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他卷土重来》 第1章 《黑月光他卷土重来》作者:木已成洲【完结】 文案: 江城谁都知道,太子爷秦轲为爱痴狂,在强势出柜被打断腿后,他的白月光竟然二话不说卷款潜逃,气得太子爷变“活阎王”。 还好这三年来,幸亏有许程楠这个“替身”无微不至地温暖秦轲,治愈他,才让这阎王有些人气。 最难缠的狐朋狗友都为之感动,纷纷劝说:“许程楠那么喜欢你,给点回应行不行?”谁料秦轲却丝毫不为所动:“我那么喜欢钱,也不见它闷头往我兜里钻。” 友人:“……”秦狗不愧如此! * 谁都默认秦轲是块捂不暖的硬石头,直到许久不见的黑月光归来——当年的小白莲摇身一变,成了带刺野玫瑰。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内心嗷嗷叫:“打起来打起来!坐等秦少给黑心玫瑰拔刺!” 却不料某夜的包厢,蛇蝎美人不请自来,他在众人目光中点了点桌上的酒瓶,对秦轲笑得温柔:“不是说好了不喝酒吗?” 只见天不怕地不怕的秦轲耷拉着狗狗眼,小心竖起一根手指,谄媚地解释着:“一点点,就一点点。” 好家伙,原是玫瑰扎了阎王一身刺。 * 秦轲对许程楠:“伪装得太久,就谁也不像了。” 秦轲对沈南昭:“亲亲老婆的哪面我都喜欢!” 双标小狗勾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不值钱的双标纨绔二代攻x扮猪吃虎黑月光受 秦轲x沈南昭 高亮注意: 1.非破镜重圆、替身狗血之类的虐文,你以为的破镜重圆,只是俩小学鸡暗搓搓谈恋爱罢了。 2.秦小狗不值钱,可也不渣不贱;沈南昭是又拽又茶的养狗霸王,他们人很好,如果有什么缺点都是作者笔力问题,别骂他们(和作者),拜托了! 3.菜狗作者就想写一个替身不上位,黑月光回来杀疯了的文。本质沙雕甜文,自产粮,隔日更,不喜勿喷。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现代架空 轻松 沙雕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轲,沈南昭 ┃ 配角: ┃ 其它:伪破镜重圆,实沙雕甜文 一句话简介:我坏,可他就喜欢我坏。 立意:双向奔赴,才能铸就美好未来。 第1章 直男小狗,在线拒绝 海德拉酒吧内,舞池贴身热舞的男女,暧昧的灯光,冰块敲击在玻璃杯的边缘,像是碎冰碴撞上了倒扣的冰山。 气泡“噗嗤”迸裂,把璀璨的灯光撕扯到稀碎,变成杯中点缀的亮片。 一只修长的手将它捞了过来,灯光倒影在液体中晃晃荡荡,被一口闷入喉。那人的手腕处有一颗痣,微微挽起的衬衫袖下,半掩着一串手珠。 手的主人坐在群魔乱舞的包厢中央,三米长的半包围沙发,除了一个他,没有第二个人。他一头鸦黑的碎发,白色衬衫解了第一颗扣子,随意扯开,隐约露出了脖颈的银链。 所有人都挤在沙发的周围,形成了真空的包围圈,活像是羊圈里闯入了一只凶狠的恶狼。 尤其是这匹恶狼既不杀也不吃,就让小羊羔们给他跳舞逗个乐。 小羊能说啥,小羊只能穿着芭蕾舞裙给他跳踢踏。 领头羊出来咩咩了,只见一个花衬衫潦潦草草地挤了过来,他殷勤地为半空的杯子斟满酒水,俯身笑得眉不见眼:“秦少,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了?” 见秦轲不搭理他,自顾自又闷了一口,他心里咯噔一下,皱眉道:“早知道您要来,我就安排个清净点的地方了!实在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没事,挺热闹。”秦轲终于吝啬开口了,他随口应付道,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杯子。 灯光闪烁着落在杯中的冰块上,折射出斑斓炫光,晃得人眼晕,让花衬衫想继续添酒也添不成。 花衬衫托着酒瓶,尴尴尬尬地弯腰站在原地,寻思着杯子仅剩这三分之一的酒,他到底是加还是不加。 救命啊,秦轲这位爷怎么就来了呢? 整个江城都知道,秦家二少就是纨绔中的奇葩——你说他不爱玩吧,各大酒吧、宴会都有他的身影。 你说他爱玩吧,他在任何娱乐场所,每次就搁私人包厢一坐,生人勿进,谁也不理—— 活像是酒池肉林中间坐着的,喜怒无常的冷酷暴君。 截至目前,纨绔二少愣是都没传出什么离奇的花边绯闻,清心寡欲的像是苦行僧。 不止如此,关于他的传闻里,不仅不浪荡,而且很专一。 据说他曾有一个贫穷白月光,不顾家人极力反对,硬是要在一起。结果白月光见钱眼开,愣是趁着月黑风高夜卷款逃跑,只抛下被打断腿的秦二少。 从此,秦少封心锁爱,成为了捂不暖的铁石心肠。 更有甚者,说是秦轲睚眦必报,曾放言要等找到那个背叛者,将其大卸八块后才能翻篇。 但是,总有例外。 毕竟每一个霸总身后,总需要一个默默无闻的——得力助理,或者说是绯闻对象。 此时此刻,在酒吧最豪华的包厢内,花衬衫还在纠结究竟是心疼下自己快要折的老腰,还是继续化成固执的酒架继续保持动作时,救星已经悄无声息地登场了。 “秦少,许助理来了。” 第2章 一个小弟快步走来,他恭敬地弯腰报告。嘈杂的音乐声几乎掩盖了他的声音,但花衬衫的眼睛却“唰”地亮了起来。 天不亡我,小命得救! 花衬衫克制着心中的雀跃,既然许程楠来了,那么…… 他壮着胆子放下了酒瓶,故意站直转身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过来。 来人穿着一身笔挺的米色西装,栗色的短发,看上去精致干练,但他的眼尾下弯,注视人时感觉澄澈又无辜,有一种未经世事打磨般青涩。 但只是看起来青涩,许程楠为人处世又礼貌圆滑,见着花衬衫客客气气地让出了一条道,他弯了眉眼,微微颔首以示感谢,便径直走向了恶狼的领域。 “秦少,很晚了,秦总让我来接您回去。” 许程楠的声音温和,不等秦轲反应,他动作熟稔地取走了那人手中的杯子,又将臂弯中挎着的外套递了过去。 秦轲只在杯子被取走的时候,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但他却没说什么,接过外套,只是淡淡答道:“辛苦了。” 随后秦轲便站起身子,向花衬衫点头道别:“今晚打扰叶少了,帐算我的,先走一步。” “秦少慢走啊!”花衬衫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他看着两人走远的身影,心里啧啧称奇:果然,还得是许助理。 敢于虎口夺食,此乃猛士也。 向来秦轲对谁都是一副“莫挨老子”模样,但是在许程楠面前,似乎他被薅了虎须也只是不耐烦,从来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场面。 记得秦轲刚来江城时还颇为低调,谁都不知道他是秦氏集团的二公子。只是某次曾因一言不合,秦轲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曾经的江城巨擘钟家之子揍得下不来地,更是放言不会让他在江城有立足之地—— 此后钟家壮士断腕,灰溜溜地将产业转移,撤出江城。秦轲更是一战成名,成为了传闻里触怒不得的祖宗。 小道消息称,他是为了许程楠而动怒。 谁也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知情者更是讳莫如深,但是看种种迹象,众人也信了几分。 就像暴君身边总得有好言相劝的宠臣,许程楠在所有与秦轲相识的二代眼中,就是绝对的及时雨,是能阻止核弹爆燃的安全屋。 但许程楠却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他引着秦轲走到门厅前,侍者快步上前,接过他递来的钥匙后示意客人稍等片刻,他们立刻将车泊过来。 门厅前正处风口,早春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骤然袭来,许程楠微微战栗。他不自觉向着秦轲靠过来,用手搓了搓胳膊,道:“小秦总,夜里好像还是有些凉。” 秦轲很享受外面清新的凉风,但也不好反驳,只能“嗯”了一声。 话音落下,身边的人又不说话了,但灼灼目光却让人无法忽视。秦轲顺着许程楠的视线看过来,落在了自己手臂挽着的衣服上,他沉默片刻,又看了眼许程楠。 什么意思? 秦轲的脑子转了一圈:许程楠说冷,而他手上正好刚好恰好有一件多余的外套,而这件外套又是许程楠带来的。 啊——所以许程楠兜兜转转给自己带了件外套? 他迟疑片刻,看着许程楠温顺祈盼的目光,只能递出了外套:“你要不先用着?” “这……”许程楠的眼睛倏忽亮了,他弯了眉眼,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小秦总!” 他披上了外套,脸颊有些发烫,不敢再看身旁的秦轲,只安静地一起等待车辆到来。 车灯由远至近,秦轲抬眼一瞥,全黑的加长版车身,低调奢华的大劳。 yes,是他哥的车!小秦总心里暗暗握拳欢呼。 要是许程楠还开超跑过来接他,那他还真的宁愿打车了——两门四座虽说是他的心肝小宝贝,但后排真的挤不下一个他! 想起当时他委委屈屈缩在后排,187的个子愣是挤在1.87平米都没有的位置,活像是沙丁鱼罐头里默默流泪的咸鱼干。 大哥的车好,大哥的车妙,大劳的后排呱呱叫! 还不等秦轲迈开腿,许程楠便快步上前,手已经握上了副驾驶的门把手。他一把拉开车门,眼里满是期待。 可秦轲却微微皱眉,他走过去,自顾自地拉开了后排门,礼貌道:“不用,我习惯坐后面。” “好的。”许程楠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他勉强勾起嘴角,又将副驾驶的车门阖上。 看着防窥车窗上倒映着自己的脸,他轻轻吁出一口浊气。 计划再次失败了,他依然没有突破那个人的安全禁区。前后排分主客,同时也意味着保持距离。 想起下午得到的消息,许程楠又摸了摸身上披着的外套,心里又有了想法。 至少还有收获的…… 他暗自鼓励了自己一番,便接过侍者递来的钥匙,走向了主驾驶位。 没事,他还有机会。 第2章 掩耳盗铃,凿壁偷光 江城的夜,充斥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璀璨的灯光从车窗簌簌略过,车厢内除了风声,便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已经临近十一点了,越靠近目的地,路上的车辆也愈发的少了,光影也从缤纷斑斓变成单调的暖黄路灯。 车辆逐步减速,稳稳停在了红绿灯面前。 60秒起步的红灯,足够让许程楠在等待的路途中,状似无意地安静窥探一眼后排。 第3章 他透过后视镜,只见秦轲单臂撑在车窗旁,正用手支着下巴,安静地看着窗外。 微风拂过墨发,那人的瞳孔里像是缀着星河,暖黄的灯光似乎给他的轮廓镶上一层淡淡的光芒,柔和了一切冷硬的线条。 似乎冰冷的雕像在这一刻变得鲜活,有一种平易近人的温柔。 凶狠的雄狮会在困意倦倦时,耷拉着耳朵,收敛着利爪,就像是大号的毛绒玩具,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红灯要结束了,许程楠收回了目光,他熟练地起步,车辆再度穿行在寂静的夜里。 快要抵达星辽湾的时候,他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了。 寂静的车厢里,许程楠率先打破沉默,轻声道:“小秦总,等送你回去了,我就打车回去。” 还不等秦轲开口,他又自顾自开玩笑道:“就是这边打车好像很不方便。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进出星辽湾的人那么晚了还会打车吧哈哈……” 他降低了车速,掩饰着忐忑的心跳:“小秦总,你觉得呢?” 秦轲抬眼望去,正巧从后视镜上看到一双期待的目光。他又不是没脑子——夜深、偏僻、两人独处,傻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叹气归叹气,问题还是要解决的。秦轲沉默片刻,他道:“的确不方便。” 许程楠的心吊到了嗓子眼,一切似乎都在按照他预设的道路进行,接下来他应该就能接着话茬,顺理成章地踏进那人的领地…… 但还没舒展开的笑意,却在下一刻荡然无存。 只听秦轲安排道:“等我到了,你可以直接开走这辆车。” “可是!”许程楠有些着急,他打断了秦轲,咬唇露出一种为难的表情,“如果我开走了,明天秦总你怎么办呢?” 秦轲一时语塞。 他想了想车库停着的一排小宝贝,停顿片刻,认真道:“我不止这一辆车。” 而且,这车是他大哥的,也不算他的吧。 许程楠慌不择言,他一下忘了,哪怕星辽湾真的没有车,秦轲想要出门也多的是办法。 对了!许程楠又找到了突破口,他踌躇道:“小秦总,今晚确实有点晚了,我住的地方环境不太好,容易剐蹭,车位也紧张。这是秦总的车,如果停得不好,出问题就不好了。” 千万豪车停在哪个犄角旮旯,如果磕了碰了,虽说秦轲明知他哥不会追究,但总归这个理由是无法拒绝的。 车厢又陷入沉寂,许程楠从后视镜瞥了一眼,见着秦轲正低头看着手机,他抿着唇,偷偷松了口气。 看这样子,应该是默认了吧。哪怕秦轲再不高兴,他也能打破那人以往的原则,破例进入星辽湾了吧。 猛兽都有极强的领地意识,能让谁破例进入的,不是血亲,就只有配偶了。 虽说他并没有什么过分的想法,但能打破当前的僵局,让两人不冷不淡的关系有一处破冰,也只能剑走偏锋了。 虽说这种手段不太光彩,但他确实没了退路。想起上午秦总在办公室状似无意提点的话,许程楠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头—— 秦总说,那个人,可能要回来了。 正胡乱想着,车辆缓缓驶入地下车库。在刚停稳车的同时,他身后传来了秦轲的声音。 “不用担心,我联系好了——星越酒店距离这里只有十分钟的车程,我在那边有长租,刚刚已经让经理给你留了房间,你等会儿直接过去就行。” “换洗衣物你可以直接让酒店备好,或者直接干洗就行。”秦轲颇为贴心,他将手机熄了屏,在许程楠短暂的怔愣中将车窗关上,径直拉开车门。 “我到了,多谢。”他微微颔首,扯了扯嘴角。 许程楠的眼角微红,他强忍着情绪,追了出来:“小秦总!” 见秦轲看过来,他扯了扯嘴角,却对这种隐晦又直白的拒绝说不出什么,只能涩然开口道:“没事,明天见。” “明天见。” * 没有去想许程楠究竟有什么复杂的“读后感”,秦轲只觉得身心俱疲。 他在打开家门的第一时间,单手滑开通讯录,轻车熟路地点开联络人一栏,看都没看就拨号过去。 在等待接通期间,他又顺手点开了蓝牙,默认设置自动智联了全屋的音响,随即就将手机扔在置物台上,又将自己整个人舒舒服服地抛上了沙发。 “嘟——嘟——”茶几上的音响同步传来等待通讯的声音。 “喂,那么晚了,你刚到家?”电话终于被接通,沉稳的男声从那头传来。 那是他的大哥,也是目前秦氏集团真正的龙头老大,秦晟。 “哥,你怎么老让许助理来?我不是说不用麻烦他吗……”秦轲长叹,“感情是没请别人了,非得让人好好一董助给我当司机?” “别人?别人治得住你吗。”秦晟冷哼一声,他微妙地停顿片刻,突然问道,“他现在和你在一起?” 闻言,秦轲一下坐直了身子。 “我在家,他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他微微眯起眼睛,就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哥,不会是你又说了什么吧。” 干啥啥不行,坑弟第一名。 气氛突然剑拔弩张,电话那头的秦晟依旧不动声色,他只淡淡“哦”了一声:“我能说什么?你让他自己回去了?” 第4章 “对了,我让他开了你的车,明天要用吗?” 秦晟的声音远了点,电话那头传来了沙沙翻页的声音:“不用,不差那一辆。” 不愧是亲兄弟,话术都一样。秦轲也就是客气一下,他猜也猜得到,估计他哥比他还不在意。 “早点休息,我先撤了。”秦轲从沙发上探出身子去关电源,最后没憋住,“哥,没事别那么拼了,适当享受生活。” 没想到秦晟缓缓道:“谢谢,已经准备睡了。”生怕不够扎心,他补充道:“如果不是你打扰我的话,已经躺下了。” 原来没在看文件啊,秦轲尴尬笑笑,果断挂了电话。 行吧,世事不饶人。 “哎……”他又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就起身去洗漱。 不一会儿,洗浴室内就响起了哗哗水声。花洒的水被调到最大,急湍飞流直下,晶莹的水珠溅上了饱满的肌肉,顺着精壮的身躯淌下。 秦轲闭眼站在水流下,墨发湿漉漉的,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睁开了眼。 在一人独处的时候,他甚至比在外面还要难以接近。 “叮咚!”设置的特别消息提示音响起—— 方才他的手机也连接到了浴室的音响。 秦轲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响动,毕竟这个提醒音是特制的,有且只有一个应用场景。 他的动作一顿,随即又继续若无其事地搓着头发,可慢慢地动作便迟缓下来。 随着哗哗水声逐渐减弱至消失,浴室门被骤然打开,秦轲随意裹着浴袍,脚下还淅淅沥沥滴着水,他快步走出,在身后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小秦总用浴巾粗犷地揉着头发,摸到手机的位置,单手解锁—— 特别提示的消息就这样跃然出现在屏幕上。 那是朋友圈的页面,构图简单的一张照片,蓝天白云的背景中,一只修长的手举起了机票。 上面配文也极为简略,只有两个字。 ——回家。 他停顿片刻,似乎时间在那一瞬间凝固,就连呼吸都近乎暂停。 嘀嗒。水滴打破了屏息的寂静。 湿漉漉的发丝坠了一滴水,恰好落在了亮着的屏幕上,正好在指尖那张机票上。一瞬间,秦轲似乎被解除封印,他拧紧眉头,径直用浴袍袖口匆匆擦拭水渍。 袖口在手机屏幕胡乱划过,就无意中点开了大图,秦轲停下了动作。他心跳如擂,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被蛊惑着引诱着,目光缥缈地用双指点上屏幕。 一划,一拉。放大,继续放大。 直到瞳孔清晰地倒映出机票上的几行小字,大意就是:“3月19日下午,抵达江城机场。” 今天是几号? 秦轲突然记忆混乱了,他下拉日期,在看到“3月19日星期二”的瞬间,就像是被一瓢冷水从头泼到脚,他几乎浑身冰凉,心都漏跳了半拍。 他错过了?怎么会错过! 不过,热锅上团团转的蚂蚁很快就发觉了异样。 秦轲理智回笼,他终于注意到了时间“00:12”——现在才是崭新的一天,是19号的凌晨。 距离下午,还有充足的、漫长的时间。 悬在喉头几欲呕出的心回到原位,秦轲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冷静下来。 他又恢复了生人勿近的模样,板着一张脸,冷酷地按了“返回键”,又径直给手机熄屏。 呵,我一点都不在意。 要不是以为有紧急的工作消息,他才不会洗到一半就找手机! 秦轲冷酷无情地向自己解释着,愣是给自己强套了个“爱岗敬业”的秦家传统人设。 随即,他将手机随意搁在茶几上,转身看到地板上湿漉漉的脚印,满是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又回到洗浴室。 只是这次的步伐,却带着寻常不常见的轻快。 温热的水迹簌簌而下,他闭眼仰头,任由水流顺着脸庞淌下。 哗哗水声只持续了几秒,短暂的寂静后,又是踢踢踏踏的动静——只见秦轲又裹着浴巾快步走到置物台前。 他满脸是借着不耐烦掩饰的心虚,紧抿着唇,点开屏幕,却在第一条朋友圈下快手快脚地点了一个“赞”。 然后在小红心跳出的瞬间,秦轲掩耳盗铃般迅速熄屏,极速逃离案发现场,脚步写满了仓皇逃窜。 湿漉漉的小狗又嗒哒地冲进浴室。 在雾气氤氲中,他忍了忍,终于还是没憋住,微不可察地弯了嘴角。 第3章 perfect,欢迎回家! 3月19日是不寻常的一天。 秦晟合上了财报,他第三次抬眼看向正坐在沙发椅上百无聊赖的弟弟。 “哪阵妖风把你这尊大佛给吹来了?”秦晟冷哼一声,出言嘲讽。谁知他的问话却迟迟没有回音,许久的沉默,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秦晟“啧”了一声,用笔叩了叩桌面:“秦轲!” “啊?”秦轲如梦初醒,他愣愣地看了过来,一脸懵逼,“哥,你喊我?” 秦晟皮笑肉不笑道:“如果你不能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为你8点就蹲在我办公室发呆到现在做出合理解释,今天你的腿就别想要了。” 秦轲见他哥怒气值蹭蹭上涨,只尴尬挠头笑了两声。 他支支吾吾道:“那什么,我公司那边没什么事,就来关心关心你……” 第5章 “说人话。” 秦轲一噎,他也不绕弯子了,以拳抵唇轻咳两声:“哥,咱们是不是在招聘啊……” 闻言,秦晟落在文件上的笔一顿,墨水渗出一个扎眼的黑点。他眼神划过一丝晦涩,脸上却八风不动:“嗯。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他抬眼看向秦轲,心底却早就有了答案。他这个弟弟,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迟早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上次秦轲来找他,是为了许程楠的事。 这次是为了什么——其实他早就心中有数,只是想看看这个傻弟弟能怎么开口。 毕竟当年弄得那么不体面,这些年秦轲的表现,他们都看在眼里。 一片触碰不得的逆鳞,一块没入血肉的利刺——沈南昭,这个名字,几乎成了禁忌。 可如今,他就要回来了。 无论秦轲心里是怎么想的,都注定要起一番风波。 “也没,就是我还没招过人呢,多学点没坏处。”秦轲讪讪开口。 什么叫没招过人?感情他手底下的员工都是女娲造人捏出来的…… 秦晟放下了笔,他捏着眉心:“行了,就你这个甩手掌柜当的,你开的那小破公司,连年报都得我帮你看,还学学?你要是真想学,就回来好好接手个项目,或者我让你去管人事也不是不行。” “哥,可别!我几斤几两心里有数,当个空降兵瞎指挥,指不定被人戳脊梁骨!” 秦轲打着哈哈,他瞬间被吓激灵了,瞪圆了眼睛,觉得他哥还有长篇大论的意愿,慌不择路地就往外跑。 “哥,我还有急事,下次再来了!” 从秦氏集团逃出来,秦轲站在大门口看了下时间,11点15,阳光暖洋洋地烘烤在身上,却让他无端焦躁。他突然从衣兜里摸索半天,本想点支烟,却只摸出了一个小铁盒。 他看着手中的紫色小铁盒,上面的包装还非常写实地印了一颗葡萄。 百分之三十的果汁含量。 奸商,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我信你个鬼! 秦轲面无表情地撕开包装纸,将硌手的塑料纸揉巴揉巴,径直抛入分类垃圾桶。他又取出一枚小小的,紫色的糖果,扔进嘴里,浓郁的酸涩葡萄味瞬间充斥口腔,让他的呼吸都带着水果的清香。 收回刚刚的想法,好像还行。 他鼓着腮帮子暗自评价道。 时间差不多了,秦轲按下解锁键,他带着一身水果的清甜,迈步走向了临时停靠的车。 门口还停着他哥的另一辆林肯,等会儿秦晟有个用餐安排,司机就提前备好车,他早就等候多时,见着小秦总出来了,也径直迎了上去:“小秦总,需要为您安排吗?” 秦轲摆手道:“不用,我自己出去一趟。” “好的。”司机面带微笑地目送秦轲一脚油门,窜入车流中不见踪影,他打开手机,向老板一五一十地汇报情况。 楼上,还埋头文件海洋中的秦晟接到了通知。 他早就知道,安排司机在楼下候着,一定能蹲到这个小兔崽子。 秦晟二话不说,回了电话,直截了当地询问:“他一个人往哪个方向走了?” “秦总,是北向。” 北向,江城机场的方向。 呵,这臭小子,被人卖了还能帮忙数钱。 秦晟深深感受到了一个大家长的心累,如何能有效阻止叛逆弟弟掉入陷阱,摔得鼻青脸肿,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他揉了揉拧紧的眉心,又拨了一个电话:“孙总监,过来一趟。” 挂了电话,他又翻开了新的文件,但脑海里却挤满了繁杂的思绪。 许程楠。在一团乱麻中,秦晟似乎梳理出了破解的线头,他又轻声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白月光与朱砂痣的对决—— 这些年,许程楠对秦轲怎么样,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他就像是最温和的月光,包容着默许着秦轲所有的任性。因此,相较于那个人,他们都更希望许程楠能成为陪伴秦轲的人。 而且,秦轲对许程楠格外的关照,也令人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他甚至不会在许程楠面前展露自己凶恶的一面,宁可压抑着爆发的情绪,保持缄默。 用秦轲那群朋友的话来说,许程楠就像是能熄灭核弹的救赎,是观音净瓶里的甘露。 更别提这几年来,他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弟,唯一一次求到他头上,正是为了许程楠。 这种优待,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什么。 现在,沈南昭要回来了。 也许许程楠就是这个例外,是足以战胜那个人,足以将秦轲拉出火坑的存在。 * 江城机场。 秦轲带着黑色的鸭舌帽,他依旧是一身飒酷的黑色夹克外套,冷着一张脸划着手机,蓝牙耳机里不断传来“unbelievable(难以置信)”“perfect(完美)”的消消乐音效。 游戏界面每刷新一次,他就下拉查看一遍时间。 按照一局3分钟的时间计算,他只需要再完成15局就行。 就像是马里奥要见到公主,也必须躲避凶残蘑菇的抓捕,一次次通关。他将时间量化,将等待变成可视化的游戏挑战。 只为了消磨时间,无聊的、漫长的等待时间。 15,14,13……2,1。 第6章 时针分秒倒数着,不知为何,秦轲频频看向机场大屏,上面显示仍未到达。 他越发焦躁,就像是三伏天在骄阳下行走的旅人,没有水源、没有阴影,只徒劳行走在茫茫荒漠中。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天气、劫机…… 呸呸呸,乱想什么! 秦轲将两个城市的天气翻来覆去看了多遍,依旧没能阻止发散的思维,他越发焦躁不安起来。 耳机里还不时传来微弱的音效,qq弹弹的果冻碰撞音在此刻却成了嘈杂的噪音。 秦轲抿了下干涩的唇,他一把关了手机,取过身旁的水大口喝着。可此刻,冰凉的液体涌入喉头,落入心里却像是烈火烹油。 怎么还没到! 秦轲心头烦闷,在将水放下的那刻,身边的人动了。 同样候机的人们窸窸窣窣地起身,他们就像是胡桃夹子宴会上整齐的护卫,不约而同的地向着一个方向涌去。 身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姑娘小伙已经大笑着飞奔过去迎接自己的亲友。 秦轲意识到什么,他猛然回头。 就像是世界瞬间定格,他的瞳孔像是老旧照相机的底片,清晰又模糊地烙下了那个场景—— 长长的黑色电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拥着,那个人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他身旁的人嬉笑、交谈,或是含笑地接着电话,唯独只有一个人,身姿挺拔地伫立在其中,孤独又静谧。 像是秦轲曾看过的冰岛极光,明明那么绚烂,却美得寂静无声。 沈南昭扶着一只纯黑的行李箱,他身穿深驼色风衣,黑色的高领毛衣显得有些冷淡。在等待电梯下降的过程中,他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平光镜,脸上面无表情,感觉格外不近人情。 秦轲眼尖地看见,那人身后跟着的女生,目光频频落在前方人的身上,连连和同伴交头接耳,两人互相推搡着,可到最后也不敢上前搭个话。 呵,太怂了吧! 他先是轻蔑地勾起嘴角,随即夹起尾巴,格外低调地压低了鸭舌帽沿。 高了也瘦了。 他的目光也始终黏在沈南昭身上,就像是恶龙窥见了失而复得的珍宝,正垂涎地计划夺回。 在所有人眼里,秦轲向来是与世无争的,他似乎对任何诱惑与竞争都提不起兴趣,成天就是一副“靠山吃山”的纨绔模样。 虽说他的公司已经攻占了江城娱乐影视的半壁江山,但所有人都只认为这是他小打小闹撞了大运。毕竟秦轲这个“甩手掌柜”做得过于成功,不仅没有丝毫好胜心,完全是赚多少吃多少,就连公司事务由聘请的副总全权打理,自己放假时间都比在公司时间长上一倍。 但如今,若是被熟悉他的人看见,一定会大吃一惊—— 他眼中满是侵略性,就像是出笼的猛兽,在暗中窥视着自己的猎物。 他向来是有独占欲的,只是对象不同罢了。 而被观察的那人无知无觉,沈南昭似乎有些疲惫,长途航行让他的发丝略显凌乱,站在电梯上还出了一会儿神,随即被人群拥挤着就到了一楼。 黑色行李箱看起来格外沉重,在落地的瞬间,沈南昭皱着眉托举了一下。他站在门口有瞬间的愣神,随即迈开长腿往外走去。 秦轲一直坐在长椅上目送他离开,直到隔着玻璃门看见那辆黄色出租车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舍得收回视线。 不知为何,他更加渴了,心口那把火愈烧愈烈,几乎要将他的胸膛乃至五脏六腑皆数焚尽。他想要奔跑,想要嘶吼,想要潜入水中大口呼吸。 所有的欲望堆积如山,喷薄欲出,又被他死死锁入名为“理智”的牢笼中。 秦轲喉结上下滚动,他无意识地点开了手机,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先前还未关闭的页面。 安静已久的消消乐在他的耳旁惊喜地说了一声—— “perfect!(完美)” 他倏忽笑了起来,眸里灿若星辰。 还真的是perfect。 第4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五天后的周一,秦轲再次准时到秦氏集团楼下打卡上楼。 跟在他身后的职工纷纷震惊—— 救命!整整五天了,基本半年见不到几次的小秦总,每天都来总部,周末都要来一趟……该不会就像道上传闻那样,老大决定培养秦少一起接手秦氏集团了吧。 他不是有自己的公司么,怎么来这边来得都更勤快? 众人暗自腹诽,于是“小秦总の再次光临”又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八卦的焦点。 对此,秦晟也有话要说。 “说吧,你今天又来干什么?”秦晟见着秦轲又蔫头耷脑地进来了,略感无语,又低下头继续看文件。 “……” 秦轲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瞬间又蔫了。他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到沙发旁,长叹一声又瘫了上去。 “哥,今天的简历能给再我看下不?”沉默许久,秦小狗终于抱着抱枕开口了,他直瞪瞪地盯着天花板,满脸疲惫。 我就知道。秦晟见着自家弟弟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眼底还有淡淡的青黛,也有些不忍心了。 “你要去看就去看,谁还敢拦你了?”秦晟发话了。 “好嘞!” 得到允许的秦轲顿时眼神一亮,他将抱枕甩到一旁,一跃而起,顶着秦晟杀人的目光就溜出了办公室。 第7章 到了人事部,他接过了最近的简历汇总表后,一页页翻阅,每翻一页,他脸上的笑意就减一分,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他周遭的气压已经低沉到令人窒息。 和前几日一样,什么都没有。 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人事部长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哪边得罪了这位爷。 秦轲目光沉沉,他甩了甩文件,问:“就这些?” 他总觉得他哥伙同这人是不是憋着坏呢,明明知道他想要什么,就故意藏起来。 “小秦总,这两天的就在这儿了。之前的您也看过了……”人事部长小心翼翼道,“要不我再拿过来?” “算了。”秦轲也懒得掰扯。 怎么会没有呢? 沈南昭,你躲哪儿了。 他捏着文件,攥得骨节泛白,硬生生从牙缝中挤出“不用了”三个字,随即沉着脸将文件放下,转身就离开。 没事,我先回去翻翻自家的,大不了明天再来。 …… 果不其然,秦轲自己公司的简历里更没有他想要的那个人。 他的气压终于降到最低,怒气值已经攒到最高,毫无疑问,此时此刻就是路过的狗都能挨顿骂。 所有人见着老板脸色不对,都战战兢兢地拉了小群大吐苦水。 “救命,今天boss是怎么了?” “我甚至感觉空调都莫名低了两度。” 中间还掺杂着秦氏集团的“叛徒”搭茬。 “你们老大已经连续一周来我们这里了!每次都兴冲冲来,黑着脸走。”“小小皮卡”苦着脸问:“兄弟们,咋回事啊,我们两家准备开战了吗?可这业务也不搭啊……” “谁谁谁能请一下许助啊!”突然有人开始声嘶力竭。 随即就是一排的流泪黄豆脸,齐刷刷疯狂@许程楠。 “没事的,不用管他。” 终于,轮番轰炸将许程楠给炸了出来。他在群里聊天安抚众人,语气亲昵自然,就好像秦轲是他的“自己人”一般。 “最近他有些烦心事,等处理好就行。”许程楠一如既往地成为了秦轲的“匿名代言人”,“大家不用担心,做好工作就行哦!” 最后附赠一个可可爱爱的笑脸,给冰冷的文字增色不少。 顿时群里气氛活跃不少,屏幕后面的众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嘻嘻,还好有程楠在!” “许助许助,什么时候能好啊?天天上班就看见boss黑脸,都快给孩子整神经衰弱了t^t” “怂啥,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犯了事往许助身后一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嘻嘻嘻嘻,cp之魂炸了!” “……” 群里还在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眼看着楼从“午餐吃什么”歪到“声讨不给番茄酱的吝啬快餐店”,许程楠面带微笑地退出了聊天。 等到关上手机,在黑色的手机屏幕反光中见到自己时,他脸上的笑意却瞬间淡了。作为当事人,他自然没有旁观者那么乐观。 许程楠抬眼望了过去,心头一窒。 毕竟,那个人已经回来了。 今天的沈南昭换上了亚麻色戗驳领西装,领带是暗金配色,头发一丝不苟地梳上去,一副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钢笔,笔尖在纸上飞舞摩挲,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在许程楠对面的位置,作为新人代表,沉稳专注地坐在会议桌的另一侧。 没有人知道沈南昭的来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就像是地里病恹恹的小白菜,他一路按部就班地成长着,直到在大二时获得了秦氏赠予的留学机会。 在接受秦氏资助后,他的命运似乎就突兀地转折了。 顶尖的藤校,完美的成绩,满满当当的实习经历……就像是一飞冲天的鲲鹏,他浑身镀了层金,几乎掩盖了所有平凡的过往—— 除了空荡荡的家庭关系一栏,只有一个母亲的名字,格外引人注目。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许程楠曾经询问过秦总,他对此却避而不谈,不知道是不愿说还是不清楚。 他只是说:“贫穷是让沈南昭离开最好的理由,同时也是我没法接受他的理由。” “我不能接受他在金钱面前,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秦轲,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许程楠从没想过无比感谢所谓的“门第之见”,他出身优渥,家庭和谐,父亲是音乐教授,母亲是颇有名气的画家。 他和秦轲如果在一起,似乎在秦家人眼里,在所有认识他们的人眼里,都是不违和的存在。 主屏幕的幻灯片还在花里胡哨地切换,可许程楠的心思却落在了其他的地方—— 他一直在默默观察着沈南昭。 那个据说让秦轲爱了很多年,又记了很多年的传奇人物。 那是不可说的存在,是秦轲触碰不得的逆鳞。沈南昭这个名字,无人不知,却无人敢提。 就连秦总提到他的时候,总是会含糊带过。以至于现在,他都不曾知道这个人与秦轲之间的故事。 他只模糊地知道,秦家不看好沈南昭,甚至不惜打断秦轲的腿,想要阻止他们。却不料,秦轲犟得不撞南墙不回头,最后秦家不得不从沈南昭身上下功夫—— 他们开出了天价,只为让他离开。 第8章 沈南昭也是白眼狼,本以为会有多艰难、有多坚定,谁知他收了钱就抛弃了秦轲,连夜飞去大洋彼岸。 一去就杳无音信好几年。 既然去都去了,为什么现在要回来呢?回来打扰所有人的生活。 许程楠的目光逐渐变得晦暗不明,而被观察的沈南昭似有所感,抬眼往这边看来。 一瞬间,他眼中神色收敛得一干二净,只露出了一副温和的表情,笑着向那人点点头。 沈南昭微微一怔,也礼貌地回礼。 一场不见硝烟的斗争已经悄然拉开帷幕。 许程楠咬紧了后槽牙,他低下头。 “嘶啦——” 尖锐的笔尖在空白的纸张上落下了力透纸背的一笔。他想,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战争。 我不会输。 第5章 时有时无,若隐若现 秦轲这几天活像是一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被囚禁在狭小地盘的雄狮,闷头踱步兜着圈子,只等哪个不长眼的薅上毛须,他就能狠狠龇出森白的獠牙。 浑身就四个大字“莫挨老子”。 而沈南昭作为秦氏集团资助深造的高材生,归国后被分配在项目部门,开始了最基础的业务跟班。 为了尽快熟悉业务,他几乎恨不得24小时待在公司,堪称项目部的卷王之王。 唯一不同的就是,由于刻意的安排—— 在秦轲有可能过来的时间,沈南昭必然会被带去各分公司“观摩”,或者前往项目点“实地考察”。直到警报解除,项目负责人才会施施然地将一溜新人提溜回来,开始业务汇总。 于是,天天准时前往秦氏集团打卡的秦轲,与几乎吃住在公司的沈南昭,没有一次相遇。 秦轲对此毫无察觉,他依旧像是沉默的愤怒的雄狮,抖着鬃毛,不断逡巡着自己的领地,嗅着来人的气息,焦躁不安。 肉食动物的直觉总是惊人准确,他冥冥有一种感觉,熟悉的气息似乎就萦绕在身边,但他每每都能恰好错过。 好几次,他停好车后,都在门口恍惚回头,却一无所获—— 秦轲不会知道,曾有一辆车,就在半个小时前,从与他相同的位置出发。两人你来我往,背道而驰。 而沈南昭看着满满的行程安排,心里早有了几分猜想。 秦家的意思很明确,他们依旧拒绝秦轲与他的接触。 但是这种手段却像是软刀子,又疼又隐蔽。无需谎言、更没有明目张胆的小动作,却极其精准又锋利地在他们之间划开天堑。 这种近乎猫抓老鼠般戏谑的安排,就像皮影师在木偶身上布置的提线,一举一动尽在掌握,令人心生忌惮却又无法反抗。 沈南昭听着台上主管滔滔不绝地规划着蓝图,心绪却飘远了。他答应过秦晟,绝不主动联系秦轲。 这是合约最重要的,也是最核心的一项。 他依旧面无表情,但握笔的骨节隐隐泛白,克制又疯狂地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地落下两个字: ——忍耐。 * 秦轲继续在大海捞针,他越来越沉默,很多时候他会在秦晟的办公室一坐就一下午,看着手机发呆。 就像是一尊冷硬的雕塑。 这导致沈南昭“外派”的时间越来越长。 作为签了“卖身契”的试用期新人,又是跟最基础的项目,很多时候,他并不能享受到很好的待遇。 两荤一素的盒饭,他往往过了饭点才能吃上两口。 每次他强迫自己吃着冷透的盒饭,任由油腻荤腥在咽喉翻滚,只冷淡地垂眸,看上两眼手机地图上标注的秦氏大厦位置,似乎又有了动力。 他以手为拳,压抑着胃里的隐痛,想着再忍一忍。 再忍一忍就好了。 忍耐似乎就是人世常态,时间既是帮凶,也是背叛者。它蹉跎着,将成熟的或烂透的果实,藏在荆棘的尽头。 又一次在外调研,太阳有些毒辣,烤得人心烦意乱。 同组的姑娘受不了,她的嘴唇有些干裂起皮,便苦苦哀求道:“老大,我们要不先休息一下,给孩子吃口雪糕的机会吧!” 王主管看了一眼车窗外,刚好快经过商业街了,他又瞥了眼大家亮晶晶的眼睛,里面写满了“乌鸦喝水”般的渴望。 “行,也跑了几天了,算我请你们的!” “好耶!王哥万岁!” “吃雪糕吃雪糕~” “……” 叽叽喳喳的小雀们只等车一停稳,就乌泱泱地冲出去,四散奔向了冷饮店里。 “南昭你不去吗!”有人发觉漏了人,一回头,果然看见沈南昭还安安静静地站在车旁边,便挥了挥手招呼道。 “你们去吧。”沈南昭微微一顿,又笑道,“帮我带一杯冰咖啡就好。” “好的!”那人不再纠结,直奔目标。 商务小巴的前门打开,司机下了车。男人眯了眯眼,绕过车头走到垃圾桶旁边,熟练从兜里掏出烟盒。 “啪嗒”一声,火苗燃起,他的指尖开始明明灭灭。 远处的青年们还在嬉笑着选着饮品,司机在蒸腾的云雾间觑了半晌,终于笑了起来。 “这几天累了吧。”他开始和同在车门旁的沈南昭闲聊。 烟味呛人,沈南昭微妙地皱了皱眉,依旧客气:“还好,多学点对以后有帮助。” 第9章 “也不知道抽哪门子疯,非得把你们这组拉到天南海北。”司机笑骂道,“我听说隔壁组一周才出去一次,咱们一天能跑出人家一个月的量。” “辛苦了。” “哎,也不算辛苦。”司机嘿嘿一笑,他吐了一口烟圈,笑吟吟地搓了搓指头,“加班费很丰厚的。” “而且我开车那么久,也听说了不少——你们去的这些项目,都是个顶个的好。就是说,怎么说来着……” 司机皱紧眉头,冥思苦想,任由指尖的烟烧短一截。 “哦,对!后备!当后备来培养!”他一拍拳头,震落了挂着的星点烟灰。 “是吗。”沈南昭垂眸轻喃道,他轻轻用脚尖碾碎了灰烬,再抬头时,又是彬彬有礼的笑意。 “那我们一定好好努力了。” 司机又开始吞云吐雾了,他在一片烟雾缭绕中,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深沉告诫道:“当然,年轻人好好干,有前途。” “啧,刚好回来。” 司机见着远处人影开始异动,他猛吸最后一口,在火星燎到指腹的最后一刻,将它掼到了地上。等到认真踩灭后,他倒了一小盖子水,随后弯腰拾起烟头,扔进了车旁的垃圾桶。 那头,一群西装革履的姑娘男士们,满脸笑意盎然,人手捧着一杯冰咖啡或是冷饮又乌泱泱回来了。 他们年纪还小,带队的主管又格外亲切,很容易就打成一团,将初入职场的孩子们,暗暗藏起的校园稚气都引了出来。 “好了好了,别闹了。”王主管像是赶鸭子一样驱赶着他们上车,“挨个上车啊,看看左右的有没有跟上。” 有男生嘻嘻哈哈地弯腰小跑插到前面,被他笑着拍了下肩:“别胡闹,等会儿要带你们去见分区的领导,都机灵点!” “南昭,给你带的冰咖啡!”一个圆脸的姑娘挤了进来,她递过来了一杯冰咖啡。 “谢谢了。”沈南昭笑了笑,他用指头虚指了下前车门,小声道,“妙言,这是给司机师傅点的——我胃不好,喝不得太冷的。” 黄妙言一拍脑袋,她恍然道:“对哦,刚刚光顾着自己点了,我们都不记得给师傅带了。” 她有些内疚,又担忧地看了看沈南昭,也压低声音道:“还是你有心了,这个还是你去送吧。”说罢,她将饮品袋往前一递。 沈南昭笑了,他摆摆手:“你点的,当然是你去合适了。” “他知道我刚刚没去,现在由我去送不合适。”他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补充道,“你可千万别说别的了。” 黄妙言心领神会,她郑重点了点头,悄默声儿地摸到了车头,笑吟吟地叩下了车窗,踮着脚将冰咖啡递了进去。 沈南昭微微一笑,他转身上了车。 他的位置比较前,就在侧后方的第三排。 在刚入座后,他抬眼看去,就见司机正低着头——他由衷地惊喜着,笑得鱼尾纹深镌在眼角,正将自己的保温杯往后移了一格,郑重将冷饮放在了茶水位。 许是很少遭遇这种情况,司机师傅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放好后,他摸了摸瓶壁上挂满凝结的水珠,弄得手指湿漉漉的,才往衣角擦干,准备启动车辆的时候,他没忍住,又蹭了蹭咖啡杯。 身边的组员还在交流着,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专业名词,偶尔中英文夹杂,手舞足蹈地描绘着方才的行程。连黄妙言都忘记了方才小小的纠结,加入到同伴们热火朝天的谈论中去。 而司机专注地握着手中方向,后视镜看去,他的表情格外欣喜,几乎要哼出小调来—— 在一辆车上,他们各有各的快乐。 沈南昭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忘记给司机师傅带冷饮,因为这是一场不对等的关系。 车后坐着的,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他们是精英,是朝气蓬勃的青年。而车前坐的着的,则是在阴影下不被注意的存在。 他们缄默又安静,几乎与冰冷冷的机械融为一体。只有在提到车的时候,人们的视线才会落在他们的身上。 就像是车辆的阴影。 他曾经也住在那阴影之下,像是暗沟里的虫豸,成日惶惶地注视着外面的阳光。 既恐惧,又向往。 而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往往发自内心的、不被忽视的尊重,最令人动心。 这是他在曾经灰暗的人生中,学到最重要的一课。 毕竟,曾经有人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告诉他: “抬起头来。” 沈南昭不再看他,转身看起了窗外,他突然看见了车窗上自己的倒影,那双眼睛竟早已在毫无察觉的时候,微微弯起了。 像是林荫下的轻风,像是明媚灿烂的阳光。 “我爱的人呐,你在何方……” 第6章 满怀希望,同时绝望 “啊啊啊!冰激凌要化了!”坐在旁边的陈安蝶手忙脚乱地单手翻着包。 在闷热的天气里,她馋极了冰激凌,又舍不得甜甜的冰饮料。作为成年人,自然是不能委屈自己,索性都要了! 没想到可怜的冰激凌脱离了制冷机,就像是离水的鱼,一下便蔫头耷脑。坍塌的雪峰软趴趴地流了下来,沾到主人的手上。 陈安蝶受不了指尖黏糊糊的感觉,她拧紧了眉头,火急火燎地找救星。 第10章 附近的同伴遥遥递了张纸巾,她感恩戴德地接过,却发现单手不好操作,只能可怜巴巴地将目光投向了隔壁座的沈南昭。 沈南昭心领神会,他伸出手道:“没事,先给我拿着。” “谢谢啦!”陈安蝶长舒一口气,她笑眯眯地将巧克力冰激凌递了过去,特意为沈南昭避开了“山体滑坡”的部分。 “刺啦——” 异变陡生,只见前方的轿车一个紧急制动,商务车司机下意识跟了一脚刹车,车上乘客身子猛地前倾。 “怎么了?” “啊!” “我去,吓一跳……” “……”车上又喧闹起来,陈安蝶小小的惊呼自然也湮没在众人的抱怨声中。只有旁边的人发觉了端倪——只见女生的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地僵在座位上,手中还剩下冰激凌的蛋筒底座。 上面彻底空无一物。 深咖色的巧克力酱和着奶油,径直在沈南昭的衬衫上落下了刺目的污渍,像是糊上了一坨脏兮兮的泥浆。 “对不起对不起!”陈安蝶反应过来,她慌里慌张地试图用纸巾擦拭。 沈南昭下意识地拒绝了她的动作,他接过纸巾,清理着身上残留的果酱,语气温和安慰道:“没事,不用担心。” “沈哥,还要纸巾吗?”方才递纸巾的同伴提高了声音,他身上有安全带,也不方便行动,只能隔着过道投掷了半包纸巾。 啪地一声,沈南昭抬手一把接住了空中投掷物,他笑道:“谢谢。” “擦得干净吗?”陈安蝶满脸内疚,无意识地握着蛋筒,慌里慌张地侧着身子询问,“对不起啊南昭,我没想到……” “没事,这不怪你。”沈南昭见女孩眼眶都红了,声音更加缓和,故意开玩笑道,“它总不能违背地心引力,飞起来吧。” “怎么了?”坐在第二排的王主管扭过头来,他一眼就看见了沈南昭衬衫上醒目的污渍,烦躁地“啧”了一声。 “怎么那么不小心。” 眼看着陈安蝶愧疚得几欲落泪,沈南昭抢先向王主管解释道:“刚刚刹车的时候,我没拿住,不小心弄衣服上了。” “等会儿还要见分区领导,这样肯定不行。”王主管的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穿着得体是对他人最基本的尊重,如果这样出现在分区领导前面,哪怕解释是意外,也一定是一场灾难。 沈南昭提出了解决方案:“要不我就在车上等吧。” 有女生唰唰翻开了行程手册,用手指一行行点着道:“可是下午的行程都是满的哎……”她满脸写着不认同,“看!还安排了员工晚餐,不去的话,你连饭都吃不上。” “还能饿着不成?”沈南昭依旧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他道,“我可以在外面吃点。” “这样去餐厅,会不会被赶出来啊。”有人半开玩笑道,结果被身边的人怼了一肘子。 谁都没发现,话音落下时,沈南昭的动作一顿,他眼神闪烁,扬起的嘴角微微下撇。 “怎么办呀?现在换衣服来不来得及呢……” “你说得轻巧,哪里有衣服换哦。” “……” 眼见着众人七嘴八舌地聒噪开了,王主管沉默着看了眼窗外,又看表思忖片刻,似乎做了某种决定,他沉声道:“这次机会比较难得,是长见识的好机会,一般人还去不成。” “这样吧,这边离总部只隔了几条街,时间还够,我们先绕路回去。”他又看向沈南昭,“小沈,你回部门的接待室,里面的衣帽间里有备用的西装。” “可是,会不会太麻烦了……”沈南昭似乎有顾虑。 “嗨,时间充足!你泡个咖啡都来得及!”后排的同伴大大咧咧地扶着椅背,他伸了个懒腰调侃道,“我们还能在楼底下放放风,坐了一天车,腰酸背痛的。” “老徐,先回趟公司。”王主管扬声向司机嘱咐道。 “好嘞。”司机应道,方向盘一扭,轻车熟路地拐进了另一条岔路。 沈南昭看着王主管眉宇间隐隐的忧虑,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也没再反驳他人的好意,只是将纸巾攥在手心,慢慢收紧。 王主管确实有点愁,部门总监三令五申,强调总公司近期有重要活动,时间也不固定——所以他们带着新人出去看项目后,等他们通知,没什么要紧的事就不要回来。 但是都火烧眉毛了,也算是十万火急的特殊情况,偷偷回一下问题不大吧。 不过十分钟,商务小巴便稳稳停到了大厦的正门口。因为都是公司的人、公司的车,挂了“临时停靠”的牌子,自然也没谁阻碍。 沈南昭下了车,径直走入了秦氏大厦。他过了旋转门,刷卡进入门禁,便向着通用电梯走去。 秦氏大厦的大厅建得阔气,中央偌大的立柱,安装四面共八扇电梯。正对大门的两部电梯是贵宾通道,平时默认供给总裁专用,紧急情况下也可使用,有重要接待时能安排客人以最短路线上楼,减少等候时间。 而员工一般会自觉去乘坐侧面的通用电梯。 沈南昭一边垂眸用纸巾擦拭着衬衫,一边快步走向最近的通用电梯,他腿长脚快,没一会儿便到了侧面。 越着急的时候,运气越不好——两扇电梯,一扇在25楼,一扇在19楼。 第11章 很难判断那个来得更快,沈南昭干脆将两个按键都按了。 等待期间,他莫名心烦意乱,总感觉自己的穿着格格不入,那块黏腻的污渍,几乎要把他全身都染透了。 他就像是混进晚宴的乞丐,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隐晦向他投来,耳边充斥着臆想中别人的窃窃私语。 “看,他怎么穿得那么邋遢。” “是我们公司的吗……” 幻想中鄙夷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刀,将他为数不多、摇摇欲坠的自尊心戳得千疮百孔。 不是不在意,而是太在意了—— 他根本不想顶着这副模样下车,只想找个别人看不到的角落待着,直到回到自己的地盘,迅速换掉这套脏兮兮的衣服。 更别提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回总公司换一套了。 怎么擦不掉呢! 沈南昭耳根都红了,只能低着头擦拭着污渍,手劲越来越重。 “叮!”清脆的到达提示在耳畔响起,他下意识抬头,却发现,是另一面的贵宾电梯到了。不知为何,他有些恼怒,甚至隐隐想道,早知道就用那边的了。 “谢秘书,麻烦帮我拿下钥匙了。”突然,清朗的男声从那面传来,沈南昭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他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只觉大脑瞬间空白,难以置信地顿了片刻,骤然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挺拔的身影从正面的贵宾电梯走出,正背对着他阔步向外走去。那人一边走着,一边侧头向身边的秘书交代着。 那是…… 沈南昭霎时红了眼眶,他怔愣在原地,嘴唇微张,似乎想要出声喊住那人,却又将那个名字生生咽了回去。 他承诺过,绝不能主动联系他。 不能主动。 不能联系。 只要秦轲不来,他就不能回应。 就像是藏在柜里,被捂住嘴的人质,他不能呼救,也无法发声,只能透过狭小的缝隙窥探来人的行踪,默默期待着救援的到来。 满怀希望,同时无比绝望地等待。 可是……他会来找我吗? 不得不承认,沈南昭没法做出肯定的回答——他永远在怀疑着,不断否认,不断推翻,在惶惶中寻找一个不可得的答案。 所有人都在阻碍他们相见,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实,但也许秦轲也并不在意呢? 他像是狂热的赌徒,倾家荡产将所有的赌注压在了一个人的想法上。 这不公平。 他有些难过地想,他从来没找过我。 沈南昭沉默地目送那人背影远去,手捏着脏污的纸巾,一点点紧攥成拳,抵在上腹处。胃里又在抽搐着泛疼,也许连着心脏肺腑,竟让他喉头隐隐发苦。 “叮!”面前的电梯到了,门缓缓打开,像是机械造物张开了它的咽喉。 而迟迟等不到猎物,它又缓缓地闭上了嘴,沉默地静候着。 好一会儿,沈南昭终于抬起头,他面无表情地再次按开了电梯。 银色的门缓缓关闭,怪物终究还是将人类吞入腹中,囚禁在了四四方方的空间里。 沈南昭穿着脏兮兮的西装,站在空无一人的冰冷电梯里,就像是一只被剪羽的鸟雀。缓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动了起来—— 只见他低头注视着衬衫上乱七八糟的污渍,一点点地揉搓着。就像永远洗不清的泥浆,永远低人一等的过往,总会让他抬不起头。 每搓一下,他的眼眶就红一分。 直到最后,他的眼前水雾蒸腾,氤氲一片,只能取下了眼镜,揉了揉眼睛。 手背隐隐传来温热的湿意,他终于停下了动作,像是凝固的雕塑,欲盖弥彰地掩盖住了所有情绪,只有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着。 停顿了好一会儿,他又揉了揉眼睛。 第7章 引狼入室,引火烧身 沈南昭换好了一套纯黑的正装,等他出来的时候,车辆已经启动了。 发动机微微震颤着,车上的人已经入座。 他径直落了座,心里装着事,就没察觉到车上不同寻常的奇怪氛围。 所有人都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就连交谈都是克制小声的,窸窸窣窣,丝毫没有往常那么活跃。 陈安蝶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表情,就像是憋了什么八卦,分享欲让她嘴唇张张合合几次,最后却只尬笑着挤出了句:“南昭,你的包。” 沈南昭接过了公文袋,他点了点头,客气地坐在靠窗的位置。车门随即关闭,窗外的景色就像是电影胶卷般一般一帧帧掠过。 不知为何,他有些累了,就将头抵在了窗边,任由影影绰绰的阳光在长睫上跳跃,像是精灵在黑白钢琴键盘上飞舞。 陈安蝶见他满脸倦色,也没敢打扰,她犹豫地往后瞥了一眼,心里又轻快不少——等会儿南昭一定会很开心吧!她有些美滋滋地想。 车的最后一排,原本堆积资料物品的地方,现在被临时清开了一个位置。 若带队的是更有资历的经理或者总监,他们一定能认出与那个与杂物作伴的人的身份,更不可能找个犄角旮旯,随意安置这位小祖宗。 可王主管不是,他只是个项目主管。 他自然不知道这个自称沈南昭的“老同学”,恰好在人事部门任职的青年,正是秦氏唯二的继承人,秦董的二公子——秦轲。 第12章 他更不会知道,刚刚他完成了一个惊天壮举,非常勇猛地将自家顶头上司塞进了杂物堆。 方才,不知从哪儿冒出的青年向自己提出了蹭车的请求,随后又当着他的面拨打了人事经理的电话。 他听电话传来嘟嘟两声,很快就被接通,青年不等对面反应,率先开口道:“蔡经理,我打算去趟南区分公司,刚好看门口有辆小巴还有空位,项目部安排了准备过去看点,麻烦方不方便沟通下,顺便带我过去呢。” “方便,当然方便了!秦……” 还不等那头说完,青年接过话茬:“谢谢蔡经理,麻烦你和项目部说了。” “好的好的。” 秦轲按断了电话,他抬头看向王主管,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看得王齐愣愣的。 人事经理蔡潼,这个王主管自然是知道的。 但是蔡经理有那么好说话吗? 好像之前追着他们部门老大,提着他的耳朵叨叨八层楼的人不是他一样。 还不等王主管说什么,他手机的消息提示疯了般闪烁,项目主管的小群开始发疯了。 “【紧急通知】请即将前往南区分公司的小组带上新人,安排个好位置!@所有人” “【紧急通知】请即将前往南区分公司的小组带上新人,安排个好位置!@所有人” “【紧急通知】请即将前往南区分公司的小组带上新人,安排个好位置!@所有人” 刷屏般连刷三条,指向很明显了,王主管看向了“新人”,心里暗暗感叹。瞧瞧,人事部门就是不一样,只是顺路捎上个新人都那么大阵仗,火烧尾巴都没那么火急火燎。 蔡潼经理果然还是一样的雷厉风行! 他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咳咳,那行,我看下给你腾个位置。”至于后面那句“安排个好位置”声嘶力竭的提示,瞬间被他抛之脑后。 捎个人嘛,坐哪儿不是坐? 于是,资料被摞得半人位高,颤颤巍巍地挤在秦轲身边,王主管就这样成熟老练地把人塞进去了。 是靠窗位置,可以看看风景——这是老王最后的“体贴”。 秦轲也没说什么,他就像隐形人一样,坐上了最隐蔽的角落,坐在沈南昭座位的正后方。 尽管中间隔着好几个座位,椅背严严实实地遮挡了所有的视线,但他心里却格外波澜不惊。 连日来的焦灼,终于酝酿成暴风雨来临前的黑暗。他的眼瞳黑沉,像是化不开的浓墨,隐隐有风暴蕴藏其中。 多亏了他把钥匙忘在他哥办公室,在等谢秘书取钥匙的时候,无聊留意了两眼门口停靠的小巴,又正好见到了急匆匆从车上抱着公文包冲下来的女生。 说到底,还得感谢他们秦氏给新人配公文包的同时,总会贴心地挂上特制的姓名牌。 于是,公文包上坠着名牌,“沈南昭”三个大字就这么明晃晃地闯入他的眼帘。 那个瞬间,曾有无数阻碍横贯在他们之中,他们的相遇不被所有人期待。 但尽管如此,上苍还是恩准他们在万分之一的可能中窥见生机。 那是命中注定。 女生抱着公文包走进门厅的阴影里,她又与同伴笑嘻嘻地交谈起来,而姓名牌正巧被甩到了另一边,恰好被她的手臂压住。 秦轲几乎忘了呼吸,踌躇着不敢上前确认。他生怕一切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也许上面根本不是那三个字,又或者这个女生恰好与他要找的人同名同姓。 无论是那个结果,无异于会令他堕入更绝望的深渊。 可是,也许呢?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就是被上天垂怜的可怜虫。 秦轲不再犹豫,他敛去了脸上凝重又焦急的神情,竭力压制住紊乱的心跳,风轻云淡地走向了人群聚集的地方。 此后的一切,就像是眼花缭乱的梦境,他的记忆支离破碎,就像是被抽离躯壳的灵魂,面无表情地漂浮在空中,以第三人视角看着自己挂着客套的笑,不动声色地上前寒暄,从只言片语中套取信息。 “你们认识南昭吗?”他听见自己开口,一副自来熟的语气。 突如其来的搭讪令人心生戒备,陈安蝶警惕地搂紧了公文包,小心退后半步:“你是谁?” 没有立刻否认。秦轲眼神微暗,心里隐约有了数。 通常情况下,如果有人被问到认不认识一个陌生名字,正常人的第一反应是果断否认。 偏偏面前的女生却避重就轻,她没有直接回答是否,而是表现出谨慎的态度,恰恰印证了她认识沈南昭——至少,她听过这个名字。 思及此处,秦轲好脾气笑笑,亮出了手里备好的门禁卡:“我是他的老同学。恰好也在这里工作。”见女生还是满脸写着戒备,他放出了“杀手锏”:“自从他出国去a大深造后,我们就没怎么联系了。最近听说他准备回国,入职秦氏,本来想聚聚,可是一直没找着机会。” 他困惑地拧眉:“而且,我在人事部门看了近期入职汇总表,好像没见到南昭的名字,就以为他没成功,也不好戳他的伤心事。” 所有信息都对得上,而且这个人手上确实有秦氏的门禁卡,想来也是同事。 况且他后面那句话里意味深长,什么叫“伤心事”啊!好像自己入职秦氏多了不起似的。 第13章 简直是个自大狂。 陈安蝶有些生气了,还没等她开口,身边的黄妙言就已经气冲冲反驳了:“当然没有名字了,沈哥可是特招的!人家早和秦氏定了合同,一毕业就进总部,名字不在最近入职名单里很正常好吧!” “特招……”这两个字在秦轲的舌尖绕了一圈,他脸上的笑意愈浓,但眼底几欲凝结成冰。 难怪他压根找不到任何信息,原来是给他留了这手——他哥之所以没有丝毫迟疑,敢让他每天泡在人事档案里,根本就是知道他会一无所得。 还有那个劳什子见鬼的“合同”,既然他们一开始就约定好了,怎么一个个的,都愿意把他蒙在鼓里,当成傻子一样糊弄。 好得很呐! 秦轲怒火冲天,他心潮汹涌,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笑吟吟地和陈安蝶她们侃天说地,最后更是在探听出他们下一站的行程后,惊喜地表示自己也有同样的目的地。 于是,在向本组带队的王齐主管要到了同乘的允诺后,他又诚恳地请求陈安蝶先不要暴露,他想在后面给许久未见的“老同学”一个大大的“惊喜”。 拜托再三,陈安蝶终于迟疑着点了头。 于是秦轲放下了心,他在沈南昭下楼之前,噙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光明正大地坐进了最后一排。 坐进了最隐蔽、最黑暗的角落。 就像是凶恶野兽的伪装,他迈着优雅寂静的步伐,悄无声息地混入了羊羔群中。柔软洁白的羊羔还在闲适地咩咩叫,它们懵懵懂懂地玩闹,甚至还想邀请肉食者一同参加自己的幼稚游戏,却不成想—— 早已引狼入室,引火烧身。 而作为同伴的沈南昭更不会知道,他上车时感受到的诡异氛围,正是他的直觉发出的尖锐警告。 注意!无害的小动物圈里,闯进了凶恶的灰狼! 但是他忽视了。 他的脚步被听到,呼吸被捕捉,一举一动皆在恶狼锐利的目光中无处遁形。 你会喜欢我的礼物吗? 秦轲微微勾起唇角,他坐直身子,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前方。 我的南昭。 第8章 楚河汉界,两军对垒 不过四十分钟的车程,却因正值下午闷热时分,众人在车辆上犯着困。 路过繁华的商业街,再途径几个红绿灯,商务车一路摇摇晃晃地逛荡在街上,就像是哄睡的安逸摇篮。 在王主管打了第三个哈欠时,他用手揉了揉泛着水光的眼睛,往窗外一瞟,顿时醒了旽。 “大家精神点,还有5分钟就到了啊!”王齐拔高音量招呼道,“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看下身上的衣服怎么样,不要弄得乱七八糟,丢我的脸啊!” “知道了——”有人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满脸困倦。 沈南昭一路上保持着同一个靠窗的姿势,他在第一时间便睁开了眼睛,目光一片清明——唯有眼眶周围晕着不明显的红痕,恰好被平光镜遮住,看上去最多是有些劳累了。 “终于要到了……”旁边的陈安蝶小声嘟囔着,她开始窸窸窣窣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先是掏出了小折叠镜,补了下蹭掉的口红,又不知从哪个兜里变魔法一样摸出了片卸妆湿巾,轻轻抿了抿。 “完美!” 沈南昭的眼神一直落在她的动作上,他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困惑,但却一直是报以敬佩和欣赏的目光。 对于不理解的事物,他从不冒昧地发表自己浅薄的见解。 这种尊重的表达很令陈安蝶受用,她“啪”地合上小镜子,像是炫耀的骄傲孔雀,下巴微微一抬,有点臭屁:“沈哥,怎么样,比刚刚要好吧!” 沈南昭回想着方才她靠在椅背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模样,再看看面前的人,确实要精神不少。他点头肯定道:“嗯,要好一些。” 难得啊,好不容易遇上识货的伯乐了! 要知道,曾经有“耿直”的“直男”在她耳边大放厥词:“你涂了口红又把它擦掉,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那时的陈安蝶挺天真,好脾气地解释:“这个颜色太艳了,我有点压不住,而且抿掉一点也更不容易糊掉。” “可拉倒吧,你擦掉还不是和抹了蚊子血一样。”那人满脸嫌恶,继续指指点点,“我看还是不要抹了,还浪费钱——” 他指着陈安蝶手上的小金管道:“没必要,我觉得不好看,这小玩意儿还挺贵吧。” 陈安蝶快要气炸了,她皮笑肉不笑,敷衍道:“啊对对对,当然贵了,贵到如果你买了,咸菜馒头都吃不起了。” “你!”那男的气得语塞,他没法反驳,就果断开始了羞辱战术,“呵呵,还以为多厉害呢,打扮那么花枝招展不就是为了钓男人吗?可惜,我就看不上你这种的……” 哈!这可真是癞蛤蟆日青蛙,长得丑还玩得花。 陈安蝶勾唇一笑,她啪地合起小镜子:“行了行了,自己想钓男人就去实践,别天天在这儿无中生有、暗度陈仓……看到什么都能往男人身上想,指不定还有什么龌龊念头呢。” 她啧啧称奇:“看不出来呢,恐同即深柜吧。”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心情向自以为是的人解释什么了,因为她明白——完全是多费唇舌、浪费表情。 第14章 有好东西和香香软软的姐妹分享不香吗? 这次,她一如既往地掏出了“小金管二号”,认认真真地整理起自己,本想着也会遭遇异样的目光,又该面临一模一样不理解的问句,相同的话术听得她耳朵都快长茧了。 我怎么抹口红关你屁事啊? 但是沈南昭好看啊!好看的人在她陈安蝶这种颜狗面前,还是具有一定豁免权的。 她本想要不忍气吞声,好好解答吧,却没想到,那人只是略有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眼里既没有怀疑与不屑,反而是淡淡的欣赏与佩服。 好像她化个妆还高贵起来了。 陈安蝶来了兴趣,她有些惊奇:“沈哥,你不觉得我抹了再擦很奇怪吗?” “比如说浪费什么的……” 沈南昭长吟着思索片刻,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例子。 “刚开始有点不理解,但是——你见过素描吗?在画阴影的时候,很多画手会先涂抹出大片的线条,然后慢慢擦拭调整,而这个动作才是关键。” 见面前的姑娘眼神越来越亮,他有些招架不住,连连摆手尴尬道:“其实我也没学过素描,也不太清楚你们女孩子的事,但是我想原理都是一样的吧。” 他的目光沉稳又温和,像极了体贴的兄长,诚挚夸赞道:“而且你擦开以后,确实比原来更自然些。” “喔!”陈安蝶简直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她几乎热泪盈眶,恨不得抓着沈南昭的手狠狠握两下,“沈哥,你简直是天使!” “沈……”她还准备继续吹彩虹屁呢,就被前排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 “到了到了!大家带好东西,有序下车!” “知道啦!”陈安蝶大声附和道,她开心极了,眉飞色舞地转头,正欲同沈南昭继续方才的话题,目光却无意中瞟到某个位置,突然触电般想起了什么,眼神瞬间一亮,随即又神秘兮兮地“嘿嘿”笑开了。 明明长相娇俏的小姑娘愣是捂着嘴,笑得像是偷腥的狐狸。 什么情况? 沈南昭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扯了扯嘴角,他指了指洞开的车门建议道:“我们该下了。” “沈哥!”陈安蝶还是一副有些小得意的翘尾巴模样,她鬼鬼祟祟地低声飞快说了句,“等会儿有惊喜哦!” 话音落下,她便像是烧了尾巴的兔子,蹭地就往下蹿,径直从王齐主管的鞋面上飞过,在当事人瞪大的眼珠下,差点造成碾压脚指的血腥惨案,又引得几句略带怒意的提醒。 “小心点,赶集呢这是!有序下车!” “一排一排按顺序下来!先下车的不要乱走!”王主管操碎了心,扯着嗓子就是一个声嘶力竭。 沈南昭拎好了公文袋,他起身下车,却丝毫没注意身后隐蔽角落投来的目光。 商务车旁,陈安蝶正拉着黄妙言小声叽叽喳喳,见沈南昭下来了,便异常热情地迎了上去,将他拽到车门左侧两步的地方。既不堵路,也不远离,就像是迎客的侍从。 “……”沈南昭有些摸不清情况,却被陈安蝶打着哈哈糊弄。 “沈哥,你看我刚刚不是差点踩到主管了吗?所以想帮他提下东西。可是如果太多了我们也提不完,就只能喊你来当后援了。” “你就帮我这会儿吧,拜托啦!”她双手合十做祈祷状,黄妙言也频频点头,神情恳切。 沈南昭没有拒绝,只是搭把手而已。却不料等了好一会儿,随着车辆外的人越来越多,他看到了后排的同事一个接一个下车,却始终没见到王主管的身影。 直到最后一位同伴落地了,笑眯眯地汇入人群,沈南昭向他打了招呼:“陈林,车上还有人吗?” “嗯……好像没了,主管还没下来。”那人不确定道。 闻言,沈南昭径直走上前去。 怎么了?是东西拿不齐吗…… 他本想着去看下情况、帮个忙,谁知右脚刚踏上车阶,余光就瞥见一个黑色的身影覆了过来—— 那人正要下车,也刚好下了一级台阶,见到有人准备上车,脚步瞬间刹住了。 两人差点迎面撞个满怀。 沈南昭顺着他的鞋往上看去,然后是腿、腰、腹、胸……最后到了脸,那张熟悉的,面无表情的冷峻面庞。 不知为何,沈南昭愣愣地待在原地,就像是瞬间炸裂了一千万颗烟花,星海中无数星辰在碰撞爆炸,此时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两军对垒,楚河汉界。 他兀自渡河来将我的军。 “嘻嘻,surprise!”身后传来小小的雀跃欢呼,陈安蝶拉着黄妙言喜气洋洋地凑了过来,她大声嘀咕道,“沈哥,开心吗!” “老同学相遇,不应该热泪盈眶地抱一个嘛!”毫无察觉的她还在旁边玩笑着起哄,黄妙言则是出言解释了:“沈哥,我们刚好在门口遇到了你的同学,发现恰好同路,主管就同意带他一起过来了。我们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没有提前和你说。” 她们这一打岔,却让沈南昭回了神,他收敛了眼神中近乎直白的贪婪,低头调整片刻,再抬眸时,却已经是一副冷静疏离的模样。 沈南昭径直对上那人的眼睛,微微笑道:“好久不见。” 话音落下,秦轲只冷冷地俯瞰着他,像是对一切伪装心知肚明,却始终冷眼旁观。 第15章 “怎么了……”身后两名小姑娘已经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她们的笑意敛去,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没等沈南昭回答,却听见车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问句:“前面怎么回事?好好地堵门了?” 是落在最后的王主管,他抱着一叠资料准备下车,却被站在原地的秦轲堵得严严实实,再定睛一看,车外还挤着一个沈南昭。 两人就搁这儿跟木头桩子似的杵着,老同学叙旧不也得找个靠谱的地方?站在车门两端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王主管大受震撼,并且颇为不解。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就是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猛地一嗓子,就成功将奇怪的氛围击得分崩离析。 沈南昭恍然回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回了脚,并往后侧方退了一小步——恰好留了半个人的身位。 秦轲似乎看了一眼,又好像没有察觉,他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只是径直迈开腿下了车,然后从沈南昭身旁擦肩而过。 他的手臂重重碰撞上了沈南昭的胳膊,那是一种很刻意、很挑衅的举动。 而在恶意撞击后,他却像是无所察觉一般,目不斜视地从沈南昭身边走过。 哎,这人怎么这样!”陈安蝶有些生气,她满肚子疑惑正想询问,回头却见“受害者”似乎在神游太虚—— 惊天奇闻!明明被人故意撞了,沈南昭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 他在笑。 好奇怪哦,再看一遍。 且不说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上个车,下车就成了二五八万大拽王,单单看沈哥这状态也不对吧。 陈安蝶怎么也想不明白,谁家被甩了脸色,被故意挑衅完还能那么和颜悦色,甚至——她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沈哥好像有点小开心。 为什么啊! 这完全不对,它不正经! 黄妙言满脸愧色,她似乎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到了,生怕自己轻信他人谎言,给沈南昭带来了麻烦。 毕竟那个人满脸的冷酷,不像是老同学,更像是讨债人。 她有些怯生生地打破了沉默,小声问道:“沈哥,那个人是你的老同学吗?” 同学?沈南昭转头看向她们。 他倏忽笑了起来,那层隐约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消散了些,恰似冰雪消融,潺潺冷泉顺着高山涧溪飞奔而来,渐次唤醒三月的花。 “他是我的朋友。”他的话里藏着未宣之于口的心思。 他是过去的,未来的—— 我的男朋友。 第9章 我跑他追,插翅难飞 秦轲没想到他们的相遇是这样的。 他幻想过无数次的重逢,甚至在梦里都搭建过不同的场景—— 有的时候,他是舞会的主角,在人群中冲着那人高高抬起下巴。有的时候,他是路上的行人,会被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的那人紧紧拥抱。 但毫无例外,梦里的他都是冷酷的杀手,像是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温香软玉在怀也丝毫不为所动。 他会冷静地推开那人,然后用最冰冷的话狠狠刺伤他,让他难过,让他后悔,让他好好品尝下被人狠狠抛弃的痛苦滋味!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然后他甩袖离去,徒留被抛弃的人在原地暗自悲伤。 没错,就是那么无情! 甚至方才在车上时,他都一路脑补等到下车之后,就不经意地踱步过去。直到沈南昭不经意一个回头,满脸震惊诧异,然后在那人小心翼翼地恳求原谅的时候,他潇洒地说出命定台词,然后迈开长腿撒丫就跑。 欲擒故纵,釜底抽薪。 我跑他追,可真是插翅难飞。 想象很美好,现实却给秦轲泼了一瓢水,冷不丁地淋了个透心凉。 不是觥筹交错的舞会,更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此猝不及防,他就在狭小的车门处与那人相遇。 他们差点就撞上了。 就差一点,那人会重重砸到他的怀里,紧接着他的手会下意识扶住那人的肩膀,甚至—— 他可以不经意地拥抱,直到将他嵌入自己的胸膛。 阔别已久的半身,终于能补齐圆形缺失的一角。 但是,就差那么一点。 似乎差了那么点,蝴蝶效应就掀起了大西洋的风暴,风暴吹散了他幻想中所有的绮丽,徒留一地狼藉。 怔愣的秦轲甚至没有看见沈南昭眼中飞逝的惊喜,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里的小白狗已经紧张到疯狂追着自己尾巴,一秒猛兜八百圈。 等到他晕晕乎乎恢复理智,却见面前的人客气又疏离,他就像是不熟悉的友人一般,笑着轻声说了句:“好久不见。” 一瞬间,酸涩的海潮将秦轲吞没,他几乎是狼狈地板着脸,根本没法出声也没法回答,甚至再待一秒钟,他就能在面前人的注视下溃不成军。 就好像在唱一□□角戏,他的挣扎焦灼、辗转反侧,在沈南昭云淡风轻的表情面前,就像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秦轲受不了了,他像是愤怒的小红鸟,受着弹弓的牵引径直用脑袋去砸向猪猪城堡,恨不得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于是,他板着脸,刻意地用肩膀撞了下沈南昭。 我生气了。 绝对不会理你的! 第16章 这是他粗鲁动作唯一的释义。 当然,更深层次的含义沈南昭也读懂了—— 快来哄哄我。 很好哄的。 秦轲永远不会知道,他的这点小心思在精于算计的狐狸面前根本无处遁形。 就像是满嘴渣的狗崽非得撇着脸说没吃一样,丝毫没有伪装的必要。 可逞完英雄后,秦轲又开始心虚了。 他想,南昭好像瘦了,我那么用力会不会撞伤啊…… 我怎么可以那么粗鲁呢,他会不会很难受。 或许他真的认为我会厌恶他了? 他都躲我了,会不会今天过后,他更藏起来不和我见面。 秦轲是个非常懂得自我洗脑的优秀人才,种种反问和假设,逐步逼近他的心理防线,直到愈发慌张,愈发后悔,甚至有一种冲回去好好安慰那人的冲动。 他脚下的步伐慢了下来。 而且无论如何,撞了人都要道歉,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貌,我不能就这样轻易地一走了之。 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我应该勇敢地让他撞回来! 很好,给自己找到了无法拒绝的理由,秦轲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他心如擂鼓,给自己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建设后正欲回头,却悚然发现——早已错失良机。 毕竟机会这种娇气包,就是你一旦错过,它便会恶劣地开起玩笑——它甚至敢把月老牵的红线绕成毛线团! 车辆旁等候着乌泱泱的小组成员,本来只是三两成群地聊着天,原本却见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出现,不客气地撞了自己的同伴,连句道歉都没有,板着一张脸就想“肇事逃逸”。 哎,还惯着你了? 有人正想上前讨个公道,却不料洋洋洒洒一群人从分公司大门处鱼贯而出。 个个西装革履,神情肃穆,如临大敌。 这偌大的阵仗,把在场人都震惊到不行—— 什么情况啊!分公司对他们那么尊重的吗? 别说他们大惊小怪,如此受宠若惊是有缘由的,有时候他们去项目点考察,连个引导的保安都没有,不仅全靠指示牌自行摸索,甚至还会被嫌弃碍手碍脚。 那些在项目上混久了的老狐狸们,对于他们这群新人都嗤之以鼻,说新兵蛋子眼里有种清澈的愚蠢,见啥都新鲜,大惊小怪的。 于是新人默默告诉自己:我们平等地看不起所有看不起我们的人。 虽然是这样自我安慰的,但小组成员的内心还是遭受了不小打击。这破天荒头一遭,分公司那么重视他们的到来,瞬间给在场的人注入一剂强心针。 “老王早有准备呀,原来他知道会那么隆重。”有人小声道。 “是啊是啊,我们不能丢人!” 他们窃窃私语着,又将胸膛挺得更直,像是昂首挺胸的小公鸡。 而王主管当然是一头雾水。 他刚从车里探了个头,就看见乌泱泱一群人——救命!分公司有头有脸的领导都涌了过来,脸上还带着罕见的谄媚的笑。 什么情况? 食堂中午吃毒蘑菇了? 想归想,王齐丝毫不敢怠慢,他惊疑不定地快步跳下了车,换上了一副笑脸,屁颠颠地迎了上去。 他正欲开口招呼,却不料,半路被截胡了。 分公司为首那人颇为富态,笑得眉眼都眯成了一条线。他快步冲了过来,一个一个径直拨开所有人群,凑到了秦轲面前。 “秦少,等你很久了!”来的都是分公司的项目总监,他一边走来,一边恭敬地率先伸手,同时身边的秘书、项目负责人霎时围了过来。 刷刷刷——所有目光都投向了正中央的黑衣青年。 哈?秦少? 他们入职的是秦氏集团没错,老板姓秦也没错。 老板叫秦延闻,老板的大儿子叫秦铖,500强杂志上时不时能出现他俩的那张脸,的确不长这样。 那么秦少——放言整个秦氏集团,能被这样称呼的,只能是他们boss的亲弟弟,他们大老板的亲儿子。 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新闻杂志上从不出现的神秘二少,秦轲。 救命啊!他甚至都没有穿正装,就随意搭配的的便装,脖子上坠着一条银链,全身上下甚至一个logo都没有。 再配上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信息的秦氏集团门禁卡,秦轲看起来就像和他们一样,只是一个寻常的同龄实习生。 谁能想到,与杂物共乘一座的,竟然是他们的老板弟弟! 而且谁家正经主管,会把上司塞到最后一排,运货一样运过来? 有组员已经将悲伤的目光投向了在车前呆如木鸡的王齐主管了。 这不单是穿小鞋能解决的事情,兴许是他们整个小组明天左脚迈入公司,就能喜提开除的五星级套餐。 王主管顿觉眼前一黑。 而沈南昭身旁的陈安蝶等人更是惊掉了下巴。她们眼神恍惚,都没法聚焦,颤巍巍地小声问。 “沈、沈哥,你同学……是秦轲?” 沈南昭却不以为意,只是微微颔首默认。他有些不明白怎么众人会有如此大的反应,难道刚刚秦轲没有自报家门?那他是怎么蹭上项目用车的…… 而且,整个秦氏集团叫这个名字的人应该不多吧。 “啊,天呐,沈哥,你是不是和他有什么过节?”陈安蝶有些担心,她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引出他的伤心往事。“他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偷偷潜入我们内部,是不是故意来找你麻烦的。” 第17章 “而且他刚刚的态度那么不好……以后会不会在公司里欺负你呢?”黄妙言也插嘴担忧道。 隐瞒身份偷偷潜入? 沈南昭的疑惑有了答案。 他很难想象秦轲这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是怎么伪装自己,偷偷套信息要来一个顺路的车位,但这毫无疑问向他证明了一件事—— 他是被在意的。 在这场赌局中,秦轲永远都不会让他输。 沈南昭眼里是温和的笑意,他缓声道:“不会的,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话音落下,再抬头望去,就见那群人簇拥着、顺势引导着秦轲走上早已备好的贵宾电梯。 被环绕的秦轲犹豫着想回头,现在倒好,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被包围了。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勉强笑着应付,根本找不着机会假装不在意地回头偷看一眼。 这样显得太过突兀,太过刻意。 时机永远这样,稍纵即逝——后悔也再难挽回。 就像开奖后,他却买到了上一期中奖号码的彩票。只能无措地站在街头,遗憾却又无可奈何。 秦轲就这样被围绕着往前挪动,他的心留在了原地,但是身体却迫不得已被簇拥上了电梯。 心碎小狗在线被拐带。 于是在电梯开启时,他踏上电梯的那一刻,终于能趁机转过身。 秦轲本想无意偷瞄,却不料,不看还好,一看就是头顶蹭蹭冒绿。 郁郁葱葱的,像是呼伦贝尔大草原。 只见沈南昭正眉眼含笑,他长身鹤立,微微探前,和面前的女生交流什么。他们脸上是舒展的笑意,看得秦轲怒火中烧。 他冷笑一声:呵,道什么歉?我才不会道歉。 他看都不看我! 说说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有什么好说的?说什么那么起劲呢,有本事让我听听啊! 秦轲越想越生气,又越想越委屈。内心的小白狗疯狂刨地,恶狠狠的咬着尾巴根泄火。 咬疼了自己又眼泪汪汪地哼唧,可就是等不来人哄他。 干脆气死我算了! 明天就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 秦轲恶狠狠地盯着那人,却不料沈南昭似有所感,突然回头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撞,秦轲的眼神有片刻的慌乱,他左右瞟着,突然回过神来——不对啊,做错事的明明是他,心虚的不该是我! 理清思路之后,他又理直气壮起来,略带挑衅地瞪了回去,满脸写着倔强不服气。直到电梯门缓缓闭合,他才从银白的镜面反光上,看到了自己现在的表情。 很好。他心里暗暗评价——满脸写着冷漠生气,但凡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了。 小狗对自己的威慑力很有信心,他还试图调整出其他凶狠龇牙的表情,却不料演示得正欢呢,角落里传来小心翼翼的颤音。 “秦少,是哪里有不合心意的吗?”林总监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 秦少的喜怒无常他们早有耳闻,但也没想到一见面他就沉着一张脸,身边气压简直低得让人喘不上气。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望过来,和他们秦总一模一样——好像回到了当着他们的面,把文件慢条斯理地扔进废纸篓里,然后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你的噩梦中。 让你自惭形秽,不敢吭声。 就像一个玉面修罗,杀人不见血,有一种用眼神活活撕人的美感。 从刚刚见到秦轲的那刻,林总监就觉得不对劲了。他方才接到在外出差的老总通知,说秦少正在前来分公司视察。 问来视察什么?不知道。 问什么时候到?也不知道。 那边只传来消息,秦少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 要你何用?该不会是总公司得罪的硬茬,甩锅到我们这里来灭火吧…… 林总监心头一窒,强颜欢笑。 最怕上司的突然关心。他们的总经理又刚好不在,只能由他硬着头皮来迎接这位摸不清脾性的小祖宗了。 果不其然,何止是心情不好,这明显是抽取幸运观众,随机奖励挨骂大礼包。 眼看着秦少的脸越来越黑,电梯内的空气基本稀薄到呼吸不了。林总监在众人惶恐的目光下,顶住了压力,勇猛上前。 秦轲看了过来,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像沁了冰一样,冷漠又剔透,一下就让林总卡壳了。 “秦、秦少……”他还想说些什么缓和下氛围,却又结结巴巴,瞬间把紧张程度提升到一个新层次。 叮的一声同步响起,就像微波炉到点了。林总监眼神骤然亮起,他语气拔高,兴奋溢于言表。 “到了到了,秦少,请跟我来!” 烤箱门终于打开,走出了一堆煎熬的可怜人。林总监一马当先,风风火火地引着秦轲前往会议室。 早就等候着的负责人迎了上来,满脸堆着笑。他手里捧着厚厚的文件夹,并将最上面一本资料递给了秦轲。 秦轲脸上不显,心里却有些懵,他顺手接了过来,看着封皮上印着花里胡哨的规划图,上面落了几个烫金的大字——xx项目一期规划与可行性报告。 ?这是什么…… 他是来做什么的? 思及此处,秦轲如遭雷击地恍惚片刻,几乎有些难以维持冷漠的表情。 好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第18章 他只是为了蹭上那辆车,就去让人事部问项目部讨了个顺路名额。 当时的借口是什么来着,看项目吗?不是吧,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秦二少是连自己公司财报都吝啬施舍两眼的能人,更别提去看分公司的项目规划书了。他有些牙酸,看着周围人客气的笑容,又不好拒绝,只能听之任之。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就被拐进了会议室。 等到被安排到坐在主位上,面前的屏幕上的演示文稿干净利落地转场,项目经理准备开始在演讲位上自信放光芒的时候,秦轲终于憋不住了。 他清咳两声,吸引了林总监的注意力。 “怎么了?小秦总,是空调太冷了吗?”林总监贴心地询问,还不等秦轲回话,他已经扭头嘱咐道,“去把温度调高两度,风速减小点。” “不、不用。”秦轲刚想出声拒绝,却见那人已经三步并两步蹿到控制面板那边了,也就咽下了未说出口的话。 行吧,他们乐意就好。 “林总监,我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我哥让我来参观分公司的运营情况……”秦轲斟酌着开口道,他本想糊弄过去,好赶紧从这里里偷偷溜走。 参观公司,不是看项目。这个说辞已经够明确了吧。 秦轲悄无声息地将项目策划书放到了桌上,用手指点着,往远离自己的方向推了些距离。 糟心玩意儿,离我远点。 却没想到,这番话却直戳林总监的心窝。 只见林总监眼睛一亮,胸有成竹道:“当然了,最近我们的这个项目在总公司都挂了名!秦总一定想了解下近况……” “我们总经理正准备过几天回来了,就去向秦总汇报下进展呢!”他乐呵呵地将手中的文件拍得啪啪作响。 “呵呵……”倒也没必要给我看吧。秦轲还欲推辞,却在下一刻闭紧了嘴。 林总监有些骄傲地笑道:“总公司对我们这个项目格外重视,不仅专程派新人前来学习,没想到还派您过来指导了。” 一句话成功吸引了秦轲的注意力。 “新人也看这个项目吗?” 他正欲起身,闻言又坐了回去,悄咪咪又摸回了桌上的资料,状似无意问道。 “是啊是啊,和您一起过来的那个小组,他们就是过来看这个项目的。” “这样啊……”秦轲沉吟片刻,他顿时觉得资料似乎散发出油墨的清香,也顺眼起来,垂眸翻起了文件,不经意道,“都是同一个项目,为什么不叫来他们一起学习呢?” “这……不太好吧。”林总监有些迟疑,毕竟那边好歹有二十来号人,闹哄哄的,怕影响展示效果。 哪有两拨人一起看项目演示的,再说了,里面的内容都完全不一样。 秦少手里的还是上级特供版,那群新人也就用了个简化版打发——不过是新人而已,能看出个什么名堂,弄些高大上的名号忽悠完了就行。 可现在……看着秦少看不出想法的神色,林总监只能咬咬牙。 这个祖宗可得罪不起,没关系,反正到时候安排他们坐远点就好,不要冲撞了上司。 “好的,秦少,麻烦您稍等片刻了,我们这就安排他们过来集中观看。”林总监脸上挂着恭敬的笑,热情回复道。 计划通!秦轲暗暗握拳。 第10章 针锋相对,暗潮汹涌 林总监的动作很快,一群人呜啦啦地重新收拾了位置,又有人一通电话就吩咐那边赶紧带人过来。 于是,被忽悠到休息室喝了一肚子茶水的小组成员又懵懵懂懂地被拉到了会议室。 “什么情况啊?”有人偷偷戳了戳王主管的胳膊,“主管,不是说等小秦总看完再轮到我们么,怎么现在又变了?” 王齐正一脸懵逼着呢,他还沉浸在运货一样运老板的悲伤中,思绪被打断,只能狠狠斜了始作俑者一眼。 他赶苍蝇般开了咸猪爪,故作镇定道:“问那么多干嘛?人家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 “你是主人还是人家是主人了?” 果然,蛮无理由的指责绝对能转移话题,只见那个新人一脸不忿地收回了手指,“哼”了一声,一把夺过王齐面前的矿泉水一饮而尽,以示主权。 王齐:? 哎,这臭小子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他恶狠狠地招呼道:“快点收拾好,我们去开会了!” “知道啦——”休息室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回应,尾音拖长,此起彼伏。 “沈哥,我总觉得大事不妙啊。”陈安蝶小声嘀咕,她自认为洞察到了背后的黑暗势力,必然是姓秦的那小子搞了什么小动作。 “是吗。”沈南昭板着一张脸收拾东西,他忍了忍,还是没憋住,又弯起了嘴角。 什么呀这是…… 陈安蝶大为震惊。 沈南昭见面前的小姑娘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忍俊不禁道:“也许是吧。” 他作沉思状,估计调侃:“说不定,他是故意让我们过去,好一网打尽。” “啊!”陈安蝶满脸生无可恋,她喃喃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难道我职场丽人的美梦,还没开始就要破灭了吗!” 见着小姑娘已经戏精附体,陷入了“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的哀叹中,沈南昭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他垂眸忙起了自己的事,但心绪却像微风略过的湖面。 第19章 表面上依旧风轻云淡,但细细看去,早已掀起阵阵波澜。 是啊,为什么呢。 沈南昭收拾好了资料,整整齐齐码进公文包,抬头时又借着防窥玻璃的反光理了理衣襟,调整了表情,确保浑身上下一丝不苟,庄重得体。 他攥紧了手提带,掌心竟然隐隐渗出汗,心跳也格外紊乱——那颗跳动的心脏比它的主人还要想更快飞出,见一见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你在期待吗? 他注视着玻璃里自己的倒影,眼神却像是透过了光影凝视着另一个人,缓缓笑了起来。 我非常非常想见你了。 * 会议室里,秦轲已经喝了整整两杯水,他还觉得喉头火燎般干涩,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嘶……好烫好烫! 他又放下了杯子,不住地看表。都二十分钟了,怎么还不来啊! 突然,会议室外传来了轻微的喧哗,似乎有脚步声在逐渐逼近。 一切声响都逃不过小狗竖起的耳朵,秦轲顿时精神抖擞,他直起身子,正襟危坐,板着一张冷脸,眼神淡漠地直视屏幕,余光却紧紧盯着紧闭的大门。 “咔哒……”把手被按下,沉重的大门骤然洞开,门外明亮的光洒了进来,秦轲的心瞬间提到最高。 然后—— “你怎么来了?” 像是过山车从最顶端俯冲而下,秦轲满眼错愕。来人非但不是想象中的沈南昭,甚至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人。 一个在此时此刻,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分公司的人。 “许助理,你到了啊!” 林总监满脸春风地迎了上去,他像是早有准备般,丝毫没有诧异,只快步上前指引,将风尘仆仆的许程楠迎到秦轲身旁的空位上来。 这可是特意留的好位置呢! 他可真是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的好苗子呢! 林总监胸有成竹,十分得意,完全忽视了秦轲越来越黑的脸色。 许程楠却注意到了,但他视若无睹,只是径直将包放到了椅子上,笑答道:“秦少,秦总说你过来分公司考察了,就让我过来陪同。中午都没休息,我一路开车赶过来的……” 他的态度亲昵,语气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烈日下融化的牛轧糖,黏黏糊糊的。 “我就随便看看,不用那么兴师动众的。”秦轲越发焦灼,他又抿了一口茶,舌尖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他直直地看向许程楠,想要说些什么,却在那份了然的目光下生生咽了回去。 其实无需多言,许程楠什么都知道——他就是有备而来的。 下一刻,就听会议室的门被再度打开,秦轲“腾”一下就挺直了脊背。 循声望去,这次是王齐主管带着他的组员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来。 说到底,王齐也是林总监的下属,自然有人引导他们去座位。而他们的位置,并不在回字形会议桌上,而是后面平行的两排。 自从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秦轲的目光便死死锁定在了那个方向。 人头攒动,他却在众多人中精准地捕捉到那人的身影——沈南昭的状态似乎非常好,他唇边勾着轻浅的笑意,配着斯文的平光镜,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优雅的贵气。 单看他的行为举止,完全就像是上层阶级培养出来的精英子弟。 秦轲的心突然沉静了下来,一下一下跳得迟缓沉重。 他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什么。 沈南昭正和身旁人说着话,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灼人的目光,便含笑结束了话题,抬头向着来源望去,正巧撞上了秦轲的眼神。 他本想露出早已预演了无数次,最完美的、最温和的笑。 但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秦轲身旁,紧贴着他坐着的——许程楠。 未舒展的笑意就这样僵在了嘴角,沈南昭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愣。 两人就这样隔着人海遥遥相望。 为什么许程楠会在呢? 一瞬间,堤坝出现裂缝,滔天洪水毫无防备地涌入,将他的防线瞬间击垮,徒留满地狼藉。沈南昭扯了扯嘴角,他平静地避开了秦轲近乎直白的目光,抚平了因行走凌乱的衣角。 那头的秦轲只能看着那人嘴角弧度,从扬起到缓缓敛去,最终消弭无踪。 他失望了。 尽管没有言语,但秦轲却听懂了所有的潜台词。 他喉头干涩,视线只紧紧黏在沈南昭身上,实在没法忍受了,正欲起身解释,却又被悄无声息地拦了下来。 许程楠似乎一无所知,他用余光掠过门口的沈南昭,又自顾自地翻开了桌面的项目策划书,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玩意儿般,指着上面的设计图纸,略带惊讶道:“小秦总,你看这个,好像还是江城头一例!” “是啊是啊,秦少,这个就是整个项目的亮点。”林总监可算是能搭上话了,他二话不说,圆滚滚的身躯挤了过来,指着图片吹嘘道。 “这是我们重金聘请了大师设计……”林总监开始喋喋不休地介绍,他神采飞扬、绘声绘色,指头都要在图纸上磨出火星了。 要给予旁人足够的尊重。从小的教养让秦轲深吸一口气,他无法忽视身旁的人,只得被迫收回目光,匆匆瞥一眼资料。 除了上面花花绿绿的色块,他什么也没记着,只是敷衍地附和两声。 第20章 林总监一口气讲了八里地,正欲接受上司的赞赏,却突然发现小秦总好像在走神——他表面在客气应和,实际上频频回头,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见秦轲的心思完全不在项目方案上,林总监便讪讪地收回手,准备停下讲解溜回角落,却听一旁的许助理颇为好奇地开口了。 “怎么了,林总监,怎么不介绍了呢?这块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他点了点某处没标明的地方,看上去听得津津有味,甚至主动问起了规划。 “这……”林总监为难地看了眼秦轲。 很明显,这位小祖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秦轲双手抱胸,他几乎压着脾气,周遭隐约形成了低压风暴。 方才太兴奋没注意,但此时林总监才悚然发现,原来boss已经是憋不住的焦躁了。 林总监战战兢兢,哆哆嗦嗦。 林总监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许程楠。 林总监眼睁睁见着无所畏惧的许助理开始薅虎须。 “小秦总,怎么了?”许程楠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大门处,状似无意地笑了起来,“是等太久,等得有些累了吧。” 闻言,秦轲收回目光,他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许程楠却像是毫无察觉般,微笑回应。 他再次扬起头,点了点手表,冲着一旁的林总监道:“麻烦您尽快安排入座,我们好像耽搁太久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秦少这火气来得无缘无故呢! 林总监眼睛一亮,他招手叫来一名员工,低声交代了两步,又满脸堆笑道:“人都到齐了,我们马上就能开始。” 秦轲已经彻底顾不上他们了,他急忙转头看去。 可沈南昭却早已挪开了目光,他抿着唇,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候在后面,准备跟随入座。明明他只是站在原地,依旧冷淡矜傲,却无端显得有些脆弱。 此时的秦轲再也没吝啬自己的目光,他一直注视着他,仿佛不管有多少的阻碍,就算隔山隔海,他依然在望着他。 就像是凝望自己的半身。 但从始至终,沈南昭再也没看他一眼。矜傲的月色终于避开了暗礁,逶迤落在地上,它不愿在阴影处驻足。 不巧的是,秦轲正是那块阴影。 等到所有人入座后,会场灯光骤然熄灭,唯有屏幕发出莹莹的光,秦轲终于舍得转过了头。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目光注视前方,没有看许程楠,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你没必要这样做。” 脸上笑意融融的许程楠一愣,他顺着声音看了过来,却恰好撞进了那双黑黢黢的眸子里。 秦轲舔了舔被烫伤的舌尖,伤处传来绵延的刺痛。 针刺入骨,无法忽视。 他转过头,忽明忽暗的灯光在他的侧脸落下阴影,语气淡淡,却字句铿锵。 “你不能这么对他。” 第11章 克己守礼,放肆轻挑 “我要怎么对他呢?” 许程楠轻声问道,他想扯起嘴角,可却丧失了全部力气。 这声问句湮没在骤然响起的开场词中,似乎谁都没听到,但也许只是谁都不曾回答罢了。 此后整场会议,秦轲都陷入沉默之中,他在说完那句话后,就不发一言,只是一遍遍地翻看着项目策划,甚至时不时结合演讲,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格外专注,就像是谦虚好学的学生。 许程楠则坐在秦轲的身旁,他的脸庞隐藏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神色,但目光却一直落在身边那人身上。他注视着那人飞舞的笔尖,就像一笔一划刻在他的心口般疼痛。 他想,这个人怎会让人如此难过。 家人无数次的威逼利诱,好友无数次的好言相劝,甚至抵不上沈南昭所在的一场会议。他所认识的秦轲,从来不会出席这种枯燥的活动,这次却一反常态,甚至愿意分出精力投入其中。 曾经的秦轲,从来不会对他说一句重话,哪怕再不耐烦,也愿意忍着性子卖他面子。 在他面前,似乎秦轲的底线永远会比别人更低一些,哪怕是臭着脸,他永远都会退让一步。 这也是许程楠觉得自己能试图踏入雄狮私人领域的原因。 特殊的优待,给予了他自己十分特别的错觉。 可直到沈南昭回来,他才悚然发现,原来在那个人面前,秦轲对于所有人的态度都是一视同仁,他的妥协永远只针对特定的人。 明明这三年里,陪在他身边的是我,但只要那人回来,一切都彻底倾覆了。 那为什么要给我格外的希望呢?让我深陷泥沼后,再次潇洒抽身离去。 哪有这样的道理…… 许程楠颇为不忿,他失落、委屈,却同样斗志昂扬。 幻灯片一页页翻过,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时间能证明一切,同时也能改变一切。曾经的故事不能改变,但他与秦轲的过往,沈南昭同样无法参与。 他离开的这段日子,是最锋利的刀刃,只要利用得好,就能轻而易举、潜移默化地斩断他们所有的羁绊。 他与沈南昭各有各的筹码,就足够在名为感情的赌桌上博弈。 * 一场会议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由于本次有重量级嘉宾的参与,主方使出了浑身解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裹脚布般的演示稿终于播完了,本就该用简短的一句话结束本次会议,但林总监非得客套那么一句。 第21章 他自信地增加了个环节,笑眯眯地示意:“内容比较简略,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现场举手提问,我们将为大家一一解答。” 林总监的重点是“内容比较简单”,他想用最谦虚的话反衬自己项目演示的牛逼—— 毕竟任何耗时长达一个半钟头的演示文档,都不能用“简单”来概括了,这是对作者的不尊重,更是对听众的侮辱。 遗憾的是,身后那群新兵蛋子对职场的黑话并没有深刻认知,他们眼里全是领导盲目的信任,以及被分公司如此重视的深深感激。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既然如此,这个场是不捧也得捧了! 话音刚落,林总监便眼睁睁地看着众人的胳膊肘子如雨后春笋般,从会议室的四面八方蹭蹭冒起。 他傻眼了,像是毫无防备被人踹了一屁股墩,狠狠摔了个狗啃泥。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林总监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最前排的秦轲,没想到,尊贵的vvvip客户正撑着下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老板要看戏,这场就不能谢幕。 林总监打掉牙往肚里咽,只能和着血泪,欲哭无泪地颤巍巍伸出手,勉强笑道:“来,请先提出你的疑问。” 站起身的组员满脸兴奋地搓搓手:“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问……” 后来,两方就某一话题进行了“亲切交流”。 交流持续一个半钟头,最终以此起彼伏的腹鸣声宣布告终。 所有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满眼冒金星。只有坐在角落的陈安蝶凭借天时地利人和——以及包里藏着的奶糖,得以幸免。 她本想着偷偷分沈南昭一颗,却被婉拒了。 “谢谢,我不怎么吃奶糖。”沈南昭小声道。 陈安蝶看着场内热火朝天的辩论赛,皱起眉道:“沈哥,看样子还要一会儿呢,你要不补充点能量,不要低血糖了。” 她嚼嚼嚼,糖有点粘牙。 “没事,我还不饿。”沈南昭弯了眉眼,他学着陈安蝶的样子,也微微凑前,小声调侃道,“而且——小朋友吃多了糖会蛀牙。” 陈安蝶鼓着的腮帮子顿时停住,她抽抽鼻子,慢吞吞道:“沈哥,我们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她只得放弃零食安利计划,又像花栗鼠般嚼嚼,随口问道,“那你一般吃什么口味的糖呢?” 她眯起眼上下打量道:“沈哥,你不会戒糖吧,多巴胺分泌不足,会不快乐的。” “我吃得还真比较少,如果非要说喜欢的话……”沈南昭思忖片刻,笑道,“葡萄味吧。” “我喜欢葡萄味的东西。”他肯定道。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随着林总监生无可恋的一声“请大家用餐”,会议室里掀起了小小的欢呼浪潮。大家各自飞速收拾着桌面的资料,活像是幼稚园放学前的狂欢。 沈南昭也整理好了东西,他在收到会议用餐通知后,下意识地看了圆桌前面一眼。秦轲依旧被裹挟在中间,拥挤的人群形成了无法逾越的铜墙铁壁。 他又收回了目光。 晚餐安排在了半山酒店,就坐落在诚亿区的边缘,像是靠在城市旁边的孤岛。从主干道上下来,岔进旁路,没一会儿就到了。 风景清幽,交通也颇为便利。 秦轲在三楼的包厢,而沈南昭他们组则被安排在自助餐厅,吃完就径直跟着车辆原路返回。 包厢里已经候着人,甚至等着了几名集团的老总,秦轲进去的时候,他们互相交换了隐晦的眼神,笑着迎了上去。 一场宴席,宾客尽欢,每人都藏着暗戳戳的小心思。 他们明里暗里都在试探着、揣测着,试图问出秦轲这段时间频频回到总部的动机。 “在外面锻炼那么久了,秦总也是时候让你回来接手了。”有人举杯感叹道。 “是啊是啊,秦少年纪轻轻,tg都快成为龙头老大了,要是回来,那秦氏集团发展更蒸蒸日上!”又有人笑着附和。 人人都情深意切,恨不得他明天就回来——但什么企业发展都是借口,秦轲是出了名“不管事”的主儿,他们想要的就是个可以操控的傀儡,好竖起“党争”的大旗。 秦轲吃了一半,就觉得这几张脸格外倒胃口,实在没了兴致。他借口去洗手间,却无视了包厢内部的设施,径直走到外面。 走过长长的铺满地毯的过道,他来到了露台,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可还没来得及抽上一口,却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他叼着烟,维持着半掩火机的动作,微微撩起眼皮往那个方向看去。 下一秒,他的手不自觉放下,整个人傻傻愣愣地待在原地。 前方夜色蔼蔼中,那个站在露台边沿的身影,他无比熟悉却也格外陌生。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也转身看了过来。晚风拨乱了他额前的鬓发,背对着璀璨繁华的霓虹,在深蓝的夜幕中,他在秦轲眼底落下了清晰的剪影。 沈南昭从露台边缘的台阶走下,此时他单手插兜,原本无比齐整的外套解开了所有扣子,衬衫也不再是规规整整的,反倒有一种随性洒脱。 他每走一步,就像是狡猾的狩猎者,正逼近被捕获的兔子,视线肆无忌惮,步履不紧不慢。 因为他知道,猎物已经躺在了他的掌心,再无逃脱可能。 第22章 秦轲就是那只可怜的兔子,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浑身紧绷着等待猎人的到达——甚至僵硬到忘记取下嘴上的烟支。 比人更先达到的,是空气中缠绵的酒香。 那种醇厚暧昧的葡萄酒味,被风牵扯,丝丝缕缕缠了过来,就像是菟丝子柔软的枝条,趁着夜色放肆地萦绕上了伟岸的躯壳。 它柔弱无骨,极尽放肆。 同时克制又炽热地攀援着,轻抚着。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握住了傻兔子脆弱的耳朵。 秦轲眼睁睁地见那人的指尖触碰上他的胸口,慢慢往上,直到温热的掌心贴上了他的锁骨处,骤然收紧。 他衣领被扯紧,随即嘴边一轻,唇上衔的烟被轻轻摘走。 “这个没收了。”沈南昭似乎有了醉意,他的眼神潮湿,像是春雨朦胧的湖面。他凑近,呼吸间都是拉人沉沦的酒香。 秦轲的心几欲爆炸,他紧张地攥紧了拳,数次深呼吸平息情绪,正想出言反驳,下一刻,理智却彻底分崩离析。 葡萄酒窖在身边骤然打开,馥郁的酒香弥漫开来。只一瞬间,心跳彻底漏跳。 他的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秦轲愕然瞪圆了眼睛,他几乎要停止呼吸。去他的冷静,这玩意儿谁不得起飞! 葡萄酒窖彻底炸裂,在万花筒般破碎的晕眩中,他尝到了陈年佳酿的芬芳。那种入口微微苦涩,随即从舌尖一路甜腻到胸口的芬芳。 啪嗒。 古董火机脱手,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而它的主人却丝毫没有半点反应。 他已经彻底被恶魔诱惑,堕落在了虚幻美梦中。秦轲半垂眼睫,他的神情专注,真在认真细致地品鉴着他从未遇过的美酒。 合格的品酒师,从纯度到气味,必须以眼、以鼻、以唇舌一一品鉴。 很不幸,还没得出结论,他的胸前便传来了阻力,随即酒香又拉开了距离。 沈南昭的唇色已经被润得泛红,像是玻璃杯中醒着的葡萄酒,漾着饱满的水光。他用舌尖舔了舔下唇,似乎有些刺痛。 他弯了眉眼,语气调侃:“葡萄味的。”接着意有所指地评价道:“很甜。” 秦轲眼神黑沉如渊,他向前紧了紧手臂,死死箍着那人的腰:“你喝酒了?” “嗯……一点点。” 秦轲看着他醉眼惺忪,喉结不住上下滚动。他胸中的猛兽快关不住了,只想将面前罕见的珍宝衔入窝里,然后狠狠惩戒囚禁。 凶猛的野兽需得怀抱珍宝才能入眠。 可珍宝却毫无自觉,沈南昭松开了攥着衣领的手,他推搡着退出了秦轲的怀抱,歪了歪脑袋告别道:“秦少,我先回了。” 什么意思,亲完就成了“秦少”? 秦轲几乎要气笑了,原本□□焚身,现在就成了怒气攻心。他禁锢着沈南昭的手臂,磨牙半天却舍不得说什么重话,只能道:“我送你回去。” “不要。”沈南昭摇头,他轻轻挣了下,却发现那人握得死紧。 于是他眸色微闪,突然勾着秦轲的下巴,凑上前在唇上又吻了一次。这次就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触—— 但秦少哪儿见过这种场面,他吧嗒一声又傻了,只瞬间,就被反客为主。沈南昭趁机挣脱开束缚,毫不留恋地往后走去,他随手薅了一把头发,将落下的刘海撩起,又成了一副客气疏离的精英模样。 “秦少,再会。”沈南昭挂上了公事公办的标准的笑,他将露天座椅上的公文包提起,径直走向出口。 在与秦轲擦肩而过的瞬间,除了依旧绵长的酒香,他身上再没有半点醉酒的影子。 沈南昭的酒量千杯不倒,他们都心知肚明。 葡萄味的小狗不在乎。 想吃葡萄味糖果的沈南昭也不在意。 第12章 生活不易,小董叹气 秦轲去趟洗手间差不多去了三十分钟,酒桌上谁也不敢说,依旧在推杯换盏中阿谀奉承着。 直到酒店侍者为客人推开了包厢大门,秦轲携着一身初春的寒气走进。他似乎在路过茶水隔间的垃圾桶时,随手抛了个什么玩意儿。 先前整场酒宴上,秦轲一直面无表情,他一开始就避开了斟酒的手,自顾自地沏了杯茶。 冷眼旁观,索然无味。 可不知为何,再次回来的秦轲却像是顺了毛的狮子,发出了餍足的呼噜声。他态度平和,甚至愿意赏脸接话头,主动遥遥举杯。这种转变很难让人不觉得原先难搞的小秦总被人敲闷棍,掉包了。 许程楠依旧弯着眉眼,贴心地打着圆场,让晚宴始终维持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他坐在秦轲的左手边,见着杯中茶水已空,便熨帖地起身斟满。 而等他将微烫的杯子放在秦轲的手边时,侧头不经意看见了那人隐约更红的唇色。 他的动作微顿,指尖迟迟不曾离开杯壁,直至指腹被烫伤,针扎般的刺痛传至脑海,才恍然地收回手。 秦轲刚刚去了哪儿? 许程楠不敢问,人总是趋利避害的生物,在明知道答案注定伤人之时,便会将头埋在沙堆里当鸵鸟。 他也一样。 哪怕秦轲一直在明里暗里同他保持距离,他都置若罔闻,一直忽远忽近地维持着联系。一旦发现那人有丝毫抗拒,他就会温顺地退回到一个该在的位置。 第23章 于是,这样能让秦轲所有拒绝的话都彻底卡在喉咙。 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毕竟他并没有越界,所以秦轲没有理由说些什么。 现在也如此,他能看出秦轲与沈南昭之间也许有什么,但是他却不能出口询问,这喉中刺终得咬牙咽下。 与此同时,酒店大门外,沈南昭迈着轻快的步子,他噙着一抹笑,施施然坐上了黄色出租车。 “师傅,天汇区。”他坐上后座,回头又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半山酒店。 原本他只是发现秦轲还没走,于是婉拒了主管返回的邀约,一个人站在视线最好的露台。 旁人以为他在眺望远处灯火璀璨的不夜城,但事实上,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离开酒店唯一的路上,一刻不曾离开。 秦轲来的时候,乘坐的是一辆黑色长轿,车牌是99结尾的。他原本只想远远地注视一下,远远地送别。谁能想到,傻傻的兔子一头栽了进来。 沈南昭承认自己心坏得很。 在收到许程楠的挑衅后,他心里一直都阴云密布。他与秦轲之间,有着太多的缺失了——人都是会变的,谁也不知道,他们俩是否曾在某个节点后背道而驰。 谁也不知道,秦轲心里的究竟是曾经的他,还是只是他。 太像了。 沈南昭早已没了醉眼惺忪,他眼神一片清明冷静,只是端正靠在后排,侧头看着窗外。绚烂的光晕掠过,在他的琉璃般通透的眼瞳里拉出了七彩绚烂的光带。 他用指尖一点点地摩挲着自己的唇。 葡萄酒的苦涩与另一种葡萄味的芬芳夹杂在一起,凝结成了极致的甜腻。那是一种饕餮的食欲,哪怕味蕾已被满足,但引起了来自灵魂的震颤与饥饿。 方才并不是一时兴起,因为他们第一次亲吻,就是在相似的场景下。 夕阳下,他走向了屈膝靠坐在天台边的秦轲。他永远会记得那天,落日余晖为那人的轮廓镀上金边,像是静坐的神佛。 他是跋山涉水而来的信徒,需将信仰一同拉入人间苦海。 在秦轲惊诧的目光中,他紧紧地攥紧那人的白衬衫,踮起脚,虔诚又满怀希冀地吻上去。 而现在的许程楠太像了——像过去的那个他。 那么无畏,纯白得像是一张白纸。 甚至相较自己,许程楠的气息更加柔和,近乎令人心碎的脆弱。像是剔透的琉璃,神秘高贵,带着不可复刻的瑕疵,就此成为了独一无二的珍品。 那他在秦轲面前是怎样的呢?性格诡谲,敏感多疑……就像是烧坏了的瓷胚。也许曾经的纹路令他惊奇,令他赞不绝口。可现在,他没法断定,自己这只粗制滥造的瓷器能不能再入得了那人的眼。 他在秦轲面前有多么自傲,就有多自卑。 他一直都心知肚明,他才是被带上项圈驯养的存在。但那又怎样呢?驯养与被驯养,本身就是一个解不开的循环。 车辆行驶过了繁华的街区,高楼林立,落地窗透出或暖黄或冷冽的光,就像是不一样的星光,点缀着玻璃建筑,落在了他的眼底。 沈南昭知道,每个星点,都代表着不一样的人生,背后是不一样的家。 家啊,多么美好又诱人的东西。 他的头靠在椅背上,此时终于显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疲惫。 * 那天过后,秦轲在众人视野里消失了。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他自家公司和秦氏集团都没去。 据tg娱乐的副总说,当晚小秦总匆匆打了个电话,说除了要紧的事,其他一律不要打扰他…… 工作场所不在,娱乐场所也没约着。江城那群好玩的公子哥,时不时会向秦轲发出邀约,十有八九他会准时到场坐坐。 现在好了,所有的邀请都石沉大海。 秦轲去哪儿了? 对此,秦晟也颇为不解,在得知他与沈南昭见上面后,他就知道阻碍的计划失效了,便也没有再继续坚持。 本以为秦轲会来兴师问罪,然后天天搁集团大楼晃晃悠悠、见缝插针,没想到他却一声不吭,销声匿迹起来了。 反常必有妖。 他总觉得这闹心的弟弟在哪儿给他憋着坏呢。 “你知道秦轲最近在干什么吗?”秦晟在文件上落下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他抬头看向了自己的秘书——董希文。 这是从他最开始参与集团业务时的助手,等他接任总经理时,自然将人带到身边。董秘书不仅帮他处理工作上的事,很多时候,也会参与调解家庭关系。 比如说怎么调解他爹和他弟这俩,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的毛病。 董秘书推了推眼睛:“在装修。” “?”秦晟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他又在哪儿买房子了吗?” “没有,就是星辽湾的那套。” 星辽湾……秦晟有印象了,他有些好奇:“我记得买来都好几年了,他时不时会过去住,现在又打算重改?” 董秘书点点头:“应该是的,和秦少走得近的刘家少爷,好像自己成立了个设计室,不知道是不是给他捧场。” “前两天秦少联系了我,要了装修公司的负责人的名片。具体情况他就没有说了。” “好像是叫刘玉琦……”秦晟隐约对上了人名,他嗤笑一声,“得了吧,当时他不是全部自己设计的吗,现在找设计室也太晚了吧。” 第24章 而且,就秦轲那种性子,应该不会拿星辽湾给别人练手。 “他名下还有其他房产,要动也不可能会动这里……八成是腻了,想着换换风格。” 秦晟确定了这小子没有在胡作非为后,倒也不甚在意。他继续翻开文件,只是语气带着笃定,点评道:“你看,我就说秦轲从来都是三分钟热度。现在想来,也许让他见沈南昭也不是一步错棋,兴许见到了,就发现没有那个人想象中那么好了。” 他越想越觉得靠谱——毕竟星辽湾对于秦轲意味着什么,当时的参与者都心知肚明。 更别说这些年来,无人涉足独属于他的私人空间——秦轲甚至连他都不曾邀请过。 以至于他曾向许程楠放出话去:但凡他能踏进星辽湾,就意味着他能在秦轲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但毫无疑问,他们这些年的努力,依旧一无所获。 而偏偏在秦轲见到沈南昭的第二天,他非但没来兴师问罪,反而开始对具有特殊意义的星辽湾动手了。这是不是说明,他同沈南昭之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的重逢? 也许,这象征着两人嫌隙的产生。 见秦总陷入沉思,董秘书没吭声,他识趣地收起了签好字的文件,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开口问道。 “对了,秦总,新人竞赛的主题不知道您有没有确定呢?” 新人竞赛吗? 秦晟靠着椅背思考片刻,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椅背——秦轲的举动倒是给了他新的思路,现在也许是将许程楠推到他面前的最佳时刻。 终于,他拍板下了定论:“这次主题不采用前面讨论的结果,就定一个内容——结合春荣堂的新品发售,策划一场画展。” 春荣堂,顶级的织绣高奢品牌,前身由织绣协会演变过来,至今几乎汇聚了各派刺绣大师的资源。 同时它内部制定的各类标准,已经被全面接受,同时潜移默化地应用到整个织绣领域里,属于行业的无冕之王。 而秦氏集团,一直都是他们指定的合作伙伴。 所谓的“结合春荣堂的新品发售”,不如说是为它专门开一场画展更为恰当。 董秘书抬眼看了老板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他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这场集团内部的小组竞赛,将由玩闹性质的小活动,演变成许程楠的个人秀场。 毕竟,不是谁都有一个著名的画家母亲,自己还是高校艺术系出身。凑巧的是,据说许程楠的父亲许飞业教授,同春荣堂的主事人还是旧交。 在这样得天独厚的背景加持下,许程楠之前递交的策划初稿已经通过了部门审核,集团早就确定将以他的方案为主导,实施开展这个项目。 放在平时,他们确实会用已经进行的项目,作为考察新人的题目,但这次特意选用春荣堂的画展,这个举动意味深长,更像是一个下马威。 针对沈南昭的下马威。 只是—— 董秘书想起那天秦轲电话里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欢天喜地询问一些家装细节,并且让他推荐非常靠谱的公司。 他冷静地推了推眼镜:秦总想拿沈南昭给许程楠当垫脚石,其他倒是没什么,那位若是知道了,这事儿想必没那么轻易过去。 到时候擦屁股的还能是谁呢? 于是,成熟的董秘书准备今晚先提前做好应急预案。 生活不易,小董叹气。 第13章 快乐小狗,在线造窝 新人竞赛活动主题出来了,这是秦氏集团内部开展的小组项目比拼。每组四至六人,针对“春荣堂新品发布画展”主题进行项目策划。 方案将以匿名方式呈递给部门老大进行联合会审,最终决出相应奖项。 集团出手阔绰,奖励异常丰厚。但在参与者眼里,奖金并不重要,这是他们出头的好机会,一旦方案被选中,入了部门领导的眼,对他们未来的职业发展大有裨益。 于是人人都摩拳擦掌——虽说此次竞赛只面向近一两年入职的新人,老员工不在参赛范畴内,但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某些同志,此时却甘愿自降身价,偷偷做背后的“隐形”的策划者。 新人求名,他们求利,双方一拍即合,集团里暗涌四起,可秦轲却一无所知。 快乐小狗正在颠颠地给自己的窝里点缀花朵。 “我定的沙发到底什么时候能到?”秦轲兢兢业业地将永生花摆件的玻璃罩擦拭得干干净净,又小心翼翼地摆上了书架,正呲着小尖牙乐呢,回头就看见了客厅中央。 柔软的羊毛长绒地毯上空无一物。 我的沙发呢! 姓刘的,速速出来受死! 愤怒小秦一个电话就拨了过去,打断了刘玉琦少爷的花天酒地。 “秦少,怎么火气那么大呢?”刘少爷哀叹一声,他向身边人挥了挥手,示意背景音乐调小一些。 “哟,刘少挺有兴致,日上三竿呢,就去找乐子……”秦轲磨了磨牙,他没好气道,“所以呢,我的沙发还没到么?” 顾客就是上帝,这是我的第一单生意! 刘玉琦开始自我催眠,他露出了客服般亲切的笑:“到了到了!马上快马加鞭给您送过去!秦少,您要的这款国内都还在排单,我都是直接让意大利直发过来的。” 他又竖起三根手指,严肃保证,“秦少,天地良心,我没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就在工作室!就是咱们搞设计的,需要轻松愉悦的环境……放点音乐它很合理吧。” 第25章 “呵呵,放dj舞曲,边蹦迪边设计?”秦轲皱起眉,“上午能送过来是吧,做生意要诚信为本。” 他环顾四周,窗明几净,微风吹起透光的窗纱,传来淡淡的草木清香。书架上的猪猪摆件翘着二郎腿,喜气洋洋地排排坐。 很好,很完美。 “只差一个沙发了。”秦轲肯定道,他下了最后通牒,“只要今天下午能弄好,晚上你就通知下——老地方,我买单。”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刘玉琦这会儿来精神了,他腾一下从沙发上直起身子,双目炯炯有神。 “难得,秦少还能主动攒局。”他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着。 古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但爱情这杯酒,谁闻着了谁都得醉。 现在,他似乎从秦轲的不寻常里,狠狠嗅到了狗粮的芬芳。 刘玉琦嘿嘿一笑,眼睛里精光闪过:“秦少,谁不知道你星辽湾的大平层是个禁地,兄弟们可都猜你搁那金屋藏娇呢……怎么着,这回舍得领出来,给大伙儿掌掌眼了?” “去你的,别扯有的没的啊。”秦轲不耐道。 听听这欲言又止、欲拒还迎的语气。指定有戏! “啧,重新调整星辽湾……”刘玉琦故意拉长语调,他半开玩笑道,“秦少,你该不会那么纯情,在给自己布置婚房吧哈哈哈哈!” “你!”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狂笑,秦轲快要爆炸了,他耳根红得要滴血,用力攥着手机,正欲支支吾吾地反驳,却听对面调笑着恭喜道。 “程楠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不会要准备和他求婚了吧!不错啊,枯木开花了……” 那头话音未落,秦轲脸上的表情瞬间收敛了,他目光沉沉,极其严肃道:“我和许助理除了工作上的往来,没有任何私交,你们不要造谣。” “知道了——”很明显,刘玉琦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嘴上附和,心里却暗暗偷笑。 每次都是这样,但凡涉及到许程楠的话题,秦轲永远都会刻意疏离,撇清关系。但是整个江城谁不知道,当年秦少一战成名,逼得如日中天的钟家连夜卷铺盖滚蛋,正是“冲冠一怒为蓝颜”。 后来听说钟家在别的地方也没能混下去——本来还想着夹着尾巴低调做人,但谁知税务方面爆出巨雷,连带着一些龌龊事被翻出,那几个为非作歹的蛀虫,拾掇拾掇就吃起了公粮。 大家还调侃,说秦少英雄救美还顺便惩奸除恶了,实属二代中的道德标兵。 “秦少,别生气呀,开个玩笑罢了。”刘玉琦在那边插科打诨。 俗话说得好,三人成虎。只要他们说得多了,还怕促不成这桩“好姻缘”——很多关系不就是这样调侃来的吗,秦少薄脸皮,可不得他们这群当兄弟的推一把? “秦少,晚上邀请哪些兄弟呢?”刘玉琦已经开始确定名单了,可对面的声音却似乎有些遥远。 “嗯……什么?”那头的秦轲似乎没听清楚,但他却不甚在意,敷衍道,“随便,你们决定就行。” “……” 我就知道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晚上的聚会上!刘玉琦笑容一僵,他故意试探道,“那我就把胖子他们都喊上了啊!他们会来事儿,热闹。” 平时秦轲就不太喜欢那群人,对于他们的局都是能推则推。当然,他也对他们没什么好感,不过就是逢场作戏,点头之交罢了。 他提起他们,不过就是试探下。 果然,电话那头的秦轲依旧毫无反应,听筒隐约传来他的嘀嘀咕咕:“这猪怎么脏兮兮的,得换!” 啪啪——拍抱枕的声音。 “先忙了,定好位置发我。”秦轲毫不留情地挂断了通讯,徒留刘玉琦面对嘟嘟忙音,愣是气笑了。 忙什么?忙着给老婆换猪摆件还是猪抱枕?没救了,秦少啊秦少,一世英名,毁于今朝! 刘玉琦长吁短叹一番,他的脑袋瓜灵光一现,打开手机噼里啪啦地一顿输入,然后洋洋得意地按下发送键,长舒一口气,心满意足地将它塞回裤兜。 接着他慢悠悠地晃到音响旁边,颇为自得地按下了开关。 音乐,启动! 伴随着劲爆的土嗨dj舞曲响起,此时,一则极其震撼的消息,正在以小工作室为起点,飞速传递到各个端口。 “疑似秦少为爱筹备婚房,不日兄弟们将见证良缘!” “艹!真的?” “不会是要和许程楠吧……” “什么劲爆新闻啊带我一个!” …… 在秦轲还在为弄脏的翘脚猪猪摆件操心,为抱枕存在色差焦灼的同时,关于他的传闻早已不胫而走,悄无声息地引发了江城二代圈的大震荡。 * 晚上8点整,秦轲姗姗来迟。 明知道秦轲不喜欢嘈杂的地方,但今天的刘玉琦一身反骨,他仗着自己掌握了核心机密,坏心眼地安排了一楼离舞池最近,但仍然较为隐蔽的包厢来。 四周全部是玻璃隔开,能够清楚地看到舞台上大家扭动的身姿,动次打次的节奏几乎敲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秦轲绕过人群,挤了过来。在门口候着的齐岳眼尖着,他一把拉开玻璃门,将人迎了进来。 “今天怎么换地方了?”秦轲皱着眉,他只觉得耳膜都要被震破了,血压都能飙一个level。一路来各种香水与烟酒混杂,几乎要把人腌入味。 第26章 他看着主动开门的齐岳,目光在那人脖子上拴着的两指粗金链上停顿片刻,然后若无其事地挪开。 刘玉琦笑嘻嘻地贴了上来,他厚着脸皮道:“秦少,难得您攒个局,那不得热闹点?”玩笑归玩笑,他依旧仔细分辨着秦轲的神色,试探着开口:“不行的话,咱们就转?” “不用了。”秦轲松开眉头,他径直往里面走,正中央的沙发特地给他留了足够的空位,“你们玩得开心就行。” 瞧瞧,这是什么话。 自己攒的局,却跟撒手掌柜一样,二话不说、啥事不管。 刘玉琦和身边几人挤眉弄眼,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我就说有问题吧!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 秦轲坐在了中心位置,然后又开始了老三样:一个人,一杯水,静坐到结束。 至于他究竟想做什么,还没等在场的刘玉琦摸清楚,远在家里的秦晟倒是先知道了。 “叮咚!”消息提示音响起,秦晟刚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正准备享受下闲适的夜间时光,就被不速之客打扰了。 他将咖啡杯搁在茶几上,拾起了手机——消息很简单,一张图片,一条简讯。 秦轲拍了面前的酒桌,正前方的冰川杯里装着满满的液体,冰块重重叠叠地挤在顶端,旁边还非常刻意地摆了个半满的酒瓶。 ——哥,喝了酒,你让他来接我。 秦晟明知故问:谁?接着他看见聊天框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不一会儿,消息果真又跳了出来。 ——反正你不让他来,我就不走。这一瓶下去会胃出血的! 什么玩意? 我信你个鬼。 秦晟觉得自己的智商被明晃晃侮辱了,他微妙地停顿片刻,看了看瓶子里澄黄的酒水,又看了看杯子里透明的水,随即慢条斯理地打字: ——苏打水是喝不死人的。 ——滚。 消息回复了许久,那头都没有反应。秦晟先拿起了杯子,抿了口咖啡,入口是绵延的焦苦味,霎时席卷了口腔。 咖啡再苦也没养弟弟心苦。 秦晟又瞥了眼消息框,那边不省心的货又在作妖了。 ——他不来,我不走。 很好,这玩意儿的狗脾气又上来了。秦晟只觉得无语:他防来防去,总以为秦轲安分守己那么些时日,已经冷下来了,没想到却是在这儿给他憋大招呢。 秦轲的脾气他能不知道吗,越是插科打诨越是好说话,可一旦他冷下来了,看上去越是好说话的模样,就越没有商量的余地——和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 短短一句话,秦晟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只要他不让沈南昭来,他就不可能挪窝了。 秦晟又抿了口咖啡,不过他现在的策略已经变了,也许越是反对,他们之间的羁绊越牢固,这种还得以柔克刚,温火慢炖。 他缓和了语气。 ——你要他来是吧。 ——等着。 第14章 愤怒小秦,毁灭世界 沈南昭赶到的时候,已经快9点了。他刚从车里出来,就单手解开了外套纽扣,被笔挺西装禁锢了一天,可算是能喘口气。 他从车库跟着最近的指示牌来到酒吧一楼,从黑白灰的工业废墟地下室,瞬移到了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等到厚重的防火门打开的瞬间,音浪席卷而来,像是炸弹瞬间在耳边爆破。 沈南昭抿着唇,他的神色有些冷硬,却丝毫没有停顿地走入了另一个繁华地带。 酒吧正是热闹的时候,贴身热舞的男男女女女身上的布料少得可怜,而沈南昭今天穿了一身卡其色的西装,整齐梳起的刘海不知何时垂下了两绺,无端有些散漫的颓唐,活像是从翻译腔小说里走出的英伦绅士—— 小礼帽、黑拐杖,斯文又冷漠。 人都是奇怪的感官生物,喜欢在青涩里寻觅成熟,又爱在浪荡里追求纯真——尤其像是他这样,突兀出现在闹哄哄的酒吧里,同周遭格格不入的做派,瞬间吸引了在场人的目光。 简直就像是猫薄荷掉进了猫窝,所有人先是心照不宣地沉默片刻,只瞬间,狂蜂浪蝶便蜂拥而至。 沈南昭非常礼貌地避开了一个又一个搭讪的男女,他面无表情,像是唐僧路过盘丝洞一般,过三关斩六将,不动七情六欲,在拥挤人群中穿梭,终于从门口挤了过来。 突然,他的视线凝固了一瞬。 秦轲正安静地坐在透明的玻璃包厢里,周围群魔乱舞,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夸张的笑,而他却坐在正中间,那个无人接近的地方,微微垂着头,似乎在走神。 就像是橱窗里展出的洋娃娃,在安静地等候着专属的人接他回家,乖得不像样子。 沈南昭眼底的坚冰顷刻化去,水光潋滟。他垂眸,掩饰住了轻浅的笑意,重新整理一番便径直上前。 “等等,你谁啊,有邀请吗?” 果然,拯救王子的道路上永远不会一帆风水,总会有小怪跳出来拦路。 在玻璃包厢门外,齐岳的跟班小弟见有陌生人,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沈南昭面前。他警惕地伸手挡住了门,满眼狐疑道:“看着挺面生啊,走错了吧。” 沈南昭的笑意微敛,却依然勾着唇角客气道:“没有,我来找秦少。” “秦少?”那小弟更加怀疑了。 第27章 平时来找秦少的从来只有秦氏的许助理,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八成有诈! “你找秦少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达下。” “不是什么大事。”沈南昭也没坚持,只是缓声道,“劳烦你通知下秦少了,秦总让他赶紧回家。” 啊这,正玩在兴头上呢,突然给人泼一瓢冷水——况且,秦少还是他们老大都要捧着的祖宗,借他们俩胆子也不敢这么说吧? 小弟想到齐岳老大阴恻恻的笑,脊背一凉,他迟疑片刻,抛下一句“你等着”,就溜进里面找老大救场了。 沈南昭看着他忙不迭地挤到一个花里胡哨的胖子身边,神色紧张地揪着那人的衣服,凑近说了几句话,期间还不时伴随着指指点点的肢体动作。 随即俩人都看向了他,沈南昭在两人目光投来时,还微笑着颔首示意。 一转头,他的目光又恰好撞上了正在东张西望的秦轲。 霎时,探头探脑的小狗动作一顿,瞬间竖起了飞机耳,随即大气都不敢喘,将视线缓慢平移挪开——活像是被抓包干坏事了一般,心虚且倔强。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秦轲疯狂祈祷。 很遗憾,沈南昭不仅看见了,甚至他的视线从未挪开,就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刃,直直穿透玻璃幕墙,轻飘飘地架在了秦轲脆弱的脖颈上,冰冷的刃锋紧贴着肌肤,引起阵阵战栗。 很好,已经有胆深夜泡吧了。 沈南昭目光沉沉,依旧笑得温和。 “秦少,外面有人说找您。”齐岳拿不定主意,来的虽然不是许程楠,但毕竟人家是替秦总来传话的,也算是提着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他寻思还是先和秦轲报告下。 只要秦轲一发话,他就有理由立刻让小弟把这个扫兴的家伙赶走。 他正满怀期待地等秦轲出声呢,没想到,往日不近人情的二少,斜了他一眼,就像是看傻子一样,皱眉反问道:“你也知道是找我的?” 这一句可把齐岳问愣了,怎么回事,秦少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你也知道是找我的? 齐岳艰难地动用瓜子仁那么大的脑仁认真揣摩了下语意,再联系上下文,他轻声嘟囔了一遍,还真就按照嘴瓢的惯性,补齐了整句话—— 你也知道是找我的? 那还不赶紧请进来。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齐岳刚想为自己的揣摩人心的手段惊叹,下一秒却反应过来,火烧屁股般呲溜地蹿起来。他连声催促着小弟:“去去去,把人请进来!”回头又换上了谄媚的笑意:“嘿嘿,秦少,马上马上……” 沈南昭被小弟点头哈腰地迎了进来,他们这边的小骚乱,并没有打断其他地方的热闹局面。齐岳深知自己犯了蠢,不该再在这里碍眼,便脚底抹油,悄默声儿地挪到旁边一桌去了。 人声鼎沸,沈南昭缓步走向了秦轲的位置。由于沙发前面挤满了人,他便只能——或者说刻意,从秦轲背后绕了过来。 秦轲就像是正襟危坐的犯错小狗,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他不敢回头,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耳朵高高竖起。 是随时准备挨骂的节奏。 果不其然,沈南昭的脚步停在了他的侧后方,是一个显得足够“尊敬”的位置,他缓缓开口道。 “秦少,秦总让你不要在不三不四的地方乱逛,早点回家。”沈南昭格外咬重了“不三不四”这几个字,引得旁人怒目而视。 “哎,你什么意思?一个下属就敢对老板指指点点了?”齐岳原本正弯腰和人抢着酒杯,闻言神情迅速变冷,他哐地一声将杯子撂下,周遭人顿时噤若寒蝉。他眸光阴沉:“你知道今天这是谁攒的局吗?秦少的事儿,也是你配提的?” 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敢凶他! 话音刚落,秦轲瞬间炸了,但还不等他拍桌开口,却被沈南昭一个轻飘飘的字当场压下。 “哦?”沈南昭丝毫不怵,他眉眼含笑,清凉的眼神先是扫过满脸横肉的齐岳,在他脖子上的大金链上停顿片刻,随即缓缓落到了在一旁的秦轲身上。 “秦少那么有闲情逸致啊。”沈南昭笑道,“不知道现在打不打算回家呢?” 秦轲当然听得出那人话里的威慑,刚刚他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怂。方才还无法抑制的愤怒,瞬间成了被针扎的气球,顷刻便泄了气——死亡问答,吾命休矣! 但输人不输阵,能拖一时就一时! 南昭的脾气他知道,他一定舍不得生太久他的气! 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少梗着脖子,头也不敢回,非常外强中干地飞速回了一句:“我等会儿就回。” 语速飞快,就像是后面有恶犬在撵。说到最后,他的尾音甚至带着飘忽的气虚。 很好。沈南昭也不恼,他似乎早有准备,只是简短地“嗯”了一声,然后径直脱了身上的西装外套,随手放在沙发椅背上。 秦轲只觉身旁一动,一件卡其色的西装便搭在了他坐的侧方靠背。他回头看去,却见沈南昭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正挽着衣袖往包厢外走。 小狗歪头不解:“你去哪儿?” 沈南昭回头粲然一笑,他眉眼弯弯:“秦少既然等会儿再回,那我也刚好可以下场玩玩。”话音落罢,他搭在胸前的手恰好松开,两枚衣扣已经解开,衣领松松垮垮地耷拉着,锁骨以下的肌肤在灯光的照射下,有一种莹润的光泽。 第28章 秦轲愣住了,他的瞳孔微缩,瞬间清醒过来。 一切就在电光火石间,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只觉身后一凉——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不明物体,“嗖”地一声,越过沙发飞过去了? 一阵风骤然刮过,随即在场众人定睛一看。 原本应该在沙发处坐着的秦轲,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沈南昭身边,那件卡其色的外套也稳稳当当地紧紧裹在那人身上,挡住了所有乍泄的风景—— 秦轲正黑着脸,活像是只护食的小狗,正高高竖起尾巴,凶神恶煞地呲牙。 “秦少?”齐岳难以置信地出声了,他瞪圆了本就不大的眼睛,“这是……” 秦轲没空管他们快要震惊道飞出眼眶的眼珠子,他将外套裹得更紧,神色阴沉中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小庆幸。 好险好险!差点老婆被人看了! 臭脸小狗正长舒一口气呢,又微微低头一看,从外套的间隙处正巧能窥见大片裸露的胸膛,呈现饱满的弧度,直直映入眼帘。 秦轲一时眩晕,立马别过头。 不好,我晕美色! 他黑着脸给沈南昭披好衣服,将人半拖半拽地往外走去,留下身后一片震惊的目光。 “救命!这是……” 强取豪夺? 未说出的字眼,淹没在骤然紧闭的唇里。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许助理知道这件事吗? 许程楠知不知道秦轲管不着,他只知道他要气炸了! 愤怒小秦:下一秒,毁灭全世界! 被禁锢的沈南昭还有些不情不愿,他噙着一抹笑,状似无意问道:“不是还要待会儿吗,就要走了么?” 秦轲不理他,冷着脸将衣服拢得更紧。 沈南被拽着往人群稀疏的地方走,那里正是地下车库入口。他往后看了一眼,略带遗憾:“可我还想再玩一会儿呢。” 玩什么玩?秦轲怒火冲天,他想,再玩会儿,明天呼伦贝尔大草原都得给我退位让贤! 来到地下停车场,他终于憋不住了,眼里几乎要冒火星,一把将沈南昭按在车门前。“把衣服扣好!”他色厉内荏道,眼神丝毫不敢往下看。 沈南昭却不为所动,他眼里是星点笑意,身子往后一靠,手一摊开,领口敞得更大,西装外套随意披在肩上。 他有些慵懒:“你帮我扣吗。”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秦轲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的眼神逐渐暗沉。 “嗯,那就不扣了。”沈南昭点头附和,他说完欲走,下一刻,却被一只大手死死禁锢住肩膀。 秦轲耳根爆红,黑着脸,咬着后槽牙,哆哆嗦嗦地开始系扣子。每次一触碰,他的指尖就能感受到丝滑的布料下,温热的富有弹性的肌肤。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秦轲满脑子地回旋着这句话。等终于将衬衫扣子规规矩矩地扣到最上面一个之后,他浑浑噩噩之中,无意垂眸,却看见小小秦已经起立,顿时如遭雷劈。 美色误我! 始作俑者也顺着他的目光往下,随即“扑哧”一声弯了眉眼。沈南昭转身拉开车门,将还处于呆滞的秦轲塞进了副驾驶。他有些怜爱地捏了捏小秦总的耳垂,语气调侃:“好啦,乖,自己扣好安全带。” 秦轲感受到耳垂酥酥麻麻的触感,身上过电般地战栗,随即绝望地发现小小秦更加精神奕奕了。 我完了,我栽了。 一世英名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 第15章 温顺小狗,凶恶野狼 秦轲一直木着脸,端端正正地坐在副驾驶,就像是被留堂的幼稚园小朋友。 沈南昭却像是心情不错,他将衣袖挽在小臂,线条流畅的肌肉略微紧绷,手掌随意搭在方向盘上,左转右向,漆黑的轿跑汇入了车水马龙中,化成了一尾灵活的游鱼。 他们都没说话,但车内气温却节节攀升。 秦轲做足了心理建设,他终于舍得微微侧向左边。 他的目光顺着沈南昭纤长浓密的睫毛向下,落到高挺的鼻梁,又划过淡色的唇,最后落到了那人的喉结上。 以及喉结下,那枚他亲手高高系上的衣扣。 不知想到什么,秦轲迅速回过头,他的指尖又开始发烫,热意一路涌上脸颊,熏得耳根微微泛红。 他忍了忍,没忍住,偷偷勾起了嘴角。 不行不行。他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迅速压下了笑意——他现在是能站在被抛弃的高地上,理直气壮对“罪魁祸首”指指点点的存在! “最近很忙吗?”秦轲为了掩饰,便轻咳一声,开始转移话题,学着普通朋友寒暄。 沈南昭笑道:“有点。”他又补充道:“不过还好,能学到很多……秦氏很好。” 闻言,秦轲从鼻腔里轻哼一声。 好什么好,能有我好吗?他暗搓搓翘起尾巴尖,矜傲地晃了晃:“哼,有什么好的,都是一群老古板,明明tg更好!” 他斜着眼觑了一眼身边人,非常别扭道:“不过如果你想来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噤声,再说就过了。 秦轲非常自信地拿捏了“欲擒故纵”的尺度——他自觉已经放下了台阶,而且就凭他同沈南昭的关系,那人一定会“弃暗投明”。 届时他就能将珍宝衔到自己眼皮底下,日日小心看着。 第29章 却不料,他的满腹盘算终是尽付东流。 “多谢秦少好意,还是算了。”沈南昭没有丝毫迟疑,他半开玩笑拒绝道,“我同集团签了合同,现在跑了,这点工资都不够付违约金。” 我帮你付啊。秦少差点没脱口而出,他有些郁闷又有些委屈,想出言反驳却又找不到立场,谁让他们目前只是“老朋友”呢。 越想越生气。 小狗生气就想转圈咬尾巴,咬不着就羞恼成怒,开始翻起旧账了。秦轲“呵”了一声,语气刻板道:“之前呢?之前的足够付违约金吧。” 吱呀——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沈南昭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车辆骤然停在了路口前面。 “红灯了。” 他脸上的笑意变淡,沉默片刻,缓声解释道。 空荡荡的四车道泊油路,方圆三公里只有他们一辆车,沉默一路从车外蔓延进来,几乎令人窒息。 秦轲脸上也没了笑意,他还是将两人一直都默契回避的问题,赤.裸.裸地摆上了台面。 他一直在等待回答,当年是,现在也是。 遗憾的是,沈南昭的唇抿成一条线,绿灯亮起,他再度启动了车,却对上面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保持着缄默。 路灯一盏盏地飞速掠过,在他的脸庞上落下晦暗变换的光影,就像是破碎的瓷器,隐约倒映出细微的并不明显的裂缝。 那是脆弱的,令人心颤的感觉。 他曾支离破碎,又被重新修补。 秦轲始终没得到回应,明明那个人就在身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却仿佛回到了曾经—— 那段他在雪白的病房里,一遍遍给聊天框发着消息,一个个电话、一声声询问,却永远得不到反馈的时光。 养电子宠物养个五年,不管不顾它也得翘掉,更何况是他那么大个人呢! 我不会原谅他。 秦轲目视前方,这几年无望的等待酿成了苦酒,一朝启封,酸涩的滋味便从舌尖一路弥漫至胸膛。 他本来可以放弃,可却舍不得。 舍不得,求不得。 于是他恨不得提着耳朵告诫自己,绝对不能轻易原谅。 此后的路程便是长久的无话可说,车辆一路驶入林荫道,抵达终点站——星辽湾。 可是等到下车后,秦轲却没有关上车门。 还能怎么办呢,他还是对这人狠不下心,他的心脏就是一个劣质的加压泵,偷偷在每一次流经的血液里加注爱意,那些情绪哪怕不从嘴里说,都会从眼神里倾泻出来。 秦轲扶着门框,斟酌着打破了两人间无形的薄冰:“那个……要不要上去坐坐。”他有些踟躇,目光躲闪,没敢看沈南昭,心里却如擂如鼓,嘭嘭作响。 一连几日筹备的惊喜,此刻正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嘉宾揭幕。 沉默片刻,那人却语气轻快道:“太晚了,我得回了。” “下次吧。” 闻言,秦轲扯了扯嘴角,他本想假装无事地说“好”,但喉结上下滚动几番,最终只能艰难挤出个“嗯”。 他转身欲走,下一刻却被叫住。 “秦轲。”沈南昭突然出声唤他,他眉目含笑,眼里满是柔和,轻声问道,“你会原谅我吗。” 会啊。 还不等秦轲的理智反应过来,他的心就下意识替他回答。 可他却不能说。 就像是精心豢养了许久的胖胖猫,突然有一天,它背起了小行囊,胡子一翘就说要出去流浪。 你千方百计让猫猫留下,得到的却是它头也不回地走入黑暗,等到离开后杳无音信,你只能守在空荡荡的房间,守着和它的回忆独自等待。 周围的人都说,明明有更好的。其他的猫名贵又乖顺,不比那个捡到的流浪猫要好? 的确有更好的,但都不是我的那个。 终于有一天,猫猫回来了——尽管它掌握了生存的技能,却大变模样。它浑身脏兮兮的,敏感又小心,局促地叩开家门后,却不敢进去,在饲养者注视的目光下,局促地交叠着踩爪爪,生怕会因为弄脏地板而被嫌弃。 怎么会呢,这永远是它的家。 但饲养者必须狠下心来,他需要以故作冷漠的态度,一次次告诫它,下次不可以这样了,我真的在生气。 不是简单用脑袋轻蹭裤腿,摊开柔软的肚皮,委委屈屈地哼唧两声就能哄好的。只有狠下心来,才能让它知道,被抛弃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秦轲关上了车门,隔绝了自己的目光,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地走向电梯。 本该送出的礼物,被那人搁置在旁,便安安静静地沉没下去,错失了得以拆封的机会。 秦轲推开门,早已设置好的智能开关启动,瞬间偌大的客厅灯火通明,暖色的光照得四周恍如白昼。 墙上原本黑白灰的线条画被取下,换上了同系列的海沙落日风景画,大片的湖蓝与澄黄,显得温馨非常。他看了眼地上的毛绒拖鞋,是一双情侣款,整整齐齐在地上鞋口朝外。 秦轲面无表情地关掉所有灯,霎时从白昼陷入黑暗,唯有十米长的落地窗没有拉上纱,透进来的光逶迤铺了满地。 他换了鞋,一个人在黑暗中行走,来到沙发边正欲坐下时,却因月色瞥见了上面憨态可掬的猪猪抱枕。 第30章 圆滚滚的小猪捧着爱心,笑得没心没肺。不知为何,秦轲喉咙有些痒。 他愈发焦躁,径直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随手摸出了口袋的烟,顿了顿,又从另一个兜里摸出了糖——葡萄味的。 “叮咚。” 一声提示音打断了秦轲的思绪,他拿起手机瞥了眼,神色淡淡地径直回拨过去。 嘟嘟——只响了两声,对面就被接起。 “喂,秦少。”那边是一个毕恭毕敬的中年男声。若是tg娱乐的人在,他们一定能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 叶城,被称为tg说一不二,独掌大权的“摄政王”。 “叶副总,有事吗。”秦轲坐在毛绒地毯上,他屈膝半靠着沙发,“啪嗒”一声,火焰短暂跃动一瞬。黑暗中,他指尖的红点如萤火般忽明忽现。 那边沉默片刻,叶城似乎在斟酌着,他低声道:“秦少,这两个星期您都忙着,这边积压了些文件,您看怎么处理呢……” 怎么处理。 秦轲挂起了一抹玩味的笑,眼神里却没有温度。他有点不耐烦,略微垂眸,将茶几上的兔子烟灰缸勾到地毯上,随即用指尖掸下星点烟灰。 “叶副总,都干了那么长时间,有些简单的活,至少你能做主吧。” “是是是。”叶城忙不迭地应声。 他又迟疑道:“只是现在有几个棘手的项目,还需要您来决定,我前两天发您了……” 秦轲眼皮都未抬,都还不等叶城举例,他随口接道:“和晟天的项目否了,既然他们没诚意,我们也不用留脸;接下来准备和秦氏集团那边对接春荣堂的画展。” 叶城“嗯嗯”附和,他向秦轲确定细节“是用第一小组吗?” 他们打造了好几支专业的项目策划团队,其中的一小组是第一梯队,拥有最强大的成员与最佳的资源。 “不是。”秦轲的目光抬眼望向窗外。远处是璀璨的城市版图,恰似星河倾覆人间,落下满地碎光。 他缓声道:“和集团那边就按照市场定价去做——至于第一小组,先留着,我还有用。” “好的。” “其他的,就是叶副总你可以处理的范畴了,没什么事的话,近期也不用找我。”秦轲轻轻敲了敲小兔耳朵,他手中的烟已经燃烧过半,却从未靠近嘴唇。 就像只是点着玩儿。 “好的。”叶城小心翼翼问道,“您计划什么时候回来呢?” “……”秦轲没有回答,他的态度依旧平淡,但里面的意思却很明确,不该问的就别问。 “对了,这几天找个理由,和宋烨提下续约的事。要求按照原来的合约继续签订,如果没谈拢,就直接解约。” “宋烨?”叶城一惊,这可是tg最近炙手可热的王牌,“我们好不容易把他打造出来的,还打算作为核心继续培养,这次和他续约,我们原本打算提一级的……” “他已经在接触辰星娱乐了,继续拿资源喂他,只是给他人作嫁。”秦轲声音淡淡,却像是森冷的刀锋,“这人眼里有野心,我看重他,就是因为这个。不过如果他打算把心眼用在我的身上……” 秦轲停顿了片刻,并未将后面的说出口,他只是轻笑了声,继续道:“让公关部门做好准备,如果他不择手段,那我们也不用客气。” “好的”叶城道。 “如果他没做小动作,那就随他去。辰星那边最近压了很多东西,他们都自身难保,许诺的不过是空头支票,还能拿得出什么好糠?” “至于以后,我们既然能养出一个宋烨,就能养出第二个。” 薄纱般的烟雾自秦轲的指间袅袅而起,混杂着空气中山泉般清冽的淡香,就像是水与火的碰撞——冲突中带着诡异的协调。 可叶城却没有那么乐观,他的声音有些紧绷:“秦少,我最近听说辰星在做我们的黑料,先前还没确切证据,所以我也没向您汇报……现在想来,他们也许准备和宋烨签约的事情一起造势,一旦这样,我们怎么办呢?” “怎么办?”秦轲坐在黑暗中,他转头看向落地窗外。 江城就在他的脚下,像是远处一张铺平的挂着小彩灯的地毯,他的眼神渺远,却轻轻笑了起来:“那就碾死啊。” “叶总,还需要我手把手教你吗。” 他在黑暗中静坐,眼神似乎穿透了时间空间,默默注视着什么。就像是在告诫叶城,又像是说给谁听,他轻叹道:“好聚好散自然不难,只是我这人啊,最厌恶别人背叛了。” 背叛的虫子,就该直接碾死。 秦轲在小兔的脊背上按灭了烟头。 叶副总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他唯唯称是,等到那边挂断了通讯,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秦少今天心情有点差啊…… 无论是谁,都以为tg是他的地盘,他就是个把持朝纲、阳奉阴违的篡权奸臣,野心勃勃地想要架空从不管事的纨绔少爷。 简直是六月飞雪,他比窦娥还冤啊! 明面上秦轲就是个甩手掌柜,可只有叶副总才知道,这位的控制欲强到了一种境界。他就像是蛰伏的阴影,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注视。 谁都不知道,叶城签每一个的字,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那位的意思。 应该秦轲知道的,他知道。 第31章 不应该他知道的,他也能知道。 在这种恐怖的工作氛围中,叶城已经从风风火火的暴脾气,逐渐平和起来,意外养成了钓鱼的爱好。工作中他是饵,所以不妨碍他钓鱼的时候能挂其他的鱼饵。 tg的风言风语他有所耳闻,说什么他刻意排挤走了其他副总,一家独大。可谁又知道,那些高管离职的原因,只是一个原因——不够听话。 只有他隐约摸到了秦轲的心思,老老实实地成为明面上的傀儡,实际上的挡箭牌,这才能稳稳占据这个位置这么些年。 而他拿的薪水远比正常副总高上几番,人人都误以为是他中饱私囊,可这都是那位决定的,他应得的背锅报酬。 很离谱,每次看到他们的黑心老板,在别人眼里竟然是只单纯小绵羊,是个花天酒地大草包,他就有点想笑。 现在秦少心情糟糕着呢,他只能祈祷辰星娱乐和宋烨老实本分点,大家都安安静静顺着虎须薅,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要知道秦轲嘴里的“碾死”,绝对不是轻轻拿起缓缓放下。这位爷信奉的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理念,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想来当年钟家灰溜溜地撤出江城,本以为能明哲保身,没想到钟家那小子当了落水狗还不闲着,非得嘴那么两句不干净的。 这不,前脚传到秦少耳朵里,后脚那些腌臜事就被人掀开,当场送进去了。 秦轲永远是背地下死手的狠角。 哪怕是秦晟,似乎都不曾发现他这样的阴暗面。 想到上次秦总特意来敲打他,生怕他对秦轲有什么不利,叶城就觉得很滑稽可笑—— 这是一家人吗,他俩真是亲兄弟吗?当兄长的,连自家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毫无察觉。 只是这段时间,他隐约察觉到秦少变了。那人似乎将自己的□□□□用在了其他地方,甚至放松了对tg的完全控制。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叶城还在这头忧心忡忡着,却不知道,那边令他焦虑的源头,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秦轲站起身来,他走到落地窗前,看向外面。坐落在城市高处的星辽湾,就像是宇宙中孤独的瞭望台,脚下的每个星点,就是人们的一处居所。 而他面对着纷杂繁乱的星海,却不知道他的宝藏藏在那颗星点上。 还是太急了,他认真反思道。 但是我得把他带回来。 ——他向来会反思,却不会改。 第16章 狗狗祟祟,奇奇怪怪 翌日清晨,秦氏集团23层。 沈南昭前来还昨天的车钥匙,但秘书却客气地婉拒了,他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沈先生,秦总说需要见您。” 接着在秘书的指引下,他叩开了秦晟办公室的门。 “请,秦总在里面等您。”秘书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随即轻手轻脚地拉上了厚重的红木门。 沈南昭径直走了进去,皮鞋陷入了松软的地毯中。 他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被整面的落地窗所吸引,晨曦的光辉破云而出,金灿灿地刺向林立的高楼大厦,云朵还没被烤热,睡眼惺忪地趴在天际晃荡。 整个江城尽收眼底。 这种近乎辽阔磅礴的场面令人心神激荡,沈南昭屏息一瞬,但随即就收回了视线,他看向办公桌后的秦晟,缓步上前,将手中的钥匙端正地放在了桌上。 “秦总,这是钥匙。” “放着吧。”秦晟看着财报,用钢笔时不时在纸面上划几笔,他连头都未抬,“辛苦了,他就是这种脾气,任性起来谁都治不了。” 沈南昭默不作声,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人的小动作,眸光霎时柔和起来。 “对了,昨天那么晚了,我都以为你们回去了,没想到还在公司——工作量还挺大,我们对新人有那么严苛吗?” 秦晟放下了笔,他往后一靠,目光戏谑地看向沈南昭。 像是黑心猎人故意试探着即将落入陷阱的猎物。 他如何不知道,现在整个集团的新人都在跃跃欲试,大家都绞尽脑汁想要在项目选拔赛崭露头角。尤其是接近时限了,大楼到了夜里仍然灯火通明。 明知道话里有圈套,可沈南昭却丝毫不怵,他抬眼,不卑不亢地直视秦晟,勾起唇角道:“秦总,这段时间我们在忙新人竞赛的项目?大致定稿了,但还有些细节需要商定。” “嗯。”秦晟撑着下巴肯定点头,他先是给予充分赞扬,随即图穷匕见,话锋一转道,“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可是也不要太拼了……这只是一个模拟项目,毕竟方案我们早就确定了。” 在沈南昭冷淡的目光中,秦晟笑了起来,他恶劣地缓声道:“许程楠的策划已经通过了——集团将采用他的方案,完成与春荣堂合作的画展。” 闻言,沈南昭瞬间攥紧了拳头,他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这里的弦外之音。秦晟的意思无非就是,他们与许程楠不在同一赛道上,他们小组拼死拼活做的项目方案,只不过是那人的衬托。 站在集团的角度上考虑,用一个早已确定的、即将公布执行的方案,作为新人竞赛的选题,这个举动自然是无可厚非的。 但作为个人层面,秦晟是在明晃晃地利用许程楠的优势,碾压他的劣势,他期望通过打压,让自己能知难而退。 第32章 沈南昭太清醒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弱点,更能洞察敌人的任何一步棋。 你看,你同许程楠根本不在同一条赛道上,你追逐的终点,不过是他的起点——这才是秦晟的真正目的。 出乎秦晟的意料之外,沈南昭没有他想象中的神色冰冷、态度僵硬,反而是突兀地笑了。 所以呢?沈南昭松开了攥紧的拳,整个人松懈下来。极致的理智,不仅是能迅速分析利弊,在感情做出残酷的取舍,更是能极端冷静地看着利刃捅向自己的要害,然后找出最有力的反击。 “秦总,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无论如何,这是集团内部的小组竞赛,我们组一定会全力以赴。” “但是……”霎时,他的气势凌厉起来,仿佛稳操胜券的执棋者,正目光灼灼地向着对手宣战。 “您必须知道,我和许程楠的赛道永远不在秦氏;而裁判,永远也不是秦总你。” …… 这场不见硝烟的对决终究还是悄然落幕,但周遭的氛围却隐约凌冽起来,暗涌四起。 二十三层的低压持续笼罩,集团高层主管悚然发现,今天的秦总心情极度不佳。 能用两个字代替的,他绝对不说一句话,一整天都是“嗯”“好”“随意”式的敷衍,眼眸黑沉阴翳,就像随时会狂风暴雨的诡谲天气。 而回到项目部的沈南昭似乎没有任何波澜,他脸上依旧挂着客气疏离的笑意,待人温和不失分寸,但他的组员却隐隐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在他第三次撕开消毒湿巾,冷脸垂眸一根根擦拭手指的时候,陈安蝶终于咬着冰奶茶的吸管怯生生开口了:“沈哥,今天怎么了吗?” “嗯?”沈南昭停下了动作,他似乎没有听清,反应慢了半拍,“什么?” 陈安蝶的眼神更加担忧了:“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啊,五分钟前你才洗过手,刚擦了一遍。”她指着沈南昭手里的湿巾,鼓着腮帮子又嘬了口奶茶,仿佛大力水手啃了菠菜,又有了勇气,“很不对劲哦!” “沈哥,你很不对劲。”她下了定论。 “天气太热了……”沈南昭下意识辩解,但看着陈安蝶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他笑了笑,“可能是明天就到截止时间了,我心里没底吧。” 明天他们的方案就要送去接受检阅了,据说第一步就会在集团内网里匿名公开,由员工们进行投票选择。 “哎!”陈安蝶长叹一声,顿时像是蔫了的小白菜,“我也很慌啊!话说我连画展都没去过,转头就让我来策划一场……” “什么变态题目哦,城里人真会玩。”她小声嘟囔道。 可小女生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她就自我宽慰好了,反过来开始鼓舞军心:“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们的方案完美无瑕,等再润色下,一定能惊艳四座!大家努努力,就差这最后一哆嗦啦!” 沈南昭提高音调,弯了眉眼,他推波助澜道:“是的,所以下午的咖啡我请。” “好耶!”其他组员附和道。 “明白了——请了咖啡好加班。”陈安蝶一副看奸商的表情,眯着眼觑他。她嘴上不饶人,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攥着拳头像招财猫似的挥了挥:“半糖谢谢!我的多巴胺就靠这个了。” 人在全身心投入一项工作时,总会废寝忘食。等到最后敲定好细节,沈南昭揉着酸痛的脖颈,再抬头时,窗外夜色黑沉。 隔壁的大厦已经开了亮化,像是无数流星从顶层顺着外墙倾泻而下,逐一明灭的灯光汇成星迹,拖着长长的蓝色拖尾,流光溢彩、绚烂非凡。 沈南昭一下看得痴了,他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被组员唤回神。 “南昭,还不走吗?”有人收拾着东西,他抬头催促道。 “什么啊,都快9点了,我们晚饭都还没吃!” 陈安蝶哭丧着个脸:“难怪,我说我的肚子怎么老唱歌呢,都快饿死了!可算弄完了方案,大家速速吃个火锅庆祝!” “哟,都还没开始比呢,庆功宴先安排上了?”那人调侃道,他挑眉道,“那我就先预约位置了,几个人呐?” “都去都去!”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开了,沈南昭无奈地摇摇头,笑着开始整理文件。 “等等,谁的电话来了?”陈安蝶眼尖地看见桌面上一个手机亮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大字,让她在眯眼看清的瞬间就变了脸色。 “秦总!”陈安蝶化身为尖叫鸡,她差点扭曲成为了梵高《呐喊》里的主人公,整个人惊慌失措,“快快快,谁的手机!” 一只修长的手在众人如临大敌的紧张注视下,接过了烫手山芋,按开了通话键。 “喂,秦总。”沈南昭垂眸客气道。 “你还在公司?方便的话,钥匙在老地方,帮忙接下人。”秦晟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生硬,像是刚刚吵架回来,不知被谁气得狠了。 看来是秦轲又去烦他了。沈南昭瞬间有了判断,不知为何,在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他的心头骤然一松,浑身紧绷的肌肉瞬间卸了力。 他本以为…… 他本以为,经过昨夜的不欢而散,秦轲至少得气个好几天,也许等忙过这两天,他得想尽办法去弥补裂痕,没想到他转头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紧接着又去找秦总的不痛快。 第33章 就像是战战兢兢走在悬崖上的独木桥,突然“咔哒”一声,他脚下脆弱的木板断裂,本该落入深渊,却在下一刻落入了一个异常柔软的怀抱。 在做好最坏打算的同时,他却被稳稳接住。 “好的,我马上过去。” 沈南昭有点想笑,但更觉得难过。他假装不知情,格外顺从地回复道,再抬眼,却看见周围同伴在噤声的同时,正忧虑地眼巴巴望着他。 他的表情一怔,随即微微勾唇,给了一个宽慰的眼神。 等挂断了通讯,组员们纷纷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声讨“不人道”的资本家:“南昭,秦总大晚上还让你去哪儿呢?” “要不你告诉老大,还没吃饭,先不去了吧……” “对啊对啊,还能饿肚子干活儿呢?” “……” “谢谢大家,我只是顺便帮个忙,而且现在还不饿。”沈南昭缓声道,他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发,半开玩笑道,“其实刚刚趁你们不注意,我吃了好多零食,不用担心。” 既然他那么坚持,而且又是老板交代的任务,打工人深有同感,只能无奈点头:“那好吧,南昭,你注意安全。” 其中,陈安蝶耷拉着嘴角,显得有些忧虑,她小心地蹭到沈南昭身边,小声道:“沈哥,你说是不是那个人欺负你啊?大晚上的,他为难不了你,就让秦总来为难你。”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瞬间脑补出了一出狠心恶少欺压苦情小白菜的戏码,拳头攥得邦邦硬。 沈南昭忍俊不禁,他认真道:“不要瞎想那么多,再说,要说欺负的话,也是我在欺负他。” “哈?”陈安蝶没明白,她眼神懵懂,傻愣愣地看着沈南昭噙着一抹笑,向大家挥手道别后,快步走向门外。 他的步伐带着罕见的轻快与急促,一副心情颇好的模样。 沈哥不对劲。有问题,绝对有大问题! 他今天一整天都绷紧着弦,活像是即将被扯断的弓箭,期间都快出现刻板行为了,现在接了个电话,突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瞬间暴雨转晴,还夹杂着荡漾的小暖风。 这能是因为项目?我信你个鬼! 陈安蝶目送着那人离开,眼神逐渐幽深,她笃定地点点头,一捶拳头,给自己定下了小目标——非得抓住沈哥的兔子尾巴,看看究竟他们究竟在干什么黑心事。 狗狗祟祟的,真是奇了怪了。 第17章 互相沉默,心照不宣 老地方就是老地方,停好车后,沈南昭轻车熟路地穿过狭长黝黑的通道,走入了人声鼎沸的欢乐场。 和前一日相同的配置,只是这次包厢的气氛非常诡异。 齐岳的脖子上不挂大金链了,反而小媳妇儿般忸怩坐在一边,他偷偷觑一眼秦轲,再瞥一眼刘玉琦,眼中的不解都快具象化了。 ——秦少今天又吃错什么药?他用眼神递信号。 刘玉琦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咳。” ——老子知道个屁,下午突然发了一个信息,说原班人马老地方见。 ——你说,是不是秦少和许助理吵架了,就拿咱们当挡箭牌? ——不怕死你就去问。 “啧。”秦轲似乎看到了什么消息,不耐烦地拧眉,他随意将手机一扣,捞起桌上的冰镇苏打水就灌了一大口。 两人如惊弓之鸟般,顿时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交锋到此为止,又表面兄弟般其乐融融地举杯共饮。 “老大!那个那个……”门口把风的小弟又小碎步地挤了过来。他像极了化形还不成功的猴崽子,在齐岳“和善”的目光下,愣是挤眉弄眼地说不明白一句话,小心翼翼地凑前道:“那个人又来了。” 话音刚落,还不等宕机的大脑反应过来,齐岳的眼睛就率先得到了答案——他看见了门外熟悉的身影,在酒吧里格格不入的那人。 他的眉毛瞬间打结,满脸写着犹豫:秦少和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如果秦少只是想利用这人气许助理,那么他不加以阻拦,等转头他俩和好了,这口黑锅会不会扣他脑门上? 可看昨天秦轲的反应,也不像是不在意的模样。 人生好难,见机行事吧。 齐岳开导好了自己,他平淡地挪开了视线,偷偷踹了还一脸便秘的小弟一脚,无声暗示:不关我们的事,少管。 小弟心领神会,瞬间噤声,眼观鼻鼻观口地当了只安静鹌鹑。 拦路的小妖怪歇了菜,沈南昭就一路畅通无阻地推开了包厢门。在他踏入其中的那刻,里面的音乐诡异寂静一霎,瞬间又假装无事发生地自顾自地哼唱了起来。 有些人的眼睛,表面上注视着酒、灯光、以及外面舞池的妖娆身姿,但实际上,余光早就像狗皮膏药般,隐晦黏在来人身上,扯都扯不开。 所有人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却无人敢表露出来。 秦少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号人物? 许程楠是失宠了? 他们的疑惑没被注意,或者说,当事人并不在乎。沈南昭看上去就是刚从公司出来的模样,他步履匆匆,带起一阵清新的凉风,似乎吹散了周遭暧昧混乱的酒气。 “秦少,该回了。”他扮演了许程楠一直以来的角色,充当良臣,舍生忘死地向暴君进谏。 第34章 秦少会听他的话?有人暗暗嗤笑。 谁不知道秦轲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当年钟家那位只是因为一句话,不知怎么就惹怒了他,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就把人掀翻在地,一拳接一拳,泄愤般往死里下手。 由于钟家自己的屁股都不干净,当晚也确实是他们先挑的事儿,遇上了更狠的秦家,被打掉了牙也得往肚里咽。 是字面意思上的打掉牙——据说为了补漏风的门牙,那倒霉蛋还特意飞了趟国外。 此后,没人敢轻易薅虎须,谁知道这只睡着的猛兽,什么时候会冷不丁睁开兽瞳,露出獠牙来上一口。 没人敢在秦轲的兴头上浇冷水,在看不出他心情好坏的时候,一律按照绝不扫兴的原则处理。 所以,他们默认只有许助理敢太岁头上动土。 现在又来了个不怕死的……他该不会真的以为,秦少会对他另眼相待吧! 有好事者已经停下了手中动作,暗搓搓期待好戏上演了。 果然不出所料,秦少真没给来人面子。 只见秦轲往后一靠,他微微扬起下巴,欠了吧唧地回道:“喏,还没喝完呢。”反正摆明了耍赖。 众人还在看着热闹,暗自腹诽那人踢了铁板,却不料下一刻却被惊掉了下巴—— 沈南昭从不惯着他的臭毛病,他的目光沉静,一言不发,俯身端起了桌面半满的冰川杯。 里面的冰块还未融化,敲击在杯壁发出轻灵的碰撞声。 他想做什么!周遭的人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有不识趣的音乐还在鬼哭狼嚎。 秦轲也没反应过来,他看着沈南昭没有丝毫停顿,唇贴上了杯沿,随即喉结滚动,径直将剩下的苏打水一饮而尽。 他噌地一声站了起来,眼尖的人发现秦轲神色凝重,浑身紧绷着,身侧的手竟然也紧握成拳了,在灯光照射下,指骨骨节隐隐泛白。 不好!秦少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 他怎么敢的!不要命了? 稍微了解秦轲性格的友人,心悬到了嗓子眼,他们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地注视着秦轲的一举一动,一旦有什么过激的举动,还能稍微劝阻“火山爆发”。 出乎意料的是,秦轲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但最后却只是一把将覆满水雾的空杯夺了下来,恶狠狠地放下一句:“走了。” 他将杯子连同里面的冰块,一齐随手抛弃在桌上,脸色黑沉如水,径直就往外走去,连句敷衍的告辞都没有。 在场的人都傻了—— 这算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怎么没看懂啊。 本以为会是喷薄欲出的火山熔岩,安全屋都建好了,众人胆战心惊地等待着灾难降临,最后等了半天,却只憋出一朵黑云,暴怒的火山莫名冷静下来,再度归于沉寂。 再放眼望去,罪魁祸首的眼神却轻飘飘地从桌上的空杯扫过,沈南昭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施施然地手插裤兜,慢条斯理地跟了上去。 对了,他走之前还非常客气地向傻了的刘玉琦等人颔首示意:“再会。” 短短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的幻境里,丝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算什么,蓝颜祸水吗?秦少算是栽在某个不知名的狐狸精身上了吗! 这种丝毫没有边界感的行为——且不说上下级不能这样,就是过命兄弟也不能这样吧!关羽不能喝张飞的水吧。 他们只震惊于沈南昭的大胆,与秦轲非比寻常的容忍,但实际上对那些举动的理解,却完全是南辕北辙了。 谁能想到,秦轲确实很生气——但他生气的是,沈南昭胃寒,他怎么能为了一时赌气,直接把苏打水喝了? 足足半杯冰水,里面冰块将融未融,喝下去还了得? 秦轲是废了全身的劲儿,才压制住了自己的手,他几乎瞬间弹射般起立,下意识地想用掌心去捂暖那人的胸腹。 这是在过去的时光里,他日积月累养成的条件反射。 可真正等到那一刻,他又克制住了。 秦轲冷着脸,在前面走得飞快。而沈南昭却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他看着秦轲的背影,微微垂眸,抿了下略显苍白的嘴唇,又用指腹轻蹭,试图让唇色红润些。 饥肠辘辘的胃唱了一晚空城计,最后请来的援兵却是冰水,它果真抗议起来,一阵阵地隐隐作痛。 不过还在可控范围,沈南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毫不在意,再度挺直脊背,神色如常地往前跟去。 车辆适时启动,沈南昭系好了安全带,半杯冰水入喉,他的胃翻腾着。他趁秦轲不注意,用手按压了上腹处,忍过了最难捱的抽痛,又立马调整出了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 “我们出发了。”他的目光温和,像是皓月淡白的光。 秦轲目视前方,正襟危坐着,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那个,吃饭了吗?” “……”沈南昭扭头看他,他眼里是了然,笑道,“没有,还没吃。” 都几点了,还没吃饭?本想客套几句的秦轲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他愕然瞪大了眼睛,有些生气:“那你还喝冰水?” 他越想越气,转头恶狠狠道:“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沈南昭有点想笑,他扯了扯嘴角,可脸色却隐约带着孱弱的苍白。 第35章 只是瞬间,秦轲就心软了,他几乎狼狈地挑开了脸,极力保持镇定道:“刚好,我也饿了。出去右转,两条街外有个夜市,也好停车。” 他微妙地停顿片刻,补充道:“有家邵氏小馄饨。” “嗯?”沈南昭启动车辆的手一顿,他抬眼看向副驾驶,却见秦轲依旧一脸冷漠正直,好像刚刚只是无意中提到般。 邵氏小馄饨,一个不算无名也不算出名的连锁小馆子。最常见就是在夜市附近、菜市场周围,以及学校旁边。 沈南昭也不揭穿他,抬手准备按下启动键,只是他的唇角扬起了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 “那个……”秦轲依旧没转头,他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径直递给了沈南昭,“吃点,别低血糖了。” 沈南昭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掌心,上面静静躺着一颗紫色包装的糖果,上面画着的葡萄鲜艳欲滴,极其诱人。他唇边的笑意愈浓,眼里像是落满了星光。 小秦总怎么还随身带糖啊? 恰好是葡萄味的。 “可以帮我撕下包装吗?”沈南昭侧头看他,眼里满是无辜真诚,故意将手握紧了方向盘,“要开车,不方便。” 车辆压根还没启动。 但秦轲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细节,他看了过去,只见沈南昭大大方方回望过来。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人淡色的唇上,还是收回了手,老老实实垂眸拆开了包装。 他面无表情地递了过去,沈南昭微微低头,从他的掌心衔走了温热的糖果,柔软的唇有意无意地落下了蜻蜓点水般的触碰。 一触即离,就像是朝露的无意滴落,将花瓣砸了一个趔蹶。 秦轲僵硬地收回了手,耳畔似乎传来了血液沸腾的声音。他紧紧攥着掌心,小心翼翼像是藏起了第一缕晨曦。 “轰——”发动机的轰鸣打破了地下车库的寂静。 没有人再提起“邵氏小馄饨”这个名字,也没有人询问——为什么出入高奢晚宴的秦轲,会对藏在小巷里的苍蝇小馆知之甚详。 就像那颗糖的出现一样,这是公开的秘密。 他们互相沉默,并心照不宣。 第18章 求神拜佛,不过心安 潮汐夜市恰如其名,人群像是潮汐般一波涌一波。 秦轲带着沈南昭从隐蔽的小路,熟门熟路地转进了旁边某家毫不起眼的小店。 里面零零散散坐着几桌客人—— 夜市上的玩意儿琳琅满目,年轻人都图个新奇,纷纷像蝴蝶蜜蜂般在各个小摊上品尝逗留,没人会无聊到吃馄饨。 “你先在这儿坐着,我去点。”秦轲安顿好了沈南昭,便向着忙碌的老板走去。 沈南昭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同这家充满烟火气的小店完全不搭。在等待过程中,他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环境,感受着唇齿间充斥的葡萄香甜,带着果汁独有的酸涩,每一点都完美击中了他所有喜好。 现在鼻间又萦绕上了热热闹闹的汤面味道,一点葱香和着蒸腾而上的水汽,让饥肠辘辘的肚子更加不耐。 泛黄的墙壁上整整齐齐码着两排奖状,按照时间顺序,依次排列——幼儿园那张已经被烟熏卷了角,但老板舍不得摘下。 他以前也有这些奖状,甚至比墙上的还多,只是家里没地方贴。等放着放着,就褪色到斑驳,也没法像这样骄傲地展示出来了。 因为客人不多,秦轲很快就点好了单,他刚坐过来,自然而然地为沈南昭擦净了面前的桌子。 “鲜虾的,和南城的味道一样。”他将纸巾扔进垃圾篓,解释道。 沈南昭眉眼含笑,他收回了视线:“你还记得啊?” 话音落下,秦轲又不答话了。他总是这样,故作不在意地甩着毛茸茸的尾巴,但眼神却将小心思出卖得一干二净。 不一会儿,店老板就带着热气腾腾的两大碗馄饨过来了。他似乎早有准备,径直将左边那碗递到了沈南昭面前。 沈南昭笑着接过,却在目光落到碗里时,停顿了片刻。 半满的清汤小馄饨,上面洒着葱花碎,还放着不该出现的东西——一根小馆子里最常出现的淀粉肠、两只鹌鹑蛋。 “这是……”他有些迟疑。 秦轲将自己的那碗拨到面前,他帮忙摆好筷子,随即端端正正坐好,神情肃穆地注视着沈南昭。 “南昭,要考一百分。” 沈南昭的笑容突然凝滞了,他怔愣地抬头,却看见秦轲正垂眸,一本正经地指着汤里的淀粉肠,缓声解释道:“这代表着‘一’,这个代表着一百的‘两个零’。”那是两个卧着的鹌鹑蛋。 沈南昭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眼前却开始起了雾,朦胧一片,心里却酸涩到泛疼。 他方才玩笑般问秦轲,记不记得。 ——这就是那人的回答。 秦轲怎么会不记得呢? 南城三中的那次期中考试前,是他第一次见沈南昭早餐吃除馒头以外的东西。 那天早上,秦轲在校门口看到他的时候,沈南昭正就着凉白开咽下了干涩的蛋黄,像是一个程序错乱的破烂小机器人。 他走到紊乱的小机器人面前,却见着少年被噎红了眼,手里捏着还剩一半的蛋黄,桌面上还摆着一根油条和一颗鸡蛋。 油条鸡蛋,像是小学生考试前永远的迷信活动。 第36章 秦轲没忍住笑,他用指尖勾起袋子,圆滚滚的鸡蛋在空中晃晃荡荡:“怎么还这么迷信呢?” 沈南昭仓惶抬头,他等他看清来人后,艰难地咽下了涩喉的食物,却始终不发一言,略显局促地低下了脑袋。 “而且吧……一根油条,两颗鸡蛋,也就是一百分。满分早就是一百五了,这还差点呢。”秦轲眯着眼自顾自道,丝毫没有察觉那人的异样。 那时的秦轲并不知道,学校门口的油条两元钱,代表着“一”;茶叶蛋一块五毛,代表着“零”。 如果要凑齐他口中区区“一百”,一共需要五元钱。 沈南昭的动作一顿,他的唇碰上了剩下的蛋黄,闻言又放下了。他的目光落在油腻的油条上,只觉得嘴里隐隐泛苦,连着喉咙也又干又涩。 原来,也没那么好吃啊。 吃了也不能考满分。 他还是冲动了——明明知道不靠谱,却还浪费钱寻求一个心理安慰。 每次考试前,外婆总是会从破口袋里摸出零零碎碎的小钱,她凑来凑去,五毛一块地叠成厚厚一沓。 然后,老人会将它塞入自家外孙的手中,慈爱地告诉他:“南南,要考试了,早餐要吃一根油条和两个鸡蛋,要考一百哦。” “你要好好读书,以后才会有出路。” 而沈南昭每次都会弯着眉眼回复她:“好的。” “我会考一百的。” 这次也不例外。 可哪怕试卷的满分早就成了一百五十分,沈南昭从来不曾有过半句不满足——对于年迈的,没有接受过教育的老人而言,一百分就是满分,是她们认知里的上限了。 这是她能对孙辈想出的最好祝福。 他每次都会默默地接过外婆的好意,笑着做出承诺。他会告诉自己:我会考一百,比一百还要多一些。 可他却从来没有这样“奢侈”过——饱含祝福的五元,总是会成为沈南昭“小金库”里的积蓄;而每次考试名列前茅,就能获得一笔学校的奖学金。 于是,他可以实现自己的“财务自由”,可以偷偷积攒自己的“小金库”,去给老人买药、去交水电费,去竭尽全力地处理一切他能够解决的问题。 可万事万物总不会是顺风顺水的,这条脆弱的生态链仅靠沈南昭以优异的成绩所获得的奖金维系。如今,他遭遇了瓶颈,面临了糟糕的滑铁卢,看着停滞不前的名次,他第一次放弃了廉价的馒头,坐上了早餐店的桌子。 考不好就没有奖学金,他还没到能够正式工作的年龄,这意味着如果在学习上丧失了资金来源,所有的生活重担将再次沉甸甸地落在老外婆的头上。 悬起生活重担的承重链将崩断,他苦苦维系的“乌托邦”也将毁于一旦,就好像预示着他的努力永远看不到回报。 没有未来的人,从来不敢抬头看向未来。因为前方的道路,永远是一片漆黑。 少年的沈南昭难得奢侈一把。 尽人事,听天命,他已经将所有心血投入进去,至于剩下的,只靠虚无缥缈的希望得以喘息。 可直到秦轲戳破这可笑的伪装后,他才猛然发现,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就像是皇帝的新衣,他就是掩耳盗铃的小丑。 “嘿,怎么还发呆了?”秦轲玩笑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思绪。 失神片刻,沈南昭又小心地咬了一口蛋黄,他揉了揉泛红的眼眶,抬眼笑了起来,玩笑般开口道。 “可是,我希望有谁能保佑我啊。” 闻言,秦轲愣住了,他看着沈南昭的眼睛,像是望进了春日雾蒙蒙的细雨,有种他看不懂的,湿漉漉的难过。 细密的雨脚织成一张大网,将他笼罩其中,使他陷在了这一场年少的潮湿春雨中,再也无法挣脱。 秦轲突然沉默下来,他看着沈南昭似乎想通了什么—— 少年坐在凳子上,继续小口咬着难以下咽的蛋黄,但他的神情却平和起来,没有方才那么尖锐紧绷,只垂着头,小声道:“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就这一次。”沈南昭像是在道歉,又像告诫自己一般,轻声重复道,“没有下次了。” 我就短暂地任性一次。 秦轲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其实说错了话吧,一句无心之言,却将别人的珍宝砸得稀碎。 “对了,你要不要一个?”沈南昭歪头看他,他戳了下悬挂在半空的鸡蛋,让它像是秋千一样荡来荡去,又笑弯了眉眼。仿佛刚才的难过都是错觉,他又恢复了积极向上的乐观状态。 可秦轲却知道,那人的世界没有天晴。他透过那双眼眸,依旧只能看到绵延的雨雾。 于是他也笑了:“我吃掉一个,你的一百就不完整了。” 沈南昭一怔,他似乎已经放弃了奇奇怪怪的执念,显得有些尴尬不安:“你怎么也迷信了。” “这个得靠自己的,你别信。”他避开了秦轲的目光,手指不住地搓着衣角,继续补充道,“很幼稚。” 其实道理谁都明白,但如果现实太过残酷,谁不愿意当只把头埋入沙里的鸵鸟呢? 求神拜佛,不过心安。 秦轲彻底笑不出来了。 他慢慢地俯身,蹲在了沈南昭面前,轻轻地将手覆在他的膝盖上。在少年不解的目光中,秦轲向他做出了保证。 第37章 “我要一份和你一样的。” 沈南昭的笑意敛去,愣愣地看着他道:“什么意思?” 秦轲笑了起来,晨风扬起了乌黑的发梢,他永远会记得当时的阳光、清风和鸟鸣。 “就是说——这世上所有的试卷,一百分就是满分,所以考试之神会保佑我们。” “以后所有的考试,我都要一份和你一样的。” 我们会被所有的神明保佑。 我和你,我们都会过得很好。 * 属于过往的酸甜苦辣,全部汇聚在了一碗馄饨里。而秦轲看见沈南昭举着筷子久久未动,还以为不合口味。 虽然在馄饨里加这两样,看上去确实有点奇怪,但这是他临时在这里能找到最合适的适配物了。 其实他早就预约好了酒店双人餐,烛光美酒,样样具备。 还有精心特制的“满分”食谱,就等着把人忽悠来,完成“大战”前夕,独属他们的秘密仪式。 明天就是项目竞赛的截稿日,这是属于南昭的历练,也是他当前的“大考”。他答应过,未来的每次考试,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这个仪式已经缺席了五年,如今他们重逢,就不能再被搁置。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按照原先的安排,这家“邵氏小馄饨”的出场顺序还在后面,没想到这次却提前派上了用场,只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秦轲皱起眉有点担忧:“怎么了?需要换么……” 也是,都过去那么久了,也许他的喜好早就变了。说着,他就准备招呼老板,却被沈南昭拦下。 “我很喜欢。”沈南昭抬起了头,他冲着他笑了笑,然后自顾自地举起了筷子,再次轻喃道,“你放心,我会考满分的。” 话音落下,秦轲瞬间就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眸,也开始动筷,但脸上却不知不觉地漾开了笑意。 他就像是偷偷藏栗子的花栗鼠,本以为将全部爱意收敛起来,却不料,摇着蓬松的尾巴过于招摇,早在眼角眉梢处就已泄露天机。 他尝了口小馄饨,甜的。 他超爱。 第19章 唯一星河,闪闪发亮 秦轲结完账后,与沈南昭一前一后地走向停车场。 他走在前面,而沈南昭却垂着头,缓缓跟在后面。秦轲回头瞥了一眼,却看见那人正幼稚地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地往前跟上。 像是只餍足的猫,正乖巧地跟随主人回家。 秦轲勾起唇角,他的胸口似乎燃起了一把火,笼中的野兽早已不安踱步,正贪婪垂涎,虎视眈眈着。 食欲得以满足,但灵魂却更加饥饿,它嗅到了食物的芬芳,就愈发肆无忌惮地叫嚣着陪伴与爱意。 他在车前停下,向后转身将手一摊,抬抬下巴:“钥匙。” 沈南昭的脚步顿住,他抬头,唇边笑意还未消去:“什么?” “车钥匙,我来开车。”秦轲轻咳一声道:“就……这两天辛苦了,你先休息下。” 沈南昭“嗯”了一声,他翻找片刻,将车钥匙递给秦轲。 却不料那人在接过钥匙的瞬间,掌心微微向上抬,一把攥住了他没来得及抽离的手指。 沈南昭霎时望去,就这样撞进了一双幽深的黑眸里,里面是掩饰得极深,无意窥见时会令人心惊的占有欲。 猎物就这般毫不设防地踏入了埋伏。 简单的触碰就像是一点无意溅落的火星,却瞬间点燃了炸药的引线。轰——理智的囚笼几近破碎。 秦轲胸口的猛兽快要关押不住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却始终不发一言。 可被“捕获”的沈南昭却没有一丝作为猎物的自觉,甚至轻轻笑了起来。 他垂着眸,就像是多情又薄情的纨绔少爷,丝毫不在意被攥紧的指尖,甚至反客为主,轻轻将掌心覆上了秦轲的手。 而当他温热的手心包裹上秦轲的手背时,那人眼神一暗,就像是被安抚蛊惑般,竟一时不察卸了劲。 就像谁甩来轻飘飘的水袖,恰如一缕轻烟,暧昧掠过他的指尖,等想要捕捉时,却又近乎戏谑般远离了。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沈南昭趁着秦轲瞬间的失神,轻巧地从他攥着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指尖。他安抚地反握了一下,给小狗顺着毛,却又在收回手的瞬间,有意无意地用手指轻划过那人的手背。 他在灭火的同时,又燃了一把更炙热的烈焰。 “走吧。”沈南昭勾唇笑笑,他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往副驾驶的方向走去。 秦轲攥紧了钥匙,羽毛掠过的触感依旧留在手背,而细微痒意顺着沸腾的血液一路传入心脏,又再度泵入躯干的每处角落。 他深呼吸几次,让蠢蠢欲动的理智回笼,做好心理建设后转身打开了车门。 他先点亮了车机主屏幕,旋开空调,想要让凉风带走狭小空间的燥热,正准备扯过安全带时,他的目光无意落到了仪表盘上,动作霎时停顿住了。 “系好安全带。”秦轲瞥了眼仪表盘,有些生硬地提醒道。 上面的警告标识亮起,明晃晃显示副驾驶未系安全带。 “嗯。”那人懒散地应了一声,然后就没了动作。 “……” 嗯,所以呢? 第38章 秦轲等了片刻,那个扎眼的红灯还在无法忽视地亮着。他实在没憋住,转头嘱咐道:“系好安全带,我们要出发了。” 没想到沈南昭整个人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勾起,正专注地注视着自己。 秦轲见那人的眼神自下往上扫过,他霎时浑身紧绷着,就像是士兵正接受上级的检阅。 打量的目光就像一根轻柔的羽毛,划过他的胸膛、到锁骨、到喉结,最后在唇上停顿片刻。 最后视线继续向上,四目相对的瞬间,那双眼睛就这般撞进了他眼里。 像是一汪波光粼粼的春水,湖面撒满细碎的金箔,折射着星星点点令人目眩的光芒。 “你可以帮我系吗。”沈南昭又笑了,他的神情专注又温吞。如果说这是一句问句,倒不如更像是一种邀请。 见秦轲迟迟没有动作,他耸耸肩,慢吞吞地起身,正打算自己动手,却不料,霎时身旁覆上了阴影。 一具温热的躯体拥过来,淡淡的古龙香水充斥鼻腔。只见秦轲不等他动作,径直越过他去扯安全带的接口—— 他几乎被拥入怀中。 太近了,已经超过了安全距离。沈南昭懒得动了,他漫无目的地想着。 真可爱。 他像是猫咪见到了毛绒绒的线团,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突然抬手,用指尖轻轻抚过秦轲的喉结。 他又想尝尝葡萄味的糖了。 “你做什么!”秦轲浑身一颤,一把攥住了那只作怪的手。他受惊般瞪圆了眼睛,喉结上下滚动着,声音沙哑道:“别乱动。” “嗯。”沈南昭没看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 他似乎还想要比较其他部位的触感是否有所不同,屈着被禁锢的手腕,指尖摩挲过秦轲的小臂。 瞬间蚁噬般的痒意,触电般传到心尖,秦轲的眼神彻底变了——积攒了一夜的危险因素,终于完成酝酿,彻底达到了迸发边缘。 像是捕获可口猎物的雄狮,秦轲的气息变得极其危险,眼神也满满是侵吞的欲望。 他像是野兽般俯下身子,轻嗅着确认了气味。鼻尖蹭过温热的肌肤,呼吸丝丝缕缕交融着,唇轻触即分。 他在试探,也在引诱。 车内暧昧的气氛逐渐升温,像是闷开的水,暗潮涌动。 “啪——”地库的灯霎时熄灭,四周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这是狩猎的最好时机,达到临界点的水骤然沸腾。雄狮发动了猛攻,他在黑暗中精准地捕获了温热的唇,登堂入室,辗转厮磨。 被压制的猎物也配合至极,沈南昭轻轻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若有若无地迎合上前。他微微仰头,难受又愉悦地露出了脆弱的脖颈。 秦轲摩挲着那人的后颈,往自己身前按,另一只手撑着椅背,手臂上青筋尽露。他的气息越发紊乱,心跳也越发急促,迫切着想要获得更多。 一把火从内至外,彻底点燃了他浑身的血液,烧毁了他的理智。 突然,身下的猎物开始不安分地挣扎了。 虚搭在肩上的手开始轻轻推搡,但却被无情压制,秦轲已经红了眼,他态度强硬地阻止了微弱的反抗,继续沉溺在失去理智的快.感之中。 沈南昭却猛地扭开了头,让他的吻落了空。秦轲满腔的火气正欲释放,却觉颊旁一热,是一个安抚的轻吻。 他咬牙低声道:“什么意思?” 沈南昭在他的身下,他笑吟吟答道:“累了。”他没理会黑着脸的小狗,自顾自地转头牵过了安全带,老实给自己系上,然后拍了怕秦轲的手臂:“快回家。” 秦轲顺匀呼吸,他看着沈南昭轻轻磨牙,这能怎么办呢。 “回星辽湾。”他目光沉沉。 沈南昭微微笑道:“不要。” 秦轲看向他,沈南昭的眼神温柔又坚定,唇边润着不明显的水迹,有些红肿,像是熟透的浆果,鲜艳欲滴。 他妥协了,叹口气道:“那我送你回家。” 沈南昭继续摇头:“不要。”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要回公司哦,明天要定稿了,我再完善下。”看着秦轲瞬间拧紧的眉头,沈南昭缓和了语气哄道:“还有点数据想再核对下。明天不是要考试么,我得替你争第一啊。” 骗人,我才不要什么第一。 霸道小狗一肚子委屈,只能阴沉着脸,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生着闷气,却老老实实地发动了车,地库的灯再度应声亮起。 “别太累了。”秦轲憋了许久,才挤出一句话。 副驾的沈南昭似乎真的累了,他被灯光晃了下眼,皱了皱眉,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阖目小憩。 秦轲用余光看了一眼,他抿着唇,小心将风速降低,又将车窗全部摇起,让防窥膜遮挡住外面的灯光,只留下了柔和的氛围灯在车内流转。 车辆驶出了地库,径直拐入了繁华的街道。 坏心的骑士正驾着南瓜车,他从童话里窃出了城堡深处藏着的睡美人。 …… 等到沈南昭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周遭已经是一片静谧,他睡醒惺忪地按开了手机,却见上面大大的10:12。 “到了有一会儿吧,怎么也不叫醒我?”他径直熄屏,明知故问道。 身边的秦轲假模假样地看着手机,装大尾巴狼道:“没有,路上堵车了,刚到。” 第39章 他欲盖弥彰:“正准备叫你来着。” 其实他们不走城区直接上高架的话,不仅不堵车,还用不着几分钟。但沈南昭也不揭穿他拙劣的谎言,只是解开了安全带,拉开了车门。 “我先走了。”虽然他很疲惫,但眼里像是藏尽了星光,清亮得惊人。 闻言,秦轲的心情又糟糕起来,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方向盘,下意识就想去掏口袋里的烟。 “嗯。”他简短应道,神色冷硬。 他自以为掩藏得很好,殊不知,在旁人眼里,他就像是一只焦躁的小狗,正围着主人的裤脚一圈圈地打转,时不时发出不满的咕噜声。 准备关车门的瞬间,沈南昭突然停住动作,笑了起来。 “秦轲,你要好好看着我!” 我会闪闪发光。 话音落下,秦轲一怔,他循声望去,就看见那人脸上的轻浅笑意—— 小狗毛茸茸的脑袋被安抚地揉了一把,所有的焦躁不安似乎瞬间消弭。 秦轲也笑了,他永远会妥协:“我一直在看着你。” 第20章 两军对峙,硝烟四起 次日清晨,项目部都来得很早,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满怀紧张地在9点前准时提交了自己的项目方案。 沈南昭作为小组的领头人,众人一致通过由他按下提交键。 等到屏幕上缓冲标志转了一圈后,“提交成功”四个大字跃然出现。 “快快快!进内网页面!”有人连声催促,于是阵地瞬间转移到了陈安蝶的位置上。 她早已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电脑上准备好了活动页面,收到提醒后果断刷新。 在众人的目光中,主页进入了正式投票界面。 “哇!”随着滚轮不断往下,组员何肆月掰着手指数着,他拧起了眉:“一共三十九个方案,这竞争也太激烈了吧。” “可是我觉得我们的方案是最好的!”陈安蝶小声嘟囔着,她指着上面明显有些敷衍的内容,“你看,这也太不走心了吧,封面一片空白,标题竟然是——项目策划(1)?” “太离谱了吧,重命名都不重一下?”陈安蝶满脸震惊。 组员们又有了信心,他们首先在主页上选中了自己的项目,点开内容,设计草稿、策划方案、活动预算……一项项逻辑清晰,内容明确,都是小组成员加班加点打磨出来的臻品。 “果然是自家崽看得顺眼!” “哇,我负责的这部分有错别字,自己看了三遍都没看出来,多亏沈哥昨晚过来又核对了,还好改掉了!” “我还是坚持认为我们有希望。”何肆月往后一瘫,用脚一蹬,办公椅便带着他骨碌碌地滑到自己的座位上。 “叮咚……”他点亮了自己电脑屏幕,轻车熟路地敲入网址,在项目界面点开了第一个项目,开始一目十行地扫视。 “同志们,按照之前的计划,我们每人看6个项目,大致把有竞争力的项目选出来,再同自己的比较下,大致就能知道在哪个位置了。”何肆月微微提高语调,振臂呼吁道。 “知道啦——” “啧,反正我看这个不太行……”他匆匆浏览完了,径直点了关闭按钮,又飞速点开了下一个。 “快快快,行动起来!”陈安蝶提高声音,她活动了下手腕,满眼灼灼战意,准备投身到认真筛选的事业中。 沈南昭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默不作声,他在完成提交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陈安蝶吸引过去时,已经点开了活动页面。 他甚至连自己小组的作品都没有去看,而是目标明确地操纵页面往下滚动——然后,他的视线凝滞住了。 那是一个看上去非常华丽的方案,封面是烫金的邀请函形势,上面只有四个大字【陈公馆】。 第一阶段的集团内部票选是双盲性质的,即不公开作品方信息、不公开投票方信息,而参赛选手没有投票资格。 也就是说,在没有外部信息的情况下,在项目库中,所有人应该只能认出自己的小组作品。 但不知为何,在看到这个主题为“陈公馆”的项目方案的第一眼,沈南昭能笃定,这一定是许程楠的作品。 看起来过于奢侈,显得格外高贵。 他静默许久,还是垂眸点开了详情页。 …… “哇!” 果然,没过十分钟,瓦砾中的珍珠就被发现。寻宝成功的第一人是陈安蝶,她点开了那个看起来就非同寻常的项目策划。 “这是什么地方啊?从来没听过……”她拧紧了眉头,“项目地点,陈公馆。” “陈公馆……是私人宅邸。”陈安蝶点开了手机搜索,她逐条对照,越看心越凉,“什么跟什么呀,这地方怎么可能作为画展选址哦。” “画展不应该是去艺术馆办吗?”她焦急抬头,迫切想要得到队友们的肯定,好否定这个看起来就不一般的潜在竞争对手。 “这是我们普通人的理解啊。”何肆月已经点开了“陈公馆”的项目详情,他看得很快,虽然没有认真揣摩细节,但是扫过某个板块后,谁优谁劣已经很明显了。 他靠着椅子往后一转,推了下眼镜,有些无奈地耸肩道:“这明显就是个行家,降维打击来了。你们就看他的项目方案里,项目预算那里,对于‘陈公馆’这个场地,他根本没有做任何成本预测。” 第40章 “什么意思?”陈安蝶依旧云里雾里,她晃了晃手机,“可根据资料显示,它是私人的啊——这个能借出来办画展?” “就是私人宅邸敢做无成本计算,才能证明这个策划者足够厉害啊。”旁边有人啧啧惊叹,他顺势接过话头,举了一个浅显易懂的例子解释道,“你想想,能用私人场所办画展,还不给钱——要么是他自己家的,要么就是对于主人而言,借给他得到的利益,远不止这些。” “对于那些阶级的人来说,有些东西是没法用金钱衡量的。” 陈安蝶似懂非懂,她点头思索,突然反应过来:“那这不是作弊吗?我们连陈公馆都没听说过,普通人想破脑袋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策划啊!” 她火速拉到了项目成本部分,瞬间小脸一垮,鼠标都甩到一旁:“什么嘛,这个项目从主题到流程,看起来都比我们的高端多了,它的成本竟然会更少?” 他们组为了确保场地,筛选出了三处艺术馆,都做了备选方案一二三,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个笑话,都抵不上人家一句轻飘飘的“私人宅邸”呢。 既不会撞日程,还不用一分钱的场地费用。 简直是赤.裸.裸的碾压,那种高傲气息隔着屏幕都扑面而来。 “二代下凡镀金吗?”她不满地嘟囔着。 何肆月见她蔫头耷脑的模样,还颇为坏心地继续泼冷水:“不然呢?小妹妹,社会水太深,咱们快点游,力争当一代!” “去去去,别烦我。”陈安蝶的内心小宇宙彻底熄灭,她苦兮兮地关掉了界面。 “这个项目如果考实操,我看啊,这个充满着金钱气息的高端方案必然是首选;但是如果它像是一个沙盘模拟,考验的只是项目策划能力,不可否认,我们的必然是第一。” “哟,还学会了欲扬先抑?陈公馆的方案这回儿又不够看了?”小姑娘白了他一眼。 “这个方案看上去内容饱满、逻辑清晰,但是在细节上经不起推敲——除了这个能空手套白狼,不费一分一文拿下陈公馆的人,它对于其他任何人都是一纸空文。” 陈安蝶倒也没被安慰到,她依旧愁闷地托腮道:“所以呢?如果我是高层,有人说他能提供资源,用最少的成本办最高级的事儿,我得把他当祖宗供起来!” “所以说,在画展的这个项目竞赛里,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案必然是第一,但是对于项目的策划能力,我们组绝对不会比这里面的任何人弱。” “组长,别想那么多了。”何肆月又蹬着办公椅滑过,他好兄弟般拍了拍沈南昭的背,特意安慰道。 他同不远处的陈安蝶互换了一个眼神,却不敢多说什么。 他们心知肚明,沈南昭作为小组组长,这段时间他付出心血最多,几乎吃住在公司,可到头来成果却被一个“空降大佬”轻而易举地摘走,任谁都觉得打击很大。 “没事,的确很好。”沈南昭沉默片刻,他看上去神色平淡,径直关闭了界面。 “开心点啦。”何肆月嘱咐了一声,又骨碌碌地驾驶着办公椅溜回了位置,准备开始工作。 而他并未察觉——身后的沈南昭依然坐在原地,他握着鼠标,维持着方才的动作,像是突然卡带的唱片,滋滋啦啦地只剩指针划过砂纸的粗糙声音。 在他与陈安蝶交谈期间,沈南昭许久不曾出声,他一直在看着上面的方案。整份文稿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优越,就像是一个绅士站在平民的面前,缓声细语地交谈着,但骨子里却刻着不可磨灭的矜傲自负。 他的模样是客气的,眼神却是疏离的。 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就像是俯视虫豸般的轻蔑。 何肆月回到了自己位置上,他伸了个懒腰,还是没忍住,无意感慨了一句:“说得再多,但是不可否认,这个策划者同我们,完全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南昭垂眸,他又在心里轻轻念了一遍:阶层不同。 他的眼神逐渐幽深,手更是紧紧攥住了鼠标——那又怎样呢?我会赢的。 对吧。 第21章 狗狗的爱,炙热忠诚 竞赛轰轰烈烈地开启了,在集团内部,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只短短半天,项目背后“匿名者”的身份就被扒得一干二净。 有人挤眉弄眼地开始恭喜沈南昭的小组,说什么“三分天下,问鼎中原”。 他们小组的成绩得到了肯定,但同时,也有强劲的对手——陈公馆。 下午正值困倦的时候,沈南昭不过是去休息室冲了一杯黑咖啡,回来时就看见他的小组成员们正挤作一团,鬼鬼祟祟地嘀咕着什么,时不时还传出一两声惊叹。 “喔,真的嘛!”有人兴致勃勃道,“还有这种事儿?” 那人正惊叹着,抬头就看见沈南昭正从门外进来,神情激动地招呼着他,两只爪子都快刨成风火轮了:“组长组长,快来!有惊天大料!” 沈南昭难以拒绝这样的好意,尽管他并不感兴趣,但还是端着咖啡缓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这么保密?” 陈安蝶一见是他,瞬间更加紧张地环顾周围,在确保隔墙无耳后,她压低嗓音道:“沈哥,我打听到了一个消息!”她眯起眼睛,满脸神秘兮兮,“还和你有关呢?” 第41章 沈南昭笑道:“哦?” “就是小秦总,你那个同学!他啊,和这个的项目策划者有一段呢!”陈安蝶指着屏幕道,指尖正对着华丽的封面,上面落着烫金的三个大字【陈公馆】。 沈南昭的笑意霎时凝固,他顺着方向望去,眼底隐隐暗暗,看不出情绪。 “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听自己这样问,声音很轻,就像是一缕轻烟被扯散在风中。 周围人依旧是一副隐晦的兴奋,他们似乎已经听过一遭了,便自觉将自己摆上了“过来人”的位置上,期待着给新人传道受业解惑。 人都是猎奇的生物,尤其是那些关于豪门恩怨的故事,最易吸引眼球。陈安蝶轻轻嗓子,她压了压手,做了噤声的动作,继续解释道:“据说,都是据说哈!” “小秦总曾经有个很喜欢的人,括弧——男的。” 此言一出,周遭已经隐隐有人窃窃私语了,无外乎是什么鸡零狗碎的评价,沈南昭嘴边的弧度微微下落了些,他目光渐冷:“继续。” “秦家这种家庭,怎么可能同意他们在一起呢?他们愣是打断了小秦总的腿,但也没能阻止他……于是,秦家向另一个人开出了高价,要买断这段关系,结果那人收了钱,连夜就跑到了国外,不见踪影。” “我靠!别说,这还真是发家致富的好法子!”有人夸张道,“要是我的话,不给一千万还真就不走。” “可拉倒吧,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旁边的人嗤笑道,那人转头环顾一圈,调侃道,“我觉得我们当中,也就组长的脸有这资本了。” “是哟~”众人嬉笑一团,可谁都没有注意,被调侃的当事人——沈南昭的脸色已经微微苍白,他抿着唇,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他眼底是略显脆弱的执拗,追问道:“然后呢?” “哎呀,你们安静点!”陈安蝶被吵得头大,她好不容易叫停了闹哄哄的喧哗,这才转过头继续道:“然后当然是我们的重头戏啦!” “备受情伤的小秦总借酒消愁,结果英雄救美,遇到了这个的主人公——现在的董事助理,许程楠!”她又点了点屏幕,满脸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谁都说,小秦总脾气超级不好,但是许助理说什么,他都会照做。据说tg那边有传言,犯了错只要找许助,大错变小错,老板不会说!” 她兴致勃勃地转过了办公椅,哒哒地点开了睡眠的桌面,随即一边解释,一边操纵鼠标点开了“陈公馆”的项目。 陈安蝶的眼里是淡淡的艳羡:“而且据说许助理的家世也很好,难怪能不费一兵一卒,轻易拿下这个私人场地做项目哦……而且啊,我听他们说,许助理学的是艺术类,但是遇见秦轲以后,他死心塌地愣是要进秦氏做助理,转行搞项目。” “隔行如隔山,全部都要从头学起呢!”小姑娘摇着头啧啧感叹,“真爱无疑了。” 沈南昭觉得喉头有痒意,他想咳嗽,却又干涩到无法出声。他握紧了手中的咖啡杯把,指节恰好抵上了杯壁,一点灼烧的烫意随着血液传递至胸口,像是尖刀径直刺入了心脏的最中心。 他垂下眸,纤长的睫羽掩去了眼中的神色,只轻轻“嗯”了一声,道:“是挺难的。” 故事就该有人捧场,得到反馈的“说书人”更加起劲了。 只见陈安蝶猛地扬起了手,她成功地招呼了众人的注意力,继续分享自己的“独家消息”。 “许助理和小秦总的英雄救美也很玄学,是三年前的520呢!那是天定的缘分!” “什么时候?” 无意间捕捉到了熟悉的时间,沈南昭霎时抬起了头,心跳甚至漏跳了一拍,眼里满是隐隐的难以置信。 “三年前的520呐,5-2-0,我爱你。”生怕他听不清楚,那人字句清晰地重复道。 三年前,5月20日。 得到了确认,沈南昭觉得胸口骤然压着一块巨石,堵得发闷,只垂眸注视着杯中漾开的涟漪,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下一刻径直将深棕色的苦涩液体一饮而尽。 就像是咽下了所有嘶吼着的悲鸣。 这也许就是缘分,他漫不经心地想。 周遭的人纷纷加入热火朝天的讨论中去,有人在嬉笑,有人在分析——他们只是单纯将这个项目外的花边新闻当成调剂生活苦闷的方糖,将它加在生活苦涩的咖啡里,就成了醇厚的香甜。 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沈南昭在热闹的喧哗声中退场,就像是破旧戏台上黯淡落寞的戏角——活在过去的主角,唱着早已无人问津的独角戏。 他的故事似乎早已被尘封,只堪堪留下了姓名不详的潦草一笔。 沈南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面无表情,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只专心地全身心投入工作中。但那只空荡荡的咖啡杯却泄露了一丝异样,它像是尽职的侍卫,安静地驻守在原地,一下午都不曾再被添满。 * “沈哥,走了走了!” 已近黄昏,天幕像是燃起了烈焰的草原。赤红的火舌贪婪地舔过脆弱的云朵,夕阳躲在远方山坳间,不忍再看,便掩去了半张脸。 办公室里电脑亮着的屏幕逐一熄灭,像是被一根根吹灭的许愿蜡烛。 “组长,快走啦,就剩你了……” 沈南昭笑着婉拒道:“没事,我一会儿就走。” 第42章 “好吧。”最后的两人也勾肩搭背地踏上了回家的路,随着他们逐渐走远,嬉笑声彻底消失,偌大的项目部办公室骤然空寂下来。 像是一座冰冷的坟墓。 沈南昭脸上的笑意也彻底褪去,他迟疑着点亮了手机,最先映入眼帘的,正是他与秦轲的聊天框。 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五年前。 他往上滑着屏幕,看见当年的秦轲发来了无数消息、语音通话,可无一例外,它们都石沉大海—— 上面是一排的“已拒绝”或“未接通”,在遭遇数不清的拒绝后,秦轲终于明白对面人的态度,于是他足足沉默了三天。 第三天,秦轲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沈南昭,我知道你能看到。” “你没有心。” 至此,秦轲再也没找过他,他们就这样默认地断了联系。 还是直到前两天,他试探着玩笑道:“小秦总,可以加个微信吗?” 秦轲一愣,他垂眸,好一会儿才缓缓笑了起来。 “当然。” 于是,断掉的联系在这一刻再度接续——漂泊的船帆稳稳在岸边落下锚,随风摇曳的菟丝子也攀上了挺拔的枝干,终于不再无依无靠。 原本秦轲首先找到他后,他与秦晟的合约就已经失效,他们之间的联系本可以照常进行——但他却没有理由挽回这段被他亲手摧毁的关系。 就像现在,看着聊天框里的文字,整整一下午,他始终没有勇气按下发送。 可无论如何,总该面对的。 于是,跟在“沈南昭,你没有心”后的,他们重逢后的第一句话,是来自沈南昭发送的—— 你在哪儿。 * 此时的秦轲正在tg大厦里,叶城副总正毕恭毕敬地守在一旁,等着boss签完合同。 这段时间耽搁太久,谨小慎微的叶副总在某些事情上并不敢轻易抉择——虽然有秦轲的口头交代,说很多事情他可以做主,但是这位爷的脾气他摸得一清二楚。 小秦总的底线就摆在那里,又有那么多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他还不想不带脑子直接去趟雷区。 可别到时候,字是上午签的,人是下午卷铺盖滚的。 好不容易他千呼万唤请来了小祖宗,可不得将这段时间的合同一鼓作气完成,也不枉费小秦总看起来还不错的心情! 叶城忍着内心的激动,他的余光一直扫着秦轲的动静。 很好,签完了!他见着最后一个文件夹被合起,几乎难掩内心的激动,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可是看起来秦轲心情还是好到不行,“啪嗒”一声,他按回笔盖,随即慵懒地往后一靠,目光像是鹰隼般锁定了面前之人。 秦轲脸上挂着笑意,明明一副温和口吻,但无端令人发寒:“怎么,宋烨的事儿还没处理好吗?” 叶城心里一颤,想办法解除宋烨合同这件事,在tg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出现了很多异样的声音——很多人都以为是他“自作主张”,想要整垮公司,甚至说要向小秦总揭发他丑恶的“ 罪行”。 他心里门清,自然不想让这事儿传到秦轲耳朵里,毕竟听起来就像是交代给他的事办不好,显得格外无能。 领着高薪,就不该让老大烦恼!能混到这个份上,叶城早就是人精了,还是比较上道的。 “秦少,是这样的……”叶城心里飞速打着草稿,寻思着怎么能一笔带过,但在秦轲那种洞悉一切的了然目光下,他还是卡顿了。 “叮咚——”特制的提示音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气氛。秦轲垂眸,他径直划开了手机,然后笑了起来。 不是那种令人胆颤的上位者冷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他眼底的阴翳顷刻间散去,化作了暖风下潋滟的湖面。 叶城只敢飞速偷瞟一眼,随即立刻老老实实低头当鹌鹑——老板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感觉秦轲应该是回了条什么信息,然后身前一黑,一个挺拔的身影站起,径直迈着大步走过他身旁。 “叶副总,不早了,该回家了。” “是。”叶城唯唯诺诺,他等着那人步伐渐远,直至再也听不见,这才直起身子,长长舒了口气。 真不知道是谁拖着不走的……他暗自摇头苦笑,却也不敢多说。 不过,是谁的消息啊,就跟活菩萨一样,简直是阎罗看了阎罗笑。叶副总又暗暗感慨了起来。 在沈南昭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获得了来自素未谋面的人的感谢,可如今的他却看着手机的回复微微出神。 他问:“你在哪儿。” 可以说,距离信息发送不足一分钟,他就收到了回复。 秦轲只说了一句—— “十分钟,我在你楼下。” 他看着那人斩钉截铁的消息,怔愣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好傻啊,秦轲。他笑着笑着,眼前却湿润一片。 * 等到秦轲赶到秦氏集团的地下车库时,他干净利落地一个甩尾入库,从车上下来急匆匆地往电梯走,却见前方墙边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沈南昭早已猜到他的行动轨迹,狡猾的猎人来守株待兔了。 被蹲梢的兔子见到来人又怂了,秦轲梗着脖子,放慢凌乱的脚步,他假装整理着衣袖,故作正经地往着沈南昭的方向走,到他跟前站定。 第43章 “怎么了?”秦轲轻哼一声,他扬着下巴,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沈南昭脸带笑意,他弯着眉眼轻喃道:“秦轲,你有糖吗?” 闻言,秦轲慌了神:不会是低血糖了吧。他立马低头翻着口袋,一边飞速回应道:“有的有的,你等我……” 来不及了。 还不等他掏出装糖的小铁盒,却感觉胸前一紧,一只手径直扯着他的衣襟,将他往前拉来。 随即,温热的唇就覆了上来。 但只是轻轻地贴着片刻,随即就分离了,那是一个不属于吻的吻,更像是在寻求着安慰的亲近。 秦轲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他也顾不得什么伪装,小心地搂着沈南昭的腰,一下下轻抚着他的脊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发生什么了,可以和我说说吗?” 沈南昭抬头看他,他看见了秦轲眼里的担忧与紧张,突然释然了一般,缓缓松开了手。 说到底,扪心自问,他又能说什么呢?他甚至不敢问,为什么偏偏是三年前。 为什么又刚好是5月20日。 是不是那时命运已编排好了剧本,他就该黯淡退场。三年前的五月,对于他而言,就是“黑□□”。他孤身在异国他乡,躺在雪白寂静的病房里,一遍遍打开与秦轲的聊天界面。 那时的他昏迷了三天,后来大大小小的手术完成一个月。 复健的时光更是痛苦,好几次他都要绝望了。 他想,我一定要挺过来。 泥菩萨打碎了自己,用苦难塑金身。 可现在却告诉他,那时的秦轲却在机缘巧合下,遇上了许程楠。 遇上了命运般的人。 这算什么…… 沈南昭垂眸,他掩去了眼底的仓惶,只是像是自言自语般缓声问道:“我会赢吗?” 秦轲目光柔和,今天是开赛的第一天,他以为沈南昭还在担心项目的事情,便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背。像是一只忠诚的大狗狗,他牢牢将人拥入自己的怀抱,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肯定道:“南昭,你会赢的。” 我的南昭,永远不会输。 狗狗的爱,永远炙热忠诚。 第22章 灼灼爱意,野蛮生长 在评选终审会上,经过两日的投票抉择,前五名的项目作品都被呈现在了大屏幕上。各部门领导都提前来到了会议室,他们将在下午决定出奖项。 每一份方案都送到了各自的座位上,有些高层管理已经翻阅起来了,他们不时互相交谈着,对里面内容评头论足。 “李总,你觉得这次的第一会花落谁家啊?” “这还用说吗?陈公馆的方案都已经通过过联审,马上着手动工了,这不好临阵倒戈吧……”李总笑呵呵地摸着肚子,玩笑道。 缪总“啧”了一声,他点了点桌面的另一个文件夹:“我可不这么认为——陈公馆的方案具有局限性,如果从项目规划的流程和技巧上看,这份才应该夺魁。” 他赞不绝口的,正是沈南昭小组的方案。它们是本次夺冠的热门选手。 话音落下,其他领导也纷纷投来目光,他们兴趣盎然地开启了新一轮的交谈。 有人笑道:“识货啊缪总,我们也在讨论呢。这两份方案各有千秋,虽然说陈公馆的方案已经确定实施了,但你说的这份方案,确实是里面所有方案中最具规范性、以及可操作性的。” “可是诸位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若是陈公馆的方案没有拿到第一,我们却选择它作为实施项目,这不是明摆着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是啊……放着第一不选,去选老二,就是对春荣堂那边也没法交代。虽然我也看好另一份方案,但丢不起这个人啊。”有人出声附和道。 “各位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会议室的门被秘书推开,秦晟迈着阔步往前走来,他一边理着袖口,一边笑着问候。 “秦总,可算来了。”李总一下坐直了身子,他将圆滚滚的啤酒肚挺起,赘肉似果冻般摇动晃荡了下。“我们在讨论这次评选的种子选手。”他笑呵呵解释道。 秦晟微微挑眉,他带着笑意径直坐到主位上。啪地一声,会议室的主灯骤然熄灭,唯有正前方的投影屏幕发出莹莹的光。 “各位,那我们现在开始吧。” 他的脸庞半笼罩在黑暗中,双手交叉置于桌上,眼神深邃,像是独.裁的王。 * 会议结束后,每个人脸上似乎都挂着满意的笑,他们互相攀谈着四散离去,而留在最后的董秘书还在收拾着桌面凌乱的文件。 秦晟依旧坐在原位,他目光聚焦在了面前空无一物的某个点,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钢笔。 突然,董秘书一把抽走了他的钢笔,将其端端正正地塞回笔记本旁边,然后摞在文件上。 “秦总,该走了。”做完一切后,董秘书这才发出提醒。 秦晟却只是放下了翘着的腿,他换了个姿势,继续坐在真皮椅里,丝毫没有挪窝的迹象。 “他的确有点能力。”他突然开口道。 董秘抬眼看了他一眼,心底当然清楚秦晟说的是谁。他本不想掺和进这潭浑水里,可很显然,老板现在正处于人生迷惘期,急需发泄开导。 第44章 “是的,沈南昭确实很厉害,他的业务能力是一等一的。” 可话音落下,秦晟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敛去,看上去他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或者说,他允许自己对沈南昭发表赞许,却不满意来自旁人夸赞那人的说辞。 “你觉得他们怎么样?”秦晟突然发问。 董秘书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他知道秦晟是在问他对于秦轲和沈南昭的关系怎么看。至于老大想听什么话,作为下属,他本应该顺着秦总的意思回答——可一想起秦轲谈起“星辽湾”就闪闪发亮的眼睛,他却微妙地沉默下来。 这些年他也算是看着秦轲熬过来的,作为年长者,他总会莫名将那个小屁孩看作自己的后辈,最终只能老实回答:“秦少喜欢就好。” “喜欢?”秦晟却轻轻嗤笑一声,他的眼神暗沉下来,像是化不开的黑云,“喜欢才是最没用的东西。 “如果单单因为喜欢,他们不该在一起。”他沉声断言道,“感情永远会干扰人去做出正确选择。” 董秘书看着秦总满脸阴翳,自然知道他心里那道坎依旧过不去。当年秦家的事他也略有耳闻,但作为旁观者,他也无权置喙,只能将资料轻手轻脚叠好,心里长叹口气。 秦总这关是地狱难度,看起来够呛,只能希望他们能够顶住压力,坚持下去。 还不等董秘书感慨完,却听秦晟又做出了指示—— “你去把沈南昭喊来吧,这个结果,我亲自告诉他。” 秦晟的目光落在了桌面上的统计表上,只是轻飘飘的一张纸,却定下了整个集团项目的最终名次。 * 沈南昭很快就来了。 见他进来的瞬间,董秘书知道剩下的谈话不是他应该参与的,便收拾好了东西往外走,并贴心地半掩上了会议室的门。 “秦总,您找我。” 沈南昭一眼就看到了桌面摆着的纸张,上面印刷着几行醒目的大字“项目票数统计表”。 他很快收回了目光,在结果没出来之前,这应当作为机密保存,根据职业道德,他也不会再注意。 但秦晟似乎并没有丝毫保密的意思,反而大大方方地往后一靠,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拿起来看看。” 沈南昭迟疑片刻,还是拾起来了。 等到看清上面的投票情况时,他的心跳霎时漏跳一拍,眼中满是愕然。他的声音干涩,不可思议道:“这……” 统计表上显示,他们的项目以两票的微弱优势,领先于许程楠的“陈公馆”策划。 就像是必败的局面霎时逆转,在经过之前的那次谈话后,他心里早已有了推测——正如何肆月说的,许程楠的项目虽然仍不成熟且不可复制,但单单针对于春荣堂这次的合作而言,它的确是最优解。 他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依旧竭力想在一万个“不可能”中杀出一个“可能”。 毕竟他向来都是这样做的。 可沈南昭没想过,恰似幸运之神的无意眷顾,只是两票之差,竟然让他如愿以偿了! 他不敢相信,一遍遍端详着手中纸张上的墨字,几乎要压抑不住内心澎湃的喜悦。 没有人知道,这场画展对他意味着什么。这从来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项目竞赛,也不是什么他和许程楠的竞争,而是一个关乎年少的梦想。 正如“邵氏小馄饨”一般,这是他与秦轲心照不宣的隐秘愿望。 许程楠根本用不着他如此费心——他只是迫切地希望向那人交出一份最好的答卷。 现在看来,他做到了。 沈南昭的目光柔和,他一遍遍地看着上面的墨字,似乎已经预见到时他将方案堂堂正正地摆在那人面前,告诉他—— “你看,这是属于我们的画展!我亲手将它一点点设计打磨,现在终于能把最优秀的答卷送到你面前。” 我会考一百分,比一百还要多一些。 我会喜欢你,明天比今天还要多一点。 可还不等他高兴一会儿,秦晟却缓缓开口道:“今天下午投票的权重更大,一票抵三票——沈南昭,你的方案很好,所以我把我的票给了你。” “谢谢秦总……” 还不等沈南昭感谢完,秦晟打断了他,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垂眸避开了那人的目光:“但是因为‘陈公馆’的方案已经在筹备实施了,所以不参与奖项评比。” 沈南昭不是傻子,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人话中未尽之意,脸上的笑容逐渐敛起。他斟酌片刻,神情严肃道:“所以,最终项目的得票情况也不公布?” 秦晟直视着他,微微颔首:“是,不公布。” 沈南昭沉默下来,他紧紧捏住手中的纸张,原本涌动着惊喜的心脏瞬间如坠冰窖,一下又一下,像是重锤擂下,跳得沉重又迟缓。 就像是参加一场考试,最终只出排名,隐藏分数。两方实力相当,可等到结果出来的那天,分数更高的人排名第一,分数更低的却在名单上“查无此人”。过了几日却得知,那人已经被破格录取了…… 届时所有人只会默认,真正的第一是被录取的人——因为他太过优秀,所以压根不参与排名。 同理,若是陈公馆的项目不参加评选,也不公布项目的最终票选情况,那么等到春荣堂的项目落地那天,所有人都会认为,最优质的方案是许程楠的“陈公馆”方案。 第45章 毕竟,只有第一的项目,才能被选中实施。 “秦总的意思是,我赢了,只是赢得不光不彩,有名无分。”沈南昭沉声道,他扯了扯嘴角,却根本笑不出来。 “所以秦总把我喊过来,只是为了羞辱吗?”他捏紧了手中的纸张,手背的青筋若隐若现。 “沈南昭,我让你过来,只是需要和你说清楚——我们都认可你的能力,你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秦晟的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冷静致歉道,“坦白说,我之前并没想到,你们可以完成得那么出色,无论是出于集团或是个人,我都无法否认你的方案。” “所以呢?”沈南昭嗤笑一声,他将那页纸随手搁在桌上,眼里一片冰冷,“这算是应急预案吗?因为我们的方案赢了,所以采取的应对措施吗?” “秦总,如果是这样的话,您完全不用把您的票投给我。”沈南昭一针见血道,“因为这毫无意义不是吗?我宁可输得堂堂正正,也不要赢得不光不彩。”停顿片刻,他压抑着情绪,冲秦晟微微点头,“抱歉,秦总,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南昭。”秦晟突然出声喊住了他,“我很抱歉,这次确实是我决策上的失误,将私人情绪带入公事,因此造成了较大漏洞,我向你道歉。” “但你也能看清楚,任何事情,一旦掺杂了过多感情,就容易失控。” “你说宁可输得堂堂正正,也不想赢得不光不彩——我自然能让许程楠的方案成为第一,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但你的组员呢,他们不需要这个第一吗?” 秦晟永远是最理智的存在,他继续道:“我能给予的最大公平,就是将我个人的票投给你。但就集团利益而言,在与春荣堂合作的项目中,许程楠的方案绝对不能落你之下。” “这是对你们的公平,但不可否认,也是对你最大的不公平。” 沈南昭停住了脚步,却始终没有回头。 不可否认,秦晟说的是实话,他可以将票投给许程楠,让他成为名正言顺的第一,自然也无人置喙。 可出于公正,秦晟愿意将决定胜负的关键一票投给他们组,虽然看上去对于他而言,是一种嘲讽与羞辱,但对于毫不知情的组员而言,却是实打实的受益。 他不能因为个人的情绪,让所有人的努力都付之东流。沈南昭闭了闭眼,始终不发一言。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也是感情用事吗?”秦晟话锋一转,他问道,“如果你选择留在外面,我可以开出远比当初更丰厚的条件。” “无论什么要求,只要能做到,我们都会满足你。” 沈南昭沉默片刻,他轻轻笑了起来:“秦总,我代表整个项目组感谢您的那票。至于为什么要回来……”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玩笑般轻声回答:“也许打断我的腿就不回来了。” 话音落下,他挺直脊背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却在关上的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依靠死死握着门把手,撑住了身躯。 沉重坚硬的黄铜材质,贪婪汲取着他的体温,就像是他无数次握住的冰冷栏杆。 无数次站起,又无数次摔倒在地。 方才他没有说谎,当年他曾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如果腿好不了,就不回来了。 再也不回来了。 他只想展示自己最漂亮最耀眼的一幕,如果注定残缺,要以一副狼狈的模样回来,那就干脆不再出现。 可越是这样想,他就越不愿意放弃。在医生都劝他接受现实,进行保守治疗的时候,他却一遍遍地尝试着。就像是人鱼换了双腿学走路一样,他一步步走在刀刃之上,哪怕疼到浑身颤抖,疼到近乎失语。 他依旧坚定地向着目标走去。 童话中的小美人鱼因无望的爱,最后化成了泡沫,没有人知道他的未来是怎样的。 但沈南昭知道,哪怕化成泡沫,他也要回到那片海洋。 * 等到他去了趟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回到座位上时,却见项目部就像是一锅闷开的水,正咕噜噜地沸腾着。 所有人脸上都有一种隐秘的欣喜,他们正嘀嘀咕咕小声交谈着呢,有眼尖的人看见他回来,便兴奋地招呼一声:“组长回来了!” “南昭,快来快来!” “沈哥,我们第一啦!”最藏不住事儿的陈安蝶嚷嚷道,她眼里满是惊喜,欢天喜地地放大了屏幕:“你看你看,刚刚公布了名次!我们是特等奖嘞!” 何肆月也笑眯了眼,露出一口锃亮的牙齿:“我都没敢想……” “哈哈哈谁知道呢,幸亏‘陈公馆’的方案被选中实施,不参与评比,不然这个第一啊——悬呐。”有人长吁短叹,满脸写着“劫后余生”。 沈南昭勉强勾起唇角,他客气地向诸位道贺,在一众热热闹闹的恭喜中坐回了位置。 他的眉梢写着温顺的笑意,但眼底却一片荒芜,像是秋日原野蔓延的枯草,在风中萧瑟摇曳。 他赢了,却因为许程楠的“不参与”,赢得荒唐又潦草。 所有人都不知道,哪怕将他们放在一起,他也会赢。 哪怕是他们的组员,都庆幸地以为这是机缘巧合,就像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捡漏,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如果说是赢了,倒不如说是输得一败涂地。 第46章 时间就在混沌中磋磨,有人欢喜,有人失望。夕阳西下,同伴们三两结伴离开,很快就只剩了零星几人。 沈南昭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他将那份厚厚的项目策划案放入了碎纸机,看着它被一点点撕裂,成为雪堆般的纸屑。他终究还是将那一点源自年少时的微弱希冀亲手推入焚化炉,看着它化作灰烬,再用废纸潦草埋葬。 他没法将这个失败品,当做鲜花、当做星星、当做最珍贵的礼物送给喜欢的人。 而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tg最高层的办公室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翻开了纯黑文件夹。 秦轲坐在真皮椅里,逐字逐句地阅读着被碎纸机撕碎的相同的方案。他的目光沉静专注,就像是端详着爱人的信笺。 火红的夕阳透过了落地窗,在同一时间覆上了两人的脊背,映照着他们的侧脸。 沈南昭正安静无声地向着妄想告别。 但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有人在用目光亲吻着他发烫的灵魂。 第23章 临时起意,蓄谋已久 “秦少,这次集团那边同春荣堂的合作画展,您确定不用第一组吗?”叶城皱着眉再次请示道。 他怎么觉得那么不靠谱呢? 虽然他们tg与秦氏集团是独立的企业,但毕竟两家主事人是血亲兄弟,通常情况下,和集团那边的合作,他们都会安排最顶尖的团队。 上次秦少确实交代了,保留下精英力量作为备用,指派第二梯队去承接这次项目,但他怀疑是不是他们之间起了龃龉,秦少的一时气话。 叶城看着手里的合作意向书,面露难色。现在秦氏那边派人来协商对接了,他得再确定下老大的想法。 “就按这样来。”秦轲面前摆着一个纯黑的文件夹,里面夹着厚厚一沓文件,他依旧在认真翻阅着,目光专注,时不时还备注两行。 他“唰”地翻过一页,随口吩咐道:“不过,也让郭安他们打起精神,我马上有重要任务要给他们。” 郭安,资源规划部门经理,也是他们的王牌。 虽说是王牌,但说实话,叶城还真不知道那个独立出去的“资源规划部门”究竟是什么来头。 好像平日里没怎么见过他们干活,或者说,做的都不是tg的事……总之,他们属于秦轲的亲兵,从不受他们的管制。 叶城微微点头称是:“好的,我马上通知。”话音落下,他无意瞟到了桌面上的文件夹,心里直泛嘀咕——似乎,他最近并没有给秦少这样的文件啊。 这是哪里来的,好像这个他已经在老板手里看到两天了。 另外,秦少什么时候那么认真了? 好一会儿,他的目光终于落到秦轲的身上,这一眼又让他发现不寻常——只见向来便装的青年,今天却罕见地穿了一身正装,一枚精致的领扣在日光下,闪耀着夺目光彩。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叶副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上甚至无意识地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平静,叶城急匆匆地将头低下,适当收拾好脸上的表情。 他的心突突猛跳,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叮铃……手机的铃声恰到好处地响起,秦轲按下了接通键,他一个抬眸,便示意叶城可以离开。叶副总自然心领神会,他巴不得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恭敬地转身快步往门口去,耳朵却无意中捕捉到了身后断断续续的简短交流。 “嗯,上午有会是吗?” “……” “行,我下午过来……” 叶城蹑手蹑脚地关上了门,想来秦少那么正式,应该是要去谈什么重要的项目吧。 不过,就连和宋烨解约那么重要的事情,秦少都丝毫不放在心上,又有什么能让他如此重视呢?不提还好,叶城乍一想起“宋烨”这个名字,就不住想要叹气,tg其他管理层都不同意与宋烨解约,而当事人那边似乎也快沉不住气,小动作频出。 他还担心小秦总呢,自己都腹背受敌、自身难保了。 叶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能认命地往电梯方向走去。 高薪不好拿啊,得玩命。 * 在项目竞赛结果公布后,秦氏集团沉寂两日,又迎来了重磅消息。 据说排名第一的项目被大佬看中,决定出资完成沈南昭他们小组的项目,所有的成本都由他个人负担。若是亏本了,他自认倒霉;若是赚钱了,除去他的成本,其余盈利全部给小组成员。 陈安蝶听到这个消息后,惊掉了下巴。 一场画展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活动。而且他们的定位是高奢画展,那些大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邀请来的。就是举办了,临时也找不到展品。 “我们也不像许助理他家,拿自家的画都足够办个展。”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真假不定。直到当天下午,项目部经理单独召集沈南昭小组开了短会,似乎在商定合作事项,这件事才算有了明确答案。 会议结束后,沈南昭心里有了数,抿着唇,他走出门径直给秦轲打了个电话:“你不用这么做,很幼稚。” 他极其理智地分析着利弊:“定位不清楚,客源不确定,这个项目风险性太大了,没有意义……” “可是南昭。”秦轲轻笑道,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酥酥麻麻的,“很多事情不需要意义。画展的作品很简单,听说g大在筹备美术展,展示学生毕设作品,我采用你们的方案,全面赞助,也算为母校作出贡献吧。” 第47章 “还有,最重要的是——我想和你一起办一场展。” 沈南昭垂眸,他久久不曾说话,电话只传来轻浅的呼吸声。 他不知道,就在他们通话的同时,电话那头的人正与他在同一栋楼里。 秦轲看着贵宾电梯内的楼层数量一层层增加着,他的眼中是淡淡的笑意。 他轻松的神情与身后秘书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郭安正板着一张脸,一身西装革领,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神情肃穆地提着沉甸甸的公文包。 在挂断电话后,秦轲眼底的笑意顷刻散去。一旦他不笑,身边就不会不自觉带着摄人的气势,就像是斗兽场上,用牙齿缓缓咬紧沾血的绷带的凶徒,又狠又冷。 “这边我会处理,你那边也利落点,我向来不喜欢留事过夜。” 叮地一声,电梯门骤然大开,秦轲迈开长腿径直往外走去,他径直整理着袖口,头也不回地交代着。 “是。”郭安微微颔首。 “来了?”董秘书已经在办公室门外候着,他听到了电梯达到的声音,便提前转过拐角迎了上去。在见到秦轲一身正装的打扮时,他微微一怔,随即又挂上了一如既往的笑容。 “秦总在里面等你,已经约好了下午的时间。”董秘跟着秦轲的脚步,他停顿片刻,语气担忧,“无论你要说什么,你们都是亲兄弟,好好交流。” 秦轲的脚步放慢,他侧头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看上去和往常一般:“知道了。董秘书,这是我的助理,姓郭,有事需要处理,还需要你帮忙了。” 郭安得到授意,顺势插了进来,他冲着董秘书露出公式化的笑,微微颔首。 介绍完后,秦轲转过了头,他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湮灭,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等到秦轲进入办公室后,却发现秦晟早就坐在了会客区的沙发上,正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听到响动径直抬头看过来。 在上下打量了秦轲的打扮后,秦晟合上书页,冷笑道:“怎么,你现在是来兴师问罪了吗?” 秦轲垂眸,他没有接话,而是直接坐到了秦晟的对面,摆好桌上的瓷杯,分别斟好了两杯茶水。他将其中一杯推到了他哥的面前,杯中泛着蒸腾的热气,一点茶香氤氲开来,萦绕在鼻尖,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秦晟的心却一点都静不下来,他眉梢眼角都写满了烦躁,似乎有什么事正在隐隐脱离掌握,这种失控感让他心烦意乱。 “有事说事。我不是已经答应了你用沈南昭方案的建议吗?”秦晟指尖叩在杂志封面上,不耐道,“项目部也通知过了,这样足够了吧。” 秦轲终于开口了,他抬眸直视道:“哥,不是这件事。” 如今的他一点都没有平日里插科打诨的纨绔模样,反倒像是谈判桌另一头的对手,有一种内敛的锋利。 像是把隐隐出鞘的剑,眉眼里满是料峭寒意。 他取出一张卡,放在桌面上推了过去,正巧在茶杯旁边。 “哥,这是秦氏这几年来的分红,我一分都没动。”秦轲道,“还有就是——我也把房产、车产和之前所有的花销,全部都算进去了。” “你是……”秦晟懵了,他反应了好一会儿,突然将杂志啪地往桌上猛地一掷。“啪”地一声,茶杯都受惊般一晃。 他指着那张卡,愤怒到近乎失语:“你是什么意思?为了这件事要和家里一刀两断吗!” “哥,对不起。”秦轲的目光依旧平静,他笑了笑,态度诚恳,“不是因为这个,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想什么?分家吗!” 这话太过尖锐,秦晟刚说出口就有点后悔了,他本以为秦轲会立刻否认,却不料那人沉默片刻,竟是轻轻“嗯”了一声。 这的确不是他的临时起意,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坦诚。 “哥,秦氏集团是你的,我无权插手任何事情。”秦轲看着他哥铁青的脸色,无奈地笑道,“如果我不是秦家人,或者我不喜欢他,就不会这样不是吗?” “你疯了。”秦晟皮笑肉不笑,他眼底蓄起了风暴,随时会掀起惊涛骇浪,岌岌可危的理智迫使他压抑着脾气,耐着性子道:“你现在脑子不清楚,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谈。” 话音落下,他就想起身离开,下一秒却被秦轲一句话定在原地。 “哥,当年你同他说了什么,你们不说我也不会追问——但是现在不同,只要他想做的事情,我不会阻拦,我也不希望有人会阻拦。” “如果因为我的身份,平白让我喜欢的人遭受那么多不平等的对待,那么对于我而言,这就是毫无意义的。” 在听到“当年”的瞬间,秦晟眼底飞速掠过一丝惊诧,他略有失态:“你知道?” 难道是沈南昭告诉他的?但按照秦轲的性子,若是他知道,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闹得天翻地覆,怎么可能默不作声隐忍下来。 秦轲短促地笑了一声,他的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两次。” “在二十五楼的会客室,你见过他两次。” 在秦晟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他平静地阐述着那些本该被深埋的“秘密”:“就在你们第二次见面后,他告诉我他要出国了。” 秦晟的瞳孔微微放大,他惊诧到近乎失语,几乎是自喃道:“你都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呢……” 第48章 他还是不敢相信,本该一眼就能看透一切的血亲兄弟,此时此刻,却陌生到像是第一次认识。 “很简单。”秦轲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茶,苦涩的滋味充斥喉间——他果然还是不习惯这种味道,只微微敛眸,继续道,“我知道你找了南昭,他才会决定出国。哥,你很谨慎,而且不信任他,所以如果你要找他聊什么,一定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谈话地点会在一个隐蔽又公开的场所,一个你能完全掌握的地方。” “整个秦氏大楼,能满足这些需求的,就是二十五楼的会客室。那里安装有监控和录音的设施,你可以预防后续可能出现的一切情况。” 秦晟的神情已经逐渐僵硬,他的脸色很难看,只能看着他那“不谙世事”的弟弟,桩桩件件娓娓道来。 他强勾嘴角,目光冷峻道:“都是你猜到的?” 秦轲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道:“为了避免谈话内容泄露,你会让总控室将监控剪辑,作为重要资料备份,另行储存。” “我只要去总控室,询问负责人监控究竟被剪辑了几次,就能知道时间、次数……”秦轲平静地阐述着。 他就像是活活变了一个人,没有一丝往日的痕迹。 “两次。”他的目光沉静笃定,那双黢黑的眸子就像是深渊,一眼望不到头,带着冷峻的压迫感。“5月14日和6月19日。” “……”秦晟久久没有出声,他挺拔的脊背略有佝偻,但依旧勾着唇角,眸色深沉。 “你没有去问他?我究竟说了什么?” 片刻沉默后,秦轲继续道:“我说了,我在等你们告诉我——如果你们不说,我就不会问。”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突然笑了:“如果我想知道你们究竟聊了什么,也很简单。因为按照集团内部管理制度,剪辑的内容不能出总控室,你也不会因为这个事情违规,所以谈话视频就在单独设立的隐藏空间里。” “哥,可是你忘了吗——隐藏空间的权限我也有。”说到最后,秦轲眼里露出淡淡的自嘲,“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想瞒我,还是根本没有打算瞒我。” 闻言,秦晟浑身的力气终于松懈下来,他有些颓唐地扶额轻笑:“呵,我真是没想到……” 他缓缓摇着头,语气涩然:“秦轲,我好像从来没看懂你。” “哥,因为我这人啊,糟糕透了。”秦轲弯了眉眼,他垂眸,用杯盖掩上瓷杯,发出“呤啷”的轻微碰撞声,“看懂就烂了,所以没有必要。” “你们一直觉得南昭不好,可我从来也不好。”秦轲抬眼,他径直注视着面前人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因为——” “太过喜欢就是原罪。”他缓声道。 秦晟的动作一顿,唇角的弧度慢慢消失。他彻底面无表情,眼中无数情绪翻涌着,诧异、愕然、失望……最终却归于平静。 “你都听到了?”明明是疑问句,但他却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 秦轲没有直接回答,他道:“可是我没办法不喜欢。”他顿了顿,继续道:“也许你遗传的都是优点,我就遗传了他和那个女人的劣根性。” “但你放心,和他们不同的是,我永远不会把我的过错,加诸在任何人身上……如果我注定犯错,那么我会自己承担,不会牵连到集团,也不会拖累任何人。” 秦晟坐在沙发上,他像是凝固成了一座雕像,久久不曾开口。 许久的沉默后,秦轲站起了身子,往外走去,却不忘了补充最后一句:“哥,分公司的项目你稍微注意一下,上次我听过他们的汇报,里面可能会有问题。” 在推门而出的最后一刻,他扶着把手缓声道,“哥,我真心希望不要因为偏见去否定他人,其实你从来都低估了南昭的能力。” “他会发光。”秦轲笑了起来,语气认真道。 他是我在泥淖中捡起的星星,只要清洗擦拭干净,就会比世上一切珍宝都闪耀璀璨。 第24章 【倒v开始】他欺负我,我欺负你 秦轲走后,董秘书在门外徘徊许久。 他似乎得知了什么惊天秘辛,眉毛鼻子都快皱作一团。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文件,掌心甚至隐约渗出了冷汗。 想他也是历经过大大小小的风浪,本该处变不惊的,但这次的事情过于棘手,以至于他压根不知道怎么向秦总开这个口。 再联想到秦总办公室里的谈话兴许也是不欢而散,董秘书就更不愿触他的霉头了。 可看着手里的烫手山芋,董秘书犹豫再三,还是做足了心理建设,终于壮着胆子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里面没有动静,他竖着耳朵蹲守了片刻,鼓足勇气按下了门把手。 沉重的大门缓慢打开,一股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 秦晟很少抽烟,因此他办公室的新风系统通常是最低功率的。正因如此,整间办公室现在就被烟味气息笼罩着,迟迟不能散去。 董秘书惯会察言观色,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会客厅茶几上两杯半满的茶杯上——很好,物件完整、环境整齐,说明并没有出现什么肢体冲突。 随即他看见秦总手里正把玩着一张银白色的信用卡,眸光黑沉,但从神情中看不出喜怒。 秦总没这个银行的卡,仅凭一眼,他迅速做出判断。这个只能是秦少带过来的。 第49章 这次大发了。董秘书浑身紧绷,他更加紧张了。 “什么事?”秦晟终于开?口了,他随意在烟灰缸里碾灭了烟头,眼神却丝毫没有分给面前之人。 董秘书心里一颤,他硬着?头皮上了:“秦总,这是方才?小秦总让人带来的文件。” 本来作为?合格的下属,他应当将内容言简意赅地进行总结,并向老板汇报清楚。但?这份文件信息量太大,他只能?非常委婉地将东西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秦晟终于舍得?分来目光了,他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上面的标题就清晰映入眼帘——股权放弃情况证明?。“呵。”他轻笑一声?,下一刻就将文件合了回?去?,随手搁在一边,半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秦总,秦少放弃了集团的全部股份。”董秘书叹了口气,“因为?这是他的个人意愿,我们也无权干涉。”他斟酌着?开?口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说得?委婉,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就是项目竞赛的名次闹出了乱子。 “误会?”秦晟冷哼一声?,他又点起了一支烟,淡白的烟从他唇边逸出,像是山林间?生起袅袅烟雾。 他陷在迷雾之中?,让人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秦轲把这些年的房产、车产和花销都折算成现金,全部还回?来了。”秦晟将银行卡随意甩到桌上,他的目光沉郁,但?脸上却没有多少怒气。 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丝藏得?极深的赞许。 也许连他本人都不曾察觉,对于秦轲的行为?,他愤怒之余,更有一种叛逆小辈长大了的欣慰。 董秘书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他斟酌着?开?始找话?题:“可是……金额那么大,怕是tg那边不好过吧。” 单凭秦轲名下的那些“四轮小宝贝”,短短几天要凑齐原价,也属实不易。更别提他将房产也按照原价折现归还、股权分红全部放弃…… tg那么挣钱的吗? 董秘书的脑袋里满是大大的疑问,但?问题还没盘旋多久,就被解答了。 秦晟微微一笑,他的眼睛锐利得?像是鹰隼,目光如炬:“你以为?就tg这种小打小闹能?有多大的现金流?如果他要在短短几天全部提出来,单靠tg的话?,整个公司的资金链大概率全盘断裂。” “您是说?”董秘书似乎摸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tg那边一点风声?都没有,说明?他一直在藏拙——我这个好弟弟从来没给我们交底。也许tg只是个明?面上的幌子,他手里一定有我们都没察觉的,另一些东西。” 董秘书又想起秦轲那副与世无争、恣意妄为?的模样?,现在想来也许都是伪装。豪门恩怨多,难道说,但?凡涉及到家?族利益,永远都会上演“兄弟反目”的戏码? 可他又看不懂了——小秦总却把秦氏集团的全部股份还回?来了,他甚至还签署了放弃继承的声?明?。 他认真看过了,的确是本人的字和私章,这些都做不了假。如果是欲擒故纵也说不过去?,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秦少究竟想做什么? 董秘书有些愁闷,苦着?脸道:“秦总,那现在怎么办?”他指了指桌上的银色小卡片,满面愁容。 现在更棘手的就是这张银行卡了——收还是不收,这是个问题。 收了是不是就说明?真就“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不收的话?,按照秦少的臭脾气,也不可能?领回?去?。 秦轲这小孩儿不错,一来就出难题,顺便还断人后路。他苦中?作乐地想道。 这头的董秘书还愁眉苦脸呢,秦晟看他的模样?,心情倒是亮堂起来——就像是看人吃瘪自己热闹一般,他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笑容,缓声?道:“这个先收起来。” “难得?他那么有心给自己攒了嫁妆。”秦晟被自家?“好”弟弟摆了一道,此仇不报非君子,他满肚子坏水道:“等?如果他们在一起了,就拿给沈南昭,说是秦轲在我这里藏的私房钱。” “用?途嘛,吃喝玩乐花天酒地……资金数额那么大,足够他喝上一壶了。” 董秘书满心佩服,高,实在是高。 真就一脚给人踹坑里,填土埋了还不忘踩上几脚。果然论心狠手辣,还没人比得?上他们秦总! 但?里面暗藏的意思更为?重要。“那您不反对了?”他听出了秦晟话?里的松动,但?还是不放心,状似无意地小声?道。 秦晟似乎是想开?了,他斜了一眼,冷笑道:“怎么着?,我还能?反对不成?我手再长,也管不着?不姓秦的人吧。” 看上去?他还是对秦轲断绝关系的行为?耿耿于怀,但?也不是很生气了,毕竟还有心思玩笑。 懂事的董秘书懂了,他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了。 好险好险,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而另一边的当事人却并没有赢的喜悦。秦轲的眼眶有些泛红,依旧冷着?脸径直往外出。他满身寒意按开?了电梯,见着?银白色的门倒映出一个朦胧的影子——像是恶鬼一般。 二十楼是项目一组,沈南昭刚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就觉得?身后传来令人难以忽视的异样?感觉。他转头看去?,却见着?磨砂玻璃幕墙外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50章 怎么了?沈南昭心里一紧,他果断放下手中?的文件,追了出去?。 可等?到他绕过办公桌,匆匆推开?门后,却发现走道上空空荡荡,秦轲已经走了。 他的心情不好…… 沈南昭太了解秦轲了,他瞬间?皱紧了眉,下意识就想往电梯走去?。可不知为?何,他刚走两步,却犹豫着?向另一个方向望去?。 不过迟疑片刻,他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坚定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楼梯间?的方向,对于二十层的高度而言,基本只是必备的摆设,几乎没人会去?。 他推开?了厚重的防火门,干涩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音,下一刻他便停住了动作。 门那边的人也愣住了。 秦轲正背着?身,他正从兜里掏出了烟盒,正准备点燃,下一秒马其顿防线却被攻破,他的手举了又放,最终却仓促地放进口袋中?。 “你怎么来了。”秦轲垂着?眼,不再看他。 沈南昭直言道:“这是整层楼唯一的吸烟区。”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着?那人逼近,就像是小心翼翼地接近受伤小动物——小狗湿漉漉地藏匿在角落,警惕地竖起了飞机耳,机敏地转头,瞪着?圆眼注视着?来人。 很凶也很可爱。 沈南昭想去?撸一撸毛,却在下一刻顿住了脚步。 “我听说你在入职简历里写的是单亲。”秦轲突然开?口了,他的语气涩然,略显烦躁地摸上了口袋的烟盒——他又想抽烟了。 沈南昭一愣,随即无所谓地笑笑:“是。秦总和你说的?” 话?音落下,就是许久的沉默,久到沈南昭的脸上都要维持不住笑意了,在他正准备出声?打破寂静时,却听秦轲小声?说了一句。 “你从来不在意的。” “什么?”他有些没听清。 “以前所有的档案或是简历里,你都不会写这个名字,我知道你从来不承认她,也不在意这个的。” 沈南昭表情一僵,他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是因为?我吗?”秦轲垂下头,不再看他,几乎自言自语道。 没有人回?答,但?一切答案尽在不言中?。 停顿了一会儿,沈南昭垂眸解释道,他似乎不以为?然,语气轻缓有序:“我不承认她是我的母亲,但?是事情已经很糟糕了,没必要变得?更糟糕。而且我也没有说谎——说是单亲,总比说‘没人要’更好……” 他谨慎地观察,小心地靠近,终于来到了秦轲的面前。 “怎么了,怎么那么委屈啊。”沈南昭伸出手,小心摩挲着?他的眼角。 秦轲几乎要陷进那人专注的目光中?,他像是被呼噜顺毛的狮子,接受着?饲养者的安抚——他的手覆盖上了沈南昭的手背,又垂下眼,避开?了面前人关切的目光,生怕泄露分毫的情绪。 掌心的温热径直传递到了他的心口,抚平了细小的创口。他微微侧头,用?唇碰了碰沈南昭柔软的手心,虔诚又温顺。 “对不起。”他这般说。 小狗难过了。沈南昭心里有了数,他用?指尖蹭着?那人的眼尾,温热的手心贴上了他的脸颊,随即缓缓后移,掠过发际,又安慰地捏了捏微凉的耳廓,最后抚上了后颈。 “去?找秦总吵架了?”他语气含笑。 “嗯。”秦轲闷声?道,“他欺负你。” 还委屈上了?沈南昭心软得?一塌糊涂,他的眸里划过一丝戏谑,随即凑前了些,整个人慵懒地靠在秦轲身上,轻声?咬耳道:“这样?啊……” 说话?带起的微弱气流打在秦轲的耳畔,他瞬间?浑身紧绷,下一刻,却听见耳旁传来一声?轻笑:“俗话?说兄债弟偿,既然他欺负我,那我就欺负你。” “什么……” 还不等?秦轲反应过来,他的后颈便传来了指尖挑弄般的轻掠,酥麻的触感顺着?他的发际往下,停留在了衬衫边缘内部。 指尖划过的路径,就像是燃了一把火。那把火未停,反而顺着?他衣衫内的脊梁一路向下,点燃沸腾了浑身的血液,唤醒了饕餮的食欲—— “你别……”秦轲的手牢牢扼住面前人的腰,喉结上下滚动着?,他饥饿极了,空虚的胃正叫嚣着?甜美的食物。而他的点心正浑身散发着?松软的香味,用?无知无觉的目光注视着?他。 可下一秒,他又从欲.望中?挣扎着?清醒过来,将那些不可言说的脏污念头死死锁进理智的牢笼。 “沈南昭,我还没有和你和好。”秦轲停止了动作,他隐在朦胧黑暗中?,掩饰住了所有情绪,冷静道,“现在,你不可以……” “唔——” 倏忽间?,温热的触感覆了上来,心碎小狗接受了来自爱人的亲吻安抚。只片刻,柔软的唇又微微分离,他听见沈南昭轻轻地回?答:“知道啦,没有和好。” 他听见那人轻轻笑了声?,又压低嗓音,在自己的耳畔旁说了一句话?。那些字句随即消失在唇齿厮磨之间?,却在那个瞬间?,被深深烙刻在了他的心头。 他听他的爱人说——“那么现在,我可以亲你了吗?” 当然可以。 他再度迎上了玫瑰的炽烈盛开?。 第51章 第25章 不是偷吃,这是偷袭 沈南昭回到位置上时,恰好被无聊地东张西望的陈安蝶抓了正着。 她?正想打招呼,眼神却在触及到什么的时候,骤然?犀利起来,语气微微拔高,质问道:“沈哥,你的嘴怎么了?背着我们偷偷吃东西!” 沈南昭动作微顿,他舔了舔刺痛的下唇,却弯眉笑道:“是偷吃,因为太紧张了,所以咬到了。” 什么?完全没有战友情! 一定是辣条,因为有味道,就?背着我们偷偷吃! 陈安蝶一脸看叛徒的模样瞪着他,气冲冲地叉着腰,满脸不忿。 “为表歉意,晚上我请客,大家一起去。”沈南昭缓声道。 “哇,组长大方!”旁边的人?竖起了小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请客”的字眼。 “好耶!”陈安蝶是个颇没有骨气的,她?瞬间倒戈,笑得眉不见眼。 于是整个办公室充斥着快活的气息,众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商量着约饭地点,全然?没有在?意当?事人?的异样。 只见沈南昭三?言两语化解一场隐形危机,他安静地落座,餍足地眯起了眼。 他不自觉地用指尖触碰唇边,脑海里仍在?回忆黑暗楼道里的那一场亲吻——空荡的空间里只有凌乱的呼吸,还有濡湿的水声。 偷吃吗?刚刚也有人?这样说过。 他漫不经心地想道。 就?在?方才,有一只小狗急切地渴望掠夺,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度,直到耳朵听到“嘶”的细微抽气声,才总算理智回笼。 秦轲缓缓挑开?脸,艰难地挪开?了目光,他不敢看自己的“犯罪事实”——那被辗转厮磨至红.肿的唇瓣。 他的目光漂浮不定,但爪子却牢牢黏在?那人?腰间,依旧是一种禁锢的强硬姿态。 沈南昭轻抚着自己的唇,有些刺痛的感觉,他看着面前人?心虚的模样,恶劣的坏心思再度冒尖,又想去逗弄了。 “秦轲,你是属狗的吗?什么都要啃。” 话音落下,秦轲头顶都要冒烟。义正言辞拒绝诱惑的是他,把持不住的还是他,双标小狗无颜再见江东父老。 他又羞又恼,却有些底气不足:“你、你这是偷袭!” 沈南昭却笑了,他的目光暧昧,像是轻柔的蛛丝,不动声色一点点将猎物束缚。那只手再度不安分地抚上那人?的脊背,透过薄薄的衬衫,感受着面前人?紧实的肌肉—— 秦轲正浑身紧绷着,就?连喘息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满意地勾起唇角,微微凑上前,认真纠正道。 “不是偷袭,是偷.情。” * 疾驰的车行驶在?高架上,汇入了浩瀚的车流。 郭安神情肃穆地把着方向盘,似乎有严重的交通拥堵,他在?前面第一辆车的车尾灯亮起的瞬间,稳稳当?当?地踩了刹车。 本该畅通无阻的车流被桎梏,遇上了礁石,于是老老实实地头衔尾地做起了挪动的铁壳乌龟。 慢慢吞吞的。郭安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他小心地从后视镜里观察老板的状况,生怕在?他本就?不好的心情里火上浇油。 却不料,这一眼却让他有些怔愣。 一连几日都低气压的boss,此?时却在?看着窗外发呆。 是真的发呆——郭安不相信齐人?高的高架防护栏能有什么小惊喜,甚至能让他们老大的嘴角都微微上扬。 等等,小秦总的唇色,是不是过分红了些。 郭安以为自己看错了,却不料铁乌龟阵营开?始扭着屁股挪动起来,喇叭声此?起彼伏,急切地催促着反应慢了的车辆。 他只得匆匆收回目光,开?始加入缓行队伍。 可?架不住心里的好奇,郭安还是壮着胆子开?口了。 不过他得选个合适的切入点,总不能一开?口就?是“老板你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哦”。 不错个屁,今天是老板和?家里谈判的大日子,他但凡有点眼力见,都知道这话说不得,听着就?像是在?阴阳怪气、幸灾乐祸,保准说了就?卷铺盖滚蛋,绝不过夜。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郭安谨慎开?口:“秦少,这次我们抛了海帆科技的股权——他们急切地想要赎回原始股,已经比预期价格要高一个点。我们也没想到能多赚那么多,担心他们狗急跳墙,所以按照这个价格成交了。” 秦轲慵懒地靠在?后座,他的指尖摩挲着扶手,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没太在?意郭安的话,只是随口敷衍着:“嗯……” 郭安揣摩不出?这个“嗯”字的意思,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又不敢吭声了,于是也老老实实当?起了摆件。 好一会儿?,秦轲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他突然?开?口询问细节:“全抛了吗?” “嗯,全部都抛了,净收益值很?高。”郭安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秦少,如果不抛,按照当?前的走势,预期再过半年,我们手里的原始股价值还能翻番。” “这样会不会太亏了。”活像是杀了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秦轲却不以为然?:“他们做的,好听点是无人?发掘的蓝海,难听点就?是在?法?律的空白区试探。钱越赚越多,他们该有的敬畏心却越来越少。我们否决了很?多次他们的发展规划,里面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第52章 他的声音淡淡:“现在?,他们跃跃欲试地想要越界,可?我们是老实本分的正经商人?,没必要为了这种蝇头小利陪他们冒险。” 俗话说,良言难劝该死鬼——既然?海帆科技觉得自己能够勇闯“禁区”,甚至想要利用科技去挑战法?律的权威,他们执意一条道走到黑,那么足够聪明的人?自然?知道如何?决断。 贪婪的人?有意在?沉船前将“无辜”的乘客推下去,那他们当?然?只能欣然?接受“好意”了。 “看在?他们那么无知又无私的份上,等到他们清算的时候,记得送一副好点的挽联。”秦轲看上去和?善,但心比谁都黑,他笑道,“也算我们送他一程,聊表心意。” 既然?聊到了这个,郭安也忘了最初意图,他索性将最近另一桩麻烦事也摆上台面。 “秦少,最近辰星娱乐那边又有动作,他们联系了宋烨,想用不光彩的手段在?tg身上做文章。”郭安叹了口气道,“前几天在?他们的内部会议里,我们根据您的指示,投了反对票……但按照现在?的形势,辰星娱乐一直在?走下坡路,如果我们放弃它,那tg能自然?而然?地占据整个市场,届时它的收益会比现在?高上许多。” 秦轲似乎来了兴致,他将手搭在?中央扶手上,微微坐直了身子,轻笑道:“你是站在?tg的角度上算收益,但我们应该要考虑的是,tg与辰星的共同收益。” 闻言,郭安恍然?大悟:“辰星的收益减少的同时,tg的收益增加——对于两家都持有的我们而言,他们的总量是大体不变的。” “可?是辰星娱乐已经显露疲态了,它的运行机制和?管理模式,注定迟早被淘汰,所以为什么我们不把所有精力投入到tg上呢?让它独占市场不更?好吗?”他有些不解。 还是太天真了。 秦轲好脾气地笑笑,他耐心举例道:“总共饭就?那么多,桌面上摆两个碗——通常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大多数人?只会考虑将饭放到哪个碗里,而不会削尖脑袋去费心费劲造一只新碗。” “明面上他们两家对垒、此?消彼长,却在?无形之中,瓜分了整个江城的市场。但只要我们撤掉一只碗,所有人?就?会蠢蠢欲动——他们将不再满足于将饭放到哪只碗里,而是渴望取代原有的位置,端碗上桌,去盛别人?的饭。” 郭安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道:“我知道了,您的意思是江城只摆我们的碗。” “我没有那么强势。”秦轲谦虚地笑道,“我只是希望大家能文明些,至少上桌前,需要礼貌征求下原主人?的意见吧。” 当?然?,决定权自然?在?他手里。 “是。”郭安附和?道,他也弯了眉眼。 “但是……”秦轲话锋一转,“也要未雨绸缪,着手开?展下一步了。听说辰星的几个老牌艺人?准备带队出?走,自己组建工作室,你们想办法?把我们在?海城筹备的团队带过来,找个机会‘恰好’引荐给他们,然?后按照老规矩出?资支持,和?他们定好后续的分红模式。” 郭安驾轻就?熟地点头附和?道:“我知道的,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就?从辰星抽身,专心培养新人?,在?明面上继续和?tg竞争。” 这就?是他们一以贯之的“鲶鱼效应”。 每次一谈到工作,郭安都会惊叹于他们老大的心狠手辣。 在?装沙丁鱼的鱼槽里放进一条以鱼为主要食物的鲶鱼,沙丁鱼见了鲶鱼四处躲避,这样一来,运输过程中死亡率极高的沙丁鱼,竟能大多数活蹦乱跳地回到渔港。【1】 而江城就?是一个巨大的鱼槽,他们在?里面饲养着无数鱼苗,精选优育,以前期的投入,换取后期高昂的回报。 为了保证活力,他们自然?也需要投放“鲶鱼”。 “你没有听过吗?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秦轲的手搭在?扶手上,轻轻敲着未知的节奏,看上去心情颇好,“江城那么大,总得有竞争才能有活力。” “我们要不断发掘具有潜力的好苗子,至于那些腐坏的枯木,就?应该适当?运用自然?规律,让它淘汰了。” 培育新芽,清扫枯枝,这是每一个良善的公民应尽的义务。 他们是城市的“清道夫”。 秦轲看着窗外飞掠的景色,勾起了唇角。 鲶鱼效应里,无论是鲶鱼还是沙丁鱼,它们不过都是笼中之物,都是渔夫的所有财产。 郭安也笑了起来。 他明白了秦轲的意思——在?新的鲶鱼入场之前,他们必须维持着整个生态平衡。 所以,在?他们培养的新生力量入场之前,辰星娱乐依旧需要苟延残喘着,继续保持与tg对立的局势。 可?那又怎样呢? 毕竟无所谓饭到哪个碗,哪个碗不是他们的碗呢? 第26章 纯白可欺,表里不一 “程楠,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tg大?厦今天迎来了不寻常的客人,只见许程楠一身藏蓝正装,栗色的头发梳起,提着纯黑的公文包,颇有一副业界精英的模样。 可在遇上熟人打招呼后,他?瞬间破功,脸上严肃的表情荡然无?存,一下就弯了?眉眼,看上去像是纯白可欺的羊羔。 “晓红姐,我是代表秦氏过来谈合作的。”许程楠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精致的眉眼弯成新月的弧度,看着乖巧极了?。 第53章 他?侧身介绍道:“这是我们?这边派出的联络员,因为这个项目比较大?,所以将由我和他?一起和你们?联系。” “你好。”闫晓红有礼貌冲那个生面孔点点头,她转头问许程楠,“好的,还是项目部吧?我帮你问问……” “麻烦晓红姐了?。”许程楠乖乖应和道。 说罢,她拿起了?座机,轻车熟路地拨打?了?内部电话:“好的,已经预约了?是吧,我让他?们?上来。” 挂断电话,闫晓红绕过接待桌,笑着引导他?们?上楼,走在前往电梯的路上时,却听见许程楠有些腼腆地小声问道:“晓红姐,小秦总今天在吗?” “……”闫晓红侧头看着那人左右乱飘的视线,心下了?然,却也没有戳破,只是笑道:“你要是早两天来,他?基本?都在——只是这两天就没见着人了?。” 电梯到了?,她伸手按亮了?上行?键,银白色的门应声而开,她回头调侃地冲许程楠挤挤眼:“都那么熟悉了?,自己上去也可以吧。” 许程楠霎时脸冒热气,他?腼腆地笑着点点头,以主?人的做派引导身边同伴上了?电梯,径直按了?楼层键。 “许助理,你和tg的人都还挺熟啊,看来这次我们?谈的东西就十?拿九稳了?。”他?的同伴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感慨道。 许程楠的眼睛弯起,他?只是轻声客气道:“也没很熟,都是工作罢了?,而且他?们?很好说话的。” 他?看着电梯里自己朦胧的倒影,确保了?穿着端正得体后,却更高高地抬了?头颅,挺直了?脊背,像是展羽的骄傲孔雀。 但许程楠的好心情只维持在他?进入会议室的前一秒。 在一脚踏入窗明几净的会议室时,他?的眼睛在那些生面孔上扫过,嘴角的弧度已经略微下扬了?。 幸亏还有零星几名幸存的“熟人”。钱菲见到他?来了?,便满脸笑意,快步迎了?上来,她熟稔地半挽着他?的胳膊,将他?往里面引。 “程楠,你可算来了?。”钱菲半真半假地抱怨,“知道你们?会来,我们?提前半小时就在等着了?。” “是吗?”许程楠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他?又?再次环顾四?周,状似无?意地试探,“怎么看起来都是些新面孔,项目一组换人了?吗?” “啊?”钱菲被问得一愣,她傻不愣登地看了?看周围,快言快语道,“这不是一组啊,是二组。” 许程楠的脸色瞬间一僵,他?差点维持不住笑容,只能仓促地收回目光。 谁都知道,tg娱乐不仅造星、捧星,它的项目策划能力更是业界一流,手上资源众多—— 甚至陈公馆这个“私人公馆”,都是他?们?手里的“可支配”场所。他?也是在这几年和tg打?交道的过程中?,留心记下的。 所以他?的“陈公馆”项目策划案,搞定场地的关键,并不在于他?本?身,而是——只要这个项目交由tg实施,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而tg顶尖的策划团队,就是项目一组。 根据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秦氏集团所有的项目对接,都是由这个最专业的团队全权负责的。 而现在,秦氏集团和春荣堂合作那么严肃的一件事,却指派了?第二梯队的项目二组来负责。联想起在公司里得到的消息——那个人的方案也被选中?了?,马上会投入实行?。 思?及此处,许程楠的心里一突,他?的目光沉了?下来,像是在通透的水晶上笼了?一层黑雾,显出几分阴翳。 所以说,是沈南昭截胡了?他?的资源。 在无?人察觉处,他?死?死?攥紧了?公文包的提手,尽管内心波澜滔天,但他?面上丝毫不显,只是做出一副诧异的模样?,明知故问道:“这个项目很重要,项目一组不参加吗?” 钱菲只是负责跑腿的小兵,她不太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歪着脑袋回忆片刻,苦着脸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冲突了?。” “程楠,你和小秦总关系那么好,他?没和你说吗?” 话音落下,许程楠便挪开了?目光,他?的声音依旧沉稳:“没有哦,应该是太忙,忘记了?吧。” “哦。”钱菲不疑有他?,又?笑眯眯地推开座椅,将他?按了?下去,“不用担心,二组也是我们?的王牌!因为怕你不熟悉,部门就安排我过来啦。” 许程楠只能点点头,他?冲同伴示意,那人便径直从公文包里掏出了?策划案。 * 整场沟通氛围还是比较融洽,除去许程楠笑容下,那一抹隐藏极好的不耐。 因为只是初步拟定意向?,没到半个小时,双方就结束了?交流。在起身互道告别后,许程楠蹭地坐下,他?脸上笑意尽敛,木着脸合上了?项目策划书。 钱菲一愣,她迟钝地察觉到了?异样?,却不明所以,只能归结于他?心情不好,又?挂起了?热情的笑,亲切地送他?们?出外,正巧遇上项目一组的人。 “许助理?你们?来了?啊。”那人正端着热腾腾的茶往外走,迎面就遇见了?他?们?,她笑着打?了?招呼。 “周雅姐,你们?回来了?啊。”钱菲笑眯眯地率先回复道,“他?们?过来讨论春荣堂项目的事儿,刚刚已经聊完了?。” 第54章 周雅好脾气地上前,捏了?捏她婴儿肥的脸:“行?了?,整天傻乐的。” 她又?转头问许程楠:“很奇怪,这次的春荣堂项目,老大?没找我们?。” “听组长的意思?是,有一个别的冲突了?,已经确定了?合约,但是我们?现在都还没接到具体内容。”周雅有些疑惑,“可按道理,我们?组不是优先保障秦氏的资源吗?” “对啊,而且还是程楠的项目呢。”钱菲皱眉打?抱不平道,“就凭你和小秦总的关系,他?也得保证把一组给你啊!” 许程楠的笑意渐凉,他?内心妒火中?烧,但表面却依旧是温顺的模样?,只得垂眸掩饰情绪,再抬头时已经是一派眉眼清朗的模样?。 “集团都安排好了?的。”他?语气轻缓温和,故意装作恍然的模样?,叹道,“听你们?说起来,我就有印象了?——另一个方案是秦少的老同学做的第一个项目,虽然得了?集团的第一名,但是没有实施的机会,想来秦少应该是想帮忙吧。” “这样?啊……”钱菲老实点头,她试着代入自己,理解了?下老大?的脑回路,又?笑起来。 “原来是帮老同学啊!也是,那毕竟是外人,老大?只能将就自己人了?。” 周雅也没有怀疑,她笑着拍了?拍许程楠的肩膀,宽慰道:“没事,二组也非常优秀的,我们?整个部门都能独当一面。” “是的,我都知道,只是——”许程楠适当地露出了?难言的表情。 果然,鱼儿顺势上钩。周雅蹙眉询问道:“怎么了?,哪里有问题吗?” “没事,集团这里肯定是没问题的。”许程楠犹豫片刻,担忧道,“我担心的是春荣堂那边,向?来他?们?的项目都是由你们?组承接的,现在换了?二组,传到他?们?耳朵里,会不会认为我们?在敷衍他?们?呢。” 周雅却笑道:“不用担心,春荣堂是和tg合作,又?不是指名道姓要我们?这群人。况且公司内部人员变换频繁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们?不主?动去提,他?们?哪有精力在意这些。” “而且,客观来说,我不觉得二组实力不如我们?——大?家只觉得一组是王牌,这难道不是一种偏见吗?” 许程楠似乎被安慰到了?,他?勾唇笑了?笑,但眼底的忧虑却掩饰不住。见状,钱菲只能叹口气,嘟囔道:“行?了?行?了?,你也别太操心了?,都是老大?他?们?要烦恼的事儿——tg都是他?的,他?想帮谁,我们?当然不能说什么了?。” “至于春荣堂的事儿,就让老大?自己去解释呗。” 许程楠似乎想通了?,长呼一口气,他?客气地道了?谢,并表示同伴还在电梯那边等他?:“那我先走了?,回见。” “嗯,程楠有空来玩啊!”钱菲挥挥手告别。 而他?转身的那一刻,眼底已经凝结了?淡淡的寒霜,他?的笑意透着隐隐的锋利,像是一把出鞘的透明利刃。 同伴已经在电梯处等候,见到他?过来,径直按开了?门。 “许助理,多亏你和tg的人那么熟了?,这次我们?的沟通真的很顺利!”同伴满脸欣喜,他?喋喋不休地分析着对方提出的修改意见,眼中?写满了?对任务完成的憧憬。 但就在下一刻,一瓢冷水骤然泼下,浇灭了?他?的火焰。 只见许程楠目视前方,淡声道:“你不用修改那么快,合作对象都还没定,内容还要重新更正。” “什么?”同伴眼露疑惑,“不是确定了?我们?和二组对接吗?” 二组?凭什么是我用二组呢。 他?内心嗤笑一声。 “项目一组会接我们?的策划。”许程楠声音笃定,他?注视着银白电梯门上的倒影,眼里充斥着势在必得的野心。 我绝不会让那个人褫夺我应得的东西。 第27章 大恋爱脑,双标狂魔 当天下?午,许程楠又约好前往春荣堂拜访了。 同伴颇为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收拾了东西:“许助理,你不?是?说我们先不用动作吗?项目组还会调整,现在我们怎么又去找春荣堂呢?” 没有确定的方案,直接去找甲方,这不?太合适吧。 许程楠却胸有成竹,他将领带端端正正地移好:“没什么不?合适的,到时候你照常把方案内容和那边做好解释,剩下?的我会处理。” 那人心有疑虑,但还是?点点头。 谁让他只是?个跑腿的呢?借了许程楠的光才搭上?这个项目。 言多必失,他深谙打工套路。 * 他们约定好的商谈地点是?春荣堂在江城的一处分店。 在闹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店面被改造成极具古朴气息的茶庄。里面空间极大,博古架上?陈列着各式瓷器书籍,巧妙地分割了空间。 许程楠刚一进?去,就有面容姣好的旗袍服务员迎上?。她们似乎早被交代了,挂着八风不?动的笑,客气地做了邀请的手?势。 身后的同伴眼里满是?惊奇,他的眼神先是?在入门做的小?桥流水处停顿片刻,随后又微微侧头看了脚下?游动肥硕锦鲤,心里啧啧称奇。 财大气粗,有钱人才这么玩。 正感慨呢,两人就被引入了二楼的包厢。 第55章 依旧是?中式风格的木门,服务员先是?轻叩两声房门,停顿三?秒后推开,她面带微笑地在门旁微微侧身,右手?平摊朝内,请客人进?去。 里面已经坐了一人,见?他们来了,便起身示意。那人看着年轻,不?苟言笑,但依旧板着脸扯起嘴角,竭力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许助理,您来了。”青年开口道,“明总在里面等您。” “好的,有劳了。”许程楠侧身,将同伴介绍给对方,“这是?迟伟文迟经理,他会负责与您详谈方案细节。” 见?到青年颔首,许程楠也不?再停留,他走到内室的门口,轻叩房门,得到里面一声“进?”的示意后,推门而入。 “许……”迟伟文有些懵逼,他想喊住许程楠,却又敏锐地意识到场合的庄重,硬生?生?咽了回来。 “您好,我是?徐廉。”身旁的青年打破了窘境,他伸出了手?,主动握手?介绍,“现在还麻烦您讲解下?本次的方案了。” 迟伟文能说什么呢,他尴尬地笑笑,听?话?地将紧张到微凉的手?掌放到那人掌心,活像是?被训练握爪的大型金毛犬。 * 外面的窘迫许程楠不?曾知晓,更毫不?在意。 他在进?门的瞬间,脸上?已经挂着乖巧的笑,小?心掩好房门后,他快步向前走去:“明伯伯好。” 明总也笑着应了一声:“楠楠来了啊。” 说罢,头发花白的老人在茶盘里新烫了只杯子,半是?抱怨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也只有工作的时候,你才想得起我这个老头子喽。” 许程楠上?前,他配合着斟了两杯茶,然后规规矩矩地坐下?,讨巧道:“哪里,您那么忙,我都向徐廉约了好几次时间。” “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啊?”明玉清轻轻呷了一口茶。 “没有,春荣堂画展方案定了,今天我是?特意来感谢您的!”许程楠眸光诚恳,他举杯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小?声嘀咕道,“还想请您吃饭来着。” “是?是?是?,在我的地方请我。”明玉清没好气道,但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故意调侃。 他与许家是?故交,又恰好是?许程楠母亲幼时的书画老师,在成为春荣堂江城区的主事人后,自然对这个颇多渊源的小?辈多加照拂。 “上?次你说这次春荣堂的新品发布可以和秦氏集团联合,你们出策划,tg完成项目,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是?的,我这次专程过来和您汇报。”许程楠道。 “我们的方案已经通过了,上?午先去tg那边敲定意向。”他看准时机,又起身替老人添满了杯子。“之前的项目不?是?就是?他们做的吗,效果很好。” 这句话?又引起了明玉清的共鸣,他陷入回忆,朗声笑了起来:“是?啊!那时候我们搞的那场义卖,还夺得了整个大区的第一。” “所以啊,项目交给tg,您就放一万个心,他们的人都非常优秀。”许程楠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了想要的方向。 果不?其然,说到人才,明玉清突然想起了什么。“嘶……”他蹙眉思索道,“我记得之前那个负责人是?叫张、张……” “张宇天。”许程楠适时补充道。 “对!张宇天。”明玉清对这个人印象深刻,他笑得皱纹深镌,“哈哈哈这个小?伙子不?一般啊,想法多也就算了,还当众和我叫板。弄得我这张老脸啊,差点下?不?来台。” “不?过他的能力我是?认可的,项目交给他啊,我很放心。” 事情要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许程楠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但眨眼的功夫,他就换上?了一副茫然的模样,放下?茶壶的手?一顿。 “啊……”他反应了一会,回忆片刻,笑着解释道,“不?过这次您不?用担心他想出什么鬼点子了——张组长有工作刚好冲突了,所以tg换了一个组负责。” 换了组? 闻言,明玉清的笑意微冷,他撩起眼皮觑了许程楠一眼,但面上?却依旧看不?出端倪,只是?沉声道:“哦?我怎么听?说tg最王牌的队伍,就是?他们呢?” “……”许程楠愣住,没有回话?。 “冲突了?”老人似笑非笑,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即重重扣在茶盘之上?,“未免也太巧了。” 一场谈话?不?欢而散,两边的情绪似乎都紧张起来。 等到从茶庄出来后,迟伟文一直都偷瞄着许程楠的表情,他看起来谨小?慎微,恨不?得把?头埋进?砂里当鸵鸟。 “许助理,您那里没什么问?题吧?” 许程楠的嘴角慢慢扬起弧度,他眼里满是?自信:“当然。” “马上?就会有回复了。” * 与此同时,秦氏大厦总经理办公?室内,内部专线突兀地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迫使秦晟放下?了手?中钢笔,皱眉接了起来。 “您好,明总。” 听?到了来人的声音,秦晟客气道。 片刻的交谈后,他挂断了电话?,沉思片刻又拨出了另一个号码:“喂,你在哪儿,是?我。” 那头传来的声音嘈杂,秦晟耐着性子等了许久,噪音才逐渐消退,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语气含笑:“哥,怎么了?我还以为你把?我拉黑了呢!” 第56章 呵,还有点自知之明。 但还不?等秦晟回答,电话?那头的秦轲似乎早就得到了答案,他非常笃定道:“让我猜猜,是?春荣堂的人找你了吧。” “……”果然! 秦晟深吸一口气,将喷薄欲出的怒气再度压下?,他非常冷静道:“自己闯出来的烂摊子,自己解决。” “好嘞!” 话?音落下?,秦轲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挂断音,无奈地撇了撇嘴。他冲身边人扬扬手?机,调侃道:“行啊,张大组长还真是?招人惦记的宝贝疙瘩。” 打工社畜张宇天颇为无语,他反手?叩起笔帽,翻了个白眼,丝毫不?客气地回怼:“老大,请不?要把?可怜的我,拉入你的爱恨情仇里好吗?” “自打小?沈一回来,你就开始发疯。”张宇天长叹苍天无道,“你有本事天天搁我面前念叨,没本事去他面前大声示爱啊?” “呵。”秦轲斜他一眼,点点自己的胸膛,“我,伯乐。”他又指指张宇天:“你,千里马。” “要不?是?我慧眼识珠,你现在还搁哪儿捡垃圾吃呢。” 张宇天啪地把?笔拍桌上?,冷笑道:“我,千里马,应该在工作上?发光发热,不?是?载着伯乐,奔跑在他的逐爱之旅上?!” 见?秦轲看他,他回瞪回去,瞪着瞪着,就开始萎靡气短了:“就拿兄弟当垫脚石,迟早去小?沈那里参你一本。” 他嘟嘟囔囔地,又揪开了笔帽,认命地继续修改着方案。 天生?打工命哦。 秦轲见?他妥协了,心满意足地拨了个电话?,只简单吩咐了一句:“帮我约下?春荣堂明总的时间。” 挂断电话?,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桌面上?摊开的纯黑文件夹上?,他捧起了方案,往后一靠,逐字逐句地认真阅读着。 真是?越看越喜欢,秦轲语气骄傲道:“他真厉害。” 活像是?那种溺爱的家长,看着崽子在幼稚园里领的100分小?红花,盲目地狂夸。 话?音落下?,一旁老老实实当摆件的张宇天的笔刺啦地划过一道漆黑的痕迹,他忍无可忍,狠狠磨牙。 有本事当面夸啊! 为什么要荼毒一只路过的,弱小?无辜又可怜的狗呢? 真该录下?来,等以后天天在沈南昭耳朵边用音响播放。 “南昭真厉害哦。” “好棒棒哦!” 秦轲脸皮比城墙还厚,羞不?死他,难道羞不?死小?沈? 张宇天愤懑地脑补着。想着想着,嘿嘿,他又快乐起来,突然重燃了对生?活的信心,无比期待这匹大尾巴狼在小?绵羊面前掉马的时刻。 作为当年故事的亲历者,张宇天自然比旁人要知道更多的秘辛——所以哪怕嘴上?嫌弃,但他依旧会老实地帮着他们一点点将破碎的过往重新修补。 他见?过曾经的沈南昭,也见?过曾经的秦轲。 虽然他至今不?知道沈南昭为什么会决然离开,秦轲又为什么对此讳莫如深,避而不?谈,但他知道他们走到一起有多不?容易。 年少的爱意,最为炽热真诚。 这些年里,他也听?过很多流言蜚语,很多人都说秦轲对许程楠不?一般。每次听?到这种言论?,张宇天很想笑——秦轲已经快要避嫌避出外太空了,如果说不?同的话?,也许这就是?最大的区别对待吧。 毕竟他难得见?秦轲对谁会躲避成这样的。 作为亲兵,他同老大的相处,都要比那个人自然好吧!但无论?怎么解释,别人都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索性不?再解释了。 反正时间会给予一切答案的。张宇天暗搓搓地想着。 只要小?沈回来了,所有谣言将会不?攻自破,很快所有人都会看清秦轲的真面目! 他们会发现,秦狗与他们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他们会看到什么叫真正的令人绝望的“双标”。 什么叫只要小?沈开口,要星星绝不?给月亮。 想起这天即将到来,张宇天越发充满干劲,他恶劣地偷笑。 谁能想到大尾巴狼是?会穿着黄色小?鸭子围裙,兢兢业业为小?绵羊做沙拉的存在呢? 迟早曝光你! 什么丧心病狂的恋爱脑,啊呸! 第28章 狡兔三窟,烟熏火燎 “明老,好久不见!”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秦轲迈着长腿径直进来。看起来他对这?次会面很重视,还特意换上了西装。 “秦少,今天怎么得空来了?”明玉清呵呵笑着,明知故问道。 作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榜样,秦轲附和道:“这不是听说明老对我?们的合作有些建议,特地?上门拜访。” 秘书贴心地?为他拉开椅子,他微微颔首:“谢谢。” 坐定后,明玉清给他倒了一小杯茶,秦轲客气?地?感谢,随即单刀直入:“明老,听说您对春荣堂的画展项目有些想法啊。” 闻言,明玉清笑了起来,颇为和?蔼:“不?敢,只是在联络的时候,本想找之前熟悉的小友叙个?旧,突然发现换了人。” “嗨,年纪大喽,难得遇上几?个?投缘的,就想着?小秦总能不?能再安排下。” “这?样啊……”秦轲非常适时皱起了眉,他沉吟着?,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入喉略显苦涩的滋味,让他脸上的表情更为生动。 第57章 苦的,不?好喝。他暗自评价道。 秦轲放下杯子,悄无声息地?挪远了些,他终于撩起眼皮,满脸写?着?纠结为难:“实不?相瞒,凭春荣堂与?我?们的关系,我?自然是首要安排一组给您,只是……” “只是?”明玉清看着?他的神色,也没?说信还是不?信,依旧乐呵呵地?眯着?眼。 都是老狐狸,也别说谁比谁阴。 “我?们早在前个?月就与?g大签订了合约,需要筹备他们的毕业作品展。”秦轲腼腆一笑,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摩挲着?指腹,“您也知道,我?是g大毕业的,毕业后也想为母校做些事情。其实教授他们都希望tg能协助承办下学生的毕业展,搞点新意出来——” “只是我?每年都是嘴上功夫,项目部门的档期协调不?出来,只能从活动资金上略尽薄力。今年好不?容易得了空,就答应了他们,合同在一个?月前就签订完成,项目组也进驻了,现在换人确实有些为难。” “这?样啊……”明玉清沉吟道。他缓缓端起一杯茶,轻吹茶沫,态度不?明。 秦轲是个?人精,他自然能从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中品出明玉清的回答:任凭你怎么为难,他非得拿下项目一组不?可。 啧,张宇天这?小子还真?是块香饽饽。还真?是招猫逗狗的,甩都甩不?掉。 既然如此,我?也尽力了。秦轲内心无奈地?耸耸肩,随即一丝心理负担都没?有,转手就把?好友高价“出售”了。 他巧妙地?转了个?话?题道:“不?过嘛……” 明玉清品茶的手微顿,他撩起耷拉的眼皮看向面前人。 “既然是明老爷子有交代,怎么难办我?们也得办,”秦轲的口风一转,他笑道,“如果明老您确实想要项目一组,我?们无论如何也得给您调整回来。” “至于tg违约的相应费用,也会由秦氏集团买单——春荣堂永远是秦氏集团的座上宾,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情。”他非常圆滑地?表了态。 明玉清却不?吃他这?套。谁不?知道秦晟和?他的关系,秦氏集团与?tg向来也不?分?家,这?场红白脸的戏码却是唱给了聋子听。 他呵呵一笑,只是淡声道:“小秦总年少出英才,是抬举我?这?把?老骨头了。我?也是沾了春荣堂的光,咱们两家是合作伙伴,不?做一锤子的买卖,自然是该怎么按合约来,就怎么来。” 明玉清并不?想在细枝末节上欠人情,春荣堂也是财大气?粗的地?方,他委婉表示愿意承担tg与?g大违约的赔偿费用。 但重点却不?是这?个?。 秦轲眼里划过一丝暗芒,他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了微微翘起的唇角,随即义正辞严道:“没?有的事,一码归一码。” “违约金会由秦氏集团那边承担,我?们tg也不?想再秦氏捆绑了,就快成他们的附庸品了——” 他微微凑前,像是说悄悄话?般,压低嗓音道:“总不?能活在我?哥的阴影下吧,我?得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 明玉清眼底掠过一丝讥讽,脸上却依旧是和?蔼的长辈模样。 笑话?,要不?是靠着?“秦”家这?个?姓氏,他这?种纨绔少爷,能做出什么成绩。明玉清打心眼里瞧不?上面前的二代。 前面有秦延闻打江山,后有秦晟拓疆土,他只要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远比旁人逍遥得多。 瞧,他现在听见了什么惊天秘密。 还闯一番事业,秦轲自己也知道压低声音啊,怕不?是担心传出去丢人现眼、贻笑大方。 明玉清作为春荣堂的大区主事,又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出来的老油条,自认为自己不?会看走眼——因此,他对面前青年的异想天开,颇为嗤之以鼻。 但毕竟身经百战,他自然懂得隐藏好内心的鄙夷不?屑,反而故作惊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那时有了上顿没?下顿,完全只想着?糊口,白白蹉跎了岁月啊。” 秦轲似乎没?有听出他话?里暗含的讥讽,反而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他摸摸后颈,状似无意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不?靠家里我?也能行,tg也小有成就,我?哥那边又很唠叨,所以我?索性放弃了秦氏的股权和?分?红,以后专心致志忙tg的业务。” 明玉清正乐呵呵地?给自己斟茶呢,闻言,他手一抖,热茶淅淅沥沥地?倾倒在茶盘中,溅起四散的水花。 “什么?”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也顾不?着?掩饰了,满是愕然道,“你说你放弃了秦氏的股权!” 老狐狸上钩了。秦轲嗤笑一声,面上却是一副懵懂模样,他满脸真?诚地?补充了另外一个?“重磅炸弹”。 “不?止股权哦。”无知阔少大胆发言,“我?还放弃了继承权。” 明玉清瞬间有些想用茶壶砸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塞了什么样的草包。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只能干巴巴笑道:“哈哈,小秦总真?会开玩笑。” 那可是秦氏集团啊,业务涵盖各个?领域,在某些行业更是无冕之王——不?能因为它是做实业起家,总是低调干事,不?如旁的那么唬人,就觉得这?是一只病猫吧。 第58章 秦轲见状,颇为坏心眼地?断了他最后的想法。“没?有开玩笑,我?还特意去做了公证,相关协议也签好了。”他贴心补充道,“对了,就是前两天的事儿。” 他是不?是疯了? 还是我?疯了。 明玉清冷静地?疯狂给自己灌茶,企图理清满脑子的困惑。他觉得有些荒诞——不?知道是秦轲太离谱,还是这?件事太离奇。 “阴老,以后tg就是我?个?人的了,而我?也和?秦氏集团再无瓜葛!”秦轲兴冲冲地?和?他分?享着?喜悦,他开始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如果您以后还有什么合作事项,可以直接联系我?,不?用通过我?哥那里。” 明玉清凭借自己的意志力,死?死?憋住不?屑,他尴尬笑道:“自然自然。”心里却无语至极——秦轲究竟知不?知道,“秦氏集团”这?四个?字代表的含义。 它代表着?一个?实体的庞然大物?,囊括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光是几?个?重点产业的营收,就能凭一己之力撑起当地?的gdp与?税收。 为什么秦轲竟然有勇气?拿tg与?秦氏集团相比较呢——没?有人会希望用蚂蚁衡量大象的重量。秦氏之所以配称为“集团”,因为其名下资产众多、子品牌无数。平价、奢牌,各阶层一网打尽。 要知道,秦氏集团之所以在江城,只是因为当年总部选址落在江城,并不?意味着?它的业务仅限于这?块地?方。 出了江城,秦氏集团依旧是呼风唤雨的存在,而tg只能是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 怎么会有人这?么拎不?清?扔了西瓜捡芝麻? 明玉清简直要气?笑了,他看着?秦轲满脸一副“我?赚大发了”的表情,心里虽有郁结,却也怀揣了暗搓搓看热闹的恶劣心思。 如果没?有秦氏集团的背书,没?有人会去买秦轲的账——他在还没?学会走的时候,就妄想学会跑步。 像是摔断腿的人,盲目自信地?认为扔掉拐杖也能行走,等失去了器械的辅助,他才会感受来自现实森森的恶意。 这?场戏会以怎样的狼狈落幕呢? 明玉清有些好奇了,本身豪门腌臜事就多,为了争夺财产权,兄弟阋墙的事也时有发生——而偏偏却有傻子将自己的权益拱手相让,后面幡然醒悟之时,究竟会闹出怎样的风波呢? 现在,他非常期待秦轲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模样了。 看着?明玉清毫不?掩饰的嘲笑,秦轲垂眸,他心情颇好地?给自己吹凉了茶,缓缓抿了一口。 虽然依旧苦得难以入喉,但他却心情颇好,以至于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这?把?火啊,得再烧得旺盛些。 得烧遍江城的大街小巷,烧到它最应该烧的人耳朵里。 就像是在地?洞里掏兔子,狡兔三窟,只有烟熏火燎,才能将猎物?逼到绝境,让它乖乖地?钻进早已设下的陷阱。 到那时,他才可以剥夺它的自由,要了它的命。 秦轲笑了起来,他遥遥举杯,以茶代酒感谢了他第一枚的火星。 * 等从春荣堂出来,秦轲心情颇好地?打通了一个?电话?。 “喂,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你那边可以开始动作了。”他走向停靠的黑武士,按下钥匙,车灯逐次亮起,线条利落凶狠,像是睁开惺忪睡眼的顶级掠食者。 啧,不?愧是他车库里最帅的小宝贝! 老婆看了,直夸我?勤俭持家。他乐颠颠地?想。 不?知那边回复了什么,他勾起唇角,随意吩咐道:“不?要在意细节,剧本已经编排好了——我?给你一周的时间,至少在江城的圈子里,所有人都要知道我?和?秦家闹掰了,放弃了秦氏集团的全部继承权。” “理由?”他走到了车旁边,准备拉车门的手一顿,思忖片刻,毫不?犹豫就用了渣男分?手通用语言,不?甚在意道,“理由还不?简单吗?就说性格不?合。” “如果觉得太敷衍了……”秦轲沉吟片刻,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兴冲冲道,“那要不?就说性向不?合吧!” “……” “行了不?和?你说了,我?等会儿还有要事要办!”他轻车熟路地?点火发动,车辆咆哮般的轰鸣骤然响起,听得人心潮澎湃。 秦轲挂断电话?,他随意发了条消息。 ——张大组长,在干活吧,我?去找你。 ——顺便看看项目进展。 找他是顺带,监工才是重点。秦轲非常懂得语言的艺术,为了表示尊重,他特意将顺序调换了。 但可惜,对面婉拒了你的“尊重”,并向你狠狠啐了一口。 不?出三秒,昵称为“雨天不?打伞”的头像疯狂闪烁。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面机关枪般的突突。 “秦扒皮,别来!” “最终稿马上就能定好,我?主动坦白,没?必要劳烦咱们小秦总亲自过来。” 别说,这?句还挺顺眼。秦轲忽视了第一句声嘶力竭的控诉,他决定选择性地?回复下。 ——不?麻烦,我?已经出发了。 ——顺便给你带个?好消息。 对面沉默片刻,行吧,好赖话?都劝不?住是吧。 于是“雨天不?打伞”不?仅雨天不?打伞了,他还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 第59章 “我?就知道,你小子一来准没?好事!” 熄灭手机屏幕,秦轲故作忧伤地?叹口气?。也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好人永远都要被误解。 看来被张组长排挤就是他的宿命。 秦轲看开了,他撇撇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慢慢吞吞地?又戳开屏幕,偷偷摸摸地?下了个?订单。 …… 江城艺术馆内,张宇天忙得灰头土脸。 他同施工方比比划划,上蹿下跳,隔老远就像是卓别林的滑稽默剧。 长长的纯白走廊,两边的原始展品已经被收起,马上就要成为新的毕业展场所。秦轲踱步过去,目光在白墙上逡巡,像是在检阅什么成品一般。 张宇天无意回头,看到了某万恶之源正闲庭信步,顿时气?不?打处一来,他将草稿往对面人胸前一拍,在那人惊愕的目光中,像是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 “呵,小秦总视察来着?呢?” 秦轲回头看他,目光饱含鼓励:“张组长,干得不?错。” 但机敏的张宇天却不?吃这?套,先礼后兵,秦狗不?是好人,他眯眼觑他,“你刚刚说,有什么好消息?” “啊!”秦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道,“你想问这?个?。”他笑了起来,像是偷腥的狐狸,“刚刚确定的。” “由于张组长过于出色,我?们已经谈妥了,你被卖.身给春荣堂了。”秦轲随口应付道,他四处张望,重点在后面,“所以我?的事情做完没??” “……” 张宇天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憋了半天,还是屈服于秦狗的淫威之下,没?好气?道:“做好了。” “要不?是看在小沈的面子上,谁搭理你哦。”他不?满嘟囔。 秦轲呵呵笑道:“年轻人,好好干,有前途。” 这?话?可就是导火索,彻底点燃了张宇天愤怒的小宇宙:“谁家牛马领一份工资打两份工的!” “我?兢兢业业和?你一起看小沈的方案,陪你跑场地?。虽说大部分?你自个?儿干了吧,但兄弟我?好歹没?功劳也有苦劳。这?头总算忙活完了,你自己去找小沈腻歪,转手就把?我?卖到别的黑心窑洞去挖矿,还真?是无缝衔接呢!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我?的良心不?会痛,但是我?的钱包会。”秦轲笑眯眯地?抛出致命诱惑:“三倍工资。一份是春荣堂项目的,两份是我?和?他一起的。” “嘶……”张宇天倒吸一口冷气?,他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谢谢老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恩恩爱爱,比翼双飞。” 活像是店里笑眯眼的招财猫。 “不?过后期你还得还回来。”秦轲却微微一笑,击碎了他的梦。 “为什么!”他表示不?服,霎时震惊地?瞪圆了眼。 秦轲竖起一根手指,循循善诱:“你看,你是我?的朋友吧。” 张宇天不?明所以,他犹豫片刻,却还是谨慎地?点点头。 秦轲晃晃指头继续道:“你也是南昭的朋友吧。” 此话?一出,张宇天觉得前面有陷阱,他看贼一样盯着?秦轲,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处细节:“所以呢?” “所以啊。”秦轲晃了晃两根手指,理所当然地?答复,“如果我?们在一起了,你不?是得交两份份子钱?” “……” 张宇天差点气?得厥过去,他恨不?得疯狂掐自己的人中。 听听,都是什么狗屁话?!资本家都那么抠门的吗! “不?过你也不?会亏就是。”秦轲又晃晃悠悠地?抛下一根救命稻草。 张宇天死?鱼眼地?望过去,没?吭声。 我?倒是看你还能编出什么鬼话?。 秦轲微微一笑:“你看,虽然你现在还单着?吧,且不?说你结婚的事——就等你有了孩子,你家小朋友出生、满月、周岁以及往后的生日,都会收到我?们的祝福。” “哎。”他故作忧愁地?叹道,但脸上却没?有半分?忧伤的模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你看我?和?南昭,谁也不?像是能生的模样。” “……”张宇天彻底麻了,国粹就在嘴边,他生生咽了回去,只憋了一句话?。 “给老子滚!” 第29章 走入光明,无坚不摧 沈南昭小组一直在一种隐秘的期待中等待着与项目组的对接,等来等去,他们就得到?通知,说是画展已经按照他们的预设方案开展了,甚至马上?就能完工。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陈安蝶都?惊呆了。 她后来自然是知道了幕后的“神秘甲方?”就是秦轲,也知道大家都?是沾了沈南昭这个“老同学”的光,否则哪有可?能得到见着自己项目落地的梦幻一天。 但毕竟他们是新人?,还是外行,在业务工作都还不娴熟的情?况下,如果集团要他们去独立完成与其他企业的项目合作,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于是这几日,他们小组一直是既期待又?担忧,开心之余还在惶恐。 压力?大食欲就大,这几日他们小组都?快要吃遍半个江城了,沈南昭作为负责人?,自然不能缺席,因此一连几日秦轲都?没找着机会同他见面。 第60章 就在敲一下键盘就掉一根头发之际,小组听说他们的方?案已经由专业团队负责实施,马上?就能见到?成品了,众人?喜不自胜,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tg说基本上?已经完成了,他们的项目组会推进,到?时候我们去验收成品就行!”陈安蝶看着手机的通知,一扫连续几日眉间笼罩的阴云,喜笑颜开地宣布好消息。 “喔!太好了吧!”有人?欢呼,“我怕大家有压力?,也没敢说——其实这几天吧,我真吃不下也睡不着,暴瘦三斤,生怕把这件事办砸了。” “哎哎哎,我也是!” “对的对的……” 眼看着大家七嘴八舌嚷开了,陈安蝶一撇嘴,无语道:“敢情?原来都?这样啊,我看你们每天都?嘻嘻哈哈没心没肺,还以为就我小题大做呢!” “嗨,输人?不输阵嘛。”何肆月解释道,“至少在这个关键时候,咱们不能露怯。” “嘁……”陈安蝶没好气地回应道,她看着手里的通知,又?喜滋滋起来,转头招呼组长道,“沈哥,小秦总是什么神仙啊,他人?也太好了吧!” 见沈南昭望过?来,她双手合十?作祈祷状:“我为我曾经对他的误解道歉,小秦总人?好得像是天使降临!” 沈南昭笑了笑,并没有作声,却不料陈安蝶越说越来劲儿?了,她感慨道:“沈哥,小秦总对你也太好了吧!帮我们落地项目也就算了,还完全不用我们操心,自个儿?悄么声就把事情?办了——简直是饭碾碎了喂嘴里啊……” “就和田螺姑娘似的,太可?靠了吧!”她开始大肆夸赞,无脑吹嘘。 不知哪点儿?戳中了沈南昭的点,他突然没忍住,弯起了嘴角。他的目光明亮,却带了一丝不为人?知的隐秘恶趣味:“对啊,你不知道吗——他可?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人?称田螺小仙男。” 什么玩意儿?? 田什么螺?仙什么男? 陈安蝶被说愣了,她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完全不敢相信这种调侃的话,会从沈南昭的口中说出?。 “啊?”她还没缓过?神来,丝毫没有注意当事人?已经走?远了。 天地良心,她只是类比而已。 从来没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把甲方?爸爸说成田螺小仙男,快停止这种危险的想法! 但陈安蝶已经无法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删除了,她欲哭无泪。 沈哥明明看起来那么端正,怎么会那么恶趣味啊! 沈南昭却心情?颇好地绕过?了呆若木鸡的组员,他走?过?闹哄哄的办公室,推开门的同时单手点开了手机屏幕。 被他们说的……他舔了舔牙龈,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他现在突然很想见那人?了。 * 晚上?九点,商场门口。 聚餐结束,还有行动能力?的同事喊了车,醉醺醺的就被朋友接走?。一组人?带着微醺的酒香,在十?字路口道了别。 “沈哥,你怎么回呢?”剩下最后的人?问道,他的车刚到?,正鸣笛提醒着。“顺不顺路,要不我们坐一辆?” 沈南昭看了一眼手机消息,他抬头笑道:“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他非常自然地朝着远处招了招手,又?指着道:“他到?了,我先过?去了。” 何肆月顺着那个方?向望去,隔着朦胧的醉眼,他就看见路口隐蔽的角落,一坨黑漆漆的玩意儿?旁边,站着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看起来像是个男的。 那个黑色玩意儿?的形状,看起来像是超跑? 谁家把好车放死胡同的犄角旮旯啊?他胡乱腹诽道。 算了算了,实在看不清……爱车人?士何肆月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晃了晃脑袋,忍着想吐的欲望,挥了挥手,颤巍巍地在同伴的搀扶下上?了车。 “沈哥,我们先走?了啊。” “好,明天见。”沈南昭目送黄色计程车的尾灯消失在了道路尽头,他收回目光,慢慢吞吞地往秦轲的方?向靠。 他似乎也喝了不少,脸颊飞起红晕,眼神也不似平日里那般清明,骤然搅乱了一汪春水,湖面便波光粼粼。 “你来了。”沈南昭慢慢地数着步子向他走?来,最后两步他被地砖绊得踉跄,却被一把接住。 秦轲又?好气又?好笑,他等了半天,就等来了一只步履蹒跚的醉猫。他将人?往怀里带了下,低头看着犯错的人?,只见沈南昭小心颤动浓密的眼睫,像是夜间翻飞的蝶翼,那双迷蒙的眸子像是沁过?冰水的琥珀,湿漉漉地直视他。 他立马不自然地挪开了眼,但手依旧小心地搂着劲瘦的腰身。 “就这么高?兴,喝那么多?”小秦总接住了怀里的人?,但自己的醋坛子就打?翻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话里的酸味。 “是啊,因为……”沈南昭乖顺地靠在他的身上?,他凑上?前,在秦轲颊侧咬着耳朵小声道,“有人?在附加题作弊,让我考了第一。” “……”微弱的气流让秦轲浑身一颤,他强忍着耳廓处的酥麻,神情?严肃道,“我都?知道,那个投票我看到?了,你的方?案我也看到?了。” “所以,这不是作弊,是只给你一个人?出?的附加题。”秦轲纠正道。 第61章 他清清嗓子,又?恰到?好处地换上?一副忧愁的模样,蹙起眉头,语气涩然道,“但还是出?了些差错——对不起,我本想给你最好的团队,但项目一组被我哥薅走?了。” 沈南昭目光沉静,他极力?压制住唇角上?扬的弧度,认真地看着小狗表演“苦情?戏码”。 秦轲还在卖力?演出?,他叹息道:“怪我太弱了,任人?宰割。”他倒是全然不提,自己在其他地方?找回的场子。 “这样啊,没有一组吗,我好难过?哦。”沈南昭眨眨眼,适时毫无情?绪地捧哏道。 “……”秦轲差点没崩住,他压下嘴角,轻咳一声,神情?非常肃穆,开始进入正题。 “所以为表歉意,我要向你赔另一个顶尖的总策划。” 沈南昭注视着他,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藏着融融笑意,他明知故问,配合接过?话头:“谁?” “我。”秦轲笑了起来,他差点没熬过?自己浮夸的演技,为防止听到?不好的评价,他率先俯身衔住了那人?的唇,暧昧地咬拨。 作为唯一的观众,却被剥夺发声的权力?,沈南昭只能配合地昂起了头,他的呼吸开始紊乱,半阖的眸中满是细碎的笑意。 周遭温度愈发滚烫,就像是闷开的沸水,在马上?要彻底沸腾的瞬间,他及时阻碍了暧昧爆炸,偏过?头小口地呼吸,理顺着急促的喘息。 秦轲的唇跟了过?来,他追着研磨那人?的唇角、颊侧,像是小狗四?处打?上?自己湿漉漉的标记。 沈南昭被蹭得痒了,他无计可?施,只能伸手掐了掐秦轲的腮帮子,让他乖乖安分?点:“好啦,不听话?” 闻言,秦轲慢吞吞地撤退,不甘不愿地嘟囔道:“你也没说不让亲哦……” 沈南昭用舌尖舔了下唇左侧,果然传来了细微的针扎刺痛,应该是又?红肿了,他看着秦轲一副倔强又?心虚的模样,戳了戳他的脸,好气又?好笑:“秦小狗。” 他机敏地用手挡住了还想继续凑上?来的小狗脑袋,没想到?,秦轲啃不到?心心念念的大餐,转头开始物色起了小点心。 只见秦轲微微侧头,他用自己的手掌覆上?了那人?的手,然后轻轻捉住,随即轻吻就像是春雨般落下,沈南昭的耳根有些泛红,他试图抽走?手,却挣脱不得。 于是他垂眸,眼神无意注视到?他的胸针,开始转移话题:“怎么这两天都?穿那么正式?” 秦轲感受到?他的挣扎,他的唇依旧印在那人?的手背上?,只微微抬眼,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欲.望。他看出?了面前人?暗藏的紧张,喉结上?下滚动着,突然笑了起来。 “穿给你看的。” 他又?蜻蜓点水般落下一个吻:“很难看吗?” 臭屁的孔雀连续开屏几日,就为了这一刻——其实秦轲非常在意自己在那人?眼里的形象,他看似毫不在意,却竖着耳朵警惕地收集着评价。 沈南昭一眼就看出?他心里的小九九,狡猾的狐狸转了转手腕,他感受着被桎梏的感觉,突然起了坏心思。 “好看是好看,但是……”他用另一手抚上?秦轲的脸颊,暧昧地摩挲着,微微凑上?前,两人?呼吸的气息交错纠缠。 “我觉得,不穿更好看。” 话音落下,秦轲的呼吸微窒,浑身的血液在瞬间被点燃,心脏几欲蹦出?胸腔——他的手霎时收紧,勒紧了沈南昭的腰,几乎要将罪魁祸首揉入自己的身躯。 这是赤裸裸的引诱,当事人?却表现得无知无觉。 沈南昭坦荡地直视着他,脸上?依旧挂着轻浅的笑,看上?去就只是谈论天气般风轻云淡。 但谁也没注意到?,他掩在墨色碎发下的耳廓,其实早已红得滴血。 * 然而秦轲还是没能将宝贝偷回自己的窝。 五分?钟后,他就像是尽职的骑士,板着一张脸,神情?肃穆地将王子塞上?了副驾驶,准备出?发。 沈南昭住的是天汇区,距离秦氏集团总部很近,也是寸土寸金的中心城区。纯黑跑车在车海中穿行,像是灵巧的游鱼,终于稳稳当当靠了岸。 沈南昭也默契地没有吭声,只是拎着包就下了车。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极其微妙,看上?去就像是吵架冷战的仇敌。 前提是——必须忽略掉他指腹上?那个不明显的牙印,以及秦轲现在还红成番茄的耳垂。 “那个……”在车门准备关闭的瞬间,秦轲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做了亏心事就没敢扭头,只能提高?语调道,“到?家了给我发信息。” 沈南昭按着车门的手一顿,他的视线微妙地在自己手上?的牙印上?停顿片刻,心下感慨着小狗牙口还挺锋利,故意拖长语调道:“知道了——” “不过?,我得先和某人?约法三章。”他探出?“受伤”的手晃了晃,强调道,“下次只能牵,不能咬。” 秦轲的脸上?瞬间温度上?升,他猛一撇头:“才不会!” 是你先招惹我的! 煽风点火完,就让人?自生自灭,太恶劣了! 得到?了不算回答的回应,沈南昭关上?了车门,车辆停靠在了热热闹闹的商城前面,闪烁的霓虹,拥挤的人?群——他步履不停,径直从这边横穿到?了另一头的出?口。 第62章 商城的另一侧,也是运输货物常用的出入口,就像是<a href="https:///tuijian/yishidalu/" target="_blank">异世界的通道,它给热闹与冷清落下了泾渭分明的界线。 沈南昭一脚从光洁的瓷板,踏上了略有残缺台阶,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淡去,见着黯淡灯光下倒映着水洼的路面,微微蹙眉。 晚上下了阵雨,空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路面本就是石板与水泥交织的,凹凸处最易积水。 看来鞋子和裤脚怕是又要遭殃。沈南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往更加黑暗的地方走去。 越是穿行几条巷落,道路则越狭窄坎坷。 如果说,城市一副巨大的霓虹拼图,那么拼图的缝隙,那些黑黢黢的边,就是所有杂乱无章的聚集地。 沈南昭就住在城市的缝隙里,一抬头便是被无数密密麻麻电线分割的,支离破碎的天。 那是有些年代的房子了,只有一个楼梯,除了外墙被新刷了以外,楼道里摸一手都是脱落的墙皮的灰。 一楼左右都用作了仓库,二楼右边租住了一对年轻小情侣,隔音很差,沈南昭上楼的时候,还能隔着门板听见几句脏话,其间隐隐夹杂着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 隔壁的租户刚搬走,房间暂时空闲。 沈南昭住的在三楼左边,他借着手机的光,一步步走得稳当,只是一身正装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在他刚搬来的第一天,恰好在楼道里遇上了那对小情侣。男方染了一头黄毛,神情桀骜,他吊着三角眼上下打量一番,嚼着口香糖嘲笑道:“看着人模狗样的,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没想到来和我们租一个地儿……” 他的女朋友有些局促地扭了一把他的手臂,略感抱歉:“他就爱乱说话,我们没别的意思。” “嘁……”黄毛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打肿脸充胖子。” 沈南昭却不以为意,他向来不与人结仇,只是一笑而过,此后甚至还送了些见面礼给他们,双方客套地互留了联系方式。 听着隔音不好的楼道内,传来了隐隐的大声怒骂,一片祖宗乱飞的场景,沈南昭心里有了数——黄毛应该正在打游戏,这个时间点,他的女朋友估计要兼职完回来了。 等会儿用电量增加,电压又得不稳定了。 沈南昭叹了口气,他推开了房门,径直按开了灯。 映入眼帘的是非常普通的一居室,简单的床和洗浴室,沈南昭从不回来吃,因此那个草率的半开放厨房里连锅碗瓢盆都没有。 房间很紧凑,只刚好够一人生活的空间,但各式各样的东西都被整理得井井有条。 左手边是书桌,右手边就是一张简易的单人床,中间的过道不足一米,仅供一人转身的位置还摆着一张橘色小板凳。 那是原来房主留下的儿童用品,只比人的脚踝高一点。 沈南昭脱下外套,整齐地靠在椅背上,他拉开椅子坐了进去,却愣愣地看着指腹发呆。 方才的痕迹早已消失,焦躁的小狗在上面磨了磨牙,却始终不舍得咬重。 好凶哦,逗急了还咬人。 想着想着,他的唇角却无意识地扬起,下一刻却恍然回神,蹭地起身,坐在了床沿旁。他小心地撩起了裤腿,刚挽过脚踝,狰狞的疤痕就这样映入眼帘。 沈南昭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些,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手,安安静静地坐着,脸上看不清神色。 还不到时候。 他闭了闭眼,这样告诉自己。 “啪——” 霎时,灯光骤然熄灭,黑暗如潮水般袭来,顷刻间就将原本不大的房间淹没。冰箱的嗡嗡声也在同一时刻戛然而止,仿佛天地间除了黑暗,就再无任何色彩与声音。 哪怕有心理准备,但沈南昭还是受惊般浑身一僵,他的耳边能听到自己飞速加快的心跳,以及血液涌动的声音。 他的手脚发凉,一遍遍深呼吸,将紊乱的气息在此调匀,直到恢复过来,才打开了手机的灯光,站起身往门外走去,前往楼下修复电闸。 他将所有的软弱与不安埋葬在黑夜之中,将所有自卑抛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 只要走入光明,他就是无坚不摧的模样。 他应当无坚不摧。 第30章 冷饭新炒,破釜沉舟 “许助理,你好,又见面了。” 今天是项目一组与秦氏集团第一次会谈,张宇天一早就在tg会议室候着了。 他一身西装革履,头发用发胶高高梳起,还非常严谨地遮掩了昨夜熬夜刷游戏副本的黑眼圈,整个人神采奕奕。 在得知被卖给春荣堂后,张宇天都没工夫唉声叹气,就冲着黑心老板说的“三倍工资”,他无论如何也得咬牙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不过说难搞倒也不会,要说最难的项目,还是这几天他陪着秦轲这个“黑心boss”布置小沈的画展。 挑剔又龟毛,其中艰辛就不一一言明了。昨天好不容易全部敲定,他欢天喜地地给自己放了个假,偷偷摸摸上线连夜肝副本,将一周的活跃度一夜刷满。 谁能想到,tg的王牌项目老大竟然还是个网瘾青年呢? 不过还好,春荣堂的陈公馆方案整体上已经很成熟了,而且这套方案的原型就出自他去年的一场活动,在实施后效果不错,就被收录到了tg的参考项目库里。 第63章 他真没?想到这玩意儿会被许程楠从角落里翻出来,重新包装端上桌。时隔一年,看着自己的策划被改头换面,再度出现在?面前,张宇天有些噎住了。 这不是冷饭新炒吗? 他心里直犯嘀咕,但也默默夹着尾巴做人。 没?办法,但凡让某个护犊狂魔知?道,许程楠用来欺负小?沈的策划案,项目雏形是他的手笔,那可完蛋了,大家都不要过了! 他发誓,陈公馆将成为第一“案发现场”,并且从此以后,会被秦狗戳脊梁骨戳一辈子?! “张组长,很荣幸和你再次合作。”许程楠伸出了手,他眉眼弯弯,是一副纯真无害的模样。 张宇天自然伸手,两人握手又寒暄了几句,就正式入座了。 期间他一直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许程楠——像,实在?是太像了。许程楠身上的气质,和当?年的沈南昭确实相似。 温顺纯净,像是一潭清澈的水,一眼就望得到底。 但这只是乍一眼看上去的第一印象,深究过去,却发现两人的性格却是南辕北辙。 许程楠的温和是带着锐利的,他身上有优越家世?养出来的高傲。尽管他试图对所有人表现出无害的亲和,已经尽力掩藏自己的钝角,但是那种无知?无觉流露出的自信与矜傲,却是刻在?骨子?里的、无法磨灭的印记。 而他作为一个家境平庸的普通打工仔,自然是能敏锐地察觉到的。 至于小?沈嘛,他的性格就太复杂了,似乎在?秦轲眼里的沈南昭,和他们眼里的模样都不一样。他就像一个万花筒,每个人看的角度不一样,眼里呈现的景色都截然不同?。 总之,小?沈看上去是似乎能拿捏的软柿子?,实际上浑身刺儿比谁的都硬,一不留神就会扎得鲜血淋漓。 废话,足以拿捏秦轲的,能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他相信他能感受到的,秦轲必然能感受到。 那个难搞的家伙不至于给自己搞个不像的“替身”文学?。总之,对于这些年集团内部流传的风言风语,他小?张同?志是一概不信的。 说秦轲变心,倒不如说他变态了来得可靠。不然也不至于为了小?沈,疯狂压榨他这个可怜的青壮年劳动力了。 张宇天还?在?胡思乱想呢,许程楠就为两人摆好了方案——今天迟伟文还?有事,因为之前已经带着方案来过,这次便只有他前来,只需要稍微过一遍就完事儿。 而张宇天作为项目一组的负责人,虽然与许程楠没?有过多的接触,但也算半个熟人。 许程楠翻开了方案,纤长的眼睫低垂,他状似无意地感慨道:“张组长最近很忙吧。” “啊?”张宇天的目光黏在?方案上,有些犯困。他的意识混沌,文件上密密麻麻的铅字像是蚂蚁排队,晃晃悠悠地挪动着,几乎要把?他催眠了。 闻言,他只茫然抬头:“还?好吧。” 许程楠笑笑:“我听说您手上有项目冲突了,要不是春荣堂指名道姓想和您合作,不然按照最初的计划,我们对接的应该是项目二组。” 春荣堂想和我合作? 提及这个,张宇天瞬间醒盹了,他略感无语:难道不是许程楠自己捅到春荣堂面前的吗,现在?怎么开始装大尾巴狼了? 不过,三倍工资,嘻嘻。 他想着自己鼓囊囊的腰包,心底有些暗搓搓的嘚瑟——这怎么不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呢。 见张宇天似乎有些出神,许程楠继续试探道:“不过,我听一组其他人说,好像最近没?有接到什么任务通知?……” 来了来了,重点来了! 张宇天霎时灵光一闪,他听出了许程楠的弦外之音:他在?借机打听沈南昭的项目进?展,或者说,秦轲究竟在?这场戏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许程楠在?旁敲侧击地了解,老大与小?沈之间的羁绊。 做人这么隐晦曲折的,不累得慌吗? 张宇天是个直率性子?,他向来不喜欢弯弯绕绕地猜谜语,便径直将方案一合,注视着面前人道:“许助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许程楠的笑容僵了一瞬,他很快收拾好了情绪,面露疑惑道:“什么?” “我呢,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张宇天没?再看他,而是掰着手指一一数来:“这两天我们忙的,是g大的毕业作品展,这是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确定?了合作;半个月前,也就是秦氏集团的项目竞赛结束后的第一天,小?秦总决定?采用其中某个策划案来实施项目。” 他没?有说得很明确,但其中的含义却不言而喻。 许程楠的笑随着他的话越来越淡,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神色冷然,眼里黑黑沉沉看不清情绪。 “一个月前就确定?的项目,采取半个月前出炉的方案实施。”他勾了勾唇角,却强撑不起半分?笑意,这样算来,其实那个人早就筹备好了一切。 无论结果?如何,在?秦轲的眼里,似乎从来不存在?备选方案,沈南昭永远都是他唯一的选择。 张宇天叹了口气,感情这种糟心事,快刀斩乱麻最为妥当?。 “其实,这个项目筹备早就不止那么点时间。”他果?决挥下了第一刀,“你也知?道,我们老大他压根不是什么喜欢艺术的人,但是这些年来,每年g大的画展他都会参加。他用出资赞助作为交换,从而获得审阅方案、监督进?展的机会,但却从来不参与其中。” 第64章 “换句话说,他每年都在?等待。” 张宇天看着许程楠平静的神色,喉头有些干涩,但也残酷地落下了第二刀。 “其实这么些年过来,小?秦总对办一场画展的流程,早就了如指掌。无所谓有没?有方案,他也不是个草包,一个人都能完成整体的项目推进?。” 许程楠自然能听懂话里的含义,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眼里却满是悲伤:“所以,他在?等那个人?他明明有能力完成g大的项目,却故意拖延,就是在?等他回?来。” 随即他又开始不忿,语调微微拔高:“我不理解,明明是沈南昭先离开的,不是吗?他要走就走得彻底啊,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张宇天也没?法解释许程楠的厉声质问,他有些拘谨地交叠着手指,垂眸轻声道:“可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缘由的。” “是先来后到吗?就因为他先遇见秦轲的,所以哪怕他放弃了,后来的人就活该没?有机会?” “不是的。”闻言,张宇天猛然抬头,果?断否定?道,但见到许程楠满眼怆然,他又没?法用太过尖锐的语言,只能试图找到一个缓和的说法, 他舔了舔干燥的下唇,摩挲着指腹,斟酌解释道:“怎么说呢——你要知?道,如果?你遇上当?年的老大,你一定?不会喜欢他,缺点一大堆,也就小?沈能忍得了。” “而且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小?沈,你见到的老大一定?不是现在?这样的。”他认真道。 明明是在?劝诫,但许程楠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漏洞——他称呼秦轲为老大,也许是作为下属,私下这么称呼是正常的,但他管沈南昭叫做小?沈。 “你和他们以前就认识。”许程楠笃定?道。 “呃……”张宇天被抓住了小?辫子?,瞬间支支吾吾起来,想他辛苦打拼三十载,压根不想背上“关系户”的名号啊! “所以,他们当?年究竟是怎么认识的?那个人是为什么离开的……” “还?有就是,沈南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家庭、性格、背景,为什么所有人都对这些信息闭口不谈?” 提及沈南昭的情况,张宇天的神态霎时变得不自然,他的眼神飘忽,只是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真不用知?道那么多。” 为了彻底断绝许程楠不切实际的妄想,张宇天被迫放出了绝杀,他破釜沉舟道:“你刚刚不是问,听我们组的人说,最近压根没?有接到什么任务通知?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这个项目,从一开始老大压根就没?打算让我们插手。无论是一组还?是二组,都不过是他设置的的障眼法。” “你们在?这儿争得昏天黑地,但都毫无意义。我的组员当?然不知?道这个项目了,因为他们压根派不上用场。” 一连串迫击炮似的发言,像是重磅炸弹砸下,许程楠愣在?了原地,他有些难以置信,喃喃道。 “什么意思?他不是要把?最好的给那个人吗?” 张宇天的眼神里带着同?情,他叹了口气,捅破了最后的窗户纸:“是啊,到这份上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秦氏集团、春荣堂,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从始至终,他给沈南昭留的,都是他自己。 第31章 柔弱羔羊,绝境深渊 许程楠彻底笑不出来了,掩饰般喝了一口咖啡:“所以……”他涩声确定道:“这是给我?设的陷阱吗?” 张宇天一时哑口无言,他?垂下眸子,用沉默做出了回答。 思虑许久,他?还是斟酌着开口:“也许还有其他?的目的……你也?知道,老大说啥我?们只能听从,不好打听什么的。” “知道了。”许程楠淡淡道,他?得到了回答,却似乎毫不在意,接着生硬地转了话题,“我?们还是聊聊方案吧……” “……”张宇天惊诧地瞪圆了眼睛,他?的语调微微拔高,“不是,还聊方案呢,你没什?么触动吗?” 这人的脑回路都?那么清奇的吗?是他?没说清楚? 张宇天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不是啊兄弟,你不会还没放弃呢?” “为什?么要放弃?”许程楠疑惑反问道,他?见张宇天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耐心解释起来,“他?如果能专为我?设套,就说明,至少我?在他?的心里占据了特别的位置……” “这不是说明,我?有机会吗。” “天呐……”张宇天都?要抓狂了,他?怎么觉得这潭水越搅越浑,“不是,我?没说是专门?给你下的套啊。秦氏、春荣堂……哪个不是目标对象哦。” “再说了,指不定就是哄人的小心机,你可别代入太深吧。” 提到沈南昭,许程楠的笑意又慢慢淡了些?,他?摩挲着咖啡杯把,目光轻飘飘地注视着棕色的液面,又用手指掸了掸,见里面泛起圈圈涟漪。 “没关系,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你和小秦总说过?你的心思没?”张宇天不信秦轲不会直言拒绝他?的痴心妄想。 “没有,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我?不会给他?拒绝我?的权利。” 张宇天人都?麻了,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秦轲躲他?就像躲洪水猛兽,这些?年两人间的流言蜚语还是传得满天都?是。 第65章 老大,我?敬爱的老大! 你受苦了啊! 张宇天神情疲惫,他?紧锁眉头,但一想到自己的“三倍工资”,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神圣使命感。 我?可以?反对老大,也?可以?欺负小沈,但是不能和钱过?不去。 于是,他?决定另辟蹊径,从源头入手解决矛盾。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张宇天换了种态度,他?双手交叉,以?更委婉的说辞循循善诱,“那么,呃,在意?” 他?是真的好?奇,秦轲那么坏脾气的黑心资本家,除了小沈还能有谁愿意理会喔。 在提及秦轲之时,许程楠的眸光温柔下来,像是微风吹拂柳梢,带着隐秘的欣喜:“他?很好?。” “你应该也?听说过?吧。”他?补充道,“三年前的事,他?救了我?。” 哦,这应该就是他?们口口相传的“英雄救美?”的故事了。 张宇天还真没关注过?这种八卦,依据吃瓜群众听风就是雨的特性?,三分的事能扭曲成十?分的谣言。 他?不乐意从旁人口里听故事,不过?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确实勾起了他?的兴趣。 “依稀听说过?。”张宇天道,“他?好?像初来江城,就把当时的土霸王揍了。” 许程楠勾唇笑了,他?慢慢抿了口咖啡。 这是他?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的重要内容,既然现下有了听众,他?自然愿意将当年的故事娓娓道来。 “那是三年前的故事了,我?还没毕业……” * 三年前,作为江大艺术系的学生,许程楠和同学向届时江城的娱乐公司头部企业——闲遇娱乐投了简历。果不其然,凭借优异的成绩,他?们被选中了。 但没想到,等到进去后,他?们悚然发?现,这并不是他?们所期望的“幕后”工作。涉世?未深的羔羊落入了狼窝,他?们被安排四处跟组,接待考察。 刚开始只是纯粹的商务接待,随着他?们的一再退让,公司得寸进尺,接待地点从会议厅、高尔夫场等,逐步变成了酒桌、私人会所。 许程楠虽然不是什?么软柿子,但他?在一开始就拒绝了父亲的安排,后面哪怕碰了壁,心高气傲的他?也?不愿意向家里寻求帮助。 而他?的同学在反馈无果,甚至被主管以?卡实习为由,明里暗里威胁几次后,却也?只能息事宁人了。 “没事的,只要熬过?这两个月就好?。”同学皱着眉,他?家境一般,没有资本对抗权威,只能惶惶苦笑道。 直到那夜,闲遇娱乐经过?一段时间的磋磨,觉得这群小羊羔柔软可欺,任人拿捏,便肥着胆子让他?们去陪同钟家大少。 那时的钟家还是江城说一不二的霸主,钟家的宝贝疙瘩更是养成了无法无天的纨绔模样——他?手脚不干净,出言不逊,终于让许程楠忍无可忍。 他?们一直被灌酒,被起哄着开了不合时宜的“玩笑”,最后,还是许程楠先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一把拍掉了加料的酒,咬牙客气道:“各位,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钟家少爷不乐意了,他?腆着肚腩,往沙发?靠背上一抻,脸色瞬间耷拉下来:“怎么,不给我?面子?” 周遭的狗腿子纷纷起身,他?们狐假虎威地起哄:“哟,还挺牛逼?喝了,不喝今儿个就别想出这个门?。” 许程楠置若罔闻,他?一把薅起身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同伴,两人径直往外走去——却不料这样反抗的举动,彻底激怒了钟家大少。 钟之擎像是恶狼一般,咧着牙花,眼里满是凶狠的暗光,极度不耐地“嘁”了一声,随即递了个眼神,身边的小弟瞬间懂了他?的意思。钟大少向来男女?不忌,他?起了兴趣,却没想到遇上了不识好?歹的货色,看来今天非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于是,一群垃圾玩意就像是流着哈喇子的鬣狗,步步紧逼过?来。 许程楠扶着同伴的手心渗出冷汗,他?硬着头皮往外出,不料一个满身纹身的壮汉一把按住了包厢门?。 那人往跟前一站,就像是一座令人心颤的肉山,挡住了他?的去路。 许程楠悄悄摸着衣袋里的手机,连按几次就能自动报警求助,却在下一秒,就被旁边一人一把揪住,唯一的联系工具被强制劫走。 那人脸上满是猫抓耗子般戏谑的笑,他?捏着手机,晃晃荡荡地浸入啤酒杯中。气泡在澄黄液体中翻腾,杯中物瞬间便溢了出来。 “林经理,这合适吗!”许程楠身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勉力撑着同伴发?软的身躯,提高声音冲着后面喊道。 那是闲遇娱乐的小头目,也?是此次带他?们前来参加“商务”聚会的前辈。 只见那个男人瑟缩着缩在后面,见自己被提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他?尴尬地笑笑,小声和起了稀泥:“小许,既然钟少又兴致,你也?别那么犟,就喝一杯嘛。” 这是喝一杯的问题吗…… 许程楠心一沉,身边的同伴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潮,他?搀着的那只胳膊却开始发?凉,上面全是黏腻的冷汗。他?不再等待,固执地扯着门?把手,就想往外闯。 第66章 然而按着的那只大手纹丝不动,许程楠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发?干的喉咙,想要曲线救国?,他?强打精神道:“他?已经不舒服了,我?要带他?去医院看下,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嘿,看什?么医生嘛。”后面有个二流子打扮的人嬉皮笑脸道,“兄弟们最会看这个了,身经百战不是吗。”他?的眼神透着邪性?,满是不怀好?意的笑。 随即一片哄笑,有人又扯起了嗓子,怪声怪气道:“就是,药到病除哦~” 这个“药”,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程楠的眼眶泛红,他?的心都?要从喉咙口跃出了,只抿着唇一言不发?,竭力扯着门?。出路却在那人的阻止下,分毫不动。 他?都?要绝望了,此时却听见后面传来了一声嗤笑:“让他?们走呗……” 是为首的钟之擎,还不等许程楠松一口气,只见钟家大少从沙发?上起身,他?踱着步子慢慢走来,就像是猎人在玩弄掉入陷阱的猎物。 “我?们玩个游戏吧。”他?兴致勃勃地抚掌道,“我?让你们出去,这一路上只要有人帮你们,就可以?走。但是如果到门?口还没跑掉,我?就让人把你们拖回来。” 许程楠的脑子嗡嗡作响,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张油腻的脸,只能梗着脖子胡乱点头。 只要能出去。他?眸里燃起了希望的光。只要有人能帮他?们打个电话、说一句话。 这仿佛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但许程楠过?于天真,他?彻底忽略了身后豺狼们满是恶意的狞笑。 跑吧跑吧,小羊羔怎么能跑出狼窝虎穴呢。 这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围猎,面前的壮汉让开了路,他?双手抱胸,眼底全然嗤笑,冷眼看着怯懦的羔羊紧紧依偎着,竭尽全力向着门?外奔去。 但同伴的身躯太过?沉重,感觉到身旁人脚步踉跄,许程楠死死咬着下唇。身后传来了踢踢踏踏的步伐声,那是恶狼们虎视眈眈地追踪而来。 他?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隐约甚至能感受到胃里翻腾的苦汁。 脚下是绵软的深红金纹地毯,每一步就像踩在了鲜血浸透的沼泽之中,许程楠深一脚浅一脚地拖着同伴踏上逃亡之路。 “楠、楠楠。”同伴在他?的耳边喘息,“你别管我?了,先跑出去。” 许程楠没有说话,还是固执地架着他?的胳膊。 “你先跑出去,然后报警来找我?……”同伴的脸上血色褪去,开始变得苍白,他?嗫嚅着,想要推开许程楠。 不可否认,在那个瞬间,许程楠曾有一刻的动摇。 他?想,如果我?抛下他?,也?许就能跑出去,就能打电话求救——我?爸,我?爸一定能找到办法救他?们。 他?握着同伴的手微微松了劲儿,魔鬼正?在诱骗他?饮下甘甜的鸩酒。 可下一刻,还不等他?思想斗争结束,绝境中就出现了转机! 长长的走廊中,一扇门?骤然打开。 就像是被笼罩在即将窒息的玻璃罩,劲爆的音乐霎时击碎了屏障,传来了微弱的曙光——许程楠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仓皇地向前加快步伐,眼中几乎蓄起了泪。 一个男人从包厢里出来,他?似乎只是想来抽支烟,正?熟练地掏着烟盒,一抬眼就看见乌泱泱一群人站在走廊尽头。 男人愣住了,他?看见面前两名青年踉跄地冲了过?来,其中一人扯住了他?的外套,几乎哽咽地恳求道。 “救救我?们!”许程楠声音都?要说哑了,他?眼眶通红,颤声乞求道,“麻烦帮我?们报警!” 被扯住衣衫的男人犹豫着,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掏手机,下一刻,身边就不知不觉地围了一圈不好?惹的男人。 “喂,胆儿还挺肥。”一个身材魁梧的纹身男摸着下巴,似笑非笑道,“哥几个只是在玩游戏,怎么,你也?想参与下?” “哈哈哈……”周围的人饶有兴趣地笑了起来。 “可以?啊,人越多越好?!”有人怪声起哄着,“钟少,你说是吧。” 被簇拥在中间的钟家大少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他?的眼神让人难受,从那人的脸上扫了一圈,就像是湿腻的毒蛇蠕过?,留下了粘稠肮脏的痕迹。 男人胆颤地收回了手,怯懦道歉:“不好?意思……” “手、手机没电了,你要不问下其他?人?” 许程楠哑口无言,他?还在怔愣中,手中的衣摆就被慌张抽走,随即,那道求生的门?开了又关,将可怜的羔羊锁在了外面。 门?外,许程楠已经满身冷汗,身后的衬衫湿漉漉地贴着脊背,空调的风一吹,就像是千万只蚂蚁啃噬着,寒意几乎要渗入骨髓。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心沁出的冷汗,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继续埋头往前走去。 领头的钟之擎递了个眼神,其中一个小弟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他?悄然退出了队伍,转头就敲开了方才的门?—— 保不齐那人会不会背地里偷偷整出幺蛾子,由于吃过?这种暗亏,钟家花了不少心思才堵住了当事人的嘴,所以?现在他?们做事,往往都?滴水不漏了。 这群人无法无天的根本,就在于他?们能够将不妙的苗头,及时扼杀在萌芽状态。 第67章 转过?楼梯,就到了一楼的大厅,一路过?来都?没见着几个人。 由于是特供的私人会所,本身就是个销金窟,所以?前来的客人格外注重隐私,墙壁都?铺上了厚厚的隔音设施。 就连一楼的公共场所,都?用屏风、摆件等进行分割。灯光是昏暗的暖色,不仅营造出暧昧奢靡的风格,隐蔽性?还格外地好?。 许程楠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同伴一个踉跄,竟一时不察将他?也?带倒在地。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无数求救的窍门?在他?的脑海中闪烁,就像是即将短路烧坏的灯,却始终理不清头绪。许程楠的目光搜寻着,他?咬牙环顾四周,寻找着另一条生路。 突然,他?猛地起身,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冲向前方,将一个齐人高的花瓶推倒。“锵啷——”花瓶应声坠地,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摔成无数的碎片。 硕大的响动惊动了会所的人,几个身影犹如鬼魅般从阴影处窜出。其中一名身着燕尾服的经理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推了推眼镜,先是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抬头看了看前面犹如犯罪的“劫持”场景,一头雾水。 许程楠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他?几乎卸了力,两条腿软得不成样子,差点瘫倒在地。 在最后关头,他?突然想起——如果单纯的求救无用,那就尽可能破坏能破坏的一切财产,一旦牵扯到利益,那么当事人绝对不会轻易让他?离开。 只要不被那群人带走,有什?么是他?赔不起的呢! 他?心中暗自庆幸着,几乎有一种落泪的冲动,正?想回头向那群人示威,但下一刻,他?瞬间僵在了原地。 出人意料的是,那群人脸上没有丝毫的懊悔或是遗憾,反而居高临下般露出了近乎嘲弄的表情。 霎时,许程楠的心重重沉下,如坠冰窖。 第32章 江城的天,跑不掉了 许程楠眨了眨眼,脑子像是生锈的齿轮,吱呀地卡顿着,似乎没反应过来,随即身后燕尾服经理的声音打破了最后一丝妄想。 “钟少?,有什么吩咐吗?”那人佝偻着身躯,恭敬问道。 钟家大少?丝毫没有?将目光分给他?,他?戏谑地注视着面前浑身僵硬的猎物,恶劣地咧嘴笑道:“没有?,我们在玩游戏,看起来我就要赢了喔。” “好的,祝您玩得开心。” “老规矩,花瓶就记我的账上。”他?环顾四周,嘴角越咧越大,眼中兴味盎然,“他?想砸什么就让他?砸,都记我名下就行。” 许程楠已经彻底麻木了,他?果然没跑出猩红的沼泽,双腿被?泥泞淹没,他?的口?鼻被?泥浆封死,整个人将彻底陷在地狱中。 钟家,就是江城的天。 他?跑不?掉了。 想到这个念头,他?浑身瞬间战栗起来,此时身边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就像是利刃架上了他?的咽喉—— 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总会爆发?出无尽的力?量,许程楠的脑海霎时空白一片,只?有?一个念头在驱使着他?往前奔跑。 快逃!快逃! 只?要跑出那扇门就好! 可随即,巨大的牵引力?从身后袭来,他?被?人一把?扯回,重重掼到了地上,摔得两眼发?黑。 “楠楠!”身后传来了凄厉的叫喊,“你们放开我!” 许程楠被?压在地上,脸死死贴着地毯,艰难侧头望去?,却?见同伴已经被?人制服,他?徒劳蹬着两条腿,就往来的方向拖去?。 “楠楠,快跑啊!”他?的同伴涕泗横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呼救。 许程楠悲从中来,他?像是离岸的鱼,又开始拼命挣扎起来:“放开我!你们这是犯法!我爸妈不?会放过你们的!” “滚开!”瞬间,好几个人一拥上前,七手八脚过来按着他?。 “放开我……”他?的叫喊声?里已经夹杂着绝望的哭腔,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地涌出,没入深红的地毯中,像是淌下的血。 所有?鬣狗都在庆祝着,他?们高声?欢呼,讴歌着领头的伟大,嘲笑着猎物的不?自量力?,就连钟家大少?的眼里都泛起了轻蔑的笑意。 “听说许家家风挺严的,你说如果拍点照,许教?授会不?会被?活生生气死啊!” 他?挥了挥手,准备满载而归,接下来好好开启他?们的残忍“庆功宴”,可突然,欢呼里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诶,那是谁?”有?人停住了哄笑,他?眯着眼看着不?远处走廊的尽头。 这句话像是什么音量开关,逐一调小了喧哗声?,所有?人都朝着前方望去?——不?知何时,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人的头发?略显凌乱,黑色的外套敞着,里面的内搭是一件没有?logo的纯色卫衣,脖子上随意挂着一条银色素链。 来人身材高挑,哪怕松松垮垮的卫衣遮掩着,也能隐约显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他?整个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双手插兜,显出一种颓唐的漠然。 “喂,看什么看?”有?人打破了僵局,他?故技重施,大声?恐吓道,“小心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那人只?是站在尽头,遥遥看着,他?漫不?经心地走过来,单手掏出了手机。 第68章 前排的小喽啰互相对视一眼,得到钟之擎的首肯后,气势汹汹地冲上前,一把?拍掉了手机,语气不?善道:“怎么,想多管闲事啊?” 手机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几圈,秦轲微微撩起眼皮,他?随口?答道:“晚了,我已经报警了。” 他?看了看面前的人,眼里血丝密布,瞳孔有?不?正常的放大,嗤笑一声?:“嗑大了,准备犯事了?” 闻言,小喽啰霎时心虚,听到这人已经报警的消息,也有?些忌惮,便频频回头看钟之擎,盼着领头羊发?句话。 钟家关系再硬,被?抓了个现行也没法交代——况且,问题不?大的是钟家大少?,他?们这群上不?了台面的跟班,就是进?去?了也没人来捞。 显然,这句话对钟之擎也颇为震慑,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黑脸摆了摆手,于是纹身男将按着的许程楠松开了任凭那人连滚带爬地瑟缩到秦轲身后。 “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钟之擎衔着一根烟,他?有?些阴狠地瞥了秦轲一眼,皮笑肉不?笑:“看着脸生啊,叫什么玩意?” 秦轲显然不?想搭理他?,他?随口?应道:“不?劳钟少?费心了。” 钟之擎脸色一僵,这人明显知道他?是谁,但是还敢这么驳自己?的面子,过于不?识好歹。 这茬儿算是没法轻易揭过了。他?的嘴角无意识地抽动,露出了阴狠的表情。 “兄弟,你想动我的人,那好啊——等我找到你是谁,就好好玩玩你的人。”钟之擎落败离开,狭小的眼里闪着恶劣的光,他?用食指点着秦轲的胸膛,满脸扭曲地大放厥词。 “到时候可别求饶啊。” 秦轲本来还应付似的弯着唇角,但随着一字一句的污言秽语吐出,他?的脸色慢慢地沉寂下来,眼瞳黑黢黢地照不?进?一丝光亮。 他?轻轻叹口?气,本来很想和平解决的,但是总是有?不?长眼的,一次次往他?的底线上踩。 既然不?知死活,就不?要活了。 “哦?”秦轲用疑问的语气道,“你还想动我的人。” 下一刻,原本与他?擦肩而过的钟大少?眼前天旋地转,沉重的身躯像是一摊肥肉砸地,赘肉果冻般摇晃着。 秦轲一个过肩摔,就将大腹便便的钟家大少?掼倒在地,他?弯下腰,慢条斯理地解开了手腕处的腕表,然后表盘朝外地握在拳上。 在钟家大少?惊骇的目光中,秦轲神色淡然,但与他?的表情截然不?同的是——一拳下去?,血肉横飞。 他?的下手极其狠辣,带着一种生死不?论的美?感。 “抱歉,没有?指虎。”秦轲看着钟家大少?侧头吐着血,里面依稀还能看到牙齿碎片,他?耸耸肩道歉。 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没有?合适的工具,就找不?对着力?点,以至于这一拳也让他?的手指也蹭破了皮,指节在隐隐作痛。 这点伤口?让本就极度不?爽的秦少?,心情更加恶劣起来。 对了,听说这还是个土霸王。 秦轲作为一个极具教?养的人,他?非常尊重他?人的身份—— 于是,秦大善人晃了晃自己?手上的腕表,上面鲜血正滴滴答答地淌着,他?好心解释道:“不?过放心,这个还挺贵,你忍着些。” 随即他?松松手劲,又是一拳。 …… 等到战争结束之时,刘玉琦等人才姗姗来迟。他?们还没到事发?走廊,浓郁的血腥味已经扑面而来了。 “我的四舅姥爷啊!”等到转过屏障,面前的场景差点没让这几个没杀过鸡的二?代吓懵。 只?见江城的土霸王正匍匐在地,满脸是血,像是四脚王八一样手脚并用地往外爬。他?身后拖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而钟家大少?身后,四仰八叉地躺了一地虾兵蟹将。 有?好几个喽啰被?踹翻到碎花瓶那边了,哀嚎着挣扎。 这力?度,这角度,不?会一屁股坐上去?了吧! “嘶……”刘玉琦等人臀部一凉,人都要吓哭了。 他?那见过这种“凶案现场”啊,抖着嘴唇就要打电话报警,哆哆嗦嗦掏出手机的瞬间,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毫无感情的黑眸。 秦轲还沉浸在拳拳到肉的搏杀中,他?就像是蓄势待发?的黑豹,整个人靠着墙站着,浑身肌肉还高度紧绷,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沾血的腕表点着墙面。 嗒、嗒嗒…… 就像是死神在倒计时。 那双黑眸沉郁着望了过来,刘玉琦吓得浑身一震,手机瞬间脱手,径直砸向地面。 救命啊,什么情况!我要不?要报警?还是喊救护车! 秦少?疯起来,不?会连我都揍吧! 他?欲哭无泪,心都高高悬在了嗓子眼,只?能像是雕塑一样僵硬在原地。 秦轲又垂下眸子,他?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地上死猪一般挪动的人:“怎么,钟少?还不?跑快点?我给过你机会了……” 就像是恶魔的索命呢喃,闻言,钟之擎的反应更加激烈了,他?几乎用狗刨的姿态,疯狂向前扑腾,弄得地上血呼刺啦的。 刘玉琦看了直皱眉,倒吸一口?冷气。 他?慌得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天要亡他?,这可是他?们受秦总的邀请,带秦少?来熟悉江城的第一面啊,这就闹出了“大案”…… 第69章 他?的视线落在钟之擎花里胡哨犹如调色盘的脸上,不?仅牙间泛酸——不?是吧,牙都打豁了,怎么收场啊。 “没事,警察很快就到。”相较于旁人惊骇到大气不?敢喘,秦轲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彻底调整了状态,站直身子,用手指抹去?了颊旁溅上的血渍,甚至还抽空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襟,“我一开始就报了警,本来还是好言相劝,让他?们自首来着——只?是这些人负隅顽抗,为了避免恶性事件的发?生,我只?好阻止了。” “是是是。”刘玉琦回过了神,殷勤地点头称是,心里却?暗自垂泪。 谁敢在江城的小霸王头上动土啊,不?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吧。天地良心呐,他?来到就这样了,完全没有?制止的余地嘛! 秦轲随意解释完了,他?回头冲着地上两人道:“等会儿有?什么说什么就行,他?们还嗑了,轻易出不?来。” 见着两名青年瑟缩的模样,他?无端有?些烦躁,似乎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回忆,眉头微皱,好一会儿吐出一口?浊气:“放心,他?不?会在江城出现了。” “没有?人会欺负你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喃道。 闻言,地上的许程楠偷偷抬头,却?发?现他?的目光丝毫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心里有?些沮丧。 这个人在想谁呢? 我想要他?能看见我。 一个念头突然从胸口?腾跃而起,就像是溅起了火星,骤然点燃了干枯的荒草,噼里啪啦—— 原野上燃起了大火,正如他?眸中灼灼的野心。 * “他?明明都报警了,可还是用那么激烈的手段为我出头,这难道不?是一种优待吗?” 故事讲完了,许程楠自然不?会将最后秦轲的异样说出来,在他?的描述里,那人最后的关心是针对他?的。 张宇天愣住了,他?反驳道:“那听起来像是他?单纯心情不?好,他?们撞枪口?上了?老大打的架还少?吗,这能证明什么啊……” 这听起来就像是,他?今天多吃了两碗饭,我觉得是因为见了我开心,这两者之间有?明确的因果关系吗? “沈南昭呢?”许程楠一击制敌,正中靶心,“他?有?这样为沈南昭拼过命吗?” 闻言,张宇天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他?语气严肃道:“许程楠,无论你想怎样做,我们都无权干涉。但相识一场,我一定要提醒你,这种话你不?要再说第二?次了。” “尤其是在老大面前。”他?郑重嘱咐道,“如果你不?想让他?厌恶你的话。” 许程楠见他?情绪激烈,无所谓地笑笑,他?又抿了一口?咖啡:“看来是没有?了。” 他?又想起了秦轲最后的失魂落魄,那天的反常果然有?了解释,他?心里再次有?了盘算。 第33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至于张宇天那头的什么项目abc,秦轲其实毫不在意。 他?自然不知道,他的得力干将正在前线为他?奋力厮杀,唇枪舌战得?不亦乐乎。当然,许程楠口中,所谓三年前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估计他?本人都快要?记不清了。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做—— 秦轲满意端详了四周的?展品,江城艺术馆的工程已经全面完工,明天将进入最后的?验收阶段,今晚他?特意拿了钥匙,并嘱咐任何人都不用来打扰。 这是他?的?独家展示时间?了。 他?脸上带着殷切的?笑意,一把揭开了蒙尘的?白布。 细小的?尘埃舞动?着,在灯光的?照耀下,像是揉碎扬起的?星光。星光之下,是澄黄的?晨曦,是深邃的?海洋—— 那?是泛着油墨气息的?画布。 * 临近傍晚,沈南昭如约而至。 秦轲下午鬼鬼祟祟的?,非要?他?在下班后到江城艺术馆来一趟。 沈南昭漫不经心地想,某只?小狗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一直往外溢…… 要?给惊喜至少掩饰下吧,自己想装看不见都难。 尽管是这样想的?,但在他?没察觉的?地方,他?的?嘴角早已莫名弯起了一个弧度。 整条长廊寂静无声,沈南昭慢慢踱步,他?神情专注地看过了一幅幅作品,有的?雕塑作品被玻璃柜隔绝着,从正上方打下的?灯光,给雕像的?轮廓打上高光落下阴影。 象牙白的?雕塑灵动?着伸展手臂,他?高高地捧住了落下的?光,神情虔诚肃穆。 他?走在了年少的?梦里。 那?是高中的?一场画展,他?和秦轲被选为志愿者,一直在外忙前忙后,直到人们渐渐散去,还要?收拾好场地,交接给明天的?志愿者。 那?些都是学生的?作品,秦轲大大小小的?展览都逛过,对于这些略显稚气的?作品自然没有兴趣。 而沈南昭一直都表现得?漫不经心,但是在准备关?灯的?时候,他?突然迟疑着往后看了一眼。秦轲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想看看吗?” “不了,我?们回去吧。”沈南昭收回了目光。 啪地一声,大厅的?灯光再次被打开。秦轲眼里含笑,他?看破不说破,只?是道:“今天忙了一天,我?都还没认真?看过。” 第70章 他?走到身?边的?一幅画面前,转头邀请道:“南昭,陪我?看看呗。” 沈南昭定定地注视着他?,微不可?察地勾起唇角,随即慢慢上前,在秦轲身?边站定。他?一幅幅看得?认真?,眼里略过淡淡的?艳羡——这是他?不曾涉及的?领域,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涉及。 那?个傍晚,他?们两人在寂静的?大厅里慢慢地走着,看着别人笔下绚烂的?世界,生动?的?、活泼的?、潮湿的?、忧郁的?…… 秦轲说,你要?是那?么喜欢,等我?们长大了,就办一场自己的?画展,想摆什么摆什么,就是把我?们自己的?作品滥竽充数放上去,也没人敢说。 闻言,沈南昭沉默了。在过往的?人生中,他?永远是佝偻着背,低头只?注视着面前的?方寸之地。 他?从来不敢想象自己会拥有怎样的?未来。 也许是到了十八岁,去找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好好照顾外婆,他?将成为最底层的?角落里忙碌的?一只?工蚁,忙忙碌碌地觅食筑巢。 生活不过是生下来,活下去。 现在秦轲却说,以?后。 他?转头看了一眼站在灯光下的?少年,那?么骄傲飞扬,意气风发——简直在发光。 秦轲耀眼到他?几乎不敢再看,不忍再看,于是他?强忍着眸中的?湿意,缓缓笑了起来:“好啊,你说的?。” 你说的?,就要?兑现。 谁也不会知道,某天傍晚,有一个在迷雾中踽踽独行的?人,曾在疲惫中偷偷抬头—— 他?向着“未来”的?方向,短暂张望,但只?那?一眼,就在荒芜中窥见了破晓。 在陈旧的?梦的?尽头,沈南昭转过了艺术长廊的?拐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今天穿了一身?白色卫衣,清爽的?牛仔裤,头发随意抓了一把,活像是大学校园里的?恣意洒脱的?学生。 他?的?面前竖着一幅画架,遮灰的?白布落在一旁,像是从断臂维纳斯肩上滑落的?披帛。 秦轲手上托着调色盘,正用画笔蘸着颜色,听到身?后有响动?,他?转过了身?,眼里是淡淡的?笑意。 “南南,过来。”他?这样称呼道。 沈南昭的?脚步微顿,他?眼里映照着柔和的?光,忍着唇边上扬的?弧度,脚步微不可?察地加快了,踩着斑驳的?光影来到画架旁边站定。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海景油画。 大片蔚蓝铺满画面,没有海岸、船帆,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方是渐变的?暖橘色,但却只?有天,没有最重要?的?一个角色——太阳。 这是个半成品的?画作。 见他?来了,秦轲将调好色的?笔递了过去。沈南昭微微一愣,他?接了过来,下一刻几乎被拥抱在怀中。 只?见秦轲站在他?的?身?后,半拥着他?,温热的?掌心覆上了他?的?手背,引导着他?在暖橘色的?区域落下了一个明亮的?圆点。 “南昭,你可?以?和我?一起办一场画展吗?”那?人的?语气像是求婚般郑重。 “可?以?偷偷把我?们的?画掺进去。”秦轲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弯着眉眼笑得?灿烂,“反正没人会发现。” 画在等待,海在等待,他?也在等待。 五年的?时光,他?在等到着正确的?人回来,亲手点上了那?一抹太阳,炽热的?滚烫的?,高悬在辽阔的?海平面上。无论下方如何惊涛骇浪,如何深邃黢黑,那?颗太阳依旧高高的?、置身?事外地驻足在天际。 沈南昭安静感受着手背的?温度,他?的?目光落在那?抹明亮的?澄黄之上,突然笑了起来,眼里满是欲.望与野心。 画里的?海洋翻腾咆哮着,它是否想去触碰上方滚烫的?身?躯呢? 我?想要?私藏太阳。 他?心底的?妄念陡生。 “秦轲。”沈南昭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副画上。 “嗯?” “我?可?以?追你吗。” 他?轻描淡写道,就像是在谈论天气晴雨晚餐好坏般。 随即秦轲一怔,缓了好久,才低头抿唇笑了起来。却见那?人的?目光澄澈又温柔,正耐心地等待着回复。 停顿了好一会儿,被问的?小狗才故作矜持地翘起尾巴:“我?允许了。” 真?可?爱。沈南昭微微侧头,他?用手点着秦轲的?下巴,在等待奖赏的?小狗颊侧落下了轻吻。 从颊旁、到唇角,最后落在了唇上。 奖励当然不止一项,他?牵着获胜者一级级登上领奖台,然后亲手授予他?勋章。 画上的?海始终在这里,它始终等待着太阳的?升起。 它终于等到了。 * 与此同时,秦轲先前布置的?烟雾弹起了作用。张宇天其实没有说错,谁说他?是专程为许程楠设套的?? 实话实说,那?人才是顺带掉坑的?…… 在江城别墅区中,一户的?男主人刚推开门,手提包顺手递给了迎来的?佣人,开始单手解开领带。 那?玩意儿束缚了脖颈一整天,此时就像是给马解下了缰绳,他?浑身?轻松地吐出一口浊气。 第71章 “老公!”一个保养良好的?妇人花容失色地从客厅冲了过来,她今天罕见没有敷上面膜。 “什么事?”中年男人不耐地皱起眉,他?斥责道,“说了多少次,不要?那?么冒冒失失。” 贵妇人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她破天荒地接过丈夫手中的?外套,挽在手臂上,又殷勤拿过领带,随手抛给佣人,一边忙碌着,一边黏在男人身?旁开始絮絮叨叨。 “老公,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吗?” 男人嗤笑一声,他?向着沙发走去,端起了茶杯凑到嘴唇处:“还能有什么,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先抿了口水润润喉咙,补充道:“我?很忙,没空听你这些家长里短的?小道消息。” “不是啊!”贵妇人绕过沙发,她鬼祟地向着四周张望,确定身?边没有佣人时,压低声音道,“这次事儿大了去了!” “我?听说,秦轲同家里决裂了——他?放弃了秦氏集团的?全部股权,也放弃了继承权!” “噗——”中年人一口茶呛着,开始猛烈咳嗽着,满脸憋得?通红。他?一边撕心裂肺咳着,一边按住妻子的?胳膊,艰难道:“咳、咳咳……你说、咳、什么!” 他?的?妻子也慌了神,手足无措地为他?拍着背:“你别、你别急!圈子里都传开了……听说有人还向春荣堂求证过,好像就连明老爷子都知道了。” “秦轲是不是疯了?”男人缓过来了,他?以?拳抵唇,还在断断续续清咳着,“放弃继承权?咳咳,开什么国际玩笑!”随即,他?眸中思虑更甚:“难道是,秦氏集团内部的?斗争,咳、已经开始了?” 他?越想越有可?能,也许秦轲就是在斗争中落败,所以?被驱逐了:“他?是不是输给秦晟了?” “可?是那?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呢?”他?自言自语道。 “不是不是!”贵妇人连忙挥手否认道,见丈夫看了过来,她解释道,“据说秦轲是和家里闹掰了,非说不靠家里,要?在tg做出成绩来……” 见着男人眼中难以?置信的?神色愈盛,她更是忿忿不平道:“这孩子一定是被秦家洗了脑,才会做出这种糊涂决定!不行不行,我?得?想办法帮帮他?!” “在tg做出成绩?”男人觉得?荒谬可?笑,他?冷笑道,“真?是疯了,他?知不知道秦氏集团意味着什么?”他?回过神,却见妻子满脸怒气,正将手机按得?啪啪作响,问道:“你做什么——你能想什么办法?” “老公,好歹秦轲是石悦的?儿子,就因为母亲不在身?边,他?就被秦氏父子骗成这样?”贵妇人生着生着气,又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小声嘟囔道,“哎,都要?把我?的?鱼尾纹气出来了。” “不行不行,明天得?去保养。” “所以?呢?当年闹得?那?么僵,你就是告诉石悦也没用啊。”男人及时拉回跑偏的?话题,他?皱眉道。 “怎么没用!”贵妇人瞪大了眼睛,她理直气壮道,“无论当年怎么样,都过去那?么久了,再深的?仇怨也该化?解了吧……况且秦氏能到今天,不也得?多亏了当年那?一遭吗,他?们现在飞黄腾达了,就想踹了糟糠妻,把她的?儿子也甩开吗!” “离婚了离婚了。”男人纠正道。 贵妇人却完全不吃这套,她开始强词夺理,继续滔滔不绝:“离婚了又怎样?反正秦延闻和石悦,男未婚女未嫁,她回国说不定还能再续前缘,到时候作为合法配偶,她还能分一半!” “而且石悦好歹是秦轲的?妈妈,她回来劝劝,指不定能让秦轲争到更多的?股份,以?后他?在秦氏集团有一定的?话语权,对我?们家不也是天大的?好处吗?” 见自己的?丈夫露出沉思的?表情,她乖顺地贴了过去,为他?轻轻捏着肩膀,又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孔,继续推波助澜道:“你想啊,之前秦氏集团一直被秦晟掌控着,我?们是半点好处也捞不着……本来想着秦家一分为二,迟早有秦轲的?一份,没想到这孩子太年轻了,被哄骗着放弃继承权……” “秦轲是石悦的?亲骨肉,可?秦晟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啊!石悦和我?情同姐妹,我?不忍心她的?孩子被这种欺负,再说了——要?是秦轲没有秦家的?股份,那?我?们就跟秦家压根搭不上边了!”她推了一把丈夫的?肩膀,略显娇嗔道。 男人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沉思片刻,一把按住了妻子的?手,眼中闪动?着晦暗不明的?光:“既然如此,那?你一定要?好好劝石悦回来……” “石家那?群人那?么贪婪,一旦他?们得?知了消息,肯定不会放过这块肥肉。”男人眼中精光乍现,他?沉声道,“到时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们争起来,无论赢的?是哪方,受益的?只?会是我?们。” 第34章 鲜花小狗,要抱回家 g大?的毕业展取得了?完美的落幕,秦轲也在n年无偿的资助后,再度以一场慷慨的画展俘获校领导芳心?。 好同志啊好同志! 于是他们说想邀请秦轲前往母校演讲,还准备授予他荣誉校友的名号。 其实g大?每年都有这个计划,只是年年秦轲都婉拒了?。原本负责联系的人以为会再度收到“好人卡”,没想到向来坚决的秦大?佬态度却发生了180°大转弯。 第72章 “咳咳,我非常荣幸能够参加这场活动。”秦轲表面矜持,实际上眉眼都弯成?了?新月,他兴致勃勃地继续讨论细节。 “我再和您确认下——可以带家属吧。” 那头的老师本来还准备了?客套说辞,什么?秦先生高风亮节啊……没想到这种虚的玩意儿压根用不上! 他被抄了?老底,打了?个措手不及,顿时有些卡壳:“啊、啊这个当然了?!哈哈秦先生,我们真的很欢迎你。” “还有你的家人。”他脑子一抽,愣是不经思考地秃噜了?一句话。 话音落下,老师恨不得读档重来,好端端的没话找话干什么?啊——况且谁不知道秦轲的家属,除了?商界传奇的他爹,还有天纵奇才的他哥,还有谁啊…… 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就是吸血虫一样,迫不及待地腆着脸凑上去。负责人性格敏感,尴尬到头皮发麻,正愁不知怎么?继续时,却不料对面的秦轲轻声笑了?起来。 他的语气没有先前那么?生硬了?,反倒带着异样的温和:“好的,我替家属谢谢你了?。” “不、不客气。”老师被那么?一说,人又开?始飘飘忽忽,他捡着台阶就下,“我们会为您预留最好的位置。” “谢谢。”秦轲非常有礼貌地挂掉了?电话。 但嘚瑟的孔雀正处在求偶期,他非得向着伴侣展示自己最华美的尾羽——演讲加颁奖,这可不得是邀功的好机会! 秦轲迫不及待地摸出?了?手机,他兴冲冲地翻开?通讯录,可下一秒又开?始犹豫起来。 还是得矜持,秦轲迟疑着将手指从拨号键上挪开?。他说要追你哎!秦轲,不要那么?不值钱! 得保持神秘,适当展露自己的优点。不值钱的小狗灵光一现,这几日苦心?钻研的恋爱教程跃然浮现在脑海里。 他暗自握拳,在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满脸肃穆,抿唇敲击键盘——字里行间?压抑着喜悦与骄傲,他绞尽脑汁,艰难地修改出?一版公式化的邀请简讯。 这条简讯过于“简单”,毕竟除去时间?地点以外,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只鼓囊囊的饺子,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噗呲露馅。 秦轲心?满意足,他的灵魂得到了?升华。在迅速发完信息之后,小狗竖起了?飞机耳,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将手机抛在一旁,活像是扔掉了?什么?烫手山芋。 他四?处张望,想用什么?缓解下紧张的情绪,没一会儿,视线就定格在沙发的另一端。 只见捧着爱心?的猪猪抱枕在沙发上东倒西歪,下一刻就遭了?殃——它被拉在怀里,软绵绵的耳朵被人紧张地揉搓着。 猪猪假笑:狗屁,也就欺负我不会说话了?,放开?我的猪耳朵! 当然,暴.行并没有持续多久。 随即,罪魁祸首又喜新厌旧地将它塞回原地,目光漂浮地摸上了?还留有余温的手机。 上面简单的一个字,瞬间?点亮了?他眼里的光芒。 ——好。 yeah!小狗欢呼。 * 于是,三天后,一向方?便行事?的秦大?佬终于再次穿上正装。 他打上领带,穿上锃光瓦亮的皮鞋,还罕见地架了?一副无框眼镜,整个人矜傲高贵,有种事?业有成?的斯文败类模样了?。 一场演讲,秦轲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他的语言诙谐幽默,偶尔的两句妙语引得全场喝彩连连。 好家伙,在场的谁也不知道,某只孔雀不在动物园,反倒直接在g大?的礼堂疯狂开?屏。 本次演讲颇为成?功,台下的校领导笑得合不拢嘴,同学也对风趣好看的前辈敬重有加,而“家属席”上的沈南昭,却始终抱有一种两人才懂的隐秘情绪。 他自然知道,台上的秦轲究竟想展示什么?。 就像一只软软的小白狗,叼着心?爱的球疯狂摇尾巴,它期望赞赏、渴望拥抱、寻求爱意。 而他也怀抱着同样的期许。 懂得对方?的需要,就知道该如何满足。沈南昭轻轻舒了?口?气,他眼里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爱意,像是盛满蜂蜜的糖罐,满满当当得已经溢出?来了?。 就连空气都弥漫着黏腻的甜味,似乎轻轻触碰,就能在指尖拉丝。 秦轲的发言终于结束了?,短小精炼的演讲深得学生心?意——总算不是连篇累牍的废话文学了?! 于是在满堂热烈的掌声中,他兴冲冲地下了?台,接着略带遗憾地向负责人告了?别,随即哒哒地就往后台去。 一边走一边鬼鬼祟祟地回头看观众席。 怎么?还没来!他有些忐忑,不会把?我们的约定忘记了?吧。 在得知“家属”位置并不能和特邀嘉宾放在一起时,秦轲有些懊恼——毕竟有些内容确实就是浪费时间?,又要求众人跟木头桩子一样,一坐一上午。 当学生的时候,他老老实实当摆件,都脱离苦海了?这不得麻溜跑! 于是他灵机一动,找了?个行程冲突的理由?,商量着发完言就提前先走。对此,校方?自然是欣然同意了?,反正对于他们而言,丝毫没有利益冲突,这不得谁给?钱、谁说话声音大?? 至于秦轲冲突的行程能是什么?呢? 第73章 当然是他美妙的“二人世界”啦!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俩不坐同一辆车…… 想到这个,秦小狗有些愁闷,他的脚步迟滞下来——虽说秦氏集团的工资高是好事?吧,但是南昭那么?快就买车,会不会不利于他俩的“社会性发展”。 好愁,没理由?送他回家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是沈南昭跟过来了?,学校礼堂出?来就是地下停车场的入口?,他追上了?秦轲的步伐,两人并肩前行。 “等会儿我带你去看看我的车吧。”沈南昭邀请道。 闻言,秦轲又耷拉下小狗脸了?,他一扭头,拒绝道:“刚刚不是看了?吗?”他心?底满腹委屈,干什么?啊,买了?车不用开?也可以的,至少现在他俩不用“异地”吧。 是的,在粘人包眼里,只要不是屁股挨着屁股的位置,相距一米以上的距离,就能统统打为“异地”。 而那辆车,就是造成?他异地的“元凶”,现在南昭还邀请他去看“情敌”! 秦轲已经醋到神志不清,他满腔心?思无处倾诉,直接把?自己代入了?打入冷宫的原配身份,凄凄惨惨戚戚。 “你刚刚没看清楚。”沈南昭缓声引诱着,“毕竟时间?太紧了?,而且我真的很期待你的评价。” “……” 他!很期待!我的评价! 他让我去评价他的“小老婆”! 很好,论如何三句话击中小秦总心?窝。 闻言,秦轲的乌云一扫而空!他话锋一转,清清嗓子开?始履行正宫义务,略带纠结道:“那行吧,既然你那么?诚恳,我就认真地帮你看下吧。”说着说着,他就开?始臭显摆了?:“至少在这方?面,我也算半个行家,免得你这个新手被人宰了?都不知道。” 沈南昭看着他臭屁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嘴角。 他新买的车是一辆银灰色的轿跑,低调内敛,线条流畅——总之,也很符合“阅车无数”的小秦总的口?味。 秦轲颇有职业道德,他非常老练地围绕着它转了?两圈,在车前盖看了?看,轮毂处摸了?摸,最后来到了?车后,正微微俯身观察着排气管。 随即,一只柔软温热的手贴在了?他的额际,动作?温柔地将他往后带了?带。沈南昭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是不是傻,看哪里呢?” 秦轲有些怔愣,不是你让我把?关的么??他正鼓着腮帮子准备开?始分析辩论,下一刻车尾灯却睡醒般亮了?亮,车尾门轻轻一动,开?始自动开?启。 像是海盗打开?了?满是金币的神秘宝箱,随着电尾门越升越高,里面藏着的“礼物”全貌开?始呈现。 在暖黄色的灯光中,配上星星点点的小彩灯,一大?片玫瑰花海出?现在了?它们不该出?现的地方?。 …… 什么?玩意?震惊我全家! 首次受到玫瑰冲击的秦小狗胸口?一窒,他震撼地瞪圆了?眼睛,有些艰难地蹦出?了?一个字。 “艹!” 他是真没想到——“送你九十九朵玫瑰花”这种既老套又离谱的情节,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难以置信的目光落在花上,又挪到沈南昭脸上,见多识广的秦少强行忍了?忍,还是没憋住,扑哧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沈南昭他自己的眉眼也弯了?起来,他揪了?揪小狗的腮帮子,“严肃点,我在追你呢!” 秦轲扶着车边,他以拳掩唇,愣是撇开?眼不敢看,控制了?半天的情绪,才能以正常的语气说话:“不是,你怎么?想的啊!” “太老土了?吧……”他说到一半,又没忍住,语调开?始往上扬,他还是很想笑,“不要搞这种花里胡哨的好吗,你追小姑娘呢!” “不喜欢吗?”沈南昭恍然点头道,“你不知道小姑娘有多喜欢,所以我打算等你看完,就拉到酒吧门口?卖给?小情侣,五元一朵,买一送一,还能回点本。” “艹!”秦轲真的震惊了?。 他下意识反驳道:“给?了?我就是我的了?,不行,等会儿我就装我的车上拉回去!” 他认真寻思一下,越想越觉得靠谱——凭借沈南昭这种抠门的个性,还真是他可能做出?来的事?儿。 “哪有你这样空手套白狼的!”秦轲一把?按下后备箱开?关,忿忿不平道,“奸商!” 沈南昭含笑看着他动作?,他双手抱胸,心?里却忍不住笑意。 小狗很好哄,拉到玫瑰花丛中打个滚,等它骨碌碌钻出?来时,头上沾着花叶,浑身香喷喷的它就是自己的了?。 迟早得抱回家。 第35章 爱意滋生,野蛮生长 秦轲定的是市中?心的一家餐厅,悠扬的古典音乐从旋转玻璃门后传来,在服务员的指引下,他们走到了用花架隔开的座位上。 那里已经坐着一名青年,正百无聊赖地翻着菜单。 沈南昭先是驻足看了看那人,又回头见到秦轲略含鼓励的眼神,心里有了底。 “张……”沈南昭有些犹豫,毕竟现在人模人样的斯文败类张组长,与他记忆中虚张声势的中二白毛截然不?同。 “张宇天?”他的语气满是怀疑。 “哟,小沈,怎么连我都忘了?”张宇天丝毫没?有芥蒂,他站起身迎了上来,哥俩好地拍了拍沈南昭的肩膀,随即社畜的小动物直觉被触发,他敏锐地察觉到老大嘴角上扬的弧度下落1°,瞬间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爪子。 第74章 好险,差点就变成红烧猪蹄了。他暗戳戳腹诽道。 沈南昭也露出了笑容道:“你在江城?一直也没?和我说?” 呵,还能是因为?谁哦?张宇天不?着声色地偷看了秦轲一眼,愣是打着哈哈糊弄道:“嗨,这不?是打算混出点名堂,再?到你面前?耀武扬威吗?” 他很上道地将沈南昭往自己对面的位置引,顺便打了个手势,让服务员可?以?上菜:“谁让当年我是你们当中?成绩最差的那个……”然后手一摊,隆重介绍了身边的秦轲:“喏,以?前?的老大也是我现在的老大,饭饭,捞捞!” 哦? 沈南昭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了,他眉带笑意,看着身边某只小狗骄傲地挺起了胸脯,似乎在等待着夸赞,心里顿时有了坏主意。 他坐下,故意避开了这个话?题:“那你工作什么的都还顺利吧?不?怎么忙吧……” 不?是啊,不?应该问老大是怎么把兄弟“捞捞”的吗?然后他就能吹嘘一遍,顺便把老大这些年来的洁身自好全盘托出——这小沈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人精张宇天一愣,他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将余光偷偷挪到秦轲脸上——果不?其然,boss失落了,他不?笑了垮脸了,上司的心思可?真难揣摩啊! 张宇天及时悬崖勒马,他不?动声色地将话?题继续往自家老板头上带:“当然了,幸好老大慧眼识珠,一眼就看中?了我这匹千里马,不?然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捡垃圾吃呢……” 沈南昭的目光又落到秦轲身上,只见那人的唇角翘起了微不?可?察的弧度,却要强撑着满不?在乎的神情。 毫无察觉的秦轲本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知毛茸茸的尾巴飞速甩着,早已暴露了原形。他轻咳一声,开始解释道:“也是宇天组长自身实?力过硬,我只是给了个机会罢了。” 瞧瞧这谦虚的模样,就跟被掉包了一样——也不?知道之前?嚣张到“天老大我老二”的是谁哦。 张宇天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但优秀的职业素养让他瞬间收敛了神色,又露出了谄媚老实?的笑容。 “小沈啊,你可?算回来了。”张宇天感慨道,他竖起五根手指比划着,“五年呐,你一去就杳无音信,兄弟们联系你都联系不?上——知道的说你出国深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哪个山沟沟掏鸟蛋了呢!” 提到了这个,秦小狗机敏地竖起耳朵,希望能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他偷偷用余光打量身边人的神态,却只见沈南昭的笑容淡了些,他似乎还是不?愿提起这桩往事。 “任务还挺重,又有时差,平常就没?有打扰大家了。”他抿了一口桌上的苏打水,很老练地打了个圆场。 张宇天悄默声儿地又偷瞟了秦轲一眼,暗自传递信息:老大,这忙小的帮不?了了哈,靠自己! 秦轲飞去眼刀:呵,没?用的东西! 卸磨杀驴,别怪兄弟我不?仗义?了哈!张宇天阴险一笑,他看似哈哈解围,实?际却毫不?留情地将秦轲踹进深坑:“不?过小沈,你现在和以?前?真的很不?一样了呢~” “嗯?”沈南昭似乎没?反应过来,他为?秦轲倒水的手一顿。 见状,张宇天想要挑拨离间的话?就卡在喉头——等等,为?什么他在给老大倒水?以?前?不?都是老大捧着他,喝水怕烫着,吃饭怕噎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吗?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的笑容一僵,本想给他俩添堵,没?想到现在满头问号的竟然是自己。 张宇天的视线明晃晃地在沈南昭端着的水杯上转了一圈,又从?他们两人那种黏黏糊糊的小动作上过了一边,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没?和好吗? 感情秦狗天天在我面前?念叨的还没?和好、还没?追上,都是假情报? 但是他也不?好直截了当地问,说不?定只是顺手呢哈哈哈。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毕竟他们倒的水还是他提前?叫好的呢! 张宇天开始盲目地给自己做思想建设,还不?等他的地基打好呢,服务员就推着餐车上来了。 一共三?份鲜嫩多汁的牛排,上面还点缀着各不?相同的配菜。 一切得益于得力助手小张,事先请示老大,根据大家不?同的口味安排的!简直是无比体贴! 加工资,一定得加工资!张宇天美滋滋地沉浸在幻想中?,他正欲开口向贵宾们介绍,好展示自己的劳苦功高,下一刻,却眼睁睁见着一双修长的手,径直按上了其中?一碟,挪到了那人面前?。 沈南昭将秦轲那份拿走了。 “错……”张宇天一惊,他正准备出言制止,却被一声轻咳打断。 “咳咳。”秦轲恰到好处地咳了两声,刚好盖过了张宇天的声音。他似乎早有准备,甚至眼神都没?有偏移,只是理了理前?面的餐刀,然后微微侧头,目光专注地盯着沈南昭手里的动作——莫名显得乖巧懂事。 张宇天自然看懂了那人平静外表下暗藏的威胁,他木着脸,老老实?实?当鹌鹑,将自己那份拽了过来,心里却异常恍惚——该说不?说,老大这表情,和我在家拆狗粮时,蹲在旁边的白胖耶耶的表情一模一样。 第75章 靠,饭不?香了。他攥紧了拳头,都是千年的狐狸,我倒是看看你们在唱哪门子聊斋! 于是等到沈南昭将牛排切成厚薄均匀的小块,然后推到秦轲面前?时,就见对面的张宇天举着叉子,皮笑肉不?笑道:“哟,老大手伤了么,不?方便切吧。” 沈南昭收回了手,他抬起眼,语带笑意认真道:“没?有,是我主动要做的。”他微妙顿了顿,薄唇轻启:“因为?我在追他。” 什么情况?谁追谁! 我的耳朵是只能听反义?句吗! 你瞅瞅就某人那么不?值钱的模样,还用追么?倒贴他都乐开花! 张宇天将震撼到恍惚的眼神投向秦轲,却见那人正眯着眼,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递肉,一副早有预料、暗自偷爽的模样。 此时的受害者小张总算悟了,他满腔悲愤——这又是何苦呢,非得问这一句?瞧吧,这不?是中?计了! 好家伙,他就说怎么秦狗突然打个电话?,还诚挚邀请他来聚餐呢,原来这顿吃的不?是饭,而是人情世故。 他攥紧了餐具,就像是攥紧了百年后在秦狗碑前?上的香。 狗屁,这顿吃的是黑心老板往他嘴里强塞的狗粮。 狗吃不?得这种玩意儿! * 夜深了,秦轲小心地将最后一捧花搬回家中?时,已经接近凌晨了。 他没?有开灯,任由窗外璀璨的灯光透过整面落地窗,徐徐倒映进来。柔和的光逶迤铺满了地上的玫瑰,他捧着最后一束,赤着脚慢慢走过去。 零星的花瓣落在地上,踩上去就像是触感丝滑的短绒布,一片片地铺就成红毯。 秦轲孤身一人坐在了花海中?,背靠着沙发,侧头看着窗外不?夜城的绚烂灯海。微风吹得帘动,白纱拂过花瓣,羞怯地微微提起了裙边。 他看了许久,终于掏出了手机,他先是回复了特别关?注的那人一朵红玫瑰,古板却隐晦,就像是他们晚餐时心照不?宣的小暗号。 随后,又点开了一条已读未回的消息。 那是一条来自许程楠的邀请:“小秦总,针对和春荣堂合作的方案,还有些需要和您沟通的,不?知道明天您在公司吗?” 这招那人已经使用过很多次了。 放在以?往,秦轲总是会体面地给彼此留些回寰余地,可?现在已经不?是当初了——空荡荡的城堡迎来了回归的主人,他必须要尽职尽责,将房屋清扫干净,铺上红毯、换上崭新的银烛台。 最后在优雅的曲调中?为?爱人捧上一束花。 他的内心很平静,毫不?留情地揭开半遮半掩的遮羞布,语气冷淡地回道:“项目的事你去找张宇天,明天在公司一楼咖啡厅,我们好好聊聊。” 不?等那边回复什么,他径直关?了界面。随即,特别关?心的聊天框里跳出了一则消息 ——刚到家。 ——晚安,好梦。 不?知为?何,他似乎从?那几行字中?嗅到了玫瑰的芬芳,还有一种极轻极淡的葡萄甜味,这两者交融,就成了欲望的养分?、绮梦的温床。 于是,在孤身一人的黑夜里,他任由自己的爱意滋生膨胀,野蛮生长。 笼罩在月色中?,秦轲在玫瑰中?沉沉睡去,未熄屏的手机脱手,骤然躺在花瓣之上,屏幕上还在跳动着一条又一条的消息,就像是催命的诅咒。 有的他看过了,有的却还是未读,数量却一条条地增加着,像是恶魔俯身低喃的谵语。 而这些源源不?断的恶语的开端,都是相同的六个字—— 我亲爱的外甥。 发件人:石林。 但魔鬼并不?知道,由爱人亲手别上玫瑰勋章的骑士,将在战场上战无不?胜,他足以?清扫一切障碍—— 当前?的,以?及未来的。 * 次日一早,许程楠来到tg一楼时,却发现秦轲早就等着了。那人看起来精神奕奕,自顾自点了杯咖啡,时不?时还看眼方案。 许程楠领着公文包坐了过去,他脸上笑意款款:“小秦总,久等了。” “没?有,刚到。”秦轲却是寒暄都不?想多讲,开门见山道:“许助理,这次我麻烦你前?来,主要是希望能解开可?能存在的误会。” “误会?”许程楠垂眸,他认真端详着点单内容,叫了一杯热可?可?,“早上不?太想喝咖啡,有点苦。” 秦轲没?应声,他阖起了文件夹,神情慵懒地往后一靠,那双黑黢黢的眸子直视面前?之人,迫人的气势霎时出来了。 “对的,根据张组长所说,我认为?我们之间也许存在着误会。”秦轲笑道,但眼眸却黑沉到深不?见底,“我先前?认为?,都是成年人,没?什么是需要上纲上线的,现在看来这也许也是一个误解。” “毕竟都是成年人了,没?什么是不?好敞开说的。”秦轲道。 许程楠笑不?出来了,点的热可?可?被端上,他客气地颔首道谢,然后用手捂住了杯子,滚烫的温度传到了他的手心,似乎也给了他无尽的勇气。 “小秦总。”他注视着秦轲,壮着胆子认真道,“我喜欢你。”仔细听来,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秦轲很果断,他甚至没?有思考:“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第76章 闻言,许程楠却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但眼眶却泛红:“你看,我就猜到是这个结果,所以?这些年我才?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秦轲却没?有伤春悲秋的想法,他微微点头:“现在捅破了,我也说清楚了,希望你以?后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停顿片刻,他想起沈南昭之前?说过他属实?不?会共情的缺点,为?了弥补不?足,于是秦大少还是耐着性子开导了一句:“而且爱情不?应当是生活的全部。” “那你的全部是沈南昭吗?”许程楠反问道。 “是。” “……” 看着许程楠哑口无言的模样,秦轲耐心解释道:“因为?对于我而言,他不?仅是爱情,也是生活。” “是因为?时间吗?因为?你先遇见的是他……”许程楠深吸两口气,他还是不?甘心,也许只是因为?先来后到,就彻底否决了他,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不?是。”秦轲坐直身子,抿了一口咖啡,他客观地评判道,“哪怕在开始,是我们最先相遇,你一定不?会多看我,我也一样。” “或者说,三?年前?你遇上的是以?前?的我,我甚至可?能不?会对你伸出手——说到这里,你该感谢他。” 我最恶劣的模样,都被他承受了。 许程楠垂头捧着热腾腾的可?可?,没?有说话?。 秦轲转头看向窗外,有许多的行人匆匆路过,甜蜜的情侣挽着胳膊,分?着一个甜筒,上面裹着一半蓝莓酱,一半是巧克力酱。 不?知道南昭喜不?喜欢。他略微走了神,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许程楠却恰好捕捉到了这一抹弧度,他烧心灼肺,一把烈火自胸膛燃烧,一路燎至咽喉。他艰难地咽了口咖啡,企图浇灭熊熊烈焰,却发现无济于事。 “所以?,我以?为?你从?来不?会在意别人。”许程楠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他不?断摩挲着杯壁,涩声道,“我以?为?哪怕我和他斗得死去活来,你也会像之前?对我那样,视而不?见。”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甚至我和他连面都没?见几次,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替他清除一切阻碍了吗?”许程楠控诉道,“这三?年我对你怎么样,你难道就一点都没?有感觉吗?” 秦轲却丝毫没?有为?旁人的眼泪困扰,除了在沈南昭身上,他少有反思的时候。 他向来不?认为?自己错了,作为?一个极端自负的人,没?有谁能道德绑架他,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底线极低的暴.徒。 “有感觉,所以?我躲着你。”秦轲笑着反问道,“你难道没?有感觉吗?” “……” 许久的沉默,最终只换了一声苦笑:“你真狠。” 秦轲不?以?为?然,很多人都曾这样说过他,在某种意义?上,“狠”也是一个褒义?词——他向来不?会拒绝别人的夸奖。 他道:“我一直认为?,两人在一起就像是互相种下一颗果树,随着时间推移,结出的果实?可?能是酸的、甜的甚至是苦的。但无论如何每个人都该守着自己的树,尝着自己的果实?。” “许程楠,看着别人的果实?,就想要去夺取——”秦轲眼底没?有笑意,他抬起眼睛,注视着那人,一字一句认真道,“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能说说你们以?前?的事吗?”许程楠似乎并不?想谈这个话?题了,他闭了闭眼,似乎略微平复心情,转了话?头道。 秦轲举杯的动作一顿,随即耸耸肩:“没?什么好说的。” “至少也让我知道,自己输在哪儿了吧。”许程楠故作轻松道。 秦轲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眼,又重复一遍:“没?什么好说的。” 无论他们的过去多么曲折,都没?有人能轻而易举地插足。 他们互为?对方的所有物。 第36章 南城初遇,烈火烹油 八年前,南城远郊。 “老大,我跟你说,这群小子就是欠收拾!”走在前面的少年薅一把?自己的头?发,嘚瑟道,“看,我特意为了今天新做的发型。” 他?指了指自己头?顶的一撮白毛,挑眉道:“有那种不良少年的味道了吧!” 少年秦轲还披着南城三中的校服,普普通通的蓝白相间?,得益于?那张无可挑剔的脸,穿在他?身?上格外清爽挺拔。 他?单手插兜,轻轻挑眉,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又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张宇天蔫了,他?讪讪嘟囔道:“哼,不懂欣赏。” “你确定是这边?”秦轲环顾周围杂草丛生、钢材木料随意乱摆的景象,皱起眉问道,“我怎么看都不像有人的地方。” “呃……”张宇天也有些不确定了,他?摸出了手机,小心?地划拉着,好一会儿才笃定道,“没错,反正我表弟就说那群人的老巢就在这里!” “妈的,太岁爷上动土——敢动老子的弟弟,非把?他?们牙都打掉!”他?恶狠狠地磨牙道,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烦躁。 “是啊,小小年纪就敢敲诈了,非得给点教训不可!”身?后的小弟附和道。好歹他?们自诩南城三中一霸,现在二当家的表弟被人欺负了,可不得找回场子! 第77章 他?们这话说的义愤填膺,一口一个?“小小年纪”,全然没发现他?们也才是一群刚升高二的学生。 秦轲听着身?后小弟的豪言壮语,内心?有些好笑,一群软绵绵的羊羔子,非得龇牙装成?大尾巴狼—— 南城三中是重点高中,这群自命不凡的小菜鸡,做过最出格的事儿,也就是偷摸翻过半人高的围墙去翘课上网,或者打球的时候挂点彩,现在来别人地盘上找茬,还自我感觉良好到?不行。 谁家好人整整齐齐穿清一溜的校服打架啊? 校牌还别胸口上。 思及此处,秦轲脚步微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即若无其事地将胸前的校牌扯下来,囫囵塞进了校服口袋。 跟傻子玩自己也会变傻。 他?无声叹了口气。 接着他?们就和无头?苍蝇一样,在荒废的材料堆积场里兜来兜去,别说是人了,就是半个?鬼影都见不到?…… 眼?看着夕阳沉沉,即将坠入山坳,张宇天脸上更是掩饰不住的焦躁,他?梗着脖子,在身?后小弟气喘吁吁的疲惫目光中,偷偷走到?一旁拨通了表弟的电话。 什?么情?况啊?还老巢呢,连根毛都没有!传假情?报者,斩! 秦轲随意看了看表,他?也走累了,不想再继续陪着无知?小羊羔兜圈了,他?眯着眼?四周打量一番,一挥手:“这边吧,看起来这边比较适合……” 他?停顿片刻,换了个?委婉的说法:“适合交流。” 虽说这片区域的南城九中是非常一般的高中,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容易滋生“害虫”。但他?们要找的这群人,既然能形成?团伙作案,必然也有些经验,所以自然会找些地形狭小,有进无出的地方下手,而不可能是这边的开阔地带。 果不其然,场地的外沿是一圈早已荒废的黄泥土坯房,断壁残垣形成?了一条长长的巷子,像是一根吸管一样,连接两端。 刚走进小巷,风中就隐约传来了恶意的嬉笑,还夹杂着拳脚落在躯体上的闷声。 秦轲知?道找对了地方,他?懒散地撩起眼?皮,嗤笑一声:“留个?人去通知?张宇天,就说我们找到?了地方……” “剩下的人,就跟我先上了。” “收到?!”小弟们群情?激昂,个?个?铿锵应声。于?是他?们乌泱泱的一群“正规军”,在牵头?“狼”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向着敌营进攻! 秦轲说的没错,这里放在军事上,算是“兵家必争之?地”,而看情?况,已经“交流”起来了。 等他?们转过一个?拐角,就见着一辆废弃的推土机上蹲着、坐着好几个?花里胡哨的不良少年,他?们高矮胖瘦各不同,活像是野外一挎树杈上晃荡的几只猴。 有的瘦猴,竹竿细的胳膊上还纹着“大泥鳅”,丑得惊心?动魄。 前方地上还有约莫五六个?,他?们围成?一个?圈,狞笑着手脚并用,满嘴污言秽语,看起来正在对谁施.暴。 钝钝的拳脚声传来,秦轲看不清状况,他?正想出声,却被对面抢先一步。 “咻咻~”推土机上的“猴儿”看见了来人,他?顶着一头?鸡窝炫彩毛,机敏地吹了一声口哨,成?功将同伴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嘿,干什?么的!”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提高声音,他?眯着眼?睛,满脸戾气,挥舞着拳头?威胁道,“怎么,迷路了?要让你爷爷给你们开开眼??” 秦轲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好人模样,他?轻挽袖口,向前走了几步,余光正恰落在地上,在那群人围着的位置,好像蜷缩着一个?人。 他?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开:“忙着呢?” “啧!”为首的瘦猴不耐烦了,他?狠狠掐灭了快燎到?指缝的烟屁股,从破烂的车架上跳下来,地盘不稳还差点一个?趔趄。 “扑哧……”身?后有人还没修炼到?位,直接嘲笑出声。 气得瘦猴暴跳如?雷,他?恶狠狠地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大黄牙,吊梢三角眼?中露出凶光:“哥几个?是来找茬的啊!”话音落下,他?一招手,树上和地上的“猴群”应声汇聚,狰狞着脸,一个?个?开始撸袖子。 “靠,那么嚣张呢!今天非得让他?们长个?教训,看他?们还敢欺负人!”有暴脾气的小弟受不得气,他?们三三两两将校服脱了,随意放在墙角边,顺便将看起来最弱不禁风的同伴留下,让他?守着包和衣服。 对面的混混可丝毫不讲武德,他?们趁着三中这群人还在放着衣服时,默契地互相递了眼?神,咆哮着就冲了过来! 大战一触即发,场面开始变得混乱。 秦轲在最开始卸掉了几个?人手里的板砖、木棍等武器后,就基本是场内裁判的角色了。他?在混乱的战局中闲庭漫步,偶尔出手制止打红眼?的双方,确保整体场面乱中有序,不至于?闯出什?么大乱子。 小混混是应该教训的,但少年人一时血性上头?,难免会闯下什?么大祸—— 其实?一开始他?并不想参与这场乱斗中,只是张宇天这个?二愣子非嚷嚷着要替弟报仇,他?当然知?道堵不如?疏,就是劝住了,也指不定这群人偷偷摸摸过来搞事。 第78章 虽然秦轲自己没有太大的公理心?,但也清楚,一旦真发生了冲突,没有人看护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他?能怎么办?秦轲又按着一个?人的手腕,猛地一旋,在那人“嗷嗷”的惨叫声中,将坠落的半截砖头?踢到?墙角,还不忘好心?提醒道:“打归打,讲点规矩。” 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肿着一只黑眼?圈怒道:“去你妈的,有本事就上啊!” 秦轲好脾气地笑笑,他?一个?过肩摔,让那人脸朝下地趴在了地上,活像是一只撅屁的丧家犬,又拍了拍手上的灰:“不讲规矩,我就教你讲。”他?朝旁边目瞪口呆的小弟招了招手,嘱咐道:“小蒋,好好招待下。” 被点名的大块头?愣愣点头?,他?狞笑一声,转了转手腕,猛虎扑食般冲了上来,将刚刚咬他?胳膊的那人一屁股坐在身?下:“臭小子,就你打不过还咬人是吧!” 秦轲处理好一个?麻烦后,开始环顾四周,他?巡视着自己的“牧羊”领域,确保现在该上巴掌的上巴掌,该用牙的用牙——一群不良少年“火拼”,在他?的调控下愣是成?了小姑娘的扯头?花。 很好,一切可控。他?暗自下了判断。此时由于?地头?蛇的溃败,整片战区逐渐后移,导致之?前一直隐藏在后方,不寻常一角突然呈现在他?的眼?前。 地上有一个?灰扑扑的身?影。 正是从一开始就被那群混混围攻的受害者。那人看起来很是瘦弱,他?正紧紧蜷着身?子,佝偻着脊背,用双臂牢牢护着头?部,活像是滚烫水里蜷缩的虾米,身?上的陈旧白色校服东一块西一块,全是脏兮兮的脚印。 看起来是具有非常老道的挨揍经验了。 秦轲看着那人始终一动不动,估摸着是不是打出了什?么毛病。他?插着兜走上前,用鞋尖碰了碰那人的鞋底,问道:“喂,还活着没?” 那少年依旧没有动弹,秦轲微微皱眉,他?还真不想摊上什?么麻烦事儿,只能认命叹了口气,将手从兜里抽出,向前伸着,弯腰准备看他?的情?况。 却不料这一俯身?,就在他?刚刚凑前的瞬间?,只见地上那人微微动弹了下,曲着的双臂微微打开了一条缝隙。 霎时,他?正巧对上了一双黑黢黢的漂亮眼?睛——就像是岩石缝隙里,探头?探脑的兔狲,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过来,懵懂又灵动。 秦轲的动作一下顿住了,有被这副模样逗到?,他?抑制不住地弯起唇角:“装死呢,傻不傻啊。” “站得起来吗?”他?笑着伸手,准备将少年拉起来,却不料身?后传来了同伴的惊呼。 “老大,小心?!” 随即背后踉跄的脚步传来——原是那群混混正落荒而逃呢,转头?就看见对面领头?的那人,竟然有空在他?们屁股后面“趁火打劫”,于?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个?满身?纹身?的胖猴挥舞着沙包大的拳头?就冲了过来! 秦轲甚至都没有往后看一眼?,一个?干净利落的旋身?外加高抬腿,重重一脚踹到?那人胸口,胖猴瞬间?飞出两米开外,引得一阵惊呼。 “我靠,练家子啊!”姗姗来迟正好赶上战局尾声的张宇天追在最前面,他?正撵着人跑呢,生怕追不上,下一秒只觉得面前黑影一掠,随即纹身?胖猴犹如?死猪般轰然坠地,惊起漫天灰尘。 他?抹了一把?鼻血,人都看呆了。 “给我等着!”为首的瘦猴见势不妙,虚张声势地撂下狠话,随即用口哨召唤小弟撤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其间?夹杂着一声不惹眼?的“咔嗒”声。 秦轲皱眉“啧”了一声,他?一摸口袋,果然空空如?也——想必他?的校牌在刚刚转身?踹人的时候,就被甩了出去。 看样子,不远处地面上那倒霉玩意儿八成?就是了,没成?想自己正准备捡呢,就被落荒而逃的虾兵蟹踩断了。 靠!秦轲有些烦躁,看着地上沾满灰尘的校牌,他?颇为嫌弃地挪开了视线,也没有伸手的欲望。 而这点细微的异样自然也落入了身?后那人眼?里,他?依旧没有动作,只是从双臂的缝隙中小心?窥探着,生怕送走一波瘟神又来一波祸害。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三中的同学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点彩,但这次冲突并没有扩大化,只是单纯见义勇为般的小打小闹。 张宇天用脏兮兮的手按着纸巾,他?捂着鼻子闷声闷气道:“可算教训这群小瘪三了,仗着未成?年就敢欺负人,也不看看他?们惹的是谁!” 他?又向后张望,果然看着方才那人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心?下发慌,伸出手就想扒拉秦轲:“老大,那人不会被打死了吧!怎么全程都没动静……” 秦轲嫌弃地远离了他?满是泥土的狗爪,他?微微往后瞥了一眼?,笑道:“他?没事,活着呢。”他?调侃道:“就是个?傻的,也不知?道逮住机会赶紧跑。” 他?的声音清朗利落,丝毫没有避讳当事人的意思,自然也没看见那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话音落下,秦轲松松许久没有活动的肩膀,又将校服端端正正拉上,用手点点墙角的一堆衣服,开始指挥众人有序离场:“那个?,大家把?包拎好,准备回去了。” 第79章 “好嘞!” 人群顿时稀稀拉拉地散开,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秦轲没有要拿的,便径直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张宇天跟在他?的身?后,他?看了地上那人两眼?,犹豫片刻,却还是没有停住脚步,径直追随大部队离开。 他?们谁都没有再回头?。 毕竟在他?们眼?里,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是一个?吓愣了,不会瞅准时机逃跑的傻子。 他?们都还年少,揣测不了人心?的恶,自然也没法同坏人同理共情?,所以谁都不会知?道,一时好心?,有时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它?反而像是在烈焰中囫囵泼上未知?的液体——没人知?道这次救火的究竟是水,还是更易燃烧的油。 第37章 大撒谎精,修补裂痕 在?他们走?后,荒废的场地又陷入了寂静。 地上那人终于有了?动静,他慢吞吞地撑起身子,轻轻咳了?两声,用手指拭去唇间的零星血渍。 秦轲看得没错,他的状况确实还好,但也仅限“还好”。 咳嗽两声,就牵扯着胸肺钝疼,想来是那几脚挨得重了?,可能有点内伤。沈南昭有些茫然地想着,他捂着胸口,试着深呼吸,好几次都失败了?,却发现果然是脊背处传来的不适。 还好,他特?意蜷起身子躲避,应该不是内伤。 沈南昭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呼吸的疼痛就缓解了?许多,他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艰难地撑起了?身子,小心地拍掉了?身上沾的尘土, 不料在?起身地瞬间,膝盖骤然?抽疼,差点让他趔趄摔倒——前段时间的旧伤还没痊愈,今天又?遭创,想来又?得有段时间才能痊愈了?。 可是……他想起今天这遭祸事,心里隐隐不安,那些人可能没有那么容易认输。 管他呢,他又?看了?一眼天幕,虽然?太阳还没完全落山,淡月的轮廓已经显现,想来回到家会晚了?。 沈南昭顾不得担忧,他一瘸一拐地往家的方向走?去,可没走?两步,却又?停住了?脚步——前方的地上,有一张脏污折断的校牌。 它的半截身躯覆上了?泥土,足以见到当时的兵荒马乱。 迟疑片刻,沈南昭忍着膝盖弯曲的疼痛,慢慢蹲下身子,捡起了?那张校牌,上面印着一个?少年的头像,剑眉星目,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 “秦轲……”他垂眸,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随即用手擦拭干净上面的尘土,小心地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想,校牌那么重要的东西,不能乱扔吧。 * 沈南昭的家住在?南郊的竹村旧址。由于位置较偏,且没有开?发价值,所以当年新村建设时,大家都集体搬走?了?。 后来这附近本来规划修建南城大型游乐园,不知为何?,地方清理出来后又?荒废了?,结果成?了?一些废旧钢材、车辆堆集的地方。 原本他家也搬走?了?,只是为了?读书,又?回到了?老屋子住。 甚至可以说,附近其实没有太多户人家。 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沈南昭还没到家的时候,便刻意看了?眼窗户,屋子里并没有亮灯,说明外婆还没回来。 他偷偷松了?口气?,随即加快步伐,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径直拉了?灯绳。 “啪——”明亮的白炽灯光芒瞬间点亮了?整个?屋子,像是升起的一轮刺眼小太阳。村里的老房子还是泥砖连排的,这间就已经是集合了?饭厅、客厅与卧室为一体的主要场所了?。 屋子正中间摆着一张圆桌,沈南昭掀起菜罩看了?眼,上面还留着半盘剩下的咸菜。他瞬间拧紧了?眉,又?走?到半人高的单门小冰箱前,打?开?一看,果然?他早上出门前炒好的青菜,还原封不动地在?里面。 他叹了?口气?,先是拿出来放在?桌上解冻,又?摸了?一旁橱柜上下电饭煲的外壳,是温热的,估摸着煮好有段时间了?。 把菜放进去也热不了?。沈南昭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将书包放好,轻车熟路地从书桌里翻出了?一瓶药油,随后对着墙壁上挂着的小镜子撩起了?衣服。 只见他的胸腹、背后是大片淤青,有的呈现出暗沉的颜色,有的微微红肿,看上去还很新。 沈南昭面无表情地叼起衣角,将刺鼻气?味的药油倒在?手心,轻轻揉搓着,直到掌心开?始发烫,他一狠心,将手掌覆上伤处,慢慢推开?。 “唔!”闷哼声传来,他额上开?始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呼吸霎时急促起来,就连眼眶也不受控制地泛红。 疼!疼!疼死了?!沈南昭竭力深呼吸着,他涂药的手臂都在?颤抖,却始终死死咬着衣服,蛮横地将药油抹完了?。 等到最后一处淤青上好药时,他终于结束了?这场漫长的受刑过程,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浸湿,黏黏糊糊地粘在?身上,颇为不适。 沈南昭攥紧拳头,抵着桌子,忍受着浑身火辣辣的灼烧感,慢慢调匀呼吸,他收起了?还剩半瓶的药油,随即打?开?门散味,顺便出去用门外的水洗了?个?手。 又?等了?十几分钟,一个?年迈的身影从不远处蹒跚回来了?,老人佝偻着身躯,身后来拖着一个?破旧的大蛇皮袋。 第80章 袋子里鼓鼓囊囊的,拖在?地上发出呯呤嗙啷的声音,但是看起来却并不沉重,像是空的瓶瓶罐罐在?相互碰撞。 “外婆!”沈南昭老早就在?门外候着了?,他迎上来,半是抱怨道,“下次就在?附近转转。别?回那么晚了?,你眼睛又?不好,再晚点就看不清了?!” “晓得了?。”老人拖长了?尾音,她用方言笑应了?声,“唠家精。” 仔细看去,老人的眼神混沌无光,像是蒙了?一层阴翳,没有一丝神采,模模糊糊地找不到焦点。她看不清外孙身上的异样,但风中却传来了?熟悉的药油味道,略微呛人。 “南南,哪里搞伤了?哦?”老外婆摸摸索索地握住了?外孙的胳膊,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团,担忧道。 沈南昭撒谎都不用打?草稿,他语气?自然?,甚至带了?一丝懊恼:“还不是我说的那条路修路,上次才在?那里摔了?跟头,本来都以为走?过去了?,没想到和同学追追打?打?,又?在?另一个?坑里摔了?一跤……” 老人越听越心疼,她恼道:“哎呀,要小心点哇。” “疼不疼?” 沈南昭喉头上下滚动,他的嘴里发涩,沉默片刻才故意提高语调,半真半假地装可怜道:“当然?疼了?!外婆,你不晓得那个?坑多深哦,不过抹了?药就好多了?……” “糟心鬼!”老外婆皱着眉,她嘴上这样说,却又?慈爱地拍了?拍沈南昭的手背,随即从口袋颤颤巍巍地掏出了?一个?破布包,倒出了?里面零碎小钱。 她用枯瘦的手,将零钱塞到了?外孙手里,安慰道:“好啦乖啦,今天外婆赚的钱都给你买糖吃。” 沈南昭扯了?扯嘴角,他接过了?零钱,小声道:“谢谢外婆。”又?撇着嘴故意哄老人家:“外婆,说好了?,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是是是。”老人看起来对孙儿的撒娇很受用,眼角的皱纹笑得更深。 “我要买很多很多吃的!” “好。” “我热好了?菜,咱们回家吃饭啦——”沈南昭突然?想起了?什么,假意生气?道,“对了?,我早上煮的菜你又?没吃!” 外婆好脾气?地解释:“等南南回来吃。” “下次不许这样了?。” “……” 一老一少互相搀扶着,缓缓走?向简陋的老屋,此时的太阳彻底淹没在?山坳之中,月亮占领了?整个?深蓝的天幕。 夜晚悄然?到来了?。 吃完了?饭,沈南昭收拾好了?餐具,擦干净饭桌,替老人放好了?热水,就准备开?始写作业了?。 老外婆还是不放心,想要看看外孙今天摔的伤,却不料沈南昭早有准备,他坐在?板凳上,撩起了?裤腿,左侧膝盖上用锅灰抹黑了?一块—— 他的右侧膝盖确实有伤,只不过看起来太过触目惊心,他不愿老人担心,便说摔了?左腿。 老外婆是非常严重的青光眼,只有在?强光下,才能朦朦胧胧地看到大致的轮廓,尽管家里的白炽灯是最大功率,但她瞪着浑浊的眼睛,却依旧看不清。 但老人却探着手,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一遍遍叹着气?,说着“造孽啊”。 沈南昭放下了?裤腿,他催促着老人赶紧休息,皱眉道:“好了?外婆,你快去休息吧,今天作业超级多的,我得开?工了?,不然?明天得罚站的!” 好不容易将人哄进了?小房间,沈南昭长舒一口气?,他坐在?悬挂白炽灯的书桌前,拉开?了?书包,掏出了?厚重的课本。才写了?没几个?字,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从侧边的兜里掏出了?那张校牌。 三?中的校牌是硬质卡片,类似银行卡的质地,上面除去裂缝外,还有脏兮兮的灰尘。沈南昭在?灯光下认真端详着,他心里勾勒了?大致想法,随即谨慎回头,在?确认了?外婆的小房间里没有动静后,蹑手蹑脚地起身,像只翻箱倒柜的小老鼠,窸窸窣窣取来了?必要工具。 沾了?水的手帕、剪刀、透明胶带…… 把工具一一摆好后,他开?始动手了?,认认真真清理着污渍,然?后小心翼翼地粘起断裂的地方。 “秦轲,高二(9)班。”他一边轻手轻脚地动作着,一边又?偷偷念了?遍校牌上的信息。 他先撕开?透明胶带的接口,用剪刀沿着轮廓仔仔细细剪去沾灰的地方,随后一点点用指腹按压,除了?材料本身的些许反光外,乍一眼看不出任何?断裂的痕迹。 修补完成?,他捏着那张卡片,在?白炽灯下细细端详自己完美的工艺品。 “你才是傻子呢,校牌都能丢,也不怕被?那些人知道是谁,到时候找你麻烦。” 沈南昭突然?想起了?下午那人的评价,顿时有些不忿,他戳了?戳卡片,自言自语道。 还好我捡回来了?。 他有些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第38章 风云再起,猴子称王 次日?下午,在?上完第一节课后,沈南昭收拾好东西,来到了办公室门前。 笃笃……他敲了敲开着的门。 “进来。”年轻的老师见到是他,扶了扶眼睛,高声道。 “老师,我有点不舒服,最后两节课想?请个?假。”沈南昭走到她面前,他将?写好的请假条双手递了过去。 第81章 老师接过假条,却?没有看上面的内容,她的目光落在?少年?脸上淡淡的淤青,似乎早有预料,只是叹了口气?道:“你去吧。” “谢谢老师!”沈南昭脸上有了笑意,他鞠了一躬,然?后快步往外走去,却?被再次喊住了。 “沈南昭。”身后的老师看穿了一切,她眼底有淡淡的关切,反问道,“真的没事吗?” 少年?的脚步骤然?顿住,他垂着眸,让人看不清神色,随即转过头,又弯起眉眼笑道:“没事的,不小心摔了一跤。” 沈南昭背着包走在?了南城的街头里,他前一天晚上用手机研究过路线,南城三中虽然?不算太远,但也在?另一个?方向,如果走路的话,约莫一个?小时左右。 不知为何,他的心在?雀跃着,就像是他的脚步一样轻快。 这是一条他很少走的路,仿佛路上的一切事物都能让他惊奇。大街小巷来?来?往往的自行车、轿车、公交车,就像是动物的大迁徙,成群结队、井然?有序。也许是运气?好,他每次都能赶上十字路口的绿灯,就好像老天都在?给?他开后门…… 直到身边呼啸过了一辆崭新?的蓝色巴士,凉爽的风吹起了他的发丝,紧贴皮肤的衬衫被汗湿透了,风一吹,霎时传来?湿冷的感受。他拭去了额上的汗,看了一眼一人高的栅栏。 南城三中到了。 沈南昭似乎被诱惑了一般,他停下了匆忙的脚步,慢慢往前靠去。他似乎忘记了膝盖的钝痛,以及汗湿的衣衫,反而用专注的目光,透过栅格的黑色栏杆,一点点描摹里面砖红色的教学楼。 “一、二、三……”他一边沿着围栏向前,一边在?心底悄声默数着。 哇,他们好多栋教学楼啊。沈南昭就像是只土包子,他暗暗惊叹着,看着里面整齐划一的花坛——远处偌大的草坪上甚至建了几处小凉亭。 那是仅有几栋破旧教学楼的南城九中无法?比拟的模样。 一侧的围栏终于走到了尽头,沈南昭走到了学校大门处,他在?不远处观望了一下,只见保安亭里的大爷正架着老花镜看报纸。 片刻思忖,他预先从书包里翻找出了用课本夹着的校牌。 他将?小卡片攥在?手里,手心隐隐发烫,听着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又像是回神了般,低头整理了自己凌乱的衣襟,然?后深吸一口气?,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昂首挺胸地上前。 笃笃——他彬彬有礼地叩响了叩保安室的窗户。 “怎么了?”老保安闻声抬头,他推了推老花镜,等到看清来?人只是一个?少年?时,顿时放缓了语气?,亲切不少,“小同学,有什么事吗?” 沈南昭腼腆笑道:“师傅,我捡到了一张校牌,应该是你们学校同学掉的,麻烦您交给?他了。”他用双手将?卡片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吱啦——保安拉开了玻璃窗,铝合金轨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探出布满皱纹的手,接过校牌端详片刻,点了点头肯定道,“还真是我们学校的。” “小同学,谢谢你了!”保安朝他招招手,准备招呼这个?心眼好的小同志留个?姓名和联系方式,却?被婉拒了。 “不用不用!”沈南昭完成了此行目标,笑弯了眉眼,一副灿烂活泼的模样,他将?背包将?肩膀上提了提,冲保安挥手告别,“师傅,麻烦您啦!” 话音刚落,他径直转身,步履轻快地朝着学校的另一端走去——他早早做了准备,知道那是南城三中的公交车站。 根据他的计划,如果从九中附近坐车过来?,车费是三元;而如果从三中往家坐车回去的话,只需要一元。虽然?距离到家还有一段比较长的距离,但相比于两元的差价而言,沈南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套方案。 南城三中的公交站属于重点交通枢纽,就连公交车都要比其他地方快上不少,还没等十分钟,一辆崭新?的电动公交就缓行驶入,款款停在?沈南昭面前。 车身处海报贴的是南城吉祥物,可可爱爱,正对着乘客笑得没心没肺。 沈南昭心情颇好,他在?心里偷偷和新?的伙伴打了招呼:“你好呀!”随即登上了车阶,投了币,听着硬币在?箱子里哐啷作响,就像是在?存钱罐里存进了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秘密。 他想?,如果一个?本以为丢失的东西,突然?又奇迹般出现到自己面前,那算不算是惊喜呢? 应该是吧。 沈南昭的头靠在?车窗旁,眯起了眼睛,享受着落日?余晖暖洋洋洒下的感觉,就像一床金灿灿的柔软绸缎,温柔地披在?身上。 他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咪,慵懒地在?阳光下翘着胡子,晃晃悠悠地在?摇晃的小船中安心打盹。 * 至于发现已经断定为“丢弃”的校牌,再度离奇出现时,秦轲的表情属实不能用“惊喜”来?概括。 天知道——他只是上了一场体育课,回来?就看见桌上摆着“消失的校牌”! 真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秦轲一眼就断定,这绝对就是他昨天亲眼目睹粉身碎骨,甚至不愿意再看第二眼的那个?“残次品”,灰头土脸还脏了吧唧的。 他站在?课桌旁,看着旧校牌上面毫无断裂痕迹,那人甚至为了保证稳定性,还特意拿了个?透明卡套给?装起来?,顿时深感无奈。 第82章 哪个?多管闲事的又给?他捡回来?了?不知道他是刻意丢掉的吗…… “怎么了老大?马上上课了,还不回去坐着?”张宇天转着个?篮球,颠颠地往后走,没想?到走在?前面的秦轲突然?像是被点穴了,定在?原地,他有些好奇地顺着那人目光看去,“不就是你的校牌么,这有什么好看的? 秦轲没什么表情,他坐回了座位上,神色淡淡道:“这是我昨天掉的那个?。” “啊?”张宇天有些吃惊,他又凑前了些,眯起眼认认真真观察道,“好像还真是哎!看起来?更旧一点……不过老大,你不是说?找不着了吗?上午我才?陪你刚补办好新?的。” 他像个?二愣子般挠挠头,咧嘴笑道:“不过这样还更好,不怕以后再丢了!” 秦轲懒得跟他说?,他用指尖点点桌子,皱眉道:“谁给?我捡回来?的?” “不知道。”张宇天耸耸肩,“我猜就是昨天在?那边落下的,兴许是走在?后面的人看到,给?你捡回来?了。”他完全不明白自家老大在?烦躁什么,自顾自又转起了球,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指尖,顺着篮球摇摆的弧度往前追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人群里。 秦轲看着桌上的校牌,虽然?现在?是被清洗干净了,但他依旧忘不掉昨天它被人一脚踩入泥里—— 小混混脏兮兮的鞋底踩过的东西,还要他别到自己胸前? 开什么惊天玩笑呢!这和让他捡垃圾吃有什么区别! 秦轲从背包里摸出一包纸巾,他抽出一张,然?后蒙在?了校牌上,嫌弃地捏了起来?,正想?把?它直接扔垃圾桶,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毕竟上面有自己的个?人信息,保不准再出现某个?不怕脏的勇士,徒手掏垃圾给?他捡起来?,到时候的场面就很难看了。 他犹豫再三,还是捏着鼻子认栽,只能生无可恋地扯了一张草稿纸,将?这个?糟心玩意里三层外三层地叠起来?,又掏出一本笔记本,将?它夹了进去。 最后,像是扔烫手山芋般,连牌带本子囫囵塞进了课桌抽屉的最深处。 他发誓,这个?本子在?他毕业前都不要妄想?走出抽屉了。他绝对不会?让那张该死的校牌,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谁啊,那么无聊的吗? * 金乌西沉,远郊废弃场上芦苇的影子被拉成两米长。 巷口还有几个?扭曲的影子在?摇摆,像是地缚灵一般阴暗鬼魅。不一会?儿,其中一个?“鬼”开口了:“郑哥,那群人今天没来?,那小子今天也没见人影。” 另一只小鬼附和道:“是呀是呀,我们还等吗……” 被称为“郑哥”的那人恶狠狠地斜眼一瞥,吓得小鬼们静若寒蝉,他几乎咬碎了一口黄牙:“靠,这群傻逼,一定是怕我们回来?找他们麻烦!” 一个?瘦小的混混见状,狗腿地挤上前,煽风点火道:“郑哥,你看我就说?‘优等生’和那群人绝对是一伙儿的吧!” 他的公鸭嗓格外刺耳,听着就像是针扎耳膜般尖利,再配上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作态,活像是个?装腔作势的天阉。 郑哥微微皱眉,若有所思:“你昨天看到那群人和他说?话了?” “当然?了!”谄媚的狗腿子继续火上浇油,“郑哥你想?想?,那群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挑事,说?因为我们欺负人——”他一拍手,语气?煽动,“可我们最近多老实啊,要说?最欺负的,也就是那个?优等生了……” “对啊郑哥!”一个?身材魁梧的“黑熊”粗声粗气?道,“我觉得小毛说?的有道理。” 小毛见有人附和他,更起劲儿了,他的眼神咕噜一转,毒计再上心头,又装出一副叹气?的模样:“而且,平常这个?时候,我们早就能蹲到那个?书呆子了,今天不仅那群人没了动静,连他都预感不妙,藏起来?了!” “他们一定是一伙儿的!”有人嚷嚷道。 “兄弟们昨天吃了大亏,必然?是要问他们讨回来?的……”郑哥轻轻摆手,他像是只披着不成套衣服的瘦猴,缩着脖子佝偻着背,但非得装出一副大佬的模样,风轻云淡地发号施令。 不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怎么在?小弟面前立威?郑旭的三角眼中飞速闪过一丝怨毒,他狠狠攥紧了拳。 “既然?那个?‘优等生’和那群人有关系,那我们就撬开他的嘴,问清楚来?,然?后找上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非得让他们给?老子舔鞋!” “好!” “郑哥牛逼!” …… 场面一下沸腾起来?,猴群们群情激昂,纷纷搔首挠腮,喧哗示威。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但他们却?不知道,曾经的小打小闹都将?是过去式——他们曾在?睡眼惺忪的猛兽前面逃过一劫,非但不上香祈福,夹着尾巴卖乖,还非得去再薅一把?虎须。 这一场,将?不再是放水的过家家了,玩的就是高端生死局。 第39章 再次相遇,一招制敌 沈南昭为了去三中还秦轲的校牌,提前请了假,阴差阳错绕过了郑旭等人的“埋伏”。 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第二天放学后,他还是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被那群不怀好意的混混们拦住了。 第83章 郑旭吹了口?流氓哨,打扮得红红绿绿的猴群们就蜂拥而至,他们满怀恶意地围了上?来。 沈南昭的表情很平淡,这种事情他遭遇了太多?,心里冷漠甚至大于恐惧。 “优等?生,怎么,今天又敢一个人?走这条道了?”郑旭明明身材瘦弱,却偏要?学人?腆着肚子迈八字步,颇为油腻做作。 他晃晃悠悠地踱步过来,在?那人?面前站定。 吊儿郎当的混混挺了挺腮帮子,他的目光先四处晃了一圈,然后摇头晃脑地将那张满是痘坑的大脸凑了上?去,拍了拍沈南昭的脸:“你那群朋友呢?不喊出来玩玩?” “哟~”后面的小混混们挥舞着手臂,欢呼造势。 “谁?”沈南昭反问道,“我没有?什么朋友。”啪——话音未落,清脆的巴掌声传来,他的脸被打偏到一边,随即迅速红肿起来。 “喔!郑哥威武!”不嫌事大的小弟开始拱火,纷纷嬉笑起来。 沈南昭的拳头瞬间捏紧,眸色瞬间阴冷,但他却飞速收敛了狠意,转过头继续冷静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唔。”下一刻,对方竟然毫无意料地突然发难—— 他的腹部被重重捣了一拳,让本就不舒服的胃更是雪上?加霜,霎时冷汗直流。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随即重重跌落在?地,胸口?一阵阵反着酸。 沈南昭的视线开始模糊,眼睫湿漉漉的,等?到他的视线对焦时,只见前面的地方滴落着几滴殷红的血迹。 他茫然地眨眨眼,用手抹了一把人?中,沾了满手的鲜血。 哦,流鼻血了。沈南昭的耳中嗡嗡作响,他看着手心黏腻的液体,神情冷漠地判断着当前的伤势。 “哇,精彩哦!一招制敌!” “郑哥可太牛逼了!” 身旁的哄笑声不绝于耳,郑旭在?一声声吹捧中迷失了自我,他得意地摇头晃脑,像是放在?车上?的大头弹簧摆件,然后用脚踹倒了面前的沈南昭,踩着他的肩膀道:“老?子,说的是前天那群狗比玩意。” “你别跟老?子说你不知道!”他用手指指着那人?,一个字一个字地装腔拿调,果?不其然,做作的表现又成功收到了新一轮的喝彩浪潮。 沈南昭撩起眼皮,他的目光轻蔑,就像看滑稽的猴把戏般,嗤笑一声:“不认识。” “放你妈的屁,昨天我们都看见那个领头的和你说话了!”搅屎棍跳了出来,开始捏着嗓子咆哮了,像是被扼住咽喉的尖叫鸡,“一定是你喊的人?,优等?生还挺牛啊,能喊到三中的来给你出头!” 有?人?啐了一口?,笑道:“哟,胳膊肘还往外拐,叫三中的人?来对付咱们九中的同学,贱不贱呐!” 沈南昭任由污言秽语从这群人?脸上?的排泄口?里?迸出,无论他们怎么辱骂、怎么殴打、怎么拳脚相?加,他始终一遍又一遍地回答着。 “不知道。” “不认识。” 这种漠然的态度,让郑旭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知道南城三中同他们不一样,是重点高中——虽然那群人?的校服暴露了学校,但若是找不到人?,他们也没法?用一些肮脏手段“精准打击”。 毕竟那个学校的学费不菲,里?面更是卧虎藏龙,不是他们这种混混轻易得罪得起的。 前天他在?小弟面前折了面子,既然现在?没法?讨回来,就只能让当时在?场的倒霉蛋吃尽苦头。 他得让沈南昭成为他们撒气?的沙包,必须打到他服为止——至少也要?让这人?产生阴影,对当天的事缄口?不语。 思及此处,郑旭挥了挥手,他吆喝两声:“嘿!行了行了,别闹大了……”等?到小弟适时停手,他见沈南昭半靠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又恶劣一笑,狠狠用脚碾上?那人?的膝盖:“好?好?休息下,别想逃跑了……只要?你一天说不出那些人?的名字,我们就一天不放过你。” 见那人?疼得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鬓发滚落,他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了脚,又狠狠踹飞了一旁的背包,随即两指并拢放在?额边,做了个敬礼的手势,恶意满满道:“明天见啊,优等?生。” 正如他所言——这只是个开始。 沈南昭几乎每天都会遭遇围追堵截,但他惯是会忍耐的。每次按在?地上?,拳脚就像雨点般落下时,他的目光终是会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某个角落。 那里?沙土半掩着,露出了一抹翠绿的光泽,那是他早就藏下的,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碎酒瓶。 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废弃小巷里?,废弃的破碎酒瓶,它又恰好?拥有?最为锋利的边缘,足以让他轻松地“失手”割破皮肤,“不经意”深深扎入施暴者的动脉血管。 大约是个“过失杀人?”。 沈南昭一直用双臂牢牢护着脑袋,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死死地盯着那处角落——就像是盘踞着的冷血毒蛇。 现在?还不行。 无数狠毒的计划在?他的脑中一一闪现——什么角度、力道,甚至连鲜血飞溅的弧度他都在?心中预演了一遍,但致命的冷血动物却被死死禁锢在?名为理智的囚笼之中。 毒蛇只竖着兽瞳,嘶嘶吐着猩红的信子,因为咬一口?的代?价,是当前的他尚且无法?承担的。 第84章 沈南昭神经质地咬着下唇,他忍着痛,忍着烧心灼肺的恶念,一遍遍告诉自己:外婆还在?等?我回家。 再忍忍吧,忍忍就好?了。 可忍耐究竟能带来了什么呢?他不知道,也没有?人?能告诉他。 于是他总是会拖着浑身是伤的身躯回家,依旧换上?一副闹腾的模样,向着老?人?撒娇,抱怨着那条好?似永远都修不好?的路。 那间贫瘠的泥砖老?屋,就是他竭尽全力维系的“乌托邦”。 没人?知道,他就像是个无名的英雄,为恪守同伴的秘密,一次次接受着敌人?的恶毒拷打。 他是他一个人?的英雄。 * “老?大,我和你讲啊,我表弟说那群人?更猖狂了!”张宇天满脸是烦躁,他咬牙狠道,“昨天他打电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不仅被敲诈了,还被扇了几耳光。” “他还不报警?”秦轲目视前方,大步往前走着。 说到这个,张宇天更烦躁了,他挠挠头:“靠,他们也知道自己是未成年,仗着不到法?定年龄就为非作歹——那群傻逼进都不知道进去几趟了,但每次都因为没有?特别恶劣的情节,认错态度良好?,很快就放出来了,判也判不了。” “认错态度良好??”秦轲讥笑道,谁都能听出他话中嘲讽的意味。 这算什么事啊…… 张宇天叹了口?气?:“而且我听我弟说,领头的那个混混有?个赌徒老?妈,一旦他进去了,他妈就会胡搅蛮缠,闹得报警一家都不得安宁,所以他们都只能忍了,你说……” 还不等?张宇天抱怨完,就见前方的秦轲停下了脚步,他出言打断道。 “这就是你说的,没有?恶劣情节?” “啊?”张宇天一直被他挡住,一边走路还一边看着手机上?的消息,丝毫没有?留意附近的情况。如今闻言抬头望去,就见废弃小巷的尽头,还是熟悉的地方,也是熟悉的配方—— 一群人?正按着一个少年,往他嘴里?灌着沙土。 几人?按着那人?的肩,另外的人?则是笑嘻嘻地用纸杯装满了土黄的沙石,捏着他的下巴往嘴里?倒,剩下的“主谋们”则是四散开来,倚在?旁边墙壁旁看热闹。 “吃土吃土,不是说穷得吃土吗!”有?人?捏着劣质烟头,阴阳怪气?地调笑着。 我艹!这群畜生! 还不等?张宇天厉声制止,只见一块拳头大的碎砖像是离弦的箭般,带着破空声呼啸飞去,瞬间重重砸到墙壁上?。 就像是引爆了小小的核弹,迸裂的碎屑溅了领头那人?一身。 “妈的!”郑旭被吓了一跳,他一蹦三尺高,吓得烟头脱手。他正下意识低声咒骂着,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不是送上?门?来的仇人?吗! 他左右看看,只见着两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小巷那端,顿时咧嘴笑了起来,一口?黄牙散发着食物残渣发酵的腥臭味:“来了啊!兄弟们,有?活干了!” “嘿嘿……”在?场的七八名混混纷纷顺着郑哥的视线望去,脸上?纷纷露出狰狞的狂喜。 这不是送上?门?来的点心吗! “你看吧,我就说这小子和他们有?关系。”拿着沙土灌人?喉咙的混混笑道,他往地上?猛地一甩纸杯,就像是抛下了一枚烟雾弹,霎时溅起尘土无数。 “咳咳,你他妈发哪门?子疯!”身边按着沈南昭的人?也被扬尘迷了眼,他们松开钳制的手,狼狈咳嗽着挥手赶尘,纷纷不满地嘟囔道。 沈南昭失去了桎梏,顿时踉跄向前,他用手撑着地,撕心裂肺地咳嗽着,嘴中满是土腥味,几乎要?咳出血来。 “你,上?。”郑旭抬抬下巴,用眼神示意他的第一号打手开路,让那俩不是天高地厚的小子长长见识。 那人?穿着紧身的黑t恤,虎背熊腰,满脸横肉,手臂上?的肌肉紧实,一看就是练过的。他狞笑一声,一步上?前,越走越快,就像是发狠的黑熊向着人?群疾冲而来! “嘶……” 张宇天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脑子紧张到一片空白,霎时脊背渗出了冷汗,但腿脚却不听使唤地定在?原地,只得眼睁睁看着对方杀气?腾腾地冲过来。 就像是被人?绑在?铁轨前,眼睁睁看着火车头呼啸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秦轲动了。 他微微上?前一步,恰好?彻底站在?了张宇天的身前,随即在?对方凶狠砸出一记右重拳时,轻巧地侧身避开。 等?着黑熊收势不及,他骤然伸出左手扼住那人?手臂,猛地往外一拧,趁着肘窝向上?之际,右肘一个重击—— “啊——”杀猪般的嚎叫霎时冲破云霄,“练家子”的蛮力被轻易化?解,他的肘关节瞬间脱位。 霎时,那人?的脸色惨白如纸,壮硕的身躯重重砸地,他颤颤巍巍地捧着角度奇怪的胳膊,目眦欲裂,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涎水却是控制不住地和眼泪一起淌着。 “靠!” 武力值最高的同伴被放倒,看着他的胳膊扭曲成不自然的模样,众人?心有?余悸,惊骇地连连后退。 “我的手,我的手!”地上?那人?终于缓过神来了,他涕泗横流,用气?音声嘶力竭地哀嚎着,像是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下油锅的怨灵。 第85章 而始作俑者却依旧无动于衷,秦轲就像是轻轻掸走一只飞虫般,高高在?上?地睥视着痛苦的猎物,神情冷漠到近乎残忍。 他撩起眼皮,慢慢勾起唇角,但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一起上??” 谁他娘的想上?啊! 没看见他们的王牌被一招撂倒,那么强壮的人?,直接连手都被生生掰折了吗! 那群混混最是会趋利避害的,他们欺软怕硬,遇上?硬茬就自动蜕变为软壳鸡蛋,经不得一点打击。 此时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几乎屏住了呼吸,噤若寒蝉,只有?地上?断断续续的哀嚎不绝于耳,更是营造了炼狱般诡谲的气?氛。 在?这种“高压”氛围中,不知是哪只软脚虾心理防线霎时崩溃,大喊了声“跑”,下一刻,他们就有?了明确的指令,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神情惶恐,仓惶逃窜。 郑旭也在?其中。 在?他的“一号”打手被放倒的瞬间,他的心咯噔一下,随着那人?越走越近时,他心里?不安的预感愈演愈烈。 直到在?对上?秦轲毫无一丝波澜的黑眸时,他几乎要?吓尿裤子了—— 下一个被掰断手脚,在?地上?瑟缩的人?,不会就是他吧! 郑旭在?欺负人?时有?多?嚣张,被欺负时就有?多?怯懦。 见着小弟四散逃离,他也毫不犹豫地转身,拔腿就跑。只可惜,每次他都喜欢站在?队伍地最前面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身体素质更是只有?瘦猴标准,还没等?他左腿绊右腿跑出两步,肩膀处就传来一股拉力,猛地将他拽了回去,一把掀翻在?地。 郑旭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他只觉得五脏六腑几乎都要?移位了,但还不等?喘上?两口?气?,就觉得胸口?重重一沉。 一只脚狠狠踩上?了他的胸膛,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放、放开。” 郑旭霎时憋得面红耳赤,他艰难地用手扒拉着胸口?的鞋,像是只四脚朝天的王八,只能徒劳划动着短小的四肢,却被死死压制,根本翻不过身来。 秦轲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远处的两人?身上?——张宇天在?混混被吓跑的第一时间,就鼓足勇气?冲上?前去,他狐假虎威地拎着板砖驱赶着臭虫,确保安全后径直扔下了武器,转身一把扶住了半跪的沈南昭。 “老?大,救命啊!” 他满眼惊慌,紧张地拍着那人?后背,听着他艰难喘息,不断咳嗽,生怕会被沙土呛死。 秦轲收回了目光,他脚下发力更狠,说话却慢条斯理:“你喜欢吃沙子吗?” 脚下的郑旭猛地摇头,他断断续续地哀求道:“不、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秦轲嗤笑一声,他松开脚,俯身揪起那人?的衣领,像是拖着一麻袋垃圾一般,将瘫软成烂肉模样的混混头领拖到了一旁的土堆前面。 “喏。”他言简意赅,“吃到你满意为止。” “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郑旭慌得要?命,他双手合十作祈祷状,不断苍蝇搓脚般蹭着掌心,涕泗横流。 “还要?我重复一遍吗?”秦轲好?脾气?地笑笑,他一脚踩上?那人?的后脑勺,亲切地将他的头颅贴到土堆上?,有?些抱歉道,“我的耐心向来不是很好?。” 郑旭的脸被挤压到变形,砂砾和鞋底的纹路磨得他的皮肉生疼,他敢怒不敢言,只能讪讪地应和两声,随即颤颤巍巍地用手指扣下一块土坯,眼含热泪地将它囫囵放入嘴中。 砂砾的味道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他的胃在?不住翻滚着。 郑旭眼前一黑,他绝望地想—— 夜路走多?了,这次遇上?活阎王了。 第40章 【倒v结束】火上浇油,雪中送炭 秦轲冷冷地见着郑旭在他脚下,狼吞虎咽地塞着泥土。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施暴者?,此时喉结上下滚动,他将泥沙合着涕泪咽了下去,表情狰狞地不住干呕着。终于,秦轲大发慈悲,挪开了鞋。 得到自由的郑旭浑身一颤,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呆愣地看着面前?的人,手里还攥着一把泥沙。 怎么了?他的大脑断触片刻,随即触电般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往外蹬,打?了好几个哧溜,踉踉跄跄地逃离魔爪。 秦轲没有?再?分出目光去关注手下败将,他转身,向着另一头走去—— 张宇天一直扶着那人,他神情焦灼,却也?不知所措,只能徒然拍着沈南昭单薄的脊背:“好点没啊?你咳得出来吗!” 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没遇上过这种的欺凌场面,总以为同龄人间最多只是意气用事、打?架斗殴,从没想过能有?畜生干这种事! 他又惊又怒,不时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前?方,一抬头见着老?大来了,瞬间找到了主心骨:“老?大,怎么办啊!会不会出事,我们要不要打?120!” “咳、没、没事……”闻言,还不等秦轲出声,沈南昭就艰难开口道,他垂着头,嘴里满是泥沙,有?的可能在挣扎中呛进了气管,便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咳着,眼角也?不自觉地渗出泪水,看上去难受极了。 秦轲见状,径直转身向后,他回去捡起了甩着地上的背包,一边走着,一边拉开拉链。 第86章 “用这个漱下口。”他从里面掏出了自己的杯子。淡蓝色的透明水杯里,晃晃荡荡的还有?半瓶水。 沈南昭抬起头,隔着朦胧的视线看到了那人的关切目光,他的目光又落到了秦轲胸前?的地方——那里别着一张崭新?的,毫无破损的校牌。 他突然笑了笑,平静地挪开了目光,轻咳着道谢:“没、没事。” 秦轲却蹲了下来,他的神情专注,拧开了杯盖,将水杯沿对准了沈南昭的唇,见那人依旧推辞,他拧眉解释道:“上面还有?饮水口,这边没用过,都是干净的,不脏。” 不知哪句话戳中了沈南昭的心事,他动作一滞,却没再?反抗,而是缓缓接了过来,小口饮水漱口。 他捧着杯子,掌心悬空,仅用指头按着杯壁,但仍在透明的水杯上留下了脏兮兮的痕迹,更?别提沾着泥沙的唇,触碰过的地方了。 尽管他极力避免,但视线在那些污渍留存的地方扫过,他的喉间还是微微发涩。 又弄脏了。沈南昭的眸子黯淡了不少,多少显得尴尬失措。 身旁两人都不曾察觉他的异样,秦轲半跪在面前?,他接过杯子,随手放在地上,然后缓声认真询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等会儿我带你去趟医院。” “没有?。”沈南昭缓过来了,只是声音像是砂纸打?磨般沙哑,他又以拳抵唇轻咳两声,“其实?我没咽,只是呛着了。” “其他地方呢?” 沈南昭老?实?摇头,他甚至还客气地弯了眉眼:“也?没有?,多谢你们了。” 他的道谢一出,张宇天就坐立难安起来,他就像是长了尾巴一样,浑身刺挠,扭扭捏捏道:“那个……我刚刚听那些人的话,他是不是搞错了,误以为我们是一伙儿的啊,所以才来逼问?你。” 要真是这样,那他们可罪大恶极了。 这不就是拖无辜路人下水吗?幸好今天他们又来刺探情况,不然怕是这事儿还没法收场! 沈南昭摇了摇头,他客观道:“他们那群人就是这样,没有?你们或者?我,他们也?会找其他人的麻烦。”见张宇天更?加内疚了,他笑着安慰道:“再?说了,咳咳,多亏你们出手,否则今天我还有?的是苦头吃呢。” 说着他就挣扎着起身,秦轲扶着他的胳膊,甚至弯下腰,细心为他拂去膝上的泥痕,一旁的张宇天屁颠颠地捡起了背包,他递前?道:“要不我们送你回家?吧?” 沈南昭正低头,看着那人乌黑的发旋,他想要拉起弯着腰的秦轲,可视线触及自己脏兮兮的手,又讷讷收了起来:“你别,没关系的。”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秦轲抬起头。 “真不用了!”沈南昭涨红了脸,他指了指前?方,“就这条路往里走,很近,十分钟就到了。” 见他态度坚决,秦轲也?没有?坚持,他掸去那人膝盖最后一点尘土,上面还有?泥印,看起来一时处理不掉,道:“那好,你小心点。” 沈南昭接过包,他正准备出发,又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水杯,道:“那个……” “不用管,我们会处理。”秦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随口应和道。 沈南昭也?没有?坚持,背起包,挺直脊背向着家?里走去,他忍着膝盖的钝痛,每一步都缓慢而稳定。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秦轲他们也?准备离开了,他拉起了背包拉链,径直往外走去。 “老?大,你的杯子!”张宇天留了个心眼,他一眼就瞥见了一旁随手搁置的浅蓝色水杯。 果然丢三落四,还好有?我!还不等他得意呢,就见秦轲已经单手拎着包,随意往背后一扛,大步往前?走去。 “不要了。”他头也?不回,只是径直摆了摆手。向来洁癖又龟毛的秦家?二少,从不和人共用一个物件。 “好的吧。”张宇天歪头看了片刻,也?没太纠结,他像是撒欢的二哈,小跑着捡起地上的包就追了上去,“老?大啊,等等我!” 两人走远后,空无一人的小巷照着暖黄的光。日光倾斜,落在了浅蓝色的水杯上,像是在水中盛了一个落日。 又过了许久,一个影子从尽头走来,他一步步靠近,走到了水杯的旁边,俯身捡起了被?主人遗弃的物品。 方才沈南昭已经回了家?里,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总是会浮现那张校牌——它正崭新?地、笔挺地佩戴在那人胸前?。 原来的呢? 他心中升起一个模糊的念头,而在那个想法萌芽的瞬间,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就开始急切催促着他去印证结论。 就像是答完题找老?师对答案一般,他被?驱使着踏上了返程的道路,重?新?回到了噩梦一般的小巷里。 转过拐角,他得到了正确答案。 原来不是不小心落下了,只是那人不要了而已。 因为弄脏了,所以自然而然选择丢弃,而丢弃一个东西?,本身就是极其容易的事情。 沈南昭蹲在地上,他捡起了那只杯子,轻轻晃了晃,液体折射出破碎的光,映在他的眼里,像是滟潋水色——也?许,那张他千方百计补好送还的校牌,最后也?难逃一劫吧。 他明明神情平淡,眼底却透着几分难过。但他同时清楚,自己并没有?难过的权利。 第87章 * “老?大。”张宇天哼哧哼哧地跟在秦轲身后。 此时此刻,再?历经今天这一遭后,他空荡荡的脑袋总算是考虑到更?多的事了,他思来想去,心中仍有?不安:“你说我们这次帮了他,会不会让那群人变本加厉啊……” 他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了这条残酷的“食物链”。 “如果他们没法找我们的麻烦,就会把气撒在更?弱的人身上——我们又没办法全天候待在这里,所以算不算是帮了倒忙?”张宇天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在雪中送炭,还是在火上浇油了。 秦轲一直沉默着,他走到墙角旁,长腿一跨,就骑上了赛车,只平静地留下一句:“没事,我会解决的。” “我哥总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但是对于我看不顺眼的东西?,如果不想再?看见,要么挖了自己的眼睛,要么就让它永远消失。”秦轲笑了笑,他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 * 等到秦轲回到家?里时,宋奶奶已经煲好了汤。 她架着老?花眼镜,带着厚重?的防烫手套,将热气腾腾的汤煲捧了出来:“小轲,回来了,快去洗洗手、吃晚饭了!” “嗯,好的。” “老?秦,吃饭了,别看你的报纸了。”她摘下手套,冲着书房吆喝了一声。秦轲上前?从奶奶手里接过了手套,棉质材料上还留存着烫人的余温,他抖了抖,拿到厨房挂起晾凉。 宋奶奶是个温柔的老?太太,她缓缓抬眸,见着闷声做事的孙子,殷勤忙前?忙后却始终一言不发,便猜到了他心里憋着事儿,笑着招手道:“好了,别忙了。” 她顺手为秦轲盛了碗汤,放在座位跟前?,问?道:“有?什么烦心事吗?” 秦爷爷正好从书房里出来,今天见着好几篇挑衅般的文章,气得老?爷子面色不善,他强忍着火气,前?脚踏进餐厅,后脚就听见他的“好孙子”在大逆不道。 “奶奶,我想让您帮个忙,这两周下午最后的自习,我需要向学?校请个假。” 还不等宋奶奶开口,秦老?爷子就开始发飙:“秦轲,你还想逃学?不成?!”他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哗啦一声猛地拽开椅子,“你看看自己一天天在做什么?你是学?生,应该以学?习为主业!成?绩下滑多少了,老?师天天喊家?长……” 秦轲脸上挂着笑,他对秦老?爷子的斥责照单全收,认错态度良好:“爷爷,术业有?专攻——兴许我就不是读书这块料呢。” “呵,你看看自己之前?的成?绩,还有?来南城后的成?绩,用一落千丈形容都太轻了,要不是你爸和你哥没时间,我一定连夜把你送回去。”秦老?爷子冷笑一声。 他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给自己盛了碗汤后,转头又问?起了方才的问?题:“说说看,为什么要请假?” 秦轲好脾气地笑笑,他舀了一勺汤,放在唇边轻轻吹凉:“前?段时间和隔壁学?校的闹了矛盾,这事儿还没完,我得想办法处理好。” “闹矛盾?”秦老?爷子眸中精光一闪,他慢吞吞地觅一匙汤,浓郁香气扑面而来,“成?天学?就不上,事就去惹——遇上什么突发情况,第一时间就报警,大人该管的事,你们小孩插什么手?” 虽说他对秦轲现在小数点平移一位的成?绩格外不满,但却对他的人品有?十成?十的信任——秦轲哪怕再?不求上进,他也?不是随意挑事的那种人。 他口中的闹矛盾,八成?就是看见什么事儿,当了个出头鸟,又去惹了些麻烦。 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没想到这小子还“跨校区”执法,简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秦老?爷子只想叹气,他却懒得插手这种小辈间的江湖恩怨,只能说让秦轲有?点分寸。 “法律保护未成?年人——我是,他们也?是。”秦轲撩起眼皮,他耸耸肩,表情无辜,“老?让苍蝇在耳边嗡嗡也?不是个事,得让他们安分吧。” 见着两位长辈的脸色都一如既往地平和,秦轲心底有?了数。 “两周,我能彻底解决掉这件事。”他平静地抬眸,立下军令状,“我会用很小的代价,把所有?的全部收尾。” 秦爷爷恰好喝完了汤,将碗一撂,用手帕擦了擦嘴:“饱了。” “被?某些兔崽子的大话气饱了。”他没好气道,随即站起身子,慢慢背手踱进了自己的屋子。 他在迈入房间的最后一刻停住了脚步,却始终没有?转过身,给这个不省心的小孙子下最后通牒道:“你爸和你哥没工夫管你,我和你奶奶也?不会干涉你——只是你要是做什么出格的事儿,谁都保不住你。” 宋奶奶倒是慢条斯理地盛着汤,她轻声细语地劝道:“好了,多大年纪了还容易生气。”她说完老?的,又转过头,开始提醒小的,“小轲,你也?快成?年了,我们也?相信你做事有?分寸,这件事呢,你先尝试着处理,不行的话,就让我们来。” “我始终认为孩子之间的事儿,可以由你们自己想办法来解决——但是你要记住,只有?莽夫才会盲目相信拳头,聪明的人永远是靠这里。”宋奶奶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她眨眨眼,和蔼的眸中藏着一丝狡黠。 秦轲轻轻勾唇,他小声地“嗯”了一声。 第88章 得到了长辈的首肯,他就能自然开展下一步。此时的他,神情专注,轻轻用筷子挑起汤中食物,霎时皮肉脱骨,随即残渣被?放入了骨碟。 他眼底是淡淡的愉悦,放下了筷子,拿起汤匙。 接下来就是—— 如何捏死?碍事的苍蝇。 第41章 【三合一】暴躁野兔,狼狈小狗 下午一下课,漆黑的人潮就从九中破旧的大门里挤了?出来,像是饱满牙膏扑哧挤出了?膏体。 九中校服是墨色的,在阳光下泛着灰扑扑的蓝调,其中门口那抹蓝白的高挑身影格外?引人注意。 来人半靠着一辆赛车,单手插手,百无聊赖地看着门口发?呆。那副俊朗的面容,配上周身不寻常的气质,引来了不少人暗自投来的目光。 “喂,那个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有人偷偷捅了?同伴的胳膊,小声?嘀咕,“长得可真好看!” “是啊是啊,好像在等?人呢……” “是不是等?女朋友啊。” …… 前面先出来的学生见着了?生面孔,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他们互相窃窃私语,却也没有哪个胆子?大的,敢在不明?情况的时候,直接冲上去。 有那么个醒目的阻碍在这里,九中门口人群的“流速”更慢了?,他们推搡着蠕动?,默契地为来人留出了?空间,呈现出了?诡异的真空区域。 秦轲却对旁人的目光置之?不理?,他向?来我行我素惯了?,丝毫没有自己引起骚乱的自觉,而是单耳挂着蓝牙耳机,散漫地靠在车旁,用目光漫无目的逡视着所有出来的面孔。 他在寻找着他等?的那个人。 归心似箭的大部队们散去,剩下的人三五成群地往外?出—— 沈南昭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背着包从校门处转出的。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校门不远处倚车等?着的秦轲,依旧是崭新整齐的蓝白校服。 这段时间他们见了?很多次,秦轲的气质更是百里挑一,他一眼就能认出。 好巧啊,他在等?人吗。沈南昭的步伐微顿,显得有些犹豫——他该打招呼呢,还是假装无视走开? 毕竟秦轲都帮了?他两次,他还见过他的校牌,自然是认识的。可在那么狼狈的情况下,两人也从来没有互换姓名,对方兴许压根没记住他。 就在他怔愣的片刻,正巧秦轲又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撞,四目相对。 没有退路了?,沈南昭的心头一颤,只能尴尬地扬起嘴角,微微颔首示意。见秦轲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沉静地望着这边,就好像看陌生人一样,他的脸腾地红了?,局促地垂眸,心中懊悔不已。 我就说,人家肯定不认得我的,那么自以为是做什么,打什么招呼啊! 羞耻感如潮水袭来,瞬间将沈南昭淹没,他觉得四周气压有些低,有些喘不上气,于是紧了?紧背包,挪开目光,强装淡定地加快了?步伐。 天不遂人愿,秦轲好巧不巧就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如果他要回家,必然要从那人面前走过。 察觉到这点?,沈南昭尴尬之?余,微妙地调整了?方向?,他准备先过马路,等?绕过了?秦轲之?后,再回到马路这侧回家。 于是,在九中门口特意等?人半天的秦大少,好不容易见到了?任务对象——那人上一秒还笑着和他打了?招呼,正等?着他走过来呢,就见着那只彬彬有礼的小兔崽子?头也不回地过了?马路。 什么情况,他回家不是走这条路? 早有准备的秦轲有些懵,他刚回头扶好车,转头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噼里啪啦背包过了?马路,走了?有段距离后,又哼哧哼哧地从马路那头回来。 秦轲:…… 他算是看明?白了?,感情这软兔子?是在刻意绕着自己啊! 头一次被人那么嫌弃的秦少忍不了?,他勾起嘴角,眼神却格外?锐利,隐约带着冷意。 他面无表情地一拎,原地将车头转向?,转身跨上了?车,轻轻松松就追了?上去。 刺啦——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声?音。沈南昭好端端走着,突然身后一凉,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霎时面前就横了?一辆崭新赛车。 就很突然。 他有些懵,抬头看着秦轲阴沉的脸色,属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往哪儿跑呢?躲我和躲瘟神一样,好像会把?你怎么着。”秦轲磨牙,阴恻恻道。 沈南昭瞬间听懂了?,原来这人还记得自己,他有些莫名开心,弯了?眉眼,满脸诚恳地乖乖认错道:“没有,刚刚打了?招呼,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所以也没好意思过来。” “对了?,你的……”他正想说昨天的水杯,却被不耐烦地打断了?。 “我又不是老年痴呆,昨天刚见的今天就能忘——算了?,这几天我都会来找你,就在刚刚那个位置,你出来直接来找我就行。” “啊?”沈南昭不解道,“你、你来找我的?”他指着自己,满脸困惑:“为什么?”他想来想去,好像没找出他们之?间的关联。 “废话?怎么那么多?”秦轲的脚往车蹬一踩,冷冷瞥去,没好气地示意道,“上车,带路,回家。” 沈南昭迟疑片刻,他还欲启唇再问,却在秦轲杀人的目光下闭嘴,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坐上了?后座,手拘谨地扒紧了?车沿。 第89章 秦轲载着他,甚至没有询问目的地,就轻车熟路地拐进了?巷子?——正是沈南昭回家常走的路。 后座的沈南昭都快僵硬成雕塑了?,手都不知道放那里,前方顺着风传来了?丝缕清香,像是柑橘的味道,萦绕在他的鼻腔,想要忽视都难。 就像是咬了?一口新鲜橙子?,酸甜汁液瞬间在口腔中爆炸,唇齿生津。 他偷偷咽了?口唾沫,谨慎抿着唇,又觉得如坐针毡,生怕惹得那人不高?兴,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那个,你是不是觉得——今天他们还会来找我麻烦?” “嗯。”秦轲骑着车,听见某只兔子?在他身后怯怯开口了?,就随口应了?一声?。 这也不傻啊。他的表情依旧严肃,心里却有些好笑。 “谢谢啊。”兔子?又出声?了?,他先是客客气气地道了?谢,而后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们不是要上课吗?我们的下课时间都一样的……” 他上次请了?假才?将校牌送到三中,自然知道两个学校的作息时间相差无几,而且从三中到这里还有一段路程,秦轲早早就在等?着,说明?他下午应该翘了?课。 秦轲却没有察觉他话?里的异样,只是单纯以为是那人猜的,他难得心情好地解释道:“你不用操心,我请好了?假。” 沈南昭又不说话?了?,秦轲本以为他是被噎了?回去,就和第一次一样,遇事不决捂着耳朵开始装死,谁能料到,下一刻,他只觉得外?套一角被扯了?扯。 秦轲:? 他正准备回头询问时,就听见怯懦的兔子?语调微微拔高?,似乎有些气恼:“你怎么可以翘课。” 秦轲大为震惊:“我什么时候翘课了??” 沈南昭反问道:“你们放学什么时候,五点?半吧?现在几点??你从三中过来,如果骑车的话?……”他稍加思索,笃定道,“你一定没上最后一节课!” 可以啊,神探狄仁杰,小小侦探家啊。秦轲啧啧称奇,他轻哼一声?:“我都说了?,我请好了?假,足足两个星期。” 沈南昭不吃这套,他道:“有正当理?由吗?没有正当理?由的请假,一律视为翘课。”话?音刚落,他突然想起,前两天他才?找了?个借口,千里迢迢到三中还校牌,顿时有些心虚。 可下一刻,他又挺起了?胸脯。 他和秦轲才?不一样呢,他的是正当理?由,合情合理?合法的。 秦轲按住刹车,车辆速度放缓,像只小船晃晃荡荡,在空旷的街道上随波逐流。他侧过头看着身后唠叨的那人,颇为无奈:“你说我要是不来,你搁路上又被人堵了?,怎么办?” 沈南昭不解道:“可是你来了?,我们就不会被堵吗?” 秦轲:…… 他憋了?半天道:“我打得过。” 还真是哦,沈南昭回忆起了?他的身手,点?头肯定,他继续道:“可是等?你走了?,我被堵不也一样吗?” 说到这里,他恍然大悟,“哦,所以你说两个星期都来等?我……” 难道是希望这两个星期的时间,给?那群混混养成不找他麻烦的“21天”好习惯? 感觉浪费时间并且不太靠谱。 沈南昭为难地皱起眉,他犹豫半天,还是觉得应该在不伤害秦轲自尊心的情况下,认认真真同他分析清楚。 于是,他用一种非常委婉的语气道:“我觉得,两个星期,不太能够让他们彻底忘记我。” 秦轲听愣了?,他照着沈南昭的思路一捋,整个人都傻了?。 什么情况啊,他不会以为,我蠢到觉得只要保证他两个星期不挨揍,这件事就能算完了?吧。 他又好气又好笑,感觉就像两个幼稚园小朋友,在自说自话?、鸡同鸭讲,他板起一张脸,故意威胁道:“要是我不来,他们还会放过你?” “指不定刨个坑把?你埋了?!”他冷笑一声?。 没想到沈南昭丝毫没有屈服于过去的阴影之?下,他非常理?智地分析:“不会的,他们不敢闹大。”他又扯了?扯秦轲的衣角,轻轻说:“所以你不用担心的,秦轲,你不用来找我了?,你要上学的。” 听到“学习”的要求,秦轲的脸色瞬间变差,他皱起眉,没好气道:“你烦不烦。” 沉浸在争吵中的他完全不曾发?觉——目前为止,他们两人都没有相互交换过姓名,但此时,沈南昭却轻而易举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秦轲,你要上学。”沈南昭就像是个卡带的小复读机,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身后重复着同一个意思,听得被念叨那人烦不胜烦。 吱呀——刹车片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秦轲黑着脸停下了?车,他回头怒道:“下车,你自己回去。” “我不带你了?!”他恶狠狠地威胁道。 本以为会换来沈南昭的妥协示弱,没想到这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话?音刚落,沈南昭径直跳下了?后座,一双澄澈的眼眸望了?过来,他的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好啊,你以后也别绕远路来带我,不要翘课,好好学习才?是正道。”沈南昭松了?口气,颇有一种“劝学成功”的欣慰感。 秦轲气得攥紧了?车把?,他一时语结,深呼两口气,猛地转头,狠狠扶车走了?两步,又停了?在原地,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下口,快把?自己憋成了?即将爆发?的超级火山。 第90章 身后迟迟没有动?静,活火山·真阎王·秦轲回头投射“死亡射线”,却发?现罪魁祸首正安安分分站在原地,一步未挪—— 沈南昭就像是目送幼稚园小崽子?上学的家长,止步在成长的大门之?外?,眼里满是骄傲。 “……” 秦轲看出了?他眸中暗藏的鼓励,他更加暴怒,后槽牙咬得喀吱作响,几乎要把?自己憋得七窍生烟,最后却只能恶狠狠甩头不看,黑着脸吆喝道:“别磨叽了?,快过来!” 话?音落下,沈南昭脸上的笑意一僵,他木着脸跟了?上来,叹了?口气,皱眉认真道:“今天是最后一次,明?天不许翘课,你是学生,要好好学习。” “上车!”秦轲压着嗓子?催促道,“还有,我爷爷都没你那么唠叨!”他回过头,猛地一蹬,赛车继续疾行在小道中,风中传来了?少年张扬的话?:“我带你就行了?!” 身后的沈南昭总算不作声?了?。 怎么样,吓到了?吧!秦轲庆幸着聒噪的兔子?总算闭嘴了?,正得意享受着凉风拂面的快意,谁料下一秒,他的耳畔边又传来了?义正词严的劝诫。 “翘课多不好啊。” “你明?天还是别过来了?。” “不要浪费时间……” 小复读机换了?个碟,继续唠上了?。 秦轲瞬间崩溃了?。 《劝学》不该荀子?写?,就该你写?! * 车辆走过废弃无人的小巷,又碾过坑坑洼洼的沙石路,终于远远看见了?一排破旧的土胚房,瓦片上还生了?青苔,杂草从缝隙中探头探脑,迎风招摇。 这儿能住人?秦轲大受震撼。 眼见着屋顶的瓦都不剩几片了?,晚上简直是敞篷露营,躺在床上抬头看着星星眨眼那种。 沈南昭从后座探出了?脑袋,他向?着前方望去——那是村口废弃的老屋,荒废已久。 但他似乎从秦轲的沉默中读懂了?他认知上的震颤,计上心来,也没有出言解释,只是扬起下巴,轻哼道:“你可别看这里偏僻,在这附近的区域内,这里还算学区房呢!” “……” 学区房?秦轲反唇相讥道:“是啊,择校择了?半天,还是个九中。”话?里话?外?都是不屑。 谁料此时的沈南昭早就摸透了?面前人的脾气,他非但没有丝毫自卑,反而借力打力,“激将”道:“那也不像某些人,人在三中,还不好好学习!” 劝学再上新高?度!秦轲哑口无言。 等?到两只猫崽子?叽叽喳喳到达之?时,都快挠得猫毛满天飞了?。老外?婆今天回得早,已经在屋门口等?了?许久,就听见前方吵吵闹闹的,她竭力睁大眼睛,但模糊的视线中只有两个影子?摇晃、汇聚。 老太太以木棍为拐,笃笃点?地,迎了?上来,认真分辨道:“南南?”她看不清脸,两人身形又差不了?多少:“这是……” 沈南昭没让她纠结,他上前一步,握住了?老人的手:“外?婆,他是我的同学。”接着又笑着转身,冲秦轲眨眨眼,继续杜撰道,“前些天不是摔了?吗,今天腿有点?疼,他就刚好送我回来了?!” “这是我的外?婆——”他向?着秦轲介绍道,顺势扔出了?台阶,“时间不早了?,你要不先回去吧?” 秦轲吵架没吵过,正垮着一张小狗脸,闻言自然而然地就坡下驴,他客气地冲老太太点?点?头:“外?婆,那我先回了?。” “不留下坐坐吗?”老人笑得眉不见眼,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想留客,却不知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往屋里赶,“等?等?,等?等?……”她念叨着,“刚买了?几个苹果,路上带着吃。” “不、不用了?!”秦轲难以招架这种热情,除了?自家爷爷奶奶外?,他再没有和如此年迈的老人打交道的经验,只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一旁的沈南昭。 少年很会哄人,三言两语就解了?围:“外?婆,你可别拉着他了?……今天他是临时决定带我回的,都还没和家里说,回去晚了?他的家人会担心的。” 秦轲看着某只野兔子?撒谎不打草稿,话?里话?外?都在给?他挖坑,谁跟他说是“今天临时决定”了?,明?明?说了?是两个礼拜!再联想到自己方才?被唐僧念经般念叨了?一路,简直是奇耻大辱,他非得找回场子?不可! 想到这里,秦轲眼中是灼灼战意,注视着翘起兔尾巴的沈南昭,眼神逐渐黑沉——太嚣张了?,真是太嚣张了?! 他狠狠攥拳,皮笑肉不笑地强调:“没关系,咱们明?天见!”见着沈南昭表情一愣,皱眉看了?过来,他又拉长语调道:“我一定提前和家里报备,在老地方等?你哦。” 沈南昭有些着急,这人怎么不听劝呢? 他还继续想劝他别来了?,不要浪费时间,可又不好当着老人的面说,就像是急匆匆赶朋友走一样无礼,憋了?半天,最后只能冲着那人的背影喊了?一句:“那、你要好好学习啊!” 秦轲:…… 他自然听出了?沈南昭的潜台词,恶狠狠地磨牙:老子?没翘课! 见着那人骑上赛车,消失在路的尽头,沈南昭终于收回了?视线。他虽然果断拒绝了?,但不可否认,秦轲的出现,就像是在无趣的生活中,开出了?隐藏惊喜—— 第91章 那人彻底离开了?,一路萦绕在鼻尖的淡淡橙子?味,却在此时此刻回甘。沈南昭在舌尖尝到了?一丝浅淡的甜味,而它径直腻到了?胸膛,让他的心尖都为之?震颤。 在沈南昭的无数谎言中,他的“同学”会同他追逐打闹、一起掉进泥坑、私下爬树摔伤腿,似乎他一直都是热热闹闹的,永远不会孤单。 他们总会令他浑身狼狈,遍体鳞伤,却从来没有一个“同学”,曾陪他走完过漫长的回家路途。 这是唯一一个,将他平安送回家的同学,哪怕最后他们都默契地没有互换姓名。 童话?故事在某一天具象化了?,英勇的骑士提剑破纸而出,他在夕阳下挥了?挥手,笑着说:“明?天见,我的朋友。” 老外?婆拍了?拍他的手背,半是埋怨道:“你这孩子?,人家难得来一趟,怎么不留下吃饭哦!” 沈南昭故作无奈道:“外?婆,几个菜哦,就留他吃饭了?……”他玩笑似的抱怨道:“等?他吃完,我自己都吃不饱了?。” “你呀!”老人笑着摇摇头。 她却不知道,她的外?孙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可以,他想要请那个人吃一顿最好的。 无论是满汉全席,或是山珍海味,他迫切希望能拿出世间最好的东西来款待他。 沈南昭扶着老外?婆慢慢进屋,却在脚迈过门槛的瞬间,似有所感地偏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旧挂历。 两个星期—— 这就是他的“秘密朋友”保质期。 他知道,按照秦轲这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至少这两个星期,那人都会雷打不动?地出现了?。可是高?中学业那么紧张,落下的功课可怎么办? 沈南昭有些发?愁。 * 烟雾缭绕的棋牌室里,麻将声?稀里哗啦不绝于耳。 啪!“六筒!”一个泼辣的女声?响起,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从盖着的麻将牌上挪开,引得旁边人一阵哀嚎。 她一把?将面前的牌码齐,一把?推倒:“糊了?!” “齐姐,今儿个牌运不错嘛!”有人调侃着开始洗牌。 女人满脸得意,她一挑眉道:“来,继续啊!” 对桌的妇人穿着松松垮垮的花连衣裙,她看起来焦躁极了?,本来就短袖的款式愣是被她撸成了?无袖,她大大咧咧地一只脚踩在旁边凳子?上,手里转着一张三条。 笃笃、笃笃……她不住地敲着桌子?。 “小郑嫂,快把?牌放回来,下一局了?。”牌友催促道,他们将桌上的麻将推到一起,准备重新洗牌。 “妈的,不玩了?不玩了?,今天手气不好。”妇人一把?将三条掷出,落在牌堆里弹起弧度。她猛地一脚蹬开凳子?,撩起人字拖,踢踢踏踏地走了?。 “啧。”牌友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都是心照不宣的不屑,这也太玩不起了?吧。他们暗自嗤笑一声?,又开始吆喝道:“来来来,继续啊继续。” 推开简易的楼道门走出,身后隐约出来的哗啦啦洗牌声?像是小勾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搔着严艳的心窝。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般,她的手心发?痒,痒意深入骨髓,恨不得再回去狠狠摸上几把?。 艹,小贱人赢了?一晚上,今天一定是走大运了?。 她尚存的理?智克制了?欲.望,恶狠狠地想到,今晚先拜财神,定个凌晨的闹钟,转天就给?他们这群傻逼赢回来。 只是这才?刚转月,伙食费已经输个大半,剩下的必须尽快赢回来,要是又被那个吝啬的丈夫知道,八成又得削减他们母子?俩的生活开支了?。 没饭吃事小,上桌没赌资事大。 严艳的家住在一个破旧的楼房里,像是筒子?楼一样的结构,据说多年前出过事情,于是逐渐荒废,价格也极其低廉,她的公婆就早早低价下手买入。 结果随着城区扩大,这里逐渐成为了?中心地段,房价水涨船高?,人气也格外?旺盛,他们瞅准时机,便将这栋空闲的房子?拿来出租—— 由于基础设施老化,住是没人太愿意住,恰好包给?别人改成了?隐蔽的棋牌室,二十四小时开业,不正规的地方加上不正规的行业,唯一方便的就是严艳自己玩牌了?。 她穿过楼道,顺手揭下了?半卷的广告,连带着剥落了?一块墙皮,灰尘簌簌落下,她嫌弃地拍了?拍手,将垃圾踢到了?墙角:“楼下的死老太婆还不来打扫,好吃懒做。” 等?到上了?楼,她用拧开吱呀作响的铁门,就被面前凌乱的场景吓了?一跳:“遭贼了??死崽子?给?老娘滚出来!”妇人叉着腰大声?斥责,她猛地一关铁门,哐当一声?,震得墙灰都抖落三分。 房间里传来了?细微声?响,像是老鼠在下水道里窸窣动?作一般,随即,房门打开,脸色苍白的郑旭脚步虚浮,他慢慢扶着墙,从屋里挪出来,头上花里胡哨的鸡冠发?型都蔫不拉几的。 严艳被自己儿子?这一副精气神被掏空的模样镇住了?,她整张脸都拧作一团,没好气道:“你干啥了??遇狐狸精了??” “妈。”郑旭见了?她,未语泪先流,他期期艾艾道,“你能不能给?我点?钱去医院啊……” 钱钱钱,就知道要钱!严艳输了?一晚上,听到这个就来火,她固然心疼儿子?,但也更心疼钱。她见着郑旭那副抽了?骨头软趴趴的模样就生气,一把?上前将人甩到凳子?上,扯着大嗓门道:“你老实交代,又造什么孽了?!” 第92章 郑旭捂着上腹部,他惶恐至极,这两天他用手机看了?很多新闻,都是关于吃泥巴会不会有问题的信息——有的说可以自然排泄出来,有的说会有严重不良后果。 他越想越怕,就越容易将身体上可能存在的问题对应上去。 食欲不振、恶心想吐、排泄不畅、惊吓失眠…… 将这些症状一一对应,郑旭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这两天都食不下咽,寝不安眠,生怕眼一闭腿一蹬,就去了?。 严艳厉声?责问,他只能讷讷将事情一一道来,但在郑旭的描述里,他只同沈南昭起了?矛盾,连泥巴也是那人塞他嘴里的——通篇都对秦轲这个人只字未提。 “就是上次用酒瓶打破我脑袋的那个人!”郑旭越说越气,他甚至将自己包装成了?无辜的受害者,“我这不是气不过,就又去找他,这回他按着我,把?泥巴塞到我嘴里,还逼我咽下去……” 说到最后,他开始惶恐地瞪大眼,拉着母亲的裙摆,杀猪般凄厉道:“妈!我会不会有事啊!” “让你少惹是生非,非得去找他麻烦——你欺负谁不好,好歹得找软柿子?捏,你倒好!上次才?给?你开了?瓢,这回儿你就是自作自受!”严艳恨恨咬牙,她见着儿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直接掏出了?手机,拨打了?个电话?。 “喂,小妹啊,是我。是这样的,你外?甥吃了?块泥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问题呢?” “……” “啊,啊,好……”她将听筒拿开,转头问郑旭,“你小姨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比如说便血、咳血之?类的。” 便秘倒是有,这些还真没有。郑旭在母亲杀人的目光中,讷讷摇头。 严艳翻了?个白眼,又接回电话?:“他说没有,要不要去医院?”不知道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她冷笑一声?道:“还能怎么着,他发?癫呗。” “好了?,知道了?。” 话?音刚落,严艳挂断了?电话?,她将手机抛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靠了?上去,翘起二郎腿,脸上没有一丝焦急的神色:“好了?,你小姨说了?,都两天了?,现在看来是没问题的,用不着大惊小怪。” 郑旭吃上了?一颗定心丸,他长长舒了?口气,脸色似乎瞬间好了?不少,眼中也稍稍燃起了?神采。 瞧着出息……严艳斜了?不成器的儿子?一眼,上下打量一番,突然又开口道,“你说是上次那小子?,往你嘴里灌泥巴的?” 郑旭心下一慌,他没敢说他先动?的手,是被另一个人制止了?,但这谎言已经说出去了?,他只能顺着继续杜撰,便硬着头皮点?点?头。 “有没有其他人看见了?呢?”严艳继续问道,“就你那群小弟,他们在场吗?” “在的在的,他们都在。”郑旭连声?附和,他见着母亲精明?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就知道这事还有转机,心里有了?几分扭曲的快意—— 既然被人欺负,就老老实实不要做声?,想当初,沈南昭那小子?唯一一次反抗,下手极其狠辣,抡起空酒瓶就往他头上砸,硬是让他缝了?两针。 那次也是他妈出手,让那个老的和小的吃了?大亏——这回虽然姓沈的是受害者,但一切也是因他而起的,所以只要他们一口咬定凶手是沈南昭,不知道他又要褪几层皮了?! 郑旭眼里闪过狠毒的怨念,他阴险地想,三中的人总不能时时刻刻都护着你吧,千万别让我找着机会,非得把?你往死里整。 而严艳却不同了?,她伸出手,远远端详着自己花里胡哨的指甲,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 那家人虽然穷得掉渣,但是上次就讹了?不少钱,这回那个小杂种又撞枪口了?,她输掉的生活费可算是有着落了?。 * 沈南昭对即将来临的风暴浑然不知,他背好包准备出门,刚出了?两步,又退了?回来。 屋门旁边的黄泥砖墙上,挂着一副卷了?边的日历,那还是过年时商店里送的,只是恰好放在会晒太阳的地方,上面画着的红艳艳“福”字,显得有些褪色了?。 他侧过头,看着墙上挂着的日历,不知想起了?什么,转身在书桌上拿了?一支笔,小心在今天的日期旁划了?两笔。 他盖好笔帽,直起身子?,点?着下巴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杰作,又将笔放回桌上,扬起嘴角出门了?,步伐中带着不自知的轻快。 身后,墙上的挂历上,日期旁边落着一个小小的笑脸——这是他拥有秘密朋友的第二天。 虽然他不希望秦轲过多浪费时间,但他莫名有一种笃定的预感,那人一定会按时赴约。果不其然,下午一下课,他走出校门,就在昨天的老地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表情复杂,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心中五味杂陈。 秦轲正懒散地靠在车旁,他手里甚至握着一把?棒棒糖,看起来就跟和不正经的糖贩子?一样。 今天的他知道沈南昭不会偷溜,就没有刻意地蹲人——但在那人出来的瞬间,他还是心有所感地抬眸望了?过去。 啧,看上去表情平静,完全没有吃瘪的模样。秦轲暗自摇头,心下遗憾。 只见气势汹汹的野兔蹬着小短腿噼里噼里啪啦地冲了?过来,下一秒,他早有准备,果断往那人的怀里塞了?一堆棒棒糖,什么味道的都有。 第93章 沈南昭满腹的话?被堵了?回去,他愣神了?,捧着糖满脸疑惑道:“这是……” “送你的。”秦轲爽朗地眯起眼,露出标准八颗牙的小狗招牌笑容。态度端正、服务周到——吃了?我的糖,腻住你的牙,这回不能在路上继续教训我了?吧! 秦少从来没有那么谄媚过,但是今天的他,就是殷勤的小狗! 见着沈南昭还一脸茫然,秦轲心里暗暗得意,他一扬下巴,道:“上车!” 沈南昭犹犹豫豫道:“全部给?我吗?” 秦轲毫不客气,他担心那人有心理?负担,便满不在乎地随口安慰道:“没事,都是网吧开卡送的……”话?音落下,他脊背一凉,惊觉自己说漏了?嘴,立马找补道:“朋友送的。” 但是已经暴露了?! 沈南昭眯起眼睛,狐疑地上下打量道:“你还去网吧?” 不上课就算了?,还去泡网吧! “快点?上车,饿死我了?!”秦轲机敏地转移话?题,他故作严肃嘱咐道,“东西装进书包,别一路走一路掉啊!到时候我可不放你下来捡……” 他本来还以为这兔子?得再逮着机会啃他两口,没想到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塑料包装摩挲声?,实在没耐得住好奇,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只见沈南昭正乖顺地往书包里塞着。 计划通!他不由在心里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行吧,我们出发?喽!”秦轲提声?道,他感觉后座一沉,微微侧头,确保那人已经上车后,随即勾起唇角,猛地往前一冲。 链条带动?齿轮,橙色的轮毂飞速旋转着,像是骤然燃烧地烈焰,飞掠带来的凉风扬起他的墨发?,他的眉眼弯起—— 他的心情好极了?。 而后座的沈南昭闻着前方若隐若现的橙子?清香,明?明?他什么都没尝到,却感觉像是猛灌了?一大杯冰镇橙子?汽水,无数气泡在舌尖升腾,又在味蕾处骤然炸裂。 他眨眨眼,压下了?嘴角扬起的笑意,又摸了?摸衣兜,里面微硬的触感让他安心下来。 “你哪门课最不好啊?”沈南昭试探道。 不好,反常必有妖! 闻言,秦轲嘴角的弧度瞬间下落,警觉的天线高?高?竖起,三十六计在他的脑海里瞬间轮转一遍,他眸光一闪道:“英语,我英语最差了?!” 当然,这话?也只说对了?一半——秦轲在转来南城之?前,一直在国?际学校接受全英教学,之?前就高?分通过cae,他的英语能力差不到哪儿去。 但就目前而言,至少在南城三中,他的英语成绩确实垫底。毕竟次次做完都不涂答题卡,天王老子?来了?也是零分。 沈南昭不疑有他,惊喜道:“那好,我正好准备了?!” 准备了?什么? 秦轲心一惊,只觉得大事不好,还不等?他有所防备,就听见身后传来花栗鼠翻松果的细碎动?静,随即是一句小声?的询问。 “你知道主语从句、谓语从句和宾语从句的区别吗?” 秦轲:“……” 我应该知道还是不知道? 他心头一窒,但随即火速开导了?自己,其实吧,主语从句也挺好,总好过某只犟兔子?一路再背荀子?的《劝学》。 于是,他果断摇头,斩钉截铁道:“不知道!” “没事,我念给?你听!”沈南昭特意伸手向?前,挥了?挥袖珍小本子?,那是一本手掌大小的语法一点?通,蓝皮封面,是秦轲从来没接触过的特殊领域。 他非常捧场,夸张附和道:“哇,好啊,我洗耳恭听!” 于是,小沈老师”的独家英语小课堂,在一种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开课了?! 当然,对于时不时出现的几个生僻词,以及混淆的语法,在沈南昭为难皱眉,磕磕巴巴之?际,还是“英语文盲”秦轲实在看不下去,他挺身而出,偷偷出声?提醒。 “你很有天赋,不要浪费!”沈南昭的眼睛亮了?,不吝夸奖。 对此,秦轲这只大尾巴狼装成了?小绵羊,他谦虚地推辞道:“之?前无意中见过,不算什么。”等?随意杜撰个理?由糊弄过去后,他不由地弯起眉眼。 傻了?吧唧的,真好骗。他抿唇轻轻笑了?下,眼底却是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愉悦。 至少在此时此刻,他好像没有那么排斥“学习”这两个字了?。 * 然而,所有的风平浪静,都在他们见到路口杂乱排布的摩托车时,被骤然打破。 秦轲坐在前面,他遥遥看见了?前方的异样,便眯着眼,出言问道:“你家附近很多人住吗?” “没有啊,那边都搬走了?,就只有几户人家。”沈南昭不明?所以,他探出头,好奇张望道,“怎么了??” “前面有几辆车。”秦轲看着鬼火摩托上花里胡哨的贴纸,心中泛起不安的预感,“这条路是去你家的方向?吧。” 沈南昭在见到那些车辆的第一眼,脸色就隐约发?白了?,他没有说话?,只是不自觉攥紧了?秦轲的衣服,低声?“嗯”了?一声?。 他的眼神黑黢黢的,像是透不进一点?光亮,突然压低声?音道:“放我下来,你先回去吧。” 秦轲气笑了?:“这种情况,我还能放你一个人回去?”他没再说话?,只是牟足劲儿往前疾冲,像是一团烈焰径直掠过荒野,灼烫的火星起了?燎原之?势。 第94章 “你不用……”还不等?沈南昭拒绝完,秦轲厉声?道,“不许说话?,坐好了?。” “我说了?会解决的,等?了?那么久,可算是逮着了?!”他目光森冷,咧开了?嘴,露出猛兽捕食前残忍的笑。 老鼠进洞,是时候一网打尽了?。 第42章 咄咄逼人,暗藏玄机 老屋门口正围着一群豺狼虎豹。 “老东西?,你?怎么教小孩的?”严艳找上门来,她叉着腰,一把将郑旭推到面前,“上次你?家的把我儿子的头打破了,我寻思做个善事积点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没想到还有后续呢!” “过不过分?啊!” 随着她的厉声指责,身后的小喽啰们逼近一步,他们像是一群垂着涎水的鬣狗,正相互拥挤着,虎视眈眈地看热闹。 老太太被堵在破旧的老屋前面,她穿得灰扑扑的,有些无措地缩了缩手,袖上磨损出了毛边,不知是被挠痒了,还是过于惶恐,她掩在袖中的指尖在颤抖。 “他不会的。”老外婆连连摆手,“我们南昭从来不欺负人。” “哈!笑话!”严艳张嘴开?始颠倒黑白了,她揪着儿子的耳朵,将他扯到身前,“你?看?看?你?看?看?!” 耳朵被扯紧的痛感?,迫使?郑旭被动低下了头,在?“小弟”面前被老妈揪耳朵,简直是颜面尽失——他脸上显出微愠的红.潮,嘴唇张张合合,却最?后还是老实闭紧了。 严艳毫不在?乎,继续咄咄逼人翻旧账:“瞧见没,上次砸的疤还在?呢!” 她新做的指甲上花里胡哨地贴了闪钻,指尖削得像是箭矢头,一下下点着郑旭的脑门上,不一会就戳出了红印子,活像是起了疹子。 严艳见着老人一如?既往的软弱,内心洋洋自得,她准备故技重施—— 先前她的儿子欺负沈南昭欺负得狠了,被那人拿着空酒瓶当场开?瓢,那时候她恰好赌场失意,还被迫腾出手来处理这个烂摊子。 本就一肚子火气,又听在?九中?教书的妹夫说:前面郑旭就犯了事,学籍还保留着,但如?果他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按照规定就会被开?除……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兔崽子! 严艳气不打一出来,她都准备给?这个不成器的玩意办理退学,差不多放出去打工赚钱了,幸亏得到好妹妹的支招—— 既然这次闹大了,想要堵住那人的嘴,就必须先发制人。 于是她把故意将儿子包扎成木乃伊般严严实实,又从家里拽了出来,随后根据妹夫提供的地址,气势汹汹地找到了沈南昭的家。 谁弱谁有理,谁闹谁有理。 于是在?她的搬弄是非的话里,她两样都占了。 她不仅堵住了受害者的嘴,更得寸进尺地讹诈到了一笔赔偿,简直是意外之财——更别提此后几天,她在?牌桌上的称心如?意。 说不定这次也是她牌风逆转的好机会! 严艳眼中?精光一闪,她更加猖狂了:“你?知道你?家的孩子多可怕吗?他平时殴打我儿子也就算了,上次给?郑旭脑门上开?口子我们也谅解了,现在?甚至还强迫他吃泥巴!是不是变态!” “他不会的。”老大大有心无力地辩驳着,但她的声音迅速被压在?了女人的大嗓门下。 “不会?我可跟你?说,我都是有人证的!” 严艳鲜红的指甲逐一点过身边的混混三俩,被指到的人立刻昂首挺胸,点头附和起来。 “是啊,我们都看?到了。” “就是沈南昭干的,别提多狠了!” “……” 众人吵吵嚷嚷着,妄图将屎盆子扣在?他人头上——乌合之众最?爱这种恃强凌弱的戏码,这能令他们产生高高在?上的错觉,足以让他们在?落败的人生里找到零星乐趣。 “没、没有。” 老外婆依旧在?轻声坚持着,但她太年迈了,垂垂老矣的人,面对这群精力旺盛的疯狗,着实毫无还手之力。 严艳嘴边的笑容逐渐扩大,她唱完了红脸还准备唱白脸,故意扯着嗓子道:“我看?你?家的那么暴力,是不是没爹没娘心里变.态啊!” “嚯!”她故作?吃惊般捂住了嘴,瞪圆眼睛道,“那么变.态的小孩怎么还能上学呢?前面才用酒瓶砸人,现在?竟然开?始逼我儿子吃泥巴……” “我们还是报警吧,抓着就关起来,还读什么书呀。”她阴阳怪气道,又故意从口袋掏出了手机,假装要拨打电话。 老人脸上满是焦急,她没有文化,只听说会影响沈南昭上学,瞬间就乱了手脚,慌慌张张地探手出去,疯狂摆着:“别、别报警!等他回来,我好好说他!” 很好!设下的圈套得到了反馈,严艳微微勾唇,她慢悠悠放下手机,皱眉冷笑道:“这是光靠说说就能解决的吗?” 她又将自己的摇钱树儿子一把薅前,指着他厉声道:“我还带他去洗胃了——医疗费、精神损失费,你?一个做家长的难道不该表示下!” “这……”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猛烈攻势,老外婆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为难。 她杵着木棍的手在?微微颤抖,整个人像是枯瘦的芦苇,只需要风轻轻一扯,就会顷刻折断。 还不等严艳继续发难,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怒斥:“你?们在?干什么!” 第95章 她被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只见一道身影如?闪电般从路口飞奔过来。 下一刻,沈南昭就冲到面前,横亘在?两人中?间。他的眼里满是狠意,伸开?手臂,将老人牢牢护在?身后,像是浑身竖起尖刺的刺猬,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 秦轲追着他来了,目光从那群人身上逐一逡视而过,他的眼神漠然冷冽,像是打量什么待宰的牲畜。 “嘶……”有人看?见了后面跟来的秦轲,他们彼此交换了隐晦的目光,用口型对话,微微骚乱起来。 “这人怎么来了?” “艹,不会再对我们动手吧!胖子今天都还没好呢!” “见势不好,我们还是开?溜吧。” 他们暗中?达成了逃命的约定,随即默默收回了目光,但身子已经做好了一声令下,拔腿就跑的准备。 郑旭在?看?见那人过来时,眼神就已经开?始闪躲,他东看?看?、西?瞅瞅,就是不敢看?向?那里。 但在?无意间,他还是不慎同?秦轲对上了眼——像是被黑暗深处的毒蛇盯上,那人甚至还冲自己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郑旭霎时像是被针扎一般,迅速挑开?了脸,他只觉心头一颤,脊背发凉,嘴里又不自觉泛起了土腥味,只得讪讪往后挪了些。 秦轲轻飘飘地收回了扫视的目光,他脸上挂着笑,但眼底却一片冰冷。 “哟,回来了?”严艳在?一愣后,瞬间回过神来,她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着,对我们家郑旭做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 “我看?你?这个小杂种就是没教好的……” “嘴巴放干净点。”沈南昭毫不客气,“狗改不了吃屎,也只有你?这种人,才能教得出他这样的畜生!” “小杂种,你?说谁呢!”严艳被说得面红耳赤,她一时气急,高高扬起了巴掌。 “南南!”身后的老外婆失声唤道,她拄着的拐杖霎时脱手,猛地往前一步,差点踉跄摔倒。 沈南昭本来下意识想要格挡,可在?听见身后动静的瞬间,他瞳孔微缩,迅速向?后看?去,一把侧身扶住了老人摇摇欲坠的身体,同?时再也无暇顾及身后袭来的攻击。 凌厉的掌风呼啸而来—— 严艳是断掌,她的手心布满老茧,格外孔武有力,这一巴掌或多或少夹杂着私怨,她从未手下留情?。 此时的郑旭眼里满是喜色,他尝过这种滋味,所以恨不得摇旗呐喊,他笑得嘴巴差点咧到了耳后根,仿佛清脆的耳光已经响起,成为了胜利的号角! 让你?也尝尝忤逆她的后果! 他满怀恶意,扭曲地想道。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伸了出来。 啪—— 只见秦轲抬手按住了骤然落下的攻击,他稳稳当当地接住了满天恶意与怨恨,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姿态阻拦了山洪爆发。 他像是个影子,落在?了无人在?意的角落,并融入了周遭的环境,一直在?安静当着背景板。 冷漠的裁判在?以最?客观的眼神,沉默评判着冲突的诞生、发酵与爆发。 最?后,在?愤怒达到最?高点时,他恶趣味地浇下一瓢冷水,将即将沸腾炸裂的开?水,轻而易举压回它?最?开?始的位置。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其实按照秦轲的性格,应当不会那么快就站出来,他是相当有耐心的捕猎者,无论是对别人或是自己。 但也许是当时的场景过于滑稽,让他有了一丝触动,甚至哪怕过去多年,他都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一幕—— 在?赤红着眼的鬣狗、秃鹫面前,一只兔子勇敢地站了出来。 它?抖着雪白的,柔软的毛,挺身站在?了一棵枯萎的芦苇面前。 勇敢的白兔应当给?予奖赏。 于是,在?鬣狗扑上来想要撕咬之时,秦轲毫不犹豫地扼住了它?血红的嘴,顺手替它?拔除了腥臭的獠牙。 那时的他只略感?惊诧,并且随性而为,但直到许多年后,他才真正品读到其背后真正残酷的暗喻。 此时的秦轲却没有感?觉,他毫不客气地挥开?了泼妇的手,笑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呢?” “况且……”他随意看?向?严艳身后的人,意有所指道,“动起手来对谁都不好吧。” 闻言,那些人纷纷避开?他的目光,悄然往后退了一小步。 “你?又是那里冒出来的?”严艳丝毫没有把这个小屁孩放在?眼里,她仗着成年人的权威,恶狠狠威胁道,“不关你?的事,最?好给?我滚远点,小心连你?一起不放过。” 她话里话外都是讥讽,而如?此猖狂的底气,正是源于自家儿子还有他带的俩“狐朋狗友”。 虽然他们都瘦胳膊瘦腿不够看?,但好歹也是半大小伙子,一个按手一个按腿,另一个动拳头也足够了—— 毕竟,根据严艳多年混江湖的经验,人多势众的原则在?任何?场面下,都是不会失效的。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他们遇上的不是秦轲。小时候为了防止某些突发情?况,他练习过拳击和散打,后期摒弃了花里胡哨的技巧,以实战为主,更多的是一些猝不及防的狠招。 比如?说,怎样最?快让一个人丧失战斗力。 第96章 再比如?,如?何?用巧劲掰折敌人关节。 因此对于这种小儿科的狠话,秦轲一笑而过,他抿唇点点头:“话是这样没错,可你?们要找的人,不该是我吗?” “秦轲!”沈南昭厉声打断了他,他道,“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先回去,我会处理好的。” 他又转过头看?向?严艳:“你?说的这些我都没做过,如?果想来讹钱就明说,没必要玩这些虚的,而且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欺负过郑旭!” 严艳勾唇一笑,她似乎把准了沈南昭的死穴,只是抱胸望着他身后的老人,恶意道:“怎么着,你?没欺负郑旭,难道是他欺负的你??”话音落下,她故意凑前一步,表情?无辜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儿子是怎么欺负你?的啊?” 是被一页页撕碎的课本,还是倒在?地上被随意践踏的午餐,又或者是隔三差五的“拳脚交流”。 怎么欺负的?你?有本事就说啊。 你?大声告诉所有人,自己永远吃不饱,永远被欺负,永远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朋友。 告诉你?身后的老人,因为没有爹妈,因为她无能为力,没法给?小辈撑腰,所以你?在?任何?地方都被排挤。 而她能做什么呢?一个眼盲体弱的、成天围着老屋打转的老太婆,捡点瓶瓶罐罐讨生活,就是个拖累和累赘,是个让你?哪怕在?外面吃了再多亏,也得回来装无事发生的祖宗。 严艳满怀恶意地笑了,她上次就看?透了,这一老一小可有意思——老太婆生怕小的受委屈、没法读书;小的又瞒着老的,丝毫不敢让她知道自己被欺凌。 不过也是,知道又能怎样呢? 她连这片垃圾场都走?不出去,更别提能做什么了,怕是知道了外孙被欺负的细节,能活活把自己气死吧! 沈南昭的喉头上下滚动,他死死抿着唇,眼里满是恨意。身后传来了关切的询问:“南南?”老人失去了拐杖,她慢慢摸索着挪动,触碰到了外孙的脊背。 光线有些昏暗,她眼中?无神,却安抚地摸了摸沈南昭的背,语气颤抖道:“南南,你?被欺负了吗?” 霎时,巨石彻底哽在?了沈南昭的喉咙处,他攥紧了拳,沉默片刻,终于在?对面妇人嘲笑的目光下,颓然松手,垂眸道:“没有。” “我没有被欺负。” 秦轲看?向?了他,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和他目光截然相反的是,那群人眼里满是讥笑与狂妄,他们庆祝着受害者的沉默,并将其作?为奖赏自己的勋章。 可秦轲不同?,他似乎读懂了沈南昭的沉默。 他没办法在?年迈的亲人面前,坦然告诉她自己遭遇的苦痛。 秦轲突然笑了起来,他站到了沈南昭前面,直视他们道:“我说,好歹要找对人吧,究竟是谁动的手,我相信各位一定更清楚。” 他什么意思?难道真找错人了! 严艳心头顿感?不安,她在?第一时间就去看?自己儿子,却见郑旭早就藏在?身后,讷讷不敢语,随即又侧头看?去,身边的人各个目光闪躲,像是缩着脖子的装死鹌鹑,她又气又笑道:“好啊,连我都敢骗了!” 她满腔被欺骗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目光不善地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见到他穿着讲究,又假惺惺地笑了起来:“既然是你?,那我们好好谈谈吧。” 秦轲就等着她这句话,他欣然应允:“当然。” 他转过头冲着沈南昭笑了起来,张嘴欲说什么,却微妙停顿片刻,随后眨眨眼开?口道:“南南,你?先带着外婆进去吧。”接着又故意提高声音向?后解释道,“外婆,你?放心哦,他们是找我的——认错人了!” “你?……”沈南昭又气又急,他还想说什么,却被秦轲出言打断。 “交给?我。”他依旧弯着眉眼,语气却格外沉着,带着安抚人心的笃定,“你?先带外婆进去,我一会儿就好。” “秘密”朋友是有小秘密的。 只是略微暴力,少儿不宜罢了。 第43章 孤立无援,并肩作战 沈南昭还想拒绝,可他?却回头看?了老外婆一眼。老人正紧紧贴着他,像是缠绕上墙的干枯藤蔓,她的叶片在瑟瑟发抖,连带着整个人都脆弱不安。 他?妥协了,身后秦轲为他铺好了退路,他?再也没法拒绝。 “外婆,我们先进去吧。”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现在的沈南昭才体会到生生咽下火炭的感觉,他?的喉咙干涩,心口也火燎般灼烫。 他?搀扶着?老人,一步步往前走着?,始终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南南,那……”老人担心地眉头紧锁。 “我先带你回去。”沈南昭不容拒绝地稳稳扶住她的胳膊,他?的手心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这也许就?是“秘密”朋友的默契——在他?编织的乌托邦濒临坍塌之际,被那人稳稳托举。 秦轲用谎言,维护了他?费尽心思隐瞒的残忍真相。 沈南昭将老人带离了漩涡中心,在重重关上门的瞬间,他?透过?缝隙,见着?那人正?挡在豺狼之前。 缝隙逐渐闭合,彻底隔绝了他?望去的目光。 他?尝过?那种孤立无援的滋味。 第97章 或者说,他?从来都是孤军奋战的存在——现在他?有了队友,却在同伴的掩护下,做了可耻的逃兵。 不知为何?,他?胸膛燃起了一把未知烈焰,沉寂已久的火山在沸腾、膨胀、喷薄欲出。 “外婆,你先进去休息,我去帮他?。”沈南昭的表情看?不出情绪,他?冷静地将老人带进了房间,随即走向了一旁放杂物的木桌。 接着?,他?面?无表情拽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巧的物品,拢在掌心。 “南南!”老人却固执地扒住了他?的胳膊,她满脸是惊魂未定的紧张,“你还要去吗!他?们来了好多人!” “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外面?。”沈南昭果断道。 闻言,老人浑浊的眼里?泛起了泪花,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地蹒跚进了房间。 “你等等,等等……”她念叨着?,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本破旧的存折,又颤巍巍地摸索出身上的所有的零钱。 她快步走出,拉住了正?准备出去的沈南昭,又哆哆嗦嗦地从墙角拄起另一根木棍,强装镇定道:“南南,不要和他?们争了,你们还要上学的,我是大人,大人的事小孩别管,让我和他?们说……” “不就?是要钱么……”她双眼无神,借着?朦胧的光线,拐杖惶急地笃笃点?地,摸索着?往外出。 “外婆,我们没错!”沈南昭的视线触及到那本存折,呼吸一滞,他?积压许久的愤怒终于彻底爆发了,一把夺下存折,将它毫不留情地掼到地上,“为什么啊!” 我们为什么要妥协,要向加害者低头?凭什么要用自己的血肉,去豢养永远贪婪的鬣狗…… 他?看?着?老人茫然的神情,喉间却像是堵了棉花,所有解释都无从说起,只?能匆匆撇开眼:“我先走了。” 可当他?将手搭在门栓上,准备往外出,老人便?颤颤巍巍地跟来,她一直翻来覆去地劝说着?,让他?们两个?孩子不要掺和大人的事。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家外孙的品性,也知道他?的朋友定然也是极好的人。 可好人最容易被坏人制擘——那群人没有未来,就?能肆无忌惮地毁了他?们的未来。 “南南,你们得好好学习,不要被他?们影响了。”老外婆苦口婆心道,“你们还小,以后一定会比他?们那群人过?得好。” 她的声音发颤:“忍一忍吧,我们忍一忍吧……” 沈南昭只?能堵在门前,他?看?着?老外婆浑浊的眼里?满是惶恐无措,若是以往,他?一定会将一切痛苦生生咽下,他?会妥协、会低头,会无可奈何?地认命。 但现在——他?的视线触及到了门后的挂历上。上面?小小的笑脸,似乎在嘲弄着?他?的优柔寡断。 此时此刻,秦轲正?在门外同贪婪的鬣狗周旋,他?就?不该怯懦。没有人该用逃避“现在”,去赌一个?未知的、花团锦簇的“未来”。 沈南昭转过?头,他?的眼中含泪,一字一句诚恳道:“外婆,我求你了,你就?待在这里?,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他?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究竟怎样了,秦轲会不会双拳难敌四手,他?会不会遭遇和他?一样的事情? 那是他?的“秘密”朋友,哪怕只?有短短十四天,他?们也应当并?肩作战——更何?况,那人还是为了帮他?,他?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不安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理防线,沈南昭一遍遍地拨下老人干枯的手,想要脱身去帮秦轲,可却被一次又一次绊住了手脚—— 名为“爱”的藤蔓一次次攀援上他?的脚踝,缠绕住他?的身躯。 它捆住了他?,更困死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在挣扎什么,可等他?最后一次拨开老人的手,跌跌撞撞往门外走时,就?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 老人骤然往前一步,不料胳膊重重磕在桌角,她紧紧抿唇,丝毫没有顾及伤痛,而是竭力睁着?无神的眸子,颓然向前探去,依旧想要跟着?外孙出去。 沈南昭的脚步顿住,他?彻底崩溃了,只?愣在原地茫然眨了眨眼,死死咬着?嘴唇,大滴大滴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他?痛苦到无法喘息,只?觉得心口被剜了一大块,潺潺鲜血悄无声息地淌了满地。但在昏暗的土坯房里?,没有人能看?见他?的眼泪,也没有人会看?见他?的伤口。 他?缓缓蹲在老人身前,扯着?她的衣角,几乎是用气音低声哀求道:“外婆,我求你了,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要去帮他?,我们可以处理好的。” 老人听?出了他?语调的悲切,她一愣,伸手触碰到了外孙的脸,是湿润的触感。 一滴滚烫的泪溅在她的手背上,她像是被热油烫伤般,倏忽收回了手,蜷缩着?枯瘦的手指。 他?哭了。 他?从来都不会哭的。 老外婆茫然无措,一种巨大的悲伤笼罩着?她,她神情悲戚地退后两步,倚着?门框稳住身形,小声道:“南南,你去,你去。” 她一边说着?,眼泪顺着?眼角的褶皱渗下,像是山涧里?融化的浑浊雪水,带着?泥土与冰碴。 老人搓着?手指,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她喃喃道:“外婆听?你的,都听?你的。” 第98章 她的固执是为了沈南昭,妥协亦如此。 得到了允诺,沈南昭猛地抹了一把脸,他?再也不敢抬头看?她,只?能捡起地上的东西,转身夺门而出。 但无形的藤蔓依旧攀援在他?的身上,如影随形——它死死捂住了他?喊疼的嘴,残忍地剥夺了他?不坚强的权力。 它别名为“爱”。 * 在沈南昭搀着?老人离开后,秦轲回头看?了一眼,确保两人走进屋里?,他?突然松了一口气,严肃的姿态瞬间褪去,表情闲适慵懒,他?甚至还好脾气地将包随搁置在一旁。 像是动手前的预警。 这是个?易燃易怒易爆炸的危险分子,每一个?动作都牵人心弦。身后的混混小心咽下唾沫,他?们几乎是颤抖着?,悄然远离了战场。 “小子,是你对我儿?子动手的?”严艳语气不善。 “对。”秦轲爽快承认了,“不过?你最好问?清楚,你的好儿?子他?做了什么。” 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严艳还能不知道吗?由于沉迷牌桌,她向来放纵郑旭吃喝玩乐,拉帮结派,心里?更是暗自得意—— 她儿?子有能力号召小喽啰也是他?的本事,况且由于她时常把生活费输得精光,郑旭还能去他?小弟那里?混口吃的,又何?乐不为呢? 在严艳的观点?里?,只?要她儿?子不受欺负,其他?人的死活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没本事,就?是活该被欺负。 但只?要郑旭被人告发,状告学校或者送进局子,一直当着?沉默背后灵的严艳就?会像是暴怒的母鸡,不分青红皂白就?冲来肆意妄为,搅得受害者一家鸡犬不宁,只?能妥协退让。 她将市井泼妇的做派发挥得淋漓尽致,面?对秦轲的问?话,她颇为不屑地笑道:“我儿?子那么老实,你们动手就?是你们的不是。” 秦轲早有预料,他?笑道:“所以你想怎样呢?” “赔钱!”严艳毫不客气,她冷笑威胁道,“不赔的话,我就?去报警,到时候有你求我的时候!” 秦轲点?点?头道:“我很建议你去报警,开展伤情鉴定,然后走司法程序,最后根据医疗费用和相关法律,定了多少我给多少。” 一番流程说得严艳一愣一愣。 “不过?……”他?耸耸肩道,“这种程度估计连轻微伤都达不到,最后也是让双方调解。为了方便?,我可以现在就?把钱给你。” 严艳满眼狐疑,她听?面?前这人分析得有条不紊,头头是道,似乎没有问?题,但赌徒的直觉却替她拉响了警报——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背后一定藏着?惊天大坑! 严艳警惕道:“你说多少?” 秦轲竖起两根手指:“两百。” 两百元? “打发叫花子呢!”严艳惊叫出声,她气笑了,指着?自家儿?子道,“那么恶劣的行为,你就?给两百?” “有什么其他?费用吗?”秦轲依旧不慌不忙,他?道,“南城九院洗胃的价格是138元,本来按照发票,实报实销,现在取个?整——我给两百。”他?拉下口袋拉链,掏出了一小叠粉红百元大钞,预计有个?七八张。 “嘶……”身后传来一阵骚乱。 他?们平时接触的都是零碎小钱,有时候网吧包台机子,都需要你一元我五角地凑起来,谁也没见过?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高中生,随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现金啊! 谁家好人兜里?随时放那么多现金啊! 严艳更是眼睛都看?直了,她平时在牌桌上输输赢赢,玩的大部分都是十来二十块。 百元大钞被称为“红花”,一局“红花局”,不断加注,赢的暴富,输的血本无归,每次都能让人肾上腺素飙升。但毕竟她的初始资金就?那么些,还得坚持一个?月,打着?零零散散的凑合过?,平时只?能眼馋别人玩儿?。 如果讹到这笔,估计她就?能尝尝鲜了! 其实上次郑旭被开瓢,她也就?讹到五百块,但好歹也差不多是她半个?月的伙食费—— 谁让这家人那么穷,要不是她以报警加开除为由威胁,让他?们零零散散凑了几天,不然还拿不到呢! 她将目光从秦轲手上的钞票挪开,落到他?的脸上,眼神中是抑制不住的贪婪。 没想到啊,遇上了个?金镶玉!严艳像是留着?哈喇子的癞蛤蟆,恨不得霎时伸长舌头将钱卷走。 此时的沈南昭从后面?跑来,他?见着?面?前场景,第一反应就?是秦轲在“拿钱消灾”。他?瞳孔微缩,惊怒道:“你在干什么!” 他?生怕秦轲被胁迫,一把按住了那人的手,将他?拉到身后,一双星眸简直要喷出火来,直视着?面?前这群人,眼神狠厉。 此时众人才看?见:他?手里?正?紧紧攥着?一把美工刀,刃尖还晃过?一丝冷光。 豁,大意了!感情是回家抄家伙了!见着?沈南昭杀气腾腾的模样,对面?的混混惊骇不已,他?们齐刷刷往后又挪了一小步。 欺负别人和自己被宰,这性质可完全不一样啊! 虽说沈南昭是他?们天天欺负的对象,但兔子急了也咬人,他?上次不也给郑旭开了瓢吗? 那次五六个?人都按不住他?,沈南昭就?像是死死咬住猎物咽喉不放的恶狼,二话不说拎起酒瓶,往郑旭脑袋上砸着?。 第99章 一下又一下,就?像捶一颗半生不熟的西瓜,瓜瓤乱飞。 对面?的混混回忆起当时的场面?,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们看?沈南昭的眼神都变了。 好凶,疯起来真的会宰他?们的! 而此时,被护在身后的秦轲:…… 起猛了,见着?软兔子提刀杀人了! 他?抽了抽嘴角,强行压住上扬的弧度,安抚地拍了拍沈南昭的手臂。 见他?望向自己,鼻头泛红,更像一只?委委屈屈的白兔在翕动鼻翼,不知为何?,秦轲的心瞬间柔软下来,又觉得过?分好笑了。 他?用手掌覆上沈南昭的手,将尖利的美工刀推入鞘,随即再次提着?毛茸茸的耳朵,将不安分的暴躁野兔提溜到自己身后藏好。 他?强忍着?笑意,小声道:“没事,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分寸! 沈南昭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想揪着?这人的耳朵,耳提面?命让他?不要那么天真,却不料,手背又被轻轻拍了下。 秦轲哄了哄兔子:不要捣乱。 沈南昭凶狠磨牙:…… 我倒看?看?你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第44章 隔岸观火,笑里藏刀 严艳警惕地看着他们之间的小动?作,见着沈南昭过来她也紧张,但贪婪最终还是占据理智的上风。 她咳嗽一声?,打断了对面人的交流:“喂,你刚刚说的,还作数吗!” 只赔两百块,她本来不想同意的,但是……严艳硬生生将目光从秦轲手里那?叠红票上撕扯开,落到了沈南昭的右手上,只见那?柄美?工刀没有收完,泛着寒光的刀刃像是春笋般,还冒了个尖。 她心头一颤,决定速战速决,于是扯着嗓子故作为难道:“可以,两百就两百。” 见着沈南昭的目光更加不善,黑沉如深渊,她咽了咽口水:“这?次就先算了。” 闻言,秦轲偷偷瞟了一眼黑脸的某人,心里莫名有点发憷,但考虑到后续的安排,他清咳两声?,淡定地从里面抽出两张—— “既然他是你的儿子,那?他的赔偿我自然该给你,不过……” 呵,严艳听到他话?里的转折,目光瞬间凌冽起来,她嘲讽地勾起嘴角,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我就说你这?兔崽子没安好心。她似乎有所预料,自以为拿捏住了对?方的七寸,随时?准备泼妇骂街。 秦轲了然一笑,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还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严艳本以为拿不到那?两百元,可听秦轲话?里的意思,好像不是这?样…… 顿时?,她狐疑地盯着面前那?人。 哗哗——秦轲轻轻甩了下手中的钞票,崭新的纸币发出沙沙的响声?。他道:“郑旭胡作非为惹到我了,所以我教训他,赔两百也不为过,但我还咽不下这?口气。” 严艳将目光在两人之?间反复横扫,她警惕问道:“你想干嘛?” 在一旁看热闹的郑旭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顿时?来了精神。 本来吃瘪的他就一肚子怨气,眼见他妈出马都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更是面目狰狞,如今听到这?小子竟然说“咽不下这?口气”。 哈,天大的笑话?! 他狠狠啐了一口:“妈的,老子才咽不下这?口气!” “你们给老子等着,迟早弄死你们!”他仗着自己剽悍的家长在场,继续大言不惭。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只见秦轲微微一笑,他转头对?严艳说:“你也看到了,我教训他不合适,但父母教育子女却是天经地义?的。所以,如果你能在这?里教育他好好说话?,我愿意付费。” 严艳乐了:“你想给钱,让我打我儿子?” 瞬间,她的脸色一变,语气拔高,像是被一脚踩中的尖叫鸡:“发什么疯呢!他可是我儿子!” “嗯。”秦轲点点头,他似乎只是顺口一提,对?此也毫不在意,反而将手中约定好的两百元递了过去。 什么情况?霎时?,尖叫鸡被扼住咽喉,刺耳的咆哮戛然而止。 严艳谨慎地接过钱,崭新的纸币韧性十足,散发着防伪油墨的芬芳,她抖了抖,眸中的疑虑更甚:“你真给我了?” 秦轲退回原来位置,他将剩下的钱叠好,准备重新塞入口袋,客气道:“当然,我说到做到——既然你不愿意,刚刚的提议当我没说……” “等等!”还不等他说完,严艳就下意识打断了,她看向自家儿子,语气有些犹豫:“你说我来教育,标准是什么呢?” 此言一出,满场寂然。 当事人郑旭更是将惊骇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母亲,他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上钩了。 秦轲微微勾唇,女人的回复全在他的意料之?内。 钓鱼讲究拉扯、也是俗话?说的欲擒故纵。需要先投掷饵料打窝,让鱼尝到了甜头,再用鱼钩穿饵,混迹其中,自然能“愿者上钩”。 正如严艳在经历了心态上的一波三折后,她突然接到了天降之?喜,贪婪的本性自然会促使她继续掠取。 对?她而言,剩下的这?几百元,恰好弥补她最近输掉的生活费。在这?个诱人的“饵料”的加持下,何愁她不主动?上钩。 第100章 可这?上钩的代价,是输掉一辈子。 教育的标准? 秦轲一摊手,道:“随意,可以参照你儿子对?别人的手段来——至少不能比它更轻吧。” “艹.你.妈的!” 郑旭见着自己母亲竟然当着他的面和那?人讨价还价,气得七窍生烟。他撸起袖子,满眼赤红地怒吼着,想要冲过去狠狠给这?个满肚子坏水的人来上一拳:“老子不弄死你就不姓郑!” "郑哥,别生气啊!" “消消火消消火!”身边的小弟七手八脚地将人拉下,他们急得满脸通红。且不说那?人单手就能把他们几个撂倒,对?面可还有个“凶器”在手的仇家呢! 指不定沈南昭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二话?不说就把他腰子扎了! 严艳犹豫起来,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儿子动?手,确实不太体面。 秦轲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他忽视对?面郑旭祖宗满天飞的脏话?,好脾气笑道:“没关系,虽然父母都有教育子女的义?务,但如果在外面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说。” 正说着,他慢条斯理地将纸钞塞进口袋。 眼见粉红的一角即将消失在那?人衣袋深处,严艳耳边似乎响起了“清仓大甩卖”声?嘶力竭的吆喝。 不行!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 她的心一突,咬牙狠道:“好!” 女人眼中满是贪婪:“我同意!最多?能拿多?少?” 秦轲放钱的手一顿,他抬眸,表面是一派笑意融融的模样,但眼底却满是嘲弄。 “这?里有多?少,就能拿多?少,还剩……”他重新掏出了纸钞,随意瞟了眼,估计道,“还剩五百元。” 红艳艳的钞票成功让严艳呼吸一滞。 她掩去眼中狂热,猛地侧身抬手。 啪—— 一声?耳光响起,彻底打断了郑旭含妈量极高的污言秽语,还在骂街放狠话?的鸡冠头混混被扇偏了脸。 严艳的第?一巴掌并不重,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心理上的讽刺要比□□的伤害严重得多?。 “妈?”郑旭捂着半边脸,目眦欲裂,他难以置信地开口了。 四周鸦雀无声?,沈南昭也愕然瞪大了眼睛。 他满眼不可思议,几乎屏住呼吸,怔愣地看着面前荒唐的场面—— 曾经对?他拳脚相向的罪魁祸首,以及那?人带来颠倒黑白、讹诈威胁的帮凶,就这?样在他面前起了内讧。 他有点想发笑,内心感慨更甚。 看吧,他们在别人面前,不过也是身心脆弱的可怜虫。 沈南昭吐出一口浊气,他曾经策划过无数次极端的报复,也曾想过自己也许会在某天忍无可忍,赌上自己的一切破釜沉舟,让这?群渣滓付出应有的代价。 但如今,秦轲却为他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是个狡猾又嚣张的猎手,他掐准了敌人的命脉,只用寥寥几语,就成功让对?方倒戈,然后事不关己地隔岸观火。 他又将目光挪向了前方,秦轲依旧不自觉地将他挡在身后——他是慷慨的守卫者、是勇敢的骑士、更是玩弄人心的塞壬海妖。 然而,这?场大戏远远没有落幕。 “五十。”秦轲开始喊价。 严艳收回了手,闻言非常不满,她憋着火,目光灼灼地怒视道:“你耍我!” 五十?区区五十块,值得她在大庭广众下扇自家儿子? 她蓄势待发,暗下决心——若是秦轲的回答没法令她满意,下一耳光,她非让这?人尝尝自己的厉害! 秦轲泰然自若,他叹口气道:“说实话?,这?巴掌还不如打蚊子的力度,五十都嫌多?了。” 严艳不吭声?了,目光依旧不善,秦轲笑着反问道:“或者你觉得他平时?是这?个力道?不能够吧。” “如果不是诚心想做这?笔交易,我也不勉强……”他又从剩下的钱里抽了一张,晃了晃,妥协道,“我没有零钱,只要按照这?个力度再来一次,我结一百,然后我们的交易中止。” 严艳先是看向那?张孤零零的百元大钞上,她的目光又如游鱼般一个甩尾,转到了剩下的几张上,她内心突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烦躁。 方才扇过巴掌的手心有些发痒,她试探地想:刚刚的力度与其说是扇耳光,不如说是摸了一下——这?样算来,五十元,只要那?么轻轻碰一下,好像也是只赚不赔。 接下来,她只需要再轻轻碰一下,又是五十! 严艳的呼吸不由沉重起来,难道她在家里扇儿子还扇得少?她垂涎欲滴,可同时?又开始犹豫—— 赌徒尝到了甜头后,面对?必胜的局面,只会红着眼继续跟注。 庄家说得很清楚,如果下一巴掌还是轻飘飘的玩笑,他自然也会认账,可整场赌局将结束,她将彻底失去机会。 还剩大几百呢,放弃太可惜了!严艳心如蚁噬、蠢蠢欲动?。 与此同时?,身旁的郑旭还在质问,他像是即将被开水剃毛的猪,含泪凄厉道:“妈!你怎么能打我!” “你就是被他们这?群龟儿子耍了!”他放下手,喋喋不休地控诉着,仇恨的目光又投向了看戏的两人,“你们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第101章 嘈杂的声?音令本就极其纠结的严艳更加心烦意燥,她的目光沉沉,缓缓转向了毫无知觉并且无能狂怒的儿子,随即—— 啪!清脆的耳光响彻一方。霎时?,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这?一次,郑旭彻底消声?了。 这?一巴掌丝毫不留情面,严艳甩出了平常教训儿子的力度,愣是在混混脸上落下了一个鲜红的五指掌印。 像是给出栏的猪身上戳了个红章。 精彩! 秦轲眼中含笑,他像是坐在拍卖会上的客人,矜傲鼓掌,喊出了加价:“一百五。” 他抽出了两张钞票,递了过去:“一共两百。” 一百五?严艳瞪大了眼睛,她的心跳加快,脸上竟隐约透了几分惊讶的喜色。 这?还只是平常力道的八九分,她在下手时?,也怀了几分试探的意味,没想到就有这?种收获! 一巴掌抵方才三次!若是五元一局的小牌,这?一巴掌下去,都够她打三十场了。 严艳捏着新入账的二百元,纸币的棱角硌在掌心,彻底打散了口头承诺的虚浮感。她的幻想霎时?落地,心里的痒意更甚,只能紧紧攥着钱,喘息急促起来。 “还没结束!”她尖叫道,“你刚刚说的还作数,我还能继续!” 闻言,郑旭浑身一颤,他捂着火辣辣的脸,满眼惊骇地看了过来。 “妈?你在说什么呢……” 可他的意见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目光,就像是菜市场案板上的猪肉,他并没有发声?的权力。 秦轲作为出手阔绰的客人,微笑点头:“当然可以。” 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欢迎继续。 第45章 巴甫洛夫,训狗日记 一巴掌五十,一巴掌一百五—— 这笔买卖算起来真不亏啊!她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眼神是毫不遮掩的贪婪欲望。 郑旭在她的目光下瑟瑟发抖,他被打?懵了,极端的羞耻感与愤怒霎时席卷而来,令他头脑一空,全然没有了反抗意识。 他平日在外作威作福,其?实根里就烂个?透顶,不敢反抗强势的母亲,他便拉帮结派,将自己的愤怒尽数发泄在弱者身上。 言辞辱骂、拳脚相?加,甚至面对不配合他们敲诈的人,他们会以搜身为由,扒光他们的衣服,然后远远扔到垃圾桶里,见着受害者?像是鸵鸟般瑟缩在原地?,绝望流泪,然后恶劣地?哈哈大?笑。 这种?恶作剧似的侮辱,通常由于没有?实质性?的身体伤害,只能以相?互和解、“批评教育”结束。 再加上他那个?无理取闹的母亲,只要对方不同意“和解”,她就能搅得昏天黑地?、鸡犬不宁。 于是,无论受害者?如何壮着胆子反抗,可怕的阴影都如蛆附骨—— 那些?狞笑的恶魔,总会在下一刻,鬼魅般骤然闪现在他们面前,成为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张宇天的堂弟就是这样,之前他只是接到家里电话联系,希望他能开导下弟弟,那时的他知道小胖墩受了欺负,便带着同学来找凶手麻烦—— 可治标不治本,在他第二次接到来电时,还特地?抽空去看望了一趟。也就是这次,张宇天才发现自家堂弟已?经?从开朗的小胖墩暴瘦二十斤。 小胖墩脸上没了笑,他神情恍惚,像是一只惊弓之鸟,成天将自己锁在屋里,开始厌学厌食。 叔叔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家里已?经?准备给他办理休学了——南城九中也是全市退学、休学率最高的地?方。 得知真相?的张宇天怒不可遏,他只能再邀请秦轲过来,一起摸清那群人渣的情况,好一招制敌。 这才有?了他们在巷子里再次救起沈南昭的故事。 如何能制止这场闹剧?张宇天想?了很多不切实际的办法,却都被一一否定了。 学校、社会为弱势孩子们撑起的保命伞,却被他们狡猾利用,严严实实盖到了自己头上。当受害者?与加害人都在伞下,条条框框的限制就成了他们最有?恃无恐的护身符。 于是他们在伞下,捂住了弱者?的嘴巴,以残忍的暴行宣泄情绪。 家长们在伞外,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可现在,秦轲唤醒了郑旭的阴影——当着他的“小弟”,当着他曾经?欺凌的受害者?面前,他彻底撕碎了暴.徒伪装强势的表象,将最不堪的那面暴露人前。 秦轲从内部瓦解了他们的“堡垒”,他熟练掌握了规则,并合理利用了它。 既然别人管不了你,那你的母亲呢?平时作威作福、狐假虎威,到头来被自己手里攥着的“王牌”背叛,这种?滋味可不好受吧。 秦轲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他对自己亲手编排的大?戏颇有?耐心。 啪——又是一巴掌,严艳将妄想?逃跑的郑旭一把逮回来,她扯着那人鸡毛掸子般的头发,用十足的力度,又扇了下去。 “妈!妈!”郑旭护着头惨叫着,“你他妈的疯了!” “一百。”秦轲平静叫价。 严艳打?红了眼,她满脸狰狞地?回头:“怎么才一百!” 秦轲耸耸肩,无奈道:“力道对的,方向歪了,被躲开了不是吗?” 严艳死死攥着花里胡哨的头发,手下的儿?子还在杀猪般挣扎,但就凭他的瘦猴体格,哪里拧得过自己的母亲。 第102章 期间,他的手乱挥,狠狠锤了严艳两拳,身体的疼痛彻底将女人眼里愤怒激起,她怒气滔天,一把扯起那人的脑袋,用尽浑身力气扇了上去。 啪——惊天动地?的清脆响动,甚至泛起回音。 郑旭被一巴掌扇得七荤八素,他眼前一黑,踉跄地?旋转倒地?,被身边吓傻的同伴手忙脚乱地?接住。 “郑哥,你怎么样啊……” “没事吧!” “……” 小弟七嘴八舌地?扶着人,眼中惊慌失措,他们被这一遭吓得胆颤,也不敢劝阻——郑旭他妈扇他跟扇陀螺一样,单看那体格,也不是他们能得罪的吧! 秦轲满意了,他笑了起来,喊出了最高价。 “两百。” 他在指尖夹着几张崭新的纸钞,任凭它们在风中簌簌作响,目光矜傲轻蔑,高高在上地?嘲弄着狼狈的人。 这群渣滓惯会以“拳”欺人,而他们不懂的是,很多碾碎自尊的方式,根本不在于蛮力。 他骤然松手——女人的目光贪婪,郑旭的目光怨毒,它们在众人共同的注视下,像是燃断的一截烟灰,轻飘飘地?坠地?。 “交易完成。”秦轲对严艳客气笑道,突然他像是才反应过来般,轻轻吸气道,“嘶……不好意思,没拿稳。” 严艳已?经?在第一时间弯腰下去捡,她满眼是红艳艳的钱,丝毫没有?理会这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秦轲又看向了脸被扇红的郑旭,诚恳发问:“怎么样,你还满意吗?” “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郑旭破口大?骂,他猛地?冲了过来,却被身旁的同伴七手八脚按住。他们像是拉住了一头疯狂挣扎的牛犊,涨得满脸通红,纷纷慌张劝导着:“别冲动,别去了!” “别惹他了,咱们先走吧!” “……” 而红了眼的郑旭却听不进任何劝阻,他竭力挣扎着,活像是离岸缺水的鲶鱼,疯狂扭动着滑不溜秋的身躯,乱挥的手脚给旁边人来了好几个?耳刮子。 啪—— 蹲在一旁捡钱的严艳却不惯着他,眼见着摇钱树好不容易摇来了不菲的收入,不省心的玩意儿?非得在这儿?扫她的兴! “别他妈的在这嚎!”严艳起身,表情阴冷,她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她扇人扇习惯了,一巴掌过去,让郑旭本就肿起的脸颊更是雪上加霜,高高肿起的五指掌印,像是如来佛落下的五指山。 一瞬间,郑旭不动弹了,架着他手脚的同伴也安静如鸡,他们愣神片刻,仿佛触电回神般,一下都松开了桎梏郑旭的手,像是小学生一样,尴尬地?背过手罚站。 这可是合同外的赠品,是另外的价钱了。 他们大?气都不敢喘,只老老实实地?愣在原地?,做起了没长嘴的缩头鹌鹑。 严艳捡起了钱,她贪婪的目光又在秦轲身上刮了一圈,这可是尊金佛啊!她恨不得再从他身上狠狠剐下一层金箔来。 她将钞票折吧折吧,囫囵团在衣兜里,眯眼笑道:“这次的事儿?就算完了,既然他身体也没出什么大?问题,我也不找你麻烦了。”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表情过于兴奋,严艳强压下嘴角,她清咳两声,故作严肃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我们先走了。” “慢走不送。”秦轲看完了一场大?戏,见妇人转身正?欲离开,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开口道。 “对了!”秦轲抬眸,脸上是轻浅的笑意,话里有?话道,“严女士,家庭教育是教育的重要的一环,你应当将更多时间放在孩子的教育上,不是吗?” 严艳一愣,她觉得这人话里有?话,像是披着羊皮的狡猾灰狼,但却一时找不出其?中的漏洞,只能傻傻问了一句:“你知道我叫什么?” 不应该啊,我刚刚一直没有?自报家门…… 见着女人眼中狐疑更甚,秦轲弯起眉眼,他答道:“你很有?名的。” 出名到仇家满天下,让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摸清嗜好、了解性?格,最后一击制胜。 等到严艳心满意足地?走了,秦轲终于能腾出手教育兔子了。 他回过头,只见沈南昭背着光,站在他的身后,就像是原野里孤独伫立的小白杨,缄默又拧巴,一声不吭地?扎根在破旧的老屋前。 秦轲叹了口气,将那人手中小小的、尖锐的美工刀取了过来,又将冒着头的“笋尖”收了回去:“怎么那么冲动呢?” 没有?苛责或是埋怨,他只是有?点无奈道:“那么不放心我啊,怕解决不了?” 沈南昭却不同寻常地?沉默下来,他径直将那人正?在把玩的美工刀夺回手中,缓缓抬头,神情平静,激不起半点涟漪。 “我知道那群人不会善罢甘休,我怕他们欺负你。”沈南昭解释道,说着说着,突然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挺厉害。” 秦轲得意地?翘起尾巴,但还不等他嘚瑟,就听沈南昭继续说道:“如果外婆有?人照顾……” 他弯起眉眼,低头摩挲着美工刀开关,语调依旧温和,但说出的话却格外渗人:“我还真会杀了他们。” 见秦轲眸色深沉,沈南昭也觉得自己太过残忍,他垂下眸,可那又怎样呢—— 这不是他一直以来想?做的事吗?不然小巷角落里怎么会有?碎酒瓶,这柄刀又为什么会格外锋利。 第103章 见秦轲沉默下来,怕吓着他,沈南昭又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当然也可能不会这样,也许只是打?断他们的腿,剁了他们的手指,让他们嚼碎了咽下去。” 我要他们为自己犯的错,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沈南昭原以为秦轲会觉得他虚伪,明明看上去逆来顺受的模样,内心却有?无数阴暗的念头。 他的恶念像是蛇窟里盘踞纠缠的毒蛇,每一条都竖着阴冷的兽瞳,吐着猩红的信子,它们嘶嘶作响、跃跃欲试。 在他拿着利器出来的那刻,他已?经?做好了失去“秘密”朋友的打?算。 因为没有?人希望自己身边的人,是披着软糯羊羔皮的凶残野兽。 可自始至终,秦轲都安静地?注视着他,他似乎首次窥探到了那人厚重伪装下的真实模样——勇敢又尖锐。 像是玫瑰长出了无数尖刺。 张宇天的堂弟遭遇了暴行,他的家里给予了他退后的机会,而沈南昭遭遇的却远不止这些?,他比任何人都要坚韧。 拥有?“坚韧”这种?优秀的品格,却并不意味着,他应当比常人承受更多。 能吃苦,不等于活该吃苦。 沈南昭说,如果老人有?人照顾的话,可是对他而言,从来没有?如果这个?选项。一个?人若是拥有?了爱,既是软肋也是盔甲—— 但他没有?盔甲,有?的只是被人制衡的软肋。 于是开在贫瘠之地?的玫瑰,为了保护身边亲人,只能将浑身尖刺往内生长。 每次长一寸,刺破肌肤,没入血肉。 他不喊疼,只是在扭曲的痛苦中继续生长。一旦他的软肋没了,他将扯出浑身倒长的刺,化作刀刃,紧紧勒入敌人脆弱的咽喉。 他会毁灭,也会拉着所有?仇人共同坠入深渊。 可玫瑰就该长在庄园里。 该寂静又热烈地?绽放。 不知为何,秦轲感觉自己叹息了一声,极轻极浅,但仔细听去,似乎又什么都没有?发生。 突然,沈南昭话锋一转,微微皱眉单:“只是这次你给了他们钱,不也是在养虎为患吗?”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 “这钱只是剩下的零头,你知道为什么要给他们吗?”秦轲耐心解释道,他打?了个?比方,“算是预付款吧——因为我要他们还的,可远不止这些?。” “或许,你听说过巴甫洛夫的狗吗?”秦轲冲他眨眨眼,语气调侃。 沈南昭点点头,这是生物书里经?典的条件反射实验。 巴甫洛夫用狗做了一个?实验,每次给它送食物时都会摇铃,以至于到了最后,只要铃声一响,狗就会分?泌唾液,形成了条件反射。 秦轲做了个?摇铃的手势,叮铃铃,他笑道:“这就是第一声铃。” 接下来,才是训狗的开始。 第46章 坏心小狗,软糯米糕 “外婆,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秦轲很懂讨长辈欢心,他蹲在老人面?前,又是一副装乖模样?。 “没有没有。”老人连声道,她皱眉笑道,语气依旧惴惴不?安,“小轲啊,他们会不?会来找你麻烦了?” 秦轲故意拉长语调,一本正经道:“他们敢?”他又认真保证道:“您放心,这些人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老人也不知是信了没有,只是强勾起嘴角,拍了拍他的手背。 沈南昭在一旁收拾好了东西,他放好美工刀,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本小册子?。 哦!这见鬼眼?熟的蓝皮小册子?。秦轲见着?他逐步逼近,笑容逐渐僵硬,他眨巴着?眼?睛,无辜极了:“怎么了?” “如果明天你还来的话,一到?十?五页,熟悉下。”沈南昭递了过去,他露出了纯良的天使般的笑意,开口却是恶魔的低喃,“明天我?会抽查哦。” 秦轲:“……” 他看着?沈南昭弯起的眉眼?,余光又偷偷瞟了一眼?存放美工刀的木桌,暗自?松了口气,倒是庆幸起来。 幸好是英语,换成数学,他迟早得?被暴躁兔子?噶掉。 可他还想挣扎下,便“柔弱”地靠在老外婆的膝前,可怜巴巴道:“外婆,你管管他吧,我?不?想学。” 可惜,他不?知?道这间屋里,除了一个不?学无术的他本人,其他都是狂热奋斗咖。 老人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蔼劝道:“同学就该互帮互助,要好好学习。” “南南,要好好帮助同学啊。”她转头特意交代道。 秦轲:…… 我?悔,我?就不?该多嘴问那么一句! 他挎起小狗脸接过蓝皮小本子?,看着?时间不?早了,便向老人和沈南昭告辞。在走向放车的路口时,他胡乱一翻,纸张在指尖飞速略过,像是绽开层层叠叠的花瓣。 呵,区区一至十?五页,难不?着?他!秦小狗强行给自?己打气。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册子?的第一页,上面?落着?三个字,字体端端正正,依稀带着?笔锋,像是竹叶锐利的剪影。 “沈南昭。”秦轲轻念出声。 “哦!”他一把合起册子?,恍然?道:“不?是叫南南啊!”原来他在知?道那人全名之前,就已经跟着?老人喊了他的小名。 第104章 别?说,这个小名还挺可爱!像是一块新鲜出炉的软米糕,热气腾腾的还有些黏牙。 沈南昭,沈南南……秦轲骑上车,莫名心情大好,像是在嘴里囫囵塞了一颗糖,甜味顺着?这个名字在他舌尖上绕了一圈。 他眯起眼?,勾起了嘴角。 像是偷吃了食物的大猫,他头顶着?“王”字,徜徉在凉风中,餍足地回味着?。 * 昏暗的网吧内,泡面?调料味和劣质香烟味相?互杂糅,酿成了一种复杂的气味。 里面?每台电脑都用脱漆的木板分隔,歪歪斜斜的人们,神情或木然?或兴奋,像是盐水缸里发酵的咸菜,皱皱巴巴的。 秦轲撩起帘子?走进的瞬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每个小格里摊着?一条咸菜,他似乎都能看见空气的形状,浑浊昏黄,烟雾缭绕。 前台的长发青年扎着?狼尾,他的脸长得?斯文,却有一身腱子?肉,穿的无袖背心遮挡不?住胳膊上大块刺青。 青年正带着?耳机敲着?键盘,感觉有人来了,便懒洋洋地瞥了一眼?。 哟,大客户又来了。 他随手扯下耳机,站起身来,从?旁边的商品区随手拉来两罐饮料,单手扣环。 呲——雪碧瞬间泄气,气泡沸腾翻涌着?,他径直将?那瓶推给了来人。 “又来了?准备反悔了?” 秦轲一把接住桌上滑来的易拉罐,客气笑道:“谢谢。”他端起来抿了一口,回答前一个问题:“老板,今天来是打算再续一个月。” 他从?背包侧边掏出一个信封,搁在桌面?上,又用手指点点贴着?的价目表:“老规矩,按原价就行。” 上面?正用鲜红的大字注明着?:“充值一百送五十?!” 长发青年:“……”他微妙地眯起眼?,打量了面?前少年半天,突然?笑了起来,随即拿起信封轻轻掂了掂,又用指尖挑开封口,“啧”了一声。 “我?就是个看场子?的,算不?得?老板。”随即他又晃了晃信封,语气调侃道:“未成年,能做主?可别?转头喊爹妈来领回去了。” “嗯……”秦轲故意露出了一副为难的模样?,他犹豫道,“还行吧,偷偷背着?家里攒了三年的零花钱,一次性全拿出来了。” 看起来活生生一个贫穷且独立的男高中生形象。 那人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只是拉开抽屉,将?略有分量的信封随手丢了进去。 在扔钱的瞬间,他微妙地有一种错觉——感觉自?己就是许愿池里的王八,对面?的少年正在往他嘴里塞许愿金币。 算了,王八太难听,还是锦鲤吧。 “城哥,我?回来了!”正巧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叫喊。 下一秒,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掀起帘子?,他一条腿刚迈进来,见着?前台的秦轲似乎有些震惊:“哎,又来了?” 他的反应和长发青年的如出一辙。 被叫“城哥”的青年又从?一旁拿了一瓶饮料,抛了过去。那人一把接住,大大咧咧地走进柜台,他径直拧开瓶盖,声音洪亮:“小子?,你该不?会是哭啼啼来退款的吧。” 话音刚落,他亮了亮自?己壮实的胳膊,隆起的肌肉硬实得?像是石头,块垒分明。壮汉微微挑眉,语气森然?道:“但凡售出,一概不?退!” 秦轲丝毫没有被威慑的迹象,他好脾气地笑道:“没有,我?只是想要再续一个月。” “啊?”壮汉真有些吃惊了,他的目光看向城哥,在得?到?那人肯定的点头后,张大了嘴巴感慨道,“你小子?还真他妈的嫌钱多!” “省吃俭用好久了。”秦轲非常谦虚,他致力于维护贫穷学生人设,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特殊原因,我?也不?至于大放血。” 谁又和钱过不?去呢?赵舒城接受能力良好,在得?到?这笔钱不?会带来麻烦的回复后,他摆出了良心商人的姿态,开始询问雇主需求了。 “说吧,什么要求?” 壮汉看似正在吨吨灌着?饮料,实际上一双眼?睛一直瞟着?这边,耳朵也高高竖起。 秦轲露出微笑,他道:“前面?的不?变,就是有点小忙需要老板帮下了……到?时候还要麻烦您帮我?带句话,就告诉她,既然?拿了我?的钱,就该办好我?的事。” “带句话是吧,没问题。”长发青年唰地从?日历上扯了半个角,他用笔在上面?潦草地写了下大概意思?,又拉开抽屉,囫囵塞了进去。 “还有没?”他抬头看向秦轲,眼?里满是了然?。 再追加一个月的费用,他不?信只是带一句话那么简单,天上掉馅饼的事,三岁小孩才相?信。 “还有就是,九中可能还是不?太平,我?那个弟弟比较胆小,如果有什么事儿,还希望大家多担待点了。”秦轲也不?客气,他遥遥举杯,抿了一口雪碧。 长发青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易拉罐:“说了半天,我?都还不?知?道你那个弟弟叫什么名字。” 秦轲放下了饮料,笑道:“谁知?道呢?也许九中的都是我?弟弟吧。” 他一句话四两拨千斤,赵舒城也是人精,听出了其中的玄机,他点点头:“当然?,你弟弟也是我?们的客人,我?们自?然?会好好招待他。” 第105章 “那后面?的事,就麻烦老板了。”秦轲心照不?宣地弯了眉眼?,他告辞道。 长发青年嘴角含笑,他目送少年离开,随即举起饮料又灌了一大口。 “哥,这小兔崽子?什么意思?啊?”壮汉挠挠头,他满脸困惑,“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呢?我?一个字都没听懂……” “啧。”长发青年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兄弟,无不?遗憾道,“怎么他不?是我?兄弟,偏偏是你呢?”只长肌肉不?长脑子?,也是为难你了。 “啊?”壮汉着?急了,他连忙问道,“什么啊?城哥你不?说清楚,兄弟们哪知?道怎么办事。” 长发青年决定好好调.教一下这个二愣子?,他循循善诱道:“刚好这两次他来你都在,现在你说说,你都听出了什么。” 怎么还做起阅读理解了!壮汉有些不?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思?索起来。 他皱着?脸认真思?忖道:“我?听他的意思?是,他有个远房弟弟在九中上学,因为家里没电脑,查资料不?方便,所以他特意把自?己攒的压岁钱带来,在咱们这里给他开台机子?。” “嗯,然?后呢?” 在赵舒城鼓励的目光中,壮汉越来越有底气:“他还说,如果有需要就会让他弟弟过来,平时开的机子?放着?也浪费,可以让咱们的兄弟用着?……” 他说着?说着?,把自?己说服了,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哎,别?说,他人还怪好咧。” 你人还怪傻的!青年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点出细节道:“他拿的这些钱,都够自?配两台顶机了——而且我?们开台机是满一百送五十?,你记得?他是怎么说的?” 壮汉记忆力很好:“他说按原价就行。” “他要求开一个月的机,按照原价拿了不?止一个月的钱……如果真正想要办卡的人,绝对不?可能这么说。”城哥淡淡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个小崽子?早就摸清了我?们的底细,知?道我?经常会请兄弟们包夜——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说要包台机子?给弟弟,平时没人的时候就给我?们用?” 壮汉没听出他话里的自?嘲,以为是在问自?己,小心翼翼地回答:“人傻钱多?” 城哥斜了他一眼?:“人家这是在投石问路。” “啊,什么意思??”壮汉满眼?茫然?,“投什么石,问什么路?” 赵舒城叹气,这傻蛋真就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啊。 他举例道:“我?经常会自?掏腰包请兄弟们聚聚,但现在,他花钱包了月,告诉我?们开的机可以随便用。你想想看,如果你现在去用的话,这个到?底算谁请的呢?” “是我?还是他?”他循循善诱道。 壮汉顺着?这个思?路想着?,毕竟秦轲都说了,他包的位置没人的时候就让给他们,这有效期都还没过呢! 他皱眉犹犹豫豫:“他请的?” “bingo!”赵舒城打了个响指:“答对了,这就是他最精明的地方……” “事实上他只是把钱给我?,并没有当场开卡,首先是在向我?示好,意味着?给予我?最大的自?由度,让我?拥有完全支配权。”赵舒城好歹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他在社会上混了那么久,人话鬼话听得?多了,自?然?听得?懂秦轲的“弦外之音”。 “但与此同时,无论我?怎么用这笔钱,他只要把话放这里,但凡我?请兄弟们包夜,至少一半的功劳能算在他的头上……哪怕你们不?知?道,我?自?己都会觉得?欠了他的人情。”他玩笑般道。 话音刚落,电光火石间,赵舒城的脑海中劈过一道闪电,顷刻撕碎混沌迷雾。 原来如此!他蓦然?发现了之前未注意的细节。 霎时,赵舒城为少年缜密的心思?感到?惊叹:“不?对,如果我?昧下这笔钱,刻意隐瞒了这件事,我?的亏欠感会更强烈,甚至会因此产生愧疚!” 他越想越心惊,眼?底却是满满赞赏:“以后无论我?做什么,都会觉得?自?己昧了这笔钱,到?时候每个地方都会有他的影子?。” 尤其像他们这样?的,最重义?气。这样?下去,久而久之,他就会潜移默化地固化那人是自?己债主的思?维。 壮汉大惊:“啊,那他是想害我?们?” 论如何用一句话噎死人。 赵舒城累觉不?爱了,他斜了傻大个一眼?:“害你?害你都不?用他动手,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小崽子?精明着?呢,张口老板闭口哥的,让人心甘情愿给他当枪使。”赵舒城眯起眼?。 聪明人都是直接亮明牌,既诚恳又狡诈,甚至让人提不?起厌恶情绪,着?实是个好苗子?。 甚至可以说,在秦轲踏进这里的第一步时,他就已经赢了。 “你还记得?他想让我?们做什么吗?”赵舒城沉声道。 壮汉点点头:“他不?是说有个朋友的母亲好赌,希望她能改邪归正,回归家庭吗?” 赵舒城嗤笑一声,这都是什么鬼话。秦轲的这个要求看似“古道热肠”,实际上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封喉刀。 “那你根据他的要求,安排好了吗?”他问道。 第106章 “已经通知?下去了。”壮汉点点头,他还是不?太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不?过,就那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还需要给那么多吗?” 既不?违法,也不?犯罪,这钱怎么赚得?他那么心慌呢? 赵舒城又“咯吱”扯开抽屉,生锈的滑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像是耄耋老人在捂唇咳嗽。 木抽屉里安静躺着?一个信封,他们的目光落在上面?,心里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 “城哥你看,他又续了一个月,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啊。”壮汉收回目光,他抬眸困惑道。 烧钱也不?是这样?烧的吧。他总感觉轻飘飘的,丝毫没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赵舒城径直拿起了信封,他掂了掂,眸里闪过一丝兴味:“不?,这是他雇我?们办的第二件事,他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啊?刚刚……壮汉满眼?迷茫,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我?究竟是忘带脑子?,还是没有带耳朵,怎么好像和这俩的世界格格不?入呢? 他苦着?脸回忆了半天,还是老实摇了摇头:“刚刚他说啥了?” 赵舒城都懒得?解释了,他不?想再浪费口舌,只是吩咐道:“你记得?让大家有事没事,多去九中转转,圈个场子?。里面?有些小朋友不?懂分寸,需要我?们好好管教下了。” 这种黑话壮汉倒是听得?多,他点点头,又道:“可是城哥,你之前不?是说,我?们不?参与那些鸡仔的小打小闹吗?你嫌掉价……” 赵舒城道:“我?嫌掉价,但是不?嫌钱多。” 这和钱又有什么关系? 壮汉想开口,又怕被他嫌弃笨,只能委委屈屈地撇嘴,眼?神幽怨。 赵舒城被这种怨妇的眼?神看得?浑身不?适,他将?信封啪地甩在桌面?上,指尖轻轻点着?:“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九中的护身符。” “那人第一份酬劳的目标,是那个女人;第二份是要求我?们去保护他那个的‘弟弟’。”赵舒城叹了口气,“可这次比第一次棘手得?多,它几乎是个没有期限的亏本买卖。” “不?还是一个月吗?”壮汉小声提醒,“满打满算就俩月。” “他有说他受欺负的‘弟弟’是谁吗?” 壮汉摇头,这个他还真没说。 “没有固定时间、没有特定对象,所以,他的真正要求是让我?们解决掉九中现在‘不?规矩’的人,然?后给他们立新规矩。”赵舒城啧了一声,他摇摇头,“虽然?对我?们而言,这是杀鸡用牛刀,但是他竟然?能想到?这点,而且有胆量一个人找上门来,甚至明目张胆地给我?们下套……” “小朋友狠起来,还真是把人往死里整。” 壮汉深有体会,他点头附和道:“他见到?我?还不?发怵,真没几个人能这样?!” “好了,你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既然?要让兄弟们帮忙,也没必要瞒着?,今晚大家聚聚,先碰个头说下情况。” 赵舒城嗤笑一声:“而且他让我?们带的那句话,不?也是在敲打我?们吗?” 拿了他的钱,就办好他的事。 他神情淡淡:“你也记得?告诉兄弟们,来活了,表现好点——人家花了大价钱,自?然?得?好好干,别?砸了自?己的招牌。” 壮汉见他表情严肃,也挺直了脊背,他目光炯炯道:“没问题。” 得?到?肯定回复的赵舒城却没有多开心,他将?最后的雪碧一饮而尽,辛辣的感觉刺激着?味蕾。 此时,倏忽刮起一阵凉风,灵巧的风顺着?塑料门帘蹿了进来,扯得?半垂的海报簌簌作响。 他的视线被吸引,转头看着?门外风吹帘动,低声轻喃道:“得?亏得?罪他的不?是我?们。” 不?然?指不?定栽在哪个暗坑里,被人埋了都不?知?道闷棍是从?哪里打的。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么年轻又狡诈的小怪物。 第47章 兔子吻狼,小狗暗伤 一连两?个星期,九中最大的“毒瘤”团伙像是人间蒸发般销声匿迹了。 九中附近那条被誉为“罪恶”小?巷的禁区,也悄然?解封。 “哎,郑旭那群人去哪里了?” “不知道,这几天都没看见了……” 受过欺负的学生窃窃私语着,他们既恐惧又瑟缩,捂着嘴巴小?声交流着,生怕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生物,眼见着四周风平浪静,开始有?人第一个“尝螃蟹”了。 有?不知名的勇士壮着胆子?走过小?巷,惊诧地发现一切无异,他火速将喜讯分享给了同伴,随即这条“好消息”不胫而走,像是浪潮般席卷了九中。 与此同时,又有?一则惊天?消息在人群中投掷了“重磅炸弹”。 “喂,你们听说了吗!郑旭办了休学手续!” “什么什么,可?他家在学校不是有?关系吗?犯了那么多事都还?能保留学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九中是什么垃圾收留站呢!” 有?人喜不自胜:“我听说还?是他妈妈亲自来学校办的呢,也不知道休学多久——” “可?是那个老巫婆不是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儿子?来学校祸害我们吗?怎么突然?觉悟那么高了……”出现了怀疑的声音。 第107章 “转性了?不能在哪儿憋着坏吧……” 这时,有?“道上混”的知情人发声了,他也是一知半解,只能故弄玄虚道:“那群搅屎棍好像是得罪了谁家弟弟,背景大得很,城哥那边都出面了。” “喔,是金街的赵舒城吗?太好了!” 那群人可?和他们的小?打小?闹不一样,郑旭顶多算挂羊头卖狗肉、狐假虎威,时不时还?要?搬家长出来擦屁股。 但这片地界的“传奇人物”赵舒城可?非同一般了,他从小?在金街长大,行事老成。在同样的年?纪,他趁着盘踞金街多年?的势力倒台的契机,迅速纠集一群年?轻的愣头青们,活生生将金街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拿了下来。 赵舒城组建了新的秩序,等到其他“大人物”观望许久,终于反应过来,想要?继续搅弄风云时,竟然?纷纷铩羽而归。 他们始终没能啃下这块硬茬。 据说一个黑网吧就?是他们的据点,平时那些人都隐藏在各行各业,但只要?金街有?人想整幺蛾子?,还?不等人反映,赵舒城那边就?能先收到消息,他会毫不留情地将那些妄想伸手捞一笔的爪子?狠狠斩断—— 就?像是港片里叱咤风云的大哥,又或者是深藏不露的扫地僧,总之,赵舒城这个名字,金街上从老到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九中离金街不远,郑旭那帮人的偶像就?是赵舒城。 但他的偶像维持秩序,自己却在破坏秩序。 “得罪了赵哥,踢铁板了吧!”不明真相的众人热热闹闹地舒了口气,开始畅想美好未来。 当禁区不再封锁,观望两?日后?,小?羊羔们开始壮着胆子?试探了。一日晚自习后?,九中人潮褪去,戴着眼镜的男生收拾好了背包,走出了校门。 他在昏暗的路灯下思索片刻,右手边的小?巷,像是野兽漆黑的咽喉,正在等待着猎物掉入圈套。 曾经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眼镜男生有?些胆颤,脚步挪向了另外一条更为光亮的路。 可?是走这边要?绕一大圈,现在都很晚了。他紧了紧背包,又看了一眼无灯小?巷。大家都说,那群人没出现了,今天?也不会那么倒霉吧…… 像是被蛊惑一般,他的眼神从犹豫变得坚定,最后?露出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就?往里走。 心?中的侥幸,在他被逼到墙角的最后?一刻,荡然?无存。 黑黢黢的人影拓在墙上,像是游动的蛇影,它们从角落盘旋扭动而来。 眼睛男生的眼前已经是一片朦胧了,水汽弥漫了双眼,他几乎吓得瑟缩不敢动弹,只能踉跄地背靠着墙,然?后?滑坐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瞧这怂样!”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随即是稀稀拉拉的嘲笑。 眼镜男生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像是被逼进死角的小?耗子?,一双眼里满是惶恐与绝望,嗫嚅道:“对、对不起。”虽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但是数次挨打的经历,几乎让他将这三个字刻在了骨血里。 “喂,今天?那么晚了,大家伙儿也累了。”一个人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胳膊,“给点辛苦钱,让你过去怎么样。” 眼镜男愣愣点头,他二话不说就?拉开了书?包拉链,开始四处搜罗着零钱。 “就?……就?这些了。”他摊开双手,掌心?是零零散散的小?钱,最大的面值不过五元,甚至还?有?一角硬币。 那人抄起零钱,借着月光随意瞟了眼,随即一把甩到他脸上,硬币丁零当啷地响了一路,他目光不善道:“狗东西,耍我们呢!” “我就?只有?那么点了!”男生的眼镜被打歪,他惶急翻开了口袋,带着不明显的哭腔,“你看,我真的没带钱了!” “艹,出师不利。”隐在黑暗里的声音啐了一口,“郑哥这几天?都没出来,咱们自己开个张,偏偏遇上穷鬼。” “嗨,谁让只有?郑哥是九中的人呢,他才?知道堵谁有?油水。” 为首那人听着身后?的同伴窸窸窣窣的嘟囔,他脸色不虞,往后?退了几步,活动手腕指挥道:“行了行了,几天?没出来,听这群杂碎传什么的都有?,就?差说我们死了……” “哦,那不得给点教训?”有?人噗嗤笑出了声,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愉的阴险。 “把他剥成白条猪,塞垃圾桶吧!” 这是他们最爱的“恶作剧”,小?巷旁边恰好有?一个齐胸高的垃圾桶,里面已经堆了半桶臭烘烘的杂物,不时有?虫鼠簌簌爬过的动静。 “好!”零零散散是起哄的声音,还?夹杂着轻浮的口哨。 “别,求求你们……”曾经的阴影如梦魇再度袭来,男生眼前一黑,他悔不当初,死活不明白怎么今晚就?鬼迷心?窍,偏偏走了这条路呢? 他将自己缩得更小?,双手合十不住搓着,仓惶道:“求求你们了。” 可?软弱的羊羔只能看着恶狼狞笑着围了过来,向他伸出了利爪,他眼里满是绝望,脸色如纸般苍白。 “喂。” 就?在眼镜男生被高高架起,活像是一只绑在烤架上的猪仔时,不平静的小?巷里传来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有?人懒懒开口了。 领头那人回?头看去,只见小?巷尽头,缓缓走来几个闲适的身影。都是约莫二三十来岁的青壮年?,上身套着宽大的泛白t恤,下面是花里胡哨的沙滩裤。 第108章 就像谁趿拉着人字拖,半睡半醒间下楼扔垃圾来了。 来人一脸疲态,他手里单手举着一杯饮料,缓缓走来的时候,他将剩下的一饮而尽,随后单手握瘪了易拉罐。 咔嗒咔嗒——铁皮扭曲的声音,像是怪物在黑暗中咀嚼谁的骨头,配上幽深诡静的巷子,让在场的人不由汗毛倒竖。 随即,一个物体带着呼啸风声,猛地砸来。 它擦着小混混的脸际,霎时砸到了墙上,正好被反弹进了垃圾桶。 呯呤嗙啷。一点响动彻底打乱了在场人的心弦。 来者不善! 领头人自然感受到了来自食肉动物的压迫感,不自觉往后挪了一小步,他隐晦地看了身旁同伴一眼,壮着胆子出声道:“有事吗?” 来人彻底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们不止一个人,像是狩猎的狼群,眼里满是狠厉兴奋。白t恤的青年懒散打了个哈欠,眼中泛起了水光。 他揉揉眼睛,叹了口气道:“不然呢。” “小朋友,玩游戏也不要过分嘛,知道这是谁家弟弟就敢动吗?”青年扬扬下巴,意有所指道。 被示意的混混还架着猪仔,闻言,他们手一软。眼镜男生瞬间摔落在地,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麻木怔愣片刻,才连滚带爬地往来人方向飞奔。 他瑟缩在来人身后,找到了靠山,成了一只受惊的鹌鹑。 在场的混混顿时噤若寒蝉,他们艰难咽了口唾沫。 惨了惨了,郑哥没在,他们随意抽人,这不就倒大霉了,动了不该动的人…… 他们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因为惹是生非就早早辍学,又因为无所事事继续为非作歹,总以为能凭借人多势众,用拳头堵住所有人的嘴。 和同龄的混混打架争地盘,他们自然不怵,但鬣狗在真正的狼群面前,压根没法上桌,必须得夹着尾巴做人。 “哥,对不起,这次是我们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为首的人硬着头皮颤声道,他用余光看着身后已经悄无声息地围了人,只觉得脊背发凉。 看起来,这事没那么轻易过了。 他眼中闪过挣扎,但只能咬牙认了,猛地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不轻不重,但响亮的声音已经能彰显自己的歉意。 “对不起。”他低头认错。 青年抱胸冷冷觑着,他倏忽一勾唇,微微抬手,身边的小弟又紧紧逼前。豺狼将鬣狗逼到角落,露出了森白獠牙。 “让兄弟们蹲了几天,可算把你们这群崽子蹲着了。”来人和蔼可亲,他用手小心拍了拍那人的脸,“知道得罪了谁吗?我们兄弟的弟弟也敢动?” 踢到铁板了…… 混混心一颤,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们狗眼不识泰山,没想动他。”他的目光挪到了身后男生地上,强笑着颤声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青年噗嗤一笑,他转头看向同伴,他们像是听着了什么滑稽的笑话,哄笑起来:“不是,谁说是他了?” 他向后挥挥手,吩咐道:“那谁,赶紧回家。” 眼睛男生左右看看,确定说的是自己,瞬间感恩戴德地点头,他迭声连道:“谢、谢谢!” 不是他? 混混一头雾水,他眼里满是迷茫不安,咽了口水小心:“那是哪位……” 青年摸着下巴沉思片刻,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猜。” “你猜猜,是你们动过的,还是没动过的。”青年打了个响指,给了提示,“总之就在九中这里——要不我们打个赌吧,你们下次动手之前,猜猜是不是他。” “猜对了,打断你的腿哦!”他看起来和善极了,一把拎着他的衣领,将人像鸡崽一样提起来,往垃圾桶旁一掷,像是甩出一麻袋猪肉。 “现在,继续你们刚刚的游戏吧。”青年抚掌,他亲切建议道,“剥成白条猪,跳进去。” 混混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此时那人的笑逐渐扭曲成了恶魔的狞笑。此时,魔鬼还在催促:“怎么了,还要我亲自请你吗?” …… 次日,九中藏着某个大佬的弟弟的传闻,瞬间流传开了。在当事人添油加醋的描述中,那群混混被打得皮开肉绽,生死不知。 后来更是有人根据细枝末节,推测出了那是金街的人,八成还是赵舒城的弟兄——那么,那个“弟弟”就只能是赵舒城的弟弟了! 于是作为独生子的城哥,在自己年近三十的时候,喜提“弟弟”。 传言越来越离谱,甚至有人怀疑是他的私生子……在某次被兄弟们调侃的时候,长发青年单手开了饮料,他倚在前台,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靠,这钱还是收少了,名誉损失费都没有。” “不过城哥,九中那些小打小闹,就跟调解猫狗掐架一样,一点也没技术含量!”有人一撇嘴,“自从小九逮了一场,那群瘪犊子一声都不敢吭,兄弟们都没用武之地嘛!” “手痒了就去给我剁饺子馅。”赵舒城冷笑道,“你还想怎么样?一群老鼠崽,吓唬吓唬就得了。” “还把我的名声都搭进去了。”他啧了一声,“这可是笔亏本买卖,以前我都不想管那里的,现在好了,强行圈了地盘……” 第109章 “亏了亏了。”他正感慨着,就?见面前的兄弟嘿嘿一笑,那人一瞅表,惊喜道:“到点开本?了!” “城哥,赚了赚了!”青年?骤然?起身,随手在柜台前抽了根棒棒糖,有?些奇怪,“哎,就?空了吗?这糖还?卖的挺快……” 谁家好人来网吧猛买棒棒糖啊?怎么感觉前段时间还?很满,现在空得见底了。 “赠品,送光了。”赵舒城瞥了眼,淡淡答道。 “嘻嘻,那小?子?开的可?是单人包厢。”那人也不在意,一边往里走着,还?不忘回?头,只见五大三粗的年?轻汉子?飞了个媚眼,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顶配!” 赵舒城笑了一声,他又撑着下巴消磨时光。 瞧吧,那兔崽子?真是会收买人心?的好手呢。人都没见过,就?开始夸了。 * 而此时此刻,搅弄九中风云的“背后?黑手”,正在费尽心?思收买铁面无私的“判官”。 在塞了三根棒棒糖的情况下,他还?是没能将明天?的五页背诵要?求减下来。 “为什么!”秦轲格外委屈,耷拉着耳朵,他才?答完身后?人的抽查,终于找到了插话间隙,“你收了我的糖,还?不给我减任务!” “沈扒皮!” 今天?的课程结束了,沈南昭正慢条斯理地翻阅着明天?的内容,他的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晃荡着。 纸张簌簌翻过,一会儿就?到了最后?,在看见只剩薄薄数页时,他微微一愣。 这本?语法?册子?学完了,就?到了第十四天?,那是约定结束的时间。 沈南昭微微出神,他侧头看向秦轲的侧脸。俊朗的眉眼,高挑的鼻梁,长相是一等一的好,代价就?是脾气顶尖的难搞…… 有?时候和小?狗似的,嗷嗷咬你手指磨牙。 “你为什么不喜欢学习呢?”沈南昭突然?发问。 “什么?”秦轲一下没反应过来,在听清他的问题后?,笑了起来,随口应付。 “因为有?时候太聪明不是好事。一切都是等价交换,你想拥有?什么,就?必定要?失去什么。” 比如说,我贪玩的代价,也许就?是要?丧失对学习的兴趣。小?狗漫不经心?摇了摇尾巴。 身后?的人沉默下去,秦轲的唇角微微扬起,但还?不等他嘚瑟片刻,就?听身后?传了一声认真的询问。 “秦轲,有?什么东西是你想拥有?的,需要?用未来交换呢?” 闻言,他的笑意突然?僵住,眼中忽明忽暗,像是黑暗中摇曳的烛火。 沈南昭过于敏锐,他几乎毫不费力地找到了秦轲话里的漏洞——他不是不会,而是有?意放纵。 他为了得到什么,选择放弃自己的未来,然?后?任由自己无止尽地下落。 “我不知道你在交换什么,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学习。”沈南昭听出了秦轲沉默中表现的拒绝,他合起了册子?,将它塞入了秦轲背包的侧袋。 他将一个梦放在了那人身上。 秦轲扑哧一笑:“你为什么总让我上学?我爷爷奶奶都没你操心?……” 沈南昭拍了拍他的包,一脸坦然?道:“因为读书?很好啊——像是不劳而获的美事,你看前人辛辛苦苦总结的知识,揉碎了送进你的脑袋里,这不是赚大了吗。” “歪理。”秦轲言简意赅地评价,他插科打诨想要?逃过这个尖锐的话题。 一柄尖刀又抵上了他的心?口,那里横亘着新伤,是他避之不及的禁区。 沈南昭无意触碰到了伤口的一角,他似有?所感,却也默契不提,只是顺势转了话题。 “而且,秦轲,好好读书?,你的未来才?能更好。”他垂下眼眸,语气里有?艳羡,“好到哪怕永远待在原地,你能都被垫高,看到更远的世界。” 坐井观天?的青蛙,如果这辈子?都跳不出那口枯井,它也许能借着脚下的砖石,看到更辽阔的天?空。 也许能看见更多的鸟、云朵,甚至掠过的飞机。 它也许这辈子?都触及不到那个世界,但至少能站在枯井里,满怀憧憬地抬头仰望。 沈南昭突然?笑了起来,他无比期待无比认真地说。 “秦轲,你飞得高点,我希望哪怕我站在井里,也能看见你。” 闻言,秦轲的喉头突然?被死死哽住,他知道沈南昭是为他好,所以哪怕他再想逃避,却依然?会老老实实配合他,哄着这只兔子?。 这如今,沈南昭却触碰到了他的伤口,他没有?轻易涉足受伤野兽的领地,这是远远观望着,随后?将温热的掌心?贴上他胸膛。 秦轲,你要?高飞,要?让所有?人都看见。这是来自那人最真挚的祝愿。 沉默片刻,秦轲突然?笑了起来:“不过你可?不是什么坐井观天?的青蛙,你是兔子?,是我来逮你,就?会被一脚踹飞的暴力兔子?。” 沈南昭皱着脸,狠狠揪着他的背包带。秦轲感受到了身后?的小?动作,他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脚下加快了速度。 疾驰的风扬起他们的黑发,他畅快道:“你看你看,我就?没说错!你——太——凶——啦!” “秦轲!”兔子?愤怒攥拳。 “……” 第110章 两?个幼稚的猫崽子?又缠斗在一起,在嬉笑声中,禁锢在秦轲身上那副沉重的枷锁,无形中松动了一丝。 像是溺在水中的人,倏忽间被人渡了一口气。 他得以偷偷喘息。 第48章 秘密朋友,偷偷过期 这是寻常的一天,沈南昭一早就准备好了早餐,他将烧开?的热水倒入水壶中?晾凉,又将煮好的饭菜放在桌上盖好。 “外婆,我出发了!”他洗好了碗,抖着湿漉漉的手?进来,单手?拎起包,又下意识从桌上抽了一支笔,转身向日历前凑去。 可看着上面的日期,他提笔的手?也?悬在半空,迟迟未落下。就像是骤然凝固的雕塑,他连呼吸都?被剥夺了。 这是最后一天了,沈南昭突然?意?识到了这点。像是住在琉璃堆砌的小?房子里,突然?有一天,太阳出来了,直到墙面上潺潺落下水,他才恍然?醒悟—— 原来这是由冰雪堆砌的。 他垂眸,沉默着盖好了笔帽,将笔端端正正放入笔筒,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屋外阳光正灿烂,冰雪总会化。 它终会化。 * “根据学校安排,周六组织大家去市博物馆研学,名额有限,目前暂定是我们、一班和三班,一共三个班。如果有人?不去,名额将适当调整给其他班的同学……” 今天一上课,班主任就带来了好消息,他将手?中?的空白报名表递给了班长,安排道:“请想要参加的同学,今天上午就到燕玉琼同学这里报名。” “好耶!”整个班级开?始沸腾,有人?高高举起了手?,“老师,这次费用?是多少啊?”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他笑道:“这次没有活动费,是我们和三□□建,他们定好车和行程,我们参加就好!” “喔~”同学们纷纷惊叹。 正在奋笔疾书的沈南昭,敏锐地捕捉到了“三中?”的字眼,他从?题海中?惊醒,抬头看向讲台。 “三中?真是财大气粗呢!”前桌的男生和同伴小?声嘀咕道,“我听在三中?的朋友说,他们整个高二年?级都?会去呢!这次好像是他们那边定的方案人?数多了,所以特意?邀请我们一起!” “难怪了,我就说以前从?来没见三中?搭理咱们呢……”另一个同学翻了个白眼,“我可不喜欢他们的人?了,总是狗眼看人?低。” “那你去吗?” “切,不去白不去,既然?是他们请的,这个便宜必须占。” “嘻嘻,我也?是……” 沈南昭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做声。等到漆黑的笔尖在试卷上落完最后的解答,他顿住手?,直起身子,端详着已经写完的内容,但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脑子里乱糟糟的。 研学啊……沈南昭悄然?攥紧了手?里的笔。 下课铃响了又响,班长燕玉琼的座位前人?来人?往。 她是个笑容灿烂的姑娘,为人?大大咧咧,因为中?考发挥失常,又错过了择校的机会,只能退而求其次来九中?了。 但在南城九中?,这个名声极其不佳的地方,她依然?是里面的一股清流,成绩常年?第二,每次都?排在沈南昭后面。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人?群涌出了教室,一个男生蹭地堵住了燕玉琼的去路,他扭扭捏捏,一个劲儿地憨笑着。 “杜益源,你也?去啊。”燕玉琼一眼就看懂了,还没等男生开?口,就从?抽屉里抽出表,头也?没抬道,“报一下身份证号、电话号……” “燕大学霸,燕大班长,以前的报名表不是都?有吗?”杜益源垮着脸,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我想了一上午,还是记不清身份证号了,你先帮我登记下名字吧!” 燕玉琼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在上面写了两笔:“行吧,下午上课前给我啊,错过了可就没名额了!”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杜益源夸张地敬了个礼,像是个蚂蚱一样蹦着出了教室。 燕玉琼正准备收拾东西,座位前又落下了一片阴影,一丝极浅极淡的苦涩药味传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就猜到来人?是谁了。 她笑着垒起书本,抬头:“沈南昭,你也?要报名吗?” 沈南昭站在她的桌侧,他点点头,客气道:“班长,麻烦帮我登记下了。” 唰地一声,燕玉琼将报名表和笔推到他的面前,她眉眼弯弯:“沈同学,你自己先写下吧,我收拾东西赶着回去呢!” 沈南昭迟疑片刻,他点点头,接过了报名表,然?后一笔一划地落下自己的名字。 “好了。”他将表递给燕玉琼。 女生正将文具盒收进抽屉,她笑着接过,半开?玩笑道:“以往你都?不怎么参加集体活动的,怎么这次愿意?和我们一起去了?” 还不等沈南昭开?口,她又自顾自地歪了脑袋,看上去天真活泼:“不会是……因为免费吧。” 这句话绵里藏针,听起来只是无意?调侃,但里面带着一丝极其浅淡的敌意?。 沈南昭抬眸看她,突然?笑道:“不是,付钱也?要去。” 因为有想见的人?,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去。 燕玉琼点点头,她招招手?道:“好的,你先走吧,我再收拾一下。”她看着桌面纷乱的试卷,有些苦恼地撑着头,“好乱啊,无从?下手?了……” 第111章 见着沈南昭离开?后,她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两只手?指捏起那张轻飘飘的签名单,目光变得幽深。 “嘁。”燕玉琼撇撇嘴,她顺手?将纸塞入了抽屉,像是丢弃什么垃圾一样。 * 下午放学,沈南昭又坐上了专属的小?马车。他看起来心?情好极了,一页页翻着小?册子。 这段时间秦轲也?算是用?功了,蓝皮小?册子都?看得卷边了,沈南昭用?指尖拨弄着脱落塑封的一角,神色温和,安静又乖顺。 他坐在后座,随意?翻开?了一页,像是点卯一样,随意?问道:“更喜欢的单词拼写是什么?” 秦轲都?被他养出了条件反射,他下意?识道:“prefer,p-r-e……”不对,他突然?反应过来,立马闭上了嘴。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小?狗,主人?一说“伸左爪”,他就乖巧地抬起来,搭在那人?掌心?。 训狗呢这是! 秦轲板着脸,表情逐渐严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都?要的颜面尽失了!威信在哪里,尊严在哪里? 小?狗决定奋起反抗,但敌强我弱,力量悬殊,兔子急了会咬人?,他还咬不过。 “这个不是今天的内容!”秦轲底气十足地反抗道,可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略带心?虚道,“好像是前面的……” “嗯?”沈南昭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语调轻微上扬,表示疑问:“所以前面的你就忘了?” 古板的小?学究轻飘飘地举起了无形的戒尺。 秦轲听出了他的不耐,小?心?肝莫名一颤,他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回答:“f-e-r。”刚秃噜完他就懊悔不已。 回答什么呢,怎么又被拿捏了? 小?秦,你得支棱起来啊! 此时的小?狗目露凶光,但沈南昭却毫不在意?,他得到了正确答案,语气平淡地又“嗯”了一声,随即继续发问:“这个词的用?法,句式……” 秦轲哼哧哧地踩着车蹬,他决定暂避锋芒,暗度陈仓:“那个……你今天不太对劲啊,有什么好事吗?” 闻言,沈南昭微妙停顿片刻:“有吗?” 果然?有情况!秦轲眼睛亮了,他自信满满肯定道:“你今天一出来,脚步都?更轻快,高兴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 看起来语文也?是弱项,沈南昭冷静地判断着,他默默合上了英语小?册子,开?始给这个白话大王恶补成语。 “那叫眉飞色舞。” 秦轲一噎,他巧妙避开?话题,继续将内容引向“正轨”:“行吧,眉飞色舞的沈同学!说吧,有什么好事。” 好事吗…… 沈南昭抿着唇,将小?册子囫囵圈在掌心?,似乎在斟酌如何表述。 “很明显吗?”他问道。 秦轲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非常明显。” 好吧,秘密朋友是可以分享秘密的,沈南昭说服了自己,他侧过头,小?声问了一句:“你去过研学吗?” “啊?”秦轲没反应过来,耳畔边呼啸的风声将那人?的声音吹散,像是扯碎了蒸腾而起的炊烟,他似乎闻到了香软的米糕味道,热气腾腾的,再认真搜索时,却又凭空消失了。 沈南昭提高语调:“我们要去研学了!” 倾诉欲一旦开?了口,便像是开?闸的堤坝,一发不可收拾,他像是圆滚滚的小?雀,在枝头蹦跳着,格外有活力。 “学校说会组织大家去市博物馆,车票门票都?全免呢!” 他说起这个的时候,眼里简直藏满了星光,闪闪发亮,但却以拳抵唇,矜持地轻咳一声。 “我报名啦!这还是我头一次去,要不要准备什么啊?” 秦轲听着后面的小?傻子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他有些无奈,却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经扬起弧度,只是难得开?口接过话茬。 “还要准备什么?就穿着校服、带着帽子,像是幼儿园排队春游一样,乖乖牵着前面人?的书包,蚂蚁接龙一样慢慢挪……” “再倒霉点,就是把你拉到另一个地方去听讲座。”他恐吓起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子。 秦轲的话里带着不自觉的怨气,作为某次无聊活动的“受害者”,他对“研学”这种活动向来避而远之?。 “……”沈南昭听他的描述里带着脾气,笑弯了眉眼。 他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活动,顺着秦轲的话脑补了画面,把自己给逗乐了。 “真的吗?”沈南昭更加向往了,他开?始掐着手?指,为后面的出行打算,“还好只要去一天,到时候我先安排好外婆的午餐和晚餐,好像就没有其他的了。” 还真信了啊!连水都?不带吗? 秦轲有些无奈,他逐一提醒道:“手?机、水、校牌、帽子……” 沈南昭紧紧扒着车座边沿,像是即将远行的野兔,紧张地探出了毛茸茸的脑袋。他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神情肃穆地听着那人?说着注意?事项。 “……” “不要跟丢了。”说到最后,他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都?要冒烟了,最后语气认真地嘱咐道,“要跟紧队伍,不要乱跑。” “知道了知道了!”沈南昭拉长语调,满眼是璀璨的笑意?,眼见路口到了,他轻轻一跃,就从?后座跳下。 第112章 “秦轲,你明天不来了吧。” 他回头招招手?:“今天是第十四天,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 秦轲笑了笑,他逆着光跨坐在车上,让人?看不清神色:“你希望我来还是不来呢?” “当然?是别?来了。”沈南昭冲他摆摆手?,笑着道别?:“秦轲,再见了!你要好好学习啊,争取飞得高点,让我看到。” 秦轲扶着车冲他招手?,在夕阳的映照下,像是沙画的剪影,他非同寻常地沉默着,只是摆了摆手?。 傻兔子,开?心?成什么似的。 嘣——像是命运琴弦崩断的声音。 他扬起的手?,有意?无意?扯断了空中?一根无形的、单薄的蛛丝,那是人?与人?之?间浅薄的缘分,他们曾在某一日短暂相遇,相交线汇聚一点,萍水相逢,而后各奔东西。 沈南昭心?情颇好地哼着小?调,他顺着小?路往家走,等到晃晃悠悠下了坡,踏上结实平地的瞬间,他的脚步却顿在了原地。 像是骤然?扯紧线的木偶,他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操纵着,蓦然?转头看去。 只见路口处再也?没有身着蓝白校服的身影,十二点钟声敲响,南瓜马车上缠绕枝叶,沙画被轻易抹去,再无一丝痕迹。 空中?漂浮的尘埃,在夕阳的照射下,就像是散了漫天细碎的玻璃碴,冷硬又锋利,劈头盖脸地泼了下来。 沈南昭早有预料,只是略微怔愣片刻,随后笑了笑,垂头慢慢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他像是往常一样,放好东西,将早上的菜热好,摆好碗筷后等着外婆回来吃饭。他看了看天色,今天回得早,想着应该没那么快,索性又将锅盖盖上保温,随即开?始拉亮白炽灯,准备完成功课。 刚掏出笔,他看着空荡荡的题本,瞬间有些恍惚,举着手?迟迟没有落笔。 两个星期会养成什么习惯呢? 会让人?总是情不自禁地数着日期,既期待又惶恐,沈南昭坐在椅子上,他转头看向了门边—— 土砖砌成的黄墙上挂着赠送的挂历,它将日子一格格分割,然?后规规整整地铺在墙上,像是一个废弃的蜂巢。 沈南昭站起身,他走了过去,向前推十四格上都?有一个小?小?的笑脸,它们形态各异,落在日期的右下角,像是采蜜成功的蜜蜂,敛翅安安静静地蜷在蜂巢的小?格子里,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灿烂笑容。 “一、二、三……”沈南昭用?手?指轻轻点着格子,还真是两个星期,十四天,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真是个吝啬鬼。”他小?声嘟囔道,眼底却是淡淡笑意?,趴在墙上,用?笔尖认认真真在今天的日期上缓缓打了个叉。 再见了,我的秘密朋友。他在心?里偷偷完成未尽的告别?。 也?许我还能再见到你。 沈南昭小?心?收起了笔,他开?始期待着下次的到来。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世界上有个残酷的魔咒,叫做“墨菲定律”,越是期望,越易落空。 第49章 落井下石,不依不饶 秦轲让长辈帮忙请的假终于消完了,第二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他破天荒地待在了座位上。 张宇天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来,他挑染的白毛被家长以剃秃为威胁,强行染了回来,没想到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那一撮显出不自然的黑。 他刚洗了把?脸醒盹,正撩起下摆,擦拭着脸上淌下的冷水,又郁闷地拨弄着黑毛,抬头?就见着秦轲正安安分分坐在位置上,满脸是见鬼般惊奇。 “老大,你回来了?” 秦轲和他说了,要用两个星期的下午时间去彻底解决九中?的事,他们共同谋划了“拯救堂弟大计”。 他眯着眼打量片刻,接头?对暗号一样:“成功了?” 秦轲看着那人发梢滴滴答答掉着水滴,嫌弃地往后一靠,他扬扬下巴,没说话,但态度非常明确——让他离远点。 张宇天是个尽职的狗腿子,他看懂了老大的暗示,老老实?实?退后两步,不料差点踩着后面同学的脚,被?人“一指禅”戳了咯吱窝,差点没吓得蹿上天。 “挠我,小心揍你! 他攥着拳头?恶狠狠威胁道,只是威慑度约等于龇牙的博美。 秦轲懒得理他,他随意?翻开了一本蓝皮小册子:“解决好了,你可?以和你家那边说了。” 老大出马,一个顶俩! 闻言,张宇天满脸堆笑地回过?头?来,欢天喜地地准备道谢,但在看清秦轲现在的动作时,他的笑容僵硬在嘴角,眼中?全然不可?思议。 恰似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他发现老大在学习! 怎么翘课两星期,归来成好同志了? “老大,你背叛组织!”张宇天很是受伤,他的嘴唇哆哆嗦嗦,连带着指着小本子的手指也在颤抖,心碎到无以复加,活像是得了帕金森。 “你竟然在看书?”他定睛一看,更悲愤了,“是英语,是学不明白的英语!” 秦轲表情?平淡,他唰地又翻过?一页,冷静道:“不,我学得明白……不明白的是数学。”他嘚瑟地晃了晃手里的语法小宝典,露出了真?挚的笑容:“抱歉,十四天速成,我先走一步了。” 第113章 张宇天冷静下来,他眼里燃起了一簇愤怒的小火焰,在八卦的驱使下,越烧越烈,开始旁敲侧击:“老大,你该不会有什么奇遇吧?” 哪个小妖精,勾搭了我们老大! 这个蓝皮小册子,一定不可?能是他买的!难道,这就是那个小妖精的迷魂香? 张宇天的目光灼灼,不知为何,盯得秦轲有些心虚,他轻咳一声:“咳咳,上课了啊,回你的座位去。”他将小册子一合,妥妥当当地拉开背包拉链,将它?放到了里层最?隐蔽的保险袋里。 所有动作,都?没逃过?张宇天的眼睛,他眯着眼,抱着胸,心里不住冷笑着—— 有情?况!谁家把?这种小册子当宝贝贴身放啊? 秦轲抬头?,这人还和御前带刀侍卫一样杵在这儿,他动作一顿,皱眉道:“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他敷衍地挥挥手,开始赶苍蝇。 张宇天正气凛然,抱拳俯身道:“臣有本要奏。” “……”秦轲一言难尽地看过?来。 “……”身后被?张宇天弯腰堵住的同学也翻了个白眼,又一屁股把?他顶了个趔趄:“上课了,大爷!” 张宇天向前一扑,扶着秦轲的桌沿堪堪稳住身形,但作为合格的小弟,他丝毫不会受外界因素干扰,而是开始神情?肃穆地汇报军机大事:“老大,在你没回来的这两个星期里,你错过?了两次周测,以及一次报名。” “然后呢?” 他大义凛然道:“我都?留好了试卷,就在抽屉里,没有答案,老大你可?以尽情?补做……” 秦轲深吸一口气,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露出了和蔼的微笑:“一次报名又是什么?” “哦!学校说周六准备去市博物馆研学,单人单座,当天就要统计人数定名单。” 张宇天洋洋自得,他非常骄傲地昂起脑袋:“不用担心,我嗖地一声就帮你报好了名!” 研学? 秦轲欲言又止,他皮笑肉不笑道:“真?是谢谢了啊。” 不过?,周六的市博物馆…… “哎,等等!”秦轲敏锐捕捉到了耳熟的细节,他心念微动,喊住了才走两步的张宇天,确认道,“这次研学就我们学校去吗?” 不然呢? 张宇天下意?识就想回答,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了。 哎,真?别说,好像不止吧……他冥思苦想地回忆片刻,还真?想起了什么:“好像是说有更优惠的方案,所以还拉上了九中?凑人数。” “对对对!”他点头?肯定道,“因为九中?离我们近,也刚好顺路。” “嗯。”秦轲老成地点点头?,他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挪回了桌子上,开始伸手在抽屉里胡乱地摸索了——他试图用“自己很忙”,来掩饰微微翘起的嘴角。 张宇天不明所以地挠挠头?,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老大出去一趟,怎么回来就那么怪呢?对了,如果九中?也来研学的话,这不恰好能看看堂弟的近况! 他突然也开心起来,路过?过?道时,像是抖毛的大狗一样,晃了晃湿漉漉的头?发,又颠颠地小跑回去。 那头?的秦轲还是没忍住,他坐在位置上,眉眼早已弯成新?月的弧度,看似忙得不可?开交,实?际思绪早就飘到九霄云外了。 巧了不是?到时候他突然出现在那人面前,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惊喜、嫌弃,还是无可?奈何? 秦轲越想越愉悦,眼底的笑意?越酿越深,像是盛满了澄黄的蜂蜜,几?乎要让人溺毙其中?。 哎,这是什么? 秦轲满怀笑意?地随手一拉。 下一刻,从抽屉里掏出的东西彻底让他的笑意?僵住。 白花花的试卷,好多张…… 很好,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 周六一大早,天边才泛起鱼肚白,晨雾像是蒙了一层薄纱,不远处的山林树影像是晕开的丹青。 沈南昭准时醒来了,他蹑手蹑脚地穿戴整齐,又将昨晚准备好的东西一一放进背包。 最?后,借着窗外的微光,他远远地站着,对着墙上巴掌大的镜子认真?端详,挺直胸膛,抚平了校服的褶皱。 像是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不知为何,他的胸口像是藏了一只上了发条的麻雀,它?用淡黄的喙笃笃轻啄着,急切地想探出头?来报时。一种莫名的紧张从心脏出发,蔓延至了四肢,甚至令他的喉咙隐隐发涩。 他掩唇清咳一声,却不料,身后的里屋传来了脚步。 老外婆趿拉着破旧的布鞋出来了,沈南昭回头?看她,有些慌张,支支吾吾摆手解释道:“外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老人笑了笑,她摸索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没事,人老了觉本来就少……南南,都?收拾好了吗?” “嗯,都?整理好了。”沈南昭语气轻快,他认真?嘱咐道,“等会儿我会先煮好菜,外婆你可?一定要按时吃饭啊!” 他的眉眼弯弯:“学校会安排晚餐的,所以不用等我回来!” “知道了。”外婆放下了杯子,她趁着外孙心情?挺好,迟疑道。 “南南,小轲这几?天都?没来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这个问题她憋在心头?几?天了,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却生怕一时失言,会打碎久违的平静。 第114章 也只有现在,她趁着外孙欢喜的时候,才敢玩笑般问出。 闻言,沈南昭的手一顿,纤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没有,我和他吵什么。” “他天天来找我做什么,难道不用上学了?”他看着老人小心翼翼的表情?,又放缓了声音,“他就是很忙,没时间来。等下次我见着他,就请他来家里做客。” 外婆似乎放下心了,她点点头?,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小轲是个好孩子,你可?以多和他玩,晓得不?” 沈南昭哪敢答话,秦轲这个过?期的“秘密朋友”,本身就是个不可?言说的秘密——他只能轻巧地避重就轻,绕开这个棘手的话题。 可?听老人念叨多了,他心里竟涌上了一种淡淡的酸意?。 秦轲哪里听话了,每次学点东西都?得哄着来——再说了,那人要是听到了夸赞,尾巴还不得翘上天。 他要是听到了……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是点燃枯草的火星,它?噼里啪啦地迎风腾起,再也无法阻止燎原之势。沈南昭垂下眼,像是猛咬了一口未熟的梅子,酸汁骤然迸出,让唇齿间疯狂分泌着唾液。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手心微微泛起了汗。 既然外婆那么舍不得,那我见到他,也许可?以邀请他来做客。 总之,才不是我主动的! 他暗自点头?,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 怀着一种莫名的雀跃,沈南昭背着包早早到了九中?门口。 那边已经停满了四辆崭新?的大巴,是城际交通最?新?的款式,车身上的南城吉祥物动作各不相同,憨态可?掬。 车旁用纸张贴着班级号,他们班级在二号车,沈南昭老老实?实?候在车旁。 他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圆滚滚的吉祥物车贴,偷偷勾起唇角,随即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背包。 眼见着出发时间快到了,学生陆陆续续来齐,纷纷三?两成群挤在车旁。燕玉琼拿着一张名单小跑着过?来,她挥了挥手,扯着嗓子道:“大家过?来集合,排好队啊!” 于是本班同学纷纷排在了车门处,叽叽喳喳地嬉笑着,像是排队等待潜水的幼鸭。 “都?是实?名制的,大家排好队,我要一个个签到啊!”燕玉琼像是个守门将,她在车门外,开始一一对照。 “赵浪、王雨、宋嘉培……”队伍在她颤动的笔尖中?慢慢蠕动,很快就到了沈南昭。 燕玉琼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低下头?去勾名字,口中?喃喃。 “沈南昭……”她轻声嘟囔着,笔尖在名单上划过?,一遍下去,再循坏上来,却似乎没有找到。 “怎么没有呢?”燕玉琼自言自语道,她又认真?比对了一次。见着她的神态越来越凝重,沈南昭没有催促,只淡声提醒道:“我报了名的,在我前面的是杜益源。” 燕玉琼声音发紧,她看起来有些慌张,连忙道:“我知道的,杜益源,杜益……” “找到了!”她小声叫到,但笔尖在杜益源的名字上下逡巡,都?始终没有沈南昭的名字。 “糟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骤然拔高声音,手足无措起来,“沈南昭,这张表可?能漏掉了你!” “怎么了班长??”队伍久久不曾动弹,有同学已经不满地嚷嚷起来。燕玉琼的好友见状,急匆匆从后面奔到前头?,她满脸疑惑地看着两人道:“出什么事了?” “梦梦,我好像闯祸了!”燕玉琼见到好友来了,霎时眼眶泛红,她咬着唇涩声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了,不小心弄丢了初始报名表的事吗?” 丁容梦点点头?,她拍着燕玉琼的背安慰她,不明所以道:“不过?不是解决了吗?我们找到了上次远足的报名表,里面都?有我们的信息啊!” “不是不是!”燕玉琼的睫毛都?湿漉漉了,她连连摆手,看起来懊悔极了。 “我们都?忘了,上次远足刚好沈南昭没去,那个表里没有他的名字。” “啊这……” 丁容梦迟疑地看向身前的少年,只见沈南昭从一开始就站在原地,他不曾咄咄逼人,甚至都?没有厉声质问。 他只是安静注视着面前人拙劣的表演,眸里带着看透一切的锋利。 就好像他什么都?知道…… 丁容梦心头?一颤,她攥紧了拳,略微仓惶地撇开视线。 沈南昭道:“所以,是没有加上我的名字吗?” 燕玉琼颤声道歉:“对、对不起!是我的失误……”她快要哭了,紧张地直跺脚:“这怎么办啊!要不……要不我不去了,我把?名额让给你!” “好。”沈南昭不等她说完,果断道。 “啊……”燕玉琼的哭腔顿住,她悔恨的表情?差点裂开,脸上有瞬间空白,整个人愣愣地注视面前的人。 丁容梦也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她迅速反应过?来,立刻壮着胆子找补道:“这次研学都?是实?名制的,只能按照报名的信息进去,临时根本换不了人,你去了也没用!” 沈南昭却并没有退让:“既然是班长?主动提出的,我同意?了这个建议,至于去不去得了,就另外说。” 他的话音落下,丁容梦更加愤愤不平,一把?将可?怜的好友拽到身后,满脸正义地怒视沈南昭:“你还算不算男人啊,这点小事都?要斤斤计较!你不去了就算了,还要拖别人下水吗!” 第115章 “读书读傻了吗?”她嫌恶地撇眉道。 身后的同学也纷纷帮腔道:“好了没有啊,漏了就漏了呗,反正都?不去了,没必要胡搅蛮缠吧!” 一个男生探出了头?,他嘲讽道:“之前的远足没参加,这次又腆着脸要来,漏名字不是活该吗。” “说到远足……”沈南昭目光平淡,他注视着表情?僵硬的燕玉琼,问出了最?为致命的问题,“当时并没有收集那么详细的个人信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使用上次的报名表替代的。” 他眼中?是洞察一切的淡漠,像是看着跳梁小丑在卖力演出,冷酷、尖锐,丝毫没有息事宁人的妥协。 瞬间,燕玉琼表情?非常不自然,她垂下眸不敢看那人,只是讷讷道:“基本上,都?有的……” 丁容梦气势汹汹,她冷笑一声:“关你屁事!” “怎么了怎么了?”老师走了过?来,他看着还排着长?龙的队伍,有些不满地皱眉,“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紧上车?” “老师,班长?不小心漏了一个同学。”有人恶人先告状,“就纯粹不小心的,没想到他还不依不饶。” 带队老师焦躁地看了眼时间,他转头?面向沈南昭,叹了口气好声劝道:“算了,都?改不了名字,就下次吧。人家也道歉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各退一步……” 随即又催促道:“快点上车,别耽误事了。” “好嘞!”那人大声附和道,他得意?地向沈南昭挑了挑眉,眼神挑衅。 燕玉琼得了便宜就卖乖,她暗自舒了口气,侥幸逃过?一劫,默默退后一步,继续对照着名单念着,让队伍继续挪动起来。 而沈南昭始终在那里,他像是一块固执的岛礁,任由身边人潮汹涌,始终岿然不动。 车辆逐一启动了,吉祥物带着灿烂的笑容从他面前疾驰掠过?,沈南昭站在门口愣了很久,最?后却是回过?神了,垂眸转身进了校门。 其实?,不去也是可?以的。 但真?的可?以吗?他攥紧了肩带,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神情?有些晦涩。 车上,燕玉琼一改方才的焦急神色,她弯着眉眼小声抱怨道:“刚刚吓我一跳,我没想到他能记那么清楚……” 丁容梦颇为不屑:“担心什么,反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锅,大家都?不喜欢他,不然你看,从头?到尾都?没人帮他说话。” 前座的男生也听着了她们的窃窃私语,他颇为得意?地扒着靠背,回头?接茬道:“别说,咱们还真?得谢谢班长?把?他撇开了,不然这趟有个他,大家得多没意?思啊!” “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上课认真?听,还准时交作业,对比下咱们,好像就他是好学生一样。”校服上用水笔画着大大骷髅头?的黄毛男生也接茬了,他双手抱拳,嗤笑道“这人也太装了吧。” “既然那么好学,怎么不去一中?、三?中?呢?是不喜欢吗?”众人哄笑起来,谁都?没注意?燕玉琼眼里闪过?的不喜。 她飞速敛去了异色,看起来有些顾虑,皱眉道:“可?是这次撕破脸了,会不会不太好……” “如果他告诉老师怎么办?” 丁容梦大大咧咧地拍拍她的手背:“嗨,怕什么,撕破脸就撕破脸呗,反正我们从来也没打算和他好好相处。” “再说了,他能和老师说什么呢,说我们故意?针对他?”她狡黠地笑道,“你别忘了,我们先发制人,前面就和老师说了不小心搞丢了报名表——远足的名单还是让老师提供的呢!” “只要咬死不承认,谁有证据说我们故意?的呢?” 闻言,那个男生也笑了起来,他眼里满是恶劣的光:“对了,说到这个,我还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哦!” “啊?什么大礼……” 那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他左右晃着手指:“啧,不可?说不可?说。” 但是,绝对是落井下石,让那人心里不舒服的好东西! 第50章 他在难过,小狗发飙 沈南昭背着包回到了教室。 原本?九中的周末是没有假期的,可这次研学只选择了三个班参加,为了平衡各班之间关系,学校特意批准了两天假期。 空荡荡的校园里寂静无?声,他走在长长的走廊里,像是误入了陈旧的梦境。推开虚掩的教室门,他将鼓囊囊的背包放在了自己?桌上。 啪嗒!随着桌身的轻微晃动,就像是触发了隐蔽机关,一个小小的纸团从他的抽屉边缘掉下,滚到了脚边。 沈南昭的目光落在纸团上,停顿了片刻,却还是弯腰捡起。 那是一页脏兮兮的,被揉成一团的废纸。 他慢慢展开纸团,只见上面有着各式各样的字迹和签名,而纸张的最顶端,正清清楚楚地印着扎眼的墨字:市博物馆研学报名登记表。 在“杜益源”名字的下方,就是“沈南昭”,那是他亲笔写上的内容。 这就是“消失的原件”。 它好巧不巧、有意无?意地放在了受害者的抽屉里,又?专程摆在了一碰就掉的位置,成为了最恶意的下马威。 “凶手”将沾血的匕首掷在他的脚下,他们期待着让那人亲手捡起,想象着他捂着伤口难堪的表情。 在垃圾堆里,上进就是原罪。 第116章 他们叫嚣着,肆意宣泄恨意,妄图判处背叛者死刑。 沈南昭沉默着,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眸子更?是死寂一片,像是漆黑的深潭,不起半分涟漪。 他看着那张皱皱巴巴的纸许久,终于动了起来……先?是伸手将报名表抚平,随即起身,将它整整齐齐地摆到燕玉琼的桌上,四个角分别用书本?压住。 他将罪证,工工整整地置于人前。 小人惯爱躲在阴沟里绵里藏针,他们抱团施暴,渴望建立权威,展示自己?的“高人一等?”,最后以?受害者的恐惧与?焦躁为养分,长出一副丑陋扭曲的皮囊。 也许旁人会为他们的排挤而备受煎熬,但沈南昭不同,他知道自己?和他们从?不是一类人。 尽管在泥淖中扎根,但他绝不允许自己?烂在这里,成为永远扶不上墙的泥巴。 人不应当为凶手的龌龊行为而自我羞耻,因此?,他敢于掀开浅薄的遮羞布,将一切肮脏放于人前,摊在阳光下。 他向?来坦荡,爱恨亦然。 只是…… 沈南昭回到座位上,看着自己?的背包,他慢慢拉开拉链,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水杯、帽子,校牌,雨伞…… 秦轲提到的一切,都被他放进了包里,他像是按图索骥的小松鼠,兢兢业业地屯粮,满怀期待地等?候检阅,最后却潦草收场。 除此?之外,还有两包夹心饼干。 一包葡萄味,一包橘子味,都是他精挑细选,本?想带去给那人分享的—— 所有的遗憾也仅此?而已。 沈南昭拉开了凳子,他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着饼干,不算优质的葡萄味夹心有些腻人,像是混满香精的浆糊,黏住了他的喉咙。 他不甘心,却不得不低头。 在无?法妥协的同时,他无?力反抗。万千苦楚终究哽在喉头,被他一口口嚼碎,拼命吞咽下去。 他想,我就难过五分钟。 只要五分钟。 * 市博物馆里,三中作为发起方,自然先?行入场参观。 正如秦轲说?的那样,一群高中生在带队老师眼里就是转身能捡泥巴吃的幼稚园小朋友。 他们被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排队听了讲解,终于随着老师的一声令下,潇洒的自由参观时间到了! 被禁锢已久的小麻雀们呼啦一声,扇着翅膀就四散乱飞了,秦轲则是跟着张宇天浑水摸鱼,偷偷顺着队伍,摸去了南城九中的地盘。 “一、二……”张宇天踮着脚,眯眼数着,他眼睛一亮,“哎,三班三班,在那里!” 秦轲却心神不属地四处张望着,他试图在一众相同的打扮里,找到那只灰扑扑的兔子。 “你去找你弟弟,我在这儿等?你。”他皱眉拒绝了张宇天一同前往的邀请,目光在九中队伍里逡巡着。 张宇天无?奈耸耸肩:“好吧,老大等?我哈!”他撒欢地奔向?了三班。 人呢?秦轲有些无?奈,他的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焦躁,该不会真走丢了? 他下意识掏手机,突然惊觉,自己?并没有存在那人的号码…… 想到这点,他脸上烦闷更?甚,带着脾气将背包拉链拽回。 唰—— 他将背包往身后一甩,却是向?着张宇天离开的方向?走去。 九中的校服是灰黑色的,而三中校服是蓝白?相间,饱和度较高,看上去颇为显眼,张宇天就像是落入狼群的天蓝小羊羔,一眼就能锁定位置。 秦轲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周身萦绕着“别惹我”的冷峻气场,他一路畅通无?阻,九中的人纷纷让路。 其中有几个学生对他这张脸颇为眼熟,他们小声嘀咕起来。 “哎,这不是天天在我们九中校门口的那人吗?” “是啊,就是他,好像有几天没见到了……” “他也是学生哇,不也要上课?” “他找谁啊?” “谁知道……” 那些人好奇地打量着,开始不着边际地猜测。 这些目光并没有阻碍秦轲前进的脚步,他走到张宇天身边,见他正拍着一个小胖墩的背,还给他递了一瓶可乐。 “哥……”小胖见一个和他哥哥穿一样校服的人过来,看起来周身气质也不是那么?“和善”,曾经的阴影涌上心头,他有些胆怯地往后瑟缩着,小心扯了扯张宇天的衣服。 大哥救我! 张宇天回头,有些惊讶:“老大,你怎么?来了,要归队了吗?” 秦轲没有理他,他冲着小胖墩微微点头:“你好,我是张宇天的同学,秦轲。” “秦哥好。”如果看起来不好惹的大哥是自己?人,这就好办了!小胖墩松了口气,他愣愣地点头,非常上道地认了哥。 张宇天吃惊的目光又?投向?了自家弟弟—— 不是,你小子还挺会顺杆爬啊,我都没叫过哥,你倒是先?认上了? 简直是人中龙凤,不得了啊。 秦轲没有反驳什?么?,他只是扫了一眼他们这条队伍,依旧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人,突然问道:“麻烦问下,你们班有一个叫沈南昭的人吗?” “啊?”小胖迷糊了,他老实摇头,“没有啊。” 秦轲心头微沉,下一刻,却听小胖墩补充:“沈南昭不是二班的吗?” 第117章 闻言,秦轲猛地抬头,也许是目光太过锐利,吓得小胖一个哆嗦,他握着饮料瓶小心翼翼道:“我知道他,一直都是年级第一。” 二班的队伍就在三班前面,现在还在排队等?待验票进馆,他们队伍沿着花坛稀稀拉拉地坐了一排,小胖墩指了指前面:“喏,那是二班。” 秦轲扫了一圈,依旧没看到沈南昭的身影,他心下疑虑,正准备动身前往询问时,就听见张宇天笑着对他弟说?:“你还知道挺多啊,别的班的学霸都认识。” “人家年级第一,多和他玩。”学渣张宇天拍了拍堂弟的背,语重心长地交代道。 小胖墩脸上露出了一种难言的表情,他摩挲着瓶子,踌躇道:“可是,和他玩的话?,就没人会和我玩了。” 张宇天手一顿:“呃……” 不料这句小小的抱怨,却异常精准地落入了秦轲的耳中,像是一道惊雷炸开,他的脚步霎时顿住,猛然转头。 他的眼底黑沉一片,几乎是从?齿间挤出的字句。 “什?么?意思。” 被野兽骇人的目光锁定了,小胖吓得一抖,他战战兢兢,嗫嚅着唇道:“大家都不喜欢他,我是除他以?外,第二不受欢迎的。” 秦轲彻底愣住了,他感觉自己?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可嘴角却丝毫扯不起来。 他深呼吸,强压下怒火,拳头攥得死紧,骨节隐隐泛白?。 疯了,他们在说?什?么?! 沈南昭怎么?可能不受欢迎?这群傻叉是没长眼睛吗! “他明明……”他话?里带着血气,几乎没法继续开口了,只能紧咬牙关,有一种下一刻就会撕碎猎物咽喉的错觉。 明明那么?好。 小胖竭力克制住颤抖的欲望,紧紧贴着张宇天的胳膊,小心翼翼道:“其实他人很好的,有次下雨没带伞,他都把他的借我。” 说?着说?着,他有些难过:“可是大家都不喜欢他,说?他装清高,还说?他看不起我们这种人……他们说?,如果谁和沈南昭玩,就是背叛大家,会被所有人孤立。” “我好不容易才有朋友。”小胖眼神黯淡,他怯怯地揪着衣角。所以?哪怕接受了来自那人的好意,他也不敢向?沈南昭伸出手。 秦轲听了却想发笑,同时又?觉得无?比荒唐——所以?你们拥有朋友的代价,就是让他失去所有朋友,孤立无?援? 张宇天似乎也没想过还有这一遭,他惊诧地看了小胖墩一眼,总觉得他这事儿办得不地道。 哪有这样的道理?你给我雪中送炭,我给你火上浇油,这不是纯纯的白?眼狼吗? 此?时,虽然素未谋面,但张宇天已经对他们口中的那人颇为怜爱了:“不是,人家是怎么?着你们了,还能引众怒?” 性?格单纯的小张同学思来想去,能让同学群起而攻之的“罪行”,无?非就只有一个:“难道他天天去老师那里打你们小报告?” 小胖摇摇头,他辩解道:“没有没有,他从?不这样。好像他没有父母,家里老人年纪也大了,离不开人,所以?和学校申请了特定时间不上晚自习。” “这本?来没什?么?,只是很多人也想跟风请假,结果被老师拒绝了,还挨了骂——老师说?他们瞎凑热闹,还说?沈南昭是有特殊情况,他很自觉,不用老师监督都能做好,和他们这群人不一样……” 张宇天颇为震惊:“我去,这就被记恨上了?” 这不是废话?吗?人家不上晚自习都天天考第一,是我我也放心! 小胖为难地看了堂哥一样,默默点头:“因为没家长看护,所以?他也经常被外面那些人欺负。” 在说?到“那些人”时,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强撑着哆哆嗦嗦道,“我听说?有看不惯他的人,专门请那些人去教训他。” “可是没人敢帮他说?话?,没人想成为他的‘朋友’。” 张宇天都要被气笑了,他们难道不知道,那群人都是什?么?样的渣滓吗,哪有人这样出卖同学的? 他恨恨咒骂了一句:“傻.逼!” “秦哥,本?来他今天会来的。”小胖似乎有些愧疚,他看着秦轲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犹豫片刻,小声道,“我在校门口看见他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上车。” 他想来的,却没上车。 铮!这句话?像是落下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崩断了秦轲脑中名为“理智”的弦。 好得很!你们这群狗东西?! 只见话?音刚落,他就带着杀人的低气压,大步走向?二班,像是要活剥了谁一样。张宇天眼见着大事不好,慌忙地追了上去:“老大,老大,等?等?……” 他想伸手拉人,却感觉秦轲就像是沉默的火山,就在爆发的边缘,这他也不敢碰啊! 这不是他小张同学能拉住的啊! 张宇天满脸慌张,他屡次探手,又?多次收回,只能手足无?措地横追着秦轲来到了花坛边,活像是在热锅里举钳横爬的大闸蟹。 “老大,有话?好好说?,你这不是给他拉仇恨吗!”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福至心灵,瞬间抓住了重点——沈南昭! 只见这句话?像是一瓢“救命水”,瞬间将危险火山拉回了失控边缘,秦轲冷笑一声,他没做声,但明显收敛了浑身神挡杀神的戾气。 第118章 我去,这人究竟是谁啊,那么?灵的吗!张宇天震惊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秦轲走向?二班队伍的最前方,那里正围着一群少年少女叽叽喳喳。 “打扰一下,沈南昭在哪里?”秦轲面无?表情,单枪直入。 “什?么?……”离得最近的女生转过头,在看清来人的相貌后,莫名红了耳根,“你问沈南昭吗?他没报名。” “他都和我约好了,怎么?可能没有报名?” 那人哑口无?言,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只见一个女生站了出来,她诚恳道歉:“对不起,其实是我收集名单,不小心弄丢了原件,所以?就拿以?前的信息名单重新填报了,没想到漏了他的名字……” “对啊,这件事我们都已经和他解释过了,难道他没告诉你?”一个男生嗤笑道,“还说?是什?么?朋友呢。” 张宇天快急死了,他见着老大脸色越来越阴沉,心头发颤,恨不得拿鞋底子塞那人嘴里。 真是吃屎的不怕穿鞋的! 他大脑紊乱,牛头不对马嘴地开始无?差别攻击。 “喂,你们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心里得有点数吧!”张宇天忿忿不平。 “故意的又?怎么?样?就是看他不顺眼,和他一辆车我怕自己?都会呼吸不畅。”一个男生夸张地捂住嘴巴,“你没闻到,他身上总有一种药油味吗?” “他挨打就算了,凭什?么?让我们陪他一起受罪?”他故意长舒一口气,“每次我都要屏住呼吸,他自己?是没有嗅觉吗?” “艹,你还配当人?” 闻言,张宇天率先?炸了,他恨不得给这个臭不要脸的邦邦来上两拳。 “你们冷静点!”燕玉琼及时出来调解战局,他们七手八脚地将挑衅的同学往后拉,随即又?有几个人拦在中间,企图隔出一个阻火带。 “呵,我们就看不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像就他最好学了,我们就是不学无?术的垃圾……”那人一边被扯着衣服后退,嘴上还不屑道,“沈南昭也就在我们九中能拿第一了,这个含金量有多高呢?联考还不是几百名开外……” “也就老师把他当个宝,成天说?这说?那的,那么?爱显摆的人活该没朋友。” “你!”张宇天义愤填膺,他猛地冲向?前,差点生生挤过人群,成功点燃战火,却被猝然打断。 只见秦轲将不安分的张宇天一巴掌按下,他此?时竟然诡异冷静下来,点点头,恍然道:“你们不喜欢他,只是因为他和你们这种垃圾格格不入。”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霎时得罪了在场的“垃圾”,所有人脸色大变,眼中蓄起不满的敌意。 秦轲却毫不在意,他脸上带笑,目光却几欲凝结成冰。 他毫不留情地往对方的死穴上扎刀:“毕竟他的存在,彻底断绝了你们用环境来为自己?开脱的借口。因为和他对比起来,你们再也没办法将自己?的愚蠢和卑劣甩锅给其他人。” “谁让最垃圾的地方,偏偏养出了最好的苗子,这不是衬托出你们更?废物吗?”他一针见血,言辞狠辣。 “是是是,你牛逼,你是三中的,那为什?么?他还在这个垃圾场呢?”那人恼羞成怒。 “他没爹妈出头,就让你来了?”那人吊着三角眼,竖起一根手指,猖狂道,“还真别说?,我们就欺负他了,你能怎么?样?” “是啊,你管得了三中,还管得了我们?”周围同伙也纷纷附和,盛气凌人。 “只要他还在九中一天,我们想怎样就怎样,你有本?事就别让他来上学啊!” “因为他没有背景,所以?活该被你们欺负?”秦轲目光沉沉,他倏忽一笑,“你们最好记住自己?说?的话?。” “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第51章 沉默拥抱,爱意初始 周六下?午,阳光炙烤着地面,似乎升起了热浪。 沈南昭午睡片刻,就一身湿透了,他做了个记忆模糊的噩梦,最后?一脚踏空,失重感令他心有余悸。他走出?门外,用?冷水冲了把脸,远远就听见了一点汽车发动机的响动。 这附近好像不会来人。沈南昭擦着脸,皱眉看?去。 下?一刻,他的动作就愣在了原地。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坡后?出?现,像是冉冉升起的?朝阳。 那人背着包,跋山涉水而来。 沈南昭的?动作顿住了,他等那人走近,才恍然回?神。他笑着用?衣角擦着湿漉漉的?手,显得有些局促:“那个?,研学不是要去一天吗?” 秦轲非同寻常地沉默着,他脸上没有笑意?,取而代之是一种?安静的?注视,像是乌云覆城时的?低沉气旋。 “你知道我会去市博物馆研学。”这不是一个?疑问?句。“你为什么没去呢?”他问?沈南昭。 那人一愣,他无所谓地笑道:“因为名单出?了问?题,没位置了。” 秦轲追问?:“你想不想去呢?” 沈南昭垂下?眸,他的?笑意?渐渐敛去,他不想撒谎,也没必要撒谎:“想啊。” “你为什么不说,告诉他们你想去。”秦轲的?语气有些严厉,他恨铁不成钢道,“你知不知道,那群人都是故意?的?,他们不想让你去,所以故意?划了你的?名字。” 第119章 沈南昭的?动作一顿,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秦轲想象中的?愤怒或是难过?,只是平静地抬起眼睛,问?道:“所以呢,我说了能改变什么吗?” 秦轲一时语塞,沈南昭叹了口气,继续道:“既然不能改变什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他就像是对痛苦感到麻木的?稻草人,总有人会用?刀用?枪用?利刃,嬉笑着在他身上划出?伤口。 血流尽了,却不意?味着不疼了。 他只是默默忍受着,竭尽全力地躲避着可能的?创伤。 那些人告诉他,我们用?以前的?活动表,所以不小心漏了你的?名字……可沈南昭知道,以前的?和现在的?表格,内容形式完全不一样,他们只能够采集新?信息。 这只是一个?敷衍的?谎言,他心知肚明,却也无能为力,试图反抗,更是遭到了直白的?奚落。 “在这里,上进就是原罪。”沈南昭道,他笑了笑,没有萎靡不振,眼中反倒是毫不掩饰的?野心。 “可那又怎样呢?他们越是想打断我的?腿,我就越要踩在他们头上看?世界。” 秦轲没再说话,他似乎此时才窥见了沈南昭的?残酷世界一角,校外的?威胁只是组成他苦难的?一角,更深层次的?威胁在于校内的?排挤。 混在丑小鸭中的?白天鹅,由于他的?格格不入,就会被视为异类,那些人妄想掰断他的?羽翼,将他的?身躯踩入污泥中。 “秦轲,你又偷偷溜出?来了?”沈南昭捕捉到了关键,抿唇轻笑道,“你不用?担心我的?。” “不用?担心我被欺负,我不需要朋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垂眸道,“当然,我知道你也不需要我这样的?朋友。” “你胡说什么呢?”秦轲神情严肃地反驳道。 沈南昭眼底没有一丝阴霾,他了然道:“如果不是我把册子给你,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不是吗?” 秦轲的?笑意?微僵,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几欲在这样澄澈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原来,他都知道。 他突然感觉呼吸不顺,就像是被藤蔓缠绕上了胸腹、脖颈,想要解释,却只能无能为力道:“我……” 沈南昭却看?似并不在意?,他反倒扑哧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其实你最差的?也不是英语吧,你的?发音都很标准……”他狡黠地眨眨眼:“而且我故意?说错的?语法,你立马都能反应过?来。” 没有一点底子,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那些细枝末节。 此时的?秦轲才真?正用?一种?崭新?的?目光来打量面前的?少年——他宛如一块透明的?琉璃,任何谎言在其中都无处遁形。那人其实什么都知道,却用?自?己的?方式为他圆谎…… 沈南昭不是傻子,地道的?口语发音、脱口而出?的?长难词,秦轲以为他能打着马虎过?去,只是他在配合罢了。 那人包容地,坦然地陪他演了一场玩笑般的?话剧。因为秦轲是他的?“秘密”朋友,所以有些秘密,他愿意?共同保留。 “秦轲,我虽然不知道你在困扰什么,但是你既然有机会,就该把它抓在手里。” 没有束缚、没有枷锁的?雄鹰就该展翅高飞,就该越飞越高,飞到天际,飞到云端,飞到井底之蛙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我真?的?很感谢你,但是我希望你别来找我了。”沈南昭认真?道。 “没有谁能轻易负担起别人的?人生,也没有谁能帮谁一辈子——能救我的?,只有我自?己。” 秦轲看?下?那人坚定的?眼睛,他突然嗅到了玫瑰馥郁的?芬芳,玫瑰收起了尖刺,他无意?中触碰到了它柔软的?花瓣。 它的?触感像是宣纸,像是红绒布,又像是落在指尖的?一个?吻。 这样的?通透直击人心,秦轲喉结微动,他沉默片刻,神情肃穆道:“我为我的?轻浮无知向你道歉,但是现在,我需要重新?介绍下?自?己。” “沈南昭。”他笑着伸出?了手,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份荣幸,可以成为你的?朋友?” 沈南昭迟疑地看?着他,正垂着眸,还不等他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句问?话:“南南,是小轲来了吗?” 老外婆支着拐杖出?来了,她佝偻着背,眯着眼认真?打量,极差的?视力却看?不清来人的?相貌。 “外婆,是我!”天无绝人之路!秦轲眼睛一亮,顿时像是脱缰的?大狗,殷勤地凑了上去。 “我上次才和南南说,好?像你好?久没来了,是不是学习任务很重啊,今天怎么抽空来了。”老人拍了拍他的?手背,关心道。 闻言,秦轲隐晦地偷瞄了沈南昭一眼,原来他被问?到了,小坏兔子还给自?己编排了个?“学霸”的?身份。 他连忙顺着话头道:“有点,不过?最近不怎么忙了。到时候我天天来打扰的?话,外婆可别嫌我烦啊。” “秦轲!”沈南昭打断了他,他皱着眉,看?起来有些严厉。 秦轲委委屈屈往老人身后?一藏:“外婆,看?起来现在南南就不欢迎我了。” “当然欢迎你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同学回?家玩呢……”老人被他逗得弯了眉眼,她转头对自?家外孙道,“南南,电灯好?像又烧了,等会儿你先看?下?,我去王奶奶家帮忙捡花生。” 第120章 “好?的?。”沈南昭点点头,等老人蹒跚的?身影走远后?,他转头看?向秦轲,“你胡说什么呢,她会当真?的?。” 到时候,他又要费心费力地去编撰谎言。 “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秦轲理?直气壮道,“你刚刚没拒绝,我就当你默认了。” 沈南昭抿着唇,他垂眸道:“随你。”话音落下?,他转身进了屋里,身后?还跟着甩着尾巴,满脸乖巧的?大狗。 沈南昭把东张西望的?大狗领进屋里,随即将他安置在圆桌旁的?凳子上,迟疑片刻,他转身从背包里翻了翻,掏出?了一包饼干。 “你在这里乖乖等我,我去修灯。”他哄了哄秦轲。 秦轲:…… 他接过?饼干,一看?是橙子味,霎时弯了眉眼:“好?哦!”巧了,他喜欢这个?味道。 于是皮毛顺滑的?大狗眨着好?奇的?圆眼睛,抱着黄色小饼干,老老实实地看?着沈南昭忙前忙后?。 看?他先从抽屉里取出?新?灯泡,然后?出?门拉下?电闸……直到那人把凳子搬到灯下?,抬头看?了看?位置时,秦轲终于坐不住了。 “我来我来,你歇着。” 沈南昭一声令下?:“你就坐着,别乱动。” 只见秦轲蹭地一声,屁股又黏到了凳子上,他如坐针毡,看?着那人慢慢站上两脚宽的?板凳,身形有些摇晃,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你别!”眼见着那人重心不稳,秦轲霎时站起身,他冲过?去,一把扶住了凳子。不料,异变陡生—— “小心!” 沈南昭猝不及防地往后?一倒,他的?手没有任何着力点,只能硬生生撞上身后?的?木柜,随后?重重摔了下?来。 秦轲在第?一时间就觉得大事不好?,他动作迅速,猛地起身探手,一把揽住沈南昭的?腰,将人顺势搂了下?来,为了卸去下?落之势,他用?身体垫在了沈南昭的?身下?。 两人摔作一团,秦轲下?意?识用?手护住了沈南昭的?头,他的?手心里满是冷汗。 “怎么样?”他不顾背后?的?钝痛,担忧地看?着怀中的?人。 只见沈南昭捂着肩膀,脸色煞白,他额上布满了冷汗,却死死抿着唇,始终不吭一声。听见秦轲的?问?话,他眨了眨眼睛,长睫湿润,缓了好?一会儿,才用?气音回?道:“没、没事。” 他想要起身,却几乎疼到失力,血色尽失的?唇微颤着,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紊乱的?喘息。 秦轲愧疚极了:“对不起,我没想到……” 谁能想到那竟然是个?三?条腿的?残缺凳,沈南昭想要驯服它,正颤颤巍巍地找平衡,秦轲见他摇摇晃晃,想要帮忙扶一把,结果好?心办坏事。 他的?掌心悬空,想要触碰沈南昭,却又不敢,就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眼中满是担忧,最后?还是小心搂着肩,将人扶了起来。 秦轲让沈南昭靠在自?己的?肩头,他的?手搭在那人腰上,另一只手一直轻揉着他的?后?颈,像是安抚着受惊的?猫崽。 “怎么样?”他语气涩然。 沈南昭缓过?了疼痛,他从秦轲的?肩上慢慢抬起头:“没事,刚刚吓着了。” 话音落下?,他从秦轲怀中挣出?,扶着旁边的?柜子缓缓起身,熟门熟路拉开抽屉,霎时,一股清浅的?药油味蔓延开来。 沈南昭自?然而然地提起了衣服,他咬着衣摆,准备抹药。秦轲却一把夺下?了药油,他正借着透进来的?日光看?着使用?说明,下?一刻都听那人调笑道:“直接呼手上,然后?抹上去就好?。” 秦轲闻言,直接拧开了瓶盖,一股厚重的?药味扑面而来——那是沈南昭身上常有的?味道,带着苦涩的?气息。 他的?视线在触及那人的?脊背时,动作却彻底卡住了。 上面是斑驳的?青黑,一块接着一块,一片连着一片。有的?看?起来已经很久了,只是灰黑的?旧痂,有的?还在愈合中,呈现着骇人的?青黑色。 方才撞击的?地方,还是初始状态,只是红肿模样,隔天就会加入旧伤行列。 沈南昭当然不知道自?己身后?是这副模样,他以为应该已经痊愈了,便那么坦坦荡荡地脊背展露出?来。 他向来不知道这种?伤口要多?久好?,或者说,他从来没有一个?缓冲阶段,足以让他观察了解,这些伤痕痊愈到了无痕迹所需的?时长。 这段时间的?安逸给了他错觉,几乎像是来了一剂麻醉针,让他忘乎所以,让他能在亲近的?人面前坦着肚皮,软绵绵地等待顺毛安抚。 秦轲彻底怔愣在原地,他举着的?手迟迟未落。 一直以来,他都秉持着旁观者的?心态,其实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对沈南昭的?帮助,最开始是随手,再然后?是不满那些虫豸的?挑衅,而后?才是朋友间的?惺惺相惜。 与其说是帮助弱者,倒不如说是碾压那群挑战自?己权威的?反对者。 可现在,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 他第?一次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清除所有的?障碍。上面究竟有多?少的?伤口,是在他们遇见之后?,那些人报复落下?的?痕迹。 第121章 秦轲向来会反思,他的?字典里却从来没有“后?悔”二字。 可现在,在简陋的?老屋中,面对着写满了暴行“罪状”的?沈南昭的?脊背,他却后?悔了。 他垂眸,将滚烫的?掌心贴了上去,手下?的?身躯不自?觉紧绷着,随即又放松下?来。沈南昭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微微回?头,他依然弯着眉眼:“味道很冲吧。” 见着秦轲的?脸色冷峻,他的?笑意?微僵,又敛下?眸,看?起来有些局促:“那个?,是有些不好?闻。” 很多?人都不喜欢这个?味道,也包括他。 沈南昭的?心头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传来了微弱的?刺痛,于是扯了扯嘴角,就想要避开秦轲的?手,往后?瑟缩着躲去,也不顾背上未干的?药油,欲匆匆拉下?衣服:“没事,我自?己来就好?。” “你先去洗干净,门口有洗洁精,可以去掉味道。” 秦轲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他在沈南昭不解的?目光中,神情肃穆地开口:“疼吗?” “不疼。” 话音落下?,沈南昭只觉那人温热的?掌心又贴着他的?脊背轻轻挪动,它停在了另一处地方,随即肌肤接触的?地方传来了酥麻的?热意?。 那里像是贴上了一个?源源不断的?热源,正轻轻发烫。 “这里呢,疼吗?” 那个?位置…… 沈南昭的?笑意?敛去,他几乎以为自?己快忘了,他的?神情有瞬间的?恍惚,刻意?遗忘的?记忆被重新?翻阅—— 那是一处不知被谁狠狠踢伤的?旧伤,刚开始他还以为骨头断了,去了小诊所咨询后?拿了止痛药。 谁知药效过?后?,疼得他整夜整夜都睡不着,只能蜷缩在被子里死死咬着手背,丝毫不敢闷哼出?声。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也本该忘了,可现在却发现,只是自?欺欺人。脊背处几乎被陌生的?烫意?灼伤,沈南昭不自?觉地一哆嗦,他语气哽咽道:“都好?了。” 是实话,也是假话。 秦轲却没有放过?他,他的?手又移到了另一处狰狞的?旧痂上:“这里呢,疼吗?”他的?触碰像是施展了魔法,轻松地唤醒沉睡的?鲜血淋漓的?回?忆。 新?长出?的?血肉在旧伤下?发痒,沈南昭从没有一刻如此狼狈,他几乎是瑟缩着,颤抖着想要逃离:“别、别碰了。” “疼吗?”不依不饶的?询问?撕扯开他未愈的?伤疤。 “一点点。”他几乎是哀求,“别问?了。” 求你,别问?了。 秦轲将手再次覆上他的?新?伤,那里已经微微发烫,红肿起来。他的?语气涩然,带着极深的?愧疚:“疼吗……” 他们重新?回?到了第?一个?问?题。 沈南昭愣愣地看?着他,眼中已经蓄满了泪,在不经意?的?眨眼间,无色的?咸湿液体就直直坠落。 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哭了,只是微微启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呯啷——像是一层无形的?屏障破碎,在秦轲沉稳的?目光鼓励中,他从喉间发出?了一声极浅极淡的?哀鸣,像是垂死的?凤凰:“疼。”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个?简单的?音节从齿间生生挤出?。 好?孩子。 秦轲用?手揉了揉他的?后?颈,他将头贴了过?去,抵住了那人的?额头,像是拥住了风雨中瑟瑟发抖的?流浪猫,它正抖着湿漉漉的?绒毛,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取暖。 秦轲叹了口气:“没有人会欺负你了。” “我保证。” 他覆着沈南昭的?手,用?最锋利的?刀,斩断了束缚在他身上的?名为“爱”的?藤蔓——他终于给了那人放肆说疼的?机会。 永远有人会告诉沈南昭,你应当坚强。 于是万千业火淬身,他将一切苦难咽下?,成为了刀刻斧凿的?雕塑,任凭风雨加身,始终缄默无言。 所有人都忘了,他更应拥有的?,是可以不坚强的?权利。 沉默的?雕像在风雨中垂泪,他的?眼泪往往混杂在雨水中,所有人都夸赞他的?坚韧与勇敢,称赞他的?“不流泪”。 直到某一日,偶然路过?的?旅人无意?中为他撑起了伞,没有了风雨的?遮掩,雕像脸上蜿蜒的?泪痕才被人惊诧发觉。 他的?苦痛被看?见了,正如他的?眼泪。 原来被爱就会疯狂长出?血肉。 他不曾爱过?风雨。 “南昭,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秦轲突然开口道,他突然从胸口中涌起一股冲动—— 泥淖中埋葬着一颗脏污的?星星,上面沾满了灰尘与污渍,而现在他看?到了,就想要将这个?星星捡起来,清洗干净。 他要看?看?这个?星星究竟能走多?远,飞多?高。 他要让它被所有人看?到。 第52章 命运转折,初见家长 周一上午,随着铃声响起,叽叽喳喳的幼燕归巢。 燕玉琼拎着豆浆踩着铃声走进?教室,一眼就看见了桌面上摊得整整齐齐的报名表。 她的脸色微白,眼中闪过?一丝愠色,但又飞速掩盖下去。 第122章 “玉琼,怎么了?”咋咋呼呼的好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在看清那张皱皱巴巴的纸张后?,她下意识就看向了坐在角落的沈南昭。 那人正整理着书本,丝毫没有?关注这里。 见到好友表情尴尬,正咬着下唇原地罚站,丁容梦仗义出?手,她顺势将纸张摸下,揉成一团。 咔啦咔啦的动静引起了路过?男生的好奇,他平日?就爱招惹女生,便趁人不备,一把夺下纸团:“什么秘密呢,那么神秘!” “哎你!”丁容梦脸色大变,正欲争夺,却?见男生已经背过?身,展开了纸团,他高高举起,下意识就念出?了开头标题:“研学报名……” 下一刻,他的声音顿住了,像是突然卡带的录音机:“呃……”这不是他刻意塞那人抽屉的原件么! 为时已晚,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里,包括沈南昭的。 只见他的表情平静,带着与己无关的冷淡。 男生唰地收回手,他心虚转头,恰好对上了那人看透一切的目光,表情一僵,随即又?无所谓地耸耸肩。 这是给他们下马威呢?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吊儿郎当地走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喂,找到了哎。”男生甩了甩手中的纸,软趴趴的,像是卫生纸般随风招摇。 “真可惜,没去成哦。”他假模假样地叹口气?,“没去也就算了,也不知道给你那三中的朋友打个招呼,非得让他跑来胡搅蛮缠一顿才行?。” 霎时,沈南昭的眼神一凝,他问道:“三中的朋友?” 男生噗嗤笑出?了声,语气?带着浓浓的讥讽:“可别装不知道。”他又?将报名表揉巴揉巴,像是扔垃圾一样,径直往沈南昭身上一抛。 啪——纸团砸到他的肩膀,反弹到桌面上。 沈南昭的目光丝毫未动,他固执地盯着那人:“你说有?人去找我了?” “姓沈的,你别以为有?个三中的朋友,自己就是三中的人。有?多少斤两心里要有?数,咱们班里的事儿,自己解决就行?,非得让谁来帮你出?头……” “嘁。”那人翻了个白眼,“还真以为自己是谁了……一个朋友就拽得二五八万一样,有?本事你自己去三中啊!” 路过?的黄毛接过?话茬,讥笑道:“三中那么难进?,怎么可能嘛。” “是啊,咱们燕大学霸那么优秀,都没能去成……又?不是只看学习的,那里学费都顶天的高呢!”凑热闹的吃瓜群众不嫌事大,继续拱火,“穷鬼是没法去的呢……” “嘻嘻,你多损呐。” “还故意搭上三中的人吧,我看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吧!” 不知为何,沈南昭在听到那人说“三中的朋友”后?,心情竟然诡异地平静下来,他对身边充满恶意的嘲讽置若罔闻,只是将桌上的纸团随手抛入不远处的垃圾桶,再也没有?分?半分?目光给周遭那些人。 秦轲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船锚——它在狂风暴雨中扎入了深海,顷刻间稳稳地定住了航船。 他突然就安心了。 身边的嘲笑还在继续,此时,班主任的到来彻底平息了喧哗。 “嘘,老师来了!”有?眼尖的同学微微拔高声音。 几个笑得最?欢的刺头顿时哑了嗓子,他们将嗓子眼的嘲讽生生咽下,蹭地蹿回位置上,佯装端正地坐着。 班主任的步子迈得极大,看起来有?些焦急,他一脚才踏入教室,眼神一扫便落在了沈南昭身上。 “沈南昭,你来一下。” 四周同学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难道是他们做的好事败露了?燕玉琼脸色一变,她的心高高悬起,紧张地观察着班主任脸上的表情。 却?不料,老师没有?分?半分?眼神给其?他同学,他皱着眉,满脸是复杂的神色,见少年起身向?自己走来,只是迎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师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道:“你跟我来。” 沈南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老老实实跟在老师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全程沉默地穿过?了教学楼,来到了办公大楼的校长室。 “老师?”沈南昭在踏入办公室前,转头看向?了班主任。 他眼里满是疑惑,却?没有?得到解答。 老师落了他两步,看上去只是将他带到这里,冲他弯了弯嘴角。但他的眉毛依旧紧紧皱起,像是木偶被扯起了僵硬的笑,却?宽慰道:“没事的,进?去吧。” 沈南昭也不知道信了没有?,抬手敲了两声,在听得里面传来“进?来”的声音后?,他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会客室里坐着一个和善的老太?太?,她头发花白、精神矍铄,身边还有?个西装革领的男人,手上捧着黑色的文件夹,正时不时地勾画着什么。 校长在一边笑得眉不见眼,他见着沈南昭走进?,挥了挥手介绍道:“这就是沈南昭同学。” 老太?太?的目光在他身上落了片刻,应该是在打量着,但里面没有?丝毫令人不适的审视意味。她收回目光,冲着校长微微颔首,看起来非常满意:“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沈南昭飞速地扫视了一圈周遭环境,心下隐约有?了猜测,随即谦逊地垂眸,安静的站在一旁当摆件,听着成年人打着机锋——他们彬彬有?礼地你来我往,都想要争取最?大化的利益。 第123章 他虽然不知道秦轲究竟做了什么,却?也知道,自己不说话就不会添乱。 “那就说好了,剩下的小徐会继续和贵校沟通。” 老太?太?放下了茶杯,她的眼神和蔼,再度安静地落到了站在一旁的沈南昭身上,像是满月的光辉,带着银白色的温柔。 判断过?后?,就是欣赏。 “你就是沈南昭吧。”老太?太?起身,缓缓往外?出?。沈南昭抢先两步,他推开了门,等老人走出?后?,落了一步跟在她身后?。 “是。” 老太?太?侧头看了他一眼,她笑道:“可能有?些冒昧,是小轲拜托我过?来的——这段时间要感谢你对他的关照,虽然这孩子嘴上没说,但是我们都能感受到,他变了很多。” 沈南昭有?些拘谨,他不知道这话是好是坏,老人应该是秦轲的家人,他不想用话术去搪塞敷衍。 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宋奶奶放缓了声音:“不要担心,小轲变得更?好了。你也知道他性?子执拗,我和他爷爷都对他束手无策,但是最?近啊,他算是……” 宋奶奶微妙地停顿片刻,似乎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家的魔王,只能叹了口气?:“长大了。” 长大了? 闻言,沈南昭眼底有?淡淡的笑意,他一本正经地小声补充道:“成熟了。” 宋奶奶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弯了嘴角。 这孩子还怪有?意思…… 她冲沈南昭眨眨眼,忍俊不禁道:“你呀。” “我和老秦有?个教育基金,平时也是奖教助学,这是申请表。”宋奶奶抬手,身后?的助理瞬间心领神会,从包里抽出?了一张表格,她接过?,转手递给了沈南昭,“南昭,三中的学杂费你不用担心,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都符合我们资助的条件。只要你想继续学业,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 “只是……”她在车前停住了脚步,转过?头,似乎有?些为难,“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希望你能帮忙。” 沈南昭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张轻飘飘的纸,他神情肃穆:“您说,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会完成!” 宋奶奶和善的笑了笑,岁月在她眼角镌下皱纹,就像树木的年轮,她随手将散发撩至耳后?,露出?的珍珠耳饰瞬间吸引了沈南昭的目光。 像是一轮坠在耳垂上的圆月,看上去极其?简朴素雅,和面前的老太?太?相配极了。 “也没有?什么,只是我们想让你关照下秦轲了……” “啊?”沈南昭有?些迷惑,却?也老实点头了。 他垂眸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是需要我做什么呢?” 宋奶奶道:“你以前应该不认识他,自从小轲主动要求转学回到南城后?,他好像变了很多。我和他爷爷都觉得,他心里憋着事儿,但是你也知道,这孩子脾气?犟,只要他不愿意说,我们谁也问不出?来。” “可是最?近这段时间,他似乎有?些松动了。”宋奶奶看着面前同他孙子一般大的孩子,满眼是温柔笑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好像压在他身上的重担轻松了不少。” “您希望我去了解原因吗?” 闻言,宋奶奶略有?吃惊,她摇摇头:“不用,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好过?多干涉。原因怎么样不重要,他避而不谈,我们也不多问。只是他难得有?一个那么在意的朋友,希望你能带着他走出?来。” “小朋友和小朋友才能玩得来,我们这把老骨头就不陪着一起折腾了。” 被面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亲昵地称为“小朋友”,沈南昭的脸腾地红了起来,他有?些羞赧,脸上更?是十分?的感激,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那就拜托你了。”宋奶奶弯腰坐进?了后?座,助理小心为她扶着门沿,关上了车门。 车窗摇下,她含笑交代道:“对了,转学的手续小徐会去办好,我们已经和三中沟通好了,你明天就直接去报道,剩下的材料后?面慢慢补。” “换了新的环境,哪里不适应就和小轲说,有?什么问题就来找奶奶,我会帮你的。” “不、不用了!谢谢奶奶!”沈南昭磕磕绊绊地摆手,他退了一步,猛地鞠了一躬,诚恳地又?道了一遍谢。 “谢谢您!” 宋奶奶挥挥手,她笑道:“快回去吧,好好学习!” 车辆应声启动,他目送着漆黑的商务车转过?街角,捏着申请表的手,骨节隐隐泛白。 就像是一场美梦,他愣愣地看着上面的空白的姓名栏,似乎已经用目光一笔一划地落上了自己的名字。 咔嗒嗒——他仿佛听见了陈旧铁轨发出?了转折的颤音。 那被称之为命运。 * 整个上午,沈南昭被叫出?去后?都没有?回到教室。 燕玉琼成了悬挂在蛛丝上的猎物,在空中晃晃荡荡,一种无法掌控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班主任究竟找他去做什么了?她无法控制自己发散的思绪。 沈南昭把名单放在她桌上,是不是意味着和他们撕破了脸,已经把事情捅到老师面前了…… 如果班主任来问,她应该如何应对?是矢口否认,还是把这件事撇到那些人身上…… 第124章 女生咬着吸管,她隐晦地抬眼,视线落到了在讲台上打闹的黄毛等人身上。打量许久,她又?垂下了眸,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决定。 “我去,你们听说了吗!”齐昊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他撑在前排的位置上,开始给好友分?享新鲜出?炉的八卦。 “沈南昭……”他气?喘吁吁,脱口而出?的名字却?一瞬间吸引了燕玉琼的注意,“沈南昭他要转学了!” “啊?”讲台上的黄毛有?些吃惊,不过?他很快又?坏笑起来,颇为不屑道,“你确定是转学不是退学?他能去哪里……” “啧。”齐昊直接道,“三中。” 燕玉琼手一抖,差点将豆浆生生挤出?,她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语调震惊到失衡:“三中?” “你小子在说什么疯话?”黄毛面露不爽,他捡起桌上的粉笔头,狠狠向?着齐昊掷去。只见粉笔啪地正中那人前额,打得他捂头趔趄。 “嘶……”齐昊满脸郁闷,又?在黄毛杀人的目光下喏喏不敢出?声,只是嗫嚅道,“我没听错……刚刚我去办公室搬作业呢,刚好听见老班在说这事儿。” “好像是有?爱心人士资助,给了沈南昭一个去三中的机会。” “哈?不是吧!” “怎么可能!三中可是南城最?难进?的学校了,成绩好的,背景不够去不了;成绩不好的压根就没有?资格。” “是嘞,我有?个朋友家里可有?钱了,可是找遍了关系都进?不去!” “这个爱心人士疯了吧,资助学生的话,给钱就可以,干嘛要费心费力地把人弄进?三中,他图什么啊?” …… 同学们都开始窃窃私语,他们脸上满是怀疑。 但联想到老师的反常,以及至今还未回到教室的沈南昭,众人理智的天平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倾斜—— 难道这人真就走了什么狗屎运,被善心财团发掘了潜力,立即要送去三中深造? 所有?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此时谁都没留意到,燕玉琼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她紧抿着唇,眼里闪过?一抹怨怼与不甘。 她竭力压下了脸上异色,手中却?死死握住了桌面的笔。 难道沈南昭真要去三中了吗? 他要去那个她削尖脑袋,甚至为之错过?择校机会的地方? 哈!怎么可能…… 假的吧! 第53章 抛弃阴影,奔向光明 高二那个常年第一的沈南昭要转学了?,这个消息只用一个中午就传遍了九中。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受气包终于忍不了?,要跑了?? 你说他去哪儿,三中?? 哈哈哈什么惊天冷笑话…… 可马上他们就笑不出来了?,有?胆大的同学偷偷探听了老师的口风,他们惊诧地发现,根据明里暗里透露的信息显示,这并不是无中生有的谣言。 什么?呀,怎么?可能!他们人傻了?,扒着二班的窗户望眼欲穿,终于熬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课,可算见着当事人背着书包来收拾东西了?…… 我去,还?真是鸡窝要飞出金凤凰! 还?不等他们开口询问,只见本来最有?可能去三中?的“种子选手”燕玉琼犹犹豫豫地挪到了?沈南昭面前,她?小声道:“沈南昭,你方便出来下?吗?” 沈南昭才刚坐下?,正收拾着桌面的文具,闻言抬头看她?,迟疑片刻,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跟着她?走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较为偏僻的死角,保证躲在后面探头探脑的“老鼠们”偷听不到后,燕玉琼终于开口了?。 她?看起来有?些纠结,揪着衣摆小声问道:“那个,你有?渠道可以去三中?吗?” 去三中?? 沈南昭一愣,他沉默片刻,还?是道:“没有?,只是有?人愿意帮忙……。” “那可以让他帮我吗!”还?不等他说完,燕玉琼便急不可耐地打断,她?一把拽住面前人的衣袖,头一次露出如此渴求的眼神,“是你那个三中?的朋友吧,你和他说说……他那么?厉害,能把你弄进去,为什么?不能帮帮我呢。” 沈南昭皱眉抽出了?自己的衣服,他认真道:“我没有?要他帮我去三中?。” “他帮了?我,我很感激,但我不能提出更多的要求了?。” “是因?为我针对你是不是!”燕玉琼突然暴怒起来,她?语气凄厉,像是被一脚踩住尾巴的炸毛猫,“你讨厌我,所以不愿意帮我说话!” “就帮我一个就好?……”她?突然又换了?一副面孔,泫然欲泣道,“你知?道的,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我们成绩那么?好?,不能毁在这里的。” 说到此处,她?有?些哽咽:“我从来没想过,会沦落到九中?来,你知?道大家怎么?说的吗,说这是南城最垃圾的地方,我不应该在这里……” “太不公平了?,这对我太不公平了?!”燕玉琼语气急切,咬牙切齿道。 沦落…… 沈南昭垂眸,他又想起了?外?婆为了?他能有?上学的机会,被迫搬回了?早已废弃的老屋。 有?时?候,人与人的境遇如此不同,他们的挣扎,放在另一些人眼里却是“沦落”。 第125章 他突然觉得意兴阑珊,像是连皮咬了?一口青橘,嘴里发涩:“你觉得九中?是沦落,不是还?有?其?他选择的机会吗?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呢……” 确实,退而求其?次的话,按照燕玉琼的家境和成绩,她?完全可以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这句话却狠狠刺痛了?那人的心?,燕玉琼哽咽片刻,低头道:“我以为三中?不要我,我就是在九中?也能出众,狠狠打他们的脸……” “可是,你知?道的,这里的环境完全不一样,身边的所有?人只想把我们拖下?水。”燕玉琼眸里蓄起了?泪,她?期期艾艾道,“我不行,我真的很想去三中?。” 沈南昭注视着面前的人,她?像是历经风雨摧残后的一朵娇弱的花,花瓣蜷缩着,叶片也耷拉下?来,颤颤巍巍地依靠在窗前。 他终于问出了?最后的那个问题:“你刚刚说的话里,总是在提‘我们’,听着好?像我们是同一阵营的,可我不明白,你如果看不起他们,认为和我是‘同一类人’,为什么?又要处处针对我呢?” 见她?惶急地想要反驳,沈南昭打断道:“不只是研学的事,而是你从始至终都对我抱有?敌意。” 没有?任何不甘或愤懑,他只是平淡地问出了?这个困扰他许久的疑惑,就像是问今天?天?气如何一般。 燕玉琼瞬间脸色煞白,她?咽下?了?辩解的话,讪讪抬眸,紧张地互相搓着手指,沉默片刻,还?是咬紧牙关回答:“因?为你每次都第一。” “……” 沈南昭突然轻笑一声,“这算什么?理由。” 什么?叫做考第一就应该被敌视。 燕玉琼也破罐子破摔了?:“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我以为至少来了?九中?,我就应该会比谁都厉害……可我却始终超越不了?你,在九中?这种地方,我甚至每次都被你甩得远远的。” “沈南昭,你知?道这有?多绝望吗?”她?反问道,“如果一直这样也就算了?,可你现在要去三中?了?!你是不是会把我甩得越来越远?” 话音落下?,只见沈南昭眼神平淡地看着自己,就像是注视着无理取闹的顽劣孩童,燕玉琼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不会帮我的。她?突然意识到这点。 “沈南昭,你的命真好?。”燕玉琼猜到所求无望后,抹了?一把眼睛,她?眼眶发红,“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帮我,可你不过是靠你那个朋友罢了?,算什么?真本事!” 命好??沈南昭看着女生眼角的泪痕,有?些恍惚—— 什么?时?候,他这种人还?能成为旁人艳羡的存在了??至少在过往所有?的岁月里,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评价过他,反倒是总有?人感慨:“如果你的运气能再好?点,一定不会困于此地。” 困扰他许久的枷锁终于随风散去,他轻舒了?一口气,看着那人坦荡道:“燕玉琼,我可以告诉你,哪怕不去三中?,哪怕一直在九中?,我也一定不会烂在这里。” “只是我有?了?这个机会,就一定会往上爬,我会站得比谁都高,我会让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再伤害到我。”沈南昭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他对过往的阴诡伎俩终于释怀。 “你如果不甘心?,那就堂堂正正和我比,无论是九中?还?是三中?,你只要憋着这口气,心?无旁骛地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你自己不屈服,就一定不会被他们拖下?去。” “人不能从里烂到外?。” 燕玉琼愣愣地看着他,似乎第一次见到沈南昭如此尖锐的一面,他本该是沉默的阴影,是所有?人宣泄暴行的垃圾桶,但如今,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不知?道是对命运的悲叹,还?是藏在内心?深处,对那人无以言表的愧疚。 * 沈南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不再停顿,干净利索地将所有?文具扫进了?背包,随即将手探向了?书本。 在将手伸进抽屉之前,他下?意识看了?眼里面,这是日积月累养成的习惯——毕竟,可能又有?人会恶作剧的放些半截的蚯蚓蚂蚱。 却不料,里面是粉色一角。 那是一张祝贺的贺卡,上面没有?落款,却工工整整写写祝福:“祝你在新的地方学业有?成,万事如意!” 不,不止一张! 掌心?传来的硌人触感令他怔愣片刻,他一把捞出,一瞬间就像是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废弃邮箱,里面迸出了?无数信笺。 那是被人遗忘的,藏在时?间缝隙里的礼物,它们掉落在了?沙发底下?,如今却被无意清扫出来——明明崭新艳丽,却像是覆了?一层薄灰。 沈南昭的喉头微动,神色自然地将它们收拢到了?自己书包。 除去挥舞着拳头,鞭笞弱者精神的暴徒外?,更多的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同三班的小胖墩一样,害怕站错队失去朋友,从小到大的认知?又不允许他们加入欺凌者的阵营。 因?此,在面对这些残酷的事情时?,他们只能默默低下?头,成为把头埋进沙堆的鸵鸟。 如今,受害者总算是要脱离苦海了?,胆怯的“鸵鸟”们由衷地感到高兴,他们短暂地将头抬了?起来,为他欢送轻鸣。 第126章 贺卡上没有?落款,那是它们害怕被捕食者盯上,匆匆道贺后再度将头埋入了?沙堆。 但那一声微弱的祝福被听到了?,就像是漆黑夜里燃起的半缕萤火,让人聊以慰藉,它们纷纷凑前,在那人耳畔轻声说了?句:“我们都在。” 可沉默的声音来得太迟,他们本该成为支撑他走过黑暗的微弱星光,最后却成为了?落幕后迟来的,稀稀落落的掌声。 沈南昭已经不需要了?。 因?为已经有?人为他呐喊,他更在为自己呐喊。 最后一节课,他都表现无异。可等到回家的时?候,他背着沉甸甸的“秘密”,走在熟悉又陌生的道路上。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少年的脸上是灼灼笑意,但眼眶却湿润着,像是落日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他将阴影远远落在身后,全力奔向另一个崭新的起点。 * 等到沈南昭回到了?名?为“家”的避风港,老外?婆早已等候已久,他中?午特意回了?一趟,将这个好?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对于没有?文化的老人而言,虽然分辨不出三中?、九中?的优劣,但她?至少知?道一件事——秦轲在那个学校。 而那人是外?孙最好?的朋友。 “南南,你马上就要去小轲的学校了?。”老外?婆脸上有?真挚的喜悦,她?正摸索着将热在电饭煲里的菜端起,还?不忘提醒道,“明天?带午饭的时?候,记得给他带点零食。” 话音刚落,正收拾背包的沈南昭便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小铁盒上,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棒棒糖,还?是秦轲给他这个“考官”的贿赂。 他抿着唇,板正答道:“知?道了?,会的。” “好?朋友就要分着吃!”老外?婆怕他忘记,再次耳提面命。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传来了?哐啷的动静,像是一辆山地车倒地的声音。 还?不等沈南昭皱眉出门探查情况,只见秦轲像是一阵风般旋了?进来,他就跟脱缰大白狗回窝一样,格外?兴奋,撒手就跑。 哪怕老屋简陋,他却始终没有?表现出半分轻视,反而乐颠乐颠地四?处撒欢,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南昭!”小狗的眼睛亮亮的,冲到那人面前站定,随即骄傲地双手插兜,脑袋高高扬起,一副邀功的臭屁模样。 “以后我不用翘课了?,天?天?能送你放学!” 沈南昭一愣,这是什么?“受虐”的打卡要求?他抿唇笑道:“那好?啊,以后咱们换课本,天?天?给你背数学公式。” 秦小狗转成螺旋桨的尾巴一顿。 什么?玩意儿?背数学公式,这不是要我小命! 他满脸错愕,随即委屈巴巴地抽出了?手,拽着沈南昭的衣袖,殷勤地蹭着他的胳膊求情:“别别别,其?他的都可以,就数学不行!” “我一听就头疼。”他苦着脸,捂着脑袋闭眼道。 看起来是真抗拒了?。 沈南昭顿时?心?中?有?数,点点头:“好?的,就这门了?。”他拍了?拍秦轲的肩,露出“和善”的微笑:“你放心?,我数学还?行,至少比英语好?一点。” 秦轲:…… 造孽啊,给自己找了?个课后辅导班! “外?婆外?婆!”他眼尖地看见老人正摆好?了?碗筷,开始搬救兵,“他又逼我学习,你快管管吧……数学我真看不进去,你让他换个也好?!” 外?婆被他一嗓子嚎懵了?,她?有?些局促地将目光投向自家外?孙,却见那个身影慢慢踱步过来,然后揪着秦小狗的耳朵,将这个粘人包提溜开来。 他的声音非常沉稳:“外?婆,你别听他乱说。不会就更要学了?,有?短板就要补齐,我可以教他。” 这话说得没错,老人认同地点点头,她?缓声劝道:“小轲啊,你要认真啊。” 秦轲脸上装得委屈,眼底却盛满了?笑意,他故意用手覆上了?沈南昭揪着自己耳朵的手,愣是不让他拿开,同时?提高声音道:“哎,疼疼疼!” 听得老外?婆拧紧眉头,瞬间倒戈,心?疼道:“南南,你可别欺负人家了?!” 完全没有?用力的沈南昭:…… 他脸一黑,正欲抽手离开,却被那人死死握着,只能咬牙提醒:“秦轲!” 秦小狗冲他眨眨眼,他无辜极了?,嘴里却还?在继续造谣:“外?婆,南南没松手哦,我的耳朵都揪红了?!” 耳朵都揪红了?是吧!瓜田李下?莫名?背锅的沈南昭目露凶光,他微微一笑,只听一声惨叫划破云霄。 “嗷!”秦轲捂着耳朵一蹦三尺高,他满眼不可置信,就像是看见了?什么?要命的活阎王。 活阎王转着手腕,冷冷一笑:“这下?红了?没。” 秦小狗揉着泛红的耳廓,委屈点头,却丝毫不敢吱声。 何止红了?,八成肿了?! 真凶啊,兔子真凶啊…… 第54章 心花怒放,小狗告状 第二天,沈南昭端着碗一出?门,就看见秦轲早早等在自己的家门口,那人跨坐在那辆熟悉的车上,正胡乱啃着包子。 见他出?来,小狗顾不得?咽下早餐,兴奋挥手?,差点没被噎着:“我来载你去学校啦!”他啪啪拍了拍宝贝后座。 第127章 “你天天就吃包子?”沈南昭满眼狐疑,他拧开了水龙头,伴随着哗哗水声开始洗碗,一边嘱咐道,“没必要绕路来接我,我自己可以去的。” “奶奶不起那么早,把?我赶出来吃了。”秦轲挠挠头,傻乐起来,“今天可是重要日子,是我们一起上学的第一天,当然要来等你了!” 沈南昭甩干了手?上的水,他站在屋檐下,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在那人身上镀上一层金边,像是普度众生?的菩萨。 他抿着唇,弯起眉眼。 “好啊。”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 曾经向往的地?方从梦中搬出?,它被一比一还原,坐落在这个城市的中心。 沈南昭跟在秦轲的身后走进了三中大气?的大门,亦步亦趋跟在主人身后的猫崽,正好奇打量着这个崭新的地?方。 秦轲在九班,而他在十?一班,恰好隔了一个楼层。 “不用担心,有我呢。”秦轲将?他送到了十?一班门口,宽慰道。 随着铃声响起,沈南昭忐忑不安地?走进了教室,他低垂着头,穿着朴素的衣服,本以为会看到讥笑或是轻蔑的窃窃私语,却看到了所有人好奇的目光。 里面有打量、观察,但都是友善的笑。 窗明几净的教室,窗外的梧桐绿荫如盖,风吹起了半掩的窗帘。那个瞬间,他闻到了阳光的软糯香气?,像是刚起锅的热气?腾腾的粘米糕。 “大家好,我是沈南昭。”少年深吸一口气?,他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开口道。 他听见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命运骤然转折,火车长?长?鸣笛,吭哧吭哧疾驰到了交叉路口,它毫不迟疑地?辘辘碾上了另一条崭新的铁轨。 那里通往阳光,温暖和希望。 * 一年后,南城三中。 “南昭呢?”秦轲捧着保温盒,轻车熟路地?下了一层楼,他来到了十?一班门口,往里面张望了半天,却没看见那人的身影。 “他去食堂了,说是今天有点事,让你不用等他。”靠门的同学头都没回,解释道。 闻言,秦轲拧紧了眉头,他二话不说就往外出?。 说好不能串班,但秦轲就是一个例外,成天就往楼下跑,到了十?一班嘴里也?没个把?门的,除了“南昭”就是“我们南昭”,听着怎么那么不爽呢? 十?一班的人,和他九班的秦轲有什么关?系了?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南昭好吧! 靠门坐的,正是十?一班的数学课代表凌飞,他非常看不惯这种行为——他们班是火箭班,大家都该以学习为主,南昭又在关?键时期,可不能让他再骚扰他们的好同志了! 他的心思百转千回,放下笔“喂”了一声,喊住了秦轲,皱眉道:“最近我们有个奥数竞赛,老师已?经定了让南昭参加,最近他会比较忙,你别老去打扰他了。” “尤其是不要拉他去打球!”他咬牙切齿道。 上次这小子非得?拉沈南昭去打球,被人推搡,结果脚崴了,足足养了半个月才?好。他看不顺眼秦轲很久了,莫名有一种老丈人看不惯上门女婿的诡异心态。 秦轲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他一出?门就挎起了小狗臭脸,噔噔地?往食堂跑去。 你完蛋了,叫凌飞是吧,我非得?参你一本!秦小狗怀恨在心。 南城三中的食堂有两栋,一般沈南昭从不会去去特色餐厅,秦轲非常笃定地?去了学生?食堂的一楼,他的目光飞速扫视一遍,果然就在靠窗的地?方看到了那人。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对面坐的某张姓同学。 怎么回事!张宇天,你们偷偷吃饭竟然不告诉我! 秦轲眼中燃起了被背叛的愤怒小火苗,他带着脾气?挤过拥挤的人潮,冲了过去,然后一言不发地?站在沈南昭身旁。 结果那人正专心地?侧头看着手?中的小册子,饭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送进嘴里。 这样?吃伤胃!秦轲更加火冒三丈了。 对座的张宇天啃鸡腿啃得?满嘴油光,他一心和食物搏斗,突然在某个瞬间,感觉身边落下阴影,霎时气?压骤降,有股风雨欲来般的阴沉杀气?。 谁啊,赖着不走了?没看见坐了人吗!小张同学烦躁地?一扬脑袋,等看清来人时,叼着鸡腿的腮帮子瞬间不动了。 他眨巴着清澈又愚蠢的大眼睛,和秦轲似笑非笑笑里藏刀的眼神对上,瞬间石化。 啥情况啊?老大看起来想揍我,可我小张自认为没有惹到他。 难道是…… 他机敏地?往前一看——破案了,南昭啊南昭,你又没有好好吃饭! 张宇天迅速松开了犬齿,他重重咳嗽两声,一本正经地?严肃道:“小沈,吃饭就吃饭,不要看书啊!” 沈南昭正顺着册子的解题思路往下走呢,冷不丁地?被提醒了,他的思绪迟了半步,才?从积分公式里换过来,懵里懵懂地?抬头看去,就见对面人正侧头对人笑得?谄媚。 谄媚? 他心一惊,在还没转头看到来人的瞬间,动作比脑子反应得?更快,蹭地?一下就将?小册子往身后一藏,然后机械地?抬头,乖顺地?弯起眉眼,露出?八颗牙齿的明媚笑容:“你来了啊。” 第128章 “呵。”秦轲皮笑肉不笑,他将?保温盒往桌上哐当一放,开始兴师问罪,“挺好看啊。” 沈南昭摇头。 “有我好看啊?” 沈南昭猛摇头:“你好看。”他表情认真地?解释道:“看着你就看不进题,所以这几天不敢看你。” 对面的张宇天举着鸡腿愣住了,他满脸懵逼,好像这话听着不太对吧…… 他困惑地?看了看小沈,又看了看老大,只见本来要爆炸的秦轲,因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霎时破功,他的眉眼中是轻浅的笑意,乌云瞬间散去,晴空万里。 瞧,这不就哄好了? 张宇天心里啧啧感叹,小沈不就单纯在哄老大消气?嘛,是他自己解读有问题……不过话说回来,还得?是小沈同志啊,一句话让老大喜笑颜开,跟个二傻子似的,一点都不值钱。 秦轲没理他,他还想板着一张脸装生?气?,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他垂眸,从沈南昭身后挤进去,坐在他的左手?边,伸手?揭开了保温盒的盖。 里面是温热的灵芝鸽子汤,带着一丝中药的涩味。 “老大,怎么又是这款哦!”张宇天率先嚷嚷开了,他的手?脚比嘴巴更麻利,立刻起身跑到了餐具区,取来了两只碗和汤匙、筷子。 “来来来,尝尝咱们奶奶的手?艺!”他笑得?眉不见眼,将?汤各自分装了小半碗到两只碗里,按照惯例将?碗推到秦轲和自己的面前。 秦轲将?保温盒挪到了沈南昭面前:“快尝尝,说改进了些,应该多加了灵芝?” 他们的动作都非常自然,明明是秦轲带来的汤,大头却给了沈南昭,就连它的主人才?用小碗装了一小半。 毕竟,宋奶奶熬的灵芝鸽子汤,就像是熬了三天的中药,药材苦涩扑面而来,这也?就沈南昭能够接受了——于是说好三人都要喝,可他俩每次都靠着小沈同志地?“大义凛然”,才?得?以逃出?生?天。 沈南昭却一眼发现了端倪,他神情严肃道:“你们又偷偷倒少了。” 被监督员当场抓包,张宇天紧张地?抬头,他扒着碗慌里慌张道:“我不喜欢中药味!”这些已?经是极限了,不能再喝了,这味儿上头啊! 秦轲更加坦荡了,他理直气?壮道:“我不喜欢喝汤。” 这倒是实话,除了他奶奶能按着头让他喝汤以外,其他人休想撬开他的嘴! 当然,沈南昭除外——作为“御赐”监工大臣,他铁面无?私地?将?秦轲的碗移来,往里开始倒汤,在秦轲委屈巴巴的目光中,还给他夹了一半的肉。 “好残忍。”秦轲难过了,他黯然神伤地?摸着小碗。 沈南昭于心不忍,他挪开视线,叹气?道:“不要浪费,如果实在吃不了就给我。” 闻言,秦小狗偷偷翘起嘴角,他支棱起耳朵,昂首挺胸保证道:“没问题,一定全部?喝完!” 张宇天刚视死如归地?吨吨灌完,正一抹嘴巴,进入贤者时光,转头就听见了这样?的对话,不由悲从中来:“小沈,你怎么不帮我解决下呢?” 我才?是最需要帮助的人好吧! 老大他只是单纯不喜欢,我才?是身心收到严重打击,怎么他像幼稚园小朋友一样?,还找帮手?…… 秦轲微微斜了他一眼,张宇天瞬间噤声,再说就不礼貌了,某人得?提刀来访了。 吃饱喝足的张宇天撑着下巴,看上去像是犯困的胖橘,翘着胡须,有一搭没一搭道:“南昭,那个十?校竞赛你还去吗,不是已?经拿了国奖?” “去啊,老师已?经通知了。” “不要太累了!”秦轲不满嘟囔道,他又想起了那个絮絮叨叨的凌飞,暗暗磨牙,“而且你们班坐门边的那个,那个……凌飞是吧,他……” 见着沈南昭沉静的眸子望过来,他一下又忘词了,“他”了半天,只能忿忿不平告状道:“他不喜欢我找你!” “嘿嘿!”还不等沈南昭开口,张宇天先鸡贼地?笑了,他凑前,贱兮兮地?压低声音道,“何止哦,老大,整个十?一班都不喜欢你去找小沈!” “……” 秦轲冷笑:“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哎呀,小沈现在不止是十?一班的宝,更是整个三中的宝贝疙瘩,上次打球那事儿,老大你不是还被叫去问情况?” 张宇天说话从不过脑,他一时嘴快,将?“小秘密”尽数秃噜出?来了。 “问话?我怎么不知道……”沈南昭放下了筷子,他皱眉看向秦轲,“谁找你了?” 靠,张宇天这张嘴!秦轲狠狠剜了他一眼,只见罪魁祸首猛然反应过来,捂住自己嘴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副心虚的模样?。 秦轲攥紧拳头,准备秋后算账,在沈南昭锐利如鹰隼般的视线下,他故作镇定道:“没有,就是他们问了下状况。” 他见着沈南昭眼里越发黑沉,心头一颤,破罐子破摔道:“就是问了下是不是意外,大家怕你被人欺负。” “没有人会欺负我。”沈南昭淡声道,他看起来脸色平常,但秦轲却嗅到了山雨欲来的低沉气?压。 沈南昭再次举起勺子,微微吹凉了汤,垂眸道:“可我喜欢你来找我。” “如果他们不喜欢你来找我,那就换我去找你。”那人抿了最后一口汤,状似无?意道。 第129章 “你比谁都重要。” 话音落下,秦小狗瞬间心花怒放。 见着老大的脸色方才?还阴雨连绵,此时却骤然明朗,看得?张宇天一愣一愣的。 还得?是你们会说话。 他不由感慨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哎,南昭,你十?八岁的生?日快到了吧!”张宇天苍蝇搓手?道,“想要什么礼物……” 秦轲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他竖起了耳朵,小心等候那人的回答。 十?八岁。 这个字词猝不及防地?撞入耳膜,沈南昭手?一颤,差点没拿住手?里的汤匙。 他的呼吸有片刻迟滞,却飞速收敛了情绪,只是温和地?弯了眉眼:“没有。” 指甲生?生?抠入掌心,刺痛感唤醒了他放松的神经,就像是骤然绷紧了弦。沈南昭浑身紧绷着,他脸上依旧是轻松的、愉悦的笑意,只夸张地?将?眼睛笑眯成了新月,但里面依稀有水光闪动。 “我没有想要的。”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但更像是一句告诫,贪心的人,终将?一无?所得?。 第55章 他生气了,我不需要 为了最近的奥数竞赛,沈南昭留下进行了额外的训练,等待他?骑着车回到家时,月亮已经?高?高?悬起了。 远远望去,老屋的方向黑黢黢的,像是月夜下漆黑的堡垒。沈南昭顿感不安,他?脚下加快速度,没?一会儿就到了。 老人的青光眼?非常严重,他?们屋子用的是最高功率的白炽灯,平日里白天?都要打开,更?别?提那么晚了,还?没?有一点动静。 “外婆!”沈南昭放好车,快步走了进去,他?一把拉开了灯绳。啪地一声,只见光明如潮水般瞬间充盈了整间屋子。 桌上摆着冷透的饭菜,筷子随意地搭在那里,碗里的饭只少了一个角落,看上去是被匆匆扒了一口。 沈南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语气?发颤,又提声喊了一句:“外婆,你在哪儿?” “南南。”屋里传来了虚弱的回应,沈南昭冲了进去,按开了灯,只见老人正合衣躺在床上,她的脸色苍白,额上是密密麻麻的冷汗,满是隐忍的痛苦神色。 “怎么了?”沈南昭蹲在床边,握紧了她的手,放轻声音道?。 “没?、没?事。”老外婆不想让小辈操心,只强打精神安慰道?,“就是不小心拧了下腰……” 老外婆知道?自己?的身体,她从不干重活,怎么可能拧到腰?沈南昭知道?这?不是实?话,便严肃道?:“你别?骗我,咱们现在去医院。” “不用!”见沈南昭掏出手机准备喊车,老人扯住他?的衣袖,犹豫道?,“今天?有些发昏,跌了一跤,可能摔猛了,休息下就好。” “头晕吗?” “有一点。”老人答道?。 “想不想吐?” 老人的喉头动了动,她浑浊的眼?里泛着水光,只是道?:“我没?事的,只是没?胃口,休息一下就好了。” 闻言,沈南昭的心如坠冰窖。上了年纪的老人最怕摔跤了,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异常危险,从老外婆的话里,他?基本可以确定应该是磕到了头。 头晕、恶心呕吐……这?可不是好预兆。 沈南昭的手心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扯了扯嘴角,安抚地拍了拍老人干枯的手,随即仓惶地掏出手机往外去,他?拨通了急救电话。 在向电话那头阐明情况后,他?开始了准备工作…… 沈南昭有条不紊地从衣柜里翻出了旅行包,收拾起了毛巾、茶杯等日用品,他?在夹层里摸出了一张崭新的银行卡,微凉的触感几乎冻得他?一哆嗦。 他?顾不得犹豫,只是将零散的钱一把搜拢进口袋后,拉上了旅行包的拉链,再次进了房间,掩饰住眸中担忧,轻声细语唤醒了老人:“外婆,我们去医院看下好不?” “嗯……”老人神思昏沉,她已经?有些听?不清外孙的话,眼?皮颤动了好一会儿,才缓声答道?,“不用那么麻烦,睡会儿就好了。” “睡会儿就好了……”她低语着,眼?皮渐渐阖上。 沈南昭喉头哽咽,他?眼?中有泪,却固执地咽回,只是强打精神,背着包慢慢滑坐在地上。从始至终,他?的手一直牢牢攥着老人的手,就像是抓住了唯一稻草。 他?坐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等候着,窗外却漆黑一片。 此时连一颗星星都没?有了。 * 等他?们到达医院后,老人还?留存着部分清醒意识,医生细细观察后,转过头吩咐道?:“先做下检查,家属办下入院。” 在看清陪同的是个少年后,他?拧紧眉头:“你家长?呢?” 沈南昭犹豫片刻,抬眸道?:“在外面,我负责就行。” 也?许是在外地工作,一时半会儿还?赶不回来,医生不疑有他?,放缓语气?道?:“尽快通知家长?吧,需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判断,初步怀疑有轻微脑震荡……” “严重吗?”沈南昭声音发紧。 医生将笔插入胸前的口袋,道?:“年轻人还?好点,年纪那么大了,谁知道?呢?”他?看着少年怔愣的神情,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也?别?太?担心,至少目前看来是没?什么的。” 第130章 沈南昭默不作声,他?匆匆转身道?:“谢谢医生,我、我先去办入院。” 等到把人先安顿下来,沈南昭匆匆跑去了大厅办入住,他?掏出了所有的零钱,以及那张崭新的银行卡,漫长?操作后,里面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表情为难,她抬起头,委婉的提示从扩音筒里传出。 “小同学,还?不够哦,还?差三百一十九。” 沈南昭一愣,他?犹豫片刻,垂眸道?:“麻烦问下,那张卡里有多少钱呢?” “一千六。”里面的工作人员看了眼?电脑,她关切道?,“你家大人呢,没?有来吗?” “一千六。”沈南昭低声重复了一遍,他?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几乎是踉跄着扶住了前面的大理石台面。 是啊,本该这?样的,他?不是早有预料么?又在期待什么奇迹呢……只是在十八岁,按照约定被抛弃了而已。 射灯的光亮反射在漆黑的台面上,浑圆刺眼?,像是远古神话里的七个太?阳——他?成了没?有弓箭,在烈日下炙烤而亡的后羿。 “还?差三百一十九吗?” 没?有时间给他?消化,沈南昭面无表情地确定道?,随即掏出了手机,下意识翻到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可就在按下拨通键的那刻,他?几乎丧失了呼吸——什么时候,他?那么依赖那个人了…… 耳畔骤然响起了一道?惊雷,震耳欲聋,彻底撕裂了他?所有的意志与?伪装,手机霎时变成了滚烫的烙铁,差点让他?拿握不住。此刻的他?悚然发觉,不知是什么时候,他?潜意识里感觉只要秦轲在,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屏幕上的号码如此熟悉,它就像是一个甜美的诅咒,仿佛念出来就能同暗处的魔鬼交换,换得鲜花美酒、换一条坦荡的明路。 可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支燃烧过半的蜡烛,或是寒冬里小女孩手中的火柴,燃尽了就没?有了。 那么,现在他?手中的,会是最后一根火柴吗? 啪嗒—— 一滴无色透明的液体溅了上去,沈南昭看着屏幕上的名字被水迹遮掩住。 奇怪,房子里也?会下雨吗? 他?的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任何事物,随即整个人被罩在玻璃罩里,与?外界一切隔绝。 一个未知的魂灵驱使着他?按下返回键,他?几乎是逃一般地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小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了大大咧咧的声音,其间还?掺杂着几句孩童的嬉笑,听?得出那边是一场热闹的家庭聚会。 沈南昭听?着自己?轻浅的呼吸声:“张宇天?,有件事要请你帮忙了。”他?脸上是泪痕,但语气?没?有一丝异常:“能不能借我五百元,下个月就还?你。” “当然可以。”张宇天?果断答应,可随即他?反应过来,“呃,怎么了呢?你怎么突然要这?个……” “临时有用,我手头不够。”沈南昭停顿片刻,他?嘱咐道?,“这?件事帮我保密,别?告诉秦轲。” “啊?”张宇天?彻底懵逼了,南昭向他?借钱都不问老大,好奇怪哦?但他?向来大大咧咧,从不想那么多。 此时一种“兄弟有难、两肋插刀”的江湖义气?充斥胸膛,他?立下军令状:“你等我啊,马上转你!” 挂断电话,他?果然收到了来自张宇天?的转账,简短回复了“谢谢”后,他?终于凑齐了入院的预付金。 等到办好了手续,将票据拿到了手里,沈南昭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他?累极了,颓废的气?息由内至外地散发出来,像是一朵蔫败的玫瑰,倚在墙角苟延残喘着。 他?揉了揉脸,深呼吸后,再度拨通了那个电话:“喂,秦轲。” “南南,怎么了。”清朗的男声传来,信号复原的声音总是缺了几分温度,恰好一阵风从脚下袭来,沈南昭觉得有些冷。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平常道?:“没?事,就是和你说?下,明天?早上我有事,不用等我了。” “嗯,要提前走吗?”秦轲很有耐心,他?的尾音微微上扬,隔着手机沈南昭都能感觉到那人弯起的眉眼?,“我可以调好闹钟,勇敢地爬起来,和你一起去。” 沈南昭抿着唇,他?的喉间被哽住,缓了片刻才轻笑道?:“你要和我一起的话,就勇敢地把那几页公式背出来,我刚好考你。” “啊……”秦轲委委屈屈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好南昭,饶了我吧。” “那你就乖乖听?话,按时上学。” “知道?了。”秦轲笑了起来,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南昭,你没?事吧。” 沈南昭怔愣片刻,他?扶着手机轻声道?:“没?事,我很好。” 你不用担心,我可以。 收好手机后,他?迈开步子向着静谧的雪白走廊走去,像是走入了四四方方的机械造物咽喉。 有什么不可以呢?他?向来是一个人。 * 次日,秦轲没?能和沈南昭一起上课,于是在第一节课前,他?捧着温热的牛奶守在了十一班门口。没?成想盼来盼去,就连最容易迟到的那人都等到了,他?也?没?见到沈南昭的身影。 第131章 上课铃催命般响了起来,所有人步履匆匆地从他?面前经?过,他?只能冲着门边上臭着一张脸的凌飞道?:“喂,凌飞,这?个给下南昭。” 凌飞推了推眼?镜,冷漠道?:“知道?了。”心里却格外暴躁,九班的臭小子为什么天?天?在他?们班门口蹲人!真想发疯把他?清出去! 难道?他?不知道?十校联赛规模有多大吗?这?可是沈南昭当前最要紧的事情了。 不管这?个臭脸数学课代表心里骂翻了天?,秦轲只是皱眉往回走,同时不断回头望向空荡荡的楼梯。他?究竟去哪儿了,是在老师办公室吗…… 秦轲没?带手机,他?回忆起昨晚沈南昭的话,心里越来越烦闷,像是乌云压城般低沉,他?回到了自己?的教室,预备铃过了一遍,大家正稀稀拉拉地往里涌。 正巧张宇天?蹿了进来,他?正嚼着最后一口的面包,嘴巴鼓囊囊的,活像是塞满了颊囊的花栗鼠。他?一眼?就看出了秦轲脸色不虞,屁颠颠地凑上去,含糊道?:“老大,怎么了?” 秦轲瞥他?一眼?:“南昭好像还?没?来。”他?换了一只手撑着头,喃喃自语道?“他?去哪儿了呢?” “啊?”张宇天?也?懵了,他?脱口而出,“是不是家里有事啊?” “你知道?什么?”秦轲敏锐地嗅到了异常的气?息,他?眯起眼?,“从实?招来。” 张宇天?吓得“咕咚”咽下了面包,差点没?被噎住,此时他?偏偏又想起了沈南昭的交代,眼?神飘忽不定:“没?、没?有,我猜的。” “张、宇、天?。” 眼?见爆裂的火山已经?在喷发的边缘了,张宇天?瞬间成了软脚虾,他?憋了半天?,在那人杀人的目光下,哆哆嗦嗦地招了供:“就昨晚,小沈问我借了点钱。” “借钱?多少……” 张宇天?颤巍巍伸出了五根手指,小声道?:“五百。” 叮铃铃! “救死扶伤”的上课铃适时响起,打断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张宇天?像是被针扎的气?球,扑哧泄了气?,他?重重松了口气?,借助着漏气?的推力,蹭蹭就往后溜。 “……”秦轲没?再理他?,他?坐在位置上,脊背笔直,整个人紧绷着,像是拉满的弦。 终于熬到了下课,他?将手机揣在兜里,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活像是横眉怒目的活阎王。 “喂,你在哪?”电话那头“嘟嘟”响了许久才被接起,秦轲垂眸听?着那边传来微乱的呼吸,对方像是刚刚跑动了一会儿。 “在……家里。”不料含糊的话音刚落,背景就传来了护士站的提示音,“十六床呼叫,十六床呼叫……” “……”秦轲冷笑一声,他?眸光沉沉,“家里?” “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想急死我!”他?的语气?有些严厉。 沈南昭沉默片刻,道?:“没?什么,外婆摔了一跤,我送她来了医院,医生说?观察期过了,没?有大碍,明天?就能出院。” “你不要担心,我自己?能处理。” “你能个屁!”秦轲在暴怒的边缘,他?像是困在囚笼的雄狮,焦躁不安地踱步。 “你在哪?” 对面沉默过后,只是道?:“秦轲,你不用过来,我不需要。” “……” 嘟嘟嘟—— 话音落下,沈南昭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忙音,他?垂眸,手里纸杯还?盛着刚刚接好的开水,撩得指腹泛红。 秦轲生气?了吗?应该会吧,毕竟遇上了他?这?样不识好歹的人。沈南昭轻轻叹了口气?,但忧虑过后,却是隐约的松弛。 他?正在竭力将攀援的藤蔓从树木上剥离,像是撕去青苔的外衣……没?有人知道?,他?在即将迈入成年行列的前一刻,就已经?收到了“被抛弃”的通知书。 现实?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了他?,你看,没?有谁会陪伴谁一辈子,全身心的依赖是最为致命的。 他?本该独面风雨。 第56章 生日快乐,爱的校牌 秦轲匆匆赶到南城九院的时候,正巧遇见沈南昭拎着饭盒进来?,他隔着人群遥遥看着他,正欲开口?,却想起了医院“不许喧哗”的禁令,只能拧紧眉头,看上去憋屈又焦急。 不料,沈南昭心有所感地抬头望了过来?,恰好撞入了他的眸里,他微微一怔,却抿着唇绕过人群走了过来?。 “你……” 还不等秦轲开口?,就听沈南昭先发制人了:“你怎么来?了?我都没告诉你地点?。” 秦轲霎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说呢!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你找张宇天借钱,也不来?找我?” 生气了? 沈南昭飞速有?了判断,他垂眸道:“医生都说了没事,如果真的很严重,我第一时间就会告诉你的。” 见秦轲脸色不虞,他放缓了语气:“你生气了?上午你挂了电话,我以为你在生气。” 看着他紧紧攥着饭盒,低眉顺眼的模样,秦轲就像是漏气的皮球,他磨了磨牙,却又说不出任何重话,最后只能没好气道:“是啊,我要是不挂电话,怕是会气得顺着信号爬过来?咬你。” 他那时怒上心头,生怕自己会说些什么不该说的,于是硬生生掐断了电话,自顾自地憋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向老师请了假,这才过来?兴师问罪。 第132章 “太不让人省心了!”他郁闷嘟囔着,一把抢过沈南昭手?中的饭盒,扬扬下巴指挥道,“走吧,带我看看。” 老人身体?确实比较硬朗,精神?头也挺好,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病房里的电视,里面家长?里短地絮叨着,她虽然看不清,但却听?得津津有?味。 “外婆,我来?看你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轲还没走进几步,就先嚷嚷开了,正值中午送饭的时候,隔壁病床的大妈正按着小桌板吃着饭,见着朝气蓬勃的小辈,一下就笑弯了眼。 “大娘,有?人来?啦!” “哎!是小轲来?了啊。”外婆笑眯了眼,她伸出挂着水的手?,朝门口?挥了挥。 秦轲快步迎了上去,在沈南昭掀开餐盒一勺勺喂饭时,他就坐在床边,一边用手?捂着老人因输液而发凉的手?,一边同她说笑。 等老人吃完最后一口?饭,沈南昭将垃圾收好出去倒掉,老外婆看着自家外孙远去的背影,突然和身旁的秦轲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小轲,南南的新学校挺好。” 秦轲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却听?老人轻叹了一声:“以前从九中回家,总在修路,他每次都会摔跤——自从遇见了你,去了新学校,他再也不摔跟头了。” 一瞬间,他诧异地抬头看向了老太太,却见那双眼睛依旧浑浊无光,却像早已看透了一切,老人脸上是一种?悲伤的笑。 好像他们费劲心思隐瞒的东西,其实她早已知道。 秦轲突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他收回目光,只能望着门外寂静无人的走道,笑着附和道:“对啊,这条路好走多了。” “他以后的路,也会越来?越好。” 老外婆恢复得挺好,饭后有?几分困意,沈南昭便收拾好了小桌板,将床放平后准备离开。 他拎着空荡荡的饭盒,唇色有?些苍白?,整个人显现出一种?由内而外的疲惫。 秦轲在他的身后,几次犹豫启唇,却还是咽了回去,眼见着快要到大厅门口?,他终于伸手?扯住了那人的衣袖。 “怎么了?”沈南昭像是生锈的小机器人,被拽住后停顿片刻,才干涩地转头,满眼困惑。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秦轲小心提醒道。 “什么?”沈南昭还是没反应过来?。 “生日?,今天是你生日?。”秦轲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他攥紧了那人的手?,俯身过去轻声道。 沈南昭愣住了,他蓦然抬眸,却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狗狗眼,写满了乖顺的笑意。大狗将毛茸茸的脑袋拱了过来?,呼吸间带着燎人的温度:“你忘了你忘了。” “还好有?我。” 秦轲变魔术般从身后掏出了一小块精致包装的蛋糕,上面还用绸缎扎了个复杂的蝴蝶结,挂着一块闪着金粉的生日?牌。 沈南昭从他说第一句话时,就已经懵住了,当手?里被强行塞入了蛋糕时,他几乎被烫得一哆嗦,盛不住的眼泪在垂眸的瞬间坠落。 我的生日?? 他仓皇地接过了蛋糕,试图用慌忙来?掩饰慌张,只是含糊道:“你在哪里藏的,都没见着……” 可下一刻,他的眼尾覆上了温热的触感。 秦轲倏忽抬手?,他用指尖摩挲着那人泛红的眼角。一点?湿意透过他的皮肤,化成了牛毛般的细针游走在了血液里,最终汇入心脏,化成了绵密的钝痛。 他不懂这种?疼痛的源头,这是过往从未品尝过的苦涩。 像是窗外绵延不绝的梅雨,绒绒青苔在雨丝灌溉下,逐渐蔓延上了破败的老墙,它?成了断壁残垣身上生机盎然的衣褂。 “看,黑眼圈都出来?了。”秦轲没有?直接挑明?,半开玩笑道,他收回手?,拭去沈南昭眼旁最后一点?泪痕,体?贴地留了回寰的余地。 霎时间,沈南昭哽咽了,他挪开视线,没再敢看秦轲。 在寒冬的夜里,蜷缩角落的他再次点?燃了一根火柴。在这次梦境里,他收到了第一份十八岁的珍贵礼物——这足以填饱他饥肠辘辘的胃,以及濒临枯竭的灵魂。 * 秦轲和沈南昭回到了老屋,他们像是幼猫一般,在医院外的花坛前头抵头地分食了小块蛋糕,然后带着满嘴甜腻的奶油味踏上归程。 进了屋子,沈南昭首先摸了摸电饭煲的外壳,重新按下了保温按钮,他开始清洗饭盒,顺便让秦轲整理下餐具。 “你下次有?什么需要的,就要告诉我。”秦轲笑着收拾,“张宇天他不靠谱。” 他一边拉开了柜门,本?想找只碗,但下一刻动作却顿住了。旧木柜子里,一只浅蓝的透明?水杯正安静伫立着,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他曾经丢失的那只。 就是第二次遇见沈南昭时,给他漱口?的——他的水杯。 沈南昭察觉到了他的静默,甩着饭盒中的水珠走了过来?。他的目光也落在了水杯上,笑意有?片刻微滞:“那个,之前你不要了,但我看它?还挺好,怕你以后还想要,就带回来?洗干净放起来?了。” 他看向秦轲,语气有?些干涩:“你放心,我没用过的。” 秦轲依旧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似乎黏在水杯上,沈南昭伸手?拿了起来?,他谨慎观察着秦轲的表情,轻声道:“我用开水涮了很多次,它?很干净的。” 第133章 “那你不还我?”秦轲的语气带着轻松的调侃,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沈南昭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听?语气应该是没事了,他略微放下心,笑意真挚了些:“你要吗?那就把它?带回去……”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有?些尴尬:“我是担心你会嫌弃。” “嫌弃什么?”秦轲接过话头。 “嫌弃……”沈南昭垂眸,他上前拿过了需要的碗,然后关上了柜门,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像是只说给自己听?的一样,“弄脏了。” 这句话极其熟悉,似乎唤醒了秦轲的记忆,他想起当时他拿出杯子给沈南昭漱口?时,见那人抗拒也解释了一句——这边没用过,都是干净的,不脏。 这是站在他自己的立场来?的,由于不惯与其他人共用东西,他会格外在意干净与否,但这却不是沈南昭的关注重点?。 而在自己说了那句话后,沈南昭愿意接过水杯——并不是因为那人也在意干净,而是他将自己归为了“脏”的类别。 秦轲的心瞬间揪起,他在模糊的记忆里翻出了那张折断的校牌,突然哑了嗓子。他怔愣着站在原地,喉头上下滚动,似乎有?些艰难地挤出了问句。 “你之前,是不是把我的校牌还给我了。” 这是很明?显的事实,但他却像是难以置信般再问了一遍,就像是明?知道前面竖着尖刀,仍然要对准自己的心脏走过去。 沈南昭不想回答。 他又能怎么回答呢?是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在他看到秦轲胸前佩戴的新校牌的那一刻,都不重要了。 因为一切都给了他答案,没必要自欺欺人。 沈南昭摩挲着碗沿,他显得有?些为难,恰好“哒”地一声,电饭煲跳闸了,他似乎得到了特赦令,松了一口?气,转而笑道:“饭好了,我们吃饭吧。” 秦轲没有?动,他只是看着沈南昭的背影,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他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好像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沈南昭觉得很难堪,他压根没有?立场去接受秦轲的道歉——因为自己的自作主?张,把他不要的东西还回去,现在却还要接受对方的道歉。 他回过头,非常严肃地告诉秦轲:“我不接受,你有?什么错呢,还给你或者是留下来?,都是我自己的决定。说到底,我应该为对你造成的困扰而感到抱歉。” “我是有?多金贵,还要帮了我的人向我说对不起。” “如果你还要它?的话,就带回去吧。”沈南昭沉默片刻,将那只杯子递了过去,他垂眸,再次低声补充道,“已经洗干净了。” 见秦轲沉默地接过了透明?水杯,沈南昭收回了手?,他有?些恍惚地想着:至少这次,他不能把杯子扔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了。 两人都默默无言,似乎谁都忘记了那只被装入背包的水杯,平静的湖面下暗潮涌动。 但它?就在那里,始终在那里。 第57章 爱意初显,及时止损 中午一点?三十,秦轲回到家后,第一时间就冲进了书房,他神情严肃,如临大敌,甚至都没有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两位老人。 “啧。”秦爷爷推了推眼镜,他瞅着“小白眼狼”冲入书房大闹天宫,慢吞吞垂下?眸,又翻过一页报纸,“这小子。” 宋奶奶倒是不慌不忙地掩好杯盖,她缓缓起?身,抚平衣摆褶皱,施施然?跟着秦轲进了书房。 只一个转眼,书房里散落了一地的书籍,秦轲失魂落魄地翻找着,像是在湍急河流中淘着金砂。 宋奶奶俯下?身,一本本将他看过的书垒整齐:“你要找什么?” “一个笔记本,褐色封面的。”秦轲惶急抬眼,他伸出?手比划道,“奶奶,这么大,是我高二用的。” “很新。”他低下?头,又在书堆里扒拉着,喃喃低语道,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高二。”宋奶奶的眼神扫过周围,她笃笃码齐了手中的书,往旁边一抽,递了过去?,“看看,是这个吗?” “……”闻言,秦轲猛然?抬头,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此时?此刻,脸上的焦急霎时?褪去?,演变成了踌躇。 他郑重接过那本九成新的笔记本,翻开扉页,果然?看见?了那张断裂的校牌。 宋奶奶定定看了他片刻,随即手中又动了起?来,她忙碌着:“有时?候,越急越乱,哪怕东西就在自己跟前,也会看不清。” “奶奶,我是不是做错了。”秦轲坐在地上,颓然?道,“我好像总会让他不开心。” 宋奶奶没有回答,她只是起?身吩咐道:“小轲,等会儿你自己收拾好,我不会让阿姨帮你的。对了,今天下?午的假给你请好了,你去?看看南昭他们家要不要帮忙了,至于明天……”她的话?头戛然?而?止,眼神平淡宽容。 “至于明天的安排,你已经长大了,我们不会要求你怎么做,自己要好好考虑。” 秦轲眼眶红红地抬头:“谢谢奶奶。” 宋奶奶为他留出?了私人空间?,秦轲捧着那张破碎的校牌,那时?的它被人踩了一脚,外?面的塑料壳裂了一块,如今已经被小心翼翼地用透明胶粘起?来。 粘得还挺好,除了胶带上不经意地留了一点?指纹的痕迹。 第134章 不知为何,他的目光就被那枚小小的,模糊的指纹吸引了。 那枚指纹印在透明胶带上,印在了他的校牌上,就在他名字旁边。 像是一个鉴章,落下?的是不为人知、他不曾触碰的另一个世界。他掀起?了帷幕的一角,惊觉此方花团锦簇,而?背面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在真正的痛苦面前,他很幸福。 在真正的勇敢面前,他又如此懦弱。 他几乎能想象到,沈南昭在泥坑里捡起?了折断的校牌,他用衣服擦了污垢,揣进口?袋带回了家,又在白炽灯下?,小心翼翼地用胶带修补。 为的就是将它还给它的主人。 可他又是怎么做的呢…… 难怪!秦轲突然?浑身一颤,他脑海中过电般反应过来。他记得,在他收到旧校牌后,就带着一块新的去?见?了沈南昭! 还有那只杯子,他刻意丢弃的水杯…… 他的喉头干涩,几乎不敢去?想,沈南昭在见?到新校牌的瞬间?,他在回头发?现那只水杯的时?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那人究竟是如何将鲜血淋漓的伤口?死死捂住,一直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种种一切,都是他的高傲自负。 原来都是他自作自受。 秦轲触碰上了那抹浅淡的指纹,像是两人隔着时?间?与空间?,指尖相互触碰,似乎余温尚存,他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可是除了道歉外?,还缺点?什么。他的眼神又迷惘起?来,仿佛雾里看花,那花若即若离、若隐若现,让人捉摸不清。 下?午秦轲又叩响了沈南昭的家门——明明季节不对,他却特意换上了三中的天蓝校服外?套,在沈南昭开门的瞬间?,他浑身紧绷着,像是要接受检阅的士兵一般,略显局促。 沈南昭一眼就看见?了那人胸口?别着的略显陈旧的校牌,他的嗓子霎时?哑了,半扶着门,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愿,只是沙哑发?问?:“你怎么突然?戴这个?” 秦轲迟钝地察觉到他的异样,他以为只是一个单纯询问?,便将那张校牌举起?,往前展示,诚恳答道:“你看,我还留着呢。” 他说着,便着急忙慌地甩下?背包,火急火燎地展示那只水杯:“我不知道是你把它给我的……还有、还有杯子……” “够了。”沈南昭叫住了他,他喉头上下?滚动,“知道是我又怎样呢?有什么区别吗……” “你不同?,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秦轲道。 沈南昭应该是要笑的,可他试着弯起?嘴角,却扯不出?哪怕半分笑意,他摊开手:“给我吧。” “已经没有用了,你给我吧。” 秦轲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冷然?,他就像是在迷宫里不断碰壁的蚂蚁,正惶急地追求一个出?口?,在听到这个指令后,只微微怔愣,将校牌老实交到了沈南昭的掌心。 像是归还了本该相连的羁绊。 突然?间?,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断裂了。敏锐的小狗想要反悔,想要取回那张卡片,却不料沈南昭一把攥住了校牌,收回了手。 秦轲愣愣地抬头看他,却发?现,那人脸上是他看不懂的神色。 冷漠又果决,像是没有没有七情六欲的审判者。 “秦轲。”沈南昭笑了起?来,“水蛭你知道吗,那种吸血的虫。”秦轲不明所以,他点?点?头:“知道。” 沈南昭垂下?眸,他的唇依旧高高扬起?,捧着手翻来覆去?地看,一副心情颇好的模样:“水蛭碰到盐,会受刺激,会疼。” 他高高举起?了右手,将那块上午由秦轲亲手贴上的卡通创口?贴展示出?来:“我也会。” 秦轲看着他一脸没心没肺的模样,极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中的暗喻,霎时?沉下?脸色,一把扼住了沈南昭的手腕:“什么意思?” “扑哧……”沈南昭笑出?了声,他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角渗泪,最后只是朗声道,“你看,你听得懂我的意思。” “就是说——”他依然?弯着眉眼,却客气地从秦轲的禁锢中挣脱出?自己的手腕,然?后抬头直视面前的人,语气温和却字句残忍,“秦轲,你遇上水蛭,就该赶紧撒盐让它离开,懂吗?” “你别来找我了。” “秦轲,我好像不能给你任何正向的东西。我总是在你身上索求什么,像是物质帮助、精神支持……”他脸上是高高在上的怜悯,“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你在被我吸血,我甚至连自己都没办法?说服,更别说能帮到你什么了。” “秦轲,快逃吧。我放过你了,你也放过我。”沈南昭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像是耍赖的棋手,将棋盘一把掀了,非逼得对方弃子离开。 却不料,秦轲像是被他说懵了,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紧紧攥着他的手腕,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被轰走的小狗反应了一会儿,却灵光一现,竟是张开双臂将少年一把搂进自己怀里,揉了揉他的后颈,语气宽慰道:“没事,我血厚,就是你的移动血包。” 他甚至还信誓旦旦地举例:“只要你饿了,就来狠狠咬我一口?,一下?就精神十足了!” 你在胡说什么?秦轲的举动,霎时?打破了沈南昭的一切伪装。 第135章 “你根本就不知道。”沈南昭终于忍不住了,他将脸埋在了那人的肩上,咸湿的液体不断从眶中溢出?,他一遍遍小声骂着。 “你什么都不知道。” “傻子。” 秦轲心疼地摸摸他,哄道:“是是是,我最傻了。” “你说什么都对……” “……” 沈南昭的声音越来越小,秦轲只觉肩膀处动了动,随即一双水润的泛红兔子眼抬了起?来,看起?来约摸是哄好了,他故意压低声音逗他道:“怎么了,最聪明的小沈老师,有什么吩咐?” 既然?这样问?了,沈南昭抽了抽鼻子,他带着鼻音问?道:“你下?午又翘课了?” 秦轲脊背一凉,他道:“我请了假。” “明天呢?”沈南昭看着他,“你明天不是要出?发?去?参加辩论赛吗?” “呃。”秦轲迟疑了,“本来定了明天就出?发?,不过我们都有替补,不是非我不可,明天不是外?婆出?院吗……”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明天他也会过来帮忙。 本来他就是在沈南昭的督促下?,才勉强加入校辩论队的,没想到他们误打误撞进了英语辩论总决赛,将代表南城征战国赛。 沈南昭听出?了秦轲的意思——按照现在这种情况,他可能选择不参加。想到这种可能,他的胸膛骤然?升腾起?了一股闷气,堵得慌。 “你要拿冠军。” 不知为何,沈南昭的语气格外?严肃,对他参加辩论赛似乎有些固执,一副你不答应,我就继续念叨的趋势。 “可是……” “没有可是!”沈南昭态度异常坚决,字句掷地有声。 秦轲头脑一热,胡乱点?头,大放厥词:“拿拿拿!” “必须拿!” “秦轲,这是你好不容易赢来的机会,你不要敷衍、不要随意……我知道你们有实力,当我求求你,一定要全力以赴。” 秦轲读不懂他眼中的恳求,他不明白为什么沈南昭好像对这件事那么看重。对他而?言,这只是一场可有可无的辩论赛,赢了是锦上添花,输了也是顺其自然?。 况且他作为临时?代理?的队长,对于手下?队员的实力也心中有数——大家配合默契,替补队员只是因为人数限制无法?上场,其实他去?不去?都无所谓。 在他眼里,沈南昭要远比劳什子奖项重要得多。 可是……那人的头抵住了他肩膀,就像是濒死天鹅发?出?哀鸣:“秦轲,我求你了。” 他怎么舍得拒绝。秦轲有些难过,却听见?自己说:“你放心,我都听你的。” 沈南昭没有让秦轲再踏入他的家,一切似乎早已有了隐喻。他百般交代后,找了个借口?,让秦轲早早回家收拾。 他靠在门侧,脸上笑意早已消失殆尽,遥遥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只在心里悄悄说了一声。 “再见?了,秦轲。” * 等秦轲回到家时?,宋奶奶有些诧异:“你就回来了?” 他的表情有些冷峻,又垂眸看着握在掌心的水杯,沉默片刻,小声道:“奶奶,我回来收拾东西。明天还是照常出?发?,十天赛程……” 微妙停顿片刻,他语气笃定:“我答应了南昭,要全力以赴,我们一定能拿到好成绩!” 宋奶奶有些意外?,可仿佛又在她的意料之中:“南昭是个好孩子。” 她揉了揉秦轲的脑袋,安慰道:“会没事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让他一定来找我们,知道吗?” “嗯。” 秦轲点?点?头,他冷静地判断着——南昭有些不对劲,他也不对劲,虽说他方才插科打诨,将严肃的话?题一笔带过了,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十天,是他们互相留下?的缓冲期,也许等他回来后,就能弄明白了。 但秦轲永远不会想到,此后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他都想回到那天,告诉那个无知无觉的自己,不要离开。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要离开。 因为这将成为他人生中最后悔的决定。 * 明天就能办理?出?院了,沈南昭晚上将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堆在了一旁。 夜幕降临,医院里灯火通明,窗外?落入的月光根本无法?与这种冰冷的人造产物抗衡,它被驱逐过道的一隅,落在了坐着的沈南昭身上。 他忙碌了一天,刚从晾衣的大阳台回来,此时?正坐在无人过道的椅子上,看着手中的校牌怔怔出?神。 照片上的秦轲笑得明朗,像是炽热的太阳,耀眼夺目。 我为什么不想欠他的呢? 在外?婆入院那天,他最好的选择应当是秦轲,可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地去?找张宇天。沈南昭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直到今天,他又从秦轲嘴里听到了同?样的问?题—— 他悚然?发?觉,一把利刃早已从帷幕后露出?锋芒,也许它早已藏在了那里,只是一直未被发?觉罢了。 只等某日,在众人无知无觉的时?候,挥出?致命的一刀。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旧校牌,终于能够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心了……他之所以不想欠秦轲的原因,本就源于更深的欲望。 因为欠得越多,他与秦轲之间?的差距就会被无限拉远。而?他妄图以平等的地位,站在那人的身边。 第136章 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沈南昭突然?浑身战栗,一种从所未有的恶心感油然?而?生,几欲将一颗心呕出?来。 秦轲对他特别好。 但那人可以对他好,却不能“特别”。 要及时?止损,他一遍遍告诫着自己。 在彻底撕碎和平表象的利刃挥下?之前,沈南昭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将自己的身躯迎了上去?。 忍受着穿心而?过的痛苦,他死死守住了“秘密”。 他不能再被抛弃了。 “外?婆,我好像一直在拉他下?来。”沈南昭突然?喃喃自语,他长睫湿润,一直摩挲着校牌断裂的伤痕,“他从来不用委屈自己,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校牌、水杯……他都没必要迁就我。” “他还要和我道歉,有什么好道歉的呢?”沈南昭说给自己听,“没有谁能管谁一辈子。” 我是水蛭吗。 他看着狭小的窗外?,一轮孤悬的明月,月光像是盐一般,干干净净地洒在身上,被灼伤的痛感从指尖一路蔓延,点?燃了他的全身、乃至五脏六腑。 他燃烧起?来了,由内至外?,像是月夜旷野里燃烧的枯木,在寂静无声中化为灰烬。 第58章 阳光阴影,如影随形 次日,在秦轲的飞机收起滚轮,飞离南城机场的跑道时,沈南昭正将大包小包的东西装上了出租车的后备箱。 他似有所感,看了一眼时间,就像见到摆在窗台的琴被拨动,琴弦微颤,发出了一声?晦涩的颤音。 沈南昭心念微动,抬头望向了天空,只见蔚蓝的天际上,零零散散扯碎了棉花般的云朵,是个适宜远行的晴朗天气。 “伢仔,出发了撒。”出租车司机露出了白牙,他带着浓厚乡音唤了一声?。 沈南昭才恍然回神,他露出了笑,客气道:“好?了,师傅。” 他转过?身,弯着眉眼,奔向了候在路面的佝偻身影—— 与?翱翔云端的梦境不同,这才是属于他的家。 回到了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沈南昭将老外婆安顿好?,又收拾了东西,准备了晚餐。 等到老人吃完饭,上床休息后,他终于有了独自喘息的私人空间。 沈南昭洗干净碗,他擦干手?,神情肃穆地从衣柜深处摸出了一个陈旧的信封,它的开?口褶皱处已经泛起了毛边,要掉不掉地挂着,像是蛛丝连接在枝头上的枯叶。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床,小心地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张彩色照片,塑封的边缘已经开?裂了,还有一封对折的信。 信纸已经泛黄,哪怕放了除湿剂,但它不可避免受潮又风干,最后成了海涛涨退后褶皱的沙滩。 沈南昭没再展开?信纸,上面写的内容他甚至可以?背出来。无非就是说“对不起”,说每个月会给?他们存八百元的生活费,说她已经有了新家庭、新生活。 那个名为母亲的女?人,将年迈的、年幼的累赘遥遥抛在了身后。 他将那张照片捏在指间,垂着纤长眼睫,认真地描摹里面的画面。 照片保存良好?的,由于时间久远不免有些褪色,里面的女?人穿着红色毛呢大衣,是很普通的款式,袖口明显起了球,显得日常又质朴,而在她温暖的怀里,正抱着一个小小软软的娃娃。 那是个留着细软胎毛的幼童,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正东张西望,好?奇地啃着手?指,打量着照相馆四周的卡通布景。 女?人正垂眸看着自己的孩子?,妍丽的脸上满是为人母的慈爱,只是瞬间的温柔却被照相师捕捉,定格成了一张薄薄的,坚韧的塑封照片。 一种怨怼在沈南昭心底最深的角落生根发芽。 或许在当?年看到这张照片的第?一刻,这种名为“嫉妒”的罪孽早已滋生,如今在无人处已经扭曲成了缠绕的树藤,它盘踞在他的心脏上,死死握住,甚至让他的每次呼吸都如此艰难。 沈南昭神经质地用手?指一次次划着女?人的胳膊处,他恨不得将她的手?扯开?,把那个碍眼的小东西远远扔开?,将自己塞入她的怀抱。 他可以?拥抱着母亲,闻着她发丝的清香,也许是最廉价的薄荷味洗发水,但谁又在乎呢?他可以?在女?人温柔的怀抱里,肆无忌惮地哭泣、玩闹……然后叫她妈妈。 可这一切,都被替代了。 属于他的母亲,被这个不谙世事、不知姓名的小东西霸占了——他甚至还不珍惜,明明在母亲的怀里,却还看着其他地方。 这个小不点为什么不去看看她呢?看看母亲温柔的目光,看看她脸上满足的淡笑。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如果是我,如果是我…… 沈南昭无法控制地想着,咬着指甲翻来覆去地想着,如果是我,一定不会让母亲注视的目光落空——无论?她看的是不是我,我都会成为她最乖巧、最值得骄傲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她不要我了呢。 沈南昭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思想崩塌,他顺着倾泻而下的沙石,滑向了绝望的深渊,但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漠然等待着终审的到来。 没有人能帮他了,他主动放开?了求生绳索,任由唯一救命的美梦高飞。 第137章 种种痛苦,是独属他一个人的劫难。 突然,里屋传来了动静,沈南昭转身放下了照片,随即迅速起身,他快步走到门前,小心推开?了旧木门。 老人在噩梦中呓语,一声?又一声?,像是年迈的寒鸦在呼唤着子?辈。 “南南……” 沈南昭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可在下一刻他的脚步却定在了原地——他终于听清了老人的话。 “囡囡。” 把“南南”叫第?一声?,就是囡囡。 她没有在叫他,那是比他更加紧密联系的人,她们血脉相连,是永远都割不断的羁绊。 沈南昭的喉头微动,他维持着扶门的姿势好?一会儿,才温顺地将脚步收回,再度沉默地掩上了门,重新融入阴影之中。 他想,我只是我,永远成为不了她的囡囡。 可是连她都不需要我。 * 回家的第?二?日,沈南昭早早买好?了骨头,他煲了小半碗汤,端进了房间。老人半靠在床头,沈南昭垂着长长的睫羽,他吹凉了汤匙,状似无意道:“我用完了那个存折里的钱,一千六,她没有再往里存了。” “外婆,我十八岁了,祝我生日快乐吧。”沈南昭笑了起来,他的眼底没有一丝阴霾。 老外婆沉默片刻,她没看沈南昭。 她只是说:“南南,你别怪妈妈。” 沈南昭的手?一顿,他扑哧一笑:“外婆,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会怪她。” “你不用担心了,没有满十八岁的未成年,拥有依赖父母的权力,你看,我都成年了,没有资格怪她不是吗。” “她也没有需要抚养我的义务了,当?年改名换姓,每月往存折里存生活费,不就是为了甩掉我们吗?我不会像小时候那么蠢,哭着闹着想要找她了。”沈南昭搅拌着碗里的汤,他垂眸,脸上挂着笑,字句清晰地保证道。 “不会找回她的名字。” “不会打扰她的生活。” 谁都不知道,沈南昭在他十八岁成年的那一天,被彻底抛弃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情绪崩溃,会将存折摔在桌上,厉声?质问着“凭什么”,但真正等到这个时刻,他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怨气——就好?像只是平淡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老外婆慌了神,她心疼极了,只能凭借着朦朦胧胧的光影,颤巍巍伸出手?,下一刻,骨瘦如柴的手?握上了他的胳膊,老人安抚道:“没事的,南南,你理解下妈妈……” 她也红了眼眶,不知道是在劝小辈,还是在安慰自己:“你妈妈她也有新家庭了,所以?她也没办法来管我们。没事的,南南……” 随着她的劝慰,沈南昭似乎被说通了,他没有刚才那般尖锐,只是沉默下来。 老外婆说着说着,只觉一颗滚烫的水滴在了手?背上,她瞪着浑浊的眸子?,茫然失神片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南昭哭了。 没有大吵大闹,他只是坐在那里,慢慢地晾着汤,垂下头,安静地落泪。 她也红了眼眶,嗫嚅着干裂的唇,所有言语都哽在喉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字,只能慢慢拍着孙辈的手?背,一遍遍地唤他:“南南。” 沈南昭张了张嘴,他想说,外婆你别这样?喊我了。 老人不知道,有时她生病时,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口中呓语总会轻声?唤着:“囡囡。” 沈南昭知道,这是那个女?人的小名,囡囡。每次这个时候,他总是会安静地拧干帕子?,帮老人擦拭额上冷汗与?眶边泪痕,但思绪却不收控制地想着—— 所以?,每次她叫南南的时候,心里想见到的人究竟是他,还是他的母亲。 可问了又能怎么呢?他只能听着老人慌张找着蹩脚理由,然后笑着附和。没必要在用一把刀透穿自己的同时,也狠狠刺伤对方。 沈南昭弯了眉眼:“我知道了。” 我再也不会去想她了。 * 秦轲在刚下飞机后,首先给?家里报了平安,随后他拨打了沈南昭的电话,可等了许久,都是无人接听的回应。 领队扯着破锣嗓子?声?嘶力竭地呐喊着,组织大家有序排队登车,队伍像是一条扭动的蛇,慢吞吞挪进了大巴里。 秦轲拎着大箱行礼,他看着手?机上的“未接通”提示,有些心烦意乱,到了集训基地,手?机将统一管理,到时候就更别想联系了…… 出于谨慎起见,他先给?张宇天去了个电话——此时正值课间,不一会儿就接通了,张宇天鬼鬼祟祟的声?音响起了:“喂,老大,你到了吗?” “嗯。”秦轲懒得掰扯,他言简意赅,“宇天,南昭的电话打不通,后面集训和比赛都要交手?机,到时候辛苦你每天给?他打个电话,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先多担待点,我回来还你……” “嗨,老大你这是什么话,都是兄弟!”闻言,张宇天语气骤然拔高,突然他又反应过?来,压低声?音,“好?险好?险,别给?老班看到我又带手?机了——对了,南昭这几天都请了假,他要照顾家人,估计都忙着呢。” “这样?,老大,等我打通了他的电话,就给?你回条信息好?吧。” 秦轲简短“嗯”了一声?,他看向了前方蠕动的队伍,眼见马上要登上大巴了,匆匆道:“拜托你了。” 第138章 等挂断电话后,他心底依旧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在悄然发生,迟疑片刻,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嘟……”他数着秒,又是度日如年的漫长折磨,终于见到了希望的曙光。 那头传来了沙哑的电波音,随即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喂,小轲?” 秦轲心头高悬着巨石终于重重坠地,他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长舒了口气:“外婆,是我,南昭在家吗?” “他刚刚出去了。”老外婆的声音有些失真,她好像轻轻笑了声,“南南说你去很远的地方比赛了。” “是啊。”秦轲的语气变得轻快,他略带玩笑般的抱怨,“他都没接我的电话,等我回去给你们带特产!” “不用的,你好好比赛,拿个第一名。” 秦轲有些想笑,不愧是祖孙,个个的要求都比天高,他扯着嗓子道:“知道啦知道啦,我会努力的!” 那头沉默片刻,老外婆却是放缓了声音:“小轲,外婆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南南有时候会有小脾气,可是这孩子心不坏,如果你们吵架了,你一定要原谅他。” “他哪里做得不好,我先和你道歉了,无论如何,你都要给他一个机会。” 秦轲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他攥紧了手机,语气涩然道:“外婆,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没事,人老了,就爱唠叨了。”老人的语气平常,似乎只是不经意地多说了两句,“你可别嫌烦。” 又询问了几句,眼见着需要拎箱上车了,秦轲见领队已经满脸写满不耐,他只能匆匆告别,收起了手机。 可一种阴影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抬眸看了看万里无云的晴空,皱眉发出了最后一条消息。 记得每天给南昭打个电话,打了麻烦通知我下。收件人:张宇天 应该不会有事吧,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但秦轲却没发现,在阳光下,那抹阴影始终如影随形。 第59章 三月梅雨,刀刀凌迟 时间就像是握不住的流水,不断地从指缝间溜走,秦轲带着一队组员,在赛场上杀出了一条通天大道。 针对他的称呼,从轻蔑的“南城来的”,到平等的“秦队”,最后成为了尊敬的“那个人”。 南城三中的队伍越战越勇,他们一步步地逼近了领奖台,最后,在万众瞩目中高高捧起了团体冠军的奖项。 接下来,就是个人赛了,所有队员眸中都是灼灼战意,没有比赛的时候,就是封闭的集训时间,秦轲作为代理队长,自然没法先走…… 他处于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一边是肾上腺素飙升,一边是心中隐约不安,两者交织成了一种莫名的焦躁,像是在往汽水里投掷了一颗“爆炸糖”,泡沫如火山喷发般涌出了杯沿。 在赛场上喜报频传的日子里,张宇天就成了他手机养的一只电子喜鹊,每天叫叫喳喳地传递消息。 不外乎就是什么小沈回电话了,他多吃了两碗饭…… 事无巨细,一一汇报。 每次秦轲回到了宿舍,就会第一时间取回手机,他一条条地看着信息,然后点开沈南昭的聊天框,默默发愣。 他真的多吃了两碗饭吗……秦轲总是控制不住地怀疑、推翻、再度相信。或者说,他不得不相信——毕竟有十天的期限在面前,他不能在见不着面的情况下,轻易通过虚无缥缈的信号去挽留谁。 那只兔子心狠极了,是能当断则断的存在。 他都准备好了,等自己按照指令夺了第一,就能捧着金灿灿的奖杯,赖在那人的身边,像是耍赖的小狗,撒泼打滚都不离开。 直到第八天的赛程,是四进二的前一天,中午抽签结束,领队难得让他们放了个假,秦轲没有参加他们的聚会,而是一个人回了宿舍。 他洗了一把脸,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上锁的储物柜里取出了手机。 在看清上面来自张宇天的二十多个未接来电时,他的心重重坠地。 锵啷一声,他恍惚间听见冥冥之中缀连航船的铁锚被崩断了,几乎是颤抖着手回拨了电话。 “喂……”那头的张宇天很快就接了起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哭腔,小声地叫了声“老大”,又抽了抽鼻子。 “南昭家里,好像出事了。” 秦轲的眼神霎时暗了下来,他攥紧了手机,道:“你说什么。” * 随后五分钟里,秦轲冷静地将拉杆箱拖出,把所有的衣服囫囵塞了进去,然后在确定好航班的下一刻,径直拨通了领队的电话。 在等待信号接通的短短一分钟里,方才张宇天的话一遍遍地盘旋在他的脑海里—— “老大,对不起,我不知道……”人高马大的男生在电话那头啜泣着,“南昭他现在请的不是病假,是丧假。” “什么叫你不知道。”秦轲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巨石,让他呼吸不畅。 “小沈一直瞒着我们,他一直给我报平安——还是昨天,我去老师办公室送作业,听见他们在说,南昭刚好满十八岁了,不满足孤儿申请的条件。” 第139章 秦轲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反正一定很难看,他?就像是被人狠狠勒紧了脖颈,喉头滚动,哽咽半天却只说了一句:“昨天?” 昨天你就知道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 张宇天听?懂了他?的质问,语气涩然?:“因为南昭不让我告诉你……他?说,如果真的为你好,就不要在这种紧要关头去打扰你。” 秦轲木然?道:“那你现在说了。” 那头的张宇天沉默片刻,只听?见一句小?声?地?轻喃:“老大,他?的状况很不好,也不让我去他?家……” “而且我觉得,老大,你一定不希望被瞒着,你不知道才是最糟的。” 秦轲直接挂断了电话,在放下手的瞬间,手机犹如千斤重地?径直脱手,摔落在地?。他?怔愣地?站了片刻,像是失去了魂魄的傀儡,唯有眼眶通红一片。 好一会儿,他?才开始忙碌起来,弯腰捡起手机,联系机票、沟通请假……看似井然?有序,但却在转身迈步的瞬间,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地?。 秦轲用手撑着地?板,他?看着滑落在面前?磕裂一角的手机,凝固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 等到秦轲风尘仆仆拎着行李箱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了。 出租车只将客人送到最近的大路旁,于是他?一个人举着手机的光,拖着行李沿着崎岖的沙石路往里?走。当在山坡上遥遥望见那一点灯火时,不知为何,他?的眼眶湿润了。 凌晨十二点,灰姑娘的马车变成南瓜的同时,勇敢又颓废的骑士叩响了一扇旧木门。 许久,秦轲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动静,他?安静地?守在门外,见着门隙的光芒像是展开的金色折扇,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看清沈南昭的瞬间,秦轲眼中蓄的泪终于再也不堪重负,此时的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张宇天口中的“状态不好”——那人正穿着泛白?的睡衣,原本合身的衣服如今却显得空空落落,像是随意搭在身上的宽大布料。 沈南昭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唇色也是不健康的憔悴,他?的神?情却格外平静,就像是一滩激不起半分涟漪的死水。 “比完了吗?” 见到来人的瞬间,他?脸上没有一丝讶异,只是单手扶门,淡声?问道。 秦轲赤红着眼反问道:“沈南昭,你怎么可以?瞒我?那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南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像是冰雪雕砌的人偶,又问了一遍:“你比完了吗?” 秦轲觉得难以?置信,他?气笑了:“你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准备了那么久的比赛,最后放弃了。”沈南昭很冷淡,他?站在门内的光明里?,却成为了化不开的阴影。 “你肯定可以?拿名次的,一定可以?的。”那人的话里?满是笃定,他?似乎陷入了解不开的死结,颠三倒四,“也许以?后它会派上用场,可能会成为你人生?的转折……” “奖章、大学、工作……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说着说着,沈南昭感觉自己彻底摧毁了一切。 他?竭力想让秦轲飞起来,但似乎自己一直在扯着他?的翅膀,将他?拖入泥淖。 “对不起。”沈南昭垂下眸,诚恳道歉。 秦轲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话:“比比比,那有什么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地?为我好!”秦轲真的生?气了,他?像是愤怒的雄狮,将包一把?掼在地?上,“你知道,这么做会让我后悔一辈子?的!我从来都不在什么比赛,什么奖项。” “嗯。”沈南昭被他?一吼,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动,像是带上了厚重的假面,只木然?点点头。 停顿片刻,他?突然?弯了眉眼,“你也生?气了吗?” 见秦轲沉默下来,像是默认了一般,他?突然?感觉很没意思,垂眸又轻声?问了一句:“你也不要我了吧。” “沈南昭,你听?好了,如果我的一辈子?要靠这个玩意来支撑,那我也太差劲了。”秦轲看着沈南昭微微泛红的眼眶,突然?又没法再说重话了,他?有些哽咽,“你让我看看你好吗,好好看看你。” 还?不等沈南昭反应过来,秦轲猛地?上前?。他?一把?搂过那人,轻轻抚着他?的后颈,感受着他?格外消瘦的脊背,难过极了,一直低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无论它是不是蝴蝶效应,我知道,至少在这一刻,这个奖章没有一丝价值。” “南南,它远没有你重要。” 那个熟悉的称呼一出来,就像是在沈南昭的心口猛地?戳开一个大洞,冰冷的风像是刀子?般锋利,将他?一刀刀凌迟。 他?的神?情又瞬间的恍惚,眼里?像是不经意间拧开了闸,缓缓蓄起了泪。 静谧许久,秦轲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句轻声?叹息,像是风中撕扯的轻烟,丝丝缕缕,顷刻灰飞烟灭。 “秦轲,他?们说她一点都不痛苦,这是喜丧。”沈南昭麻木道,他?似乎格外困惑,只是抬起眸子?望着他?,“可我怎么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呢?” 豆大的泪从他?的眼里?溢出来,可当事人依旧无知无觉,只是问道:“喜就是喜,丧就是丧,有什么是能够混淆的呢?” 第140章 秦轲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想要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却发现无数日月积攒的苦痛,化成了绵延三月的梅雨。 他?也被淋湿在了这个夜里?。 沈南昭一遍遍地?问着自己,他?惶急地?想找一个答案:“我一直都很听?话的,为什么偏偏要任性那么一次——为什么要和?她提妈妈呢,明明知道她不要我了,为什么还?要去闹呢?” 无数愧疚与后悔啃噬着他?的心,他?几乎无法承受地?攥紧了秦轲的外套:“我不该和?外婆提的,是不是因为我说错话了,她生?气就不要我了……” 看着沈南昭眼里?的脆弱与泪光,秦轲突然?想起了老人的那通电话——也许在那时,老外婆已经早有预料,所以?特意同他?说了那些。 她一直挂念着自己的外孙。 “没有。”秦轲轻声?哄道,“因为老外婆知道你长大了,很勇敢,能够自己走了,所以?才敢放心睡觉。” “她是不是太累了?”沈南昭道。 “是,所以?南昭,我们不要再让她操心了,对不对。” 沈南昭低着头,他?轻轻“嗯”了一声?:“秦轲,你陪陪我吧,一会儿就好。”他?像是溺水的人攀上了浮木,蜷缩在那人怀里?,像是脆弱的幼兽,试图寻找到一丝同伴的慰藉。 “等天亮了就走吧,我不会再打扰你。”他?宛如拉满弦的弓,在崩断的边缘摇晃。 “我没事,我会好起来的。”沈南昭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他?几乎呓语般轻声?道,“所有人都能挺过来,我也一样。” 秦轲的唇触上了他?的额头,他?垂眸道:“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秦轲,你知道吗?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沈南昭红着眼眶,他?勉强笑道,“其实我有妈妈的,父亲不在了,家里?欠了债,房子?也没了,所以?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离开了这里?。” “她改名换姓去了另一个地?方生?活,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所以?就不要我们了。” 秦轲第一次听?沈南昭提及家里?的事,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眸色深沉,双手依旧牢牢禁锢着那人消瘦的腰。 “我想要找她,用尽一切办法去找到她……可她每个月都会往存折里?转八百元,我们饿不死,也就没有理由去找她。” “外婆说,算了吧,我们也能过得很好……可我从来都没想做什么,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她可以?那么爱那个孩子?,就不能分一点爱给我呢?” “秦轲,她爱我吗?” “怎么会不爱呢?” “那为什么又不爱了呢?” “也许还?爱呢,只是太远了,她的爱跑不到那么远。”秦轲拭去他?眼尾的泪,轻声?道。 “上个月,她给我和?外婆转了一千六。她知道这个月是我的生?日,她什么都知道,所以?在上个月,她就把?这个月的提前?拿了,好彻底结束一切……” “可是我不要钱,我只是想她回来看看。” 沈南昭的眼泪像是融不尽的溪泉,他?轻声?道:“我可以?不要妈妈,可是外婆不能不要她的孩子?。” 说着说着,他?倏忽笑了起来,脸上却挂着泪:“可是她没看到,我也不需要了。” 秦轲紧紧地?抱着他?,就像是守护着易碎的瓷器,他?一遍遍恳求着:“南昭,我们往前?走,你别往后看了。” 他?的唇触上了那人微凉的鬓角,语气恳切:“求你,别往后看。” 第60章 他的过往,残酷祭品 夜里,简陋的老屋里,狭窄的单人床上挤着流浪猫,他们互相舔舐着湿漉漉的毛——像是花生壳里簇着两颗孤零零的果实。 秦轲将手枕在沈南昭的头下,他望着面前的人,目光专注,一如窗外落下的月光。 他看着沈南昭阖上眼睛,长睫翕动,像是在风中摇曳的脆弱的蝶翼。 秦轲轻轻拍着沈南昭的背,安静地哄着。那人眼下的青黛,显示着他无法入睡,也许这?几日都像是这?样?,清醒地等待着天亮。 “南南,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 秦轲突然出声打破了寂静,他眉眼含笑,语气温和:“一个关?于王子和公?主的故事。” 沈南昭的眼皮微颤,依旧没有睁开眼。 没有反对就视为默认了,秦轲开始了他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人,他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因为女方家?境优渥,所以他拼命打拼,创下了自己?的事业。于是,他迎娶了那个心爱的姑娘,组建了幸福的家?庭。” “他们有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聪明又懂事,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说这?是幸福的一家?。” 说到这?里,秦轲微微一顿:“可是好景不长,还没等男孩长大,女主人就去世了。” “于是男人全身心投入了自己?的事业,他越做越大,周围很多人劝他再娶一个,他却说不愿意亏待自己?的儿子。” 沈南昭早已悄然睁开了眼,他借着月光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像是要透过他的血脉骨骼,一路望进那颗滚烫的心脏。 他突然想?起了秦轲的异样?,以及宋奶奶无意中的喟叹——封闭的蚌壳终于开了一条细微的裂缝。 第141章 秦轲依旧在笑,他徐徐道来:“男人甚至放言,以后他如果再娶,那一定是他儿子满意的继母人选,并且不会再有其他孩子了。” “于是,又有一个女人出现了,她是家族千金,长得好看,性格温柔,她爱上了男人,也同他的儿子关系融洽。她说,她愿意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会将男孩视如己出,愿意当好妻子与母亲的角色。” “然后呢?”沈南昭轻声问。 “然后……”秦轲很轻地笑了一声,他垂下眸,“他们就这样结婚了,他们一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话音刚落,他突然就觉得颊边一热,只见沈南昭突然探出手,正用指尖摩挲着他泛红的眼角。 “你骗人。”沈南昭感受着自己指尖的湿意,轻易揭穿了秦轲的谎言。他安静地凝视着他,眼神辽阔如原野的星空,似乎一切沟壑在其中无处遁形。 秦轲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头一次有了开口的冲动。 他捉住那人的手腕,从指尖落下亲吻,一路绵延至掌心,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手腕处,像是毛茸茸的尾巴乖顺地扫过。 一下又一下。 秦轲沉默片刻,他抬眸,眼中的光明灭不定:“你确定要听吗?接下来的不是王子和公主了,只有一个关于倒霉蛋和大倒霉蛋的故事。”那是关于我的故事。 沈南昭替他拭去了无意中溢出的泪,他看着那人一如既往的笑,没有答话,只是目光坚定又温柔。 * 秦轲的描述,前半段都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只限于前半段的话,这将成为一段佳话。 石悦与秦延闻的婚姻,虽说是家族千金与商界新贵的强强联合,但毕竟秦延闻不是初婚,还带了个七八岁的儿子,还曾放话,未来将不再有第二个继承人——于是宋城的人纷纷议论,连这种条件都能答应,必定是石家落魄,不得不靠联姻维系体面。 石悦确实爱慕秦延闻,她也同样喜欢那个乖巧的男孩,没有生育其他孩子的打算。于是在订婚前,当秦延闻告诉她已经给自己预约好了手术时,石悦只是笑笑,随即当做一桩无关痛痒的小事分享给了母亲。 谁知石夫人却悚然起身,她表情极其难看:“你是不是疯了!” 石悦懵了:“什么?”她以为是母亲观念守旧,轻声宽慰道:“延闻说,用药或者其他对我的身体可能会有伤害,所以他才去给自己预约了手术。” “我怎么会生出你那么蠢的女儿!”石母愤懑道,她长长的指甲戳着石悦的额头,“他说不要孩子了,你还真由他去吗?我问你,现在他是有儿子的,等他那孩子长大了,继承秦氏,你能落个什么好。” 石母见她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现在一口一个小晟叫得亲密,可他现在都没叫你一声妈,反正都这样了,日后小白眼狼翻脸了,你可别回家哭!” 打一棒子给颗枣,石母惯会软硬兼施,她又软了语气,引诱道:“小悦,你那么喜欢小晟,你想想,你难道不希望亲手养大一个和他一样乖的孩子,叫你妈妈吗?” “我……”石悦有些犹豫,“可我答应了延闻,也答应了小晟,我不能这样。”她开始摇摆不定,“他们肯定不同意的,我不能言而无信。” “傻瓜,你当然不能主动提了。”石母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笑得温和,“你得是受害者,无意中把生米煮成熟饭的‘受害者’,最委屈的受害者。” “什么意思?” “秦延闻最听你的话了,你先劝住他不要动劳什子手术,然后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先怀上个孩子。” 石悦摇头,显出几分抗拒的羞赧。 石母是个人精,她自然明白了女儿未说出口的顾虑,只是亲切道:“做措施也不用担心,你只要得手了,我会安排好医生的……等到三个月后稳了,你就说身体不舒服来检查,到时我会安排好诊断书,就写你的体质不建议流产,可能会导致再也无法生育。” “到时候,你就去那个崽子面前哭,跪在他面前哭。”石母眼底闪过诡谲的光。 石悦慌忙解释道:“可是,不是小晟说不要孩子的啊……是延闻和我约定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傻啊,只要他同意了,秦延闻还能不同意吗?哪怕秦延闻确实心狠,你就更应该把这个筹码拿捏在自己手里了,给自己多加一个盟友。” 石母语气笃定:“听我的,准没问题!”她的眼底闪过贪婪的光,毕竟只有拥有一个他们石家的血脉,以后才好插手秦氏的财产。 他们才有理由,从秦氏狠狠扯一块肥肉下来。 …… 一切如同他们计划那样,婚后的第三个月,石悦在雨季接到了自己的检查报告。 她淋着雨回了家,几乎是半跪半坐地瘫软在男孩脚边,默默流泪道歉,她捂着小腹哀求道:“小晟,能不能留下他?” 彼时秦晟年仅八岁,哪怕表现得再老练,他都对一切茫然无措。 周遭闹哄哄的,他手中还拿着一只机械恐龙模型,就像是十字路口迷路的孩子。 第142章 秦延闻回到家?后?,他在得?知了这?个消息,拿着那张小小的检验单,表现出了一种尴尬的无措,屡次将目光瞟向自己?的孩子。 似乎一切风暴中心都凝聚在了年?幼的秦晟身上——他再次展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只?是垂着眸,率先打破了沉寂:“我要有弟弟妹妹了么?” 在两人怔愣的目光中,年?仅八岁的秦晟攥紧了恐龙模型,他扬起脑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太好了。” 太好了! 那一刻,在场的大人都重重舒了口气,这?正是他们想?说的。所有人都沉浸在意外之喜中,谁都没有注意那个孩子笑容后?,那双噙着泪光的眸子。 秦晟知道?,他很快就要变成这?个家?的外人了。 很快他就要没有家?了。 于是,自从秦轲出生,到他八岁的童年?时?光里,他都有严厉的父亲、慈爱的母亲,以及一个不冷不热的兄长。 但那又怎样?呢?小朋友的脑袋瓜里装不下那么多复杂的事,反正他家?是最幸福的! 但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在他八岁那年?,与他的兄长一样?,他也遭遇了人生的第一场劫难。 石家?犯大错了。 在石悦与秦延闻结婚后?,石家?大舅子石林就成功混进了秦氏当管理,虽说这?人没有任何真才实学?,但耐不住岳家?的劝说和妻子柔弱又锋利的眼泪,秦延闻还是违背本心地同意了这?个请求。 可谁知道?这?一点头,差点将整个秦氏毁于一旦。 这?个狗胆包天的纨绔,竟然被对家?买通,利用职务之便私窃公?章,以秦氏的名字签订了一份极不合理的虚假合同。本来按照法律,只?要证明合同虚假订立、追究石林的责任,这?份合同是可以作废的,可偏偏石家?不同意。 他们怨天怨地,就是不怨自己?的好大儿,最后?又是石悦流着泪默默跪在了秦延闻的身前,她乞求自己?的丈夫能放过她的兄长。 “延闻,他毕竟是我的哥哥啊。” 小小的秦轲紧紧牵着父亲的衣角,他想?要去拉母亲的手,让她站起来,却不料那只?湿润的微凉的手却先一步攀援上来,像是水底触手般的海草,一把?缠住了秦轲的身躯。 “小轲,他是你的舅舅呐!”他听见母亲这?样?悲戚地说道?。 秦轲被一个趔趄拽倒在地,他跪在母亲面前,懵懂的眼里满是慌张。可父亲没有做声,他只?是坐在沙发?上一根一根地抽着烟,烟雾笼上秦延闻的额前,将发?丝晕白了一簇又一簇。 那个男人像是瞬间苍老了下来,掩在薄雾后?的眼里疲惫不堪。他轻轻掸去烟灰,那一抹灰烬落在了纯蓝地毯上,像是无边无际的苦海里闯入了渺小船只?。 秦轲从没有想?过自己?柔弱的母亲竟能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她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胳膊,像是烙上了烧红的烙铁,滚烫又疼痛。 可他却一声不吭,瞪圆了懵懂的眸子,里面蓄满了泪,却又固执地不敢掉,只?能默默忍受着成人之间的交锋。 终于,秦晟从外面匆匆回来了,他上的是寄宿制私立高中,平时?都是封闭式,也许是听说了家?里的变故,于是破天荒地赶回来了。 十?六岁的少年?一把?甩下了包,他面沉如水,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了,俯下身用一只?手遮住了秦轲的眼睛,随即强硬地挣脱着石悦禁锢的手。 “这?是你们大人的事,没必要把?他扯进来。”他厉声道?。 可石悦却像是扼住了救命稻草,她惶恐不安,手下越发?用力起来,几乎要掐入自己?孩子的血肉,攥住他的骨头。 “小晟,小晟你帮帮我!”她像是濒死的孔雀,又胡乱地扯住了少年?的衣角,“石林知道?错了,我们都骂了他——能不能别追究他的责任,他是我哥哥,是石家?唯一的儿子,他不能坐牢!” “……”秦晟护着秦轲,他死死捂住弟弟的眼睛,只?感觉掌心一片湿润,无数透明的液体从指缝间溢出。 像是握住一捧化尽的冬雪。 “哥哥,哥哥……”秦轲小声唤着他,他似乎疼极了,也害怕极了,只?能依靠着这?个平日并不亲善的兄长。 秦晟懂得?这?种无措的滋味,他早八年?前就已经尝过了,他冲着石悦厉声道?:“你知道?按照现在的产能,根本完不成合同约定的内容,但里面订的违约金,把?我们所有产业线卖了都不止……” 说着说着,他感觉到秦轲似乎不再挣扎了,似乎被他愤怒的情绪感染,小朋友连哥哥都不叫了,只?是怯生生地缩成一团。 他哽住了,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父亲,又坚定地拨开了石悦的手:“无论你们打算怎么做,都没必要把?秦轲扯进来。” 秦晟注视着女人湿润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道?:“你还想?用他作为筹码吗?” 闻言,石悦触电般收回了手,她像是被抽了魂魄一般,颓然瘫坐在地上,只?睁着流泪的眸子,目送少年?牵着秦轲上楼,远离这?片泥泞的战场。 * 两方协商的最后?结果,就是秦延闻高抬贵手,放过石林一次,而?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石家?也无颜再待,决定等石悦和秦延闻协议离婚后?,举家?前往m国。 第143章 其实石悦并不愿意离婚,她先要留下与秦氏共面风雨,结果石母一句反问:“你觉得?秦家?还会接纳你吗?或者,你还有脸面对他们吗?” 石悦哑口无言,她开始彻夜难眠,神情憔悴,最后?才怯懦地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同秦延闻提了离婚。 当然,石家?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笑话,这?次的亏空那么大,秦氏大概率是挺不过去了,若是石悦还不与他离婚,那么等真正负债的时?候,就成了夫妻共同债务,到时?候势必会牵连到他们家?。 这?可不得?快刀斩乱麻,等他们先前往m国安家?落脚,管他秦家?的风风雨雨呢。 石家?的算盘打得?响亮,也只?有石悦在自怨自艾、伤春悲秋,她是被家?里制衡的墙头草,看似好拿捏,但落在了旁人身上,所有温柔都成了最伤人的利刃,将她亲近的人伤得?遍体鳞伤。 这?个消息传回了秦家?,秦延闻将自己?锁在房间足足一下午。为了节约开支,秦家?别墅的保姆也暂时?辞退了,秦晟请了个长假,专程照顾小朋友。 家?里的变故让小秦轲变得?敏感,他时?不时?会惊醒,见不着人就会格外不安。 夜里,秦晟刚将小朋友哄睡在书房旁边的休息室,确保自家?弟弟一睁眼能见到人,随即他半掩着门,走到了父亲跟前开始整理资料。 桌上乱哄哄的,合同、产品资料、包括离婚协议,像是雪片般摞在一起。秦晟耐心地分门别类,时?不时?默契地将纸张递给秦延闻。 疲惫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门缝后?传来的轻微脚步。 像有只?慌张的狗崽跳下床,噼里啪啦地冲到了门前,又迟疑地停住了脚步。 门的那头传来了隐约声音,秦晟说:“我不上学?了,我回来帮你吧。” 秦延闻依旧大口大口抽着烟,他轻咳一声:“没事,小孩子家?家?的,不用操心那么多——你是不相信你爹吗?” “我已经长大了。”秦晟语气依然淡淡,“上学?也行,下半年?给我换个便宜的学?校办走读吧,到时?候我还能请假出来。” “不用,钱的事我会想?办法,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新品研制出来之前,资金链都很紧张……这?笔花销预留出来,比浪费在这?上面有用,在那里学?不是学??” 似乎说动了秦延闻,男人又不吭声了,他猛地吸了一大口烟,又呛得?死去活来,几乎连肺都要咳出来。 踢踏的脚步传来,秦晟给他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少抽点烟,开源节流。”他沉默片刻,突然道?,“秦轲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抚养权归谁……” 门后?的小秦轲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他屏息凝神,将耳朵高高竖起,借着透光的门缝小心观察着里面的场景。 只?见秦延闻将烟头按灭:“还没谈妥,石悦那边想?要带他去m国,我还在和他们交涉。” “你还交涉什么?让他走吧。”秦晟道?。 闻言,小秦轲一下捂住了嘴巴,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爸爸和哥哥不想?要他了吗? 秦延闻道?:“小晟,你就那么不喜欢他吗?” “什么喜不喜欢的。”秦晟语气淡淡,他客气又尖锐地扯开了遮羞布,“秦轲喜欢骑马,他的梦想?是以后?成为专业马术运动员,你知道?需要多少支持吗——现在的我们,根本没办法负担得?起他的梦想?。” 他接过秦延闻手里的杯子,放在了茶几上:“这?关?我们过不过得?去另说……就目前来说,石家?哪怕再落魄,也是好面子的,他的妈妈也在,至少跟着石家?不用吃苦。” “……” 又是死水般的沉默,小秦轲揉了一把?发?红的眼睛,他蹑手蹑脚地蹿上了床,背对着门,将脑袋瓜埋入小被子里,不断有泪溢出眼眶,他难过地想?道?:原来他们都不要他了。 那时?的秦轲从没想?过,这?只?是他噩运的开端,命运从帷幕后?悄然探出了利刃。 只?为将他剖开,作为祭品。 第61章 睡前秘密,抛弃过往 经过深思熟虑,秦延闻与石悦草拟了离婚协议,并且约定好理清财产后就办理手续。 石悦拿着协议失魂落魄地回了家,还不等她踏进石家别墅大门,石母就急匆匆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她像是抢菜的市场大妈,一把抽走了女儿手里的协议,一条条贪婪地?读过。 在看到关于财产分配的条款后,她有些不满地?蹙起眉,秦家也太小气了,才给自?家女儿分那么点,正嘟囔着刚想发言,又想起是自家儿子惹的祸,只能忿忿闭嘴了。 对于最重要的财产事项没有异议后,石母施施然地?抬头?,正想将协议递给石悦,可眼神又无意瞟到?某处,瞬间就凝固了。她唰地?收回手,再?次展开,一字一句地?研读,表情由原来的难以?置信,逐步演变为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石悦!你是不是疯了!”石母将协议甩得哗哗作响,恨不得拍她脸上,“你要秦轲的抚养权干嘛?” 她的脸气得通红,再?白皙的粉底都?遮不住红晕,像是煮熟的大虾:“你非得带个小拖油瓶?” “妈!”石悦终于忍无可忍,她眸中含泪,“我主动?要带他走?的,小轲是我的儿子,他不是拖累……” 第144章 闻言,石母将协议揉作一团,往地?上恶狠狠一掷,她冷笑道:“我还会害你吗?石悦,你自?己?想想,一个女人带个孩子,你以?后怎么办?还有会其他人愿意娶你吗……” “我不嫁了,我就好好养秦轲。” “你不嫁了?呵,现在说得好听,如果以?后遇上中意的,你后悔都?没地?方?去!”石母深呼吸一口气,她揉着眉心,缓和道,“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秦轲养在我们名下,他改名姓石了,那我们家会怎么样?” “以?后石家的财产怎么分,有他的还是没他的,你让你哥的孩子怎么办!” 石悦觉得母亲的话都?是胡搅蛮缠,她态度坚决道:“我们不会贪图石家的财产,该怎样就怎样,妈,他也是您的外孙!” 都?是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肉,石母对她的女儿过于了解,她只是施施然地?抛出了另一个理由:“那你让小轲自?己?怎么想,好端端地?从姓秦变成了姓石,他会不会觉得是他爸爸不要他了?” “那……”石悦刚想开口,又被?打断了。 “石悦,你听妈妈的话……这样吧,你告诉秦延闻,秦轲我们会带走?,但是协议里和名义上,他都?是秦家的孩子,我们不同他争冠名权。”石母循循善诱着,她又像模像样地?叹气道,“哎,其实?你是不知道,小轲那么小,突然换环境,对他的发展很不好的。” “是啊是啊!”一旁许久不出声的石林十分懂得察言观色,他方?才装闭嘴的鹌鹑装得心痒手痒,此时得到?了石母的暗示,便一跃而起,瞬 间换上了一副哀怨的神色。 “悦悦,你是不知道,当年你哥我那么大去留学,那是天天受人欺负啊,压根受不了!”他假惺惺地?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当时我都?可埋怨家里了,为什么不能等我长大点再?出去呢……” “这样吗……”石悦似乎有些动?摇了,她的思想防线摇摇欲坠。 石母与自?家儿子相视一笑,上钩了,有戏。 …… 最后,石悦与秦延闻协商修改了离婚协议,也许她的眼泪太具有迷惑性,秦家人都?只认为是石家良心发现,往后退了一步。 年幼的秦轲一直躲在兄长的身后,他还没到?秦晟的腰高,手里抱着一辆巴掌大摩托模型,一双黢黑的眸子像是黑珍珠般,沉默注视着面前的“买卖”。 这段时间,他似乎瞬间长大了,略带婴儿肥的脸上再?也没了笑意,有时直勾勾看?人时,那眼神锐利得要将人割伤,让人无法坚持直视,只能败下阵来。 他知道,自?己?的未来就落在那张薄薄的纸上。 小秦轲见着自?己?的母亲眼含热泪地?签上了名字,父亲熟练地?从胸前口袋摸出了钢笔,可他却罕见地?没拿住,金属钢笔径直摔在了地?上,哐当一声,像是打破了博物馆里的稀世奇珍。 所有人都?沉默了,秦延闻没有再?管那只钢笔,他甚至平淡地?将视线挪开,用了签字台上一只略微断水的名字,一笔一划地?落下自?己?名字。 一如结婚般庄重。 相较于这边肃穆的场景,石家人脸上虽然一样是面无表情,但眉梢眼角的笑意却止不住地?往外渗,如同漏油的劣质陶罐,衬托着他们的脸都?变得油腻黏稠,怕是轻轻一碰能粘手。 年幼的秦轲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一切,他将那些或兴奋或悲伤的脸庞牢牢地?刻在了心里,一笔一划,分毫不差。 他跟着父亲回家收拾东西,出国的飞机定在了下周。 秦晟的假已经请完了,他这几天就要回学校,临走?之前,他认认真真地?在摩托模型的卡片上写下了自?己?的号码。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 那时的他们谁都?没想过,包藏在石家“退一步”后的,是早就设下的陷阱……他们所有人都?跌了进去,摔得粉身碎骨。 就在约定的登机日,宋城机场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乱子。 本来就恰逢阴雨天,整个机场像是充盈着外面带来的水汽,旅客们行色匆匆,一边抖落着伞上身上的水滴,一边脸色不虞地?暗自?咒骂着倒霉天气。 在这样躁郁的环境里,却有一个小孩,一直安静候在值机大厅。他没有同伴、没有行李,仿佛家人只是办事去了,马上就能回来一样,只是孤零零地?抱着玩具模型坐在位置上。 刚开始的时候,工作人员察觉到?了异常,他们前往询问:“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他回答道:“谢谢姐姐,我在等人。” 看?他的情绪稳定,穿着打扮非常整齐,手上的模型也昂贵精致,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工作人员没有多想,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但心里却暗自?留心。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眼见快要到?交接时间了,那孩子还是坐在原地?,垂着头?看?着手里的模型,一声不吭。 雨下的愈发大了,一道惊雷炸起,工作人员心中一颤,不安的感觉像是顺着裂纹悄然渗入的水渍,湿漉漉地?糊了满墙。 她悄悄向上级汇报了情况,随即又走?到?了小朋友身边。 “你好呀,小朋友,都?那么晚了,爸爸妈妈还没有来吗?你还记不记得他们的电话,我让他们来接你。” 第145章 小秦轲的手指紧紧捏着模型底部贴着的小卡片,他抬起头?,眼里似有泪光闪动?。 “不记得了。”他摇摇头?,语气恳切,“我不记得了。” 工作人员一愣,却见面前的小男孩用超乎常人的冷静语气询问道:“姐姐,你知道福利院怎么走?吗?” 她彻底哑了嗓子。 天上的水彻底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它?泼湿了所有人。 *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浑身湿透的少年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接待室。 他骤然推开磨砂玻璃门时,里面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只见他浑身都?在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校服紧紧地?黏在肌肤上,裤腿以?下全?是泥泞,活像是刚从地?里拔起来的高挑萝卜。 “小轲,过来。”那人开口了,声音有些疲惫沙哑。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座位上起身,他慢慢挪到?了少年跟前。因为一直垂着头?,秦晟只能看?见一个乌黑的小小发旋。 他没有责怪自?家弟弟,只是抹了一把脸,在湿漉漉的衣服上擦了手,又揉了揉小秦轲的脑袋,缓声道:“走?吧,我们回家。” 等到?他们完成了一切程序,重新走?出机场大厅时,秦晟正准备扬手叫停出租车,他突然感觉手中一松,却是小朋友主动?放开了牵着的手。 他低头?看?去,只见小秦轲拘谨地?站在一边,像是一颗坚韧的小白杨,颤巍巍地?挺直了脊背。 “怎么了?”秦晟看?了看?自?己?手,“湿哒哒的牵着不舒服吗?” 小秦轲摇了摇头?,他抬起脑袋,此时秦晟才看?见他脸上脆弱的表情——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正惶恐不安地?摇尾乞怜。 “妈妈是故意不带我走?的。” 见秦晟一愣,秦轲以?为哥哥不知道这回事,于是再?次补充道:“我之前就听舅舅和外婆说了,因为买票很快会被?发现,所以?他们没买我的机票,他们没打算带我走?。” 秦晟觉得有一块巨石堵在心口,他喉结滚动?,艰难地?放缓语气道:“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呢?” 他垂眸,戳了戳小朋友怀里紧紧抱着的模型,语气哽咽:“不是留了哥哥的电话吗?怎么不打电话叫我呢……” 天知道,他刚刚在午餐时间接到?了石悦发的短信,按照行程,此时航班还未落地?,应该是设置定时发送。 那个女人在短信里告诉他——秦轲被?他们留在了机场,而按照协议约定,孩子的抚养权将归秦家所有,他们之前私下的口头?约定都?不具备效力。也许她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她希望他们能善待秦轲,善待她的孩子。 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哪有做母亲的直接把孩子遗弃到?机场,她难道不知道,这会有多大的隐患吗!那么小的孩子,也许会走?丢,也许会被?不怀好意的人带走?,此间种种危险,难道抵不上他们狼狈的“全?身而退”吗? 一种愤怒从秦晟的胸口迸发,他先是震惊,随后一种恶心的感觉席卷而来——他对石家的厚颜无耻感到?匪夷所思,这群人从一开始就在下套。 他们表面上说,会带着秦轲一起离开,但名义上保留秦家对秦轲的抚养权,免得让孩子心里有阴影,也维持了两家的体面,实?际上只是为了甩掉这个“累赘”费尽心思。 在接到?石悦短信的瞬间,秦晟几乎浑身战栗起来,他飞奔冲入雨中,甚至顾不得拿伞,狼狈不堪地?喊车前往机场。 在路上,他首先通知了远在外地?的父亲,随后搜索机场电话,准备率先联系,看?似冷静自?持,但手却一直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 在等待接通的时间里,他恍惚间过了漫长的一辈子。 “您好,我的家人在机场走?失了,麻烦你们帮忙找一下他。”少年几乎哽咽了。 “您的家人是哪位呢?多大年纪,什么特征……” “八岁的男孩,今天穿的应该是牛仔夹克。”秦晟认真道,他眨眨眼,无色的液体径直砸在他的手臂上,“是我弟弟。” “他是我弟弟。”他又重复了一遍。 “有一个男孩,现在就在我们的接待室,他已经坐了大半天了,可是怎么都?不说家人的联系方?式。”那头?的语气似乎有些惊喜,她感叹道,“您先过来吧。” 闻言,秦晟突然觉得束缚在身上的枷锁瞬间毁灭。 他从地?狱升至了天堂。 * 而现在,秦晟终于能问出这个埋藏已久的问题了。 “不是留了哥哥的电话吗?怎么不打电话叫我呢……” 沉默片刻,只见小秦轲缓缓抬起了头?,他满脸泪痕。 “哥哥,我不会乱花钱,我以?后会赚很多很多钱。”小秦轲抱着摩托模型,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串,一滴滴砸在肉嘟嘟的手背上。 他眼眶湿润,表情却肃穆真诚。 “你们别不要我。”他小声乞求。 秦晟怔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撕裂开,一半苦涩一半煎熬,他重新牵起了小朋友的手,语气认真道:“不会的,我们不会不要你。” “你永远是我弟弟。”少年垂眸保证道。 * 第146章 故事讲到这里,秦轲脸上依旧是一副平淡的模样,除了眼中写满了哀伤。 他停住话头,将头微微凑前,嗅着沈南昭身上淡淡的橙香,似乎在寻求着某种慰藉。 “然后呢?”沈南昭抬手,他抚摸着小狗乱蓬蓬的脑袋,揉了揉他的耳朵,“又发生什么了。” 秦轲轻笑着,他闷闷道:“讲完了,没有了。” 又在撒谎。 沈南昭凑前,在勇敢小狗的额头落下了奖励般的轻吻,那是授予骑士的勋章。他将手掌按上了秦轲的胸膛,感受着掌心跃动的蓬勃的生命力。 此刻,他们的心跳似乎同频共振,那被誉为“悲伤”。 “可是,这里告诉我,这不是你最难过的事情。”沈南昭注视着他,在那人安静如水的目光中,他的手移向秦轲的背后,顺着他的脊背环住,然后缓慢拥紧,将自己彻底埋入了那人的怀里。 这意味着顺从,更是看似为臣服的驯服。 “秦轲,是你说过的,我们要往前看。” “所以我需要知道,是什么让你那么难过。”他拥紧了秦轲,月夜的藤蔓再度攀援上了伤痕累累的古堡,它的叶片在微风中簌簌作响,绕到了窗前。 只见古堡主人展开羊皮卷,正用羽毛笔写下故事,笔锋落下,也是簌簌的声音,那是独属于他们的睡前秘密。 命运锋利的刀刃,在秦轲十七岁的那年赫然落下。 它终于将他彻底分裂。 第62章 狡诈鬣狗,蠢蠢欲动 彼时秦轲还在宋城的私立高中,而他的兄长从高中开始就一边参与秦氏集团业务,一边断断续续休学、复学,今年也迎来了大学毕业—— 在当年渡劫成功后,秦氏的商业版图不断扩大,这个庞然大物悄然以宋城为支点,将触手向四周延伸开来,形成了巨大的蛛网辐射产业链。 而秦晟从学士服无缝衔接到西装,他即将先在宋城正式接手管理事项,然后筹备前往江城,发展另外的产业重心。 秦延闻自知对这个儿子亏欠众多,他在国外参加论坛,没有办法赶回来,但也特意腾出手来筹备了一场家庭晚宴,让秦晟邀请他的好友来家里聚聚。 可他没想过,自家儿子在公司待的时间都要比在校时间长,甚至大学四年,秦晟连本专业的人估计都没有认齐。 于是,好端端的“毕业聚会”又成了商业晚宴。 来的大部分都是秦氏的管理层,或是其他企业有来往的人,所有人西装革领、风度翩翩地捏着高脚杯相互奉承。 秦轲瞒着他哥偷偷回来了,尽管他不喜欢这样的聚会,秦晟也和他说了不用回来,但毕竟是重要的日子,他还是请好了假。 毕竟正逢晚间高峰期,路上交通堵塞,他要横穿整个中心城区,最终车辆以龟速挪动了两个半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此时,晚宴早已步入高.潮,接待的工作人员正忙着摆花布酒,白衣侍者为他开了门,他穿着格格不入的卫衣,抱着礼物站在门口停留片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见他哥正满脸笑意地举杯交流,忙得不可开交,于是也没想打扰,悄声走另一边的电梯上了楼。 估计这场还没那么快结束,秦轲就推开了三楼书房门,走到最里面的衣帽间,将礼物整整齐齐地摆了进去。 他知道,他哥从小最喜欢收集模型了。 大的小的,动物的、机械的…… 这个礼物是他特意准备的,是一个炫酷的摩托模型,约莫又一臂长——就是他八岁那年,他哥用来哄他的那个小模型的一比一还原。 这款已经绝版了,还是他花高价去原厂定制的。 三楼的书房虽说是公用的,但通常都默认是秦晟的地方,他将礼物摆在这里,到时候那人一定能看见。 秦轲正小心调整着礼物的位置,他将透明亚克力箱上的绸带整理服帖,又拧正了蝴蝶结的方向,此时耳畔边突然传来了门锁拧动的声音。 他心里一惊,蓦然起身,浑身紧绷着,等待着秦晟走进衣帽间,发现他准备的“幼稚惊喜”。 他哥会喜欢吗?秦轲有些忐忑,他紧张地手心发汗了,只尴尬地往卫衣上蹭着,不断调匀自己的呼吸,神情严肃地等待接受检阅。 可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传来。 秦轲竖着耳朵听见门再度被掩上,他们没有再往里进,似乎在会客厅的茶几处停留了。 接下来是呯啷的瓷器碰撞声,像是有人正在用着茶具,手下动作有些不稳,弄出了粗鲁的响动。 “喏,喝点水。”一个清朗的男声传来,大大咧咧的,秦轲听出来了,这是吴阅,他哥从小玩到大的死党。 “谢了。”这是秦晟在回答。 秦轲正准备抬脚出去,可又觉得这状况着实微妙,就在他犹豫时,那边的吴阅又开始说话了——他似乎踱了几步,对着书房的摆件啧啧称奇:“秦少啊,还没放弃小时候的梦想呢?” “瞧,最新的<a href="https:///tuijian/xingjiwen/" target="_blank">星际战舰模型!”他似乎发现了新大陆,“看不出来呢,咱们呼风唤雨的秦大少还那么有童心……” 第147章 战舰模型?秦轲准备踏出的脚步顿住了,这是他送给秦晟的,他哥很高兴,还特意?摆到了书房。 只是,他哥真的喜欢吗? 不知为何,他诡异地收回了开?门的手,安静站在原地,同吴阅一起等待着那人的回复。 外面沉默片刻,只听见青年的声音响起:“这是小轲送的,我很喜欢。” 秦轲的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他眼底满是雀跃,可下?一刻吴阅的话却让他的表情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哟,秦大?少还有梦想呢,你还真把他当你‘弟弟’了?”那人调笑?道,语气不屑,“你还别提,楼下?多少双眼睛对你这块‘唐僧肉’虎视眈眈,打听你感情状况的不知道多少呢……” 秦晟道:“你别瞎说。” 吴阅又“嘿嘿”两声,他继续打岔道:“秦晟,你家这档子糟心事都快成反面教材了……我可算是明白什么叫娶妻当娶贤了。” “当年你一开?始不还觉得人家能专心待你呢,说什么视如己出,以后不会?要小孩儿,结果刚领了证就?怀孕。” “我还记得那天呢,人家下?雨天冲进来?,直接当着我们的面给你下?跪,声泪俱下?求你留下?这个孩子——那都快成为我的童年心理阴影了。”他拍着胸脯,似乎心有余悸。 “吴阅,你说够了没。”秦晟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喜,像是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他将?杯子搁下?,沉声道:“都过去了,我不希望再听到这种话。” “秦晟,你才是受害者,她假模假样地骗了你——不就?是因为你喜欢她,认可了她,你爸才会?选择她啊!” 话音落下?,秦轲听到他哥很轻地笑?了声。 “我喜欢她?”秦晟用的是反问句,他淡淡道,“你本?末倒置了,我之所以选择她,是因为我爸喜欢她。” “在说到她的时候,他眼里?都会?发光。”秦晟沉默片刻,有些怅然,“他们总说什么不要孩子,但我知道,他们迟早会?有一个孩子的……到时候,我就?成了这个家的外人。” 吴阅恍然大?悟:“难怪人家生了个分?家产的还不够,甚至伙同亲哥败光你家家业,最后还能全身而退。当年的窟窿有多大?,你家就?差那么点破产,甚至我们家也兜不下?来?,只能尽力帮你们一把……” 他嘲讽道:“结果连这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所以你看,太喜欢本?身就?是一种过错,它会?让人丧失理智,会?让人犯错。”秦晟垂眸,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秦晟,连你母亲唯一留给你的钢琴都……” “够了。”秦晟打断了他,他停顿片刻,颓然坐在沙发上,用手撑着头,又重复了一遍,“别说了。” 而一墙之隔的衣帽间里?,秦轲怔愣地站在原地,他有些茫然地眨眨眼,那年在机场暴雨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似要将?他拖入湍流里?溺亡。 那架钢琴…… 他翻阅出了模糊的记忆,在想起的瞬间,他近乎被人重重砸了一闷棍,脑海嗡嗡作响。 那头的吴阅也安静下?来?,他随后轻声嗤笑?:“我看你指定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秦晟静默许久,他对着他的好友说:“我本?来?应该恨他的,他连同他的母亲夺走了我的一切,把我的家毁得一干二净。” “可是在机场接到他的时候,我突然又不恨了,至少我没有被亲人扔在那里?,无人问津。那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他和我一样,都是无辜的、被遗弃的可怜虫。” “我是他哥,我永远都是他哥哥。” 面对挚友的掏心掏肺,吴阅也不再玩笑?了,他一口?抿了杯中?的热茶,神?色晦暗道:“秦晟,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春荣堂那单成了,你们熬过去了,怕是他们又会?和嗅着肉骨头的狗一样,腆着脸回来?分?一杯羹。” “石家和我们已经没关系了。”秦晟神?色淡淡,他接过那人手里?的空杯放好,“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 “可是很多东西是说不清的——不是还有秦轲吗?” “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身上还留着石家一半的血,要是他们利用他和你斗怎么办?” “他不会?的。” “希望如此。”吴阅耸耸肩,他无所谓道。 没一会?儿,有人上来?提醒时间,秦晟便同吴阅一起下?去了,他们继续在笑?里?藏刀的商宴上应付,只留下?那人孤零零地伫立在静谧的衣帽间。 秦轲在八岁前,都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他拥有最好的父母,以及最好的哥哥。 等到他被母亲像是遗弃流浪狗一般,匆促又精心策划地扔到机场,被秦晟捡了回来?,他只认为生活中?略有不足,依旧还好。 他仍然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父亲,以及最好的兄长。 直到那天,他几乎是脱了一层皮,碾碎了所有骨头,才恍然惊觉,原来?他拥有的并不是最好的。 而是最仁慈的。 他是盗窃的小偷,偷走了他哥的人生,偷走了他视为珍宝的家。 那天晚上,他像是被人驱逐的流浪狗一样,抱着精心准备的礼物从家里?仓惶出逃,狼狈地逃回了学校。而还不等他躲在无人的角落,消化完一切信息,陌生信息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第148章 “我亲爱的外甥……” 远在千里?之外的石家人果真嗅到了秦氏管理层调整的气息,或者说他们一直注视着这里?——贪婪的鬣狗急不可待地凑了过来?,甚至都没等到秦晟的晚宴结束,就?将?臭烘烘的舌头舔了上来?。 他们垂涎着,觊觎着,蠢蠢欲动?。 那个瞬间,秦轲心底最后的一根弦彻底崩断了,他木然地想,那人终究一语成谶——他将?永远摆脱不了这道阴影。 谁都不知道,那夜秦轲究竟经过了怎样的挣扎,但从那天以后,他开?始变了,走马斗鸡、不学无处,将?纨绔子弟的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直到后来?,他爸忍无可忍,质问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秦轲一愣,他摘了头戴式耳机,突然笑?了起来?:“玩啊,反正?有你和我哥在,还用不着我努力。” “你这个不学无术的东西!”秦延闻火冒三丈,他将?学校发来?的通知狠狠摔在桌上,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就?这种态度?我和你哥在外面辛辛苦苦打拼,就?是为了让你当个败家玩意??” “爸,就?是你不管我,这不是还有呢!”秦轲耸耸肩,他又将?耳机挂上,转头冲一旁的秦晟眨眨眼,调笑?道,“哥,你不会?不理我吧……” “秦轲,我跟你讲,你别打什么算盘,再这样下?去,你休想拿到秦氏哪怕一分?钱!”秦延闻怒气冲冲地拍案离开?。 秦晟没有说话,他眉宇间满是无奈,只是叹了口?气:“小轲,你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秦轲弯了眉眼,他转回了头,彻底无视了这个问题。这有什么好回答的呢,又有什么必要回答? 他的手机收件箱里?,那封来?自“石林”的简讯,依旧静静地躺着,正?如鲜艳的奶油蛋糕上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霉点。 它一直在散发恶臭,却被甜腻的水果香味掩盖,于是悄无声息地扩大?、变质,最终走向?腐坏。 可谁都不知道,因为明面上的蛋糕依旧完好如初。 最终,秦轲被送回了南城,他来?到另一个地方,继续放纵自己无止境地下?坠。 等待落地,等待一切摧毁。 * 秦轲轻轻地将?头抵在了沈南昭的额前,他看上去累极了,但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没入云端的气球,他越升越高,直至在星河中?汇成一个小点。 “南昭,你知道吗,当年为了筹钱,我们把老宅卖了。当我看见我哥给那架钢琴蒙上防尘罩时,他牵着我慢慢地走出房间,然后转头看着它就?哭了。”秦轲扯了扯嘴角,“我当时不懂,为什么他那么难过。后来?我知道了,因为那是他妈妈留给他的。” “等我们有钱了,买回了老宅。可是里?面已经没有了,那架琴因为太破旧,早就?被扔了。” 秦轲眼眶红了,但依旧挂着笑?,他没有说的是,他曾见过父亲与兄长起争执,是为了江城的开?发案……也就?在那日,秦晟曾提到过这架琴。 “你究竟想要什么?”争吵已近尾声,秦延闻的声音满是疲惫,他揉着眉心道,“这个计划太激进了,小晟,你想要的太多,就?越容易失去。” “如果你问我想要什么……”那时的秦晟非常冷静,他似乎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只是客观指出了一个不可争辩的事实,“我只想要我的琴,可是你把它弄丢了。 他告诉秦延闻:“你因为石家,把我的琴弄丢了。” 秦延闻哑口?无言,而秦轲只是默默地听着,直到秦晟将?话说后,转身见到了自己,他脸上略过一丝极浅极淡的无措与歉意?,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走了。 那是秦晟第一次提起他的琴,也是最后一次。 但秦轲却知道,这是他们之间永远绕不掉、解不开?的死结。 因为那架钢琴,再没有人提起的钢琴,秦轲永远活在愧疚之中?。他永远不敢跟秦晟争任何东西。 “我真的很厌恶我自己,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那个女人、没有我,他们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好像走在冰面上,明知道会?有陷阱在前面等着,可我只能战战兢兢地往前走。” “南昭,我好像只有烂在这里?,才能对得起他们。” 沈南昭终于知道,为什么秦轲没办法将?这一切告诉他的家长。因为他们永远只会?宽慰他,都是一家人,过往应该既往不咎—— 对错已经说不清了,好像谁都没有错,又好像从头到尾都是错。 没有人会?怪秦轲,哪怕是秦晟。 他对秦轲很好,可越好,秦轲就?越无法接受自己。 “秦轲。”沈南昭睁开?了眼,他眶边依旧湿润,但神?情却坚定,像是寒冬里?覆雪的松枝,尽管被压弯了枝头,却依旧□□,“外婆她很喜欢你,她希望你能过得好,也希望我能过得好。” “你可以不和他们说,但是可以和我说,如果你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他摩挲着秦轲的眼尾,动?作轻柔,像是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如果你觉得亏欠了谁,那就?还清他,然后坦坦荡荡地站在他的面前。”沈南昭注视着他,一字一句也在说给自己听,“如果你愧疚,就?更不应该放纵自己,你不可以软弱,更不能怯弱。” 第149章 “你应当比谁都努力,成为他们的守护者。” 那一刻,秦轲突然知道了,面前的沈南昭永远不会?输。 因为不认输的人,就?不可能输。 呯啷……他依稀听见了什么碎裂的声音。 无形束缚他的透明囚笼彻底在阳光下?化为粉芥,它碎成了玻璃碴、碎成了星点、碎成了瞬间融化的细碎冰碴。 世上最恰到好处的巧合无非是——向?下?的秦轲遇上了向?上的沈南昭。只是无意?的一暼,他向?那人伸出手,却也将?自己带出深渊。 “你会?陪着我吗?”秦轲问。 “会?的。”那人说。 第63章 诱拐修狗,黑心卖家 后来的秦轲只觉得沈南昭是这世界上最大的骗子,他明明答应了会陪自己一辈子,可后来却又将他狠狠抛在身后。 五年来,秦轲每次都会梦到过往,在老外婆过世后,他征得家里同意,将孤零零的猫崽揣进口袋,拎回了自己的家,他们同吃同住,头?悬梁锥刺骨奋斗数月,成功取得了录取通知书。 沈南昭的数学能力就是?一个bug,他是?南城的单科第?一;至于秦轲的拿手英语,这科的高分段可就海了去了,显得他的分数好像也没那么突出。 本来他想约好去一所大学,可沈南昭态度坚定地拒绝了。 沈南昭手段独到,他先是?顺毛撸,说很期待和秦轲一所大学,还不等小狗得意洋洋地翘起尾巴,又话锋一转说每所大学的优势学科都不同,不能单纯将未来让步给个人情绪。 “秦轲,我不会迁就你,也不需要你为我妥协。”沈南昭的语气温和,但态度却格外坚定。 小狗的耳朵耷拉下去,他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最终,沈南昭只告诉了他目标大学的大概区域,秦小狗觉得凭借自己灵敏的嗅觉,他有把握能心有灵犀地与那人选到同一个学校—— 当?然,此处需要排除他半夜爬阳台,偷偷去翻那人报考指南上的笔记。 于是?那日夕阳下,他们收到了录取结果,虽然不在同一所学校的,但都在江城,相距也不过半小时的车程。 还行! 对此,秦轲表示比较满意,他故作矜持地将沈南昭约上了楼顶天?台,据说那是?最安静文?艺的赏夕阳地点。 他打算在这里同沈南昭促膝长谈,然后从这只兔子嘴里套出他最近态度异常的原因——没错,最近他明显感觉自己失宠了。 不仅早安晚安没有了,就连他俩喝一杯牛奶的两根吸管也没有了! 怎么回事,他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秦轲无?来由一顿烦闷,他憋着满腹怨言,苦兮兮地屈腿坐在水泥矮墩上,他将嫌疑对象从脑海里一一排查:是?那个天?天?“南昭长南昭短”的小胖?还是?一直瞅他不顺眼的凌飞? 他越想越可疑,眸光逐渐幽深,甚至暗暗磨起了牙。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还不等他规划好“冷宫翻盘”策略,沈南昭就推开了年久失修的铁门?。 吱呀——令人牙酸的铁锈摩擦音响起瞬间,秦轲果断敛去了脸上异样,谁家好小狗没有两幅面?孔呢?他飞速扭头?,霎时带着灿烂的笑,眉眼弯弯,一副乖顺的模样。 “南昭,快来快来!”他热情招呼着,回头?指了指天?边火红的晚霞,像是?燃起了燎原烈焰,炽热中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今天?夕阳特别美!” 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又潦草地拨了一把,多亏那张脸撑着了,不然一定就是?炸毛小狗。 沈南昭慢慢踱步过来,他的腿非常好看,高挑优雅,阴影与日光交错,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在黑白?琴键上弹奏着。 不知?为何,秦轲觉得今天?的沈南昭格外不一样,他身上披着金灿灿的阳光,连发丝都在发光,像是?中世纪油画里华丽加冕的君王。 而且他的眼神…… 秦轲无?法形容那种眼神,就像是?在审视猎物,先是?打量、判断最后成功捕获。 可他是?什么猎物吗?秦小狗歪歪脑袋,他有些紧张地喉头?滚动,但身体却非常坚定地固守领地。 “今天?夕阳确实很美,所以月色也很美。”沈南昭笑道,“秦轲,你知?道那个非常经典的说法吗?夏目漱石翻译的‘今晚月色真美’。” 这是?个传开了的说法,本该隐晦的暧昧,顺着故事的广为传播,恰如月夜下波光粼粼的朦胧湖面?,骤然暴露在阳光炙烤下,成为了枯竭皲裂的洼地。 秦轲觉得沈南昭不太对劲,像是?喝了假酒一样,但莫名晕晕乎乎的却是?他,于是?他点了点头?,还傻不愣登地回复:“知?道啊,我喜欢你。” “答对了。”沈南昭弯了眉眼。 什么意思……秦轲的思维还没转过弯,随即就感觉自己的衣领被揪住。 一切似乎就发生在眨眼间,他的唇上覆上了湿润柔软的触感,橙香萦绕鼻腔,没入唇齿,濡湿的水色蔓延开来,他满心满眼被那人占据。 那是?一次小心翼翼又孤注一掷的试探。 不知?为何,呆滞小狗在大脑宕机的瞬间,连呼吸都停滞住了的时刻,他甚至还瞪圆了眼睛,莫名其妙地默数着那人纤长的睫毛。 第150章 一根、两根、三根…… 他真好看。 等等,我在干嘛! 反应过来的瞬间,秦轲的灵魂霎时扭曲成咆哮的土拨鼠,捂着腮帮子一个劲儿地尖叫。他猛地往后一靠,满眼是?猝不及防的慌张,无?措和羞赧,偏偏没有一丝想象中的排斥。 “你、你!”他语无?伦次。 “秦轲,我可以追你吗。” 秦轲结结巴巴地讲不出话,他捂住唇,瞪圆了眼,耳根红透得像是?熟柿子。 他压抑住狂跳的心脏,呆呆地点点头?。 沈南昭见他一副被轻薄的傻样子,笑意更真挚了几分,他继续给圈养的小狗下套:“那我追到了吗?” 秦轲再次愣愣点头?。 随即他反应了好一会儿,耳根的红晕渐渐弥漫到了颊侧,眼神开始飘忽不定,犹犹豫豫忸忸怩怩地嘟囔了一句。 “嗯?”沈南昭没有听?清,他从鼻腔发出了轻声的疑问。 秦轲左瞅瞅右看看,最后垂着眼,微微拔高声音。 “既然追到了,能不能……” 他紧张地揪着衣角,眼一闭心一横地挤出了最后几个字:“能不能再亲一下。” 闻言,沈南昭眼底的紧张彻底烟消云散,他垂着眸,喉结上下滚动,随后攥着那人衣领的手再度慢慢收紧。 他又踮脚将礼物献了上去——简陋又昂贵,寻常又珍稀。 于是?,可怜又好骗的小狗就这样把自己卖掉了,而黑心的买家仅花费了两句话,以及两个吻。 最后从天?台上下来时,他们甚至不敢对视,但凡眼神有片刻交错,都会像是?触电般飞速挪开,像是?幼稚赌气的小朋友,可挪着挪着,两人却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好幼稚啊。 秦轲强行抿着嘴角,他故意拔高了声音:“那你都有计划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他控诉道:“我们本来可以在一个学校的。” 现在好了吧,才刚在一起,就要面?临异地。 “因为我怕你会拒绝,我得为自己打算啊。”沈南昭异常清醒,他自知?理亏,便快走两步,走到秦轲面?前转身,然后倒退着走,露出讨巧的笑,“如果没成功,不会朝夕相处,我们也不用那么尴尬;如果成功了,那……” 他皱着眉,冥思苦想怎么找理由。 秦轲抱胸挑眉,他还真想看看这人能怎么编了。 “如果成功了,那也能互相保留新鲜感……”沈南昭有些心虚。 “大骗子。”秦轲没忍住,还是?笑了起来。 那时的他天?真地以为,这将是?他的一辈子。 谁料大二那年,两人的关系暴露在父兄面?前,遭到了他们的极力反对。秦轲全力抗争,却不料后方起火——沈南昭竟然残忍地告诉他,他要走了。 秦轲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一定是?他的兄长说了什么,但沈南昭面?对着他的追问,却只是?摇了摇头?。 隔着朦胧的视线,他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悲伤。 沈南昭说:“如果我费劲心思,只为了追求虚无?缥缈的爱情,我会觉得很可悲。” 秦轲没有回答,他只是?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人,倏忽笑了起来:“所以,我是?你觉得虚无?缥缈的,不值得的东西?” 沈南昭沉默片刻,他避开了这个尖锐的质问,只是?淡声道:“蛋糕会变质,我最喜欢的饼干也会变质,那么喜欢呢?它会不会变质?” 从绵长的奶油味,变成腐坏的霉烂味。然后被厌弃,被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堆。 话音落下,沈南昭抬眸定定看着他,字句认真:“秦轲,你能保证我们在一起多久呢,五年还是?十年……我不希望自己成为你的附属品,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还拥有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只有不会死,我才敢爱。” “你会等我吗?” 闻言,秦轲笑了起来,他满是?自嘲:“明明是?你把我丢了的,怎么还要求我在原地等你?我凭什么等你呢,我有什么资格吗……” 沈南昭无?视了所有的回答,他只固执地追求一个回答:“你会等我吗?” 哪怕到最后秦轲都没有回答,他们不欢而散。 可在沈南昭要走的前一夜,秦轲收到了他的告别短讯。 那是?个无?星无?月的黑夜,他安静地屈膝靠着床头?,坐在阴影之?中,看着屏幕里简短的三个字。 “对不起。” 倏忽间,窗台上刮来一阵风,将卡在书页上的拍立得照片吹落。 啪嗒——声音打断了秦轲的思绪,那是?他们前几天?出去拍的合照,照片上两人凑着头?,像是?挤在一起过冬的花栗鼠,笑得没心没肺。 秦轲的眼眶有些发酸,他探手取了过来,仅寥寥几天?,他唇边就冒出了淡青色的胡茬。 此时此刻,他借助窗外朦胧的光影,终于窥见了一丝端倪。 只见照片里的沈南昭的目光始终望向?自己,脸上是?淡淡的笑意,但眼尾却是?向?下弯着的——那是?一个悲伤的神态。 仿佛一切都是?有迹可循,也许是?他不曾发现。 也许他也不想离开。 哪怕注定要离开,他们也不该以沉默告别。 第151章 一连几日的积郁终于爆发,秦轲倏忽间惊跃而起,他冲出房间,不管不顾地往外闯,同时仓皇地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沈南昭是?今晚的飞机,距离起飞还有半个小时。 自从八岁被石悦扔在机场后,秦轲非常厌恶机场,每次都要给自己做极大的心理建设才能动身出发。 但此时他却忘却了一切阴影,他勇敢地,不顾一切地冲向?了噩梦的源头?。 可似乎万事不遂他愿。 电话终于接通,他正好说出了第?一句话:“沈南昭,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人在慌乱情况下,往往会越来越错,秦轲猛地一脚踏空,失重?感骤然传来,他从十几阶的台阶重?重?摔落,腿骨处传来了钻心的疼痛,撞得头?破血流,额上一滴滴地淌着血,却依旧紧紧握着手机。 电话那头?凌乱的撞击声传来,沈南昭的声音霎时急促起来,他失声唤道:“秦轲!” “怎么了,你在哪儿?” 沈南昭二话不说,抛下行李箱就往机场外面?冲去,飞奔在见他的路上,他快要急死了,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秦轲的眼前开始发黑,他挣扎着站起,却又一次次摔倒,最后他倚在墙边,小声地问道:“我哥,他给的够用吗?” 他终于妥协了,鲜血顺着他的颧骨缓慢流淌,其中夹杂着无?色无?味的的液体,晕淡了血色。 “外面?花费大,不够你让他多给点……”他有些难过,声音越来越虚弱,“南昭,你在外面?也要好好的。” “秦轲!”沈南昭几乎破音了,他语气慌张,语调骤然拔高,“秦轲,你别睡!你等我!” “你、等等我!求你……” 那头?再也没有传来声音了,沈南昭的脑子里嗡地一声,他的脚步一软,几乎拿不住手机,差点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而秦轲的手终于无?力垂下,屏幕依旧亮着,通话计时一分一秒地累计。 它仿佛预示着等待的开端,一眼望不到尽头?。 * 等到秦轲在医院醒来时,那架飞机早已横跨数个时区,稳稳地落在了大洋彼岸。 他连一句完整的告别都没有说出口,便非同寻常地沉默,只是?孤身在静谧的单人病房里看着手机发呆。 发出的消息都石沉大海,秦轲只觉得自己好像又被抛弃了。 但他却不知?道,沈南昭并没有上那架飞机……和他一样,那人也曾抛下一切奔赴而来,直到在推入病房之?前,他都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哪怕在他的兄长面?前,也用尽全力攥着。 直到等他醒来,沈南昭才遵循约定离开了。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天?也是?沈南昭第?一次抽烟……在那人的记忆里,被称呼为母亲的人,有一天?收拾好了行李,她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将抽屉里的半包烟拿出来,不熟练地点燃。 一边咳嗽,一边颤抖着往嘴里送。 小小的房间里烟雾缭绕,年幼的沈南昭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呛人的烟味,一点点渗透到他的灵魂里。 那半包烟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人了。 而在秦轲住院的那个晚上,他隔着玻璃窗看了他一眼,藏在衣兜里的手,一直在颤抖。 他垂眸,一言不发地在秦晟的注视下离开了。 谁也不知?道,沈南昭并没有走远,他就像是?被抛弃的流浪小狗,蜷坐在医院外的花坛旁,一根根地抽着烟。 像是?受刑一般,一边流泪一边咳嗽。 秦轲一直在说不要抛下他,可沈南昭却知?道,真正被放逐的是?他自己。 此间种种,秦轲毫无?察觉,他唯一知?道的是?,有时候行动要比语言更加掷地有声。 沈南昭问他,喜欢会不会变质? 当?然,它会变成爱。 变成极致的、隐忍的,让人在无?望的等待中仍然满怀期待的——爱。 * 桌前的咖啡凉透了。 五年的时光,时间给予他的答卷已经做完。 秦轲将手中的杯子搁在桌前,他抬眼看向?面?前一脸不忿的许程楠,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偏要得到回答的自己。 “过去的事吗?”他笑道,“没有什么好提的。” “可是?!”许程楠心有不甘,他还想继续追问,却被突然的提示音打断,只能闷闷憋了回来。 嗡嗡……只听?秦轲的手机怯声震动了一下,他随意瞥了一眼,甚至都没有点开,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不可测。 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腿,看上去心情颇好。 人应当?往前看。 秦轲喝完最后一口茶,他骤然起身告辞:“以后对接就去找张宇天?吧,许助理,我不希望大家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这是?不理智的。” “可是?小秦总,你已经破了很多次例。”许程楠争锋相对。 秦轲耸耸肩:“嗯,谁让我从来就不是?个理智的人。” 霎时,许程楠哑口无?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秦轲对他客气颔首,随即迈开长腿就往电梯方向?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低头?看着手机,眼底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一定是?和那人聊天?吧。许程楠胸口嫉妒肆虐,他攥紧了衣沿,骨节隐隐泛白?。 第152章 与他的猜测所差无几,秦轲正给沈南昭发着消息,可内容却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些“温声细语”。 “南昭,他们要回来了。” 秦轲没有说明是谁,但他知道,沈南昭能第一时间听懂,这是独属于他们的默契。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好一会儿,才删删改改呈现出了四个字。 “你在哪儿。” 不知为何,秦轲似乎能透过这短短的几个黑字,窥见对面沈南昭皱起的眉头。他几乎都能想到那人脸上担忧的表情,有点想笑。 哪怕长成了一巴掌能拍死鬣狗的猛兽,他也愿意袒露肚皮,向饲主示弱。 漫长的五年等待,他爱的人回来了,他恨的人也回来了。 这兴许就是时光恩赐的礼物。 秦轲手指微动,寥寥数字跃然呈现:“我在tg等你。”他收回了手机,开始期待礼物拆封的瞬间了。 第64章 <a href="https:///tuijian/fuchou/" target="_blank">复仇小狗,主动亲吻 tg顶层,那是秦轲的专属办公室,但在等到沈南昭之前,他首先迎来了不速之客。 助理贴心地叩了叩门,在征得同意后,打开了办公室门……像是斗兽场的铁栅栏应声而起,贪婪的野兽臭烘烘地踱了进来。 一身银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挺着肚腩踏上了长毛地毯。 他眯起眼睛,第一时间就用余光扫视了整个办公室——只见偌大的顶层占据了270°的环形视野,里面布置极其简约。 黑白灰的色调简单干练,桌面上的立着烫金的厚重外文书,由于秦轲这个不学无术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看起来就是充场面的摆设。 同时,他这个tg的甩手掌柜当得好,桌上也就寥寥几个文件夹,签完字后,整个人正靠在真皮椅上,显得慵懒又无聊。 “小轲,好久不见。” 男人的小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贪婪的神色却止不住地往外溢,他快步上前,甚至绕过了硕大的实木办公桌,自来熟地拍了拍秦轲的肩膀。 骤然拉进的距离似乎并没有引起秦轲的反感,他非但没有丝毫芥蒂,反倒扬起头,弯着眉眼,语气温和地唤了一声:“好久不见,舅舅。” 秦轲的目光落在了男人身上,笑容真挚了几分,却无端带着不可言说的阴翳。 窗外阳光正灿烂,无数高楼大厦林立,玻璃幕墙反射着无机质的刺目光线。但落到人的身上时,在镜面里不断反射的光明似乎已经失去了温度—— 它成为了异常冰冷的仿冒品。 但石林毫无防备,他端着长辈的架子,亲昵按着外甥的肩膀,一如十余年前的和蔼。 “小轲,你真是出息了啊。”石林用目光湿漉漉地舔过每一处角落,他满意道,“那么豪华,果然是咱们石家的血脉。” “舅舅怎么突然回来了?”秦轲巧妙地绕过了这个话头,他笑应道,“我记得你们都在m国,好像说不打算回来。” 石林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还是家里好啊,在外面生活,过得再好也没根。” “回家?我记得石家原来不是在宋城吗?” 石林一噎,他飞速转折,打起了感情牌:“嗨,宋城什么时候回不是回,还不是你妈妈,这些年来一直念叨着你呢。这不是我们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联系你了……”他乐呵呵地解释着,眼底闪过一丝幽光,“小轲啊,你老实跟舅舅说,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来了,总算进入正题了。 在秦轲耐心即将消磨殆尽的时刻,石林终于隐晦地将话题引入了自己想要窥探的地方。 “啊?”秦轲装傻道,“谁欺负我?” 他瞪圆了眸子,里面写满疑惑不解,随即又大大咧咧地一摆手,一副天真纨绔的模样:“舅舅,你瞎担心什么呢?你也不打听打听——除了我欺负别人,谁敢欺负我啊!” “我爸和我哥能放过他们吗?”秦轲明明是笑着的,但眼底却凉透了,像是吐信的毒蛇。 石林啪啪地拍着他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你是不是傻,我说的就是你爸和你哥……”见着自家“傻白甜”外甥茫然看了过来,他心里难免有些嘚瑟,又端起了大家长的架子。 “你和你哥又不是一个妈肚子爬出来的,我可听说了,秦延闻把秦氏集团交给你哥管理……”石林一顿,他压低声音确定道,“小轲,你老实告诉舅舅,你有没有接手什么秦氏的业务?” 秦轲抿着唇,老实摇了摇头。 “啧!”石林有些恼怒了,他直起身子,有些焦躁的搓着手踱了几步,像是在咬尾巴转圈的野狗。 “你看看,他们就是故意排挤你,秦延闻一定是想把秦氏全部都给秦晟,到时候你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我有tg啊,要集团做什么?”秦轲语气又轻又缓,却在有意无意地“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他的“无知”发言引起了石林的激烈反弹。 “你知不知你的那个tg和秦氏集团比起来,就是个小儿科……”男人喘着粗气,犹如一头见着红布的斗牛,眼底隐隐血丝密布,“小轲,你不要怕,舅舅回来了,你妈妈也回来了。” 他一把掼住秦轲的肩膀,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强调着:“我们不会放任他们这样对你的,小轲,我们一定会帮你夺回秦氏的!” 第153章 秦轲定定地?看着?面前面目狰狞的男人,他感受着?肩膀处传来的桎梏感,见着?那?人眼底的贪婪与执拗,终于笑了起来。 “好的,舅舅。”他一字一句咬得清晰,“我非常需要你们。” “小轲,舅舅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石林满意了,他看着?外甥一副听之任之的顺从模样,就像是掌握了牵线的金疙瘩,便松开了手。 此时他内心的欲望在膨胀,到了嘴边,就成了索取的要求:“你的妈妈、还有外公外婆都回来了——大家都想要多见见你们,只是你也知道,咱们石家的宅子在宋城,回来得仓促,江城这里也不好落脚……” 秦轲默默地?看着?小丑滑稽的表演,他指尖轻点着?椅背,顺着?话头往下:“所以呢,舅舅希望我做什么吗?” “小轲,你看下,要不弄套别墅安置下我们?” “……” 秦轲眼里满是了然,但他脸上却?浮现了一种为难的,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只是舅舅,我之前同我哥闹过一场,已经把全部房产都还给他了,其他也折现了……”他说着?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不瞒你说,现在tg的资金链也很紧张……” “你这孩子!”石林有些气恼,他道,“你还不赶紧向?他认个错,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舅舅,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秦轲霎时拔高了声音,他脸色一沉,双手抱胸,一双眸子黑黢黢地?望过来,格外唬人,“舅舅,你一边说要帮我,一边又让我认错——如果你也想让我向?他低头,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石林心头一颤,他可?不想第一天都得罪这个摇钱树,只能哄着?来:“没有没有,这只是缓兵之计……” “你也看不起我?”秦轲冷笑一声,“你也觉得我不如他,所以才让我低头吧。舅舅,我告诉你,我永远也不会?向?他认错的。” “秦氏算什么?我一定会?比他还更?强。” 这什么犟犊子啊,怎么就不开窍呢!不过也只有他那?么傻,才好拿捏。 石林格外上火,他恨得牙根痒痒,又只能自我开导片刻,继续顺着?毛摸,于是猛点头:“是是是,小轲一定比他厉害!舅舅不让你低头了,咱们真刀真枪地?和他拼!” “那?房子……”秦轲有些为难地?皱起眉。 既然秦轲不会?向?秦晟要,石家作为他的“同盟”,在石悦与秦延闻离婚的前提下,自然也不会?为“五斗米”折腰,石林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他故作豪迈地?挥手:“没事,我们自己安排。” “小轲,但是接下来,你的东西?可?必须得一样样夺回来了!”石林满心不忿,他继续不断洗脑道,“绝不能任由他们拿捏。” 他一边灌输着?“争夺”的念头,一边心里暗暗立誓。 没关系没关系,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只要秦轲能从秦氏身上啃下块肉,那?么他得到的何止百倍千倍! …… 等到得意洋洋的鬣狗摇着?秃毛尾巴大摇大摆地?离开后,办公室安静下来,像是被摇晃的流体摆件突然静止,海浪逐渐平息,归于死寂。 秦轲继续窝在真皮椅里,他面无表情,垂着?纤长的睫毛漫不经心地?翻着?桌面上的书?,密密麻麻的铅字像是排列的小黑虫,他们悄然地?啃噬着?书?页,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god render man limited power yet boundless desire.” ——上帝赋予人有限的力量,却?赋予人无限的欲望。【注】 秦轲轻车熟路地?翻开了书?页,他的指尖慢慢划过那?一句,轻声念了一遍。 方才石林没有注意,他也不会?想着?自己纨绔的、愚蠢的外甥办公桌上,那?本用以摆设的“砖头”书?籍,正是《基督山伯爵》。 它一直安静地?注视着?来访者,正如它的主人一般,缄默又锋利。 哐啷一声,秦轲百无聊赖地?松开了手,任由沉重?的书?籍落地?,他彻底放松地?靠在了椅子上,抬起一只胳膊遮住了眼睛,看起来只是有些疲倦,想要小憩。 但那?只垂在椅子旁的手却?紧紧攥成拳,青筋毕露,而未被手遮住的嘴唇却?在翕动着?,似乎在默念着?什么。 “真想让他们消失啊……” “再等等,再等等。” “还不到时候。” * 沈南昭来到tg时,他被径直引导上了贵宾电梯。 等到匆匆推开门时,秦轲正半趴在桌上,他面前摆着?一张半空白的纸,正用昂贵的钢笔在上面画着?一只圆滚滚的胖兔子轮廓。 他坐得歪歪扭扭,像是幼稚园小朋友在做手工作业。 沈南昭第一眼就看见了地?上摊开的书?籍,再联想到方才张宇天透露的信息,顿时心里有了数,便径直走?前,将那?本厚重?的书?捡了起来,抚平书?页的褶皱,又端端正正地?摆在了“兔子”画纸旁边。 秦小狗趴在桌上,歪着?脑袋看他,显得无辜又乖顺。 “秦轲。”沈南昭轻轻叫了他一声,他没有询问?或是解释,只是张开了手臂,那?是一个等待拥抱的动作。 秦轲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眼里暗光涌动,喉头上下翻滚。下一刻竟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随即犹如倦鸟归林般,猛然往前一扑,将自己埋入温暖的怀抱里。 第154章 淡淡的柑橘味没入鼻腔,那?是他记忆里最值得安心的气息——就像是回到了那?个月夜,他们湿漉漉地?蜷缩在一张简易单人床上,头抵着?头,相互舔舐着?未愈的伤口。 被抛弃在垃圾堆的流浪猫们就该依偎取暖,否则它们度不过这个难熬的冬天。 这一刻,秦轲终于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了,他环着?那?人的腰身,轻轻地?拱了拱毛茸茸的脑袋。 沈南昭搂着?他,用手指轻轻梳理他翘起的头毛,轻轻晃了晃:“今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哄小朋友呢? 秦轲动了动,他扬起了脑袋,笑意吟吟:“好哦!”没想到吧,他还偏偏就吃这套! * 沈南昭特意请了假,他带着?秦轲驱车,两人几乎是花了一天的时间将江城所有的博物馆都逛完了。 就像是完成什么未知的打卡约定。 一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言,一种隐晦情绪在车里酝酿蔓延。 像是酒壶里温着?陈年佳酿,火在炉下缓慢地?燃烧着?,咕噜噜的闷开声从壶里传来,时不时掀起一点缝隙,于是醉人酒香霎时弥漫开来。 晚餐最后也以一杯高脚杯里滟潋的酒红色收尾。 沈南昭喝了酒,他将自己的车钥匙递了过去,眉眼间是疏朗笑意:“送我回家吧。” 秦轲的鼻尖萦绕着?不可?言说的酒香,他接过了钥匙,更?是顺势攥紧了那?只温热的手,不知为何,他的心跳有些紊乱,手心竟是隐隐有些冷汗。 车辆在沈南昭的指挥下,稳稳地?停入了最近的一处停车场,里面坑坑洼洼的,只有月光铺满了路面。秦轲专注地?探着?路,他小心护着?身后人,全然忘了那?人要比他更?为熟悉地?形。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凹凸的路面,接下来,就落后了半步,跟着?沈南昭走?向?了他的领域。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窄巷,秦轲听着?自己的脚步、以及与脚步同频的心跳,一步步地?踏上了陈旧的楼梯。 那?是一栋简陋的筒子楼,秦轲扶了一把栏杆,只摸到了一手的铁锈,他微不可?察地?拧起了眉,抬眸看着?沈南昭的背影,似乎想对他说什么,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昏暗的灯火又加了一把炉里的火焰,秦轲觉得自己的胸膛似乎被点燃了,似乎禁锢心脏的铁链已经被烧得通红,灼得滚烫难忍,碰一下都要被燎伤。 他有些坐立难安,却?只能夹着?尾巴老?老?实实跟在那?人身后。 吱呀一声,沈南昭用钥匙转开了干涩的门锁,他啪地?按开了灯,随即井然有序的小屋映入眼帘。 整个屋子格外狭窄,采光甚至还不如监狱里放风的小窗户,秦轲快要憋不住了,他一把攥住了沈南昭的胳膊,眼神明?明?灭灭,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无需言语,沈南昭就已经听懂了他的话,他好脾气地?笑了笑,又安抚地?拍了怕他的手臂:“好了,虽然环境差了点,但是你不想进来坐下吗?” “欢迎来到我的房子。”沈南昭率先踏进了这个简陋的居所,他神情自若地?放好了包,又转身指了指自己的椅子,建议道:“你先坐下,我给你倒杯水。” 见着?秦轲还待在原地?,他弯了眉眼:“等会?儿?给你好好介绍下。” 还有介绍的必要吗?一眼就看得尽……但他宁可?住在这里,也不愿意和我回家。 秦轲抿着?唇,慢慢踱步走?入。 沈南昭指的椅子就在床边——他的书?桌与床相互对着?,两者之间的过道不足一米,中间还摆着?一张格外醒目的澄黄色小板凳,看起来巴掌那?么大,似乎只比脚踝高点。 “这是你坐的?”秦轲明?知故问?,他走?上前,用脚背戳在凳子下,轻轻往上撩了撩,似乎在估量这个小玩意儿?的重?量。 沈南昭看着?他自娱自乐起来,便端着?水走?来,他小声道:“别弄坏了,是房东留下来的。”他绕过过道中间堵路的大狗,把杯子放到桌面上,随即狡黠地?眨眨眼:“别说,坐着?还挺舒服的。” “我才不信。”秦轲笑道,他又低头用脚挑着?小凳子玩。 可?意外就在瞬间发生?,只听啪嗒一声,黑暗如潮水般瞬间浸没了房间——只见灯光毫无预料地?骤然熄灭,霎时风声寂静,就连心跳声都戛然而止。 停电了?沈南昭最怕黑了! “南昭!” 顷刻间,秦轲大脑一片空白,他慌了手脚,下意识就想要冲到那?人身旁,却?忘记了脚旁还有一张袖珍小凳子。于是下一秒,他被绊了一跤,瞬间失了重?心,重?重?往前摔去。 那?是沈南昭所在的方向?!他下意识地?张开双手,在黑暗中的狭小空间里,准确摸索,稳稳护住了那?人的腰和后颈,两人往身后的床上倒了下去。 “唔……”沈南昭轻轻抽气,似乎撞得有些发懵。 而秦轲的脑袋就埋在他的颈侧,扑面而来的是馥郁酒香……葡萄混杂着?柑橘,像是窖藏已久的珍品,是他从来没有品鉴的奇迹。 于是好奇的品酒师轻轻翕动着?鼻翼,像是小狗嗅到了肉骨头般,追随着?酒香前去……先是用鼻尖轻轻抵上了微热的肌肤,随即是柔软的唇品尝。 第155章 接着?,沈南昭感觉锁骨处有湿润的触感,他的一点皮肉被轻啄,随后噬咬,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抑制不住紊乱的呼吸。 “秦轲!”他的声线紧绷着?,像是被骤然扯紧的弦,正试图按住那?人作乱的脑袋,却?不料不经意间“助纣为虐”,反而将自己的弱点暴露无遗。 他按不住焦躁甩尾的小狗,衬衫扣子被逐一解开,堪堪到了胸口,那?人就不再动作了。 “亲一下,好不好。”勤勤恳恳在草莓园里施肥的小狗终于舍得抬起头,他嘟囔着?,鼻尖相抵,却?迟迟不肯凑上。 沈南昭有片刻失神,他满眼茫然,只顺从地?轻轻仰头,用唇轻触了那?人的唇角,像是蜻蜓点水般,随即一触即分。 “再亲一个。”秦轲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他得寸进尺,侧头凑前,却?暧昧地?停留在距离那?人一厘米的地?方,一双眸子直勾勾地?凝视着?他。 这是一场博弈,他以退为进,看似给了沈南昭选择,却?始终将主动权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 “秦轲……”沈南昭轻轻笑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疼疼我好不好,你疼疼我。” “艹”秦轲低声咒骂一句,俯身吻了下去。 酒壶彻底皲裂,佳酿在黑暗中发酵、沸腾、迸发,微醺的醉意让秦轲饥饿极了,空虚的胃正叫嚣着?甜美的食物,而他的点心却?浑身散发着?松软的香味,却?用无知无觉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想要用犬齿咬破桃子清甜的皮,让甜腻的果汁滋润干涸的咽喉,安慰饥肠辘辘的胃,满足他永远贪婪的食欲。 他的目光愈发幽深,像是虎视眈眈的捕猎者。 谁知下一刻,他的后颈被轻轻按住,沈南昭竟是反客为主,径直迎了上来——借助着?朦胧的微光,秦轲在唇齿交融间,看见了那?人眼底的包容,他深陷于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霎时间,他的心里只有无数凶狠荒唐的念头,像是烈焰般倏忽升腾又骤然消弭,明?明?灭灭,无数缭乱的想法最终在亲昵的安抚中归于平静。 他垂眸,感受着?唇齿间的清甜,平静地?想。 我要把他弄脏。 第65章 这次认错,下次还敢 回了星辽湾,秦轲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带上了门。 他的唇始终描摹着沈南昭的轮廓,设置的智能控制在第一时间就点亮了全屋的灯光,暖和的光笼罩了下?来,像是微波炉叮的一声,门骤然打开,松软小蛋糕的香甜夹杂着烘焙后的膨胀热气扑面而来。 霎时透出属于家的温馨。 他将沈南昭压在玄关处,低垂着眉眼,专心吻着,几乎没分出半点余光,但搂着那?人温热躯体的的手却轻易摸到了开关。 啪……灯光关?闭,偌大的房间再度陷入了黑暗,只有濡湿的水声,以及凌乱交错的喘息。 “不怕,不黑。”秦轲微微拉远了些距离,他感觉到了怀里人有片刻僵硬,便?缓声哄道,“太亮了晃眼。”他借助透过的光,看清了沈南昭微红的眼角,轻笑了一声,又凑了上去。 沈南昭正半仰着头,他感受那?人将头埋在?自己的脖颈处胡乱拱着,活像是觅食的大型犬。 黑发有一搭没一搭地?掠过肌肤,一点痒意顺着他不断滚动的喉结,几乎传遍了全身,沈南昭茫然地?微微侧头,他的视线落在?了远处硕大的落地?窗上,外?面绚烂的霓虹落在?了他的眼底。 霎时?间,一种慌乱的失控感骤然崩裂,他突然明白了秦轲说?的“不黑”是什么含义,几乎浑身战栗起来,胡乱推搡着秦轲:“别、窗帘……” 秦轲并没有抬手,他轻易就制住了猎物乱动的手,依旧在?专心地?狩猎,只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没事?的,是单向玻璃。” “我们很远,在?山上呢。”秦轲又吻了吻他的唇角,他半搂着将人往里带,像是坏心的灰狼哄骗兔子回窝,“要?不要?去看看我们的房间。” 他紧紧禁锢着怀里人,容不得他说?出半句拒绝:“我设计的,我们的房间。” 沈南昭没有选择,他感受着四周迫人的气息,暧昧的香薰悄无声息地?萦绕上了鼻尖,那?杯酒的后劲似乎正式发作,他浑身紧绷的肌肉在?狩猎者伪装乖巧的的轻声软语中松懈下?来,他松开了揪着秦轲衣襟的手,反倒顺势环上了他的脖子,在?黑暗中缓缓露出了一抹笑。 “那?就去看看。” 窗外?朦胧的雨丝密了些,像是织了一匹朦胧的薄纱,它柔柔地?披在?整个?江城之上。 …… 这场雨绵延到了半夜,尽管外?面一片潮湿的冰冷,但在?厚重的玻璃后,空调开的暖风吹起了水雾,整个?房间的气温不断攀升,像是壶里闷开的老?酒。 秦轲带着新来的主人认真欣赏过了主卧后,又开始向他逐一介绍起了客厅的陈设——沈南昭似乎对于沙发的抱枕格外?喜爱,他半趴在?沙发沿边,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揪着猪猪柔软的耳朵,指节泛白,但手腕关?节处却是淡淡的粉色。 秦轲似乎有些为难,他将自己宽厚的手掌覆在?那?人的手背,强硬地?扣紧了十?指,却引得了那?人的轻颤,他皱眉心疼道:“南昭,你揪疼它了。” 第156章 他对上了沈南昭泛起水雾的眼睛,又亲了亲他微湿的眼角,牵着他的另一只手往下?探去,两人的指尖陷入了地?毯的长绒中。 “我特意选的,很柔软。”秦轲解释着,他触碰着那?人的膝盖,十?分贴心,“会不会硌,要?不要?换个?地?方?” 沈南昭的呼吸不匀,他想开口,却只从喉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声音:“别……” 剩下?的话霎时?消失在?唇舌相交间,秦轲及时?封住了他的声音,他用又用指尖摩挲着那?人的唇,脸上满是湿润的水渍,有闷热的汗与眼角沁出的泪。 验收房间是个?体力?活,这样下?去可别脱水了。 “南昭,来喝点水。”秦轲非常体贴地?将湿漉漉的他捞起,取过一旁的水杯,杯壁贴上他的嘴唇。 净水机里40c恒温的水浸入沙哑的喉咙,顺着食管滋润着五脏六腑,沈南昭源源不断汲取着甘霖,像是干涸地?里焦枯的青苗。 他忽视了秦轲眼中的情绪。 那?是一种极深的欲.望。 看着怀里的人乖顺地?喝下?了一大杯的温水,秦轲终于笑了,他将空杯搁在?床头柜上,亲昵地?用指腹擦去沈南昭唇边的水渍。 他奖赏般亲了亲他的颊边:“真棒。” 那?双温热的大手按在?他的小腹处,秦轲略有遗憾地?感慨道:“还要?一个?小时?。” “什么?”浑浑噩噩的沈南昭没有思考的能力?了,他见?那?人再次俯身上来,眼里闪过一丝恐慌。 一个?小时?后,他终于体会到了秦轲话的意思,神情已然涣散,崩溃地?推搡着那?人的肩膀。 “滚、滚出去!”一滴汗珠在?推搡中骤然摇落,在?泛红的肌肤上砸碎成四分五裂。 秦轲的眼里满是侵.吞,他凑上前,吻着汗湿的鬓角,彬彬有礼地?安慰着:“没事?的,不怕。” “出去!”沈南昭的眼尾晕开红色,他用尽全力?也没法挣脱,像是在?岸边脱水的鱼,鳍一张一合,汗涔涔地?挣扎着。 而身上的人依旧不为所动,秦轲的目光包容又温和,甚至还柔声鼓励着:“没关?系。” 随着一声濒临崩溃的喘.息,沈南昭的身体抽.搐般弹动一下?,随即眼中骤然失去了焦点,他神情恍惚地?感受着湿意,眨眨眼,一滴泪便?无意识地?滚入发际。 秦轲低头看了一眼,他轻笑一声,体贴地?吻了吻沈南昭的眼角,喟叹道:“真棒啊,南南。” * 江城的雨下?到了深夜,次日清晨,第一缕晨曦破开云端,径直洒入室内,像是巨大的全景投影。 沈南昭的长睫轻颤,他缓缓睁开了眼,看着挑高的陌生天花板,思绪像是揉碎了的镜子残渣,被一块块地?拼凑出了破碎的时?间线。 他眨了眨眼,动作迟滞地?撑起了身子,却丝毫没有被全景落地?窗外?的磅礴景色吸引,视线反倒径直落在?了身边的置物柜上,随即目标明确地?探手过去。 沈南昭只拉开了抽屉瞥了一眼,随即又逃避似的飞快掩上。不知为何,下?一刻,他近乎脱力?地?躺回床上,像是吊着的一口气被抽离,茫然地?看着上方的虚无。 哪怕昨夜太过混乱,他的记忆也没有出错——他依稀记得,秦轲在?房间里早已准备了东西,而且毫无疑问都是开封了的。 方才他再度确认了这点,此时?只觉得无比难过,哪怕想要?质问什么,却惊觉自己并没有任何资格。 是他先选择离开的,秦轲从没有向他承诺过什么,哪怕回来了,那?人早有了其他的爱人,他又有什么权利去质疑呢?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了身上,似乎带上无机质的寒意,有些刺眼。沈南昭用手臂挡住了眼前,他抿着唇,显得有些脆弱。 但脆弱背后,却是比玻璃更为通透的锋利。 他无需质疑,需要?做的,就是把那?人抢回来。 不择手段地?抢回来。 现?在?只是第一步……沈南昭似乎明确了方向,或者说?,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原定计划不偏不倚地?前进。 他放下?手,决定继续投身于“战场”之中,便?撩起被子准备下?床。而等他看清身上大一号的藏蓝睡袍时?,有片刻的怔愣,随后他神情自然地?将敞开的领口往里掩了掩,遮住了或轻或重的痕迹。 坐在?床边整理好着装后,沈南昭一本正经地?起身,可严肃的表情却在?下?一刻被彻底摧毁。 只见?他腿一软,踉跄地?摔到了床边。 卧室细微的响动像是启动了什么开关?,只见?敏锐的大狗像是旋风般从外?面冲了进来,他穿着恰好合身的同款纯黑睡袍,手里还端着半杯牛奶。 见?着沈南昭摔坐在?地?上,单手扶着床,似乎摔懵了,满眼是难以置信的茫然,秦轲心里一软,他随手将牛奶搁下?,急匆匆地?冲了过去,将人搂到床上,半跪半蹲地?守在?他面前,有些担忧。 “南南,怎么样了?”秦轲有些焦灼,他用手掌捂住沈南昭的腰,“是不是这里难受?” 哪里难受……沈南昭感受了一下?,随即诡异地?沉默片刻,开始转移话题:“你去哪儿了?”刚一开口,他又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在?砂纸上打磨一样,模糊又干涩。 第157章 秦轲小心地凑上来,他一直在帮忙揉着沈南昭酸痛的肌肉,闻言他眨眨眼,老实交代:“我睡不着,就去整理房间了,你放心,已经弄得差不多了……” 他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开始泛红,撑着沈南昭的两侧又黏黏糊糊地凑前,想要索要早安的亲吻。 沈南昭不吃这套,他已经完全清醒,又变成了冷静自持的商业精英,一把捏住了小狗的腮帮子,眯眼询问道:“昨天一共几次?” “……”秦小狗似乎有些心虚,他左顾右盼,眼神飘忽不定,“四、四次。” 沈南昭狐疑道:“四次?我怎么记得是五……”话音未落,他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愕然瞪大了眼睛,满脸是难以置信的愤怒,他气得浑身发颤,几乎是从齿间挤出的问句,“秦轲,你是属狗的吗!” 疯了!只有狗才这样圈地盘! 记忆逐一回笼,他又想起了这人偷摸哄着他喝水的恶劣行为,顿时更加火上浇油。 秦轲也意识到大事不妙,他起个大早战战兢兢地打扫战场,就是希望赶紧清理罪证,好蒙混过关,谁知道沈南昭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有印象…… 他竖起飞机耳,着急忙慌地往前一扑,结结巴巴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都清理干净了!”秦轲用鼻尖讨好地蹭着沈南昭的脸颊,细细密密的吻落了下去,像是纷飞落下的雪片,他絮絮叨叨着,“昨晚我就清理了的,幸亏做了干湿分离……” 沈南昭被按倒了,他气得想踹人,只一个劲儿地避开凑过来的大狗脑袋,冷笑道:“干湿分离?什么意思……” 昨晚清理他是有点印象,洗手间摇晃的镜面和眩目的灯光,像是在记忆的酒杯里猛然灌入了冰块,被溅到稀碎。 但什么叫干湿分离,他还真想听这人嘴里能解释出个什么玩意儿。 闻言,秦轲愣愣抬头,他眼里满是矜持的笑意,尾巴也高高翘起:“一看你昨晚就没认真听,我设计的时候特意没留客房,做了两间主卧,弄脏了一间,还有一间备用——这就是‘干湿分离’啊。” 你还挺得意!沈南昭简直要被气笑了,他猛地一推,却不料动作幅度加大,反而将自己的衣襟扯得大开。 眼见着面前的人眼神变得幽深,似有暗潮翻涌,他霎时黑了脸,猛地一拉,将领口死死攥紧,厉声指挥道:“去找件合身的来!” “哦。”秦轲依依不舍地扯回了粘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些气馁,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却迟迟没有动弹。 “还有……”沈南昭有些难以启齿,他撇开脸,小声道,“裤子也要。” “都是新的,我没用过。”秦小狗火速自证清白。 沈南昭耳根都红透了,他恨铁不成钢地磨磨牙,“我知道……都是你的码数,不合适。”他艰难地说完了。 秦轲爱死他这种模样了,他忍俊不禁,吧唧又是偷亲了一口,然后在沈南昭杀人的目光中一跃而下,径直去衣帽间取衣服。 没到一分钟,甚至还不等沈南昭耳廓红晕褪去,就见着那人屁颠颠地捧着新睡袍回来了。 “那么快?”沈南昭撑起身子,满眼狐疑。 他只是想让秦轲帮他定一套合身的送过来,谁知道他转身就去衣帽间轻车熟路地捻过来了,就像是早有准备一样。 秦轲心一惊,他大脑飞速运作:“呃……” 还没等他想好什么说辞,只见沈南昭的视线在他手里的藏蓝色绸缎睡袍和自己身上穿的转了一圈,随即皮笑肉不笑道:“挺有心的,还是同款呢。” 秦轲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他挪了过去,轻轻扯了扯沈南昭的衣袖,赔笑道:“南昭,你穿这个好看。” “所以你昨晚怎么不换这件呢?”沈南昭慢悠悠地用食指挑起了崭新的合身衣物,歪头笑道。 “非得给我换一件大的是吗?” 犯错小狗大气都不敢喘,他捧着衣服坐在跟前,瞪着浑圆的眸子,满脸写满了“听不懂哦”“我只是个无辜小狗什么都不知道”。 沈南昭亲切地揉了揉他的毛茸茸脑袋,随即手指捏了捏那人发烫的耳廓,然后在秦轲眯眼享受的目光中,狠狠一用劲儿—— “嗷!”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下次还敢吗?” “不不不,不敢了!” …… 但有些小狗表面老实,他坏心眼多着呢! 不就是差点耳朵被揪掉吗?这次他道歉,下次还要来! 第66章 身体力行,事后交锋 刘菲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她高中肄业后就跟着<a href="https:///tags_nan/qingmeizhuma.html" target="_blank">青梅竹马的男友来江城“闯一闯”,男人嘴上吹出了花,说什么赚到了钱就回家结婚——但他俩年纪不大、学历不够,面试处处碰壁,她只能先找一份便利店的夜班工作,男友则是窝在出租屋里,天天敲着键盘说自己在搞什么“互联网新兴产业”。 虽然每次刘菲看他电脑上永远是游戏界面,但男友那边陆陆续续也有小额资金入账,勉强能补贴生活,在询问未果还挨骂后,她也怯懦地不再开口。 现在到了月中,想着兜里所剩无几的生活费,刘菲上楼的脚步更加迟滞了。 第158章 她拎着从?便利店带回来的临期面包,塑料袋硌在掌心,却像是一根勒在脖子上的尼龙绳。 它?渐渐收紧,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刘菲站在楼梯口停顿片刻,她看着空中飞舞的灰尘,思绪不由拉远,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忆起电视里说哪个城市有沙尘暴袭来。 她不理?解城市怎么会有沙尘暴,可如今,那些黄沙飞舞着、涌动着、肆虐着……最后就在这?个狭小的楼道里沉淀下来,几乎成为了埋葬她的一抔土。 她突然神经质地?抬头看了一眼楼上,这?栋楼里住户一共两户,一户是他们,还有一户就是那个人了,而?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离家了吧。 刘菲对他们楼上的邻居有十足的好奇,因为那个人在第一天?搬来时?,就对他们展现了十足的善意。虽然当?时?她的男友表现非常恶劣,就像一条野狗在自己的荒地?上撒尿标记了,潜意识里会觉得这?该是他的主场——男友称其为雄性生?物天?生?的领地?意识。 但那个长相出众、气质不凡的男人却没有对他们的失礼表现不虞,他非常客气地?送了他们见面礼,两盒小块的精致蛋糕。 刘菲只吃了一口,蛋糕就被嘴上嫌弃的男友吞了个一干二净……黄毛似乎忘记了,方才狗叫着要扔掉来路不明的蛋糕的人也是他,他一抹嘴角奶油,咂咂嘴道:“小菲,这?种人一看就不安好心,你别吃,指不定有毒呢!” 见女友的眼神一直落在空了的包装盒上,他拍拍肩宽慰道:“这?么喜欢吗?等我闯出名头了,天?天?换不重样的给你!” 刘菲讪讪收回了遗憾的目光,她安慰自己:他是为我好。 可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块蛋糕,上面覆盖着剔透的蓝莓果酱,还摆着一小颗蓝莓,奶油入口即化,丝毫没有腻人的香精味。 事后,她在上班时?还刻意寻找了那款蛋糕,可便利店的橱窗里没有,想来她工作?的地?方除了速食面包外?,也不会有那样精致的点心…… 直到某一日,她无意中路过了一家连锁甜品店,一切困惑终于得到答案,只见简简单单的一小块,上面标价甚至要比她弟弟过生?日时?,家里人买的十二寸大蛋糕还要贵。 那一刻,刘菲心里五味杂陈。 不知为何,在淡淡的忧愁后,一种莫名的烈焰在她的胸膛骤然燃烧,像是在灰烬里潜藏了一个冬季的火种,遇上了枯柴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衣侧的手紧捏成拳,似乎绵长的奶油味再?度充斥在口腔里,那种美妙的滋味几乎让她眩晕——这?是头一遭,她尝到了一个昂贵的礼物。 它?那么精致娇小,却比弟弟的大蛋糕还要贵,比那个她根本尝不到一口的生?日专享,还要高档那么多。 在那个瞬间,来自陌生?邻居的友好问候给予了她第一次超越别人的骄傲资本。那么多年里,她被家里教育驯化,不能也不敢与自己的弟弟比较,可看到蛋糕标价的瞬间,她却感觉到了一种无名的窃喜。 她甚至站得比家里的宝贝疙瘩还要高了。 如果我再?努力点,是不是能靠自己过上这?种生?活呢? 一个疑问始终盘桓在她的脑海中,但她向谁都没有提过,只是默默地?将?它?咽了回去,就像是咽下了一个等待萌芽的种子。 哪怕再?多暗潮涌动,生?活的重担终是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上,似乎就像楼道一样,往上一看,一眼望不到头。 刘菲不再?思考,连轴转的工作?几乎要把她压垮了,手机里是房东转来的水电欠费信息,她木然地?继续往上走着,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捅开了门锁。 扑面而?来是浓郁的泡面气味,这?种离谱的食物只有在被食用的瞬间才是香的,香精气味钻入鼻腔,几乎要将?她本来就昏沉的大脑搅碎。 刘菲有些反胃,她抿着唇,脸色有些不好,却依旧一言不发,将?塑料袋放在了茶几上。 今天?的黄毛格外?反常,他满脸堆笑地?挤了过来,一双吊三?角眼里是诡异的兴奋:“小菲,你猜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惊喜!” “……”刘菲看着男友讨好的模样,他的门牙上还塞着小片的葱,胃里依旧翻江倒海,但心情却略微平复下来。 她兴致不是太高,却夸张捧场道:“哇,是什么呢?快给我看看。” 黄毛洋洋自得地?从?身后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上面用廉价粉色花纸包装着,用彩带扎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这?是?”刘菲接过礼物,在男友期待的目光中小心撕开了包装。 里面是一支口红,塑料的外?壳上还印着盗版的大牌logo。 “喜欢吧!”黄毛一副神气模样,他叉着腰,指指点点道,“这?不是上次我们逛街,你想买的那支吗?”他说的正是他们之前路过十元店,刘菲让老板拧开看了下颜色的口红。 最后还是出于省钱的要求,刘菲在老板不满的目光中,放下了那支三?十元的化妆品。 刘菲似乎格外?感动,她微微红了眼眶,摸着礼物盒哽咽道:“不是不让你乱花钱了吗?你偷偷藏私房钱啊……” “给老婆买礼物怎么能说乱花钱呢?”黄毛一把揽过女友,他霸气一挥手,“以?后要多少咱们买多少!” 第159章 “对了,还有呢!”黄毛又神神秘秘地?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红票子和几张零钱,一把塞进刘菲手心,“一共两百块,给你买礼物花了二十八,剩下的都在这?里了,你收好。” 刘菲攥着钱,她有些发懵,紧张道:“你哪来的钱啊?不是说接单就几块吗?” “都是靠我自己赚的!喏,还不是楼上的冤大头……”黄毛用眼神示意道,“昨天?晚上他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等会儿会回来,让我在他到家五分钟后,去楼下拉电闸。” “这?是他给我的停电补贴。”黄毛挑挑眉,一脸不怀好意地?贼笑道,“小菲,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不?” 刘菲也学着他的模样,凑前小声道:“什么?” 黄毛轻蔑道:“他把钱转我了,那我不得办好事啊——所?以?我特意守在咱家门口听动静,就听见那人带了个男的回来!” 他满脸恶劣的笑意:“啧啧啧,我就说他看起来那么有钱,偏偏会和我们挤这?种地?方,感情是做这?种生?意的啊……” 刘菲心里发闷,她皱眉道:“你别乱说,说不定是同事朋友什么的呢?” “谁会邀同事朋友来这?种烂房子啊?”黄毛也就是过个嘴瘾,见诋毁未果,他也懒得继续掰扯,便往头上戴着耳麦,站起身走向电脑桌前。 他一边走还一边不满嘟囔道:“嘁,行为这?么怪,反正也有他的联系方式,等我摸清楚了再?要上一笔。” “哎,你别……”刘菲有些焦急地?起身,见男友早已开了电脑对她置之不理?,只能颓然地?坐了回去,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廉价的礼物盒。不知为何,看着手中的口红,她本该高兴的,可如今却提不起嘴角,反而?有一种莫名阴影笼罩在了她的身上。 她抬头,看着男友踩在电竞椅上满嘴喷脏的背影,那个精致的小蛋糕突然浮现在她的眼前,在她的幻想中,它?被一只肮脏的脚碾入了泥淖中。 等她顺着脚往上看,出现在面前的,正是男友那张狰狞贪婪的脸。 刘菲咽了口唾沫,她又垂下头,看着手里的口红,没再?吭声,但眼神却由恍惚变得坚定。 那时?的她并不会想到,这?个小小的临时?起意,竟会成为改变她未来的契机。 * 而?远在星辽湾的沈南昭自然不会知道,有人已经惦记上他了,现在更?重要的是—— “秦轲,可以?给我准备一套衣服吗?” 还是沈南昭闲着无聊,他趿拉着毛绒拖鞋,好奇地?打量着住所?,慢慢晃荡到了洗衣房。 只见自己的西装被不懂收拾的某人囫囵塞进了洗衣机,等洗烘一条龙出来,它?们就成了皱巴巴的抹布,无法上身了。 沈南昭驻足片刻,转身走向餐厅。 只见秦轲正眉开眼笑地?摆着盘子,他乐颠颠地?将?酸奶橙汁摆到了餐台上,又歪头打量片刻,小心翼翼地?将?吐司调整了方向:“快快快!来吃早餐了,尝尝我的手艺!” 沈南昭落座后,他第一时?间尝了一口,弯着眉眼道:“很不错。”他放下了酸奶杯,再?次提醒道,“可以?给我准备一套衣服吗?感觉今天?穿那套的话,估计不方便……” 他的话说得非常委婉,但秦轲自然听得懂里面的未尽之意——昨天?沈南昭的那套衣服经过这?样的暴力清洗后,何止是今天?都用不了,怕是以?后都穿不出去。 但秦轲只是抿唇笑了起来,他猛咬了一口吐司,乖巧点头:“好的,等会儿我给你拿一套试试。” 拿一套试试?他已经备好了? 闻言,沈南昭抬眸看他,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无法掌握的失控感——这?种危机感在他餐后见到秦轲从?衣帽间捧出了全套的衬衫、西裤、配件时?,攀升至顶峰。 他只知道秦轲在家里备了合身的同款睡衣,却不知道从?正装到休闲服,他的尺码早已被那人塞了满满当?当?的一间衣帽间。 在秦轲拿着东西出来时?,沈南昭正清洗着杯子,他假装冷静地?将?视线从?沙发那边挪开,故意不去看那人放置衣物的动作?,自顾自用纸巾擦拭着手里水渍。 谁知就和课堂上老师点名一样,他越是低头刻意不对上视线,就越容易被捕获。 等到秦轲将?全套的衣物放在了沙发一侧,便起身过来,径直搂着沈南昭的腰,黏黏糊糊地?开始咬耳朵:“我拿出来了,你先试试,不合适我再?去定。” 他呼吸的热气喷洒在沈南昭的颈侧,像是海妖塞壬的呓语,沈南昭被悄无声息地?拐.带,可离得越近,他的心跳就越乱,像是明知道有野兽正埋伏在前方,贪婪地?露出了獠牙。 “等、等等。”沈南昭脚步微顿,他竭力想要调整自己紊乱的呼吸,推搡着那人的臂膀,“今天?不换了。”没听到那人的回答,他甚至不敢直视秦轲,只轻声道,“今天?不能再?换了。” 这?句话的含义太过隐晦,只听见秦轲轻笑一声,随即一股大力传来,他将?沈南昭牢牢禁锢在料理?台前。 秦轲扶着那人劲瘦的腰身,任由他的胳膊环上自己的脖颈。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视线像是轻柔的羽毛扫过沈南昭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在了他的唇上。 第160章 那人的唇色别样红润,上面还残留着细微的痕迹,像是被葡萄酒润过一般。秦轲微微眯眼,那是他的“杰作?”——他似乎满意地?笑了,便俯身安抚般地?用唇碰了碰。 像是舔舐猎物的伤口。 “不换衣服,亲一下总可以?吧。”秦轲用指腹摩挲着他红肿的唇,终于还是退让了一步。 他安静地?看着沈南昭,见着那人垂眸权衡利弊,正准备再?下一剂猛药,不料身后一紧,他的后颈被按住。 沈南昭径直迎了上来,他用行动回答了方才的问题——可以?。 而?猎物示弱的姿态,彻底俘获了猖狂的肉食动物,节节攀升的暧昧气氛,几乎要使断电的烤箱继续升温。 却不料,下一刻,刺耳的铃声打破了闷热的寂静。 秦轲的手机就随意放在料理?台上,他不耐烦地?皱眉,径直环住沈南昭,随即探手过去,视线微微一扫,嘴角边的笑便冷了几度。 “喂……”秦轲将?头轻靠在了那人的肩上,侧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沈南昭的墨发,语气里满是被打扰的敷衍,“舅舅,有事吗?” 他的语调慵懒,带着不可言说的沙哑,石林作?为万花丛中过的货色,他一听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瞬间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哈哈小轲,忙着呢。”他打着哈哈,硬着头皮道,“是这?样的,这?不是难得周末吗?不知道晚上有没有空出来吃个饭呢……”他使出了杀手锏,放缓语气道:“你妈妈很想见见你了。” 秦轲扯了扯嘴角,他的耐心几乎要耗尽了,便恶作?剧地?咬了咬面前圆润的耳垂,但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手中一空,紧接着就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他没空。”沈南昭强忍着耳廓处传来的战栗感觉,抽走了秦轲的手机,垂眸答道。 他似乎感受到了秦轲看过来的目光,撩起眼皮直视回去,张扬肆意,又勾了勾唇角,继续客气道:“明天?也没时?间,他要陪我。” 话音落下,寂静片刻,对面似乎暴怒起来,不知质问了什么,只见沈南昭丝毫没有外?人的自觉,他懒散地?“嗯”了一句,道:“至于我是谁,您需要知道吗?不好意思,这?两天?要麻烦你先冷静一下了。” 话音落下,他径直挂断了电话,顺手将?这?个号码拉进黑名单,笑着捏了捏秦轲的腮帮子:“乖,晾他两天?,没我允许不准加回来。” 秦轲捉住他的手腕,轻轻吻着,他故意嘟囔道:“这?么霸道啊。” 沈南昭被他闹得痒到受不了,他抽出了手,戳了戳那人的脸:“是啊,还有更?霸道的呢。”趁着秦轲一愣,他突然发动“偷袭”,在那人颊侧落下了一个亲吻。 “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不委屈了吧。” 这?有什么委屈的,不就是听见了讨厌的狗在乱叫而?已……曾经的他也许会觉得是个棘手的麻烦,但现在看来,只是不值一提的生?活调剂品。 但秦轲却很会借题发挥,他轻易把准了会让沈南昭心疼的点,便抿着唇,一个劲儿将?自己的脑袋往那人怀里拱着,小声嘟囔着:“没有,他们回来了。”他挎着小狗脸委屈控诉道,“之前骗了我爸还不够,他们现在想要欺负我。” 他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弄得我心情都不好了,所?以?你要哄哄我。” 沈南昭包容地?任由他动作?,他环住秦轲的脊背,轻揉着后颈,轻声道:“我不是一直在哄你吗。”见秦轲抬眸望了过来,露出一脸懵懂纯真的模样,虽然明知道这?人在装大尾巴狼,但沈南昭还是没忍住地?弯了眉眼,他又亲了亲那人的嘴角。 “够了吗?” 秦轲眼里满是笑意,他自然明白?其中含义——沈南昭愿意跟他回星辽湾,本质就是将?自己作?为安慰送给了他,像是主动跳上献祭台的柔软羊羔。 可都骗回了家,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放手呢? 秦轲摇头,又腻乎乎地?凑了过来,一边挤一边不满哼唧:“不够不够。” 放出牢笼的野兽怎么可能轻易餍足,他还需要更?多。 只见沈南昭垂眸犹豫片刻,随即再?度抬头,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牵着秦轲的手主动走向沙发的方向。 他将?那人一把推倒,居高临下地?吩咐道:“你坐在这?里,不许动。他的声音沙哑,隐隐带着紧张的干涩。 随即他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拉开了腰带,垂坠的丝绸质地?睡衣霎时?滑落,像是盖在珍宝上骤然揭开的红幕。 沈南昭大大方方地?抖开衬衫,他穿了起来,又坐在对面的边沿将?笔直的腿放入了西裤中。 黑与白?相互交错,带来了极具冲击的视觉盛宴,在秦轲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当?事人似乎毫无防备,他抚平了每一寸褶皱,最后大功告成,起身向那人展示自己的新衣。 昨夜秦轲像是小狗一般胡乱噬.咬,在他的胸口落下了或多或少的痕迹,现在,它?们凸.显在在被绷紧的、恰好合身的衬衫之下,恰似皇帝的新衣…… 沈南昭注视着秦轲,他窥见了那人眼中翻滚的情绪,只是勾着嘴角,径直走了过来。 衬衫的布料不如睡袍轻盈,他每走一步,胸口就被上下.摩.挲着,引起阵阵战栗。大腿侧边的衬衫夹的轮廓也随着步伐牵动若隐若现。 第161章 他引导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腿上,隔着轻薄垂顺的布料,能感受到里面衬衫夹的痕迹。 “其他都很合身,就是这?个。”沈南昭垂着眸,“有些紧了,勒得不舒服。” “你要帮我解开它?吗?”他问道。 秦轲没有说话,他向来不爱用语言回复,而?是身体力行地?给出答案。 于是,在沈南昭迷迷糊糊地?被抱着换了房间后,那套衬衫再?度被塞进了洗衣房。 第67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臭小子?疯了!”石林涨红了脸,他一遍遍地回拨着秦轲的号码,可电话那头却始终是“占线”的提示音。 对面坐的石悦皱起了眉,她是个娴静的女人,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痕迹,如今她面对兄长暴怒的模样,轻声劝解道,“怎么了,小轲不愿意见?我吗?” “我知道,他肯定没法原谅我……”说着说着,她眸中又蓄起了泪。 石林见?着他妹妹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就更火冒三丈了,他猛地将手机拍在桌上,冷笑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你知道你的好儿子在干什么吗?” 他用手机怼得桌子?哐哐作响,像是一头暴躁的豪猪。 “你的好儿?子?,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话音落下,石林满脸写着嫌恶,像是遇见?了什?么脏东西?,抽过了湿巾猛地擦着手:“那个臭不要脸的玩意儿?竟然还敢挑衅老子?!” “什?么叫,和男人在一起……”石悦一愣,眶中的泪扑簌簌地落下,她喃喃道,“你说什?么,他怎么会?” “……”石林气不打一处来,“这不得怪你?我都说了多少次,让你时不时同秦轲保持联系,你倒好——这么些年来从不发一条消息,也?不给一个电话,多亏有我定期关心下他,不然咱们石家就?和他结仇了!你还想要儿?子?呢,我看你就?在痴人说梦!” “现在好了吧,你儿?子?,秦轲,走这种歪门邪道……他还拿什?么争家产?我要是秦延闻,早晚得把这种丢脸的败家子?轰出去。” 石悦捂住胸口,她剧烈喘息着,脸憋得通红,几乎要上不来气了:“哥、哥,这可怎么办啊!”她看起来难过极了,眼泪像是关不住的阀门,拽着石林的衣袖不放手。 “他是不是被人骗了,小轲是个好孩子?,他怎么会这样?” “你见?过他几次,就?是好孩子?了?”石林嗤笑一声,他毫不留情地讥讽道,“一个当妈的也?没一点当妈的样子?……当年你是把他扔机场了没错,可那是形势所迫啊,后来咱们不是让秦家把他接回去了吗?又没出什?么事,你担心个什?么劲儿??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现在好了,人早给秦家养歪了,你就?知道后悔了?” 见?石悦依旧泪如连珠,哭得眼尾发红,石林更加不耐烦了:“我都和你说了无数回,母子?哪有隔夜仇——但凡事后给他打两个电话,说清楚问题,不就?没事儿?了吗?这下倒好,你看他这种狗脾气……” “当初说不要他的是你们,现在怨我的还是你们?”石悦瞪着一双秋水目,抽过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哽咽道,“怎么办,我怎么才能?让他原谅我……” 他们的争吵终于引起了石母的注意,她正在主?厅里?对着打扫的佣人指指点点,似乎察觉到混乱局势控制不住了,终于腾出手来,施施然地回到小厅,又恰好听见?石悦不满的指责,顿时沉了脸色。 “小悦,你怎么跟哥哥说话的?” 石母快步走上前,她一眼就?瞥见?新买的实木桌面被儿?子?敲出了几道刺眼的划痕,狠狠剜了石林一眼。 见?那人耍赖般耸了耸肩,她也?只能?压下火气,转头开始开导起了女儿?:“悦悦,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当年也?不是我们逼你扔下秦轲的,现在来翻旧账不合适吧?” “还有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看秦轲现在拥有的,练手的tg、以及秦氏二公子?的身份,过得不晓得多潇洒,他还得多亏当年没和我们离开呢,不然秦氏的东西?,哪里?轮得着他?” 见?女儿?止住了眼泪,石母心头微松,她坐下,扯过石悦的手轻轻拍着,温声细语安抚道:“你想想,当年秦家落魄的时候,秦轲还小,秦延闻自然不可能?让他吃什?么苦,我听说四处拉投资补窟窿的是秦晟那小子?——现在好了,秦家蒸蒸日上,秦氏集团那么大的一个摊子?,秦晟一个人哪里?吃得下?小轲不就?捡现成的,得了天大的便宜呐!” 看着石悦脸上的表情逐渐平静,石母继续循循善诱道:“你哥说的也?没错,如果当年我们带他走了,现在可就?断得一干二净了,他能?拿什?么和秦晟争?小轲是个好孩子?,你和他说清楚,毕竟血浓于水呢,他会理解自己母亲的……” 哟哟哟,还好孩子?呢…… 石林听着这种虚伪夸赞就?倒胃口,他作势呕吐,皱着一张脸,怪声怪气地捏嗓子?道:“切,你的好外?孙还玩男人呢。”话音落下,他随手捏起颗葡萄开始嚼,咧出恶意的笑。 石母动?作微滞、神色一僵,眼见?着石悦的眼泪又似山间的晨雾般汇拢,她立马拔高语调宽慰道:“这有什?么的!” 第162章 哟嚯?这么开朗? 石林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家母亲,满脸惊诧,连放在唇边的葡萄都忘了送进嘴里?。 此时的石母大脑飞转,她和蔼笑道:“还不是因为母亲不在身边,你不常关心他,这孩子?就?走偏了……悦悦,小轲还年轻,他不懂事,会被一些有心人带坏,你是他母亲,现在回来了就?一定要多去他面前,好好解释清楚,然后让他回归家庭,那些该断的就?断了,等我们物色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就?让他收收心,别让他继续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 靠,这是我妈会说的话? 石林开始怀疑自己的母亲被人掉包了,他呆若木鸡地举着葡萄,眼睁睁看着石母将自家妹妹忽悠成瘸子?,又满怀笑意地将人送到房间休息,等到石母面无表情地下楼后,他才震惊开口。 “妈,你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了?” “你给我闭嘴!没事找事……” 见?着儿?子?满脸不忿,她叹了口气:“你偏偏去惹你妹妹做什?么呢?现在除了她,我们哪有什?么理由接近秦轲,更别提让他去争秦氏了……” “我看我那好外?甥可一点都不在意她呢,还不如我这个舅舅。” “再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石母没好气道,“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明天去一趟公司,找秦轲好好解释下当年的事,也?不知道秦家到底怎么和他说的,总之这件事得翻篇……” “哦。”石林有些不情不愿地敷衍道。 石母眸里?闪过精光:“至于你刚刚说的,关于他私生活的事,千万不要在他面前说教,你先私下打探清楚,能?解决的我们就?先解决掉。” 她用鲜红的指甲捻起葡萄上的一片叶,轻飘飘地扔入垃圾桶:“等物色好门当户对的姑娘,他结了婚,自然就?能?收心了。” 石林囫囵连皮带籽地咽下了葡萄,他擦擦手,谄媚地为母亲捏了捏肩:“好嘞,我明儿?个先去打听一下,顺便把我们的底牌给他露一手,免得这小子?继续不识好歹。” “对了,这边忙完,记得秦晟那边也?不能?落下,他也?是计划的重中之重。” * 秦轲自然不知道明天自己将迎来怎样的“惊喜”,他正像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缠着沈南昭:“让我一起去嘛,你就?忍心让我独守空房?” 沈南昭穿上了另一套浅灰色休闲服,随手扒拉的头发略显凌乱,看起来朝气十足,他正准备出门,人都走到玄关前了,可缠在身上撒娇的大狗还没扒拉下来。 他有些无奈,拍了拍大狗的胳膊:“我已?经约好了搬家公司的时间,收拾好东西?马上就?回来了,你在家收拾好就?行……” “可我陪你去更快!”秦轲不依不饶,“而?且你要是半路跑了怎么办?”显然是之前的阴影让他仍心有余悸,他的语速飞快,显得有些焦躁。 看出了秦轲的不安,沈南昭语气放缓,他轻声抛出了诱饵:“你在家收拾好我要住的地方,我又怎么会跑呢?还有,你可以准备些小惊喜,等我找到……” 他每说一个字,秦轲的眸子?就?亮一分?,说到最?后,那人眼里?几乎满是灼灼光芒:“等你找到,就?给我什?么奖励吗!” 沈南昭似乎看出了他眼里?掠夺的渴望,他脊背有些发麻,却?强行压制住不安,笑道:“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得到保证的秦轲笑容扩大,他嗖地一声站定了身子?,但手依旧牢牢禁锢着沈南昭的胳膊,他目光沉沉,喉结上下滚动?,最?后竟是一把拽开休闲装的拉链,探头在那人的肩上落下了个牙印。 “嘶……”沈南昭没有躲闪,他感受着肩膀处传来的酥麻刺痛,只是垂眸戳了戳龇牙小狗的脑袋,“怎么那么爱咬人?” 秦小狗叼着一点软肉轻轻磨牙,好一会儿?又细细密密地吻着,他昂起头,举起表示意道:“现在是下午2点,6点前必须带着它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沈南昭掩好了衣服,他板着脸神情严肃道:“知道了。” 秦轲也?一脸正经地点点头,他强调道:“违约了我就?要罚你的!不能?求情那种……” 怎么可能?迟到?沈南昭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信心十足点头答应了——若是平时他还会犹豫,可在四个小时内把那么几件行李打包好,简直是十拿九稳。 此时的他,完全忽略了秦轲眼底满满当当的暗色。 那才是真正的势在必得。 * 两点半,预定的搬家公司准时来到楼下,银色小货车将窄巷堵得严严实实,像是一条铁皮做的毛毛虫,慢吞吞挪到了胡同死角,一屁股坐了下来。 毛毛虫打开了翅膀,师傅陆陆续续下了车,他们按照雇主?指示上了楼。 沈南昭点了根烟,他等在一楼,半靠在一张废弃木桌旁边,烟雾升腾起来,他的眼睛像是掩在晨雾后忽明忽暗的琉璃。 楼道的动?静引起了黄毛的注意,他拉开生锈的推拉窗探头看了一眼,在看清来人后,嘴边咧开了笑。 他噔噔噔下楼,讨巧地凑到沈南昭面前:“哟,准备搬家呢?” 沈南昭懒散地瞥了他一眼:“是,找到地方落脚了。” 第163章 比起落脚,倒不如说是落户来得准确。 黄毛看了看楼道里?忙碌的人,他搓了搓手:“那个,邻居一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吱声。” 沈南昭又撩起眼皮看着他,哂笑一声,玩味道:“没事,我会处理好的……还有其他事么?” 他下了逐客令,黄毛却?还没引入主?题,他牙一咬,心一横道:“我之前不是帮你拉闸了吗?那天你说的太匆忙,回去之后,我才发现电脑没关机,拉闸给拉死机了,里?面的东西?还没保存,那可是……” “不用拐弯抹角,你直说就?好。”沈南昭听着他颠三倒四的叙述,轻描淡写打断道,他在桌面上碾灭了烟头,随手扔入了垃圾桶,“要钱?” “八百。”黄毛比了一个“八”的手势。 “定金、尾款我都付清了,我们的交易在当天已?经结束,你现在再来要补偿,不合适吧。” “你想赖账?”黄毛踢了铁板,他收回手,语气不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东西?。” “不就?是个卖的,那天我都看见?了,你勾搭了个男人回家,恶不恶心啊!” 沈南昭丝毫没有被他激怒,他情绪稳定,笑道:“我不知道一个依靠女友生活的吸血虫,有什?么资格或者勇气去评判别人。” “你!”黄毛额上青筋暴起,可他却?强行压住脾气,拔高声音大放厥词,“哈,你不敢正面回答!我说的果然没错,你就?是故意钓男人的吧!” “你能?否认什?么呢?” 沈南昭的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他的口袋,随即笑容更真挚了些:“你说的没错,我在追他,用些小手段又能?怎样呢?” “哈!”还不等黄毛咧嘴大笑,下一刻,他得意洋洋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沈南昭虚虚点了下他的衣服口袋的位置,不慌不忙道:“录着音呢?” 黄毛脸色骤然一僵,他下意识捂住兜里?手机,色厉内荏道:“什?、什?么?你胡说什?么!” “我说,你录这个打算讹诈我……会不会想得太简单了?”沈南昭说着说着,还有功夫往后稍一眼,随即抬高声音交代道,“师傅,那个东西?可以不要,麻烦您直接扔掉就?好。” “好嘞。”师傅答应得爽快。 “总之,你刚刚都承认了!”黄毛又壮着胆子?道,“如果你不给钱,我就?发到网上去,让你身败名裂!” “我承认什?么了——你尽管发,如果你不能?证明是我本?人的话,就?是伪造诬告,我会告你;如果你能?证明这是我本?人,那就?是未经许可侵犯他人隐私,损害他人名誉,我还会告你。” “我有专业的法务团队,至于你,还是攒钱请个好点的律师吧。”他轻飘飘地瞥了黄毛一眼,似笑非笑道。 “至少据我所知,八百元肯定是不够的。” 沈南昭弯着眉眼,慢条斯理地分?析着,他杀人从不爱见?血。 黄毛气得脸色铁青,他结结巴巴“你”了半天,最?后只能?狠狠瞪了沈南昭一眼,转头就?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满嘴喷粪,恨不得将那人的祖宗十八代全部咒骂一遍。 沈南昭打了个响指喊住了他:“但你也?别急着删,指不定后面还有用呢——比如说,让我身败名裂那种。” 他将那几个字咬得极重,浸透了嘲讽的意味,只见?黄毛脚步一顿,随即飞也?似的消失在了楼道尽头。 “哐啷!”二楼的房门关得震天响,算是黄毛竭尽全力的无声对抗。 沈南昭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散漫地撑着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台面,如今他的陷阱设好……蝉已?经就?位,就?不知道哪只螳螂会将他的礼物献上了。 当然,他不会想到,在他挖坑的同时,最?大的“危险”还在家里?等着。 有只大灰狼正乐颠颠地翻箱倒柜,他把自己打扮得人畜无害,就?等小羊羔无知无觉地洗干净,主?动?跳进自己嘴里?! 第68章 如鲠在喉,他都知道 在沈南昭离开后,秦轲确认了他已经走远,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他似乎被“奖励”冲昏了头脑,心脏雀跃地跳动着——他先是快步走向了主卧,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小声点了一遍,活像是小狗在盘点自己的肉骨头。 “要有?惊喜……”他趴在床上掰着手指数着,喃喃自语。 似乎想到?了什?么,秦轲一个小狗翻身,又?将脑袋凑了过去。他综合前几次沈南昭的表现,准确地将两种颜色的包装挑出来——那人不喜欢这些味道,所?以下次要从备货名单上划掉! 处理好床头柜后,他又?鬼鬼祟祟地钻进了衣帽间,拉开了里面角落里最隐蔽的柜门,为此?,他还特意做了无?把手的隐形设计。 里面摆满了“生活必需品”,各种品牌、各种气味,他基本都一一购置齐全,花花绿绿、由大到?小地罗列整齐。 这可是他的早就备好的小金库,是构筑爱巢的必需“树枝”,他可不能马虎了,甚至在床头柜摆着的那?几样,他早在沈南昭回国之?时就拆封做好了准备。 废话,等到?箭在弦上的紧急时候,再慢慢悠悠地找靶子,这不是纯属破坏气氛吗! 秦轲为自己的“未雨绸缪”感到?骄傲,但他只能一个人偷偷骄傲,毕竟要是被暴躁兔子知道了这么个小金库的存在,还不得手撕了他。 第164章 他一屁股坐在柜子前面,先?沉思片刻,又?火急火燎地冲到?客厅,翻箱倒柜将巧克力盒翻出来,一股脑地倒在桌面上,抱着精致的空盒子又?回到?了原位。 秦轲开始窸窸窣窣地拆包装,他非常有?耐心地一件件挑出来,小心地放进去,然后胸有?成竹地塞回了床头柜的抽屉。 他乖巧地等待着小羊羔送上门。 …… 沈南昭准时在六点前回来了,或者?说,他和秦轲将家当全部收拾好,两人甚至还简单吃了个晚餐,时针才摇头晃脑地踱步到?“6”的数字上。 暮色沉沉,窗外的霓虹逐一亮灯,他随意冲了凉,正懒洋洋地倚在床头看着书,就见?一只欢腾的大狗带着浑身水汽飞扑过来。 沈南昭一时不察,被拱倒在松软的被子上,连忙揪着耳朵才制住了那?人闹腾的动作:“怎么了?不是说好今天休息的吗。” 秦轲抬起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可是你说好要奖励我的!” “……”沈南昭一头雾水,他严肃道,“我都按时回来了。” 只见?秦轲狡黠一笑,他扯开那?人的衣领,指着肩头道:“我说的是,你必须带着它?回来。”他指的位置正是下午落下痕迹的地方,本身就没有?用多大的劲儿?,印记一会儿?就消失了。 沈南昭一时失笑,他捏了捏秦轲的耳垂:“你这是耍赖。” 秦轲假模假样地叹口气,他失落地挪到?一边:“好吧,我还准备了惊喜呢。” “什?么东西?”沈南昭好奇地探头,见?秦轲神秘兮兮地指了指抽屉,他满怀笑意地径直一拉。 在看清里面东西的瞬间,沈南昭的心念一动,他近乎失语。 偌大的房间里,突然笼罩着小彩灯暖黄的光芒,八音盒的音乐像是流水般倾泻出来——抽屉里是满满一柜的玫瑰,它?们簇拥着,你挤我我挤你地争相往外迸,像是燃烧的一团烈焰。 它?们点燃了温热的气氛,更点亮了沈南昭眸中的光。 他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傻不傻啊!” “喜不喜欢,你之?前送我的我留了很久呢——本来打算做成永生花摆件,可他们不接单!”提到?这个,秦轲有?些不满地嘟囔着。 他又?凑了过来,黏黏糊糊地亲着,沈南昭受不了痒意,往后撑了一把,无?意碰到?了柜面放置的盒子。 啪嗒一声,盒子跌落,只见?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沈南昭下意识看去,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僵硬,像是漾在玻璃杯里临近冰点的水,在轻微敲击后霎时凝结成冰,他听见?自己轻声问了句:“这些也是你准备的……” 闻言,秦轲脊背一凉,他偷偷瞄了一眼,没料到?自己的小秘密会被突然发现,只瞪圆了眼,慌慌张张从身后环抱过来,小狗一样亲吻着他的后颈,一下又?一下,应付式地“哼”一声。 他可不能留下“贪吃”的坏印象,到?时候一定会被嫌弃的!秦轲暗自坚定信念。 只见?精致的小罐里满是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沈南昭扯了扯嘴角。 似乎有?一个无?形的铁锤,重重砸在了他的胸膛,让他几乎丧失了呼吸——这些究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里曾经有?别的主人,还是意味着这张床上不止他一个? 沈南昭紧抿着唇,突然发力,竟是将秦轲掀翻在床上,被子上还留着上午不小心遗留的领带,他将那?厚重的暗红色布料 系在了秦轲的眼前。 “嘘,我给你奖励。”沈南昭在他脑后系上了结。 闻言,秦轲不再动作,微弱的光顺着缝隙渗入,像是暗室的窗帘被不经意掀起一角,上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几乎能想象到?那?是怎样美妙的场景。 可真正的饕餮盛宴需要时间烹饪。 秦轲安静蛰伏着,他等待着温热的触感落在了他的额头、鼻梁、唇瓣直至下巴,一路蔓延往下,像是荒原里连绵燃起的大火。 他难耐地昂起头,急促地喘息着,直到?一滴液体溅到?了他的胸膛,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像是烧得通红的锅里无?端落入了一滴水,滚烫的热油霎时迸裂,秦轲几乎被烫得一哆嗦:“很热吗?” 他不知道这是汗水还是眼泪,便一把攥住了沈南昭的手,一路往上想要触碰到?他的脸颊。 “是,很热。” 沈南昭端正坐着,他像是居高?临下的王,矜傲地俯瞰着自己的臣民,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被驯服的那?个只是他而已。 他满脸泪痕,眼角湿润,却反握住了秦轲的手,凑上前用唇描摹着他手心的纹路。 秦轲用指腹轻轻蹭着他湿漉漉的脸颊,给予他回答的只有?手心落下的细细密密的吻,像是春日朦胧的雨,又?轻又?急,他有?些困顿,却不明白这种疑惑从何而来:“怎么了?难受的话,我们就停下。” 停下,什?么是可以停下的呢? 沈南昭无?比绝望地想着,他咬了下那?人的虎口——是伴随他心脏停止跳动时,一起停下的爱吗? 他张张嘴,想问面前的人: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只是和其他人一样的金丝雀吗? 他向来都很坚定,哪怕在任何阻拦面前,只要秦轲的一个眼神,他就能义无?反顾地告诉他们,我是被爱的。 第165章 可现在面对着一切存在的痕迹,他几乎没法挺直胸膛说服自己,秦轲是在意他的。 这间房子里存放着已经洗涤过一遍的衣服,所?有?的日用品都是双人份的,它?们就摆在那?里,像是围在糖糕旁大快朵颐的虫蚁,无?时无?刻不在噬咬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甚至无?法控制地想,我是第?几个呢? 沈南昭又?想起了地面散落的东西,心里一点点地沉进海底。他没有?理由去质问什?么,因为他才是率先?背叛的人。 曾经好多次他近乎玩笑般地问,你有?没有?原谅我。 秦轲说,没有?。 于是他掩去眼底的惊惶,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却只是色厉内荏,强弩之?末。此?时的他只能俯身下去,惶急地落下了自己的吻,在那?人逐渐紊乱的呼吸中,一遍遍以主动的姿态宣泄着自己的爱意。 绝望是爱最好的催化剂——他难过到?快要死去。 * 次日清晨,许程楠在车库里看见?了秦轲的车,可今天小秦总并没有?来集团。 他眼底飞速掠过一丝暗光,嘴角的弧度下落了几分,看上去有?些阴翳。于是中午时分,他专程“巧遇”了沈南昭。 “沈组长,周末过得怎么样?”许程楠接了一杯咖啡,只见?他明明笑得温和,可总有?一种针锋相对的尖锐感。 沈南昭淡淡颔首:“还好,多谢关心。”话音落下,他端着热茶走过,却在与许程楠擦肩而过的瞬间,听到?那?人笑问道:“星辽湾的视野很不错,能看到?整个江城。” 他霎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去,见?许程楠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那?人甚至遥遥举杯,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马上要到?520了,祝你好运。” 沈南昭目送许程楠施施然离开,他的喉咙有?些发痒,像是无?意中吞咽了一簇柳絮,想咳出来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举杯抿着热茶,缓解干涩的感觉。 毫无?疑问,许程楠的一番话像是一根牛毛般的钢针,它?精准又?冷酷地扎进了沈南昭的心口,几乎造成了贯穿伤—— 也许那?人都没想到?,自己用似是而非的手段膈应人的两句话,却误打误撞取得了奇效。 “许程楠……”沈南昭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毫无?疑问,在所?有?流言蜚语里,许程楠的名字永远会作为秦轲的“绯闻”对象出现,他像是秦轲的代言人,与他旗鼓相当的朋友,更像欲盖弥彰的爱人。 沈南昭几乎无?法控制地想起星辽湾里那?些衣服,它?们没有?标签和包装,分门别类地排列在衣帽间里——那?些都是他的码数,但无?可厚非的是,许程楠与他的身形一般无?二。 霎时,他的心如坠冰窖,但脸上依旧风轻云淡,让人看不清神情。 也许在他回来前,秦轲的确有?过其他的感情经历,想到?这点,他只感觉自己的呼吸被掠夺了,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几乎要捏碎他的心脏。 还有?5月20日,那?个在众人口口相传中,属于他们命中注定的相遇。 沈南昭走到?茶水桶边,将刚泡好的热茶径直倾倒干净。 这茶太苦了。 他垂眸看着沾着一片茶叶的瓷杯,冷静地评价。 * 一整天,沈南昭都在惴惴不安的猜测中煎熬,他的灵魂已经濒临枯竭。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他几乎是急切地将自己埋入那?人怀里,像是黄昏归巢的幼鸟。 秦轲毫不知情,他想着明天还要工作,自己再畜生也不能继续嚣张,便三下五除二,用被子将自己和宝贝兔子滚成大大的胖饺子,两个人亲昵地挤在床上看星星。 “你英雄救美的故事可广为流传呢。”沈南昭在黑夜中注视着天花板,语气含笑,状似无?意道,“方便来个睡前故事吗。” “嗯?”秦轲似有?不解,他问,“什?么英雄救美?” 沈南昭沉默片刻,道:“许程楠,你不是帮了他吗?” 不知为何,他的话音落下,只觉得小腿处又?传来了绵长的钝痛,明明之?前的伤口早已结痂,医生说不会留下后遗症,可现在却像是仍未痊愈。 也许,在听到?他同许程楠的那?些过往后,伤口再次绽开了……而这次没有?医生,也没有?药。 秦轲哼哧哼哧地转了个身,他背对着沈南昭,并不愿提这个话题:“没有?什?么,你别听他们乱说。” “哦。”沈南昭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没有?刨根问底,也转了身,只是恰好一滴泪没入发际,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他笑着轻声道:“不问啦。” 再也不问啦。 也许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生活在达摩克利斯剑之?下,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只要这柄剑不落下,也是对他最好的奖赏。 可下一秒,他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秦轲又?挣扎着扭了回来,将脑袋埋在他的背后,闷声闷气道:“怎么了,谁在你面前乱讲了吗?你从昨天开始就不开心,还哭了,我问你你又?不说……” 小狗紧紧拥抱着他,无?端显得沮丧,耷拉着耳朵嘟囔道:“南南,别欺负我了。” 第166章 沈南昭蜷缩在他怀里,他瑟缩着,像是风雨中被淋湿的猫,孤零零地抿着唇,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哽咽道:“没有?。”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是那?天呢?” 偏偏是那?天……对于如此?特殊的时间,沈南昭无?法让自己不去想,他几乎溃不成军,只能放任自己自虐般寻找答案。 他被秦轲强硬地掰过来,却不愿露出自己现在的表情,只能将头埋在那?人的胸膛处,喉间干涩到?几乎无?法言语,像是活活吞下了烧红的烙铁。 这是一场酷刑,谁都不知道,在他听说那?个“英雄救美”的故事时,心里有?多慌张—— 在三年?前,秦轲为救许程楠向钟家大少动手之?时,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异国的病房里。 正是在那?段时间,他为了帮助在街道上被不良少年?骚扰的女同胞,遭到?了恶意报复,那?群嚣张跋扈的少年?喝了酒,骑着重型机车将他撞倒,活生生拖拽了一长段的距离。 那?天夜里,街道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殷红的痕迹。 颅内出血、多处受伤,小腿粉碎性骨折,等到?他被医护七手八脚送上救护车时,他的眼前晃荡着刺眼的日光灯,鲜血几乎浸湿了身下的被褥。而那?时的沈南昭死死攥着床单,一直在想着,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回家。 还有?人在等我啊。 他意识逐渐涣散,最后沉沉陷入了黑暗之?中。 后来,经过了整整一天的抢救,在昏迷三天后,沈南昭终于睁开了眼睛,但命运依旧不曾眷顾于他,他从医生口中得到?了那?个噩耗——由于腿上的伤太过严重,他们无?法保证能够痊愈,也许以后会对他的正常出行造成影响。 换而言之?,他可能会变成一个残废。 沈南昭近乎麻木地听着医生的解释,他张了张嘴,却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呆呆地看着手上冰冷的输液管,挤出一句“thank you”。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同秦轲说过那?段极其惨痛的过往,在他心里,他必须熬过去,哪怕再痛苦,也只能独自熬过去。 这也许是他离开该付出的代价。 直到?后来,他从旁人口中得知,那?时正巧是秦轲与许程楠的相遇,冥冥中似乎显露了新旧朝交替的预兆。 他就是被放逐的那?个。 但哪怕到?了现在,他只敢以玩笑的口吻说出梗在心口的刺,只要那?人避而不谈,他也只能假装不在意地囫囵略过。 为什?么偏偏是那?天? 闻言,身后的秦轲似乎浑身一僵,似乎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他没有?吭声,只是抚摸着怀中人的发丝,像是正用手指给猫梳理着毛发,一下又?一下,耐心又?虔诚。 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你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会帮他吗?” 闻言,沈南昭安静地抬眸,他注视着秦轲,只见?那?人脸上是一种很复杂很难过的表情。 秦轲在他静谧的目光中微微凑前,轻吻了他的额头,像是月夜下掬了一捧清泉,他用唇轻触着水面,晕开阵阵涟漪:“因为那?天很乱,我心情特别不好,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南南……” “那?时候我就在想,也不知道我家的南南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会不会被人欺负——如果我帮了这个南南,有?没有?人会帮他呢?” 霎时,沈南昭眸中的泪落了下来,他几乎是哽咽着用头抵住了秦轲的胸膛,一切的委屈不安终于在瞬间溃坝,他终于在惶惶不安中求得了最终的答案。 这句话足以让他与自己和解。 他从不曾被抛弃。 沈南昭几乎仓惶道:“没、没有?被欺负,我过得很好。”所?有?的痛苦在轻描淡写中被抹去,他只想展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秦轲却垂着眸,他用下巴抵在那?人的额前,轻轻安抚着沈南昭的脊背,他的眼眶微湿,只是轻声道:“我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 第69章 都是傻子,谁比谁好 那?时沈南昭昏迷了几日,有时候他会睁开眼,其中是迷蒙的水光,他一眼就看见了守在床边的秦轲。 然?后?他就会流泪。 注视着他,悄无声息地,一滴滴淌着泪。 一如那日他无声哀求的模样。 秦轲会俯身去亲吻他,他眼里满是隐痛,一遍遍地在他耳边重复着:不要怕,我?来了。” 等到哄睡以后?,秦轲就会一直看?着他,守着他。他从不迷信,但却会默默摸着手上的珠串,祈祷着上苍神?佛,保佑他的爱人?无病无灾,万事顺遂。 直到第四?日,沈南昭终于清醒过来。那?时秦轲恰好出去准备午餐,他捧着饭盒回来时,却见他哥早在病房门口候着了。 秦晟堵住了他的路,他看?见他哥叼着一根烟,没有点火,只?是靠墙抱胸等他。 “聊聊?”秦晟的问句向来只?是命令,他只?能点点头。 兄弟二?人?走到了一旁的楼梯间,其间秦轲神?思?不属,频频往病房的方向看?去。 “行了,别看?了。”秦晟用指尖夹着烟,他扬扬下巴,“人?刚刚醒了。” 闻言,秦轲眼神?一亮,他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冲,却被他哥一巴掌按上了门。 第167章 哐当——防火门重重关上,秦轲又急又慌:“哥,你干什么!” 秦晟注视着他这个弟弟,短短几天?,他的下巴上已经冒出了胡茬,眼底布满血丝,满身都是疲惫颓唐。而在听到沈南昭的任何消息时,又会出现神?经质的狂热紧张。 他的状态堪比躺在病床上的那?人?。 “你是希望他看?见你现在的样子,还是觉得他会乐意让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短短一句话,瞬间浇灭了秦轲胸膛的烈焰,他恍惚地低头看?了看?身上皱成?咸菜的衣服,鞋带甚至一长一短,将散不散地搭在鞋背上。 “的确不太好。”他喃喃道,又摸了一把下巴上扎人?的胡茬,眼里又有了光亮,“我?先收拾下,他不会介意的。这两天?他醒了几次,看?到了我?……” “但是他不知道你来了。”秦晟背着手,烟头一下下点在身后?的门板上。 “什么意思?……”秦轲没听懂他的话,他扯了扯嘴角,却根本笑不出来,又难以置信地重复一遍,“什么叫不知道我?来了?南昭他都看?到我?了。” 南昭南昭……他和父亲不喜欢沈南昭的原因?,就是因?为秦轲太喜欢了。他喜欢到几乎要忘了自?己,足以放下尊严、放下一切。 这种感情是病态的,是扭曲的。倘若沈南昭真想利用秦轲,那?他能轻而易举地毁掉他的一辈子。 作为长辈,他们不能容忍自?己的亲人?,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过可能殒命的独木桥——这是必要的纠正。可看?着他弟弟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又开始狠不下心了。 “医生说他有轻微的脑震荡,这几天?意识并没有完全恢复,睁眼完全是一种本能。刚刚听医生说他醒来后?,我?过去确认了。”秦晟残忍地指出了那?个事实,“秦轲,他不知道你来了,还特意让我?不要告诉你。” “其实我?本来也没想告诉你的……” 只?是事情紧急,他们远在大洋彼岸,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况。如果真的格外严重,沈南昭没有挺过去,那?秦轲知道之后?会恨他们一辈子,也会恨自?己一辈子,这将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解不开的死结。 他不会原谅他们,更不会原谅自?己。 人?这辈子,不应当有那?么多的遗憾。 秦轲怔愣片刻,他眼眶慢慢红了,死死捏着手中的饭盒。沉默许久,他强勾起一抹笑,哽咽道:“谢谢哥。” “他不知道我?来了就不知道;他不想让我?知道的话,你也别说漏嘴了。”他仓皇地低下头,有些局促地摩挲着饭盒上的花纹,“就当做我?没来过,他没出事,我?们都不说就好了。” 秦晟看?着他这副模样,更加恨铁不成?钢。他愈发烦躁,烟头叩门的频率也愈发急促。 秦轲迟疑许久,他抬起头,小声恳求:“我?再偷偷看?一眼,就悄悄看?他一眼。” 一些仿佛回到了原点,秦晟一时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所有人?都对沈南昭横眉冷对,他们都在怨他,更加笃定?他会给秦轲带来不幸。 而他在所有不善的目光中,挺直了脊梁,只?是一遍遍机械般重复着,请求着。 “让我?看?一眼他,我?看?一眼就走。”沈南昭苍白着脸色,向着他深深鞠了一躬,再抬头时,他的眼睫上有湿润的水迹,但表情依旧冷静到冷酷。 那?时的沈南昭,和现在的秦轲,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秦晟终于囫囵地将手中的烟塞到了嘴边,他按着门的手松开了,侧身让开了出去的道路。 “谢谢。”秦轲抿着唇,他没有兴奋的神?采飞扬,而是小心翼翼地拉开门,谨慎地向外张望,生怕会让谁发现自?己的行踪。 他像是一道阴影,悄悄地来的病房门口,隔着半透明的隔离窗,安静地看?着里面的人?。 正如当年沈南昭那?样,隔着门窗,寂静无声地注视着。 沈南昭已经取了吸氧管,他撑起身子半靠在病床上,正低头看?着手机,但手指却久久不曾滑动,就像是在发呆。 秦轲几乎要看?痴了,他格外难过,甚至连他哥走到自?己的身边也没发现。 突然?,病房里的沈南昭手指微动,他似乎下定?决心拨通了一个电话,随即微弱的手机震动从秦晟的口袋中传来。 “嘟嘟——” 秦轲吓得骤然?蹲下,他靠着门,慢慢滑在地上,满眼紧张地看?着他哥。秦晟却不以为意,他指了指厚重的防护门,道:“隔音的,听不见。” “喂。”秦轲掏出手机,接通的同?时按开了免提。 那?边传来轻浅的呼吸,随即是沙哑的问候:“秦总,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是沈南昭。秦晟对于病号还是非常有耐心的,他瞥了一眼自?家蹲在门口不成?器的弟弟,继续道:“没有,你说。”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即传来了一句虚弱的请求:“秦总,我?可以报个平安吗。” 秦轲抬头看?着他手中的手机,似乎有些怔愣。 他哥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嗯”了一声,随即补充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不用问我?。” 沈南昭突然?笑了,他的语气温和,像是山林深处袅袅升腾的轻雾:“可是他会看?到。” 第168章 他似乎有点固执,又小声重复一遍,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会看?到的。” 秦晟终于听出了沈南昭的意思?,他报的平安会被秦轲看?见,或者说他会刻意让他看?到。他不想违背与秦氏的合约,所以借由“病患”的身份,来胁迫他。 此时他已经略有不喜了——方才沈南昭才叮嘱他不要告诉秦轲,他甚至都对那?人?转变了些许看?法,没想到竟然?在这儿等着呢。 沈南昭是想亲自?向秦轲诉苦,得到怜悯关怀吗? 秦晟心中冷笑。 可看?着自?家傻弟弟着急忙慌地掏出了手机,几乎颤抖地点开了他们的聊天?界面时,他的喉头一哽,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没关系,你随意。”秦晟匆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手插进兜里,更想抽根烟缓缓。 两兄弟一站一蹲,就这样在雪白的病房走道里安静等候着。 秦轲的目光死死黏在与沈南昭的聊天?界面,他一直在期待着,可无论?怎么等,却是连界面最上方都不曾出现过“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时间就这样分秒煎熬地度过着。从希望到绝望,似乎只?有一瞬,有时又漫长到一辈子。 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直到秦轲的腿已经发麻时,他依旧没有等到任何消息,任何变化。他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就像是湖间沉没的夕阳,慢慢被黑暗蚕食殆尽。 他不是要报平安吗? 我?不是会看?到吗? 秦轲一遍遍重复着询问着、质疑着,他几乎快要疯了,眼里满是不甘的偏执。 你不是要报平安吗? 我?不是会看?到吗? …… 突然?,他的眼神?一凝,喃喃自?语道:“我?会看?到的。” 什么是我?会看?到的? 他回想起了沈南昭那?时的语气,固执又笃定?,他在告诉秦晟,也在说服自?己。 他说,我?会看?到的。 会不会,是我?压根不会看?到的? 那?么……有什么是我?不会看?到的呢? 秦轲似乎在迷雾中找到了零碎的线索,他的手指移到了沈南昭的头像上,然?后?轻轻点开“朋友圈”。 沈南昭的朋友圈非常干净,干净到只?有简单的一条。 显示日期为今天?,五分钟前。 里面是很简单的一张照片——那?是一张自?拍,身穿浅灰风衣的青年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身后?是辽阔静谧的湖泊。 沈南昭的发丝在风中微微扬起,脸上的轻浅的笑意,映着身后?波光粼粼的湖面,整个人?像是会发光的水晶雕塑。 配文只?有一句话:今天?的阳光正好。 没有任何的线索或是暗示,就好像只?是随手发的一条生活动态。 这就是他所谓的“报平安”。 秦轲的视线一片模糊,他终于支撑不住身子,滑坐在地,一遍遍摩挲着屏幕,似乎想要触摸到那?人?身上的温热。他抬起头,满脸是泪痕,似哭似笑道:“哥,我?从来不看?朋友圈的。” “他知道我?从来不看?的。” “他没想让我?看?到。” 秦轲低下头,他难过得快要死去,眼泪止不住地滚落,就像是落不尽的潮湿春雨。 靠墙站着的秦晟突然?哽住,他看?着哭成?傻逼的弟弟,长长叹了口气。 所以沈南昭从来没有违背他的约定?,他并没有联系秦轲,而是用最隐蔽的方式,悄悄地报了一个,也许永远不会被当事人?发现的“平安”。 也许,是他们错了。 这俩都是傻子,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 第70章 夜色正好,别欺负我 沈南昭尝试站立时,他在康复室摔了多少次跤,秦轲就默默守了他多久——他就像是融入背景的阴影,又像是衔尾的恶龙,囫囵盘成一团,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的宝物。 他越来越不爱说话,没有表情,很多时候秦晟都看不懂自己弟弟的想法。 越沉寂越危险。秦晟心中总是惴惴不安,作为敏锐的猎手,他早已嗅到了空中传来的土腥味——那是山雨欲来的预示。 律师传来消息,肇事者因未成年,在在确认受害者脱离危险后?便被放出去。他们本身就是流浪街头?的混混,自然?不在乎什么案底,而当地法律对他们又格外宽容,几乎让人束手无策。 秦晟据理力争,但警察头?疼地只想息事宁人,最后?以赔偿外加口头?教育的结果?收尾。 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到了秦轲的耳朵里,那天沈南昭的康复训练刚做完,被推回了房间,而他依旧靠在墙边。 整条走廊空荡荡地像是怪兽的喉管,惨白的光斜落下?,几乎要将他割裂开来。 只见他的脸庞彻底掩在黑暗之?中,丝毫看不清表情。 秦晟站在过道?迟疑片刻,他迈着缓慢的步子走近,到了那人面前站定,酝酿了半天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都出来了,他们家里想要和解。” 秦轲没有吭声,四周寂静到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 “我们还?会继续争取。”秦晟说着,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只能拧起了眉,“但是结果?也许不容乐观。” 第169章 那人终于?有了反应,只见秦轲微微直起身子,那张脸慢慢地潜入白昼之?中,他的眼?瞳黢黑,像是不可见底的深渊,但唇边却挂着轻松甚至愉悦的笑意。 这样?的秦轲太过陌生,秦晟微微一愣,他的心跳几乎停了半拍,却只是逃避似的安慰自己:没事的,也许是沈南昭康复得好,他本来就高?兴。 于?是秦晟强压下?瞬间脊背发麻的感觉,只沉默地注视着那人,等待着他的回答。 秦轲看起来确实?心情不错,他难得冲秦晟微微颔首:“知道?了。”随即迈开大步往外出。 那是沈南昭病房的方向。 会没事的。秦晟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一种失控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似乎在他不曾注意的角落,正在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变。 飞沙走石、天崩地裂,万物死而复生,但在他面前的世界,却格外平静—— 恰如一滩死水,腐烂又晦暗。 * 而他的第六感很快得到了印证。 一周后?,最乱的街区爆发了一场“帮派”混战。叫喊声、咒骂声、棍棒落在身躯上的闷声此起彼伏。可怜的路灯被拧歪了脑袋,滋滋漏着火花,橱窗的玻璃碴碎了一地,像是铺了一地凌乱的沾血碎钻。 呜呜的警笛扯着嗓子咆哮着赶来,几声警告的枪.响过后?,树林的鸟雀惊飞,喧闹像是凉透的开水,终于?逐渐平复下?来。 就是在这种混乱的场景下?,秦晟与?满载战利品的警车擦肩而过,他几乎是一个甩尾停到了人行?道?旁边。 旁边就是敞开大门的急救车,医护正像是忙碌的工蚁,扛着担架来来回回奔波。 他一把推开了车门,飞速扫视了一遍面前闹剧般的“战场”,喉头?不住上下?滚动着,硝烟及尘土没入鼻腔,几乎要剥夺他全部呼吸。 终于?,秦晟的眼?神一凝,等到皱眉确认后?,终于?虚脱般地舒了口气。 在战场最隐蔽的边缘,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倚墙站着,那人几乎没入黑暗之?中,与?阴影融为一体,像是墙里封印的恶魔剪影。 秦晟环顾四周,他绕过了翻倒的垃圾桶,皮鞋踩着脏污的垃圾袋,发出簌簌声响。 那人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他见着秦晟杀气腾腾地过来,还?有心情笑了一声:“哥,这下?他们会管了吧。” 秦晟几乎要疯了,他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了面前人的衣领,压低声音怒斥道?:“你疯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样?下?去,谁都保不了你!”一阵后?怕涌上心头?,秦晟飞也似的扫视了周遭,他手心满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整片区域依旧闹哄哄的,这场源于?青少年躁动荷尔蒙的碰撞械斗,或多或少动了不该动的玩意,见了血,没那么轻易收场。 他不知道?秦轲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该死,他这好弟弟是怎么在24小时陪护沈南昭里,还?能抽出时间去下?黑手! 总之?,秦轲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个地方,要说他是无辜的,鬼都不信! 秦轲却笑了,他挣开兄长桎梏的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襟:“哥,你觉得我做了什么呢……教唆还?是拱火,有证据吗?”秦晟沉默着注视他,只见青年散漫地靠着墙壁,低头?掩着火给自己点了烟,他的眼?神在朦胧雾气后?显得那么缥缈。 “抢地盘、抢地位、抢姑娘,没经过驯化的畜生,心思都写在脸上。小炮仗聚在一起,就成了炸药堆,往里扔一根火柴,结局只有一个——嘭!” 银白色的打火机在秦轲手里绕了个圈,火焰顺服地划出赤红的光带,他满脸带笑,一把握住了打火机,“叮”地掸回了机盖。 真诚是虚伪最好的掩饰。 只见秦轲非常无辜又诚恳地耸耸肩:“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恰好路过的良好游客而已。要说最大的过错,可能是倒霉?” 秦晟又惊又怒:“你别跟我扯有的没的!” 他话音落下?,只见一个担架车碌碌推过,车上穿着骷髅罩衫的寸头?男正“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秦晟霎时压低了声音,哪怕那人枯草般的白毛被染成斑驳的红色,他还?是凭借记忆,一眼?就认出了标志性的鸡冠头?——那正是前不久被释放的肇事者之?一。 当时这人在家长的陪同?下?走出了警局,秦晟刚好带着律师在路边等候。不成想,施暴的寸头?男见到了受害方,甚至恶劣地咧开了嘴角,他用两根中指提着眼?尾,往上一拉,将眼?尾拉得狭长,然?后?吐出舌头?做鬼脸……这是一个非常挑衅的表情。 秦晟的怒火腾跃,他紧抿着唇,迈步就要去交涉,却被身边的弟弟一把攥住。 只见秦轲的神态温和,他往那边瞥了一眼?,笑道?:“哥,不是还?没成年吗,不懂事。” 秦晟诧异地注视着面前的人,怪异的感觉更甚。 这绝不是能从秦轲嘴里听到的话。他皱眉犹豫时,那群人早就坐上车了。 轰隆隆——发动机颤动的声音传来,秦晟应声望去,他错过了自家弟弟眼?中的黑沉笑意。 众人目送着车辆扬长而去,大腹便便的警长遥遥站在路边,手一直抚着腰间,他眯着眼?注视着这边的情况——在确保两方没有起冲突后?,他推门又回去了。 第170章 秦轲漫不经心地收回了手,在兄长怀疑的目光中,他无辜地回望,表现得格外良善,像是纯白的羊羔。 可他却知道?,自己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明朗。 他的心情糟透了。 如今,挑衅的寸头?男正侧躺着蜷缩在单人担架上,鲜血透过指缝一滴滴地往下?落,他紧闭着眼?,牙关发颤,不住□□着。刻意拉长的眼?尾落着狰狞的伤口,隐约能见到翻起的血肉,他疼得哆嗦,抖得整个铁制担架床咯吱咯吱作响。 他像是一具在战火里抢救下?来的机械造物,濒临报废,每一次移动都会甩落几处零件。 当时有多无谓、多嚣张,现在就有多狼狈。 秦晟下?意识挑开了脸,模糊的回忆在鲜血浸染中变得格外清晰,他怒视秦轲,却不料“幕后?黑手”毫无反应。 秦轲也目送着担架上下?摇摆着钻进了车厢,就像是他先前目送那辆车离开那样?冷淡。 在担架收起最后?两条腿,彻底被推入时,他突然?掸下?一点烟灰,略带遗憾道?:“看起来他还?有懂事的机会。” “你还?想做什么!”秦晟咬牙道?,他心乱如麻,却死死压住声音斥责道?,“医院的事我会处理,你今晚就给我滚回去!” 秦轲咧嘴笑了:“哥,这事怎么可能轻易结束?他们既然?还?有懂事的机会,当然?要好好祈祷上帝原谅……” 秦轲比了一个噤声动作,他的眼?神格外阴冷暧昧,像是隐藏在洞穴深处吐信的毒蛇。 “嘘,哥,我听见了,上帝说要当面宽恕他们。” * 凌晨,一架包机从机场收起滚轮,悄无声息地飞入漆黑的长夜,秦轲被连夜打包回了国。 他的护照签证被全部收缴,秦晟更是直接安排了专人看着他。 针对街头?械斗的处理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正如秦轲所言,只是定性为青少年的内部摩擦——这在当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一切似乎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但秦晟自然?不信这套说辞,他看出了自家弟弟眼?里令人心惊的暗芒,只能寄希望于?将他紧急送回,远离这块是非之?地。 他将事情含糊地通知了秦延闻,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许久,只说处理好项目就会回去和秦轲好好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呢?不知为何,随着秦轲越长越大,他们两父子的亲情几乎像是蛛丝般淡薄,轻飘飘地一扯就断。 秦轲就是在这种境遇下?遇上了钟之?擎。 尽管刚接受完父亲的训斥,但沈南昭恢复的好消息传来,让他难得有心情去应付江城圈子的那群人。 可他的好心情却在遇上了钟之?擎的瞬间,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那时的秦轲本来只是意兴阑珊,因为陌生人一句声嘶力竭的“楠楠”吸引了注意力,又听见那人嘴里不干不净地大放厥词,说什么要动他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眼?神终于?有了波澜。从置身事外的玩味,演变为看死人的玩味。 他将猪按上了屠宰场,一拳落下?,畅快淋漓,又薅了一把垂下?的刘海,满怀恶意地笑了:“你也想动他吗?” 狩猎的雄狮蓄势待发,他的肌肉线条流畅,每个动作都展现了凶狠的爆发力。 钟家大少已经豁了牙,他满脸惊恐地摆手求饶,但只能支支吾吾地淌了一地沾满血的涎水。 不是已经让那俩人走了吗!这个祖宗在说什么啊!!! 他的内心绝望,涕泗横流。 秦轲一把揪住了他衣领,他脸上明明带笑,眼?底却满是令人心惊的狠意:“没关系没关系,你没机会了。” “没人能欺负他。”他像是抛下?一块烂肉般,轻飘飘松开手,在钟家大少濒临崩溃的惊骇眼?神中,他展示般晃了晃手里沾血的表,笑得像是个疯子。 “放心,这个贵,不会掉你身份。” 疯了疯了疯了! 于?是,秦晟在处理完a国的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收拾江城的烂摊子,却不知为何,还?不等他出手,钟家就夹着尾巴屁都不敢放地举家搬迁了。 毕竟秦延闻在江城坐镇,想必是父亲出手了——那时的秦晟尽管心有疑虑,却也默认了这个事实?。 在石家摆了他们一道?还?能全身而退后?,他同?自己的父亲也渐行?渐远了,自然?不会主动去询问这种毋庸置疑的事…… 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秦延闻也是这个想法—— 他等着钟家来兴师问罪,等了半天,最后?他们却哑炮了一般,因此他一直以为是大儿子处理好了,便也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一个误会就这样?产生了。哪怕到最后?,钟家的蛀虫锒铛入狱,他俩坐在餐桌的两段,看着报纸上的头?版头?条,也只是不约而同?地暗暗感慨自家人的雷厉风行?,没有半分怀疑。 秦晟也许察觉到了什么,在得知那些异国的“加害者”流年不利,总是会或多或少遭遇些什么灾难后?,他通知那边的人员撤销了观察。 而观察者多年后?仍对那次的工作啧啧称奇,他始终想不明白,得罪雇主的那些小混混怎么就能那么倒霉,几乎是出门左脚就踩狗屎的运势,都快赶上现实?版的“死神来了”! 第171章 但却丝毫没有人为痕迹,就是霉运翻天,生活越发凄惨。 最后?,他得出了结论?——那是神秘的“东方力量”,更是来自“上帝的惩戒”。 * 时光境迁,无数的过往慢慢吞吞地踱着步子,来到了“现在”。 再满手血腥的野兽也会囫囵蜷在窝里打盹,紧紧依偎着同?伴,抖着柔顺的鬃毛,看上去人畜无害。 夜已经深了,秦轲轻拍着绵软的被子,将裹成胖蚕蛹的那人拢进怀里,怀中的触感让他感觉心脏的空洞恰好找到了契合的一块,满满当当地填充进去。 似乎在他的身边,他永远餍足。 沈南昭方才?难过极了,他被哄睡过去,鼻尖和眼?角还?留着不明显的红色,看上去乖极了。 是等待亲吻的模样?。 秦轲没忍住心底的愉悦,他偷偷凑过去,小心地用鼻尖蹭了蹭,又用唇轻轻描摹那人嘴角的轮廓。 然?后?,他在沉浸中得意忘形,抬眸的瞬间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眸子——糟糕,偷亲的小狗被当场逮捕,秦轲讪笑地缩了缩脖子:“那个,我看看你热不热……” 还?不等他解释,就觉得衣襟一紧,唇上覆上了温热的触感。 沈南昭垂眸上前,他撬开唇齿、攻城略地,以主导者的姿态让秦轲溃不成军。眼?见着两人呼吸频率开始凌乱,他终于?微微分开了距离,声音沙哑道?:“睡不着?” “嗯。”秦轲的脸红了,他将半张脸埋入被子了,闷闷道?,“你先睡,我等、等会儿。” 沈南昭看出他眼?里遮遮掩掩的情绪,轻挑了他的耳垂,状似无意道?:“为什么不做点其他的呢?” 秦轲呼吸一滞,他听懂了里面的潜台词,紧张到浑身尾巴毛都要炸开,他磕磕绊绊道?:“你这几次都难受,都哭……明天还?要工作……” “别欺负我了。”他投降道?,“你别逗我了。” 沈南昭突然?笑了起来:“不行?哦,我得欺负你,只要你轻轻的,我……”见到小狗懵懂的目光望了过来,他没忍住又凑上去亲了一下?,继续道?:“之?前我一直在想,如果?等我回来发现你不要我了,我会克制不住自己的邪念。” “我会变得很坏,利用我们的过往、你的怜悯,把你从别人的身边夺过来。我也许会成为你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是你人后?的金丝雀。” 秦轲探手轻轻摸着他的脸颊,只见沈南昭笑着,安抚地吻了他的掌心。 他还?在说着:“我会在表面百依百顺,谦卑恭顺,背地里千方百计挑拨你和他的关系,彻底让你们决裂,反目成仇。” “秦轲,我会完完整整地夺回你。” 在说这些话时,沈南昭一直是笑着的,他眼?眶微红,但表情依旧风轻云淡,似乎只是在谈论?今晚的天气,或是明天去哪个餐厅。 就像是他本就是极恶的人,因此想法多残酷,都不过尔尔。 “这样?的话,你还?要我吗?”他的气息又轻又软,温热地洒在那人手心,像是带着羽毛的小勾子,暧昧挑拨着那人的心弦。 秦轲的眼?神幽深如渊,随着沈南昭每说一个字,他的呼吸便沉一点,这句话几乎像是战场上最终的号角。 铮——理智彻底崩断,饥肠辘辘的野兽猛地发动了总攻,他轻易将猎物按在了身下?,急促的喘息交错,气温节节攀升。 而沈南昭抬眸望着他,脸上是狡黠的笑,仔细看去又是势在必得的独.占.欲。 他本就自私又残忍,谁都不知道?娇艳的玫瑰下?,枝叶覆盖之?处究竟有多肮脏腐败。 但秦轲只想吻他。 玫瑰在夜色中拼命绽放。 他也永远在夜色中注视着它。 第71章 不速之客,暗潮涌动 一大早,tg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在为“贵客”按好电梯,用最亲切的笑指引他上楼后,前台的接待员小心地掏出了手机,她噼里啪啦地按了一通—— “哇,老大的舅舅又来?了,每次都拽得二五八万一样。” 摸鱼的同伴迅速跟话:“他又让你按电梯了?” “我去,小秦总从来?不?这么张扬,就是秦总来?了都不?讲排场……” 群里炸开了锅,几乎没人对那个一身人模狗样,迈着?八字步色眯眯打官腔的老油条有好印象。 “别聊了别聊了。”有人小声提醒,敏感?的话题戛然而止。 交流小群随即陷入了平静。 但话题的漩涡中心却对此一无?所知,石林正对着?锃光瓦亮的贵宾电梯门薅了一把头发?,上面打着?厚厚的发?蜡,油腻板正,苍蝇站上去都得摔骨折。 嗯,非常好。石林喜笑颜开,他确认状态后,更骄傲地挺起?了胸脯,活像是雄赳赳的彩色公鸡。 秦轲早就在第一时间?接到了下属通知,他本来?还在斟酌着?晚上要定哪家酒店晚餐,听到了这个倒霉消息,顿时笑容一垮,撇了撇嘴收好了平板。 “小轲,最近忙着?呢?” 未见其人先问其声,石林左脚都还没踏进办公室,就先嚷开了:“你妈妈可成天念叨你呢。” 秦轲勾着?唇角,他随意在桌上摸了份文件,并没有接话:“舅舅最近倒是很闲。” 第172章 这种态度相当?明确了,石林自然看出了他隐晦的拒绝——他依旧抵触提到石悦。但这件事不?解决,秦轲就永远不?能为他所用。 思及此处,石林眼?神?一厉,他故意重重咳嗽道:“咳,小轲,现在南边的几大产业全被秦晟掌控着?,你也?不?要只看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也?要多动动脑筋……” “嗯?”秦轲翻着?文件随口道,“我又不?是这块料,动哪门子脑筋也?不?可能争得下什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石林神?秘兮兮地扯过了椅子,他眯着?眼?睛,凑前小声掩唇道,“现在秦家主事的还是你爸呢……你讨得了他欢心,再找机会上点眼?药,至少让你能在集团里领个职,这才能一步步争取嘛!” “实?在不?行,你让舅舅先去集团替你探探口风,刚好我刚回来?,在江城还没站稳脚跟。” 贪婪的狐狸穿着?蹩脚的西?装,如今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秦轲看着?这人毫不?避讳地将野心写在脸上,他突然笑了:“舅舅,看起?来?你说晚了,我向来?都和我爸不?对付。不?巧,前段时间?又同?我哥有了矛盾。” 他径直拉开了抽屉,掏出了一份复印件,拍在桌上转了过去:“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和秦氏集团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 他啪啪地点着?纸张:“你看,我一点股份都没有了,怎么去向他们开口呢?” “石悦又是谁呢?是秦晟的亲妈,还是秦延闻的现任老婆?” “都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如果我有秦氏的股份也?好说,但现在这个状况——大舅,你也?没必要为难我吧。”秦轲在石林难看的脸色面前,将手一摊,面露无?辜。 桌面散落的,正是他前不?久确认放弃股权的协议副本。 石林与当?时秦晟的表现所差无?几,只是其中含义却截然不?同?——只见他几乎是哆嗦着?拿起?桌上的文件,随着?一页页翻着?,脸色变得铁青,最后噌地从椅子上蹿起?来?,暴跳如雷:“你这、你这……秦轲你……你这糊涂透顶!我是怎么教你的,你看看你究竟干了什么混账事?”他用粗短的手指将文件戳得哗哗作响,“我不?是一直在教你怎么做吗,我发?的那些信息,你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哦。”秦轲不?置可否,他慢条斯理地从石林手中抽回纸张,状似无?意地顺口道:“没注意。实?在不?行,你去不?了秦氏可以来?tg啊。” “虽然我不?怎么管事,但好歹能作主,安排个好位置自然不?是问题”他的眼?底满是恶意的戏谑。 石林喘着?粗气,就像是斗兽场上红眼?的牛,他焦躁地背手踱了几步,又红着?眼?转了回来?,一把按住了秦轲的椅背扶手,嘴边咧开了狰狞的笑意。 “没关系,没关系。”他有些神?经质道,“小轲,你别担心,我们还有王牌。” “哦?”秦轲不?以为意,他正垂眸漫不?经心地将文件塞回抽屉,却在下一秒僵住了。 “你还不?知道吧,你父亲来?江城了。”石林轻喃道,他眯着?眼?,急不?可耐地分?享着?自己的“杀手锏”,“你肯定不?知道……他昨天刚到的,还和你妈吃了晚饭……” 秦轲沉默片刻,他父亲向来?是坐镇宋城总部,江城的业务早就给了他哥,那人除了视察的时候,轻易不?常来?。 他垂眸,睫毛下的眸子看不?清神?色,随即短促笑了声:“什么时候回来?的?” 再抬头时,秦轲已经是满脸温和的笑意,只是话里带着?些许疑惑:“我还真不?知道,我爸什么时候会和她吃饭。” 石林没有品出外甥话里的微妙不?悦,反倒得意于自己手中掌握了王牌,他沾沾自喜地直起?身子,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秦轲的肩膀:“大人的事情,你要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我告诉你也?只是为了向你透个底,放心,咱们可不?是打无?准备之战——其实?在a国的那么些年,我那好妹夫还是和你母亲见过几次的。” 秦轲含笑听着?他吹嘘,他只觉得喉咙发?痒,似乎某处肮脏的泥淖中,有什么腐烂的植株正在野蛮生长,它们就要蔓延至全身血脉,最后密密麻麻地从他的喉头钻出。 痒!痒!痒! 钻心的痒,痒到他恨不?得将浑身的皮肉剥离,将那颗痒得发?颤的心脏挖出来?,将生根的幼苗彻底拔除。 秦轲控制不?住地揉搓着?自己的指腹,但语气依旧平淡:“他们还有联系啊,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呢……” 随后他往后一靠,双腿交叠翘起?二?郎腿,手交叉叠在小腹前,显得整个人散漫又慵懒,但浑身肌肉紧绷着?,眼?神?更是带着?戏谑的锐利:“从来?没人和我说过。” 石林心头一颤,他甚至不?敢直视自己这个好外甥的眼?神?,只是眼?神?飘忽,局促笑道:“嘿嘿,这有什么好说的?他俩就是吃个饭,也?没什么进展……” 说到这里,他又谨慎试探道:“那个,小轲,你父亲这些年有没有带过人回来?啊?” 秦轲的笑意有些凉了,他淡淡道:“不?知道。” 嗨,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关心呢!石林有些埋怨道:“你可要小心点,指不?定他要是在外面搞出几个私生子,有你的好果子吃!” 第173章 “我不?就是吗?”秦轲状似无?意调侃道,却被石林骤然拔高的语调打断了。 “你怎么能是呢?你可是秦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呢!”石林总算是品出了几分?不?和谐的尖锐,他叹了口气,“小轲,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们……当?年也?确实?是我们不?好,让你跟着?他们过了一段苦日子,但因祸得福,现在不?也?该有的都有了?” “我不?知道秦家究竟和你说了什么,但我一定要告诉你的是——你的母亲,她每一天都在想你。你也?看到了,这些年也?有无?数人追求你的母亲,她都没同?意,也?是为了你啊!” “是为了我,还是你们没找到条件合适的?”秦轲的耐心几乎要耗尽了,他换了个姿势,用手抵着?头静静看着?小丑表演,“舅舅,你就直说,他们进展到哪里了?” “吃饭、和好、还是复婚?” 秦轲每说一个词,就见着?面前人的脸色像是调色盘一样变来?变去,石林似乎有些犹豫、亦或是难以启齿。 他又换了一副和蔼的长辈模样,宽慰道:“你别担心,我看你父亲也?是个重情的,你妈妈回来?了,指不?定两人又再续前缘的可能……到时候,枕边风再吹起?来?,咱们一家同?心还愁扳不?倒个秦晟?” 他越说越兴奋,已经完全忽视了秦轲愈发?暗沉的眸光:“小轲,你想想,你有我们石家作助力,秦晟有什么呢?他的外家可没什么人了!” 丑陋的枝条终于破土而出,几乎织成了黑寡妇的网,上面死死粘连着?垂死挣扎的猎物。秦轲慢慢吐出一口浊气,他弯着?眉眼?,交叉的手指骨节隐隐泛白。 他笑应道:“好啊,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石林讨要到了进入tg的入场券后,欣欣然地离开了。而在他走后,秦轲却久久坐在原地,他一直把玩着?桌上的钢笔。 嗒、嗒嗒……金属的笔帽一开一合,节奏越来?越快,就像是野兽蛰伏在草丛中潜行攻击的脚步。 嗒哒……随着?最后一声闭合,只见银光一掠,钢笔像是一支离弦的箭,飞掠到了不?远处的边几上。 它稳稳地、狠狠地落到了笔筒之中,又因为冲击的惯性,将整个实?木笔筒撞了下去。随着?哐当?一声闷响,所有的东西?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乱作一团。 秦轲冷冷地注视一切,终于喟叹般捂面闷笑出声。 他沉默地待了一会,随即拨通了电话:“哥,你在公司吗?” * 秦晟接到电话后,犹豫片刻,用专机打了内线,通知取消了上午的全部行程。挂好听筒后,他坐在原地,眉头不?自觉拧紧了。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向着?不?受控制的方向飞奔。 只半个小时,秦轲就带着?一身罕见的冷意走入了集团大门,将熟悉他的老员工看得一愣一愣的。 小秦总今天是怎么了? 果不?其然,秦轲毫不?客气,他在踏进办公室的第一时间?,就开门见山问道:“哥,他来?了,你知道吗?” “谁?”秦晟还在签字,下意识接道,他怔愣片刻,啪地放下了文件,猝然抬起?头,“你知道了?” “……”他哥的这副表现就是最直白的回答,秦轲“嗯”了一声,他直视着?秦晟道:“他之前去a国见过石家人,你也?知道吗?” 对于石悦这个名?字,秦轲并不?想用“妈妈”来?称呼,他甚至丝毫没有提起?的欲.望。 这像是个召唤恶魔的咒语,他只要微微启唇,就会有漆黑石油般的胶状物从地上汇聚,它慢慢拔高、抽条,最后披上洁白的裙子,披着?姣好的面皮,袅袅婷婷地缓步而来?,将他溺死在充满潮湿味道的怀里。 闻言,秦晟的眼?神?有片刻躲闪,见状,他有些反胃:“哥,我从来?不?知道你瞒了我那么多事……” “秦轲,这是……”秦晟斟酌着?用词,他将手指捏在一起?,尝试辩解,尽管内容如此苍白无?力,“这是他们的‘私事’你懂吗?” “私事?”他扯了扯嘴角,却毫无?笑意,“哥,你总是和我说,太过喜欢会使人犯错,可真正需要被提醒的人,不?该是我不?是吗?” “你总说和南昭在一起?,我们也?许会毁了对方,可他们在一起?不?是吗?” “秦轲,她是你妈妈。” “呵。”秦轲无?可奈何?地摇头,他讽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什么吗?是秦太太的身份,还是整个秦家?” 一场交谈不?欢而散,秦轲沉着?脸色推门往外出后,董秘书恰好从外面的接待室踏出了一只脚,他看着?被一把甩上的大门,踌躇片刻,还是转身端了杯热茶进了办公室。 秦晟孤零零地坐在桌前,他双手插兜,眼?神?却不?知在眺望哪个远方,像是一座废弃城邦中伫立的冷硬雕塑。 董秘书将热茶搁在桌上,却听见前方传来?了一声极浅极淡的叹息:“他问我,明明心里不?愿意,怎么不?拒绝呢?” 滚烫的杯壁给指腹带来?了针刺般的灼痛,董秘书触电般收回了手,他直起?身子,回道:“秦总,你告诉他石家来?过了吗?” 第174章 随即而来?的沉默就是秦晟的答复,看起?来?是没有了。 他又继续道:“小秦总是在替你抱不?平,我觉得有什么事情可以和他商量……包括,那边的事。” 秦晟终于舍得抬眸:“他还太年轻,你也?跟着?犯傻吗?我又能说什么呢——那是他的亲生母亲,如果这个家还有修补的可能,我有什么理由去制止?” “所有的裂缝都会弥合,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秦总,有些裂痕是一辈子都愈合不?了的。”董秘书见着?他明明一副冷静独立的模样,可此时却如此落败,眼?里带着?不?自觉的怜悯,“您有没有想过,也?许您的退让,才是对他的背叛。” “不?知道您有没有看出来?,小秦总是站在您这边的。”董秘书将热茶重新捧到了办公桌上,他小心地揭开了杯盖,雾气霎时氤氲而上,“可是现在,他想要反抗,您却先低头了。” 秦晟沉默片刻,他看着?杯中潋滟的水光,突然没头没尾地轻喃了一句:“他会后悔的。” “你不?知道,如果站在我这边,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他端起?了茶水,抿了一口,神?情有些落寞,“我其实?不?在乎用秦氏换一个弟弟。” * 晚上,沈南昭捂着?脖子,他的眼?尾一片酡红,几乎颤声道:“秦轲,你今天怎么了?” 秦轲似乎格外兴.奋,他连喘息都带着?灼烫的温度,从那人的胸前抬起?头,嘴边是可疑的水迹,弯眉笑了起?来?:“心情很好。” “大灰狼要吃人啦。” 在家吃甜甜的点心,出外面就碾死那些跳梁的臭虫。 沈南昭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却将担忧深藏在眼?底,他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任由那人为所欲为,手掌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他的后颈。 “嗯。”他状似无?意道,“是有什么好消息吗?”他捏了捏秦轲的耳垂,不?动声□□导道,“可不?可以让我知道呢?” 秦轲的动作停顿片刻,他闷笑一声,依旧低着?头道:“没什么。” “不?老实?。”沈南昭有些气恼,他轻轻推搡着?那人不?老实?的动作,作势要离开,“不?说就算了。” 秦轲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动作竟是前所未有的强硬,他整个人压在沈南昭上,精壮的身躯背着?光,落下大片阴影,像是狩猎完成的雄狮,周身萦绕着?骇人的压迫感?。 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沈南昭却能听见他轻轻笑着?,扭曲又执拗:“不?可以哦,南南,你不?能离开。” 他俯身下来?,轻咬着?沈南昭泛红的唇畔,一下又一下,又往下去,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了那人脆弱的喉结处,终于舍得挤出几个字了。 “石家回来?了。” 沈南昭一愣,他缓缓抬手,拥住秦轲坚实?的肩膀,将猛兽往自己的怀中揽去,安静地听着?他的诉说。 “他们找了我……应该还找了我哥吧。”他随口道,又抬起?了头,弯着?眉眼?,“我没问,但是能猜到。” “他们怎么敢的。”秦轲眼?里满是残忍的笑意,他一字一句轻缓又坚定,“以前走了就算了,既然回来?了,那就都别走了。”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沈南昭透过他的眼?神?,终于再度触碰到了那道没有愈合的伤疤,它依旧鲜血淋漓,甚至掩盖在“无?所谓”的面具下,早已腐败溃烂。 现在食腐的蝇蚁又汇聚过来?,他们喧哗着?、吵闹着?,举着?锃亮的刀叉,渴望将宿主分?食殆尽。 既然秦轲想要彻底碾死碍眼?的虫豸,他就只会成为帮凶。 “好的。”沈南昭摸了摸他的颊边,也?笑了。 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第72章 花边新闻,花心萝卜 秦轲格外精力旺盛,又粘人。他胡作非为一场后,抱着人去浴室,最后终于舍得扛着宝贝兔子哼唧哼唧地躺上了床。 沈南昭被他胡乱拢上了藏蓝色的睡袍,大一码的丝绸布料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露出了里面斑驳的红痕。 小狗满足了,他吃吃笑了起来,蜷缩在了被子里,冲沈南昭眨眨眼,随即故作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我睡着了。”他竖着耳朵,高声强调。 沈南昭强忍着浑身散架的感觉,他撑着身子,往身后垫了抱枕,眼睛往下一撇,有些无可奈何地弯了嘴角:“你啊!”他揪了揪小狗的耳朵,却被那人晃晃脑袋,挣了出来。 既然如此…… “好了,现在我们该说正事了。” 什么正事?有陷阱!秦轲的警报雷达滴滴作响,他假装睡着,将小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却悄悄竖起耳朵。 “我听?说,这些年你的花边新闻是一件接一件,生?活丰富得很……”他的语气温柔。 “造谣!他们在造谣!”小狗不再装睡了,他唰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瞪圆眼睛,嗷嗷反驳道。 “他们还说,爱人之间?是没有小秘密的,就连手机都能互相看,比如说有没有金屋藏娇……”沈南昭俯身下去,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秦轲的耳廓,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着。 话音落下,秦小狗笑了一声,他侧过头搂住那人的腰:“我藏的就是你呗。”随即又不满哼唧道:“我也?可以!” 第175章 说着,秦轲就从床头摸来了手机,神秘兮兮操作片刻,将亮着的页面塞到了沈南昭手里,满不在乎道:“哼,你看吧你看吧!” “他们都是在造谣,我最洁身自好了,怎么可能是个?花心萝卜!” 沈南昭也?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在看清他手上被塞入的页面时,他没忍住弯了嘴角——该说不说,他们心有灵犀,界面处都是录入指纹解锁的界面。 他将手指覆盖上了上面,漫不经心地录入指纹,可心里却一直在想着他马上要做的事…… 秦轲的状态很不对劲,一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尤其是这几天,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骤然绽开的烟火,一朵接一朵、一片连一片,看起来热闹无比,可却更像是以过度喧闹来掩饰什么。 像是盛极转凋前的最后狂欢。 现在的秦轲比以前更加难搞,他越来越会伪装,他只能从这人的嘴里听?到零星几句实?话。 比如说,他今天失控的根源在于——石林。而为了套出嘴硬小狗的情报,他差点?被弄得失控了。 沈南昭缓声道:“我开始了。”躺在他身旁的秦小狗裹紧小被子,他捧着手机转了个?身,哼唧一声,示意知道了。 得到了允许,沈南昭脸上伪装出来的轻松神色彻底消失,他抿唇点?开了聊天界面,目标明确,直接找到了石林的界面,匆匆一瞥,却发现是最新添加的。 上面显示,石林发送好友申请的日?期,竟然是上周石家回?来的当天。 这不对劲。他垂眸思?忖片刻,又划出页面,点?开了通话记录,一样非常干净。 但?沈南昭清晰记得,前两天石林还打来了电话,如今记录里空空荡荡,其他人的记录却完好无缺。 这恰巧印证了他的猜想,说明秦轲有意隐藏了什么。 沈南昭心念一动,他点?开了隐藏空间?,在输入密码时,他犹豫片刻,用自己的手指按上了界面。 秦轲给予了他最大的权限,他轻而易举就进去了。 在看清里面的内容时,他瞳孔微缩,差点?将手机脱手。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攥紧了坚硬的外壳,指节隐隐泛白。 那是石林发来的信息,一条条罗列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是扭动的蛆虫,它们在盂里狂欢,用短胖的软躯堆砌起了罪恶的高台。 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裹着劣质糖精的长刃。石林一直在低语着,劝诫着自己的“好外甥”,如何去阿谀奉承自己的父亲,如何去设计陷害自己的兄长,如何让自己在秦氏收拢人心。 窃听?、绯闻、诬陷、出卖……为了摧毁秦晟,石林几乎无所不用其极,他却丝毫没有考虑过,秦氏集团与?秦晟如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顺着时间?一路往下,沈南昭的脸色在微弱灯光反射下,显得愈发冷峻。 一条条淬满了毒液的轻喃,像是顺流而下的腐尸,而他沿着时间?线往上溯源,终于来到了罪恶的起点?。 那是第一条信息,就在秦晟的毕业晚宴上。 贪婪的鬣狗开头第一个?称呼就是—— “我亲爱的外甥”。 秦轲的手机不知换了多?少,但?十七岁那天的信息,一切肮脏的“咒语”,他依旧通过备份转移的方式,将它们一条条地嵌入如今的生?活。 嵌入骨血,嵌入心脏,嵌入他的生?命。 那时的他选择了逃跑,将自己放逐到了南城,可如今的他却知道,他必须为了在乎的亲人、爱人挺身而出。 他知道,如果他离开了,石家也?不可能如此轻易放过秦家——那些阴诡计俩终将落在他的父兄身上,摧毁如今平静的一切。 没有人知道,他逃不了。 “我乖吗?”正巧此时,秦小狗磨磨蹭蹭地转身侧头,他眼神亮亮的,像是通透的琉璃。 沈南昭的手一顿,他退出了界面,垂眸看他,也?笑了。 “很乖。”他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 “小轲,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夜里的江岸倒映着无数霓虹,像是摔碎的万花筒,在水波粼粼中令人目眩。 石悦走?在前面,突然停住了脚步,她缓缓回?头询问,依然精致的脸庞背光落下了剪影。此时凉风拂过,她轻轻用手拢起垂落的发丝。 秦延闻看着自己曾经的妻子,他插在口袋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传来了酥麻的感觉,走?神片刻后,刻意挑开了眼神。 他的儿子,秦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在石悦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秦延闻的脑海里倏忽涌现了许多?形容词:叛逆、纨绔、不学无术、屡教不改……似乎种种都是负面的情绪,但?在石悦娴静的目光下,他竟一时无法说出口。 石悦道:“我听?说,他可能有点?不乖。”她又转过身子,一声轻叹像是江边的微风徐徐袅袅:“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呢……所以他现在也?不愿意见?我。” 秦延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保证道:“我会去找他说说。” “算了,我不想让他更恨我。”江岸走?到了尽头,石悦终于停住了脚步。夜间?有些凉,她将风衣裹得更紧了。 这似乎预示着他们本次的旅程也?到了终点?,但?两人似乎都没有道别的意思?,只是一前一后相伴着,默默注视着缓流的江水,远处的游船漾开波澜,水波纹似乎也?晃荡到了这边。 第176章 许久,石悦垂下眸,她又开口了:“我离开的时候,小轲还那么小一个?,我不敢去见?他,也?不敢见?你。这些年,我们还时不时会和?他联系,只是他好像一直都没原谅我。” 秦延闻沉默着,他听?着石悦继续剖析内心:“后来,我听?说他去了南城,国内的很多?朋友告诉我,他变得不服管教、不学无术……很抱歉,这些年给你添麻烦了。” “他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会管好他。”秦延闻微妙停顿片刻,他难得抽空反思?,自己这些年似乎对小儿子并没有太多?的耐心,将秦轲送到南城,冥冥之中就是个?分界线——在那之后,他似乎压根没再理会过他。 就像是撇开了一株杂草,任由他在外野蛮生?长。 现在,面对曾经爱人的轻声喟叹,他仅存的愧疚被重新勾起。 也?许他需要给予自己的小儿子再多?点?关注了。 石悦回?头深深望了他一眼,她微微捋起衣袖,看了眼腕表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别去找他说什么,他不爱听?,我就偷偷看他一眼就好。” “嗯。”秦延闻表面同意,心里却安排好了明天找秦轲好好“谈谈”的行程,他绅士道,“你现在住哪儿,我让司机送你。” “香榭九号,车已经在等?着了。”石悦笑着解释,“那里位置有些偏,还有几套别墅没卖出去,但?是也?是临时找的最好选择了。” 听?到这个?地名,秦延闻微微一怔,他的脚步慢了几分:“那是子公司的项目,我会和?他们打个?招呼,有其他需要就和?我说。” “不、不用那么麻烦。”石悦看上去有些惊诧,她连忙摆手道,“我们都已经定好了,最近在搬进去。” “没事,我会处理好的。” 闻言,石悦只能点?头:“延闻,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又沿着来时路走?上了台阶,果然在出口处,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石悦快步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倏忽转身,迟疑着从手提包里摸出了一个?红绒的长盒。 她递了过去,眼神却没有接触秦延闻的,只是一直垂着头,声若蚊呐:“这个?给你,我之前捡到了,一直想找机会还你。” “我先走?了。” 秦延闻接过了礼物盒,他目送石悦坐上了商务车远去,又在原地愣了许久,才慢慢打开了盒盖。 他似乎能猜到里面的东西,但?“礼物”全貌彻底展露在他面前的那刻,不可否认,他的心确实?跳错了一拍。 那是一支钢笔,不是全新的。 他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许多?年前,他签署离婚协议的时候,手抖拿不住的钢笔——也?是石悦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钢笔摔落在地上后,他没有再捡起,只是以为早就被当垃圾清理了,却不成想,兜兜转转又经由同一个?人还给了他。 他又将盒盖合起,不知在想什么。 * “小悦,怎么样怎么样?”车上,石林迫不及待地询问着最新战况,“你有没有按我们之前教的说,妹夫他什么态度?” 石悦点?点?头:“我按照之前定好的内容,先和?他聊了小轲,说他还是不愿意见?我,也?提了我们现在住在香榭九号。” “我妹妹真棒!”石林喜笑颜开,“然后呢,他什么反应?” “他说会找小轲聊聊,香榭九号是子公司的项目,他会去打招呼。”石悦并没有那么乐观,她眉宇间?依旧笼着淡淡忧愁。 “哥,我们这样会不会对小轲有什么影响啊?要是他知道我私下联系过延闻,一定会很生?气。” 石林脊背一凉,他哪里敢说石悦与?秦延闻那点?私交早被他秃噜干净了,只能“嘿嘿”一笑,打着马虎眼道:“嗨,小悦,我们是怎么和?你说的?现在秦轲都没有进集团的权利中心,如果还不到秦延闻面前吹点?耳旁风,他都要忘记自己还有这号儿子了!” “只要你故意和?他提秦轲的脾气不好,再把问题怪到无人管教上,明面上在怪自己,实?际上让他找问题——然后掉两滴眼泪,男人嘛,你给他面子,他给你里子。”石林挤挤眼睛,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你看,一提香榭九号,他这不屁颠颠就咱们送枕头来了?” 石悦靠在车窗边,不发一言。 见?她这副爱答不理的清高模样,石林心里淡淡不喜,但?表面还得好生?哄着,又哈巴狗般凑了上去:“小悦,你别担心了,我们这也?是为小轲好——你想啊,如果你和?秦延闻重归于好,你俩复婚了,哪怕秦轲再不争气,你也?是财产对半分的名正言顺的秦太太,且不说要不要再生?一个?了,到时候怎么都能照拂到他吧。” “咱们小轲啊,明明离开的时候都那么懂事聪明,后来呢?”石林故作愤懑地煽动道,“后来指不定被他们秦家两父子怎么磋磨呢,性格大变,阴晴不定的,现在更是——” “他竟然和?不三不四的人闹绯闻,指不定也?是秦晟故意安排的!”提到那个?“男狐狸精”,石林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竟敢那么跟他说话,还直接挂断他电话。 不,挂断电话也?就算了,那人竟然恃宠而骄,把他拖进黑名单了! 第177章 还是他亲自去tg找秦轲,才从“小黑屋”禁闭里释放出来。那时他暴跳如雷,厉声催促外甥去把这个?恃宠而骄的“把柄”解决掉,却见?着秦轲脸上是他看不懂的神情。 在提到那个?“狐狸精”的时候,秦轲的语气甚至软了八个?度,他强行压了压,还是嘴角上扬道:“抱歉,他有些闹腾。” 话音落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还以拳掩唇,轻咳两声,将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 什么情况!那时的石林眼睛一眯,依他纵横风月场多?年的经验,他敏锐察觉到,这个?“把柄”可是个?棘手的硬茬,没那么容易处理了。 “对了,哥,那个?人找到了吗?”谈到这个?,石悦又紧张起来,她愁容满面道,“小轲如果不愿意,我们要怎么办呢?” “你放心,由不得他愿不愿意。”石林宽慰道,他胸有成竹道,“我自然打听?清楚了!那个?人就是——” “许程楠。”他笃定道。 第73章 容忍自己,杀出重围 秦延闻是个执行力很强的商人,在?石林找许程楠麻烦之前,他先?将自?己的儿子约出来?了。 按道理他们的见面地点本该是在?tg,遗憾的是,自?从tg创立以来?,他从未踏足过这座大楼。甚至每次来江城总部?视察,商务车路过附近街区时,他都会刻意地?闭目养神,吝啬分出半点?眼神—— 就好像,只要这座充斥着秦轲气息的商务楼映入他的眼帘,就代表着他向这个不学无术却“歪打正着”的败家子妥协。 可他却不愿去想,在?周遭友人屡屡哀叹小辈创业失败的同时,他家的“败家子”却凭借好运气,在?江城“小鱼吃大鱼”,以至于吞下了半个江城娱乐行业,积累了完全独立于秦氏之外的资本…… 十赌九输是常态,但若是百赌千赢,单凭“运气”二字也解释不清。 但秦轲的“好运气”在?他兄长?的“铁血手腕”之前,似乎黯然失色,成为了衬托月亮的惨淡星点?,可有可无、若隐若现。 尽管月亮只有一个,星点?早已布满了天际,但它们零零碎碎的,总是显得过于平庸,给人一种聊胜于无的“鸡肋感”。 只有在?极黑的无月夜里,人们无意间抬头仰望,才会悚然惊觉——头顶的星光早已连成线、拓成面,像是无数双无机质的眼睛,冷冷地?嵌在?黑幕上,银白色的瞳孔骨碌碌地?转着,死死俯视着下方的蝼蚁。 它们贪婪,它们狂妄,它们绝非良善之辈。 可秦延闻却全然不知,他只是端着父亲的架子,裹挟着妻子的眼泪,就找到了“罪魁祸首”斥责。 “你妈妈回来?了你知道吗?”秦延闻慢条斯理?地?切开了牛排,五分熟还带着回弹的韧性。 秦轲的面前却空空荡荡的,只摆了一支水。他兴致缺缺,甚至连样子都懒得做。 “也许吧,石林来?找过我了。” 秦延闻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垂眸道:“你都那么大了,要懂事,最近有空主动?去问?问?……”他没?忍住,又憋了一句,“别老摆谱,没?大没?小的。” 摆谱……秦轲有些想笑,他没?想到,在?他爸眼里,拒绝与?石家交流就意味着他摆起了谱。 “秦董是贵人多?忘事,忘记了当年的苦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之前就轻描淡写地?打肿脸充胖子,现在?可更了不起了。” 秦轲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宰相肚里能撑船,您的肚量——航空母舰。” 哐啷! 秦延闻听自?己儿子一顿“夹枪带棒”的嘲讽,也沉了脸色,他极力克制着脾气,将刀叉重?重?按在?台面。 “秦轲,谁教你这么说话的!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天天计较这些做什么……” 原来?那些痛苦能够那么轻易地?抹去。秦轲顿感无趣,他往后一靠,嘴边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但眼底却冰冷一片。 “我能计较什么呢?”他点?着下巴长?吟着,“让我想想,是把我扔在?机场等你们当垃圾一样捡回去,还是那么多?年一条信息都没?有,还是一直教唆我去算计我哥、抢秦氏……” 说到最后,秦延闻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强忍火气道:“你不要和石林有那么多?的接触,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我要和‘她’多?接触对吗?就像你们这些年在?a国那样……”见着秦延闻神色一僵,秦轲恶劣地?扯起嘴角,放缓声音道,“光明正?大地?,只瞒我一个人地?接触。” 他都知道了,秦延闻掩饰般抿了一小口水,他似乎又找到了必胜的法宝:“那是你妈妈,你身体里流着石家一半的血。” “那是什么很高尚的东西吗?” “她有苦衷。” “嗯,我知道,是被石家软禁了。” 秦延闻皱眉,他不悦道:“你就非得那么说话吗?” “爸,你希望我正?常说话吗?”秦轲灌了一口冰水,像是衔着猎物的动?脉,猛饮了大口鲜血,整个人开始变得兴致勃勃,带着凶兽狩猎开始时,按捺不住的野性。 他嗤笑道:“你们发展到那一步了,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不过都把香榭九号的房子给安排好了,我看也不远了吧……” 第178章 “你调查我们?” 秦轲最后一丝笑意凉了,他淡声道:“还需要调查?你打个招呼,再配合他们煽风点?火,都已经传开了——秦董的前妻以及‘现任’,已经低调入住香榭九号……” 话音落下,周遭陷入了死水般的沉寂。 “让他们搬走?。”秦轲撑着桌面,轻轻搅着咖啡,他用匙子轻轻点?了点?杯壁,发出“叮叮”的清脆敲击音。 他没?有抬头,仿佛是在?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你说什么?”秦延闻似乎没?听懂,他眯眼怀疑道。 “我说。”秦轲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字句笃定道,“让他们搬走?,你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管不着——但是那里,不可以。” 秦延闻眼神冷漠,他哼笑一声,并没?有把儿子的话当回事儿:“凭什么。” “那里离老宅有多?远,步行都不用二十分钟……当年扩建,物业代管了。江城的别墅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香榭九号?石家打着什么注意,您不知道……” “还是你本身就默许让他们去的,怎么,现在?就要开始触景生情、追忆似水年华了?” 他说的正?是他幼时曾经住过的那处老别墅。 “你从小是在?那里长?大的。” “是啊,因为我不知道那里是你和周夫人的房子,你和第一任妻子的房子。”秦轲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那栋房子,自?从当年抵押出去,又被赎回来?之后,他只回去过一次……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变了。” “爸,你已经搞丢了我哥的琴,还要弄丢他的家吗?” 秦延闻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儿子——他好像一直都没?有看懂这个孩子。如此尖锐又锋利,像是只野心勃勃的年轻雄狮,恨不得在?每个人身上撕下血肉。 “爸,你和石家的事,只来?问?我的意见吗?那我哥呢……” “他……”秦延闻迟疑了,他确实没?有思?考过秦晟的意见,似乎潜意识里这只是他、石悦与?秦轲之间的问?题。 这一切同秦晟好像毫无关系。 在?他希望迎娶石悦的时候,他询问?了秦晟的意见,因为那是他最亲密的家人之一,可到了现在?,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家永远并不只有他们。 秦轲摩挲着杯沿,叹息道:“爸,其实作为父亲你挺失败的,两个儿子,你一个都不了解。” “我会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你要和我赌一场吗?输赢不论?,我只有一个要求——”秦轲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青柚的味道没?入鼻腔,像是生生咽下了硫酸,从喉头处一路点?燃了胃,最后将五脏六腑焚烧殆尽。 “我们互不干涉。”他放下了杯子。 * “组长?,我们的方案又被否了!”周雅踩着细高跟笃笃地?转进了项目一组办公室,她一把将方案摔在?桌上,一双美目里几乎要喷火。 张宇天正?收完了游戏的最后一个金币,他撩起眼皮一瞥,又慢吞吞地?关了屏幕:“咱们的石总监又作妖了?” 闻言,周雅冷笑一声:“呵,八成那家撬开了他的嘴,灌了不少马尿,明明已经否了的供应商,就跟诈尸一样蹦出来?了……老娘真想给他们这群玩意儿都活埋了,方案又要重?做!” 她吐糟的正?是tg最近空降的项目总监——石林,明明是个草包货色,非得打肿脸充胖子,来?的第一天就将他的“小秦总亲舅”身份宣扬到人尽皆知。 幸亏tg卫生做得好,不然怕是路过的耗子都得被他揪着耳朵唠叨一通,届时整个江城的下水道都能回荡着一个声音——我那好外甥啊,真孝顺。 真是孝你个tomato!舅舅这个身份是什么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吗?大清早就亡了! 张宇天叹口气,他撑着脑袋:“你说小秦总是怎么想的呢?从石头缝里蹦出个亲舅,硬塞到了管理?层位置。” 周雅翻了白眼,她附和道:“是啊,以前还能找叶总商量下,这回儿好了,咱们公司都快成家庭作坊了,叶总都没?有话语权。” 张宇天撇撇嘴,他随手翻了翻被打回来?的方案:“你就换个顺序,然后按照石大总监的意思?,把那家加到备选的供应商名单里吧。” “这能行吗?”周雅怀疑道,那老东西收了好处,能那么轻易糊弄过去吗? 张宇天耸耸肩:“你放心,我会去找小秦总说说的——最近的项目能让的都让吧,都是些小鱼小虾,给点?好处钓着他就行。马上就是新知的项目了,那个才不能出现一点?问?题。” “那个方案绝对不能外传……”张宇天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如果在?确定之前被泄露了,那我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知道。”周雅警惕地?压低了声音。 新知是他们好不容易抢到的资源,作为新兴科技企业的龙头,他们策划推出自?己的二代智联产品,要求就是内容绝对保密、营销足够亮眼。 为了争取这个资源,tg过五关斩六将,几乎是下了军令状,条件几乎到严苛——违约代价更是十倍百倍计算。可以说,他们几乎将半个tg都压在?了这个方案上。 成王败寇,周雅懂得这个道理?。 第179章 要是之前的tg,他们不用担心,可现在?空降的石林成了最大的变数——在?小项目上,他都和嗅着肉骨头的狗一样流哈喇子,新知的项目上,不少竞争对手虎视眈眈着,恨不得将tg拆吞入腹,若是他们的石总监经不起诱惑,那可真就是功亏一篑了! 见着周雅满脸凝重?地?走?远了,张宇天往后一靠,他长?叹一口气,正?点?亮屏幕,想找老大好好唠唠,转念一想,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怪了,小沈应该是在?开会吧。张宇天嘟嘟囔囔地?按断了。 与?此同时,沈南昭正?揣着关机的手机端坐在?茶桌前,张宇天没?问?出的话正?从另外的人嘴里说出。 “秦轲最近怎么了?”秦晟将热茶浇在?瓷杯上,热水淅淅沥沥地?飞溅着。 沈南昭抬眸看了面前人一眼:“什么?” “他最近有点?奇怪。”秦晟解释道,“他昨天来?了集团,找我问?些事情,不知道有没?有和你说。” 沈南昭沉默垂眸,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但秦晟根据他的表现已经猜到了一切,继续道:“沈南昭,我之前跟你说过,如果以后有人用更大的代价诱惑你,你没?有拒绝的话,秦轲会崩溃的,他没?办法再承受任何背叛了。” “可是昨天有人和我说,我在?背叛他,你觉得呢。”秦晟动?作微顿,他还是将茶水满上了,随后坐直身子,看上去像是在?谈判桌上无往不利的主人。 沈南昭道:“秦总,他的确比你想象中更脆弱,可也要比你想象中的坚强。如果这些年,您让他去做过心理?咨询的话……” “什么?”秦晟微微眯眼,“心理?咨询,你说秦轲?” 沈南昭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了数,他本就想旁敲侧击探听情况,现在?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原来?这些年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发现过秦轲的不对劲。 他们总是只用一个“坏脾气”潦草概括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他勾着嘴角,就像开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是的,如果您带着他做了心理?咨询,你就会发现他有多?勇敢。” 以至于勇敢到如此痛苦。 闻言,秦晟一时语塞,他看起来?颇为不悦:“不要开这种玩笑……” 沈南昭突然觉得无力极了,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地?没?有着力点?,于是所有的话霎时哽在?喉头,他突然笑了起来?。 “他很好。” 秦晟却察觉到了他未尽之语里的端倪,对亲人的关心还是占据了理?智上风,他迟疑道:“你究竟什么意思??秦轲怎么了……” 沈南昭见无法避开这个话题,便将内容一笔带过,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只是石家的事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他一直没?走?出来?。” “最近石家又来?闹了,他的状态不太好。” 见秦晟若有所思?,眉头越拧越紧,沈南昭补充道:“这几天他整个人都很焦躁,所以我打算带他去做个心理?咨询。” “我以为他会原谅他们,会希望再有个完整的家。”秦晟长?吟道,他坐直了身子,“我会安排好咨询,只是怕秦轲不愿意,到时候……” “秦总,您不用麻烦,我会处理?好。”沈南昭及时打断道,他迟疑片刻,还是认真地?告诉秦晟,“如果您插手这件事,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秦晟看起来?没?有那么忧虑了,他客气颔首:“有什么你就和我联系。” 从秦氏集团出来?后,沈南昭觉得有些悲哀—— 八岁的秦轲被留在?了那个机场,可却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懂事地?没?有呼救,只是孤零零地?困在?了梦魇里,身上紧紧束缚着名为亲情的枷锁,在?爱恨交织中,他再也没?法走?出来?。 沈南昭看懂了他的苦难,他走?进了秦轲的噩梦,陪他一起坐在?冰冷的机场,等待着一场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解脱。 他眼睁睁看着秦轲从八岁困到了十八岁,也许在?那人的二十八岁,三十八岁……终其一生,他都没?法走?出那座用钢筋水泥搭建的巨大堡垒。 他又回忆起了自?己昨天与?秦轲的对话…… “秦总不会怪你。”他宽慰道。 “我知道,他不会怪我,但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秦轲凑在?他的耳边轻笑道,“他本来?就该恨我的,只是因为我姓秦,因为我身体里流着一半秦家的血液,因为我被亲生母亲像垃圾一样扔掉了,所以他没?办法恨我。” “如果我过得好,他能理?所当然讨厌我;可我比他还可怜的时候,他又能恨谁呢?” “南昭,你知道吗——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希望自?己消失,或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可是遇见你以后,我就后悔了。” 沈南昭静静地?听着他诉说,他半跪坐在?床上,双臂将那人拥在?自?己的怀里,那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他的喉头上下滚动?,声音哽咽却温和:“为什么?” “因为我担心我不在?,就没?有人拉你一把。”秦轲笑了笑,他垂眸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扣在?那人的指间,两人十指交错紧握着,“想到如果我不在?,你还可能会受人欺负,那群人会排挤你,也许你会一直挣扎着往上爬,可他们会一遍遍把你拖下去,我就很难过。” 第180章 “所以我只能容忍我自?己的存在?。南南,你会因为我快乐吗?” 沈南昭胡乱薅了一把小狗的头发,他的心脏像是被针扎着,细细密密的隐痛传来?——怎么会有人用“容忍”来?定义自?己的存在?。 “当然会。”他眼眶微湿,听见自?己笃定道,“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因为我快乐。” “你知道为什么我哥一直不同意吗?他一直怕我后悔……”秦轲慢慢凑上去,他的唇亲昵地?贴着沈南昭的脸颊,一点?点?地?蹭着,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白狗,哼哼唧唧地?讨要爱意。 “为什么?” “因为他想他的妈妈了,所以他怕我和石家闹掰了,有一天想起我的妈妈,我就会后悔。” “你会想她吗?” 沈南昭见着那人的眼神变得渺远,里面的情绪明明灭灭,倏忽来?了一阵风吹灭了其中最后的光芒。 只见秦轲沉默许久,笑着说:“不知道,但只要我哥想念他的母亲一天,我就不敢想她。” 想念是无尽的煎熬,爱也是,恨也是。 沈南昭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将不择手段地?斩断秦轲身上的束缚。 不需要任何救赎,也无需他人知晓,他要用刀枪剑戟打碎噩梦的窗户,把紧闭的大门烧个干净! 他要带着秦轲杀出重?围。 第74章 真真假假,坦坦荡荡 “你?说,和秦轲在一起的人不是你?”石林狐疑地眯起眼。 怎么可能呢?他打听了?那么久,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向他说出了这个名字——许程楠。现?在好了?,他气势汹汹地找当事“小白脸”算账,却活生生被泼了?一瓢凉水。 什么叫找错人了?骗鬼呢…… 坐在对面的许程楠一摊手,他略显遗憾道:“石先生,虽然我很希望您口中那个蛮横无理的人是我,但?很可惜,您看起来是找错人了。” “咳。”石林掩饰般抿了?口咖啡,他清清嗓子道,“这样?吗?里面可能出现?了?什?么差错,实在不好意思了?。” 好像还真弄错了?,毕竟之前那个粗鄙下作的狐狸精那么嚣张,单凭许程楠对他客客气气的态度,他心里已?经信了?八分。 “只是……”他依旧心有疑虑,举杯的手微微迟滞,“怎么我听他们说,你?和我外甥的关系不一般呢?” 提及他俩的关系时,那些被问到的人都隐晦地递了?个“你?懂的”眼神,说的也语焉不详,模糊又暧昧,弄得石林一肚子闷火,发不出来也憋不回去。 我懂个屁,含含糊糊地跟便?秘一样?。 有本?事蹲坑你?们也拉一半留一半啊!他无比怨念道。 想?到这里,他看向面前青年的目光中不自觉夹带了?些许赞赏——至少绯闻当事人能给个明确答复,虽然好像没有屁用。 许程楠笑笑,他垂眸搅着杯里的液体?,轻描淡写道:“谁知道呢?也许有,也许没有……” 瞧瞧,刚夸两句又给老子卖关子! 石林又耷拉下了?脸,他面如?土色,正欲发难,就听许程楠补充道:“总之,您话里的那人肯定不是我——而?且我知道他是谁。” “谁?” “他叫沈南昭,现?在就在秦氏集团。”许程楠放下了?咖啡匙,他坐直身子道:“这是一个很神秘的人,至少秦董他们都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但?是都闭口不谈。” 艹,养小白脸养到老子面前去了??秦轲这小子,真是莽撞至极……石林暗暗攥紧了?拳头,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还是强行挤出一抹狰狞的笑意:“所以,秦家都知道这个人,还默许了??” 难道,他们这是故意要养废秦轲吗! 心黑的人看什?么都不干净,石林无法控制自己的恶意,他阴暗揣测起秦延闻的想?法。也许秦延闻就是为了?保住秦晟,所以故意把秦轲排挤出集团,然后搞个“男妲己”去惑乱军心? 简直是臭不要脸的东西。 石林眼底满是阴翳,他怨毒地捏着杯柄,可转念一想?,又隐隐嗅到了?腐烂的转机——这很糟糕,但?同时会是个好机会,毕竟他们可以借由这个人,撬动秦轲与秦家之间的关系。 只要那个姓沈的身上有污点,他就能以此为契机,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脏水泼到秦家的身上,让秦轲与他的父兄离心。 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个外甥不喜石家,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秦轲与秦家决裂,势必会临阵倒戈,投入自己的阵营。 三人成虎、人心难料,这世上有什?么墙角是挖不倒的? 石林内心隐约有了?诡计的雏形,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打听起来:“哦?那么神秘……我倒是对这号人越来越感兴趣了?,不知道小许你?这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呢?” 许程楠笑道:“石先生,我不是说了?吗,秦董他们都不愿意谈及这件事,我怎么好去瞎打听呢?不过消息嘛,我倒是有一个……” 见石林目光沉沉地看过来,他也不再卖关子:“据说他是南城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和小秦总认识,算是老朋友了?。他家里条件不好,就连留学都是靠秦氏资助,最近才回国……” 南城? 石林目光一凝,他咬牙冷笑,他就知道一定是秦家造的孽,好端端非得把秦轲扔到那种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去,这下好了?,沾上了?不干净的玩意儿甩都甩不掉。 第181章 想?来资助那个小白脸出国,也是为了?培养他来监视秦轲吧。 这倒是一个可以挑拨离间的地方。 毫无疑问,石林歪打正着地摸到了?门路——他误打误撞地掐准了?就连当事人都避而?不谈的痛点。但?此时的他却沉浸在对自己敏锐洞察力的感叹中,丝毫不会想?到,有些猛兽的毛是薅不得的。 它向来不是良善的大猫,虽说整天用毛茸茸的肚皮圈着宝贝,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蓬松的大尾巴,但?生性?爱见血,锋利的獠牙能轻易撕碎猎物的喉咙。 “小许,是我没弄清楚,贸然前来,也向你?道个歉了?。”石林想?通了?其中症结,又换上了?一副和蔼长辈的伪善面孔,乐呵呵道,“那么多人对你?夸赞有加,说明你?一定是个好孩子,也同我那外甥要好,后面有什?么还要麻烦你?多多和我联系了?。” 许程楠看着这个笑面虎打着官腔,道:“客气了?,不过关于沈南昭这个人,我其实也挺想?了?解的,若是有什?么消息,还劳烦石先生告知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和气融融地互相道别。 在转身走向相反方向的瞬间,两人脸上的笑意霎时荡然无存,许程楠满是不屑地掏出了?纸巾擦手,而?石林更是阴险地拉下嘴角。 呸,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俩极度默契,竟是同时在心底暗暗啐了?一口。 * 啥?许助理同秦家那位的感情被人插足了?! 最近,一则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在众人隐晦的交流中,秦氏集团和tg之间暗潮涌动。 据说是集团的新人,横刀夺爱,生生挤进?了?他俩之间。 本?来花边新闻就是传得最快的东西,它们以茶水间为始点,只需要一个休息时间,就能如?病毒般扩散到大楼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里面的主角还是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眼皮底下的“热闹”,更是牵动人心了?。 所有的窃窃私语在沈南昭踏入办公?室时戛然而?止,像是嘈杂的蚊子在开了?灯后就集体?人间蒸发,安静得跟死了?一样?。 沈南昭飞速扫视全?场,所有人都老实得像是鹌鹑,手和脚各忙各的。他神色平常地将文件放到了?桌面上,正常按了?开机键。 嗡嗡……消息的提示音从桌上传来,他看了?一眼提示,正是来自斜对角的陈安蝶,小姑娘满脸焦灼,冲着他疯狂挤眉弄眼,示意他看消息。 沈南昭拿起了?手机,又放下了?。 十?分钟后,他出现?在了?休息区的露台上,两分钟后,另一个身影也鬼鬼祟祟地蹿了?过来。 来的正是陈安蝶,只见她紧皱眉头,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沈哥,大事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师傅被妖怪抓走了??”沈南昭甚至还有空打趣,脸上是舒展的笑意。 “哎呀不是!沈哥,现?在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你?、说你?……”陈安蝶满脸纠结,她都要把衣角拧成麻花了?,那些话却无法开口。 “说我横插一脚,勾搭上了?秦氏集团的二公?子?”沈南昭见她磕磕绊绊,贴心地为她补全?了?内容。 “啊?”陈安蝶傻眼了?,她抿着唇犹豫道,“那沈哥,你?真的这样?了?吗?会不会……会不会不太?好?” 毕竟在所有故事里,许助理和小秦总都有着三年的暧昧期,哪怕是块坚冰都该捂化了?,况且他们的相遇那么具有戏剧性?,此后秦轲对于许助理表现?出来的“特别”,更是给他俩的舆论阵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毫无疑问,在众人都默认他俩在一起的情况下,空降的“第三者”势必要被挂在耻辱柱上接受审判乃至唾弃。 虽说陈安蝶向着沈南昭,可在这种风言风语中,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找个机会向他阐明情况,好好规劝当事人不要犯傻——毕竟这种事传出去,对秦轲而?言只不过是一场风流韵事,但?放在他们这种普通打工人身上,指不定得被戳脊梁骨,身败名裂。 沈南昭看她一副纠结的模样?,活像是被猫挠乱的棉线团子,东一簇西一根地乱炸毛,有些想?笑,但?又怕伤害到小姑娘的心,便?强忍着缓声道:“许助理说过他和秦轲在一起了?吗?” 陈安蝶摇头。 “那么,秦轲说过吗?” 陈安蝶思考片刻,再次摇头。 这好像还真没有,非但?没有承认,反而?听说小秦总在听到的时候还特意否认过……只是大家都默认他俩脸皮薄,处于暧昧期,只是不愿意公?布而?已?。 “既然两方都没有承认,那就说明是大家的猜测,可我不是。” “我可以认真地告诉你?,甚至如?果?有人问起,你?大可直接告诉他们,我在追他——这是事实。”沈南昭字句清晰道。 陈安蝶呆住了?,她彻底石化了?,结结巴巴地捂着嘴巴:“啊?啊!” 什?么玩意?我的耳朵听到了?什?么玩意儿! 显而?易见,她的震惊丝毫没有对掷出惊天炸弹的沈南昭产生丝毫影响,他像是狡猾的大灰狼,循循善诱地引导猎物跳入预设的陷阱。 “你?想?,当毫无根据的谣言和当事人亲口确认的事实摆在面前,你?会怎么选择呢?” 第182章 陈安蝶被绕进?去了?,她似懂非懂,顺着话头懵懂道:“我会,我会……我会选择事实?” 说到最后,她的尾音上扬,好端端的陈述句愣是讲出了?疑问的语气。突然,她捕捉到了?沈南昭话里的漏洞,急急忙忙道:“可是,如?果?许助理是小秦总的地下情人呢?所以他们明面上都不承认……” 那这不还是一个道德纠纷? 沈南昭一本?正经道:“那我就争取当他明面上的情人。”顺便?打断那条不老实的腿,他在心里平和补充道。 陈安蝶倒吸一口冷气,她被沈南昭的坚持震撼了?,虽然感觉对方在诡辩,却给人一种逻辑上的自洽——好像不对,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小姑娘挠挠头,她寻思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拧着眉头,干巴巴地握拳鼓励道:“沈、沈哥,那你?加油。” “可是有多大把握呢?”她惴惴不安,要是沈哥追到了?那个难搞的阎王还好,至少明面上不会有不长眼的来为难他;要是没有追到,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以及同许助理交好的,肯定会指手画脚,说些难听的话,甚至让沈南昭在集团里混不下去。等到这件事在行业里传开了?,他的名声搞臭以后,也许职业生涯都会被彻底断送。 好像得不偿失…… 分析来分析去,最后陈安蝶只能小声道:“沈哥,放心,我会给你?保密的,你?也别理会他们了?……如?果?真的喜欢小秦总,你?就勇敢去追。其实你?说的也是,虽然大家总在传许助理和小秦总有什?么,可是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小秦总还否认过,也许他们就是清清白白的呢。” 当然,也不排除他是个毫不负责的大渣男! 陈安蝶理智地咽下了?后半段猜测,她只能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好生劝诫:“沈哥,但?是还是要谨慎,毕竟风言风语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担心……” “不用担心,这些不会影响我的。”沈南昭耐心回复道,他转身眺望着远方林立的高楼,墨发轻轻飞扬,声音被风吹淡了?些,“如?果?喜欢都需要遮遮掩掩,对于对方而?言,应该会很委屈吧。” 就像是隐藏在地下通道里的鼠豸,夹着尾巴,见不得光,只能在黑暗中苦苦等待着爱人廉价的施舍。 爱意本?该坦坦荡荡,只是这个道理他知道得太?晚了?。 幸而?还来得及纠正。 他也必须纠正。 第75章 谁是外人,乐在其中 “哎,你们听说没,许助理失宠了……”与此同时,这则消息也?在江城的二代圈子里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秦轲是谁?自打他三年前初来江城,就一战成名,这些年里,更是没有几个人能?摸透他的性?子,活像是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阎王。 阎王点卯,被点中的钟家就颓了,他们这群小喽啰本来连钟家都得罪不起,遇上这个祖宗更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得亏秦轲也不是什么嚣张跋扈的纨绔,更多时候就是老老实实“坐吃山空”,搞个tg出来就当甩手?掌柜,成天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也只有许助理敢于薅虎须了。 现在好?了,许助理伴君如伴虎,悉心?照料了三年后,眼见着暴君转性?了,结果不知从哪儿杀出了个沈南昭,三言两语就剽窃了成果。 这个狐狸精还格外大胆,据小道消息称,他甚至连续几天都去tg接送小秦总,毫不掩饰自己的小心?思,更是公开宣称在追人。 我去!那么勇吗!谁能?想?到?,许助理默默陪伴那么久,竟然抵不上这人的一记直球?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秦轲的态度——他非但没让保安将这个大胆的新人架出去,每天还乐颠颠地同行,简直像是被灌了迷魂药…… 有人唏嘘,感叹男人果然是喜新厌旧的动物;也?有人不忿,自认为?该站在好?友立场上,替许程楠打抱不平,他们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将秦轲约过来,好?好?喝两杯,借着酒劲吐露心?声。 哪怕不欢而散,也?能?把锅甩到?喝酒上,真是绝妙啊! 秦轲难得应约,看起来他兴致颇高?,撤了平时的苏打水,转而上了一杯白兰地。 他漫不经心?地单手?端着干邑杯,眼神却一直落在手?机上,似乎在等待着谁的消息,身边的人交换了眼神,却暗示我我暗示你,谁也?不敢先去摸老虎屁股。 叮——消息提示音霎时淹没在了嘈杂的音乐里,但离秦轲最近的刘玉琦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响动。于是,他眼睁睁见着向来面无表情的小秦总眼神霎时亮了,恰如云开雾散骤然点亮星空。 秦轲抿了一小口酒,就将杯子放在桌上,他简短回复后,便收起了手?机,整个人懒懒散散地靠在沙发上,似乎才开始正式参与这场热闹的聚会。 找到?机会了!刘玉琦笑着举杯敬道:“秦少?,最近难得见你,今天可算赏脸了。” “嗯,有些忙。”秦轲客套道,他的眼神从面前人身上掠过,又落在了某个方向。 那是包厢的入口,秦轲是在等什么人吗? 刘玉琦喝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感觉在舌尖炸开,随后顺着咽喉一路往下,他把酒气?化为?勇气?,依然挂着笑,不动声色地开口试探:“哎,秦少?,今天咱们不醉不归啊,等会儿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第183章 秦轲从来不会让他们送,一般情况下,都是秦家那边安排司机或者许程楠来接他。果不其然,秦轲婉拒道:“不用,我坐坐就走,有人会来。” “是许助理吗?”刘玉琦大着舌头?问道。 “……”周遭仿佛安静了一瞬间?,所有人看上去各忙各的,但在这个问句说出的那刻,他们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用余光偷窥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秦轲品出了几分端倪,他似笑非笑地抱胸道:“不是。” “为?什么得是他呢?” 这个问题已经有些尖锐了,明眼人已经看出了秦轲的不悦,便扯着刘玉琦的袖子,打着圆场道:“哈哈哈喝酒喝酒,老刘是不是喝多了,说话都不利索。” 刘玉琦顺势坐下,可那些谣言再度浮现,他胸口始终憋着一口气?,想?来想?去还是意难平,又“腾”地站了起来。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他壮着胆子问道:“秦少?,好?歹也?那么多年的朋友了,咱们还是想?问问,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你特么发疯了!”身旁人看着秦轲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下去,紧张到?磕巴,疯狂拽着好?友猛使?眼色,“喝多了是不是?” “你别拽我!”刘玉琦也?有些上头?了,他一把甩开了手?,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秦少?,这几年许助理是怎么对你的,大家伙都看得见,是块石头?也?该捂暖了吧……现在呢,为?了一个外人,一个莫名其妙的外人,你这也?太不厚道吧。” 秦轲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端起了杯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平淡道:“外人?” 他的语气?明明毫无波澜,在场人却听出了其中令人胆颤的意味,似乎下一刻猛兽就会暴起撕碎他们,他们小声地吞咽口水,已经想?好?等会儿求饶的姿势了。 但实话实说,刘玉琦也?确实说出了他们的心?声——在场的人,都是秦轲初来江城就打过交道的,大家也?算是眼睁睁看着许程楠不断尝试、不断碰壁。 假若秦轲对谁都一视同仁,他不接受许程楠的示好?,那也?无可厚非。但现在突然杀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轻而易举就获得了别人辛辛苦苦都没有取得的战果,难免让人产生“兔死狐悲”的感慨。 秦轲看着他脸上未尽的愤懑,突然觉得挺无趣—— 杯中澄黄的液体摇摇晃晃,倒映着滟潋水色,他又仰头?喝了一大口,将剩一杯底的杯子按在桌面,哐当一声,几乎吓得其他人一哆嗦。 “外人。”他又轻声重复一遍,随即无奈地摇头?笑道,“我之前说过很多次,我同许助理没有任何关系……现在你们替他打抱不平,我也?尽量理解。但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他是外人。” 瞧见没,这就向着那个狐狸精说话了…… 众人虽然心?底腹诽,却默默无言,大气?都不敢喘。毕竟钟之擎当年那副惨样还是挥之不去的阴影,现在没有能?够制擘这个阎王的存在,他们生怕秦少?一时暴怒,把他们都给宰了,只?能?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当鹌鹑。 但是,下一刻秦轲的话,像是在他们脸上生生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着。 只?见秦轲眼神淡漠,他问道:“什么是外人?如果按照认识的时间?来说,我认识他要比认识在座各位早得多,无论如何,我和他之间?的事,也?不该由‘外人’来提吧。” 什么!不是,那人原来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空降”吗? 那他们现在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外人”…… 此话一出,刘玉琦的酒都醒了大半,他瞳孔微缩,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调色盘,见着面前人的笑意微凉,他酒劲过去了,只?觉脊背嗖嗖发凉,只?能?嗫嚅道:“秦、秦少?,我……” 他在秦轲的目光中无处藏身,整个人站在原地,低着头?局促不堪,悔得肠子都青了,却也?清楚地知道,今天闹这一遭,怕是彻底断了两人的交情。 不,不止他,在场所有人都别想?再和秦轲扯上什么关系了。 想?到?这点,刘玉琦喝下去的那点酒都快要从眼睛里漫出来了,他小心?地抽抽鼻子,看上去颓唐极了。 整场里鸦雀无声,没人敢随意出声打破寂静。气?氛逐渐凝重死板,众人像是一群陷入了沼泽的猎物,脚下千斤重,丝毫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埋葬。 吱——此时,包厢的门被推开。 一个修长的身影踩着长绒地毯进来了,霓虹射灯恰好?伴随着音乐转到?门口,暖调的光披在了他的身上,几乎像是会发光的上帝宠儿。 他走了进来,见着所有人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还以为?是自己闯入打乱了节奏,便冲着他们微笑颔首。 在见到?沈南昭的瞬间?,秦轲周身的冷意顷刻散尽,他又懒散地往后靠,又乖巧又坏心?眼地等待着自己被领回去。 哼,什么外人,这是我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宝贝! “哈哈哈,坐坐坐!”机敏的人率先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引导着沈南昭往秦轲的方向走。 沈南昭礼貌道谢,他走近,眼神恰好?落到?了桌上浅剩一些的酒杯里,随后轻轻瞟了小狗一眼,笑意淡了些:“喝酒了?” 第184章 秦轲本来还在装乖,弯着眉眼注视着他,听见语气?不妙,霎时夹紧了摇晃的大尾巴,支支吾吾地挪开视线:“一点点。” 他像是犯错的小狗,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那人神色,又竖起一根手?指道:“就一点点。” 众人看着这副场景,呆若木鸡。 这这这!这还是他们认识的秦家二少?? 这个谄媚的模样,能?是揍豁钟之擎两颗牙的混世魔王? 我疯了! 沈南昭的笑意也?敛了不少?,他眯起眼,举起杯子对着灯光晃了晃,不置可否。等到?放下杯子后,他又换上了客气?的笑,冲着看上去是聚会组织者的刘玉琦道:“今天有些晚了,我先带他回去了。” 他冲着秦轲伸手?:“行了,以后再聚,少?喝点。” “好?。”秦轲乖乖将爪子搭上,他起身,眼神却凉凉扫过在场的人,明明神色敷衍,但态度却诡异地温和,还愿意耐着性?子打招呼,“回见。” “秦少?慢走。”刘玉琦被他看得浑身一激灵,他讪笑着将人送了出去,等到?回来时,他长舒了一口气?,背后衬衫已经被湿透了。 今晚,他以惨痛的代价明白了——许程楠果然没有一丝可能?,有些人不是他能?招惹的。 而且,秦少?果真非常在意他身边的那个人,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那是一种?非比寻常的偏爱与占有欲。 车库里,秦轲脸上满是轻松的笑意。突然,他停住了脚步,用手?掌包裹着沈南昭微凉的手?心?,垂眸小声道:“南南,我很高?兴。” 沈南昭微微仰头?看他,他眼里像是藏满了星光,温柔包容:“哦,为?什么?” 秦小狗手?一紧,他抿着唇,似乎有些难为?情,却还是磨磨唧唧开口了:“就、就你来接我。”随即他小心?地撩起眼皮,意有所指:“每天都来接我。” 沈南昭仿佛看见了某只?小白狗一副羞中带怯的小模样,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引得那人气?恼地瞪圆了眼睛,就差“嗷嗷”叫唤了。 这几天他每天都会大张旗鼓地从秦氏集团前往tg,接上人一起用晚餐,而秦轲每次都眼巴巴地等在自己办公室,活像是幼稚园放学后等待家长的小朋友。 秦轲是不用准时上下班的,可为?了迎合沈南昭的时间?,他愿意等到?晚上七八点,哪怕整层楼都黑了,他的办公室依然亮着光,像是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风雨无阻地等候着航船的到?来。 “我在追他。”沈南昭用自己的举动向所有人宣布着。 而每当这个时候,秦轲表面波澜不惊,但尾巴尖却高?高?翘起,嘚瑟地晃了晃。 爱应当无畏,应当不惧任何流言蜚语。 “早知道你那么好?哄,我就……”沈南昭轻笑一声。 “你就?”秦轲机敏地竖起了耳朵,眯眼道。 沈南昭轻轻凑前,温热的气?息洒在秦轲的耳廓处,恰似一句呢喃的情话:“我就早点哄哄你,把你骗回家了。以前我避着你,让你偷偷摸摸隐藏我们的关系,那段时间?你很难过吧。” 秦轲一愣,他垂下眸子:“也?没有……很难过吧。” 没有很难过,那就是难过了。 沈南昭勾了勾他的下巴,轻声道:“我今天晚上给你道歉。” 铮——理智的弦岌岌可危,秦轲心?念微动,骤然侧头?去寻觅他的唇,像是急切证明自己爱意的小狗,正不安地踩着小碎步踱来踱去,转圈咬尾巴。 “你喝了酒。”沈南昭微微侧头?避开了小狗的索吻,他戳了戳小狗气?鼓鼓的腮帮子,笑道,“我要开车,所以现在不可以。” 秦轲委屈极了,他别开眼,浑身写满了“失望沮丧”,到?嘴的大肉骨头?被残忍剥夺了,连点肉渣都不给他留。 还养什么狗嘛,饿死他算了。他恨恨磨牙道。 “下次还喝酒吗?”沈南昭扯扯小狗耷拉的耳朵。 秦轲闷闷道:“不喝了。” 真乖啊。沈南昭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用指尖描摹着秦轲的唇形,就像是火柴在侧边擦火纸上轻轻摩挲着,一下又一下,他每次都要加重一点力度,将那人的唇色蹭得红润,就像是要抹去那点晕开的酒味。 温度在这种?暧昧的触碰中攀升,气?氛开始变得耐人寻味,秦轲任由他近乎玩闹的动作,他垂眸注视着那人纤长的睫毛,以及微微弯起的唇角。 只?有他才知道,那里亲吻上去有多么温热柔软。 他的眸色越发深沉,最后野兽终于无法控制自己滚烫.欲.望,骤然露出了森白獠牙——他猛然发动攻击,在那人毫无防备的指尖落下了一个咬痕。 沈南昭浑身一颤,下一刻又感觉到?了指尖传来了湿润的触感,像是火中取栗般,他仓促地收回手?,但那点触感却像是燃起了一把火。 烈焰从指尖一路蔓延,几乎要将他浑身的血液沸腾。 他避开了秦轲近乎饕餮的贪婪目光,一种?不安感油然而生,他喉结上下滚动,道:“我们回家。” 可是家里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吗? 闻言,秦轲笑了,他的目光锁定了慌不择路的猎物,声音沙哑道:“好?啊。” “我们回家。” 夜深了,星辽湾里,一双有力的手?按着劲瘦的腰肢,手?指陷入了肌肤之中,几分雪色从指缝间?溢出,像是匠人正揉搓着热气?腾腾的白软面团,它松软又带着韧度,轻轻一戳,就能?落下一个马上回弹的弧度。 第185章 沈南昭眼尾处沁了泪,湿漉漉的,他无力地摩挲着秦轲的脸颊、眼尾,一遍遍小声轻喃着:“对不起,你别难过了。”可秦轲却不爱听他的道歉,于是那些语句被一次次撞.得支离破碎,最后他只?能?抿着唇,将急促的喘.息生生咽下。 于是,没关上的房间?门里,又断断续续响起了闷哼,随后是小声的求饶。 秦轲为?难地皱眉,他摸了摸沈南昭汗湿的额头?:“南南,别求我,我会心?疼的。” 可他会心?疼,却不会心?软,这才是原则。 * 小秦总最近满面春风,似乎印证了众人的猜想?。 一时间?众说纷纭,什么说辞都有,好?的不好?的,像是雨后的春笋般一茬接一茬都冒出来,就连张宇天都要坐不住了。 张大组长思来想?去,虽说他是最直接的知情人,也?知道外面说的很多都是不实消息,什么“横刀夺爱”“以色侍人”,更有甚者还要为?许程楠鸣不平。 无语,人家正儿八经的自由恋爱,轮得着他们指指点点吗?哪怕要论“糟糠妻”,也?是小沈啊,怎么又能?和许程楠扯上关系了! 但流言越传越离谱,也?许老大不知道这个情况呢? 小张忧心?忡忡。 小张忧心?忡忡地拨通了秦轲的电话。 于是,满面愁容的小张遇上了春风得意的秦狗。 只?见秦狗在偌大的真皮老板椅里翘着二郎腿,容光焕发地冲他笑眯了眼,友好?地挥了挥爪子。 一看就是得偿所愿滋润过度的模样。 小张愣住了,他准备好?的说辞霎时死死卡在喉间?,咳不出来咽不下去,只?能?傻不愣登地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秦轲问道:“怎么了,有事?” 张宇天回过神,皱着一张脸,走到?会客沙发前坐下,纠结道:“老大,你听说了他们传的流言吗?” “哦?”秦轲眨眨眼,他托着腮帮子思忖片刻,歪头?道,“是不是南昭接我,被看到?了……” 哈,我就说你小子清楚!估计流言满天飞,还有双方当事人刻意放任不管的结果吧! “我们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张宇天死鱼眼地望了过来,他无助极了,攥紧了沙包大的拳头?,可想?起老大单手?能?轻松撂倒两个他,又怂怂地放下了。 算了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汉不和狗斗。 呸! 秦轲嘴角的笑意比ak还难压,他还顾念着仅存不多的兄弟情,只?能?以拳掩唇,清咳两声道:“没办法,他就喜欢那么大张旗鼓,我都说了要低调要低调,就是不听……” 他双手?一摊,满眼无辜。 我管了,没管住。 呵,我寻思您挺乐在其中啊……张宇天皮笑肉不笑道:“哟,小沈原来是那么高?调的人啊,一直都看不出来呢。” 秦轲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讥讽,故作严肃地点头?附和:“是啊,我都不好?意思了。”说着说着,他自己没憋住,直起身子借着喝茶掩饰笑意,却还是弯了眉眼,眼里亮晶晶的,像是续上香喷喷的肉骨头?的大狗,毛绒绒的尾巴快要甩成螺旋桨了。 瞧着不争气?的样子。张宇天满脸嫌弃,就这玩意儿还需要追?怕是倒贴都得咬着小沈的裤腿凑上去吧…… 回归正题,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老大,抛开其他不谈,这件事你难道没有觉得有问题吗?”他举例道,“你看,之前虽然说你的某些‘绯闻’传得沸沸扬扬,可也?不至于那么明目张胆人尽皆知,感觉是有人在背后撺火。” 秦轲唇边笑意依旧,他搁下杯子,懒懒往后一靠:“的确不是什么聪明做法。” “你有怀疑的人选?”张宇天小心?翼翼道,“许?” “……”秦轲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看样子不是了。 “嘿嘿,我猜也?不是他。”张宇天看他这副模样,挠头?讪笑道,“我们都和他说那么清楚了,现在来这么一遭不仅毫无收获、还挖坑给自己埋了,他可不是那么蠢的人。” “那还能?是谁呢?估摸着和你、小沈都有仇,恨不得把你俩都架火上烤了。”他像模像样地数着手?指,叹气?道,“哎,结仇太多真不是什么好?事,数都数不清。” 秦轲打了个响指,他笑吟吟道:“别在这儿杞人忧天了,不过是个自以为?是,引火烧身的蠢货。” 张宇天“唰”地抬头?,满脸不忿:“老大,我就知道你知道是谁!”他不依不饶地连声追问,“谁啊谁啊?我认识吗?” 何止认识,骂都骂过三十分钟不带重样的…… 秦轲垂下眸子,但笑不语。 “对了,新知的项目推进怎么样了?”他突然换了个话题。 提到?这个,没个正型的张宇天也?严肃起来,他坐直了身子:“老大,你确定要这样吗?这是一招险棋,我们甚至把辰星娱乐都算进去了,里面不确定的东西太多了,我们能?控制住吗?” “或者说,他们真的会按照我们预想?的去做吗?”张宇天揪了揪自己茂密的头?发,有些抓狂,“我感觉我们在做的事,就像去史前时代,在路上刨了个坑说要抓恐龙。” 秦轲赞叹道:“你这个比喻很形象!” 第186章 “……”张宇天语塞,他无奈道,“老大,你真的有把握吗?” 秦轲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苍蝇总在身边绕着也?不是个办法。辰星娱乐最近太不安分了,我们压上大半个tg,不就是赌他们的‘不安分’?” “希望如此。”张宇天叹了口气?。 给老大打爱情保卫战也?就算了,还得史前时代抓恐龙。 生活不易,小张叹气?。 第76章 稳操胜券,惴惴不安 “你是不是个蠢的?这几天,我去哪儿都有人?问我秦轲的事,你嘴怎么跟个漏勺一样呢?”石母在客厅杀气腾腾地踱步,她骤然停下脚步,怒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 “秦轲的那点破事儿是能拿出来说的吗!” 石悦坐在侧沙发上,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看着这场交锋,她攥紧了?裙摆,紧张道:“什么?小轲怎么了??” 被?斥责的石林却吊儿郎当地半靠在贵妃榻上,他翘着二郎腿,眯眼敷衍道:“嗨,不?就是他乱来的事吗?小题大做,有钱人?谁家没点癖好?” “你把这个说出去了??”石悦骤然起身,她的语调拔高了?八度,胸膛急促上下起伏着,“你要毁了?小轲吗!” “我说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怎么遇点事情就大惊小怪小题大做呢?”石林也有些气?恼了?,他恨恨坐起身子,“我就这么告诉你们?吧,这个根本不?用瞒也没法瞒——秦家人?都知道他的事情,甚至和他不?清不?楚的人?,他们?都认识,甚至还把那人?送出去留学?镀金了?。” “什么……”石悦踉跄地摔坐在沙发上。 石林耸耸肩:“现在好了?,秦家把眼线培养好了?,又接回?来?送到小轲身边了?……我早就说,他们?都不?安好心,一定是故意养歪秦轲,好名正言顺让秦晟接班。” “怎么会??小轲、小轲也是他的孩子啊!”石悦还是不?愿相信,她脸色有些隐隐发白?。 纠结片刻,她往石林的方向挪了?挪,目光坚定起来?:“我得去找他,哥,你再帮我约个时间。” “你现在着什么急啊?”石林有些不?耐烦了?,他“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起身道,“小悦,你现在是我们?的杀手锏,这件事我已经在处理了?,只是和你们?说下,免得你们?还整天觉得我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你倒是说说,你都处理了?什么?把秦轲的事宣扬到人?尽皆知,这对他、对我们?有什么好处?”石母的态度略有缓和,她缓缓走来?,坐在了?主位上,恰好隔断了?一对儿女的距离,免得他俩再起什么冲突。 都说儿女债,父母偿,她简直在为这个家呕心沥血。 石林殷勤地蹭过来?,给母亲捏肩:“哎呀,这你们?就不?知道了?……我这几天四处打听了?,秦轲这小子花边新闻不?断啊,他这两?年和一个叫许程楠的小助理走得很近,几乎两?边都知道他们?的关系。” 闻言,石悦脸色格外难看,石母却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但是吧,我找到了?他,发现这个叫许程楠的,压根不?是和秦轲纠缠不?清的人?……这才知道,现在那个狐狸精早在小轲被?发配去南城的时候,就和他认识了?。后?来?不?知怎么着,他被?秦家送出去留学?,最近这段时间才回?来?,结果又和狗皮膏药一样,黏上了?小轲。” 说着说着,他愤慨起来?:“你看,我都怀疑他一开始就是秦家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那时候秦轲多小啊,还不?懂事,安排个居心叵测的引他上歪路。”他将目光投向自?己柔弱的妹妹,嗤笑道,“现在你还觉得秦家会?对你的儿子好吗?我就说,不?可能的!” “不?要心存幻想了?,我们?要拯救他,让他摆脱秦家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所以呢?你现在搞臭秦轲的名声,能有什么作用?” “妈,你想想,我们?之前顾虑的是什么?”石林目光灼灼,开始认真分析道,“我们?是担心秦延闻知道这件事,会?更加不?喜欢秦轲,到时候在集团里更没有话语权。可现在摆明了?人?家早就知道,甚至还在里面推波助澜,那我们?还费劲心思去讨好他做什么?”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小轲和我们?同穿一条裤子。”他将左右手牢牢扣在一起,缓缓握紧,“他现在还没有坚定夺权的决心,而让他和我们?同心,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和秦家决裂。” “我这好外甥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当?年我们?摆了?他一道,人?家可现在都还记着仇呢……这样也好,如果我们?借由这件事,找到秦家同那个人?的联系,再稍稍点拨——” 石林露出了?一个阴狠的笑:“他会?不?会?觉得,秦家背叛了?自?己,到时候我们?稍稍借题发挥,就能把他拉入我们?的阵营。” 石悦见惯了?这种手段,她微微沉思,就捋清了?里面的关键,“所以,你想先从?挑拨那个人?和秦轲的关系入手,他们?先闹掰了?,然后?……” “因为我们?现在还没办法确定那人?和秦家的交集,如果他是站在秦家那边,去帮忙牵制秦轲,对我们?没有半分好处——无论是出于分裂秦家的考虑,还是为以后?给小轲找联姻支持,我们?都必须斩草除根,把这个隐患扼杀在萌芽里。” 第187章 真话假话不?过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只要想办法将沈南昭与秦家有勾当?的说辞坐实,必然能引起秦轲的厌恶。鹬蚌相争,最终就是渔翁得利。 石悦终于坐不?住了?,她怯声反驳道:“可是,小轲会?不?会?不?高兴呢?这样做,他会?不?会?更厌恶我们?……” “石悦,你如果真的为他好,就应该明白?,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搅在一起,你那好儿子才算是沾上污点。” “在现在的风言风语里,小轲只会?顶个风流的名声,但那个人?才是众矢之的,桩桩件件都足够让他谈不?起头来?。”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这些话,足以杀死?他。” “而且……”石林胸有成竹道,“我已经安排人?去调查他的身世背景了?,当?年秦家送他留学?,现在又让他进入秦氏,里面一定藏着什么交易。” “我有预感,这将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他目光如炬,露出了?一个阴狠的笑。 * 黄毛最近流年不?利,先是自?家女友欢天喜地说找到了?新工作,包吃包住工资待遇还不?错。 他起先是不?同意的,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公鸡,几乎是从?电竞椅上跳了?起来?:“你走了?,我怎么办?”见着刘菲满脸为难,他又软了?语气?,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上前扯着衣袖:“小菲,你要把我扔了?吗?” 如果她不?在,谁给他洗衣做饭?这样的免费保姆可不?好找。 好端端地换什么工作嘛,就她这样的村姑,要不?是靠他从?村里带出来?,估计现在还在田间地头干农活呢! 女的要赚那么多钱干什么! 刘菲犹豫半天,又在黄毛的“大饼”中迷失自?我,晕头转向地答应了?他每天下班都回?来?。可坚持了?一周,还是黄毛率先叫停了?—— 也不?知道刘菲找的是哪里的工作,通勤时间都快两?个小时,刚去她还跟不?上进度,每晚都要加班到十点才回?,到家倒头就睡了?,天不?亮就得出门,什么家务活都没干! 就连他在客厅摞得老高的泡面盒都不?知道收拾,她回?来?做什么! 黄毛本来?怒火中烧,本想让女友尽快辞职,可看着工资条上的数字,确实比她那些兼职好得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变成了?谄媚的笑。 “小菲,你也那么辛苦,不?要两?边跑了?。”黄毛想出了?个折中办法,他建议道,“这样吧,你每个月省下的路费给我就行,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可是,明明跑来?跑去的是我,为什么还要给你钱呢? 霎时,一个困惑的念头从?刘菲的脑海里飞速掠过,可她太累了?,长时间两?边奔波令她心力交瘁,她垂着眸,只能愣愣地应了?一声:“五百吧,再多就没有了?。” “啧,五百哪儿够!”黄毛不?满皱眉。 刘菲讷讷绞着衣角道:“因为如果吃住在那里,我不?能领住宿补贴了?,还得交伙食费……那要不?我还是每天回?来?吧,也能照顾你。” 照顾个屁,谁照顾谁啊!黄毛脸一僵,他不?情不?愿道:“五百就五百吧,你也别两?头跑了?,好好工作吧。” “哦。”刘菲慢吞吞应了?一声,她松开了?攥紧的衣袖,偷偷蹭了?蹭掌心的冷汗——其实她说谎了?,如果吃住在公司,也不?用交什么伙食费。 这是同事大姐给她支的招,她们?告诉她,你要有自?己的生活,一定要先从?那人?身边离开。 现在,她鼓足勇气?迈出了?第一步,好像成效还不?错。 可离开女友后?,黄毛的生活远没有想象中那么自?在。 他第一周就花完了?刘菲给的五百,又打起了?继续要钱的算盘,可女友的态度却不?软不?硬,打太极般将事情圆了?过去,让黄毛生生吃了?个瘪。 “呸,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老子才不?鸟你。” 又是一局游戏输了?,单主还在复盘方才的操作失误,黄毛唯唯诺诺陪着笑,下一刻就见他暴躁地摘了?耳机,恨恨啐了?一口。 钱钱钱,都是钱的问题。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正点开了?外卖软件,想起自?己余额似乎还不?够一顿饭时,只能磨磨牙,又点开了?女友的联系方式。 可想着之前刘菲的态度,他又开始犹豫了?。 笃笃笃……叩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来?了?来?了?!”黄毛不?耐烦地趿拉着人?字拖去开门了?,门外是一个西装革领的中年男人?,正腆着肚子笑得和善,他眯着眼问好:“你好,请问是这里的住户吗,有个事想要了?解下” 黄毛见着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一看就不?像好人?,警惕道:“什么事?” “很简单,就是打听个人?……” “谁?” 石林笑容更真诚了?几分,他指了?指楼上的方向:“楼上的,姓沈那户。” 话音落下,只见黄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上一瞟,随即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他咧开黄牙,跃跃欲试道:“他呀,那你可问对人?了?。” * 沈南昭接到名为未知用户发来?的消息时,心里霎时涌现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第188章 简讯里一个个客气?的字句组合起来?,却透露着高高在上的鄙夷,还非得用装腔作势的词汇,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难道这就是秦轲收到信息时的感受吗? 他冷静地收起了?信息,先向秦轲发了?一条需要加班的消息,随后?便收拾好东西赴约。 石林说,他需要和自?己谈谈——在那人?的威胁中提到,他找到了?某些“不?光彩”的玩意儿,想来?自?己肯定是不?愿意让秦轲知晓的。 不?光彩吗?沈南昭的嘴角微微勾起,他还真想知道自?己落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在他手上。 这次见面没有想象中“平和”,毕竟作为恃宠而骄的“无脑”金丝雀,沈南昭在还没见面时,就先将石林送进了?小黑屋——两?人?的梁子早就结下。 石林此行是担着秦轲“舅舅”的长辈身份,沈南昭假装不?知道,只是径直落座,自?顾自?地向服务员点好了?自?己需要的咖啡,随后?才分出眼神落到面前人?身上。 “沈先生还真是不?见外呢。”石林阴阳怪气?道。 小贱人?,他恨恨地暗自?腹诽着,眼神轻蔑,嘴上却彬彬有礼。 “啊?”沈南昭故作惊诧,“石先生,不?好意思,您是小秦总的舅舅,我该跟着他喊你的,但是……”他双手交叉,“毕竟石女士同秦董已经没有在一起了?,我还是称呼你为石先生吧,免得有人?产生误会?,还以为石家和秦家有什么关联呢。” 好狠的杀人?诛心。石林的脸色难看了?几分——他妹妹妹夫离婚,同他与秦轲是舅甥有什么影响?这人?一开始也没打算这么称呼自?己,看起来?是“画蛇添足”地解释,实际上就是在故意膈应他。 果真不?是什么善茬。 石林僵硬地提了?提嘴角,反唇相讥道:“没事,毕竟依照沈先生的身份,确实很难得到我们?的认可。” 他暗示自?己早已摸透了?沈南昭的出身。 却不?料,沈南昭神色未变,他客气?笑道:“毕竟石家家大业大,连秦氏都不?用放在眼里,怎么可能看得到我呢。” 石林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他再度被?反将一军,有些恼怒,也懒得委以虚蛇:“沈先生,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相信你也知道你同我们?秦轲之间的差距……”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捏紧后?又一松,比划道,“天壤之别。” “无论秦家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我们?都诚挚地希望你不?要再祸害他了?。” “秦家给了?我什么好处?”沈南昭脸上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他歪头道,“这个我还真没听明白?。” “那这段话你一定能听懂吧。”石林从?包里掏出了?一只录音笔,将它按开,推到了?桌面中央。 一阵沙沙电波音后?,录音笔里清晰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说的没错,我在追他,用些小手段又能怎样呢? 这正是那天沈南昭搬家,黄毛前来?挑衅时,他回?答的内容。 “石先生,什么意思?”他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明知故问道,“这个就是你口中的,我害怕让他知道的内容吗?” 石林抵拳闷笑一声,他的眼神锐利又残忍:“沈先生,我不?管你同秦轲认识多久,可作为他的至亲,我能坦率告诉你,我这外甥啊,最恨别人?骗他了?。” “你仗着他现在对你还有新鲜感,但一旦知道你在算计他,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善了?。”石林微微凑前,他见到沈南昭脸上的笑意微敛,感觉终于扳回?一局,露出了?快意的笑。 沈南昭轻笑一声,他主动道:“您大可以去揭发我,说我不?择手段地欺骗他。你说他是信我,还是信你呢?” 继续下去也没有意思了?。话音落罢,沈南昭起身就要离去,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身后?却传来?了?一声问话。 “沈南昭,那个人?是你吧。”石林看着他起身离开的背影,突然提高了?声音。他胸有成竹地往后?一靠,像是摊开了?一坨肥肉,肚子上的赘肉果冻般晃荡着。 沈南昭的脚步微滞,身后?又传来?了?恶意的笑语。 “当?年秦轲费劲心思争取,被?打断腿也没能挽留,最后?拿了?钱突然销声匿迹的——那个人?就是你吧。”石林双手抱胸,“啧啧”感叹着,“你总说我们?石家抛弃了?他,可你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呢?” “想必你和秦晟他们?有什么交易吧,不?知道告诉秦轲了?么?”他装出一副恍悟的模样,“哦!一定是不?方便开这个口吧,要不?我来?替你说?” 沈南昭的脚步彻底顿住,他站在原地,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到他的这种表现,石林更有把握了?,他内心夹杂着扭曲的快意,嗤笑道:“沈南昭,无论你现在用什么计俩,但背叛可是什么能轻易翻篇的事……如果秦轲不?原谅我们?,那他一样不?会?容得下你。” 听到这句话,沈南昭眼神中终于泛起了?涟漪,他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声:“无所谓。” “你可以试试,我和你们?不?一样。”他耸耸肩,平淡答道。 沈南昭看似稳操胜券,在无人?察觉处,他却攥紧了?拳,指甲死?死?嵌入掌心,凭借绵延的疼痛维持着理智。 第189章 石林太过敏锐,狡猾的鬣狗惯会?从?微弱的血腥气?中察觉到细微伤口的存在,随即用肮脏的利爪撕裂开,让它溃疡腐坏。 他发觉到了?平和表象下暗藏的湍流,那是冰层上最脆弱的裂缝,轻轻一凿,就能让对方万劫不?复。 那是源自?当?年的隐瞒,它成为了?阴影,成为了?沉疴痼疾,成为了?双方避之不?谈的禁忌。 秦轲没有追问过沈南昭离开的缘由,可那把刀却稳稳当?当?地捅进了?他的胸膛——那是再一次残忍的背叛。没人?知道,将它取出究竟会?痊愈,还是会?造成更大的伤害,所以他们?只能置之不?理,默契不?提。 谁也不?知道,在时间的尽头等待的究竟是什么。 于是沈南昭只能像是打满了?补丁的气?球玩偶,一边鼓劲一边泄气?,在不?断自?我安慰中弥补流失的勇气?。 他会?原谅我的。他暗示着。 他会?原谅我吗?他却始终怀疑。 第77章 多多心虚,你才能乖 “小轲,你看,你就是被他骗了!”石林的脸气得通红,像是被?开水烫过的熟番茄,还冒着蓬勃热气。 秦轲靠在椅子上,他面前的桌面正摆着一只崭新的录音笔,他双手交叉抵住了脑袋,似乎在走神。 “你看看他多狡诈!为了勾引你,甚至故意买通人制造你们独处的机会。”石林叩了叩实木桌面,拔高了声音。 “咳。”秦轲回?了神,他清清嗓子,抬头看向石林,手指虚虚点着录音笔道:“呃……这个能给我吗?” “?”石林皱眉,他看向自己不值钱的外甥,只见秦轲大胆直视过来,但微微泛红的耳根,以及躲闪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 看上去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模样?。 “你要?这个做什么?”他狐疑道。 秦轲一本正?经,正?气凌然道:“当?然是找他对峙了!” 石林:……你最好是。 他半信半疑,赶苍蝇般挥了挥手,嫌弃道:“拿去就是了,你得和他好好说?,这种阴险小人在你身边,迟早是个祸端。” “他之前就把你抛下了,你还不知道吧——是你那好大哥秦晟同他做了交易,给了他留学的机会,他连头都没回?就走了!” “可是当?年?石家不也是这样?把我扔了吗?”秦轲还在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录音笔,就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他随口应和道。 话音落下,四周霎时寂静。 秦轲撩起眼皮,看着石林霎时僵硬的神色,咧嘴笑了起来,:“舅舅,别往心?里去,我开玩笑的。”他露出?了小尖牙,看上去纯真又无辜 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石林一头撞了南墙,没捞到半点好,如今又听到这样?刺耳的话,心?里更是憋屈。大丈夫忍字当?先,先不和他计较,等哄着秦延闻同石悦重修旧好,他们还能再养个听话的骨肉—— 至于秦轲,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届时用不上他,当?弃子废了就行。 心?里百转千回?,石林脸上又挂和蔼的笑,他故作为难地叹口气:“他这次回?来,也是你哥暗中安排的。哎,当?年?这事儿闹得大,如果他是为你着想,要?不就把人远远送开;要?不就不要?干涉你的选择……现在倒好了,强行分?开你们的是他,让沈南昭回?来的也是他,你就不觉得其中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舅舅是知道什么吗,他同你说?了?” 石林神色微顿:“这倒没有,但是里面肯定有问题。你放心?,我一定打听清楚……”他再度“好言相劝”,“小轲,不要?妇人之仁,也不要?偏听偏信。之前你意气用事,手上一点秦氏的股份都不留,就陷入了如今被?动的局面,现在明知道你身边人居心?不良,还要?留着的话,岂不是给人送把柄?” “如果他是个老实孩子也就罢了,可你看看他做的,品行不端,不止是我,就连你妈妈也不认可啊。” “你想要?她?伤心?吗?”石林说?到最后,眼中竟有泪光闪动,颇为真情。 秦轲嘴角弧度未变,这场好戏却演给了瞎子,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分?出?半分?,敷衍道:“嗯,我知道的。” “对了,小轲,你看我也待在tg那么久了,大致流程都了解,也该开始接手项目了吧。”石林嘿嘿一笑,他搓着手又乘胜追击,“不然怕手底下那些人会有意见,说?我光拿工资不干活。” 秦轲定定地看着他,眸光深沉,似乎就要?看透他皮囊下的心?虚,就在石林被?看得浑身发毛时,他倏忽笑了起来:“好啊。” “你是我舅舅,就是光拿工资不干活又有谁敢说?呢?不过,既然你想做东西,我自然是支持的。” 得到首肯的石林露出?了灿烂的笑,他连连点头,将方才的异样?抛诸脑后,爽快道:“你放心?,我一定不给我的好外甥丢脸!” 石林乐颠颠地走了,他侧身掩好门后,喜不自胜地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喂,我这边已经办妥了,接下来可就看你们的诚意了。”他扯着勒人的领带,春风满面地往外出?,肥腻的脸上笑出?了褶子,像是淌油的肉包。 第190章 还不得对面说?些什么,他就径直挂断了电话。 呵,现在主动权在他手里,还用得着其他人对他指手画脚?有了他那好外甥的支持,他就是在tg横着走,有谁敢说?半点不是呢! 首先开刀的……就是那个成?天和他唱反调的姓张的小子吧。 他手上动作微顿,随即眯起眼,嘴角扬起了恶意的弧度。 * 才送走了鬣狗,秦轲窝在真皮椅里百无聊赖,没过几分?钟,办公室门又被?有节奏地叩响了三声。 秘书推开了门,将贵客迎了进来:“秦总,明昱投资的郭总到了。” “郭总,这边请。”他将郭安引入会客厅后,便径直离开,贴心?地关上了门。 等确定秘书的脚步远去,郭安神情严肃道:“秦总,您找我。” 来的正?是郭安,他一身银灰色的西装,板板正?正?地端坐着,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今天他是以明昱投资老板的身份来访,至少在明面上,这家新兴的投资巨头同tg毫无关联。 “我们手里的抛干净了吗?”秦轲依旧散漫,他连眼皮都没抬,语气不轻不淡。 “辰星娱乐的吗?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们内部也察觉到了异样?,正?在加紧回?购。” “他们开始阵脚大乱了,也就差这临门一脚。记得通知一下那边,收拾收拾也该入场了。”秦轲露出?了和善的笑,他用钢笔笃笃点了点桌面,“拢共江城就那么大点的地方,我不希望节外生枝。到时候还是由你出?面,把辰星剩下的吃下来……” “吃饭就得光盘,可以漏点无关痛痒的残渣,但至少不应当?剩下——我不喜欢有人把筷子伸到我们的碗里。” “如果江城都看不住,怎么能看住更大的地盘呢。” 话里的潜台词就是,只要?这次做得好,其他区域的业务也有机会,郭安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也许很快,他就能跳出?江城的圈子,接触到更多核心?内容。 “是。”他按捺住喜色,尾调却微微上扬。 酝酿了那么久,可算是能开辟新地图了。他忍着上翘的嘴角,小心?地窥了眼老板的态度,却见着他神色淡淡,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致。 “秦少,是还有什么没有考虑到的?”他小心?翼翼问道。 秦轲换了个姿势端详着手里的录音笔,他撑着头嗤笑一声:“没事,就是在想怎么废物利用……” “问是问了,一点口风都没探出?来。果然不能对他抱太大希望,还是得自力更生。”他的笑意微凉。 郭安没有听懂话里的“废物”指代谁,但老板语气里的不喜却是能察觉的,他大气不敢喘,只能老老实实垂眸当?鹌鹑。 “郭安,你知道车前卒,马后炮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吗。” 秦轲抬眸看向对面的下属,他将录音笔“嗒”地按在桌上,像是在棋盘上稳稳落下一子。 “将军。”他唇边的笑意扩大。 * 董秘书在汇报完明天的行程后,犹豫着没有离开,秦晟见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开口问道:“怎么了?有事就说?。” 董秘书硬着头皮小声道:“秦总,最近集团有些风言风语……” “沈南昭的事吗?”秦晟不以为意,他又低头看起了文件,随意道,“堵不如疏,他应该知道,既然自己做出?选择了,迟早会面临这种局面。” “秦总,只是这些闲言碎语就好了——”董秘书忧心?忡忡道,“主要?是大家相互议论,有些老人嘴上没个把风的,把之前的事情透露出?去了。”说?罢,他小心?窥了一眼秦晟的脸色。 果然,只见那人神色不变,但笔尖却顿住了,在白纸上晕开一个刺眼的墨点。 “秦总,现在他们反映有人开始打听之前的事,人事部门,还有一些秘书室的老人、司机……他们都被?问到了,对方一直在打探,当?年?我们资助沈南昭到底签订了什么‘附加’合约。” 秦晟看向面前人,眼瞳黑沉沉的,看不清楚想法:“还有呢?” 董秘书一噎,他本来不想说?那么详细,可如今只能老实交代了:“而且他们已经了解到了,二十?五楼会客室留有每次重要?会面的监控,现在想方设法想要?拿到那个……” 秦晟一把撂下笔,他按了按眉心?:“去把沈南昭叫来。” 沈南昭到办公室时,只见秦晟坐在主位上,正?从滚烫的水里夹起了一只紫砂杯,看他来了,那人将茶夹放好,用湿帕擦了擦手。 “坐。”秦晟抬手示意了对面的位置,“有人在打听当?年?我们资助你留学的事了。” 沈南昭似乎并不意外,他垂眸道:“石家。” “他们来找过我了,八成?是希望以我为由头,挑拨您和秦轲之间的关系。” 秦晟见他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忍了忍,还是出?声问道:“你没和他说?清楚吗?” 沈南昭淡淡一笑:“说?什么呢?说?我的确和您达成?了交易,把他抛下……这不还是在挑拨吗?” “你知道,当?时不是这样?的。”秦晟打断道。 “那又是怎样?的呢?说?我是个会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落荒而逃的胆小鬼?说?我把他扔下,只是为了这种不值一提的理由?” 第191章 “……” “你把当?时的情况和他说?清楚,他会理解的。”秦晟对他弟弟的“恋爱脑”十?分?有把握。 “可是秦总。”沈南昭微微拔高了语调,他的喉结微动,又扯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当?年?,其实我是和他说?了的……” 见秦轲皱眉望来,他垂下眸,摩挲着指腹,似乎在说?给自己听,“我和他说?过,所以我才知道,他不能理解。” 话音落下,四周沉寂下来,两?人都默默无言。 沈南昭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水雾的热气氤氲了眼前视线,他长睫翕动,放下茶杯后又抬起头,神色已经恢复自然。 他微微弯起嘴角:“秦总,我真的非常感?谢,您当?初愿意拉我一把,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晟的喉结动了动,他看着沈南昭近乎诚挚的目光,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帮你……可这件事迟早是要?解决的,欺骗或是隐瞒,迟早有一天会出?现问题。” “如果没办法理解呢?当?年?他就理解不了……赌输了,我就什么都没了。”沈南昭笑了笑,他摩挲着杯子,“这样?就好,什么都不知道,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他继续道:“说?了,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他会原谅我,保持现状,收益为零;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他会恨我,收益为负。怎么算,预期收益都是负的,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秦晟无言以对,他叹了口气:“沈南昭,其实秦轲他都知道的——他知道我找过你,只是他不知道我们究竟说?了什么。现在有人想拿这件事做文章,来挑拨我们的关系,作为他的哥哥,我可能没办法继续沉默了……也许找到合适的时机,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什么叫,他都知道?”沈南昭一愣。 “我这弟弟要?比我们想象中的更聪明、更敏锐,”秦晟垂眸,他淡声道,“当?年?我们的会面都是有资料留存的,他想要?知道不是难事……” “秦轲迟迟没有去看的理由,就是在等我们亲口说?清楚。我只是觉得,很多事情你和他说?会更好。” 闻言,沈南昭几乎是仓惶地挪开了视线,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啊。他愣愣地看着茶盘上未干的水渍,那个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咽喉被?死死扼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沉默许久,突然笑了起来:“可秦总,在他身上,我永远是个极端风险厌恶者。” “我没法赌,也不敢赌。” “像您说?的那样?,如果迟早有一天会有问题,那就迟些,越迟越好。” 迟一点,再迟一点,也许就能掩耳盗铃地煎熬到时间的终点。 * 秦轲今晚难得处理了些公务加了班,为表歉意,他特意去了附近的甜品店买了个小蛋糕,顺便还系上了个精致的蝴蝶结,带着个小铃铛。 叮铃铃——小狗欢快回?家了,他的指纹锁一按,门一开,就敏锐察觉到整个屋子不寻常的气氛。 主灯没有打开,氛围灯和边几小灯色调调成?了暖黄,有一种中世纪古堡里点着昏暗蜡烛的感?觉。融融暖光中,似乎浮动着暧昧的葡萄酒香。 让我看看是谁偷吃了。 小狗翕动着鼻翼,他悄默声儿地换了鞋,偷偷走近了酒香浓郁的中央。只见茶几上摆着一只半满的高脚杯,酒瓶也快见底了,而这点葡萄酿出?来的甜涩液体,通通进了某只醉猫的肚子。 一只手正?耷拉在沙发边缘,上面覆着丝绸质地的布料,像是羊脂玉上的绢布,轻轻一碰就会径直滑落。 沈南昭似乎醉得狠了,他整个人窝在沙发上,另一只手臂虚虚搭在眼前,曲着右腿,露出?了小腿流畅的线条,散开的衣襟也显得有些凌乱。 外面睡着凉了怎么办? 秦轲弯腰想去抱他,他顺手放下了小蛋糕,小铃铛轻撞,发出?叮铃的清脆声音。他毫不在意,但手刚环上那人时,就感?觉自己脖颈处被?揽住,随即唇边传来了柔软湿润的触感?。 他反客为主,侧头吻了上去,两?人气息交错,酒味在唇舌间骤然晕开,碰撞,交融,逐步酝酿成?了更甜腻的气味。 似乎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不稳,秦轲终于舍得饶过他,他垂眸看着沈南昭朦胧又清醒的眼神,轻笑了一声,抱着宝贝兔子坐上了沙发,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他的脊背。 “怎么了,你每次有事瞒着我,就会来哄我。”秦轲耐心?地垂眸,他的手覆上了微凉的脊背,像是在摩挲着上好的瓷胚,漫不经心?地轻喃着。 他感?觉到手下的身躯微微一僵,倏忽又笑了起来,露出?了小尖牙:“可是我不在乎,巴不得你多心?虚下,好多来哄哄我呢。” 沈南昭安静地趴在他的身上,无端显得颓唐,他沉默许久,闷闷的声音从他的肩膀处传来:“别说?了。” 他将人拥紧了些,似乎受惊般轻轻颤抖着:“秦轲,别说?了。” 怎么能不提呢? 谁都看不清秦轲敛着的眸底,满是沉沉暗光。他用唇在他的耳垂上落下亲吻,又小心?地抚摸着他的后背,一下接一下,像是给受惊的猫顺毛。 只有这样?,你才能乖啊。 第78章 危机四伏,引火烧身 最近石林春风得?意?,自从他拿着鸡毛当令箭,全盘接手项目工作后,便随意?找了个由头,将张宇天发配坐冷板凳。 第192章 就连以前“独掌大权”的叶副总都只能暂避锋芒,他在tg的身价水涨船高,应酬也一个接一个。 中午,他吃得?红光满面,被合作方?殷勤送回了别墅,一进?门便扯着嗓子嚷嚷着再来一瓶。 “喝喝喝,你最近能不能花点?心思在正经事上?”石母满脸不高兴,她瞥了一眼外面正当空的太阳,冷哼一声,“你们一个两个的,就让我操心好了!” “哎呀我心里有数,tg再小也是肉啊!秦轲的不也是咱们家的,那?我不得?捞一笔?”石林瘫在沙发上?,活像是案板上?随意?摆放的猪肉,他扭头左右张望。 “石悦呢,石悦去哪儿了?”他嚷嚷道。 “别喊了,又去老宅那?里了——也不知道这两天秦延闻同她聊了什么,成天回来魂不守舍的,一个劲儿地往外跑,就在秦家原来的房子那?里,一待就是一天,跟丢了魂一样。” “啧,她啊,就是心太软。”石林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突然像是离水的鲶鱼般弹跳起来,“我去找她回来!” “哎,你行?不行?啊,好好和她说……”石母见他步伐还算稳当,想来喝的也不多,况且秦家的老宅是同一个物业代管,离他们家也就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不算太远,便也放心让他走走。 秦家老宅位于江城最早开放的别墅区,当时建筑面积只用了规划的百分?之四十不到,后来随着城市重心转移,这边的项目并?没有被看好,二期规划便搁置下?来。 这一搁置,就经历了老宅被低价出售、赎回等一系列的事情,最后秦家在重新购回别墅后,作为第一大股东,重启了二期项目,命名为香榭九号。 这也是秦氏集团仅有的几个房产项目之一。 这栋别墅历经了两位女主人,一位是秦晟的母亲,姓周;另一位便是石悦。这段时间,她按照家里的吩咐,主动?和秦延闻联络,重温过去时光,好干柴烈火旧情复燃。 但聊着聊着,她自己就陷进?去了。 她时常会想起在老宅的时光,别墅里欢声笑语不断,她拥有体贴的丈夫、活泼的儿子以及懂事的继子,而不是如?今这样,所有人都处于一种不尴不尬的境地,尤其是她的亲生骨肉—— 秦轲至今仍对她避而不见。 她穿着披肩,袅袅娜娜地站在铁栅栏外,往里看着,目光渺远,随即身后便传来了粗狂的男性嗓音:“石悦,你有功夫隔这儿伤春悲秋,不如?好好想想怎么重新成为秦家的女主人!” 石林薅了一把头发,他一路走来,脸上?酒气也起来了,眼神中带着些醉意?的混沌。他走上?前,用力拍了拍用铁链锁住的的大门?,晃得?哐啷作响,像是个闹事的醉汉,不满嘟囔着:“不过就这种破地方?,谁稀罕要哦。” 只见里面的花园依旧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可一眼看上?去就少了些人气,带着萧瑟冷意?。 “哥,我们回去吧。”石悦淡淡蹙眉,她不喜见到石林在这里撒泼,转身就要走。 石林酒气上?头,一股“好汉上?梁山”的英雄豪迈劲儿就上?来了,他提着两指粗的铁链,瞪着浑浊的眼睛端详片刻,咧嘴乐了:“小悦,你喜欢是不是?” 他掂了掂沉甸甸的锁,将铁链甩得?哗哗作响,眯着眼呲个大牙道:“你想要这里是不是!哥替你搞喽!” “你发什么疯?快回去。”石悦的语气也重了,她上?前扯着那?人的衣袖就往回走,却被一把挣开。 石林甩掉了她的手,不满道:“你怕什么?你看看这个大锁链,肯定是秦晟那?个兔崽子干的!他存心不想让你回来,你就偏要回来!” “我告诉你,他越是不让你进?去,你就越要进?去——这座房子你知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和秦家的联系,你和秦延闻的过往,你让秦轲重新接纳你的机会!”石林恨铁不成钢,他简直想要妹妹脑袋里的水倒出来,“我们为什么要住在香榭九号,不就是为了让秦延闻能时时刻刻想起这里吗?你必须让他回忆起来,第一步,就是进?去这里……” “可是,可是都锁了。”说到这里,石悦的眸光黯淡,她嗫嚅着唇,“锁了,我进?不去……”她再次不舍地看了一眼里面的院子,回忆着自己最爱的紫藤萝的位置。 “嗨,小问题,砸了就是!” “你别乱来!”看着石林嘴边夸张的笑意?,她心一紧,连忙制止道。 “你放心,我们就是用点?手段进?去了又能怎样?秦晟敢管你吗?”石林满不在乎道,“他能说什么呢?你毕竟当了他的母亲都那?么些年,他敢撕破脸和你吵吗?” “我告诉你,哪怕我们先进?去了,占了地盘,等他反应过来,还得?帮忙隐瞒——否则,你就去秦延闻面前上?个眼药,说自己想回家看看,没想到秦晟这小子换了锁,他不乐意?,只能出此?下?策,看他是不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石悦有些犹豫,她刚想反驳,却被打断了。 “我的好妹妹,你只要把秦延闻哄高兴了,秦晟算什么?”石林嘿嘿一笑,他不屑道,“还不是夹着尾巴的狗,我一回来就大张旗鼓地去他办公室坐了坐,他还不是恭恭敬敬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因为他知道,你迟早得?回去的,你和妹夫、小轲才是一家人,他什么都不算。等你和小轲统一了战线,他可得?看你们的眼色生活!” 第193章 闻言,石悦默默垂下?了头,她没再做声,而石林见她这副模样,唇边的笑意?越发放肆。 他转身看着面前安静无?人的别墅,眼里满是势在必得?的暗芒。 * 秦轲接到了电话,不知那?头说了什么,只见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往下?,直至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线,他的眸色黑沉一片,只淡淡说了声:“是吗。” 挂断通讯的第一时间,他径直起身往外出,一边走着,一边随意?地理着袖扣,先是慢条斯理地解开,将衣袖挽到了小臂的位置,又抚平卷起的褶皱。 “秦总,您要出去吗?”秘书抱着一叠资料正准备进?来,迎面就撞上?了外出的老板,他一愣,快步迎了上?去,“等会儿新知的副总会过来,他们想……” “推迟。”秦轲大步向前,目光没有半分?偏移,他交代道,“今天下?午所有的行?程取消。” “呃……”秘书卡壳一瞬,随即果断点?头道,“好的,秦总,需要安排车吗?” “不用,我要处理一些私事。”他将“私事”说得?又轻又急,像是毒蛇在不经意?间亮出了森白獠牙,只等着一击毙命。 秘书不再吭声,他自觉放轻了呼吸,随即悄然放慢了脚步,恭敬地目送老板进?入贵宾电梯。直到银白色的门?缓缓关上?,就像是囚禁起了猛兽,他才感受到警报解除的讯息,不自觉吐出一口?浊气。 此?时,他才发觉自己正死死攥着文件,指甲在封面纸上?扣出了痕迹,手心也微微发冷,像是经历了一场隐晦的、无?人察觉的暗风暴。 小秦总向来是个好脾气,相处那?么久,也不像传闻中那?么恶劣,可刚刚他明明没说什么,怎么突然感觉特别吓人? 秘书深呼吸着,只感觉方?才紊乱的心跳正在逐步恢复平静,他皱眉抬头看向了中央空调的出风口?,明明感受不到送风,可一点?寒意?却蔓延上?了脊背。 是温度调得?太低了吗? 他搓了搓胳膊,随意?想道。 * 一辆漆黑的跑车径直驶入了香榭九号的大门?,它轻车熟路地压着最高限速疾驰在通行?道上?,安静躺着的落叶被呼啸送上?天。 随即一声尖锐的刹车,地上?落下?了漆黑的甩尾痕迹,车门?骤然开启,一条长?腿重重踏下?,就像是要碾碎谁的骨头般。 秦轲从车里出来的第一时间,目光就落到了地上?的锁链上?,两指宽的链条断口?整齐,一看就是专业的液压剪。 他的视线停留片刻,又往前面看去—— 此?时的铁门?大开,别墅的房门?也敞着,就像是迎宾一般,以最高礼仪迎接着贵客一路畅通无?阻。 很显然,里面的人完全忘了谁才是这个地方?的主人。 秦轲的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嘴角却反常地勾起,随即迈开大步往里走去。 上?台阶时,主厅的喧哗声便从零零碎碎传来,都是粗犷的中年男声,越往上?走,声音便越发刺耳,里面还不时夹杂着几句市井脏话。 笃笃——沉重的房门?被叩响,力度不轻不重,却足以刚好让在场所有人听清。顿时,主厅的人视线被吸引过去,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正背光站在门?口?,他散漫地抱胸靠着门?框,似笑非笑道:“打扰了。” 只见里面沙发上?坐着,靠着六七个魁梧大汉,他们穿着短袖背心,露出了结实的大花臂,正说说笑笑,不时举着啤酒瓶对瓶吹。 “哪来的小白脸?”一个看上?去是头儿的男人嗤笑一声,他目光轻蔑。随着他这一声讥讽,霎时引得?满堂哄笑,所有人快活得?不得?了。 此?时坐在侧方?贵妃榻上?的石林见着来人,更是笑得?眉不见眼,他勾勾手招呼着,又转头向着自己的狐朋狗友解释:“嗨,这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外甥!” “来来来,小轲,舅舅带你认识下?这几个叔叔。” 秦轲走来,在沙发前站定,此?时为首那?人才感觉到面前小辈身形与气势的压迫,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瞬间的毛骨悚然却在酒精的刺激下?转为了飙升的肾上?腺素,迫使他更为张狂,愈发出言不逊:“哟,你就是老石说的那?软包子啊!” “叫声叔叔,给你点?压岁钱哈哈哈!”他“嘬嘬嘬”地勾勾手指,逗狗般调笑。 “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那?个傻缺怂包啊!”有人在一旁起哄,又引得?一阵嬉笑。 石林也应和着笑,他故意?摆出了长?辈的架子,往后一靠,大大咧咧道:“行?了,小轲,你也别傻站了。”他啪啪地拍了拍自己身边,宽容道:“过来坐。” “这些可都是舅舅的好兄弟,你认个长?辈,到时候有什么难搞的事情,大家伙都会关照你的!”他越说越兴奋,大手一挥示意?道,“你看看,这就是我好不容易喊兄弟给你弄开的!” “谁让你来的。”秦轲语气平淡,他的目光转向了石林。 石林被小辈这么一问,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放下?举着的酒杯,格外不满:“什么态度?我就来不得?了?” 他用指尖点?着地面道:“这里是哪里?秦家的地盘!我妹妹、你妈妈,是秦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她要是想回来,谁能阻止得?了?” 第194章 石林越说越气,他涨红了脸,指着门?外道:“秦晟以为门?口?加把锁,就能拦得?住我们?” “可是那?把锁是我加的。”秦轲垂着眸,在石林震惊疑惑的目光中,他慢慢踱步走近,就像是潜行?的猎豹,每一步都展露出优美矫健的压迫感。 他随意?捞起了桌上?的空瓶,打量着上?面的标签,开口?解释道:“所有的房产都不在我的名下?,除了我现在住的——”停顿片刻,他骤然抬眸,直视着石林,眼神锋利冷漠。 “还有就是这里。” 石林沉默地注视着秦轲,他的喉结滚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敏锐的直觉却警告他不要贸然行?事……他避开了那?人的目光,嘴唇翕动?,最后只能尬笑着打着圆场。 “哈哈这样啊……早知道我也不用那?么麻烦了。”不知为何,他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 “但这里不是我家,我只是替我哥守着而已……所以,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这里。” 闻言,石林的假笑一僵,嘴角微微抽搐,他的脸色红红白白,一副谄媚与愠怒夹杂的扭曲模样。 秦轲见他这副模样,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敛目,用酒瓶碰了碰面前人的膝盖—— 只见花臂大汉舒适地靠着沙发,坐没坐相,正肆无?忌惮地蜷腿踏着茶几的边缘,沾满泥土的鞋底在上?面落下?了刺眼的污垢。 “放下?。”秦轲客气道。 花臂大汉玩味一笑,他挑衅地望了过去,在那?人的目光注视下?,径直将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甚至还用力地碾了碾。 “哦?你说什么——”他阴阳怪气地侧过头,抬手放在耳廓旁,故意?做了一个倾听的动?作,“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哈哈哈哈哈!” “年纪不大脾气挺大的!” “就是怂货一个……” 闻言,周遭人都笑了起来,他们纷纷有样学样,将脏兮兮的鞋底往沙发、贵妃榻上?乱蹭。有人故意?喝了一大口?酒,鼓着腮帮子,将啤酒小解一样从嘴里挤成一条水线,吐到茶几上?。 “咦,你这个傻.逼.恶不恶心啊。”身旁人嘲笑着,他站起身来作势解着裤腰带,恶劣道,“嘿嘿,有本事来真的啊!” “咳咳,呸!”更有甚者,凭借自己老烟枪的经验,清清嗓子,猛地将一口?浓痰唾到了地毯上?。 你能拿我们怎么办呢?好生气哦,又不敢吭声呢! 他们怪叫着,哄笑着—— 呯啷! 霎时间,万籁俱静。众人嚣张放肆的笑还留在脸上?,可眼神却像是被凝结了一般,他们被定格成了僵硬的雕塑,失去了一切语言与动?作。 雕像碎裂、崩塌,毫无?防备地露出了各自瞳孔里的惊骇。 滴答滴答……浓稠的殷红的液体顺着男人的额际蜿蜒淌下?,坠落着,砸在沙发扶手处,霎时晕开了血色。 细细碎碎的玻璃残渣像是碎钻般,铺了满地满座满身,它们闪烁着锋利的光芒,像是无?数从地里长?出的透明利刃。 所有人鸦雀无?声,对这场变故毫无?防备,只能目瞪口?呆。 而始作俑者却神态自若,秦轲随手扔下?了手中还剩半截的瓶口?,随手又在桌上?挑起了一个酒瓶,他掂了掂手感,似乎比较满意?,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反手又是一声清脆的碎裂音。 哐啷! 酒瓶又崩裂开来,血色扩得?更大了。这一举动?就像是骤然唤醒了封印般,所有人慌张起来,被砸的男人暴怒着,他一跃而起,咆哮着挥拳就往面前人脸上?砸。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擒住,腹部遭到一击重击,胃部霎时泛酸。还不等他呕出,又被一脚踹倒在沙发上?,顷刻间身后无?数刺痛传来,让他呼吸一窒,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周遭的人狂怒着冲了过来,他们杀红了眼,抄起了身边的酒瓶、扳手、烟灰缸等一切武器,毫无?章法地冲上?前去,想要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血债血偿。 秦轲扔掉手里的残渣,转身应战。 他最后的一眼,看向了他的好舅舅。石林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眼神,带着一丝讥讽,但更多的是看死物的漠然。 他的脊背发凉,嘴唇颤抖着,瑟缩着往后挪去,摔落在地,紧接着连滚带爬地往外冲去,丝毫没有理会身后混乱的战局。 他对这场以多欺少的械斗毫不在意?,也不关注那?些人下?手知不知道分?寸,更不去想那?些利器会不会成为伤害秦轲的凶器,它们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也许他是知道的……只是秦轲的那?个眼神一直回荡在他脑海里,成为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秦轲是想要他死的—— 石林抿着唇,脸色苍白不管不顾地往外逃,在那?一刻,他甚至无?比希望,自己的外甥能成为这场混战的牺牲者。 哪怕是唯一的牺牲者。 秦轲不会放过我的。他惊恐地察觉到了这个事实。 也许他死了才好。他无?比期盼。 第79章 他的痛苦,无人发觉 秦晟接到来自管家的通知时,脸色骤变。他挂断电话,沉着脸,猛地起身往外出。 第195章 董秘书深谙大事不好,也不敢多嘴问些什么,只能?提着一颗心,步履匆匆跟在老板身后。 “立刻安排好车。”秦晟按亮了电梯,他看?上去有些焦躁,不住地低头看?向手机。 “喂,你在哪儿??”他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喉结上下?滚了滚,涩声道,“秦轲出事了。” 董秘书愕然瞪大了眼,他有瞬间?的愣神,却被秦晟冷冷一睨,霎时反应过来,快步进了电梯。 小秦总出事了?那这事可就大了。 董秘书眉头紧锁,紧急通知司机到一楼待命,见秦晟挂了电话,还是担忧问道:“秦总,出什么事了吗?还需不需要联系谁……” 秦晟没?有看?他,他只是目视前方,好像注视着什么,仔细看?去,眼底似乎又空无一物。 “没?事。”他攥紧手机轻声道,似乎在回答别人,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作为秦总的私人司机,领着高薪的同时自然是二十四小时待命,在他们绕出旋转玻璃门时,商务车已经在门前等候了。 秦晟径直上车,他的语气轻且急:“回老宅。” “啊?”司机却明显怔愣住了,他挂挡的手微顿。 老宅是什么地方?从来没?去过啊…… 董秘书钻上了副驾驶,他也听到了这句话,见老板脸色冷硬,便敏锐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火速解围道:“往香榭九号走,等会儿?我会导航。” “好的。”司机松了口?气,他察觉到了事情急迫,熟练一脚油门,商务车应声启动?,随即像是利箭呼啸而过。 董秘书心底有一种淡淡的不安,他调出导航放置好后,又借着后视镜看?了老板一眼,只见秦晟姿势僵硬,下?颌紧绷,唇色也隐隐泛白,整个人像是紧绷的弦,在彻底崩断的边缘试探。 也许他都没?发?现,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 董秘书收回了目光,暗自祈祷着小秦总千万不要出事。 等到商务车掠过香榭九号的大门时,认出少东家车牌的保安还来不及反应,便见着它疾驰冲过早已开启的大门。 他们看?着车尾灯甩出了流畅的光带,再联想到里面传来的信息,不安踌躇地搓了搓手,随即按响了胸前的对讲机,沙沙的信号传来—— “注意注意,老板到了。” 这算个什么事啊!他们通知完便放下?对讲,垮着一张脸,生无可恋地看?向了里面某个方向。 里面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说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业主把其他业主的房子给撬了呢? 尤其都还是大老板家的人,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简直是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 别墅的场面过于混乱,满地的玻璃碎屑,还有各式各样与?凶器无异的工具。只见两个男人被尼龙绳捆着脖颈,反绑在地上,而绳结的另一端拴在他们的脚踝处,他们被反折过来,胸腹高高挺起,脖子与?手脚被绑在一条直线上。 只要想伸直脚,脖子就会窒息,他们已经憋红了脸,隐隐翻着眼白,几个保安正手忙脚乱地给他们割着绳索,一边焦急地想要制止里面仍在进行的“战争”。 与?其说是战争,不如说是一边倒的碾压,最嚣张的花臂大汉已经眼冒金星,他簌簌淌着鼻血,胡乱挥舞着铁板手,约莫一臂长的武器在他手中虎虎生风,随意敲上一下?,几乎都能?伤筋动?骨。 保安们避闪着无法上前:“放下?武器!”他们厉声呵斥,谨慎环绕着凶手,弓着腰,伸手想要劝服男子。 而花臂大汉却视若无睹,布满血丝的眼却死死锁定着面前的人。 那是一个相貌英俊的青年,他脸上挂着淡笑,闲庭信步地步步紧逼,他身上也溅了血迹,背上应该也落了不轻的伤口?,挽起的袖口?早就猩红一片。 他的额角也破了皮,鲜血顺着眉骨往下?滴着,可他却还在笑着,眼神高高在上,嘲弄着面前的蝼蚁。 “你别过去!”保安想要上前阻拦,却又被一旁男人手中呼啸的扳手逼退。 他们靠的位置太近了,根本没?法上前!保安们心急如焚,像是围着热锅的蚂蚁,却不敢轻易冒险。 “滚!我要杀了你们!”男人怒吼着,他阴鸷的目光再次刺向仇敌,举着扳手就往前一扑,随即被一脚踹翻在地,撞翻了靠墙的半人高花瓶。 锵啷——瓷器碎裂的声音扣动?着在场人的心弦。 “老子杀了你,老子杀了你!”男人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了,他随手拾起碎瓷片,向着前方猛掷,而那人不闪不避,反而继续步步紧逼。 秦轲微微偏头,避开了飞来物,他看?起来异常亢奋,眸光闪烁,小指尾正在不自觉地颤抖着。见敌人狼狈摔在地上,他动?了动?喉结,看?着男人沉沉笑了起来:“继续,站起来。” “废物。”他舔了舔破皮的嘴角,血腥味令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 “别过去!你先回来!” 保安在身后几米处焦急叫喊,他们眼睁睁见地上的男人被激得赤红了眼,挣扎起身,挥舞利器,继续无差别攻击。 他们不敢近身,而那人却丝毫不听劝,像是不会疼不怕死一样,步步靠前,他们拉不着也拉不住。 这是造了哪门子孽啊! 第196章 都是活祖宗! 相较于旁人的胆战心惊,花臂男人的垂死挣扎落在秦轲眼里,就像是猫捉耗子的戏弄,他再一次侧身避过扳手,将人踹倒,眼底闪着狩猎的跃跃欲试。 “起来,废物。”他吐字清晰。 “我要、杀了你。”男人唾了一口?血沫,他满嘴血腥狞笑道,再次用无力?的胳膊撑起身子。 最后一次被狠狠踹倒时,男人手里的扳手终于哐啷摔落——铁器与?瓷砖接触,发?出清冽的碰撞音,落在所有人耳朵里宛如天籁。 还不等保安高兴片刻,笑意就骤然僵在嘴角。 只见青年终于慢慢走近,他垂眸看?着地上的武器,似乎在思考什么,亦或者什么都没?有,只是俯身拾起了它。 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地敛去,就像是夕阳被山坳一寸寸吞没?,黑暗将最后的光芒蚕食殆尽,夜幕就降临了。 秦轲微微撩起了眼皮,他的眼睫上还沾着血,冷漠得惊心动?魄,在身后众人的倒吸气声中,他缓缓地、高高地扬起了手。 铁板手闪着寒冷的银光,倒映着满地狼藉血色。 “住手!” “冷静!” “快!拉住他!” …… 身后的喧闹与?惶急恰如洪水般涌来,涌入他耳中就成?了无意义?的沙沙杂音,就像是断触的老电视,满屏雪花。 抡下?扳手的时间?只需要一秒钟,铁质器械与?骨头接触时,就会发?出一声钝响,它不似刺入血肉的“扑哧”声清脆,而是闷闷的,像是裹着棉絮的一声擂鼓。 那是一声隐在云翳后面的雷鸣。 周围太聒噪了,秦轲的耳边充斥着无数无意义?的声音,他听不见那些话,也理解不了其中含义?。 只是噪音,只剩噪音。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秦轲木然地看?着面前涕泗横流的男人,他的嘴一张一合,脸上满是扭曲的哀求,浑身颤抖着后缩,死死蜷在墙角。 他应该在说什么。 在说什么呢? 不知道。 好吵。 反正让他闭嘴就好了。 秦轲漠然想着,所有亢奋在瞬间?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而疲惫的人听不得任何噪音,他只想让周遭安静一点,于是在众人惊骇乃至扭曲的脸色中,他高高地扬起了扳手。 咚—— 在他即将亲手擂鼓之前,嘈杂的、无意义?的世界里,突然清晰地传来了一句他能?听懂的声音。 “秦轲!” 那是一句无比熟悉的呼唤,熟悉到令他的灵魂霎时震颤起来,就像是清晰又坚定地拨动?了一根沉寂的弦。 天籁便奏响了。 顷刻间?,东升西落的太阳逆反了规则,它从山坳中猛地撑起身子,狠狠地撕开了黑暗,将他眼前的迷雾彻底撕碎。 “秦轲!”那声音更近了,就好像在耳边。 秦轲茫然地侧头,霎时间?,太阳撞入他的怀里,他感受到了阳光的触感,温暖又柔软,带着滚烫的湿意。 于是,他的视线逐渐聚焦,先是落入了一双湿润的眼眸里,然后是满是泪痕的脸颊,然后是那双唇。 他看?见唇畔轻启,便再次听到那人唤他。 “没?事了。” 他感觉那人抬手,触碰着他的脸,泣不成?声。 “没?事了……” 这句话就像是魔咒一般,解开了束缚脖颈的枷锁,他就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骤然脱力?,整个人一个踉跄,重重砸在面前人身上。 他被稳稳接住了,那人环抱着他,细细密密的安抚像是春雨般落了下?来,在他的耳畔、颊边,理智终于回笼,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此时,无意义?的声音开始被赋予含义?,身后沙沙的噪声变成?了可以?理解的句子。 像是死死溺在水中的人,终于将脑袋抬出了水面,他的胸肺几近枯竭,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得以?维持生命。 只见保安们手忙脚乱地动?作着:“快快快,绑起来。” “警察什么时候到?” “老黄,值班室说老板到了……” “……” 吵吵闹闹的,却充斥着烟火气,并?不令人心烦生厌。 “咳咳,我没?事。”秦轲咳了一声,眨了眨眼,他抿唇笑了笑,但脸色依旧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 他在掩饰方才的失控。 沈南昭长睫湿润,他望了过来,似乎早就看?透了一切,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笑了起来:“秦轲,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他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你还在生我的气,所以?要这么折磨我吗……” 方才他赶到的时候,满眼都是刺目的红色。 地上的、桌上的,秦轲身上的。 他骇然见着那人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武器,像是沉默寡言的审判者,那一刻,他慌得差点维持不住身形,跪倒在地。 “秦轲!”沈南昭唯一能?做的,就是濒临绝望的一句呼喊。 幸亏,他做到了,他成?功在悬崖彻底崩裂坠落的瞬间?,将秦轲扯了回来,这几乎用光了他全身的力?气—— 以?及一辈子的运气。 此时,他紧紧地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眼里满是惶恐和后怕,只能?前言不搭后语地重复着,质问着。 第197章 秦轲就静静地听着他控诉,目光柔和,他不敢告诉他的南昭,其实这样已经很久了。 在a国械斗的街头,或是一拳拳砸到钟之擎脸上的时候,他就能?听见那些声音了。 嘈杂的混沌的,毫无意义?的…… 无数的话语就像是小鬼在窃窃私语,他们在不断怂恿他,教唆他去变得坏点,更坏点。 令他自私多疑,自我厌弃。 而藏起胆怯的人,永远不可能?坚强,他不敢告诉沈南昭,只有在他的身边,让他告诉自己“你应当坚强”,他才能?有勇气。 秦轲没?有做声,他只是靠在那人的肩上,静静享受着片刻宁静,就在这时,他抬眸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兄长。 只见秦晟连呼吸都还没?有喘匀,他几乎慌不择路地冲进了老宅,看?上去极为狼狈,几络发?丝随意散在额前,完全没?有之前冷静自持的模样。 预想中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他见着自家弟弟还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吊着的一口?气突然松懈下?来,此时才发?觉,身后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了。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话。 也不等他想好该说什么,秦轲却先开口?了。那人半跪着,近乎脱力?地靠在沈南昭的身上,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袖。 他抬眸,冲来人弯了嘴角。 “对不起啊,哥。”秦轲明明在笑,看?上去却很难过,“我没?守住你的家。” 真?奇怪,什么叫做守住我的家呢? 秦晟的表情一愣,随即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抬眸缓缓扫视着周遭。凌乱的场景,富丽堂皇的布置,所有的东西给予他陌生感的同时,隐隐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 这是我的家吗,可我家不是早就没?了吗? 他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无数困惑顷刻间?涌入了秦晟的脑海,让他理不清头绪,找不到答案,只有酸涩的感觉一路从胸膛蔓延至眼眶,几乎让他哽咽,溃不成?军。 就像是时光倒流,他回到了雨夜的机场,小小的孩子站在他面前,满是愧疚与?惶恐,只能?局促地揪着衣角。 “对不起,你们别不要我。”他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当年的秦晟不能?理解小秦轲的惶恐,作为家人,他们怎么会不要他呢,只觉得是幼童过于敏感。可现在,他却悚然惊觉—— 其实一直没?有走出来的人是他,而秦轲不安的源头,症结也需归咎于他。 他的刻意逃避、有意避让,无一不在提醒着他的弟弟,这都是他的过错,是他剽窃了本该属于他的生活—— 就好像他的存在,即为原罪。 站在满地狼藉中,秦晟突然窥探到了热闹的假象后,腐坏溃烂的一角。 他似乎明白了,沈南昭之前未说出口?的隐喻。 原来秦轲如此痛苦。 而他们从未察觉。 第80章 饕餮贪欲,永不满足 沈南昭一直安抚着秦轲,他手心满是黏腻的冷汗,一路赶来,他的脊背已?经湿透了,如今被风一吹,才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他们坐上了秦晟的车后排,董秘书则是拿了钥匙去开秦轲的车。 秦晟还是第一次坐在自己车的副驾驶,他很担心秦轲的情?况,目光不停往后视镜上看去。 只见自家弟弟紧紧贴着沈南昭,他脸上满是疲色,正阖目靠在?那人的肩上,明明那么高的个子,却恨不得和身旁人挤在一个座位上。 沈南昭的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也担心极了,手中动?作却有条不紊。他揉了揉秦轲的后脑,视线在?那人鬓角的伤处微微停留,见已?经结痂才松了口?气?,顺势扯过安全带,用一个拥抱的姿势替他扣了上去,然后用唇不经意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然后,他感受到了锋利的眼神,顺着直觉看去,恰好对?上了秦晟黑沉的眸子。 沈南昭:…… 秦晟确实?没见过他顽劣的弟弟会如此落魄又安静,而身后两人的小动?作格外自然,就好像两只流浪小动?物蜷在?角落里,互相依偎,舔着彼此脏兮兮的毛。 那是独属于他们的世界,旁人没法介入半分。 他同沈南昭大眼瞪小眼,诡异地沉默片刻后,收回了目光,似乎转头低声?示意了司机什么。 随即,中间的隔板在?沈南昭的注视中缓缓升起,彻底隔绝了双方的视线。他垂眸,侧头轻轻用指尖梳着秦轲的发?丝,触感毛茸茸的,凌乱柔软毛毛躁躁的,又乖又倔,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将人又揽紧了。 * 临近傍晚,沈南昭领着秦轲回了家。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除了他的手臂上有一处利器划伤外,其余都是轻微的破皮。而无?论是伤口?处理还是案件录入,秦轲表现得都很安静——正如所有人一样。 沈南昭推开了门,暖黄的光便笼了下来,带着秋日将叶片烘焙至焦黄的温度。他将秦轲牵了进来,替他取下外面披着的外套,搭在?手臂上,又在?玄关?处随手放下车钥匙。 此时,只见一直闷不吭声?的秦轲蹬进了拖鞋,倏而拉扯感传来,沈南昭感觉那人突然扯起自己?的手就往卧室走。 他踉跄地跟上,不明所以地见着秦轲一把拉开衣柜大门,从角落里摸出了一只录音笔。 第198章 “这?是?”在?看清录音笔的瞬间,沈南昭的目光顿住了,他看向?秦轲。 秦轲依旧没有回答,他只是径直按响了手中的东西。 “你说的没错,我在?追他,用些?小手段又能怎样呢?” 里面是熟悉的声?音,沈南昭当然能听出那是自己?的声?音,他的喉结微动?,却没有出声?。 那是石林用以威胁他的东西,兜兜转转又落到了秦轲手里,此时那人紧紧攥着它,冰冷的金属材质硌在?他的掌心,逐渐染上了温度。 沈南昭注视着秦轲的眼睛,里面满是他看不懂的情?绪——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孤注一掷。 他伸手,覆上了那人的手背,感受着手掌下紧绷的肌肉。 “怎么了?” 只见秦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在?面前人温和包容的目光中,他逃也似地垂眸,翕动?着唇,声?音轻缓坚定。 “南南,你已?经追到了,是好不容易追到的,不可以再随便丢掉了。” 沈南昭微怔,他愕然抬头看向?秦轲。 只听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哪怕不好,也不能随便丢掉……” 闻言,沈南昭彻底愣在?原地,他的眼中噙满了泪,几欲启唇,却发?现自己?哽咽不能语。 这?是他期盼已?久的宽恕,但在?等到的这?一刻,好像成为了更大的,不可原谅的罪过。 他以为这?将是自己?假借他人之手送上的把柄,是足以证明自己?爱意的惊喜,如今却成为了秦轲手中的救命稻草——他依旧害怕被抛弃,只能用这?种浅薄的“沉没成本”来维系两人的关?系。 因为付出了心血,所以得到了就不要轻易抛弃。 他握紧了秦轲的手,慢慢地将他低垂的脑袋揽到了自己?的怀里,随即用温热的唇触碰上了额头,落下虔诚的印记。 “不会的。” 还有就是—— 对?不起。 秦轲得到了保证,似乎也听出了他话里的含义,他抬手用指腹摩挲着沈南昭泛红的眼眶,随即回神般,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调笑?着打破僵局道:“身上好脏,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闻言,沈南昭担忧地看了眼他胳膊上的绷带:“这?里不能沾水,那我帮你。”他起身去拿医药箱:“我记得有防水的敷料……” “你要帮我吗?”秦轲问?。 沈南昭摸了摸他的手臂,皱眉道:“嗯,你自己?可能不方便。”他只顾着看伤口?,丝毫没见到那人不经意勾起的唇角。 等处理好伤口?后,他起身牵着秦轲走进浴室,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水汽弥漫,像是山林间骤然蒸腾的浓雾,这?正好是捕猎者最好的掩饰—— 雄狮隐藏在?雾气?之后,安静地伫立,任由水珠落在?身上,像是摔碎的琉璃,折射着透明的光四溅而去,他的眼神牢牢地、安静地锁定了猎物。 那是蛰伏的笃定,冷静中带着审视。 沈南昭则是那只不设防的,心怀愧疚的兔子。 他抖着被淋湿的柔软白毛,兢兢业业地替雄狮梳理着鬃毛,还要心疼地摩挲着被敷料牢牢盖住的伤口?边缘。 “还疼吗?”他心疼极了。 秦轲的视线一直注视着他:“嗯,还疼呢。” 闻言,兔子又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更加难受了,全然没有注意面前人逐渐幽深的目光。 “你的衣服……”秦轲的话语微顿,他单手抚上沈南昭的衬衫纽扣,语气?似乎也带着被水汽氤氲后的感觉,“都弄湿了。” 沈南昭这?才发?觉飞溅的水珠早已?将他的白衬衫打湿,像是沾了水的宣纸覆在?身上一般,紧紧贴着身躯,线条轮廓格外清晰。 他刚想回复“没关?系”,却突然感觉灼人的气?息逼近,身前便笼下阴影,只见秦轲轻俯身,他将湿漉漉的脑袋搭在?了沈南昭的肩上,随即一股气?流喷洒在?了他的颈侧。 “南南,你不会离开我的吧。” 话音落下,秦轲轻轻吻了他的锁骨处,他发?梢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溅在?沈南昭的身上,迅速从衬衫侵入肌肤,引得他不经意地打了个寒颤。 沈南昭浑身紧绷着,他潜意识里察觉到了危险迫临,却无?法说出半句拒绝,只能抬手拥住了面前这?具温热的身躯,认命地放松了动?作。 在?秦轲的示弱中,他早已?丧失了拒绝的权力。 他的眼神有些?失焦,手指插入那人的湿发?中,漫无?目的地看着上方还在?淅淅沥沥落着热水的花洒,喃喃道:“是,湿了,那麻烦你帮我脱了吧。” 秦轲勾起了嘴角,语气?似乎带了些?怪异的喟叹:“好。”他垂眸,用食指轻轻挑了一下衣扣。 一小时后。 “还可以继续吗?”秦轲半靠在?浴缸里,他从水中抬手,轻轻摩挲着上方沈南昭的眼尾。他的表情?温和,但眼里却藏着翻滚的岩浆,带着令人心惊的炽热。 沈南昭几乎连话都说不全了,他双手撑着秦轲的胸膛稳住身形,弓着身子竭力调匀着呼吸,哆哆嗦嗦道:“可、可以。” 他的眼尾、鼻尖都是红的,看上去可怜极了,却还妄图满足秦轲的一切要求。 第199章 兔子问?,您吃饱了没? 可捕食者永远有着饕餮的贪欲,像是无?底洞般永不满足。 他说:不够啊,远远不够。 * 直到折腾到了半夜,餍足的狮子被哄睡了,蜷在?被子里像是温顺的大型猫咪。沈南昭终于拖着快散架的身躯爬起来,他随意扯了一件睡袍往身上一裹,大腿都还在?发?颤,却强撑着下了床。 他慢吞吞地往外挪着,感受着大腿.根.部异样的感觉。 粘.稠.潮湿,风顺着空荡荡的睡袍下方袭来,颇为怪异。 他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滋润着干涸的喉咙,随即打开了手机。 上面的消息提示已?经到了106条,他的指尖微妙停顿片刻,还是端着杯子,像小乌龟一样蜷在?沙发?上看着。 最多话的是张宇天了。他知道秦轲是什么样的人,于是也最为担心,一排都是他刷屏的消息—— 雨天要打伞:小沈,老大咋样啊! 雨天要打伞:我去,这?也太tm吓人了吧! 雨天要打伞:我们老大差点成为法制咖哎,救命! …… 一溜看下来全是废话,抒发?了他对?老大1v8浓浓的敬意,顺便掺杂点个人的想法。 沈南昭耐着性子看完了废话,又小口?啜饮着温水,他回头看了身后的床一眼,脸上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笑?意,随即指尖微动?,慢吞吞地回复了两个字。 “已?阅。” 结果他都还来不及切出聊天屏幕,不到1秒钟,一条新信息就跳了出来。 雨天要打伞:! 雨天要打伞:小沈,你可算回我啦! 雨天要打伞:我都要被你们吓死了! 沈南昭面无?表情?地想,你还被吓死了,我都要被弄.死了。他憋着一口?气?,冷硬地再回复了两个字:“没事。” 再也没管对?面的张宇天怎么发?疯,他径直关?了这?个聊天框,转而点开了另一位“重要人士”的界面。 秦总:我问?了律师,没事。 非常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各人的水平高下立见。沈南昭垂眸回复道:“好的,秦总,没事了。” 那头也是秒回。 秦总:看好他,我们会处理。 沈南昭读了这?句话两遍,叹了口?气?:还是亲哥哥呢,连自家弟弟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他回答:“不用,他自己?可以。”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却迟迟不见回应,沈南昭似乎猜到了什么,他抿着唇,曲着腿蜷在?沙发?上,脸色在?微光地映衬下显出脆弱的苍白,只是安静地等待着最终审判。 片刻后,秦晟只发?了一句简短的话,与其说是商量,倒不如说只是通知。 ——我这?两天会找他好好聊聊的。 沈南昭的睫毛微颤,像是风中摇曳的蝶翼,他最后只回了两个字。 ——好的。 他关?闭了界面,坐在?沙发?上愣愣地注视着前面的虚空,似乎在?想什么,又好像只是在?走神。这?一天终于到了,他突然意识到了这?点。 没有想象中的惴惴不安,他的心中反倒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如释重负,轻轻地勾起了嘴角。 不过,这?群怪物都不用睡觉的吗?沈南昭又坐了片刻,有些?牙酸,他挪了挪屁股,只觉得下半身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忍耐了半天,还是坚强地挪到了浴室去洗澡。小心擦干头发?,轻手轻脚地又回到了秦轲身边,他借着床头柔和的壁灯,低头看了身边熟睡的男人。 上翘浓密的睫毛此时像小扇子般遮掩住眼睛,他的鼻梁高挺,在?灯光下落下大片阴影,接下来是唇,柔软却带着炙热的温度。 他的目光逡巡着自己?的领土,随即又想起了方才所有的消息,没忍住弯了唇角。 可以啊,都快成团宠了。打个架不仅有啦啦队加油,还有专业团队善后。 沈南昭有些?想笑?,他目光里满是温柔,没忍住又在?那人的额上印上一个轻浅的吻。 秦轲,有很多很多人都爱你。 * 此时此刻,秦晟站在?集团办公室的窗前,他没有开灯,只是指尖轻点,掸了掸烟灰。 身旁的烟灰缸里已?经挤满了烟头,歪歪斜斜地伫立着,像是墓碑。 他将最后一支烟按灭,整个房间失去了微弱的萤火,彻底被黑暗吞没。 是时候好好谈谈了,他想。 那些?避而不谈的,终将成为最锋利的刀刃。 第81章 饲养小狗,大白眼狼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 石林下午红光满面地出门,不知发生了什么,又脸色煞白地溜回了家。 石母恰好?约了下午茶,在?门口换鞋时恰好撞上了魂不守舍的儿子,她?轻哼一声:“眼睛长后脑勺了?看着点路。” 不料只是简单的一声招呼,却让石林骤然回神,打了个哆嗦。他猛地回头,惊魂未定地嗫嚅道:“啊?就、没什么……”在?看清是自家母亲后,他咽了口唾沫,应和道:“妈,你出去啊。”可眼神又下意识往后瞟去。 石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外面?空荡荡的,便嫌弃地睥了他一眼:“又做什么亏心事了?” “没、没有!”石林的声音霎时拔高?,活像是只被扼住咽喉的尖叫鸡。 第200章 肯定有鬼。 但石母也没想那么多,毕竟她?这个儿子闯的祸是够够的了。她?抬手看了眼表,没好?气地挤开碍事的儿子:“没时间了,回来再收拾你。” 那时的她?自然不会想到,只是个转身的功夫,这个不长脑的狗玩意儿能把天捅个窟窿。 “石林,你给我滚下来!” 等到晚饭时间,说好?有约不回来的石母气冲冲地撞开了大门,她?丝毫不顾风度,将手提包甩到沙发上,吃人的目光先是扫了一遍餐桌,没见?到石林后,便怒气冲冲地往二楼杀去。 “怎么了?”石悦放下了碗筷,她?拈着裙摆紧跟着上了楼。 正?巧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房间里已经传来了石母的怒吼。 “石林,你是不是疯了!”石母气得七窍生烟,“你喊人去撬秦家别?墅也就?算了,你知不知道,那些混混把秦轲给伤了,现在?秦家要追究我们的责任!” “什么!”石悦也急了,她?踉跄地追了进去,恰好?看见?红了眼的石林,“什么叫把秦轲伤了?”见?兄长脸色难看,迟迟不作?声,她?又将惶急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母亲:“妈,小轲怎么了?” “没什么大碍。”石母没好?气道,她?一把上前,揪住了不争气儿子的衣领,“你说说,现在?怎么办吧!非法入侵他人住宅,这可是犯法的!你这个没脑子的玩意!” “你为什么呀!”石悦话里带着哭腔,不断追问?着。 “吵吵吵,就?知道吵!”石林一把挥开母亲的手,他抓狂地挠着自己的头发,抓成了个乱糟糟的鸡窝,“还能怎么办!” 他猛地抬头,眼里布满了血丝,语气森冷:“那个狗崽子,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既然他没死,就?会想办法让我死……” “妈,你、你听我说……”石林又换了副嘴角,他舔了舔干裂的唇,恳切地拽住了母亲的手,就?像是拽住了唯一的浮木,“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秦轲从来就?没想放过我们。” “他眼里只有恨,他只会向着秦晟,他永远向着他——我们控制不了他。”说着说着,石林无法控制地回忆起那人最后的目光,冷漠如同看向死物,他打了个寒颤,齿间隐约发软泛酸,“现在?,我们要马上行动起来,收拾好?就?离开。” “你在?说什么?”石母想要挣开他的禁锢,却发现压根甩不开,她?冷笑道,“石林,我是太惯着你了,说要回来的是你,现在?要走的还是你。一切都进展得好?好?的,偏偏就?有你这个搅屎棍。” “哥,你为什么要伤害小轲,你是他亲舅舅啊。”石悦还在?一旁不依不饶。 两个女人的咄咄逼人像是炮火般,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石林暴怒而起:“够了!” 他站直身子,微微前倾,像是愤怒的鬣狗,赤红着眼冲着自己母亲狂吠着:“现在?知道怪我了?要不是当年你一定要扔掉秦轲,这颗棋子永远都能握在?我们手里,还需要我们浪费那么多心思吗!” 然后是石悦,他转头看着妹妹婆娑的泪眼,嗤笑一声:“还有你,现在?知道假惺惺了?我告诉你,没有秦家,谁看得起你?” “……” 石悦无法反驳,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她?哽咽一声:“可是、可是你不能动他啊!” “现在?是他要动我!”石林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恨不得摇着石悦的肩膀让她?清醒点,“这件事可大可小,我做错了什么?”他指着窗外的方向,话里话外步步紧逼,“秦家老?宅本来就?该属于你,你作?为女主人就?有权利进去,我只是帮你把那个锁给取了,这又有什么错呢?” “石悦,你摸摸良心,那里究竟是谁想去的,我又是在?帮谁?”石林点着自己的胸膛,声情并茂地引导着。 石悦仓促垂眸,嗫嚅着唇无法开口。 见?她?有所动摇,石林眸色一暗,他软硬兼施道:“我只不过是稍微进了一栋本该属于你的房子,很明显,是你的好?儿子想害我,害他的亲舅舅……” 非法侵入住宅罪,如果秦家死咬不放,那他面?临的将是牢狱之灾——这也许正?是秦轲想要见?到的结果。 石林自然清楚这点,他又放软了语气,哀求道:“小悦,现在?能救我的只有你了,你一定和秦家好?好?说说,让他们撤诉!”他的眼里冒出?浑浊泪水,像是从下水道口不断闷涌的泥汤。 “我可是你哥哥,我不能坐牢的!”石林就?差给她?跪下了,他又转头扯住了石母的衣角,“妈,我可是你儿子啊!救救我!” 石母的气头已过,虽然她?仍然愤懑,但也只能想办法帮忙弥补错误,她?叹了口气,将恳求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女儿:“小悦……” “我……”两方重压之下,石悦有些站立不稳,她?往后退了一小步,神情恍惚道,“我试试。” 可是…… 她?缓缓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和兄长,见?到他们脸上露出?不明显的喜色,竟是头一次坚定地提出?了要求:“以后,你们不许再打他的主意,也不许再打秦家的主意——否则,我不会开口的。” 这软包子怎么突然转性了? 石林与石母默契对视一眼,心下诧异。 第201章 “好?好?好?,我们马上就?走,走得远远的!”见?石悦脸色越发难看,石林忙不迭地举手发誓道。石母心下不愿放弃煮熟的鸭子,但看女儿如此坚定,也只能咬牙点头答应。 得到保证,石悦抿着唇默认了。 可这样一来,她?和秦轲的母子情分,就?彻底无法挽回了。 她?无比悲哀地想着。 既然石悦都答应当说客了,想必无论如何秦家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石林悬着的心彻底放到了肚子里,他满脸堆笑地送走了母亲和妹妹,掩上房门,脸色迅速沉了下来。只是可惜了秦家的财产,就?像是一块油光发亮的大肥肉,就?这么悬在?他的鼻前,看得着却吃不到,令人垂涎三尺。 可依照当前的形势,对于秦轲如此明确的恨意,他只能壮士断腕、明哲保身。 “秦轲,你不让我好?过,那我这个做舅舅的,自然也不会让你舒坦。”石林恨得咬牙切齿,他面?目狰狞地点开了一个号码,唇边满是扭曲的快意。 你不是在?意tg吗,如果看见?它一夜之间垮台,想必脸色一定会很好?看吧。 石林冷冷地勾起了嘴角。 我的好?外甥,这可是舅舅送你的临别?大礼呢……我得让你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 深夜时分,一个标题悄然出?现在?互联网的某处隐蔽角落,随即多家联动,嗅着肉骨头的野狗纷纷闻味赶来。 平静的水面?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旋涡,它在?众人的推波助澜中越搅越大,逐渐形成了一场席卷全网的风暴。 #疑似新?知新?品曝光 #新?知tg天价方案 作?为科技领域新?晋的黑马,新?知集团藏而未发的新?品,一直都是行业人津津乐道的谜题,从配置、价格到样式,就?像是美人隔云端,可望不可即。 什么时候发布,不知道。 什么时候发售,不知道。 甚至保密到连它的产品线都不曾透露过。 而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深夜,系列模糊的图片被以九宫格的形式,条条列列地发布在?了网络平台上。虽然发布者?用?高?糊的画质马赛克了部分信息,但性能、硬件等内容还是顷刻间引起轩然大波。 新?知集团的竞争对手们一个激灵,霎时精神了。 随即科技圈炸了,联动着吃瓜的路人也震惊了。 这件事却没有结束,随着#新?知的话题越来越热,#新?知tg的内容就?像是水下的气泡般,徐徐袅袅地浮上水面?。 有人通过糊成方块格拼图的照片一角,敏锐捕捉到了两者?的联系——上面?疑似项目方案的某个地方,正?巧落着tg的图标。 于是,有“知情人”出?来爆料,说新?知的项目发布是交给tg来做的,之所以保密如此严谨,就?是他们签订了顶格的违约条例,甚至就?连tg内部的员工都不能轻易接触其中内容,只交由?特?定小组负责。 顶格的违约金是多少? 吃瓜路人好?奇发问?,在?得到知情人似是而非的回复后,大家掰着手指数了几个零后,却满不在?乎地一笑。 “怎么可能,一个项目而已,tg全部身家才多少哦,发疯了才会这样赌命。”他们完全没当回事。 起初所有人都是将关于tg的新?闻当成流言看待,他们乐呵呵地转过头继续讨论新?知新?品的性价比,直到不知哪里又爆出?一张疑似双方协议的照片,彻底佐证了那个数字的真实性。 片刻沉寂后,整个行业领域连带吃瓜路人都沸腾了! 发疯了吗!tg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把大半身家压那么一个项目! 此时,终于有人开始弱弱指出?盲点:现在?新?知新?品提前泄露,按照合同内容,是不是已经意味着tg违约了……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要按照天价违约金进行赔偿。 啊这…… 不知道哪边已经察觉到了项目泄露,爆料贴在?飞速删除,可耐不住落井下石的“友商”大部分都是不好?惹的科技圈同行,只要留下痕迹,他们还能重新?翻出?来—— 于是便出?现了边删边发的盛大对峙局面?,期间也有疑似新?知或是tg的内部工作?人员出?来骂娘了,苦苦哀求大家不要转播。 但“内部人员”的出?现,恰好?证明了其中的可靠性。大家嗅到了“真相”的气味,反倒更兴奋了。 吵吵闹闹着,这件事愈演愈烈,直到新?知连夜紧急发布声明,他们态度强硬,声称新?品发布会将紧急调整为两日后,同时向tg进行违约追偿。 吃瓜群众一片哗然。 对此,tg始终保持沉默,他们似乎已经默认了这个颓势。 毕竟里面?很多的东西,明显是属于tg的内部资料,只能是从他们手里泄露出?去的,而有关商业泄密的条款在?双方合同里规定得清清楚楚,违约方承担百分之百的赔偿责任。 这意味着,这几张图片在?曝光新?品的同时,也彻底将tg拉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他们这回儿撑不下去了吧。 所有人都紧锣密鼓地赶到现场看热闹,隐隐期待接下来的走向。 * 沈南昭醒来时,身边的被窝已经凉了。 他一惊,随即猛地撑起身子开始环顾四周,却见?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便趿拉着拖鞋,随手取来了床头的手机,在?点亮屏幕的瞬间,不安的感觉达到了巅峰。 第202章 只见?上面?赫然罗列着几十?个未接来电。 有来自秦晟的,有来自张宇天的,甚至陈安蝶都打了两三个……昨晚他都向他们汇报过了秦轲的状况,想必不是这件事情。 他强行压抑着慌乱的心跳,率先拨通了秦晟的号码。 嘟——嘟—— 等待接听的时间如此漫长,沈南昭举着手机,心念微动,径直走到了书房门口。就?在?按下了门把手的那刻,电话终于接通了,他的嗓音有些干涩,心也在?突突地剧烈跳动着。 “喂,秦总,怎么了?” 随着厚重的隔音实木门顺势打开,沈南昭听见?那头的秦晟沉声回道:“tg有麻烦了。” 与此同时,门口的他与书房内坐的秦轲也对上了眼,只见?那人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前,也正?在?接电话说些什么,看上去有些不寻常的严肃。 见?到秦轲看了过来,沈南昭缓声道:“我知道了。” 看起来,那人也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慢慢走近,在?秦轲面?前站定,恰好?听见?那人随意交代了一句“等我通知”后也放下了手机。 “你知道了?情况怎么样……”沈南昭艰难地问?出?口。 秦轲抬眸看向他,一言不发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身,又将脑袋埋在?他的腹部,随即闷闷的声音传来:“有人泄露了新?知的项目,他们正?在?追究tg的违约责任。” “这一切未免也太快了,像是有备而来的。”沈南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垂眸揉了揉小狗毛茸茸的脑袋,“不怕,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损失降到最低,至少要联系新?知那边,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嗯。”秦轲拱了拱自己的脑袋,小声道,“南南,我要是没钱了,你会不会养我啊……”他抬起了眼睛,里面?满是澄澈,“我吃很少的,很好?养活。” 沈南昭俯身在?他唇上盖了个章,他蹭了蹭小狗的鼻尖:“会的,你吃多少也要养。” 秦小狗吃吃笑了起来,他弯了眉眼,一副没心没肺的天真模样,一点也没有方才的半分阴霾,他点点头道:“好?的,我约了他们明天聊聊。” “明天?”沈南昭皱眉,他有些着急,“为什么不今天去呢?” “今天嘛……”秦轲长吟着,他卖了个关子,“今天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见?沈南昭不解,他用?手掌抚上那人的后颈,微微下压,亲昵地碰了碰他的唇,笑道:“我哥找我了。” 感觉到怀中人有瞬间的僵硬,秦轲抚摸着他的脊背,缓声安抚道:“他说,关于之前的事情想和我聊聊。” “可是,tg不是你的心血吗?”沈南昭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并没有拒绝,只是担心tg的状况不容乐观。 “心血……”秦轲将这两个字在?舌尖轻巧绕了一遍,又笑了起来。 “南南,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了。”他如此说。 第82章 空气寂静,树林沉默 秦轲来到集团的?时候,董秘书已经在大门处候着了,见到他来,他快步上前,将人引到了贵宾电梯前。 “小轲,秦总毕竟是你哥哥,有什么事?好好说。”董秘书按下了按键,他们站在电梯里,等待着银白色的门缓缓关闭。 秦轲撩起眼皮,他看了眼楼层数,突然?开口道:“怎么是30楼?”三十楼是贵客休息室,有时候比较隐蔽的洽谈会到那里进行。 董秘书没有直接回?复,只是道:“秦总在那里等你了。” 听到回?复,秦轲也没有再追问,他收回?目光,似乎在想着什么。 叮——三十楼到了,电梯缓缓打开,董秘书眼疾手快地按着开门键,等到秦轲走出后,才继续选择了自己的?楼层。秦轲停顿片刻,还是抬腿向?着本层唯一的?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是一个巨大的?会客厅,布置得比较闲适,皮鞋没入地毯的?长绒中,就像是踩上了松软的?海绵,所有的?脚步声都被吸收殆尽,只有门自动回?弹落锁时发出的?“咔嗒”声音打破了沉寂。 只见整个房间正前方是一块高?清大屏,屏幕前并排着几个沙发位置,通常情况下,是用来接待重?要客人,播放项目影片或是宣传视频的?。 沙发坐着的?人手一顿,随即又无所谓地举起了啤酒杯。 他背对?着门,等到来人走近后,才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示意道:“坐。” 秦轲看了一眼屏幕,电源已经通了,上面显示的?正是秦氏的?锁屏图标,他遵从?兄长的?意思,在他身旁落座了。 “看看,还记得这个吗?”秦晟单手抿了一口澄黄的?液体?,将一个文件夹抛了过去。他翘着二郎腿,整个人敞开靠在沙发上,没有平日里的?一丝不苟,外套随意搭在扶手上,显得颓然?散漫。 秦轲接过了文件,他翻开第一页,一张模糊的?照片赫然?出现在面前—— 那是一个偷拍的?角度,只见昏暗的?路灯下,树林间隙中,两个人亲密的?凑在一起,一个人像是在说着什么,另一人正抬眸看着他,亲昵地笑着,哪怕隔着模糊的?画面,他似乎都能看到那人眉梢眼角带的?笑意。 是他和沈南昭。 这也不止一张,秦轲不自觉地用指尖轻抚过那人的?脸,他随即翻开下一页。 第203章 依旧是相同的?角度,两人靠得更近了,方才还在笑的?人已经闭上了眼,模样乖巧又柔软,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温热的?吻。 “还记得这个吗?”秦晟看上去有些醉意朦胧了,他扯了扯嘴角,看着虚空回?忆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竟然?还是舆情部门检测到了g大校园论坛上,有关于你的?八卦。” 秦轲看着照片,淡淡笑道,他语气格外温和怀念:“当然?记得了,你当时一看到,不就立马把我喊回?来骂了一顿,骂得狗血淋头。” “呵……”秦晟突然?笑出了声,他缓缓摇头,“不,不是立马。” 他看向?自己微怔的?弟弟,眼里满是复杂神?情,仔细分辨,其中还带着极难察觉的?怜悯。 秦晟撑起了身子,他将酒杯哐啷推在桌上,转而拿起了遥控器,径直按开:“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去找沈南昭的?吗?”他又坐回?了沙发上,抬抬下巴示意道,“你能查到具体?日期,可却忘了,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面前开始放映的?屏幕,淡淡补充道:“不是立马找你的?——因为?我在找你之前,就先见过他了。” 第一段视频开始放映。 视频里的?沈南昭还很?年少,他神?情肃穆,坐在客座的?最中央。相较于对?面秦晟放松的?神?态,他刻意挺直了脊背,双手交叠在腿上,下颌紧绷着,长条的?深棕真皮沙发显得他格外孤立无援。 “你就是和秦轲在一起的?人?”秦晟问道。 “啊?”沈南昭迷茫抬头,他下意识就想反驳,可在触及到秦晟了然?的?目光后,又讷讷地低下头。 “对?。”他捏紧了衣角,轻声又坚定,“我喜欢他。” 秦晟轻笑一声:“喜欢?” 他看上去不以为?意:“也许你不知道,我这个弟弟是个三分钟热度的?性子,他喜欢的?时候,不顾一切也要得到,可一旦厌倦了,就再也不会分半点眼色。” “秦轲小时候很?喜欢骑马,他未来的?梦想甚至是成为?一个马术运动员,可突然?有一天?,他说厌倦了、不喜欢了……从?那天?开始,他就再也没碰过马了。” 他的?目光精准又冷酷,残忍指出道:“你也许就是个新奇的?玩具,他现在觉得新鲜,可人心是这个世上最容易变的?。” 闻言,沈南昭深吸一口气,他抬起头,端端正正地直视着面前叱咤商海的?人:“只要他不放弃,我就不会离开。”话音落下,他猛地站起身来,喉结上下滚动着,“秦总,如果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态度强硬,色厉内荏。秦晟客观地在评价表上又写下了几项论断。 沈南昭垂眸避开了面前人的?眼神?了,转身离开。秦晟的?目光锋利又冷漠,将他所有伪装轻易划开,露出腐败不堪的?内里。 明明,他都藏得那么好了。 明明,秦轲都不会嫌弃他。 “我把帖子都撤了。”秦晟没有拒绝,看着他的?背影淡淡道。 “谢、谢谢。”沈南昭脚步微顿。 秦轲随意掸去烟灰,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不是为?了你。” “沈南昭,我能把照片全部撤走,帖子全部删掉,可是我没办法堵住别?人的?嘴。你要知道,接下来你会面临什么。” “……”沈南昭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谢,“我知道,但我不会怕,谢谢秦总。” 录像结束,屏幕重?新定格在了黑色的?锁屏上,周遭彻底暗了下来。不过几分钟的?视频,明明灭灭的?灯光落在秦轲脸上,彻底让人看不清神?色。 秦晟指尖的?红点闪烁,像是黑暗中燃烧的?炭火,他开口打破了沉寂:“在找你之前,我先联系了他。”他嗤笑一声:“当时我什么都没说,因为?我知道,你们真正的?阻碍还在后面。” 他的?语气带着微不可察的?笃定:“而且我知道,他一定还会回?来的?。” 秦轲半张脸隐在阴影中:“他和我说,我们被拍到了,但是没说其他了。”他停顿片刻,语气涩然?,“我告诉他,没事?的?,那些人说就任他们说。” 一切仿佛有了缘由,秦轲突然?回?忆起了那天?的?所有细节。 那日下午,他们吃完了午饭,便一起漫步在河边,最后在椅子上晒太?阳。阳光暖融融的?,像是大号蓬松的?鹅绒被,裹着令人昏昏欲睡,沈南昭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在秦轲黏黏糊糊凑过来时讲笑话时,他僵着身子避开了他的?接触。 面对?秦轲不解的?目光,他只一遍遍摩挲着手机,小声道:“你别?,有人拍了我们俩放在网上……” “哈,谁这么无聊。”秦轲的?表情一挎,撇嘴嘟囔道。 他撑着头看着沈南昭:“南南,你很?在意吗?” 沈南昭抬眸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又垂下眸,小声地“嗯”了一句,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安。 “没事?。”秦轲看出了他的?为?难,他抬手想摸摸他的?头,手才抬到一半,又突然?想起了他方才的?交代,尴尬地收了回?来,揣进衣兜:“咳、那什么……你要是在意,我就注意点,保证不在外面露馅,坚决不暴露咱们的?关系。” 第204章 沈南昭翕动着唇,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道:“你就不怕吗?”他意有所指,“好像已经有人认出你了,他们会在背后嚼舌根,说些很?难听的?……” “嗨,这有什么的??”秦轲大大咧咧地一挥手:“他们说就由他们去呗,这是我们的?事?情,他们凭什么指手画脚……说到底,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呢!” 随即,他又将脸凑了过来,弯着眉眼笑吟吟道:“但是如果你想要低调,那我就谁都不告诉!” 他记得沈南昭好像笑了笑,没再说话,阳光落在那人的?脸庞上,像是镀了层金边,他的?眼神?映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片滟潋。 如今回?忆起来,他竟一时分不清,那是水色还是泪光。 “哥,你知道他发生了什么。”秦轲语气笃定。 秦晟道:“无非就是,你能想到的?所有不好的?事?。” * 当年,秦晟一语成谶,哪怕他们动作利索,将稿件撤干净了,事?后才真正掀起了滔天?巨浪。 先是某一天?夜里,沈南昭做完家教回?到宿舍,里面热热闹闹,他在门口翻找着钥匙,那些话却像是吐着信的?毒蛇般钻进了他耳朵。 “沈南昭,他家那么穷,成天?勤工俭学?,没想到背地里却是个阔少呢。” 闻言,沈南昭的?手一顿,只听里面还在继续—— “原来卖那么挣钱,搞得我都心动了!”有人故意阴阳怪气地笑道。 “靠,你说他会不会对?我们有意思啊?兄弟们,谁牺牲一下呗!” “滚滚滚,别?来沾边!哈哈哈哈……” 沈南昭面无表情地将钥匙推入门锁,等他推门进去的?瞬间,一切嬉笑声就像按了停止键一样,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他顶着若有若无异样的?眼神?,神?色未动地走到自己位置前放下了包,随后打开衣柜准备洗澡,但眼神?却在下一刻彻底凝固了。 衣柜的?东西被翻乱了,早已不是他出门时的?模样。 “你们谁动了我的?东西?”沈南昭出言问道。 “……”窸窸窣窣的?动静再度响起,所有人充耳未闻,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东西,谁也没承认,谁也没理会,他们只将他当做透明人,或者一个不值一提的?脏东西。 沈南昭抿着唇,如芒在背,他收拾好凌乱的?衣服,转身就提着电脑去了自习室。 但这只是噩梦的?开头,这条屁大点的?八卦瞬间像是病毒般传遍了全系全院。 由于出众的?外表和冷冽的?气质,沈南昭自入学?以来就备受关注,他勤工俭学?,身上穿着却总是干干净净,在一般人眼中,那只是没有logo的?清爽打扮,但是落在懂行人眼里,他穿的?每一件几乎都是小众奢牌,而且大部分都是当季最新款或者定制。 这是个扮猪吃虎的?主。 很?多人嘴上不说,可都鸟悄地盯着沈南昭的?一举一动。现在好不容易窥见到了“隐秘”,个个便摩拳擦掌起来,恨不得将那人拉入泥潭里再狠狠跺上几脚。 他被孤立了,被嘲笑,被当作有病,本来也没什么,突然?有一天?,辅导员告诉他,他的?勤工俭学?被人举报了。 “你知道身上的?羽绒服多少钱吗?” “你勤工俭学?一年的?工资都不够。” 沈南昭不知道,他不认识牌子,只知道这是秦奶奶说是秦轲高?中买小了给他的?。 他讷讷解释道:“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辅导员问。 “一个……朋友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辅导员的?目光逐渐变了,他委婉道:“你知道的?,这样影响不好。” 哪样呢?他也许话里有话,沈南昭也许听得出来,他没再回?答,只是低头走出了办公室,默默裹紧了羽绒服。 可风真冷啊。 他憋着一口气冲回?了宿舍,秦奶奶说的?也许是事?实,也许是为?了维护他自尊心的?谎言,但这个善意的?谎言,最后却成为?了击溃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南昭打开衣柜,手却顿在了原地,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秦奶奶和秦轲购置的?衣服。 没有一件是属于他的?。 以前他买的?棉袄总是洗一两次就结了块,硬邦邦的?像是藏了石头,袖口线也脱了,不少地方歪歪斜斜地缝补着,像是爬了难看的?蜈蚣。 秦奶奶就给他换上了新的?,沈南昭原本是不愿意收的?,结果她说都是秦轲穿过的?旧衣服,他穿不着了,这才给他。于是他穿上了松软厚实的?羽绒服,度过了一个个先前难捱的?寒冬。 现在,他的?冬天?又降临了。 那天?,沈南昭在湖边坐了很?久,他死死抿着唇,脸色苍白,像是一座凝固的?雕塑。 如果离开他,我就会失去所有。 他就是我的?所有。 在意识到这点的?瞬间,他不可控制地战栗起来,抱着胸瑟缩着。 风揪起草叶,像是牵着傀儡的?丝线,将它们扯得东倒西歪。 一片叶被卷上了天?,又轻飘飘地被甩到湖面,它掉进了水里,安静无声地躺着,等待着命运的?戏弄。 一种?无法掌控的?感觉油然?而生,沈南昭注视着那片凋零的?沉默的?落叶——他祈盼着它能够上岸,却只能眼睁睁见着它被恶作剧般越推越远,最终沦陷在了湖中央。 第205章 沈南昭缩了缩脖子,他感受着围巾绵软的?触感,心里知道,这也是靠那人的?爱维系的?。 可他的?爱能维系多久呢。 他不知道。 本来沈南昭以为?一切都会结束,但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只有最后一块落地,才算真正完结。在接到学?校教务处电话时,他心中顿时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 “秦轲,我被提名了,你给我庆祝吧!” 等沈南昭从?办公室出来时,他的?眉眼笑成了新月的?弧度,迫不及待地给那人拨通了电话,两人像是叽叽喳喳的?花栗鼠,欢乐地约定了晚餐的?地点。 沈南昭一直笑着听手机那头的?絮絮叨叨,他走在校园的?路上,踩着斑驳破碎的?阳光,微微侧头往垃圾箱里扔入了一张纸,就像是投递了一封永远不会被拆封的?信笺。 上面写着几个字“自愿放弃评选说明”。 公示期间,他被匿名举报了。 他对?于自己的?绩点、奖项、以及论文模型一一辩白,有理有据地驳斥了莫须有的?控诉,直到老师拿出了一张模糊的?照片,他指着它问道:“这也不是事?实,对?吗?” 方才还据理力争的?沈南昭沉默了,他抿着唇,最后只说:“老师,这个我不能反驳。”见到老师微微拧眉,沈南昭突然?意识到,一切早就无法挽回?了。 这才是今天?审判的?最确凿“证据”,他身上的?最大“污点”。 但他不能否认自己的?爱意,这是他唯一能给予秦轲的?东西。 他的?人生再次摇摇欲坠,好像无论这么挣扎,都没有了回?寰的?余地——他被悬在了半空,仅凭名为?“爱”的?蛛丝维系生存。 可就连血脉亲情都是可以背叛的?,这根蛛丝究竟能坚持多久呢。 夜里,秦轲依旧一无所知,他们笑着、闹着,是这段时间以来,最肆无忌惮的?时光。他们不用躲躲藏藏,在目光相接时触电般狼狈错开,可以坦坦荡荡地并肩走在路上,回?到温馨的?“家”。 最后,秦轲半靠在阳台的?双人摇椅上,沈南昭靠在他的?肩头,像是晒饱了月光的?餍足的?猫,他轻轻笑着:“秦轲,恭喜我吧。” 秦轲有一搭没一搭拍着他的?脊背,顺毛轻声哄着:“是是是,你最厉害了。”他笑着,没忍住轻吻着他的?鬓角,“南南,我真的?特别?特别?高?兴,等过段时间,我们就回?宋城。” “先去学?校,然?后回?家,我先定好机票……” 他掰着手指数着,还在规划接下来的?行程,未来好像在这个夜里变得清晰可见,像是星星般,一颗颗一片片串联。 此时的?秦轲浑然?不知,肩上靠着的?那人明明在笑,眼泪却像是融化的?雪,一颗颗地落下,湮灭得寂静无声。 沈南昭突然?仰头,伸出了手,摸了摸夜空的?星星。风穿过指缝间,是凉的?。 和星星一样凉。 他早已满面泪痕。 次日,他再次联系了秦晟。 第83章 夸父逐日,请原谅我 秦晟道:“第二次是他主动联系我的,因为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不会拒绝我给他的提议。” “像他这样的人?”秦轲望向了自己的兄长,他语气平淡地?重复了一遍。 秦晟听出了他话里的不虞,慢悠悠抿了口啤酒:“是啊,像他这么要强的,还一无所有的人。” 秦晟探身去放酒杯:“秦轲,你还不明?白吗?沈南昭的出身,就注定?了他的容错率比你的低。把照片公开的人,不止放了你的名字,还顺带透露了沈南昭的信息。” “对于你来?说,自然有底气公开;对于秦氏而言,这只是无关痛痒的舆论消息;可是对于沈南昭,这会让他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会把他的生?活毁于一旦。” “你不要幼稚了,秦轲。如果他能选择离开你,才算是第一步的考验通过?了。他敢于堂堂正正地?去争取自己想要的,无论是名誉地?位,还是你。” “我们秦家,不接受懦夫。” 你把他从泥淖拉出,给了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可这何尝不是灰姑娘午夜前?的美?梦。只等钟声敲响,一切都将回复到原点。 能让灰姑娘的美?梦持续,唯一的途径,在于自己,借由登天梯,正正经经地?、一步一步走上神?坛。 话音落下,他按下按键,屏幕再度被点亮—— 第二段视频开始。 只见曾经据理力?争,宁愿放下狠话的人如今却低下了头?。 沈南昭微微佝偻着身躯,他没有再看一眼镜头?,就像是马戏团认命被展览的野兽,曾经的反抗无果,就不得不接受生?活的鞭笞。 他只是低头?坐在秦晟的对面。 秦轲心都要碎了。 他知道沈南昭有多坚韧,又有多在乎自己好不容易挺直的脊梁。 在过?往的岁月里,他无数次告诉他“抬起头?来?”,他好不容易将那人从泥泞中拉出来?,让他能抬头?挺胸地?和自己并肩走在阳光下。 如今,深藏在骨血里的自卑被毫不留情地?翻出,沈南昭在他曾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他的至亲面前?,再次低下了头?。 “我接受。”沈南昭木然道,他就像是失去灵魂的人偶,眼里的神?采荡然无存,布满空洞的血丝。 第206章 他沉默片刻,又重复一遍:“秦总,我接受你的提议。” “嗯,我知道你迟早会同意。”秦晟将桌上的文件推过?去,那是关于留学的计划,或者说是合同。 “沈南昭,如果以后有人出更大的代价诱惑你,你没有拒绝的话,秦轲会崩溃的。”秦晟冷静道,“他没办法再承受任何背叛了。” 闻言,沈南昭却没有出声,他似乎被剥夺了辩驳的权利,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争论了,他垂眸看了一眼合同封面,依旧交扣着手指,安静坐在原位。 “亦或者,如果他三分?钟热度,对你的新鲜感不存在了,你也能对他造成致命的打击——你们在一起的风险因素太大了,我没办法去赌。”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取得您的认可呢?”低头?沉默许久,他终于开口问道,声音沙哑。 听到这句话的秦轲愣住了,他终于窥见了那人跟在他身后的跌跌撞撞,像是被盖在玻璃罩里的蝴蝶,一次次撞向囚笼,头?破血流地?做着无谓的挣扎。 “离开吧,我们有资助留学的机会……当你成长得足够优秀,当秦轲能证明?时间空间不会是他放弃的因素,就能证明?你们拥有共同进退的资本。”秦晟将手交叉,端端正正地?置于腹前?,“到那个?时候,我会为你们送上祝福。” “但在此期间,你不能与?秦轲联系,等到回来?后,除非他主动找你,你不能去找他。如果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放弃了,那就好聚好散,这样的分?开才不会伤筋动骨,只是将注定?的结局提前?罢了,对你们来?说都是好事。” 什?么好事…… 这是一副十足的烂牌,至少明?面上没有丝毫的胜算。 沈南昭能够坚定?自己的选择,但他却没办法控制秦轲的意志,在他成为“背叛者”后,那人面对的挑战与?诱惑是他的无数倍,容错率也比他的高。 如果秦轲不来?找他,他将不能发声、无法前?进……也许到了最?后,被困在原地?的人只有他。 可那又怎样呢?沈南昭闭了闭眼,他掩去了泪光。 “我同意。” 他会来?找我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秦晟直直注视着那人,他轻笑一声,随即又点了点桌上的合同:“我知道你会来?的,因为你只爱自己——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不同意你和秦轲在一起的原因。” 沈南昭想笑,他勉力?勾了勾嘴角,却始终笑不出来?。 原来?,他的爱意会那么轻易地?被人全盘否认。如果他没有那么差劲,没有那么自私,是不是就能被祝福。 是不是他和秦轲在一起,就是天造地?设。 所有不甘就像是火山下滚烫的岩浆,它们积攒着、翻涌着、却又被死死禁锢着,找不到喷薄的出口,只能炙烤着他的心脏,煎熬着灵魂。 沈南昭终于动了,他抬手,甚至看都没看内容,径直在合同上签了名字。 “夸父是会死的。”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沈南昭突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他翕动着唇,却没再解释,只是冷静地?抬头?,眼神?恰好对上了闪着红点的监控摄像。 就像是隔着遥远的时空,当年的沈南昭同现?在的秦轲眼神?相接,他似乎看进了秦轲的眼神?、看透了他的骨血,一眼就望进了他的心脏。 他的眼睫湿漉漉的,脸上神?情却麻木一片。他太过?残忍了,无论是对旁人还是自己。 尽管沈南昭没说完,但秦轲却心头?一颤,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补齐了后面半句话。 夸父是会死的,没追到太阳,他就死了。 尽管他死去,也追不到太阳。 我能追到你吗? 我会死吗? 这是当年沈南昭想要问出却无法问出的话,时隔经年,此时却借着一盘简短的录像重新说出。 那时的他能说什?么呢,他早就阐明?了自己的不安与?惶恐,但秦轲拥有与?生?俱来?的自信,生?活在富足爱意环绕下的天子骄子,从来?不惧任何流言蜚语。 但沈南昭不是,他是被打碎的镜子,被重新修补的人偶。 他的坚定?只是伪装,只需要一些恶意,就能将他重新拉入深渊。 人与?人痛苦的忍耐度是不同的,遗憾的是,当年的秦轲无法理解他的痛苦。 秦轲肃然起身,他沙哑着声音道:“哥,我先走了。”随即转身就往外走去,他步履迈得极大,就像是在赴一场迟到已久的约。 “小轲。”秦晟没有扭头?,屏幕上定?格的最?后一帧画面,正是沈南昭望过?来?的视线:“最?近很多风言风语,我相信你也有所耳闻,说我和沈南昭有勾结,会对你不利。我不希望我们兄弟之间,或者你和他之间有什?么隔阂——我和沈南昭说过?,由他亲口告诉你也许更好,只是他担心你没办法原谅,所以我今天找你过?来?。” 说到这里,秦晟罕见地?叹了口气:“如果爱是将对方悬在悬崖之上的一根蛛丝,那么这样战战兢兢的感情,总不会长久。你得让他破开皮肉,长出翅膀,飞到你的身边。” “这个?过?程会很痛苦,对你们每个?人都是。” 秦晟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正色道:“尽管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沈南昭每个?选择都值得我的尊重。” 第207章 他们的选择,似乎已经向他做出了最?好的回答。 话音落下,秦轲转头?向他微微颔首,他紧绷着下颌,却是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秦晟目送他离开,抬手按灭了屏幕,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又自顾自地?呷了一口酒,他低头?晃着杯里澄黄的液体,像是看着海潮涨落,突然轻笑了一声。 * 沈南昭将最?后一件衣服塞入行李箱后,动作一顿,他耐心地?抚平了褶皱,将箱子合上,最?后抬头?扫视了周围一圈。 这是他和秦轲的卧室,两人的衣服挤在同一个?衣帽间里,气息交融、亲昵无间,如今里面却空了大半——他已经将属于自己的部分?挑出了。 沈南昭倏忽回神?,他起身扶起了箱子,滚轮辘辘地?到了门外,他将箱子和自己安置在沙发一侧,安静沉默,成为了主人随时可以丢弃的摆件。 夕阳一点点地?沉下山坳,绵延的地?平线,恰如锋利无比的碎纸机,它绞碎了太阳、晚霞,吐出了永无止境的绵延的黑夜。 玄关处传来?了响动,沈南昭一惊,他霎时将视线挪了过?去,就连呼吸都放轻了。 映入眼帘的,是秦轲的身影,那人一身笔挺的西装,面无表情,不似往日般乖巧欢快,撒野般地?扑过?来?—— 这就是最?大的反常,沈南昭的心沉了下去,他强勾着笑:“你回来?了。”声音又轻又淡,像是一扯就散的烟线。 秦轲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径直落到了沈南昭身边的行李箱上,突然道:“你要走吗?” “……” 沈南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局促地?低头?,摩挲着指腹轻声解释:“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先离开的。”说到最?后,他只觉得有什?么死死哽在喉头?,令他丧失言语的能力?。 啪嗒——一滴温热的水迹砸在他的手背上,他仓皇地?抹去,欲盖弥彰地?提高声音道:“秦轲,我不会放弃的。无论你是讨厌还是憎恨,我都会……” “都会……”他听见那人的脚步近了,缓缓停到了自己的面前?,毛茸茸的家居鞋还是他们买的同款,他眼前?一片朦胧,只能愣愣抬头?看他。 而秦轲脸上的神?情却让他一愣。 那人蹙着眉,垂着眼睫,眼神?专注又难过?,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狗,耳朵微微向下耷拉,浑身都展露着一种受伤的气息。 他说:“你又要扔下我了吗?” 沈南昭的唇微微颤抖,他眼里重新燃起希冀:“秦轲,你原谅我了吗?”他几乎是从喉间挤出的气音,惶恐不安地?开口。 “对不起。” 他得到了秦轲的回答,以及一个?充满歉意的轻吻。 沈南昭愧疚极了,他揪紧了那人的衣角:“秦轲,我不敢和你说,因为我怕你发现?是这个?原因,我怕你知道,我只是因为自尊、脸面、名声……这种其实算不上什?么问题的理由当了逃兵。” “我不够坚强,把你扔下了。”沈南昭垂眸,他自嘲地?笑笑,“可还希望你能在原地?等我,或者等我回来?,再想尽办法用尽手段,把你抢回来?。” “秦轲,我希望你能认清我,又希望能瞒着你。”沈南昭抬起眼睛,他眼尾泛着红,声音沙哑。 “人就是那么复杂又矛盾的生?物。” “我没有办法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秦轲拥抱着他,他轻抚着他脆弱的后颈,眼睫微垂,遮住了里面的情绪,又轻啄着他的颈侧。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呢?”秦轲扫过?门边的行李箱,漫不经心道,“还说要走……对我好点吧,南南。” 沈南昭身躯一僵,他听懂了里面的潜台词,就像是侥幸逃脱死刑的囚徒,只能将包括生?命以内的一切献上。 随着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又停,沈南昭穿着丝绸质感的藏蓝色睡衣赤脚走来?,腰带却松松垮垮地?系着结,领口大开,露出了莹.润质.感的胸膛。 室内灯光调得暗,像是在古老的房间里点燃了一支蜡烛,摇摇曳曳的热气伴随着香薰氤氲而上,明?明?是初秋,却有着盛夏的沉闷。 暑气干燥,秦轲的喉咙有些痒,连带着牙根都有酥麻的感觉——他亟待着咬些什?么、或吮吸或磨牙,好好缓解下让他骨缝都在隐隐作痛的,浑身发烫的生?长痛。 幼狮要换牙、雄狮要磨牙,但他依旧是沉得住气的,最?老练的捕猎者。 灯光下,一点光芒闪过?,秦轲探手过?去,他轻轻地?撩起了衣襟的一角,却刻意避免触碰到半点肌.肤,像是掀起了遮掩珍宝的红绸。 他的喉结微动,声音沙哑:“这是什?么……” 只见他修长的指尖正勾着一根极细的链条,它在锁骨处坠着,兵分?几路绕到了身后,有的径直向下没入了睡袍之中,像是嵌银的网链,繁琐的披在猎物身上。 沈南昭屈膝凑前?吻他,两人气息交错,他的唇色红润饱满,洇着滟潋水色,迟疑道:“毛衣链。” “毛衣呢?”秦轲的眼神?逐渐暗沉,他往后靠着,手指却漫不经心地?勾着细链往下。 也许是皇帝的新衣。 叮铃——衣料下隐约传来?了铃声,隐隐约约,像是无意拨弄开了涟漪,让人心念微颤。 第208章 秦轲看着沈南昭垂下的长睫,那人似乎也有些紧张,避开了投来?的视线,表面镇定?,可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指却攥着布料,又慢慢收紧。 活像是只被提溜着耳朵,慌张无措又故作镇静的兔子。 秦轲的喉咙更痒了,似乎心底的欲望正在发芽,倏忽间便破土而出,枝叶霎时蔓延至全身的血液。他几乎在燃烧,被欲望、幻梦、馥郁的芬芳捕获。 他成为了荒野里无休止燃烧的枯木,等待着施舍,等待着甘露奋不顾身的自我牺牲。 绕在身后的链条末端许是坠着小铃铛,一颗颗、一簇簇,它们轻轻碰撞着,发出了轻灵声音。 秦轲耐心地?用手顺着链条往下捋,他感受到了那人逐渐紧促的呼吸。它往身后去了,秦轲的手指便弹奏般追着音符往后,将那人轻轻地?揽到了自己怀中,却又避嫌般虚虚保持着一点距离。 沐浴后的水汽充斥鼻尖,他捻着链条一颠,就见那人浑身紧绷,后颈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他没忍住,俯首轻轻尝了一口,再咬着一小点软.肉.磨了磨牙。 沈南昭终于脱力?,他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陷入了捕食者不可挣脱的陷阱。 那双手轻易地?从衣襟中探入,轻而易举地?将他剥了出来?,像是从熟透的葡萄皮中轻松剥离出剔透的果肉。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却还在颤声道:“秦轲,我离开以后,突然明?白了,明?白你有多勇敢,而我有多懦弱,让你委屈那么久,我很抱歉。” “那你会后悔吗?后悔离开。” 沉默片刻,沈南昭眼里有愧疚,但依然坚定?温柔:“不会。” 秦轲爱死了他这副模样,他轻轻吻着:“我记得你说过?,只有不会死,才敢爱……所以我一直在等待。” 等你回来?,来?爱我。 “秦轲,现?在的我勇敢吗?”沈南昭露出了一个?矜傲的笑。现?在的他,敢于坦诚自己的爱意,敢于面对流言蜚语。 他的眼尾泛红,像是一只傲气的猫,明?明?那么在意,却叼着自己项圈的锁链,伪装傲气地?抬爪按在主人身上,等待着被“失物招领”。 秦轲没有回答,他只是轻拨了下细链,又闷笑了一声。 最?后小铃铛坠在了半空中,它被随意地?捆在了脚踝处,囫囵绕了几圈,几条链子垂落,像是挽起的珠帘,又随着节奏一下下晃着,叮铃铃,叮铃铃—— 时快时慢,悬在半空的脚踝时常只是被动摇晃着,随波逐流,后来?不知为何,极力?挣扎起来?,像是垂死挣扎的搁浅的鱼,却被宽厚有力?的手掌残忍地?制止。 只见手指牢牢扣住了脚腕,铃铛的节奏便乱了起来?,像是在暴雨中摇曳的脆弱风铃。 最?后,手指终于舍得松开,下一刻却见链条“哗”地?甩出弧度,脚尖猝然绷直,随即却无力?垂落,只有坠在最?后的小铃铛继续摇晃了起来?,周而复始、似乎陷入了永无止境的循环。 猫咪衔着自己的项圈,软绵绵地?蜷到了主人手里。 赦免是需要代价的。 第84章 彻夜难眠,反击开始 “秦总,石家那边联系您,说?他们联系不上秦少。”董秘书恭恭敬敬地递上了手机。 他知道秦轲已?经走了?,但秦晟却迟迟未出?,看着手机里不断增长的通话数量,他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秦晟已?经微酣,肢体语言格外放松,但眼?神却清明非常,像是牢牢锁定猎物的鹰隼。闻言,他倏忽笑了?起来,掸了?掸杯壁,发?出?了“呯呤”的叩击音。 “联系不上就联系不上,还指望我帮什么吗?”秦轲嘲讽道,“他们可别忘了?,我和秦轲都?姓秦。” 董秘书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站直身子,收回了?手机:“秦总,您和他谈得怎么样了??” “嗯。” 一个简洁的单音节,压根听不出?里面好坏的含义。董秘书有些无奈,他见秦晟撑着头,手指在杯上循环弹了?一轮,便了?然地?伸手,将酒水给满上。 秦晟投来赞许的目光,他的笑容真挚了?几分:“放心吧,我这弟弟啊。”他端起酒,似乎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记得不用再去留意tg的事,前面预留的资金也不用了?……” “啊?”董秘书愣住了?。 听这意思,秦总是彻底和秦轲闹掰了??tg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新知集团决定追偿的新闻已?经在各大版块的首页挂了?一天,说?句不好听的,成?败就在这一哆嗦了?。 这都?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如果?秦氏不入资救场,那怕是tg隔天就能?发?清算公告了?。 董秘书头皮发?麻,他犹豫道:“额,秦总,要不您还是再考虑下吧,毕竟小秦总说?话再不好听,他也是您的亲兄弟。” 凡事不能?太绝对。 “你说?什么呢?”秦晟失笑道。 他玩味地?打量着自己的心腹,突然笑了?出?来,啧啧感叹:“原来不止是我,你也没看出?来……” 董秘书大眼?瞪小眼?:“啊?” 秦晟慢悠悠道:“他以退为进,明面上说?不会?追究,实际上却不动?声色地?把我们逼进死胡同……” 第209章 “我们还担心秦轲吃亏呢——石林被他利用了?,这些流言蜚语,就是断了?我们的路。所有人都?被他骗了?,他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其实在意得不得了?。” “我刚刚一直在想,像秦轲这种性格的人,怎么可能?允许有超出?自己掌控范围的事发?生?他明知道我找过沈南昭,这些年却一直不吭声,现在想起来,也许只是在等待时机,一击毙命。因为他知道逼问是没办法?知道事情的全貌,他需要的,是我们的自投罗网。” 董秘书愕然瞪大了?眼?,他喃喃道:“您是说?,集团里面传的那些消息,是小秦总放出?来的?” “不是他放的,但他一定知道,并且在里面推波助澜了?……”秦晟无奈摇头,他垂眸摩挲着杯沿,“透露信息,让石林买通我们的人,结果?打草惊蛇的,怕也是我这个好弟弟吧。他故意大张旗鼓,就是为了?逼我做决定。” “他让我知道石家的动?作,甚至早就算到了?,我为了?维护我们的兄弟情,一定会?把那些东西原原本本地?告诉他。”秦晟起身,他将外套挎在手臂上,大步向外走去。 走了?没两步,他突然顿住脚步,回头指着大屏幕道:“你看,拢共加一起都?没两分钟的内容,如果?我和沈南昭不说?,他就是看了?这个,又能?看出?什么?” “舍不得逼沈南昭,就来设计逼我……这臭小子,心眼?子全用自家人身上了?。”他笑道,语气?里却并没有不忿,反而有淡淡的自豪。 董秘书快步跟上,他跟在身后琢磨着,总算是品出?了?几分端倪,越想越心惊,整个人是呆若木鸡的状态。 “秦、秦总,你是说?都?是秦少做的吗?那也太可怕了?吧!卧薪尝胆都?没他那么能?忍……” “……”倒也不必如此形容。 “所以我不是说?了?,不用担心tg,这小子心思多着呢,你以为他会?怕石家。”秦晟嗤笑道,“指不定他是给自己搞个假想敌,好到某些人面前邀宠呢。” “是沈助理吗?”董秘书小心瞟着老板眼?色,犹犹豫豫。 “你自己猜的,我可什么都?没说?。”秦晟板着脸飞速甩锅。 “……” * 秦轲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晨。 在出?门前,他腻腻歪歪地?在玄关索要一个早安吻。虽然从起床到出?发?的过程中,他以天气?转凉、心情低落、出?门好累等多种理由,骗取了?很多亲密接触,但耐不住小狗会?撒娇打滚翻肚皮。 每当沈南昭被他缠得没办法?时,他就会?瞪着圆溜溜的小狗眼?,安静地?收了?神通,老老实实靠墙站好,耷拉着耳朵,表现出?局促到不行的模样,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 于是,沈南昭又心软了?。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没有耐心了?,把人欺负成?这样,再联想到自己曾经的“过错”,顿时有些心虚,只能?上前亲亲抱抱,好不容易使出?十八般武艺将人哄好。 结果?小狗又开始没心没肺地?作妖了?。 这不,都?要出?门,他拽着沈南昭的衬衫不松手,非得在嘴上啃一口才行,活像是得了?心爱的肉骨头,恨不得时时刻刻叼在嘴里。 沈南昭没办法?,只能?容忍他闹了?,他一边敷衍地?应付着,一边趁机将那人的外套抚平,再扶正领带,最后是检查袖口。 嗯,都?整齐呢。沈南昭暗自点头。 “你不专心!”小狗啃着啃着,突然发?觉不妙,顿时眼?睛一眯,愤然控诉道。 “嗯嗯嗯。”沈南昭还垂眸检查着他的穿着,随意应道。感觉气?压越来越低,他茫然抬头,见着秦轲黑如锅底的脸,霎时福至心灵,吧唧凑上去亲了?他的嘴角,“好了?,出?门吧,我也要收拾好去公司了?。” 秦小狗瞬间?阴转多云转晴,他晕晕乎乎地?在温声细语中被推出?门,随即哐当一声,大门在他面前被关上。 “……” 什么情况!被拒之门外的秦轲风中石化?、他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反应过来后,就开始黯然神伤。 失宠了?,他就这样被逐出?家门,四?处流浪。 这种低气?压持续到了?tg的例会?里,所有人见着自家老大一副面无表情的严肃模样,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看吧,咱们公司指定是要完蛋,小秦总都?神色凝重了?。 会?议的议题也就是如何应对本次危机,新知集团的函已?经发?过来了?,对方今天急匆匆就要召开新品发?布会?,想必等这件事结束了?,就要腾出?手来收拾他们。 散伙散伙,收拾东西回老家吧。 在座的人未免有兔死狐悲的感慨,就好像在大雷音寺前眼?见着唐僧被抓走了?,八戒大喊着分行李,颇有一种憋屈与无力?感。 “秦总,那个……集团那边真不会?来帮我们吗?”有人不死心地?怯声问道。 秦轲好奇道:“他们为什么要来帮我们?”话音落下,他大手一挥给大家鼓劲道:“没事,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好吧,完蛋完蛋。 所有人提着的一口气?又泄了?,大家垮着一张脸,欲哭无泪,只能?再研究研究自家的资金链究竟要怎么东拼西凑,才能?满足这个“霸王”违约条款——该不会?新知集团就想凭借违约金,狠狠赚他们一笔吧! 第210章 头痛欲裂…… 会?议散去,张宇天悄悄跟着秦轲溜进了?办公室开小会?,他捧着热乎乎的茶,狐疑地?打量着面前人半天:“老大,你这状态很不对诶。” “嗯?”秦轲撩起眼?皮看他,“很明显吗?” “和小沈吵架了??”张宇天试探地?眯起眼?,他仔细观察着,又摇摇头否定了?,“但是又不像……”冷战不能?是这种春风得意的滋润模样。 腻腻歪歪的像是融化?的白胖年糕。 “这你都?看出?来了?!”秦轲惊了?,他坐直身子,揉了?揉自己的脸,“怪我,可能?嫌我太烦了?,今天他把我关门口了?!” 张宇天:“……” “额,就这事儿?”他不确定了?,见着秦轲还在一旁自怨自艾,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嫌弃—— 这该死的嘚瑟感,欠了?吧唧的。 可怜小张猛嘬水,强行按捺着邦邦硬的拳头,他忍了?半天,还是开口道:“老大,你家之前那事,怎么处理了?呢?” “啊?”秦轲有瞬间?的怔愣,他回忆片刻,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几天前的闹剧,咧开嘴露出?小尖牙笑道,“没事,你放心,差不多都?进去了?。” “那位也进去了??”张宇天来劲儿了?,他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秦轲假笑:“还没有呢,反正你现在又看不到他。”话音落下,他又贴心地?补充道:“不过等过段时间?,你想看也看不着了?。” 张宇天猛摆手:“不不不,不想看!绝对不想看!” 还不等他继续说?些什么,就见秘书叩门进来了?。 “秦总,有一位名叫石悦的女士想预约见您。”秘书恭敬道,“她?现在就在一楼等着,说?如果?报了?名字,您一定会?同意。” 石悦? 张宇天一哆嗦,差点没握住杯柄,他唰地?垂下脑袋,欲盖弥彰地?喝水,假装自己是块即将渴死的木头。 秦轲脸上的笑意彻底敛了?,他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沉默片刻,交代道:“让她?来会?客室吧。” “老大,你忙你忙,我先走了?。”张宇天火烧屁股般蹿了?起来,讪笑着往外溜。他见秦轲并没有回答,那人表情淡淡的,似乎什么都?没有,但也许空白页才藏了?最多内容。 不知为何,他胸口一闷,只能?撇开目光匆匆离开。 秦轲在会?客室见到了?石悦,这是自机场一别后,他们母子第一次见面。 打开门的瞬间?,他见着无数的眼?泪从那个名为母亲的女人眶里溢出?,就好像是开闸的水龙头,又裹挟着梅雨季的发?霉气?味,湿漉漉的。 没来由的,秦轲有些烦闷,他皱眉走到了?会?议桌的另一边,拉开椅子坐下。 “小轲……” 还不等对面人期期艾艾说?完,秦轲径直打断道:“石女士来这里有什么事吗?”见石悦一愣,他示意道,“我很多事的,现在公司一团糟,不是很有闲情逸致聊些有的没的。” “小轲,你受伤了?吗?”石悦忍着钻心的痛苦,她?极力?忽视秦轲的称呼,只是微微俯身向前,急切询问道,“好些了?没?” 受伤? 秦轲敛眸,手臂上的伤口此刻竟然有些发?痒,就像是虫蚁啃噬般,恨不得撕开血痂,好让痛苦来麻痹瘙痒的感觉。 他嗤笑一声:“您有空来问我,不如多问问你那好兄弟。” 提到石林,石悦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揪着衣角,不敢看自己的儿子,只是怯声道:“他知道错的,他没想到会?这样……” “小轲,我们会?离开,再也不回来了?。”石悦抬起红肿的泪眼?,她?哽咽道,“你放过他吧,放过你舅舅。”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秦轲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你就是为了?这个?”她?看似柔弱却如此果?决,能?够将他毫不留情地?扔在人潮拥挤的机场,又能?为了?石家人一次次冲锋陷阵。 像是菟丝子般,他的母亲袅袅娜娜地?绕住了?他的脖颈,用最亲昵的动?作将他一点点勒死,毫不留情。 沉默片刻,秦轲自嘲地?笑了?笑,他道:“因为我没有死在那里,因为我现在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 “小轲,别、别说?了?。”石悦哽咽着想要打断。 秦轲置若罔闻,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继续道:“因为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所以就需要原谅,对吗?” 奇怪,明明早已?包扎好了?,此时他却觉得伤口还在渗血,一种极轻极淡的血腥味没入鼻腔,几乎要令他窒息。 “他知道错了?,他是你的舅舅啊。”石悦哀切道。 “当年,你和我爸说?的也是这个,你说?他知道错了?,他是你的哥哥。”秦轲缓缓摇头,他往后靠去,目光锋利如刀,“所以我爸原谅了?,当然,他们也没办法?不原谅。” 他的话越来越刺耳,像是淬了?毒的匕首,不留情面地?划开了?一切和和气?气?的假象。 石悦愕然瞪大了?眼?睛,她?似乎被自己儿子的模样吓到了?,十指紧扣着,一时竟忘了?回答,只静静淌着泪,看上去无助极了?。 第211章 “毕竟你不是秦家人,他们总是顾念这儿顾念那儿,念旧情念关系,念来念去,只要你开口他们就不得不给面子……” “可我不同了?,石林想要利用我,不就是因为我身体里流着一半石家的血吗?”秦轲笑了?起来,笑意不达眼?底,“所以,你们在利用我的时候就该意识到——最有权利审判你们的,也只有我。” “小轲,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石悦浑身都?在颤抖,她?几乎说?不出?话了?,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与愧疚。 “你们说?什么回家看看,石悦女士,这是你的家吗?”秦轲扯起了?一个冷漠嘲讽的弧度,“不是,这不是你的家。” “它不属于你。” “你知道为什么那栋别墅挂在我的名下吗?”秦轲的目光冰冷刺骨,几乎要将面前人的心凌迟,他解答道,“因为之前它被卖出?去后,很多都?变了?,我哥只在重新买回来那天,回去过一次,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去过。我知道他很难过,所以就接过来了?……” 见石悦嗫嚅着唇,似乎有所动?容,他出?言打断,残忍地?剥夺了?她?最后一丝希望:“不过,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还有就是,我知道你们还会?回来,你们一定还会?打它的注意,所以我只能?把它攥在手里。这样一来,你们求人的话,只能?求我,谁也插不了?手。”秦轲脸上的笑意愈发?深刻,眸光也愈发?冷冽。 “我爸,还是我哥,他们都?管不了?。” “听到你们住进香榭九号的那一天,我就知道——准备了?那么久,该来的总算是来了?。至于现在,我只能?说?你们来早了?,精彩的还在后头呢。”秦轲重新弯起眉眼?,看起来像极了?不谙世事的纨绔少爷。 “代我问舅舅好。”他的语气?轻快,眼?眸却如点墨般漆黑一片,带着骇人的阴霾。 “我亲爱的母亲。”他咬字清晰。 * 入夜,在艺术中心的顶层会?展中心,无数聚光灯骤然闪亮,汇聚成?一道光束点亮主席台,台上霎时落下了?明亮的圆弧。此时,音乐就位,灯光就位,唯有该上场主持的人却不见踪影。 这是新知集团的发?布会?,受邀的都?是科技圈大拿与知名记者。 “人呢?” “不是到点了?吗?”有的参会?者抬手看了?眼?腕表。 “怕是出?了?什么问题吧,毕竟那么仓促。”有人嘲笑道。 窃窃私语骤然响起,像是草垛里的蟋蟀,不约而同地?抖着触须骚动?起来。 在光斑的旁边,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倏忽间?出?现了?一只淡蓝色的翅膀,它紧贴着地?面,正微微发?颤——是被人踩在地?上,正竭力?挣扎的蝴蝶。 台下坐着的人察觉到了?异样,他们左右小声交谈,指着那里窃窃私语。 怪了?,高楼大厦里飞来了?蝴蝶,还落在了?舞台的中央。 想来就是新知集团没时间?,就连最基本的会?务保障都?弄得那么敷衍,会?场的虫子都?没清干净,真是掉价。 有人眼?底带着淡淡的不屑与轻视,他们挪开了?视线,双手抱胸,目视前方,翘着二郎腿靠着椅背,等着看这场草台班子临时拼凑的大戏如何上演。 反正无聊也是无聊,也有人注视着那只蝴蝶,不知为何,隐约希望它能?够挣扎着飞起来,也算是在枯燥的会?场上增添零星乐趣。 突然有人捂嘴惊叫道:“看!”她?指着前方。 只见那只淡蓝色的蝴蝶似乎挣脱了?蛛网的束缚,它探出?了?触须,先小心翼翼地?在空中试探着划拉,随后抖着荧光的翅膀,展翅腾空而起。 最令人惊叹的并不是这个! “嘶……”随着蝴蝶越飞越高,会?场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只见它淡蓝的羽翼落下了?星光般的亮粉,像是梦幻般地?翩翩起舞——不,不止如此!它的羽翼越张越大,最后竟然犹如半臂般长,倒映在观众脸上的,是淡蓝色的光芒。 这不是真的蝴蝶! 在场观众的眼?睛越睁越大,惊叹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直到它一头扎入身后的漆黑,霎时点亮了?巨型屏幕,只见无数流光溢彩的星子摇落,汇成?了?一句话,也是本次发?布会?的主题。 “新知,改变你对世界的认知。” 他们发?布的压根就不是之前网上透露的任何“产品”,什么配置、硬件软件,都?不过是另一场赛道上可有可无的存在。新知集团本次亮相的“杀手锏”,是他们取得最新进展的全息投影技术。 顷刻间?,全场哗然,抓拍的闪光灯不要命地?闪烁起来,一时竟然要比外面的星河还要刺眼?。 此时此刻,在科技圈在为新知发?布会?疯狂的瞬间?,网络的某个隐蔽的角落又出?现了?一条不起眼?的消息,它夹杂在“新知集团”“全息投影”“实体电子蝴蝶”等大热标题中,像是在沸腾的水中无意飘落的一粒尘埃—— tg起诉辰星娱乐不当竞争。 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正式拉开帷幕。 而始作俑者似乎没有半分紧张。 星辽湾里,秦轲早早就回家,此时他正小口啜饮着热气?腾腾的牛奶,点开了?手机,慢吞吞发?出?了?睡前最后一条短信。 第212章 “可以开始筹钱了?。” 他左看右看,总觉得似乎欠缺了?什么。小狗皱着眉思来想去,灵光一闪,贴心地?加了?一句称呼:“我亲爱的舅舅。” 完美! 秦轲心满意足地?按下了?发?送键,又顺手将那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咔嗒——是浴室门开了?。 机敏的小狗心念一动?,表面举着手机,实则竖起耳朵,小心听着动?静。他假装不在意,随即囫囵咽下最后一口牛奶,一擦嘴巴,从沙发?上蹿下,狩猎般潜声飞扑过去,蹬掉了?毛绒绒的情侣拖鞋,将满身水汽的宝贝兔子按倒在床上乱蹭。 今夜,总会?有人彻夜难眠。 反正不会?是他。 第85章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 “怎么样?秦轲说了什么?” 石悦还没走进家?门,就被等候已久的石林一把拽进客厅,他死死钳制着妹妹的胳膊,迫不及待地问着,眼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神情异常狂热。 石悦咬唇忍着疼痛,只是摇头?,霎时红了眼?眶。 “什么意思?”石林表情一僵,他忍着脾气,语气微微拔高,“你说,什么?意思!” “小轲、小轲他……”石悦想着自家?孩子?客气称呼自己为“石女?士”,就心?如刀绞,她抚着胸口,泪如贯珠,扑簌簌地掉落,“不愿意听我的。” “什么?叫不愿意听你的?你可是他母亲!”石母也急眼?了,她扯过女?儿,却见石悦似乎被逼问得崩溃了,掩唇泣不成?声起来?,一时竟也插不上?嘴。 “我完了,他不会放过我的。”石林颓然后退几?步,被沙发绊得踉跄,他像是惊弓之鸟般,喃喃自语。 石母见他一副失了魂的模样,也强压怒火安慰道:“慌什么?,哪怕那?个小崽子?不顾亲情,非得把这件事闹大,丢的也不知是我们石家?的脸,他们秦家?的脸也没处搁。” 她抱胸挑眉,嗤笑?一声:“你以为秦延闻会放任不管?一点小事非得上?纲上?线……”她恨恨磨牙道:“得亏当初没带着这只白眼?狼走,不然指不定被他祸害成?什么?样呢!” 闻言,一旁的石悦发出一声悲鸣,她哭得更为凄厉了,几?乎上?不来?气。 “啧。”石母见状,也颇为不忍地俯身,抚着她的背顺气,“你急什么?呀……” 两?个女?人相互依偎安慰时,谁也没有注意石林早已不再吭声,他瘫坐在沙发上?,仔细看去,颊上?的肌肉正在不自觉抽搐着,脸上?更是血色褪尽。 完了。他不自觉摸上?了口袋,在触碰到手机坚硬外表的瞬间,又想起方才收到的消息,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一路蔓延上?了脊背,拂过脖颈。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对着他轻轻呵气,冻得他一哆嗦。 他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脚下有点力气了,才颤巍巍地扶着扶手站起身来?。明明正值壮年,他此时却像风烛残年的老?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楼上?蹒跚走去。 回到房间,石林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他僵硬坐了片刻,又如梦初醒般地急匆匆掏出手机。 “那?边找我们谈话了。” “你那?边也快了。” 两?个陌生号码分别发来?了没头?没尾的简讯,里面的黑色墨字却越看越心?惊,石林几?乎是颤抖着手想将手机熄屏,却只见音量条在发疯般地增减着——他在慌乱中?猛按着音量键。 石林目眦欲裂,将手机一把甩到了地上?,又狠狠地瞪着它,仿佛里面囚禁着什么?洪水猛兽。 没事没事没事……石林舔了舔干裂的唇,tg和辰星的竞争都是众所周知的事了,现在出了这种事儿,辰星娱乐配合调查是理所当然的,并不能说明什么?…… 再说他的动?作那?么?隐蔽,一定不会被轻易发现。 退一万步来?说,这件事的主谋是辰星娱乐,再怎么?追究想必也不会牵连到他身上?……吧。 石林越想越轻松,他自我安慰成?果颇丰,竭力理顺呼吸,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弯腰拿起了手机,笑?着点开了屏幕。 却不料,下一刻他的笑?意彻底僵在了嘴角。 与此同?时,门外也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随即他的房门被大力拍响——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叩门声传来?,石林像是惊弓之鸟般打了个寒颤,他悚然抬眸望去,眼?神里却丝毫没有焦点,神色茫然,脑中?更是空白一片。 哐啷——手机脱手,重重砸落在地,只见主屏幕还泛着莹莹亮光,上?面跳出了财经新闻,弹窗标题正是一行鲜红加粗的字。 “tg起诉辰星娱乐不当竞争”。 怎么?办怎么?办!石林感觉耳畔开始响起了尖锐的哨音,像是谁在歇斯底里地破音尖叫,几?乎要将他的头?劈成?两?半。突然,他眼?神粲然一亮,神经质地咧嘴笑?了起来?。 对了,秦延闻!不是还有秦延闻吗! * 如此重大的消息自然瞒不过秦延闻,他看完内容,手机就不合时宜响了。在石悦的眼?泪攻势下,他应允了去找秦轲好好谈谈。 这兔崽子?,下手真狠。他再次点开新闻内容,划过长篇大论,眸中?暗光沉郁。 第213章 次日,秦延闻找到了秦轲,他一坐下便开门见山道:“秦轲,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秦轲装傻充愣:“您说的是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秦延闻并不想同?他弯弯绕绕,他抿了口茶:“石林已经被传讯了。”他停顿片刻,沉声道:“你闹够没有。” “闹?”秦轲弯眉笑?了,他体贴地抬手为父亲沏满了茶,“您这就误会了,tg吃了那?么?大的亏,我们报案很正常吧……至于查到了什么?,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说道此处,眼?见着秦父眉头?越皱越紧,他突然瞪圆了眼?,露出一副惊诧的模样:“等等,您说舅舅被传讯了?”他声情并茂道,“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毕竟,他怎么?能是出卖我的人呢?” “秦轲!”秦延闻已经压不住火气了,他猛地拍桌,哐当一声,茶水四溅。 “他已经知道错了,你还想怎么?样?”秦延闻道,“你别以为自己的手段没有人能看出来?,这就是你下的套,你非得和他们撕破脸吗!” “爸,你听过一句话吗?”秦轲也敛了笑?意,他直视着父亲的眼?睛,“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商场上?该以和为贵。”秦延闻道。 “但也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秦轲反唇相讥,倏忽又笑?了起来?,“况且‘以和为贵’,应该存在于实力相当的对手之中?,他们啊……”他的笑?意愈深,遥遥举杯道:“还不配。” 话音落下,见秦延闻脸色铁青,秦轲又缓和了语气:“爸,刀砍的是我身上?,而tg里也没有秦氏半点资金,他们害的是我,而决定权在我手里,你就是再心?软,也不能替我做决定吧。” 秦延闻沉声道:“你是故意的。” 秦轲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两?手一摊:“故意什么??故意让他们去撬老?宅,还是故意让舅舅出卖我?我答应过你,只放过他们一次,再多就不行了。现在,您觉得是哪次呢……” 一次非法入室、故意伤人;一次出卖商业机密。你既然要救他,那?是哪次呢? 秦延闻沉默片刻,还是妥协了:“我会给你那?小破公司出资,替石林赔偿。” “嗯。”秦轲缓缓点头?,他啜饮一口茶,“明白了,那?就算上?次的帐。” “那?个也私下和解就好。”秦延闻皱眉道。 “……” 秦轲噗嗤笑?出了声,他缓缓摇头?叹道:“太贪心?了,爸,您这是‘既要也要’啊。” “不可能。”他果断道。 “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你还想和那?个人在一起,我也不会阻止的。”秦轲明明在笑?,但是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温度,他歪歪头?,以玩笑?的语气说出了最残酷的要求。 “但是你持有的秦氏集团所有的股份,都必须让出来?。其他鸡零狗碎的无所谓,但是股份以及集团的控制权,你一分都不能带走。” 秦延闻猛地撩起眼?皮看他,眼?神锋利无比:“你想要。” “不,你要全部给我哥。”秦轲看着他,明明在笑?,眼?神却冰冷无比,“毕竟如果你们再搞出个什么?‘继承人’,让石家?有所依仗,这会让我很头?疼的。” “您也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吧。” 秦延闻定定注视着他片刻,猝然起身离开了。 看着父亲毫不留情的背影,秦轲觉得嗓子?有些痒,他有些想笑?,可却太累了,只是往后一靠,像是被剥去了灵魂,安静地靠在椅背上?。 阳光透过玻璃窗,温度被过滤,落在他的身上?是凉的。 不知为何,他感觉有些难过。 * 秦晟也接到了石林的求救电话,作为秦家?石家?之间的“外人”,他下意识就想答应做老?好人,帮着石家?打圆场,以维护岌岌可危的“圆满”。 可在他的目光触及到展示架上?那?个航船模型时,所有话却死死哽在喉头?。 “秦总,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才在背叛他呢。”这是秘书曾经对他说的话。 “他很勇敢,可也比你们想象中?的脆弱。”这是沈南昭说的。 最后是那?天在别墅里,在一切混乱与血腥中?,秦轲靠在沈南昭肩上?,遥遥望向他的那?一眼?。 他笑?着说:“哥,对不起。” 秦晟举着手机,那?头?的石林还在声泪俱下地恳求,他的思绪却像是一潭死水凿开了缺口,陈旧的腐水潺潺流尽,终于有清泉涌入。它激起泥沙翻滚,却又缓缓沉淀,最终成?了一汪碧波,倒映着瓦蓝的天。 “可是——”他缓声打断了对面的喋喋不休。 “你们伤害了他。”也伤害了我。 他冷静道,拒绝的字句铿锵有力。 “我没办法替他做决定。”我没法原谅你们。 话音落下,秦晟却愣住了,他的唇在微不可察地颤动?着,连带着眸中?泛起湿意。 随着他每一个字的发声,禁锢在身上?名为“退让”的枷锁,悄然出现裂缝,在最后一字落定的瞬间,一切束缚霎时崩裂。 秦晟骤然感觉浑身一轻,清新的空气终于没入鼻腔。 他将腐肉一刀刀剜尽,终于迎来?了新生。 第214章 毕竟比起接受,拒绝的权利要珍贵得多——弯下腰容易,可挺直胸膛却需要足够的勇气、支持与爱。 幸运的是,他恰巧都获得了。 他的弟弟总在为自己的存在而愧疚,会在意面目全非的老?宅,不知所踪的旧钢琴,在意他是否回去再看一眼?——而那?人不知道,自己早已竭尽全力维护住了他的“家?”。 秦轲早已成?为了他们所有人的后盾,他就站在那?里,缄默又勇敢。 他需要同?秦轲站在一边。秦晟挂断了电话,他怔愣片刻,拨通了沈南昭的号码。 * “秦总,您找我。”沈南昭今天没有外出,他很快就在秘书的指引下进来?了。 “坐。”秦晟抬手示意,他道,“石家?来?找我了……是关于tg这次泄密事件。” 沈南昭早有预料:“是石林卖给辰星消息的吧。” 秦晟定定注视着他片刻,微微颔首道:“他们来?求我了,让我劝秦轲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您答应了?”沈南昭问。 “我拒绝了。” “……”沈南昭似乎有些惊诧。 见他一副吃惊的表情,秦晟难得心?情好了起来?,他闷笑?着解释:“其实我想了很多,和我之前说的一样——他是我的亲弟弟,无论他想要做什么?,我都应该无条件支持。” “他的恨和痛苦,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我。你之前说的不错,我从来?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这是我的失误。”秦晟叹气道,“所以,作为哥哥,我要成?为他的底气而非阻碍。” 沈南昭没有说话,但顺着他的话,他似乎想起了秦轲的模样,眼?神却一点点柔和下来?。 “但是……”秦晟双手交叉,正色道,“我让你过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我希望你能代替秦轲出面处理这件事。” 沈南昭道:“秦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换句话说,我们没办法说服秦轲,但他的确不能同?石家?彻底决裂。一旦石林入狱,那?一切再也没有回寰的余地了。” “如果不是彻底决裂的话,我们给他们留有余地,等到这件事彻底平息,他们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沈南昭冷静道,“当年的秦家?危机,石家?不也保证不再回来?吗,可如今呢……” 他面无表情:“这件事想必秦总比我更清楚。” “如果只有石林,无论他想要怎么?做,都没有问题。可是石林背后的是整个石家?,还有石夫人——他的亲生母亲。”秦延闻道,“现在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所有的信息真假掺半,石林更是主动?认了错。可一旦风头?过去,石家?回过味来?,难道不会发现是他一手策划的?” 见沈南昭沉默下来?,秦晟继续道:“到时候,石家?不会去怪石林的贪心?,他们只会把一切归咎到秦轲头?上?,他们只会怨他设计去害石林,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我不怕石家?,只是怕秦轲难过……他顾虑的太多了,我们只有想得更多,才能不让他碰壁。” “沈南昭,他真的恨他的母亲吗?哪怕被扔在机场,哪怕这些年她都没有回来?过……秦轲他真的那?么?恨她吗?” 沈南昭垂眸:“也许吧。” “可是……有爱才会有恨。” 话音落下,沈南昭一愣,他抬眼?看去,正好对上?了秦晟洞悉一切的目光。霎时,一种不可控制的战栗感传遍全身,他的胃又开始翻涌起来?。 他又想起了那?张褶皱的照片,它至今仍在他的行李箱的夹层里。他不愿意让它占据自己的生活空间,但不可否认,它早已嵌入了生命,成?为了不可剥离的旧痂—— 上?面的是别人的母亲,别人的家?;也是他的妈妈,他的家?。 沈南昭近乎仓惶地将目光投向了落地窗外,只见高楼林立,匍匐在他的脚下,像是深坑里竖起的无数尖刺,日光落在刃锋,反射出一种无机质的、冰冷的寒芒。 他被光芒刺得眼?眶有些发酸。 是啊,有那?么?恨吗? 被抛弃的确是恨的。恨得咬牙切齿,恨得辗转反侧,恨得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却还是会控制不住地…… “嫉妒。”沈南昭神色缥缈,轻喃道,“除了恨,还会嫉妒。” 哪怕在恨,他还是会忍不住地想念,无休止地煎熬。 “沈南昭,我知道他不会后悔,但是我希望他能开心?一点。”秦晟笑?了,他以一种放松的姿态靠在真皮椅里,声音笃定。 “你也一定这样希望吧。” 对他好一点,不要再把我们的痛苦加诸在他的身上?了。 他不再痛苦了,也该将秦轲从荆棘织就的牢笼里解救出来?。因此,他们必须重新成?为那?天瓢泼大雨的机场里淋湿的泥萝卜,狼狈不堪,却无比勇敢。 “沈南昭,我会想我的母亲——所以我知道,秦轲也会想她。”秦晟微微启唇,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沈南昭脸上?的表情后,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面前的人能够听懂,能够理解,更能够完成?。 “但是我们都劝不住他。”秦晟收敛了笑?意,他注视着面前人,一字一句道,“沈南昭,你可以。” 第215章 “只有你可以。” 第86章 小白眼狼,另有隐情 沈南昭在回家?之前,先去了一趟tg,谁知前台小姑娘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疯传整个公司的“绯闻选手”,便机敏地想要拨秘书室的内线,却被制止了。 “您不是来找秦总吗?”前台小姑娘愣愣地举着听筒。 “张宇天组长在吗?”沈南昭客气笑道,“麻烦预约下他?的时间?了。” 张组长?项目一组的那个?前台的小姑娘“哦哦”应和几声,她眸里满是不解,却也照做了。 两人会面地点在tg的小会议室,沈南昭的茶才被端上来,就听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人还未到声先至,随即,张宇天那?清朗的大嗓门就响开了:“哟,什么风把咱们的大忙人给吹来了?”他?笑吟吟地推门而?入,可又微妙地一顿,狐疑道:“等等,不会是你来找老大,他?现在忙着,所以顺便来我这里唠嗑吧?” 被秦狗坑了那?么多次,小张早已更新配备了最新的“狗粮”雷达。 只要他?不想,就没?有?人能炫耀到他?头上!尤其是“黑名单”用户! 沈南昭心?念微动,他?敛眸,又笑了起来:“那?能呢?我今天是特地来找你的。” 见张宇天坐下,正洋洋得意地翘起脚,他?适时补充道:“顺便接秦轲回家?。” “……”张宇天的笑意绷不住了。 他?垮着一张脸,无力摆摆手:“算了算了,我真是怕你们了,谁家?好?人从小做电灯泡到大的啊……” 沈南昭也笑了,他?端起了热茶:“我今天找你,其实是有?件事想要了解。” 闻言,张宇天“唰”地举起了三?根手指,神情肃穆道:“我保证,老大绝对洁身?自好?,□□,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不是这件事。”沈南昭轻抿了一口茶,悠悠道,“我想知道的是——这次新知的项目,也就是你手上的那?部分,究竟进展到了哪一步。” “额……”张宇天讪讪收回了手,他?小心?地瞄着沈南昭的脸色,犹豫道,“我可以说这是商业秘密吗?” 沈南昭搁下热气腾腾的茶杯,撩起眼皮,安静地注视着他?。 好?的,我明白了。小张能屈能伸!他?果?断飞速道:“报告,我手上的没?怎么做,就随便造了景,给拍了段宣传草稿。” 他?弱弱补充道:“说是十五分钟,结果?五分钟都没?到,渲染都没?渲完。” “合同呢,真的吗?”沈南昭问?。 “合同保真!”张宇天拍胸脯保证道,他?看?着沈南昭不辨喜怒的神色,心?虚地挠挠头,“其实我也刚开始也觉得不妥,谁家?做这种违约条款的……而?且我问?了老大,还真有?法律效力,一旦新知翻脸,真用这份合同来追偿,那?我们就完蛋了。” “没?签补充条款?” 张宇天摇头:“老大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沈南昭垂眸淡淡道:“孩子是假孩子,狼可以是真狼。” 这话说得,平静之中暗藏杀机。张宇天最害怕沈南昭神色平静的时候了,往往他?越平静,事情就越大。 他?戳了戳那?人胳膊,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生老大气了?” “没?有?。”沈南昭道。 完蛋,真不高?兴了!小张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你们联合新知演了一场戏,用这份合同故意引辰星和石林出手,但实际上,真正的项目是他?们最近的那?场发布会。” “是嘞!”张宇天原原本本交代道,“第一份合同违约金定成天价,第二份合同金额恰好?是违约金和盈利的总和——也就是说,新知向我们追究的违约金,会以第二份合同的履约金形式支付回来。” 说着,他?伸出双手,“啪”地一握:“左手腾右手,我们肯定不亏。” 沈南昭笑了:“所以,你们的确是设局,算好?他?们会跳进来。” “小沈,商场如战场,其实辰星早就撑不住了,你以为他?们故意泄密是为什么,就是希望和我们同归于尽——最近他?们小动作频频,我们也是借力打力,故意露出漏洞,瓮中捉鳖,哪怕没?有?这么一遭,他?们也不行了。” 看?着沈南昭垂下眸子,没?有?回答,张宇天继续道:“石家?人呢,就是个顺带的……” “其实也不算顺带的……我感觉老大对他?比辰星还更讨厌。”张宇天抱胸皱眉道,“谁让他?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叶副总狼狈为奸,一起挪了tg的款!我都知道,也和老大通风报信了!” “秦轲怎么说?”沈南昭道。 提到这个,张宇天一挑眉,探身?往前,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老大说,秋后算账!现在,那?些人可坐不住了,一早来了说要见老大,等了一天,现在就在他?办公室呢!” “他?们也有?今天!”张宇天嫌弃撇嘴。“心?黑手脏,就拿他?挪的钱来说,也够进去喝一壶了!” 沈南昭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抬头看?了眼楼上。 石家?来了。 “你刚刚说对了,石家?确实不是顺带的……”沈南昭道,“他?想对付辰星娱乐有?无数方法,而?这个局,完全是为石林准备的。” 第216章 “甚至都没?有?任何掩饰,他?想要毁了石家?。” 张宇天已经懵了,他?艰难地咽了口水:“那?……那?这不是解决了吗?” 沈南昭轻声道:“这只是个开始——你以为这种手段足以让他?们消停点,可一旦石林进监狱了,石家?人只会更阴魂不散地缠着秦轲,到时候tg还会有?现在的平静吗?” “啊?”张宇天顺着他?的话一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石母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简直不要太唬人,就像是一万只菜市场的鸭子,嘎嘎乱杀。 “啊?那?怎么办,继续忍着吗?”张宇天瞪圆了眼睛。 沈南昭闭了闭眼。他?知道秦轲一定也想到了这点,现在的他?只是在单纯泄愤,自虐般地互相折磨……他?不愿意放过石家?,也不愿意放过自己。 “没?事,我会处理。”沈南昭似乎下定了决心?,他?眼里飞速掠过暗芒。 我会让石家?自愿地、迫不及待地离开,最后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 沈南昭没?有?去找秦轲,他?只是在会客室一直坐着。 而?楼上的办公室果?然不太平。 “你不会以为,我真就什么都不看?吧……”秦轲用文件轻拍着那?人的脸,他?有?些好?笑,“tg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靠运气的?” “你不会真以为,叶城签的字真的能作数?” 所有?人都以为,叶副总是tg最大的功臣,他?殚精竭虑为公司付出了一切,但实际上,他?就是被操纵的牵线木偶。 在属于秦轲的一言堂里,他?只是个传话的工具,甚至主动同石林交好?,表现出对tg的不满,“无意”将自己拥有?秦轲私章的事说漏嘴,都是被人授意的。 在石林偷偷摸进办公室,在文件上盖下私章的那?一刻,监视器正安静在角落闪着红光。 一亮一灭,像是灰烬中死灰复燃的火星。 石林神色僵硬地坐在原地,他?下颌紧绷,从齿间?挤出了一句话:“呵,是我小瞧你了。秦轲,你可真狠啊。” “秦轲,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我们石家?出主意,你本来不该存在,不过是当年我们偷换了药才保下来的孽种,你心?心?念念的秦家?,人家?根本不想要你!” “换了药?”秦轲捕捉到了关键字眼,重?复了一遍。 石林见到他?这幅模样,心?里不由涌上了报复的快感,他?扭曲笑道:“哈,要不是我们把避孕药换成了维生素,哪会有?你?” “为了逼秦家?留下你,我们还花大价钱找了医生,改了证明。你本来就是我们特意为了秦家?准备的,现在还反过来咬主人了,真是养不熟的狗!” 他?眸中是怒火,冷笑道:“我是真没?想到,竟然会栽在你这个白眼狼手里。” 石林口不择言,彻底撕碎了摇摇欲坠的遮羞布——秦轲只知道自己不被期待,但是因为石悦体弱才被留下了。 却不成想,还另有?隐情。 秦轲怔愣在原地。 石林嘴角弧度已经略有?上扬,在他?扭曲的设想中,那?人该恨意滔天,咬牙切齿地追问?细节,而?他?作为掌握秘密的一方,就能占据优势,落井下石。 但秦轲却没?有?想象中的颓废或是暴怒,只见他?动作凝固了一瞬,而?后竟是笑吟吟地弯腰,撑着膝盖凑前看?他?。 “我的好?舅舅,既然我们都不是好?东西,就一起下地狱吧。” 他?眼底的狠意触目惊心?,石林吓得一哆嗦,慌急地往后挪去。 一场会面不欢而?散,等到石林怒气腾腾地走了,秦轲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看?了一场“狗急跳墙”的好?戏,心?里也有?了数。 他?在离开前特意给郭安打了一通电话。 “进度可以加快,他?们已经坐不住了。”他?把玩着手上的水晶摆件,像是无数破碎的玻璃折射出刺目的炫光,“你们能让他?们多不痛快,我就会让你们有?多痛快。” 郭安听懂了话里的潜台词,他?难掩喜色,还是清咳一声,郑重?保证:“是的,保证完成任务!” 尽快吃掉辰星,然后清除这个碍眼的眼中钉,看?着石家?人天天来一场“哭天抢地”的戏码似乎也不错。秦轲放下摆件,他?看?了眼腕表,漫不经心?地想着拉开抽屉挑选车钥匙。 电光火石间?,一个名字骤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石林的话也再次回响在耳畔——你不过是我们偷换了药才保下来的孽种。 嘁,好?像谁会在乎一样,只不过是恶心?人又干了一件恶心?事。 秦轲拿钥匙的手一顿,下一刻又若无其事地挑了个顺眼的。 仿佛一切都毫无异样。 回家?前,他?需要去给家?里的宝贝兔子买蛋糕了。 他?已经拥有?了很多很多的爱,不需要了。 多一点都不需要了。 * 走出tg大楼的石林眼底满是阴霾,他?沉着一张脸上了黑色商务车。 石母与石悦早已等待已久,尤其是石母,她在tg哭天抢地大闹一场,好?不容易扣开了外孙的门,自己却没?能进去,只能灰溜溜地候在车里等待消息。 第217章 此时,见到儿子出来,她眼神一亮,连声迭问?:“什么样?秦轲同意撤诉了吗?他?说什么?” “哥……”石悦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 破天荒的,石林非但没?有?暴怒,反而?有?一种诡异的平静,也正是这种安静的表现给了那?两人风平浪静的错觉。 “哼,这白眼狼是不可能放过我了。”石林冷笑道。 “什么?”石母的声音尖锐到有?些变调,她满脸惊愕,一把按住了儿子的胳膊,磕磕绊绊道:“什、什么意思?秦轲,那?小子还不肯松口!” “我再去找找他?。”石悦话音落罢,就提着衣摆想要下车。 “你们别瞎折腾了——我都看?出来了,这就是针对我设的局。”石林阖目沉默片刻,随即又睁开眼,里面闪过算计的暗光。 “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这么一来,对我们也不是全然的坏事。”话音落下,他?转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妹妹,字句淬毒,“如果?我真因为这件事进去了,何尝不是他?给我们落下的把柄?” “他?一定不会理会我们,但是秦延闻呢,秦晟呢,他?们难道看?不出这是秦轲设的局?”他?嗤笑一声,无不嘲讽,“他?们的好?儿子、好?弟弟,设计陷害自己的亲舅舅锒铛入狱……哪怕脸上挂得住,他?们心?里也过不去吧。” “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秦轲这个小畜生是靠不住了,所以我们必须借力打力,挑拨他?们的关系,获得进入秦氏的机会。” “不会、还有?办法的……我去求、去求他?,然后我们就离开,走得远远的。”石悦已经语无伦次了,她的睫毛上挂着泪,看?起来如此可怜。 “石悦,石悦!你听我说!” 石林厉声呵斥,打断了妹妹的眼泪,他?严肃地交代道:“秦轲这个狗崽子已经废了,你可以不理他?,但千万不能和秦延闻撕破脸,如果?你想救我,救整个石家?,就必须要拿住秦延闻,他?才是最重?要的!” “哥!”石悦发出一声尖锐的泣音。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怨毒道:“祸兮福所倚,如果?秦轲这小子真做那?么绝,那?么我们也自然不能让他?那?么舒坦——现在,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只要利用好?这次,我们能逼着秦延闻和秦晟束手就擒,从秦氏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只要有?了一点控制权,慢慢蚕食,秦氏集团最后姓什么还没?定呢。”他?眼神阴沉,嘴角更是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狞笑。 第87章 深渊玫瑰,欲壑难填 在秦轲汇入缓行的车流时,他主动?拨通了?秦延闻的?电话,免提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车里,带着空调口簌簌而来?的?冷气,一种又冷又闷的气霎时弥漫开来。 龟速挪动的车辆又停成了一排铁皮王八壳,秦轲熟练地换了?档。 “喂。”他父亲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又被音响放大?后,似乎有些失真。 真奇怪,不像他的?父亲,连带他也不像自己。 秦轲的?手指轻轻搭在方向?盘上,他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节奏:“爸,忙着吗?” 那?边停顿片刻:“有话就说。”语气依旧生硬,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 “爸,有个消息,刚打听到的?,觉得你应该想知?道。”秦轲语气愉悦地开口道,他心中的?节奏愈发急促了?,连带着叩击的?手指都?更快了?,像是密密麻麻的?雨点敲在鼓上,发出急切的?钝钝闷声。 “你知?道吗,当年石家换了?药,他们把by药换成了?维生素,这才有的?我。”秦轲的?笑容愈发扩大?,“什么体弱必须要留下,都?是人家串通好故意说给你听的?。” 笃——心中的?音调骤然转向?高亢,他的?指尖猝然一顿,恰如一道惊雷炸开,瓢泼大?雨铺天盖地砸了?下来?,汪洋倒悬,要将所有人彻底溺死在滔天海潮中。 “你瞧见没,你引狼入室了?。”他放肆笑道,可后视镜倒映的?那?双眼睛,早已蓄满了?泪,“你完啦。” “秦轲,过去的?事情,没有必要再去追究……”秦延闻沉默片刻,他似乎叹了?口气,语气疲惫道,隔着通讯,似乎都?能看见他无奈地按着眉心,“你的?存在,你是我的?儿子——这就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那?你当年为什么不除掉我呢?”秦轲道,“你明?明?答应过了?的?,为什么不杀了?我。” “你在说什么胡话!”那?头似乎有些愠怒了?,斥责道。 “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对石家、对我有怨恨,我能接受……但是秦轲,石家人毕竟也是你的?亲人,凡事不要做那?么过分。”秦延闻劝道,他依旧试图同自己叛逆的?孩子讲道理。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过他们,等他们吃饱喝足,再笑呵呵地送走?”秦轲讽笑道,“哦,对了?,还要说句欢迎下次再来?。” “秦轲,你不懂……” 还不等秦延闻感?叹完,他打断道:“我不懂什么?不懂如果我对石林下手了?,石家更会要挟你们?不懂你们看在那?个女人的?面子上,势必会退让?不懂一旦让他们分到了?集团的?控制权,就会被他们架空,最后改朝换代……” 第218章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声音。 “你都?知?道。”最后,秦延闻还是打破了?沉寂,“你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做。” “可是,爸,你有没有想过……石林进去了?,石家人能顶什么用?”秦轲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他的?眼底黑沉沉的?,照不进一点光。 “你们尽管给她们,什么权利、金钱、地位……只有这样,等石林出来?了?,他就还想和我斗。”秦轲舔了?舔自己的?小尖牙,“我可真怕他们跑了?,三年、五年、七年……我会慢慢地磨碎他的?骨头,我会让他一辈子都?待在他该在的?地方。” “秦轲!”那?头又急又气,想要说些什么,可下一刻,通讯却被残忍地挂断。 “嘟嘟嘟……” 秦轲径直按下挂断键,他果断开了?勿扰模式,任凭屏幕亮着通话请求,此时前车尾灯一闪,车辆开始衔着尾巴慢吞吞地动?了?起来?。 时间刚刚好,他又在心里百无聊赖地哼起了?节拍。 他来?原谅石家,谁来?原谅他呢? 生来?即为原罪,身体里流淌着卑劣的?血脉。 谁能原谅他呢。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顶楼办公?室的?灯光彻底熄灭半小时后,沈南昭才缓缓起身,往家的?方向?走。 等到沈南昭回到家时,心情颇好的?小狗正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屁颠颠地摆着蜡烛。 秦轲就像是在家里养了?只金贵又馋嘴的?宝贝兔子,每天都?要特意绕道甜品店准备小蛋糕,有时候又要特意去苍蝇小馆子带碗小馄饨,实属贴心好饲主。 “南南,回来?了?!快快快!”他坐在沙发上,满脸笑意,招手道。 沈南昭走前,他将目光从?蛋糕挪到面前人身上,脸上反常地没有笑意。 “怎么了??”秦轲举着打火机愣愣地抬头看他,目光懵懂。 “我听说,今天他们都?去找你了?。” 秦轲慢慢放下打火机,他定定注视沈南昭片刻,倏忽又笑了?:“是啊,我爸、石林……他们都?来?找我了?,让我放过他们。” “挺有意思?的?——他没有问我伤口好了?没,没有问我的?公?司有没有脱离困境,他只是告诉我,别闹了?,他们知?道错了?。”秦轲噗嗤一笑,他自嘲道,“还说什么要出资替石林还债,好像我真就差他那?点施舍了?。” “所以,你想怎么做呢?”沈南昭低头看他。 “碾死他们呗。”秦轲明?明?在笑着,但眼中冰冷,他像是血腥的?恶狼,在荒原中狩猎厮杀,隐藏在黑暗中,期待给猎物一击必杀。 “那?你的?妈妈呢?” “……” 那?个被他称为母亲的?女人。 似乎没想到那?人会这么问,秦轲挪开了?目光,他喉结上下滚动?,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不需要她。” 他像是在叮嘱自己般,又重复了?一遍:“我不需要她。” 沈南昭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道:“我曾经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我不需要她,也能过得很好。” “但我没法否认,我很想她。”他就站在秦轲的?前方,近乎坦诚地宣布着。“很想很想,越恨越想——想她为什么要扔下我,想她会不会后悔。” 闻言,秦轲一愣,他茫然抬头望去,却见着那?人在一滴滴地掉着眼泪,像是滚烫的?岩浆溅到了?身上,径直烫入了?他的?心脏。 只见沈南昭慢慢蹲下身,与他平视,继续道:“秦总说,他也很想他的?妈妈,你也会想她的?,不是吗?” 再恨也会想念,会煎熬。 “秦轲,你明?知?道石林入狱,会让他们会变本加厉、狗急跳墙。你在故意激怒他们,用你的?方式惩罚他们,折磨自己……”沈南昭抬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但是你哥哥说,他原谅你了?。” 闻言,秦轲浑身一僵,他愕然抬眸,眼神晦暗不明?。 沈南昭则是坦坦荡荡地回望过来?,目光温和,像是皎洁的?月色织成薄纱,轻轻袅袅地披在了?他的?身上。 沉默许久,秦轲才垂眸,小声问道:“他说的??” 沈南昭去亲吻他的?眼尾、脸颊,他的?眼泪像是春日的?雨,带着湿润的?咸涩。 “是,秦总告诉我,他说小轲很听话了?,我不怪他了?。” “他不怪你了?。”沈南昭一遍遍重复着。 自始至终,他用的?都?是“不怪你了?”,而不是“不怪你”。因为他知?道,困住秦轲的?,是来?自他兄长“被动?”的?退让……他明?明?知?道秦晟恨过他,却被迫一步步后退,被胞弟的?“弱小”捂住了?嘴。 他没办法说恨,也没有权利说恨。 但很多时候,不怨恨本就是最大?的?怨恨。 秦轲需要的?,是秦晟的?宽宥——不是“不怪”,而是“不怪了?”。 秦轲的?五脏六腑燃烧起来?,他的?灵魂沸腾,最后升华至云端,又随着一颗水珠坠落世间,周而复始,最终融入到了?那?颗泪里。 他被禁锢在了?永恒的?爱意里。 秦轲拥紧了?温热的?身躯,他茫然地看着虚空,感?受着肩头源源不断的?滚烫湿意,沉默许久,才轻声道。 第219章 “南昭,我好像有一点累了?。”他明?明?面无表情,可沈南昭却感?觉他有一瞬间的?迷茫。 “只有一点点。” 仿佛只有一瞬间,又好像从?来?都?没有改变。 沈南昭没有说话,却抬手搓了?搓小狗毛茸茸的?脑袋,他满眼湿润:“没关系,我们都?在呢。只要往前看就够了?,不要互相折磨。” 秦轲却扑哧笑了?出来?,他摇摇头:“你不明?白,我知?道他们有多贪婪,我永远都?没有办法甩开他们。南南,只有这样,只要让石林消失,我才能保护你们,保护所有人。” 沈南昭揉了?揉他的?脸,他还挂着泪,却笑了?起来?,轻声哄道:“交给我处理吧,我会让他们得到惩罚——但是,我要你不再见他们,不再恨他们。” “你只要看着我就好。” 他用唇描摹着他的?脸颊轮廓,细微的?气流打在耳垂处:“如果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 小狗侧头看他,见那?人神情温柔又坚定,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随即道,“好。”他又将脑袋往那?人肩上蹭了?蹭,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又撒娇般晃了?晃。 “南南,对我好点吧。”秦轲的?眼眶有些发烫。 明?天要比今天好,一天要比一天好。对于贪心的?人而言,这是永远的?、至死都?不能满足的?——欲壑难填。 * 石林其实并不想搭理沈南昭的?,可耐不住那?人在简讯里告诉他,他有办法帮他逃脱牢狱之灾。 于是,神情憔悴的?他一把捞起外套,在目光触及到上面碍眼的?褶皱时,他烦躁地扯了?扯,却还是囫囵穿上赴约了?。 “我还真是好奇,秦延闻和秦晟都?拉不住的?人,你又能做什么?”石林讥讽道,“吹吹枕旁风?” 他穿着没有熨烫的?西装,话里的?轻蔑显而易见,眼神的?鄙夷更是要溢出了?。 “石先生,你们的?资产结构那?么脆弱,石家的?基业算是摇摇欲坠了?,所以才想回来?从?秦氏分一杯羹。倚仗是什么呢?”沈南昭歪头笑道,“家族信托?” 石林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凝固,他抖着肥厚的?唇,半天才扭曲着腔调道:“你、你都?知?道什么?”他似乎是想笑的?,可嘴角扯了?半晌,最后却像是面部肌肉在细微抽搐。 “知?道你们的?家族信托里存在不合理的?财产处置权,轻而易举就能被击破。” 沈南昭眼带笑意,他依旧温和,但字句却如利刃般锋利:“您回国?的?这段时间,令公?子可是又交了?不少‘学费’呢,我劝您还是尽快回去好好再整理下石家在a国?的?资产。” “该赚快钱的?时候,就不能放长线,因为市场上瞬息万变,指不定钱就在哪儿给套牢了?”他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石林脸色煞白,他瞳孔微缩,颤声道:“你、你调查我们?”话音落罢,他紧抿着唇,压下失控表情,强装镇定道:“你以为这两?三句话唬得住我?太天真了?吧……” 但不可否认,沈南昭这几句话确实勾起了?他内心最不安的?阴影——他儿子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没那?金刚钻非得揽那?瓷器活儿。天天把投资挂在嘴边,大?手一挥,家业瞬间能缩水一大?半。 要不是他那?败家子如此不争气,他能灰溜溜地怂恿全家回国?争秦家的?财产吗?现在石鑫这个名字,都?快成为整个石家的?禁忌了?! 石老爷子早就看出自家后辈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怕他们以后将产业败光了?饭都?吃不起,特意设立了?家族信托。这样一来?,哪怕欠了?一屁股债,信托都?与石家的?资产隔离,石家人都?能定期领取补贴,保个衣食无忧。 没想到控制欲强的?石老爷子,偏偏加了?条不合理的?财产处置权,导致他们的?信托能轻而易举被击破,这道保障就失效了?。 这件事更是石家不可说的?秘辛。 只是,沈南昭是怎么知?道的?! 他怎么可能知?道! “你以为这点就能吓退我?”石林心神大?乱,仍然咬牙强撑道,“我可告诉你,哪怕石家被败光了?,我们只要扒住秦家,扒住秦延闻,就有活路。” “可也只是活路而已。”沈南昭慢悠悠道,“到时候,石家就会变成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如果你们想要依附秦董,自然是可以的?——我会遂了?你们的?愿,你们会变成彻彻底底的?依附品。” “没有身份、没有姓名,只是依靠秦家混口饭吃的?吸血虫……这个名号还不错吧。”沈南昭惯会杀人诛心。 “我原以为秦轲害我就够了?,没想到你还在背后偷偷摆我一道……”石林恨不得生吃了?他,他双眼赤红,用尽嘲讽道:“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们啊,蛇鼠一窝。” “狼狈为奸好听点。”沈南昭笑笑补充道:“石先生,如果你还希望石家存在的?话,最好能够听我的?话,毕竟令公?子在a国?的?投资,大?部分都?在我权限范围内。” “你的?权限?”石林大?脑宕机了?。 什么叫他的?权限?难道说他儿子在>国?的?投资,全部都?在这个人的?掌控之中? 第220章 哈哈开玩笑的?吧!石林想笑,可嘴角只是抽抽两?下,压根提不起弧度,他掌心满是黏腻的?冷汗,心跳也紊乱起来?。 沈南昭无辜耸耸肩:“毕竟我这种穷人家在外漂泊,只能卖力替老板打工,给师兄师姐帮忙,人都?说勤能补拙,那?么些年,总是能混出点名堂吧。” “那?你还回国?,进秦氏集团?”石林越发觉得面前之人可怕了?,就像是暗地里吐信的?毒蛇,表面笑意盈盈,实际上深不可测。 “请了?假,特意回来?追男朋友的?。”沈南昭耐心解释道,“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秦总说过了?,处理完您,我就得交辞呈了?。” 他的?眉眼弯弯:“师姐有意回国?组建分公?司,请我继续过去帮忙。” “石先生,友情提醒,从?天堂掉下地狱只需要一瞬间。”沈南昭唇边的?笑意愈发浓郁,他抬手点了?点腕表,宛如恶魔轻喃道,“或者,您想数数多少秒吗?” “你究竟想要什么……” 沈南昭道:“很简单,和以前一样,石家全家离开,同时我要你禁止石悦女士与秦家人的?任何?接触或者联系。” “她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控制她!”石林冷笑道。 “石先生,你既然能想方设法让秦董与石女士见面,自然也能彻底断了?他们的?联系吧。”沈南昭客气道,“很简单的?奖惩制度——只要他们联系一次,我就需要稍稍扣除石先生抵押在我手上的?资产了?。您放心,我所说的?扣除部分,不会流入我的?手里,它?们只是作?为一个‘不幸失败’的?投资产品,重新流入市场循坏而已。指不定那?天,令公?子开窍了?,又给赚回来?了?呢?” “也不用想着转移资产,毕竟花钱容易赚钱难,令公?子对投资如此痴迷,我相信在他的?一手操作?下,势必能带领石家‘再创辉煌’……” 石林脸色铁青,他怒目圆瞪,死死攥紧拳头,甚至指节隐隐泛白。 “而石家一旦有回来?的?迹象,我的?脾气可能会有点糟糕,兴许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沈南昭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客气道,“到那?个时候,石先生可别怪我的?手段不光彩了?……石家需要欠多少钱,怎么去质押抵债,我会好好帮你们规划的?。” “你!”石林近乎暴怒,他妄图用愤懑来?掩盖自己胆颤的?事实。 不可否认的?是,石家的?命脉被死死攥在了?面前的?笑面虎手中,他早就摸清了?对付他们的?手段,捏住了?他的?七寸。 石林可以用手段毁掉别人的?家业,但骨子里的?高傲令他不能容忍自家成为笑柄。 况且,他想得更长远些——若是同沈南昭撕破了?脸,这人先是毁了?石家,到时候再把信托的?漏洞抖给债主,石家都?会负债累累,在整个圈子里抬不起头来?。 虽然凭借石悦的?关系,秦延闻一定不会对他们置之不理,但秦家未来?的?主事人只有秦晟和秦轲,他们俩可都?对石家没有什么好眼色。 等到秦延闻不管事的?时候,没有自己的?资产,他们石家人可真就得露宿街头了?。 他们一切耀武扬威的?底气,就在于背后还有一整个家族……因此无论怎么搅弄风云,都?伤不到根基。 可现在,沈南昭却给他们来?了?一招釜底抽薪,这才是最令石林胆颤的?事情——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似闷不吭声的?金丝雀,竟然才是杀人不眨眼的?毒蛇。 此后每日他都?将活在一团阴影之下,像是乌云压城,却始终不知?道暴雨会不会降临,什么时候降临。 当然,现在的?石林只是对未来?的?生活感?觉眼前一黑,他绝对不会想到——沈南昭是睚眦必报的?主,他在看到秦轲手机里一条条“亲爱的?舅舅”的?来?信时,就已经想好了?,一定要替他履行小辈的?义务。 他将会一一向?石林“回复”。 后来?,沈南昭总是会送上贴心问候,精准地在石家一有进项的?时候,就友好通知?石林:“尊敬的?石先生,马上您的?资产又有一个大?幅度缩水,请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每次换个号,确保关心关爱能送达到大?洋彼岸的?石林手上。 但现在的?石林却完全不能预知?以后的?噩梦,他只能在沈南昭的?注视下,僵硬地点点脑袋。 “沈先生,还希望你能说到做到。”石林几乎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客气。”沈南昭道:“你知?道当年我留学的?唯一要求是什么吗?” 见着石林脸色煞白,他客气一笑:“你们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石林彻底愣在原地,沈南昭起身离开。 那?个瞬间,石林才彻底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临时起意的?威胁,而是蓄谋已久的?报复。 他的?表情彻底僵硬,回想着那?人黑黢黢的?眼眸,竟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魔鬼,这就是个魔鬼! 石林只觉一股寒意蔓延至全身,像是爬满了?蚂蚁般瘙痒,令人坐立难安。 不行,他们必须得赶紧离开! 越快越好! * 前一夜里,沈南昭就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 第221章 “秦轲,你知?道当年我离开的?唯一要求是什么吗?”沈南昭一点点地抚着那?人的?眼角,他笑了?起来?。 “石家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秦轲一时怔愣,他见着沈南昭扯着他的?衣襟,在他的?唇角落下了?一个吻。那?人脸颊旁落下了?一颗泪,像是朝露覆在了?草叶之上,它?将世界颠倒,困在那?个小小的?晶莹的?玻璃球里。 “我要保护你。”沈南昭一字一句地宣布道,“哪怕我回来?没能追回你,哪怕你和别人在一起了?,我都?要保护你。” 他曾被压弯脊梁,却又生生剖骨,只为能在所爱身边挺直胸膛。历遍风雨,他将损坏的?枝叶将身后藏匿,捧出了?自己仅存的?,最鲜艳欲滴的?花瓣。 在月下,在他的?窗前,寂静又疯魔地生长。 第88章 诺亚方舟,稳稳落地 沈南昭去提交辞呈时,秦晟几?乎看都没看,直接抬手?在上面龙飞凤舞地落下了签名。 “你和秦轲说了吗?”他头也没抬,随口道。 “嗯,已经和他说过了。” 秦晟将?钢笔“嗒”地?扣起,他用笔杆轻轻敲着虎口,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对了,我有一份大礼要送你。” 什么?沈南昭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秦晟拉开身旁抽屉,摸出了一张银白色的银行卡,往桌上一推,卡片顺着力度径直滑到他的面前。 “这?是……”沈南昭也笑了,他调侃道,“接下来?,秦总不会?说给我五百万,离开他吧。” 过往他害怕、在意的阴影,如今却成为轻描淡写的玩笑。沈南昭拥有了足够的底气与自信,能够真正?与他们坐上同?一张谈判桌。 “五百万?” 秦晟笑了:“我没有看过里面有多少,但秦轲的一辆车也不止这?个数。这?是他藏在我这?里的私房钱,你们既然在一起了,我交给你保管倒也天经地?义……” 私房钱。沈南昭微微挑眉:“他在您这?里还藏私房钱呢?” 秦晟的坏心眼突然冒了尖,他这?不省心的弟弟惹了那么多麻烦,现在他可不放过任何能落井下石的机会?。 “当然了,他不止对你藏私房钱,不也对我瞒了那么多事儿吗?”秦晟诚恳建议,“你可以回去好好拷问下,指不定?他又憋着什么坏呢。” 瞧吧,口是心非的小狗被人?捉住了尾巴,现在被提溜到面前告状了。 沈南昭没有作?声,他只是微微垂眸,敛去眼底的零星笑意。 秦晟的声音放缓了:“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他藏着那么多事,以前有段时间很难熬,我和父亲四处拉投资、谈订单,但他却总是闯祸——那时候,我只觉得他很闹腾、叛逆,所以在父亲商量把他送回南城的时候,我也没说什么,默认了。” “现在想?起来?,我们还真得挺差劲,他那么懂事,偏偏那段时间性情大变,我们所有人?却一直没发现他的不对劲。” 沈南昭看秦晟懊悔的模样,只是淡笑道:“秦总,他和我说过,他有一个最好的哥哥,哪怕应酬喝到胃出血,还想?着接他回来?吃午饭。其实从那个时候,他就决定?要走了。” “沈南昭,谢谢你了。”秦晟认真道。 谢谢你陪着他,让他没有那么孤单。 * 但老奸巨猾的秦总还真没说错,小狗不仅藏着私房钱,他还藏着自己暗搓搓的小心思。 他一早起来?,黏黏糊糊地?缠着沈南昭给自己请了一天假,先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窝了一会?儿,等到太阳晒屁股的时候,慢吞吞地?起身,穿着家居服,趿拉着拖鞋去了衣帽间,窸窸窣窣地?将?工具搬了出来?。 他定?制的东西已?经到了。 打开藏青丝绒的包装盒,里面静静躺着是一条黑漆亮面的手?工choker,全黑的漆面皮革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一种细腻的、光滑的色泽。入手?触感微凉,但只要略一接触,就能迅速地?染上与人?体一样的温度。 一旦那人?戴上,刚接触的瞬间,一定?是会?凉得一哆嗦,可很快就会?热起来?。 越来?越热,越来?越烫,像是闷开的水,蒸汽顶着盖,呼哧呼哧地?往外?冒。 滚烫的,潮湿的,柔韧的。 秦轲的喉结微动,他一点点地?抚平皮质项圈,眸色似乎也染上了化不开的黑,浓墨一般的欲.望,藏在纤长?的睫羽之下。 像是给小猫的项圈,上面还根据他的定?制要求,装了一颗金灿灿的铃铛。 可惜……是个哑的。 秦轲轻轻拨弄了铃铛,寂静无?声,他慢条斯理?地?戴上了手?套,大致丈量出适合的长?度,便拿起皮革打孔器,用银色的小锤,一下下地?将?孔位凿穿。他神情专注,等一切都完成后,又眯着眼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用白手?套再次细细捋过了光滑的皮质漆面,眼底满是掠夺的暗光。 非常完美。秦轲嘴角上扬,心情颇好地?拎着“新宠”去了衣帽间,他拉开抽屉,将?它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这?是个秘密。 他近乎克制地?,彬彬有礼地?锁住了心中蠢蠢欲动的凶兽,又披上了乖巧的外?衣,继续充当贴心又乖巧的小狗。 第222章 可纸是包不住火的,只需要一个契机,它烧破了最上层的伪装,纸张就会?被燎得焦黄,顷刻间被烈焰吞没。 此后某日,沈南昭在整理?换季衣服的时候,他踮着脚想?要去够最上方的衣架,膝盖却无?意顶开了一个暗屉。那是个没有把手?的隐藏式设计,秦轲甚至都没有提过…… 沈南昭有些疑惑,他顺手?拉开了,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东西令他呼吸一滞。 项圈,皮质的,上面嵌着银色的字符。 那是秦轲不曾言说的隐藏欲望。 纸就这?样被点燃,在沈南昭愈发深沉的目光中,化为灰烬。 结果,当晚回家的秦轲就惊诧发现——那颗金铃铛就明晃晃地?坠在那人?的指尖,摇摇晃晃,一声不吭。 小狗脊背一凉,霎时夹紧了尾巴,大气都不敢喘。完蛋,他的野心都被抖落干净了!想?必私人?小金库也惨遭围剿,片甲不留。 秦轲战战兢兢地?放下了包,他犹犹豫豫地?挪了过去,飞快地?瞄了一眼沈南昭的表情,只见那人?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小狗撇起飞机耳,小声解释道:“我、我没……” “没什么?” “没不尊重你的意思。”秦小狗飞速补充道,声如蚊呐。 沈南昭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晃了晃手?里的皮质项圈,小铃铛甩出了金色弧度:“所以,这?确实是给我准备的了?” 不打自招了。秦轲吓得语无?伦次,他腻腻歪歪地?黏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用手?去够他的手?掌,鸟悄地?想?要浑水摸鱼,将?“罪证”劫下来?:“南南,这?是给我准备的。” 还差一点。眼见着自己的爪子已?经悄悄搭上了皮质项圈的一角,他谄笑着想?要转移注意力:“你瞧,和我多配啊。” 沈南昭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某只犯错的小狗,任由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搞小动作?,他手?一松,顺势让秦轲将?“物证”取了下来?。 大功告成!秦轲刚松一口气,他眼睛亮晶晶的,将?黑色的choker往自己的脖子上比划,欲盖弥彰道:“你看你看,和我多配啊!”话音中气十足,极力掩饰着心虚。 “可是。”沈南昭凑前,他歪头望进了那人?的眸里。 “你不觉得和我更配么。”他轻笑着,又状似无?意地?拨了一下小铃铛。 他轻轻一拨,秦轲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被轻轻拨动了。他心念一颤,被蛊惑般俯身去吻他……相触时是温热柔软的触感,随即像是不慎打翻了酒杯,淡淡的葡萄芬芳便霎时洇开,令人?唇齿生津。 那人?的手?扶上他的肩膀,随即难耐般地?揪住他胸前的衣襟,一点点地?收紧。 好一会?儿,秦轲才舍得松开,他垂眸看着面前人?润着水光的唇,然后便是微颤的眼睫,只感觉胸口被挤得满满涨涨,像是被春雨浸湿的泥土,在予求予取中无?限膨胀,几?乎要让那些不可说的妄念破土而出。 再忍忍吧,不要吓着他。 秦轲克制地?松开了手?,他仓促地?转身,试图将?手?中的罪证藏匿起来?,却不料被那人?一把拽住了手?臂。 “你不觉得,我很适合它吗。” 闻言,他惊诧回头,却见着那人?脸带笑意,他包容着、温和着,殷红的唇微微翕动:“或者说,你不想?给我试试吗?”海妖塞壬唱起了歌谣,朦朦胧胧、迷迷糊糊地?诱惑着旅人?。 铮——霎时间,秦轲感觉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他一把攥紧了黑色皮具,声音沙哑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说,你怎么不试试呢?”沈南昭笑着应他。 话音落下,秦轲几?乎是丧失了身体控制权,他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自己敛了神色,神情肃穆地?抬手?,用手?掌一点点地?抚上了那人?脆弱的脖颈。 纤细的,温热的,滚烫的。 他诚实地?为自己的珍宝套上了禁锢,却释放了内心的野兽。 “秦轲,不用隐藏。”沈南昭的气息不稳,却还是矜傲地?宣告,“你所有的愿望我都会?满足。”国王恩赐了骑士最高的荣誉。 话音刚落,秦轲的眸色沉了下来?,他吻住了那人?的唇,又向下啄吻着,肆意宣泄着蓬勃的爱意。 沈南昭茫然抬头,眼神没有聚焦,眼尾沁出泪。胸前的细微湿润柔弱的触感扣动着他理?智的弦。 他双手?撑着那人?宽厚有力的肩膀,轻轻推搡着,想?要逃离被折磨的窘境,可一旦拉远了点,却传来?零星被拉拽、撕扯的尖锐刺痛,他的呼吸一下便沉重起来?,霎时脱力,只能虚虚搭在那人?肩上,被迫展露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 你所有的爱与欲.望,我都照单全收。 这?是最动听的情话。 * 那夜,秦轲胡闹得很晚,他抱着自己的珍宝入睡,罕见地?做了一个梦—— 八岁的他被困在机场。 突然,吧嗒吧嗒,是沾水的鞋底滋在光滑大理?石上的声音。 一个稚嫩的身影匆匆闯入,那是一个小男孩,看起来?要比秦轲瘦弱,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像是沁水的黑琉璃。 他好奇地?东张西望,随即发出了土包子的感慨:“哇,好大啊!” 第223章 “那是什么?”他趴在窗上看,说话的热气喷洒在冰冷的玻璃上,晕开一片磨砂般的水雾。 “是飞机。” “飞机是什么?”他再度发问。 小秦轲抱着模型摩托抬头看他一眼,又垂下眸子:“飞机是一只会?飞的铁鸟。” “好厉害!”男孩再度惊叹,他的眼睛亮闪闪的。 秦轲心里堵着一口闷气:“我妈妈坐着它走了,她不要我了。” 不成想?,对面的小男孩一愣,他尴尬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妈妈也不要你了吗?所以你是在这?里送她么?” 他没心没肺地?笑道:“我妈妈是坐大班车离开的,我应该是睡着了,没赶上送她离开。” 小秦轲突然不说话了,他只直视着他,开始噼里啪啦地?掉眼泪,鼻尖红彤彤的,看上去可怜极了。 男孩手?足无?措起来?,他结结巴巴地?安慰道:“要不我们出去玩吧,别待着了。”他搓了搓手?臂,哈出一口热气:“这?里好冷啊,会?感冒的!” “可是外?面在下雨,还有洪水。”小秦轲吸吸鼻子。 “乱讲,明明在开花!”那人?不服气道,他气鼓鼓地?挥了挥爪子,召唤道,“可漂亮了,你快来?看看!” 小秦轲犹豫了,他又冷又饿,几?乎没有什么力气,却被那人?话里蓬勃的生命力吸引,他好像看见了一团赤红色的火焰,正?熊熊燃烧着,带着滚烫的热气蒸腾而上。 他跳下座位,向着那人?的方向走去:“可是外?面明明在下雨,好大好大的雨。洪水来?了,我就走不掉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噤声了。 只见窗外?真是绵延不绝的鲜花,它们一簇簇、一团团,五彩缤纷像是画家打翻的调色盘! “你看,我就说是鲜花!”小男孩笑得眉眼弯弯,他骄傲地?哼了一声,昂起了脑袋瓜。 小秦轲几?乎舍不得挪开目光:“你知道吗?大洪水时期,诺亚方舟着陆之前,看到了什么?” 男孩摇摇头,他从来?没听过什么诺亚方舟的故事。 小秦轲笑了起来?,他趴在窗前,看着外?面五彩缤纷的花朵:“是白鸽,它衔来?了枝条。” “你是白鸽精灵吗?” 男孩摇摇头,他正?色道:“不是,我是人?哦。” “时间到了!我得走了!”小男孩看着机场的报时,突然跳下了窗台,他着急忙慌地?往外?走。 小秦轲急坏了,他眼里蓄泪:“不是说好和我一起吗?你为什么要走啊?” 小男孩愣愣回头,他为难却坚定?:“可是我有自己的路要走啊,我没有抛下你,我会?回来?接你的。” “骗子!”小秦轲不理?他了,他满身寒意地?回到了座位上,抱着模型孤零零地?坐在空荡的机场。 小男孩犹犹豫豫,他回来?,见着小包子鼻头红红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珠,突然灵光一动,俯身在包子脸上吧唧一口:“因为我没有飞机啊,如果你要走,我会?跟不上的,到时候你就得把我扔下了……” “我要努力赚到机票,长?出翅膀,然后就会?回来?找你!无?论你去哪里,我们都能在一起啊!” 小秦轲牵着他的衣角:“一言为定?,我就在这?里等你。” “嗯!”小男孩离开了。 秦轲等啊等,他将?自己的机场扩得越来?越大,装扮得越来?越温馨,无?数人?路过想?进来?,或是想?要邀请他出去,可他都客气地?一一拒绝了。 “我在等人?哦。”他骄傲道。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似乎等待成了无?尽漫长?的时光。 直到一天,他的门再度被叩响,他应声而去,门扉开启的瞬间,就被一大捧一大捧的鲜花涌了进来?。 他见着白鸽精灵站在光中,冲他伸出了手?,露出了小白牙:“你看,外?面开花了!” “这?是我的翅膀!以后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能跟上了。”他向着小秦轲展示着自己洁白的,新生的羽翼,上面覆满了雪白的羽毛,看上去生机勃勃。 “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看花。”小男孩向他伸出了手?,笑得灿烂。 小秦轲鼓着腮帮子,活像只屯粮的花栗鼠,他本想?假装生气,想?要质问他怎么忍心把自己抛下那么久,可余光却瞄到了洁白羽毛下纵横的伤疤,霎时又心软了,他的鼻头陡然一红:“怎么弄得呀?” 小男孩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他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嗨,没事。长?大你知道吧,我们想?要长?大,都会?这?样的。” 他指了指小秦轲胖嘟嘟的胳膊,上面结满了旧痂:“你看,你不是也有吗?” “不过不用怕,你跟我走吧,以后我们都不会?受伤了。”小男孩弯起眉眼,像是新月的弧度,他笑起来?时,一侧脸颊上似乎有浅浅的梨涡,灿烂极了。 倏忽间,一阵轻风从门外?扑面而来?,带着馥郁花香,还有雨后湿漉漉的清爽,令人?每一次呼吸都是湿润的、凉爽的。 小男孩背对着灼目的骄阳,他矜傲又欢快,像是催促新芽萌发的小麻雀,伸出了手?:“快来?快来?!” 在他的连声催促中,小秦轲试探着将?手?搭在他手?心,柔软又温暖,像是握住了一捧阳光。 第224章 随即一股大力传来?,他被猛然拽了一把,那人?笑着接住他,两人?霎时扑入灿烂春意之中,无?数鲜花涌了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真暖和。他眼含泪意,骤然从寒冷闯入光明之中,竟是不可察觉地?打了个寒颤。可随即,他的身躯飞速回暖,脸上更是有了鲜活的血色。 他愣愣抬头,只见他的白鸽精灵正?笑着拥抱他,那人?终于?衔来?了嫩绿色的希望。 他来?解救他了! 秦轲的一千零一次轮回终于?结束,他迎来?了独属于?自己的白鸽,诺亚方舟稳稳落地?。 他们将?永远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