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堆里的男友》 第1章 《垃圾堆里的男友》作者：吃掉一只糖【完结】 文案： 唐诏收到了一件莫名快递，来自曾经的老东家。 随之而来的，还有尘封已久、来自七年前的记忆。 ——追求自由的少年，被处死的挚友，神体陨落，搭档反目……关于那件事牺牲太多太多人，作为唯一不知情的当事人，唐诏不能查，也必须缄默。 那天，唐诏站在阳光下想了很久，最后把快递扔了。 当初说好互不打扰，七年过去，突然寄个快递是怎么回事？！更何况里面还是个活人！ 老东家：年底过节分红，给你发个对象。 唐诏：我谢谢您。 【正经版文案】 唐诏把言笑扔进垃圾堆的时候没想过后悔，正如他将人重新捡回来的时候也没想过会落得万劫不复的结局。 牢笼困不住最勇猛的野兽，没人能迫使唐诏妥协。 直到言笑出现。 伪人形武器实则一枚吃货摆烂温柔攻 身负秘密有口难言真人形武器温柔受 ps：略烧脑但不影响观看。 pps：双洁！表面看到的那是伏笔！！ 第一章 一别七年，有没有想念我 唐诏莫名收到一份快递，半人大小的箱子，不重。 起初他没想太多。 新纪元年，受拉卡勒星系爆炸的影响，人类被迫离开太阳系，历经数以万年的的流浪，暂时落脚在一颗巨大的行星上，借助不同于蓝星的物质能量，他们中的个别分化成高度适应宇宙环境的新型生物，是谓“卫兵”。 此后自然秩序重新洗牌，战火吞噬荒唐叵测，几乎耗尽星系内所有的能源，有专家预言，也许再过几百年，恒星失衡，所有人都将再次面临危险。 唐诏心大，只想享受来之不易的宁静日子。 他突地拔高了哼曲的调子，浑然不觉多么难听，美滋滋地阔步前行：封琉这人能处，自己不过是抱怨一句荒星没有可以食用的天然植物，他便派人邮寄来这珍贵的种子。 看这分量，估计里面还有很多成品吧！ “欸小唐又去领快递啦…这次邮了这么大个家伙！” “婶子下午好呀，”唐诏心情极佳，见是熟人就开始表演起来，“得亏主家疼我一个人孤苦，知我最喜丝瓜，特意育好种送来，哎呀呀，要是当初没有包办婚姻，我可真舍不得离开紫微星！” 无论听过多少遍，婶子的八卦之心依旧能熊熊燃烧：“我说小唐，你不说那姑娘肤白貌美大长腿？咋就看不上？！” “没办法，主家争斗太多，咱又居于风口浪尖，偏房陷害常年拿药吊着，我这身子几乎是废了，哪能再去糟蹋好姑娘呢！” “唉，多可惜……” “不可惜，婶子。等我回去种好丝瓜，给您和小安都尝尝，说不定小安的病一下子就好了呢！” 提到小安，婶子眼里划过几分悲伤，很快又苦笑道：“听说紫微星上河流遍地、土壤肥沃，可不是咱们这荒星能比的，你这丝瓜能活？” “哈哈哈，事在人为！” 说完，唐诏继续哼着难听的调子，他已经恍惚闻道丝瓜炒蛋的香味了！ 美滋滋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开箱前—— 箱里面是一个人！ 生死未知，不着寸缕的身上遍布伤痕，锁骨之下醒目的一大片焰火标志，痕迹尤新，或许刚纹上没多久。 他呼吸一窒。 是“焰火”。 终于，在时隔七年三个月零十六天的午后，那些人还是撕毁约定，找来了。 此刻心脏猛然复苏，不堪的回忆翻涌而上，一幕幕恍如昨日： 绝望铺天盖地，绞木机嗡嗡作响，火光冲天的背后，无辜者被拖入刑罚，鲜血和惨叫声不知哪个先到，反反复复，炸开在阴暗冰冷的地下室里。 ——“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交换身份。” ——“无论结果如何，不要去寻找真相……就当是我和你的秘密。” 七年过去，缺失的记忆随那些虚假的档案尘封埋葬，他却逃不过一声声来自噩梦深处的质问。 ——“潮汐，这就是背叛‘焰火’的下场。” “呼！” 回神，唐诏眼底一片深沉，极轻极小口地吐了一口气。情绪得到平复，他重新镇定下来，将纸箱原封不动盖好，若无其事地抱起，从容地扔到巷口的垃圾桶旁。 权当从未见过。 “哎呦小唐，这么大个纸箱扔了做什么？”恰巧婶子也来扔垃圾，边看热闹道，“你不是种丝瓜，正好，可以留着送分解站呀。” 唐诏快速眨眨眼，苍白地笑了笑，道：“没发种了，丝瓜烂了…航线路途颠簸，虫子把种苗都嗑坏了……烂透了。” 婶子微愣，呐声干巴巴地安慰：“不种就不种，你不是喜欢那什么叫草莓的么，上个月澄儿来信，说考上军校了，就在紫微星。等下我托人给他写信，给你寄点。” “紫微星的军校可不好考，恭喜婶子了。”唐诏不想深聊，顺势换话题道，“主星医疗极为先进，等程澄赚到军功，小安的病也有的治了。” “那、那的确。”婶子点点头。 唐诏也没再说下去，转身回了。此时天幕上恒星躲过一角云朵、阳光便倾泻而下，暖暖地笼在他的身上，不惊丝毫温度。 第2章 因为背对着人，他才敢渐渐放纵情愫。 快忍不住了……唐诏攥了攥拳，用仅剩的理性缄口，他如今名唤唐诏，以前的事，必须与他无关。 可来自‘焰火’的烙印深入魂灵，是一种令人战栗的恐惧，让他无处遁逃。 无论以何种身份，眼前的安逸终究是一种假象，他承认当年的事是他们做错，如今也是他的罪有应得。 但每每午夜梦回，他还是忍不住想控诉‘焰火’的手段之残忍，只要他还活着，那些人永远都不会放过他。 这就是背叛的下场。 隔天下午微雨初晴，唐诏照旧在后院里犁地，忽而篱笆外脚步轻响，他闻声望去，是位淡抹微妆的半老徐娘，身着的曳地长裙绣大片海棠，十分亮眼。 他手中微紧，却不露心事，沉默半响，才轻声道：“好久不见。” “与你来说，确实好久没见。”女子冲他挑眉一笑，问：“一别七年，有没有想念我？或者，想念‘焰火’？” 第二章 不再追究的前提 “迷雾，你我曾是知根知底的老搭档。”唐诏垂了垂眸，如常道，“你大可不必这么试探我。” 女子爽快地笑了声，从上到下重新打量一遍，道：“离开‘焰火’后，难不成你就做这些事吗？” “这不好么？” “确实很好。”迷雾收了笑容，“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有亲自犁地的一天…曾经‘焰火’唯一一位保持零失手记录的，神之潮汐。” 如今是新纪3785年，也是‘焰火’统治紫微星的第三千七百八十三个年头。关于‘焰火’的恐怖有非常多的方面，例如拥有绝对实力的天赋卫兵，例如领先当世千年的械体内嵌技术。 值得一提的是，早在二十年前‘焰火’的科学家就已经成功实施可以将卫兵转化成天赋卫兵的缔神计划，可惜后来一场意外，导致相关人员和资料全部被毁。 但这并不影响任何。 ‘焰火’占据整个星系绝大部分的资源，包括所有稀有材料，绝对的统治地位使其拥有足够的资本向全宇宙叫嚣——不是没有大胆的叛军揭竿而反，只不过‘焰火’毫不介意。 征服与践踏，是那些人最享受的事情。 唐诏作为其中的一员，心理素质亦登峰造极，面对身份质问并没有慌乱和失态，他放好工具，坦然回头道：“叙旧的话，来家里吧。我做了些点心，口味没变吧，七分糖的玛奇朵蛋糕。” “改天吧，快到回归祭了，很多事还要提前交接。” 听到拒绝，唐诏立刻改口道：“那我送你吧，我有条暗道，直达传送站。” 迷雾眸光深沉，似是笑了笑，没说话。直到二人穿过层层路障来到站台、唐诏输入传送指令的时候，她盯着玻璃窗外的一片漆黑，突然开口，便是一语双关： “难为你还能记得路。” 唐诏动作一顿，笑容清浅声音极轻： “生育之地，不敢遗忘。” “那为什么不回去见见故人，‘焰火’并没有剥夺……” “七年前林希背叛‘焰火’，不是你亲手抓回来的么？”唐诏打断她的话，沉声道，“叛逃者的后果众人皆知。七年过去，潮汐已死，既然老板承诺不再追究，有些事情你也该放下了。” “哈哈哈，不愧是缔神计划下唯一的神体。”迷雾笑了笑，既然好友拒绝弯弯绕绕，她径直开门见山：“明明处死林希的时候你也在，是谁被扔进绞木机你心知肚明——” 唐诏漠然提醒道：“老板说过不再追究。” 在‘焰火’，老板的命令高于一切，迷雾此番旧案重提，分明是明目张胆地放肆。 “不追究的前提，是还能瞒天过海。”她挑挑眉，展出一张照片，贴在操作台上，“如果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你猜，老板会怎么处理？” 唐诏依旧语气平静：“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迷雾自知拼细节斗不过人，也不强求，素手指着照片道：“他叫言笑，我想你已经收到了。” 指尖下挡住半大纸箱里装着的少年，照片背景是石英长阶一角花坛，这赫然是那天收到快递时的情形！ 言笑？！ 唐诏思绪百转千回—— 林希叛逃前夜最后见的人就是言笑。事情败露之后，总部有令彻查此人，可紧接着d区被毁，叛徒落网，老板得到“真相”，没再继续追究，而言笑似好像蒸发般消失，再无任何相关消息。 他也怀疑过林希会将底牌藏在言笑身上，但他同样不敢触及当年真相，只能不了了之——而此时总部将言笑寄给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七年前实验室一场大火烧光了所有关于潮汐的资料，神体陨落，天赋卫兵不知所踪。”迷雾冷了语气，道：“你轻飘飘的一句‘潮汐已死’，那些被你们连累无辜惨死的同伴就可以不管不顾了么？” “不然呢？” 唐诏打开空间仓，手指不经意间掠过上面的焰火标纹。 ‘焰火’缔造了他，教他生存之道，将他培养成最优秀的卫兵；而他也不负期望，成为‘焰火’最锋利的一把刀。 七年前他们与虎谋皮，步步为营设下弥天大局，半子落错，满盘输。 老板送了他一场大火和两条路：林希必须死，而自己必须袖手旁观……怎么选，都是死棋。 第3章 除非他能起死回生。 “我毕竟是戴罪之身，就到这吧。”唐诏让开身位，送别的话被放的很轻：“预设定好了，剩下的路，需要靠你自己走。” “我已经独自走了七年。”迷雾小幅度叹口气，她明白好友的欲言又止，低声问：“潮汐，于你而言，‘焰火’究竟算什么？我们，又算什么？” 唐诏抬眸浅笑道：“我回答过，‘焰火’是生育之地，我们曾是知根知底的搭档。” ——‘焰火’是散落漫天的罪恶，你我皆为棋子一颗。 迷雾闪了闪眼角几不可闻的点点泪光，跟着重新挂起笑容：“少肉麻，回去把快递捡家去吧。这次你得好好谢我，我可是花不少心思给你弄了个优质玩具，连原先生都说不错。” 唐诏急忙点点头，敷衍道：“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你我搭档多年，我想我除了你，估计谁也再看不上。” “滚滚滚！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少霍霍老娘！” 航天器关闭舱门瞬间消失，带走最后的微光，唐诏嘴角浅笑渐渐僵化，直到浑身发冷，才回魂转身离开。 二十几年默契，凭短短几句对话，迷雾简洁关键地传达了全部的信息： 我能保下言笑，也将他身上的秘密公之于众。恰逢总部现在两派对立，如果你不想一直受制于人，就乖乖听我们的指令。 而他的回复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第三章 手段呢？就非得用麻醉枪么 自从上次收到快递之后，唐诏有一瞬间是真的想要违背诺言离开荒星。 那天夜里，他燃放了珍藏许久的烟花筒。 绚烂炸开天空，光亮明灭映在唐诏的脸上，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抓紧胸前的项链。 他还是怕。 可他不敢逃。 最后一朵烟花燃尽，唐诏后知后觉松开手：那项链尖锐的轮廓早将他的手心划烂，他却直到静下来后才感觉疼。 却不是单纯的手心疼。 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无法磨灭的痛楚……他又听见绞木机的声响了，可这里并不是紫微星。脑海中画面碎成一片，一幕幕，他根本看不清具体的细节。 他缺失了一段记忆。 眼中有猩红色一瞬闪过，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格外刺眼。 唐诏强迫自己极限化所有感官，这是每个卫兵都能做到的能力，付出高昂的代价，获得短暂的增幅。 饮鸩止渴，他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恐惧笼罩在心头，此时此刻，他需要强烈、尖锐的痛提醒自己：老板已经答应不追究，他可以不害怕的。 突然，他捕捉到了巷口的异动—— “……” 不该理会的。 确实不该理会。 唐诏蹲在垃圾桶旁边，叹出第三口气，将五分钟前多管闲事的自己再次责骂了一遍。 但更多是无奈。 几天过去，这个还算可以称为“人”的生物被米白色的未知液体涸印和已经长出幼虫的残羹围绕着，细小的沙混进微皲裂的皮肤表层，那个令他窒息的、锁骨之下的纹案更是红肿溃烂，而当事人双眼紧闭，苍白的面色间透着一股非正常的潮红……当唐诏靠近的时候，那人突然慌张地将自己蜷成一团，缩在纸箱的角落。 却是没清醒。 ——“他叫言笑，我想你已经收到了。” 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也许那夜就是鬼使神差，唐诏明明发誓不与‘焰火’再有半分联系，可蹲了半天，最后双腿发麻，他猛地回神，摇摇头，终究伸手把纸箱抱回了家。 月色朦胧，有谁在阴影下把玩枚金色硬币，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末了，发出一声得志般的轻笑。 可惜唐诏没听到。 荒星资源匮乏，他现配了两大桶消毒溶液，里里外外将言笑洗的干干净净。人始终昏迷不醒，唐诏想想还是忍痛换上珍贵的退烧针，在浴室里折腾到凌晨两点，这个被他从垃圾桶旁边捡回来的快递可算是重新香喷喷且勉强无菌了。 两点半，唐诏坐在床边，数着吊水瓶中一滴一滴的药液，感叹一句真他娘的岁月静好。 和婶子做了七年邻居，不知不觉间竟被同化出那么个多管闲事的性子，还真是麻烦。 三点，他更换最后一瓶消炎药，手头所有的药品都已经用光了，如果言笑再烧下去，他只能替人收尸。 唐诏纠结久久，最后狠了心。左右已经赔上那么多人命，不差这一条，‘焰火’的意思不明，他必须赶在变数发生前离开。 “吱——” 他小幅度关好房门，拿上鹰刀，转身间却突然感到颈侧一痛，起初他并没有多想，随后一缕寡淡香气掠过鼻尖——是迷雾最爱的西府海棠。 【一种植物】 又是麻醉枪！ 旋即，他眼前一黑。 第四章 彼时我清清白白 再有意识的时候，处境已经大变：四肢被光镣紧紧铐着——唐诏认得这种关押方式，并不是出于‘焰火’，而是反叛军的手笔：痛楚直接作用神经元，活动范围仅在半臂之间，令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被迫蜷在地上；身上倒没什么可见伤口，就是衣服被没收个干净，好歹迷雾施舍了他一块薄巾遮羞，不至于让他太过难堪。 第4章 始作俑者在不远处的转椅上靠着悠然，见人醒了，开口道：“昨天是回归祭夜……” “谢谢你的礼物。”唐诏晃了晃被困的手臂，打断地毫不客气。 回归祭对于‘焰火’来说是最特别最重要最盛大的节日，这一天榜单上所有的卫兵都会停下手中的任务，纷纷回到总部。届时老板会令人表演一整夜的火树银花，绝美的景色之下，总部会依次给每一位卫兵分发礼物、留下勉励语；随后经验丰富的卫兵也会教导新人未来的任务技巧。 欢歌、群宴、传承……紫微星等级森严，仅只有在回归祭，众生平等。 迷雾眸光柔和，身上还有淡淡的烟火味，面对好友的误会，她并没有解释，而是颇有些感伤的开口： “说起来确实怀念年少和大家一起训练的时光呢……是不是人年纪大了都会如此？昨晚团圆饭桌上，老板竟主动提起潮汐，想来还是觉得当年做的太绝吧。” 唐诏没信，他直接了当：“是总部找我，还是你找我？” “到底和我生疏是吧？从前可不见你区分这个。”迷雾挑眉吹了个口哨，目光犹如实质般在人身上游弋，侵略性十足。 唐诏伸手微微拉高薄巾：“彼时我清清白白，如今是因罪流放。迷雾，我并不想连累你。” 女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乐了，眉眼弯弯，出口的话却不近人情：“你既然承认当年有罪，如今正是戴罪立功的机会……交出永恒之心的实验数据，我不但可以放了你，我还可以保证连‘焰火’也不会再纠缠你。” 非常划算的买卖。 ‘焰火’的目标是整个宇宙。他们认为，只有最优等的卫兵才够资格引领人们实现真正的新纪。 所以毕业考试的筛选极为残忍。 但在那之前，‘焰火’从不吝啬对卫兵的培养。 在战乱不休、资源匮乏的时代，不可否认的确是‘焰火’救赎了苦难，但感恩蒙上血腥，恨亦如火焰强烈。 有多少人苦苦哀求奢望得到‘焰火’的垂怜，就有多少人年少气盛妄图逃离‘焰火’的掌控。 唐诏垂下眸，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呵。”迷雾冷笑一声，轻一挥手，锁链就像感应到什么般骤然缩短，将唐诏牢牢困住，紧接着释放出弱电流，鞭挞他的神经。 手臂微痛，不知迷雾对他注射了什么，五感不受控制飙升至极限，弱电流的干扰被无限放大，唐诏一身冷汗，眼睁睁看着细长尖锐的长针刺入皮肤，搅动每一颗细胞。 “唔！” 他忍不住轻喘出声，很快又咬着唇攥紧拳头，双臂青筋暴起，敏感的身体容不得他做任何抵抗，不消三分钟，有鲜红色的液体缓缓流过台面，蜿蜒滴答在纯白的瓷砖上。 “你……加、加入了……反叛军？” 唐诏强忍着疼，断断续续地开口。 回答他的是猛然加强的电流和长针下涌出的不知名的药水。 第五章 我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 太疼了……他想起在‘焰火’学习的疼痛训练，心脏跳的更快，慢慢的，思想被这两个字背后的恐惧席卷，而身体上的疼痛亦渐渐开始适应。 唐诏艰难地喘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焰火？” 迷雾装出几分讶异道：“潮汐，你别忘了，当初林希可是带着永恒之心叛逃总部，比起这个，你觉得老板真的在乎我是否加入那几个翻不出什么花样的反叛军么？” 的确。 唐诏把自己往薄巾里缩了缩，此时恐惧盖过周身痛楚，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抖的多么厉害。 迷雾与他知根知底，见准时机下上一剂猛药：“你知道我抓到林希的时候，她跟我说了句什么吗？” 他迷茫地抬起头。 迷雾就突然笑了，边好心地替他捋顺额头汗湿的碎发，柔声缓缓说道：“她说她这一生替‘焰火’做了无数件错事，不过是想换潮汐真正活一次。” 唐诏瞳孔一震。 当年轰动全‘焰火’的绞木机之刑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如果这一切真是林希做局，那么他绝对会疯掉。 林希对他来说太过重要了。 “我——” 迷雾显然不想听人开口，白皙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的额头，一路向下，薄巾被迫滑落，露出春光一片，她反手捞起唐诏胸前的项链，道：“我记得，这是林希当年亲手做成，那时候她可真傻，为了偷材料差点把命都搭进去，就因为有人无意间说句自己从来没收到过礼物……” 唐诏偏过头，声音有些发颤道：“七年前，总部处死林希，休眠潮汐，就算你怀疑我占据潮汐身体，可你仔细想想，就算如此，老板肯放我来荒星，不可能不妨着我。” 项链被猛力束紧。 他语气略停，忍下不适，继续道：“我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至于永恒之心，我真的不知道。” “但林希行事谨慎，不可能没留后手！”迷雾声音沉冷地宛如恶鬼，“我可以不管你们计划什么，我也知道你们当初想要我的命…这些都可以……但你们为什么要杀了小棠？” 七年前林希叛逃，她由于公事派离不在基地，因此逃过了老板的问责。那时她甚至还庆幸不需要和挚友兵戎相见——没有人能逃得出‘焰火’的掌控，背叛者必死无疑。 第5章 可偏偏那夜林希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神魔难挡，所有前去追捕的卫兵全部死状惨烈地堆在‘焰火’外围的森林中，从d区到山脚下。迷雾是淌着血河回到总部，见到同样倒在血泊里的小棠。 “……我只要永恒之心。”迷雾缓了缓情绪，重新挂起笑，“林希临走前将一半数据放在言笑身上，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另一半。” 迷雾站起身，停下弱电流干扰，并且取出长针，她已经得到初步的样本，只待深究。 林希为人极端自负，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线索不在言笑身上，就在唐诏身上，他们瞒不过她。 “言笑身上？” 迷雾摆弄瓶罐的手微顿，含糊道：“‘焰火’有资本不在乎，不过外面有的是人对永恒之心虎视眈眈，七年过去，有太多太多手段可以操作在他身上了。” 这倒是意料之内。 “还有，”迷雾抽出一小针管透明液体，道，“我调查过，林希和言笑事先并不相识。” 唐诏突地扬起墨色的眸，满眼震惊。 第六章 你只喝h2o？ “言笑是考核训练淘汰下来的弃子，早该被销毁；二十年前潮汐生理课不及格，总部分配他过去做教具。”迷雾语气平淡，眼神里却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我调查过，分配是随机的，二者全然没有牵扯，后来言笑就不知所踪了。” “我…我不记得。” “动过手脚的脑子里还能记得什么！”迷雾嗤笑道，“或许我的权限查不到后续，我只能查到七年前林希叛逃后，有人秘密改造了言笑，再后来，他就流落各个实验室。” “是反叛军告诉你的？” “你对他们意见很大？” 唐诏摇摇头：“背叛‘焰火’是不对的。” 迷雾没再说话，麻利地将试剂注入到他的血管中。药物反应极快，剧烈的痛肆虐铺开霎那，唐诏已然认出是‘焰火’特有的疼痛药剂，奈何五感还没恢复，这会儿依旧敏感，他忍不住泄出两声呻吟，挣动间先前的伤口重新破开，淋漓一片鲜血，豆大的汗滴顺着脸颊划落，此时此刻，他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潮汐的脑子记不住事儿，身体也忘了么？”迷雾嘲讽道，“七年的安逸生活让你身体细胞都锈住了吗？不过是‘焰火’的熬刑训练，就受不了了？” 你行你上！唐诏正欲翻个白眼，没成想眼珠微转，意识却先一步消散。 迷雾指挥机械手替人简单地清洗掉身上的血迹，随口叫来两个手下处理后续。令她没想到的是，唐诏的状态似乎真的不太好，本来能迅速愈合的伤口竟然还在滴血，迷雾蹙起眉心盯着瓷砖上的一抹鲜红，低喃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细胞活性逐渐降低，如同人类老去一般……不愧是神体，竟然连这种情况也考虑在其中么？” 手指微动，一束水流立即将其冲散干净。 …… 唐诏结结实实体会了一遭快递运输，押送者丝毫没有人本意识，粗暴地将他从窗户扔进他家。 话说他明明设置过入侵警报，这群人竟然没花三分钟就破译了？！ 那他是不是该原谅他们的暴力顺便反手给人点个赞？ 差评还是要差评的。 半路他悠悠转醒，没等他喘口气，那针枪照着脖子哐当就是一下，痛感瞬间放大，险些再晕过去。 他更勇，硬撑着一口气爬到书房，用朱砂为自己画了张“水逆退散”的符，贴到额头上，才放心脱力阖眼瘫在地板上。 大约半小时，他猛然想起屋里好像还有个人，急忙吊起魂儿连扶带爬推开卧室的门，床上小人儿乖乖窝在被子里，闻声轻转过头看过来，双眸空洞暗沉。 这是还没死。 幸好幸好，活着就行。 唐诏没说话，放纵身体滑落地板上。 言笑却先开口道：“这次要做什么？鞭打，解剖，烙铁，切片……”沉默中小人儿一次次变换答案，甚至理所当然地问着：“或者，干我？” 唐诏第二口气儿差点没上来。 “若是嫌我不干净，可以在我身上划伤口玩弄，就是需要注射过量的抗凝血剂。”言笑早就习惯这些事情，越说越露骨，“不过在这之前，请给我提供一些水，实验体过度缺水，恐怕很难尽兴。” “这七年你在哪？是反叛军抓住你么？还是说你是故意逃过去？”唐诏皱起眉打断了他的话，一连串问道，“你去过d区？他们没有发现你的身份么？” 言笑瞳中微光一动，半响才轻缓地问着：“潮汐？” “所以，他们也问过你七年前的事情，对么？”唐诏身上的药性没褪，质问的声音很轻很轻，“所以，林希的底牌真的用尽了，对么？” 林希…… 这七年，言笑听到的最多的就是‘林希’二字，和那个令人疯狂的永恒之心一样，都是折磨。 当年他承情自愿沦为偷渡工具，如今见了潮汐，也算是还了情吧。 虽然结果有些许的偏差。 林希机关算尽，每一步都精心设计、算无遗策，骗过老板、骗过先生、骗过‘焰火’所有的高层，骗过身边最亲密的搭档，甚至包括唯一知情的自己。 可世事无常，就因为逃亡之夜自己错杀一人，竟诏来迷雾反目倒戈。 第6章 从那天他在培养罐中苏醒后被人推送到d区的路上、与一辆带血的绞木机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就知道。 最坏、也是必然的结果已然发生。 他终是辜负了他与她的信任。 从那一刻开始，也许他的目的就已经变了——他明白林希的遗愿，尽管那与自己的所求相悖，但他依旧铤而走险地挑拨迷雾与‘焰火’对立，诱导迷雾掌握更多真相，为此不惜背叛信仰，将永恒之心的秘密借迷雾之手，公之于众。 就算七年后，再见潮汐，前功尽弃。 好在那帮反叛军也足够疯狂。 “哧。” 唐诏轻笑了一声，又问了一遍：“所以，所有的、一切的一切……没有任何意义，对么？” “……抱歉。” “……” 一室沉默。 许久，唐诏撑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远；言笑想拦，张口后却是没出声，眼巴巴看人消失在视线之外。 好在没一会儿，那人又重新回来了，手里端着一杯水，稳稳地递了过来。 言笑：“？” “加了蜂蜜。”唐诏道，“久饿未食，不易吃过腻。我这儿没有修复机，只煮了些粥，还需要等一阵子，一会儿一起喝点。” 几乎是抖着手接过，言笑捧着杯子愣是没敢喝。 “喝吧，虽然蜂蜜放了许久，但我尝了下，检测没毒。”见人没动作，唐诏又皱起眉，疑惑道：“不是你说要水？怎么，加过蜂蜜就不叫水了么？你只喝h2o？” 言笑赶紧摇头，端起杯小抿了一口。 是甜的啊…… 好吧，不过确实不是所有透明液体都非要是苦的。 他还记得要礼貌，小小声道：“……谢谢。” 唐诏点头应了，召出悬浮椅坐在床边，颇有正式交谈的架势：“现在来谈谈吧。就算没意义，我也还是想知道，七年前最后一夜，林希为什么选择了你？” “我没细问。”言笑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攥成一团，声音低低，“听她说是要做一个很重要的生日礼物，只差一具基因载体。于是我便答应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林希想带走永恒之心。” “这么草率？！”唐诏绷不住笑调侃道，“难不成你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还是说林希救过你的命？” “算是吧。”言笑神色认真，与之截然不同的反应，甚至略带戚然，“林希在‘焰火’的时候，经常扮作潮汐与我做|爱。” 做……做什么？！ 这这这能播么？ 唐诏是真没想到看着文文静静的少年开口什么都敢说，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而当事人毫无自知，低哑着说完： “她用潮汐的语气和相貌一遍遍地说喜欢我、进入我……在那段日子里，这些回忆是唯一的救赎。” 露骨又隐晦的心迹表白。 言笑明目张胆地、将炽热的视线投射过来，尖锐地对上唐诏茫然的双瞳，似乎要透过他怀念故人，又好似要看破他拙劣的伪装，窥探真相。 “你…那也不能就……”唐诏张了张口，微微错开这份凝视，支支吾吾半响说不出相劝的话，生硬地转换话题道，“偷窃永恒之心可代表着背叛‘焰火’。” 言笑低头不语。 背叛这个词，太沉重。 相同出身的唐诏是明白此时的沉默的含义，他也没说话，或者说他是不敢说话，毕竟是他失言在先。 久久，言笑似反应过来般道：“那本就是潮汐的心脏。” 唐诏一愣，不自觉摸着胸口，问：“什么意思？” “你还是没学会……果真强求不来的。”言笑的回答语气淡淡，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近呢喃：“他们折断了金丝雀的翅膀，以为时间久了，它就会忘记……” “啊？” 学会什么？忘记什么？ 第七章 胆子真大，胃口也不小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言笑清浅地勾勾唇，转移话题道：“我听林希说，潮汐曾经有很多半身，她只不过是其中恰好成为唯一的那一个。” “林希天资卓绝，与天赋卫兵仅差一步之遥。”说到这儿，唐诏语气微顿，视线投射到下方床底阴暗的地方，闭了闭眼，继续说道： “她的出现补全了潮汐所有的缺点，就好像故意设计一般。那些不合格的半身自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她足够优秀，此后十九年，他们不断交换身份，成为‘焰火’锐不可当的存在，直到七年前。” “朝为潮，暮为汐……恐怕谎言说的多了，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自己。”唐诏说着，投过去几分赞许的目光，“难为你也分的清楚。” 言笑接话道：“迷雾也可以。” 唐诏微怔，旋即释然道：“或许吧。我承认在这么多年里，她的确没有认错过，一次都没有。” “所以计划要杀她的。”言笑低下头，盯着杯子慢慢把玩，“以爆炸为信号，第一时间除掉partner……是我弄错了，我以为在那房间里的就是迷雾。” 意外总是与计划接踵而至。 两人又开始沉默起来，各怀心思，谁也没开口再说下去。 “嗯……” “既来之则安之吧，你不要多想。”唐诏叹口气，“现在情况还不算糟。迷雾亦敌亦友，总部也没有明确指令，只要我不离开卡莱薇拉，焰、‘焰火’是不会…为难我们的。” 第7章 “迷雾不是朋友，她投靠了‘伊甸’。” “‘伊甸’？！” “就算这里消息闭塞，你也应该听说过他们的事迹。”言笑解释道，“圣迹‘伊甸’，反叛军的领头羊，他们主张资源均分，这几年扩展的很快，很多人死心塌地为他们卖命。听说，他们还捡嗯、还收留‘焰火’不要的卫兵，还派遣许多卧底打入‘焰火’内部。” 唐诏抿抿唇，问了个和迷雾一样的问题：“你对他们意见很大？” 言笑没应这话，反问道：“你不觉得奇怪么？明明‘焰火’不允许匹配过的搭档单独行动，可那天迷雾却因公外出。” “是原先生的命令，”唐诏不以为意，“迷雾本来就是那边的人。而且先生借调‘焰火’卫兵并非一次两次，素来是老板默许。” 若是先生设下的局呢？言笑顿了顿，换了一种暗示道：“如果是‘伊甸’也插手其中呢？” “你是说先生勾结反叛军？这不可能！” 言笑垂下眸，轻声问：“你真的了解‘焰火’、了解原先生么？” 还未待回答，紧接着的反问更是平地惊雷： “林希，真的逃出去过吗？” ——“处死林希的时候你也在，是谁被扔进绞木机你心知肚明——” 唐诏情绪瞬间失控，“唰”的一下站起转身，斩钉截铁地说道：“七年前林希强行唤醒机能后血洗d区叛逃‘焰火’，当时紫微星全面警戒，总部内几乎所有的a级+卫兵都接到追杀任务，但无一生还……林希的能力与天赋卫兵无二甚至更强，再加上永恒之心，你凭什么觉得她会逃不出‘焰火’？！” 七年前的林希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从他与老板做下交易开始，从他重新苏醒过来开始。缺失的记忆不断提醒他当年还有非常重要的信息被遗漏尘封，可是脑海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却一直提醒他： “无论结果如何，不要去寻找真相。” 他不能去查。 关于当年的一切，他必须保持漠然和沉默。 “对不起……”言笑被他过激的反应弄得失措，急忙开口道歉，“我不该这么说。” 唐诏摆摆手，扶额揉了揉太阳穴，处理好自己的情绪重新柔声道：“粥应该熬好了，我去给你拿。” 动作间，极光项链反衬吊灯闪过一瞬耀眼的光，言笑静静地看过一眼—— 他知道这条项链的意义。 七年前，他就是通过这条项链发现林希那个大胆的想法，也被也被林希选中成为棋局上的一颗棋子。 可神之潮汐、永恒之心、唐诏……林希所谓留的后手又是什么？ 嗯？ “咔哒”的关门声刚响起，言笑骤然凝起周身寒霜，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啧啧啧…想不到被‘焰火’和‘伊甸’同时盯上的永恒之心，竟然还有第三方势力胆敢介入。我应该夸你们胆子真大，还是说你们胃口不小呢？” 窗边闪进一袭玄色，来人持刀逼近，言笑反应极快迅速撤身，但双腿受限，躲避动作极为勉强，好在并不让对方优势，几招后对面放弃试探，借抛扔的动作向后撤身，只听到： “我对那块废铁没什么兴趣，此番奉命给予警告：做好你该做的事情，不要打唐诏的主意。” 言笑抓过那物，展开来看，却是一枚金色硬币——但眼前人并非意料人，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玩味笑道：“阁下打算以什么名义威胁我？你们隐藏了那么久，我猜，你的上级应该不许你暴露身份吧？” “编号5-7916，缔神计划下的初代卫兵，弃子言笑。新身份确实不错，确实很让人意外。”那人扬扬下巴，视线扫过他的双腿，冷然道，“这就是你换来的自由么……首任潮汐？” 言笑表情一滞。 “总有手段能查清当年的真相，我知道的远比你想的还要多。收起你那些小心思，我不是来威胁你或者与你谈交易的，上面要求我警告你，我奉命行事仅此而已。至于你们还有那个什么永恒之心甚至是唐诏的死活，我并不关心。” 言笑刚要张口说什么，那人来去如风已然无影无踪。 掌心里金色硬币还残存着某个人的体温，几欲令他攥不住。 就像尘封已久的记忆。 唐诏就在此时推门而入，言笑稳了稳神，第一时间将手藏在被子下面。 “怎么了？”唐诏见人脸色苍白，关心道，“怕你胃不好，特意煮烂些，趁热尝…咦？哪来一股子木质香？” 第八章 好吧，会玩还是d区的会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言笑微缩了缩手指反问：“有吗？” 唐诏猛吸口气，敏锐地看向窗边，才了然道：“啊，没关窗呀，我就说嘛。” 窗外两三树影摇曳，乘风散寡淡香气；黑夜笼罩外围，屋内的暖色柔光显得格外安逸。 “我身边的人都喜欢弄香，像迷雾喜欢西府海棠，还有原先生最爱紫夜檀。” 说起这个唐诏还有几分兴致勃勃，愉快地和人分享八卦：“想不到吧，原先生那么温和的一个人，竟然喜欢如此有穿透力的味道。” 什么？温和？ 言笑无声咽了口粥，心道：我们之间应该有一个人认识的是位假原先生，不过我猜不是我。 原先生代号‘故原’，是老板的恋人、幕后掌权人之一，‘焰火’的战力天花板。其手段之高明可以用毒辣来形容，传闻新纪十大酷刑有七个都来源于‘焰火’的先生，那是‘焰火’最恐怖的存在。 第8章 啊？你问老板和先生谁攻谁受？？？ 这边表示：你可以当面去问，说不定新纪酷刑又能多一种。 “林希以前说，她的本事就是先生教的。”言笑小声道，“她一直对先生很感激。” 唐诏点头：“正因如此，七年前林希叛逃被抓后，老板才选择绞刑处死而不是更残忍的。” 视线交错，双方默契地沉默下来，隐去心知肚明的答案。 那一夜有多么难熬只有唐诏知道。‘焰火’素来自愿观刑，但七年前他必须站在那里看完一切。 绞刑，老板给他的惩罚。 沉默中有谁轻叹口气，许久。 “我还有点事，你先休息。”唐诏换过话题，转身道，“卡莱薇拉资源短缺，你有什么想要的需提前和我说明。” …… 荒星是里紫微星最远的一颗卫星，体积较小，自公转速度较快，昼夜更替还算正常，因其太过荒凉，成为众多卫星中唯一一个不受任何势力干预的星体。 主要也是没人稀罕。 还是‘焰火’照顾唐诏一个人孤苦，特意引进一系列防御工程，可惜维修成本太高，第三年便废弃了。 夜幕降临后，如果站在高处，是可以看到紫微星远远的一个影像，像盘子样大，紫蓝色，是恶魔的眼眸。 唐诏就捧一杯热水，坐在天台沐浴这般注视。 这是他每天的必修课，离开‘焰火’后许许多多的应激症状并不是容易改掉的。从一开始的心悸、噩梦连连，到如今能够忍着不安，唐诏付出了许许多多努力。 他将视线投向远处：前阵子犁过的土地如今总算有些肥力，再过段时间就可以种一些易成活的植株，比如梅堇草，炒蛋很好吃。 极限视野下能清楚地看到土壤中还有游动的微小动物，一段一段地露出地表，再一段一段隐藏。 十秒，唐诏收回目光，闭上双眼。 历经过强化的卫兵存在能力退化的危机，一旦缺乏使用，突破过的生理极限便会迅速回弹报复，使卫兵丧失五感，最终死亡。 携带细沙的风刮过合成花瓣，发出金属间摩擦的沙沙声响，唐诏放下水杯，双手悬空，将听觉扩展，全覆盖捕捉每一寸响动。 “咚！唰……唰……唰……” 这什么声音？ 来源是——卧室？！ 唐诏身形一动，抄近道翻窗进屋，只看床上空无一人，当即心凉一半。 “……言笑？” “我在。” 低哑的声音从床下响起，唐诏才注意到床边地板上似乎有人，走近，只见言笑简单围着薄毯瘫坐在地，两条长腿露在外面，过分白皙的皮肤上面还有些皲裂的小小口子，很是奇怪，而言笑自身也给人一种干枯的感觉，十分憔悴。 “你……” “给你添麻烦了。”言笑开口就是道歉，低下头小声解释：“我想要一点水……” 以前在实验室里那些人将他养在培养液中，缺水什么的情况，几乎没发生过。今夜将睡前难忍的干渴实在扰他，本想着自己拖着腿寻找水源，没曾想倒是惹来了人。 唐诏附身覆手轻按了下他的脚踝处，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些不太礼貌，言笑有些不适地向后躲了躲，这次他看清清楚楚，这人的动作分明是拖着腿移动！ “你的腿……” 没等措好词语，言笑坦然地答道：“是人鱼基因。他们怕我逃走，强行拆分和拼接基因组，反复很多次吧，才有这么一副身子。” “人鱼？”唐诏瞠大眼睛，“遇水变成尾巴？？？” 言笑摇摇头：“变不了的，生理差异导致能成功的概率微乎甚微，最后也只是令腿失去支撑能力，像鱼骨一样柔软。还算不错吧，这样的结果他们很满意，毕竟除了数据分析，单把玩起来也有别样的快感。” 啊这。 三好青年表示不能理解。 言笑释怀浅笑，道：“况且在人鱼基因的影响下机体对水渴望度很高，如果一段时间没有水源供给、或者长时间暴露在干燥的环境下，会因为缺水而死亡。” 话音没落，唐诏嚯一下站起身，急忙让开身位道：“那你是不是要喝点水，或者直接泡泡水？” 言笑看看自己的腿，玩心大起地用手指挑拨开皲裂的表层，顺势有细小的红线蜿蜒而下，他病态地笑了起来，还展示给唐诏看：“很有意思吧？” 唐诏则直接按住他的手，索性打横将人抱起，轻训道：“不许作践自己。” ‘焰火’教育卫兵要永远保持高傲和自尊，服从命令不代表妥协低头，自轻自贱的事情绝不被允许。言笑被折磨了七年，曾经锋芒的棱角早已消逝无踪。 他只无声地勾勾唇，眼里划过一丝羡慕。 唐诏又担心人缺氧难耐，特意提前打开换气系统，再放好半浴池的水，轻手轻脚地将人放了进去。 接触水面的一刻，言笑仿佛归魂一般整个人都焕发起来，然后身体迅速变粉变红，就像是烫过似的。 “……很烫？”唐诏感受着水波微动，自我怀疑。 这、这水温才34度啊！ 言笑深吸一口气，勉强道：“养鱼的最适合水温是22度至26度，低于22度会影响进食和精神，高于30度鱼儿则无法适应。” “啊！”唐诏慌慌张张取了好些冰块一股脑倒进去，又匆忙跑出去找降温剂。 第9章 “……” 一阵乒乒乓乓，最后俩人相顾无言，剩唐诏摇着降温剂缓和尴尬。 “好些了嘛？” 言笑蜷起身子安静地藏在水下，小幅度点点头。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给你清洗的时候也是这个水温，”唐诏不懂就问，“但你那时候并没有这个反应啊！” “人鱼基因只在清醒的时候才会有效。”言笑解释道，“还有，卫兵的高强度自愈能力只作用于机体昏迷，所以——” “好吧，会玩还是d区的会玩。”唐诏小心避开人，往水里添了些降温剂，道，“水温还高么？” 言笑摇头：“麻烦你了。” 这时他的身体开始渐渐透明化，隐约能看见类似鱼鳃的组织在波光中鼓动。而他沉身潜入水下，白皙柔软的身躯随波游动，起初还有几分拘谨，小幅度慢慢沉浮，渐渐熟络，时东时西，时快时慢，果真像一条自由的鱼。 此时此刻，浴室换气洒出缕缕微风，扩散令人畏惧的宁静。唐诏悄然放下喷瓶，连呼吸都放的极缓。 ——‘焰火’不遗余力地培养他们，给他们请最优秀的老师，分享最好的资源，却没有施舍他们自由。 隐约又是绞木机的声音，响彻耳畔。 “哗！” 小人鱼从水面露头，缓缓直起身，有水珠顺着躯体滑落，滴入池中。他微微打了个冷颤，满足地眯眯眼，眼神里少了些胆怯，声音还是很小很低：“我泡好了。” 思绪被拉回，唐诏重新平静下来，找了个毯子将人裹好抱出浴室放在床上，又抽出长巾替人擦干头发。 “……给你添麻烦了。”言笑伸了手想要接过活儿，可唐诏没让，他也听话，布偶一般极为乖巧。 “你不用总这般小心翼翼。”唐诏道，“当年你和林希也是如此相处？” 第九章 夜里我都不敢出门 他本是打趣一问，没曾想言笑真的点头，回答道：“林希极重规矩，况且我本身作为弃子，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做的。” 欸？ 唐诏从来没经历过那些，神之潮汐的毕业成绩除了那个“道德两难”的鬼问题之外都是满分，他自然不了解弃子的处境。 加之在他的记忆里对林希的印象都是极好——作为潮汐的半身，林希与他素来亦师亦友。更何况听这人先前的表述，他始终认为言笑应该是有好感在林希身上的。 故而听到这般说辞他的第一反应是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反驳，张口后又缄默下来：言笑和他身份有别，所言亦并非空穴来风。 索性他不做评价，低头继续忙活手里的活计，长巾擦到发梢，时不时拂过言笑的肩膀，略有毛边的边角调皮地撩拨锁骨处的纹案，言笑又痛又痒，受不了地小幅度躲着。 唐诏心细，见状主动避开伤口，待头发半干能维持潮湿的状态后，取了块冰一点一点慢慢敷上去。 过程中对方可是乖巧极了，抖着身子听凭摆布。 “紫薇星上科技都这么发达了？竟然能避开自愈维持痕迹。”唐诏感叹一句，将动作再次放轻，“话说这玩意儿不会真是永久的吧？” 言笑沉默。 “就、真…不是吧？”唐诏没想到玩笑话成了真，举着手有些傻眼。 小人鱼怯生生地收了收脚，埋头小声道：“……可以剜掉，它不是刻在骨头上的，注入逆显色剂然后再刮掉残肉，应该可以恢复如初。” “别。”唐诏立刻拒绝，半响，他又开口重复：“没事……没事的。” 不知是说给谁听。 言笑眸间一暗。 没有人比他们还要了解来自‘焰火’的恐惧。当年他心怀私心，活该在事发后受尽折磨，可唐诏不同，人家是合理合法地离开紫薇星，是老板亲批的区域，是长达七年的自由。 是本可以不必卷进来的。 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唐诏突然道：“七年前，我从复生仓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老板，包括我的记忆，都是后天移植。” 言笑点头：“他们说，潮汐被永久休眠后，老板下令创造了一具相似的替代品。” 唐诏苦然笑笑：“那只是对外的说辞。” 事已至此，他放弃隐瞒，破罐子破摔道：“根本就没有什么替代品。神之潮汐代表着‘焰火’乃至全宇宙最前沿的科技，是‘焰火’的底牌之一。我虽不明白为什么老板肯放我来卡莱薇拉，但就我脑袋里这份被动过手脚的记忆来看，也许老板真的另有图谋。” 言笑不置可否。道理是这样没错，但老板和原先生一个比一个疯，七年前的自由之诺，未必不是心血来潮。 唐诏叹口气，直言道：“或许再有二十年，d区说不定真能破解天赋卫兵身上进化的秘密，到时候潮汐与永恒之心都将不再是最大的秘密，宇宙的秩序再一次面临重新洗牌，而新一代的掌权者必然是‘焰火’。” 想到这，他再淡然不住，扶着头揉着太阳穴。 生于‘焰火’，他终是要有几分感恩之心在其中作祟。这里就公平公正评论，倒也不是说‘焰火’完全错误如何，实在是‘焰火’整体的思想太过恐怖： 绝对化的优胜略汰，强行推动自然选择，全然不顾物种本身如何、是否有利个体发展……他们太过宏观，在凡众中筛选天赋卫兵，再通过不断强化天赋缔造神明，让神明们互相厮杀存活最优族群，让宇宙维持混乱的统一…… 第10章 ‘焰火’的理想宇宙永远是实力等级制，就像现在的紫薇星，最强者稳坐榜上。 纵然几百年后紫微星受恒星爆炸消亡，能够带领人类密码逃出生天的也绝对会是最优秀的后裔。 “这么看，七年前林希炸了d区倒是拖累宇宙发展呗？”言笑轻声道，配合上一小口的叹息，显得几分阴阳怪气起来。 唐诏却摇头道：“当时林希销毁相关潮汐的所有资料，看似好像阻止了d区实验的继续进行，可实际上，缔神计划只不过是那帮疯子众多设想中的一个罢了。” “我明白。”言笑表示赞同，“缔神计划重要，却不是唯一。‘焰火’的野心极大，实力强横……这一点是所有势力包括‘伊甸’都无法企及的。” 提到反叛军，言笑话题一转，半开玩笑般问道：“话说，离开紫微星后，你没想过要加入‘伊甸’吗？” 敷伤口的冰块化了大半，滑的很，唐诏手一抖，冰冰凉凉顺着言笑的胸口掉了下去，冰的人一个激灵，唐诏眼疾手快，直接将冰块扫落，笑了笑，道： “我不了解‘伊甸’，只知道七年前他们的总部设在塞洛克西斯，那可是距离紫微星最近的一颗居住卫星。” 言笑没说话，静静等他的下文。 “在塞洛克西斯上，硕大的紫微星占据半个天幕，我那时候怕极了和‘焰火’相关的一切，那样的压迫感我根本无法接受。”唐诏语气渐渐轻快，重新拉出悬浮椅，懒懒地靠在上面： “说出来惹你笑话，刚来到卡莱薇拉的时候，夜里我都不敢出门，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卧室之内，言笑轻轻蹙起眉，染不上一丝笑意。 这人是闭着眼笑的，表面上整个人慵懒高调，实际上攥紧在身侧的手指早已暴露他内心的恐惧和紧张。 言笑没戳破，轻声道：“你把我送回‘焰火’，或者送给‘伊甸’、哪里都行，这样，你就永远自由了。” 唐诏笑容一僵。 永远自由。 这个价码比迷雾开出的还要令人动心。 可他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牺牲无辜者换取的自由根本不叫自由。” ——那是沉重的、如影随形的枷锁。 …… 紫薇星最残忍的地方并不是d区，而是总部四楼。 每三年，‘焰火’会在此地举行一次为期半个月的不间断毕业考试，以此检测受训卫兵的合格水平。 只有凤毛麟角的卫兵通过考试，继续得到‘焰火’的供养，大部分连坚持到考试结束都很难，等待他们的将是三倍训练度的重熔环节。 这期间教官会通过各种手段不断提高卫兵的生理极限，生死存亡全靠自己的本事。有些卫兵不小心死掉了，那么便赤身裸体被直接丢进粉碎池做成肥料灌溉花园；有些顽强的活下来，便作为实验对象往d区一送，死了继续肥料，活着继续实验。 或者若是及格者有需要，也能从其中筛选一二，结局依旧惨淡。 像二十年前言笑拼命从地狱爬出来之后，就被送到了潮汐的床上。 第十章 xx要从娃娃抓起 二十年前，紫薇星。 ‘焰火’总部，五楼。 言笑软身枯坐在窗口下。 ——仅仅半分之差，他低于及格线，被判定考试失败，沦为弃子。 重熔训练十分艰辛，好在他还算幸运，留下半条命挺过教官的折磨，在送往d区的路上，被五楼的人选中送给合格的卫兵。 至少，能多活几天。 新的教官教了他很多难以启齿的东西，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使他彻底丢弃羞耻心，增加了一项不可描述的技能。 呼。 窗外阳光正好，无风。 言笑从阴影中伸出手，触碰暖暖的温度。 放开五感还能感受到之间传来心脏的咚咚跳动，不过也就仅此而已。放在从前，他调动感官的能力会比这个更轻松。 那时候他作为为数不多的天赋卫兵，却并不隶属于‘焰火’。 那时候他等级极高，就算是紫微星的‘焰火’，也只配仰视他的荣光。 “唰。” 自动门打开，逆光走进一位身形修长的少年，五官精致柔美，雌雄难辨；一身褐色微紧工装规矩地系好扣子，肩上却随意披着长衣将落未落。 这样的气质营造出一种截然相反的冲击感，言笑大胆地抬头盯着人，尽管他的新教官教导过他这样是失礼的，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五楼的卫兵在对待他们这些失败者上面有绝对的话语权。后来言笑才知道的，教官那些奇奇怪怪的规定有一部分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可现在他还不够老道，三倍训练度能磨平他一身傲气，却折不弯他铮铮傲骨。 毕竟他也曾是站在顶端的人。 “你，名字？”少年没有计较他的放肆，简练地问道。 言笑直接回以一串编号：“5-7916。” 果然，手腕一痛，迅速扩散到全身，无情侵袭。 这是教官给他的惩罚警告。 如果他再做出任何违规的事情，等待他的会是新一轮的三倍折磨。 那他将必死无疑。 失去械心，这具身体能接受的刺激强度阈值一降再降，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考试失利。 但若认命无惧死亡，言笑不甘心。 第11章 他用械心换取现在的生活，可不仅仅是享受折磨。 “7916。”少年认真地称谓道，“潮汐。” 言笑：“！” 他怎么知道自己以前的名字？！ 少年继续问道：“怎么，床，不在？” 言笑看看他，看看床，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床，看看他，懵了。 少年眼神定定地凝视着他，神色认真近乎虔诚，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言笑反应半响，堪堪有些明白少年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怎么不在床上？ 那这句话就有两重意思了。 手腕处再次传来痛觉，惩戒环能监视到他的举动——教官在催促他完成卫兵的命令。 他站起身，先前草草围在身上的薄毯随之落下，暴露他一丝不挂的内里，而少年平静地看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情绪。 这时候他终于发现少年的不对劲，这双眸子太清冷了，清冷的几乎没有任何活气，还有那些不连贯的话语，令他突然想起曾接触过的一份传向d区的文件： 缔神计划。 言笑心头一震。 他是早知道‘焰火’想要复制天赋卫兵，只是他没想到落实有这么快。 天赋卫兵是卫兵中的天花板，是无法通过后天变异、全然依赖先天条件的一种天赋。 在多方势力并存的现宇宙，谁拥有的天赋卫兵越多，谁就越有机会掌握主动权，统一宇宙亦然不在话下。 眼前的少年多半是缔神计划的成果。 疼痛再一次席卷全身，言笑内心微微无奈，走近抬手附上少年的腰际。 缔神成果十分完美，人形比例精准贴合当代美学，每一处肌肉流线皆是通过无数推演而成，上万台云计算机精准挑选片段基因，高端分子解析设备拼接转码，多重环境培养…… 毫不夸张地说，是无可挑剔。 少年却覆手拦下言笑，单手扯下半挂的风衣，围在他身上，动作贴心不失风度。 言笑腕间又是一痛。 “会冷。”少年道。 言笑揉了揉手腕，心道：你听我说谢谢你…… 这时少年瞥见他戴着惩戒环，神色一凛，道：“没错，这个，不戴。” 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神可太好玩了，言笑忍不住歪头笑道：“我就是有错才戴的。‘焰火’规矩森严，怎么可能无故罚人？” “不戴，没有。”少年冷脸微怒，有些粗鲁地径直摘掉了他的手环。言笑刚想说那里面有监视装置，没想到这人直接黑了网络，一键报废系统。 言笑：“……” 你行，你ne。 愣神间，少年已经越过他，站在床前停了一下，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这人上下窜动身体，就那么将身体弹到床上。 duang。 然后非常规矩地在床中间偏左的位置躺好，空出言笑的地盘，友好地冲他招招手。 言笑：“？？？” 就是说床是很软，但咱没必要这么玩吧…… 难不成‘焰火’缔神的时候没点智力吗？ 缝好裂开的自己，言笑走近床边，正要上床，少年却突然拦住他：“刚才，像我，上。” ——像我刚才那样上来。 卫兵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言笑纠结了一下，最后顺从模仿：duang～ 躺好后他才反应过来，惩戒环已经拆掉，干嘛还要这么听话！ 少年却不再说话，阖眼欲睡。 午后的风尚穿过纱帘，温柔地拂过他的脸颊。言笑小口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几次三番，鼻间便充盈着窗外淡淡的花香。 “睡不着？”卫兵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言笑睁开眼睛，盯着粒子虚拟的天花板，点点头。 “聊天。”少年用手臂撑着坐起，“7916，你不该答应做移植实验，数据还未完善，失败是必然。” “你能说这么长的句子？！” 少年皱眉，十分不解为何对方如此惊讶。 言笑实话实说：“你一直说几个字，我以为你是因为…”他朦胧了中间的冒犯词，继续说道，“…才不会完整说话的。” “有些会，很多语句还没有录入。”少年道，“但，很累，林希说，不完美。” 好吧，言笑耸耸肩：“我和你相似，可惜我是一个失败品。” “不，你很完美。”少年纠正道，“你是特别的卫兵，很强，很弱……”少年自己绕了会，又道，“以前很强，后来实验，弱化。” “话说你不是知道么？”言笑把手枕到头下，扬起视线道，“你叫过我的名字。” 少年讶异：“7916？” “我…”他猛地止住话头，反问道：“你之前说是的你名字…叫，潮汐？” 出身‘焰火’，微表情是必修课，然而少年心思单纯，竟没有丝毫怀疑，理所当然地承认。 “是。” “你自己起的名字？” “是先生。”少年答了，接着问道：“为什么要做移植？” 原先生竟用他的名字给缔神成果命名？！ 言笑抿抿唇，小心地打探道：“那先生有没有和你说这两个字有什么含义？” 少年微微皱眉，顺着答道：“他们说，朝为潮，暮为汐，海水日夜涨落，生生不息，自会永恒长存。” 言笑浑身冰冷。 第12章 那些人终究是困住了潮汐。 沉默半响，少年再次问道：“你身上，实验。” “是我主动要做的。”言笑莫名烦躁，口无遮拦，“干嘛一定要问到底？” “林希说，有始有终。” 言笑无语，暗暗翻了白眼，道：“你说了两次林希，你怎么这么听他的话？” 少年摇头道：“她是伙伴。也是我。” “林希…暮为汐……”言笑琢磨下，笑了，“所以，他是晚上的你？” 潮汐不解其意，没答话，低头又抬头，道：“弱化实力，一无所有。” 少年倒是聪明，避开问题，用结论再次重提疑惑，颇有一番不死不休的架势。 言笑嘲讽的话都到嘴边了，余光撇到那人抿起的薄唇，想想还是没说下去推翻先前的观点，只叹一口气，敛神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潮汐，有些事非经历不能明白。” “金丝雀之死。” 这个故事是‘焰火’必修故事集的开篇，潮汐接受过训练，自然意识到他所言出处。 但意识到不代表就此明白，言笑先玩味地笑了一声，脑海中浮现一个大胆的念头： 左右实验成果没有尽善尽美，他来教一些别的也无关紧要，若是引得潮汐顿悟，岂不快哉！ 俗话说得好，xx要从娃娃抓起。 “对，金丝雀。自由是最宝贵的东西，为此可以牺牲一切。” 潮汐锁眉软声反驳：“林希说，朋友才很重要。” “都重要，我的意思是自由最重要，你能区分‘最’和‘更’的差别吗？” “能。” “那你记住：自由是最珍贵最宝贵的东西，无可匹敌。”言笑顿了一下，“如果有让你舍弃自由也想守住的东西，那一定要比自由更加昂贵。” 他又停住，许久，才慢慢说道：“同样，能为了你放弃自由的人，才算朋友。” 彼时午后阳光正好，风也温柔，少年人毫无心计，宛如白纸一张。 彼时言笑确实有心引导。 也只是为了好玩。 没曾想时过境迁，玩笑话竟一语成谶。 第十一章 听婶子的，少遭罪 荒星昼夜更替的速度远低于紫微星，深夜漫长，言笑躺在柔软的床上失眠。 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 尤其还是关于潮汐。 死去的记忆在深夜突然攻击而来，还真让人无奈。 想来过去果然年少轻狂。 言笑摇摇头，撑坐起身，望着窗外发神。 此月此间年年有，不知乡月照何人。 那天午后是言笑度过最温馨的午后，尽管到后来潮汐还是按照要求进入了他，虽然少年青涩异常，但动作很温柔，也十分照顾他的感受。 而且说实话，和顶替自己名字的后辈做|爱，有种背德的感觉，很奇妙。 令他异常敏感。 后来，少年放肆地和他的教官要来了他，语气很不客气。 后来，听说潮汐带人去清剿比邻星，却孤身重伤归来。 后来，他再没见过那位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霎那，也许很久，安静的氛围突然被人声打破： “那个，睡不着吗？” 他猛一回头，正见唐诏歪倚在门旁，长衣宽宽垮挎地罩在身上，内里的衬衫西裤倒是衣褶未存，有几分慵懒地望着他。 柔和的光洒在那人的脸上，一瞬间时空交错，仿若当年的少年近在眼前。 言笑闪闪目光，道：“聊天？” “嗯……”唐诏迟疑了一下，“说实话熬夜伤身，不过介于你我卫兵的身份，想来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他伸手挥出悬浮椅，隔了些位置坐在床边。 是非常礼貌的距离。 和非常礼貌的问句：“是有什么烦心事嘛？” 同少年一样。 言笑突然有些后悔，他也说不上缘由，感觉好多事情似乎从一开始便错了，错的离谱。 “你会不会有一刻，后悔自己是一名卫兵？”他问道，语气里染着非常明显的悲伤。 唐诏愣住，好一会儿，旋即忍不住似的笑了，哑声道：“我没得选。” 的确没得选。 他为天赋卫兵的复刻而生，如今也受其所固，哪里还有选择。‘焰火’的野心不歇，他永远都要听命而为。 “七年前，林希……”言笑小心地看了眼唐诏的脸色，才继续道，“我和她约定炸毁d区，毁掉所有缔神计划的资料，其实是为了——” “言笑。”唐诏突然开口打断，“我不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他又重复一遍，声音渐渐低下去，“是什么都好，别告诉我。” 夜色太过宁静了，没有任何响动能盖过脑海挥之不去的嗡杂声，绞木机、冰冷的告诫、满是血的地下室、凄厉的惨叫和求饶……唐诏重新抬起头，苍白地笑笑。 言笑张了张口。 那一刻他就是觉得如果此时不说，恐怕唐诏永远不会知道林希牺牲的真相，可鬼使神差，他和二十年前一样，选择另一种更为偏激的方式。 “抱歉。” 道歉后的沉默令气氛尴尬起来，索性唐诏还记得要安抚人睡觉，主动转换话题道：“最近西风尚好，明天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小园子，地已经犁过，剩下的就是种植作物啦！有没有想吃的？嗯？” 第13章 “……月菱果可以吗？” 唐诏：“？！” “我想你是不是不知道月菱果的生长需求？” “水土两生，喜酸性，”言笑张口就来，“最佳培养液是ku-981试剂，他星没有，紫薇特产。” “你知道你还……”唐诏苦笑不得，“卡莱薇拉根本无法营造这样的生长环境。” 言笑摊摊手，挑眉道：“你只问我想吃，我又没说想种。” “……” 唐诏暗暗发誓：行，你说不适合，我偏要种给你看，种满园的月菱果，非给你甜倒牙不可！ “种！必须种！月菱果花期极短，但花开极美，到时候正好我陪你一起看。” …… 经过一夜休整，言笑的状态好了不少，唐诏想如约带人去看小园子，不过言笑不良于行，硬是没敢麻烦他。 唐诏当时没表态，径自跑去杂物室叮叮咣咣忙活了好一会儿，真弄出个轮椅来推给言笑邀功。 “不去看园子，那出去晒晒光也很好呀。” 言笑心道人鱼基因再晒就脱水啦，但转眼看到唐诏给轮椅侧面装了两大桶水源备着后，他选择适时沉默。 恒星的光亮会遮挡紫微星，白天应该是这人最喜欢的时候，终究还是别扫兴了。 俩人刚出巷口没几步，恰巧碰到外出的邻居婶子，婶子眼睛尖的很，第一时间发现轮椅上的言笑，笑眼道：“哟，这姑娘确实俊，小唐，你是怎么拐骗人舍弃主星来投奔你？” 起初唐诏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回头看向言笑：实验室的疯子们为了要长期的数据，常年用昂贵的培养液精心养着人，故而言笑除了脸色不太好之外，身上没丁点外伤，皮肤更是吹弹可破，加上一头半长的过肩发，真有几分雌雄莫辨的相貌。 他摸摸鼻子，有些尴尬道：“婶子，他是男的。” 婶子立马换上我懂我懂的表情，从上到下重新打量一遍言笑，不知从哪掏出一只方形抱枕：“小唐大大咧咧惯了，也没个分寸。这还不能下床呢，怎么非要拉你出来！” 唐诏：“？” 她还贴心地替言笑垫在身后塞好边角：“靠着些多少能好受点，听婶子的，少遭罪。” 言笑耳尖通红，点头应了。 唐诏赶紧转移话题道：“婶子婶子，我们打算去供给站一趟，您有什么要采买的列个单子给我，我一并带回来。” “哎。”婶子放下手篮，在通讯端一顿操作，“发给你啦！站点前有一段路被风沙封了，不太好走，你们小心些。” “是上个星期的事情吧？我之前去取快递的时候看好像通了。” “不是，”婶子摆摆手，“打西面走的那条近路，以前也总是不安宁，通知说昨天风沙埋了一个车队，还在搜救呢。” “嗯，行。我注意些。”唐诏跟婶子告别，带着言笑徒步走出居住区。 拐出巷子，视线豁然开朗，面前是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汪洋，唐诏在岸边驻足回头解释道： “这是青丝湖，青丝亦情丝，在卡莱薇拉曾经的传闻中，如果有情人意成眷属，便共同生饮青丝湖水。” 青丝湖并不是青丝或是蓝色，而是泛着淡淡的黄色。混合着日光，宛如明耀的黄宝石，言笑看了一会儿，不解风情地说道：“这片水域非金属元素严重超标，生饮的话，恐怕对身体并不好。” “致死率百分之百。”唐诏笑笑，“殉情专用。” 言笑见鬼般看向他。 “曾经的卡莱薇拉并不隶属于‘焰火’，也并非占据此方轨道，那时这里资源富足，老板有心吞并，奈何土著人骁勇善战十分刚强，宁死不降，加上他们技术先进，一直同‘焰火’对立许久。” “后来呢？” “后来原先生让d区制造出一台远距离迁移装置，装在卡莱薇拉的地层之下，损耗了一颗小行星上全部的资源能量，将卡莱薇拉流放至此。” 唐诏停了一下，慢慢将故事说完：“骤然破坏的生态环境令当地人措手不及，雪上加霜的是，此时先生下令对卡莱薇拉进行无差别轰炸……二十年前，潮汐曾带人二次清理这颗星球，连青丝湖也并非从前，其余的更是什么都没剩下。” “所以，”言笑借裤子上的料子擦了擦手指，完全没受到冷凝的气氛干扰，“我们渡不渡湖？怎么渡？” “……” 第十二章 我菠萝派还在冰箱里没吃呢！！！ 唐诏鼓鼓嘴，无奈道：“等吧，每天都有摆渡人在这里做零工赚钱。运气好的话，很快我们就能等得到。” 然而直到言笑又一次表现出脱水症状、唐诏慌手慌脚地给人喷洒水溶液之后，所谓的摆渡人依旧不见踪影。 “好些没？” 过饱和的水趟过裤脚，言笑浅浅地点点头，颇有些烦躁地晃了晃腿。大地开始逐渐燥热，微风乍起，挑拨起他肩头细碎的发。 唐诏放好水瓶，突然眸间一冷，把言笑拉到身后护住，低声嘱咐道：“有人来了。” “那女人说你的能力大不如前，如今一看，果然。” 来的是一支小规模军队。 身份不明。 荒星附近的星体基本上没什么种族居住，文化繁荣度极低，全然没有资源扩|张的能力。像眼前这般规模的全卫兵军队唐诏还是第一次见。 第14章 “哒！哒！哒！”三下利落踢踏的脚步声，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甚至不用展开能力，唐诏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些人至少在中等卫兵的s级以上，威胁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共鸣血液深处的躁动。 不是熟人风格，那应该就是反叛军了。 “亚可鲁希希星第九防区指挥总长凌风。”人群队伍后方缓缓走近位玄衣青年，除却第一句的嘲讽，开口便直奔主题，“诚邀阁下做客第九防区。” “亚可鲁希希”唐诏心思微转，“‘伊甸’的人？” “是第九防区。” 唐诏暗暗翻了个白眼：上面搞共享和平，下面搞分裂自立……‘伊甸’不是号称反叛军的领头羊吗？御下也不过如此。 “你们……” “我不听废话，”青年长官沉着脸，道，“永恒之心和命，孰轻孰重，我想阁下分得清吧？” 废话你个星星星！ 老子不去！ 他刚想骂粗口，一旁沉默的言笑却突然接话道：“永恒之心才是我们的保命牌，现在宇宙里有多少人趋之若鹜，若这么轻而易举地交给你，第九防区能拿出什么来保护我们呢？” 指挥总长沉下眸，有几分轻蔑地回答道：“我并不是同你们交易。如若你们不配合，虽然麻烦，但我也不介意从死人身上翻出数据。” 这就是不包售后的意思呗！ 就算是被迫的强卖强卖也总要有个度吧！ 唐·河豚·诏表示怒气值已经快满了！ “第九防区总指挥凌风，我听过你的名字。”言笑因双腿不便始终坐在悬浮椅上，姿态慵懒，眼神欠奉： “罗拉卡洛里亚防线一役一战成名，成为‘伊甸’不败的神话。却因为人际关系处理不当，沦落第九防线做个不大不小的总长。” “嗤——”唐诏忍不住笑出声，还装模做样急忙管理好面部表情，小声道：“阿言，咱别戳人家痛处嘛~” 没想到竟是言笑率先沉下脸，紧接着凌风面色不变，却傲气凌人：“‘伊甸’的内里已经烂了，形如一汪死水，必须有人扔出一块石头，才能够重现生机，我并不后悔。这一点，我想你会理解我的。” 他的目光尖锐锋芒，惊鸿般掠过唐诏、意味深长地看着其身后的故人。 言笑操控轮椅后撤半步，道：“你想要永恒之心，我们想要安宁，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各取所需。” 凌风饶有兴趣地问道：“哦？说来听听？” “自从离开…”言笑顿了下，继续道，“你我各为其主，但你我皆知永恒之心的特别之处。外狼环伺，内鬼纵横，实验数据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你相信‘焰火’么？” “你不信‘伊甸’么？” 凌风肆意勾勾唇，道：“继续。” “指挥官何不借刀杀人、一举两得？”言笑不知筹谋着什么，一句话说的极慢，“故人在北，别来无恙。” 唐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体猛地被拉动，半息间，眼前风景变化，赫然回到了他的院内。 言笑吼道：“老板应该给你设置过防御工程，阈值开到最大，立刻！” 紧接着，火光冲天的流弹四散，炸毁本就破旧的道路，安宁和祥和在这瞬间彻底打破，什么菜园子、什么独栋别墅、白色栏杆后的红合欢……全部化为齑粉。 “砰！”“哗！”“轰！”“……” 第九防区的火力很猛，尽管第一时间唐诏申请打开防御罩，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引得二人身躯微震。 言笑十分果断，资源落后的荒星论战力上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科技先进的‘伊甸’，他让唐诏调用全部的资源，撑起一小片保护伞，一路躲躲闪闪，死守在他们的方寸之地。 还别说，这言笑腿脚不便，身手倒是利落。 等等！ 这好像不是重点啊喂！ 房子炸了啊！ “我菠萝派还在冰箱里没吃呢！！！”唐诏生无可恋，“从主星系到卡莱薇拉七百光年，你知道我磨了封琉多久他才答应给我开跃迁通道寄来的吗！我一口没吃！” “麦麦乐甜品店的主打产品？” “啊！”唐诏灵活地躲过散弹，进入保护圈，“你看你你也知道！很有名的！他家的菠萝派在全宇宙最美味食物排名第三，我差一点就尝过了！！！” 言笑好心地拉了一把气到头原地跳脚的人，低声道：“晚上我做给你。”旋即很快撩高声音，喊道：“凌风，永恒之心可是活体械心，你要杀了我们想要玉石俱焚么！” 炮火稍歇，言笑先手撤掉防御，敬上满满诚意。寒光却在下一秒接踵而至，修长的剑身掠起半长的发，划过他的侧脸，留下一道轻浅的血痕，唐诏迅速闪身挡在他的身前，警告道：“动手的话，选错对象了吧？” “呵。”凌风挽出一道好看的剑花，收剑道，“保护狼的羔羊……我和他最初交手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份文件。” 唐诏：“？” “行，大爷啊，”他换了个称呼，“我说，这好歹是我家，你们一言不合就拆家，是不是、就、不太礼貌？” “‘焰火’的教育难道不是实力至上？”凌风转着剑，打趣道，“怎么，你这届改教材了？” 第十三章 和人沾边的事儿你是一点不干啊！ 第15章 欺负谁不是卫兵咋地？！唐诏慢慢调动五感，周身凝结出金属钢枪。 凌风甚至都没动，气场全开，立刻逼退二人。 “交出永恒之心。” “靠，你是不是死心眼！”本着打不过就耍流氓的态度，唐诏当即收回能力认怂道，“我拜托你们动点脑子行不行，七年了，永恒之心真要与我相关，就这么个破星球，你也看到了，就这抵御能力，不早被人抢八百个来回才有鬼了？！” 对方几乎没有停顿，道：“那就除掉你。” “等等等等！”唐诏下意识推下身后的言笑，确保战火不会波及到他，才继续道：“讲道理好不好！不带随便杀人的！犯法！” 此话一出，言笑和凌风纷纷看向他，尤其后者，更甚几分玩味。 言笑小声提醒道：“第九防区敢公然脱离‘伊甸’，想来也没把律法放在眼里吧。” “额……”唐诏顺话就圆，“等等，我们虽然没有永恒之心，但是我们有思路啊，有方向，说不定能帮上你们的忙！你说对吧？” 凌风不置可否。 言笑接话道：“凌风，二十年前你已经错过一次了，谁都不希望重蹈覆辙。” “我说过那是我自愿的……” “是不是自愿你自己心里清楚。”言笑语气微冷，声音渐渐降低，“我的要求很简单，我们一起做局瞒天过海不好么？永恒之心上那个独一无二的能力……你比‘伊甸’更想要得到它吧？” 唐诏愣了愣神，不太明白二人打的什么哑谜。 气氛又开始静默下来。微风悸动，吹起沿途细沙，携带一身浓重的硝烟味。 凌风将剑缓缓插进鞘中，金属摩擦出令人浑身发冷的响动，不多时，剑柄遇阻，他终是开口道： “你想要什么？” “高阶械心和诱变控制室。”言笑道，“械心不限人造还是天然，但必须高阶以上。” 听者二人皆是一愣。 “你干什么！” “二次诱变？”凌风似乎猜到他的目的，却眉头紧蹙，道：“你可想好，这种手术存活率从没超过百分之十。” 是三次。 言笑在心里补了一句，勾唇笑道：“向死而生。你忘了吗？我们当初的起誓词。” 唐诏：“欸？” 他俩人不对劲！ 袖角被拉动，言笑调皮地眨了下眼睛，小小声道：“晚点解释。” 随后他看向凌风，坦言道：“如你所见，我现在和废人没什么两样，没有械心，我根本无法帮你。” “你指望他吗？”见人犹豫，他甚至下了剂猛药，指着身边人道：“方案一：杀了他威胁老板？呵，‘焰火’从不留废棋，此举无用；方案二，控制他让他替你拿永恒之心？且不说这具神之潮汐的身体你能不能驾驭，单说老板不明不白地将他流放荒星……你当‘焰火’的幕后boss是三岁小孩么？” 唐诏：“哎，虽然说出来很丢脸，但这的确是事实。” “所以，就教唆我去赌那百分之十的存活率加百分之五的成功率？”凌风嗤之以鼻，“不如让我直接杀了你们，至少，解气。” 唐诏原地懵逼：“……” 你是狗吧！ 和人沾边的事儿你是一点不干啊！ “这笔买卖你也稳赚。”言笑道，“唐诏身上的高阶械心虽然是人造的，倒也不至于半眼都瞧不上。” 欸？ 唐诏不敢相信，回头冲人抻长脖子：咱俩好像才是友军吧？ 言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晚点解释。” 又埋坑！ “行，看在老交情的面子上，我答应你这个条件。”凌风大手一挥，“三天后，我们会再见。” “撤军！” …… 傍晚，唐诏拉着言笑在临时搭建的院子里数星星。 凌风一行人来的快去的也快，进退干脆有序，唐诏大写的佩服。 但不可原谅的是，他们并没有做好善后服务。 差评！ 他顶着张‘水逆退散’的符纸窝在摇摇椅上晃来晃去，言笑看着好玩，笑道：“多大人了，幼不幼稚。” “欸我跟你说，说不定真的有用。”小孩子心性上来偏要信口胡说，“万一有用呢！上次贴了一张得一个你，这次……” “再来一个我？” “别别别！”唐诏头摇成拨浪鼓，长条符纸哗哗直响，“量产的那还叫你吗？” 这话说的轻盈，却教听者有意。 言笑脑海中骤然浮现出曾经在d区看到的那些残次品，无一不是用量产的人造尖兵……还好这人没见到，不然，入目一整个实验室的自己，该是多么绝望的心境。 “对了，你白天说，凌风想要永恒之心做什么？” 第十四章 以前、很久以前的事情 新纪3734年。 紫微星，天坛明社。 这里虽远离‘焰火’总部，却隶属原先生一人所有。 先生的品味极高，整座地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是他独自设计督造，处处映射他充满矛盾与桀骜的性格特点，浪漫的斜塔式风格穿插园林回廊，栏下潺潺流水环绕庭院，在反重力引擎下漂浮空中，如梦似幻。 不远处，硕大的风车缓慢转动，变换着的云朵之下，偶尔有飞鸟一闪而过，传来隐约的清脆啼鸣。 第16章 “潮汐，你又偷懒不参加训练！” 少年郎还在栏杆上悠荡双腿，听到训斥急忙跳下来站好，装乖道：“啊，封翎老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听过多少遍文物鉴赏课了…如果是实战训练，我真从不缺席的！” “那也要记一次旷课。” “欸~”潮汐磨蹭到老师身边，撒娇道，“能不能念在初犯，饶我一次。” “潮汐，这句话我已经听五百八十四次了，‘下不为例’我也说了五百八十三次。” “可您同样拒绝了我五百八十二次！”少年软绵绵地摇着身子，边还拉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伤痕累累：粉红色的细线蜿蜒遍布，最后隐于衣袖，“我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的伤还没好……” 封翎垂眸看去，不置一词，眼神却愈发冰冷可怖。 少年没得到如往常般的嘲讽，有些害怕，再不敢耍赖，主动放下袖口退后半步，低头认错道：“对不起，老师，我…我不该旷课的。” “卫兵是有自愈能力的，你的伤为什么还没好？” 声音冰冷，是从未见过的凶。 封翎老师生气了。 潮汐还想退后撤出波及范围，却被一双大手牢牢抓住手腕，他真害怕，开始挣扎起来，动作幅度却不敢太大，更多像是怕的发抖。 “您别……” 封翎稍用了几分力气困住人，重新推开袖口，揭露刚刚还被炫耀的伤痕，少年抖得更狠，软声告饶：“老师……” “他们让你参与实验了？” 闻言少年又是一抖，沉默地点点头。 封翎叹口气，拉着人坐在一旁的长椅上。随后冲常驻管家吩咐道：“请给我提供一些止血消炎的药物软膏。” “是的，98302为您服务。” 管家显示瞳屏常亮，不一会儿，吐出一盒药：“药品保质期剩余722天，外敷使用，切勿吞食；使用后三小时内尽量不要沾水；本品不可与其他药品混用；使用本品期间忌辛辣、过热、过酸……” 封翎干脆一键关机。 “老师，您别生气……嘶——” 药膏冰冰凉凉，之前因为害怕，潮汐应激性五感全开，这会儿一碰，从神经直冷到骨子里。 “稍微忍一下。”封翎顿了顿，加快涂药的速度，边道：“d区的实验从不能涉及‘天坛’的卫兵，你完全有拒绝的资本。” 少年摇摇头：“是强化能力。” “异态觉醒？” “……是。” 封翎眉头一皱，不认同道：“觉醒卫兵后，你的械心并不逊色，没必要二次诱变。” 潮汐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有…几百年了吧？我甚至记不清当时在什么缘由下触发能力，只依稀记得入学时还算轰动的场景。每次文史学第三单元一提到天赋卫兵觉醒，例子总是当年那枚永恒之心，真是尬的要死。” “载入史册的荣耀可不多。” “可每年每次都要再学一遍，再听一遍，许许多多遍，再高的荣耀也免疫了吧？” 封翎放下｜药瓶，沉默了会儿，道，“我以为，他们会直接剥夺你的械心。” 永恒之心的特殊性太过耀眼，这样的械心无可复刻，如果流落在外，必然会招来无尽的杀身之祸。 潮汐诧异地看向他，笃地笑了：“不是所有人都羡慕‘永恒’……至少对我来说，它并非馈赠而是惩罚，哈哈哈，再说原先生还不至于觊觎我一个小辈，他的九械心哪一个不比我要强？” “既知差距，更不应该逃课堕落。” 啊这。 潮汐恢复调皮吐了吐舌头，道，“没，我只是……无聊而已啦！” “无聊到沦为实验对象？” 显然封翎并不打算相信。 “好吧，我承认。”潮汐摊摊手，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语气突然凝重起来：“封翎老师，我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封翎平静地抬头，看向他，和他看向的远方。 手指遥遥指向云端，少年用一种独属于这个年纪的悲伤说道：“我幼时曾经幻想过天的边界会是什么，是宇宙的尽头，还是更远的远方；后来教官告诉我，远方比我想象的还要遥远，宇宙亦然无边无界。” “他们说，在无限的宇宙中，并不是所有的星体都遵循引力，在宇宙的某处，有些行星生而流浪。” “而那是我们永远都无法触碰的禁区。” “起初我并不明白。” 少年轻轻吸吸鼻子，继续说：“我几乎刷过‘焰火令’上所有的任务，也追捕过最凶残的通缉犯，我记得，那一次我带着人追了很久，疯狂的折叠空间穿梭，与逃犯拼速度……那一次我们损失惨重，因为有些领域未知、没有被任何人探索过……未经探索，遍地未知——” “封翎老师，我的记忆开始并不是‘天坛’，无论之前还是之后，我都去过太多太多地方了……训练场虚拟出来的现实终究是假象，如果我从未领会过自由，那我永远都不会向往。” “可我去过的。”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含在嘴里，化为一声叹息。 封翎没有说话。 果然。 原先生慧眼识人，恐怕带回少年的时候就已经算好了一切。 他们太会如何掌控人心了。 但封翎什么都不能说。 第17章 沉默在二人周围环绕，许久许久，年长者终于开口：“不必觉得难过，这很正常。你本就和其他人不同，在外漂泊的那几十年里，或许没有现在这份荣耀和地位，亦十分落魄凄惨，但确实要比现在更自由。” “我永远都感激‘天坛’的救命之恩。”潮汐低下头道，“若没有先生，再强的永恒之心也要葬尸裂谷，我只是、我没想过背叛，真的……先生说，自由的前提是等价交换，我答应了。” “自由，是‘天坛’的最高权限，”封翎道，“他们不会容许出现能够等价自由的东西。” “永恒之心。” 封翎不敢相信地瞠大瞳孔，很快又了然般冷静下来，承认道：“‘天坛’能做出这种决定，确实算是让步……打算什么时候走？” 少年迷茫地摇头：“先生并没具体通知。只是说要进行过第五轮实验，达到永久强化。” “他们取走了你的械心？” “还没有。” 封翎担忧地瞟了眼他的伤口：“你已经是天赋卫兵，永恒之心亦是顶级械心，这种条件下还要进行诱变——‘天坛’的想法始终足够疯狂，令人费解。” “我也不知道。”潮汐低下头，正说着，骤然猛地顿悟，“啊，我想起来了，上一次我去接受诱变，无意间看到了一份传给d区的文件。” “哦？” “上面说，明社同意‘焰火’复刻天赋卫兵的基因进行批量培养，实验代号：缔神。” 封翎眸光一动，主动截断了话题：“先不说这个，原先生的决议并不是你我能够置喙的。我比较担心你，现在是第几次诱变了？” “第二次。”潮汐微微哑声，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您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也？ 封翎心存疑惑，却瞧见少年脸上露出少有的困苦懊悔的神情，想了想还是选择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温声道：“事无对错，重在权衡。”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于是封翎提问道：“对于曾经的你、在遇到先生之前，你觉得什么最重要？” 少年低头认真思考了会儿，回答道：“那时候我或我周围的人都没接触过‘卫兵’这一概念，更不要说拥有如此特殊的械心，每天心惊胆战怕人发现我的秘密，独自又无法保全自己，能活下去就很好了。” “加入天坛之后呢？” “自由。” 这次少年没有丝毫犹豫。 “还记得笼中的金丝雀吗？” “《金丝雀之死》，文化课第一节 。”少年接话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固，二者皆可抛。” 封翎点点头，引导问：“潮汐，我想你应该明白失去永恒之心的后果，也同样明白这是为获得自由应付的代价。可若有一天当你发现有比自由更重要的事物，你又会不会为它再次放弃自由？” “我无法设想没可能发生的事情的结果。”少年目光熠熠，眼神异常坚定，“老师，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会比自由更重要。所以哪怕只能享受一瞬间，我同样义无反顾。” 恒星行至天际，昼夜骤然变换，紫微星的传感照明得到指示，加强过滤后卫星们折射的光亮，幽远着挂在天幕之上，像一只只冰冷的眼睛。 如同被紫微星注视着的卡莱薇拉。 第十五章 这不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对了，你白天说，凌风想要永恒之心做什么？” 言笑回神，遥远的回忆恍如隔世，他自嘲想着，也不知怎的，自从被送到荒星来，总是时不时想起以前、很久以前的事情。 ——明明说好了忘却不想的。 “第九防区和‘伊甸’的关系非常糟糕。正如你所说，他们也在搞分裂。”言笑偏过头看向他，如实说道： “但‘焰火’的分裂只是表象，原先生和老板的感情虽然微妙、却不可质疑；还有，他们中任何一位的实力放在宇宙中都有绝对的统治地位，这也是‘焰火’默许背叛的前提。” 唐诏垂下眸，道：“出身‘焰火’，极少会背叛组织…渴望自由和背叛不是一回事。” 言笑收回目光，语气淡淡：“如果没出差错，‘焰火’的追杀令上应该已经写了迷雾的名字。” “迷雾她身不由己，若不是……” “谁不是身不由己？”言笑讽刺笑了一声，垂下眸，“凌风他，都一样。” 欸？ “‘焰火’之上有更高的统管组织，‘焰火’不过隶属其下一支。”说到这，言笑又散了些勇气，一笔带过道，“听说，他原来是亚可鲁希希星的贵族一员……为了逼他就范，那些人将他的妹妹改造成杀人兵器，反过来血洗整个星体——‘天坛’说到做到。” 天坛？ 言笑却不愿多说，跳过这个话题继续道：“除却第一属性，永恒之心还有个通用属性，便是拥有静止时间的能力。倘若能够折叠空间，再开启永恒之心，在某种意义上就可以实现时光逆流，穿越过去。” 唐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突然反应过来：“亚可鲁希希星？！我记得‘伊甸’最开始的总部就设立在这颗星球上，后来还是为了挑衅‘焰火’才搬到塞洛克西斯的。” “事实往往比故事更加讽刺。”言笑笑了，“凌风赢下防线一役，却拿不到话语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占据自己曾经的家园，作威作福。后来‘伊甸’迁址，想来也是再无法控制凌风了吧。” 第18章 “凌风原来是‘天坛’的人？” “别问了。”言笑涩声道，“明天还要去一趟供给站么？” 唐诏点头：“嗯，婶子托我买药，耽误不得。” “白天见过的？她似乎并没有急症缠身。” “是她女儿小安。”唐诏道，“七年前我刚来卡莱薇拉，不小心将ht-531传播给了她，闹到现在都是病着，无法根治。” ht-531是‘焰火’处理卫兵的废旧试剂，能够赐予卫兵生老病死的权力，本就是为了避免卫兵身躯流落不法之人手里二次改造，可对普通民众来说却是迅速老化的毒药。 “ht-531是血液传播，你和小安……” “七年前小安才是襁褓里的娃娃，”唐诏急忙解释道，“当时我也没想到，逗她的时候被她咬伤了手指上的伤口。” 言笑挑挑眉：“这倒也不是难事，‘焰火’有专门解除531的试剂，据我所知，你是拥有解药权的。” “但没有人能到紫微星。”唐诏叹口气，“目前只能靠供给站药品强行续命，还好，上次我去的时候，安娜医生说她找到了别的渠道，说不定可以赌赢小安的命。” “但愿来得及。” “小安有个哥哥，叫程澄。”唐诏道，“上个月婶子收到信说他已经加入了‘焰火’，算算紫微星和卡莱薇拉的通信距离，再有一年半，程澄顺利毕业，就也可以拿到解药权了。” “那小姑娘能再等这么久么？” “安娜医生说，如果还没有替代药品，最多、最多，只剩一年了。” 言笑屏口气，慢慢吐了出来。 “但愿来得及。” …… 顶着漫天飞沙，唐诏带着人寸步艰辛。 他是今早碰见婶子才知道这几天青丝湖被莫名封禁，所以那些失业的摆渡人回家睡大觉了。 就说昨天怎么等了那么久。 倒也还有两条路能到供给站。 东侧是天然绝壁，连他都需要强开卫兵阈限才能勉强通过，加上言笑，唐诏不敢冒险。 西面的路是又近又好走，可惜前几天被风沙封住，几天过去，不知道上头有没有派人修好。 风沙时大时小，唐诏始终留意着言笑的缺水情况。风会加速体液蒸发，他补的勤，很快用光了两大桶水。 “还有多远？” “大约十公里，”唐诏塞好空瓶，担心道，“水还是不够。” 言笑摇头：“我能坚持。” 俩人又快步疾走了三分钟，再一次回头中，唐诏眼尖地发现这人裸露的脚踝处出现的龟裂。 他立即停下，拉起言笑的裤脚，映入视线的是寸寸裂开的灰色皮层，而言笑像是不知疼似的，愣愣地看着他。 “你没感觉吗？！怎么不说！”唐诏气急也无奈，语气不敢加重，道，“若我不理会，你是不是、是不是连缺水致死的时候都不会吱一声？” 言笑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不避，低声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你说什么？” “人鱼基因依赖水源，别说这漫天风沙，就是卧室床上躺上一天，我也必死无疑。”因为虚弱，他的声音很小，更显悲凉。 “那、可……” “我身上有‘焰火’的纹章，你想杀我，我无话可说。” “我没有！”唐诏忍不住吼了一句，半响，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伸手掏出鹰刀。 寒光一闪。 言笑闭上双眼。 下一秒，有几分温热的液体顺着小腿滑落—— 原来唐诏割裂自己的手，逼迫血液流出，代替水源。 “你……”这回换言笑不知所措起来。 “我不是潮汐，也不需要你为我奉献什么。”唐诏语气无波无澜，一针见血，“没有谁是应该如何，我想要的自由我自己会得到，不必牺牲任何人。” 言笑愣了一会儿，小小声道：“我分的清潮汐。” 所以才更不想连累你。 同为渴求自由之人，他太明白这份虚妄有多么易碎。如果可以，谁不想轻而易举干干净净，但自由二字本身就是‘焰火’套给他们的枷锁，不可能没有牺牲。 他懂，唐诏也懂。 那些一次次强调出来的话并不是用来明确立场，而是让自己坚定下去的唯一稻草。 他隐去后面呼之欲出的所有话，只告诉唐诏最无关紧要的一句。 “滴！” 一声车鸣打破了二人间沉重的气氛。 唐诏循声望去，只见一辆碧色越野停在一旁，车门旁白衣女子正冲他招手：“走，上车！” 第十六章 我和言笑用一个就行 “这就是我说的安娜医生。”唐诏先介绍了女子，又冲她说道，“他叫言笑，是我的、朋友。” “男朋友？”透过后视镜的反光，安娜挪揄道。 唐诏红了脸，忙道：“安娜医生！” 这时安娜微沉目光，不清不楚地说道：“是故人吧？” “欸？”唐诏接过话道，“你怎么知道？” 言笑心头一紧。 医生的意思绝不是唐诏想的那样，唐诏问的，安娜医生也未必回答的出。 或者说，未必能在不暴露他的前提下答出。 安娜借着看向唐诏的视线瞟了眼他身边的人，这一眼瞟得极快，她笑了笑，所问非所答道：“没见过你带陌生女孩回家，也没见过你带陌生男子出门。” 第19章 唐诏：？？？ 你不对劲。 唐诏放弃狡辩，转而问道：“安娜医生，你车上有水吗？” “有的，椅子下面。” 唐诏忙翻出给人补水，又换来医生揄笑：“哟，这么心疼啊！” “他身上有人鱼基因。”唐诏没理会，步入正题道，“我记得上次你说你可以拟造出沙漠飞鱼，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思路恢复他正常的基因编码。” “活体实验是违法的。” 唐诏完全当这话是放屁，没好气地说道：“d区不在司法管辖范围内。” “你怎么知道是d区做的？” “除了d区，我想不到还有哪做得出如此丧尽天良。”唐诏道，“他们处理弃子的心狠程度你想象不到。” 安娜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车很快停进地下车库，唐诏将人抱上轮椅，再一次补了些水源，低声解释道：“安娜医生原来是主星的医学家，我主要想带你来请她帮忙替你破解基因密码。” 算是回答了之前横在二人中间的疑问。 言笑眼神冰冷，轻轻点点头。 “喂——走不走了！” “来了！” 安娜也是供给站的唯一医生，地位很高，供给站专门设有一处小屋子便其待客用处，安娜为二人泡好茶，友好道：“这次不巧小麦粉用光了，下次你们来，我再给你们做小糕点。” “谢啦。”唐诏道，“你能复刻麦麦乐甜品店的菠萝派吗？” 安娜翻了个白眼：“你要不要猜猜麦麦乐为啥能做到名响宇宙？” 唐诏捧着杯子笑了会儿，才问：“对了，听说你找到了关于ht-531的替代药品？” “我可没那本事！”安娜双手投降，“ht-531是‘焰火’三大封神成果之一，我还达不到那个水平。” “那你说别的渠道……” 安娜神秘一笑：“是获得ht-531的渠道。” “啪！” 唐诏“嚯”的一下站起身，带翻茶杯摔在大理石地砖上，应声碎了一片：“你联系了‘焰火’？！” “你先别激动。”安娜忙道，“我与他们并无交集。” 唐诏缓了口气，慢慢说道：“安娜医生，你不要忘了我们最开始的约定。” 安娜扶额道：“我晓得我晓得，你先坐下，我再给你换个杯子。” “没事儿。”唐诏大手一挥，“我和言笑用一个就行。” 安娜：？ 言笑：？？ 到底谁不对劲啊？？？ “荒星资源紧缺，”唐诏有些惋惜地看了眼碎瓷片，道，“抱歉。” “先别管那些。”安娜搓搓肩膀，受不住这人突然正经，“关于ht-531的第二渠道，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怎么说？” 安娜微微坐直，道：“说来也巧，大约七天前，我在供给站外围捡到一个快死了的卫兵……” “你确定是卫兵？” “不会认错，而且是高阶s+。”安娜点头道，“他受了重伤，数据探测并不精准，也就是说，最起码，他的确是个高阶卫兵，很强，而且接受过械心改造。” “‘焰火’的手笔？” “据我了解，除了d区，再不会有这种技术。”安娜道，“我跟他交换了一件东西，他为了还我人情，答应替我申请ht-531的解药。” 唐诏张了张口。 “想问什么？”安娜大大方方，“想问什么便问。” 既然毫无隐藏，就不会避而不谈。这点道理唐诏还是明白，他道：“需要我如何帮助你？” 安娜赞赏地笑笑，道：“他能拿到解药，但是无法带出紫微星。” 唐诏无语：“你说了没说。你明知道我无法离开卡莱薇拉。” “也不一定。”安娜耸肩，“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再次回到紫微星、回到‘焰火’，记得找一个叫‘饼干’的……” “噗——” 唐诏一口茶水喷了一整个台几。 “刚才还说荒星资源紧缺呢！”安娜幽幽道。 唐诏忍了再忍，实在忍不住，笑眼含泪道：“不、不是，你确定他真的叫‘饼干’？有没有可能是相似的音被你听混了，比如‘比干’之类的？” ‘焰火’的品味啥时候这么奇怪了？！ 安娜：“……” 此时始终沉默的言笑却突然开口道：“是‘丙柑’，第三队伍的人。应该是‘丙’子辈的，老板只培养了一届，后来先生觉得名字太土，就没再用这种方式。” ‘焰火’席位上的卫兵也分高低，按照座次依次分为七支队伍。第三队伍及其以下的卫兵是没有权利随意离开紫微星的。 唐诏笑意难退，不过还是忍着说道：“你期望我能重回‘焰火’，还不如期望程澄提前毕业。” 说完，他站起身，问道：“小安的抑制药还放在老地方吗？” “对，只有一个月的量了。”安娜眼神暗淡些许，道，“最近‘伊甸’在收复周边卫星，战火四起，药品补不过来。” 唐诏点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房门关好，屋子里就剩安娜与言笑两人。 沉默无言。 言笑拿起茶杯，慢吞吞地喝了一口。 “那是唐诏用过的杯子。”安娜讽刺道。 第20章 “荒星资源紧缺。”言笑不卑不亢。 “呵，”女人捋了下长发，道，“这就是你选择她的结果吗？如果当年你留在我身边，我是可以保下你的。” 第十七章 你…接受露天吗？ “作为实验对象么？” “d区并不是只有实验……” “但d区只有实验。”言笑冷冷道，“你不也是舍弃了可以成为首席的机会，选择来到这个荒星么？” “你简直和那女人一样疯。”安娜皱着眉，满眼都是无可救药。 “d区的人也疯。”言笑垂下眸，道，“人总是要追求自己想要的。” 她还想说些什么，唐诏已经推开门，冲她道：“我回去嘱咐婶子省着用，尽可能拖着时间，一旦药品补上，你随时联系我。” 安娜应下。 唐诏又补充道：“言笑的人鱼基因你有没有办法？” 安娜先看了一眼后者，而后摇摇头，道：“基因拼接是高端操作，供给站并没有可以满足条件的试验台。” “只差个试验台？” “不止。”安娜道，“手术的风险极高，我建议你还是把他送回‘焰火’，d区的办法比现在的我要多。” 唐诏叹口气。 “与其强行动手术，不如维持现状，至少除了缺水问题，这是最好的结果。”安娜抱着手臂，道，“我这正好有一个大型鱼缸，可以免费送给你。” “你还养鱼？” “想来着。”提到此，安娜有些惋惜，“可惜鱼苗送过来的时候变异过头，死了。” 唐诏：“……” 最后唐诏把鱼缸搬回家时，才意识到临时帐篷内的空间并不够大。 他只好回头问道： “你…接受露天吗？” “……” ——这事儿全怪凌某人。 一想到还要再见，唐诏恨得牙都痒痒。 不全是因为菠萝派。 更多是把他家拆了，害得他和言笑现在无家可归。 凌·豕交兽畜·风。 …… 两天后，亚可鲁希希星那帮毫无礼貌的家伙如约而至。 凌风只带了一个警卫落脚在临时搭建起的帐篷外，借口是怕飞船起降落带起的烟尘直接掀翻这个临时住所。 “你要不要想想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唐诏开大阴阳怪气，表示不服。左右这人只带了一个兵，作为曾经的神之潮汐，论打架，他还是没怕过的。 十分钟后，唐诏躺在再一次化为齑粉的废墟中，望着稍远处隔壁婶子家的独栋，眼里满是羡慕。 言笑在二人动手的第一瞬间就选择了个绝佳观影区袖手旁观，幸好他刚才泡完水出来透气：‘天坛’出身打底都是天赋卫兵，唐诏连神体都是合成的，根本不是对手。 对方的警卫也没动手，站的挺拔端正，凌风指挥总长的位置是实打实拿实力换的，手下没有不信服的，对总长的绝对信任致使他还有些奇怪：凌风大人今天动手怎么这么温柔？ “凌风指挥长，”言笑半开玩笑道，“您拆了我们的房子，我们可就无家可归了。” 凌风擦擦剑，面无表情回复：“亚可鲁希希星第九防区指挥总长凌风，诚邀阁下做客第九防区。” 唐诏一整个大无语，当即暗暗发誓，他要是不把第九防区食堂吃个精光，他就不叫唐诏了！！！ 骂骂咧咧。 因为唐诏无法离开荒星，故而凌风选择的也是荒星上非金属能源最多的青丝湖湖底。他应该是特意为此次诱变临时抢修这么个遮风挡雨之地，唐诏刚到的时候，很多地方油漆还未干。 唐诏在第一个路口就已然与言笑分道扬镳，第九防区待客之道很好，看在他旧伤未愈的份上，还将飞船上唯一的可移动修复仓搬了下来。 于是只剩言笑和凌风一前一后走在寂静的廊道，换气系统全开，类似午后的微风拂过，像极了当年表面安逸的生活。 诱变室，门口。 “你特意避开斜塔和园林的建筑风格，不可能是为了担心自己念旧吧？” “怕你不喜欢。” 二人短短一句交锋，免去所有重逢该应景的悸动，言笑最后笑了笑，像当年那般歪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一个轻快的转身，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房间内。 自动门合上，落锁。 凌风在那一刻关闭了自己的听觉，眼神死死盯住外围的仪器数据。 …… 在唐诏做客临时第九防区的第三天，言笑出事了。 一开始只是血液浓度不正常升高，还没检查出问题所在，所有的仪器都惶恐地报警，高频的滴滴声响彻整座区域。 “言笑怎么样了？！” “心跳超速打破阈限。”凌风隐去眼底一抹慌乱，强打着镇定道，“我已经下令关闭激化，但，生还的希望很小。他的这副身体早就到达极限，加上没有械心……” 唐诏一愣：“什么叫没有械心？” “‘焰火’会回收弃子的械心以供循环使用。”凌风这句话接的很快，也很怪异，可惜唐诏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浅浅回想了一下‘焰火’的手段作为，竟没觉得任何不对。 “你得保证他活着，”唐诏道，“言笑是永恒之心唯一的线索。” 凌风却摇头道：“恕我不能认同你的观点，言笑已经被研究透彻，那些人早已挖出了他身上的全部秘密……” 第21章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立刻缄口。 唐诏沉默许久，攥紧的拳又慢慢打开。 七年前他获得自由之前，老板曾断言他一定会再次回到紫微星，为了林希、言笑或者自己。 那个人就是算准了唐诏不肯背负血泪换回的自由，所以，他们纵容了关于潮汐的一切。 ‘焰火’可以不在意一具倾注d区全部心血的神之潮汐，亦可不在乎全宇宙趋之若鹜的永恒之心，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征服与践踏。 在机关算尽的最后一步上，看着那些可怜虫不得不舍弃唾手可得的愿望，不得不自愿献身‘焰火’，绝对是最高端的快感。 于是唐诏闭上眼，掩盖一片绝望，极轻极轻地说道：“永恒之心事关重大，拜托你用全力救他——如果现实不允，也请告诉我，我可以求助…‘焰火’。” 第十八章 编号7-1695，欢迎回归 从离开卡莱薇拉到踏入紫微星‘焰火’的地界范围，也不过几个空间跳跃而已。 原本这里并不以紫微命名——当时各地势力硝烟四起，为保证卫兵成功异变，原先生为‘焰火’设计出一颗最适合培养天赋卫兵的人造星体，全球借助恒星释放的巨大能量飞跃于黑色的宇宙间隙，所到之处，皆为臣服。 那时候，紫微星的名号随‘焰火’一并响彻宇宙。 直到这颗人造星体撞击主星，彻底确立了‘焰火’的地位。在几十万光年的宇宙中，这片唯一适合现代人类短暂定居的星系主星，才被迫被称为紫微星。 尽管这颗硕大的行星并不全然隶属‘焰火’。 唐诏困居荒星七年，此时骤然经历越迁，脸色十分苍白，从接受检查到被允许通行短短一分钟，他差点儿因没站稳身子出丑大方。 “检测卫兵状态虚弱，是否需要能源补充？” “不用了，谢谢。”唐诏又挪了两步，感觉尚可，旋即回绝了智能ai的建议。 却没等他转身，便听不掺感情地声音再次开口： “编号7-1695，欢迎回归。” 唐诏诧异地看过去。 正巧，半透明的玻璃板上清晰倒映出他与当年截然不同的相貌。 一转眼七年，时过境迁。 林希叛逃后，跟潮汐有关的一切都被设置为最高机密，ai不能提及那两个字，却还记得他、记得他当时的编号。 …… ‘焰火’总部坐落在星球偏心位置，外围大片花坛和参天的古树，层层围困，仅留一带极窄的林间小路，异常幽静。斑驳的树影间，卫兵将脚步放的极轻，每一步，都很慎重。 ……十九、十八、十七—— “嘭！” 一大簇焰火骤然炸开在玄色的夜空，粉碎伪装得体的黑暗；随后而至的刺鼻焦糊味道充斥感官，极度浓郁。 唐诏小幅度地退了半步，表情未变，抬手拂去掉落在肩头的块状物，刚要离步，只听夜色下一道声音清亮： “终于肯回来了？潮汐。” “你认错人了。连智能ai都明白的道理，还用我废话一遍？”唐诏抬头，看向坐在悬栏上的青衣男子，反丢了一波嘲讽： “看来没了永恒之心，‘焰火’果真没落，竟让你这么个看不清形势的末等卫兵占了个首位。” “我青狐确实比不上神之潮汐，末等卫兵，我认。”对方伸手指向唐诏脚下的位置，暗示感十足，“焰火是不会骗人的。只能说连智障ai的话你也信，看来这装上永恒之心也不怎么样嘛！” 唐诏嗤笑：“你知道永恒之心的下落？” 青狐立即举手投降，勾唇笑道：“别套我话，我不是来审问你的，对那块废铁也不感兴趣。你想说便说，不要扯到我身上。” 唐诏淡淡道：“亏心者才怕人下套，你既问心无愧，会怕三区问审？” “怕了你了，1695。”青狐无奈笑笑，略转目光，问道：“这次重回，是认真认真权衡过后？” 他问的十分小心，将微弱的关心藏在一连重复两次词语中。 唐诏退了半步，脚还未落实，竟换了向前的方向，走过这一小段距离。 默认无声。 “漩涡之上，飞鸟难渡；焰火之下，无可奈何。” 青狐说着话，不误指间鹰刀翻上飞下，花样丝滑流畅，寒光一闪一逝，终了，他勾下唇，身形一晃，消失在夜幕。 “嘭！” 绚烂的焰火再次破开苍穹，唐诏意外地回头，闯入视线的是一抹胜雪白色，登对周身火红的合欢花，清冷刺眼。 嚯，今天的运气有点离谱呀。 自然状态下凑‘焰火’前三名齐聚一堂，这概率也是没谁。 那人也停在原地看向他，静默环绕夜色，两方相顾无言。 “好久不……” 唐诏刚起个头，那人迅速打断道：“不走的话，麻烦让下路。” 啊这。 他有些尴尬地闪开身，避开一小段距离，从头到尾又将人重新打量一番。 代号季然，组织里为数不多的后天性天赋卫兵之一，毕业成绩全科满分。在季然年幼时，是原先生亲自要的人，一手培养。 可惜季然当初如他一样，只想离开‘焰火’。 在他心里，季然始终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以至于后来听到人接受后天械心移植手术的时候，他是不太明白的。 第22章 更何况，季然手术里移植械心的对象，正是他的伴侣，故城。 这个人被称为继原先生之后最传神的角色：仅用一半的科目成绩就成功通过毕业考试，顶级偏科却天赋纵横，整个‘焰火’也只有他敢公然与组织决裂。 老板亦为他开了无数特例。 ——先生代号故原，老板代号青城。 其中分量不言而喻。 这二人本该是‘焰火’最明亮的双星。 可惜，在故事的最后，故城为了季然心甘情愿放弃顶级天赋，拖着残体困居一隅，只为换来表面的安宁。 听说那一夜他是被抬出总部的，而季然则失去了近在咫尺的自由。 双双悲剧。 七年前林希叛逃‘焰火’，就是这个时候：‘焰火’失去两员顶级战力，青狐亦在外出任务，没有人挡得住林希，‘焰火’在线的所有卫兵，皆在她的席位之下。 话说回来，唐诏曾经羡慕过季然，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获得离开组织的资格；他也他也一直想问，能舍弃无比珍贵的自由而换取的东西，究竟有多么重要？ “季然。” “1695，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了更痛苦。”对方突然开口，意味晦涩难明，“保守秘密是你们的约定，遵守与否是你的自由。” 唐诏一愣。 “焰火可以不是为了欢迎你。”季然轻声说下去，“但过了那扇门，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这句话说的凄凉，偏偏说话的人没用任何语气，仿佛只是陈述事实。 唐诏略挑眉，问：“……值得么？” “老板最自负掌控人心，也最擅长掌控人心。从你踏上回归航线开始，从焰火响起那刻开始……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有选择才叫无可奈何。”季然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你知道的，我们没有选择。” 第十九章 子弹上膛——雾草要完 “咔哒。” 唐诏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悄然闪进。 一别季然，他依照记忆里的方向寻到议厅。 想当年他们还隶属‘焰火’，经常仗着席位高，坏规矩地结伴前来述职。 那时候青狐始终孤身一位，而季然带着个爱吃苹果的小孩儿，他的旁边则站着漫溢海棠味的迷雾。 那时候老板总习惯性多看几眼青狐的方向，默许着他们的任性，然后把充满怀念的慈爱目光投在他身上，登时连语气都十分缓和与以往不同： ——“你们来了。” 唐诏惊然回神。 七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而过。但身处‘焰火’，谁能落得结局？青狐天赋被废，小孩横尸荒野，迷雾不被信任…… 而自己，亦一错再错。 物是人非。 “回来了。”弧形桌后，中年男子低沉着嗓音，修长的手指依次敲过桌面，划向枪身，还是那番慈爱道，“是卡莱薇拉上有什么棘手事吗？” 卡莱薇拉是唐诏自作主张为荒星取的名字，没有官方认证，只他自己叫过，旁人自不会认同他那些荒唐的观念想法。 “蒙老板关心。” “呵，”男子轻笑一声，冲他招招手，“来，坐我身边来。这些年可真漫长，漫长到足够发生很多事，却什么都没发生；我始终认为一切都彻底变过，可今日见你，又觉得一切都没变。” 唐诏没动。 模棱两可的话语太过危险，令人难以招架；而招手的动作又如此暧昧，已然超过慈爱的范畴。 且不说他并不是潮汐，就算他是，老板也根本不在叫他。 天赋卫兵，七核心脏，零失误任务执行力……听起来多威风的称号，可毫无意义。 老板从始至终期望的都不是他。 一批一批卫兵层层筛选排上名次，无数残忍不可告人的改造实验，几十年间‘焰火’倾其所有缔神，只为复刻一个人： ‘焰火’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顶级天赋卫兵。 故城。 尽管那个人为了季然身祭‘焰火’，老板还是大发慈悲的放了人，却把永恒禁锢留给了他们。 此后再没有人如故城这般得老板怜惜，即便是最勇猛的飞鸟。 没有人能全然脱离紫薇星。 潮汐亦然。 唐诏小心地喘出一口气，双方的沉默在此时尤显恐怖，他紧了紧手，沐浴在慈祥的目光之下，低声道：“得老板如此挂心，唐诏有愧。” “愧什么？”男子擦拭着枪口，含笑问道，“你们一个个啊，回来第一句都说有愧……我还记得林希大闹紫薇星的场面，无辜者死伤无数，血染山河。当时不是还大义凛然，怎么如今突然愧疚了呢？” 唐诏不着痕迹地远退了半步，道：“有愧于老板，无愧于心。” “哒！” 子弹上膛—— “！！！” 雾草要完！ “七年前林希叛逃，最后的交接人我找到了。” 唐诏几乎是在子弹入槽的同时开口，小心地控制着语气尽可能平静下来，道：“他叫言笑，就在卡莱薇拉。” “哦？” “言笑身上有永恒之心一半的实验数据，‘伊甸’是知道的。”唐诏停了下，并没有将迷雾招供，他半垂眼帘，继续说道，“有人给言笑移植了人鱼基因……如果不是d区做的，那么言笑对‘伊甸’来说已经毫无利用价值；否则，言笑随时会成为威胁。” 第23章 老板笑了笑，像是满意这个答案，放下枪插手道：“总有人妄想用一只小蚂蚁啃食掉根基深厚的高楼广厦，殊不知，紫微星已经开始出现能源枯竭的现象。名利二字，‘焰火’不屑于争；况且，当前摆在全人类面前的共同问题，难道不是宇宙跃迁、寻找新星么？ “我来时，‘伊甸’已经在收复卡莱薇拉附近的卫星。听说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行动，他们胃口不小，一旦真正得到了永恒之心，怕是会对‘焰火’造成影响。” “对‘焰火’造成什么影响？嗯？”老板挑眉看着唐诏问道，“好歹曾是第三席，你对自己不信任便算了，怎么还怀疑起组织？” 见人不知如何接话，老板接着说道：“迷雾是潮汐的搭档，不是‘焰火’的。她的背叛与否，对‘焰火’来说，无足轻重。” 唐诏深吸一口气：“宁错，勿放过。” “啧啧，不愧是知根知底的搭档，七年前她做了与你相同的决定。”老板彻底放空身子靠在座椅上，面上挂着几乎看不出的笑意，“她是为了她那个小尾巴，你呢？你明知道我已经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了。” 与老板谋议需半真半假，唐诏没有犹豫，直言道：“我是为了言笑。” “……” 老板讶异地发出半个音，是很失礼的动作，却因本身懒散的性子显得魅惑又自然。唐诏没胆欣赏，又退了半步，解释道：“有人将焰火标识刺在他的身上，邮寄给了我——但我并不知道是谁。” 这是一句试探，很大胆。七年期他与老板约定互不打扰，然而快递的事情，分明是已经失约。唐诏只好先表忠心，静静等着老板的宣判。 “虽然我并不介意小蚂蚁的躁动，但在某种意义上迷雾已经不归属‘焰火’管制，她的行为并不能代表总部的意思。”老板随意道，“你我约定仍在，‘打扰’这项罪名你可不能安在我头上。” 这就是在告诉他快递之事与‘焰火’无关，同时也表明，这七年，言笑、跟言笑有关的一切，并不在d区的掌控范围之内。 关于永恒之心，老板是真的不在意。 “不过按照约定，”会议桌后的男子微正身体，转而道，“当你主动回归紫薇星的时候，我需要将真相告知于你。” 唐诏一愣。 ——“无论结果如何，不要去寻找真相。” 林希的告诫深入脑海，他怎么可能与老板订下如此交易？ 可男子的姿态不似作假，可当时的自己又为何要许下约定？是打定主意自己不会回归，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在缺失一段段记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早知道迷雾的身份，怎么就从未怀疑过言笑的真假么。”老板半阖下眼，给足了暗示却没深讲，耸耸肩道：“罢了罢了，既哄骗我说是为了言笑，那我也顺水人情，和七年前一样，再给你两个选择。” 第二十章 这次别再做影子了 男子转了半圈座椅，动作间按下一个按钮，随即旁边墙体瞬间浮现两道雕花仿木悬空门，一左一右各有不同，一扇刻天使倒挂，一扇隆巫师凝视，背景皆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无尽深渊。 在‘焰火’的文化课里，深渊代表不可触摸的希望，倒挂天使寓意毫无意义的救赎，而巫师的视线则象征万劫不复。 摆在眼前的两条路，与七年前一样，都是死局。 “愈是纠结真相，愈会看不清眼下，觉得迷惘。左边是当年的真相，右边是眼下的事实。”老板摊开手，道，“若你选择一探真相，那我便当你今日从未来过；当然，如果你执着于眼下，‘焰火’依旧可以为你倾斜资源。” 同样诱人的条件。 “潮汐，”老板叫出他的名字，语气轻缓，“不难抉择吧？我记得，为已故之人放弃还活着的生命，不是你们的风格。” 唐诏心头一涩。 言笑作为永恒之心的唯一线索，已然是众矢之的，而他就算是看在林希的情分上，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况且林希特意嘱咐过他千万不能调查真相，他又怎么会在此时动摇。 确实不难选，唐诏向右转身步步走近，拉开门走进，视线内空荡无存。 就在此刻，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其中微弱的、金属摩擦的声音，还有夹杂其中那老板似是自言自语的声音： “……哪怕不确定她真的死亡。” “！！！” 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确定真的死亡？ 林希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唔！” 心脏猛然一痛—— 唐诏全部的精力都在飞速反应老板后半句话的意思，丝毫没留意，侧方不知何时窜出粗长的锥形物直袭而来，刹时惊诧令人行动微滞，加上他先前越迁的后遗症还没缓过来，竟眼睁睁看着寒光穿透心脏！ 一切仅发生在瞬息之间。 疼痛还未大范围扩散，人已经没了意识。 …… 二十年前他与林希初见，彼时他还是潮汐，而林希尚没有名字。 “朝为潮，暮为汐…他们要我做你的影子，不如，我就叫林希吧。” 彼时潮汐刚接触生人不久，话还说不利索：“影子，为什么？” “阿勒？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叫林希？为什么要做你的影子？还是为什么要听他们的话？” 第24章 一连串炮轰式的问题逼得潮汐不知如何回答，直勾勾地看着她。 女孩就笑了，笑声柔缓又放肆，半响，才重新敛起神情放轻声音回答道：“影子依光而存，随光而动，却见不得光。” “就像在紫薇星，我们因‘焰火’而活，为‘焰火’而死，却不为‘焰火’所容。” “一切都身不由己。” 可惜那时候潮汐不懂，只眨着拟态水光的双眸略带哀伤地看着她，久久不语。 七核心脏学不会什么是情感，到最后他也是凝这一双眸，不解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影子无声蠕动唇瓣，却什么都没说。 再后来的记忆如何想不起来，他仅仅隐约记得有谁在耳边低语： “朝为潮，暮为汐…这次别再做影子了……” …… 无休无止的疼痛不肯稍歇，粗长的药管径直插入卫兵的脊椎内部，汩汩注入淡蓝色的药剂。 唐诏发誓，若再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他绝对要自爆中枢——他宁可死在那扇门的后面，也不要再见迷雾一次。 她是怎么进的d区？！ 怎么向死的路上被她捡回来了！ 明明那家伙已经背叛‘焰火’了，老板怎么还不下令除掉她！留着她反调‘伊甸’么？她能堪当重任么？！ “耐痛能力还是没有提高，神之潮汐的身体这么弱的吗？” “人类对痛觉的适应是最困难的。”唐诏缓口气，讽刺道，“你加入‘伊甸’的结果就是失去脑子吗？还是说‘伊甸’只教会你严刑逼供？有些知识倒也不必那么着急还给…唔！！” 疼痛以点到网，迫人失声。卫兵的耐痛还是有些见长的，至少这一次唐诏虽没说话，却用眼神将迷雾“千刀万剐”。 “别那么看着我。”迷雾观察了一会儿，抬手关了仪器，放人，道，“上头催着急，现在我身边跟永恒之心相关的人就剩你一个，不拿你做实验我还怎么冲业绩？” 唐诏没好气道：“雇托儿给钱。” “啧。”迷雾无奈摇摇头，感叹道，“亏我一心为你做那么多，到头来你只想跟我算钱！” “得了吧，丢了那么大一个麻烦给我，休想让我感激你。”唐诏小幅度伸展下四肢，痛楚还在持续，他就顺势躺在台子上摆烂。 迷雾神秘一笑，道：“如果我能给你带来一个惊喜呢？” “你觉得我还能信你？” “嗯哼。” “比如说？让林希起死回生，或是让紫薇星灰飞烟灭？” 迷雾歪歪头：“事有万一。” “切，你有多大能耐使多大能耐！”唐诏毫不介意地摆摆手，大方许诺，“不说别的，举例这两条你要是能做到，到时候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包括充当实验对象？” “呵呵！别说实验对象，就是让我再造一个我，我也给你努力。”展台上的青年天马行空，丝毫没注意到有谁慢慢接近，还在侃侃而谈：“现在技术这么发达，这叫什么…孤……” “你的话，应该叫孤雄生殖？” ——这声音！ 唐诏原地瞳孔地震。 “介绍一下，这位如今是‘伊甸’首席执行官，曾经‘焰火’排名第二的卫兵、神之潮汐的半身，林希。” 第二十一章 七年过去，你我皆大相径庭 七年前林希血洗d区、叛逃‘焰火’、带走永恒之心，若不是最后迷雾立功，老板根本抓不住这只向往自由的飞鸟。 所有人都以为林希死于地下室的绞木机，只有唐诏知道，那不过是人造体替罪羊罢了。 真正的林希早在踏出总部大厦的前一刻，就已经死了。她带走的永恒之心是假的，一经引爆，尸骨无存。 ——这便是绞木机刑法的真相。 迷雾是因为太过了解才认出被处死的不是林希，但这些秘密唐诏不能说，只能纵容误会不断发酵。 直到她带回一位赝品。 “好久不见。” 唐诏垂垂眸，轻轻笑道：“的确好久不见。” “还撑得住吗？”林希关心道，“‘伊甸’花了五年研究出的标记稀释剂，可以帮你抑制来自‘焰火’的追踪。” 唐诏小幅度似做了个道谢的口型，没有声音。 这时，迷雾在一旁突然问道：“他们为什么突然要处理你？你又为什么突然要回总部？” “为了言笑。” 索性说谎，便天衣无缝，唐诏解释道，“凌风对言笑进行二次诱变，他没挺住。除了d区，没有人能救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始终若有似无地关注着林希，后者眼神毫无波澜，仿佛在听什么很正常的陈述。 于是唐诏继续道：“老板说，倘若我能活过这次，便答应出手相助。应该也是算到迷雾会来。” 被点到名字的人双手投降，老实说：“我想我需要再重复一次，我并不是在总部救的你，而是在d区遗弃实验对象的废料堆里。” “你去捡垃圾了？” 迷雾白了他一眼：“滚。我知道你回去，特意去找的你。” “在d区？”唐诏敏锐地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我理解你对‘焰火’仍然存在恐惧。”林希将话题拉回来，道，“可有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明白，青城亦并非算无遗策，只是足够狠心。要知道，但凡迷雾去晚一步，下次的欢迎焰火，就有你一份子了。” 第25章 唐诏没说话。 不多时，林希又问：“你刚才说的凌风，不是‘焰火’的人吧？” “他说他是亚可鲁希希星第九防区指挥总长。”唐诏看着她问道，“你…没听说过他？” “‘伊甸’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和平，”林希避而不谈，道，“破晓前的黑暗最难以忍耐，为了最后的和平，我们必须竭尽全力。” 唐诏瞳孔微缩，冷下脸色：“你们的谋划与我无关。卡莱薇拉足够我生活，你们想知道的，我同样无法提供帮助。” 林希笑了：“自由来之不易，所以格外珍惜，对吧？” 唐诏移开视线，踉跄着爬起来想要离开。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迷雾拦住人，道，“只要你活着，你就永远摆脱不了‘焰火’的桎梏！” “眼下的安宁也是安宁，片刻的自由亦是自由。” 迷雾还想再劝，可林希却说：“让他走吧，七年时间足够磨损掉一名卫兵所有的信仰。你还没看清吗，七年过去，你我皆大相径庭。” …… 青丝湖下，临时第九防区地界。 负责诱变的士兵问道：“大人，已经第三天了，我们用光了所有的备用能源，可能无法再支撑冷冻仓工作了。” “把所有能源都转移过来。”凌风沉着开口，“必须要保持仓内绝对冷冻状态。” “所有？”士兵不敢相信，“可一旦耗光所有，我们的飞船将无法起飞回程……” “那就弃船。” 言笑的诱变结果是永恒之心最后的希望，凌风渴望已久，此时更是破釜沉舟：“联系驻地，尽快调取支援，不必担心消息泄露，这里是‘焰火’的地界，虽是颗荒星，但那个人还在，他们不敢动手，‘焰火’不会袖手旁观的。” “是。” “等下。” 士兵刚要离开，凌风突然叫住了人。 “大人，您还有别的吩咐？” “……” 凌风望向窗外，湖底漆黑一片并无照明，一切都是黑色的。他在这份静谧中沉默许久，才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一旦，一旦能源用尽，或者敌袭，第一时间销毁冷冻仓——” “包括仓内的诱变体。” …… 唐诏是第四天夜里重回的卡莱薇拉。 乘坐的是迷雾的飞船。 ‘伊甸’发的。 同行的还有迷雾和林希二人，在穿越大气层屏障的前一刻，遇到了应组织要求前来援救、但出于尊重只驻守在外围的、来自d区的实验疯子之一。 或说他是疯子头子。 木棉。 原先生的学生之一。先生在各个方面无不是天花板的存在，得意的学生自有很多，但要说最喜欢的，一是继承其武力值的季然，二就是这位接替研究工作的木棉。 木棉身后是座大型货舰，具有微型d区之称。木棉走到哪，这艘货舰就跟到哪，同理d区的实验，便蔓延到哪。 ——老板果真说话算话，这资源倾斜的不止一星半点。 唐诏去过几次d区，对这位叫木棉的少年仅略有耳闻，但他识得货舰，主动跳下机舱。 护卫卫兵皆举起抢——没办法，‘伊甸’的飞船实在太过抢眼。唐诏忙解释道：“木棉医生，荒星内部生活不如货舰上舒适，不如我先去把人带上来。” 木棉点头。 唐诏又转身与迷雾、林希挥别。木棉是见过潮汐的，他对那张脸印象深刻，唐诏改头换面他没认出来，林希却还是当年的模样。 可木棉也仅仅是微瞠大双眼，极快又恢复正常，他不多说，冷眼旁观袖手，等待救援。 至于那俩个半背叛组织的家伙们，木棉表示：关我屁事？任务要求是解救言笑，顺便解了人鱼基因。 他甚至都不在乎‘焰火’与‘伊甸’的战争。 只要别影响实验进行，爱咋打咋打。 但言笑的状态却不容乐观。 为了支撑冷冻仓工作，凌风下令将其与主电源连接，这就导致现在一旦移动冷冻仓，整片临时区都会引能源耗尽而停止工作，湖底的压强与水流会立即将临时区撕个粉碎。 除非实验室可以搬下来。 “木棉。”唐诏又找了上来，将实际情况仔细阐述一遍。 听完，木棉像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甩给他一大瓶压缩能源罐。 唐诏：…… 卡莱薇拉不配拥有这等玩意儿，他一时猛住也没想起来。 第二十二章 我与她，本来也没有什么 抢救工作比准备工作要好做太多，木棉对实验是真的疯，废寝忘食夜以继日肝了两天，在第三天凌晨，木棉约出唐诏，将一小片芯片交给了他。 “这是？”唐诏问。 木棉随手拿起病历本，唰唰写下一段文字：永恒之心的数据破解密码。 唐诏都惊了：“你在哪找到的？” 又是一阵唰唰声响：那就是我破解的。 唐诏：！！！ 他第一时间把芯片扔了出去：“我、你、你疯了？！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木棉皱起眉，有些困惑。先生并没有教导他如何跟傻子交流，这让他十分烦躁。 “唰唰唰。” 笔珠与白纸摩擦声音犹如催眠鬼符，唐诏退了半步，而后木棉停下笔，递给他看： 第26章 ——是潮汐叫我告诉你的。 “……什么，意思？” 这次书写的时间很长，唐诏忍着满腔疑惑，心思百转千回。 在卡莱薇拉的七年，林希二字是他深埋心底的秘密。可自从他收到快递之后，关于林希的事情约好似的全都浮出水面。尤其当他选择重回‘焰火’之际……仿佛林希就在他身边，只是他看不见，而林希却能操控他的一切。 木棉把本子递过来：潮汐把永恒之心的实验数据截下一半，藏进这个人的基因编码中，但其实这里是传递了一段完整的信息，另一半的内容是写给我，让我把永恒之心的破解密码交给你。 “写给你？” 说到这，木棉生气地撕掉了这页纸，潮汐依旧是那么可恶，信头那句‘亲亲我最爱的宝贝木棉’，恶心的他把存在胃里的早饭都吐了。 别问，他很讨厌。木棉写道。 “可是，”唐诏更加困惑，“反叛军之所以不敢放肆，就是因为顾及永恒之心的存在，你现在直接写出了破解密码，一旦落入那伙人手里，岂不是很危险？” 木棉道：密码只是打开永恒之心的钥匙，想要复制永恒之心，还需要当时的实验数据。后续的数据皆是仿品，意义不大，初代永恒之心是真正的械心，也是真正的神之心脏。只有对照初代数据，才能复刻永恒之心。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实验数据。” 木棉坦然点头，写道：我只能做出仿品。当时送到d区的永恒之心已被休眠，另需要一段活体基因编码激活，虽然这并不影响破解实验，除了麻烦一些。 唐诏问：“你能依照械心写出密码，难道不能反过来写出原样本？” 当然。 木棉骄傲地笑笑，写道：但当时潮汐叛逃，实验数据被毁，我并没有留过底板基因。 啊这。 就，真只听命行事呗！ 唐诏感觉十分挫败，问题好像有一点点进展，但似乎这点进展无异于继续停留原地。 言笑依然是关于永恒之心的唯一线索。 他叹口气，随手把玩着极光项链。 木棉看过一眼，道：项链很漂亮。 “谢谢夸奖，”唐诏拿起来展示了下，炫耀道，“朋友送的。” 木棉被迫多说两句：很特别的设计，中间的夹缝刚好可以塞下我实验室里的显影镜片。 唐诏：？ 这孩子绝对做实验做疯了！ …… 三天后，言笑醒来。 木棉解除了他的人鱼基因，但还需一段时间恢复，所以唐诏还是推了轮椅，带上充足的水源。 再觉醒的言笑状态很差，甚至出现部分身体鳞化的情况。木棉却说这是诱变体瞬时摄入能量过盛的表现，加之其先前的人鱼基因，出现鳞化是十分正常的现象。 木棉特意替二人空出房间休息，嘱咐诱变体还很脆弱，不建议进行空间转移。 唐诏没反对。 自从第九防区那伙儿生物拆了他的家，唐诏一直将就在临时帐篷里，还是后来看在言笑苏醒的面子上，凌风承诺在离开前为他复建楼阁。 不过现在并未建好。何况货舰上资源丰富，自是修养胜地。 晚间时，唐诏喂了人一罐营养液，犹豫了下，还是将林希的事情告知对方。 言笑直言道：“迷雾对我们恨之入骨，怎么会帮林希？” 唐诏同样疑惑，猜测道：“或许也是为了永恒之心。你不是说永恒之心可以穿梭时空，改变过去么？” “只是理论可行。”言笑垂眸，半响，见人始终沉默，开口问道，“怎么了？” “你很平静？”唐诏小声问，语气却渐渐染上肯定，“你早知道林希会这么做对么。” 言笑抬眼轻飘飘地看过去，浅浅笑了笑，反问道：“你是在怀疑林希，还是在怀疑我？” “我该怀疑谁？你们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只有我蒙在鼓里。” “记得太多未必有利……” 唐诏打断道：“我曾向那个林希提过你，她和你一样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言笑愣了愣，半响才反应过来这人的意有所指，收笑道：“我与她，本来也没有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你们、你们——” 过于露骨的话他说不下去。对于从未接触过情事的处男来说，是真的没法当作家常便饭般宣之于口。他只用手指戳过一次小安，还把人感染了；在他的记忆里，除了言笑，他没碰过任何活人。 言笑沉下脸色，道：“各取所需。我与她的关系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焰火’规矩森严，高席位的卫兵是不屑招惹弃子的。” ‘焰火’自会为毕业卫兵筛选最合适的搭档作为伴侣候选人，当然卫兵之间同样允许自由恋爱，大家都接受过高等教育，自然做不出找弃子发泄这等自贱自轻的事情来。 话题有些尴尬，唐诏主动缄了口。 言笑继续道：“若林希当年能够逃出‘焰火’，偷梁换柱亦不无可能。” “可她不是林希。” “你如何确定？” 唐诏不敢说出真相，想了想答道：“她很了解‘焰火’，但她似乎并不知晓凌风。他二人一位是首席指挥官，一位是第九军团的指挥总长……从时间来算，如果七年前林希是借‘伊甸’之力死里逃生，未必没有听过凌风的名号。” 第27章 “‘伊甸’分支太多，彼此没有交集实属正常。”言笑解释道，“罗拉卡洛里亚防线一役之后，因为亚可鲁希希星的所属权问题，凌风与‘伊甸’面和心不和，后来退守第九防区，再没参加过任何会议。” “但是，”唐诏语气微变，道，“若她真的背叛‘焰火’，她又为何重提誓词。” “什么誓词？” 第二十三章 为了最后的和平 “为了最后的和平。”唐诏道，“回归祭众人举杯，说的就是这句誓词。难不成，‘伊甸’连这个也抄去了么？” 言笑眨眨眼，问：“你可知‘焰火’追求的和平究竟是什么？” “缔神，而后寻找一方净土，传承人类文明。” “神是什么？” 唐诏略一思考，道：“最强、最完美的天赋卫兵。” 言笑却摇头，小小口叹气，道：“其实这句誓词本来源于‘天坛’，它的完整版是：‘不惜一切代价奉献所有，为了最后的和平，向死而生’。” “？？？” “宇宙并非静止，也无永恒意义上的净土，而为了适应时代，每个种族必须不断更迭，直到进化超前演替，神明降世。”言笑的声音低哑，如同诉说幽远的故事，“‘焰火’定义的神并非信仰，而是属于人类种族共同的努力成果。” “他注定孑然一身，没有矛盾，没有尽头，孤寂地守着文明宝藏，永无消亡。” “但因其汇聚过所有人，在某种意义上，他同样是万千生灵的集合体。” 说到这里，言笑停了一下，道：“这才是‘焰火’所缔造的神。” 唐诏沉默了一瞬，接话道：“文化课上，教习官曾经说过，消亡是最终的结果。既然这样，那便让消亡变得有意义。” “你觉得有意义么？” “也许有。”唐诏顿了顿，把话题挑明，“‘焰火’并没有要求我们强制奉献，他甚至引诱我们追寻自由……” “我不做评价。”言笑道，“老板和先生的思想前卫又疯狂，没有错，但绝不对。” “紫微星的能源即将枯竭，就算不这么做，也未必能活下来。”唐诏叹口气，“资源不可能平等分配，终究是弱肉强食。” 言笑重新笑了，道：“看来你同样不认同‘伊甸’的观点。我可以理解为，这就是你没加入‘伊甸’的理由吗？” “你怎么还记得！”唐诏无奈扶额，当初找的借口没骗过人，叫人抓住翻起旧账，“‘伊甸’想打造诺亚方舟，带所有人离开，这显然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人类蔓延在整个星系，方舟肯定容纳不下吧？” “他们不会带所有人走。” “那不就得了。”唐诏耸肩，“哪些人留下等死，哪些人又值得活着？‘伊甸’从来不定义规则，反而宣扬共享，这不就是等于混乱、等于灭亡？” 言笑低头，小声道：“如果可以复刻永恒之心，那么‘伊甸’就可以缔造足够容纳所有人的方舟，离开这个星系。” “随便吧。”复刻永恒之心这个可能太过微小，唐诏摆烂道，“我早已厌倦过去的日子，只想在卡莱薇拉快乐等死。” 言笑却引着他的视线环过一周，笑道：“这是‘焰火’的货舰。” “……我明白。”唐诏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仰起头，闭眼道，“就这样吧。话说，你和凌风的约定还在，咱们根本就没有永恒之心，你如何搪塞那边？” “有。”言笑认真道。 唐诏不信。 “真的。林希并不是叛逃前见的我最后一面，早在她还能自由出入d区的时候，她已经将实验数据编码在我的基因上了。”言笑看向他，眸光深深不可估量，“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仅能检测到一半的数据。” “她只写了一半。” 若没遇到木棉之前，言笑的话或许能震惊到唐诏，或许可以启发他想到更多，但如今唐诏先入为主，对木棉的话深信不疑，直言道：“另一半数据是一封、家信吧算是，专门写给木棉的。” 言笑眼底一沉。 “对了，木棉给的。”唐诏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小芯片，道，“这是对应初代永恒之心的解码，他还说，永恒之心需要活体基因激活，所以复刻品并不能正常使用。” “不是永恒之心需要激活。”言笑纠正道，“永恒之心本就是天赋卫兵的械心，配合最适载体才能发挥它的力量。” 唐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就是它最合适的载体。”言笑阖下眸，继续说，“也就是说，我虽然不知道实验数据，但我可以使用它，完成与凌风的约定。” 唐诏瞠大了眼睛：“一旦你使用能力，就代表完整的永恒之心就在你身上，他们一定会再找到你。” “不会的。”言笑说的十分自信，“卫兵死亡，械心也会随之消逝。届时我会与凌风一并回溯，找到最初的少年，将永恒之心彻底抹去。” “你……” “‘焰火’不会在意是否存在永恒之心，但‘伊甸’会。”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 那晚的睡前聊天不欢而散。 他们谁也没有劝说对方的想法，却纵然言语强行引导认同。 没吵架，俩个人都太过温柔，吵架是吵不起来的。 第28章 直到最后，唐诏依然劝言笑再想想，反正时间足够，在凌风解决折叠空间的问题之前，他们都可以仔细权衡。 言笑抛白道：“木棉的货舰就拥有折叠空间的能力，先生特意造给他为航行所用——算是小材大用吧，据我所知，这搜货舰最起码可以折叠七十个光年。” “……” 七天后，言笑的身体恢复很好，新房子正好刚修建完成，唐诏跑到实验室道谢辞别的时候，木棉罕见的没沉迷那些研究，而是握着记录本愣神。 “这次多谢你的帮助。”唐诏说了几句场面话，木棉没理会，由人去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低头，那一段话重新映入视线。 “亲亲我最爱的宝贝木棉：你发现了，对吗？你终会如我一样，为其献身。我们追求的自由是最后枷锁，请信任眼前之人，将密码告知。当极光划破永夜，真相亦浮出水面。” 手里的本子再一次被攥紧。 他始终不相信，潮汐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只为给他写封信？ 可他翻来覆去将那一段基因看了几遍，再无其他。 很奇怪。 第二十四章 一桌子四个人四个身份 只有一封信很奇怪。 信的内容也很奇怪。 除去第一句故意恶心人，后面几句……潮汐说自己终究会如他一样献身是什么意思？至始至终永恒之心都与自己毫无关系，献身这种话，未免太过冠冕堂皇。 还有，什么叫“自由是最后枷锁”？ 潮汐对自由的渴求人尽皆知，不惜为此身死紫微星，怎么会写下自由是枷锁这种话来？还是说，七年前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情？ 木棉揉揉眉心，心道果然人情世故比实验研究要难很多很多。 算了，任务里并没有指明要他插手永恒之心的调查，先生说要他趁这次机会给自己放个假，想起上次路过那颗褐色星球上的不明物质，左右也无事，不如去看看研究下。 木棉打定主意，起身准备开启跃迁设置，动作间，过长的衣链带动桌面上的显影片，滑落地面。 “叮——” 凹凸透镜反射投灯、折出刺眼的光亮，宛如流星划过，一闪而逝。 ——“当极光划破永夜，真相亦浮出水面。” 木棉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蹲身捡起镜片，又掏出张墨色卡纸，裁剪成极细的长条，横在镜片上，将两者合为一体，再次放在那一串基因上。 信件的内容就更变了一个字符。 木棉对应将那句话翻译过来，反而变成一串乱码；他反复调整细卡条的角度，分别得到了不同的乱码。 他却突然笑了。 潮汐还没有背叛‘焰火’之前，木棉始终对他印象不错，毕竟潮汐后期融合天赋，就是他过的手。木棉多年实验无数，唯独对两次手术印象深刻。 一次是将小女孩改成战争武器，那是他年轻时最完美的作品；还有一次便是潮汐后天觉醒，是他封神之作，首次打破自然天赋卫兵与人造卫兵的隔阂，后天赋卫兵由此而生。 他与潮汐的私人关系亦十分友好。木棉是除迷雾之外，唯二知道潮汐是有个半身的。可惜潮汐没有学会感情，这一小小瑕疵成为先生始终过不去的坎儿，先生曾一度想销毁潮汐，还是老板不舍得先生杰作，另寻办法补足缺陷。 这些，木棉从不深问。 二人因为身份缘故，私下偷偷传信也常常多重加密。但‘焰火’手段众多，保不齐会有破译之法，还是潮汐想到利用木棉实验室的显影片，加特定的拦截段，化乱码为有用的信息。 没想到，最后的最后，潮汐仍然记得与他的这个私人方式。 但潮汐做事谨慎，用他的显影片没问题，负责拦截的信物却不在他这里。他选择叛逃‘焰火’，自然不会将如此贵重的东西放在与‘焰火’相关的人或者事方面…… 等等，那个叫唐诏的…… 是了没错！表面上言笑是永恒之心的唯一线索，可实际上，远离所有风暴的唐诏才是真正的入手点。包括潮汐叛逃前夜故意见言笑一面，亦是为了混淆视听，将唐诏永久保护起来！ 木棉蹭的一下站起身，抓上纸笔，匆匆离开试验台。 随之带起一阵微风，轻轻吹过，记录本打开的书页，没翻动。誊抄的那封家信醒目地停落其上。 “……你终会如我一样，为其献身……当极光划破永夜，真相亦浮出水面。” …… 经过连续几天紧锣密鼓的重建，唐诏总算不用将就在临时帐篷或者寄人篱下了。 新房首次开灶，唐诏特意学了道红烧鱼，庆祝喜悦。 还“邀请”了第九防区的指挥总长，幽怨地吃完了一整顿饭。 “本来说好要把第九防区吃光的，”唐诏小声吐槽道，“怎么还带吃回来的！” 卫兵们皆耳聪目明，何况一张桌子这么近的距离，凌风置若罔闻，嚣张地挑挑眉。 正此时，门铃响了—— 唐诏忙着跟凌风较劲，余光看到言笑欲起身开门，急忙道：“你坐着，还在修养期，别乱走。” 说罢，特意站直居高临下瞪了凌风一眼。 两位“上了年纪”的卫兵都选择不与后辈一般见识，无奈笑笑。 第29章 “木棉？你还没回紫微星吗？”玄关传来唐诏惊讶的声音，“欸，正好，填双碗筷，庆祝我有了新房子。” 闻声，言笑脸上笑意微僵，旋即很快调整好情绪，没叫凌风看出端倪。 “这位就是我提过的，为言笑解除人鱼基因并稳定觉醒的好友，木棉。”落座后，唐诏互相介绍道，“这位是第九军团的指挥官，凌风。” 他甚至还特意加了一句：“都是朋友，我临场邀请，指挥官不介意吧？” “我没有插手你宴请客人的权力。”凌风举起酒杯，示意道。 木棉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用一种可以称得上是阴沉的目光定定地看向人，从上到下扫量一遍，静默半响后，才伸手举起杯。 气氛刚好，唐诏斟满自杯，碰向中间：“为了最…咳，我的新房子漂亮吧？” 凌风没眼看，言笑忍笑不语，只有木棉认认真真地回头看过一圈，点头承认。 ‘焰火’的教习官教导过社交礼仪，但对于木棉这么个研究疯子而言，常年泡在d区，压根用不到社交能力，第一次被邀请做客还有些紧张，连最开始的目的都忘了。 更不要说一桌子四个人四个身份，真真谁也没想到，‘焰火’的绝对拥护者、背叛者、弃子外加‘伊甸’的执行官，有一天能坐下来一起吃饭。 更不要说他们之间还隔着血海深仇。 幸好木棉不会说话。 果然第一杯喝完，场面有些冷，言笑开口打圆场道：“这么长时间辛苦指挥官啦。” “不必。”凌风语气淡漠微冷，“我只是为了永恒之心。” 瞧瞧，多气人。 给他高冷坏了！ 唐诏泄愤般咬了口鱼，生硬道：“最后还不是多亏木棉救场。” “自然感谢医生为我们的计划增添一大助力。”言笑及时回圆，“很愧疚没能为你提供完整的实验数据。” 木棉放下筷子，掏出纸笔唰唰写下：职责所在。我并不需要它。 展示完，复又开始写着什么。 话题被扯到正事，言笑转头冲凌风问道：“我可以帮你解决永恒之心的问题，但你应该知道，我们还需一个能够折叠空间的设备。第九防区有准备吗？” 凌风摇头：“‘伊甸’当年跃迁到塞洛克西斯时，用的就是折叠空间的技术。只是，我并没有相应的使用权限。” 唐诏抬头与言笑对视一眼，道：“一旦惊动‘伊甸’，永恒之心的秘密就守不住了。我绝对不会容许它落入他人手中。” “不必担心，”言笑安抚他道，“没有另一半研究数据，他们就是再解剖我一万次，也无法复刻永恒之心。” “谁担心这个了？！”唐诏扬声，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凌风沉默。 对面的木棉突然反转手中的纸，展示的方向却偏向凌风：是你想要永恒之心么？ “你，什么意思？” 木棉勾唇一笑。 说时迟，那时快，他手中寒光一闪，转瞬间吻上自己的脖颈，温热的血喷涌三尺，淋洒整桌菜肴。 与此同时，窗外天空传来闷闷一响。 唐诏原地懵逼。 第二十五章 怎么，是我打扰你们么？ “这这这……” 细心地言笑捡起落在桌上的传话纸，上面第一行写着：我知道永恒之心的秘密，潮汐有没有 就写到这，然后被木棉划掉，换成稍大号的字体：是你想要永恒之心么？ 他叹口气，道：“对不住，指挥官。” 凌风没明白他的意思，不解地看过去。 “舍妹的改造实验就是出自木棉之手。” 凌风眼神一冷。 唐诏继续懵逼。 “他应该是认出你了。”言笑没解释太多，道，“后来木棉成为d区首席研究员，手下无数实验……我没想到他还记得当年的事。” “他就是个疯子。”凌风语气寡淡，声音轻轻，“依旧还是那么喜欢先生。偏偏是喜欢先生——” 木棉被誉为继先生之后最顶尖的科学家，他有着对实验结果最敏锐的把控力，多少组织想要网罗其人，偏偏木棉对先生极度崇拜，甚至自愿放弃养尊处优的生活，自愿下派d区。 “我从未怪过他。” 凌风转过话题，道：“你能提供永恒之心，对吧？” 言笑点头。 “那就足够。我没有义务为‘伊甸’无偿服务。” “但木棉一死，最简单的路行不通了。” “怎么说？” “木棉的货舰上有先生特意为其设计的空间跃迁装置，专门折叠空间穿梭，比‘伊甸’不知强多少倍，整个紫微星也找不出第二台。”言笑又轻轻叹口气，道，“木棉经常带着货舰全宇宙地做实验，为了防止数据泄露，他特意设过防护设置，只要他一死，货舰将在第一时间炸毁，什么都不剩。” 唐诏接过纸条看了会儿，猛地顿悟道：“他是来告诉我永恒之心实验数据的？！” 虽然孩子反射弧长了些，言笑还是阖下眸表示认同。 “这……”唐诏看看木棉的尸体，看看凌风，又看看言笑，无力地把纸条一扔，道，“完蛋，刚有个线索，又断了。” 言笑身负永恒之心，但无法复刻其实验数据；而永恒之心是众矢之的，他们唯一能寻求的庇护只有凌风；凌风想要永恒之心，还想要折叠空间的仪器；‘伊甸’有仪器，但‘伊甸’需要永恒之心的实验数据；木棉知道永恒之心的实验数据，木棉的货舰上同样有仪器，但木棉自杀了…… 第30章 从未有过的糟心席卷着唐诏，令他身心俱疲。唐诏兴致缺缺，抄起筷子搅开些许鲜血，挑出鱼肉，面色不改地朝自己嘴里送了几口。 凌风也坐下来，没动筷，仰脖干了一整杯果酒。 言笑刚要伸手，唐诏突然拦下他道：“菜凉了，等会儿给你做点新的。” “荒星资源紧缺，”言笑轻轻摇摇头，“凑合一口吧。” 唐诏没再说话。 许久，凌风开口打破沉默道：“深入‘伊甸’内部并非一朝一夕。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木棉死在卡莱薇拉，这件事我需要回去上报‘焰火’。”唐诏用衣袖擦净染血的勺子，舀了一大勺汤，盛给言笑，低声嘱咐道，“汤还未凉，好消化。” “他们允许你离开荒星？” “无所谓了。”唐诏垂眸道，“从我第一次选择离开卡莱薇拉那刻起，就代表我已经打破约定、重归‘焰火’，自然不需要一直困在这里隐姓埋名。” “你以什么身份回去？潮汐么？” 唐诏摇头。 “不如随我回第九军团。”凌风建议道，“原本就该是我为你们提供去处。” “不可以。”言笑立即道，“非亲非故，若我们随你回去，就代表当时你来荒星的目的达到，那些人不会猜不出永恒之心的下落的，届时我们会非常被动。” “放任你们留在荒星，那些人同样会找来。”凌风道，“‘伊甸’对我的许诺是帮助我复活我的妹妹，永恒之心的实验数据对我也许没那么重要。该担心的是你们，‘伊甸’想要重启诺亚方舟，就不可能放过一丝线索。” 旁边的唐诏赞同道：“卡莱薇拉确实呆不下去了。迷雾两次三番找到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言笑眼底划过一瞬冷暗，低声问：“你从未怀疑过为什么迷雾能找到你么？” 唐诏不解地看向他，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仅仅想要提醒你。”言笑回答，“她已经背叛了‘焰火’，而你却一如既往地信任她。” ‘伊甸’与‘焰火’，注定走的是两条路，殊途难归。 况且七年前因林希带走永恒之心却误杀小棠这件事始终是迷雾放不下的心结，为此她不惜游走于刀尖之上，周旋在两方势力之间……言笑从来都不敢确认，她到底是要报复‘焰火’，还是要报复他们。 “她……” “她是‘伊甸’的迷雾，”言笑打断了他的狡辩，沉声道，“而你是卡莱薇拉的唐诏，亦是‘焰火’的潮汐。” …… 紫微星，总部大厦。 绚烂的大簇烟火炸开静默地星空，浓烈的气息萦绕在卫兵的鼻翼，久久不散。 唐诏还是第一次在述职的时候能碰见老板与先生两个人同在。 只不过这俩人的行事要是没那么少儿不宜，他会更感激。 “咳。” 直到轻咳声提醒，二者的唇才堪堪分离。先生推了推身上的人，拢好衣衫坐起身，眼神里满是纵容；老板则一脸正经，回身冷眼冲他问道： “什么事？” 唐诏仔细权衡了下到底要不要把木棉已死的事情说出来，这场面太尴尬，让他进退两难。 好在有先生打圆场，温和地笑着，柔声道：“怎么？是我打扰你们吗？” 说罢，他起身欲走，没理会那只伸过来挽留他的手。 唐诏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很抱歉，先生。我没有带回木棉。” 老板的手与先生的身形一同僵住。前者第一时间看向身旁，欲言又止。 ‘焰火’的所有人都知道木棉疯狂地爱着先生，那种执念般的感情本该如恒星般炽烈，却偏偏与其主人一样，缄口沉默。 木棉天赋极高，放在任何地方、任何组织内都能够是众星捧月一般存在，却偏偏选在‘焰火’。 听说他是自愿放弃身份，从底层重新摸爬滚打上来，只为了让先生再次看向他一次。 老板放下手，转头冷然问道：“木棉是怎么死的？” “自杀。” “原因？” “不明。”唐诏仔细地控制自己每一缕呼吸，不漏任何破绽，“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应该是来向我送永恒之心的实验数据，却在那时他见到了凌风……然后，便自杀了。” “凌、风。”老板缓缓念出这两个字，回忆着前因后果。 先生始终背对着唐诏，沉默扩散笼罩整个房间，释放压抑的气氛，叫人喘不过气来。此时，先生终于开口，语气很轻：“还有别的事吗？” 唐诏抿抿唇，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老板，得到示意后低声道：“暂无。” 沉默继续。 他不愿久待，求救般问道：“老板，木棉是尸体是葬在卡莱薇拉，还是……” 老板回眸看向先生，似乎在询问他的要求。 半响，先生似乎是叹了口气，小幅度地仰起头，声色如常道： “随你吧。” 第二十六章 “伊甸”的核心人物之一 唐诏内心一万点后悔。 述职后，老板留他吃饭，他当时怕饭里有毒，随便寻个借口逃了。 没想到刚出紫微星就被迷雾扣下了！ 疼痛再次侵袭每一寸神经。 他渐渐对这个淡蓝色的药水开始免疫起来，这次不仅能狠狠地瞪了迷雾一眼，还打算用随身鹰刀刀死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 第31章 但介于林希的存在，他想了想算了。 “标记稀释剂需要重复注射，再有三个疗程，就可以彻底摆脱‘焰火’的追踪了。” 唐诏不信她的话：“我在卡莱薇拉的七年，他们从未找过我。” ‘焰火’收拢卫兵，靠的不是外物手段，而是长期的精神归顺。卫兵们自小养在‘焰火’，接受相应的教育，潜移默化间对‘焰火’只有忠贞不移。 唐诏从来佩服‘焰火’的手腕，即便他真的有认认真真戒断那些习惯，但偶尔下意识的反应依旧在提醒他从未获得片刻的解脱。 “可惜最终，你还是选择了回去。”林希戳破他的伪装，低声道，“你追求的安宁和自由，也到头了。” 唐诏攥紧拳头，冷声道：“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妨开诚布公。” “开诚布公？”迷雾径直抽出导管，丝毫不在意唐诏瞬间白下来的脸色，神体有自愈的能力，她没必要浪费药品。 “潮汐，我想你应该清楚，我们才是同一战线上的人。你口口声声说开诚布公，到头来不还是将永恒之心全然托付给他人。” “我根本就不知道永恒之心的下落。”唐诏道，“‘伊甸’的消息网可真发达。” 林希圆场道：“凌风怎么说都是‘伊甸’的人，有些消息他也是不得不上报总部。” “最起码，凌风炸了我的房子之后还记得为我重建，”唐诏上线阴阳怪气，“而某些人是把我抓来利用完，直接扔了回去。” 迷雾：“……” 孩子挺记仇啊。 “手下人不懂事。”迷雾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你不愿意相信我们可以，但也别错信他人，凌风曾是‘天坛’麾下最强的卫兵之一，不可小看。” “你知道‘天坛’？”唐诏问。 迷雾斜一眼林希，大大方方地点了头。后者接话解释道：“有人说‘天坛’是‘焰火’的前身，也有人说‘天坛’是d区的第二种叫法，没人知道事实，‘天坛’是最神秘的组织，它从不参与外界的争斗，但任何一方势力都不愿意对上‘天坛’。” 唐诏趁机嘲讽道：“想不到还有‘伊甸’都怕的天敌。” “它不是‘伊甸’的天敌，”林希正声道，“它是所有人的天敌，那是一支毫无人性的组织，传闻他们为了惩罚一位卫兵，生生屠尽一整颗星球的居民。” “你们交过手？” 林希摇头：“没人见过他们，这些还是很久之前的资料。”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道，“你身边的那位失去双腿的卫兵，就是‘天坛’的手笔。” “你说人鱼基因？” 林希愣了愣：“是械心提取手术。他应该是被强制剥离械心，给机体造成了永久性创伤。” 械心，顾名思义，就是卫兵的心脏。对于普通人而言，械心只是可以增加能力的辅助工具，但对于高阶卫兵尤其是天赋卫兵来说，械心是他们身体上最重要的一部分，一旦离体，后果不可估量。 有什么在唐诏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没被抓住，他摆烂惯了，不愿多想，草草结束话题：“言笑与你们的计划无关。” “无关？”迷雾轻哼一声，“他是永恒之心实验数据的唯一线索，又岂会无关？” 唐诏冷眼看过去：“七年过去，你们还没把言笑研究透吗？半段数据翻来覆去地看，始终不死心，对吧。” “绝对不止半段！”迷雾扬声道，可下半句，却被生生止住，像是再顾忌什么一般。 唐诏明白，所以觉得奇怪，但林希不知二人有何牵扯，更由于站在迷雾之后，看不清说话人的表情，故而没有生疑，反而抛出另一个震惊的消息： “七年前，我编入基因的，是完整数据。” “！” 此话一出，宛如碎石掉落平静的湖，惊起片片涟漪。两道目光同时射向声源，一道饱含惊诧，另一道深不可测。 ——“锵锵锵~生日快乐，漂亮吗？我亲手做的，名叫极光。” ——“林希临走前将一半的数据放在言笑身上，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另一半。” ——“很特别的设计，中间的夹缝刚好可以塞下我实验室里的显影镜片。” ——“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弄丢哦！” 极光项链、一半数据、显影镜片……电光火石之间，唐诏突然明白林希的意图：“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打算背叛‘焰火’么？” “潮汐，”林希莞尔一笑，道，“不是说好了，别问真相么？” 唐诏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悄然摸起随身的鹰刀，紧紧攥在手心。他把语气放低，很低很低：“林希，我希望你真的是为了最后的和平。” 时隔七年，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林希扬起手，做出举杯的动作：“为了，最后的和平。” …… 唐诏走后，迷雾立即沉下脸，冷声道：“你太大胆了，他的记忆只是被人动过手脚，不代表失忆，贸然提起七年前的事情，你就不怕惹他起疑？” “不提，他才会起疑。”‘林希’一改先前神色，吊儿郎当地坐在转椅上转着，“难道你还没发现么？先前，他可从不叫我林希。” “我只是不希望我们的交易出现任何疏漏。”迷雾斜眼过去，“你是可以保证的吧？‘伊甸’的核心人物之一，亚当。” 第32章 第二十七章 就像你当年，一样 “哎呀呀，说破就没意思了。”女子素手掩唇，声音雌雄莫辨，“我最有价值的合作伙伴呐，我怎么会忍心让你失望呢？” “最好是。” 亚当轻笑道：“正所谓，兵行险着，往往才能出奇制胜。况且，正如你推测那般，另一半的数据一定还在那个叫言笑的身上，只不过我们都被最后一个线索困在眼前罢了。” “你故意引导唐诏，想套出线索？”迷雾疑惑，问，“那又为何拒绝他探求真相？”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太自负于觉得了解潮汐，却忽略了最本质的问题。”亚当提示道，“你可曾想过为什么唐诏这七年从未踏出荒星一步？还有，明明林希是他最重要的人，为什么关于林希之死，他反而缄口不提？” “是与老板的交易……” “不。”亚当道，“前者也许是，但后者，更像是他与林希的交易。我始终疑惑，青城那家伙对唐诏纵容太过，根本不像他的风格；如果代入林希，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是林希不许他调查当年的真相。” “她用永恒之心做了一个弥天大局，算好了青城与唐诏的交易，目的，就是为了荒星上的七年自由。” “她甚至算到了言笑，半段数据，是林希最后的底牌。” 说到这，亚当唇角越勾越深，可怖的笑扭曲在脸上，锐利的视线包裹着迷雾，语调却轻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偷偷放在唐诏身上的监听器，都听到什么秘密了？” …… 十五年前，紫微星。 ‘焰火’总部大厦，六楼。 与四楼会议室大为不同的是，六楼作为先生的私人区域，整体装修风格过分明亮，以白色为主的高光颜色充斥每一寸空间，会客一般在中心大厅，配四面通透的落地大窗，单向的玻璃看不到屋子里，却能将会客厅暴露在视野之内。 长绒地毯上，一位不着寸缕的少年凄惨地侧躺着，身上鞭痕遍布，新旧交叠，线状鲜血弯弯折折，类似蝶翼纹路般，蔓延不可告人之处，浊泞不堪。 许久，沙发上的中年男子欣赏够这幕绝美的场景，走过去揉了揉蝶腹柔柔软软，瞬间令地毯湿过大片。 “神之潮汐的体力果然不错，”男子柔和笑笑，道，“看来，把你喂的很饱啊。” 少年压抑着欲到嘴边的呻|吟，强稳着气息道：“先生，潮汐的、生理课……应该、应该可以、算作及格。” “及格与否都意义不大。” 男子收回手，悬停在半空中，此刻纵使蝴蝶体力难支，那灵动的触角和口器依旧舔舐着上面不小心沾到的浊液。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自然没看到此刻男子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阴冷，只听慵懒柔和的声音继续说道：“就算拥有永恒之心和那个完美半身，也改变不了他是一个失败品的事实。” 少年软舌一僵。 随即，下颚被狠狠钳住。他睁眼，先生依旧慈爱地看着他，笑容没有温度，陈述事实般道：“我还是喜欢你做潮汐的样子。” “先生……” “别怕，”男子用另一只手安抚少年的后颈，道，“潮汐那么喜欢你，我怎么可能对你下手呢？” 少年却愈发抖得厉害。 “见过他的半身了？”男子明知故问，大发慈悲地放开人，道，“你也觉得那是个聪明的狠角色吧？我真的很期待她任何出格的表现。你去帮她一把吧。” 少年不解地抬眸。 “她不是想要自由么？你去劝她，用永恒之心来换，就像你当年，一样。” …… 夜深人静，言笑披着薄被，躲在窗下仰望星空。 荒星似乎总引人多梦，偏偏梦到最不愿意回忆的场景，惊然梦醒，无力、作呕、恶寒……复杂地萦绕胸口，他第一时间跑去浴室大吐特吐，然而什么都没吐出来。 他从未后悔舍弃身份堕落泥潭。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饱经世事，总会有那么几个瞬间觉得自己的选择似乎真的错了。 事无对错，重在权衡。 他不该权衡。 一旦选择过后，便永远失去认为对错的权力。越多想，反而越迷惘困惑。 不如不想。 夜风吹过发梢，微凉。言笑缩了缩身子，想打个喷嚏。 “吱——” 有谁推开门，闯入这一片宁静。 “怎么不在床上？”唐诏多几分关心问道，刚回家就见到这一幅场景，现在的局面已经够糟糕的了，他不希望言笑出什么意外。 想不开抑郁啥的，太难治啦。 听完话，言笑笃地笑了，似乎想起十分有趣的事情，他故意站起身，任由被子滑落，露出一丝不挂的内里，一步一步地走向来人。 唐诏随手扯下风衣，将人裹好，道：“会冷的。” “哈哈哈……”言笑捧腹笑着，后来实在忍不住，蜷起身窝在地上笑个没完。 唐诏懵了，琢磨半天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戳到这人笑穴，又怕人受凉，一边护着一边劝道：“回床上闹，才刚好就不注意爱惜自己身体。” 最后终究是唐诏任命把人抱到床上，掖好被角。好说歹说止住笑，乖乖地窝在被子里不说话，亮晶晶地眼睛望着他，眼角还挂着点点泪痕。 第33章 他抬手替人拂去，言笑没躲，顺从地任由他动作。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言笑摇头。 “我看厨房还如我走之前那般干干净净，想来你也是没开火，硬饿到现在。” 他刚要走，言笑主动拉住他小小声道：“之前……也不是总能吃饭的，恢复一日三餐反而不适应。” 唐诏笑他道：“那你一日要几餐？” 言笑装出认真思考的样子，半响才回答：“一周一餐吧，荒星资源紧缺……” “这梗过不去了对吧——”唐诏扶额道，“怎么单让你学去！” 小人儿弯弯眉眼，活像偷了腥的大猫。 “对了，木棉的尸体怎么办？”唐诏问，“老板不发话，先生竟说要随我如何。” 言笑反问道：“你听老板的，还是听先生的？” “都有吧。”唐诏想了想，道，“我是老板这边出身的卫兵，从来没与先生述过职，昨天是特例。” 一想到那俩人旁若无人的样子，唐诏便有些接受无能，言笑心思玲珑，当即便猜到他经历了什么。 “你发现老板与先生谁攻谁受了么？” 唐诏哪敢接话，疯狂摇头。 “要不，你猜猜？” 第二十八章 唐诏是卫兵，对气味敏感地很 唐诏差点把头摇掉，连忙表态：“我不想，新纪酷刑可不是闹着玩的。” “啧。”言笑轻嘲道，“想不到神之潮汐这么胆小。” “这不是胆大胆小的问题。”唐诏撇撇嘴，道，“先生与老板都曾是叱咤一方的人…新纪战火不断，人心难测。在这样的年代下，能在一起相守既是三生有幸，又怎么能为一时口舌之快、令这种感情经受指指点点呢？” “换成老板与先生你就能看得豁达，”言笑笑道，“偏偏到了木棉那里，你反而不知所措？” “嗯？” “先生教导过很多人，但唯独受他承认、亲手指点的，只有两个学生，一是季然，二是木棉。” “我听说木棉是为了先生才来‘焰火’的，从最开始刷仪器、抄笔记，付出很多才做到了首席的位子。” 言笑摇头否认，笑道：“他在‘天坛’的时候便名满宇宙，原先生极为器重他。即使后来实验出了意外，先生也从未说过他半句重话——是他自己觉得再配不上先生，一夜消失。等先生查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为d区最核心的存在了。” “他是不是对先生心存误会？”唐诏问道。 “我想，应该是你误会了木棉。”言笑坐起身，交叉十指垫于颚下，笑道，“他从不承认自己喜欢先生，从不。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因为先生——并非祈求先生的回应、或是卑微地想靠近先生……木棉所作所为，仅仅为了先生的视线能停留在他身上，哪怕一秒。” 唐诏低头叹息，实在分析不出如此复杂的情感。 “与其替他惋惜，”言笑正色道，“不如想想怎么处理他留下来的烂摊子。” “实验数据？” “当时没回避凌风。”言笑有些头疼，凭‘伊甸’和凌风那不清不楚的关系，到底是个隐患。 唐诏苦笑道：“‘伊甸’已经知道了。” “又是迷雾找你么？” “让她们折腾吧，”唐诏道，“左右我对于两方没什么利用价值，待此间事了，我也只想在卡莱薇拉终老罢了。” 言笑歪头，打趣道：“我提前祝你心想事成。” “少来。” “关于迷雾的事，你怎么看？” 唐诏眸光黯淡，半响才回答：“比起这个，我更疑惑的是老板的态度。” “嗯？” “若永恒之心何其重要，为什么老板与先生却丝毫不担心它会落入旁人之手？若永恒之心不重要，那当初又为什么宁可牺牲那么多人也要换它留下？” 言笑垂眸一笑，情绪划过眼底，瞬间藏匿。他心中有事，自没顺着话题说完，而是道：“迷雾不是我们的人，你要小心些，别被她影响。” “欸？有么……”唐诏问的随意，仿佛真觉得前文说错、平白受人蛊惑。 但言笑若是相信这份随意，才真是罔在‘焰火’走过一遭。都是耍心计的人，唐诏装糊涂，他不问多，认真点头道：“很有。每次你见过迷雾，总能对七年前的事情追加一份执着。” “……我见到林希了。” 言笑不以为意：“我知道。” 唐诏抬眸与他对视，这时，言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确定？” “嗯。”唐诏应声极轻，“她说，七年前她分明复制的是完整的数据，但只能检测到一半——” “如果她真的是林希，她就会直接告诉你真相。” “我不能知道真相，这是我们的约定。”唐诏神色落寞，道，“她，提过。” “就因为这个？这算哪门子的约定？”言笑气笑了，“再说，林希身死你我心知肚明。” 唐诏张了张口，没敢反驳。他是唯一知道绞木机替罪的人，但林希炸亡的消息是老板转述给他，真假难辨。 所以，尽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敢赌。 “好，就算她是真的林希……你要怎么选？”言笑给出设想情景，问道，“她现在是‘伊甸’的首席执行官，你要帮她，就代表背叛‘焰火’。更何况，你怎么帮？关于永恒之心的线索全断……” 第34章 “我想，我或许知道木棉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唐诏打断他的话，突然说道，“他曾经提过我的项链。” 言笑问：“项链有什么不对吗？” 他抬头视线扫过，刚巧唐诏低头去握项链，两厢错开；后者自然没发现，这句话落下时，那人眼神里汹涌着的杀意。 “不是项链不对，是显影片。”唐诏道，“木棉想要告诉我，你身上另一半的数据应该不止是家信，而是林希藏起来的秘密，这段基因不能被检测查看，只能通过特殊的显影片观察。” 言笑不赞同他的假设：“d区实验室里有无数块显影片。” “极光项链中间，有一层空隙。”唐诏边说着，边举起项链展示道，“在这里。木棉曾说，这个缝隙刚好可以放下他的显影片。” “找他常用的那几个型号……” “对。而且——” “唐诏。”言笑猛地止住他接下来的话语，语气一转，道，“我饿了。” 唐诏：“？？？” “能帮我煮点吃的吗？什么都行。”言笑说完，任由自己滑进被子里，配上苍白的脸，看起来虚弱极了。 唐诏不疑有他，任劳任怨。 房门关紧，待微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言笑才慵懒地抻腰，半似奚落地说道：“下次香水少喷一泵，唐诏是卫兵，对气味敏感地很。” 窗边不知何时站了位玄衣男子，手里转着枚金色硬币，答话依旧冰冷如常：“不是我的味道。” “冲撞力极强的木质香…无论是扩香还是留香的能力皆为上乘。”言笑有几分幸灾乐祸在其中，意味不明道，“不是你的，难不成是别人蹭到你身上的？” “与你无关。” “呵。” “既然唐诏已经知道如何破解实验数据，你也不要忘了你该做的事。” 言笑脸色一沉：“比起我，你更应该小心。” 说完，他扬手随意扔过去个东西，来人接住，展手来看，竟是和刚才把玩过的相同的金色硬币。 “不要再拖累我。”言笑道，“做好分内的事，其他的，不用你指点我。” “我没那个兴趣。”那人嗤道：“好心提醒你一次，分子监听器是无休息工作的，你最好真能给自己留出后手。” “还有，上头叫我转告你句话，‘别忘了当初的交易，好自为之’。” 第二十九章 这就是当年先生开出的条件 十八年前，紫微星。 ‘焰火’总部大厦，侧厢四楼。 白绫紧紧缠绕在少年的手腕，身体被迫承受所有，宛如脆弱的蝶。身后猛兽蛰伏已久，伺机而动。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捕杀。 呼吸放轻，机会可以有很多次，但致命点只有一个。 细碎的声音此起彼伏，在交错杂乱间，在汹涌澎湃间。 利爪穿破蝶翅，驱动下意识的应激性反应。 “别用力挣，小心手腕。” 对于大型肉食性动物来说，掠夺才是本能，温柔仅限于表象，安抚诱哄永远服务于下一次搏杀。 “潮、潮汐……” “嗯，是我。” 逃不开。 连草原上最迅捷的豹面对这种力量同样甘拜下风，更不要说一只脆弱不堪、小小的蝴蝶。 但如同所有鳞翅目昆虫向往最炽烈的火焰那般，蝴蝶从不会说认输。 热烈、更热烈才对。 “…我——” 露水划过漂亮的双翼，故意模糊的字词反差地宣告嚣张与桀骜，渴求洗礼。他不怕拉长战线，哪怕高频跳动的心脏注定生命短暂，他亦固执地坚持己见。 在捕杀开始时，对错便无关紧要。 可惜，论持久与耐心，终是猛兽更胜一筹。 软软的肉垫似调戏地拂过每一寸纹路，赋予更高一级的威压，加剧二者间的差距。好在表象的温柔还在，声音低沉富有蛊惑：“还受的住吗？” 蝴蝶未曾察觉危险，又怎么轻易求饶。 不知过了多久，一场荒唐终于以蝴蝶散尽所有意识结束。出人意料的是，猛兽并未给予最后的致命一击，而是抽身退出，小心地拾起凌乱的蝶。 刚下床，少年便醒了。 “谢谢。”嗓音暗哑，显然使用过度。 “是在和我说吗？” 少年垂眸：“林希，你明明知道。” “知不知道又如何？”林希一笑，“我是他的影子，本来就不该有分别。” 热水淋下，二人对坐于浴缸之中，无言。 林希便主动承担，撩起水替人清理。 “乖一点，不弄干净留在身体里不好。想要，下次再喂你。” 少年微红耳尖，瞥见人还激动着，小小声问：“你不要么？” 林希单手覆住他的双眼，附身贴在他耳边暖声道：“我无所谓的。除非你想要的是我，那样我会更高兴。” 少年抖了抖身子，不敢应。 林希也没指望他会说出什么话来，相反，如果少年应下她反而会看不起他。两人各取所需，千万别掺杂太多余的情感。 手指搅动着，混带进些许热水，少年有些不适，拧起眉，小口地吸着气。 林希将动作放轻，她素来不会吝啬温柔，痛仅限于床上，下了床，她从不会叫少年再痛。 第35章 但少年还是受弄伤了：手腕上红痕显眼，有点点猩红显露。 林希叫他自己举着手不许沾水，直到清洗完，她才重新抱起人换到另一间房间。 干净的被褥细节地熏过少年最喜欢的味道，令其昏昏欲睡。林希离开了好一会儿，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才回，手里拿了瓶药膏，拉出少年的手腕涂着。 “凉吗？”林希轻声问，“我没解冻太长时间，怕化了没药效。” 少年小幅度摇头。 “睡吧。我泡了玉，等下那里还需上些药，一会儿拿给你，我动作轻，尽量不吵醒你。” 少年还是摇头。 “嗯？是睡不着么？”看着人近乎痴迷地顶着自己的脸，林希明白过来道，“我永远都不会褪下他的样子，你放心。” 作为潮汐的半身，林希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展现自己的真身，仿佛她就是真的影子，因潮汐而存在，因潮汐而活。 少年闭了闭眼，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林希的动作确实很轻，只是他自己渐渐没了困意。 于是林希找出话题，开口道：“你并不是喜欢潮汐吧？” 少年猛地看向她。 “就凭他生理课学成这个德行，暖床那次，你们肯定不太和谐。我想不到你喜欢的理由，”林希说着说着跟着笑道，“不可能是单好这口、非找罪受吧？” 教官教习的时候，特意向他们演示过动作要领，而且也反复嘱托过注意事项。毕竟疼痛有很多种手段，除非伴侣明确提出，否则卫兵是不被允许在这方面随意宣泄情绪的。 “我查过你的身份。”林希继续说道，“别紧张，送到潮汐身边的人定然是干干净净，上头想要抹杀或者修改一个人的资料易如反掌，明查，我自然无功而返。” “当然，暗访也一样没用。” 林希轻轻地笑着，眼神无波无澜，偏偏能在其中读到不可一世的骄傲。 “我只是知道潮汐的秘密，所以小小推测了一下——” “潮汐是先生手下唯一的失败品。”林希继续道，“但不是因为他学不会什么是感情，而是因为，此潮汐非彼潮汐。先生想要的并非我们。” 少年小小地打着哈欠，不经意道：“我一个弃子，哪知道先生的想法。” “坦诚些吧。”林希笑意加深，一语双关，“你我坦诚相见过那么多次，怎么盖上被子反而还害羞了？” “才……” “言笑。”林希突然冷下语气，“我既向你问，就一定掌握了所有的筹码。” 少年垂眸缄口。 林希并不催他，同样不言不语地等着。 等着一个能让她心甘情愿踩进深渊的答案。 许久，一道闷闷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永恒之心是我的械心。” 话起了头，后面说的更加顺理成章，“‘潮汐’是我原来的名字。我想要离开‘天坛’，所以求过先生……放我走。” 林希接着问道：“他们要你留下械心？” “先生说，永恒是自由唯一的等价物。”言笑横肘挡在眼前，“但我没想到竟会是这般结局。” 他可以离开，但潮汐不能。 永恒之心必须留在焰火。 这就是当年先生开出的条件。 “所以你就争取暖床的名额？” “你想多了。”言笑道，“弃子是没有话语权的。我只不过刚刚好是不及格的第一名，那些人认为我经得起折腾罢了。” 语尽，二人继续沉默。言笑极轻极轻地吐了口气，缓缓道：“我只是想要、哪怕一秒的自由。” “我理解你。” ——“她不是想要自由么？你去劝她，用永恒之心来换，就像你当年，一样。” 言笑闭上双眼，身心俱疲。 “我会将永恒之心还你。”林希坐在床边，为少年守夜，就像守护宝物的巨龙。 言笑摇头。 “……这就是我全部的计划。” 不要，不要去—— “你会替我活下去的，对么？” …… “等等！” 言笑猛然睁开双眼—— 七年时光如白驹过隙，留下仍旧无力的他。 “是做恶梦了么？”耳边是唐诏温柔地询问。 他抬眸看去，那人神色认真，宛如七年前的影子；而胸前的极光项链竟如此耀眼，戳破所有的软弱。 摇摇头，言笑试图晃出多余的思绪。 他突然理解林希为什么不许唐诏查明真相。 朝为潮，暮为汐。 林希作为潮汐见不得光的阴影，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在最后的最后，用自己的命带走所有的秘密，也带走所有的痛苦。 留给潮汐的，是一条走在光下的道路。 名唤唐诏。 在这颗被叫做卡莱薇拉的荒星上，所有关于她的牺牲，都是最高的禁忌词。 包括知道一切的他自己。 不能说，亦不能提。 言笑苍白地笑笑，不带语气地说道：“恶贯满盈的人也会做噩梦么？” “如果你也算恶贯满盈，那么d区的人又算什么？”唐诏笑盈盈地问，“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再受迷雾影响？” 言笑不解：“啊？” “每次和你提完在迷雾那里分析得出的消息，你就会跟变个人似的。” 第36章 “有吗？” “嗯！”唐诏掰着手指边算边说，“第一次，你要我把你送回‘焰火’；第二次你要毁掉永恒之心；这次，你又开始自讽恶贯满盈。” 言笑摊手道：“事实而已。” “你不是。”唐诏看向他，道，“你不该是这样。” “那该是哪样？” 唐诏挥出悬浮椅，坐正道：“你该是王座上最高贵的皇。纵然堕落神坛，也该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孤狼。” 言笑足足愣了半分钟，到底扑哧一声乐了。 “你中二病犯了吧？” “欸？” “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好。泥沼里滚过的人……” “事先说明，”唐诏打断他，认真道，“半个月前我从垃圾堆把你捡回来的时候，是里里外外洗干净的。” 又怕人不信，强调道：“我用光所有的药品和消毒液，洗的非常、非常、非常干净！” 言笑心头一震。 他当然知道有多干净。 那天他从柔软的床上醒来，没有各色的针管药水，没有冰冷的切割仪器，没有令人作呕的眼神和数不清的质问与讽刺……只有淡淡的浴液香充斥着鼻息、安安静静的风、滴答滴答的古典时钟。 连指责他的话都要谨慎顾忌他的感受，语气轻轻，不叫他沉重。 还有那一杯甜甜的水。 “你要信我……你得信我啊。” 第三十章 有人泄露了计划 “嗯，我信。” 言笑弯起眉眼笑着，逼回几欲汹涌而出的酸涩。 “要不要喝些粥？”唐诏端起放在保温炉上的瓷碗，照顾道，“早前你说饿，我煮了些粥。谁知你睡着了。” “喝。也加过蜂蜜吗？” “额……我做的南瓜红枣，和冰糖炖的。要再放些蜂蜜吗？” “可以么？” “嗯。等我一下。” “……” …… 唐诏又去了一次供给站。 这次是独自前往，选的东边峭壁险路。 安娜医生做了双份的小糕点，见只有他一个人竟有些失落：“你那个男朋友呢？” “他身体还在恢复，”唐诏没多说，简单概括道，“没让他一起。” 医生瞬间秒懂，麻利地将另一份糕点打包，特意选过条橘黄色的丝带系好。 唐诏：“……” “对了，小安的药还是送不进来，”提起这个，安娜声音渐渐低沉，“反叛军已经占领罗拉星，下一个，不是护卫四就是荒星。” “就怕他们来不及攻打护卫四。” 罗拉星与护卫四分别是距离紫微星第二远与第三远的卫星，同样资源匮乏，但罗拉星却是先生最喜欢的旅游点。 所以你懂吧。 安娜担心道：“就怕小安等不了那么久。” 唐诏问：“你上次说，你可以联系一个叫丙柑的‘焰火’卫兵，需要靠什么信物吗？” 安娜诧异地看过一眼。 后者不愿多提，直言道：“小安的病因我而起，我不能袖手旁观。” “得了吧。”安娜连嘲讽都懒做，道，“一个迟到七年的‘对不起’，说与不说都无关紧要。” 唐诏苦笑道：“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好好好。”安娜敷衍地点点头，转身翻找一通，将一小管东西交给他。 接过，拇指长的中粗玻璃管中，荡荡飘着一块小熊饼干。 唐诏：“？” “看我干嘛？”安娜眉毛一扬，“你要的信物。” 大有一副与我无关的架势。 吃货唐诏灵魂提问：“能吃吗？” “可能味道不是很友好。”医生实话实说，“但绝对无菌，我用福尔马林做的浸泡液。” 啊这。 好吧。 告别安娜医生后，唐诏顺道取回件快递。 基于上次造成的心理阴影，刚接到消息的时候他还以为迷雾又搞了什么幺蛾子。 没想到很快好友把消息递过来：收到了吗？你要的丝瓜。 哎呀呀，封琉这人果真能处，说到做到。 快递点紧邻着货摊，路过的时候，唐诏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物资，交换了一小罐蜂蜜。 他小心地把信物和蜂蜜揣进口袋，扛起一大箱快递，美滋滋地回家。 没曾想竟碰上了凌风。 “指挥官怎么来了？” “我来找言笑。”凌风的语气永远以冷淡为先。 唐诏哼过一声，没理人，率先进屋，还不忘随手关门。 “叮咚。” 第九军团的指挥官很有礼貌地按下门铃。 他权当没听见。 前来帮忙的言笑闻声抬头，问道：“有人拜访？” “没有，狗在玩门铃。”唐诏没好气地回答。 言笑乐了：“净瞎说。” 说完，他走过玄关，在第二声铃响之后，主动打开门。 “凌风？”言笑想到刚才那句合理又不太合理的描述词，脸上忍不住笑意更甚，好在他还记得控制风度，问道，“指挥官是有什么事吗？请进。” “‘伊甸’打算攻占护卫四。”刚坐下，凌风便开口说道。 唐诏一愣，想到在安娜医生那边得到的信息，不由得蹙起眉。 “哦？”言笑不知前因后果，疑惑地看着二人。 第37章 凌风道：“他们已经占领了罗拉星，代表正式向‘焰火’宣战。我刚得到消息，‘伊甸’派了五个军团前往护卫四，随行的，还有红玛瑙号。” “！” 言笑蹭的一下站起身—— 红玛瑙号是‘伊甸’的底牌，当年‘伊甸’从亚可鲁希希星跃迁到塞洛克西斯，用的就是红玛瑙号上具有可以折叠空间的仪器。 但护卫四不是塞洛克西斯，‘伊甸’派红玛瑙号究竟意欲为何？难不成…… “不管他们的计划是什么，这都是我们最近的一次机会。”凌风道，“第九军团也在派遣队列之中，届时我会带你混进红玛瑙号……” “这太危险了！”唐诏不同意道，“言笑的身体还在恢复，一旦失手咱们都得完蛋！” 凌风自知其中危险，故没作劝，给足时间让言笑考虑；唐诏在一旁干着急，他是真怕言笑一个想不开，过分冲动。 “确实不能贸然行动。”言笑慢慢说道，“你们想想看，护卫四上资源不多，又并非要塞之地，攻打这么个小卫星，实在不至于惊动红玛瑙号和五大军团。” “圈套？” “多半是。”因为站着的缘故，言笑投射下来的视线莫名夹杂几分压迫感，“在我们之间，有人泄露了计划。” 这句话言笑是看着自家人说的，所以他第一时间看到唐诏射向凌风的视线，而在那瞬间，自己同样被一股冰冷目光所包围。 下一秒，剑拔弩张的气势消失，三人皆是一笑，话题竟被一带而过。 “我不能把言笑借给你。”唐诏优先道，“上次，你炸了我家、毁了冰箱里的菠萝派，这事儿没完。” “当天晚上不是给你复刻过吗？”言笑无奈接话，“你忘了，还借的婶子家厨房。” 唐诏把头摇成拨浪鼓：“那是分享装，我要独享装！” “……这有什么区别？婶子和小安都没吃啊……” “我不管！我那菠萝派是特意折叠空间跃迁过来的呢！” “那正好我去帮凌风，顺便借用一下红玛瑙号上的仪器。”言笑顺毛哄人，说完，又转头询问道，“指挥官大人，应该不介意替我们申请个使用名额吧？” 凌风嘴角微抽，夫夫之间唱双簧就是快哈，上下薄唇一搭甭管靠谱与否是真敢说啊。 “不介意。”指挥官拼出冷峻的表情，道，“能得到天赋卫兵的帮忙，是第九军团的荣幸。” “大人过誉。”言笑礼貌地颔首，“若不是第九军团倾尽全力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会站在今天这个位置。” 唐诏：“……”你俩更能演。 他打了个激灵，拉起言笑的手腕，硬着头皮继续道：“阿言，时候也不早了，别管那些俗事了，你都好久没满足我了……” 言笑一挑眉，暧昧不清地应着：“是我错啦，这就上楼……指挥官大人，恕难远送。” “……” 指挥官抬头看着窗外日上三竿，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厢暧昧二人组拉拉扯扯，气氛一直持续到关上门，言笑将人推上床，曲膝欺上—— 唐诏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等、等会儿……” “唐诏，别等，别晾着我。”言笑声音凄凉，满是哀求，“对不起，我骗了你……他们不仅向我移植人鱼基因，还用了其他的手段……” “嘶——” 唐诏的痛呼刚到嘴边，被身上的人一手按了回去。他抬眸正想用眼神表示不满，却发现言笑神色异常冷静。 而那凄凄惨惨的自述却仍在继续：“很多、很多手伸向了我，我知道他们都想将我从深渊拉出，可我只想要你的救赎。” 唐诏：“？？？” 就，反差萌呗？ “我想要你只能听到我的声音，七年前是，如今也是。你曾是那么耀眼那么不可触及，现在是我的，我真的很开心。”言笑边说着，慢慢挪开了手，“可是你从未懂过我……七年前是，如今也是。” ——听我说。有人监听了我七年，我现在就把那些秘密告诉你。 唐诏没明白话外音，单手撑身，另一只手回护着人，哑声开口：“我不懂那些，你教我，我便懂了。” 衣料摩擦间，谁的理智崩断凌乱，散满室旖旎。 言笑有些难耐，轻喘一口气，缓了缓继续说道：“本来，也该是我教你，但我当时太任性，不肯受教官指导，没学好，是我的错。” ——就怪我吧，是我纵容林希背叛，背负骂名。 唐诏替人拭去眼角的点点泪痕，低声安慰：“不是你的错。” “帮凌风实属无奈之举、唔先别动，好疼……”言笑微微退后半身，倚在人手腕上轻轻摆动，“‘伊甸’是、想借你我之手、除掉他，未必、真舍得、红玛瑙号。” “慢些，不急。”唐诏不敢用力，言语劝着分寸，还不忘补一句正事，“与凌风，无异于与虎谋皮。” 言笑摇头：“实在是、没有再值得信任的了……‘伊甸’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宛如冬霜般的寒冷划过他的双眸，虽然表面上看着十分狼狈且靡迷，可出身‘焰火’，谁不是两副面孔，又怎么敢信表象？ “你之前是不是担心凌风……？”唐诏不确定那些人是否对言笑、或是对自己动过手脚，问话也只是半句。 第38章 他的直觉告诉他，言笑绝对是知道什么的，但介于某种原因，有口难言。 现在仅仅可以依靠模棱两可的回答来来区分其中真假。 “床上就别问其他人了。”言笑嗔怪语气佯装抱怨，贴近他的耳朵喘，“剩下的交给你啦。” ——与其担心凌风，不如担心你我。 第三十一章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唐诏得到暗示，轻笑着拿回了主动权。 柔软的肉垫小心地按下蝶翼，是一个躲不掉亦逃不开的力度，对于饱食的大猫来说，偶尔与猎物玩耍几番，才更有风韵。 可惜蝴蝶太小、太过娇软，他需要万分温柔地对待，以免伤到。 尖锐的利爪也被紧紧地收起，甚至连爪下的软垫都需要反复舔舐，以减小触碰蝶翼时的摩擦。 “我听说先生最喜欢护卫四，说那边度假极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如何？” ——‘焰火’不可能没有动作，这个节骨眼上，想必一名没用但有实力的卫兵会更受老板青睐。 “放心，答应你给你种一院子的月菱果我自不会忘。再说，它与去护卫四又不冲突。” ——咱们兵分两路。我有一计。 “你怕战火？嗯？别担心。那时候都打完仗了吧，想去就去。毕竟在卡莱薇拉上，消息传递同样滞后。” ——在‘伊甸’的范围内使用能力一定会被发现，但如果逃出信号覆盖区，或许未必会被发现。 “怎么不说话？不喜欢这个姿势？话说你喜欢主动还是被动？” ——你怀疑我还是怀疑自己？还是二者都有？ “别咬自己，痛就告诉我。” ——一定要出其不意，恐怕‘伊甸’也在等我们的底牌。 “小心……抱歉，我轻一点，这样会好些吗？” ——千万要小心。绝对不可以让永恒之心落入他们手中。 漂亮的蝶翼上，鳞粉折射柔光，诱人沉沦。 最后的最后，蝴蝶长翅一震，抖落满身炽热。 言笑始终不置一词，只在最后薄唇张张合合，泄露几不可察的气息。 但唐诏看的清楚，那分明是一句无声的宣誓词： ——为了最后的和平。 …… 紫微星，‘焰火’大厦四楼。 老板的脸色很臭，从未有过。 唐诏在床上接到急召的时候说不上是意外还是理应如此，他总觉得老板是应该发火的，因为护卫四的事情。 但从他进门到现在，那高背椅上的男子只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开开合合，转上转下。火苗随着律动，灵跃地犹如精灵。 “哒——” 从那些人述职开始老板就玩，一句话没有。 对此，唐诏表示：玩火，尿炕。 但他不敢说，面子上恭恭敬敬。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才敢上前，直言问道：“老板，需要我做什么么？” “听说你在卡莱薇拉感染了一名小女孩？”男子不经意问道，“因为ht-531？” 唐诏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低声答道：“我心里只有言笑，不认识什么小女孩。” “哈哈哈……”男子朗声笑道，“哎呀，恐怕是连咱家先生也没想到你竟然真栽那孩子手里了。啧，我还纳闷当年也算万花丛中过的潮汐怎么会沦为一人，怕是早就心有所属。” 唐诏心里又一咯噔，他拿不准老板话中含义，糊弄过第一个，躲不过第二个，索性道：“对，我打算在卡莱薇拉与言笑把喜事就办了。” “挺好。”男子总算放过他，把话题扯到正事上，“你办喜事，我与先生定是要去的，只不过，最近先生不太高兴，我哄过也无效，你替我想个法子。” 来了。 唐诏颔首道：“1695随时待命。” “潮汐。”男子不咸不淡地开口唤道。 气氛一窒。 这个两个字压着唐诏浑身发冷，他拼命忍着，堪堪忍下想要逃走的冲动。 老板在叫他的名字。 是潮汐、不是唐诏也并非编号。 此前种种可以看作玩笑挪揄，但这一次，是实打实地叫的他。 说来可笑。 在林希叛逃的第七年，‘伊甸’攻下罗拉星，两方对阵之际，明明有无数后继者可以接替任务，老板却重新承认了这个早该被销毁的名字。 也是直到此时此刻，七年前的事情得以真正放下，老板金口玉言的‘不再追究’，才被落实。 绝不容许背叛的‘焰火’，第一次宽恕了叛徒。 该是个值得庆幸的事情—— 可唐诏不愿。 如此轻拿轻放，林希的牺牲又算什么？ 所以他不肯应，但亦不敢反抗：“我得到消息，‘伊甸’一共派遣五个军团随红玛瑙号征讨护卫四。” “他们自然大胆。”男子笑意未达眼底，道，“知道怎么做么，潮汐？” “……知道” 唐诏张张嘴，做出不清不楚的口型，模糊开头的必要词。 “那就好。”男子十指交叉叠放，垒成塔状。这是一个极度自信的微动作。老板心情好好，甚至没纠正唐诏的失礼，恢复慵懒的嗓音，继续道，“临走前去d区一趟，把身上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去了，免得哪天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谢谢老板。” 第39章 …… d区，走廊。 唐诏边走边规划着路线：既然得机会走这一遭，必须挖到更多的线索。 比如林希的死亡记录。 ‘焰火’对背叛者有单独的处理手段，事后依旧会记录下来，编写成教材，供下届学生使用。d区留档的，只有一个简单的编号。 编号存档库与卫兵维修区是全然两个方向，唐诏脚步放轻，心中盘算着编造一个什么好理由应付点背儿碰到的检察官。 最好的办法就是别被发现。 唐诏动用一丁点卫兵的特质，这个阈限需要卡的精妙，太少了不够使用，太多了则会瞬间被仪器捕捉。 肺部气体极度充盈，通过难以察觉的呼气慢慢更换。 “滴。” 漫长等待之后，终于有位检察官刷开存档库的大门，看样子是来重新填充资料；唐诏身法灵活，鬼魅般荡进房间，轻手轻脚爬上书架。 论在以前，唐诏万不敢如此大胆。存档库有数以万计条档案，彼此全然没有关联也无顺序，要在这么多资料中找到一小条编号，无异于大海捞针。加上检察官来去很快，大门一关，室内会迅速抽空气体，释放微粒子防腐分子，保护现场。 那玩意儿对卫兵可不太友好。 不过如今档案库井然有序，对应编号只需要扫一眼凭条，依照对应编码摆放整齐，一目了然。 唐诏要找的资料范围就在身下这一片区域。幸运的是，检察官走着截然相反的方向，他等了几秒，悄然翻身而下。 数字7打头的那一届可谓是神仙打架，淘汰率创造历史新低，第一次新人战败老人，重新刷新席位排名。 同样那一届反骨极多，贡献了许多烟花伴侣。 ……7-1651、7-1652、7-1653、7-1666、7-1690、7-1699…… 嗯？ 1695呢？ 七年前潮汐叛逃极为轰动，d区怎么半点记录都没有？还是说—— 唐诏猛然合上塞好档案，一个闪身消失原地。 下一秒，检察官的身影如期而至，锐利的鹰眼左右环扫，空气中满溢入侵者的味道，一经捕获，在劫难逃。 哒、哒。 皮靴踩踏在地板上，响起催命般的声音，检察官全身械化，切换战斗模式，不留任何情面。 唐诏无声召出钢化短箭，攥紧等候着猎人入围。潮汐近战无敌，瞬间下手，未必毫无胜算。 “检察官。”紧张的情境下，一道清冷的声音宛若平地惊雷。 淡淡的木槿香扰乱了对入侵者的捕捉，检察官皱眉，恢复常态后不悦地转身：“季然。” 在‘焰火’，卫兵之间称呼代号是最高礼仪。 季然回以对应的尊重，颔首垂眸道：“请帮我调阅七年前关于潮汐的全部资料。” “稍等。” 阴影中的唐诏倍感莫名，他想不通为何季然突然要查潮汐，正疑惑，只见季然当着检察官的面，将什么放进档案册，然后捏了团幽火，烧了个干净。 唐诏：“？？？” 然而更令他想不到的是，检察官仿佛早知道般不置一词，甚至随手成全善后。 “如此，你我再不相欠。”季然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检察官嗤语道：“最好是。” 季然没理会人，径直离开。 “已死之人能翻出什么花样？”检察官沉声道，“蚂蚁撼树，你明知结局。” “与其盯着我，不如管好你自己。”季然脚步微顿，道，“随便一只小小苍蝇蚊子都能飞进来，检察官日理万机，亦需自重。” …… 唐诏趁那二人有来有往，第一时间撤出案发地点，谁知下一个转角，和季然迎头碰上。 “！” 见鬼了吧！ 唐诏下意识回头，存档库距此处较远，就算季然直追，也不可能在此处相逢；更何况，这人分明是刚到d区！ “季……” 肩膀骤然受力，唐诏身型未稳，被人推了个正着，狼狈地靠在墙上。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穿过他的腰际，向上侵略。 “欸？等、等下——” 唐诏被摸懵了，胡乱地躲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啥？情？况？ “兹拉~” 季然抽出一小件物什，单手用力捏碎使之湮灭，另一只手却持续入侵。 “你干什么？” “干你。” 唐诏：“？！” 还没待他反应过来，衣服几近被扯开，裤子更是不保—— 下一秒，检察官那阴魂不散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第三十二章 噶！你给我噶！！！！ 季然动作一停，回身冷然道：“做|爱。检察官有何指教？” 身形相错，唐诏这才看到检察官身后带着一小队械体尖兵，整装待发，伺机而动。 “我怀疑你们与刚刚的入侵者有关，请配合我们检查。” “哦？”季然问，“有何凭证？” 检察官道：“事关重要，不容有疏。入侵者身上有最新配置的跟踪器，就算第一时间抛弃，同样会有残存分子。我已经下令封锁d区，所有人都必须接受核查。” 唐诏暗暗叫糟，记忆没错的话，那个所谓的跟踪器，他和季然都碰过了！ “好。”季然大大方方地应下，好心地替唐诏拢了拢衣服，安分地接受检查。 第40章 可奇怪的是，并无异常。 检察官显然不信，刚要说话，一旁季然冷下脸，率先开口道：“没问题的话，还请检察官行个方便。” “呵。”检察官无话可说，讽刺道，“季然，与不清不楚的人纠缠过多，当心脏了羽毛。” 唐·不清不楚·诏：你才不清不楚！你全家都不清不楚！ “多谢检察官记挂。”季然面色冰冷禁欲，说出的话却十分大胆，“先生说，驯服未知才更加刺激；况且我坐到这个位置，就是在不想兴致来的时候，还要顾忌那么多。” 气氛沉默，异常尴尬。 “检察官要一起吗？”季然偏头邀请。 检察官袖手离去：“季然，你好自为之。” “……” 一队人走远，季然像败了兴般粗暴放手，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唐诏，没说话。 唐诏静静地慢慢穿好衣服，借着动作向人传达一段暗码： ——我在存档库里面见到你了。 季然神色一冷，转身。 可算走了。调查不易，唐诏叹气。 难怪林希当年不许他寻找真相，不说老板打着什么算盘，光是底下这一个两个的，小九九都不少。 多少双眼睛盯着神之潮汐……七年前的叛逃，怕是也有不少人从中受益吧？ …… d区，卫兵维修室。 听说因为木棉的死，d区重新翻修全貌，除了保留木棉所在实验室之外，其余各处皆作大改，而相关木棉的一切亦被永久尘封。 手术医生是一位青年，带着无框眼镜，看起来十分斯文。 但话很多： “你跟季然交手过啦？”潮汐回归这件事传的很快，医生跟着八卦道，“刚回来就对上，不愧是同届生，感情很深厚啊。” 唐诏愣了愣神，才记起季然的能力之一可以干扰械心联系，想来他就是通过这种手段蒙混过检察官。 “话说你竟然真的休眠了械心。啧啧啧，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永恒之心，你弃之如履，天赋卫兵果然有天赋卫兵的骄傲。” 嗯？ 休眠？ 唐诏心思千转，顺着话半打探地问道：“因果轮回，凡事都有代价，不是么？” 医生认同，利落地配好溶剂：“有点疼，你忍一下。” 能有多疼—— “雾草等下！不行、给我针麻醉！！！” 唐诏第一次被逼到快疼哭了的境地，惨兮兮要求医生放放水，打晕他也行。 “没办法，逆向修复必须清醒时才有效。”医生无可奈何，“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唉……年少不知‘焰火’好，错把反叛当作宝。” “我、没有，背叛…‘焰火’。” 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 疼痛还在肆虐，仿若将身体每一个细胞都生生揉碎再重新拼接，痛楚无处遁逃；汗如雨下，混着点点猩红，铺开在整片手术台。 “安啦，安啦，玩笑话而已。”医生笑笑，道，“谁不知道你们任性又忠心……不过，该说不说，你是真的勇啊，连逃逸试剂都敢往自己身上招呼。” 唐诏脑袋跟着一起懵：“什么…什么试剂？” “反叛军专门针对‘焰火’研制的特效药，效果……你可以理解为，不再受‘焰火’监视和追踪，而且能骗过ai识别，伪装成同类，混在我们之间。” “我不知道……” “凭你的忠诚度，早知道的话，定然不会接受注射。”医生甩了甩手，配好一针透明药液，打入唐诏的身体，“那是反叛军专门哄人的东西，用处不大，但致瘾性很强，而且会损坏械心。” 药效渐起，唐诏挨过疼，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已经打过三针了。” “三针？”医生意味不明地笑声道，“逃逸试剂一针起效，根本用不上三针。剩下两次，分别是分子监听器和基因破坏蛋白。” 什么？！ 唐诏原地震惊。枉他那么相信迷雾，人家怕是想尽办法要自己偿命。 “别怕，已经帮你清除啦。”医生晃了晃废弃针管，道，“永远要相信d区的技术。” “连麻醉都没有的d区，才不要信。”唐诏抓住机会就皮，“我要回家。” “你没断奶吗？” “家里有人等我吃饭！” “行，”医生退一步让开，挑眉道，“你不用休息就直接走吧。” 然而唐诏双脚刚刚着地，膝盖一软直接跪下。 “呀，回归祭都过了，要红包找老板磕去！” 唐诏直翻白眼：“副作用要多久能消？” “啊，我不知道呀，我吃饭去啦！”医生吐吐舌头，真关了门，把他独自晾在这里，“对了，等会儿可能还会全麻，你挺着点哈~” 唐诏：噶！你给我噶！！！！ …… 医生走后，维修室仅剩唐诏一人。 氛围很静。 安静的氛围之下，更有利于思考，或者说，更有利于窃取秘密。 唐诏用仅能转动的眼珠环扫着待会儿的行动路线。这次的d区之行意在寻找死亡记录，实则他已然与言笑约好，前来d区，一探显影片的究竟。 他将五感共享到械体上，分离其中一束，悄然摸向操作台—— 按照记忆，木棉的工作区离此处不远，但械体最远调控距离有限，唐诏只能拼力寸寸挪动。 第41章 小心地掠过监控盲点，械体来到了目标位置，有条不紊地翻找着；手指在项链的缺口上来回摩梭，计算对应显影片的薄厚，再用械体筛选最优。 这个太厚……这个大了……这个也不行……等等！就是这块！ 械体幻化成包裹，几乎在一瞬间，将显影片带回。 “你在这里做什么？” 同一时间，身后响起疑惑的问句。 唐诏回头，只见是位身披白衣大褂双马尾的少女，模样清纯，人畜无害。 他也做出无辜的表情：“对不起，我刚历经手术，浑身提不起力气。” “需要帮忙吗？”女孩问道。 “他不需要。”没等唐诏说话，门口医生的声音笃地传来，视线冷冷扫过前者，又对少女说道，“你先去别的区帮忙。” 唐诏下意识直觉暴露，手腕微转，将显影片藏进身体，抬头冲人笑笑，表示礼貌。 “交出来。”医生道。 “什么？”唐诏装傻充楞。 “需要我说明白么？”医生走进，居高临下道，“你来d区的真正目的。” 唐诏撇撇嘴：“是老板要我来处理不干不净的东西……” “‘焰火’当然需要处理不干不净的东西。”医生看着人，意有所指地说道，“嗯？带走显影片，然后解开永恒之心的数据密码，再然后呢？将它打包送给反叛军？还是第九军团？” 唐诏瞠大双眼。关于永恒之心的秘密他可只与言笑说过…… ——“在我们之间，有人泄露了计划。” 是谁？ 言笑么？ 还是他自己？ 但令唐诏意外的是，医生并没有继续为难他，反而主动关掉了室内的监视器，构造出私人空间。 “我听说当年潮汐叛逃‘焰火’，就是为了所谓的自由。”医生道，“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唐诏警惕地看着他。 “之所以‘焰火’能控制你的自由，是因为它内部森严的等级与核心向内，使你根本无法逃脱。但若这个庞大的体系从内部土崩瓦解，你觉得，他们还能顾得上你一个小小卫兵么？” “你是要我……背叛‘焰火’？” “别这么说。”医生扬扬手，笑道，“你情我愿的交易，怎么能说是背叛呢？” 唐诏低头，衣摆下藏着攥紧的鹰刀，刀锋锋利，一击即可毙命。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医生毫不在乎地吐槽，“你现在行动受限，还想反杀我么？” 痛楚再一次席卷全身，唐诏遭不住难过，皱眉道：“以你现在的位置根本摸不到核心机密，‘伊甸’不可能做无用功……” “这时候就不要岔开套话了吧？”医生偏头，“把显影片交出来。” 唐诏沉默一瞬，甩手飞出三把械箭，拉开二人距离，转手鹰刀紧握手间，宛如猎豹进场，锋芒尽露。 “啧。”医生轻而易举地躲开偷袭，“我倒是忘了，‘焰火’排行第二的卫兵，真若如此轻而易举受人摆布，我可要看不起了。” 医生抛出应战武器，与唐诏缠斗在一起。二人身影分分合合，唐诏不占上风，以守代攻，面对医生步步紧逼，渐渐招架不住，平添许多伤口。 撤步，唐诏故意卖出一个破绽，引人上钩，再反手插刀，正中那人胸口！ “唔！” 医生濒死，有气无力地开口道：“杀了我，你想好怎么与老板交代么？” 第三十三章 言笑出事了！ “不交代了。”唐诏叹口气，补下致命一击，“原本，戴罪之身，便是无可交代。” 说完，他缓缓站起身，软手软脚地推开门，扶着墙挪到d区出口，办好接下来前往护卫四的交接事项，马不停蹄地传送回卡莱薇拉。 逞强的后果就是在家门口吐个天昏地暗，惊动言笑照顾。而对方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样子，令唐诏郁结更甚。 “不是不怕老板怪罪么？”言笑挪揄道。 唐诏小声抱怨：“不怕怪罪，没说不怕老板。” “哈哈哈……” “……” …… 几天后，凌风派一小搜战舰，前来接人。 唐诏穿好衣服，陪着言笑一起踏上支援护卫四的征程，这场因为一些奇奇怪怪原因而打响的战争，也总算拉开帷幕。 “什么叫奇奇怪怪原因？”言笑听着他的描述，不由笑道，“护卫四一战不可避免，那些蹩脚的借口只不过求一个师出有名。” “哎呀，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啦。”唐诏无所谓摆手，瘫在床上装大饼。第九军团十分好客，纵然二人在战舰上随便选择住宿位置，不避讳任何，而后送来许多必备用品，替两位一一摆好。 言笑坐在床边，随手划弄着枕下丝料，勾烂交线；唐诏一偏头，就看到他这种自残式玩法，无奈地握住他的手，问：“怎么了？” 言笑的指甲很薄，刚才划的用力，相互作用到指甲上，出现点点凹痕。被拦住的他也没挣扎，自暴自弃般顺遂人意，没说话。 “滴滴——” 腕环上铃声打断现场，唐诏刚接，只听凌风略显焦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速来会议室，要事相商。” 屋内二人相视，言笑眸中略带伤感，似乎早知道什么般。唐诏素来信他，只觉他像是累了，安慰道：“凌风话少，等说完就好好休息一晚，再行出发。” 第42章 言笑点头，却在唐诏主动开门的时候突然说道：“若……” “怎么？”那人回头问道。 第九军团战舰装载了最先进的感应墙壁，除增强防御属性之外，更为人性的一点在于整体的装修风格可以依照主人意志而维持或改变。 凌风处事简约，战舰墙壁多以灰色为主，毫无张扬高调，连廊灯都是幽幽的冷光，没有什么温度。 就是这样的冷光映在唐诏白皙的侧脸，反差着这人一半正经认真、一半放浪不羁。 正如当年的少年。 那一刻，深深的无力感死死困住言笑，事到如今，他也说不上自己到底在为谁感伤，或者为谁惋惜，或者说他从始至终追求的自由，到底何处才是尽头。 而回问的那句“怎么”，瞬间打碎他全部的念头，言笑慌忙错开视线，低头小小声道：“若凌风、他要是凶我，你可得替我说话。” “那是自然！”唐诏应下极快。笑话，这需要犹豫吗？ 可想来先前他从未听出这人话语里的暗示，这一次，他依旧没觉得言笑突然的、从未有过的、类似撒娇的语气是多么的不对劲。 ‘焰火’教导过每一位卫兵如何处理细节，行事滴水不漏，却没有告诉卫兵们，在有些时候，背叛总是悄无声息。 …… 凌风果然叫二人过去商量事关红玛瑙号上行动的注意，其实主角是言笑，但指挥官的视线总是说着说着不自觉看向唐诏的方向。 被关注对象此时正大摇大摆地翘着腿倚在凳子上打瞌睡。凌风的计划中压根没加入唐诏角色，而后者请命镇守护卫四完全为了保护言笑。 老板自然明白，‘焰火’对情爱之事相当开明，从不做棒打鸳鸯的恶毒事，那边甚至自配领队卫兵，接替这个随时能为爱抛下工作的不靠谱家伙。 就连上次在d区“错手”杀了医生，面对老板的问责，唐诏理不直气也壮地回怼道：“是他侮辱言笑在先，我气不过，杀了他解气。” 老板竟还赞许地点点头。 谁也没提细节。 算是逃过一劫。 “潮汐，这就是你权衡后的结果么？”会议室相对封闭，不相关的人全部被请出室外，保持清醒的只剩凌风与言笑二人。 言笑第一时间看向熟睡的唐诏，察觉这人是真的睡着后才摇摇头道：“指挥官，忘了这个身份吧。我不也改了称呼吗？” 凌风垂眼，再次看向唐诏，半感叹道：“我还记得你当年的坚决……” “…”言笑启唇，关于称呼的那两个字没有宣之于口，道，“我从始至终都在坚持我的选择，未来，应该也不会改变。”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无法承担更改选择之后所面临的后果，或许此时此刻我已经别无选择。指挥官，往事随风，我们还是预订以后吧。” “唐诏拿到了显影片？” 言笑十分镇定，丝毫没有秘密被戳破的失态，点头道：“有件事我必须提前说明，凭‘伊甸’现有的设备，是根本无法完成永恒之心的复刻工作的。” “那和我无关。”凌风不以为然，交底道，“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复活我的妹妹。” 言笑冷笑：“最好如此。” “你连我都不信？” “我只是无法接受背叛。”言笑道，“仅此而已。” 凌风眸光一跳。恰逢言笑抬眸，撞进视线的便是这一幅满溢的悲伤，尤其是在他说出“背叛”二字之后，那双粼粼的眸中，似乎有什么情感深深刺痛着言笑的心。 所幸凌风很快移开目光，背过身，没感情地送客：“你们走吧。注意休息，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唐诏睡的正香，窝在靠椅上也不觉得委屈，言笑整理整理情绪，叫了几声人都没应，无法，走过去拍拍他。 “唐诏，走啦。” “啊。”唐诏刚醒还迷糊着，听话后忙把腿放下，正反手擦擦口水，大尾巴狼似的乖乖跟着人，还在接二连三打着哈欠。 “是不是上次跃迁的后遗症？”回了房间，言笑扶着人担心道。 “没事，”唐诏苍白笑笑，道，“头晕而已，多休息休息就好……反正你们去红玛瑙号也不带我，我就在第九军团睡大觉，等你们回来。” 言笑眼底微沉，哄道：“此程风险极大，我独身与凌风前往更好脱身。不是故意不带你……” “安啦，我知道。”唐诏抬手想要摸这人的头，但因为虚弱，只够到了言笑的脸颊，他将就地蹭了蹭，跟着笑。 言笑偏过去故意给了些位置，又嘱咐道：“你身后代表‘焰火’，虽然第九军团众人并不会为难你，但留在战舰上，同样要谨言慎行。” “嗯……”唐诏心力一松，一句话还未说完，手便脱力砸在床垫上。 言笑眼里划过几分冷漠，刚才的温柔消散无影无踪。他在唐诏周身摸了摸，最后，带走了卫兵从不离身的鹰刀。 …… 在言笑离开的第二天，也许是第二天，唐诏醒来时，战舰上空无一人，主控室显示能源还有最后三个小时枯竭，而最后一条存档战地消息来自十二小时前： ——全体进攻红玛瑙号。 施令人是凌风，即时坐标是相邻卫星罗拉！ 第43章 怎会如此？！ 表面‘伊甸’要求第九军团协同进攻护卫四，实际上，上面相当忌惮凌风，像这种重要战局，凌风需与其他执行官一同留守红玛瑙号，交出所有指挥权。 同样，第九军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从不靠近主战场，第一要务也是保全自己。 凌风会下如此命令，必然是红玛瑙号上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数。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变数会让凌风如临大敌，宁愿与‘伊甸’撕破脸……关于他的妹妹么—— 言笑出事了！ 唐诏心乱下一拍，几个操作，打开探视雷达，调出护卫四最新战况： 漆黑的宇宙中，灰色的卫星千疮百孔地轮转在自己的轨道上，而周围布散着各种战舰机甲的残骸；视野拉近，遍地尸骨，生灵涂炭，断壁残垣之下，探测仪并未传回任何生命特征。这就意味着，护卫四之战已经结束。 他虽不知‘焰火’究竟派遣多少卫兵支援，但若‘伊甸’赢下此役，老板不可能连问责都没有；可连红玛瑙号都会失误，第九军团的战舰为什么还能保证完好无损？ 战争持续了多久？ 三天？五天？或者说……自己睡了多久？ “兹拉兹拉——” 唐诏回神。 刚才不小心滑到下一个，战舰径直自主回放出那条来自指挥官的单项通话： “……他们已…红玛……发现……不能……永恒……”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唐诏连连听过几遍，只能捕捉到很少一部分的信息，关键部分已经损毁，他尝试修复过几次，徒劳无功。 通话被接听时，凌风的即时坐标落于护卫四外围，然而三分钟后，凌风却在相距将近六十五万千米之外的罗拉星，下达了全军进攻红玛瑙号的命令。 护卫四与罗拉星之间没有传送站，凭这个迁移速度，一般战舰根本做不到，必须使用空间折叠！ 是‘伊甸’撤军了吗？ 不，绝不可能。 第三十四章 就真，拿捏死死 ‘焰火’可以不在乎护卫四一战的输赢，但‘伊甸’需要，他们的方舟计划需要更多的棋子供他们利用，若此时但凡有一丁点向‘焰火’示弱的动作，对于他们的后续都将变得十分不利。 那‘焰火’的军队呢？ 护卫四惨烈如斯，依旧没有角逐出获胜方么？还是说老板有什么第二计划？ 讲不通，没道理。 唐诏试图调取更远的观测图像，无果，反而引发战舰上的报警系统，此时，他才发现有人破坏了局部零件，使战舰表面上可以维持正常运转，一旦再次历经唤醒使用，就会迅速失态丢失全部数据。 很巧妙的手法，而且是很熟悉的手段。 ‘焰火’教习官专门教过的，如何在战乱中利用不得不舍弃的主舰，作好诱饵，误导敌军调查方向。 既然如此，先前推断的一切均有可能是假的！ 在红玛瑙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滴！滴！滴！警告，警告，全仓封闭，机体即将自爆，十、九……” 唐诏一个激灵，来不及懵逼，械体全开掠至出口。舱内气压骤减，迫使舱门难以打开；纵使暴力硬开，费劲全力才砸开一个小缺口—— “四、三……” 倒计时极端催命，战舰自爆威力非同小可，唐诏几乎不能权衡，冒险退出械化模式钻出缺口再瞬间扩展全部的能力！ 金属械态层层包裹身躯，爆炸声接踵而至，尽管唐诏第一时间利用械体保护自身，但离爆炸点太近太近，余波依旧令他失去全部意识。 …… 新纪3739年。 紫微星，天坛暗部。 数十台仪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巨型培养皿中，分层泡着各式各样的组织。 “唰——”自动门受感打开，封翎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强压着语气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先前还在试验台忙活的蓝衣少年回头，暂时放下手里的记录本，轻飘飘地看过去，不言不语。 封翎等了半天，见人没有和自己交谈的样子，蹙起眉。此时他已经缓匀了气，又道：“活体研究是违反规定的！” 蓝衣少年低头，写着什么，半响，展示道：我仅仅听命行事，如果您有最新的调令安排，请出示与我，否则，请不要妨碍实验进程。 “木棉！”封翎低吼道，“他可是潮汐！” 被用这种语气点到名字任谁都会倍感不快，木棉没多纠葛，点了点刚才写下的句子，再次强调自己的观点。 封翎有几分泄气，退而求其次，问道：“五次诱变，显然已经超出了正常械心的承受范围，按照潮汐与先生的约定，你不能随便处理。” 在他说话的时候，木棉就在低头写着，话音落下没多久，少年展示道：第一，诱变休眠的械心不会对械心本身造成什么损失，我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加速械心的脱离；第二，潮汐与先生约定的内容属于绝密内容，封翎老师，您似乎越界了。 木棉的表达很委婉，但二人心知肚明，他意思里的“越界”二字，无异于在指责封翎想要背叛‘焰火’。 “潮汐是我的学生，真论起罪来也该是我替他顶着。”封翎摇头，“恕我这次无法认同先生的安排，我会提交辞呈。” 第44章 您想做什么？！ 木棉眼底划过一丝震惊，但很快闪现不见。他的所有情感皆系于先生一人，早已习惯旁观他人。只是二人早有纠葛（更多是木棉单方面误会封翎与先生的关系），此时他还想替先生劝上一劝。 封翎读懂唇语，再次摇头道：“木棉，潮汐天赋纵横，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语罢，他将身上什么东西拆卸下来，借着动作塞给少年：“就当是师生一场，我最后为他做的吧。” 淡蓝色的药液从冷凝管中滴落，微弱的滴答声在寂静的气氛中震耳欲聋。木棉眨着疑惑的双眸，似乎并不懂此时此刻围绕在封翎周身的哀伤。 他的所有一切感情都只属于先生，纵然他隐约间觉察哪里不对，却没有多想。 直到他收到一具少女的尸体。 …… 紫微星。 雪白的窗帘，雪白的窗，雪白的墙面，雪白的墙。 偶尔有微风拂过，飘进阵阵松香，拂过吊瓶滴答滴答，拂过床上人苍白的脸庞。 病房色调偏冷，唯一的颜色便是青年男子着褐色军装，身姿挺拔，端正认真地充当照顾者的角色。 “唔……” 昏迷多日的人终于转醒，脑子还转不过来，刚看清见是男子，直接道了句：“封琉，我菠萝派被人炸了……” 偏偏重伤未愈导致身体未能及时顺从下意识，这句话不清不楚地含在嘴里，倒似委屈极了。 听声音，封琉应该是把什么放在床头柜上，不多时，香喷喷的菠萝气冲散松香，钻进人的鼻孔里。 自然想要伸手去够，可惜四肢失联般动弹不得，反而因用力，神经末梢反馈巨大的疼痛感直袭大脑皮层。 “嘶——” “伤势太重，他们只能重新拼装了你的身体。”封琉说话不带语气，听起来像仅仅陈述事实，“但配适材料稀有，许多组织器官都是临时培养，包括消化胃。你醒的不是时候，他们还没来得及给你组装。” 什么？！ 凭什么最后装胃？！ 凭！什！么！ 像是早知道这人要问，封琉及时补充道：“适度缺失消化系统并不会过多影响机能，方便你提前苏醒，减少排异反应。” 唐诏：“？？？” “我饿。” “先忍着。” “我不！你都买菠萝派了，干嘛不许我吃？” 封琉道：“只是担心你寻死。” “你要不要寻思寻思你说的是人话么？”唐诏凄然道，“我现在更加生无可恋了。” “不会的。”封琉十分认真。 哼，唐诏愤恨。扬言自己好歹是‘焰火’排名第二的卫兵，怎么可能真被一口菠萝派拿捏！ 十分钟后。 事实证明，就算是‘焰火’排名第二的卫兵，亦有最致命的弱点。 唐诏痛的思维凌乱，最后硬是靠着那点菠萝气儿挺过来。 还是菠萝派凉了，散发不出来任何味道了，这人才重新陷入昏迷。 阖眼前，唐诏不忘哑声嘱咐：“下次，记得，带俩。” 封琉：“……” 就真，拿捏死死。 …… 又过三天。 唐诏伤势转危为安，期间却再未醒过，封琉连夜往返跃迁到主星买了两只菠萝派，脸色沉得吓人。 “麦麦乐很快就要开不下去了……” 封琉还未说完，只听床上声音幽怨：“为什么？” “……” 可能连d区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被家卖甜品的挑战了医学权威。 封琉叹口气，解释道：“连紫微星都要面临能源枯竭的危险，主星，同样逃不过。” 与当代人不同，在‘焰火’编制体军中，尤其是首代领队，他们仍旧保留一千年前的习惯叫法。 那时的主星沿袭君主立宪制，打造过许多文明，直到卫兵出现打破平衡，紧接着战火迭起。尽管‘焰火’用最快的速度占据统治地位，将紫微星选址在现在的位置，使主星免受血光之灾，后来更甚专门派遣军队驻守，但时过境迁，曾经的主星也终会走向末路。 这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焰火’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保留其上文明痕迹和文明信息，复刻在特定的容器内，等一切准备就绪，再将之添在神的身上，委托神记住那些辉煌。 唐诏默默祈祷：希望神也能记住菠萝派的味道。 真的很好吃。 下一秒，唐诏灵魂提问：“他们把我的胃装上了嘛？” 那架势大有一副只要封琉敢否认、就表演随时昏迷的样子。 好在封琉点头道：“嗯，卫兵恢复能力很高，再休息几晚，应该可以痊愈。” “痊不痊愈倒无所谓。”唐诏不甚在意地摆手，“现在能吃菠萝派就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封琉无奈调高床板角度，方便人将就享受。 隔了会儿，封琉重新开口道：“总部还需要找你问话。” “嗯，好。”唐诏忙着大快朵颐，随便应和道。 “我听说，七年前的事情遮不住了。” 封琉语气寡淡，神情同样如此，如果不是彼此熟悉，唐诏根本理解不到事态的严重性。但唐诏并不想多提，嗦嗦手指，拿起剩下半块：“嗯，差不多吧。” 第45章 “焰火”授课下的卫兵教养极高，很少戳人痛处。封琉岔开话题道：“重新拼接不代表重铸，老板特意下命令要求d区在原身基础上修复，似乎很看重你。” 唐诏心道：那哪是看重我，分明看中的是神之潮汐的身体吧！ 只听好友继续道：“你自知，更不应以身涉险。” 唐昭动作微停，神色认真地盯着人，半响，低语着：“封琉，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何事？”封琉眼神微冷，他虽奉令驻守主星，不代表关于好友的消息便是一概不知，但他同样做不出说教迫人的事情，其中弯弯绕绕，他更希望好友自己明白。 “帮我把另外一块菠萝派也拿来。” “……” 唐诏美滋滋地享用，宽慰道：“放心，我拎得清是非对错。” 封琉犹豫很久，慢慢地给出提示：“你没发现身上少点什么么？” 果然，话音刚落，唐诏猛然抬头，鼓着花栗鼠般的脸颊，迅速用手小范围活动着翻找—— “我蜂蜜！之前心思揣兜里方便就没放冰箱！！！” 第三十五章 我嗑的cp被迫be了 唐诏整个人都不好了。 真真大意，还想着随时能给言笑一个惊喜，这下全完了，根据好友的描述，当时出事的时候连他都尸骨残存，更别提那一罐蜂蜜。 唐诏难过地低下头，塞完最后一口菠萝派，神情落寞地靠在床上，好似失去所有珍宝的巨龙，世间苍苍，再无任何值得提起兴趣的必要。 莫名的情愫扩散开来，封琉依旧用那没语气的声音说道：“不必悲伤，我不插手你的选择。” 这话儿说的怪，唐诏却懂多年好友的顶级理解，他怏怏笑道：“别多想嘛，主要是我那蜂蜜是我拿物资换的……” “都可以。”封琉打断了他的话，道，“只有件事我需要提醒你，从严格意义上讲，言笑并不属于‘焰火’，你们亦不是同一类人。” 唐诏咽了口水，抬头看向好友，没想过平素不声不响的人竟会率先打破天窗说亮话。 “你应该记得末训的教导词。”封翎道，“在‘焰火’，搭档们之间山鸣谷应。但与搭档们交往是需要注意手段的。若无法驯服彼此，他就会成为你唯一的软肋。” 作为‘焰火’曾经最优秀的卫兵之一，唐诏并非自夸，当年的潮汐没有任何缺点。那时候的言笑不过是名弃子，那时候俩人身份便隔着千山万水。 如今他可以使用情感，拥有喜乐悲伤，却再无当年荣光；而言笑作为永恒之心唯一的持有者，所做所选，注定与他背道而驰。 封琉没有说错，他抓不住人的。 言笑的野心勃勃，藏在温和的皮囊之下，如万年不化的寒冰。同时，言笑对自由的渴望、对永恒之心的憎恨到达了无可阻拦的地步，宁愿化身最脆弱的飞蛾，也要实现一瞬扑火。 这样的人啊，又怎么可能甘心属于‘焰火’、属于他呢？ 但唐诏却慢慢笑了： “七年前我离开‘焰火’之时，老板只用八个字为我送别。” “旻囚飞鸟，溟缚山河。” “我始终不懂。明明百川终归大海，雄鹰向往苍穹，何来囚缚之说呢？” “直到青丝湖下言笑危在旦夕，我因原因种种，不得已离开卡莱薇拉、在第十七块方砖听到烟花绚烂……那一刻，我心中五味杂陈。” 说到这，唐诏停了下，反手握住胸前的极光项链，一句一句，将剩下的话说完： “不能想——就为了卡莱薇拉的七年孤禁，我们竟然付出那样大的代价。” “可有些事，不是名义上的与我无关、便不惹我想的……” “到头来除却主动离开卡莱薇拉，我自始终都无可奈何，没有选择的…自由。” “所以啊，”唐诏摊开手掌，暖暖的光穿过窗，投射于精美吊坠间，似江心浸月夺目耀人。 神之潮汐没有悲伤，只把最后一句化为叹息，极轻极轻： “困住金丝雀的，究竟是笼子，还是天空呢？” …… ‘焰火’特允一处生态极好的地方，供唐诏在紫微星养伤。 复式独栋房屋占地不算太大，院内布多颗雪松，勉强空出采光；最外围种满层层交错的篱笆灌木，划开区域。 落地窗前不远处树下的阴影里，长发少年静静站立。算不上优势的卫兵能力只能为他提供窗内的勉强轮廓，声音听不太清，仅此刻悲伤同步。 “没人剥夺你探视的权力，这么深情又做给谁看？” 言笑闻声回头：“白棋，做好你该做的事。” 一枚金色硬币抛向空中，旋即精准落在指间上打圈儿，黑衣男子笑道：“哼，真不知哥哥如何忍得了你，本身就是be，寻思嗑官设cp吧，竟然还be了，简直无趣。” “论实力，黑棋的确不如你；但论脑子，你只能当弟弟。” “行了。”男子有些烦躁地捏碎手中物，道，“嗑cp又不犯法，少拿那些弯弯绕绕来说教我。” 言笑：“……” “话说，你真的不打算解释么？”白棋问道，比起失去械心的卫兵，他的听觉更加发达，足够听清屋内的对话，“唐诏现在可能不会误会你，但，那件事要是发生了的话，他未必还肯信你。” 第46章 “做好你该做的事。” “嘶哑，我好奇嘛……” “黑棋还有多久换班？”言笑不耐烦，语气微怒。 这厢立刻噤声，乖乖切换兄长出现。 下一秒，周遭冷气直逼，黑棋刚上线，见是此地此景，不由皱了眉，侧起身，设计衣摆也能落在阴影中。 “抱歉。”言笑知其厌光，主动道，“没想到他会直接换你出来。” 黑棋神色更冷，漠然道：“不要做计划之外的事情。” 说完这句，他突地垂眸不语，少顷，先前轻佻的声音再次响起：“哥哥和你说了什么？” 黑、白棋之间意识一体，言笑岂信他一无所知！ 被瞪的男子无辜地吐吐舌头，边玩着硬币边旋出阴影区，在光下懒懒地抻腰，然后随性席地而坐，抬头道：“be的话，我还可以继续嗑嘛？” 言笑：“随便。” “哎呀呀，那我得好好想想从什么角度入手……”白棋歪头认真思考道，“设定上应该是无知的年少郎被心机大叔骗身骗心，年下百般勾|引，年上无动于衷……或者一方是信仰与理想，一方是执念与痴狂，偏偏横断着不可抗力的因素……” “白棋，静音模式。” “啊？”被点到名字直接懵逼的某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地暴躁：“……我不是ai！” “你说到我的心事了。”言笑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白棋又一愣，墨曈迅速转动，回忆刚才哪句最有可能是真相。 “计划实施前，我想回卡莱薇拉一趟。”言笑道，“你帮我提交个申请。” “什么拉？”白棋拧着眉问。 “卡莱薇拉，唐诏私下给荒星起的名字。” 白棋反复嚼了即便这四个字，最后撇撇嘴道：“啧，用‘焰火’教的暗语命名……他想怎么翻译？‘风吹拂过的大地’、‘水源干涸’还是‘燎原的野火’？” 越说下去，他越觉得老土，边拉出申请界面操作一通，还不忘嫌弃道：“再说，荒星资源都亏损成负的了，完全没有利用价值好吧，你还回去做什么？” 这并非例行公事的审问，而是单纯地出自八卦人好奇，言笑没有回答，低头不语。 “你别说是因为情怀。”白棋录取他的虹膜，半嘲讽半结论道，“爱上了？” 言笑嗤笑道：“不是你先为了快乐乱嗑？怎么，he了还不愿意？” “nonono……”白棋伸出一根手指摆动，“我是嗑，但我不能接受我嗑的cp是真的。” “……” 就离谱。 “而且个人感觉唐诏配不上你。”白棋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别的不说，就起名方面，宛如没咋读过书的样子。” 言笑凉凉地看他一眼，道：“将暗语代码二阶化，能得到重复翻译后的词条：焰火。所以实际上卡莱薇拉就是紫微星的另一个名字。” 他甚至还不忘记补刀：“先生最爱。” 嘴硬如白棋，宁可让新纪酷刑再加一页，也绝不丢面： “那也——” 土。 最后一字锁死在喉咙间，在心里吐了个痛快。 …… 三天后，按照封琉的说法，此刻唐诏该痊愈活蹦乱跳准备和自己回去述职受审，但这人就为了多在床上躺一天，半夜不睡觉偷偷械化退化械化退化来回切换，生生耗尽储存能源导致机体再次陷入昏迷。 封琉无语，趁人没醒来回远距离跃迁再次买了两盒菠萝派。 于是麦麦乐再一次战胜d区创造医学奇迹。 “吃完这一盒，随我回总部。”封琉眼看这人打算整活儿表演，忙接在后面补充道：“即使老板罚你，狱中，我也会给你送菠萝派的。” “早说嘛！” 话音未落，唐诏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随手扬了空餐盒，衣裤同穿，最后抓起风衣往肩上一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末了站门口回望好友，催促道：“走呀，沉天色还早述完职还能蹭口饭吃！” 封琉扶额：没救了。请问大号练废了、想重新开小号需要去哪里领？在线等，挺急的。 可就再封琉迈出门槛的时候，手腕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他没避着人，接听道：“何事？” “报告领队，发现‘伊甸’的先遣部队在主星周围进行军事演习。” 有一瞬的阴暗划过封琉的眼底，转瞬即逝，再看已恢复先前那般古井无波：“拦截或者交涉，这些小事儿还需要我教你么？” “可是，领队，”那边犹豫不决，吞吞吐吐地说道，“他们的军事演习好像是玩真的……” “能查到两方阵营么？” “显示是第九军团和主舰护卫队第三军团。” 凌风？ 唐诏心思一转，暗道不好，急急道：“是红玛瑙号！言笑可能还在上面！” “言笑已经离开‘伊甸’了。”封琉意味不明地说道，“至于你说的红玛瑙号……半年前护卫四一战中，红玛瑙号因强行折叠空间跃迁，导致引发宇宙风暴，战舰及方圆一光年内的范围，瞬间湮灭，好在当时并不在紫微星系内……” “等等，”唐诏如遭晴天霹雳，惊惧交加，“你刚才说，护卫四一战距现在，多久？” “半年。” 第三十六章 小孩子懂得还挺多 第47章 唐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初在第九军团没逃过的爆炸，再次醒来竟然过了半年。 饶是借口培养配适组织耗时，凭d区的技术，不可能花费这么久。 他心下疑惑，但封琉的眼神冰冷可怖，仿佛下一秒，就要生生剐了自己。如此，那些疑惑只能压下，换成懂事的问句：“嗯……主星那边，你得过去看看吧？” “不必。”封琉挂断通话，“我现在的任务是送你去述职。” 唐诏吐槽：“送啥送？我这么大一人，还能丢了不成？” “丢不了，主要怕你跑。”封琉认真回答。 唐诏：“……” 我能跑去哪？！再说护卫四一役不是已经告一段落了么？还去述哪门子的职，这自己连‘焰火’的军队都没见过，可咋编词儿啊。 唐诏苦哈哈地想着，认命随好友回到总部。 …… 紫微星硕大，区域之间专门设置过短距离传送站，不过介于唐诏身体刚刚经历重组，封琉十分人性地召唤飞行器送人。 尘土飞扬之下，一搜小型悬浮飞行器缓缓落下。 “你——”唐诏瞠目结舌，“这、这是星际战舰吧！” “嗯，迷你版。”封琉理所当然，率先踏进内部，“原版超过航空限度，内区无法使用。” 唐诏：“(⊙_⊙)” 可以，这很封琉，够ne！ 他早知道好友豪横，但他真没想到能这么豪横——这种级别的战舰在正规军队里几乎可以称上天花板的存在，即便是迷你版，即便威力大打折扣之后，其上的配套武装都能轻轻松松毁掉一颗小行星！ 用战舰当代步工具尚觉得委屈，这厮还想调原版过来？ 简直暴殄天物！！！ “走了，跟上。”封琉催促道。 唐诏羡慕地叹口气：驻守主星虽然遥远，但是‘焰火’的资源倾斜是真敢给啊！啧啧啧，得亏封琉忠心耿耿，要是‘伊甸’能拉拢封琉叛变，别的不说，单战斗力这一方面，绝对是最大的威胁。 哎嘿，话说‘伊甸’那边派了那么多卧底过来，怎么没一个有用的？ 【日常吐槽.jpg】 “‘伊甸’失去红玛瑙号后，可真得元气大伤了。”紫微星内部航线限制很多，封琉驾驶速度并不快，唐诏无聊，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 “用重复的词语反复评判一件事会暴露你的主观想法。” 啊？ 唐诏有些愣：什么叫重复此语反复评判？ 他之前有说过么？ “我难不成失忆了？” “有这种可能。”封琉认真点头道，“移植海马体的过程中偶尔造成部分缺失是常有的事。” “……” 唐诏觉察出哪里不对劲，一边阖眼继续歪在躺椅上晃脚玩，一边沉心仔细回忆这几天的细节。 最开始，封琉说他的伤势太重、需要身体重组，当时他先入为主地以为是指战舰上的爆炸；之后养伤期间，封琉一直催他述职。可他当时并无任务结束，为何需要述职？ 还有，距离护卫四之战竟已过半年，d区医疗发达，又怎么会抢救他这么久？ “最好别，”短暂沉默后，他迅速接上问道，“我没昏迷太长时间吧？” “两个星期。” 唐诏心头一震。 那剩下的时间呢？他做了什么？而那段记忆又为什么会消失？ 移植缺失不可能缺失得这么整整齐齐，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就发生在这半年中！ “嘭！” 焰火猝然炸开天幕，封琉将飞行器悬停在林间上空，正好第十七块方砖的位置。 唐诏受惊回神，不动声色收束情绪，勾唇吐槽道：“迷你版隔音不太行啊。” “离舰吧，我已经打开分子模式。”封琉留下一句，原地消失。 唐诏轻车熟路，翻身紧随其后，穿过舱地落在青阶上。 日光下的烟火看不真切，只味道依旧刺鼻。他轻飘飘看过一眼好友，没说旁的，跟着进了总部大厦。 …… 四楼区域封闭，幽灯光线并不好，大厅昏暗，与室外不同，这里被股莫名的阴寒包裹，仅留阵阵极具侵略性的木质香逸散。 “迷雾不在，多日来辛苦领队照看啦。”罕见老板不在，只有先生独坐。 封琉颔首默认，侧身露出唐诏。后者尴尬地搓搓手，乖乖陪笑：“劳烦先生挂记。” “有些任务总归是孤身难办，不然也不会伤得这么重。”先生永远慈眉善目，语气温温和和。 唐诏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先生话里有话，不知暗示给谁听。好在‘焰火’规定，关乎述职，先生不能插手，卫兵皆点对点报给老板。 但凡这时候先生多问一句，故事就直接全剧终了。 那可一点都不好玩。 “不用紧张。”先生没有越界，聊起家常，道，“你夺回罗拉星有功，少慈对你从来都是赞不绝口。” 少慈是先生对老板独有的称呼。他说完这句，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小红盒，放在桌面上，道：“喜糖，给你沾沾喜气，情路常顺。” “谢谢先生。”唐诏收下，说了几句恭维话。 方桌后的男子不知道想到什么，笑意更深，隔了会儿才道：“对了，短期内没什么外派任务，你正好休息，留在紫微星或者回去都随你。” 第48章 唐诏有自己的打算，直言道：“我想先回一趟卡莱薇拉。” “卡莱薇拉。”先生轻声重复，笑笑，“让封琉送你。等会儿留封述职信，余下的我会帮你转告少慈。” 唐诏应下。 述职信有标准模板，不会暴露太多，他乐见其果，还担心老板会中途回归，特意写地飞快。 但老板始终不见踪影。 …… 卡莱薇拉，街道。 唐诏挥别封琉，沿路走回自己家，翻出固定通讯装置，向安娜医生发送信息：长篇大论表达完自己的歉意之后，他礼貌地询问那个叫丙柑的卫兵还有没有留其他的信物。 【安娜】：哦，原来你还记得小安啊。 唐诏心虚：意外，意外。 【安娜】：上周我例行去看过小安，她状态很差，维持不了多久。 【安娜】：话说你不是回过‘焰火’……解药呢？ 【唐诏】：…… 【唐诏】：一言难尽。 有次述职的时候老板提及小安，那表情仿佛木棉看到研究体一般，唐诏实在不敢赌老板是不是对小安感兴趣—— 被感染后还能存活多年的普通人类怎么看都很值得解剖研究吧？ 【安娜】：总之，小安的时间不多，你需要快点行动。 【安娜】：还好我有先见之明，保留了当时的样本……等我明天回到荒星培育好了就拿给你。 【唐诏】：多谢。 关闭通讯，唐诏落寞地坐了一会儿，直到肚子咕咕叫了几声，他才起身摸到厨房寻思翻翻还有什么存粮。 没曾想，冰箱里满满当当都是便当，随便拆开两盒，样式不尽相同。 ——他从不会存这些。 所以，哪来这么多？ 有什么关键性的信息从脑海一闪而过，唐诏没多想，也来不及多想，香喷喷的照烧鸡排饭近在眼前，谁还管那些有的没的？！ 三下五除二炫完一盒饭，唐诏意犹未尽地又开了一盒，是鸡肉虾煲，色香味俱全，忍不住吃的一干二净。 心满意足后，他挑选几个装在篮子里，准备看望婶子的时候作为伴手礼分享。 希望小安无恙。 唐诏满怀愧疚地敲开婶子家的大门。 却没见婶子。 开门的是为小姑娘，个子不高，大约七八岁左右，穿着通红的一身衣裳，束着双马尾辫。 “……你是？” 唐诏惊讶道：“小安？” “你认识我？”小姑娘微微退后，请人进门，“妈妈说我睡了很久很久，很多来看我的人都很担心…但我都没见过，你也来过吗？” “我第一次来。”唐诏讪讪道。 小姑娘冲他弯弯眉，道：“前几天也有一个小哥哥，也是第一次来。” “嗯？是吗？”唐诏顺着问道，“小安还记得他吗？那位哥哥有没有介绍自己？” “唔……小安忘了。” “没关系。”唐诏宽慰笑笑，揉揉她的头，问，“你妈妈呢？” 小安眨眨眼，若有所思，慢慢答道：“小安不知道，很多事，小安都记不住。” 正说着，门口婶子声音由远及近：“小唐来啦，伤好些没？” “好些了……”奇怪，卡莱薇拉消息闭塞，婶子是怎么知道他受伤的？ “那就行。”婶子刚从供给站回来，拎着两大兜食材，进屋后忙里忙外归类，小安很懂事，主动帮忙承担，唐诏也没好意思干看着，跟着忙活。 “哥哥也要小心身体，注意保护自己。”小安声音清脆，许是捕捉到受伤字眼，她皱起眉嘱咐道，活脱脱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唐诏逗笑了，道：“知道啦，都听小安的。” 小姑娘却摇头：“哥哥不能都听小安的，哥哥要听另外一个哥哥的！你们一起生活，要彼此听话。” “欸？”唐诏择菜的手一顿，意外道：“小孩子懂得还挺多。” 感慨完，他又冲婶子问道：“小安的身体怎么样了？” 谁知婶子喜上眉梢，道：“好啦！前天你家那口子来过，给小安带了药，吃过就好啦！” “！！！” 言笑来过？！ 第三十七章 吃得太多太杂，有点食物中毒 “你竟没和他一起吗？”婶子问的自然，“上次小言来的时候，还说等你伤好了一起陪小安玩呢。” “啊？好呀！”唐诏点头答应，转而欲问，却见红衣小姑娘正在案台下刮着鱼鳞，口中念念有词。 她的手虽小，也能抓的牢固，甚至空出另一只手握着精巧的钢刀，动作间开膛破肚，十分利落。 唐诏看着心惊，道：“小安，放着让哥哥来吧，仔细伤手。” “……朝着……欸？没关系，我可以帮忙的！”童音响起，笑靥如花，她没做迟钝，继续动作，许是因为开心，小姑娘略略提高吟唱分贝—— “哒哒哒哒……不要回头，只管告诉我，背后朝着你的那个人是谁……” 晚风穿堂而过，惊起周身寒气。唐诏眨眨眼，动作停了停，晃回神般将择好的菜放进洗菜篮，蹲下身接手小安的活儿。 婶子笑笑道：“不用担心，我家这姑娘厉害的很。小安，去给哥哥沏杯茶~” “好！哥哥等我！” 双马尾随着蹦蹦跳跳一晃一晃，带着不清楚的谣歌转出厨房渐渐远去。唐诏将收拾好的鱼放到菜板上交给婶子处理，顺势感概道：“小安从襁褓里就被感染，七年昏睡……真没想到，如今她完全不输于一个正常的七岁孩子。” 第49章 “哐啷！” 明明开膛破肚的鱼不知是不是受到刀锋的刺激，突然猛一摆尾，宛若复活般扫乱案上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好生热闹。 “哟，小安这孩子没去脊椎，倒叫我们俩遭殃啦！”婶子拍拍身上的水，无奈道。 唐诏眼神一沉。 “对了，”婶子重新拿起菜刀，问道，“我记得你好像不吃鱼皮来着，是不？” “……额，是不太喜欢。” “哈哈哈，知道你嘴刁，特意买了这种鱼。你不吃正好，我扒下来熬油，到时候炒青菜，很好吃哩！” “那我可有口福啦！” “……缝细又长，笼中家雀总想、哥哥，请你吃茶~” 话题岔开，唐诏索性不作他想。刚才的歌谣又渐行渐近，停在他身边，高高举着双手；而青瓷杯中茶色殷红，涟漪轻漾。 “谢谢小安。” “不客气！” 婶子满眼慈爱，瞧这一幕赞赏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而小安转着圈，开口，只剩脆生生的童谣回荡： “笼子缝，细又长，笼中家雀想逃亡；哥哥与我排排坐，黎明夜晚同一刻……不要回头，只管告诉我，背后朝着你的那个人是谁？” …… 午夜，唐诏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此前回忆下来，他有些想不通：固然小安得到解药是好事，可是一个昏睡七年的孩子从未接受过培养又怎么会成为家庭的一大助力？嘶……d区倒是有科技可以做到，不过他们没理由顾及这边啊， 还有那个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不知敌友的言笑——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胃痛难受。 不能怪他。 鱼肉、石榴、香蕉、芋头、海蟹、柿子……婶子当真款待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换到这么多新鲜食材。唐诏吃了七年合成菜品，可算逮到机会饱个口服，乱七八糟狂吃一通，哪还管的上食物相克？ 最后睡前一杯冰牛奶，直接把所有灾难桶点燃。 浴室洗漱的时候刚觉偶感腹痛，起初没理会，等唐诏挺着冲完凉已经疼到冒冷汗了，他翻出医药箱，谁知里面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当初捡言笑回来，早就用光了所有药品。 他只好再次械化退化械化退化把能源耗光被迫昏迷，但却并不如他所愿，午夜时分，意识悠悠复苏，疼痛还在。 唯一的好消息是没起初那么难以忍受了。 唉。吃货不易，唐诏叹气。 窗外夜色凉如水。 落地窗半开，丝丝缕缕的风透过纱帐扰人清梦，鼻息间便充斥着端木香，不尖锐，亦挥之不去。 没由来的，令他突然怀念在紫微星的训练时光。 还记得和林希之间的感情矢志不渝，和迷雾之间的情谊肝胆相照，无关风月情爱，更要说是一种默契。当时唯独美中不足，可能就是每个人都会感叹的那句：潮汐不懂感情。 呵。 潮汐哪里会不懂感情？d区的云计算可以分析最困难的实验数据，区区感情，又有何难？ 他不能懂罢了——潮汐的缺陷是林希存在的唯一意义，他又怎么敢懂？ 可有些事，由不得他选择。 他注定要学会感情。 作为神之潮汐，作为卫兵，这是他的使命与责任。为了最后的和平，所有牺牲都可以忽略不计。 唐诏向夜色伸出手，虚空抓了下，挽留不住任何。 “叮咚。” 通讯端传来一条消息。 【卡列尼娜】：我到荒星了，速来 唐诏无奈扶额，劈里啪啦输入一堆： 【我有一贝壳】：事关小安的抑制剂吗？忘了和你说，言笑前几天来了一趟卡莱薇拉，直接将解药带给了小安。我今天还去看过，小安恢复的很好，就是 他手指微停，想了想，没把事情说破，转而道： 【我有一贝壳】：婶子做了很多好吃的，我吃得太多太杂，有点食物中毒 那边沉默了许久，对话框输入再取消再输入，反复许久，直到唐诏等着无聊思绪昏沉，医生才回话给他。 【卡列尼娜】：多喝点氯化钠溶液。 【我有一贝壳】：…… 【我有一贝壳】：谨遵医嘱 他翻了个身，将通讯段调到睡眠模式，智能系统自动静音消息，为他推送一段助眠的轻音乐。 于是唐诏伴着音乐与腹痛，阖眼入眠。 而后，通讯端微微闪烁，亮过两次。 …… 这一觉睡得实，直到日上三竿。 唐诏醒来后脑袋懵懵，好像低血糖又犯了。爬到厨房连吞带噎咽了两盒便当，将就着冰箱的果酒，吃完又是一阵腹痛。 稍稍缓过劲儿，他还和昨天相似，装好便当准备去敲婶子家的大门。 智能系统自动感应人体已开机，后补昨晚错过的通讯： —— 卡列尼娜 撤回一条消息—— 唐诏：“？” 【我有一贝壳】：撤回干嘛？ 这次安娜医生回的很快： 【卡列尼娜】：总有些事是不该让傻瓜知道的。正所谓：傻人有傻福 【我有一贝壳】：[气鼓鼓.jpg] 唐诏越想越气不过，趁敲门的间隙，向医生发出条‘恶狠狠’的简讯： 【我有一贝壳】：我要去婶子家蹭饭了，你等着馋吧！ 第50章 【我有一贝壳】：[美味佳肴1.jpg] 【我有一贝壳】：[美味佳肴2.jpg] 方寸间，虚掩着的门经不住受力，吱呦着开了—— 未请误入，这是很失礼的做法，然而明显的不对劲氛围却叫唐诏顾不得那么多了。 婶子家小院安安静静，房屋门窗四敞——和他昨天离开的状态分毫不差。 亦十分不同——腐氨的味道从四面八方集聚飘散在空中，夹杂着若隐若现的血腥气。 他悄步闪进院，唤了几声婶子，没人答应。客厅也无人，餐桌上摆着残羹剩饭，几只卵蛾飞绕其间，毫不嫌弃涸泞的油污。 但卫兵五感发达，唐诏明显看出桌子上的并不是昨晚能让宾主尽欢的那顿晚宴。 桌角有点点滴滴鲜红色延申直至厨房，从环境状况分析，至少视线所及之处干净整洁，不像是案发现场的样子。 ——除了滴血尽头、紧闭屋门的厨房。 他慢慢走过去，用几分力气按下旋手—— “咔哒。” “叮咚。” 【卡列尼娜】：你先别去小安家 然而这条消息终究提醒得太晚太晚，唐诏已经发现一切，惊诧当场—— “！” 鲜红色应目铺开，血腥味迎面而来，从天花板到案台无一幸免，相对浓稠的地方液体尚不能干涸，凹下高亮的镜面；洗菜篮里毛茸茸的全是生物毛发，而案台下，五脏六腑搅在一块，下面阴影的位置，散落着类似片状的结缔组织。 地面积出足有五厘米左右的血水混合液，没过靴面，顺着缝隙洇湿内里。 菜板上，似乎是残留的一小段生物皮肤。 ——“我记得你好像不吃鱼皮来着，是不？” ——“知道你嘴刁，特意买了这种鱼。” ——“我扒下来熬油，到时候炒青菜，很好吃哩！” 冷汗串上额头，唐诏几次深呼吸，慢慢压下那股子翻江倒海的感觉。 ——“哥哥，请你吃茶~” 他好像明白为何昨晚会腹痛难忍了…… 不自主地退后半步。当下厨房寂静无人，可脆生生的童音好像昨日那般始终萦绕耳畔： “笼子缝，细又长，笼中家雀想逃亡；哥哥与我排排坐，黎明夜晚同一刻……不要回头，只管告诉我，背后朝着你的那个人是谁？” 谁？！ 肢体反应更快，在鹰刀摸了个空后，唐诏紧接着就地取材抽出案上水果刀代替，回身猛地向身后刺去—— “叮！” 被打断的攻击下意识转化成矮身破其下盘，反手强攻直取心脏，几个动作不过毫秒，尖锐地利刃堪堪划破衣物，却生生定格！ “言笑？” 第三十八章 忠犬配黑心，大卖点啊 “怎么是你？！”唐诏急忙扔刀， 慌张抓开衣裂口反复查看，“受伤没？嗯？” 言笑缩了缩身体，眼神流露些许逃避，小声问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肯定要回来的，不然冰箱里的便当就可惜了。” 水果刀尖端十分锋利，纵然唐诏收招迅速，依旧划伤一道小口子，冒出几颗血珠，稍稍用手指擦拭，伤口已然愈合。 言笑退后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垂眸不语。 “啊，抱歉。”唐诏后知后觉失礼，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言笑摇摇头。一地桃红色无法忽略，呼吸间充斥着腥气，他斟酌着开场白，冷落尴尬的氛围。 此间千言万语，谁也没率先提问。 唐诏心思活络，又怎会想不到——‘焰火’毕业的卫兵，该学的该会的都明白。只是有时候因为更重要的事情要提前考虑，才看起来似个傻子般。 毕竟，谁能拒绝美食的诱惑呢？ “嗯，你吃早、额午饭没？”标准吃货正经提问，“我一会儿去换点食材，晚上咱们也炖鱼吃。” 言笑脸色没变，沉眸低声道：“大病初愈需要忌口，鱼是发物，要不换点别的？” “啊嘞？”唐诏意外，“我昨天还吃了挺多鱼……” “……” 言笑轻轻吸吸鼻子，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谓叹，道：“这里不安全，你先回去吧。” “你不回家么？”唐诏紧跟着问道。 “我，”言笑又退后半步，声音消小下去，“不该有家。” “没有什么‘本应该’或者‘不应该’。”唐诏大步走近，认真道，“难道我们不是一起么？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 言笑心头一紧，抬眸凄然道：“可你并不是我，我也并非是……你。” “所以就要这般疏离么？”唐诏轻声质问，复对上那人戚戚神情，后续的话便再问不出来，只得无奈地笑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成为你……” “你不会！”言笑低声冷喝，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印象中，俩人从未红过脸，突然被凶，唐诏直接懵了。 那句话原版是：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成为你想要的样子。 很普通的一句土味情话，哪来这么大火气？ 莫非言笑浪漫过敏？ 于是唐·吃货·诏呐呐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人在饿的时候很容易发火。因为饥饿会使身体缺少血糖，令大脑失去一定的自我控制能力；同时，由于消化系统无法产生内啡肽，焦虑会作用于每一根神经，转化到外界，就成了愤怒情绪。 第51章 但言笑显然不会如此幼稚。 他清楚地知道那些人根本不会放过有关潮汐的一切。 “唐诏，”他低低唤过那人的名字，慢慢说道，“卫兵觉醒后可以获得械化心脏，可以使机体进入高度极限的状态，打破生理阈值，提升自身等级。在‘焰火’、或者说在任何势力组织里面，等级越高的卫兵，受到的重视也越多。” “言笑……” 即便被念到名字，他也只是浅浅地勾勾唇，不敢回应唐诏半分，自顾自地说下去：“但你知道么？并不是所有的卫兵都感激自己的觉醒。” “你我读过书，是知道的。比如，不恰当的械化会折损卫兵的生命，过度使用能力或者荒废能力会使他们丧失五感，械心能够加速伤口愈合但会放大疼痛……” “虽然关于卫兵机能的大部分都随着科技的提升而逐步解决，但在一些，没有被‘焰火’照拂到的地方，还是会流传荒谬的说法。” “比如，觉醒是神明对残暴者的惩罚。” “或者，卫兵是大地对幸存者的馈赠。” “前者的话，人们会组织祭祀，活活烧死觉醒卫兵，用以平息神怒；若是后者……”言笑顿了下，视线飘远，仿佛在陈述往事： “他们便会生生剐分其肉，或食，或用——而械化过的心脏会在最后取下，颁发给族群内地位最高的人。” 席位上的卫兵常年任务在外，见识过许多血腥，但类似这些封建礼教，唐诏只在书本上接触过。 卫兵的血肉|具有一定的感染性，如果生食，极可能患上“类觉醒病”。顾名思义，就是一种类似卫兵觉醒后、空有体魄的病症，患者往往精力无穷，英年早逝。 他犹豫了下，想要开口，言笑却将目光重新落回他的身上，沉沉开口：“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犯不着安慰我。这是我的命运，也是我的选择。” “不，”唐诏皱眉，“你我都是天赋卫兵，完全有能力去改变命运，如果自怨自艾，那才是真正的堕落。” “天赋卫兵么……”言笑垂了垂眸，苦涩笑笑，“我倒宁愿我不是。” 唐诏眉心拧起更紧，他不能理解这种想法，却不知怎么辩驳。在‘焰火’的教育中，向来只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观念。 可他也知道言笑与自己不同。弃子人权较低，或许总部对其另有培养手段磨损傲骨也不无可能。 “叮咚。” 唐诏手腕上的通讯端骤亮，截断他的欲言又止。 【卡列尼娜】：你在小安家么 【我有一贝壳】：嗯。。。。。。 【卡列尼娜】：请不要用标点符号凑字数，谢谢 【卡列尼娜】：我刚才查了一下卡莱薇拉幸存者公告，上面并没有婶子和小安的名字；你上次不是说不需要小安参与吗？临时计划有变？ 唐诏：“？？？” 【我有一贝壳】：等等，什么计划 【卡列尼娜】：(((*) 唐诏没对言笑设置隐私权限，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浮在空中，暴露无虞。后者眼神冷漠，不着痕迹地窥视他的表情。 “啧，”唐诏撇撇嘴，抱怨道，“安娜医生太不靠谱，说话没头没尾……嘶，走，咱们出去说，厨房太壮观，我午饭要保不住了。” 言笑：“……” 刚才话题沉重，没注意还不觉得如何。这会儿气氛放松，愈发觉得一屋子腥气冲天，难以忍受。 本来唐诏打算回家坐沙发上好好总结唠唠，可见人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从餐桌旁抢救一把椅子，拉到言笑身后，就着客厅说起话来： “喏，坐。” 言笑道过谢，没坐下，仅把手腕搭在背倚边缘，再次劝道：“你先回去吧。” “你不回吗？”唐诏问完，琢磨下又改口问：“那你几点回？我给你留饭。” “嗯……”言笑本该拒绝，目光落在地上说不清道不明，最后竟然真点了头，道，“天黑前就回。别吃发物，做些素菜即可。” 唐诏表面答应十分痛快，回去做了一桌子麻辣盛宴。 当然这是后话了。 眼下二人分别，唐诏还想去供给站，言笑拦下人，道：“下午供给站没什么商人，明天一起去吧。” “好，”唐诏挥挥手，“那我回了，你别太累。” “拜。” …… 卡莱薇拉本身能接收到的恒星光亮并不多，为了适应居住，专门有装配外置光源。不过荒星自转速度不快，人造光源又仅能增强辐射数目，导致卡莱薇拉昼夜都很长，并且没有普通意义上的黎明与黄昏。 正午过后，光源逐渐倾斜下去，可以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言笑站在原地，望着唐诏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 “如果不是亲眼见证那些事的发生，我真的会以为你爱他，至死不渝的那种。” 言笑没有回头，眼里深情消散，冷声道：“卡莱薇拉与紫微星之间有十多个小时的时差。按理说，这边是白天，紫薇应该是黑夜，怎么还是你？” “黑棋只是不喜欢被光照到而已，”白棋摊摊手，其中一只掌心还躺着枚金色硬币，他的语气始终轻佻，十分的不正经，“我们又不是真的按照系统时间切换。” “哼。” “再说，就算是十个多小时的时差在里，荒星还有自转没算呢！”白棋学霸上线，“这儿可不像紫微星的时间，顺应自然的更替，没准真是我当值！” 第52章 言笑暗自翻翻白眼，实在不想理会这个话痨。 “欸，我还没问呢，你们这对儿官配cp又要he了？” “或许吧。”言笑敷衍道。 “他竟然真能原谅你！”白棋一脸不信，狐疑问，“……你怎么说的？” “我什么都没说。” “没说？！”白棋更震惊了，“所谓的‘你欺骗我千千万万，我却想与你岁岁年年’……哇塞妥妥的忠犬配黑心，大卖点啊！嘶，就是感觉有点恋爱脑，人设不会ooc吗？” 言笑扶额：“你想多了，他没问。” “没问？！”白棋再找到新的嗑点，“那就是‘我宁愿被你捅刀子，也毫无保留我的信任’……哇，这属于偏执忠犬？那你呢？心机老大叔，一步三算……” “你若精力旺盛，去把院子里废弃的那些尸块清理干净。”言笑瞥他一眼，道，“干活儿吧！” “我可是你的搭档！你也太不友好啦！！！” “遇见你之前，我始终没有搭档；遇见你之后，我也并不需要搭档。”言笑冷然道，“我知道你的目的，正如你调查过我一般。所以，保持我们的利益关系，这样对你我，都好。” 第三十九章 听起来很不对劲 “呵，恰恰相反吧？”白棋轻笑一声，歪着头似童心未泯，话语间却意味颇深：“我们之间唯独没有利益关系——初代潮汐天赋超神，当然不需要搭档；但弃子言笑居心叵测，需要的也并非搭档。” “随你们怎么想……” “你明知我与黑棋都不可能包庇你的错误。”白棋拦住言笑去路，语气里染上些许怒气，“可你还是做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连累你们。”言笑淡淡道，甩开他的手，“准备干活吧，晚点还要…回家。” 白棋并非矫情，耸耸肩不再介意，率先来到院子，四下环扫一圈选好位置站定，抬手，械化能力全开，星移斗转！ 原本干干净净的院子瞬间变了景象，一地的碎尸断块，血流干涸，显然发生过非人的屠杀；白棋嫌弃地退后，向言笑摊手：“我说，有必要收拾么？之前抓人的时候，也没见你处理后续。” “他回来了。” “谁？”白棋愣了一下，旋即很快反应过来，八卦之心重燃，贱兮兮地笑道：“怎么，心机老大叔怕吓到小白莲？” 言笑眼神欠奉：“你大可低估他，然后任务失败死无葬身之地。” “有那么恐怖么？”白棋毫不在意，说着，加入处理队伍。 二人动作很快，将满地的碎块收集到一起，包括边边角角的腐肉、屋内屋外，最后足足垒起将近人高的小山，味道差点把白棋熏晕。 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只械态虫子。 “吞尸蚁？”白棋像看傻子般看向言笑，不太理解他的做法，“烧了或者化尸水不是比这个要快太多！” “会有味道。”言笑道，“唐诏是卫兵，他已经开始怀疑，绝不能再落实他的猜测。” 白棋还是不太赞成，他并不觉得那会是威胁，反而认为言笑太过小心。 言笑不再劝告，另吩咐道：“等下你记得去供给站，找一个叫安娜的医生。” “好，我会处理。” 言笑却摇头阻拦：“不，别动她。” 白棋立刻见鬼一样看着他：“你玩三角恋？” 言笑：“……” “她原来是d区的首席。”言笑本不想理会这个满脑子只知道嗑cp的家伙，但又担心放任不管这人会想的更歪，只好开口解释道，“她与唐诏的交情并不深，不会破坏我们的计划，你去支她离开卡莱薇拉即可，硬碰硬，小心栽了她的道。” d区正常人极少，首席更不好惹。白棋明白其中关键，点头同意。 吞尸蚁用并不快的速度将“小山”消化成无机物，说话间，才仅仅进行了一个角，二人默默又等了会儿，白棋无聊，摸出硬币把玩，他玩法花哨，硬币在指间频频闪过金色的折光。 言笑盯着吞尸蚁不知所想，白棋又开始编排他与唐诏的爱情故事：“欸我说，你为他做这么多，也不告诉他，他怎么可能领你的情？” 前者不回答。 “你想瞒什么，或者说，你在瞒着谁？”白棋撇撇嘴，讽刺口嫌体正直来，“你顶替潮汐半年，为他铺好接下来的路，这是事实；但你拿走了他的鹰刀，这也是事实。” “你很吵。”言笑声音冷冷。 白棋被噎了下，嗤笑一声，继续道：“‘焰火’卫兵鹰刀从不离身，他一定会怀疑到你的身上。你要如何编造借口？嗯？” 无解。 言笑内心叹气。 叛逃者想要回归的代价非常大，唐诏求生念头不多，很可能将自己葬在其中。 他不能放任那人死亡。 不光是因为接下来的计划非唐诏不可，还有半年前青丝湖下救命之恩。 和那杯加过蜂蜜的h2o。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有些时候，触动也许仅仅瞬间。他与唐诏注定殊途，或者说，唐诏如今的境遇包括七年前林希不得不死，皆因当年他肆意妄为与先生做赌，挑战‘天坛’的最高权限。 自由的确没有等价物。 永恒之心是最大的骗局。 言笑神色未变，冷声道：“白棋，静音模式。” 第53章 白棋：“？？？” “再说一遍！老子不是ai！！！！” …… 言笑如约归家，此前还特意洗掉一身腐氨味，换身衣服。 “正好，最后一个菜马上炒好，你洗完手先吃吧，不用等我。”唐诏扬着锅铲，招呼道。 “嗯，”言笑点头，“不急，我还不饿。” “忙一下午，哪能不饿？”唐诏又回到厨房忙活，声音透过双层雕花玻璃门闷闷传出来，“柜子下面有酸奶，你喝完就吃饭。” 言笑奇怪干嘛扯上酸奶，绕到餐桌后，见一桌子全辣秒懂，哭笑不得：“早知道还不如允了你炖条鱼……” 至少红烧比麻辣可好上太多。 唐诏正端出菜，勾脚关好推拉门，闻言问：“你要吃粉条儿鱼？” “辛辣亦是要忌口的。”言笑无奈道。 唐诏可不管，摆好盘满足道：“卡莱薇拉资源紧缺，有吃的就不错啦，还忌哪门子的口？”说完，他顿了顿，问：“你受伤没？” 言笑摇头。 “那更不用忌口。”唐诏拉着人赶紧坐下吃饭，看到桌前空空如也的杯子，贴心地为其倒好酸奶，“喝点，免得胃痛。” “主星系的商品？”言笑认得标识品牌，略有诧异，“供给站还卖这种？” “那小破儿地方卖得出啥好东西。”唐诏笑着，语气嫌弃，“半年没回，我怕这边什么都没有，特意叫封琉邮来的，”他挥手画了一个很大的范围，“都是。谁想到你在冰箱里留了那么好吃的便当，嘿嘿嘿~” 言笑垂了垂眸：“你喜欢就好。” “必须喜欢！” “对了，”言笑话题一转，问道，“明天你要去供给站吗？” “你不说一起去么？”唐诏反问，看向他道，“上头又要你加班？” “不、不是。”言笑快速眼动，夹了片青菜拌进碗中，“我想晚上和你做些事情。供给站商人都是上午驻站，我怕你赶不及。” 唐诏没反应过来，道：“你要和我做啥，能折腾一上午？” “做|爱。” 唐诏：“……” 虽然吧但是，他仍旧无法适应言笑直爽的表达方式。 “忙了一天，你不累吗？”唐诏犹豫着。 “不累。”言笑态度坚定，“而且，我想做。”他放下筷子，回望唐诏，眸子里全是认认真真，“你不想么？上次明明你很开心……” “我更想你开心。”唐诏也放了筷子，起身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你不要总为我将就。” 回应他的是言笑猛然的推到，跨在他的膝上，干柴烈火，一点即燃。 饭菜凉透，衣服散落在长椅上，地上，沙发旁。言笑一直很主动，勾起层层欲火，将二人的理智焚烧殆尽。 唐诏用手扶着人的腰，给予一定的支撑，配合着获得更多。 蝴蝶满天飞舞，满园春色|诱人。 很快，言笑先行一步。唐诏轻松抱起他，就这相连的姿势走回卧室。言笑还在不应期，难耐地皱起好看的眉。 脆弱的蝴蝶常有一种破碎的美感，懂行的艺术家从来不会放过每一瞬捕捉的瞬间，或拿画笔，或拿眼眸，和各种高端的设备，记录着、封存着美。 蝴蝶更甚享受高光时刻。蝶纹舒展，最大限度地容纳艺术家的刻画，清晨的露，黄昏的酒，都不及此时此地此景。 二者相互取夺，相互成就，实在太过满溢，小小的蝶几乎承装不下，薄翅受不住抖动，发出畅快地谓叹。 最后的最后，唐诏揽着人，轻吻他的额头，道：“最不济，我希望我们能是一起开心，而不仅仅是我开心。” 言笑阖眸浅笑，遮掩其中晶莹： “你来替我开心吧。” 太多太多事压在他的身上，早已抹杀他快乐的本能；更何况，算时间唐诏早该发现自己鹰刀丢失，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没有问起他，他总要提防着。 他还想过，倘若有一天唐诏知道全部的真相，会不会觉得此前的所作所为，是多么幼稚可笑？ 世事无常。 言笑从来只设想最糟糕的情况。 但这一次他却错的离谱。 在很久很久以后，即使唐诏被迫得知一切，这个吃货脑袋里闪过的第一念头竟然是：就因为这事儿言笑才不让我吃鱼？！ …… 晚饭后的消食运动显然过于猛烈。 第二日，唐诏和言笑双双睡过了头。 前者还好，后者全身青紫遍布，浑身宛如被车碾过，酸痛难忍。 “额，就，那个……” “不怪你。”言笑哑声开口，几乎用的气音，“昨晚很舒服，谢谢。” 唐诏满脸通红，小声嗔怪道：“这种事就别说谢谢了，听起来很不对劲……” “抱歉……”言笑垂下头。 唐诏问：“又是规矩？” 言笑意会，小幅度点点头。 “和我不要讲那一套，”唐诏揉着他的头安抚道，“有话直说就行。” 说的痛快，他却忘了言笑是真敢开口： “嗯，不是很痛，你很顾及我的感受。就是太大太粗太长，每次进出的时候会很撑……” 唐诏急忙捂住他的嘴—— 快别说了，一会儿该和谐了！！！ 第四十章 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第54章 唐诏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加上刚开荤，在床上又与言笑磨蹭好些时候，才依依不舍地起来穿衣。 许是之前留下心理阴影，就算明知道言笑身上早已解除掉人鱼基因，唐诏还是故意多带了两大桶水，放在轮椅的两侧。 “我不用这个。”言笑又无奈又想笑，他故意蹦跶一圈，示意自己的腿真的好了。 唐诏吓得径直抱起他，不由分说地将人按在椅子上，佯装板起脸轻训道：“在我身边，不许不在意自己。” 言笑就笑：“哪有那么娇气。” “我只是觉得该如此。”唐诏摇头，边说着，“有些时候，你可以不那么坚强。” 言笑脸上笑意一僵，旋即迅速重新挂起笑，道：“你不也说过没有什么是‘本该如此’么？” “那你就是唯一的例外。”唐诏语气全无，音量低不可闻。 有些话，他不能说明。 正如当年他保护林希那般，他用同样的沉默，保护着言笑。 他全然丢失半年的记忆，然而‘焰火’的所有人都对此毫无怀疑，半年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言笑，又在其中扮演何等角色？ “走，你来列清单，一会儿我们迅速换过。”唐诏推着人，将话题扯回来，道，“时间不多，希望那些商人们没走。” …… 供给站互物街和安娜医生的私人诊所相距不远，唐诏换好商品，想着顺便拜访了一下，关于那天的留言，似乎还有些问题。 可惜安娜医生并未营业。 望着那块“有事离开”的木牌，唐诏若有所思。 “怎么了？”言笑身下的轮椅有收纳功能，他刚整理好资源，见人杵在门前一动不动，唤道，“你有事要找她吗？” 唐诏沉默一瞬，静静道：“不找她。安娜和‘焰火’关系不清不楚，若非小安需求，我不太喜欢来这里。” 他停住，吸了口气，把剩下的话补完：“更何况，她这里种了很多云杉，我，不喜欢木质香。” 午后烈日当空，下垫面差异导致空气对流，清风拂过，掀带起某人的长发，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卡莱薇拉资源短缺，环境恶劣，自然土壤无法养育任何生物，供给站周围从来没种过花草树木，合成的绿植同样不会有任何味道。 言笑看向唐诏，后者小幅度扯出一个浅笑，补充道：“以前种的，我看不下去，趁她不注意都给烧了哈哈哈哈……” “安娜医生没揍你吗？” “怎么可能！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把她院子霍霍了，后来气不过，琢磨养鱼，结果鱼苗无法适应跃迁，路上就死光了，那边只给她寄过来个大鱼缸，啊对，之前你还泡过那个。” “是么，”言笑道，“安娜医生人很不错。” “可惜……就怪凌风那只狗，一脚全给我踹烂了！”时隔多时，唐诏提起来还是愤愤不平，“他倒是够帅够潇洒，幸好你后来用不上，不然高低我砸了丫的第九军团！” “因为菠萝派嘛？” “有一半的原因！”唐诏嘴硬一秒，怂了，“好吧我承认，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菠萝派……” “我再给你做。” “那说好，可不许耍赖！” 言笑拿他没办法：“不会的，说到做到。” 希望如此。 ——在他转身的那刻，唐诏用嘴型做出这四个字。 同为‘焰火’出身，他们之间太明白彼此的意思；而恰恰因为太过明白，谁都不敢开口详说。 唐诏连试探都做得小心翼翼： “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救了小安，又要杀掉她？” “安娜医生也在你的算计之内么？” “红玛瑙号上，凌风究竟与你交易了什么？” 言笑的回答只有三缄其口，半点没有透露：“抱歉，我不能说。” 他的沉默或许会割裂他与唐诏的情谊，但此时此刻，唯有沉默，才能确保唐诏的安全。 …… 紫微星，总部大厦六楼。 由于常年不通自然风，六楼大厅挥之不去冲撞力极强的紫夜檀香。稍微在中间站一会儿，香气便会钻进衣服的每一处角落，随身携带出门；偶尔混上先生身上换过的香薰，还是一股子木质香，多多少少会掩盖变味。 内室传出无法忽视的破碎呻|吟。 像是床上予夺，但十分惨烈。 言笑回来述职的时候，撞上的就是这一场。 里面是熟人声音，多少还是连累了人，言笑站在大厅，思绪万千。 许久，叫喊声逐渐沙哑，这期间多少道具轮过一遭不能细数，许是先生累了倦了厌了，那股子玩心散干净，才终于肯放过人。 然后是稀稀缕缕的水声，和少许闷哼。言笑心头松口气，基本上到了可以洗澡的环节，基本上代表先生不会再折腾什么了。 同样，这环节下先生亦相当温柔，与刚才施虐的恶魔判若两人，高超的心里技巧轻而易举能安抚脆弱的心理屏障，令人极度依赖和感激。 先生比老板更擅长人心把控。 “唰——” 木质香更盛。 黑棋简单穿着宽松的t恤和休闲裤，外披件薄外套——是先生衣柜里的那款，挡风效果很好，适合夜里行走。 第55章 清洗过后最忌着凉，先生十分细节，将黑棋的短发吹得极干，甚至有些毛草；还为其准备了双毛茸茸的保暖拖鞋，除了走路不太自然之外，还真会令人以为黑棋只是来述职。 毫无落魄可言。 先生从不叫卫兵在他人面前难堪，许许多多作践手段仅保留在那扇屏风之后。 ——以身作则，这几乎算是‘焰火’通用的……美德吧，也许。包括教官教导卫兵的时候也不许他们轻贱伴侣、甚至是沦为教具的弃子， 好比今天，即使他没有来，先生也会将黑棋照顾好再送回。 就是玩的范围可能会扩展到一整个大厅。 “黑棋的耐受性很高，你大可不必担心他。”温温和和的语气回响，转神，先生已经坐在沙发上，满身水汽，半敞开的衣衫间，露出隐隐约约、十分精壮的身躯。 当然，与语气相应的，是同样饱含慈爱的眼神，在那种目光里，总会让他产生有一种错觉：无论他做下多么大的错事，都会被轻松原谅。 “先生。” “我记得你并无任务需要述职。” “是，”言笑低下头，道，“卡莱薇拉实验体出错是我心软一时，与棋子无关。” “你不必替他们求情顶罪。”先生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语调无波无澜，“我理解你的人之常情，况且也没有影响到后续实验的进行，我没怪你。” “惩罚黑棋是另有原因，他自己罪有应得。”见人疑惑，先生解释道，“惩罚过了，也算是过去了，你若有时间可以去探望。短时间内，别给他们安排外出任务。” “是。” 静了会儿，先生又开口问道：“荒星上可有或缺？” “……并无。”言笑心思转了八百个圈儿，拿不准先生想法，顺着话道。 先生笑道：“我听少慈说，那孩子磨了封琉许久，要求人家开跃迁通道给他寄许多主星系的甜品，还有很多小零食。啧，基本都是吃的。” 言笑点头：“唐诏对麦麦乐的菠萝派情有独钟。” “也是封琉惯着他。” 言笑没应话。 先生阖眼，半响，轻飘飘地说了句：“去领罚吧。” 言笑等的就是这句，闻言心安不少。虽然这么说好像不太地道，但确实可能因为先生亲手罚了黑棋，今晚没兴趣再折腾他，叫他也能好过些。 教官们翻来覆去无非那几个罚人的手段，与先生可比不了。 因祸得福。 …… 卡莱薇拉，深夜。 唐诏难得失眠，没任何原因。 言笑离开将近一个月，半点回音都没有。这期间他去过供给站，安娜医生的诊所仍挂着“有事离开”的木牌，周围丝毫不见活动痕迹。 换过一罐蜂蜜，唐诏直接闭门不出。 冰箱里的便当还有许许多多，他作息异常不规律，仅消耗一小部分。 索性如何生不出困意，唐诏又爬上天台，捧着杯热水，沐浴夜色凝视。 护卫四历经战火，外观上遭到破坏，不太容易捕捉和反射恒星的光亮；罗拉星倒是光彩熠熠，衬在紫微星右下角，宛如忠诚的骑士。 唐诏叹口气，摸取项链的手又紧下几分。 三天前，封琉传给过他一张图片。背景极暗，像是a区的地下室，墙体暗红氤氲，像极了当年绞木机之刑的画面。 正中央的刑架上挂着位长发少年，体无完肤，悬吊着的双脚下滴答不停，粗长的管子从锁骨之下大片焰火纹样的图案下插入，源源不断地供给维系生命体征的药液。 直白的威胁：老板在试探他的软肋。 夜风凉凉，视线之内皆是荒凉，心境斗转变迁，如此情此景。 “叮咚。” 通讯端骤闪。 【过影虚舟】：事成 唐诏无奈笑笑。 【我有一贝壳】：你怎么又换名字？这次取自何意？ 【过影虚舟】：今古兴亡真过影，乾坤俯仰一虚舟。 唐诏兀自琢磨半天，终于从记忆深处翻出陈旧的诗篇，摇摇头。 【我有一贝壳】：封琉不风流。 【我有一贝壳】：我还是觉得你原来那个‘疆釉’更贴切些。 【过影虚舟】：老板说先生说难听 唐诏：？？？ 这还要秀？！ 第四十一章 你们之间的感情真乱 夜初那点子情愫被好友这骚操作散个干净，唐诏关掉通讯端，愈发觉得老板就是在整蛊他，明知言笑不在卡莱薇拉，故意讽刺他孤家寡人。 怪自己嘴贱非得问，人家封琉想换什么就换什么呗！ 唉，真是的。 唐诏咕咚口水，放下杯子后手指恋恋不舍地在上面摩梭。还是很担心，封琉只说了事成，却没说言笑是否脱离危险……好在暂时解除了老板对此事的怀疑，至少今天即将过去，一切安全。 又过了将近半月，终于等来了期待已久的门铃声—— “你有权限，直接进来就好呀。”唐诏笑着招呼他，仿佛妻子等待归家的丈夫，仿佛他们没有分别。 午后阳光刚好，暖暖倾泻而下，无波无澜。 映衬下言笑唇色淡淡，脸色有些发白，破碎感十足。他今天穿着一身长袖高领薄毛衣，将自己紧紧裹在其间，不露分毫。 第56章 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飘荡在二人之间。玄关不是寒暄的好地方，唐诏轻轻拉住他的手，将人领进屋。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言笑忙站起身，低声道：“我来就好。” “安啦。”唐诏轻按他的肩头，说是按，其实只搭过一下就放开，道，“旅途颠簸，先去泡个澡解乏。” 说完，他闪身进厨房，叮叮当当忙活起来。 素来听话任摆布的言笑却站在客厅许久许久，他的目光沉静，投射在那扇玻璃门后忙碌的背影，似乎用这种方式就可以把人永远留在记忆里，又似乎捕杀开始前、肉食动物对猎物的绝对掌控。 而当事人置若罔闻。 一顿饭吃地安静。饭后，应人建议，言笑老老实实准备洗澡，但在放水前又突然跑到冷冻柜前用桶装了许多冰块，来来回回几次搬到浴室。 这期间唐诏始终沉默，没问，也没帮忙。 他把厨房脏碗里里外外洗过许多遍，直到浴室的门重新打开，才放下最后一只碗。 “需要帮忙嘛？”言笑顶着湿漉漉的头发问道。 唐诏擦干手，接过他手中的毛巾，边擦边道：“怎么不吹干？” “……没找到。” “我来。”唐诏把人抱到床上，翻腾半天，从衣柜最下面拽出风机，仔细吹起来。 “谢谢。” 嗡鸣的电机声音嘈杂，适时地掩盖过这一句极轻极轻的道谢。 唐诏眼底一片冰凉，视线不经意瞟向那片焰火纹案，有千言万语呼之欲出，就一瞬埋没。 “过两天，我得回紫微星一趟。”关了风机，唐诏盯着人低低道。 言笑昏昏欲睡，闻言先愣了一下，才小小声回应：“嗯，路上小心。” “你呢？” 因为唐诏的视线始终在人身上，所以话音一落，言笑不由自主的紧张几乎是立即被他捕捉，便没再问下去，转了话题道：“喝点水嘛？加过蜂蜜的那种。” 言笑点头，目送他下楼准备。 卧室重归寂静，“叮”的一声，言笑不知从哪摸出枚金色硬币，小心地摩梭着，苍白的唇一张一合，没出声音，只见唇语： “等你回来，我们就动手。” …… 三天后，紫微星。 “任务顺利。”智能ai机械地重复欢迎词，“漫天焰火指引前路。愿你在万千星河间永不迷失。” 唐诏回头，视线投射进半透明的玻璃板——他还是与当年截然不同的相貌，可这一次，他却隐约在眉宇间窥探出几分当年的影子。 “谢谢。” 唐诏不作多留，快步穿过林间小路。熹微的光懒洋洋地洒在青阶上，模糊他身后长长的淡影。 今夜过分安静。 “……” 唐诏径直登上四楼，方桌后，男子双手飞快地在荧屏上操作，见他来了，草草收尾，关掉。 他只来得及瞥过一眼，依稀捕捉几个字“基因”“特性”“永恒”。 “你回来了。” 问候声惊然回神，唐诏自知失礼，低头道歉。 “没关系。”男子摆摆手，不甚介意，“缔神计划并非秘密，叫你知道无伤大雅。” 唐诏立即问：“需要我做什么么？” 老板挑眉，意味不明地笑笑，道：“林希费尽心机将你从计划中摘除，这时候你就不要再凑上来了。” 唐诏一愣。 他断没想到事关七年前的禁忌可以被如此轻易说出。更何况从老板的语气中听得出，关于林希的背叛，似乎还是总部默许？？？ “护卫四上你做的很好。”老板接下来的话更是平地惊雷，“不过，仅仅用一支废旧试剂的解药作为奖励，不会觉得亏待嘛？” 唐诏：“！” 谁换的解药？！ 他猛然意识到其中细节：老板说是他自己用军功兑换解药，可明明那天婶子说解药是言笑送去的—— 言笑顶替过他的身份！ 他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怎么了？”男子关心地问道，“和你的伴侣吵架了？” “……” 这突然八卦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老板你人设要崩啦喂！ “淇则有岸，隰则有泮。”男子故意把两句话并在一起，念道，“言笑晏晏，不思其反。” 唐诏退后半步，下意识握紧胸前吊坠，没敢犹豫，直言道：“年过总角，是非尚辩。” “哈哈哈哈……”老板爽朗笑笑，冷眸问，“包括抓回迷雾？” 唐诏掌心一紧。 “你们之间的感情可真乱。”老板感叹了一句，插起手垫在颌下。 此时，唐诏已放下手，恢复曾经吊儿郎当的模样，半撒娇问：“搭档如衣服，伴侣如手足。老板，这不都是您教的好嘛~” “单你调皮……”老板笑着没生气，拿手指点了点他的身影，意味不明地说道，“恶狼猛虎同伪装，悄无声息混羊群。” ——‘焰火’的必修课有很多，课业繁重，偶尔空闲的时候，教官会给他们编一些童谣唱唱助兴。 唐诏记得清楚。 “初秋猎人睡大觉，锅里炖肉不知道。篱笆碎掉一个角，牧民睁眼看不到。恶狼猛虎同伪装，悄无声息混羊群。白天悠闲吃水草，夜里哭号听断肠。” 第57章 …… d区，手术室。 光滑的墙面上坠下一条铁链，尖端扎进白皙的手腕间，迸裂的血液已然干涸，留下一片暗红。 少女跪坐在冰冷的白色棱纹金属板上，青色的浸泡液没过她的脚踝，由一旁的培养罐源源不断地注入进来，速度很慢，但少许的涟漪依旧可以推动内中冰块，发出细碎的、哗啦啦地声响。 唐诏听老板说起迷雾落网的时候，倒是想过背叛者的结局惨淡，却没想总部直接把人送给了d区。 活的。 更意外的是，d区竟还能保证人活着。 卫兵或多或少可以通过械心自愈本体，天赋卫兵最甚。没记错的话，迷雾的械心就安置在手腕中，d区用特殊的隔绝材料巧妙地避开所有致命点，将她的械心钉在墙壁上。 如此，卫兵将再不能通过械心维持机体运转，所有细胞将迅速枯竭。而d区却残忍地用各种药物维持着生命特征，生生吊着最后一口气。 唐诏垂首，恰逢迷雾闻声抬头，视线交错的刹那，谁的低语荡漾在逼仄的空间中： “林希，你是来接我的么……” 锁链随着动作轻微晃着，迷雾立刻痛苦着皱起眉，紧闭双眼。她面容憔悴，锁骨之下大片的青紫铺开，明显过度出血的症状。 “迷雾。”唐诏刚开口唤人，猛然发现飘荡在青色浸泡液间可以折射光线的物质不全都是冰块，还有一块块完整的鳞片。 他想起，迷雾的能力类似海妖，擅长用歌声迷惑他人。全身鳞化，正是过度使用能力的象征。 一条条长长的极细软管交叉在迷雾周身，另一侧连在各种各样的仪器中。唐诏亲眼见到她身上的鳞片又掉了一颗，掉在冰冷的浸泡液中，打出一阵阵小小的涡旋。 d区在提取卫兵能力——唐诏学过这种实验原理。 ‘焰火’明面上是禁止活体提取能力的。 尽管活体提取的效果最好。 但对卫兵的伤害同样最大。 ——那些人要耗死迷雾。 唐诏得出结论，到嘴边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 “是你啊。”他没想到迷雾竟然还有意识，率先与他聊起天来，“别摆出那副表情，老娘最不需要你的同情。” “背叛‘焰火’不可能没有代价。”唐诏冷声道。 迷雾低低嗤笑一声，道：“那你站在这里，又在想什么？”她只稍顿一刹就又继续说了下去，“和七年前一样，是么？” “事到如今，没有套话的必要了吧？”唐诏问，“从你和‘伊甸’交易开始，你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不，你错了。”迷雾小口叹气，道，“此情此景，十八年前我便想过。” 唐诏笃地看向她。 无言。 若是按照潮汐与迷雾多年默契来看，这一句“十八年前”足够表明许许多多的线索，可惜唐诏毕竟不完全继承潮汐，加上‘重生’时，不知道是谁给他过分点满吃货值，那些‘焰火’教授的细节捕捉别说实用、没还给教官们就算他吃饱了撑得余闲。 所以三好青年唐诏脱口而出：“十八年前你就想背叛‘焰火’？！” “……” 第四十二章 言笑你是对浪漫过敏吗？ 迷雾半晌没吭声，似乎不想再理人。 得亏唐诏本意来此也非质问搭档背叛与否。他更想知道关于这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从哪里得到的逃逸试剂？”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迷雾稍显有气无力，看得出纵使疼痛占据她全部的心力，她还是撑着解答了故友的疑惑，“本来我早准备好说辞应对与你，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哦？” “简单来说，如果你不想他出事，最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必担心，只要你不主动提，所有人都不会质疑你。” 唐诏沉默。 迷雾却饶有兴致地道出另一个真相： “我以为你真的那么信任他呢！也对，你们不可能和解，毕竟是他害死林希……” “林希她不是——”唐诏瞠目结舌，话头戛然而止，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拳，强忍着缓和掉不该有的情愫，低语道，“是她，罪有应得。” 语罢，他微阖双眼，如释重负。 七年苦苦煎熬，消磨掉天赋卫兵所有的骄傲，大局之下，他终是承认，别无选择地替故友坦白原罪。 “呵。”迷雾语气淡淡，眼神里全是戏谑，“按照你们的说法，此时我应该感谢先生高抬贵手，是么？” 唐诏不置可否。 迷雾自顾自说下去：“当初凌风仅仅是因为稍微辩驳一句不满，先生就改造了他唯一的血亲，反过来屠杀一整个星球的生灵。” 之前唐诏听言笑提过，再次听到，他又默默在心里为凌风点了根蜡烛。 “比起生理疼痛，‘焰火’更喜欢玩弄人心。”迷雾笑着，接下来的语气就像在谈论天气状况一般平常，“凌风作为亚可鲁希希星上贵族的一员，有责任也有义务保卫家园战至终章。设想，当他在战场上见到被改造成杀人机器的妹妹时，他会是什么表情？又该做何种选择？你可以继续想想……别忘了，如今的亚可鲁希希星上，可还保留了不少原住民。” 手心传来刺痛，唐诏反应过来时，发现手心早被尖锐的项链边缘划烂，血肉模糊。 第58章 “这才是‘焰火’惯用的手段。”说了太多话，迷雾的脸色更加苍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可惜d区技术极度发达，说是吊着一口气，定能吊住这口气。 “林希从来都没有背叛‘焰火’，七年前，她不过是与先生做了场交易……” “迷雾！”唐诏喝住人，残忍地打断道，“我只是惊讶林希的选择，并不是想知道真相。” 故事卡在最关键的地方。 听故事的人却生生按下暂停键。 迷雾顿住，很快释然笑笑，没再说下去，而是低声问着：“潮汐，于你而言，‘焰火’到底算什么？” “‘焰火’是生育之地，你我曾是知根知底的搭档。” 唐诏毫不犹豫，或说他是不敢犹豫。他们之所以能坐到顶尖之位，除却实力，还有细节把控，所有关乎脆弱二字的情感，都不允许被流露。 “……”迷雾表情未变，发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气音，她的眼神凄哀，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唐诏，望着她多年的、曾经的挚友。 像七年前一样。 万语千言皆汇聚于此，却不声不响。 冬月十五望析木，风情不予海棠书。 ——“‘析’？‘析’字不好，寓意分别。嗯……罢了，苦厄长存，我又何必舍不得这点希望？” ——“不过你这做诗的水平还是那么烂，押韵便不对丈，要是先生听了，定要说你。” 少时素来顽劣，总是要逆反着来。可迷雾早熟懂事，习惯顺从林希的想法，习惯为林希铺好后路，或者说，她习惯为林希做任何事，哪怕是牺牲一切。 区区一两句的教导，又怎么会不肯听从？ 但这些注定要成为埋在她心底的秘密。 ——“迷雾，我们说好的，不许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所有人都知道，林希生来只能作为潮汐的影子，没有被爱的权利。 她只是不甘心。 也仅仅只能是不甘心， 海棠花落，无疾而终。 “迷雾，别这样看着我。”唐诏开口无情，冷声道，“老板叫我问你……” “你确定是问不是审？”迷雾打断道，凄哀之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常见的玩笑，“阳奉阴违小心处罚哟~” “半年前，护卫四一战后，‘伊甸’主舰红玛瑙号离奇自爆，负责人亚当不知所踪。”唐诏一句一句将已知说完，反问，“迷雾，你真的决定背叛‘焰火’、保全反叛军的下落么？” “……对。” “我不相信。”唐诏摇头，神色认真，问，“他们究竟许下你什么样的筹码，让你可以放弃信仰？” “为了最后的和平，”迷雾周身又掉下一片鳞片，更加虚弱，“我别无选择。” …… 紫微星，总部跃迁台。 “祝贺你完美达成任务，青狐。‘焰火’以你为荣。” 男子回头：“谢谢。为了最后的和平，在所不惜。” 唐诏刚来就看到这么一副人与电脑的和谐对话，忍俊不禁道：“能和智能ai有来有往，是你青狐的性格。” “没办法，我也不想。”青狐摊手，“可它赞赏词给的太高，深深折服了我。” “德行。”唐诏走近错肩，实属无奈。 布料被人拉住：“欸？这么快就要走吗？” “对啊。”唐诏撇过去一个轻浮的眼神，“卡莱薇拉是我家，我要回家。” “多大人了，还跟没断奶似的呢？” “言笑还在家等我，我肯定要早点回去！” 青狐：“……” “赶紧滚！” 闹剧的收场很快，唐诏回到荒星时还是白天，他沿路在供给站转了一圈，又兑换过一小罐蜂蜜。结账后，他下意识望向安娜医生的诊所，依旧是“有事离开”。 欸？ 安娜医生平时一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靠着”的性格，怎么会给自己安排这么长期的外出活动？ 又是去哪采样了么？ 他摇摇头，无奈地叹口气。 “小伙子，买花么？”有叫卖声吸引注意，“恋人节到了，这鲜花正配美人。” 唐诏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言笑的脸，笃地笑了：实验室浸泡液可以将机体泡的很白很白，细胞的生物活性很高，基本不见衰老。加之言笑面容清秀，可不是妥妥的大美人！ “花咋卖的？” “小伙子兑换还是走正常交易？” “交易吧，星币可以吗？” 星币是‘焰火’统一紫微星系之后签发的货币，作为通用货币的一种，流通能力很高。 但荒星本土人基本上用不到星币，卖花人显示愣了下，算算汇率，道：“新鲜的要贵一些，三星币一枝；这种保存长久的会便宜些，一星币三枝。” 唐诏数过四枚，道：“拿一枝吧，将培养剂也包起来一些。” “小伙子不是荒星人吧，”卖花郎接过钱币，闲聊道，“果真懂行！” 唐诏正小心地摸着花，闻言道：“哈哈哈，不过是多读了几年书，涨些见识罢了。” “读书好啊，哈哈哈哈……” “确是我之幸。” 唐诏心情大好，左手拿着花，右兜揣着蜂蜜，开开心心地到家。 “当当当~”他打算给人一个惊喜，一直藏在身后，猛地又拿到身前。 第59章 言笑倒也真被吓一跳似的，眨眨眼：“这是……郁金香？” 唐诏骄傲地点点头。在承袭下来的古文明中，紫色郁金香代表无尽的爱，最适合送给恋人。 没曾想，所谓恋人满脸困惑：“可，郁金香花中含有毒碱，并不能食用啊！” 唐诏：“……” “言笑你是对浪漫过敏吗？” “欸？我不是过敏体质，你可以查看我的体检报告。” 确认过眼神，这是钢管直的人。 “今天是恋人节。”唐诏扶额，无奈解释道，“原来在‘焰火’的时候，每到节日前夕，先生都会开放他的小花园，允许卫兵们采过送给伴侣。” “难为你费心思。”言笑自知闹了乌龙，急忙接过来，找了个花瓶插进去仔细摆弄，“先生也纵着你，特意许你去d区要培养剂。” “不是啦。”唐诏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刚回来，在供给站买的。” 言笑眼底飞速划过一丝深沉，也是他正好背着人，隐藏迅速。话题暂且搁下，言笑将花瓶摆在桌角，转身道：“休息下，我去做饭。” “你吃过了吗？”问完见人点头，唐诏就继续嘱咐道，“那你随便热一盒冰箱里的便当就好，不用太麻烦。” 当然，言笑从来不会委屈自家吃货宝宝，趁人洗澡的功夫，煎炒烹炸一样不落；唐·吃货附身·诏扑到餐桌两只星星眼： “阿言！你也太赞了吧！” “还好啦~先吃饭，待会儿又要凉了。” “不要，先让我抱抱！”唐诏大型犬撒娇，“我这是几辈子的福气，捡到这么好的一个宝贝！” 言笑眸中笑意不达眼底。 好么？ 如果真的好，那萦绕在他们之间的谎言又算什么呢？ 他回佣着唐诏，视线飘远，落在桌角上的插瓶郁金香。 第九军团室内设计秉承将餐桌外置，与客厅连通，西南侧留出大面积的落地窗。午后恒星高照，暖暖的光可以从窗下一直蔓延到桌上。 紫色郁金香幽静。 第四十三章 这俩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是夜，万籁俱寂。 睡前的一杯掺了东西的牛奶令唐诏很快睡去。也不知梦中这家伙见到什么，二十好几还小孩子似流起口水。言笑一动，他便无意识地抱紧紧，胡乱寻着人亲着，蹭了言笑一脖子的口水。 言笑无奈，用了几分巧劲逃离禁锢，悄然翻窗跃上天台。 室内还浑然不觉，楼顶空旷，微冷的风轻轻一吹，倒惊出他一身鸡皮疙瘩来。 有谁递过一片纸巾，礼貌地举在半空。 “谢谢。”言笑没接，迎着人的视线，反手擦了擦。 来人戴着短截帷帽，昏暗的光影下隐约看出是位老人，岁月的刻痕遍布在那半张脸上，露出的脖颈同样沟壑纵横。 唯独特别的就是那一双手，白如新葱，嫩如茸草。按照表面看上去的年龄比，这双手，估计是分开独自保养的。 用的还是相当高超的保养手段。 见他拒绝，那人也没尴尬，力一松，自有晚风带走。 “你还好么。”沉默许久后，言笑率先开口。 又是沉默。 言笑等了会儿，意识到对方真的不想说话后，有些歉意地问道：“护卫四上我设过逃逸路线……你明知红玛瑙号会爆炸，为何折返？” “不确定你是否在上面，例行检查。”相比相貌的极度反差，那人的声音同样沙哑刺耳，异常难听。 言笑蹙起眉，道：“很危险……” “失去你更危险。”那人打断道。 唉，又一个死脑筋！ 言笑无可奈何，只道：“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唐诏回来了，我不需要再扮演他。” “他不会听话。” “我也未必听话。”言笑双臂交叠抱于胸前，道，“他虽不知你我筹谋，稍加引导亦可变成暗棋。况且，就算我再了解林希，我依旧不可能百分百复刻这么个人。你别忘了，她是天赋卫兵。” “你现在也是。” 言笑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冷哼一声，低语：“据唐诏说，当初在青丝湖下，我的觉醒实验是突然报错的。虽然重复觉醒成功率极低，但凌风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那人略上前一小步，抬起手从头到脚扫描过言笑，确认后道：“他没有做手脚。” “我指的是他的底牌。”言笑不自在地动动，抿抿唇，“圣地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是谁在暂代职权？祭司？还是牧师？” “是教皇。” 言笑一愣，时隔太久，他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自从‘伊甸’迁都之后，内里风云迭起，四分五裂。原来议会那几位长老纷纷独立一方，各自为政，直到亚当重新聚合众人，手腕之雷霆，动作之迅速，令各派措手不及，这其中，除却祭司牧师两位从一开始便忠于亚当的心腹之外，‘伊甸’几乎被亚当里外大换血一轮。 教皇的角色更多居于幕后，并未参与分裂。不过，在‘伊甸’有个不成文的老规定，教皇不掌实权，但作为‘伊甸’的唯一象征，每一个决定都万分关键。 ‘伊甸’竟舍得叫这么重要的人物出面主持大局？ 心思稍转，他也了然。亚当失踪后，当年暴力镇压的部下定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说不定在哪里蠢蠢欲动，这当口，谁坐在那个位子上都不合适。 第60章 正好便宜深居简出的教皇。 “他们是真不怕阴沟里翻船啊。”言笑有感而发。关于教皇的传说可以算是上上上上上世纪的产物，就是这个人建立了新纪酷刑，明正法典。 后续林林总总做过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惜听说是个恋爱脑，没等‘伊甸’的名声响彻宇宙，便因爱归隐了。 “对了，”言笑沉默一会儿，问道，“还是没有他的消息么？” 帷帽人顿了下，好像在反应这个“他”指的是谁。半响，点点头，木讷讷道：“牧师派过搜救队，始终没有回应。亚当……” “我没问亚当。”言笑猝地打断了话题，仰头看向漆黑的苍穹，长睫掩映着他全部的哀思。 “抱歉……” “属下失职。” 言笑随之一同开口，闭着眼相当自然地说出后半句。这可叫帷帽人吓坏了，受惊般退下半步，始作俑者笑着歪头看过去，丝毫不觉自己做了何等有失身份的事情。 “您不该如此自谦。”那人低语，帷帽微微抖着。 言笑乐了：“就怕成这样？许久不听你用敬语。” “……” 许是过往的记忆迎面袭来，总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旧事，二人没再说话，寂静随风荡漾。 正因为太静，突如其来的唐诏的声音宛若惊雷： “你在这里啊——” 言笑余光极快瞟过身侧空荡，跳下栏杆，迎过去问：“怎么了？” “醒了看你没在。”唐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再次重逢后，他与言笑的关系就变得十分微妙，若说是确立恋人身份吧，倒是谁也没明说；可说是普通朋友，他俩又同寝同塌，免不了叫人多想。 言笑目光躲闪下，道：“要再回去睡会儿吗？” 高阶卫兵并不需要太多休息，睡觉对于他们而言更像是一种体验生活。唐诏先摇了摇头，然后指着天空道：“应该算作凌晨吧，我要去照顾园子，一起吗？” 言笑看上去，天幕透过微弱的曦光，为数不多的亮并非自然光或反射，这是外置光源开始工作时的指示灯，类比于紫微星上的时间，称之为凌晨也不无道理。 古话将：一日之计在于晨。故而言笑欣然同意：“嗯，好。” 错身那刻，唐诏借势望向栏杆—— 空无一物。 …… 荒星土壤贫瘠，那些种在唐诏园子里的月菱果不出意外的全部枯死了。 当天唐诏任命锄地的时候，言笑就坐在一旁笑。 “你还笑！”唐诏气鼓鼓，“早知道叫封琉顺带打包些ku-981试剂……欸，白瞎这一批优质种子。” “毕竟是紫微星特产。”言笑眉眼弯弯，见他又要撒籽，急忙拦道，“种不活，别种了吧？” 唐诏神秘一笑：“不一定哦~这批是我当初留存基因改造的，没准能成。” “你哪来的实验条件？” “我托木棉弄的。”唐诏说的随意，“d区的人见不了闲，试验台上必须有实验对象。” “木棉同意？” “害，本来是不同意的，我小小激了一下……” 言笑扶额。 话题说到这，他复问道：“要不要去看看他？” “谁？”唐诏先是一愣，旋即立刻反应过来，加快手里的进度，边干边说，“好，等我弄完，咱们就去。我尚不知木棉喜好，想着先生喜欢文雅，在后山选了处风景好的地处。” “嗯，好。” 说是风景好，仅只占个视野开阔，地形平坦。 之前唐诏像模像样地为人立了一块墓碑，但从未来看过。前几天下过一阵雨，通往后山的路略有泥泞，一路来乱石纵横，好不荒凉。 立碑倒是干干净净，规规矩矩地守在坟前，说来也奇怪，唐诏明明记得当时好像就是随手一杵，不曾想竟如此标直。 言笑守着先生教的那些繁文缛节，带了些许黄纸还有便当，无声地说了好阵子话。给唐诏看得直愣神，心说这俩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你有话要问我的。” 猝不及防地开口惊乱荒凉的沉默，唐诏眨眨眼，语气略带调皮：“欸？可以问吗？” 言笑起身，但没回头，背对着他低笑了下，道：“哪里有什么可不可以，想问便问。” “我只是怕，问过，你就消失了。”唐诏站在原地，稳着声音，慢慢说出来。此时若言笑转身，一定能看到蔓延在他周身的悲伤和满溢着的那些‘焰火’卫兵不该有的情愫。 可惜，言笑仅微微仰起头，将这一切无视。 许久。 直到卡莱薇拉的照明转换装置瞬间切换成黑夜模式，二人的身形在夜色中模糊，唐诏受惊般急急开口唤道：“阿言。” “我在。” 唐诏吸吸鼻子，低低道：“有些冷。你们说完话了吗？要不要回去？” “嗯，好。” “天黑了，我背你走，免得你摔倒。”唐诏时时刻刻惦记着言笑的双腿。 言笑无奈：“人鱼基因已经解除啦，我可以走的……” “上来吧。”唐诏先一步蹲在他的身前。 言笑本打算拒绝，但对上这人几近央求的眼眸，如何也狠不下心，乖顺地爬上他的背。 神之潮汐的体魄很强，纵使言笑足足有成年人那般重量，对于唐诏而言亦十分轻而易举。不算短的路途如履平地，手臂很稳，气息不乱。 第61章 他甚至还有精力闲聊： “阿言，我其实并不喜欢郁金香。” “当时完全被卖花的忽悠了，他说紫色郁金香代表无尽的极爱…当然我不是说它不好或者否认它，你就权当我今晚多嘴，单纯地想和你剖白。” “众多花卉里面，我唯独钟爱满天星。别看它小，只要注意些许的养护事项，你就能得到数不尽的满天星，正如其名。” “对了，我喜欢吃豆腐，清汤寡水一蒸，香喷喷的豆子香真的很绝…欸？我也没有对辣有那么高的要求啦，那都是之前‘焰火’要求的习惯。” “若还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做给你尝尝！” “……” 第四十四章 潮汐 睡前。 怕擦枪走火，唐诏特意提前洗过澡，躺靠在床头翻看以前的书籍。 落地窗半开着，些许微风凉凉送入，撩起短发摇曳。 “喝杯牛奶吗？助眠。” 唐诏正入迷时刻，猝然被打断先顿一下，蹙眉抬眼见是言笑，急忙放下书接过杯子，还不忘招呼人上来：“别忙这些，你想做什么指唤我就是了。” “没关系的。”言笑拾起落在被子上的书，重新打开示人，顺着话题道，“《海的女儿》？这个……好像是幼儿读物吧。” “嘿嘿。”唐诏挠挠脖子，道，“关于以前的那些文明记载，紫微星有的，基本上在‘焰火’都看过。后来在卡莱薇拉实属无聊，我托过封琉替我看看主星那边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谁曾想他竟然给我打包一整箱童话书，喏。” 言笑笑道：“看来，在他眼里你始终是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孩子啊。” “哼。”唐诏鼓鼓嘴，不甘心地小小反驳，“不知道谁上次说我太大来着……” “哈哈哈……”言笑乐了，顺着毛安抚人，“嗯，你大，你最大了，哈哈。” 他这一笑，反倒叫唐诏羞红脸，一把抢过书，扔的远远。 “欸！” “不看了，本来也是为了等你一起休息，才没有那么小孩子！” 言笑又开始笑，直到惹人连脖子都臊红，这才微敛起笑意，拉着他的袖子半哄半求：“我没细读过，只听过名字，你要不讲讲，就像睡前故事那样。” “啊，好呀！”唐诏欣然同意，“讲的是一个人鱼——” 刚开了个头，他突然忙止住，悄悄打量言笑的神情，见人没多心，才敢继续说下去：“…族的公主，为爱舍弃一切。可惜并没有得到所求，最后化为泡沫的故事。” “……” “……” 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言笑后知后觉这个睡前故事已经结束，咽了咽口水，抱紧手里的枕头，斟酌着寻思，要不建议做点睡前运动吧，至少在时长上，保质保量。 气氛沉默令唐诏手足无措：“抱、抱歉，我我我不太会讲。” 言笑摇摇头：“很可惜的结局。” “啊！”唐诏笃地坐直身子，“我想起来了，还有一段，那位公主的族人们用长发为她换取一把利刃，说是只要插入王子的心脏，令血流到自己的腿上，便能恢复鱼尾，回归大海。” “显然她并没有这么做。” 唐诏认同：“所以，你说可惜，再想想，倒也真是挺可惜的。” 言笑奇怪道：“难不成，你一开始不觉得吗？” “是的。”唐诏坦然承认，“任何事情都有代价，有得必有失。我反而是羡慕她。” “嗯？” “你想啊，”唐诏拉过言笑的手，摩梭着，道，“她比我们可自由太多太多。至少她有选择的权力——选择双腿，选择后悔，选择化为泡沫。” 他的语气轻清随意，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柔和所有的温柔，宛如中转站上的灯塔，在漆黑的宇宙中凭借微弱的曦光，照亮未知的前路。 亦同样孤寂。 “是，么。”言笑垂眸，轻轻抽回手，放在腹前绕了会手指，目光落在那杯被遗忘在床头柜前的牛奶，低低道，“牛奶要凉了，趁热喝吧。安神。” 唐诏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苍白地勾唇，道：“……你不喝吗？” “那我再去弄一杯。”说着，就要起身。唐诏忙拉住他，道：“别忙了，我喝就是。” 入喉甘甜微热。 在最后的最后，他终究没有舍得戳穿着这句谎言。 …… 卡莱薇拉外围，加里加号。 因为不知名的缘故，这艘战舰关停主要驱动系统，仅利用卫星引力，一圈一圈不知疲倦地作着绕转运动。 舰上氛围安逸，点着寡淡的熏香。黑棋慵懒地靠在宽大的沙发上，指间夹着枝带刺玫瑰，一袭素白长衫，隐约精壮的肌理，可惜眼神太过无措，纵使强装出一副冷漠姿态，依旧显得那么违和。 不远处，言笑军装整齐，坐在画板前不断勾勒，又时不时停下仔细观察对比，眉心越皱越深。 见状，黑棋更不自然，不小心划破手，惊动之下，卫兵流转能力迅速愈合，可惜此前慵懒风格荡然无存。 言笑及时停笔，道：“今天先到这吧。” 不着痕迹地松口气，黑棋第一时间切换出白棋顶替自己，社交达人上线，立刻忍不住好奇道：“画成什么样子了，快给我看看。” 言笑无奈：“刚勾勒出雏形。” 第62章 初稿的线条并不算清晰，简单设定布局，可能因为对照模特的拘谨，画面扑面而来一股子奇怪感觉。 “嘶——”出身‘焰火’的卫兵学过艺术鉴赏，显然白棋发现其中不对，歪着头道，“你画的什么鬼？？？” “还要再改。” “而且还得是大改！”白棋将画纸重新插回夹板内，不甚认同道，“要不你重新画一副吧，用这张交差，怕是先生不给过。” 说起这个言笑直觉头更疼了。由于上次的事，先生十分看重黑棋的休养问题——其实事后他有偷偷检查过黑棋的受伤情况，按理说，不至于过去两个多月还跟瓷娃娃一般磕碰不得，也不知道先生到底欲意何为？ 难不成他们之间还有什么隐藏玩法么？ 上周，先生突发奇想，借着休养的名义，硬要言笑为黑棋手绘素描，指明不许要太正经的。 言笑甚至特意问，是给黑棋画而不是给白棋画么？即便二人一体，但这种不正经的风格怎么看都是白棋更加贴合。 先生却坚决地要求，就给黑棋画，看的就是这种反差，身为‘焰火’的卫兵，连伪装都不会？ 言笑无力辩驳。 “对了，”白棋换过话题道，“总部那边要我们去一趟罗拉星，左右不远，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你没拒绝？”言笑讶异，“先生是允许黑棋近期不参加任何的外派任务……” “正是先生要求的。” 言笑了然，纤细的笔杆在手中转了几个圈，思考了会儿，应道：“不急的话，再待几天吧。” 白棋正十分贴心地为人收拾画具，闻言怔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舱外，提醒道：“他已经不在这……” “白棋，不该说的话慎言。”言笑冷下语气，打断道。 被点到名字的人毫无所谓，摊手道：“啊喂，是某人阳奉阴违偷偷跑过来当望夫石在先吧？这时候反倒管教我，真的霸道。” 言笑叹口气，偏过头，视线顺势落在茶几上一瓶插花上，小小的花蕊繁多，花团锦簇，如满天繁星。 莫名的，他竟多话地劝导道：“没人明白……你我站在风口浪尖上，需处处小心。机会只有一次，你也不希望有什么意外对吧？” 白棋点点头，继续收拾起来。话题突然沉重，他敛起神情，轻声问：“你呢，你是希望一切按照计划神不知鬼不觉完成，还是更期待一次意外，逼迫你做出选择？” “……” “白棋，静音模式。” “又来…再再说一遍！我不是ai！！！” …… 紫微星，‘焰火’d区。 “唰——”感应门打开，少年随意披着外套，内衬却十分标整，严肃的白色衬衫没有一丝褶皱，极具垂感的长裤勾勒出修长笔直的长腿，步伐稳健，坚定从容。 封琉早在外室等候多时，见人出来，先是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最后微蹙眉心，在身后一众医生的目光包围之下，冷淡地开口道： “潮汐。” “……” 少年没应，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 封琉主动上前，伸手递过去一条项链：“喏。你之前一直带着的。想来你应该喜欢。” 潮汐这才有些许反应，顺着看过去：整体极光造型，边角尖锐锋利，两片交相呼应的图案间，有一个薄薄的夹层，像是为了什么东西特意预留的位置。 “不喜欢。”他嘴上说着，第一时间接过绕在手腕上，阖下眼，问道：“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封琉步入正题：“接到内部消息，反叛军准备在罗拉星启动初步动力装置，计划一个月内开启执行‘方舟’。” “传输相关‘方舟’的全部信息。” 【数据传输中】 涉及到任务内幕，d区的医生适时地撤离，将空间留给二人。 廊道灯光昏昏暗暗，许多光源以点扩散，定向性极强，也是刚刚好，随着潮汐的动作，腕间那条项链迎之闪动，宛如绚烂极光。 人造瞳孔的视野十分广阔，潮汐同样注意到这份耀眼，故意转动避开光源，并在传输结束后迅速放下手，顺势将项链滑下掌心，揣进口袋里。 “怎么了？”封琉警觉问道。 潮汐没抽出手，就插在口袋里的姿势，先一步领头离开： “没事，走吧。” 昏暗之下，少年依旧懒散地披着外衣，仿佛不会穿好一般；向下，裤脚挽塞进长靴内部，中规中矩。 少年的脚步很轻。 少年的背影寥寥。 第四十五章 三个人，我担心他会吃不消 前往罗拉星之前，总部大厦里发生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关于某个蜚语流言。 偏惹了先生重视。 毕竟‘焰火’卫兵教养极高，罕有背后非议他人的行为。更何况，被议论的主角还是‘焰火’榜上有名的天赋卫兵。 “你是说，季然在d区当众凌辱潮汐？” 当时老板语气很冷，看得出真的动了怒。季然是先生最钟爱的弟子之一，他绝不允许有人妄自构陷季然。 “也、也、也不算……凌辱。”那人身子微抖，吞吞吐吐，“我们，我们检查到有非法入侵者，仅仅是、按、按照流程，逐一排查。” “职责所在么。”老板垂眸，“教官应该教过你们，在述职的时候，要保持客观真实，你若是忘了，不妨回a区再学习学习。” 第63章 坐在老板身边陪同的先生懒懒地打个哈欠，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谓叹： “嗤。” 他这一笑，老板就被迷昏了头，刚要发泄的火气瞬间消散无踪，回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心上人要如何处理。 先生有几分无辜地眨眨眼，意思是‘干嘛将这个烂摊子交给我？’，老板耸耸肩，冲人鼓鼓嘴。 这态势是非叫他处理不可了。 “咳咳。”先生无奈，清清嗓，稍坐正身子，道，“全‘焰火’的人都知道神之潮汐的重要，全‘焰火’的人也知道我有多么重视季然。这档事既交给我处理，我定然偏心。” “先生的意思就是‘焰火’的意思。”老板适时地垫话，给足面子。 “欸？” 老板大胆地仰头，冲人讨了一个吻。 “！” 圆桌另一侧，前来述职的人见怪不怪，始终低着头不敢言语。 “好啦。”先生轻柔地推开老板，宠溺道，“莫要调皮。” 说完，他转头顶住来者，眼神慈爱语气温柔：“潮汐作为缔造之物，仅仅能排在‘焰火’的第三名；季然在还不是天赋卫兵的时候，毕业成绩就已经达到全科满分，相比而言，高下立判。” “……是。” “我想，你们做检察官的也要多加考量。‘焰火’素来以实力为尊，没什么难以抉择的。下次再碰到类似的事情，便不要来打扰我们了。” “是。” 来人应声正欲离开，却又被先生叫住： “不过，你可以提醒一下潮汐，让他注意分寸。季然有自己的伴侣，实力同样不容小觑。三人行……我担心他会吃不消。” “……” 话传到潮汐这边的时候，流言里另一位主角正在辛苦咽下封琉带给他的菠萝派。 那位检察官有前车之鉴，转述的时候再不敢加入个人情感，一字一句、连语气都学了九成相近： “……会吃不消。” “季然是天赋卫兵。”潮汐放下食品叉。 检察官愣神，不解其意。 潮汐皱着眉咽下最后一口，言简意赅地补充道：“吃得消。” “……” 检察官落荒而逃。 始作俑者没理会那么多，冲封琉展示口腔和空盘子，认认真真道：“吃完了，可以出发了吗？” 他真的很讨厌这种过分甜腻的零食。 也不知道封琉发什么疯，一定要在他们出发前“逼”他吃完。 “再等等。”封琉查看一眼通讯端，那边还没有给出消息，迫使他们继续等下去。而后，他望向潮汐，有几分心疼道，“还想吃什么？” 潮汐刚想摇头，猛地记起某些必须要模仿的特征，急忙改口道：“麻辣小龙虾。” “加辣么？” “加麻加辣。” “好。”封琉答应，又问，“要配一杯汽水吗？还是老样子的柠檬味还是想尝试新口味？” 潮汐不由得悄然松口气，面色不改道：“老样子吧。” 麻辣小龙虾定然是现做的好吃。封琉先令主星军舰上的卫兵利用跃迁通道空寄半斤鲜虾，随后钻进厨房自顾鼓捣起来。 趁这个空隙，潮汐全身械化，调低身体感受性阈值，暂时半屏蔽味觉，等待熬过新一轮美食的“攻击”。 因为要随时小心周围的动态，故而他将失去的一半味觉加在听觉之上，正当口，一倍半的扩展听力足够令他听见门外的惨烈叫喊；虽然内容方面，内室隔音效果太好，仅仅能听清几个字： “……女……害……人造……区……” 有人在外面？ “……鱼……神……骗……” 潮汐神情怏怏，被打扰的心情糟糕，忍了会儿，外面的声音依旧吵闹，听不清具体，存粹的嘈杂逐步耗损所有的耐心。 “……” 起身，潮汐打开门，刚要开口，却突然迎面扑过来一个人影，头发缭乱，指甲尖长，直袭咽喉。说时迟、那时快，潮汐侧身抬手，械化迎敌，钢枪在手中闪过锐利寒光，瞬间取了那人性命。 温热的血液喷洒满脸，潮汐似乎被烫到般后知后觉退了几步，才意识到那仅仅是个普通人类，并无攻击性。 “抱歉。”他开口，冲廊道里姗姗来迟的医生和陪同的卫兵们致歉。 卫兵们认出他的身份，小声和领头的医生汇报他的身份，那医生果然舒展开紧蹙的眉心，道：“没关系，是我们打扰您休息了。您不要紧吧？” 潮汐摇头，随意用袖子揩下脸，张口想说告别的话，却听身后淡漠的声音响起： “这是怎么了？” “我，失手损害了他们的实验体。”潮汐解释道。 “不不不，”医生尚有资质，识得编制体军第一领队，惊惧交加连话音都有些发颤，“本来就是d区送往销毁的材料，一不小心失控跑出来。怪我治下不严，希望二位大人不要介意。” 俯首弄低的姿态与之前大相径庭。 封琉没为难，吩咐卫兵迅速处理后径直拉着潮汐走进内室，从管家那里领一张溶血湿巾，主动为他擦拭起来：“不必介怀，那个实验体早就疯了。” 潮汐眨着眼，无声地询问原因。 封琉动作微停，几不可闻地叹口气，低声道：“她杀了她的女儿。” 第64章 “母女关系。” 潮汐得出的结论永远能把人噎死，封琉无奈，道：“那其实不是她的女儿。七年前——” 话题猛地截住，潮汐突然抬头，曈心直对封琉双眸，后者十分警觉，没多停留，避开禁忌词，顺势说道：“当年d区不慎流失一只高等诱变实验体娃娃，想来应该是被这个女人捡了回去，当自己女儿养吧。后来d区辗转多方终于将其寻回，这女人不同意，先生……” 封琉再一次停住。不过这一次二人却都心知肚明，隐去的话里真相太过残酷，不知道最好。 潮汐乖乖仰着头，不时动动眼球缓解不适，跟着沉默会儿后开口小小声道：“我似乎见过她。” 很小很小的声音，几乎感受不到声带震动。 “吧嗒！” 湿巾掉在地上，发出微弱的抗议。 “怎么了？”潮汐不解地问。 封琉攒攒指间，反问道：“d区的废弃实验体罢了，你在哪里见过她？” 潮汐摇头：“想不起来，他们格式化了我的内部储存，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有一种感觉。” 封琉眯起眼，目光流露出几分危险。 可潮汐接下来的话更让他极度震惊： “与其说是我似乎见过，不如说，是我这具身体见过。心率变动很快，我想，这就是人类所说的悸动吧？” “不许想了。”封琉邻家哥哥开口，面无表情，语气宠溺，“你的身份特殊，记住，以后不要贸然说见过。” “好。”潮汐信他不疑，立刻回应。 封琉则再次流露出心疼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真的明白就好。”倘若有一天，所有能替你遮风挡雨的长辈、朋友皆不在，那时候，明白这些总好过独自前行。 当然，后面的话，沉默的永远沉默。 …… 就这样又过三天，封琉终于同意起航。 漆黑的宇宙空间中，‘焰火’的战舰十分夺目，通体玄色亮眼，舰身设一条橙色的线，对比色异常鲜明；几十辆大型战舰按队列行进，场面颇为壮观。 潮汐作为总指挥，稳坐头舰仓内，广角眸子众多视野扩散器转动不休，晶莹着一股子莫名的悲伤。 总部转送的信息点明，此次罗拉星上破坏‘伊甸’的计划看似轻松，实则需要注意多方细节，切不可轻举妄动。另外，由于罗拉星此前历经战火洗礼，生态环境破坏严重，总部要求在完成指定计划内容之后，收集罗拉星尚且保留的生物、土壤、水分子、大气等的相关信息，汇总d区，便于为后续治理修复提供初级数据。 随行的相关学者还在忙碌整理材料，卫兵们已经按照规定时间全体休息，此刻主舱内异常安静，只剩潮汐对着玻璃无话可说。 封琉削好一颗苹果，雕成胡萝卜样式的小块：“吃完就睡，如何？” 潮汐械化出小小钢叉吃了两个，越吃越慢，眉心蹙在一起，像是服毒一般。 “不甜么？” “甜的。” “不喜欢？”封琉起身道，“那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吧。” “！”潮汐想都没想，拦住人道，“是那种有料的吗？” 封琉愣住：“什么有料的？” “喝完，就会睡很沉。” “哈哈哈……”封琉彻底被逗笑，利用现下的高度差揉了揉他的头发，打趣道，“你当是迷药啊，喝完睡很沉？” 第四十六章 这是我们当初的约定 “我不是小孩子。”潮汐偏头躲开，眼底沉沉。他是记得的，曾经有一杯、不止一杯牛奶和迷药的效果一样。 是谁递给他的来着？ 嘶—— 【查询记忆中……】 【查询失败】 不可以获取么？潮汐暗了暗眸子。神体缔造完成后的第一条指令就是要求该实验体交出记忆保留权，定期检查储存情况，避免泄密。 但平素日常上的那些，总部向来不会插手，或许，是当时机体自己选择删除这一段记忆么？ 从未有过的困惑扰乱他的心头。看来，七年前放纵情感入侵主脑这个做法，确实有很多隐患。 “喏，喝吧。”封琉出声打断思路。 潮汐回神，怔愣着接过，莫名眼睛一酸，竟是一滴泪悄然滑落脸侧！ “唔！” 封琉洞察力敏锐，瞬间抬手捏住他的下颚迫使他看向自己，语气微冷，道：“为什么哭？” “没有。”潮汐吃痛地眯眯眼，躲不开，小声反驳。 封琉还是纵容，见弄疼人，松手顺势擦上脸颊，抹掉那滴晶莹，道：“看得出，d区研发的霜雪程序效果极好。但你要明白，‘焰火’赋予你欢喜与感动、忧伤和哀愁，并非折磨你或是如何。拥有感情从不是一项错误的事情。” 拥有感情从不是一项错误的事情…… 那瞬间，先前莫名的情愫再次笼罩潮汐心头，但这一次他没掉眼泪，仅仅小口小口喘息几声，乖顺地点点头。 下一秒，他语出惊人，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其实我不是——” “潮汐。”封琉扬声止住他接下来的话，又重复唤过一遍，道：“潮汐，天色已晚，早点休息吧。” 透过窗，舱外宇宙空间漆黑一片，宛如深不见底的深渊。 朝为潮，暮为汐。 第65章 当夜幕降临，潮汐，也只能是潮汐。 …… 圣地伊甸，红玛瑙号。 谁都不曾想到，半年前护卫四爆炸一事，是‘焰火’和‘伊甸’共同做戏玩出的一个幌子。 那个叫亚当的棋子早已是这盘棋局的舍弃，‘伊甸’真正的首席执行官素来是藏在幕后的另有其人。 “言笑，想不到你才是真正的亚当。”白棋身受重伤，躺在血泊里有气无力，讽刺道，“我就说，护卫四一役中，‘伊甸’明明出动主力，总部却依旧下令仅仅派一小队中等卫兵前来支援……什么唐诏作为神之潮汐可以以一敌千……那些都是你用来骗总部的借口对吧？” “你最好省一点力气，免得爬不上抢救台。”言笑道。 “你肯定会抢救我，但也来不及了。”白棋勾唇笑笑，“红玛瑙号只能屏蔽你身上的分子监听器，但d区的人早就在我身体里植入图像传输芯片，凡是视线捕捉到的范围，每隔五分钟，则会自动回传总部。我特意设置过的。” 言笑叹口气，道：“那天为了方便绘画，我和黑棋将回传时间间隔调成一个小时，他似乎没告诉你？” “……”白棋无语，“绝了，我那不争气的哥哥……” 这厢心力一松，意识顷刻消散。言笑指挥几名头戴面具的卫兵帮忙将人送到医务室抢救，吩咐：“通知牧师，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在半个小时之后确保人苏醒过来，时间紧迫，大脑移植手术必须尽快完成。” “是。” 内室回归寂静，先前言笑动作迅速，一招制敌，白棋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重伤，除了大量出血弄脏地毯之外，内室完好无损。在同为s级卫兵的对战中，这恐怕算是结束最快的一次。 “嘟。” 通讯端闪烁。 言笑切入视频模式，封琉的身影逐渐投影到空中。 “领队。”言笑颔首。 “何时出发？” 一边是‘焰火’最忠心的高层要员，另一边是‘伊甸’身份特殊的掌权者，二人相处融洽，不知何时竟是早有牵扯。 影像中，封琉的手指动了动，传递一条讯息；言笑了然，开口道： “三小时后，若一切正常，暨刻启程。” “……” 挂断通讯后，言笑按下一个按钮，旋即阴影中逐渐走出一位半老徐娘，妆容精致，长发高束，紧身的抹胸旗袍勾勒她优美的曲线，轻盈落步，纤细的高跟鞋点地，竟不发一丝声音。 言笑率先发问道：“祭司大人，有什么事么？” 女子声音偏向中性，浑圆不尖锐，道：“记忆已经提取完毕，那个叫木棉的少年该怎么处理？” “随便吧，人死就是死了，随你怎么处理。”言笑不以为意，“这里离卡、荒星尚有一段距离，你若想埋回去，可以使用红玛瑙上的跃迁仓。若不然，粉碎之后直接销毁也可以。” “明白。”祭司点头，复问，“记忆载体还没有着落么？” “用我的。” “！”祭司大惊，“这不行，一旦出错……” 言笑蹙起眉，打断道：“你到底是担心移植过程出错，还是担心我会不老实背叛你们？” “我没这个意思。”祭司道，“您似乎太紧张了，我们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到您身上，毕竟，若是没有您，又怎么会有新生‘伊甸’？” “少拍马屁。”言笑嗔骂一句，道，“我们的目的互不干扰，你们想要启动方舟，我想要回去结束重新开始，离开‘焰火’。各取所需罢了，何必说的那么伟大。” 祭司笑笑，道：“不否认功绩，不评判是非。‘伊甸’主张民主，没有人必须要牺牲。” 这句话戳到言笑雷区，他冷笑一声，反问：“若为了胜利不得不做出的牺牲呢？算是必要的么？” “这……” “所以，总要有人牺牲。”言笑语气淡淡，道，“为了最后的和平，我们别无选择。” 祭司沉默一会儿，反复体会他最后这句话的含义，而后问道：“‘伊甸’的未来需要您，您若是此时打退堂鼓，怕是之前所做，皆前功尽弃。” “你不必劝我，”言笑道，“我心意已决。” 祭司静静地看过他一眼，没再说话，静谧的气氛将二人包围。 许久许久。 “还有什么事么？”言笑见人站在原地，不解地问道。 祭司搓搓手，思量会儿，问：“您和那位叫唐诏的卫兵……” “他是潮汐，不是唐诏。” “您将他放归‘焰火’，不怕他成为我们的隐患么？” 言笑放松身体，用手撑着太阳穴，道：“潮汐必须呆在‘焰火’，这是我们当年的约定。” “……” “你以为先生真的在意所谓的反叛军么？”言笑哼语，“新纪2960年，‘伊甸’成立，3400年繁盛，落脚亚可鲁希希星球，七年前，迁都塞洛克西斯，驻扎在距离紫微星最近的卫星之上，彻底向‘焰火’宣战。” 言笑顿了下，继续说道：“‘伊甸’能够在如此动荡和资源紧缺的局势之下，有如此发展，确实值得赞颂。但你别忘了，当初先生仅仅花费两年便建立好‘焰火’大厦，势力范围笼罩整个紫微星。你也别忘了，‘新纪’这个词，就是来源于‘焰火’。” 第66章 “还有新纪十大酷刑。”祭司苦笑补充，“听说都与那位代号叫‘故原’的先生有关。”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言笑将视线投向远方，有几分哀伤地说道，“先生曾是帝国最强的王牌，若不是……” 说到这，他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现在记载里的十大新纪酷刑，有三个曾用在先生身上，剩下七个，皆是先生所创。” “！” “创建‘天坛’的人，你还认为他是一只温和的白兔么？” 预料之内地收获一份惊讶，言笑摊手，终止这个话题。 毕竟在‘伊甸’的红玛瑙号上，自己作为领导人，不能一直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有些话点到为止。 “去准备吧。”最后言笑命令道，“若牧师那边一切顺利，方舟计划亦可以同时实施。” “是。” “……” …… 罗拉星，‘焰火’战舰。 “还是来早一步。”封琉突然说道。 “欸？”潮汐接上问道，“要等人一起？”在地表采样什么的任务太过简单，犯不着再派卫兵同行吧？ 封琉摇头：“医生和随行卫兵已经先过去了么？” “是的。总部只要求你我前去破坏装置，”潮汐耸耸肩，道，“留下那些人送命也不值得。” 封琉睥睨一眼，似乎不认同他话语里“送命”二字的含义：“别说丧气话。护卫四一战后，‘焰火’收回了对罗拉星的掌控权。你我是奉命前往，按理说这边会有常驻军迎接，如今……” 算是解释前问疑惑，圆回了说法。 潮汐抬头看看天色，道：“想必纵使远离紫微星，卫兵们常年养成的生物钟应该促使他们还在勤奋刻苦，你看，此时此刻正是提升自己的好时机，‘焰火’注重仪式感，可不强求这些虚的，迎接什么的，不如集中精神训练来得实在。” 封琉赞同，心里盘算着要把这种思想带回编制军，免得那些饭桶净想着虚度光阴。 俩人说着行动着，不一会儿根据暗网信息剖析到地下遗迹—— 第四十七章 好一个女生男相 封琉常年驻守主星系恐怕不清楚，潮汐曾经多次陪同先生来罗拉星度假，星球内部的环境十分优美——并非因为卫星轨道恰到好处可以令其拥有发展生态的资本，先生独独钟爱这里，特意花费大代价建设分子隔离墙，将整颗星球包裹在安全阈值之内，与其说罗拉星是紫微星的一颗卫星，不如说，它已经被改造成仿蓝星环境的最优生存空间。 每年，紫微星向罗拉星提供维持风光的能源供应就占整个紫微星能源使用的一半，可见先生手笔。 但上次反叛军占据罗拉星，先生一怒之下，将星球毁个彻底。 完了就火葬场了。 听说那几天先生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整天唉声叹气——当然这些都是老板转述的，潮汐始终觉得什么茶不思饭不想的，全都是老板折腾他们来罗拉星的借口。 以先生的人设，怎么可能如此矫情？ 呼啸的风横扫沙质岩石，挂起细碎的小石块直逼人面，潮汐走在前面，神体从不在意这些磨损，轻盈几个跳跃，寻到一处高点，俯瞰整座遗迹。 如果不是来过，他绝想不到眼前这片毫无生物痕迹的废墟曾经孕育多少夺目的繁华，还记得那时候他们特意用人造土壤铺满脚下这一方，将近千亩之地，种满白色的蒲公英花朵。 听说那是蓝星上一种菊科草本，花瓣同种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可以食用，不过先生似乎并不喜欢这种花的口感，倒是他们每次来的时候都会选择嫩绿的部分采摘下来生食，除了仅仅有的一点点极淡极淡的苦味，总归是最新鲜的蔬菜了。 当然，要背着先生偷偷吃。 其实被抓到也没什么，先生慈爱，在罗拉星、尤其在这片花园里更不会罚人。仅仅坐在悬空的秋千上，也不荡，就那么静静地看这一片花海，看风吹落蒲公英白色的种子，飘向很远很远的远方。 远方，人造浮空哥特式建筑伫立其间，周围环绕清澈透明的河水缓缓流动，光芒之下，如梦似幻。 可惜一场战火烧光了所有。 动力引擎受损，硕大的建筑径直砸向这片花海，火光冲天，残骸遍地，紫微星终止了对其的能源供应，这颗罗拉星，已经被‘焰火’舍弃。 “走吧。”封琉体能同样很好，没等他回忆太多，已然站在他的身侧，先一步跳下废墟，直奔暗点。 ‘伊甸’的人心细又大胆，在‘焰火’眼皮子底下玩灯下黑的游戏。总部出于不知名的理由放弃对这片废墟重新开发和治理，倒便宜他们直接利用。若不是线人报告，‘焰火’还不知道‘伊甸’将在这里准备方舟。 “唰——” 二人小心地进入废墟底部，这一段路‘伊甸’没有破坏和改造，依旧用的是‘焰火’的装备，修修补补，凑合使用，表面看起来似乎与平时并无不同，他们走了许久，在很深的地下，才发现第一处改动过点。 “难怪‘伊甸’敢如此大胆。”潮汐破解密码，冲封琉说道，“连改动手法也仿照‘焰火’特色，一般的卫兵又怎么可能检测出异常！” 封琉眸光沉沉，不知可否。 第67章 门后是一间大范围的空室，雪白的墙体泛着粼粼波光，所有的亮光来源仅靠四方墙壁交接处的条形灯带，不显眼的光源，却足够照耀整间屋子。 “小心！” 封琉拦住正欲跨步进入的潮汐，皱眉道，“莽撞会送命。” “切。”潮汐摆摆手，“正好试试这具身体的强度，别怕，真栽这里，不出半小时，d区就能再次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我出来。” “别乱说！”封琉训斥道，“我可不会一个人述职。” “安啦安啦~”潮汐顺势把手一扬，一个华丽的后空翻进入内室，爽朗的声音还未砸在地面上，下一秒，他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封琉眸心一跳。 却没有丝毫慌乱，仿佛早就知道下场一般。他十分镇定，望着空荡荡的内室沉默几秒，撤步，抬手关上刚被破译打开的大门。 并更换了密钥。 …… 罗拉星，‘伊甸’地界。 封琉独自一个人敲开红玛瑙号的舰门，‘伊甸’众人皆如临大敌，列阵观望。 “谁能想到，当初令封翎教官不惜背叛信仰改名换姓、宁可与虎谋皮也妄图复活的‘妹妹’封琉，有一天，竟也能站在‘伊甸’的这一边。” 队伍的最后，一身姿曼妙的徐娘摇晃莲步，渐渐走进视野。她边说着，边扶了下头上一侧的珠钗，偏中性的声音从不惹人厌烦。 尽管内容极尽讽刺。 女子勾唇笑笑：“好一个女生男相……若不是执行官事先告知，论谁不是蒙在鼓里？” “祭司，别来无恙。”封琉在女人靠近的前一秒，错身向前，冷冷开口，“告诉你们执行官，鱼已落网，现在，我需要他当面给我个交代。” “欸，别急嘛。”祭司从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头，诱惑道，“阔别多年，领队就没什么话和奴家说说嘛？ ” “谁敢要你为奴？”封琉冷哼道，“少学那些勾栏里的风尘态！” 果不其然，女人试探完，顿时正了声色，道：“还不让路，迎接我们‘伊甸’最大的功臣~” 封琉侧目而视，不言不语，阔步走进战舰。 早有向导卫兵引领指路，祭司走在队伍最后，陪同半路后，在某个路口道别，卫兵继续带着封琉走了几个转弯，推开一扇金属大门。 圆桌后，长发少年侧身懒懒地倚在沙发上，面容清秀可人，手指修长，时不时敲击着身侧。 闻声，少年抬头，主动起身，问好：“领队。” “言笑。” 这便算打过招呼，封琉没多余表情，淡淡道：“按照约定，我将潮汐带到指定地点，你也该兑现你的诺言。” “领队，有件事我必须提前说明，”言笑道，“使用永恒之心穿梭时空——这个结论仅仅是构想，是否能实现，需要我们共同赌这一场。” 封琉袖手：“我说过，就算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会尝试。” “好。”言笑点头，“方舟启动计划必须先搁置，‘焰火’发现了我们的动向，你这部暗棋暂时不能暴露。” “什么意思？” 言笑中间那句是盯着封琉说的，暗示性极强，令他敏感地问出口。 “怎么？”言笑冷笑着反问，“领队这是知道我们之间是谁背叛了约定？嗯？” 封琉语气微怒：“我不是来和你商量计划的，告诉我最后的结果。” 对方岔开话题，言笑也没多做纠葛，直言道：“我会解决永恒之心的问题，但不是现在…别急，你离开主星系太久，总部已经开始怀疑你的动向了。” “我是奉命回来的。” “先生只信他的人。”言笑道，“你得把潮汐带回去，博得那边的信任。” 封琉反对道：“红玛瑙号就在罗拉星，一旦方舟计划失败，与之相连的红玛瑙号同样会灰飞烟灭，到时候你再去哪里找到同样可以超长距离折叠空间实现跃迁的装置？！” “我已经把装置拆除了。”言笑解释道，“护卫四攻守战时，我已经把红玛瑙号的跃迁装置拆下来移装在第九军团上……” “也就是说，当时红玛瑙号被迫爆炸不是因为实力不济，而是他们事先并不知道无法跃迁，而错过了最佳时机！”封琉打断，语气微急，“你又怎么保证第九军团可靠？！” 言笑心道：兄长救妹心切，哪有心思耍那些幺蛾子。 但这些话他没说，封琉和凌风的关系仅他一人知晓，棋局变数太多，事态越难掌控。退而求其次，言笑没停顿太久，顺着话题说道：“第九军团确实不可信，他们利用诱变妄图在我身上安装监听装置，后来被牧师察觉，现在只能接收到我想要让他们听到的内容。” “所以呢？” “所以，他们并不知道那个跃迁装置就在第九军团上，”言笑怕说太多引起封琉误会，索性率先引导道，“第九军团野心勃勃，红玛瑙号爆炸后，他们一直在尝试统一‘伊甸’的做法。” 封琉了然，这也就是为什么主星系那边会有第九军团的战舰，恐怕他们就是想要以这个作为突破口，丰满羽翼，重创‘焰火’。 那个时机恰恰正巧他自己奉命离开主星，回来监管唐诏。 想来第九军团也是提前得到消息，才敢有所作为。可惜这伙人算盘打得响，却不知道明面上自己带走一半主力回援紫微星，实则只孤身一人悄然归来。 第68章 根据主星传回的战斗报告显示，第九军团元气大伤，已然退出恒星系外围。 “之前第九军团有贸然攻打过主星，被我们的人拦下。”封琉坦白道，“你把跃迁装置装哪里了，会不会因此损毁？” 言笑笑笑，道：“不必担心。狡兔三窟，第九军团的主舰从来不参加这些战争，稳稳地停在亚可鲁希希星呢！” 一丝疑惑闪过封琉的心头，可没等他多想，只听言笑再次开口： “黑子已落，下一步，就看领队想要怎么走了！” 第四十八章 在上面，自己动 紫微星，‘焰火’大厦六楼。 青城肆意地仰头躺在故原膝上，举着手，轻抚他的脸庞。后者微微偏头，些许回应着这份温柔，眸光淡淡，散射在不远处的投影中。 打自潮汐离开‘焰火’总部大门那一刻起，随行的实况记录仪“小蜘蛛”——d区秘密研发的专门针对内部卫兵的终极监听手段，就开始兢兢业业工作，同步图像实时传回总部，投影在六楼、‘焰火’最高两位掌权人的眼里。 “少慈，”故原静静地开口，似有埋怨，似仅仅陈述事实，“你依旧是御下不严啊……” 青城一扬手，广阔的投影幕瞬间消散成星光点点，，有几分耍赖道：“迄今为止，是谁的人更喜欢叛逃？嗯？林希、迷雾——” “迷雾可不是我这边的人，”先生一笑，说话间还不忘扶着人的肩头怕他随时摔下去，“我仅仅拥有她的调度权力。类似的像故城、潮汐、凌风、羚羊等等。” 青城吃瘪，道：“那林希总是吧。” “林、希。”故原一字一句慢慢念出这个名字，眼底滑过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冷漠，少见地动怒。只是先生深谙“不迁怒”的道理，下一瞬，他恢复如常，柔声道，“严格意义上，林希并不算‘焰火’的人。她和潮汐相同，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贫民窟里死里逃生…后天赋卫兵罢了，当初将她带回来，仅仅是为了弥补‘神之潮汐’的不足。” “你对他们真的不讲半分感情。”青城笑道。 先生跟着也笑笑：“很正常，你明知我的感情太少，除却分给你的，再拿不出分毫。” “胡说，你明明……” “嘘。”故原先一步用食指压住他的唇，截住接下来的话语。 ——那些久到能令人再难记起、深埋新纪之前的刻骨铭心，说好要忘记的，就不该在现任面前被提及。 青城不敢造次，借着先生的手撑起身冲人讨吻。他很喜欢这个姿势，每当密密的吻落下来的时候，他总会有种被珍视的错觉。 “先生真的是‘焰火’最受欢迎的人呢。”喘息的间隙，青城飞快地小小抱怨一句。 柔软的唇再次贴合，许久，直到青城有些发晕，才听耳边轻声细语： “只属于你一个人。” “嗯……” “那现在，我们来算算因为你御下不严导致‘焰火’出现不该有的损失这件事。”先生将吻下移，在他的颈侧落下一串又一串的痕迹。 青城讨饶道：“哪有这规矩？你惯会无端折腾我。” 回应他的是先生温热的手，攻城略地。 “别、我听你的就是……” 先生勾着唇，放过他，把人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蛊惑般低语：“今晚。一整晚，许你在上面……” 没等青城的眼神亮至彻底，那极尽诱惑的声音却残忍地补充道： “在上面，自己动。” “……” …… 罗拉星，地下遗迹，内室。 少年毫无意识地躺在雪白的瓷砖上，说是瓷砖，近看才发现铺在少年身下的是密密麻麻的小蚁兽，有几只还将口器咬进少年裸露在外的肌肤，贪婪地汲取着，将身体撑到几乎透明。 一声哨响——没有声音，这是一种单被小蚁兽感知到的震动频率——所有文献的报告都是这么形容书写的，真实性有待考究，但此刻，那些小蚁兽十分听话的站好队，依次离开，就连最贪婪的、临走还要去咬一口的那只也仅仅在咬完浅嘬一下，跟随大部队前进。 它们去了何方没人知道。 少年还是安安静静躺在那，他是有意识的，至少，从他时不时蹙起的眉心可以看得出，少年更像是入梦一般，而非噶了。 事实也确实如同入梦。 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窜入脑海。 或者说，一段不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窜入脑海…… 新纪3778年，也就是七年前。 那晚穿过林间小道的风很凉，甚至可以说得上凛冽，斑驳的树影映在青石路上，第十七块方砖，焰火骤然炸开，照亮夜幕。 那是潮汐第一次扮作林希。 作为‘焰火’唯一的两个人共享身份，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该是互相扮演，但实际上，在林希毕业后被带到潮汐面前的第一天，先生就规定过，林希作为潮汐的半身，只允许单向扮演。 在“潮汐”这个名字之下，你见到的一百次里面，基本上占九成九都是林希。 每当子夜将过，晨曦到来之际，林希会取下记忆存贮，传输给潮汐，告诉他这一夜或者是前一天发生了什么。 随着“叮”的那声传输完成，暖暖的阳光便会洒在身上，这时候，林希总会再多呆一会儿，一小会儿，为潮汐将一个类似哄睡的小故事。 第69章 然后再一次接受任务，完成任务，接受任务…… 等在窗前听林希讲述每一首小故事，是潮汐唯独能做的事情。 就像笼子困住金丝雀那般，‘焰火’也囚禁了这位尚不完美的神明。 然而这一切都将在今天终结。 潮汐敲响六楼房门，很快得到回应：先生随意披着暖白色的家居服，露出精壮的肌肉线条，过长的睡裤边缘堆在脚腕处保暖，脚踏一双长绒毛纯色拖鞋，怀里还抱着暖炉。 “先生。”潮汐颔首。 “林希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么？还是说有些许不明白？”先生与他一同站在廊道上，身后是半掩着的门。 “尚且有惑，不知何解。” 又隔了会。先生才让出身位，道：“进来吧，仔细外面冷。” 踏入后，先生大大方方拿出茶点招待。不知是不是潮汐错觉，空气中总能感觉到淡淡的金属锈的味道， “哪里不懂？”坐定后，先生主动打开话匣，暖心问道。 潮汐略一犹豫，坦白道：“今天教官说，‘焰火’从不担心背叛？是真的吗？” 先生揉揉他的头，慈爱地笑笑：“非也。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想想，真正的天空又怎么会担心没有飞鸟投入其中呢？” “那算不算天空再次困住飞鸟？” “算，也不算。”先生指正道，“事物具有两面性。我需要你们都记住一点，时时刻刻拿辩证的思维看待世界。” “可……” 潮汐止住话头，许是接下来要问的话太过露骨，叫他不好意思当面简述。 “但说无妨。”先生总会纵容。 “我学过《金丝雀之死》这一篇，而后也听过许多遍，读过许多遍。”潮汐歪着头，疑惑缠身，“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固，二者皆可抛。” 先生鼓鼓掌，问：“生命、爱情、自由……你会怎么选？” “自由，是‘焰火’的最高禁忌词。”潮汐一句话断开来说，仿佛回答了问题，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也许是，”先生的话里有几分煽动的意味，“但对你不是。” “我没得选择。”潮汐道，“我是他的影子，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关于生命、关于爱情、关于最高禁忌的自由，都不是我可以选择的东西。” “你明白就好。” 潮汐心头了然，起身正欲告辞，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冒昧问道：“先生，我还有一问。” “你说。” “……真的存在自由的等价物么？” 先生笃地笑了，胜券在握般，道：“我先前也说过，也许对于别人来说，生于‘焰火’，‘焰火’的烙印始终如影随形，但你不是，你并非纯粹地臣服于‘焰火’的信仰。” 潮汐急忙低头道歉道：“对不起，先生。” “没关系。”男子拍拍他的肩头。道，“是你的话，我会纵容你，也可以给你选择。” “……” …… 新纪3778年，‘焰火’四楼会议室。 “你真的决定了？”老板问道。 少年点头。 “我能听听理由么？”老板抱起双臂，饶有兴致地问，“虽然你不是我这边的人，我只是好奇，敢算计先生，你还是第一个。怎么？就因为那具连说话都磕磕绊绊的人造体么？” “老板既知，何必明知故问。” “有趣，有趣。我就帮你这一次……” “我还有一个条件。”少年突然说道。 “嗯？” 少年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道：“我要求这项行动严格保密，绝不可以被他知晓。另外，如果允许的话，我希望他可以摆脱我们的身份限制。” “名字？” “就叫…唐诏罢。” …… 新纪3778年，‘焰火’大厦侧厢。 女子拉着少年的手臂苦苦哀求，几欲泣泪：“当我求你好不好，不要去……你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么？” 少年无情道：“迷雾，我们说好的——” “我反悔了！”女子声音陡然拔高，惹来少年不满侧目，又迅速降下声调语气，继续求道，“林希，我喜欢你！我是喜欢你的啊！” “迷雾，我们说好的，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别说喜欢我。” “为什么……” “我是他的影子，也只是他的影子。你喜欢的应该是他而并非我。” “林希，我分的清的，我分的清……我想要的就是那个影子……” 迷雾喃喃着，抓着少年的手指渐渐放松，这当口，少年轻轻一个转身，便挥退所有桎梏，语气坚决且决绝： “那便是，爱上影子，因种业果，是你罪有应得。” 第四十九章 听说牧师弄破了你的人偶娃娃 罗拉星，红玛瑙号。 牧师技术高超，关于木棉的记忆提取工程结果相当成功，就是过程太过惨烈。最后整个实验体是用一只保温箱盛放的，打包送到祭司面前。 随行的还有牧师特意为满足她兴趣一并培养的皮肤组织，一块一块地泡在大大小小的罐子里，祭司抱怨为啥不能做成一整张，牧师却说爱要不要，能给培养就不错了，再叭叭就告她占用公共资源。 祭司：“……” 好在她女工过关，在房间宅了好几天，缝缝补补没见更上心不过。 第70章 移植手术前，言笑来找祭司的时候，她正好缝到脖子，剩几针需要细细收线。 “你这是做什么？”认真搞事业的执行官显然不能理解她的做法。 祭司一边缝，一边头也不抬地回道：“我见过这孩子的照片，是个好皮囊，骨相也好。” 她还十分可惜：“……牧师那狗，下手真黑，最细的肋骨都敲开了，一直念叨着‘怎么还是没有’……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找什么！” 言笑眼底一暗，没等他说话，又见祭司勾出一针，顺势指着桌子上的玻璃罐，道：“喏！” “怎么？” “要不您劝牧师轻点折腾自己吧，我看他不是快疯了，应该说是快傻了。”祭司道，“能把打碎的试管残渣混到实验体里面，这错误新手都不会犯的好么？！” “你说什么？” 言笑一怔，电光火石之间，他似乎猛然相通缘由：那片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显影片，难不成，真被木棉藏在身上了？ 祭祀不知前因后果，单纯以为他没听清，抬起头嗔怪地看他一眼，道：“牧师把玻璃和实验体混一起了！” 正好，这针收尾，祭司举起手展示给人他看：“前期组装花费我不少时间，碎块太严重了，每一条骨头都是我拿胶水一点一点一粒一粒粘的，给我手扎完了！” 说到这，她复指着那个玻璃罐，继续道：“多余的材料。” “这么细的活儿，你怎么没叫个助手帮忙？”言笑了然，神色恢复如常，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 祭司有几分嫌弃地说道：“正因为太细，我才亲历亲为。就我手底下的兵？啧，毛毛躁躁能做什么？！看，怎么样？” 她小心地抱着‘木棉’，极为珍视，为它捋了捋头发，充分展示它的美感。木棉身高并不占优势，如今乖乖巧巧坐在祭司身边，像似重生了一般。 只不过那双墨色的眼瞳中再投射不出曾经炽烈执着的眸光。 “好看。”言笑不言有他，拿起罐子道，“废品我先带走了，去问问牧师什么情况。” “嗯，”祭司一只手揽着‘木棉’，借着自己的肩头为它提供支撑，没敢起身，问道，“执行官之前是来找我做什么？” 言笑藏起身后的鹰刀，视线落在‘木棉’身上，眼底莫名划过几丝悲伤，不知道为谁伤感，紧接着，面对祭司的提问，他只半真半假地回答：“听说牧师弄破了你预定的人偶娃娃，害你还要缝补。移植实验在即，我顺路来看看你的进度。” 祭司后知后觉已经过了许多天，纵娃娃靠着自己的身体，她站起身，颇为正式地说道：“需要我做什么？” “暂时不忙。”言笑摆摆手，示意她放松些，“前阵子护卫四一役，辛苦你始终内应我们，包括后来……”论功行赏的话没说太多，他的重点仅仅是安抚，“娃娃也修好了，好好放松放松，这几天就当是单独给你的假期。” 祭司眨眨眼，压下心头的担忧，呼出口气，定定道：“那，预祝执行官此行顺利，心想事成。” …… 地下遗迹。 “警告，警告，检测生物体生命体征下降，是否进行紧急处理，请求应答。” “……” “警告，若无应答，十秒钟后将自动放弃救援。” “……” “十、九、八……三、二、一。” “已放弃，程序预设关机。” 随着“叮”的一声，整个白色房间包括整座地下遗迹全部暗了下来，能源在这一瞬间枯寂，余留唯一的玄色。 与此同时，红玛瑙号上。 实验室的大门关闭。 记忆移植实验开始进行。 …… 紫微星，d区。 “唰——” 存储舱舱门打开，少年坐直身体，好几秒之后，才睁开双眼。 暗灰色的眸子毫无高光，机械地转动着，像是没有感情的怪物。 “欸，你醒了？”一道甜美的女声扰空传来。 少年寻声看过去，是一位长裙女医，胸牌上表明她作为实习生的身份，长发上绾，手里托举着一沓资料。 二人目光交会一霎，实习生略一挑眉，翻开资料第一页，道：“编号7-1695，神之潮汐。” 听到这个代号，少年才有些反应，撑着舱门边缘站起身，准备跨步迈出，却不想膝盖一软，摔倒重重撞在边角上。 不疼。 这具身体好像没有痛觉，或是，没有触觉…… “小心！”女医还是提醒晚了，跑过去扶着他，道，“刚唤醒的机体需要一定时间进行适应，你别心急，以神之潮汐的数据推算，最多五分钟。” 神之潮汐……是谁？ 少年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一丝声音。恰好女医回头搁置资料，错过他的唇型。 “这是记忆储存芯片，里面是云计算根据传回的数据分析还原得出前身记忆的再现。”医生掏出一条长链，递过去，道，“等下械化后再传输。” 此时，少年已经缓过那一阵不应期，推开女孩的搀扶，抽出项链攥在自己手中。随后械化机体，记忆读取。 过往如潮水般排山倒海地涌现： “th7-1695，你已经毕业，虽然你作为人造之体，但我还是会依照规矩给予你名字。” “……朝为潮，暮为汐。‘潮汐’。便用这个罢。” 第71章 “……” “潮汐，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交换身份。” “记住我们的约定：永远都不要探查真相。” “……” “呼！”少年猛地睁眼，迎上女医关心的目光。 听她问道：“你还好吗？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少年摇摇头，后觉自己似乎可以开口说话，复又道：“我没事。” “那就是有事！”女孩不由分说地将人按回储存舱，打开修复设备，反复按摩着少年的膝盖，他被摸得有些不自在，悄悄动了动，被女医抓个个正着，惹来一个皱眉。 女医一边操控仪器，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前期都没问题，怎么偏在记忆最为鼎盛的时候还会出错？” 少年无奈，顺人意过了一圈治疗，结束后重新坐好，问道：“唤我，何如？” “是老板要见你。”女医生道，“任务不急，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就过去。” “好了。” “那就是还要等。”医生对照手中材料，认真得出结论。 潮汐：“……” “说要就是不要，说不要就是要，注意反义词的使用。”她道，“嗯，还不错。” 少年愈发觉得离谱，探头看她手中的书名—— 《论与喜欢沉默的伴侣相处的一百条手则》 潮汐：“？？？” 就离谱。 记忆中他也看过这一本，于是反其道而行：“还等罢。” 没想到，女孩打开第二本书，点头道：“好的。” 一看书名：《新时代，对待伴侣的“三从四得”》 少年心累，闭上眼睛主动默默躺回去。 算了，再治治吧。 …… 终于能来述职的潮汐几经“坎坷”，好在结果良好，他来的时候，恰好不用排队。 医生无召不能离开d区，这段路，他是一个人凭记忆摸过来的。 “你来了。”圆桌后，男子枕着手腕，慈爱道。 潮汐颔首：“老板。” “过来，叫我好好看看。”男子冲他招手，道，“七年未见了……” 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下面包着的马甲太多，他不想细问，抬手拂过少年的脸侧，又轻轻钳住他的下颚，迫使人直视自己。 “真真一模一样……眼睛最像。” ——记忆里，自己只是一名天赋卫兵的复刻体，不该有额外的情愫，听命行事，这是他唯一需要做的。 但为何在不停闪回的画面里，总是金色的窗、鎏金壁纸……不说话的少年和…… 那时候自己在讲什么？ “……‘我们已经把头发交给了巫婆，希望她能帮助你，使你今后不至于灭亡。她给了我们一把刀……’” “……她再一次深情地望了一眼王子，然后，纵身跃入大海。” “……” “呵，”老板的轻笑拉回了他的思绪，并非怪罪他的走神，而是自嘲，“瞧我说的什么话，本来就是相同模板下的实验体，又何来像不像一说呢。” 潮汐始终没说话。 老板见怪不怪，松了手，道：“封琉背叛了组织。” “……” “你说我该怎么办？”老板懒散着视线，看似随意，实则充满试探。 潮汐摇头。 “你要救他？” 还是摇头。 “那就是不救。”这回没等潮汐摇头，老板下文秒接前话，“对比如何处理迷雾，我想我也能猜到你的答案。” 存粹误会。 其实潮汐的意思是自己没资格在这方面做决定，然而老板误会，解释也费劲，那就算了。 第五十章 没救了，一窝子死脑筋 “设定上，神之潮汐并不能拥有情感，仅仅是一台人形机器。”老板简单地介绍，道：“很早之前，d区那边就已经研发出一款可以模拟运算情感的数据代码，啊，就是之前你身上的‘霜雪程序’。” 潮汐那双看不清楚焦距的眸珠慢慢转动几下，好似没听懂一般，懵懵懂懂地看着老板。 “不过，先生却说他最喜欢你现在这副样子。”男子上下打量一遍，品味一会儿，自顾自说道，“不懂得回应，无法交流，毫无风趣……先生到底喜欢你的什么？” “妄议先生，不对。”潮汐的回答言简意赅。 “哈哈，”老板笑道，“这很潮汐，果然是人造武器的风格。” “谢，谬赞。” 散装词语组成句子的行为成功引燃老板的笑点，老板笑了好一会，才肯停下来，敛情道：“潮汐，你既然回归，‘焰火’也不可能不给你名分，但潮汐，你要明白，作为回归人口，这个名分，得名正言顺。” 老板最后一句话说得极慢，意有所指地看着潮汐。他始终坐在会议桌之后的椅子上，而潮汐站着，明明是居高临下，硬是有一种反过来被审视的感觉。 潮汐心领神会，点头道：“任务。” “我知道封琉是你曾经的挚友，但他已经背叛‘焰火’，串通反叛军……”说到这，老板停了一下，扬手道，“当然，我并不是说那帮不成气候的小老鼠有什么值得在意的，‘焰火’真正在意的，是卫兵的绝对忠诚。” 说完，他又将目光重新投向潮汐，见人依旧是懵懂着的眼神，也没解释，静静道：“你能理解或不能理解都可以。你只需要知道，‘焰火’需要对封琉进行裁决，而你需要一个机会，我，则需要你的答案。” 第72章 毫无生气的瞳孔再次转动几下，潮汐安安静静地领下任务，转身，正欲离开，却听老板叫住他道： “七年前，林希曾经以命易命，向我交换你的自由。这件事先生还不知道。” 潮汐脚步一顿。 ——他其实是听得懂什么意思的。 所有人都以为是七年前林希做局，用高昂的代价换一个名唤‘唐诏’的身份，可事实上，从一开始，林希就已经与他交换了身份。 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从来都不是潮汐。 ——“朝为潮，暮为汐，我生来是你的影子，就该为你承担这一切苦难。” ——“不必愧疚，为我好好活下去罢，潮汐。” ——“也许，等到影子也可以站在光下的那一天，我们，应该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了吧？” 笼子内的林希脸色苍白，几近灯枯，漫长的时间无法磨损机械生命，却能令肉体凡胎的她迅速老去。 那一刻，潮汐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违反规定，私自动用了‘永恒之心’。 ‘永恒之心’定义永恒，他永远都不知道当时的林希想要什么样子的永恒，他只知道，自那以后，林希变成了天赋卫兵。 他们合该是最亲密的挚友，但却因为七年前意见分歧爆发争吵，再无相见。 林希想给他自由，他又何尝不想成全林希？ 如果一定要做一个选择，他更希望林希可以完完整整地离开紫微星，离开‘焰火’。 但林希不愿。 她宁愿把自己永远困在这个她最想离开的地方。 这才是她选择的永恒。 而他不能辜负。 他答应过的，要替她好好活下去。 于是在他顿下脚步的那一秒，他连犹豫都没有，回头，纵使心头百感交集、汹涌澎湃，但他的眸间无波无澜，低声问道：“老板，需要我做什么么？” 老板眉心一跳，搭在桌边的手指轻轻掉敲了一下桌面，道：“没什么，去吧。” “是。” …… 罗拉星，红玛瑙号。 “数据传输成功，是否立即唤醒宿主？”冰冷的提示音毫无感情。 祭司抱着她爱的人偶娃娃，正站在主控室等侯，听到这句立即站起身来，催促道：“牧师，你还在等什么？” 并不友好的语气。 被点到名字的人竟没生气，这些微不足道的人类情感他从不没放在心上。牧师是狂热的纯粹主义，他用尽毕生都在追寻世界上最强的改造技术，可以说，他全部的心神皆牵动在那一位实验体身上。 那一位最成功、最出色、可接受诱变度最高的实验体：言笑。 此时，他正在用一种疯狂的痴迷目光顶着反应器内的生物——被这种目光包围可以说得上是极端恐怖的一件事了，不乏之前有不知死活的实验体爱上牧师，最后下场凄惨，玉殒香消。 换句话说，牧师忠心的不是‘伊甸’，而是作为他最完美实验对象的言笑。 “再等等。”牧师的声音极其沙哑嘲哳，根本不像是正常人类发出的声音。牧师确实是动了手术，将自己的声音改变。 听说是因为言笑随口抱怨一句他的嗓音难听，然后牧师就割开自己的声带，移植许多金属配件，将声域扩展到无限。 当然，能听到他百变声域的，也只有言笑。 祭司受不了地抖抖身子，刚开口想要像往常一样吐槽讽刺挖苦骂两句，怀里的娃娃突然动了一下，她便顾不上这边，低头摆动着人偶。 ‘伊甸’的实验改造大大小小基本上都是牧师过手，在这方面他天赋极高又心思细腻，人偶娃娃仅仅一个动作，他便猜出缘由，直言道：“你偷我材料？！” “哎呀哎呀，别那么小气。”祭司撒个娇，遮掩过去，“你盯着点执行官的状态，我可不懂这些，出了事我可发现不了。” 执行官这三个字就是牧师的终极杀伤武器，果然，只见他转头又恢复那股痴恋，半分没再搭理人。 祭司趁这当口，借着替人偶整理衣服的动作，凑到偶的耳边极小声道：“不是跟你说了嘛，在坏蛋面前别暴露自己…好啦好啦，晚点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乖，先委屈你一下……” 一人一偶一疯子又等了一个小时，疯子终于肯打开维生舱，唤醒言笑。 “指挥官大人。” “……” 仿佛亲身经历一遭，又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言笑醒来后，意识还未回笼，只见祭司抱着一位一模一样的‘自己’动作亲密，当即打个激灵。 “咳。” 轻咳声还未落地，薄毯已经披在他的身上，牧师主动蹲下身，替他穿好鞋子，末了，还轻吻了一下鞋面。 宛如最虔诚的信徒。 “指挥官大人，可否允许我拥有‘送您回去’这项殊荣？”牧师用低沉充满磁性的嗓音问道。 后面的祭司抱着娃娃，差点没把隔夜饭吐了。 言笑：“……” 牧师再换一种邻家优雅大姐姐的诱惑声线：“指挥官大人，机体刚刚接受移植工程可能会出现多重不适，请您将我召唤在您的周围，随时听从您的调遣。” “无妨。多谢关心。” 意外的是，言笑竟然回应了这句话。 祭司也是一愣。疯子疯不是一天两天，他们早已经习惯（也许祭司还不太习惯，毕竟只有她知道牧师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但每次言笑都是选择置之不理。事后，总会见到牧师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培养罐前，像是被抛弃的丧家犬，独自站好久好久。 第73章 话刚出口，言笑立马后悔了。 许是接受木棉的记忆，他也同时体会到存在木棉身上那种炽热的感情。从某种意义上将，牧师和木棉很像，只不过木棉永远不会得到先生的注视。 因此，言笑大方地将这一份惋惜施舍给命运相似的牧师。 牧·狂热分子·师并没领情，换上审判者的声线，正色认真纠正道：“执行官大人，您不该纵容属下。” 他甚至还自带回音效果，荡漾在整间屋子，相当震撼。 言笑：真想把十秒前那个多嘴的自己噶了！别问，问就是后悔。 肠子悔青！ “头一次见人非要自找虐受的！”言笑低低骂道，“咋的？好日子过太美了？不虐睡不着觉是么？你能不能给我收了那副子贱样，正常一点！” 牧师换成阳关男孩的声线：“呼，这样才对，正常了。” 言笑：“……” 没救了，一窝子死脑筋。 这届‘伊甸’太难带了！ 祭司窝在人偶胸口笑得是人仰马翻，人偶担心她可能会不舒服，一直轻轻拍打她的背，劝人冷静下来，毕竟指挥官还在，最起码的面子要互相给一给。 “不是我说，牧师，”祭司缓不过来，憋着笑，一句一卡地说道，“你、你是、是不是、想、想要、和执行官、上|床哈哈哈哈？” 言笑眼底一沉，撇过她一眼，可算叫她稍微安分些，最起码是低着头抖着肩一松一松笑个不停。 牧师却把这件事情大阵划，认认真真思考许久，道：“不。我等最卑贱的尘埃，怎么可以玷污最高贵、最完美的作品！” 他倒是义正言辞。 谴责祭司也是一套一套的。 言笑：在线出，二手牧师，急，可刀。 第五十一章 潮汐要带着他越狱！ “对了。” 几个人没说几句，祭司突然想到什么，急急地开口，道：“之前我们丢落在遗迹里的小蚁兽咬伤了…潮汐。” 言笑眼底微凉，冷冷地看过去，不懂她最后的停顿和犹豫，轻训道：“小蚁兽致死率很低，咬一口无伤大雅。倒是封琉那边为什么还没有最新消息？祭司，这难道不是你更应该关注的问题么？” 话音未落，一旁的牧师跟着冷哼一声。 祭司顿时满脸通红，许是羞愧，许是气的，垂眸不情不愿地说回答：“封琉？我早说过他那人不靠谱！他根本没有执行我们的计划，而是直接回了紫微星，与我们失去联系！” “什么？！” 祭司正欲继续吐槽，言笑打了一下手，笃定道：“他已经背叛‘焰火’，断不可能主动回去，除非……” “是被抓回去的。”牧师接话道。这次用的是沉稳哥哥的声线。 “太有可能了……”言笑叹口气，无可奈何，转头冲祭司伸手道，“那些小蚁兽估计是将潮汐当作实验体，条件反射进行收集数据的动作，能对接上那边的信息么？” 闻言，祭司立即轻手轻脚地放下人偶，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本子，展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小蚁兽实时传回的那些数据代码。 “我觉得有点奇怪。” 言笑接过，挑眉道：“哦？怎么？” “您是不是说过，潮汐是‘焰火’的人造卫兵？”祭司指出几个地方，道，“可您看，这些数据……和我们实验室里改造的那些后天赋卫兵很像。” “缔神计划本身就是仿造后天赋卫兵——等等！”言笑瞳孔地震，头一次如此失礼地扬高声调，旋即突然沉默，眸光暗淡。 祭司与牧师相视一愣，不太清楚状况。只听执行官低声喃喃道： “后天赋卫兵……是林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执行官，您怎么了？” “是‘天坛’。” “天坛？” 想通一切后，言笑突然有些无力，撑着一旁的桌子，抬头向二人讲述起来自‘焰火’的传说： “其实‘天坛’是‘焰火’的上位组织。” 第一句话便平地惊雷！ 祭司：“！” 相比于她，牧师了解得更多，他并未显得太过惊讶，平常道：“看行事风格，基本上能猜出一二。” “‘天坛’筛选卫兵的条件更为苛刻，至少天赋卫兵起步……” 祭司耳朵一支，立刻道：“天赋卫兵不就已经是最高的等级了么？他们还要怎么筛选？” “自然是有自己的一套制度。”言笑耐着心解释一句，剩下的，截留在他满溢着怀念和憎恨的眼神中，仅仅沉默几秒，他便又开口继续说道，“几十年前，外出网罗卫兵的飞船，第一次带回来一位已经觉醒过的卫兵。” “欸？”祭司不解，打岔道，“觉醒过的卫兵他们就不要了么？” 牧师皱起眉，不悦地看着她，道：“请不要总是打断执行官大人的发言。” 祭司：“……” 算了，打又打不过，听故事就听故事吧，闭嘴还不行么？ 她乖乖地做了一个把嘴巴缝上的动作。 言笑赶在牧师张口说离谱的溢美词之前继续讲道：“‘天坛’并非不要已经觉醒过的卫兵，而是因为这个卫兵的械心就是永恒之心。” “！” 这回祭司震惊的连眼睛都瞪的溜圆，却没敢开口说话，偏头疯狂向牧师抛白：什么情况？没听错吧，刚才执行官是不是说了‘永恒之心’这四个字？ 第74章 牧师永远看不懂：“祭司，你眼皮抽了？” 祭司耳尖都是红的——这回纯是气的。 言笑抿起唇，道：“牧师，注意用词。” “是。”牧师化身甜美女仆音，“失礼啦，请允许我为我的错误致歉。” 祭司直接回头扑在人偶怀里干呕起来。 执行官扶额，有这一对卧龙凤雏，‘伊甸’迟早要完。 他二人一闹，言笑心头因为回忆刚涌起那点说不清的情愫瞬间散的干净，连连摇头。 直到人偶用只能被祭司感知到的软声细语安抚了好一会儿，她才扶着偶的胳膊，问起正事：“执行官大人，你刚才说的‘永恒之心’，不会就是我想的那颗永恒之心吧？” “正是。” 祭司又是一愣，眨眨眼，此时她思路更快，径直问道：“也就是说几十年前‘焰火’便已经拥有永恒之心了？那、那、那…那他们现在是在干嘛？！” 她实在难以理解，永恒之心的重要性全宇宙都知道，多少人多少组织疯了似地想得到这颗械心，‘焰火’却放任其流落在外？？？ 明明在当时‘焰火’的技术水平完全能提取复刻永恒之心…… 言笑懂她的所问，苍白地笑了笑，抬眸迎上她的眸光低声道：“这就是‘焰火’的手段。他们并没有逼迫那个卫兵，而是诱惑卫兵主动交出械心……后来，先生确实信守诺言，将永恒之心休眠尘封……” 祭司只觉得‘焰火’简直多此一举，闲的蛋疼。 “后来，他们缔造了一位替代品，作为这颗械心的容器。”言笑道，“但替代品终究是替代品，无法忽略的瑕疵始终困扰着先生，于是，十年后他们找到了可以替代替代品的卫兵。” “‘林希’，对么？”牧师问。他是最早追随亚当的那一批人，其中情节，他多少可以猜到。 言笑绝望地点头：“朝为潮，暮为汐。所有人都以为是林希扮演潮汐，但真相却恰恰相反罢，也是我确实没想到，原来潮汐并非不懂感情，他对林希情谊之深，早已深不见底。” …… 紫微星，d区。 d区有专门关押背叛者的水牢——毕竟他们可以得到的实验体数量众多，一些小型实验并不会用得上如此高耐受度的天赋卫兵。 巧了，封琉就关在迷雾的隔壁。 水牢之间有严格的分隔物质，隔音隔光隔空气，这俩位潮汐的前任和现任挚友，并不知道彼此已经双双入狱。 既是顺路，潮汐先去探望了一下迷雾。 今天的迷雾也是快死了但还没死的迷雾，潮汐刷过身份卡，慢慢走近。由于活体剥离能力的缘故，迷雾基本上很难维持非械化的形态，全身鳞化严重，连肌肤也变成了深蓝色。 他开口唤了几声，迷雾才听到般抬起头，带动一片哗啦哗啦的锁链声响。 “潮汐。” 迷雾动了动唇，“欢迎回家。” 潮汐瞳孔微缩，下一秒，他轻一眨眼，刚刚涌现出的悲伤仿佛幻觉，只听他毫无感情地寒暄道：“谢，你快死了。” 迷雾唇角一勾：“借你吉言。” “嗯。” “潮汐，我有件事想要求你。” 二人搭档多年，极少如此正式地说‘求’这个字，潮汐不知道想到哪段回忆，冷冷地瞟过一眼，毫不留情： “说。” “你的第二械心可以帮助你幻化所有金属，对吧。”迷雾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可以为我变一只银色的玫瑰花吗？” “……” “蓝星人将玫瑰代表至高无上的爱情，我想看看究竟长什么样子……” 迷雾还在说，潮汐却提前转身，不再理她。 隔离大门缓缓合上，迷雾费力地抬头，贪恋地望着这一瞬间的光源，干涸开裂的唇缓缓蠕动—— 没人再听到是什么了。 …… 相比于迷雾的惨淡，封琉这边好的不要太多。 不知道总部那边怎么吩咐d区的，这帮疯子竟然好吃好喝地供着前第一领队，没捆没绑，还给人安排了一张楠木书案，铺着净宣松墨。 领队大人却捧着一本童话书看得正津津有味。 潮汐略一偏头，看清了封皮上的书名：《海的女儿》。 怎么着还买的一式两份呗？ 就离谱。 潮汐习惯性不说话，封琉放下书，主动开口道：“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他们果然派你来处决我。” “背叛，为什么？” “为什么背叛‘焰火’的理由么？我想想。”封琉放下书，起身道，“我曾经替‘焰火’屠戮过一整颗星球。如今，应该是后悔了罢。” “不信。” “爱信不信。”封琉低头从桌子下摸出一盒糕点，递过去，道：“麦麦乐的菠萝派，说好的，就算入狱，也给你送。” 潮汐退了一步，道：“执念，我的，并非。” 六个字里，饱含了所有的伤情。 缔神计划缔造的神之潮汐，仅仅是某个人的替代品罢了。 潮汐二字是。 神之潮汐的设定也是。 封琉坚定地举着，见人不肯接，兀自向前送了半分：“是不是你的执念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你的执念。” 说完，他便放下菠萝派，阖眼道：“动手吧。” 第75章 没有随身鹰刀，潮汐半身械化，幻出银色钢枪，潇洒地在手中绾一个枪花，直指封琉！ 寒光一道重重砸下，方向却是出口的隔离门。 “轰！” 高隔音材质将噪声降到最低，封琉惊然睁眼，下一秒，身体猛地被拉动！ 潮汐要带着他越狱！ 第五十二章 喏，你要的蓝星玫瑰 “潮汐！你——” “爱跑不跑，事先说好，我可就救你这一次。”潮汐打头率先冲出水牢，路过隔壁，脚步微停，但械体速度很快，几息间就已经窜出数十丈！ 封琉还有许多话的样子，眨眼间只见潮汐复回到隔壁水牢，刷卡，用钢枪死死抵住隔离门，动作极快地扯出迷雾的残破身子，然后又扯上他，浮光掠影般撤出d区水牢。 “轰！” 又一扇大门倒塌。 这时，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荡漾在几人中间： “丫的，你把老娘头发扯断了！” “带的出来都是我有本事，你就别强求完整性啦！”潮汐拎着人，毒舌吐槽。 风中是破败的仅剩半截头发的迷雾，和凌乱的一脸懵逼的封琉。 三人逃到树林，跑过青石小阶，猝不及防的烟火炸开在整个夜幕，潮汐没敢有半分停顿，掠影寻至一隐秘之处暂时休息。 远远的视线里，还能看清楚飘散在空中的烟雾。 他们已经是‘焰火’的逃离者，这个欢迎仪式又是在欢迎谁呢？ 迷雾低低咳了两声。思绪被拉回，潮汐寻声看去。借着月色，他这才看清迷雾衣摆之下全是血迹。 淡蓝色，是从械心直流出来的——伤到这种程度，基本回天乏术。 迷雾仰脖望着他道：“劫水牢无异于背叛‘焰火’。” 背叛是什么下场？他们心知肚明。 “我连永恒之心都敢私自动过，论罪早该万死，劫几个半死不活的人又能如何？”潮汐嗤笑一声，丝毫没在意，摊摊手，复低头问道：“这片森林不能使用能力，你还能撑得住吗？” “我死后你会来给我哭坟吗？” “我哭你大爷……” “别呀，我大爷都不知道被我扔、埋哪去了，你上哪找？” “……我就多余担心你。”潮汐恨不得把刚刚问话的自己扇死，任命地蹲下身，道，“来，背你跑得快。” “我来吧。”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封琉抢先道，“你看路。” 潮汐了然，放心地将后背交给挚友，起身提气正欲跑远，只听身后利刃刺破血肉的声响，变故瞬至，猝不及防！ “封琉！” 潮汐低吼一声，幻出钢枪直指封琉咽喉；后者抽出随身鹰刀，转手格挡—— “叮！” 来自‘焰火’的两大领尖战力匆忙交手间谁也不占上风，潮汐钢枪幻长，封琉后撤抛刀，顺势拉开距离，迫使潮汐停手。 “你！” “先生只给你五分钟，带着她你根本走不了。”封琉语气淡淡，“由我们杀了她，是最好的结果。” 是了，作为能够掌控‘天坛’和‘焰火’两方势力的幕后者，故原城府极深，心思玲珑，怎么可能算不到潮汐想要劫狱——这并不是怀疑潮汐，或是说潮汐不小心暴露什么破绽，先生从来都是一步三算，即使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对应做好万全的准备。 “切。”潮汐不甘心地偏头。折腾一遭，迷雾的伤势更加严重，她痛苦地捂着伤口，投向自己的目光里却没有一丝的怨恨。 所有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就像这片未知的森林，有且仅有唯一一条必经的生路。 潮汐收起钢枪，连带收起最后一丝悲伤。右手幻出一朵金属械花，递过去，道：“喏，你要的蓝星玫瑰。” 迷雾已然油尽灯枯，却还是费劲扯出一个微笑，用气音说道：“帮我…插在我的心脏上罢。这样，也算是你送给过我的……” 后面许许多多的话，皆无力地散在风中。 “呜——” 动作间，有警报声响彻整个总部，携满满的压迫感呼啸而来，静谧的树林不再安全，他们必须离开。 这回换封琉全身械化，拉起还在原地的潮汐，狂奔到接应地点，登上战舰，用最快的速度逃离紫微星。 坐标：流浪宇宙。 …… 罗拉星，红玛瑙号。 “叮咚。”通讯端闪过。 言笑正坐在吧台发呆，回神，点开查看：事成。 是封琉的回信。 他的手里还握着祭司在遗迹下尸体的身上翻出的遗留物，是一条项链，边角尖锐锋利，整体呈现着幻彩的光芒，宛如夜幕下神秘的极光。 ——“极光项链中间，有一层空隙……木棉曾说，这个缝隙刚好可以放下他的显影片。” 言笑小口地呼出一口气。 如今，他身负永恒之心，移植过木棉的记忆，掌控着红玛瑙号上的跃迁装置，这条项链的意义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振兴‘伊甸’。 任何妄图与‘天坛’作对的人或者组织，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回到过去，找到最初的自己—— 杀死自己。 “唰。” 感应门开了，言笑闻声望去，罕见的后来祭司竟独自来找他。 第76章 “我以为你会一直抱着你的人偶娃娃呢！”言笑不愿叫手下人知道他心底那些残忍的想法，整理整理心情，笑着挪揄道。 祭司单手捋起长发，道：“啊，他睡了，不想他太累。” “这回答倒是挺有歧义的，是我想的那种意思吗？” “我想是的，倘若执行官的思路大胆奔放开明爽朗，我不否认。”祭司大大方方，“执行官，我不是替您把遗迹下面的那位拉回来了么？您就没想过和唐诏……” 言笑顿时眸间一冷，打断道：“他是潮汐。” 祭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万点无语，但表面上她是不敢反驳的，只讪讪换了话题，道：“牧师让我来问您关于显影片的事情，记忆移植结束后，亦休整许久……当然，我们没有催您。” 她看言笑脸色越来越黑，急急改口道：“您看，现在是‘伊甸’的关键期，是否能利用永恒之心创造方舟将成为我们最关键的一步棋，这个时候，您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你真的认为我们可以打赢‘焰火’么？”言笑问道。 祭司正搜肠刮肚地合计后面话语的用词，乍听执行官这话儿，一时没反应过来，直言不讳道：“可我们和‘焰火’从来不存在对立啊。” 言笑一愣。 “‘焰火’想要缔造可以携带人类文明的神永存宇宙，我们则是想让更多的人活下来。”祭司解释道，说完，她沉默一会儿，又补充一句：“换句话说，他们保护的是未来，我们保护的是现在。” “是…么？”言笑喃喃道，猛然想到什么，倏地握紧手指，未留意尖锐的项链划破手心，鲜血顺着指缝淌过吧台的桌面，滴答滴答滴落地上。 “执行官大人，执行官大人！” 祭司唤了数声，才使他回神注意到自己的伤口，言笑松开手将沾血的项链放在桌上，用另一只手冲祭司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您不要紧吧？”祭司没走，站在原地有些担心。 言笑侧过头，不叫人看到自己疲惫的眉眼，道：“无妨，我已觉醒，卫兵的自愈能力很强。” 果真，上一秒还汩汩流血的口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末了，他还展示给祭司看，表示自己真的没事。 祭司还想说什么，言笑却不想再聊，道：“去陪你的人偶娃娃吧，不然，我就派人给你重新剪烂。” 祭司：您可真是变态的魔鬼。 嘿tui！ 大猪蹄子不值得同情！！！ …… 宇宙空间，星际战舰。 封琉似乎受伤了，将战舰设置自动巡航后安静地坐在转椅上一言不发，右手伸进里衣不知在翻找什么，那一片的衣料皆是湿哒哒的血色。 潮汐站在几步远外，冷眼旁观。 被这种犹如实质的视线包裹，封琉眉心一蹙，几乎用上了几分命令的语气喝道：“编号7-1695，向后转！” “我们并不隶属同一分部，您没有权利命令我。” 连敬语都用上了。 封琉掏出手，甩了甩上面的血迹，摊平无奈道：“好好好，那你也别干站着，我身上有那帮疯子安插进来的监听追踪器，帮我挑出来。” “……” “是小蜘蛛们，他们还放了卵，你知道的，为了避免其孵化后暴露我们的位置，你还是搭把手最好。” 潮汐看他生死一副摆烂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愤然地走过去，粗暴地扯开他的衣服，却被映入眼球的场面震惊在原地！ 封琉整个腹腔已经空了，取而代之的都是一条条不同颜色的管子，心脏的位置被一颗还在沸腾液体的罐子替代，那些管子的一端就是连在此上，另一端，蜿蜒通往其他组织。 管子外壁上，密密麻麻的粘连着软白的小颗粒，那就是小蜘蛛的卵。 “他们……” “行了，动手。”封琉轻训道，“没有知觉的，你动作快点。” 潮汐没想过有一天课上学过的知识竟是如此被再现，来不及犹豫，因为有几枚卵几乎透明，明显是孵化后期即将破茧而出的状态。新生小蜘蛛吸附力极强，在无法根除，正如封琉所说，他的动作必须要快。 二人连翻带找将近一个小时，才把这些卵清理干净。封琉还特意将每一条管子都抽出来清洗一番——那时候潮汐才知道这玩意儿还能伸缩！ d区，牛※。 第五十三章 也是个好名字 “这是去哪里的航线？”潮汐盯着窗外漆黑的宇宙空间，突然问出句话来。 上过排位的卫兵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关于已知航线的坐标基本上都是印在脑子里的，潮汐这么问，倒是让封琉顿了顿，半响，他重新刷起自己的管子，边刷边训：“明知故问。” “呼。” 许久许久，潮汐呼出一口气，冷心冷清的设定不能塌，登上这艘战舰之前的种种，他没再提。 “你控制了蓝星？”明是问句，潮汐的语气却肯定，他头也不回，仅闭上了眼。 封琉罕见的不答话，默默地刷着管子，一条刷完再换一条，刷的锃亮。 “不会受伤吗？”潮汐低声问。 封琉一抬头，只见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前，人造瞳孔转啊转啊，淡淡光泽萦绕其中，萦绕着淡淡的忧伤。 “呵，”封琉轻笑一声，道，“到底是d区哪个疯子发明的霜雪程序？真该奖励他个大鸡腿！” 第77章 潮汐无奈摇头。 封琉就放下手，收起散落周身附近管子，械化加速愈合伤口，再慢慢穿好衣服。 直到扣到最后一个扣子的时候，他静静地问道：“……你，是有名字的吧？” “嗯。” 事已至此，潮汐坦然承认，道：“在卡莱薇拉，他们叫我唐诏。” “唐诏。”封琉慢慢重复着，反复品味和体会这两字的分量。从‘天坛’到‘焰火’，他站在组织的高层，掌握许许多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其身份地位，也叫他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 “‘焰火’的第一卫兵，代号叫故城。”他道。 “嗯。” “先生名号故原，老板得封青城。故城，也是个好名字。” 话已至此，潮汐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那个‘也’字落下，直教他心头万分酸涩。 人造眼瞳微微眨眨，这次没流出任何液体，潮汐乖乖点头，小小声道：“封琉，我想吃菠萝派了。” “好，等一会儿落脚蓝星，带你去看看麦麦乐的实体店。” “谢谢。” 平稳行使的战舰骤然转弯，更换了方向。在全速前进下，很快消失在一片漆黑之间。 …… 罗拉星，红玛瑙号。 时隔半年，言笑再一次见到了‘伊甸’的年轻指挥官，凌风。 “凌风总长，别来无恙。” “执行官大人。”凌风颔首行礼，言笑立马坐不住了，“噌”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侧身躲过这礼，还有几分局促。 “我听说在蓝星，第九军团对上‘焰火’的军舰了……” “做戏做全套。”凌风道，“分子tnt虽然小，但从紫微星一路埋到蓝星，工程量亦很繁多，‘焰火’的编制体军不容小觑，他们敏锐得很。” 言笑问：“伤亡如何？” “关心部下是好事，”凌风冷眸微抬，道，“但，您不该将这个问题放在第一个位置。” 言笑：“……” 凌·谏臣·风还在持续输出：“您应该说，‘交代的任务都做好了么’，或者，‘对上几只小虫子竟浪费这些时间，下去领罚’……” “放肆！”言笑板起脸喝道，“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么？！” 凌风得到正确回应，心满意足地低头听训。 言笑无语地翻个白眼，奈何火气挑起来后再说先前那些关心的话如何也接不上，只好作罢，在心里默默吐槽：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一种名为‘牧师’的病毒好像席卷了整个‘伊甸’。 毒窝之一就是红玛瑙号。 无法，他把话题扯到正题上，道：“我依照记忆复刻了显影片，牧师暂时忙不开。不过他已提前留下穿梭装置，我们——” 他本想询问下什么时候开始，猛地想到刚才凌风的说教，一时间梦回‘天坛’，没说完头就开始疼了，忙改口道：“我们要先跃迁到十万光年外的星系，避免tnt引爆后紫微星对我们的伤害。” “紫微星的防御工程没那么脆弱。”凌风果然又蹙起眉，末了，补上一句，“您不需要对下属解释那么多。” “爷乐意。”言笑气笑了，恨恨道。“对了，有个‘焰火’的故人，凌风总长要不要见见？” “‘焰火’没有故人。” 言笑没强求。凌风几十年寻找复活妹妹的办法，想必许多信息比自己掌握的只多不少，先生又没避讳封琉二字，凌风猜也猜得到其中关系。 话音落下，二人之间陷入长久的沉默。凌风纯粹是为了守规矩一言不发，深受剧毒；言笑则是真的心中有事，在人看不到的阴影里，手心里紧紧握着极光项链。 “执行官大人……”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封翎老师。”言笑朗声开口，打断了凌风的请辞，气势上却越来越小，声音渐渐弱化。 封翎老师。 这个饱含故事的称呼早就是二人之间的禁忌词，言笑再清楚不过，他将最后四个字念的很小声，怕惊到什么般，说完便迅速低了头。 他不想看到凌风的表情，不想听到接下来的说教。 最不想的，是看到昔日尊敬的老师因他连累、平白接受灾祸一场后，还如此卑微地臣服在他的面前，用着和当年相近的语气教导他如何做一位冷心冷清的上位者。 许是永别之前的分离总该令人脆弱，几十年过去，从未后悔过的言笑第一次吐露自己的内心，但他问的很轻，轻到仅是呼吸之间带起的风也能将其吹散至一干二净。 手心被拉动，言笑回神，只见凌风站在他的面前，高高在上。在这样的姿势之下，那一缕因抬头动作晃进眼睛的亮光就被挡在宽阔的肩膀之后，朦胧记忆里的轮廓。 “你好，请给我提供一些止血消炎的药物软膏。”凌风唤起室内系统，要求道。 “是的，98302为您服务。” 言笑慌张地抖了一下，好在凌风并未发现什么不对，依旧微蹙着眉，接过药，快速拆开包装。 “药品保质期剩余722天，外敷使用，切勿吞食；使用后三小时内尽量不要沾水；本品不可与其他药品混……” 凌风一键关机。 言笑又是一抖：“老师，您别……” “没生气。”凌风擦药的动作轻柔，语气也轻，“原本，你要问什么？” 第78章 这就是承认身份了。 言笑却微哽咽着不敢言语。 几十年的折磨都熬过来，计划执行在即，他怎么敢的脆弱！又怎么敢的将那些禁忌话问出口，逼迫老师承认。 “械化后可以增强自愈能力，但频繁械化对身体无利。”凌风神色平静，如常、亦如几十年前一样。 但言笑是觉醒过的天赋卫兵，强化后的视觉让他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凌风一连拧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才把药膏的盖子旋好。 ——那双手在抖。 “我明白了。”言笑垂下眸，几乎用气音说出这一句。 一句话，同时回应着凌风的问题和教诲。 是他的别无选择。 …… 蓝星，空间站。 “原来，蓝星真的要比照片上漂亮许多。”潮汐站在距离玻璃非常近的地方，明眸如月地望着外面。 封琉前来拉他的手腕：“不吃菠萝派了？走吧，我们和卫队一同过去，节省消毒剂。” “消毒？” “先生凭空拟造出恒星系，打破宇宙平衡，饶是d区技术再强，但我们现在还没有打破永恒壁垒，不可能没有代价。”封琉解释道，“其中尤以蓝星环境脆弱，最怕外来物种入侵。” “美丽的事物都脆弱。”潮汐回头贪恋地再看一眼，道，“何况这么美的星球，毁掉了该多可惜……” 历经繁复的消毒杀菌过程后，封琉又按着潮汐强迫性听了许许多多条保护蓝星守则。 在潮汐刚要做第三个梦的时候，骤然被人叫醒。 “欸？结束了？”潮汐急忙起身立正，还不忘用最快的速度擦干淌到脸颊旁的口水。 封琉横了他一眼，倒是没训他，又拉着人边走边说道：“罢了，大不了把你关起来哪也不去，剩下的待你下次再来的时候再听。” “啊？还有？！” “……” 虽然如此，封琉还是依约带潮汐来到了麦麦乐门前。 蓝星包括其所在的人造星系在内，每一寸物质属性都经过严格的计算后，按照指令操作下达，这种待遇特权纵使是紫微星亦没有的，可见先生对其重视程度。 他们到的时候，正午刚过没多久，正值地面最热的时段，好在此时蓝星时令为秋，七月流火，还不算难以忍受。 械化在蓝星上是绝不允许的首条规定，为确保万无一失，编制军甚至要求在消毒环节登陆卫兵暂时用统一标准的械心替代自身械心。潮汐是人造卫兵，原本的就是个可替换心脏，封琉见了，有些疑惑地问： “这就是永恒之心？” “不是，是d区实验室量产的替代品。”潮汐一笑，道，“要是真的永恒之心，我哪还敢带在身上，早被抢了好吧？” 封琉却摇头：“觉醒过械心没有利用价值……而还原觉醒这项技术d区也仅仅成功过一次。” 第五十四章 所有的不幸，皆从此刻开始 “永恒之心不同于一般的械心。”潮汐笑笑，摸着自己的脖子，慢慢解释道，“只要离体，永恒之心就可以重新生效。” “代价呢？” 潮汐一愣，笑得更放肆，道：“你怎么不惊叹它的奇特？” 封琉看向他，眼神里闪烁着淡淡的水光，语气也淡淡，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万物因果循环，凡事都有代价。” “呵。”潮汐收了笑，或许是他再笑不出来，仅用一声皮笑肉不笑的动作音和接下来的沉默终结对话。 风铃声清脆—— “欢迎来到麦麦乐，风过麦野，快乐加倍！” 暖暖的光折射在玻璃门上，随着旋转慢慢打开，晃过里视线每一寸角落。 三层货架上依次摆着当季新品，香甜腻人的气味飘荡鼻息间，勾起人的味蕾。 “想吃什么？”封琉抽出一只托盘，端在手上，示意潮汐随便选择。 先前的气氛才有些缓和，潮汐环扫一圈，道：“就菠萝派吧。” “还有草莓味的。” 潮汐摇头，这副机体本身对食物的追求度并不高，贪嘴的那些欲望主要来源于他的模仿意识，在霜雪程序里可以屏蔽这些，他就还是那个无欲无求的潮汐。 堂食和外带毕竟口味不同，应封琉建议，潮汐选择一处颇为安静且靠窗的角落，一边等，一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好一会儿，潮汐才开口指着外面道：“那位，好像是‘焰火’的卫兵……” 霜雪程序可以赋予神之潮汐基本的情感，但潮汐习惯冷漠对事，对其他卫兵关注度不高。 但那不代表他记性不好会遗忘。 刚才走过窗边一闪而过的身影分明是与他同期的卫兵，那一届毕业考试的第二名，成绩斐然，能力卓然。 后来因为背叛组织被送d区进行销毁，怎么…… “嗯。”封琉应着一声。 潮汐转过头，忽闪着双眼等着解释。 封琉却错开这份目光，问：“真想知道？” 潮汐心中警铃大作，一般这种问句对上这种情节往往是各种狗血离谱的桥段，他顿时歇了好奇的心思，摇头道：“算了算了，我随口一问。” “是先生的要求。”封琉道，“在背叛者得到应有的惩罚之后，就会被送到蓝星，消除记忆，像普通人一样活着。” 第79章 莫名想到迷雾，潮汐动动唇，有些话终究没问出口。 封琉懂他，道：“左右是一具一模一样的躯壳，d区有无数种将人复活的办法。” “您要的菠萝派，请享用。” 优雅的服务生端着熟食走近，招呼二人用餐。对话被打断，场面静了一会儿，封琉催道：“尝尝吧，刚出炉的和二次加热后有什么差别。” 潮汐褪下唐诏的身份，也不多话，封琉更是身负教养要求，默默地陪着人一口接一口地塞着菠萝派。 能看得出他吃的很艰辛，一口派一大口水，硬往肚子里咽，恐怕是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就算能尝出来，也多是痛苦大于欢愉。 “果然很好吃。”摘下手套，潮汐又灌下一杯水。 “你真的喜欢就好。” 潮汐很认真很认真地点了下头，动作缓慢，仿若千斤。 他又将目光投向窗外，来来往往间，隐约的似乎又是熟悉的面孔。 “我们……也会再见面么？”他问。 封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位簪着檀竹的女孩，月白长袍裹着她优美的曲线，纤细的高跟稳稳地落在地面，渐行渐远。 故人怎会重逢？不过是执念难消罢了。 可他不舍得说出真相： “魂归千里，总该有再见的时候。” …… 星际空间，红玛瑙号。 跃迁装置已经准备就绪，就等言笑一声令下，和凌风一同穿梭过去，改变结局。 “把手放在这个凹槽，然后驱使永恒之心。”牧师在做最后的嘱咐，“蝴蝶效应非常危险，切记按照计划行事。” 此时的红玛瑙号已提前远离紫微星系，避免爆炸带来的伤害。 “执行官大人。”祭司抱着人偶前来送行，前期准备她不太懂，但直觉告诉她，也许此行万分危险。 事关整个‘伊甸’的生死存亡，容不得出错半分。祭司犹豫了下，将到嘴边的问句换成肯定的语气：“您还会回到红玛瑙号。” 言笑柔和笑笑，这时牧师掏出两个通讯端，分别递给他与凌风：“穿梭出口只有一个。随时保持联络，同进同出。” 二人接过带好，一同站在传送范围内，牧师清场，拉着祭司站在外面等。 言笑没有第一时间开启能力，而是冲凌风说道：“凌风总长，我们所去时间线不同，我尽可能定点投放你的位置。对于过去来说，你我属于陌生人物，千万小心，不能和过去的自己遇到。” “如果杀了过去的自己呢？” 他心头咯噔一下，以为对方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冷眸问：“你什么意思？” 凌风摇摇头，许是刚才举棋不定，如今确定内心，没再多说。言笑拿不准他的想法，怕多说多错，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可以开始了。” 圈外，牧师催促道。 “好。” 这一声应下刚落，言笑瞳中瞬间盈满白光，手掌覆在凹槽上，掌下光芒尽显，迅速吞噬二人的身影—— 下一刻，红玛瑙号上再无言笑与凌风，只有跃迁核心闪烁微弱的亮光，昭示工作的状态。 …… 星际3517年，某处行星。 言笑纵身跃下高台，稳稳落地。 时隔几百年重新回到故土，再见旧时景象，他以为自己会愤恨会责怪会惧怕……但实际上，当那些尘封的回忆扑面而来，他的内心竟无半点波动。 关于这颗星球——言笑也是后来才知道，如此遥远的地方本该无法吸引老板或者先生的注视。巧就巧在，这颗星球上盛产一种矿石，与械心的亲和度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九，原本，‘焰火’设m区在当地定期开采，与居民进行友好贸易，m区提供先进的技术和材料，该星提供稳定充沛的劳动力，长期往来，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有一天，m区的医生突然觉醒械心，成为卫兵，所有的不幸，皆从此刻开始。 愚昧的族人借着熹微的月色和盟友的信任，在一个如常的夜晚，敲开了m区的大门—— 他们早有准备，在m区的营地里有许多叛徒，族长不知许诺了什么好处，两队人里应外合，仅仅半个小时便控制了m区，切断m区与紫微星的联络。 那名已觉醒的卫兵被活活剐开、残忍分食，勇士剜出他的心脏，双手捧着献给德高望重的族长大人。 隔着火光冲天，小小的少年缩在人群之间，对上了那双正茹毛饮血的大人的双眼。 他转身逃了，用最极限的速度。 那时候，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要活下去。 他是知道自己拥有械心的。m区是实验室，同时也是他们一族的医院，最开始的体检已经暴露他的身份，若非当时他还没有觉醒，那个被活剐吞心的可怜虫就是他了。 心脏猛烈跳动，频率之高几近突破极限，少年还在逃，还在苦苦祈祷。 而那颗沉寂的械心就在此刻回应了他。 ——永恒之心定义永恒。 “咔嚓。” 言笑踩断一枝枯木，思绪时远时近，慢慢回笼。 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觉醒，又饿又累昏倒路边。直到被一位小女孩叫醒，从她口中得知族长控制m区后，竟敢不知死活地借用实验室的通讯器宣战‘焰火’，高喊着卫兵贱如蝼蚁，成为强者的食物才是他们最好的结果。 第80章 那女孩还说，很快，‘焰火’就会派军队荡平此方，想活命，就跟着她逃。 她也是同龄之人，仅仅比自己高出一点儿，单薄的臂膀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心性也顽强，他们偷了‘焰火’的逃生舱，第一时间逃离这个星球。 后来历经许许多多流浪，直到有一天女孩突然消失，而他，也再一次踏上‘焰火’的船舰—— 世事无常。 远方，m区大型基地坐落山麓，高耸的灯塔投射流明白光，将基地照的透亮，宛如白昼。 说起来，这个行星远离恒星光照范围，本该终年漆黑。 是m区带来了光。 讽刺吧？ 灯塔投射下的光源有识别功能，言笑没靠太近，转头溜进部落中心。 今晚是个忙碌的夜晚，部落内部的巡查队人数少了一半，族人们却一并匆匆忙忙，说着要进行重大活动。 言笑眼底微凉，大致明白这些人要做什么了。 原来传到这个节点。 正巧赶上那帮人要火烧m区。 言笑不想引火上身，他来此本就为了杀死未觉醒的自己，使永恒之心彻底消失。惩奸除恶什么的，还是交给随后到来的‘焰火’军队吧！ 自己找自己的游戏十分有趣，言笑将鹰刀握在手中，握得很紧，慰藉荒芜的心。 卫兵血肉的诱惑太强，所有人都在去往m区的路上，那个没人理会的小小少年渐渐落后，掉队在人群的最后。 他再也赶不上了。 言笑拉住了他的领子。 第五十五章 他们哪来的勇气？ “你是谁？” 言笑辗转多年，早已不是当年模样，少年只当他是陌生人，脆生生地问。 “参加祭典的方向是那边。”少年甚至好心为他指路，“你再不去，恐怕也要和我一样迟到。” 言笑一笑：“你知道族长口中的祭典是做什么的么？” 少年摇头。 “m区觉醒了一位卫兵。卫兵你明白吧？和你一样的体质，但……可以算是以后的你，是你注定的结局。”言笑始终保持柔和的笑容，张口解释的话语却冰冷可怖，“而祭典就是分食那位卫兵，一片一片，活活将肉从人身上削下来，最后在挖出心脏，献给族长。” “！” 这时，言笑悄然摸出鹰刀，趁着少年愣神之际，诱哄道：“乖，把眼睛闭上。” 四目相对间，言笑的瞳孔中忽闪着琉璃色的光。 接触过永恒之心的卫兵，每一次诱变觉醒都会获得新生能力，这只是其中之一——指令。 指令之下无可违背。 少年乖乖闭眼。 寒光乍起，高起的鹰刀在此时落下。 “叮！” 有身影快如闪电迅雷，操刀挡下这一致命攻击，再向前一送，生生将言笑逼退。 那是一把和他手中一模一样的利刃！ 来人束着高高马尾，着衣朋克风格，外罩风衣利落，不带一丝褶痕。 言笑瞠大双眼，不敢置信地低吼问道：“你哪里来的鹰刀？！” 那人没答话，拉起少年掉头就跑，言笑自然不肯放人，双方很快又缠斗在一起，那人速度极快，身法巧妙，渐渐言笑用尽浑身解数，却仍难以制敌。 拥有鹰刀、打法熟悉……来的恐怕是‘焰火’的人，而且排名应该相当靠前……难道说，因为自己的到来引起的蝴蝶效应使m区的事情暴露给了总部，‘焰火’的军队提前到了？ 不应该啊，纵然提前到达，也应该集中在m区吧？在这里护着一个小孩子干什么？就算他们对一个未觉醒的卫兵有兴趣，但…… 那把鹰刀是什么情况？ 在‘焰火’，鹰刀是身份的象征，无论是中转站的ai识别、还是树林长阶上的欢迎焰火，所依照的皆是卫兵手持鹰刀上的信息。 ‘焰火’排名三十位，根本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鹰刀。 又一次短兵相接，错身，提拳勾手，言笑出招很猛，但即使那人同样受了许许多多的伤，却依旧能巧妙化解每一次杀机，转而迎面挥出冷刃，言笑迅速矮身躲过接扫堂横腿，那人后空翻身一跃，与言笑拉开距离。 落点正是少年身边，对方也不含糊，拉起人眨眼间便撤到远处，速度极快。 嗯？ 言笑刚想追，忽觉脚下有异物相硌，退步，是一枚红色的扣子，染着火焰纹案，做工精良。 一犹豫，也追不上了，再者，打了这么久也没听m区传出什么动静，先前的推论似乎没什么理论支撑。若是‘焰火’的军队到了，没道理这么安静；要是没到，只要在这颗星球上，找这么两个人还是很容易的事情。 想罢，言笑不做太多纠结，附身捡起那枚扣子细细看起来：先前随便扫了个轮廓，只看是火焰纹案，这厢才发现，为了突出立体感，纹案是多次上色层层染透绘成，精妙绝伦。 一颗扣子都要做的这么讲究，言笑心道，除了‘焰火’的先生，还真是少见这种风格的手笔。 疑惑又垄上心头。 可还不待他多想，通讯端一阵传来刺耳尖锐的声响，紧接着，牧师的声音近乎嘶吼，跨越时空传来： “执行官大人！” 眼前景象骤然变化，一瞬间时空交错，言笑站在红玛瑙号上唯一的空地上，身后是狼狈的牧师和无法承受撕裂跃迁陷入昏迷的凌风。 第81章 剧痛在寸寸神经中炸开，结局凄惨。永恒之心叠加跃迁时最怕打断，先前为确保穿梭，言笑安排第九军团给紫微星埋下许许多多麻烦，但没想到的是，先生真的可以不在乎紫微星甚至不在乎蓝星，前方大局未定，光年之外，追兵已至。 ——“永恒之心必须留在‘焰火’。即使是你，也没有使用它的权力。” 言笑的械化时隐时现、再难维持，鲜红的血珠从他的皮肤渗漏出来，浸透他的衣衫。强行打断时空链接对他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他失去了卫兵所有的能力。 “编号5-7916，弃子言笑。” 一众卫兵身后的暗处，一个人影缓步踱出，声音清冷，毫无感情。 言笑心下冰凉。 是季然。 他逃不掉了。 …… 蓝星爆炸的时候，潮汐和封琉还在街上闲逛。 说是要囚着潮汐不许他乱跑，实际上，封琉宠友无度，主动拉着人游玩，还说要去练武场对上一场。 结果俩人说说停停还没到地方，警报声猛地响彻云霄，紧急之下，蓝星自动打开防御系统，轻而易举地化解星球外的爆炸冲击。 但恒星系受损，紫微星供给蓝星的能量运输带也相应断裂，同时紫微星也遭到不同程度的袭击，自身难保，被迫全员移民。 ‘焰火’动作迅速，消息传到蓝星时，总部已经落脚新的星球，并且对蓝星下达回归指令。 “我们需要即刻启程，这里距离新紫微星距离很远，蓝星所剩能量有限，我需要关闭对整个星球内部的能源供应，全面调动外部，支撑跃迁，第一时间与总部汇合。” “怎么这么突然？”潮汐拧着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封琉解释道：“有人妄图炸毁紫微星。” “啊？”潮汐先一愣，又笑出声，道，“谁啊，反叛军么？他们哪来这么大勇气？” “是很勇。”封琉表示认同，“不过很快他们就会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 “哦？” “总部已经下令彻查此事，荡平‘伊甸’。”封琉摊摊手，不知道是因为可惜还是无奈，“先遣队已经锁定目标，那帮小老鼠已成落网之鱼。” “不一定。死前反抗往往最为激烈……恐怕会是一场恶战。” “先生派的季然领队。” “那没事了。”潮汐立刻改口，然后默默在心底点了根蜡烛。 ‘焰火’曾经的第二卫兵季然，当年的实力便是天花板级别的存在，加上他继承伴侣故城的械心，已然是‘焰火’乃至‘天坛’都独一无二的双体系械心天赋卫兵。 就问谁挡得住啊！ 先生派季然前往抓人，这一波，怕是反叛军那边凶多吉少。 不，是绝对要玩完。 蓝星广播循环播放着通告消息，所有人集中在安全区域内，等待黑暗降临数小时，等待跃迁结束，再次与紫微星对接。 潮汐做完最后的帮忙，转而迅速休眠自身，保留能源使使用。 却未想会陷入梦境。 …… 星际3517年，某行星。 少年被陌生人拉着，被迫跑了好远好远，险些昏死过去。 好在带他远离危险的那位回头留意了他的状态，二人藏进一处山洞，少年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上，余光看着对方还在门口忙着什么。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对方一时没答话，忙完手里的活儿，才缓步走近他，问道：“怎么，你不想活着？” 很中性的声音，语气有些冷。 少年急忙摇头，这时他发现对方袖口缓缓滴着血，想来那人受伤后还未处理，按理说，卫兵拥有自愈的效果……对了，刚才那个人手里拿的刀！估计是把专门杀害卫兵的。它可以无视防御直接穿透机体，纵使械心再强大，也需要一定恢复时间。 “你的伤……” “无妨。”那人说道，“这颗星球已经不安全了，休息一下，一会儿一起走。” “走？”少年疑惑，“去哪？” “先去跃迁点。” “我们没有飞船，走不通的。” “可以，三天之内，‘焰火’必定会派人来荡平星球，到时候我们提前埋伏好，直到他们的人开始行动，我们可以偷走救生舱，离开此地。” “好吧，这位姐姐……”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生？”少年话起一半，那人直接打断反问道，“就因为我束着长发？” 少年摇头：“凭直觉，是，猜错了吗？” “算也不算吧。”那人轻叹道。 少年却追问道：“什么叫算也不算？你连自己的性别都搞不清吗？” 后面这句完全是吐槽，不曾想对方真的回答了他：“我只是一个影子，做不得主。” 啊这。 “影子莫非是哥哥？”少年掰着手指推测。 对方不语。 “哇，真的啊？”少年忽闪着大眼睛，饶有兴趣地问道，“那干嘛用女装示人啊？” “……它有没有可能，可以算作中性打扮呢？” “那你为啥不穿裙子？” “？？？” “高马尾不应该配短裙吗？m区的医生都是这样的打扮。” “谁规定男生不许束马尾……” “那你为啥没配短裙？” 第82章 “……” 对方：？？？？？？？ 小孩子都是这么多话的么？ 怎么办，有那么一丢丢后悔救他了。 第五十六章 潮汐与神之潮汐 红玛瑙号。 “编号5-7916，弃子言笑。”季然站在队伍最前面，身形修长，眼底闪动着丝丝疲惫，声音很冷，“私自使用永恒之心视同背叛‘焰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五感之内尽是腥甜，言笑撑着意识艰难问道：“季然，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平乱的？” 不远处，一名高大的卫兵单手扼紧祭司的咽喉，他们甚至分出一小队人单独押着人偶娃娃，尖锐的长枪插进偶身，好多棉絮散落一地。 又要麻烦祭司辛苦缝好了…… 季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扬扬手，示意卫兵放人，死里逃生的祭司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人偶急急贴过来，给予依靠。 “先生想听听你的解释。”季然道。 “真真多谢先生宽宏大量。”言笑吐出一口鲜血，缓过来，冷哼一声，道，“可惜，人证物证皆在，我还需要解释什么？” 季然眸间一暗，提步上前，言笑自然毫无还手之力，倒是身后牧师踉跄着爬起身横档在二人之间，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牧师，”言笑低哑着嗓子，如常吩咐道，“他是来杀我的。你带着大家走吧。” “你活着，‘伊甸’才存在。”牧师站直身子，幽蓝色的寒光闪烁在他的掌心，清晰的电流音响动于寸寸关节，自上而下全身进入械化模式，分子重组，能力全开！ “住手！牧师！” 言笑眸中惊动，牧师的械化是以消耗自身为代价，获得极强的破坏性加持，神魔难挡。 可季然并非常人—— “困兽之斗么？”季然指间微动，轻而易举地压抑了牧师的械化！ 牧师满脸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他不明白，眼前这人仅仅动动手指，就能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而且，械化模式还在持续，他无法操控自身，很快就会被高强度的械体耗尽生机！ “放弃抵抗。”言笑先是看了牧师一眼，语气牵绕几分关心，然后看向季然，低头顺从道，“不要为难他们，我跟你回去。” 季然这次却没轻易答应他，凝眸道：“先生没有要求你回去。先生一诺千金，既许你交换自由，断没有反悔的道理。此番先生要我来，也只是需要你的一个交代。” 说完，他松开对牧师的钳制，勾手幻出细细丝线，绕在关键的骨节左右，牢牢限制其活动范围。 言笑攥紧双拳，闭眼，脑海中浮现出错时空下少年稚嫩的脸庞，果真反叛死于话多，当时要是不那么多话，直接一刀弄死自己，可能也就不会有后续这些糟心事了吧？ “你再不去参加祭典，恐怕也要和我一样迟到。” “！” 季然继续复述道，连语气都一模一样：“你可知道族长口中的祭典具体做什么？m区觉醒了一位卫兵。” 他就说到这，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焰火’的监视从来都是如影随形。 言笑擦擦嘴角的血，最后看了一眼牧师和祭司，张了张口，许许多多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 新紫微星，‘焰火’大厦。 万丈高楼平地起。 从紫微星铺到蓝星几十万光年的炸弹群丝毫没有伤到这个组织半分，d区有太多底牌可以应对这次侵袭，难怪老板和先生从不在意反叛军折腾，‘焰火’的确有足够的实力称霸此方。 老板还借着这次重建，为六楼装填许多新奇玩意儿—— 比如先生从来都不会摆放的秋千。 然后就被先生按在秋千上彻夜畅谈许久许久。 许久许久。 “偶尔荡荡秋千确实别有一番风趣。”先生食髓知味，魇足地揽着青城的腰，在颈侧留下一串串吻痕。 青城小幅度躲了躲，躲不开，索性随人摆弄，阖眼缓和过分跳动的心脏。 “会难受么？”故原问道。 青城摇摇头，张口想要说什么，但嗓子使用过度，所发皆是低哑气流，平复半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生日快乐。” 故原微微惊讶了一下，旋即很快反应过来，柔和地笑笑，道：“难为你还记得。”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 “往事不可追，忘了也好，左右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青城不愿意，坐起身，颇正经地强调道：“只要是先生给予的，皆为欢喜。” “哈哈。”故原握着他的手，一同起身低头印上自己的唇，细细碾过唇纹上的角落，干柴烈火，迅速复燃。 “别……”青城稍拦着那只向下攻城略地的罪魁祸首，“等下，再休息一下……” 故原素来舍不得他难过，一听这话，果然改手换成相拥的姿势，抱了一会儿，先生想到什么，开口道：“我听闻你将潮汐和封琉召回总部了？呵，那孩子好不容易劫狱成功，怎么没放他们自由？” “先生，您那个‘好不容易’是多不容易？嗯？”青城笑了，“放水放出海洋来，哪里算得上考验呢！” “本来就为了测试一下霜雪程序的上限，犯不着搭进去太多卫兵。” 第83章 “朝为潮，暮为汐。”青城眨眨眼，道，“d区的霜雪程序真的安装过么？潮汐和林希身份不明，若是他们有意混淆视听，岂不叫d区白白努力这么多年？” 提到林希，先生眼里总会划过些许看不清的情绪，沉默几秒后，故原才回答：“在实验里，失败总要贯穿始终。霜雪程序成了，无非锦上添花，不成，亦无伤大雅。神之潮汐本就是残次品，没必要为他挂心。” 青城偏头，不解地问道：“神之潮汐出自你手，我看过他的数据，无论任何方面都已经达到最完美的状态……从前我以为是因为潮汐不懂感情，现在看来，他也并无这项缺陷。你干嘛总是介意他是残次品？哪里是残次品呀！” “潮汐自然完美。”先生将嘴角勾起轻巧的弧度，视线放空至远处，又凝成一点，意有所指道： “但缔神计划需要的是潮汐，不是神之潮汐。” …… 封琉带着人于总部交接的时候，潮汐就站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怎么了？”封琉回头，见他怔愣的样子，关心问道。 潮汐歪歪头，不确定地反问道：“我…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封琉不动声色：“忘了什么？” “我似乎不应该回来的。” “不回‘焰火’，你想回哪？”封琉问道。 “……紫微星。” 封琉笑了：“这不就是紫微星么？” 潮汐却坚定地摇摇头，道：“不对，不是的。” “原星受损，不太适合居住啦。”封琉以为他怀念故土，好心解释道，“d区将这颗星球改造成与紫微星相同的模样，所以本质上也没什么差别不是么？” 潮汐呐呐地点点头，随他并肩穿过小树林，边走着，兀自又想了一会儿，猛然问道：“紫微星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封琉脚步微顿，到底是s级的天赋卫兵，伪装能力天衣无缝，举动间仿佛是因为需要对话回应才略有停留般，没叫人看出端倪。 “我没听说过。”封琉道，“许是后来有什么典故含义其中，我身在蓝星，并不关注这些。” 这一点封琉倒是没说谎，自从百年前封琉毕业被派往主星，确实许久不曾回归，故而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与封琉仅仅通过书信往来。 倘若不是自己受伤、搭档身亡，恐怕老板也不会调其回来作陪。 嘶—— 受伤？ 潮汐心神一转，问话脱口而出：“我受过伤？” 封琉不以为意：“外出任务总会受伤，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的搭档……” “她背叛了‘焰火’”封琉打断他的话，道，“抱歉，但我不得不说，你不应该对一个叛徒如此上心。” ‘焰火’的卫兵反骨众多，但多数都是因为恃才傲物，不服管教，妄图脱离‘焰火’，流浪四方。先生从不将这些人视为背叛者，即便他们中的某些人加入了反叛军。 那是一种最高级的自我追求。 只不过追求失败罢了。 先生感叹这句话的时候，老板正当他的面处理卫兵，场面极其血腥残忍。 背叛，在‘焰火’有两层含义，但显然，封琉所说的，并不是那种最高级的追求。 而是真的出卖‘焰火’。 潮汐不齿如此行径，皱着眉摇头，果真不再提及，换话题道：“我没想过有一天竟然真的和你见面。” “老板早就知道你我关系，有这样的调令也不奇怪。”封琉继续错误引导道，“话说，‘焰火’素来不承认搭档继承，你恐怕以后都要一个人走了。” “欸？” “看什么？”封琉耸耸肩，“搭档一旦亡故，两个人都会被沉寂，这是规矩。怎么，你还指望和我？” 潮汐急忙摇头。 “嘭！” 踏上第十七块长阶，烟火猝不及防炸开夜幕，火光交映着彼此的脸庞，潮汐看向封琉，恰逢封琉也在回望他。 未散尽的余烟中，有谁低吟着祝酒前的誓词： “为了最后的和平。” 第五十七章 来嗑cp 封琉带着潮汐走进会议大厅的时候，老板依旧如往常一般坐在圆桌之后，浮空满屏幕的实验数据演算。 一切准备就绪，d区给出了关于缔神计划的下一步执行文件。 “你们来了。” 老板的开场白语气永远都是充满慈爱。 封琉率先标准地行了一礼，侧身，将潮汐暴露在正中间。 “老板，潮汐听召而来。” 圆桌之后，男子微微点头，抬手关闭端脑，先前浮空的数据一瞬消失。不用隔着那些虚影，令人视野更加清晰。 只听他道：“我听封琉说你最近再看蓝星遗留的那些童话故事。” 潮汐：“？？？” 他看向好友，用眼神问着“什么情况”，短路一秒后，很快答道：“是、是吗？紫微星的书基本看过，闲时实在无聊，便求封琉寄几本，打发时间。” “a区书架几万栋，竟没一本值得你二次阅读的？” 潮汐顿了顿，单纯以为老板在怪他滥用资源，还拉着封琉领队下水。急忙主动请罪道：“潮汐知错，我当时不在紫微星，所以——” 他猛然止住话题！ 所以什么？ 第84章 ‘焰火’会给每一位毕业的卫兵在大厦侧厢b区留出居住房间，潮汐喜静，在那些没有任务的日子里，通常都会在房内看书、训练。 是什么时候离开过？ “唔。” 潮汐扶着额头，有几分迷茫，似乎有很多很多事情都被忘记，而现在，那些尘封的记忆涌上脑海，但他却抓不住一丝一毫。 到底，发生了什么？ “呵。”圆桌后，老板一声轻笑，道，“封琉，做的不错。看来还是w007更胜一筹，竟真的能格式化霜雪程序。” “老板谬赞。” “等等、什么意思？”潮汐瞠大双眼，颇有受伤地看向挚友，道，“你对我做了什么？”说完，他很快反应过来，质问道，“我忘记的那些事情，是真实发生过对不对？” 封琉沉默不语。 老板捏着手指算算，道：“这个时间，想来先生那边应该已经动手了吧？”说罢，他拨通通讯端的通话，一秒后，那边接听—— 是季然的声音： “老板。” 和不肯稍歇、嘈杂的嗡鸣声。 潮汐浑身一震，他太熟悉这个声音，即便他忘记许许多多，但这个声音就像是恶魔的低语一般，曾经如影随形的，如今响彻耳畔的。 那是绞木机的嗡鸣。 “开始了没？”老板问道。 “还没。” 老板勾唇笑笑，伸手挥出视频界面： 阴暗的背景之下，隐约勾勒着中型器械的轮廓，嗡鸣声还在继续……先是一个白色的一角闯入画面，旋即季然摆正镜头，颔首道：“老板。” “你们动作太慢。”老板抱怨道，语气里全然没有责怪的意思，托着腮不知所想。 季然深知老板与先生的纠葛，主动表明道：“先生说要准备些礼物送给您，我们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 老板这才笑笑道：“不说那些，快把咱们的主角请出来，我这边还有个嘉宾等着看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笼罩在潮汐身上，笑意更深。 季然的画面移动：满屏幕的鲜红色交织在那个人身上，长发披散着，粘连着血水，湿漉漉的。颈下一大片的焰火纹章触目惊心，相衬那单薄的身躯，宛如脆弱的、即将枯败的蝴蝶。 潮汐心脏一抽。 这时，身旁始终冷眼旁观的封琉握住了他的手腕，用了几分力气拉动。通讯端的投影需要一定的范围才能看到，封琉这一拉，直接将他拉出可视范围。 “我提醒过你的，言笑并不属于‘焰火’，你们亦不是同一类人。”封琉道，“你别忘了末训的教导词，也别忘了我们许过的誓言。” ——“若无法驯服彼此，他就会成为你唯一的软肋。” 潮汐头痛欲裂，他几乎站不稳身子，哆嗦着嘴唇，半响，才问出口：“他……是谁？” “动手。” 季然的声音冷冽。 “等等！”潮汐下意识喊道，“等一下！” “哦？”老板饶有趣味地问着，“看来我们这位嘉宾好像有话要说呀！” 封琉攥紧，不许他靠近半分，潮汐挣扎无法，而那些记忆如潮水侵袭他的神经，令他痛不欲生。 封琉略蹙眉心，w007格式化霜雪程序有七天的间隔期，在这期间内，只要不接触记忆核心对象，七天后，程序将自动遗忘相关记忆。 绝对不能让潮汐知道言笑的所在。 言笑一死，潮汐还是‘焰火’的神之潮汐。 “他叫言笑。”老板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发出哒哒的声响，“是你曾经的伴侣，也是你的前辈。” “编号5-7916，首任潮汐。” 完了。 封琉有些绝望，掌间的挣动愈发激烈，挚友不听劝，偏偏在老板面前，他明知一切，却必须缄口不言。 这是一个必死之局。 二选一的情况下，他宁愿让潮汐活着，成故人所愿。 但潮汐不愿：“旻囚飞鸟，溟缚山河……你们到底要瞒我多久？” 老板指间一停。 “你…你说我瞒你什么？”封琉不确定地试探道。 潮汐眼前阵阵发黑，封琉一松手，他立刻卸身半跪在地上，堪堪撑起自己，低低道：“所有人都要我活着，是么？” “……” “可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不知是老板挂断了通讯，还是季然那边关闭了设备，此时此刻，整个大厅寂静无声，少年的质问便振聋发聩： “你们好像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秘密，只有我蒙在鼓里。” “为了缔神计划么？” “那缔神需要的究竟是什么？” “神之潮汐不已经是缔神的全部了么……” “潮汐的确是缔神的全部。”老板打断道，一改往昔的温和，“但潮汐不属于‘焰火’，是他不愿意留在‘焰火’。” “什么……” “但毕竟为‘焰火’做事多年，我与先生自然不会无情到苛刻你们，‘焰火’可以放你们自由，可神体空缺的位置，总要有人来补吧？” “迷雾的海妖之鳞，小安的无限再生，天赋卫兵，永恒之心……已然万事俱备，”老板一句一句慢慢说道，“是你自己要回来的。” 是你自己要回来的。 “滴答。” 血从潮汐的七窍流出，滴落，隐没在暗色的地板上，霜雪程序的反击猛烈迅速，纵使他如何都记不起，可剧痛却真真切切地提醒着他。 第85章 他经历过的。 他不该忘记。 “我、我要怎么做？”潮汐强挺着意识，喃声问道。 老板大发善心地安抚道：“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把真相告诉你。” 潮汐一直摇头：“不要真相，我不能听……” “封琉。”老板命令道，“送潮汐回去。” 潮汐却用尽全力挣脱挚友的钳制，扬声喊道：“我来替他！你们要的是潮汐，让我来替他！” “嗯？” 那瞬间，深深的无力感笼罩着潮汐的心头，他缓缓地低下头，阖眼，认命道：“我不要自由了。” “求您放了言笑。” …… 半年后，某卫星。 未时阳光正好，风也温柔。 有几分荒芜的街道上，精致的路灯标直地坚守自己的岗位，偶尔飞鸟经过，惊起一道风景。 长发随风微动，谁家郎君推着满满一大桶水，慢慢走着，步伐坚定。不多时，郎君转弯，将水运进院内。 “言笑！”院内人一听动静，手里的活儿也不管不顾，随手一扔，忙跑过来接过推车，单手接力，径直将水卸下，道，“快歇会儿。下次总部再送资源过来，让我去拿。” 左邻右舍并无他人，不然，论谁都要惊奇，说话的这俩人一人长发，一人短发，身形相似，只着装不同，论背影，完全能辨别是两个人，但正面，二人却长着一模一样的五官面目。 正是唐诏和言笑。 “没关系，算算日子，运送隧道就快建好了。资源供给的间隔时间不定，说不定下次就能使用了呢。” 唐诏笑道：“哪有那么快，昨天才挖通，内里还没装修。” “也不急嘛。”言笑宽慰道，“对了，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我来吧。”唐诏用稍干净的那只手蹭蹭他的手背，浅浅地撒个娇，道，“昨天学了一道松茸鱼，今天给你露一手。” “总部好像没送松茸过来？” “不是松茸，就是取个名字，食材还是鱼肉…哎呀，晚饭你就知道了，等我。” “好，那我浇花。” “嗯嗯，别太累，不浇也没事，满天星皮实的很！” 玄关处大门一关，言笑瞬间收起笑，冷声道：“我记得我已经支付了离开所需代价，你还来做什么？” 一枚金色硬币抛上翻下，来人正是白棋：“我又并非因公事找你，如何来不得？” “何事？” “来嗑cp。”白棋神神秘秘笑笑，“哎呀呀，我从头追到尾一集不落的嗑过的cp竟然真的he了！” “……” “别赶我走嘛！让我再嗑一会儿，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采访你们。” 言笑表情微冷：“你不是一集不落吗？还有什么问题？” “比如，”白棋仰起头，理所当然道，“为什么你和唐诏拥有一模一样的躯体？” 第五十八章 终章 “为什么你和唐诏拥有一模一样的躯体？” 白棋的话音未落，只见寒光一闪，言笑手中鹰刀转过来回，直逼咽喉。白棋反应迅速，先前还在手中玩弄的硬币瞬间膨胀变形，化成利刃迎上刀锋，几招几式间动作利落干脆，狠辣果敢。 “叮！” 又一次锋芒碰撞，白棋体能不济，被震开些许距离，言笑也不追究，冷眼地远远看着。 白棋抬起扶地的手，凌空捻了捻，嫌弃着不小心粘到的沙尘，开口还是那副子轻佻： “真下死手？怎么？又要我进入ai模式了吗？” 言笑收刀，不想理他。 “欸，你还没回答我呢！”白棋死缠烂打，但他没拦人，就是在身后扬手问着。 他倒也没指望言笑真回答他。 纯粹是欠的。 可等言笑停足站在原地，没回头，单看着那单薄的背影、微风吹动那长长的发，他又后悔有此一问了。 都是‘焰火’的卫兵，或多或少也能猜到其中缘由一二。 “对不……” “先生没有为难你们吧？”言笑打断道，冷不防转换了话题。 白棋一愣，继而摇头，缓缓道：“先生下令叫d区剥离我与哥哥的意识。我从手术台下来的时候哥哥就不见了，听说被先生带走了。” ‘焰火’赏罚分明，当年红玛瑙号上论罪也是黑棋一时不查给了言笑可乘之机，白棋表现尚可，自然只罚黑棋——虽然二人一体。 言笑回身，轻轻笑笑，看着疑惑的白棋，笑着解释道：“喏，你发现没，‘焰火’风格主打就是个执着，明明很简单的处罚事宜，非要尊重劳什子规矩平等什么的，折腾这么一大圈子。” 白棋耸耸肩，还没接话，只听他又道：“所以，结局摆在眼前，你还想听我的什么回答呢？” 午后的光最暖，撒一地温热，风儿低语，说着不可言明的三言两语。荒星物资短缺，历经半年的开荒期，才获得这一小片休憩地。 放眼望去，欧式风格的四层小楼尽作背景，楼下萦绕满溢的细碎小花，白色花瓣点点，随风摇曳。言笑就站在这样的风景之中，笑意不达眼底，静静地回望着白棋。 语气也轻，全无怪罪，全无抱怨。 “或是说，你还想确认什么呢？” 白棋心间一滞，无措地喃喃着，好在言笑学习过唇语，依稀看清他想要说什么： 第86章 “可你才是潮汐啊。” ——他在替自己可惜。 言笑笑意加深，颇有几番讽刺的苦笑意味。 要说可惜确实可惜。潮汐是‘天坛’上的第一天赋卫兵，是缔神计划的核心，是那个罔顾森严规矩想逃课便逃课的意气少年，是唯一一位敢于挑战‘天坛’权威的绝决勇者。 他有足够任性的资本，最不济，他还有永恒之心作为筹码。 纵使后来自甘堕落，他仍可以撑起‘伊甸’尝试与‘焰火’做局硬碰。当年红玛瑙号若是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他也未必会输。 只要他想，他本可以风光无线，成为所有人都仰望的存在。 确实可惜。 世事无常。 先生用最惨烈的方式教会他成长，如今他不再少年，认命了。 自由可以属于唐诏，可以属于言笑。 却独独不能属于潮汐。 “大家都以为当年只要林希做局，殊不知，这是二人分别计算好的结局：潮汐扮演林希以命易命，林希扮演潮汐获得畸形的自由。事成，潮汐的意识搭载林希的身体，行走于阳光之下。” 时至今日，尽管白棋早早猜到，可亲耳听到当事人解释真相亦相当震撼。当年潮汐一事轰动整个‘焰火’，外人不知道潮汐和林希的分别，只知道从那天起，潮汐二字，彻底从‘焰火’档案中消失…… 兜兜转转，他们竟然只为了‘焰火’中没有潮汐的痕迹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言笑苦笑一声，道，“连我都蒙在鼓里。” 白棋猛地抬眸，急急问道：“当时在红玛瑙号上，你不是已经……已经回到过去了么？” 言笑一顿。 白棋还在等他的回答，然而言笑却放任了沉默扩散，许久许久。 “嗯？”白棋撑着眼睛，没敢失礼，小心翼翼地试探问出声。 言笑才回神般，眨眨眼，轻声道：“我当时，是要杀了他的……但被一把鹰刀拦下来了。” 他抬头对上白棋疑惑的眸子，举起手中的鹰刀，继续道：“就是这一把。” “什么？！” ‘焰火’的鹰刀与卫兵一一对应，在言笑穿越的过去里面，怎么可能出现第二代潮汐拥有的鹰刀？ “永恒之心定义永恒。因我定义了时间，所以需要利用道具穿梭时空。”言笑慢慢地、慢慢地把最后的话语说完，“但如果直接定义的是时空呢？” 如果直接定义时空—— 白棋惊地退后两步：“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有人早早穿越到过去时空，只为救下首任潮汐。 “林希走前，特意见过我一面。”旧事重提，言笑被磨练地了无所谓，话语里不掺波澜，道，“我当时不解他的想法，曾劝过他，说他这一去恐怕要把命赔在里面。” “但他说不会。他还笑，笑着说活着才有希望，不能轻易放弃生命。” “我当时不懂。” “现在懂了。” …… 楼阁上，唐诏悄然站在落地窗白色纱帘之后，视线凝在花园外二人身影之上。 直到二人分别，金色硬币迎光一闪，花园里仅剩言笑一人。 只见他默默舀出清水，再拿滴管细细地浇灌在每一株小花上，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复，认真又虔诚。 “叮咚。” 通讯端闪烁，拉回唐诏的视线。 【卡特琳娜】：‘焰火’已经计划离开紫微星系 【卡特琳娜】：你什么打算，还在荒星？ 【卡特琳娜】：‘焰火’只是把他当作临时落脚之处，最多百年，这一处的星系也会因为恒星失衡破裂 【卡特琳娜】：总部不会再带着你们的，你们资源短缺，届时又如何转移？ “叮咚”的声音还在继续，唐诏皱着眉调了静音，然后慢吞吞地回复。 【我有一贝壳】：不用担心啦，老板的意思就是让我们死在卡莱薇拉。 【卡特琳娜】：…… 【卡特琳娜】：又叫卡莱薇拉？！ 【我有一贝壳】：哎呀，起名废想不出别的嘛！再说，我觉得挺好，我与言笑相遇在卡莱薇拉，亦将同葬在卡莱薇拉。 【卡特琳娜】：[我是狗，我不该来.jpg] 【我有一贝壳】：话说，你上次说要给我寄适合卡莱薇拉土壤的花种 这句刚发完，通讯端传来“滴”的一声故障音。 【通讯对话仅支持好友关系间传递】 唐诏：“……” 额！至于么？ 他无奈扶额，摘下手环，随手扔进沙发里，挽起袖子快步进入厨房。案上砂锅咕嘟咕嘟炖煮着，唐诏拿起菜刀，切了一小段提味的香菜。 “不忌口的话，多放一些吧。” 不知何时，言笑已经回来，倚在门边没上前，目光流转在唐诏的露在外面的手臂上，眼底划过几分担忧。 唐诏抬头，弯眉笑道：“好呀。” 他自然不会拒绝心上人的小小建议，重新操刀又备了一份。 “饿不饿？”他问道，“茶几下我藏了些酸奶，你先喝点那个。” 言笑瞟了一眼砂锅，道：“加麻加辣？” “欸？”唐诏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稍愣了一下，揉着头发打哈哈道，“中辣，嘿嘿，中辣。” 第87章 言笑严重怀疑他嘴里那个“中”和“重”同音不同字，劝道：“要注意忌口的。” “你最近受伤了？” “……没。” “哪忌哪门子的口！”唐诏不甘不愿地软声抱怨着，“我也没受伤……” 他是真的理不直气还不壮，被言笑看着，气势径直矮下半分，贴过去靠在人的肩头撒娇道：“阿言，我想吃嘛……” 言笑无奈回揽着人，道：“下不为例。” “芜湖！好耶！” 唐诏开开心心地跑远，一手拿起锅铲一手拿着垫布掀开锅盖，内里鱼肉肥美，飘着红色的油花，香气四溢。 午后阳光暖暖，透过窗，斜射铺满大半个厨房，加温室内的热度。唐诏擦了下颈侧落下的薄汗，动作极尽肆意。 身后，在人看不到的死角，言笑眼底的情愫才敢汹涌澎湃，那是不可言说的万千悲哀，是永远回不到的从前。 他攥紧拳，死死压着任何关心的问话，极轻极轻地吸气。 尽管他知道唐诏不会察觉。 不过三步的距离，卫兵的五感十分敏锐，若是从前的唐诏，绝对会捕捉到这一丝丝波动。 但现在不会了。 那些人剜出唐诏的械心，活体榨取他所有的能力，从天赋卫兵变成普通人，普通到甚至无法适应荒星的自然环境，生命体征迅速凋零。 这就是离开‘焰火’的代价。 言笑闭了闭眼。 潮汐和永恒之心必须留在‘焰火’。在他和唐诏之间，必须要有人成神。 “为了最后的和平。” 唐诏闻声回身，笑着问他道：“要开瓶酒嘛？” 言笑立刻垂下视线。 “阿言？” “小酌一些吧。” “好！我去窖里拿，你看一下锅。” 错身的时候，言笑却拉住了他： “唐诏。” “怎么……唔！” 柔软贴在他的唇上，吞没了剩下的话语。 彼时阳光正好，风也温柔。 灶台余火温温，少年们彼此相拥。 情愫如飞蛾扑火，直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