边吗?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一直是占线,麻烦你也和他说一声,赶紧来人民医院一趟。”谈竹疾跑着,说话间时不时穿插几声“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听着似乎正在从人群中穿过。 陆销言简意赅地结束了电话,缓步走到季彻身边,默默摇头暗示。 季彻瞬即意会陆销的意思,佯装惊愕地回应道:“怎么了?谁出事了?” 谈竹急声:“有人找到胡衡了,他现在人在医院抢救,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手里一直攥着什么东西,护士掰都掰不开,我怀疑是胡衡想给我们传递什么信息。季警官,你们还是快点来一趟吧!” 季彻当即应声:“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 他之前并不清楚陆销和杨队的打算,只是大概猜到他们准备假意俯低,意在降低对方警惕心,但在前不久明白了柳弘济的意图后,他瞬间想通了警方的计划。 因此他也赞同陆销之前的说法,这个计划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 两人默契地相视颔首,慌张着神色大步跑出了陵园,上车奔向医院。 *** 频闪的灯光晃眼,躺在担架上被推进抢救室的胡衡紧紧皱着眉,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张餐桌上。 坐在对面的高小柏朝后厨瞧了眼后,似乎看到了什么,瞬间变了脸色,收回目光举杯和胡衡碰了一下,“小福,哥哥我是看着你一路过来的,你说自己没多大本事,什么都比不过别人。你小柏哥也这么觉得的!” 他畅笑了一声,在胡衡恼怒前赶紧补充道:“但是小福啊,你是咱们队里年纪最小的,暂时的落后不代表你永远都是这样。哥哥们都觉得你很勇敢,做事也有主见,只是缺少了一点经验。哥哥相信你只要好好干下去,早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 说至末尾,顾及到场合不适宜,他没有继续下去。 “你怎么突然聊这些?”胡衡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想到高小柏是往后厨看了一眼后才这样的,想转头一探究竟。 便听高小柏小声制止:“别看,继续吃饭。” “怎……”胡衡刚想问到底怎么了,忽感桌子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扯自己。 他暗瞥了一眼高小柏,注意到他的手此刻就在桌子下面,于是默默在桌下回应了高小柏。 紧接着他就感到有什么柔软却皱巴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手心。 胡衡轻轻揉了揉,反应过来手里的是他们刚才摸过菌菇后擦手的纸。 他对此惑然,高小柏怎么这个时候把证据给他? 高小柏面不改色地夹了片松茸送进嘴里,低声说:“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等会我喊三二一,你马上跑,千万别回头,一定要把证据带回去。” 胡衡惊诧,他们刚才表现得明明没有出错,徐武看起来也像是相信了的样子,他们为什么还是暴露了。 “你确定没看错?” 高小柏紧抿着唇,时刻留意着后厨的动静,低声解释:“我刚才听到徐武的手机发出短信提示音,他看到短信后就进了后厨,然后我就偷看到徐文正从小窗口盯着我们,看起来别有用心。小福,记住我说的话,带着证据往外跑,不要回头,更不要管我,明白吗?” “不行,我做不到。”胡衡紧攥着高小柏塞给他的纸团,说什么都不愿意就这么放弃自己的同伴。 高小柏将盘子里最后一块肉夹给胡衡,“全都留下的话,谁把证据送回去?放心吧,你小柏哥不会有事的。别忘了,副队叮嘱过的,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他的话越说越急,因是余光注意到徐家两兄弟已经从后厨出来了,正在朝他们走来。 胡衡默默摸向藏在腰后的枪,却注意到高小柏朝他摇了摇头。 高小柏缓缓放下筷子,喝掉杯子里最后一口果汁,放在了桌上,轻声数道:“三。” “二。” 时下已经入夜,农家乐里的客人就剩他们这一桌。 徐武不再假装和善,手里的菜单和点单本不见,双手揣着兜朝他们走来,他身后跟着的徐文连伪装都觉得没有必要,手里明晃晃地持着剁肉刀。 徐武的双手从口袋抽出,两支甩棍顺势甩出,阔步冲了过来。 在两人逼近的瞬间,高小柏捧起滚烫的菌菇火锅朝领头的徐武身上砸,紧接着掀翻了餐桌,冲着胡衡高声:“跑!” 把证据带回去! 这句话如罡风一般驱动着胡衡的双腿,用尽全力冲出餐馆,上车企图逃离这里,可他上了车才发现他们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剪断了引擎线。 他不敢耽搁时间,不敢回头,连忙下车跑进密林隐藏身形。 他的身前是一片漆黑,身后是杂乱的打砸声与痛击血肉的闷响。 第162章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看到身后有手电光打来,一记闷棍下一刻就砸在了他的身上。 他在黑暗中努力躲避着强袭,拼尽全力寻找一个脱身的时机。 眼前虽然昏暗不清,但听脚步只有一个人,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如果拖到另一个人也赶来,他恐怕就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胡衡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又挨了几下,大致摸索出对方的路数,暗暗盘算着对方下一次会打他哪儿,先一步做了准备。 在徐武的棍子又一次砸向胡衡时,棍子被人强行握住。胡衡顺势侧身奋力肘击,听到对方发出吃痛的闷哼声后,没有继续与对方缠斗,拼了命地往外跑。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也数不清被徐武截住了几次,身上的伤口如锁链一般拖累他前行。 他的手机刚才遗落在餐馆,全凭着从警这些年对江龙市道路的记忆往人多的地方跑。 看到前头有人经过,胡衡终于看到了希望,拼力跑上前请求道:“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报个警。” “可以……”男子正要答应,但当他看清和自己说话的人是什么情况,又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个凶神恶煞的歹徒,瞬间不敢出头,连忙摆手后退跑开。 看着希望被人当面砸碎,逃了一路的胡衡双腿瞬间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徐武捂着身上的伤逐步逼近,他的身后是赶来的徐文,昏暗的路灯下,两人的树影被逐渐拉长,覆盖在了胡衡身上。 “妈的,还想跑?” 徐文大步超过了弟弟,紧握剁肉刀冲上前,举手对着胡衡的头就要劈下去,意图立刻夺走眼前这个碍事的警察性命。 倏地,一个扫把横在了他们之间,扫把的主人强行把胡衡护在了身后,哆哆嗦嗦地对比他高出一个头的两人威胁道:“我已经报警了,走开!” 徐文定睛一看,见拦在他面前的是个穿着环卫工人制服的佝偻老人,顿觉好笑地嗤声:“滚!不长眼的老东西。” 老人不肯走,死死护着身后的年轻人,他一把老骨头了,没几年好活,可年轻人还有大好光景,不能折在这样的坏人手里。 “孩子别怕,躲在爷爷身后。” 胡衡含着泪摇头,他已经看着高小柏为他牺牲了,他不能再牵扯进一个无辜的人。 这里是市区,警察很快就会赶来,他要送的证据在警察抵达现场后一定会被发现,那也算是送到了。 想到这些,胡衡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您走吧,他们是冲我来的,如果可以,请您把我的躯体送回警局。” 与此时,一声警笛鸣声在临近清晨的静谧街道上响起,紧接着便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徐文想快速了结了胡衡,却被身后的弟弟拉住。 徐文摇了摇头,说:“来不及了,撤吧。” 后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虽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在熟悉的警笛下,胡衡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全部卸下,他脚步虚浮地转向老人,诚恳感激道:“谢谢。” 话音刚落,支撑着胡衡到现在的气力被瞬间抽离,如断了线的木偶般后仰坠地。 证据……一定要把证据送回警局…… 胡衡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可脑海中的声音如钟鸣,时刻提醒着他的使命。 他总觉得自己还在黑暗里逃命,可怎么都跑不出迷雾。忽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小福,我是陆销,你的任务完成得很优秀。剩下的交给我们,你好好休息吧。” 第94章 地图 “陆副, 你们现在回队里了吗?” 戚春亭带着资料袋走出物证科,瞧了眼时间,估摸着陆销和季彻他们从医院回来的路程, 打电话询问。 她的步伐生风,身上的白大褂衣角轻轻扬起,映着天上的月光。 “我们刚到警局, 在停车。”季彻的声音从陆销的号码传出,没多久就拔高了些声调,“我们在这儿。” 戚春亭拿着手机朝门口望去,见季彻才从车上下来, 朝她挥了几下手。 “咱回办公室说。”戚春亭攥着资料袋,伸出个大拇指, 朝楼梯方向指了指后, 率先上了楼。 “戚警官说了什么?”陆销下车向季彻走来, 接走他递来的手机问。 季彻抬头向楼上二队办公室看去,转述道:“她让我们上楼说, 可能是物证发现了什么。” “上去看看。” 陆销话没说完,拔腿向楼梯跑去,倏然慢下脚步,回头正想嘱咐腿上伤没好全的季彻可以慢点走,他先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就见季彻健步如飞地超过了陆销,甚至有余力说:“你怎么愣着?我先上去了。” 他的伤是没好全,但已经不影响日常行动了,陆销伤得那么重都不在意, 他大多时候也没太注意这回事。 陆销哭笑不得, 快步跟上了他,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大门。 “戚警官, 你是找到线索了?”陆销率先问。 闻言,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全都聚了过来,紧盯着站在大桌边的戚春亭。 戚春亭点头,将资料袋中取出一份报告递给陆销,随后对其他人同步当前发现:“我们对警员胡衡带回的两份样本进行了物质鉴定,纸巾本身没发现什么异常,但纸巾中包裹着的东西有些可疑。” 她说着,从资料袋里拿出两个物证袋,其中可见胡衡带回来的两个纸团。 第163章 陆销问:“是土样吗?” 戚春亭怔了怔,只以为是陆销之前看过胡衡带回来的证据,并未感到太多意外,点头确认:“是的,我们在两张纸上都找到了擦拭痕迹和指纹碎片,应是有人摸了什么后,在纸上擦了一下。指纹碎片和胡衡、高小柏他们都能对上,至于这个痕迹,其实就是一层泥土。” “我想说的可疑之处,就是这两份土样,它们的特征不同。样本一为红壤,ph值为5.9,在其中有些枯叶碎片,通过成分和纹路比对,我们确认是滇南松。”戚春亭说着,拿去了另一份样本,“而样本二的ph值为4.2,土壤湿度会更高,只有极少量的滇南松碎片。也就是说,这两份土样是从不同地方采集的。” “不同地方?”陆销低声复述了一遍,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从抽屉中拿了份江林市周边的山域放大图,“这是我从杨队那儿顺来的。” 他刚要说话,感到手机传出的震动后,浅道了声:“稍等,我接个电话。” 而后,他暂走出办公室接听。 季彻默念着戚春亭刚才提到的数值,轻步走到了一旁,垂着头敲击屏幕,百度出了一串号码拨通,“喂,是林业局吗?” 山域图全部摊开时,甚至超过了办公室最大的方桌,众人围在地图边,既茫然又觉得离线索很近。 谈竹困扰地站在一旁,“天眼看不清山脉深处,更别提这么大片山域,找两个土样了。” “要不咱去山里挖土,带回来一个个分析?”林诺挑着眉说,听到同事嫌弃的唏嘘声,笑着说,“开玩笑的,怎么可能真这么干嘛!我刚才听到季彻给林业局打电话了,趁这个时间和你们开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陆销将手机揣进兜里,面色凝重地走进办公室,沉声说:“医院那边说小福刚才清醒了,说……小高被徐家两兄弟带走,生死不明,下落不明。” 林诺瞪目噤声,不再插科打诨,严肃表情地说:“胡衡带回来的样本是哪儿来的?” 陆销言简意赅地说:“从徐家两兄弟开的农家乐餐馆里。” “也就是说,这个土样代表着徐家两兄弟的行动路线,你想通过它们锁定徐家两兄弟的位置?可是这不对啊,你既然知道农家乐是他们的店,为什么还要找他们的行动路线?”常年的审讯经验累积,使得林诺的反应极快。 陆销掩去部分暂时不能说明的内容,解释道:“柳弘济在新型毒|品的研发上有着一定地位,他交代自己获取evil成品的方式是通过徐家两兄弟,那徐家两兄弟是从哪儿来的?他们的农家乐获取部分食材需要上山,名头上是挺合理,但合理之下会不会藏着什么?目前我只是推测,通过找到他们的行动路线,我们或许能摸到他们与毒|贩的交易地点。” 林诺顺着陆销的阐述理清了思路,“所以,找到徐家两兄弟,说不定就能找到小白了?” 可他总觉得中间还少了一环,而且还是一个很重要的条件,奈何他左思右想,都没找到思路。 不过他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正声道:“不管是为了顺着徐家两兄弟找到毒|贩的下落,还是找到他们后顺利救出小白,我们都不能继续耽搁时间。总之,副队,开始干活吧,我随时听你调遣。” 季彻在一旁垂眸静听着陆销的话,根据他从前的办案风格和习惯暗暗推敲,隐约理顺了思路。 他默不作声地走到墙角的写字板前,拿了两支笔又回到了地图前,下手将绵亘不绝的山脉划分成了几个板块。 陆销注意到了他的举动,惑然问:“你画的这些代表着什么意思?” “我刚才给林业局打了个电话,这几块画了阴影的地方是山隘,湿度更大,这个季节的潮湿程度我顺手写图上了。根据他们提供的滇南松在江林市周边山脉的大致生长区域,用这个颜色的笔做了标记。” 季彻说罢,拿起了一支红色记号笔,紧接着又拿起了旁边的黑色记号笔,“林业局帮忙联系了地质勘查队,对符合ph值4.2和5.9,且适合菌子生长环境的地方,列了一份已知区域清单,我用这个颜色的笔画出来了。” 陆销双手撑在桌边,俯视着在季彻的帮助下,已经简化了些许的地图。 他从桌上的笔筒中随手抽了只笔出来,埋头用箭头标记了几条路线,主动解释道:“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杨队联合边防武警对边境一带的密林展开搜查工作,这是截至目前他们的行动路线。” 在边防与缉毒这个严肃问题上,他们没有一个人会马虎行事,所以陆销相信杨队他们查过的区域出现纰漏的可能性很低。 陆销凝视着地图上所有标识,将当下能得到的线索尝试关联起来,“所以排除杨队他们的搜查范围,符合ph值范围、种植品种与潮湿程度等条件的,是这几块地方。” “叩叩。” 杨庚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发现所有人都围在长桌边讨论着什么,既不解又好奇,但还是先说明了来意,“我听说胡衡去医院了?” 林诺颔首说:“是啊,这段时间队里上医院的频率,上头都快报销不过来了吧。” 杨庚眼角微抽了抽,走近了些问,“他现在情况还好吗?” 陆销点头回应:“医生说都是皮外伤,现在最重要的是高小柏,他被人带走了。” 第164章 说罢,他冲杨庚招了招手,“杨队,麻烦你过来瞧瞧。” 杨庚闻言走到陆销旁边,看着被涂画过的地图,紧抿着唇深吸了口气,说:“我说我的地图怎么会少了一份。 陆销尴尬地擦了擦鼻尖,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解释地图上的标记都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们怀疑和徐家两兄弟有接触的毒|贩,大概是在这几块区域落脚?”杨庚的目光在几处位置之间打转。 而后他喊了名警员,“小李,上楼去我办公室的桌上有一份手绘地图,把他拿下来。” “好!”警员小李不假思索地跑了出去,没多久就带着地图回来了。 这张地图是一份手稿,纸页看起来陈旧发黄,上头的笔迹有新有旧,应当有些年头了。 “这是我从一位边防弟兄那儿借的,他说这张图,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山脉险峻难行,专业工具不好进来,先辈就用双脚去丈量去比高,一点点完善这张图。尽管它不一定精准,但它是行路者最直观的感受。”杨庚说起这件事时,肃穆的脸上明显多了敬佩之意。 杨庚对照着新旧地图,指了指被圈出来的其中一块地方,“这里……” “这个位置我有印象,之前看手绘地图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里再往上一点,路会越来越陡,越过这里就是一个悬崖,普通人基本上不去。” 之前他们就是觉得一般人上不去,加上nott和许义也都受了伤,他们想要藏在这里继续研究毒|品的话,原材料和机器的运输也都是问题,所以就把这个位置延后排查。 可如果陆销和季彻的结论没有问题,这个地方确实不太对劲了。 “这样吧,我和边防联系一下,偷偷上山摸一圈。”杨庚想着他们迟早都要查,早点去看看这里也无妨。 要是没找到,那就是排除错误选项,但要是有幸找到了…… “好,我也调人。”可陆销没有指挥在场的警员,而是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快速敲击屏幕,编辑了条短信发出去。 看着已发出的短信,陆销的脸色没有丝毫缓和,抬眼见季彻正盯着他。 第95章 黑夜 暮霭渐浓, 稀疏的星辰与人间灯火争色,无奈落了下风。车流穿行于交织的道路,奔向属于他们的归处。 季彻静坐在天台的长凳上, 俯瞰着江林市的夜景,即使察觉到陆销靠近,也不敢大声说话, 生怕惊扰了这片土地的梦乡。 “你来了?” “来送夜宵。”陆销将手里两份炒面拿高,长腿跨过天台的管道,走到季彻身边坐下,“晚上看你吃的不多, 有心事?” 季彻垂眸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炒面,摇了摇头接住, “没什么。” 他总有一种心里发慌的异感, 并非是害怕即将到来的行动, 而是莫名觉得不安,不知原由不明来处, 且愈发强烈。 陆销歪着头仔细端详季彻的神情,见对方不予回答,他转言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刚才在办公室里,你怎么一直看着我,是有话想说?” 季彻张了张嘴,一时没话头,只好先放下手里的夜宵,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根手编红绳递给陆销。 他抿唇斟酌了有一会儿, 才说:“五年前你送了我一根, 这次换我送你。” 陆销愕然,当即放下炒面, 生怕污染了季彻的心意,双手在身上反复蹭了几下才拿起躺在季彻手心里的红绳。 “这是你做的?”陆销注意到了绳子有反复拆编的痕迹。 季彻没有言语回答,佯装没听懂地继续吃夜宵。 从小到大,他听过很多人的表扬,夸他聪明好学、天赋异禀,上学时期遇到的老师们无一不说他成绩优异,学什么都很快。 可现在他发现了,对于编绳子这事,着实令他头疼,教学视频反复看了几次,无数次地拆了重编。因为他每天七成的时间是和陆销待一块,想要准备这个作为惊喜,他还得背着陆销,但总算在任务前做好了。 陆销盯着这根红绳,越看越是喜欢,毫不犹豫地戴在了左手手腕上,长度竟然刚巧合适。 想起多年前给季彻的那根,陆销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后颈,说:“要不改天我重新给你做一个吧,之前给你做的太长了,而且我好像看到它断过两次。” 季彻沉默了一会,摇头说:“不用了,它陪我度过很多难捱的时候,已经舍不得丢了。” 说罢,他低头朝自己脚踝看了一眼。 “难捱的时候……很多吗?”陆销的声音渐沉,似有千斤重的秤砣压在胸前,重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记得季彻刚归队时,身上的那些旧伤,记得季彻说那些毒|贩曾用惨无人道的方式折磨他。 他怕季彻回想起艰难的过去,所以一直没有主动询问,可他是真的很想多了解一些,好让自己感同身受。 季彻摇头叹声:“都是过去的事了。” 陆销默然,低头注视着手腕的红绳许久,在短叹了一声后,端起外卖盒夹了一筷子面放进嘴里,不久前还香气扑鼻的炒面如今变得索然无味。 季彻凝视着闷闷不乐的陆销,无奈叹声问:“真的很想知道?” 陆销闻言抬头看了季彻一眼,而后想起自己的反应有些热切了,摇头说:“不要因为在意我的感受而自揭伤疤,这些事等你想说了再说。” 第165章 季彻遥望着城市的夜景,相比于回忆过去时的心悸,他更害怕留下遗憾。 于是他沉声说:“坦白说,在过去的五年里,我气馁过害怕过,特别是在被许义打到快死的时候,我真的有过向死亡屈服的想法。可只要看到你送我的护身符,我就会想起外面还有个人在等我回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销,你也是我的救命稻草。” 他直视着陆销时,双眼在昏暗的天台上比身后的斑斓灯火还要明亮,平齐的唇线被笑意勾起弧度。 陆销微怔,心中酸涩翻涌,他既庆幸季彻能够坚持下来,又心疼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季彻都是独自面对黑暗。 “我想说千百遍对你的喜欢,但走在这条路上,我却保证不了你的平安。” 他们面对的是奸诈狡猾的毒|贩,是痴迷心智的吸|毒者,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险途。他们不能后退,因为身后是万万千条人命,所以只能一往无前,不论生死,不问周全。 季彻垂眸轻声笑了笑,“经历过几次生死,我早就没那么害怕了。但是陆销,我期愿我们所有人都能平安回来,如果真的遭遇不测,请再等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他的眼中满是坚毅,不在乎生死,但还是要做好最好打算。 陆销从脚边的袋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和牛奶,给牛奶插上吸管后递给季彻,他紧接着拧开矿泉水瓶盖,对着季彻手里的牛奶碰了一下,语气肯定道:“我们都会回来的。” “陆销。”吹着迎面而来的晚风,季彻轻唤了一声。 陆销:“嗯?” “我想守住这座城市的每一个黑夜,看万家灯火长明。” “我和你一起。” 总有人想逃离冰冷黑夜,奔向和煦春光,可就要这么放弃夜晚了吗?有那么多美梦没有做完,有那么多人跨过山河湖海,或忙碌了一天的工作才得以回家和亲人团聚,夜晚其实并不可怕,她承载着太多的愿望和期盼。 霓虹灯光在酒精的催化下迷乱人眼,那些隐藏在灰色地带的恶魔趁虚而入,促使着那些不理智的想法肆意萌发。 作为警察的他们,愿意做这座城市的守夜人,护卫着每一位守法公民的每一个向往。 *** “咳、咳咳!” 浓重的血腥气随着咳嗽喷出,每一次呼吸都在牵扯着胸前的伤,强烈的疼痛猛地将高小柏从昏沉的意识中拽了出来。 他紧咬牙关,强忍着疼痛睁开双眼,若不是依稀能看见旁边的铁栏,他都有以为自己是被打瞎了。 “唔!” 高小柏捂着胸口,吃力地手肘撑起上半身,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个牢笼。 高小柏虚弱地坐起倚靠,呼吸轻微到近乎是只出不进,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可凑近了细看,又能发现他的眼珠子正悄然转动,似乎正在窥探着牢笼以外的情形。 这个狭小的空间没有任何窗户或通风管,依稀听到的换气声是从房门底下的小管子发出的。墙面凹凸不平,没有任何装修痕迹,地面积攒了好几层的灰尘,除了管子的出风口,其他地方不见粉尘颗粒被吹动的痕迹。 透过门缝,得见从外头透进来的灯光,忽见光亮断断续续,似乎有人经过。高小柏静待了一段时间,细听着路过的人的脚步声,盯着门缝无声掐秒。 “每10分钟巡逻一趟,路过的都是同一批人,共五个。按照这些人的步距,这个地方应该不大,但怎么……还有点回声。”高小柏在心里盘算着。 这里不接水电,没有窗户,需要管道换气通风,且走路有回声,此处恐怕是一个从没有人来过的地方,或者开辟这儿的人原本没想过久待。 高小柏摸了一把地上的灰,在指腹搓了搓,暗道:“粉尘光滑,微黑,难道说……” “簌簌。” 暗处倏地有异响传出,听动静并不像是虫鼠能发出的,倒像是……人。 高小柏警惕心乍起,没有轻举妄动惊扰外面的巡逻,只是眯着眼紧盯着那个昏暗的角落,观察着对方接下来的行动。 “簌簌。”对方像是有意靠近,但他的动作似乎还伴随着铁链的碰撞声,只是行动很慢。 高小柏在黑暗中打量着靠近自己的人,可这里太黑,他实在看不清楚,直到对方来到他的面前,他才终于看清。 面前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蓬头垢面,头发黏在额头的血痂上,嘴角似乎有道裂缝,下巴、脖子、胸前的衣服全是已经变黑的血迹,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血液浸透了他的t恤,近乎看不出这件衣服原来的颜色。 忖量着,高小柏的目光陡然收紧,惊觉对方的右手袖子晃晃荡荡,从血量来看,似乎是不久前被人砍断的。 高小柏倒吸了一口凉气,“你……” 对方摆了摆手,提醒高小柏不要出声,而后警惕地盯着门缝,提防外头的人进来。 高小柏在对方身上没看见恶意,稍放下了些警戒心,微点了点头,低声说:“好,我不声张。可你是谁?” 只见面前的男子没有说话,指了指高小柏,缓缓抬起左手举到太阳穴边,敬了个礼,再指了指高小柏。 高小柏瞬即明白对方这是在问他是不是警察,方才放下一些的警惕又一次拔高,蹙眉紧盯着对方,再次问:“你是谁?” 第166章 男子抿了抿唇,缓缓张开有些被血液黏住的嘴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依旧无声。 高小柏瞠目,见男子的口腔空无一物,没有舌头,牙齿也被一颗颗拔掉,难以想象对方曾经遭受过怎么样的折磨。 “你是……季前辈曾提到过的那位小哑巴吗?”高小柏猛然想起一个人,压低声音问。 他记得季前辈刚回归时接受过调查,具体情况他了解得并不清楚,但知道是有人顺水推舟帮了季前辈一把,才让“护林行动”顺利进行。 还有前段时间,他们在安江上拦截逃跑的nott和许义,季前辈上交的物证中,除了从nott脖子上扯下来的吊坠,还有一本被江水浸湿的本子,本子没有记录什么有用信息,倒像是个习字本。 听季前辈说,这个本子的主人是他在卧底时期认识的,并不是毒|贩之列。他没有名字,因为不能说话,所以一直称呼他为“小哑巴”。 而且后来陆队还特意叮嘱过,以nott为首的毒|贩扣押了一个警方线人,就是这个叫“小哑巴”的,如果遇到,尽力帮助对方脱困。 小哑巴。 听到熟悉的称呼,小哑巴怀念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难看,被许义他们折磨时他没有求饶,却在此时流下了泪水。 高小柏余光扫见门缝有人影经过,可现在却不是巡逻会经过的时间,而且看人影,好像只有一个人。 他立即抬手嘘声,暗示小哑巴不要动作,门外有人在偷听。 许义在门口稍听了一阵,又推开门缝往里看去,见高小柏还没醒来,小哑巴还是像个老鼠一样缩在角落,这才合门离去。 “人带回来了?” “嗯。”许义应了一声,坐下喝了口水,抬眼见nott穿着防护服从塑料棚中走出,兴致盎然地把玩着手里的白色粉末。 nott脱下防护服的帽子,歪头朝小黑屋看了眼,提醒了句:“把人看紧了,这次不能再出任何查错。” “嗯。”许义应声,视线逐渐下移,紧盯着nott手里的那袋粉末,问,“你真的要这么做?” 第12章 兄弟 nott幽幽抬眸看向许义, 冷声说:“如果我不这么做,只会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这个地方再隐蔽也只能暂时栖身, 警方迟早会找到这里。边境线的防守本来就严密,因为霍悭的愚蠢和疏忽,导致evil被提前暴露, 闻到味儿的警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想在这个时候逃出去,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 evil已经研发出纯度最高成品,他对霍悭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拿他这个风口浪尖上的通缉犯做诱饵, 吸引警察的注意力,然后霍悭自己趁机逃脱, 带着evil成品离开江林市, 才最符合霍悭的手段。 nott深吸了一口气, 对许义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呵笑一声说:“许义, 你能理解我的,对吧?” 想要保住自己的命,他就得先霍悭一步,否则落到警察手里,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许义凝视着nott,平时凶眉狠目的他脸上突然有了笑意,“怪不得东家总说你很像他。东家救过我,还一直栽培我, 对我有大恩大德。所以你放心, 我一定会把你成功送出去,算是对东家有个交代。” 如果不是霍良罡, 他哪儿有今天?或许被警察抓住,杀过人的他得坐一辈子牢,或者逃到外地,躲躲藏藏一辈子。 虽然他没读过几本书,但知恩图报的事儿他一直记着,既然答应了东家要把nott和新型毒|品安全送出境,那么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会说到做到。 “东家。”nott重复地低喃了一遍,冷然瞥了眼坐在对面的许义,最终只是呵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旧事,他原本不想再踏足这个千疮百孔、满是污泥的城市。现在他已经完成来江林市的目的,只要越过不远处的边境线,就算是彻底和过去告别。 很快,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 “据我局禁毒支队长期跟进,于今年六月初发现新型毒|品,我等公安人员应做人民安全的坚强保障,为保江林居民安顺康健,开启了针对新型毒|品的追查行动,终于前几日锁定毒|贩藏身于雅贡山脉东南面,并随时可能越境潜逃。为阻止毒|贩逃出江林市,并销毁其余新型毒|品,特此成立特别行动队,由禁毒支队联合边防缉毒武警对在逃毒|贩nott、许义等人展开围捕。本次行动代号‘除冰’,预祝行动顺利进行,各位平安凯旋!” 翁定胜结束了一次大会后,一刻不敢耽搁地赶到了指挥部,他双手撑在会议桌边,目光紧盯着大屏幕上播放的执法记录仪画面,字字铿锵地叮嘱着所有参与行动的警察。 “禁毒支队队长杨庚收到!局长安心,保证完成任务!” “副队陆销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季彻收到。” “我是边防缉毒武警二大队队长夏知,已收到任务指示,即将到达现场临时指挥部。” 听到耳机里传出的声音,季彻有些愕然,低声对陆销问:“夏知?是我知道的那个夏知吗?他不是江封市禁毒支队的吗?” 江林市与江封市毗邻,因都靠近山林与边境线,潜伏在暗处的毒|贩蔓草难除,想尽各种办法荼毒百姓,所以两座城市的警力经常联合行动。 他在卧底之前,曾协助禁毒联合围捕,但是虽然没见过江封市禁毒支队副队长夏知,但也是听说过这个人名字的,据说此人各项能力极强,几乎没有短板,人缘也很好,如果他记得没错,夏知好像还是省级优秀警员。 第167章 不过前段时间他归队后,听说陆销近几年也是省级优秀警员了,反倒是夏知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难道和他来了边防有关? 陆销压低声音解释道:“是他,大概是两年前调过来的,江林市的边境线比江封市要长要险,但这里的警力一直短缺,所以他提交了申请。” “为什么?”季彻不解。 “因为我觉得在市区里没日没夜抓捕毒|贩的日子过腻了,所以换个地方换心情。”夏知耳朵尖得很,刚走进临时指挥部就听见有两人在议论自己,毫不介意地叉腰自我介绍道,“我叫夏知,你们好啊。” 陆销上前同夏知握了握手,轻笑了一声,说:“别插科打诨,我同事会认真的。” 江林市禁毒支队和江封市禁毒支队,以及边防缉毒都有过合作,所以他和夏知打过几次照面,算得上是老熟人了。 “啊?”夏知愣了愣,忖量着站在陆销身边脸生的警察,笑问,“你就是季彻吧,我听说过你,卧底任务完成的非常不错,我早就想见你一面了。你好,我是夏知,夏天的知了。” “你好,季彻。”季彻垂眸看了眼夏知递来的手,伸手握了握。 夏知耸肩说:“好吧,解释一下。目前市区内贩|毒团伙都在警方的监视中,就差一个机会了。边境安全问题一直是关键,攘外必先安内,既然内部已经控制住,边境线也得跟进防护,江林市的警力本来就偏少,边境线那么长,很可能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所以我来搭把手。” 虽然他就一个人,但不以善小而不为,多一个人看着,就多一处关口,值得很呢! “敬佩。”季彻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嘶——”夏知转而看向陆销,问,“他的话一直都这么少吗?” 陆销笑说:“少是少了点,但他该说的不都说了吗?你该不会是想听人用800字小作文夸你吧!” 他偷看了季彻一眼,唇线渐平,脸上的笑意黯淡了许多。季彻之所以话少,除了儿时因为父亲离世,被同学们欺负孤立,造成性格冷僻的原因外,还因为他卧底期间需要谨言慎行,就这么过去了五年,对他来说或许已经成为习惯了。 陆销闷声叹了口气,悄然握住了季彻的手腕,拇指轻抚着他的手背。 季彻对陆销的异常表现感到惊诧,不解地转头看着对方,却见陆销什么都没说,更是觉得好奇。 注意到面前俩人对视着的眼神透着古怪,夏知的眉头微挑,转头向杨庚看去,见他正盯着桌上的地图。 察觉有人盯着自己,杨庚抬头回应夏知,“怎么了?” “没事。”夏知摇头,嘴角忍不住扯了扯。 余光扫了眼陆销和季彻,他在心中暗道:靠,怎么又是一对gay。 “聊聊搜查的事吧。”陆销被季彻盯着有些发毛,又不能直说自己刚才其实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只好转移话题。 杨庚颔首表示赞同:“是,虽然我们之前在电话会议里已经说过,但再重复一遍总归没错。” 见一旁的夏知和季彻都点头,又接收了杨庚的目光,陆销正声说:“我们将雅贡山脉的可疑地区编号,分区域进行排查,带队人员与负责区域的名单在这儿。” 他说着,从文件夹里抽出三份名单,分给在场的其他三人。 而后陆销续说道:“根据我们的调查和初步排除,6号和12号地区需要重点搜索。” 夏知点头,“明白!” 杨庚接过话头,表情肃穆,声音浑厚地说:“本次行动为无死角排查,全程静音前行,绝不可打草惊蛇。” “收到。”“收到!”“明白!” *** 天幕渐沉,山中阴风阵阵,在密林中游荡不息,好似走不出去了一般,发出阵阵如哀嚎的呼啸,传入隐藏在角落的新风管道送往地底,从管子冲出时,又是一道道厉声,刺耳得高小柏从昏沉中缓缓醒来。 他在这儿待多久了? 高小柏一开始还会数一数,可时间一长,加上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时不时就会昏过去,索性就不费心记着了。 他幽幽睁开双眼,惊觉有人正摁着自己的腹部,下意识从地上坐起后退,但动作间扯到自己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呜。”小哑巴发现自己吓到对方了,愧疚地收回手,低下头想要道歉。 高小柏反应过来刚才帮自己捂伤口的人是小哑巴,连忙致歉:“对不住,是我忘了。” 小哑巴抬首浅笑,摇了摇头,指了指胸口,表示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随后他的手指向外头,用左手比了个“2”,然后拇指与食指相捏,指尖相对,反复张合了几次。 “你是说刚才外面有两个人吵架?”高小柏没仔细学过手语,只能勉强猜出一点意思。 小哑巴顿首,而后挠了挠头发,思考着该怎么和高小柏说。他将小拇指置于唇前,随后伸掌直立,在头侧自后向前挥动,但见高小柏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他拉住对方的手,在掌心一笔一划地写道:“兄、弟。” 高小柏恍然大悟,低声追问:“兄弟?你是说徐家两兄弟,还是nott和霍悭?” 小哑巴闻言,比了个“2”,表示是高小柏刚才说的第二种情况。 “是他们。”高小柏心情沉重地望向门缝透进来的亮光,下定决心后说,“在这里待着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小哑巴,等会你缩到角落去,不要管我,只需要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第168章 小哑巴不解地摇头,连忙拉住了高小柏的袖子,虽然他不清楚对方想做什么,但总觉得是什么冒险的事。 高小柏拍了拍小哑巴的手背,即使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仍耐心宽慰道:“小哑巴,我有分寸的,你回角落去吧,记住我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管。” 第97章 出发 亲眼确认小哑巴回到牢房角落, 高小柏终于松了一口气,而后右手紧握成拳,猛地砸向了牢门, 破口大骂:“你们制|毒|贩|毒,诱导普通人犯罪,残害无辜生命, 现在还非法囚禁人民警察,行径极其恶劣!我的队友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劝你们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砰——” 牢房门被猛地踹开,只见一人背着光睨视着地上只能张嘴叫嚣的高小柏, 走进嗤声说:“妈的傻逼。” 太久没见过光亮,高小柏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了挡, 便听门口的人大步走到牢笼前, 解开了门上的锁链, 一把将他拖了出去。 “呜!”蹲在角落的小哑巴想要阻止,但看到来人朝他看了过来, 又见高小柏再次摇头示意,只能害怕地缩回暗处。 那人毫不客气地对小哑巴又骂了一声后,拖着没什么反抗能力高小柏往外头。 光亮描述着掣肘着自己的人的面貌,高小柏认出对方就是许义,而现在的他无心考虑太多,佯装无力地垂首,余光暗探着周围环境。 之前在牢房里他就有猜疑,现在出来看清楚后, 更加确认这个墙面满是人工开采痕迹的地方, 是一处不为人知的矿洞。矿洞又被人开出了几个小洞,或居住, 或储存,或囚禁,倒是另外两条不知去向的矿道更引得他的注意。 “不是爱叫吗,现在怎么不叫了?还以为是个刚烈的,没想到就是条怂狗。”许义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高小柏,从大腿侧拔出一柄匕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在高小柏的大腿上来了一刀,“这么爱叫唤,看来是徐文徐武他们揍得太轻了,才让你这么不长记性。” 许义说罢,直接抽出腰带勒住高小柏的脖子,手里的力道一点点收紧,又不真的杀了他,极有分寸地要他“享受”着漫长的濒死过程。 高小柏的面色涨红,呼吸愈发微弱,眼珠胀痛得近乎要爆掉。他紧咬着牙关没有一身求饶,窒息之际仍在暗中观察着周遭环境。 他知道许义暂时不会真的杀了他,否则之前落到徐文徐武手里的时候,他当场就会被干掉,可徐家两兄弟却费尽心思把他送到了这里,就证明许义这些人认为他还有用。 不知是临近死亡产生的幻觉,还是其他原因,高小柏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之前留意的两条中的其中一条去了另一条。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个人好像是nott。 发现高小柏像是斗气似的,真就硬骨头了起来,紧闭着嘴巴不肯求饶,许义见此更是不满,松开皮带后,一脚朝高小柏后背踹,把人踢到地上去,而后想拎垃圾袋一般,直接把人提了起来,对着他的太阳穴就是一拳。 刚刚从窒息中脱身的高小柏还没平复气息,就被一拳揍倒在地,浑身的疼痛令他差点昏过去,但大口喘息之间,他隐约闻到了空气中漂着的一股汽油和火药味,心中预感越发不好。 难道他们要炸掉这里?队长和副队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带人来找他,要是真的找来这儿,岂不是中了毒|贩的陷阱?兄弟们有危险! “许义……”高小柏气虚哑声道,“你觉得霍良罡是救了你,但他其实是害了你,按照你原本罪责,只要在看守所里好好改造,还是有出来的机会,可你现在替贩|毒集团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生生砍断了自己的后路。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逼你,而是希望你及时回头,争取最大宽限,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许义是三十年前趁着江林市偷渡大潮悄悄离开境内的,警方调查过他离开的原因,种种迹象指向他和一起抢劫杀人案有关,警方走访了所有认识许义及其家人的人证,又仔细检查一切与案件有关的物证,大致推断许义是因为手头资金紧缺,突生歹念对小镇里的富豪下手,抢了一大笔钱后就连夜坐偷渡船离开了,导致这个案子迟迟无法告破。 后来因为时间久了,负责的警察接二连三的退休,此案就移交到了市局刑侦,只等着把许义抓回来后一起判。 “来得及?”许义毫不遮掩地放声大笑,更是觉得眼前的警察愚蠢至极,“能出来又怎么样,我还是当初那个一事无成的普通人,甚至会过得更糟糕。东家利用我的事,我自己知道啊,至少我得到的也很多。像你们这种吃公家饭,衣食无忧的米虫是不会明白我们这些下等人的。” “警察从来都不是人民的对立面。” 高小柏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许义揪住衣领抓起。 只见许义狐疑地凝视着高小柏,逼问道:“我看你被带到这里一点也不惊讶和害怕,说,警察是不是还有别的计划!” 在徐家两兄弟察觉不对劲,偷偷拍了张高小柏和另一名警员的照片发给他后,他就叮嘱两人一定要把条子扣住,带到山里之前,提前检查条子身上有没有装监听和摄像头。 他们查过高小柏身上没有东西,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许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对方,突然呵笑着复述高小柏之前用来威胁他的话:“我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第169章 高小柏闻言冷笑,爽快坦言:“有啊,当然有。” 许义勒着高小柏衣领的手猝然收紧,逼问:“说!” 高小柏瞪着许义,一字一顿道:“还能是什么计划?当然是抓住你们,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抓住你们!” 许义对高小柏的回答极是不满,抓着他的头便往地上砸,紧接着从角落拿了把刀刃是倒钩的刀,看样子是意图对高小柏上刑。 忽听矿道有开门声回荡,紧接着有脚步声响起。后见nott从一个房间走出,屋内的亮光将漆黑的矿道稍点亮了些,只见他步态轻快、神色松弛,路过许义和高小柏时,顿步低看,冷声嘱咐:“别把他打死了,之后还有用。” 高小柏紧盯着nott刚待过的房间,就在开关门的刹那间,他好像看到霍悭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非常像是吸|嗨了的模样。 一道身形挡住了他的视线,抬首见是nott站在他面前。 nott俯身掐住高小柏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幽幽说:“我记得你,你在季彻的手底下做事。” 高小柏不着言语,他很清楚季前辈曾经和这些人有过瓜葛,这个时候再把人扯进来,对他和季前辈都不是好事。 nott没有得到回应也不觉得气恼,微笑着自说自话,“如果你死了,他应该会一辈子都记住我吧!” 曾经说要和他成为好兄弟的人,现在却站在他的对立面要抓他,可真是世事无常,怪令人伤心的。既然他留不住人,那就让红绳这辈子都记着他,就算是憎恶、怨恨也可以。 “你想得美。”高小柏驳斥。 和小福在农家乐吃饭的那天晚上,副队给他发了条短信,提到徐家两兄弟有问题,尽可能收集证据带回警局,如果愿意的话,可趁势跟从徐家两兄弟,大概率能找到新的制|毒窝点,但后者十分冒险,虽已征得上级同意,但由于事发突然,最终还是要看他们两个任务中的人是什么意愿。 收到短信后,他就给小福看过了,他们全都默认选择了后者,只是总得有人把证据带回去,小福前不久才受的伤,恐怕吃不消毒|贩的折磨,所以这个任务必须由他来进行。 他既然选择来这儿冒险,就不怕死亡。 nott闻言发笑,满意地点头附和:“是了,这就是一件美事。” 高小柏方才被许义折磨到濒死都没如此气恼,时下面对一点脸也不要的nott,发泄欲瞬间暴涨,双目怒瞪着nott,恨不得现在就与对方一决高下。 “滴滴、滴滴。” nott正看着如小丑一般负隅顽抗的高小柏,心情正是愉悦时,忽听身上的卫星电话响起,当即掏出查看,眉心渐蹙地看向了许义,微微颔首说:“都准备好了,出发吧。” 许义点头,瞥了眼高小柏,回应道:“如果可以,替我向东家问声好。” “嗯,知道。”nott平淡应声,随后将目光投向牢房,叮嘱道:“把小哑巴带上。” 高小柏和小哑巴现下都在他们手里,季彻于公于私都会有所顾忌,而他要的就是这份顾忌。 *** 山林幽静得有些诡异,仅有步行踩在落叶上的脆声,手电筒的灯光仔细在黑暗中探寻,纵使距离行动开始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也没有人喊一声雷。 虽然这块区域之前没有来过,但季彻毕竟在山林里待了几年,日常负责巡逻任务,对这边的地形很是熟悉,领了支小队在一块地区地毯式搜索。 对讲机传出的声音在寂夜中显得格外响亮,季彻特意调低了音量,但还是有些突兀。 只听对讲机内有警员的声音传出:“我们在12号东北边的斜坡上找到了几块太阳能板,还能用,应该不是被人丢在这儿的。看了下线路,是通往地底的,我们不敢用力扯,现在退到旁边待命中,坐标位置已发送行动公屏。” 季彻凝神浅思后,冷静说道:“你们继续盯着,坐标附近的队伍继续寻找矿洞入口,能源板在那儿,他们藏身的地理位置不会太远的。另外,找个专家来,先分析一下地下路况,在出结果之前,先把附近围起来,严控山上山下的一切可疑人员与车辆。” “赞成。”陆销的声音紧接着从对讲机传出,补充了一句,“下一步行动时间,请各位等待指示,切忌打草惊蛇。” 第98章 名字 矿洞里本就昏暗, 倒地奄奄一息的高小柏眼见毒|贩手拿着布条朝自己靠近,奋力地想要从地上离开逃脱,却还是被抓住, 强行蒙住了双眼,而后他的双手也被束缚在了身后,被强行半拽半拖着走。 约莫走了二十分钟, 周围寂静无声,仅有脚步声在洞里回荡,隐约还听到身后有人跟着。 高小柏虚弱地挪步,也是有意拖延时间, 似是被旁边的毒|贩看穿了心思,直接将他扛着走, 加快速度又行了十六七分钟, 高小柏还没反应过来, 他整个人就被丢到了地上。 高小柏疼得弓起腰背,被压着的手却摸到身下是铁皮, 并不是土地,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空间狭窄了许多,难道他现在其实是在车里? 他不敢太大动作,担心引起毒|贩的注意,紧咬着牙关强忍疼痛地坐起,趁势用被束缚在身后的手摩挲周围的事物,大致肯定自己现在所处的,就是一辆车的后车厢内。 高小柏敏锐地察觉到靠近的脚步声, 谨慎地缩在角落静观其变, 只听身边传来一声“砰——”的巨响,好像是又有人被丢到了车厢里。 第170章 他正想对车里的另一人说话, 车突然很着急地发动了,他蒙着眼也失去了一些方向感,一时没坐稳,倒头又摔了一跤,但也因此确认后车厢只有他和另外一个人,没有其他人了。 “是小哑巴?”高小柏强忍着被撞到的额头上传来的疼痛,低声试探道。但想到能被毒|贩这么对待的,也就只有他和小哑巴了,于是他随即又问,“小哑巴,你还好吗?” 对方没有应声,但高小柏听到有人挪动的声音,倏地一激灵,连忙致歉:“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说不了话。” 闻到对方身上恶臭的血腥气,高小柏更是肯定对方的身份,因为被蒙住双眼,他只能听到小哑巴一直在朝他这儿挪动。 “你是要帮我解开绳子吗?”高小柏轻声询问后,也做回应地悄悄向旁边挪去,直到有只手抓住了他。 黑暗中,人类的一切感官都在放大,高小柏能感觉到缠在手腕上的几条扎带又紧了一些,对方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好心办了坏事,慌乱地手在发抖。 高小柏轻声宽慰了一句:“不要怕,你等等我。” 常年奋战在缉毒一线,天天把命放在罪犯的刀尖上,他不可能什么准备都不做的。 高小柏吃力地靠着车厢边微微起身一些,趁势蹲地跪坐在右小腿上,双手在黑暗中够向鞋底,摸索到鞋底有块补过的接缝后,他小心地将接缝叩开,从中拿出了一小块玻璃碎片。 虽然藏刀片更容易割开绳索一类,但容易被金属探测器找到,所以他们想了个办法,就是在鞋底藏玻璃,必要的时候,或许能救自己一命。而现在,就是最紧要的时候了。 封闭狭小的空间,氧气也稀薄非常,高小柏紧咬着下唇,用玻璃碎片努力磨断捆着自己的尼龙扎带,逐渐有些体力不支,但眼下事态紧急,他不能休息。 一根、两根、三根…… 察觉到手上的束缚少了许多,高小柏使了使劲,背手强行挣脱了最后两根扎带,第一时间脱掉眼罩,查看周围情况。 见他们的确身处狭小的后车厢内,他背靠着车窗窥看外头的情况,透过漆黑的夜色,依稀看出他们似乎正在往山下开。 他们在后车厢,那坐在前面的是谁?是nott和许义他们吗?这里离山下还有多远,副队他们能及时赶上吗?高小柏不禁忧心。 想起小哑巴还被捆着,高小柏赶忙挪到他身边,小哑巴断了一只手,仅剩的一支手臂被毒|贩用绳子捆在躯干上,玻璃碎片磨了有一阵才把绳子磨断。 重获自由的第一时间,小哑巴伸手摸了摸高小柏,确认他的状态还好后,明显松了一口气,而后沉默着思索着什么,一把抢走了高小柏手里的玻璃碎片。 “你!”高小柏本想质问,但考虑他们当下所处,压低声音问,“小哑巴,你想做什么?” 小哑巴没有回答,而是直接用玻璃碎片划开了快要结痂的右肩旧伤,左手沾着自己的血液在高小柏手心画画。 黑暗中,即使没有布条,他们依旧什么都看不清楚,高小柏仅能感觉到小哑巴的指尖在他手心写了数字,好像是……“104”? 然后他在数字的一边有画了个什么东西,高小柏试图看清,却暂时输给了黑夜的遮挡。 小哑巴疼得手指都在颤抖,却没有停下动作。一开始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警察,可好不容易等到对方醒过来确定身份了,没说两句又被打断,后来这位警察时常昏迷不醒,他很难找到机会和对方交流,可现在已经不能再耽搁了。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警察。 他从小被人遗弃,在路边长大,这辈子原本没有信仰,也没有方向,直到遇见了一个人,他在那人身上看到了活着的意义。 这个世界没有给予他名字,那他就自己争取。 *** 黑夜是来自世界的施压,渺小的人类用自己的力量创造出了光源,在无边的黑暗中找到方向。 由于山路太险,车很难开上来,所以后续人员统统步行上山,就连深夜赶来的地质勘探专家与前来帮忙的矿业老板也是打着手电筒,匆匆徒步前来。 “宋教授,辛苦你大晚上跑一趟了!”杨庚快步走近,搀扶着气喘吁吁的专家坐下,紧接着对后头的矿业老板也打了声招呼,“马老板,谢谢你愿意提供帮助。” 陆销眼尖地认出这位马老板,是警队之前调查田凯德时,拜访了当年江林市几大矿业公司,马老板的公司就是其中之一。 也是他在当年应酬时,察觉田凯德给邱丽歌难堪后,悄悄跟上邱丽歌,确认对方安危并想着帮忙开解的。 “客气了!能帮到警察的忙,我面上也有光啊!”马老板笑着躬身握手,他身上的儒雅随和看着有些不像世俗眼光中的生意人。 “是啊,这是我们的荣幸,杨队说这些就见外了。”宋教授和善地笑道,坐在石头上缓了一会,回了口气后赶忙打开工具箱,招呼身后的助手们开始干活。 宋教授身后跟着的助手们年龄参差不齐,最年轻的看着也就二十出头,他们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跟着警察和导师的指挥开始在漆黑的密林中探线。 他们顺着太阳能板一路摸排,知道确认电缆交汇位置,“老师,他们在这下面,机器显示在260米左右,线路还不少。” 第171章 宋教授连忙走近查看助手手中的地下电缆探测仪,确定地下的确有电缆痕迹,于是立即汇报给了警察。 杨庚听闻后,凝视着面前的矿业局协助提供的矿道地图陷入深思,“那个位置的420米左右的矿道……大概是这一个。这个洞可不小,又好几个矿道联通。” 宋教授在禁毒支队之前的搜山行动中就提供过帮助,当时他们就讨论过,因为当年有很多非法开采没有上报,加上一些矿道后续发生坍塌和断裂,所以这份矿业局提供的地图其实无法全面概括地下情况。故而他们就算明确位置,也不好直接下去。 可就算里面再危险,身为警察的他们都必须进去。 “那这样,我叫上一些人,带上轻型机器,在距离这个矿洞最近的矿道偷偷挖个逃生口出来,万一真的……也方便你们脱身。”马老板根据以往的经验,在地图上指出了最近的一条矿道。 宋教授却轻声置否:“不要选底下的矿道,以前开采没有节制,很多沉重是不达标的,万一出事了,情况严重的很可能会造成坍塌,所以最好也不要选择同方向矿道。” 马老板没有因为遭到反对而表现出恼怒,而是听劝地点头表示理解,仔细浏览了一遍矿道地图,选了条符合宋教授要求的。他指着这条矿道,向宋教授请教道:“这条可以吗?我们从这里斜着打下去,他们好爬上来。” 宋教授:“可以的,不过这个地方的石头硬度比较大,时间这么紧迫,我不建议你们硬怼,上大型机械现在也不实际,要不再绕一段,从这儿……” 旁听着两人的交流,陆销主动向杨庚请示:“杨队,让我负责带人进去吧。” 上次nott的制|毒工厂爆|炸之后,杨队虽然没有明说,但看得出来,他其实一直对老欧的事感到很愧疚。他去找杨队汇报情况时,不止一次看到杨队偷偷对着老欧的照片叹气。杨队面上看起来严肃,很不近人情,但其实比任何人都要重视这支队伍。 杨庚大概猜到陆销在想什么,干脆地摇头表示拒绝,“陆销,我杨庚从警多年,能过去不能过去的坎儿太多了,数不清也懒得惦记了。而且我们搜查了近一个月的山,矿洞里的情况我比你熟悉,所以我下去更合适。” 见陆销不罢休,杨庚抬手拍了拍陆销的肩膀,“小子,不要瞎操心!” “这里是搜索区域第52号,杨队、陆副队、季警官、夏队,你们在吗?” 闻声,陆销与杨庚对视了一眼,旋即看向地图,找到了第52号地区。陆销出声回复:“我是陆销,你们什么情况?” 对讲机另一头的警员立即回复:“我们这儿刚才发现有可疑车辆从上面开下来,看目标应该是往山下缺的,我们要马上拦截吗?” “你们先尽可能跟着那辆车,不要轻举妄动,我们马上就到。”陆销说罢,抬眸看向杨庚微微颔首。 杨庚意会地又拍了拍陆销的肩头,郑重道:“去吧,去完成你的计划。” 第99章 别动 破旧的面包车自窄狭坑洞中冲出, 在昏暗不清的长夜中,仅靠着两盏频闪的车灯毫不顾忌地朝山下驶去。面包车在陡坡与乱石中摇摆不定,开错一步就会撞上密集生长的大树, 车体发出的吱嘎锐响,仿佛在警告着自己随时可能溃塌。 前头的座位有安全带也免不了颠簸,后车厢内没有任何依仗, 高小柏和小哑巴只能靠自己。 被徐家两兄弟带走后,高小柏就没吃过东西,这一路的晃荡除了苦水什么都吐不出来。他拖着虚弱的身体紧紧贴着车厢,小声提醒小哑巴跟着他这么做。 高小柏侧过脸, 目光透过车窗向外头探查,从这一路的路况来看, 他们走的根本就不是路, 大概率是警方排查的薄弱地带。 必须想办法吸引自己人的注意力。 “小哑巴, 你听我说。”高小柏压低声音说着,往驾驶室方向瞄了一眼, “你一会儿蹲在角落,千万不要出声,也不要乱动。” 他说着,给小哑巴指了个位置,示意他蹲到那儿去。 小哑巴担忧地看着高小柏,动作有些犹豫,打手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高小柏, 表示自己也想帮忙。 但见高小柏依旧坚持, 小哑巴也明白现在的自己是帮不上忙的,只好垂头贴着车厢慢慢蹲下。 高小柏深吸了一口气, 紧捂着腹部的伤口,侧着身用尽全身力气朝车厢门撞去。 车门纹丝未动,仿佛在嘲笑高小柏的行为就是在蚍蜉撼树。 “砰!” 再一次的撞击后,手臂与肩头在剧痛中逐渐卸力,高小柏能清晰感知到骨骼的断裂与破碎。猛烈又尖锐的疼痛拽着他的神经,使得他控制不住地蜷缩身体。 可高小柏没有倒下,而是踉跄着转身换另一边撞击车门,即使他很清楚自己的力量根本撞不开。 “啊、啊。”小哑巴在一旁着急,试图拉住高小柏,却被对方扯掉了手。 当他看到连通驾驶室和后车厢的小窗被拉开,慌忙地拽住高小柏提醒:“啊,啊!” 高小柏早有预料地看向小窗,毫不畏惧地与窗后的双眼对视,在面包车的嘈杂声中,他清晰地听到手|枪上膛的声音。 许义并不意外高小柏有挣脱束缚的能力,但对他的行为表现出极大的不悦,举枪威胁道:“再动,我就杀了你。” 第172章 “我不动你也会杀了我吧。”高小柏冷声嗤笑,抬腿对着小窗就是一脚。 他刚才看了一眼,驾驶室就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许义,另一个人的背影看着不像是nott。 如果之前他还对陆副队的计划抱有疑惑,那么在明确nott没有和他们一起走的时候,他就全想通了。 “妈的,找死。”许义破口骂了一声,对准高小柏扣动扳机。 对方似是早有预料一般,借着夜晚昏暗遁形,侧身躲掉了一枪。 枪声的巨响在幽暗的丛林中回荡,惊起几树鸟兽,最终融入沉睡的暮色。 许义不耐烦地皱紧眉头,狂涌的杀意令他举枪再次对准了高小柏,猝然间想到了什么,他立即顿住动作,咬牙拆穿了对方的计划:“想让我继续开枪吸引其他条子过来?你以为我会怕?” 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眉眼中尽是狂妄,转头告诉司机可以开慢一点,最好真的能被警察发现。 “哈哈哈。”似是被许义的笑声感染,高小柏竟跟着畅笑了起来。在许义不解的眼神中,他得意道,“许义,你不是一直想问警察的计划是什么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中计了。” 许义打量着高小柏的神色,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再次举枪质问:“你什么意思?” 高小柏静靠着后车厢,微笑着没有说话,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他不是不怕,而是足够信任陆副队和其他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等支援赶到。 许义更觉异样,思考了片刻后,将枪口对准了小哑巴,紧凝着高小柏胁迫道:“你是不怕,那他呢?再不说我就杀了他。” 小哑巴闻言瞪目,抓着高小柏的袖子不停摇头,无声劝说着对方不要顾及自己。 他什么都不会,这辈子注定没什么出息,但很清楚nott和许义他们做的都是害人的坏事。为了救他而放走坏人,不值得的! 高小柏低眉看了眼小哑巴的手,目光柔和了许多,但现在不是安慰人的时候。 他抿了抿唇,呵笑道:“怪不得混了这么多年,你只能在霍良罡身边当打手。许义,只有留着他,你才有可能从我们手里换回nott,明白吗?” 许义咬牙,强行镇定道:“留你一个就可以。” 高小柏毫不留情地拆穿,“如果只拿我做要挟就够了,你们会留着小哑巴这么久?” 在打击犯罪的这条路上,他们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这点许义他们应该也清楚,从季前辈之前的描述来看,小哑巴没有参与过制|毒|贩|毒,毒|贩们拿捏这样一个无辜的人在手里,警察反而会有所顾忌。 见高小柏没有老实交代的打算,许义冷声说了句:“停车。” 一旁负责开车的毒|贩怔了怔,“义哥,警察很快就会赶过来,我们还是……” 许义朝他剜了一眼,紧接着将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事情要是没办好,不用等警察,我现在就杀了你。” “义哥,别……”毒|贩吓得一哆嗦,紧忙踩下了刹车,上半身在惯性下不受控制地往前倾了一阵又猛地栽回椅背。 许义冷哼了一声,单手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快步走到后车厢门边开锁,不由分说地直接将枪口对准高小柏的眉心,“说,你们的人都在哪儿?” 高小柏高昂着头颅,微笑着坚定说道:“只要是我国国土,我们无处不在。” “轰——” 震天骇地的爆|炸声倏地响起,整座山脉跟着抖了一抖,只见远处的山林瞬间被火光吞没,如血一般的赤色染红天幕,交错着的惊慌呼喊与求救声似是在为这场焰火狂舞奏乐。 副队他们不会出事了吧! 高小柏的面色煞白,担忧地屏息远眺着火场,可干着急有什么用呢,想知道队友们情况怎么样了,他必须尽快归队。他迅速收回目光调整状态,在许义出神的刹那间扣住他的手腕,试图夺走对方手中的枪械。 许义的手腕一软,疾速反应了过来,抬膝猛袭高小柏胸口,力道之大足以听到高小柏肋骨断裂的声响。 他愤怒地看向被甩出去的枪,抓住高小柏的衣领,朝着他的脸侧挥拳砸下。 高小柏生挨了一拳,紧咬着牙关转头对小哑巴大喊了一句,“跑!” 而后,他紧抱住许义的腰腹,奋力将人抵在车厢边上,想为小哑巴争取一些时间。 如果支援一直不来,那么他能救一个是一个。 许义嘲笑高小柏的自不量力,直接绊住对方的腿,抓住他的腰把人往地上一摔,抬脚就要往后背猛踩,突然有个人影冲到他面前。 小哑巴用仅剩的左手,死死抱着许义的腿,冲着地上正在咯血的高小柏发出了他这一生最响亮的吼声:“啊!” “我不可能跑的。”高小柏知道小哑巴这是要他逃跑,但他做不到。 许义的枪现在就在车边,只要他赶在许义之前抢到,就有翻盘的可能。 高小柏咳嗽了两声,浓烈的血腥气在体内翻涌,胸前的刺痛令他一时动弹不得,趁着许义被小哑巴限制的时机,他艰难地用双手将自己强撑起来,攀着车厢边下车,无奈双脚脱力,刚踩到地面就直接栽倒在地,只能朝着那把枪爬去。 就差一点,最后一点…… 高小柏奋力地伸长手臂,就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刻,一只脚突然出现并踩住了它,又一枪口抵住了他的头顶。 第173章 “警察同志,可千万别乱动,我的枪可不太听话!”负责开车的毒|贩紧握着自己的枪,对许义请示道,“义哥,是现在就杀了他吗?” 许义冷声:“杀,反正警察已经知道我们往这个方向了。”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高小柏双拳紧攥,满眼的不甘心。他已经很努力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好,等副队他们赶到的时候,看见他已经没了,许义他们也跑了,会不会很失望? “好!”毒|贩兴奋地咧嘴一笑,毕竟杀警察这事儿他也是第一次干,要是还有机会回去,肯定是大功一件。 毒|贩的欣喜戛然而止,脸色大变地指着许义胸口急声说:“义……义哥……你……” 许义闻言缓缓低下头查看,这才发现自己胸前不知何时多了个红点。 毒|贩慌张地往前走了一步,陡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冷风,便听有人沉声: “别动。” 陆销持枪对准毒|贩,缓步从他身后走出,他明明穿着一身黑,可就是瞬间引得许义的注意。 数十名警察瞬间将面包车包围,远处的狙击手随时待命,所有枪口对准了目标人物许义。 陆销移目看向负责确认现场人数警员,见对方检查了车里车外后对他摇了摇头,眉头一挑,对许义问:“调虎离山?” 许义呵笑,“来不及了,你们输定了。” 陆销拿着手铐向许义走去,在他的面前站定后环顾山林,最终朝一个方向意味深长地遥望,而后回头看向许义,铐住他的双手后笃定道:“未必。” 许义惊愕地向陆销刚才看的方向望去,神色僵硬地咽了口水。 第100章 边境 “轰隆!” “快跑!” 欧志伟挣脱梦魇醒来, 坐在床上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这个季节分明还有些燥热,可他总觉得身上比冬天还冷, 蜷缩身子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又做噩梦了吗?护林行动之后,他总是会梦到自己还在火场里,亲眼看着火焰张狂地爬上他的身体, 就像一条蟒蛇一样缠绕住他,一点点将他吞没。 “老欧。”欧嫂震惊地看着远处的火光,见丈夫也醒过来了,轻拍了拍床铺, 指着窗外慌张道,“你看那边, 那个方向不是……” “是边境线!”欧志伟从病床上弹起, 顾不上扯到的伤口, 快速走到床边向远处遥望。 原来他刚才听到的巨响不是做梦,是真的出事了! 欧志伟越想越是不安, 回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给队里打电话,可不论是队长副队,还是小高小福他们,都没有人接听回应。 “不要出事啊!”欧志伟紧攥着手机祈求,随后拨通了办公室的号码,等了有一会儿才接通,他急声询问,“喂, 刚才的爆|炸声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愣, 反应了一会才回答道:“是欧哥啊,队里今晚有任务, 除了留下几个来看家外,其他人几乎都去了,我……我现在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警员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想安慰欧志伟,也是在安抚自己,“欧哥,相信兄弟们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在欧志伟打电话来之前,他们也尝试呼叫现场的警员,但都没有人回应。如果可以,他们也想跟去帮忙,但支队里不能没人,现在只能祈祷一线的战友们能够凯旋。 “是,一定会没事的。”虽是这么说,可欧志伟的声音却没什么底气,对警员叮嘱道,“如果他们有消息了,麻烦告诉我一声,我只想知道他们是否平安。” 他现在已经不是禁毒支队的人了,任务细节他不方便问太多,但他不希望昔日的战友们步入他的后尘。 警员:“好。” 这个时候欧志伟哪儿还有困意,在电话挂断后就一直攥着手机,焦急地在病房里来回打转,妻子突然走到他的面前,递给了他一件外套。 他诧异:“小娟?” 欧嫂的笑容满是柔意,展开外套披在了欧志伟肩上,轻声道:“知道你担心,肯定坐不住的,我陪你一起回警局等吧。” “嗯!”欧志伟重重点头,瞬间红了眼眶,急步向外走了一段路,忽然想起了什么,替妻子也拿了件外套后,同值班护士报备了一句,紧忙赶回禁毒支队等消息。 所有的苦难都让他来受好了,其他人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 漫天的火光将幽暗的丛林点亮,在燥热的气温烘托下,大火随时可能蔓延开来,届时山上树木密集,加上消防车上不了山,灭火将难如登天。 但超出许义意料的是,陆销不慌不忙地拿着对讲机说了句:“目标任务许义已被抓捕,消防准备。” 他的话音刚落,山下瞬间被车灯点亮,消防刻意关掉了警笛,但在车灯亮起了刹那间,气势震耳欲聋。 “时刻准备着。” 许义不敢置信地瞪目,“不可能,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会做什么?” 陆销不着急回答,摆了摆手,示意警员先把许义带上车,避免他找机会逃跑。 “就算知道又怎么样,你们来不及的,他已经离开了!就算抓住我又怎么样,你们输定了!”许义高声叫喊着,即使已然成为阶下囚,也猖狂得很。 陆销微紧眉头,“你故意往反方向跑,喊得再大声,你想保护的人现在也听不见。” 第174章 但他还是对警员提醒了一句,“但还是把他的嘴给封上,这个点儿了,其他人都在睡觉,别扰民。” 警员瞄了眼远处的火场,市民们就算睡得再香,恐怕也被刚才的爆|炸声吵醒了吧,但他还是应声领命,将许义强制带上了警车。 “陆副队,高小柏说有急事要找你。”警员踩着崎岖的坡路走来汇报。 陆销当即收回凝视着许义的目光,同警员一起快步向高小柏赶去,见他被做了简单的包扎,被人抬上了担架。 “救护车就在山下等着,一会他们会抬你们下山找医生。”陆销在担架边停下,沉声道歉,“小高,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高小柏眉眼间看不出一丝怨气,关切询问道:“副队,你说我们会成功吗?” 陆销抿了抿唇,颔首说:“会的。” 他不能保证这个计划会百分百成功,但这已经是他们面对为数不多的时间和线索得出的最优解,能不能成就看另一边的人了。 “副队。”高小柏艰难地抬起手,摊开手心给陆销看,“我急着找你是为了这件事,这个图案是小哑巴画的。” “104?难道是界碑编号?”陆销低喃着,随后对高小柏说,“我们会留意的,你们先下山吧。” “副队。”高小柏张了张嘴,心中更期望自己能留下来帮忙,但也清楚自己现在连站起来都难,留在这里只会添乱,便只好偷偷将请求咽下。 高小柏仰面躺在担架上,渐渐卸下压抑的戒备心卸下,不自觉便有了些困意,合上双眼想要休憩一会,却听抬着自己的警员突然叫醒了他。 “小高,你先别睡,我们让医生确定一下情况再休息吧。你就这么闭眼了,我害怕。”警员说着,催了催负责抬前头的人,也想快点把高小柏送下山去。 “小伙子,你也别睡着了,等上救护车了再休息。”抬着小哑巴的警员见状,也试着叫醒将要合眼的小哑巴,却发觉有些不对劲,紧忙又唤,“小伙子,你还好吗?醒醒!” 跟随着的警员连忙走近查看,探查小哑巴的颈侧,暗道不好,“他的脉搏很弱,可能要撑不住了。” 高小柏紧抓住担架边,想要看一眼小哑巴的情况。刚才小哑巴为了拦住许义,硬扛了许义的一脚,他本来就受了很严重的伤,看得出来是硬抗到现在的,眼看着马上就要下山了,医生很快就到了,小哑巴不能在这个时候合眼。 “你别乱动,小心摔下去。”警员连忙将高小柏摁回担架。 高小柏急切道:“能不能让我看看他的情况?” 警员朝后方确认后稍停了两步,让小哑巴的担架和他们并行,“很快就到了,坚持住。” 他们知道距离山下还得再走上一段,但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望梅止渴。 高小柏转头望向一动不动的小哑巴,轻唤道:“小哑巴,你还记得季彻吗?就是你知道的那个红绳。” 良久没有反应的小哑巴眼睫轻颤,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艰难地点了点头。 高小柏说两句话就觉得气喘,缓了有一会才继续说:“季前辈说过,要是能找到你,就把你以警方线人的身份带回警局去,给你找个落脚的地方,以后就不用再这么吃苦了。” 他说着,总觉得胸前有钢针戳着,疼得自冒冷汗,又说:“季前辈一直记挂着你,上次nott逃跑,他和副队一起被送去医院。那几个晚上,我守夜的时候还听到他说梦话,说想救你,想带你回来。” “所以啊小哑巴,你再撑一撑,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高小柏说着,开始觉得自己连呼吸也有些困难了,仰头缓慢喘息着,尽力拖延时间。 他愿意为禁毒事业牺牲,但不想在这个时候坦然接受死亡。所以再撑一撑,他是真的想回家…… *** 夜色在火光的驱逐下,退散到了一旁,显得他处格外黑暗,更是在蔼蔼高树的阴蔽下,密林中五指不可见,只有边境线边亮着微弱灯光,犹如烛火般招惹和驱散着飞蛾。 所以这里有一群人坚守着,他们以自身血肉铸造钢铁长城,那是比高山更加伟岸的高山。 遁藏在暗处的人影悄然窜过,时刻警惕着周遭情况,只等着一个机会,便能越过阻碍展翅高飞。 他听到不远处的边境线外,突然有鹰啸声响起,便清楚自己要等的人已经到了。他伏低身体,摸了摸口袋里,确认东西都带齐了后,随时做好奔跑的准备。 他双眼紧盯着边防武警巡逻的顺序,在心中默默盘算着时间。 倏地,不远处有枪声响起,警报声随之拉响,附近所有武警被吸引注意的瞬间,一个身影从林中跑出,径直向铁网跑去。 “有人要出境!” 一名警察反应迅速,举枪对那人警告道,“站住,这里是边境线,不能靠近。你再往前我们就开枪了!” 可对方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向围栏靠近,警察不得不抬枪准备制止。正当警察将枪口对准来人膝盖时,身后豁然亮起白光,照得人晃眼,紧接着便听猛烈的油门声在境外响起,有意朝他们冲来。 是躲开保命,还是站在原地坚持开枪击倒这个意图强行出境的人,在场警察无一选择前者。 “对你进行第二次警告,请马上停下!”警察依旧坚守原地,对来人正声喝止。 第175章 猛烈的引擎加速声撕开晚风,以高速逼近边境线,势与警察手中的枪比快。 只差一点,境外的那辆车就要撞过边境线,将意图逃离的人带走。 天光豁然大亮,刚才的昏天黑地瞬间亮如白昼,众人抬头未见阳光,却发现灯光是从边境线两旁打过来的,眯眼注目,见数辆警车正在以最快速度抵达。 其中一辆与几名边防武警擦肩,强硬地停在了他们身后,与即将境外撞上来的汽车当面对质。 察觉对方来者不善,车内的季彻立即高声示意:“所有人趴下!” 车内所有警员应声趴低上半身,正巧躲过了歹徒的枪击,季彻迅速开门下车,双手持枪背靠警车,找准机会反击,分散敌人的注意,为其他人下车争取时间。 夏知从驾驶位钻到另一边下车,双手撑地翻身,迅速加入了季彻,挥手招呼其他警员跟上,继续火力压制。 他高声喝道:“你们正在侵犯我国国土,立即停止攻击,退出边境防线,配合有关部门调查!” 季彻抬腕看了眼时间,微蹙眉头,“迟了?” “什么迟了?”夏知趁空又朝护栏外开了两枪,旋即抽身躲避。 季彻紧抿着唇,侧目凝望边境线外的夜色,直到附近的警力赶到支援时,境外的远处才闪起红蓝|灯光 他沉声说:“他们来得比枪声响起的时间晚了40分钟。” 而据他了解,境外离这里最近的哨岗就算是用两只脚走的,也不用了40分钟。 听到边境线外的警笛声越来越近,护栏外的枪声频率逐渐减慢。躲在车后开枪的暴徒看眼前形式,明白他们再想强闯入境的可能性不大,而且现在就算明目张胆地进去了,后续的事情东家收拾起来更麻烦。 暴徒们向护栏深深望了一眼,见他们原意要带走的人被警察团团围住,已然没有逃脱的可能。他们不再犹豫,立即收枪上车,在警车到达之前潜入了夜色。 见满是弹孔的车绕开警车,向另一个方向逃离,而那辆赶来的警车似乎没有要追赶的意思。季彻见状不禁冷笑,如此看来,对面警察的姗姗来迟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其实很明显了不是吗? 他缓缓转头看向警方包围中心的男子,起身大步靠近,穿过人群在对方面前停下,冷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nott。” 第101章 落网 被警察强行摘下帽子和口罩后, nott终于暴露在人前。他的双手被背到身后铐住,很清楚当下的局势已不容他反抗,只是静默不语地冷视着季彻。 季彻坦然地回应目光, 平静道:“不必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是骗了你,但我不欠你的。” 在nott手底下卧底的那些日子, 他从未接受过nott的恩惠,如果说刚进工厂被许义怀疑身份,严刑拷打折磨到接近气绝时被丢了出去,是nott把他带回去的这件事算是恩情, 那么他之前替nott挡枪,虽然抱有私心, 但也算是报恩了不是吗? 再者, 警察抓毒|贩, 不存在什么人情往来。 nott闻言凝视着季彻许久,仰头看了眼泛白的天色, 怅然叹息之后,双肩乏力地垂下,无需警察催促,自己转身向后方的警车走去。 “他这么配合,一点也不翻看,我倒是有点意外了。”夏知盯着nott真的乖乖上车,全程没有一下反抗,疑惑地用手肘戳了戳季彻。 “嗯。”季彻紧抿着唇, 唇线平齐, 他多少能猜到nott的想法,但不论他们为人处事、兴趣习惯如何, 只要nott的手上沾了脏,他都不可能和nott真的在一条船上。 夏知又戳了戳季彻,见他一直不说话,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我见过几个话少的兄弟,但像你这样连反应都不爱多给的,真是头一个。” 说了这些还不够,他一边嘴碎地念叨着,一边将枪收了起来,“改天我给你们几个i人撺个局,再把陆销那几个叫上一起下注,赌你们谁先开口说话,一定倍儿有意思。” 季彻扯了扯嘴角,面不改色地冒出了一句:“公然召集公职人员赌博,谢谢夏队送来的三等功。” “你……”夏知手指着季彻,认真审视了他有一会,才松了口气说,“麻烦你下次开玩笑的时候,不要用这么认真的表情啊喂!” 要不是他看季彻的眼神里没有恶意,他都要以为季彻是要来真的了。 季彻和陆销说nott已经落网这件事,听到夏知的话后,嘴角微扬,眼尾夹着几分笑意,“我没开玩笑。” 然而,这句话才是开玩笑的。 “嗯?”夏知瞪目,云里雾里地挠了挠脖子,瞅见警戒线外正在朝他们挥手的邻国警察,心绪顿时沉了下来,对季彻和一旁的禁毒支队警员说,“照之前说的,毒|贩交给你们处理,界线这边的事我们负责沟通,这货人肯定还藏着秘密,多半和霍氏企业有牵扯,之后边防和市局禁毒可能还有合作的时候。” “互帮互助,互通有无。”季彻顿首。 夏知点头应声,代表边防武警与季彻握了握手。 说来也是挺奇怪的,季彻和陆销明明是两种性格的人,但他总觉得他们十分相像,不是那种养成习惯的相似,而是一种行事风格不同,走的路也不太一样,但终点总能落到一处的契合。 “我们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后会有期。” 夏知话毕,后退了一步,在渐起的朝霞中,与战友径直向边境线靠近。 第176章 “后会有期。”季彻凝视着夏知走远的背影,默道了一声。 “看来确实还有很长的路。”季彻已经拨通的电话里传出陆销的声音,刚才两人的谈话他听了大半。 陆销站在一块石头上,调度着现场的抢险救人工作,趁间隙对季彻说:“翁局早就怀疑当年霍良罡能顺利出境,并且快速在境外站稳脚跟,肯定是有当地势力帮忙扶持,但我们都没想到这股势力会这么近。” 如果真的是境外政府的问题,那么他们要面对的将会是从未见过的巨壑。为此,他听说翁局和其他领导已经在筹备下一步计划,而这次行动就是他们要打响的第一枪。 “一定要抓住他。”季彻坚定地说。 不只是为了报他父亲牺牲的仇,更是为了肃清毒|品的生产和交易,给老百姓一个安康的城市。 “一定会的。”陆销的语气同样坚毅,“对了,许义已经被送回警局,林诺他们也赶回去了,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季彻细听电话那头陆销身边的动静,乱哄哄的,好像有很多人在搬东西,于是他询问道:“你还在山上?” 陆销应声:“嗯,杨队带人进入矿洞后,找到了瘫在地上的霍悭和一地的炸|药,放置爆|炸的人是算好了的,倒计时根本不够他们逃出来。” 季彻追问道:“我们分头行动前,我听说马老板他们要另外开道支援,这个办法有用吗?” 行动前他们和边防武警汇合,简单开了个会后,他就和夏知来边境线蹲守了,后续的一些事只能从对讲机内听到,但因为山里信号很差加上距离过远,所以他听得不是很清楚。 “消防兄弟,我们大概下去了6个人,马老板和宋教授那边下去了13个人。刚才我用对讲机和他们确认过现状了,目前有两个人重伤,其他是轻伤。需要人手的话,我们随时都能帮忙,尽快把人带上来。” 陆销快速而缜密地叙述当前情况,根据消防队员的指挥,迅速调出两支队伍配合工作,随后与电话另一头的季彻同步情况,“有用,杨队就是从马老板他们临时开出来的小道钻进另一条矿道,才在爆|炸发生前顺利转移。但旧矿洞的框架支撑已经出现老化,刚才受到震荡后,矿道塌了一部分,杨队和马老板他们都被困在里面了,我们正在想办法把人救上来。” “其他暂不紧要的我们等事情结束后回警局说,你先去忙吧,救人要紧。nott被捕后,也被带下山回警局了,我跟着回去看看。”季彻的语速也加快了许多,不多做寒暄地挂断电话。 如果杨队和陆销顺利的话,霍悭也算是落网了。一天之内,心腹和干儿子都没了,等同于霍良罡伸向境内的触手被砍掉了大半,至于能不能彻底砍干净,就看他们的配合程度了。 季彻准备离开前,缓缓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界碑与边境线外的红色屋顶平房,忽感心口揪痛,坐上车后拿起对讲机询问跟去医院的警员,“你好,我是季彻,想问问高小柏和那个一起带走的男子伤情怎么样了。” “是季警官啊,他俩还在抢救室没出来呢,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 “抢救室吗?”季彻音调渐落,坐在回警局的车中垂着头无声祈祷着他们能平安无恙。 *** 医院抢救室内,数名医生护士围着手术台,与死神拼抢生机,被他们围在中央的患者双眼紧闭,微弱的呼吸喷洒在氧气面罩上,留下一层薄薄的雾气,本就衰微的心率刚刚经历第三次停止。 “患者的情况太差了,很难想象以他这种身体素质,居然撑了这么久。现在他身体各指标都在持续下跌,怎么办?” “他都撑这么久了,求生欲肯定很强,我们也不能放弃,申请各科会诊吧。” “扑通——扑通——” 这是他的心跳声吗?他还活着吗?没有人回答他。 小哑巴想睁开双眼,确认自己到底是否还活着,季彻究竟有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他做的那些有没有帮上警察的忙。 可是不论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这个世界能回应他的只有时断时续的心跳。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片从树上掉下来的叶子,轻飘飘地落到了水面上,腐烂就是他的归宿。 可在那之前,他还能漂浮,享受着片刻的宁静,晒晒难得的暖阳。 忽然有一双手野蛮地将他往水底拽,试图夺走他所有希望。 几个月前选择和nott他们一起离开,他就做好了死掉的准备,其实他就是觉得,人迟早会死,为什么不死得有意义一点呢? 他跟在季彻身边五年,偷偷留意他的行动,照猫画虎地学了一些。他虽然不聪明,但也明白nott和许义这样的人,不会轻易相信他,放松警戒心。 想到季彻之前就是挨了一枪后,nott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可他找不到时机,也认为nott可能不会再吃这套,于是换了另一种办法,一种找死的办法。 他借着帮李家平销毁转运车的机会,偷偷给警方传递消息,不出所料的是,他动的手脚很快就被许义发现了。 因为警察很快就找到了废品站,许义再想销毁已经来不及,于是只能拿他出气。 许义折磨人的招数他曾见过,那时是用在季彻身上的,他只知道一定很疼,直到用在自己身上,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第177章 他偷抹泥灰的那只手臂被许义一节一节砍断,只用草木灰止血,他疼得想自杀时,nott就会出现告诉他,他不会让他这么早就死去。 后来被关进矿洞小黑屋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逃不掉,也死不了。 但他吃这些苦不是为了活着,而是想和季彻一样,接触更多信息。于是他在小黑屋住了一段时间后,趁着一次被许义吩咐的手下拖出来折磨的时候,乞求对方给自己一个机会,他愿意每天帮忙做饭洗衣服,只求不挨打。 他知道当时的自己看起来很无能,完全没了自尊,可这正是他想要的,看见这样像烂泥一般的他,那些坏人就不会一直提防着了,像当初的季彻那样。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给矿洞里的其他人做好饭后就乖乖回小黑屋里待着,看着完全就是放弃抵抗的模样。久而久之,盯着他的人慢慢撤掉了,他便有机会偷溜出去寻找线索。 接应点在附近有红色屋顶的104号界碑,这个消息就是他意外偷听到的。可他没有离开这儿的办法,只能继续收集信息,等待将来某一天能送出去。 可没想到后来还是发生了意外,他在偷听时衣角挂到了旁边的架子,离开时不小心发出响声。 虽然他很快就跑回厨房继续装自己一直在做饭,但追过来的许义还是看到了他裂开的衣角。不论他如何辩解自己衣服上的破洞是做饭时不小心勾到桌子造成的,对方都不愿意相信。 “不说是吧,那就永远别说。” 因为天生的残疾,他从未说过话,但当许义绞掉他的舌头,一颗一颗拔掉他的牙时,他还是感到害怕和难过。 可他不能说,也不能死,一定要熬到把消息带出去的那一天。 从前他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是没有意义的,他的生死不会有人在乎,可是现在他是有价值的了,不是吗? “哎,主任!他有反应了!他的心率上来了!” 第102章 辩解 “季警官, 小柏和小哑巴刚从抢救室出来,医生说他们目前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最好还要再观察6个小时。” “嗯, 我知道了,谢谢你,也辛苦你在医院帮忙盯着。”听到两人脱离了危险, 季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电话那头的警员连忙回道:“应该的!之后要是还有别的情况,我再……呸呸呸,不会再有情况了!他们都会好好的。” “是,以后都平平安安的。”季彻感慨地附和了一声才挂断电话, 在车停在警局大门口后俯身下车。 他抬头向三楼看去,见预审科的同事已经回来, 在办公室进进出出地准备资料, 看样子林诺他们已经开始审讯了。 “季警官, 你回来了。” 季彻循声望去,发现声音来自警卫处后面的接待室, 隔着清晨的浓雾,他还是认出了喊住自己的人,“欧警官,你怎么来了?” 欧志伟一瘸一拐地快步走近,坦诚自己的目的:“我就是不放心,想过来看看。不过你们放心,前面那几辆车,我都没靠近, 什么都没看到。” 他自己就是干缉毒的, 有什么忌讳他很清楚,也不想给老战友们添麻烦。 季彻重重顿首:“我们都知道。” 他相信欧志伟的为人, 更信任他曾身为警察的信念。 欧志伟怔然,面上的笑容由衷而发,季彻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人情世故地往来客套,但他这样的肯定,是最好的宽慰。 他又走近了些,轻声询问道:“季警官,我可以问问杨队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吗?” 季彻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拿出手机编辑短信,同时解释道:“我下山前问过,陆销他们还在施救,现在的情况如何我不太清楚。” 他短信发出后没多久就收到了陆销的回复,对欧志伟转述道:“救援行动很顺利,杨队他们都出来了,现在人都在医院里做检查。陆销和杨队都知道你来了,让我告诉你,不用担心。” 另外,陆销还提到霍悭已经被送进医院抢救,负责的医生说在他的血液里找到了毒|品和阿托品成分,已经做了紧急处理,推测是霍悭前不久吸食的毒|品里被人掺了提升心率的阿托品,心率过快导致急性休克。 好在他们救人及时,要是晚上一点时间,霍悭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没事就好!”欧志伟听到这个好消息,悬着一晚上的心总算是放下了,“队里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快去忙吧。” “我叫车送你回医院。”季彻说着,转身往路面上瞧,却被欧志伟拦住。 欧志伟指了指接待室,说:“是我老婆把我送过来的,我们一会儿就回去。谢谢你,季彻。” 他老婆说警队的事就算是人情她作为外人也不方便多听,所以就在里头等他问完。还有,他是真心想谢谢季彻的好意,也感谢他能告诉他队友的情况。 季彻目送欧志伟和他的妻子离开警局大门坐上出租车离开后,不在停留地疾步上楼,径直走向审讯室。 林诺从耳机里听到季彻的声音后,转头看向单向镜点了点头,示意季彻可以进来。 季彻轻敲了两下隔间门后推开走入,神色淡然地在林诺旁边的位置坐下,快速浏览了一遍审问记录,得知坐在他们对面的人从进来到现在就没有老实交代过几句话。 第178章 他抬眸看向对面,发现nott也正盯着他,于是问:“你还在坚持什么呢?许义就在隔壁接受审问,霍悭刚刚也被我们救出来了,他必然逃不过审讯,继续隐瞒对你没有任何好处。难道你还在等霍良罡派人来救你?” nott一成不变的脸色在季彻到来后有了变化,听对方这么问后,他散漫地微微后仰倚着靠背,镇定自若地说:“我已经被放弃了,他们不会来救我的。至于许义和霍悭,许义什么都不会说,而霍悭嘛,他会把所有事都推到我的头上。” “你不辩解?”季彻问。 nott听闻后笑了笑,“辩解有用吗?” 要是有用的话,他就不会坐在这儿了。 说罢,nott又坐直了起来,双手交叠着置于胸前,直视着季彻问:“我只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输,据点是我故意暴露的,可你们怎么知道我会从哪里离开?我的人早就勘察过了,那个地方因为很难走,哨岗是最薄弱的,你们肯定提前知道了消息,否则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过来。” 按照原计划,他会在边境线的铁网被撞倒后,快速坐上接应他的车离开,就算被警察发现,以那些打手配备的火力,足够他们赶在警方支援到来前逃脱。可没想到,警方的支援会来得这么快,就好像是提前知道了他的位置。 季彻转头与林诺对视了一眼,由他解释道:“算不上提前,其实陆销这个办法很冒险,拼的是人海战术。我们在确定柳弘济的身份不低后,就意识到了这件事不太对劲,柳弘济在骗我们,所以我们也在跟他演戏。他以为我们把他带到陵园,是为了引诱你们出现,但其实不是,是我们想确定一件事。” nott探究地问:“什么事?” “针对柳弘济的指向性证据太明显了,我们很轻易地就查到了徐家两兄弟,所以我们提前留了心眼。通过看柳弘济的态度,以及他故意抛出早就认出我这件事的反应,其实不难猜到他还有你们其实巴不得要警察介入。” 季彻缓声慢叙,这些事他只是和陆销碎片地聊上一些,但整体的计划他已经猜到了大概。 “那么你们要警察介入的目的是什么呢?”季彻说的是问话却没有疑问的语气。 nott把玩着手铐之间的锁链,笑着顺应季彻的话,“所以你猜到我们是什么目的是什么了吗?” 季彻看着他这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想起高小柏还在医院不省人事,眉头渐蹙沉声说:“猜到了,其实我们想要抓住你们还有其他办法,但得知evil已经完成研发,你们很快就要逃出边境,我们才不得不选择最冒险的一个,那就是将计就计。” 在察觉农家乐是毒|贩故意丢出来的诱饵后,陆销赶紧给高小柏和胡衡发了短信,告诉他们找机会留下证据,并且给了他们一个选择,要么拿到证据后马上离开,陆销另外安排人手进入毒|贩的视线,要么就是高小柏和胡衡的其中一个人,趁着这个机会假装被毒|贩俘获,让毒|贩的计划能够照常进行。 因为毒|贩动起来了,警方才能最快速度确定他们的目标。 当夜,高小柏和胡衡一直没有离开农家乐,蹲守在店外的警员就明白他们选择了后者,于是警方正式开始布局。 接应胡衡的车一直在附近保证他的安全,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不能主动出现。所以当时环卫工人打了报警电话后没多久,警察才会马上赶到现场。 在高小柏被带走后,警方就将毒|贩可能出现的地区包围住,后来根据胡衡带回来的土样,缩小目标的活动范围,一步一步确认毒|贩据点所在,这才只是此次抓捕计划的起始。 毒|贩为什么要冒险诱导警方发现他们的位置所在?他和陆销讨论过这个问题,以他对nott和许义的了解,一种可能是他们的据点其实是陷阱,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利用警察达成某种目的。 基于这两种可能,他们提前准备了矿洞的逃生路线,以备不时之需,由杨队负责矿洞搜查。 再考虑到毒|贩控制着一名警员和一位无辜人命的目的,他猜想nott一直留着小哑巴,除了是想抓住他的把柄外,也是考虑到通过他,警方已经知道了小哑巴的存在,必然不会放任这么一个无辜的人受害,所以一定会派人展开救援。 抓住警员是为了抓住警方针对毒|贩的视线,诱导他们展开接下来的追捕。而控制住小哑巴就是要警方不得不高度重视,如此一来,他们就会派出人手追捕带走他们的许义,由此分散注意力和人手。 可许义为什么要引火烧身? 除非他另有目的,而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他想通过暴露自己,掩护其他人的行踪。 搜查矿洞、追捕许义,光是这两件事,仅靠禁毒支队的人手根本应付不过来,如果他们当时才反应过来去调人手,恐怕根本来不及。 但陆销准备的计划其实早在欧志伟发帖前就开始了,那时他向翁局调请的人手并没有安排在陵园,而是在边境线。 通过高小柏发出的信号,他们很快就确认了许义的位置,根据警方猜测的毒|贩计划,他们推测许义要掩护的人多半是往反方向跑的。 所以他和夏知负责的边境线在得知消息后就开始收拢防线,拉近各个哨岗的位置,一旦发现异常,必须在短时间内相互支援。 不过意外的是,他们得到了小哑巴收集的消息,因此确定了nott最终逃离的地点,顺利完成抓捕计划。 第179章 “这个计划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季彻观察着nott的表情变化,见对方的神色从漫不经心变成阴郁黯沉,便知道他和陆销之前的猜想都是真的。 这个计划最开始是陆销大胆提出的,后来得知陆销的打算后,他就根据对这些毒|贩的了解,对计划进行了部分完善。 这个计划说是冒险,可警方只要先发制人、万众一心,抓住毒|贩并不是难事,就是辛苦高小柏要受这些罪了。 第103章 真心 “看来是我小瞧了你们。”nott交叠着的双手松开, 这一副自在的姿态全然不见身为败者该有的遗憾。 柳弘济和徐文徐武两兄弟都是他故意抛出来的鱼线,目的就是为了引起警察的关注。原计划是等到警察聚集霍悭的藏身之地后,再由许义带着抓到的警员和小哑巴逃走, 吸引走警方和边防武警的大部分警力。 如此一来,他只要找到一个巡逻薄弱的地方,等着境外的人来接走自己就可以了。就算被发现, 那时警方的人手不够,边防武警也被许义引走,他照样能离开这里,却没想到警察会提前他们一步。 nott摊手, 释然道:“好吧,我输了。” 对方话语中的轻松听在季彻耳中, 总觉得有些奇异, 他在nott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对生命的漠视, 包括对他自己。 林诺垂头翻看了几页文件,在nott松口之后, 质问道:“在李家平抛尸案中,警方最后锁定死者的抛尸地点在离红砖厂2公里外的安江河岸。警方在你们逃走后勘察过现场,在一楼的卸货区和厕所均发现李家平的dna,以鲁米诺试剂反应出的血迹范围,确认该区域为杀人分尸的第一现场。” 他的话语稍顿,从手边拿起一个物证袋让nott确认,“这把刀一直是你在用吗?” 这把刀是警方对nott实施抓捕时,在他身上截获的。 nott很清楚这把刀上会检测出什么, 勾了勾嘴角, 主动承认道:“我就是用这把刀切开了李家平的皮肉,割掉了李娟的舌头、田凯德的下|体, 还用他杀了我的亲生父亲。我带着它很久了,所以有点钝,切肉不太利索,不过我就喜欢它的钝。” “请端正你的态度。”林诺冷声提醒,心中十分憎恶nott提及凶杀案时轻飘飘的语气,而后继续问,“你为什么要对李家平动手?” nott倏然抬眸,直视着坐在对面的季彻,眼中不掺杂任何情感,却令人看着胆寒,恍惚间好像能看到他也是这般面无表情地分解了李家平。 “因为他要背叛我。” 季彻没有回避nott的目光,也没有感到愧疚和害怕,他一如往常地淡漠,问道:“是他帮你逃脱警方的追捕,怎么成了背叛?是他做了什么吗?” nott微眯了眯眼,回味了季彻的这番话后,只觉得有些好笑。他轻呵了一声,说:“假意的投诚罢了,用之前的恩惠趁火打劫,这一点季彻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季彻微笑着转了一下手中的黑笔,并未被nott话中的尖刺扎伤。 道不同不相为谋,在道义上,他的卧底行为确实不仗义,可nott做的事是制|毒|贩|毒,谈何正义? “请正面回答你对李家平的杀人动机。”林诺打断了nott的阴阳怪气。 nott瞥了他一眼,沉声说:“我们在红砖厂落脚后,他趁机向我们索要高额封口费,且要求我们带他一起离开,否则就把消息透露给你们警察。我看他很不爽,就杀了。” “配合你杀害田凯德一家三口的人是谁?”林诺追问。 nott看到了林诺手边放着的物证袋,里面装着一枚硬币,厌恶地压低了眉头,没有回答警察的讯问。 林诺拿起一份文件,“这是警方已掌控的和你有密切关联的人证证词,有些话可能对你不利。” nott轻笑了笑,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打算:“是我拉柳弘济下水的。他想加入evil的研发,但我不放心他,所以告诉他这是和我上同一条船的条件。” 林诺又问:“舞厅……” nott爽快地回答:“是我指示许义做的,谁让他们在我和我妈最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 季彻旁听着他们的对话,犹疑地轻摩食指指节,琢磨着nott的心思,总觉得有些扭曲。 林诺同样对nott的直接感到讶异,但趁对方状态良好,继续发问:“你是化学高材生,名校硕士毕业,有大好的前程。过去的事对你造成深刻影响,但你有很多报复回去的机会,为什么选择毒品研发,是有人教唆你吗?” 他口中的“有人”,是在暗指霍良罡,虽然不清楚nott和霍良罡之间是什么关系,但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霍良罡应该很重视nott。 nott听懂了警察的言外之意,并不如对方所愿,他靠着椅背后仰,眼前所见恍惚间回到了很多年前。 “你们不会明白的,她临终前难受得痛不欲生,好几次想要自杀。我找了各种办法,终于带回了她想要的,她知道以后高兴地从床上爬起来,第一次夸了我。我亲眼看着她吸了那些粉末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痛苦地闭上双眼。” 他永远忘不了母亲在吸|毒后,痛苦的神情逐渐舒展,最终带着微笑死去的模样。 nott缓缓低头与对面的警察平视,脸上没有一丝犯法的亏心,肆意笑道:“我知道毒|品这东西不被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人允许,可对于我们来说,它就是灵药!” 第180章 他的语调上扬至尖锐,谈及自己的目的时,无需毒|品影响神经,他便已到达癫狂。 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那里不会再有痛苦,只有神经兴奋带来的极乐! “叩叩。” 敲门声突然响起,林诺转头见陆销推门进来,问了句:“这么快回来了?” 陆销将手里的文件递给林诺,说:“霍悭醒了,我和杨队对他做了笔录,这是他的证词。” 林诺快速翻阅后,抬眸看向nott,如他所料,霍悭将所有事都推到了nott头上,说自己并不清楚制|毒|贩|毒的事,都是被nott威胁才这么做的。 可这么拙劣的说辞,警方根本不会相信,要知道替霍悭卖命的贾忠、钱德隆现在也在警方手里。 季彻想确认陆销是否受伤,但因为现在场合不合适,只能目光打量陆销裸露出来的皮肤,看到他手指和手掌被缠上纱布,担忧地微微蹙眉。 “放心,只是搬石头的时候不小心磨到了。”陆销看出季彻的关切,低声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而后他迅速回归正色,看向坐在正对面的nott,“我在外面听了一会,你刚才说毒|品是灵药?” 陆销嗤笑了一声,双手撑在桌边,低头看了眼nott的检查报告后,犀利地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这玩意儿有用到都能被叫做灵药了,自己怎么不试啊?不是一堆负面情绪吗?” nott张了张嘴,僵硬了有一会,吐了句:“我不需要。” “是不需要,还是因为知道用了这些东西会产生什么副作用?回答一下吧,化学硕士。”陆销上身前倾,不似林诺的循循善诱和季彻的耐心观察后直击痛点,他的询问更加强势,但并不粗暴,只会让人听着无法前进,又不敢后退。 见nott闭嘴不谈,陆销轻敲了敲桌面,直接将问题搬到明面上,“你既然要搞这种精神类化学品,肯定学过生化吧,不可能不知道人体内的神经递质和转运体是有限的,毒|品带来的欣快感是在提前透支它们,你带给他们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额外的快乐,少给自己戴高帽了。” “你们每天光鲜亮丽,所以根本不会明白我们这些一直活在垃圾堆里的人是怎么想的。世道这么难,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靠外力推一把怎么了?我不觉得有错。”nott依旧固执己见。 陆销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有点发臭的衣服,“光鲜亮丽,你指的该不会是为了查案已经好几天没洗澡没换衣服的我吧?没有人一辈子是一帆风顺的,遇到事情就逃避,愤世嫉俗,怨天尤人,除了一肚子的怨气,其他的什么都得不到。” 季彻叹了一口气,将几本课本从物证袋里拿出来,连同一叠发霉腐烂的报纸,放到了nott面前,“曾经的你,就算身陷困境也会想要往上爬,可现在你不需要再从垃圾堆里捡书就能获得知识了,走得却是下坡路,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在看到那几本书的瞬间,二十几年前窝在角落,照着课本学写字的蠢样马上浮现在眼前,nott不愿意低头,只是将目光下移地瞥了眼书本封面,紧咬着牙关说:“你怎么确定我当初努力往上爬,就不是为了今天呢?红绳,我不后悔走上这条路,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杀了你,我真心把你当兄弟,你背叛我!” 坐上今天这个位置,他没有权利后悔,如果不是霍良罡,当年只有七八岁的他只会有一个下场,就是在那个满是恶臭的房子里死去,成为恶臭本身。 季彻微垂着的眼帘抬起,因思考而不自觉摩挲的手指停住,顺着nott的话问:“兄弟?你好像很在意这个身份。” nott怔然,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阴沉不语。 季彻仔细斟酌后,分析道:“许义是霍良罡派到你身边的,算不上你的兄弟,他真正效忠的是霍良罡。贾忠和李家平都是你的合作伙伴,可是他们都因为利益背弃了你。柳弘济和你志同道合,但他也带着自己的目的。还有霍悭,他对你的敌意好像很深。至于田文善,他其实算不上是你的哥哥,但由于你们父母之间的一些关联,他曾有可能成为你的兄弟。” 他缓声说着,留意到了nott眉眼神情变化,凶狠阴鸷得满是杀意,随即又说:“因为不是自己的兄弟,所以在最后逃亡的时候,许义的命你说放弃就放弃了。追杀贾忠,分尸李家平,也都是因为他们的背叛。你给霍悭下了安眠药,原意是想他和警察一起被炸死吧。至于田家……” 季彻说着,目光落在了桌面的报纸上,物证的尽力修复让他们看到了nott的过去。他同情邱丽歌的遭遇和nott儿时的经历,但并不认同邱丽歌后来的做法,田凯德确实有错,他的妻子和儿子在人品方面也的确有失,可他们的下场却不应该由nott私人来决定。 nott讨厌季彻眼里悲悯,哪怕只有那么一点。 “我知道田凯德不是我的父亲,当年我求他看在和我妈的旧情上借我一点钱,以后我出去做小工,一定会还上。但田凯德不仅没有帮我,甚至鄙视我,我知道我妈骗过他,可他又算什么好东西?还有他的老婆,听说我来了,指着我骂,还大骂我的母亲。田文善让我学狗叫,吃狗食,在我以为看到希望的时候,他就丢一枚硬币给我,说打发叫花子这就够了。” 而且田凯德对他做了那些事,他找田家要点补偿,难道不应该吗? 第181章 说至末尾,他的情绪被怒火点燃,紧抓着挡板大吼:“我知道我不是好人,可他们又算什么好东西!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属于我的东西了,我只想要个能够交心的朋友,居然也做不到。” 他说着,不甘地看着季彻,自嘲地笑了一声,因为就在刚才,他竟然还想着如果季彻不是警察,红绳真的就是红绳,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离开江林市,靠着evil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不管红绳想去哪儿,想做什么,他都愿意陪着。 可季彻不是。 陆销看出nott眼中的占有欲,这种情感没有爱意和欢喜,反而充斥着固执和偏激。 他不悦地侧步挡住了nott的视线,凝眉注视着对方,质问:“霍悭是霍良罡的干儿子,你和霍悭是兄弟,所以你也是霍良罡的干儿子?” nott仰起头,“是。” 陆销追问:“霍良罡在境内还有没有其他眼线?他名下势力还有谁?” nott直言:“干爹的事,不管你们怎么问,我都不会说的。就你们这些人,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没有了evil,还有更多新型毒|品,我们不会放弃的。” “我们也不会放弃的。”陆销缓步走近nott,在他面前停下,“这次为了救你,那几个境外警察可是下了血本,他们的行为已经引起他们国家领导层的高度重视,下令严查当地政府和警力。我能告诉你的是,只要我国警察还在,你干爹的势力就别想再进来,我们会一直盯着你们,直到你干爹倒台的那一天。” “不会有那一天的。”nott握紧双拳,嘴上不认输,但微乱的呼吸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慌张。 nott是五年前回国的,一回来就投入了新型毒|品的研发,他结识到的人脉大部分都是冲着许义的,所以想要拔除江林市剩余的贩|毒团伙,显然许义才是那个突破口。 而从许义极力想要保全nott的态度来看,nott的安危就是撬开许义的嘴的关键。 林诺理了理材料,准备找许义进行二审,询问季彻和陆销要不要一起。 季彻在离开前,突然转身对nott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nott冷声:“名字重要吗?” 季彻轻笑了一声,“不重要吗?你既然想要一个交心的朋友,却连告诉对方的名字都是假的,你没有付出真心,真心又怎么会回应你?” 所以就算抛开警察和毒|贩的身份,他也不可能和nott成为朋友,一个从利益角度考量友情的人,不值得深交。 其实小哑巴和nott的境遇很相似,他们都有悲惨的过去,可一个满身污泥却依旧向阳而生,一个困在过去、作茧自缚。 “名字……”nott怔然地看着季彻离开,迷惘地喃喃道,“我原本没有名字的,干爹帮我起了一个,叫霍珹。我叫……霍珹。” 也是因为同病相怜,他才留着小哑巴这么久,所以说到底,他算不算输给了另一个自己? nott怅然一叹,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环视着冰冷的审讯室,在看不见的未来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陆销正要跟着季彻和林诺进入审讯室,忽听手机铃声响起,紧接着旁边两人的手机也跟着发出短信提示音。 “看架势,明天要开大会。”陆销意会道。 林诺:“看来是场硬仗。” 季彻试探地问:“是为了霍良罡的事?” 陆销颔首:“我已经接到翁局通知了,市局禁毒支队与边防缉毒武警全面配合,围绕霍氏势力展开肃清任务,代号‘拔钉行动’,不日开始。” 考虑到禁毒支队有不少人受伤,翁局让他们休息几天后加入,杨队还在医院审问霍悭,回来后休假的通知应该就出来了。 “杨队说这两天会给我们放假,等审问许义这些人,我们一起回家吃个饭吧,叫上你妈妈和小芸。”陆销温声说。 听到终于要和妈妈妹妹见面,季彻控制不住的欣喜,点头应声:“好。” 正如林诺说的,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他们面对的不只是境内的灰色产业链,还有边境线外虎视眈眈的黑|恶势力。 可他相信禁毒支队没有一个人会选择后退,因为他们的身后是万家灯火,如果黑夜无人掌灯,那他们愿意用满腔热忱照亮前路,以赤子热血守护每一个想回家的人。 我仍是我,若有后来者,亦会是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