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竹马》 第1章 《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竹马》作者:椿白【完结】 路嘉洋第一次见江元洲,江元洲四岁。 他跟着爸妈搬到新家,在新家附近的小公园里看见个男孩。 男孩白白瘦瘦,跟在一群玩沙子的小孩身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路嘉洋那打出生起自带的锄强扶弱的劲儿顿时就上来了,他上去三两下教训了一番那帮欺负人的小孩,拉着男孩就上了自己家。 后来他知道,江元洲有先天性心脏病。 他顿时对江元洲护得更紧。 江元洲哭了,他买糖安慰。 江元洲被欺负了,他帮江元洲双倍教训回来。 江元洲夜里怕黑,一个人不敢睡,他拎起自己的枕头就往江元洲家跑,一陪就是好几年。 再后来,江元洲心脏手术成功,医生说他未来生活都已与正常人无异。 能跑、能跳、可以激动,也可以伤心。 但大概是江元洲小时候被欺负多欺负出了阴影,哪怕身体康复,他还是像从前一样柔弱不能自理。 十几岁的人了,还是怕黑,夜里总要路嘉洋陪。 十几岁的人了,受了委屈还是要像从前一样,将脸埋在路嘉洋颈间,抱着路嘉洋求安慰。 十几岁的人了,遇到青春期困扰问题,还要无措地来找路嘉洋寻求解决办法。 十几岁的人了,还总像小时候一样,三不五时要亲路嘉洋两口。 嗯……虽然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竹马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再再后来。 他无意撞见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竹马轻轻松松一人撂倒三个彪形大汉。 再再再后来。 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竹马带着他探索了三天三夜人类的奥秘。 尽管如此,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竹马又能有什么…… 妈的,自欺欺人不下去了。 不是哥们,你把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竹马鲨了? 阳光健气直男酷哥受x腹黑绿茶疯批美人攻 1.年下,受大攻三岁 2.直掰弯,大尾巴狼装小白兔循循善诱直掰弯 第一章 “小路,球场四缺一,来?” 路嘉洋记完最后两个字笔记,赶在下课铃响起的瞬间,将笔记本和书本一股脑往斜挎包里一丢,起身道:“不去,接我弟。” “靠,把这事给忘了。” 钱英卓一句话刚溜出口,身旁的座位已经空了。 他冲着飞似的往后门跑的人喊:“那你晚饭还和我们一块吃吗?要不要带你弟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顿饭?” “看情况!”路嘉洋丢下三个字,身影便消失在了教室后门。 出教学楼时抽空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整。 江元洲乘坐的飞机四点落地。 海大地处近市中心地段,校门口任何时间段都不会出现打车难问题。 路嘉洋随手招了辆出租。 坐上车,报了目的地便按下车窗。 九月初微凉的风迎面扑来,吹散路嘉洋颜色偏浅的短发。 道路旁的高楼与绿植成影往后退去。 路嘉洋盯着发了会怔,才终于回来点实感。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见到江元洲了。 距离他上一次见江元洲,已经过去三年。 三年前江元洲跟着舅舅出国治疗。 出国前江元洲刚过十五岁生日,但由于先天性心脏问题,个头甚至不如一些十二三岁的小孩。 离别前一晚,江元洲睡在路嘉洋家,一整夜都不肯合眼。 那时候是比现在热不少的盛夏。 窗外蝉鸣不止,仅落一片月色的卧室内,空调送着冷风,两人合盖一条薄被。 身形单薄的少年侧躺着朝向路嘉洋,一双乌黑的眸蒙着点水雾,薄被下瘦削的手轻攥路嘉洋睡衣衣摆。 攥着、看着、安静过许久,尚且稚嫩的声音响起。 “哥,我要是离开久了,你会忘掉我吗?” 路嘉洋应不会,江元洲就又问。 “那你会和别人更要好吗?” 路嘉洋再应不会,就看见江元洲被泪水浸湿的长睫轻轻颤动。 月光下眼巴巴望他的少年有一头乌黑卷发,因为生病,皮肤透着病态的白。 少年的眸同黑曜石一般纯净漂亮,月色下苍白薄唇轻抿,巴掌大的脸如同展厅中经艺术家之手精心雕琢而出的完美之作。 他静望路嘉洋许久后,缓缓靠近路嘉洋,近到整个人几乎缩进路嘉洋怀中。 而后攥着路嘉洋衣摆的手慢慢往上,直到攀至路嘉洋胸前,微摊开手掌轻抓住路嘉洋开了两颗扣子的睡衣领口,才终于再次开口。 “哥,你要说话算话。” 这是路嘉洋关于江元洲,最后一段面对面的记忆。 三年来两人也常视频通话,但由于时差加上江元洲多数时候都在医院,两人每回通话都无法持续太久。 所以算起来,真是三年未见。 有点堵车。 预计四十分钟的路程,用了快一个小时才到。 司机停车时,路嘉洋刚好收到江元洲发来的消息。 【哥,我下飞机了,在e口。】 路嘉洋扫码付钱,下车一看,司机停的是a口。 去e口要绕过大半个机场。 第2章 他回江元洲。 【等我两分钟。】 回完便将手机往斜挎包口袋一塞,迈开腿往e口所在的方向跑去。 刚跑到c口附近,c出口忽地涌出一大波人。 应该是刚落地一班飞机。 路嘉洋只得暂时停下。 他缓出一口气,视线忽地扫到c出口左侧的角落处,站了个五六十上下的老人。 老人皮肤黝黑,穿一身有些皱的短袖短裤。 他拘谨地站在角落处,脚边立着条约有半人高的蛇皮袋。 路嘉洋看过去时,老人正不太熟练地滑动着手机,边滑边仰头看出口上方。 看样子像是想要找出口标识,但显然看不懂英文字母,很快又低下头,掌心揩了揩衣摆,面露为难地朝不远处的执勤人员看去。 因为人多,执勤人员周围围了不少询问的人。 老人犹豫片刻,最终没往前走。 路嘉洋见状,三两步上前,直截了当:“需要帮忙吗?” 听见路嘉洋问话,老人眼睛一亮。 可当看清走到他面前的男生的时,他又不受控地表情僵硬了一瞬。 老人略有些浑浊的眼眸中倒映出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 男生皮肤很白,穿一身蓝白相间的运动服,白色斜挎包随意地甩在身后。 因为是单眼皮,加上眼皮很薄,眸色略浅,男生没什么表情看向人时,会给人不好相处的冷漠感。 可一笑,那与生俱来的冷漠感便散得一干二净。 见着面前的高个子小伙露出一抹和善的笑,老人才缓过劲来,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道:“谢谢你啊小伙子,我儿子说他的车停在一口,让我去一口找他,你知道一口往哪走吗?” “e口?” “对对!”老人似是怕自己说不清楚,笨拙地按亮手机,放语音给路嘉洋听。 路嘉洋听完,点点头道:“是e口,正好我也要去,您跟我一块吧。” 老人连声道谢,刚准备提腿边的蛇皮袋,路嘉洋先一步伸手:“我帮您提吧。” “哎哟,这哪能啊,可重咧!” 话音刚落,却见路嘉洋轻松拎起。 路嘉洋轻笑,浅色的发扫过耳廓小痣,语气轻松寻常:“劲儿大着呢,您跟我来就好。” 老人忙不迭跟上,又是一番连声道谢。 “娃儿,你也是刚下飞机吗?还是来接人的?” 两人一前一后穿行于人潮间。 路嘉洋单手拎蛇皮袋,另一只手从斜挎包的口袋里掏出手机,边解锁边应:“来接人。” 老人语气瞬间变得紧张:“那我是不是耽搁你了啊?娃儿你要么直接给我指指路,你把袋子给我,我自个找好咯。” “没事。”路嘉洋单手打字,“我给他发个消息就行。” 【可能要迟几分钟,你先找个地方坐会】 字刚打完,正准备发出,忽地听见一声。 “哥。” 路嘉洋脚步一顿,停了手上动作,一下子抬起头来。 视野里一个男生正穿过人潮快步朝他跑来。 男生穿一身通体黑的长袖长裤,头发黑亮微卷,一张脸生得如中世纪油画般,吸引着过路人频频驻足朝他投去目光。 看着男生跑到他面前,站定,透亮的黑眸碎着点点星光朝他望来。 路嘉洋却是站在原地,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他开始回忆,江元洲离开时,多高。 160。 他记得非常清楚,因为是他亲手帮江元洲量的,在江元洲十五岁生日那天。 路嘉洋从小到大,每一年生日,父母都会帮他量一次身高。 量在他卧室内单独贴的墙纸上。 遇到江元洲后,路嘉洋便也会在江元洲生日,将江元洲的身高画在他的身高旁边。 两人的生日一前一后。 他在前,是春日,江元洲在后,是盛夏。 那年墙纸上新添的两道痕迹。 一道是180,一道是160。 180和160意味着,江元洲的视线总是只能与他的下巴持平,江元洲同他说话总是要仰头看他。 而此刻,路嘉洋微扬脑袋,再次看向面前高他大约有半个头的男生。 帅哥你好。 帅哥你谁? 第二章 出租车驶下高架。 风顺着半开的车窗灌入车内。 路嘉洋垂眸,看倒映在车窗上,和他并排而坐的身影。 江元洲相较三年前,长相上其实并没有太大变化。 仅仅只是长开,本就精致的五官基本定型后,越发深邃漂亮。 如果只是看脸,路嘉洋不至于在机场初见时那么惊讶,毕竟三年来视频里也没少看。 视频通话时江元洲不是在病床上躺着,就是在病床上坐着。 加之江元洲从未跟他透露过身高情况,即使路嘉洋能根据江元洲逐渐长开的身型猜出江元洲长了些个子,却也怎么都无法想到,江元洲能长那么高,高得甚至超过了他。 路嘉洋难免想起以前。 因为大江元洲三岁,江元洲的个头总赶不上他。 尤其是年岁小时。 很长一段时间,在路嘉洋眼里,江元洲都像只新生的奶猫。 安静、脆弱、柔软、温暖。 他从不多言语,只会在必要时,轻攥路嘉洋衣摆,微扬脑袋,软糯喊一声。 第3章 “哥。” 记忆中的声音与耳旁骤然响起的声音重叠,路嘉洋猛地回过神来,侧过身朝身旁人看去。 乌黑的卷发被风吹散。 江元洲半倾向路嘉洋,一只手抵在两人中间的空座,黑亮的眸专注看路嘉洋。 褪去年少稚嫩的舒缓嗓音响起:“是不是太久没见,有点生疏了?” 路嘉洋不假思索:“怎么会?” 出租车拐了个方向。 西斜的日光刚好从江元洲身后流入。 他又朝路嘉洋再倾了些。 原本坐直了身比路嘉洋高出一截的人,一倾再倾后,直接低了路嘉洋小半个脑袋。 细碎的金光落在他眼下,他抬眸,倒映着满满路嘉洋身影的黑眸认真望入路嘉洋眼底。 “可是从机场出来到现在,哥只跟我说了两句话。” 话语中夹杂了微不可察的一点委屈。 偏偏就是这点委屈,配上江元洲微扬脑袋看人的模样,一瞬间消散了原本围绕在两人间似有若无的一点隔阂。 路嘉洋轻笑了声后靠到椅背上。 浅色短发扫过座椅靠垫,白净的脸上显出几分松弛。 个子是长了,性子却没变。 路嘉洋非常自然地抬手揉了把江元洲脑袋,出声应他:“因为你个子长太快了,哥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长得高,不好吗?”江元洲借势蹭了蹭路嘉洋掌心。 路嘉洋掌心被蹭得有几分痒,微蜷了下,应江元洲:“当然没有不好,谁会嫌个子太高。” 说着,忽然停下来,认真打量起眼前人。 虽然时常通话,但隔着手机到底不如面对面。 三年前江元洲离开时,身形十分单薄。 不论穿什么衣服,总都空荡荡的。 路嘉洋每次看着,都觉得,江元洲就像那些仅靠一根线扯着,宣纸糊成的风筝。 只要风稍微大些,漂亮的风筝就会瞬间被吹走,吹散,碎落得不留痕迹。 而此刻,眼前人黑衣下的身型完全不见经年单薄。 虽也算不上健壮,但至少能见寻常人血肉。 路嘉洋视线扫过一圈,最终落到江元洲形状漂亮的唇上。 那过去十几年几乎未浮现过血色的唇,此刻也隐隐能见一些浅色。 路嘉洋忽地笑起来。 搭在江元洲脑袋上的手落下,熟稔地轻捏江元洲温热后颈,语气轻快道:“小洲,你现在这样很好。” 日光下,江元洲浓密纤长的睫轻颤了一瞬。 路嘉洋掌心微凉。 干燥的,像一捧严冬里的雪。 可这捧雪覆上江元洲滚烫脖颈,却像是往火堆里添了把新柴。 江元洲漆黑瞳孔中倒映着的路嘉洋的身影越发清晰。 清晰到能见浅色短发在风中轻扫白皙耳廓上的浅棕色小痣,清晰到逐帧慢放说话间碰撞的薄唇。 直到微凉的指尖扫过他耳垂,在他的视线下落回到原处。 “小洲?” 江元洲在路嘉洋的轻唤声中猝然抬眸。 “还是和过去一样爱走神啊。” 视野中生一副冷冽眉眼的人笑得像春日化雪:“刚问你的话听见了吗?” 江元洲诚实摇头,默默拉近与路嘉洋之间的距离,温声细语:“哥,能再说一遍吗?” “问你租住的房子收拾好没有,昨天视频的时候,你不是说你舅舅找人去打扫了吗?” “嗯,都已经收拾好了,今天只需要把带来的行李整理进房子就可以。” 路嘉洋闻言,思索问:“那你晚上有安排吗?” 江元洲摇头:“哥有什么安排?” “我来接你前,室友问我要不要带你和他们一块吃顿晚饭。” 江元洲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你和他们约好了一起吃晚饭?” “那倒没有,不过平时都是一起吃的,你要是不想,我给他们发条消息就行。” “下次,”江元洲道,“今晚想和哥单独吃。” 路嘉洋轻笑了声应好,从斜挎包里翻出手机,埋头往寝室群里发消息。 边发边跟江元洲闲聊:“七中的入学手续都办好了吗?” “嗯,明早直接去上课就行。” “明天就去?”路嘉洋动作微顿,抬眸看了江元洲一眼,“身体能跟得上吗?” “嗯,康复期各项指标都没问题,医生说短期内只要别过度劳累。” 路嘉洋又多看江元洲几眼,才点点头继续发消息。 发完消息没过太久,司机便在一处小区前停了车。 路嘉洋下车看清周遭,瞬间出声问江元洲:“你打算住校吗?” 路嘉洋并非土生土长海市人,但到底在海市生活了十几年。 虽说家不在这一片区,却是在这一片区上了三年大学。 这小区他一看周遭,便清楚地处什么路段。 离七中虽不算远,但也着实不近。 五六公里的尴尬距离,公交地铁都少说要半小时。 对于寻常学生来说,骑车挤公交怎么都行,可江元洲,路嘉洋不太放心。 至于住校,路嘉洋就更不放心了。 江元洲带上车门,摇头应:“不住校,走读。” 路嘉洋见他往后备箱走,先他一步上前。 第4章 继续问:“这里离你学校不近,你有想好每天怎么去上学吗?” “舅舅安排了司机。” 路嘉洋松了口气。 他走到打开的后备箱前,刚准备去提后备箱里的行李,一只手忽地覆上他手背。 “哥,我自己来吧。” 大概是穿长袖的缘故,江元洲掌心有点烫。 少年人宽大干燥的手完完全全将路嘉洋手背覆住,路嘉洋这才发现,江元洲竟然成长得连手都比他的手大了些。 这感觉很奇妙。 要知道,过去每次他牵着江元洲去干点什么时,都是他将江元洲的手牢牢包裹在掌心。 分明近在眼前屁点大的人,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愣神的功夫,江元洲已经将行李从后备箱拎出。 路嘉洋回过神来,轻笑了声:“箱子挺沉的,真不用我帮你?” 江元洲将拉杆拉出,鸦羽般的睫毛盖下:“哥,我力气比以前大了。” 路嘉洋见跟前人垂眸看他解释得认真,忍不住逗:“这么了不起,大多少了?” 江元洲推着路嘉洋就往小区里走,岔开话题:“距离很近,楼里有电梯。” 电梯停到12层。 简装的新楼一层三户。 江元洲拖着行李走到最靠南那户门前。 抬手在密码锁上按了几下,忽地侧过身喊路嘉洋:“哥。” 路嘉洋正倚在门边看窗外街区。 海市绿化很好。 随处可见凉亭密树。 四五点的时间,居民区最为热闹。 初小放学,老人牵着玩闹的孩童。 自行车铃混进夏末蝉鸣。 路嘉洋抬眸,笑入眼底地应江元洲:“嗯?” 江元洲的话语忽地卡顿了片刻。 视线流转在落到路嘉洋身上的日光许久,才找回声音:“录个指纹。” 路嘉洋也没觉得不妥。 自然伸手照着江元洲指的地方按下。 而后便见江元洲低垂着脑袋认真存好,像得了糖的孩子似的让开门前的位置,对他道:“哥,你来开。” 真是一点没变。 路嘉洋轻笑上前。 随着“滴答”一声响,大门向外打开。 屋内漆黑一片,客厅窗帘紧拉。 单扫一眼,应该是户两室一厅。 打扫过的屋子浮动着淡淡清香。 路嘉洋率先迈入。 听着身后门锁落窍,他迈开腿刚准备先去将客厅的窗帘拉开,忽地一股力道将他往后一揽。 他瞬间毫无防备地跌入身后人怀中。 江元洲的胸膛和他的掌心一样滚烫。 少年人不加掩饰的炙热沿着路嘉洋冰凉后颈,一路顺脊骨烧下。 路嘉洋尚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江元洲柔软的头发缓慢扫过他耳廓,又顺着发尾蜿蜒,轻蹭他泛出浅粉的后颈,最终埋入他微凉颈侧。 傍晚车铃轻响的寂静之下。 江元洲近乎喟叹的声音闷在路嘉洋耳侧响起。 “哥,我好想你。” 第三章 果然。 还是不太能适应现在的江元洲。 江元洲以前也经常抱他的。 走夜路怕黑的时候、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受到惊吓的时候,感觉委屈的时候…… 拥抱于他们而言如家常便饭。 只是过去江元洲小小一只,抱着他就像只往人怀里拱的撒娇小猫。 而现在,变大型犬了。 分明只高半个头而已,路嘉洋被江元洲从背后拥着,竟生出了一种如被蝉丝包裹到密不透风的感觉。 大概是太想了。 江元洲抱他抱得很紧,紧到仿佛要将他嵌入骨肉。 路嘉洋适应半晌,抬手,轻揉了两下江元洲半埋在他颈间的脑袋。 江元洲微侧过脸。 少年发烫脸颊轻蹭过路嘉洋微凉掌心,眷恋地停留过片刻,才终于站直了身将路嘉洋放开。 路嘉洋轻笑一声收回手,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 傍晚的阳光倾泻入室。 路嘉洋又将窗户打开,拉上纱窗,而后转回身看江元洲:“饿了吗?” 江元洲不答反问:“哥你呢?” “还好,”路嘉洋走向江元洲,“你要是饿,我们就先去附近找找吃的,要是不饿,就先收拾行李。” 江元洲抬手看了时间。 刚过五点。 贴身带回来的行李不多,于是他道:“在客厅等我十分钟可以吗?我简单收拾一下。” 路嘉洋走到他跟前,不太习惯地微仰头看他:“等什么,两个人一起收拾不快吗?” 说着便直接从他手里拉过行李箱。 这房子是南北面的两室设计。 客厅居中,主卧在南,次卧在北。 路嘉洋拖着行李往南面去,听见江元洲在身后轻声解释:“床单被褥昨天家政来全都已经铺好了。” 路嘉洋闻言,顺嘴问了句:“次卧也铺床了?” “次卧没床,改成了书房。” 听见这话,路嘉洋脚步一顿,转过身笑看向江元洲:“还以为你房子租得离海大那么近,是打算让我经常来和你一起住,看来是我想多了?” 路嘉洋语气里玩笑成分居多。 但说的也是实话。 这小区离海大比离七中都近。 第5章 直线最多两三公里。 随口的玩笑得来了江元洲认真的回答:“是打算和哥一起住,哥现在,不想和我睡一张床了吗?” 路嘉洋被江元洲的反问问懵了一瞬。 他下意识看了眼江元洲现在的个头。 江元洲出国前,两人的确是一直一起睡的。 因为江元洲怕黑,并且睡眠质量非常糟糕。 虽然在江元洲离开前半年里,他曾尝试和江元洲分开睡过。 倒不是因为知道江元洲半年后会走。 毕竟江元洲出国治疗起于一场非常突然的事故。 之所以提出和江元洲分开睡,是因为那年他高三。 临近高考,原本9.30结束的晚自习推迟到了10.30。 从学校回家要骑20分钟自行车。 到家洗漱完睡觉,基本都已经十一点半左右。 彼时江元洲还在读初中。 两人早上上学的时间差不了太多,夜里江元洲又总等到他回来才肯睡觉。 短短两周,本就单薄的少年更显瘦削。 路嘉洋吓得当即提出了分开睡。 然而分开睡第一天,路嘉洋晚自习放学回家,一抬头,就见江元洲房间灯火通明。 路嘉洋给江元洲发消息,没得到江元洲回复。 江元洲房间的灯却是一直亮着。 亮到凌晨一点,路嘉洋躺不住了。 他随便披了件外套冲去江元洲家,轻车熟路推开江元洲卧室房门。 床上仰面躺着的少年瞬间朝他看来,神色清明。 路嘉洋叹了口气,结束了短短两个小时的分开睡尝试。 最终他退而求其次,不容置喙地要求江元洲不可以再每晚都守到他回家才睡。 江元洲不是十分情愿地应下,这事才算解决。 路嘉洋从记忆中抽回神来,对上江元洲望向他的漆黑双眸。 江元洲的眼睛真的非常漂亮,纯粹、清澈、任何的情绪流转都能从那双眼中直观传出。 此刻那双眼中浮动的,是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山雨欲来的失落。 路嘉洋看着,下意识像过去一样,抬手安抚性地轻捏江元洲耳垂。 “怎么可能,就是你现在这个头,要还是以前你我房间那床的大小,恐怕半夜你和我之间至少要摔下床一个。” 江元洲微凉的耳垂被路嘉洋捏得逐渐发烫。 他纤长的睫毛缓缓盖下,视线顺着路嘉洋贴在他脸侧的掌心,一路蜿蜒至路嘉洋劲瘦白皙的小臂。 路嘉洋皮肤很白。 是和冷淡长相完全相符的冷白调肤色。 但就像他拥有着与冷淡长相完全不符的热心肠一般,他像雪一样的皮肤下,同样藏着能将雪融化的火焰。 这些火团子平日里蛰伏于皮囊之下,仅在某些瞬间,会冒出点影子。 比如江元洲从后抱住路嘉洋时,呼吸扫过后颈,白皙颈间缓慢浮现的红。 比如路嘉洋手肘微曲,肘间微不可见的粉。 像仅现一瞬需要人耐心等待的昙花。 漂亮得往人心间挠痒。 江元洲垂在腿侧的手轻动。 不等抬手,路嘉洋已经先一步收回手,拉上行李继续往卧室走去。 走到卧室门前,推开门。 看清门内的瞬间,路嘉洋忽然额头抵上门框,笑了。 卧室的窗帘是双层设计。 一层白色纱质窗帘,一层冷色调遮光窗帘。 这会卧室里的遮光窗帘被绑在两侧,仅有纱质窗帘拉着。 朝南的房间采光很好,傍晚染了温暖颜色的夕阳落入,将卧室铺得干净温馨。 嵌入式衣柜在入门左手边墙壁,正对着床。 那床……大得够同时并排躺四名成年男性。 江元洲跟上来轻喊了路嘉洋一声“哥”。 路嘉洋止不住笑地抬手拍了拍江元洲肩膀:“哥感受到你的诚意了,哥会经常来睡的。” 江元洲随身带回来的行李很少。 两件单薄外套,一套短袖一套长袖和两双鞋。 路嘉洋拿过两套衣服折叠。 叠好时,江元洲已经将鞋、外套和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各自规整进了合适的地方。 他将两套衣服摆进单独柜格,听见江元洲声音:“哥,谢谢你。” 路嘉洋随手揉了把江元洲一头柔顺的卷发:“跟我客气什么。” 江元洲由着一头卷发被路嘉洋揉乱,温顺道:“晚饭我请客。” 路嘉洋笑了声,不跟他客气。 两人在小区附近找了家口味清淡的菜馆。 吃完出来时,天已经暗了。 菜馆旁刚好是绿化河道。 夜里点了灯,不时有渡轮鸣响。 路嘉洋提议:“逛会消消食?” 江元洲点头,两人便拐进了河道。 河道上散落着和他们一样饭后散步的、夜跑的、间或有几个钓鱼的。 静中有闹。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闲聊着三年里各自经历的琐事。 虽说三年里两人经常视频,但真正意义上能聊天的时间并不多。 准确点说,是能双向聊天的时间并不多。 尤其是江元洲刚出国那年。 每天做不完的身体检查,抽血、挂水、拍片。 很多时候视频连通时,江元洲都累得没有力气开口说话。 第6章 可江元洲又执拗要和路嘉洋视频。 每当这时,路嘉洋就会找个绝对安静的地方,细细碎碎地掰开了日常里的趣事,一件一件地讲给江元洲听。 江元洲躺在洁白病床上呼吸微弱地听着。 听到抵不住疲倦缓缓合眼,听到路嘉洋凑到手机边对他温柔说晚安。 绿道正好有条通往江元洲所住小区的岔路口。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路嘉洋脚步微顿。 江元洲察觉到,出声问:“哥,你要回学校吗?” 路嘉洋原本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毕竟明天是周五,还有课。 但跟江元洲见面后,听江元洲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是想他留下来睡。 短暂思索,路嘉洋问江元洲:“现在还怕一个人睡吗?” 江元洲住了三年院,三年里不可能有人陪他睡觉。 因此路嘉洋清楚,即使现在他不陪江元洲睡,江元洲也不会再像过去一个人睡觉那样,总是睁眼到天亮。 可能入睡和能舒心入睡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意料之中,江元洲轻轻点了点头。 路灯灯光在他发间落下一圈光晕,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轻轻颤动,阴影扫过黑曜石般纯净的眸,眸间流转着依恋与不舍。 少年勉强地牵起抹笑:“哥,我没事的,你要是不方便……” 路嘉洋打断他后话:“没什么不方便,刚好我明天早上一二节没课,走吧。” 江元洲漆黑的眸瞬间亮了,他跟上路嘉洋脚步:“哥洗完澡可以穿我衣服,内裤也有新的。” 路嘉洋轻撞他一下:“早谋划好了啊你小子。” 江元洲被撞这一下不仅没往旁边退,反倒挨路嘉洋更近。 他轻声应:“没有,带两套衣服回来,方便换洗。” “那我穿走你一套,你岂不是换不过来了?” “明天学校会发校服,”江元洲停顿片刻,声音轻了些许,“或者哥明天也可以带套你的衣服来给我换。” 路嘉洋忍不住笑出声,搭上江元洲肩膀,蹂.躏江元洲和过去一样柔软的脸颊。 到底是少年,即使抽条了个头,也依旧未褪尽少年稚气。 路嘉洋揉得很满意,跟江元洲嬉闹着上了电梯。 两人洗完澡已经临近夜里九点。 路嘉洋习惯性让江元洲睡在靠窗的里侧。 他扯好被子,调出手机闹钟问江元洲:“你明早几点报道?” “八点。” 路嘉洋一惊:“七中上课这么晚?” “早自习六点四十,第一节上课七点二十,我不用上早自习,以后每天早上七点二十前到就可以,明天第一天报道,早上领书领校服,不用赶课,所以八点前到就可以。” 路嘉洋点点头,调了个七点的闹钟。 刚调好,就听见江元洲道:“哥,你不用这么早起。” 路嘉洋按下手机,掀开被子躺好,侧朝向江元洲:“你第一天报道,我当然要陪你去学校。” 说完不等江元洲反驳,直接岔开话题:“会有压力吗?只有一年时间来补国内的高中课程。” 江元洲也侧朝向路嘉洋躺着。 入秋寒凉。 夜里更甚。 被子是正合适这个季节的薄被。 两人默契十足地一致性将被子盖至脖颈,都只留了个脑袋在外头。 江元洲乌黑的卷发散在浅灰色枕头上,他摇头,认真应路嘉洋:“七中的入学考试,考得还算不错。” 路嘉洋知道江元洲住院期间一直有请家教跟进国内课程。 但毕竟是生病期间学习,学得又非常间断。 听到江元洲回答,路嘉洋毫不吝啬夸奖:“我们小洲还是这么厉害。” 江元洲双眸发亮,被子下的身体缓缓靠路嘉洋更近。 两人不知不觉聊入了迷。 等路嘉洋想起看时间,发现已经夜里十一点。 他连忙盖下手机,对江元洲道:“十一点了,快睡吧。” 说完便抬手按灭床头灯,转身躺正。 躺了会,始终不见身旁人有动静。 他又侧过脸,重新看向江元洲。 借着月色,见江元洲一瞬不瞬盯着他,似是有话要讲。 路嘉洋主动询问:“怎么了?” 薄被轻动。 下一秒,路嘉洋便觉衣摆被轻轻攥住。 这个动作路嘉洋再熟悉不过。 因为身高差距,过去江元洲每每有话想说,都会先轻拽两下他的衣摆,等他垂眸看去,粉雕玉琢的小孩就会点起脚尖,努力够向他,温言细语。 路嘉洋思索间,视野里的少年正如记忆中那般,凑近到他面前。 带着清爽薄荷香的呼吸落到路嘉洋鼻前。 少年薄唇轻抿片刻,而后微启。 隐秘亲昵的询问声落到路嘉洋耳侧。 “哥,不亲我吗?” 第四章 路嘉洋七岁那年,因为父母工作变动,举家搬来海市。 租住的房子近海,一幢二层小独栋。 搬家时正值严冬。 海市地处北方,在南方生活了整整七年的路嘉洋一下飞机,冷得面容呆滞根本找不着北。 直到坐进温暖的轿车,浑身回过血来,他才趴上车窗,开始惊叹于眼前城市的美丽。 第7章 那是路嘉洋人生第一次见雪。 白皑皑,无声无息落下。 世界银装素裹,海市的冬日森冷静谧。 等车开下高架,驶离中心路段。 路嘉洋再一次为这座城市的美丽所折服。 只见车过处,翻白的浪花拍打暗礁,冬日的海面蔚蓝辽阔。 父母租来的二层小独栋,正正好矗立在一片海滩前。 路嘉洋跟着父母下了出租。 再一次迎面撞上海市的风雪,他神奇般不觉得冷了。 跟着父母哼哧哼哧打扫一下午未来新家。 傍晚时厨房热起炉灶,路嘉洋趴在供了暖的落地窗前,亮着眼看来来回回卷上岸的浪花。 忽然,视野里闯入成群结队的几个小孩。 三两打闹着的小孩个头都相差无几,唯独孤零零落在最后那一个,瘦瘦小小的,像颗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小萝卜头。 路嘉洋看着一行人从窗前经过。 一整路,没有一个人去搭理缀在最后的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比前面那些人小了整整一圈。 穿一身雪白的羽绒服,大半张脸埋进羽绒服领口,仅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外。 大约是路嘉洋盯得太久。 一行人即将拐入视野盲区时,缀在最后的小萝卜头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朝路嘉洋所在的方向看了眼。 视线相交的瞬间,路嘉洋短暂地停住了呼吸。 他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 像夏日万里无云的夜空。 繁星满天,璀璨闪耀。 以至于等他忘神地重新找回呼吸时,视野里已然空空如也。 不等失落情绪蔓延,他又一次看见了那群小孩。 一群人过了条马路,拐进了斜对面的小公园里。 天寒地冻。 落了雪的小公园很是荒凉。 路嘉洋看一群小孩各自分散到不同的游乐设施前,独留了小萝卜头一人孤零零站在公园中央。 忽然,一个小孩一脸笑容冲小萝卜头跑去。 路嘉洋刚以为终于有人愿意带小萝卜头玩,下一秒却见那小孩抬手一扬,甩了满满一把沙子到小萝卜头脸上。 周围的小孩一个接一个捧腹大笑。 小萝卜头似是没反应过来,半天不见动作地静站许久,才缓缓抬手,很轻地摸了把沾上不少沙子的脸。 恶劣的小孩见他这副反应,顿时变本加厉地推搡起他。 路嘉洋见着这一幕,火气噌一下就冒了上来。 他唰一下拉开落地窗,噔噔噔就往马路对面的小公园跑。 跑到对面公园时,正见一个小男孩下了狠手将小萝卜头往地上推。 路嘉洋三步并作两步,及时将即将摔倒的小萝卜头扶住,不悦看推人的小孩:“为什么要推他?” 推人的小孩上一秒还一脸嚣张,骤然撞上路嘉洋视线,整个人瞬间怔住。 小孩瞳孔中倒映出的这个突然闯入者比他高不少,穿一件暖黄色连帽羽绒服,皮肤白得像枝头皑皑落下的雪。 那高他不少的人垂眸看他,浅色的眸中似是夹了海市冷冽入骨的寒风,刮得小孩一时应不出话来。 好一会,他才磕磕巴巴:“我……我就是和他闹着玩。” 片刻,他又给自己找底气似的大声补充道:“而且是他非要跟在我们后面求着我们跟他玩的!” 说着还给其他小伙伴使了个眼色,其他人瞬间附和着他应“是啊”“就是”。 路嘉洋不再看那小孩,垂眸看他刚扶住的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看起来还在状况外。 他手上沾着刚从脸上抚下的沙粒,一双眼半阖,盯着指腹间的沙粒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片雪落到他浓密纤长的眼睫上。 骤然的寒凉令那双如蝴蝶双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 霜雪抖落,小萝卜头后知后觉仰头,朝扶住他的路嘉洋看来。 近看更加漂亮。 不止是眼睛。 一头乌黑卷发的小男孩宛如展厅中展出的洋娃娃,从眉眼到唇鼻无一处不精致。 路嘉洋看着他,莫名想起不久前爷爷奶奶收养的白猫。 白猫被爷爷奶奶领回家时,肚子里正怀着猫宝宝,不过半月,便在一个寒凉的夜里,生了一窝小猫崽。 三只猫崽一白两花,初生的几天总蜷缩在猫妈妈的肚皮下。 等能睁开眼了,颤颤巍巍学着步,摇头、晃脑、抬爪的动作总是缓慢又懵懂。 和此刻路嘉洋眼前的小萝卜头如出一辙。 路嘉洋见小萝卜头静静望他半晌不说话,便主动开口:“你还想和他们玩吗?” 小萝卜头缓缓眨眼。 他也不看周围那群小孩,忽然又去看指腹间的细沙。 许久,细沙被小孩轻捻滚落。 他仰头重新看向路嘉洋,摇了摇头。 路嘉洋眉眼间的冷冽柔和下两分,他朝小孩伸出手:“那你要和我走吗?” 话落到小孩耳边,仿佛要过一层滤网,才能钻进小孩耳朵。 真的很像小猫。 小孩又是好一番静望,才缓缓伸出手。 他没搭上路嘉洋伸出的手,而是轻攥住一点路嘉洋手腕处的衣袖,而后朝路嘉洋点了点头。 路嘉洋领着小孩就走。 第8章 走出两步,忽然似想起什么,又停住脚,对小孩小声道:“等我一下。” 说完便转身回到小孩堆里,蹲下,抓起一把沙子,二话不说往刚才那扔小萝卜头一脸沙子的人脸上扔去。 扔完拍拍手抖落掌心余沙,舒爽了。 他自幼便受着在外不可欺负他人,但也绝不能白白任他人欺负的教育。 路家二老耳提面命,饭可以多吃两碗,亏绝对吃不了一点。 朝小萝卜头扔沙子和带头推搡小萝卜头的是同一个人。 他明显被路嘉洋这一把沙子扔懵了。 “呸”了好几声吐出嘴里的沙子,他涨红了脸似是打算故技重施地去推搡路嘉洋。 可看了眼路嘉洋高他不少的个子和路嘉洋投下的森冷目光,他又怂了。 结结巴巴带着哭腔便喊道:“你欺负小孩!” 路嘉洋没忍住笑了。 笑得比海市凌冽的寒风还冷:“就准你欺负小孩,不准我欺负小孩?” 那小孩看一眼比他瘦小不少的小萝卜头。 打又打不过,吵还吵不赢,“哇”一声哭了出来:“我要……我要告诉我爸爸妈妈!说你欺负我!让你爸爸妈妈骂你!揍你!” 路嘉洋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轻飘飘丢下一句:“随时欢迎。” 他走回到小萝卜头跟前,重新将手伸出。 小萝卜头圆溜漂亮的眼睛盯了会他,又盖下眼帘去看伸到面前的手。 片刻后他缓缓抬手,仍旧是攥的路嘉洋衣袖,只是攥得比刚才稍紧了些。 领着小孩走出公园,路嘉洋直截了当,问小孩:“你为什么想和他们玩?” 小孩仍是反应了会,软糯的声音才响起:“刚搬来,妈妈,让我交朋友。” 路嘉洋脚步一顿,低头看向小孩笑开。 “这么巧,我也刚搬来。” 他顺手擦去小孩脸颊上沾上沙子,见小孩衣领上也落了些,便一起帮他抖落。 “我就住这对面,你要和我交朋友吗?” 他刚从温暖的屋内跑出,掌心尚且温热。 指腹细致抹去小孩脖颈间沾上的细沙,带着不属于海市冰天雪地的温度。 小孩安静乖巧地站着,在路嘉洋动作间睫毛轻轻颤动。 眸光顺着路嘉洋白里透红的掌心向上,一路落至路嘉洋脸庞。 天色已晚。 霜雪漫天。 零星几户人家亮起暖黄灯光。 零散的灯束落在路嘉洋身后,星星点点模糊开路嘉洋脸上浮动的笑意。 他笑时与冷眼看人时完全是两幅模样。 玻璃球似的眼睛里碎着点温暖光芒,红唇白齿,像年画上喜人的娃娃。 小孩仿佛这一刻才看清路嘉洋模样。 他定定看着路嘉洋安静了很长时间,直到帮他拍干净沙子的路嘉洋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怎么不说话了,走神啦?” 那唇红齿白的脸上笑意更浓。 浅色短发被风吹动,扫过白皙耳廓上一粒浅棕色的小痣。 小孩的视线顺着飘动的碎发移远一瞬,又缓缓落回。 落回到路嘉洋笑弯了的眼上,他终于出声:“好。” · 小孩叫江元洲。 路嘉洋觉得,他和江元洲简直不能更有缘。 仅相隔一天前后脚搬来海市,而且刚好住隔壁,甚至连他的卧室都恰好和江元洲的卧室相对。 路嘉洋一直人缘极好,搬家前遍地都是朋友。 可过去那么多朋友里,愣是没有一个和江元洲相似的。 江元洲小他三岁,这个年纪最是闹腾。 爱争、爱抢、三言两句就要和其他小孩掐起架来,这些都是这个年纪小孩几乎逃不开的特质。 路嘉洋人缘好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从不和别人争抢什么。 争吵也很少,只会对打着坏心思的小孩动手。 尽管如此,他也是偶尔会有脾气的。 可这些特质,江元洲却是一个没有。 江元洲总是很安静。 粉雕玉琢的小孩总穿着带毛领的羽绒服,婴儿肥的小脸半埋在洁白柔软的毛领中,乖巧地同路嘉洋玩耍。 他几乎不笑,也从不哭。 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微仰脑袋,用那双漂亮的眼睛静静注视路嘉洋。 路嘉洋仍觉得他像爷爷奶奶家那窝新生的奶猫。 可有时候又觉得他更像海市安静落下的雪,也像窗外寂静拍打上岸的洁白浪花。 他们白天总在一起玩。 夜里路嘉洋准备睡时,也会拉开窗,冲对面房间里的江元洲道晚安。 路嘉洋每天不到九点就会早早入睡。 每每他睡时,江元洲都还未睡。 他一直以为江元洲每天夜里只是比他晚最多一两个小时睡。 直到一天半夜他起来上厕所,透过不怎么遮光的窗帘,看见对面房间竟还亮着灯。 路嘉洋迷迷糊糊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看清时间的瞬间,骤然清醒过来。 凌晨一点半。 他三两下下床拉开窗帘,发现江元洲竟真的没睡。 漂亮的小孩穿着身雪白的珊瑚绒睡衣,安安静静坐在窗边,垂眸看远处翻搅沉月的海面。 路嘉洋震惊不已拉开窗,冲对面出声:“小洲,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第9章 对面窗里的小孩似是受到惊吓,长睫轻颤了两下,才缓缓朝路嘉洋看来。 注视扒窗沿上一脸震惊看他的路嘉洋片刻,他学着路嘉洋伸手拉开窗。 然而只是刚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隙,夜里夹着雪的凉风灌入屋内的瞬间,江元洲便不受控地咳了起来。 好不容易被温暖室内蒸红的一张小脸顷刻咳得煞白。 路嘉洋一吓,连忙道:“你快关窗!” 对面窗里的小孩咳嗽着半埋下脸,轻颤着合上了那条刚开的缝。 套在他身上的珊瑚绒睡衣有些大,袖子长出来一截,几乎将他的手全包住。 他捂着嘴咳了小片刻,才终于止下动静,浸了水光的眸重新望向路嘉洋。 好歹朝夕相处小半个月。 路嘉洋能感觉出江元洲的身体似乎比普通小孩要虚弱些,因此连日下来,他对待江元洲也越发小心。 “感觉好点了吗?”路嘉洋见江元洲停下咳嗽,关心认真问。 小孩轻轻点头,捂着嘴的手缓缓贴上玻璃窗。 路嘉洋以为他又要尝试开窗,连忙制止道:“你别开窗了!我说话,你点头摇头就行。” 江元洲轻轻眨眼,小猫似的埋头蹭过搭在窗上的手臂,蹭开额前有些挡住眼睛的乌黑卷发,望向路嘉洋点了点头。 “你睡不着吗?”路嘉洋问。 江元洲迟缓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路嘉洋停顿两秒给出选项,“怕黑吗?” 江元洲坐在暖黄的灯光下,静静看对面被黑夜笼罩的人。 海市的冬天总有下不完的雪。 飘下的雪落到对面仅穿了单薄睡衣睡裤的人身上,顷刻无痕。 那人似是完全感觉不到冷,总有散不完的热气,也总有耗不尽的活力。 小孩形状漂亮的唇轻抿。 将苍白的唇抿出一丝血色,他望着路嘉洋,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你是怕黑,不敢一个人睡,才那么晚还不睡觉坐在窗边的?”路嘉洋得出结论。 江元洲呼出的热气模糊玻璃窗。 他在一片模糊下再次缓缓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和你妈妈一块睡?” 路嘉洋几乎是下意识问,他知道对面房子单独住着江元洲和江元洲妈妈。 然而话一落地,他便意识过来这不是江元洲点头摇头能回答上来的。 刚准备再开口,却见对面小孩从窗前离开。 不多时,小孩拿着一只画笔和一个素描本回到了窗前。 他埋头,路嘉洋便只能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好一会,毛茸茸的脑袋才抬起。 江元洲举起手里的素描本,贴上玻璃窗。 素描本上落着小孩一笔一划的端正字迹——妈妈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觉。 路嘉洋短暂地没了声。 他不知道江元洲妈妈为什么不愿意和江元洲一起睡觉。 他在上小学前,一直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睡的。 直到半年前升入小学,妈妈才揉着他的脑袋,笑容满面地对他说:“我们洋洋要开始学会独立咯,小男子汉,准备好了吗?” 也许江元洲的妈妈也是想江元洲学会独立。 可江元洲才四岁。 他就那么点大。 像只夜里睡熟了会滚下床的小猫。 路嘉洋心念一动,忽然笑起来问江元洲:“那你要和我一起睡吗?” 第五章 路嘉洋顺利争得了两家家长同意,第二天夜里便拎着枕头和小书包,去往了江元洲家。 江元洲卧室布置得十分单调整洁。 没有小孩爱玩的玩具,床单被罩壁纸窗帘也没有一处有任何童趣色彩。 倒是一面墙专门设计成了书架,书架上林林总总摆了不少书。 有故事书,但很少,多是一些这个年纪小孩看一眼就会马上神游犯困的书籍。 路嘉洋和江元洲闲聊间抽了几本翻开,全是音标版。 难怪江元洲才四岁就会写那么多字。 看着时间快到九点,路嘉洋将抽出的书放回书架,笑问江元洲:“我们今天九点就睡,怎么样?” 江元洲刚洗过澡。 平日里苍白的小脸难得粉扑扑的,浑身冒着点未完全散去的热气。 他在路嘉洋的注视下轻轻点头,率先往床边走去。 路嘉洋就带了枕头来江元洲家。 因为白日里江元洲妈妈特地给江元洲房里换了床大被子。 两人的枕头并排摆在床头。 路嘉洋的枕头五颜六色,上面印着各种卡通人物。 江元洲的枕头灰扑扑的,是和床单被罩一样单调的颜色。 路嘉洋跟着江元洲走到床边,从带来的小书包里掏出一盏台灯。 他将台灯摆到江元洲那侧的床头柜上,插电,点亮,而后笑看向江元洲:“我们今晚关掉灯,点着台灯入睡,你觉得可以吗?” 台灯的灯光是暖黄色调的。 形状并不是普通的长条,而是设计成了一颗五角星。 江元洲静看了会床头柜上散着光的明黄五角星,重新看向路嘉洋,轻轻点了点头。 顶灯熄灭。 卧室瞬间被黑暗侵袭,仅余床头一点亮光。 路嘉洋躺得板板正正,侧过脸看向江元洲问:“会怕吗?” 第10章 江元洲闻声,也侧过脸看路嘉洋,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路嘉洋其实已经困了。 他很少九点后睡,而且惯来灯一关沾枕即睡。 可今晚心里挂念着江元洲,路嘉洋眼皮打架半晌,又撑起点意识再去看身侧躺着的江元洲。 视线扫到墙上挂着的闹钟。 距离他们关灯已经过去二十分钟,江元洲却仍同刚睡下时那般眼神清明。 小孩安安静静仰面躺着,呼吸轻缓,盯着天花板像是在出神。 “睡不着吗?”路嘉洋揉揉眼睛强撑起精神。 江元洲听到路嘉洋声音,似是怔了下,才侧过脸看路嘉洋。 他很轻应了一声。 路嘉洋打了个瞌睡,为防止睡着坐起身。 他困倦地揉揉眼睛:“是因为关了灯太黑了吗?” 江元洲抬眸注视着穿一身卡通睡衣正困倦揉眼的人。 路嘉洋瞳孔颜色很浅,发色也很浅,加上皮肤白,很能给人一种舒心的清透感。 见江元洲半晌不回答,他俯身冲江元洲笑:“又走神啦?江小洲。” 仰面躺着的小孩长睫轻颤,视线停留在路嘉洋笑弯了的晶亮眼眸上,他缓缓出声:“不是,没有那么早,睡过。” 路嘉洋闻言,面露思索。 想了会,他转身下床,往书架前走去。 本想从满书架小孩不太能看懂的书里随机挑本,伸手时忽然想到好几天夜里,他同江元洲道晚安时,江元洲手上都捧着类似的书。 看书的小萝卜头眼神清明,丝毫不见半点困意。 路嘉洋顿时收回手,走到犄角旮旯的故事书书架前。 拎着本《葫芦兄弟》回到床上,他冲江元洲晃晃手里的书,问:“看过这本吗?” 江元洲看了眼书封上的一排葫芦,摇头。 路嘉洋拉开被子坐回到江元洲身旁,轻笑道:“那我们今晚就读这个了,我爷爷以前可爱读《葫芦兄弟》哄我睡觉了。” 他将书放到枕头上,而后转身趴下,翻动书页。 “让我看看,”路嘉洋声音轻缓,含着点暖洋洋的笑意,“这个故事要从七个葫芦说起……” 念书声静静流淌。 书页不时翻动,江元洲的视线却始终落在路嘉洋脸上。 路嘉洋的睫毛不算浓密,但很纤长。 他肉眼可见的困,不时便要打个哈欠。 打哈欠时纤长的睫毛不受控轻轻颤动,阴影落在眼下,盖住眼角生理性泛出的水光。 每打一次哈欠,他就要换一只手去托脑袋。 露出的那边脸难免留下点红痕,像侧着脸压在枕头上睡久了压出的睡痕。 江元洲呼吸不自觉放轻。 忽然听到路嘉洋很轻的一声“困了?”,他骤然睁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才竟不知觉合了眼。 江元洲难得有几分茫然地注视着路嘉洋。 就见路嘉洋笑盈盈地合上《葫芦兄弟》,将书放到枕边,轻声询问:“那我们关灯睡觉,怎么样?” 江元洲轻轻眨眼,许久应了声好。 他刚准备转身关台灯,路嘉洋却是先他一步越过他,“啪”一下按灭了台灯。 视野一暗。 江元洲听着路嘉洋回身挪动的响动。 等了会没等到路嘉洋钻回被窝,反而等到了一片温热的呼吸靠近。 路嘉洋的牙膏是糖果味的,很甜。 江元洲什么也看不见,一片漆黑中只能感觉到路嘉洋似是在俯身贴近他。 呼吸落在他鼻尖上半晌,江元洲忽然感觉到脸被轻摸了一下,紧跟着听见路嘉洋一声轻喃:“早知道先不关灯了。” 下一秒,贴在他脸侧干燥的手便顺着他鼻梁,摸到他眉心。 而后跟定位似的在他眉心轻点了两下,指尖撤去,更加柔软的触感落下。 黑暗中,江元洲骤然睁大双眼,甚至连呼吸都停了几秒。 直到眉心柔软退去,路嘉洋含着笑的声音响起:“晚安,江小洲。” 被子被掀开,身旁躺下热源。 江元洲睁大了眼在黑暗中静默许久,才抬手,很轻地碰了碰眉心。 眉心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片刻的温热。 江元洲缓缓抿紧了唇,少有的,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亲我?” 隔了会,路嘉洋饱含困倦的声音响起:“我家人说,这叫晚安吻,是祝福你睡个好觉的意思,以前他们给我讲睡前故事,讲完后都会亲我。” 江元洲逐渐适应黑暗,侧过脸看路嘉洋露在被子外的脸。 大概是困极了。 路嘉洋没再像刚躺下时那样躺得板板正正。 他朝向江元洲侧躺着,半张脸压在枕头上,以至于说话有些许含糊不清。 回答的话说到后半段,声音越来越轻。 话音落下最多不过半分钟,江元洲便清晰地感觉到,路嘉洋睡着了。 江元洲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路嘉洋。 不知不觉,竟也觉得困了。 · 晚安吻这事,路嘉洋家里人只给他持续到了升入小学前。 因此最初江元洲升入小学时,路嘉洋也是打算将这事切断的。 只是每每入睡前,看着江元洲望向他暗含期待的双眸,路嘉洋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第11章 以至于一拖再拖,拖到江元洲长成少年,话都始终没能出口。 不过一直到江元洲出国前,这事路嘉洋做得其实没什么心理负担。 毕竟过去江元洲一直小他不少个头,落在他眼里始终是个还不大的小孩。 可现在…… 路嘉洋借着月色静静打量江元洲,又一次直面江元洲真的长大了这事。 他张了张嘴,对上江元洲认真望他的视线,又默默把嘴闭上了。 虽然个头长了,但终归还是小孩。 反正以前也没少亲。 路嘉洋想着,轻笑一声支起身,靠近江元洲,在他额间落下蜻蜓点水一吻。 躺回去时顺势轻捏了两下江元洲后颈,同以往一般道:“晚安,江小洲。” 江元洲轻应一声,月色下眉眼微弯。 路嘉洋入睡一如既往快。 最多不过五分钟,江元洲便依着路嘉洋的呼吸确认路嘉洋已经睡熟。 他在黑暗中缓缓睁眼,侧过身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月色下,那白日里望向路嘉洋总浮动着温顺、乖巧与羞赧的眸,此刻乌沉沉漆黑一片,叫人窥不出丝毫情绪。 他半阖下眼,视线细致扫过路嘉洋每一寸,最后停在路嘉洋耳廓上那颗不怎么分明的浅色小痣上。 他抬手,指腹轻轻摩挲。 揉得白皙耳廓渐渐泛红,睡梦中的人轻哼了一声。 江元洲丝毫不惧。 因为他清楚路嘉洋不会醒。 路嘉洋夜里一旦睡深,就很少会再醒来。 甚至有时候会因为熟悉和信任,主动靠近身旁之人。 就像现在。 睡梦中的人躲避着耳尖上的痒意,微侧过脸将耳朵往枕头上埋。 这一埋,半张脸便埋进了江元洲掌心。 江元洲不动,垂眸静静注视路嘉洋。 路嘉洋埋进江元洲掌心,嗅到熟悉气息,本能地整个人向江元洲靠去。 他潜意识里大抵还是将江元洲当作那个小了他不少个头的小孩。 靠近时下意识抬手,安抚地轻拍江元洲后背。 江元洲的呼吸缓缓变深。 他漆黑的眸紧锁路嘉洋半晌,而后就势将路嘉洋搂入怀中。 掌心下腰肢的触感有些陌生。 以前于他而言需要双手去环抱的人,现在仅需一只手就可以搂全。 这让江元洲的呼吸变得更深。 短暂的心跳加速,江元洲忽然埋下脸,续命似的将脸埋入路嘉洋颈间。 许久,一声近乎喟叹的“哥”闷在路嘉洋皮肤间响起。 江元洲长舒出一口气。 仿佛终于活了过来。 第六章 路嘉洋是在一阵水声中醒的。 他迷迷糊糊去摸手机,稍撑开点眼皮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6:17。 路嘉洋睡得迷糊,大脑有片刻宕机。 刚好这时水声停下,一道身影从主卧的浴室走出。 不多时,轻柔的语调在耳侧响起:“哥,吵醒你了?” 路嘉洋半游魂地出声问:“怎么起这么早?” “晨跑。”江元洲趴在床边轻声解释。 路嘉洋反应两秒:“你现在能跑步了?” “嗯,慢跑,医生建议适度轻量运动,我的各项身体数据会实时同步到医生那里。” 路嘉洋合着眼安静了会,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我和你一起,等我两分钟。” 话落,他单边手往床上一拄,就这么坐着不动了。 路嘉洋不算特别嗜睡的人。 因为作息良好,日常早睡早起。 但他起床有个习惯,需要一动不动放空缓会劲。 江元洲显然对此十分清楚。 路嘉洋话一落地,他便配合地安静下来。 六点多,天还未大亮。 一缕晨光顺着没完全拉紧窗帘缝隙映入屋内。 略浅的金光恰好打在路嘉洋脸侧。 路嘉洋合着眼,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宽大的t恤松松垮垮,半遮形状漂亮的锁骨,略长的袖子被路嘉洋压了一小截在床上,袖口的褶皱将路嘉洋掌心勒出一道红痕。 忽然,阳光下盛了金粉的长睫轻颤。 痒得。 路嘉洋感觉到另一只随手搭在腿上的手掌心里贴上来蓬松柔软的触感。 他完全不用睁眼确认。 是江元洲在拿脑袋蹭他掌心。 路嘉洋由着他蹭。 稍缓过点劲来,他一时也不急于睁眼。 就这么闭着眼,被江元洲蹭着的指尖微动,顺着江元洲柔软的卷发,缓缓描摹至掌心下人的眉眼。 眼部轮廓比以前深邃不少,眉骨也高了。 路嘉洋指尖又划过江元洲高挺鼻梁,浅浅落下后,触到了江元洲微凉的唇。 江元洲上唇有一点不是十分明显的唇珠。 那点唇珠将他的唇形勾勒得恰到好处,触碰时也格外柔软。 大概是刚洗过脸未擦净水珠,他微凉的唇有些许湿润。 路嘉洋刚准备收回手,手腕忽地被轻扣,而后指尖一湿。 他轻怔,终于睁开眼,垂眸看趴在他腿边,正抓着他手腕,轻咬他指尖的人。 路嘉洋对江元洲的这个举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与不解,甚至于可以说是习以为常。 第12章 他没有收回手,就这么垂眸看着江元洲,忽然轻笑一声,懒洋洋吐出三个字:“江小狗。” 跪坐在床旁的漂亮少年晶亮着一双眸看他。 许久,才松了口,垂下眼,跟补偿似的朝他指尖轻吹了口气。 路嘉洋看着这个熟悉的举动,思绪忽然有些飘远。 他想起幼时,第一次遇上江元洲发病。 在那之前,他并不知道江元洲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路嘉洋从小到大,极少有慌乱的时候。 鲜有的几次,几乎都与江元洲有关。 以至于他此刻再回忆起当时,刺耳的救护车鸣笛、江元洲双眼紧闭小脸煞白的模样、海市冷刺骨飘落而下的雪…… 一切都清晰得仿佛昨日。 他在夜晚闪烁的车灯下看着平日里总温柔笑着的江元洲妈妈赤红着眼抓着一个男人的领子怒让他滚。 他浑身发冷慌慌张张跑上救护车,几乎快忘了呼吸地去拉正在被抢救的江元洲的手。 只碰到一下,那手竟比他的手还要冰冷。 路嘉洋当时真的怕极了。 他不受控想起爷爷奶奶家那窝小猫。 一白两花的一窝,没几天就只剩了两花。 那只跌跌撞撞的小白猫,在一个只是风稍微比寻常日子大了些的雨夜,悄然陷入了长眠。 因为只是太普通不过的一个夜晚,以至于第二天路嘉洋捧起小白猫冰冷的身体时,迟迟不愿相信小白猫已经没有了生命。 他想不通,明明只是下了场雨,明明只是温度比平时低了那么一点。 这世间竟有如此脆弱的生命,脆弱到可能只是风稍微大点、阳光稍微烈点,花就枯萎了。 路嘉洋一路心脏狂跳地跟去了医院。 等到江元洲被成功救下,睁眼醒来,他一口气尚未来得及松,就又因江元洲接受各种一看就很痛的抽血检查而吊起一口气来。 躺在病床上的江元洲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脆弱。 可他还是同往常一样,神色平静,不哭也不闹。 即使痛极了,江元洲也只是默默咬紧下唇,悄无声息地往外滚眼泪。 路嘉洋罕见的焦急慌乱,却又无计可施。 直到看见江元洲隐隐要将下唇咬出血来。 路嘉洋一个箭步上前,趁着江元洲呼吸张嘴的空挡,快速将自己的胳膊往江元洲嘴里一塞。 病床上的小孩俨然因这举动愣住。 他看了好一会抵在他齿间的胳膊,被泪水浸湿的睫毛才缓缓掀起,朦胧着一双泪眼朝路嘉洋望去。 路嘉洋抬起另一只手安抚地摸摸他脑袋:“你已经很疼了,别再咬自己了,咬我,我帮你分担点疼。” 说完又冲江元洲笑,补充道:“我一点都不怕疼。” 可刚刚还因疼痛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的人,此刻却只是轻轻抵着他手臂,即使疼得整张小脸都已经皱成了一团。 小孩颤着睫毛紧紧盯着他,直到泪水模糊视线几乎睁不开眼,他才垂下眼眸,很轻地拿脸颊蹭了下路嘉洋温热的手臂。 而后直到化验结束,路嘉洋的手臂也只被咬出了一圈很浅的牙印。 几乎不疼,可江元洲却不知为什么一直盯着。 路嘉洋以为他是觉得愧疚,想了想,凑到江元洲因化验而有些青紫的伤口处,认真呼呼了一会。 呼完,他笑盈盈对江元洲道:“以前我打针疼了,爸爸妈妈都会这样帮我呼呼,呼呼一会我就不会太疼了,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江元洲静静注视路嘉洋,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路嘉洋顿时笑弯了眼,马上把胳膊上的牙印凑到江元洲面前,轻快道:“那你也帮我呼一下,呼一下,我就也不疼啦。” 江元洲还是盯着路嘉洋看。 看了好一会,他湿漉漉的睫毛才缓缓盖下。 眼角闪烁的泪花因着盖下的眼帘凝成珠滚落。 江元洲轻抿发白的嘴唇,视线短暂落在近在咫尺的牙印片刻,他张嘴,顺着路嘉洋的话很轻地吹了两下。 大概是路嘉洋给江元洲咬的举动让江元洲从中感受到了安心,这之后,每每江元洲感到不安或者害怕时,都会去拉路嘉洋的手臂,寻求慰藉似的轻轻磨几口。 久而久之,江元洲磨牙似的咬路嘉洋咬成了习惯,有时候闲来无事,也会捧着路嘉洋的手咬两口。 · 江元洲租的小区就在一处河道旁,出小区走两分钟就是非常适合跑步锻炼的河道。 两人做了会拉伸,路嘉洋再次不放心跟江元洲确定:“真的能跑?” 江元洲点头,顺带解释道:“康复期在医院也会晨跑。” 路嘉洋下意识想问那怎么没和他说过,转念一想,江元洲在国外晨跑的时间国内基本是半夜,估计训练量也很小,所以才没有特意提。 他点点头,又忍不住嘱咐:“有任何不舒服,随时和我说。” 江元洲轻笑,乖顺应:“好。” 两人便沿着河道开始慢跑。 路嘉洋体能很好,也一直有锻炼的习惯。 两人慢跑的速度于他而言跟散步似的轻松,尽管如此,每跑一段路,他仍然总不太放心地要观察一下江元洲的情况。 毕竟过去十几年,江元洲连走路走得稍疾些都有心悸风险。 第13章 路嘉洋担惊受怕久了,一时间到底难以适应转变。 前十分钟,江元洲的呼吸还算正常,脸上也仅见一点薄红。 然而从大约十五分钟开始,路嘉洋明显感觉他呼吸乱了。 少年浓密的睫毛被晨雾打湿,因运动而泛红的唇间出气渐渐比进气要多。 他垂着眸不动声色抿紧唇,眉眼间已经能见些许勉力。 路嘉洋果断停下脚步,拉住江元洲道:“小洲,休息会。” 江元洲也没逞强,浸了水光的黑眸望向路嘉洋,语气有些气馁道:“体能还是太差了。” 路嘉洋笑了声:“这有什么,凡事都讲个循序渐进。” 江元洲看着落在路嘉洋脸侧的光,点头轻应了一声。 应完,便有些费力地呼吸着。 路嘉洋见状,看了圈四周。 河道入口处是有不少长椅的,可跑进深处后,周围便只剩密林。 他前后都看了眼,最近的凉亭距离两人所在位置至少还要走个七八百米。 正思索,忽然听见江元洲轻声问:“哥,我可以借你肩膀靠会吗?” 他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是,哦,对,江元洲还可以靠着他休息会。 路嘉洋不觉得这有什么。 过去江元洲累了困了,也总往他身上靠,小猫似的用柔软的卷发轻蹭他胳膊,有时候甚至直接这么靠着睡上一个午觉。 因此他想也没想,点头应:“当然可以。” 几乎是在话落下的瞬间,跟前少年便朝他靠了过来。 当身体被少年完全笼罩时,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江元洲现在比他高了。 习惯真要命。 尽管人就在眼前,可不过脑的下意识依然拿江元洲当那个过去总矮他几十公分的小孩。 海市九月初的清晨已经能窥见秋天全貌。 空气里漂浮着丝丝冷意,风一吹,就要往骨头里钻。 路嘉洋晨跑扯的是昨天换下的短袖。 十几分钟跑下来,脸、脖子、胳膊全是冷的。 以至于当江元洲将下巴抵上他肩头,滚烫的呼吸落到他颈侧时,那湿润的热意比任何时候都要分明。 路嘉洋觉得有点痒。 不等他将这怪异的感觉往下压,忽地后腰被一只微烫的手臂一揽。 他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圈入了江元洲怀中。 第七章 江元洲穿的长袖,身上比他要热不少。 两个人都是刚运动过,心跳、呼吸、皮肤下沸腾的血液皆与寻常状态下截然不同。 江元洲湿热的呼吸不留给他丝毫喘息缝隙地往他颈间扑,腰间圈住他的手更是将两人拉扯得近乎严丝合缝。 路嘉洋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这么抱过。 他不太习惯,以至于下意识抬手,轻抵了江元洲一下。 只是很轻的一下,他也并没有要将江元洲推开的意思。 可几乎是在他轻抵住江元洲肩膀的瞬间,他明显感觉到江元洲的身体变得僵硬。 下一秒,圈在他腰间的手一松。 不等路嘉洋说些什么,远处忽地响起一阵不小的动静。 是附近工厂里的员工下了夜班。 河道入口处有家小超市,超市旁是块空地。 早上会有不少餐车来空地摆摊,下夜班的员工们都习惯沿河道去往入口处买份早饭。 穿着统一工服的人群中,一个长发女生神情恹恹地打了一连串哈欠。 忽地,她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上一秒还暗淡无光的双眸瞬间绽放出闪亮光芒。 她猛拉身旁的短发女生:“你快帮我看看,那是不是有个贼帅的卷发帅哥?我终于猝死上天堂了?还是美神降临了?” 短发女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跟着双眼一亮:“是美神降临了!” 一群人正在过桥,桥下是凉亭。 离他们大约七八百米的河道树荫下,面朝向他们的少年个高腿长。 一头乌黑卷发被风吹散,少年模样艳丽得如同中世纪油画中走出的王公贵族,矜贵又漂亮。 几人看去时,正看见他往后退去很小一步,跟他对面的男生拉开了距离。 他对面的男生似是听见桥上动静,转身朝桥上望来。 男生望来的瞬间,两个女生默契拉住了彼此的手,异口同声:“也好帅!” 两个女生身后走着一个黄头发青年。 青年看一眼长发女生,再看一眼远处树荫下的两人,一脸不爽轻声骂道:“帅个屁,两个小白脸。” 他视线在江元洲身上多停留了两秒,又忍不住多补了一句:“长得跟个女的似的。” · 等一行人走过,江元洲和路嘉洋也掉头往回慢跑。 这条河道很长,如果跑到出口再回江元洲家,至少要再跑半个小时。 路嘉洋不觉得江元洲能再跑那么久,果断选择了原路返回。 慢跑回入口处,路嘉洋看了眼马路对面的小超市,拉着江元洲过去,将人按在超市门口的椅子上。 “我进去买瓶水,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江元洲呼吸不稳,额角覆了层薄汗,嘴唇因运动翻出抹红。 他拉路嘉洋,想起来:“我和你一起。” 路嘉洋笑了声:“不用,你休息会,买瓶水的事。” 第14章 江元洲看了会路嘉洋,才慢慢松开手,乖顺应:“我也要瓶水就好。” 路嘉洋顺手揉了把他脑袋,转身进了超市。 超市的门是玻璃门。 江元洲视线追随着路嘉洋的身影,直至那身影没入货架。 不等收回视线,他忽地连人带椅被人往后撞了一下。 撞他的人俨然是故意的,因为江元洲听见头顶落下来一句:“跑那么点步就累成这死人样,长得娘们唧唧的就算了,原来人也是朵娇花啊。” 那人是直接往江元洲肩膀上撞的。 力道不小,撞得江元洲肩膀有些发麻。 江元洲垂眸片刻,呼吸间掀起眼帘,没有去看撞他的人,而是往超市玻璃门的方向看了眼。 见路嘉洋的身影已经完全没入超市深处,他才缓缓抬眼,朝撞他的人看去。 少年漂亮的眸子黑漆漆的,冷得不见一丝人气。 撞他的黄毛对上他视线,整个人不受控地愣住。 其实江元洲长得一点也不女气。 他只是五官生得过分精致,精致得几乎不似真人。 完美的长相近看更甚,强烈的视觉冲击撞得黄毛半晌回不过神来。 黄毛看着面前这张无可挑剔的脸和冷得似无机质的眸,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无限贴近的形容。 海妖。 传说中最善蛊惑人心的海妖。 奇怪的念头在脑海中反复回荡过几遍后,黄毛忽地回过神来,面容有一瞬扭曲。 妈的!他竟然看一个男的看丢魂了? 这个认知瞬间窜高他心中火气。 “他妈的看什么看!”他一股脑将怒气发泄到江元洲身上,扬起拳头就朝江元洲挥去。 谁料这毫无保留的一拳,竟被江元洲轻轻松松接下。 漂亮的少年仍旧面无表情,看着他如同看死物一般。 黄毛被那目光注视得脊背发寒,偏偏挥不出的拳头又令他憋闷无比。 他咬牙加大了手上力道,不想江元洲看着并不健壮,力气竟不小。 抵着他的拳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忽地,黄毛听见身后响起一声机械的“欢迎下次光临”。 抵着他拳头的少年眼帘轻掀,下一秒,忽然毫无预兆地松了手上力道。 黄毛正卯足了劲,江元洲这力道一收,他几乎是整个人扑着往江元洲肩膀上挥了一拳。 这一拳挥得黄毛自己都愣住了。 没等他回过神来,忽地领子被人往后猛拽,紧跟着整个人被人甩了出去。 路嘉洋随手将手里的两瓶水丢在地上,拧紧眉紧张问江元洲:“他打你哪了?” 江元洲因疼痛眼眶微红,他抬眸看路嘉洋,黑眸蒙了层水雾:“哥,我没事。” 路嘉洋没那么好糊弄:“没事也让我看看。” 江元洲与他对视半晌,才垂眸,将左肩的衣领稍拉开一些。 他皮肤白,平时有点小磕小碰都看着吓人。 拉开的衣领下是一截骇人青紫。 路嘉洋心脏一紧,火气登时就上来了。 他冷着一张脸转身朝那还懵在地上的黄毛走去。 拽着领子一把将人拎起,扯到江元洲面前,冷声道:“道歉。” 黄毛被路嘉洋刚刚摔那一下摔得脑瓜子嗡嗡的。 他好一会才缓过劲来,张口就骂:“老子凭什么给他道歉?” 边骂边去拽路嘉洋扯着他领口的手。 没拽开。 黄毛短时间内连憋两份气,人都快炸开了。 这两兄弟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一个比一个大。 “那你凭什么打他?”路嘉洋的声音又冷了一个度。 黄毛气得不轻,什么难听往外吐什么:“就揍他怎么了?弱鸡一个,跑两步路就一副死人样,老子就他妈看他不爽了,你能拿老子怎么着?” 路嘉洋眼睛一眯,神情越发冷冽。 “你刚才也对他说这话了?” 黄毛被路嘉洋冷箭似的视线一吓,话说得更难听了:“怎么?不能说吗?他是三岁没断奶的宝宝吗?噢~可能还真是,老子刚刚在河对面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宝宝跑两步路跑累了还要往哥哥身上靠呢,真是……” 不等话说话,就听见路嘉洋冷彻骨的声音:“好,你可以不用道歉了。” 下一秒,一个拳头便狠狠朝他脸上砸来。 黄毛被砸懵了一瞬。 等回过神来,他一口吐出嘴里的血,怒火中烧:“他妈的,以为老子怕了你们是吧?” 怒骂着扬起拳头,余光却瞥见江元洲从座椅前站起身。 说不清缘由,明明他也没挨江元洲的揍,可看到江元洲起身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停了动作。 就是这一停顿,让他又挨了路嘉洋一拳。 两拳下去,周围看热闹的人终于围了上来。 黄毛在工厂里是出了名的嘴毒脾气臭。 工厂里几乎没人待见他,但工友们还是象征性地将他和路嘉洋拉开了。 黄毛一脸不爽,挣扎吼道:“他妈的放开老子!没看到老子白挨了他两拳吗?” 一早就注意到这边的长发女生出声:“明明就是你先撞了这个小弟弟一下,然后还无缘无故打了这个小弟弟一拳的,别把自己说得这么无辜。” 路嘉洋听见女生的话,作势又要上前:“你还撞他了?” 第15章 刚迈出一步,被江元洲拉了回去。 江元洲包裹住他微颤的拳头,语气担心道:“哥,你手红了。” 路嘉洋听见江元洲轻柔声音,火气稍微灭了几分。 他出声安抚江元洲:“没事,不疼。” 这话倒是不假。 路嘉洋小时候跟江元洲说他不怕疼,其实并不算安慰的假话。 他的确不怎么怕疼,加上小时候没少被他爸丢去各种道馆练身体,皮糙肉厚得很。 只是他们一家子都是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基因,因此光从表面看,根本看不出他抗造罢了。 尽管路嘉洋说不疼,江元洲还是拉着他没松,心疼看他揍人揍红了的拳骨。 对面那拨人里又响起长发女生的声音:“你要是再这样,我们就报警了。反正警察来了,我们都能证明是你先动手打的人。” 黄毛就是个绣花拳头。 一听报警,愤懑地狠瞪路嘉洋和江元洲一眼,骂骂咧咧着走了。 黄毛一走,其他人也跟着散开。 江元洲拉起路嘉洋的手,在泛红的拳骨上轻呼。 路嘉洋轻笑一声:“真不疼。” 话说完,却见江元洲垂着眸,眼神有几分落寞。 路嘉洋当即问:“怎么了?” 他又看一眼江元洲已经被衣服遮住的肩膀:“是不是……” “哥。”江元洲忽然出声。 “嗯?” 江元洲抬眸看他,黑眸中藏着点小心翼翼:“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像没断奶的小孩,明明已经这么大的人了,跑步跑累了却还要往哥哥身上靠。” 路嘉洋一听这话,就知道问题出在了哪。 大约是从小身体不好的缘故,江元洲的心思一直比他人要细腻许多。 很多寻常人不会注意到的举动,江元洲却容易纳入心里。 路嘉洋直截了当开口:“先说清楚,刚刚你靠我身上,我抵你肩膀那一下,不是想要推开你,也没有不乐意让你靠的意思。” 话一出口,意料中地看到江元洲漂亮的眸子亮了几分。 路嘉洋见他神色变得生动,忍不住笑:“江小洲,从小到大,我哪怕有一回不乐意让你靠过吗?” “可我现在个子比哥高了,”江元洲缓缓道出心中所想,“哥看起来很不适应。” “不适应是肯定的,毕竟过去十几年你都那么点大,”路嘉洋也实话实说,“但只要是你,我就能适应,需要点时间而已。” 江元洲认真注视着路嘉洋,忽地笑了。 他一笑,整张脸瞬间明媚得晃眼。 尽管路嘉洋看了多年,仍会被惊艳。 漂亮的少年笑看着他:“那以后累了,我还可以靠着哥。” “当然。”路嘉洋去将地上的两瓶水捡回来。 又问江元洲:“肩膀疼不疼,老实说。” “有点。” 路嘉洋想了想,不放心道:“去药房买点药。” 江元洲轻声提醒:“哥,已经七点多了。” 两人回去都要洗澡。 洗完澡,吃个早饭,赶去学校估计也只能正好凑个八点。 “学校有医务室,”江元洲给出解决办法,“我中午去一趟医务室。” 路嘉洋这才作罢。 两人往回走去。 走着走着,路嘉洋忽然又开口:“等你体能锻炼上来了,我教你点防身术。” 路嘉洋说着想起那个黄毛,顿时又来火:“以后遇见那种傻逼,别给他一点嘴你的机会,直接照脸揍。” 江元洲静默片刻,开口时声音里含了点笑:“哥,万一进警局了怎么办?” 路嘉洋抬手拍拍他肩膀,跟他打包票:“放心,哥去捞你。” 第八章 车开到七中门口,离八点仅差两分。 江元洲开门下车,听见他哥声音从车内传出:“真不用我陪你进去?” 江元洲手抵在车门上转身,微弯腰,浅笑与车内的路嘉洋对视:“哥,我高三了,不是三年级。” 他语调轻缓柔和,没有抱怨意思,反而含了点撒娇意味。 路嘉洋没忍住笑出声。 连前头的司机都跟着笑了两声。 既然江元洲再三说不用,路嘉洋也不强求。 “注意安全,有任何事随时可以联系我。” 路嘉洋抬手晃了晃手机。 江元洲乖顺点头,抬手与路嘉洋挥别,而后便关上了车门。 他眼含笑意地目送着轿车离去。 等轿车没入拐角,彻底不见踪影,穿着白色连帽卫衣的少年敛眸,再抬眼时,黑眸中已不见半点温度。 校园内,几道身影匆匆往校门口跑来。 为首的男人四十上下,有些发福,穿一身勉强兜住肚子的西装。 远远看见背对着校门而站的少年,他忙放缓脚步,匀过一口气,热络出声:“是江同学吗?” 江元洲转身,眸色寡淡地看向校门口众人。 门口众人看清少年面容的瞬间,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模样。 怕是学校里又要不太平一阵了。 江元洲迈开腿,缓步朝门口众人走去。 为首男人当即堆出一脸笑:“江同学你好,我是本校校长,姓周,你……” 不等男人把话说完,江元洲已经先一步从他身旁走过。 第16章 刚倒吸完一口凉气的众人默契地纷纷再倒吸一口。 周校长也不见生气,反倒是在海市初秋微凉的天里冒出一额头冷汗。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边擦额角冷汗,边眼神示意其他人跟上。 众人行至半环绕设计的教学楼前时,刚好第一节课下课。 走廊一窝蜂涌出许许多多青春朝气的学生。 相继有人注意到一脸冷漠走在校领导身边的少年,人群瞬间议论开来。 “那是转校生吗?我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见到这等神颜?!” “我没文化,我只会说好帅啊啊啊啊啊!!!” “怎么那么多校领导跟他走一块啊?而且还都是走在他后面,卧槽,咱学校进什么财阀世家子弟了?” “少看点剧吧,什么乱七八糟的财阀世家。” “诶诶,会不会是那个,前段时间大家都在传的那个咱学校新建实验楼是哪位土豪捐的那事?” “不会吧,我一直当笑话听呢。” “但这样一看,好像,似乎很合理。” “又是确诊npc的一天。” 高三的教室统一在四楼。 四楼北边的角落有间杂物间。 这几天杂物间门口的监控坏了,不少刺头抽着空就进杂物间里锁上门抽烟。 杂物间里有扇小窗,窗户正对着教学楼环绕的花坛。 一个剃着板寸的男生抖落烟灰,往窗外花坛看了眼。 视线停留在江元洲身上片刻,他语气不爽道:“我说外面怎么这么热闹,来了个小少爷啊。妈的,那群领导恨不得把那小白脸供起来的态度让人看着就不爽。” 他撞了撞身旁戴眼镜的男生:“哪天去会会这小少爷,看着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咱兄弟几个去教教他做人。” 杂物间里抽烟的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眼镜男一开始也在笑,直到他看清花坛里少年模样。 夹着烟的手一松,男生条件反射般地浑身轻颤了一下。 坠落的烟正砸在寸头鞋上,寸头连忙甩开,当即一声怒骂:“靠!陈林浩你丢魂了?老子他妈新买的鞋!” 陈林浩没有理会寸头,一双眼死死盯着花坛中神色淡漠的少年。 许久,他忽然严肃警告出声:“接下来一年想安安稳稳过,就别去招惹他。” 寸头反应了两秒“他”是谁,嗤一下笑出了声:“不是吧?你怂了?怎么,你挨过他揍?”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出声。 “浩哥,你怎么还怕起个小白脸了?” “就是啊,很少见你怂啊,难不成你真被他揍过?” 陈林浩难得没因为众人的嬉笑恼火,他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轻声道:“我小时候往他脸上扬了把沙子。” 寸头乐呵呵接茬:“然后他就把你揍了一顿?就那小白脸,是不是挠花你脸了?” 众人顿时哄笑开来。 “揍?”陈林浩不屑一笑。 他看着视野里逐渐走远的人,那淡去已久曾经如芒在背的森冷感又逐渐爬上心头。 如果只是揍一顿那么简单就好了。 那根本就是,即使他现在回想,都无法完全摆脱的一场噩梦的开端。 · 路嘉洋到学校才八点半不到。 距离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他果断往宿舍楼走去。 以往这个时间,如果他没有早课,一般都是他和江元洲视频的时间。 因此他往宿舍走的路上,非常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进入和江元洲的聊天框。 手都快点上视频通话了,跑路的脑子又自己跑了回来。 江元洲已经回国了。 并且现在,估计已经坐在教室里开始听课了。 路嘉洋默默将手机塞回斜挎包。 没走出两步,忽地听见两道熟悉的声音。 “够着没?” “够不着,除非我现长一米。” “你不是说你绝对够高吗?” “谁他妈知道这墙看着矮不拉几的,够起来竟然这么高!” “别推卸责任了,就他妈是你矮!” “你他妈说谁矮?” “你!你!你!非要我说三遍?” “老子比你高三公分!” “哇~好多啊~三公分呢~” 路嘉洋寻着声音往宿舍楼背面走去,意料中地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 钱英卓和文钦磊。 他的两个室友。 此时此刻,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宿舍楼背面草坪上,他的两位室友正面朝墙壁,一人踩在一人肩上,叠高高着赤红脸互骂。 路嘉洋沉默观望片刻,忍不住出声:“你们在干什么?” 互骂声暂停,一上一下两人齐刷刷转身,看路嘉洋跟看天降救星似的。 “洋洋~你来得太及时了~”壮得跟头熊似的钱英卓发出娇嗔。 路嘉洋:“……我走了。” 踩在钱英卓肩上的文钦磊猛蹬他一脚:“少他妈恶心。” 而后又冲路嘉洋道:“小路,快来帮帮我们。” 路嘉洋眼神示意他们解释情况。 文钦磊直截了当,抬手往上一指。 在他正上方大约一米的地方,墙面缺了几块砖。 缺砖的地方刚好形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洞,有只三花不知怎么爬进去,出不来了。 第17章 “我俩早上醒来一直听见猫叫,就找到这来了。”文钦磊解释道。 钱英卓充分补充:“看到这只可怜的小猫咪,善良的我当即决定,救他!必须救!” 文钦磊又踩他一脚:“少他妈往自己脸上贴金。” 骂完钱英卓他继续跟路嘉洋解释:“这只三花看着警惕性很高,我们怕它挠人,所以就去保安室借了笼子,顺带在回来的路上去超市买了两根猫条。” 他说着,左手举起笼子,右手举起猫条。 “但现在,显而易见,万事俱备,只欠一人。” 钱英卓配合地星星眼看路嘉洋。 路嘉洋沉默两秒,总结:“所以你们,去保安室借了笼子,甚至有时间去买猫条,却没有在这漫长的路途中,顺便再借把梯子……” 钱英卓一听这话,终于不掐嗓子了。 他怒骂:“我要借的,文钦磊这傻逼非要说他个子够高!” 文钦磊不服气:“你他妈当时不也信誓旦旦说咱俩身高加起来,宿舍楼顶都能给它捅了吗?” 两人迅速开启新一轮骂战。 直到洞里的三花忽然不安地喵喵叫了两声,两人默契休战,齐刷刷看向路嘉洋。 “是兄弟,就来砍一刀!” 路嘉洋沉默看了眼骂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再看一眼洞里已经开始焦躁探头的三花。 最终看在猫的份上,他朝两人比了个蹲下的手势。 路嘉洋踩到了文钦磊肩上。 起身时墙上那洞正好在他胯骨位置。 这位置刚好。 他左手圈着猫笼,右手挤出猫条,开始实施诱拐。 好不容易终于将小三花拐上道,忽地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除路嘉洋外两人齐刷刷转头。 就在路嘉洋刚才出声询问他们的位置,此刻站着一个瘦瘦高高戴眼镜的男生。 男生模样斯文,穿一身简单的白t黑裤。 钱英卓和文钦磊当即一人一句跟他唠上。 “缘分啊梁梁!你但凡早两分钟来,今天这份功德就该你积了。” “我说什么!我说什么来着?大一一开学我就说我们寝室四人是天赐的缘分,就这都能把人聚齐了,今晚说什么都得搓一顿了。” 梁陶晗抬手推了推眼镜,无视掉废话,问:“什么缘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前因后果又解释了一遍。 解释完,路嘉洋刚好完成诱拐。 他小心翼翼将笼门关上,刚准备开口让钱英卓和文钦磊将他放下,几米远处的梁陶晗忽然露出一抹神秘微笑,而后以绝对的速度掏出手机,对准墙前三人道:“既然这么值得纪念,来,茄子~” “靠!” “你他妈!” “梁陶晗你个狗日的不讲武德!” 两人一边骂,一边默契抬手捂自己的脸。 本来叠这么高就随时容易倒塌。 当路嘉洋被迫向后倒去,并因为文钦磊的捂脸动作一双腿就差被扭成麻花时,他看着灿烂的天空,想: 刚才就应该先把兄弟砍了。 第九章 路嘉洋一条腿打着石膏,坐在单人病房的病床上,面无表情看门口一高一壮把手拧成麻花的两人。 虽然是三个人一起摔的,钱英卓约等于无伤,文钦磊胳膊蹭破了点皮。 唯独路嘉洋,因为站得最高加上文钦磊的捂脸壮举,一条腿打上了石膏,甚至还在医生的强烈要求下,做了个简单的脑震荡检查。 窒息的沉默下,钱英卓率先开炮。 他给了文钦磊一手肘:“都怪你,你那破脸有那么重要?给梁陶晗拍两张怎么了?就算梁陶晗会截图下来做成表情包又怎么了?你的形象能有咱小路的腿重要?” 文钦磊不客气回击:“你没捂?” 两人蓄势待发地对峙三秒,异口同声:“都怪梁陶晗!” “怪我什么?”一道声音幽幽从病房外传来。 刚才还互骂的两人瞬间站到同一阵营。 “怪你不讲武德趁乱偷拍丑照!” 梁陶晗慢悠悠走进病房:“怎么趁乱了,嘉洋都没捂脸。” “他那张脸你就是倒立拍都他妈是帅的!” “劝你把手机拿出来,让我们删除罪证,不然就别怪我们……” “想得美。”梁陶晗躲过两人准备按住他抢手机的手,“护士喊你们去拿检查报告。” 两人姑且作罢,前后离开病房。 梁陶晗也没在病房久留,对路嘉洋说了句“我去帮你缴费”,就带上门离开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 路嘉洋向后靠去,长舒出一口气。 本来还想着明后天带江元洲在附近逛逛,或是回趟家。 这腿摔得可真是时候。 摔得其实不算特别严重,但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天。 路嘉洋正发愁晚上该怎么跟江元洲说这事,枕头边的手机响了。 他摸过手机,看到来电提醒,懵了一下。 下意识扫了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发现一天折腾下来,竟然已经傍晚六点。 路嘉洋接起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江元洲轻柔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出:“哥。” 路嘉洋听见这一声,不自觉笑了。 “放学了?” 第18章 “嗯,哥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那你……” 江元洲说到一半的话被忽然闯入的声音打断。 “医药费五百八十七,看在室友的份上,你给我六百就行。” 路嘉洋表情一僵,抬眸幽幽看拎着一袋药走进病房的梁陶晗。 电话里安静片刻,江元洲瞬间变紧张的声音响起:“哥,你在医院?” · 江元洲找到对应的病房时,因为一路跑来呼吸正乱。 他放缓脚步,似乎想压下呼吸再进病房。 一转念,又加快了脚步。 病房门没关,屋里亮着灯。 江元洲走到门口,刚要迈入,就见屋内病床上,路嘉洋坐在正中央微弯腰,正专注看着什么。 病床旁坐了个穿白t恤戴黑框眼镜的男生,也微弯着腰,和路嘉洋一起看着一处。 两人坐得其实并不近,隔了至少有半臂的距离。 可看到这一幕,江元洲还是不自觉停下脚步,呼吸慢慢放缓。 他听见路嘉洋声音。 一贯清爽悦耳的声音里带了点郁闷:“这看着也不严重啊,为什么要打一个月石膏?” “有没有可能,你骨折的是这里。”戴黑框眼镜男生抬手一指。 路嘉洋:“……” 黑框眼镜男生又道:“不就一个月石膏嘛,你有一回打了三个月也不见你皱一下眉头的。要是担心上下楼不方便,等那俩傻缺回来让他们接下来一个月背你。” “不是,”路嘉洋抓了把额前碎发,“我是怕我弟担心。而且他昨天刚回国,我本来还想……” 话说到一半,忽然抬头的他看到了门口站着的江元洲。 他顿时停下,出声唤:“小洲?” 江元洲垂眸,片刻前放缓的呼吸再次变得紊乱。 他抬眸重新看向路嘉洋时,漆黑的眸中已然全是紧张和担忧。 他快步走到病床旁,声音打颤:“哥,吓死我了。” 路嘉洋下意识反驳:“收回去,别说死。” 江元洲轻轻眨眼,抿唇不说话了。 路嘉洋抬手拉了拉他,示意他在病床旁坐下。 等人坐到身旁,他看一眼江元洲收不住的呼吸:“跑来的?” 江元洲轻应了一声。 “都说了不要紧,还那么着急干嘛?”路嘉洋习惯性地抬手去摸江元洲心口,“没有不舒服吧?” 江元洲轻轻点头,抓住了路嘉洋贴在他心口的手。 江元洲从外面来,掌心微凉。 路嘉洋见状,本能地反手,将江元洲微凉的手包裹。 没能像过去一样完完全全将江元洲的手拢住,路嘉洋还短暂地懵了一瞬。 直到感觉江元洲的手稍温热些,路嘉洋才松开,而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边上还坐着个梁陶晗。 路嘉洋先对江元洲介绍:“我室友,梁陶晗。” 而后再对梁陶晗介绍:“我弟,江元洲。” 他介绍得简单,因为江元洲和梁陶晗也不算完全不认识。 路嘉洋跟江元洲视频时,三个室友总有难免入镜的时候,几人隔着手机都打过招呼。 不过面对面到底是第一次,两人还是礼貌地再招呼了一遍。 刚招呼完,门口就传来一阵叽里呱啦的响动。 “我的检查费你出。” “凭什么?” “不是你下盘不稳,我能摔?” “放你妈的狗屁!” 钱英卓和文钦磊争吵着你挤我我挤你挤进门。 进门,抬头,看到屋内江元洲的瞬间,齐刷刷怔住。 三秒后,两人整齐划一后退一步,抬头,看向门口的房号。 梁陶晗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别丢人现眼了。” 两人步调一致地丢给他一个白眼,重新进屋,上来就开口。 “弟弟,你长成这样,活着还有什么烦恼吗?” “弟弟,从小到大收过的情书,应该能绕地球一圈了吧?” 江元洲浅笑,礼貌回应:“没收过情书。” 钱英卓和文钦磊满脸写着不信。 两人一个赛一个自来熟,一左一右往床尾一坐,就这么把天聊了起来。 直到钱英卓肚子非常不给面子地叫了一声。 他看一眼时间:“靠,都快七点了,小路你想吃啥,我们下楼给你买。” “不用了,你们回去吧。”路嘉洋看向钱英卓,“我弟都来了,你们不用在这守着了。” “弟弟不是高三吗?”文钦磊前两天顺嘴问过路嘉洋,知道江元洲在读高三,“明天不用上学?” “不用。”江元洲轻声应。 病房里本来就一张陪护床,多了还要花钱租。 三人便没再多说,叮嘱了句“有事随时联系”,就带上门离开了。 等病房安静下来,江元洲站起身,温声问路嘉洋:“哥,你想吃什么,我去楼下买。” 路嘉洋下意识拉了他胳膊一下:“不用那么麻烦,点外卖就行。” 他拉这一下没收力,一抬头,就见江元洲脸色白了一瞬。 路嘉洋瞬间反应过来,紧张问:“肩膀疼?” 江元洲垂眸点头。 路嘉洋拍了拍身旁空位:“坐下来我看看。” 江元洲听话地坐到路嘉洋身旁。 第19章 路嘉洋直接上手扒他衣领。 见着衣领下那一圈发紫的淤青,他险些当场骂出声。 早上还是揍那黄毛揍轻了。 路嘉洋拧眉看了会,抬眸盯江元洲:“中午去医务室了吗?” 江元洲长睫轻颤,心虚地看了眼路嘉洋。 路嘉洋其实并不意外。 江元洲从小就这样,对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上心。 别说这点小磕小碰,就是过去能要命的心脏病,都不见江元洲有丝毫忌惮。 路嘉洋张了张嘴,到底没多说,只是对江元洲轻抬下巴:“你把沙发那装药的袋子拿过来一下,里面有管跌打喷雾。” 江元洲照做,起身从沙发上拿了袋子过来。 路嘉洋接过袋子,埋头翻找。 找到喷雾,他拆着盒子一抬头,就见病房的白炽灯下,个高腿长的少年两手一拽衣摆,眨眼的功夫就把上衣脱了。 第十章 路嘉洋一时没反应过来,手里攥着刚撕下的塑料薄膜,盯着江元洲看愣了神。 江元洲的身材比例一直很好。 即使是过去不高的时候,因为腿长,也并不特别显矮。 现在长高了,身材自然是没话讲。 他是非常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裤带勒着紧实的腰,线条流畅的胳膊尚保留着少年人的单薄,但又已经能窥见些许成年人的力量。 挡在胸前的卫衣被少年随手丢到沙发,路嘉洋看到白皙皮肤中央那道刺目长疤的瞬间,一时间什么想法都没了。 他只觉心脏被人狠攥了一下。 第一次那么清晰地直面着,江元洲曾半只脚迈进过鬼门关这件事实。 他盯着那道崭新的术后长疤失了神,直到江元洲坐到他身旁,轻唤他:“哥。” 路嘉洋垂眸,喉头轻动,开口时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哑:“疼吗?” 这个问题其实路嘉洋在视频里问过。 那时候江元洲刚出重症监护室,身上还插着各种管子。 视频里的少年呼吸得格外困难,却是笑着应他:“哥,不疼,打了麻药的。” 耳旁响起同样的回答:“哥,不疼的。” 路嘉洋那时候不信,现在也依旧不信。 不可能不疼,只是江元洲太习惯忍疼罢了。 总是闷不吭声,紧咬着牙,把所有疼都无声无息咽下。 路嘉洋盯着那道疤,没忍住,抬手轻抚了一下。 微凉指尖轻触到温热疤痕的瞬间,江元洲不受控地轻颤了一下。 路嘉洋动作一顿,抬眸看他。 江元洲白皙的耳垂有些烧红,但不明显。 他抬眸与路嘉洋对视,轻轻摇了摇头:“有点痒。” 路嘉洋闻言,没太在意地指腹沿着那道长疤缓缓摩挲。 然而才摩挲到半途,江元洲忽地抬手抓住了他的手。 少年有些不自然地支起半条腿挡在两人中间,抓着路嘉洋的手微紧,好一会才出声:“哥,有点冷。” 路嘉洋这才发现江元洲身上泛起了一层薄红。 估计是冻得。 他连忙抽神,去拿拆到一半的喷雾。 路嘉洋处理淤青还是比较得心应手的,毕竟小时候混在道馆没少受伤。 他将喷雾喷到江元洲肩头,熟练地抬手去揉,同时出声:“疼就喊出来,或者咬我也行,别自己憋着。” 江元洲轻应了一声。 路嘉洋看着掌心下的淤青,心里又难受起来。 他真的很不喜欢江元洲受伤,尤其是刚认识江元洲那两年。 因为这小孩真的,完全不惜命。 最初认识江元洲那几年,每回江元洲发病后路嘉洋守在抢救室外,路嘉洋最担心的,都不是医生医术不够救不回江元洲,而是江元洲求生意志太弱,撑不到医生去救。 那时候的江元洲就像一根没有线的风筝。 痛苦的发病后从来都只是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神色寡淡看窗外翻涌的浪花。 无数次的发病,他没有一次说过疼,也没有一次说过怕,更是没有一次说过想活。 路嘉洋用了很多年,才让病床上那个无所谓任何时候离去的小孩,从了无牵挂,到开始期盼他的到来。 这无线的风筝,他拽着、拉着用了很多年,才终于绑上一根攥在自己手里的线。 路嘉洋出着神帮江元洲揉开淤青。 揉半晌,忽然发现眼前人半点动静没有。 一抬眸,就见少年白了唇睫毛颤个不停。 路嘉洋凉凉出声:“江元洲。” 江元洲心虚地看他一眼,片刻后轻声问:“哥,能抱你吗?” 路嘉洋轻笑:“跟我客气什么。” 话一落地,人就被圈住了。 江元洲用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腰。 没太用力,可还是让路嘉洋生出了一种被全方位包裹的入侵感。 江元洲又将脸靠到他肩头,呼出的热气又同早上一般尽数往他颈间扑。 路嘉洋仍旧没太能习惯这样的抱法,因此身体本能地微僵了一瞬。 可一想到江元洲早上落寞的反应,他又硬生生将那怪异感压下,努力让身体自然放松。 圈着他的少年忽然出声:“哥,你什么时候腿打了三个月石膏?” 因为忍着疼,少年的声音压得有些低。 第20章 路嘉洋动作一顿:“听见了?” “嗯。”江元洲搂着他腰的手微微收紧,“为什么没有和我说?” “就在你手术那段时间,不想让你担心。” 而且他当时把腿摔折了跟江元洲多少也有点关系。 江元洲手术前,医生给出的评估结果并不是特别理想。 路嘉洋那会担心得恨不能直接飞去国外,每天都跟游魂似的过着,一个没留意,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还好楼梯不高,并且他反应很快地护住了脑袋,最后只是小腿稍微有点骨折。 这事肯定不能和江元洲说。 “哥,”江元洲的声音忽然变得认真,“你总是在为我担心,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你担心?” 路嘉洋动作一顿,一垂眸,正正对上江元洲认真的视线。 他心脏忽然很没道理地轻颤了一下。 许久,他妥协:“以后不会再瞒你了。” 江元洲蹬鼻子上脸:“什么事情都不瞒?” 路嘉洋笑了声:“本来也没瞒过你其他事。” 江元洲跟动物圈地盘似的又将他往怀里圈了些,又问:“哥,你腿伤的时候,都是你室友背你上下楼的吗?” “怎么可能,”路嘉洋轻笑,“我健步如飞得很,哪用得着他们。” 听见这话,江元洲也跟着笑了声。 一声笑才落下,他忽然又轻嘶了一声。 路嘉洋连忙问:“疼?” 江元洲闷闷地应了一声。 “你……” 路嘉洋刚想说那你咬我,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就感觉颈间一热。 紧随而来的是湿漉的微麻感。 路嘉洋浑身过电般一僵:“你怎么……” 咬脖子啊…… 江元洲以前从来都只啃他手的。 可能是这个姿势不方便抱他手来啃,路嘉洋又想,因此没了后话。 感觉有点奇怪,路嘉洋被迫微扬起下巴。 江元洲咬得很轻,但又不撒嘴。 以至于比起麻,更多的是痒。 路嘉洋有点怕痒。 没半分钟手上便卸了力气,他本能地缩了下脖子,声音有些虚浮:“小洲……” 想让江元洲换个地方咬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江元洲忽地抬手,骨节分明的手圈住他脖子,大拇指指腹抵上他下巴,顷刻间将他锁得无处可逃。 与此同时,少年咬着他颈肉的牙齿轻磨,磨得他不受控轻哼了一声。 埋首在他颈肩的人如打标记般将他牢牢圈在怀中,而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掀眼帘,缓缓朝不知何时开了条缝的门口看去。 就在他看去的瞬间,一道身影在门缝外一闪而过。 许久,风将未关紧的门缓缓吹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看不见身后的路嘉洋浑身一僵,下意识轻按江元洲肩膀:“有人来了?” 江元洲终于松口。 和过去每次一样,在那很浅的牙印上轻吹了会,他才放开路嘉洋,起身道。 ”门没关紧,我去关。“ 第十一章 海市昼夜温差大。 钱英卓和文钦磊人均一件短袖,站在医院门口被风吹成傻逼。 两人决定靠骂对方来给身上补点热气。 激情互骂完一轮回,等的人出来了。 钱英卓扫一眼空手出来的梁陶晗:“你不是说包落楼上了吗?包呢?” 梁陶晗走出门利落拦车,神色如常:“电梯太挤了,等了两轮都没挤上,明天来接嘉洋的时候再拿吧。” 钱英卓:“靠,那我俩不白搁这跟傻逼似的冻半天了。” 文钦磊配合吸吸鼻子上前,朝梁陶晗伸手:“感冒费。” 梁陶晗笑骂着拍开两人的手:“滚滚滚。” · 江元洲关好门,回来的时候顺手拎过沙发上的卫衣重新穿上。 两人点了小碗菜当晚饭。 吃完,江元洲没让路嘉洋动手,率先起身收拾。 路嘉洋也不和他争,扫了眼床尾那不知道一米八有没有的陪护床,出声道:“你晚上回去吧。” 江元洲动作一顿,不说话看他。 路嘉洋莫名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但还是道:“晚上没别的检查了,就睡个觉的事,你明早再来就行。” 江元洲还是没说话。 他安静将剩下的打包盒收拾好,放到一旁,而后在病床旁坐下:“哥,以前我住院,你从没让我独自在病房里度过哪怕一晚。” 路嘉洋失笑:“那是因为你身边必须要人守着,我这只是小伤,跟你以前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见江元洲不说话看他,路嘉洋只好又道:“而且这陪护床就那么点大,你晚上翻个身都能直接摔下去。” 江元洲沉默与他对视,片刻,垂眸看了眼两人身下的病床。 路嘉洋乐了:“病人的床你都敢打主意?” “我睡觉很老实。”江元洲声音轻柔。 这路嘉洋倒是知道的。 江元洲的睡姿和他本人一样安静,基本晚上睡下什么样,早上醒来就什么样。 路嘉洋和他同睡多年,从没见过他有抢被子、踹被子或者手脚乱放的习惯。 路嘉洋当然不介意和他一起睡,只是觉得没太必要。 这就是间很普通的单人病房,卫生间不大,卫生环境也只能勉强算及格。 第21章 江元洲如果回家洗澡,大半夜的再赶回来,未免太过麻烦。 海市夜里寒凉,尽管路嘉洋清楚江元洲现在的身体已经比过去好上很多,仍旧本能地不想江元洲太过劳累。 可再对上江元洲视线,他知道,这事没得聊了。 “我回去给哥拿换洗衣物。”江元洲直截了当。 路嘉洋想了想问:“司机晚上上班吗?” “嗯,舅舅给的是24小时全天待命的工资。” “那你让司机来接你。” 说着又忍不住叮嘱:“你回家直接把澡洗了,洗头的话一定要把头发吹到全干再出门,出门前记得穿件厚点的外套,如果到家感觉累了,不来也……” 江元洲忽地将他抱住。 路嘉洋一愣:“小洲?” 江元洲跟没长大小孩似的将脸埋进路嘉洋颈间轻蹭。 许久,他喊了声:“哥。” “嗯?” 江元洲没说别的,短暂的安静后只是又喊了声:“哥。” · 江元洲回到医院已经是夜里九点。 护士给路嘉洋发了病服。 但毕竟明早就能办出院,因此路嘉洋没打算换。 他接过江元洲递来的包,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内裤,衣服裤子全不是他的。 不等他抬头问,就听见江元洲解释:“你的衣服还没干。” 天冷后衣服的确不太容易干。 路嘉洋点点头,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挪着打石膏的那条腿,刚准备让江元洲帮他把墙上靠着的拄拐拿一下,床边的人忽然弯腰,一只手圈住他腰,一只手穿过他腿弯。 路嘉洋一愣,连忙抬手按住江元洲:“你干嘛?” 江元洲声音轻缓:“抱哥去浴室。” 路嘉洋忍不住笑:“我没到要抱的程度,而且你哪抱得动我。” 江元洲垂眸看路嘉洋,随后兜着路嘉洋腿弯的手一收紧,直接用行动证明。 “哥,我长大了。” 倏地腾空,路嘉洋毫无防备地下意识攥住了江元洲衣领。 等失重感退去,他又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好歹是个一米八出头的人,也就上小学前被他爸妈这么拎起来抱过。 这种抱法令他生出一种与他性格完全相悖的需要被保护感。 江元洲刚洗完澡,身上泛着小苍兰沐浴露的幽香,在这样环抱的姿势下,融合了江元洲身上特殊气息的小苍兰幽香近乎将路嘉洋密不透风包裹。 真的不太适应。 路嘉洋下意识抬手想去抵江元洲肩膀,让江元洲把他放下。 手还没来得及碰上,又想起江元洲肩膀有伤。 于是他放弃手头动作,打算直接开口:“小洲,你要不还是……” 话都没来得及出口,江元洲三步并作两步,干脆利落地将他送进了浴室。 好吧。 江元洲小心将他在洗漱台旁放下,出门时顺手打开暖风,很快又拎了把椅子进来让路嘉洋坐下。 再将路嘉洋要换的衣服摆好到衣架上,他站在浴室冷白的灯光下,与路嘉洋面面相觑。 路嘉洋安静看着他忙活,见他忙活完了还不打算走,笑:“怎么,打算澡也帮你哥一块洗了?” 江元洲洗完澡换了身质地柔软的衣服。 上衣是雾蓝色的,中和了他长相上的艳,揉出几分不同于往日的素净。 浴室顶的白炽灯一照,照得他像朵刚出水的白莲。 他漂亮的眸望着路嘉洋,眼神澄澈明净:“不可以吗?” 少年忽然走到路嘉洋跟前蹲下。 他轻抬下巴抵上路嘉洋没受伤的那条腿,而后脑袋微仰,以绝对臣服的姿态说着亲昵的话:“哥以前,不也经常帮我洗吗?” 第十二章 的确经常,不过也不算帮洗,顶多就是帮着擦擦身体。 被江元洲这么一提醒,路嘉洋忽然没忍住笑了声。 “哥笑什么?” 路嘉洋弯着一双眼看他:“想起第一次帮你擦身体。” 江元洲年岁小时每次发完病,总会伴随一些很磨人的症状。 比如发烧。 因为年纪太小,又有先天性疾病,不到万不得已,医生绝不给开药。 唯一的处理方式,就是物理降温。 每回江元洲发烧,江妈妈江和雅都会隔两个小时就用温水帮江元洲擦拭一遍身体。 一天夜里路嘉洋睡在病房的小沙发上。 因为心里挂念着江元洲,他没睡太熟。 迷迷糊糊,听见他妈妈担忧的声音:“和雅,你发烧了,我陪你去趟急诊吧。你需要休息,你已经连续熬两个晚上了。” 江和雅的声音明显有气无力:“小洲还在烧着,半个小时后还要再给他擦一遍身体。” 他妈沈晓筠干脆利落:“小洲你不用担心,我陪你去完急诊马上赶回来。” 江和雅还是不放心:“不能离人……” 路嘉洋人还迷糊着 ,却是一个翻身从沙发上起来,毛遂自荐:“我看着小洲,我来帮小洲擦身体。” 他揉揉眼睛,强撑起精神:“江阿姨每次帮小洲擦身体我都在旁边看着,我知道要怎么做的,脖子、腋窝这些地方要轻轻地擦久一点,有什么事就马上按床头那个红色的急救铃……” 第22章 路嘉洋一口气,清清楚楚把所有可能发生危险情况的应急措施都说了一遍。 他照顾江元洲一直照顾得细致且用心,江和雅看着他,最终松了口。 等两人离开,路嘉洋当即拎了张椅子在病床前坐着。 看一眼病床上的江元洲,再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半个小时一到,路嘉洋迅速起身,去卫生间接了盆温水。 他拧干小毛巾,坐到床边先帮江元洲擦了把脸。 小孩脸颊滚烫,嘴唇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屋里供着暖气,不用担心着凉。 路嘉洋小心翼翼掀开被子,刚拎着毛巾要给小孩擦脖子,床上人睫毛轻轻扇动,忽然睁开了眼。 路嘉洋动作一顿,和床上醒来的小孩面面相觑。 小孩大抵是觉得空荡,下意识垂眸看了眼。 只一眼,那张漂亮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懵”这种神情。 蝉翼似的长睫无措地轻轻扇动。 短暂的安静过后,他轻抿苍白的唇,缓缓将路嘉洋拎在手上的被子拉了回来,默默给自己重新盖上。 路嘉洋一下子回过神来,笑道:“我帮你擦身体退烧。” 江元洲再次看向路嘉洋,轻咽干涩的喉,声音虚弱:“妈妈呢?” 路嘉洋没说江和雅发烧的事,只是道:“阿姨睡觉去啦,今晚换我轮班。” 小孩原本反应就慢,发了烧,行动更迟缓。 他盯着路嘉洋看了许久,才慢慢攥紧手里的被子:“我……” 路嘉洋秒懂:“害羞啦?” 他弯着一双眼笑得灿烂:“这没什么的,我们都是男孩子,你有的我也有,我有的你也有,不用害羞的。” 江元洲静静看着那张近在咫尺洋溢着温暖笑容的脸。 他还烧着,脑袋有些晕,只觉得今晚医院的暖气好像开得比过往足。 那股暖意钻进骨头缝,让他不自觉卸了手上力道。 而后他垂下眼,软糯接受道:“谢谢。” 路嘉洋听他说谢,忽然想起件事,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光谢啊?” 江元洲一愣,又缓缓抬眸看他。 路嘉洋没多逗他,直截了当开口:“小洲,你想要个哥哥吗?” 江元洲小小的胸膛起伏着,一时没有回答。 路嘉洋见状,继续道:“今天妈妈问我,喜不喜欢你。” 江元洲呼吸一顿,他看着路嘉洋,捏着被子的小手又慢慢攥紧了。 路嘉洋笑盈盈接上下一句:“我跟妈妈说,我非常非常喜欢小洲。” “然后妈妈又问我,那以后就把小洲当作亲弟弟来对待,好不好?” 路嘉洋往前一倾,趴到江元洲边上:“我当然说好啊,不过我觉得,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想要小洲当我的弟弟,也要小洲愿意让我做哥哥才行。” 他捧住脸,跟朵太阳花似的推荐自己:“所以,小洲想我做你的哥哥吗?” 江元洲轻轻眨眼,仍是没有马上回答。 苍白的指腹在棉被上来回摩挲,忽然,他移开视线,看向了窗外缓缓飘落的雪。 海市的冬天很长,长到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而这漫长的冬日里,风是冷的、雪是冷的、浪花也是冷的,唯独…… 江元洲重新看向路嘉洋,忽然很轻地问:“你,喜欢你的每一个朋友吗?” 路嘉洋想了想:“小洲说的喜欢具体是指什么呢?” 江元洲呼吸放缓:“找他们玩,陪他们睡觉,给他们晚安吻,帮……他们擦身体,说要做他们哥哥。” 路嘉洋一下子笑开:“其实我朋友挺多的。” 江元洲睫毛轻颤,随后盖下,不再看路嘉洋。 路嘉洋继续:“但说实话,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从来没主动找谁玩过。” 江元洲猝然抬眸,就见路嘉洋捧着白净的脸认真回想。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以前的老师,都说我特别招人喜欢,所以总会有很多的小朋友愿意主动来找我玩。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我主动交来的朋友。” “我没有陪别人睡过觉,没有给过别人晚安吻,也没有帮别人擦过身体,更没有说过要做别人的哥哥。而且妈妈说了,她和我爸爸不会再要小孩,所以如果你当我弟弟,你就会是我唯一的弟弟。” 路嘉洋倏地看向江元洲,一双浅色的眸亮晶晶的:“这样一想,我真的好喜欢你啊江小洲。” 江元洲望着那双眼,感觉到一直以来都非常有存在感的心脏加快了跳动速度。 这是过往发病的前兆,可当下,它竟只是加快了频率维.稳地跳动着。 小孩苍白的唇罕见翻出点血色。 他摩挲许久掌心下温暖的被子,最终像最初见面,路嘉洋问他要不要交朋友时那样,缓缓启唇,说:“好。” 路嘉洋双眸一亮,高兴得三两下就将江元洲从被子里掏了出来。 江元洲毫无防备,忽然被路嘉洋抱进怀里,整个人又懵了。 他刚想问路嘉洋为什么这样,就见路嘉洋跟哄娃娃似的环着他轻轻摇晃,同时将手里的小毛巾丢进温水里,重新拧干捞出。 而后路嘉洋一只手拨开他额前被汗打湿的碎发,一只手掌着温凉的小毛巾,贴到他颈侧轻柔地耐心擦拭。 第23章 江元洲莫名觉得这幅画面有点熟悉。 他想了想,想起幼儿园里那些照顾心爱洋娃娃的女生。 差不多就是路嘉洋现在这样。 江元洲张了张烧得发烫的嘴,想提醒路嘉洋,他已经四岁,而不是尚在襁褓的宝宝。 没来得及开口,先听见路嘉洋关心问他:“会不会冷?” 小孩动作微顿。 最终轻抿唇,咽下了原本的话,僵着脑袋慢慢靠进路嘉洋怀里,软糯应:“不冷。” 短暂的安静过后,小孩白玉似的耳朵一点点烧红,再跟上很轻的一声:“哥哥。” · 江元洲趴在路嘉洋腿上,安安静静注视着因回忆过往而露出笑容的人。 等路嘉洋笑着投下目光,他唇角也牵起一抹愉悦的幅度,缓缓出声道:“哥哥那时候,还说非常非常喜欢我。” 听到江元洲忽然转变的称呼,路嘉洋一怔。 江元洲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哥哥了。 这其实是一个很自然的成长过程中的称呼转变。 小包子抽条成少年,开始叫他哥以后,只有很偶尔的,才会再像幼时一样喊他哥哥。 明明仅是一字之差,“哥哥”这个称呼却总让路嘉洋有一种泡入温水般的柔软感。 路嘉洋不自觉像过去一样轻捏少年耳垂,笑弯一双眼:“哥哥现在也一样非常非常喜欢你。” 白炽灯下,说着喜欢的青年笑容灿烂。 他低头看着趴在他腿上的少年,浅色的眸中浮动着亲近、喜爱、包容、怜惜。 似有万千深情。 可也仅此而已。 少年眼底的笑意倏地淡了。 他目光描摹路嘉洋氤氲着暖流的眼睛和高兴上扬的唇角。 少年呼吸放缓,隐藏情绪地将脸顺势埋进路嘉洋捏他耳垂的掌心。 “那就让我帮哥哥洗澡吧。” 路嘉洋:? 这两者之间存在什么联系吗? 他是真的觉得他不需要别人帮忙洗澡。 毕竟他之前打过三个月石膏,已经非常熟练地掌握了打石膏期间不让石膏碰水的洗澡技巧。 可刚准备开口拒绝,他却敏锐察觉到了江元洲情绪上的低落。 很细微,但足够极其了解江元洲的路嘉洋发现。 路嘉洋十几年来吃一堑吃一堑的,一碰上江元洲情绪低落,就什么原则都没了。 于是乎准备好的拒绝理由等一开口,全数化为一个字。 “好。” 第十三章 “温度合适吗?” 浴室狭小,回音混着水声,朦胧了江元洲的声音。 几分钟前路嘉洋答应下来江元洲的提议,江元洲便又去外面搬了张椅子进来。 他坐到路嘉洋身后,拿了条干净毛巾垫在路嘉洋颈间,而后便让路嘉洋躺到他腿上,开始给路嘉洋洗头。 路嘉洋盯着正动作轻柔抚弄他头发的人,笑道:“非常合适,tony江。” 江元洲浅笑了下,笑意却并不完全达眼底。 他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 路嘉洋一回想,发现江元洲似乎从几个小时前进病房开始,情绪就并不怎么高涨。 那时候他只以为是江元洲担心他受伤。 现在看来,似乎并不仅限于此。 路嘉洋想了想,出声问:“今天在学校感觉怎么样?有觉得不适应吗?有交到新朋友吗?” 江元洲细心地避开他耳朵,用温水将他的头发全部打湿。 而后往手上挤了两泵洗发露,才回答:“有一点,没有交到新朋友。” 路嘉洋瞬间仰头,语气紧张:“为什么?没有人来找你说话吗?” 他仰头的动作不小,江元洲手上泡沫瞬间沾了些许到他额头上。 江元洲动作一顿,拉过垫在路嘉洋颈下的毛巾一角,擦去沾到路嘉洋额头上的泡沫。 洁白毛巾扫过路嘉洋眉眼,江元洲垂眸时,正好撞上路嘉洋满怀紧张关切朝他望来的干净双眸。 短暂对视,江元洲漆黑的眸中浮动些许落寞,很轻地“嗯”了一声。 路嘉洋觉得有点奇怪。 江元洲的确性子很淡没错,但并没有到让人完全不敢跟他交谈的程度。 再加上江元洲长得好,即使他过去从不主动与人攀谈,也还是会有人主动凑上来想要和他交朋友。 路嘉洋正疑惑着,又听到江元洲道:“可能是高三学业太忙了吧。” 这倒是。 七中是省一级重点,教学进度快,往往还没到高三就已经进入高考备战状态,更别提现在正值高三。 路嘉洋想着,对江元洲招了招手,示意江元洲把脑袋低下来。 他本意是想揉揉江元洲脑袋,可江元洲大概是误以为他有话要说,直接弯下腰来,跟他脸贴上脸。 小苍兰香气扑面而来。 路嘉洋本就躺在江元洲腿上。 江元洲这一弯腰,少年柔软的黑发蹭过他眉眼,瞬间将他视线收拢得只能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精致漂亮的脸。 江元洲鼻尖距离他鼻尖最多一两公分。 呼吸间滚烫的热意尽数落到他唇上,温热湿润,令人恍惚间生出扑到他唇上的不是吐息而是柔软唇瓣的错觉。 路嘉洋有点懵,以至于一时间忘了刚才想干嘛。 第24章 直到江元洲很轻的一声:“哥?” 路嘉洋骤然回过神来,抬手正欲抵上江元洲肩膀,让他稍微起来点。 可忽然,他又想起过去,两人也经常这么脸贴脸的。 而且基本都是他这么去贴江元洲。 有时甚至还会抬手去掐江元洲柔软的脸,看江元洲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茫然看他。 说白了他现在感到不适应,根本原因还是江元洲长大了。 他就是眼睛再瞎,都没法再拿江元洲当小孩看了。 可江元洲过去三年近乎半封闭地住着院。 虽然三年里长了不少个子,但他内里仍旧维持着同三年前一般对路嘉洋的依恋。 而路嘉洋今天早上还亲口答应过他,会去适应他。 思及此,路嘉洋收回伸到一半的手,转而去揉江元洲脑袋。 他压下心头那点不自在,说出刚才就准备说的话:“我们小洲这么招人喜欢,肯定很快就能交到朋友的。” 他说话间轻抬了下下巴,温热的唇从江元洲鼻尖一扫而过。 安慰小孩的话似乎真的安慰到了江元洲。 少年眼底的落寞淡去几分。 他注视路嘉洋片刻,忽地将脸埋进路嘉洋颈间,取暖般蹭了蹭。 蹭完,他脸上终于浮现直达眼底的笑意,唇角微扬地继续帮路嘉洋洗头。 路嘉洋见眼前人还跟幼时一般好哄,一颗心登时就软了。 于是接下来任江元洲对他的脑袋来回揉搓,他都始终安静配合着。 直到江元洲帮他洗完头,用毛巾擦净他发间水珠,而后忽地,将他整个人抱起,跟抱娃娃似的抱进了怀里。 路嘉洋懵了,连忙按住他问:“做什么?” 江元洲应得语气寻常:“帮哥洗澡。” 路嘉洋一乐:“我又不是小宝宝,还要你抱着洗澡。” 他这话一出,江元洲看着他,忽地笑了。 江元洲很少笑。 因此每当他少有地笑时,路嘉洋都会跟着一起开心。 可这会,看着江元洲的笑,他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江元洲道:“哥过去照顾我时,不也是拿我当宝宝吗?” 路嘉洋张了张嘴,又把嘴闭上了。 他无话可说,因为的确是这样。 江元洲小时候跟瓷娃娃似的。 长得漂亮,安静乖巧,还很易碎。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在路嘉洋看来,江元洲就跟那尚在襁褓中需要人24小时看护小心照顾的宝宝没有区别。 为此,当扛上照顾江元洲的重任后,路嘉洋还特地每周认真守在他爸妈都能看睡着的育儿频道前,认真得恨不能提笔做笔记。 他幼时抽条得快,江元洲又生长得格外慢。 以至于好些年,江元洲在他身旁始终都是小小一个。 而这也就导致,路嘉洋一直习以为常地拿江元洲当宝宝照顾。 直到江元洲上初中,稍微长出点少年身形,他才颇为遗憾地收敛了行径。 要只是江元洲四岁,路嘉洋拿他当宝宝,这事路嘉洋还能跟江元洲辩上一辩。 可十来岁,路嘉洋自己说着都心虚。 于是就趁着他心虚的空档,江元洲抬手帮他把上衣脱了。 眼看着少年的手又准备搭上他裤腰,他连忙抬手按住:“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江元洲看他一眼,听话地松了手。 路嘉洋今天穿的是江元洲的裤子,很宽松。 因此打石膏的时候也没截,只是将裤腿卷到了膝盖上。 本来腿就不方便,他又坐在江元洲腿上,裤子根本脱不了一点。 江元洲见状,手搭上他腰腹,将他整个人往上轻托。 江元洲刚帮他洗过头,掌心温热又潮湿。 腰本就是路嘉洋的敏.感地带之一。 倏地被江元洲控住,路嘉洋近乎本能地轻颤了一下。 但他暂时顾不上这些,担心江元洲托不住他,迅速将裤子褪了。 好不容易将裤子从打着石膏的那条腿中脱出。 刚准备往边上的架子放,余光中瞥到江元洲又往他仅剩那条上搭。 他连忙抬手将人按住,一张脸迅速烧红。 但毕竟是他理亏在先,因此他还是跟江元洲打商量:“给你哥留条底裤。” 江元洲指尖轻触到他腰腹,垂眸对上他视线,忽然又笑了。 路嘉洋人都快被他笑麻了。 果不其然下一句又不是什么好话。 “不是哥哥说,我也是男生,你也是男生,这没什么,不用害羞的吗?” 路嘉洋这回连脖子都红了。 他紧抓住江元洲的手,又好气又想笑:“长大了,都知道拿我的话噎我了。” 他强行拽开江元洲的手,可又担心把江元洲的手拽疼了,于是干脆另一只手也一块抬起,将江元洲的手包裹在两只手之间。 “你那会多大,我那会多大?” “长大了,这句话就不适用了吗?”江元洲认真看他。 路嘉洋一时半会应不上话,就见江元洲忽然将脑袋抵上他肩头。 因为常年有锻炼习惯,可又不是容易长肌肉的体质,路嘉洋的身型紧实得恰到好处。 他全身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皮肤又白,这会脸连着脖子一路烧到脚心,朦胧在氤氲的雾气下,浑身都是漂亮的颜色。 第25章 江元洲垂着眸,扫了眼被路嘉洋一双手捧住的手。 许久,他阖下眼,脸埋进路嘉洋颈窝轻蹭,而后缓缓开口:“哥哥如果害羞,给你留着也可以。” 路嘉洋其实很想说他没有害羞。 不过他觉得这时候还是不要逞这种口舌之快比较好。 谁想江元洲下一句竟然是:“那哥哥腿受伤期间,都由我来帮你洗澡吧。” 路嘉洋:…… 人出来混,果然都是要还的。 第十四章 路嘉洋洗了二十几年人生里最汗流浃背的一次澡。 以至于出浴室没多久,就累得直接睡了。 迷迷糊糊间,他想起来好像还没有给江元洲晚安吻。 一想到这个,脑海中瞬间充斥江元洲各种失落的表情,失落后又接连涌上少年睁眼到天亮的模样。 他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强撑着唤了声:“小洲……” 江元洲似乎在浴室清理。 因此隔了会,路嘉洋才听到回应。 “哥?” 听见声音就在耳边,路嘉洋干脆也不睁眼了。 他抬手,摸索着捧住江元洲的脸,困倦道:“你自己把额头凑过来吧。” 一时安静。 路嘉洋感到困惑正欲睁眼,忽地感觉到唇间轻触什么。 他反应了会,意识到应该是江元洲的鼻尖。 因为很快,他感觉到江元洲柔软的睫毛扫过他脸颊。 有点痒,他笑了下。 江元洲虽然靠近了,却没有主动将额头贴上来。 路嘉洋等了会没等到,于是迷迷糊糊同幼时一般,摸索到他眉心,定位似的轻点两下。 而后抬起下巴,落下轻吻:“江小洲,好好睡觉。” 使命达成,路嘉洋安心睡了过去。 大概是医院的住宿环境实在算不上好,一贯少梦的路嘉洋当天夜里隐隐约约做了个梦。 就在这间病房,就在这张床。 梦里江元洲将他搂进怀里,像刚重逢那天在玄关处那样,搂得很紧很紧。 紧到他快喘不上气时,江元洲终于将他放开。 可没多久,江元洲又来摸他的脸。 摸得很轻,轻到路嘉洋都觉得有点痒了。 他怕痒,躲避着将脸往江元洲掌心里埋。 江元洲终于不摸他了。 就在路嘉洋以为这场梦要结束的时候,他的脸忽然被江元洲捧起。 随后眉心落下柔软触感。 他听见江元洲压低了的,悦耳到近乎性感的声音。 “哥哥,晚安。” 路嘉洋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梦。 于是在梦里心情不错地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钱英卓、文钦磊和梁陶晗三人风风火火地来了。 三人你推我我拉你一路吵进屋时,路嘉洋和江元洲正在悠闲吃早餐。 路嘉洋尝了口包子,味道惊喜得眼睛一亮。 一扭头,就见江元洲正眼巴巴盯着他手里那剩下半个。 他刚想说碗里剩下三个都是一个味道的,想了想,还是将手里剩下那半个塞进了江元洲嘴里。 江元洲看起来也很喜欢包子的味道。 他从小到大吃东西都细嚼慢咽的,咬了口,用筷子夹住剩下的。 嘴里慢慢嚼着,垂眸看筷子中间剩下的四分之一个。 路嘉洋见状笑了:“这么好吃?” 江元洲抬眸看他,认真点了点头,也跟着浮上点笑意。 三人就是在这时候挤进来的。 闻着一屋子食物的香气,钱英卓和文钦磊顿时不扒拉梁陶晗了。 两人饿狼似的往病床上扑。 “路路,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你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贴心的人了!” 听到钱英卓的称呼,江元洲抬眸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下一秒,就见他哥抬了抬被子里那条没受伤的腿。 “再叫这么恶心我用半笼小笼包雇文钦磊现场开窗把你丢下去。” 文钦磊动作利落地掏了双筷子,往嘴里丢进去一个小笼包,就去架钱英卓。 “他哪值半笼,一个都嫌多。现在就丢,金主爸爸想他脑袋着地还是屁股着地?” 路嘉洋一边乐,一边将管子扎进豆浆里递给江元洲:“屁股吧,给他留点脸面。” “好嘞!” 两人迅速在床尾干起架来。 梁陶晗没去扑早饭,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去沙发上拿他昨晚落下的包。 拎上包的瞬间,他不受控地下意识朝路嘉洋看了眼。 视线一扫而过路嘉洋的脖子。 很干净,一点痕迹没有。 干净得梁陶晗都要觉得昨晚猝不及防看到的,是他太过匆忙看花了眼的错觉。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一行人哄抢着吃完早餐,利索地帮路嘉洋办了出院。 钱英卓和文钦磊出于愧疚心理,一大早就找人借了辆车。 两人笑脸相迎一路将路嘉洋迎上车,供祖宗似的讨好。 海大面积很大,内部道路建设十分完善,允许私家车登记入内。 几人便直接将车开到了宿舍楼下。 路嘉洋到底拄过三个月拐。 很是熟练地进到宿舍楼里,刚打算往上爬,忽地被钱英卓和文钦磊一左一右拦住。 第26章 “小路,我们商量过了,这次你腿受伤,主要原因还是在我们。”钱英卓一脸悲痛。 文钦磊积极跟上:“所以我们决定,在你打石膏期间,你的所有上楼下楼,都由兄弟们背了!” “周一周二我,周三周四文钦磊,周五周六周日梁陶晗。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合理?” 靠扶手上打哈欠的梁陶晗瞬间站直了。 他声音幽幽:“你们跟谁商量了?” “我跟文钦磊商量的,”钱英卓理直气壮,“你是最最罪魁祸首,你还想赖?” “我干什么了?”梁陶晗不认。 这话一出,钱英卓和文钦磊顿时将他围住。 “好啊你,不认是吧?今天我们就将你就地正法!” “手机拿出来!让我们把里面存的三年多的黑照都删了就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滚滚滚。” 趁着三人吵得火热,路嘉洋冲江元洲使眼色,小声道:“我们走,不用管他们。” 话一出口,江元洲忽地靠近,轻拉了下他衣摆。 路嘉洋看着这小孩子的举动,轻笑:“怎么了?” 江元洲再靠近,唇贴上他耳廓,温声说:“哥,我背你吧。” 路嘉洋愣了下,随即笑开:“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江元洲表情认真:“哥你住几楼?” 路嘉洋噎了下:“……五楼。” 他又很快道:“我之前腿打石膏三个月都是自己爬的,不费劲,他们就是瞎闹着玩。” 江元洲垂眸,半晌没说话。 路嘉洋妥协,轻声哄小孩:“我先自己爬,一会要是爬累了,再让你背我,好不好?” 江元洲这才点头,但又道:“那我扶你。” 路嘉洋没再拒绝,笑应好。 两人毅然决然丢下正吵得火热的三人,默不作声往楼上走去。 就在他们拐过前半层拐角时,梁陶晗抬眸,视线一扫而过。 这一眼,正好看见江元洲抬手,将手环到了路嘉洋腰上。 · 路嘉洋到底是没让江元洲背。 但他严重怀疑他是不是年纪大了,之前打石膏那三个月上五楼轻轻松松,今天到五楼时竟然有点喘。 不想让江元洲看出来,他憋气憋得差点没直接憋背过去。 海大的宿舍环境在国内算好那一批里排得上号的。 四人寝,很宽敞,上床下桌,寝室带独立卫浴。 因为路嘉洋和梁陶晗都是爱干净的,他们寝室比寻常男生寝室要整洁很多。 江元洲完全不在意其他三人床位的情况,他仔仔细细将路嘉洋的床位认真看过一遍,才低头,看向坐在椅子上脸颊微红的路嘉洋。 “哥,你这学期的课,大多在几楼?” 路嘉洋瞬间明白过来江元洲的意思,轻笑道:“都在三四楼,不高。” 其实还有节建模课在七楼机房。 他总觉得这会说出来,江元洲能直接去给他办一学期休学。 路嘉洋算是看出来了,这次江元洲回国后,他和江元洲之间的相处模式似乎正在慢慢颠倒。 以前都是他全方位照顾江元洲的,现在江元洲竟然开始照顾起了他。 比如昨晚非要帮他洗澡。 同样,以前也都是他提心吊胆着担心江元洲的,现在竟然让江元洲担心起了他。 路嘉洋有点郁闷。 他哪看着需要人担心了? 明明一拳揍俩还能连带着踹一个。 正纳闷着,少年忽然在他面前蹲下,和昨晚一样,轻轻趴到他腿上。 “哥哥,你这学期课很多。” 一听江元洲叫哥哥,路嘉洋瞬间软了耳根。 他看向江元洲,安静等江元洲后话。 江元洲拉过他一只手,撒娇般将脸埋进他掌心。 “宿舍上下五层,一天那么多课来来回回爬楼,你会很累。” 路嘉洋刚想说完全不会,毕竟他之前打石膏三个月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影响。 却听见江元洲后话:“过去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我在依赖你。” 少年柔软的脸颊蹭过他掌心,漂亮的黑眸深深望向他。 “能不能也给我一个照顾哥哥,让哥哥依赖我的机会?” 第十五章 三人结束完争吵上楼已经是十分钟以后的事情。 人还没进寝室,就听见路嘉洋声音从寝室内传出。 “不用带这么多,怎么还把棉服拿出来了,这才九月!” 一进屋,就见路嘉洋正坐在椅子上,脚边摊着个黑色行李箱。 江元洲站在敞着门的衣柜前,正默默将一件暖黄色棉服塞回衣柜。 塞到一半,他又重新拿出,跟路嘉洋打商量。 “往年海市的九、十月,总会有几天冷空气。” 路嘉洋趴在桌上笑得没话讲,妥协摆手:“你喜欢放就放吧。” 江元洲一秒不带犹豫,叠好手里的棉服放入黑色行李箱。 “小路,你要搬出去住啊?”文钦磊见状问。 “打石膏这阵子先去我弟那住,等腿好了就回来。”路嘉洋解释。 “也是,打着石膏上下爬五楼挺不方便的。”文钦磊点点头。 钱英卓跟在后头问:“你弟住哪啊?离咱们学校近吗?” 路嘉洋报了条街道名。 第27章 “那好像不算特别近。”钱英卓想了想,忽然又道,“而且貌似离七中比离海大还远?弟弟为啥去那住啊?我记得七中附近有好几个小区吧,环境都挺不错的。” 路嘉洋言简意赅:“有人接送。” 钱英卓当即不再多问,找路嘉洋要生态学笔记。 路嘉洋按下江元洲准备往行李箱里塞的厚绒棉裤,抽空应:“昨天梁陶晗借走了。” 梁陶晗吹了声口哨:“我还没开始抄,你老老实实等着吧。” 钱英卓扭头就去跟梁陶晗干架。 没干两架,又听见文钦磊欠欠道:“我昨天就预约过了,所以你要排我后面。” 钱英卓顿时又去跟文钦磊干上了。 就在这么片鸡飞狗跳中,路嘉洋相继按下了江元洲企图往行李箱里放的一双棉靴、两条棉裤、三套保暖内衣,终于和江元洲达成共识地收拾好了行李箱。 正按着文钦磊让他叫爸爸的钱英卓注意到,出声问路嘉洋:“你们现在就走吗?” 路嘉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温顺道:“我听哥的。” 路嘉洋又看向钱英卓:“你有什么事吗?” 钱英卓姑且暂停对文钦磊的制裁:“前天让你喊你弟吃饭你不是说下次嘛。刚好今天人都在,昨天我们又害你腿折了,连你这份带弟弟一起,我们请你们搓一顿。” 路嘉洋又转回头看向江元洲。 一对上江元洲视线,他瞬间福至心灵地笑:“还听我的?” 江元洲点头。 那路嘉洋必然是不会跟寝室三人客气的。 好歹得把这条腿折进去的吃回来。 于是众人最终挑了家火锅店。 火锅店招牌是骨汤汤底。 店开在非商业区的一条街上。 几人来得早,店里没什么人。 他们果断地挑了间清净包间。 钱英卓一坐下,当即让服务员往汤底里多放几个大棒骨。 路嘉洋笑骂着朝他丢了包纸,不客气地扫上桌角的码,和江元洲凑一块点起了餐。 江元洲以前身体差,东西吃得大多清淡。 路嘉洋看着点单界面实时同步的其他几人狂加的肉,轻声问江元洲:“你现在吃东西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忌口吗?” 服务员端进来冒着热气的锅底,沸水声顿时环绕包间。 江元洲坐得离路嘉洋更近了些,近乎凑到他耳边回应:“比以前少忌口很多,牛羊肉可以适量吃了。” 路嘉洋闻言,默默收回准备减少两份牛肉的手,抬手揉了下有些痒的耳朵。 梁陶晗坐在路嘉洋和江元洲正对面。 他靠在椅背上低头点菜,余光却总不受控地落到对面两人身上。 隔着冒骨头香的氤氲白雾,他看见路嘉洋和江元洲胳膊挨着胳膊,脑袋抵着脑袋。 两个人近到毫无距离可言。 梁陶晗印象里,路嘉洋虽然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但他平时并不怎么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 就拿寝室里三天两头喜欢跟人从寝室头干到寝室尾的钱英卓和文钦磊来说。 他们俩走在路上经常会来搭他肩膀,却从不会去搭路嘉洋肩膀。 当然不是因为那俩傻缺发现路嘉洋不喜欢够自觉,而是被路嘉洋用笔记和作业买通。 路嘉洋大学三年里从没掉过专业第一。 他记性非常好,总结能力又强,即使一整页文字的ppt只停留短短十秒,他都能迅速记下并归纳总结好写入笔记。 加上字写得漂亮,路嘉洋的笔记在整个专业里完全是能抬上拍卖场的程度。 而他本人又大方随性,别说是系里,就是整个学院里都没几个不喜欢他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大学三年多,梁陶晗却从未见路嘉洋与谁有过如此近的距离。 再看一眼对面还在脑袋挨着脑袋讨论点菜的两人。 他真的很难不多想。 可每当他想将两人的关系往情侣上定位,又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一顿饭下来,梁陶晗心里关于昨晚见到的到底是不是错觉或错位这事摇摆个不停。 见江元洲时不时轻抓路嘉洋手腕。 他觉得是真的。 可见路嘉洋毫无避讳,甚至扭头就跟照顾小孩似的往江元洲碗里添菜。 他又觉得是假的。 直到一顿饭即将结束,吃撑了的路嘉洋懒人摊到身后椅背上。 江元洲瞥见他动作,也跟着放下碗筷。 两人都跟在对方身上安了雷达似的。 江元洲一放下碗筷,原本垂眸看手机的路嘉洋迅速抬头:“你都没怎么吃,再吃点吧。” 江元洲温声应:“饱了,哥。” 路嘉洋面露困惑:“你饭量这么小,怎么长这么高的?” 路嘉洋的蘸料碗里放了辣椒,辣油将他的唇染得鲜红。 他说话间尝到了点味,不太舒服地正抬手要拿纸。 江元洲先他一步,抽了张纸,抬手,轻柔擦去他唇间颜色。 他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连给路嘉洋说个“我自己来”的机会都没有。 路嘉洋只好在江元洲帮他擦完嘴后道:“宝宝游戏还没结束吗江小洲?” 江元洲眼底漫上点笑意。 他放下手里的纸,又去捡了颗桌上盘里的薄荷糖。 第28章 撕开包装,递到路嘉洋嘴边。 路嘉洋抬手想去接。 江元洲却先他一步,微凉的食指指腹轻按路嘉洋柔软下唇,将糖直接推了进去。 路嘉洋显然有一瞬懵。 可当他看向江元洲那张浮动着乖顺微笑的漂亮脸蛋时,最终只是沉默将嘴里的糖推进了腮帮子。 对面正在喝汤的梁陶晗一口汤喷出,咳得惊天动地。 很好。 他现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昨晚看到的绝对24k保真。 这根本太他妈明显了好吗? 这连钱英卓和文钦磊那种二货都能看出来吧? 正这么想着,刚好听见钱英卓开口:“小路,你和你弟关系好好啊!” 看吧! 就是为什么要用羡慕语气说这话? 只听钱英卓下一句:“我和我弟以前关系也这么亲的!可是他今年上初中以后,竟然完全不让我抱他了,还说这会让他在同学面前非常丢脸!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梁陶晗:? 白雾缭绕的包间里只听文钦磊一声痛呼:“靠!我妹也是!我过年回家只是摸了下她的脑袋,她竟然说这是对她人格的侮辱,并让我赔偿她两百精神损失费!” 钱英卓与文钦磊瞬间惺惺相惜对望,而后抱头痛哭:“知音啊!” 梁陶晗:??? 他再看一眼对面正笑容满面抬手揉江元洲脑袋的路嘉洋。 …… 没救了,这一寝室的弟控妹控。 第十六章 路嘉洋第二次跟江元洲回到江元洲的出租屋,发现客厅里多了好几个大箱子。 他看了眼箱子上的快递单,再扫一眼数量不多的几个箱子。 “所有东西都寄回来了?” 江元洲点头。 有点少,路嘉洋想,三年,就这么点东西。 路嘉洋想起幼时,他们一家和江元洲母子二人一起逛街。 寻常江元洲这个年纪的小孩,进了商场可谓是既要又要,这也要那也要。 就是路过见人手上拿个冰淇淋,脑袋都要跟着转一路。 江元洲却完全不。 他对任何东西都没有表现出丝毫兴趣。 他只会在江和雅说要给他买什么东西时,点点头轻声应:“好。” 而江和雅看起来好像也并不怎么通儿童童趣,给江元洲买的东西总是沉闷单调的。 路嘉洋见识过一回,总算知道为什么江元洲的床单被罩是灰扑扑的,衣服裤子不是灰黑就是白。 于是打第二回开始,他坚决按下江和雅又准备拿起的黑白衣服,开始积极给江元洲挑五颜六色的。 他那时候的想法很简单。 江元洲那么漂亮,当然也该穿得漂漂亮亮的。 先天性疾病已经够让江元洲死气沉沉的了,围绕着他的东西,当然该多点活力。 路嘉洋在拆快递的声音中回过神来,想着明天要不带江元洲去商场逛逛。 一低头看到打着石膏的腿,只能将这个计划暂延。 他拄着拐杖,上前打算帮江元洲一起收拾。 江元洲一把按住他伸向剪刀的手:“哥,我自己收拾就好,你需要休息。” 路嘉洋乐了:“我需要什么休息?” 他真的不解:“只是腿折了而已,多大点事。” 江元洲没有马上应声,只是安静地握着他手。 少年的掌心总是滚烫,像冬日午后烈烈的暖阳。 忽地,路嘉洋听见一声笑,很轻。 他抬眸看去,午后的光入窗,刚好映在江元洲眼底。 “哥过去,不也这样吗?每次只要我呼吸稍微乱些,哥都会特别紧张。” 路嘉洋笑:“你和我哪能一样,我那是合理紧张,你小时候……” 话刚说到一半,江元洲忽地松开他手。 少年毫无预兆弯腰,一言不发将他抱起。 路嘉洋一个一米八出头的大男人实在是没法适应这种抱法。 因此他腾空时第一反应就是抗拒地抬手去推,手伸到一半,又想起江元洲肩膀有伤。 他只能讪讪收回,轻笑调侃:“抱上瘾了?肩膀不疼了?” 江元洲脚下微不可见地轻顿了一下,随后垂眸,轻声道:“疼的。” 路嘉洋听见他说疼,下意识身体远离他肩膀,语气里近乎本能地带上关心和紧张:“疼还抱我做什么?很疼吗?快把我放下来,别拉伤了。” 江元洲步履稳健,声音却轻得虚弱:“不是特别疼,哥不重,别乱动就好。” 路嘉洋就是再不重也是个一米八一百二十多斤的人。 听着江元洲轻到又些喑哑的声音,他瞬间不敢动了,老老实实僵硬地窝在了江元洲怀里。 江元洲将他抱到沙发上,又转身进厨房,端了杯温水出来。 而后他翻出路嘉洋包里的药,坐到路嘉洋边上,认真看起服用说明。 江元洲身上穿着件款式简单的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上,盖住他一小截下巴。 少年精致的五官在阳光下镀了层金。 路嘉洋看着他,想起他早上说的。 ——过去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我在依赖你,能不能也给我一个照顾哥哥,让哥哥依赖我的机会? 看来真不是说说而已。 路嘉洋想起过去江元洲吃药。 第29章 那么点大的小孩,每天跟泡在药罐子里似的,一天要吃下有他拳头那么大的药量。 偏偏小孩还不跟别的孩子似的哭闹耍赖。 江和雅给他端一杯水,把药放到他面前,他就安安静静坐着,鸦羽般的长睫盖下,缓缓捡过一粒药,就着水,慢吞吞咽下。 直至把药吃完,不皱一下眉头,也不说一声苦。 可路嘉洋在边上看着,却觉得嘴里苦了。 那些五颜六色的药,想想都知道绝对会非常难吃。 于是等江元洲下一次吃药,路嘉洋提前在兜里揣了把糖。 待江元洲吃好,他从兜里随机摸出一颗,二话不说直接撕开,送到江元洲嘴边说:“啊~” 江元洲第一次看见糖时,垂眸盯着看了许久。 直到抵在唇上的甜味蔓延进唇间,他才缓缓张嘴,将糖含进嘴里。 后来路嘉洋再给他递糖,他不再看糖,而是每每都盯着路嘉洋的脸看。 路嘉洋在江元洲递来药时回过神。 他接过,三两下轻松吞下。 正好有点口渴,他便顺势将杯里的水全喝了。 喝完将杯子往茶几上一放,唇边多了颗糖。 因为刚回忆起过往,路嘉洋也没拒绝,他同江元洲过去一般乖顺将糖含进嘴里。 是他和江元洲都很喜欢的荔枝味。 路嘉洋轻笑:“什么时候买的?” 江元洲站起身,温声应:“昨晚。” 说完便回到不远处的几个大箱子前,继续拆包收拾。 路嘉洋原本是打算等江元洲把几个箱子全拆好,再跟江元洲商量给他匀点要收拾的东西的。 可大概是吃进去的药里带了助眠效果,他在沙发上只躺了一会,就逐渐没了意识。 等再醒时,发现人在卧室。 卧室黑漆漆的,仅床旁的书桌上点了盏昏黄的台灯。 江元洲脱了冲锋衣外套,身上仅着一件雾蓝色单衣。 少年有些懒散地坐在书桌前,手里轻转着笔,不时停下写几个字。 路嘉洋没有马上出声。 他看着昏黄灯光下垂眸认真书写的漂亮少年,心想,又对调了。 过去都是他坐在房间的书桌前,守着因生病而陷入昏睡的江元洲。 每每江元洲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侧过脸看向他,而后哑着声音喊他。 “哥。” 耳边骤然响起的声音与记忆中重叠。 路嘉洋抬眸,轻笑着坐起身:“在写作业?” 江元洲应了声,放下笔到床边扶他。 路嘉洋刚想说不用,谁想这床太软,他又一时忘了他正折着条腿这事,一个借力不稳,直接扑进了江元洲怀里。 熟悉的小苍兰香扑面而来。 路嘉洋耳根子一红,尴尬的。 好在江元洲没多说什么,只是托着他的腰将他扶好。 路嘉洋靠着枕头坐好,热着一张脸左右乱转脑袋。 视线一扫而过桌角课本上的某张纸,他瞬间停下动作,顺手拿过。 是江元洲入学考的成绩单。 总分687,名次37,高三总人数1024。 路嘉洋一直知道江元洲聪明,而且是非常游刃有余的聪明。 可看到这份成绩单,多少还是有些惊讶。 这可是江元洲三年未系统学习,甚至多半时间都在生病情况下考出的成绩。 他心疼的同时又有些骄傲。 将变不出花的成绩单反复看过几遍后,抬眸问江元洲:“你有理想的大学吗?” 江元洲毫不犹豫:“海大。” 路嘉洋拿着手上的纸轻拍了下他脑袋:“把我从考虑因素里排除掉呢?” 江元洲不假思索:“为什么要把哥从考虑因素里排出?” “等你考上海大,我都毕业了。” 江元洲静静注视着路嘉洋:“那也是海大。” 路嘉洋与他对视片刻,轻笑了声不再多说:“有想好报什么专业吗?” “经管。” 路嘉洋对这个回答倒不意外。 虽然他并不清楚江元洲母亲那方的家底究竟有多雄厚,单就从江元洲舅舅每回来都坐着不同的豪车,也能略微从中窥出一二。 江元洲舅舅未婚未育,江元洲大概率大学毕业后,是要回去继承家业的。 不过离大学毕业还远,路嘉洋暂时也不多问。 他只是看着成绩单,回忆搜索海大经管系近几年的录取分数线,而后简单评估:“想要稳上海大经管,你的成绩至少需要稳进七中前十。” 路嘉洋并不觉得这对江元洲来说是件难事。 谁想下一秒,就见少年垂下眼,露出挫败神情:“原来我离哥还有那么大差距啊。” 路嘉洋刚想说这差距也不是很大,就听见少年轻声道:“这次入学考,是舅舅花高价请专教,针对七中历年出卷题型,训练了一个月考出来的成绩。等下次月考,恐怕名次会往下掉不少。” 难怪。 路嘉洋放下手中成绩单,轻揉江元洲脑袋:“不急,你还有一年时间,我们小洲那么聪明,一定能做到的。” 江元洲顺势拉下路嘉洋搭在他脑袋上的手,寻求慰藉般将脸埋入路嘉洋温热掌心。 而后他抬眸,乌黑深邃的眸深深望向路嘉洋,声音里藏着点无措道:“哥可以给我点动力吗?” 第30章 路嘉洋笑:“想要什么?” 江元洲捧着他的手,认真道:“等我考进年级前十,哥就答应我一个请求,可以吗?” 路嘉洋刚想说不用设什么条件他也会答应江元洲请求,可转念一想,以此作为激励也不是不行,于是欣然答应:“好啊。” 半张脸埋进他掌心的少年瞬间露出抹笑。 精致的面容在此刻由衷喜悦的表情下,显出几分少年人独有的明艳。 少年就这么笑着,又问路嘉洋:“什么事都可以吗?” 路嘉洋惊喜于江元洲难得露出如此发自内心开心的笑,当即想也不想:“当然,什么事都可以。” 第十七章 江元洲起身将窗帘拉开,路嘉洋才意识到还是下午。 只是天阴了,窗外乌沉沉一片。 路嘉洋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 他看向拉完窗帘走回到床边坐下的江元洲:“东西都收拾好了?” 江元洲点头。 路嘉洋进门时见着那几箱行李,想到那是江元洲三年里的所有,觉得少。 现在一想到江元洲一个人收拾了那么大几箱行李,又觉得太多了。 “不累吗?怎么不休息会?学校布置了很多作业?” “有点,”江元洲像过去感到疲惫时一般,将脑袋轻靠到路嘉洋肩头,“本来想跟哥一起躺会的,但是每门课都发了两张试卷,还有很多相关习题。” 路嘉洋高中时读的一中。 是海市和七中并列第一的省一级重点。 一中和七中的教学进度相差无几,路嘉洋高三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会听着江元洲说这些,他竟生出了一种老父亲般的心疼。 心疼孩子学习太苦,想说不用那么拼命,即使不成材也没事。 江元洲可以依靠他,可以活在他的羽翼下,他有能力,也一定会将江元洲护好。 不过转念一想,他几分钟前才跟江元洲浅谈了下理想,江元洲甚至还管他要了激励奖励。 这时候又说些让人打退堂鼓的话,未免不太合适。 因此他最后只是道:“遇到不会的可以随时问我。刚好我也有点作业要做,等吃完饭,我们一起学。” 江元洲乖顺应好,又忽然问路嘉洋:“哥晚上想吃点什么?” 路嘉洋其实吃什么都挺无所谓的。 他在学校有时候忙,随便什么都能拿来对付两口。 他听见吃什么的第一反应是外卖,但又想到江元洲身体不好,两人总不能以后老吃外卖。 于是他道:“我煮两碗面?” 而就在他出声的同时,江元洲的声音也刚好响起:“我做给哥吃。” 路嘉洋一怔,垂眸看趴在他肩头的江元洲。 “你会做饭?” 江元洲诚实摇头。 对上他哥视线,他黑得纯粹的眸中漫上点清浅笑意:“我可以学,哥知道,我学东西很快。” 说话间,他站起身,从书桌上拿了本不知什么时候买的美食大全,回来递给路嘉洋。 “哥随便挑。” 路嘉洋笑了。 听这语气,不像初学者,倒是像五星级大厨。 路嘉洋很给大厨面子地从厚厚一本美食大全里挑拣了三道工艺简单的家常菜。 挑完,他抬眸看江元洲:“冰箱里有食材?” 他记得昨天早上看是没有的。 江元洲应了声:“嗯,下午让人送了。” 他将路嘉洋挑的几页菜折上角,站起身道:“我现在去做。” 合上书,又问路嘉洋:“哥要出去吗?” 路嘉洋点头,并先一步按住又准备弯腰的江元洲:“把我的拄拐拿来。” 江元洲与他短暂对视,转身出了卧室。 客厅的沙发刚好和厨房成一条直线。 这房子厨房设计的是半开放式,跟客厅就隔了扇透明的推拉门。 路嘉洋趴在沙发背上,正正好能看见厨房里一手捧着本书,一手准备食材的人。 少年很是像模像样地在身上围了条不知从哪来的黑色围裙。 围裙的带子系在他腰后,勾勒出收窄的流畅腰线。 屋外天暗,江元洲开了厨房的灯。 冷冰冰的白炽灯灯光自上落下,为面容精致的少年添上几分清冷。 他垂眸认真扫过美食大全上的每一行字,而后将需要用到的食材在料理台上一一摆开。 看着不像是准备做菜,而像是准备展开什么学术研究。 路嘉洋没忍住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解锁,点进相机,将镜头对准厨房中少年,而后放大。 “咔嚓”一声响,一手拿美食大全,一手拎青椒的少年在镜中定格。 听到声响,江元洲停下动作,侧过脸朝客厅看来。 路嘉洋隔着手机与少年对上视线。 他轻笑,不仅没放下手机,反而就此又拍了一张。 第二声响落下,路嘉洋再看镜头,发现镜头里的人笑了。 少年黑亮的眸中笑意浮动,唇角微微上扬,上唇那点不太明显的唇珠轻碰下唇,而后微启。 “哥。” “咔嚓” 路嘉洋再次定格画面,这才满意地放下手机,朝江元洲挥挥手,示意他继续。 第31章 等江元洲转回身继续研究菜谱,路嘉洋低头,将刚才拍下的三张照片来回翻看。 他幼时有一本相册,相册里贴着他父母为他记录下的每一个“第一次”瞬间。 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第一次一个人上幼儿园,第一次在雪中冷得找不着北…… 后来遇见江元洲,路嘉洋便将相册分出了一半给江元洲。 相册里贴上的第一张江元洲的“第一次”,是江元洲第一次笑。 路嘉洋记得那是个初春的午后。 他跟江元洲合盖一条毛毯,窝在沙发上看大年三十重播的小品。 路嘉洋正笑不行时,忽然感觉肩膀一沉。 他低头,就见粉雕玉琢的小孩靠在他肩上,合上了眼。 路嘉洋当即调低电视音量,将毛毯往上拉到江元洲下巴。 江元洲这一觉睡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睁眼时,路嘉洋正靠在沙发扶手上,很小动作地在写学校发的作业。 感觉到肩膀一轻,路嘉洋停下动作,转身朝江元洲看来。 “醒了?” 小孩轻轻点头,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忽然抬手,有些迷蒙地碰了碰耳朵。 路嘉洋看一眼那只压在他肩头上被压得通红的耳朵,瞬间笑问:“耳朵睡麻了?” 江元洲眨了眨眼,而后缓缓点头。 路嘉洋见他刚睡醒慢吞吞的比平时还可爱,当即笑弯了眼上手帮他揉耳朵。 江元洲垂着眸任他揉搓。 忽然,路嘉洋微凉的手腕不小心碰到小孩颈部。 江元洲痒得缩了缩脖子,抬眸有些恍然看他。 路嘉洋见他这副样子有趣,故意又往他脖子上轻挠了下。 江元洲痒得整张脸都埋了下来,却硬忍着没躲开路嘉洋的魔爪。 他只是很轻地抬手搭上路嘉洋的手,红了小半张脸湿漉着黑眸望向路嘉洋,乖顺地冒出点软糯的声音:“哥哥,痒。” 路嘉洋看清小孩模样,动作一顿。 那是他第一次在那张漂亮得不似真人的脸上看见笑。 因为感觉到痒而不自觉露出的一抹笑,很浅,却如画龙点睛般让粉雕玉琢的小孩瞬间生动起来。 路嘉洋一时回不过神,直到听见身后“咔嚓”一声响。 沈晓筠充满慈爱的声音响起:“哎哟,第一回见我们洲洲笑,真是太可爱了。” 路嘉洋回过神,当即跑到他妈身边,去看相机里的照片。 盯着照片里笑着的小孩看半晌,路嘉洋火速转身跑上楼。 不多时,拎着本相册跑回,他翻到贴着他初生时第一次笑的照片那页,指着旁边的空白,亮着一双眼看沈晓筠。 “妈妈,打印出来,贴这里!” 自那以后,相册不再只记录路嘉洋一个人的第一次,而是开始交织记录着路嘉洋和江元洲共同的第一次。 路嘉洋双眸含笑地回忆着,三张照片来回翻看了许久才退出相册。 过了会,他又点进长草的朋友圈,贴上三张图,而后配上文字。 【记录江小洲第一次做饭】 发出去没两分钟,就已经刷出来一堆评论。 钱英卓:谁羡慕了我不说,我有生之年能吃到一顿我弟做的饭吗? 文钦磊:谁羡慕了我不说,我有生之年能吃到一顿我妹……算了这个还是不羡慕了,我怕我妈照脸揍我。 梁陶晗:…… 钱英卓:@梁陶晗……什么意思?你在对弟弟不满,还是对小路不满,还是对拥有弟弟妹妹的我们不满? 梁陶晗:@钱英卓…… 几人一来一回,眼看着要在路嘉洋的朋友圈底下展开骂战。 路嘉洋刚打算把他们暂时屏蔽,又刷出来一条新的。 妈妈:洲洲回来啦?长高好多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周末怎么不一起回趟家? 路嘉洋看见他妈的评论,才想起腿打石膏的事还没跟他爸妈说。 他正准备退出,又刷到一条新的评论。 l:这是路哥弟弟?亲弟弟? 备注都没有,估计是系里加的不怎么熟的人。 路嘉洋没太在意,直接退出微信,给他妈拨去电话。 第十八章 【嗯,最近先不回去了,他已经开始上课了。】 【我看看国庆有没有时间,或是等我拆完石膏。】 路嘉洋回完沈晓筠消息,一抬头,就见江元洲已经将三菜一汤端上了桌。 “刚刚在和筠姨打电话吗?”江元洲主动出声问。 路嘉洋点头:“我爸妈都想见你,让我有空带你回去一趟。但我现在腿不是打着石膏不方便嘛,而且我记得你们学校高三上课应该是实行大小周吧?” “嗯,下周就只休息周日一天。” “只休息一天的话来回赶太累了。” 尽管从他们这回家不堵车的话仅需要四五十分钟车程。 可来回奔波总不比在家好好休息一天,何况江元洲的课业还那么重。 “所以我跟他们说等国庆或是我拆完石膏,”路嘉洋又问,“你们国庆放假几天有提前出通知吗?” 江元洲摇头。 路嘉洋按下手机,笑道:“不急,先吃饭,到时候在说。” 江元洲又去盛来两碗米饭。 将其中一碗推到路嘉洋面前,他在路嘉洋对面坐下,不无期待地望向路嘉洋。 第32章 路嘉洋拿过手边的筷子,不尝味道单看菜色,他已经可以直接给江元洲打满分了。 这几盘菜跟美食大全上的参考图完全可以说是一比一还原。 路嘉洋先夹了离他最近那盘青椒炒肉。 ! 接着去夹颜色鲜艳的地三鲜。 !! 最后尝了口香味浓郁的秘制鸡翅。 !!! 路嘉洋看向江元洲:“你真的是第一次做菜?” 江元洲点头:“味道哥还满意吗?” “非常满意。”路嘉洋毫不吝啬夸奖。 反正比他做的好吃。 他可是在他妈手底下打下手多年的人。 见路嘉洋满意,江元洲这才拿起筷子,一同吃起饭来。 路嘉洋咽下嘴里闷得火候刚好的饭,又开口:“虽然味道很好,但做这一次就可以了,做饭挺累人的。” 江元洲温声应:“给哥做饭不累。” 路嘉洋笑了声:“我在跟你讲生理层面的累。” 说完不等江元洲应,又接上后话:“高三学业压力本来就大,你身体又刚好没多久。你要是真想给我做饭,高考完多的是时间,还怕没机会?” 江元洲听着路嘉洋的话,忽然问:“哥毕业后,决定好留在海市了?” 路嘉洋点头:“近两年我比较看好的设计公司总部都在海市,等十二月底课程结束,我会选一家最心仪的入职。” 江元洲目光如水地静静注视着路嘉洋:“好,那等高考结束后,我再给哥做饭。” 两人解决完三菜一汤,路嘉洋主动提出洗碗。 然后就被告知,厨房有洗碗机。 无事可做的路嘉洋靠在椅背上,看江元洲端着盘子进进出出。 心情忽然有点怪。 他是个遇到问题一定会快速解决的人。 于是借着江元洲在厨房捣鼓洗碗机的空档,他浅浅剖析了一下心情奇怪的原因。 最后总结为,一种奇妙的,不被需要感。 这种感觉其实从他腿摔伤,江元洲去医院找他开始,就隐隐存在了。 过去十几年一直是他为江元洲跑上跑下,他融入江元洲生命的每一寸缝隙,被江元洲热切地注视着、需要着。 而现在,江元洲虽然仍依赖他,却并不是同过去一般的需要,反而说是习惯更为贴切。 随时会让江元洲有生命危险的先天性心脏病就像一座孤岛,自江元洲出生起便将江元洲困于其上。 路嘉洋七岁那年摇一叶小船,误打误撞上了岛,陪江元洲度过了十余年人生。 而现在,江元洲病好了。 孤岛淹没,人群熙攘。 他们的世界里开始涌入许多局外者。 他们被困于拥挤人潮,仿佛哪天手稍微一松,人潮涌动,再回首,他们也成为了彼此的局外者。 路嘉洋心脏猛地一颤。 忽然有点手脚冰冷。 以至于江元洲什么时候回的客厅他都没注意。 直到听到熟悉的轻柔声音:“哥,你想要什么时候洗澡?” 路嘉洋猛地回过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江元洲刚才说了些什么。 直到大脑恢复正常运转,他耳根一红,连伤春悲秋都顾不上了。 因为当下有个更为迫切,并非常严峻的问题。 昨晚他人在江元洲怀里,江元洲虚楼在他腰上的手随时都有可能把他底裤扒了。 加上他当时还有点心虚,因此当面对江元洲提出的条件,他一咬牙,就应了。 答应时他心里想的是,他要上课,江元洲也要上课,他一周最多也就去江元洲那睡个一两天。 这一两天,就当陪小孩过家家了。 而他早上答应江元洲住进来时,根本没想到这茬。 路嘉洋沉默,抬眸和站在他面前的江元洲面面相觑。 短暂的安静过后,江元洲垂眸,面上浮现点失落:“哥是后悔了吗?” 少年站在灯光下,像个没讨着糖的小孩。 这让路嘉洋不由自主想起幼时字典里根本没有“讨要”二字的江元洲。 因为太过无所求,以至于当江元洲少有地讨要什么时,路嘉洋总无法拒绝。 “当然没有。”路嘉洋轻笑。 很快话锋又一转:“但你不能再像昨天那样抱我了。” 本以为江元洲会跟他浅争一下,没想到竟欣然答应了下来。 少年脸上的失落消失殆尽,他将路嘉洋扶起,又道:“我给哥买了更方便洗澡的东西。” 他说着将路嘉洋扶进浴室,转身就去拿东西来。 等看清江元洲拿进来的是个什么东西,路嘉洋倚在盥洗台上,乐了。 他总算知道江元洲刚才为什么答应他答应得那么干脆了。 昨天江元洲说是帮他洗澡,其实就只是简单帮他擦了几把。 等要洗关键部位,路嘉洋态度坚定地将人赶了出去。 而现在,江元洲拿到他面前的,是打石膏人士专用的防水套。 路嘉洋之前打石膏的三个月就是借助这东西洗澡,因此他比谁都清楚这东西究竟有多方便。 往打石膏的部位一套,洗澡的时候只需要注意别用受伤的腿借力,跟平时洗澡完全没任何区别。 路嘉洋乐不行:“那么请问江元洲同学,假设我有了它,我还需要你怎么帮我洗澡呢?” 第33章 江元洲身体力行。 迈进淋浴区,拿下花洒,朝向路嘉洋。 路嘉洋更乐了:“请问这花洒挂在架子上和挂在你手上的区别在?” 江元洲缓缓吐出四个字:“哥答应的。” 行。 他答应的。 今晚看这架势肯定不是擦两把就能过去的事。 路嘉洋也没有穿着内裤冲澡的喜好。 可真要他不着寸.缕地在江元洲跟前洗澡…… 路嘉洋下意识抬眸看了眼江元洲完全能将他拢住的身形。 而且还是在江元洲穿得整整齐齐,什么也不做就站在边上看的情况下。 不行。 这事怎么想都别扭。 于是路嘉洋一思量,一合计,提出了新思路。 “你进来,和我一起洗。” 第十九章 淋浴区雾气氤氲。 墙壁的挂钩上简单挂了条毛巾。 路嘉洋斜倚在毛巾上,阖着眼,由站在他身后的江元洲帮他洗头。 虽然是临时起意,但整个过程比路嘉洋想象中要和谐许多。 他先脱衣服进的淋浴区。 调好水温,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路嘉洋打湿头发,江元洲站在他身后很自然地挤上洗发露,开始帮他洗头。 热水没关,冲刷在两人身上,让路嘉洋想起幼时他和江元洲一起窝在浴缸里泡澡。 江元洲幼时的体质并不适合泡澡,因此次数很少,每次时间也很短。 那时候也像现在这样,他让江元洲坐在他跟前,然后再往江元洲面前摆几只能在水里游的小黄鸭。 而后坐在江元洲身后,挤两泵洗发露,小心翼翼地帮江元洲洗头。 头上按压的力道忽然小了。 路嘉洋下意识扭头,出声问:“怎么了?累了?” 他脸上挂了水,睁不开眼,下意识想抬手去抹。 可手刚抬起,就被攥住了手腕。 隔着水声,江元洲朦胧得有些发哑的声音响起:“没有。” 短暂的停顿,他又接道:“泡沫有点少了,我接点水,哥你转回去吧。” 路嘉洋“哦”了声,配合地转回头。 不多时,便感觉头上淋下温热的水流。 水流卷着泡沫,沿路嘉洋白皙修长的脖颈,蜿蜒至如羽翼般漂亮的蝴蝶骨。 泡沫打转一圈,顺水而下,攀着脊骨,最终埋进挺翘幅度之上的腰窝。 淋浴区蒸腾雾气模糊江元洲双眸。 他那几分钟前还黑亮着包裹乖巧与温顺的眸,此刻乌沉沉一片。 掌心下的青年距他仅一拳距离。 那浑身白里透红的人闲适地倚靠在墙壁上。 万般信任、毫无防备、全盘交出。 江元洲敛眸,埋在路嘉洋发间的手轻动。 沾着泡沫的指腹绕过发尾,覆上细腻的耳后皮肤,而后轻轻摩挲过白玉似的耳垂,最终轻捻耳廓上颜色极浅的小痣。 路嘉洋感觉到痒,笑着抬手去拨江元洲的手:“谢谢江师傅,耳朵就不劳烦您洗了。” 青年嗓音清润,语气里是面对江元洲时总不会落下的纵容。 江元洲垂眸,视线一扫而过路嘉洋前方的平静。 他轻握路嘉洋往后探来拨他的手,又松开,被雾气打湿的长睫盖下眼底暗色。 被路嘉洋拨过的手规矩地回到了路嘉洋发间。 他轻按着,不动声色放缓呼吸,直至归于平常。 少年乖顺的、柔软的、亲昵的声音响起:“哥,好了,可以冲泡沫了。” 路嘉洋冲干净头上泡沫,又简单洗了个澡。 他对江元洲刚才的服务很满意,于是转身打算让江元洲也体验一下。 可他刚偏了点头,话都未来得及出口,脖子忽地被少年湿润温热的手掌覆住。 少年被水泡得发软的指腹贴上他脸颊,不动声色地阻止他转头,同时另一只手拿下架子上的浴袍,直截了当将路嘉洋一裹。 直接将人打包送出了浴室。 人的适应能力真是可怕。 路嘉洋只被江元洲这么抱过两回,这一回再陡然腾空,他竟没再怎么生出同前两回一般的别扭和不适。 他将盖在他脑袋上的浴巾扒拉下,抬眸看抱他的江元洲:“不用我帮你也洗个头吗?你都帮我洗两回了。” 江元洲声音清浅:“哥的腿打着石膏,不适合久站。” 见路嘉洋开口又欲说,江元洲垂眸与路嘉洋对上视线,眸里浮上点柔软的笑意:“而且哥过去帮我洗得还少吗?如果真要算,哥接下来一两年都不用自己洗头了。” 说话间,他走到床边将路嘉洋放下,又伸手拿过桌上的遥控器打开暖气。 站在路嘉洋身后简单将那一头浅色的软发擦得不再滴水,他一秒都没有多做停留地转身回了浴室。 · 江元洲这澡洗得有点久。 路嘉洋吹干头发,穿上江元洲一早给他准备好叠放在床头的睡衣,又趴床上简单回了几句寝室群里的瞎扯淡,江元洲才推开浴室门走出。 路嘉洋简单估算了下时间。 江元洲这澡洗了至少能有半个小时。 他招招手让人到自己面前:“怎么洗了那么久?现在洗那么久身体不会不舒服了?” 湿着头发的少年听话走到他面前,轻声应:“没有很久,顺便简单清理了一下卫生间。” 第34章 尽管已经知道江元洲身体好了,可路嘉洋打心底里还是不愿意江元洲太过劳累。 十几年的心惊胆战不可能短时间消磨。 他拉过比床稍矮些的椅子,示意江元洲坐上去。 而后转身去拿吹风机,开口道:“以后别做这些了,我们请个家政,正好把做饭的问题也一起包了。” 江元洲坐上椅子,刚好与路嘉洋平齐。 他抬眸看路嘉洋,虽然没说话,但意思挺明显。 他不希望这个家里出现外人。 路嘉洋拿刚用过的浴巾帮江元洲擦干发间水珠。 “不用每天来,一周一两次。毕竟我们都要上课,在家的时间也不会多。” 江元洲这才答应下来,乖顺地趴进路嘉洋怀里,由路嘉洋帮他吹头。 路嘉洋帮江元洲吹干头发,又让江元洲把客厅里的药拿来。 就着温水服完药,他又去拿药袋子里的跌打喷雾。 江元洲看见,非常自觉地和昨晚一样,三两下脱掉上衣。 路嘉洋莫名想笑,边拆盒子边道:“其实你只扒个领口也够。” 江元洲没应声,又趴回路嘉洋怀里,双手圈上路嘉洋劲瘦的腰。 路嘉洋刚才就有点感觉,现在这感觉更明显了。 江元洲洗完澡出来后就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有点像……没得到满足,于是撒娇着暗暗讨要的猫。 路嘉洋想起爷爷奶奶的家的猫。 他前几年回去,偶然喂了一次猫条。 自那以后,三只猫见了他,总要来回蹭他裤脚蹭他掌心。 和现在的江元洲一模一样。 路嘉洋揉着江元洲肩膀上伤口。 江元洲绷紧脊背,圈着路嘉洋的手收紧,将脑袋往路嘉洋肚皮上埋。 路嘉洋轻笑,用空着的手揉了把江元洲毛茸茸的脑袋。 揉开药水,路嘉洋收回手,对江元洲道:“快把衣服穿上吧,别着凉了。” 见少年站起身,他又道:“书房里的电脑能用吗?我做作业需要用到电脑,虽然有笔记本,但笔记本的屏幕分辨率可能不够,用起来……”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拢在他身前的少年倏地弯腰,环住他将他向后扑去。 第二十章 路嘉洋被扑得有点懵。 头顶的白炽灯在视野里晕成几圈,江元洲的重量压下,滚烫的温度穿过衣服,像是能灼伤他皮肤。 路嘉洋适应了会,才找回声音开口:“小洲?” 江元洲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颈间,双手圈着他腰。 隔了会,才闷出一句:“哥,我重吗?” 路嘉洋乐了。 他笑着配合江元洲这幼稚的举动:“嗯……挺重。汇报一下你的身高体重,江元洲同学。” “187,一百三。” 路嘉洋眉心轻蹙:“那还是太瘦了,你比我高不少,体重却和我差不了几斤。” 江元洲在路嘉洋颈间又埋了好一会,才抬头,看向路嘉洋,跟学生问老师似的真诚发问:“那怎么办?” 路嘉洋望入江元洲那双格外漂亮的眸,不自觉抬手,指尖扫过近在咫尺卷翘浓密的睫毛。 长睫轻颤,少年抬眸望路嘉洋,眸中氤氲出水雾。 路嘉洋轻按有些痒的指尖,笑:“等找阿姨来,以后顿顿做补的。” 江元洲拿脑袋蹭他掌心,应:“好,炖骨头汤,哥一起补。” 路嘉洋听乐了。 但没跟在火锅店里让钱英卓滚似的出声对江元洲。 他只是笑,而后听江元洲说:“书房的电脑能用,哥要现在过去吗?” · 两人周日在家窝了一天。 路嘉洋周一早上一二节没课。 他腿都折了,自然也没法打肿脸充胖子再去陪江元洲晨跑。 因此等他醒时,江元洲已经上学去了。 路嘉洋迷迷糊糊摸过手机,看到了江元洲发在他微信上的留言。 【哥,锅里有粥。】 【你下楼前给这个手机号发消息,然后直接坐电梯到负一层。】 【哥醒了和我说一声。】 【想哥了。】 路嘉洋看到最后一条,心脏猛地一跳,瞬间清醒过来。 他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回看江元洲给他的留言。 这些话都是他以前跟江元洲说过的。 原来被人照顾是这种感觉吗? 路嘉洋坐在床上反复品味了会,只觉心口有种暖洋洋的胀感。 完全醒过神来。 他给江元洲发了条【醒了】,而后便掀开被子下了床。 吃过早饭,按照江元洲说的给那个手机号发去消息。 路嘉洋乘电梯到负一楼,门一开,就见一身影推着轮椅笔直地伫立在电梯前。 路嘉洋一吓。 要不是认出那是江元洲司机,他手里的拄拐恐怕已经举起。 “路先生。” 司机恭敬地叫路嘉洋一声,而后便将轮椅推到了电梯门前。 路嘉洋照实说:“我没那么夸张,不用坐轮椅。” 司机客套地笑:“我也是按吩咐办事。” 路嘉洋真觉得挺没必要的。 但一想到这会不坐,司机肯定扭头就跟江元洲说。 脑海中浮现江元洲满脸担心的模样,他还是老实坐上了轮椅。 第35章 · 车经过登记,直接将路嘉洋送到了教学楼前。 寝室三人早跟路嘉洋沟通好了,提前了一两分钟等在教学楼前。 他一下车,三人便围了上来。 钱英卓目光追随着那辆远去的车,率先开口:“靠,这车不便宜啊。” 文钦磊在边上点头:“而且一般愿意买这车的不是脑子有坑,就是钱多的没处花。” 的确。 这辆负责接送江元洲的轿车车型十分普通,如果是对车不了解的,单看车型只会觉得这车最多十几二十万。 可其实它售价两百多万,堪称性价比界的弟弟。 几人闲扯了几句,也没多在意,转身就往教学楼去。 一进到楼里,钱英卓和文钦磊又开始闲不下来地搞事。 “小路,真不要我们背你啊?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对啊对啊,梁陶晗已经准备好了!” 路嘉洋拎起拄拐直接一人给来了一下。 钱英卓掐着嗓子假惺惺:“路路,你好狠的心,你对弟弟那么温柔,对我们怎么……” 他话说到一半,在边上走着的梁陶晗似是想到什么。 打开手机,按响音量。 人来人往的教学楼楼梯上顿时响起一道堪比五雷轰顶的掐嗓子嗲音。 “钱英寒,你长大了,就这么狠心,一点都不爱哥哥了吗?” 短暂的两三秒安静,一道变声期的少年音响起。 “哥,你好恶心啊。” 楼道上路过的人瞬间都朝几人看来,一个个憋笑憋得脸比教学楼门前拉着的红色横幅还红。 钱英卓一个起跳,面目狰狞地冲向梁陶晗:“你个狗东西怎么手里什么都有!快给老子删了!!” 几人打闹着上到三楼。 到教室门口时,刚好和对面走来的几人撞上。 对面三人,两个瘦高的男生走在两边,中间是一个有些矮的戴眼镜的男生。 其中一个瘦高男生将胳膊搭在矮个男生肩膀上,语气里带着没睡醒的烦躁:“你昨晚不是说帮我们带早餐吗?大清早的人跑哪去了?” 矮个子男生林非材有些仓皇地推了推眼镜,小声道:“我……我忘了。” “这你都能忘。”瘦高男生语气不善。 林非材脸色发白,肩膀不自觉缩了缩。 忽地,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要打架离我远点,再折一条腿我把你们的腿也全敲了。” 悦耳的、清润的、含着点笑的张扬声音。 林非材刚白下的脸瞬间爬回血色。 而几乎是同时,原本走在他身边的两个男生瞬间没了再逮着他的兴趣,快步朝前方走去。 “路哥这腿怎么回事啊?打球摔的?” 钱英卓顿时停下对梁陶晗的纠缠,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上周五的传奇经历。 几人说笑着从后门走入教室。 林非材掌心冒汗地握了好久衣摆,才敢抬头朝前看去。 只一眼,就定格在了人群中长相最为出挑的人身上。 那人在阳光下皮肤白得通透,柔软的浅发被风吹起,露出含着点笑的眉眼。 林非材只觉心脏跳得仿佛要蹦出胸膛。 他在门口站了好久,才终于鼓足勇气跟着走入教室。 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放下包。 林非材又抬眸紧张地盯了前几排座位上的人许久,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他紧张地走到那人面前,尽管一句话在脑海中过了几十遍,开口时声音还是没忍住抖。 “路哥,可以借一下你生态课的笔记吗?” 路嘉洋将包塞进课桌,抬眸看了座位前的人一眼。 是个不算熟的同系同学,他简单道:“应该在梁陶晗那,你去问他要吧。” 林非材眼底划过失落。 他看了眼路嘉洋打石膏的腿,一时没走,张口还想再说。 忽然,路嘉洋摆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路嘉洋垂眸扫过去一眼,瞬间笑了。 那是林非材从未见路嘉洋露出过的笑。 路嘉洋长相偏冷冽。 他性格如果冷些,海大论坛上的高岭之花排行榜他必居榜首。 然而他偏生了副与长相完全相悖的内里。 平日里总是未语先笑,笑意很浅,对谁都是副从容模样。 像咋暖还寒时分,生于严冬却仍悬枝头未落的梅。 可不论过去对谁怎么样的笑,都比不上此刻他垂眸看手机露出的笑容半分。 他半阖着的眼帘下滚动着浓烈的情感。 温柔、包容、喜爱等情绪揉杂着,将他模样上与生俱来的冷涂抹得了无踪迹。 林非材脸色一白,下意识开口。 “路哥……谈恋爱了?” 第二十一章 林非材被眼前画面冲击得大脑短路,一时间没收住声音。 聊得正火热的几人听见动静,迅速燃起八卦之魂,一致性停下动作,齐刷刷朝路嘉洋看去。 就连平时不怎么关心这种事的梁陶晗都默默放下手机,分了个眼神过去。 路嘉洋头都没抬,边解锁屏幕,边应:“没有。” 忽然,他不知看到什么,弯着眼笑了声。 周围几人瞬间起哄。 “还说没有!要给你镜子照照你现在笑成什么样吗?” 第36章 “还是说路哥还在暧昧中?” 路嘉洋先回完江元洲消息,才再次应几人。 “真没有,在跟我弟聊天。” 听见这话,林非材忽然眼皮猛跳了一下。 “是路哥,前天晚上发朋友圈那个弟弟吗?” 路嘉洋应了一声。 有几个没看到朋友圈的瞬间拿出手机,去找路嘉洋微信。 不多时,感慨声此起彼伏。 “靠!你们家基因也太好了吧!你弟是不是帅得有点过分了!” “而且跟你还不是一种类型的帅,我开始好奇你爸妈年轻时候长啥样了。” “爸妈还有再生一胎的想法吗?如果有,我现在准备准备马上上路投胎。” 路嘉洋正看江元洲新发来的消息,没能分出心。 钱英卓在边上乐呵呵的,满脸骄傲仿佛江元洲也是他弟弟。 “帅吧?真人可比照片上好看多了!长得跟那油画里走出来似的,性格也好。不过这不是小路亲弟弟,是跟小路住对门一块长大的。” 不是亲弟弟…… 林非材看着路嘉洋,脸更白了。 然而自刚才林非材问他那一句后,路嘉洋再没抬头注意过桌前的人。 他面色温柔地回着手机那端人的消息,忽然问了句:“我们周四周五是不是满课?” “对啊!”钱英卓堪称左右逢源大师,左边聊完右边继续无缝衔接地聊,“这学期的课排得太恶心了,好像我们过去三年上的都不是课一样,全往这一学期里挤。” 路嘉洋点点头,在输入框里输入。 【我们周四周五满课】 钱英卓扫到一眼:“咋了,弟弟周四周五不用上课?” “嗯,七中周四周五开运动会。” 寝室几人都知道江元洲过去生病的事,钱英卓自然没多问江元洲为什么不参加运动会。 倒是文钦磊在边上喝着牛奶来了句:“弟弟这会不用上课吗?七中抓得这么松?手机都让带?” 路嘉洋简单解释:“大课间,他不用出操。” “哦,”文钦磊想了想又道,“那你让弟弟来咱学校呗,他陪你一块上课,课上还能顺便写写作业,简直一举两得。” 路嘉洋想了想觉得行,于是给江元洲发。 【你想来海大吗?】 · 郑以菡啃着食堂买来的包子,如丧考妣般迈入教室,卸下身上的包往第一排靠墙的位置上放。 “我真是受够这学期的排课了,这书我是一天也……” 她话说到一半,视线往后一扫,忽地整个人愣住。 几秒后,她拽下吃到一半的包子猛地往桌上一按,疯狂摇空位旁的女生肩膀。 “竹子,我幻觉了?我失明了?我升天了?这是打哪来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帅弟弟?” 吕佩竹被她晃得头晕,却也没发脾气,只是笑道:“嘉洋弟弟。” “这一家子的基因,也未免太好了吧?” “好像不是亲弟弟,只是从小一起长大。” 中排偏后靠窗的位置上,这会围了一圈人。 男女都有。 路嘉洋人缘本来就好,江元洲又长得惹眼,而且看着脾气也不错。 因此众人对这个突然出现者的兴趣赛高,尤其在这种枯燥还要上一整天课的烦闷清晨。 “弟弟你在七中读书啊?高二还是高三?” “成绩怎么样?将来打算考哪呀?” “你们学校应该不少人喜欢你吧?有没有谈恋爱啊?” 路嘉洋因为今天江元洲来,特地找了个靠窗的两人座。 谁想刚坐下,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砸得江元洲根本插不上话。 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偶尔简单回上一两个。 反倒是路嘉洋没耐心了。 他开始赶客:“□□呢?该干嘛干嘛去,别耽误小孩学习。” 说完他便扭头看江元洲:“不用管他们,不是说作业很多吗,你写你的就好。” 江元洲点头温声应了句好。 而后便真的不再理会旁人一句,拿出作业来写。 这举动直接引起周围沸腾一片。 “天呐!好乖!我一个花季少女都快冒母爱了!” “靠!路哥,你弟也太听你话了吧!你用的什么法子,快教教我,我都快被我家的臭崽子气冒烟了。” 听见这话,坐两人后排的钱英卓和文钦磊来劲了。 “他们兄弟俩感情真的非常好!” “我跟你们讲……” 众人对江元洲的好奇劲熬到下午,终于散了个七八。 下午第一堂大课路嘉洋是课代表。 他到教室没多久,就被授课教授叫走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座位前便来了个人。 林非材昨天晚上从钱英卓手里拿到了路嘉洋的笔记。 他早上等了一早上,都始终没找到能靠近路嘉洋的机会。 中午提前到教室,好不容易教室里没几个人,路嘉洋身边也没人围着。 他匆匆忙忙从包里翻出笔记,谁想跑到路嘉洋座位前,却不见路嘉洋身影。 倒是路嘉洋的弟弟,正安静坐在窗边。 他转身想走,但走之前到底忍不住,悄悄扫了窗边人一眼。 尽管早上隔得远已经看过很多次,心里也对这人无可挑剔的容貌有了一定数,可现在离近了看,又是全新的震撼。 第37章 太漂亮了。 漂亮到林非材如鲠在喉,甚至生出了扭曲的嫉妒。 这人不是路嘉洋的亲弟弟。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这个人对路嘉洋有什么心思,那么其他同样对路嘉洋有着心思的人都将变得不堪一击。 何况路嘉洋本身就对他……有些过分纵容了。 林非材一瞬间脸色煞白,仓皇得不敢再看。 他正欲走,忽地听见一道淡淡的声音。 “你是要找哥哥吗?” 林非材有些躲闪地点头,应得连不上一句话:“对……我……他不在……我等会……” 不等他把话说完,少年的声音又响起。 “是要把那个还给哥哥吗?” 林非材下意识把笔记本往身后一藏。 他抬眸看向窗边坐着的少年,午后的光落了些许到少年身上,轻拢得他不似人间凡物。 少年眸色淡淡,望向他的视线平静无波。 可林非材与他对上视线的瞬间,却觉得周围似有漫天蛛网顷刻朝他袭来。 包裹、勒紧、束缚。 林非材头皮发麻地几乎要呐喊出声,可却偏偏连眼珠都不敢多动一下。 少年又缓缓道:“给我吧,我会好好转交给哥哥的。” 林非材不想给,一点都不想。 可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伸手递出了本子。 江元洲接过本子,就垂下眸没再看林非材。 林非材如获大赦,深吸一口气转身仓皇逃走。 江元洲没什么表情地轻靠到椅背上,垂眸看手里的笔记本。 笔记本右下角印着路嘉洋漂亮的字。 他指腹轻抚过,下一秒指尖微挑,轻描淡写地掀开其中有些合不上的一页。 一张纸掉落到桌面,他捡起,视线缓缓扫过纸张上端正但算不上漂亮的字。 【谢谢路哥经常借我笔记,有机会请路哥吃饭^_^——l】 片刻后,少年起身,缓步往后门走去。 后门门口摆着两个垃圾桶。 江元洲走过。 其中一个垃圾桶内多了张褶皱的白纸。 白纸露出的一角,能看见用黑色中性笔写下的“l”。 刚巧路嘉洋从对面临时办公室内走出。 江元洲看见,脚步不停。 漂亮的脸上缓缓浮现笑,乖顺的、柔软的,他走近路嘉洋,温顺喊:“哥。” 第二十二章 路嘉洋一只手抱着一叠笔记,一只手拄着拄拐,刚迈出办公室,身后的教授又匆匆追了上来。 “小路,你还是把笔记放下喊别的同学来搬吧。” 路嘉洋轻笑:“没事,真拿得了。” 年迈的教授刚想再说,门口忽地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哥”。 就见路嘉洋双眸一亮,瞬间扭头朝来人看去。 “你怎么出来了?” 江元洲走到他跟前,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笔记:“哥走太久了,我出来看看。” 路嘉洋忍不住笑,抵开江元洲伸来的手:“不用,我拿得了。” 江元洲抬眸看他,很轻地喊:“哥。” 路嘉洋秒妥协,松了抱着本子的手。 教授一脸慈爱地看着两人互动,笑问路嘉洋:“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小伙子长得真立正。” 路嘉洋跟教授关系很好,熟稔地回应着像在面对家中长辈。 “是我弟弟,还在读高三。” “哦?那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学校。” “他们学校这两天开运动会。” 教授笑笑:“快回去吧,你站着也不方便。” 路嘉洋点点头,拉着江元洲走了。 两人的身影没入教室没多久,一只手伸进垃圾桶,捡起了那张落入垃圾桶仅几分钟的白色纸条。 林非材将纸条在手里攥紧,抬头望向正笑得温柔跟身旁人说话的路嘉洋。 他想起第一次见路嘉洋。 林非材过去二十多年人生,被教以最多的一个词汇,就是忍让。 他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一对弟妹。 他幼时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材,你多让着点弟弟妹妹,他们还小。” 后来上学,他与同学起争执,他爸妈又说:“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让着点别人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和别人争!” 于是他一路谦让,一路忍耐,甚至于开始习惯讨好。 他进到这所拼了命挤进的大学,怕与室友起争执,于是主动帮室友买饭,主动帮室友占座。 而他的这些付出,却让那些渣滓变本加厉。 他与路嘉洋同系但不同班。 第一次见路嘉洋,是系里凑在一起上的一节大课。 大课在一二节,三四没课。 课程结束,室友将手臂搭上他肩膀:“你等会去不去食堂?” 他不去。 他要去图书馆。 可他说不出口。 十多年的忍让使他根本无法拒绝他人。 室友见他不说话,只当他默认:“那你帮我们带两份二楼的拌面吧,早饭没吃,快饿死了。” 林非材咬紧牙,就在他即将同过去无数次一般认命妥协时,一个轻悦的声音响起。 “你们要去打球吗?” 林非材闻声抬头,看到此后再难忘记的一幕。 第38章 高挑帅气的男生扬着点笑,一头浅色短发被风吹散,眸色很浅的瞳孔里落入盛夏日光。 他的室友看起来跟男生认识,一瞬间放开他。 “可以啊!不过我们没吃饭,顺路先去个食堂?” 男生点头:“没问题。” 室友便回头对林非材道:“那你不用帮我们带了,我们自己去。” 男生注意到林非材,顺口问了句:“同学,你要一起打吗?” 林非材瞬间紧张得一张脸涨红,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应:“我……我不会。” 男生语气平常:“没事,那我再找个人。” 说完,他的两个室友便跟着男生走了。 林非材驻足在原地许久,确信男生并不是无缘无故上前来找室友打球的。 他余光早注意到了男生,一两分钟前男生就站在几米远处。 听到他室友说让他带饭时,男生往他们这边看了眼,而后抬腿走了过来。 自那以后,时常林非材受室友为难之际,只要路嘉洋一出现,室友就会马上被路嘉洋转移走注意力,不再为难于他。 林非材时常想,像路嘉洋这样混身散发着温暖光芒的人,只是被他的光照到一点,都能让活在重压下的林非材偶尔喘上口气。 那若是被那温暖光芒紧紧包裹,又该是怎样的人生。 他过去无法想象,而现在…… 看着那坐在路嘉洋身旁,装出乖巧模样,被周围人全都喜爱拥簇着的人。 他想,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温暖光芒,热烈到甚至能让劣种披上人皮,享受着本不该属于他的一切。 · 脆弱的大学生们久违地上满一整天课,争先恐后地飞奔出知识的殿堂。 时间不早,路嘉洋和江元洲干脆在食堂一起吃过晚饭,才让司机来接。 回到家,洗过澡。 两人又一起去了书房。 路嘉洋这几天在赶一套模型,书房的书桌上被他占了少说三分之二的空间。 左手笔记本,右手台式,前头还堆着一堆稿纸。 倒是旁听一整天的江元洲早早写完老师布置下来为期四天的作业,夜里没再做作业,而是捡了本书,安静坐在路嘉洋身旁看着。 书房的书桌很长,并排摆了两张人体工学椅。 江元洲轻靠在路嘉洋肩头,不时翻动书页。 忽然,路嘉洋放在桌上的手机轻震了下。 路嘉洋没在意,他鼠标狂点,正在拖着显示屏上的模型图一点点修缮。 倒是江元洲掀起眼帘扫了眼,但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直到手机接连震第二次,第三下。 路嘉洋离不开手,于是对江元洲道:“小洲,帮我看一下谁发的消息。” 江元洲应了声好,将书本倒扣到书桌上,伸手去拿路嘉洋的手机。 屏幕亮着,入目即是锁屏上连着的三条私聊消息。 发送人都是同一个——l。 【路哥,我是林非材】 【今天还你的笔记本你收到了吗?我下午的时候转交给你弟弟了】 【路哥?】 江元洲垂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一时没出声。 路嘉洋忽然想起手机是他一年前换的,江元洲可能不知道锁屏密码。 “锁屏密码是你生日,你正好录个指纹进去。” 江元洲听到这话,才轻轻地笑了。 他解锁手机,没有着急去点微信,而是找到设置,慢条斯理地录入指纹。 录完,手机上方又弹出新的消息。 这个l的语气看起来有点急了。 【我还在笔记本里夹了一张纸条,你有看见吗?】 【我说很感谢路哥借了我那么多次笔记,想请路哥吃饭。】 【路哥你有看见吗?】 路嘉洋所有群聊都设的消息免打扰,因此他清楚不会是群聊消息。 听见手机又震了几声,他声音不急不缓,含着笑问江元洲:“录入指纹了?” 江元洲轻应,又将脑袋靠回他肩头。 “哥,有个微信名是l的找你。” 路嘉洋微信里的备注除了江元洲是昵称外,其余全是中规中矩的全名。 没名字,就说明不熟。 “发什么了?” “问你有没有收到他还给你的笔记,还说在里面夹了张纸条,他说他叫林非材。” 路嘉洋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但也仅限于在点名册上看到过。 名字对不上脸。 江元洲的声音又响起:“他说,他很谢谢哥经常借给他笔记,想请哥吃饭。” 江元洲声音轻缓,语气也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异常。 路嘉洋却是瞬间停下了手头动作,侧过脸看轻靠在他肩头的人。 少年抬眸,碎着点吊灯光芒的漂亮眼眸望向他。 “哥跟他,关系很好吗?” 路嘉洋笑了:“我都没给他备注,就说明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说话间下巴蹭过少年柔软卷发,他手痒地抬手揉了把:“而且我的笔记本除了上课记笔记和最后交笔记的时候能出现在我自己手上,其他时候根本不知道在哪流窜。” 比如今天下午,他的确看到放在桌上的笔记本了。 不过最多五分钟,就又被其他人借走了。 至于这个l说的什么纸条,他没看见,也不感兴趣。 第39章 不过到底是同系同学,路嘉洋从江元洲手中拿过手机,准备随便回个“不是大事,不必请客”。 手刚按上键盘,还没来得及打字,少年忽地将脑袋埋入他颈间,小猫似的蹭了蹭。 路嘉洋垂眸,发现他唇色有些发白。 他当即顾不上其他,随手将手机丢到桌上,紧张问江元洲:“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埋在他颈间的少年睫毛轻颤,隔了会才轻声应:“肩膀有点疼。” 路嘉洋瞬间去扒他领口,满脸担心:“刚刚给你抹药的时候明明看着好多了,很疼吗?是不是扭到了?都让你不要老抱我了,我又不轻。” 灯光下白皙的皮肤青紫一片。 跟前两天比的确好多了,可这会看着江元洲略有些苍白的脸色,路嘉洋又觉得一点没好。 他又牙痒痒地想起那个黄毛。 要是哪天再在路上让他遇到,他高低上去再给那黄毛一顿。 江元洲伸手轻环他腰身,忽然问:“哥明天还是满课吗?” “嗯,”路嘉洋应,思索道,“你明天还要去海大吗?在那坐一天会不会无聊?” 少年扬起乖顺笑容:“去,跟哥在一起怎么会无聊。” 桌上的手机又轻震两下。 江元洲轻抬头,看向路嘉洋:“哥今晚,要早点睡吗?” 路嘉洋不答反问:“你困了?” “有点,”少年猫儿似的埋下脑袋,“哥如果要赶作业,我可以再陪哥一会。” 路嘉洋将他衣服拉好,伸手去保存模型图。 “不急,离交作业还有半个月。” 他只是习惯任务下达马上去做,而不是去赶ddl。 保存完毕,关掉电脑。 他刚回身对江元洲说:“走吧,去睡觉。” 下一秒,就被江元洲腾空抱起。 路嘉洋心惊胆战:“不是肩膀疼吗?别抱我了。” 江元洲拿下巴蹭他柔软短发:“想抱哥,哥别动就好。” 路嘉洋哪里敢动,只得老实趴进江元洲怀里。 书房的灯熄灭,门被从外带上。 书桌上,无人记住的手机被孤零零落下,还在不死心地震着。 第二十三章 江元洲第二天照旧跟路嘉洋去了海大。 经过昨天一天,路嘉洋班里的人都对江元洲印象很好。 见他今天还在,甚至有女生往江元洲桌上堆零食和糖。 倒也没别的意思,她们清楚江元洲在读高三,又是在卷得要命的七中,并且成绩不错。 海大没几个人不是拼命卷上来的,因此她们也只拿江元洲当个长得格外漂亮并且性格很好的弟弟。 最开始有人往江元洲桌前放糖果时,江元洲第一反应是去看路嘉洋。 这反应惹得女生们咯咯笑。 “弟弟你也太乖了吧,收个糖还要看哥哥反应?” “放心啦,我们给了你东西不会掉头找你哥哥索要报酬的,你就安心收下吧。” 周围人三言两句着,江元洲却始终没动。 直到路嘉洋轻笑出声:“给你你就收下吧。” 江元洲这才道了谢将东西收下,但也只是堆在桌角没动。 这一幕幕被林非材尽数收进眼底。 他一个人坐在教室最角落,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 手机屏幕上,他一个人的独角戏,至今未得到回复。 他等了整整一天,终于等到一节课间,江元洲独自离开。 路嘉洋独自坐在靠过道的位置,正埋头整理上节课记下的笔记。 忽然,听见一个有些发颤的声音:“路……路哥。” 路嘉洋停笔抬头,看见个戴黑框眼镜很瘦的男生。 见男生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他礼貌发问:“什么事?” 男生看他一眼,又躲开视线,好一会终于憋出声音:“我昨天发给你的消息,你有看到吗?” 林非材来找路嘉洋前甚至已经确信他发给路嘉洋的消息被那个披着艳丽人皮的黑心少年偷偷删了。 因此他几乎是没间断地又磕磕巴巴往下说:“是不是……” 不想忽然听见路嘉洋不太确定的一声:“林非材?” 路嘉洋是真的不太确定,他甚至想了一会才想起昨晚收到过消息这件事,而后又想了一会才想起这个江元洲昨天提过一嘴的名字。 林非材却是瞬间浑身一热。 这是他第一次听路嘉洋叫他的名字。 他顿时大脑充血,脑子里什么话都没了。 直到听见路嘉洋开口:“哦,消息我看到了,昨晚有事忘回了,你不用请我吃饭,我的笔记本来就是大家随便借的。” 林非材心脏狂跳地看着路嘉洋,一时应不上话。 就在这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哥。” 路嘉洋瞬间不再管林非材,扬起笑抬头看回来的人。 见江元洲手上沾了水,他从包里翻出纸,自然地拉过江元洲的手,帮他擦净。 擦完,路嘉洋起身准备让江元洲进去。 江元洲率先出声:“哥坐里面吧,反正只剩下一节课了。” 路嘉洋想想也是,便撑着一只手往里挪去。 刚挪动一点,江元洲一只手环到他腰上,轻托他腰腹,帮他支撑。 第40章 林非材看着眼前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举动,刚沸腾的热血瞬间冷却。 在只有他能看见的角度,他看见江元洲一只手圈住路嘉洋腰,另一只手从路嘉洋腿弯穿过。 容貌艳丽的少年弯着腰,近乎可以说是抱着将路嘉洋送进了靠窗的座位。 路嘉洋被他这么搂着抱着,不仅没有表现出抗拒,甚至还反过来关心他。 “怎么又抱我?昨晚不是还说肩膀疼吗?现在不疼了?” “还疼的。”江元洲挨在路嘉洋身旁坐下。 “疼还总不知道好好养伤,有点病人的自觉吗江小洲?” “那哥呢?” “我怎么了?” “哥也没有病人要好好养伤的自觉。” “我哪里……” 路嘉洋刚想说他哪里没有好好养伤,就见面前少年垂眸,语气里带点失落说:“哥上楼都不让我背。” 路嘉洋乐了,半天应不上这歪理。 林非材就站在他们眼前,却又感觉和他们隔了十万八千里之远。 明明江元洲从始至终没看他一眼,他却又感觉到了同昨天一般蛛网束缚的窒息感。 窒息到浑身僵硬,眼前发白。 恍然间他好像看见江元洲朝向他笑。 那披着人皮同狐狸一般的少年笑得居高临下、轻蔑漠然,肢体占据着路嘉洋怡然宣誓主权,耻笑他如同墙角蝼蚁。 而被那张人皮哄骗了的路嘉洋也在笑,只是不冲他,而是冲着那张虚伪的人皮,笑得如受蛊惑。 一时间,林非材心底仿佛烧起一把火。 火苗越烧越旺,仿佛要烧光林非材二十几年来所有的怯懦、忍让、屈服。 他空洞的躯壳一时间只余一个念想。 他要撕下那张虚伪的人皮。 · 海市的温度总是说降就降。 江元洲在路嘉洋寝室收拾东西那天说的话倒是没错。 海市的九、十月总有几天冷空气。 海大九月三十这天就已经放假,而七中还要继续上课。 路嘉洋大清早迷迷瞪瞪被冷醒,正好看见江元洲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他轻拉了下近在眼前的一片衣摆,含糊叮嘱:“今天降温,多穿点衣服。” 准备下床的人忽然停了动作,转回身看他。 而后路嘉洋只觉身前一热,已经坐起的人又重新躺下,侧过身将他搂进怀里。 江元洲一只手圈上他柔软后颈,另一只手轻环他腰。 睡了一晚上温暖被窝的人浑身暖烘烘的,衣摆在睡梦中攀上腰际,棉被下自然露了截皮肤。 江元洲指尖触到,垂眸看了眼怀中睫毛轻颤,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回笼觉去的人。 他敛眸,默不作声将掌心覆上。 路嘉洋人半醒魂没醒,正迷糊,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他甚至还本能地往江元洲温热的怀抱里钻了钻,凭着仅存的一点意识问:“怎么又躺回来了,今天不晨跑了?” 江元洲声音轻柔:“跑,想再赖会床。” 路嘉洋轻轻地笑了。 又迷迷糊糊叮嘱:“那你晨跑也记得多穿点衣服。” 声音越来越轻。 等最后一个字落下,脑袋往江元洲怀里一埋,彻底没了动静。 路嘉洋再醒时,房间里已经只剩他一人。 他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八点半。 不同于早上迷蒙醒时感觉凉飕飕的,这会的房间浮动着有些干燥的热流。 路嘉洋下意识往空调的方向看了眼。 空调果然开着。 显然是早上江元洲走前开的。 十月是个对北方来说很尴尬的季节。 没到暖气管通暖气的时候,但又说不准哪天温度突然就降了。 路嘉洋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呼呼送暖气的空调看了会,才掀开被子坐起。 洗漱完,去厨房端出热着的早饭,路嘉洋端着径直去了书房。 大四真的比大一大二大三要忙上不止一点。 课业成堆,还要着手准备毕业论文。 路嘉洋一周前刚确定下导师,前两天跟导师协商好论文方向,他便非常有效率地开始着手拟开题报告。 一碗小米粥下肚,他将修好的初版开题发到导师邮箱,桌上的手机忽地响起。 他拿过手机看了眼,是他爸路泓慷打来的电话。 路嘉洋接起,就听见他爸热情声音:“小羊羔,今年十一回家吗?” “回。”路嘉洋端起餐盘往外走。 “什么时候回,你们学校现在应该放假了吧?” “嗯,小洲还在上课,他们应该明天开始放,具体放几天学校还没通知,不过我猜最多三天。” 路泓慷嘟囔了句“现在小孩读书真苦”,又道:“那你们明天回来吗?” 路嘉洋刚想应,忽地想起什么,又改口道:“等他晚上回来我问问他吧。”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路嘉洋将手机收进口袋,刚准备将碗盘往水槽里放,想起江元洲说过的话,又默默把这点东西移去了洗碗机。 以他的性格,这点盘子肯定直接顺手洗了。 可江元洲不让他洗。 家里的洗碗机是智能的。 每天什么时间,洗了什么东西,用了多长时间全都会实时同步到江元洲手机上。 第41章 路嘉洋有一回只是顺手洗了几个碗,就被江元洲当场抓了个现行。 少年捧着他的手,垂下的眼眸中满是心疼:“天气冷了,水那么凉。” 路嘉洋哭笑不得,委婉告诉他:“我用热水洗的。” 江元洲表情都不带变地直接换了个由头:“哥的手都被泡白了。” 其实并没有。 都没有洗个热水澡来得夸张。 可路嘉洋拿他没办法,只好保证以后再不跟洗碗机抢活干。 路嘉洋一周前已经去医院拆了石膏。 只是伤的是脚踝,所以脚上还缠了好几圈厚厚的纱布。 拄拐倒是不需要了,只是医生叮嘱还是尽量不要用受伤的脚借力。 路嘉洋下午三点左右浅睡了个午觉。 醒来时他坐在床上眯瞪半晌,给阿姨发消息,让阿姨今晚先不用来了。 而后他找出江元洲那本美食大全,在上头挑了几道家里有食材的菜。 江元洲回来时,路嘉洋正在往锅里丢食材,准备炖个山药排骨汤。 路嘉洋勺着盐正在控量,忽地被人从身后搂住。 他手一抖,整把撒了下去。 路嘉洋沉默两秒,扭头看身后的罪魁祸首。 江元洲讨好卖乖:“我会喝光的。” 路嘉洋笑着用干净的手揉了把他脑袋,转回身试图寻找解决办法。 他边百度边问:“明天放假了?” “嗯。” “放几天?” “三天。” 路嘉洋轻笑一声,心想果然。 “那明天……” 他忽然停下手上动作,转回身重新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与他对上视线,两人默契地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致的想法。 江元洲将脑袋往路嘉洋颈间埋。 轻轻蹭了蹭,才开口:“嗯,明天去看妈妈。” 第二十四章 十一这天是连日冷空气里温度最低的一天。 天阴沉沉的,到中午,又开始下起小雨。 路嘉洋跟江元洲吃过午饭出的门。 到墓园时,小雨已经演变成连片盖下的雨幕。 这一片墓园是前些年新建的,没有泥泞的石子路,可未经过精心设计铺设的地砖一碰上下雨天,就有些滑得过分。 两人下车时,司机从前头递了把黑色大伞。 江元洲接过伞撑开。 等走到墓园门口,他将伞递给路嘉洋,轻声道:“哥,我背你吧。” 路嘉洋缠着绷带的脚穿不了鞋,因此出门穿的是一双厚棉拖。 如瀑的雨幕砸落在地面跳起雨珠。 光下车到墓园门口这么点路,路嘉洋脚踝上缠着的绷带已经湿了一小片。 凉意渗进皮肤,的确不太舒服。 但也没到不能忍的地步。 他抬眸对上江元洲视线,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江元洲手里的伞。 十一的墓园没什么人。 四周寂静,空荡荡的只有雨珠砸落的响动。 江元洲背着路嘉洋缓步往墓园深处走去。 忽然,他出声:“哥以前也这样背过我。” 路嘉洋其实背过江元洲不少次。 但江元洲这一开口,他一下便听出了江元洲具体指的是哪一次。 是第一次。 两人第一年相遇的寒冬。 路嘉洋就读的小学跟江元洲就读的幼儿园非常近。 就隔了条街。 冬末开学时,两人已经建立了颇为深厚的友谊。 因此每天放学,路嘉洋都会去找江元洲一起回家。 两人结伴久了,两家家长便开始轮换着来接人。 沈晓筠和路泓慷忙时,就江和雅来接,江和雅忙时,就沈晓筠或路泓慷来接。 那天来接路嘉洋和江元洲放学的是沈晓筠和路泓慷。 两个大人一左一右将两个小孩夹在中间,路泓慷一路逗趣着给两个小孩讲笑话。 忽然,一名父亲将女儿扛在肩头,从几人身旁跑过。 “我们丹丹飞起来咯!” 小女孩抱着男人的脑袋,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 路嘉洋注意到身侧的江元洲抬头,往父女离去的方向看了眼。 这番景象对路嘉洋来说挺平常的,因为过去路泓慷也经常这么扛着他到处乱飞。 有一回甚至还把他给飞吐了,直接让沈晓筠追出二里地打。 可江元洲…… 路嘉洋一下子想到江元洲发病那晚,被江和雅拽着领子骂滚的男人。 他觉得江元洲应该没有这么被父亲背过。 刚这么想,就见路泓慷跑到江元洲跟前,笑嘻嘻弯腰道:“洲洲想不想这么飞呀?要不要叔叔背你?叔叔背上你绝对跑得比前面那个叔叔快一百倍!” 路嘉洋停下脚步,转过身看江元洲。 就见江元洲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慢吞吞模样,他看向路泓慷,声音轻缓,但说得认真。 “叔叔,背着我,不可以跑很快。” 这一下惹得沈晓筠直接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 路泓慷摸摸脑袋,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啊洲洲,叔叔忘记你生着病的事了,那叔叔背上你慢慢走,这样可以吧?” 江元洲张了张嘴,似乎是想拒绝。 谁料这时路嘉洋抬手将路泓慷一推,小大人般开口:“你走开,这有你什么事,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记不住。” 第42章 沈晓筠半点面子不给地在边上笑得更大声了。 路嘉洋就这么在他妈飞扬的笑声中,走到江元洲面前蹲下,笑道:“小洲,上来,哥背你。” 江元洲看着路嘉洋,刚分开的唇又缓缓合上了。 许久,他垂眸,乖顺爬上路嘉洋后背,而后软糯出声:“哥哥,谢谢。” 路嘉洋小心翼翼将他背好:“谢什么,走咯!” 那天他一路将江元洲背到了家。 没觉得累。 江元洲很轻,像停落枝头连树杈都不会压弯的小鸟。 又因为太轻了,轻到仿佛海市的风雪一大,他就会同落雪一道被风卷走,卷得顷刻了无踪影。 所以回去一路上,路嘉洋都始终将江元洲抱得很紧。 走到墓园最靠南的位置,江元洲终于将路嘉洋从背上放下。 两人沿成排的墓碑往里走。 走到最靠里的墓碑前,发现墓碑前立着捧向日葵。 七朵,捆在透明的包装里。 路嘉洋下意识出声问江元洲:“你舅舅回国了?” 江元洲摇头,他明白过来路嘉洋意思,轻声解释:“舅舅不会送花。” 路嘉洋一怔,脱口而出:“我每年来都会看见一捧向日葵。” 因为第一年来时刚好碰见江元洲舅舅,而那捧向日葵当时就在男人脚边。 因此后来几年再看见,路嘉洋便一直默认是江元洲舅舅放下的。 江元洲垂眸看着那束被雨打湿的向日葵,许久,一言不发地抬眸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笑得温柔。 是江和雅二十多岁时,最好的时候。 江元洲的样貌几乎全遗传自江和雅。 尤其是眼睛。 江和雅和江元洲都生着一双及其漂亮且灵动的眼睛。 只是江和雅那双眼里多是娴静、温柔、甚至含着几分楚楚可怜,而江元洲却截然不同。 江元洲那双漂亮的眸多数时候都是漠然的。 即使面对路嘉洋时生起波澜,那浮动的水波下仍是不可轻易撼动的浩海。 他与江和雅生着相似的容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内里。 雨水滴滴答答砸在伞面。 路嘉洋抬眸,看眼前垂着眸安静注视墓碑的少年。 树影浮动,他又想起三年前那个夏天。 海市的夏天总是不太热的,何况那时不过六月。 可后来路嘉洋每每回想,想起的都是因奔跑而淋漓的大汗和见到江元洲时如何都抑制不住的喘息。 那天是路嘉洋高考结束后回学校算分的日子。 那天的江元洲还坐在学校上课。 那天路泓慷和沈晓筠恰好都公司有事,没能像平时一样准时下班。 在学校里算完分,跟着大部队唱了一下午歌,又去到定好的场地烧烤。 一切结束返回学校,已经是夜里七点多。 沈晓筠打来电话时,班主任正欣慰地拍着路嘉洋肩膀,并叮嘱如果有招生办提前给路嘉洋打电话,一定要及时告知。 路嘉洋笑着应好接起电话,听见沈晓筠少有的严肃声音:“洋洋,你在家附近吗?” 路嘉洋意识到有事,跟班主任简单打了声招呼,便走到无人的地方应声:“在学校,怎么了?” “你来趟警局吧,我和你爸还有小洲都在警局,你江阿姨……出事了。” 路嘉洋脑子“嗡”一声响。 后面的所有画面、声音全部切成颠倒的碎片,揉进他奔跑的喘息中。 他那天是骑车去的学校。 后来那辆自行车等了一星期才被他骑回。 那天夜里万里无云。 海市的夜空星星点点。 路嘉洋在近乎绝气的奔跑中想起一些事情。 他想起陪伴着江元洲长大的最初几年,他在稍微的成熟与懂事后,意识到江元洲与普通小孩其实不太一样这件事。 江元洲不懂笑,也不懂哭。 笑这件事,在两人相伴后多年,江元洲稍微学会了一点。 他会在很偶尔的瞬间,不是因为路嘉洋挠他痒痒,而是因为路嘉洋在看着他笑,而轻轻地,也跟着露出一抹笑。 可哭这件事。 时至今日,时至江元洲十八岁,路嘉洋都从未见江元洲因生病外的非生理性痛苦掉过眼泪。 那天也是。 那天夜里路嘉洋奔跑进警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过道长椅上,垂着头的瘦弱少年。 少年穿着学校的校服。 白底蓝边。 宽大的短袖空荡荡的,仿佛那长衣下只有一具白骨。 路嘉洋跑近,缓不下呼吸,浮动着胸膛喊:“小洲!” 少年抬头,一张脸不见丝毫血色。 路嘉洋站在他面前,大喘着气少有地说不出话。 少年便这么仰头看着他,许久,嘴唇轻碰。 他喊,哥。 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江元洲没有哭。 他失声了。 第二十五章 下午四点出头,两人离开墓园。 因为是十一,路嘉洋今天没要阿姨来家里。 中午简单对付了两口,这会时间又不早,路嘉洋干脆让司机在回家路上随便找了个商场。 雨还在下,只是没中午时大了。 第43章 两人进到商场,本想随便找家人不多的餐馆简单对付一顿。 迎面撞上多到密集恐惧症地狱的人流,才想起今天十一,根本就不会有人不多的商场。 两人对视一眼。 嗯。 来都来了。 反正去哪都要排队,干脆也不随便对付了。 两人找了家装潢评分都不错的菜馆,在门口要了排号。 接过单子一看预计等待时间。 两个小时。 路嘉洋看了眼时间,五点还没到。 两个小时后也才七点不到,但两人中午吃得比较早。 路嘉洋倒是还没饿,他扭头刚想问江元洲,给他们号码的员工率先出声。 “两位如果不着急的话可以先去顶楼的游戏厅或者影院玩会哦,我们店叫号前会往两位的手机上发提示短信的,就算过号了,我们店也不会直接取掉排号资格,只会往后顺延五位。” 路嘉洋想了想,问江元洲:“你饿了吗?” 江元洲摇头。 “那我 们上去看看?” “好。” 路嘉洋对格外吵的游戏厅没什么兴趣,江元洲就更别说了,他病好前甚至无法长时间待在过分吵闹的地方。 因此两人上到顶楼,非常默契地直接进了影厅。 江元洲出国前,逢年过节的两家人都会一起出来吃吃饭看看电影。 因为江元洲生着病,他们挑电影会很自然地避开恐怖、血腥、过于刺激等题材的电影。 这个习惯路嘉洋时至今日仍保留着。 于是一番挑拣下来,放映时间又近的,就剩下一部爱情片。 这部爱情片的电影海报是男女主角交颈相拥。 看色彩和片名,应该还是部文艺爱情片。 路嘉洋看向江元洲:“有兴趣吗?” 江元洲抬头,静静注视屏幕上的海报。 他视线一扫而过海报右下方的宣传语——我们最终还是走散了。 他敛眸,看向路嘉洋轻笑:“反正也是干等,看看吧。” 两人买完票,离入场还剩十分钟。 就近找了处座位,闻了会爆米花浓郁的香气,本来不怎么饿的路嘉洋忽然又觉得肚子有点空了。 刚想问江元洲要不要买点小食,江元洲正好站起,低头问他:“哥,我去买点吃的,哥有什么想吃的吗?” 路嘉洋起身准备和他一起,却被江元洲按住。 “哥今天已经走够多路了,再这样四号去拆绷带,会被医生骂的。” 路嘉洋这一个月几乎快适应这种颠倒的照顾模式。 他也不与江元洲多争,直接道:“我要可乐和爆米花就行。” 江元洲点头,转身离开。 路嘉洋视线追随着他离去的背影,看着他排入买小食的队伍。 忽然,视线被阻挡,紧跟着听见一道有些紧张的女声。 “那个,小哥哥,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路嘉洋抬头,看见两个长发女生。 其中穿鹅黄长裙的女生正紧张抓着姐妹的手臂,亮着一双眼睛满怀期待地看他。 路嘉洋扬起礼貌微笑:“不好意思。” 穿鹅黄长裙的女生一怔。 她似乎是第一次鼓起勇气要联系方式,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应拒绝的回复。 她身旁女生见状,开口:“帅哥,有女朋友吗?” 路嘉洋摇头,刚欲开口,就听见那女生爽朗笑道:“那给个机会呗,相遇就是缘。就算没发展想法,做个朋友也可以,我姐妹的人品我用我二十斤肉保证。” 路嘉洋笑了声,刚想说的确没加陌生人的习惯,一道声音先一步响起。 “哥。” 江元洲捧着买回来的可乐和爆米花,绕过两个女生走到路嘉洋身边。 路嘉洋伸手从他手中接过一杯可乐,想再去拿爆米花,江元洲没给。 江元洲反手将一只系着粉红蝴蝶结的小熊娃娃递给路嘉洋,温声道:“套餐送的,哥拿这个吧。” 两个女生刚从小食区那边过来,知道这个娃娃只有买情侣套餐才会送。 路嘉洋隔得远不清楚,毫不犹豫地接过这个与两人形象都不太符的可爱娃娃,纵容笑道:“好。” 两个女生瞬间齐刷刷出声,连连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真不好意思。” 说完便红着脸转身跑了。 路嘉洋没太明白两人为什么忽然跑了。 不过注意力很快被转移。 江元洲在他身旁坐下,忽然问:“她们是在问哥要联系方式吗?” 路嘉洋应了声,就听见江元洲又问:“她们是想和哥谈恋爱吗?” 路嘉洋刚喝下去的一口可乐险些直接喷出。 他凭着惊人的毅力咽下,而后止不住咳。 江元洲这忽然提出的问题,让路嘉洋有一种家里小孩背着家长偷偷长大的奇妙感觉。 江元洲伸手轻拍他后背。 路嘉洋咳了好一会才接上他话:“什么叫她们……而且只是想交个朋友。” 少年视线紧锁着眼前因咳嗽整张脸泛出潮.红的人。 “那哥给她们了吗?” 路嘉洋又莫名生出一种父亲相亲二婚对象被儿子当场抓包的感觉。 “没有。” 少年敛眸,安静了会忽然又问:“那哥谈过恋爱吗?” 第44章 路嘉洋乐了:“我谈没谈过你不清楚?” 少年长睫轻颤,半阖的眼底浮着点落寞。 “出国前我是清楚哥没谈过的,可我在国外三年,哥如果像摔伤腿那样担心我挂念然后瞒着我,我也没法知道。” 路嘉洋抬手攀上他颈侧让他抬头。 “我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去睡觉吃饭上课泡图书馆,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和你视频,我上哪瞒着你谈恋爱?而且这种事有什么好瞒的,我谈了肯定第一个告诉你。” 江元洲注视着路嘉洋,呼吸忽然变浅。 他近乎一字一顿地轻喃了声“第一个告诉我”,而后缓缓敛眸。 影院里响起入场提醒,是他们看的场次。 路嘉洋顺手轻揉了把江元洲脑袋,起身道:“走吧。” 虽然是十一,但文艺片的上座率不太可观。 两人买的中排靠边的位置,前后左右全是空的。 而且放眼望去,零零散散散在各个角落的几乎全是情侣。 路嘉洋也没太在意,简单扫了圈便将注意力放到大荧幕上。 片子讲的是一对青梅竹马,自小一块长大。 到青春期时,两人都对彼此生出了朦胧好感,只是始终没有人主动迈出一步捅破窗户纸。 后来阴差阳错,两人反倒与彼此的朋友谈起了恋爱。 路嘉洋自觉在爱情这件事上是没什么天赋的。 因此他看得有点懵,实在没明白为什么互相喜欢却要去和别人谈恋爱。 自从跟对方的朋友开始谈恋爱后,男女主渐行渐远,高考后考入天南地北的两所大学,自此再无联系。 镜头一转,男女主在十年后重逢。 两人在咖啡厅浅笑叙旧,聊着聊着,忽然天雷勾地火,开.房去了。 路嘉洋又懵了。 就像刚才没明白为什么男女主互相喜欢却要去和别人谈恋爱,他现在也不太明白这短短的几分钟谈话究竟是哪句勾动了男女主的天雷地火。 “砰”一声关门声响。 男女主相拥热.吻。 路嘉洋看到这画面,第一反应是小孩不能看,于是扭头朝江元洲看去。 可当看清身旁坐着的少年面容,他又一次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已经不是小孩了。 江元洲已经十八,个子也已经超过他。 优越的轮廓已经能见几分成年雏形,再长几年,就该是个男人了。 路嘉洋心底正感慨着,少年忽然扭头看他。 对上他视线,少年轻笑,而后忽然凑近他:“哥哥接过吻吗?” 温热的吐息打在路嘉洋脸侧。 忽明忽暗的荧幕灯光将江元洲无可挑剔的面容描摹出几分别样的朦胧美感。 路嘉洋短暂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笑道:“我都没谈过恋爱,怎么可能接过吻。” 少年将下巴搭上他肩头,缓缓眨眼,轻声道:“我也没有。” 路嘉洋失笑:“你刚成年,有才奇怪好吗?” 少年抬眸似是心情不错地盯着他看了会,而后忽然像个对未知事物产生浓烈好奇的小孩。 “不知道接吻是什么滋味,他们看起来好像都很喜欢。” 路嘉洋从这句话里捕捉到重点,往边上一看,周围情侣果然都在接吻。 他想了想还是抬手捂上江元洲眼睛:“少看,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少年纤长的睫毛上下扫过路嘉洋掌心:“哥哥不好奇吗?” “嗯。”路嘉洋是真的不太好奇。 青春期时,班里早恋的同学绘声绘色恨不能写一篇八百字作文描绘初吻的甜蜜美好时他就挺纳闷的,不就嘴唇碰嘴唇的事。 当然他当时没说,怕被打。 江元洲安静着被路嘉洋捂了会眼睛,忽然抬手,拉下路嘉洋的手,嘴唇很轻地碰了下他掌心。 温热柔润的触感转瞬即逝,路嘉洋一怔,微蜷掌心问他:“干什么?” 少年看向他笑得乖顺,仿佛是个遵守课堂记录的好宝宝。 “应一下景。” 路嘉洋被他这个说法逗笑了。 江元洲顺势拉过他的手,放到腿上轻轻把玩。 电影后半段基本是男女主的感情拉扯。 错过十年的人终于交往,只是交往后摩擦不断,一次又一次争吵消磨光两人感情。 最终,两人再次坐到重逢的那家咖啡馆。 女主搅动杯中咖啡,轻声道:“其实当年我们错过,我就意识到,我们是没有缘分相守终生的。我们早已经在人生的岔路口上走向不同的路,这次的重逢不是同归,不过是上天怜悯的短暂相交罢了。” 话落,男女主对视,皆是释然一笑。 电影结束。 影厅里响起隐隐的啜泣声,啜泣声中又混着几个人的暗骂,说简直是拍了坨shi。 路嘉洋不太理解这种总言不由心身不由心的感情,因此没太大感觉。 倒是从影厅出来后,他发现江元洲变得有些沉默。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吃完饭、回到家、洗完澡。 路嘉洋帮江元洲吹干头发,揉着趴在他腿上少年的柔软短发,有些摸不准江元洲的沉默是因为今晚那部电影还是因为今天去了墓园。 正想着说点什么时,少年忽地抬头,认真看向他。 “哥,我们以后会不会也像电影里的男女主那样,渐行渐远。” 第45章 少年捧过他一只手,半张脸埋入,幽黑的眸中铺满了感伤。 “他们也曾亲密无间。” 看来是因为电影。 路嘉洋有理有据地安慰他:“电影只是电影。何况男女主的性格跟我们都不一样,不能作为我们人生走向的参考。” 江元洲注视着他,眼底哀伤不减:“可哥那么受欢迎,迟早是要谈恋爱的。等哥谈了恋爱,即使哥不有意疏远,你的时间分走给他人越来越多,我们最终也无法避免走向生疏。” “那就不谈。”路嘉洋想也不想,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本来就没什么谈恋爱的想法,“或者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在你之前谈。” 江元洲静静注视着他,忽然很轻道:“我谈,哥觉得没关系吗?” 不等路嘉洋对着这个问题做出什回答,就听江元洲缓缓的,如同撕开一道疤痕般将血淋淋的内里逐一呈现到他面前。 “我未来喜欢上某个人,我开始将我的时间全部献出给他,我让他陪我度过难熬的黑夜,我向他索要晚安吻甚至回吻于他,我和他拥抱和他相拥而眠,甚至和他做更多连我和哥都未曾做过的极尽亲密之事,直至我的喜爱我的依赖全都寄托于他,而后与哥再无关系。” “这样,哥也觉得没关系吗?”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大风。 风砸在玻璃窗上当当作响。 忽地,不知楼上哪家衣架被风吹落,狠狠砸在颤动的玻璃窗上。 “砰”一声响。 砸进路嘉洋泛起涟漪的心底。 第二十六章 说实话。 江元洲说的这些,路嘉洋是真的没想过。 他还是太拿江元洲当小孩了。 以至于思考方式、相处模式等所有一切都参照着两人幼时。 而江元洲这一番话,无异于在他心里掀起小型飓风。 扪心自问,江元洲刚才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气血翻涌,几度险些直接开口,对江元洲说有关系。 他觉得有关系,他不能接受,所以你也别去谈。 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觉得荒谬。 他凭什么,又为什么,不允许江元洲去做这些。 孩童长大要离家,幼时旧友终走散。 这些不过是成长过程中最稀松平常的感伤事。 高中结束吃散伙饭那天,很多人都哭了。 少男少女们大大小小围了个圈,哭天南地北,哭何时再逢,哭再见老班时老班会不会已经是地中海。 路嘉洋当时也有些感伤,不过只是轻笑道:“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大学假期又长,想见什么时候不能见?” 然后他就被众人集体丢了白眼,将他赶到一边骂他不懂感伤。 路嘉洋是真的觉得没什么。 死生之外无大事。 可如今,这事落到江元洲头上,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易带过。 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雨。 滴滴答答地砸在玻璃窗上。 屋内两人皆是沉默,直到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响起。 路嘉洋被熟悉的手机铃声扯回飘远思绪。 他正要找手机,江元洲已经拿过递给了他。 接过时指尖相触,路嘉洋莫名感觉被烫了下。 他一下子没握稳手机,还是江元洲及时接住,重新递回给他,并很轻地喊了他一声:“哥?” 路嘉洋这一次避开了江元洲的手去接。 他轻应了声“没事”,声音有些沙哑,垂眸去看来电提醒。 是路泓慷。 路嘉洋接起,不动声色地轻舒出一口气:“爸,什么事?” 路泓慷一听见路嘉洋声音,当即关心道:“咋了崽崽?感冒了?” 通话音量不小,即使没开外放,江元洲离他那么近也不难听到。 因此路嘉洋下意识看了眼江元洲,很快又移开视线,轻咳一声道:“没有,刚洗完澡喉咙有点干。” 路泓慷应了声,便开始说事:“你和小洲不是明天回家嘛,计划几点?” “九点左右。” “那你给爸发个地址,刚好我明天有事去趟市里,顺道就把你们接回来了,你们就在家里等我过去就行。” 路嘉洋想了想:“小洲舅舅有给他安排司机,你接我们回去的话,后天还要再麻烦你送我们回来。” “哎哟,”路泓慷在电话那边笑,“送就送呗,送我俩儿子我还有啥不乐意啊?” 路嘉洋也跟着笑了声:“行,到时候可别说累,然后又上我妈那说我坏话。” “你个臭小子,”路泓慷在电话那边笑骂,“你妈现在就在边上!说得你爹我跟专打小报告的狗腿子似的。既然你这么没有父子情,那明天中午吃什么就没有你挑的份了,洲洲在边上吗?洲洲明天中午想吃什么呀?” 路嘉洋听着那个“呀”,心情有一瞬复杂。 看来改不掉拿江元洲当小孩这毛病,不止他有,他爸妈估计也不轻。 他将手机开免提,放到江元洲面前。 江元洲温声应:“慷叔,筠姨,我在。” 只应了这一句,没有马上应关于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他抬眸,朝路嘉洋露出温顺笑容,小声道:“哥想吃什么?我听哥的。” 话音刚落,就听路泓慷在手机那端乐。 “洲洲,下次悄悄支援你哥记得把手机拿远点,长这么大了你怎么还什么都听你哥的?” 第46章 江元洲轻笑,应得毫不遮掩:“想听哥的。” 路泓慷和沈晓筠都在电话那头笑。 路泓慷边笑边吐槽:“你哥真是给你灌迷魂汤了。” 路嘉洋往常这时候也是该跟着笑的。 不仅笑,还要嘴上不饶人地把他爸说的话全数怼回去。 可现在,看着江元洲趴在他腿上,笑盈盈温顺看他的模样,他大脑不受控地,构建出了不可知的未来里,江元洲这样趴在别人腿上的景象。 也是一样的乖顺,甚至更为乖顺。 甚至会像江元洲刚才自己说的,会做些更为亲密的,连和他之间都没有做过的事。 比如。 亲吻。 路嘉洋呼吸一滞,只觉腹腔中的氧气尽数被抽走。 他恍惚间已经无法去辨认他究竟有没有出声回应电话那端的路泓慷,又或者是有没有接上江元洲刚才问他的话。 回过神时手机已经在手里黑屏。 江元洲站起身,微弯腰捧着他的脸,面露紧张:“哥,你好像真的生病了。” 而后便见江元洲进进出出。 拿来体温枪给他测量体温。 “滴”一声响后,少年看了眼显示屏,眉头瞬间蹙起,轻喃:“三十八度一。” 他表情变得自责,又转身快步往外走。 不多时端了杯冲剂进来,手里还拿着张退烧贴。 等路嘉洋将冲剂喝完,他便细致地帮路嘉洋把退烧贴贴好。 而后将零零碎碎的东西收拾好,再将医药箱摆在床头。 他走回到路嘉洋跟前,低头,看着坐在床边仍有些失神的人。 少年无声叹了口气,伸出手,将路嘉洋抱进怀里。 掌心轻轻摩挲着路嘉洋发烫的后颈,许久,他弯腰掀开被子,将路嘉洋抱上床道:“哥,我们睡觉吧。” 时间本来也不早了。 江元洲给两人盖好被子,关上灯,又把夜视壁灯打开。 路嘉洋仰面在床上躺了会。 退热贴丝丝的凉意让他神思清明几分,而后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今天与过去不同的事情。 江元洲今晚,没来问他要晚安吻。 过去一个月里,偶尔路嘉洋躺上床时困得要命,会不太能记得这事。 然后打着瞌睡一扭头,就能见江元洲侧朝向他,漂亮的眸一瞬不瞬注视着他,眸中的期待星星点点,像索要到糖才肯罢休的小孩。 路嘉洋呼吸轻缓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会,最终还是没忍住,侧过脸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原是没看他的。 大概是听见路嘉洋侧身动静,他也很快朝路嘉洋看来,面露紧张问:“哥不舒服吗?难受?” 路嘉洋静静注视着那张铺满紧张与关心的脸。 少年情绪很多,唯独没有一丝索要晚安吻的意思。 路嘉洋呼吸又变得困难。 两人刚经过那样的话题,他现在脑子又正乱。 他知道,他现在最好是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等过几天,脑子清醒了,把事想明白了,再坐下来跟江元洲好好聊聊。 可他看着江元洲,又仿佛回到腿刚受伤那会,他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看江元洲独自端着碗筷忙进忙出。 他原以为孤岛淹没时,他与江元洲就已经回到人潮。 可现在才恍然惊觉,他们仍执拗地扎根于那浪潮拍打的方寸土地之上。 直至今日,巨浪袭来。 他们不可抗地被冲走,冲进拥挤人群,冲向各自的人生岔路。 路嘉洋静静与江元洲对视。 最终,他有些勉强地轻笑了下,还是开了口:“今晚怎么不要晚安吻了?” 江元洲没有马上回答。 他轻启唇,似是在斟酌,这迟早要揭开的残忍话题,是否要在今晚继续。 最终,他还是狠下心。 少年开口,声音很轻:“哥,今天电影里有句话,爱情从来都是悄然而至的。” “哥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我也没有。所以我们谁也不知道,它会在哪天,忽然到来。如果它来势汹汹、势不可挡,那到时,哥答应我的绝不谈恋爱,岂不是成了束缚哥的枷锁。” 少年越说声音越轻,到终了垂眸,再开口时声音里含了点颤。 “我不想让哥为难。与其到时我变成绑住哥的累赘,倒不如从现在起一点点适应放开。” 少年停顿许久,终于又抬眸看路嘉洋。 他眼神坚定,但又暗藏哀伤。 “哥,我会努力做好的。” 空荡的房间忽然变得拥挤。 路嘉洋恍惚间看见他与江元洲之间挤入许许多多辨不清面容之人。 他们吵嚷着,挤动着,将他与江元洲推得越来越远。 他和江元洲执拗地拉着彼此,拉得臂膀脱力,拉得掌心通红。 这时候江元洲忽然红了眼,说:“哥,松手吧,我不想看见你疼。” 路嘉洋想起今天那部电影里的最后一幕。 已经成长为成熟大人的男女主在经历过酸甜苦辣后,站上也许终不会再相交的各自人生道路,彼此释然一笑。 其实路嘉洋很清楚,人是瞬息万变的。 就像八岁时最爱吃的甜筒,十八岁时再吃会觉得过分甜腻。 就像十八岁时觉得比天还大的痛苦困扰,二十八岁回头再看,只笑当时年少。 第47章 也许等到十年后,等他三十一岁。 可能已与江元洲生分、可能已经组建家庭的他再看这条来时路,也会笑一句当时年少,不过离别。 可他现在二十一岁,他不想去想十年后的他是否能坦然释怀。 他只知道二十一岁的他手里仍紧拽着那根他系了很多年才终于系到江元洲身上的线。 而他,不想放。 他不想放开江元洲。 路嘉洋艰难地深吸一口气,被子里的手伸出,朝江元洲所在的方向摸索。 摸索到江元洲手臂,他紧攥住,腹腔里终于漫进点空气。 路嘉洋胸腔鼓动着,缓缓开口:“小洲,你今天说的那些,我过去的确都没有想过。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我需要些时间好好想想,等我想清楚想明白,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聊聊,在这之前,你先不要乱想,我们一切照常,好吗?” 江元洲注视他片刻,将被子里路嘉洋攥住他的手拉下,而后攥进手里,出声应:“好。” 路嘉洋轻舒出一口气,终于露出点笑颜色。 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有些无力道:“那你自己过来吧,我使不上劲了。” 江元洲听话地靠向他。 只是挨到他身前时,没有同往常一样主动将额头凑上,反倒是看着他,忽然道:“哥,今天我来给你晚安吻吧。” 路嘉洋轻怔,抬眸看他。 江元洲看着他,解释得认真:“哥今天生病了,哥才是需要安慰的人。” 经过刚才那一遭,路嘉洋发烫的脑子已经完全罢工。 他什么也想不动,干脆直接点头,垂眸间已然有几分困意。 江元洲几乎是在他答应的瞬间,抬手轻捧住他脸。 往日那滚烫的掌心,今日竟也落败给他脸颊两分。 偏偏就是这丝凉意,让发着烧的路嘉洋感觉到很舒服。 因此他不仅坦然接受了江元洲捧住他脸,甚至还主动将脸往江元洲微凉的掌心里轻蹭。 江元洲视线落到路嘉洋贴着退热贴的额头。 他指腹轻抚,忽地轻笑:“哥的额头没地方亲。” 路嘉洋闻言,迷迷糊糊道:“那要不还是……” 话尚未说完,眼前人忽地靠近。 随后他视线一暗,只觉眼皮上落下柔软触感。 那触感短暂停留,江元洲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他脸颊,少年才终于起身,轻笑道:“哥哥,晚安。” 而后直至江元洲躺回,路嘉洋才轻眨了下眼,反应慢半拍抬手,轻触江元洲刚刚吻过的眼睛。 呼吸滚烫,困意席卷。 他到底来不急多思索,便垂下手合了眼,无意识轻喃:“晚安,江小洲。” · 路嘉洋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烧就已经退了。 只是病毒大概没跑全,他开始感冒咳嗽。 跟江元洲回家窝了两天,沈晓筠恨不能一天喂他喝十八种药材。 临回市里,终于只剩点鼻塞。 江元洲4号已经要回学校上课,而路嘉洋刚好约的4号去医院拆绷带。 他极力按住某个非常想请假的人,一个人去了。 因为约的早上,从医院出来连十一点都没到。 坐上车,看着周边道路逐渐变熟悉。 一想到回去家里也没人,路嘉洋心里便空落落的。 以往这种感觉也会有。 只是在那晚与江元洲谈及那些事后,这种感觉变得越发明显。 就像心里埋了个定时炸弹。 不知什么时候会忽然炸开,将他手里攥着的系在江元洲身上的那根绳炸得粉碎。 路嘉洋深吸一口气:“陈叔,暂时先不回家了,麻烦您送我去海大吧。” 司机应了声好,下个路口便拐了道。 路嘉洋腿已经好了,便没再让车开进海大。 医生叮嘱他暂时不能跑跳,因此他下车后放慢了速度往寝室楼走去。 寝室其他三人十一都没回家。 开题报告、模型作业、寻找实习公司…… 单独哪个拎出来都挺够呛的。 路嘉洋半个小时前走出医院时还看他们在群里抱怨,说这日子是一秒钟都过不下去了。 就是不知道三人这时候在不在宿舍。 久违地爬上宿舍五楼。 路嘉洋从包里翻找出钥匙,拧开门锁。 刚将寝室门推开道缝,跟前忽地冒出个人。 他一吓,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看清来人,他想了想,才想起是前阵子因为笔记的事给他发了很多消息,他忘记回,第二天来找他那人。 林非材的宿舍跟路嘉洋的算不上近,中间还隔了七八间宿舍。 他显然是看到路嘉洋着急跑来的,喘半天气,才终于说出话来。 “路……路哥,我有话跟你说。” 路嘉洋记性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很好。 他自觉三年多里跟林非材几乎没有过交集,因此也想不出林非材能找他干嘛。 还以为是又要借笔记,于是他直接道:“最近几门课的笔记都不在我这,你……” 话刚说到一半,林非材忽然闭上眼,声音不小道:“我喜欢你!” 十一的宿舍楼空荡荡的,几乎没几间屋子有人。 林非材也是因为清楚周围宿舍没人,才在看见路嘉洋时着急冲出来的。 第48章 他这些话憋了快一个月,却始终没能找到路嘉洋独处的时候。 今天机会难得,他几乎快把二十多年里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这一刻。 路嘉洋…… 路嘉洋有点懵。 他从小到大遇上过不少表白,但说实话,男的,还真是第一回。 他想了想,再想了想,又想了想,也没想明白,他身上究竟有哪里吸引同性喜欢。 不过不重要。 反正都一样。 路嘉洋给出同过去每一次被表白时一般无二的回答:“不好意思,恐怕接受不了你的心意。” 林非材脸色一白,脱口而出:“为什么?” 路嘉洋不是没在拒绝别人后听到过类似于“为什么”这样的问题,只是女生大多委婉礼貌,不会像林非材这样,问得好像路嘉洋应该答应他才是正常的。 因此路嘉洋听到他这一声问,第一反应是,答应才奇怪好吧? 又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 路嘉洋不清楚毫不相知展开的恋情到底是基于什么。 思来想去,大概率是相貌。 无可厚非,人都是视觉动物。 只是在路嘉洋的爱情观里,相貌只能算加分项,算不得必选项。 虽然心里这么想,路嘉洋也懒得在这大冷天里在门口吹着风,跟一个不怎么熟的人扯这些没用的东西。 因此他随口道:“暂时没有恋爱想法。” 谁想林非材听到这话,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你是不是,是不是被那个人迷惑了!” 路嘉洋面露疑惑:“什么?谁?” 林非材憋了会,才像是不太情愿地说出那个称谓:“你那个弟弟。” 路嘉洋听到这回答,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林非材没有注意到,还在兀自往下说:“他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根本就不是什么性格纯良的好人!你不知道,那天我亲眼看到……” 路嘉洋冷了八度的声音响起,打断眼前人不知所云的话。 “同学,我们熟吗?” 林非材被路嘉洋冷冰冰的声音一吓,才终于注意到路嘉洋已然冷得吓人的脸色。 路嘉洋平日里没表情时只是看着有些难以接近,并不会令人感到害怕。 而如今他眸色冷下来,加之本就冷冽的长相,那玻璃珠似的干净双眸好似化作无数尖锐碎片,每一片都清晰映照着被他所注视着的人的不堪。 那些不堪又将碎片裹挟,如风雪般朝林非材汹涌袭来。 林非材浑身发冷地愣在原地,半晌应不出一句话。 直到看到路嘉洋不耐烦地蹙起眉头,他才慌张道:“我们……我们都是一个系的。” 越说声音越小,俨然他自己也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能称之为“熟”的关系。 “你也说了,只是一个系的。” 路嘉洋已经完全把不爽摆在了脸上:“那是什么让你觉得,仅仅只是同系,三年里说过的话甚至不超过十句的关系,能让你这样在我面前随意指摘我最亲近的人?” 林非材脸色煞白:“可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路嘉洋拳头硬了。 他压着火气将双手环到胸前,垂眸冷眼看眼前这个费劲心思想要证明江元洲不是善茬的人。 “你跟他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你恐怕连他叫什么都说不上来吧?是什么让你觉得只言片语和琐碎片段能让你直接去定性一个人的善恶?” 林非材被路嘉洋炮语连珠地半天接不上话。 他注视着路嘉洋的目光从一开始的热切、到后来的恐惧、最后演变成不敢置信的失落。 他看着路嘉洋,忽然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般喃喃:“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路嘉洋被他问乐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林非材灰暗的眼中又开始浮动热切:“你明明应该是,温暖的,像阳光一样普照每一个人的!你明明应该是不厚此薄彼地善待每一个人的!可是你怎么能单独对一个人这么偏私心!” 路嘉洋忽然觉得跟他扯这两分钟挺没意义的。 他耐心告罄,语气淡淡:“我不知道你对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解,反正你刚才形容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说完又冷笑一声,补充道:“我不仅偏私心,我脾气还很大。我现在跟你明明白白说了,你踩我雷区了,不想被我揍,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而后又觉得不解气,他再补上一句:“以后也别再来管我借笔记了,我不会再把笔记借给你了。” 话落,见林非材还是愣着不动,他直接开始倒数:“三、二、一……” 林非材见他数到一竟然真的抬起了手,吓得仓皇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路嘉洋放下手,忍不住吐槽:“什么人啊。” 他推开刚打开条缝的门。 刚迈进去一条腿,忽然听见寝室里天翻地动的“砰”一声巨响。 而后只听见“撕拉”一声,正对着寝室门靠窗那张床上的遮光帘从中间裂开,随后缓缓飘落,露出床上跟夹心饼干似的歪七扭八着的三人。 路嘉洋动作一顿,抬眸看一眼被压在最下方,涨红一张脸正在冲他尴尬笑着的钱英卓。 再看一眼被挤在中间,眼镜不知道掉去了哪里,正眯着眼一脸烦躁翻找的梁陶晗。 第49章 最后看一眼趴在最上方,手里还挂着半截掉落遮光帘,同样在冲他尬笑的文钦磊。 几分钟前刚被同性表过白的他与三人面面相觑,随后缓缓,收回了刚迈入寝室的那条腿。 “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说着,甚至十分贴心地帮三人将门带上。 就在门即将合上时,里面的人终于回过神来。 “靠!你关门干嘛!” “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他妈把门打开!” · “事情就是这样。” 钱英卓扯了张椅子坐到路嘉洋边上,解释得面红耳赤:“真的就只是因为文钦磊那怂货被一只不明品种的大虫子吓得满寝室乱蹦,我俩就是帮着打虫子打到他床上去了,听见门口有你声音刚想叫你呢,谁想那谁上来就他妈一句‘我喜欢你’。” 文钦磊吨吨灌下去大半杯水后也拉着椅子往路嘉洋边上坐。 “对啊,他这么一整,我们哪里还敢讲话,给我憋坏了都。” 钱英卓猛点头,而后忽然问:“刚才那人谁啊?咱们系里的?听声音怎么不太耳熟。” 路嘉洋刚被他惹火,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想提。 倒是坐在自己床位前,正在埋头修眼镜腿的梁陶晗慢悠悠出声:“林非材。” 文钦磊想了想:“是不是那个,跟磊子他们一个宿舍的,人有点矮,戴个黑框眼镜,特别瘦的那个?” 钱英卓一拍桌:“我想起来了,肯定是他。我说他每回来借笔记怎么都只要小路的,大多数人借不到小路的就随便拿本我们的去抄了,他每回都非要等到小路的空出来。” 文钦磊幽幽:“我一直以为他是嫌弃我们字丑。” 钱英卓不放弃任何一个损他的机会:“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滚。” 打趣完文钦磊,钱英卓又乐呵呵看向路嘉洋道:“兄弟,你魅力可以啊!男的都给你迷住了。” 路嘉洋刚才被气得不轻,凉凉道:“这福气给你?” 钱英卓想到几分钟前听到的对话,忙摇头:“这福气还是别给我了,你说这林什么材的,表白就表白,怎么还带拉踩的,弟弟多纯良一人啊,给他讲得跟那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似的。” 文钦磊想了想:“你别说,这事真挺抽象的。虽然不清楚他为啥觉得弟弟不是好人,但你说他自己想就想了,别人也碍不着他心里头的想法,可他不仅自己想,还非要跑到别人面前来让别人也跟他一块那么想,关键是小路跟他根本不熟。” 几人聊得正起劲,修好眼镜腿的梁陶晗戴上眼镜,忽然看向几人问:“你们觉得嘉洋弟弟是个非常纯良的人?” 三人倏地朝他看来。 钱英卓和文钦磊疯狂冲他使眼色,企图让他回想起刚才在门口林非材被路嘉洋骂得有多么狗血淋头。 不过很显然,钱英卓和文钦磊想多了。 路嘉洋并没有因为梁陶晗这话生气。 路嘉洋刚才在门口那么生气,是因为林非材完全不知道礼貌为何物,上来就直接用自以为是的口吻将江元洲定死在恶人的刑架上,仿佛他无比了解江元洲,并企图救路嘉洋于水火。 而梁陶晗此刻语气平常。 他没有反驳钱英卓和文钦磊的话,只是单纯出于不了解,觉得认知可能有偏差,所以不带什么个人感情地提了这么个问题。 梁陶晗把话说完,见钱英卓和文钦磊眼睛都快眨冒火了,他半点不给二人留面子地直接出声戳破。 “你俩眼睛干就找眼药水滴滴,嘉洋都没反应,你们那么大反应干嘛?” 钱英卓和文钦磊听见这话,才齐刷刷看了眼路嘉洋,而后发现路嘉洋真的没有生气。 他们这才敢出声应梁陶晗的问题。 “对啊,弟弟脾气那么好,性格也很温顺,一看就不是什么有坏心眼的人。跟我家那个现在张口就是‘哥你真是个傻逼啊’的弟弟比起来,他简直是天使弟弟好吗!” “有没有可能因为你真是个傻逼?” “滚啊你他妈的!” 文钦磊被钱英卓满寝室追了一圈,才乐着将话题扯回正轨。 “反正肯定不是林非材一口咬定的坏人。” 梁陶晗想了想,又问路嘉洋:“嘉洋觉得呢?” 路嘉洋稍微顺过来点气,从桌上拿了瓶矿泉水喝。 “我不觉得纯良是什么特别好的词汇,人本来就是很复杂的生物。没有人可以保证说能由生自死都不会有一点私.欲、恶念、贪念。至善的是神,那不是人。” 梁陶晗点点头,表示对这话的赞同。 而后又听见路嘉洋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没关系,只要好好活着就行。” 路嘉洋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垂着眸,仿佛陷入某些回忆。 寝室几人见状,也难免安静下来。 他们可以说是这三年里跟路嘉洋接触最多的人,自然也最清楚,前些年江元洲生着病时,路嘉洋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尤其是江元洲手术前后那段时间。 路嘉洋摔伤腿,又无法与术后躺在icu里的江元洲像过去一样视频。 只能很偶尔的,收到江元洲舅舅发来的几张照片。 照片里的少年身上插着管子,上着呼吸机。 第50章 静止的照片仿佛连同少年一道静止,让冰冷屏幕前看着的人难辨虚实、难辨生死。 这样一个从鬼门关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的人,任谁都不忍再对其多有苛责。 打破沉默的是梁陶晗。 他笑了笑,语气轻松道:“放心吧,你弟现在看着挺健康的。” 钱英卓和文钦磊回过神来,也连忙跟上。 “对啊,弟弟现在看着可生龙活虎了,我那天邀请他有空一起打球,他还答应了!” “你别说,弟弟之前来海大那回,我们去机房上课,我和老钱爬到七楼都喘不行,弟弟看着还跟没事人一样。” 几人三言两语,把江元洲描述得强悍到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拉出去打怪兽。 见着路嘉洋被逗笑,钱英卓迅速转移话题。 “不过路啊,你说咱们这大学都快毕业了,你到底为啥一直不谈恋爱啊?” 路嘉洋乐了,反问钱英卓:“你和文钦磊不也没谈,干嘛单独把我拎出来。” 钱英卓掩饰尴尬地轻咳两声:“虽然我一直都说我是帅哥,但我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跟你这样真正的帅哥比起来,我和文钦磊就是俩男的。” 文钦磊直接给他一巴掌:“你他妈骂自己就骂自己,带我干嘛?而且你怎么不带梁陶晗!” 钱英卓回敬他一巴掌:“他谈过恋爱啊!这寝室里母单的只有咱仨!” 文钦磊一脸不屑:“就他那每回不是一两个星期就被分手的,他算个屁的谈过。” 他朝梁陶晗抛出死亡问题:“亲过嘴吗?” 梁陶晗抬手推了推眼镜,声音幽幽:“闭嘴,行吗?” 钱英卓和文钦磊瞬间乐坏了。 满屋子乱跑地哈哈大笑,笑得梁陶晗恨不能将两人直接丢出去。 笑完,钱英卓还不忘继续话题:“我们没谈是因为我们真没对象谈,你不一样啊路子,喜欢你的女生那么多……嗯,现在还多了个男的。” 路嘉洋要不是当事人险些都信了。 “别太夸张,哪有那么多。不谈当然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 他本想说“有喜欢的自然就谈了”。 可忽然间想到前些天与江元洲的谈话,他又静默下来。 钱英卓听见这话,忽然冒出来一句:“班长那样的你都不喜欢,那你到底喜欢啥样的?” 路嘉洋一愣:“什么班长?” “班长啊!吕佩竹啊!你不知道她喜欢你?” 路嘉洋持怀疑态度:“怎么可能,你别乱开玩笑。” “卧槽你真不知道?”钱英卓一脸震惊,“我没开玩笑啊,是真的,她亲口跟我们承认过的,不信你问梁子。” 路嘉洋看向梁陶晗。 梁陶晗点头。 钱英卓又道:“我记得大一还是大二有一回,我们在打球,那天刚好你不在。班长拿着水来操场,看了一圈人后看起来挺失落的。那阵子你俩不是一块跟着罗教授在做期刊嘛,我们看她平时总是找你问问题,就打趣问她是不是喜欢你,她很直接就承认了。但是后来一直没见你们走近,期刊发表后更是连交流都没有了,还以为她表白被你拒绝了,所以也一直没跟你提这事。” 路嘉洋想了想,想起大二上学期的确跟吕佩竹还有别的系的几个同学一起跟罗教授做过期刊。 就是很普通的大家凑没课的时间一起做事,做完了,他跟吕佩竹没有其他交集,自然也就不怎么交流了。 见路嘉洋是真不清楚,钱英卓忍不住感慨:“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长这么帅,人这么聪明,性格也这么好,但却能母单二十一年了,你是真迟钝啊兄弟。” 吐槽完,钱英卓忽然兴致勃勃问:“那要是班长跟你表白了,你会答应吗?” 路嘉洋摇头,直截了当:“不。” “为什么?!” 这声爆呼是钱英卓和文钦磊一起发出来的。 “那可是班长!班长那么漂亮,性格又温柔,还很有爱心!” “对对对我经常看见她喂学校流浪猫的!” “草,这样一想你俩共同点好多啊,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毕竟在同班,路嘉洋对吕佩竹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她人是挺好的。但喜欢这东西,我也说不准,反正肯定不是因为某个人什么都好就喜欢的。” 钱英卓和文钦磊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他。 “兄弟,这世上两情相悦才是少数,大多数人的爱情都是尝试出来的,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合适,万一试着试着就喜欢了呢?” 路嘉洋笑了声:“说得跟你俩谈过似的。” “别管,现在我们就是理论大师。那要是班长退而求其次说跟你试试,你能答应吗?” 路嘉洋还是想也不想就摇头。 “试试这种事,局外人说来轻松。如果运气好,试成功了,那皆大欢喜,可如果试不成功,对被喜欢的人来说没什么损失,对喜欢的那方就不是了。感情投入越多,越难以收回,空欢喜比没给过希望更让人难受。” 钱英卓摸着下巴:“虽然你说的是那个理,但我怎么听着就是个更冠冕堂皇点的拒绝借口罢了,跟发好人卡似的。” 文钦磊:“+1” 忽然,坐几人对面的梁陶晗又开口,突如其来地问了句。 第51章 “那要是你弟提出来呢?” 寝室骤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偏偏梁陶晗还跟怕几人听不懂似的,又把这话补全,再问了一遍。 “嘉洋,如果江元洲提出说想跟你试试,你答应吗?” 第二十七章 几分钟前的寝室有多热闹,此刻的寝室就沉默得有多振聋发聩。 钱英卓和文钦磊几乎是同时起身,一人走到梁陶晗一边,抬手,再一人盖上梁陶晗半边脑门。 钱英卓难得表情认真:“文兄,你那边情况如何,我这里一切正常。” 文钦磊也难得表情认真:“钱兄,我这里也一切正常。没发烧,估计是疯了。” 梁陶晗一脸无语地拍开他们的手:“有病去治。” “这话送还给你。” “建议挂神经内科,或者我们直接帮你联系精神病医院,现在拉走应该还来得及。” 梁陶晗懒得再理两人,看向路嘉洋。 路嘉洋显然被问得有点懵,坐在那半晌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钱英卓和文钦磊顺着看看过去。 “你看,你都把小路问傻了。” “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兄弟你他妈搁这硬变情人,找工作找傻了吧梁子,哥几个给你按按摩解解压?” 钱英卓和文钦磊的大嗓门一来一回,拉回了路嘉洋飘远的思绪。 他刚才静默那么久好像想了些什么,可真去细究,脑子又是乱的。 他这几天脑子就没清楚过。 像猫滚进了毛线堆,东抓西抓,越抓越乱。 路嘉洋喝完手中矿泉水,轻笑了下,随意揭过这个话题:“对啊,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钱英卓和文钦磊得到支持,瞬间朝梁陶晗露出一个“你看吧”的神气眼神。 梁陶晗见状,也不再多问。 他只是看了眼路嘉洋的腿,忽然道:“你腿好全了?” 路嘉洋点头:“早上刚拆完绷带。” 钱英卓瞬间回到路嘉洋身边坐下:“那你是不是要搬回来住了?你可快回来吧路啊,你不在,我仨一天打十架。” 路嘉洋一怔。 这几天光想着江元洲的事,把这茬给忘了。 搬回来…… 他和江元洲本来就各自要上课,江元洲周一到周五甚至还要上晚自习。 过去一个月两人住在一起,其实真正相处的时间也并不多,如果搬回来,那更加不用说。 如果是以前,路嘉洋不会觉得有什么。 又不是都闲着故意不见,而是彼此真的都忙。 闲下来时见一面,相处会,就已经很好了。 可现在,心里那事压着,只今天那么几个小时没见江元洲,他就已经有点烦了。 要是这时候搬出来,十天半个月的见江元洲一次,他恐怕连日常琐事都没心情处理。 还是得先把事情解决好。 “等假期结束后再说吧,最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他应钱英卓。 钱英卓哭哭啼啼应好,忽然肚子叫了声,他也顾不上哭嚷了。 “我靠都他妈十二点了,难怪我那么饿。” “食堂这几天开了吗?”路嘉洋问。 “就几个窗口,咱还是出去吃吧。”钱英卓回到自己床位前拿上衣服。 其他人也表示赞同。 几人简单收拾,出了寝室。 吃过午饭,路嘉洋又去图书馆泡了一下午。 江元洲今天要上晚自习,他晚饭也就跟寝室三人一道解决了。 回到家,家里黑漆漆的。 还没通暖气,室内一片冷清。 路嘉洋努力忽略心头的空落感,同往常一样将中央空调打开,简单换了身舒适的居家服,去了书房。 打开电脑处理起导师反馈的报告问题。 他习以为常地同过去一个月一样,等江元洲回家一起洗澡。 九点五十左右,开门声响。 路嘉洋当即停下手头动作,将文档保存,起身往外走去。 七中十一前刚发的冬季校服。 黑白配色,白多黑少。 海市的冬天这样冷,冬季校服外套自然格外厚实。 今年的甚至比往年更加厚实,因此发下来时被不少人吐槽,穿起来完全就是一只熊。 可江元洲穿着,却没有丝毫笨重感。 他个高腿长,像个行走的衣服架子,埋在衣领里的脸一扬起,连笨重的校服都被那张脸衬成了时尚单品。 少年带进来室外的寒气。 在玄关处换着鞋,听见脚步声抬头,望向从书房走出的路嘉洋,露出一抹笑,出声轻唤:“哥。” 路嘉洋见着玄关处的人,躁动了一天的心终于落实下来。 “外面很冷吧?”他走上前。 江元洲换好鞋走向他:“陈叔直接把车开进的地下,没怎么挨冻。” 走近,看一眼路嘉洋穿的是平时在家白日里穿的衣服,他轻眨眼,忽然问:“哥还没洗澡?” 路嘉洋下意识应:“平时不都一起洗吗?” 这话应完,他自己也反应过来。 不是的。 一起洗澡这件事,是有时限的。 时限是他腿受伤期间。 而现在,他的腿好了。 路嘉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好像从那天夜里他与江元洲聊过后,他与江元洲之间的一切都变得有了时限。 第52章 住在一起是有时限的,一起洗澡是有时限的,甚至连他与江元洲十几年累积下的亲密,也开始有了到期作废的倒计时。 可他转念一想又发现,这些时限并不是那天后突然出现的。 它们一直存在于他与江元洲之间,只是过去他从未在意。 江元洲走到路嘉洋面前,打破了路嘉洋的沉默。 少年人似乎并没有他的困扰,一双黑眸专注望他,开口是同以往一般的亲昵:“我以为哥腿一好,就不会再想和我一起洗澡了。” 他语气漫上点失落:“毕竟哥一开始看起来不太情愿的样子。” 他微弯腰,似是想同往常一般撒娇地将脑袋往路嘉洋颈间埋。 可低头时又想起他此刻满身皆是屋外带来的寒气,只好讪讪作罢,就这么弯着腰低着头,望向路嘉洋的黑眸中又浮上点希冀:“哥还愿意和我一起洗吗?” 少年人卖乖的话语拉回路嘉洋飘远思绪。 他撞上江元洲那双漂亮灵动的眸子,窥见那眸中漂浮的期待与亲昵,心中郁气瞬间散去。 路嘉洋轻笑:“有什么不愿意的,又不费事。” 少年人瞬间笑开,跟只摇尾巴的大狗似的,到底是忍不住,将脸埋进路嘉洋颈间,开心地蹭了蹭。 “哥你真好。” 而后他又似顽劣小孩,故意问路嘉洋:“哥,我脸冰吗?” 说实话,挺冰的。 可路嘉洋喜欢江元洲对他撒娇亲昵。 这份喜欢在那晚谈话后变得更为分明。 因此他没应江元洲,只是笑,而后抬手,温热的掌心捧住江元洲寒凉的脸。 两人在客厅挨了会,才进卧室收拾东西洗澡。 浴室里提前开了热风。 热水一开,雾气氤氲。 江元洲还是同以往一样,让路嘉洋站在他跟前,先挤上洗发露帮路嘉洋洗头。 只是他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话也比平常多了不少。 帮路嘉洋按一会脑袋,就要问一句:“哥哥,力道可以吗?” “这样舒服吗?” “会不会痛?” “哥哥喜欢按这里?” 路嘉洋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变成江元洲手上的实验品。 终于,在长达十分钟的到位服务后,路嘉洋忍不住主动叫停。 他扭头看向江元洲,笑弯一双眼:“可以了,江师傅今天做得非常棒了,下次再继续好吗?” 他动作突然,江元洲一时没收住手上力道,抹了一道泡沫在他脸侧。 路嘉洋怔了下,刚要抬手去擦,满手泡沫的少年看着他,忽然拿脸贴了下他的脸。 这一贴,江元洲脸上也印了半边泡沫。 唇红齿白的少年忽地笑开,漂亮的黑眸亮晶晶的:“哥好可爱。” 他玩心大发,又将泡沫沾上路嘉洋另一边脸,而后拿自己的另一边脸去贴。 路嘉洋凝眸看着面前少有笑容灿烂的人,在那他最喜欢的双眸深处,望见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他自己。 忽然,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响起白日里梁陶晗莫名其妙的问话。 ——如果江元洲提出说想跟你试试,你答应吗? 这个白日里路嘉洋听过,并未过分在意的问题,这一刻忽然无缘由地具像化起来。 试试。 怎么试? 谈恋爱,都会做些什么? 江元洲微笑时上唇唇珠被抚平,留一点最是勾人的幅度。 路嘉洋视线一扫而过,不受控的大脑忽然闪烁过许多画面。 最终画面定格,在几天前幽暗的影厅里。 大荧幕上接着吻的男女主在记忆中虚化。 少年饱含青.涩好奇,将下巴搭上他肩膀,亲昵地同他耳语:“哥哥接过吻吗?” 那日里被黑暗朦胧的容貌忽然在记忆中清晰。 清晰到少年根根分明、浓密卷翘的长睫,清晰到少年黑亮的、倒映满他的瞳孔,清晰到少年上唇那点唇珠说话时不断轻碰下唇。 记忆自这一刻忽然变得错乱。 路嘉洋忽然记不清,那天在影院里,面对江元洲的问题,他究竟回答了些什么。 以至于此刻眼前画面缓缓推动着,也令他辨不清虚实真假。 他看到江元洲将脸埋进他颈间,声音里含了点少年气的任性:“真好奇接吻是什么滋味。” 少年在他颈间窝了会,忽然又抬头,呼吸自他脖间蜿蜒至他下巴,最后尽数热切地扑在他唇间。 他缓缓笑开,上唇的唇珠在路嘉洋视野里一点点抚平。 他望向路嘉洋的黑眸浮浮沉沉,在大荧幕明明灭灭的灯光映照下忽明忽暗,渐渐化作一汪诱人深入的浩海。 路嘉洋被吸引着主动走进,无声吞没。 而后他听见那似幽远彼岸传来的蛊惑声音:“哥哥要不要和我试试,接吻。” 惊鸟飞林,古钟嗡鸣。 路嘉洋心头骇然大颤。 直到听见一声切实落在耳边的。 “哥?” 路嘉洋猝然抬眸,隔着淋浴区氤氲雾气,撞上与脑海中如出一辙的双眸。 他缓缓落回到实处,恍然间却又恍惚还飘在虚空。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从江元洲眼中读到了一个心思毕露的自己。 以至于当江元洲抬手抚上他脸颊时,他整个人不受控地轻颤,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第53章 江元洲抬到空中的手顿住,好似不解,又很快面露关心。 “哥,你哪里不舒服吗?你身上现在很红。” 路嘉洋后退这一步正好退进了花洒下。 热水自他身后流下,溅起的水珠打湿他轻颤睫毛。 江元洲的话绕着路嘉洋打转一圈,才进到路嘉洋耳中。 浴室的镜子不朝向淋浴区,因此路嘉洋没法看见他自己身上这会有多红。 看不到,但多少能猜到。 人要真是水做的,他估计快烧蒸发了。 梁陶晗白日里那话早不冒出来,晚不冒出来,偏偏这时候冒出来刷了波存在感。 他本来这两天脑子就够乱了。 人脑子一乱,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敢想。 路嘉洋人正懵着,忽然注意到江元洲的视线正在缓缓下落。 两个人都一块洗一个月澡了,过去彼此也没少看,路嘉洋一直不怎么在意。 可今天他莫名心中警铃大作,一时也顾不上自己垂眸去确定,第一反应就是上前遮江元洲眼睛。 可大概是腿刚好还不适应,淋浴区又滑,他刚迈出一步,便整个人不受控地朝江元洲栽去。 江元洲见他重心不稳,第一反应便是伸出手来接他。 淋浴区地那么滑,结果显而易见是谁也救不了谁。 跌倒时,路嘉洋下意识想像幼时一样去护江元洲,却不想江元洲先他一步一只手护住他脑袋,一只手圈住他腰,将他牢牢护进了怀里。 “砰”一声响,路嘉洋直接在江元洲身上坐了个结实。 路嘉洋脑子“嗡”的一声,心想。 嗯。 这会江元洲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见了,只不过直接进阶为了零距离贴肤亲感。 路嘉洋人麻了。 他浑浑噩噩,恍恍惚惚,脑子里一时间就剩一个念头。 梁陶晗,我恨你。 第二十八章 社死归社死,路嘉洋第一反应还是去关心江元洲情况。 毕竟两人摔到地上他毫发无损,而江元洲做了那个纯肉垫。 他原是想先起身,然而腿却一时间使不上劲。 尤其是那条刚受过伤的腿,伤处隐隐作痛。 路嘉洋生怕它刚好又折,连忙不敢再动了。 他只得老老实实趴在江元洲身上,紧张出声问:“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江元洲摇头。 他上身正好栽在淋浴区入口处的防滑垫上,柔软的防滑垫起到一定缓冲,他的确没怎么摔疼。 路嘉洋见他摇头也不放心,扶着他脑袋摸了摸他后脑勺,又去看他的脖子和肩膀。 见的确没怎么红,这才放下心来。 心一放下来,那股尴尬劲儿又重新涌了上来。 其实在坐到江元洲身上时,路嘉洋自己就感觉出来了,他并没有起什么不该起的反应。 刚才纯粹是被脑子里的画面吓的,完全出于心理层面的心虚。 他短暂松了口气,打算找个借力点从江元洲身上起来。 视线扫过一圈,最后落点在斜后方的一处小置物架上。 他往后轻挪了下,刚准备伸手,忽然感觉有什么,戳在了他的后腰上。 作为一名健康的成年男性,路嘉洋根本不用回头看,都知道那是什么。 因此在触碰的瞬间,他从后背一路麻上头皮。 他满脸错愕地朝江元洲看去。 谁想这一看,发现江元洲比他懵多了。 少年一头乌黑卷发散在米白色的防滑垫上,那张如艺术品般瑰丽的脸正在缓缓爬上鲜艳的颜色。 他被雾气打湿的浓密睫毛轻颤着,察觉到路嘉洋视线,他掀起眼帘恍然地看了路嘉洋一眼,又很快局促地闪躲开。 他摔倒时原是一只手圈在路嘉洋腰上。 后来因为路嘉洋动作,圈不拢的手便自然落到一侧,轻托路嘉洋腰腹。 这会大概是出于紧张,他下意识收紧手。 路嘉洋轻“嘶”一声。 江元洲骤然回过神来,仓皇地放开手,开口声音是少有的喑哑和几分不由自主流露出的无措。 “哥,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声音慢慢放轻,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这是第一次,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路嘉洋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表情,暂时将其他的情绪与感受都推到一边。 他险些要忘了,从严格意义来讲,江元洲并不能算个在正常环境下长大的小孩。 江元洲出国进行系统治疗前,十几年学生生涯过得并不太完整。 一年里至少有一半时间,他是在医院度过的。 后来出国那三年,更是半封闭地困在医院。 过去十八年他连基本的生命安全都无法保障,没能在正常的年纪出现正常的生理情况,也并不奇怪。 路嘉洋在心里轻叹一声,安抚地抬手拍了拍他悬在空中的那只手,而后道:“先起来再说吧。” 说着他再次侧身,抬手去够斜后方的置物架,尽量忽视抵在他后腰上的奇怪触感。 谁想刚支起点身,江元洲忽地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猛地将他按住。 “哥,先别!” 路嘉洋本来整个人就是在往后移的,又因为不敢用受伤的那条腿借力,重心本就不稳。 第54章 江元洲这一按,他直接毫无防备地坐回到了江元洲身上。 原本戳在他腰上的沿着缝隙滑过,路嘉洋瞳孔骤缩,头皮发麻到险些灵魂升天。 一种男性本能的不容侵犯的危机感瞬间炸开,炸得路嘉洋拳头都捏起来了。 可垂眸一看,看到那熟悉的、被他捧在手心里惯了十几年的人像个无意打碎花瓶小孩般,局促无措又慌乱不知该如何赎罪的歉疚表情,他一颗心又软了下来。 逼迫自己放下已经捏紧了的拳头,路嘉洋深吸一口气。 谁料这时候,江元洲忽地想要坐起。 他漂亮的脸红得像一朵雨后初绽的玫瑰,染了色的唇轻碰,含着颤的声音揉进水流声中。 他再次道歉:“哥,对不起,我刚刚感觉有点奇怪,所以想让你先别动,你没事吧?我有没有……弄伤你?” 路嘉洋一把按住这个正在无心把局面搅得更混乱的人。 他再度深吸一口气,合上眼半天没说话。 男高中生堪比钻石这话真是……一点没说错。 而且这小子,长得未免有点太好了。 许久,心里建设完的路嘉洋才长舒出一口气,终于睁开眼再次看向江元洲。 “从现在起,你就这么老实躺着,在我说让你起来前,你一下都不要动,能做到吗?” 少年深深望着他,乖顺地点了点头。 路嘉洋梅开二度,再扭头看身后那置物架时,都快产生阴影了。 这回他一鼓作气,快速搭着置物架站起了身,扶着墙彻底站稳,他终于松了口气。 平复下心情,路嘉洋伸手,将江元洲从地上拉了起来。 拉起来时猝不及防与江元洲的好兄弟打了个照面。 路嘉洋看他那精神奕奕的样子,觉得不太像是能靠心静自然凉的。 他避开视线,转身进热水里冲掉头上泡沫。 而后简单洗了下,他转身对江元洲道:“我先出去了,你自己……解决一下吧。” 话说完,刚准备抬手去拿浴巾,忽地听见少年茫然声音。 “怎么……解决?” 路嘉洋动作一顿,不等应话,又忽然听见江元洲低落声音。 “哥,我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 用正常与否来定义其实不太准确。 只是从普遍性较高的性向层面来讲,如果江元洲不是同性恋的话,这种情况下出现反应,的确挺奇怪的。 不过江元洲年纪还小,再加上成长经历无法与常人像比拟,而且刚刚…… 路嘉洋承认,刚刚他应该是多少有些刺激到江元洲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本就受不住刺激,因此对当下的情况,路嘉洋也没办法给出太肯定的判断。 毕竟是小孩第一次遇到这事,路嘉洋怕一下子把话说得太死,对他以后的成长会产生不良影响。 因此他语气平常笑道:“有什么不正常?你这个年纪的小孩,这再正常不过了。不要乱想,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心理压力,知道吗?” 江元洲看着路嘉洋,听话地点了点头。 忽然,他又问:“那哥没有反应,是因为经历过比较多次,所以现在不会轻易出现反应了吗?” 路嘉洋睁眼说瞎话:“嗯。” 少年看起来像是信了。 他半湿的卷发拨到脑后,一张艳丽到好似万花丛中过的脸上此刻却挂着与那张脸完全相悖的懵懂表情。 他轻抿鲜艳颜色尚未褪去的唇,忽地又看向路嘉洋:“那哥应对这种情况,应该很熟练了吧?” 路嘉洋被他这问题问笑了。 心想我就算熟练我还能帮你不成? 何况他其实也并不熟练。 他向来清心寡欲,即使是最敏感的青春期,也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候。 谁料他心里这念头刚落下,就见江元洲望向他的眸泛出点点亮光。 像沙漠行走者望见绿洲,言语中饱含希冀:“那哥,能教教我吗?” 路嘉洋…… 路嘉洋卡壳了。 诚然,他是该直截了当拒绝的。 毕竟帮这种事怎么想都太不像话。 可望见江元洲那双饱含期待的眼睛,他又一时无法开口。 退一万步说,路嘉洋觉得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教的。 他当初就是一个人大晚上的懵懵懂懂,遵循本能上了手。 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仿佛什么都不怕,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总能找到办法自行解决。 可当身边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存在,人就会自动弱化本身能力,全身心地将希望寄托到对方身上。 路嘉洋正在思考该以什么理由拒绝比较能照顾到江元洲情绪,就听见少年低落声音。 “我是不是为难哥了?” 少年的委屈溢于言表,他勉力露出一抹笑,想装出轻松模样:“没关系的,哥不用教我也没事。哥你出去吧,我冲个冷水澡,应该就能没事了。” 冷水澡? 路嘉洋听见自己声音。 “这有什么为难的。” · 未完全拉紧的窗帘漏进屋一缕光。 那缕光随着时间推移,缓缓落到床中央熟睡的青年脸上。 青年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到近乎透明。 第55章 忽然,浅色的睫毛轻轻颤动。 路嘉洋睁开眼,习惯性去摸床头的手机。 按亮屏幕看了眼时间。 比平时他自然醒的时间稍微晚点。 早上九点半。 手腕酸得要命,路嘉洋一下子没握稳手机,手机直接砸在了脸上。 他瞬间被砸清醒过来,下意识看了眼那只酸得要命的手。 下一秒,他脑袋一埋,装死般又睡了过去。 然而眼睛一闭上,昨晚的画面便接踵而至。 路嘉洋经过昨晚,算是知道这世上为什么那么多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了。 他昨晚鬼迷心窍,帮助江元洲做起了教育工作。 说好的教育,稀里糊涂的又变成了他亲自上手。 其实中途有好几次,路嘉洋都险些坚持不下去。 毕竟那到底是别人的东西不是他自己的东西。 别的不说,心理上这关就不好过去。 真的很别扭。 可一当他有松手的意思,一抬眸,就能看见搂着他的少年用崇拜的目光看他,并且言辞恳切。 “哥,你真的很厉害。” 少年精致的面孔上浮动着平日里没有的颜色,那浓密的长睫不知是被雾气打湿还是被他眼中水光打湿,他温热的吐息尽数落在路嘉洋耳廓。 “还好有哥在。” 似乎是有些难以忍受,少年又跟小猫似的将脑袋埋入他颈间轻蹭,搂着他的手逐渐收紧。 “哥真的太好了。” 于是路嘉洋就在那一声又一声逐渐变调的“哥”中,厉害了足足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 路嘉洋都快怀疑江元洲到底是不是真的第一次。 可转念一想江元洲身上天赋异禀的地方真不在少数。 脸蛋、智商、身材。 仿佛是老天为了弥补他过去十八年受的苦楚般。 那这方面也同样天赋异禀点,好像也不足为奇了。 路嘉洋趴着装了半天死,又重新将手机捞过。 他打开浏览器,思索半晌,输入“同性恋”三个字。 准备搜索时,又将三个字删掉,改输入——怎样判断一个人的性向。 第二十九章 路嘉洋搜这个,主要还是因为昨晚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影院画面。 这就像一种可能,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 不过种子没能生根发芽。 搜出来的结果说,多数人在青春期时,基本能明朗性向。 异性恋多多少少会对某个符合喜好的异性产生朦胧好感,好感延续下,甚至会生出某些朦胧冲动。 同性恋同理。 路嘉洋想了想他的青春时期。 他一直朋友不少,但细细想来,除江元洲外,其他人几乎占据不到他的私人时间。 江元洲过去身边不能离人,路嘉洋便养成了做什么事都要搬到江元洲身旁做的习惯。 他一天24小时除去上学外,几乎都与江元洲在一起,对其他人鲜少关注,自然也不可能对谁产生好感。 而与他接触最多的江元洲……路嘉洋不觉得自己迟钝到对江元洲生出了别样心思他本人却毫无所觉。 何况昨晚那样的情况,但凡他对江元洲有一点别样的心思,在帮助江元洲的那半个小时里,听着江元洲埋在他耳边的呼吸和望向他涌动情.潮的双眸,他多少都该有点反应。 可他没有。 他是真的一直只拿江元洲当弟弟。 后面搜出的判断方法多多少少都有些雷同。 路嘉洋看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想了想,搜了点男性与男性之间相对亲密的图片。 他没有性向歧视,对于他人的喜好不论多特殊,都向来持尊重态度。 因此初看照片时也没觉得不妥,可一旦把自己往相应场景里代入…… 路嘉洋面无表情按下手机。 他很确信,他不是同性恋。 至于江元洲,他暂时没法判断。 路嘉洋盯着天花板出了会神,忽然想到个和他现下行为无比贴切的词——病急乱投医。 他这几天心烦意乱,总觉得连在他跟江元洲之间的那根线要断不断,自然想做点什么将他们彼此绑得更牢。 而恰巧林非材在这时候和他表白,梁陶晗又问出了那样的问题。 他们无疑是往他面前送了个选项。 不可否认,爱情是这世上最具排他性且最能够长久相伴朝夕相处的关系。 可爱情相较于亲情友情又过分独特,它更为亲密,却并不稳定。 这是一块不能轻易去碰的蛋糕。 路嘉洋拍拍脸,坐起身,打算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洗漱完,吃过早饭,他又去了海大。 寝室三人最近在海投简历。 大四上学期的课程大约在十二月中旬就能收尾,这也就意味着,十二月底,他们就需要去到各自的实习地。 几天海投下来反响平平。 昨晚钱英卓在群里声泪俱下,红包狂发,跪求路嘉洋今天去学校帮他改改简历。 路嘉洋昨晚根本没工夫看手机。 早上洗漱时看到,他半点不客气地将红包全点了个遍,并管钱英卓要了顿午饭。 等到寝室,门一开,梁陶晗和文钦磊各自抱着笔记本,主动又给他加了两顿午饭。 钱英卓一脸神气地将他俩挤开,主动帮路嘉洋拉开桌前椅子。 第56章 “来,路大爷,您快请坐,要喝点吗?要吃点吗?小的都给您上。” 路嘉洋被几人逗笑,也不客气:“给我来瓶水吧。” 钱英卓跟御前大太监似的:“好嘞!您稍等!” 他们寝室朝北,白日里光线并不充足。 因此路嘉洋坐下后,顺手开了桌前的小台灯。 明黄的灯光一照,钱英卓拎着瓶水走回来,一眼就看到了路嘉洋耳后的“淤青”。 小拇指指甲盖大小,藏在耳垂后,又红又紫。 钱英卓一吓:“小路,你耳朵这块撞哪儿啦?撞青了都。” 路嘉洋闻言,抬眸看了眼钱英卓指的地方。 他抬手轻按,不痛不痒,倒是指腹扫过耳垂,片段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昨晚江元洲临到时,搂着他腰的手收紧得几乎要将他勒痛。 可这样他似乎还是难耐,滚烫的脸在他颈间胡乱蹭着,最后轻抬下巴,咬住了他一边耳垂。 路嘉洋估计耳后那点青紫八成是江元洲啃出来的。 这是私事,没必要往外说。 刚这么想,就听见钱英卓又问了句:“是不是磕桌角了?” 路嘉洋便顺着他的话,随意应道:“嗯,不怎么疼,应该是睡着的时候不小心磕床头柜了。” 钱英卓毫不怀疑,将水往路嘉洋桌上一放:“大佬您喝。” 梁陶晗在对面听着两人的对话,看着路嘉洋耳后那换个但凡不傻逼的成年人都能看出究竟是什么的青紫。 他欲言又止,再言再止,最后一脸“家门口白菜被猪拱了”地闭上了嘴。 于是钱英卓一扭头,就看见梁陶晗一脸便秘样。 他张嘴就来:“你怎么一脸便秘样?” 梁陶晗幽幽看他:“嗯,便秘,怎么,你有药啊?” 钱英卓一乐:“靠!我真有!你要吗?” 梁陶晗翻了个大白眼,转过身去:“滚,傻逼。” · 路嘉洋帮几人改完简历,吃过午饭,又去泡了一下午图书馆。 晚饭没和寝室几人一起吃,因为他昨晚跟江元洲约好,要去七中附近的一家面馆。 江元洲说味道很好。 七中五点半放学,六点半开始晚自习,中间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供学生吃晚饭。 路嘉洋提前了十分钟等在学校门口。 海市入秋后天黑得很早。 才五点出头,已经乌蒙蒙一片。 这一片路灯要六点才亮。 因此学校周围黑漆漆的,校内倒是亮堂,教学楼周围都已经点上了灯。 五点半,下课铃响。 寂静的校园瞬间炸开声响。 最多不过几秒,就已经有穿着校服的学生朝校门口狂奔而来。 路嘉洋不清楚江元洲教室在哪,因此也没进学校。 他倚在保安室门口,给江元洲发消息。 消息刚发完,就看见西面教学楼里走出个熟悉身影。 江元洲个高腿长。 隔得远即使看不清脸,也依旧好认。 路嘉洋轻笑了下。 迈开腿刚准备往里走,忽地见一个女生从江元洲后方追上,拦住了江元洲去路。 那女生绑着高马尾,身型高挑。 她侧朝着路嘉洋所在的方向,即使轮廓模糊,也不难辨出模样较好。 路嘉洋看见她拦在江元洲面前说了几句什么,而后将手机往江元洲面前一递。 说不清缘由的,路嘉洋脚步一顿,呼吸也不自觉放缓。 在江元洲给出反应前的那短暂几秒,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路嘉洋甚至连眼睛都没眨。 于是他就这么看着江元洲伸手,接过女生手中手机,而后垂眸,似乎在输入什么。 路嘉洋那一瞬只听见“嘀”一声响,那埋在他心头埋了几日的定时炸弹,骤然开启了残忍的倒计时。 江元洲输完,将手机递回给女生。 女生接过,按了两下。 路嘉洋就看见江元洲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垂眸扫了眼。 明明隔得那么远,明明该是听不见一点声音的。 可就在江元洲垂眸看向亮着光手机的瞬间,路嘉洋仿佛听见了江元洲手机的来电铃声。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个陌生号码。 号码的主人就站在江元洲对面。 一瞬间,路嘉洋忽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和江元洲认识的第一年冬天。 江元洲第一天上幼儿园。 他放学得比江元洲早,等在幼儿园门口准备和江元洲一起回家。 幼儿园放学时间一到,奶娃娃们被老师牵着鱼贯而出。 路嘉洋探着脑袋找半天没找到江元洲。 等了好一会,才看见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精致小人缓慢从屋里走出。 他身边没有任何人,一个人慢慢走着,像融进雪地里的雪娃娃。 路嘉洋扬起笑招手,冲慢慢往外走的小孩喊:“小洲!这儿!” 小孩缓缓抬头,看见他,沉寂的黑眸中稍微浮上点颜色。 其实路嘉洋完全可以等在幼儿园门口等江元洲自己走出来。 可看见江元洲安静望向他的模样,他忽然一刻也等不住,逆着人群就直接挤了进去。 挤到江元洲面前,他抬手拍拍小孩脑袋上落的雪,笑问:“今天没有交新朋友吗?怎么一个人出来啊?” 第57章 江元洲望着他,轻轻摇头。 路嘉洋拉着他往外走,又问他:“为什么呀?别的小朋友不和你玩吗?” 江元洲没有回答,只是静静走在他身旁。 路嘉洋见状也不再问,只是道:“小洲要多交朋友呀,这样在学校才不会觉得孤单。” 这话路嘉洋后来还对江元洲说过数不清多少遍。 几乎是每一年,每个学期开学,都至少要说上一遍。 也许最开始几年,他这么说,也的确是这么想着。 可后来不知从何时起,这话已然成了一句空话。 因为他清楚,即使他对江元洲这么说了,江元洲身边也不会有其他人。 江元洲只会围着他一个人打转,只会看着他,只会冲他笑,只会喊他一个人哥。 路嘉洋这一刻,看着模糊视线下远处对立而站的两人,连日来的焦躁、不安、烦闷终于都寻到了根源。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恶劣地,将江元洲视作私有。 第三十章 叶翡遥看着手机里拨通的电话,面露犹豫半晌,再次抬头看江元洲:“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江元洲将电话挂断,没有保存,轻应了一声。 叶翡遥看着眼前面容冷淡的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多说。 她将手机揣进口袋,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停下再次开口:“有任何需要你随时打我电话。” 江元洲这次连应都没应。 手机跳出通话界面后,回到了锁屏界面。 锁屏界面上正显示着一条路嘉洋给他发来的消息。 【在你学校门口了,慢慢出来,不用着急。】 收到时间是两分钟前。 江元洲瞬间抬头,往校门口望去。 可惜校门口太黑,他又身处亮处,放眼望去什么都无法看清。 叶翡遥见江元洲不再理她,轻叹一声,这才转身走了。 看不清,江元洲将手机放回口袋,刚迈开腿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出两步,忽地被人拦住了去路。 江元洲垂眸,看了眼面前比他矮半个头的男生。 男生剃着板寸,单边断眉,一脸凶相。 江元洲垂眸看去时,还听见男生恶狠狠地嘀咕了一句:“妈的这小子怎么这么高!” 江元洲移开视线,毫不关心地绕开他就走。 男生没想到江元洲会直接无视他,瞬间火冒三丈,一把拉住江元洲:“走什么走!他妈让你走了吗?!” 江元洲垂眸,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男生拽住他宽大校服的手。 他盖下的眼睫纤长,精致的面容在教学楼昏暗的灯光下模糊出几分无害。 男生当即以为他这是漏了怯,嚣张地哼笑一声:“刚才那婊子是不是找你要联系方式?她追你?” 江元洲听见他的话,终于抬眸再次看向他。 男生对上江元洲视线,短暂地愣了一瞬。 那是一双黑得纯粹的眸,眸中无波无澜,像海市冬夜里浩瀚无边的海。 一不留神,好似就会涉足深陷。 男生过两秒反应过来,一下子火了:“你他妈这什么眼神!” 他怒得想扬手,可手刚抬起,就被人从后方拽住。 “不是,又他妈哪来的……” 骂到一半,男生一扭头,发现是个熟人,顿时一脸不爽道:“陈林浩?你从哪冒出来的?” 陈林浩拧着眉,压低声音对他道:“不是跟你说过别去惹他吗?” 男生顿时骂骂咧咧:“我他妈真服了!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怕这个小白脸,咱哥几个是打架打不过他吗?还是你怕他家里有钱……” 陈林浩眼见着男生越骂越难听,慌不择路地一把捂住他的嘴。 他下意识抬眸看了眼江元洲。 望入那双黑眸的瞬间,那已经深埋入记忆深处如蛛网般细细密密将他包裹的恐惧又重新漫了上来。 · 冬末时幼儿园开学,陈林浩在班级里见到了那个曾被他推搡过两把,又被他扬了一脸沙子的男孩。 他见到江元洲时是高兴的。 高兴终于给他逮到了机会,让他能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豆芽菜。 那天路嘉洋让他在小公园里那么丢人,偏偏他又打不过路嘉洋。 既然路嘉洋每天跟护小鸡仔似的护着江元洲,他正好也看江元洲不爽,这气撒在江元洲头上再合适不过。 可真跟江元洲坐在一个教室里上课以后,陈林浩却发现,想逮着一个教训江元洲的机会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上课有老师在,下课有生活老师。 每回课外活动,江元洲都不参加,他总是拿着本书,安安静静坐在离老师不远的地方,低头不时翻动。 就连一天里几次去上厕所,他都是正好赶在人最多的时候。 那时候陈林浩只以为是江元洲运气好。 而一到放学,陈林浩就更没有机会了,因为路嘉洋就守在幼儿园门口,风雨无阻地等江元洲一起回家。 陈林浩抓耳挠腮地憋了一周。 终于等到一次吃午饭,老师们临时有事短暂离开。 陈林浩顿时跑到江元洲桌前,抬手将江元洲桌上饭碗一掀,神气叉腰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在幼儿园里,你哥可罩不住你!你要是给我买点小零食什么的讨好讨好我,以后我就带你混。” 第58章 他一点都不担心别的小朋友会跟老师告状。 他是班里的小霸王,他有很多很多小弟,才没人敢跟他作对。 江元洲看着面前被掀翻的饭菜,还是和往常一样平静。 他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哭闹,也没有冲陈林浩嘶吼发火。 他只是在短暂的安静注视后,抬手,拿过了桌上被汤水打湿的陶瓷小猫。 那只小猫陈林浩记得,是路嘉洋送给江元洲的。 路嘉洋送给江元洲时,陈林浩就在不远处。 他看着路嘉洋笑盈盈的,说这只小猫和江元洲很像。 是一只卷在毛团上睡觉的小白猫。 江元洲一点不嫌脏地将小白猫拿起,而后抽了张纸,缓缓将小白猫擦净。 擦完,他终于抬眸,静静地看向陈林浩。 那是他入学一个星期以来,第一次拿正眼看陈林浩。 后来什么也没有发生,老师进来,帮江元洲收拾了桌面,又给他重新打了份饭。 这之后江元洲一切照常。 陈林浩仍找不到机会欺负他,渐渐也就对他没了兴趣。 一切变故发生在一个午后。 经常跟在陈林浩身边的胖子抓了只蚱蜢到教室玩。 陈林浩怕那东西怕得不行,可他平时在朋友们面前当大哥当惯了,怎么可能让其他人知道他害怕蚱蜢。 因此他强撑着面子,浑水摸鱼地假装和其他人一起玩。 就在他心虚地想会不会有人看出来时,一抬头,就看见江元洲坐在窗边,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江元洲有一双玻璃球似的干净漂亮的眼睛。 那一瞬,那双眼在阳光下清澈如湖水,清晰地倒映着一个完完全全的对蚱蜢充满惧怕的陈林浩。 当天下午,陈林浩在课桌里翻书,翻出了一只死蚱蜢。 他被吓得一蹦三尺高,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这反应,直接让中午和他一起玩蚱蜢的朋友们哈哈大笑。 “陈林浩你不是说你不怕蚱蜢吗?” “哈哈哈,陈林浩你胆子原来这么小啊!” 陈林浩哭半天回过劲来,一张脸顿时又青又白。 “是谁放的!” 没人回答。 陈林浩一瞬间想到中午江元洲看他的眼神,他顿时朝江元洲冲去:“是不是你!肯定是你!你中午就……” 他人都没来得及抓到江元洲,就被老师拦在了半途。 老师拧着眉看这个班级里的小捣蛋鬼:“小浩,你有证据证明是小洲做的吗?” 陈林浩斩钉截铁:“肯定是他!他中午就看出来我害怕蚱蜢了!所以故意把死蚱蜢放到我课桌里吓我!” 老师看一眼陈林浩,再看一眼一直安安静静垂着眸,连蚱蜢都不敢看一眼的江元洲。 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偏向,但还是问江元洲:“小洲,是你做的吗?” 江元洲垂着眸轻轻摇了摇头。 陈林浩根本不信。 还要再说,老师先一步出声:“好了,那大家都不要争了,教室里是有监控的,我们看看监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师这话一出,一个弱弱的声音缓缓响起。 “老……老师,对不起,其实是我放的。” 陈林浩看向那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那是平时和他玩得最好的小胖。 “怎么可能是你!明明是江元洲……” 小胖挠挠头:“我就是玩的时候看出来你害怕蚱蜢了,可你又怎么都不肯承认,我就想吓唬吓唬你。你为什么要说是江元洲啊?他明明都没有和我们一起玩……” 矛盾一爆发,其他小孩憋久了的话终于也陆陆续续冒了出来。 “陈林浩,你平时就总是想欺负小洲,现在这种事还要赖他,你太过分了。” “那天把小洲的饭弄掉的也是你,我们要告诉老师!” “你真的是太过分了!” 陈林浩淹没在一声声责骂里,想辩解又不知该如果辩解地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站在窗边,还是那副安静模样,静静地望向他。 可那一瞬,望进那双漆黑的眸里,陈林浩却仿佛望见了家后院那口枯井。 漆黑幽森,深不见底,好像只要他稍一不留神,就会悄无声息地一头栽进去。 那之后,陈林浩在班级里的人缘变差很多,江元洲的人缘则变好很多。 很多人主动去和江元洲交朋友,可他却始终不冷不热的,不接受任何人的玩耍邀请,仍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安静看书。 有一回小胖很是主动,直接趴到了江元洲桌前。 “小洲,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玩啊?我真的挺喜欢你的,你好漂亮啊,像洋娃娃一样,你看我们也没有像陈林浩那样欺负过你,如果你想,我以后还可以保护你!” 他一股脑说完一大堆,江元洲不仅头都没抬,甚至还翻了页书。 小胖抓耳挠腮,忽然灵光一动,就想像平时路嘉洋牵江元洲那样去拉江元洲的手。 手刚伸出,江元洲仿佛预判到他意图般,直接将搭在书上的手收回。 “砰”一声响,书页合上。 江元洲抬眸,静静望向他。 分明江元洲什么也没说,可与江元洲对上视线的瞬间,小胖却忽然想起,他的确是没主动欺负过江元洲,可那天,在小公园里,当陈林浩朝江元洲扔了捧沙子时,他站在一旁,在哈哈哈地捧腹大笑。 第59章 江元洲的眼睛漂亮、清透、澄澈净明。 他不用言语,就足够告诉小胖,他心如明镜且容不下任何瑕疵。 小孩子总忘性大。 天大的事,睡一觉起来,就能毫无负担地抛在脑后。 因此蚱蜢的事也就让陈林浩在班级里人缘差了短短几天。 几天后,原本和他关系好的朋友又跟他重归于好。 可没过多久,又发生了一些事,让陈林浩在班里的人缘再度变差。 自那以后,每当陈林浩在班里的日子过得稍微舒坦起来一点,就总会爆发出一些小冲突,让其他人不自觉远离他。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陈林浩彻底被边缘化。 这些事情没有一件与江元洲相关,可陈林浩近乎是生存本能地直觉,每一次冲突的爆发都与江元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那时年纪太小,无法将那种感受细细描述。 直到后来很多年,他再回想。 他想起幼时他们常玩的小人棋。 一群小孩摆弄着小人,让小人在他们的世界里打打杀杀。 小人们互相残杀,杀得丢了盔甲断了手臂,深以为站在对面的就是真正的敌人。 却不知道他们的世界之外,背后操纵者们正惬意地欣赏着这场屠杀。 在陈林浩被逐渐边缘化的那段时间里,他们所有人都仿佛变成了棋盘上的小人棋。 而江元洲,是唯一居高临下的执棋者。 在行单影只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陈林浩终于崩溃,全凭直觉地找上了江元洲。 在找上江元洲前他想了很多,他想要不干脆揍江元洲一顿,警告他别再搞鬼,或者威胁江元洲,说要去告诉路嘉洋,跟路嘉洋说江元洲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在拦住江元洲,望入江元洲那双漆黑眼眸的瞬间,他忽然什么想法也没了。 他只想快点结束现在这种令他窒息的困境。 于是他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开口:“小洲,对不起,我之前欺负你是我做得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或者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给你买小零食?给你买书?” 江元洲沉默看着他。 看着他不停道歉、看着他大哭、看着他崩溃。 终于,小孩平静的声音响起:“你真的,觉得对不起吗?” 陈林浩一哽,哽咽着刚想点头,却又听见江元洲缓缓:“你明明只是,想我放过你。” 陈林浩已经忘了当时具体是什么心情。 但他仍能记得那种浑身发冷的心惊和内心升起的恐惧——果然是江元洲。 不知过去多久,他又听见江元洲开口:“既然想我放过你,为什么不直接求我,反而要虚伪地道歉?” 陈林浩那时只觉得江元洲说的话像很多大人的话一般晦涩难懂。 他不懂,但他听出了可以求饶。 于是他又开始求饶。 可江元洲却没再看他,转身打算离开。 他慌不择路,一把抓住了江元洲。 几乎是同时,一道明亮的声音自远处响起。 “小洲!你怎么在这?我在幼儿园门口等半天没等到你,吓坏我了。” 路嘉洋匆匆朝两人跑来。 跑近,见着陈林浩一脸鼻涕眼泪地死死拉着江元洲,他顿时一脸嫌弃地将陈林浩的手扒拉开。 “你干嘛啊?学电视剧里的小人演苦情剧?” 路嘉洋也就随便一说,才懒得多搭理陈林浩。 吐槽完,他就看向江元洲。 刚准备开口,却发现江元洲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以往只要他出现在江元洲面前,江元洲一定会第一时间仰头看他。 可今天却垂着眸,叫人分不清在想些什么。 路嘉洋刚想质问陈林浩是不是欺负江元洲了,忽然听见陈林浩跟叫救命恩人似的喊他:“哥!哥……你帮我……” 那声带着哭腔的“哥”一出来,江元洲鸦羽般的睫毛很轻地颤动了两下。 他被路嘉洋拉着的胳膊甚至已经有慢慢抽出的意思,却忽然听见路嘉洋声音。 “喊谁哥啊,别瞎攀关系,我和你熟吗?” 江元洲动作一顿,终于抬眸,缓缓看向路嘉洋。 陈林浩也依然热切地看着路嘉洋。 他一时也顾不上路嘉洋跟他撇清关系,他只知道路嘉洋是现在唯一可以帮他的了。 路嘉洋跟江元洲关系那么好,江元洲肯定听他的。 陈林浩哥哥跟路嘉洋是同班同学,他听哥哥说过很多次,路嘉洋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人,拜托他帮忙的事情他基本也都会帮。 所以只要路嘉洋开口,江元洲肯定会愿意放过他的! 陈林浩看见希望般地拉住路嘉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小路哥哥,你帮我求求小洲,让他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之前泼他沙子是我不对,摔了他的午饭也是我不对……” 江元洲落在路嘉洋脸上的视线转移到陈林浩拉着路嘉洋手臂的手上。 听着陈林浩的话,他又缓缓盖下眼帘。 谁想下一秒,路嘉洋话都没让陈林浩说完,忽然一把拽住陈林浩领子:“你摔他午饭了?什么时候?” 说着又一脸心疼地扭头看江元洲:“发生过这种事你怎么也不知道跟哥说啊江小洲?” 第60章 江元洲重新看向路嘉洋。 这一次脸上的沉寂稍稍淡去,多了几分意料外的茫然。 他轻抿唇,软糯的声音刚冒出一点,就被陈林浩哭喊着压了过去。 “我错了,我错了,所以说我知道错了嘛!小路哥哥你帮我求求情,让小洲原谅我可以吗?” 路嘉洋一把把他扔下,一脸无语:“你在想屁?” 这一骂把江元洲和陈林浩都骂懵了。 江元洲轻轻眨眼,眼底的阴霾全然散去。 他望着路嘉洋,眼神比过往更为专注。 而后他就看着路嘉洋用从不会对他露出的凶狠表情,凶巴巴问陈林浩:“我问你,我现在在这里把你打一顿,再跟你说句对不起,你答应嘛?” 陈林浩被问懵了,一时回答不上。 路嘉洋直接被气乐了:“你都知道原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还在这强行让别人原谅你?多大脸啊!我明白点跟你说,你道不道歉是你的事,他原不原谅是他的事,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别瞎绑架他。” 说完,路嘉洋一句都懒得再跟陈林浩多扯。 他重新看向江元洲,上一秒还阴沉沉的脸瞬间堆满笑:“江小洲?心情又好了?刚刚看你还不太开心的样子。” 江元洲认真望他,许久,软糯道:“见到哥哥,开心。” 路嘉洋笑了,揉一把他脑袋:“我怎么不信呢?刚才来你都不愿意看我。” 江元洲轻轻眨眼,抬手,主动地拉住了他的手。 路嘉洋垂眸看向塞进他掌心里的小手,一双眼瞬间亮了:“今天怎么肯跟我牵手了?以前不都是只拉我衣袖吗?” 江元洲没有解释,只是缓缓挪到他身边,跟他挨上。 路嘉洋一颗心瞬间就软了。 他拉着江元洲的小手轻晃,带着人往外走去。 “小洲喜欢吃火锅吗?” “火锅?” “嗯……就是煮一锅咕嘟咕嘟的汤,然后往里放你想吃的东西。” “可以吃。” “好,那我们快点回去,跟江阿姨说,让她今晚不要做饭了,一起来我们家吃火锅。” “嗯。” · “不是,陈林浩你真他妈魔怔了吧?你捂我嘴干嘛!” 寸头一把拉开陈林浩捂住他嘴巴的手,骂骂咧咧。 陈林浩从记忆中抽神,躲闪着移开了与江元洲对上的视线。 “出去再说。” 他试图把寸头拉走,寸头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妈的老子今天就非要为难这小子了!” 他说着一把拽住江元洲领子:“老子警告你,那妞是老子在追的,你他妈最好……卧槽!” 寸头狠话放到一半,忽然感觉手腕被生生往一旁扭去。 他瞬间失了拽江元洲衣领的力道,面目狰狞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眉眼冷冽的脸。 拧着他手腕的人垂眸冷眼看他,见他脸都青了,才一把扔开他的手。 “同学,追人各凭本事,你这算怎么回事?” 寸头握住发抖的手腕。 人被拧懵了,嘴还是硬的:“你他妈又是谁?” 不等路嘉洋回答,陈林浩先喊了一声:“路哥。” 路嘉洋这才看见陈林浩。 他跟陈林浩算不上熟,因此只简单应了一声。 陈林浩也没有要攀熟的意思,直接道:“我朋友的事我代他道声歉,你带……” 他看了眼江元洲,又很快收回视线:“带江元洲走吧。” 路嘉洋没有应,而是转头问江元洲:“受欺负没?” 见江元洲摇头,他才轻笑道:“那就好,走吧,我们去吃面。” 等两人走远了,陈林浩才放开扯住寸头的手。 寸头不爽极了:“不是陈林浩,我真搞不明白,你到底忌惮那小子什么?难道说是因为刚才那个……你叫他哥那个?他看着是挺能打的,可那又怎样……” 陈林浩打断他后话:“你觉得能打的人很恐怖吗?” 寸头想也不想:“当然不!谁他妈没点拳头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可江元洲,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恐怖的人。” 按理说人的幼时记忆大多会随着成长而逐渐淡去。 陈林浩也是这样,时至今日,幼儿园时发生的事他已大多无法记清,可那段时间,跟江元洲相关的一切,都如烙印般深深烙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后来时常做梦,梦到自己在一片旷野奔跑,他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出那片漆黑原野。 直到精疲力竭,他一仰头,望见江元洲那双平静黑眸。 原野消散,牢笼四现。 江元洲带给人的恐惧,是深烙骨髓,永不腐烂的。 陈林浩强迫自己从记忆中抽离,深吸一口气,抬手拍了拍寸头肩膀。 “你就感谢你自己运气好吧,不然就你今天做的事,足够你玩完了。” 寸头满头问号:“陈林浩,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脑子?怎么自从那小子出现后你就神神叨叨的?” 陈林浩没法解释,也不再多解释。 “反正你记住,别再去惹他。” 他抬眸,望向逐渐远去的一双背影。 那天他稀里哗啦一顿哭后,长久笼罩在他头上的阴影终于散去。 第61章 但他清楚,江元洲放过他,绝不是因为他那廉价的道歉,更不可能是因为江元洲突发善心。 只是因为那时候,路嘉洋来了。 第三十一章 江元洲说的面店并不在学校门口,要绕过一条小巷。 路灯还没亮,小巷黑漆漆的。 只不过因为是放学时间,巷子里人并不少。 并排走会挡人去路,因此路嘉洋和江元洲挨着墙,一前一后走着。 带路的是江元洲,自然是江元洲走在前。 路嘉洋走在江元洲身后,踩着月光投下的影子,一步一跟,脸色远没有刚才在江元洲面前时轻松。 他抬眸,认真注视着走在跟前的身影。 少年人高出他半个头,连身形也已经比他宽大。 月色下,眼前身影隐隐绰绰。 路嘉洋一恍惚,好像看到了四岁的江元洲。 粉雕玉琢的小孩站在他跟前,静静仰头望他。 忽然,小孩转身,向前走去。 路嘉洋下意识想要伸手拉他,却看见他在迈出的步伐中,身形逐渐抽条。 小萝卜头长成十二三岁的少年,边往前走,边转身看他。 纤细的身影包裹在宽大的校服中,明眸皓齿的少年仰头望向他,眼底漾着清浅笑意。 他朝路嘉洋伸手,声音是未进入变声期的青涩,他轻声唤路嘉洋:“哥。” 路嘉洋刚想去牵他的手,少年又忽然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纤细的身影逐渐不再纤细,原本要仰头看他的少年逐渐需要他仰头去看。 月影浮动。 脑海中身影与眼前身影逐渐重叠,路嘉洋脚步放慢,看着他走远,像是要没入黑夜。 就在这时,少年忽地停下脚步,喊了他一声:“哥。” 没得到回应,江元洲转过身。 见路嘉洋落后了他好几步,他想也没想,主动走回到路嘉洋跟前,轻声问:“哥,我走太快了吗?” 路嘉洋看着重新回到视野里的人,一颗心忽地沸腾起来。 他紧盯着江元洲,久不出声。 江元洲也不急,也不问,就站在他面前,静静等他。 直到路嘉洋轻笑一声开口:“没有,刚刚在想些事情。” 江元洲注视着路嘉洋,应一声,又安静下来。 小巷子里本就黑。 没有灯光,江元洲往路嘉洋跟前一站,拢了月色,顿时叫路嘉洋有些看不清他神色。 于是他又问:“怎么了?” 江元洲看着他,反问:“哥不问我吗?” 路嘉洋一怔。 几乎是瞬间知道了江元洲在问什么。 可这一瞬,他犹如心虚般,明知故问起来:“问你什么?” 身旁不时有人走过。 两人个子都高,在人群中本就吸睛,江元洲在学校又很受关注。 因此不少学生路过两人时,都难免看上一眼。 江元洲毫不在意,垂眸认真注视着眼前睫毛轻轻颤动的人。 “哥是不是看见,我给别人手机号了。” 路嘉洋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是,竟然真的给了。 他不受控地呼吸又是一窒。 很快又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简直太过荒谬且无理取闹。 他猜他现在的表情一定不好看。 他阖下眼,不想让江元洲看出,于是将人转了方向,推着江元洲继续往前走。 没了少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终于得以轻舒出一口气。 压下心里头不断往外冒的恶劣想法,他故作轻松道:“小洲,交友是你的自由。” 他这话出口,少年反倒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一路上,江元洲都没再开口。 · 钱英卓拿着本子,在路嘉洋眼前晃了晃。 看路嘉洋跟游魂似的看向他,钱英卓一脸担心道:“兄弟,你这几天怎么了?不是走神就是唉声叹气的。” 路嘉洋抬手托住脑袋,淡淡道:“反思自我。” 钱英卓想也不想:“你有什么好反思的?长这么帅,又聪明又自律,干啥啥都行的。要是连你都需要反思,我们仨不是得赶紧上香去了?” 寝室里响起整齐划一的两声:“滚。” 路嘉洋轻叹一声:“反思我人性里的恶劣面。” 钱英卓听着这话,想了想:“那我好像是该去庙里上上香了,我最近好像也挺恶劣的,平均五分钟想换一门专业课教授杀,就在五分钟前,我甚至还想杀了手机对面的hr。” 路嘉洋被钱英卓逗笑:“实习还没找到合适的?” “对啊,”钱英卓一脸苦闷,“我又不像你,绩点漂亮、荣誉漂亮,光拎个历年奖项都能铺满一整页简历。” 说着,他忽然想到什么,有了希望般地摩拳擦掌起来:“你今天应该不去你弟那睡了吧?” 路嘉洋最近听到跟江元洲相关的都有点敏感。 他猝然抬眸看向钱英卓,一时没反应过来。 钱英卓大骇:“我的哥,我的爹,我的爷,你不会把新赛杯给忘干净了吧?下午就要开始了啊我的大腿!” 这话一出,另外在床上的两人唰地拉开窗帘,齐刷刷看向路嘉洋。 接受着三双眼的注视,路嘉洋讪讪:“没忘。” 才怪。 他这几天倒头就在想自己怎么能这样,一睁眼还在想他这破毛病到底该怎么才能好好治治。 第62章 连带着晚上例行给江元洲晚安吻的时候,都觉得心虚。 新赛杯是个国家级的比赛。 比赛内容是选题论文建模,比赛为期四天三夜。 四天三夜倒不用24小时都守在机房里,但晚上至少要待到一两点,早上又要八点前到。 这几天的确是不适合再去江元洲那住。 路嘉洋垂眸,想了想。 不去住也好,也许不见江元洲几天,能稍微把事情想明白点。 · 海市又降温了。 江元洲从学校走出,被冷风扑了满怀。 进到温暖的车里,他随意靠上车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看他与路嘉洋的聊天界面。 路嘉洋今天没有给他发消息。 或者说,路嘉洋这几天都没怎么给他发消息。 其实从他回国后,两人在手机上聊天就聊得少了。 因此江元洲没翻多久,就翻到了他回国前与路嘉洋的聊天记录。 满屏的消息,大多是路嘉洋在给他发。 消息里间或掺着时长不短的视频通话记录。 江元洲垂眸,一条条细细看着,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他按下手机,抬眸看向窗外熟悉的道路,想:还有五分钟就能到家了。 推开家门,没有熟悉的光亮,室内一片冷清。 江元洲动作一顿,站在门口,久久未进门。 直到夜里的寒凉冻得他浑身冰冷,他才回过神来般,迈进了玄关。 他没有抬手开灯,简单在玄关换了双鞋。 尽管心里有猜想,他还是一步一步,将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 最终停在卧室窗前,他垂眸,呼吸慢慢放浅,看窗外被风拍打得胡乱摇晃的树。 许久,他抬手打开窗。 任由海市秋夜里寒凉的风刮入,他摸出手机,拨通了熟悉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少年声音一如往常般温软:“哥。” “弟弟?” 不是路嘉洋声音。 江元洲安静下来。 电话那边的声音又响起:“我是你钱哥,你还有印象吧?嘉洋上厕所去了,你找他啥事啊?” 江元洲缓缓抬手,指腹沿着窗框轻轻划动。 “哥今天没回来。” 钱英卓的声音顿时响起:“你哥没跟你说吗?他最近几天跟丢了魂似的,估计是忘了。我们这几天有个比赛,晚上要在机房待到一两点呢,第二天还要早到,他去你那住肯定就不合适了。” 江元洲安安静静的,没有马上回应。 于是又听到钱英卓乐呵呵说了句:“而且他之前不是就说腿伤的时候搬去你那住嘛,现在腿都好了,估计也要搬回宿舍来了。” 江元洲还是没有应声,就听见电话那边又起了动静。 钱英卓的声音悠远了些:“小路你回来啦?你弟给你打电话呢,问你今晚怎么没过去,你怎么连比赛这事都忘记跟你弟讲了?” 一些琐碎的声音过后,路嘉洋的声音在江元洲耳边响起。 “小洲?” 江元洲垂着眸,许久,才很轻地应了声:“嗯。” 路嘉洋那边安静了一会,声音放得轻柔许多:“我没有忘记和你讲。” 路嘉洋的确没忘记。 他今天本来已经拿起手机准备给江元洲发消息了,可内容都编辑好以后,又犹豫了。 “我就是还在考虑要不要过去。不过的确,这几天会比较忙,如果再去你那住的话,一天可能连四五个小时都睡不到。” 江元洲浅浅地呼吸着,忽然开口问:“那比赛结束后呢?” “嗯?” “比赛结束后,哥还来我这住吗?” 路嘉洋在电话里很小地停顿了一下:“当然,你在那,我肯定不可能不过去的。” 江元洲呼吸放得很轻、很轻:“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偶尔。” 路嘉洋瞬间安静下来。 忽然,手机里由远自近响起一道女声:“嘉洋!” 女声温柔悦耳,甚至还含着点笑意:“你来这签一下字,还有你们组的选题,也需要上交了。” 江元洲听见路嘉洋应了声。 而后重新对电话这边的人开口,哄小孩似的:“小洲,比赛结束以后的事,等比赛结束以后,我再跟你说,可以吗?” 江元洲许久没有回应,像个任性的小孩。 路嘉洋也没有挂电话,耐心地刚要再开口,电话那边又响起女声催促。 “还有五分钟我就要上交表格了哦。” 江元洲终于松口,说:“哥,你去吧。” 路嘉洋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好。” 挂电话前,他又开口:“江小洲,好好睡觉。” “嘟”一声响。 手机里传来漫长的忙音。 大风肆虐,吹乱江元洲乌黑卷发。 忽然,风里夹入一片雪白,呼啸着落到江元洲浓密的长睫上。 骤然的寒凉令那长睫轻颤。 一片白缓缓落下。 海市。 下雪了。 江元洲抬眸,望向月色下缓缓飘落的霜雪。 他无声轻喃: “嘉洋……” · “嘉洋!罗教授让我们现在过去!你……” 视频里闯入一个长发女生。 第63章 女生皮肤很白,头发柔顺,说话时含着温温柔柔的笑,一双眼像天边弯月。 她俨然是看见了路嘉洋手机里的人。 动作一顿,随即笑开:“这是你弟弟吗?好漂亮的小朋友啊!” 江元洲看见视频里的路嘉洋侧过脸,应了女生一声,而后问:“罗教授让我们现在过去?” 女生笑着点头:“对,你要是有事的话,迟两分钟也没关系的。” 路嘉洋应:“嗯,你先过去吧,我等会自己过去。” 女生却是道:“哎呀能等多久,我等你一起呗,本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怎么还分批次啊?” 路嘉洋还想再说,忽然听见江元洲那边动静。 听到熟悉的仪器推动的声音,他当即不再和女生多说,看向江元洲轻声问:“要做今天的检查了?” 江元洲轻轻点头,视线不自觉落到路嘉洋斜后方的女生身上。 他出国已经有一年。 这一年里,他跟路嘉洋几乎没有中断过一天视频,自然也在跟路嘉洋视频时见过不少路嘉洋大学里的朋友。 这个女生是第一次见。 可说不清缘由的,这个人给他一种和其他人不同的感觉。 很快他知道了这种感觉的由来。 路嘉洋看着护士们陆陆续续将江元洲围住,只好道:“那你先做检查,我迟点再给你打,正好我这里也有点事。” 江元洲乖顺点头,等着路嘉洋那边挂断通话。 就在视频界面定格的瞬间,他忽然看见路嘉洋斜后方站着的女生朝路嘉洋看了眼。 大抵是以为视频已经结束,女生望向路嘉洋的视线没了遮掩。 那含着笑的明亮双眸中清晰地,流露出少女的羞赧与爱慕。 那一眼,烙进了江元洲脑海。 直至手机在手里黑屏,都始终挥之不去。 彼时他不通情爱,却仍是在那一眼里,望见了一些他从未设想过的画面。 他望见路嘉洋在视频里带他走过的海大林荫路。 望见路嘉洋走在那条路上,而后……牵起了 某个人的手。 路嘉洋对那人笑着,哄着,甚至比过往对他更为亲昵。 漫长的林荫路慢慢被海市的霜雪覆盖。 路嘉洋站在林荫路尽头,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忽然转身,看向他说:“小洲,我找到能与我携手终生的人了。” 道路尽头的青年笑得幸福又残忍,又说:“所以我们,该说再见了。” “小洲,再见。” 暴起的风雪骤然将路嘉洋吞没,吞没得了无痕迹。 尖锐的针头刺进皮肤。 那一点疼,过去江元洲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今天他眼皮一颤,陡然落下一滴泪来。 滚烫的泪珠砸落在寂静的手机上。 一滴、两滴…… y国的风雪一点也不比海市小。 江元洲看着皑皑白雪一点点将窗框填满。 最终也将他,一并填得了无生气。 第三十二章 江棋瑞拉开病房门时,屋里穿病服的少年正立在窗前。 他走进,背手将门带上,缓缓道:“护士长给我打电话,说你今天做常规检查的时候一直在掉眼泪,吓得她们连针都不敢扎了。” 少年静看着窗外,没有出声应他。 江棋瑞走到江元洲身旁站定,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了眼。 “窗户都被雪埋住了,有什么好看的?” 玻璃窗倒映并排而站的两人身影。 男人一身笔挺西装,比少年高出不少。 两人面容有几分相似,只是男人的五官更为冷峻,少年则精致漂亮许多。 见江元洲依旧不搭理他,男人慢悠悠走到病房的沙发上坐下。 “让我猜猜,你哭肯定跟你那个童年小玩伴脱不了关系。” 他悠闲地摆弄着桌上的茶器。 给自己泡了杯热茶,才缓缓继续道:“其实你要真这么想他,把他接来这里,也费不了什么事。” 男人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食指轻点。 “我记得他成绩好像不错吧?在哪上大学来着?海大?在y国给他找所跟海大差不多的大学不是什么难事,我们家砸点钱,再让他自己考考。不过你也知道,你外公外婆并不想你跟过去的人再有什么往来,要想把他接来,他肯定得做点取舍,比如做好他一辈子都没法再自主决定人生的觉悟,嗯,可能以后连想见父母也……” “江棋瑞,”少年冷漠地打断了男人滔滔不绝的话,“你觉得我脾气很好吗?” 江棋瑞一顿,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少年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含了明显的警告意味:“别去动他的人生。” 江棋瑞轻挑眉,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可不动他的人生,你觉得你们这辈子还有机会再见吗?你以为等你病好后,你那最喜欢控制人的外公外婆能老老实实把你放回国?” “那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 江元洲走回到病床上坐下,头都懒得抬一下:“我没心情听你废话,你如果只是来讲废话的,可以走了。” 江棋瑞轻啧一声:“你这小孩脾气真差,现在甚至连舅舅都不肯叫一声了,小时候都还肯叫的。” 他说着,拿起带进来的文件走到病床旁,脸上终于有了点正色。 第64章 “那就来聊点你感兴趣的吧。” 他将文件丢到病床上:“叶怀骋近一个月所有行动轨迹,事无巨细,都在这了。” · 四天三夜,新赛杯结束。 众人从机房走出时,都有一种被吸干精气般的憔悴。 等一出教学楼,又浑身充满了干劲。 “我觉得咱们这次做得非常牛!”钱英卓握拳,“国一肯定没问题,兄弟们!去搓一顿啊!” 才下午三四点,隔天又是周六。 钱英卓的这个提议瞬间收获了一大批赞同。 好几组关系不错的参赛人员一拍即合,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学校附近味道很赞的土菜馆。 路嘉洋比赛这几天一直很安静。 比赛结束,仍安静着,没有参与进众人的嬉闹。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看着桌子中央咕噜噜冒泡的小锅出神,不时往嘴里送两口酒。 系里人没几个不认识路嘉洋的。 间或有人上来问路嘉洋这几天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事,路嘉洋都随便应付了过去。 不知不觉几瓶酒下肚,路嘉洋感觉脑袋有点晕。 他酒量不差,平时不怎么喝,过年过节的时候会跟他爸妈边闲聊边喝点。 几瓶酒不至于让他醉,今晚估计是因为没怎么吃东西。 很多人喝酒一旦喝上头了,就再难停下来。 路嘉洋恰恰相反,他并不怎么喜欢酒精带来的失控感,因此察觉到有些醉了,他便再没抬手碰酒。 不是很有吃东西的胃口。 路嘉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靠到身侧的墙上。 解开锁屏,点进微信,点进与江元洲的聊天框。 这一连串的动作,他平均一天里要做几十次不止,可聊天框里发给江元洲的消息却寥寥无几。 早起说天冷让江元洲多穿衣服,入夜让江元洲好好睡觉。 乍一看没有任何不妥,因为江元洲白天要上课,而他白天也要比赛,似乎只有这两个时间可以互发两句。 只有路嘉洋自己心里清楚,他在忍着。 强忍着因数日不见,累积到几近爆发的思念。 路嘉洋轻点了下聊天框最下方的输入框,指腹悬在键盘上许久,却始终没有打出一个字来。 这个时间江元洲还在上晚自习。 因此路嘉洋并不着急,他需要好好想想给江元洲发点什么。 他答应过江元洲的,比赛结束后就和江元洲聊聊。 青年就这么垂着头,半阖着眼,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手机铃声响时,第一个听见的是一个拎着酒瓶到处游走的男生。 他见地上一只手机正边响铃边亮着光,弯腰捡起,乐道:“靠!谁他妈喝酒喝懵了,手机都丢地上去了?” 桌对面很快响起一道女声:“嘉洋的吧?他好像睡着了。” 男生闻言低头,看了眼靠在墙上合着眼的路嘉洋:“嘶,路哥这几天到底遇上啥事了啊,难得见他喝酒,还直接给自己喝睡过去了。” 说着又忍不住嘀咕:“不过这酒品真好,喝醉了不发酒疯,直接倒头就睡。” 见手里的手机还在响,他又看了眼来电提醒。 “我看下,这来电人是……小猫粥?我靠好可爱的备注,后面还有个括号,(逐渐变大型犬版),哈哈哈,路哥还有这童趣呢?这谁啊,路哥对象吗?” 男生这话一出,坐在圆桌对面的女生微不可见地表情僵硬了一瞬。 她轻声问:“嘉洋,有女朋友了?” 钱英卓跌跌撞撞从隔壁桌跑来:“哪儿呢班长,小路还单着呢。这备注我见过,是小路给他弟的备注,我来接我来接。” 他说着,从男生手中拿过手机,接起电话。 这一回不用等对面开口,他直接出声道:“喂,弟弟啊,我是你钱哥。” 电话那边安静了会,才响起江元洲很轻的声音:“哥呢?” “哦,我们今天比赛结束,在外面庆祝呢。你哥酒喝多了,一个人窝角落睡着了。” 这一次江元洲安静了很久。 等声音再响起时,包间半开的窗户忽地吹进来一阵冷风,冷得钱英卓止不住一个哆嗦。 以至于他再听江元洲声音时,觉得江元洲的声音都比平时冷了几度。 “钱哥。”江元洲声音淡淡。 钱英卓连忙应:“诶诶,你说。” “方便告诉我地址吗?哥说今天要去我那,我过去接他。” “你就来海大,海大正门对面,有家叫……” · 江元洲推开包间门时,包间里已经没剩下几个人。 一部分去了下一趴,一部分回了学校。 钱英卓和文钦磊歪七扭八地躺在几张拼在一起的椅子上,梁陶晗坐他们对面,正在低头玩手机。 另一桌还剩下三男两女。 江元洲一眼看见靠在墙上睡得安静的路嘉洋,而后下一眼,便是坐在路嘉洋对面,正悄悄注视着路嘉洋的长发女生。 突然响起的开门声令女生有些紧张抬头。 江元洲与她撞上视线,只一瞬,便敛眸收回。 另一桌四仰八叉的钱英卓听见动静,瞬间爬起来道:“弟弟你来了啊!” 江元洲轻应一声,三两步走到路嘉洋身边。 第65章 他一弯腰,便嗅到了路嘉洋身上浓郁的酒气。 视线在路嘉洋身上逡巡过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他才很轻出声:“哥。” 睡着的人没有回应。 钱英卓见状道:“我跟你一起把你哥扶……” 话刚说到一半,就见少年伸手,利落地将路嘉洋公主抱起。 钱英卓目瞪口呆:“靠!弟弟你力气不小啊!” 这举动让圆桌对面的女生微怔,也惹来另一桌的梁陶晗看了几眼。 江元洲抱着路嘉洋,朝钱英卓轻点头,没有多说:“我先带哥回去了,今天谢谢钱哥了。” 钱英卓摸摸脑袋:“哎哟这有啥,真的不用帮忙吗?” 江元洲轻应一声,抱着路嘉洋转身离开了包厢。 他前脚刚走,后脚梁陶晗忽地从座位上站起。 钱英卓见着梁陶晗走近,琢磨道:“梁子,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弟弟好像心情不太好,话比之前少了不说,表情也比前几次见冷淡很多。” 梁陶晗没应他的话,径直略过他往外走去。 “你上哪去啊!” 钱英卓冲走远的人喊,没得到回应。 梁陶晗追到土菜馆门口时,正好看见江元洲在车前弯腰,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人抱进车后座。 刚才钱英卓的话他听见了。 江元洲今天的确比过往跟他们见面时冷漠很多。 也许有一部分心情不好的原因,可梁陶晗却觉得,这才是江元洲的常态,过去面对他们时的好脾气,更像是看在路嘉洋面子上漫不经心的伪装。 梁陶晗其实没那么多管闲事。 换做是平时,他一定是不会追出来的。 可这几天路嘉洋状态不对得太过明显,而今天的江元洲又隐隐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他略感不安,身体比脑子快,最终还是追了出来。 江元洲显然是发现了他。 因此在将路嘉洋安置好在后座后,他没有跟着上车,而是关上了车门,转身朝梁陶晗看来。 梁陶晗今晚也喝了些酒。 这会脑子发热,一对上江元洲视线,干脆开门见山:“你喜欢嘉洋吧。” 少年静静注视着他,没有马上回答,反倒缓缓复述了一遍他对路嘉洋的称呼:“嘉洋……” 明明语气平静,声音冷淡,可这两个字钻入梁陶晗耳中,却瞬间令他脊背发寒。 意识到跟这人沟通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决定速战速决:“你是聪明人,我也就不跟你打哑谜了,嘉……路嘉洋的私事我们作为室友的确不方便插手,我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但那是建立在你不会做出什么极端事情的前提下。如果你对他做出一些不……不太好的事,我们寝室里几个人绝对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秋末冬初,海市的夜风总大。 江元洲身上还穿着七中的校服,款式朴素的校服遮不住少年惊艳容颜。 一如他稚嫩的年纪此刻也无法再压住那骨子里冒出来的上位者的漫不经心和戏谑冷漠。 “不太好的事。”江元洲声音淡淡,“你是指,一点点扫清哥哥周围所有人,再慢慢将哥哥圈禁起来,关进只有我能找到的囚笼,让他只能看着我,只能依赖我,最后成为只属于我的专属物,是这样吗?” 一阵冷风袭来,刮得梁陶晗酒醒了大半。 他紧盯着江元洲,眼底缓缓浮上忌惮和警惕。 然而下一秒,却见少年忽地笑了。 “我当然想过这些,可如果我这么做了,路嘉洋,还是路嘉洋吗?” 少年微侧过身,视线落到车内熟睡的人身上。 “哥哥是生来,就站在阳光下的人。他是我遇见过,最完美的人。善良得恰到好处,聪明得恰到好处,有点刚好的小脾气,温柔,冷静,理智,又极其有责任心。再过几年,不论他从事任何领域,他都一定能在所在领域发光发热,变得更加优秀,更加完美。” 江元洲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梁陶晗:“他顺遂光明的人生轨迹,谁都不能破坏,即便是我,也不可以。” 梁陶晗本来心都吊到嗓子眼,头皮发麻地在想是不是可以准备报警了。 听完江元洲这一大段,又顿时松下一口气来。 这孩子聪明、锐利,甚至可以说是心思深沉到近乎恐怖的地步。 但好在,目测应该是个恋爱脑。 尽管江元洲刚刚说的带了一部分个人色彩,但不可否认,路嘉洋的确很优秀,不论是为人、成绩、还是专业领域。 梁陶晗轻舒出一口气,推了推眼镜,放平心态跟江元洲聊:“你哥现在,对你应该还没有那方面意思吧?我这几年跟他接触下来,也没发现他有同性恋倾向,如果他不是……你打算怎么办?” 江元洲垂眸,语气淡淡:“我只能把我自己作为选择,送到他面前。” “可如果他最后没有选你呢?” 尽管江元洲说得明明白白不会去动路嘉洋的人生,可梁陶晗仍觉得,江元洲绝不是会放任路嘉洋去喜欢别人的人。 少年安静下来。 海市的夜风吹乱他乌黑卷发。 他站在路灯下,黑白校服被风吹在身后。 长久的安静后,他很轻出声:“如果哥哥不爱我,那我就把自己摔碎。” 梁陶晗瞳孔骤缩。 第66章 视野里的少年静静站在风中,漂亮的脸在灯光下慢慢显出几分破碎。 有那么一瞬,梁陶晗忽然明白了路嘉洋为什么总是那么紧张江元洲。 分明江元洲的身形也算不上瘦削,分明少年人在风中站得不动分毫。 可当他漆黑的眸缓缓望来时,那有重量的人却像忽然变成了能随时随风而走的风筝。 海市的风雪仿佛能轻易将他撕碎。 他站在风雪里,像在讲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忽然轻轻地笑了。 “如果这样,哥还是不爱我,那我就只好死掉了。” 第三十三章 路嘉洋朦朦胧胧睁开眼,望见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头很晕,视线也是模糊的。 他迷蒙中,听到一声很轻的:“哥。” 而后视野里便出现了少年身影。 少年坐到他身旁,俯身看他,乌黑的卷发落下,眼底浮动着他熟悉的关心与亲近。 “哥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声音朦朦胧胧的,传入路嘉洋耳中,像隔了层雾。 路嘉洋安静注视着少年,想,又是梦吗? 他这几天每晚都会梦见江元洲。 场景并不固定。 有时是在幼时的家里,春日暖阳,他和江元洲合盖一条薄毯,相互挨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有时是在江元洲现在的出租屋,少年夜里放学回家,带入满身风雪,在玄关换好鞋,抬眸看向他,轻笑喊他:“哥。” 有时,也会在那家昏暗的电影院。 依旧是荧幕上模糊了的吻戏,依旧是少年靠在他肩头,青涩问他:“哥,接吻是什么滋味?” 路嘉洋最初梦见时,还很贴近现实。 他垂眸轻笑应江元洲:“这有什么可好奇的。” 可后来,随着对江元洲的思念逐渐累加,他从现实溃败入梦,垂眸看着江元洲上唇上翘的那点唇珠,逐渐没了声响。 他仍是不好奇接吻的滋味。 可他无法忍受,未来有一天,江元洲这样靠在别人肩头,问别人同样的问题。 他在这四天三夜里将自己高高吊起,清醒地审视着自己的自私、恶劣、贪.欲,并试图以伦理纲常约束自身摒弃私.欲恶念。 可一合眼,望着稚气的孩童将小手塞进他掌心,两人迈过海市漫长的冬,踏入生机盎然的春,落在身后的脚印早已交织相融、不分你我。 他睁眼清醒,合眼沉沦,最终巍然溃败,臣服于内心深处最炙热的渴.望. 他想将江元洲私有,不惜以任何方式。 路嘉洋静静望着眼前少年,缓缓抬手,掌心轻抚上少年脸颊。 少年望着他,长睫扇动,而后安静下来。 一如过往每一次梦境。 江元洲总是如此。 现实里是,梦境里也是。 他总是乖顺的,毫无保留地将柔软尽数摊开在路嘉洋面前,而后用那双漂亮的黑眸深深望着路嘉洋,仿佛予取予夺。 路嘉洋心底的黑海又开始翻涌。 他想去碰那块蛋糕了。 那块最能名正言顺将江元洲私有的,名为爱情的蛋糕。 这几日这样的想法越来越清晰,梦境也跟随越来越旖旎。 好几次,他都在梦里与江元洲呼吸交织,可临到头,却也仅此而已。 他总无法在梦里与江元洲真正接吻。 路嘉洋清楚原因。 这是他身体里残存的理智对他发出的警告。 这并不是一块他能毫无负担吃下的蛋糕。 不是他迈出这一步,往后就是光明的康庄大道。 先不论江元洲是否可能会喜欢同性,又是否会愿意与他交往,单就他自己,往前走的每一步,几乎都伴着荆棘藤蔓。 谈恋爱并不是两个人在一起,相伴携手终老那么表面的事。 伴侣之间的感情往往借助亲密行为升温,牵手、拥抱、接吻、互相抚.慰、到最终融入彼此,里面有太多路嘉洋未曾接触过的事,他不清楚他到底能接受到哪步。 即便这些他最终能全盘接受,接踵而来的,仍是无穷无尽的问题。 伴侣是一段只退不进的关系。 这世上多的是情侣匆匆开始,强烈碰撞,撞出火花的同时,也将彼此撞得七零八碎。 烟火绚烂一瞬,最后各自落于各自归途,退回到原点,仿佛从未相识。 他们有退路,可他和江元洲没有。 他和江元洲的关系容不下半点行差踏错。 如果可以,路嘉洋真的很想就这么维持现状地把路走下去,他可以永不恋爱,永久地只将心神投注到江元洲一人身上,永久地陪伴在江元洲身侧。 可他可以,并不代表江元洲可以,也不代表江元洲有义务顺遂他的私心。 江元洲已经成年。 他优秀耀眼,身后绝不会缺少前赴后继的追求者。 江元洲也许能拒绝一个、两个…… 但终有一天,总会出现那么一个能悄然撞进他心间的人。 等到那时,路嘉洋将再无路可走。 现在一切未定,尽管他往前的每一步皆是丛生荆棘,可荆棘之下,至少是路。 他无路可退。 所以该是时候,迈出他自己这一步了。 路嘉洋呼吸慢慢变深,指腹轻抚过江元洲脸颊,慢慢攀上江元洲柔软唇瓣。 第67章 寒凉的指腹轻触温热那一瞬,少年长睫轻颤,望向他的目光隐隐有些发暗。 路嘉洋今天非常迫切地不想梦境再戛然而止。 因此他盯着那被他渐渐揉红的唇只片刻,便心脏加速地支起身,朝少年靠近。 少年一动不动地坐着。 乖顺地、专注地望他。 路嘉洋半坐起,感受到少年滚烫的呼吸时,身体有些不受控地轻颤起来。 万事开头难。 路嘉洋在心里对自己道。 他盖下眼帘,琉璃似的瞳孔蒙着薄薄一层水雾。 他开始想过去每一次与江元洲的拥抱、亲近、还有晚安吻。 每一件都轻松自然,所以接吻,应该也不会太难。 他下意识轻抿唇。 本就鲜艳的唇色瞬间又添一抹亮色。 他呼吸不自觉加深,几个来回间一鼓作气抬起下巴,轻颤着吻上了近在咫尺的唇。 唇瓣相贴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忽然被慢放拉长。 他恍惚间似是听见江元洲骤然变深的呼吸,呼吸声中混入飞速加快的心跳声。 他双眼朦胧双耳嗡鸣,一时竟分不清那心跳声究竟是谁的。 唇上的触感是慢慢落到他心头的。 江元洲的唇比他的要凉些,很柔软。 路嘉洋细细感受了会,没觉出任何不适,于是一颗心松下来,他又胆大妄为地探出了一点舌.尖。 江元洲上唇的唇珠不仅看着漂亮,吻上时也触感鲜明。 路嘉洋很是在意,于是最先叨扰的那处。 他很轻地碰了碰,感觉有些不够,于是又用牙齿轻磨。 大抵是磨牙时有些没收住力道,他忽地听见少年一声闷哼。 路嘉洋一吓,当即撒了嘴。 可刚往后退去一点,一直像木偶似的一动不动的少年骤然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而后丝毫没给路嘉洋反应的时间。 少年抬起一只手圈住路嘉洋后颈,将人拉回到面前,重新吻了上去。 跟路嘉洋刚才蜻蜓点水的吻截然不同。 江元洲呼吸滚烫,捏着路嘉洋后颈的手力道大得可怕,像是要将路嘉洋拆吃入腹。 路嘉洋猝不及防被抵开齿关,呼吸尽数被江元洲夺去。 他浅色的眸中蒙上更多水雾,水雾在昏暗的灯光下泛出晶莹光泽。 呼吸困难,路嘉洋本能地抬手抵上江元洲肩膀。 谁想这轻轻一下似推拒般的动作,令江元洲的亲吻陡然变得凶狠。 江元洲一把抓过路嘉洋抵在他肩膀上的手,将人扑到柔软枕间,同野兽圈地盘一般,逼得路嘉洋抬起下巴,在路嘉洋唇齿间野蛮地打上烙印。 这跟路嘉洋刚才浅尝辄止的吻一点都不一样。 路嘉洋呼吸被夺,恍惚间觉得他变成了一只旷野上落单的羊羔。 而就在他几步远的前方,一只凶悍的狼紧盯着他,一步一步,缓缓朝他走来。 路嘉洋感觉到灵魂都在震颤。 他本能想逃,却在抵抗间被更凶狠地禁锢在原地。 路嘉洋眼前发白,战栗间混乱地想着梦里的江元洲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清楚为什么会梦见这样的江元洲。 求生的本能令他挣扎着再次去抵开江元洲。 他呼吸紊乱,近乎失声:“小洲……别……我不行……” 破碎的话语瞬间被再次吞没。 路嘉洋感觉他快要死了。 江元洲仿佛是要在他灵魂上打上烙印,一寸一寸,不给他一丝逃离的可能。 战栗的羊羔被巨狼叼住脖颈,发出细碎的呜咽。 路嘉洋头皮发麻到近乎窒息,终于一狠心,在江元洲唇上咬了一口。 一声闷哼。 攻势终止。 紧跟着在路嘉洋唇间漫开的,是无法忽视的铁锈味。 江元洲在疼痛中慢慢冷静下来,坐起身,落了道光亮到路嘉洋脸上。 路嘉洋尝着唇间的铁锈味,望着头顶的灯光,视野慢慢恢复清晰。 忽然,一个骇然的念头涌上脑海。 这会不会,根本不是梦。 路嘉洋猛地从床上坐起,攥紧了拳头狠扣掌心。 清晰的痛感从掌心漫开。 路嘉洋瞬间浑身冰冷。 他停了呼吸,朝江元洲看去。 少年坐在阴影里,乌黑的卷发柔顺地垂下,黑眸波光轻漾,有两分可怜意味地正望着他。 “我……” 路嘉洋哑了的嗓子发出短促一声,又很快没了后话。 他要说什么? 他以为是在做梦,所以在梦里尝试着亲了江元洲? 这无疑不是一件好解释的事情,而江元洲刚才发狠的回吻也…… 路嘉洋脑子正乱,就见少年唇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出血来。 他心脏猛地一缩,一时也顾不上其他。 他坐起身打开卧室大灯。 短暂适应过骤然的明亮,他跪坐到江元洲身前,抬手捏上江元洲下巴。 指腹触碰到江元洲皮肤的瞬间,刚才仿佛要被吞噬般的恐惧又重新涌了上来。 他眼皮盖下,不受控地打着颤,但到底还是长久以来对江元洲的关心占据了上风,他强压下内心的震颤,指腹抵开江元洲唇齿,往他刚才咬的地方看了眼。 第68章 不仅破了皮,还起了一块淤血。 路嘉洋呼吸一窒,瞬间紧张问:“疼吗?” 他懊恼拧眉:“对不起,我刚才没控制力道,是不是很疼啊?小洲?” 江元洲被路嘉洋撑着嘴巴,微仰头,静静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没有出声回答。 卧室的灯光很亮,亮到被灯光笼罩的路嘉洋此刻约等于剖开了展现在江元洲面前。 他殷红的唇、他发颤的身体和他试图藏起的恐惧。 还有那将一切掩盖,最为直观的对江元洲本能的爱护和关心。 此刻的路嘉洋就像一只行走在迷途的小羊羔。 他在江元洲暗暗的牵引下,一步一步,踟蹰着朝江元洲靠近。 他是在朝江元洲走着的,可俨然离走到江元洲面前还有很漫长的一段路。 而这段路上,稍微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将路嘉洋推向江元洲不可见的未来。 江元洲浓密的睫毛缓缓盖下,掩去眸中发暗神色。 路嘉洋见江元洲不支声,以为他是被吓到,刚起身准备下床,忽地被少年拉住了手腕。 少年握住他手腕的手冰冷,慢慢埋下头。 许久,低落的、发颤的声音响起:“哥,是不是我那天晚上的要求,太无理了,所以从那天起,你才开始疏远我?” 路嘉洋听见这话,反应了会,才反应过来江元洲指的“无理要求”是什么。 是一起洗澡起反应那事。 但其实导致路嘉洋态度转变的是隔天傍晚江元洲给别人手机号那事。 两件事刚好撞在一起,江元洲又不清楚缘由,想岔也不奇怪。 路嘉洋当即出声解释:“你那晚的要求没有让我觉得无理,不要多想,我也……没有疏远你。” 少年抬眸看他,黑眸有几分黯然。 他凝视路嘉洋许久,再开口的声音更加低落:“哥现在,是又要走吗?” 路嘉洋终于反应过来。 江元洲恐怕以为他下床是要离开。 他刚想解释只是去客厅拿下医药箱,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望着他的少年轻轻眨眼,骤然落下一滴泪来。 路嘉洋瞬间怔在原地。 他错愕地看着那滴泪自江元洲眼角缓缓滚落,留一路泪痕落至下巴,最终悄无声息地砸入深色的被单中。 这是路嘉洋第一次,看见江元洲在病床之外的地方哭。 他瞬间慌了,着急地捧住江元洲的脸,又去看他嘴里的伤口。 “小洲,嘴巴里很疼吗?还是其他有哪里不舒服?你别哭,有哪里不舒服你跟哥说……” 少年捧住他手,落着泪的脸庞埋入他掌心。 滚烫的泪水在路嘉洋掌心积聚。 少年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抬眸望向路嘉洋,模样可怜得像只被丢弃的小狗。 “我已经四天没有见到哥了。不能跟哥聊天,不能跟哥视频,不知道哥每天都在做些什么,见什么样的人,和谁说什么样的话,会不会结束了比赛,哥也继续不愿意见我,会不会再多几天不见,哥就彻底不要我了。” 路嘉洋心脏泛开细细密密的痛。 掌心逐渐汇聚的眼泪滚烫得似是要将他皮肤灼伤。 他刚想说“怎么可能不要你”,就听见少年哀求地:“我真的很想哥,哥今晚,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第三十四章 路嘉洋抬着江元洲下巴,手上的棉签沾了碘伏,放轻动作擦过江元洲唇上堪堪止血的伤口。 少年脸上挂着泪痕。 碘伏轻触到伤口时,他湿漉的睫毛轻轻颤动,刚隐下泪光的黑眸又氤氲出几分雾气。 路嘉洋瞬间停了动作,紧张问:“很疼吗?” 江元洲摇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 他泛着潮气湿漉漉的黑眸让人无端联想到耷拉着耳朵摇尾巴的可怜大狗,了无方才按着路嘉洋亲时如凶狠野兽般的侵.略感。 路嘉洋见他这副模样,片刻前被江元洲惊出的恐惧逐渐平息。 他捏着江元洲下巴的手松开,抬起揉了把江元洲柔软黑发,像幼时哄生着病的江元洲那样,声音轻柔:“乖,一会就不疼了。” 少年长睫盖下,乖顺地将脸埋进他掌心轻蹭,像是在应,嗯,他会乖的。 帮江元洲处理好伤口,两人相顾无言地对坐了会。 最后路嘉洋实在受不了身上的酒味,起身道:“我……” 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少年一把抓住他手腕,表情瞬间变得紧张。 路嘉洋当即安抚:“我不走,就是想去洗个澡,身上不太舒服。” 他说这话时表情里带了那么点犹豫,因为过去一个多月里,两人都是一起洗澡的。 可今晚这情况,多少是有些不合适再一起洗了。 好在江元洲也没提,拉了他一会后,就放了他走。 路嘉洋洗完澡出来看了眼时间,已经夜里十一点。 他擦着滴水的头发对江元洲道:“你也直接去洗了吧,挺晚了。” 江元洲一时没应,只盯着他看。 直到路嘉洋轻笑保证道:“真的不会再走了。我就坐床边,你一出来,就能马上看见我。” 江元洲这才敛眸,拿了换洗衣服起身进了浴室。 等浴室门一关上,路嘉洋坐在床边,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 第69章 说他能完全不在意半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大抵是今晚喝了酒的缘故,他脑子乱得像大杂烩。 原本稍微想想就能串联成线的东西,这会东一块西一块的,在他脑子里毫无秩序地堆着。 他一会想,他今晚这么毫无预兆地亲了江元洲,江元洲为什么什么都不问。 一会又想起江元洲那凶狠蛮横的回吻。 那个充满侵占意味,令路嘉洋此刻回想起都还忍不住浑身战栗的吻,绝不能与江元洲平日里依赖他的那些亲昵举动做同类比较。 路嘉洋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他也不傻。 这样攻城略地般的吻,以目前对同性相恋暂持观望状态的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所以江元洲,是同性恋? 大脑被酒精蚕食,路嘉洋没能想太久,思绪又不由自主跑偏。 他想起今晚江元洲落下的泪。 那只接过江元洲眼泪的手,此刻还仿佛被灼伤般地隐隐发烫。 这其实是今晚他最在意的事情。 江元洲是不懂哭的。 路嘉洋现在再回首四岁时的江元洲,能想出最贴切的形容,就是橱窗里的人偶娃娃。 精致、漂亮但却不似真人。 他内里没有多数人与生俱来翻涌的缤纷色彩。 路嘉洋牵着他,用了很多年,才成功为他将颜色一道道添上。 可添得到底不完全。 直至三年前江元洲出国,江元洲都始终无法像普通人一样通过眼泪宣泄情绪。 他像一片寂静的海,只会无声呐喊,无声翻涌。 路嘉洋不是没想过江元洲今晚哭可能是因为疼的。 可那么点疼,那么多眼泪。 路嘉洋觉得他这几日的疏离恐怕真是把江元洲吓坏了。 吓得少年惊出眼泪,时时恐慌于他再次离开。 路嘉洋此刻的心情有点像看着孩子成长成人的父母。 既喜于孩子在尝遍酸甜苦辣后终于完整成长,又忍不住心疼,想那点酸苦,他其实不吃也罢。 路嘉洋就这么东一点西一点乱七八糟地想着,以至于等到江元洲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他都还维持原样地坐在床边,连头发都不记得要吹。 江元洲见状,拿来吹风机,一声不吭帮路嘉洋吹起头发。 路嘉洋还有点酒后微醺,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他也干脆不动,老老实实坐着让江元洲帮他吹干头发。 等江元洲帮他吹完,路嘉洋伸手想去接吹风机帮江元洲吹。 谁想一动,今晚没填进什么食物又被他灌进去好几瓶酒的胃瞬间抗议起来,惹得他一阵干呕。 江元洲瞬间放下吹风机,紧张弯腰:“哥?” 路嘉洋忍着恶心半天接不上话。 好一会缓过最难捱的一阵,他一抬眸,就见少年脸色苍白,轻抿着唇上被他咬出来的伤口。 路嘉洋瞬间看出他想法,抬手掐他脸:“撒嘴,别把伤口又压出血了。别多想,我就是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又喝了点酒,胃不太舒服。” 江元洲闻言,瞬间起身道:“我去煮点小米粥。” 路嘉洋拉住他:“不用,我有点困了,一会睡着就好。” 他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江元洲坐下,而后抬手去拿江元洲刚放到桌上的吹风机。 江元洲拉他手道:“哥,我自己来吧。” 路嘉洋轻拍他手:“老实坐着,我们速战速决,吹完就睡。” 江元洲看一眼路嘉洋苍白的脸,最终乖顺地坐到了路嘉洋身旁。 江元洲头发很多,但非常柔软,很容易吹干。 吹风机声音一停,他便迅速从路嘉洋手上拿走吹风机,主动起身去放。 等他走回到床边时,路嘉洋已经在床上躺好。 青年半阖着眼,俨然是十分困了。 江元洲关了灯,轻手轻脚躺到床的另一侧。 可关上灯躺下后许久,又不见路嘉洋呼吸变绵长。 江元洲在黑暗里睁着眼,很轻出声:“哥,胃是不是还难受?” 小片刻的安静,路嘉洋有些虚浮的声音才响起:“嗯,没事,就隐隐的,你不用担心。” 江元洲安静片刻,侧过身朝向路嘉洋。 卧室的窗帘半拉,落了月色入室。 眼睛适应过黑暗,这点月色便足够将距离不远的人看清。 江元洲在夜色里静静描摹路嘉洋轮廓,出声:“哥,我帮你揉揉胃,好吗?” 路嘉洋原本已经合上眼了。 听见这话,他重新睁眼,侧过脸看向江元洲。 他原是想说不用的,可望入江元洲那双满是紧张与关心的黑眸,最终还是应了声好。 江元洲得到应允,侧身朝路嘉洋靠近。 几乎在他气息将路嘉洋包裹的瞬间,路嘉洋浑身微不可见地变得有些僵硬。 这是身体本能的记忆。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气息,仿佛下一秒,他又会被钳住双手禁锢,被夺去呼吸,逃无可逃,只能发着颤呜咽。 但好在路嘉洋理智尚存,迅速将这点不寻常的反应压了下去。 江元洲似乎也没发现,靠近后便抬手,轻抚他胃部。 少年掌心很烫,动作轻柔有度,力道把控得令路嘉洋很是舒服。 第70章 路嘉洋身上仅存那点紧绷也缓缓松懈。 江元洲的按压很大程度上缓释了他胃部的不适,痛感退去,困意便迅速席卷而上。 路嘉洋眼皮轻颤着再次合上。 迷糊间他想,明天需要和江元洲好好聊聊。 等明天睡醒,他脑子清晰了,把今天发生的事全都过一遍捋顺。 他必须和江元洲坐下,好好把今天,乃至于前阵子的事都一并好好聊了。 为什么不问他主动亲吻的事、为什么要那么凶狠地吻他、为什么会哭……这些都…… 江元洲听着耳旁熟悉的,逐渐绵长的呼吸声。 他手上力道未停,只是注视着青年的目光从温顺无害慢慢到深不可测。 路嘉洋睡相很好,睡着后也格外安静。 熟睡后的身体会慢慢发烫,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柔软。 以往江元洲将他圈入怀中时,熟睡中的人嗅嗅他的气息,甚至还会主动将脸往他怀中埋。 可今天,江元洲只是将手圈上他腰,熟睡中的青年便好似条件反射般,浑身抑制不住轻颤。 江元洲动作一顿,垂眼看近在咫尺的人,一时没了响动。 许久,他不退反进。 不仅同过往一般将路嘉洋捞入怀中,甚至还恶劣地埋头,滚烫的吐息尽数落在青年唇间。 青年在睡梦中逐渐变得不安。 他本能地抬手抵上眼前人肩膀,伸长了脖颈想要逃出困境。 可这一举动反倒便利了搂着他的少年。 少年掀起眼帘,沉着眸看月色下白皙修长的脖颈。 他呼吸慢慢变深,最终遵从内心,咬上了脖颈中央形状漂亮的喉结。 他咬得不重,细细磨着,清晰感受着路嘉洋逐渐明显的战栗。 许久,路嘉洋似陷入恐怖梦境,破碎地漏出一声呜咽:“……不要……” 江元洲缓缓垂眸,终于松开口。 他圈在路嘉洋腰间的手收紧,而后将脸深深埋入路嘉洋滚烫颈间。 · 路嘉洋早上醒时,身旁是空的。 他醒时总要懵一阵,迷迷糊糊去摸床头手机。 按亮,看了眼时间,更懵了。 快到早上十点。 他作息非常阳间,早上极少有醒着这么晚的时候。 盯着天花板迷瞪了会,终于想起了导致他醒这么晚的原因。 路嘉洋…… 路嘉洋早起还没开始转的脑袋一下子卡壳了。 昨天可真是……精彩又丰富的一天。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嘴巴,仿佛上面还残留着江元洲昨天留下的气息。 卧室的窗帘拉得很紧,没有阳光偷跑进来打扰路嘉洋清晨的安睡。 路嘉洋在灰蒙蒙的卧室里静坐许久,总算稍微冷静下来一点。 他拍拍脸,准备起身去洗把脸清醒清醒,而后将昨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捋一遍。 刚掀开被子,便听见手机震了两声。 路嘉洋垂眸看去,发现是寝室群里钱英卓艾特他,问他昨晚安全到家没。 他拿过手机点开微信,群里刚好蹦出钱英卓长达十秒的语音。 “梁陶晗这傻逼非要我问你安全到家没,我说你跟你弟回去还能有什么不安全的,而且他自己为什么不问?咋,刚比完赛抱完大腿,室友情谊就淡了?” 钱英卓响亮的语音里,混入了梁陶晗的怒骂。 “我手机昨晚泡水了你是一句不提是吧钱英卓?你去当翻译全世界分分钟开战。” 路嘉洋笑了声,回了个“一切都好”的表情包。 他退出群聊,刚打算放下手机,忽地见置顶有几条未读消息。 是江元洲早上七点多给他发的。 【哥,我今天有事,可能会晚点回家。】 【厨房热着醒酒汤和小米粥,哥醒来记得喝点。】 【司机今天一天都在,哥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司机。】 路嘉洋看着江元洲这几条消息,内心生出一抹怪异。 这周是七中大小周里的大周,周六不用上课。 江元洲有什么事要去一天,甚至连司机都不带? 第三十五章 酒店顶楼宴会厅,钢琴声静静流淌。 男人将邀请函和礼物交给迎宾人员,轻理西装下摆,视线一扫而过会场人员。 最终在几个抱臂而谈,身材都已见明显走形的男人身上停留,他迈开腿,朝几人走去。 等走近时,其中朝向他的男人看见他,当即伸手:“叶总,好久不见!” 叶怀骋露出客套笑容,伸出手,跟转过身来的几个男人逐一握手。 宴会厅玻璃窗上倒映出的男人身姿笔挺,长相儒雅。 尽管细微间可见岁月痕迹,可这点痕迹却并不显他老态,反倒为其多添了岁月沉淀后的成熟。 “叶总近两年在餐饮业上的发展势头很猛啊!” “哪比得上王总的珠宝生意,餐饮总归难走上高端路线。” “诶,叶总这话可就不对了……” 几人你来我往间,叶怀骋顺其自然和其中的李总攀谈上。 这是他今天来这场生日宴的主要目的。 他近几年餐饮是做得不错,但也隐隐有走停的趋势。 打开新市场于他而言已迫在眉睫。 第71章 与李总商谈正欢,一道身影自内室进入宴会厅,瞬间让宴会厅里的气氛活跃起来。 宋思玺一路招呼,到几人面前时,已经是几分钟后的事情。 几人纷纷举酒祝贺。 “寿星公来了啊!宋总,我先敬您一杯!” 宋思玺在几人这处停留得稍久,令几个男人皆是一脸红光。 来这场宴会的,没几个不想攀宋家高枝。 宋思玺刚过三十,这几年在宋氏的地位稳步提升,已隐隐有掌权之势。 几个年过中旬的男人几杯酒下肚,捧着宋思玺恨不能让他就停在这别继续往下走了。 有人见宋思玺几次似有若无地往入场处投去视线,主动攀谈。 “宋总,是还有什么贵客没来吗?” 宋思玺笑笑,恍若不经意开口:“棋瑞过阵子回国,今天赶不过来,特地让他侄子送了礼物来。” 叶怀骋站在人群外围,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脸色白了一瞬。 “棋瑞。”有人轻喃着这个名字,忽然兴奋道,“宋总,是江家孩子吧?” 宋思玺点头。 众人瞬间热议开来。 “小江总要回国了?” “还是宋总消息灵通啊,小江总这次回来,是有久驻的意思吗?” 宋思玺任凭众人猜测,堵上了瓶口一句没再多说。 直到入口处出现一道身影,他当即拨开众人,满脸笑容上前:“元洲,这儿。” 出现在入口处的少年身量很高。 他穿一身剪裁得当的浅灰色西装,肩宽腿长,精致的面容被屋顶的水晶灯一照,耀眼得像出席盛典的当红明星。 本身条件就已经够引人注目,加上宋思玺主动迎人的态度,这位骤然出现的少年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少年个子虽高,但面庞青涩,看模样最多不过十七八。 世家里的孩子多是比普通同龄人要见得惯大场面,可到底阅历有限,人一多,被注视着,难免会露几分怯。 可这漂亮的少年自进入宴会厅起便姿态闲适。 他从容优雅地将邀请函递交给迎宾人员,而后委婉拒绝了迎宾人员收下礼物的提议,拎着礼物,不急不缓朝宋思玺走去。 少年脸上表情淡淡,与宋思玺几句攀谈后,竟隐隐有他才是掌局者的架势。 而这气场,在立于人多处之后越发明显。 叶怀骋自江元洲入场起,脸色就再没好看过。 十几分钟前还与他相谈甚欢的几位老总,一个个仿佛并不知他与江元洲关系,却在谈笑间都默契地如避蛇蝎般,自动隔开他几米远。 而就站在他不远处的少年,更是仿佛根本不知他在宴会厅般,自入场起,就没落过一次眼神到他身上。 叶怀骋没了最初入场时的从容,握着酒杯的手暗自收紧,眼底尽是阴霾。 · 宋思恺这浑不吝的是在他哥生日宴过半的时候到的宴会厅。 他原是想丢下礼物就开溜,谁想一进到宴会厅,就走不掉了。 他玩得开,荤素不忌,平均个把月就能换一次伴。 开荤多年交往过不少美人,甚至近几个月已经有些腻味起大鱼大肉,可看见江元洲的瞬间,他却是两眼发直,彻底走不动道了。 脸蛋、身材、气质,各方面都挑不出一丝错的美人,遇见的概率不亚于在大马路上见珍稀动物。 宋思恺这哪里还肯走。 硬生生等到宴会结束,终于等到美人落单。 他快速在窗前整理好仪容,信心满满上前。 美人近看比远看更加摄人心魂。 一张脸犹如上帝精心雕刻的艺术品,每一刀都落到了极致。 江元洲进宴会厅前脱了披在身上的大衣,这会正在等侍从帮他取回大衣。 忽地眼前落下道阴影,他抬眸,没什么表情地扫了眼。 只这一眼,就叫宋思恺一张脸没骨气地红了个透。 这美人气场很强,怕是个不肯屈居下位的。 宋思恺虽然一直是上位,但这样的美人,他也不是不能委屈一下自己。 宋思恺轻咳一声,准备开口:“你好,我是宋……” 江元洲接过侍从送来的大衣,仿佛没听见他说话般,径直绕过了他离开。 宋思恺懵了一瞬,着急转身。 就在他以为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小美人没听见时,就见他哥自远处走来,美人朝他哥轻点了下头,而后朝宴会厅外走去。 靠! 绝对是故意不理他的! 宋思恺气愤上前对他哥道:“他为什么光理你不理我?” 宋思玺看了眼自家把蠢字写在脸上的弟弟:“理你能给他带来什么利益?” 宋思恺皱起一张脸:“你别用你那肮脏的商人思想去想一个最多十七八岁的单纯少年好吗?他应该最多十七八吧?还在读高中还是上大学了?” “知道别人还在上学,还想去打扰别人?” 宋思恺想也不想:“我可以等他啊!这样的美人,等他个一两年我都不嫌久。” 宋思玺应酬一晚,胃里除了酒什么也没有。 他走到窗边,随手拿了块糕点,出声提醒他那日常不用脖子上那东西的弟弟:“你知道他舅舅怎么形容他吗?” 宋思恺也走到窗边,一脸“我听你说你快说”的表情。 第72章 宋思玺垂眸,语气认真:“他舅舅说,只要他想,他可以轻而易举将任何人,变成他手下的棋子。刚才那么群久经商场的老东西,加起来都不够格和他玩,你这种脑子绑脚后跟的,你看他愿意理你吗?” 宋思恺被他哥说得头皮发麻:“嘶,带刺玫瑰啊。” 过了会他又不甘心道:“可是哥,他太漂亮了,我心痒。” 宋思玺拍拍手:“痒就自己挠挠,不想死就别打他主意,而且听棋瑞说,他有爱人了。” 宋思恺被宋思玺的形容麻出一身鸡皮疙瘩:“十七八岁的人哪有什么爱人不爱人的,那不都闹着玩嘛,对象就对象呗,整这么认真干嘛。” 宋思玺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这可不是我说的,棋瑞说是那孩子自己说的,听说是个能让他甘愿拔去满身刺的人。” 宋思恺半信半疑。 不等再说什么,就见窗外正对的停车场里出现少年身影。 宋思恺瞬间趴到窗边,忍不住嘀咕:“草,真的太漂亮了。” 他看着少年缓步走到一辆车前。 一个一身黑衣,看打扮像是保镖的人恭敬地帮他打开后座车门。 少年坐进车里,车门却没关上。 不多时,两个保镖左右夹着一个男人行至车前。 保镖明显是想让男人上车,男人也明显不愿上车。 双方就这么在车前僵持着。 宋思恺视力好,盯楼下看半晌,喊宋思玺:“哥,你看那是不是刚刚被孤立的油腻中年老男人啊。” 宋思玺看都不用看,直接应了声:“嗯。” 宋思恺脑洞大开,忽然一脸便秘:“靠,你刚刚说的那美人的爱人,不会……” 虽然那男人年纪大得应该能当美人他爸,但不得不说,脸还是过得去的,就是太装模作样,看着让人怪不舒服的。 宋思玺迅速打断宋思恺危险想法:“知道你自己脑子不好用就别用了,那是他爸。” 豁。 竟然真是美人他爹。 见底下人还在僵持,宋思恺不解道:“我记得江家挺牛逼的啊,既然那男的是美人他爸,刚才那些老油条怎么全躲着他啊,不该上去捧捧嘛。” 他说着又忍不住嘴贱一句:“就跟捧你臭脚似的。” 宋思玺拍了他一下,也跟着往楼下看。 看了会,他忽然冷笑:“他还有个女儿,比元洲还大半年。” 宋思恺瞳孔地震:“卧槽这凤凰男怎么敢的啊,那可是江家!那美人他妈知道吗?” “和雅姐,也就是元洲妈妈,在元洲四岁时候才知道的,知道后就跟姓叶的离婚了。” 宋思恺跟宋思玺岁数差得大,对江家的事了解不多。 但因为宋思玺和江棋瑞是多年好友,他多少也知道那么一点。 比如,江棋瑞姐姐,也就是美人他妈,似乎很早就跟家里断绝了关系。 他知道这个,是因为他很小的时候,江棋瑞在他们家住过一阵。 似乎是跟家里闹了别扭,不愿意回去。 有天晚上打雷下雨,他睡不着,想去找宋思玺陪他睡。 他迷迷糊糊打开他哥房间门,就见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坐在他哥床上,一声不吭在掉眼泪。 他哥手忙脚乱地递纸,结结巴巴安慰:“和雅姐只是跟你爸妈断绝关系,没跟你断绝关系啊!你以后要是想见她,我陪你去,什么时候都陪你去!先别哭了成吗?” 好看的哥哥接过纸,一声不吭继续掉眼泪。 眼泪掉得宋思恺觉得他哥都要满屋子上蹿下跳抓狂了的时候,哭着的人终于出声:“姐姐很早就不喜欢我了,像讨厌爸妈那样,她不会想见我的。” 年幼的宋思恺非常懂事地将门关上,抱着被子,一个人默默回卧室睡了。 宋思恺从记忆中抽神,顺嘴问了句:“那美人他妈现在还跟家里人不联系吗?” 宋思玺忽地沉默下来。 沉默了很久,才声音很轻道:“和雅姐去世了,三年前。” 宋思恺懵了,半天接不上话。 江棋瑞近几年一直定居国外,他都好些年没见江棋瑞了,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江家近况。 停车场上。 叶怀骋终于败下阵来,脸色难看地上了车。 看着远去的轿车,宋思恺结结巴巴:“是……生病去世的吗?” 宋思玺在夜色中缓缓沉下脸来,扔出重磅炸弹般的两个字:“自杀。” “卧槽……”宋思恺没忍住爆了句粗。 就听见宋思玺又道:“和雅姐自杀那天,叶怀骋,是唯一一个见过她的人。” 第三十六章 轿车停在这栋叶怀骋多年未来的房子前已经足足有半个小时。 车内熄了火,冷飕飕的。 后座靠窗而坐的少年合着眼,靠在椅背上。 西装裤包裹的长腿曲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他双手交叠在腿上,自车停下后,就这么一直坐着,没变过姿势,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叶怀骋不想落了下风,半个小时里也硬是憋着一句没说。 窗外飘着小雪,雪花落进夜色下乌沉的海,寂静无声。 没了供暖的轿车内越来越冷,冷得叶怀骋逐渐皱起眉头,几近绷不住破功。 忽地,对面二楼有亮光闪动,似是有人正站在窗边拉动窗帘。 第73章 闪动的昏黄光亮落了一小片到少年脸上,沉寂了半小时的少年终于睁眼。 他仍是没分半点视线给叶怀骋,抬手搭上门把,推开门,径直下了车。 · 路嘉洋接到他爸路泓慷电话时,正盯着手机。 他半个小时前给江元洲发了条消息,问江元洲晚饭是不是也不回来吃了。 江元洲一直没回。 这很少见。 他正出神,手机忽地在手里震动起来,惊得他险些直接将手机甩飞出去。 堪堪将手机握牢,看清楚来电提醒,路嘉洋心底漫上一点失落。 他今天总有点说不清缘由的不安。 这点不安在一整天没能联系上江元洲后,越发加剧。 他接起路泓慷电话:“爸。” 路泓慷在电话那头慢悠悠:“小羊羔,上楼前在楼下超市买提卫生纸,家里刚好用完了。” 路嘉洋莫名其妙:“爸,你喝酒喝糊涂了?” “谁喝酒了真是的,可别瞎说。”路泓慷声音大得明显不是在解释给路嘉洋一个人听,“我刚刚拉窗帘看见小洲在楼下,我以为你俩一块回来了,你没回来吗?” 路嘉洋瞬间坐直:“小洲在家那边?” “对啊。” 路泓慷那边响起走动声:“我刚刚……” 声音戛然而止。 再响起时,路泓慷声音是少见的严肃:“我看见叶怀骋了。” 路嘉洋猛地站起,带翻了身后的椅子。 他顾不上管,快步往客厅走去,随手从架子上扯了件外套,边穿边往玄关处跑。 “他和小洲一块进小洲家了,”路泓慷声音又响起,“小洲跟你说过今天要见那狗东西的事吗?” “没有。” 路嘉洋穿上鞋,“砰”得将门甩在身后。 他跑到电梯前,又听见路泓慷问:“那我要过去看看吗?” 路嘉洋点了好几下电梯下行键,垂着眸,面容森冷。 见电梯迟迟不上来,他转身往安全通道跑。 边跑边沉着声应路泓慷:“先别去,小洲不是没主意的人。爸你先盯着,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他脚步一顿,片刻后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改口:“如果有什么情况,你直接报警。” · 江元洲进屋后没有开灯。 三年未住人的房子没通暖气,森冷得与屋外毫无温差。 但如果忽略温度,单是凭肉眼看,根本看不出这房子许久未住人。 家具一应俱全,空气里能嗅见淡淡的清洁香氛,所过之处皆无粉尘。 俨然是有人日常在打理。 江元洲借着落进屋那点月色,缓慢往二楼走去。 叶怀骋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元洲没理他,拐上二楼,走到江和雅过去住的房间门口停下。 叶怀骋还停在一楼。 他已经看不见身影没入二楼的江元洲,但他清楚,他现在也绝不可能走掉。 只要他现在踏出这栋房子一步,车里的那两个保镖一定会马上下车,拦住他去路。 江元洲从始至终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对他的行动进行强制性左右。 可也明摆着,只往他面前摆了一条路——跟上江元洲,走进江元洲为他设下的局里。 叶怀骋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明知被人牵着鼻子走,却还是必须捏着鼻子跟他走的憋屈感受了。 一时间记忆翻涌,这孩子经年里曾数不清多少次带给他的恐惧和憋闷又重新漫上心头。 叶怀骋咬紧牙关,强行将那些令他自尊受损的情绪压制下去。 毛头小子终归是毛头小子,能翻出什么大浪。 他压下眉,终于迈开腿,往二楼走去。 江元洲等在江和雅房间门口没进屋。 等叶怀骋走近了,他才推开房门,缓缓走入。 仍是没开灯。 屋内窗帘没拉。 窗外半是海市夜色下寂静翻涌的海,半是远处星星点点的烟火人家。 月色将室内物件笼罩在一片模糊下。 模糊中,床前摆了张椅子。 江元洲在叶怀骋的注视下,迈开腿,踩上椅子,而后转身,眸中不带任何感情地低头朝叶怀骋看去。 那一瞬,那张与江和雅七八分像的脸在月色模糊下,让叶怀骋好像回到了三年前。 警察将死亡现场的照片拍在他面前,厉声问他:“叶怀骋,2020年6月15日下午三点,你在什么地方?” 照片里的女人被一根麻绳悬于房梁之上。 面色灰白,眼睛却还睁着。 叶怀骋浑身止不住战栗,但还是强行对上江元洲视线,故作镇定地嗤笑道:“小洲,三年没见,你怎么变蠢了?千辛万苦带我来这里,就为了摆这出吓我?” “警察给出的死亡时间是下午三点,我早上十点就离开了,下午三点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占据回了上风,语气也逐渐变得轻快:“三年了,你还没清醒过来吗?你妈她,就是自己发病,想不开,上吊自杀的。” 他说着,眼神忽然变得戏谑:“这你应该最清楚啊!她发起病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是吗?她不是甚至曾经差点,把你掐死吗?” 第74章 叶怀骋自得意满地以为这些话足够令江元洲竖起的冷静壁垒崩塌。 谁料他把话说完,江元洲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少年乌黑的眸不带任何一丝情绪看他。 那如同审视般的目光,同过去十几年如出一辙,却又好似更甚。 叶怀骋曾无数次在那双眼的注视下,觉得自己好似在脱.光了裸.奔。 他引以为傲的欺骗手段、他的伪善、他的心眼,在那双眼里仿佛通通成了摆上明面的笑话。 那双眼的主人看他,永远像在看一个不足挂齿的跳梁小丑。 叶怀骋强行维持的冷静瞬间崩塌。 他心底被江元洲轻描淡写地点了把火,火苗逐渐烧旺。 偏偏这时候江元洲又漫不经心出声:“蠢?这个字,你确定该放在我头上吗?” 少年立于椅子之上,垂着眸,居高临下看他。 “一个自以为是贪婪者的心理,连猜都不需要去猜。” “靠着一个女人的供养走出小县城,再靠着另一个女人的家族势力为事业搭桥。不小心被她们发现了对方?没关系,只需要让她们再见不到对方。哄着第一个女人说是公司领导逼迫,骗着第二个女人说是第一个女人瞒着你生下的孩子。没想到第二个向来心软的女人竟然敢狠下心跟你离婚? 啧,有点麻烦。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可以告诉第一个女人,你已经为了她扛下重压离婚,再去苦苦哀求第二个女人,求她暂时别将离婚的事公之于众,只要不公之于众,你就可以继续享受她身份地位给你带来的便利。你知道,她一定会同意的,因为她很善良,善良到即使是一只受了伤到麻雀落在窗边被她看见,她都要连夜将麻雀送去医院治疗。 果然,她同意了。 为了长久享受这份便利,你必须继续用满满的爱意将她包围。你向她展现你的真心、你的无悔和你因‘阴差阳错’犯下错误造成的无法挽回而长久痛苦。 她越狠心将你赶走越好,因为那样,你还可以再利用她的善良,再让她对你多一份愧疚。 终于,你借着她身份给你带来的便利,自以为在山腰上站稳了脚跟。 啊,那让你费时费力讨好了多年的女人,终于可以去死了。 让她去死,太容易了。 她早就被她那变态的家庭折磨得伤痕累累,而后又因为你给她带来的痛苦身心俱疲,她那一生都在被否定的人生,只需要你轻轻一推,就会彻底倒塌。 她最害怕行错路,做错事。 而你只需要告诉她,你们的相遇,自始至终,就是你导演的骗局。 她就如她父母所说,一无是处,步步踏错。 她活这一世,走的每一步,都不过是在证错。” 江元洲每多说一个字,叶怀骋的脸色就多白一分。 又是这种感觉。 这种无力的令他抓狂的,不论做什么,都会被这个人看透的感觉。 这就是个天生的怪物。 尚未识字,先识人心。 心底的火苗越烧越旺,火舌舔舐着他的五脏六腑,在他体内发出挣扎的怒吼。 他看着少年从椅子上迈下,缓慢绕过床,走到了靠窗的床头柜前。 床头柜上摆着一个透明风铃。 少年抬手拿起风铃,那张如神明般毫无情绪的脸上罕见浮上点暖色。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风铃上的棱角,眼底涌现出几分眷恋。 风铃是路嘉洋送的。 不止这一个。 这栋房子里几乎每一处角落,都摆着这样一个风铃。 路嘉洋送他风铃时说。 “只要风铃一响,哥就会马上出现在你面前。” 那时他们认识也不过几月。 那是一个寒意未退,但阳光很好的下午。 叶怀骋来到这里,关上大门,向江和雅苦苦诉说他的思念。 见江和雅始终冷着面,便将主意打到了江元洲身上。 “小雅,小洲有先心,你一个人照顾他,怎么照顾得过来?” 他想去拉江元洲,却被江元洲不动声色躲开。 男人的脸色难看一瞬,但很快又装出慈父般的关心:“小洲,这才多久没见,怎么不认爸爸了?这样爸爸会很伤心的。” 他说着见江元洲不为所动,沉下眸来想要强行去抱江元洲。 这样的事发生过一次,就在不久前的雪夜里,江元洲躲避开男人时不慎摔倒,连锁反应带出了久未发作的心脏病。 一贯好脾气的江和雅直接拿了扫帚驱赶男人:“我说过让你不要再来了!你也知道小洲有先心!在你来之前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发作了,而你一来……” 局面正僵持时,大门忽地被从外推开,一个阳光的孩童声自门外响起:“小洲!不是说要跟哥哥一起去小卖铺吗?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呀?” 穿一身树苗小毛衣的男孩满脸笑容跑进屋里,看见正各自拿一端扫帚互相僵持的江和雅和叶怀骋,他一秒没犹豫,张口就喊:“爸爸!妈妈!快来救命啦!这里有一个坏叔叔!” 叶怀骋最注重形象,连忙放下扫帚,冲路嘉洋露出一抹和善笑容:“小朋友,叔叔不是坏人,叔叔是小洲爸爸。” 路嘉洋一脸不信地跑过去将江元洲抱进怀里,又小大人似的拉着江和雅让江和雅站他后面:“你说是就是咯?要是谁说的话都能当真,那我还说小洲是我童养媳呢!” 第75章 他说着还冲江元洲眨眨眼:“是不是呀江小洲?” 江元洲靠在他怀里轻轻眨眼,许久,轻声道:“哥哥,我是男的。” 路嘉洋乐得抱着他直笑。 路泓慷和沈晓筠赶来得飞快,一人手上拎一把家伙,进屋了对着叶怀骋直接开骂。 任叶怀骋怎么解释,两人都跟堵上耳朵聋了似的,骂就完事。 吵闹声吸引来不少邻居,两人还招呼着邻居跟他们一起骂。 叶怀骋最要面子,气得要命但又不能动手,气急败坏地走了。 等他一走,路嘉洋牵起江元洲小手,晃晃悠悠道:“走,逛小卖铺去。” 两人走出家,走了段路,江元洲才很轻出声:“哥哥,我们没约好,去小卖铺。” 路嘉洋轻笑:“反正都拿这个当借口了,正好我也想逛,就干脆去一趟咯,小洲不想去?” 江元洲摇头,软糯地应了声“没有”,又问:“借口?” 路嘉洋点点头:“他来的时候我在楼上看见他了,我知道他是你爸爸,你心脏病发作那天晚上,江阿姨拽着他领子骂得可大声了,一看不是什么好爸爸,我见他一进你们房子就关了门,我当然马上就去找你了。” 江元洲脚步一停,忽地仰头,认真看向路嘉洋。 路嘉洋对上他视线,笑问:“怎么了?” 江元洲缓缓问:“他是坏人,哥哥不怕,有危险吗?” 路嘉洋揉他脑袋:“我爸说过,那种好面子的人,对付他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要把他敞在大家伙面前,他自己就跑了。那个坏人一看就特别要面子,穿西装打领带,下了车还要拿手帕擦擦鞋,有小朋友撞到他他明显不乐意了,却还要特别假地跟小朋友笑。用我爸的话说,简直比他领导还好面子。” 路嘉洋说完,发现江元洲正在用异常认真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被江元洲看乐了:“怎么了?被你哥聪明傻了?” 江元洲轻轻攥着路嘉洋牵他的手,许久,认真道:“哥哥,很聪明。” 路嘉洋听着他软软糯糯地夸人聪明,一下子笑更欢了,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以后他再来,你就喊我,要是不方便喊……” 路嘉洋想了想,拉着江元洲先进了小卖铺。 在小卖铺里逛下来一圈,他最终拉着江元洲在摆着风铃的架子前停下。 挨个拿过试声音大小,最终试出个声音最大的。 透明的,风铃上道道棱形花纹,到阳光下,能返出七彩光芒。 路嘉洋跟小卖铺爷爷打了声招呼,一手拿风铃,一手牵江元洲,往外走去。 边走边道:“要是不方便喊,你就悄悄拿这风铃,往窗户边上挂,风一吹,风铃一响,哥马上出现在你面前。” 走到小卖铺门口,路嘉洋停下脚步,将风铃交给江元洲。 “我去马路对面,跟你招手,你就摇铃,要是声音够响,我就喊你一声,然后跑过来找你,要是声音不够响,咱一会再换个别的试试。” 江元洲垂眸看着手上比他手还大的风铃,轻轻点了点头。 路嘉洋便快步往马路对面跑去。 跑到对面,路嘉洋转身,朝江元洲招手。 江元洲定定看着马路对面的人,缓缓抬手,圈住风铃上端的绳子,而后握住风铃的手一松。 风铃落于空中。 风一吹,发出“叮呤”一声脆响。 对面的男孩眼睛一弯,愉快地喊了声“小洲”,而后便盛着身后漫天暖阳,朝江元洲跑来。 透明的风铃于风中旋转出五光十色。 风里混着海浪的咸湿和不知名花朵的芳香。 路嘉洋带一身暖风跑至江元洲跟前。 于春和暖阳下。 江元洲从未如此清晰地知道。 海市的春天。 来了。 · 江元洲攥着风铃,缓步走至窗边。 窗外的空地上刚停下一辆出租,青年推开车门,步履匆忙下车。 江元洲摸索着掌心里风铃的纹路,语气依旧漫不经心。 “叶怀骋,很喜欢将人戏耍于股掌间的感觉吧?” 叶怀骋已经被腹腔间怒火烧得双耳嗡鸣。 就见少年朝他看来,缓缓地,露出死神判决般轻蔑的笑。 “那么现在,轮到你了。” 少年说完,抬手将风铃挂上窗檐。 而后他伸手,将窗户缓缓推开。 “叮呤”一声脆响。 叶怀骋心中的怒火轰然炸开。 · 路嘉洋跑到江元洲家大门口。 正犹豫,忽地听见许久未见的熟悉声响。 那声响,在他与江元洲之间从不曾有别的意思。 路嘉洋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他脑中“轰隆”一声嗡鸣,以最快速度踹开了眼前房门,快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刚跑到二楼,就听见江和雅房间传来“砰”一声巨响。 那响声砸进路嘉洋心间,将路嘉洋砸得四分五裂。 他大脑一片空白地朝江和雅房间跑去。 才跑到房门口,就看见昏暗屋内,少年被男人掐住脖子,如同提线木偶般被男人狠狠砸在玻璃窗上。 老旧的玻璃窗碎片四溅。 少年身后倒映着温暖的万家灯火,可落到少年身上的,却只有寒风、霜雪和盛着不属于他的温暖火光的尖锐碎片。 第76章 看着那垂下眸了无生气的人。 路嘉洋恍惚间,仿佛看见那根他花了很久,千辛万苦绑到江元洲身上的线,断了。 他的风筝。 被撕碎于寒冬,摇摇欲坠。 第三十七章 梁陶晗在把眼镜拿下来,反复擦过三遍后重新戴上,确认,那个坐在手术室门口长廊上的,是路嘉洋没错。 他走近,先是看见路嘉洋面色苍白表情森冷的脸,而后视线落到路嘉洋拳骨处已经干涸的血渍上。 他心里“嘎噔”一声,下意识抬眸看了眼“手术中”字样的手术室,有了点猜想,出声:“嘉洋?” 长椅上垂头坐着的人有点反应延迟。 好一会,才抬头,眼神木然地望向梁陶晗。 梁陶晗手里拎着一袋药,手背上贴着输液贴,说话时带着挺明显的鼻音。 “你在等手术吗?” 路嘉洋好一会才应了声,垂眸看了眼他手上拎着的药。 梁陶晗也不等他问,直接开口道:“昨晚那俩傻缺喝多了给我扔水池里去了,烧一下午没退,我就来医院挂两瓶水。” 换平时,路嘉洋一定是会出口打趣几句的。 可今天他实在说不出话,好一会,才喑哑道:“你身上有烟吗?” 梁陶晗二话不说掏出包烟,递给路嘉洋:“有,刚买的,都没拆呢。” 路嘉洋道了声谢接过,站起身。 他身形在原地晃了一下,才迈开腿,往吸烟区走去。 梁陶晗跟上。 两人走到吸烟区靠窗的位置。 路嘉洋垂着眸安静拆烟盒包装。 梁陶晗看了眼,到底还是忍不住出声:“你弟手术成功后你不就戒了吗?” 路嘉洋拆好包装,抽了根烟出来夹在指间,将烟盒递还给梁陶晗。 梁陶晗刚想起路嘉洋应该也没打火机,正准备拿,就听见路嘉洋道:“不抽,夹会。” “哦,行。”梁陶晗将烟盒塞回口袋,视线又一次从路嘉洋手背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处划过。 路嘉洋皮肤白,皮肤上有点颜色就格外惹眼。 梁陶晗想了想,开口道:“手不需要处理一下吗?” 路嘉洋夹着烟,手正抵在窗沿上。 听见梁陶晗问话,他垂眸看了眼。 与那片血迹相关的记忆倒灌。 又是海市冰冷的雪夜,又是令路嘉洋屡屡心脏停跳的救护车鸣响。 少年浑身是血地趴在担架上,乌黑的睫毛粘了血珠,半阖着轻轻颤动。 护士语气严肃问路嘉洋:“你是患者的直系亲属吗?” 路嘉洋有片刻愣怔,摇了摇头。 护士当即道:“有直系亲属在吗?直系亲属最好一起去,如果碎玻璃溅入面积大,很可能会需要全麻手术,患者现在意识不清,手术需要直系亲属签字。” 路嘉洋勉强维持住理智,跳下车去找叶怀骋。 他找到叶怀骋时,叶怀骋正在一处角落打了车准备溜走。 路嘉洋二话没说,上去就将叶怀骋揍趴在地上。 西装革履的男人被揍得满嘴血,还敢哆哆嗦嗦威胁:“你这样!我是可以报警的!” 路嘉洋被匆匆赶来的路泓慷和沈晓筠拉住。 沈晓筠轻拍路嘉洋后背,路泓慷则是去将叶怀骋从地上拽起。 “轮得到你报警吗?我们已经报警了,现在就送你去警局!” 路泓慷气愤地正准备将叶怀骋往马路边拽。 路嘉洋出声:“先别送他去警局,带他去医院。医生说可能需要手术,手术要直系家属签字。” 这话一出,沈晓筠和路泓慷也怒了。 叶怀骋更是挣扎着骂他们侵.犯他人人身自由,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 路嘉洋上前一把拽住他领子。 “叶怀骋,我现在没有理智。” 青年面容森冷,声音沉得似自地狱而来的罗刹:“你最好祈祷小洲今晚什么事都不要有,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路嘉洋说完,一把将他丢开,转身道:“爸妈,你们带他跟车,我联系小洲舅舅。” · “不是我的血。” 路嘉洋收回视线,沉寂地望向冷风呼啸的窗外。 梁陶晗盯着他看了会,忽地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 当时他提前了一天到学校报道。 领了钥匙上宿舍时,本以为宿舍里没人,谁想一推开门,就见个帅哥失魂落魄地坐在桌前。 桌上摊着部手机,手机亮着,显示在微信聊天界面。 界面上最新一条消息,是长达两个小时的视频通话。 梁陶晗看一眼帅哥那心和魂都不在的样子,以为是这哥们和女朋友异地恋了。 毕竟他身边这样的兄弟不少,抱头痛哭的都不在少数。 想着是以后要相处四年的室友,梁陶晗琢磨了下,掏出包烟,客气问:“兄弟,需要来根吗?” 他猜这哥们大概率不会抽烟。 一是长得白净,二是看着就是个乖仔。 因此他也就随便客气客气。 谁想那帅哥仰头,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他手里的烟,竟真的道了声谢接过。 接是接过了,烟也抽了,就是呛得满眼泪。 梁陶晗有点罪过,早知道递点别的了。 他那时候以为路嘉洋是个忧郁型酷哥。 第77章 谁想后来接触久了,发现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而寝室里几人关系熟络起来以后,路嘉洋打视频也不会再避开他们。 他们也终于知道,那个几乎每天都会跟路嘉洋打视频的,是个生着病的漂亮少年,是跟路嘉洋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 路嘉洋是个接触越久,越能令人感到舒适的人。 无不良嗜好,情绪稳定,非常聪明,因此解决起大多数事来都很游刃有余,又大方知分寸,寝室里偶尔有点小吵闹基本都能被他三言两语化解。 他似乎无所不能,也无所畏惧。 至少在除他们寝室外的其他人眼里,是这样的。 至于他们寝室里的人。 他们都见过路嘉洋在长达几个小时的跨洋视频通话后,安静沉默的样子。 俗话说关心则乱。 其他人觉得路嘉洋无所畏惧,是因为他们这些人这些事,谁都够不到让路嘉洋“乱”的程度。 唯独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个少年。 路嘉洋挂了电话后如果安安静静的,那其实还算好的,至少说明那少年的病情相对稳定。 如果通话时少年格外虚弱,往往挂断电话后,路嘉洋就会沉默地去阳台点一根烟。 他其实不怎么抽。 有时候就是让烟燃着,靠那点尼古丁的味道,压住翻涌的情绪。 有一回,大抵是少年的情况格外糟糕。 路嘉洋在没有供暖的阳台上站了大半个小时,都不见进屋。 寝室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等到熄灯都不见路嘉洋进来,终于坐不住了。 也是那天,路嘉洋第一次开口,跟他们提及江元洲的事。 “我弟有先天性心脏病。” 他指尖夹着不知是那晚燃起的第几根烟,月色下眼眶泛红,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手术成功的概率不足五成。突发抢救、心脏骤停……每天都有可能发生意外,我每次跟他挂了电话,都怕那是最后一次见他。” 钱英卓和文钦磊都是家里有弟妹的,对路嘉洋的话格外能共情。 钱英卓甚至直接共情哭了。 他一个熊似的大汉抽抽噎噎:“没事昂小路,马上就期末周了,等一放假,你就可以马上飞去见弟弟了。” 路嘉洋当时垂着眸,掌心在窗沿上压得变形,很轻地说了句什么。 钱英卓和文钦磊都没听清,后来路嘉洋也没再说。 唯独梁陶晗站在路嘉洋正对面,看得一清二楚。 路嘉洋说的是,见不了。 他见不了江元洲。 原因不得而知。 梁陶晗看着眼前人此刻状态,跟那时候在阳台上如出一辙。 手术室里是谁这件事几乎已经不言而喻。 梁陶晗不是没眼力见的人,知道这时候不该多问。 可看着窗外飘落的雪,他总想起昨晚江元洲那番危险的话。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什么都不告诉路嘉洋。 感情问题那都是其次。 那小子摆明了为了得到路嘉洋的关注可以把命随便扔着玩,而路嘉洋又对那小子的生命安全最为紧张。 万一哪天那小子玩脱了真把命玩丢了,以梁陶晗目前对路嘉洋的认知,他觉得路嘉洋八成得疯。 这种事,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 于是梁陶晗故意问:“手术室里的,是你弟吗?” 得到了肯定回复,梁陶晗又道:“他心脏……” 路嘉洋捻着指腹间的烟头,轻声道:“不是,出了点别的事。” 梁陶晗脑中的警钟瞬间鸣得更厉害了。 他靠到墙上,斟酌着话语,半晌开口:“嘉洋,昨天你喝醉,你弟带你走的时候,我跟你弟浅聊了几句。” 路嘉洋动作一顿,抬眸看向梁陶晗。 “你也知道,人的自保意识是本能。没有人喜欢自己的身体受到伤害,所以遇到危险,第一反应肯定是竭尽全力保护自己。”梁陶晗尽量把话说得客观。 “可昨天跟你弟聊,他给我一种,他无所谓,甚至是乐于受伤的感觉。因为他受伤,意味着他能博得更多你的关注。这就好像一件错误的事情你却给予了正向的奖励,这问题说大不大,说小肯定也不算小。至少在自保这件事上,他比起其他人,肯定不会那么上心。反正我觉得这事多少算个问题,跟你说一声,你也好心里有个数。” 路嘉洋眸色沉下来,许久,道了声谢。 两人沉默间,梁陶晗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他掏出今天中午他把刀架在钱英卓和文钦磊脖子上逼他们给他新买的手机。 来电提醒显示是钱英卓。 他接起,就听见钱英卓骂骂咧咧:“你掉下水道去了?从医院到大门口那点路,十五分钟还不够你龟速挪动的?我俩网约车都取消两辆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里混入文钦磊跟和尚念经似的“冻死了”。 梁陶晗语气欠扁:“哦,不好意思,把你俩忘干净了。” “你个狗东西……” 钱英卓刚要开骂,路嘉洋出声:“你回去吧,也快到寝室熄灯时间了。” 钱英卓骂声一停:“诶,小路怎么也在?你他妈挂个水兴师动众地把小路也喊来了?” 梁陶晗淡淡:“你以为我是你?他有别的事,不说了,我出来了,你俩重新约车吧。” 第78章 说着跟路嘉洋打了声招呼,就近走了安全通道。 路嘉洋又夹着烟在窗边站了很久,才丢掉烟,回到手术室前坐下。 长廊寂静。 路泓慷和沈晓筠拽着叶怀骋跟警察做笔录去了。 路嘉洋仰靠到椅背上,刚合上眼,忽地听见一阵带喘的奔跑声。 奔跑声由远及近。 快到跟前时,路嘉洋睁开眼,看到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穿一身笔挺西装,身材高大,打理好的头发因为奔跑落下几缕,为那张英俊的脸添了几分野性。 他看起来像是认识路嘉洋,到路嘉洋跟前便掏出张名片,冲路嘉洋笑得和善:“我是元洲舅舅的朋友,棋瑞已经在飞机上了,只是毕竟跨国,赶回来多少需要点时间。” 路嘉洋接过名片,看了眼名片上的名字。 宋思玺。 宋思玺稳下呼吸,抓要紧事说:“有什么需要家属签字的事项吗?我可以帮忙处理。” 路嘉洋摇头:“暂时没有了。” 宋思玺一愣:“我听棋瑞说需要做全麻手术。” “让叶怀骋签的字。” 宋思玺瞬间沉默,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他在路嘉洋身旁坐下,抬手松了松颈间勒人的领带。 幽暗的长廊寂静得令人心慌。 宋思玺干脆扯下领带抓在手上把玩。 他扭头看了眼身旁重新仰靠到椅背上的青年,发现路嘉洋脸色比他来时看起来更差。 他当即出声安慰:“别太担心,元洲这小孩,运气一向不错。” 路嘉洋轻应了声,没多解释。 手术只是个小手术,医生也说过没什么危险系数。 路嘉洋只是被宋思玺一提醒,又想起手术前医生拿来告知单给叶怀骋签时的画面。 他当时看着叶怀骋不情愿地拿笔签字时,心底忽地涌上非常灼人的一把火。 他生气到无以复加。 他想,连叶怀骋那样的渣滓,都能与江元洲有血缘上的联系,乃至是法律上的联系。 而他和江元洲,细想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是。 兄弟? 可他和江元洲没有血缘关系,也并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如果真是兄弟,刚刚根本轮不到叶怀骋来签字。 朋友? 太轻了。 连俗话都说五湖四海皆朋友。 他和江元洲如果只是朋友,那依然什么都不是。 可他和江元洲,怎么能够什么都不是呢? 他们明明是彼此在这世界上最熟悉、最亲密的人。 他怎么能,和江元洲什么都不是。 第三十八章 临近十二点,“手术中”的灯光终于熄灭。 听到手术室内响动,路嘉洋一下子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少年被推出时,趴在病床上,合着眼。 他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呼吸很浅,不仔细看近乎看不出起伏。 医护人员一边推着病床一边叮嘱注意事项。 等把人推到单人病房,处理好相关适宜,主治医生道:“来个人跟我走一趟。” 宋思玺当即跟上医生,给了路嘉洋一个“你放心陪着”的眼神。 等医护人员全部离开,病房里安静下来。 路嘉洋坐在病床旁,看着病床上呼吸微弱的人,心底里又泛开细细密密的痛感。 他抬手,掌心轻覆上江元洲露在薄被外的手。 那上面有很浅的两道划痕,被做了简单处理。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安静得仅剩仪器运作的响动。 路嘉洋就这么静坐着看了江元洲不知道多久,忽地听见一声震动。 他没动,直到没过多久又响起第二声震,他才醒过神来般收回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掏出手机后看到亮起的陌生屏幕,他短暂地怔了两秒,才想起这是江元洲的手机。 手术前医护人员拿来给他的。 亮起的屏幕上刚进来两条短信,来自于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你受伤了?】 【严重吗?现在在医院吗?】 路嘉洋看着这两条短信,莫名想起那个那天江元洲给了号码的女生。 不管是不是,江元洲既然没给备注,就说明应该不是十分熟。 那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忽地又进来一条新的短信。 路嘉洋看清楚内容,表情一滞。 【叶怀骋他动手打你了?他疯了吗?他怎么敢动手打你?】 不等路嘉洋细想,就听见身后开门声响。 宋思玺拎着一袋药和几张纸走进。 他反手将门带上,隔绝屋外的冷气,而后边看手里的纸边对路嘉洋道:“来,小朋友,我给你复述一遍,复述完我就去接棋瑞了,他差不多一个小时后落地。” 路嘉洋将手机揣回口袋,起身上前。 “这张是术后注意事项,这张是用药说明书,这张是医生建议的采购清单……” 宋思玺一比一还原地将医生所说的全部讲给路嘉洋听,最后道:“所有药品的使用都要从明天开始,医生说六个小时之内不可以给他喝水,更不可以让他吃任何东西,因为他的受伤部位主要集中在后背,腿上伤口不多,所以醒后两到三个小时就可以自己下床方便一下啊或者什么的,注意别碰到伤口就行。” 第79章 “另外医生说元洲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能醒,你不用太担心。” 路嘉洋接过宋思玺递来的东西,非常认真地道了声谢。 “客气什么,棋瑞侄子就是我侄子,真需要谢我会上他那讨的。” 宋思玺说着,视线落到病床旁的柜子上。 他走上前,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热水壶:“我把热水也给你们一道打了,等元洲醒了,他要是嘴巴干得难受,你可以用棉签沾点水给他抹抹。” 拎起水壶,见路嘉洋又要道谢,他笑了声提前制止:“真的不用谢,我在医院对面的酒店里订了间房,把棋瑞接回来我俩就先上那,有任何事,你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他说着,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在耳边,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好打我的电话,棋瑞刚下飞机,会比较累。” 路嘉洋点头答应。 宋思玺便拎着水壶走了。 不多时再回来,除了一手水壶,还拎回来一大袋日常用品。 路嘉洋倒出一杯水晾凉,正在自己试水温时,忽地听见病床上传来细微响动。 他连忙放下水杯,一抬头,就见少年半睁开眼,一双眼无法完全聚焦地朦胧看他。 路嘉洋抬手拨开他额前碎发,弯腰轻声问他:“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元洲定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发出微弱的一点声音:“哥。” 路嘉洋忽地喉头一哽,放柔声音应他:“嗯。” 江元洲又断断续续地叫了他好几声,而后睫毛轻颤两下,似脱力般,缓缓垂了眼。 路嘉洋一颗心揪着疼得厉害,忍了好一会才忍下哽咽,温声道:“我在的,嘴巴干不干,身上疼吗?” 隔了好一会,少年才似攒够力气,缓缓道:“想哥陪我睡。” 单人病房的病床很大,倒是够路嘉洋躺上去。 可江元洲现在哪哪都是伤,即使路嘉洋再信任自己的睡姿,也不敢贸然往上躺。 然而一低头,见少年一双眼雾蒙蒙地望他,他又心软下来。 最终还是贴着床沿,跟少年隔了点距离地躺下。 他躺得略微靠上,少年便拿脸去贴他肩膀。 “哥好温暖,”少年忽然很轻地笑了,“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羊。” 路嘉洋不敢轻易动,只拿手轻抚他脸颊。 江元洲又重新安静下来,靠在路嘉洋肩头,再次合了眼。 路嘉洋见他脸色比刚出手术室时要好许多,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来些许。 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周身被温暖包裹,路嘉洋盯着重新入睡的江元洲,眼皮在不知不觉中也打起架来。 等他再睁眼时,病房依旧亮着灯,窗外仍是灰蒙蒙的。 他还以为他就简单打了个盹,谁想一垂眸,就见少年正神色清明地趴在他肩头,眸中含着点笑意看他。 路嘉洋大脑短路地问了句:“几点了?” 床头有时间。 江元洲掀起眼帘看了眼,又很快重新看向路嘉洋,轻声应:“早上五点半。” 路嘉洋反应两秒,懵了。 “我睡了这么久?” “不久,哥连五个小时都没有睡到。”少年声音里夹了点心疼。 路嘉洋清醒过来准备坐起,抬眸一看,发现另一侧床边不知什么时候吊了袋点滴。 袋子才空了五分之一,一看就是刚挂上不久。 “护士早上来过?”路嘉洋缓慢坐起,轻声问江元洲。 “嗯,五点来的。” “那怎么不把我叫醒?” “哥看起来很累,想让哥多睡会。” 路嘉洋下了床,想到什么,又小声问江元洲:“有没有说我们?” 他记得一般医院都不太允许家属睡病床。 江元洲抬眸看路嘉洋紧张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慢慢变浓。 “嗯,说了。” 不等路嘉洋问说什么了,江元洲又缓缓补充:“我说我是三岁宝宝,哥不抱着我,我睡不着觉。” 路嘉洋懵了会,被江元洲逗笑了。 “渴吗?要喝水吗?”他问江元洲。 离手术结束已经过去六个小时。 江元洲应了声“渴”。 但在路嘉洋转身准备去倒水前,他又道:“但现在有个更着急的事情。” 路嘉洋一听这话,一颗心又瞬间悬起:“哪里不舒服吗?伤口疼?” 江元洲出声安抚:“没有,哥别担心,我就是想上个厕所。” 路嘉洋闻言,下意识看了眼盖在江元洲身上的被子。 他昨晚掀开被子看过一眼,江元洲上身几乎缠满了绷带,腿上也大大小小缠了几处。 因此江元洲被子下是什么也没有穿的。 路嘉洋昨晚去过一趟病房的卫生间,知道卫生间并不如病房里温暖。 他当即起身道:“等等,我去把卫生间暖风打开。” 在卫生间等了会,感觉温度稍微上去些了,他才回到病房,掀开被子将江元洲扶下床。 江元洲的确是未着寸.缕。 路嘉洋担心他冷,又给他披了件外套。 而后拿来可移动的输液架,将输液袋挂上,路嘉洋便扶着江元洲,带着人缓慢地往卫生间走去。 到地方,路嘉洋看一眼江元洲挂着点滴的左手,再看一眼江元洲被绷带紧紧绑着连弯一下手肘都艰难的右手。 第80章 他没多想,很自然地问:“要帮你扶一下吗?” 江元洲原本已经准备抬起的右手瞬间停住。 他垂眸看向表情认真望他的路嘉洋,长睫缓缓盖下,看起来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稍又些羞赧地轻应了声:“好,谢谢哥。” 路嘉洋看出他的不好意思,也不多说。 他问时真不觉得有什么,抬手扶时也不觉得有什么,盯着看半天后,发现手里的东西半点动静没有。 他抬眸,略微困惑地看向江元洲。 谁想少年耳根泛红,小声对他道:“哥,你一直盯着,我出不来。” 路嘉洋一下子回过神来,脸也跟着一烧:“是哥不对,哥没反应过来,哥不看了。” 说着便扭过头,将脸背在了江元洲身后。 然而刚背过去没多久,又听见江元洲很轻的一句:“哥,歪了。” 路嘉洋只觉得脑子里“嗡”一声响,脸瞬间烧红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他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作为一名成年人,有一天能把这东西把歪了。 镜子里的青年一张脸红得鲜艳。 生动的表情将眉眼中的冷冽抹得一干二净,像朵冬雪里绽出的红梅。 他半张脸轻抵在江元洲没受伤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往前看了眼。 而后垂眸,跟要进行什么重大事项般,严谨地微调了一下,随后迅速收回目光,仿佛烫嘴道:“好……好了。” 江元洲将一切尽收眼底,盖下眼帘遮住眼底的热意。 经过这么一遭,路嘉洋莫名有些不自在起来。 以至于当感觉到手中变化时,他脑海中忽然不受控闪过,那天在浴室,江元洲将脑袋埋在他颈间蹭时的模样。 路嘉洋一张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了。 他觉得他脑子坏了,于是背在江元洲身后,埋头当鸵鸟。 等江元洲结束,他洗过手,出了卫生间,又给江元洲泡好一杯蜂蜜水,他脸上的热意才终于退去。 江元洲没有马上趴回床上。 他找了个不会压到伤口的坐姿,坐在床边,埋头喝路嘉洋递到他唇边的蜂蜜水。 喝到还剩半杯,他不继续喝了,看向路嘉洋道:“剩下的哥喝。” 路嘉洋想也没想:“不用,你喝完吧。” 江元洲应说“护士说术后二十四小时内不要喝太多水”,路嘉洋才老老实实收回水杯,自己喝起剩下半杯。 没喝两口,口袋里的手机忽地一阵响。 他拿出手机,见屏幕上跳动着沈晓筠的名字。 “洋洋,小洲现在怎么样了?我跟你爸三点多给你发了消息,见你没回,猜你应该是睡了。” 路嘉洋闻言,退出通话界面到微信看了眼。 【洋洋,我和你爸爸刚从警局出来,现在准备回家给你和小洲收拾点东西去医院,你想想有什么需要的,我们收拾完就给你们送过去。】 路嘉洋看完,出声问:“妈,你和爸一晚上没睡?” 沈晓筠应了声。 路嘉洋当即道:“你们先在家睡一觉再过来吧,小洲已经醒了,现在精神还不错。” 说着,将手机打开免提。 江元洲跟沈晓筠对话了几句,沈晓筠才放下心来,答应在家睡过再去医院。 挂上电话,路嘉洋也刚好将手里的蜂蜜水喝完。 他将杯子拿去卫生间洗净,出来后,见江元洲已经趴回床上。 路嘉洋走到病床旁坐下,问江元洲:“饿吗?” 江元洲轻声应还好,又道:“护士说挂完水以后才能吃东西。” 路嘉洋抬眸看了眼那袋流速缓慢的点滴,又问江元洲:“你早上什么时候醒的?” “护士进来的时候。”江元洲说着,又轻轻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哥再上来躺会。” 路嘉洋看一眼江元洲手拍的位置,又扭头看一眼紧闭的门。 最终还是起身,脱了外套,在江元洲身侧躺下。 他这一回没再躺得靠上,而是和江元洲平齐。 视线落到江元洲身上缠满的绷带,他眼底又漫上心疼:“疼吗?麻药药效是不是完全过去了?” “不太疼的,”江元洲靠近他,“点滴有止痛的作用。” 路嘉洋不太信。 江元洲就没说过疼。 可即使江元洲疼,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思绪正纷杂时,路嘉洋忽地听见少年问:“哥抽烟了?” 路嘉洋一愣:“我身上有烟味?” 江元洲跟只大型犬似的将脸埋进他颈间嗅:“嗯,很淡。” 路嘉洋觉得痒,抬手轻按他脑袋:“没抽,在吸烟区站了会。” 说到这个,路嘉洋又想起梁陶晗昨天说的话。 他垂眸看近在咫尺伤痕累累的少年,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许久,他轻揉江元洲脑袋,出声道:“小洲,我们做个约定吧。” 江元洲蹭他的动作一顿,终于肯将脑袋从他颈间拔出,抬眸望向他。 路嘉洋与他对视,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从今天起,你的身体和我的身体绑定了。” 江元洲轻轻眨眼,黑眸中泛开点点涟漪。 又听路嘉洋一字一顿:“绑定的意思是,以后,你受任何伤,我也会和你受同样的伤。” 第81章 江元洲呼吸一滞:“哥……” 路嘉洋抬手,指腹轻抚过江元洲耳垂上的划痕,眼底缀着心疼,语气极尽温柔,却不容置喙:“不想我受伤的话,从今往后,你要想尽办法,保护好你自己的身体。” 江元洲抬手抓住路嘉洋轻抚他耳垂的手,黑眸中掀起狂风巨浪:“哥……” 路嘉洋显然只是在告知,而不是在商量。 他说完,便冲江元洲轻轻笑笑,而后道:“再睡会吧,等水挂完,我喊护士,然后去给你买早餐。” 江元洲紧盯着他,不说话。 许久,他似是终于妥协下来,又跟只大型犬似的,往路嘉洋身上蹭。 蹭一会路嘉洋的脸,又去蹭路嘉洋的脖子,而后又埋在路嘉洋颈间仰头,温热的唇似有若无地蹭过路嘉洋下巴。 路嘉洋被他蹭得浑身又痒又麻的,忍不住笑,埋头看他:“你……” 不等话出口,忽见少年氤氲出水光的黑眸朝他望来,像只讨食的小狗般,声音有些喑哑喊他:“哥……” 路嘉洋轻笑:“怎么?” 少年深深望他,许久,才终于开口:“昨天哥亲我后,我总是忍不住想……那个吻。” 路嘉洋始料未及,一下子愣住。 他看着少年纤长的睫毛似蝴蝶振翅般轻轻扇动,那漂亮的面孔上缓慢爬上红晕。 少男似诉说青春情.事般,无措地、哀求地、又希冀着,小心翼翼望向他,轻言细语询问:“哥可不可以再和我试一次,接吻。” 第三十九章 路嘉洋有那么一瞬感觉听不真实江元洲的话。 熟悉的字眼排列组合,成了陌生的语句。 那个曾浮现一瞬的问题又重新飘了上来。 江元洲,是同性恋吗? 路嘉洋思绪杂乱间,倏地对上少年热枕视线,感觉心口被轻烫了下。 那天夜里醉酒后的吻,路嘉洋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具体感受。 唯一烙印进脑海最深刻的,是江元洲的凶狠和侵.略. 他视线落到江元洲唇上。 少年的唇比平日里要苍白些。 刚喝过水,唇上泛着水光。 路嘉洋没思考太久,利落地做下决定。 如果说他原来还有犹豫和踟蹰,现在即使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要把路趟平了过。 他给自己稍微留了点心理建设的时间,而后抬眸重新与江元洲对视,轻声应:“可以,试试。” 少年的目光瞬间变得热切。 那一瞬间,路嘉洋好似在那黑眸中看到了一簇绽放的烟花。 而后不等路嘉洋反应,江元洲便直接吻了上来。 熟悉气息铺面而来的瞬间,即使做了点心理准备,路嘉洋的身体还是不受控的有些僵硬。 江元洲似是察觉到,在唇瓣即将触到路嘉洋之际,他停了动作,掀起眼帘,望向路嘉洋轻喊:“哥。” 路嘉洋听他喊哥,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他对上江元洲视线,刚启唇要应,少年的唇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印了上来。 柔弱的、温暖的,夹着点蜂蜜的清甜。 路嘉洋有些许无措地轻轻眨了眨眼,呼吸短暂地停了。 江元洲完全没有像上一次吻他那样凶狠蛮横。 此刻的他才真正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好奇着、探究着、又憧憬着,像小狗一般轻磨路嘉洋柔软唇瓣。 他一边试探着,一边观察路嘉洋表情。 见路嘉洋局促着半天不出呼吸,他又开口:“哥能摸摸我的脸吗?” 就连说话也不舍得离开路嘉洋嘴唇,于是呼吸间热气尽数扑在路嘉洋唇齿间。 路嘉洋被他的声音转移走一点注意力,呼吸终于不再停滞。 他垂眸,又听见少年含糊:“我想摸哥脸的,可是我手疼,不太好动。” 路嘉洋一听他说疼,一时间也顾不上别的,当即道:“知道了,我摸你,你不要动。” 他抬手轻抚江元洲脸颊,问:“这样吗?” 这话一问出口,江元洲忽地笑了。 路嘉洋有些懵地看着他笑,很快自己也反应过来。 他和江元洲虽说在接吻这事上没什么经验,可摸脸,经验绝对不少。 而且一般都是他主动去摸江元洲脸颊。 可见他这会大脑短路得有多厉害,连这都要问江元洲一句。 好在江元洲很快找补,温顺地拿脸蹭蹭他掌心:“嗯,是这样,喜欢哥。” “喜欢”这两个字,在路嘉洋和江元洲之间出现的频率并不算低。 可此时此刻,江元洲亲着他说出这两个字,简单的两个字里又好似多了点别的含义。 路嘉洋在熟悉的触碰下,身体终于逐渐不再僵硬。 他似新人过桥,不清楚前路是否安全,踩到哪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外,过了桥又是什么样的风景。 因为格外谨慎,所以对落到唇上的触感也感觉得格外清晰。 那天夜里醉酒朦胧,他只记得江元洲唇.舌攻占时的凶。 而现在,江元洲的动作不仅与凶字毫不相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可即便如此,有些硬性存在的东西,并不是举动的轻缓所能改变的。 比如江元洲并不柔软的身躯,比如江元洲即使动作轻柔但也明显强势的主导地位,比如唇齿交互间无法忽视的男性气息。 第82章 这些在那天夜里被酒精朦胧,又在此刻全部清晰地呈现到路嘉洋面前。 路嘉洋虽说从未对这方面有过任何幻想。 但他只需要遵循他的性格顺势一想,便也知道现下的这种亲密方式是与他的性格完全相悖的。 他一贯是人群里的话语者,处事也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按理想状态,该是他将某个人圈在怀里,主导着亲吻,掌控着对方的一呼一吸。 而他也确信,他的确从未设想过,他的亲吻,会充斥着同为男性气息的碰撞。 但对江元洲亲他这件事,路嘉洋倒也并不算排斥。 嘴唇被少年像小猫似的咬着。 路嘉洋一垂眸,就能看见江元洲漂亮的脸浮动着他从未见过的动.情红晕。 少年本就生得艳丽,那张脸上但凡有一点与情挂钩的颜色,便会漂亮得任谁看了都难以不心悸。 路嘉洋垂眸看着少年期切吻他的模样,心底的恶劣因子又开始抑制不住地往外冒。 他心想还好看见这模样的是他,还好能看见这模样的只有他。 他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窥见江元洲这幅模样。 他承认他的恶劣,正视他的贪婪。 他愿意不计一切代价,来将江元洲私有。 路嘉洋内心骇动间,少年被水光沾湿的长睫掀起,一双眸好似月色下捧一汪到手中的湖水,波光浮动。 他像一只餍.足的猫,眸含希冀地望向路嘉洋,又似羞赧般,视线在路嘉洋唇上来回打转了好几回,才试探问:“哥,你感觉,怎么样?” 路嘉洋与他对视着,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搬出了当时在网上搜索性向时,看到的相关辨别方式之一。 “小洲,你在近几年的成长里,有注意过自己对同性的关注比较多,还是对异性的关注比较多吗?” 少年闻言,轻趴到路嘉洋肩头,眸中尚夹着春色地认真望路嘉洋。 应得也认真:“哥,我过去十几年的成长里,都只在关注你一个人。” 意料外的回答让路嘉洋心头猛地一颤。 他看着趴在他肩头模样乖顺、神情专注的少年,刚被吻过的唇在这时如同反应延迟般烧了起来。 路嘉洋脑子短暂空白,一时间忘了原本的后话。 直到少年出声问他:“哥,为什么要问这个?” 路嘉洋没打算说是为了确定性向。 因为他说了,江元洲肯定会反问他:“那哥呢?” 他不想对江元洲撒谎,可如果说实话,他更不想看少年露出失落神情。 他仍是无法太确定他个人的性向。 可他能明显感觉出来,在接吻这件事本身上,江元洲能从中获得的愉悦和满足一定远高于他。 于是他思索间,不答反问:“小洲,和我接吻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感觉?” 江元洲注视着他,黑眸缓缓变幽深。 他忽地又凑上来,再次亲路嘉洋。 他这一次亲得有几分耳鬓厮磨的意味。 眷恋的、轻柔的,偶尔轻蹭路嘉洋脸颊,又在呼吸间轻吻路嘉洋鼻尖。 这样熟悉的亲昵更能在路嘉洋心间烙下印记。 他甚至稍微主动了一点去回蹭江元洲鼻尖,呼吸在触碰间逐渐变得滚烫。 而他也在这时得到了江元洲的回应。 “我感到很满足。” 路嘉洋反应不及,有些许愣怔地抬眸看江元洲。 少年低头亲吻他下巴,又缓缓沿着脸侧,卷住了他有些发红的耳垂。 “我觉得我跟哥,好像更近了一步。仿佛只要再近点,多近点,就再也不会有人,能将我和哥拆散了。” 江元洲的回答,并不在路嘉洋意料中。 他本以为看江元洲今天表现,是少年初长成人,源于青春期不可避免的躁动。 可听罢后转念一想,又觉得,怎么会不是这样呢? 他会惶恐不安于江元洲未来某天的突然离去,难道江元洲就不会吗? 江元洲是他十几年里唯一的目光所向,难道他就不是吗? 路嘉洋心头浮动热意,那热意窜上眼眶,瞬间使他红了眼睛。 他朦胧间只听见江元洲一声“哥”,不等垂眸看少年,就被圈住脖颈再次吻住。 江元洲的吻忽然又变得凶狠。 少年迫不及待撬开他齿关,急切地攻占着此前未曾涉足的领域。 路嘉洋果然还是不能太适应这样的激.烈的吻。 呼吸被侵占,双眼逐渐模糊。 泪意朦胧间感觉到极限,他发着颤地抬手想去推江元洲。 可手刚碰到少年肩膀,大概是不小心压到了哪处伤口,瞬间听到少年一声闷哼。 路嘉洋一吓,当即收回手,不敢再轻易碰江元洲了。 他想问江元洲有没有被他碰疼伤处,可少年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路嘉洋被亲得扬起下巴,呼吸尽失。 他浑身战栗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死掉,然而残存的理智却时时告诫着他江元洲此刻浑身是伤。 不能碰,不能推。 他迷蒙间想,是不是配合一点,让江元洲尽情亲个够,就能快点结束。 思及此,路嘉洋发着颤,压抑住逃离本能地伸长脖子,尝试着,主动送出了一点舌.尖。 第83章 他明显感觉到江元洲动作一顿。 以为是要结束,刚要松下一口气,谁想少年在他唇下轻咬,而后如同脱缰般,更加凶狠地将他吻住。 路嘉洋猝不及防陷入新一轮更加蛮横的漩涡,他垂在身侧的手无力抓住被子一角,很快又松开,不再挣扎地被江元洲带入颠倒的世界。 等视野再清晰时,窗户在悄然间爬上了初冬暖阳。 他感觉到江元洲将脸埋在他颈间,像个要糖的小孩般问他:“那哥是什么感觉?” 日光倾斜入室。 路嘉洋看着两人的身影被投落到白墙上。 身影在白墙上交织、相融,仿佛并蒂而生的一株双生花。 他又像那天晚上走在江元洲身后那样,看见了自幼时起成长至少年的每一个江元洲。 只是这一次,江元洲没再转身走远。 每一个江元洲都向他走来,朝他笑着,对他伸手,说:“哥。” 路嘉洋抬手,很轻地将江元洲抱住。 他回应少年。 “哥跟你一样。” 第四十章 江棋瑞来时,病房里就江元洲一个人。 少年盖着被子躺在病床上,听见动静,睁开眼往门口处看了眼。 见是他,又懒洋洋把眼睛闭上了。 江棋瑞:…… 他走进屋带上门,拉过病床旁的椅子坐下。 男人少有的没穿西装,身上套了一身略有些宽大的休闲服。 平日里总由专业形象管理人员打理好的头发今天也只是普通吹过散乱垂下,让那张冷峻的脸多了几分少年气,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他出声问江元洲:“你哥呢?” 江元洲慢悠悠回答:“去买早餐了。” 江棋瑞沉默看了眼江元洲露在被子外缠了好几处绷带的手臂,他抬手轻捏发胀的眉心。 “江元洲,你有没有哪怕一点,一个刚做完心脏病手术不过一年的人的自觉。” 江元洲合着眼,不说话,安安静静的跟睡着了似的。 江棋瑞看着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干脆直接开口警告:“如果你的处理方式是这样以身涉险,我收回把叶怀骋交给你解决的话。以后叶怀骋的事,你也可以不用管了。 ” 少年听见这话,终于掀起眼帘,抬眸朝江棋瑞看去。 “我不会再以身涉险了。” 江棋瑞俨然是不信这话的。 谁想下一秒,少年竟罕见地笑了下,而后语气愉悦道:“舅舅还不知道吧。” 江棋瑞听见江元洲少有地叫了声舅舅,心情并没有多美丽。 江元洲会叫他舅舅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准备阴阳怪气了,另一种是心情非常好地准备阴阳怪气了。 目前看来,今天是属于第二种。 就见满身缠着绷带的少年跟只开屏孔雀似的笑着,一字一句道:“哥昨天说,以后我受伤的话,他也会跟着受伤。叶怀骋算个什么东西啊,他可不配让哥受伤。” 江棋瑞:…… 他正无语,门口响起一声毫不掩饰的笑。 “跟你说了不用太担心这小子吧,有人宝贝着他呢。” 江元洲颇为赞同这话,心情不错地“嗯”了声,也难得叫了声门外走进的人:“玺哥。” 房间里就一张凳子。 宋思玺没地坐,便走到江棋瑞身边,斜倚在江棋瑞坐着的椅背上,跟江元洲打小报告:“昨天你舅舅下了飞机,说什么都要先来一趟医院,你知道我拦他拦得有多辛苦吗?” 江元洲闻言,倾情建议:“舅舅,你的生活还是需要玺哥实时监护。” 江棋瑞:…… 他无语得打算直接掉头走人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忽地响起。 江元洲伸手要拿,宋思玺先他一步:“病人就老实躺着吧。” 江元洲也不与他争,省事地收回手。 宋思玺拿过手机看了眼,道:“没备注。” 又把来电号码念了出来。 江元洲伸出手,是要接的意思。 宋思玺便将手机递了过去。 电话接起的瞬间,一道有些焦急的女声响起:“你伤得严重吗?” 女生问完,又连忙解释:“昨天晚上警察给我妈打电话了,说有人报警告那人渣暴力滋事,我妈一听警察说他打的人是他儿子,就连忙来告诉我了。” “你是故意让他打你的吗?”女生的声音又变得紧张起来,“可是这样就算把他关进去了,也关不了多久的。我说了,我手上有他经济犯罪的证据,你不必这样把自己搭进去。” 江元洲虽然没开免提,但手机音量不低,病房里又安静,只要在场的另外两人细听,也能听清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 江元洲将手机放到枕边,语气平静:“我为什么要让他进去坐牢?” 电话那边的人安静下来:“那你……” 江元洲到底刚下一台手术,又一直没吃东西,背上的伤也在麻药失效后疼得越发明显。 他没什么精神地合上眼,淡声道:“我这点伤,他只要用点手段花点钱,很快就能出来。我就是要他出来,越快越好。越快,他才越会觉得,我不过就是个雷声大雨点小就会口头吓唬人的毛头小子。从他彻底瞧不起我的那一刻起,才是真正的开始。” 这一次电话那边的人安静了很久,才很轻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第84章 听见这个问题,江元洲没什么反应,倒是在病床边上坐着的江棋瑞掀起眼帘,扫了眼病床上的少年。 他想起三年前。 三年前江和雅离世,叶怀骋被警察带走,又很快被放出。 被放出后,他甚至耀武扬威般的,出席了江和雅的葬礼。 江棋瑞当时被气到近乎没了理智,要不是顾及姐姐,他恨不能在葬礼上亲手将那个男人打死。 回去后他找人联系了私家侦探,打算将那个男人过去几十年查个底朝天。 他不信那样利欲熏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几十年里没做过任何肮脏事。 可正当他跟私家侦探沟通时,自江和雅去世后就失了声的少年忽然开口:“舅舅。” 少年声音喑哑得几乎不成调。 江棋瑞按下手机,凑近了,仔仔细细地听,才听清少年成句的话。 少年问他:“你是这样仁慈的人吗?” 江棋瑞心头一颤,挂了电话,目光深邃地看向少年:“你想做什么?” 少年没有看他,而是抬眸,寂静地望向窗外翻涌的海。 他语气毫无起伏,不像是在诉说准备要做的事,反倒像是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在冰冷地宣示刑罚。 他说:“自以为是的贪婪者,当然要自食他自己亲手埋下的,最恶的果。” “以后你会知道的,还有什么事吗?” 少年平静的声音拉回江棋瑞飘远思绪。 叶翡遥闻言,静默片刻道:“他大概什么时候会出来?” 江元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将手机开了免提。 江棋瑞了然,代为出声应:“最多半个月。” 叶翡遥一顿。 江棋瑞主动出声解释:“我是小洲舅舅。” 电话那边的叶翡遥似乎是知道江棋瑞,松了口气,但又沉默下来。 江棋瑞见状,再次主动问:“有什么困扰吗?” 叶翡遥叹了口气,到底是把话说了:“你们可能不知道,当年他跟江阿姨离婚后,他就是骗着我妈,再加上撺掇我妈家里人威逼利诱,才让我妈跟他把婚结了的。三年前江阿姨出事,我妈了解了一些前因后果,就一直想和他离婚,可他这个人,你们也是知道的,在外人面前最擅长伪装,过去十几年更是潜移默化地将我妈的朋友圈切了个干净,我妈的娘家人又是一堆烂人,收了那狗东西的钱更是想尽办法不让我妈跟他离婚,我和我妈……真的一面都不想再和他见了。” 她也是不吐不快,刚打算说过就算,却忽听见江元洲出声。 “学校对面的小区,我有套房,周一我让人把钥匙和地址送去学校给你。” 叶翡遥一愣,不等说什么,又听见江元洲道:“放心,等他出来后,不会再有精力顾得上找你们。” 叶翡遥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们?” 江元洲缓缓睁眼,黑眸落进晨光。 “向日葵的谢礼。” 叶翡遥一惊:“你怎么……” 不等问出口江元洲是怎么知道向日葵是谁送的,江棋瑞又开口:“是叫小遥吗?” 叶翡遥连忙应:“是,是的。” 江棋瑞声音温和,俨然是一位可以令人放心依靠的长辈模样:“有时间的话,我们见一面,你把你收集到的那些证据全部都交给我,那些留在你手里,对你不利。你和小洲一样在上高三吧?好孩子,接下来安安心心读书,考一所理想的大学,和你妈妈一起把日子过好,是你唯一要做的事。” 叶翡遥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哽咽:“好,好,谢谢,真的很谢谢……” 电话挂断,江棋瑞温柔的嗓音一收,凉飕飕看病床上懒洋洋趴着的人。 “给你买的房子你不住,自己跑去租了套离你学校那么远的,你也不怕你哥问你。” 上一秒还懒洋洋的少年忽然睁开眼,二度孔雀开屏。 “哥不会问的,舅舅,你没遇到过哥这样的人吧?” 江棋瑞:…… 他想让江元洲闭嘴,但显然已经晚了。 “聪明、沉稳、敏锐,凡事一点就通,人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根本逃不过他眼睛,所以能留在他身边和他做朋友的基本都是内心良善的人。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他全心全意地接纳你,往后不管你是好是坏,他都能一并包容,不问是非。舅舅,哥真的很完美,你不觉得吗?” 江棋瑞:…… 宋思玺努力忍了,但实在没忍住,放声笑了出来:“过阵子我把你这些年夸你哥的语录编成本册子,等将来你拿去送你哥。” 江元洲想也不想:“不要,我能亲口夸,为什么要让本册子夸。” 宋思玺瞬间笑得更大声了。 就在他笑得整个人都往江棋瑞身上倒时,门口传来声响:“聊什么聊这么开心?” 路嘉洋拎着早餐走进病房。 几乎是他出现在病房的瞬间,上一秒还一脸傲然的少年瞬间变乖巧。 少年“勉力”从床上撑坐起,像只摇尾巴的大狗,黑眸亮晶晶望向路嘉洋,温顺喊:“哥。” 路嘉洋见状,三两步上前将人扶住,担心道:“忽然坐起来干什么?” 宋思玺在后面脸都快笑烂了。 他趴到江棋瑞耳边,轻声道:“咱侄子这变脸速度,等哪天吃不上饭了,分分钟进军演艺圈。” 第85章 江棋瑞一脸无语地将他靠近的脑袋推开。 等路嘉洋扶好江元洲转过身来,江棋瑞一眼扫见路嘉洋唇上那明摆着是狗啃出来的牙印,他望向路嘉洋的目光瞬间充满了如同望被自家猪拱了的大白菜般的怜爱。 他是一秒也看不下去这小子得意的样子,推开赖在他身上的宋思玺,起身对路嘉洋道:“我去跟小洲的主治医师聊聊,下午还有点事要处理,聊完应该就直接走了。近期我都会在国内,有任何事,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路嘉洋点头应好。 视线一扫而过病床上方的时间,又顺嘴问:“你们吃过早饭了吗?我买了挺多的,没吃的话可以带点走。” 江棋瑞没吃,但也没什么胃口。 他刚准备礼貌拒绝,就看见路嘉洋身后的少年一脸“那是我哥买的早餐你们不许吃医院外面那么多早餐店随便你们去买什么吃”的表情,他瞬间改变主意,欣然接受:“谢谢。” 江元洲:…… 宋思玺憋笑憋得辛苦,见江棋瑞接过早餐,连忙揽住人肩膀将人往外带,边走边小声道:“你也不怕那小子以后突然哪天摆你一道。” 江棋瑞冷笑:“哦,让他来。” 两人带上门离开,病房里又只剩路嘉洋和江元洲两人。 点滴已经挂完,早上要做的检查也全都做好。 路嘉洋边摇起病床下方的桌子边问江元洲:“饿吗?” 少年看起来有点蔫巴巴的,轻应一声:“嗯。” 路嘉洋笑了:“我下去买的时候你不是还说不饿吗?” 他说着,将早餐拎到固定好的桌上,刚要去拆包装,手忽地被少年拉过。 少年将脸埋进他微凉掌心,轻轻蹭了蹭:“想哥。” 路嘉洋被他蹭得掌心发痒,微蜷手,告诉他:“我只下去了二十分钟。” 江元洲没再应声,蹭着蹭着,忽然在他掌心轻吻了一下。 他边落下吻,边掀起眼帘,眼尾上挑出几分勾人幅度,望向路嘉洋。 路嘉洋不清楚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觉得经过早上那漫长又磨人的吻后,江元洲本就艳丽的模样相较以前更添几分惑人。 少年此刻眼波流转望他,明明只是在亲吻他掌心,却叫路嘉洋看出了几分旁的意味。 以至于路嘉洋掌心发烫,一时就这么愣着,垂眸与少年对视。 他这模样瞬间让少年变本加厉。 他穿的一身毛衣内搭衬衫。 衬衫纽扣抵在腕骨,被少年扣住挑开。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上落了两道颜色鲜艳的划痕。 那划痕没入开了扣的衬衫袖口,指腹缓缓摩挲路嘉洋手臂内侧细腻皮肤。 少年将毛衣连着衬衫一并带到路嘉洋手肘处,而后落在掌心的吻抚过手腕,一路攀上。 路嘉洋被江元洲捧住的那只手恍恍惚惚像没了知觉,但竟又觉触感分外清晰。 他有些乱了呼吸地愣在原地,就见少年在他肘间落下亲吻,而后抬眸望他,眼神里的期切是路嘉洋才见过的动人。 “哥,可不可以……” 少年语含哀求,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虽然话没说完,但意思分明。 路嘉洋稍稍曲了下被江元洲捧着亲了个遍的手臂,对上少年视线。 猝不及防被少年视线一烫,他有些发懵,轻声询问:“不是……刚亲过吗?” 第四十一章 江元洲纠正:“是一个半小时前。” 护士查房,点滴换药,而后又是各项身体检查,检查好以后路嘉洋去买早餐。 他们停下接吻时天刚放亮,而现在天已大亮。 路嘉洋乐了:“什么时候一个半小时前都不能称作是刚刚了?” 江元洲静静看他,指腹在他手肘处轻勾了两下。 有点痒,路嘉洋笑着缩了下手。 等痒意过去,路嘉洋见江元洲仍是认真看他,他想了想,到底是在江元洲身旁坐下了。 坐下时他想,江元洲看起来非常喜欢和他接吻。 如果让路嘉洋做比较,比起接吻,他还是更喜欢跟江元洲日常上的亲近。 但江元洲…… 路嘉洋抬眸看了眼江元洲迎着日光望向他的期切眼神。 有点像刚得了喜欢的新玩具,新鲜感正盛,于是时时刻刻都要爱不释手把玩着的小孩。 他想起小时候。 江元洲是个对玩具及其不感冒的小孩。 别的小孩玩具车机器人抢上头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捧一本书坐在角落,不受任何人打扰地静静看着。 直到偶然间,路泓慷往家里买了套乐高。 买的是儿童简易基础款,路嘉洋和江元洲轻轻松松就将乐高拼成机械小人,被沈晓筠欢喜地摆到了电视柜上。 后来路过商场,江元洲看见乐高,第一次做出了驻足的举动。 路嘉洋难得见他停留,笑问他:“小洲想要?” 小孩静静盯着乐高看了许久,转身看他,轻拉他手,软糯应:“嗯,哥哥,要。” 当天乐高买回家,路嘉洋如往常一般洗完澡就去江元洲家找江元洲。 一进屋,就看见小孩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坐在铺了毛毯的地上,身边堆满了乐高零件。 他甚至连头发都还是湿的,听见响动,手里握着块绿色乐高零件,比平时动作还要缓慢地缓缓转身看路嘉洋。 第86章 看向路嘉洋时,眼神还带着几分未完全从思考中抽离的飘忽,等路嘉洋走近,他才凝实目光,脸上罕见浮上点笑,小手指了指地上团成一圈的一小块乐高零件,对路嘉洋道:“哥哥,给你留了小羊。” 路嘉洋想起江元洲那时模样,和现在虽不完全相同,但也有相似之处。 他想着,没忍住笑了下。 一笑便听见江元洲询问:“哥笑什么?” 路嘉洋抬眸看他。 看少年近在咫尺漂亮乖顺的脸,抬手轻捏了把:“觉得你可爱。” 江元洲听见这个形容,上下唇轻碰了一瞬。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就势借着路嘉洋此刻宠溺的目光,顺着杆子往上爬道:“那这次哥亲我好不好?” 路嘉洋一愣,下意识问:“我亲你和你亲我,有什么区别吗?” 江元洲捧住他手,目光幽幽:“哥那天晚上亲我,我感到很开心。哥主动,会让我觉得,哥也和我一样,想要我们密不可分。” 不只是一样。 他甚至更想。 路嘉洋在心底默默想着,出声应江元洲:“好。” 他的确也想尝试看看作为主导方的感觉。 而且如果由江元洲亲他,怕是又要跟几个小时前一样,怎么都不肯停下。 他现在嘴巴还肿得有种挥之不去的火辣辣的感觉,再亲那么久,他肯定受不住。 他跟江元洲定好规矩:“可以我主动,但既然是我主动,就要全程都由我来,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怎么亲,你都只能作为接受方,不可以做决定。” 江元洲显然是没想到路嘉洋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没了后话。 他罕见沉默的模样把路嘉洋逗笑了。 路嘉洋笑看向他:“不乐意?” 少年一脸的天人交战,一副又想捡芝麻又想要西瓜的贪心模样。 最终在路嘉洋不容反驳的注视下,捡起了大西瓜。 他主动挨到路嘉洋面前轻蹭路嘉洋脸颊,轻声道:“要哥亲我。” 路嘉洋一侧脸,唇便落到了江元洲脸上。 江元洲对路嘉洋的所有吻都照收不误。 哪怕只是轻蹭过落在脸颊上的吻,他看起来也非常喜欢。 喜欢到险些要凑过去回亲路嘉洋脸颊,最终在路嘉洋一脸笑容的注视下,强行把自己按在了原地。 路嘉洋像早上江元洲要求的那样,抬手轻抚江元洲柔软脸颊。 漂亮的少年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半张脸埋在他掌心,视线直白地落到他唇上。 路嘉洋发现自己真的挺坏的。 看见江元洲这幅模样,反而故意不马上去亲他。 他像是看不懂江元洲热切眼神,不亲他,光摸他脸,偶尔还将手绕到他颈后,轻捏他后颈。 直到江元洲一声哀求的:“哥。” 路嘉洋忍不住笑了。 终于在江元洲可怜巴巴的目光中,轻抬下巴吻了上去。 这一次的感受和醉酒那晚不同,和几个小时前也有所不同。 醉酒那晚是朦胧的。 朦胧在酒意里,朦胧在夜色下。 而几个小时前虽说相较那晚清晰不少,但在晨光未现的昏暗里,也覆上了层若隐若现。 而此时此刻。 洁白的病房被暖阳铺得不留一寸灰暗角落,少年甚至直接被笼罩在光圈里。 路嘉洋占据了主动权,就不想再自下而上抬眸望江元洲。 他坐起身,跪坐到床上,低下头,捏着江元洲后颈,垂眸看跟随他动作轻抬下巴,受着他亲吻的少年。 少年美得不可方物。 在阳光下,垂着眸,浓密长睫轻颤的模样,好似误入凡间不通人事的天使。 可当他掀起眼帘,那惑人心神的黑眸落入光里的瞬间,他又仿佛成了古希腊神话中最擅惑人心的海妖塞壬。 路嘉洋果然还是更喜欢占据主导地位。 他学着江元洲早上吻他的步调,缓缓撬开少年齿关。 他垂眸,不放过少年在他掌控下的任何一处表情变化。 看少年望向他的眸光逐渐深邃,看少年几次唇瓣轻动,想要回吻于他,又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乖顺又委屈地收起爪牙。 路嘉洋忽然有些明白江元洲为什么会喜欢亲他了。 注视着掌中人的每一寸呼吸、每一寸律动都因他而起,因他而变,心脏会被填得很满。 满到甚至能令人生出错觉。 好似这个人,生来就属于他,就连死后,也该归于他。 路嘉洋并不是太喜欢强烈碰撞的吻。 因此他亲吻江元洲亲吻得很轻。 慢条斯理的,像在品尝一道美味的糕点。 这种步调于他而言刚刚好,但对江元洲来说,显然是有些折磨人了。 江元洲不能动,不能回亲。 好几次路嘉洋扫到令他欢喜的地带,他都兴奋地想将路嘉洋缠住。 可一动,便会被路嘉洋捏住后颈,看青年目光悠然看他。 他像头自甘为自己套上项圈的狼。 分明可以在旷野肆意奔跑,亮出獠牙享受捕食的愉悦,可望着那只静立在不远处朝他望来的无害羊羔,他却甘愿低下头颅,叼起牵绳,主动将牵绳放入那只温柔可人的羊羔手中。 路嘉洋非常满意少年的温顺与听话,奖励地揉了揉少年耳垂,结束了这一场由他主控的吻。 第87章 他站起身,轻拍江元洲肩膀,准备走回到桌前:“吃早饭吧。” 可都没来得及转身,忽地被少年搂住腰,猝不及防被带回跌坐到床上。 他一愣:“你……” 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少年已经捏住他脸低下了头。 然而就在即将要亲上时,门外忽地传来两人都非常熟悉的声音。 “老婆,你把你手里那袋东西给我拿吧。” “就那么点路了还婆婆妈妈什么,快去开门。” 江元洲动作一顿,就差直接把“哀怨”两个字写到脸上。 路嘉洋忽然听见路泓慷和沈晓筠声音,本来还有点紧张,一见江元洲这幅表情,一下子又乐了。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后是路泓慷低喃的声音。 “703,704,705……老婆,是705吧?是这间没错吧?” “对,705,进去吧。” 路嘉洋飞快地带点补偿性质地在江元洲唇上又亲了下,而后便拉开江元洲环在他腰间的手,迅速起身,整理拉扯间乱了的衣服和被江元洲推到手肘上方的袖子。 就在他将袖扣扣好的同时,病房门被从外推开。 路嘉洋下意识抿了下有些发麻的唇,莫名心虚地抬头朝进门的夫妻二人望去。 好在二人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 路泓慷进门将手里东西一丢,就直奔病床:“洲洲啊,你感觉怎么样?身上疼吗?吃东西了吗?天杀的叶怀骋,昨天叔叔拎他去警局路上给了他好一顿暴揍。” 江元洲身上披着路嘉洋进屋时给他盖上的外套。 他轻拢外套,乖宝宝似的逐一回答路泓慷的问题:“慷叔,我没事,伤口不是很疼,还没有吃早餐,我和哥正准备吃。” 跟上来的沈晓筠一把将路泓慷往后拎:“别挤这打扰两个孩子吃早饭了,去把东西收拾收拾。” 路嘉洋笑了声走上前:“爸,妈,不是让你们在家睡一觉再过来吗?” 沈晓筠面露担忧:“我和你爸心里记挂着小洲,睡不着。等帮你们把东西收拾好,我和你妈就回去睡觉。” 中心医院离他们家并不算近,开车少说也要快一个小时。 路嘉洋闻言,思索道:“你们也别回去了,疲劳驾驶不安全,我订间医院附近的酒店,你们先过去睡一觉,睡够了再回去。” 路泓慷点头应好,看向路嘉洋:“儿子,你昨晚应该也没怎么睡吧?要不你先去睡,我和你妈反正要在这收拾东西,等你睡够了回来,我俩再过去睡。” 路嘉洋刚想应不用,路泓慷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忽然凑近道:“儿子,你这嘴巴……” 第四十二章 路嘉洋被路泓慷忽然这么一问,莫名产生了一种早恋被抓包现场即视感。 十七八岁的年纪没遇到这事,二十多,大学快毕业了,竟然来了这么一遭。 路嘉洋有点想笑。 不过显然,现在并不适合把他和江元洲的事告诉爸妈。 他和江元洲自己都还在摸着石头过河,路走成什么样,还是个未知数。 路嘉洋正想着寻点什么由头好,就听见沈晓筠道:“晚上没睡好上火了吧,等妈下午回去,给你炖点冰糖雪梨来。” 路泓慷一下子看向沈晓筠:“可是老婆,儿子嘴上有牙……” 倏地对上沈晓筠视线,路泓慷声音一顿,瞬间反应过来道:“你这小子,是不是冬天到了,嘴巴起皮了又老咬?” 路嘉洋想也不想,顺势往下说:“嗯,等会去买润唇膏。” 路泓慷也没再多说,注意力又回到江元洲身上。 · 江元洲身上的绷带是十天后拆的。 他身上的伤本就细碎,也不是大面积擦伤,除去伤口比较深的几处还绑着纱布,其余的小伤口全都换上了医用防水贴。 医生建议的留院观察时间恰好是十天。 绷带拆完,挂完当天的点滴,路嘉洋便在医生的准许下帮江元洲办了出院。 出院时已经是傍晚。 路泓慷和沈晓筠当天要上班,路嘉洋果断拒绝了两人下班后要来接的提议。 他提前打电话跟阿姨说过,因此两人到家时,桌上已经摆好了正冒热气的菜。 吃过晚饭,路嘉洋将盘子收去喂洗碗机。 出来时问江元洲:“要洗澡吗?” 过去十天因为浑身缠着绷带,江元洲每天只能打湿毛巾简单擦洗。 今天出院前特地问过医生,医生说只要别让水打湿绑着纱布的地方,其余地方已经可以正常沾水。 江元洲腿上伤口不多,但后腰上有一处不小的伤,因此他无法久坐。 路嘉洋出来时,他正站在桌边。 听见路嘉洋问话,他抬眸看向路嘉洋,点头应好。 风水轮流转。 之前路嘉洋腿受伤,江元洲在医院怎么给他洗的头,路嘉洋这几天也就跟逗小孩似的,怎么让江元洲趴到他腿上给江元洲洗头。 因此听见江元洲应好,路嘉洋很自然地转身进了卧室,帮江元洲找了套贴肤的睡衣,而后便跟江元洲一起进了浴室。 路嘉洋抬手打开暖风,将睡衣摆到衣架上,问江元洲:“也是先洗头?” 江元洲点点头,路tony便拉过椅子摆好了架势。 帮江元洲洗完头,吹干头发,路嘉洋又自然抬手,帮江元洲解身上的衬衣纽扣。 第88章 边解他边想,等会怎么冲水才能尽量不碰到江元洲背后的伤。 他思索着将褪好的衬衣收走,转身扔进脏衣篓。 回身时,见江元洲眉头轻拧,手正搭在裤子.拉链上半天没能有进展。 江元洲过去十天在医院都是穿的病服,病服十分方便。 今天两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路嘉洋发现路泓慷当时给江元洲收拾来的竟然是一条牛仔裤。 好在牛仔裤是宽大轻便的款式,路嘉洋的裤子江元洲现在又已经穿不了,因此江元洲最后还是拿了那条来穿。 路嘉洋走上前,问:“卡住了?” 少年抬头看他,脸跟拉链较劲得已经有几分红。 他点点头,手上一用力,似乎打算用暴力解决问题。 然而暴力没能解决问题,差点先解决了他。 拉链不仅没能听话下去,甚至还卡得更死了。 江元洲疼得轻嘶一声。 路嘉洋连忙上前按住他手:“别乱动了,我看看。” 他拨开江元洲手,食指绕进拉链内侧,另一只手轻拉拉链上下动了动,发现真的卡得挺死的。 站着看不太清,路嘉洋便蹲到江元洲跟前。 他凑近仔细看了眼,发现是里面的布料卡了一点进拉链里。 路嘉洋又垫了根指头进拉链内侧,一点一点弄了好一会,才将布料完全抽出。 拉链恢复顺畅,他松了口气收回手,刚准备起身,后知后觉发现了眼前东西的不对劲。 不对劲得太过明显,以至于路嘉洋一时间忘了动作,抬眸看了江元洲一眼。 其实这几天里路嘉洋帮江元洲擦拭时,江元洲有时也会有这样的反应。 但因为是在医院,伤口又在初愈合期,江元洲最后都可怜巴巴地忍了回去。 今天反应格外大。 路嘉洋心想反正也不是没帮过江元洲,一回生二回熟,大不了就手酸几天。 因此他盯着江元洲看了会,问:“要……帮你吗?” 少年呼吸一深,望向他的目光瞬间变得热切。 路嘉洋甚至都不用听他亲口回答。 他轻笑了下,刚准备起身,不想少年忽地抬手轻按他肩膀,声音沙哑询问:“哥可以,就这样吗?” 路嘉洋面露不解:“为什么?” 江元洲垂眸看着路嘉洋,一时没有回答。 浴室的白炽灯照人最是清晰。 路嘉洋的皮肤是非常少见的好。 细腻,又白得通透。 暖风将浴室吹得有些许燥热,青年通身白里便钻出了一点粉。 他半跪在江元洲面前,仰头面露困惑地看江元洲,那张脸离江元洲的命仅不过半拳距离。 江元洲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路嘉洋的呼吸。 可路嘉洋却毫无所觉,就这么毫无防备又懵懂地将自己展现在江元洲面前。 江元洲盖下眼帘,搭在路嘉洋肩膀上的手轻抚上路嘉洋脸颊。 他指腹轻轻摩挲路嘉洋微烫脸颊,许久才出声,语气与寻常无异,仍是同少年一般的撒娇:“我想看着哥,哥站起来,我就看不到哥的脸了。” 路嘉洋觉得这只是小事,顶多就是蹲累点。 见江元洲满眼希冀看他,他笑着答应了下来。 可真当抬手,忽然弹到面前的东西却是令他短暂地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样的距离,和当时他站着,江元洲将他搂在怀里,是截然不同的。 他无处可躲,直面着江元洲的根本。 甚至……还能嗅到属于江元洲的气息。 路嘉洋垂下眼,努力忽略异样,抬手轻覆上。 路嘉洋觉得江元洲今天好像格外不一样。 他不清楚缘由,垂着眼,脸就在江元洲附近,时远时近,偶尔甚至还会轻碰到江元洲。 每一次碰到,路嘉洋都能清晰感觉到江元洲的开心。 今天的时间比那天还长。 浴室暖气蒸腾,路嘉洋渐渐有些呼吸不顺。 他眼底浮上几分潮意,眨眼间打湿睫毛。 江元洲仍是没什么动静。 就在路嘉洋已经有些受不住,想要出声问江元洲时,少年忽然很轻地唤了他一声。 “哥……” 路嘉洋被暖气蒸得大脑浑浑噩噩,听见江元洲喊他,便下意识抬头朝江元洲看去。 谁想这一动作,唇瓣不经意轻触。 路嘉洋瞳孔骤缩,吓得一时间忘了动作。 直到感觉到唇间热源轻跳,他吓得整个人往后跌去。 好在江元洲及时伸手,一把将他拉住。 少年习惯用右手,可他的右手手肘处有伤。 这一拉,路嘉洋体重又不轻,江元洲登时闷哼了一声。 路嘉洋瞬间被这一声叫回神来,仍是对江元洲的关心占了头筹。 他勉力压下刚才那一瞬的异样,着急想起身:“手拉疼了?伤口有裂开吗?” 江元洲摇头应“不疼。” 而后不等路嘉洋起身,他松开的手忽然轻覆上路嘉洋脸颊。 路嘉洋还没从刚才那一下冲击中走出。 忽地被江元洲这样轻捧住脸,他瞬间不受控一僵。 而就在下一秒,少年的指腹揉上了他的唇瓣。 路嘉洋颤着睫毛,听见少年依恋声音:“哥,刚刚……” 第89章 他隐隐约约能猜到少年要说什么,可他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甚至是内心本能的,希望少年别说。 至少现在别说,给他点时间…… 给他点时间做什么? 做心理准备吗? 可这种事,是单纯做点心理准备,就能从不接受变成接受的吗? 刚才那一瞬的突然,一下子将路嘉洋这些日子因江元洲受伤而强压下去的顾虑和担忧又重新激了出来。 这几天随着和江元洲接吻次数的变多,只要江元洲不亲得过分狠,路嘉洋基本已经能够全盘接受。 甚至有时候,他也可以毫无隔阂地回吻江元洲。 接吻的顺利让路嘉洋生出一种近乎天真的错觉,错以为接吻之后的那些事,他也可以像接吻一样逐渐接受。 可真临到头,路嘉洋却发现,接吻和其它事,完完全全是不同的。 接吻更接近于他们过往的亲昵,没有直面的碰撞,更像是灵魂上的交流。 而其他事…… 那种野性的原始,令路嘉洋只是窥其半分,就生出了几乎要落荒而逃的惧意。 江元洲最终还是说了。 少年怀着满腔的热情与期待,指腹来回摩挲他发红的唇,情难自抑问他:“哥,我可以……再碰碰这里吗?” 路嘉洋一瞬间大脑空白,身体本能地叫嚣着拒绝。 不止是这一件事,连同后面更多、更加亲密的事情。 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他会在面临时是何反应。 与其到后面因为无法接受被江元洲看出,令江元洲失落,倒不如现在就…… 就什么? 就跟江元洲说,说他好像不是同性恋,好像无法接受同性之间的过分亲密,他与江元洲接吻,只是想更名正言顺地将江元洲留在身边? 所以可不可以,只是接吻,不再更进一步? 路嘉洋抬眸,望入少年装满他的热切双眸。 那一瞬间,连路嘉洋自己都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到令人发笑。 他以一己之私将江元洲捆绑,而今竟又想让江元洲再为他摒弃人类本能。 青年盖下眼帘,脸上因暖风蒸出的红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江元洲看见,抵在路嘉洋唇间的手一顿,许久轻声道:“对不起,哥,我让你为难了吧。” 他收回手:“没关系,不碰也可以的,哥……” 烙印着划痕的手刚从路嘉洋面前收走一分,路嘉洋忽地如受骇动般,仓皇地抬手将他抓住。 他抓着江元洲的手微微发颤,抓得却是极紧。 像是怕这一下松了,以后就再抓不了了。 江元洲手背的划痕甚至在路嘉洋的紧抓下渗出了一点血丝。 可路嘉洋此刻双眼发白得近乎什么都看不见,江元洲更是没有吭声。 就在少年垂眸望着,无声轻叹打算放弃时,路嘉洋忽地做出了一个他如何都料想不到的举动。 青年浑身轻颤着,主动贴上唇瓣。 他抖得厉害,一只手紧抓着江元洲手臂,才堪堪维持住身形。 他也只是那么轻碰着,而后便再没了其他举动。 不敢,也不会。 可许久没见江元洲反应,他终是抬眸,似迷途羊羔般,无措又紧张问江元洲。 “是……想要这样吗?” 第四十三章 江元洲垂着眸,望着紧拉他手,轻颤着仰头看他的人。 他想路嘉洋一定不知道,也想不到,他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 那平日里总眉眼冷冽的人,此刻红了眼尾,发着颤,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江元洲险些理智崩断,几乎就要抬手,去蛮横地撑开路嘉洋唇齿。 可他最后只是盖下眼帘,克制地轻抚路嘉洋手腕,轻声应:“嗯。” 路嘉洋得到应允,浅松了口气垂下眼眸。 他慢慢适应过唇上的异样,抬手再次覆上江元洲。 不知是他的手在垂落间变凉了,还是江元洲的体温在攀升。 他掌心初碰到江元洲之时,猝不及防被烫了一下,险些又直接落下手去。 适应了一会,才终于适应过掌心里的滚烫。 他垂着眸长睫轻颤不止,已经无暇去顾忌江元洲这次又要多久。 他像是走了很漫长的一段路。 赤足踩于滚烫的无尽之地,喉咙冒火,唇齿干涸。 忽然,少年又一次抬手抚上他脸颊,指腹似有若无地轻按他唇瓣,哑声喊他:“哥……” 路嘉洋似有所感,下意识往后退去:“你……” 谁料刚一开口,江元洲压着他唇瓣的手倏地一重。 原落于足下的滚烫之地消失,路嘉洋像是一脚陷进泥淖里,猝不及防被浇了满脸。 他睫毛颤动间想抬眸,却湿了眼眶睁不开眼。 他一瞬间像是被江元洲严丝合缝地包裹,呼吸间、唇齿间、甚至是视线里,全部都是江元洲。 那滚烫的、属于江元洲的,在他身上打下了江元洲的烙印。 路嘉洋一时间说不清心情。 直到被少年焦急拉起,听少年在他耳边慌乱道歉。 “哥,对不起,我没控制好。” 白茫茫的视野里,路嘉洋听见水声,不久后脸上感觉覆上温热毛巾。 毛巾轻轻擦拭过他额头,而后盖上他眼睛。 第90章 视野恢复清晰,路嘉洋掀起眼帘,静静看近在咫尺的少年。 少年漂亮的脸在灯光下红得像朵绽放在最好时节的花。 他一只手捧着路嘉洋脸颊,另一只手紧抓温热毛巾,他眼底有紧张,但更多是餍.足。 路嘉洋就这么静静望他,忽地,轻抿了下唇。 江元洲动作一顿,脸上少见的浮上错愕。 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地喊:“哥……” 路嘉洋没有马上应他。 他尝到了江元洲的味道。 不算好。 可一想到那是江元洲的,一想到那意味着什么,他心底又升腾起一种奇怪到近乎扭曲的接纳。 许久,他出声,问江元洲:“小洲,喜欢这样吗?” 江元洲一时没回答,只是喊他:“哥……” 路嘉洋望入他那双漆黑的、塞满了他的漂亮眼眸,缓缓抬手,轻捏他发烫耳垂。 “告诉哥,哥想知道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江元洲安静下来。 他双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路嘉洋,抬手覆上路嘉洋揉捏他耳垂的手。 将那只手圈在掌心里攥紧,他最终溃败道:“喜欢。” 像是严防死守的堤坝忽然间开了道口子,翻涌的洪水登时倾泻而出。 “感觉那样,哥就好像是被我打上了属于我的印记。哥全身都是我的气息,哥带着我的标记,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能来跟我抢哥了。” 少年越说越动.情,指腹忽地轻拭过路嘉洋唇间痕迹。 而后他仿佛忍无可忍地将人搂进怀里吻住,他迫切地问路嘉洋:“哥是我的,对不对?” 他攻占着路嘉洋的呼吸,变本加厉地寻求着路嘉洋的回应。 “哥是我一个人的,对不对?” 浴室顶的灯光在路嘉洋眼底明明灭灭。 路嘉洋一只手还捏着江元洲耳垂,感觉那耳垂在指腹间逐渐发烫。 片刻前的仓皇与逃避在江元洲急切的询问和热切的吻中,又逐渐被抚平。 路嘉洋向来是一个很善于做选择的人。 他深知这世上只有极少数的幸运者,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所求。 而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在攀上欲.望的顶峰前,都难免跋山涉水。 甚至于这绝大多数人里的绝大多数人,疲于路途,或受路途中触手可得的他物所惑,行至半途,就已然忘却出发时所想。 路嘉洋在最初受困于同江元洲即将到来的分别时,曾有那么一瞬,恼于他总时刻保持的清醒。 人有时候囫囵些,拖着拖着,也就过了。 可此刻,他又无比庆幸于他的清醒。 因为清醒,所以无论身处于怎样的境地,他总能知道,他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世上道路千万,选择千万。 什么都要,最后反倒是容易什么都失去。 所以在最想要面前,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只为他要走的路点一盏置于顶峰的明灯。 其余旁枝错路全弃于黑暗里,他将望着那唯一一盏明灯,趟过千山万水。 不再回头。 路嘉洋捏着江元洲耳垂的手慢慢攀上江元洲后颈。 他轻轻摩挲着,在少年亲吻间,出声回应:“嗯,哥是你一个人的。” 江元洲动作一顿,他猝然抬眸望入路嘉洋眼底。 触及那双眼里寂静的温柔和深沉的感情,江元洲只听见理智的弦嗡然崩断。 他按住路嘉洋,发了疯似的凶狠亲吻。 路嘉洋扬起下巴,战栗地承受着。 他捏在江元洲后颈的手慢慢收紧,睫毛颤动间,在镜子里看到了江元洲拥着他的画面。 紧紧相依,但并非密不可分。 路嘉洋垂眸看着,抬手,回拥住江元洲。 他拉进两人之间最后的那点距离,合上眼,轻柔地回吻于江元洲。 ——所以你,也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 两人洗完澡已经是夜里九点。 路嘉洋洗完澡时才发现江元洲手背上的伤口竟然被他无意间抓破。 原本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又翻出红得刺眼的肉。 他眉头轻蹙,出了浴室便去找了医药箱来。 涂完碘伏,路嘉洋又思考要不要再上个防水贴。 最终还是江元洲抬手,轻拉了他一下笑说:“哥,没事的。” 路嘉洋只好作罢。 将碘伏放回医药箱,拎起刚要走,却发现江元洲拉着他没放。 他停下,朝江元洲抛去疑惑目光。 江元洲望着他,忽然问了句:“哥,你还走吗?” 路嘉洋反应两秒,笑道:“我澡都洗了,时间也不早了,还走什么?” 江元洲指腹轻轻摩挲他手腕,看着他,问了个曾经问过的问题:“我是说以后。” 那时他一个人立于冰冷空荡的房间,得到了路嘉洋以后再说的回复。 而现在,路嘉洋看着他,似乎愣了下。 不等路嘉洋回答,江元洲忽地起身,往外走去。 路嘉洋面露疑惑,刚想出声问,就听见江元洲道:“哥在这等我一下。” 江元洲只出去了半分钟,回来后,手里拿了张纸。 他走回到路嘉洋面前,将纸递给路嘉洋。 路嘉洋接过,发现是张成绩单。 第91章 七中十一后第一次月考的成绩。 挺靠前的位置有一行被圈出,是江元洲的成绩。 路嘉洋视线落到名次那一格。 全校排名第十。 脑海中一闪而过曾经与江元洲的对话。 ——等我考进年级前十,哥就答应我一个请求,可以吗? 脑海里的声音刚落下,路嘉洋便听到眼前人出声。 “哥,搬进来和我一起住吧。” 路嘉洋的视线再次扫过那刚好卡在“10”的名次,他抬眸,看向江元洲,轻笑问:“当时提,就是想要这个奖励?” 少年乖顺点头。 路嘉洋将手里的成绩单放到旁边桌子上,连同医药箱一起。 “明天上完课,我就收拾东西。” 江元洲双眸一亮,又听见路嘉洋道:“下次考试,别压着成绩了,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 他看着路嘉洋,一下子没了声。 路嘉洋见他这反应,忍不住抬手捏他脸颊,笑道:“你有多聪明,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 少年抓过他手,在他掌心里轻吻了一下。 见路嘉洋还是笑,江元洲瞬间将人抱住,带着扑到了床上。 路嘉洋担心地去护他受伤的手臂。 少年则是圈着他,将脸深深埋入他颈间。 “哥。” “嗯?” “哥。” “嗯。” “哥……” 路嘉洋笑着埋头,在江元洲柔软的黑发上落下轻吻。 · 路嘉洋第二天满课。 江元洲要下周才回学校上课,因此早上路嘉洋出门时,江元洲便说了要在路嘉洋傍晚下课后去海大帮路嘉洋一起收拾行李。 路嘉洋哪里需要一个病人帮他收拾什么。 但江元洲看着他,他到底还是没能拒绝。 因此最后一节临下课,看到江元洲给他发的已经在宿舍门口等他的消息,他当即对寝室三人道:“我晚上不和你们吃了,直接回寝室收拾东西。” 钱英卓瞬间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我懂,我都懂,我们是plan b,我们是选项e,我们在你人生里留下的痕迹甚至于不足以再和你共进最后一顿晚饭。” 路嘉洋被他逗笑:“我只是要从寝室搬出去,又不是要退学,以后中午还是会一起吃的。” 钱英卓凄苦哀嚎,最终在教授朝他们望来的瞬间,被文钦磊一脑袋按在了桌面上。 下课铃一响,路嘉洋便匆匆往寝室赶去。 到五楼时,一眼就看见了在寝室门口站着的高个少年。 路嘉洋快步走近。 江元洲似有所感应般,抬眸直直朝他望来。 路嘉洋到他面前出声:“怎么不去教学楼找我?寝室门口多冷。” 江元洲也不遮掩小心思:“去教学楼找哥,哥的室友肯定会邀请我们一起吃晚饭。” 他看着路嘉洋掏出钥匙,低头,下一句话落在路嘉洋耳边。 “可我想快点跟哥回我们的家。” 路嘉洋听到“我们的家”四个字,手一抖,险些没握稳钥匙。 江元洲见状,从他手里接过钥匙,代为开了门。 室内通了暖气,跟屋外简直天差地别。 路嘉洋拉出早上带回寝室的行李箱。 其实要收拾的也不多,就是简单带点入冬衣物。 等再过一两个月,结束这学期的考试,再把东西一并收拾走。 他将行李箱摊开在地上,见江元洲要去开他衣柜,他连忙将人拉住。 “病人就老实找个地方坐着,我就收拾几件衣服,很快的。” 江元洲沉默与他对视,而后视线扫过寝室一圈,最终落到路嘉洋盖着遮光帘的床上。 “那我能去哥床上看看吗?” 路嘉洋想也不想:“去吧。” 江元洲这才放下伸向衣柜的手,到中间的梯子前,脱了鞋,爬进了路嘉洋的床铺。 路嘉洋的床铺收拾得非常整洁。 没有多余摆设,被子整齐叠放在床头。 因为他偶尔中午会回来午睡,因此即使近期晚上都没有回来睡,床上也没落灰,甚至有着非常明显的,属于路嘉洋的味道。 江元洲在床尾坐了会,拉开床头的被子,将脸埋进了路嘉洋枕间。 路嘉洋收拾完衣服,拉上行李箱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元洲好像到他床上以后就一直没有动静。 他将行李箱拉起,轻喊了声:“小洲?” 没得到回应。 睡着了? 路嘉洋放轻动作,脱了鞋踩上梯子,掀开床尾的遮光帘往里看了眼。 少年趴在他的床铺中央,怀里抱着他的被子,合着眼呼吸均匀。 路嘉洋无声笑了下。 心想还真睡着了。 他避开江元洲爬进床铺。 遮光帘一放,床铺里便黑漆漆的。 路嘉洋本来也没开灯。 窗外的天还没黑透,因此他回寝室时就开了他自己桌前的台灯。 此刻昏黄的台灯灯光从床头遮光帘的缝隙间钻入。 那一点光亮,刚好够路嘉洋看清江元洲半埋在他枕间的脸。 路嘉洋一直很喜欢江元洲的眼睛,连带着那浓密纤长的睫毛,也一并钟意。 他蹲坐着看了会,忍不住抬手,指尖轻扫过那盖下的长睫。 第92章 坏事刚做完,就被少年一把抓住了手。 少年掀起眼帘看他,眼底一片清明。 路嘉洋掐他脸:“装睡干嘛?” 江元洲抬眸盯着他看了会,忽地将他拉下,搂着他轻吻。 “在想,哥平时在这张床上,都是怎么睡觉的。” 路嘉洋笑:“还能怎么睡,在家里怎么睡,在这里也怎么睡。” 江元洲将怀里的被子挪开,换成搂路嘉洋入怀。 他一下一下轻啄着路嘉洋的唇,而后慢慢变成耳鬓厮磨的慢吻。 路嘉洋老老实实趴在他怀里,轻抬下巴。 两人刚吻得渐入佳境,忽地听见有脚步声在门口停下,而后是钥匙入锁的响动。 路嘉洋一愣,当即将江元洲推开道:“有人……” 谁想少年望着他,忽地抬手圈住他脖颈,将他拉回到怀里,而后更深地吻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 “吱呀”一声,屋外的冷气倾泻入屋。 不多时,钱英卓带着困惑的声音响起:“诶?小路没回来吗?” 路嘉洋浑身一僵,在黑暗中睁大了双眼。 江元洲仍是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 他五指穿过路嘉洋发间,用平时能将路嘉洋吻到发不出一点声音来的吻法,肆意地占据着路嘉洋的呼吸。 “好像还真没回来。” 是钱英卓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这让路嘉洋稍稍松了口气。 只有钱英卓一个人回来,那可能是马上就要再走,只要不出声…… “诶,这不小路今天穿的鞋吗?怎么摆楼梯下面了。” 路嘉洋瞳孔骤缩,终于开始小幅度挣扎起来。 可江元洲不仅没放开他,甚至还无声轻笑着,去勾他舌.头。 路嘉洋不敢太大力推他,只能在黑暗里瞪他。 江元洲不仅不怕,甚至还抬手轻抚了两下他的眼皮。 钱英卓的声音就在床尾。 近到让路嘉洋生出一种,也许下一秒钱英卓就会伸手掀开床尾的遮光帘,好确认他是否在床上的错觉。 而江元洲依旧没有要停下亲吻的意思。 甚至圈住他的腰,将他往怀里搂得更紧。 路嘉洋紧绷着,浑身不受控发烫。 忽然间他猛地想起,不只是他的鞋子在楼梯下,江元洲的鞋子也在。 他终于狠下心用了点力气,抬手稍推开江元洲一些,而后快速捂住他嘴巴,用气音道:“你的鞋子也在楼梯下。” 意思很明显。 两人的鞋子都在楼梯下,除非钱英卓眼瞎,否则根本没法装不在寝室。 江元洲在黑暗里望着他,仍是没什么反应。 甚至下一秒,路嘉洋感觉到掌心一湿。 路嘉洋一瞬间又好气又想笑。 他算是明白了,江元洲这会是铁了心就是要跟他亲,天塌下来了也要和他亲。 路嘉洋不明白了:“想和我接吻什么时候不行,非要这时候?” 少年盯着他,缓缓拉下他手,问了句路嘉洋没想到的话:“哥不想让别人知道,和我是能接吻的关系吗?” 路嘉洋一懵。 不等回答,忽地感觉床被晃了下。 他瞳孔骤缩,下意识往床尾看去。 遮光帘依然紧闭着。 就听见钱英卓一声骂:“靠!这什么时候堆这么多鞋了!” 好像是被绊了一下,紧跟着自言自语:“得找个时间收拾收拾了,小路应该是换了鞋去接弟弟了吧。” 路嘉洋听着钱英卓的自圆其说,因过度紧张而飘走的魂终于飘回来些许。 他刚刚上来前没往地上看,所以不清楚楼梯附近的鞋堆得多不多,但他清楚寝室里几人是有这个习惯的。 因为寝室里没有鞋架,每个人的鞋子基本都摆在自己的书桌下方。 但有时候上早课着急,换了鞋来不及摆回去,就会直接堆放在楼梯下面。 还好回来的是钱英卓,心粗,估计除了几双他比较眼熟的鞋,不细看他恐怕连自己的鞋和别人的鞋都不一定能分得出。 钱英卓自言自语完,果然如路嘉洋所料是回寝室来拿东西的。 拿完东西,就带上门走了。 路嘉洋松下一口气,收回视线,发现少年仍直勾勾盯着他。 想起江元洲刚才的问题,他轻笑:“这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但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人知道,是不是有点太炸裂了?” 他对江元洲从来都是温言细语,仿佛完全没有脾气,好像什么都会答应。 少年深深望着他,忽地将他压住,更深地吻了上去。 他抵在路嘉洋脸侧的手慢慢圈住路嘉洋耳朵,指腹轻捻路嘉洋耳廓上浅色的小痣。 将那小痣捻得充了血,他忽地开口:“哥知道我刚才一个人躺在哥的床上,在想什么吗?” 路嘉洋被亲得头脑有些发晕,眼底朦胧出雾气。 他说不出成句的话,只能发出一些朦胧的音节。 勉强算是回应。 江元洲摩挲着他被亲得发红的唇,一字一顿,缓缓道:“我在想,如果我跟哥同岁,如果我没有出国,如果我跟哥一起考上海大,读了同一专业,成为了同寝室室友。” 江元洲的话让路嘉洋一瞬间不受控轻颤。 路嘉洋清醒过来几分,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少年,脑海里因着那只言片语,竟真的生出了许许多多的画面。 第93章 他看见大一新生入学,江和雅、沈晓筠和路泓慷欢欢喜喜来送两人上学。 报道完,发现两人幸运地分到了同一寝室,少年笑着将脑袋搭上他肩头,漂亮的黑眸中满是愉悦:“哥,我们睡对床。” 那些他曾经在视频里带着江元洲走了无数遍的林荫小路,他都可以和江元洲并肩而行。 他们一起上课,一起做课题,一起去图书馆,像过去十几年一样形影不离。 一瞬间,路嘉洋恍惚的,觉得他们好像从未分离。 他不受控眼眶发烫,鼻头酸涩。 江元洲离开的这三年里,路嘉洋一次都没有说过,他不想江元洲离开。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到底有多不愿让江元洲离开。 触碰不到江元洲,一天里只能有那么短暂的一点时间能隔着手机去听江元洲的声音。 他无从得知江元洲每天到底过得怎么样,饭吃得多吗?觉睡得好吗?做检查疼不疼?发病时害不害怕? 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小孩,只是眨眼的功夫,就与他隔了千万里。 他每天都想,想得要命,想得浑身都疼。 路嘉洋不受控湿了眼眶。 他不想被江元洲看出,无端将人带入悲伤情绪。 刚准备调节情绪,忽地听见少年道:“如果再刚好一点,我跟哥睡在了对床,那每天晚上,等熄灯,其他室友都睡着以后,我就偷偷跑到哥床上,像现在这样,跟哥一起睡。” 路嘉洋一愣,悲伤的情绪瞬间被江元洲打断。 很快又听见江元洲带点可怜模样问他:“哥会同意,跟我挤在一起睡的吧?” 路嘉洋轻轻眨眼,“嗯”了一声。 少年搂着他笑:“那我就每天早上醒时,假装是刚到哥床上,要喊哥起床。起床后我们一起刷牙,一起洗脸,一起去食堂吃早饭,再一起上课。” 路嘉洋听着江元洲的描述,缓缓笑开。 少年还在继续:“我们一起上了一整年课,加入了教授的课题小组,然后在课题小组里,发现有个女生喜欢哥。” 路嘉洋有点懵,没明白故事情节为什么会是这个走向。 少年的声音变得低落:“我很不开心,回来后问哥,哥也会喜欢那个女生吗?” 路嘉洋在这句话里捕捉到某个重点,他倏地看向少年:“别人喜欢我,你也会感到不开心吗?” 江元洲声音一顿,同样在路嘉洋的话里捕捉到了他在意的重点:“也?别人喜欢我,哥会感到不开心?” 路嘉洋对上江元洲视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我……” 少年忽地将脸埋进他颈间,像幼时一般撒娇:“哥不开心过?什么时候?” 见路嘉洋一时没回答,他又抬眸,眸光闪烁望路嘉洋:“哥不愿意告诉我吗?” 路嘉洋放弃挣扎,轻声道:“之前去你学校找你,看到有女生问你要手机号。” 江元洲稍微一想:“哥来找我吃面那天?” “嗯。” 少年搂着路嘉洋的手慢慢收紧:“哥那天为什么不说?” 路嘉洋一时间仿佛又回到当时情绪。 他抬手,轻抚江元洲柔软黑发,才得以出声:“我那时觉得,我那样的情绪……不太好,交友应该是你的个人自由。” 江元洲注视着他,反问他:“那我因为有人喜欢哥而感到不开心,哥会觉得我这样不好吗?” 路嘉洋想也不想:“怎么可能。” 少年看着他,轻轻笑了:“那哥为什么,会觉得,你的想法是不好的?” 他牵起路嘉洋手,轻吻路嘉洋掌心,认真道:“哥在我这里,做任何事,都不会不好。” 路嘉洋掌心微痒。 那痒意顺着手臂钻进心脏,将他心脏挠得酥酥麻麻。 他望入江元洲视线,一时安静下来。 直到忽然又听见少年问:“哥,你还没回答我,你会不会也喜欢她?” 猝不及防被带回话题,路嘉洋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这个“她”是在指谁。 反应过来后,他忍不住笑:“这不是只是你的假设吗?” 少年一点不退让:“嗯,所以哥也假设一下,会不会喜欢?” 路嘉洋笑着应他:“不会。” 想了想,又补充:“我大学里没喜欢过谁。” 少年似是满意地将脑袋埋回他颈间,又开始继续“室友版”后续畅想。 “虽然哥说不会喜欢,可我还是不开心,这个不喜欢,总会有下一个,下一个不喜欢,还会有下下个,迟早有一天,会出现一个哥喜欢的,那到时候,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路嘉洋听着这心路历程,莫名感觉有点熟悉。 少年还在继续:“既然哥总要有一个喜欢的,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路嘉洋心脏猛地一跳。 少年说着抬头,指腹轻抚他唇瓣:“然后我就想啊,交往,都要做些什么?接吻应该是必须的吧?如果我亲哥,哥会不会生气呢?” 路嘉洋明显感觉到压在他唇瓣上的力道在缓缓变大。 江元洲这话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寻求他的回答。 见他不答,少年倏地低头,将他吻住。 江元洲总喜欢非常有入.侵感的吻。 第94章 他每一次吻路嘉洋时,都像是想要在路嘉洋身上打下专属于他的烙印。 可此时此刻,他的吻却一反常态的轻柔。 像懵懂少年带着忐忑的试探。 浅尝辄止。 少年抬眸,小心翼翼看他:“哥,会讨厌吗?” 帐内漆黑,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路嘉洋对上少年视线,一时间,仿佛真的身处入夜后室友都已经睡熟的寝室。 眼前的少年悄悄爬到他床上,偷偷亲吻他,被他发现后,像只做了错事的小猫一般,撒着娇小心翼翼问他:“哥,会讨厌吗?” 路嘉洋哪里说得出讨厌。 虽然感觉有点奇怪,可望着那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人,他只觉心软成一片。 于是他轻抚少年脸颊,包容地回应少年:“哥不讨厌。” 少年瞬间顺着杆子往上爬,捧住他手:“那以后每天晚上,我都来亲哥,好不好?” 路嘉洋望着那花儿似的人,心跳慢慢加速,隐隐约约感觉有什么在改变。 他最终在少年热切的注视下,轻点了下头。 于是这漆黑的、狭小的帘帐里,开始装入他们隐晦的秘密。 路嘉洋从不习惯,到习惯,再到渐渐能从中体会愉悦。 假性的幻想令路嘉洋呼吸逐渐变烫。 直到突然间,他听见江元洲一声轻笑。 他猝然回神,就见少年正笑看着他,缓缓道:“哥看起来,不讨厌啊。” 路嘉洋呼吸滚烫,感觉喉咙里一直在往外冒热气。 “我……” 不等他说出话,少年忽地坐起身,同时将他抱起。 路嘉洋被抱进江元洲怀里,被少年搂住腰。 少年将脸埋在路嘉洋怀中,闷声道:“那哥亲了我,就要对我负责,就不可以再喜欢别人了。” 路嘉洋抱住江元洲脑袋,轻揉那一头乌黑卷发。 他耐心地、认真地回应:“嗯,不会再喜欢别人。” 江元洲抱着他轻轻摇晃,许久才再次出声:“如果是那样,我两年前,就可以拥有哥了。” 路嘉洋垂眸,望着埋首在他怀里的人,说不出话,只能安抚地轻捏江元洲后颈。 许久,少年抬头,望向他,语气认真。 “哥,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第四十五章 虽说搬到了一起住,但其实路嘉洋每天能和江元洲相处的时间甚至还不如江元洲住院时多。 到十二月中旬,路嘉洋结束期末考和开题报告,总算是缓下一口气来。 他的offer已定,入职时间定在十二月底。 这也就意味着,他有十天左右的休息时间。 空下来,路嘉洋终于能想点琐碎事。 比如,他看着衣柜里江元洲那半边黑白灰,忽然想起来,江元洲刚回国时,他原本是打算带江元洲去逛逛商场买买衣服的。 谁成想,这短短两个月,先是他受伤,再是江元洲受伤,而后他和江元洲双双学业任务加重,路嘉洋忙得几乎快忘记这事。 虽说江元洲在学校要穿校服,但冬季校服只发外套,里面的衣服还是得穿自己的。 路嘉洋想了想,江元洲这周四五联考。 这周又恰好是大周,江元洲周末能休息两天。 就当是带江元洲考后放松,等江元洲晚上回来,问问他愿不愿意。 江元洲自然是同意的。 于是周五傍晚,路嘉洋管司机要了车,提前等在七中门口。 海市到12月,天基本没五点就黑了。 雪总下不停,到处白茫茫一片。 六点整考试铃响,寂静的校园终于闹腾起来。 路嘉洋刚准备熄火下车,车前方支架上的手机忽地振了一下。 他抬眸看了眼亮起的屏幕,是江元洲发来的消息。 【哥在车里等我就好。】 路嘉洋笑了下。 算得真准。 他收回准备拔钥匙的手,透过车窗往校园里看。 等了大概有四五分钟,路嘉洋没等到江元洲,反倒是等到了一张有些印象的面孔。 剃着板寸,一脸凶相。 几个月前路嘉洋来找江元洲时,那个威胁江元洲别跟他抢人,甚至还企图动手打江元洲的男生。 那男生这会跟在一个长发女生身后,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见女生根本不理他,他三两下跑到女生跟前,拦住了女生去路。 这会校门口人正多,不少人看见两人了,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看起来像是都怕那个寸头男生。 路嘉洋看着那长发女生,一下子想起那天遥遥望去,跟江元洲面对面而站的女生。 尽管那天他并没有看清女生的脸,他直觉,应该就是这个女生。 寸头拦住女生,大吼了一句。 连路嘉洋在车里都能听清。 “老子他妈送了你那么多东西!” 女生的无语路嘉洋即使隔着车窗玻璃,都能清晰感受到。 路嘉洋看见女生简短地应了一句,而后绕过寸头就要走。 谁想寸头忽然蛮横地拉住女生手臂,拽着人就往小巷子里走。 这举动显然是吓到了周遭人。 虽然没人敢上前,但已经有人往学校里走,看起来像是要去喊老师。 寸头一声怒吼:“谁他妈敢多管闲事!” 第95章 周围人一吓。 到底都是年岁小的学生,一下子没人敢动了。 路嘉洋想也不想,拔了钥匙直接下车。 刚走出两步,就听见一声:“哥。” 路嘉洋朝来人看去,直截了当出声问:“上次管你要手机号码的那个女生,你熟吗?” 江元洲走近:“还行。” 路嘉洋也不再多问,拉着他就往寸头和女生消失的方向跑去:“我刚刚看到她被上次要打你那个寸头拉走了。” 两人刚进到巷子里,就听见女生生气声音:“你这人是不是有臆想症?你送的礼物,我收过一次吗?” 男生情绪激动:“老子对你他妈的还不够好吗!你跟老子谈一下怎么了?” 叶翡遥:“……你还是先去治治脑子再来上学吧。” 男生瞬间被气到:“叶翡遥你他妈的!” 他怒骂着挥起拳头,手臂却在半途被人硬生生拽住。 力气又大,还懂得用巧劲的人,寸头遇见过并不多。 他似有所感,一扭头,还真见到一张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却印象深刻的人。 他下意识再往后一看,果然看到了江元洲。 “又他妈是你们,多管闲事很有意思吗?” 路嘉洋语气冷漠:“那你呢?骚.扰女生很有意思吗?” 寸头强词夺理:“什么叫骚扰?我这叫追求!” 路嘉洋冷冷看他,随后一言不发,直接将人踹翻在地。 雪天地滑。 寸头毫无防备,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 他一脑袋栽在雪堆里,“呸”了两口张口就骂。 “你这人怎么这么阴险!” 路嘉洋把话送还给他:“什么叫阴险?我这叫伸张正义。” 寸头挣扎着要从雪地里爬起,路嘉洋二话不说又给他一脚。 “能打你一次,就能再打你第二次,第三次,陈林浩应该也劝告过你了吧?你这小孩怎么不长记性?” 寸头又一脸栽进雪堆里,冻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 又听见路嘉洋声音:“不懂怎么追人就别追了,高三了不好好读书,在这玩什么她逃他追。以后别再骚.扰别人了,听见没有?” 寸头一脸哆嗦扬起头:“你他妈有本事放老子起来跟你打!” 路嘉洋听见这话,笑了。 他蹲到寸头面前:“臭屁小孩才爱扯什么公平,我们成年人就爱仗势欺人。我今天就把你按在雪地里打怎么了?要么现在马上头也不回地滚,要么被我打到爬不起来,你自己选一个吧。” 寸头想起身,又被路嘉洋一巴掌拍到了地上。 雪地就是那么不讲理。 一旦摔了,自己想起来都难,更别说还有个人盯着专门不让起来。 几个来回后,寸头冻得浑身僵硬,打着哆嗦怒视路嘉洋:“你给老子等着!” 而后他做出退让地往后挪去,爬起来转身就跑。 路嘉洋慢悠悠道:“歇了心思吧,我这人记仇,还爱以牙还牙。” 寸头远远地冲路嘉洋比了个中指,跑没影了。 路嘉洋见状,拍拍手上沾上的雪,走回到江元洲身旁。 走近了,发现江元洲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他轻声问江元洲:“怎么了?” 少年低头,话落到他耳边:“哥真帅。” 路嘉洋一愣,耳朵莫名有些发烫。 很快,叶翡遥出声转移走了他的注意力:“谢谢。” 路嘉洋看向对面长发女生。 女生生得一副温婉长相,性格却很干脆利落。 路嘉洋简单应了声“没事”,又问女生:“你家住的远吗?需不需要我们送你回去?” 叶翡遥下意识看了江元洲一眼,才抬手指就在学校对面的一处小区,应路嘉洋:“就在学校对面,不用送的。” 路嘉洋没有错过她那一眼。 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又道:“他估计不会罢休,你以后……” 叶翡遥一笑,连忙道:“我回去和妈妈说,让妈妈以后和我一起上下学。” 她说着,又下意识看了江元洲一眼,而后说了句有些没头没尾的话:“我和妈妈最近都在学防身术,以备不时之需。” 连续的两眼,路嘉洋终于安静下来。 叶翡遥说完,就冲两人挥挥手道:“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我先回去了!” 她走出两步,忽然又停下脚步,转回身重新看向江元洲。 片刻的犹豫过后,她最终出声:“小洲,你最近……有空吗?” 小洲。 路嘉洋眼睛微眯。 叶翡遥很快接上后话:“我妈妈一直想请你吃顿饭,不去外面,就来家里,我妈妈亲手做,我妈妈做饭很好吃的!” 妈妈。 去家里。 江元洲刚要拒绝,就听见叶翡遥又道:“妈妈那里有一点江阿姨的东西,是江阿姨当年搬家太急,落下的。妈妈这些年一直有好好收着,但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们。” 江元洲静默片刻,应:“我找个时间。” 叶翡遥瞬间松了口气,轻快笑道:“好,那你决定好了,随时可以给我发消息。” 说完,便再次冲两人挥手,出了小巷。 等人走远,江元洲刚迈开腿要走,却被路嘉洋一把拉住。 第96章 小巷里暗。 青年的表情隐在暗色下有几分莫测。 “不解释解释吗,小洲?” “小洲”两个字上明显加了重音。 江元洲脚步一顿,垂眸朝路嘉洋看去。 路嘉洋也抬眸看他,眼神直白,毫不避讳。 江元洲与他对视片刻,忽地低头,亲了他一口。 路嘉洋一愣:“你……” 不等话出口,江元洲忽地跟打了鸡血一般,一下子将他抱住,一只手托住他脑袋,将人抵到墙上,埋头更深地吻了上去。 路嘉洋被吻得猝不及防。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在七中附近。 隔了堵墙,就是七中。 两人最近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每天晚上睡前,基本都会亲会。 江元洲美名其曰——晚安吻。 亲多了,路嘉洋自然也就清楚,怎么才能让江元洲心甘情愿地停下接吻。 只要在江元洲亲到动.情时,给他点甜头,再潜移默化地将主导权转移过来,这场吻就能由路嘉洋叫停。 路嘉洋用上惯用伎俩,结束后轻拍江元洲脸颊,吓小孩似的吓他:“不怕被你老师抓早恋?” 听见“早恋”两个字,江元洲眸色一深,搂紧了路嘉洋眼看着又要再亲。 路嘉洋连忙将人按住:“这太冷了,想亲什么时候不行?等上车里亲都比在这亲舒服。” 江元洲勉强被劝住,回答起路嘉洋问题:“她是叶怀骋女儿。” 路嘉洋知道叶怀骋有个比江元洲还大半年的女儿,但一直没见过。 其实今天听长发女生那些话,他隐约能猜到长发女生跟江元洲应该有某些关联。 可尽管能猜到,还是按不住情绪本能翻出的不悦。 他对江元洲的占有欲好像更强了。 路嘉洋正思索间,忽地被少年拉住快步往外走。 他有点懵,问江元洲:“走这么急做什么?” 少年丢给他四个字:“去车里亲。” · 话是路嘉洋放出的,他总不能言而无信。 但把车停七中门口,跟江元洲在车里亲这事,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反正要去的商场也不远,路嘉洋干脆把车开去了商场地下。 特地挑了个靠里,周边空荡的车位。 虽然是周五,但没赶上节假日,商场地下车库里车并不多。 室外寒凉,路嘉洋没熄火,只是灭了灯。 他看一眼手机时间,对江元洲道:“我预约了七点的火锅,别太……” 话还没说完,忽地见少年拉开车门下了车。 路嘉洋正纳闷,以为江元洲难得一反常态不要亲了,下一秒,他的车门被江元洲拉开。 少年矮身,帮他解开安全带,而后将他拉下驾驶座,带着他去了后座。 路嘉洋躺到后座时人还有点懵:“为什么要到后面来?” 江元洲应他:“想抱着哥亲。” 路嘉洋笑,再次重申刚才说的话:“已经六点四十了,我预约了七点整的火锅。” 少年搂住他,隔着毛衣,埋首在他肚皮上含糊地蹭。 路嘉洋有点痒,声音里笑意更浓:“撒娇也不行,撒娇也要吃晚饭。” 忽然,路嘉洋感觉肚子上一凉,紧跟着江元洲便在他肚子上咬了一口。 很轻,跟小狗磨牙似的。 不疼,但怪痒的。 路嘉洋推他脑袋:“你是狗吗江小洲?” 少年毛茸茸的脑袋挤进毛衣,又往上再咬了一口。 路嘉洋痒得不行,边推他脑袋边笑道:“不玩了,不是要接吻吗?你最多只有十分钟了。” 少年的脑袋依旧埋在毛衣里,拿柔软的黑发故意挠路嘉洋痒痒。 路嘉洋笑得浑身发烫,无处可躲,只能哄他:“预约时间能延迟十分钟,再让你多亲十分钟,行不行?” 江元洲没应行还是不行。 只是不咬他了,改亲他。 两人到底是没在车上待太久,少年的唇多少有几分寒凉。 每一次落下亲吻,都要叫路嘉洋忍不住发颤。 路嘉洋想把他推开,又不太忍心。 直到少年的吻忽然落到某处。 那一瞬的异样让路嘉洋瞳孔骤缩,在黑暗的车厢里不受控仰长了脖子。 他很轻微地痉.挛了一下,少年似是没发现,又恶劣地轻咬了一口。 路嘉洋有些受不住,颤着手去推江元洲,出口的声音都变了调。 “小洲……你……你在干什么?” 第四十六章 因为路嘉洋的询问,江元洲稍停了片刻动作。 可还没等路嘉洋松下口气来,江元洲忽地伸手抓住他手,重新吻了上去。 这一次和刚才的轻吻和轻咬截然不同,少年像是碰上了什么喜爱的玩具,爱不释手地反复把玩。 路嘉洋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他大脑一片空白,一只手被江元洲紧紧抓住,另一只手抵在身后的坐垫上,慌乱地想要往后躲。 可后座就那么点大,他根本无处可逃。 他只能像只被圈禁的小羊羔般,发着抖跟捕猎的饿狼打商量:“小洲……先……先别这样,行吗?” 少年终于停下,抓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问他:“为什么?” 车内一片漆黑,路嘉洋什么也看不见。 第97章 而正是因为看不见,让江元洲的呼吸变得无比分明。 那滚烫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时轻时重的,落在他脆弱的皮肤上。 他又觉痒又觉怪异地想往旁边躲。 可手被江元洲拉着,腰被江元洲圈着,他根本无处可躲。 路嘉洋又听见少年问:“哥讨厌吗?” “我……” 路嘉洋觉得车内的氧气好像开始不够了。 他讨厌吗? 他浑浑噩噩地想,好像……并不能完全与讨厌二字对等。 就是很奇怪,太奇怪了,未知到令他生颤。 不等他更细地想,江元洲忽地又吻了上来。 这一次的吻开始变得缠.绵,轻轻的,像是恶狼收起爪牙后欺骗性的伪装。 路嘉洋依旧有些头皮发麻地本能想逃。 但在江元洲几近安抚的亲吻下,他最终轻颤着睫毛,握紧了江元洲的手。 路嘉洋开始听不见周围声音。 听不见车外是否有人走动,听不见车引擎运作的声音,听不见车内空调是否还在送风。 直到少年忽地将他抱起,脑袋从毛衣领口处钻出,笑着轻吻他下巴。 尽管已经没继续亲吻,路嘉洋还是有几分混乱。 他垂眸,雾蒙蒙一双眼盯着江元洲看了好一会,才回来些许神智,发现江元洲竟然硬是跟他挤在了一件毛衣里。 他下意识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和他平日里截然不同:“毛衣……会坏。” 少年像个讨着糖的小孩似的笑看着他:“哥今天带我来,不就是为了买衣服吗?” 路嘉洋终于适应过黑暗,看清了江元洲那双漂亮的眼。 他轻抚那双眼:“是给你买衣服。” 少年拿睫毛轻蹭他指腹:“那哥以后,就穿我的衣服好了。” 路嘉洋一愣,就听见少年又道:“晚上我在家里穿,穿得衣服上全是我的味道,第二天再给哥穿,这样哥身上,就会一直是我的味道了。” 路嘉洋懵了一会,紧跟着浑身不受控烧了起来。 他发现江元洲在说这些事上,好像完全不知委婉为何物。 江元洲总是直白地、明确地向他表达出一切希望与他亲近的渴.望。 路嘉洋还在因为江元洲的话耳根发烫,江元洲忽地又去造访他刚才未造访过的另一处。 路嘉洋此刻整个人被圈在江元洲怀里,比刚才离江元洲还要近。 他背后空荡荡的,毫无支撑,想要找支撑,就只能去搂江元洲。 可这时候去搂江元洲,无端令他生出一种,不是江元洲来亲他,而是他送出去给江元洲亲的感觉。 换做平时,路嘉洋根本不会扭捏于这么细微的差别。 可现在…… 他只觉灵魂与身体被一并架上了烤架。 烈火灼烧,他本能地寻求出路,却不想伸出手,触到的却是火源。 忽地一阵手机铃声在寂静的车内响起。 响过好一阵,路嘉洋才灵魂归位,想起那是什么。 他隔着毛衣轻抓江元洲,说不出成句的话:“小洲……七点……预约时间……” 少年忽地停下,抬头看他。 路嘉洋垂眸与他对望,就见少年像只狡黠的猫,忽然问他:“哥现在,还能去吃饭吗?” 路嘉洋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少年的手落下,轻抚。 路嘉洋于火焰里迷了方向,忽地被少年拨开云雾,他有一瞬愕然。 他过去与江元洲接吻,最初是适应居多,后来也渐渐能吻得入神,近段时间,有时也会吻得面红耳赤。 可从来没有一次,出现过反应。 而江元洲却经常会有。 路嘉洋有时也会担心,江元洲会不会因此而感到失落,或是从中看出什么。 但江元洲似乎并不在意。 少年每每与他接吻,都是满足的、愉悦的,亲完他以后总会紧紧拥着他,像偷吃完今日份糖果的小孩,心满意足入眠。 路嘉洋愕然间,忽然又听见少年声音。 “哥需要帮忙吗?” 路嘉洋一愣,下意识的关注点还是在晚饭上面:“真的……不吃晚饭了吗?” 少年看着他,忽然笑了:“哥一般多久?” 路嘉洋被猝不及防这么一问,险些答不上来。 他不是个会与他人讨论这些荤话题的性格,唯一的住宿经历是大学。 大学室友里梁陶晗心思细腻,也不是会开启这类话题的人,至于钱英卓和文钦磊,他俩精力旺盛得每天上蹿下跳,很多时候都让路嘉洋生出一种他在读幼儿园,而不是在读大学的感觉。 因此路嘉洋无从得知正常成年男性在这方面的诉求。 尽管如此,他多少能猜到,他自己在这方面的诉求应该是有些过于低的。 他的生活总是塞得很满,满到在与江元洲发展出进一步关系前,他几乎未自己去管过这方面的问题。 因此他勉力想了想不知道多久前的上一次,才给出回答:“十几二十分钟吧。” 出口时他完全没多想。 可话落地以后,他猛然想起江元洲那逆天的时间,于是忍不住又补上一句:“这是正常时间!” 江元洲轻声笑,抬手轻抚路嘉洋后背。 路嘉洋被他这么一笑,脸在黑暗里烧得更厉害了。 第98章 早知道不多说这没用的一句了。 江元洲笑了会,又再次问他:“哥还没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路嘉洋安静下来。 他想了会,也没多扭捏,在黑暗里摸索着江元洲的脸,低头,在江元洲唇上轻吻了一下。 “嗯。” 他清楚感情里的任何东西都是需要交互的。 不可能永远都是他帮江元洲,既然现在时机合适,他也想再多迈一步。 江元洲瞬间追着他吻了上来,落下的手去摸索要领。 谁想路嘉洋心里配合,身体却不太配合。 前一秒还嚣张跋扈的,在江元洲将他环住后,忽然就偃旗息鼓了。 这一变故不止让江元洲停了动作,路嘉洋自己也懵了。 隐隐绰绰的,路嘉洋见少年垂着眸。 他看不清江元洲神情,可也正是因为看不清,才更加放大他的心慌。 这跟他接吻时没有反应完全是两个概念。 江元洲本就心思细腻。 这样的情况,只要稍一深想,再连串起以前,很可能会让他觉得,路嘉洋这两个多月来与他的亲密,也许都只是出于不会拒绝他。 因为不会拒绝,所以步步退让,所以委曲求全。 路嘉洋被这个念头一吓,仓皇地去抓江元洲的手。 他不想江元洲这么认为。 路嘉洋抓着江元洲的手很轻地颤着,因车厢躁闷而缺氧的大脑高速运转着。 很快,他收紧手,很轻出声:“你的手,太凉了。” 江元洲的手的确比他的要凉些。 这不是个说不过去的借口。 路嘉洋滚烫的双手包住江元洲微凉的手。 他看见少年抬眸看他。 路嘉洋又开始庆幸周遭的黑暗。 黑暗让江元洲看不出他的慌乱。 他一点点将少年的手捂得温热。 待到退无可退,他合上眼,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他主动拉着江元洲的手,去碰江元洲刚才亲吻的地方。 刚才令他千方百计想逃的,这一次竟真的主动送出。 他低头,唇瓣埋到少年耳边轻蹭,一字一顿,把那他从未设想过有一天会从他口中而出的话慢慢说出:“小洲,你再……再亲亲这里,好吗?” 少年的耳廓蹭过他唇瓣。 两人包裹在一件毛衣里,彼此呼吸相织。 距离过近,路嘉洋不敢再睁眼去看江元洲。 他只能安抚着,安抚江元洲,也安抚他自己,去细碎地亲吻江元洲的额头。 忽地天旋地转。 路嘉洋被重新放回到座椅上。 江元洲遵循他的意愿,指腹轻轻摩挲片刻后,再次吻上。 路嘉洋伸长了脖子,身体本能的仍是想逃。 可这一次他只是搂紧了江元洲,不断从这个人身上寻找安定。 感觉热意渐起,路嘉洋无声松了口气。 他轻抚江元洲脸颊,轻揉江元洲耳朵,又去捏江元洲后颈。 他渐渐成了一叶漂浮于无尽浪潮之上的小船。 浪潮之上白雾迷茫,他看不清前路,寻不到归途。 他只能随浪而走,随浪而停。 忽然间,少年又凑上来吻他唇瓣。 少年的吻有些湿润,夹着颤,少有的不再蛮横,但也并不过分轻柔。 他像是在紧攥什么稀世珍宝,落下一次又一次吻后,他忽然埋在路嘉洋耳旁道:“哥,我爱你。” 如果是在平时,路嘉洋一定能尝出唇间那咸涩的湿意是什么。 他也一定会去想,江元洲,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哭。 可此刻他连灵魂都寻不到归处,只能在听见江元洲忽然的爱意表达时,本能地去将少年搂住。 少年也并未就此停止。 他轻吻路嘉洋耳廓上那颗小痣,诉说着根本诉说不尽的爱意。 “真的好爱你,哥……” “哥……” 路嘉洋的耳朵也渐渐被打湿。 他虽然无暇去思考,但还是本能地将少年搂得更紧。 他侧过脸,回吻于少年。 吻落在少年发间,落在少年脸侧,他回应少年。 “哥也爱你。” 第四十七章 饭还是来得及吃的,就是预约的火锅泡汤了。 并且在去吃饭之前,还得先去趟服装店。 因为路嘉洋的毛衣报废了。 江元洲从车前座的储物柜里翻出纸,细致地帮路嘉洋擦。 纸质粗糙,路嘉洋不是很舒服。 江元洲显然也看出来了。 他很快停了手上动作,直接拿指腹去擦拭。 路嘉洋还未完全脱敏,猝不及防被他指尖扫过,下意识抓紧了江元洲。 江元洲抬头亲了他一下,出声解释:“车里没有湿巾。” 路嘉洋轻声道:“脏。” 江元洲又亲他:“哥的不脏。” 路嘉洋在黑暗里注视着他:“你这都哪里学来的话?” 江元洲应得坦然:“这还用学吗?” 路嘉洋轻笑,拿纸去给他擦手。 江元洲乖乖坐着让他擦。 等路嘉洋擦完,他坐起身,将身上的卫衣脱下,帮路嘉洋穿上。 脱了卫衣,江元洲身上就剩下件里衣。 路嘉洋拉住江元洲:“你给我了你穿什么?” 第99章 江元洲伸手去拿前座的校服外套:“哥不是要给我买衣服吗?” 路嘉洋刚想再说,就见少年边穿校服外套,边低头看他:“而且哥忘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分明江元洲也没有特指哪一句,可几乎是在江元洲话出口的瞬间,路嘉洋耳边便响起了记忆里少年的声音。 ——哥以后,就穿我的衣服好了。晚上我在家里穿,穿得衣服上全是我的味道,第二天再给哥穿,这样哥身上,就会一直是我的味道了。 路嘉洋一瞬间觉得身上的卫衣变得有存在感起来。 明明用的都是一样的沐浴露和洗衣液,可江元洲身上的味道,就是和他的不一样。 江元洲身上有种非常淡的,类似于花香的香气。 有点像有几年沈晓筠和江和雅都爱养的,开在冬日里的茶花。 路嘉洋确信这香气来自于江元洲本身而非洗漱用品,是因为只有他在和江元洲深拥时,才会闻到。 而此刻这香气萦绕着他,竟令他生出一种,时刻被江元洲拥抱着的感觉。 卫衣上带着江元洲高于他的体温。 路嘉洋一时没了话,江元洲便趁着这会空档,帮他也穿上了外套。 · 两人买好衣服,吃完饭,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点。 洗过澡,两人将新买的衣服收拾进衣橱,江元洲忽然开口:“哥,我打算明天过去。” 江元洲没说去哪,但路嘉洋一听就明白。 “之前跟她们见过面吗?” “小时候见过一回。” 路嘉洋一时没应。 江元洲忽地停下手头动作,从后将路嘉洋搂住,脑袋搭到路嘉洋肩头:“哥在担心我吗?” 路嘉洋有话直说:“毕竟之前一直没有交集,她们又是直接邀请你到家里。” 他说着也停下动作,低头看江元洲。 江元洲就势抬头亲他,说:“那哥陪我一起去吧。” · 周六是个艳阳天。 海市难得没下雪,可化雪天比下雪天还要冷。 临出门,路嘉洋发现昨天落买了样东西——围巾。 七中的校服领口很高,拉链拉到顶,风根本灌不进去。 因此江元洲平时上学根本用不到围巾。 可常服鲜少有这样的设计,路嘉洋只好先翻出一条自己的,让江元洲先围上。 到叶翡遥家,门被从里面拉开,看见那出现在门内与叶翡遥有三四分像的女人时,路嘉洋瞬间回忆起来。 他与女人是见过的。 不止一次。 几乎每次都是路嘉洋去时,碰上匆匆离开的女人。 路嘉洋去墓园的时间一般都是早上,而女人更早,显然是想要避开其他来墓园探望的人。 说不清缘由的,路嘉洋想起那束每年都会见到的向日葵。 江元洲提前跟叶翡遥说过会和路嘉洋一起来,因此谭雪青见到门口站着两个人时,面上并无惊讶。 她似乎也认出路嘉洋,很轻地冲路嘉洋笑了笑。 “快进来,”女人温和的声音响起,“外面冷,遥遥去买东西了,很快就能回来。” 门口已经摆好两双崭新的男士拖鞋。 路嘉洋进到客厅,发现室内的装修很是简单,摆设也不多,看起来像是临时租住。 谭雪青将两人往沙发处领。 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个不小的盒子。 “当年收拾下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我在那屋子里没住太长时间,很快也和叶……一起搬走了,当时搬走时也比较匆忙,不知道有没有落下的。” 江元洲看向她道:“谢谢。” 听到江元洲道谢,谭雪青看着眼前初长成人,挺拔俊美的少年,忽然红了眼眶。 她连忙应道:“不用谢的,是阿姨该谢谢你才对。” 她抬手遮掩去眼眶中的泪意,又道:“小……小洲你和你哥哥先看看,阿姨厨房里还在烧菜,只剩两个菜了,很快就能吃上午饭了。” 江元洲点头,谭雪青便转身往厨房里去。 路嘉洋拉着江元洲到沙发上坐下。 见江元洲盯着盒子一时半会没动,路嘉洋抬手,主动将盒子打开。 近午时分,客厅阳光正好。 当阳光洒下,照清那一盒子五颜六色的玩具与书籍时,路嘉洋有一瞬愣怔。 他自遇到江元洲起,江元洲周边的一切几乎都是灰白的。 卧室的床铺是灰白的,卧室的壁纸是灰白的,甚至连遮光帘都是暗淡的颜色。 没有玩具,只有书。 路嘉洋过去一直以为是江和雅发现江元洲太过聪慧,不似寻常孩童喜欢玩乐,因此便只给江元洲买江元洲喜欢看的书。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江和雅曾经,也试图给过江元洲一个五颜六色的童年。 路嘉洋将手里的盖子放到一旁,下意识扭头看了眼身侧的江元洲。 江元洲垂着眸,表情里并无惊讶。 他俨然是还记得不少幼时的事。 忽地,江元洲抬手,拨开陈旧的拨浪鼓、玩具车和几本童话故事,从底下翻出了一本相册。 谭雪青将盒子里的东西全都保管得很好。 所有东西尽管陈旧,却不染一丝纤尘,明显是经常会拿出来好好擦拭,而非收拾了便丢在一处十几年不管。 第100章 相册本挺大,跟路嘉洋家里那本差不多。 封面是一个被抱在臂弯里的大眼睛婴儿,右下角有一行漂亮的字。 ——2005年6月18日,我的宝贝出生啦! 路嘉洋抬手,轻抚小孩圆鼓鼓脸颊,轻声道:“我们小洲刚出生就这么漂亮。” 江元洲握住他手:“哥刚出生也很漂亮。” 路嘉洋刚出生的照片就贴在家里那本相册的第一页。 江元洲这话倒是说的不假。 路嘉洋刚出生时的确很漂亮,漂亮到当时几乎整个妇幼科室的医生护士都知道他。 就连近几年,路泓慷闲扯时还会提一嘴:“你不知道,你刚出生那会,我和你妈是又喜又愁啊!那会都说刚出生的小孩越皱巴长大了越好看,你一出生皮肤就水灵水灵的,我和你妈在你上高中前是天天怕你长残呐,还好,我儿子命里带帅。” 江元洲翻开相册,第一页贴了三张照片。 两张是找影楼拍的艺术照,另一张是张合照。 合照里除去江元洲和江和雅,还有两个路嘉洋也认识的人。 江棋瑞和宋思玺。 年少时的江棋瑞和宋思玺,大抵就十三四岁。 照片里江和雅站在摇篮左侧,手搭在摇篮边上,一脸慈爱低头看摇篮里漂亮的小孩。 江棋瑞和宋思玺站在摇篮右侧,肩抵着肩。 宋思玺大咧咧揽着江棋瑞肩膀,另一只手在脸旁边比了个耶,笑得一脸灿烂。 江棋瑞则有几分拘谨。 照片里的江棋瑞和路嘉洋这些年见过的江棋瑞截然不同。 少年青涩的脸庞上不见一丝冷酷与干练,他有些瘦,垂眸悄悄看摇篮里的小孩,一副想去触碰又不知该如何下手的模样。 右下角照样是一行黑字。 ——小瑞带着朋友来参加小洲的满月酒了,他看起来交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朋友,太好了。 往后翻去,江和雅同每个深爱着孩子的母亲一般,喜悦地记录着孩子的每一步成长。 直到翻过几十页后,照片里的小孩忽然出现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安静得了无生气。 尽管路嘉洋见过无数次这幅模样的江元洲,可再看见,心底仍是揪得疼痛不已。 江元洲应该是在这时候被发现的先天性心脏病。 右下角有一行被泪水模糊的字迹。 ——没关系,不管小洲是什么样,妈妈都会一直爱着你,陪着你,守护你健健康康长大。 江元洲翻页的手停下。 停在这一页,久未再动。 直到路嘉洋抬手,将他微凉的手包裹。 往后翻去的页数里,江元洲在医院的照片占据了大半。 后来大概是病情稳定,又回到了家中。 然而一张张照片,路嘉洋这个翻阅者都能在翻阅途中发现一个非常明显的问题,更别说是作为记录者的江和雅。 照片里漂亮到不似真人的小孩,从来没有表情。 他总是静静望着镜头,黑曜石般的眸中不见一丝情感起伏。 而那么多的照片记录里,他也一直是一个人。 路嘉洋幼时的照片记录,虽然大多是他自己,但偶尔也会有几张他和别的孩子一起玩耍的照片。 他总是孩童中的被簇拥者,孩子王一般,三天两头领着一堆人去干这干那。 而江元洲的所有照片,都是他自己一个人。 或是安安静静坐在某个角落捧着本书,或是坐在窗边,静静眺望窗外。 路嘉洋又一次看到了江和雅写下的那句话。 ——没关系,不管小洲是什么样,妈妈都会一直爱着你,陪着你,守护你健健康康长大。 这一次没被泪水打湿,只是写得很重很重,重到接连的两三页,都是印下的字迹。 再往后翻去,照片里的小孩逐渐与路嘉洋记忆中初次遇到的小孩重叠。 最后一张照片,是差不多四岁的江元洲,坐在一堆五颜六色的玩具中间,手里却捧着一本名字又复杂又长的书。 应该是拿相机的人在叫他。 他捧着书,抬起头,静静朝镜头望来。 这一瞬在相机下化为永恒。 江和雅在照片旁写。 ——看来小洲还是最喜欢书呀! 到这里,路嘉洋始终能清晰感受到江和雅对江元洲毫无保留的爱意。 可往下一翻页,猝不及防翻了个空。 他知道这片空白并不意味着江和雅只是搬家匆忙没带走这本相册,后续用了另一本相册记录。 这片空白意味着,江和雅至此,停止了对江元洲成长的记录。 因为过去十几年,路嘉洋从未见江和雅记录过江元洲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 就算江和雅在江元洲四岁那年发现了叶怀骋另有家庭的事实,按理说也不会影响她对江元洲的感情。 他正困惑,忽地在继续翻动间,看到了一行被泪水模糊到几乎认不出的字。 他停下动作,盯着细细辨了很久,才看清那写的是什么。 ——对不起,小洲,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妈妈…… 第四十八章 路嘉洋记忆里,如果要用一个词最贴切形容江和雅对江元洲的爱。 他觉得是收敛。 第101章 沈晓筠和路泓慷给路嘉洋的爱,是合理引导,做得对会夸奖,做错了也会打骂。 而江和雅,总是谨小慎微的,一点一点,将爱给江元洲。 一阵开门声响,拉回路嘉洋飘远思绪。 后面剩余页全是空白,江元洲合上相册,将相册放回到盒子里。 吃完饭,路嘉洋和江元洲没有久留。 路嘉洋见江元洲出来后略显沉默,没有直接把车往家开,而是带他去了海大附近的一处旅游景点。 海岸公园。 海市近海,大半座城市都能眺望到蔚蓝辽阔的海。 海岸公园。 顾名思义,是一处建立在海岸前的公园。 今天是海市难得的艳阳天。 天放晴时,海水是蔚蓝的,翻涌间卷着零星金光,最是好看。 因此当路嘉洋把车开到公园门口,只随便往里扫了一眼,就扫到了满当当攒动的人头。 换做平时他可能会避开拥挤,毕竟他就在海大读书,想来海岸公园什么时候都可以。 可今天,他反倒觉得热闹些好。 找了个地方停车,在马路对面。 两人下了车走到马路边时,正好赶上红灯。 到处是旅游拍照的游客,和不少来海岸公园取景拍照的博主。 两人只是在人群末端等会红灯的功夫,就遇上不少前来询问能否拍两张的约拍博主。 再一次委婉拒绝,路嘉洋面前忽地多了只手。 少年帮他将围巾立起,盖住了他大半张脸。 路嘉洋一愣,扭头看了眼身旁人那张在阳光下漂亮到令人忘记呼吸的脸。 他轻笑了声,抬手,把江元洲的围巾也立了起来。 而后当他手垂落之际,他自然地牵过江元洲垂在身侧的手,拉着塞进了口袋。 少年瞬间看他。 绿灯亮,人群动。 少年的手在他的口袋里,穿过他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扣到严丝合缝。 虽然说路嘉洋觉得今天人多挺好的,但真当进到公园,迈出的每一步都得跟随人潮时,他又觉得还是人少点好。 两人平均一分钟迈出十小步,默契地扭头看了眼对方。 路嘉洋忍不住凑到江元洲耳旁轻笑道:“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江元洲当即开始跟他咬起耳朵:“哥经常来这吗?” 路嘉洋应他:“偶尔。” 江元洲又问:“一般都和谁来?” “班级聚会和社团聚会都很喜欢选在这里,其他时候基本都是自己一个人来。” 江元洲垂眸,看贴到他耳旁认真说话的人。 他忽然又问了句:“那哥那次带我来,是第几次来?” 路嘉洋笑望向他:“人这么多你也认得出来?” 少年在口袋里轻轻摩挲他手背:“很好认。” 路嘉洋应:“第三次。” 说着他又补充解释:“第一次是班级聚餐,当时是冬天,下着雪,风还大,竟然让我们在雪地里玩破冰游戏,体验感非常不好。第二次是社团活动,开春的时候,到处都是来野餐的人,全都看着非常幸福,风是温暖的,海也很漂亮,我当时就想,要带你来。” 江元洲说的带他来,是指当时他手术刚结束不久,人还上着呼吸机,一天里最多清醒短暂几个小时。 那是路嘉洋在他手术成功后跟他的第一次视频。 路嘉洋望着手机那边的少年,忽然说:“江小洲,我带你去放风吧!海市开春了。” 路嘉洋行动力很强。 说干就干。 起身随手拎了件外套,就带着手机里的江元洲往外跑去。 “我们学校旁边有个叫海岸公园的地方,你小时候应该听过的,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好几次年边出游我们都说要去玩,可最后爸爸妈妈还有江阿姨总是会选省外的地方。” 他说着笑了笑:“他们每次都说,市内那么近,还不是想去就去?结果是一次也没去。” 说笑间,路嘉洋来到了公园。 开春的公园一如路嘉洋上次来那般热闹。 路嘉洋拿远手机,带江元洲看草地上跑两步就摔倒的奶娃娃、看见了帅哥美女就走不动道的萨摩耶、看在野餐垫上缠斗成一团嬉笑着的挚友、看携手慢慢行走在岸边的老人。 最后路嘉洋走到一处面朝大海的长椅上坐下。 海风吹得他眼眶泛红,他望向视频里呼吸微弱的少年,说:“等明年开春,你回来,我们再一起来,怎么样?” 少年连呼吸都困难,自然也无法给他回答。 可在路嘉洋长久的注视下,他最终是很轻很轻的,眨了眨眼睛。 如同蝴蝶扇翅般,将回应带到路嘉洋面前。 路嘉洋手一抖,将手机盖下按到了腿上。 几乎是在盖下的瞬间,一滴泪砸在了手机壳上。 路嘉洋抬手,快速将眼眶里积攒的泪水擦净,而后深吸了很长一口气,将手机重新拿起。 他说了句“没拿稳手机”,而后冲屏幕那边的人笑。 “看见你眨眼了,我可就当你答应了啊,赖皮是小狗。” 视频里,少年的呼吸面罩上氤氲出雾气。 路嘉洋似是看见少年嘴唇在动。 他看不清,可他就是觉得,少年在喊“哥”。 一分钟平均每十小步的龟速挪动仍在继续。 第102章 江元洲将口袋里路嘉洋的手握得很紧,说:“哥,我们明年开春来吧。” · 路嘉洋12月22日到公司办的入职手续。 他入职的公司是个世界百强的大公司,同一时间段同批入职的实习生,都需要参加为期一周的培训。 路嘉洋那一批次的培训期恰好是在23号到29号。 23号晚上六点,路嘉洋走出公司,发现周遭已经尽是圣诞装扮。 平安夜未到,但不少商场和路边门店都已经放起了圣诞歌。 路过一家服装店,看到橱窗上挂着的红彤彤的围巾,路嘉洋忽然想起,还没给江元洲买围巾。 路嘉洋一直觉得红色这个颜色很适合江元洲。 江元洲本就是明艳型长相,身上稍微带点亮色,都会格外吸睛。 见围巾款式也不错,路嘉洋没多犹豫,转身进了店。 跟店员要了条崭新的未拆包装的,店员边打包边跟他聊天:“帅哥买给女朋友啊?” 路嘉洋下意识想说弟弟,话到嘴边,又改口:“男朋友。” 店员眼睛一亮,看一眼路嘉洋一米八出头的身高和冷峻帅气的长相,顿时了然道:“那帅哥要不再买一条?这可是我们店的情侣款,第二条半折,还会送小礼品,你和你男朋友一定都会喜欢的。” 路嘉洋想了想,觉得行,于是道:“好。” 店员瞬间喜笑颜开:“我去仓库给您拿,礼品也一起给您往袋子里装好?” 路嘉洋道谢,再次应好。 这周是七中的小周,江元洲周六也要上课。 原本周六晚上没有晚自习,可联考过后课业加重,七中便把小周的周六也加上了晚自习。 江元洲到家时已经临近夜里十点。 推开门,屋内暖气扑面而来。 江元洲进到玄关,带上门的同时,看向不远处亮着灯的小厅台。 近段时间只要路嘉洋不是需要用到书房里的台式电脑,基本上江元洲一进家门,就能马上看到路嘉洋。 路嘉洋有事时,会端台笔记本坐在厅台前。 偶尔没事,就会窝在沙发上,或看书或看电视。 今天同往常一样,可江元洲望去,却是瞬间停了动作。 厅台前的青年穿着一身西装。 西装外套脱了,随手挂在了厅台旁,他身上的白衬衫因为室内的温暖松了两口纽扣,袖子也是卷到了手肘上方。 厅台下方做的镂空设计。 从江元洲的角度看去,能清晰看到因坐着而绷紧的西装裤。 青年一条腿悬在凳前,另一边踩在高脚椅下方的的脚踏上。 他踩在脚踏上的那只脚微微绷紧,拖鞋悬在脚尖要掉不掉。 西装裤脚因绷紧而上提,露出一小截袜夹,和袜夹勒紧下白皙的小腿。 听见动静,路嘉洋朝门口的方向伸手。 这说明他在忙,暂时抽不出空,要江元洲过去。 如果不是很忙,他会自己迈下高脚凳,笑盈盈走向在玄关换鞋的江元洲。 江元洲的视线转而落到路嘉洋伸出的那节小臂上。 劲痩、白皙,在厅台顶灯的灯光下,细腻得像是磨成末的珠粉。 江元洲垂眸,换鞋,迈开腿朝路嘉洋走去。 他走到厅台前,牵住路嘉洋伸出的手,轻声喊:“哥。” 路嘉洋抬眸看他一眼,笑了下,搂过他脖子亲了他一口,而后道:“我这大概还有五分钟,给你买了东西,在茶几上,你可以先去看看。” 江元洲看一眼路嘉洋的电脑屏幕,上面显示着公司的培训考试题。 他回亲了路嘉洋一下,才往茶几的方向走。 路嘉洋加快速度,做最后几道考题。 就在他准备收尾时,忽地听见少年的声音从茶几的方向传来。 “这些都是……哥买给我的?” 路嘉洋的注意力大半在面前的考题上,因此也没太注意江元洲使用的量词。 他应了江元洲一声:“嗯。” 过了会,他忽地又听见少年问:“哥,想我戴这些吗?” 路嘉洋思绪陷入最后一道自述题,再次应了一声:“嗯。” 没听江元洲再问,路嘉洋抬手,快速敲下答案。 终于将所有题目提交,他端过手边的水,喝了口。 忽然,他又听见少年声音。 “这样啊。” 声音悠悠的,路嘉洋听着莫名觉得有些怪异。 他喝着水走下吧台,朝江元洲走去。 等走到江元洲面前,看清江元洲手里拿着的是铃铛项圈和鹿角发箍时,路嘉洋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 第四十九章 江元洲将手里的东西暂时放回到袋子里,抽了茶几上的纸帮路嘉洋擦脸上的水渍。 路嘉洋呛红了一张脸,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扫了眼袋子里那两样东西。 他看向正在帮他擦衬衣领口的江元洲:“不……咳,不是我买的。” 江元洲动作微顿,抬眸看他。 路嘉洋被他看笑了:“真不是,店员说这款是情侣围巾,买两条送小礼品,她直接帮我把小礼品装袋子里了,我没看……” 火急火燎解释到一半,倏地对上江元洲视线,路嘉洋人生里第一次那么真切体会“解释就是掩饰”这话。 他解释不下去了,把水杯往茶几上一放,乐了:“真不是!” 第103章 江元洲应他:“好,我知道,不是哥买的。” 好。 一下子听起来完全就是他买的了。 路嘉洋破罐子破摔:“嗯,行,对,我买的。” 江元洲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哥还想我戴。” 路嘉洋乐不行,抬手捏他脸:“嗯嗯嗯,是是是,所以你戴吗,江小洲?” 江元洲抓住他手:“哥想我戴,我肯定会戴。” 路嘉洋眉梢轻挑,好整以暇:“那你戴吧。” 江元洲看着他:“哥帮我戴。” 话已至此,路嘉洋倒是真想看看江元洲戴上是什么样了。 他从袋子里将项圈和发箍重新拿出,发现做工还挺精良。 发箍的底是金色的,细细一圈。 中间装点了一些圣诞配色,向两边蜿蜒开两只同样是金色的鹿角。 铃铛项圈是红丝绒的材质,中间系着个小蝴蝶结,蝴蝶结中间挂着一颗金色的铃铛。 路嘉洋拎着那根项圈看了眼,又看一眼江元洲的脖子。 他感觉长度可能会不够,这长度看起来更适合女性或是稍微纤细些的男性。 于是路嘉洋将项圈放下,帮江元洲把发箍先戴上了。 亮色的鹿角发箍戴到少年头上,金色的底融入少年蓬松黑发,竟真的像他头上生出了一对金光闪闪的鹿角。 脸果然是最好的单品。 路嘉洋忍不住抬手,揉搓江元洲那张漂亮的脸蛋。 江元洲被揉搓得出口声音都含糊了几分:“这个,哥唔帮我戴了吗?” 他指着路嘉洋手里那根红丝绒铃铛项圈。 “感觉可能不够长。”路嘉洋应他。 话虽这么说,路嘉洋还是停下蹂躏的手,拿起项圈在江元洲脖子上比划了下。 好像勉强可以。 路嘉洋这才将红色蝴蝶结覆好在江元洲喉结上方,而后环抱住他,拽着两边的扣子,绕到江元洲颈后。 勉强扣上最松的卡扣,路嘉洋放开江元洲,后退一步看眼前少年。 他果然料想得没错,红色真的非常适合江元洲。 明明只是颈间那一点 鲜艳的颜色,却如同画龙点睛一般,让江元洲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路嘉洋暗自决定以后要多给江元洲买红色的衣服,他一边想着,一边掏出手机往后退去。 走到一个刚好合适的位置,落地窗外是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和海市总下不完的大雪。 今日这景不再冷寂,因为他们也成了这万家灯火中的一粒。 路嘉洋打开相机,对准江元洲,轻笑着喊了一声:“小洲。” 少年不用他任何言语,仿佛与他有心电感应般,望向他,露出一抹似水般的笑。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路嘉洋边走向江元洲边点开相册。 照片上的少年穿一身黑白校服,冷淡的颜色被脖颈处的红丝绒项圈截断,像黑白画里点了唯一一抹亮色,鲜艳的颜色让少年那张本就漂亮的脸更为明艳动人。 头顶的鹿角被背后的夜景模糊,仿佛少年与生俱来,他温柔望着镜头外的人,像一只坠入凡尘,与人类相爱的鹿神。 路嘉洋将照片上传到云端,而后调转手机,给江元洲看照片。 江元洲垂眸看了一眼,忽然问:“我是哥的圣诞礼物吗?” 路嘉洋被江元洲这么一说,转回手机重新看了一眼,发现还真像那么回事。 尤其是脖子上系着的红色小蝴蝶结,像刚从礼物盒里蹦出来。 他笑着应了声“是啊”,抬头轻吻江元洲,而后摸摸江元洲耳朵上的鹿角,道:“去洗澡吧,我的小礼物。” 他转身刚要走,忽地被少年拉住。 而后不等反应,少年忽然间将他抱起,放到了身后的沙发上。 路嘉洋有点懵,缺少了着力点,于是只能去搂江元洲脖子,出声问:“怎么了?” 江元洲只让路嘉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则是半跪在路嘉洋面前,仰头看面前西装革履的人。 “哥什么时候买的西装?” “昨天办完入职手续,hr说培训期间需要穿正装,我下班就顺路买了一套。” 江元洲看着路嘉洋,手圈上路嘉洋一边脚踝。 他指腹勾到一小截袜夹,又问路嘉洋:“袜夹也是昨天买的?” “嗯,配套的。” 江元洲闻言,视线落到路嘉洋衬衫收入西装裤中的腰间。 路嘉洋身材比例本就好,平日里随便套条休闲裤,都令人难以忽视他的长腿,更别说这样收腰又显腿长的穿着。 江元洲知道路嘉洋背后有两个非常漂亮的腰窝,一按,指腹会完全陷进去。 路嘉洋的腰又敏.感,这时候就会浑身泛红但又百般纵容地来拉他手,跟他打商量:“小洲,不要玩了……” 江元洲视线流转一圈,忽然又问路嘉洋:“所以哥也戴衬衫夹了?” 路嘉洋应一声,不明所以看江元洲:“问这些做什么?” 江元洲与他对视,不答反问:“我可以看看吗?” 路嘉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江元洲耐心解答:“衬衫夹。” 路嘉洋笑了声:“这有什么好看的,就是很普通固定衬衫的款式。” 然而话说完,却见少年望着他,漂亮的黑眸中又是他熟悉的期切。 第104章 红丝绒铃铛项圈系在少年脖子上,让此刻的他像只刚化形,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的小鹿妖。 路嘉洋对妖化版江元洲更没抵抗力,没两秒便缴械投降,笑着道:“给你看就是了,怎么还可怜巴巴上了。” 少年拉过他一只手,将脸半埋入其中,非常熟练地顺着杆子往上爬:“那哥自己打开给我看。” 两人什么亲密事没做过,更是连澡都基本在一块洗。 因此路嘉洋听见江元洲的话,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真当动手时,对上江元洲视线,路嘉洋才忽然对两人此刻的姿势有些在意起来。 江元洲没有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而是半跪在他面前。 这姿势往往与臣服二字挂钩,可偏偏少年又如同划分领地一般地将他圈在怀里,甚至他一边脚踝还被少年握在手中。 路嘉洋垂了眸,快速拉了下已经松了的西装裤。 他没看少年表情,但听见少年呼吸深了。 黑色质地的衬衫夹紧勒在皮肤上,将路嘉洋白皙的皮肤勒出了些许红。 衬衫下摆经过一天已经有些褶皱,这些褶皱落在红印间,倒显出了几分别样的美感。 忽然,少年低头,亲了路嘉洋一下。 路嘉洋瞳孔骤缩,连忙去推江元洲脑袋,一张脸在灯光下瞬间红透:“你……你怎么亲这里啊?” 少年顺着他的动作抬头看他,又拿脸蹭他掌心。 这动作江元洲经常做,可今天头上生着鹿角,又多了些许别样的灵动感。 他浓密的长睫扫过路嘉洋掌心,痒得路嘉洋微收拢手。 少年这才抬眸,看向路嘉洋道:“哥,今天我帮你吧。” 路嘉洋轻轻眨眼。 他听着江元洲的话,思绪难免有几分飘远。 后来江元洲还帮过他一回,和第一次一样,他仍需要借用点辅助。 因此路嘉洋没有马上回答,他抬手转着最上方的衬衫纽扣,想了想,对江元洲道:“那我先去洗澡。” 虽然说冬日里不出汗,路嘉洋也不是爱出汗的体质,可到底是在外面待了一天。 路嘉洋转着扣子的手腕不经意轻碰到那个慢慢开始变得有存在感的地方。 自从江元洲亲过后,经常会有非常明显的不容忽视感。 有点奇怪,但想到那是江元洲带来的,路嘉洋又并不讨厌。 路嘉洋出神间,得到了少年的回复:“我喜欢哥现在的样子。” 路嘉洋看向江元洲:“可我这样在外面一天……” 不等话说完,他又听见少年道:“也喜欢哥身上的味道。” 路嘉洋刚下去点热度的脸瞬间二度烧红。 尽管清楚江元洲直白,可回回听到江元洲直白的话,他还是回回都无法立马反应。 江元洲见路嘉洋一时不答,又埋头去亲路嘉洋。 路嘉洋人都快烧开了,连忙再次去推江元洲:“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亲了,我不洗就是了。” 他垂下眸,颤着睫毛主动将衬衫拨开,又问江元洲:“你跪在地上膝盖不疼吗?还是坐到我身边来吧。” 江元洲抬眸看面前毫无防备面对着他浑身红透的人。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将窗帘拉上,而后才再次回到沙发前。 他仍是半跪到路嘉洋面前,没有同路嘉洋所说的坐到路嘉洋身边。 路嘉洋不解看向他:“怎么不坐到我身边来?” 江元洲不答,只是抬手。 布料堆积到衬衫夹的绑带间。 忽地少年靠近,颈间晃荡得“叮铃”作响的铃铛扫过尖端。 冰凉的触感令路嘉洋不受控一颤,他瞬间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洲……”他下意识抬手想去推江元洲,却被少年提前预判扣住了手。 下一秒,少年低头,预感成真。 路嘉洋瞳孔骤缩。 “小洲!” 第五十章 路嘉洋从未有过这样的体会,这和过去哪次都不一样。 他一时间竟不知是视觉上的冲击比较大,还是感官上的冲击比较大。 几个小时前,路嘉洋为了精神集中方便看资料答题,给客厅开的是最明亮的白炽灯。 而今在这灯光下,只要他稍一垂眼,就能无比直观又清晰地看到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能清晰看到江元洲水光涟漪的眸,能看到江元洲被眸中水光打湿的长睫,能看到江元洲红得充血的唇,少年上唇那点漂亮的唇珠第一次被展平得如此了无痕迹,他甚至能看到那埋在红丝绒项圈下的喉结因吞咽而缓慢滑动。 每动一下,铃铛便响一声。 路嘉洋已经有些无法思考。 他两只手手腕被江元洲合扣在一起,江元洲用的力道其实算不上大,只要他稍微狠下点心,挣脱开不是难事。 可他总是对江元洲狠不下心。 少年将他扣住,他便也就这么由他扣着。 无法动弹,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与江元洲打商量:“小洲……我们不这样,好不好?” 少年不语,也无法言语。 他只是抬眸,水光浮动的黑眸缓缓望向路嘉洋,仿佛在用眼神问他,像那次在车里时问的那样:为什么?哥讨厌吗? 路嘉洋轻抿唇,垂落的睫毛轻颤:“我……我不讨厌,但是这样你不难受吗?” 第105章 少年望着他,倏地笑了。 这一笑,清晰的变动直达路嘉洋感官,他倏地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垂眸看去。 他此刻的所有感受没有人会比江元洲更加清楚。 少年脸上的笑意瞬间更加明显,那生动的笑容像是最直观回给路嘉洋的言语。 仿佛在说:“哥看起来,明明是很喜欢。” 路嘉洋说不出话了。 他本能地弓起脊背,终于他不再挣扎,轻声对江元洲道:“小洲,我想抱你。” 少年瞬间松开了扣住他的手。 衬衫衣摆垂落。 路嘉洋双手圈住江元洲脖颈,埋下头,浅色的头发与江元洲的黑发相触。 他们一时间仿佛被包裹进了一个仅属于他们的空间。 又像是回到了那座同幼时一般仅有他们二人生存之上的小岛。 浪潮的拍打声不绝于耳,可这一次路嘉洋不再心慌。 因为他们亲密无间,因为他们密不可分。 即使往后小岛再次被淹没,他们也不再会轻易被人群冲散。 因为他们不再只是牵着彼此,他们已于人群里相拥。 人潮攒动,川流不息。 都将再与他们无关。 路嘉洋泪眼朦胧间,听着铃铛响,视野里江元洲那张漂亮至极的脸与狰狞的对比越发明显。 他恍恍惚惚,恍若误入了迷雾森林。 他辨不清方向地四处摸索着,直至见到一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麋鹿。 那只麋鹿将他带入溪流,引他攀越高山,最终用鹿角轻轻蹭他,告诉他归途已至。 视野模糊下,路嘉洋看到那原本绑在江元洲颈间的铃铛被少年抬手解下。 而后不过眨眼的功夫,红丝绒质地的项圈便被缠了两圈,系在了他的脚踝上。 他脚踝处的皮肤被江元洲摩挲得有些发红。 皮肤的红与项圈的红交织作一处,令路嘉洋的视线又混乱起来。 铃铛换了处落脚地,“叮铃”响得却更为频繁。 直到路嘉洋伸长了脖颈,忍不住抬手去抓江元洲头发。 埋在乌黑发间的鹿角发箍被撞落。 “叮当”一声脆响,路嘉洋很轻地呜咽了一声。 客厅陷入短暂的安静。 直到少年轻动。 路嘉洋连忙放开圈住江元洲脖子的手,视线落到少年唇边,他瞬间慌乱地要去找纸。 谁想下一秒,少年喉结轻动。 而后不等路嘉洋说什么,他轻吻路嘉洋绑着铃铛的脚踝,而后心满意足笑道:“现在哥也是我的礼物了。” · 路嘉洋到洗完澡出来,人都还是懵的。 懵着坐在床边由江元洲帮他吹干头发,忽地听见江元洲一声问:“哥明天还要上班?” 路嘉洋勉强回过来点神,应:“嗯,培训连续七天,这两天调休在了元旦,所以我元旦放五天。” 话都说到这了,他便也问江元洲:“你们元旦放几天出来了吗?” “学校还没有发明确通知,但应该是两天,31号和1号。” 江元洲应完,又问路嘉洋:“哥休息这五天有安排了吗?” “还没有,不过30号那天要跟寝室里几个人去吃顿饭。元旦后钱英卓就回老家了,他在他老家那边面上了份还不错的工作。梁陶晗和文钦磊节后也都要入职了,所以算是顿庆祝饭。” 江元洲关掉吹风机,将吹风机收好后,回到路嘉洋身旁坐下。 他跟只大型犬似的将路嘉洋圈在怀里,又问:“那哥后面几天,要回筠姨和慷叔那吗?” 路嘉洋打了个瞌睡:“他们让我别回去,说他们要去玩,别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江元洲笑了声,掀开被子搂着路嘉洋躺上床。 路嘉洋窝在江元洲怀里,想了想道:“要不我们元旦也出去玩吧?” 话说完,又顾忌到江元洲如今高三:“但是你们元旦作业应该很多吧,出去玩会不会太累。” 江元洲蹭他脸颊:“我写得快,哥不用担心,哥做决定就好。” 路嘉洋在黑暗里抬手揉他毛茸茸的脑袋:“那我这两天看看,如果有合适的,我们就去,没有的话,在家窝几天也没关系。” 江元洲应好。 路嘉洋声音里已经明显染了困意。 他照例亲了亲江元洲额头,而后放轻声音道:“那今晚先睡吧,晚安。” 江元洲轻揉他耳朵,吻了他片刻,才应:“晚安,哥。” 谁想这一吻,一下子把路嘉洋给吻清醒了。 上一秒还困得不行说先睡的人,忽然摸索过床头的手机,将亮度调到最低,解了锁。 江元洲适应了一小会忽然的光亮。 等他睁眼时,就看见路嘉洋表情认真在输:……吃下去对身体会不会有什么坏处? 不等结果出来,江元洲轻笑一声,拿过路嘉洋手机按下,轻吻路嘉洋脸颊:“哥,没事的。” “你查过?”路嘉洋反问江元洲。 “嗯。” 路嘉洋听见回答,一张脸在黑暗里瞬间烧了起来。 他放轻声音:“你怎么……想到那么做的?” 少年细细碎碎地亲吻他脸颊:“哥当时不也尝过吗?” 路嘉洋一张脸瞬间烧得更加厉害:“我……我当时浅尝辄止了!” 第106章 少年又笑:“嗯,那我是细品。” 路嘉洋快冒烟了。 他把江元洲一头柔软的卷发揉得乱糟糟:“不难受吗?” 少年在黑暗里摇头,将路嘉洋搂得更紧:“我喜欢哥的一切。” 路嘉洋心头一颤,安静下来。 江元洲见他没了动静,轻声唤他:“哥?” 回应他的是路嘉洋捧住他脸的吻。 路嘉洋轻柔地吻着与他亲密无间的少年,认真回应:“哥也是。我也喜欢小洲的一切。” · 路嘉洋跟寝室几人约的是午饭。 因为寝室几人目前都还住在学校,再加上是离校前最后一顿,他们干脆挑了家学校附近平日里最常去的店。 往包间里一坐,钱英卓就开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兄弟们,再见不知今夕何年。” 路嘉洋剥着花生应他:“倒也没有那么不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明年五月。” 钱英卓抽噎一停:“还是学霸厉害。” 梁陶晗和文钦磊默契的一句:“傻逼。” 离别到底还是有些许感伤的,虽说不久后还会再见。 因此几人点了几瓶酒。 吃着饭,喝着酒,话题便渐渐聊散开来。 开始变成钱英卓和文钦磊一起抱头痛哭。 “三年多!我丰富多彩的三年多大学生涯!竟然真的一次恋爱都没谈上!” “呜呜,我给姑娘送礼物,姑娘说她不喜欢弟弟型,我寻思我是你学长啊!我想告诉她我比她大,可我怂成狗样,愣是一个屁放不出来!” 梁陶晗在一旁悠悠:“还好你没说,不然你就可以多收获一枚看智障的眼神了。” 文钦磊瞬间哭得更大声了:“老钱!他瞧不起我们!” 路嘉洋也喝了几杯,但不多,坐在一旁笑着看他们打趣。 听到文钦磊说礼物,他忽然想起,他好像一直没有送过江元洲情侣层面上的礼物。 就连圣诞节那条围巾,也是出于习惯的照顾弟弟的心思去买的。 这么想着,他忽然出声问:“你们追人,一般都送什么礼物?” 这话一出,整个包间足足安静了好几秒。 一个个鼻子比狗都灵。 瞬间,三双眼睛齐刷刷落到他身上。 “你要追谁?” “你有喜欢的人了?” “你弟知道吗?!” 听到最后一声问,钱英卓和文钦磊齐刷刷朝梁陶晗看去。 “你这傻逼怎么天天问这些奇怪的问题?” “现在的重点在这吗?” 路嘉洋话溜出口,才意识到有些突然了。 他倒是不介意跟寝室几人说他跟江元洲的事,可就今天几人的状态,他确信,一旦他说了,钱英卓和文钦磊绝对凳子那么一搬,把他那么一围,要他从盘古开天地把故事讲起。 那他今天是绝对别想在天黑前回去了。 一周里江元洲就那么一天不上学,路嘉洋还想着早点回去陪他。 于是他想了想,决定等以后,找个时间,把江元洲叫上,再跟几人提及这事。 因此面对几人的提问,他非常含糊且笼统地应了一声。 钱英卓和文钦磊瞬间沸腾了。 “谁啊!我们学校的?还是你新入职公司里的?” “应该是新入职公司里的人吧?要是学校里的,早该看上了。” 路嘉洋应:“以后再跟你们细说,先说说礼物的事。” 钱英卓和文钦磊自动帮他找补。 “哦!八字还没一撇是吧!” “追人是吧!追人我们熟啊!” 路嘉洋笑而不语。 几人自然是当他认了。 梁陶晗坐在路嘉洋对面,头一回觉得钱英卓和文钦磊分析的还算靠谱。 如果是早认识的,肯定早谈了。 既然现在八字还没一撇,那就说明是刚认识不久的。 至于他为什么不认为路嘉洋说的这个人是江元洲。 显而易见,就江元洲那痴恋的态度,但凡路嘉洋有哪怕只是一点喜欢他的苗头,那小子还不跟饿狼似的直接就扑上去了,还用路嘉洋追? 梁陶晗握着酒杯的手一瞬间抖了起来。 他又想到几个月前的雪夜里,江元洲那番漫不经心的话。 如果路嘉洋真的喜欢上别人,不久后真的和别人交往,他毫不怀疑,江元洲可能真的会做出轻生行为。 江元洲要是出了什么事,梁陶晗确信,路嘉洋一定会疯。 梁陶晗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粗。 不是,那小子长了那么张脸,几个月过去怎么能一点进展没有? 不知道科学用脸吗? 不行。 梁陶晗闷了杯酒,绝对不能让事情这么发展下去。 他猛地站起,在几人惊讶的注视中,从口袋里掏出包烟。 “我出去抽根。” 第五十一章 梁陶晗站外头抽了根烟,吹了会冷风,冷静下来了。 路嘉洋才入职一周,就算真的在公司里遇上了让他产生好感的人,那么短时间,肯定还只是停留在欣赏的阶段。 八字都没一撇,搅黄不是难事。 他将烟头丢进垃圾桶上方专设的区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边打开浏览器边想,年纪小果然还是不行。 第107章 明明心思挺深沉一小伙,而且还长了那么漂亮一张脸,又对他哥唯命是从,那么多先天优势,却不懂得近水楼台先得月。 完了等他哥跟别人跑了,就该知道躲家哭了。 梁陶晗越想越恨铁不成钢,又摸了根烟出来,往搜索框里输。 【情侣约会圣地】 想了想,又改成。 【情侣培养感情约会圣地】 · 梁陶晗回屋时,正好听见路嘉洋声音。 “有没有什么更加具有普适性的东西,口红、娃娃这种,挑不好比较容易出错吧?” 钱英卓和文钦磊安静片刻,忽然一致性开口。 “花!” “花最好了,挑不出错,你要想整点浪漫有文化的,还可以搜搜花语。” 路嘉洋思索片刻,表示了对这话的赞同。 梁陶晗拉开椅子坐下,出声问几人:“你们元旦有安排了吗?” 钱英卓想也不想:“什么安排?你是指跟你们两只单身狗在寝室里,边看跨年晚会边在零点狂呼‘wow,新年来了’这种吗?” “……傻逼。”梁陶晗有针对性地把视线投向路嘉洋。 路嘉洋摇头:“想着跟小洲出去玩玩,但还没想好去哪。” 梁陶晗听见这话,心道还好,跨年至少还没找“心上人”过。 “那我们一块出去玩呗,听说城南那新开发了块商业区,里面什么好玩的都有,跨年晚上肯定很热闹。” “是不是那一整条街雕了冰雕,里头的房子都是小木屋,整得跟雪村似的那地方?” “哦!哦!我也刷到过视频!” 路嘉洋听几人这么说,拿出手机搜索那地方。 离海大这片不算远,开车一个小时左右。 当天去当天就能回,路嘉洋觉得还挺合适的。 于是他应:“我回去问问小洲。” · 跟几人吃完饭,正好下午两点。 回去不远,路嘉洋便没联系司机,一个人散步回家。 途中路过一家花店,路嘉洋脚步微顿。 片刻后他走进,带了束山茶花出来。 新鲜的、洁白的、含着朝露的山茶花。 他知道花语,以前沈晓筠种时说过,寓意理想的爱。 到家时,客厅大亮。 少年穿着柔软的居家服,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手搭在腹部,手下压着本书。 路嘉洋在玄关换过鞋走近,发现江元洲是睡着了。 他瞬间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将山茶花放到茶几上,路嘉洋在沙发旁蹲下,安静看阳光下少年呼吸绵浅的睡颜。 午后寂静又美好的一幕,让他想起过去。 过去病还没好的江元洲,每次发病后,总有段时间格外嗜睡。 那时候放寒假的冬日里,路嘉洋大敞着窗帘,让阳光尽情挥洒入室。 他坐在床边的书桌前写寒假作业,少年靠在床上安静看书。 很多时候他写完试卷一转头,就能见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躺下,长睫盖着,呼吸绵浅的像只窝在窝里睡觉的柔软小猫。 路嘉洋下午不会让他睡太久,因为睡久了,晚上容易睡不着。 一般这时候他会再做一张试卷,而后停笔,跑去床上,把江元洲闹醒。 他闹醒江元洲的方法有限,不是掐少年的脸蛋,就是在少年颈间挠痒痒。 好在少年总睡得不深,基本不用他怎么闹,就会缓缓睁眼。 那双漂亮的黑眸会带着初醒时特有的朦胧。 少年轻轻眨眼,定定望路嘉洋一会,而后才会抬手去拉路嘉洋作乱的手,乖顺轻声道:“哥,我醒了。” 有时候,少年实在困,就会捧着他的手邀请他:“哥也进来躺一会吧。” 声音困倦绵软,眼皮打架得仿佛下一秒就能盖上。 路嘉洋心软地钻进被子里抱他。 有时候抱着抱着,心底会生出很奇怪的想法。 他总觉得他和江元洲还不够近。 他想再近点,更亲近一些。 可分明他们已经相拥。 他将少年搂得这么紧,少年也全心全意地趴在他怀里。 还要怎么近? 还能怎么近? 那多年前朦胧无解的问题,而今猝然在这个平静的午后,掉落了答案到路嘉洋面前。 像门上挂了经年的锁,终于试对与之相匹的钥匙。 路嘉洋低头,吻上了熟睡中的少年。 他们分明已经接过无数次吻。 每天、每夜。 可就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路嘉洋竟在这早已经熟悉的吻中,体会到了令他灵魂发颤的悸动。 他浑身发烫到热泪盈眶,因为他终于找到了比拥抱更近的方法。 他想原来,他早有所求。 路嘉洋合上眼,更深地吻着熟睡中的少年。 忽然间,唇齿的碰撞有了回应。 温热的指腹轻拭眼下,“砰”一声响,书籍滑落在地,他被少年抱到身上。 他听见少年紧张询问:“哥怎么哭了?” 路嘉洋睁开眼看少年,与少年耳鬓厮磨:“忽然感受到了幸福。” 少年安静下来,黑眸深深望他。 不多时,少年抬手圈住他脖颈,更深地吻了上来。 两人挤在狭窄的沙发上。 第108章 江元洲将毯子抽出,合盖到路嘉洋身上。 他搂着路嘉洋,扫到茶几上的山茶花。 “哥买的?” 路嘉洋趴在他怀里,捏着他衣服上针线缝的小人玩:“嗯,喜欢吗?” 江元洲吻他发间:“哥买的我都喜欢。” 而后又问:“哥喝酒了?” “一点。”路嘉洋被这么一提醒,想起了梁陶晗的提议,他抬眸看江元洲,“我室友说城南那新建了片商业区,问我们明天要不要一起去跨年。” 江元洲反问:“哥想吗?” 路嘉洋跟他合理分析:“我查了距离,不远,开车一个小时。我们下午去,跨完年能直接回来,这样你后天还能休息一天。” 江元洲应好,又将他抱上来和他接吻。 · 31号当天下午,两点。 五个人站在密室逃脱门前,四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梁陶晗。 钱英卓:“这他妈就是你说的惊险刺激的年边惊喜活动?!” 文钦磊:“你他妈虚假营销?!举报了。” 路嘉洋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抬眸去看那一张比一张吓人的海报。 他看向江元洲轻声问:“你现在能玩这种恐怖的东西吗?” 江元洲也抬眸看,而后轻声应路嘉洋:“身体没问题的。” 身体没问题,但怕不怕就不一定了。 路嘉洋瞬间面露担心。 江元洲见状,又对路嘉洋轻声道:“哥,没关系的,我也想试试,从来都没有玩过这些,如果真的坚持不住,应该可以联系工作人员离开。” 梁陶晗看一眼悄悄咬耳朵的两人,再多看一眼满脸担心的路嘉洋。 心想网友诚不欺人,都还没开始玩,已经先担心上了。 于是他更坚定了要玩的心,看向钱英卓和文钦磊:“你们就说惊不惊喜,刺不刺激吧?” 他一把薅过两人:“走了,别耽误时间,这家店网上评分很高的。” 五人进了个店里最热门的密室。 进门前老板倾情提示:“这个本是解密与剧情一体的,刺激程度和游玩性都很高,平均通关时长是一个半小时,可别吓得尿裤子哟。” 路嘉洋听见这话,瞬间更担心了。 他看向江元洲,再次眼神询问:真的要玩? 见少年点头,他才拉着人进了密室。 第一个房间比几人想象中要普通许多,没有夸张的血手印,没有恐怖瘆人的音乐,只在房间正中央,摆了一张石桌。 石桌的四方位有四处圆形空缺,正中间掏空,摆了十六枚象棋棋子。 很显然,是需要众人找线索,将正确的棋子摆入四方位中。 钱英卓出声:“也没那么恐怖嘛,刚刚进门老板还说得那么吓人。” 梁陶晗有备而来,知道老板刚刚说的一点不假。 这第一关,被称为情侣感情促进最绝妙的关卡。 因为三分钟后,房间的灯光会熄灭,需要玩家自行寻找蜡烛。 而这之后,每隔五分钟,只要玩家没破关,就会出来一个脖子上横着把斧头的npc,开始在密室里乱抓人。 要么抓走一个人,要么抓够半分钟,才会离开。 而这期间,但凡棋子摆错一枚,也会触发同样效果。 百分之八十的玩家在第一关都至少要鸡飞狗跳半个小时。 梁陶晗目标明确。 一会等灯暗了,npc出来了,他逮着钱英卓和文钦磊那两个鸡飞狗跳的就行。 氛围都已经给江元洲提供到这份上了,江元洲要是还不能想办法上位,那真是天王老子来也没得救了。 他刚想完,忽然听到“咔嚓”一声响,一个年迈的声音响起。 “年轻人,竟然被你找到了古堡入口,想要获得财富,可没有你想象中容易,接下来的挑战,你准备好了吗?” 哦,没事,是通关提示音。 梁陶晗反应过两秒。 不是,他妈的通关提示音怎么在这时候响起来了??? 钱英卓和文钦磊一脸崇拜加震惊地看向破关的路嘉洋。 “大佬,我给你跪下了,我连线索都没找到,你直接就通关了?” 路嘉洋笑笑:“运气好,找到了一枚棋子的落点,剩下三枚我参照象棋规则,尝试地摆了下,没想到真的是对的。” 他说着拉住江元洲,道:“走吧,去下一关。” 于是在钱英卓文钦磊一脸崇拜加艳羡和梁陶晗一脸复杂中,五人进到了第二关。 第二关的布景比第一关要渗人不少。 像一条古堡的长廊,四周漆黑,没有尽头。 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一副画框。 只是画框里没有画,而是贴了几大块杂乱的数字。 画框旁有一个小格子,格子中间也是数字,格子中间的数字可以转动,格子上方则是有一枚红色按钮。 看当下信息,应该是从画框中杂乱的数字里获取线索,而后将格子里的数字转到正确,再按下上方的红色按钮。 梁陶晗深呼吸。 不抛弃,不放弃。 这一关的机制和上一关相似。 三分钟后,房间会暗下来,那像长廊一样的墙壁会播放特效,给人一种像是要被吸进去的眩晕感。 答错了npc仍会出来抓人,并且npc数量会从一个变成两个,抓人时长也会延长至一分钟。 第109章 这画框里的数字乱成这样,就算路嘉洋能在三分钟之内摆正,将正确的数字解出来肯定也还需要时间。 而如果期间钱英卓和文钦磊作死去乱试,就会提前触发npc,这把肯定…… 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想到你真的有两把刷子,哼,接下来可不会再那么容易了。” 梁陶晗:…… ??? 钱英卓和文钦磊“砰”一声直接跪下:“大佬,这次还推给运气?” 路嘉洋再次笑道:“这次倒不算运气,其实挺简单的,数字摆好顺序后,就是普通数独。” 他二度去拉江元洲:“走吧,下一关。” 十分钟后,从出口出来的五人与老板面面相觑。 老板当即拿出手机给几人看别的玩家拍的视频,力证自己:“不是我们关卡难度有问题!你们开挂啊!” 钱英卓:“wow” 文钦磊:“我有一句mmp……” 路嘉洋看一眼视频,反倒是松了口气。 还好通关快,尽管清楚江元洲现在身体已经没问题,可他仍是不希望江元洲受到不必要的惊吓。 最后钱英卓和文钦磊将手举到梁陶晗面前。 “你来发表一下感言吧,虚假营销的大聪明。” 梁陶晗声音幽幽:“高智商孤寡得可真是一点都不冤枉啊,哈哈。” 恋爱脑来了敲敲门,看见里面一脑子智商,都能马上被吓跑。 梁陶晗现在甚至怀疑,都不用他出手搅黄。 就让路嘉洋去追“心上人"吧,保准一追一个不吱声。 钱英卓对梁陶晗这句莫名其妙的感言发表评价。 “神经病!” 于是两点十五,五个进了屋身子都还没捂热的人迎着寒风瑟瑟走出。 梁陶晗摸出手机,再次打开浏览器输入。 【情侣培养感情约会圣地】 输完,他咬牙切齿又补充。 【能不能来点猛的?】 【行不行啊?】 【啊?】 第五十二章 这一片商业区取了个有意境的名,叫云中村。 街道上矗立的冰雕多是飞禽走兽,像剥开云雾后偶然寻到的一处世外桃源。 逛着挺有意思,但也挺冷。 五个没有下一步计划的人最终找了家人不多的咖啡馆,暂时坐坐。 路嘉洋问了江元洲想喝什么,就跟石头剪刀布输掉的文钦磊一起去了吧台点餐。 两人一走远,钱英卓忽然神秘兮兮问坐对面的江元洲:“弟弟,你哥最近的动静你清楚吗?” 梁陶晗还在各大平台狂搜,一时没顾得上钱英卓说了什么。 少年抬眸,面露疑惑地望向钱英卓:“什么动静?” 钱英卓与他对上视线,忍不住又在心里感叹这张脸的伟大。 简直就是艺术品,叫人跟他说话都忍不住放轻声音:“就是他看上他公司同事那事。” 少年呼吸微窒,眨眼间盖下眸中一闪而过的暗色,面上仍是不知情的困惑。 “哥没和我说过。”他声音很轻,语气里带着点失落。 钱英卓见状,连忙安慰:“嗨呀,肯定是你哥觉得你年纪太小了,还不适合跟你聊这种情情爱爱的事。” 畅游网络的梁陶晗终于在钱英卓的大嗓门下,品过来点不对劲。 他一下子雷达狂响,猛地看向钱英卓:“你俩聊什么?” 钱英卓无知无畏:“就聊小路看上他公司里人那事啊,我还以为弟弟会知道是谁,没想到弟弟也不知道。” 梁陶晗一瞬间魂都吓没了:“你他妈跟他聊这个……” 钱英卓一脸不解:“为什么不行?” 他又转头看一眼江元洲:“弟弟满十八了吧?” 江元洲应一声,又反问:“哥他跟你们说,他喜欢……公司的某个同事?” 梁陶晗迅速应:“没有!只是提了一嘴想买礼物,问我们有没有推荐,剩下的都是我们自己猜的。” 江元洲看一眼梁陶晗,又去看钱英卓。 钱英卓当即道:“对啊,不然我也不会来问你。” 江元洲垂下眼:“哥什么时候说的?” 钱英卓有问必答:“就昨天中午,我们吃饭的时候,我和你文哥正在那哭我们悲惨的大学单身生涯,你哥忽然来了句,问我们追人都送什么。靠!这么大的八卦,我们必然是一通问,但他啥也没说,最后我和你文哥都推荐你哥去买花。” 说到这,钱英卓的表情瞬间变得暧昧:“你昨天有没有见你哥带花回家?还是说他直接买花去找那姑娘了?你哥昨天啥时候回家的啊?我们昨天下午可两点就吃完饭了。” “花?”少年轻喃一声,再次抬眸望向钱英卓。 钱英卓熊熊燃烧着八卦之魂:“对!” 不等江元洲应声,梁陶晗将手机往桌中间一推,强行打断两人的话。 他问江元洲:“能加个微信吗?” 江元洲看他一眼,轻点头,拿出手机扫码。 钱英卓见状,也连忙掏自己手机:“我也加一个。” 加上微信,梁陶晗直接给江元洲发。 【你哥入职才那么几天,就算真有让他感兴趣的,肯定也还只是停留在欣赏阶段。】 【你真喜欢你哥吗?】 对座的少年低着头,将手机拿到桌下。 第110章 【嗯。】 【很喜欢。】 梁陶晗看着这两行情真意切的回复,心想到底还是小孩。 【既然那么喜欢,你这几个月都干嘛去了?光喜欢,不会追人?】 少年给的回复谨慎又卑微。 【怕被哥讨厌。】 梁陶晗看得心里直摇头。 一个恋爱绝缘体,一个恨不能把他哥捧成神明,这俩就算再把他们放一起十年,都不一定能摩擦出什么火花。 梁陶晗恨铁不成钢地框框输。 【今天我会想办法给你俩制造点氛围,你自己把握机会,要是还把握不住,你也别怪你哥以后喜欢上别人了。】 少年回得认真。 【谢谢梁哥。】 路嘉洋端着咖啡回来时,发现少年有点蔫巴。 他坐下靠近,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逛累了?” 少年抬眸看他,轻应了一声。 路嘉洋虽然得到肯定回答,可却很确定不是这么回事。 对面的梁陶晗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垂眸再次扫一眼手机上的【情侣约会圣地推荐】。 【云中村的温泉池绝了!尤其是情侣套餐里的小池!去过的情侣都说好!】 梁陶晗刚才其实已经将这个选项pass掉了。 他觉得泡情侣温泉,有点还没开始学走路就直接去参加跑步比赛的感觉。 可这会看着对面两人无比亲昵的互动和路嘉洋眼底浓浓的关心与在意,他又忽然觉得,好像没那么不合理了。 路嘉洋和江元洲的关系毕竟本来就不普通。 于是他将手机推到桌子中间,提议道:“我们去这怎么样?大冬天舒舒服服泡个温泉,泡完还能直接在那吃晚饭。” 几人刚在外面冻了半个多小时,脸和腿都还僵着。 这个提议自然得到了全票通过。 温泉馆离咖啡馆不算远,步行十五分钟左右的距离。 几人到时,被前台遗憾告知:“公共池已经满了,小池需要提前预约。” 几人正准备走,又峰回路转:“不过有客户取消预约,刚空出来一个小池和一个情侣池。” 钱英卓当即问:“小池能进几人?” 前台回复:“最多四人。” 情侣池就不用问了,肯定只能进两个人。 梁陶晗当即道:“那就要一个小池和一个情侣池。” 钱英卓一脸看傻逼般看他:“我们这哪来的情侣?要情侣池干嘛?” 梁陶晗应得无比自然:“让他们兄弟俩去泡情侣池不就好了,反正这些池子不就大小不同嘛。” 说完,他又补上一句:“来都来了。” 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无法拒绝“来都来了”,何况钱英卓也觉得梁陶晗说的不无道理。 于是五人果断付钱。 云中村的温泉池跟云中村的设计非常搭调。 走入内部,是同外面一般的一间间小房子,每间房子大小不一,门牌上标了房号和大小池型。 情侣池和小池不在一边,五人进来后没多久就分了道。 寝室三人来到对应号码的木屋前。 推开门,钱英卓满意道:“这里不错啊!这样看起来情侣池的装修应该会更好点吧,毕竟两人池比四人池都贵。” 正在帮几人置办物品的工作人员听到,出声解释:“装修都是一样的,我们这情侣池价格偏贵,是因为情侣池是药池,能起到滋.阴.补.阳的功效。 梁陶晗刚带上身后门,听见这话,猛地看向工作人员:“你说情侣池补什么?!” “阳!阳!阳!” 钱英卓跟回聋子似的大声回他。 文钦磊在一旁笑:“怎么?你也想去试试?” 梁陶晗静默半晌,忽地一脸赴死地转身拉门。 钱英卓一脸震惊地将他拉住:“不是你真去啊?” 梁陶晗咬牙切齿:“不,我去投湖。” · 等工作人员离开,路嘉洋锁上门,跟江元洲一起泡入池中。 少年从咖啡厅开始就一直安静。 终于有独处时间,路嘉洋趴到江元洲身旁,抬手拨弄少年柔软黑发。 “是不是在咖啡厅发生了什么?跟哥说说。” 话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语气。 少年侧过脸看向他。 隔着朦胧的雾气,静静看了会,少年很轻出声:“哥的室友说,哥喜欢上了公司里的同事。” 路嘉洋满脸震惊:“怎么可能!” 少年垂下眼,浓密的长睫轻颤着:“他们说,哥想买礼物,送给喜欢的人。” 路嘉洋意识到问题出在哪,抬手去捧江元洲脸。 “嗯,我是想买,而且也买了,也送了。” 见少年眼眸泛起水光地朝他望来,他轻笑:“你昨天还说喜欢,忘了吗?” 少年像是才反应过来,眸中的水光碎成星星点点的亮光。 他瞬间搂住路嘉洋亲吻。 路嘉洋趴在他怀里跟他亲了会,有点奇怪问他:“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喜欢别人?” 江元洲抱着他,指腹沿着他的脊骨轻按:“有时候觉得,哥是我的,有时候又无法确认,哥到底是不是真的是我的。明明一直在和哥越靠越近,可总有些时候,莫名会觉得,靠近只是我一个人的臆想,我低头看去,现实其实根本止步不前。” 第111章 江元洲的话让路嘉洋心头一颤。 少年朦胧诉说着的感觉,路嘉洋无比清楚并非错觉。 他一路走来有时候无意间的躲避和抗拒,江元洲不可能完全都没察觉。 那些细碎的异样留下无形的痕迹,像和风轻敲一扇破旧的老门,眼下安然无恙,可只要哪天风稍微大些,老门注定会轰然倒塌。 少年牵起他手,放在唇边轻轻摩挲。 路嘉洋又听见他低落声音:“而且哥现在,也还没有完全属于我。” 路嘉洋反应了会,才明白过来江元洲这话里的意思,他心头再次一颤:“小洲……” 江元洲再次搂住他亲吻:“不过没关系的,哥,这些都没关系。” 他靠在温泉池边,将路嘉洋抱在怀里:“只要哥在我身边,哪怕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甚至是一秒,我都能满足,就算以后哥真的离开……” 路嘉洋堵上他后话:“我不会。我答应过你不会再喜欢别人,你觉得我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江元洲当即道:“哥怎么会是言而无信的人。” 路嘉洋轻抚他被雾气打湿的睫毛,语气严肃:“那就不要再说这种话。” 少年深望着他,再度吻了上来。 不知是不是小屋里过于闷热的缘故,路嘉洋总觉得有些躁得慌。 他跟江元洲亲了会,两人都有些不对劲起来。 他轻拍江元洲缓口气,趴在少年肩膀上迷迷蒙蒙往四周望时,终于在进来小屋这么久以后,注意到了池边的介绍牌。 将介绍内容看完,他有些哭笑不得。 几人在前台付费时,发现情侣池比小池贵,还猜测了一番原因。 但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原因。 感觉少年抱着他的身躯滚烫,他轻拍江元洲:“我们去洗洗吧,这个池子不适合泡太久。” 小屋里有内置淋浴间。 两人进来时看过,不算大,装修得很简约,但够用。 江元洲听话地跟路嘉洋离开了池子。 可进到淋浴间冲了会水,情况却不太乐观。 少年仿佛被那蒸腾的温泉水泡晕了,精神抖擞,看他的眼神可怜不已。 路嘉洋与他对视片刻,又垂眸看一眼。 他倏地想起平安节前夜。 路嘉洋喉头轻动,下意识轻抿唇。 然而不等他做出决定,少年忽地将他抱住,再次吻了上来。 少年将他抱得很紧,可仍于事无补。 不仅于事无补,还变得越发不容忽视。 路嘉洋清楚这样不行,刚准备开口,搂着他的少年忽地将他转了个向,而后自后将他拥住。 忽然贴上的异样令路嘉洋不受控浑身一僵。 但很快,当少年捧住他脸与他再度接吻,他渐渐在少年怀中放松,微侧过身,搂住少年脖子,轻抬下巴回应。 直到少年忽然圈住他腿。 而后他听见少年很轻的,藏着不久前在温泉池里的不安,小心翼翼问他:“哥,这里,能试试吗?” 第五十三章 江元洲撞上来时,尽管路嘉洋心里有准备,可还是被吓了一跳。 小木屋的墙并没有铺设瓷砖,全是做的原始风设计。 排列的砖块糊了层遍布粗糙颗粒的水泥,路嘉洋因惊吓下意识抬手抵上,掌心瞬间红了一片。 他轻“嘶”一声,手便很快被江元洲抓回。 少年指腹摩挲过他掌心一瞬留下的红印,垂眸轻吻,将他往怀里捞,又在他耳旁明知故问:“哥站不稳吗?” 路嘉洋真的站不太稳。 木屋的地板并不像墙壁一样粗糙,而是铺设了与墙壁一样设计风格的瓷砖。 他被江元洲捞那一下,踮脚间拖鞋被水流冲走。 没了防滑拖鞋,他下意识脚尖触地,却发现远低估了被水流浸润的瓷砖滑度。 他一个没站稳,人一踉跄,下意识并紧了腿。 这是跌倒前本能的防护动作。 谁想他这一突然举动,却惹来少年一声闷哼。 路嘉洋感觉到少年的变化,动作骤停。 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做出下一步举动。 他此刻重心不稳,整个人几乎全借着江元洲捞在他腰间那点力道,才不至于狼狈地跌坐在地。 可没有借力点,即使他不动,整个人也隐隐有下滑的趋势。 他只能勉力绷紧双腿,腿.根近乎发麻。 少年不知为何没了动静。 持续的水流声中,路嘉洋只能听到少年落在他耳边越发深的呼吸。 终于他忍到实在无法站住,没办法出声:“小洲,你……要不要先把我放开,我去把拖鞋……” 不等他把话说完,少年忽然毫无预兆地再次撞了上来。 路嘉洋本就身形不稳,这一下力道大到几乎是要将他整个人摔出去。 可偏偏江元洲又在关键时候将他及时捞住,甚至还恶劣地,带着他后退了几步,不让他有机会去碰前面的墙壁。 路嘉洋被这一吓,本能地去抓江元洲的胳膊。 他视线垂落,忽然被视野里充满冲击力的画面刺了一下。 曾经有很多人夸过路嘉洋皮肤好。 说他的皮肤像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干净得不参杂一丝瑕疵。 因此一切污秽浑浊,覆于他的皮肤间,都会显得格外刺眼。 第112章 以前路嘉洋不觉。 可此刻,隔着蒸腾的水雾,他看见白里泛出的红,看见红间冒出头的青紫。 触目惊心得他下意识抬手想去遮盖。 可掌心覆上,又被一烫,烫得他又缩回手,只能再去拉江元洲臂膀。 他听见少年声音自身后传来。 隔着水声,夹着热气:“哥可以踩在我脚上。” 木屋的上方有扇小天窗。 天窗朝向远处的山林。 山林在皑皑白雪间,树影摇晃。 屋外大抵是起风了。 风越刮越大,刮得陡峭悬崖上的树木晃动得剧烈,隐隐似不堪其重。 路嘉洋无暇再去思考。 他已经有些抱不住江元洲的胳膊。 地那么滑,他的拖鞋又被水流冲得已经不知了去向,就连刚才能借他搭一把的墙壁,此刻也已离他两三臂之远。 他只能遵循着江元洲说的,摸索着去踩上江元洲脚背。 可刚踩上一只脚,另一只脚想去探另一边脚背,却忽地被少年按住腿。 少年的声音里含了点笑意:“哥,踩在一只上。” 两人个子差的并不算大,江元洲又还在生长期,脚也不比路嘉洋的大多少。 路嘉洋被撞得发晕,心想一只哪够踩。 可视线落下,触及缘由,他又瞬间烧红一张脸,老实地垫着脚踩到了江元洲一只脚上。 窗外风不止,甚至愈演愈烈。 好几次树影晃动间,窗外的风都大得像是要冲破阻碍,闯入温暖的内里。 路嘉洋被吓得本能浑身发僵。 可意识模糊间,脑海里总不由自主出现不久前在温泉池里,少年那望向他那不安又充满爱意的眼神。 他在那漂亮双眸的期切注视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不再去摸索墙壁,寻求其他依托。 他上身微转,手臂挂上少年脖颈,主动将所有重心都交付于少年,而后抬起下巴,与少年拥吻。 风砸得玻璃窗震颤不已。 可终归是没有破窗而入。 皑皑白雪在骤来的飓风下将小小的窗户掩盖,铺满。 路嘉洋失神地垂眸望去,像是他也被埋进了风雪。 · 小木屋的温泉池旁设了一处休闲处。 有两张贵妃椅,贵妃椅中间摆着张小茶几,茶几上是一些摆盘精心的下午茶糕点。 路嘉洋回神时,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出了淋浴间,正仰躺在贵妃椅上。 江元洲手里拿着条毛巾,正半跪在贵妃椅旁,帮他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见路嘉洋雾蒙蒙的浅色双眸逐渐聚焦,少年出声喊他:“哥。” 路嘉洋猝然抬眸,望向半跪在他身旁帮他擦头发的人。 两人身上都还只穿着浴袍。 休息区的地上虽然铺了毯子,可江元洲白皙的膝盖在上面跪了会,仍是泛出肉眼可见的红来。 路嘉洋一瞬间醒过神来,连忙往后退去,空出半边贵妃椅:“你上来坐,为什么要跪地上?” 少年没动,只是道:“哥自己躺吧,这椅子不大,我跟哥挤在一起,哥会不舒服的。” 江元洲说的是实话。 可路嘉洋也不可能就让江元洲这么在地上跪着。 他下意识看了眼茶几另一边的贵妃椅。 这地方不大,搬过来不太现实。 少年似是看出他的为难,于是提议:“那我坐椅子上,哥坐我怀里,可以吗?” 路嘉洋答应了。 他想总比让江元洲跪地上好。 可当被少年抱进怀里,那异样的感觉也跟随神智一并回笼。 路嘉洋烧着耳根,拨开浴袍看了眼。 有点红,好像还有点破皮。 说实话,江元洲一开始提出的时候,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江元洲是什么意思。 以至于当江元洲贴上时,他险些要以为江元洲是打算真枪实弹。 他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 但唯一清楚的,是如果江元洲真的想,那他……也可以。 他已经不再像几个月前一样毫无准备,尽管心底仍对陌生的领域存在着畏戒,至少,他觉得他应该可以做到不失态。 然而江元洲最终要的却比他想象要给出的少很多。 这种感觉有点像,以为成长期的少年胃口很大,于是给他准备了整整一大锅米饭,谁想少年吃完一碗,就甜甜地笑着说吃饱了。 于是路嘉洋看着剩下那大半锅米饭,心情竟意外有些复杂。 路嘉洋出神间,忽地听见少年充满自责的道歉:“哥,对不起。” 路嘉洋一愣,侧过脸看向他:“为什么道歉?” 路嘉洋的头发已经不再滴水,江元洲便将毛巾挂到一旁的扶手上,圈着路嘉洋轻声道:“我没控制好力道,害哥受伤了。” 路嘉洋反应两秒,抬手轻碰那发红的地方。 “你说这?”他笑了,“这算什么伤?” 江元洲也抬手,指腹落在他手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帮路嘉洋擦头发的缘故,他的手比路嘉洋的手要凉些。 因此初碰到路嘉洋受伤的皮肤,路嘉洋没忍住很轻地颤了下。 少年瞬间收回手,脸上的自责更甚。 路嘉洋一把拉住他收到半途的手:“真没什么事。” 第113章 说完见少年表情没什么变化,于是想了想,夸了句是个男的就绝对受用的:“你刚才……挺好的。” 果然,少年瞬间抬眸望向他,像只摇起尾巴的小狗:“挺好的意思,是哥也喜欢吗?” “嗯。”路嘉洋的确有在某些瞬间,有被江元洲带动。 “太好了。” 可怜小狗瞬间复活,他搂着路嘉洋,像个吃了很多糖的幸福小孩:“哥,刚刚,我觉得我离哥好近,从来都没有那么近过,近到好像,哥已经完全属于我了。” 路嘉洋半张脸贴在江元洲滚烫的胸膛,能清晰听见江元洲强有力的心跳声。 他回搂住江元洲,思索片刻后,决定问:“你刚刚为什么不……” 话到一半,衣架处忽地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是路嘉洋手机的来电提醒。 路嘉洋被这一响,才忽然注意到,窗外的天竟不知何时已经黑了。 木屋里没有能看时间的东西。 “应该是他们来喊我们去吃饭了。” 他在前台扫到过这家店的晚间就餐时间,下午五点开始,夜里十一点结束。 因为是包含在温泉池的套票里,餐厅采取的是自助餐模式。 寝室几人估计是怕去晚了,好吃的没了。 路嘉洋轻吻了下江元洲站起身,道了句“我先去接电话”,而后便走到衣架前,摸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 来电提醒跳动着钱英卓的名字。 一接起,果然是来喊他们吃饭的。 “小路!你和弟弟泡够没?我们仨出来准备去吃饭了,刚刚我们在网上查,这家店的自助餐厅前半个小时会供应大龙虾!去晚了就没了!” 路嘉洋看向正朝他走来的江元洲,按下手机,轻声问:“要现在去吃吗?” 他清楚江元洲没什么口腹之欲。 江元洲垂眸,忽然抬手,摸了摸他有些瘪下去的肚子。 路嘉洋感到痒地轻笑了一声,就听见少年应:“去吃吧。” 他们中午吃得早。 路嘉洋胃口好,容易饿。 路嘉洋点头按住他手,重新拿起手机应钱英卓:“我们吹个头发就来。” “好好好!那我们先去占座,多拿几只龙虾,等你们来!” 路嘉洋应了声挂断电话,和江元洲去拿吹风机吹头发。 十分钟后两人走出木屋。 天地一片雪白,四周寂静无风。 路嘉洋下意识抬眸,望了眼远处的高山。 这一眼,他发现远山间白雪覆林,无风,树自也未动。 他方才自木屋里的天窗望出去,觉得远山上的树晃得厉害。 现在看来,晃得厉害的并不是树。 第五十四章 路嘉洋跟江元洲到餐厅时,寝室三人在一处靠窗的小圆桌前正大快朵颐着。 桌上摆了五只芝士焗大龙虾,零零碎碎的还有一些其他肉食。 钱英卓吃得赞叹连连,文钦磊吃得狂竖拇指。 梁陶晗……梁陶晗吃得一脸赴死。 ? 梁陶晗是第一个注意到两人进餐厅的。 见路嘉洋和江元洲行动如常,面色也如常,梁陶晗看起来终于有了点活样。 两人走到餐桌前坐下,钱英卓迅速将剩下的两只大龙虾往两人面前推。 “快趁热尝尝,难怪网上对这家店几乎零差评,东西做的是真好吃。”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什么,又冲两人笑道:“听工作人员说这家店的情侣池是药池,有点那啥功效,你俩泡完有感觉吗?现在有没有觉得能直接上山打老虎?” 路嘉洋动作一顿。 很快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是吗?没什么感觉。” 这话一出口,他便察觉到身旁少年朝他看来。 他在桌子底下轻撞了下少年的腿,少年乖乖转回头,伸手去拿龙虾。 文钦磊悠悠道:“我就说吧,这玩意儿就跟那保健品营销似的,怎么可能真有那效果。” 梁陶晗终于卸去一脸赴死样,开始品味龙虾。 路嘉洋正准备伸手去拿自己那份,碗里忽地被放入满满一勺裹着芝士的龙虾肉。 他瞬间抬眸看江元洲,轻声道:“你自己吃就好。” 江元洲继续挖虾肉,应路嘉洋:“哥以前不是也经常剥虾给我吃吗?” 路嘉洋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对面的钱英卓先呜咽了起来。 “我说大龙虾怎么越吃越咸,哦,原来是混进了我的眼泪。想当年,我一把屎一把尿喂我弟长大……” 钱英卓情到深处,跟文钦磊抱作一团哭诉起了他们的弟控妹控日常。 路嘉洋笑了笑,没再拒绝江元洲递来的龙虾,拿过筷子品尝起了味道。 窗外不时有烟花闪烁。 餐厅的位置地势偏高,几人又坐在窗边。 放眼望去,借着闪烁的烟火和昏黄的灯光,能将大半座云中村收入眼中。 街道上的人比下午几人来时要多上许多。 欢声笑语穿过大雪落入几人耳中,吃饱喝足的几人便有些坐不住了。 人在一些特殊节日,总难免想往热闹里钻。 路嘉洋则是因为远远望见了街道上比下午多了许多小铺商贩。 小铺子陈列得琳琅满目,让路嘉洋想起家附近的年市。 每年冬日里年边,在家附近很长的一条街道上,会摆起售卖各种稀奇玩具的小摊。 第114章 冰雕、冰天雪地里冻得邦邦硬的冰糖葫芦、街边篮子里看起来像是坏了,但每个人都说很好吃的冻梨……一切独属于北方的特色都是出生在南方的路嘉洋不曾见过的。 因此路嘉洋第一年在海市见时,兴奋得两眼冒光。 他兴高采烈地拉着江元洲去,却不料那天逛年市的人太多,害得江元洲险些发病。 后来路泓慷和沈晓筠再带他去,他走出门,却下意识望向江元洲房间。 其实那时候他什么也没看见,可在皑皑白雪中,他又好似能看见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安静看书的小孩。 小孩身旁那样寂静,与远处的喧闹相比,如同被分隔在两个世界。 路嘉洋一瞬间,忽然就没那么再想去那年市了。 他的生活里从不缺热闹,他总能轻而易举拥有数不尽的喧闹。 而江元洲却恰恰相反。 比起只身入闹市,他更想带江元洲一起。 于是他停下脚步,仰头认真对路泓慷和沈晓筠道:“爸爸妈妈,我想等小洲以后病好,再一起去。” 路嘉洋出神间,发现对面三人已经收拾好准备起身。 他当即看向江元洲道:“想去逛逛小集市吗?” 江元洲抬眸望向路嘉洋倒映着窗外火光的眸,点了点头。 路嘉洋顿时笑着起身道:“那走吧,我们还没怎么一起逛过集市。” 几人离开温泉小屋,才发现外面的人远比看上去的还要多。 加上每个人手里都或多或少拎着点东西,往前迈出的每一步几乎都要受点阻碍。 路嘉洋跟江元洲挨得近,一段距离下来始终走在对方身侧。 然而他们跟寝室另外三人却是每走几步都要被冲散一段,见越冲越远,路嘉洋干脆拿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我们分开逛吧,等需要集合的时候再找个显眼的地方】 梁陶晗最快回了个【好】。 路嘉洋发完消息,刚将手机揣回口袋,手忽地被身侧人牵起。 他垂眸看一眼,很快抬头冲江元洲笑道:“刚刚跟他们走在一起不敢牵吗?” 江元洲应了一声。 路嘉洋拉着他的手塞进口袋,和他肩并着肩:“下次可以直接牵,本来我就是打算找时间告诉他们的。” 江元洲垂眸看着路嘉洋,在口袋里挠了挠路嘉洋掌心。 虽然在餐厅里已经吃得挺饱了,但一路逛着,看到街边或晶莹剔透、或热气腾腾的小吃,路嘉洋忽然又觉得多长了个胃。 买一份冰糖草莓,跟江元洲一人一半,买一份烤冷面,再跟江元洲一人一半…… 逛到半途,路嘉洋手上多了个栩栩如生的小羊冰雕,他便给江元洲也挑了只团成一团睡觉的小猫冰雕。 逛着逛着有点冷,两人又各自添了顶毛线帽。 一圈下来,他们跟周围所有人一样,手里都拎着满当当。 忽然,人群开始一致性往一个方向涌去。 根本不用问,听片刻喧闹便能清楚人潮涌动的原因。 “烟花表演要开始了!” “几点了啊?” “十一点半!” “不是说十一点五十五才开始放吗?怎么现在就开始挤了!” “人多成这样!现在去能挤到广场边角就不错了!” 江元洲将路嘉洋拉入怀中,这时候想要逆人潮显然是不明智的。 于是两人也顺着人潮,往烟花表演的广场缓步挪去。 到时刚好十一点五十,广场上的人已经开始欢呼。 歌唱声,祝福声,笑骂声一片。 路嘉洋被江元洲圈在身前,侧过脸,笑看向身后少年。 周围太过吵闹,即使离得如此近,路嘉洋也必须放大声音说话:“小洲!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他说话间嘴唇蹭过少年脸颊。 少年垂眸,深深注视着他,而后贴到他耳旁,一字一顿:“我希望哥,身体健康,天天开心,所得即所愿。” 路嘉洋愣了下,刚想说,这不算,要再说一个,就听见少年后话。 “还有爱我。” 路嘉洋猝然抬眸。 只听“砰”一声响,广场中心的烟花绽放。 绚烂烟花映照着江元洲漂亮真挚的脸。 路嘉洋望着,抬手,捧住江元洲的脸吻了上去。 周围骤然响起一阵哄闹。 路嘉洋分不清,也不想去管周围人此刻在哄闹些什么。 即使此刻他们在全世界人面前拥吻,他也无所畏惧。 江元洲很快将他搂住,更深地吻了上来。 新年的倒计时在烟花声中炸开。 “十、九、八、七……” 路嘉洋停下吻,与江元洲额头相抵。 他双眸含笑地注视着眼前少年,一字一顿,回应少年的心愿:“我会身体健康,会天天开心,会所得即所愿,也会珍惜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去爱你。” “一!” “新年快乐!” “小洲”“哥” “新年快乐。” 欢笑声中,江元洲忽然将路嘉洋抱起,脸庞埋在了路嘉洋心口。 他听着近在咫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那声音在此刻盖过烟花爆竹声响,盖过人群欢呼,成为了江元洲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第115章 少年人抬头,望向那低头看他正温柔笑着的人。 他眼底荡漾起前所未有的汹涌波涛。 他说。 “哥,我也感受到了幸福。” · 两人到家时已经是夜里一点半。 大概是昨天休息够了的缘故,加上今晚过于兴奋,回到家的两人都不太困。 路嘉洋将两只小冰雕放进冰箱。 一转身,见江元洲拿出了医药箱,正坐在沙发上翻找什么。 他顿时快步上前,紧张问:“哪里受伤了?” 江元洲找到需要的药膏,摇头,而后拉过路嘉洋道:“我看看哥的伤。” 路嘉洋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江元洲说的是哪。 他脸一烧,轻声道:“都说了那不算伤。” 江元洲将路嘉洋抱到腿上:“可是我看见破皮了,哥走起路来不疼吗?” 说实话,在外面的时候太冷,路嘉洋冻得毫无知觉,真没怎么觉得疼。 而这会在温暖的环境里逐渐回过温来,倒是确实有那么点不舒服。 他刚想再说,对上少年认真关心的视线,最终还是配合地闭了嘴。 少年将他翻过身去,让路嘉洋趴在他腿上。 不多时,路嘉洋便感觉到一阵凉嗖。 而后他听见江元洲充满心疼的声音:“哥,很红。” 路嘉洋其实想说,红挺正常的。 他皮肤白,又薄,有时候穿的衣服稍微扎人点,皮肤都能红一大片。 但听着江元洲关心的声音,他最终还是老实道:“嗯,那你帮我涂点药吧。” 少年没再说话。 冰凉的触感覆上皮肤时,路嘉洋很轻地颤了下。 江元洲抹药抹得十分细致,里里外外的都不放过。 路嘉洋被他一阵倒腾,忽然起了点心思,想起了几个小时前的事。 他那时本想问的被钱英卓一个电话打断。 此刻再想起,他斟酌片刻,最后还是问出了口:“小洲,你是不是,想跟我……” 话未说完,便听见少年毫不遮掩地应了一声。 江元洲在这些事上向来直白。 因此路嘉洋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难免红了耳根。 他扒拉了会江元洲的外套,抬眸看向少年:“那你今晚为什么……我以为你今晚是打算直接……” 少年手上动作微顿,垂眸看向他。 “哥了解过吗?” 路嘉洋一下子笑开:“当然。” 江元洲望着路嘉洋那双直白坦荡的浅眸,声音放轻:“那里什么也没有。” 说话间,他忽然又带上了点少年人的羞赧:“而且我也不清楚,哥想做哪方,万一哥不愿意做承受方,我不想伤害到哥。” 路嘉洋被这话问得懵了一瞬。 他一张脸缓缓烧红:“我……没太想过这个,应该都可以。” 说着,又看向少年:“所以你,是想做上位?” 少年垂眸看他,忽然弯腰。 柔润卷发扫过路嘉洋耳廓,少年人青涩但坚定的声音在路嘉洋耳旁砸下:“嗯。” “我想占有哥。” 路嘉洋心头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抓紧了江元洲衣摆,似受惊般,长睫轻轻颤动。 这模样落进少年眼底,宛如一只自动走进饿狼领地的无知羔羊。 少年唇瓣轻蹭过他耳廓,如炬目光下,话音再起。 “哥要试试吗?” 第五十五章 路嘉洋被江元洲忽然的提问问懵了一瞬。 他抬眸看江元洲:“现在?” 又想起什么:“可是家里也什么都没有。” “而且现在太晚了。”他说着又担心抚上江元洲心口的位置。 江元洲抬起未碰过药膏的那只手,握住路嘉洋手。 他垂眸与路嘉洋对视,片刻后轻吻路嘉洋掌心,轻声道:“那可以先试试,哥的接受程度。” 路嘉洋一愣:“这怎么……” 话音未落,少年重新挤上药膏,涂抹刚才未涂全的地方。 很快,路嘉洋便清楚了江元洲的意思。 冰凉的药膏覆上破了皮的皮肤,缓缓推开褶皱。 路嘉洋浑身一僵,下意识抬手抓住了江元洲手臂。 少年停下动作,垂眸看他。 轻唤:“哥?” “我……” 路嘉洋一时应不上话,他静默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将脸埋入了江元洲臂弯:“没事。” 江元洲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轻抬,扫过路嘉洋耳廓上浅棕色的小痣。 他的手没再收走,就这么轻轻摩挲着那颗小痣,如同安抚一般。 冰凉的药膏逐渐在发红滚烫的皮肤上涂抹开来。 江元洲垂眸看了眼,眼神微暗。 他指腹没入阴影里,一点点推动药膏。 少年忽然在这时候问了句:“哥,凉吗?” 路嘉洋抓着江元洲手臂的手不受控收紧。 他浑身小幅度颤着,许久,才应出很轻的一句:“不凉。” 其实很凉。 药膏很凉,江元洲的指腹不知是不是因为沾染了药膏的温度,也变得格外凉。 客厅落地窗前的窗帘紧拉着,泄了条边角的缝。 路嘉洋自江元洲手臂间的缝隙望去,望到了窗外皑皑落下的白雪。 像雪一样。 第116章 他想。 皑皑白雪慢慢堆积在窗沿,像是要将那缝隙填满。 在那缓慢的过程中,路嘉洋又听见江元洲问:“哥,会不会觉得难受?” 有点,路嘉洋心想。 冰凉的药膏渐渐在他的体温下融化,可仍旧不是推进得很顺利。 他在这样的阻塞下,思绪有几分飘远,想起最初查资料时,网上说这是一件与“天赋”挂钩的事,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从中获得…… 忽然间一阵怪异感觉传来,路嘉洋倏地睁大眼,思绪被全盘打乱。 他猝然抬眸朝江元洲望去,正好撞上少年眼底浮上的笑意。 少年低头,乌黑卷发垂落。 路嘉洋看见他薄唇轻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可路嘉洋还是在他上扬的唇形下,辨出了他无声的话。 他说,哥,很浅。 浅尝辄止的试探结束。 少年贴在他皮肤上的手掌就势轻托,将他抱进了怀里。 药膏化作的水覆于他皮肤间,裹着江元洲的食指和刚贴上的中指,逐渐变得滚烫。 路嘉洋将脸埋入江元洲颈间,第一次觉得呼吸这样困难。 他朦胧间望见窗边那狭窄的缝隙,已被落雪一点点填满。 窗外狂风呼啸,砸下的雪花开始变得猛烈。 他失神间,垂落下一只手想往前触碰,却在半道被少年拉住。 路嘉洋不解,雾蒙蒙的眼望向江元洲:“小洲?” 江元洲轻笑着吻了他一下,下一秒便恶劣地将他的手扣到了身后。 路嘉洋碰不到,有些焦急起来,再开口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哀求:“小洲,你……先把我放开。” 江元洲吻他,故意问:“哥不相信我吗?” 路嘉洋已经有些无法思考,只知道难受。 他甚至被逼出两滴泪,眨眼间挂在纤长的睫毛上,往日里冷冽的模样此刻尽是可怜。 “我不行的。”他靠近江元洲,“你把我放开吧。” 平日里听话的少年,这会却怎么都不肯听他的话。 不仅不松,反而将他扣得更紧。 路嘉洋双手受限,只能主动去触碰这个令他至此的始作俑者。 可偏偏这也不行,几次靠近,又几次被少年往后拉开距离。 直到最终路嘉洋一双眼被泪水浸满,少年才终于收起恶劣,松开了扣住他手腕的手。 路嘉洋脱力地跌入江元洲怀中,轻颤着没了声响。 · 江元洲将路嘉洋从浴室抱出,又重新给他上了遍药。 青年精疲力尽地趴在他怀里,没睡着,但也睁不开眼说话。 等透明的药膏化作一层薄膜,江元洲才拉过被子,将人搂进怀里,关了卧室的灯。 怀中人趴在他胸膛,睫毛轻颤间,呼吸逐渐绵长。 江元洲垂眸,借着月色,盯着怀里的路嘉洋看了许久,才轻笑着在路嘉洋额间落下轻吻。 而后他一手揽着人,另一只手摸过手机,打开了购物界面。 精挑细选后下单,他盖下手机,拥着路嘉洋如同守着金窝的恶龙般,满足地入了眠。 第二天两人都难得地一觉睡到了中午。 于是江元洲这最后一天假期过得格外快。 吃过午饭,江元洲在书房写一下午作业,晚上两人又窝沙发上看了部电影,一天便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第二天早上路嘉洋醒时,摸到身侧一片冰凉,还好一会没缓过劲来。 他仰躺在床上盯了会天花板,才掀开被子下床。 一动,身后减轻许多的异样又传了上来。 他耳根子一烧,快步进了浴室。 一切照常地在书房待了一早上。 下午路嘉洋午睡刚睡醒没多久,忽地听见门铃响。 他跑到玄关,透过猫眼,看见是送货上门的快递。 “请问是江元洲江先生家吗?” 路嘉洋打开门,应了声,从快递员手中接过快递,道了声谢。 快递盒不小,他关上门将快递盒往里拿去,垂眸看了眼快递单,上面并没有物品详情。 路嘉洋和江元洲都不是特别爱网购的人。 偶尔买东西,寄到家,基本都是谁收进来谁直接拆。 因此路嘉洋将快递盒拿到茶几前放下后,很自然地拿过了拆快递的小刀。 打开盒子,最上层是一层气泡垫。 路嘉洋将气泡垫拿出,垂眸看清盒中央东西的瞬间,他又默默将气泡垫放了回去。 盖回盒子,重新看了眼快递单。 收件人是江元洲没错,地址也的确是他们家。 路嘉洋在沙发上坐了会,终于是再次将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研究了起来。 这一天在下午的快递到来后,变得格外漫长了起来。 路嘉洋里里外外将盒子里所有东西研究了个透,才晚上九点。 离江元洲放学还剩半个小时。 闲着也是闲着,路嘉洋一时兴起,拎了件外套,打算去学校接江元洲。 今晚没有提前通知司机,车已经被司机开去了学校。 反正不远,路嘉洋算着时间差不多,便步行而去。 正好沿途有家两人都爱吃的糖炒栗子店,可以顺道买点。 买完糖炒栗子,已经临近七中放学的时间。 第117章 路嘉洋到七中门口时,比预计的稍晚了五分钟,学校走读的学生已经走了大半。 路嘉洋知道江元洲放学一贯出来早,从不会在学校多逗留。 在门口看了圈没看着人,他转身刚打算给江元洲打个电话,却先一步看到了街对面的轿车。 因为七中门口不允许车辆停留超过十五分钟,司机又一般会提前会提前半个小时左右到七中等江元洲,为了规避不必要的麻烦,司机一般会将车停在街对面固定的停车位上。 而此刻,那辆接送江元洲的轿车,正停在街对面路嘉洋熟悉的停车位上。 路嘉洋放下手机,过马路跑到了街对面。 车前座亮着灯。 路嘉洋跑到驾驶座门前,敲了敲车窗。 车窗很快落下,司机惊讶地看向路嘉洋:“路先生,您怎么来了?” 路嘉洋往后座看了眼,空的。 他当即问司机:“小洲今天还没出来吗?” 司机面露歉意:“七中门口暗,我也没注意少爷出来没有,以前都是在这等,少爷直接过来的。” 他说着看了眼时间:“不过今天少爷的确比平时晚了几分钟,会不会是老师留堂了?” 有可能。 但可能性很低。 路嘉洋听江元洲说过,七中的晚自习几乎不会上课,一般下课铃响就能直接走人。 他对司机说了句“麻烦再等一会”,便拿出手机往回跑去,给江元洲打去电话。 跑到半途,熟悉的手机铃忽地从一条小巷子里传出。 路嘉洋脚步一顿,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 就在这时,手机里的电话被对面挂断,紧跟着一个嚣张的声音自巷子里传出。 “还打算叫救兵?哥哥不在怕怕了哦?真不明白陈林浩那傻逼到底怕你这小白脸什么!” 是那个寸头! 路嘉洋眸色一暗,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寸头嚣张的声音仍在继续。 “小子,这样吧,我今天也不是非要教训你,我给你个选择,你要是能现在把叶翡遥叫出来,我就不动你,放你走,怎么样?” 路嘉洋跑到巷子口,借着巷子深处破旧昏暗的灯,竟在巷子里望见了五个人。 除去江元洲和寸头外,竟还有三个身形粗犷的大汉。 那三个大汉站在寸头身后,俨然是寸头带来的人。 路嘉洋的脸色瞬间难看到谷底。 巷子里,江元洲眸色淡淡地看了眼寸头,完全没打算理会寸头的话。 他抬手便要去拿刚被寸头趁不备夺走的手机,寸头抬手一挡,指缝间银光划过,竟直接在江元洲手背上撕裂开一道伤口。 江元洲表情一滞,垂眸看向手背上慢慢开始渗血的伤口。 寸头得意的声音响起:“不给你点教训你真是不知道怕!我反悔了,你现在得跪下来,跟我磕个头道个歉,再把叶翡遥叫来,我才能放你走。” 江元洲在看见伤口渗出殷红的瞬间,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是几个月前,在病房里,路嘉洋趴在他身边,对他说的话。 ——以后,你受任何伤,我也会和你受同样的伤。 他再抬眸看向寸头,眼神里是冷彻骨的阴翳。 · 巷子口离江元洲几人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路嘉洋只能模糊看见几人身影。 他刚准备往巷内跑去,忽地见巷内他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抬脚,一脚将嚣张放话的寸头踹进了雪堆里。 第五十六章 路嘉洋脚步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忽然发生的一幕。 他与寸头交过手,清楚寸头力气并不小,且下盘很稳。 至少不是他印象中江元洲能轻轻松松一脚踹进雪地里的类型。 这忽然的变故让路嘉洋一时间忘了动作。 寸头也显然是被江元洲这一脚踹懵了。 趴在雪地里半天,直到江元洲弯腰,从他手中将手机拿回。 他一下子回过神来,挣扎着起身开口骂道:“你他妈的……” 话还未完全出口,就被江元洲一脚重新踹回雪堆里。 而后漂亮到近乎妖异的少年垂眸,如看死人般看了他一眼,踢开他手里藏着的小刀,一脚狠狠踩在了他手上。 寸头发出一声痛呼,当即冲那三个彪形大汉气急败坏道:“你们三个傻逼愣着干嘛!花钱请你们来看戏的吗!” 三人顿时动身,上前将江元洲团团围住。 巷口的路嘉洋这才回过神来,暂时将刚才那一幕搁置。 然而正当他再次准备往巷子里去时,却见被围住的少年灵活闪身,趁其中一大汉不备,扭过他胳膊踹向他膝弯。 单独论体能,江元洲肯定比不过这么三个彪形大汉。 可他非常懂得如何将身形优势和雪地优势最大化,下手快准狠,且没有一拳落在无用的地方。 路嘉洋隔那么远看他出手,都不难看出,这绝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打出的架。 不仅要有劲,能打,而且绝对受过系统的训练。 江元洲出国前心脏病那么严重,这是绝对做不了假的事情,他的身体根本负担不起他去学习这样的防身术。 那么眼下这变故,只能发生在他出国那三年里。 那三年,路嘉洋全然未知的时光。 路嘉洋一时停了动作。 第118章 等他回神时,巷子里除江元洲外的几人已经倒了一片。 打完架的江元洲看起来并没有多累。 他胸膛起伏着,没有马上走出巷子。 路嘉洋见他低着头,似乎在盯着手看。 许久,少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巷子寂静,路嘉洋听见了拨通电话的声响。 他下意识垂眸看了眼手里的手机,然而手机未亮,也并没有来电提醒。 江元洲那边的电话却是接通了。 路嘉洋听见少年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冰冷,夹杂着令人胆战的怒意。 “你有空吗?” “我在七中。” “来一趟,带个医生。” 路嘉洋听到“医生”两个字的瞬间,心底一颤。 他本能对江元洲至上的关心令他险些要迈开腿来,可视线触及手里黑着屏的手机,又停住了脚步。 打完电话的少年收起手机,缓慢走到还在哀嚎的三个壮汉跟前,冷漠出声:“他花了多少钱雇你们?” 离他最近的壮汉哆哆嗦嗦:“五……五百。” 江元洲又问:“让你们怎么教训我?” “说……说等你把他要的那妞叫出来以后,他带那妞走,我们三个,把你打一顿,把……把你的脸,揍花……” 寸头趴在雪地里冷得浑身打颤:“妈的,你们……” 江元洲依旧语气冷漠,没什么情绪起伏:“给你们十倍,照十倍教训他。” 三个壮汉趴着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在江元洲冰冷的视线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朝寸头走去。 寸头哆嗦着往后挪:“你们敢!他妈的!你们钱都收了!你们反过来教训我!” 见几人真围上来,他顿时慌了神道:“我也给你们十倍!我也给你们十倍行了吧!” 三人停下动作,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轻描淡写:“不论他出多少,我都出他出的十倍。” 三人看一眼少年那张华丽的脸和那一身完全不似普通人的气质,果断朝寸头出手。 巷子里顿时哀嚎不止。 十分钟左右,一道车灯在七中门口闪过。 江元洲接起电话,应了声,迈开腿朝巷子外走去。 路嘉洋看着出来的人,下意识后退,退进了另一处昏暗的拐角。 他莫名,不太想在这时候和江元洲相见。 他看着江元洲走到七中门口的车前。 来的是一辆宽大的保姆车,后座车门打开,车内灯火通明。 那灯光映在少年脸上,终于让路嘉洋看清少年此刻神情。 垂着眸,神情冰冷,浑身尽是令人胆寒的阴翳。 是路嘉洋,从未见过的江元洲。 后座车内人也在灯光中落入路嘉洋眼眸。 是江棋瑞。 江棋瑞似乎对少年这幅模样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熟稔。 他拧着眉,冷漠神情下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关心 少年对他说了句什么,便抬腿迈上了车。 后座车门关闭的同时,前座副驾驶走下一保镖模样的人。 那人往巷子处走来,身影没入巷子深处。 而保姆车也发动,缓缓消失在了路嘉洋的视野里。 · 江棋瑞看向江元洲伸到医生面前的手,眉头一拧。 伤口不大,但似乎是被钝物撕裂,渗着血有些狰狞。 加上少年的手漂亮,皮肤又白,那伤口看着真是既可怖又可恨。 “你怎么会跟人发生正面冲突?”江棋瑞语气里满是不解。 江元洲没多言,只是扫了眼手背上的伤口。 但也足够江棋瑞明白,起因就是这道伤口。 “不严重。”医生检查完后出声,“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抹点外用药就行。” 少年仰靠在椅背上,语气冷肃:“多久能好,会留疤吗?” “一星期左右就能结痂,好好涂药,别沾水,不会留疤。” 医生的回答并没有让少年的表情变好多少。 江棋瑞看他一眼:“你不是从来不在意这些小伤吗?” 话落,他想起什么,笑了声:“哦,因为你哥说你受伤他也会受伤?” 江元洲没理他,再次对医生道:“有办法让伤口看起来不明显点吗?” 私人医生大半夜被匆匆忙忙叫起,见雇主紧张着急,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没想到要看的是这种晚两分钟就能自动愈合的伤势,而现在又听到这等要求。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江棋瑞。 江棋瑞靠在车窗上笑,轻抬下巴:“能做就帮他做,毕竟是有人心疼的宝宝。” 医生露出一抹“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但给钱就行”的十分笑容,应:“能,清理下伤口,再抹点近肤色的药就行。” 少年伸出手,仰靠着合上了眼。 静默片刻,又丢出两个字:“快点。” 车内安静下来,保姆车平稳在路途中行驶。 忽然,江棋瑞声音响起:“有两个人会在一周内回国,其中一个是你一直比较关注的。” 少年没有睁眼,也没有出声。 直到江棋瑞声音再响起:“你确定慈善晚宴要由宋家来办吗?叶怀骋在阿玺生日宴上见过你,宋家的慈善晚宴,他一定会留个心眼。” 第119章 许久,少年平静的声音才响起。 “走投无路的赌徒,最爱相信自己有运气。” · 路嘉洋回家路上,收到了江元洲发来的消息。 【哥,舅舅来找我有点事,我今晚会迟点回去。】 【哥困了的话,早点睡,不用等我】 路嘉洋洗过澡,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会。 临近十二点时,终于听到大门处传来开锁的声音。 江元洲打开门,走进屋,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路嘉洋时,动作一顿。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往身后背去,轻声道:“哥还没睡?” 路嘉洋看向他,同往常一般起身,走向他轻笑道:“下午午睡得有点久,明天也不用上班。” 他走到少年跟前,又问:“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少年带上门,垂眸看向路嘉洋。 注视路嘉洋片刻,他轻声应:“舅舅跟我说了些叶怀骋的近况,聊得有点久。” 路嘉洋点头,见少年半天不动,视线一扫而过少年被在身后的手,似有所觉般问:“怎么不换鞋?” 少年望着他,忽然弯腰,将他抱住。 他身上带着一如既往归家时的寒凉,搂着路嘉洋的动作很轻,像在抱什么易碎之物。 许久,他才将脸埋到路嘉洋颈间开口:“哥先答应我,不可以伤害自己。” 路嘉洋瞬间拉住他手臂:“你受伤了?” 少年终于肯拿出背在身后的手。 玄关处灯暗。 可路嘉洋在看到江元洲手背上伤口的瞬间,即使心里早有准备,心脏还是猛跳了一下。 当时巷子里昏暗,他根本没看到江元洲的手背是什么时候被划伤的。 如果看到了,在江元洲离开后,他绝不会轻易放寸头走。 青年垂着眸,眉眼间尽是冷冽。 江元洲温顺的声音再次响起:“今天放学,那个哥之前见过的寸头来找我麻烦,我躲不过,被他划了道伤口。” 少年声音里满满的后怕,轻蹭路嘉洋温暖颈窝:“还好只有他一个人,舅舅又刚好来找我,才没有受其他伤。” 路嘉洋像是没听清,顺着少年的话,问了句:“他一个人?” “嗯。”少年应得没半点犹豫。 视线垂落间,见路嘉洋动作轻柔地抚摸他手背,他抬眸望向路嘉洋,黑眸中轻起波纹。 “哥,我今天真的有努力在保护自己。我知道打不过他,所以尽了全力躲避着不让自己受伤。” 漂亮的,表情温顺望向路嘉洋的少年,是路嘉洋记忆中最熟悉的模样。 他仿佛真的在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里受到了惊吓,而又因为心心念念哥哥的叮嘱,即使受了伤,也是第一时间挂念着哥哥,强压下心间的恐惧,向哥哥哀求。 “舅舅带我去看了医生,医生说伤得不严重,也不会留疤。所以这次不作数,哥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 第五十七章 梁陶晗进到餐厅,刚准备打开手机再看一眼路嘉洋发来的座位号,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这儿。” 他抬头朝声源看去,看到了不远处坐在窗边的路嘉洋。 他走到路嘉洋对面的座位坐下。 路嘉洋将菜单推到他面前:“随便点。” 梁陶晗一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地看他:“怎么忽然请我吃饭?” 路嘉洋搅着手边的咖啡:“想跟你确认点事。” 梁陶晗心里有了猜想,这才不客气地接过菜单。 他低头翻动菜单,问:“跟你弟有关?” “嗯,”路嘉洋开门见山,“我跟小洲在交往。” 梁陶晗毫不意外。 路嘉洋眉梢轻挑,又慢慢跟上下一句:“严格来算的话,是从我们结束新赛杯,我喝醉酒那天晚上开始的。” 梁陶晗翻菜单的手一顿,猛地抬头看向路嘉洋:“什么?!” 路嘉洋看着他:“为什么那么惊讶?” 梁陶晗一脸神魂出窍:“也就是说,你们已经谈了几个月了?!” “嗯。” “你前几天说要买礼物送的对象也是他?!” “嗯。” 梁陶晗“啪”一下盖上菜单,许久,幽幽吐出两个字:“妈的。” 路嘉洋意识到有事,询问:“怎么了?” 梁陶晗一脸郁结,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最终总结:“跨年那天我们去云中村,钱英卓以为你是要追公司同事,就把这事跟你弟说了。我……” 他轻“啧”一声,最终还是把话摊开了说了。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你喝醉酒那天晚上,我跟你弟聊过嘛,我那会就知道他喜欢你了,所以钱英卓说你要追公司同事的时候,我看他表情不对,就私下问了他,他喜欢你为什么不追你。” 梁陶晗边说边怒:“结果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跟我说他不敢!说怕做错了惹你讨厌!然后我他妈还看他可怜,说要帮他跟你制造点氛围。” 路嘉洋听着梁陶晗的描述,几乎能想到江元洲当时是个什么表情。 他没忍住笑了声:“我说你那天为什么那么果断要情侣池。” “你还笑!”梁陶晗拿过手边的水猛喝了一口,“我就知道这小子是个黑心的!就不该信他!” 第120章 路嘉洋收敛笑意:“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问你,我喝醉酒那天晚上,你和小洲具体都聊了些什么。” 路嘉洋从昨晚到今早,思考了很久,关于江元洲对他有所隐瞒这件事。 他不是个蠢笨的人,只是对越亲近的人,越不会去深究。 一旦深究,顺着记忆往前推去,很轻易便能拨出蛛丝马迹。 而这些蛛丝马迹里,最明显的,便是梁陶晗。 梁陶晗看他一眼:“终于发现你弟不是什么乖顺小猫咪了?既然都发现了,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路嘉洋言简意赅:“还有点事想确认,暂时不方便问他。” 梁陶晗闻言,也不多问,直接道:“其实也没聊很多,你弟那天来接你的时候和平时不太一样,看着情绪不太对,我有点担心,就追出去跟他开门见山,问他是不是喜欢你。他很直接就承认了,然后把你从头到脚地夸了一通。” 路嘉洋刚喝下去一口咖啡,听到这,没忍住呛了口。 他抽了张纸,轻咳两声对梁陶晗道:“没事,你继续。” “那会我感觉你对他是根本没谈恋爱的想法的吧?”梁陶晗顺嘴问了句路嘉洋。 路嘉洋点头。 “所以我就问他,那你要是不喜欢他他怎么办,他说,要是你不喜欢他,他就把自己摔碎,要是这样你还不喜欢他,他就只能死掉了。” 梁陶晗说到这仍是心有余悸:“结果他这话说完第二天,人就躺手术室里去了,当时给我吓够呛,所以我才会在医院里提醒你那些话。之所以当时没全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喜欢这种事,还是不要由当事人之外的人来揭开比较好。” 路嘉洋安静下来,许久,他出声:“谢谢。不过你是怎么猜到,他喜欢我的?” “这还用猜?”梁陶晗想也不想,“他每回在你边上就差跟狗撒尿一样圈地盘了。” 路嘉洋了解江元洲。 江元洲是一个情绪非常内敛的人,而梁陶晗也并不是一个会冲动行事的人,能让梁陶晗直接冲到江元洲面前问,这其中江元洲一定铺设了引导。 于是他再次开口道:“总有一个开端,一个最初让你产生这个念头的开端。” “那倒是有,”梁陶晗道,“你因为寝室那俩傻逼腿受伤住院那天晚上,我落了包在病房,回去拿的时候,看到你弟在亲你脖子。” 路嘉洋指腹摩挲着杯壁,记忆随着梁陶晗的描述倒退。 那时候,江元洲才刚回国。 原来那么早就…… 思索片刻,他抬眸重新看向梁陶晗,笑道:“知道了,谢谢,点餐吧,你下午不是还要回公司吗?” 梁陶晗重新翻开菜单,翻了会又担忧道:“你回去不会跟你弟吵起来吧?” 路嘉洋看向他:“为什么要吵?” “你弟这么跟你扮纯良小猫咪,这你不揪他打一顿?” 路嘉洋轻笑:“我说过,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没关系。” 了解到这里,路嘉洋其实已经能猜到江元洲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装乖。 换做是他,经年未见,又想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他也会选择小心翼翼维持原状地循序渐进。 因为这是最稳妥,最温和的办法。 他们都对彼此太过在乎,所以绝不容许彼此的关系里出现分毫差错。 他完全不介意江元洲是任何样子,可他不能容忍,江元洲对他有所隐瞒。 更加不能容忍,江元洲在出事时,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他,联系的也不是他。 所以,是要给那小骗子一点苦头吃。 · 江元洲夜里到家依旧是十点左右。 洗过澡,路嘉洋拉着他在卧室床边坐下。 拿过医生给开的药膏,放轻动作涂抹在江元洲手背的伤口上。 江元洲手背上的伤口不大,但因为划出伤口的器物过钝,那伤口显得格外狰狞。 路嘉洋垂眸看着,忍不住拧眉。 卧室灯光昏黄。 江元洲神情专注地注视着低头帮他抹药的路嘉洋。 青年刚吹干的短发蓬松,皮肤因刚洗过澡白里透着红。 细碎的短发扫过耳廓,垂落在他白净的脸侧。 江元洲昨晚回家时太晚,两人没聊多久,路嘉洋便顾虑他第二天还要上课,推着他去洗澡睡觉。 见路嘉洋抹好药,拧上药膏,将药膏放回到床头柜,江元洲倾身,在路嘉洋唇上亲了一下。 路嘉洋轻笑,起身道:“我去洗手。” 江元洲也起身,跟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跟进浴室,江元洲忽然出声问:“哥,我昨天到了个快递,你有收进来吗?” 路嘉洋动作一顿,抬眸,透过镜子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人。 很快他重新落下视线,边洗手边应:“嗯。” 江元洲自后将他拥住,脑袋搭在他肩膀上:“哥拆了吗?我好像没在家里看见。” 路嘉洋洗好手,少年先一步抽过纸巾帮他擦净。 看着纸巾被丢入垃圾桶,他转身,笑看向少年:“拆了,都收拾进床头柜的柜子里了。” 江元洲垂眸注视着他,呼吸一深,埋头将怀中人吻住。 路嘉洋配合地张开嘴,回应他热切的吻。 忽地视线一乱,他被少年抱起,走回到卧室。 第121章 少年抱着他在床边坐下,掌心轻覆他腰间,轻轻摩挲。 有点痒,路嘉洋笑了下,抬手按住他手:“今晚不行,我明天要上班,你也要上课。” “嗯。”少年应他,“想亲哥。” 路嘉洋这才松了按住他的手,轻抚他脸颊回吻。 少年吻得动.情,搂着路嘉洋扑到床上。 他将人圈在怀里,又亲了好一会,才停下,拿柔软的黑发轻蹭颈间,而后心满意足道:“太喜欢哥了。” 路嘉洋这回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喜欢的话语。 他抬手轻揉少年柔软卷发,而后似是思考着开口:“小洲,我想了想……” 江元洲听见路嘉洋话,自路嘉洋怀中抬头,漂亮的黑眸认真地望向路嘉洋。 路嘉洋垂眸与他对视,而后仿佛是深思熟虑般开口:“我觉得,在我们的亲密关系里,我应该还是更适合上位。” 骤然听到始料未及的话,江元洲表情一滞。 路嘉洋将他罕见的呆滞表情收入眼底,垂眸盖下眼底笑意。 他语气认真,像是真在为此思虑:“你……对处于上位,很坚持吗?” 江元洲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表情逐渐变得可怜。 他眼巴巴望着路嘉洋,漂亮的脸上满是无措:“哥,是我那天哪里没做好吗?让哥感到不舒服了吗?” 他抓住路嘉洋一只手,将脸半埋入路嘉洋掌心。 少年精致漂亮的脸上满心诚意:“哥告诉我,我一定会努力改的,好不好?” 路嘉洋抬眸望他,似是同往常一般心软了下来。 他被江元洲捧住的手轻抚江元洲脸颊,语气轻柔:“没有,小洲做得很好。” 少年脸上刚浮起一抹笑,就听见路嘉洋又道:“只是那天让我感觉,太被动了。” 路嘉洋表情认真看他:“你也知道,我一向不是被动的性格,比起被动,我还是更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我自己手上。” 他看着少年的笑容一瞬间僵住,却似无所觉般继续道。 “而且,你身体不太好,体能也比较差。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不论是性格还是身体素质,都是我更适合做上位一些。” 他轻抚少年上唇那非常招人的唇珠,一脸与少年认真探讨的模样。 “你觉得呢?” 第五十八章 江元洲久久没有应出话来。 路嘉洋无声注视他半晌,终于开口:“不愿意?” 少年仍是没有开口。 许久,他抱着路嘉洋起身,被子一掀,灯一关,抱着人往被子里一躺,摆足了睡觉架势。 路嘉洋没忍住笑了声,刚想说还玩赖? 就听见少年声音:“哥,给我点时间。” 听见这话,路嘉洋倒是意外了。 他能感觉到,江元洲在体位这件事上,非常明确且执着。 路嘉洋纯粹只是想逗逗江元洲,没想到江元洲竟然真的会考虑。 几天后,路嘉洋意识到,他理解错了江元洲那天夜里“给我点时间”的意思。 江元洲并非要时间去考虑,而是要时间去“蜕变”。 · 周六一大清早,家里的动静就没停过。 先是来了几个装修工人,往书房铺设隔音垫。 后又来了几个上门安装人员,陆续往书房里搬入跑步机、哑铃、俯卧撑支架等一系列健身器材。 书房本就是次卧改的,面积很大。 原本的书房有一大片无用区域,经过一上午的改造,最大合理化地摆上了各类健身器材。 等家里终于清净,路嘉洋倚在书房门口,笑看江元洲:“给你点时间?” 少年走到他面前,表情认真:“哥,我身体已经好了,体能方面,只要勤加锻炼,总有一天也能补足,等我证明给哥看,哥再重新考虑,好不好?” 路嘉洋注视着他眼底的认真,莞尔一笑:“好啊。” 江元洲刚回国时每天都会晨跑,后来因为背部受伤,晨跑被迫中断,再后来海市入冬,室外的环境也不再适合跑步。 但路嘉洋清楚,七中是有室内体育场的。 七中的设施建造在海市堪比一些大学,并且七中很注重学生的身体素质,一周至少会安排3-4节体育课。 依路嘉洋那天看江元洲的身手,江元洲绝对每天都有在锻炼。 现在往家里又加了块战场,锻炼得更加名正言顺,江元洲的身形变化可谓是非常直观。 路嘉洋周末在书房里办公,头都不用抬,余光里全是不远处闷声锻炼的少年。 手里的模型图已经接近尾声,他的注意力却几次被余光中的少年拐跑。 路嘉洋从来都清楚,江元洲拥有着一副绝对完美的皮囊。 完美的脸蛋,完美的身形比例,即使背部还留着未完全褪去的疤痕,都像是艺术家刻意而为之的点缀。 江元洲刚回国时,路嘉洋望着少年抽条的身形,更多是惊讶和感慨。 惊讶少年在他未知三年里的巨大变化,感慨白驹过隙,以前还要被他牵着走的人,现在已经能牵着他向前走。 而此刻…… 午后的阳光倾泻入室,尽情挥洒在摆满运动器械的角落。 室内暖气充足,背对着他的少年全身仅着一条运动短裤,短裤的松紧扎在他收紧的腰间,被阳光照得泛起金芒的汗水没入。 第122章 江元洲的身形尚介于少年人与成年人之间,经过锻炼收紧的线条流畅得恰到好处。 路嘉洋看着看着,竟品出了一丝性.感。 这个骤然冒出的念头令他耳根子一烧,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回面前的模型图。 等彻底完工,他才发现江元洲不知何时已不在书房。 下午的阳光正好。 路嘉洋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出书房。 听见卧室有动静,他便往卧室走去。 谁想一推开门,就见江元洲赤.条着站在衣柜前。 头发半湿,似乎是刚洗完澡,正在找衣服穿。 听见动静,少年转身。 路嘉洋视线一扫而过,下意识要往外退去。 然而少年先他一步,迈开腿朝他走来。 家里开着中央空调,但过道里怎么都不如室内暖。 路嘉洋感受着身后的凉气,又见江元洲已经快行至跟前,他到底还是上前一步迈入室内,带上了身后门。 “砰”一声关门声响刚落下,少年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刚洗过澡的人带着一身水气,滚烫的掌心轻抚路嘉洋纤细的脖颈,又圈上路嘉洋腰。 家里暖气足,路嘉洋只穿了一身暖黄色的单薄睡衣。 薄薄一层布料完全挡不住少年掌心滚烫。 一吻结束,路嘉洋刚想让江元洲先去穿件衣服,免得着凉,却猝不及防被少年忽地抱起。 这次的抱法和以往都不一样。 江元洲一只手托在路嘉洋臀间,像抱娃娃似的抱着路嘉洋往床边走去。 路嘉洋被他一吓,两只手本能地抵在了江元洲的肩膀上。 手下触感温热,带着少年人蓬勃的力量。 路嘉洋莫名有点喉间发干。 他恍然间想,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再拿江元洲当小孩看过了。 记不清具体是从哪一次开始。 只是这一刻猝然回想,发现过往他与江元洲之间的所有亲密,似乎都是江元洲在主导。 其实路嘉洋并不反感。 他乐意纵容江元洲的一切。 如果江元洲没有欺瞒他,早在江元洲上一次提出更进一步,他就会欣然答应。 至于现在…… 少年抱着他在床边坐下,又仰头再次吻他。 他圈在路嘉洋腰间的手轻按路嘉洋后腰腰窝,按得路嘉洋卸了力气。 路嘉洋坐在江元洲怀里,清晰感觉到江元洲越发不容忽视的变化。 直到少年的手悄无声息覆到褶皱边缘打转,路嘉洋单方面停下亲吻,湿润的唇瓣扬起点笑幅度,轻拍少年脸颊:“偷袭?” 少年乌黑的眸深深望他,如艺术品般美丽的脸庞在灯光下充满了蛊惑人心的意味。 “哥,我们再试一次吧。” 漂亮的人总是难以令人拒绝。 而这份漂亮之上再添上几分生动的楚楚可怜,再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要软下心来。 “我每天都有在加强训练强度,我一定会好好做,不让哥感到失望的。” 路嘉洋对少年本来就没有底线。 往日里少年哪怕只露出这样表情的十分之一,不管提的什么要求,路嘉洋不用听就能直接答应。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他轻抚少年脸颊,笑道:“才练半个多月就来找我验收成果了?” 少年轻蹭他掌心,圈着他一副生怕到嘴食物被抢走的忧虑。 路嘉洋抬手拨弄他跟洋娃娃似的浓密卷翘的睫毛。 “行,可以验收。” 少年双眸一亮,下一秒却听见路嘉洋下一句。 “不过换种方式。” 路嘉洋拉开他手,站起身,去衣柜拿了套衣服出来给他。 “既然是比体能,没什么能比比划一下来得更直观了。这样,我们比一场,谁能先把对方掀翻,就算赢。” 江元洲接着衣服,抬眸看笑盈盈看他的路嘉洋,一时没有反应。 路嘉洋双手环到胸前,站在他跟前垂眸笑看他:“不愿意?” 少年许久抬头,声音轻柔:“我怎么打得过哥。” 路嘉洋伸手摸摸他脸:“你的意思是打算直接放弃,让我做上位?” 少年安静下来,一时不语,静静注视着他。 路嘉洋见状,继续笑道:“机会仅此一次。” 他说着,弯腰,湿润的唇覆到少年耳侧:“如果你赢了,我就任你处置。” 少年眼皮猛地一跳。 他猝然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青年。 青年一副唇红齿白笑模样,像伊甸园里引.诱亚当夏娃偷尝禁.果的蛇。 路嘉洋注意到江元洲视线,慢悠悠直起身。 “当然,如果我赢了,你也要任我处置。” “怎么样?比吗?” 江元洲与他对视许久,穿上了手里的衣服。 两人站到卧室柔软的地毯上。 路嘉洋姿态轻松,看着江元洲道:“让你一步,你先出手吧。” 其实将人掀翻并不是一件那么难的事情。 如果体型相差悬殊,大可以直接将人撞倒或扑倒,或者力量相差悬殊,也可以直接使用蛮力。 只是这两点显然都不适用于路嘉洋和江元洲。 江元洲注视路嘉洋许久,似有顾虑般,最终道:“还是哥先来吧。” 第123章 路嘉洋眉梢轻挑,直截了当:“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闪身至江元洲身侧,手绕过江元洲后方,腿去勾江元洲脚踝。 被少年及时躲了过去。 而后接下来几乎一整场比试,都是路嘉洋在主动出击,江元洲在躲。 要不是路嘉洋知道江元洲能打,单看江元洲这轮番的躲避,他还真看不出什么。 毕竟躲避只能证明江元洲灵活。 几个轮回下来,江元洲看上去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路嘉洋轻笑,半点不心软,直接闪身到江元洲身后,圈住江元洲脖子脚下一勾,便要将人背摔。 他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江元洲显然是没有预料到。 眼看着重心不稳,他条件反射地背过手将路嘉洋圈住往前拽,而后脚下一转,反将路嘉洋扣住。 这动作一出,江元洲自己先顿住了。 路嘉洋是自小被路泓慷丢进道馆学了十余年柔道的人。 即使近几年练得少了,偶尔还是会去道馆里坐坐,顺便帮老馆长练练道馆里那群小屁孩。 幼时江元洲时常会陪路嘉洋去道馆训练。 每每路嘉洋跟他人比试时,他都会目不转睛地看着,因此他比谁都清楚,能挡过路嘉洋这一招背摔的,要么是力气比路嘉洋大上许多,要么就是极其了解路嘉洋摔人的习惯,并且力气也不比路嘉洋小。 反正不论是哪种可能,都不该是路嘉洋印象里,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江元洲能做到的。 江元洲顿时抬眸朝路嘉洋看去。 这一看,却猝然撞上路嘉洋望向他含笑的双眸。 那双浅色的双眸清晰地倒映着他,好似能洞悉一切。 一瞬间,似有什么自江元洲心间破土而出。 他浑身一僵,而后下一秒便被路嘉洋掀翻在地。 路嘉洋圈着他脖子坐在他身上, 垂眸居高临下看他,笑着轻描淡写。 “我赢了。” 第五十九章 江元洲抬眸看向路嘉洋,一时没有说话。 许久,他出声:“那天晚上,哥来七中了?” 问出口的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已经基本笃定。 路嘉洋低着头看他,也不拐弯抹角:“想想从哪里开始解释吧,你要解释的应该不少。” 江元洲注视着路嘉洋,少有的脸上浮现出反应不及的思索。 路嘉洋见状,趴到他身上,笑盈盈看他:“要想这么久?不会从回国起跟我就没一句真话吧?” 江元洲瞬间抬手将他搂住,语气认真:“哥,喜欢你是真的。” 路嘉洋直译这话:“所以除喜欢我外,其他都是假的。” “哥……” “这样吧,我问,你答。” 江元洲将路嘉洋搂紧,跟怕人跑似的。 搂在怀里搂得有实感了,才点了点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江元洲注视着路嘉洋,许久轻声道:“哥上大二,有一次和我视频,视频里出现了一个女生。我看到那个女生,用爱慕的眼神看哥。” 路嘉洋听着江元洲的话,有点新奇:“我大二,你才刚出国一年,那时候你能看出别人的眼神里藏着爱慕?” 不怪路嘉洋这样问。 江元洲非常聪明,聪明到于多数寻常人而言极其困难的事,江元洲都能轻而易举达成,可偏偏,多数寻常人与生俱来的充沛感情,江元洲却需要像知识积累一般去学习。 一次笑学了三四年,一场哭学了十几年。 他总像个旁观者,无法共情地漠然注视着他人的悲喜。 “看不出。” 路嘉洋听到江元洲回答:“只是当时看到那个眼神,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好像哥马上就要离开我了。” 江元洲轻抚路嘉洋后背,缓缓将尘封的过往揭开。 “我不想要哥离开我,可也是那天,我开始意识到,哥总有一天,是要离开我的。” 听着江元洲的话,路嘉洋心间微动。 因为这是他也曾出现过,困扰了他很久的念头。 “哥总会谈恋爱,而爱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身份。” “我开始想,既然哥注定要有爱人,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爱人之间,需要做什么?” “牵手?我和哥也会牵的。拥抱?我和哥经常拥抱的。接吻?” 江元洲视线落到路嘉洋唇上。 那薄唇此刻鲜艳的颜色,是他几分钟前吮.吸出的。 他抬手,抚上,指腹轻按。 “虽然我想象不到,但如果是哥,我想我没有不能接受的。” “后来,在一个入春回暖的晚上……” 少年从病床上惊坐起,室内应急灯下,那张漂亮却总苍白着的脸,罕见涌动着一抹艳色。 他像是未完全从梦境中脱离,额角渗出细碎晶莹的薄汗,呼吸急促地像是下一秒就要发病。 连接在他身体上的仪器发出刺耳警报,几名医护人员匆匆赶来,打开病房大灯。 “江,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感觉怎么样?” 江元洲骤然回过神来,抬眸看清冷凄的病房,看清窗外与海市截然不同的风景。 他脸上那点人气渐渐沉下:“没事,做梦了。” 尽管少年这么回答,医护人员还是检查了一番仪器上的各项指标。 第124章 见所有数据都处于正常范围,才叮嘱一番离去。 病房重新归于安静许久,江元洲才掀开被子,低头看了眼病服上的泥泞。 他长睫盖下,胸膛起伏过良久,慢慢拆下连接在身上的仪器,下了病床往衣帽间走去。 vip病房里有很小一间衣帽间。 衣帽间里有几套江元洲的常服和几条供给江元洲换洗的病服。 江元洲拉开柜子,伸手去拿病服时,瞥见窗外漆黑的夜空皎洁的月,梦境里的画面重新浮现于脑海。 那是一个依托于现实的梦。 梦里是一个春日的午后。 一如往常,他靠在卧室的床上,安静看书,路嘉洋坐在床边的书桌前,埋头写试卷。 看着看着,困意翻涌,江元洲盖下书,拉上被子躺下,侧过脸静静看桌前认真写试卷的少年。 海中的校服是蓝白色调。 天蓝色的领口圈在少年颈间,少年皮肤白得通透,像远处湛蓝天空中自由飘荡的云。 江元洲看着,缓缓合上眼。 而后不知过去多久,他感觉脖子痒痒的。 他知道,是路嘉洋在挠他。 路嘉洋很喜欢这样将他从午睡中唤醒,等他睁开眼,就能看见少年近在咫尺笑盈盈的脸。 “起床啦江小猪!” 悦耳的,总是充满阳光活力的声音:“再睡下去,大半夜你又要和我干瞪眼了。” 江元洲这次格外不想醒。 他喜欢路嘉洋身上干净的香气,喜欢路嘉洋怀抱的温暖。 于是他对路嘉洋伸手,软着声音说:“哥,进来和我一起躺会吧。” 他知道路嘉洋不会拒绝。 只要他软下语气来讲话,无论提出多过分的要求,路嘉洋都不会拒绝。 如他所料,路嘉洋一边说他是小猪,一边笑着脱去校服外套,钻进被窝将他抱住。 他真的太喜欢路嘉洋的怀抱了。 窝进路嘉洋怀里,反倒没了困意。 他的清醒被路嘉洋察觉,少年埋下头,钻进被子,和他额头抵上额头,唇角上扬着。 “怎么又不睡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被窝里空气稀薄,两人滚烫呼吸交织。 江元洲看着路嘉洋白皙的皮肤一点点覆上层红,忽然间,路嘉洋在他眼里,像是变了模样。 往日里清亮的双眸氤氲着水光,挺俏的鼻头红扑扑的,连薄唇都染上了鲜艳的颜色。 江元洲看着,忽然不受控地攀上路嘉洋肩膀,吻住了路嘉洋湿润的唇。 他心头一颤,一时间错以为要发病。 心如鼓动间,他看见少年轻轻眨眼,眼底仍是蓄满着笑意,而后抬手,像过去无数次包容他一般,轻揉他脑袋,笑问他:“小洲想要这样?” 江元洲没能听见自己的回答,但少年似乎听见了。 因为少年回亲了他,而后又问他:“还有呢?还想要怎么样?” 那比他稍大些的身躯承载着他,纵容着他。 “小洲想要怎么样,都可以,哥都会答应的。” 后面的梦境开始变得朦胧。 江元洲清楚,是因为未知。 因为连他也不清楚,除接吻外,他还能和路嘉洋做些什么。 他只知道他无比渴.望与路嘉洋靠近。 近到严丝合缝,近到不分彼此。 他看到路嘉洋脸上出现他从未见过的迷.离,看到路嘉洋浑身染上鲜艳颜色。 他就像拉神明堕于俗世的贪婪信徒。 信徒从虚妄梦境中睁眼,立于现世。 清醒过后,仍不悔改。 江元洲抬手关上花洒,迈出淋浴区,拉过浴袍披上。 他垂眸看了眼今晚格外不安宁的地带,许久,擦净手拿过手机。 y国深夜两点。 海市,应该才入夜。 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摩挲过许久,终是拨出电话。 那边人接得极快,最多不过五秒,江元洲便听见了才在梦境中听过的清润声音:“小洲?y国现在应该两点多了吧?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江元洲倚到洗漱台上,垂下眼:“睡不着。” 路嘉洋的声音瞬间变得紧张。 他似乎跟谁打了声招呼,而后周围变得安静:“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江元洲久没应声,许久才道:“哥在外面?” “嗯,刚结束小组课题,准备回寝室。” 路嘉洋应着,又问:“今天怎么不打视频?” 江元洲静默许久,自暴自弃地抬手覆上。 他长睫轻颤,均匀着呼吸应:“没有开灯,半夜睡醒,想哥了,哥能说点话给我听吗?” 动作间将手机拿到耳旁,刚好听见路嘉洋一声笑。 纵容的,暖洋洋的声音:“想听什么啊?” “什么都好,只要跟哥有关。” “我们学校食堂今天出了款超难吃的菜。”路嘉洋含着笑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吐槽,“你能想象吗?芹菜炒西瓜皮,还特价卖,钱英卓和文钦磊说什么都要尝……” 江元洲呼吸加深间,抬手关掉了手机麦克风。 他抬眸望窗外漆黑的夜。 只有夜空,再听着路嘉洋的声音,就好似路嘉洋就在他身旁。 “哥……” 单薄的少年倚靠在洗漱台边缘,哀求般低喃。 第125章 他的心脏在冲锋前狂跳,视线模糊到仿佛迈了一脚进地狱。 待落回人间,他垂着眸,紧握着手机,漆黑的眼底是下定决心后的凛然。 · 路嘉洋趴在江元洲身上,听着江元洲诉说,脸难免有些烧红。 可更多的,是在知道这份真相后的难过。 如果说江元洲是从那时起,对他的感情发生了转变。 这也就意味着,他独自承受着这份感情近乎两年。 两年,七百多个日夜。 而这七百多个日夜里,两人又隔着几千公里,无法相见。 路嘉洋只是短暂困于江元洲可能会离开他这件事小半个月,都觉得无比难熬。 江元洲这七百多个日夜,他只稍微一想,心就抽痛得厉害。 而这七百多个日夜里,无论江元洲再想,也绝对无法告诉他。 即使路嘉洋不问,都能够清楚原因。 因为那个时候,谁都无法确定,江元洲是否能够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 包括江元洲自己。 路嘉洋趴在江元洲怀里,将江元洲搂紧。 他将脸贴到江元洲心口,近乎迫切地去听江元洲的心跳声。 鲜活的,强而有力。 可仍是没能将他豁开了一道口子的心间安抚。 江元洲轻抚他脊背,无声安慰。 好一会,路嘉洋才终于平复下心情。 然而等心情一平复,他忽然想起件事,猛地抬头看向江元洲。 “等一下,之前在浴室你不是跟我说,你从没有过,你什么都不会吗?” 江元洲轻拍他脊背的手一顿,缓缓移开了视线。 第六十章 路嘉洋见他这反应,一下子气笑了,抬手掰正他脑袋。 “辩一下,我听听。” 江元洲重新与路嘉洋对上视线,抬手,握住路嘉洋捏他脸的手。 “哥那时候,看起来一点都不喜欢我。” 他指腹摩挲着路嘉洋掌心:“我跟哥所有的亲近,哥看起来都很习以为常。我就想,那要是再进一步,哥会怎么样?” 路嘉洋想了想,他当时的确。 即使是那天在浴室帮了江元洲,他也没太多想。 于是他道:“先记一笔,接着往下说。” 他拍拍江元洲线条流畅的臂膀:“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做完手术后一直在疗养院修养吗?” 见江元洲张嘴,他又补充道:“别想忽悠我,那天你打架我看得清清楚楚,就算你学东西再快,没几个月也绝对练不出来。” 江元洲上唇那点唇珠轻碰,开口:“的确练了半年左右,请的专业指导老师,配合医生当时给出的训练方案。” 路嘉洋面露思索:“我怎么记得你回国前,我们每回打视频,你都是在病床上。能训练到那种程度,你的身体素质应该和普通人没差别了吧?怎么会每天都……” 倏地脑海中闪过某种可能,他一下子看向江元洲:“江元洲,你不会完全康复后,每天在外面活蹦乱跳,一到跟我打视频就往病床上躺吧?” 少年轻眨眼,抬手拉他:“哥……” 路嘉洋直接气得笑出了声:“你真是……” 他少有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脆直接站起了身。 江元洲脸上出现慌乱,也跟着站起。 他拉住路嘉洋:“哥,我……” “我知道。”路嘉洋看向他,“怕我觉得你病好了,不用被记挂了,就不每天给你打电话了是吧?” 江元洲轻应一声。 “我理解。”路嘉洋双手环到胸前,“但我理解是一回事,这不影响你忽悠我的事实,所以……” 他靠近江元洲,轻柔地摸摸江元洲的脸,而后如同往日里耳鬓厮磨般,贴到江元洲耳侧轻声道:“从今天起,你不可以再亲我了。” 江元洲表情一僵:“哥……” 路嘉洋指腹抚过他上唇唇珠:“包括接吻以上的所有事情,都禁止。” 话落,他不给江元洲再开口的机会,轻拍江元洲肩膀,一锤定音。 “说好的,任我处置。” · 24年大过年的公假没放除夕,七中倒是给了十天假期。 路嘉洋请了两天假,除夕前一天带着江元洲回了家。 沈晓筠和路泓慷提前请了人将两家都打扫了个干净。 只是当天夜里,路嘉洋还是让江元洲留在了他房间睡。 第二天一大清早,两人在鞭炮声和小孩的嬉闹声中醒来。 路嘉洋还未全醒,便感觉被人捞进了怀里。 某人跟大型犬似的,圈着他腰,脑袋一个劲地往他颈间埋。 路嘉洋硬生生被痒醒,抬手推他脑袋。 大型犬顺着杆子往上爬,轻吻他掌心。 路嘉洋收回手睁开眼,正对上少年可怜巴巴的目光。 那双漆黑漂亮的眸深深望路嘉洋,像只被主人狠心丢弃在路边的小狗。 路嘉洋看这小狗模样已经看了快大半个月。 最初的确有些动容,毕竟十几年习惯,江元洲一示弱他就什么都想应好。 但一想到这小子一个谎接一个谎忽悠他大半年,他的心又瞬间硬得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 而且,就像江元洲过去几个月里步步引导着他自行去接受同性间的亲密。 第126章 有些事情,他也希望江元洲能自己明白。 路嘉洋笑着摸摸毛茸茸的狗脑袋,仿佛没看见小狗的可怜相,掀开被子利落起床。 两人洗漱好下楼时,沈晓筠和路泓慷正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包饺子。 听见动静,夫妻二人朝两人的方向看了眼。 沈晓筠忽然笑道:“洲洲今天穿得这么喜庆呀?比电视上拜年的娃娃都漂亮。” 路泓慷也在一旁笑:“要给叔叔阿姨拜年吗?” 两人一人一句跟逗小孩似的。 江元洲也很配合,乖乖应:“叔叔阿姨新年好。” 二老坐在沙发上乐开怀。 路嘉洋也侧过脸,笑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今天的确穿得非常惹眼,或者可以说,自那天他把路嘉洋惹火后,他就总有意无意穿一些颜色比较鲜艳的衣服。 因为路嘉洋过去不止一次表现出,很喜欢他穿颜色鲜艳的衣服。 幼时他穿,路嘉洋一定会毫不吝啬地夸他,而后像抱娃娃似的将他抱在怀里捏脸,长大后他穿,路嘉洋也总会亮着一双眼,笑盈盈看他。 不只是服装上的改变,江元洲甚至还去理了个头发。 他是细软发质,天生自来卷,加上那张哪怕剃秃了都好看的脸,过往对头发从未在意,长长了便去简单剃短。 然而前几天江元洲剪完头发回来,路嘉洋一眼看去,差点没反应过来。 其实发型差别并不是很大,可就是那一点细微差别,恰到好处放大了江元洲五官上的优点,让本就漂亮的少年看起来更加不似真人。 理了发,每天锻炼,挑着路嘉洋爱看的衣服穿。 活脱脱一只开屏的小孔雀。 路嘉洋思索间,小孔雀低头,轻声对他道:“哥也新年好。” 江元洲今天一身红白配色。 身体恢复健康,又勤加锻炼后,少年脸上已经再难见过去的苍白。 黑眸倒映满路嘉洋身影,唇角牵起。 路嘉洋猝然对上他视线,心脏猛跳了一下。 真是一张不论看多少遍都仍觉得犯规的脸。 还好路嘉洋最近经受的诱.惑够多,他压下心头颤动,面色如常应江元洲:“新年好。” 而后他推开挡在身前的少年,走到沙发上坐下,帮着沈晓筠和路泓慷一块包起饺子。 一整天,不论路嘉洋走到哪,江元洲都跟只小尾巴似的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入夜吃年夜饭,路泓慷酌着小酒,颇为怀念地笑道:“好几年没见到小洲跟在哥哥身后到处转了,以前跟个小豆芽似的,那么点大,哥哥去哪小洲也跟着去哪,偏偏动作又慢,也走不快,然后哥哥就会停下来,牵住小洲,带着小洲一起慢慢走。时间过得真快啊,小洲一下子长得都比哥哥高了。如果和雅……” 沈晓筠在桌子底下拧了路泓慷一把。 路泓慷一下子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道:“小洲成年大半年了吧?喝过酒没?陪你哥和叔叔喝两杯?” 尽管江元洲身体康复已经有一阵子,可听见酒,路嘉洋第一反应还是江元洲不能喝。 他刚要开口,就听见江元洲应:“好。” 路嘉洋一下子看向江元洲,小声问:“你能喝吗?” 江元洲点头:“医生说可以。” 路嘉洋闻言,又问:“在国外喝过?” 江元洲摇头:“没喝过酒。” “那你先尝尝,味道不怎么好的,要是不喜欢,就别硬喝,不用管我爸。” 路嘉洋说着,刚准备拿个新杯子给江元洲倒酒,江元洲却先他一步,拿过了他喝剩下半杯的酒。 少年浅尝了一口,眉头微拧。 路泓慷坐对面看着,瞬间乐开了花。 “跟你哥第一回喝酒一个反应。那年你刚出国,也是大年夜晚上,我跟你筠姨正一人一杯小酌着呢,你哥忽然也说要喝,开了瓶酒就给自己倒了一大杯,一口气喝下去,脸直接皱成一团。” 江元洲听着路泓慷的话,盯着杯子里剩余的酒看了会,仰头一饮而尽。 路嘉洋见他漂亮的脸微微皱起,忙拿过他手里酒杯:“难喝还喝?” 少年抬眸看他,忽然轻声问:“那哥呢?为什么难喝,还要喝那么多?” 路嘉洋一笑:“我什么时候喝那么多了?” 话落,对上少年视线,他倏地想起,是有的。 除去新赛杯结束那天晚上因为空腹不小心喝醉,他还醉过一次。 就在江元洲离开第一年的大年夜。 那天夜里的很多事他都忘了,只记得在新年倒数时,他和江元洲跨洋视频。 他捧着手机,坐在窗边,控制不住低落情绪地对江元洲说。 “小洲,我很想你。” 等第二天酒醒,他再和少年视频,听到少年的第一句便是:“哥,我回国吧。” 路嘉洋一吓,好说歹说说了很久才把江元洲劝住,后来再没敢喝醉。 一顿饭吃到夜里八点。 两人起身时,江元洲整张脸泛着微醺的红。 他陪路泓慷喝了两三瓶酒,本来不止,是路嘉洋见他脸色不对,和沈晓筠一起强行撤离了桌上的所有酒。 路泓慷和沈晓筠一起上邻居家拜年去了。 路嘉洋和江元洲行至门口。 第127章 海市依旧大雪。 远处的海在大雪下翻涌。 江元洲走出门一步,就停下脚步,站在门前不动了。 他仰头,安静注视着对面漆黑的房子。 有那么一瞬,路嘉洋好像看到了幼时,那个总独自坐在窗前,寂静看远处浪潮翻涌的小孩。 路嘉洋心头一紧,走上前,拉住江元洲手。 见少年视线落下,他轻笑:“我记得你房间还有三年前搭到一半的乐高,我们去看看吧。” 少年喝过酒后似是有些迟钝。 他盯着路嘉洋看了好一会,才轻轻点头。 漆黑的房子亮起灯光。 灯光温暖昏黄,家具陈设得同三年前一般无二。 好似在这栋房子里,时间从未往前走过。 路嘉洋陪着江元洲,将这栋房子的每个角落都走过一遍,最后才和江元洲一起,进了江元洲卧室。 卧室的床单被罩是三年前路嘉洋挑的,五彩斑斓的。 壁纸、窗帘、地毯,这些都不似路嘉洋七岁那年第一次走入时那样灰扑扑的,全在两人十几年相伴中,被路嘉洋换成了鲜艳的颜色。 江元洲缓步行至窗前,摘下了窗前的七彩风铃。 他长睫盖下,握着风铃垂眸注视许久,忽地轻晃了一下。 “叮铃”一声响落下。 路嘉洋笑着弯腰凑到江元洲面前:“找我什么事呀,江小洲?” 少年动作一顿,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笑容灿烂的人。 他轻眨眼,漆黑的眼底一瞬间翻起汹涌浪潮。 路嘉洋猝不及防被少年抱起,压在了五彩斑斓的被子上。 他今天穿的刚好是件拼色的外套,喝过酒后的皮肤泛着一层浅红。 少年抱着他,垂眸看他,忽然将风铃上的绳子缠到了路嘉洋脖子上。 刚好一圈,系上死结。 路嘉洋摸摸脖子上的细绳,有点懵。 他不解问江元洲:“这是干嘛?” 摸到死结,他瞬间乐了:“怎么还打上死结了,风铃不打算要了?” 少年垂眸看他,黑眸中倒映着的人脖颈白皙修长,七彩透明风铃悬在漂亮的喉结间,好似阳光下雪化作的精灵。 少年抬手,又轻拨了下风铃。 晃动的风铃抵着路嘉洋喉头,带来几分痒意。 路嘉洋忍不住笑,刚要开口,少年忽地俯身吻了上来。 第六十一章 路嘉洋大概也是喝得有点微醺,被江元洲按着亲了会,才反应过来,他现在还没有允许江元洲亲他。 他推了两下江元洲,没推开,干脆直接去捂江元洲嘴。 “怎么还耍赖?”他捏了捏江元洲。 江元洲被他捂住嘴,一双黑眸雾蒙蒙望他。 少年喝过酒后的脸是平日里几乎不可见的红,脸颊滚烫,像发烧一般,可又多了点别样的颜色。 路嘉洋见他被捂住嘴后老老实实没了动静,这才放开手。 谁想手一松,就跟松了暂停键似的,少年又重新埋头吻了下来。 这样过几个来回,路嘉洋有些不确定地盯着眼前人:“不会喝醉了吧?” 毕竟有前科在,路嘉洋半信半疑,再次捂住江元洲嘴,叫了声:“小洲?” 少年长睫盖下,舌尖轻触他掌心。 路嘉洋痒得缩了下手,姑且当他是醉了,开启与醉鬼的交谈模式。 “不可以亲我,知道吗?” 少年注视着他,不吭声,也不动作。 看着不太像是知道的样子。 路嘉洋刚想再说,忽地被少年拿开手。 少年再次俯身,却是没碰路嘉洋的唇,而是去亲路嘉洋耳朵。 左边耳朵忽地被热气覆住,湿热的气息往耳朵里钻,痒得路嘉洋下意识侧过脸,试图将耳朵往被子里埋。 到嘴的耳朵跑了,少年动作一顿,忽然很轻开口。 “这里也不可以亲吗?” 他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有点像小时候,慢吞吞的。 话语间,还带了浓浓的失落和委屈,好像路嘉洋是个负心汉。 路嘉洋反应过来,江元洲这是听进去了他刚才的话。 他揉揉发痒的耳朵,笑看向江元洲,刚要开口,猝然撞上少年湿润的眸。 柔软的卷发垂下,眼前人脸颊通红,因接吻而湿润的唇轻抿。 他今天穿了件红色的羽绒服,羽绒服里是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毛衣领口半圈少年下巴,让他模样更显楚楚可怜。 路嘉洋看得一时忘了反应。 他这副模样落入少年眼中,似是被少年理解为默许。 少年拉开他手,重新亲上他耳朵。 等路嘉洋回神时,大半只耳朵已经被少年卷入唇齿间。 少年的牙齿在路嘉洋耳廓上方的某处来回磨,磨得路嘉洋浑身发麻,想起那似乎是有颗痣。 路嘉洋晃神间,又感觉到少年去卷他耳垂。 细细的,像品尝什么美食一般,尝得路嘉洋浑身发烫。 他跟江元洲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过过分亲密的行为。 人身体的适应性有时候真的很神奇。 最初未与江元洲有过亲密行为时,他与江元洲的每进一步都几乎是磕磕绊绊。 可等尝试了,一步步接受后,适应了,大抵是食髓知味,久未触碰后,仅是这么一点的刺激,就叫路嘉洋控制不住思绪,脑海中接连闪过细碎片段。 第128章 路嘉洋感觉到不对,抬手去推江元洲。 可手刚抬起,就被少年抓了个结实。 少年抓住他手,又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去拨弄他颈间的铃铛。 “叮铃”的响声意味着什么两人都清楚,他不仅不放开路嘉洋,甚至还过分地要路嘉洋给予他回应。 路嘉洋给不出,他的吻又落到铃铛的细线间。 路嘉洋今晚也喝了两三瓶酒。 不是该醉的量,可望着头顶晃动的灯光,他竟觉得醉意在缓慢上涌。 以至于等要害被覆住时,他才惊觉,少年竟然得寸进尺到了这地步。 脑子昏昏沉沉,他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此刻该要做什么。 可谁想就这点愣神的功夫,少年在曾经到访过的褶皱间轻按,竟毫无预兆地低头吻了上去。 路嘉洋一吓,那点醉意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他推开江元洲坐起身,说话都结巴了:“你怎么……怎么什么地方都亲。” 他一张脸烧得通红,垂眸去找不知什么时候被江元洲扔哪去了的裤子。 发现被丢到了床边的地毯上,他刚倾身要拿,忽地被少年往后一拽,紧跟着腰被箍住,少年重新亲了上来。 骤然升起的怪异感觉令路嘉洋仓皇不已。 但更挥之不去的,是难以言表的羞.耻。 路嘉洋抬手想去拉江元洲箍在他腰上的手,拽了两下,竟是半点没拽动。 而这一下落了下风,在少年的攻占间,路嘉洋更是再没了力气。 路嘉洋双手抵在床沿,低头间,能清晰看见江元洲此刻的举动。 他心惊得一秒钟都不敢多看,破罐子破摔地将脸埋入了被子。 这一举动却是方便了少年箍着他的腰将他拖拽起。 路嘉洋闷哼一声,抓紧了手边五彩斑斓的被子。 混混沌沌的不清楚过去多久,柔软的触感消失。 然而没等路嘉洋松下口气,忽地一阵痛感传来。 他没忍住轻“嘶”了声,瞬间浑身绷紧。 谁想他这一反应,倒是叫蛮横的少年停下了动作。 少年安抚般轻抚他脊背,而后好一会没再有动作。 路嘉洋等了会,等到了抽屉被打开的声音。 他下意识抬头看去,眼睛适应过片刻光亮,就看见少年跪在床头,正在打开的床头柜里摸索。 路嘉洋稍微回过来点神,有些奇怪地想,床头柜里的东西早在三年前就被清空了,这会里面什么都没有,江元洲是要找什么? 就这样看着江元洲找了少说有半分钟,路嘉洋逐渐清醒过来,脑海中冒出来个有点离谱,但结合此刻画面又似乎颇为合理的念头。 江元洲该不会是以为这是他们住的出租屋,要在床头柜里找他买来的那些东西吧? 这样的想法刚落下,就见找不到东西的少年转身,一脸委屈看他。 路嘉洋一瞬间乐了,问他:“要找什么?” 少年垂眸,看一眼路嘉洋身上他刚亲过的地方。 果然。 路嘉洋现在非常肯定,江元洲绝对是醉了。 少年又重新抬眸,继续可怜巴巴看他。 路嘉洋被他看笑了:“这么看我干嘛?怀疑是我给你藏起来了?” 少年与他对视半晌,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缓缓盖下浓密的长睫,像个受了委屈的漂亮娃娃。 路嘉洋看他这副模样,觉得好气又好笑的同时,心底又有些酸麻。 这样生动的表情,生动得仿佛江元洲生来就与常人无异。 可其实,三年前,甚至是两年前,江元洲脸上都未曾出现过如此明显的情绪流露。 路嘉洋是在一两年前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在视频时,发现江元洲好像拥有了比过往稍丰富一些的情绪。 后来慢慢的,这样丰富的情绪出现在江元洲脸上越来越多次,越来越频繁。 那时路嘉洋以为是因为心脏病的痊愈,给少年带来了这一转变。 直到半个月前听了少年的坦白,他才意识到,这一切转变,源于江元洲开始学习爱他。 路嘉洋心软下来,将衣摆稍微往下扯了扯,凑过去逗江元洲:“我可没有藏你的东西,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悄悄用完了?” 少年想也不想就摇头。 路嘉洋笑开:“这么确定?” 少年倾身搂住他,掌心轻托他后方:“哥不跟我用,都没用过。” 路嘉洋一把按住他又打算作乱的手:“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不跟你用?” 少年抬眸,直勾勾望向他。 路嘉洋与他对视片刻,将他的手拉到身前,低头问他:“小洲,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少年轻眨眼,反握住路嘉洋拉着他的手,与路嘉洋十指相扣。 “谈恋爱。” 路嘉洋轻笑,故意反问:“我们什么时候是谈恋爱的关系了?” 少年双眸一暗,握住他的手瞬间紧了。 路嘉洋缓缓继续:“人们谈恋爱之前会先问对方,你愿意和我交往吗,你没有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也没有问过你这个问题,所以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们在交往呢?” 少年薄唇轻启,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见路嘉洋道:“谈恋爱的人会先从牵手开始,会约会,会在感情升温时情不自禁地拥抱、接吻,而后更进一步。” 第129章 他说着,缓缓凑到少年耳旁,轻笑一声:“我们那样没名没份又格外冒进的亲密,是不是看起来,更像是偷.情呢?” 少年瞬间拧眉,俨然是对这个词格外不喜。 他紧握着路嘉洋,看起来有点生气。 不是冲路嘉洋,而是冲他自己。 路嘉洋垂眸看他半晌,最终轻揉他脑袋:“我清楚你之前步步紧逼,是害怕我们之间出现差错,现在我明确告诉你,我喜欢你,也只会喜欢你,往后都没可能再喜欢别人,我们之间已经不用再着急。” 他捧起江元洲脸,与少年额头相抵。 “如果是这样,你应该怎么做呢?” · 手机铃声在卧室响起时,路嘉洋正坐在离床不远的地毯上,在拼江元洲三年前搭到一半的乐高。 这副乐高他三年里搭过无数次。 无事可做时就会来江元洲房间,将搭到一半的乐高拼全,又拆回到江元洲走时的样子。 几个小时前他跟江元洲说完后,少年搂着他搂了会,没了动静。 路嘉洋垂眸,发现少年是酒意上涌,睡着了。 临近零点,窗外已经开始闪烁起耀眼烟花。 铃声是自江元洲外套口袋传出的,路嘉洋放下乐高起身,走到床边。 江元洲的外套搭在被子上。 少年不知是因烟花声响还是手机铃响,睫毛轻颤,似是要醒。 路嘉洋从他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提醒。 ——叶翡遥。 他接起电话,正好见少年缓缓睁眼。 路嘉洋空了只手轻抚少年脸颊,出声应电话那边的人。 “我是小洲哥哥。” 少年从被子里伸出手,半梦半醒地握住路嘉洋贴在他脸侧的手。 电话里声音传出,被掩在热闹的爆竹声下。 路嘉洋拿近手机听清后,表情一愣。 直到电话那边人再出声,他才回过神来,应:“嗯,听到了,他在我身边,我转达给他吧。” 结束通话,路嘉洋看向江元洲。 停顿片刻,才开口:“叶怀骋上吊自杀了。” 第六十二章 “我今年高三,在备战高考,妈妈为了方便照顾我,一直陪我住在学校附近的房子里。” 白炽灯下,叶翡遥低着头,搭在腿上的双手轻搅:“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我……爸了。” 对面的警察边记录边出声安抚:“情况我们都已经了解了,你坐在这等下,你妈妈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话末,又轻声道:“节哀。” 叶翡遥垂下眼,静默片刻后,终是忍不住问:“警察叔叔,能知道,我爸是为什么自杀吗?” “看目前证据,基本已经可以肯定,是因为被骗钱。” “骗钱?” 叶翡遥心底一惊,叶怀骋那样满肚子心计的人,也会被人骗? “嗯,遇上惯骗了。一个在国际上犯下过几起经济案的女人,刚从国际监狱出来不久,伪装成国际富商,跟你爸在一场拍卖会上认识。” 叶翡遥听完警察的话,心情一瞬间有些复杂。 尽管警察没有细说,她猜也能猜到,叶怀骋认识那个女人后会怎么样。 花言巧语哄骗,再借着对方手中的资源上位。 惯用的伎俩,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真是像天谴一样的讽刺。 可,真的是天谴吗? 叶翡遥不由自主的,在这个时候想到了江元洲。 · 七中高三初六就已经开学。 开学后是惯例的开学考。 离最后一门科结束还剩下十五分钟,叶翡遥放下笔,下意识抬头看向坐在靠窗第一个座位的江元洲。 江元洲很早就已经放下笔。 但学校不允许考生提前出场,因此他放下笔以后只是安静坐着,侧过脸静看窗外。 叶翡遥看着视野里江元洲那小半张精致到令人难以离开视线的脸,忽然觉得有点庆幸。 庆幸她和江元洲都长得不与叶怀骋相像,他们都生得像彼此的母亲,不论是性格,还是长相。 她想起幼时第一次见江元洲。 四岁的记忆所剩不多,可大抵是江元洲太过漂亮,以至于她此刻都能清晰回想起,那时的画面。 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孩穿着一件漂亮的红外套,安静坐在温柔美丽的女人身旁,捧着本书低头在看。 那天阳光很好,小孩和女人坐在花团锦簇的花园里,仿佛生在画中。 四岁的叶翡遥懵懂抬头,问不知为何停驻在此的母亲:“妈妈,我们不是来找爸爸吗?为什么不走了呀?那个阿姨和小弟弟是谁呀?他们长得好像动画片里的人,好好看!” 谁知她从来笑着的母亲猝然落下一滴泪来,拉着她便仓皇离开。 她不解地扭头往后看去,正好撞见抬眸注意到她的女人。 女人与她对上视线的瞬间,温柔地轻笑。 像童话故事里会对每一个陌生人施展善意的公主。 洋娃娃一般的小孩似乎是有所察觉,也抬头朝她看来。 那是叶翡遥见过最漂亮的一双眼睛,乌黑,明亮,像阳光下澄澈夺目的玻璃球,尽管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这一眼这一幕,让后来无数次叶怀骋指摘江和雅和江元洲的不是时,叶翡遥都会在心底无声反驳。 第130章 江和雅那样温柔,江元洲那样纯粹,他们怎么会像叶怀骋形容的那样不堪。 后来事实也证明,不堪的从来都只有叶怀骋。 考试结束铃响起,叶翡遥回过神来,将试卷递交给收卷的同学。 见第一排的江元洲已经站起身,她匆匆上前。 江元洲注意到她,停下动作,抬眸看她。 叶翡遥等周围人走了,才出声:“我妈不想给叶怀骋办葬礼,就把他骨灰送老家去了。” 江元洲没应声,沉默看她。 叶翡遥当即解释道:“我知道你不关心,但想着还是跟你说一声。” 话落,她微顿。 其实她还想问,叶怀骋自杀的事,是不是与江元洲有关联。 上吊自杀。 与江阿姨当年如出一辙的死法。 就像是无形之中有人向叶怀骋预示了死局。 叶怀骋步步走入,越陷越深,最终无力回天,着魔般地走向了为他铺设的既定结局。 见叶翡遥许久没再说话,江元洲终于出声:“还有事吗?” 叶翡遥回过神来,短暂思索过后,最终摇了摇头。 江元洲见状,继续低头收拾东西。 叶翡遥刚准备走,收拾完的少年忽然抬头看向她,似是有话要说。 叶翡遥瞬间表情认真。 以她几次和江元洲交流的经验,江元洲是一个从不说废话的人。 只要跟她开口,说的一定是重要的事情。 是打算主动跟她说叶怀骋的事吗? 在叶翡遥的印象里,江元洲是一个神秘到甚至可以说是强大的存在,他处理任何事情都仿佛游刃有余,心思缜密得完全不似尚在成长中的少年人,又冷漠得仿佛不通人间情爱…… 江元洲开了口:“你追过人吗?” 叶翡遥大脑宕机两秒:“啊?” 江元洲收回视线,轻声道:“没事。” 叶翡遥这才回过神来,有点懵地回答:“没有,我对谈恋爱没兴趣。” 她不太确定地看了眼江元洲:“你是……想追谁吗?” “嗯。” 叶翡遥震惊不已,差点就想开口问是谁。 堪堪压住本能的八卦心理,她尽力出谋划策:“我有个谈过很多次恋爱的朋友,需要我帮你问问吗?她恋爱经验很丰富,应该能给出有用的建议。” 江元洲想也不想:“不要谈过很多次恋爱。” “那……” “有没有只谈过一次,而且感情稳定长久的。” 叶翡遥默默提醒:“我们这个年纪,再长久也长久不到几年吧。” 江元洲垂眸,拿起收拾好的文具:“嗯,谢谢,我再问问别人。” 叶翡遥笑了笑。 等江元洲走出两步,她忽地想起什么,又出声道:“那个经常骚扰我的人退学了!” 江元洲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与他对上视线的瞬间,叶翡遥无需再问,心下已然有答案。 她笑开:“没什么,我也想说,谢谢!” 少年轻点头,转身离开。 海市今天艳阳高照。 无风,无雪。 少年的身影落在阳光下,逐渐远去,隐隐绰绰的,与叶翡遥记忆中的小孩重叠。 小孩冷寂的眸浮上脑海,又瞬间与阳光下有温度的少年错开。 叶翡遥回到自己的位置收拾文具。 傍晚的阳光铺满一整间教室。 她忽然有种直觉,今年海市的春天,会来得比往年都早。 · 开学考在周四周五两天。 考完正常放周末,等下周一才正式开始上课。 江元洲坐进一早等在马路对面的轿车里,出声对司机道:“去哥的公司。” 等轿车平稳驶于路面,他思索着,拨通了江棋瑞的电话。 铃声响过五下,电话接通。 江元洲出声:“舅舅。” 那边人沉默了三秒,直截了当:“挂了。” 与此同时,手机背景里响起一阵大笑。 “这小子难得叫你舅舅,你怎么还直接挂他电话?” 是宋思玺的声音。 江棋瑞声音响起,冷冷的:“他叫我舅舅能有什么好事。” 宋思玺瞬间笑得更大声了。 “来来来,我来接。” 不多时,宋思玺的声音在手机里变得清晰起来。 “小洲啊,找你舅什么事?” 江元洲开门见山:“玺哥,你当初怎么追舅舅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两秒。 宋思玺再度的爆笑声混着江棋瑞更冷的声音:“我就说没什么好事,手机给我。” 江棋瑞变清晰的声音传出:“小屁孩,读你的书。” 宋思玺边笑边在边上接话:“我记得你住院那会,跟你哥不都亲过了吗?你舅那会看见脸都绿了,说你一回国就着急拱白菜。哈哈哈哈,怎么现在才来问怎么追人。” 江元洲短暂沉默。 宋思玺忽然冒出一句:“你不会跟你舅当年一样,光亲人不给名分吧?” 江元洲二度沉默。 宋思玺瞬间乐开了花:“不是,你们江家祖传先上车后补票?” 话音刚落,对面忽地一阵混乱。 紧跟着响起宋思玺着急忙慌的声音:“不是,瑞宝,我没有说你,我怎么可能说你,是我死皮赖脸,来,你摸摸我的厚脸皮,你脸皮这么薄,你怎么可能会有错,都是我厚脸皮的错……” 第131章 江元洲:…… 他沉默将手机拿远。 等电话那边人哄完了,才将手机拿回。 宋思玺声音再响起:“我跟你舅舅当年情况比较特殊,给你估计不适用。其实你跟你哥的情况,该做什么要做什么,我想你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 “小洲,比起问我们,或许你可以想想,你想要怎么跟你哥变得亲近。” “如果三年前你没有出国,如果你跟你哥之间没有错开的那三年,你不用再因为担心你哥会离开而急于去达到所谓的终点,如果是这样,你觉得你跟你哥,现在会是什么样?” 电话即将挂断时,江元洲听到江棋瑞很轻的,藏着关心的询问。 “你这样说他能听懂吗?” 宋思玺回答:“瑞宝,你不觉得小洲每天都在变化吗?他小时候,你总担心他会变成和你爸妈一样的大人,可现在,你还担心吗?” 江元洲望向窗外。 窗外车水马龙。 挤满人的公交车驶过。 他忽然想起幼时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因为一些不可抗原因,他和路嘉洋坐上了一辆挤满人的公交。 那是一段短短十五分钟的路途,路嘉洋从始至终将他圈在怀里,为他开辟出隔绝于他人的世界。 下了车后,路嘉洋见他没有发病,长长松出一口气,表情认真对他道:“我们以后别再坐公交了。” 江元洲被路嘉洋牵起手时却在想。 可以再坐。 甚至比起总隔了远远一个位置的私家车,他更喜欢拥挤的公交。 那是他幼年里,第一次不排斥处于人群。 第六十三章 路嘉洋临下班,忽然听到办公室起了阵议论。 “我刚刚下去拿外卖,看到楼下站了个好帅的弟弟!” “多帅啊?” “惊为天人!出道能直接封神颜的程度!就是年纪好小,估计十七八,身上还穿着高中校服。” 路嘉洋动作一顿。 想想又觉得应该不是。 江元洲来过他公司几次,每次都是坐在车里等。 因为天寒,他特地叮嘱过。 “什么颜色校服啊?海市就那么几所高中,校服颜色都不一样。” “我想想,好像是黑白的。” “那就是七中!还是个学霸啊。” 路嘉洋按鼠标的手一顿,看了眼右下角时间。 离六点还差五分钟。 看了眼手机,江元洲并没有发来消息。 尽管如此,路嘉洋还是将界面上的模型图保存,而后逐一关闭电脑上的各个软件,六点一到,直接关机走人。 坐电梯直达一楼。 一出电梯,他便看到了在大厦门口站着的少年。 正值下班高峰期,大厦门口过往人繁多。 几乎每一个路过少年的人都要多看少年两眼,有人驻足,但没人敢上前。 少年站在雪地与大厦的交界处,半垂着眸视线落向远方,冷清的模样像雪地里精心雕刻而成的冰雕。 路嘉洋快步行至门边,出声唤他:“小洲。” 少年转身,看到路嘉洋的瞬间,模样顷刻鲜活。 “哥。” 少年笑起,伴随着一小片惊叹。 他走向路嘉洋,轻声道:“哥下来好快。” 路嘉洋抬手拍拍他肩头的雪:“听见同事说楼下站了个非常帅的高中生弟弟,猜可能是你,今天怎么不坐车里等我?” “我让司机先回去了。” 江元洲应完,又反问路嘉洋:“哥上班累吗?” 路嘉洋轻笑:“不累,晚上是有什么打算吗?” 江元洲抬眸,看向马路对面的地铁站。 “我还没有坐过地铁,今天想跟哥坐地铁回去。” 海市的地铁线建成不算早,也就近十年的事。 过去因为江元洲的心脏病,他们出行会刻意避开公共交通,江元洲回国后更是随时有司机接送,自然也没有乘坐地铁的机会。 路嘉洋想了想,出声提醒:“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地铁上人应该会很多,确定要坐?” 见江元洲确凿点头,路嘉洋笑道:“行,那走吧。” 两人往街对面走去。 路嘉洋跟江元洲闲聊:“明后天不上课?” “嗯。哥饿了吗?” “还好,你呢?” “不饿,哥晚上想吃什么?” 路嘉洋想了想:“到我们家的站点附近有家拌面,我路过过几次,看着味道不错。” “好,拌面。” 路嘉洋轻笑,管江元洲要来手机,帮他申领了海市的地铁卡。 路嘉洋工作的大厦正处在海市的金融中心,附近几乎全是办公大厦和商圈。 好在他们离起始站比较近,进站时虽说已经没有座位,但也并不拥挤。 两人找了个角落带扶手的位置。 不过两三站的功夫,过道就已经挤满了人。 等到下一个换乘的站点,涌上来的人瞬间多到人与人之间连缝隙都不留。 路嘉洋遇上这样拥挤的环境,仍是会条件反射地去担心江元洲的情况。 他刚想去拉江元洲,却不想少年先他一步,将他拉进了靠里的位置,而后手臂往一旁的扶手上一撑,为他圈出了一片较为舒适的空间。 路嘉洋有些愣怔。 第132章 等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几乎是被少年半抱在怀里。 他背靠着墙壁腿微弯,一抬眸,视线竟才到江元洲下巴。 虽然有一部分他没站直,但江元洲是站直着的缘故,可他仍是觉得,江元洲似乎是有些长高了。 这让路嘉洋不经想起过去那些总是江元洲抬头望他的年岁。 地铁隧道内的广告牌飞速倒退,恍惚间如同具像化的时光流逝。 江元洲才十八,他也许还会长高。 曾经被他抱在怀里的瘦弱小孩,如今已经有了一副健康的体魄。 光影流转间,路嘉洋好似望见了七八年后的江元洲。 少年长成成人模样,张开的五官越发俊美,宽厚的臂膀能轻而易举将他拢进怀里。 就像曾经他抱少年时的江元洲那样。 路嘉洋垂眸,抬手轻抚少年衣摆。 “想起来小时候,我们好像也坐过一回人那么多的公交。” 江元洲垂眸。 看被他圈在怀里的青年眼帘半阖。 “那次根本没想到公交车上会上来那么多人,我吓坏了,本来想直接带你下车,可根本挤不出去。” 说话间路嘉洋抬头,朝江元洲轻笑:“还好当时保护住你了。” 江元洲望入路嘉洋浅色的瞳孔中。 窗外浮光掠影。 车内人潮攒动。 他们置身于人潮中,仿佛这就是一个极其平常的傍晚。 不用上晚自习的周五,放了学的少年一如往常来到哥哥办公的楼下等待。 等哥哥下班,两人闲碎地聊着晚饭,聊着周末的安排,聊少年学习,聊哥哥工作。 而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逐渐成长的少年与哥哥间悄然身份置换。 少年将保护过他无数次的哥哥护在怀里。 “以后我保护哥。” · “我接到小洲了。” 路嘉洋转着方向盘,龟速驶出高考结束后拥挤的校门路段。 “你们真的不用来,”路嘉洋边应电话那端的沈晓筠和路泓慷,边开导航,“我们要去的餐厅离家挺远的,庆祝餐等小洲高考成绩出来再吃吧。” “嗯,我开车呢,挂了。” 挂断电话,路嘉洋摘下蓝牙耳机,扫了眼副驾驶座上的江元洲。 江元洲仰靠在车背上,微侧过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路嘉洋看。 路嘉洋猝然对上他视线,笑道:“这么盯着我干什么?连考两天肯定很累吧,过去餐厅大概要半个小时,你可以闭眼休息会。” 江元洲仍盯着路嘉洋,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哥回血。” 路嘉洋笑了声。 等红灯的空隙,抬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卷发。 路嘉洋预定了家临海的自助餐馆。 餐馆正对着海滩,初夏的海市,海滩是最适合放松心情的去处。 吃完出来时,太阳刚落山。 海滩上亮起灯光。 节目表演、旅客游玩、附近居民饭后散步。 饭后消食的两人也加入热闹的人群,沿海岸缓慢走着。 “哥毕业答辩的时间出来了吗?” “嗯,六月十八号。” “那拍毕业照的时间呢?” “好像在答辩后几天吧,应该跟你出成绩的时间差不多。” 两人慢慢逛到人少处。 江元洲看到处礁石,提议道:“哥,我们过去坐会吧。” 路嘉洋应好,跟江元洲在礁石附近坐下。 海浪在脚下拍打。 月影如画。 路嘉洋双手抱膝,侧过脸看向江元洲:“之前说的毕业旅行,有想到要去的地方吗?” 江元洲摇头,靠近路嘉洋的那只手穿进外套口袋。 天已经全暗了。 两人逛得远,附近已然没什么灯光。 路嘉洋没注意江元洲动作,轻笑起提议道:“那要不去我老家吧。” 江元洲动作一顿:“哥老家?” “嗯,是一座南方小镇,小洲在南方生活过吗?” 江元洲摇头。 路嘉洋想了想,跟江元洲形容:“跟海市差别还挺大的,冬天几乎不会下雪,夏天热到呼吸都困难,所以在老家,我最喜欢春天和秋天。” “春天空气里是玉兰花香,秋天空气里是桂花香。小镇的生活节奏很慢,我爷爷奶奶养了几只小猫,在院子里种了点菜,我们这时候过去,应该能吃上他们亲自种的南瓜。” 路嘉洋说到这,没忍住笑了声:“他们能给你做连续七天不重样的南瓜粥、南瓜饼、南瓜羹、南瓜蛋糕……” 他笑着看向江元洲:“你……” 刚想问江元洲有没有兴趣,忽地指间一凉。 路嘉洋一愣,低头看去,只见无名指间银光微闪。 他半天没回过神来,好一会才重新抬头看向江元洲。 少年先他一步开口:“哥,我们交往吧。” 自从过年时说开后,两人都默契地放慢了步调。 不再因为害怕对方有一天会离开而急于靠近,如同回到三年前,未曾分开般,亲密无间地生活着。 路嘉洋是想过江元洲可能会在高考结束后跟他提交往的,但完全没想到会有无名指上这一出。 他缓过神来,忍不住笑道:“谁提交往往人手上套戒指的?” 第133章 又问:“什么时候买的?” 少年挨上他肩膀:“一次跟哥逛商场,看到了。” 他垂眸,指腹在路嘉洋手指间轻轻摩挲:“哥的手很漂亮。” “就买了一只?” 江元洲从另一边口袋摸出另外一只,递给路嘉洋。 路嘉洋接过,借着月光细细打量了会。 双线交织的款式,戒指内圈纹了字母。 他拿在手里打量的这只,纹的是“y”。 很显然,套在他无名指上这只,纹的应该是“z”。 路嘉洋正观察间,忽地听见少年声音:“哥不回答我吗?” 久违的带点委屈。 路嘉洋笑了,拉过江元洲手帮他戴上。 而后他抬眸,靠近,在少年唇上亲了下。 “好啊。” 久违的唇瓣相触。 根本不等路嘉洋退回,江元洲便抬手捏上路嘉洋后颈,将人拉过重新吻上。 浪潮拍打。 人声在远处。 路嘉洋浑身发软地被江元洲捞进怀里时想,他好像有点明白传闻中的“久别胜新婚”了。 跟江元洲接吻原来是一件这样令人动容的事。 他甚至有些开始怀疑,最初与江元洲尝试接吻时的害怕与忐忑是否为真。 路嘉洋不清楚是什么时候被江元洲抱到他腿.上的。 猝然被抵住,他毫无防备地愣了下。 月色下少年漂亮的脸露出路嘉洋经久未见的期.切。 路嘉洋心头一颤,如受蛊惑般,脑海中不受控闪过曾经亲密的每一个瞬间。 他猜想他现在的脸一定红透了。 轻拉衣服下摆,他圈着少年脖子,凑在少年耳旁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 “砰”一声响。 大门砸上的瞬间,路嘉洋被江元洲抵上了门板。 少年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 室内一片漆黑。 谁都顾不上开灯。 路嘉洋捧着江元洲的脸,微扬脑袋,勉力回吻于少年。 可少年蛮横起来根本是他无法招架的。 路嘉洋只觉头脑昏沉,浑身发烫,不多时便失了力道。 就在他不受控往下滑时,被少年一把捞起。 少年托着他,遵循身体的记忆,在一片漆黑中往卧室走去。 床头柜被大力拉开。 路嘉洋感受到少年指腹轻按,他抬手抵上少年肩膀,将人稍微推开了些。 江元洲动作一顿,漆黑中响起的声音瞬间变得可怜巴巴的:“哥不想吗?” 路嘉洋笑了声:“不是。” 眼睛适应过黑暗,已经能看清些模糊轮廓。 路嘉洋轻咽,搭在江元洲肩膀上的手微微蜷起。 好一会,他才微抬膝盖,轻触过少年的变化,长睫轻颤,轻声道:“我想试一下。” 他视线落下,喉结轻动。 “你之前……给我做过的。” 第六十四章 江元洲抬手,忽然按亮室内灯光。 路嘉洋猝不及防,被骤然亮起的灯光晃得眯了下眼,等适应过来,他抬眸,疑惑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伸手轻抚他微鼓的两颊,出口的声音有些许喑哑:“想看清哥。” 路嘉洋轻轻眨眼,耳根微红。 室内大亮,他忽然有些局促起来。 他抬手虚拢眼下青紫,同幼儿学步般,小心翼翼尝试。 他试图回想江元洲曾经是怎么做的。 可合上眼,脑海中闪过的只有平安夜里鹿角下少年惑人的脸和随着喉结滑动响个不停的铃铛。 路嘉洋不受控的,轻轻咽了一下。 谁想下一秒,忽地被少年圈住后颈,喉头一痛,伴随着少年压抑的一声“哥”。 路嘉洋猝然睁大眼,喉间异样令他本能反呕,可抬眸触及少年逐渐染上艳色的脸,他又生生忍下这种不适,眼角生理性地滚下一滴泪下。 滚烫的眼泪很快被少年拭去。 忽然,少年抬手,托着路嘉洋的腰,将路嘉洋调转了个方向。 当滚烫的热气尽数扑在褶皱间时,路嘉洋瞬间想起除夕夜里发生的事情。 他浑身一烫,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支起半身,湿漉漉一双眸望向江元洲。 “小洲,你别……” 话才刚出口,忽然听见少年声音。 “哥这里好漂亮。” 路嘉洋一张脸在灯光下迅速染红,像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无措地轻眨眼,抵在被子上的手轻攥:“你怎么……” 不等他想出词汇,视野里少年轻笑,亲了他一下。 路嘉洋浑身瞬间绷紧,下意识想逃离,却被少年圈紧。 少年高挺的鼻梁轻触,指腹陷入他皮肤间,不再浅尝辄止地吻了上去。 路嘉洋骤然伸长脖颈,不受控地滚出一滴泪来。 他抬手想去将江元洲推开,可够不到,很快也失了力道。 他只能蜷缩着埋下脸,又猝然碰到刚被他松开的滚烫。 他很轻声地呜咽着,意识混乱间,终是泛红的唇微动,再次将少年包裹。 不清楚过去多久,他忽然感觉被江元洲抱起。 灯光下通身泛红的青年一双眼已经完全被泪水浸湿,他趴在少年怀里,只听见些许细微的响动。 忽地一阵冰凉覆上,他轻哼一声,抬手搂紧少年脖颈。 第134章 少年空出的手充满安抚意味地轻抚他后背,一道道吻落在他脸侧。 路嘉洋埋着脸,感觉此刻的自己像温水里煮着的小羊。 水温缓慢变烫,又因为没有烫到令他无法承受的阈值,因此他逐渐掉以轻心,始终乖顺地窝在这一片温柔乡里。 直到忽地一阵疼痛传来。 路嘉洋闷哼一声,本就盈在眼眶里的泪水瞬间滚落。 他听见少年喊他“哥”,像沙漠里濒临死亡之人终于寻到绿洲。 路嘉洋忽然又觉得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了。 他脸颊轻蹭少年脸颊,缓缓抱住少年脑袋,落吻于少年发间。 像过去十几年岁月里,每一次,不遗余力给予少年的包容。 少年瞬间将他抱紧,一点点,缓慢地,将两人命运的轨迹彻底相融。 “好爱你,哥……” 少年细密的吻落下:“真的好爱哥。” 路嘉洋搂着少年,句句回应:“哥也爱你。” 他轻揉少年耳垂,低头看少年漂亮的装满了他的黑眸。 抬手轻抚,落吻于少年双眸,他捧着少年脸颊,与他轻喃:“小洲……我的好小洲。” 少年瞬间吻上,将他彻底纳入怀中。 孤帆摇曳于翻涌的浪潮之上,浮起又落下。 不善水之人逐渐适应,终将翻涌的潮水尽数接下。 路嘉洋劫后余生般趴在江元洲怀里,昏昏沉沉的脑子一片空洞。 他阖着眼,感觉少年在揉他脑袋,一声声唤他。 好一会,他才勉强应了声:“嗯?” “哥累吗?”他听见少年问。 路嘉洋有点形容不来。 他觉得这是一种与累不同的感受,心里很满,暖洋洋的,但人却跟被丢进海里扑腾了一圈似的。 因此他应不出话,只是抬眸看少年。 这一看,就对上少年亮晶晶一双眸。 本就漂亮的人,难得露出如此鲜明的表情,叫路嘉洋一瞬间看失了神。 少年又笑,凑过来吻他。 路嘉洋被他亲了两口,回过神来,想起这张嘴亲过什么,瞬间一把抬手捂住。 少年含糊的声音从他掌心传出:“哥嫌弃自己?” 路嘉洋果断给了个“嗯”,又有些烧红脸:“也就你,又说漂亮又说香……” 他光是复述都有些说不下去:“你哪里学来的胡话?” 少年拉开他手,语气认真:“哥,我说的是真话。” 路嘉洋一个字都不信。 他垂眸红着脸道:“以后别这样了。” “为什么?” “你……”路嘉洋指腹轻抚他身上心脏手术后留下的疤,声音很轻,“不觉得奇怪吗?” “不觉得,”江元洲应得不假思索,抬手抓住路嘉洋手,“哥,我很喜欢。” 路嘉洋刚想再说,忽然感觉到抵在肌肤间的变化,他猝然抬眸朝江元洲看去。 “你……你没有不应期的吗?” 少年将他搂紧,又问了一遍刚才问过的问题:“哥累吗?” “我……” 路嘉洋哪里敢回答。 他刚打算转移话题,就见少年表情变得可怜。 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这会红扑扑的,模样生动又鲜活:“哥,我从来没有一刻,像刚刚那样,觉得我和哥能这么密不可分。” 他搂紧怀里青年:“好像什么都无法再将我们分开。哥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是我一个人的所有物。” 路嘉洋望着江元洲幽深的眸,心脏缓缓加速跳动。 江元洲的想法,又何尝不是他的想法。 在紧密相连的时间里,他们仿佛真的成了并蒂而生的双生花。 生同衾,亡同椁。 少年托着他,步步跃入雷池。 路嘉洋最终还是轻搭少年肩膀,埋下脸来默许。 · 手机铃响,路嘉洋伸手摸索半天,才摸到接起。 路泓慷声音响起:“小羊羔,你今天是不是没事?没事的话可以带小洲回来玩玩,我和你妈今天都在家。” 路嘉洋趴着懵了会,才出声应:“他今天返校估分,估计还要班级聚餐。” 响起的声音充满困倦,沙哑到不细听甚至听不清话。 电话那边的路泓慷瞬间担忧道:“你声音怎么哑成这样?生病了?” 路嘉洋沉默片刻:“嗯,有点感冒,喉咙痛。” “难怪都十点了,听你声音才像刚睡醒。那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吧,过阵子再带小洲回来也行。” 路嘉洋垂眸想了想,道:“我中午回去一趟吧,有点事要跟你们讲。” “你一个人吗?”路泓慷问。 “嗯,小洲中午肯定回不来。” “好,大概几点回来,你妈妈说给你炖点雪梨。” “我起床收拾收拾就回去。” 挂断电话,路嘉洋扫了眼手机左上角的日期。 离江元洲高考结束已经过去三天。 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某部电影的经典台词。 ——你知道我这三天都是怎么过的吗? 意识清醒过来,身上的酸痛感逐渐变得清晰。 他这三天……哈。 别的不说,看明白了一件事情。 江元洲这崽子简直是蹬鼻子上脸届楷模。 第135章 哦,再加一件。 这崽子的身体好得很,好到简直不能再好。 他这三天加起来都不知道有没有吃够三顿饭的。 早上迷迷糊糊,好像被江元洲喂了碗粥。 要不是江元洲今天必须返校估分,路嘉洋是真的忍不住要动手打人了。 在床上趴了好一会,路嘉洋才勉力爬起。 一进到卫生间,他顿时又想骂人。 狗吗? 怎么能一块好皮肤都不给他留。 再低头看一眼洗漱台,某些画面一闪而过。 恰好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路嘉洋看一眼来电提醒。 罪魁祸首自己撞枪口上来了。 路嘉洋接起电话,不出声。 少年的声音很快响起:“哥。” 路嘉洋还是不出声,少年的声音瞬间变得紧张:“哥?” 路嘉洋这才应了声:“嗯。” “哥醒了?” “嗯。” “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哥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你说呢?” 少年那边安静片刻,声音瞬间变得低落起来:“哥是不是生气了?” 经过这三天,路嘉洋简直不能更知道江元洲这语气到底有几分是在故意卖乖。 可知道归知道,该栽跟头还是栽跟头。 一想到少年露出可怜的表情,路嘉洋就遭不住。 不然也不至于随了他性子整整三天。 到底是没说出重话,路嘉洋轻叹一声:“小洲,以后不能这样了。” 少年乖乖认错:“哥,我会尽力的。” 哦。 鬼话。 “算了,”路嘉洋挤上牙膏接水,“估完分了吗?” “嗯,正准备去吃饭。” 江元洲声音轻柔:“哥,厨房里有粥,我吃完饭马上回去,哥如果不舒服,药都在床头柜上的医药箱里。” 路嘉洋轻笑:“你好好吃,不用提早回来,也不用记挂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少年安静片刻,认真道:“想哥。” 路嘉洋笑出声:“知道了,你是三岁小孩。” 江元洲也不反驳,安静听路嘉洋刷牙。 路嘉洋等半天没等他再说话,主动结束话题:“好了,快去吃饭吧,我也要去吃饭了。” 江元洲这才应好,不舍地挂了电话。 路嘉洋洗漱完,在衣柜前找半天,才找到一件勉强能把痕迹都遮住的长袖衬衫。 还好只是初夏,穿长袖也不算奇怪。 他前阵子买了辆车,最近出行已经很少要司机接送。 开了快一个小时的车到家,路嘉洋腰酸背痛到下车差点直接扑地上。 他当年替道馆去比赛都没这么狼狈过。 路嘉洋堪堪扶住车门,心想以后还是得稍微狠点心,不能那么由着那崽子。 关上车门,路嘉洋借着玻璃窗看了眼窗上倒映出的自己。 确保一切无异,这才迈入家门。 一进屋,刚好撞上从厨房端菜出来的路泓慷。 路泓慷看见路嘉洋,瞬间笑道:“你小子闻着味来的吧?刚好炒完最后一个菜。” 路嘉洋笑笑:“没办法,鼻子灵。” 沈晓筠见着路嘉洋,当即从厨房端出炖好的雪梨汤。 “有点烫,凉会再喝,嗓子怎么哑成这样。” 路嘉洋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几天热,空调开太低了。” 三人坐到饭桌前,沈晓筠询问路嘉洋:“洲洲今天去估分?有跟你说感觉考得怎么样吗?” 路嘉洋轻笑:“没说,但肯定没问题的。” 路泓慷跟着问:“小洲是想上海大吗?” 路嘉洋应了声。 路泓慷瞬间笑道:“那肯定没问题的,小洲这孩子打小聪明。” 路嘉洋吹凉手里的雪梨汤,喝下几口,对动筷的沈晓筠和路泓慷开口。 “爸,妈,跟你们说件事。” 夫妻二人停下动作,一致看向他。 路嘉洋看两人一眼,放下手里的汤:“我和小洲交往了。” 夫妻二人看一眼他,重新继续动筷。 路泓慷甚至还给沈晓筠夹了块红烧肉,说:“老婆,这个今天炒得特别好吃,快尝尝。” 沈晓筠尝了尝,点头表示肯定。 路嘉洋见两人这一副根本没当回事的反应,忍不住笑道:“虽然我猜到你们已经猜到了,但你们能稍微捧点场,给点我在宣布大事的反应吗?” 路泓慷放下碗筷,捧场地鼓鼓掌:“儿子!真厉害!大学毕业前竟然谈上恋爱了!” 路嘉洋欲言又止,最终重新端起雪梨汤,倾情建议:“爸,以后你还是尽量不要拍你领导的马屁了,容易降职。” 路泓慷一乐:“滚你的臭小子,你爸我已经混成股东了。” 路嘉洋笑笑,又问:“什么时候猜出来的?是不是小洲住院那回?” 第六十五章 正文完 “这还用猜?”路泓慷一脸的“透过现象看本质”,“我和你妈打你俩小的时候就觉得,你养小洲跟养媳妇似的。” 路嘉洋一愣:“怎么可能。” 他认真想了想:“挺正常的吧,最多就是对小洲格外好点。” 路泓慷端着饭碗笑:“你还记不记得你小学里有一回把一个高你两三届的小孩好一顿揍的事?” 第136章 路嘉洋想了想,认真道:“我以前好像没少揍人。” “你还骄傲上了?”路泓慷轻拍桌子,懒得跟路嘉洋在这会翻旧账,拎着重点道,“就是咱们搬来海市没多久,最多半年,有一回你们几个孩子在学校玩,一个小男孩要喊你哥哥,你死活不让,非要说自己有弟弟了,犟得那个小男孩当场就被你气哭跑了。后来他亲哥来找你算账,推搡了你两把,你直接把人脸都揍青了。” 路嘉洋经路泓慷这么一提醒,想起来这事,他反驳道:“他当时哪是推搡我两把,仗着比我大三届,个高还壮,一来就直接照我脸挥拳头,我要是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任他揍,那多对不起你们每年花那么多钱丢我去道馆。” 路泓慷被路嘉洋说乐了:“后来我和你妈被喊去学校,弄明白你们起纷争的原因,我和你妈还挺纳闷。你现在可能记不清了,在你遇到小洲前,你是从来都不介意这种称呼啊之类的,甚至别的小朋友把你玩具都抢去玩了你也觉得很无所谓,不然你以为我和你妈当年为什么要让你去学柔道,就是怕你脾气太好被人欺负了。” “我和你妈在那之前,从没想过你会因为一句简单的称呼和人起争执。所以我们就问你啊,为什么你有小洲这个弟弟了,别人就不可以叫你哥哥了。你当时回答得特别认真,你说,因为小洲只有你,小洲只有你一个哥哥,如果你再有别的弟弟,小洲会伤心的。” “当时我还和你妈打趣,说咱儿子以后指定是个情种。四年前小洲因为和雅出事跟着他外公外婆离开,你当时失魂落魄那样,也就你自己看不出来了,我和你妈可比你心里门清多了。” 路嘉洋严重怀疑路泓慷有夸大成分,扭头看向沈晓筠求证。 沈晓筠笑笑。 无声胜有声。 “好吧。”路嘉洋喝完手里的雪梨汤,放下瓷碗,“我本来还以为你们可能有两成概率反对,所以才特地没带小洲一起回来,劝说说辞我都想好了。” 沈晓筠注视着路嘉洋,似是想起路嘉洋幼时,目光变得柔和。 “当年我和你爸有你时,年纪都还不大,在你出生前的那几个月里,我们想了很久,该以怎么样的方式来教育你。初次为人父母,我们都很害怕,怕行差踏错影响你一生轨迹。考虑了很久我们才做下决定,我们决定最大程度地任你自由发展。我们会教你明事理、辩是非,提供给你足够你顺利快乐成长的环境,而剩下的每一步,都将由你自己决定,由你自己来走。从我们当初做下这份决定开始,就意味着你是完全自由的,你的人生不需要与我们的思想挂钩,我们会尊重你的每一个决定。” 路嘉洋望入沈晓筠慈爱的眸,缓缓笑开。 他清楚沈晓筠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并不空洞,因为他迄今为止的二十多年人生,的的确确每一份决定,沈晓筠和路泓慷都在交由他自己去做。 “妈,”他开口,笑盈盈的,“我爱你。” 路泓慷瞬间阴阳怪气:“哦,就爱你妈呗。” 路嘉洋笑出声:“对啊,心里有数怎么还非要自讨没趣呢路泓慷先生。” 路泓慷袖子一撸,作势就要跟路嘉洋展开一场父子间的决斗。 沈晓筠丢过去一个嫌弃的眼神:“多大的人了。” 路泓慷瞬间偃旗息鼓,冲路嘉洋竖了个小拇指。 父子俩正私底下你来我回着,忽然又听见沈晓筠开口。 “不过既然你做了这个决定,有些事,我还是要和你讲清楚的。” 路嘉洋瞬间停下动作,认真看向沈晓筠。 沈晓筠开口:“你还记得小时候,我问你要不要让小洲当你弟弟的事吗?” 路嘉洋点头。 “那时我跟你说,小洲是个很特别的小孩。但我当时并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特别。” 路嘉洋瞬间猜到沈晓筠要说什么。 但他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听着。 “我和你爸第一次见小洲,他看向我们的眼神,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孩该有的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在审视他人一般,能把人看得无比透彻。后来跟小洲接触多了,也跟和雅有一些交流后,我们确定下来,小洲的确具有这方面的天赋,就像有人初识字就会作诗,有人连走路都尚且蹒跚却能弹出令人动容的钢琴,小洲天生,就对他人的善意与恶意有着非常敏锐的直觉。” “我记得你小时候问过我,为什么小洲妈妈不会像我抱你那样抱他,又为什么小洲妈妈不愿意陪小洲一起睡觉,陪小洲一起开心地玩耍。其实这些,在他们搬来前,都曾经是有的。曾经小洲也会毫无顾虑地靠在他妈妈怀里看书,夜里依偎在他妈妈身旁睡觉,像总是跟着你那样静静地跟在他妈妈身旁,直到小洲四岁那年,和雅因为叶怀骋的事情加上陈年旧疾发病,产生幻觉,差点亲手掐死小洲。” 路嘉洋愣住,心头猛地一颤。 他忽然想起曾经看到的日记本里,那最后被泪水模糊的话。 ——对不起,小洲,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原来是这样。 路嘉洋心间瞬间泛开细细密密的痛。 沈晓筠继续道:“还好当时小洲舅舅正好来找她,及时阻止了悲剧的发生。那件事以后,和雅果断断了与叶怀骋的联系,带着小洲搬来了海市。和雅觉得愧对小洲,又害怕再次发病伤害到小洲,所以一直不敢太靠近小洲,而她也能感觉到,小洲对她,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全心依赖。” 第137章 “小洲生来就和别的小孩不太一样,从他有自主意识起,他就明显表现出了对叶怀骋的不喜,而在那次和雅差点掐死他以后,他也对和雅产生了距离,甚至于包括是我和你爸,我们也都无法太过接近他,因为我们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接近,他都能看出。他太过聪明,又无法与普通人共情,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容不下瑕疵。” “这样的小孩,又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沈晓筠话语一顿,看了路嘉洋一眼,才轻叹一声道,“是极其容易早夭的。” 路嘉洋心间的酸胀感逐渐膨胀。 “但偏偏就是那么刚好,他们遇见了我们,而你又非常喜欢他。你那时也还小,你的心性本就比多数小孩良善,而你又喜欢他喜欢得那么纯粹。我记得我以前问过你,我问你小洲每次静静盯着你看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感觉。你说,你觉得小洲真可爱,像爷爷奶奶收留的小猫,你好喜欢。你对小洲有一种仿佛不论好坏都能尽数包容的喜欢,所以你也成了唯一一个,小洲愿意主动去接纳的人。” “我和你爸商讨过,我们都觉得小洲并不是个不好的小孩,又难得你那么喜欢,你与他多接触,对他也是件好事,所以我后来才会问你,你要不要让小洲当你弟弟。” “再后来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小洲的身体情况逐渐稳定,甚至连性格都变得比幼时有人情味许多,和雅一面欣喜于你对小洲产生的影响,一面又忍不住担心,怕长此以往,会埋下祸端。” “你已经长到这个年纪,你也应该多少能感觉到,人的感情,是会在成长过程中变质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在幼年时期感情最为真挚浓烈,而后随着不断长大,随着生活里穿插进各种琐碎,真挚的感情会被不断淡化稀释,最终归于飘渺。可小洲,却恰恰相反。他生来感情淡薄,对你的感情几乎是在日积月累间不断增加的。和雅那时候总是怕,怕等你们再长大些,你淡了对小洲的感情,而小洲无法轻易释怀,会对你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 沈晓筠看着路嘉洋:“我知道我儿子不会轻易做下莽撞的决定,但你对小洲又太过特别,所以这些话,我肯定还是要早跟你说清楚。” 路嘉洋缓释着心间的酸胀,许久,对沈晓筠轻笑。 “妈,你应该也知道,小洲有一套他人绝对无法撼动的自我准则吧。” 沈晓筠轻应一声。 路嘉洋的笑容忽然变得自嘲起来:“这套准则连江阿姨都无法轻易撼动,唯独我,只要我一句话,小洲就能抛下一切为我做出改变。四年前他准备跟他外公外婆离开时,我就是清楚的,我清楚只要我说一句让他留下的话,他就一定会留下。” “我那时比谁都清楚,他出国能拥有全世界最顶尖的治疗团队,他离开的生存几率比留下要高出至少百分之二十。可是当时,我远远地看了一眼他外公外婆,我就知道,他外公外婆一旦带他离开,就不会再轻易放他回来。他离开了,我们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又也许再见会是根本不知道多少年后的哪一天,久到也许我们已经成了陌路人。” “一面是我的私心,一面是他的生命,而我当时就差那么一点,就开口让他留下了。” 路嘉洋抬手掩面:“我又是什么好人,我甚至比他更可能,做出偏激的事情来。” 短暂的安静。 路泓慷凑到沈晓筠身旁小声道:“我以前没说错吧,咱儿子果真是情种,嘿嘿,像我。” 路嘉洋被路泓慷的嘀咕声逗笑。 他放下手,再次看向沈晓筠道:“以后的事谁都无法预料,但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小洲的人,一定是我。” 沈晓筠轻舒出一口气,对路嘉洋笑了笑:“知道了,吃饭吧。” 路泓慷在一旁凑热闹:“就是,赶紧吃,菜都要凉了,你爸我今天难得厨艺超常发挥。” 说着给路嘉洋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餐桌上的氛围恢复平常。 路嘉洋吃完饭时,刚好收到江元洲消息。 【哥不在家?】 路嘉洋拿起手机回复。 【嗯,回了趟爸妈这,你回家了?】 【嗯,哥什么时候回来?】 路嘉洋短暂思索,回了个“马上”。 路泓慷正收盘子,就见路嘉洋其起身道:“爸,妈,我先回去了。” “真就回来吃顿饭?”路泓慷看向他,逗他,“着急回去见媳妇呢?” 路嘉洋反应两秒,笑开:“嗯,着急回去见媳妇。” 他轻晃手里的车钥匙,转身对两人挥手道:“改天带媳妇来见你们,记得准备点见面礼。” 路泓慷乐了,骂了他一句:“臭小子。” 回去比来时快了至少要十分钟。 路嘉洋直接将车开进地下车库。 进到电梯,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上行的数字,他想起餐桌上与沈晓筠的对话。 他说他最了解江元洲。 朝夕相伴,同被同枕,他又怎么会不了解。 怎么会不了解江元洲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怎么会不了解江元洲漂亮皮囊下究竟是怎样的内里。 也许他幼时曾经思考过,为什么江元洲拥有着这样一副易碎的身躯,却总是能巧妙避过他人的刁难。 可当一次又一次站在急救室前,一次又一次看同断线风筝一般的小孩随时要随风远去,他慢慢地什么也不想想了。 第138章 他这一生做过无数决定。 他最擅长做决定,自然也最擅长,抓住他最渴望的。 他最渴望将这漂亮的风筝牢牢绑在身边,那么其余一切,都将变得无足轻重。 风筝是什么样的风筝,都没关系。 江元洲给他看什么,他便信什么。 而这一点,江元洲也同样清楚。 “叮”一声响,电梯到达12层。 路嘉洋走出电梯,行至家门前,输入密码。 推开门,客厅一片暖阳。 厨房里传来切菜声响,炖锅咕嘟咕嘟响,飘出莲藕炖排骨的清香。 参加完班级春游活动的路嘉洋卸下书包,“噔噔噔”跑上二楼卧室,却没在卧室里见到想见的人。 他快速跑下楼,钻进厨房,询问正在做饭的沈晓筠:“妈妈,你见到小洲了吗?” “没有,不过我看小洲好像在客厅茶几上给你留了张纸条。” 路嘉洋迅速跑回客厅,在茶几中央看到一张写满数字的纸条。 沈晓筠询问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怎么样?有告诉你他去哪了吗?” 路嘉洋拿起纸条,在茶几前坐下,翻出书包里的笔笑应:“嗯!小洲跟我玩捉迷藏呢!” 解出纸条上的数字,根据方位,找到藏在电视下方的盒子。 路嘉洋一步步,照着江元洲留下的线索,寻到了房顶的阁楼。 拉开阁楼小门,粉雕玉琢的小孩正坐在阁楼天窗前,低头静静看书。 “江小洲!”路嘉洋上前抱住小孩,“穿这么点,还开着窗,万一我找不到你,你感冒了怎么办?” 小孩乖顺地由他抱着,扬起脑袋看他。 阳光下漂亮的黑眸反着细碎金光,小孩望着路嘉洋,软糯出声:“会找到的。” 他静静的,用陈述事实的语调:“哥哥是最聪明的。” 路嘉洋揉了两把他脸,将小孩捞进怀里。 脱下外套给小孩披上,他转身,笑道:“上来,哥背你下去。” 小孩盖上手里的书,乖顺爬上他后背。 路嘉洋背起他,踩着一地金光,抬手将门推开。 门后阳光满室。 坐在沙发上的少年听见响动,转身朝他看来。 因为清楚路嘉洋不会轻易怀疑,所以少年拙劣伪装,遍地留痕。 只需路嘉洋轻触到其中一道痕迹,聪明如路嘉洋,剩下的一切就会如推倒多米诺骨牌一般,尽数摊开在路嘉洋面前。 少年盛着阳光朝路嘉洋奔来。 眷恋地将路嘉洋圈入怀中。 身后一地碎痕,尽数是他爱的证明。 “哥。” 少年将路嘉洋抱起,黑眸荡漾热烈爱意:“想你。” 路嘉洋轻抚少年脸庞,低头亲吻少年。 “嗯,我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