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小》 第1节 月出小 作者: 洱珠 【文案】 陈浅安静乖巧如绵羊。寄人篱下的孤女,能做的,将学习学好,不惹事生非。 还有,顺着点周家那个素来对她有敌意的矜贵少爷,让自己日子好过一点。 周矜生日那天,小姨切了果盘让她送上去。 推开门,身穿洁白衬衣的少年靠在椅背,侧脸锋利,口吻桀骜,“为了追我就这么不择手段?” 少女向来说不过他,白着脸没辩解。 回应他的是出现在桌前纤细笔直的腿,乳白裙摆微动。果盘被她放在了桌上,安静地下楼。 - 陈浅的小姨成了周矜后妈。作为众星捧月的少爷,周矜不喜欢陈浅是件天经地义的事。 他待人有礼疏离,唯独对陈浅恶劣。 陈浅是个软骨头,即便这样,还能粘着他说话。 填志愿时,楼梯拐角相遇。 周矜:“费尽心思打听我志愿,你如愿了。” 陈浅不咸不淡嗯了声,默默将出国申请资料掩在手心,转身回屋。 - 父母给陈浅留了一笔钱,够她异国他乡求学花销。 在纽约的第三年平安夜,英籍华裔留学生邀约。她淡妆赴约,清丽如芙蓉出水。 酒吧内,众人吆喝起哄声中,她不得已上台为留学生清唱一首江南小调。 曲罢才发现,酒吧氛围急转直下,光线暗淡,四下无声,留学生也不见踪影。 晦暗处,数名保镖簇拥一身修长黑色大衣的男人。 那是旧金山最冷的时候,周矜端正坐立,眉眼冷峻,拎着酒杯不动声色地看向她。 傲娇嘴贱公子哥x娇柔礼貌大美人 人说周矜是一座不可征服的高山。然而陈浅从不是攀登山峰的人,她是山外山,是山尖尖上的月亮。 * 一个斯文败类从怀有偏见到将自己的妹妹吃干抹尽的故事。 强取豪夺|追妻火葬场 内容标签: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从她好烦到她怎么不喜欢我。 立意:好好生活。 ================================== 第1章 山之高 “天气晴朗的一天,天很蓝,云像一团轻薄的纱,风一吹就散。 那天迎风缀在枝头的海棠,雪粒一样,洁白无瑕。海棠不知道狂风骤雨的滋味。 也不知道,一场绵长潮湿的梅雨季正悄然而至。” —— 《月出小》 洱珠/晋江文学城 认识周矜的那天,陈浅十六岁,距离满十七岁还差一个月。 那是五月的一天,南城有些热,空气中浮动着将夏未夏的暑意。 陈浅从公寓出来,带着随身的衣物。站在公交车站台下的阴凉处等公交。 汗水打湿了额前碎发,原本嫩白的脸颊被热气蒸腾的有些红。腕上有一根奶白的头绳,陈浅用它将头发扎成马尾辫,软软地垂在肩后。 公交车到站时,林初打来了电话。 “喂小姨,我大概四十分钟后到。” 陈浅拿着手机听电话,一边挤着人流上车。 陈浅家所在的公寓距离城市工业园区近,这会儿又是晚高峰,下班人员不少,乘客很多。 陈浅好不容易挤上了公交,听见电话那头问:“你那里怎么这么吵?你在哪儿呢?” “我在公交车上,刚上车。” “公交车?快下来!你周叔叔已经开车亲自去接你了,这会儿应该到了。”林初炒菜的手顿了下来,疑惑地哎了一声,“中午吃饭的时候不是跟小矜说过带个消息给你来着?你在学校里没见着他?” “啊?”陈浅一下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即将关闭的车门,有些着急,“小姨那我先不跟你说了,先挂了!” 陈浅在人流中挤了一会儿。在公交车行驶前,到了司机跟前,说:“叔叔,我上错车了,能让我下去吗?” 司机鼻腔里重重地迸出了一个喷嚏,公交车车门抽气一样随之缓缓打开。 少女在众人投过来的目光中,红着脸落荒而逃。 车外的风扑在少女透着粉红的脸颊上,沉闷的气息随之消散,陈浅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很快一辆黑色宾利开了过来,车门打开,走下一个身穿整齐西装的男人,陈浅乖巧地叫了一声周叔叔。 将装着她亲手织的围巾的礼盒递给周成忠,“叔叔,这条围巾是我亲手为您织的,保暖效果很好,适合冬天戴。祝您生日快乐。” 周成忠接过来,眼尾扬起两道好看的鱼尾纹,摸了摸陈浅的头,“怎么还叫叔叔?” 说着,给陈浅打开后车座的车门,让她进去。 陈浅看着周成忠脸上的笑,应该没有不喜欢她的礼物。她上车后,又嘴甜甜的乖巧又对着车窗外的人,甜甜地叫了声:“谢谢姨父。” 周成忠对她笑着摆摆手,帮她将车门关上,背过身接电话。 车门关上,陈浅透过车门,看见不远处有飞鸟沿挺拔的山脊飞过。南城少山,然而这座山在却以孤高险峻闻名。适时夕阳西下,瑰色光线散漫地盖了一层,落在山峰,山脊,山脚,随着少女视线由远及近—— 她看见了一只颀长又骨感很重的手,腕下一只名贵的表,表带烤漆呈高级深色,上有淡淡的光泽。 飞鸟不知何时已经略过山脊在车窗前擦过,那只干净的手就这么安静地支在车窗上,微丝不动。 陈浅顺着手的主人看过去,才注意到副驾驶座还坐着一个人。少年身上穿着白色的衬衣,裁剪贴身版型极佳,衬得他上半身挺拔有力,背影却透着一种疏离感,像极了刚才那座孤高冷峻的高山。 出于好奇,陈浅微微扬起头,斜着掐角度想见识一下“高山”。 落日余晖被车窗遮去了大半,不被光线照到的车内,陈浅猝不及防撞上后视镜内一双冷漠冰冷的眼睛。其下是高挺的鼻梁,晦暗中,她像看到了刚刚那道山脊,挺拔又凌厉。 虽然看不清脸,但陈浅心里咯噔了一下,试探地问:“周矜?” 闻言,少年才懒懒地往后挪过去,像才留意到车后的少女。没回头,透过后视镜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什么话也没说,连头都懒的点一个。 陈浅却认出来了,是他,周矜。 知道他是因为他成绩很好。陈浅在市里最好的中学,南城一中,度过了四年时间。初中三年,高中一年。 周矜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每次考试都是第一,毫无意外,而且长相清隽英俊,人低调,但追求者众多。 之所以说人低调是因为他踪迹成迷,早上来学校早,放学走的早,学校公共活动很少参加,即便表彰大会也不露面。除了他们班上的人,以及疯狂迷恋他的女生似乎很少有人见过他本尊。 陈浅当初见过周矜的照片一面,是当初流传贴吧他的一张侧脸照,很模糊,只能看清楚少年不凡的身姿。 然而陈浅后桌的那个女生将它打印了下来,一看就看了三年。后来那个女生成了自己的好朋友,又在她耳边念叨了三年周矜,说他怎样温柔,又怎样优秀。 即便被拒绝,女生也丝毫没有气馁—— “你知道吗?周矜愿意花五分钟时间耐心地听我说一段废话,又温柔地告诉我,我这个人很好。他没有嫌弃我头上冒了一颗巨大的痘痘,没有嘲讽我胖,而是告诉我,我很好,陈浅你懂吗,那种感受。那个人是周矜啊!” 反而更喜欢了。 所以直到一个月前,在她小姨跟周矜父亲的婚礼上,陈浅才见了周矜第一面。 那天他穿着白衬衫,身边围着几个助理和保镖,他站在游艇前听人跟他讲话,眉目间带着淡淡笑意。 陈浅上去打了第一个招呼。 但当时周矜没有回头。 大约当时场地嘈杂,周矜忙着跟周围人讲话,没有看见她,也没听见声音。 就像现在一样。也许周矜与她并不熟,甚至并不认识她。且按道理来讲,她叫周矜父亲姨父,就不好再直呼周矜大名。 陈浅将书包放在车上,脸上带笑地对副驾驶座的人打了个招呼:“哥哥你好。” 然而没有人回应她。车内一阵沉默。 这回也是没听见吗? 但她又发自内心地觉得周矜不会是故意冷落她的人。周叔叔待人温和,周矜也是一个温柔的人,更何况各种光环堆在他身上,小姨与周叔叔的关系也在,陈浅对周矜很有好感。 她又说:“哥哥你好,我是陈浅。也是一中高一的学生,不过你可能对我没什么印象......” 周矜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车后的少女,水灵莹润的杏仁眼笑时弯弯的,唇边荡漾起两只梨涡。纯白轻薄的裙子裹着鼓鼓的胸脯,脑后扎着马尾。 看起来乖巧又清纯。 车厢内响起少年极淡的笑声,声线宛如电线沉入深水,低沉而具有磁性。 乖,很乖。他当初也是这么认为的,要不是那天—— 三个月前南城暴雨那天暴雨,他在餐厅外的一辆林肯上亲眼目睹,她小姨没带伞,而她明明拿着伞站在街尾,却并不上前面,眼睁睁看着她小姨跟一个陌生男生公用一把伞,上了一辆车。 而那个陌生男人,就是他父亲,周成忠。 第2节 自周矜母亲去世后,十几年家里没来过一个女人。那天后,她小姨就住进他家里。 当天婚礼上,他才知道,那天拿伞站在街尾的女孩是林初的亲侄女。 她小姨是否知情先不论,可陈浅这个人心思纯粹吗? 如果她单纯,就不会让自己的小姨跟一个陌生的男人上车。 l 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回周矜浑身散发冷意的背影。她有些不解周矜的意思,所以他这是心情不好了吗? 就在这时候,周成忠打开车门进来了。刚打开车门,就听见儿子问的最后一句话。 “怎么你就不是哥哥了?你生日在十二月,浅浅七月六号生日,你难道不是比她大?”周成忠系好安全带,扫了一眼周矜那张冷脸,后知后觉提声问,“你刚刚那句调查什么意思?还有今天中午不是叫你给浅浅带句话,你当回事了吗?” 周矜将头挪到车窗外,并不打算回答他。 陈浅见车内气氛降到零点,陈浅小声地说:“我没事的姨父,今天下午我在学生社团活动,应该是周......” 其实陈浅很为难称呼的问题,在姨父目前叫周矜,显得很没礼貌。但叫哥哥,周矜又没那么高兴...... 陈浅顿了下,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略了过去,说:“没找到我。而且我坐公交车也可以的。今天本来是您过生日,太麻烦您了。” “你就他叫哥哥!”周成忠说。 周成忠看着陈浅为难的脸色,转向周矜,“你听见没?浅浅还为你说话!比你懂事多了。”说着白了周矜一眼,“我没有闺女,陈浅没有父亲,她就是我闺女,就是你妹妹。你得保护她,对她好,听见没?” 周矜扫了眼周成忠,见他正在耐心而宝贝地找地方放大红色的围巾。 周矜扫了一眼,懒得回答,靠在靠背上,慵懒地闭上了眼睛。 陈浅在后座亲眼看见周矜盯着那条围巾看了很久,解释说:“红色代表着吉祥,火热。听说姨父是做生意的,我就选了红色,寓意生意红火。”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织一条。”陈浅期待地看着周矜。 车内又突然安静,周矜虽然闭着眼睛,但能感觉到来自周成忠那道恼怒且极具压迫的视线。 过了会儿,他说:“心领了。不过我不戴围巾。” “啊......”陈浅觉得有些尴尬,但很快又点点头,“好,如果那天需要了也可以跟我说。” 周成忠启动引擎,打圆场,“他确实不戴围巾,浑身硬骨头,不怕冷。而且——” “你有这个心就够了,他哪里配得上!” “对了,浅浅,你叫他哥哥。”周成忠说,“用不着害羞,咱们就是一家人。” 陈浅顿了一会儿,打量了会儿周矜,见他应该没有不开心。而且她礼貌一些总没有问题。 她乖巧叫人:“哥哥。” 周成忠扫了一眼周矜,见他不抬头,也不睁眼,就在爆发的边缘,听见周矜懒懒地嗯了声。 周成忠胸中闷着气,“你叫她了没?” 周矜睁眼瞥了眼今天的寿星。转头,看了陈浅会儿,倏地笑了:“妹妹。” 陈浅看着周矜那张极其好看的脸上的笑,莫名有些害怕。然而她又实在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何况,她虽然一直没见过周矜,但在心里已经认识他四五年了。 在她心里,在王舒婷口中,周矜是个极其礼貌温和的人。 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很难改变,何况这些年,像风像雨的传说与数日的光辉如数家珍往他身上叠加。周矜鲜活形象早已经在很多人心里扎根,长出了血肉。 陈浅亦不能免俗。 她看着周矜那张近乎完美的脸有些呆住。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又不自觉叫了一声:“哥哥。” 周成忠看着陈浅,觉得她当真当真单纯可爱,老来得女,脸上的笑收不住,几乎要裂到耳根。 “浅浅你说在社团活动,什么社团啊?学习生活很累吧,平时参加参加社团活动调节一下就很好。” 陈浅点点头,温声跟周成忠说在学校的事情。 她没留意学校里那个众星捧月,霁月风光的少年坐在车前听两人说话,眉头微不可闻地蹙起,脸上挂上极淡却相当讥讽的笑。 第2章 山之高 车开的平缓且稳,就跟周成忠这个人一样,除了偶尔会被自己儿子气到,但大多时候都陈述干练。 周家重视教育,也重视家规礼仪。即便周家往上数三代都是生意人,周成忠整天跟铜臭打招呼,也没忘了个人修养的提升,名校毕业,时常去国外进修。 包括周矜也一样,性格冷淡了些,但智商超群,能力拔尖。就连家中女佣,司机,管家都懂分寸,知礼仪。 就比如周成忠交代周矜的事情,他忘了。但周成忠要周矜给陈浅一个交代。 晚上的菜是林初下厨亲手做的,主位上坐着周成忠,林初与周矜分别坐在他的下首,陈浅挨着林初坐。一家人在一起,面上其乐融融的吃了顿晚餐。 “浅浅,你帮小姨去厨房看看,看蜡烛放在哪儿了。”林初说话很柔和,低头摆弄餐桌上的生日蛋糕。头顶灯光是暖黄色,洒在她身上那条质感很好的淡紫裙子,衬的她皮肤很白。 陈浅拿着蜡烛回来的时候,看见就是这么一幕。 周成忠与周矜父子站在她身边,周成忠神色柔和地盯着林初,周矜站在光线暗淡的地方,看不清神情,但陈浅下意识地就觉得周矜脸上也带笑。 林初当初有一个很相爱的男朋友,订婚前夕,出意外去世了。后来陈浅父母又在她四岁那年援藏支教的时候意外去世。林初在就在拿着一家外企当翻译所得的,并不那样丰厚的报酬,将陈浅拉扯长大。 这些年,吃的穿的没短过陈浅。陪伴与爱一样不少。 林初一直没有结婚,尽心照顾她。陈浅拿她当母亲,甚至情分亲过寻常母女。 所以当林初的幸福来临的时候,陈浅也真发自内心地替她高兴。 “拿过来了。”陈浅悄声走过去,将五彩色的细口蜡烛放在林初手心,两人一起一根一根插好。 林初与陈浅很重仪式,做事心灵手巧。 不大的生日蛋糕,堆了十根五彩斑斓的细口蜡烛。林初拿寿星冠给周成忠带上。 陈浅拿打火机一一将蜡烛点燃,火花噌起的一瞬间,火光映在她瓷白莹润的笑脸上,右手手指殷红的擦伤也一览无余。 林初无意间瞥到,有些心疼:“这是今天刚擦伤的?消毒了吗?” “公交车上人多,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上,我没事,小姨。”陈浅忙着点蜡烛,随口回答小姨的问题,笑着开玩笑,“你不说它都要愈合了。” 烛光摇曳,很快十根蜡烛就要点完了。 周成忠一言不发地盯着陈浅手上的上,脸色很难看,他说:“周矜,在我许愿前,为你今天的傲慢,给妹妹道个歉。” 陈浅愣了一下,意识到姨父说的道歉是指的哪方面。可能忽然抬起头,连忙说:“不用的姨父,不用道歉,本来我就不在班上,而且当时......” “你不用紧张浅浅,我气恼的是他办事的态度,”周成忠扭头看周矜,眉间威严,“依你的能力,在校园里找个人,不难吧?你究竟是不想找还是找不到,你清楚,我也清楚。” 周矜这次没穿校服与白色衬衫,这回身上换了件深灰居家t恤,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隽矜贵,身材颀长高大,宽肩窄腰,肌肉也流畅,恰到好处。 少年站在周成忠身边,比他高了半个头。就这么不带感情地冷冷看着他。 周家家规,要孝顺,以礼待人,不能阳奉阴违,更出言顶撞长辈。 周矜记得。 少年转身看着有着脸上满是无辜单纯,不谙世事的少女,弯了弯嘴角,“确实是我没通知。我是想道歉,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周成忠眼睛几近喷火。林初嗅出了氛围的不对,叫了声“老周”,“这都是孩子们的事,你呢,就安心许个生日愿望,想想今晚入睡前,是喝果汁呢还是椰汁。” 说着,替周成忠正了正头上的寿星冠。 陈浅第一次见周矜脸色不好,说实在也下了一跳。私心上,她也不怪周矜,就算是她自己坐公交回来也没什么,她没那么娇贵。 她说:“对的,姨父。一会儿我私下和哥哥会沟通好的,您快许愿吧,我还等着吃蛋糕呢。” 周矜冷笑着看着林初跟陈浅姨侄,又看了眼周成忠。 两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不知道的以为这三个才是一家人。 道个歉么,没什么。唱这么一出,倒能看出来,陈浅小小年纪,心思却不简单。 隐约想起,这个陈浅似乎就是他们学校的,成绩不算拔尖,但也没掉出过年级前十。 看来也不是一个多蠢的花瓶。 他面无表情地骨节分明的大手揉了揉陈浅的脑袋,弯下身,语气很淡,“好了妹妹,哥哥跟你道歉,抱歉啊。就是下次哥哥有事找你的时候,不可以乱跑了,知道么?” 周矜的手炙热,比寻常少女的手粗糙些,摁在陈浅头上甚至有些痛。 陈浅看着周矜脸上扬起清浅的笑,心中的疑惑像烟,来不见踪迹,去不见痕迹。 她眨眨眼睛,乖巧地点点头,答应着说:“知道了,哥哥。” 周成忠神情缓和了些,吹灭了蜡烛,然后拍了拍周矜的肩,“我的愿望啊,就一个,你给我懂事点!” “对阿姨还有浅浅好些,你还有半年就成年了,你得保护她们,懂不懂!” 周矜端正站立,直视着周成忠的眼睛。 · 周家比较低调,所住的别墅坐落在城市富人区风景静谧处。四周靠山,有一块巨大的草坪,宅院里有一块园圃,平常只有佣人打扫,保持清洁。其实废弃很久了。 林初嫁过来后亲自去花市挑花,春天是养花种草的好时间。林初从事翻译工作,可以居家办公,有时累了就闷在园圃里种花。忙活了将尽一个月,园圃里已经开满了大片大片色彩斑斓的月季。 吃完晚饭后,陈浅就跟着小姨在园圃里侍弄花草。锄草栽花,修剪旁枝,出了一身汗。 她来时穿着奶白色的过膝长裙,在花园里干活不是很方便,她便换上了淡蓝色的整套运动服,脚上穿了双运动鞋。这会儿正伏在三楼客房窗口上,往下眺望。 五月南城的夜晚,风吹过来很舒适蕴藉,月色里还流淌着淡淡的花粉味。 陈浅站在窗口吹了会儿风,林初敲门进来,给陈浅递了杯热牛奶,“晚上就在这儿住吧。听王阿姨说,最近家旁边接了一个工程,施工声音比较大。要不来小姨这儿住吧?你姨父也是这个意思。” “小姨,家里离学校比较近,而且住在这儿我不太习惯。”陈浅无辜地朝林初眨眨眼睛,将牛奶拿到手里,“你放蜂蜜了吧小姨?” “放了。”林初笑着说。 陈浅喝了一口,窝在林初臂弯,眼睛笑的弯弯,“谢谢小姨!” 林初笑着摸了一把陈浅的头,“过两天就是你父亲母亲忌日了。你晚上放学后,小姨开车在学校门口等你。” “嗯。”陈浅声音有些闷。 四岁那年她父母就在支教的时候去世了,她那会儿年纪小,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但有印象。只能依稀地记起母亲的怀抱很温暖,笑容很温柔,父亲的手臂很有力量,一只手就能将她举起来。 但印象不深了。其实比回忆,陈浅更怕的是小姨难过。虽然小姨是大人了,但小姨都是被姐姐照顾长大的。小姨和爸爸妈妈相处的时间甚至比她更久。 她看到过很多次,小姨在背后一个人悄悄掉眼泪。 第3节 陈浅将牛奶喝完,轻轻抱住了林初,蹭在她怀里,指着桌上另一杯牛奶岔开话题,“另外一杯是要给姨父的吗?姨父不喝吗?” “不是,”林初无奈地看着陈浅,“这本来是给小矜准备的,但敲了半天门都没人答应,我就没送进去。” 陈浅点点头,觉得有些奇怪,但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她问:“会不会是哥哥不在家呀?” 林初往外看了一眼,“应该不会吧,小矜懂规矩,而且老周不允许你们小孩子晚上待在外面的。” 林初这是第一次给周矜送牛奶。毕竟她才刚嫁过来,男孩子嘛,一个人住三楼,她总不能每天晚上都送牛奶,平时八点钟,都由女佣准时将牛奶送上来。 陈浅点点头,“周哥哥看起来比较养生,可能是睡着了没听见。” 林初被陈浅逗乐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养生?怎么看出来的?” 陈浅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这个词,想了想,大概是今天在车上看到周矜手臂压在车上。车窗呈墨色,紫红色的落日光线从前方挡风玻璃透进来,洒在他白皙的手臂上。 手臂有肌肉,血管微微凸起,看起来很有力量,手臂再往上,指盖呈极淡的粉色。 陈浅觉得周矜看起来很健康。 她看着小姨,说:“因为书上说,聪明的人,一般都比较注意保护脑细胞的活力。” “那从聪明的人,你打算什么时候睡觉?”林初将一空的玻璃杯收拾进托盘里,笑着看着陈浅,“去洗澡,早些睡。” 陈浅将林初送出门,打量了下她所住的这间客房。触目是复古的红木家具,简约大气,又不失典雅。刚刚听姨父说这套房子是周家祖上流传下来的,难怪看起来现代化气息没有那么浓重。 看了两眼,陈浅就有些困,去一边的桌子上,收拾带过的贴身衣物,打算拿睡衣去卫生间洗澡。 刚找出睡衣,陈浅就发现了不对劲。 今天是周五,有一个两天的假期。今天是姨父的生日,她来给姨父庆生的同时也来这儿陪小姨两天。 出门的时候,一共带了五只包。一只书包,四只小手提包。一只装姨父的生日礼物,一只装鞋子,一只装了裙子和睡衣,一只装内衣内裤。 除了装生日礼物的那只包,就还有三只包。而找不到的那只,就是装内衣内裤的那只。 陈浅将离开家,上公交车,坐上姨父的车,以及到周家的经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确认应该是今天在公交车上,当时人多嘈杂,而小姨的话语又令她有些着急。忙着下车,就遗忘了一只很小的包。 既然是在公交车上丢的,那应该是能找到的,应该不会有人会拿走女生的内衣内裤吧?就是这个想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好在外面罩着针织的手提包面料,看不清里面。 但陈浅觉得,这还是得跟小姨说一下。 陈浅打开房间门,刚出去,就看见周成忠从一楼客厅看完电视回来。 看见陈浅,他脚步微顿,问:“浅浅,怎么了?” “我找小姨。”陈浅说。 “她刚上楼,这会儿应该在洗澡。找她什么事情?” 陈浅说:“姨父,我今天在公交车上丢了一只包。” “公交车?你坐的是162路公交车吧?”周成忠掏出手机翻找联系人,“你不要着急,姨父给你想办法。” 周成忠问:“包里面装的是什么?” 陈浅有些尴尬,“......就是衣服。包是一只浅白色的帆布包。” 周成忠点点头,很快就打通了电话,说了几句后,就挂断了。他说:“公司负责人说,司机将包送到警察局了。你现在着急要吗?” 陈浅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了,她懂事地摇摇头,“不着急。” 周成忠说:“那这样吧。明天一早,我让司机开车送你去。” 陈浅想着一会儿洗澡的时候,可以顺便洗了,拿吹风机吹干,可以勉强将就一下。 陈浅道完谢,就上楼,回到了卧室内。 · 周家有个规定,无论前一天忙什么,六点钟准时起床。一天之计在于晨,良好的早晨是决定一天效率的关键。 而女性需要充足的睡眠滋养皮肤。所以周家这项规定,并不苛求女性。 翌日一早,六点钟时,周成忠准时下楼,就看到周矜在用清水洗脸。 洗完脸后,父子两一起坐在餐厅吃早餐。周成忠看了会儿报,看着儿子端正坐立,用完三明治,在喝牛奶。 他问:“今天一天有什么安排?” 周矜放下牛奶,用纸巾擦手,“上午没什么事,下午去球馆打球。” “行啊。”周成忠说,“正好你上午没事,你去警察局,帮我拿个东西。” 第3章 山之高 周矜抬眸看了周成忠一眼,“我忘了。上午我约了同学去图书馆做作业。” “作业哪儿不能做?”周成忠轻嗤一声,“你还需要去图书馆写作业呢?别不是带着作业去图书光,还没到图书馆呢,在路上就写完了吧。” 周矜淡定地起身,索性也懒得装,“老周,你差不多得了。为着人家鞍前马后,你图什么?” “周矜,你给我站住!”周成忠看着周矜的背影,厉声喝道,“叫你办件事怎么了?我是你老子,连事情都使唤不了你了?还有你林阿姨昨天给你送牛奶,你是不是连房间门都没开?” 周矜脚步终于顿住了,眼里一闪而过锋利的寒意,转头看着周成忠,“她上三楼了?来我房间?” 周成忠反问他:“怎么?不能?人家给你送杯牛奶,不能送?” “平时不都是王阿姨在送?” 周成忠被周矜身上那股劲气糊涂了,坐在凳子上喝了口牛奶,才平缓下来,“你林阿姨给陈浅送牛奶,顺道给你送上去,也是好心,并不是刻意要打扰你。我不管你是睡着了,还是在洗澡没听见但至少收收你的大少爷脾气!” 周矜心里冷笑,面色却很快恢复如常,去楼下拿了件外套,一边套在身上,一边下楼。 “东西谁的。” “浅浅的,”周成忠看完报纸,正了正领带准备出门,“一只白色的帆布包,里面装的衣服,小姑娘要穿,你赶紧拿回来,要穿。” “钱呢。”周矜看着周成忠。 周成忠不耐烦地问:“之前不是答应一个月十万块,你这回又要多少?平时看你也没什么爱好,花钱这么厉害?” 周矜反问:“赛车,滑雪,射箭,跳伞,哪一项不要钱?” “你大少爷兴趣是高雅。”周成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去给我拿回来,我这个月给你二十万够吧。”说着,看了眼手表,拿着公文包转身离开。 周矜在他离开屋子前一刻说:“最近打算换一辆川崎h2。” “多少钱?”周成忠脚步一顿,就听身后人说,“二百万。” 周家不阻止孩子正经的爱好。周矜看着斯文温和,但其实骨头硬,事还真算不少。 周成忠着急去公司开会,懒得搭理他,甩下一张银行卡,“行了。看见你就烦,滚远点。” 周矜两指夹着银行卡,在桌边敲了敲,叫了门口站着的保镖厉康,“卡里先取十万进来。隐蔽些,别让人看见。”说着,他随意扫了眼,看见客厅玄关处有一只白色的帆布包,随手指了指,“用那个装。” 等李文成走了后,周矜又想起什么,叫来司机王亮,“王叔,麻烦您帮我去一趟警察局拿东西。” 说完,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上楼补觉了。 · 陈浅是六点半醒来的,平时适应了高中的作息,没什么睡懒觉的习惯,加上心里惦记着包的事情,很早就起了。 下楼的时候正碰见周矜衣冠整齐地上楼,两人在二楼的拐角处迎面碰上。 周矜远远地就看见了,略过陈浅就打算往三楼去。 就在这时候,陈浅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就看见周矜高挑的背影。她一向很懂礼貌,嘴也甜。她率先向周矜招呼,“哥哥好。” 周矜脚步顿住,转头,语气很冷淡,“你有事?” 晨时阳光长廊处一闪窗户洒进来,落在陈浅半边侧脸上,昨晚刚洗的头发柔顺蓬松,在光下泛着好看的光泽,眼眸倒映出眼前少年清隽身姿。 陈浅有一瞬间愣住了,忙摆手,“......没事。”过了会儿,她又说,“哥哥周末也起的好早,吃早饭了吗?” 周矜看着陈浅,“你的意思是,我是睡懒觉的那种人。” “不是,不是,”陈浅说,“你一看就是很勤奋,很自律的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那种贪图懒觉的懒惰的人。” 正打算上去睡觉的少年冷冷地看了陈浅一眼。 迈着长腿,转身就往楼上去。 陈浅看着周矜,总觉得她刚刚说话好像惹他不高兴了。 正想着,只听楼上“轰隆”传来一声闷响,是门被人用力摔上的声音。 陈浅愣了一下。 这声音是周矜发出的吗? 周矜是个温柔的人不会做这么粗鲁的事。但是,听小姨说三楼只住了周矜,女佣平时都不会去三楼。 陈浅往下面扫了一眼,这时林初穿了衣服从主卧中出来,问她:“刚刚怎么回事?哪儿来的声音?” 陈浅本意也不想小姨担心,于是装模作样看了一圈,“可能是风刮的门合拢的声音。”陈浅说着又拉着林初的胳膊撒娇,“小姨,我们上午在家做雪花酥吧。” 林初没往心里去,笑着说:“行啊。走吧。” 两人一路说笑下楼,声音渐渐远去,周矜打开门,冷冷地往下看了一眼。 风刮的?他怎么记得陈浅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上楼。 只要是一个脑子还算正常的人,就不会看不出来他在表达不满。 少年冷笑着打通了一个电话,那边传来了歌舞的嘈杂声,他微微蹙眉,“钱在我这,什么时候有空。” “你小子可以啊,”顾成柏在电话那头笑了声,“下午,老地方见。哎,你不是最近开发了一个tracking系统吗?真他娘的好使......” 顾成柏还没说话,就听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声音,他习惯地收起电话,拿起手边的兑了姜汁酒的威士忌,抿了一口,看着舞池内的人艳舞,笑的畅快。 那边周矜挂了电话,双手枕头靠在床上,扯了被子,闷在头上,安静地睡了个回笼觉。 · 陈浅当然不知道她心目中勤奋自律的人正在楼上睡懒觉。 她跟林初吃过早饭,想起了在警察局的衣服,跟林初打了个声招呼,就往门外去。 林初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她说:“今天是周末,至少得八点半才能上班,先不着急。不是说做雪花酥吗?来吧,咱们一块儿做。” 第4节 陈浅没有留意过警察局的工作时间,点点头,跟着来到厨房,开始配合林初揉面团。 揉着揉着,陈浅才渐渐想明白。上午六点半那会儿,是有一阵风刮过来,她确实没有欺骗小姨。但那阵风也不会狂劲到发出那么大动静,所以,那么大的声音里是有周矜一点点用力的,对吧? 可是她想不通,周矜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说.......生气,那今早她说的那句话没有问题呀。那就是昨天,从昨晚第一次见面就有些不愉快。 难道真是因为昨天下午她去参加社团活动,耽误了周矜转达她通知吗? 第一锅雪花酥出炉的时候,奶香四溢,卖相也很好,都是陈浅亲手做的。陈浅捻了一块,放在嘴里尝了尝,烤箱温度合适,时间适宜,外边酥脆,内里香甜。 这次做的很好,她很满意。 听说人不高兴的时候,吃甜的最容易治愈心情。 陈浅挑了这一炉造型最好看的四枚放在碟子里,“小姨,这四枚我给哥哥送过去。” 林初在准备将下一锅放入烤箱中,闻言点点头,“去吧。记得小心些,有些烫。” 陈浅轻轻点点头,小心地端着热乎的点心上楼,来到周矜门前。 陈浅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抽出来,敲了敲门。 没人应。 陈浅等了一会儿,又敲了敲门。 周矜眼睛睁开一道缝,蹙了蹙眉。 陈浅又说:“哥哥,我做了雪花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方便开下门吗?” 周矜翻了个身,听见了,但不想搭理她。 陈浅垂下了眼眸,雪花酥冷了不好吃。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将雪花酥放在门口,“那我给你放门外了,你忙完了记得吃。” 陈浅将碟子放在门口打算离开的时候,身后的门啪嗒一声被人打开了。 少年出现在身后,眼睛撇过放在地上的雪花酥。底下三个,上面一个。 “我是不是得给你找支香,好让你祭拜我?” 闻言,陈浅连忙将碟子拿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矜问:“那你什么意思?” “嗯?”陈浅看着碟子的雪花酥,诚实回答,“我觉得你可能心情不好,吃甜的容易变得变得开心。” “昨天下午真的很抱歉,确实是我做的不对......不过我今天做了雪花酥,你可以尝尝,我试过了,很甜的。” “心情不好?你感觉错了吧。”周矜越过她,面无表情看着那碟雪花酥说,“而且,我讨厌甜的东西。” 下楼时,周矜低头翻看手机,页面是两分钟前厉康发来的短信。 【已经办完了,包跟东西就放在客厅桌上。】 这时周矜的专用司机王亮刚好也办完事,拿着一只白色的帆布包进来,随手将包放在桌上,就被闻声出来的林初热情地拉进厨房尝饼干。 周矜刚下楼,就听见了随之而来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来。少年蹙了蹙眉,转身进了一边的洗手间。 陈浅下楼的时候,碰巧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但她刚下楼就看见,离自己最近的桌子上摆着的是自己的包。 她听见了,司机说,是周矜让他去警察局将包拿过来。 她又仔细想了一遍周矜的话,觉得自己刚刚误会了,周矜如果真的讨厌她,为什么要帮她。 陈浅想着眉头舒展开,正准备拿包上楼的时候,小姨在厨房里叫她了,“浅浅,是你下来了吗?你快来帮小姨一下!” “哦,好!”陈浅听见小姨着急的声音自己也有些着急,忙着将周矜没要的雪花酥放在桌上。 刚好从二楼下来的女佣见陈浅手忙脚乱,上前问:“陈小姐,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陈浅扫了一眼桌前的包,觉得这客厅男人时常走动,内衣内裤放在这儿不太合适,于是说:“可以帮我把包拿到房间吗?谢谢了。” “没问题。”女佣笑道。 陈浅朝女佣甜甜一笑,就立即往厨房中赶。 陈浅刚走,周矜就从卫生间出来了,眼睛扫过桌上摆着的四枚雪花酥,难掩嫌恶。稍等了一会儿,王亮嘴巴里塞的鼓鼓囊囊地从厨房里出来了。 周矜简直懒得说,随手指了指桌上的白色帆布包,“带着,走。” 王亮看着那只熟悉的白色帆布包,愣了一下,但身为周家的司机,恪守本分是职责,自然不会多嘴。 周矜坐在后座,摇下半扇车窗,保镖李文成跟着上车,周矜拦下另一个保镖厉康。 “你不用上来。有事情交代你办,”周矜将一张支票递给厉康,“去收一辆川崎h2。” · 南城万象城,一家名为troy的高级会所,一间vip包间内。 四周陈设复古,放着老留声机与墨西哥小摆件,暖黄色灯光从头顶洋洋洒洒落下。 倒也不是会所走复古文艺风,而是会所客户群体庞大,而质量越高的消费群体,需求也不同。除了普通包厢走的轻奢法式风以外,会所每一间vip包厢的设计各不相同。 此时顾成柏正穿了一只碎花t恤,颈间带着一只纯银链子,吊儿郎当地坐在包间沙发上,轻晃手中的xo,自顾自地往前去。 不远处有一只装着冰块水的玻璃杯。 在准备倒酒的时候,一只颀长的手掌挡在了杯口。 顾成柏动作顿住,往上一撇,对上周矜那双平静而寒冷的眼睛。 顾成柏看着面前穿着白色衬衣,端正坐立的少年,轻声笑道:“大侄子,酒你都不喝?xo,你尝尝。” 周矜没吭声,一边的李文成粗壮的手臂挡住了难缠的顾成柏,“顾先生,周家人不满20岁不让喝酒,您见谅。” 顾成柏遗憾地收回手,给自己倒酒,加冰块,发出了霹雳嘭啷的声音,又举着酒杯在周矜眼前晃悠,嘚瑟地笑道:“那这样大侄子,你不能喝,舅舅替你喝。” 顾成柏将酒送到嘴边。然而下一秒—— “咳咳咳——!!!” 顾成柏一口酒刚送到嘴中,喉管连着胸腔就像被火灼一般剧烈地抖动。酒水立即喷了出来。 顾成柏一手拿纸巾擦嘴,一边狼狈地翻过xo酒瓶来回检查。 周矜开门见山地说:“掺了姜汁酒。” “我草!”顾成柏本来有些气恼,看着周矜一张英俊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你也不至于谋害你亲舅舅的命吧!” 少年拿着玻璃杯喝了一口冰水。 缓过来后,顾成柏也知道自己理亏,不计较周矜没大没小。谄媚地笑说:“周少爷。托你办的事情办好了吗?” 说到这个顾成柏就来气,“老子好不容易赚的血汗钱,先是花钱收购会所就废一大笔,装修,打点各方,招聘员工又是一大笔钱,那帮孙子说营业执照办不下来就办不下来了?” 周矜睨他一眼,“有问题的合同不是你签的?” “当时他给我塞美女嘛,而且灌了我不少酒。”顾成柏说。 周矜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冰块水,懒懒地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小舅舅。” “你又没女人,你不懂。”顾成柏说,“周少爷,钱要到了吗?” 周矜将水杯放下,朝放在一边的白色帆布包看去。 顾成柏疑惑地看了周矜一眼,将包拿了起来,轻飘飘。随着他拿起来的动作,一股木果子的香甜味朝他鼻尖扑过来—— 他皱了皱眉毛。 周遭光线有些暗,顾成柏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拉链。 随着哗啦一声响,顾成柏差点扔掉包里的东西。 他猛地仰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周矜,“这就是你想的点子,我草周矜,你他妈真能装啊,着就是你想的点子,你比我还靠不住,我靠我真脑子有病,才认为你能靠得住!” 周矜看着顾成柏,真切地看清了他脸上嗤笑嘲弄的表情。 他蹙了蹙眉,吩咐李文成,“把包拿过来。” 李文成将白包从顾成柏手里接过,递到周矜手里。 周矜接过,就发现了不对。 借着灯光,低头看了一眼,入目的是一只奶白色的玩意,往上微微凸起,形成圆润的弧形。四周散落着带子,上面带着蕾丝边。 这什么? 第4章 山之高 周矜眉头皱的更深,修长的手指挑开奶白色蕾丝一侧,往下,瞥到了两只折叠整齐的内裤。 淡粉色的三角内裤。女士的。 那上面那个,就算没见过,细想一下就知道是什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矜脑子里立即就蹦出了一个名字:陈浅。 周矜心中难掩嫌恶,手指飞速地离开柔软的衣物。 顾成柏仔细地打量了周矜跟他身边保镖的神情,立即意识到可能是拿错了。 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是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怎么,你要拿到把你小舅舅我砍死?还是你已经死在人家牡丹裙下了?” “还周家人没满20岁不能喝酒。哇哦,女人都睡了,还不能喝酒。”顾成柏贱兮兮地说,“跟小舅舅坦白,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拿这事气死你爹。” 周矜拿纸巾擦手,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了。他淡定地说:“不是女人。家里妹妹的。” “什么?”顾成柏愣了一下,“妹妹你也下得去手?” 周矜看过去。 顾成柏被周矜的眼神唬住,他摸了摸鼻子,“你妹妹?你哪儿来的妹妹?” 周矜没说话,顾成柏眼神转向李文成,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有些气愤,“你后妈带来的?” “嗯。”周矜说,“不是叫你查林初了?” “我查了,消息捂得很严实,查不到,但有一点可以确认。”顾成柏拿起掺了姜汁酒的xo猛拉一口,冷笑说,“那个女人,跟你爸20年前就认识,当时她家里没钱。” 算不上意外。 第5节 周矜唇边泛起淡淡的讥讽,“二十年前,我爸妈还没结婚。” “那你那个妹妹,会不会是你爸跟.......” “她十六岁,你觉得可能吗?”周矜反问,语气有些重。 顾成柏说:“怎么不可能?你爸爱我姐吗?他要真爱会不让我姐做生意吗?会冷眼看着顾家破产吗?十八年前,你妈怀孕,怎么没可能?” 周矜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会怀疑他父亲是会出轨的人。没再说话,扫了顾成柏一眼,目带警告。 包应该是拿错了,一时半会儿问题也解决不了,周矜说:“打点会所经理一定要十万块现金?” “嗯,”顾成柏摊手,“但其实也不是。他弟弟惹了事情,人在派出所等着解决。” 周矜看着他手上那块绿水鬼,挑眉说:“你手上的先给人应急不行?” · 陈浅和林初将雪花酥全部烤出炉,拿封装袋一一封口。周成忠血糖有些高,不能吃甜的,林初留了两枚意思一下,又分给女佣司机,还剩下不少。 正巧林初很久没去公司了,于是拿着剩下的雪花酥去了一趟公司。 陈浅帮着女佣将厨房收拾好,就回了卧室,打算先做会儿作业。 打开门。白色帆布包被女佣放在门旁边一侧的桌子上,陈浅上前,准备拆开检查一下。 拎着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格外沉,等到将包里面的拉链拉开的时候,里面一叠又一叠红彤彤的钞票几乎将她吓了一跳。 陈浅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么多钱。 怔住的那一瞬间,思绪一片空白,手心里面都是汗。 这是,司机从警察局里面拿回来的吗?可为什么会是钱? 陈浅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这只包。外观来看,通身都是淡白色,连版型都一样,可是陈浅立即就发现了,这只针织包一侧抽了丝,有稍稍的磨损。 包不是她的。 她又想起来,这只包当初是小姨旅游回来,给她带的礼物,她很喜欢,当时还高兴地给了小姨一个大大的拥抱来着。 记得包是有两只的。 该不会是谁拿错了吧? 陈浅立即拨打了林初的电话,但对方没接,陈浅不知道小姨那儿是不是还在开车,于是便没有继续打。 陈浅没碰里面的钱,将包上面的拉链轻轻拉上,原封不动地放在桌子上,然而关上房门下楼。 去厨房里倒了一杯温水,微微抿了一口,喉间的干燥稍微得到缓解,陈浅又喝了两口。 刚巧碰见刚才那个给她上楼送包的女佣买菜回来,准备做午餐。 陈浅见女佣出门买菜,热的满头都是汗水,给她递了一杯温水,说:“张阿姨,我的包有些沉,辛苦您刚刚帮我拿到楼上。” 王阿姨有些受宠若惊,“陈小姐您客气,也不过举手之劳的事情。” “不过陈小姐,您那里面装的是什么,确实有些沉。刚刚桌上有两只差不多的包,我还以为眼花了呢。” 陈浅问:“张阿姨,您刚刚有看见那只包被谁拿走了吗?” “看到是少爷的司机,”张阿姨想了想,说,“这会儿好像不在家。我刚刚出去买菜的时候,看见少爷的车远远地开走了。可能出去办事情了吧。” 陈浅又问:“哥哥周末一般会去哪里?” “哪里倒是不太清楚,”张阿姨拧着眉头想了会儿,“少爷周末上午一般会看会儿书的。可能去图书馆了?” 陈浅感激地朝张阿姨点点头,连忙将手里的白开水放下。 “张阿姨,我先出趟门。如果小姨回来,麻烦您帮我跟小姨说午饭不用等我了。” 陈浅一路小跑着上楼,她有些着急,钱不是小数额,她怕周矜真有什么事情,被她的疏忽耽搁了就不好了。 · 这边顾成柏看着手腕的那只价值几十万的绿水鬼,心内一阵刺痛。自从顾家破产后,他的生活质量直线下降。生意更是多磨砺,还有他姐唯一的好儿子,对他这个舅舅也不好。 感受到身边人幽怨的目光,周矜转头看了一眼,起身就准备离开。 “那你记得快点把钱还给我啊!我现在过的很拮据很可怜的!”顾成柏拿下腕上的表,盯着周矜颀长的背影。 “好。”周矜说,“没事晚上就不要喊我出去了,家里眼睛多。” 顾成柏跟着周矜一块出去,这会儿正巧周矜刚吩咐的保镖开着川崎h2过来,两轮子在水平地面飞快运转,像要摩擦出火星子。 车很平稳,这会儿正好是正午,路上也不见什么人,厉康猛拉油门,如箭矢飞快地弹出去。 他没见到,一个穿着奶白色裙子的少女从图书馆长廊拐角处走出来。 陈浅在图书馆里护着里面装着重如千钧的钞票在图书馆里走了一圈都没看见周矜,于是便沿着右侧长廊往下走。 正午日光大,陈浅走下楼梯,没了头顶的遮挡,被猛烈的阳光晃了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就见着一只巨大的银灰摩托飞快地从正面朝她驶来。 她一愣。 火光电石之间,一辆墨绿色的哈雷戴维森从另一侧急速抄过来,眼见两车即将相撞。厉康急速转动方向盘变道,从陈浅身边擦过去。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陈浅猛地摔在了地上,包也霎时间打开,里面的钞票一叠叠摔在她脚腕处,红艳艳的格外刺眼。 周矜踏出会所,李文成在他头顶落了一把伞。他在伞下,目睹了厉康提速,变道的过程。 而后才视线落到不远处,他先是看到了一双白嫩细腻的脚踝,而后看到了殷红的几沓散落四周。 没由来地,他像嗅到了一种极淡的木果子香,香甜又清,少年微微蹙起眉头。 · 摔在地上的一瞬间,陈浅脑袋里甚至是一片空白,直到灼烧般的疼痛席卷了她,她才慢慢地反应过来。 生理上剧烈的疼痛令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五月份的太阳有些毒,晒得地面发烫。陈浅穿着裙子,裙下的腿是光着的,擦破了的伤口压在地面上,又烫又咯人。 少女想站起来,但抬抬自己的腿,又是一阵痉挛般的疼痛,令她望而生畏。 少女坐在地上,茫然无措。随着她挪动的动作,豆大的泪水从她眼眶中滑下来,砸在她胸前一朵浅粉的针织绒花上,在太阳光线折射下,一粒粒晶莹又剔透。 实在没法动弹。 陈浅擦了擦眼泪,无助摸索着口袋,打算给小姨打一个电话。 李文成看着无动于衷的周矜,低声提醒:“少爷,她旁边好像有东西。” 周矜蹙起眉头,眯眼看。 “少爷。”李文成又说,“她好像在找手机。” “我没瞎。”周矜看向李文成,“你去吧,看着人不死就行。” 李文成将伞递给一边的顾成柏,快步走向陈浅。 李文成走后,厉康脚步沉重地走过来。另一边江若诚也褪下头盔,从哈雷戴雷森上走下来,也飞快地追了过来。 江若诚勾搭上厉康的脑袋,“兄弟,车不错啊?赛一局?” 厉康尬笑了下,拨开了江若诚的手,端正笔直地站在周矜面前。 江若诚也顺着看过去,意识到什么,放开了勾搭李康的手,盯着周矜打量。 半晌,他问:“你是周家人?” 周矜微微颔首。 “这车是你的?” 周矜嘴角抽抽,没回答这个问题。 他认出来了,这是江家的小公子,江若诚,一个没什么脑子的富二代。 看着江若诚那副吊儿郎当一脸要跟他亲近的样子,周矜觉得头有点疼,看向顾成柏,“这车挺不错的,你陪小少爷好好玩吧,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就下了台阶。 顾成柏眯了眯眼睛,一只车钥匙就从厉康手里抛到了他怀里,他在手里垫了垫,将头顶的伞熄掉,吊儿郎当地昂头,“要跟哥赛车啊?行啊,走着。” “慢着,”江若诚手摩挲着车钥匙,“赛车没有赌注,不合适吧?” 顾成柏不耐烦地看着他,眉峰一拧,“你要赌什么?” 江若诚朝他腕上那只表扬扬下巴,“你手上那只表怎么样?” 顾成柏盯着江若诚一脸兴奋好斗的样子看,冷笑地说:“那试试。” · 李文成走向陈浅,她正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准备拨过去的时候,一个强壮高大,穿了一身黑的人就出现在她眼前。 阳光被挡住,黑色人影将她完全笼罩,她下意识抬头,手上的手机便一空,便被人夺了过去。 然后她看见她播出去的那通电话被男人掐断,又翻动着页面,像在检查什么。 她不太能认识出李文成,只觉得他又凶看起来又很有量,像香港警匪片里作恶多端的坏人。 他不会是来抢她的钱的吧? 陈浅很害怕,湿漉漉的眼睛悄悄打量着四周。 终于,她看到了一道白色的熟悉背影! 她几乎未做思考,喜出望外地大声叫道:“哥哥!” 叫着,又怕人听不见,又扩大了音量,放声道:“周矜!哥哥!” 第5章 山之高 这会儿周矜正要上车,听见这儿居然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脚步一顿。 陈浅看见少年动作停顿,就知道自己叫对人了。 “别叫!”李文成听见声音,立即命令她停下来。 少女听见严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想起那双凶神恶煞的眼睛。她的声音又更大了几分,不管不顾叫喊:“我是陈浅!我在这里,我受伤了,你能不能来帮帮我?” 周矜听见身后传来略带哭腔的叫喊,觉得很不耐烦。 哭丧呢? 第6节 身后少女的声音又传过来了,“哥哥,我是陈浅,我在这......” 陈浅的平时文静,说话软糯,但紧急关头一点都不含糊,两三米之外的顾成柏跟江若诚都听见了。江若诚到了他那辆赛车前,闻言,戴头盔的手一顿,靠在车上看向了陈浅的方向。 只见一个皮肤白到发光的少女扎着清纯的马尾辫坐在地上,眼神湿漉漉的,宛如清澈的小鹿。 哦。他有些印象。 是不是刚刚在路上穿裙子的女生? 周矜回头,恰好与江若诚投过来打量探究的视线擦过,蹙着眉将目光落到了一边李文成飞速捡钱的动作上。 因为陈浅的存在,他这身边的一个两个都被耍的团团转。简直蠢。 但即便看穿了陈浅,周矜的神色也未曾有变化,转身,迈着阔步快而沉稳朝陈浅走过去。 陈浅刚被要挟的闭嘴,又被那人粗鲁地甩过来的手机砸中了手背,还被人抢了钱,心里又害怕又着急。 这会儿确认了人是周矜。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跌跌撞撞地从站起来,像看到救星一样朝周矜飞扑而去。 周矜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奶白色的柔软身体就冲过来,猛地撞上他坚硬有力的胸膛中。 他怔了一下,随后闻到了清新香甜的木果子香。 陈浅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才吸了吸鼻子,眼泪就没出息地掉了出来,“谢谢......” “谢我什么?”周矜慵懒的声音带了微不可闻的探究。 陈浅哭的哽咽,说话时嘴巴里也含了化不开的哭腔,她语无伦次地说:“谢谢你回头了,谢谢你救我,我当时很害怕,被撞倒了,还有人抢我手机,还想抢你的钱,但是你朝我走过来了......” 感受到胸前一阵温热的气息,少年僵着身子将陈浅的脑袋从他的怀里拎出去。 李文成上来,一个大汉第一次露出了手足无措的割裂表情,“少爷,我......” 周矜语气更冷,“李文成,你就这点本事。还有我让你说话了?” 李文成闭嘴了。 陈浅愣住了,眼底升腾起茫然的神情。站在周矜面前,甚至眼尾还挂着几粒晶莹的泪珠。 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这个男人可能跟周矜是认识,好像是她误会了。 隐约地想起来,保镖好像都身强力壮,一身黑。周家好像就有这样的保镖。 还以为这人要抢她钱呢。但他为什么要看她手机? 她想着,从另一只小包里掏出纸巾擦眼泪,尴尬地不敢跟任何人对视。 周矜就这么看着她,试图用理性与科学推理她眼泪的含义,以及她这么做的动机。 陈浅虽然没抬头,但能感受到有数到视线落到了她身上,她脸上有些烧红,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到了不远处周家的车身上,“......我们就待在这里吗?” 周矜捕捉到她精心设计的无辜眼神,内心哂笑。 “那先上车。”说完,周矜率先迈着阔步往车方向去。 李文成拎着装着钱的包站在后面,看见周矜背影冰冷地走了,也迈着大步跟上,路过陈浅的时候才发现她呆呆地愣在原地,看起来伤的不轻,没法动弹。 何况少爷刚刚也说了,先上车。他把人家吓哭,不帮下忙也实在过意不去。 李文成将包挎在肩上,架着少女的胳膊,就半拎半扶地几个阔步将人带到了车上。 陈浅红着脸,直到被人放在车后座,才鼓起勇气看向李文成,“刚刚,刚刚不好意思。” “不过还是谢谢你叔叔。”少女扬起眼睛看他,郑重地说。 李文成关门的动作一顿,对上周矜的视线。他硬着头皮说:“应该的小姐。或许不应该谢我,你应该感谢的是少爷。” 车门阖上,对上陈浅眼神的时候,周矜眉眼间是化不开的嘲弄。 在他眼皮子底下收买他的手下是吧。 还没等周矜开口,陈浅就立即说:“谢谢你哥哥。” “你道过谢了。” 周矜又说:“我问你件事。” 陈浅轻轻扶着小腿,将摔伤一侧腿的裙摆微微掀起,不让它黏上伤口。 闻言,陈浅立即点点头看向周矜:“好。” 周矜目光从那双笔直白嫩,隐约带着木果子清香的小腿上挪开,挑剔地问:“能先放下?” 陈浅动作一顿,疑惑地抬头,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周矜说的什么。 陈浅犹豫了一会儿,说:“我腿摔伤了,伤口有些疼,裙子蹭在上面会更疼。可以不放下来吗?”她又将手臂往回收了半寸,诚恳地说,“我手臂不会干扰到你的空间。” “......” 周矜彻底将目光转过去了。 陈浅视线跟着看过去,过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把裙摆放下了,手臂也跟着往一边挪了挪。 周矜听见身后的动静,问:“你刚刚说我的钱。我的什么钱?” 陈浅这才想起重要的事,忍着疼痛问:“真的是你的钱吗?看来我没有猜错......应该我不小心拿错包了,那个装钱的包和我的包有些像,我拿错了,对不起!” 她打量着周矜的神色,试探地问:“哥哥我应该没有耽误你的事情吧?对不起。” 周矜转过头,毫不掩饰地打量她。 很好。装的很像。 “没,”周矜看着她说,“那我就想知道,你丢了包一点也不着急?还是你把故意把你贴身衣服送我看的?” 陈浅:“......” “你看到了?”陈浅脱口而出。 周矜没回避她的眼睛,淡定地说:“是啊。你也说了,是你,拿错了。除了你是故意想让我看到以外,我想不到你其他动机。” 他将“故意”这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一两秒的漫长停顿与沉默,击碎了陈浅仅存的那一点自尊。一种难言的燥热在空气里升腾,随之而来的,是缓缓爬到少女脸上的红晕。 “当然不是送给你看的!两只包那么像,真的就是拿错了!”陈浅脚趾蜷了蜷,脑子飞速运转,“而且我也不是特别着急拿包。” “怎么说?” 陈浅辩解:“是新的衣服......我还没穿过。所以我不是故意给你看的,因为没必要。” 周矜想起那阵木果子露的味道,心里冷笑,懒得陪她搭台唱戏,“你谎话怎么张口就来?” 陈浅脸全然红了,气急败坏地说:“......我没有!” 周矜嗯了一声,咬重了音节,“你没有。” “既然没有,那行,东西在会所,不在车上,也用不着回去拿了。”周矜转头对王亮说,“王叔,直接回周家就行。” “不行!”陈浅忽然喊出声,盯着周矜的压迫感极强的视线,咬着下嘴唇,说,“......还是需要回去一趟的。不然很浪费。” 周矜指间轻点车座,一边的车窗半开,热气从车外吹进来,略过周矜侧面高挺的鼻梁,在陈浅泛红的耳畔打了个圈。 周矜鼻腔溢出一声冷笑,“不好意思啊,突然想起来,李文成顺手带回来了。这会儿应该在车内。” “王叔。”周矜说。 王亮闻言,提起手侧白色的针织包,由于没有受到指示,他也只是拿起给陈浅看了一眼,随后就放下了。 “李叔叔!”在王亮即将放下手里的包的时候,陈浅忽然叫他,“辛苦您保管我的东西了,您将东西给我就好!” 王亮笑了声,在陈浅期待的眼神中将白色针织包递了过去,还未送到少女手里,身后就传来了少年温润的嗓音,“王叔。” “哎!”王亮遗憾地放下包。 陈浅隐约地明白过来什么,她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学校里的那个,被人誉为高岭之花,天子骄子的人。 有些疑惑,但同时,也有些恼怒。 纠结了一会儿,她问:“为什么不能把我的东西给我?钱我已经还你了。” “你受伤了,不着急,毕竟在你眼里,钞票跟你那些内衣内裤一样重。钞票都提的那么费力了,内衣内裤能拿吗。你等会儿再拿伤了,那怎么算。”周矜扯唇说。 陈浅听出来了这话里的怀疑,她小声解释了当时小姨有事叫她,她委托女佣将包拿上楼的过程。 周矜压根不信,“那你是怎么准确地定位我的。” 陈浅说她问了女佣,她就来了图书馆附近,碰巧遇上了他。 碰巧。 周矜扫了她一眼。 陈浅感受到了周矜的不高兴,她小心翼翼地问:“哥哥我是耽误了你的事情了吗?对不起。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真的没有!” 周矜快烦死她了,只有面上能维持良好的教养。 他说:“你今天看到了什么。” “啊?”陈浅愣了一下。 “问你看到了什么。看到什么说什么。” 陈浅开始认真回想,“我先是看到了一辆一个很强壮的男人驾驶着一辆巨大的灰色摩托车飞快地往我的方向冲来,然后又看见一辆绿色摩托车提速从另外......” 周矜耐着性子说:“看见了什么人。” “摩托车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色整齐套装的少年,还有一个穿着黑衣服很魁梧的男人......” 周矜说:“还有呢。” 陈浅挪开眼睛,又说:“还看见了一个染着红头发的男人,还有几个服务生站在会所门前。但当时太阳刺眼,我也只是匆匆看了看,记得不太清了。” 红头发的男人是顾成柏。周成忠不许他跟顾成柏来往。陈浅看到了这个,确实比较麻烦。 “有你认识的?”周矜冷不丁问了句。 陈浅想了想,摇头,“没有。太阳光线强,看不清脸。但应该没有。” 周矜看着她,说:“那你记着,今天拿钱的事情不存在。摔倒是因为来图书馆下楼踩空了,知道吗?” 陈浅不解,但对上周矜泛着冷意的眸子,就什么都不敢问了,乖巧地点头。 周矜挪开眼睛,直视前方,“王叔。” 闻言,王亮将白色针织包递给陈浅,陈浅顾不上身上火辣辣的疼痛,立即将针织包接过来,轻轻拉开一道缝,往里面瞥了两眼,随后果断地将包拉了起来。 第7节 这时候王亮问:“少爷,先开车去附近的医院吗?” 周矜转头看向陈浅,脸颊上的红晕褪下,不经色彩渲染,莹白又纯净,就跟她此时表现出来的乖巧跟懂事一样。 看她顺眼了几分,周矜就也没拒绝王亮的请求,嗯了声。 陈浅等了会儿,声音小小地问:“我可以借你的电话用一下吗。我想打电话给小姨,但我手机刚刚就没电了,太久联系不上她会担心我的。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周矜挑眉,“但这车上就我一个人?为什么就挑我借?” 第6章 山之高 陈浅最终问王亮借了手机,拨通了林初的电话。 简单地说了几句,林初语气有些着急,陈浅耐心地解释说恰好碰见了周矜,没什么事情。说了好一会儿才挂了电话,礼貌地将电话递给王亮。 王亮接过电话放在一边,启动引擎开往附近的医院。 随着车缓缓往前加速,周矜坐在一边,似乎听见了她微不可闻的抽气声。 周矜不明白她作什么,回头眼眉不耐烦地看过去。首先看到了一双甲盖带泛粉,上带一块月牙斑的手,微微撩动裙摆,想放下不敢放的。 周矜淡定地扫了一眼,胳膊上,腿上都由擦伤,皮肤上有殷红的痕迹,看起来摔得不轻。 不是跟林初说摔得不重? 男人二婚胳膊肘肯定是要往外拐的,一个是不那么听话的儿子,一个是柔情似水的情人,私心上偏袒谁还真不一定。但先不论心,表面上怎么做戏,他还是明白的,毕竟样子得做做。 为了后半生的幸福,儿子的面子也没那么重要了。 周矜在心底冷笑,他对王亮说:“王叔。去市里最好的医院,再请最好的医疗团队。摔成这样,可不得呵着护着吗?” 王亮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自家的少爷,嘴角抽了抽。将车开了好一会儿车去市里最好的医院,带陈浅去了门诊处理擦伤。 现在还是休息时间,陈浅便跟司机挂了急诊的号,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出来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了。 脚伤也不算多严重,轻微的扭伤,这会儿虽然行动并不算多便利,但也不需要像刚刚那会儿那样需要人搀扶着才能往急诊部的台阶上走了。 周矜在车内吹空调,没跟着一起上楼。 陈浅回来的时候,他耳内正塞着耳机,收听ova新闻,这一篇讲石油时代即将终结,新能源浪潮来临。 做生意的人,不光得留意经济政策,世界局势与政治格局也在变动,一定意义上就是经济旗帜新标向,甚至比经济政策更为有效前瞻。而新能源是目前周家转型的重大方向。 周矜这会儿正凝神仔细听听这篇报道。 当年周家祖上早在民国军阀割据的时候就靠着织布等民用工业发了家。后来三大改造,国家要走国有化道路,周家也是第一个配合赎买政策的企业家。 改革开放后嗅到了新方向,在沿海各市都盘了不少地,随着房市股价暴涨,靠着开发楼盘又赚了一大笔。 说起来周家,无论是实力还是底蕴,放眼整个南城,几乎无人可以匹敌。但同样的,一个家族的发展需要历代人共同的努力,无论未来货币政策与房市怎样变动,那都是前人的积累,周家子孙不能够坐吃山空。 周家目前真正的掌权人,周老爷子就是这么个意思,大做慈善活动,脚步甚至遍及南非。 他在股东会上掌握大半股份,周成忠手里压根没有实权。其实也是逼着他做出自己的成绩。 周家不养闲人,后来周成忠拿着可怜的创业基金拉赞助与项目,聘请国外有名的大牛研发技术,开拓了新能源市场。 十年时间,目前公司正由飞速发展的阶段转为平稳发展阶段,因为后来新能源发展项目有扶持,想同分一杯羹的人多了起来,竞争对手也就多了起来。 周矜听的认真,没注意车上来了人,直到一阵木果子露的清香出现在他鼻尖。 他蹙了蹙眉,关了mp3,转头。看见陈浅低头在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自己的钱递给王亮,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谢谢你,王叔叔。” 王亮暗中撇了周矜的脸色,还是没肯要钱。 周矜:“......” · 当日下午,顾成柏的电话打了进来,周矜摁了接通键。那边传来了嘈杂的blues蓝调音乐声,有细微的电音声,里面还混杂着女人若有似无的□□声。 周矜蹙了蹙眉头,那边传来顾成柏兴奋的笑声。 “马国豪钱拿着了,说会去跟前老板王老板交涉。很快就能拿下来经营许可证,事情应该没问题了。” 周矜不意外,听着话筒一手翻滚着手里的ipad,里面是一个专程设置website,点开就是一个类app的网页。 系统具有定位,监控,录音性能。这是近来参加信息奥赛给他的灵感启发,学习简单,奥赛也就那样。闲下来就太无聊了,得找点事情做。 就比如这个系统。 他手指滑动屏幕来回滚动,检查着网址的木马病毒,排除应用故障。 他边看边说:“事情办好了,就做点正经生意。别整天惹一身麻烦还得要晚辈给你善后。” 顾成柏冷哼一声,“那你说说我以前做的怎么就不是正经生意了?!怎么不正经??” 周矜嘴角扯了扯,“你以前做的能是什么正经生意?传播淫、秽——” “呸呸呸——我的生意合法的!你懂不懂!”顾成柏扯着嗓子对那话那头吼,“卖成人用品怎么了?没偷没抢,我也有错?合理合法啊,你以为养我的是什么?当然是市场啊,是雄厚的市民阶级的刚性需求啊。” “刚性?”周矜笑了声。 顾成柏笑声更大,“我就不信你将来不用。” 周矜懒得跟他扯,没回就掐断了电话。 “这硬骨头。”顾成柏挂了电话,靠在沙发上,对着一边的女伴招招手,“明天两周纪念日,我送你那个新款爱马仕怎么样?” “好啊,谢谢老公~”女伴娇声道。 顾成柏笑了声,将女伴揽进了怀里,俯身咬着她的红艳嘴唇,将人按在角落里热吻。 · 伤口不能碰水,林初知道后看她的紧,不让她洗澡。 陈浅也只好拿毛巾蘸着水,将除去伤口以外的其他部位擦干净。 仔细一算,她已经有两天没洗澡了。天气一天一天热了起来,常常会出一身汗。虽然她擦身体擦得也干净,但她总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一点也不舒服。 好不容易到周日下午,吃完午饭后,陈浅收拾了书包和衣服,打算回到自己的公寓。 林初不放心地给她检查衣服,叮嘱她说:“伤口不能碰水,也要少吃重口味的,不然留疤了就不好看了。听阿姨说,那里最近在施工,平时会不会吵到你学习?” 周成忠中午回家吃饭,这会儿正在玄关处穿鞋,听到林初这话,动作一顿说:“是啊,浅浅,你到姨父这儿住吧?家里房间多,你跟哥哥也恰好是同龄人,共同话题也多,就在这儿住吧?” 陈浅听见周成忠说共同话题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在学校里闺蜜王舒婷总说周矜礼貌又温柔,她觉得好像是这样,好像又不是。但她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不由地紧张。 害怕吗?倒也不是—— 距离感。 对,是距离感。 他是被很多人喜欢,出门有很多保镖跟随,而她顶多算一个热爱生活的普通少女,也只是因为小姨这层关系,她才会跟周矜有一些牵扯。 但其实,小姨的生活是小姨的生活,她也有自己的人生。 至于周矜,聪明又好看,情商跟智商都很优越,但他本来就是被人放在神坛上敬仰的。 陈浅笑着婉言拒绝了,她说:“叔叔,施工都在白天,我都在学校里上课听不见的。而且公寓离家里近,骑自行车很方便的。” “周矜有专车接送,你跟他——” “老周,”林初看破了陈浅的窘迫,笑着说,“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年纪。她上下学骑自行车,保持身材呢。你别看她细胳膊细腿的,但其实身体很健康,线条也棒。” 这会儿周矜吃完午饭后,正坐在沙发上看书,闻言看了一眼陈浅。 确实细胳膊细腿,拧一下就能断的样子。 线条就不说了。至于健康?哪里健康了。 周成忠听见林初这么说,也笑着炫耀起了自己儿子,“现在年轻人真是格外关注自己的身材啊。不说其他人了,就说小矜吧,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听英文听力,晨跑半小时。每周还去游泳打拳。六块腹肌,身体也好。” “小矜看起来那么斯文——” “他呀,哼。”周成忠冷哼,摆摆手,像是不想提,又说起陈浅,“浅浅,你说白天施工,那周末的时候睡个美容觉都不能了吧?这样,你周末就来姨父家。” “姨父,不用了......周末也还好。”陈浅住不惯别人家,刚想回绝。 周成忠牵住了林初的手,安慰地看她一眼,说:“不用跟姨父客气,姨父跟你小姨也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外面。” “周矜,我工作忙的时候,你每周五放学的时候,带着妹妹一起回来,听见没?”周成忠看向了沙发后坐的端正的清朗少年。 闻言,少年翻书的修长手指顿了下,翻过一页,才说:“爸,得问人家自己的意愿。” “问我,似乎对象错了吧。”周矜放下书,看着周成忠说。 陈浅看出了周成忠的不高兴以及周矜跟他之间微妙的摩擦。 其实他们都没错,姨父的出发点是不放心自己,害怕小姨为难与担心。周矜出发点......无论怎么说,即便她能感受到周矜对她有些敌意,但君子论迹不论心,他这番话确实是站在她的角度想问题了。 何况,无论怎样,他那天到底帮了她,又带她去了医院, ——至于每周来这里住两天,也可以。她还是很愿意过来陪小姨的。 陈浅乖巧地笑了笑,脸上漾起了两个梨涡,“可以的。” 又看了周矜两眼,声音很小,语气略带些讨好,“那我下周五在小卖部门口请哥哥你吃冰淇淋吧。” 少年微微皱眉,好看的脸颊浮现着几分不屑几分困惑,小作坊生产出来的脏东西有什么好吃的,他就从来不吃那些。 倒是林初听到这话,摸了摸陈浅的脑袋,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少女的脸颊迅速地染上了两抹红晕。 她就没再提冰淇淋这事,找话题岔过去了。 林初又开始继续给陈浅收拾东西,毛巾牙刷,沐浴露身体乳,水果零食,牛奶红糖水。陈浅跟在她身后,想法天马行空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女人怎么这么麻烦? 手上的书就翻了寥寥几页,阅读速度跟正常时候简直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少年轻轻皱眉,觉得很烦。 起身刚要回屋,周成忠走近拍了拍他,“我一会儿上班,晚上要带你阿姨去参加一个酒会。你去送送妹妹?正好熟悉一下路线。陈浅很单纯的,没什么坏心思。” 男人耐心劝周矜。 周矜坐着平视周成忠,“司机熟悉就够了。” “东西重嘛。”周成忠说,“她家在六楼,你帮她拿。再说,她摔得还没好,你不是还带她去医院了,应该也知道挺严重的。哎,真是——怎么好好地就从图书馆楼梯上摔下来了,你林阿姨那会儿也忙,还好碰上你了。” 第8节 周矜蹙眉。 想起刚好下午没什么事,为了避免周成忠再唠叨,嗯了声,“行。” “这样,你以后照顾妹妹,我再给你一张银行卡,每个月多给你点钱,你带妹妹花。行吧?”周成忠欣慰地看着儿子,这么多年,也没让自己操心过什么。他商量着给周矜加些钱。 周矜看他一眼,嗯了一声,走了出去。 第7章 山之高 周家父子两在客厅内坐了会儿,林初给陈浅收拾好东西,回去换了套礼服就挽着周成忠的手出门了。 周矜目光挪到陈浅身上,她肩上背着书包,手里拎着几个袋子,正脆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小鹿一样水灵的眼睛正偷瞄他。 他放下手中水杯,将袖口放下,又拧上纽扣,迸着青筋的有力手臂便掩在了白色的衬衣之下。 他起身,略过陈浅看了眼表,“跟上,别耽误时间。” 车就停在门口,周矜阔步走在前面,陈浅就拎着大包小包卖力地跟在后面。林初怕她一个人不习惯,给她塞了许多东西,大到被褥衣服,小到牙膏卫生巾一应俱全,放在包里很重。 她刚刚还在想这么多东西怎么带回去,听见周成忠说送她的时候,心里就轻松了一些。 现在看送她的人是周矜,心里莫名有了些压力。 陈浅身后背着沉重的书包,胸前抱着装衣服被褥的大包,腕上又是几只更沉重的生活用具与零食牛奶,走了两步,还没到车前就觉得累了。 她将东西放在地上歇了会儿,将总是在胳膊上打滑的衣服往上翻,一直到上臂,露出了两条白细的胳膊。 强烈的光线蒸腾,晃了下她的眼睛,她这才弯下腰,刚将小包挎在手腕上,两只粗壮的胳膊就出现在她眼前,帮她将东西拿了起来。 “陈小姐,我来帮你。” 看见来的人是李文成,陈浅松了口气。两天过去了,少女也不记仇,早往了前两天被吓哭的不愉快,很嘴甜地说:“谢谢你,叔叔。”她仔细端详着李文成,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她才十六岁,叫叔叔应该是对的。 更何况叫叔叔似乎更加尊敬人一些。 周矜坐在车上,恰好听见了这么一句叔叔,回头看了过去,入目恰好是晃悠在毒太阳下的两条白花花的细胳膊。 他淡定地将目光挪开,移到了她脸上,之间这会儿陈浅正站在车前,她双颊晒得通红,车门正打开她反而不上来。潋滟的眸子看着他,像能挤出水。 怎么?还得他八抬大轿请她上去? 都是林初跟周成忠惯的。 他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少爷,他才懒得搭理这个伪冒劣品的臭娇气。 陈浅留意到周矜的脸色,惊觉他好像也没王舒婷说的那么好脾气,至少这几天他一直在不开心。 ——他怎么又开心了? 陈浅想着,小心翼翼地问:“哥哥,我能上来吗?” 周矜眉峰蹙起来,他怎么说觉得那么刺耳呢,叫他哥哥,叫李文成叔叔。那他是不是也得管李文成,他的手下,一声叔叔? 周矜被陈浅气着了,一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丝毫不掩饰眼神里的质问与挑衅。 “怎......怎么了,哥哥?” 见周矜始终不回答,陈浅这会儿上车不是,不上车也不是,就乖乖地站在了原地。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十几秒,一阵热浪从车外吹进来,吹得陈浅向阳的那只耳朵红的更厉害,她低头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就听见有人说:“愣着干什么?我没说不让你上车,上来。” 陈浅连忙哦哦了一声,上车后,才想起来两条胳膊裸露在外面晒了很久的太阳,连忙将衣袖放下来。耳朵后面被蚊虫叮咬了一个包,她又捯饬一阵,翻开小包拿出青草膏涂抹在上面。 听见陈浅上车,周矜说:“不准叫李文成叔叔。” “啊?”陈浅揉耳朵的动作顿了一下,“为什么?那我该叫保镖大叔什么?” “就叫李文成。” “哦,”陈浅还是不太放心,“会不会不礼貌?” 周矜这才不耐烦地扭头看向小动作没完没了,上车后就没停过的少女。看见她剜了些淡绿色的软膏抹在耳朵上。耳朵泛红,不知道是晒得,还是揉的,阳光自她而后透进来,裹着未化开的药膏的耳朵泛着莹润的亮色。 淡淡的草药清凉香气混着若有似无的木果子露的香气飘到了周矜的鼻尖。 陈浅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次是给他送钱,又帮着瞒摔下的事情,现在在他面前又是露胳膊,又是揉耳朵,她故意在他面前表现的? 学校确实有很多女生对他趋之若鹜,但他都不太感兴趣,除了维持良好的礼仪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对她们一直敬而远之。陈浅也跟他一个学校的,他就有些印象,但他不排除她对他感兴趣这个可能。 “不然呢?你不是最爱讲礼貌,那你觉得我跟你一起管李文成叔叔礼貌吗?”周矜冷笑。 “是不太好。”陈浅决定不在称呼这件事上纠结,周矜不喜欢那她就不叫了嘛。毕竟将来除了周末,也很少会来这里。 很快车就开到了小区门口,司机王亮帮着她将大包小包都拎到了楼上,陈浅给王亮倒了一杯白开水。 打开阳台的窗户通风的时候,陈浅看见周家的那辆宽敞的黑色跑车停在楼下,周矜这会儿还坐在车内,没下来,虽然她邀请过周矜上楼坐坐。 陈浅想了想,门外奶箱里还有两罐订的新鲜奶,她找出了今天刚送过来的那罐,是草莓口味的,她很喜欢。 送王亮下楼的时候,陈浅带着草莓口味的新鲜奶下了楼,敲了敲车门,没一会儿车窗便落下了一半,出现了一张挺拔锋利的侧脸。陈浅将草莓口味的奶递进去。 周矜看着奶罐子上的卡通贴纸,挑挑眉,示意陈浅,他不懂她什么意思。 陈浅笑着说:“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哥哥,我请你喝牛奶。” “就这样?”周矜问。 陈浅一愣,不知道周矜要什么,小心说:“小姨不让我下周吃冰淇淋。你要是想吃的话,要不我们现在就去买吧?......其实下周也可以。” 这个智障少女到底在说什么。 周矜蹙了蹙眉毛,伸手直接将牛奶扔在了一边,“就不吃了。”说着,落上了车窗,将外面的人完全隔绝在眼前。 过了一会儿,周矜刚准备吩咐王亮靠边停下,前面有个垃圾桶,将这瓶他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奶处理了。还没说话,就听见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再见,王叔叔。” 周矜看过去,少女站在楼上朝他们挥手,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再见,哥哥!” 周矜:“......”烦不烦。 · 看着周矜的车开走后,陈浅才从阳台离开。她回去,将新的床褥换上,又将东西一一放置,整齐地摆好。 这才彻彻底底地放松了。 她在柔软的大床上滚了一圈,然后坐在窗前的书桌前,开了一扇暖黄色的台灯,一笔一划认真地记录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2012年,5月6日,今天天气真炎热。遇见了周矜,终于知道了常年霸榜第一的传说长什么样子。真帅,个子又高,脸还俊美的无可挑剔。就是性格好像跟传闻中的不一样,总生气。 姨父也宽和稳重,小姨过得很幸福。她也跟着幸福。 周家真大,可是再大,也没有她的小窝温暖舒适。陈浅合上笔记本,满足地想。 周一的时候,陈浅吃完早餐,收拾好书包就骑着自行车出门。 陈浅上学时通常起得早,时间很宽裕,她骑着车速度很慢,踩着晨光的脚步,嘴里哼着歌,很愉悦的时候—— 如果不是在红绿灯路口等车时,一声嘹亮急速的刹车声,伴随着紧随其后的拉手刹时拉风机呼啦呼啦尖锐刺耳声,打碎了这日清晨的静谧与美好。 非常熟悉的声音。陈浅几乎立马就想起来,当初在图书馆门口突然向她飞驰而来的那辆巨大的摩托车,那会儿也是这个声音! 想到这个,她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似乎又开始疼了。陈浅后背立即浮现了一层绵密的薄汗,绿灯来时,周围的车辆人流开始交汇,只有她还愣在原地,半晌不敢动。 人都走的差不多时,一辆绿色的巨大摩托乘着黄灯最后几秒朝她飞驰而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陈浅果断地保命弃车,跳下了车。 —— 一声巨大的自行车倒地的刮擦声响起来。 第8章 山之高 江若诚的哈雷戴姆森经过路口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这个他向来知道,毕竟以他的速度,在南城这块方寸之地掀起狂风起来,还算不上什么什么难事。 然后他就听见了刺耳的声音。 他放缓速度往后看,就看见一个穿着夏季短裙校服,脚上踩着过膝白袜的少女,肩上背着书包正蹲在地上检查摔得变形的自行车,皮肤白到发光的样子令他有些眼熟。 车继续往前开,前方又是一个即将过去的绿灯,江若诚继续疯狂提速到峰值,巨大的风声刺破他的耳膜,在他即将驶出路段的时候,红灯骤然闪烁。 少年一个猛刹,看着红灯,气愤地推搡了一把他的新车。 不出两秒,少年翻转方向盘,调转方向,又在反向道上疯狂地疾驰了起来,身后甩了一大截警察。 陈浅找了个小店寄存了她已经不能用的自行车,背着书包走在人行道上,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莫名地似乎又听见了熟悉的摩托声响。 她才疑惑地回头,一道闪亮的大灯光线恰好射到她的眉眼上。 下一秒,身上一轻,整个人就被带到了呼啦地震动还发着热的摩托车车身上。 陈浅吓了一跳,但飞驰的速度令迎面的风也变得凌厉,她不由地躲在少年身后,抓紧了他的衣服。 “你是一中学生?”江若诚问。 风太大,陈浅勉强听清,点点头,小声说:“我是一中学生,你是什么人?你快把我放下吧。” “身后似乎有警察在......在追你。”陈浅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江若诚笑了两声,想起来了,说这么眼熟,原来是那天摔在地上的少女。怎么这么笨,一摔摔两回? “周矜是你哥哥?应该不是完全亲生的吧?” “不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少女紧张地握了握手心,“而且我跟他不怎么熟的。你是什么人啊?” “随便问问,看你快迟到了,捎你一程,别紧张,”车很快就到了,江若诚放下陈浅,指指衣袖上的校徽,“至于我么,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陈浅她看着江若诚也穿校服,发自内心觉得他也不是什么坏人,看他没有下车的意思,于是问:“你不要去学校上学吗?” “去,”江若诚重新戴上了头盔,笑看乖巧的陈浅,“哎,记住,我叫江若诚!我等会儿来,我先溜溜人。” 说着,拉着提速飞驰而去。陈浅被扬起的车尾气扑了满脸,还在尝试理解江若诚的话,看着交警开着摩托车在后面追人明白了过来,他那句溜溜人是什么意思。 一中平时都由晚自习,学生留校上自习与否看自己的意愿。这天是陈浅第一回 没有上晚自习,她心中惦记着自行车修理的事情,要是等晚自习后再去,修车铺子就要关门了。 第9节 她从存放自行车的店铺将已经不能骑的自行车搬出来,给了寄放钱,推着车往隔壁青桐巷走。 青铜巷是个废旧的巷子,当初市政布局的时候,特意保留了古时候的建筑风貌,历史底蕴深厚。巷子也老了,地不平整,陈浅夹着一辆自行车走起来有些费力。 夕阳的尾巴消逝在天际,整个天幕上像被糊上了一团蓝莓酱,灰蒙蒙的蓝。 头顶上有半轮月亮,挂在云梢。 一粒剔透的汗水从陈浅的额头滑下,她拿纸擦了擦,抬头的功夫,就看见了今天早上看见的那个骑摩托人的人,身后跟着几个染着各色头发的男生。 都跟她差不多大,但没有穿校服,从衣服上看,不像街头的混混。 不过看起来气势很吓人,教养告诉陈浅不该以有色眼镜示人,但本能告诉她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少女观察了下四周,钻到了巷子里一处拐角,前有遮挡,看不清她。但—— 不多久,一双水灵黝黑的大眼睛从墙后透了出来,她安静地打量着前方的场景。 扑通扑通心跳中,陈浅的眼睛骤然间睁大,圆溜溜的,铜铃一样,因为......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高挑的穿西装的男人被这群人围堵在一个包围圈里。 也就是说,她的直觉没错,她遇到了很恶劣的事情。 陈浅揉了揉眼睛,透过几个男生错开的缝隙看见被围堵着的男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她听见了争执声,然后听见了极其令人心惊胆跳的声音,就像拳头狠狠砸在肉上的啪啪声。 紧接着她听见了汽车鸣叫声! 只见一辆黑色的宽敞车上从黑夜中驶来,在此驻足,紧接着跳下了两个穿着黑衣的强壮男人,一人拎倒一个男生,砸到了地上。 陈浅不敢看了,想收回视线,余光不小心斜了下,看到了一滩血! ......好可怕!她本来也不想看的! 陈浅彻底不敢看了,浑身颤抖,瘫软地坐到了地上,这一下不巧,坐在了干枯的枝条上,发出了脆脆的咯吱声。 本也不大,但在此时神经敏感的人耳朵里,就是格外的大。 她还听见......听见那边又传来了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似乎脚步也在慢慢地逼近她。 陈浅想起那滩殷红的血迹,眼睛里蓄满了眼泪,思绪正乱飞着,但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立即跑! 她忍着害怕小心地站了起来,那刹那,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陈浅拔腿就往外跑! 周矜从车上下来,冷眼看着一群被李文成与厉康撂倒在地上的蠢货,眼睛挪到了地上躺着的更大的蠢货——顾成柏身上,简直懒得说他。 厉康问:“小少爷,要不要把顾先生扶上车?” “车被他弄脏你来擦?”周矜反问,语气有些不高兴。 少年掸了掸身上一层不然的白衬衣,跟厉康说:“给他们都叫叫辆救护车送医院。” 正说着话,余光看见了一个穿着裙子的少女窜地一般往前面狂奔,他的眼神先是落到了那一双笔直细腻的小腿上,在月光下泛着奶白色。 莫名地,他像闻到了木果子般的清香。 有些像,就是有些像。但——她看见了,是个麻烦。 周矜眼神淡定地扫向四周,看见了一辆自行车,车身有些变形,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 因为熟知青桐巷的街道规划,周矜抬步往令一条道走,李文成在身后叫他,“少爷?” “把车开到前面巷子最外面等我。”周矜低声说。 “好。” · 陈浅跑着跑着有些腿软,那是小巷子的尽头,穿过小巷就有一条河在流淌。这户人家大门紧闭,檐角挂着一盏红彤彤的灯笼,映在她脸上,风吹过来的时候,有些诡异。 陈浅觉得有些安排,但又安慰地想,以往过年时小姨在门前挂的不就是这个吗。 想到这个,陈浅心安许多,靠在墙垣大口大口喘气。 额上都是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出的,但她靠着冰凉的大理石墙垣上,听见对岸河水流淌的声音,体温也渐渐下降。 靠着没躺一会儿,她听见了轻轻地叩墙声,她一愣。 稍离片刻,又上去凝神听,不出一分钟,又是一阵有节奏的叩墙声。 陈浅深吸一口气,脚步不断往后挪,脑中一片空白,紧接着她听见了男人的声音,“出来。” 连叫两声没听见动静,少年蹙了蹙眉,说:“陈浅,出来。” 还是没动静。 少年眉毛拧的更深,这么晚了敢到巷子里,看人打架,就他来的时候吓的拔腿就跑了? 作什么?他又不会心疼。 少年靠在护河栏杆,不愿意动,又说了一遍,“陈浅,你自己到我这儿来。” 又是静默。 周矜最后找到陈浅的时候,她正蜷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惨白的脸上流的满是泪水。 周矜一怔,轻轻蹲下身,一手拧着她的下巴,看她的泪水,不像假的,很逼真。他面无表情地评价:“效果达到了,挺到位的。” 温热的手摁在了陈浅的下巴上,少女闻到了活人的气息,慢慢活过来。瞳孔里倒映出周矜那张俊俏的脸,陈浅认出了是周矜。 她没忍住,哇地一声放声哭了出来,滚烫的泪水落在周矜指间,又热又痒。 周矜:“......”她怎么这么会演戏? · 周矜无奈地默许人上了车。 “你真要跟我一起回周家?”周矜冷眼问她。 少女接过司机王亮递过来的纸巾,认真地擦了擦眼泪,还没从刚刚的胆颤中回过神,委屈地点点头:“我要见小姨。” 王亮看小姑娘实在可怜,又递了昨天没处理的牛奶过去,少女拆开,是最喜欢的草莓味,她感觉到了一中熟悉的好喝,还不忘跟王亮说:“谢谢你王叔叔。” 周矜看过去,只见少女坐在车上,眼睛哭的肿的跟核桃仁一样,刚刚还走不了路,现在就能抱着一罐草莓牛奶喝了。 少年冷笑。 他又问了一遍:“真要跟我回周家?” 陈浅点点头,想了一下,“麻烦拐到巷子里,我要去拿我的自行车。” 使唤周家人真不客气,还没住进周家,就把自己当主人了?又用纸巾又喝牛奶又拿车的? 周矜问:“那好,你一会儿准备怎么跟你小姨说你半夜坐上了我的车,跟我到了周家?” “我的车坏了,我刚刚看到他们在打架,我......”陈浅愣了一下,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你怎么在这里?” 周矜面不改色地反问:“你不知道?” 陈浅懵懂地摇摇头。 就像前天问陈浅知不知道那十万块钱干什么用时一样,一汪水灵透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又懵懂又无辜。 周矜看不透她,但不影响他面不改色地说:“参加市里比赛,看到这儿出了事情就赶了过来,恰好看见你。” 陈浅没有怀疑,点点头,告诉周矜,“哥哥,刚刚青桐巷子里有人在打架,我看见了!我们报警吧?那里有个人,就是领头的那个人我知道,他叫江若诚!” 江若诚? “报警了,”周矜淡定地说,又反问,“那个人你是怎么知道什么?” 陈浅就说了今天早上的经过,还有今天之所以到这个巷子就是为了修车的经过。 周矜了然,垂眸看她,难道就是凑巧? 最后陈浅进入家门后,为了不让小姨跟姨父担心,没有选择将原本的事情经过告诉他们,而是用周矜教她的那套话术,下午放学后她去书店买资料的路上,不小心将车摔烂了,刚好遇上周矜的车,就跟着回来了。 林初看见陈浅回来,哭的眼睛红肿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带着她身上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不对的地方,心才渐渐放下来。 陈浅晚上霸占了林初,林初带了一床被子铺在客房大床外侧,跟陈浅一起睡,睡前林初摸摸陈浅额前碎发,问她:“最近学习还好吗?如果数学成绩实在上不去,咱们联系一个家教老师。” 陈浅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哎,其实也不是她的数学有多差,150分的卷子,135还是有的。但对于她在年级取得排名来看,这15分确实是一条分割c9与清北的巨大鸿沟。 也不是她不想上家教,因为她所欠缺的这十来分,一般是填空题最后一题与大题目最后一题,都是压轴题。这是一种思维能力的较量,习得所花费的精力可能需要更大,但她本身就是努力型选手呀,时间花在这里了,其他的功课怎么办呢? 陈浅又抱着林初说了会儿话,也渐渐忘记了刚刚的害怕,听着林初清浅的呼吸声,陈浅觉得心安。 但她却有些睡不着,总觉得哪儿有些怪。 陈浅想着,翻了个身,伸出一只胳膊露在被子外。 ——周矜。 不对,周矜的反应太奇怪了。 他找到她的地方在那条巷子尽头,前面就是死路,也就是说,周矜一定经过那片打架斗殴后的狼藉才找到自己的。 他说自己报警了,这是对的,可他为什么这么镇定,甚至听说了那个人的名字后,他的关注点不是江若诚是谁,而在她是怎么与江若诚怎么认识的,就好像,他一早知道那人是江若诚一样。 而且......报警后,作为目击证人,难道不需要去警察局里做笔录吗?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在小姨与姨父面前,帮助周矜隐瞒了事情的经过。 太奇怪了,陈浅想不通。她看了眼时间,才十点。这个时间段,年轻人一般都没睡觉的吧? 陈浅看了看身旁熟睡的小姨,临走前在镜子面前正了正身上的长袖雪纺睡衣,悄悄出门,上了三楼。 第9章 山之高 悄声到了周矜房间门口,隐隐微光从房门底下的缝隙透进来,陈浅抬手正想敲门,就听见房门内传来了男人清朗的声音。 “顾成柏——” “江若诚没脑子,你脑子也被啃了?惹了祸就好好在家里呆着不行?非得出去找死?是怕死家里了,没人给你收尸是吗?”周矜语气中有隐隐的薄怒,口吻压根没一点晚辈的自觉,“你要是没事,就算算这些年你惹了多少事,账上欠我多少笔......” 陈浅敲门的手猛地停在一边,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没错,是周矜的声音。 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会让人蒙蔽双眼,先入为主,也会使通往真相的道路极大无限偏离。 陈浅就是那个先入为主的人,印象中的周矜是学神,是校草,是传说,是王舒婷口中温和礼貌的神话。 第10节 后来她以为他只是不太好,但似乎事情有些不对劲—— 陈浅想起来了,当初她看见的那个身强力壮的黑衣人,当时隔着黑夜看不清,再加上她当时极度紧张与害怕,一时没有看清楚。现在想起来,很像周家的保镖,是周矜指示的,对吧? 不需要将他人打倒在地,才彰显自己的伟大。法治社会,以暴制暴是不对的。欺骗与谎言,也是不对的。 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不可能是周矜,那不是他...... 陈浅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了。周矜......?难道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 所以她那天看见李文成被吓哭的直觉并没有错,李文成果然很可怕! 那在图书馆的那天周矜是不是也在做跟今天一样的事情?难怪,那天,似乎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上周六图书馆门口,碰见周矜后,他反复盘问她见到了什么人,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而当初他之所以不愿意将自己的内裤给她,也不是担心什么名声,而是变相地施压,让她不好意思把事情本来的经过说出去。 陈浅下楼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腿都软了,也紧张的喉干舌燥的,她来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刚喝上,就见到李文成从楼上走了下来。 陈浅的手一抖,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 “陈小姐,你还没睡呢?”李文成看见陈浅,礼貌地朝她颔首。 听见声音,陈浅眼前浮现出刚刚地上,浮现的殷红血迹......手一滑,杯子立即碎在了地上,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陈浅下意识往身后看,猝不及防与李文成那双深邃的眼睛对上,她立即闪躲着挪开了眼睛,蹲下身一个一个拣碎玻璃。 女佣听见声音立即出来,拿着簸箕与扫帚清理。 李文成走后,又转身看了一眼微微脸色发白的少女,蹙了蹙眉,觉得有些奇怪。 · 早晨六点,周矜起床,电话响起来了。 顾成柏说:“江若诚那群蠢货没什么事,昨晚出了医院,今天已经能在路上飙车了。” “你说江若诚那种傻白甜是不是有病?表我都输给他了,看我心情不好还往我枪头上撞,非得我跟他们赛车——”电话那头传来了顾成柏的声音,“对了,钱给马国豪,我不懂那个孙子,一直拖是什么意思,我兜里的钱都快赔没了——” “你看着吧,”周矜打开扩音器放在一边,一边穿衬衫,一边道,“早点解决,你那些烂摊子我没工夫搭理。” 顾成柏笑着说:“忙着泡妞?你那个妹妹?” “妹妹?”周矜随手关门,下了楼梯,想起什么,觉得有些有些可笑,“陈浅啊......” “太蠢了——”周矜眉间带着疏浅的笑,说话声音懒懒的,带着刚起床的磁性。 电话那头又说起了那只绿水鬼,说是前女友给他的,现在还在江若诚手里,他想起来就觉得来气。 江家当初与顾家有过节,顾成柏气成那样不意外。周矜下楼,没发表任何意见,等到下楼的时候,看见顾成柏跟林初坐在餐桌前,他礼貌而疏离地微微颔首,将电话掐了。 “浅浅呢?”周成忠端坐在餐桌前,看着时间问。 周矜确定,周成忠应该对林初问,但看着他干嘛? 跟陈浅一起睡觉的人是他吗?看他有什么用。 周矜觉得莫名其妙,没回答这个问题,拉开椅子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吃早餐。 周成忠本意叫周矜上去看看,而他大爷一样坐在椅子上,反而是林初亲自上楼了,他瞪了周矜一眼,听见楼上传来声音。 “还在穿衣服呢,浅浅?” “嗯,马上好。” “是夏季衣服太紧了是吧?噢哟,那等咱们下半年做校服的时候,上半身衬衫得做大一号。勒着难受不难受——” 周矜吃三明治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一眼严肃看报的周成忠。 莫名奇妙地,他想起那天在不算明亮的会所里看见的那只奶白色胸罩,内有软垫微微往外凸成弧形。旁边带子,蕾丝边的,有一粒珍珠缀在带子正中。 他动作微顿—— 所以说,女生,事情就是多。 他挪开视线,又咬了一口三明治,居然闻到了奇异般的木果子香。 周矜低头,看见了三明治上抹着的草莓果酱。顿了一会儿,将剩下半块没吃完的三明治扔进垃圾桶,拿着书包就出了门。 甜不拉几的,还怎么吃。 陈浅其实一早就出门了,如果不是才出门的时候,碰见周矜从楼梯处下来,讲着电话。 她先是听见了周矜说自己的名字,她步子猛地顿住,大气不敢出,紧接着,她听见那种有些傲慢又有些讥笑的语调—— “太蠢了——” 然后她气的又进了卧室内,待在里面,没出来。 她是不算特别聪明,但是也称不上蠢吧。 她还将周矜当做自己的哥哥,掏心掏肺对待他,他喜欢伪装就算了,压根就一点都不喜欢她,当着别人的面对她生评头论足,这也太过分了。 她当初还以为他是好人,结果没了光环,什么也不是。 后来小姨推门而入,帮她整理衣服,她又想起上次内衣内裤的事情,她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他就是故意的。 出了门,陈浅站在门口等车,又想起这事,没忍住自言自语,小声地嘀咕,“他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人嘛——” “咳——” 王亮一声轻咳,打破了陈浅的自言自语。 她猛地抬头,看见那辆黑色宾利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她面前,王亮朝她招招手,“小姐您快上来,一会儿早高峰,路上堵。” 陈浅连忙哦了一声,紧了紧肩上的书包,一溜烟钻上了车。 上车后,陈浅系上安全带,将书包放在两人中间的过道,身体挨着一侧车门坐—— 她决定暂时不要跟讨厌她的人说话。 周矜靠在车座上,听着耳机里的英文听力,弯了弯唇角。 骂他。行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明明昨晚救了她,她还感动地快哭了,虽说他也确实不缺她感恩戴德吧,可面对救命恩人就是这种态度? 前几天还起码嘴甜地说声哥哥早上好呢。 不是说年级前十的好学生么,好学生,就这种素质啊。 周矜想了想,想起了一个词—— 哦,欲擒故纵。讨好不成,所以另辟蹊径,吸引他的注意力。 周矜冷笑,提高了手里mp3的音量。 不好意思啊,陈浅的段位实在太低了。 · 周矜没想到陈浅这么能沉得住气,一路上都没跟他说一句话,到学校后,也只是跟王亮甜甜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在学校门口撞见小姐妹,两人一路叽叽喳喳进了学校。 过了一会儿,周矜也拿着书包,从车上下来。 还不到七点的校园早晨,已经陆陆续续有学生进了学校。 以为陈浅耽误了一会儿,所以周矜走在学校里又体现了一回万众瞩目的感觉,还有不少女生给他塞早餐跟牛奶。 周矜接受的教育向来是绅士准则,所以麻烦不小,到教室后周围的世界才清净了下来。 他交了作业,拿出今天的作业开始做,不出十分钟就解决了一张数学试卷。 两节课后,教室自动化电话大屏开始每周二例行的晨间一周小报。 起先他先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看书的间隙抬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哦,原来晨间新闻小报是她主持的,他现在才留意—— 他说陈浅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呢。 · 陈浅在门口碰见的女孩是自己的闺蜜,王舒婷,也是喜欢了周矜快三四年的小迷妹。 因为陈浅学的理,王舒婷学文,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但依旧不影响她们两无话不谈。 王舒婷见到她先分享了周末在另一个城市旅游的见闻,又开始和她讨论周矜,“我昨天看见周矜下午半天都不在学校,听说是市里参加了数学奥赛,他一定能拿到冠军——” “哎,浅浅,你成绩那么好,有没有参加这个比赛啊?” 说到这个,陈浅脸上是一阵红,她参加了数学奥赛,因两分之差被刷下来了。 更让她尴尬的是,年级前十,就三个人没参加数学奥赛,一个在忙化学竞赛,一个跟她一样,被刷下来了。 可是她一直考年级第五。这也太尴尬了。 “没有,我数学分数不太够呢。”陈浅尴尬地脚趾蜷了蜷。 到教室后,她整理数学错题的时候,叹了口气,难道周矜说的真的没错?接触几天就知道她不聪明了? 不不,陈浅将整理好的错题阖上,拿出另一张数学卷子开始做。 数学呢,代表着一种思维,她只是还没习得而已,又或者说,她的思维比较奇特,比如她做语文英语就很得心应手啊,除了作文扣两分,其他的都不扣分呢。 陈浅想了想,与其纠结周矜的评价,还不如做两套题有用。 在学校广播站完成播音后,陈浅收拾东西出门,看见了学联部的学姐张晓涵,她上去帮张晓涵拿厚重的资料,边走边闲聊。 陈浅忽然就想起了江若诚,她问张晓涵:“学姐,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有个人叫江若诚?他有一辆速度很快的摩托车。” “江若诚?”张晓涵问,“我知道这个人,家里很有钱,怎么了?” “他平时旷课吗?”陈浅问。 张晓涵将资料放在学联办公室桌子上,抽开抽屉,翻出了学联的点名簿,随意翻了两页,蹙着眉头说:“你该问他平时有哪一次是准时上课的。” “但是今天奇怪了,”张晓涵哎了一声,笑着说,“他今天按时,准点到学校上课来了。” 陈浅凑到了张晓涵身边,伸长脖子看过去,张晓涵笑了声,将点名簿放在她手里。 “怎么了?这么关心他干什么?” “没有没有,”陈浅看了两眼,确定江若诚今天来了学校,就一点点放心了,她将点名簿放在桌子上,“就是觉得他好像跟别的学生不太一样。” “确实,他就不守规矩,学校老师也不怎么管他,”张晓涵说,“他姓江嘛,南城几乎整个第三产业都是江家的。有钱有实力。这个学校恐怕就周矜能跟他抗衡了,但周矜——多优秀啊。” 第11节 她叹了口气,“我就没见过像周矜这样完美无缺的人。白衬衫,大长腿——啧。” 陈浅心里重重地叹息。 她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这个世界好像都被周矜的表现迷惑住了。 如果她说周矜嘛,毒舌,冷漠,高傲,虚伪。这是她对周矜的新认识。 还好周矜对江若诚那些人没下什么狠手,否则站在小姨家庭幸福的角度考虑,她还真得仔细思忖是否需要出庭指证周矜了。 想到这儿,陈浅觉得,必须得善意地提醒小姨。要是下次周矜再出手,将人打得需要周家付出代价呢? 陈浅今天晚上在学校上晚自习了。九点钟才下课。 今天出门前小姨父跟小姨格外认真地叮嘱让她放学后就去周家,虽然她答应了,但不是特别想去。 在学校门口磨蹭了一阵,还是觉得放人鸽子不太好,她在路边拦了车,正要上车,身后就传来了王亮的声音。 “陈小姐?”王亮打开灯,确定是她,忙说,“快请上车。” 陈浅上车后,立即很礼貌地说:“谢谢你,王叔叔!” 抱着书包在车上坐了一会儿,车就前行不动了,是前方发生了交通事故,堵车,一时半会儿还没发到家。 作业还没写完呢。 过了会儿,陈浅摸索一阵,从书包了拿出了没做完的数学试卷。白天光顾着跟周矜那句蠢较真,做了两套课外的数学试卷,学校的作业还没来得及做。 陈浅将试卷跟草稿纸放在膝上,一边趴着演算,一边心里对周矜很不高兴。 周矜坐在另一边的座位,对少女的视而不见很是不屑,冷眼看着她演戏,直到她拿出了一张很简单的数学试卷写。 周矜在旁边看着都觉得费劲,看着她解一道立体几何,抓耳挠腮,费尽心机。 “思路错了。链接a、c两点,添一道辅助线。” “哦哦!”在柳暗花明的那一刹那,陈浅弯了弯眉眼,“谢谢。” 周矜淡声说:“别看他是压轴题,其实不难。” “嗯嗯。”陈浅已经演算出一半的步骤了,心内有些激动,就听一道很不解的声音从她耳旁响起,“25.16,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陈浅:“......” 她暗暗挪了挪试卷,又手臂挡住试卷,不给周矜看到。 周矜挑挑眉,其实有时候真的不太明白,这些东西到底难在哪里。 过了一会儿,陈浅看着那么一大串演算过程以及明显错误的答案,百思不得其解,嘟囔了一声。最终还是没出息地问周矜:“一眼就看出了,怎么看的?” “你想知道?” 陈浅点点头,语气有些讨好,“嗯嗯。我想知道,可以吗,哥哥?” 周矜看着她一双明亮黝黑的眼睛,窗外的灯火像一把星星揉进她眼睛里,温婉又灵动。 这一双眼睛很像另一个人,周矜瞧着很眼熟。 他蹙眉,脑中想起顾成忠说过,林初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 周矜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车又开始停了下来,身后鸣起嘈杂的车鸣,吵得他很烦,如果不是周成忠逼者他来接她,此时此刻就不会浪费生命在这种虚无的等待中。 他冷笑,“算了吧,你这么蠢,教你不是拉低了我的档次?” 陈浅动作顿住,抬头,对上了他那一双薄凉,写满讽刺的双眼,怔住了。 周矜说:“还有,你平时不要叫我哥哥懂了吗?你跟周家什么关系,就想沾亲带故的了?你叫我哥哥,你看我认你这个妹妹吗?” 说完,周矜就掀起了一旁的车门,径直下了车。 是,他是有些怒火。在周家十七年,从小就开始学礼仪规矩,人前讲究礼义仁智信,人后讲究慎独慎微。 谁人看见他不说一声温和绅士,谦谦公子。他是这样的人吗? 也许是。 但绝对不会完全是没有灵魂的,受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他走出主干道,在一边略等了一会儿,顾成柏那高调的马萨拉蒂就停在他面前,他毫不客气地上了车。 “离家出走?”顾成柏笑着问。 周矜扣上安全带,说:“不是说有事找我。” “昂,”顾成柏猛拉油门,车子飞速地冲出去,“去tory,我瞧着事情应该差不多了。” 陈浅坐在车座上,听见动静愣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时,周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夜中了。 第10章 山之高 周矜跟顾成柏到了troy会所,进门的时候一个服务生端着客人剩下的酒水出来,似乎在低头想事情,将酒水泼了顾成柏身上西装好大一块。 顾成柏惊呼一声,服务生立即拿出纸巾,不停地道歉。 “行了行了!你去忙你的吧。”顾成柏挥开拿纸在他身上乱拍的手,惹了一身晦气,蹙着眉头很不高兴。 周矜站在一边,目光从服务生乌黑的双眼,带着几根白发的头上,挪到他胸前的名牌上,上面有基本的职员介绍。 徐延明,会所副经理。二十出头。 职务不低,年纪又不大,怎么会手忙脚乱,这么苍老狼狈? 周矜他洞察力向来敏锐,只两眼就知道有不对劲的地方。 他回头看了眼李文成,后者会意后就默默退了出去。 顾成柏处理好西装前襟洒的酒液,回头看向周矜,“怎么了?” “处理好了?” 周矜穿着干净的校服,端正版型贴在他高挑的身材上,更显得他肩膀宽阔,腰部纤细。周身气质矜冷疏离,刚开口,大堂的服务生与经理纷纷被吸引了视线,看着这位身后跟着好几个黑衣保镖的少年。 这会所平日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是以往日大场面见多了。 但第一次见这样周身贵气的少年,排场又极大。倘若不是这一身校服,压根看不出来才高中的年纪。 一边有女服务生上来,给少年递给一杯柠檬水。 周矜没接水,拿托盘上的毛巾擦了擦手随后放下,颔首以示拒绝。 服务生非但没有被拒绝的窘迫,反而一脸害羞。 顾成柏远远地看了女服务生离开的背影,嘴角抽了抽,亲自请身后这位矜贵的少爷去顶级vip包间。 这间顶级vip包间与另一间相连,并不相通,也看不见彼此,但坐在里面可以一清二楚听见隔壁的动静。 周矜坐在临江巨大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着南城繁华的夜景,楼高百尺,下面是灯红酒绿的夜景,川流不息的车群,众生百态的人间。 身前的桌上就是上万块一块的点心甜品与酒水。但除了冰水,其余的少年都没碰过一口。 他没浪费的概念,只知道合不合口,想不想吃。 这是他习以为常的生活。 所以那些来往忙碌的为了什么为了什么?钱吗?还是这么一口吃的? 要说林初跟陈浅姨侄多聪明啊。一张结婚证就实现阶级跨越了。 周矜嘲讽地笑了笑,隔壁的有些争执的声音就传来了,他蹙眉,听见了顾成柏跟人争执,最后破门而出。 “没办成?” “我草他奶奶的!”顾成柏踢开门,用力一拍,“我他吗钱都给他好几天了,那个姓马的孙子突然跟我说这事不给办,前老板说已经把会所转手给一个大资本了。” “他妈的,姓江的到底什么来头?!”顾成柏提高声音,“敢抢老子生意?” 周矜手一顿,脸色没变,平静地看着暴怒的顾成柏说:“那你换个生意做。” “不行不行!”顾成柏说,“我当初卖成人用品就是为了能补贴家用好不好?我都答应蝶蝶了赚大钱,要不然我怎么给她买lv?我姐当初在世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看我取个温柔贤惠的媳妇,我要媳妇跟人跑了怎么办?” “就必须要拿下这家troy?” “这是一定的!” 周矜按了按眉心,顾成柏立即狗腿地上前,“你打小就聪明,爷,你出出招呗。” 周矜蹙眉扫了眼面前这个不靠谱的小舅舅——快三十岁的人。他妈要是还在的话得多烦? 他问:“知道谁给你使绊子吗?” 顾成柏摇摇头,“你知道?” 周矜眼神微动,笑说:“过两天不就知道了。” · 等驶出拥堵的道路,陈浅坐在车上,跟司机在附近的小路上都走了一段都没见着周矜。 陈浅有些着急,就要跟王亮借手机打电话给林初,王亮就率先拨通了李文成的电话,得知周矜在troy后两人才心才静下来。 陈浅有些不安,怕周矜又带人做不好的事,立即让王亮开车去会所。 陈浅打开车窗,感受晚风扑在脸上,问王亮:“哥哥是不是平时脾气不太好?” 王亮一愣,随即和蔼地笑了起来,“哪有。对下人挺客气的。但脾气啊,人都有一点,年轻人嘛也都比较冲动,好好说两句不就好了,何况少爷秉性不坏——” 陈浅点点头,“好的王叔叔。”转头看着外面的夜景,没再说话。 很快就到了troy,因为李文成在电话里里跟王亮说周矜有事,所以陈浅就没上去找周矜,怕再惹他不高兴。 她趴在半落下的车窗边,睁着眼睛看着在会所高级的旋转门前出入的社会名流,丝毫不敢错过。 这么一等,就等了两个小时。因为今晚要和小姨去给父母扫墓,晚自习时就提前离开了学校,但等到现在,已经快十点半了,陈浅在心里叹气。 虽然给小姨打过电话了,但还是希望她不要生气。 陈浅想着,会所门口就出现了一道高挑的身影,少女想开口喊人,想了想,还是缩回脑袋将车窗阖上,请司机叫人。 周矜早早就看见了家中那辆银灰色迈巴赫。先是看见了一双透亮水灵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等他出现在旋转门前,大眼睛闪躲开了。然后他看见了一颗圆溜溜的脑袋,后面垂着柔软蓬松的低马尾,藏在了升起的车窗后面。 周矜蹙眉,现在都玩欲擒故纵这套了? 第12节 周矜冷笑。迈着长腿朝迈巴赫走去,车门打开着,他并不上去,看着陈浅。 陈浅对上他冷漠的要吞人的眼眸,愣了一下,想起王亮的话,她说:“外面好像挺冷的,你要上来吗哥哥?” 周矜挑眉看她,又看向王亮,目光像在询问为什么这个点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周矜不喜欢被人跟着,更不喜欢被讨厌的人知道行踪。 陈浅抱着书包看着不愿意上车的周矜,能明显感觉到,他心情更糟了。 她很怕周矜今晚不回家,这样小姨就知道他们之间并不愉快,那小姨会不会夹在他们中间为难? 陈浅看着周矜说:“你不愿意上车是因为我在这里吗?要不然,我还是下车吧?” “嗯,”周矜没料到这话,但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会拒绝人家诚恳的请求,“那你下去吧。” 陈浅:“......” 她看了看黑黢黢的夜色以及长街喧嚣之后的霓虹,显然没意料到周矜会同意这事。犹豫了两下,还是抱着书包下了车。 然后她看见那双颀长如玉的手毫不留情地关上车门,紧接着那辆宽敞的车绝尘而去。 陈浅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街上,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莹白的脸色上,少女脸上升腾起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最近晚上有些不太安全,经常发生花季少女被拐卖的案子。特别是大晚上的,她站在这儿站在这里连辆出租车都打不到。 她也不知道这儿是哪。 她吸了吸鼻子,蹲下身,将书包抱在胸前,看着路灯在身上落下的巨大阴影,看着面前传流不息的车流,没有一辆是为她停留的。 陈浅眼底发涩,有点想哭,她安静地趴在膝上好一会儿,还是没有让在眼眶打转的泪花掉下来。 她想起来今天还得跟小姨去扫墓。总不能因为周矜不喜欢她,她就脆弱到就连生父生母都不去看。 少女将眼泪又收了回去,站起身,正准备去问问路,就看见另一辆淡粉色的法拉利停在她面前。 车窗落下,露出了一张妆容精致,穿着黑色针织长裙的女人,笑着看着她,“怎么啦浅浅?上阿姨的车吧。” 陈浅认出来,这是阿姨,平时别人都称呼她为江太,跟小姨是大学室友,感情很要好,经常约着出去喝下午茶。当初对她们家的帮扶也多。 也不知道车在她面前停了多久,陈浅尴尬地将书包背好,叫她:“阿姨。” “跟小矜吵架了?”江太招呼陈浅上车,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笑着问。 陈浅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轻轻嗯了声,“阿姨你可以将我送到和园吗?今晚我有点着急。” “知道,”江太笑了声,“你小姨就是托我来接你直接去墓地的,你放心吧,阿姨带你去。” 陈浅这才放下心来,跟江太道谢。 江太摆摆手,给陈浅递过去纸巾,笑着说:“浅浅你别怕,下次有人欺负你,直接招呼过去,阿姨给你撑腰呢。” 陈浅接过纸巾,将刚在垂在地上的书包带子擦了擦,闷声说:“谢谢阿姨,其实也不是被欺负。” “哦?”江太问,“那我们浅浅怎么了?” “其实也没事,”陈浅犹豫了一会儿,说,“但似乎周矜不太喜欢我呢。” “不喜欢你?”江太笑了声,“傻孩子,今天如果不是你小姨加进周家,换个人他也不喜欢。所以他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你的身份。” “周矜是不喜欢小姨嫁给他父亲吗?”陈浅不解地问,她分明记得那天婚礼上,周矜跟人聊天笑的很开心。 而且小姨和姨父有情人成眷属,是件很温暖的事情。至少陈浅很支持,且由衷为小姨高兴。 “为什么?” 江太叹了口气,说:“因为呀,周家有钱呀。你想想,周矜父亲不再娶,周家就一个独子,那么将来巨额财产是谁的?多了一个孩子——” 陈浅垂下了脑袋,她明白了,可是她是站在小姨的立场上的,她不会因为受了点委屈而让小姨不生孩子或者离婚,这不公平。 “浅浅,小姨结婚了,不跟你一起住,你一开始是不是心里也有点难过?你跟阿姨说实话。” 少女诚恳地点了点头。 “那你又为什么能接受——” “因为小姨很幸福,而小姨就是小姨,不会因为结婚了就对我不好。” “所以关系并没有变对不对?”江太笑着说,“人都是感情动物。你对小姨有感情,所以接受了两个不相干的男人做你姨父跟哥哥,而周矜,也是有感情的——你也不想小姨夹在中间为难对不对?” 陈浅点点头,轻轻嗯了声。 “那你就努力维持好这段关系嘛,”江太柔和地看了看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能记什么仇。你将他当哥哥,对他好一些,他就不会敌视你啦。” 陈浅失落地说:“可是他可能一点都不喜欢我出现在他面前。” “那还不够,找对方法很重要。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伸手不打笑脸人。”江太又问,“浅浅你要是想小姨幸福的话,就不要和这段僵硬的关系展现在长辈面前,你要用自己的智慧去解决问题。” “好啦,现在擦干眼泪,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明白吗?”江太柔声安慰少女。 陈浅心中明白了什么,郑重地点点头:“谢谢你,江阿姨。” “不碍事。” 车很快就开到了墓园,四周静悄悄的,几盏明亮的路灯站在路边,飞蛾不断地往上扑。 陈浅几乎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路灯前林初,等车停下后,上前扑进她柔软的怀里。 “对不起小姨,让你久等了。”少女仰头看着林初。 林初弯了弯眼睛,“等一会儿没事的,那小矜已经回家了吧?” 陈浅没跟林初说具体的事情,就说周矜临时有事,因此她并不知情。 陈浅先是朝站在一边的江太眨眨眼睛,才在林初面前乖乖地说是的。 林初并未多想,和江太亲热地说了会儿话,“麻烦你了江太,家中有些事情就只能托你去接浅浅了。” 即便多年的闺蜜了,但自从江太嫁入豪门后,林初就一直这么称呼她,这样江太也高兴。 江太那张莹润的富贵脸浮现了笑意,说不碍事,跟林初姨侄往墓园里去,“说起来也好久不见陈老师夫妇了,我进去看看不介意吧?” 陈浅父母当初都是高中教师,与江太关系也不错。 陈浅当然不会介意,点头说:“那咱们先进去吧。” 第11章 山之高 陈浅下车后,周矜就坐在宽敞的骑车后面,抿着唇一言不发,连着下颔崩成一条笔直的线。 司机王亮缓速开着车,时而回头看周矜一眼,欲言又止。 终于在过前一个路口遇上红灯停了车,他试探地说:“少爷,到底是晚上,再怎么说,都是先生让来接人的,放一个女孩子夜里在街上不太安全。而且最近的拐卖□□案多的很呐,陈小姐到底柔弱。” 周矜冷笑了一声。 王亮又说:“而且小姐也是担心你,听说今晚本来还有些事情的......” 周矜蹙眉冷声打断他,“距离我离车两三个小时,她要去哪就去,非得在这等我,上赶着犯贱呢?” “本来是打算去的,”王亮一脸恳切,笑着说,“听李文成说你在这,上面有会所经理跟人发生了冲突,怕你出事就不敢离开了。少爷刚才上面发生了什么?光我听这话就吓得不行了,要不是厉康在下面拦着我,我早就上去看看情况了。” 周矜靠在皮革软座上,看着窗外霓虹灯下逐渐清冷的街道,眉头蹙得更深。 他看了眼腕上名贵的表,大发慈悲,“给厉康打个电话。” “欸,好!” 说着王亮就立即拨通了厉康的电话。 厉康这会儿刚处理完会所里顾成柏惹下的麻烦,刚坐在车上王亮就打来了电话。 王亮开门见山,“在哪呢?会所门口站着一个小姑娘,少爷吩咐你立即将人安全地带回来。” 周矜看着王亮命令的语气里几分着急的样子内心冷笑。别以为他不知道,王亮刚刚一番话看似在向他表忠,其实呢,有几分为陈浅求情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一个两个都能被陈浅收买,都一把年纪了反而越来越没出息。 周矜深深看了王亮一眼,不悦地拿一边的矿泉水,倏而手顿住,他将翻盖往上一抽,看见里面放着两瓶草莓味的酸奶。 瓶身贴着粉嫩的卡通贴纸。 少年面无表情地手一勾,用力地将翻盖抽上。 拿纸嫌弃地擦手指的时候,就听见前方传来了王亮稍有着急的声音,“没看见人?刚刚不久在楼下?你才刚下楼?——” “车往前开开呢?还是没有?” 周矜手一顿,看向王亮。 王亮将电话掐断,看着周矜,脸色有些难看,“厉康说没见着陈浅的人。” 周矜看着不远处浓稠的夜色,路上已经除了三三两两勾肩搭背相携而行的情人,以及喝得烂醉如泥的酒鬼以外确实见不着什么人了。 周矜看着,脸色突然变得难看。 一个穿着性感点的女生刚从夜店里出来,站在角落里的强壮男性就从晦暗出走出来,将人按在墙壁上热吻。 手也不安分地到处游走。 “给林初打电话。”周矜沉声说。 王亮立即打过去,接连打了两通,没一个接的。 周矜挪开眼睛,揉了揉眉心,说:“让厉康先开车在四周找,再打个电话给李文成,让他查查近十五分钟在附近路口监控出现的出租车信息。” 王亮立即照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内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像有根弦紧紧绷着,谁也不知道碰到哪里会出什么样的问题。 “都查了出租车牌号,也跟司机核实过了,都没有。”王亮出声打破寂静。 周矜冷声吐出两个字,“再找。” “少爷?” “通知周家所有的人去找。” “先生那边就知道了......” “能瞒得住?”周矜打断他,冷笑说,“腿长在陈浅身上,她能去哪儿我能管得住?” 冷静下来想,他不认为陈浅会被人绑架,毕竟高级会所门口安保很多,有地位的人常出没的地方不法之徒不会下手。何况厉康就在会所里面,他手下的人再不济林初的面子得卖。 第13节 按一般逻辑推理,除非陈浅自己想离开,并不会有人强迫她。 那么有意思的来了,不做出租车,她那双小短腿能跑去哪?故意跟他赌气呢,还是威胁他? 不多久,天空飘起了雨丝,砸在车窗上,模糊了窗外的世界,隔着一张车窗玻璃,将喧嚣又荒唐的夜景扭曲成昏黄的一团模糊,不远处汽车尾灯红光也折射在玻璃窗上,拉长扭曲成一束艳酱色。 浓烈而落寞的色彩落在周矜凌厉力挺的侧脸上,少年眸光一寸一寸暗下来。 · 祭拜完陈父陈母,三个人一同出了墓园,天空飘起了雨丝。 林初在陈浅头顶撑起一把伞,看着她眉目温和,“先让江阿姨送你回去,小姨今天得去郊外的外公外婆家。” 陈浅愣了愣,“外公外婆怎么了?” “外公今天摔了一跤,不过你别担心,安心上学,不算很严重,”林初说,“而且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小姨得回去看看他们。” 大女儿的忌日,这样的日子没有谁心里好过。林初明白这个道理,陈浅也明白。 但她眉间仍是化不开的担忧,“外公身体还好吗?小姨我跟你一起去。” “不糟糕。如果情况糟糕,我就立马赶过去了。没关系的,你明天不是要上学呢?”林初笑着帮她将垂下的碎发别到耳后。 陈浅说:“可是你晚上一个人开车......” “没事,高速很安全的。”林初问,“今晚先住在姨父家?他去北城出差了,家里就你们兄妹两人,应该可以的吧?” 陈浅一听这话,更不想回去了,她摇摇头,“小姨我想回自己家。” “自行车没修好。”林初问,“你明天上学怎么办?” “浅浅你不喜欢姨父家吗?”林初看着陈浅认真地问她。 “没有......挺喜欢的,”陈浅否认了这件事,然后懂事地点点头,没让林初看出一点不对劲,“那小姨你到外公家给我打电话。” “嗯。回去后早点睡,明天得上课。”林初点头,送走陈浅后,电话响了。 好几个未接电话,刚刚在里面信号差没听到,这会儿才接到,接起来是周成忠,“喂老周。陈浅在我身边,对。” “我托人一会儿将她送回去。不累,嗯,亲爱的你在哪里还好吧?记得按时吃药喝水。” · 陈浅坐在江太车上,江太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笑了笑,“在担心你外公?” 少女轻轻嗯了声,刚给父母扫完墓,又听见外公身体不好的消息,全然提不起心情,想到一会儿回去还得面对周矜的刁难,她就更难过了。 江太笑着说:“我送你回家,滨江壹号是吧?心情不好就回去睡一觉,明天再面对不高兴的事。” 陈浅这会儿很想回家,犹豫地问:“我刚答应小姨会不会不太好?” “小姨不是担心你明早不好上学吗?”江太开着车,说,“我有个小儿子,跟你一个学校的,最近才回国念高一,我让司机明早送他的时候弯到你家小区门口顺便接你。” 陈浅感激地吸了吸鼻子,“谢谢你江阿姨。” 江太笑了笑,开着车,往陈浅家的小区去。 到家后,陈浅洗了个热水澡,又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开了盏昏黄的台灯,窝在床上看了会儿喜剧电影才将负面情绪一点点扔进垃圾桶。 · 同一时刻,周矜住在和园富人区的别墅内,看着时钟表上渐渐流逝的时间,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表针缓缓拨动,十二点半了。 距离周成忠怒气冲冲地给他打电话臭骂了他一顿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 不是说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能回来? 陈浅又死哪儿去了?林初不亲自把她这个烦人精送回来就算了,给她找的司机也不靠谱?这个点连个电话都没有。 没一会儿,厉康拿着手机从外面进来,一脸神秘地说:“少爷,我刚刚看到一条新闻推送。” 周矜看着他像有什么惊喜的样子,并没有被感染到,淡声道:“说。” 厉康将ipad拿到周矜面前,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标题:【南华路段刚刚发生交通事故!奔驰司机醉驾与载着乘客的出租车相撞,场面惨烈!】 厉康脸上的得意,欣喜已经完全藏不住了,他早就能察觉到少爷对陈浅的敌意了。 让敌人消失,又不费一兵一卒,有什么不高兴? 雇主高兴,那他们这些专业就跟着高兴——毕竟情绪是能相互感染的。 周矜骤然抬起眼皮看他,掀唇冷道:“出事车辆牌号与意外发生时段跟过程调查清楚了?乘客信息查了吗?查到了,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查不到,你关注这么无聊的社会新闻作什么,你很闲?” 厉康一愣,完全料不到他最了解的少爷会是这幅不耐烦又嫌弃的态度,怎么说,他—— 这时李文成从外面走了进来,将厉康从周矜烦躁的眼前扯开,他说:“少爷,查到了。小姐现在在滨湖壹号那套公寓里。” 周矜拿在手里把玩的那块表随手撂在桌上,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他挑眉问李文成:“她现在在干什么?” 李文成说:“刚刚应该看了会儿电影,现在应该睡得正香。” 周矜低声笑了笑,脸色却全然冷了下去。 他起身,将蜷在小臂上的衬衣袖子卷下去,随手拿了一件黑色外套,“睡得香?咱们忙活到现在,她倒好,还能睡得着。那正好,去看看她睡得多香。”说着摔门而出。 李文成看着周矜火气十足的背影—— 忙活了大半夜。 他深吸一口气,这么久以来,倒是第一次看少爷这么能耐着性子忍到现在的。 第12章 山之高 车驾驶在浓重的黑夜中,驶入滨江壹号公寓楼,在陈浅家楼下停下时已经将近一点了,周矜烦躁地开了半扇窗,暮春稍带凉意的风吹在侧脸上,才平息了他些许荒废生命在关于这些毫无营养破事上的怒火。 车平稳停下,周矜朝看着这栋算不上高的公寓楼栋。 整个楼栋乌压压一片黑,比较清新的是,中层处有一团黄暖色光源,正斜斜地照进宾利车内的晦暗天地。 光源不算明亮,但在这样深的夜色里格外吸睛。远远地望去,就能看见轻薄的纱垂在飘窗上,几朵清新的小雏菊映在窗帘上。 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躺着的人睡得有多舒适。 周矜坐在车内,嘴角扯了两抹轻佻的笑,目光缓缓地朝上挪过去。 陈浅洗了热水澡喝了热牛奶,在营造出来的舒适环境中缓缓阖上了眼睛—— 确实做了一个很温暖的梦。 梦里是浅草才能没马蹄的一天,褪下了冬装,穿着轻盈。小姨带着她在外公外婆家门前蓬勃绿油的菜园子里采摘荠菜,回到家中便开始包饺子,外公外婆都出来帮忙。 一家人都在厨房绕着炉灶转,忙着擀皮,和陷,生火,下饺子。 做出来很美味的饺子,好吃到要流眼泪,吃到第二个,碗里忽然升腾出浓重的雾气。 雾气缥缈在空中,怎么也化不开,忽然走出了手挽着手的一男一女。 梦里的她睁着大眼睛看过去,不太认识,只觉得男人个子很高,女人长相很温柔。 陈浅不由自主地亲近两人,觉得很陌生,却又觉得莫名熟悉。 她渐渐红了眼睛,眼泪汪汪地看着两个人。 就在这时,雾气散了,她想问的话也没能问出口—— 她被一阵紧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少女睁了睁困倦的眼睛,下意识地下床找鞋子,就急着就开门了。 门打开,门外出现了两道高大的身影,陈浅抬眼仰头看去,困倦的眼睛被走廊中的灯晃地看不清。她揉了揉,瞪大眼睛确认了好一会儿,想起江太说早上会有人来接她,才堪堪挤出一句话—— “早......哥哥?你,吃早饭了吗?” 但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来的人为什么是周矜。 少女站在周矜面前,即便仰着头,也比周矜矮不少。 人的生长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少年十七岁,少女十六岁,不过长她大半岁,都是肆意迸发活力的青春少年时期。然而少年已经无论是体格还是力量都比少女高出不少,似乎男女力量悬殊的鸿沟正由青春期这一道分水岭定型。 眼前的少女穿着浅色雏菊睡衣,肤色雪白,弯着明亮黝黑的眼睛,没有丝毫防备之心。 越是纯白单纯的美好的事物,总容易让人滋生出心底黑暗的破坏欲。 周矜微讶于这样的想法,又觉得,如果为难的人是陈浅,似乎也不错。很容易让人拥有快乐—— 嗯,那这是最低级的快乐了。 周矜心内冷笑,双眸微眯,他说:“嗯,确实早。没吃呢,你去做?” 陈浅这会儿正在鞋柜中找拖鞋,以前家中几乎不会来男人,合适的拖鞋少,她捣鼓好久才找出一双鞋码略大的女拖,尚且还处于将醒未醒的懵懂混沌中。听见周矜这话,她将拖鞋往前一推。 “你想吃什么?三明治还是面条?” “看你。” 周矜看着面前又是卡通图案的女士拖鞋,眉头微微蹙起,不太理解为什么女人这么多粉嫩的东西?实用不就好了? 陈浅进了厨房,打了个哈欠,开始往锅里放水,等水烧开的过程中,无意瞥见了外边黑茫茫夜色,这才将剩下的一半睡意驱散,她到出了厨房,看了眼客厅挂着的时钟。 1:30。 陈浅眨了眨眼睛,又确认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看错。 客厅传来了少年慵懒的声音,“好了没?” 大爷一样,听上去相当欠揍。 陈浅这才想起身后还有烧开的水,面条,西红柿与鸡蛋都已经准备好了,连忙进了厨房。 端着一碗色香俱全的西红柿鸡蛋面条再出厨房时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见周矜正坐在沙发上好兴致地看电视,全然不搭理她招呼他吃饭声,陈浅又端着面条来了客厅。 “可以吃了。”陈浅轻声说。 周矜终于看她一眼,“放着就行。” 第14节 陈浅将面条放在电视机前的茶几上,又找了一只很小的凳子放在他腿边,这才想起来提醒:“这个点,似乎还不是上学的时候。”说着,她指指墙上的钟表。 这个时间很诡异,诡异到现在她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没醒来。 周矜冷笑,“聪明,还会看时间。” 陈浅:“......” 将干净的筷子放在他面前,软着语气催促他吃面条,“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看着周矜接过筷子拿纸擦了擦,少女抱膝缓缓蹲下身,对着氤氲成白雾的面条热气,渐渐出神。 好像梦里的白雾就是这样的呢,热腾腾的,熏的人脸有些发烫,双眼也会渐渐模糊。 正想着,只听啪嗒一声从耳边传来,陈浅抬眼看过去。 周矜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筷子,将还没动几口的面条推到一边,意味深长地看她,“西红柿鸡蛋面?” 陈浅不太理解,点点头,“嗯是的,这是西红柿鸡蛋面,味道不对吗......” “为什么是这个?”少年轻嗤,“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家只有西红柿。” 陈浅愣了愣,坦诚地说:“因为前几天在姨父家看你吃饭好像吃西红柿比较多,而且我刚好会做。是因为我做的不好吃吗?”少女盯着面前的面条蹙眉不解地盯着面条看。 周矜盯着陈浅那张坦荡大方的脸,觉得厌烦,“少长眼睛在人身上。吃饭就好好吃饭,东张西望干什么呢?” 陈浅默默将筷子摆正,低着头,没再说话。她还以为刚刚周矜的好脸色是愿意缓和他单方面剑拔弩张的关系了,看来是她想错了。 “哦,我知道了。”少女声音低低的,有些闷。 周矜看她夹紧尾巴,一脸委屈,模样就像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狗很好让人欺负,眉头舒缓,“你干什么?” “我去倒掉......厨房还有些垃圾。”陈浅对着他那张喜怒无常的脸,紧张的蜷了蜷脚趾。 周矜挑眉,“意思是不给我继续做了?” “嗯?”陈浅抬起眼睛,就听少年挑剔的声音响起,“阳春面,少油少盐,不要葱花。” 陈浅努力回想阳春面的做法,眼皮打架,都快阖在一起了—— 好困呐。 少女试着商量,“明早行不行?” “你说呢。”回应她的是冰冷无情的声音。 陈浅轻轻叹了口气,又无奈地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进了厨房,边翻菜谱,边首次尝试做阳春面。 周矜听见了少女微不可闻的叹息。微勾唇角掀起冷笑。过了会儿,少年看了眼时间,眉头蹙起,逐渐不悦,“陈浅,你睡锅里了,还是打算饿死我?” “等等,我来了。” 紧接着,就听见了一声关煤气按钮的啪嗒声,少女脚步声紧随其后。 陈浅端着阳春面过来,刚在茶几上,因为来得着急,掌心烫的红红的,她放下碗后连忙摁在耳垂上散热。 周矜扫她莹白的耳垂与手指,又看了眼阳春面,挑挑眉,“过来。” 陈浅挪过去,看着面前这碗自己的处女座,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啦?” “吃吧。”周矜将筷子递到少女手里。 “嗯?”陈浅愣了下,“你不吃吗?” “刚刚不是教我看时间呢?凌晨两点多,”周矜说的坦荡又无辜,“这个点吃什么饭。跟鬼抢饭吃呢?” 陈浅小声辩解,“当时我以为是早上,所以我问你吃什么,你说什么都行,我就以为你想吃......” “那是一个小时前了吧?有你这时间磨蹭,我要么饿死了,要么气饱了,”周矜看着她,语气轻佻,“不吃了。倒了浪费,你吃,我看着。” 陈浅回来后吃了点蛋糕又喝了牛奶,压根吃不下—— 她拿着筷子坐在慢慢一碗面条面前,上边还卧着一枚温泉蛋,简直欲哭无泪。 陈浅吃面条几根几根夹着吃,吸一会儿,雪白的牙齿咬断,然后挑起另外几根苗条周而复始。嘴唇上沾着晶莹的汤汁,吃的嘴巴鼓鼓的,还不时拿眼睛偷瞄他。 吃相还可以,但很明显,吃的不情愿。 周矜慢慢地笑了,亲自动手倒了杯温水放陈浅面前,“慢慢吃,吃不完我陪你慢慢等。等到天亮的时候,刚好省掉早饭怎么样?” 陈浅刚端起水杯润了润嗓子,听见周矜的话抬眼看他,“不一定要吃完的吧......”她将碗往前推了推,“我吃好了。” “吃好了?”周矜眯眼。 陈浅对上周矜压迫感很足的眼神,愣了一下,立马改口,“吃饱了。我吃不下了,真的。” 周矜语气不容拒绝,“吃,吃完说事情。” 陈浅眼底酸涩,“什么事情你现在说吧。我困了,我想睡觉。我真的吃不下了。”陈浅小心地拉了拉周矜的袖子,“求求你了,哥哥。” “吃完睡。”周矜冷眼看着陈浅,“或者两选一。不吃面和睡觉你选哪个?” “周矜我真的想睡觉。”陈浅两个都想选,因而两个都没选。 周矜笑了笑,“哥哥都不叫了?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哥哥?连家都不回,你不知道,我晚上等了你多久。” 可这不是周矜不允许她叫他哥哥的吗?他真的好奇怪。 陈浅撇了撇嘴,没再说话——总不能说讨厌他,不喜欢周家,那小姨会为难。而且至少姨父是个很好的人。 其实江阿姨说的很对,现在她没什么能力,小姨供她上学,她必须得和小姨的身边的一切将关系相处好。 她也不是以陈浅的身份和周矜相处,她是以林初的侄女身份和她的继子相处,所以,这些关系都只是附加的,因为别人因为立场对立所产生的情绪也应该与她这个人本身分离。 周矜讨厌她,并不是因为她不好,换个人是这个身份他也一样讨厌。 所以他要讨厌就讨厌她吧,她能做的只有慢慢调和好这段关系。她愿意为了小姨牺牲掉自己一小部分利益,这些与小姨往日对她的付出压根不值得一提。 以后大学的时候,离这里远点,那时候就好了。 陈浅哄好自己,低头吃面,面坨了,也凉了,氤氲的热气都消散了。 陈浅又想起了梦里的场景,要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饺子,肯定不会有人逼她。 面放着久了,里面吸满了汤汁,凉了也坨了,一点都不好吃。 陈浅没想到她做的东西会这么难吃,她以后再也不要吃阳春面了。 好难吃,可是她也会委屈跟难过。 她真的好讨厌周矜。 陈浅一口一口地吃,眼泪猝不及防地啪嗒啪嗒往下掉,每当眼泪砸进面汤的时候,她都低头喝汤,可是面汤究竟是鲜的,是咸的,还是苦涩的,她一点都尝不出来。 周矜靠在沙发上,看着小狗低头乖巧地喝汤,心情愉悦了不少。 一只乖巧听话懂事的小狗似乎也不错,要是没有别的不轨心思那就更可爱了。 周矜眉目舒展开,看着陈浅喝完最后一口汤时,手顿住了,眉头也蹙起。 只见那张巴掌大的脸上布满了眼泪,微肿的眼睛与泛红的鼻尖昭示了这张清秀的脸上发生的一切。 第13章 山之高 “吃都吃完了,哭有什么用,陈浅?” 陈浅把碗放下,“我吃好了哥哥。明天还要上学,就先回房睡觉了。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就先回去吧。”赶人不太熟练,但为了避免再被刁难,少女说完立即起身。 “回房,回什么房,”周矜眯了眯眼睛,“你不喜欢周家吗?” 少女脚步顿住,回过头,“......喜欢的。” “那你夜里一个人跑来这里干什么。”周矜环顾了这间房子四周,语气毫不掩饰嫌弃。 听完这话,陈浅不困了,她也跟着周矜的角度看过去,起初还有些窘迫,但环视过一圈以后,屋子虽小了些,每一处都干净整洁,就有些生气。 一个人性格再好,但难免有脾气。陈浅也是个有原则的人—— 她冷冷地说:“不要,我不想去。”说完后,就径直进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开门时力气大了些,关门时费了点劲收手,但依旧没能hold住,门咣当一声摔在了门框上。 少女这才回过神,抬手摸了摸红的有些发烫的脸颊,然后她听见了客厅的大门关上的声音,紧接着是楼下骑车发动机的声音,知道是周矜走了。 陈浅纠结了会儿,最后脑袋宕机了,她坐回床边,拿纸将脸擦干净。想了想—— 去书桌边拿了一只蒸汽眼罩戴上,这才躺回柔软的床上,坠入梦乡。 · 陈浅第二天六点钟就被闹钟叫醒了,她洗漱好,时间还早着,江阿姨的人还没来,她拿出英语单词背了会儿,背好后,拿出了日记本开始补写昨天的内容。 【今日天气晴,夜里下了小雨。】 洋洋洒洒记录了一些在学校里发生的琐碎小事与生活中的趣事,写到最后的时候,想到了昨天晚上一整晚不怎样愉悦经历—— 日记本有时也可以当做是记录感情,宣泄情绪的工具。 【江阿姨开导我,所以即便知道周矜可能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好学生,为了大家,我决定试着喜欢他,好好和他相处。可是他嘲笑我学东西慢,赶我下车,又逼我吃面,我不是很喜欢这样。】 少女想着撇撇嘴,写了很多吐槽的话。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周矜不是个好人。】 情绪宣泄完毕,陈浅将日记本翻过一页,叹了口气,写下了当天的日期。 【今日多云,周矜不是一个好人,所以我选择视而不见——算了,宽宏大量。】 写完这些,陈浅满意地阖上了笔记本,觉得四肢有些酸痛。陈浅没留意,将面前的热牛奶喝完,就听见了楼下传来了汽车鸣笛声。 她立即拿着书包,下楼,只见一辆超跑停在楼下,陈浅立即上前,刚想打招呼,就见着超跑后门的窗户落了下来,里面露出了一张狷狂张扬的脸,带着一副定制墨镜,很有型,气质在那,也并不浮夸。 “居然是你,”江若诚推着墨镜往下移到他高挺的鼻梁上,笑着说,“这么快又见面了。” 陈浅这才反应过来,江阿姨,江太,居然是江若诚的母亲。原来江若诚就是小姨说的江阿姨那个刚从国外转学回来的儿子,世界好小啊。 “上来?”江若诚笑。 陈浅点点头,立即拿着书包上了车,她不由地又想起撞见周矜打架的那晚,其实有很多事情没搞明白,有些奇怪。 比如,那天晚上似乎是江若诚带着的人先动的手。又比如,周矜带的保镖将人打得好像还挺严重,至少已经超出正当防御的范畴,可为什么这么一起聚众斗殴的事故就这么轻轻揭过了呢。 “你还好吗?”陈浅问。 第15节 正逢mp3里放着最喜欢歌手的音乐,江若诚专心听着歌,没听清少女问了什么,也就没问。他将一只耳机如若无人地塞进陈浅耳朵里,露出一粒虎牙,笑的痞坏,“不许说话了,听歌。” 陈浅点点头,安静了下来。差不多快到学校了,耳机里的音乐也结束了。 陈浅将耳机取下来,江若诚将耳机跟mp3一股脑塞包里,边随口问:“你刚刚问什么,我好什么?” 陈浅及时反应过来知道她那天目睹了那场打架也只有周矜而已,所以直接问江若诚实在太突兀了。 她捏了捏手心,换了个说法:“我听说青桐巷前几天好像不太平,你玩赛车,知道哪里吗?” “知道啊,是不太太平,你一个女生晚上就不要去那里——” 听到这话,陈浅手一抖,脑子飞速运转,考虑该说什么话之时,江若诚的声音继续,“因为我们平时打架都是在那解决的,就比如前几天吧,打了一个无赖,结果被他叫来的帮手阴了一把,最后救护车都赶来了。” 陈浅瞪大眼睛,“救护车?” “是啊,不过人都没什么事?”江若诚笑的很肆意畅快,说,“毕竟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真男人都用拳头解决问题,不是小场面。” 陈浅说:“那救护车都来了,是不是很严重?有人报警了吗?” “警察是知道的,就带我们做了个笔录就放出来了,因为我们都达成了私下和解。” 陈浅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点点头。车开到学校门口停了下来,陈浅将包放在怀里,道完谢就准备下车。 江若诚嗯了声,恰好这时候一辆车从陈浅身后抄过,江若诚抬手拎着她的书包,将她拉到一边与车错开。 “谢谢。”陈浅惊魂未定地说。 江若诚松开手,接着单手拎着书包往学校门口去,“走了。” 陈浅点点头,也往学校里去,丝毫没留意路边停靠了一辆宾利,刚刚路边发生的情景被人一览无余地尽收眼底。 宾利车内,周矜坐在宽敞的后座,收回目光,淡定地拿了瓶特级供应的矿泉水,问王亮,“刚才那个人是江若诚?” “是的,少爷。”王亮说,“刚刚他旁边那个人背影好像陈小姐?” 周矜没回答,将衬衣的衣袖卷下,身上的衣服永远干净整洁,一丝不苟,正如他这个人,永远不会出差错。同样地,什么也没办法逃脱他的眼睛。 他说:“去查查陈浅跟江若诚怎么认识的。” · 陈浅昨晚没睡好,早上的时候就觉得有些昏昏沉沉。课间的时候,去开水房接了杯热水,忽然小腹一阵热流涌过,陈浅身体一僵,立即放下水杯去了卫生间。 ——糟糕的是,她没能及时留意到身体的异样,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血崩了。 陈浅看着弄脏的白色校服短裙,脸红的跟个什么似的。等到上课铃打响,走廊里没什么人了,她从后门飞速地溜到座位上拿了卫生巾与大量的卫生纸去卫生间简单地处理下。 好在这已经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下课铃打响后,陈浅在教室里磨磨蹭蹭好一会儿,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背着书包往学校门外走去,裤子湿了好一块,风出来时又凉又黏,也将她的脸吹得红红的。 路上总避免不了碰到三三两两的学生的。 陈浅心内尴尬极了,低着头走路,人不见她她不见人,视线丝毫不敢乱飘。 这会儿王亮跟周矜坐在车内,他说:“先生今天早上八点的飞机,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家了。夫人那边说还得过两天才能回来。” 周矜坐在车后,听着王亮讲话未做任何表态,手支在车窗上,修剪干净的手指迎着光线更显修长洁白。脸上依旧平静,没有什么表情,内心却有些不耐烦。 眉头才蹙起,就听王亮说:“少爷,陈小姐来了。” 周矜目光挪到了学校门口那道纤细的身影,穿着一中的校服短裙,脚上踩着洁白的中筒袜,裹着洁白匀称的腿,低着头飞快地走路,书包规规矩矩地背在身后,别在身后的手,拿着一本书,垂在身后。 很古怪的走姿。 司机王亮摁了好几下喇叭,也没见人抬下头。透过后视镜往车后看了眼,没见着人,就听见车门被人关上的声音。 周矜下了车,径直走到低头专心看路的少女前面不远处,只见她直直地走过来没有半分犹豫跟停顿。 眼见着少女就要撞他身上,他懒得挪动,冷不丁开口,“在地上找眼睛呢?” 猝不及防的声音让陈浅吓了一跳,才看到笼罩在她面前的高大身影。她抬起头,恰好撞上一双平静到发冷的眸子,陈浅脑子有一瞬的空白。 “哥......”少女想起周矜的警告,顿了下,问,“周矜?” 周矜微微俯身,对上她小鹿一样懵懂的眼睛,要不是凌晨的时候跟他耍过横,那多可爱啊。 周矜眯了眯眼睛,问:“准备上哪儿?” “......我回家。”陈浅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撞在了不远处的大树上,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昨天等你到大半夜,今天又饿着肚子晒着太阳等你。还对我大呼小叫的,做人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三好学生就是这样的?” 第14章 山之高(三合一) 陈浅听周矜如长辈教育人的口吻, 愣了一下,果断低头道歉:“对不起哥哥,我不知道你在等我, 我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得打个问号,”周矜弯了弯唇角, 轻嗤, “你的心思怎样也有待考量。不过遗憾的是, 你的愿望落空了。” 陈浅抬眼看着周矜,潋滟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雾水。 “那就好......”半晌,陈浅说。 这话又让周矜眯了眯眼睛, 他说:“有事就说,没事别作。有个词叫什么, 自掘坟墓,你应该不至于没听过。”他又看了眼她, 年纪第五这水平, 还真难说。 陈浅像立即看出来他心里所想,立即说:“我听过!” “也知道什么意思。”陈浅睁着杏仁眼直直地盯着周矜, 较真地说。 她就是数学有些弱势, 但人又不笨, 这种眼神看人什么意思。 周矜唇角扯了些淡笑,毫不吝啬地夸她:“那挺厉害。” 陈浅一点都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将眼睛挪开盯着地面看。没一会儿,笼罩在面前的阴影散开,她一愣, 就听见一道极淡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回家。我爸叫你回去吃饭。” “可能不行。”感受到小腹还有些坠痛,陈浅立即道。 “嗯?”周矜回头挑眉看她。 陈浅小声说:“我今天有些不方便, 要先回自己家一趟,哥哥你能帮我给姨父带句话吗?” 周矜毫不留情地说:“那我在这等这么久犯病呢?你昨晚没回去,你不应该亲自给我爸解释一下?” “我会解释的,但是......” “是啊,你是得解释,晚上不回去究竟是不喜欢我们周家,还是要夜里私会别人?”周矜脸上带了些意味不明的冷笑,“不过不听话的话,在我们周家腿打断的。” 周矜没了耐心,见少女还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就觉得事多。 从小到大,周家上下一切以周矜为中心,在外也被别人奉为座上宾。他就不是一个会迁就别人的人。他身上有一把回旋刀,越违背他,就会被刺的越深。 很显然陈浅没有这样的眼力见。 “没有可能。”说着,周矜拎着陈浅的书包将她提溜到了车前。 时日太阳猛烈,照在头顶像置身于有一间密闭的汗蒸房,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淌下,陈浅被人轻而易举地拎到车前,压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周矜率先坐在车上,冷眼看着陈浅站在一边磨磨蹭蹭,就是不肯上来。 陈浅心里斗争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将真实地原因说给周矜听,打好腹稿,她说:“我生理.......” “啪嗒——” 一声巨大的车门关闭的声音打断了少女说话,车内空调的冷气微凉也随之扑面而来,烤漆昂贵的车毫不留情地启动引擎,在即将驶出的一刻,车内传来了少年冷冰冰的声音。 “不上车也行。中午上学前,我要见到你的人。” 低沉又具有磁性,宛如带着电流的电线沉入深水。 紧接着,车绝尘而去。 陈浅就是触电时浅水区的鱼,触到刺麻的电流那刹那丝毫没有犹豫地跃到岸上,却因为阳光强烈温度攀升,水汽不断蒸腾,成了涸泽之鱼。 小腹内有些微痛,一粒粒汗水浮在她肤色莹白的鼻翼一侧,一段算不上多长的道路陈浅走了二十分钟才走完。 到家后,她简单地洗了个澡,又将弄脏的裙子放进了洗衣机。 阿姨中午没有来做饭,因为林初通知过她,说陈浅这几天会住在周家,用不着来做饭。 陈浅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锅内,去冰箱里拿了早上没吃完的吐司带着才出了门。她在心内叹口气,看来晚上回来还得跟阿姨发条短息,麻烦她这几天抽空过来。 少女洗完澡后神清气爽,就连天上的太阳都不同她作对了,翻滚着圆滚滚的身子藏在了云间—— 梅雨季的天气就是这样变幻无常。前一秒天空万里,后一刻阴雨密布。 起了阵风,挨着小区檐下的海棠树下走过去,鞋跟处沾了些零落于地面的花瓣。 在公交车等车,才撑起一把伞,带着一些凉意的雨丝就悄无声息地飘在了伞上,丝丝凉意从裸露在外边的小腿钻进了小腹,陈浅皱着眉头打车去和园别墅区。 姨父在等她,她不想耽误别人忙事情,焦急地看着出租车外的街景往后跑去,好不容易才赶到了周宅。 一进门,陈浅就看见了端正笔直坐在沙发上的少年,手臂处的衬衣衣袖微微上卷,露出了一只白色皮肤下迸着血管与青筋的有力手臂—— 就是这只手臂,刚刚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看起来文质彬彬,力气竟然这么大。 少女心里嘀咕了好一会儿,然而周矜坐在沙发上,滑动ipad的手一下没有停顿,也没有抬过头,就像没发少女进门了一样。 一旁茶叶与茶沫子浮沉的热茶正散发着氤氲的雾气。 “浅浅,你来了。”周成忠正站在开阔的阳台上给鸟喂食,听见动静回过头,朝少女和蔼地招招手。 陈浅到人面前,周成忠将鸟食撒完,拿起一边佣人递上来的毛巾擦手,问她:“中午怎么没回来吃?” “嗯,我当时着急回家拿些东西,姨父,听说您有事找我。”陈浅看着周成忠说。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想着叫你来家里吃顿饭,”周成忠笑了笑,“昨晚在这儿住的还习惯吗?” “嗯......额。”陈浅一时愣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到了一边面无表情的周矜,恰好这时,周矜掀起眼皮,两人视线猝不及防相撞。 陈浅心内一跳,就听见周矜懒洋洋又玩世不恭的声音从不远处飘过来,“在自己家里睡的能睡不好。”在周成忠面前,到底收敛了点,没说在狗窝里睡的。 周成忠有些惊讶,先是责备地瞪了周矜一眼,然后低头看陈浅,“怎么临时改主意了?是咱们家住的不舒服吗——今天中午都没回来吃。还是哥哥欺负你了?” 陈浅虽然看着周成忠,但仍能感觉到来自周矜的那道极具压迫的视线落到了她身上。 “没有没有,哥哥对我很好,”陈浅笑时唇边漾着两个浅浅的梨涡,“昨晚从墓园回来就太晚了,就没来打扰。” 周成忠面前小姑娘笑的腼腆,脸上也跟着浮现了喜悦,他说:“刚跟你小姨商量了下,以后你的生活费跟哥哥一起发。姨父一个月给你一万怎么样?衣服跟护肤品的钱另算。” “不不,”陈浅第一回 听见这么大的数字,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多了,我开销没有这么大,太浪费了姨父。” “怎么浪费?”周成忠笑了笑,下了决定,“姨父给了哥哥两张卡,秘书每个月一号都准时给卡里打钱,我到时候让哥哥......” 第16节 “真的太多了,”陈浅说,“这么多钱我怕管理不好,放我这儿并不安全——” “丢了就丢了,浅浅,对于学生来说这是很大一笔钱,但等你长大了就发现也就那样,你拿着,不要有心理负担。” 这些钱对于世代经商,家底雄厚的周家来说,就如同蜉蝣撼树,实在不值得一提。 周成忠接过秘书递过来的公文包,脸上带笑,“没事可以和同学去听场交响乐,看场舞台剧,买买包就花掉了。实在不行,你就把剩下的钱放卡里,小矜替你保管。” “姨父给你就拿着,小姨也是这个意思,咱们是一家人,还计较什么彼此?” 陈浅看着周成忠和蔼可亲的笑,最终点点头,“那谢谢姨父了。” “不碍事。”周成忠跟秘书往门外走过去,上了那辆车库里最低调的一辆林肯,扬长而去。 · 中午耽搁了一会儿,下午去学校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路上的学生就多了起来,人多眼杂。周矜没有承认她这个妹妹的意思,所以她也不会给人带来困扰,她叫司机学校前的一个路口将她放下,自己步行往学校去。 期间周矜对她一句话也没有,倒是陈浅记得那天江阿姨所托,有分寸感又不失礼貌地跟周矜还有王亮找话题说几句话,但也只有王亮会搭理她而已。 陈浅见现在周矜没有给她摆脸色,心中稍稍放松,就连迈向校园的步伐也轻盈了许多。 还在路上走着,就听见不远处响起来少女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还有悦耳的笑声。 “陈浅!”其中有一人看到陈浅的背影,放声叫道。 脚步骤然停顿了下来,转头往后看过去,恰好看见王舒婷跟几个昔日的好姐妹手挽着手朝她跑过来。 王舒婷亲热地拉着陈浅的手,“你平时不是骑自行车呢?今天怎么步行来学校啦?” 万诗诗立即插嘴说:“对啊,你刚刚过来的方向好像也不是你家的方向啊,你今天中午没回家吃吗?” 陈浅手心一紧,压根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和周矜的关系告诉别人是不可能的—— 周矜惹眼,喜欢他的女生趋之若鹜,她们要是要追周矜,让她递一封情书,那她答应还是不答应呢?更何况她觉得周矜压根不喜欢她这个妹妹的身份,承认她就更别提了。 “就......在外面吃了个饭。”陈浅笑着说。 好在几个女孩也没注意到陈浅的异样,压根没往心里去,就又开始了聊起了茶余饭后三宝—— 明星;八卦;周矜。 “你不知道啊,周矜可厉害了,你还记得之前说他参加数学奥赛的事情吗?我刚刚得到小道消息,说周矜以将近满分的成绩拿了全市第一,特等奖!那可是奥赛啊,断崖式第一,甩第二好几条街!怎么会有人智商这么高!” “哇哇,刚刚贴吧更新了周矜的照片,我去,他今天中午怎么走的那么迟?” 话说着,几个女生就都围到一起看万诗诗手机里面的照片,她还来得及去看,就听见张晓薇叫了一声,“咦,他面前这不是个女生吗?虽然照片模糊看不清,但是女生没错啊,脚上穿的还是我们学校的中筒袜。” “我去,你还真别说,就是女生啊!” “搞什么?周矜谈恋爱了?!” “正常同学也不至于离的这么近吧?周矜很有分寸感的——” “让让让,我看看!”听到女生七嘴八舌的说话,王舒婷立即拉着陈浅的手,拨开了围在手机前的几人,才看见了照片。 照片的像素并不怎么高,也可能是拍的时候离的比较远,看上去还有些模糊。从照片上是一道背影,一棵榕树下,少年规矩穿着校服的高挑挺拔,姿态端正清隽却又带了些散漫不羁,手抄兜正微微俯身—— 少年高大的身影将面前遮挡的严严实实,只有一条微微弯曲的小腿被摄像头捕捉到。照片模糊,但能看出那条腿纤细匀称,裹着白色的中筒袜,是女生啊,还是一中的女生。 那个角度,能看清背影,看不清正脸。但干净又温和的气质很好辨认,是周矜。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女孩究竟是谁?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哎,这女生膝盖内侧是不是有一粒痣?”万诗诗将照片不断放大,然后拿出放大镜继续找证据。 “还真是!哇诗诗你不做侦探可惜了!”有人应和道。 陈浅看见照片的时候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她紧张地捏着手心,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条腿就是她的,她们问起来,总不能砍掉证明清白吧。何况这人就是自己,有什么清白可以证明? 就在她紧张到灵魂出窍的时候,王舒婷看了看周围人,狐疑地对陈浅说:“浅浅你离远点,嗯,再转个圈我看看。” 陈浅一愣,王舒婷拉着陈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终于说:“一说到腿上有痣我就想到了你,但转念一想浅浅腿又长又直,照片里那个差远了。” 万诗诗说:“想什么呢,浅浅今天的袜子跟照片上都不是一样的。” 陈浅低头看着自己刚到脚踝的短袜,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对啊,浅浅是学霸来着,要考世界级的名校呢,哪有空谈恋爱?而且她跟周矜没交集嘛,她这么单纯。”王舒婷说。 因为陈浅年纪是姐妹团里最小的,长的干净秀丽,人又温和单纯,没什么攻击性,而且成绩还好,所以大家都很喜欢陈浅,这么一说来,大家都排除了这个可能。 紧接着,小姐妹们七嘴八舌地说揣测了起来,有猜测照片里是校花的,也有说是上次那个死缠烂打的追求者的,话题很多,层出不穷。 但毫无意外,话里话外都有拉踩贬损这位假象情敌—— 比如有人说个子可能不高,有人说胸可能不大,有人说脸可能不好看。 陈浅低头看着自己半鼓的胸脯,脸红了又红,头低了又低。 但总归插不上话,因为聊天内容越来越偏离正轨,起先还能勉强听着,越谈到后面就越离谱。 最终陈浅找了个理由,背着书包赶紧离开了。 “她怎么了?”万诗诗开始创作自己和校草的同人到一半,讲到脱衣服的情节,正戏还没开始,就见着陈浅红着脸落荒而逃了。 王舒婷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还没长大,听不了你们这个。”王舒婷其实也不喜欢听这种意淫的,拿起包跟她们道别,“那什么,我也先走了哈。” · 几天后。 和园,别墅区内,夜色已深,周矜坐在沙发上看着李文成递过来的一张照片。 他看了两眼,问:“知道是谁拍的?” “查到了,”李文成说,“照片的角度正对着学校对面的居民楼,我排查了一下,应该是一个高一的同学随手抓拍,为了拍你的照片在贴吧里赚热度,没有别的目的。” 周矜听着,手指往下滑动,看见了底下评论区热度最高的几条评论。 都是吹捧他的。 周矜对这些毫无营养的东西有些厌烦,随手翻过去,刚想叫李文成去处理掉,就看下面有条热度不断攀升的评论,问他女朋友是谁。 周矜这才认真地看了照片,这才发现照片里他面前,有一只没什么肉的小短腿,穿着白袜,微微曲着。光看着,就能隔着屏幕闻到那股子木果子露的气味。 身后还有一棵树。 他蹙眉想了想,想起来似乎是那天中午让陈浅回周家吃饭那次,她倔脾气上来还跟他横,当然他也没惯着,直接让司机开车走人。 他都能想到她白着脸垂头丧耳的可怜样,一看就很好欺负。其实陈浅——笨是笨了点,弯弯绕绕的心思也不少,但表面上的人设还算立的稳,好学生,乖乖女,遇事做缩头乌龟。 仔细一想,还真好几天没来周家了。连周末都没来,似乎下乡去看外公外婆了。世界清净不少。 故意避嫌呢这是? 周矜唇角勾起微不可闻的笑,“还有照片没?” “没有了,”李文成说,“也联系拍照片的人将相机里的照片删了个干净。贴吧那儿也在做公关,不出三分钟应该就会下。” “用不着处理了,照片就挂那。”周矜说。 李文成不解,“少爷?” “不是挺好的,”周矜说,“你没发现最近往我抽屉里放情书的都少了那么多?” 李文成嘴角抽了抽,立即出去办了。 · 周日的时候,陈浅跟林初在乡下老宅吃了顿饭,两人这才开车回市里。 到家后,陈浅去浴室洗澡,林初在给她收拾东西,将她沐浴露,洗发水,牙膏等日用品都检查了一遍,没什么缺的这才放心地离开了滨江壹号小区。 洗完澡后,陈浅裹着一张乳白色浴袍出来,浴袍将她纤细曼妙的玉体遮掩得七七八八,莹润白皙的小脚踩在羊绒软垫上,锁骨处卧着一粒圆润的水珠,随着她的动作蜿蜒而下,淌到了浴袍包裹着的绵密春山处。 陈浅拿了毛巾将发丝的水擦干净,这才开始抹身体乳,涂抹到腿上,前段时间摔破的伤口结痂后已经纷纷脱落了,新长出来的皮肤颜色要浅一些,她避开,动作放缓了些。 摸到一粒微微凸起的痣时候,陈浅愣了愣。 痣长在小腿与大腿连接处略靠外侧,不算大,但也不算小,有时候还挺显眼,熟悉她的人应该都是知道的。 想起最近贴吧的风雨,陈浅轻轻叹了口气,还好还没牵扯到她身上。同时她又不由地奇怪,难道周矜到现在还不知道? 从那块痣略了过去,开始涂抹身体别的地方,才抹完,还没来得及穿衣服,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浅浅,你从外公外婆家回来了?” 是王舒婷的声音,陈浅轻轻嗯了声,“刚洗完澡,怎么了?” “路万还记得不?就是咱们那个初中同学,还跟我组过一个学习小组的。现在也在一中,他今天生日,说要请我们吃饭。” “我记得,”陈浅想起路万好像还和自己做过同桌,当年情分很好,拒绝不太好,才问,“在哪儿?” “我打车了,一会儿就到你家楼下,咱两到时候一起去。” 陈浅想了想,点点头,说:“好。” 挂完电话没过多久,王舒婷就到了,陈浅停了吹风机,用毛巾裹着半干的头发去给王舒婷开门。 “浅浅,你觉得我今天美吗?”王舒婷笑着对陈浅眨眨眼睛。 陈浅给她倒果汁的手一顿,朝身后看过去,只见王舒婷身上穿着一条鹅黄色及膝长裙,头发散了下来,垂在肩上,就连眼镜也取了下来。 带了些淡妆,偏明艳大气的长相。 “哇婷婷。”陈浅愣了下,立即点点头,“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怎么突然打扮的这么美?”陈浅看着面前的少女,笑着将果汁递给她。 王舒婷轻轻抿了口,怕口红蹭掉,又将果汁推回陈浅面前,神秘兮兮地说:“这是秘密。不可说。” “好吧,那我先去吹头发了,我还得换件衣服。” “嗯嗯,你记得打扮的好看点啊,路万生日请了好几个大帅哥呢——” 王舒婷照着小镜子盯着自己忙活了一下午的成果看,越看越满意,话还没说话就听见卫生间传来了吹风机呼啦呼啦的声音,也不知道陈浅有没有听见。 等了没一会儿,吹风机震耳欲聋的声音消失了,窸窸窣窣一阵后,王舒婷就看见陈浅出来了。 怎么说,嗯,很乖。穿了件深蓝色牛仔背带裤,裤身七分长,露出了纤细的脚腕,脚上踩着纯白的短筒袜,头发也编成了一个简单蓬松的麻花辫垂在肩后。 “我说的打扮就是这个?”王舒婷笑了声。 陈浅看了打量了自己这一身,“嗯,有什么不对吗?” 第17节 “没什么不对,刚刚好,虽然稚嫩了一点,但你挺纯的,”王舒婷捏了捏少女未着粉黛却莹润白皙的脸蛋,“斩男不行,但斩女一定够。”说着,拍了拍下陈浅的屁股。 这个年纪的男生大概都喜欢前凸后翘的性感女人,但王舒婷觉得,她要是个男人,大概会喜欢陈浅。 嗯,但也是,这世上跟陈浅接触过的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两人出门后很快就到了路万提前预定的vip高级ktv,从前台到包厢一路昏暗的光线,偶有极冷的光从门缝中透进来,但因为隔音做的好,听不见什么声音。 陈浅几乎不来这种地方,紧紧地跟在王舒婷身后,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包厢。 “舒婷你来了,”路万看见人,走了过来,招呼了两声,给陈浅递过去一瓶手打橙汁,“陈浅,你常喝的那个牌子,不知道我有没有买错?” 陈浅受宠若惊,忙说:“没买错没买错,谢谢了。”说着,将刚刚路上在精品店里挑的礼物递给了路万,“准备的有些仓促,祝你生日快乐。” “谢了。”路万笑。 路万请的人不算多,一共十几来个,几个人是当初初中时一个学习小组的,还有几个是高中数学奥赛组的。 陈浅跟那几个男生不熟,就挨着王舒婷,坐到了女生堆里—— 张晓薇,万诗诗都在。 几个女生坐在这会儿说了些话,陈浅就留意到王舒婷扭着脖子老是四处张望,心不在焉的样子。 刚刚张晓薇跟她说话她还没答应。陈浅戳了戳王舒婷,想要提醒她。 倒是张晓薇被这动静吸引了,反而不问王舒婷了,她目光转向陈浅面前那只装橙汁的玻璃杯上扫了两眼,问她:“哪儿来的橙汁?” “嗯?”陈浅这才反应过来,她说,“这个是路万刚刚给我的。” 万诗诗抿嘴笑了笑,摊手道:“可是我们都没有,就只有浅浅你有。” 陈浅回头看了路万一眼,似乎还在等什么重要人物。 见陈浅有些后知后觉,王舒婷搭腔道:“当初初中的时候,路万不是经常给陈浅带橙汁?没什么好奇怪的。而且咱们不是有可乐吗?” “可是我也想喝橙汁。”张晓薇轻轻叹了口气。 “对啊,老路——”万诗诗扩大音量叫站在门口说话的路万,“我们也想喝橙汁,为什么就浅浅一个人有橙汁,而我们就只有可乐——” 话音还未落下,包间内的大门被推开,全场为之一静,气压一瞬间低沉了下来。 陈浅感受到王舒婷攥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渐渐用力,目光也从橙汁挪到了门口。 只见门口走进一个身形高挑挺拔的少年,身穿惯常穿的那件白衬衫,扣子从上到下扣的严丝合缝,整个人气质从容平静,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就是腕上一块名贵的表,整个人却显得格外矜贵。 门口守着的就是两个穿衣黑高大健壮的保镖。 王舒婷拍了拍陈浅的胳膊,低声说:“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周矜平时出门都带保镖。” 张晓薇看着自己新做的裸色美甲,不以为意地说:“有钱人都这样。金字塔越往上,风越大,盯着的人也多。而且周矜可是周家的独子,能不小心一点么。” “你说的也是,”王舒婷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哎不对呀,你怎么知道周矜这么多?” “没有啊,哪儿多啊,这网上一查就查到了,”李晓微看着陈浅,“你说是不是啊,浅浅?” “嗯嗯。”陈浅见自己被点,飘散的思绪立即回归本位,连忙拿一边的橙汁喝了口压惊。 正喝着,就觉得一阵很凛冽的风从身边刮了过来,让她觉得身体很寒冷,陈浅微微抬起眸子,就见着周矜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并未停留,也未曾旁视。 陈浅去看身边坐着的姐妹,都纷纷盯着周矜看,有痴迷,有仰慕,有平淡,可应该没有人跟她一样觉得冷。 其实面对周矜时,除了必要的寒暄与例行的热情以外,陈浅还是怕更多一点,即便她时常给自己心理暗示。 但周矜这个人,情绪不怎么稳定,可以说阴晴不定,说翻脸就翻脸。就好比上次凌晨,周矜到她家让她下了两碗面,然后狠狠地羞辱了她一下就走了,说起来她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不像一个正常人会做出来的事。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这时路万走了过来,问:“刚刚你们说什么,喝橙汁是吗?” “对啊老路,你就给陈浅一个人拿橙汁,我们都是可乐,你怎么,连个喝的都要搞区别对待?”万诗诗撇撇嘴,其实也不是一定要橙汁,就是姐妹团里一个人被特殊对待,多少会让人心里不舒服嘛。 路万笑了笑,“记得当初毕业的时候你们都嚷嚷着要让班长请可乐,我就去买了。没想到现在你们口味都变了。可以,我立即让前台拿过来。” 万诗诗很挑剔,指指陈浅手边的玻璃杯,“要那个牌子的。” ktv前台没有这个牌子的橙汁,路万点头说:“那我下去买。” “欸欸,”一直沉默不语的张晓薇忽然开口,善解人意地说,“生日是你过的,怎么能让你这个寿星去买?” “那谁去?”王舒婷扫了四周一眼,不理解地说,“不就是橙汁吗?都是一个味道的啊,那牌子还能给你翻出别的花样来?” 话到了这个份上,全场的氛围都僵住了,连周矜都掀眼往这里看了一眼。 是张晓薇和万诗诗想喝没错,可是她们打扮好,都带了淡妆,楼下那么热,要去一趟得出一身汗,都白费了。 其实也就是橙汁的事,这牌子的橙汁也不是鲜榨,果粒也不算多,但因为是陈浅从小喝到大的,所以会格外钟情一些。 说起来,真没什么不一样......但万诗诗跟张晓薇都这么说了,今天又毕竟是路万的生日宴。于是站起来说:“要不我去吧,刚好我去一趟卫生间。” 王舒婷说:“你知不知道在哪里啊,我跟你一块......” “我知道在哪,不远,我经常去。没事婷婷。”陈浅朝陈舒婷眨眨眼睛。 陈浅就是这样的善解人意的一个人,很博人好感,笑时唇边挂两个梨涡,非但让人讨厌不起来,还格外引人喜爱。 这话刚落,万诗诗立即点头感动地说:“那真谢谢你了浅浅!” 陈浅起身,脸上带了淡笑,“没事儿,等我一会儿。” 陈浅走后,万诗诗拿着大富翁飞行棋棋牌和真心话大冒险棋牌到男生堆,提议说:“趁着橙汁还没来,咱们可以玩一局游戏。怎么样?” 话是对大家说的,但视线跟胶着在周矜身上了一样。其实也不怪她,周矜有迟到早退的权利,平时也不会参加聚会。她一年到头在学校里“偶遇”周矜的机会屈指可数。 这会儿能见着周矜本人,当人使劲地盯着人家的俊脸看。 万诗诗话音刚落,就有几道视线落到了周矜身上,像是在等周矜发话。 周矜喝着冰水,听见万诗诗的话,没回应,连头都懒得抬,就像眼前没她这么个人一样。 直到身边有人说:“矜哥。” 周矜倏地笑了,放下水杯,一副谦和温润的公子哥样,朝万诗诗方向看过去,挑眉问:“过来坐?” 这话一出,不光万诗诗受宠若惊,连不远处的张晓薇和王舒婷都拧着眉头看了过来。 万诗诗一脸惊喜地挪到周矜旁边,还没坐下,就闻到了一阵好闻的雪松香,带起一阵风,如雪拂花枝。 周矜站了起来,跟万诗诗错来距离,虽笑着,眉间却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喜欢这个位置这儿就坐这儿吧,眼睛别乱飘,想要什么就自己开口,自己动手。懂了么?” 很明显,这是下面子的意思。在座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印象中的周矜虽然话不多,但礼仪与分寸都拿捏的极好,不会不给人面子。 但万诗诗没反应过来,第一反应竟然是周矜居然第一次正式就正式跟她说了那么多话,当幸福来临的时,第一个被敲晕的人就是她,她眨眨眼睛,脑电波频率高到压根不能把这出自周矜口中一个一个字连成一句话,更别提理解它的意思了。 见万诗诗愣在原地,周矜微不可闻地蹙起眉头。 这表情跟陈浅挺像的,看起来都不像是什么聪明人。但陈浅嘛,至少还能考在他屁股后面,面前的这位那就不知道了。 所以如果非要在傻子堆挑个比较聪明出来的话,那就非陈浅莫属了,至少她还算不上太笨。 少年对其他人犯蠢向来嗤之以鼻的,不过他也懒得嘲讽,他朝路万点头,“今天有些累,你们玩。”说着错开了万诗诗,给他们空出位子。 路万可以理解,周矜性子冷,本来也不喜欢凑热闹。今天来参加他生日宴的,除了初中学习小组的同学,都是参加数学奥赛集训的队友,平时周矜很少跟他说话,也不会跟他聚餐,他也没料到周矜今天会出席,还给他准备了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 路万给陈浅发了条短信,问她到哪了,这才招呼两边的朋友一起来玩游戏。 场面又热闹了起来,仿佛刚刚的摩擦压根不存在。 周矜走到一块巨大的墨色玻璃窗前,百无聊赖地俯瞰下午五点沐浴在夕阳下的这座繁华广场。视线漫无边际地乱飘,就这么跟从便利店出来的陈浅的背影不期而遇。 瑰色的夕阳光线绚烂非常,照在少女垂在肩后那蓬松而柔软的麻花辫上。站在周矜的角度看过去,陈浅穿着牛仔背带裤,脚上踩着帆布鞋,这么小小的一只,腕子上还挂了一只沉重的袋子。 看上去又傻又愣。 周矜嘴角弯了弯,就这么饶有兴致地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走在前面的少女忽然停了下来。周矜看到,陈浅将手里的带子放在吐水喷池边的,伸出一段雪白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捶了捶。 好像很酸,又好像很累。 周矜哂笑,内心很是嫌弃,这陈浅也是够笨的,上赶着被人欺负,但凡能跟周家沾亲带故的他都没见过蠢成这样的。 简直是给周成忠丢脸。 · 陈浅一个人提着手提袋走在炙热的阳光下,手上的东西很沉,在场的大概十几二十人,刚走的时候没数清,陈浅就买了二十罐子橙汁,一人一罐。 就是她高估了自己,没想到这玻璃杯装的橙汁竟然这么重。 她走两步歇一会儿,才走过喷泉一段距离,一转眼就看见了李文成。 少女愣了愣,才想起来给人打招呼:“李......”叔叔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陈浅想起来当初周矜警告她不准叫叔叔,转了转眼睛,机灵道:“你好。” 李文成看出了少女的窘迫,点头,“叫我阿成就好。我帮你拿,小姐。”说着,就帮少女提起了装了满满二十瓶橙汁的袋子,一路跟着陈浅去了ktv包厢。 陈浅很感激地跟李文成道了谢,然后问他:“哥哥和路万认识吗?” “认识,”李文成说,“一个班的同学吧,当初还一起参加集训。” 陈浅哦了一声,轻轻点头,看着李文成有些纠结,“要不还是我来吧?其实搬着也还好,不算太重。” “你能搬得动吗?确定吗?”李文成语气平淡,其实也就是普通的疑问语气。 却让少女瞬间有种逞强被拆穿后无地自从的感觉。 少女磨磨蹭蹭跟在李文成后面,上了楼。守在包厢外面的另一个保镖厉康见人到了,将门推开,让人进去。 陈浅忽然说要去一趟厕所,见她在问一边的女服务生问路,没见什么不对,李文成于是就进门将橙汁放在了桌上。 众人道了谢,路万问:“浅浅呢?” 在一边漫不经心看楼下风景的周矜听见这个称呼后,眼睛眯了眯。 李文成说:“陈小姐去了趟卫生间,托我将橙汁送过来。” 众人也就以为是陈浅将橙汁送到门口,托门口的保镖送进来,才去上的厕所,没发现什么李文成给她拿果汁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吆喝着继续玩游戏。 周矜唇角扯了抹极其冷淡的笑。 第15章 山之高 王舒婷过来给他递橙汁。 第18节 周矜接过, 朝她疏离而不失礼貌地点了点头,“多谢。” 陈浅还没回来,周矜也不参与, 一群人在一起玩也没什么意思。恰好这一轮结束了,大家就在一起准备聊会儿天等陈浅过来再开始下一轮游戏。 周矜身边围了几个上一轮游戏淘汰下来的男生, 正讨论着一道奥赛压轴题。说是讨论, 其实也就是让周矜讲解。 周矜并不觉得是多难的题目, 三言两语就将一个具象的问题讲完了,但其实剩下的人都听的都云里雾里。 大概唯一能让少年费点力气的就是去理解他们想不明白的原因,但正好现在也闲着没事, 别人问了,他就尝试从人家的思路出发, 剖析问题,找出思维与算法里的漏洞。 就连王舒婷也脱离了小姐妹团体去一边旁听, 万诗诗反应过来后, 脸还红着,不太好意思去凑热闹, 就坐在不远处愣愣地看着镇定自若, 语气从容的矜贵少年。 “你说有的人怎么那么聪明呢?”张晓薇也往那边看了看, 叹了口气,她想起什么, 又说,“刚刚送东西进来的那个人你见着没?” 万诗诗小鸡啄米地点点头,“看到了, 长得很高, 身材很好,特别是手臂大概有我腿粗了吧?”少女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跟筷子一样瘦伶伶的腿, “好像他手臂还粗点。” 张晓薇哈地一声笑出来,接着说:“那个人是周矜的保镖,可是为什么他会帮陈浅拿橙汁?” 万诗诗一脸痴迷地看着周矜,想也没想,敷衍道:“陈浅不是去上厕所了吗?他帮浅浅拿回来的吧,从门口到这里又不远,顺手之劳而已。” “对呀,你也说了不远,那陈浅为什么不自己拿回来,而且......”而且那个保镖人高马大一身黑,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样子,陈浅怎么可能请他帮忙。 然而张晓薇没有将而且后面的话说出来,就被万诗诗的声音打断了。 “哎呀,就是很凑巧的事情,总不能是陈浅跟保镖认识吧,那不可能,陈浅的社交很简单你又不是不知道。”万诗诗说,“行了行了,听周矜讲题,哇听他讲一会儿,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我都升华了!” 张晓薇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撇撇嘴,“也是。” “不过陈浅怎么还没回来?”张晓薇忽然问。 “对哦。”万诗诗被打断,四下环顾了一下。 张晓薇拉过也在一旁思考的认真的路万,问:“浅浅去上厕所现在都没回来怎么回事?要不去看看?” 张晓薇说话的声音刚落,周矜那边也没了声音,恰好他也讲完了,“一会儿我画张解析图,如果大家方便,我可以通过q/q发给你们。” 听到这话,大家也都散了,王舒婷也到了万诗诗跟张晓薇面前,“我去看看吧,路万一个男生也进不了女厕所,等等啊 ,我一会儿就把浅浅带回来。” 王舒婷出去没多久,就看见了陈浅从从拐角处走过来。 “你迷路了?” “没有,刚刚有个服务生姐姐拉着我去前台抽奖。” “那你中奖没?” 陈浅摸了摸鼻子,“好像没......” 两人说着,进了包厢,坐在了游戏桌前,刚刚众人拉着周矜说了好一会儿话,距离感拉近不少,也要求他一块儿玩游戏。 周矜玩游戏很厉害,参加游戏,但不参与,好几个回合下去,骰子硬是一次没投中他。 万诗诗想逮住周矜来着,但次次落空,就也没了什么兴致。 张晓薇观察一圈周围的人,若有所思地对万诗诗说:“你看路万对咱们浅浅那个眼神......” 万诗诗低声说:“怪不得我说他厚此薄彼呢,要不咱们帮帮他?” 张晓薇笑着说:“好啊,看你表现啦。” 万诗诗投骰子的时候用了些她当初在澳门旅游时学的门道,一下就摇到了陈浅的真心话大冒险环节。 陈浅本来也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喝着橙汁当背景板,摇到她的时候她愣了一下,接着她将杯子放下,说:“我选真心话。” 万诗诗将骰子拿在手里把玩,唇边绽开笑意,声音拖得老长,“嗯,那好,你喜欢——” “嗯?......我喜欢?数学吧。” 陈浅未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至于为什么会说数学。 大约是因为每天打交道最多的是数学,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告诉自己是热爱数学的,硬生生地把数学的倦怠与厌烦情绪扭了过来。 闻言,在场的人都笑了。李飞很豪放地说:“哎,我还以为陈学霸不喜欢数学来着?每次考试她都考年级第五,英语物理接近满分,我以为她不参加数学竞赛,我以为她是不喜欢数学来着,抱歉哈哈哈——” “没事没事。” 周矜挺烦这种没营养的游戏的,听这话才掀眼看过去,只见陈浅在哄笑声中脸红了几分,又端起橙汁喝了口,圆圆的眼睛还在往他身上偷瞄。 笨就是笨,看他也没用。 周矜弯了弯唇角,直勾勾地视线将她目光堵回去。 好在陈浅的视线也没停留多久就挪开了,就听万诗诗问:“你等等嘛!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我问的问题是,你喜欢谁?不要答非所问——” “说好了,不能说都喜欢,只能说一个,而且必须是男性。”她打量着陈浅。 陈浅诚实地说:“只能说一个的话,那我没有喜欢的人。” 万诗诗笑眯眯地说:“或者在场的你挑一个也行啊,不说喜欢了,谁最有好感。” 周矜饶有兴致地盯着陈浅的神情。 恰好这时候,从外面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门打开,走进来一个女服务生,“您好打扰一下,请问陈浅小姐在吗?” “嗯,在的。” “是这样的,刚刚后台的抽奖人与信息搞错了,请问您是否参加了抽奖,编号是88号是吧?” 陈浅说是,服务生就将一小捧满天星递到了陈浅手里,“恭喜您中了本店的三等奖,满天星一捧。” 服务生走后,一边的同学都在吆喝让陈浅在男同学里选一个,倒是李晓微很善解人意,她说:“算啦,我们不为难浅浅了,真心话不行,改成大冒险可以吧?” 万诗诗也凑起了热闹,“可以啊,不然就把你手上的满天星随即送给一位男同学吧。” 陈浅平时端水端习惯了,这种抉择问题,对她而言确实困难。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捧花,不够分给在场所有人。 陈浅视线一一扫过去,最首先排除了周矜,他肯定不会喜欢,送他说不定还会对她趁机一顿嘲讽。其他人的话,一面之缘不太熟。私心上,她最想给路万,因为路万跟她熟,而且今天毕竟是寿星嘛,很合适。 好在她并没有被这个问题困扰很久,王舒婷说:“干嘛呀万诗诗,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干嘛老是扯上浅浅。” 王舒婷说着,将陈浅手里的满天星花束递给了路万,并说:“我替浅浅做个决定,今天老万过生日,给他不是正好嘛?浅浅,你觉得呢?” 陈浅也是这个意思,她眼睛弯弯地笑:“好。” 路万接过满天星,很温和地笑了笑,说:“谢谢你了,浅浅。” 一旁响起了稍带起哄之意的欢呼声与吆喝声。 · 接下来大家开始唱歌,点歌。周矜稍坐一会儿就走了,本来今天今天是要出来见顾成柏的,刚好路万生日地点也在这,没想到陈浅也在。 这会儿顾成柏来了,这儿他也懒得呆下去了。 走出了包间,就看见顾成柏在外面等他。 还是那个烂摊子,顾成柏收购的高级会所troy老板跑路,交接还没完成,就将所有权转交给另一个有名有势大产业。周矜命人查证后,才知道那背后操纵的资本是江氏,但是顾成柏已经投了很多钱进去了,他不甘心。 官司又不好打——因为他当初被那个会所经理马国豪忽悠着签了一份合有很大问题的合同。 周矜揉了揉眉心,怎么他现在不仅要管无中生有的妹妹,还得操心长辈了是吧。 一个两个的还都不让人省心。 来到上层会所的包间后,周矜接过李文成递过来的ipad,上下翻滚着屏幕,打开的是一个专程设置的website,点开就是一个类应用程序的网页。 他手指滑动屏幕来回滚动,检查着网址的木马病毒,排除应用故障。 “当初会所在你的装潢后装上了tracking系统有多少人知道?”周矜问。 tracking系统是周矜研发创造的,只需要将代码输入,再花钱聘请专业人士做摄像头安装在会所包厢内,就可以实时监控,录音,隐蔽性好,安全性高。 因为会所是公共空间,为满足当地治安需求,南城当地公安系统要求高级会所必须配备摄像头。 而有些会所,为了业绩,会在安装vip上等包厢装阴阳摄像头。 所谓阴阳摄像头,就是安装在包厢内的摄像头其实没有什么用,而监控室能看到的画面是普通包厢中交叉重合的画面。这里水深,这也是经常混会所的人所熟知的,但会所向来灯红酒绿,关起门来谈生意需要空间隐蔽,保密性好,也正因为此troy的生意很好做。 顾成柏也是接手troy才知道这一点,整顿监控设施。同时也留了个心眼,听说周矜做了一个tracking系统,就用上了。没想到还没正式营业就被人捷足先登。 “就我,还有几个技术人员。” “听着,你现在只需要利用好这个系统,抓到两起不法的交易交给警察,就能把当初坑你的那个经理拉下马了。” “什么意思,意思是我做会所经理?”明明他能当老板的! 周矜觉得他简直没脑子,“那你单枪匹马跟江家打擂台?” “江家——生意野路子多,需要交出两块肉跟上面投诚,”周矜笑,“南城troy会所肉再肥也肥不过他地下的产业。这事之后,江家盯的不会紧,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好好干。” “拉到!”顾成柏哼了一声,“再干也是经理,这么没出息的事情我不干。而且让我给江家打工?可做梦去吧!” 周矜脸上的笑意味深长,眉眼间的冷意化不开,“你一个顾家人隐姓埋名都打进江家内部了,还不够吗?你能做的事还少?” 顾成柏喝了两口酒,看着周矜的眉眼,渐渐收起了脸上浪荡轻佻的笑意。 “从谁下手?”顾成柏问。 周矜说:“江若诚之前还不是跟你动过手?” 顾成柏了然地笑了,“这还不简单么。” 他就说——他的大侄子很少插手他惹的乱七八糟的烂事,上次会那么好心帮他。 江若诚是江家出来的傻白甜,连纨绔子弟都算不上,平时爱玩,但江家的手遍及整个南城乃至灵江省的第三产业服务业,等着巴结他的人很多。所以说狐朋狗友很多。 之所以选择江若诚作为突破口就是因为这个,身边良莠不齐的朋友多了,找点错处就不是什么难事。 · 和顾成柏谈完事情,吃了顿饭,已经快八点了。周矜上了车,王亮刚启动引擎,朝窗外看了一眼,“少爷,那个是不是陈小姐?” 周矜听着声音远远地看到了,几个学生三三两两散了之后,穿着一身背带裤的陈浅跟在一个拿着花束的高个子男生身边。 那男生就是今天就给她一个人买橙汁的路万。 两人走一起像是有说有笑的,陈浅步履轻盈的样子,好像很快乐啊。 所以说陈浅还是蠢,轻而易举就能被人骗过去了,她都不知道,ktv里那男的看她多少次。 都是男人,他能不知道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大半夜送女生回家,反正他是没干过这事。 周成忠跟林初知道这事得气死了吧? “太暗了,看不太清。”周矜收回眼睛,淡淡道,“你看清楚了吗,王叔?” “是的。是陈小姐,要叫她上来载她一程吗?” 第19节 “用不着吧,旁边不是还有个男的呢。” 王亮看了会儿,怔了一下,“那个是小姐的同学吗?” 周矜不答反问:“你确定那个人是陈浅?” “是小姐,没错。”王亮点头。 周矜鼻腔溢出了一丝冷笑,“那王叔您知道怎么跟我爸还有林初说了吗。” 晚上到家后,周矜没跟往常一样立即上去,反而坐在客厅,唇边挂着淡笑。一边听着王亮在周成忠跟林初面前打小报告,一边心情愉悦地欣赏两人脸上难看的神情。 心情很不错,还第一次尝了口林初给亲自热的牛奶。 林初听完后,立即给陈浅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了水流声,像在洗漱。 林初声音很柔和,听起来与往常无异,“浅浅,你洗漱呢?晚上牛奶喝了吗?” “嗯,喝了,怎么了小姨?”水流声停了下来,那边传来了少女的声音。 林初笑说:“没事我问问,晚上你不在身边我还是有些担心,就打电话来问问。” “哦,我知道了,小姨你是不是想我啦?”少女立即笑了起来,清脆的声音传来,话语里面的真挚与依恋毫不掩饰,“我也想你小姨。” 林初被陈浅逗笑了,将话题往晚上引,“冰箱里有我给你准备的便当你吃了吗?” “还没呢,”陈浅诚实地说,“晚上同学生日请我们出去唱歌,然后就顺便在外面吃了饭。” “什么同学的生日呀?”林初语气很平常,闲聊一样。 陈浅说:“就是我初中的同桌呀,关系跟我还不错的。” “噢......叫路万是吧?那孩子人确实蛮好的,你们现在还有联系?”林初循循善诱。 “嗯,有联系方式,但交流的不算多。”陈浅说。 “我记得他当时就长的俊,又聪明,我给你开家长会的时候一口一个阿姨地叫,还给我搬凳子,可热情了。”林初温和地笑了笑,“那行,你平时晚上有事要出去,记得给小姨发信息,不然小姨不放心。” “睡前记得吃叶黄素,眼罩也要戴,早点睡。嗯,晚安~” 林初挂断电话,朝周成忠叹了口气,孩子青春期到了,女孩子心思又敏感,要真早恋的话不说拆散了,但最起码得用合适的方式教育她要保护好自己。 一个人让她在外面住,那还真不太放心。 周成忠像看出了林初心里所想,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扶着她的肩头宽慰,“浅浅不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要真担心的话,就让她搬到家里来住。我没有女儿,你又不肯给我生,浅浅就是我的女儿。” 周矜冷笑了声,就听林初说:“等孩子们成人,毕业后再说这事吧。那等周末的时候,我再劝劝她。” 话到了这个地步,周成忠跟林初两个人一块说话,周矜没必要再在下面待下去了。 至于陈浅来家里住,周成忠不会问他的意见,就像他瞒着自己领证后才将结婚证拍到自己桌上一样。 说到这,两人证都扯了,那陈浅确实跟周家沾亲带故。 她被人骗就算了,总不能让周家也跟着丢脸蒙羞吧? · 周矜回到卧室洗完澡,裹了条浴巾出来,裸露在外的胸膛与膀臂的肌肉流畅蓬勃,像圆润的鹅卵石,结实却并不夸张,宽肩而下,是有力的胸膛与劲瘦的腰身。 穿起衬衣来显得挺拔清隽,脱下衣服又是另一番景象。 周矜拿起毛巾,一边擦头发上的水珠,一边打开ipad闪动的q/q消息,不知道是谁组建了一个讨论组,将晚上吃饭的同学都拉了进去,周矜扫了一眼,找出纸笔,不出两分钟就将示意图跟解析写好,拍照发了进去。 还没发多久,列表的头像都纷纷闪动了起来,同学都上线了,周矜还收到了几条好友申请。 他看了眼,不太熟,名字也叫不上来,就放一边没拒绝也没通过。 吹完头发,周矜找了本经济学的书籍开始看,群里依旧聊得火热,翻页的间隙,看见群里聊天的出现了一个新人物。 网名叫陈皮糖,头像是一只黄色小狗,周矜笑了声,点开了小狗的主页跟空间,干干净净,除了几张童年的照片,就是几条英文句子摘抄,周矜随手划了过去,很快就发现一个网名为阿万的账号几乎给她每条说说都点了赞。 周矜面无表情地退了出来,发现了一条新@。 亭亭玉立:@z请问为什么要在ac两点间添一道辅助线? 上面还有几条诸如此类的@,周矜都没有回,这次也一样,正准备退出,依稀想起来某人也问过这种问题蠢问题。 又看了群里一眼,发现陈皮糖在群里发了一个撒花的表情包。 他点开和陈皮糖的聊天框。 z:现在会了? 大概过了两分钟。 陈皮糖:你好,请问你是? 周矜轻嗤了声,冷笑地下了线,没再说话。 · 第二天陈浅一早就起床了,自己热了烧麦,喝了牛奶就到楼下车库拿自行车,准备出去上学。 路上遇见了王舒婷,她一脸兴奋地又拉着陈浅絮絮叨叨地聊周矜,大意是他昨天穿的衣服让他看上去更帅了,陈浅没感觉出来,就这么听王舒婷说了一路,即便传言在外,也没能影响周矜在人面前的伟岸形象, 直到她所说与周矜这个人本身全然背离了轨道。 陈浅听不下去了,好意地提醒,“婷婷,你有没有觉得周矜这个人其实并不像传闻那样......就是,假设他像传闻中那么温和善良......” “有什么不一样?”王舒婷问。 说到这,陈浅也卡壳了,不太好举例,至少他在不熟或者说不讨厌的人面前一切都正常,斯文有礼,松弛有度。 就连她起初不是也不信么,过了好几天才反应过来。 看着王舒婷怀疑的脸色,陈浅闭嘴了,闷头推着车往前走,王舒婷说:“你不对劲......” 陈浅忽然心跳漏了半拍,眼皮跳了跳,就听王舒婷坏笑着问:“是不是就跟李晓微还有万诗诗说的那样,你跟路万......你以前从来不会说谁不好的!” 陈浅呼出了一口气,才想起来去捂王舒婷的嘴,“没有,你别乱说。” 她岔开话题,“哦对了婷婷,昨天我跟你借的买生日礼物的钱我过几天给你行么?” “没事啊,你过几天给我也行,”王舒婷拉着陈浅朝前面走过去,“我不着急。” · 说到钱的事情,除了生活开销,陈浅的零花钱以前都是一周两百,她也没什么别的娱乐跟开支,都存在了储钱罐中,林初结婚的时候都用来给她买项链了,现在确实没什么钱了。 上次姨父将她叫去周宅,说从周矜的银行卡发生活费给她,那周矜会给她对吧? 陈浅停了刷题的笔,将记账本拿出来,上次买的那个礼物,280,是王舒婷帮忙付的,这钱得还。 她想了想,又在记账本上记了专门的一栏,从这个月份开始从周家拿的零花钱,她生活简单应该要不了多少,对于周家而言确实九牛一毛,但她准备都记下来,等到工作后有能力都还回去。 所以今天是30号了,星期三是1号,周矜应该会找她给钱吧? 陈浅没想到一周过去了,都没看到周矜的身影,导致她看到王舒婷的时候都不好意思了。 终于等到星期五,她坐上周家的车,才看见周矜冷着脸坐在一边,看都没看她一眼。 不过陈浅也习惯了周矜向来对她没好脸色。 她将早上从牛奶箱里拿出来的黄桃酸奶递给周矜,小声地问:“喝酸奶吗?” 周矜轻挑眉,“就拿这个把我打发了?” “嗯?”陈浅抬起头,悄悄看了一眼周矜,觉得他可能不喜欢,于是就考虑着将手收回去。 周矜瞥了一眼,轻飘飘地说:“行啊,连送个东西都这么不走心,你有什么是真心的?” 语气跟吃了炮一样。 陈浅看着他脸上嘲讽的神情,不是很能理解他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收回去不是,不收回去也不是。过了会儿,她翻包里,“......还有瓶草莓口味的你要么?” 周矜挑挑眉。 陈浅将瓶盖拧开,递过去。 周矜低头看酸奶,抬头恰好看见她脸上两个小梨涡,眼睛也笑的弯弯的。 陈浅对谁都这个笑。 他推开陈浅挡在他面前的手,“不喝。” 男生力气天生比女生大,手挥过去,陈浅好不容易稳住酸奶没打翻,脸上却并不能幸免。醇白浓厚的酸奶飞溅,溅到陈浅眉弓处,鼻梁处,脸颊处...... 陈浅惊呼了一声,连忙拿纸巾擦拭,从上往下,才将鼻梁处擦完,周矜忽然捏住了她的下巴,目光冰冷而疏离地流连在她脸上。 黏厚的奶霜还剩余些沾在陈浅的唇珠上,还有些恰好填在右侧脸颊的梨涡处,微微往下凹,笑意僵在少女脸上,笑变浅了许多,奶就这么要掉不掉的,垂成圆润水滴,小小的一粒。 真是好一张至纯至净的脸。即便沾了白色的奶霜,肌肤也显得莹白光滑。 周矜盯着试图在这张脸上找到伪装的破绽,可是没有。 越是纯的东西,就越会让人产生破坏的欲望。 有时候危险的念头的出现,是早暗自在心里扎根,此刻忽然萌芽,还是毫无里头,不问缘由地心灵福至,那都是人很难琢磨透的事。 周矜捏着陈浅的下巴,克制住她挣扎的动作,掰起陈浅的脸,与她湿漉漉的一双眼睛对视。 双眼微眯,他勾唇命令她:“舔掉。不准擦。” 第16章 山之高 陈浅被周矜捏着, 下巴又酸又痛,眉毛已经轻轻蹙起。 听见周矜无理的要求,怔了一下。 “......你弄疼我了。”陈浅往后缩了下, 不难看出浑身上下都很抗拒。 周矜没有松开的意思,好整以暇地看她因为反应弧长而渐红的脸色, 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要求。语气冷冰冰的, 口吻不容拒绝。 陈浅愣愣地看着他, 将手里的纸巾举到他面前,“我擦掉就好了。”说着,手拿着纸巾往脸颊处去。 周矜一把摁住了她的手, 语气懒洋洋的,“听不懂人话?我说两遍了。” 陈浅看着他唇边的坏笑, 不懂他这又是什么折腾人的新办法,简直欲哭无泪, “可是明明有纸的, 而且舔掉不好吧。” 周矜眯了眯眼睛,“怎么不好?” “就是......”少女急着脸涨的通红, “不太卫生!” 第20节 殊不知少女的脸越红越觉得难看, 周矜内心就越出了奇的愉悦。 “不吃浪费了多可惜, 你不是挺喜欢草莓口味的东西?” “但不好,而且我现在不想吃。”少女想起了那天夜里被逼着吃完一碗面就觉得一阵后怕。 “为什么不想吃, 因为不好吃?” 少女声音低低的,“嗯......” 周矜挑挑眉,“所以不好吃的东西给我吃, 那好吃的给谁了, 路万?” 陈浅压根不理解一点周矜为什么要提路万,强烈的求生欲迫使她又摇摇头, 她说:“我没给他带过酸奶,我跟他很久没联系了,”想起那天那束花,没给周矜献的殷勤,做事周全的少女补充说,“那天还是婷婷临时通知我去的,礼物也很仓促。” 言下之意,满天星也是弥补生日礼物准备的仓促与不充分。 周矜看她一眼。倏地笑了笑,干嘛呢,跟他解释有什么用,他又不在乎,一束满天星,花市最廉价的品质,他喝的矿泉水都比这贵,他会在意吗。就为这么一束花生气,不掉价? 陈浅压根琢磨不透他脸上有些轻蔑又有些嘲讽的神情,她不解地问:“其实这个酸奶味确实还不错。但就这么一点,为什么我不能擦掉?” “试毒啊。你要是给我下毒怎么办?”周矜眉目淡淡,“你不试试,不敢?” 饶是脾气再好,听见周矜这样没事找事的吊儿郎当语气,心里也拱了些火。 下巴被捏的酸痛,陈浅睁着圆溜溜的杏仁眼瞪他,周矜也不逞多让,用极具压迫的眼神直勾勾地与她交锋。 然而强势不过三秒,软骨头就挪开了眼睛,开始思考别的事情,她软下来语气,尝试和他商量,“......可以是可以。但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件事?” “嗯。”周矜敷衍地嗯了声,盯着她梨涡处要往外滴出来的圆润奶滴,神情有些不悦,“你先舔了再说。” 陈浅:“......”她察觉到脸上温度逐渐攀升。 周矜多看她一秒,她就越觉得忸怩,她眼神四处乱飘,时不时看周矜一眼。 “快点。”周矜手里捏着她的下巴,动作保持久了,就有些不耐烦。 他打量着她,能感受到他手里的温度越来越烫,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绅士作风。 陈浅越不愿意,他就越不会绕过她,眼神也就追的越紧。终于他看见一只粉嫩的小舌头悄悄探出来,在唇边滑了一圈,才准确地找到那枚凹下去的小梨涡,舌尖卷着白色带了下去。 被舌头擦过的脸侧带了些水光的晶莹透亮。 少年破坏欲极大地得到了满足,心情愉悦之际,目光扫到那片晶莹,极其嫌弃地松开了手。 末了,还不忘拿两人座位中间置物台上的纸巾擦擦手。 “商量什么事情。”少年语气极淡,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陈浅脸色红的发烫,拿纸巾一丝不苟地擦脸,忙了好一会儿才鼓起了些勇气直视周矜的眼睛,“那个......就是,上次姨父不是说,一号会给我发生活费么?哥哥你还没给我。” 哦,乞讨来了。 那点钱周矜也不是很在乎,实在少的可怜,对他而言,一顿饭? 但为什么要给陈浅。有这钱喂喂流浪狗不行么。 少年又想起,人家刚刚至少才卖过艺,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算了算了,就当养了条有一技之长,还会摇摇尾巴的小狗。 最起码养在周家的小狗,跟外面的野狗比起来,听话点? 嗯,陈浅其实有时候还是挺乖巧听话的。至少为了那束破花还会跟他解释一通,哪怕他压根看不上。 周矜笑了,问王亮,“王叔,你那儿有钱没?” 王亮作为周家的司机,专门接送周矜,为了偶尔不时之需,会车里放些钱。 他将一只钱包递给周矜。周矜接过,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递给陈浅,“不够说。” 陈浅打开,看着里面的钱和卡倒吸了一口凉气,当然,她也不会自以为是到认为这都是给她的。她从包里拿出五百,又将钱包小心地阖上,递给周矜,“谢谢了......这个月我就要五百,谢谢,我以后会还......” 周矜蹙眉看她一眼,打断她:“就五百,你够?” “够了。” 周矜看都没看,扯唇道:“周家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收收你那寒酸样。” 话说到这个地步,陈浅也就没有再坚持下去的必要了,除却卡之外,陈浅估摸着里面可能有大几千,她用不上这么多,但问题来了,要是以后要生活费的时候,周矜又要为难人,那怎么办? 那还是收着吧,她不是一个没有节制的人,物欲也不高,好好保管就好。 陈浅收下钱,没有再说话,周矜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休息。 车穿梭在公路上,驾驶得很平稳,一路开到周家。 到时,周成忠提前下班已经在家了,正在客厅沙发处看报,林初身边绕着几个女佣,正在厨房里亲自下厨。 周家根基在京市,北方口味,佣人们做饭也多偏咸。陈浅与林初是地道的水乡人,口味偏淡,喜欢甜。 夏季一到,莲蓬鸡米头上市,还有丝瓜冬瓜汉菜,都是陈浅喜欢的蔬菜,林初考虑到她的口味,即便已经身为林太,也忍不住亲自下厨给她做菜。 听见门口的动静,林初从厨房里走出来,就见陈浅身穿干净合身的夏季校服,正在门口换鞋。 周矜率先换好,走进来。 “来了。” 林初笑着,从冰箱里拿出新榨的西瓜汁。给两个孩子都倒了一杯,先递给周矜,“辛苦你了,小矜。” 周矜没什么表情,不咸不淡地点头,接过西瓜汁去客厅。 陈浅跟在身后,挨着周矜大概大概三四个人的距离坐在沙发上,开始和周成忠打招呼。 周成忠是个很和蔼的长辈,对待陈浅是没由来且蓬勃四溢父爱之情,短短半个小时时间,将陈浅这一周在学校的生活也摸了个清…… 陈浅性格也温和,见到对她好的人忍不住亲近,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没办法停下来,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周矜从头到尾没搭过一句话,就坐在一边听,还蹙起了眉头。也不知道是鄙夷不耐烦还是不屑一顾。 吃过晚饭后,周矜拿了ipad坐在客厅看,周成忠在一边看报。林初洗了水果过来,摸了摸陈浅的头,说:“浅浅,小姨跟姨父和你商量件事情。” “嗯。”陈浅将电视机声音调小,看着林初。 林初说:“你不跟小姨生活在一起,小姨总是觉得不太安心,让你一个女孩儿住,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来啊。要不你上学的时候,小姨去公寓里陪你?” 陈浅顿了一下,“不用了小姨,我一个人住也挺好的,真的。” “哪儿好了?”林初说,“我听同事说,上周富竹路还失踪了一个女孩呢,跟你也差不多大,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嗯......”陈浅为难地瞥了一眼周成忠,“小姨你不跟姨父住,这不太好吧?” “我觉得啊,是不太好,姨父也舍不得你小姨离开,”周成忠将报纸放下来,看着陈浅,“浅浅,你要不来姨父家住吧?否则我跟你小姨真的不太能放的下心。” “你住不惯这里是因为咱们家里简陋吗?姨父给你那间房间请设计师又布置过了,家具什么的也都新添过,衣柜里也是知名品牌方供应的,很适合你这个年纪女孩,都可喜欢了。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周矜看了一眼周成忠,喝了口水,没说话。 林初则在一旁笑着看着陈浅。 “浅浅,你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实在不行咱么就再商量可以么?” 话到这个地步,陈浅也并非是不知好歹的人。相反,她很会察言观色,也善良会体谅人。最不习惯给人带来麻烦与困扰了。 她郑重地点点头,说:“可以姨父,我很乐意住这儿。但是我怕麻烦你们。” 周成忠笑着说:“怎么算麻烦。” 林初将一粒芒果块喂进陈浅嘴里,柔声说:“那明天小姨跟你一块去收拾收拾东西。但这儿东西应该都够了,要收拾的东西不多?你那个毯子,还有几个娃娃,是吧,晚上得带着他们睡?” 在旁人面前说起这个,陈浅有些不好意思,跟她还没长大需要安抚物才能睡一样。脸有些热,她拉了拉林初的衣服,小声说:“嗯小姨,我们明天的时候再说吧。” · 周末的时候,陈浅和林初两人去公寓里收拾东西,周矜约着几个圈子里关系还算要好的兄弟滑雪,才热过身,就接到了顾成柏打过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说会所副经理女儿的心脏病已经联系上京市的专家做手术了,现在人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手术很成功。 会所副经理叫徐延明,当初跟会所总经理马国豪同时进公司实习。马国豪人能力比不上徐延明,头两年升的没人快。后来几年,通过家里关系坐上了会所经理,比徐延明高了一个台阶,但仍然对此耿耿于怀,时常打压他,给他使绊子。 周矜当初注意到他的时候就是在那晚的troy,马国豪刻意刁难徐延明,克扣他将近一个月的工资,周矜命手下去查,才知道徐延明有个生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 看病需要钱,家中小孩生病不光需要钱,消耗情绪,还需要精力投入,于一个普通家庭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梁子结的深不一定都是坏事,它是一把双刃剑,敌我之间会斗的血肉模糊,两败俱伤。同时,也有利于同盟关系的形成,比如矛盾里劣势被动的一方,比如无根浮木会着急寻找岛屿停泊。 人一旦走入绝境,给他一束稍微亮的光,他就会顺着光走来。 周矜给徐延明钱,又安排京市知名专家给徐延明的女儿做手术,足够拉拢策反会所的副经理。 周矜挂断电话,恰好看见江若诚拎着一只头盔朝这儿走过来。 这儿的滑雪场建在临近城市的山谷,山脊形雪道,坡度很陡,刺激感强,又逢夏季,多为人造雪。内里设施昂贵,大多是富家子弟或者专业人士训练娱乐,久而久之也就不对外开放了。 江若诚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身后跟着几个跟班,周矜跟他向来不是一路人,蹙了蹙眉头,跟朋友从他面前经过。 “周少的架子果真高,这么喜欢把别人当空气?不愧是南城第一大集团的公子。”江若诚大少爷性格,很讨厌周矜这幅什么都不放眼里的孤傲性子。 这时候叫住周矜,面带挑衅,趾高气扬地看着他。 周矜停下脚步,不以为意地笑了声,“还能下的来床,江叔叔的鞭子不是很厉害么,圈子里很闻名啊,还是说江小公子练过铁人三项?” 这话一出,周边的人都笑了出来,江若诚不着调,前几天在青桐巷惹事被江父知道后,拿着鞭子就在娱乐会所门口抽了他一顿,这事儿流传开,闹了很大笑话,江若诚后来发了很大的火,身边的人也自然不敢再提起这事。 周矜不是个好脾气的,大多时候就是懒得计较,不喜欢麻烦。但惹着他了,也自然也不会憋着,别说不给人面子,就算戳人肺管子也见怪不怪。 说完,他看了一边的服务人员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江若诚还处在恼火中没平息下来,一边的服务人员走过来,很抱歉地说:“江公子您好,刚刚接到技术人员通知,雪道设施出现了问题,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我们目前需要紧急关闭通道,为了向您致歉,我们这次将会将金额原路退回,很抱歉。” 江若诚睨着周矜的背影,火气蹭蹭往上冒,“那凭什么他能滑?!都是拿钱办事,我就晚来一点,就不能用了?这是什么道理?” 被吼的人为难地看了一眼,心说因为这是他们的大老板家开的雪场啊。 他看着江若诚,面带歉意地说:“刚刚接到的通知,太不巧了,很抱歉。小公子这边请。” · 周矜坐上车,季斯越关上车门,看了他一眼。 问他:“看贴吧了吗?”按道理周家的公关不至于做的这么差啊。 周矜看他一眼,故作不懂,“什么贴吧?” 季斯越将手机找出来,翻了翻,将手机递到周矜面前,“喏。你还不知道呢?” 周矜淡淡扫了一眼,没吭声,季斯越看着前面的李文成,“你们也没看着吗?到底周家,这事传出去不好,老爷子重规矩,要是知道就不好了。” 第21节 季家与周家算得上是至交,两人平时关系也不错,季斯在他面前说的话才少了几分雕琢。 倒是李文成嘴角抽了抽,面不改色地说:“当初没有一时间留意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像风像雨了,撤回可能会显得刻意。” “刻意......”周斯越没办法理解这个词,“关键不是捂嘴?要是没人关注,还有谁管这事谁操纵的?”季斯越简直有些自我怀疑。周家不养闲人,按道理他们公关能力也不至那么差啊。 李文成:“......” 闻言,周矜看了眼两人,他不太在意照片流不流出去的事情,没让人删也是为了让陈浅难堪,提醒她跟他保持距离。 但现在,距离是保持了。但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可以处理了。”周矜言简意赅道。 · 自从陈浅正式住进周家以后,学习任务就变重了很多,白天在学校不光要写自己的作业,晚上还得帮周矜写作业。 他们两人在不同班级,作业任务是不一样的,但自从她住进来之后,周矜的作业就彻底不写了。 她不光得模仿周矜的字迹,保持卷面的美观,不让人怀疑,还得保持作业的正确率,因为周矜即便自己连笔都懒得拿,但一眼撇过去就能发现她思维上的漏洞,然后就会对她进行一通冷嘲热讽。 她不愿意写,他就不高兴。 陈浅简直欲哭无泪,忍气吞声地干活,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在日记本上暗骂周矜是王八蛋,这两星期下来就连日记本都变厚了好多。 这天十一点左右,她写好周矜的作业,蹑手蹑脚地上楼,给周矜送过去。 周矜这个点没睡,看了些杂书,听见敲门声,打开门,让陈浅进来。 “写好了?” 陈浅进门站在书桌旁。轻轻嗯了声,将整理的工整的作业递到周矜面前,“都写好了。” “写的够快的,脑子挺聪明,不说还以为你在研究造航母呢。”周矜拉开书桌径直坐下来,唇角勾了勾,随口说。 周矜有洁癖,能让她进来就不错了,压根没有她坐下的份,这是他的原话。 陈浅也就自觉地站在一边,心如止水地听周矜张口就来的讽刺。 “脸皮越来越厚了,这都不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浅努努嘴,忍不住嘟囔,“你不是在夸我吗?” 周矜鼻腔里溢出一声冷笑,眼睛飞速地略过她刚写的物理试卷。扫了眼陈浅,平心而论,聪明的话,还行吧。至少这卷子全对,比其他人聪明多。 周矜也就没反驳她的话,开始看数学试卷,看到一半就双眉微蹙。越看到后面,脸色也就越差。 “140都没有。”周矜看她,神色费解。 陈浅已经料到了,有几道题目她做的时候就很吃力,点点头:“哦......” “哦什么哦,最后一题从第一步就错了,驴头不对马嘴,你看我不爽乱写呢?” “没有。”陈浅小声说。 周矜从笔筒里拿了支笔丢到少女面前,看着她说:“写。” 陈浅小声说:“我不会。” 周矜挑眉看她,神情不耐。 在周矜极具压迫的视线中,陈浅不得不硬着头皮,找了张草稿纸出来开始演算。 这是一道压轴题,陈浅已经试了好几种办法,光画图就差不多费了半小时,她对自己能力评估相当准确,这题已经超出她理解的范畴了。 虽然特别心虚,但陈浅又耐着性子又尝试了另一种解题思路,还是以失败告终,她将笔轻轻放下,刚想跟周矜说话,周矜就冷笑,“你现在就这么敷衍了,不是说喜欢数学?就这态度。” “可我真的不会。” “浅尝辄止。你就知道自己不会?” “我都试过了。”陈浅说。 “都试过?”周矜将试卷摔在陈浅面前,双眸微眯,“前天不是你求我跟你讲了下某题的思路?用迭代,不是殊途同归?你就这脑子,那我白费力气干什么?蠢不蠢?” 陈浅摸着右手食指关节处起的薄茧,默不作声地听着,心里有些难受,她又不是没努力过,可不会就是不会。 “我不蠢。”陈浅说。 周矜冷笑了声,“这还不蠢?算了,蠢人都是蠢而不自知的。就不跟你计较了,再说最后一回,这题不难,椭圆......” “我不蠢!” 忙活到现在,没洗澡没睡觉,帮别人做作业还被嘲讽蠢,陈浅心中有些生气,她捏紧手心,抬起圆溜溜的眼睛看周矜。 “是你让我给你写作业,你没有问过我的意愿。而且我也没问你题目,而且我早就说过我不能保证正确率。” “你就这点志向?” “嗯,我没志向,也不聪明,”少女很难过,一点都不想在房间里待,“以后你还是自己写吧,我不想写了!” 说完,少女就一路小跑着出去了,门啪嗒一声被摔上。 周矜依靠着椅背,看着少女的背影,脸色冷的不像话。 第17章 山之高 第二天一早, 林初在厨房中亲手做早餐,周成忠跟周矜已经坐在餐厅开始吃早餐了,陈浅还没下来。 周成忠看了眼淡定吃三明治的儿子, 问:“浅浅怎么还没下来?一会儿快迟到了吧。” 不问还好,一问周矜想起陈浅狗一样的倔脾气就瞬间饱了, 他放下牛奶, 拿纸巾擦手, “您去问问她,我怎么可能知道。”说着,就起身, 拿了书包就往外面走。 周成忠看着周矜的背影,眉峰紧紧拧在一起, 恰好这时候林初从厨房里出来,周成忠就没发作。 林初看了眼陈浅位置上没动的早餐, 问:“浅浅这是还没出来?” “是, 孩子是不是睡过了?”周成忠答。 林初听了这话,脱下围裙就上楼, 在二楼拐角处恰好遇到步履有些着急的陈浅, 她说:“小姨, 早。” “快些,”林初接过她手里的包, “一会儿上学要迟到了。” “嗯嗯好。” 昨晚有些失眠,睡前闹钟也忘记定时了,今早就起来迟了。陈浅极快地洗漱好, 看了眼时间, 比平时出门的时间还晚了五分钟,就打包了早餐, 打算在车上吃。 拿着包出门的时候,看见那辆黑色的宾利已经开出去了,压根没有等她的意思,陈浅也顾不上那么多,一路小跑着往前追了段距离,车才缓缓停下。 车窗落下半截,露出了周矜那张挺拔冷峻的侧脸,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情绪。 陈浅凭自己的直觉就能感觉到周矜生气了。 她其实也有些后悔,昨晚至少得委婉点,毕竟还住在别人家呢。她耷拉着脑袋,磨磨蹭蹭地上了车。 上车后,陈浅又犹豫了一会儿,小心地瞄了一眼,说:“哥哥早上好。” 意料之中地,周矜没理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陈浅将书包抱在怀里,又看了两眼周矜,才拿出饭盒里的三明治,她先喝了口牛奶,恰好看见周矜回头看她一眼,她顿了顿,“......哥哥你吃早饭了吗?” 周矜额前有一缕头发微微翘起来,垂在他高挺的鼻梁处,墨色的黑发衬的他整个人慵懒散漫,“没。” 他看着她。 陈浅喉头滚了滚,将刚刚喝的牛奶吞咽进嗓子里,“......那你要吃吗?” 出乎意料地,少年嗯了声,“可以。” 陈浅:“......” 他不是吃过早餐了吗?她就客套一下而已啊! 陈浅犹豫了半晌,才肉痛地将便当盒子里的三明治递给周矜。 周矜接了后,既不吃,又不说话,反而懒洋洋地阖上了眼睛。 陈浅坐在车上,盯着窗外的景色,呼出了一口气,小口小口地喝牛奶。 路程不算远,很快就到了,因为陈浅今天迟了些,王亮就没在前两个路口停下,反而径直开到了学校门口。 陈浅那侧的车门打开,在她这里,周矜早忘了女士优先的绅士准则,一个阔步摔先下车,拎着书包往学校里面去,周身上下清冷斯文,永远带着淡淡的疏离。 人前半分不见喜欢欺负人的张狂桀骜样。 清隽的少年很快就吸引了女生们的视线,包括他下来的那辆高级定制的昂贵豪车,陈浅这时候当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下车,她靠在车窗上,看着少年受人瞩目,才明白何为众星捧月。 看着看着,就见到一个裹着校服短裙,身材高挑丰腴的少女挨到了周矜身边,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周矜唇边带了淡笑,似乎心情不错,还顺手将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女生则是一脸惊喜。 可那是小姨给她准备的早餐,她一口都没吃。居然被周矜拿去撩妹了! 陈浅心中更加不喜欢周矜了,忍着气将牛奶盒里的奶喝的一滴不剩,又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背着书包下车。 到教室后,陈浅就有些饿,趴在桌上提不起力气,大课间没去跑操。路万来长廊跑步考勤,见着陈浅,给她递过去一块蛋糕。 “谢谢。”陈浅接过蛋糕,甜甜地道谢。 路万站在晨光里,看着陈浅,眉眼带笑,去接了热水给她,“客气什么。吃着噎可以喝水,你好好休息,我继续检查。” “嗯嗯。”陈浅已经拆开包装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路万走出去的时候,撞见了从长廊另一端走过来的周矜,他寒暄了声,“没去跑步?” 周矜看了眼路万,弯弯唇并不说话。 “哦对,我忘了,你好像一直以来都不跑步,校长特许。”路万说,“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继续清点人数了。” 周矜挑眉,盯着他脖前挂的纪律证,说:“检查能检查到人家班里去?” 路万朝周矜露出了几分坦荡的笑,有时候男性之间交流并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大概就知道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路万信任周矜,是因为最近关于他传言走向变了,贴吧上校花许诗如与他的事情似乎已经坐实了。 而他喜欢陈浅,坦坦荡荡,拿得出手,也经得住时间的考验,没必要藏着掖着。 周矜唇角微勾,经过路万,走到了教室中,没再说什么。 · 陈浅吃完蛋糕后休息了会儿,胃部的疼痛才稍稍得到缓解,她终于提起了些力气,翻开书包,准备拿出课本提前预习下,却没曾想翻出了一本陌生的物理课本。 第22节 干干净净,既没有笔记,也没有署名,书角都整齐平整,连褶皱都没有。 陈浅认出了,这是周矜的课本,好像是昨晚帮他写作业时拿错了的。 虽然还有些矛盾,但上课还是比较重要的,少女放下了私人恩怨,趁着大课间人不多,带着书来到了周矜他们班门口。 陈浅站在门后面,小声地叫了好几声周矜,周矜似乎在刷题目,连头都没回一下。 陈浅不确定他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不想搭理她,但后来有同学三三两两地过来,她也只好拿着书回了班级。 中午在车上,陈浅跟周矜说话,他也依旧不搭理。 陈浅摸了摸鼻子,郁闷地看着车窗外,她没想到男生生气居然也这么麻烦。 到周家后,陈浅默不作声地跟在周矜身后,然后他进了卫生间。陈浅压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找话题已经从早上喝的牛奶说到体育课上数了几只鸟了,但依旧碰了一鼻子灰。 陈浅呼出了一口气,沮丧地坐在了沙发上,拿出便利贴开始写。 【哥哥对不起,我昨天不是故意好吼你的,没控制住脾气是我不对。我也会端正学习态度,不会不讲礼貌,希望你不要放心上,对不起。】 陈浅写完后,就将纸条以及书本压在茶几上的ipad底下,接着林初叫她,她去洗了个手,坐到了餐桌上。 一顿饭少女吃的心不在焉,一会儿看着周矜,一会儿想想事情,吃完饭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 陈浅吃着水果,看到周矜拿起ipad开始看,她眼尖地发现压在上面的便利贴不见了,紧张地将果块一整个囫囵咽下去。 察觉到少女的视线,周矜抬眼看过去,恰好对上她圆溜溜的杏仁眼,眸光水灵透亮。 周矜弯了弯讥讽的唇角,眼神质问她这么盯着是什么意思。 陈浅这才放心地收回了视线,安心地吃水果。 一边的周成忠当然没留意到这儿的暗潮汹涌,他跟林初说了会儿话,又关心了陈浅今天在学校的学习跟生活,这才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看了看,觉得似乎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两人也就相互懒得搭理。 几个人坐了会让,陈浅与周矜就分别回屋午休了,休息了约莫一个小时,家中的女佣又开始忙活着叫家里的两位少爷小姐起床上学。 听着外面骑车发动机的声音,周成忠坐在沙发上,今天下午难得有半天时间休息。他悠闲地喝了口茶,随后翻过一边的报纸,胳膊肘无意间撞掉了一本书。 随着书落地的,是一封信纸,纸张封面印着星星图案,星星一捧一捧,跟揉碎了一样。 陈浅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地上卧着书与信封。 在周成忠俯身前,陈浅上前一步,先弯腰将物理书跟信封捡了起来。 周成忠像早有察觉,目光沉沉地看了眼陈浅手里的信封。 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促使陈浅捏了捏手心,没由来地紧张,她刚上车的时候,跟周矜说起书的事情,他才口吻淡定地说他没拿书,于是她才匆匆忙忙地赶回来。 陈浅紧张地说话有些磕巴,“姨父,书忘记拿了,我拿回去......” 见周成忠依旧盯着她手上那封信,陈浅才惊觉自己可能拿到他的东西了,将信封放在周成忠面前,她说:“那姨父,我先去上学了,要不然就得迟了。” 周成忠看着陈浅,笑着点了点头,说好,脸上又恢复了昔日的和蔼。 陈浅也就没放心上,自然也想不到她这递给周成忠的是从物理书飘出来的,自然也没想到,那也并不是什么信件,而是一封情书。 · 陈浅在放学的路上看见了王舒婷。王舒婷走到她身边,问她:“今天没骑车上学?” “嗯......”陈浅翻书包的手一顿,“最近都没骑车,车之前摔坏了,小姨就有些担心。” “噢。”王舒婷看着陈浅递过来的钱,还顺带递了一包牛奶过去,她笑嘻嘻地接了牛奶,“哎呀,浅浅你真是太客气了。跟你说用不着用不着,你为什么跟我这么客气。” 说着,捏了捏陈浅的脸。见她仍然坚持,这才收下。 “你听说没?周矜今天上午被校长约谈了,听说下午的时候家长还被叫到学校了。”王舒婷神秘兮兮地说。 陈浅愣了愣,才看着王舒婷问:“叫到学校了......怎么啦?” “还能为什么,贴吧的事情,”王舒婷说,“前几天吧贴吧那张照片被删了,不知道谁捅到学校老师那儿去了,你说这人不是恶心么,我倒是相信周矜不会跟女生有牵扯,但老师肯定格外重视周矜的呀,还说要把女生找出来呢。简直膈应!” “......嗯?浅浅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王舒婷话说到一半,看陈浅时,发现她脸颊格外苍白,“来姨妈了?哎,你身体底子怎么这么弱。你要喝热水吗?” “我没事,婷婷,”陈浅回过神,捏紧手心,脸上扯出了一丝淡笑。 再三确认过陈浅没什么事,王舒婷这才放下心。两人走到岔路口,互相道别后,陈浅又走了一段路,才看见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宾利。 走了过去,车门打开,陈浅坐上车,看见这时候周矜正坐在车上,陈浅乖乖地打了招呼,周矜还是那副对她爱搭不理的样子,明明中午已经好了很多。 不过陈浅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坐好,扣上安全带,打开书包,中午带到学校的水果忘记了吃,一会儿林初要检查。拿出来放在两人中间的置物架上,又看见书包里还装着刚买的牛奶,给王舒婷买的,还剩一罐,是她自己最喜欢的口味。 知道周矜不会喝,但她还是出于礼貌地问他:“喝牛奶吗哥哥?” 周矜看她一眼,轻轻嗯了声。 陈浅:“......” 忍痛割爱,将牛奶瓶盖拧开,递给周矜。 周矜喝了口,蹙着眉没评价,像不喜欢。 陈浅撇撇嘴,挪开眼睛,开始吃着果盘里的葡萄。 一粒一粒地吃,吃完的时候,就已经到周家了,她收拾了书包跟在周矜身后,前后脚踏进别墅,就发现了气氛不对劲。 周成忠面色凝重地坐在沙发上,林初坐在一边,暗戳戳地给陈浅试了眼色。 “孩子们都回来了,先开饭吧,有什么吃完饭后再说。”林初柔声劝。 周成忠脸色缓和,“也行。” 陈浅在一边拿眼睛看了看周矜,又看了看周成忠,想起了王舒婷刚刚和她说的话。 她跟着林初去了厨房,林初说:“去卫生间,那儿有洗手液。” 闻言,陈浅乖巧从厨房出来,路过客厅的时候,恰好看见中午的那封信正大喇喇地躺在茶几上,而她匆匆扫一眼,从几个字眼就能看出这大概是一封情书。 陈浅整个人都要灵魂出窍了,特别是当她回忆起,这封信是她中午亲自递给周成忠的时候。 她究竟有多想不开,才会认为印着星星图案的信封是姨父的! 陈浅在卫生间好好一会儿才出来,昔日饭前热闹的餐厅,这会儿陷入了一片死寂。 陈浅走路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重如擂鼓,她经过客厅,最终还是在茶几处稍稍停顿,一目十行地将信读完了。 一顿饭陈浅吃的特别不是滋味,除了扒饭,就几乎没动别的菜,尤其是偶尔对上周矜的眼睛,一种难以言表的心虚之情迫使她飞快地挪开眼睛。 经历了艰难的心里斗争后,陈浅果断地在周矜面前认了错。 周矜卫生间用清水洗手,压根没想到陈浅会进来,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才勉强理解她的意思。 “你准备怎么弥补?”少年没有跟陈浅设想的那样气急败坏,反而拿了张纸擦手,语气不咸不淡。 “我......”陈浅耷拉着脑袋,“我刚刚大概看了一遍内容,没有姓名,内容也很意识流。要不就.....” 周矜一眼看出陈浅的意思,毫不留情地打断她,“我爸会有这么好糊弄?”语气似乎对陈浅就这样低估周家人很不悦。 陈浅呼出一口气,不得已搬出下下策,“那要不就说是给我的情书吧?” 终于听到一个满意的,少年勾勾唇角,嘴上依旧嫌弃,“还有人会给你写情书?” 陈浅看他一眼,其实她收到过! 面上不显,陈浅说:“要不然是我给别人写的?” 能撇清自己,周矜当然没有什么异议,“嗯,你看着办吧。”说着,擦过陈浅身边,走出了卫生间。 陈浅没着急出去,用清水冲洗手掌,听见林初在外面叫她出去,陈浅关掉水流,边擦手边走了出去。 “浅浅,来,来沙发上坐。”林初朝她招招手,陈浅走了过去。 现在的场景就相当奇怪,陈浅跟周矜两人被要求挨着坐在一起,周成忠坐在周矜外侧,林初坐在陈浅外侧,两大人就这么将他们围着,俨然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模样。 其实周成忠跟林初就是语重心长本着给两青春期孩子做心理疏导来了,关于—— 青春期的早恋问题。 最开始是陈浅,家中司机打小报告说陈浅晚上和男同学待在一起,然后是周矜,被人拍到和女同学走得近,还被人拍照发在网上,就连周成忠都被老师约谈了,以及在家中发现传情信件。 家中两个青年人思想都有问题,那周成忠就不得不,拨乱反正,肃清思想。 周成忠先说了一段催人发泪的开场白,林初在一边附和,然后才开始切入正题。 周成忠先从面前的这封情书说起,起先还能和颜悦色,说到最后,脸色也就沉了下来,他将情书放桌上,“周矜是你的吧?”都说棍棒出孝子,他还真不适合当一个慈父。 周矜没说话,倒是陈浅小声地说:“......姨父,这是我的。” “你的?这是男生写的?”周成忠有些惊讶。 蹙着眉头又看了一遍信封,周成忠语气沉重地问:“哪个男生给你的?” 陈浅压根没料到周成忠都不问是不是她写的,他这么问了,她也就顺着话说了下去,“不知道。” 但周成忠脸色依旧不好看,大段大段隐喻与共性说完后,他开始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他先语重心长地跟陈浅说:“浅浅,姨父也是过来人,知道你们少年人心思细腻敏感,有时候看见优秀的男生会心动。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爱情哪儿有前途重要?这种信用语这样轻佻夸张,也不见得是什么好男生。没有人帮你把把关,你这么单纯以后是要被骗的!先不谈恋爱,嗯?” 陈浅被说的都不怎么好意思了,乖巧地嗯了声。 接着周成忠开始跟周矜说话,“我不管那是什么班花校花,你现在应该干什么,从小到大,周家交给你的规矩,你都该记着,这都拎不清?想我给你上家法是吧?” “没谈。”周矜语气极淡。 周成忠气不打一处来,“那那张照片怎么回事?你跟人那么暧昧干什么?!” 周矜不回答,反而朝陈浅看过去,眉眼含了清浅的笑,“不信你问陈浅。陈浅你说是吧,我谈没谈恋爱,还有那张照片......” “哥哥真没有,姨父。”陈浅捏了捏手心,立即替周矜澄清,“这是真的。” 周矜不说话了,眉眼笑意更甚,“我觉得跟我相比,似乎陈浅更值得被关注啊。你说是不是,陈浅?” 陈浅咬了咬下嘴唇,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嗯。” 林初在一边听着也傻了,这跟陈浅直接承认谈恋爱没什么分别啊,她立即拉着陈浅的手,问:“路万上次送你回家呢?” “嗯,是的。”陈浅不太理解林初这么问的缘由,但还是答了。 林初呼出一口气,觉得头都大了,“暂时还是不要再和路万来往了,他毕竟是个男孩儿,大半夜和你待在一起那怎么能行?” 陈浅隐隐觉得林初想偏了,她立马说:“小姨,我没谈恋爱跟路万谈恋爱,我也不喜欢他。” 林初看着单纯的陈浅,“你就是傻!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呢。” 第23节 林初摸了摸陈浅的脑袋,说:“时间不早了,你先上楼洗个澡,我们和小矜再聊会儿。” 但现在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真的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清楚的,何况她和路万清清白白,压根什么都没有。 陈浅点点头,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才上楼。 见周成忠跟周矜父子还沉默地对峙着,林初叹了口气,看着周矜,不得已开口,“小矜,阿姨有件事想问你。” “嗯,您说。” 平心而论,对待长辈周矜态度还是可以的。 林初将果盘推到周矜面前,说:“你不是跟浅浅一个学校的吗?你认不认识一个男同学叫路万?” “认识,同学。” “那你有没有关注过他?浅浅和他关系特别好吧?” 周矜就事论事,“早上看见路万给陈浅送吃的,还给她倒了杯热水。还好,没见多亲密,正常同学吧。” 林初心瞬间拔凉拔凉,不淡定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吃了一块苹果。 吃完后,林初不得已去阳台打了个电话。 “喂你好,路万妈妈,嗯,我是陈浅小姨。” “其实也没什么事这么晚打扰您。就是想问问路万我们家浅浅最近学习状态怎么样,看两个孩子走的挺近的,这两小孩初中就关系好,这不青春期了么?” “哎,是,我也正为这事发愁呢。其实男生女生之间这个度,是得把握好,他们都还小呢。” “其余也没什么事了,打扰您了,嗯,有空再约,再见。” 林初挂断电话走进来,这边像已经结束了交谈,她跟周成忠相视一笑,似乎她家浅浅问题严重一些呢。 林初坐在沙发上,仔细一想,陈浅乖巧懂事,对感情的事情懵懵懂懂,要说早恋那确实不可能,但人心思单纯,并不意味对面追求的时候就能招架的住,她虽然也喜欢路万,但现在他们家浅浅年纪小,到底不合适。 她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喝完一杯茶,周成忠将她的手捏在手中摩挲了会儿,这才看着周矜,“刚跟你说的事情听见没?断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你将来的婚事,都需要家族长辈考量的,既然没有未来,没必要耽误人家姑娘。” 周家门第煊赫,周矜又是周家独子,说是家族长辈考量,其实就是长辈指腹为婚。 世家大族婚姻不是儿戏,圈子里几乎没有自由恋爱,家族联姻再正常不过。大概只有周成忠这样做出了些事业的二婚所受的限制才小些。 周矜当然明白,靠在沙发上,语气淡淡,“爸,我还不够洁身自好的?” 周成忠仔细一想,要说洁身自好,还真是,这些年反正没让他操心过。 “但是这么多麻烦想避也避不开,”周矜懒洋洋地叹了口气,“要不你现在给我娶个媳妇得了。你中意哪家姑娘?你说我就娶,反正跟谁结婚,什么时候结婚不都一样?” 周成忠看着周矜人模人样,说话语气吊儿郎当的不像话就一肚子怒火。 “你瞎说什么?!” “行了,老周。”林初把水递给周成忠,及时将他劝住了。 周矜说完了,再待下去也没意思,起身正要上楼,怒火渐渐平息的周成忠将人叫住了,“周矜,你管好自己,同时也管管妹妹,那个追浅浅的男生不是你们班的么?你平时多留意,有情况和我说。” 周矜弯了弯唇角,没回,就径直上了楼。 第18章 山之高 晚点的时候, 李文成进来,说:“少爷,顾先生那边来了电话, 说江家小公子上次被你语言刺激了之后带人去会所挑衅,砸了他的场子。” 周矜看了李文成一眼, 并不意外, “小舅舅说什么?” “就说了这个, ”李文成说,“有人受伤了出院后就去了警察局,顾先生说他已经暗中让人将系统捕捉到影像送进去了。” 公公会所装摄像头是必要的, 只不过前几年troy水深,圈子里都默认了在摄像头上作假混业绩这事。有一天平静的水面被打破, 水底下的肮脏看着就要浮出水面,这淤泥深的可能牵扯到任何人, 那表面和谐的关系就岌岌可危了。 所以哪怕有一丝风吹草动, 都会引来格外多的关注。而江若诚,一个名声大的公子哥, 出了事情, 很难让人不知道。 他就是很好的一个突破口。 江家从富商手里接手会所, 难免要花费点时间才能让生意走上正轨,这其中资金充足, 服务到位,信誉保障缺一不可,而为了稳住客户, 就必须拉一个人出来善后。 会所经理马国豪就是很好的选择, 毕竟当初也是他拉顾成柏签协议,最后坑了顾成柏一把, 拿着顾成柏投入的资金与装潢成本去江家面前投诚邀功。 出了问题可不得他负责么。 · 第二天陈浅起的比平时早,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周矜刚听完晨间ova新闻听力,她看了眼周矜,见他面色如常,心才稍稍放下来,昨晚周矜被留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骂。 除了之前的不愉快以外,她既有些歉意,又有些感谢。歉意是因为那封情书是她交给姨父的,感激是因为,照片上的那个女生是她,即便清白,事件发酵之大令她没有勇气面对,也不敢承认。 陈浅在周矜身旁坐下,礼貌打招呼,“哥哥早,你在听英语听力吗?” 周矜此时正靠在沙发上,修长如玉的手指拿了支笔,笔尖轻盈流畅地在纸张随意划划停停,晨间的光线从客厅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那道高挺鼻梁上,侧影叠在棱角分明侧脸的另一侧。 周矜虽端坐着,整个人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慵懒散漫的气质。 好像没有不开心。 陈浅见周矜还是那副对她爱搭不理的样,见怪不怪地,甚至还能往周矜面前空下来的玻璃杯内添了些温水。 低头的功夫,面前被甩过来了几张空白的试卷,“狗腿就要有狗腿的自觉,从一而终,服从雇主。半途而废谁允许的?” 陈浅看着被甩在面前白花花的试卷,上面没有一丝笔记跟水墨,而试卷的日期是昨天,也就是说,昨晚的作业,周矜还没开始写。 陈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当她发愣的时候,周矜说:“嗯,别看了,你时间不多。”说着,看了眼时间,将表带拆开,那只名贵的表就放在了陈浅面前。 6:27,距离去上学还有半个小时时间。 陈浅呼出了一口气,眼见着周矜已经来到厨房餐桌,开始享用早餐了。 她不写,他肯定又要生气,陈浅头疼了起来。 林初将打好的豆浆递到餐桌上,出来看了一眼,就见到这时候陈浅正伏在茶几上写作业。 “作业还没写完呢?”林初凑近看。 陈浅胳膊稍稍往下移,挡住了试卷最前面那栏姓名与班级,轻轻嗯了声,“还早餐还没好,就刷了会儿试卷。” “噢。” 陈浅成绩好,林初不疑有他,摸摸陈浅的脑袋,催促她去吃饭。 闻言,陈浅面不红心不跳地将作业收到书包里,坐到了餐厅内开始吃早餐。早上她吃的不多,一般就一个三明治,一杯牛奶,这次她吃的很快,不出一会儿就吃好了。 慢条斯理吃早餐的周矜听见声音,掀起眼帘看她一眼,只见她嘴巴吃的鼓鼓囔囔,跟只仓鼠一样,离开餐桌时,牛奶也才喝了一半。 他眉头稍稍蹙起,没一会儿也离开了餐厅,坐到了车上。 车门打开,坐在最里侧的少女正认真地写着作业,周矜坐上车,将书包放在中间的置物架上,淡淡地说:“不着急。慢慢写,上午放学之前给我就好。” 陈浅本就是抱着盲羊补牢的心态垂死挣扎,想着能多写一点是一点,压根就没想能写完。听见周矜的话,肉眼可见地怔了下,“啊?” 她上午也要给周矜写作业? 周矜像看穿她脑中所想,轻笑了声,“怎么?” 陈浅看着周矜,声音小小的,“可是上午都是很重要的课,我还得听课......” 察觉到周矜唇边的笑渐渐凝固,双眸微眯,看似风轻云淡目光下的质问与审视已然再难以掩藏,陈浅剩下的话就说不口了,她有些怂地改口,“好,我试试。” 周矜满意了,嗯了声,转头看窗外的春和景明,岁月静好。 陈浅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了好久,才能勉强将试卷写好。她趁着大课间同学们都被组织去跑操的时候去了周矜班,才来到1班班级后门,甚至还没说话,周矜就回过头。 陈浅猝不及防与周矜视线相撞,继而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班上另外几个同学,站在一起,像在讨论什么。 她就不进班级了。 她想着,却不知什么时候,周矜已经转身,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朝她看过来。 陈浅努力在唇边扯出一丝笑,朝周矜招招手,用唇语对周矜说: 【我写好了,你过来拿一下。】 周矜并不为所动,双手环抱于胸前靠在了桌上。 陈浅看着他微弯的唇角,总觉得他的笑讽刺意味浓重,正有些着急的时候,路万恰好从外面进来了,他神色微讶,“浅浅,你怎么在这儿?” 陈浅忙将手里的试卷背到身后,在手心捏了捏,她说:“嗯......没什么事情。” “那你?” 陈浅想起昨天她在楼上听见小姨还给路万妈妈打电话,就尴尬到立即想逃离,“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 “陈浅。” 一道清冷的嗓音从身后传过来,像电线沉入深水中,有些低沉,又有些磁性。 陈浅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回过头,将试卷递给路万,纠结了半天说:“周矜是你们班的吗?这会儿应该在吧,老万麻烦你将试卷递给他。”话里话外都是不熟的意思。 这话刚落,1班其他几个同学纷纷朝她看过来。场面一片寂静。 “自己送进来,陈浅。” 不咸不淡的声音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寂静。 ...... 陈浅心虚地低下脑袋,“......哦好。” · 今天已经是周五,放学后周矜留校参加数学奥赛培训,陈浅带着周矜假期所有的作业跟着王亮回到周家。 周成忠下班还没回来,林初在家,家中来了客人,几个体态丰腴,气质不俗的太太坐在沙发上,林初招呼女佣泡茶准备点心,正会儿正陪着几个太太聊天。 周家生意上的往来不少,关系需要打点疏通,平时会有很多不同的太太来喝茶走动,都是林初招待,陈浅自从住进来就看见好多次了,她打了个招呼,正准备上楼写周矜的作业,有个太太就叫住了她。 吴太看着林初,笑着问:“这就是你侄女?” “是的,”林初招招手,让陈浅来她身边坐,“刚放学回来。” 吴太看见小姑娘乖乖巧巧背只书包在身后,性格文静,长相又灵动清纯,心里很喜欢,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问她多大了。 陈浅说:“快满十七周岁了。” 吴太笑了笑,又问她在学习上的事情,几个人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吴太想起什么,叫助理回去拿了几只高级定制的项链放在陈浅面前,“我有个女儿也是你这个年纪的,在国外留学呢。很喜欢这种首饰。” 陈浅笑笑,认出了这些首饰应该很贵重,见林初点点头,她才向吴太道谢。 第24节 吴太家中就是做高奢珠宝生意的,这几年生意不如早些年如日中天,亟待创新转变发展方向,今天来这儿其实也是为了拉周家的资金入股,问完陈浅又和林初聊了起来。 富贵太太聊天,无外乎老公孩子,珠宝首饰,以及衣服包包。 林初没孩子,跟周成忠结婚时间短,在嫁入周家之前,高定服饰与奢侈品了解的也不多,了解这些的途径也仅限于时尚杂志。说着说着就有些冷场。 吴太身材圆润,是养尊处优的性格,以为林初不热衷于聊天,就跟旁边几个阔太太交流了起来,时不时cue下林初,林初大多时候就坐在一边微笑着听。 陈浅也被迫坐在一边,一盘水果都快吃完了,那边说话还没结束。 她回过头看到林初,与她相视一笑,心想,嫁入豪门好难啊,她都有些心疼小姨了。 吴太说起了上次度假的经历,恰逢这时候周成忠回来,她笑着问:“周太你们结婚的时候周总有没有带你去度蜜月?” “没呢。工作忙,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林初笑。 闻言周成忠扫了眼沙发上坐着的几个女人,也笑了,“前段时间在谈项目,恰好这段时间也告一段落了,下周就带你去爱琴岛度蜜月怎么样?周末就可以出发。” “真的?”林初说,“孩子还在家呢,等放暑假再说吧,当初不是说好暑假的时候去?” “恰好要去雅典那儿出趟差,你不是也挺向往希腊文化的么?暑假空下来咱们再去一次,”周成忠说,“这次活动几位太太的丈夫也要出席的,她们没跟你说?” 几个人丈夫的行程向来不跟妻子透露,因而也都愣了一下。 吴太笑着说:“本来还在筹备阶段,但听周先生的意思似乎是咱们家的游艇派对着事儿十有八九了。那我诚挚地邀请大家参加派对,一会儿给大家发邀请函。” 吴家珠宝生意遍及各大洲发达国家,这回拉周家投资主要是为了进一步开拓澳洲市场。 与周成忠谈的成功后,就在爱琴海近域开了一场游轮派对,宴请的都是澳洲名流,以及国内的几个资方。 星期五当晚,送走几位贵妇后,林初就收拾了行李,因为下周一就是端午节,学校恰好有三天假期,周成忠就带着周矜跟陈浅一块来了。 几个小时后,当地夜里十二点,落地爱琴海众多岛屿上风景秀丽的一座,岛上部分开放游客,部分不开放游客,不对外开放的区域私人别墅林立,用警戒线拦着,附近有安保。 周家的私人别墅就坐落在未开放区,别墅规制恢弘,设施完备,管家与菲佣很到位。 陈浅被安排在总统套房内,落地的时候很累,简单清洗后就睡下了,第二天早上醒来,透过卧室内的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过去,水天相接,一轮巨大的太阳从远处升起,几只海鸥远去。 如洗的天空下就是湛蓝的海水与柔软的细沙,轻薄柔软的窗纱在不远处飘动。 陈浅看了看,心中有些惊叹,正欣赏着美景,手机收到了来自王舒婷的短信,“去图书馆吗?我最近听见了一些传闻,咱们见了面聊聊。” 【不了婷婷,我不在家。】 【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在外面旅游呢。】 【去哪儿旅游了?我看看。】 陈浅想了一会儿,没说这儿是哪,拍了张照片过去。 【在海边。】 【哇,好美!那行吧,你好好玩儿,我约诗诗她们去写作业。】 陈浅给王舒婷发完信息,菲佣就上来请她去吃早餐了,到楼下餐厅时,周成忠与林初在用餐,却没见着周矜的人。 陈浅坐下,刚喝了口酸奶,就听周成忠问她下午干什么,“去冲浪也可以,很多年轻人都喜欢这个。或者在沙滩上晒太阳,喝果汁?” “冲浪我不太敢,”陈浅想了想,“可以找块阴凉地看风景吗?”她不光要写自己的作业,还得替周矜负重前行呢。 周成忠笑着说:“当然可以。” 下午的时候,林初跟周成忠手挽着手出去游艇派对了,陈浅换了件比较保守的纯白长袖衬衫,坐在海边一棵巨大的椰子树下喝果汁,手上还捧着一份比较简单的作业。 只有选择题,做起来比较简单,陈浅写完一份的时候,就看见一整天都没露面的人出现了。 一改往日惯常的穿衣风格,周矜这回穿搭很休闲,上半身一件白色背心,下穿短裤,裸露在外的肌肉蓬勃流畅,上半身沾了些水,贴在身上,更衬得他胸膛宽阔有力,压根不像他过去穿衬衫的文弱斯文样。 少年短发利落,额前有一缕发丝自然垂下,迎着光,皮肤很白,鼻梁高挺如孤山直直地劈下。 周矜被几个同龄男生簇拥着走来,当然留意到一道炙热的视线从不远处飘过来,盯着他身体看了好一会儿,又盯着他脸看。 有时候人过于肤浅,就挺没意思的。 周矜双眉微蹙,走到陈浅身边,毫不客气地拿了桌上放着的果汁喝。 在一边躺椅坐下来,周矜看她怀里的抱着作业,“在写作业?”他拿过那份试卷,随意扫了两眼,挑挑眉,似乎不那么感兴趣,语气也漫不经心,“我说几句。” “嗯嗯。” 看周矜刚刚在看试卷,陈浅还以为是自己哪儿写错了题,立即点点头,洗耳恭听。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成绩不好?” 这话一出,陈浅像一只泄了气的脾气,想气又不敢气的。 周矜看着女孩瞬间蔫吧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高兴,弯了弯唇角,心情好了不少,“因为你蠢啊。就比如现在就是享受的时候,写题目有必要吗?都会的东西,重复写一千遍有必要吗?” 陈浅心说,她不是因为才写的一千遍,而是因为写了一千遍才会的啊,她又不是什么天才。学什么会什么。 看着周矜嘲弄的眼神,默默将书卷压在了书本底下,不想反驳。 反驳一下他就不高兴,好难哄的,还是算了。 周矜喝了口果汁,看着不远处海天相接之景,眯眯眼睛,“一般人太蠢,我也就懒得说。但你,蠢算不上,”他说,“顶多算笨吧,人笨,就得找准办法能解决百分之三十的问题,光会白费时间无济于事啊。” 陈浅撇撇嘴,喝了口果汁,岔开话题,“果汁好喝吗?会不会酸了点,我在里面加了些橄榄。” “你榨的?” 陈浅点头。 “一般吧,就那样,”周矜眯了眯眼睛,就不喜欢陈浅这种比狗犟的性格,压根不买账,“海滩不允许写作业。要么让作业消失,要么你跟作业一块消失,你自己选。” 陈浅见周矜语气严肃,脸上的淡笑极快地消失了,她将果汁放下,又裹了条浴巾在身上,拿着书离开了。 周矜听见动静,远远地看过去,少女裙身底下的小腿纤细,却蹬的极快,像后面有东西在追她一样。 周矜波澜不惊地看着,心里冷笑。 · 陈浅来到别墅,将书本与试卷折叠整齐摆放好,又带上了菲佣准备好的水果,才往沙滩上赶。 见到陈浅回来,周矜似乎有些以外,继而面上浮现了一种极其讥讽的神情。 陈浅早习惯了他那种高人一等的傲慢表情,见怪不怪,在一旁的小桌旁蹲下,将水果放桌上,又往周矜空下的杯子里添加了冰块与果汁,递给他,弯了弯眼睛说:“放回去了,我不写。” 周矜指了指一边的水果,继而跟大爷一样躺在躺椅上。 陈浅左看右看,在果盘里挑了一粒最红艳饱满的葡萄喂到周矜嘴边,然后又开始在果盘里挑选。 小狗虽然脾气倔了点,但到底是个软狗头啊。 周矜喝了口冰果汁,心情不错,随口夸她,“不错,有点聪明人的自觉了。” 陈浅蹲在桌边,小心挑选水果,照着他挑剔的性子,水果不能有瘢痕这是最基本的,她还得检查一遍,有没有黑点,色彩分布均匀不均匀,大小是否适中,虽说菲佣准备的水果品质好,但说不准呢? 她挑着最好的喂给周矜,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个小时,裸露的小腿暴露在太阳下面,晒的都有写红。 而周矜,在遮阳伞的阴影下,玩会儿手机,看看风景,还有人忙前忙后伺候着,挺悠闲自在。 直到陈浅蹲在地上腿有些发麻,才尝试着从地上活动了下关节,周矜顺着看过去,看见了因为俯身而露出的浅v,前面幅度,还好吧,跟自由区海滩上的女人肯定不能比的,但相较于陈浅的细胳膊细腿,还算比较惊人。 他又想起,那天在会所包间看见缀着珍珠镶着蕾丝边的奶白色带子。 木果子露香近了许多。 他风轻云淡地挪开眼睛,瞥到了她纤细脖颈间宝蓝色项链,问:“这是蓝色大海?” “嗯?”陈浅抬头,茫然地看他一样,才后知后觉摸上了颈间的项链,“你是说项链吗?不太清楚。这是昨晚一个姓吴的阿姨送我的,我觉得有点好看就戴上了。” “还行。”周矜来了兴趣,问她,“你知道这条项链多少钱吗?” 陈浅动作微顿,猜到可能不便宜,她眨眨眼睛,“多少?” “不算多。也就一两百万吧。” 陈浅瞪大了双眼,她所理解项链的贵也就几千块,小姨说她现在成了周家的太太,再用低档的东西就不合适,所以当小姨给她戴上项链的时候,陈浅也就没拒绝,因为即便丢失这也在可接受的范围。 可陈浅没想过这价值一两百万,她要是知道,绝不会戴出来,特别是在人迹嘈杂的海滩。 “我......” “戴都戴上了,拿下来什么意思,不是给周家丢人?而且人家送你的,又没让你出钱。”周矜看着她,评价说,“看着也还可以,比乱七八糟的好看。” 陈浅第一次周矜嘴中竟还有夸人的话,还有些受宠若惊,就听见那道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 “挺像狗链子,看着不错。” 陈浅不高兴地挪开眼睛,不想再说话了。 第19章 山之高 又过了一会儿, 几个人走了过来,都是金发碧眼的男孩女孩,十三四岁的年纪, 看衣着打扮像当地渔民的孩子。 陈浅盯着不远处的人看,看着希腊人眉眼深邃, 五官立体的样, 在心里感叹。 一个叫david的男孩问:“周少爷您好, 游艇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出发吗?” “嗯。”周矜从躺椅上起来,将名贵的高定墨镜推到鼻梁上, 回头就看见陈浅傻傻地盯着别人脸看,一副没出息的样, 他问,“发什么愣呢?” 陈浅刚刚还在理解男孩说什么, 听了七七八八, 大概听懂了九成吧,还在琢磨, 就听见周矜的声音, 她抬眸看他, “嗯?怎么了?” 周矜不耐烦地啧了声,压根不想带陈浅这个丢人现眼的上游艇, 那只炙热的手用力地揉了一把陈浅的头,“再乱看,腿打断扔海里。跟上。” 然后拽着她脖颈中的项链就走。 项链被一只很不温柔的手攥着, 陈浅还哪儿敢说话, 仰着头垫着脚跟在周矜身边,一路小跑, 才到邻近的码头。 希腊海岸线曲折,港湾密布,游艇等一众娱乐设施完备,周家有一处私人码头,泊在附近的游艇除却早年购置的,还有一艘周矜刚斥资买下的豪华游艇。 李文成与厉康守在甲板上,游艇内还有几个高个子男生,穿着不俗,看样子平时跟周矜关系也不错。还有一个穿着雪纺长裙的女生,身材前凸后翘,一张脸却相当清纯,带了些淡妆,清秀又妩媚。 见着周矜,一上来就挽着他的手臂,一口一个阿矜哥哥地叫。 陈浅总觉得哪儿有些熟悉,正看着,就见周矜回过头来,与他冰冷的眼眸相撞,陈浅立即收回了视线,安静地站在周矜身边。 吴芊顺着周矜的视线将目光落在陈浅身上,弯了弯眼睛,“这就是你后妈带过来的妹妹?克死她父母的那个?” 周矜没搭理吴芊,低头看了眼吴芊挽着他的手,眼神极其淡漠,隐隐藏着几分不耐烦的意思。 第25节 触及周矜的视线,吴芊抿了抿嘴巴,识相地抽回了手臂。 陈浅垂下眼眸,眼神淡淡的,没反驳,也没再说话。 剩下的几个公子哥招呼周矜玩海上射击,周矜淡淡看了一眼就离开了,吴芊瞪了一眼陈浅,紧接着就跟在周矜身后离开。 海季斯越此时正拿了一把仿生□□瞄准不远处的几只靶标,连发好几枪,没一发中的,吴芊抿唇笑:“斯越哥,你这技术也太烂了,你让阿矜哥哥来,他一定百发百中。” 季斯越挑挑眉,没听吴芊的,又开了一枪,击中之物闻声坠入海中,他回头,笑的很畅快,“这还不如?怎么样?” 周矜没搭腔,很显然也没什么兴趣,在甲板观景台卡座上坐下,挑眉看了看陈浅。 陈浅连忙给周矜倒了冰水递上去,又是捏肩又是喂水果,忙前忙后地伺候。 周矜不参加,吴芊也没什么兴趣,眼睛常常飘到周矜身上,圈子里的其他人都不在意陈浅,可是吴芊留意到了,就她为数不多的偷瞄瞬间,周矜就一直盯着陈浅,眼睛压根没离开过。 可陈浅要尊贵的身份没有,要丰满的身材没有,就连能跟周家沾亲带故,也就靠着她小姨功夫了得上的位,能有什么啊? 吴芊气的跺脚,拍拍季斯越的肩膀,“喂,咱们这儿还有一个人,你难道忘了吗?” “谁?”季斯越挑眉,顺着吴芊的目光看过去,落到了陈浅身上。 陈浅正会儿正得了两分钟时间休息,用周矜的话来说,这是恩赐。嗯,得了两分钟时间的恩赐休息,正坐在周矜不远处吃他吃剩下的水果。 察觉到那边透过来的视线,她明显愣了一下,就听吴芊朝她喂了一下,“来跟我比比?” 陈浅刚想说她不太会,吴芊就过来拉陈浅,“我叫吴芊,刚刚听阿矜哥哥叫你小狗,那我也叫你......” “她叫陈浅。”不咸不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 听见吴芊说小狗,陈浅能明显感觉到又有几道视线落在了她身上,陈浅不太好意思,红着脸低下头,也不明白周矜这几天抽什么风,总是小狗小狗地叫她,明明她就不是。 “行吧,陈小狗,我叫吴芊,其实不光周矜是我哥哥,在场的几个人都是我哥哥,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吴芊骄傲地扬扬头,“我的射击技术都是几个哥哥教的,有没有人教你啊?” 陈浅终于明白过来,难怪她看吴芊这么眼熟,原来她就是吴太的女儿。 “没有呢。”陈浅淡淡地笑笑,连忙摆手,“我不太会这个的,可能比不了。” “哎奇怪,阿矜哥哥没教你吗?” 周矜脸上淡笑,倒没再跟以前一样拆陈浅的台随口嘲讽,看着陈浅看她怎么说。 陈浅说:“没有,哥哥教你就好了。” 吴芊好强的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拉着陈浅的手,“行吧行吧,我教你,这个不难。”说着,热情地拉着陈浅往甲板开阔处去,她将□□架在台上,教陈浅扛枪,瞄准,扣扳手,耐心又认真,俨然一个好老师的模样。 “你看着啊,那儿不是有人拿靶吗?你得根据他的动作来分析它的方向,提前预判。比如人在距离你三十米,四十五度西北角,那你就得预判的方向再往东去一些,懂了吗?”吴芊帮陈浅瞄准。 “这会不小心伤到人吗?”陈浅捏捏手心。 吴芊啊了一声,继而笑了出来,“你瞄准点不就好了。就是现在,打!” 陈浅感觉手心里都出满了汗,正想说她不想玩这种游戏,吴芊就上手,按着陈浅的手扣下了扳机,“砰”地一声,一粒子弹飞速弹出去,离的不算太远的靶上浮标忽地迎风飞速下坠。 感受到手上猛地一下震动,陈浅手都被震得有些麻。她往不远处看去,只见持靶人手上拿着靶子仍旧在移动着。 想到这,手心便出了绵密的汗。好险,她刚刚明明看见吴芊瞄准的是人,还好没事,好险好险...... 游艇开的快,恰好撞上了一只低空飞行的鸟。飞鸟砸在甲板上,肥硕的身子落地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陈浅低头,就看见了鸟儿身形巨大,汩汩的血自它脑袋中流出来,眼睛要合不合的,嘴巴周围还衔着鸟食。 有经验的水手将鸟儿捡拾起来,放进麻袋中准备下船后卖给当地穷人,嘴里嘟囔着几句。 陈浅却相当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嘴中的“pregnant”,意思是说这只海鸟肚子里还有宝宝。 陈浅脸色完全白了下来,下意识地就觉得后怕。怎么说也不要玩这种游戏了。 季斯越周围一圈人都不怎样理解周矜的这个冒牌妹妹,游戏不就是游戏么,谁还当真了。 “你马上都能出师了,跑什么,哎?你这个项链好眼熟,是不是我妈咪给你的?真是,我当初说要这个,她怎么说也不肯给我,干嘛胳膊肘往外拐,你也不懂首饰戴了也浪费了!” 吴芊去拉陈浅的手,没拉着,跺了跺脚。不过她向来心眼大,说话口无遮拦,其实人不坏,就是没心没肺惯了,季斯越重新拿起枪,朝吴芊挑眉,“教人家都错的,平时我就这么教你的?丢人现眼,快过来。” 吴芊嘟囔,“那我也射中了,而且你教的也不好,不如阿矜哥哥,阿矜哥哥,你来教我吧?” 周矜坐在卡座上喝着冰水,闻言,不动声色地看过去,“你们玩儿。” 吴芊见她怎么也劝不动,就不说话了,一路小跑到周斯越身边。 周矜坐了一会儿,冰水喝完了,还没人来给他添水,蹙了蹙眉头。 小狗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真不让人省心。 他起身,沿着甲板走进去,下了一层楼,就见到陈浅穿着白色的衬衫,迎着日光抱膝蹲在外板扶手处,脸色一片苍白。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下来了,掉海里了也没人知道。”周矜轻嗤一声,蹲下身,双手搭着膝盖,就这么看着陈浅。 陈浅深吸了一口气,“没事,我过来透口气,咱们什么时候可以上岸?” 周矜能感觉到陈浅的不对劲,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她扬起脸,确实苍白的不像话。 他语气有些好笑,“怕的?就因为吴芊让你玩游戏?” 陈浅早留意到周矜的表情跟刚才几个富家子弟如出一辙的一致,他手捏的她下巴又痛,默默挪开周矜的手,不太想说话。 “就你说不得,狗一样的倔脾气,说你还不高兴,”周矜收回手,眯了眯眼睛,轻嗤一声,“还是你生气了?因为我教吴芊,不教你?” “陈浅,你是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陈浅压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生气什么,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当然不会就因为叫周矜一声哥哥,就自以为是到当真以为人家拿她当妹妹。她只不过是不喜欢这里的氛围,融不进去而已。 “我没有生气,我就是待在船上有点不舒服。”特别是想到那只怀孕了的海鸟,她小声地说。 “肩酸。”周矜忽然说。 陈浅:“嗯?” “你再笨也不至于听不懂人话啊。” 陈浅连忙从甲板上起来,来到周矜身后,眉眼认真地给他捏肩。 周矜挑挑眉,“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你就这么招待我的?” 陈浅的手顿了一下,甲板上他应该也不愿意坐,她说:“要不回去吧?我没事。” 周矜挑剔地说:“懒得动。” “那,就坐这儿?” 周矜看她没说话,陈浅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这人好麻烦呀,要求真高。 她将身上白色衬衫脱了下来,小心地折叠好铺展在地上,“你要是不介意,那就将就一下吧。” 衬衫褪去后,陈浅内里传了件白色小吊带,比较保守,唯有双臂与肩部是裸露外在,与海滩上的性感女郎相比没什么。 周矜目光从她莹白修长的双臂上略过,压根不愿意坐,“穿上。就你这没几两肉的身材有什么好看的。” 甲板上偶有海水拍上来,有些腥味,衣服覆盖在上面带了些味,陈浅搭在臂弯处没穿,跟在周矜身后。 不知道什么时候厉康从不远处开了一艘豪华摩托艇过来不紧不慢跟在游轮身后,周矜回头看陈浅,“不是说不想待在游艇上了?上去试试。” 陈浅摇摇头,“我不会开......” 话还没说完,陈浅就被周矜牵着脖颈间的链子,被半拖半拽地拉到了摩托艇上。 周矜单手夹住她的腰,抱小孩一样,轻轻一提就将她拎到了摩托艇后座。然后眯眼看她因为不安,双手紧紧扣住摩托艇车身,站在甲板上就是不上去。 此时游艇在海面上已经停了下来,季斯越等几人从上面的甲板往下看。吴芊看见陈浅在海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由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小狗你干嘛呢?” 季斯越站在吴芊身边,却眯了眯眼睛,他看见周矜鼻尖戴了副墨镜,翻身上了摩托艇。 不多久,吴芊似乎也看到了,笑声卡在了嗓子里,脸上的神情瞬间比哭还难看,她站在甲板上朝不远处叫道:“阿矜哥哥,喂,你带陈浅干什么?带我啊!我才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妹妹!” 吴芊喊得嗓子都快哑了,但那边似乎并没有听见,只见游艇像箭一般嗖地一下就弹出去了,身后激荡起千层浪花,追在摩托艇后面。 吴芊有些惊讶,她连忙拍了拍一边的周斯越,“你看见没?刚上车的那个人是阿矜哥哥?他这么斯文的人怎么会开车开的这么狂野......?” 周斯越心说是啊,那是她一点都不了解周矜才会说他斯文,或者说周矜压根懒得在她面前展现自己最真实的模样。 但他怕说出来伤人,模棱两可地说:“我瞧着不像,但......应该是吧?” 吴芊眯了眯眼睛,“那那女生是陈浅?她胸有那么大?”看那身板应该是平的啊,再不济得比她小的吧? 这话让季斯越没法回答,他抽了抽嘴角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摩托艇放缓了许多,陈浅的手也由紧紧扣着摩托艇艇檐改为紧紧抓着周矜衣角,周矜的死洁癖病倒没发作,就这么让人攥着。 夕阳一点点落下,静静地洒在海面之上,落日熔金,世界的一切都沐浴圣泽的光晕之中。 从他们那个角度看过去,周矜身形高大,陈浅娇小的身体就窝在他身后,海浪不断拍打她的身体,但因为摩托艇已经慢下去许多,白色的浪花与湛蓝的海水静悄悄,更衬的她肤色白皙。 远离了身后的嘈杂,皱着眉将速度放缓了很多,带着陈浅驶出了一段距离,这才发现女孩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攥紧了他的衣服,身体也紧紧挨着她,大约是沾了海水的缘故,他能感受到身后那团柔软的温度。 周矜闻到了木果子露的香气,离得近,清新的气味很清新。 周矜骤然问了句:“你沐浴露还从家里带过来了,还是你昨天没洗澡?” 陈浅有些恐海,压根不敢乱看,就盯着手,周矜问这话的时候她一愣,然后她磨磨蹭蹭地低头到胸前嗅了嗅。 她说:“昨天洗了。刚刚身上沾了海水。”她可是一向很重视她个人卫生的! 周矜弯弯唇角。 算了,他管人家用的什么沐浴露干什么,闲成这样。 见周矜不说话,陈浅又拉了拉他的衣服,“哥哥,你能慢点吗?”话还没说完,前面又拍来一层很高的浪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有两艘船经过带起的,相较于之前还高上许多。 海浪打在身上是很疼的,考虑到周矜在驾驶游艇。他又挑剔事多,万一,被拍疼了怪她呢,把她丢在海里怎么办? 虽说一个正常人绝对做不出来这事,但周矜。她觉得也不是没可能。 陈浅纠结着,就见到一道卷的很高的浪花斜斜地扑了过来,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猛地伸出手臂,妄图制止海浪。 余光中,周矜看见那条白皙纤细的手臂就这么挡在他脸一侧,泛着腥味海水冲刷过来,依旧不可避免地拍到他的侧脸上。 因为快要靠近岸边,潮水里带着有些咯人的沙砾,打的人很疼。 别说她那种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样,就连他都觉得疼的够呛。 手挥出去的力气与海浪冲过来的巨大力量碰撞,鸡蛋砸在石头上与鸡蛋砸在棉花上到底不一样的。不用想也知道,她现在手臂有多红,一会儿哭了又烦人。 周矜有些生气,猛地扯过陈浅胳膊,将她撂在后座,一手将她两只纤细手腕攥着。 “哥哥你......”陈浅倒吸一口气,觉得有些疼。 周矜语气有些冲,“我什么我,逞什么强?掉下去谁捞你?我下去陪你一起喂鲨鱼?” 陈浅不说话了,低头看沙砾划伤,上有许多小伤口的手臂,沾了咸海水有些痛,还被周矜捏在手里。 第26节 但怕周矜发脾气将她仍在附近礁石上,她动也不敢动,只能听之任之。 见身后不吭声,周矜皱眉,“哑巴了?” “嗯?”陈浅能感受到他手掌的灼热,她低头,“没有。” “别乱动,礁石多的地方浪大,卷下去不是开玩笑的。” 陈浅第一次听见周矜好言好语跟她说话,有些不知所措,“知道了。”她小声说。 周矜第一次对她这样低三下四的顺从感到不悦。 不多久,周矜才带着陈浅到了私人港口,保镖厉康等在一边,将一张干净的大浴巾递给周矜。 周矜身上已经湿透了,隐隐看见背心底下蓬勃的肌肉,想也没想,接过浴巾裹在身上,才想起去看身后的陈浅。 白色衬衫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穿在了身上,完全湿透了,能将身体遮个七七八八,但底下朦胧的沟壑与起伏的曲线却是一览无余地。 有个词叫欲盖弥彰。衬衫不穿还好,穿上就有种要遮不遮,欲拒还应的意味。 毕竟是个十七八岁年岁热血冲动的少年人,他是能在心中正视自己的欲望,可那个人是陈浅,那也太他妈可笑了吧。 一天到晚的,闲下来想什么畜生事。 周矜心里很烦躁,从肩上一把扯过浴巾系在腰上,斜过眼神凉凉地看了一眼只准备了一条毛巾的厉康。 厉康触到周矜视线,以为陈浅又惹少爷不高兴了。他看着陈浅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心里嘚瑟,只要是少爷讨厌的,他就讨厌,少爷不喜欢的人落魄了,他不仅会拍手叫绝,还要落井下石。 陈浅穿着湿透的白衬衫走到别墅的时候,兜了满怀风,热意蒸腾下,衬衫也干了。 身上沾了海水,还有细沙,外面阳光晒,热浪一阵一阵翻涌而来。 即便衣服干了,在户外久待也不太舒服。陈浅要进别墅的时候,被守在院子中的厉康拦下来。 “我是陈浅,可以放我进去吗?”陈浅问。 厉康鼻腔嗤了声,“少爷在洗澡。” “我不上去打扰他,我就待在自己房间,不上楼待在一楼也行。” 厉康抿了抿唇,眼睛直视前方,压根不搭理陈浅。 见厉康不愿意放她进去,陈浅也不央求,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才将衬衫脱下。衬衫质地轻薄易干,里面的吊带却不容易干。她靠在墙上借力,一手拧衣服。 周矜洗完澡出来,裹了件浴袍,拿浴巾随手擦头发水珠,半天了,也没人给他倒杯水。 刚想打电话给楼下的菲佣,想了想,拨通了陈浅总统套房里的座机。 响了两下不见有人接,周矜径直将电话掐断。吹完头发,换上干净休闲衬衫出来的时候,楼下静悄悄的。 陈浅不在?能去哪,还是在沙滩上没回来。 周矜下楼,看见厉康警备地守在门口,看他一眼,“陈浅呢。” 厉康朝不远处挑挑眉,就看见陈浅靠坐在墙根,两只白皙的小手不断在通红的两颊处地扇风,要是吐一吐舌头,那更像小狗了。 周矜走近,才发现陈浅膝上放着一只手机,那边传来女孩银铃一般的笑声。 “浅浅,你跟小姨怎么去希腊啦,那儿好玩吗?对了,你回来别忘了给我带纪念品啊!!!” 正说着话,感受到有阴影出现在头顶,陈浅抬头。 “坐这儿干嘛呢?” 话才说出口,就见陈浅手飞速一样将电话掐断,那头传来了嘟嘟声。 对上周矜那双微眯的眸子,审视的视线,陈浅喉头滚了滚,“打电话......你洗好澡了?” 第20章 山之高 对上周矜那双微眯的眸子, 审视的视线,陈浅喉头滚了滚,“打电话......你洗好澡了?” “嗯。回去给我倒杯水。” 走前, 周矜深深地扫了眼陈浅的手机,页面联系人叫王舒婷。 回到房间后, 周矜坐在巨大平台椅子上看外面的景色, 陈浅在一边忙着照他挑剔的口味泡茶。 手机响了两下, 是q./q群里有人@了他,问了他一道奥赛题。 周矜难得上线,在键盘上敲字, 提了简单的思路。 王舒婷@了下周矜:【周神你今天怎么上线啦?不忙吗?】 周矜看着她的昵称,了然地笑笑。 【不忙。在度假, 恰好看见。】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之前没回群里信息,群里其他人丝毫不见冒犯, 反觉周矜素养很好, 不会随便敷衍人的那种人。纷纷七嘴八舌地问他在哪儿度假。 周矜看了眼,没回, 陈浅走近, 将大红袍放在周矜面前。 茶香四溢, 雾气缭绕。 周矜看过去,陈浅一张瓜子大的脸在雾气氤氲中, 显得双颊微红。 周矜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将茶盏放下,打开手机相机, 正准备对焦, 就看见相机里出现了一只胳膊,纤细白嫩, 小臂处有划伤的痕迹。 “第二个柜子,中间抽屉,拿张湿巾给我。”周矜说。 陈浅走后,周矜才拍了张茶水照片发到群里。 没多久,陈浅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儿没有湿巾,只有......纱布,碘伏,窗口贴,还有感冒药。” “拿过来。” 陈浅左翻右翻,又端详了一下周矜浑身上下,应该是没地方受伤的,那就是身上淋了海水受凉了......? 陈浅狐疑地看了两眼,还是拿着感冒药走到周矜身边,还贴心地将两粒药丸拆出来,放在周矜面前。 周矜动作微顿,双眸抬起,将药丸捻在手里把玩,“什么意思,诅咒我生病——” “没有。”陈浅有些疑惑,“不是你说让我......” “说你蠢还真一点没错,你胳膊不要了?不要扔海里喂鲨鱼?” 陈浅低头,这才留意到手臂处还有伤,她走到一边,拿起碘伏瞧了瞧,又放下,看向周矜。 “我能先回去洗个澡吗?” 周矜抬眼看了看她毕恭毕敬的态度,点头嗯了声。 陈浅走前,又将水果递到周矜面前,这才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洗完澡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陈浅裹着头发擦,一边去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王舒婷凝重的声音,“浅浅,你到底在哪。” “我在希腊。”陈浅擦着头发,说。 “跟谁?你跟你小姨,还有呢?” “嗯——”陈浅迟疑了一下,“没......” 对面甚至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就啪嗒一声将电话挂断了,那头传来嘟嘟声。 陈浅重又拨过去,响了好几下才接通,“婷婷你怎么挂我电话?” “谁挂你电话了!”王舒婷朝电话那头毫不客气地吼过去,“你自己看群里,在想好怎么解释——周二晚上咱们见面,你自己和我说吧。” 陈浅眉心跳了跳,电话挂断后,点开了群聊。往上翻了翻,这才看见一个网名为z的账号发了张照片在群聊里。 她点开,相片里面是一只冰裂纹瓷盏,内有红褐色茶汤,清亮透彻。接着就是桌面,照片最里侧是落地窗,仔细看,窗外是夕阳与大海。 退出群聊,陈浅点开了与王舒婷聊天框,看见了上面给她发的照片,海天之景与周矜所抓拍的那张一一重合,就连椰子树倾斜程度都大差不差。 想起流传在贴吧的那张照片,婷婷问她的时候,她还装傻。 脸颊上攀升了一些温度,陈浅能感觉到她那只敲字的手在微微颤抖。 打了好一段话,陈浅斟酌着还是都拉进垃圾箱,婷婷已经下线了。 陈浅只好将手机放在一边,呼出了一口气,在心里叹息—— 不怪周矜的,人人都有分享生活的权力。 其实她不该早有隐瞒,倘若以前能坦荡大方一些,就不会有避不开的时刻,也不会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陈浅喝了两口水,才慢慢想清楚,其实没什么,大人的事情如果婷婷问她照常说就可以了。 她在套房同样的位置找到了碘伏与棉签,简单地处理过伤口后,陈浅开始做作业,先写周矜的那份,他挑剔,又阴影不定,早些写完,免得夜长梦多。 心一旦静下来,投入做某件事,时间流逝的脚步就如沙漏般轻快。 再抬眼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陈浅去楼下吃饭,发现别墅空无一人。 小姨与姨父在外应酬,周矜不知去了哪里。菲佣准备好了晚餐,陈浅坐在一边安静地吃着。 菲佣倒好酸奶,给陈浅递过去,陈浅接过,轻声道谢。 见菲佣会说中文,陈浅问:“如果要给朋友带旅行纪念品与本地特产,该去什么地方?” “小姐要什么?”菲佣问。 陈浅看着菲佣,要是周家出手准备,礼物难免昂贵,送给同学不合适。 “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就好,贵了不合适。“ “景区内应该有,”菲佣说,“地中海夜市也不错,小姐您可以去瞧瞧。” 陈浅问:“夜市?” “是的小姐,很多当地人在哪摆摊出售希腊当地的商品。”菲佣说。 陈浅点点头,就见菲佣说:“如果您需要出门,我可以联系安保,安排保镖和您一起。” 这会儿晚上了,陈浅对这儿不熟,确实需要人跟着,犹豫了会儿,陈浅点点头,朝菲佣笑笑:“嗯,麻烦您啦。” 不多久,车辆与保镖都就位了,陈浅刚抬脚往大厅外走去,就看见周矜身后跟着几个人过来了,周矜大约扫了眼这仗势,蹙眉问下人:“去哪?” 菲佣说:“陈小姐说要逛夜市。” 周矜抬眼看向陈浅,见她站在一边,小鹿一样的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几分闪躲,几分期待。 第27节 视线往下瞥,两只手紧紧地捏在一起。 周矜挑挑眉。 陈浅走过去,乖巧地打招呼,“哥哥好。” 周矜问:“去夜市干什么?” “回去的时候给同学们带一些礼物。”陈浅诚实地说。 周矜蹙了蹙眉,“哪些同学?” “嗯?”陈浅想了想,一一罗列,“婷婷,诗诗,薇薇......” 周矜光听这几个叠字就觉得耳朵吵,他压根不认识,耐着性子听陈浅列举完她相熟的女性朋友。 没听见某个名字还挺遗憾。他弯了弯唇,问:“没了?” 陈浅抬眼看他,“还有吗?” 周矜看了陈浅,冷笑了声往里走。 直到陈浅坐上车后,摸了摸鼻子才想明白,她忘了谁怎么能忘记周矜!虽然她买的东西,他不一定能看得上,但周矜好好面子,她不能表面功夫都不做,否则她在他眼里,就是敷衍乃至不放在眼里了。 逛了一圈夜市,陈浅发现夜市很多小商品都made in china,挑挑拣拣了许多,总算买了几件纪念意义非凡的小饰品带给几个关系较好的朋友。 剩下的就是给周矜的礼物了,考虑到周矜可能会毫不留情地扔掉,陈浅首先剔除了贵的。 在平价区逛了好一会儿,陈浅看中了一只中古的音乐盒,看上去复古且有质感,更为重要的是只要二欧。 在摊主打包音乐盒的时候,陈浅留意到了一条带有土星吊坠的水晶吊坠,整条手串用银耀石与拉长石组成,如磅礴恢弘的宇宙,缀满了灿烂的星辰。 摊主老板拿起手链笑:“喜欢就带走吧姑娘,这是雅典老手工艺人做的,封刀之作,独一无二,世间独有。” 陈浅很心动,还好周矜这个月给了她足够的钱。 登车离开后,车很快就开进安静的别墅区,周家的别墅宽敞,占地广,平时静悄悄的,因而一点儿动静在这样的夜都显得格外嘈杂。 在去给周矜送礼物的之前,陈浅先去了一趟自己的卧室,将给朋友们准备的礼物放在桌上,才去周矜屋子。 时间不早了,当地时间已九点。直到留意到房门口透进来的微光,胸腔中才滋生了些将门敲开的底气。 门很快打开,陈浅也未曾想过能轻而易举进去。 她将水晶球置于周矜面前的桌上,“哥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周矜瞥了一眼水晶球,弯了弯唇,丑是丑了点,还挺有良心。 视线停留须臾,他抬眸,“要什么,说吧。” 对上周矜视线波澜不惊的眼眸,陈浅眉心跳了跳,“我没想要什么......” 这说着,她留意到周矜的视线又落到了水晶球上,原以为他会径直扔垃圾桶,没想到他看了看,看了又看,甚至那只修长的手指还拨弄了小摆件。 陈浅并没有因为他在水晶球上展现过多的注意力而喜悦。因为,有时视线停留并不意味欣赏,也可能是审视。 亦或者,他在思考。 思考是将水晶球扔进垃圾桶,或者从窗外扔出去,亦或者砸在她脑袋上? 此时此刻,陈浅只觉得心跳的节奏如擂鼓,内心如黑云压境,不知下一刻迎来的是马蹄飞驰,还是刀光剑影。 视线无意瞥到手上的黑曜石手链,陈浅忽然将手链褪下,放于周矜面前,试图转移周矜的注意力,“哥哥,这个也给你。” 周矜把玩水晶球的动作一顿,抬眸,见陈浅面上浅笑,很快洞察了其中三分不舍,以及七分的——讨好。 喜欢的东西都可以舍弃,为了送他。 周矜惯常于夺陈浅所好,他将手链拿着手里看了看,唇角微弯。 只是语气仍旧那样,不咸不淡,稍带嫌弃。 “戴上看看。”周矜伸出左手,理所应当地放在陈浅面前。 闻言,陈浅立即将手链给他戴上,周矜手腕骨感很重,肤色白皙,青筋微微凸起,覆于名表之下。 手链依旧好看的夺目,吊灯下,像浩渺而灿烂的宇宙,只在名表相衬下,少了几分高级感,略显廉价。 陈浅悄悄抬眸打量周矜一眼,与他视线相撞。 周矜错开视线,“还可以,凑合。” 陈浅有些错愕,就见水晶球被他推进抽屉,没有扔掉的意思。 抽屉阖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只拎着礼盒的手,两指夹着礼盒上方丝带,周矜随意扔到陈浅面前,“我不白拿人东西,出去,困了。” “谢谢哥哥。” 陈浅想不也不想,周矜话音刚落,就拿着礼盒迅速离开了。 出了门,她才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脸色也不一般的红。 有紧张,有窘迫,也有好奇,那张素白单纯的脸颊上却唯独没有拿到礼物的惊喜与期待。 所以当陈浅拆开礼盒时,她很错愕。一只璀璨圆润的蓝宝石静静躺在礼盒中,光泽莹润,光暗时如深夜静谧的深海,光亮时如璀璨的星辰。 如遇微风,将碎于圆盘;如遇疾风,向死而后生。 视线相触的一瞬间,陈浅惊叹于宝石之美。好久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拿起礼盒观察。 宝石礼盒之后,有一行极小的英文。 【the heart of blue ocean】 —— 蓝海之心。 陈浅打开手机开始搜索,不出意外,国内手机系统没有这样的词条,全网无信息。正在她要退出的时候,外文网跳出了quot;the heart of blue oceanquot;词条,试了好多次,才趁着浏览器卡bug的时候,进入了网址。 那时陈列着许多昂贵奢侈品的网站。 很多都有价无市,并不在市面流通。或者可以说,这些只会出现富人圈子中,只会在豪掷千金的富人手中辗转,普通人连知道与观瞻的机会都没有。 而网站最上方,就是蓝海之心。 外刊介绍是纯英文,陈浅英语不错,看着也不费劲,很快就扫完了。 今夜雅典有一场世界级赌石交易与拍卖会,而今晚的镇夜之,就是这枚蓝海之心。 上面并没有明确的金额,但陈浅心内很清楚,这绝对不便宜。 想上楼再去问问周矜,但见他房间灯已经灭了,陈浅便也没再去打扰,她将宝石放在枕头底下,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安静地坠入梦乡。 周成忠与林初深夜才回来,第二天一早,就安排送周矜与陈浅回去。 两个孩子还有学业在身,而周成忠在这里的事务还没完全处理完,有客户要见,饭局要组,剩下的时间再陪林初度假,大约还要一两周。 与周成忠以及林初告别完,陈浅与周矜登上周家的私人直升机,落地南城周宅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下午。 回去后,陈浅将脖颈上的项链褪下来,洗澡出来后,装进盒子里收起来,以她现在学生的身份,佩戴这么名贵的饰品不合适。 又花了大半天时间将她和周矜的作业写完。仔细检查过一遍,才带着蓝宝石敲开了周矜的房门。 周矜也刚洗完澡,身上裹着一件浴袍,宽敞有力胸膛露在外面,正拿着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死。 见门外站着陈浅,稍带错愕,不过很快就淡定了下来,他侧开身,“什么事?”说着,看了眼陈浅怀里抱着的资料。 陈浅却肉眼可见地脸唰地一红,立即转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是有意的?” 只听周矜嗤笑声,门被他啪嗒一声关上,陈浅吃了一鼻子灰,用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迅速地冷静下来。 她没走,站在长廊上往下看,楼下就是名贵红木装潢的客厅,低调,质感却一等一的好。 到底有多有钱?拥有直升机,岛上豪宅,以及周矜随手买下送人的宝石,都是她一辈子不可企及的高度,普通人几代人几辈子都没法积攒下的财富。 一个虚幻的而非真实的世界,正被她踏在脚下。命运给予她经过的机会,她却不能停留。 一个出生就在富贵乡的人,财富给予他底气挑战万难,与命运豪赌。然而一个出生平凡的人,见识过挥金如土,物欲横流的世界,眼界开阔了,眼底却会因金钱而浑浊。 一直拥有,就心如止水;从无到有,就患得患失。 后者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暴发户。然而情况更糟的是,暴发户是财富的拥有者,而她只是命运的施舍者。 这都不是她的。有一天,上天决定收回这些时,馈赠也就成了她的灾难。 陈浅想着,那道门就默契地打开了,里面的人像知道她还在外面,打开后就径直走了进去。 陈浅跟进去,将门关上。这回她没有莽撞地乱看,抬眼眸光轻瞥,见周矜衬衣完整,一丝不苟,才看向他。 周矜接过试卷与笔记,随意扫两眼,放下,没发表任何评论。指尖在礼盒上轻点,“什么意思?”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当我什么,送出去的东西还收回来?” 陈浅小声辩解:“真不能收。你也是学生,哪儿来那么多钱。我......” 周矜不以为意地笑了声,“觉得我没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矜看着她,“知道什么叫赌石吗?宝石大部分成本,都压在赌注里。赌赢了,成本收回来,什么拍不起?” 陈浅听着一头雾水,“可是宝石本身昂贵,我不能收的,我保管不了......” 话还没说完,一道完美的弧度在她眼前略过,随之而来的是宝石礼盒砸在地上的声音。陈浅一愣,出去看时,盒子滚落在一侧,宝石砸在墙角,陈浅连忙拿起来,发现宝石一侧,已经出现一丝裂痕。 极其细微,仔细观察却不难发现。 即便不懂珠宝,见到周矜这副作为,陈浅被气的眼眶一瞬间也红了。 她将蓝宝石装进礼盒中,走进房间,左看右看,有些生气,更多的还是莫名其妙。 她坐在椅子上盯着那处瑕疵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将宝石小心收好,放入抽屉,外面还落了把锁,拿出日记开始写,缺了好几天,她安静地落笔将事情一起细细说。 【今日晴。不久前去了爱琴岛,在海边晒太阳,上了游艇,坐了摩托艇......】 她刻意省略了周矜,却不得不在结尾的时候提及。 【怕周矜将水晶球砸我脑袋上,我将很喜欢的黑曜石手链送给了他,可是他似乎很嫌弃,却让我给他戴上。大约是为了回礼,他送我了我一颗宝石,我万分珍重所以不想收,他却毫不在意地丢到墙上磕碎了.....似乎真的很难理解他呢。】 写完日记,陈浅将日记工整地放在窗前的书桌上,就去洗漱了。 周三的时候,学校临时取消了晚自习,陈浅将旅行带回来的礼物一一送给朋友们,包括给路万准备的那份,也是托朋友们转交。跟司机王亮打过招呼后,就去附近的奶茶店等王舒婷。 第28节 陈浅点了王舒婷最爱的奶茶,热度糖分与小料一切都贴心细致,恰到好处。不多久,王舒婷就沉着脸来了。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王舒婷将包扔在店内沙发上,整个人显得很郁闷烦躁。 陈浅将她在沙发上扔的东倒西歪包扶正,微不可闻地叹气,“婷婷你先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经典开场白,王舒婷皱眉,就听对面的女孩儿温声细语地说了起来。 陈浅说话节奏缓,音量也不算大,条理却清晰,很快就将林初嫁入豪门,周矜成了她名义中哥哥的事情说完了。 恰好此时,奶茶被服务生端上来,王舒婷嘴巴张了张,想骂陈浅骂不出,口干舌燥,插吸管猛吸一口,入嘴的是q弹圆润的珍珠,伴着醇厚香浓的焦糖奶味在她味蕾炸开。 是她最爱的口味。 无形中像有手抚平了她浑身矗立的毛发。 陈浅就是这样,恬静乖巧,性子如长流细水,她就这么坐在那儿,弯着眼睛对你笑,你就很难对她生气。 “所以去希腊是因为你小姨和他父亲?并不是你两约着一起去的?” 陈浅立即摇头,“不是我们约着去的,安排很突然。” “那你不许喜欢周矜。”王舒婷盯着陈浅看了又看,伏在奶茶塑料封盖上,没精打采地说。 陈浅打量着王舒婷的神色,察觉她没那么生气,也跟着展颜笑,“我不喜欢他。而且周矜也不喜欢我。” 王舒婷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不行,你不喜欢他,岂不是证明我眼光很差?” “咱们一点默契都没有。”王舒婷心里别扭地想,撇撇嘴,“那这样,你还是不要喜欢他,你和我一样,仰慕崇拜他就好。” 陈浅:“......” 王舒婷像小迷妹一样掰着手指头细数他的优点,“他不是很好的人吗?” 又来了。陈浅默了默,正想说周矜的作业都不能独立完成呢,看着王舒婷的模样,抿了抿,最终还是没让这盆冷水泼下来。 · 陈浅和王舒婷在奶茶店中说了会儿话,又给王舒婷讲了几道题,收拾书包正准备离开,路万走了过来。 陈浅礼貌地和他打完招呼,背起书包正要离开,路万看着她的背影,笑着说:“有空的话,咱们交流一下题目可以么?” 空是有的。但考虑到这些天小姨接二连三的旁敲侧击,都指向路万,就不太敢再跟路万有过多牵扯,陈浅抱歉地朝路万笑笑,“晚上作业有些重,我可能要......” 路万知道林初和他母亲打电话的事,也知道陈浅最近对他有些疏远。 他看着陈浅,对她的诉求表示理解,“我知道最近学习任务紧张。不过最近奥数组老师讲了一种解题思路,很适用于圆锥曲线题型,尤其是最后一道压轴题,我觉得如果掌握方法,兴许效率更高。” 陈浅有些心动,落荒而逃的脚步顿住,似乎,题目更重要一些。 思忖过后,她转身,背着书包走到路万身边,脸上几分尴尬,“我可以听会儿吗?” 王舒婷坐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左看看,右看看,打了个呵欠,“嗯,这下面的我大概率听不懂......你们聊。” 王舒婷走后,路万坐下,拍拍身边座位,示意陈浅坐,这才拿了张稿纸与笔,开始画示意图。 讲第一遍的时候,陈浅还云里雾里,圆溜溜的脑袋低着,看着稿纸复杂图案,试图理解。半晌后,她抬起头,无意瞥见了身侧透明玻璃窗外,泊在不远处的黑色超跑。 第21章 山之高 视线触及的那一刹那, 陈浅就认出了这是常接送她上下学的那台车。 临着靠窗的位置,是很容易看见街景,但街上的人更容易观察打量她。 以她的位置而论, 她才是橱窗里的那个人。 倘若说她的不安起源于猜测可能不准的缘故,那么当车窗缓缓落下, 一张立体锋利侧脸出现在浓稠深夜时, 她的不安尽数消逝了, 余下的是十足十的心虚。 她放弃了追问,立即说:“谢谢,我......似乎懂了。” “懂了?”路万看向她忽然抱在怀里的书包, 淡淡笑了笑,“可我似乎还没讲到位。缺了细节, 导致步骤与讲解不连贯,我再给你说一遍吧, 浅浅?” 陈浅默了一会儿, 将目光从稿纸草图上挪开,脸上有些歉意, “大概懂了些, 下次有空我请你喝奶茶, 谢谢你,老万。” 路万往外看了一眼, 盯着陈浅真诚的面孔,笑的温和,“嗯, 早点回家, 路上注意安全。” 陈浅道完别,去前台匆忙结账完, 转身离开。走出两步,路万忽然叫住她,“礼物很喜欢,谢谢。” 陈浅硬着头皮回头,给了他一个真诚的笑容,这才连忙离开。 脚步如灌了铅,重若千钧。磨磨蹭蹭好久,才来到车前,从她抱着书包上车到车在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穿梭,周矜都未置一词。 陈浅暗暗瞥了他好几眼,紧张地手都要抽筋背过去。 她摸了摸鼻子,最终还是选择主动坦白:“刚刚在奶茶店和婷婷说话,没想到遇到路万,真的好巧啊......他刚刚给我讲了道题,我觉得挺有道理,你想听吗?我可以讲给你......” 周矜眼神讥讽地看着她,压根不吃这套,语气仍旧那么漫不经心道—— “林初女士刚刚来了电话,问我你最近怎么样。” 陈浅脸色一白,紧张得脚趾蜷了蜷,“你怎么说?” “我怎么说,你想我怎么说?”周矜眉眼带了淡淡的笑。 陈浅立即澄清,她说:“我刚刚真的在跟婷婷说话,没想到路万回来,我也和他保持距离了,只是讲题目而已,没有出格的举动,更没有早恋。哥哥你能别和小姨说这事吗?” “我说你,跟路万有什么关系?”周矜挑挑眉,语气懒洋洋的。 陈浅呃了声,话言至此,就有几分掩耳盗铃,做贼心虚的味道了。不出须臾,犹如有烧开的石榴汁泼在整只耳朵上,耳朵迅速发红,发烫。殷红席卷了莹白的耳朵,由于色彩点染过快,还有不均匀的斑驳。 “没有关系......” 周矜笑了,继续逗她,“既然没有,那么心虚干什么?” 陈浅捏了捏手心,组织好语言,“小姨不喜欢我和男同学接触过多,所以我也怕她误会。” “真的?” “真的!”陈浅声音很低,她想起那天在ktv大家起哄,认真地说,“我不喜欢路万。” 周矜眼眸里倒映出陈浅脑袋耷拉着,顶着一对红耳朵瓮声解释的模样,他掀唇说:“说不说这事,看你表现。” “嗯?”陈浅见事情还有转机,眼眸又亮了几分,“我该怎么表现?” “腿酸。” 陈浅给他捶腿。 “渴了。” 陈浅一手捶腿,一手给他拿矿泉水,拧瓶盖。 陈浅的手很小,温温热热覆在腿上动作,有些痒。 周矜喉头滚了滚,眼神黯了下去。没接矿泉水,反而将陈浅的手挥开。 陈浅没稳住有些踉跄,手上的矿泉水虽紧紧握在了手里,却洒了不少出来,泼在她乳白色裙摆,夏季裙身单薄,裙身材质吸了水迅速地软了下去,黏腻地贴在腿部,将她纤细的轮廓凸显的一清二楚。 陈浅连忙将矿泉水拧起来,在一边放好。她抽出了纸巾,小心地拧水。 周矜错开眼睛,烦躁地落下了半扇窗,心不在焉地看着在车窗外流淌的夜色。 时间拉长步伐,一分一秒皆拖沓绵长,耳旁便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周矜闭上了眼睛,揉揉眉心,“好了没?” “嗯,好了,”陈浅将手指擦干净,递了另一瓶未拆封的矿泉水给周矜,“......刚刚没留意。”她刻意省略了,刚刚周矜的力气好大,动作也很突然。 周矜睨她,“你刚刚不是请人喝奶茶了?到我这,就用车上矿泉水敷衍?” 陈浅:“......” 想起她当初在希腊请周矜喝三十欧的卡布奇诺,他都十分嫌弃的模样,陈浅觉得这个人真善变,挑剔的原则也说改就改。 陈浅在心内默默吐槽。 周矜:“嗯?” 陈浅反应过来,立即摇头,“不是不是,你如果想尝尝的话,咱们在找一杯奶茶店,我请你喝。” 周矜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径直吩咐王亮,“开回去。” 车开的很快,不出十分钟又开回了一中旁边的那家奶茶店。 车门打开,陈浅率先下车,周矜跟在她身后,一矮一高相继进入奶茶店。 奶茶店也只是一个小作坊,不算大,因为开店年限久,看上去还有些陈旧。周矜浑身气质矜贵,仪态亦不凡,往那儿一站,整个店铺瞬间就显得逼仄许多。 亦有许多道目光投射到两人身上,陈浅不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何况店里很多一中学生,她脸颊有些发烫。 “你想喝什么口味?”陈浅将背上的书包抱在怀里,开始翻包里的钱。 周矜较她高出一个头,低头看她,“看你。” “嗯嗯好,”陈浅将十元人民币给店员,轻声说,“一杯香芋口味的奶茶,不要珍珠,谢谢。” 周矜打量她,修长的手指捏捏她耳垂,“耳朵怎么这么红?” 陈浅下意识地朝后面看去,避开周矜的手,“没有,还好。” 感受到手里软软的一块肉温度逐渐升腾,周矜手指无意识地弹了弹。睨着陈浅,在她耳垂上掐了一个十字架,才将手放开。 面无表情地盯着看了会儿,周矜倏地笑了,朝旁边挪了一步,将她娇小的身体完全遮在他高大的身躯之下。 感受到被笼罩在阴影中,陈浅揉着酸疼的耳朵,又往前台前挪了挪,脚尖拼命地顶着柜台。 这个动作很不舒服,陈浅别扭了好一会儿,老板娘才将做好的香芋奶茶递给陈浅。 老板娘大约四五十岁,早就远远地瞧见两人的小动作了,她家中有个和面前这个小姑娘差不多大的女儿,因此在递奶茶多看了陈浅一眼,欲言又止。 陈浅留意到了,她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当着老板娘说:“哥哥,奶茶好了,给你。” 她特意将“哥哥”两个字咬的很重。 周矜看着她,眉眼舒展开,使坏说:“光说就是不拿过来,准备喂给我呢?现在还是回家后,妹妹?” 周矜话音刚落,本嘈杂的奶茶店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无边阒寂中,身后似乎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陈浅觉得这里没办法再待下去了,将手里奶茶推到周矜怀里,推开门落荒而逃。 周矜盯着陈浅的背影,看着她一路小跑,坐到车上,这才挪开目光,移到另一边。 角落里靠窗的座位,桌上放置有三杯奶茶,一杯没怎么动,一杯喝完了。还有一杯半满,半满的那边坐着一个男生。 路万的面相很温和,此时正看过来,与周矜视线相撞,远不如周矜的视线冰冷锋利,压迫感重。 第29节 可他就那么平静地看过来,气势却并不输周矜多少。 周矜脸上依旧是冷淡疏离的笑,像早有预料路万就在那,笑着笑着眼里的笑意却散了。 · 周矜回到车上,陈浅就坐在车上安静地等着他。 她没看到路万还在那没走,周矜自然也懒得费口舌提不相关的人,他将奶茶递给陈浅。 陈浅看着奶茶还没拆封又被口口声声要喝的人递回来,抬头看他,目光有些不解。 周矜挑挑眉,“拿着。” 陈浅犹豫了下,“给我喝吗?你不喝吗?” 周矜忽然将眼神挪到她身上,看着她,“当然不是,让你扔了。” 陈浅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好心,已经能透过他揶揄的神色读出他话里的讽刺与讥笑了。她将奶茶抱在怀里,目光看向车窗外。 周矜看着她,觉得她模样很搞笑。小狗抱着骨头都快望眼欲穿了,却因为要服从命令又不得不垂头丧气。 挺听话,就是有些蠢。 周矜弯了弯唇角,“愣着做什么,可以扔了,扔马路中央都行,要不我说陈小姐这么懂事听话呢。” 这句话阴阳怪气意味十足。陈浅这才反应过来周矜这是在说反话,她看向周矜,思忖过后,她将吸管插上,递给周矜,“给,香芋奶茶就是要趁热喝,再不喝的话就冷了,不好喝。” 陈浅光是想起她刚刚那杯奶茶就觉得有些可惜呢。先是给婷婷讲题,后来又听老万讲题,桌上的那杯奶茶还没怎么动过。 周矜将她几分惋惜,几分懊恼的神情看再眼里,内心哂笑。 喝杯奶茶都能伤春悲秋成这样。就是怎么这么笨呢。 “......”他顿了顿,语气极淡,“你自己解决掉吧。” · 周成忠与林初在希腊度假。一晃就是半个多月,一中都放暑假了,两人还没回来。 考完试后,陈浅和小姐妹聚过餐,就打算去乡下外公外婆家过暑假。 外公摔了一跤,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再加上很久没回去,陈浅有些想他们。 提起这件事还是在车上,去学校开完散学仪式后. 南城已然步入盛夏,烈日炙热,周遭就像闷在烤炉一般。周矜与陈浅坐在车上,开了十足的凉气,却也感觉到闷、 陈浅这次考了年级第三,各科成绩都将近满分,除却数学拖了些后退。还是老样子,但排名进步了些,数学单科排名考到了年级十一,还算说得过去吧。 对于自己的成绩,能有一个关键的突破,陈浅还是挺高兴的,这是一个很好开始。 车上,周矜忍着不耐烦,拿着她的试卷看,她的字迹很清秀,答题逻辑清晰严密,还可以。 随意扫了几张,下一张就是数学试卷。陈浅呼吸微屏,就看见周矜拿起了数学试卷,目光停顿在一处,眉头蹙得很深。 “这题不是很简单?” 陈浅看过去,答题卡的某个区域是一片空白,对应的就是最后一道压轴题的最后一问, 她坦诚地摇头,“我不太会。” 周矜说:“所以你直接放弃了。” 陈浅说:“我没有。” 并不是她遇见困难直接退缩,她尝试过,努力过,但二十分钟消耗下去,还是提不起什么思路。 “题不熟悉吗?当初不是问你听懂没,你说听懂了。”周矜眉头蹙的更深。 陈浅悄悄打量了眼周矜,没吭声,当初还处在懂与不懂之间,但当时周矜已经讲第二遍了。 她下意识就觉得,周矜能这么问,那就是不太耐烦。 世上有一种事情很可怕,你了解一个人只能通过对方只给你展现的一面,这个面不够使他这个人立体全面,却足够给人深刻的印象。因为深刻,横向极易发展,所以全貌难窥。 陈浅以为了解他,却并不知道,他这样众星捧月的人,但凡问你的意愿了,就不会全然忽视,否则他才懒得搭理你。 陈浅摇摇头,说:“可能时间久远了,我不太能记得。” 她确实忘记了,只能依稀画出周矜当初添加的辅助线,除此而外,确实不大记得了。 “算了,你还是认了陈浅。别人看一眼就会的东西,你听过两遍还不会。” 周矜盯着她,随口扯了扯,手里笔在指间打着转,似乎在等着陈浅再摇摇尾巴,他并不介意再多废话两句。 可是陈浅并没有,她默默收回了试卷,装进了书包中。 “不想听?“ “嗯。” 她不言语,不反驳,但看着就是让人生气。那周矜也没什么好说的,为一条不那么听话的狗坏了心情,那不值得,也不至于。 面对迎面泼下的冷水,陈浅心中也会有些不愉快的时候,生气了就不太想说话,她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发着呆。 周矜向来话少,看向另一边车窗外。 车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氛围中。 就连前面开车的王亮也嗅出了几丝不对劲,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车后座的两人。 过了一会儿,陈浅脖子有些难受,又回头,暗中还打量着周矜好几眼。 见他略带不耐烦的侧脸如今已好了许多,才轻声说:“我要回外公外婆家了。” 陈浅周末的时候常去看外公外婆,待两天就回来。路途又不远,实在没有必要向他报备。 周矜靠在软座上看着窗外,闻言都懒得回过头。 “明天就出发。”陈浅又说。 周矜挪开看向窗外的眼睛,找个了舒服的位置,将头靠在软座上,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就像旁边压根没这么个人。 · 陈浅外公外婆家就在南城郊外的乡下,溪水穿过村子流淌着远去,四周就是菜园与玉米地,碧绿与黄脆穿插交织在一起,生命力旺盛又蓬勃。 乡下凉爽,wifi不曾普及,再加上不用帮周矜写作业,也不用围绕在他身边忙前忙后跑腿,陈浅的生活都规律简单了许多。 白天在家完成作业后,陈浅就帮外婆去菜园子摘菜,做饭时给外婆打下手,晚上窝在阳台竹椅上乘凉,手里捧本小说看,累了就眺望远处草丛里成堆的萤火虫。 生活愉悦悠闲时,时间流逝地就飞快,一转眼,一个月都过去了。 这天陈浅起了个大早,跟着邻里的几个小孩儿在池塘中抓鱼。将小腿的裤子拎到小腿肚上,光着脚丫蹚进溪水中,说是抓鱼,其实也就是玩乐消遣。 溪水清凉,很利于消暑,但因为她生理期总是腹痛难耐,林初也不会让她多玩。 她踩了一会儿,坐在岸上将脚上的水晾干,林初就将电话打进来了。 林初询问她在哪。 陈浅回答后,林初说:“小矜就在咱们家那儿集训呢,昨天来的。你见着他了吗?” 陈浅不知道这事,倒是跟王舒婷打电话的时候,她提到过学校数学奥赛队伍在某个乡镇基地集训,具体不太清楚。 “没见着,”陈浅说,“他在咱们家附近?” “是啊。刚好明天周末了,你去请哥哥到咱们家吃顿饭。” 陈浅愣了下,心中还不是特别愿意这么快就见到周矜呢。 陈浅问:“哥哥他愿意过来吗?” “我一会儿打电话问问。浅浅你一会儿去接哥哥?” “用不着问,也不用接,让他自己过去。”周成忠坐在林初身边说。 陈浅想了想家中都是旧宅子了,内里翻新过,但外面因为梅雨天潮湿,斑驳陈旧。以周矜的挑剔,大概是不愿意过来的。但面子上的功夫她必须得做,否则他会不高兴,找茬说她不将他放在眼里。 陈浅将袜子穿好,踩进鞋子,站起来笑着对电话那边笑着说:“没事,我刚好在外面,现在就可以去。对了小姨,具体的位置在哪?” 林初看向周成忠,周成忠让一边的女佣将地址报给陈浅。 南城多雨,天气变幻很快。前一刻还骄阳似火,下一秒乌云就开始在天际翻涌了起来。 陈浅走出去一段路,抬头看了看天空,折回家拿伞。 到基地时,雨已经从不成气候的雨丝变成豆大的雨粒了,雨水垂在她的发丝上,身上亦不能幸免。雨水顺着风来的方向将她的后背浇湿了,天阴沉着,风起东南,吹在人身上有些凉。 老师还在授课,陈浅熄掉伞,站在教室的外面的长廊下等周矜下课。 没一会儿就下课了,训练队选拔了十个人,八个男生,两个女生。 女生很快结伴离开,前往宿舍。剩下的男生扎堆走过来。 走近陈浅才发现,走在前面的人是周矜,几个男生簇拥在他身边,像在聊题目,周矜脸上神情始终平静冷淡,并不如他人热络,偶尔才搭腔。 不知说了什么,男生堆里一声哄笑,周矜笑笑,顺着视线无意撇过去,看见一个穿着碎花衬衫,扎着低马尾的女孩站在不远处的檐下,一张素净白嫩的脸正朝他看过来。 看见他,她脸颊上立即挤出了两个小梨涡,眼睛也亮亮的。 她就这么安静地待在不起眼的角落,乖巧地等着他。 周矜看过去,唇角微不可闻地弯了弯。 陈浅注意到了周矜的视线至少在她脸上停留了五秒,离得远,他脸上什么神情陈浅看不太看清,偏过头去看,周矜已经收回视线,跟一边的男生说了什么,就朝她那走过来。 陈浅站的长廊在几个男生的斜对面,隔着朦胧雨帘,认不出谁跟谁。 周矜却很好认。他个子高,身形挺拔,常年白衬衣。整个人浑身上下犹如一阵清朗却凛冽的风,气质脱俗。 周矜走过来,“怎么?” 语气稀疏寻常,脸也平静,表情极淡。这是他私下里一贯的神色。 陈浅揣摩他的话,似乎在问询问她为什么会过来。 陈浅将伞递给他,开始套近乎:“好久不见哥哥,雨好大啊。”她说:“我家就在附近,哥哥你要到我家这儿吃顿晚饭吗?” 本以为周矜会拒绝,但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几个男生都没带伞,被困雨帘中。 “嗯,”他看了眼,忽然说,“知道谁在那儿?” 陈浅有些懵懂,“嗯?” “带路吧。” 第30节 周矜径直从陈浅手里接过伞,朝外走去,听语气似乎心情不错。 陈浅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撑伞,连忙去追周矜的背影。 两人各撑一把伞,一前一后走进了一场梅雨中。 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不重,却能听见一浅一深地踩在水洼中的声音。 这会儿倒是安静乖巧啊。少年忽然冷笑,开始翻旧账,“一个月在乡下,脾气收敛不少。” 陈浅没反应过来,看向周矜,面露不解之色。 “没,夸你呢。” 周矜没走多快,陈浅很快追上,轻轻呼出一口气,稍稍超出周矜一点,在他面前带路。 周矜很快就留意到,陈浅那把伞很小,伞握在那只小手中又拿不好,斜风卷着雨尽数拍在她单薄的背后。碎花衬衫很轻薄,贴在肩上,内里黑色的吊带一清二楚。 周矜眼眸黯了黯。 “陈浅。” 周矜忽然叫她。 陈浅还没反应过来,周矜便一把将她拉到他的伞下。 男生力气较女生大许多,陈浅一个没留意,手腕就被一股力量攥着,整个人往后退,头撞在他坚硬的肩膀上,她甚至没来得及嘶一声,就瞬间眼冒金星。 周矜拿走陈浅手上的伞,“伞都不会撑?” “没收了。你以后也别用算了。”他将伞收起来,脸色嘲讽,语气也止不住地嫌弃,“在我面前犯蠢,故意给我添堵呢。” 陈浅揉着额头,疼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好一会儿才看向周矜,不明白好端端地她又怎么惹他了。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周矜停下来,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我说的不对吗,还委屈上了。” 陈浅被捏的不舒服,说:“我没有。” 神情倔强又可怜的。 外表看起来可怜乖巧,但脾气倔强得很,上次她考试没考好,他不过说了两句,赌气就算了,还跑这儿一个月。 狗脾气。就是得顺顺毛。 周矜重重地揉了把陈浅的头,“不准用这种眼神看我。” 手感是出人意料的好。那颗小巧圆润的脑袋还在自己肩侧,周矜觉得揉揉似乎还不过瘾,他挥指又敲敲。 实心的,有些硬。 里面装的什么?应该不是陈浅的脑子。 伞很大,但空间也只有一点,陈浅想避开避不开,力气又没他大,更不敢制止他,怕他一个心情不好,把她撵出去,毕竟外面雨还大,再怎么生气身体也要紧,淋了雨会感冒的。 她期末前就感冒过一次,病来如山倒,给女佣阿姨们添了不少麻烦,就连电话那头的小姨跟姨父都着一天打三个电话叮嘱她吃药喝水,语气着急又关切。 陈浅性子软,敢怒不敢言,头发都被揉乱了,只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气鼓鼓地看着他。 周矜捕捉到那双眼睛的神色,啧了一声,“什么眼神?” “我说你胆子不小啊,刚跟你说话没听见?聋了?”玩过小狗脑袋,周矜又去捏陈浅耳朵。 小学时候因为被同桌带着讲话而被老师揪耳朵的场景历历在目,痛感至今都很清晰。感受到周矜的动作,陈浅立即挪开了眼睛,耷拉着脑袋,“我听见了,我不是故意的......那我不看了!” 周矜看着陈浅,唇边的笑意浓了几分。瞳孔里倒映的都是少女垂头丧气的模样。 他大发慈悲地松开陈浅的耳朵,“那你就是忘了。” 陈浅就着台阶就下,“嗯,我忘了......” 没想到台阶下就是一个巨大的坑。陈浅甚至还没附和完,脑袋上一凉,“嗡”地一声传来。 “忘了没关系,不怪你。” 陈浅立即捂着被敲的地方,心里生气又委屈。既然不怪她,那敲她干什么? “怪那个狗脑子。你说,有错该不该罚?” 陈浅终于明白过来了,周矜就是喜欢欺负人。她心里委屈极了,却不得不嗯了声。 周矜笑了声,心情不错的样子。攥着陈浅的手腕,力气大而蛮横,“饿了。带路。” 第22章 山之高 晚饭是在林家的露天小院子里吃的, 餐厅没有空调,室内有些闷热,但傍晚时分, 一场雨过后,外面就凉快了许多, 风吹过来很舒适。 晚饭是外婆做的, 陈浅跟在她身后打下手。虽然在乡下, 但有鱼有虾有肉,还有几个炒菜,炝黄瓜与糖拌西红柿等凉菜, 餐桌上还有西瓜与橙汁,已经是尽可能的丰富。 但因为了解周矜的性格, 陈浅知道这些大概不能入他的眼。 为了防止他在外公外婆面前挑三拣四,让老人家为难。陈浅忙前忙后给周矜剥虾, 夹菜, 甚至连鱼刺都亲自给周矜挑了出来。 一顿饭也没怎么吃得好,院子里的蚊子又多了起来。应该是雨后蚊虫多, 院子里点的艾草都不管用。 陈浅又殷勤地上楼拿了风扇, 蹲在地上, 轮流给三个人驱蚊。 但好在周矜一改平日挑剔的大少爷作风,没说什么, 饭吃了,不仅没浪费粮食,甚至还能在饭后和颜悦色地和外公外婆聊天。 外婆说起陈浅以前的糗事, 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银丝在空中翻舞。 “两三岁的时候话多的不得了哟,见谁就对谁笑, 见陌生人也笑,露出两颗没长齐的乳牙,可爱的不得了。还老是喜欢抱着人家香香,口水都流出来,人家那个嫌弃的哇。我和浅浅妈妈就在身后看着笑......” 话说到这里,场面就安静了下来,就连陈浅扇风的手也顿住了。 周矜低头,看着陈浅蹲在地上沉默的模样,小小的一只,手腕纤细又白嫩。 两三岁的时候,比现在还小吧? 小不小不知道,但肯定比现在可爱。 只长两粒乳牙还流口水的小狗,是什么样子?可怜兮兮的。 外公起身,端起两个碗催促道:“不说了不说了,老丁还催着出门散步呢,一会儿又迟了。” “哎好,”外婆应了一声,也端着两个碗进了厨房,走前叮嘱陈浅,“你好好招待哥哥啊,他是客人。” 陈浅笑着说好。 又帮周矜扇了会儿,陈浅见外公外婆在厨房里忙,就将大蒲扇递给周矜,自己将餐桌上剩下的两个碗端进去。 回来时,见周矜喝了口橙汁,他刚才还一口不动,这会儿倒喝了,陈浅有些意外。 周矜见她来了,指着果汁,神情淡淡的,“上次路万给你买的那个?” “嗯......”少女不太高兴他总是说到路万,她说,“我小时候就喝的这个牌子的橙汁。” 周矜将橙汁放下,双腿交叉叠在一起,摆在餐桌前的椅子上,长腿令空间瞬间逼仄许多。 “睡哪。” 刚刚陈浅带着周矜回来的时候,客房还没收拾好,陈浅就让他进她卧室里吹空调。 她的卧室向来干净简洁,几本书,衣服也叠的整齐,她对周矜心思纯粹,压根不会往那方面想,因而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就让周矜进去了。 但相较于她的坦荡,当时周矜还不太乐意,一脸的嫌弃。还是她比必须得求着他,他才勉强答应来她的卧室。 陈浅不赶客,见周矜今晚没有回基地的意思,就连忙去收拾了房间。 · 周矜在林家住了好几天。白天去基地上课,晚上就回林家吃饭。 上下学都是......陈浅接送。大少爷挑剔,乡下生活艰苦,也没有一句怨言,唯一要求是,陈浅接送他上下学,用她外公那辆复古的凤凰牌自行车。 陈浅还惊叹他竟然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对于这点要求,她没有拒绝。 就是她没想到,周矜看起来不胖,重量却不小,比她重多了,她踩着自行车,相当的费劲。而他就这么大言不惭地坐在女生后面,既不出力气,也不着急,似乎奥赛集训也就参加着玩,并不在乎上课。 唯一让陈浅觉得大少爷本性难移的,大概是他享受着人力劳动的同时,还非得出言讥讽她几句。“今天没吃饭”,“身板这么弱”诸如此类,每走两百米,他就特别欠揍地问候一句。 陈浅骑得费力,速度自然也慢。所以不出意外,从出去住的那天,周矜上课就没有一天准时到的。 教奥赛的特级老师姓张,对待周矜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向来宽容,对他的迟到除却第一天稍稍讶异之外,其余时候都视而不见。如果说别的学生来这儿参加奥赛来,那么她更倾向于说,周矜来风景秀丽的小镇放松心情来。 说是她在教周矜奥赛,其实这些技巧,并不需要她讲,周矜就习得了。这是天性,是天分,是刻在骨子里的聪明与智慧。真正传授的,这些死的模版与套路,对于周矜压根不管用,有时甚至会限制他思维的敏锐。 坦途与穷途指间,他总能毫不费力地开拓第三条道路,甚至更多的选择。 下课后,张老师将周矜叫进办公室,“听说你外公外婆家就在这儿?” 周矜听见外公外婆这个称谓,挑挑眉觉得有些微妙,半晌,才极淡地嗯了声。 张老师脸上带笑,“那就好好休息吧,奥赛的事儿不着急。最近待在这儿,觉得心情放松了许多吧?” 对于老师的热忱,周矜也还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态度,他话少,对于不相干的人与话题,都懒得搭腔。嗯了声,其余别的什么也没说。 张老师秉着关爱学生,关心学校重点保护对象的原则,又说了几句。 周矜一双长腿高出书桌许多,他就这么在桌前站着,身姿挺拔清隽,晨间的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张老师。”他开口,打断了对面的喋喋不休。 “怎么了?” “我打算退出奥赛。” “你说什么?”张老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打算退出数学奥赛。”周矜轻飘飘地开口,语气淡淡的,随口一说,没有犹豫,也没有纠结。 就好比他问你今天吃饭了吗一样。他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为什么啊?” “竞赛不就是得智力相当的人面对一张试卷拼搏厮杀吗?”周矜笑了笑,眉间是恰到好处的傲气,“既然对于我而言耽误时间,又没什么挑战。参加了有什么意思?” 张老师喉头气血翻涌,她说:“奥赛本身就不是为了娱乐!这很重要,是一张门面,关系到你保送。还有半年时间,学校就要出保送名单了。没有数学奥赛,top2你还真打算拖到六月考进去?” 周矜看了眼张老师,淡笑了声,并不以为意。 “保送只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我也感受不到乐趣,有些累。” 场面话也不说了,周矜话语很坦诚,仿佛事实就是这样。 第31节 对面立即读得懂他的意思,但还是劝说,“你或许觉得这些讲课的内容对你没有什么效果,老师可以批准你不出席课堂,但退出,多可惜?保送明天春天出来,总比参加高考拉长战线好。” 其实保送还是不保送,参加不参加高考,对于周矜而言并没有分别,因为结果都一样。 如果要说不同,无非是两个月参加几场奥赛选拔,还是两天考五场的区别。他不在意,也不重要。 张老师见周矜不吭声,眉目间却已是不可动摇的决绝,叹了口气,“你要退出也行。还是说,有留学的打算了?我得打电话给王校长问问他的意见。” 电话很快接通。张老师陈述了周矜的要求,两人沟通了好一会儿,最终胳膊拧不过大腿,那边叹了口气,“你父亲那边怎么说?” 能怎么说。周成忠怎么会知道。 周矜笑了笑,“我爸尊重我的决定。” 张老师挂断电话,对周矜摆摆手,“开学后校长会找你谈话,到时候再说吧,这段时间老师先给你批假。” “那算批准退出了。” “暂时批准。” “麻烦老师了。”周矜温和地笑了笑。 张老师拿起一边的成绩单开始翻排名,“咱们奥赛队伍现在就只有九个人啊。哎,不行,上次期末考十一名的那人是谁啊......” · 周矜离开后,看见陈浅等在一边。身体倚靠在自行车车座上,头低着,圆溜溜的脑袋上发丝蓬松,在阳光下透出好看的栗色光泽。 自行车有她那么高,纯白长裙搭在自行车暗灰色的车架与牙盘上,对比强烈,给人极强的视觉冲击。然而她并无知觉。 周矜走过去,逗小狗一样,将她头发揉乱,欣赏她因为避之不及,生气却又怂的样子。 他没想过那副神色那么精彩。因而他经常这么干。 陈浅嘟囔着嘴巴越不高兴,他心情就越愉悦。 他大爷一样,坐上车后座,一双长腿支在地上,陈浅费力地踩动,老旧的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摇摇晃晃地朝前蜗牛一样地滚出去。 他也竟然一点也没嫌弃,眯着眼睛,沐浴在瑰色的夕阳下。风吹来,夹着傍晚的清凉之气,将白天的炎热吹散了。 树上蝉鸣不断,潺潺溪水穿流淌过,一旁的草丛萤火虫成堆成堆集结。 周矜问陈浅:“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陈浅细想,最近周矜最近有些怪怪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挑剔性格,这段时间居然能适应的过来乡下的粗茶淡饭。 “都行。” 陈浅点点头,心里想着晚上吃什么,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座小小的坡。 车驶向前面,陈浅轻声说:“前面有坡。抓着我衣服就好。” 周矜懒洋洋地嗯了声,手虚虚地抓着陈浅衣摆。 陈浅感受到周矜坐好了,才一点点松开手刹,让车冲下坡。铺面而来的凉风将陈浅上半身衬衫吹成一个大大的鼓包。 陈浅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前方横着一块石头,来的时候还没有,也不知是哪个顽皮的小孩放的。 陈浅忽然说:“哥哥你快抓着我!” “嗯?”周矜听懂了。笑的蔫坏,“抓哪儿?” 情急之下,陈浅想也不想,叫道:“哪儿能抓抓哪,腰也行!” 得到确切的答案,周矜语气挑剔起来,唇边的笑意却更加浓了,“想什么呢。哥哥对你的腰没兴趣。” 陈浅内心焦急,生怕周矜颠出去,两人从坡上摔下来。反手就要去抓周矜的手。 周矜压根不买账。鼻腔溢出一丝笑,试着坏避开陈浅的手。 眼见着车轮就要倾轧过去,周矜又吃错药了一般一点都不愿意配合,两人甚至都还没统一战线,陈浅急的额上起了一层蒙蒙的细汗,猛地闭上眼睛,悲怆地做好了摔下去滚下坡的准备。 忽然腰上一轻,陈浅只觉得整个人腾空而起,一具灼热又坚硬落座她原本坐的地方,动作快准狠,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感觉身体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牢牢地禁锢着,睁开眼,才发现周矜已经坐在了车座上。而她......像小鸡一样被他提在膝上。 他一只手将她摁在他微微曲起的长腿上,一手控制着龙头方向。脸上永远沉着冷静,永远风轻云淡,像寻常骑车兜风的模样。 他借着手刹,一松一紧控制力道,把握着冲击力与和缓适配,又掐着角度从巨大的石头上滑过,轻而易举地滑下山坡。 甚至连颠簸都不太能感受到,就这么顺利地滚过了那块石头。 陈浅从后怕中还没缓过来,周矜却已经停了下来,将她放到地上,支着长腿悠闲地靠在车边,就这么看着陈浅。 陈浅就是一块肉,被他上下打量着,他不说话,未置一词,但似乎就是在质疑她车技究竟有几斤几两。 不用想也知道,周矜脸上又是讥讽的神情,脱口而出的就是伤人的话。陈浅脸上有些烧红,将垂下的发丝别在耳后,低下头不说话。 周矜并不知道她弯弯绕绕的心思,盯着她看了会儿,将她整个人拉到身边,摊开她手心上下打量了一通。 手心有些红,细嫩的皮肉上卷了一层白皮,可见刚刚摁车刹的手试了多大的劲。 “脑子不懂转弯吗。” 还真与心中设想无二。周矜盯着她不说话时,她心中反而不安。真等到这个时候,她心中却骤然不委屈了,甚至有些坦然之感。 就好比头顶悬着一块巨石,与其处在掉下来被砸的恐惧中,惶惶不可终日。不如来个痛快。 指责或是暴风雨,都没什么分别。 周矜见陈浅默默地蜷缩了手心,又瞥了瞥她愈发苍白的脸色,知道她吓得不轻。勾勾唇,给她吹了吹。语气不得已软下来,问她:“疼不疼。” 手心微痒,奇异的感觉从四肢传到腹部,陈浅手指无意识蜷了蜷。 周矜攥着她的手腕,力气很大,不给她动弹。他蹙眉,说:“你是傻子吗。我不配合,你稳住自己的平衡就行,我摔不摔,死不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自己作死,你还真打算给我当垫背?你回来拽我手干什么?就这么想和我一起摔的不省人事,曝尸荒野?嗯?” “傻不傻,陈浅?” 于她而言,那是难得的软和,不像周矜会说出的话,也不像周矜会做出来的事。陈浅抬眸,有瞬间的错愕。手心微痒,她挣扎着收手,问了一个未过脑子的问题,“你在说什么?” 周矜动作一顿,神色微妙地打量她。 陈浅缩了缩手,“......对不起。我当时怕咱们一起摔下去。” 周矜瞬间觉得没什么意思,将她手松开,将刚才的他与正常的他完全分割开,脸上又恢复了往日淡漠的神情。 他抬腿,未置一词地迈着大阔步往前走。 周矜走后,陈浅下意识地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这才意识到手掌火辣辣的疼。她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虽然心中对他的喜怒无常很不解,但还是推着自行车紧紧地跟着他身后。 到家后,陈浅简单地处理了自己的伤口,去周矜敲了敲门,问他想吃什么。但周矜一直待在房间,没露面,更没搭理她。 陈浅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确实在生气。 晚上隔壁村的大奶奶家宴请外公外婆去吃饭了,陈浅该给周矜准备什么,坐在灯光稍微昏暗的厨房里一边踌躇一边发呆。 她打开手机,连上了为数不多的流量,q/q弹出来了一条生日祝福的消息。 过生日的人昵称是z。有天晚上这个人忽然给她发了条信息,她刚开始还不知道是谁,等她后知后觉的时候,她立即去加了联系方式,但系统那边显示他已经下线了。 几天后,好友申请才通过。 添加了好友,但彼此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列表,至今没对话。聊天框空空如也。 这是陈浅第一次点开周矜资料卡,很干净,只有性别与生日。她又退出去,看了看日历。周矜应该不至于资料卡乱填。可为什么姨父没给周矜庆祝? 陈浅正觉得奇怪,电话响了,接通是王舒婷打来的。 对面咵咵咵唠叨一大通,陈浅才抓住重点。简言之,周矜今天似乎退出数学奥赛训练队了,问她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陈浅说不太清楚。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也没说周矜这几天就住在她外公外婆家,现在还在跟她生着气呢。 电话挂断后,陈浅又看了看手机,眉头深深地拧在了一起。周矜为什么要在生日当天退出?为什么过生日不回家呢?他又为什么不高兴,难道就仅仅是因为她吗? · 周矜回来后,躺在床上睡了个觉,醒来时周遭一切静悄悄的。他起身,推开屋门,就看见陈浅挨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上来。 手中端着一碗面,上面撒着葱花,还卧着两枚温泉蛋。 香味四溢,卖相也还不错。周矜靠在门口看她,还当真有些饿了。 陈浅爬上了楼梯,这才注意到,周矜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推开门,进屋子,将面条放在桌子上,回过头看周矜。 周矜朝她挑挑眉。 陈浅感到周矜似乎已经气消了,她呼出一口气,将身后的一块小蛋糕拿出来,拆开外面的包装,并将蛋糕顺手放在带进来的圆盘上,最后又拿出装在口袋里的蜡烛,插在蛋糕上。 自始至终,周矜不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但也没制止,就这么看着她小动作不断。 他注意到,陈浅每忙活一会儿,就回头用余光悄悄瞄他一眼,不安的眼睛湿漉漉的,小鹿一样。 小狗变跟小鹿了。 周矜唇角微不可闻地勾了勾,拿起打火机,“嚓”地一声,火光照亮陈浅的脸颊,火花在她眼前蹿了蹿,吓的她腿都软了软。 周矜拿着打火机靠近插好的蜡烛,点燃,随口问了句:“你怎么?” 陈浅本想问周矜奥赛的事,看着周矜面上笑的云淡风轻,还是摇摇头。 陈浅看向周矜,她说:“哥哥。人这一生会走到无数个岔路口,面临着许多选择。” 周矜转头看她。 “可能面临选择的时候,会有许多别的声音。但我觉得,没有人会一直和谁同路,别人的看法,不过是他们勇往自己人生道路的所选择方向的缩影而已,也许真挚,但并不适用。而我们自己脚下的路,应该由自己心中的尺丈量。” “所以哥哥,我尊重你的选择。”陈浅真挚又诚恳地说,“生日快乐!” 周矜蹙着眉盯着陈浅,看了好一会儿,在她仰着脸目光与他相触的时候,周矜倏地笑了。 敏锐如他,怎么会反应不过来陈浅说的是什么。 他拉过一边的椅子,懒洋洋地坐在上面,不客气将插着蜡烛的拉到陈浅面前,“吹吧。” 陈浅抬眸看向周矜,“吹蜡烛前要许愿的。许个愿吧。” 周矜掀起眼皮,“你帮我许不行?” “不行的,别人许的愿望是别人的愿望。”陈浅又将蛋糕往周矜面前挪,“眼睛闭上,在心里默念愿望就好。” 看着陈浅兴致高,周矜扯扯唇,象征性地闭了闭眼睛,而后将蜡烛吹灭。 “可以了?”周矜问。 “嗯,”陈浅将蜡烛拿下来,小声解释说,“不好意思啊,知道消息有些突然,准备的有些仓促。等下次有空我再补偿给你。” 第32节 周矜看着泛着热气的面条,很久没沾一粒米,确实有些饿。他坐下吃面条。 因为他不爱吃甜的,那一块极小的蛋糕最终进了陈浅的肚子里。 周矜很快就吃完了,第一次吃东西这么干净,碗里就剩一些面汤。吃完后,周矜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打火机,看着陈浅小口小口地吃蛋糕,好像很好吃,不光吃的眼睛弯弯的,嘴巴鼓囊囊的,像只仓鼠。 这么奇怪。陈浅怎么这么多变。像小狗,又像小鹿,又像仓鼠的。 周矜抱着臂,眯着眼睛,语气特别平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明天我就不去奥赛集训了。” 闻言,陈浅去挖蛋糕的勺子顿住,她将嘴巴里的奶油吞进嗓子中,嗯了声,然后卡住了。 刚刚陈浅之所以说那段话,怕周矜伤面子,说的话委婉含蓄。但她没想到周矜会这么坦荡说出来。 陈浅感觉周矜是很在乎奥赛的,否则他不会来到这儿,用他的话来形容——穷乡僻壤上课。也不会每天晚上必然抽出两个小时时间看奥赛题,让她查各种辅助资料给他。 可为什么突然放弃了呢。 陈浅想不明白,所以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等下文,神情不是一般的严肃。 周矜打量着她的神色,微不可闻地弯了弯唇角,语气却骤然沉重,“上课总是迟到,没什么意思。” 说完,他往凳子往后一靠,墨色的眼瞳盯着陈浅发愣的神色,不难看出,她脸上有几分茫然,几分纠结、 陈浅问:“......是因为上课总是迟到吗?” “嗯,”周矜继续卖惨,“都是你骑车太慢了,害我总是被老师骂。还被踢出去了,你难道不觉得我可怜吗,陈浅?” 半晌,陈浅噎了一下,心虚地点点头,“嗯嗯,确实挺可怜的......” 周矜唇角弯了弯,扯出一丝笑,说话声音懒洋洋的—— “我为你牺牲巨大啊,陈浅。。” 陈浅不说话了。过了会儿,陈浅说:“......既然你会骑自行车,那改天你自己骑车去上学,就不会迟到了。老师可以宽容下吗?” “都被赶出去了,肯定不行。”周矜语气很肯定。 “老师应该不会赶你走吧?会不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不是说了,因为你,我天天上课迟到?我都快被你坑惨了。” 第23章 山之高 陈浅不说话了, 看着周矜,半晌纠结道:“那我们去老师面前认错吧。就是你上课迟到,为什么一定要我送你上学呢?很费事啊。” “给我骑个车都不乐意?我还给你钱呢, 几个月也不见你要下,还没用完?还是生气给少了。” 这话说的跟她掉钱眼子里去了一样, 陈浅脸有些透红, “这不是钱的事。说奥赛的事, 如果不是你主观放弃,那还可以争取下,毕竟迟到其实也不是特别大的事......” 周矜意味深长地看陈浅一眼, “行了,你出去吧, 我困了。” 陈浅带着东西出去了。心里说不别扭是假的,尤其想到周矜这样什么都不放眼里的人脸上也会露出悲伤的表情。 最为重要的是, 骑车慢的那个人还是她。万一姨父与小姨问起这件事, 她该怎么说啊。 陈浅纠结了又纠结,夜里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一早, 她接到奥赛组老师的电话, 通知她进入奥赛组, 她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数学奥赛是她一直很想参加的,但无论她刷了多少题, 写了多少试卷,数学单科的成绩始终没有进过年级前十,最好的一次, 也是这次期末考试, 年级十一名。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抓住, 但前提一定不能是,她踩着周矜上位。 古人还忌讳瓜田李下呢。更何况周矜的父亲,是她小姨的丈夫。 陈浅在房间里纠结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打通了老师那儿的电话,拒绝了加入数学奥赛。 一上午的阴霾在她挂断电话的一刹那清空,她心中轻松不少,恰好楼下几个小孩儿又叫她出去玩。 她将裙子换下,穿着一条黑色的休闲裤就跟着孩子们出去了。 小孩子们的活动,无非是捉迷藏,老鹰抓小鸡,累了在河边打水漂。陈浅不参加,就在旁边看着他们玩,做游戏裁判。空下来给他们编花环,一人一个。 编好花环,又纷发完,夕阳已经透过天际,散漫地落了一地。 陈浅还坐在溪边的小石头上,在草丛中挑挑拣拣,小孩儿们很喜欢她编的花环,更有游客出过高价买她编的花环。花环受欢迎,她也做的格外投入,挑拣小雏菊,喇叭花,茉莉装点,又格外注意色彩搭配,是经过用心设计的。 前前后后,花了快三个小时。等反应过来,天色已经快黑了,两只腿酸麻,也因为长时间置于草丛而被蚊子咬瞒了包。 她抱着花环,带着一腔雀跃的心情,从小溪边跑回家中,却发现家门口停歇了一台熟悉的车。 陈浅在门口看了看,迈着步子上了楼。 本以为这个花环对周矜而言虽不至于谈不上喜欢,但起码会看在她准备的用心的份上,起码将礼物收下。 没想到周矜看都没看,径直将她辛苦编的花环扔进了垃圾桶。随着一起扔进去,还有陈浅未说出口的一句生日快乐。 周矜长腿搭在桌边,看着她,“不参加奥赛,是为了出去玩呢?” “不是,”陈浅眼巴巴地盯着垃圾桶里那束并没有被温柔对待的花环,心中闷闷的。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话,她抬起眼睛问,“什么?” 周矜又问:“你不是把奥赛推了?” 陈浅讶异于他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快,但还是点点头,“嗯,我不是特别想。” “你不想。那是谁每次在我做题的时候,眼睛长了腿一样黏在我试卷上?你想不想,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周矜冷嗤了一声,“有机会都不抓紧,说你这种脑子能干什么?机会让给别人,很大方啊。题目干脆也别写了算了,浪费时间。” 陈浅想起刚才那些顾虑,眼底有些酸涩,她闷声反驳,“我从来没说过我不想参加。” “想不想的有什么用,结果呢?”周矜连连冷笑,语气费解极了,“就你这还喜欢数学,不是求而不得,你连求都没求过,顶多叫自欺欺人。” 泪水在陈浅眼眶打转,“我是喜欢数学的,但我不太喜欢奥赛,而且我觉得我不应该......” “闭嘴!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周矜骤然出言打断她,懒得听她解释,烦躁得很。看她一眼,就极快得挪开目光,似乎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烦,他迈着长腿就走,“你跟鬼解释去吧、” 陈浅看着周矜的背影,万分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眼眶彻底红了。 “周矜,你过分!你都不愿意听我解释,你凭什么臆断我?你太过分了,我好讨厌你!” 也不知道周矜听见没有,陈浅气的口不择言,哭的满脸都是泪水,脑子也一片混沌,只听见啪嗒一声,重重一声响,门被猛地拍上。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哭声也跟着止住了,她摸摸纸巾,一边擦泪水,一边打通了江太的电话,“江阿姨,是我,我是陈浅......” “怎么鼻音那么重?”电话那头的江太立即听出了不对,笑了笑,“考虑好留学的事情了吗?很多资料现在都需要开始准备,申国外的高校了。” · 半月匆匆而过,和周矜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近两周。不见着周矜本人,日子就这么静水细流般过下去。平平淡淡,但好过在周矜身边提心吊胆,委屈难过好。 江太之前就在小姨面前提过资助她去留学的事情,小姨笑着说看她的意思。她也没立即答应,毕竟异国他乡,回来不容易,她舍不得小姨。 但见着小姨的生活一切就好,她也该思考将来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了。在国内,参加高考,以她的成绩,top2可能悬了些。但c9的专业随便挑选是没有问题的。可问题是,在国内,和周矜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呀。 陈浅摇摇头,打开家中那台老旧的台式电脑,开始查询国外名牌大学的信息。 没一会儿,林初打电话进来了,两人聊了会儿,林初说:“浅浅,后天就是哥哥的十八岁生日了,回来吃个饭吧,恰好很快就要开学了,小姨明天来接你?” “嗯......生日?”陈浅怔住了,“周矜过生日?” “对呀。农历七月初八,哥哥过生日。”林初说,“周六我去接你?” “好。” 陈浅挂断电话后,脸颊染上了些薄红。打开日历看,那天确实是周矜的生日,不过是农历阳历之分。 听小姨的意思,周家应该是过农历生日的,怪不得那天她给周矜拿蛋糕的时候,周矜还有些许错愕。 她当时还担心没人记得他生日,怕他难过呢,所以面条做了,蛋糕也托邻居哥哥骑车去镇上做了,就连花环都给他编了一个。 难怪他那么嗤之以鼻呢,原来又不珍贵。陈浅想。 她托着下巴想了会儿,还是给周矜发了条信息过去,再怎么说,过几天又得住进周家了。 在人屋檐下,将气氛弄得僵硬微妙,不太好。 · 周矜回去后,又将鲜为外人所知的周家阔少爷生活过得风生水起。 滑雪,跳伞,射箭,打高尔夫,顾成柏顺利地当上了会所经理,偶尔也会叫他出去。周矜就没一天闲下来的。 收到陈浅的短信是在一个雷雨天气,雨卷梧桐,伴着天际雷声轰鸣。 午觉睡醒后,周矜打开就手机,就看见了来自q./q的一条短信,“哥哥,你最近还好吗。” 随之而来的,还有几条消息。想也不用想,无非是道歉求饶的话。 窗外就是雾气朦胧的雨帘,他骤然想起上一个雨天时的临水镇。哪儿不光有破旧的屋子,还有一个不知好歹的陈浅。 原本还不错的好心情一瞬间就消逝了。 他拍上窗户,窗户撞击在窗棂上,发出“吱呀”一声。 他看也没看,就径直将陈浅的联系方式连带着聊天记录删除了。连个面都不露,这道歉未免太廉价。 陈浅把他当什么,没有诚意的道歉,他需要吗。 · 陈浅留意到周矜将她联系方式删除是在五天后,周矜生日当天。她将王舒婷托她送给他的礼物,和自己准备的那份送给周矜后,她打开q./q给王舒婷发完信息。 想起当初给周矜发过道歉的话。往下滑了滑,这才发现列表里面已经没有他了。 难怪刚刚周矜那么凶,特别不耐烦,那表情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滚了。 刚刚她还在纳闷,这几天明明没有再到他的眼前去招惹他不快,为什么他又不高兴了。 原来不是又不高兴了,而是一直不高兴呢。气就没消。 可为什么就一定要她去奥赛?他不是还为不能参加奥赛而郁闷吗,她去他心里能好受吗? 还是说,周矜其实并不芥蒂她参不参加奥赛,而是觉得她的态度消极,还嫌弃她成绩并不算好。他这样一个人,眼里应该容不下沙子。她并不算好成绩,就是他眼里的沙砾。 碍眼,而且硌眼,硌的他眼睛疼。 这可能就是何不食肉糜最好的体现了。 一个天赋极高的人,大概注定不能理解,别人的努力与挣扎。也注定不会共情那些失意与彷徨。 上天是公平的。上天给他们打开了智商的门,就关上了情商的窗。 这是公平的,陈浅在心中默默地想。 第33节 好不容易安慰好自己,陈浅下楼经过客厅时,林初叫住了她。她回过头,这会儿林初正和几个太太坐在沙发上聊天,毕竟是周家独子的生日宴,稍微与周家有生意往来的门户,这会儿晚上都出席了。 客厅内珠光宝气,满满当当地坐了快一屋子人。 众人也都看向她,恭维林初说,孩子长得真漂亮。 林初也只是笑笑,让陈浅在这儿聊会天后,摸摸她的脑袋,指着桌上的果盘说:“给小矜送上去吧。” 陈浅看了看小姨,又看了看桌上的果盘。平心而论,她并不想再热脸贴冷屁股了。可这是小姨要求的,在场的还有许多宾客。 她朝林初笑了笑,乖巧点头:“好。” 陈浅上楼,推开门,身穿洁白衬衣的少年靠在椅背,手夹起一封粉色信纸,在桌面上敲敲。 目光落在桌上没看她,侧脸锋利,口吻桀骜,“为了追我就这么不择手段?” 周矜一贯喜欢找茬为难人。陈浅听不懂他的话,也早习惯了,因而白着脸没解释。 回应他的是出现在桌前纤细笔直的腿,乳白裙摆微动。果盘被她放在了桌上,安静地下楼。 陈浅走后,周矜将手上的那封情书放在桌上,睨着眼睛,眉头微微地蹙起。 陈浅居然想泡他。 窝边草。一个正常人,再怎么饥不择食都不吃。吃了惹一身腥。 所以这个假设压根就没有成立的必要。就该将水果和书信都扔出去,让她滚远点。 还是对陈浅太好了。得意忘形了。肖想他究竟有什么好处?安安稳稳讨好周家人不行?周家给她吃,给她住的,做他爸侄女不够,还想做他爸的儿媳妇? 周矜不太想计较。径直将情书要扔进垃圾桶。 抬头时,目光就被不远处的果盘吸引了。扇形大红酸枝果盘呈赭红色,暗面带着光泽。他多看两眼倒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果盘里,放着的都是他常吃的水果,洗的干净又用心。 扇形果盘均匀分成几块,中间镂空,放着一把奶糖。陈浅经常吃的那款。 他看见她吃过好几回。拨开糖衣,外面是一层糖膜,内里糖果通体乳白色。 鬼使神差地,周矜拆开一粒放进了嘴里。 入口就是一股廉价味。齁甜,很让人不适。但周矜没吐,他倒想看看,陈浅平时喜欢的东西有多难吃。 手边就是拆下的糖衣,周矜拿在手里把玩,奶精味儿从口腔溢至鼻腔。收到冲击的嗅觉,削弱了味觉上的不适。 陈浅吃糖时两只嘴巴鼓鼓的,眼睛亮亮的,很开心的样子。 她到底有什么高兴? 周矜眉头深深拧起,探究欲使然,他弯腰,一双从不曾沾染污浊的手,弯进垃圾桶里,又将那封情书捡了起来。 情书信封通面粉红色,周矜一脸嫌弃地拆开,丢在一边,打开信封随意扫了两眼。 【周矜: 见信如唔。】 周矜蹙了蹙眉,想泡他就不叫哥哥了?没大没小。 【有很多个瞬间,我都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周矜勾了勾唇。还挺会说话。 继续往下看,眼睛一行行地扫过那些娟秀端正的字。 【你不知道,想见你时,像一团轻柔的风溜过,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周矜轻嗤,说的好听。能有多想,脚步轻快,轻快到大半个月死外面不回来是吧? 【...... 如果,神明肯听一听我的愿望。那么我想你晚安,愿你的梦里总有星。】 腻歪死了。周矜内心极其嫌弃,眼睛却停留了在上面,眉头蹙得极深地盯着。 他的手拿着信纸,对着窗外光线,仔细打量。 这是一封未署名的情书。又是陈浅递过来的,所以,他下意识觉得是陈浅写的。 可现在看来,并不是。 信封上的字与陈浅的字极像。都是小楷,端正清秀。但陈浅这个人,有点小毛病,例如她些我的时候,笔画紧凑圆润,点也总点不到位,总是窝在里面。柔和,没什么锋芒。 而面前这个不一样。勾是勾,横是横,即便差不多。细看,也能从字迹细微差别里,辨别出灵魂的不同。 周矜脸上的笑忽然止住了,他将信封窝成一团,直接扔进垃圾桶里。 他说陈浅好好地送两份礼物干什么,能干什么? 当然是把他给卖了啊。周矜冷笑。 · 家中举办了一场宴会,晚上有很多客人来给周矜庆祝生日。周矜换上正装,坐在下面和长辈聊天。脸上神情始终淡淡的,也只偶尔搭腔。陈浅打量他的神色,这几天周矜都对她很厌烦,她能感觉出来。 道歉道了,礼物也给了,但似乎,周矜还是一点都不喜欢她。 客人走后,客厅静悄悄的,陈浅安安静静地上楼,不想在二楼楼梯口遇见了站在楼上淡淡看下来的周矜。 她抬头,顿了顿,还是选择礼貌地和他打招呼:“哥哥,你好......” “滚上来。” 周矜一身笔挺西装看下来,手抄着兜,浑身的不耐烦。 陈浅再抬头时,楼上已经没什么人,只听门猛地被关上,发出“啪嗒”一声。 上楼后到房间后,周矜将礼物都扔在她面前,“全都拿了走。” “为什么?”陈浅问。 “还能为什么?让你滚不行?非得犯在我面前,那么贱呢?”他轻嗤。 陈浅捏紧了手心,将礼物一件件拿好,抱在怀里,“那我先出去了。” “走什么走,我让你走了?” 陈浅的脚步顿住,转身,又抱着礼物走到周矜面前。 周矜她脸上不温不火的态度,内心冷笑。等了半晌,就见少女垂下一颗饱满的头。不说话,不解释。 “算了,滚。” 总算放过她了,陈浅垂眸,不明白周矜又在发什么疯。她呼出一口气,转身就离开。却听啪嗒一声,垃圾桶倒下,向她脚边滚过来。 陈浅脚步顿住,看着脚底的垃圾。很干净,几张用过的废纸巾,一张窝成一团的信纸,其余没别的什么。 她看了又看,径直离开就像在甩脸子似的。周矜的脾气,她压根不敢恭维。 她蹲下身,将垃圾捡拾进去,又将垃圾桶桶圈套好,“哥哥今天你生日,不要再生气啦......那你先休息,那我先走了。” · 不久后,学校就开学了。陈浅在学校遇见了王舒婷,两个女生一起出教室。 陈浅面带歉意地和王舒婷说了周矜不愿意收礼物的事情,并将礼物还给了王舒婷。 王舒婷失望地撇撇嘴,将礼物接到手里。 开学就高三了。学习任务更加繁重,陈浅看着王舒婷,“婷婷,学校里宿舍空着吗?” “有啊。”王舒婷因为家里离得远,这学期就住校了,见陈浅这么问,立即问,“你要住校吗?” “嗯,我想了解一下。上下学路程远,太耗费时间了。”陈浅说。 王舒婷不疑有他,欣然为陈浅介绍了起来,她说:“我们宿舍还有空位呢!你要是想住进来得立马说啊!不然一会儿有人就搬进来了。” 陈浅点点头,“那我先回去问问小姨的意思。” “哎不过,你现在每天都住在周家,他家不是住一个巨大的豪宅吗?你这都不愿意住呀。” 陈浅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想了想说:“因为我和周矜关系并不好。” “噢噢,”王舒婷挺纳闷,但也不好多问,于是安慰她,“你不要伤心呀......” “婷婷你想吃梅花糕吗?”陈浅拍了拍王舒婷,“啊,好久没见曹奶奶来这儿卖了!” 王舒婷立马转头看过去,将烦心事扔在一边,“吃!你包里有钱吗?” “嗯嗯!” “算了算了,我请你!”王舒婷将校服口袋里的钱拿出来,就往小摊子那儿去。 王舒婷和陈浅最爱吃南城小学门口的梅花糕,但自从小学校园被拆掉后,就很少能吃到了。 此时,周矜就坐在不远处的车内,眉眼沉沉地看过去。 两个少女站在学校门口,背着书包,吃一块热气腾腾的梅花糕,笑的眉眼弯弯。 周五傍晚时分,因为周末有两天假期,晚上没有晚自习。所以周矜有空等陈浅。 然而陈浅看到周矜时,是在吃完一块梅花糕后。见她吃到最后一口,眼神一飘恰好看见周矜,她一愣。 周矜注意到,她脸上的笑一瞬间僵住了。飞快地错开眼睛,和王舒婷道完别,才往车前来。 就连最后一口梅花糕都没吃,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周矜目光冰冷地收回了眼睛。 陈浅坐上了周家的车,车内的气氛又降至冰点。 陈浅照例同周矜打招呼。 不出意料,周矜没有搭理她。 这段时间,只要碰上周矜,都是这样。待在他身边,永远觉得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浅大气都不敢出,放包的动作都轻缓了许多。 感受到有人进来,周矜吩咐王亮,“王叔开窗。” 九月南城的温度不算高,晚上吹风还有些凉爽。陈浅往车窗边缩了缩,吹进来的凉气,吹得她发红的耳朵愈发的烫。 陈浅将包抱在胸前,盯着窗外看。 到家后吃完晚饭,陈浅趁林初与周成忠还在,说了在住校的请求。 “学习任务有些紧张。学校通知下周会增加晚自习时间,来回的话有些耗费时间。” 周成忠说:“要不然晚自习就不上了,姨父让人替你帮老师打声招呼,就跟哥哥一样。” 第34节 陈浅想了想,说:“晚自习时会有老师辅导,我不太想错过。谢谢您姨父,您的好意我心领啦。” “姨父再给你请个老师也行啊,”周成忠笑着说,“再说了,不是有哥哥呢?你不会的可以问他啊。” 林初笑着说:“小矜考试也重要,也要复习啊。” 说到这个,周成忠看向一边的儿子,“你怎么回事?上次老师打电话说你奥赛的事,你敢不参加一个试试?!” “谁跟你说的。”周矜说,“比赛名额保留着呢。就是不去上课而已。” “那你得去听吧,救你一个人搞特殊,那没有这样的。” 周矜答应地敷衍,“嗯,知道了。” 周成忠向来知道周矜骨头有多硬。但凡他说的话,他就没有好好听的。主见大,一点都不肯把老子放在眼里。外人恐怕瞧不出来,但也只有周成忠知道,这种面上风平浪静的假象的营造,需要一个阳奉阴违的儿子,还有一个难得糊涂的老子。 没有比他周家父子更合适的。 倒是林初问:“那你跟生活老师提这件事情了吗?” “嗯。”其实没有,但陈浅硬着头皮,撒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个谎言。 林初笑:“那小姨下周一去你学校看看。看看宿舍环境,给你选一个不错的床位。” 话说到这,住校这事就算是得到两位长辈的认可了。 一想到这,陈浅就呼出了一口气。餐后喝完茶,陪小姨姨父聊了会儿天,陈浅进了卫生间洗手。 水声停的时候,周矜推门而入,看都没看她一眼,霸占了她的位置洗手。周矜高出陈浅很多,两人面前一扇巨大的镜子,陈浅才到周矜肩膀处,周矜低头挤洗手液,就像将她拥进怀里。 “你至于吗陈浅?” 周矜拧开水龙头,洗了手,忽然问。 第24章 山之高 陈浅离周矜远了些, 问:“嗯?什么意思?” “就因为我不理你,所以你要出去住?” “啊?你有不理我吗?”陈浅弯弯眼睛笑道,“真的没关系!你不要不高兴拉, 我就是觉得现在学习有些紧张。” 周矜关了水流,拿纸巾擦手, 忽然抬眸看陈浅, 很久后,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你能这样想最好。” · 早餐时,周矜这么久以来, 主动跟陈浅说了第一句话。 “暑假前给了你一万二,用完了吗?看你这个月也没找我拿。” 这话一出口, 林初和周成忠两人同时朝陈浅那儿看过去。 相较于林初的惊讶,周成忠则平静很多, 看着陈浅问:“钱用完了吗?用完再从哥哥那儿拿, 不用客气。” 林初哎呀了一声,嘴上埋怨, “当初不是说一个月给八百吗?浅浅钱花的不多, 给那么多, 一个小孩子怎么保管的好。” 其实并非林初对待陈浅抠门,周家的钱并非她的钱, 她也没有为周家诞下一男半女。她与周成忠的关系,说好听点,人到中年点燃的爱情火苗;说难听点, 有一张结婚证的姘头。 豪门生活说不在意是假的, 但走进来瞧瞧,其实也就那样。衣食住行是较平时高出了几个档。但似乎, 享受也到这了。太多的钱,她不知道怎么花,也没办法像豪门阔太太一掷千金地享受。自然也没办法融入她们的圈子。 除此以外在乎的,周成忠而已。但感情的事,谁说的准,相伴白头或者一拍两散,那都是不好说的事情。 除非她生下周家的孩子,那她这样阶级的才算是踏进了周家的半只门。可问题是,她的身体,她的年纪,已经很难怀孕产子了。 陈浅是她的亲侄女,如果这是她自己赚的钱,说什么都不会委屈她。可问题是,那都不是她的钱。 倘若人年少时见识了浮华一梦,及长后,梦醒时,又怎么面对现实中,一地的鸡毛。 所以,她不太想陈浅住进来,也不希望陈浅与周家有太多的牵扯。见识过就好了,涉足过深不合适。 陈浅足够优秀,足够独立,足够善良。这就够了。这些都令她足以立身成人,在社会立足。 林初笑着问:“这学期应该都够了?饭卡里我都给你充过钱了,生活用品小姨也给你准备。” 陈浅动作微顿,看着林初与周成忠说:“够了够了,小姨姨父。” 但其实确实没剩下多少了。当初在希腊旅行的时候,她就请周矜吃过不少东西。汇率不同,那儿的东西常常贵而精,花了不少钱。后来在乡下,陈浅也经常用自己钱去买菜招待周矜。 别的不说,光好品质的智力车厘子都买过好几次,还有进口的蚊香液,纸巾湿巾,洗衣液消毒液。 现在其实就剩几百元了。 但好在她的物欲并不高,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陈浅喝完最后一口牛奶的时候,就看见周矜看着她冷笑。她习惯了周矜不太正常的时候,安静地坐在餐桌上,等两位长辈吃完,她也跟着回屋写作业。 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张晓薇就打电话过来了,也不知道哪儿传的风言风语,学校里的人都在说陈浅是周矜的表妹,也是个出手阔绰的豪门大小姐。 为此,张晓薇和万诗诗难过了好久,她们不像王舒婷那么心大,好久没联系陈浅了。 陈浅接到张晓薇的电话,还有些意外。 结果,张晓薇一张口的话,令陈浅更加意外,张晓薇在电话那边带了些哭腔,“浅浅,我今天在楼下喂猫的时候被猫抓伤了,你借我点钱,行吗?” 张晓薇家中情况不太好,父亲爱赌,母亲常年生病。但张晓薇心底很善良,即便条件不好,也会拿剩饭剩菜喂楼下的猫猫狗狗。 也是很久的好朋友了,张晓薇这么一说,陈浅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需要多少钱啊?” “一针疫苗一百五,一共四针。” 那就是七百。陈浅摇摇牙,说:“行,你在哪,我去找你。” “爱心卫生医院。” 帮张晓薇支付完所有的疫苗费用出来后,陈浅身上已经就还剩五十了。 张晓薇打完针,疼的眼泪汪汪,说要吃鸭血粉丝,陈浅咬咬牙,请她吃了一碗,又怕她疼,给她买了一包糖。就连她回去的打车钱,都是陈浅出。 最后陈浅就剩二十元了。坐公交车回的家。 回到家后,没想到,周矜正在客厅看电视。林初去了公司,家中女佣将水果切好,放在茶几上。 周矜看她一眼,吃了两粒青提,觉得没什么意思,就直接上了楼。 等周矜走后,陈浅呼出一口气,这才坐在客厅喝水。 · 周一的时候,林初带着陈浅,挑选了宿舍,办理了入住。 中午空闲下来的时候,王舒婷忽然一脸严肃地看着陈浅,“浅浅,我和你说件事。” “嗯,你说。”陈浅写题目的手顿了下来。 “我他妈不见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你有没有见过?” 陈浅仔细地想了一遍,云里雾里地摇摇头。 “就是,”王舒婷一脸屈辱地说,“我他妈在上次给周矜娃娃的那个衣服里,塞了一封情书,现在没了!那个衣服藏得可深了,一般人绝不会留意到,我一天看八百回才注意到那个特别小的洞,究竟是谁那么变态才会把手伸进小熊肚子里的啊!” 陈浅愣住了。很久后才反应过来,王舒婷说的那个变态,很有可能是,周矜。 “你先别急。”陈浅说,“你确定,你把情书放进去了吗?” “是的。” “现在也找不到了?” “对啊。” 那就是周矜拿了那封情书,那么...... 陈浅忽然问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你署名了吗?” “没、没啊......”王舒婷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哈哈笑出来,“那掉了就掉了吧,不管老子的事!反正也不是我写的。” 看着王舒婷没心没肺的样子,陈浅没有选择将这件事告诉她。原本雀跃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王舒婷是撇清干系了。那么她呢。礼物是王舒婷以她的名义递进去的,所以情书,周矜不会以为是她写的吧。 周矜不会以为自己暗恋她吧? 怪不得最近周矜对她没什么好态度。这事放谁身上谁心里都不舒服。 周末时,学校放假,陈浅回到周家。周六吃完早饭,做了两套试卷。陈浅想起情书的事情,觉得有必要在周矜面前澄清一下。她将作业收拾起来,一个人静悄悄地去楼上。 周矜在屋子里,门都没关,像预料到她会来一般。靠在椅背上,侧脸锋利,神色桀骜又不屑。身边的桌上,随意地放着几摞钞票,倘若旁人这样,大概有暴发户的土豪气质,但偏偏周矜这儿没有,清高脱俗是他,鄙夷一切也是他。 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椅子转向门口的方向。 “哥哥,我有事想跟你说。”陈浅小声地说。 周矜像早有预料陈浅回来这儿,不以为意地勾勾唇,手指在钞票上轻点,静静等待陈浅卑躬屈膝地问他要钱。如果陈浅卖力地到位,他不介意施舍她点。 “你有没有收到过一封情书?”陈浅忽然问。 “......”周矜挑眉,“没有。” “那就好......”陈浅将信将疑地看向周矜,她觉得当初周矜那天手里还夹了东西。她坦诚地说,“上次给你的生日礼物中,可能混杂了别的东西,是封情书,我朋友的。没看见就好,你要是看见了,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别的想法。” 周矜唇边的笑散了,薄唇轻掀,“别的想法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我不喜欢你呀。”陈浅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两侧红红的,“希望我没有给你带来困扰。” 周矜脸上的笑忽然止住了。情绪真是很奇怪的东西,上一刻明明对铁笼中猎物有着势在必得的愉悦,下一刻就是怒火中烧。 大概是有那么片刻,觉得陈浅说的不是假话,周矜不耐烦地捞起数张钱,抛在陈浅面前,“闭嘴。不就是要钱吗?” 陈浅微微愣了愣,她似乎又惹周矜不开心了。 她没见过疯子,但周矜是她见识过情绪最不稳定的人。这个时候,她怎么会撞他枪口上呢。 她将钱好好地捡拾起来,放周矜手边,“我没有想过要你的钱的哥哥。” “你不要钱,为什么不要?”周矜双眸微眯,像要喷火,“陈浅你脑子坏了?没钱你过什么日子?逞什么强,跟我要点钱怎么了,骨头那么硬呢?” 陈浅有些懵,“我真没打算要钱,我只是来澄清我不喜欢你......” “我他妈知道!”周矜地说。 陈浅要说的话止住了,她摸摸鼻子,“那我先走了,晚安哥哥?” 第35节 周矜看着她不温不火的样子,抄起一沓钞票砸她怀里。 “......滚。” · 时间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过下去,陈浅住在学校中,上课做题目,偶尔出去放松。高三很少有假期,林初也经常往学校跑,陈浅也就很少回周家。 放寒假时,林初亲自来接陈浅。问她:“还有半年毕业了。你上次说想出国留学,小姨手里还有一笔你父母意外去世时留下的赔偿款,这些年就没动过。供你留学不是问题,但是你想好去哪所高校了吗?” “嗯,目前心中有两所心仪的高校。但还是要等sat考试成绩出来后。” 江太也经常和林初提过这件事,除了有些舍不得陈浅,林初倒是觉得让孩子出去见见世面也不错。 “你托福成绩不错,高中gpa也不错。sat复习充分,应该不是问题?我回去和你姨父聊聊这事,看看能不能托人给你写推荐信,现在这个时候就要申学校了吧?倒也奇怪,小矜好像没有出国的想法。” 陈浅听说过,周矜保送是板上钉钉的事。在国内周家基业深,还得他接班呢。 陈浅想了想,在事情办成功之前,不太想这事情太多人知道,她也不想要周家资助。她顿了顿,说:“小姨,这件事情可以先不跟姨父说吗?” “嗯。”林初似乎嗅到了陈浅不太喜欢周家,笑了笑,“行啊,浅浅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了。” · 南城落下入冬后第一场雪时,周矜被季斯越叫出去。商业区大厦高耸入云,南城cbd中心大楼的五十层套房内,往下能看见市区的中轴线,高楼鳞次栉比,红尘深处,霓虹闪烁,人流车流来往,川流不息。 季斯越端了酒杯,不满地抱怨,“当初那只宝石呢?你都不知道吴芊可喜欢了,抱着我哭了好久,你都不给她的。还对她那么凶,你就是那么当哥哥的?” 周矜笑了笑,“你看我什么时候承认过吴芊是我妹妹了。” 季斯越哼哼了两声,“那你承认的妹妹是谁,陈浅?” 说到陈浅,周矜脸上的笑倏地止住了。没良心的东西,说她干嘛呢。给钱不要,礼物也不要,这么多天了都不知道服个软。白眼狼都不这样。 “宝石也给陈浅了?你不会喜欢人家吧?”季斯越看着周矜,脸上几分探究,几分玩味。 周矜喝了口冰水,“不会说话嘴巴闭上。” “我喜欢她什么?她有什么值得我喜欢?是烂的不行的成绩,还是平平无奇的长相,还是狗一样的倔脾气?” “我就说两句你这么多句堵我?行行行。周少爷你眼界高,看不上。” 周矜将身边一块枕头砸过去,季斯越接着,了然的脸颊上浮现出几分意味深长。 “四月保送名额就下来了?京北大学?” 周矜没应,“你艺考能过了?操心操心自个儿吧。” 季斯越笑而不语,周矜跟吃枪子了一样,味儿那么冲。 · 傍晚时分,雪下过一轮,整个南城笼罩在皑皑白雪中。圈子里几个朋友在一起打麻将,周矜不参与,正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季斯越打完电话后,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自楼上眺望。略微等了会儿,就去将周矜叫醒了,他摇摇周矜,“欸欸,楼下有人等你。” “谁?”周矜冷清的眸子睁开一条缝,里面写满了不耐烦。 “下去见见不就不好了。”季斯越说。 周矜说看了眼季斯越,“不去。” “雪天有人给你送伞你都不去?”季斯越惊讶地感叹一声,“你真舍得人小姑娘在冰天雪地里站几个小时啊?” “陈浅?”周矜动作微缓,继而不屑地笑了,语气懒洋洋的,“她来干什么。” 季斯越听着这欠揍的语气,刚想说有人来接你你就自求多福吧,抬眼就见周矜拿大衣走了出去。 · 陈浅接到电话时,正在准备出国留学的神情资料,是李文成打电话过来的,她就戴上围巾与帽子,来到了这儿。 周矜来时,她正在檐下冻得跺脚,鼻尖也红红的,刚呵出一口气搓搓手,就见周矜穿了件黑色大衣走了下来。 她将伞递给周矜,笑着说:“今天雪很大,我给你送伞。” 周矜眼睛落在她冻得通红的手上,用手碰了碰,冰块一样,他扯扯唇,“冷吗?”顺手将她没戴好的兔子围巾扯正,眉眼舒展开,但语气依旧如初,听不出情绪,跟外头苍茫雪景一样,清冷而寂寥。 “给我送什么伞。冰天雪地的天气,你又笨手笨脚的,不怕摔着?” 陈浅触电一样连忙将手缩回来,心说不是你让我来接你的吗。怎么又是责怪的语气。 见陈浅不说话,周矜接过伞,走了出去。陈浅慢吞吞地跟在周矜身后,还好他走的不算快,她能跟上。雪地靴一浅一深地踩在雪地里。 “我还没消气,陈浅。”周矜开口。 陈浅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周矜,积极认错,“对不起哥哥。”她试探地说:“你上次那钱,我拿着了......” 听见这话,周矜胸腔内积攒的怒气瞬间消了,他低头看着冒着大雪还接他的人,已经冻的鼻尖发红,忽然慈悲大度了起来。 抬手捏捏围巾上的兔子耳朵,扯唇,笑意散漫道:“上次就算了。” 陈浅呼出一口气,精准踩雷:“钱,钱我会还给你的。” 周矜:“?” 周矜刚舒展的眉头又蹙起,他迈着阔步走出去,眉间不悦,压根不搭理陈浅。 周遭是雪白冰封的世界,寂静冷清,天地一白,闹市中竟有万径人踪灭寂寥之感。 周矜人高腿长,正常走路都要快上许多,陈浅跟在身后有些费力。脚一浅一深踩进雪地,踩在碎冰上没知觉,一个踉跄差点摔下,还好及时抓住了周矜的衣服。 周矜身穿黑色大衣,感受到一双手带着巨大的拉力拽他,他忽然顿住了脚步。半晌,将陈浅一双温热的手,从他腰上挪开,“瞎摸哪儿呢。嗯?” 陈浅站住,收回了手,心惊胆战之余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周矜不搭理陈浅了,陈浅也安静,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准备去哪儿读书?”两人走到大学城,周矜忽然开口,“京北大学?” 陈浅感受到周矜脚步停顿,视线也挪到自己身上,心中跳了跳,手心攥紧。 不知为何,潜意识里对待留学一事一直不太想别人知道。是以从不宣于口,此时此刻,感受到周矜探究的视线,她内心忽有一种强烈的抵触感。有声音在她心底呐喊,绝对不能让周矜知道这事。 第六感是如何的敏锐。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压断了枝丫,覆盖在12年的尾巴中。天地隔绝于此。 亦将少年与少女的从相背而行的心思隔断。 陈浅摇摇头,目光挪开了。周矜的目光顺着她看去,那是一块覆雪的牌匾,赫然写着四个雄浑的大字: ——南城大学。 第25章 山之高 接到周矜放弃保送的消息是在除夕夜当天, 周家老爷子在家喂鸟等孩子们回家,家中来了一位客人。 南城一中校长拎着礼品,去了周家老宅拜年。 系统已然关闭, 学校发现周矜的保送申请并没有上传,为时已晚。周矜的意愿尚且不知, 但校长有工作失察的自觉。驱车数百公里, 来到了周家老宅, 亲自赔礼。 彼时林初正在指挥佣人在周家清扫宅子,打点回周家老宅过年的礼品。 周成忠知道这个消息时,在茶室将茶水都打翻了, 质问周矜时,他人倒算冷静。 原因? “睡过了。”周矜摊摊手, 大方道,“爸, 就算给人家一个机会?保送名额就算让给人家, 我又不是考不上。” 周成忠气的简直话都说不出口,大声骂着叫周矜滚, 他压根不相信周矜是能忘事的性格, 除非他自己态度不端正, 但他能说什么呢?明天就见周家族中长辈了,一顿棍棒家法少不了的, 他说不定也得跟着受。 逆子!一身硬骨头,他这怎么管! 周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京北他真不想去啊,北方城市, 干而冷, 春季又多沙尘暴,哪儿有南方好。 学历于他, 其实并不重要。于普通人,也许是维持生活,亦或者跨越阶级的入场券。于他呢,一张纸,锦上添花的花都算不上。 那天睡着了是真的。懒得弄资料也是真的。不想去更是真的。 出了茶室,就见陈浅抱着一堆书要上楼,周矜拦住她,站在楼上,居高临下地问:“寒假作业?” “嗯。” 室内温度很足,陈浅身上穿了件米色针织毛衣也热了一头的汗,闻言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周矜笑了笑,“站着不动,想我帮你呢?” “没有没有,”陈浅说话时眼睛也弯弯的,恬静温和,“我自己来就好......” 话音刚落,周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来了,不费什么力气地接过她怀里的书。 语气懒洋洋的,磁性,又有些低沉。 “还逞强呢。欲拒还迎就没什么意思了,陈浅。”他说着,带着书上了楼。 陈浅盯着他背影看了看,跟着上了楼。见他将书放在桌上,陈浅礼貌道谢:“谢谢。” “给你个任务,帮我写寒假作业?”周矜看着陈浅,眼里几分探究。 出去住就算了,连作业都不给他写。小狗还挺个性,生气了以前讨好人的本领都忘了。 嗯,明明他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凡她认错态度好点,他能晾她那么久吗? 陈浅最近忙着准备出国资料,自己也有作业,犹豫了一阵,刚想拒绝,瞥见了周矜逐渐冰冷的脸色,话语就卡在了喉咙里,她没出息地认怂,“好吧。” 周矜干燥的大手揉揉陈浅的头,“嗯,听话点。” 陈浅跟周矜上楼拿作业,在他书桌旁等待的时候,目光落在了一边的置物台上。 置物台上没放什么,跟周矜这个人一样,干净整洁,没有过多的装饰,几本书,一只水晶球。 水晶球她立即就认了出来。这是她在夜市地摊上买的,是她给朋友带的一众礼物中最为廉价的。中古风味很重,边角都卡了灰,即便在送出去前被她仔细擦拭一遍,也有一种半旧不新的感觉。 在夜市那儿看着倒还好,现在瞧着,在他整个房间高级冷淡的氛围中,不光格格不入,还稍显廉价。 她不光讶异周矜没扔,更讶异于周矜似乎挺爱惜,底座加了,有些损坏的链条也换过新的。 周矜找好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口吻漫不经心,“看什么,还想收回去?” “没有,”陈浅收回目光,“还以为你不会喜欢。” “哪能啊。这我这么多年来,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第36节 陈浅觉得很震惊,看向周矜的神色才带了些同情,就听他笑的散漫着说:“外人送的我都看不上。你送的,勉强入入眼吧,毕竟花的我的钱。” “就是你送我东西那么不走心呢?”周矜将水晶球拿到陈浅面前,开始挑剔,“后背缺了一角。熊两只眼睛压根不对称,就连吉他都少了一根弦。” 说完,周矜手随意往前一推,语气相当的嫌弃,“人生的第一个礼物,就这么潦草?” 陈浅拿起一看,还真是,毕竟两欧,折合人民币十五元。但她还真没意识到,周矜竟然有那么强的洞察力,她送周矜前也仔细看过一遍,吉他那么小一只,凑近看都费眼睛。周矜连几根弦都留意到了,这未免太可怕了。 早知道就不那么敷衍了。陈浅在心里小声地默念。 周矜说着,想起上次陈浅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中夹着别人的情书,唇边的笑意倏地散了。 见周矜没有再说话的意思,陈浅将水晶球放下,抱起书本,转身就打算离开。 门打开,被阖上前,周矜忽然说:“下午去祖宅,你应该不去?” 陈浅愣了一下,听周矜的意思应该是不想她去周家过年。其实她也打算回乡下陪外公外公过年来着,但表舅一家将外公外婆接到邻市过年了,她才会待在周家。 周矜不愿意她跟着,她去其实也不太合适。所以今年她自己一个人过年了? 听说周家是大家族,不光族中长辈多,规矩也多,而且她也只是林初的侄女,不上不下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一个人过年可能虽然寂寞了些,但兴许束缚少些? 陈浅想了想,欣然点头,“嗯,我不去,我一会儿就去跟小姨姨父说。” 陈浅离开后,立即去找到林初说了自己的想法,“留学的资料还没有准备好。我想留在家好好准备。”陈浅拉了拉林初的衣袖,凑近她,小声说:“而且小姨,我不太想去周家过年呢。” 林初了然地笑笑,敛起笑后,表情里化不开的心疼,“你一个过年?不太行。” 她摇摇头,“我在家陪你。” “不行,小姨,这可是你第一次见周家长辈呀。” 林初顿了顿,当初她结婚的时候,周家的长辈都没来,订婚的时候,也只有林父林母见证了。她家庭普通,周成忠也是二婚,周家人未必承认她,可她不能任性。 “行吧。”林初叹了口气,摸摸陈浅的头,“小姨争取早点回来。” · 周家祖宅在城郊一处静谧处,依山傍水,因为防护到位,很少有外人踏足。到周家时,已经是下午五六点左右了,先去拜见周家老爷子。老爷子重规矩,身上有一种不怒而威之气,即便对人笑,也有压迫感。 更深谙先礼后兵之道。 老爷子先和蔼地同晚辈聊了会儿,继而挥退了众人,只留族中几个长老还有周矜,算上午校长亲自登门告状的账。 对老爷子,周矜态度稍好些,但说话还是那样不咸不淡。 盘问完理由,关心了近半年周矜的学习生活,商量完周矜的未来规划。 “京北大学是我和你父亲的母校。家中重传承,怎么到你这儿就断了?” 见周矜不吭声,老爷子也懒得废话,直接请家法。周家男儿犯错,一顿打必然少不了的。明日就是新年,不宜动棍棒。年三十,正合适。 周矜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后背火辣辣的疼。他褪下染了血渍的衣服,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像没事人一样,到餐厅和长辈们聊天,继而就是吃年夜饭。 周成忠和人喝的醉醺醺的,老爷子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也笑的满面红光。林初坐在女人堆里,听着身旁几个妯娌谈话,脸上笑容淡淡的,笑意并不达眼底。 周矜默不作声地看过去,瞥见三分眼熟的脸庞,忽然想起了陈浅。 林初毕竟四十好几岁了,脸上有成年人的考量。 可陈浅不一样。她笑时眼睛弯弯的,唇边两个小梨涡,眼里迸发着星星的光亮。 知世故并不世故,小狗一样,单纯又可爱。 周矜走到窗边,不知何时,天空又开始飘雪了。 ——他想起上个雪天。雪几尺深,脚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他虽未曾回头,却听出陈浅迈着小短腿,脚踩在他鞋子留下的坑中。 其实她有时候也会耍点小聪明。 除夕夜,万家灯火亲,她在干嘛呢? 应该没有年夜饭吃。 周矜脸上的笑意忽然就垮掉了。 吃了几口菜,周矜忽然觉得胃有些痛,也没了什么吃饭的胃口,和长辈们打了招呼就回房了。 回房的路上,脚一深一重地踩进雪地中,仰头,就是雪压松柏,雪月同辉。周家宅子建制恢弘大气,底蕴十足。却冰冷冷清,没什么人情味。 周矜忽然问跟在一边的厉康,“有药吗?” 厉康点点头,“有个老中医治病好。老爷子派人过来了。” 周矜压根不想喝中药,挑剔地皱眉,“我记得南城宅子里有西药。” 厉康刚想说这儿偌大的周家怎么可能没有治胃痛的西药啊,就听周矜吩咐:“给我安排辆车回去。” 厉康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少爷你身上不是有伤?这么冷的天回去得半夜了吧,经不起折腾啊。更何况老爷子要是知道你走了会不高兴的,这儿又不是......” 周矜冷冷地看了厉康一眼,厉康正激动着喋喋不休,李文成却看得明白,拍了厉康一把,“少爷说什么就什么。你废话什么呢?” “少爷,我去安排人开车。” “嗯。”周矜点点头,往大门口走,“让厉康将中医应付过去,我明天一早来。” 厉康看着一个两个的都跟疯了一样,一点都不理解,“下雪天,这干什么呢?你疯了啊,少爷又胃疼又身上有伤的!” 李文成讳莫如深地看了一眼厉康,“行了,没脑子就少说话,该操的心半点不在点子上。走了。” · 驱车进入南城城区时,雪已经盖住了整条路,天地间一片苍茫。 车开的小心,先回的周家在和园的别墅。年三十佣人们大多放了假,整个宅子黑灯瞎火,满地阒寂。 周矜蹙蹙眉,这样冷清,半点没有过年的样儿。 开灯后,周矜径直去三楼拿药,却在途径二楼的时候,拐了个弯。 静悄悄的,连点光亮都没有。 陈浅不在。 周矜在陈浅面前驻足片刻,鬼使神差地,他推开了那扇门。 女孩的卧室粉嫩嫩的,整洁舒适,放置了许多娃娃,摆件,就连床单上印着碎花小雏菊,很有生活气息。 周矜目光并未长时间停留,他看向书桌前,桌面上马克杯内有半杯没喝完的水,还有一只吸管。桌上放着习题册,周矜随手翻翻,是他的作业,字迹工整,正确率也可以。 他看了看,勾勾唇。习题放下,却在一边捞到了一个厚厚的本子。很厚重,看着也有一段时间了。 周矜随手翻了过去,是个日记本。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脸上的笑意却倏地僵住了。 【五月十八,今日晴。周矜不是个好人,我很不喜欢他。】 【五月二十七,今日雨。江阿姨开导我要讨好他。可是他怎么这么麻烦呢?】 【六月二日,今日多云。周矜非要我帮他写作业,睡眠时间都缩短了好多,生气,好想把试卷拍在他脸上骂他王八蛋。】 【六月九日,今日晴。在夜市给婷婷,诗诗,薇薇都带了礼物。老万也有。周矜......给他买了最便宜的水晶球,还好他没砸我脸上让我滚呢。】 【七月十五,今日雨。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七月十六,今日晴。他好烦呀,吃的挑剔,还用不惯乡下的卫生间。】 ...... 【七月十九,今日多云。今天心情特别糟糕。但周矜走了,一天的心情都被治愈了,嘻嘻。】 【八月十八,今日晴。再也不要让影响人心情的人出现在日记本上了!】 此后,就真的再没有过周矜,他这个刺耳又滚烫的名字。 周矜忍着将日记撕了的冲动,冷冷地将日记本摔在桌上,一脚踢开门,阔步走了出去。 李文成看着自家浑身戾气的少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明明刚刚少爷心情还是可以的,甚至给他塞了好几千块钱的红包。好好的,又怎么了? 可李文成什么都不敢问。就这么安静地,在煎熬里度过这样瘆人的平静。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又看,自家少爷难看的脸色,以及发白的唇色。 终于还是不忍心道:“少爷,你身上有伤。得注意身体。”刚被周家长辈请过家法,刑具谁见了都得倒吸一口凉气,打在人身上能不疼吗? 少年好看精致的脸上倏地露出了桀骜的冷笑。他口吻极其平静地说:“去滨江壹号。” 车很快就开进了滨江壹号。熟悉的楼盘布局,熟悉的街景。车窗落下时,天气为之一新的雪后凉气铺面而来。一粒雪花飘飖而下,不经意沾在周矜眉弓处。 车内陷入了一阵气压极低的氛围中,在这雪后寒天,李文成竟诡异地觉得额上起了一层薄汗。 他眼睛落在了副驾驶的饭盒上,那是打包过来的年夜饭。还热着,但每过一刻,蒸腾的热气也就削弱一寸。 见少爷晚上没怎么动筷子,他擅作主张带过来,少爷瞧见了,没制止,也就是默许的。 他做为局外人旁观得清楚,又擅自添置了一副碗筷。 他瞥了眼后视镜的人,目光跟着周矜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单元楼六楼阳台上,只见一个男生正端正站立着,手里拿了一瓶橙汁,正遥遥向下举杯。 这完全是挑衅的动作啊! 这人是谁?这不是陈小姐家吗? 深更半夜的。一个大男人在陈小姐家?! 李文成看的有些发愣。 周矜眉眼沉了下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阴郁低沉之气。 车泊在楼下,不远处是一棵巨大的雾凇。风起而过,雪花倾泻而下,如飒沓流星,来势汹涌,声势浩大。 周矜抬眸看过去,雪落尽时,不远处路灯下站着一个男人。 路万手上提着垃圾袋,正站在门口淡笑着看向他。见他视线看过来,他气定神闲地朝周矜点点头。随后将垃圾扔掉,上楼,轻车熟路,如入无人之境。 李文成留意到周矜嘴角泛起了一丝极其阴郁的冷笑,垂在膝上的双拳逐渐紧握,干净的手面上的青筋贲张凸起。 正当他要开口时,车门猛地被人推开,一阵凉风灌进车内。 李文成回头,只捕捉到一截黑色大衣冰凉的衣角。 · 此时陈浅正坐在桌前,看着王舒婷,感动地说:“谢谢你婷婷,吃完了年夜饭还来陪我。” 王舒婷掰了一瓣柑橘放进嘴巴,摆手说:“这算啥事啊,要不是在小区门口遇见老万了,他非得一起来,我就拉你去我家吃饭了。一会儿到我家守岁?” 陈浅看了看家中被两人贴好的春联,摇摇头,“没事啊,我在家就很好。” 第37节 “你小姨姨父这么靠不住,都不带你回去吃饭的啊?就缺你一双筷子?”王舒婷漂亮的眼眸闪过一丝困惑,“周矜也不帮你说说话,好歹也一个学校的。” 陈浅心说就是周矜不想她回去过年,见周家长辈的呀。 她弯弯唇,“周矜不想我去,而且我也确实不太想去。” 王舒婷耳朵里,陈浅最后一句话简直在强颜欢笑。她摇摇头,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嗯,老万呢?出去扔个垃圾这么久不回来,不是说好一会儿出去放烟花的吗?” 陈浅看了眼时间,距离他离开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她看了眼窗外浓稠夜色,起身戴了围巾,“我下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浅浅。” 两人行至楼下,推开门,呛了一鼻子夹带着雪的寒风。 大雪消声,周遭的一切都静悄悄的,但是细听,不远处却传来了不小的声音,邦邦声响,动静愈发的大。 两人过去时,恰好看见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高挑男生将路万在墙边。陈浅看到这个场景时,整个人背后吓了一身汗,连忙和王舒婷两人飞扑过去,将人拉开。 陈浅用力地甩开周矜的手,将路万扶起来。只见路万温润的脸颊上挂了彩,脸上高一块低一块,眼镜折了腿。 鼻间亦不断地流着血,殷红之色在苍茫洁白雪色映衬下格外夺目。 “老万你没事吧?”陈浅蹲在地上,立即打开纸巾给路万递过去,急的眼泪快出来了。 王舒婷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看了眼周矜,又看了蹲在地上帮路万擦鼻血,头抬也不愿意抬的陈浅。 其实刚刚她也被吓傻了,但走近了后就看清了情况。周矜矜贵的压根不像会动手的人,可偏偏和温和稳重的路万打了起来。 先不论原因,周矜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这里就很微妙,按照陈浅所说,周矜一点也不喜欢她。可今天是年三十,只有像她这样的知己才会在这个时间段赶过来吧?那么周矜呢? 王舒婷偷偷看了一眼周矜,脸上比路万好太多,没什么伤。但脸上说不出来的难看,唇色苍白,像生了一场极严重的病。 王舒婷顿了顿,将纸巾从陈浅手中夺了一片出来,递给周矜,“周矜,你......擦擦吧。” 周矜沉默地看了眼陈浅,骤然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拇指揩了一把唇边的血迹,极冷地笑了笑。 他真脑子坏了,才会觉得陈浅可怜,专门给她带年夜饭来。 没接王舒婷递过来的纸巾,径直走了出去。 陈浅帮路万控制住鼻血,才呼出一口气,就听王舒婷叫了周矜的名字,她讶异地转头,也只捕捉到那截黑色大衣带起来的簌簌雪粒。 雪夹着风拍到人脸上,剜人,极其的刺痛。朔风如刀割,天地冰封。 那时,是12年寒冬最冷的时候。 · 三月底时,陈浅收到了加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因为sat成绩极佳,托福成绩亦再一众外籍考生中脱颖而出,再加上有着来自江太所托人脉,推荐信,实践材料都非常完备,学业有了着落。 接到陈浅消息的时候,林初相当高兴。尘埃落定,她同周成忠说了这事。 周成忠当然替陈浅高兴。但他身为父亲,周家话事人,能敏感地察觉到周矜与陈浅之间关系不同寻常,可以说胶着,却又不像那么回事。 陈浅依旧是见人就笑的温和性子,但周矜总没个好脸色。与以前漫不经心,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不同,那纯粹是摆脸子。 包括周矜好好地拒绝了京北大学保送,让他费解的同时,他也察觉到了一种微妙。中间像隔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膜,距离戳破,只需要手轻轻一点。 他将周矜叫进书房,“考大学你什么想法。” “听你的爸。”周矜径直在他面前凳子上坐下。 周成忠:“我的意思是叫你考华北大学,保送拒绝了一次,再多花几个月把通知书弄回来。你嫌不嫌麻烦?咱们家你是头一个参加高考的,丢死我的人了!” 周矜轻笑了声,“那要不然我不参加高考?” 第26章 山之高 周成忠瞪了周矜一眼, 挥挥手,“滚出去滚出去!看见你就来气。” 周家重教育,大学还是有必要上的。上不了他也没办法跟老爷子以及族中一众长辈交代。最后的关头他能怎么办?抽他一顿吗?一身的硬骨头要真不考试了, 他怎么交代? 周成忠恼怒地看着周矜,心内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周矜从小就倔, 自从他母亲去世后, 性子更孤僻, 从来都是自己拿主意,认定的事很难改变。除却必要的棍棒干预,其他时候都得靠做老子的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维持家庭和谐。 比如他跟顾成柏来往, 顾成柏就是个三流货色,即便他三令五申, 周矜哪回听过他的? 以为他不知道,实际他内里儿门清着呢! · 2013年, 南城自入夏后下了第一场雨。闲庭海棠落, 栀子又一春。时值黄梅时节,南城雨倾如泼墨, 整座城市都泡在了绵延细雨中。 陈浅收了伞, 进了不远处的奶茶店, 王舒婷早已经点好奶茶等她。见她来,使劲地招招手。 陈浅坐下后, 王舒婷拉着陈浅讨论志愿。王舒婷想读新闻专业,但分数预估并不过,一本上下, 预计就在本市念书。 即便和陈浅一个宿舍, 王舒婷也是不久前知道陈浅拿到加州大学offer的事。陈浅低调,在学校里照常上课, 照常考试,心如止水,就连老师那儿都帮着瞒的严实。 王舒婷在惊讶的同时,更多的是对陈浅的佩服。因为见识过陈浅踏实努力的一面,所以她觉得这就是实至名归。 “你参加了高考,能考多少分?”王舒婷问。 陈浅咬着吸管喝了一口香芋奶茶,“嗯。估算的话,六百八应该没问题。” 她叹了一口气,虽然拿到了加州大学的offer,但第一年需要读预科,只有通过了预科考试才能转正。所以最近这段时间,除了偶尔刷刷高考题目换换脑子,其余时间都在看资料。 王舒婷不由地感慨,“你高考这成绩,就算上京北大学也是够的吧?” “悬着呢。再说京北大学也不是我理想院校啦。” “算了算了,国内高校你也看不上了,”王舒婷摆摆手,继而问,“周矜呢?他考了多少?要上什么大学啊?” 陈浅摇摇头,“他已经有半年没怎么搭理我了,所以我平时见他也躲的远远的,生怕又碍着他眼。我都不知道我以前哪儿来的胆子,以为凑他跟前就能把他哄好,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能缓和。”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别人讨厌你时,怎么做都是错的。所以我就尽量不出现在他眼前。” 王舒婷捏捏陈浅脸颊,有些无奈,“你那么好,哪个臭男人敢讨厌你,老娘一定给他制服了!” 这话让陈浅险些一口奶茶喷出来。王舒婷扯扯陈浅衣摆,“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周矜的志愿啊?”她看着陈浅,言辞恳切,“我从小到大也没喜欢过谁,我喜欢了六年,你是知道的。” 陈浅看着王舒婷期待的神色,半晌,才点点头,问小姨下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大概率会读京北大学。”陈浅说。 话音刚落,张晓薇从外面推门而入,看了眼陈浅,笑了笑,“啊,浅浅,你们在聊周矜?” 几个人在一起聊了会儿高考与八卦,奶茶喝完时,天色又阴沉了下来,几个人纷纷回了家。 · 高考出分前两天,陈浅蹲在客厅内,和林初一起轻点高三时用的讲义与资料,收拾出了满满一大筐。 陈浅忽然想起了王舒婷托她打听的事情,问林初:“小姨,周矜上什么学校?” “嗯?你问这个干什么?”林初将她用的稿纸一一用夹子夹好,“京北大学吧,你姨父他当年就是这所大学毕业的。” 陈浅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周矜进门时,恰好听见了这么段对话。看着陈浅低垂着脑袋想事情,听声音也有些闷闷的。 又想起不久前,张晓薇给他发信息说,陈浅上次和王舒婷聊他成绩与志愿。 虽然从来不喜欢被别人探究过多。但想起陈浅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样子,周矜唇角仍然没忍住勾了勾。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 日记骂他,没事。——路万还是她认识几年的朋友呢,陈浅又在日记里提到过几回? 路万挑衅他,他不是揍回去了?陈浅蠢,他能指望她懂什么?君子论迹不论心,她能费心费力讨好自己,活不是她在干?他又不是一个过河拆桥的人。 至于其他的,算了。总不能就这么僵持下去?吓的小狗都不敢跟他说话了。 高考出分时,陈浅六百九,周矜考了七百二,省状元,市里领导,省里领导频繁上门。连top2都纷纷打电话使出浑身解数抢人。 那段时间,周成忠忙着在外出差,都是林初招待的人,送走了一批又一批。 填志愿时,陈浅上楼,周矜下楼,两人恰好在楼梯拐角相遇。 陈浅乖巧地打了声招呼,周矜点头,跟平常没什么区别。陈浅也就准备上楼了。 周矜却忽然叫住她,将手机放她面前,页面张晓薇给周矜发的消息,大意就是在奶茶店遇到陈浅和王舒婷,两人在聊周矜。 确实有这么回事,陈述事实而已,但陈浅心里难免不舒服,她看向周矜。 周矜弯了弯唇,“解释一下?” 陈浅低着脑袋,不怎么高兴地背了锅,“......就聊了下。” “南城大学,金融系。”周矜看着陈浅,笑意散漫,“费尽心思打听我志愿,这下如意了?” 陈浅:“......” 她惊讶地啊了一声,“为什么?”他的分数上京北绰绰有余啊。 周矜挑眉看她,没回答她的问题,“你也学金融,听见没?” 陈浅顿了顿,捏紧手心,“我......我再看吧。”陈浅去美国第一年读预科,选择专业的事情确实还不着急。 周矜不以为意地笑了,“还怎么看?就没有点规划?” “学医或者园林。”陈浅说。 “园林是画图的?” “其实也不是。” “不都一样。” “嗯......”陈浅小声地说,“哥哥过几天我和你说件事。” 周矜浓墨般的眼眸探究地看她,半晌,他勾唇说:“好。” · 志愿系统关闭的最后一天,恰好是陈浅十八岁生日。因为生日当天,周成忠会赶回来陪侄女以及妻子吃顿饭,陈浅就将与同学们组的饭局定在了前一天晚上。 人不多,几个姐妹,还有班上几个要好的同学。 陈浅出席生日宴前,被王舒婷拉出去好好打扮了一番。出席时,陈浅身着三文鱼粉缎面鱼尾吊带裙,外罩一件针织香风外套。脸上带着淡妆,因为身材姣好,纤细匀称,肤色白皙,宛如一只坠入凡间的精灵。 陈浅本就底子不错,打扮后更吸睛夺目。 第38节 几个男生灌了即将成人的少女好多酒,陈浅不胜酒力,但胜在喝的酒酒精度不高,喝完脸颊红扑扑的。 吃完后,就顺便去了楼上的k厅请同学们唱歌。王舒婷和几个男生玩骰子,陈浅不感兴趣,喝了好多凉白开醒酒。但头还是有些晕,打了声招呼后,陈浅去了一趟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几个小混混朝她吹口哨,她没搭理,但一只手臂挡住了她,嘴中说着污言碎语。 陈浅听着耳根子都红了个透,手也不住地颤抖,往墙角缩。 “你别怕,哥哥又不是什么坏人,就请你喝杯饮料?”有人将饮料瓶子巨到陈浅面前,“给个面子,喝点呗。” 即便陈浅头晕晕的,也能意识到不对劲,她连忙摇头,“不用了。” “什么不用?你不喝饮料想喝马尿啊?” 话音一落,守在一边的两外两个红毛小混混笑出声。 陈浅不想喝,猛烈地挣扎着,饮料瓶不经意间从人手里滑出去,撒出来的液体飞溅,陈浅脸颊上,胸前,腿上亦不可避免。 裙身是浅色缎面,沾水很透,陈浅忽然用手挡住胸前,一双湿漉漉的眼眸不安地四下打量。 目光中忽然闯入一道熟悉的背影,名贵的高定白色衬衣,贴合在身上,衬的他身材板正形体极佳。 她忽然放声叫道:“周矜!!!!!!” 周矜脚步微顿,看过去,一边的季斯越等几个公子哥也看过去。 周矜漫不经心撇过去,眼神却为之一黯。 紧接着,众人瞧见刚刚还气定神闲聊天的公子哥忽然疾步朝一边走过去,不沾尘埃的那双玉手甩开时间最恶臭的东西,将陈浅拎到自己身后。 他身材高大,面色冰冷地挡在陈浅面前,压根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李文成与厉康立即上前动手教训人。 周矜看着,周身气场却极低。他垂眸,少女依旧惊魂未定,却无意瞥见少女潮湿缎面裙下起伏的沟壑,奶白色鼓囊囊的一团,外罩着蕾丝边胸衣,收束起来。 他挪开眼睛,拉着手腕陈浅就往外走。 季斯越忽然吊儿郎当叫道:“哎,你这请兄弟泡妞丢下我们就走什么意思?大房来抓你了?” 周矜见季斯越说话没个正形样,回头斜了他一眼。将陈浅王身侧拉了拉,挡住众人探究的视线,带着她就要往外走。 陈浅忽然拉住周矜,不肯跟他走了,朦胧的眼睛泪眼汪汪,“我不要跟你走,你会逼我!” “逼你?”周矜回头,看着她粉扑扑的脸颊,忽然笑了。 “嗯嗯嗯,你要逼我吃我不想吃的东西,还要逼我喝饮料,呜呜呜,我不要和你走。”陈浅忽然甩开了周矜的手。 周斯越等众人在一边看着周家大公子的好戏。 周矜忽然眯了眯眼睛,“甩我手,你确定?” 陈浅不光甩周矜的手,还拍了好几下,说话都带哭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逼我喝饮料,就是为了对我图谋不轨。你们男人心思可诡诈了,整天恃强凌弱,我讨厌......” 话还没说完,周矜简直懒得废话,直接拦腰将陈浅扛了起来。 留下一帮人目瞪口呆地看过去。就连厉康都懵了。 陈浅九分醉意,说话还踉踉跄跄,整个人被扛起来,脚使劲地乱踢,“你别碰我!呜呜呜呜!流氓啊,救命!” 过路的人纷纷看过去,甚至还有不少路人举起手机就打算拍。 周矜脸色慢慢冷了下去,钳制住陈浅不安分的腿,感受到肩上传来的闷痛,他蹙眉,“你手再敢捶我肩膀试试?” “你都对我用强了,我就捶你!呜呜呜呜变态!”陈浅说着说着,当着觉得自己委屈害怕极了,眼泪没出息地蜿蜒而下,落在周矜衬衣上,濡湿而温热。 感受到肩膀出的滚烫,周矜怔了下,放弃了扛着陈浅的动作,改为抱着她。 她依旧在哭,浑身都写满了不安。 周矜忽然放弃了蛮横捂陈浅嘴巴的动作,无奈地听着她继续口无遮拦地抹黑他。 “不哭了,”周矜看出陈浅喝醉了,脸色微缓,“你仔细看清楚我是谁,我会伤害你?” “你不会伤害我?”陈浅抽泣着,半信半疑。 “不会。” 陈浅抽泣的声音顿住,愣愣地看着周矜,“那你会保护我吗?” “......”周矜不耐烦地蹙眉,“嗯。” 得到一句话的承诺,就像得到了一剂安抚剂,陈浅不扑腾地挣扎了,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任由周矜抱着,脑袋垂在周矜胸口,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服。 出了奇的乖巧安静。 周矜心中有些微的异样,加快脚步将陈浅抱到车上放着。 正要松开手,陈浅忽然抓住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眼睛看着他,“你说过会保护我的,不算话吗?” 周矜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泪珠,眉头蹙起,耐着性子说:“算。” “那你怎么要走?”陈浅说,“你骗我。” 周矜简直被陈浅气笑了,衣服被人抓着,压根动不了。他不耐烦地上车,动作僵硬地将她捞在膝上,跟贡品一样。 “开车,王叔。”车开出去了。 陈浅忽然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头贴在他胸口。 周矜别扭了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立即推开陈浅的手,却听见少女嗫嚅地说了什么。 周矜俯身去听。 “妈妈。” 周矜:“......” “我不是你妈。” 少女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话语里有些委屈,眼泪也噼里啪啦地掉,“为什么你不承认我?你为什么丢下我啊?我明明乖乖吃饭了,乖乖穿衣服了,也乖乖梳小辫子了,也乖乖去上学了。你都没有遵守承诺。” “我讨厌你!”少女说。 周矜动作微顿,手不自觉地抚了抚少女眼角的泪水。 “......对不起,我不是要怪你。”过了一会儿,少女带了些哽咽。 “我考试都是第一名,老师都夸我。” “我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了。” “我考上大学了。” “妈......” 周矜安静地听着,垂眸看着少女,半晌,他将她轻轻拢在怀里,低声叫她名字:“陈浅。” 周矜抱着喝醉了的少女,边黑着脸给她擦眼泪,边催促王亮车开快点。 路上有些堵,到周宅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周矜白天在外打了一天棒球,晚上饭都没来得及吃,光顾着哄小狗了。刚刚还在耍酒疯,这会儿安静地窝在他怀里,眼睫微微颤动,鼻翼呼出的气都清浅。 周矜收回眼睛,抬头,与后视镜内王亮的眼睛对视,他也不回避,拍拍陈浅,“到了。起来,自己下车......” 话还没说完,陈浅翻个身,脸背对着周矜,圆圆的脑袋蹭在他衣服上。 周矜话卡在嗓子里,又垂眸看了陈浅两眼。此时他长腿正曲在座椅间,陈浅坐在他膝上,两条纤细匀净小腿自然垂下。双臂抱着他的胳膊,将脸枕在上面,睡得安稳。 不知哪儿来的怪力气,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开。 他落下半扇车窗,盛夏的夜晚,空中也浮动着热意。有风时还好些。但胜在和园别墅区依山傍水,家中亦有湖泊,并不那样热,可以忍受。周矜不着急下车,看了会儿车窗外,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了些困意,怀中的人动了动。 陈浅睡得很热,两颊红了个透,不断地拉着领口的衣服。周矜察觉,不耐烦地伸手钳制住她的动作。 陈浅被热醒,扭头看向窗外,一双眸子蒙上水雾,“这是哪儿?” “家。” 周矜松开陈浅的手,语气极淡。 陈浅摇摇头,“这儿不是我家,我要回家。”她摇摇周矜的腿,“我要回家。你让我回家行不行?” “这儿就是咱们家,”周矜蹙眉,“下车。” 陈浅看着车窗外,朝周矜摇摇头,“不是......” 周矜耐心已然消耗殆尽,眉毛拧的极深,看向陈浅眼底隐隐的泪花,喝醉了也是一副可怜模样。 算了。 “去滨江壹号。”周矜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到陈浅家楼下时已经十一点半了,周矜揉揉眉心,伸手捞着陈浅上了六层楼梯。 打开门,周矜将不安分的陈浅扔到床上,起身就打算离开。走前回头,看了眼还在踢被子的陈浅。 有时候感觉是很奇妙的东西。 无形中,命运是一张网,将两个并不想干的人兜在一起。或许那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回眸,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一个无意识的动作,那是牌九推到头上的时候,子弹正中眉心的瞬间。 很难说,孰是孰非。暗中自有天意在。而渺小的人,都是上天的操弄者。 周矜回头,看向伏在枕头上安静睡着的陈浅,身上的被子盖的不安分,双颊绯红,如两个光晕染在脸侧。 折返回去,将被子给她盖上,垂眸看她的脸,香香软软,粉嫩莹润,像牛奶泼成的绸缎。 少年看着,蹙了蹙眉,鬼使神差地用手捏了捏,似乎还不过瘾,低头,高挺鼻梁的阴影下,是少女脸颊一侧落下的轻如羽翼的吻。 触及那片柔软之时,陈浅动了动,眼睛挤出一道缝。 周矜眼眸微闪,挪开唇,轻咳了声,站起身,脸上又恢复清冷淡漠的模样。 正准备离开,陈浅骤然抓住了周矜的衣袖,被酒精操纵的中枢逐渐清醒,炽热脸颊冰凉的触觉,以及视线清明时瞥见的那道高挺的鼻梁,立即让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话脱口而出,“哥......周矜你亲我?!” 第27章 山之高 周矜直视着陈浅的眼睛, 目光坦荡,却略过这个问题,不以为然地问:“你脸颊怎么那么烫?” 陈浅虽后知后觉, 但人不算迟钝。周矜不对劲,从退出奥赛, 到拒绝保送, 到年三十晚上出现在她家同路万打架, 以及这段时间和她若有若无地找话题,这些都不对劲。 凑巧而微妙,像一根毛绒细线, 在她心里拨了拨,四肢百骸都是战栗。 而此时此刻, 内心也像有一把火,从头烧到了尾, 好像那口呛如鼻腔的酒水要将她内里血肉烧灼干。 第39节 很热, 又极其的闷,不可否认, 那个吻冰凉, 有种雪后松柏的苍劲凛然之感, 是很好的良药。 这样的潜意识令她惊讶,又令她羞愤。 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 明知会激怒周矜,陈浅忍着身体的异样,当着他的面抬手擦脸, 那是吻落下的地方, 极其轻而克制,亦未曾留下痕迹, 却被陈浅擦得用力。劲道之大,像要将她脸上的皮褪下。 听见动静,周矜抬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陈浅,眸光极冷,压着讥诮。 还是那样的张狂,好像在说,你敢擦一个试试。 不知陈浅是否真看不明白,她叫嚣着一般仍旧继续擦着,半晌,她呼出一口气,淡声说:“哥哥我不太舒服,你先出去。”话正说着,领口的第一枚扣子因为呼吸幅度过大迸出来,内里乳白色内搭掀翻。 陈浅的脸颊也越发烫,愈发的红,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推开周矜的手,“你走吧,我要睡了。” 周矜置若罔闻,垂眸看她,手去碰她额头,“你难受?” 陈浅下意识地避开,后背因为挪动过快,脊梁猛地砸在床头,痛的嘶的一声。 周矜整张脸都冷下来,“问你话,你躲什么?你怕我?” “你能不能先走?”陈浅咬着唇看向他,好不容易硬气了一回,“你是一个成年人,大晚上待在女生家,我就不能害怕吗?” “换做是你,你站在我的角度上,你难道会舒服,我难道连膈应的权利都没有?” 周矜:“......”齿间反复品味着那句膈应,盯她半晌,周矜倏地笑了。 “难道不是你先抱着我喊妈的?”周矜松开陈浅的手,“大半夜的,闲着没事干才操心你死活。” 再抬眼时,周矜已经离开了。 周矜离开后,陈浅浑身瘫软,滑倒在床上。床上就是干净柔软的被子,这会儿摊在身下,就像蓄满了热气。 她感觉自己是病了,陈浅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想。 否则在周矜离开时,她脑子中竟然在诡异地想,要是留下似乎也不错。 陈浅从床上滑下来,光脚踩在地板上,去客厅找退烧贴贴在额上,不管用,浑身就像被人架在火上烤,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褪光了身上的衣服,去卫生间将整具身子泡在蓄满冷水的浴缸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脑中的思绪都在天花板上乱飞。陈浅忽然想起,被堵住时,那瓶酒是并未被强迫喝下,可打翻的亦溅在她脸上,会不会进入了口鼻之中? 十分钟后,陈浅从浴缸中起来,才往身上套件衬衫,身体踉跄,连走出去的力气都没有。 摸到卧室床边的手机,给王舒婷打电话过去,没接,她晚上也喝了不少酒。 陈浅叹了口气,退出页面,就看见路万给她打的几十条未接电话与99+的短信。平心而论,这时候她并不愿意他来,因为不久前,她刚拒绝了他的告白。 可现在她的体力,已经无法支撑她独自去医院......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那头的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 · 周矜坐回车上的时候,脸色阴郁,就这么沉寂地坐在位置上,半张侧颜在一旁的路灯下忽明忽暗。 王亮恪守本分地握着驾驶盘,周矜没说动,他自然不动,安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飞逝。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文成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少爷,那三个寻刑滋事的人进了警察局了。” 周矜自车窗外往楼上看去。 李文成又说:“他们招供,当初逼陈小姐喝的酒里惨了猛药。” “陈浅碰到没?” “没喝。但据说,药性猛烈。” 夜场里几个地痞流氓用的药,但凡用脑子想想就知道是什么。那几个人没什么钱,用的东西多廉价伪劣还不知道,陈浅喝个感冒药都要往嘴巴里塞两颗糖的尿性,能受得住? 还逞什么强,让他滚是吧,他周矜长这么大就没挨过人家指鼻子骂,敢让他扫地出门的陈浅倒是第一个。 周矜一脚踹开车门,裹着怒意下车,打算去质问她到底哪来的胆子。 陈浅家小区就家里温馨干净些,其实外面的楼有了年头,电梯都没有,地板砌的水泥,老旧破败。就连单元楼道里,声控灯都是旧灯泡,反应不大灵敏。 周矜人高腿长,踩在楼梯上楼,整个楼道都显得逼仄。走过两层台阶,他瞥见了一抹有些眼熟的背影。 男人身影,几分眼熟—— 不久前他才揍过的,路万。 他来干什么?! 周矜双拳紧握,却放缓了步伐紧随其后。在到达五层后,他往上走了半层台阶就不动了,站在五层与六层的平台之间,冷着脸,看过去。 门铃响动之后,很快门就自内打开了,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陈浅弯着两只雪白的胳膊开门,甚至连身上的衣服跟刚刚都不一样。 大半夜把他赶出去,就是为了见别的男人? 甚至还洗澡,换了件衣服。 楼梯平台有扇窗,夜里舒适的晚风吹进来,伴着冷白寂寥的月色洒在男人半张脸上。 月色下,周矜那张淡漠臭脸,忽然扯出了几丝冷笑了声,他拿出了手机,翻找联系人。他管不着,林初不管管?都是周家人,总不比那姓路的外人名正言顺? 电话拨出去还未接通,门忽然打开了,就见着路万连忙下楼的身影,急的连门都关不掩饰。 那扇门就这么虚掩着,屋内隐隐的光透出来。是他临走前开的那盏,暖黄色,偏暖的格调。 女孩儿一个人在家,夜里门不光得锁,还得自内反锁。 周矜冷笑,心真大,到他这儿连门关都不关了。当然他也并非上赶着给人家擦屁股的好脾气,他就站在一边,边冷眼旁观着,边掐断拨给林初的电话,给守在楼下的李文成打过去。 周矜就这么晾着。忽然起了一阵风,自窗外吹过来,吹得那扇外观老旧的门咯吱作响,就在这时候,一只白皙纤细的玉手自门内伸出来,指间抵着门缝。 陈浅如今不光浑身燥热,四肢也开始胀痛酸疼了起来,四肢百骸像有无数只蚂蚁,扒着血肉与骨髓啃食撕咬。 路万来时,她甚至已经快放弃去医院的打算了。欲海浮沉,欲望之海将她的意志力尽数吞噬,她压根没有力气对抗。她甚至咬紧了下唇,对路万说,她愿意做路万的女朋友。只不过路万人品端正,不远趁人之危,赶着去外打车。 陈浅本以为他还快就回来,却不曾想,门猛地被一只力气极大的手扣住。紧接着是啪嗒一声,门砸在门框上。高大的身影渐近,阴影笼罩在她头顶上方。 陈浅抬眸,看到了一张极其熟悉的面孔。 “你来干什么?”她克制住要拥上面前人的双手,看着他,声音颤抖。 有时候,挣扎于放弃抵抗只在一瞬间。一念生,一念死;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念柳暗花明,一念大厦倾覆。那些举重若轻的一念,不过是无数个当下,无数个如今的片段。 “你能不能离开?”陈浅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踉跄着脚步往后退。 “我离开。去哪?”周矜迈着步子,一步步逼近陈浅。 他眯了眯眼睛,笃定地说,“你在等人,等路万。” 陈浅呼吸骤然急促,推搡着周矜,妄图制止他骤然逼近,“是......” 面前人忽然笑了,笑的风轻云淡,温柔和煦。陈浅差点被这假象迷惑,就在她晃神之时,骤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不知何时扣住了她的手腕,她压根没什么力气。滚烫的肌肤贴上那块冰凉的硬骨头,陈浅的喉头滚了滚,脸色却更红,令人羞愤难当。 那只手力气很大,手上是修剪干净的指甲,泛着薄粉,往下,是贲张凸起的青筋。其实周矜高大,身材也魁梧,是常年的简洁白色衬衣无形给了他斯文的保护色伪装。 陈浅不断地后退,周矜却一步步逼近,直至那双男士鞋低着她莹白浑圆的脚趾,而她的脚后跟早已经抵在了冰冷的墙边。 这场争持中,她已然退无可退。 “他出去干什么了,买套?”周矜上下打量了陈浅一遍,目光讥诮,像在打量一件商品。 陈浅何等的聪慧,光听这话,很快就反应出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陈浅说:“没有。” “那他干什么呢?你换衣服干什么?”周矜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她,忽然抬手,钳制住陈浅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陈浅,你他妈愿意找一个歪瓜裂枣都不愿意跟我服个软是吧?” “你求我一声怎么了?我真能走了不成?嗯?”捏着她下巴的那只手不断收紧,指间青白。 陈浅被他不温柔的对待痛的差点背过去,只觉得自己下巴在咯吱作响。她在已经没办法回答他。 “说话。”周矜沉声道。 陈浅呼出一口气,“我确实找他。我找他带我去医院,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周矜捧着她的脸,倏地笑了,“那可惜了,他应该帮不上你了。” 见识过周矜手段狠厉,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应该是没有下限的。她忽然抬头,目光错愕,“你把他怎么了?” 陈浅不说话也好,平静也好,那都没关系。可她这幅责怪而又急切样子,是最令他窝火的。 周矜额间青筋忽然暴起,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他拎着陈浅身上衬衫的领口,提小鸡一样,将她仍在身旁的桌上。继而整个人阴影覆盖下来,将她娇小的身体全然覆盖住。 直冲颅内的怒火已经是他全然不能理性思考,最强烈,直观的欲望使他面具全然揭开,最底下,那是一个与有着近乎病态的嫉妒心与占有欲的他。 高中时,就对名义上的妹妹,他继母的侄女产生欲望的,不堪的,肮脏的他。 可那又怎样?世上只有一座五指山,在他眼眸中,手掌下,那是陈浅的天地,他精心为陈浅打造的港口,世界上有且只有陈浅有驻留的权利与荣光。翻云覆雨,也都在他弹指一挥间。 他覆身而下,掐着陈浅的下巴将她莹润的红唇送入口中。少年从未吻过人,吻技青涩,本能使然,他不着急进去,叼着陈浅微微外凸的唇珠,衔进齿间辗转厮磨。 那粒水蜜般的珠子柔软还带着木果子香,周矜把玩着,一手撑在了陈浅身体两侧的桌上,一手钳制她极其不安分的手。 找到着力点后,他这才伸出舌头,先流连于那只诱人唇珠上,而后探向陈浅的齿关。 木果子的清香在齿间炸开。伴随着疾风骤雨。 几乎是下意识地,那只手松开了陈浅的腿,像沼泽处去。陈浅却不挣扎了。才靠近,就能感受泥泞为何。 他却停留原地,再不动弹。 只是忽然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周矜骤然松开陈浅,神情恹恹,只留陈浅一个人托着桌子上借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去医院。”欲望褪下,周矜脸上恢复几分理智,又是那副疏离克制模样。 他抬手,眉眼认真地替陈浅扣了胸前衬衫的两粒扣子。 陈浅看他,里的不远,周矜浑身上下炙热,有着成年男人的气息。可不知为何,周矜松开,她就像骤然脱离了水的鱼,浑身被抽干,提不起力气。 当人面临着死亡时,和大多数动物没什么区别,总要挣扎,猛烈地挣扎,和上天斗争,与命运呐喊。她大概到达不了那个高度,可,周矜呢?她算不算,偷食禁果,犯了大忌? 还好,出国后,就不必再见。 还好,在接触欧美文化过后,了解过人体器官构造,心中对性预设的那道屏障早已经打磨的很薄。如今若是说只剩一张纸,那也不必讶异。 所以,她为周矜鞍前马后,讨要报答的时候到了,即便不给名分,周矜也没道理拒绝的吧? 可周矜呢,他愿意吗。倘若不愿意,折返回来做什么,吻她做什么? 倘若真的不愿意......生理上又为什么有了反应? 她的目光略过那处天赋异禀之处,虽未曾见过参照物,但......她容不下。 第40节 而小姨与姨父...... 思绪翻飞,动作却再也没办法受中枢控住,她双臂忽然环住周矜的脖颈,“对不起,但是我......我真的有些好难受。”她下意识地伏在周矜宽阔肩头,鼻音相当浓重。 感受到喷洒在他肩上的热气,周矜动作顿住。 半晌,他扯唇,喉间含混着坏笑,“你是不是拿我当鸭,嗯?”他迁就陈浅的动作,凑近她小巧的耳垂处。 “我有一个条件。”周矜忽然提要求。 陈浅如今的声音完全是小猫哼唧。 “嗯。” 周矜说:“不准跟路万再有往来。特别是晚上来你家,绝对禁止。” 陈浅想也没想:“好。”他大概不知道,自己之所以拒绝路万,并非因为他本身,实际上路万是个很好的人,而是因为她快要出国了,她怕耽误人家。 答应的爽快,周矜眼眸黯了黯,喉头微滚,抱着陈浅从玄关处来到卧室。 “我先洗个澡,能不能忍?”周矜将她放在床上,才摸过她额上薄汗的手,并不那样温柔地抵住滑润处,双眸带着点散漫笑,看向陈浅,语气也玩味。 说去洗澡,却并没有要去洗澡的动作。 只是诓骗她。 “......” 陈浅眉目渐渐蹙起,忽然哼唧了声,双腿直直地打着颤。 却在关键时候断了链子。 进不去。 并非因为oversize,很显而易见,分寸未进,只是因为找不到位置而已。陈浅后背的汗水湿了一回又一回,眼睛几乎快要挤出眼泪。她咬着唇,相当难受。 身上的衣襟已经开合大半,她回神,将扣子胡乱地扣好,掩耳盗铃地挡住了那狼狈的痕迹,维持了面上的体面。 又扯过一旁柔软的被子,覆盖在两人身上,“你靠近一点。”陈浅咬着唇说。 “往下。” “不在那。” “嗯。” 周矜完全撑在上面,没有使什么力气,由陈浅带着已经使他颜面极其挂不住。陈浅每多说一句话,周矜的耳朵就要红一分。他永远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却第一次,在床上漏了怯。 好在陈浅也在想事情,眼睛并未过多地往他耳朵上看。正引导着,不知何时,门外传来了男人咯痰的声音,接着就是女人的高跟鞋声紧随其后,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转身进入了隔壁。 门啪嗒一声关上。却拉回了陈浅的思绪。 隔壁的叔叔阿姨,和林初相识......这间屋子,小姨也在这儿睡过。 她猛地想起,她不能在这,更不能和周矜。 理智短暂地恢复,她手猛地松开那块,用力地推开周矜的胸膛,挣扎着缩到被子最里端,“不行!” “什么意思?”周矜垂眸看了眼,去被子里捞人。 陈浅说:“我们不能......”她又喊他:“哥哥。” “床上叫哥哥,谁教你的?”周矜笑了声,禁忌paly的刺激感令他更贲张勃发,发烫,发疼。 陈浅忽然避开他的手掌,潮红的脸色几分不安,“能不能......我们还是去医院,我这会儿没那么难受了,还可以忍......哥哥。” 察觉到陈浅脸上确实有几分临时反悔,不像作假,周矜脸上的笑霎时间尽数收敛,连罕见的温柔也消散一空。 周矜抓住陈浅的脚腕,蛮横地将她从床头拽到面前,“你说不干就不干了,你倒是爽到了,那我呢?”他说着,扫了眼下方,陈浅亦倒吸一口凉气。 “不行......”陈浅有些欲哭无泪。 周矜压根不听她的,“我给过你机会的。”说着,他倾身而下,又咬着她耳朵,“你自己打开。” 陈浅呜了一声,脑中有些后悔刚刚引狼入室的举动,“我还没满十八岁。” 周矜冷着脸将窗帘掀开,桌边的闹钟出现在眼前。 【23:59】。 指针滑过最后一圈,过了12之时,花苞就在那一刻初放。 与此同时,窗外响起了烟花之声。璀璨的灯火映照在陈浅柔和的半张侧脸上,她眼睛紧闭,额间泛起薄汗。手臂亦不自觉地紧紧缠在周矜肩上。 感受到她的顺从,周矜瞥了眼窗外,眼里笑意极浓,他忽然去咬她的耳垂,“生日快乐,浅浅。” 被子起伏,如叠了千层浪。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白嫩的小手不堪重负地手伸出了被子中,另一只大掌重又捞回去。床单上,印着洁白清新的小雏菊纹样。 有什么如同洪水猛兽般,冲垮了匣门,倾泻而下。 晨起时,露珠垂丝。 一只极小的雏菊沾染了露珠,盛开七月晨间。 · 结束时已经是后半夜,将近凌晨,陈浅躺在床边,和周矜之间隔了一床被子,双眸紧闭,两颊两侧泛着微微粉红,鼓鼓的胸脯一起一伏,呼吸清浅,已经是困倦至极的状态。 周矜没睡,室内空调温度极低,他扯过一旁的毯子盖在腹部,眯眼看天花板,面上神清气爽。 过了会儿,他垂眸,黑沉的眼眸盯着陈浅。 手机却忽然响了,周矜而后将身侧的被子覆在陈浅头上,掐断电话,径直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拉到自己身侧。 他看着陈浅,脸上的笑意倏地浓了。陈浅睡觉时很乖,头埋在被褥上,安安静静。 周矜就这么看她会儿,忽然伸手捏住了陈浅的鼻子,少女粉嫩的脸颊更红了些,头往后就要避开周矜的手。僵持不下的时候,少女脸都要憋红了,她哧了一声,嘟囔了声,很不满地换嘴巴呼吸。 嘴巴粉嫩微翘,上面像泛起一层水光。周矜低头,亲了亲她,这才松开手,下床穿裤子。 回到车上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司机王亮坐在驾驶座上小憩一会儿,听见动静,打开车门。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周矜淡漠的眸子恰好与他对视。 周矜是一副餍足之后的模样。这状态,王亮瞧得出是什么情况,周矜也压根没想藏着掖着。 “少爷,老爷子请您现在就回去一趟。”王亮忽然面色凝重地说。 周矜颔首,“嗯。” 第28章 山之高 早上九点, 陈浅才醒来。两条腿酸软,缓了好久才有力气下床。她去一边给自己倒杯水,眼睛无意瞥见了一地的纸巾, 昨晚的场景一幕幕都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她双颊即刻通红,将纸巾清扫进垃圾桶, 又将床单被褥拆开放进洗衣机中。坐在阳台的小凳子上, 屋外的太阳斜斜地洒进来, 尽管室内开了空调,还是觉得晒人的厉害。 陈浅就这么坐在阳光底下,双臂环抱大腿, 将头置于膝上。 时至此时,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昨晚......她确实很难受。但陈浅又想, 人正常的生理需求不应当被苛责。何况,当时她还是因为误食了有问题的酒水。 她很清楚地明白, 在药物的麻痹下, 她才会选择如此。这跟情爱无关。那如果是路万呢......? 陈浅想着又觉得头痛了起来,宿醉很难受, 胃部泛着恶心, 就连四肢都酸软无力。她恹恹地趴着, 忽然想,昨晚路万喝了酒还能保持理智, 那么周矜呢,他也是喝醉了吗。 她细想,周矜凑近时, 仍旧是雪松凛冽之气, 没有酒味。 既然没有醉。也就是说,他是在清醒的情况下和她睡觉了。可他当时是以什么姿态褪去她面前胸衣的?......他能接受得了这只是睡了一觉的关系吗。 陈浅在心中叹息。刚好洗衣机运作好了, 她打开,将被褥床单拿出来晾晒。 将被褥晾晒到外边的时候,陈浅想,今天的天气真好啊,艳阳高照,天空湛蓝澄净,一片云都没有。 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呢。 纵使给心内做足了疏导工作,但在这一刻,她却蓦然觉得遗憾。细数过这十八年,此时此刻应该是她生命里鲜有的后悔时刻了。 要是没发生就好了。要是理智并没有被欲望吞噬就好了。 这样......在接到林初电话时,她也不会觉得那么地心虚。 “小姨。”陈浅接通电话。 “昨晚怎么没回来?”林初在电话那头问,“玩的很开心吗?” 林初知道她昨晚宴请同学们吃饭,所以才会这么问。但听见的那刹那,心头还是忍不住跳了跳。 “没......昨晚有些晚了,就没回姨父家打扰你们休息,我现在在滨江壹号呢。”陈浅说。 林初哦了声,随口问,“在干嘛呢?” “洗了衣服,一会儿准备吃早餐。” “那行,”林初说,“十点半的时候,我开车去接你,中午咱们一家在外吃顿饭。” 陈浅说了声好,将电话挂断后没多久,林初就开车来接她了,陈浅上车后,林初笑着说:“小矜那儿可能有些事。姨父和他在周家老宅呢,应该不来陪咱们吃饭了。” 陈浅坐在副驾驶,扣好安全带,闻言轻轻呼出一口气,“好。” 林初和陈浅两个人在外,就随意了许多。午餐是在商场内的港式茶餐厅吃的,陈浅最喜欢的一家。蛋糕亦是订好送进来的。吃的差不多时,天空忽然变得暗淡了下来,陈浅喝着阿华田,转头,透过窗户向外看去。 自她靠窗的位置俯瞰下去,可以看见穿过南城的那条江流。轮渡不知何时已经停泊靠岸,东南方向风力强盛,早已经将天空绞成了浓墨翻滚的黑色。 须臾,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拍在窗上。 林初吃了一勺蛋糕,轻笑说:“台风天气。也不知道你姨父他们这会儿回来没。” “这会儿没回来,今天应该回不来的,”江太忽然出现,笑着说,“今天是浅浅生日,怎么也没和我说,我还给浅浅准备了成人礼物呢。真快呀,转眼浅浅成大姑娘了。” 林初见江太来,连忙给江太腾出位置,江太将手表递给陈浅,“试试吧。” 是块万元表,算不上名贵。江太看着陈浅长大,也知道小姑娘什么性格,送这样的表正合适。 “收下,浅浅。等你工作后,阿姨还等着你给我买补品呢。”江太说,“我家有个儿子你知道不?阿姨早听说你成绩好,能不能请你给他暑假补补习?工资照开,当你留学经费了。” 其实就算没有工资,陈浅都不会拒绝江太的,当初留学一事,江太出了很大力气,陈浅内心很感激她。 陈浅立即点头,说:“好。” 两人商量了补习时间,江太又看向林初,笑着说:“都说你命好,嫁给周家人必然是不错的,脸色都红润了许多。什么时候给周家生个儿子?周家家产多,目前就一个儿子那肯定不行的,你自己也得有孩子傍身,不然周先生百年后,人家未必肯认你。” 话这么说,其实这也是事实。林初笑着摇摇头,“急不来的事。在慢慢调理身子了。” 江太又说:“还是当年的情分好啊,当初你在周家公司实习,人家未必就对你没意思,但因为你家境不好,周先生才被迫接受家庭联姻的吧?说到底,门楣确实重要,你现在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可不得努努力抓紧吗?” 纵然听着话不怎么舒服,林初也知道江太其实这么说也是从她角度出发,毕竟几个月前给她牵线的人就是江太。 第41节 林初脸上挂着淡笑说:“是这么个道理。但年纪大了,备孕谁又说得准?慢慢来吧。” · 在餐厅中又聊了会儿,雨小些的时候,才离开餐厅。 在回周宅之前,林初带着陈浅先回了滨江壹号,雨来的突然,陈浅晾晒在外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车停在楼下,雨刮器不断运作,陈浅目光往上,看见了自己卧室的飘窗。 有什么在她眼前一晃而过。似乎昨天她趴在床上,视线涣散的时候,莹莹光源透过窗户压进来,落在了她眼底。 那时周矜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可因为极疼的撕扯感觉,使她压根没办法听清,而事后她也累得无瑕细究。 陈浅与林初一起上楼,林初帮她将被子收进来,忽然笑着问:“好好的,怎么又洗床单?这会儿又淋湿了。带回去再处理吧。”林初说着,弯腰拿包装被褥。 陈浅跟在林初身后,思绪有些飘忽不定,压根没办法回答林初的问题。 回到周宅后,陈浅坐在窗前,始终觉得心情有些难安,眉心在跳。想着想着,陈浅忽然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忙一边去拿伞,一边往楼下去。 别墅区风景静谧,园区广阔。雷雨天气撑着伞又极其难以行走,陈浅在雨中前行了二十几分钟,才看见了一排商业街。 在药店买了避孕药,隔壁就是一家711,进店后,陈浅拿了饮料,又点了份关东煮,陈浅这才找了处靠窗的地方坐下。 她先吞下了一片避孕药,将剩下的药品放在一边,接着边发着呆边吃着关东煮。 刚吃过午饭,还不太饿,点的也都是素菜,一口一口吃着极慢,消磨时光刚好。 虽然是雨天,但看见雨砸在地上,溅出水花,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喝完最后一口汤的时候,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周矜高大的身影站在她而后,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周身气场极低,周矜个子又高,骨相偏冷,不笑时,看着就让人莫名发怵。 陈浅动作微缓,她将吃剩下的木签放回去,扔进垃圾桶里,这才抓着伞和药往周矜身边走,“你怎么来了?” 台风天气,刚从周宅赶回来的吗,而且这种天气,很多道路都封禁了。 陈浅心中莫名有些紧张。 周矜目光在她拿东西的手上稍作停留,转身,推门离开。 陈浅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顺着楼梯上去,来到了街景开阔的楼层处。 风从四处灌进来,卷着豆大的雨粒,天阴沉,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陈浅不紧不慢地跟在周矜身后,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却屹然不动。陈浅就是这样,她生命的内核,一为“定”,二为“稳”,这一年来修炼的愈发完备。 温和中正,不骄不躁,是极好的性格。 周矜面向陈浅,拍打进来的风雨淋湿了少年峻拔宽阔的后背,少年恍若未闻。他垂眸看着陈浅,语气温和地去拉她的手,“还疼不疼?” 陈浅往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好多了。”陈浅又强调了一遍称呼:“哥哥。” 周矜双眸微眯,逼近一步,将她小手攥在手心,仍旧固执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还疼吗?” 陈浅又后退一步,大风吹得她身上裙摆翻飞,卷在她小腿之间,手被那双手攥的发疼,她抬头,恰好对上那双沉寂而又强势的眼眸,她喉头滚了滚,“......不疼了。” 感受到少女的抗拒,周矜倏地笑了,“床都上过了,现在我们什么关系,你叫我哥哥?” “......”陈浅握了握手心,抬头看周矜一眼,“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 “昨晚我喝了酒,意识也不大清晰,所以也许我们可能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为了家庭的和睦,这道雷池我不应该,也不能跨出去,抱歉。” 周矜拳头紧紧握在一起,“你抱歉什么?”他喉腔发出低沉的笑,“抱歉把我给睡了?” 陈浅并不想计较周矜当初是否清醒,她仰起头,试图用理智和他沟通,“就先忘了这件事,行吗?” 她蜷了蜷脚趾,脸颊有些红,低声说:“其实这事对谁都没有影响的。” 周矜脸上的笑意渐渐散了,“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说这个的。我们上过床了,很简单,你跟我。” “跟?”做他女朋友吗?陈浅反应过来立即摇摇头,“不行......” “不行什么?” “我不能做你女朋友......” 周矜打断她,语气轻佻,“我有说让你当我女朋友吗。” 陈浅呼出一口气,接着就听见了那道淡漠讥诮的声音。 “睡一次跟睡一千次有区别吗?怎么就不能跟了。嗯?你心底贞操就那么重?要是重,你能那么饥不择食吗,我可以,路万那种人也可以,是不是随便来个男人你都行?!” “周矜!”陈浅睁眼眼睛看向他,“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说话?昨晚确实是你帮助了我,我是感谢你没错。可我是不是也说我不要了?” “那到底是谁他妈的抱着我的?!” 那先亲她的人还是周矜呢,陈浅忽然和他不想争执,争论下去的结局无非争执不休,两败俱伤。这样的事其实很难分一个对与错,周静又是目中无人的少爷个性。 说多了白费口舌,所以她不争论。 “我本意不是为了和你吵架。”陈浅说,“我是在与你理性讨论。我想说的是,如果我们忘记这件事,那么对我们的影响几乎没有,你继续做你的大少爷,我十八岁了,可以自立了,我可以搬出去。我小姨还是你的阿姨,你的父亲还是我的姨父。” “当做没发生?”周矜忽然冷笑。 陈浅点头,“嗯。” “粉饰太平就是真的太平了吗。自欺欺人,何必呢?” 这话陈浅觉得刺耳,心中有些怒气,“那你的意思是我以后都得陪你睡觉?” 周矜齿间挤出一丝怒气,“你到底在别扭什么,陈浅?昨天跟我睡觉的人不是你?你用完我就扔,我是什么?嗯?你当初讨好我,吃什么喝什么第一口都给我,现在呢?能连着几个月不给我好好说一句话。” “我就该伺候你,围绕着你大少爷转吗?”陈浅心中委屈,却忽然笑了出来,“就缺我一个?” 周矜看着她脸上不以为意的淡笑,觉得相当的讽刺,“所以你压根就是装的是吧。有底气了,陈浅?你小姨一个,你一个,真就这样把周家人耍的团团转的?” “我承认,我对你好,目的没有那样纯粹,可我也只是为了让我自己过的好一些,有什么问题吗?”陈浅呼出一口气,“平心而论,我讨好你,你确实受惠了,对你百利益而无一害,你却来质问我的真心,可是你没发现吗?我所求的不过是平静安稳的生活。我在你身上的付出与所得压根成不了正比。” “所以周矜,我对你好,你受惠了。你如今反过来质疑我的真心,那是因为你注意力的着落点早已经不对劲了。难道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得围绕着你转吗?” 陈浅说着,眼眶有些红,“我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你过!我和小姨也从来没有对不起周家过!我还能怎么说呢?” 周矜冷笑,“蓄意接近,故意讨好。就算你从我手里得到是一粒沙子,那都来自于我的施舍不是吗,压根不是你的,也不是你这个世界的,不是你依靠蠢笨的努力能获得东西。你还振振有词,为什么你就只看得见付出,看不见回报呢?你的不纯粹,难道不是你的原罪?” 陈浅忽然觉得呼吸苦难,豆大的泪花从她眼眶滑落,她压根就说不过周矜。她好讨厌周矜!她一点都不想呆在这儿! “是,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好!” 陈浅重重吐出一口气,裙摆微动,她转身就打算时,一只有力臂膀从身后环住她,将她牢牢地摁在那张炙热胸膛中。 感受到怀里人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周矜眼里染上浓重雾气,他捻了一粒她眼尾的泪珠,烫的人手疼。他语气忽然就软了下来,抱着她问:“药吃了身体难受不难受,嗯?” “不许逞强,陈浅。”周矜将头枕在陈浅脖颈间,他嗓子有些低沉,“你是做错了。可是重点错了。” “你要对我好啊,陈浅。” 陈浅委屈地眼泪一直不停地掉,她抽噎着说:“你不要这样,不要靠着我。” 周矜压着少女的肩。躺着了会儿,那黑沉的眸子去看她,眼里已经一片清明,他说:“我志愿报了南城大学。” 陈浅没应。周矜又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尊重你的选择。”陈浅说话时带着浓重鼻音说,“也祝愿你前程似锦。” 周矜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察觉的。” 话音落下,指向不明,陈浅却瞬间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什么时候呢,她也不知道。大约去年今日,他退出奥赛,却为她拒绝了奥赛生气发脾气的一次。 当局者着不一定迷,但远没有局外人看的清。譬如此刻,在想起当年,就看的深刻。而去年的她呢?未必清醒,心中却有微妙的感觉。所以她瞒着周矜一年,留学之事密不透风。 “去年,奥赛的事情。”陈浅沉默了一会儿,坦诚地说。 周矜唇角扯出了一抹相当难看的笑,“原来这么早。我还以为是下雪天你来接我的那天,不当时穿着白色的羽绒服,都快融进雪里去了,我隔着雪,一眼就瞥见你亮晶晶的眼睛。” “不是你自己来的吧。当时谁让你来的?” “李文成。是季公子吩咐的。” 周矜垂下眼眸,倒也不意外。他说:“你还记得吗?那天我们走到南城大学门口,我问你要考什么大学,你盯着学校牌匾不说话。你是故意往那儿看的吧,不是巧合。对吧。” 周矜给陈浅预留了足够长的时间解释。可偏偏,她一句话都没有,就这么安静沉默地站着。 这样的态度,连敷衍与欺骗都不愿意,令他心中滋生怒火。 手面的青筋已然暴起,周矜狠厉地捏着陈浅的手腕,“你既然当时在准备出国的事情,为什么给我这样的暗示?你贱不贱,陈浅?” 他说着,死死地盯着她,手颤抖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攀上她的脖颈,轻而易举地将她掐死。 相较于周矜的暴怒,陈浅则显得平静许多,她轻轻将周矜的手拨开,“你应该知道了,我要出国留学了。你报考志愿,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没问过我,我亦不曾回答你,我从来没有给过你任何暗示。” “我尊重你一切的选择,也希望我做选择的时候,能够被你尊重。”陈浅看着他,平静地笑了笑,“雨一会儿下大了,我得先走了。” 说着,陈浅轻轻拨开了周矜的手。极其轻,动作亦柔和,像阵风一样。 一阵周矜怎么也抓不住的风。 周建瞬间觉得无措,猛地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住,“能不能不走?” 陈浅回眸看他。 “不出国了,行不行吗?”周矜盯着她,忽然自嘲地笑了,“你要多少钱,我一个月给你一百万,够了吗?不够可以加。” 陈浅困惑地摇摇头,“我不要你的钱。” “那你要什么。” 陈浅仔细想了想,“自由。拥有选择和被选择的权利。”陈浅弯了弯眼睛,云淡风轻,“我不要钱的,周矜,我不要你的钱。”就像当初无数个讨好他的瞬间一样,可她就没想过,贪图过周矜一分钱。 可那又怎样,她的动机还不是被金钱衡量了吗。所以她说的这些,周矜也大概不会懂。 陈浅小心地将手腕从他的手心挪开。 周矜觉得没什么意思。松开了陈浅,看着她头也不会地离开。 身后就是琳琅风雨,他整块背脊尽数被浸润透,掩在了疾风骤雨拍打中。 他看着盯着那道柔弱纤细的背影,那么小的一个人,那么远的地方,她怎么可能照顾的好自己。 他忽然开口,略带喑哑,“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回头,我既往不咎。你要去国外,我复读,陪你去。” 风雨中,周矜的那道永远慵懒,永远漫不经心的嗓音,尾音带了些颤抖。没有人知道,这样的颤抖是发自毗连心脏的喉腔,还是被狂风惊扰。 “好不好?”再开口,已然疲态横生。 闻言,陈浅也只是脚步微顿,她不曾回头,不曾停歇,更不曾应声。回应的只有,没有半分凌乱的步伐。周矜的话语尽数被脚步声,狂风声,骤雨声淹没。 13年最大的一场大雨,落了下来,城市在颠倒。 时间的脚步,却不曾为谁驻留。 第42节 第29章 月出小 在旧金山湾区的第七年冬, 圣诞前后,天气异常寒冷。加州冬日阳光充足,但受加利福利亚寒流, 空气潮冷。穿的单薄,冷空气就像要往人骨头里钻。 陈浅下完课后, 给患了流感的舍友wendy带了午餐, 走进公寓。 wendy是陈浅读ms的同门, 中印混血,平时也会说几句中文。听见动静,将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 “谢谢你了,vanila。” 陈浅淡笑说不客气, 给wendy冲了感冒药剂,递给她, 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wendy头上贴着退烧贴, 吃了药,喝手上的燕麦粥, 问陈浅:“下午是在公寓中写论文还是去图书馆?” 陈浅收拾书籍的手顿了下, 看向wendy, “下午要出去一趟。” “约会?”wendy来了兴趣,“是那个叫chris的男同学吗, 常青藤哪个大学的来着?” “斯坦福。” “他最近是不是在追求你?” 陈浅收拾着书桌,手指滑过面前扉页落下一行小楷的书籍,脸上有些发红。 相较于wendy的热情, 她则有些不太好意思, “没有啦,因为都是中国人, 所以联系会多一些。” 男生叫陈景明,在斯坦福金融系念phd,美籍华裔,故乡就在南城。几个月前在雾中少女号上看尼亚加拉大瀑布时认识的,那时她穿着的雨衣破了半边肩,轮船开往瀑布附近时,清凉四溅的瀑布浇湿了半边身子。 时值深秋,他脱下了身上的外套,盖在陈浅身上。两人留下联系方式后相识,后来约着一起出游了几次,就渐渐熟悉了起来。 陈浅物欲不高,生活简单,父母留下的钱没怎么动过。留学的生活费以及出游的钱花销都从奖学金支出,也绰绰有余。 与陈景明为数不多的交往时候,她能看出来他骨子里的涵养,成熟稳重,体贴入微。 想起陈景明,陈浅唇角弯了弯,将一边的书收拾好,写了会儿论文,四点钟的时候出了门。 这会儿陈景明正站在楼下等她,眼里含着笑看她一路走来,替她将碎发拢在耳侧,动作轻柔,举止恰到好处。 风吹过来,陈浅看向他,柔声说:“走吧。” 陈景明自然地接过陈浅手中的包。 晚饭在旧金山联合广场一家西餐厅吃。自五十层往下看,可以看见棕榈环绕,购物中心林立。浓稠的夜色被隔壁写字楼的灯火点亮,往下便是霓虹。 陈浅看着对面给她切牛排的男人,笑的眉眼弯弯,忽然拿着手机记录下了这么个瞬间。 饭后,两人沿着第五大道散步,聊了会儿天,陈景明才将她送回去。在陈浅上楼钱,陈景明问:“平安夜要不一起过?” 陈浅脚步微顿,看向他,点头说好。 其实近期是有些忙的,她专业学的临床医学。白天要去科室,跟随教授出诊,晚上得看文献写论文,圣诞学校有一周的假期,陈浅也只打算休圣诞一天。 晚上时,陈浅开了一盏灯写论文,隔壁wendy咳嗽声忽然急促,她停下工作,给她找完药后,思路再怎么也没能对接上去。她拿出手机看了会儿,翻到了几个小时前,在西餐厅拍的那张照片。 入眼是就是正常的西餐。细看才能看出,照片边缘有一双拿刀叉的手,骨指分明。 陈浅笑了笑,刻意屏蔽掉陈景明,发了一条朋友圈。 她朋友圈不常发内容,隔着好几月才发一次。发出去后,又隔了两天,林初打来了电话。 林初笑着问她前几天是不是吃的西餐去了,陈浅说是。两人聊了好一会儿,林初问她:“是不是准备谈男朋友啦?小矜都谈恋爱了呢。” 很久没听见周矜这个名字了,陈浅听时稍怔。回去的次数并不多,一年一趟,都是春学季结束后,五月底,国内大学期末月,待两周,陪陪小姨和外公外婆,就回学校接着上课。 她有意避开,周矜也没出现过。七年没见面了,也很少听见周矜的事情。如果不是林初提起,陈浅几乎快要忘记。 仔细想想,脑海里已经想不起周矜的模样。只依稀能记得,他洁白衬衣上有雪松香。 陈浅回过神,知道小姨应该瞧见了那张照片,在旁敲侧击,她轻声说:“还没有呢。” “哎呀你们年轻人哪,小姨不多说了,趁着年轻享受几段恋爱就很好,”林初笑着说,“当初你和路万那孩子,小姨也算棒打鸳鸯,浅浅你不怪小姨吧?回国后,小姨安排你两见见,我和路万母亲这段时间常约着打麻将呢。说路万这孩子,工作体面,目前在省人医实习呢。” 陈浅就知道,林初已经在给她安排相亲了,上回回国,给她看了好几张照片。 “再说吧,同学好久没见面了。下次叫婷婷她们一块儿出来吃饭。” 陈浅岔开话题,又和林初聊了几句,就将电话挂断了。 · 是日南城冬雨霖霖,澄江区男子监狱外,泊了一辆黑色迈巴赫,冬雨浇下,更显得车身岑亮,泛着冷光。 天气寒冷,一场冬雨落下,湿气愈重。 这样的寒冬,肩宽腿长男人却穿着极单薄,只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手头掐了根烟依靠在车边,缥缈烟雾中,那张俊美脸上的神情散漫而淡漠。 一旁则有保镖给他撑伞。 “少爷,顾先生来了。”李文成看着前方,开口说。 闻言,周矜掀起眼帘往前看了一眼。迎面而来的人正是顾成柏,脸颊消瘦,眼窝深陷,身上衣服浆洗的发旧,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将近七年的牢狱之灾,早已经将当初那意气风发的青年折磨的骨瘦形销。 这是顾成茵的弟弟,周矜的亲舅舅。 周矜没说别的话,让李文成撑伞去接人,自己则冒雨上了车。 迈巴赫车内,车开过跨江大桥,开往城郊静谧处,两人下车,在顾成茵坟上了支香。 “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你来看我姐了。”静默许久,顾成柏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周矜看向顾成柏,“出来后什么打算。” “混吃等死呗。”顾成柏看向黄昏苍茫处,向周矜借了支烟,烟雾中,他轻笑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不是吗。” 周矜弯腰,手拂过顾成茵遗照,擦着落在她眉眼上的雨丝,淡声说:“江家的仇我替你报。” · 翌日下午。南城云起机场,一座班机直飞纽约。 周矜大学期间从周家获得一笔基金,成立了私人信贷基金会。因为对市场标向,以及经济风险评估极其敏锐,短短几年就将基金会规模扩大数倍,跻身行业前列。手上持股众多,身家已逾千亿。 近几日受邀出席华尔街的一场商业晚宴,商业巨鳄名流人士无数。 晚宴后,周矜靠在舞池露天阳台抽烟,主办方走过来,用蹩脚的中文问他:“周先生拿下几个竞标?” 周矜接过他递过来的烟,笑笑,没说话。 主办方名为shelly,在华尔街搞对冲基金的,极其欣赏周矜,数次向周矜抛橄榄枝,但都石沉大海。用圈子里的话来说,他搞金融只是消遣而已,家里还有矿回去继承。 shelly也跟着笑,手朝身后招招,走来两个一席白裙,清纯水灵的女人,典型的亚洲面孔,瞧着十八九岁的年纪。 “听季先生说你喜欢这款——周先生您好好享受,我先去招待其他客人。” shelly走后,周矜弹了弹烟灰,往下俯瞰,浓稠夜晚深处,红尘倦处,是浮华散去后的萎靡。头顶有一扇巨大的水晶吊灯,光线下,两个少女脸上泛着水莹的光泽,朝他甜美地笑,唇边有两只小梨涡。 周矜看着,有一瞬间的恍惚。 随口聊了两句,男人就觉得没什么意思,神情恹恹地吸烟。 这些年,这样的宴会参加过不少,客户也往他身边塞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始终都觉得差点意思,完全提不起什么兴趣。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 作为一个自然人,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他尝试接受看过医生。命题无解,这是心病。 七年前,高考结束那个暑假,舅舅被江家构陷进监狱,父亲冷眼旁观,祖父重病,家中二伯争权。 也亲眼看见,一架从南城直达旧金山的飞机起航。 人情冷暖,尝过看过。人生顺遂时,快意泯恩仇;人生逆境时,付诸一杯酒。却始终也没能忘记,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大概他罪孽深重,罪有应得。 这是第七年。陈浅离开他的第七年。 这也是他忘不了陈浅的第八年。 明眼人竟然都看的出来。其实他也不是喜欢东方面孔。是与不是都有什么关系? 只是陈浅长了一张乖巧清纯的脸,这些年都没怎么变过。、 只是因为她而已。 她在干什么呢? 最后李文成给了两个嫩模丰厚的美金,将人打发回了shelly身边。 坐回车内,回曼哈顿中城的顶级公寓路上,助理在耳边汇报账目,一项进出就是百千万美金。他听着,蹙眉,问了李文成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湾区是不是有几套房产?” 李文成说是,不久前还听人汇报房产税这一支出。他介绍道:“atherton,los altos hills各有一套落地三千平的别墅,半岛和南湾还有两套房子,一套公寓。” 周矜淡淡地嗯了声,这些年飞纽约一次,就购置些房产,一眨眼光湾区就这么多了。 “最近美国佬快过节了?”他忽然扯唇笑。 李文成说是,“圣诞氛围浓厚,最近很热闹。”他看向周矜,善解人意地说:“少爷要不趁这段时间空下来好好休息吧。正巧最近旧金山有场慈善晚宴,少爷去看看?” · 六小时后,一架私人飞机落地旧金山顶级富豪区的别墅平台上。 睡梦中的陈浅不会知道,她一早起身去社区的医疗工作站做义工。来看诊的小朋友很多,大多是穷人家庭出身。小孩子很可爱,走前还给陈浅塞了一把糖果。 陈景明来时,陈浅正揭开糖衣正准备放嘴里。见到他来,脸红了些,拿在手里没吃。 陈景明很了然,接过糖,亲自塞进了陈浅嘴中,“还回去吗,还是直接去吃饭。饿了吧?” 陈浅看着身上灰扑扑的白大褂,到底是约会,穿成这样确实不像样子。摇摇头,淡笑说:“没想到你突然来。但我得回去换件衣服。” 陈景明说:“没关系,我开车来。” 开过来的是一辆法拉利。陈浅其实能隐约感觉出来,陈景明家境不差。他为人低调,富有才学,阅历也丰富。 陈景明坐在驾驶座,看出陈浅心中所想,笑着说:“家里买的。靠自己的话,你和我一起,两三年可以买一辆。” 陈景明总是这样,情商极高,细致体贴,闻言陈浅也笑了。 回到公寓后,wendy也在琢磨着去哪个男友家过节。对于wendy的私生活,陈浅向来不多问。倒是wendy则显得热情地很多,盘问了吃饭地点,还有同伴,然后开始帮陈浅打扮。 陈浅衣柜里的衣服安静整洁,清新自然,却没什么女人味。wendy觉得这样不行,去自己衣柜挑挑拣拣。最终陈浅在众多出挑衣服中挑选了件浅紫束腰包臀裙,鱼尾裙摆,外面罩着一件皮草。 陈浅腰本就细,盈盈不足一握。这条裙子更衬得她屁股挺翘,两腿修长。紫色更衬得她皮肤白皙。脸上带点淡妆,整个人清丽的如同出水芙蓉。 陈浅打扮好出现在wendy面前时,她惊的手上的面包都掉下去了,一直语无伦次地夸赞陈浅。 陈浅不好意思地笑笑。 wendy说:“你就该这么打扮嘛——你都二十四啦,穿那么保守,男人不会喜欢的。” 第43节 “晚上应该不回来?”wendy仔仔细细地打量陈浅一遍,开始断电断水,临走前还不忘偷偷往陈浅包里塞了一盒四四方方的东西,朝她笑,“好好享受哦。” 晚饭吃的是日料。平安夜在外吃饭的人不多,环境较为安静。吃完饭不过才七点,没那么早休息,陈景明带着陈浅去了附近的酒吧。人也少,大多不是当地人,酒吧内有驻唱歌手。 两人坐在一起听会儿歌,聊了会儿天。陈景明忽然笑说:“想听吉他吗,五月天?” “嗯。”陈浅看着陈景明,“你要现在弹吗?” 陈景明说是啊,“其实大约五年前,我还不会弹吉他,最喜欢的歌手也不是五月天。” 陈浅盯着他右手中指,银质戒指底下,被遮掩的七七八八的字母看,心中隐隐想到了什么。 “因为某个女孩?”陈浅朝他眨眨眼睛。 陈景明一时间没说话,沉默片刻,脸上像陷入了一种回忆。这是一种坦诚的沉默,变相的承认。 陈浅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心里说不计较是假的,可陈景明念着博士,快三十的年纪了,也算正常。 陈景明拉了拉陈浅手,轻声说:“现在是因为你。” 陈浅忽然脸就红了。 陈景明唱的是《突然好想你》,嗓音温和,带着磁性,很好听。曲末时,他说—— “for you, valina.” “这首歌只为你而唱——陈浅女士。” 酒吧有一瞬间的安静,继而是此起彼伏的哟呵声与起哄声。纷纷让陈浅也去舞池内也唱一首回应陈景明。 陈景明温和地说:“没事。你不愿意咱们就在这儿听。” 周遭实在盛情难却,陈浅看着陈景明脸上儒雅的笑,问:“我会的实在不多。江南小调可以吗?家乡民歌,茉莉花。” “我只会这个了。”陈浅有些想笑。 这儿确实是一个包容性极强的地方,是以陈浅站在台上清唱的时候,忸怩尴尬的心思倒也没了。 灯火四歇,有一束光打在陈浅清纯的面上,极其淡的妆容,却实在明丽夺目。身型也极佳,纤细又曼妙,介于清纯妩媚之间,恰到好处。她就这么站在那,就是全场的焦点。 一曲终罢。 她这才发现酒吧氛围急转直下。光线暗淡,四下无声,静谧得过分,连人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陈浅连忙看过去,不知何时,刚刚台下的客人已经全然消失了。就连陈景明坐着的位置,此时也空无一人。 心跳骤止,陈浅忽然紧张地捏紧手心。 这时,一束微弱的光忽然打了进来,陈浅循着光源的方向看去,心脏却骤然漏了一拍。 只见晦暗处,数名保镖簇拥着一身黑色大衣,身姿挺拔的男人。 如果说陈景明是冬日里的一束阳光,那么他就是夏日里最寒冷的冰山。 孤高,冷峻,凛冽,具有极强的压迫感。 那是旧金山最冷的时候,周矜端正坐立,眉眼冷峻,正拎着酒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陈浅忽然全身泛着寒意,双腿软的压根没法动弹,就这么盯着不远处的人看。 周矜平静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像隔着经年岁月,与她对视,将她看穿。 时光飞速地逆转,天地迅速地坍塌,心脏却在废墟中搏动。只一眼,面前的人就与过去重合。 隔着数千个日夜,陈浅还是那样。一株皎洁纯白的花,等待着他呵护,等待着他灌溉。 外面风雨太多了啊,总有人没什么本事,却十足十地痴心妄想,妄图将他精心呵护的宝贝攀折掉。 静默良久,周矜忽然笑了,薄抿一口红酒,喉头微动,他淡声说—— “唱的不错。” 是啊。歌喉清浅,像泠泠细水淌过溪间,抚慰人心,荡涤心灵。 周矜光坐在角落里,听着她唱歌,浑身阴郁的恼怒之气也消散了大半。 直到坐在周矜那辆高调的超跑内,陈浅的脑子都是懵的。 七年没见,她已经不太能认出来周矜,学生时代的周矜清高的像天上的月亮。而现在,身边的男人,不知何时褪下了洁白衬衣,身着一身崭新高定黑色西装,气质淡漠得像月色下浓稠的夜晚,广阔,却深不见底。 一个神秘的,令她全然陌生的周矜。 倘若不是他身上有着一股极淡的雪松香,陈浅绝对认不出来。 她看着窗外流淌的夜色,忽然闻到了极淡的烟草味。她转头,看向周矜,语气平静地问:“你怎么来旧金山了?” “我不能来吗?”周矜像听见了什么笑话。 “你能。”陈浅忽然没什么话跟周矜说的。 “他人呢。”她问。 周矜笑了笑,“我怎么知道。” “有意思吗,周矜?”陈浅眉间有些恼火,“我跟你走了,你总得告诉我他在哪。” “六年半没见,见面第一句话,先问别的男人。”周矜打开车窗,夜晚刺骨寒风灌进来,“你怎么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呢陈浅。心怎么这么硬。” 陈浅被冻得忽然缩了缩脖子。周矜身上穿的更加单薄,一件衬衫,一件西装外套,他恍若未觉。 看了眼陈浅身上那件极短的包臀裙,外面露着一双光洁纤细的腿,他挪开眼睛,将车窗关闭。 接着慢斯条理地说:“陈景明,陈氏集团长子。母亲现任陈氏首席ceo,父亲是华北大学教授。这些信息,够不够?” 陈浅坐在车内,忽然觉得车内的暖气令她浑身烦躁。她摁下自己身边的车窗,寒风瞬间将她的鼻尖吹得通红。 周矜就这么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却淡了。 “他只是被人请出去了,人没事。”周矜说。 陈浅不说话,恹恹地靠在背椅上,说:“把我放下吧。” “不回去了?”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周矜就这么看着他说一句,跟着呛一句的陈浅,半晌,挪开目光,轻吐一口气,“只说了我是你哥。其他的我什么也没说,包括咱两的秘密。” “咱两的秘密”令陈浅眉间跳了跳,她并不认为这是周矜给她的镇定剂。 这并非投诚,相反,她认为这是威胁。近乎七年没见,在她几乎快要忘记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周矜不会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出现在她即将确立关系的前夕。 “周矜,”陈浅忽然叫他的名字,“这里性教育比国内完善很多。如果我男朋友介意我并非第一次,我会坦诚相告。我不认为这是什么秘密。咱们俩压根没有秘密——” 周矜忽然嗤笑了声,问她:“你在林初面前呢。也这么坦诚吗。” “男朋友,”周矜品咂着这个词语,看向她的目光极深,“你们在一起了?” 第30章 月出小 陈浅没回答周矜关于男朋友这个话题, 看着车窗外流淌的夜景,她说:“可以放我下车了,我还得回去写论文。” “哥哥也不叫。现在不是一家人了?” “......是。” “那异国他乡的, 你哥没有地方住,招待我一下不可以?” 陈浅撞见鬼了才会相信周矜没有地方住, 会舔着脸找她接济。他会落魄成这样吗。 她双眉蹙起, “公寓我和室友合租, 不能带你回去。” “酒店呢?” 依照周矜挑剔的性格,酒店订在union square的君悦顶层。钱陈浅出,奢华昂贵, 陈浅自己不会住这么昂贵的酒店,但招待人的话, 咬咬牙也就将钱付了。 周矜站在庭前旋转门前盯着陈浅看。陈浅不知道给谁发信息,他高出陈浅一个头, 其实可以看见。但还是挪开了视线。 “明天饭有着落吗?” 陈浅收起手机, “嗯,酒店里可以订。你什么时候回国?” “就吃酒店里的饭?”周矜问, “这么多年的情谊, 连顿饭都吃不上你的?” 陈浅刚想说这几天科室值班挺紧的, 应该抽不出时间陪他吃饭,就听周矜问她:“你不会以为我还对你有意思吧, 陈浅?” 一般能这么直白说出来的,多半是没有意思的。陈浅也不会自恋到以为有人真会好几年对她人恋恋不忘,何况他们也就睡了一觉的关系。 之所以觉得心里不舒服, 还是因为周矜这个人而已。他以往对她恶劣, 她对他也提不起多少好感。 “我没有。”陈前说。 沉默的间隙,周矜忽然笑了, “你担心什么,我有女朋友。” 陈浅听说了,听林初说过,现在得到证实,悬着的心落了一半。 “那你怎么——” “来旧金山出差,过几天有场慈善晚宴。”周矜说,“听说你在这,没想到在这遇见你。” “那个陈......” “陈景明。” “哦。陈景明,应该也会出席。是关于女性心理健康的慈善晚宴。”周矜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这个感兴趣,听说捐了一百万美金。” “嗯。” “还有一个女生好像跟他关系挺好的,过几天我介绍给你......” 陈浅看着周矜唇边的笑意,心中有些不愉快。 她蹙着眉头看他:“谢谢你告诉我,但陈景明的事情,他自己没告诉我,我不太想打探过多。人与人之间保持适度的距离就好,他愿意告诉我,我就听,不愿意说的,那是人家的隐私。我没有那么多的探究欲,更不愿意窥探。我不想做一个坏人,哥。” 周矜忽然笑了,“说的好听。那不就是不够爱吗。” 陈浅不愿意跟周矜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她就得心情郁结,气出病了。 她转身,就打算离开,“......那你休息吧哥,我先走了。” 周矜却忽然攥住了陈浅的手腕, 有些人不见还好,见了之后,思绪会抽离,心脏会钝痛。看着她在眼前离开,压根做不到。 第44节 周矜还是那样,他是原来的那个他。只不过时间在跌宕,光阴在纵横。这令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理清了一些关系。 他本性薄凉,不是一个善茬,也不那么好说话。对谁都一样,只不过策略在改变,变的是过程,但都是一种走向,一个结局。最后殊途同归。所以跌宕一些,曲折一些,他压根不在意。 “这么晚了,准备怎么回去?” “平安夜很难打的,地铁又多瘾君子跟流浪汉。” 陈浅被他攥的不舒服,手松了松。 “我的车刚让人开到停车场了。车位按小时收费。” 他墨色的瞳孔盯着她,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不着急这一时回去。 陈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我给陈景明发信息。” 周矜忽然将她手松开,死死地盯着她,陈浅恍若未觉地打开信息,就准备发过去。 周矜唇边忽然扯出了极其阴郁的冷笑,他沉声道:“李文成。” “看不见有人着急回去?不是还有别的车?送人!”说完,似乎嫌看陈浅一眼都多余,转身就离开。 衣角掀起了一股极冷的风,扑在陈浅脸上,陈浅将编辑好未发送的短息删除,看着李文成,笑着说:“麻烦你了。” · 回去后,陈景明给陈浅打来电话。陈浅静默片刻,说:“我哥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陈景明说,“你哥当时看上去心情不好,也没给我和你告别的机会。你没被骂吧?” “没有。” “回公寓了吗?” “回了。准备看会儿文献。” “明天还是去卫生所义诊?” “嗯。” “我明天去接你。好,那不打扰你了。晚安。” 陈浅轻声说了句“晚安”就将电话挂断了。 她洗了个澡,开始写论文,心思却始终没办法平静下来。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翌日一早,陈浅穿上大衣,口罩,帽子,围巾,手套一应俱全,出了门。 近期流感频发,孩子和老人多发,卫生所病人多,陈浅也就忙碌了些。 陈景明依旧开着那辆法拉利,从前与陈浅接触,她生活简单,奢侈品很少买,陈景明照顾到她,不会刻意将自己的财富展露在她面前。也不知是否是昨日看见陈浅哥哥的行头,他在她面前反而没那么多顾忌了。 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陈景明将手边的lv手提包递给陈浅,开着车笑着说:“金色五金配件蛇皮手柄。很配你上次那条裙子。” 话音刚落,手机电话响了,陈景明看了一眼,微不可闻地蹙眉,调了静音没接。 陈浅将目光从陈景明手机上,落到面前放着的那只包上,确实很美,但价格昂贵。陈景明很了解女士口红,香水,包,衣服,他不曾刻意谈过,但言语中还是会无意透露。 与其说他懂这些,不如说他懂女人。这就是绅士作风吗? 陈浅摇摇头,“好意心领了。但我不能收。” 陈景明脸上的笑如冬日里阳光,“怎么不收。是不喜欢还是?前天巴黎时装秀场出了一款鳄鱼女包,你喜欢吗?” “......陈景明我......” “浅浅。”陈景明看向她。想起昨晚他哥那句:“你要真在意她,什么破烂地方你也带她来?” 话里话外,都是他委屈了他妹妹之意。 陈景明了然地笑笑,“这是高定包。你实在在意那就不收。” 车内氛围有那么一瞬间僵住,过了会儿,陈浅收下,朝陈景明甜甜笑了笑,唇边漾起两只梨涡,“那谢谢了。” 下车后,陈浅往卫生站里走,迎着和煦的阳光回头看了陈景明一眼,只见他已经拿起手机放在耳侧,双眉微蹙,面色有些凝重,目光正平视前方,并没有留意到陈浅视线看过来。 陈浅收回目光,走进卫生站。 中午时,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陈浅接通后,那边传来了周矜的声音。 “下楼。”对方言简意赅,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陈浅自卫生站楼下往下看,只见一辆黑色大g车门靠着一个肩宽腰细的男人,一身黑色笔挺西装,一双长腿随意支着。似乎察觉到陈浅的视线,掀起眼皮,往上看过去。 隔着缥缈烟雾,瞧见穿着白大褂的人,周矜唇角微弯,眼里带了些散漫的笑意。 陈浅下楼,周矜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自己将烟抽完才坐回车内。 “哥......你怎么来了?” “吃饭啊,”周矜启动引擎,“工作再忙不吃饭那怎么行。” 午饭在米其林三星吃。周矜挑选的地方,两个人吃了两千多刀。吃完看菜单价格时,陈浅脸都白了。坐在座位上喝柠檬水,看着周矜慢慢悠悠地享用他的午餐。 周矜慢斯条理吃完,看着陈浅,问她:“吃饱了?” “......饱了。”陈浅说。 周矜看着她的脸色,倏地笑了,“那走吧。” 周矜带着陈浅径直穿过大堂,走了出去。迎面的风扑在脸上,陈浅想起什么,拉住他,“我们是不是没结账?” 周矜反扣住陈浅的手,带着她穿马路,“是啊,美国佬的霸王餐没吃过吧?”他说着,眉间又浮现轻佻不羁的笑意。 对上周矜的笑,陈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半又被他诓骗了,她将手腕抽出来。 坐回车内,周矜送陈浅回公寓。到门口时,周矜问:“下午还去?” “去科室。” “几点?”周矜看了眼腕表。 陈浅看着他,眉头蹙起,“下午晚些时候。”她忽然抬头看向周矜,解释,“用不着你送的。你既然来这出差,事情也多吧。我自己去就行。” 周矜看着陈浅,正准备说话,一边响起来少女的声音。wendy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讶异道:“vanila这是你什么人?这不是陈景明吧?天哪,这也太帅了!” 周矜眼神从陈浅脸上错开,回头不咸不淡地点了个头。 wendy正打算上来给周矜来一个亲吻礼,陈浅忽然身后起了一层薄汗,生怕周矜发神经,连忙将wendy拉开,“这是我哥哥。” 周矜看着陈浅死死抓住人家衣袖的手,不想让别人碰到他,心情忽然不错,是以在wendy嚷嚷着要添加周矜联系方式时,他也没拒绝。 周矜驱车离开后,wendy惊叹道:“这真是你亲哥哥吗?他怎么会来旧金山?” “出差,”陈浅说,“不是亲生哥哥。就是......家里人。” wendy也时常搞不清父亲那儿的七大姑八大姨,点点头,随口聊了几句,就看见陈浅随手放在一边的包,她感慨道:“这是lv秋季新款啊!你哥哥送的?” 陈浅说:“陈景明送的。我如果要送回礼,送什么比较合适?” “手表,香水,腰带,都可以啊。”wendy问,“陈景明平时穿西装吗?” “穿的。” “那就送领带!我上次就送了条给我南加大的男友,他特别喜欢!”wendy细想,“周末时候去逛街吗?” “好。”陈浅说。 · 周末时,陈浅和wendy出门逛街,陈浅在第五大道一家爱马仕直销店买了条男士领带,条纹蓝色,蚕丝材质,花了近一千五百美刀。 wendy在店内试裙子,陈浅恰好闲着没事,拍了张领带的照片发给陈景明,问他喜不喜欢。 收起手机时,wendy穿着一条黑曜石鱼尾裙走出试衣间,恰好此时周矜推开门进来。 陈浅回头稍愣,就见wendy亲热地迎接了上去,“嗨,周先生。” 她环着周矜的胳膊,回头对陈浅说:“是我擅自将周先生叫过来的,vanila你不介意吧?” 陈浅看了两人一眼,她将手中那条领带礼盒往身后挪了挪,摇摇头,淡笑说:“不介意。” 周矜进来后,店家就关闭了店铺的通道,暂时谢绝接客。 wendy看到这种排场,眼里像迸发出星星,立即又挑了好几件裙子去试衣间换。 陈浅坐在一旁沙发上,没多久,周矜也坐在她身边,长腿交叠在一起,手里随意把玩着一只打火机。 周矜靠在沙发上,瞥了眼陈浅,淡笑说:“怎么不给哥哥买一条。” “......” 虽然陈浅没提,但周矜似乎早知道,她买的什么,要送给什么人。 陈浅不说话,周矜当然体谅她六年留学生活的不容易,毕竟这几年,她硬是没问家里要一份钱。周矜给陈浅一张卡,“也去给我挑三五条,要蓝色的,其他不要。刷我的卡。” 恰好这时候wendy走出来,立即哎哟了一声,拉着陈浅起来,开始给周矜挑领带。都是限定款,恰好这时候也是圣诞前后。店内蓝色领带不算多,只两条而已,可是周矜的意思至少要三条。 wendy目光落到陈浅身后那条礼盒上,“那是不是蓝色的?” “那是我要送给陈景明的。” “哎呀。”wendy笑道,“你送什么陈景明就收什么,那条米黄色,不正合他的气质吗?” wendy说着,擅自打开礼盒,连着手上的两条,一起送给服务生打包。而后将米黄色的那条另做打包。 都刷的周矜的卡。 陈浅看了眼wendy与周矜,心中并不太舒服。她白着脸,并不说话。 周矜瞥了眼陈浅,跟wendy说:“看中什么就买,不用在意价格。” “真的?!” “嗯。”周矜说。 wendy变得兴奋起来,一件一件试,每一件都爱不离手。 在店内消费达到百万美金的时候,服务生上来说:“您好,周先生,恭喜您在本店消费满一百万美金。本店近来推出一条名为蓝色鲛人泪的鱼尾礼服,由米兰设计师设计,制作周期长达三年之久。小姐们需要试试吗?” 周矜颔首,“可以。” 不多久,几个服务生小心翼翼地一条裙子拿了出来。 头顶吊灯投射下华美的灯光,光线落在那条裙子上,宛如星星坠入静谧的大海。渐变的蓝黛色,布满裙身的华贵宝石,宛如鲛人泪珠,沧海明珠,说的也不过如此。 第45节 不光wendy,就连陈浅在见到这条裙子的时候都有些震撼。 wendy激动地语无伦次,“我......我可以试试吗?周先生你觉得这裙子我穿上好看吗?” 一贯说好看的人并未及时回答,他目光在裙子上瞥了两眼,才实话实说:“不适合你。这条裙子适合白皙皮肤。” 这话一落,wendy眼神瞬间落到陈浅身上。感受到wendy的视线,陈浅看向周矜,眼里有些莫名其妙。 周矜回头与陈浅对视,淡笑了声,“你喜欢啊?” “那你穿了试试。” 陈浅:“......” 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话,wendy就上来拉着陈浅换裙子了。 她就觉得周矜说的挺对,这条裙子不适合她。何况,她今天买了十几条裙子呢,快百万美金,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陈浅被拉到试衣间,窸窸窣窣地声音传来,周矜似乎在蹙眉想事情。 好一会儿,试衣间动静传来,有人走了出来。 周矜抬头,看见了陈浅。修身的版型完美贴合她纤细的身材,胸部,腰肢,臀部,小腿,该丰盈的地方丰盈,该挺翘的地方挺翘,勾勒完美,就如同量身定制。裙身纹理细腻,丰盈清透,披肩更薄如蝉翼。 不知何时,店内的灯光关闭。裙身在黑暗的氛围中如同缀满夜明珠。入眼的是鲛人泪珠般散着莹白光泽的宝石,接着是流苏上点缀的万点星辰。再看是如深海般的裙身。层层分明,却又极其融洽地融合一体。 最为夺目的是,是陈浅莹白的肌肤,瓷肌赛雪,在这无边魅色中极其耀眼。 这条裙子是陈浅的。她往哪儿一站,似乎万物都活了起来。深海中,似乎海豚在鸣响,鲛人在泣泪。 这条裙子属于,也只能属于陈浅。 一旁的服务生纷纷感叹,连wendy也惊叹不已,她看向周矜,“周先生,您觉得这条裙子好看吗?” 周矜看着很久没挪开眼睛,闻言,笑了笑,他说:“好看。” wendy又开始琢磨着给陈浅试高跟鞋,珠宝首饰,一应俱全,周矜就在一旁看着陈浅。 蓝色鲛人泪百万美金,再加上珠宝首饰,还有几只包,前后一共花了快三百万美金。 几人走出去后,服务生才将修业的牌匾拿回来。 坐回车上时,wendy不住地咂舌,并与陈浅开玩笑说,她要将几个男友都踹了傍上这样的大腿。陈浅笑笑,目光却胶着在不远处,只见一个穿着棕色风衣的男人和一个女人走在一起。 男子陈浅认得出来,是陈景明。 wendy恍若未觉,絮絮叨叨地说话。陈浅没说话,周矜也没说话,车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氛围之中。 · 回到公寓后,wendy将手中的包裹放在陈浅房间,羡慕地说:“vanila你哥哥人真的好好哦。” 陈浅善意提醒wendy,“他有女朋友的。” “嗯?有吗?”wendy愣了一下,“最近刚谈的?哪儿人?” “不清楚。” wendy低头看手机,恰好这时候陈景明发短息夸赞领带好看,并问她回公寓没。 想起刚刚在第五大道看见的场景,陈浅说:“回公寓......给你买了条米黄色领带。今天恰好有空,你呢?忙吗?” 那边很快回复,“不忙。那咱们出去喝咖啡?我现在来接你。” “好。” 陈浅收起手机的时候,wendy将手机举到陈浅面前,“这中文翻译是不是没有女朋友的意思?” 陈浅看过去。那边的联系人名为“z”,是周矜。页面也简洁,聊天记录没几条,周矜不怎么回。 至少从这页来看,一共回复过两条。 一条“嗯”,一条“没有女朋友”,其余都是wendy在说话。 wendy发过去的一大段中文有着ai痕迹极重的语义错误,看到这个,陈浅已经能想象出周矜面上讥讽轻蔑的表情。 陈浅心中忽然对周矜有些恼怒。 既然没有女朋友,隐瞒她做什么? wendy在陈浅房间呆了一会儿,就回去收拾自己的衣橱了。 陈浅看着桌上的几只袋子,一条裙子,一双高跟鞋,两只包。最后视线挪到那只装着米黄色领带的礼盒上。 心中慢慢琢磨,这才发现了不对劲。今日她花的一千五百美金买的那条条纹蓝色领带现在在周矜手里,而她面前的这条米黄色领带刷的周矜的卡。 也就是说,她花了一千五百美金给周矜买了条领带。要送别人的领带还是花的他的钱。 陈浅气恼地将桌上所有的带子一股脑地扔进了衣柜中,似乎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第31章 月出小 陈景明来接陈浅的时候, 陈浅是空着手下楼的,陈景明倒也没说什么,一路笑着和她说话。 在咖啡厅, 陈景明将卡布奇诺递给陈浅,陈浅接过来, 轻声解释说:“刚刚那条领带不合适, 下次有空我再送你另外一条。” “嗯, 没事。”陈景明说,“下午玩的开心吗。” 陈浅无心说下午的事,点头敷衍地说开心。她看向陈景明。 其实她并没有立场与身份质问陈景明下午的事, 但毕竟两人已经暧昧很久了。有些事情要一个解释并不过分。 她看着陈景明的眼睛说:“下午我在第五大道。” 陈景明看过去,对上陈浅的眼睛, 他说:“下午我也去了第五大道,身边还有一个女生。” “我知道, ”陈浅说, “我看见了。” 陈景明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和那个女生没有什么关系, 她是我已故朋友的妹妹。”他坦诚地说:“我有过一个女朋友, 曾经相爱过很长一段时间。故人就是她。” 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这些并不重要, 陈浅只要一个坦诚。享受当下,好好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一点热情与激情, 足以支撑走脚下的路就够了。何必在意将来,何必挂念过往? 如果说生命中有唯一不确定的因素,那就是周矜。周矜的出现令她心慌意乱, 令她心态失衡, 令她对温暖和煦的陈景明产生了怀疑。那是她的主观意识,却被人操控, 这是件极其可怕的事。 她忽然拉着陈景明的手,摇头说:“我不在意。你愿意解释就好,我只想要坦诚。” 陈景明紧握着陈浅的手,看着她清丽秀气的面容,忽然说:“vanila,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愿意的。”陈浅脸上带了些红晕。 · 回去后,陈浅有意避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看见过周矜。 风平浪静的日子止于一个下午。陈浅在科室值班,喝水看报告时,有电话打了进来。 “vanila是吗?陈浅?”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听口音是纯正的中国人。 陈浅用中文回应她,“我是。怎么了。” “有空吗?我有话跟你说,关于陈景明。” 陈浅听完后将手机放在一边,看着检测报告核对数据,等了一会儿,见那边不说话,于是说:“现在在忙。六点后有空,你着急吗?” “那六点,我一会儿发位置给你。” “好。” 那边很快掐断电话,陈浅专心伏案工作,六点后按照手机那边发过来的地址去了咖啡馆。 咖啡馆内坐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浓颜系长相,精致的如同洋娃娃。 看到陈浅过来,她第一句话就是:“你和陈景明在一起了?” 陈浅笑了笑,“嗯。” “我叫徐晴,”她说,“给你点了冰咖啡,喝的吧?” “谢了,”陈浅说,“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就是来告诉你,我在美国读书开销都是陈景明出的钱,他跟你谈过这事吗?” 陈浅喝了口咖啡,在美国这些年,她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住于此类的刻薄与刁难并不少见。她到底长徐晴几岁,沉得住气,情绪极少外露。 她看向徐晴,淡声说:“你找我是为了钱的事吗?景明资助你,你缺钱找我,其实也未尝不可。” 这话将徐晴气的够呛,“钱够了!你就不好奇为什么陈景明为什么资助我吗?” “人与人之间保持适当的距离就足够了,”陈浅笑着说,“他愿意说,我就听,不愿意说,我也不会过多打探。” 陈浅起身,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你住在哪里,我叫计程车送你回去。” “你真傻!你就是为人替身,做人嫁裳!”徐晴“蹭”地一下起身,指着她说,“陈景明压根不爱你,你不过跟我姐长了一样的脸!” 陈浅站在咖啡店玻璃窗前看着女孩顺利穿过马路,搭上了计程车回去,脸上的笑意却垮了。 她坐下喝完咖啡,去前台结账,出咖啡店的时候,看见了一辆熟悉的大g泊在不远处等她。 陈浅脚步微顿,坐上车,“你知道这事。” “和你知道的时间差不多。”周矜笑了声。 陈浅忽然回头看他,“你故意的,一切你早已设计好了,是吗。” 周矜不置可否,“你有和别人在一起的权利,也有分手的权利。同样,我也有知情权,也有告知你的权利。这不过分吧?怎么能说故意设计。” 陈浅了然地笑了笑,“我不会分手。” “陈景明就那么好?”周矜脸色仍然平静,随意搭在方向盘的手却骤然紧握,凸起的青筋攀爬在他单薄衣裳下。 “是啊。”陈浅看向周矜,毫不留情地刺他,“温和谦虚。比我见过的任何男人都好。” 周矜不说话,沉默地开车,忽然踩提速,车飞驰一般地弹出去。陈浅不得已抓住了一旁的扶手,脸色已然惨白。 过了会儿,周矜踩了刹车,将车停了下来,目光平静地看向陈浅。 六七年,陈浅真长大不少,翅膀硬了,脾气也渐涨,连声软和话都不愿意说。 还是说,这才是真的陈浅,他就没真正认识过的,不带任何矫饰的陈浅? 她是变了,从一个柔弱无依的小绵羊长成了一个会呛声忤逆人的硬骨头。 第46节 可那又怎样,他不也变了吗。七年前,放他身上他一定掐着她脖子让她道歉改口。现在,如果结局是一样的,那他不介意将线放长,多点耐心。不就是喜欢陈景明吗,还以为是个什么硬茬,一身书读多了的穷酸腐气。 身心都不能保持干净,贞洁都没了,也配跟他争? 做什么梦呢。三流货色,他当然不会放眼里。 他忽然笑了,挪开目光,手在gps上操作,“带你去吃韩料。” 陈浅:“我不吃,你放我下来。” 周矜置若罔闻,“今天不吃霸王餐。” “我有男朋友!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地逼迫人?” “有男朋友总不能饿肚子。”周矜启动引擎,“这次我请你吃。别气了,行不行?” 坐在餐厅里,陈浅吃了两口年糕就觉得郁结于心,胸腔满是怒火,周矜给她夹了鳗鱼块,她忽然将筷子拍下,筷子砸在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矜将一次性手套一脱,往面前一撂,掀眼看她。 陈浅说:“上次联合广场米其林三星餐厅得提前一个月预订,你说你刚来旧金山,你怎么解释?既然有钱花几百万美金买衣服,都没钱住酒店吗?既然没有女朋友,为什么和我说你有?” 周围刷刷几道视线看过来。 周矜眉间尽是不悦,到底过了十几二十来年大少爷生活,说不生气是假的。他目光冰冷地盯着陈浅,眼神里刀子足以将陈浅千刀万剐。 陈浅圆溜溜的眼眸不逞多让地与他对视。 半晌,他错开眼睛,拿起筷子吃了块鳗鱼。 气什么。陈浅这种狗脾气你和她生气,她就能和你怄气。 陈景明做的畜生事,她有脾气吗。不发脾气就是不在乎,一个情绪都没办法牵动的人,算什么,能构成什么威胁?退一万步讲,相敬如宾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气什么,你为了我生气成这样,饭都不肯吃了,就因为我跟你说了女朋友的事?”周矜给她盛了一碗她最爱的裙带汤,眉间含笑,语气懒洋洋的。 “......” 陈浅将周矜递过来的那碗汤挪的远远的。他夹的菜她一律不碰,鳗鱼也丢到一边。隔着老远去夹角落里的菜,但凡他筷子碰过的菜,她都不会吃。 周矜看她一眼,淡定地吃饭。最后只吃面前两道菜吃的着实腻了,就不吃了。 他姿态悠闲地靠在座椅上,眯眼看陈浅低头吃饭。气鼓鼓的,嘴巴倒也没停下,跟他怄气一样。 陈浅皮肤白皙细腻,连毛孔都很少看见,低头吃饭时,能看见她挺拔秀气的鼻梁。吃饭也慢斯条理,下口小口吃。 “瘦了。”周矜说,“陈景明没给你好好吃饭?” 陈浅吃着就心平气和了下来,吃完饭,还喝了果汁。抬眸看他,“有空吗?” 周矜挑挑眉,“说。” “和我回趟公寓。” 周矜唇角抽了抽,意味深长地看她。就听陈浅说:“上次刷你卡买的东西,我用不上,你拿回去。顺便,那条领带,你也还给我吧。” 周矜冷哼了一声,“行啊。那你别忘记让你那室友转一百万美金给我。” 说到这个,陈浅又开始气恼,她其实现在也想明白了,周矜这就是强买强卖。怕她反悔,还非得掺和进第三方。 她生气地喝完了最后一口果汁,转身离开餐厅。周矜不紧不慢地跟在陈浅身后,盯着她决绝的背影,说:“你乐意谈恋爱就谈着,我没有插足人感情,做小三的习惯。” 陈浅脚步停顿下来,转头,语气平静,“我们清清白白,什么叫第三者?” 周矜怎么会不明白陈浅的意思。小三他都没资格做呗。 周矜冷笑地看着她。 “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我不干涉,”周矜说,“下周二的慈善晚宴会给你做选择的机会。你愿意糊涂地且过且得,还是及时止损,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你的选择,我干预得了吗,你之所以不想看见我,是因为我每靠近一寸,面上的太平面纱就薄一寸。” “你害怕,你讨厌的,压根不是我的出现,而是你们之间的感情本就摇摇欲坠。压根经不起考验。陈浅你什么都知道,你也清楚地知道你什么都阻止不了。” “一个世家公子,家庭背景足够大,即便读了点书又怎样,他不还是没能力抗衡,陈浅你能得到什么?” “一个相恋多年的女友,一个资助多年的前女友妹妹。他拿你当什么呢?我要是你,我都觉得委屈。” 周矜说话直接,剖析问题深刻,他每说一点,陈浅就觉得心被刺的疼。她是粉饰太平惯了,是自欺欺人惯了。是...... 陈浅眼底发涩,忽然眼圈红了一圈,她厉声问:“可我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 周矜忽然抬眼看她,眼底有些错愕。“你喜欢他?” “不能吗。”陈浅反问。 · 周二晚上,坐标南湾,有一场慈善晚宴,关于女性心理健康,主办方邀请了加大旧金山校区代表出席。这次学院委派了一位主攻心理学的教授出席,以及学院的其他几名优秀学生。 主修临床的陈浅虽不知为何会被受邀出席,但她知道这跟周矜脱不了干系。 虽然可以拒绝,但不知为何,真到了这一刻,她还当真没能将拒绝的话说出口。人本性贪婪探究欲极强,所以潘多拉打开了宙斯给与的魔盒,招致灾祸与苦难。 她最终还是跟随学校出席了那场慈善晚宴。 身上穿着一条中规中矩的修身黑色鱼尾晚礼服,臀部紧紧包裹着,纤细的腰腹勾勒出来。 慈善晚宴规模算不上大,出席宾客处心理学学者,还有社会影响力较大的资方,大多是富家太太。 出席晚宴的多是心理学院的校友,陈浅不大熟,就站在不远处帮助教授整理talk资料。 她注意到有视线落在她身上,在东北方向。几个富商太太正围绕着周矜讲话,周矜长相英俊,身形挺拔,出手又极其阔绰,在圈子里吃得开,就往那一站,就有不少满身珠光宝气的太太上前搭讪。 周矜不咸不淡地回应,目光落在整理资料整理的眉眼认真的陈浅身上。四周就是装潢得富贵堂皇,流光溢彩的大厅。陈浅身上有静水长流的恬淡气质,她往那一站,他就觉得心安。 他真是病了啊。 二十五载,生命的萎靡与彷徨,消散在这一眼,这一瞬间。 她眉眼低垂的瞬间。 喝着香槟,笑着应付耳边的恭维,忽然觉得挺无趣的。这样的时刻,无数人讨好与跪舔,只有她敢给他冷眼。陈浅给他两巴掌都比这些无脑吹捧有营养的多。 陈浅整理好资料,抬头的瞬间,见周矜眉眼带笑地走了过来。 看见周矜时,陈浅脸上的笑忽然挂不住了,她将资料递给一边的助教,转身往人堆里钻。 她是聪明的,知道周矜最不喜嘈杂,身份在外,他整个人就是一个行走的名片,人见着他都得打个招呼。她做法没错。 可她忽视了周矜神经病本性,棉花遇上硬茬,她亦无可奈何。换了三个地方呆,最后陈浅看见了一身蓝色崭新西装出席的陈景明,她忽然顿住脚步,走向了二楼开阔的露天平台处。 周矜早已经在那,就像早预料到陈浅会过来。 他依靠着白玉栏杆,点了根烟,整个人像坠入了浓重夜色中。大厅内流光溢彩,他半张侧脸在光线里忽明忽暗,侧颜落拓,手指修长,不羁地拎着烟。 听见动静,他回过头,眼里覆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亲手掐了烟。 “饿吗。”周矜将身边的小碟推到陈浅面前,碟子里装着精致点心。 陈浅没怎么吃,忙活一晚上,滴水未沾,其实饿了。但这时候她怎么会吃周矜拿给她的东西。 将碟子往前一推,她淡声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周矜盯着她刚刚推开的双层隔门看,双眸带笑,像在问你确定事实是这样吗。 ......确实是她后脚进来的。陈浅呼出一口气,忽然觉得刚刚的遮掩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转身就要离开。 周矜倏地抓住陈浅的手腕。他的手掌大,灼热,力气很大,毫不费力地捏着陈浅那只腕子,她就怎么也挣脱不开。 “放开!”陈浅忽然开口朝周矜吼道。 周矜摸了摸她气鼓鼓的脸颊,笑的含混,“你对陈景明不这样吧。” 陈浅:“?” “对别人都不这样,就唯独对我獠牙毕露。所以我可以容忍你这样对待我。”周矜说着,眉间之愉悦已是肉眼可见,“你在我面前你都卸下伪装的,你没发现吗?” 神经病吧这人。陈浅死活要将手腕从周矜手里挣脱出来,却压根使不上什么力气,“周矜你发什么神经,你放开我!你再抓着我我就要咬你了!” “你能舍得咬我?”周矜闻到陈浅身上若有似无的木果子香,跟高中时的她一样。眼里不自觉带了些散漫笑意。 陈浅气恼地当真一口咬了下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虎口,獠牙毕露,极凶狠的一口。 感受到手上的剧痛,周矜啧了声,却接着力气将陈浅搂在怀里,身上笔挺的西装将周遭张狂的风声盖住。 怀里是一团暖意,周矜抬手摸了摸陈浅脑袋,而后抬头,朝玻璃门不远处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俊雅的面容上已然凝重。周矜对于这样的窥视毫不意外,亦不放在眼里,薄凉的眼神从陈景明身上越过去,低头亲了亲陈浅的耳垂,“陈浅。你敢咬我。” 不远处男人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周矜身上的那条蓝色条纹领带上。 看了一会儿,心中的惊骇过了,陈景明错开眼睛。 陈浅被周矜的大手钳制住,耳边又喷洒着带着酒气的气息,难受的眼泪几乎要挤出来。 “啪嗒”一声清脆巴掌,骤然落在周矜脸颊处,陈浅手掌震得都有些发麻,继而是火辣辣的痛感。 周矜被陈浅一巴掌打的错愕,松开她,脸侧过去,冷笑地舔了口后槽牙。 陈浅深深吐出一口气,手颤抖着,心中觉得有些后怕,不敢看周矜的眼睛。“抱歉......但我有男朋友,你不要这样,不合适。” 说着,拿纸擦拭被周矜亲啃过的地方,立即转身,只留给周矜一个冰冷的背影。 陈浅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了陈景明正沉默地往前走。直觉告诉陈浅,陈景明瞧见了刚刚露天平台上的一幕。 陈景明走的极其快,陈浅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急切地想要找到他解释,却不曾想,她不曾熟练地驾驭高跟鞋,在上一个台阶的时候脚崴着了,虽未曾摔下,但也只能撑着桌子,没法独立行走。 耳边传来了一声嗤笑。陈浅抬头,恰好看见徐晴那张洋娃娃一样的脸此时正盯着她,唇边还泛起讥讽的笑意。 陈浅蹙着眉,将弓着的身体立直,平静地看着她。 “你还是来了。”徐晴说。 陈浅说:“有什么你说吧。” 徐晴将手机找出来,手机里面是一个女孩怀抱鲜花的毕业照,女孩面容清秀,气质恬静。特别是一双透着清澈笑意的眼眸,杏仁眼,圆溜溜的。 面容与陈浅七分相似。 陈浅心中有了答案,抬眼看向徐晴。徐晴将手机收起来,“这是我姐,徐清。我姐和陈景明高中就在一起了,一直到大学毕业,陈景明在美国念完硕士,准备和我姐结婚,他家里不同意。” “我和我姐是离异家庭,家里水平挺一般的,父母都打工的,爷爷奶奶七八十岁了还在工作。”徐晴说,“我姐当时就患有严重的抑郁,感情上的挫败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干草。” “我现在能在这儿念大学,是因为陈景明对我姐愧疚,”徐晴冷笑着说,“那么你呢。他看向你时,会不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会认错人吗?你不就是我姐的替身吗?你会不会是下一个我姐?” “你看吧。他连对你坦白的勇气都没有。” 徐晴看着陈浅笑着,大厅内就响起了主办方的致辞。台上的人,正是陈景明。 第47节 “今天就是我姐的忌日,我想你应该不知道。”徐晴说,“这三年,每一年的今天陈景明都会以这样的方式怀念我姐。组织慈善晚会,自己亦不惜斥资百万美元。浪漫吗?可这是我姐用她身上的血换来的。” 徐晴说着,言辞激动,也早已经泪流满面。 浪漫吗。陈浅不知道,她心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是疑惑已解后轻舟过万重山的释然之感。无疾而终的恋爱,也只终于才开始跃动的脉搏,跳动的心脏而已。 陈景明的家庭教养以及在西方文化体系土壤中浸润而成的绅士作风,正是他身上独一无二的人格魅力所在。姣好的面容,温和的性格,以及在尼亚加拉大瀑布前落在她身上的那件外套,足够让她产生爱。 可她爱的并非具象的人,而是一种抽象。是由无数个片段组成的一种感觉,一种新鲜的迷离的,使人上瘾的感觉。 她爱陈景明吗,当然是爱的,这都是他身上良好的特质啊,是他骨子里深深刻下的东西。那就是他。 可也只能是这样了。 她抬头看向站在台上侃侃而谈的男人,温润儒雅。她就这么看着,台上的人似乎也越过万千人群与她对视。 那是一种破碎的不舍的眼神,怎么去形容,就像是迷雾过后的清晨,狂风略过的原野。沧桑而又荒唐。 陈浅等了会儿,忽然了然地笑笑。 其实是不是他都一样。 转身,忍着脚踝的痛苦,离开了大厅。 踏出大厅的那一刻,寒冷的风迎面扑在她脸上。陈浅忽然无法站立,蹲在地上。 昏黄的路灯自她发间投射下来,在她洁白指间形成光晕。不知何时,一道高大挺拔的影子出现在她面前。 周矜适时出现,弯腰,将陈浅抱起来,却发现,她早已经泪流满面。 唇角的笑意僵在嘴边,周矜忽然笑不出来。 第32章 月出小 周矜抱着陈浅回公寓, 恰好此时wendy也在,见到陈浅眼眶红红的模样简直吓了一跳。 到公寓后,陈浅神情恹恹地靠在床上, wendy给陈浅拿专治跌打损伤的红花油,给她擦脚踝, 边大惊小呼陈浅的不小心, 边拿眼睛瞥不远处忙碌的周矜。 周矜刚进门的时候问陈浅吃什么, wendy想起,每次她病了陈浅都会给她准备粥,随口说了句, 就听见周矜去厨房忙碌了起来。她真够感慨的,怎么她就没有一个这么贴心的哥哥呢? 贴心的哥哥此时正在厨房, 手上那份食谱,盯着面前的米和水蹙眉。白米粥没有味道, 肉没有, 菜不会切。陈浅喜欢吃清淡味道的东西,喜欢甜的, 没味的不喜欢。 沉思片刻, 周矜往锅内加了两大勺白糖。 煮好时, 他尝了口,双眉蹙起, 将粥吞咽下去,沙砾的触感滑过他的喉腔,咽下去后, 齁甜的味道在舌尖久久挥散不去。 米不知道要洗, 糖不知道控制分量。 周矜将勺子往碗里一撂。过去二十几年他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只有他别人伺候他的份, 没有他伺候别人的份。最困难的时候,也不曾洗手下庖厨。 洗手做羹汤,第一次。 他将粥尽数倒掉,心烦意乱地打了李文成的电话,让他在外买份粥过来。 没多久,门铃响了,周矜去开门,门口的人却不是李文成。 陈景明此时正站在门口,寒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像匆匆赶来的模样。 周矜向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有事?” “我找浅浅。”陈景明说。 周矜扯唇淡笑,目光触及陈景明时,已然一片冰凉。 “浅浅?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叫?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身份?”他问,“随随便便一个女人就能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你还有脸追过来?” “凭我是她男朋友,凭我爱她。”陈景明说,“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够了,陈景明!你还是个男人吗?你让她委屈,让她难过,你让她哭的那么伤心,就算这样,她连心里想法都不肯向你袒露,你关心过她吗?她都没有信任过你!她不安的时候,软弱的地方,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凭什么说爱她?你压根不懂她!她压根感受不到你的爱,这个爱字你说出来难道不觉得烫嘴吗?” 周矜说着,眉间已然尽是恼火,嗓音拔高,近乎怒吼出来。 夹枪带棒,咄咄逼人的模样,一改往日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骂的人不是陈景明。似乎迈向了岁月的长河,也似乎跨了过去。 对岸的世界并不美好,那里的他不成熟,回忆也近乎不堪。但那里的陈浅,却美好又纯粹。 陈景明压根不懂她。没有人能自年少起,七年的岁月只爱着一个人,这世上最爱陈浅的人,是他,也只能是他周矜。 他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你能给她未来吗?你能娶她吗?” 陈景明盯着周矜黑色西装领口处的那条条纹蓝色领带,想起了那搭在陈浅腰上的手,落在她耳垂的吻。那时陈浅并未反抗,而在微微颤抖。那时他几乎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是兄妹啊...... 他沉默不语,半晌,他问:“你能吗?” 生意场上,除非百分之百把握,周矜从不说绝对的话。 “我能。”周矜斩钉截铁,语气相当肯定。 “我会娶她。” 他看着周矜,“我想再见她一面。劳烦您先让开。” 周矜低低地笑了,笑声含混,“不是跟你说了,你已经没这个资格了。”虽笑着,但他掀起眼皮时,眼底的笑意却渐渐淡去,余下的尽是锋芒毕露的锐利。 “周先生,见一面不过分吧。”陈景明语气也冷淡了下去。 “行啊,你见,”周矜大方侧开身,“可我提醒,你母亲公司终止上市,还等待着一笔资金周转,对赌协议不是那么好签的,动辄倾家荡产,负债数亿的风险,你陈景明有办法给你母亲纾困解难吗?” 生意场上,周矜总是那样气定神闲的姿态。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陈景明骤然握紧拳头,“你早就瞄上了我母亲,你是故意的!” “话不要这么讲,”周矜淡笑,“生意的事谁说的准?” 陈景明不甘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对我的母亲公司下手的?” “陈先生,你到底长我几岁,怎么那么不懂事。你难道不清楚要打胜仗,就得知己知彼吗?”周矜语气带了些轻蔑,“还以为你有几分学识,结果你连敌人什么时候出现都不知道。” 他鼻腔溢出一丝笑意,“算了吧,你压根配不上我们家陈浅。” 陈景明的脊梁肉眼可见地塌了下去。他脸上扯上一丝勉强的笑,比哭还难看,再转眼,已满是失意。 一个姓周,一个姓陈,只要不是亲兄妹,又有什么能阻止? “周先生,那请你善待她,”陈景明捏紧的拳头放下。 “也请你帮我和她说声抱歉。是我没办法面对自己的内心,是我对不住她。” “我喜欢她是真的。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只是因为她这个人。她只是她。”陈景明说完,无奈地笑笑。他深深地往周矜身后看一眼,像藏着无尽的眷恋,这才离开。 周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间舒展开,取而代之的尽是快意。转告陈浅,怎么可能。 唇角微弯,周矜回过头,笑意倏地一僵。 陈浅和wendy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 wendy目瞪口呆,视线在他与陈浅身上来回切换。而陈浅脸色苍白,正了然地看着周矜。 周矜无法形容陈浅那样的眼神,只看一眼,就令他胸腔挤满怒火,心脏炖炖地痛。 陈浅指间尽是苍白,赌气地要赤脚跑出去。 “去哪。” 周矜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两人僵持不下,周矜冷笑了声,拦腰将她抗在身上就往陈浅那间卧室中去。 wendy听见陈浅卧室里传来隐隐的争执,立即让男朋友过来接她。走时,还不忘关上门。 卧室内,陈浅被不温柔地丢在床上。周矜坐在床边,冷眼与少女倔强的泪眼对峙。 两人都不说话。陈浅忽然抹了一把眼泪,说话刺他,“周矜,你赢了,我过的不幸福。你满意了?” 周矜冷声说:“你跟他压根没有未来。在一起也不见得多幸福。” “要是陈景明是个普通人呢,没有这些事情,我能和他在一起吗?”陈浅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你会祝福我的,对吧哥哥?如果我找到幸福。” 周矜眼里压着隐隐讽刺,“哪有什么幸福?外面坏人多的是......” “可我跟你也没有未来!我不会嫁给你!”陈浅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藏在合身衬衫下的是一只缀着黑曜石的土星手链。 那是大约七八年前,她送给他的。他还保存着。 陈浅猛地扯下来,举到周矜面前,“你以为我没看见?你存的什么心思啊周矜?!脏不脏?” 周矜淡笑了声,他摸着陈浅的脸,相当笃定地说:“是啊,我爱你啊陈浅,你都能看出来,是不是?我对你的爱压根藏不住。我和你有未来,陈浅。我会娶你。一定会。你凭什么说我们的爱肮脏呢?” “我从未有过其他女人,我可以包容你爱过别的男人。陈景明呢?他知道我跟你上床,就毫不犹豫地放弃你,我的爱不比他高贵?!”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打断了周矜说话。陈浅狠狠地将手抽在他脸上。瞬间就有血丝从周矜唇边溢了出来。 够狠。 周矜眼睛里的笑意更甚,揩把唇角,抓着陈浅的手掌,摊开,轻柔地吹了吹,心疼地问:“疼不疼?” “你都不知道,今晚我有多高兴,你也不知道,我前段时间装的有多辛苦,明明我都要嫉妒疯了,可......” 周矜的话甚至还没说完,陈浅便嫌恶地抽回手,她发了疯一样将手链扯断,“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没有可能,我不爱你周矜!我不可能爱上你!” 手链还带了些体温。在这时刻,线条断裂,珠子一粒一粒往外崩,砸在地上啪嗒作响。 周矜垂眸看着,最后一粒珠子滚到了床板底下,再也看不见踪影。他双眸逐渐锐利,手面青筋渐渐凸起,最终他牙关堪堪挤出几个字,“陈浅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 陈浅看着他紧握的拳头,知道他在压抑着怒气,依旧不断地挑战着他的底线,“你是不是要打我?那你打啊,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和你结婚,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你死了这条心!” 说着,她举着周矜的手往自己脸颊一侧凑,“你打!有种你就打!” 周矜咬紧牙关,后槽牙在咯吱作响。照他的脾气,有人胆敢这么忤逆挑衅他,他一定一拳头挥下去。那才是他...... 可他就这么看着陈浅,冒着浑身的火气,死死地盯着倔强的陈浅。 就这么对峙着,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周矜甩开陈浅的手,踢开门,头也不会地去开门。 走出去没一会儿,周矜就折返回来了。他将粥撂到陈浅身边的桌子上,冷笑着推开窗,点了根烟。 烟雾飘渺,时而被寒风吹散,时而化不开,飘散在他鼻翼。烟头星火,在苍茫夜色中格外夺目。 周矜背对着陈浅,就这么沉默地抽完了一支烟。让烟雾散了会儿,他关了窗户,走过去。顶着面上两个通红的巴掌印,低头拆粥外面的塑料包装。 “下手这么狠,你也别说咱两不合适,咱两绝配,”周矜鼻腔溢出含混的笑,“不了解你的,你压根不会展现这样的一面给他,你憋着难受。了解你的,一定受不了你这种犟脾气,早吓跑了。谁有我更适合你?” 包装拆开,是一碗皮蛋瘦肉粥,白粥米粒饱满,热气腾腾,芬香扑鼻。 第48节 他将勺子放在粥碗内,推到陈浅面前。“吃吧。” 陈浅不动。 周矜说:“我要是你,再生气都不会不吃饭。生气不值得。” 陈浅冷声说:“不吃。” 周矜淡笑:“为了我饿坏了身体,值得吗?” 陈浅掀起眼睛看周矜一眼,眼泪掉过了,脾气发过了,现在是有些饿。 “不是为你。”陈浅淡声说,接过粥,小口小口地喝。 周矜靠在一边,看她吃饭。 喝了两口,陈浅脸色垮掉,忽然不吃了。勺子扔进粥碗里,推到周矜面前。 “不吃了。” “这就够了?” 周矜端详着陈浅的脸色,知道她这是反应过来他诓她心里不自在,也不催她,就这么看着粥一点一点地冷下去,直至冰凉。 周矜将粥盖合上,径直扔进垃圾桶。又坐回陈浅身侧,拿纸巾一点点将她眼眶四周朦胧着的泪水擦干净。 陈浅艰涩地开口,“你能走了吗?我要睡觉了......” “粥你不喝,”周矜顿了顿,说,“那你想吃什么?” 陈浅忽然抬眼,冷冷地看着他,“我想吃鸡蛋灌饼,你能给我买到吗?” “可以。” 周矜拿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吩咐李文成去买,就听陈浅说:“你去买,我要热的,加一个里脊,甜酱,不要辣。” 周矜掐断电话,抬眸看她,倏地笑了。他弯腰在陈浅红肿的眼角亲亲,“很快就回来,困了就睡,不用等我。” 周矜走后,陈浅曲起腿,伏在被子上。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将她笼罩,将她整个人吞噬。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现在周矜手中的权势与财富,买裙子随手砸下的三百万美金,晚宴上对他趋之若鹜的达官显贵,还有学校临时给她参会的机会,包括妥协让步的陈氏公子。 他对她的势在必得,所以他亲自设置了天罗地网。这是他亲手打造的鸟笼,冠以爱之名。其实虚伪又丑恶。 这不过是他的极其强的掌控欲作祟。 她是画屏上的鸟儿,一根银针就将她牢牢地订死。即便撞得头破血流,却也飞不出去的。 七年的那个夜晚她怎么能抱住他? 她将灯关掉,滑入被褥中,黑夜沉沉,她睁着一双透亮的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久久无法安眠。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下起了雨,雨丝砸在泥土里,拍在窗棂上。丝丝的冷气透过窗沿压了进来。 陈浅被冻得打了个喷嚏,滑出被褥,摸着黑去关窗。却碰上了一只冰冷的手。 她下意识地收回,那只手却追了下来,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而后将她打横抱起。 贴上他炙热坚硬胸膛时,陈浅挣扎了,抗拒了,也失败了。她由着他抱着,丢在绵软的被子中。 周矜打开灯,在她腰后垫了一块枕头,将买回来的鸡蛋灌饼放在陈浅手里,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他单薄的西装上也沾了夜雨,冰凉料峭,从内而外透着刺入骨髓的寒冷。 来旧金山七年了,陈浅没吃过一次鸡蛋灌饼,回国的时候也总是忘记吃。偶尔想起来,偶尔惦记,一惦记就惦记了七年。 这是凌晨三点的旧金山,周矜居然能买到。她看了一眼,将手里的鸡蛋灌饼,她想了七年的东西,径直丢在垃圾桶中,如同丢废纸一样。 她不问过程,不问缘由,就这么扔掉了。 周矜并不意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过去。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周矜没走,陈浅也没有睡意。 陈浅此时情绪平静了下来,看着周矜,“周矜,我问你一个问题。” 周矜看着她的眉眼,嗯了声,“你说。” 她开门见山地问:“你来旧金山你是不是想跟我做?” 周矜看着她,双眉紧蹙。半晌,他败下阵,摸烟准备去窗边,“我不逼你跟我在一起,你睡吧。我抽根烟就走。” “是不是周矜?”陈浅追问。 周矜回眸看她,叼着烟,忽然就笑了,“想啊。只想跟你做。” 陈浅:“你有病吗?” “......没有。” “最近一个月做过吗......” 陈浅的话甚至还没说完,那炙热急促的呼吸就落到了她唇齿间,此时此刻,男人本性暴露,一览无余。就如陈浅所想。唇齿交锋,舌尖角逐,很久很久,也不知过了多久,口液藕断丝连地交换间,周矜忽然停了下来。 高挺的鼻梁抵着陈浅鼻尖,周矜声音低沉,带着喑哑,“只跟你做过。” 陈浅此时此刻,鼻翼间都是周矜身上的味道,沉默,凛冽,却又相当危险。 她想起,当初她与陈景明出去约会的时候,wendy偷偷往她包里塞了一盒套,她知道,也一直没收起来。 她忽然指了指不远处自己的包,示意周矜去拿。周矜拿到套之后,眼神暗了下来。 他看了眼陈浅,陈浅也看回去,圆溜溜的眼眸并不闪躲。 “小了。不是我的尺寸。”周矜冷硬说。 陈浅不在乎,“这是本土超市能买到的最大尺寸。你大......能大多少?将就下就好。” 周矜双眸微眯。看着陈浅熟练地拆包装,一言不发。过了会儿,他忽然攥住陈浅的手,倾身俯下,衔着陈浅唇珠辗转厮磨,撬入齿关时狂风暴雨落下,动作并不轻柔,痛的陈浅不断地伸手捶打他。 周矜冷哼了一声,动作放缓了些,松开陈浅嘴唇的间隙,他附在陈浅耳边,沉声道:“陈浅,我爱你啊。可你居然跟别的男人做。” 他睁开眼睛,眸子里的薄怒已然藏不住,看着她鼻梁上的一粒极小的痣,轻轻亲了上去。 感受到身下人轻微的颤抖,周矜却忽然没那么生气了。 陈浅给陈景明买套,却没给他买。而他拥占有了陈浅崭新的十八岁。他的第一次给了陈浅,最后一次亦是陈浅的。陈浅贯穿了他整个生命。他周矜才是和陈浅最亲密的人。 周矜想着,亲吻地愈发地温柔,从鼻梁略过鼻翼,到下颔,再到脖颈。肌肤香嫩,他流连着,没忍住啃了啃。 陈浅身体一阵颤栗。 周矜笑了笑,拿出套,打开,递到陈浅手中,带着她游走。 陈浅却不配合了,她将胸衣往上拉了拉,又将睡衣上段的粒子一粒一粒扣起来。 褪下的珊瑚绒睡裤,亦被她提了起来。 周矜动作微顿,陈浅挣扎着从他戳人的地方挪开,靠坐在床上,给自己倒杯水,“不想做了。裤子穿上。” “什么意思?”周矜看着自己不上不下的模样,双眸简直要喷火。 陈浅往下看了一眼,将她手里滑腻的套径直扔进垃圾桶里,她淡声说:“我有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我不要和你结婚。” 周矜毫不留情地拒绝:“不行。” 陈浅冷笑了声,怄着气别过头,不再愿意看周矜。 周矜扯过毯子盖在自己的下半身,摸了根烟叼在嘴里,看了会儿陈浅,随口答应,“行。听你的。” “我回国相亲,结婚,你不能干涉我。” 周矜端详着陈浅的神色,倏地笑了,将烟往桌上一撂,余生漫长。他压根不怕跟她慢慢纠缠。 “嗯。” “二,我想做的时候就做,不想做的时候不做,全凭我意愿。你不能逼我。” “可以。”周矜说,“三呢?” 陈浅视线再一次往下扫,厚实的毯子亦不能遮挡住底下骇人之势。wendy男友多,常跟她说过什么名器,也孟浪地给她看过照片,其实她不知道,她第一次的时候痛的几乎快晕过去,被褥泥泞潮湿一半是她眼泪的功劳。 六年她都没有。其实作为一个正常女性,她又学医。她是想的。 是个人心底都有欲望。人与动物的区别,无非是,人能克制住心底的欲望。 可她怎么又和周矜纠缠上了呢?平静的生活,究竟离她还有多远。 陈浅呼出一口气,指着门,双手颤抖,“三,离开我和wendy的公寓。” 周矜:“......” “今晚不做了?” “跟你,没心情。” 跟他没心情,那跟谁有心情?以为他不知道,那套买了谁用。 饶是再能忍,此情此景周矜胸腔中也挤占满了怒火。他蹭的一下起身,下床穿裤子。穿好后,眼眸极其深地压下来。半晌,他吐出几个字,“陈浅,你他妈就耍老子。” “没有我,我看谁能忍得了你这种臭脾气。”周矜说着,一脚踹开门走了出去。 周矜走后,陈浅收起了脸上的淡笑,静静地喝完杯中的谁,这才躺在柔软的被子中,睡了过去。 第33章 月出小 陈浅接下来几天都没看见周矜, 慈善晚会结束,要不了几天,他也快回国了。 为此, 她特意推掉了义诊活动,闷在公寓中专心写论文, 周矜给她发信息, 她晾在一边, 久而久之,回的也寥寥无几。 风平浪静的日子止于一个寻常清晨,wendy翌日清晨从男友那儿回来, 高兴地跟她说她要搬出去住大house了。陈浅尚且懵着,谁知wendy上午搬出去, 下午周矜就搬了进来。 说是搬,其实是从一家酒店换到陈浅公寓中。 她很快反应过来, 多半是周矜又将wendy收买了。 偏偏周矜嘴巴硬, 三番五次在她面前强调凑巧。并且还美名其曰,照顾脚崴伤的自己。 陈浅脚崴伤了, 这会儿坐在书桌前, 恼火地看周矜无视自己的要求, 一件一件将他的衬衫与西装挂进她的衣柜里。 第49节 “周矜。”陈浅将电脑阖上,眉头一拧, “隔壁不是有房间?” “衣服多。你这不是有空的?” 明明就撒谎!wendy最爱美,她光那衣橱就挤占了大半房间,能放不下吗?他一个大男人, 即便孔雀开屏也穿不了那么多的。 “你就是想塞我这。”陈浅说。 周矜笑了笑, 说的不错。他确实想跟陈琴的胸衣,内裤, 背心,衬衫挂着一起,有问题吗? 他不说话,去亲了亲陈浅的眼睛,“晚上想吃什么。” 陈浅错开眼睛,“你会做饭?” “不会,你得教我。不然我们两人得一起喝西北风。” 下午时候,陈浅在卧室写论文,周矜在客厅看财务报表,跟国内助理对接工作事宜。 林初电话打进来。陈浅眉心跳了跳,叫了声周矜。周矜起身,来她卧室。 “我小姨打电话来了。你去阳台讲电话,行吗?” 周矜回头看她一眼,笑意散漫,“行啊。喝水吗?” 陈浅不太好动弹,恰好杯子里的水没了,点点头,“嗯。” 周矜接水过来的时候,恰好陈浅正跟林初聊到什么开心的,笑的正开心。见他进来,陈浅脸上的笑意就僵了一下。 周矜恍若未觉,将水递到陈浅手边,弯下身,高大的身躯将她笼罩,正要亲亲陈浅。 陈浅连忙去捂周矜的嘴巴,生怕他说话,手机没扶稳,啪嗒一下砸在了她崴伤的那只脚,陈浅当即呜了一下,眼里眼花泛滥。 林初听见声音,连忙问:“怎么啦浅浅?” 陈浅连忙将手机捡起来,摇头说没事,敷衍了过去。 挂断电话后,周矜将陈浅抱到床上,拿出红花油,亲自伺候陈浅。 陈浅脚趾蜷了蜷,其实内心有些尴尬,然而周矜置若罔闻,甚至还啃了啃,陈浅肿的好高的脚踝。 “现在能做了吗?嗯?” 陈浅刚想摇头拒绝,可周矜压根就没给陈浅回答的机会,径直堵住陈浅的嘴巴。 一场还算温柔的行事。不算猛烈,但过程持久,陈浅几乎是哭着过完后半段的。周矜压根没有遵守诺言,她明明都说过好几次不要了。 陈浅拿了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抽抽搭搭地翻身躺过去。 周矜将被子和人一起拉到自己身边。窗外夕阳一点点坠入地平线,黑夜即将降临了。 他亲亲陈浅薄汗湿透的额头,“还疼吗?我没用什么力气。” 陈浅将周矜推开,并不愿意说话。 周矜笑了,“生气了?其实你不也挺享受?好多水呢。你不喜欢就怪了。” “这事不能停,你爽到了,总不能不顾及我,”周矜说,“我憋死了,谁伺候你,嗯?既给你赚钱,又给你当妈,又陪你睡觉的。你错过我,会错过好多,陈浅。” 周矜神清气爽地将头窝在陈浅锁骨间。 陈浅脸蛋红扑扑的,是欲望散去之后的潮红,全身心为之一空之感。 虽然累,酣畅淋漓过后身体处于放松状态,床上功夫周矜真不烂的。但她对周矜没有过别的女人有些怀疑,第一次还得她引导呢,现在总不能说忽然就无师自通了。 只要没病就行,她不在意。 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今晚你去隔壁睡。” “......”周矜收回了碰上她小腿的手,“我他妈起床给你做饭!” 不知道哪儿学的,周矜炒了两道菜,熬了一碗汤,晚饭准备的也还像样子,比上次煮粥好多了。 很久不吃中餐了,其实味道一般,但她还是吃了大半碗饭。 厨艺得到了认可,周矜瞧着是肉眼可见的高兴。他就是这样的人,你退一步,他能进十步。下午陈浅终于给了他些好脸色,夜里他就能从隔壁房间钻到陈浅被窝睡觉。 已经是后半夜里,陈浅白天看文献写论文极累,迷迷糊糊中,感觉身后贴了一块灼热的硬铁。 睡梦中,她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又是冬雨淋漓的一天夜里,周矜环着陈浅,度过了这七年来最为安心的一夜。 · 翌日陈浅是被热醒的。室内有充足的暖气,身上盖着的被褥绵软厚实,更重要的是,她整个人以一种蜷缩的姿态被人搂在怀里,更觉燥热。 她睁开眼睛,蹙着眉头动了动。这才发现腰后就像抵着一块坚硬磐石。 这样的触觉令她吓的浑身一抖,立即清醒过来,使劲地挣脱却始终没能摆脱那阵束缚。男人炙热的呼吸喷洒在陈浅头顶,陈浅去掰扯他的手,“周矜,你松手......” 她额上起了薄汗,身后之物更烫的像铁。感应到后,不知为何,那种撕裂之感又像潮水一样席卷了她。 她不舒服,周矜却睡死了一般。她这才发现了不对,昨夜他本该在隔壁房间,怎么会出现在她床上? 他果然又没尊重她的意见。 “周矜你松开。” 陈浅脑袋在周矜怀里乱拱,都没办法将熟睡的人叫醒。 晨起时心情本就不佳,这会儿急着起床上厕所,写论文,陈浅有些着急,使劲地掰扯压在她肩膀上的那只胳膊。 清脆的一声“啪”打碎了清晨的宁静。周矜眼睛睁开一条缝,含笑看向陈浅,眼底压根没有睡意。 他伸手,给陈浅理了理身上弄乱的睡衣,哑声问:“醒了?要不再睡会儿?” 陈浅拍开周矜的手,将他整个人往床畔一推,下床找衣服,进卫生间。 脚上的伤还没好,能正常行走,就是有些别扭,不能使太大的劲,不然骨头缝牵着筋骨地疼。 换好衣服,用完厕所,摁下马桶抽水按钮时,周矜从外面走了进来,陈浅连忙红着脸将裤子穿好,亦将卷到腹部的针织毛衣拉下来。 周矜倒没变态一样盯着她,他给陈浅挤好牙膏,接好水。将陈浅一提,抱到洗手台前。 陈浅接过他递过来的牙膏,刷了会儿牙,漱口的时候,发现周矜依旧倚靠在卫生间门口,盯着镜子里的她看。 陈浅眉头蹙起,将水吐出来,“你没有事情吗?” “有啊,但想看看你,”周矜随口道,“事情哪有看你重要。” 陈浅压根不相信。一个人秉性绝无可能会有这么大改变,要么经历过重大变故,要么将自己真实面目伪装起来。周矜就不是个体贴的性子,也不像会腻歪的人。 他就像风平浪静的深海,海水湛蓝,海鸥在上飞翔,看似岁月静好,温柔无害,其实呢,一道海浪可劈天,可裂地,拥有摧枯拉朽之势,吞噬过天地万物。海水不是浪花,海水孕育汹涌的浪花。千层浪,万丈高崖。都出自平静的大海。 大海永比浪花可怕。它的平静,比雷雨时天际的惊雷更可怕。 即便不是陈景明,换做谁,再怎么清白,只要周矜不愿意,她都没办法顺遂。七年前,她尚可以寄希望于出国,可现在呢,他不还是追过来了吗。 “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尊重我的意愿,”陈浅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昨晚我明确表达过,我不想和你睡一张床。你尊重过我的意见了吗,周矜?” 周矜依旧是那副闲散的姿态,脸上笑意却在陈浅冰冷的目光下渐渐收敛。 他察觉不出自己的无耻,却因陈浅的不悦保持缄默。 陈浅平静地洗脸,手帕擦过脸颊上的水珠。拧干,晾晒在一旁置物架上。转身出去。 走路还不太方便,她走得慢,能听出来周矜这会儿正跟在她身后。打开冰箱,发现冰箱里没有牛奶了。正艰难地转身,准备去厨房看看,周矜不耐地啧了声,一把将陈浅抱到餐厅椅子上坐着。 餐厅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牛奶,三明治,鸡蛋,还有一碗坚果燕麦粥。 陈浅看了一眼,坐下喝了口牛奶,淡声道:“怎么不叫李文成过来一起吃。” 周矜搅拌着粥,刚要喂给陈浅,脸上的笑意一下就僵住了。 “叫他干嘛?” 他将碗勺扔进碗里,放在陈浅面前,一把拖开椅子坐下,冷声道:“这饭都是我做的,你看不见就算了,居然叫别的男人一起吃?” “没。”陈浅眼神略过粥,自然不相信,但还是敷衍了过去,“我还以为他做的。” “我做的。”周矜面色缓和下来,开始剥鸡蛋,“别的男人都没资格给你做饭。” 周矜剥好鸡蛋,递给陈浅,陈浅低头喝粥,压根不吃。周矜略等了会儿,收回手自己吃。 才咬了一口,就见陈浅眉头蹙起,口吻嫌弃,“你没刷牙就吃早饭了?” “......”周矜看向陈浅,气极反笑,“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回事?” 陈浅心说不是吗,早上你从我床上爬起来,我刷牙时你光站门口不动,你哪来的时间刷牙。 不过陈浅懒得争执,低头喝粥,不言语。 周矜目光死死锁在她身上的周矜,像看穿她内心所想似的,却满不在乎地将整个鸡蛋吃完。轻敲桌面,忽然叫她的名字,“陈浅。” “嗯?” 陈浅才困惑地抬起头,高大身影覆了她身上。周矜将陈浅摁在椅子里,一手攥着她的双腕,一手拖住她的后脑,吻得凶狠。陈浅脸颊涨红,胸腔中氧气被身上炙热凶猛的男人攫取一空,她压根没法呼吸。 唇上渗出丝丝血腥之气。陈浅麻痹的大脑却慢慢清晰过来,她猛地松开唇齿间咬的那块软肉。 周矜下嘴唇露出了两粒牙印,豆大的血珠自唇上冒出来,更显得他唇色妖冶殷红。配上他唇边漫不经心的笑意,陈浅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将陈浅抱在自己膝上,咬了咬她的耳垂,“尝过了?我刷牙没?” 耳侧是清新的草莓味,带着凛冽的薄荷香。是她放在卫生间的那支牙膏。陈浅蹙眉,捶了捶周矜的手臂,“不要咬我耳朵,疼!” 周矜拍拍陈浅臀部,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 周矜那只手覆盖在她手上,虎口紧紧地压在临近手腕处。 想到周矜这动作,通常是带着她往那儿去。其实周矜这人,如今一身笔挺西装,瞧着斯文,床上不正经,精力也出了奇的旺盛。现在他能做出这样的动作,应是意料之中,却也吓了陈浅一跳。 她的手连忙往回缩,“周矜你不要想......!给我下来!” “想什么呢。”周矜轻笑了声,摁着她纤细白嫩的手指碰在他唇边,上面冒着温热血珠。不以为意地啧了声,“下口那么重?你心疼不心疼,嗯?” 他手里摩挲她的手背,见她沉默,就当她这是心疼了。唇边笑的得意,又带着蔫坏,“你这样我怎么敢将命门交给你了,你再这么啃我,万一出血了,谁给你幸福啊?” 陈浅碰上那片濡湿,正要弯腰抽纸给他收拾,听见这话,愣了会儿品咂出里面的不正经,立即红着脸拒绝,“没可能......我不会。” 周矜凉薄的眼眸上挑,“想什么呢?” “不可能的。” 周矜穷追不舍,“不可能什么?” 陈浅知道周矜就是那样的性子,今天不明确拒绝,他明天就能乱来。 第50节 半晌,陈浅吐出一口气,“......那个。” 周矜睨着她笑了,手指扶在她纤细腰肢上,“我服务你,行吧。” 周矜说着,笑意忽然僵在唇边,他看着她,“什么叫不会给我那个。你怎么懂这么多?” 陈浅恼怒地想反手抽回去,但触及到周矜逐渐冷下来的眸子,忽然变了想法,立即垂下眼帘。 沉默的姿态,无声的承认。却胜过千言万语。 周矜心里,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希望陈浅能对他歇斯底里,说没有,哭着质问他为什么不相信她。 可是没有,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她连撒谎都不肯。 周矜双拳紧紧地握着,青筋在他手臂皮下渐渐凸起贲发,已然恼怒的模样。 陈浅能感受到搭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心里冷笑,抽纸给周矜擦唇上血珠,轻声说:“抱歉。” 周矜由着她擦了,却挪开了眼睛,不愿意搭理。 陈浅给他擦完,又虚与委蛇地问:“疼吗?” 周矜面色这才缓和分毫,沉声说:“有点。” 陈浅轻轻呼出一口气,拍拍他的手,“松开,我得去工作了。” 周矜搭在陈浅腰上的那双手并不曾怎么用力气,是以陈浅很容易就挪开,站在地上。 周矜就这么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陈浅背影,看着她离开。 他也没了吃早饭的心思,踢开挡在面前的椅子,去阳台抽了根烟。 烟雾飘渺,散向眼前的一块小花园,栅栏围着,不大,但土地规划得极好,一块一块的。冬日没栽种什么,昨夜一场雨,土壤尚且泥泞,空气也笼罩着蒙蒙薄雾。 周矜想起李文成说atherton和los altos hills似乎还有几套三千平的房子。陈浅如果喜欢种花,送她完全没问题。不够的话再购置两套五六千平的专门给她种种花栽栽树也不是不行。 不知何时,有风吹过来,园中薄雾散开,阳光斜斜地洒了进来,周矜眯眼看了会儿,眉头舒展开,收拾餐厅中的碗筷。 收拾好,助理打电话过来,两人详谈了工作事情。那边说,两年前投的公司近来要上市了。他持有百分五的股份,又是一项进账,这样一来,给陈浅买豪宅种花的基金就有了。 周矜挂断了电话,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上厕所时,看了眼伏案工作眉眼认真的陈浅,唇角弯了弯,洗了水果,倒了水,午饭他做,碗他洗,晚上也吃的周矜亲自做的饭。 陈浅跟他话本就不多,周矜暗自赌气也不愿意说话,这样一来,餐桌上就没人吃饭了。只有碗筷碰撞的噼里啪啦声,陈浅注重餐桌礼仪,不会这样干,周矜发出的。 吃完饭,陈浅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周矜,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 水池放着水,陈浅抬头的间隙,看见面前窗户上投射着周矜的倒影。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门口。 陈浅收回目光,拧着手龙头停掉水,不咸不淡地开口:“你今天怎么了?” 周矜心内嗤笑,心里跟明镜似的,陈浅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因为什么生气,纯粹懒得哄他。看他这段时间纵容她,就有恃无恐。 惯的。 但有什么办法,媳妇骄纵些就骄纵些吧,有恃无恐,起码她还能让他依靠呢,陈景明呢。陈浅能给他洗碗?一天下来陈浅最起码还问他一句你怎么了呢,她对陈景明也这么关心? 陈景明哪有这个福气。 周矜冷笑,心中却没那么别扭了。 他走到陈浅身后,轻轻环住陈浅的腰,“累吗,洗碗?” 陈浅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周矜,与他黑沉的眼眸相对的刹那,周矜上来亲亲她的鼻翼,将她拉走,“不洗了不洗了。明天我请个保姆来咱们家干活。” 陈浅被周矜抱到卧室,照例给她抹红花油。 周矜不经意随口问:“晚上饭好吃吗?” “还行。” 其实挺难吃的,猪蹄汤,猪蹄没炖烂,一股腥味,味道也淡。但陈浅不是一个挑剔的人,吃了就好好吃了,饭也吃的干净。 看着周矜逐渐上扬的唇角,陈浅愣住。这难道给了他做饭好吃的假象。 “额......还有进步空间,嗯。”陈浅顿了顿,坦诚说。 周矜眉头拧起,“比如?” “比如猪蹄汤可以不炖。” “你不爱喝?” “......对。” “那你想喝什么?” 陈浅头疼了起来,“都行。” 周矜:“......” 周矜不说话了,心里琢磨着什么菜谱利于养伤。乌鸡汤?一会儿打电话给李文成让他从南湾庄园送些食材来再说吧。 周矜给陈浅擦好脚踝,将她整个人捞在了怀里。陈浅身体绵软,又带着一股清香,他将脸埋在陈浅绵软的胸口,声音极低,“我抱会儿。” “起来。”感受到胸口的痒意,陈浅毫不留情地推开周矜。 周矜被推开,双臂搭在陈浅腰上,又黏了上来,“陈浅,很疼。” “嗯?”陈浅尝试拨开周矜手的动作一顿,“哪儿疼?” “你知道我这几天为什么没出门吗?”周矜含笑问。 “为什么?” 周矜唇角抽搐,卖起惨来,“你没看我脸吗,两个巴掌印,还有两粒牙印。都被家暴成这样了,我怎么出门?万一别人问起来,我也舍不得别人谴责你。” 陈浅:“......” 周矜就借着陈浅内心仅存的几点良知,手伸进陈浅的衣服里,附在她耳边,沉声问:“陈浅。行不行?” 陈浅看着周矜,起初还因为他恳切的言辞动摇了些,如今触及他高挺鼻梁下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半点巴掌印都看不见,心中就有些生气。她一下拍掉了周矜不安分的手,“不要,你可以出去了。” “......那就亲下?”周矜说话声音低了些,“好歹给你鞍前马后,亲下总行吧?” 见陈浅不吭声,周矜将陈浅拎到腿上坐下。搂着她的腰,低头去咬陈浅的嘴唇。 男人灼热的气息将陈浅完完全全地挤占,齿关被撬开,舌头被追逐着缠绕着发麻发涩。陈浅腿软了下来,手臂搭在周矜宽阔的胸膛逐渐用力,扯得周矜衣服快要破烂。她能感受到。 撕扯感觉,伴随着快感,一瞬间挤占了她的脑髓。 一双强壮有力的臂弯落了下来,唇齿稍离,周矜与她鼻尖抵着鼻尖,楷了一把下方的溃不成军,虽笑着,声音却喑哑,“要不要那么口是心非。” 第34章 月出小 “要不要那么口是心非。”周矜问她。 狂风骤雨猛烈地浇下, 天地在狂欢,宇宙在哭泣,白天在颠倒, 黑夜在扭曲。泥土已然湿润,地壳运动令地表褶皱渐起。雨水流入地表, 汇入地下暗流, 向着汪洋大海前进迸发。 天地为之变动。然而雷声依旧, 在天空轰鸣,时响时歇。暗夜里,有一双顽皮的手, 关上窗户又打开。那雷声与闪电,就像时而出现在身侧的窗边, 时而出现在遥远的天际。 冬日雷鸣,很不可思议。四季失序, 阴阳错位。 隆冬岁月里, 却盛开了一株菡萏。 ...... 可怜数滴菩提水,倾入红莲两瓣中。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周矜捏紧了套的封口, 打了个扣, 扔进了垃圾桶里。她白皙皮肤上的污渍已然很明显,周矜看着陈浅, 抬手轻抚她没什么肉的背脊,顺着那道线蜿蜒而下,碰到并不平整的一处肌肤。 刚想将陈浅翻个面瞧瞧, 她费劲地抬脚踢周矜, 恼怒说:“周矜明天不许进这个房间门!” 周矜收回手,亲亲陈浅的鼻翼, 眉眼柔和,“我先去洗澡。” 周矜走后,陈浅抽出了数张纸巾整理身下的污渍与被褥上的泥泞。擦完后,下床将门反锁,平心静气地躺床上,周身这才全然放松下来追入梦乡。 · 连着锁了好几天门,陈浅睡眠时间明显变长了。脚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如今正常行走没什么问题,除跑步跟蹦跳外。 这天中午,桌上的菜品很丰富,松鼠桂鱼,鲍鱼红烧肉,耗油西蓝花炒虾仁,芹菜干丝,青椒土豆丝,桂花糖藕,还有一碗乌鸡汤。 自她前两天喝了他炖的猪肚汤,被腥吐了后,隔天桌上的菜肴不光卖相就连口味都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一看就不是周矜做的。也不知是哪个大厨做的,但周矜捂的严实,陈浅也就没多问。周矜做饭,可以吃,但很不好吃。其实她会做饭,只不过不太想给周矜做。 吃她的,睡她的,她总不能还给他做饭。 要她像高中时期忙前忙后伺候他也不可能。 异国的月亮没那么亮,露水也异常的短暂。并不认为周矜是个会长久的性格。包括他现在的贴心与细致,那都不是他生来具有。后天习得的品性难免带着伪装. 她坐下,周矜将筷子与碗都递到陈浅手边,“吃吧。今天的菜你应该都喜欢?记得你高中时就喜欢吃这个。” 陈浅抬起眼睛,语气不解,“高中?” “不是吗。每次你回来,小姨都做这个。” 陈浅听着周矜关于小姨的称呼,不悦地蹙眉,“小姨不是你叫的。” 周矜挑眉,“有区别吗?” “她是你阿姨。” “急什么,不是迟早的事,”周矜盛了碗汤递给陈浅,“就跟你迟早改口,叫周成忠爸一样。” “你爸是我姨父。” “你当初答应过我不干涉我结婚。”陈浅吃了一根青菜,口吻极淡。 周矜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意思是咱们睡一张床,一起做,最后我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 陈浅脸色一白,半晌,她将筷子安静地放下。 “周矜,”陈浅看着周矜,心平静气地说,“你能住进来的前提是那三个条件,你不要忘记。” “还早着呢,”周矜说,“以后的事谁知道。” 言外之意陈浅明白,她看了周矜会儿,拿起筷子。 “吃饭就不要再提让人坏胃口的事情了。” 周矜本还在给陈浅夹菜,听见陈浅说着话,蹙着眉头,心中很不高兴。 第51节 究竟谁在说败胃口的话? 陈浅看他一眼,“先吃饭。” 周矜看着她这样的态度,瞬间气饱了,压根没了吃饭的胃口。很想摔筷子走人,告诉陈浅自己不高兴。 但细想,现在的陈浅是会在意他高不高兴的人吗,就算走了能怎样,她依旧能风轻云淡地吃饭。 一顿饭吃的极其安静。菜品丰富,分量不算多,但两个很明显吃不完。 周矜看着陈浅小口吃饭,规规矩矩的。她还是太瘦了,每天那么高强度工作,饭也不肯好好吃。 周矜冷漠地开口:“吃完午饭我得回国一趟。这菜吃不完就得倒了。” 陈浅碗里米饭都快吃完了,闻言也只多吃了几粒虾仁,周矜也堵着气不愿意给她夹。 她吃完饭后,喝着汤,瞧见桌上依旧很多菜。 “要走了,也没必要做这么多菜吧?”陈浅问。 周矜听见做这个词,眉心不住地跳了跳。半晌后,将错就错道:“怎么没必要。” “都要走了,也不见你哄哄我,让我好好吃顿,非得我受这个气。”周矜语气听着怕云淡风轻。 陈浅纳闷地看着周矜,“怎么生气了?”她将面前的几道硬菜端到周矜面前。 “......”周矜拧眉看她。 半晌,他盯着面前陈浅端过来的几道菜呼出了一口气,夹了两筷子。 陈浅见他看着也没有那么生气,还能吃饭,将筷子放下,转身进屋写论文。 看见陈浅关上房门,周矜这才瞬间拍下筷子不吃了,回屋收拾自己的行李。其实没有什么,衣服都在陈浅房间,他这儿就换洗的几件衬衫,以及一套西装而已。 偌大的房间,家徒四壁,床上就一块木板,连床被子都没有。孤零零的,也不知道他这几天怎么忍受下去的。 本想走前在陈浅面前面前卖个惨,想她多挂念他几天,现在看来,再怎么惨都不管用,人家巴不得他走呢。 先是路万,又是陈景明,陈浅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很好猜。这两人都挺卑微软糯的。他难不成他的温柔没学到精髓? 周矜烦躁地推起打火机,摸了根烟去阳台上抽根烟。 · 翌日一早陈浅起床的时候,房间静悄悄的,完全没有前几天早上厨房里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做早餐就做早餐,弄那么响就跟作秀一样,有时候过了,就适得其反。 陈浅洗漱好,准备热牛奶,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塞了一堆食物。找半天没找到,去了厨房,这才发现餐厅桌上放着早餐,还热着,散发着热气。 正准备都倒掉,厨房里走出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四五十岁的年纪,围着围裙,见她出来,笑吟吟地热情地称呼她为陈小姐,用流利的中文道:“我叫lisa,周先生吩咐我来的,负责您一日三餐。” 陈浅弯了弯唇角开始吃早餐。刚坐下没吃两口,周矜的电话打了过来,陈浅摁掉,又打了过来。铃声响个不停,就连厨房里的lisa都探头出来询问情况。 陈浅接了,电话放一边,享用早餐。 “醒了?” 陈浅吃着三明治,闻言又喝了一口牛奶。 “没醒?” “......”陈浅将嘴中三明治咽下,“没醒能接你电话吗?” 对方像早有预料,低低地笑了,“早饭吃了吗?” “在吃。” “好吃吗?” “嗯。” “跟我做的比呢?” “......” 周矜说:“刚下飞机,已经到南城了。” “好,那你忙。” “在车上。”说完,周矜又补充,“现在没什么事。” 陈浅嗯了声,也没什么好说的,电话放在一边,似乎能听见那里传来的呼呼风声。 对面像等了会儿,“啪嗒”一声就将电话给挂断了。 · 又过了几天,陈浅的脚伤好的差不多了,能去科室值班,偶尔去医院门诊部实习。近来流感频发,还算是比较忙的,周矜隔一会儿给她打个电话,她都接不上,事后也不回,周矜白天也就不打了。 现在固定在清晨她睡醒一个,深夜她入睡前一个。其实没什么好说的,通常聊两句就挂。 今天早上有些忙,起床比平时早,没接上周矜电话。一上午电话都响个不停,她嫌烦就调成了静音,吃午饭的时候才有空看手机。 除却一条固定号码的短信与未接电话以外,国内农商银行也发来了几条未读消息。 陈浅蹙着眉点进去,差点被吓得双眼发黑。 四条短息,都提示卡内转入五十万。 也就是周矜往她卡里转了二百万。 消息是五分钟发过来的。 两地有时差,其实陈浅不太能理解周矜大半夜不睡觉成天打电话作什么。她蹙着眉刚想给周矜发信息问他这什么意思,又受到了另一张银行卡转账消息。 这回是一百万一百万地转,眨眼间,又二百万到账了。 陈浅深吸一口气,立即打电话拨了过去,对面立即接通了。 “吃午饭没?”对面传来了成年男人略带磁性的声音,像刚睡醒,懒洋洋的。 陈浅问:“什么意思?” “你问什么。”见陈浅不说话,周矜笑了笑,“想你了。怕你没钱吃饭。” “给我你的银行卡号,我还给......”陈浅说着话,声音一顿,继而问,“——你哪儿来的我银行卡号?” 对方没说话,有人推门而入和周矜说着话,交流的是金融问题,什么外汇股票收益率,陈浅听不懂。 大概知道周矜心有多黑,也明白这时候周矜明摆着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才晾着她,陈浅径直将电话挂断了。 晚上入睡前,周矜仍旧照例打来电话,陈浅在洗澡,依然没接。第二天,一整个上午周矜都没打过来。令她意外的是,第二日下午,她走出科室,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大g泊在楼下,周矜依旧一身笔挺黑色西装,气质冷峻,倚靠在车门。 和她一起下楼的还有科室的同事,惊讶之余,生怕他乱说什么,匆忙告别后,立即上前,连忙拉着周矜上了车。 打开车门,陈浅将周矜推了进去,正准备离开,腰上便搭上了一双颀长炙热的手。巨大力量席卷她,她被捞起,被抱在了周矜膝上。 隔着单薄的西装,底下的肉结实而硬挺,并不比科室的冷板凳好坐的多,何况腰被紧紧地箍住,力气很大,呼吸都有些困难。 相较于陈浅的不悦与挣扎,周矜则显得气定神闲许多。抱着怀里的温软香玉,闻到熟悉的气味,眉间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他捧着陈浅的脸颊,细腻地亲吻了很久,才盯着她沉声说:“陈浅,我好想你。” “你是不是给我下蛊了,不然我怎么这么想你。”他轻笑声,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眼睛却落到了陈浅脸上。 陈浅被压的难受,压根没法回答他,只挣扎着起来,周矜不放,又亲亲她的眼角,鼻翼,以及唇珠,这才放开她。 出门时陈浅绾了低马尾,这会儿被周矜全弄乱了。她坐上副驾驶,不悦地将头发散开,又脱下身上沾染着浓重消毒水味道的白大褂,临了还不忘放鼻尖嗅了嗅。 周矜启动引擎,眉目带笑,“这是干什么,我又不嫌弃你。” “......” “你怎么来了?”陈浅问。 周矜转动方向盘,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真想你了。” 陈浅看着周矜说:“你来的正好,我有话对你说。” “开车呢。”周矜回过头看表情认真的陈浅一眼,扯唇道,“能让我高兴的话你就说,其他的你自己掂量吧,我开着车,真受不了气。” 说完后,他又瞥了陈浅一眼——好不容易陈浅肯跟他主动说次话。 “我乱说的,你说吧。”他又江边卖水,多此一举地找补,“其实我脾气挺好的,你没发现?外人我压根不屑于生气,你——”他顿了顿,说没气过那确实对不起他的肝,“你脾气也好,咱两绝配。” 陈浅抬眸,忽然看向他,“什么话你爱听,什么话你不爱听?” “关心我?爱听的话么......” 周矜忽然扯唇笑了,眉眼舒展开,尽是欢谑快意。 他甚至不等陈浅那盆冷水泼下来,径直例举了几条腻歪到恶心的骚话。 “......”陈浅黑着脸,立即嫌恶地拒绝,“我不会这么说的,你放心好了。” “你会说的。”周矜笃定。 陈浅:“......我不会。” 周矜朝她挑眉,“那你看着吧。” “周矜!” “行啊,我们浅浅这样的乖宝宝,怎么可能说这种话,”周矜唇边笑意更甚,“我乱说的,你绝对没有这么说过。” 陈浅想起几天前,脸红了几分,脚趾蜷缩到抽搐,几乎被周矜气背过去。 “我跟你说正事,你扯这个干什么?”陈浅冷声问。 生意场上混了几年,周矜就算再杀伐果断,心高气傲,也有了商人的几分敏锐。情场与生意场又有什么分别,假设他对面是s级的甲方,那么此刻,陈浅坐在他身边,就是sss级。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可那又什么关系,他输过吗。 生意场与情场其实是不一样的。搞金融与做生意,利益就是纽带,一旦纽带崩坏,那就是角逐厮杀,你死我活。可陈浅不一样,他爱陈浅,他压根不计较回报,这确实是一种无私的爱。 嗯,没有人比他更爱陈浅。 周矜想着,忽然笑了,开始低温声哄陈浅。说了好半天,陈浅面色缓和下来。 “周矜我认真和你说话。”陈浅说,“你不要和我嬉皮笑脸。” “洗耳恭听着呢。” 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陈浅回头看周矜,摸了摸鼻子,“回去说吧。” 周矜脸上笑意一僵:“......” · atherton位于硅谷中心,是美国著名的富人区,坐落着恢弘奢华的顶级豪宅。因为绝佳的地理位置与人文环境,寸土寸金,然而有价无市。这样的一栋房子,硅谷身家上亿的it权贵都难以购得。 第52节 车开向开阔停车场的时候,陈浅惊讶了下,问周矜:“这儿是哪里?” 周矜解开安全带,摸了摸陈浅的脑袋,“你的菜园。种菜种花都行,看你心情。”说完,生怕陈浅不理解,又补充:“你不是学医吗,养点小动物,解解剖,贡献科研都行啊。” 陈浅抽抽嘴角,“解剖?” “对啊,搞科研,”周矜牵着陈浅进了院子,“但咱们给美国佬花了钱,科研成果还是别分享给人家了。回国后不风光无限么,到时候你论文里得署名我为第二作者?” 陈浅弯了弯唇角,“你对我的实力倒有信心。” 周矜问:“不然呢?其实你想做阔太太也行,买几架飞机全国各地旅行,偶尔买几个岛,也够你挥霍个几个辈子?前提跟我结婚。”他想了想,“再加一个条件,不准点男模,不准养小白脸。” 陈浅:“......” 陈浅就没见过周矜话这么多的时候。生怕她搭腔他再扯一堆,索性也就不说话了。 陈浅跟着周矜看向了面前这栋极其宽阔的宅子,院内有露天泳池,地上地板铺着汉白玉地砖,头顶便是巨大的水晶吊灯。甚至光看外观,便已经知道穷奢至极。 门一会儿便打开,几个女佣迎接了出来。 周矜带着陈浅进了餐厅,入目的便是满桌菜肴。周矜给陈浅拉开椅子,“怎么了?” “这房子你......”陈浅看向周矜。 周矜看着她,“买的。这咱们家。” 咱们。 陈浅嘴中品咂着这句话。想起当初刚认识周矜的那天,他坐在林肯车内,指着车上logo问她认不认识的那种轻佻与不屑。如今竟然会说这是她家。 真够怪诞荒谬。 陈浅接过周矜的递过来的筷子,其实重逢也算有段时间了,她确实对他过去七年一概不知。 但周矜似乎很了解她,她几个相熟的朋友他都知道名字,她参加过的社会实践,工作过的医院,以及旅行过的城市,他虽未曾与她侃侃而谈,但她说的时候,他就这么笑着看她,掩藏的极好。 但第六感多么的敏锐,她偶尔会故意说错点信息。甚至才说出口,周矜就蹙眉,尽管幅度很小,近乎微不可闻,但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此时此刻,陈浅并不太想计较,只想平静地吃顿晚餐。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周矜给她夹菜,陈浅就吃,吃的安安静静。周矜目光柔和地看她,蓬松柔软的头发在光下散发着光泽,光看着,就不惦记着吃饭了。 陈浅饭量小,吃了会儿就吃不下了。周矜也不吃了,拿纸巾擦手,“我叫lisa帮你把东西搬过来了。” “什么东西?”陈浅抬起头,目光错愕。 “公寓太小,住着不憋屈?咱们家你总得过来住会儿。” 陈浅动作一顿,将擦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才掀起眼帘,对面的人像一早洞悉了她眉目间的不悦一般,他支着长腿倚靠在她椅子的扶手上,俯身看她,“先办事再说吧,行不行?” 陈浅不知他什么时候过来,眉间一跳,就去推搡他臂膀,“办什么事......” 话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周矜俯身堵住她泛着薄粉的嘴唇,压根没给她反驳的机会。 陈浅不断地往回缩,他伸手拖住了陈浅的脑袋,加重了这个吻,含着她的舌尖轻轻咬了一口,笑声就自两人交换的口液中挤了出来。 在陈浅呼吸逐渐粗重,脸颊涨红如同脱水的鱼时,周矜贴心地停了下来,抵着她的鼻尖,声音喑哑,“咱们好好睡一觉。到时候你怎么骂我都行。” 说完,生怕她回答似的,又堵住她的嘴巴。无视她手在他肩膀的捶打,手臂一弯,轻而易举地抱着她去了宽敞的主卧。 有一阵风从别墅前的湖泊吹进来,带着纯白纱幔四处飘荡。风卷起陈浅纤细洁白小腿上的裙摆,冻得她不由地蜷了蜷脚趾。脚上的鞋不知何时已经消失,袜子也褪去了。 周矜忽然停了下来,却未撤退,紧紧咬合的间隙,将她的双脚握在手心摩挲,往上提了上去。 那双有着圆润莹白脚趾的双足落在了宽阔□□背脊上。 随之而动的,是身下的巨大水床房荡漾而起的巨大波纹。似乎感受到了水的召唤,眼泪也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双泉喷涌倾泻,落在了周矜的鼻尖,他高挺的鼻梁抵在上面,细密地将水渍一一吃掉。 甜丝丝的。 而眼泪是咸的,涩的。 温热的呼吸喷洒,令陈浅的脚趾不断蜷缩,几乎快要抽搐过去。 周矜再去看她的脸颊时,她整张脸颊早已经布满泪水。 陈浅感受到那张脸凑近,喉腔里黏腻的尽是哽咽与颤抖,“不准亲我!呜......周矜你脏死了,不许亲!” 周矜眉间是化不开的愉悦,怎么可能滚,要滚早就在她第一次扇他巴掌的时候就滚了,怎么可能又硬生生拖上两个小时。 他捏捏她的腰,“小身板就是太弱了。等过段时间我忙完了,天天给你做饭。” “我不要吃你做的饭,”陈浅一口咬住了周矜的臂膀。感官被无限放大,陈浅仰头看着头顶那盏水晶吊灯投射下的昏黄光线,声音带几分娇嗔,“......你做饭真的很难吃。我不想吃。” 周矜看着她泛着潮红的一张脸,倏地就笑了,洪水猛兽般倾泻而来。他附在她耳边,嗓音极其低沉有磁性,带着几分蛊惑,“那你的给我吃。” 陈浅连打骂他的力气都没有,却拼尽全力将他推开,自己将褪到腰腹的裙子提上去,又拿了身边的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背对着周矜,两腿紧紧地合拢,双臂死死地夹着被子。 周矜在一边收拾狼藉,听见动静,够了勾唇,将套随手打了个扣,丢进了垃圾桶里,径直去了卫生间。简单地清洗过后出来。 陈浅听见动静,耳朵动了动,迅速地将脑袋也卷进被子里。 周矜看了眼搭在床沿几乎快掉下去的人,径直躺在床上,大喇喇挤占了大半边床,阖上眼睛睡觉。 半晌,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陈浅在被窝中闷的厉害,刚探出了一只脑袋,就被一双有力臂膀蛮横地卷到怀里。 她抬眸,恰好对上男人清明的双眸,眼底略带笑意。 “我......”陈浅话甚至没说出口,就被抱起来去了卫生间。 · 洗完澡后,周矜将陈浅抱着坐在洗手台上,给她吹头发。 洗漱台高,陈浅即便坐在上面,双腿也悬空着。 陈浅面对着周矜,身后就是一扇巨大的镜子,此刻她脸颊泛上薄红,双眸潋滟,一副刚刚被狠狠欺负过的模样。 发丝在她身后翻飞,周矜两只肌肉流畅的手臂就出现在她面前。 “几点了。” 周矜扯唇笑了,“两点。” 陈浅抬起腿踢周矜,脸上尽是不悦。 周矜捏捏陈浅鼻子,往身后的化妆包看了眼,随口问:“敷面膜吗?” “......” 闻言,陈浅脸色更加羞红,她实打实地踹了周矜一脚,跳下洗手台,拖着两条酸软的腿就打算离开。 周矜去捞她的手,陈浅躲开,圆溜溜的眸子瞪他一眼,“周矜你把腰带拴在睡裤上,不然你今晚别想上床睡觉。” 第35章 月出小 已经做好准备去客房将就下的男人闻言抬起头, 眸中几分愉悦。 周矜就是这样。你往后退一尺,他能往前进十寸。洗漱过后抱着陈浅睡了两小时,醒了, 精力没地发泄,又开始脱陈浅的睡裤。 前期准备并不那样多, 他倒与陈浅极其合拍, 刚逗弄会儿效果就达到了。真刀实枪地提进去, 陈浅皱皱眉,眼睛才挤出一道缝,狂风巨浪边将她掀翻、搅碎。 凌晨四点, 月亮藏进了云层之中。卫生间的角落里随意堆着一件价值百万美金的深蓝色鲛人泪裙子。上面沾着粘稠污渍。一如当下,落地镜前, 春水绵延,点滴到天明。 凌晨五点半, 周矜站在床边穿好西装, 戴上那条条纹蓝色领带,神清气爽地问陈浅好不好看。 陈浅坐在床上喝水, 腰后垫着一只软垫, 心中暗骂周矜不要脸, 她嘟囔,“本来就不是给你买的。” “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周矜轻嗤, 不以为意。 水杯往桌前一推,陈浅看向周矜,“你死活不让我说的话, 现在可以说了?” “说。”周矜在陈浅床侧坐下, 拉了拉她的手,“我回国会不会想我?” 陈浅缩回手, “说话呢。” “嗯。” “你不要擅自做我的主张,”陈浅说,“拿房子说事,我不要住在这里,在我租的那套公寓就很好。” “......”周矜看向陈浅,目光不解。 陈浅兀自说下去,“你给我转的四百万,你收回去,保姆退了,接送我的司机也退了。” “那车也买好了,你不要司机,驾照有吗,自己开?” “周矜你不懂我的意思吗,”陈浅说,“我不要你的钱,不接受你的东西。” “为什么?” 周矜拨拨她耳边垂下的发丝,还透着薄汗,手蜿蜒而下,衣领之下,密布着触目惊心的吻痕。 陈浅将他的手推开,扣上睡衣顶部一粒扣子。忽然就笑了,“你以什么名义给我?” “喜欢你,不行吗。”周矜张口就来。 “举个例子,”陈浅叹了口气,说,“前提我比你有钱。咱两睡觉之后,我往你面前砸些钱,你会高兴吗。” 周矜正想说跟你睡怎样都是高兴的。但陈浅都这样说了......他眉心跳了跳,含混地说:“还行啊,你给我我都收下,开开心心地花,健身保养护肤,争取多发挥些身体的价值。” “......” 陈浅脸色一白,差点被周矜气背过去,周矜就是这样,正经严肃时她压根不敢在他面前耍横,插科打诨时她嘴皮子压根没他快。 陈浅不想说话了。 周矜凑在她面前,轻笑,“陈浅,前提都错了,这种假设压根不存在。” 陈浅还以为他要嘲讽她这辈子财富都无法匹敌他呢。没想到他不以为意地开口:“跟你上床是喜欢你,给你钱是喜欢你,两者并不相干。并列关系,你非得说成从属关系。我不能委屈下吗,陈浅。” 陈浅看着周矜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有一瞬间的愣神,王舒婷说的都对,周矜的脸看一秒就沦陷,再多看一秒就是对天神的亵渎。鼻梁高挺,眉眼冷峻,骨相优越。 致命的蛊惑,极强的欺骗性。 陈浅有一瞬间的愣神。 对这句话的真实性存疑,不过重点不在这,她重申诉求,“我不需要这些,简约平淡的生活,就足够让人心安。” 周矜皱了皱眉,“那要不然给你当聘礼?” 陈浅看他一眼。 “......嫁妆不行吗?” 第53节 陈浅看着他,眉眼认真,“我也不要。” 周矜心中有些闷,他又将陈浅的手扣在掌心摩挲,过了会儿,笑了出来,“什么你要不要的。不准说了。”以后都是他和陈浅的共同财产,分什么彼此。 不待陈浅说话,周矜俯身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走了。记得接电话,省得我飞回来催你。” · 李文成的车就在楼下等他。周矜走后,陈浅又睡了一个小时才起床。女佣做好了早餐。偌大的别墅,晨时女佣都在,尚且显得空荡荡的,那晚上呢?即便奢华,但陈浅光想着她一个人待在这里,就觉得害怕。 早上跟周矜掰扯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没沟通到点子上。陈浅转身,去自己的屋子将东西收拾了起来,目光扫过卫生间那件昂贵的衣裙时,脸有些烫。她又拿了一只干净的包将裙子装起来。 收拾将近一个小时,出了一身汗,昨晚到现在也就休息了三个小时,双腿酸软,压根提不上什么力气。这会儿周矜应该在飞机上睡觉吧,陈浅想着又有些生气。 周矜打来电话的时候,她刚坐上计程车,没接。 第二个电话是半小时后打的。 陈浅接了。 “怎么不接电话?”周矜低声笑,“再不接电话我差点又飞回去找你。” 陈浅听着那边讲话,似乎还伴随书页翻动的声音,她蹙了蹙眉,“在飞机上也可以接电话吗?” 周矜正会儿正在飞机上看着助手递过来的财务报表,闻言勾勾唇角,压低嗓音,说话极其暧昧,“关心我啊?连航班都查的明明白白。” 陈浅:“......我就问问。没事的话就挂了,我一会儿也去科室了。” “没坐航班,咱们家的飞机。你要是累就歇会儿。”周矜说,“床边有膏药记得抹。你要是不会的话,咱两打视频电话也行啊,你照着,我指导你。” “周矜你别说了!” 手机声音外放,陈浅瞥了驾驶座开车的司机,即便知道对方大概率听不懂中文,也不由地脸羞红。 这人嘴里怎么成天没个正经。 “行,下次换别的,不从后面入。” 别看陈浅也二十几岁了,还跟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似的,捏捏就皮肤上就留红痕。香香软软,那儿又嫩又小。十八岁时顾着她不敢用力,二十五岁了也得顾着。 周矜弯了弯唇角,想起什么,“说到这个,咱们是不是连微信好友都没加......” 陈浅没理他,红着脸啪嗒一下就将电话给挂断了。 到公寓时,陈浅就收到了周矜的微信好友验证消息,气消了些,点点手指就通过了,她也没往心里去,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陈浅一天也没闲下来,白天去科室,晚上写论文。这天晚上洗完澡后,陈浅喝着牛奶,打开手机,这才发现朋友圈有二十几条消息提示。点开一看,都是周矜给她点的赞。 她的朋友圈很干净,七八年了也只有这么些内容。有时候是一朵云,有时候是一棵草,想起来一个月发两次,想不起来半年发一次——其实挺无聊的。 陈浅想着,也点开了自己的朋友圈,这才发现朋友圈第一条是不久前刚发的,当时她与陈景明在联合广场吃西餐,她觉得他给她切牛排的手很好看,就心血来潮发了上去,到现在也忘了删。 倒是周矜,给她所有朋友圈都点赞了,唯独这条没有。 陈浅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不删了,免得有做贼心虚之嫌。想了想,又将朋友圈设置为三天可见。 那天周矜果然没有给她打电话,陈浅睡了一个好觉。 翌日就是星期六,wendy一大早就出现在公寓门口,给她买了许多名贵食材,简直吓了陈浅一跳。 “哇,wendy,这是什么?你换新男友啦?” “怎么说话呢!”wendy叉着腰,朝她眨眨眼,“我就没和男朋友分过手呀。” 别人谈恋爱要么是守恒,要么是更替,而wendy是累计。其实说的也没错。 wendy自己觉得没什么问题,唯一一次想收心的时候是碰上了给她买了百万美金衣服的男人,虽然没泡上,但wendy惋惜之余还有些窃喜,因为她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vanila居然跟自己的哥哥□□。 wendy笑眯眯地看着陈浅,将庄园水果放在陈浅面前,问她和陈景明怎么样了。 陈浅笑了笑,说分手了。 “好短的vanila,”wendy叹了口气,“就牵了手,连接吻都没有过吧?” 陈浅说是。只牵过手。 wendy又说:“说来也奇怪,你这几年,为什么每次恋爱的无疾而终了呢?” 陈浅长相清纯甜美,身材丰盈,gpa极佳,拿过各种奖项,就sci都发过好几篇,在加大压根不乏追求者。但说来也奇怪,每当陈浅身边出现一个极其优秀的男生时,继而总会有不太愉快的事情降临。 对方不是被扒学术造假,就是被扒情史丰富,腌臜事不断。更有前期势如破竹的火热追求者,往往坚持不到一周,就全都销声匿迹。 陈浅摇摇头,“可能是缘分还未到。” wendy将水果,蔬菜,牛奶,吐司,果酱,黄油一一在冰箱里放好。零食亦放在了零食柜里。陈浅看向她,不由疑惑道:“你要搬回来住吗?” “不啊,我回来看看你。”wendy看向她,“下午没什么事,逛街吗?” 周六和wendy逛了半天街,周日中午陈浅自己在家煮火锅吃。刚放松不过半会儿,周矜打来了视频电话。陈浅正在等火锅丸子煮熟,摁了接通电话,手机中的画面起先模糊氤氲,随后被人擦了擦,逐渐清晰。 陈浅刚看两眼,意识到手机里的人可能没穿衣服,红着脸将手机扣到了桌上。 “嗯?怎么看不见你了?”手机里不悦的声音传来。 “我吃饭呢。”陈浅夹了一根茼蒿放碗里,晾凉了吃。 “吃饭怎么我就不能看了?38个小时没见了都。”周矜淡笑着催促。 陈浅这才举起手机看过去,小声要求周矜,“就保持这个角度吧,手机别乱晃。” 周矜怎么会不明白陈浅忽然害羞什么意思。闻言笑了,睨着她泛着薄红的脸颊,往下扫了一眼,“你想看?” “???” “!!!” 陈浅避之不及地错开眼睛,心虚地吃虾滑,一口滑了下去还连着呛了两口。 周矜笑声忽然停住了,看她还好好地拿纸巾擦嘴喝水,才放心了些,继续躺在躺椅上。 “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先.....” “我穿了。”周矜立即打断她,“我穿了陈浅,不准挂电话。” 陈浅忙着吃饭,将手机放置在一边,半条胳膊出镜意思一下。 周矜举着手机,眯眼看她,“往旁边挪挪。” 陈浅没动,“我在吃饭呢,只有这个角度了。” “......” 周矜心里当然不爽,这七年过的,想看她一眼现在都低三下四了?周矜眯了眯眼睛,说不生气吧,对不起自己的肝。说生气吧,她能一个电话挂掉,半个胳膊也不给他看。 周矜就这么沉默着,陈浅则在一边安静地吃菜。 过了一会儿,陈浅找纸巾时,拿着手机错开了些角度,露出了一只白嫩细腻的耳朵,乌黑柔顺的发丝垂在耳侧。 周矜终于找到了陈浅服从自己的证据,心胸宽阔地主动跟陈浅搭话。 “吃的什么?” “火锅。” “好吃吗?” “嗯。” “下次咱们一起吃。” “好。” “......” 周矜不说话时,陈浅也不说话,他等了会儿。笑着说:“不问问我这会儿干什么。” 陈浅喝着水,闻言停下,“嗯,你在干什么。” “......”周矜笑了,“我应酬呢。为了给你赚菜园子钱。” 陈浅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在洗浴中心?” “......”周矜随口一问,真没想到陈浅会猜到,人生第一次,紧张到手机没拿稳,差点滑进不远处浴池中。 特别是刚刚王老板老婆过来捉奸,朝着闹着要离婚。别说结婚了,他现在连上床都得看陈浅脸色。 周矜立即撇清关系说:“陈浅我没点技师,进来我就在给你打电话。你也看见的。”周矜整个人恨不得飞回美国告诉陈浅看不见她他硬都硬不起来。 人前风光,人后过的这什么日子。 “你点啊。”陈浅心思单纯,以为技师就正常按摩。 周矜还以为陈浅要刺他,眉间刚有些愉悦,接着她说:“既然来了就好好享受服务啊。这有什么。” 诚恳大方,善解人意。陈浅确实人品庄重。但这是周第一次觉得陈浅这样好的性格这么刺眼。 “点什么点,你当我是什么?别人碰我我就觉得恶......”话还没说完,那边就啪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周矜忽然就挂断了电话。 临挂断前陈浅看了一眼,其实留意到了画面一角迎面朝周矜走来的兔女郎,在他身边蹲下,露了很多肉,前凸后翘。 陈浅没别的看法,心中挺平静。但细想来其实觉得有些恶心,想起前不久刚和周矜做过,陈浅也不怎么吃的下了,清洗了锅,径直去洗了个澡。 出来时,手机依然被周矜数百个跨国电话打的发烫,陈浅关掉了手机,躺床上睡觉了。 周矜打了数个电话都没有回应,联系了wendy确认陈浅是安全的后,阴沉的眉目才算舒展分毫。即便如此,身边站的人却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头低了又低。 周矜目光扫过去,心中烦躁,早已经没了昔日气定神闲之态。其实他压根不愿意跟他们做这单生意,几个瓢虫,恶心的恶心,脏的脏。 他看着面前肥硕的男人,面上倒很平静,“这是你的心意,王老板?” “是啊,周先生。”王老板不明所以,明明刚刚还尚且愉悦的氛围,怎么现在低压成这样了。 额头渐渐蒙着豆大汗珠,王老板还是觉得难以理解,女人纠缠那是心胸狭隘,但男人,走到他们这个高度,有谁当真能美人在侧但坐怀不乱?他点的这一个个都不是孬货,要么处子之身,要么身怀绝技。谁受得住? 大约王老板心思过于浅薄,周矜只扫一眼,眉目间的讥诮已然再也无法压下。他淡笑了声,生意也不想谈了。路过一边袒胸露乳的女人,视线未做停歇,径直去穿衣服。 “王老板厚礼。过几天我亲自回份大礼。” · 旧金山下午一点,南城凌晨五点。灯火萧条,沉睡了的城市尚未苏醒的时候。周矜坐在别墅书房内一夜未睡,满脸阴郁地看着李文成走进来。 “陈小姐的室友去过公寓了。” 第54节 周矜沉声问:“陈浅呢?” “是不是哭了?” 李文成看了眼周矜,如实说:“据说陈小姐吃完火锅后还泡澡了,这会儿正在床上睡午觉。” “她心情怎么样?”周矜斜眼看过去。 李文成愣了一下,心道,能吃能喝能享受,这并不需要他说的吧。 “......” “不太清楚,”触到周矜冰凉的视线,李文成还是硬着头皮道,“但话明显变少了。” 一边的厉康看过去,奇了怪了,“陈小姐不是一个人住?怎么话就变少了,她跟谁说话啊?哦!她睡着了,那肯定不能说话了。这个也有必要跟少爷汇报?” “......” 很长时间,房间内都没人说话。李文成抬眼悄悄看过去,只见少爷的眉头肉眼可见地舒展开,却笼罩了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之气。 这书房就是一巨大的桑拿房,时值凛冬,李文成后背却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黏腻汗水。严寒与汗水本就相悖矛盾,就如同这间屋子里的人一样。 周矜不说话,李文成也站着不动。 打通陈浅电话是两个小时候,周矜去公司的路上。听见电话那头迷糊哼唧的声音,周矜眉头稍微舒展些。 周矜立即对前面汇报工作的助理作出噤声动作,才转而跟对话那头的人说话:“醒了?” 陈浅看了眼时间,将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刚醒。” “......” “你就没有要问我?” 那边嗯了一声,“你也醒了?” “醒了。” “......记得吃早饭。” 周矜顿了下,没回。 过了会儿,他说:“没什么事我挂了。” “嗯。” “......” 周矜轻笑了声,径直将电话挂断了。 翌日深夜,陈浅尚且在睡梦中,身上压下了一道黑影。须臾就有热气喷洒在她耳侧,身体沉重坚硬,很快就压的她踹不过气。她猛烈地挣扎,直到嗅到了那截沾着寒霜外套上的冰凉,深吸了一口气。 她轻轻推搡着伏在她胸口深吸的男人,“周矜......” 未开灯的房间内,夜色漆黑,男人唇边灼热呼吸一滞。 他抬眼看她,半晌,将她垂到前胸的发丝拢到身后。 陈浅推开她坐了起来,批件外套,下床开了灯,看见了一张熟悉的俊脸。 “你怎么来了?” “来和你睡觉,”周矜将床边站着的人拎到自己身边躺下,环住她的腰,低声叫她的名字,“陈浅。” “嗯。”陈浅低声回应他。 陈浅就是这样,香香软软,像一颗水灵香甜的水蜜桃。说话声音也细软,小猫哼唧一样。 周矜光是看见她,就有些克制不住自己。他抱着陈浅,亲完脸颊亲耳朵,亲完耳朵亲脖子,陈浅回回下意识地避开。感受到身侧人无声抗拒,周矜盯着她,忽然就笑了。 “你在生气。”周矜笃定地说。 陈浅:“我没有生气。” 周矜:“你都不问生什么气,还嘴硬说没有?”周矜吻着她细嫩的肌肤,将牙齿抵在上面,摩挲啃食。 陈浅觉得痒,立即去推周矜,“别这样,不舒服......” 周矜含混地笑了笑,却听着陈浅的话,停了下来,枕着她绵软的胸,卖惨地说:“公司事多,挺累。” 陈浅垂眸,“累就好好休息,飞这儿不更累吗?” 周矜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想见你。想跟你睡觉。” 陈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现在生理期。” 周矜脸色稍变,闻言手下去摸,还真是。 脑袋从陈浅的胸上挪下来,关了灯,将她娇小的身体拉下来,拢在怀里,“脑子里一天到晚想什么呢。字面意思的睡觉。” “肚子疼吗?”周矜见同事偶尔会给女朋友买暖宝宝跟红糖水,心中觉得,他们家陈浅跟别的小女生没什么区别,怎么会不需要这些。 陈浅红着脸将他的手拨开,捣鼓了一会儿,手伸出被窝抽张纸,抓住周矜的手,一根一根擦起来,“能不能不要乱摸,不干净的好不好?” 周矜手心微痒,由着陈浅擦,其实不脏,擦半天纸上也没什么。 陈浅低头嘟囔,眉眼认真,动作细致,周矜看着,眼里染上笑意。忽然钳制住她的手,啃了啃她泛着水光的粉嫩嘴唇。陈浅挣扎了会儿,挣脱不开,但一双潋滟的双眸写满了不愿意。 周矜轻笑声,“我真没点过技师,也没睡过别人。不然我飞上万公里,来回24小时干嘛呢?” “你动脑子想想陈浅,谁对我最重要。” 陈浅恰到好处的沉默令周矜愉悦,他眉目舒展开,将她手中卫生纸扔掉,将她整个人拉到被子里,“所以你就是生气了,吃醋了。” 陈浅心说她那是嫌弃他脏啊,跟吃醋什么关系。谁知道周矜又堵住她的嘴巴,压根不让她说话。周矜挺烦的,动不动亲她,手也不安分。陈浅抬腿踢踢他的小腿,“西装没脱不要往床上躺,床单不久前刚洗的。” 这话令周矜挑挑眉。 第36章 月出小 周矜下床脱衣服, 打开衣柜,除却陈浅的衣服外,还整齐摆放着他的衬衫。很显而易见, 被人整理过。随意挑拣了一件穿在身上,还有洗衣液的芳香。 没扔就算了, 还洗过。男人面容舒展开。 周矜回到床上, 又将陈浅搂在怀里。 “陈浅。” “嗯。” 也不知过了多久, 周矜叫她,陈浅忍着困意含糊地回答他。 “我回来哄你了,你连哄哄我都不行?” 陈浅悄悄打了个呵欠, 睁眼看他,有些惊讶, “你生气了?” 周矜微笑着看她,心说我现在就挺生气, 你还看不出来吗。 “......” 陈浅盯着他看了会儿, 心里觉得他好烦呀,还是以前那个烦人劲。心里埋怨着埋怨着, 就有些困, 眼皮重如千钧, 很快就阖上了。 翌日陈浅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没有人了。如果不是卫生间衣篓里有一件换下的白色衬衣, 陈浅还以为昨晚是场梦。 她俯身,将衣篓的白色衬衣捡起来,却在拿在手里的那一刹那怔住了, 只见白色衬衣上沾染着大块血迹, 已然干透。 陈浅手一顿,往下翻, 衬衣下面还有她的半条睡裤和惨不忍睹的内裤。 明明她睡前还穿着的。 陈浅立即想到了什么,脸红透了大半,特别是看见卫生间垃圾桶还有一张用过的卫生巾,她几乎快眩晕过去,这才知道为什么今早起床时下身还是干净的。 她深吸一口气,坐在了马桶上,羞耻得脑子一片空白。 晚点周矜又给她打电话,陈浅刚将衣服洗好放阳台晾晒。 周矜问她起床没,语气听上去就跟没事人一样。 陈浅刚拧到他那件白色衬衣,顿了一下,“......我在洗衣服。” “床边红糖水和暖宝宝,看见没?” “看见了。” 周矜在陈浅床上躺了两小时就走了,两小时也没睡,光顾着看她,偶尔捏捏她鼻子逗她。这会儿才在飞机上睡了一个小时,就起来给陈浅打电话了。就像他迁就两国时差,大半夜起来给陈浅打电话一样。 偶尔周矜会停下来会想,他是不是有病。但有什么办法,有就有了。陈浅就是他的药啊。 周矜透过舷窗看下方云层,知道陈浅什么性格,隔这么久才接电话多半是害羞的,故意没提睡到半夜收拾残局的事,他说:“视频吗?” 陈浅看了看卫生间的狼藉,拒绝了。 周矜说:“微信给你转了钱。” “我不要你的钱。”陈浅下意识拒绝。 周矜唇边笑意散漫,“我提醒你上微信呢。” 陈浅:“?” 周矜开始算账,“朋友圈三天可见,死活都不肯删掉陈景明那张破手是吧。给你所有朋友圈都点赞了,唯独跳过了那条,陈浅你傻子吗还不懂我的意思?结果你转头就设置了三天可见。” 陈浅:“......” “那天一上午都没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打一个过来看看我有没有被气死?都飞过来了,明明一句话的事,你转头就睡着是吧?” “......”陈浅摸摸鼻子,“我一会儿就删。” 周矜沉声道:“钱领了。” “......算了吧。” 周矜板着脸,“我的话都不肯听,钱也不要。你这道歉诚意呢?” “我什么时候道歉了?”陈浅听着手机,语气有些茫然,她什么时候她做错了她都不知道。而且听他这话的意思,怎么拿他的钱,算向他道歉? 最后事件以钱没人领,24小时退回周矜钱包告终。 周矜气的大半天没给陈浅打一个电话。几个小时后,看见陈浅朋友圈状态修改过来了,照片也删除了,人就被陈浅哄好了。跟没事人一样,依旧每天给陈浅打电话。 时间就这么过去,一个多月后,王贺经营的公司走投无路,濒临破产。 这短短二十天时间以来。洗浴中心受到举报,牵扯出南城地下一条牵扯极光的黑色产业,刹那间,全城风声鹤唳,风声所向,甚至牵连及南城坐拥南城最多娱乐会所的江家。 第55节 举报时间恰好与王贺妻子大闹洗浴城吻合,短短几天时间内,资方撤股,王氏集团因为丑闻股票市场受到冲击,已然岌岌可危。 倘若王贺前些时候还对周矜所说的厚礼心存些期望与希冀,那么此时此刻,怎么会不明白,他此刻已然为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割。 王氏集团破产当天,已近年关。 陈浅也从旧金山回来了,出国留学这么久,这是她回来过的第一个春节。 外公外婆八十大寿,生日宴就在年后不久,她特意乘坐春运期间最早的航班抵达南城。 周矜忙着处理工作上的事务,除却早晚两个电话,每天聊两句就没别的。陈浅这几天都在乡下,陪着叔叔婶婶去镇上准备烟酒,寿桃,烟花爆竹,以及年货等等。 因为旧金山与南城当地的时差,陈浅回国后生活作息堪称昼夜颠倒。即便努力调整了作息,几天过去,白天依旧难免困倦。 这天中午,陈浅吃完午饭后坐在庭中院子里晒太阳,暖洋洋的阳光洒在她眉目间,院中木桩两头紧扣的麻绳上晾晒的被褥绵软,床单轻薄些,随风而动,空气中充满了洗衣液的清香与阳光的味道。 陈浅坐在椅子上,温暖舒适地闭上了眼睛。 在异国他乡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想念家。只是加大课程安排紧凑,学习又紧张,而最开始时语言也是她最大的障碍,前两年其实生活并不容易,常常天一亮就起床,去当地街巷与当地人交谈,练习听力与口语。 美国物价又贵,吃份饭折合人民币约七八十,父母去世时留下的钱,再加上高考结束后那个暑假给江太儿子补习赚取的生活费,加起来也就百万左右。要支付学费,房租,还有生活开销,如果要读ms,七年,其实不够。 她没问江家要过钱,更没跟小姨要过,长辈问起,她也说够了。那会儿她还不够申请奖学金的资格,只能勤工助学换取生活费。打工的间隙更不敢休息,通常看书,巩固知识。 回家的机票于她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所以前几年,她生活拮据,并不常回来。后来申到了奖学金,数额大到不仅可以支付学费,就连支付她生活开销也绰绰有余,她才没去打工。 有了个人闲暇时间,偶尔去临近的城市旅旅游,见识见识不同文明的风貌,感受世界文化的差异。 即便这样,虽然经历富足了,视野开阔了,但心终究没有落到实处。 而此时此刻,乡下不算宽敞的二层小独栋,鼻尖萦绕着泥土气息,才最让人觉得实在。 时日阳光暖融,清风拂面,陈浅坐在园中藤椅上做了一个清浅安逸的梦。睡梦中,她感觉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轻轻托起,带着她走了段路。 陈浅被脚步声惊扰,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卷着被子翻了个身。 再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了,薄红的夕阳笼罩了临近的山头。午觉睡得久,头还有些痛,陈浅推门出去,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男人有磁性的清冷嗓音,犹如严冬时屋檐上的一捧雪。 陈浅脚步稍顿,站在楼梯上看见了周矜。正给外公斟茶,两人不知聊了什么,周矜眼底染上了笑意。 这会儿周矜褪下一身西装,上身穿着黑色修身冲锋衣,下身穿着同色系休闲裤,更显得他身形修长挺拔,这身穿搭削弱了他以往穿正装时冷冰冰的疏离感,更添一份少年人的活力气息。 陈浅看着,这会儿周矜恰好往楼上瞥了一眼,两人视线相触,周矜眼里笑意更甚,陈浅却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到楼下时,餐厅内已经摆满了一桌丰盛的菜,外婆解了围裙,将最后一道白菜豆腐汤端上来,催促陈浅去洗手。 陈浅依言去了厨房,正洗手着,腰后环上一双手,一个坚硬灼热的胸膛挤上来贴着她后背。 陈浅动作一顿,轻声说:“别闹,我洗手呢。” “想不想我。”周矜亲亲她耳垂,压在她耳边沉声道。 陈浅感受到一道电流触在耳垂上,瞬间流向四肢百骸。她那只耳朵逐渐发热发烫。尤其时听见门外外公外婆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声时,脸颊上也带了些不自然的薄红。 她又拧开水龙头,渐大的水流声盖过门外的声音。 天已经擦黑,头顶有一只巨大的白炽灯泡,光线落在檐下拥吻的两人身上。 周矜胸膛依旧贴着陈浅单薄的后背,他捧着陈浅下巴,侧过去迁就她。接吻时周矜极少闭眼,目光时而停留在她扑闪的睫毛上,时而停留在她鼻翼一粒痣上。 很久很久以后,陈浅双腿酸软,即将失去呼吸,周矜这才放开她。 陈浅打开厨房水池边的一扇窗,微凉的晚风灌进来,脸颊上的温度逐渐降下来。 “你怎么来了?”陈浅问。 周矜已经走了出去,闻言,停下脚步,他说:“外公外婆不是要过生日了,来看看。” 陈浅继续洗手,很久以后,才留意到周矜叫的是外公外婆。其实没叫错,但她还是蹙了蹙眉。 直到外公外婆来催,陈浅才关掉水,回到了餐桌上。 期间外婆一个劲给两个孩子夹菜,老年人淳朴善良,在乡下生活惯了,常常拿着自己的筷子给周矜夹菜,陈浅拿眼睛偷瞄周矜,以为他会不喜欢,没想到他跟没事人一样,将菜都吃完了,包括他最讨厌的蒜薹与韭菜。 陈浅想起,其实高二那年暑假周矜也是这样的。那时候她还拦着外婆夹菜,这会儿也不拦了。因为她发现周矜的少爷病其实是分人的。 外婆给她夹着糖醋排骨,陈浅乖乖吃了。 外婆看着她吃,笑着问:“好不好吃?” 陈浅吃着饭,点点头。 “这是小矜这孩子做的,手艺可好了。”陈浅动作一顿,看向外婆。 “你刚刚在楼上睡觉,外婆今天腰有些不舒服,本想叫你起床帮忙招待客人,结果小矜这孩子说他会做饭,就帮我做了几个菜,你看这糖醋排骨,红烧狮子头,松鼠桂鱼还有牛肉粉丝都是他做的。”外婆笑着说。 “我记得七八年前,你们还小,那时候你感冒昏睡了一整天,村里的老中医给你开了中药,小矜当时给你熬药,差点没将水吊子打翻。一转眼,小矜都会做饭了啊。” 陈浅记不得这事了,“昏睡了一天,这么严重吗?” “那时候夜里,你发烧,还下了好大的雨,我和你外公腿脚不方便,还是小矜用家里的老自行车背你去的医生家。”外婆笑的眼睛眯起来,“你这孩子的记性!怎么连我这个八十岁的老太太都不如?” 陈浅是不太能想起来了,只依稀记得,她身体好了后,被某人恶意剥削劳动力,天天费力地踩自行车送人上学。 她偷看周矜一眼,这会儿周矜也意味深长地朝她看了过来。 “......谢谢。”陈浅极其害怕周矜那张破嘴乱说什么,飞快地错开眼睛,低头扒饭。 周矜笑着没说话,却在餐桌下,一把握住陈浅的手。 陈浅要缩回去,周矜却越抓越紧,两人手不小心撞到桌子上,发出啪嗒一声,外公朝四周看了看,好在被外婆催促着吃饭这才没怀疑什么。 陈浅呼出一口气,拿眼睛瞪了周矜一眼,周矜使坏地掐了陈浅手心一把,这才放开。 饭后,陈浅被外婆安排着收拾周矜的房间。周矜则陪外公在楼下喝茶聊天。 外公算是半个文化人,对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各个方面都很感兴趣,周矜就淡笑着侃侃而谈,说什么都能搭两句,将两位老人家哄的高兴得合不拢嘴。 老人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房间就在一楼,陈浅的房间在二楼,给外公外婆拿完药,热完牛奶,陈浅关了灯,脚步极轻地踩在楼梯上上楼。 陈浅特意将周矜的房间安排的隔着自己房间很远的地方,路过周矜房间时,发现里面还有光亮,应该还没睡。陈浅蹑手蹑脚地溜回房间,飞快地将门反手锁上,这才呼出了一口气。 正要开灯,却听见漆黑的房间传来了男人极其低沉的笑声。陈浅一愣,后背瞬间起了一层汗。 陈浅懵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将灯打开,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来这儿啦?”陈浅走过去,拉着周矜的手,“你快回去吧,外公外婆在楼下呢。” 周矜这会儿正坐在陈浅的床上,长腿随意地支着。翻了两页柜子上放着的书,陈浅去拉他,死活拉不动,直到瞥见他手里拿的书,脸唰地一下就红了,立即就要去抢。 周矜将书举起来,仗着身高优势,不让陈浅碰到半点。陈浅眼泪都快要急的掉下来,“你干什么......快还给我。” 周矜又翻了两页,笑出声,“这什么漫画?一天到晚脑子里想的什么?” “不是我要看的......”其实真不是她要看的,两天前陪侄儿在镇上书摊买书,侄儿喜欢看漫画跟故事书,她随意拣了几本回来,到家之后翻了两册,这才发现里面有一册......相当的少儿不宜。 她就擅自扣了下来,闲暇时候随手翻翻。 周矜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她双手都绞在一起,头低的更低。 好吧......其实......她看了。 ......还挺好看的。 周矜足够地了解陈浅,知道她这幅模样,是心虚的厉害。他内心哂笑,这么多年了,陈浅还是那么笨,连撒谎都不会。 他将漫画放在腿边,拉过陈浅的手,“看就看了,脸红什么?” 陈浅低声说:“我没有......” “咱们都试过。不是吗。”周矜托住她的腰,往怀里轻轻一揽,笑的含混。 “周矜你不要说了!” 陈浅拿眼睛恼怒地瞪他。 “嗯,不说了,”周矜拍拍腿,“自己坐上来,我抱会儿。” 陈浅就知道周矜说抱会儿压根就不是抱,她不愿意,推搡周矜,“床单刚换过,不要弄脏了。而且明天一早大伯就来,被撞见了怎么解释?” 周矜见陈浅不肯,强行将她抱到腿上坐着,亲了亲她指尖,“撞见了就来你家提亲,还能怎么办。” “不嫁。”陈浅捶了一把周矜。 周矜轻笑着,探向流淌着蜜与奶之地。 陈浅怎么说也要将他推开,手脚并用,全身心都写满了抗拒。周矜脖颈间都陈浅的指甲划上了一道红痕,嘶了声,陈浅一愣,连忙仰头看过去,周矜就趁机解开了她睡衣以内。 挤出来的犹如白雪,圆滚滚的,其中盛开了两朵生命旺盛的红梅。 此时已是隆冬时节,南城的冬天格外寒冷,没了衣物遮挡,陈浅裸露在外的皮肤极快地战栗,似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周矜看着有些心疼,拿被子盖在了她身上,倾身而下。 被褥中,两人撕扯在一起,陈浅被咬了一口,不重,但酥麻之感直冲天府,令她眼睛里极快地涌上了泪花。 周矜将陈浅抱在怀里,揩去她垂在眼尾的泪珠。再往往下抵过去时,陈浅却说什么也不愿意打开。 周矜感觉到陈浅极度的抗拒,身后也起了一层汗。直到他感觉到身下的人真的在掉眼泪,这才停了下来。他翻身而下,将她轻轻拢在怀里,无奈地叹息,“怎么了?” “我都说不要不要了。”陈浅呼出一口气,豆大的眼泪掉在周矜掌心,“周矜我好讨厌你,你根本就是天天想着那事,你都不愿意尊重我的意愿。” “行行行。你不愿意就算了,”周矜枕在她锁骨上,摸着床头的纸巾给她擦眼泪,“不哭了,行不行?我就抱抱你,坚决不碰你,嗯?” 过了很久,陈浅眼泪才不掉了,“你要是真听我的,在一开始就停下来了。”陈浅说着,弯身去被窝里摸出睡裤给自己穿上,抬手时,无意间碰上,手背一个激灵飞快地逃离。 陈浅将脑袋探出被窝,一下对上了那双冷峻却又带着笑的眉眼。 腰间依旧被那东西硌着不舒服,陈浅抬脚踹了周矜一脚,“回你自己的房,不准再来了。” “不行。”周矜反而抱的陈浅更紧,“我真想你了陈浅。” “离开这。”陈浅推开周矜。 周矜眯眼看她。陈浅也不逞多让地直视他。 半晌,周矜:“......我必须走?” “嗯。” “只要离开这间屋子?” 陈浅点点头。 “陈浅你今晚拒绝了我三次。” 陈浅觉得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哪三次。” 男人伸出手指,带着些幽怨之气,一一陈述:“一,在餐厅不跟我牵手。二,不跟我睡觉。三,你的房间都不愿意我进来。” 第56节 陈浅看着他那几根修长的手指,想起什么,红着脸抽出两张纸摔进周矜怀里。 “......” 周矜接着,一根一根手指擦拭。 “还有没有别的?” 陈浅:“......没了。” 周矜眯了眯眼睛,“我走可以,今晚都不准再跟我提要求。” 陈浅眨了眨眼睛,“好。” 紧接着陈浅留意到周矜从被褥里起来,站在她床边穿衣服,她往下扫了一眼,觉得自己眼睛脏了。又极快地将头钻回被窝内。 听着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以为周矜要走了,这才露出一双眼,甚至没看清,身体却骤然一轻,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连人带被子被周矜裹在了怀里,带着走了出去。 感受到怀里人的挣扎,周矜伸手攥住了陈浅纤细的脚踝。 月色下,他看着她薄红的面色,唇边笑的畅快,“第一,你今晚不能再和我提要求;第二,我离开了你的房间;第三......” “我真的很想你啊,陈浅,你心怎么这么狠,对我又打又踹的。”他说着,又紧了紧陈浅。 抱陈浅回房后,周矜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他俯身下去和陈浅说话,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七年半前,高二的那个暑假,他其实住不惯乡下,有时候大少爷气性上来了,就各种使唤陈浅为他做事。 有时候是肥皂,有时候是洗发水,有时候是蚊香液,有时候是洗衣凝珠。 雪松味道的洗衣凝珠,是陈浅给他诸多下下之策中,还算勉强凑合的。没想到,他一用就用了七年半。 今天身上的这套没用过凝珠,量身高定,不久前才送来,全新的。 所以怎么会有熟悉的味道? 周矜拿起一只枕头嗅了嗅,紧接着抬起被褥一角。都是那阵熟悉的雪后松柏之味,还有布满阳光的温暖之气。 刚晾晒过。 周矜去闻陈浅身上裹着的那套被褥,是水果清香,不是这个味。 他倏地就笑了,眼里清浅,“陈浅,你嘴巴里塞石头了?这么硬呢。” “什么?”陈浅蹙眉看他。 周矜指着两床被子,将证据一一拍在她面前。 “......”陈浅有些无奈,小声地解释,“我洗一半洗衣液没了,我又加了另一瓶。都是我在镇上买到的呀。” “......” 周矜刚舒展的眉头蹙起,眉目间尽是不悦。拼死拼活供她读了那么多年书,情商倒一点没涨。智商用情商换的? 他忽然就不理陈浅了,临睡觉前还不忘将陈浅塞到自己被窝,又将她身上那床被子送回了她的房间。 第37章 月出小 乡下没有暖气, 陈浅这几天每早都会被冻醒,手脚冰凉。周矜是男人,外表看着冷冰冰的, 但其实脱了衣服身躯极其炙热,男人雄性气质很显著, 跟那方便的表现高度一致。 ......陈浅是被热醒的。 醒来时, 陈浅将脑袋伸出被褥, 发现半边身子已然露在了被褥外面。 睡梦中觉得热,这会儿又觉得冷。 她皱着眉头,这人睡觉怎么总是抢被子?陈浅心中埋怨, 抬脚踢踢周矜小腿。 “分我点被子,我冷。”陈浅小声地说。 周矜狭长的眸子睁开一道缝, 看向陈浅。半晌,亲手将她捞回来, 扯唇淡道:“你仔细想想晚上我给你盖了多少回被子, 刚睡着,还被你踢醒。” “我没有......”陈浅拍掉他的手, 卷着被子背对他。 适时安静了下来, 陈浅将自己裹成蝉蛹, 过了会儿,她说:“......我也没用力气啊。” 周矜冷哼了声, 双眸微眯,“疼。” 知道周矜心黑,陈浅当然不信。卷了卷身上的被子的被子。 周矜又粘上她, 将她娇小的身子拢在怀中, 埋在她的锁骨上,说了好几回疼, 听语气,似乎疼的都快要倒吸凉气了。 陈浅将信将疑,回过头看他,“哪儿疼?” 周矜唇角微勾,握着她的小手往下游走。 “......” “???” “!!!” 又烫又戳人,陈浅忽然猛地收回自己早已经不干净的手,抽了张纸开始擦,差点没哭出来。 “我再也不会相信了,周矜。”陈浅卷走了大半张被子,身影冷的像堵墙。 周矜去给陈浅暖手,她僵硬地避开,半点没给他碰。再去捞她,陈浅已经开始弯腰在被窝里找胸衣与内裤。想到这个,陈浅就觉得周矜病的不轻,还爱欺负她,好好的大半夜,非得将她剥个干净。 窸窸窣窣好一会儿,她穿好胸衣和内裤,连床畔的睡衣也顺手捞了过来。周矜的睡衣压在上面,陈浅一时气恼全都挥到了地上。 “......” 周矜这会儿靠在床头坐着,身上的被子随着陈浅起身的动作卷走了大半,大片精壮宽阔的胸肌露在外边,欣赏着陈浅细嫩肌肤下诱人姣好的曲线。 听见动静,看见被陈浅扔到地上的衣服,他也浑然不介意。 过了会儿,周矜这才发现了陈浅的不对劲,指间她捂着腰后,又开始钻到了被窝里。 周矜笑了声,提小鸡仔一样将陈浅从被窝里拎出来,拍拍她的手,“松开。” “你干什么?”陈浅怒目而视。 周矜将她手拨开,绕到陈浅胸衣身后扣子处,将后排搭扣一一严丝合缝地扣上。 “可以了。” 陈浅回头瞪了眼周矜。 周矜摸摸鼻子,“昨晚什么都没干。” 陈浅被噎着了,呼出一口气,飞快地将衣服穿好,正准备回房,刚要将门打开,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小孩欢乐愉快的声音。 “姑姑!!!” 陈浅被吓得心跳漏了大半,伸出的脚还没来得及踏出去,猛地收回来。只听“啪嗒”一声,门一拍,陈浅又红着脸坐回了床边,大脑一片空白。 三岁的圆圆尚且懵懂,在陈浅房间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后,又咕隆咕隆地踩着楼梯下楼了。 没多久楼下传来了声音。 “奶奶!太太!我没找到姑姑!姑姑呢,她在哪儿?” 外婆说:“在卧室呀,没起呢,今天睡了懒觉。” 陈浅看着手机里的时间,快八点半了。在小孩面前睡懒觉,好像不怎么能说的过去...... 圆圆奶声奶气地说:“没有!我找过了,不在!” 外婆惊叹了一声,“不可能呀。” “浅浅!” 外婆就在楼下拉扯着嗓子叫陈浅。 陈浅立即从周矜房间一股烟跑出去,直到到自己的屋子才敢搭话。 “我在。” “快起来,圆圆找你给他讲故事呢!” “好,我换件衣服,一会儿就来。” 周矜又赖了会儿床才起来。简单地洗漱过后,下楼时,已经九点了。 陈浅正拿本图画书坐在阳光下给小孩儿讲故事,阳光洒在她蓬松干净的发间,眉目干净又温和。 小孩凑在陈浅面前,脸都快跟陈浅贴到一块去了。 小男孩。 周矜双眸微眯,将小孩从桌子上拎起来丢在一边,自己毫不客气霸占了小孩的位置,还不忘将椅子拖到陈浅身侧,跟她并排坐在一起。 圆圆本来有些生气,两只腿奋力捣鼓。这会儿落在地上,看见周矜那张冷峻的脸正用一种极其不耐烦的眼神看他,撇撇嘴,被吓得几乎快要哭出来。 “周矜你干嘛!” 早上气还没消,陈浅将圆圆抱在怀里,给他擦眼眶打转的泪水,柔声问:“圆圆还听故事吗?” “嗯嗯。”圆圆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不住地点,却时常拿眼睛去瞟周矜。坐着的那张凳子,他刚刚在上面贴了奥特曼贴纸。圆圆听着听着就走了神,在陈浅耳边,用小奶音道:“这个哥哥怎么这么坏呀,他抢我的奥特曼......” 陈浅回眸瞥了周矜一眼,对上他探究的视线,立即捂着了圆圆的嘴巴。 周矜低低地笑了声,拉了拉陈浅的衣袖,“陈浅,我饿了。” 陈浅寻思着昨天你表现来的厨艺不是很好吗。她说:“你可以......” “一个听故事,无关痛痒,一个饿肚子,随时可能被饿死,你自己选吧。”周矜掏出了裤兜里的打火机,掀开盖帽又阖上,金属相撞,发出了啪嗒啪嗒声响。 圆圆被吓得钻回了陈浅怀里,豆大的眼泪不住往下掉。 陈浅看了眼圆圆,又责备地看了眼周矜,叹口气,“吃面条吗?” “都行。” “那你把圆圆的凳子还回来,坐我的。” 周矜淡笑声:“可以。” 陈浅将圆圆放下来,让他坐回了自己的奥特曼凳子里,又将故事书递回他手里,这才起身去了厨房。 陈浅刚走没多久,圆圆就迈着小短腿跟上去,才走了两步,整个人就被一只手拎了回来。 “跑什么,”适时陈浅回头看了一眼,周矜勉强扯出一丝笑,对圆圆说,“我给你讲故事。” 周矜语气慵懒,也不走心,故事讲得远没有陈浅好,但圆圆听着听着,就安静了下来。 第57节 周矜翻过一页,忽然停了下来,看着圆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圆圆,哥哥。” 周矜对这声哥哥有些意外,叫陈浅姑姑,叫他叔叔都不叫的?硬生生被这破小孩跟陈浅拉低了一个辈分。 周矜想了想,说:“你叫错了,我不是哥哥。” 圆圆依旧懵懂,“那应该叫什么?” “姑父啊。”周矜摸了摸圆圆的脑袋。 “姑父?” “嗯,姑父。” “姑父好。” “你好。” 小孩叫两声就不叫了,周矜从裤兜里又掏出一粒大白兔奶糖。 圆圆正准备接着的时候,周矜忽然捏着奶糖不给他了,他眯眼问:“叫我什么?” 圆圆声音清澈,“姑父!姑父!” 周矜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将奶糖递给圆圆。 圆圆咬开糖衣,将奶糖一整个塞进嘴里,被甜的眼睛弯弯。当即用带着气泡的小奶音放声叫道:“姑父!姑父!姑父!姑父!......” 周矜又摸着裤兜,还有两粒,本想都给他,但想起陈浅也喜欢吃,私自藏了一粒。 圆圆看见姑父又给他一粒糖,高兴地搂着周矜的脖子,口水哈喇地沾了周矜满脸。 周矜洁癖忽然犯了,整个人浑身上下不高兴,将圆圆丢到椅子里。 陈浅端着面出来,被这一幕逗笑了。紧接着,她就见圆圆喊出了令她头皮发麻的称呼,“姑父!姑父!” 陈浅心虚地瞥了眼在不远处聊天的大人,连忙上去捂圆圆嘴巴,周矜在一边笑着看向陈浅,伸手托住陈浅的腰,挡着她手里那碗面条不让它掉下来烫伤自己。 “哎,浅浅?” 陈浅蹲在圆圆面前,姿态怪诞,一手端着面碗,一手去捂圆圆嘴巴。曹英走出来看到自己孙子被捂着嘴巴的时候惊呆了,凑近一看,一个陌生男人手还搭在他们家浅浅的腰上。 这......?! “浅浅过年带男朋友回来啦。”曹英将自己的小孙子从地上抱了起来,也不等陈浅回答,仿佛这是一件极其肯定的事情似的,半开玩笑地说,“圆圆你早上去打扰姑姑和叔叔就算了,现在还赖着姑姑,圆圆你是一只小电灯泡呀!” 周矜在一边笑着没吭声,倒是陈浅脸红了个透,连忙拨开周矜的手站起来,澄清道:“不是的大娘,不是男朋友......” “大娘我去给您搬凳子。”陈浅看着曹英,立即转身去了堂屋。 搬完凳子回来,就见周矜在跟曹英正聊得火热。曹英快五十岁了,是镇上普通的劳动妇女,周矜也不知道找到什么共同语言了,这么健谈。陈浅刚在身边凳子坐下,就见曹英手里拿着一只特别厚的红包。 瞧着得有好几千了。 曹英见陈浅过来,笑着说,这是小伙子给她孙子的压岁钱。盛情难却,恰好正逢年关,圆圆也小,曹英没拒绝的道理。因而态度也更加热络。 倒是陈浅后悔刚刚一个人去搬凳子了,这会儿生怕周矜乱说什么,催促他去厨房吃面。 周矜走后,曹英悄悄问陈浅:“没在一起,在追求你?” “没有。”陈浅拨了拨耳边并不存在的发丝,故作镇定。 其实陈浅也不知道怎么说,曹英这眼神又好像在说我什么都知道,你骗不了我。要是将小姨那层关系说出口,人家还不得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吗。 实际上,陈浅想的没错,曹英一副过来人什么都明白的口吻对陈浅说: “那男孩子样貌周正,谈吐也不凡,出出手就好几千好几千的,外面停着的那辆车就是宝马吧?好几十万呢。态度也好,对着我一口一个大娘大娘地叫,还不是随着你叫的?你没瞧着他刚刚看你那个眼神,你来之后眼睛就没离过你。” “你别看我没读过什么书,但是眼睛毒辣着呢,你就是读书太多了,心思太单纯。但马上年纪也到了,也要结婚了,这时候还不努努力抓紧抓紧吗?” “......” 陈浅没说话,弯了弯眼睛,尬笑地喝着茶。 曹英拿着人家一只红包,抵她两个月工资呢,这会儿定然努力撮合。 她咳了咳,压低声音,神叨叨地问:“大娘问你,结婚之后的婚姻生活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陈浅抬眸,澄澈的眼神不解地看过去。 曹英压低声音,凑在陈浅耳边,喷洒出来的热气将她的耳朵吹得红红的,“最重要的是那方面的和谐啊。” “咳咳咳——!!!” 陈浅一口茶压在喉间差点没从鼻腔内喷出来,好一会儿缓过来,就听曹英头头是道地分析。 “哎呀你这孩子,就是太单纯,这个有什么害羞的?以后关起门来过日子,谁都得经历啊,”曹英说,“大娘这些年看人最准了,男人那方面好,特质很明显。就比如那孩子,指甲盖薄粉,手面青筋明显,说明身体挺健康,那方面就没有差的。” 陈浅脸颊红了个透,心虚地往厨房餐厅那儿看了眼。周矜吃完了,手随意搭在一边,正直勾勾地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兴许是受曹英那话的蛊惑,她下意识地往周矜手面看一眼,似乎看见了凸起贲张的青筋。 她就立即收回了眼神。 曹英见陈浅那害羞劲,也不同她说这个了,谈起了另一方面,“再说孩子吧。圆圆刚刚还跟我说那男孩子给他讲故事呢,还给糖给他吃,一看以后也是会哄孩子的。到时候你也省心些是不是?” 圆圆因为两粒糖的恩情,也在一边搭腔,“嗯嗯嗯姑姑,我可喜欢姑父了!” 陈浅看着刚刚在她怀里哭的正伤心的圆圆,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她纠正说:“圆圆不要瞎说,不是姑父。叫叔叔......” “不是不是,才不是叔叔!”圆圆的小奶音高亢洪亮,“是姑父!就是姑父!” 陈浅呼吸一窒,知道大娘这被人收买了。这天也聊不下去了。她岔开话题随口说了几句,等着大伯给院子后头那棵树砍掉,大娘也就抱着圆圆跟大伯一起离开了。 陈浅送走大伯一家,回到厨房,周矜长腿在门槛处一支,挡住了陈浅的路。周矜手上略微用些力气,就圈着陈浅坐在了自己膝上。 陈浅这会儿完全被周矜气到了,回过头瞪了他一眼。 “你什么时候走?”陈浅没好气地问。 周矜松开手,看着她气的双颊鼓鼓的,眉头也拧成了一团,眼里染上了清浅的笑意,亲手将她眉头揉的舒展开,“这就赶我走了?” “......后天就是寿宴,明天小姨和姨父会来。”陈浅拍开他的手,站起来。 周矜当然知道目前以他地下情人的身份,暂时没资格参加他们家家宴。他说:“明天一早就走。” “晚上我不想要。”陈浅义正言辞地拒绝。 “低估我,还是高估你自己?”周矜拉着陈浅的手站起来,“答应了咱外公去镇上给他买棉鞋。下午去逛趟街,回来得晚上吧。晚上也得赶我走。你想什么呢,我就是那种人?” 这几天周矜很怪异,中午午饭他帮着陈浅做,吃完饭后,抢着洗碗。就连陈浅也被他拎到被窝里睡了个午觉。 睡醒起来,外公外婆就让陈浅跟随周矜一起上街,并贴心地给了陈浅二百块钱,让她给周矜买点零食好好招待他。陈浅哪里真能收外公外婆的钱,表面上收下了,又将钱塞回了老人家的储钱罐里。 坐上车,陈浅扯扯唇,“一家人都被你收买了。” “什么叫收买?”周矜接过陈浅那侧的安全带,顺手插进去,“就不能是你家的人发自内心喜欢我?” 陈浅唇角抽搐,看着手机,也不再搭理周矜。 开着车有一会儿,周矜看向陈浅,狭长的双眸微挑,嘴上依旧漫不经心,“你这一大家子,也不知道属谁眼光最烂?” 讽刺之意再明显不过,陈浅将手机往一边挪了挪。 周矜轻嗤一声,“我还坐在你身边呢,给别的男人发信息。” 受不了周矜的阴阳怪气,陈浅将手机锁屏关掉了,“以前同学,我很少回来,当然得去聚聚。” “什么同学?”周矜看过去,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路万。” “......”陈浅小声地说,“还有王舒婷她们啊。” 周矜直视她,眼神压迫感极强,似乎在说你敢去一个你试试。陈浅看明白了,她说:“正常的社交是必要的,这是我的自由。” 说的是。他什么身份啊。周矜冷笑着开车。 “......” 车内再没人讲话,一阵沉默。车很快就开到了镇上。临近年关,两条老旧的街道挤满了商铺与客人。卖春联对子的,卖瓜子花生的,卖牛肉羊肉的,卖烟花爆竹的。临水镇年味很重,热闹喧哗。 陈浅对什么都感兴趣,走走停停。养龟逗鸟的要停下来看会儿,路过卖老虎帽的店铺要停下来看会儿。周矜隔着几步距离跟在陈浅身后,不远不近,显然还生着气。 两人在卖棉鞋的店铺停下。陈浅挑选了三双,老板娘一边给她打包,一边和她随口聊天。陈浅笑笑,回过头就看见周矜冷着脸将账给结了。 陈浅歪着脑袋心里盘算着,看见了不远处卖梅花糕与年糕饺的铺子。 梅花糕香软糯叽,甜而不腻。年糕饺外皮q弹,内里是肉馅。 这些小吃都是南城的特产,她很喜欢,但在美国这几年不刻意去找,压根吃不到这些。她回过头瞥了一眼周矜,见他正讲着电话,怀里抱着棉鞋去买了梅花糕与年糕饺。 陈浅吃着梅花糕就有些吃不下了,其实午饭吃了也没多久。恰好这时候周矜挂断电话走过来,看她一眼,“走了?” 陈浅嗯了一声,跟在周矜身后。穿过喧闹嘈杂的街道,前方就是一座桥,桥下蜿蜒而过潺潺溪水。纵然严冬,也没受到半分影响。脚下就是青石板,光线洒来,石板反光噌亮。 陡峭,台阶又小,一看就是陈浅这样的小短腿会摔下哭鼻子的。 周矜率先上了一半台阶,回头就看见陈浅怀里抱着穿的吃的犯愁,他挑挑眉,拦着陈浅的腰,单手就将她抱到了桥上,又重复这个动作,毫不费力地夹着人走下去。 四周还有经过的行人,陈浅脸唰地一下红了。有手有脚的......旁边的三岁小孩还自己过桥呢。 周矜将陈浅放下,瞥了眼她面上尴尬的神情,心情愉悦了些。正掉头往前走,陈浅忽然扯了扯他冲锋衣一角,小声问:“吃年糕饺吗?临水镇的特产。” 周矜回过头,正想问问她,他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好说话。但看着对上她小鹿般明亮的眼睛,倏地笑了。心中不快霎时间消了大半。 周矜说:“你喂我。” 陈浅瞥了眼四周的人,“不行,你自己吃。” “喂我。”周矜垂眸看她。 “......” 陈浅动作微缓,拉着周矜走到一边,背对着人群。将捂在手心的年糕饺塑料袋揭开,粉嫩莹白的饺子露了出来。零度的天气,竟然还冒着热气。 年糕饺不大,本可以一口吞下,周矜非得一口一口吃,陈浅光举着手就有些酸。 感受到陈浅手腕微微颤抖,周矜见好就收,将剩下的半块年糕饺叼进嘴里。 “虾仁馅的?” 陈浅嗯了声,“玉米虾仁馅的。”去看他的脸色,原本以为他吃不惯小摊小贩的东西,没想到他吃的还挺高兴,眉目亦跟着舒展开。 周矜垂眸看向陈浅,将她脖颈间的红色围巾围好,“还知道我的口味。”男人说着,眼底染上了些笑意。 · 上车后,陈浅将棉鞋放在一边,哈气吹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周矜摸了把陈浅的手,蹙眉问:“怎么这么冷?” 第58节 “外面天气冷。”陈浅轻声说。 周矜想起刚刚举着年糕饺喂他的那只手腕。看来是那时候冻得。 他轻轻将陈浅的手握在手心,搓着她的指间,“傻不傻?我爱吃就吃,不吃就算,你管我做什么。” 陈浅看了一眼周矜,其实他这人挺矛盾。照做吧,听这语气像埋怨自己太纵容他。不照做吧,他也能在街上给他甩脸子。陈浅不说话了,周矜放开她的手,轻笑了声,开车离开镇上。 车驶在水墨乡镇的楼道间,临水镇的江南气味很重。恰好这时候天暗沉了下来,驾驶过乡间小道的时候,鹅毛般的大雪忽然落了下来,行人逐渐稀少。天地为之一白之时,所有行人与声响像突然消失了。 车内开着暖气,陈浅望着眼前鹅毛般的大雪,天际酱红的夕阳。旧金山少雪,上一场看的大雪,还是高三那年,她撑着伞去接周矜时。 陈浅想起了那天,她忽然回过头,周矜不知何时停了车靠在田埂间。面前的那条羊肠小道,曲折坑洼,绵延向前,苍茫的大地,那大概是地平线另一侧。 周矜嘴唇贴上来的时候,她呼吸一滞。灼热的胸膛贴上来时,陈浅亦未曾设防。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抱到了后座,车内温度渐高,她渐渐失去了呼吸,只能靠本能,鼻翼翕张,嘴唇张合。 直到密密麻麻地痛楚像潮水般席卷过来,额上沁满了汗水,与周矜的薄汗滴合在锁骨间时,那样的冰凉之感才使得她觉得是活着的。 活着,活着......活着真好,她想着,齿关也飘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车外,雪花渐大,如同万千个鸡蛋砸下来,拍在车顶,似乎在车上砸了数个巨大窟窿。车身的弹性极其好,较劲一般,车顶砸下一只窟窿,就还以一记凶猛的拳头。 雪覆盖在广阔平坦的原野,亦将天地的摇晃,颠倒,坍塌掩盖在那片纯白之下。 太阳坠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天将好擦黑。 车窗上泛着浓重的水雾。两只洁白纤细的小手手心撑在车窗上,停留了很久很久。久到仔细去看,可以轻而易举地瞧见那两只微红手心起的褶皱。那是长期泡在凝结水汽中的效果。 偶有垂落之时,那时候,一只精壮有力的胳膊总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捉住。 时间飞逝,天际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车内的时间却凝固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上已然空无一物,玻璃上有着两只小巧的手掌痕迹,细看,能看出隐隐指纹痕迹。 第38章 月出小 车内, 周矜抽出一条羊毛毯子盖在陈浅腹部,又抬手擦了擦她额间的汗。 “喝水吗?” 陈浅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 周矜此时衣服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面容亦清隽俊朗, 不见任何疲色。 周矜将水喂到陈浅嘴边,见她脸色好些, 又将兜里最后一粒大白兔奶糖的糖衣褪下, 塞进陈浅嘴里。 这才下车, 迎着凛冽寒风点了根烟。 再上车时,陈浅已经将衣服穿好了,脸颊红扑扑的, 在拉身上羽绒服的拉链。 周矜低头给她拉上。 陈浅感受到周矜身上沾染的凛冽寒气,亦嗅到了烟味, 很不好闻。 周矜给陈浅拉好拉链,含笑问她, “发什么呆?” “在想事情。” “比如?” 陈浅说:“你为什么要抽烟?” 印象中的周矜像雪, 更像天边的月亮,皎洁清冷。他当然也桀骜不驯。但烟草怎么去形容, 迷离又萎靡。这是陈浅的印象, 她并不认为周矜与这两个词沾边。他就不像会吸烟的人。 周矜忽然就笑了, 这是这么久以来,陈浅第一次对他, 对他这七年产生好奇。 他将她抱在怀里,亲吻她的额头,“因为你陈浅, 因为很想你。” 后座已经不适合再坐, 周矜将陈浅抱到副驾驶,自己坐在驾驶座开车。在车内其实也只是错觉罢了, 雪不算大,这么久了,铺展在地上也只是薄薄的一层。 陈浅睡着了,周矜就开的慢,回到林家的时候已经七点了。 两人做的时候,没忘记打电话给外公外婆,这时候老人家也已经上床睡觉了。 周矜将陈浅抱上到房间,本想跟陈浅一起洗,但褪下她裤子时,淌过的一片滑腻令陈浅霎时间双颊透红,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跟周矜一起,推搡着他出去。 陈浅洗好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桌上放着一碗排骨面。汤面浓郁,面条香软。陈浅坐下吃时,周矜已经将兜里的烟,打火机与糖纸撂在了桌上,去卫生间洗澡了。 陈浅在车上睡了很久,又吃完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感觉到周身的精力都恢复了过来,这才折返回去拿东西。 三双棉鞋。还有半块梅花糕。 棉鞋外公外婆各一双,两双就够了,还有一双是鞋店阿姨送的。 男人的尺寸。 周矜的脚多大? 她去看他的鞋子,却发现鞋跟处沾着雪,还有些烂泥。陈浅去看看自己的,很干净......好像是周矜将她抱回来的。 · 周矜冲完澡出来,裸露着胸膛直接走出去。却发现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大一码的棉衣,灰色的。 他弯弯唇,穿了上去。短了半截,但他确信,陈浅买大了一码。衣服上还有她身体的香味。不远处地上,还放着一只棉鞋,今天下午刚买的...... 审美一般吧,周矜脚踩在棉鞋上。其实陈浅还挺细心的,他们家的拖鞋,他穿着觉得挤得慌,半截脚跟都露在外边。 窗外是无边的雪色,银装素裹的世界。周矜摸回陈浅房间的时候,漆黑的一片,有盏暖黄色的台灯还在亮着,陈浅已经在被窝里睡着了,呼吸正清浅着。 他悄悄抬起被褥一角,将陈浅抱在怀里。 · 周矜平时睡眠少,凌晨一两点才阖眼,五点起床。也只有在陈浅身边能睡得久一点。 昨晚睡得早,夜里也睡得安稳,没醒来过,早上是被一通电话打醒的。 听见电话铃声,他下意识地将摁了静音键,去摸陈浅,这才发现身侧已经凉了。 陈浅不在。 他蹙着眉,看见陈浅那件羽绒服还挂在一边,就接了电话。这几天虽说在休假,但也只是人不去公司而已,要沟通处理的事情也挺多的。 讲完电话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周矜也没了睡意。 床尾有折叠整齐的干净衣服,他起身穿好,走出了房间。 此时陈浅在二楼的卫生间,正将衣服一件一件拧干,晾晒在通风的窗户边。 刚运作过的洗衣机机盖正大开着,旁边三只盆。一只装着胸衣与内裤,粉色的,软软的一团,看着就有香味。一只装着黑色内裤,周矜看着很眼熟。另一只装着两双袜子,一双大些,一双小些。 周矜挑了挑眉。 陈浅将所有衣服都挂好,将卫生间里的暖风也打开,让衣服干的快些,接着就开始对着面前的三只桶开始发呆。 陈浅身上穿着粉嫩的睡衣,正背对着他,显然是看不见他的。周矜就靠在卫生间门口,也不进去,就这么看着她。小小的一只,白皙的脖颈露在脑后,耳垂似乎泛着点红。 光看她的背影,就知道她纠结犹豫成什么样了。 周矜弯弯唇,眼里染了清浅笑意。 周矜等了会儿,陈浅已经蹲下去在洗自己的内衣内裤。 “陈浅。”周矜走向她。 陈浅动作顿了顿,背脊肉眼可见地僵硬。她指了指一边,呼出一口气,“来得正好,自己去洗掉。” 周矜修长的手指滑过内裤,干了没什么,大片的水渍也还是昨晚的事。周矜低低地笑了,去看陈浅,她似乎也想到了这个,耳根子到双颊都红了个透。 “我......”陈浅对上周矜狭长,带着坏笑的眼睛,飞速地挪开。发丝在灯下蓬松又光泽,半天,她说,“下次不要在车里了!” “为什么?”周矜追问。 陈浅不理他。 周矜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 窗外天寒地冻,然而温度却在室内慢慢攀升。 “因为我不喜欢。”陈浅拧干水龙头,转移周矜注意力。 周矜含混地笑,“是吗?” “嗯......” “可是你的身体告诉我你很喜欢,”周矜语气正经,“要不要这么嘴硬。” 这话令陈浅耳朵愈发的滚烫,她推开周矜,“周矜你可以走了,你出去!” 恰好这时候,林初打了电话过来,陈浅将手上泡沫冲干净去接。 “浅浅在家吧?” “在家。”陈浅拨开周矜搭在她腰上的手,还不忘瞪他一眼。 听见电话那头林初和周成忠的声音,他手反而搂的更紧。周矜字典中就没有收敛二字。 林初说:“早上雪大,我和你姨父已经回来了。村里似乎安排撒盐清雪,车一时半会儿开不进去。” 挂断电话后,陈浅看了看周矜。她问周矜,“车钥匙呢?” “怎么了。” 陈浅面容严肃地将周矜的手拨开,“我把你车开走。” 村里主要道路在清雪,暂时没办法通行。崎岖小道也覆盖着雪,雪下了一整夜,这会儿将化未化的,已然凝成了冰。开在上面会打滑,其实挺危险的。 “开到哪儿?”周矜垂眸看她。 “离这儿隔着百来米,有户废弃的房子,停在哪儿。” 周矜笑了,“不赶我走了?” 陈浅看向周矜,其实他是听见小姨说话的,这毋庸置疑,当初就算不开扬声器,隔着远远地,他都能听见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现在这么问,无非是想亲耳听见她说,不赶你走了,你留下吧。 瞧见陈浅脸色冷了下来,周矜回房拿了车钥匙放在陈浅手里。 “需要我陪你吗?”他问。 陈浅摇头说不用,她又看了看周矜,为难地说:“你......你把你那间房间收拾出来,什么都不要留。” “......”周矜唇边的笑意僵了下,寻思着陈浅大雪天的也不至于把他赶出去吧。 第59节 他浓墨般的眼眸盯着陈浅,似乎在说,你要敢说让我睡车里你就真死定了。 陈浅顿了一下,周矜不悦地挑眉,“那我去哪儿?” “随你。”陈浅错开了眼睛,也没搭理他,就飞快地下楼了。 “......” 周矜心内郁结了会儿,转身回屋将自己的行李都收拾到了陈浅屋内。甚至一楼的鞋也拿进了陈浅的屋子。 他给陈浅发信息。 【睡你屋。】 陈浅没回。周矜又等了十分钟,打了两电话过去,也没接。 他蹙着眉,正要下楼找陈浅,就听见楼下的动静。陈浅带着林初和周成忠回来了。 陈浅推开院子的大门,让小姨和小姨父进去,目光若有似无地往上瞥一眼,就见周矜此时站在二楼长廊拐角处。他个子极高,身姿挺拔,只要视线往上稍抬,一眼就能瞧见。 陈浅飞快地挪开了眼睛,随意地找些话题,跟小姨与姨父聊天。 两位老人此时吃过早饭,正在堂屋取暖器前烤火,看见林初跟周成忠进来,眼里都带了笑。周成忠没有跟林家人透露过具体是干什么的,林初也不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周成忠有本事有能力。 周成忠将礼品放在堂屋,拉着林初的手坐下陪老人聊天,陈浅去泡茶。 她一边拿茶叶,一边留意着身后几个大人聊天。 聊着聊着,外婆忽然问:“咦,小——” 陈浅忽然紧张,倒水的手一顿,滚烫的开水撒了些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外公忽然瞪她一眼,板着脸说:“昨晚不就走啦?车都开走了。昨天雪大,隔壁修门的那个小伙子你忘了?前后脚离开的哇。你这记性,真老了,丑。” 外婆恼怒地捶了一把外公,想起什么,开始跟女儿女婿聊隔壁家昨天发生的八卦。夫妻两吵架,门都摔坏了。 挺无聊一故事,胜在老太太有一张妙嘴,说的妙趣横生。说的周成忠板正的一张脸上的鱼尾纹也跟着漾开。 林初瞧见父母精神矍铄,也跟着开心。 陈浅呼出一口气,抽纸手上的水擦干净。将茶水给林初与周成忠端过去。 就听见外婆说完了隔壁家八卦,开始赞赏女婿,先夸了一阵女婿本人,又说起了女婿的儿子,模样生的好,性子也好。林初没往心里去,高中时周矜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老太太每年都得翻来覆去地夸赞。 倒是陈浅听着又紧张了起来,端到外公面前的茶杯差点没稳住。 外公看她一眼,摸了摸陈浅的手,责怪了起来,“哦呦——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先回去先回去,回去歇着。早饭不是还没吃?厨房里有,你去吃。” “帮你热在锅里呢,去去去!”外婆跟腔应和。 说话的声音停下来,也接不上了,看向林初,“说要孩子,几年了,有动静了吗?” 陈浅去厨房随意吃了两口。心里很不是滋味,偷偷摸摸的,跟偷./情一样。 吃完早饭,顺手将碗洗了,这才上楼。 二楼静悄悄地,陈浅先回到周矜住的房间,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没见什么问题,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门,看到的是房间靠窗的那一面挂着衣服。洗衣机甩干,也不算多湿。 她看了眼正要收回视线,就看见那排衣服边,晾晒着一条粉色的内裤,没拧干,还滴着水。两只内裤紧紧挨在一起,下方放了只盆盛接滴下来的水。 陈浅一愣,脸又有些红。 她避嫌似的挪开眼睛,就看见周矜支着一双长腿,捧着本书,此时正半靠在床上看。 周矜的东西不算多,但放在房间里,就显得有些逼仄。 能看得出,已经竭尽全力地保持整洁,不凌乱了。但—— 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一看就知道没干过什么家务。 陈浅在心里暗暗吐槽。 比如说,两双鞋怎么能放在床头柜前?那多影响美观啊。 她看了看周矜脚上穿着的两只棉鞋,将两双鞋子都装进了防尘袋中,打开衣橱放在了最底下一层。 装着衣服的包正放在角落,她找来几个衣架,正要打开包收拾,无意一瞥,就看见周矜身上还装着正装,双眉蹙了蹙—— “周矜你快下来把衣服换掉,不要穿这衣服躺床上。” 周矜将手里的书往身边的柜子一放,心中寻思着,她这接受的倒快。内心哂笑,就见陈浅去衣柜拿了大了几号的睡衣。 她再抬眸,对上他不怀好意的笑,陈浅几乎快被他这样的态度气背过去。将睡衣又挂了回去,双眉一拧,指着一边的凳子,“不准睡床上,去那坐。” 周矜双手摊开。对上陈浅渐冷的眼眸,脸上的笑也收敛了些。 他起身,拿着书,当真去一边坐了。 陈浅看着他,又将手里的衣架塞在他手上,“你自己把衣服挂好放橱里。不要大声讲话,也不要出去。” 周矜揽着陈浅的腰,抱着她坐自己腿上,“吃饭呢。我饿了陈浅。” 陈浅觉得周矜在她身边,念叨地她耳朵吵,她捂着他的嘴说:“我偷偷给你送上来。” 周矜挪开陈浅温热的小手,忽然弯了弯唇,看着她。 “你是不是怕我饿死?” “......你还吃不吃了?”陈浅问。 周矜弯在她脖颈里,语气慵懒地开口,“那你给我个名分有那么困难吗?嗯?” 陈浅看着周矜,其实让周矜安静地待在这儿,她真的不太放心,他就是喜欢给人使坏的性格。什么时候好好听过她的。 “你爸正在楼下叫我外公外婆爸妈。”陈浅挪开周矜的手,“下次你还是不要再擅自过来了,偷偷摸摸的不好,而且老人家很容易就说漏嘴的,到时候怎么办呀?” 周矜不以为意地笑笑,“外公外婆不会乱说的。” “你怎么知道?”陈浅看着周矜,“即便不乱说,也有纸包不住火的那天呀。” 周矜心里微妙到发紧。 “你没发现很不公平吗,陈浅?” 陈浅诧异地听出了这话里的一丝委屈之意,抬眸看他。 周矜说:“他能光明正大地踏进你家的门,我就得偷偷摸摸躲在这,都姓周,我就这么见不得人。陈浅你心不心疼我?” 陈浅:“......” 陈浅动作微顿,压根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矜能感受到怀里人安静了下来,唇边笑意更深,他低头去亲陈浅的眼睛。 “其实——”周矜说,“为你牺牲点也不是不行。” 陈浅轻轻嗯了声,仰头去看周矜。 “亲我一下。” “......”顿了会儿,陈浅问,“亲哪儿?” 周矜看着她,“都行。” 他说完,一双温热的小手就环上了他的脖颈。 一个轻如蝉翼的吻落在他脸颊一侧,完全是蜻蜓点水,他甚至还没好好感受,陈浅的唇就飞快地离开了。 “......行了。”陈浅轻轻推开周矜的手,要起身。 周矜低笑了声,松开手。陈浅正走出去两步,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拉回去,整个人骤然失重,想惊呼嘴巴却忽然被堵住,气息绝塞,周遭都是周矜身上的气味。 一个凛冽的,灼热的,滚烫的,极具攻击性,掠夺性的吻。她脸色逐渐涨红,牙关开始发颤,这样的感觉几乎要使她溺亡。就在她双目眩晕的时候,强势进攻的一方停了下来,绞合厮杀的硝烟停在这一刻,有风吹了过来。 陈浅翘起因为充血而殷红的舌尖,发麻发酸之感涌上来,又压下舌床,才能稍作缓解。神色逐渐清明,六感也渐渐恢复。她嗅到了清风,闻到花香,可如今分明是冬天。 她望向窗外,这才发现刚刚她还是站着的,如今却坐在了周矜怀里。 周矜身高腿长,整个人靠在柜子靠着,抱她的时候,一腿支在地上,一腿搭在柜子上。她整个人也跟着高了许多,压在周矜腿上,双足压根碰不到地面,只能跟着晃悠。 周矜捏捏陈浅的耳垂,声音低沉,“接吻都要我教?” 温热的气息吹到陈浅的耳垂上,陈浅浑身一僵,接着她听见了若有似无地脚步声。 周矜也听见了,相较于陈浅的不安与紧张,他倒显得淡定。他握了握陈浅的手,将她蜷缩在一起的手摊开。 “别怕。”周矜说。 陈浅没周矜那样气定神闲,却也很快镇定下来。她看了看周矜,忽然叹了口气,“委屈下你,行吗?” 周矜拿手机的手一顿,掀眼看她。 “......” · 林初和父母聊完天,好久没见着侄女了,在楼下等了很久,也没见陈浅下来。换做以前,一定会抱着她的胳膊撒半天娇,今天倒奇怪,安静得很。林初想着,就上了楼。 敲了很久的门,陈浅才将她门打开。 林初首先瞥见的是陈浅一张抹了口红的嘴巴,淡红,很衬她莹白的肤色。林初淡笑了声,“在楼上化妆呢?” “嗯。”陈浅面不红心不跳地扯了个慌。 撒谎的技术似乎愈发高明了,陈浅想。 林初没有察觉,摸摸陈浅的脑袋,“好看呀,你们小姑娘年轻,就得好好打扮。”林初说着,头往里探,“方便小姨进来不?” “......方便。”陈浅身体侧开身体,让林初进去。 林初走进房间后,首先看到了挂在窗边的衣服。她瞥了眼,一件针织毛线衣,一条秋裤,还有内裤胸衣袜子,很寻常的衣服。她问陈浅:“衣服怎么挂在这儿?不一定能干啊。” 陈浅指了指墙上的空调。吹风口正对衣服,林初意会,年轻人过日子也有年轻人的过法。 陈浅让搬来两只凳子,让林初坐在凳子上,林初坐下,刚想问你这凳子怎么是热的,就见面前桌子上放了一本书,摊开。林初定睛一看,是本漫画书,而且内容...... 抬起手,正准备拿起来看看,陈浅显然也看见了,飞快地将漫画收拾了起来。立即想明白了,她说周矜看什么这么津津有味,原来是这个。 ......她不是收拾起来了吗。周矜怎么翻到的? 第39章 月出小 第60节 林初看着陈浅回来, 稍稍正色。可以理解,毕竟二十来岁的人了,也不是小孩子。这方面不需要她引导。 她开始跟陈浅聊谈恋爱的事。 “当初那个男生谈上了吗?”林初问。 陈浅神色黯了黯, “谈过一段时间,分手了。” “那也正常, 分分合合, 都是人生常态, ”林初安慰陈浅说,“趁着年轻,多谈几段恋爱也挺好的。工作之后就得考虑成家立业了。这事儿还不能拖, 拖久了相亲市场都是二手男。而且女人的身体,早生孩子恢复的快, 别像小姨,这么大年纪了, 再想要孩子就难了。” 陈浅也知道, 林初这么多年付出多半是因为自己,她将脸靠在林初臂弯, “小姨我就是你的孩子。” 林初笑了笑, 看着陈浅, “谈恋爱择偶是一回事,结婚择偶是另一回事。谈恋爱, 看脸,看身材都没问题。但要是结婚,你首先得考虑男方的能力, 能不能给你安稳平静的生活。穷的不行, 过于有钱的——” 林初苦笑了声,其实周成忠也算是人品庄重。可她偶尔也会不安。因为她背景, 相貌也就那样。她是风韵犹存,可外面的女大学生就差了吗? 偶尔撒撒娇还成,如果天天一个电话查班呢?即便每天能打一个电话了,她就真将人控制在手里了? 未必。 喝酒与应酬,都是这个难以避免的事情。万一有一天他喝高了,没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她真能舍下现在优渥的生活提离婚吗? 所以她压根不会去想,不会去看。从一开始就抱着悲观的态度看问题,就不会失望。她才不是悲观主义着,只是现实情况如此,她只能以这样的办法保全自己。 如果可以重来呢,她还会做一样的选择吗? 到现在她都不清楚答案。 但如果不是周成忠这个人,她也确实不想进来。人在高处,脚下的每一步路都得前瞻后顾。 她顿了顿,说:“太过于有钱的也还是算了,小康小富即可。第二重要的是人品,过于精明的不行,你太单纯,会被吃死的。太愚笨的不行,你跟着受委屈。温和中正,愿意听从你的想法就好。” “温柔,顾家,善解人意。”林初开玩笑地说,“否则不要带回来见我。” 陈浅笑着,脸上僵了下,她点头,轻声说:“好。” 两人又聊了会儿,陈浅往衣橱里看了一眼,拉着林初说去做菜。 · 一顿饭陈浅吃的极慢,饭后,周成忠与林初打算去附近钓鱼,外公外婆回屋睡午觉。陈浅收拾完碗筷,才拿着保温盒装了四碟菜和一碗饭送到楼上。 周矜换上了她的衣服,这会儿正在睡觉,陈浅将他摇醒,又去楼下给他乘碗汤,上楼时,看见周矜正在吃饭。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睡醒,头发还有些挺乱,一缕黑发自然垂下,落在他额间。底下便是浓眉挺鼻,削减了他身上的凌厉气质,更添几分慵懒散漫之感。 如玉的手指压在筷子上,慢条斯理,吃相很斯文。 吃饭是一副样子,亲她又是另一幅样子。人模狗样的,陈浅不悦地皱了皱眉。 周矜像听见了内心吐槽似的,忽然抬头,锐利的双眸扫过她,却压着隐隐的笑意。 “过来。”他说。 陈浅磨蹭地走过去,将汤放在周矜面前。 周矜倒没说别的,陈浅坐这儿他效率高了不少。饭吃完了,汤也喝完了。陈浅将东西碗筷都收拾好,周矜看着面前的两道菜,“还可以。” 是素炒玉米和地三鲜,周矜都吃完了。 另外两碟菜是粉蒸肉与松鼠桂鱼,动了几筷子。 “是吗?”陈浅垂眸看过去。 周矜笑了声,看着陈浅的眼睛,肯定道:“你做的。” “......”陈浅问,“怎么看出来的?” 周矜给了陈浅一个你自己的意会的眼神,陈浅瞬间觉得自己的自信心受到了打击。面上很不高兴,收起盒子,就打算出去。 周矜抓住陈浅的手腕,“气什么呢?我还没生气呢。” 陈浅又被周矜掰扯着坐下,开始聊生气的问题。 陈浅试图平静地跟周矜沟通,“我没生气。” 周矜想起她刚刚暗中白他一眼的样子就想笑,他摸了摸陈浅脑袋,“没说你做菜难吃。你做的很好认,吃着清淡,少盐少油的,糖加的多,甜丝丝的。我都吃完了,能不好吃吗?还加大研究生,就这么个脑子?” 陈浅最不高兴别人说她笨,以前不高兴,现在更不高兴,她拍开周矜的手,“那也不要再摸我头。” 周矜不摸陈浅脑袋了,又捏了捏她白皙莹润的脸颊。 “还气吗?” 陈浅有一丝无奈,“......你为什么就笃定我生气了?” “那好,”周矜收回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现在说我生气的事。” “嗯。”陈浅拿眼睛看他。眼睛圆溜溜的,眼眸又黑又亮,正神色认真地看着周矜。 “你刚刚跟小姨聊天——” 陈浅想的没错,他是要说这个。顿了顿,她打断他,“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有生气的地方。” 周矜挑挑眉,忽然来了兴趣。 “嗯,你说。” 他说着,一只不安分的手又去捏了捏陈浅另外半只脸颊。 陈浅拨开周矜的手,“你为什么要随便翻我房间的东西?” “不是你让我搬进来的?” “......有吗?” “随便不是你说的?” “......” “那我搬进来总得收拾东西?弄乱了你又不高兴。” “嗯。” “收拾东西,抽开抽屉不过分吧?” “......不过分。” “那我怎么又背锅了陈浅?”周矜笑着说,“你分明——自己藏不好。” 陈浅差点被他带偏,不过很快又反应了过来,“看见跟碰不一样。你看见了只能说明我没藏好,但你看见了,为什么要拿出来?” 周矜看着她气的鼓囊囊的小嘴,笑了笑,揽着陈浅的腰,将她带在怀里,“行。我的错,给我们浅浅道个歉。下次乖乖等我们浅浅给我戴好,新动作也由浅浅教给我。” 陈浅了解周矜这个嘴里没个正经。床下叫她大名,床上就叫她浅浅。 现在从他嘴里听见这么个称呼,陈浅瞬间腿软了,只能去捂他的嘴巴,“周矜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 周矜错开,又将她手拿开,抬眸瞧见了她唇珠的圆润粉嫩。 半晌,周矜松开陈浅,又在她唇上点了点,沉声问:“还气吗?” 陈浅捂着嘴唇往后退,压根不让周矜碰上,还挥开了周矜挡在危险地带的手。 “不气了不气了!” 周矜笑着看向她,搂着她,拍拍她的臀,“乖宝宝。” 陈浅羞红了脸,说什么也要下来。 周矜打开她的腿,让她跨坐在他膝上,双手紧紧地箍着她的腿,压根不让她动弹。 “周矜你干嘛呀!”陈浅表情有些屈辱,“你压的我腿疼!能不能松开!” 周矜嗯了声,淡声说不急,开始算账。 “小姨说的每一条条件都精准把我排除在外了。”周矜问,“你这都不帮我争取一下?” 陈浅心道,那他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也知道自己不温柔...... 周矜眯眼。 “我小姨......”陈浅默默将手腕抽出来,淡声说,“......她说的有道理。” 周矜心梗了一下,“什么是道理?陈浅你凭良心说,哪儿能找到像我对你这样好的?就凭你在旧金山抽我几巴掌,我还给你做饭......再退一步说,你跟渣男分手,是不是我给你做好吃的,陪你睡觉?” 周矜感情牌打的好,说着自己都替自己委屈。陈浅也差点相信,要不是她想起,自己能和陈景明提前分手,少不了周矜的掺和。 “再说吧。”陈浅顿了一下,收拾了东西就打算离开。 周矜手上没用力气,陈浅挣扎着从他身上下去,又离开,他都看在眼里,他没说话。 ...... 陈浅收拾好碗筷,回房睡午觉。周矜听见动静,翻了个身,对着陈浅的背影冷的像堵墙。 陈浅看了他一眼,去卫生间换了睡衣,掀开被子一角,挨着床沿睡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都安静,安静到,周矜屏吸,能听见陈浅清浅的呼吸。 周矜动了动,发现跟陈浅较劲挺没劲的。他转过身,将陈浅轻轻拢在怀里,却发现陈浅压根没睡着,眼里掀开一道缝,瞳孔里压根没有睡意。 “困不困?” 陈浅摇摇头,“昨晚睡得早,现在睡不着。” “那......” 陈浅捂着自己的裤子,“不要。我早上刚吃过药。” 周矜看着陈浅的眼眸深了下去,他将头埋在陈浅的锁骨上,“你膝盖还青着,我没想。我抱着你,你睡会儿。” 陈浅脑袋往被窝里缩了缩,她轻声说:“睡吧。” 过了一会儿。 “陈浅,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周矜玩着陈浅的一缕头发,忽然问。 “想做的事?”陈浅眼睛挤出一条缝。 “嗯。” 陈浅困意有些上来了,听见周矜这么问,她眨眨眼睛,“想吃年糕饺,香菇鸡丁口味的。”她说着,打了个呵欠,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滑下来,“上次买的那个都被你吃掉了,我一口都没尝到。” 周矜看着她困成这幅模样,唇边勾起笑意,拿纸给她擦泪。 “想吃?” 第61节 陈浅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既然那么喜欢,为什么给我吃?” “......因为还买了梅花糕,吃不下了呀。” “喜欢吃香菇鸡丁馅的,为什么买......” 周矜话还未说完,陈浅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周矜你还睡不睡觉了,话怎么那么多呀......” “行,最后一句。”周矜笑着挪开陈浅的手,“但你不准跟别的男人谈恋爱听见没。” 陈浅嗯了一声,说:“我目前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周矜:“......” 他无语了会儿,揪了揪陈浅的耳朵,“听人说话,能不能听准点。没听见我前面的修饰语吗?” 陈浅很久没搭理他,也没挥开他的手,周矜再去看时,陈浅已经阖上眼睛睡着了。 · 陈浅窝在周矜的臂弯,一觉从下午一点睡到了三点,正睡得香的时候,一只手臂将她从被窝里拎出来,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有人问车钥匙在哪。她卷了卷身上的睡衣,下意识地滑下床,抽开抽屉将钥匙递出去,而后又窝在了床上。 接着她听见了门打开又闭合的声音,已极力放轻,但房门是传统木门,年限已久,开合难免发出咯吱声。 陈浅就是这个时候清醒的。 房间内静悄悄的,雪后放晴,太阳垂在西南天空,洒下的光线微凉。 陈浅下床换衣服,穿着拖鞋,踩在台阶角落处的碎冰上,差点滑倒。她去堂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捧在手心,看向窗外,屋檐下的冰棱逐渐融化,冰水顺着屋脊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还未解冻的天气,周矜开车干什么? 本想给他打个电话,但想到周矜那样的性子,做事不羁,绝非愿意停下来接电话的人。想了想,还是算了。 陈浅坐在窗前,发着呆,喝完整整一杯开水的时候林初和周成忠回来了。 南城当地的习俗,老人家过寿前一天晚上得摆一道酒席,称为暖寿。但由于这几天大雪封路,雪化的又迟,出于安全考虑,晚上就没有再请客人。家中准备丰盛的晚餐,一家人在家中吃。 林初回来后,就和陈浅在厨房里忙活,准备晚餐。 家中几口人,吃不了多少菜。准备的差不多时,陈浅与林初就围在火炉旁聊天。陈浅看着身边咕噜咕噜作响的小炉子,问林初这是什么。 林初笑了声,也没藏着掖着,“中药啊,调理身体。” 陈浅沉默了会儿,心疼地看着林初,“就一定得要孩子吗?你都四十七了,小姨。” “那不一样,”林初笑意僵硬了下,“上次你回国是五月份的时候吧?你见没见着我卧室里那张巨大的刺绣。” 陈浅点头。见着了。龙凤翱翔图,一针一线勾勒栩栩如生,当初林初介绍说,那是缠枝双面绣。很难绣,林初偶尔熬夜做,一根手指可能扎的了好几处针孔,陈浅看着心里都不是滋味。 林初说:“我做了近一年,还有两三天左右才能完工。” 陈浅问:“是要给老人家送过去吗?” “是啊。”林初笑笑,前两年,她刚进门什么都不懂,去周家拜年只带了昂贵些的补品,还是周成忠临时给换成了一只上好的小叶紫檀烟斗与一只帝王翡翠项链,分别给老爷子老太太。 妯娌门虽面上不显,话里话外都意有所指这两件礼物准备的仓促不像样,不够贴心细致。当时老太太笑眯眯的,话是这么说的:“有这份心就够了,老大哪有女人的那种细微劲。” 两件礼物价值不菲,不是林初微薄的工资支付得起的。实际上,在场的妯娌都是阔太太,并不上班。谁不是靠丈夫呢?然而说者口气淡,但听者——在场的几个妯娌都笑出了声,她们都没有这样的觉悟,实际上她们也不需要觉悟。 出生在煊赫的门第,拿出千万百万现金或许困难,但几只古董,也只是回娘家撒撒娇的事。 剩下的话林初没说。但陈浅聪慧,即便小姨不说,她也明白。 陈浅没说话,她抓着林初的手,撒娇般地揉了揉。 林初笑了声,去一边将煮好的中药倒进碗里,喝了下去。 · 傍晚的时候,一家人在一起吃完晚饭,林初在洗碗,周成忠在堂屋里陪两位老人聊天,陈浅偷偷溜上了楼。打开房间的门,刺骨寒风扑面而来。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吹开,门此时也开着,穿堂风灌进陈浅的袖子里。 她连忙去关窗。却发现窗户外沿不知何时堆着两只手掌大的雪人立在背阴处。 两只雪人一只高些,一只矮些。 错开身子,借着室内的灯光去看,一只雪人扎着低垂的麻花辫,身穿着......好像是背带裤。另一只挽着丸子头。部分身体部位化了些,有的勉强可以看清,有些则看不清。 但陈浅清晰地看见两个雪人脸上都有小梨涡。雪人身体面积本就小,脸也捏的小小的,但两个梨涡格外的明显。能看出这人对梨涡的执着,但偏偏捏不好,在雪人脸上就显得格外的怪异。 陈浅低头看了很久,忽然就笑出来。 她说怎么记得下午睡觉的时候,一双冰手贴在她脸颊上,还想拉她起来。 周矜总是在她睡觉的时候挠挠她手心,捏捏她鼻子。有时候她想睡觉,就不怎么高兴,比如下午的时候。她就会沉着脸凶周矜。 她凶的时候,陈浅都害怕自己,那不像她,她对别人从来不会这样的,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诧异。 陈浅笑着笑着,眼底就有些发涩。她轻轻将雪人挪到室内桌上,关上了窗户,开始给周矜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呼呼的风声从听筒里传过来。 他们间通的电话不多,但百来通定然有的。正常情况下都是周矜第一个和她说话,然而这次没有。 两人沉默时,风声疏狂。陈浅感觉到寒风直直地刺入她的耳膜。 她喉头略微发紧,问周矜:“你在哪?”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忽然传来低沉的笑声。磁性中几分冬雪的凛冽。 “想我了?” 陈浅抿抿唇,就听周矜说:“在镇上。” “嗯。”陈浅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第一次。”周矜说。 陈浅问:“什么第一次?” “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周矜不以为意地笑笑,“问我在哪。” “以前......也没什么要紧事呀......”陈浅摸摸鼻子,“你要是在镇上,看看旅馆——” 陈浅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你去镇上做什么?” “修复回忆。”周矜说。 陈浅:“......”陈浅大概知道周矜出去可能不是为了什么正事。 她耐着性子问:“什么回忆?” “回忆......”周矜笑了声。 周矜扯唇,没回答,“死没良心的。” 在旧金山公寓里被陈浅扯断了的手链。又被他捡起来,随身带着,也没让人去修。直到那天镇上,陈浅去买梅花糕时,一旁有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年人,是水乡专门做旧物修补的老手艺人。 周矜将手链给人家,外加好大一笔钱,老人家退回了,说他做生意讲究缘分。 这手链跟他有缘。周矜眉头舒展开,又听老人家说,这条手链也是逢凶化吉之物,迈过坎坷就是坦途。所愿皆所得。 周矜就笑了。放心地将手链交给老人家。前脚刚修好,后脚周矜就去拿了。 周矜径直略过了这个话题。他单手握着风向盘,将车窗全然落下,寒风倒灌,风声更猛烈,周矜浑然不觉,唇边笑意更浓,语气也不正经。 “陈浅你不知道,今天多冷。”风更应和他似的,跟他冷清的声音传来,“我还给你买了年糕饺。” 陈浅皱了皱眉。想起她午睡的时候,随口跟周矜提了想吃年糕饺的事。他开那么久的车,难道就是为了买年糕饺吗? “这路上还结着冰,挺难开的,但我想见你,就开着回来了。”周矜说着,却收敛起了眼里的玩味,他说,“还好这路段没什么车,要是有车,很容易追尾——” “呸呸呸!”陈浅忽然开口,“周矜你怎么总说这样的话?拿安全和生命开玩笑不合适。” 细软的声音,但对他说话总没好语气,周矜光听着就能想起她板着小脸的模样。眉头一皱,嘴巴气的鼓鼓囊囊。很可爱,生气也可爱。 他不会让陈浅知道的是,他有时候故意惹她生气。但她真生气了,他也确实手忙脚乱过。 好不容易拴在身边的人。万一真不理他了怎么办? “好,不说了。”周矜说。 陈浅说:“那你赶紧呸掉呀,快点。” “怎么呸?”周矜眼底压着笑,“教我下。” 那边的语气忽然沉了下来,“周矜。” “呸呸呸。”周矜笑得含混,“可以了?” 陈浅嗯了声,轻声说:“那你开车吧,开车就不要再讲电话了。” “手机也没电了,仅剩的最后百分之五可以完全给你,一滴不剩。”周矜开着车,知道陈浅向来讲电话的小动作,把手机界面贴在耳朵上,略微倾斜十五度。想着,好像听见了她清浅的呼吸声。 周矜忽然就有些想她,“二十分钟到,洗干净在家乖乖等我。” 第40章 月出小 “二十分钟到, 洗干净在家乖乖等我。” 陈浅又被周矜这样玩世不恭的态度气到了,“......”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 陈浅去楼下给外公外婆拿完药, 又给他们热了牛奶,照看完他们后, 已经七点半了, 天边已经黑透。 陈浅回到楼上, 看着手机页面上的最后一通电话蹙了蹙眉。 挂断时是四十分钟前。周矜说二十分钟就到家。周矜虽然有时候不正经,但还算守时,应该不至于和她开玩笑。 陈浅又拨通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了嘟嘟声,压根没打出去。 动作稍顿, 陈浅又拨出去了两个。一样的结局,无一例外。 陈浅将手机扣在桌上, 却留意到书桌一角的两个雪人不知何时已然化了, 水沿着桌角,哒哒地滴在地上, 渗进了木质地板缝隙。 抽了两张纸, 陈浅蹲在地上, 就顺着地缝的位置擦过去。没想到水越流越多。她没抬头,也没想到探本溯源, 先擦掉桌上的水。 手里的纸都湿了。陈浅扔进垃圾桶,却没了再清理房间的心思。她拿着手机下楼,敲开了小姨的房门。 第62节 “怎么了, 浅浅?” 开口说话时, 就是一阵凝成白雾的水汽,玻璃窗上也蒙着水雾。 陈浅想起了, 那天,她的手拍在车窗上,脸也差点贴上去。周矜弯下一直臂膀撑在车窗上方,让她枕着。她侧过脸去枕,姿势很别扭,牙齿就磨在他膀臂上的贲张的肌肉上。重了就咬一口。 事后她去看,那只胳膊上都是她的牙印。他使坏让她数几粒牙印,有几粒,她就得亲他几口。 陈浅收回思绪,她看着林初,说:“小姨,我想借你的车。” · 临水镇依山傍水,乡下街道宽敞,天一擦黑,天地间就像笼罩着密不透风的幕布。灯火稀疏,人也少见。 周矜的车抛锚在电话挂断之后,手机没电了,他找充电器,插上后,车就没法启动了。 宝马5系,车库里最低调的一辆,客户送的,进了车库吃了两三年灰,只有下人定期保养。但也许实在不起眼,保养工作也不细致,这会儿都没法启动引擎了。 车没办法开,手机没电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外面路上还结着冰。 周矜就不是个会为难自己的性格,去后备箱拿了毯子打算就在车内将就一晚。坐上后座时,那晚的记忆尽数涌进了脑海里。 那晚做完后车内一片狼藉,车座上都是污浊,脚下数张纸巾,这会儿都没了。 周遭干干净净,甚至能闻见淡淡的清香。 他没叫人打扫过。那也只能是陈浅打扫的。 周矜从裤兜里摸出根烟,咬在牙间。 烟雾飘渺时,脑海中却浮现出陈浅的模样。她打扫车时,应该弯着腰,蓬松柔顺的发丝从她耳侧滑落,垂在她脸颊边。脸颊也定然害羞的红扑扑,动作却一定细致,眉眼也一定认真。 周矜想着,忽然就笑了。 陈浅面子薄,经不起开玩笑,性子也倔,最不爱他的话,常常气他。但心思纯粹,心地善良。不按时回去,她会担心吗? 陈浅就是看见路上死了只鸟,红着眼眶也要给它安葬的性格。 他在她心中,应该不至于连只鸟都比不上。 周矜掐断烟,走下了车。 夜里风疾,月亮藏进浓云中,半点光亮也无。 周矜修长笔直的双腿平稳地踩在地上,雪天路滑,风掀过他单薄内搭的衣领,也屹然不动。 走了不知多久,大约半小时,鞋尖与鞋跟沾了细雪,潮湿之感隔着裤腿涌了过来。 再掀起眼睛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光亮。循着光线看去,陈浅就站那儿。 脖颈上系着一条白色法兰绒围巾,头戴红色尖顶软帽,一张莹白小巧的脸冻得红通通的,手上提着手电筒,光线打在他脚下。 “周矜!”看见周矜时,陈浅高声叫他的名字。 周矜脚步一顿,恰好对上陈浅的视线。 陈浅此时正仰头看着周矜,从他那个角度看过去,陈浅的眼眸如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 周矜呼吸一滞,快步走到陈浅面前。将她一双小手握着暖气,垂眸盯着她,“你怎么来了?” 陈浅感受到周矜手掌的炙热,吸了一口气,鼻腔被寒风刺的疼。 夜里很黑,北风吹的很冷。 “我......”话刚说出口,语气已然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鼻音。 陈浅甚至还没将话说完,周矜就将她手掌摊开了。手心却殷红的一片,像是蹭破的。 “怎么弄的?” 周矜上下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拧起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 “开车......不小心蹭的。”陈浅被捏的疼,下意识缩回手,“我......” “车呢?”周矜问。 说起这个,陈浅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半晌,她看向周矜坦诚地说:“周矜你听我说,我开车你爸的车来找你的。但......路上滑,我没注意撞到树上了,车也不能开了。我在网上查了下,那台车要好多钱,我会赔......” 周矜紧紧攥着抓着陈浅手腕不放,感到手心的冰凉。听见陈浅说这么惊心动魄的时刻,冷声打断陈浅说:“这么偏僻的地方,大晚上你一个人就过来了?谁允许的?” 听着周矜责怪的语气,陈浅垂眸不语。 周矜:“说话,陈浅。” “你放心就好,损失我会赔偿。”陈浅平静地说。 “什么赔不赔,”周矜打断陈浅,语气严肃,“我说的是这回事?” 陈浅忍着手心火辣辣的痛感,而后抬起眼眸,直视周矜,“周矜,你先别对我发火。我问你几件事。” 周矜摩挲着陈浅的手腕,闻言一怔,语气这才软下来,“陈浅我不是生你的气。” 陈浅将周矜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将手腕抽出来。语气极其平静,她条理清晰地问他。 “路面冰封,夜也深了。你就一定得现在回来吗?” “既然在开车,就一定要拿着手机讲电话吗?” “约定好的时间,不守时的人是谁?再退一步说,这么糟糕的交通状况,我需要你承诺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陈浅说:“你回不回来都可以。可你既然承诺过,又没有按时回来,别人能不担心吗?” 周矜眼眸极深地盯着陈浅,半天不吭声。 “今晚我开车到这儿来是为了接你,”陈浅软糯的语气带了难以察觉的委屈,她说,“你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我立即就走,可你凶什么凶!” 陈浅说着,将手电筒柄抵在手心,将亮度调弱了两个档,转身离开。 刚迈出两步,霎时间萧萧风声止住了。她身上一轻,落入一个炙热滚烫的怀抱。 周矜将陈浅整个人拢在,语气低沉,“陈浅。” 陈浅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 “不需要你赔。是我担心你,陈浅。”他亲了亲陈浅的指尖,语气柔软下来,笑意在他眼里漾开,“委屈了?下次我早点回家,也不凶你了。行了?” 陈浅安静了会儿,将手拨开,“周矜,你不要这么不正经。” 周矜将她围巾扯正,笑着说:“行,听我们家浅浅的。” 过了会儿,陈浅抬眸问周矜,“你有事吗?” “车在陈庄那什么桥那儿抛锚了,手机也没电。”周矜看了眼陈浅,“什么烂事都碰上了,害得我们浅浅担心成这样,手心都磨红了。” 周矜语气轻松,确实不像有什么事情的样子。陈浅嗯了声,面容严肃地出声提醒,“下次不要再说什么追尾不追尾的话,不吉利。” 周矜鼻腔溢出一丝笑,瞥见陈浅一脸诚挚严肃的样,收起笑,跟着严肃地嗯了声。 “车撞在哪儿?”周矜问。 陈浅往西北方向指了指。 周矜心中有了答案,牢牢地牵住了陈浅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周矜牵上陈浅手心的刹那,陈浅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虽未多说什么,但周矜敏锐地捕捉到了陈浅手腕微微的颤抖。他松开手,又托着她的手腕看。 看了好一会儿,周矜放下她的手腕,说:“陈浅我脚疼。” 陈浅往下看了一眼,“你脚受伤了?” 周矜说:“没看。应该没事,走吧......” “什么没事......你还能走回去吗?”陈浅蹲下身,“我看看。” 周矜看着陈浅蹲下身,一颗脑袋圆润小巧,莹润的耳垂被寒分吹的红红,衣袖被提了提,底下就是一对嫩白手腕。周矜唇边泛起笑意,弯腰,就着陈浅蹲下的姿势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陈浅骤然失重,尖叫了声,“周矜,你放我下来!!!” 周矜抱着她径直往前走,没搭理她。 “......这什么姿势!”陈浅深吸一口气,“不舒服,你快放我下来,快点......” 周矜双环着陈浅的腿根与臀部,以一种折叠的姿势抱着陈浅,闻言周矜看她一眼,“那我放你下来?” “好。”陈浅呼出一口气。 被放在地上甚至还没站稳,就又被抱起来了。只不过这回是公主抱。 周矜说:“抱就抱了,叹什么气。” 陈浅力气没周矜大,只能任由他抱着。半晌,她疑惑地蹙眉,“......你不是脚疼?” 周矜低笑声,踩在干燥的雪地,发出了簌簌声响。 “现在好了。” · 走了大概十分钟,就看见了停在一棵古树前的车。古树树身微微下凹,车倒没什么损失,坏了左侧大灯,还可以启动。周矜将陈浅放在副驾驶,回到了驾驶座。 周矜踩脚刹,手握方向盘,很快就将车倒了出来。 开回安全区之后,周矜看陈浅一眼,她正抽了一张纸认真地处理手心的伤口。 伤口是握着方向盘调整位置时擦伤的,树身后不远处是一条结着薄冰的湖泊。陈浅胆子小,可以想象她当时有多紧张。周矜摸了摸陈浅的脑袋,“下次不准开车了。” 陈浅擦手的动作一顿,“......雪天不开车了。” “正常天气也不准开了。” 陈浅撇撇嘴,又抽了一张纸擦手心,显然没把周矜的话放心上。 周矜收回目光,将年糕饺从外套内里的口袋里掏出来,放在陈浅眼前晃悠。 “听见没?” 陈浅看见周矜手里的东西,立即满眼放光,“这是什么?年糕饺?” 周矜笑了声,“给你吃可以。答应我。” “嗯。”陈浅说,“好。” 周矜大方地将年糕饺递给她。 陈浅拿着,热腾腾的,泛着热气。她回眸看着周矜,很久后,她轻声说:“谢谢。” · 第63节 车很快开到林家院子前。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周矜熄了火,看着陈浅,“上去吧。” “你不上去吗?”陈浅解开安全带。 “这儿不有个烂摊子等我回去收拾呢?”周矜瞥了车。 陈浅在心中盘算了会儿,问周矜,“修车需要多少......” “有保险的,”周矜揽着陈浅的腰,亲了她嘴唇一口,“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多亲我两下?” 陈浅不说话了。 周矜加深了这个吻,与以前猛烈而极具进攻性不同,周矜流连于她唇齿的每一处肌理,吻的缱绻而温柔。 陈浅唇边酥麻,宛如电流滑过。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双臂亦不由地环住了周矜的脖颈。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内气氛愈发灼热,陈浅意识到了不对劲,这才推开周矜。 周矜抬眸,看着依靠在车座上胸口起伏,微微喘气的陈浅。 陈浅抽了张纸,将眼角泛起的生理性泪水擦干净,推开车门。 车门关闭后,风吹的她脖子凉,陈浅才发现自己的围巾落在了车上。再去开门时,车门已经锁上了,打不开,陈浅隔着车窗,轻声说:“周矜,你开下车门......” “这边。”车内传来了周矜的声音。 紧接着,又传来了车窗落下的声音。 陈浅乖乖去了另一侧。周矜靠座椅上,半张冷峻挺拔的侧脸落在阑珊灯火中,半明半暗。听见动静,回眸看她。 陈浅的目光从周矜脸上落到他手上。如玉的手指,半拢着一只红色围巾。色彩浓烈,与他白皙肤色对比鲜明。 “给我就好。”陈浅轻声说。 周矜没动,笑着说:“亲我一口。” 陈浅看着她那条红围巾,顿了顿,轻声说:“你靠过来一些。” 周矜果然靠近了些。 陈浅弯腰,上半身伏进车窗内,在周矜脸颊一侧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正要离开的时候,周矜手掌托住了陈浅后颈。修长的玉指暧昧地托住陈浅细嫩的后颈。 他声音极轻,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磁性,“接下来两天看不见我了。” “......”陈浅腿蹲的有些酸,“围巾可以给我了吗?” ......氛围被破坏,周矜眉目间有些不悦。他睨着她。语气又恢复了昔日懒洋洋之态,“再亲我下。” “......不要。”陈浅红着脸说。 “哦。”周矜并不逼她,当然,也没松开的可能。 过了会儿,陈浅实在腿酸的受不了,她没出息地又亲了周矜一口。 “继续。” 又一口。 “再来。” “周矜!”陈浅不干了。 “分开两天。早中晚各一个吻应该不过分?” 陈浅蹙起眉头,“......你怎么知道两天?” 周矜挑挑眉,“想不想要围巾了?” 陈浅又忍辱负重地亲了周矜三下。拿到围巾后,陈浅毫不留情地拍了周矜一巴掌,这才气愤地离开。 林家院子静悄悄的,大人们都歇下了,陈浅猫着腰悄悄溜进大门,却在厨房里看见来接开水的周成忠。 陈浅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周成忠脸色如常,笑眯眯的跟她搭话,“天气这么糟糕,车难开吧?在镇上拿到东西了吗?” “没有,”陈浅不得已又扯了个慌,“到的时候快七点半了,歇业了。” “明天晚些时候去瞧瞧。”周成忠笑了笑,“快回屋去吧,天气凉。” 陈浅嗯了声,和周成忠说了句晚安,这才上楼。 周矜坐在车上没离开,直到看着陈浅进了院子。看她房间的灯亮了,驱车离开。 翌日一早,陈浅就起身了。推开院子门,只见姨父的那辆林肯停在门外,车身修理过,跟事故前没有两样。 她朝四周看了眼,没人。陈浅呼出了一口气。 这天就是外公外婆的寿宴。亲戚们陆陆续续地过来,陈浅跟在林初身后招待客人,傍晚时分才将客人送走。 客人走后,林初与周成忠也要离开了。临走时,林初拉着陈浅的手,轻声说:“小姨这就回去了。这几天陪陪外公外婆,过几天回小姨家过年。” 陈浅笑着说:“应该没什么空呢。” 林初压低声音,“我和你姨父商量给你安排相亲呢,两三个月后,你不就得回国工作了?总得考虑成家立业的事。” 陈浅沉默了片刻,而后点点头,笑着说:“好。” 过日子总得抬起头往后看。一个人久了,她确实想要一个美满温暖的家,一个灵魂疲惫时可以栖息的地方。只要能安稳平静地生活,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年关将至,整个城市都洋溢在热闹浓烈的节日氛围之中。寿宴结束后的第二天,林初打电话回来叫陈浅回周宅吃饭。 陈浅到时,周矜也在,正坐在客厅内沙发上看电视。 陈浅在玄关处换好鞋子,走进客厅,远远地看周矜。 恰好这时候林初听见动静,从厨房里出来。她往周矜坐着的方向看了眼,心中叹了口气。 这些年周家两父子关系一直不大好,周矜大学时开始创业,这些年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不仅如此,家也很少回。除去年三十去周家老宅吃年夜饭,其他时候她都很少看见周矜。 周矜平时对她不冷不淡,但态度上也算尊敬,毕竟是周成忠的独子,人有能力,长相也俊美,林初是挺喜欢周矜的,但也亲近热络不起来。 陈浅去厨房洗了手,说:“小姨我帮你做饭。” 林初笑了笑,“这儿这么多阿姨做饭呢,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给你做几道你喜欢的菜,一会儿也去歇着了。” 她说着,给陈浅使了个眼色,“去沙发上坐着吧。客厅桌上都是你喜欢的水果。也给周矜哥哥打个招呼,聊聊留学生活什么的。小矜这几年做生意,社会阅历一定涨你不少,跟哥哥好好交流交流。” 林初大概不知道,陈浅跟周矜已经交流过很多次了。浅的深的都有。 陈浅不敢看林初的眼睛,说声“知道了”,转身就离开了厨房。 陈浅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与周矜隔着一段距离。周矜抬眸看了眼陈浅,没说别的,将遥控器递给她。 陈浅接着,随手切换着节目,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播广告时,陈浅偷偷瞄了周矜一眼。 周矜正在剥柚子。两只手臂半搭在膝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拎着红心柚子瓣的一角,剥皮后,用牙线将筋膜仔细剔除。冷白的手腕往上,就是一条黑曜石手串,猫眼黑,里面像镶嵌了万点星辰。 周矜漆黑的眸子此时垂下,削弱了他狭长眼型的凌厉。 陈浅想起周矜那个雪夜,驱车百余公里去镇上给她买年糕饺。错开眼睛,才留意到他面前内里镂空的柚子皮里装的满是筋膜剔除干净的果肉。果肉饱满红润。 周矜此时忽然抬起头,对上陈浅的视线,扯唇问:“想吃?” “......” 周矜眼眸带笑,语气也赤裸裸,就像她多馋一样。陈浅不好意思地挪回了眼睛,继续看电视。 “没,我就看看......” 陈浅话还没说完,周矜满满的半只柚子挪到了陈浅面前,他人也跟着坐在了陈浅身边。 “就是剥给你吃的。”他笑了声。 周矜捻着一瓣亲自喂到陈浅嘴边。 客厅内偶有女佣路过,陈浅不好意思,轻声说:“我自己来就好。” 周矜挑挑眉,没收手。陈浅不得已咬了一口,红着脸说:“不吃了。” 周矜将她咬了一半的袖子瓣放了回去,拿纸巾擦手,这才拉过陈浅手腕,摊开她的掌心。蹭破的皮已好了许多。 他问:“两天没看见我。想我没?” 陈浅将电视音量调大了些,盖过厨房传来的动静。陈浅看向周矜,她说:“周矜,小姨要给我安排相亲了。” “你去?” “嗯。”陈浅说。 周矜松开陈浅的手,将纸往垃圾桶里一掷,“不准去。” 陈浅看着周矜的眼眸,呼出一口气,说:“周矜,我们断了吧。” 第41章 月出小 “你说什么?”周矜掀起眼帘, 冰冷幽深的眼眸盯着陈浅。 陈浅心跳漏了半拍,好一会儿,她握住周矜的手腕, “长痛不如短痛,我们断了吧。” “断什么?哪方面?”周矜声音沉了下来。 “意思是不要再维持下去这样的关系了, ”陈浅说, “各个方面都断。” 周矜盯着陈浅, 渐冷的瞳孔浓墨翻滚,他反扣着陈浅的手,“和我断, 怎么断。你怎么想的,陈浅。” 陈浅纤细的手腕被周矜紧紧地攥住, 她能感觉出来,内里的骨头在咯吱作响。周矜用力之大, 令她倒吸一口凉气, “周矜......你弄疼我了。” 周矜:“真要断?” 陈浅:“嗯。” “没可能。” “周矜......” 周矜看着陈浅,神色不似作伪, 眼底的散漫忽然收起来,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浅。 半晌, 他吐出几个字,“相亲是吧, 行啊。你相一个,我搞一个。没关系,咱们慢慢玩, 陈浅。” 陈浅:“我们没办法在一起的。现实情况是, 你我家庭背景悬殊。主观原因是,我只想过平静安稳的生活。咱们之前不就说好了, 不是吗?” “假如我能娶你呢?”周矜看着陈浅渐白的脸色,骤然收起了手上的力气,他摩挲着陈浅的手腕,“我会娶你,陈浅。” 第64节 陈浅看着周矜,忽然说不出话。恰好这时候,玄关外传来了周成忠回来的脚步声。陈浅飞快地将手从周矜手里抽回来,坐的离周矜远了些。 周成忠进入客厅,嗅出了客厅内氛围的不对劲。他将手中的公文包递给女佣,坐在了陈浅身边。 “浅浅回来了。” 陈浅说:“姨父好。” 周成忠笑着,扫了一眼垂眸看手机的儿子。目光最终落在了面前的半碗红心柚上。 周矜滑动屏幕的手一顿,抬眼看过去,周成忠拣了一瓣柚子,放在嘴中嚼。末了,看向周矜,“做生意的手段精进了,过日子的手艺也精湛了,袖子剥的很好。就是一年半载没回来过了,连声父亲都不叫了?” 周矜拣着陈浅吃剩下的那一瓣,放进嘴中,直视周成忠,笑了声,“爸。”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陈浅也不说话,只低头沉默地吃面前的菜。吃的差不多时,周成忠放下手中的筷子,当着大家的面说:“浅浅,姨父这两年帮你留意的一个男孩儿,是姨父收下的一个部门经理,硕博连读,人能力也突出,模样也周正。明天有空的话去见见?” 周矜神情自若地喝汤。 陈浅将筷子放下。 “你小姨两三天前应该把微信号推给你了。聊上了吗?” 陈浅垂眸,“聊了。” 交换了姓名,就没了。 周成忠笑了声,“你们要是能在一起,姨父给你撑腰,你压根不用怕。”他说完,也看向周矜,“老太太中意的那个姑娘,我瞧着也好,出身与教养都不错,她父亲与两个哥哥能力也突出,对你以后接手周氏企业有帮助,你也抓抓紧。” 周矜动作一顿,他将汤碗往前一推。掀起眼帘,淡漠地看过去,“你喜欢你娶了吧。” 周成忠跟林初都被噎住了。反应过来时,周矜已经走远了。 周成忠恼火劲一下就上来了,拍下筷子正要上楼,倒是林初拉着周成忠回了屋子。 陈浅坐在餐桌上静了会儿,将碗里的饭吃完,这才回客厅。她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等着林初,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矜骤然出现在她身后,腰上一轻,周矜就将人抱进了房间,扔床上,抵着门反锁,开始扯脖颈间的领带。 在公司开了一天会,就匆匆赶回周宅,身上的西装还未来得及换。房间没开暖气,空气迅速冷却。周矜扯了领带脱西装,浑身上下都凝结的阴郁寒气。 陈浅被摔得很疼,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她抬眸,入目的是简约冷灰色调的装潢风格,跟七年前没什么区别,周遭尽是清冷凛冽的雪松香。 反应过来后,陈浅立即坐起来,刚想下床,一只力气很大的手攥着她的手腕。她使劲地挣扎。 周矜单膝抵着她的双腿,用一根领带将她两只手都捆在了一起。 陈浅说:“周矜,你干什么......” 捆好后,周矜松开她,将她身上的针织毛衣与内衣一件一件地脱掉。 骤然暴露在冷空气的肌肤迅速战栗起来,肌肤上的鸡皮疙瘩粒粒分明。陈浅觉得冷,周矜一言不发,扯着她过来的动作却愈发粗暴蛮横。陈浅猛烈地挣扎,都被轻而易举地制衡住了。 陈浅看着周矜浑身上下气压低沉的样子,整个人都被吓得怔住了。 她望向周矜的眼眸可怜的像小鹿,里面盛满了清浅的泪水。陈浅哭着,不断求饶。 陈浅越是求饶,周矜的力气也就越大。 无果后,这才张口,猛地咬住周矜虎口,感受到丝丝血腥之气冲入鼻腔。她才松开,浑身颤抖地缩到角落里。 虎口处剧痛,两排牙印,血珠不断地从涌出来。周矜看都没看一眼,他幽深的眼眸盯着陈浅,掀唇沉声问:“是不是真要断?” 陈浅摇摇头,豆大的泪水从眼眶挤出来,“周矜,你讲点道理行吗......” 周矜倏地笑了,眼中的讥诮怎么也压不住。 “我对你不好吗?” 周矜浓墨般的眼眸垂下,再抬眼时,眼尾已然带上了狠厉之色。青筋在他手臂上渐渐凸起,他攥着陈浅脚踝将她拖到自己面前。径直提进去。 陈浅哭了出来,眼泪不断地掉。这反而令周矜劲头更足。 他没吻陈浅,更不温柔。 从床上,到桌子上,到阳台上,再到卫生间。 卫生间的浴室里盛满了温水,陈浅整个人趴在浴缸边,身下水波震荡,偶尔溅起的水花沾在她莹白的耳垂上,殷红的樱唇上,清纯的眉目间,微红的两颊上。 她恍若未觉地垂着瓷白修长的双臂,搭在铺着深灰色大理石地板上,视觉冲击猛烈。 她看着地上地板砖的纹路,浑身烫了起来。她感到自己一会儿在天堂,一会儿在地狱。一会儿烈火将她焚烧。一会儿潮水将她淹没。她呼吸着,也窒息。她活着,却也死了。 冥冥之中,她似乎看见。那只条纹蓝色领带在水池中如水草般荡漾。数滴血水在水中,随着漾起的水纹晕染开。 陈浅哭的嗓子已经哑了。却死死地抵着牙关,硬是没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此时却忽然失去了力气。身体迅速地滑进了盛满温水的浴缸中。 周矜送了进去。出来时什么也不剩。他托着陈浅的腰,简单地清洗后,将正在沉睡的她放在了床上。 从六点钟吃完饭,到这会儿已经十点了。周矜随意地披着一件外套,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下楼。 周成忠此时正浑身笔直地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周矜从楼上下来。周矜也看见了周成忠,像早有预料一般,神情自若,并未迟疑。 等周矜靠近,周成忠板着脸问他:“陈浅呢?” “在我屋里,睡着了。”周矜说。 周成忠看着自己儿子脖颈间红痕,两眼一黑,差点气的背过去。 “跟我到书房里来!” 周矜跟着进了书房。门刚关上,周成忠反手给了周矜一个响亮的巴掌。 力道很大,周矜唇侧很快就挤出了血丝。周矜拇指揩了揩,轻描淡写地将血丝抹去了。 “到哪一步了?”周成忠眉头拧的极深。 周矜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周成忠骤然吼了出来,“既然知道不该做你还做是吧!几个小时了,你还是个人吗?!” 周矜没吭声。 “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八岁。” 周成忠将矮桌的一整套紫砂茶具尽数摔在了地上。 “我会娶她。” 周矜直视周成忠的眼眸。 “娶?”周成忠忽然就笑了,“你怎么娶?!你是周家的长孙,你跟她可能吗?这也罢了,她小姨跟我什么关系,这样伤风败俗的事,倘若出自周家门庭,你想沦为南城的笑话是吗?!” “笑话?笑话是什么?”周矜低低地笑了,“笑话是你周成忠抛弃发妻,是你看着顾成柏进监狱视而不见。当初祖父断了你所有后路的时候,不是顾家帮你,你哪儿来的今天?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这难道就不是笑话了?” “你懂什么!”周成忠扬起手掌。 还没落下,掀起了一阵风。周矜攥着周成忠手腕,硬是没让那巴掌落下来。 他是欺负了陈浅,那一巴掌他受着。但作为一个儿子,从未对不起周成忠过。 周成忠看着周矜眉间的冷峻与凌厉,有那么一瞬间,他像看到顾成茵。那时她活得绚丽而张扬。 顾成茵离开的时候还没到三十岁,那会儿周矜也小,不过几岁。自那后,他生意也忙,将周矜托给女佣司机照看。 周成忠有一瞬间的恍惚。 周矜甩开周成忠的手。 “我和陈浅的感情清白又纯粹,怎么就是笑话了?”周矜笑了声,不以为意地摔门离开。 · 陈浅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了。周身酸软,压根提不上力气,膝盖磨破了,脖颈上尽是触目惊心的吻痕。她勉强起身,下床后才发现还在周矜房间内。 内衣与毛衣已经被撕烂了。羽绒服和裤子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又坐回床上,将被子覆在身上。 发了很久的呆,周矜给她打了电话。 “醒了?”那边问,语气平静,完全没有半分昨晚暴怒的模样。 陈浅没回答,半晌后,她淡声问:“我衣服呢?” 周矜走出公司,坐到车上,“二十分钟。等我。” 陈浅挂断电话。收到了一条短息,是姨父介绍的那个男生,问她中午想在哪儿吃。 陈浅摸了摸脖颈上的红痕,拒绝了这次的约会邀请。 周矜踩着点回来,到时刚好距离挂断电话过去二十分钟。 他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陈浅从他带回来的衣服中挑挑拣拣,最终选择了两件躲在被子里穿好。 “还疼不疼?”周矜摸着陈浅的蝴蝶骨说。 陈浅摇摇头,“今天过后咱们就到这里,周矜......” 周矜将陈浅揽在怀里,径直绕过了这个话题,“早饭没吃,中午想吃什么?” 林初不在家。周矜帮陈浅穿好衣服,带着她下楼去临近的西餐厅吃饭。 陈浅胃口不大,中午吃的也不多。看着她安安静静地把饭吃完的时候,周矜说:“那个男人,微信删掉。陈景明微信也删掉。” 陈浅垂眸问:“我如果不删呢?” 周矜夹菜的手一顿,看着她,眼含嘲弄之色。 “行,你不删。” 陈浅喝了口果汁,抬眸看向周矜,“所以咱们就这么纠缠下去?” “不然呢?”周矜问的理所应当。 陈浅垂眸,周矜拉着陈浅的手,握在手心来回摩挲,他说:“陈浅我不信你心里没我。” 身体本能的反应最真实。每次和陈浅做,他们都合拍,陈浅爱攀着他的背,搂着他的脖子。 陈浅沉默了会儿。脑中一团浆糊,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犹豫。 昨夜的周矜或许才是真正的周矜。当初在旧金山同意和周矜保持□□,她以为周矜不会是长久的人。七年里从未联系,她认为周矜只是一时兴起。其实是这样吗......不。冥冥之中,她总感觉,这七年,周矜从未缺席过。 真正的周矜,是深不见底的潭水。 ...... 其实她也确实摇摆了。 第65节 综合来说,周矜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认识七八年了,知根知底。他年轻的时候虽然会使点孩子气,但人负责有能力,即便这样畸形的关系中,他也给了她很强的安全感。 脱去外部的不可抗力因素外。假如她和周矜结婚,即便激情散去,关系破裂或离婚,她的生活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她有经济能力,也有自己的事业,不需要在一段全然美满的婚姻中获得满足感。即便将来有了孩子,也会有人教育的很好,这都是毋庸置疑的事。 相亲遇上的人,其实条件都没有周矜好的。 如果没有小姨那层关系,或许她就同意了。 陈浅呼出一口气,“再说吧。毕业才考虑这些事。”陈浅说:“过完年我我要回去准备毕业的事情。暂时先不要联系了周矜。一切等回来再说。” “还相亲吗?”周矜听着她话里没有让步的意思,忽然问。 陈浅说:“暂时先不。” 周矜唇边忽然扯出了笑意。 送陈浅回家后,周矜又回公司处理事情。傍晚的时候,他开车回了一趟周家祖宅。到时已经快八点了。老爷子还没歇息,几个叔叔伯伯陪在一起说话。周矜给老爷子倒了茶水。 老爷子见他来了,招招手,让他二儿子让开,下首的位置给周矜坐。 周矜这几年白手起家,生意已然做的风生水起。六年半前,老爷子生病住院,也是他寸步不离守着。有能力,有野心,有责任感,善良孝顺,早在两个月前,元旦家庭聚餐时,被老爷子钦定为周氏的接班人。 年后就得逐渐接手周氏。从底层开始,一月一升。能力出众时可以跳级,周矜想着,三个月足够了。 周矜陪着老爷子说了会儿话,听周矜说,大约再过三天,信贷公司那边和代理人交涉工作事宜完毕,即可进入周氏集团了。老爷子倒是一愣:“过年不休吗?那多辛苦!” 周矜淡笑地说:“为周氏怎么算辛苦?” 场面因周矜的一句话欢快起来。几个叔叔伯伯也跟着笑。也并非不想要掌家权,当初老爷子病重的时候也争取过,但人的能力上限就在这儿了。 他们都过了小半辈子的人了,能力也比不上当时才十八岁的少年,遑论这几年,少年褪去青涩,羽翼更加丰满。 且这些并不重要。一个家族有后起之秀无疑是幸运的。跟在有能力的人喝些肉汤,那也值。 二伯半开玩笑边说:“贺小姐见过了吗?你祖父,太太,都是有了儿子才接受周家的。” 老爷子一听是这个道理,“二十五了,也该结婚了。不要拖着,家业庞大,得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孩子才妥帖。那个贺小姐是什么人?” “南城贺家的三小姐。”三伯也笑。 “贺小姐人很好,但我有目前谈女朋友了。”周矜淡淡地笑了,“目前在加大读硕士,过段时间带回来给大家认识。” 二伯问:“哪家的闺秀?” 周矜抿唇喝了口茶,淡笑不语。老爷子看了他一眼,“会念书的孩子好。以后孩子出生智商也高,母亲对孩子的教导也应当到位的。” 周矜心说还好没说读的医学。否则定然不符合在座的几位贤妻良母的标准。 他也没想过陈浅做贤妻良母。 · 陈浅回到滨江壹号的公寓中休息了两天,精力才算恢复。期间又收到过几次邀约,陈浅都拒绝了。第三天的时候,陈浅问在哪,对方给她发了位置,她化了淡妆,特意没戴围巾赴约了。 约在一家咖啡馆。人不算多,但环境很好。 陈浅坐下,喝着咖啡,和对方闲聊了一会儿。对方是个温和儒雅的人,陈浅笑了笑,问他:“你能接受得了我并非第一次吗?” 其实这问题问的很突兀。陈浅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察觉到了对方若有似无投到她脖颈间的视线。 脖颈上还有红痕,淡了些,但没消失。她故意没遮的。 对方怔了下,“陈小姐还有男朋友是吗?” “不是恋爱关系。” 对方面上流露出些许意味深长,多看了她好几眼。 陈浅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总比亲口说出来要好得多,感受到对面人如坐针毡,她正要说要不今天就到这吧。 桌子面前出现了第三个人。 周矜拎着把椅子往两人中间一放,支着长腿懒洋洋地坐上去。他眯着眼睛看向陈浅,“聊什么呢?” 陈浅也怔住了,很明显没想到周矜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周矜捕捉到陈浅脸上的错愕,心中冷笑。 “我喝杯咖啡就走,你们聊。”周矜翻动菜单,一手支在陈浅肩膀上,语气极其暧昧地问,“你那杯焦糖拿铁好喝吗?” 陈浅知道周矜其实不爱喝咖啡的,也不爱甜的。冰美式可能会喝点,拿铁不怎么碰。他这话是故意的。 陈浅看着对面的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才轻轻将周矜的手轻轻拿下来,“用不着点,我的没喝,你喝我的就行。” 周矜浑身阴郁之气这才消散些,喝了口陈浅面前的咖啡,挑衅地看着对面坐着的歪瓜裂枣。 陈浅真怕两人打起来,连忙拉着周矜出了咖啡厅。出门后,周矜将陈浅的手放下。陈浅就跟在他身后。 周矜面色不好看,陈浅也安安静静的。等两人上了车,周矜将她的手腕攥在手里。陈浅以为周矜要发脾气,然而他就攥着,什么话也没说。半晌,他问:“不是说暂时不见他了?” 陈浅任由周矜抓着手腕,她柔声说:“当初约好见面的,总是推脱不太好,总得见一面,将话说清楚。你来的时候,我已经要走了。” 周矜看向她的眼眸压着隐隐的讥诮,似乎在问,是这样吗。 微信删掉不就好了,以后不会有联系,没有留联系方式的必要。 过了会儿,陈浅手腕轻轻往回缩了缩,“周矜你弄疼我了。” 周矜神色稍缓,松开陈浅的手。质问的话最终也没说出口。 陈浅淡的像一阵风。抓不住的风。 周矜默不作声地开车。过了会儿,他靠边停了下来。南城一中门口,那家老式奶茶店还开着。周矜回头看向陈浅,“下去看看?” “好。” 陈浅跟着周矜下车,周矜牵着陈浅的手到了前台。奶茶店布局没怎么变过,能看出来翻新过。但依旧狭小逼仄。周矜给陈浅点了香芋味奶茶,她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喝这个口味。 老板娘也没怎么变,依旧一头羊毛卷短发,胖胖的脸颊莹润,起色红润。 陈浅在一边安静地等着,看着老板娘将奶茶粉末冲进去,加了些熬好的珍珠,封口。递给陈浅的时候,老板娘多看了面前两人一眼,立即就认出来了,“小伙子,是你。有女朋友了?” 陈浅想起高中时,她和周矜第一次来这儿买奶茶。周矜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挤着她的鞋跟将她逼到角落。当时她还穿着校服,老板娘看他们两人的眼神都不怎么对劲。 陈浅想着,脸颊就有些红。 周矜瞥了陈浅一眼,不等她否认,就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声笑了,“嗯,女朋友。” 陈浅留意到老板娘眼睛往两人紧扣的手上瞥了眼,也就没否认。 老板娘又多做了一杯香芋味的奶茶,“小伙子我有印象,每周都会来阿姨这买一杯香芋奶茶。就是......”她摇晃着手上的奶茶,眉头拧的极深,“就是当时陪在你身边的姑娘似乎不是同一位呢。阿姨没认错吧?” “记得那个姑娘似乎身型瘦一些。柳叶眉,高马尾。脸上戴着眼镜。”老板娘将奶茶装进袋子中递出去,“阿姨请你喝。” 周矜面色有些裂变,下意识低头去看陈浅。 陈浅没什么表情,抬头提醒周矜,“周矜阿姨在跟你说话。” 周矜收回目光,将奶茶拿到手里,牵着陈浅出去。 第42章 月出小 走出奶茶店, 陈浅将周矜的手撒开。 感受到手心紧握的手挣脱的动作,周矜眼里才带了些散漫的笑意。不仅没松开,反而握的更紧。 “周矜你手松开。奶茶快冷了。” 周矜接过陈浅手中的奶茶, 帮她插好吸管,解释说:“高中没给别的女生买过奶茶。” 陈浅捧着奶茶, 咬着吸管, 仔细想了想, “那个女生是谁?” “当年那个校花?什么名字来着,许诗如?” 不怪她多想。当年周矜真将她早上的早饭给过人家。那天她饿了一上午的肚子,还是路万给了她一块面包, 还帮她接了热水。 适时一阵风从西北狭长的街角刮过来,周矜身形高大挺拔, 帮她挡的严严实实。陈浅的白裙裙摆和周矜的深灰色大衣搅在一起。 周矜给她理了理纷飞的鬓发,眼里是化不开的雾。却依然笑的含混, “陈年旧醋, 准备吃到什么时候?” 陈浅尝了一口香芋奶茶。很甜,香芋味道也浓郁。还是当年那个味。 人总很容易被甜的东西治愈, 她喝着, 眉眼都弯了弯。 “不是她。”周矜就这么看着她。 陈浅想了想, 好像许诗如不戴眼镜的。 再反应过来时,周矜已经重又牵着她的手, 走出去好远了。 周矜送陈浅回家。车开到滨江壹号小区,在陈浅家楼栋下停下。 陈浅解开安全带,看着周矜一身正装, 甚至公文包就放在车头, 应该刚从公司回来。 她问周矜:“要不要上去坐会儿?” 不等她回答,周矜已经解开身侧的安全带, 打开身侧车门,下了车。 两人一起上楼,刚推开家门,铺天盖地的吻疯狂地落了下来。炙热的胸膛抵上来的时候,陈浅心头一窒,呼吸就这么完全被堵塞攫取。她双眼迷离时,门啪嗒一声,被人重重地了关上。 家中还是老样子。整间房间的布置很粉嫩,一看就是女孩儿住的地方。白纱幔悬在飘窗上,下面放着两株含苞待放的风信子。淡淡木果子露气味的熏香置放在床头,散发着香气。 柔软的床上几只抱枕与玩偶,身下的床单是鹅黄色的。 陈浅趴着,能看见床单上的小雏菊。两三朵,印在眼前。她鼻尖凑得近,甚至能闻见阳光的气味。她将手指点在上面,一圈一圈地绕着。 绕着绕着,骤然将雏菊攥到了手里。雏菊被揉成邹巴巴的一团,却也盛开着。 盛开在陈浅掌心。也盛开在周矜身下。 结束后已经很晚了。陈浅靠在床头阖上了眼睛,浑身跟散架了没什么区别。 周矜去洗澡了。 周矜出来时,桌前放了几道菜,外边的包装袋子还没撕。陈浅坐在餐桌前,身上穿着睡衣,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支着头。头微微歪着,像在思考什么。 周矜从她那个角度,可以看见她光下莹润瓷白的肌肤,即便蹙着眉头,看着也温柔,还是那么的可爱。 陈浅听见动静,回过头,看见周矜站在不远处看她。她唇边带了些淡笑,开始拆外卖包装,“叫了几个菜,实在没力气做饭了。这样招待你,应该也说的过去?” 周矜靠在门口看着陈浅手里的动作,没动。 第66节 陈浅拆好,又将碗筷摆好,看向他,蹙了蹙眉,“周矜你过来吃饭啊。” 周矜眼里笑意清浅,走过去坐下,“你什么时候开始不叫我哥哥的?” 陈浅戳了戳筷子,夹了根西蓝花放嘴里,没理周矜。 旧金山再见面那几天是叫的。后来就不叫了。 周矜说:“公司还有事,晚上应该不回来。” 看着也像公事处理一半,抽空出来揪她的样子。陈浅乖乖喝着周矜给她乘的汤,“好,你早点休息。” · 周矜走后,陈浅泡了玫瑰牛奶浴。刚裹了件浴袍出来,王舒婷的电话打过来,问她什么时候有空,上次就约好了,几个人时间都没能凑到一块儿去,年关将近,大大小小的公司都陆续放了假,才有空联络。 王舒婷毕业后在当地一家知名的新闻公司上班,两三年名气渐大,已经当上了主管。半年前也结了婚,这会儿家庭事业都美满着。 陈浅听见熟悉的声音,笑了笑。两人又聊了会儿。说到张晓薇的时候,陈浅愣住了。 想起今天在奶茶店时,老板娘说的那个女孩,瘦弱高挑,柳叶眉,戴眼镜。那不就是高中时张晓薇的模样吗? 过去的记忆已经久远,她已经不太能回想起高中生活的细节。但如今,回忆却在她脑海中一点点拼凑了起来。 高三时,张晓薇被流浪猫抓伤,她当时身上仅剩的五百元都借给张晓薇打疫苗了。后来万诗诗每周日晚自习前,都会给她带一杯香芋味的奶茶和店内的其他的甜品,有时候是曲奇,有时候是椰蓉面包,有时候是巧克力塔。 陈浅问起张晓薇时,她也只是说周末的时候在奶茶店打工,每周老板娘都会送她,她不爱吃甜的。 恰好那时候陈浅没有零花钱,日子过得抠巴巴的,甜品与奶茶等甜食是她很喜欢的东西。 陈浅每周都收下了,将这些默认为她偿还给自己的钱,也没再提那五百块钱的事情。 要是张晓薇在店里打过工,老板娘会形容那个女孩形容的跟张晓薇那么像吗? 难不成张晓薇没在奶茶店打工过? 陈浅想着,就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和王舒婷聊了块一个小时,挂断电话后,陈浅这才发觉浴巾裹着的头发都快干了。做的时候消耗多,她现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换了睡衣,涂了一层面霜,就钻到了被窝中睡觉。 半夜时分,天空响起了冬雷。雷声很闷,与屋外呜呜的风声应和。 风吹来半扇窗户,陈浅是被寒风冻醒的。她滑下床,爬上飘窗关窗子。下来时腿软,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一双肌肉流畅且有力的臂膀牢牢地托着她的腰,将她抱到了床上。 陈浅又嗅到了令人心安的雪松香。 周矜的确很忙,这会儿回来衣襟上沾染了夜里浓重的雾,寒冷而凛冽。 “几点了?”陈浅问。 周矜脱了衣服,掀开被窝一角,将陈浅搂在怀里,“凌晨两点。” “不是说晚上不回来了?” 周矜一手扶着陈浅的腰,一手抚着她的蝴蝶骨。想起下班走出公司的时候,风声逐渐疏狂,他开着车,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不知不觉就开着到了这儿。 周矜睁开眼睛,看向她的眼眸清明,“想你了。” · 和王舒婷他们聚会的时间是两天后。南城中心大楼的一家酒吧内。 陈浅和王舒婷先到,在楼下见了面,就一起上了楼。 此时,周矜也正在中心大楼的六十层酒吧内喝着红酒。1787年份拉菲庄园,赤霞珠混酿,产自法国波尔。酒液鲜艳有光泽,呈深宝石红色,缓缓滑过喉腔,醇香绵长。 刚宴请过的几个助理,是周矜从美国常青藤高校撬过来的人才,都在华尔街混过。长达半年的考察,这才留下了几个有能力的,将信贷公司交给他们打理。公司虽小,但五脏俱全。每天进出账都是上亿的美金,每一个决定都得慎重。 是以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这会儿闲下来,打电话给陈浅,陈浅说要参加同学聚会。周矜没说别的,挂断电话后就叫了昔日的几个兄弟出来喝酒。 几个当初和周矜关系不错的公子哥都是爱玩的性格,身边女人无数,更有明星嫩模网红趋之若鹜。 也并非周矜交朋友眼光不行,生意来往,一个圈子里难免组饭局往来,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朋友。当然,同一个圈子,价值观分歧微乎其微。 只不过周矜遇见陈浅早,第一次交出去的时间正值十八岁,青葱少年,爱的纯粹又浓烈之时。也因为那个人刚好是陈浅。 季斯越也一样,他没有周矜那么好运气,不过也乐得逍遥自在。现在家中介绍,谈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大家闺秀,最近在谈婚论嫁,也收收心了。 顾成柏还是老样子,自牢里出来后沉郁顿挫了顿时间,又过起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生活。 几个人在一起喝酒。季斯越握着女朋友的手,看向周矜,笑着说:“吴芊刚给我发消息,说已经在路上了。” 顾成柏听见这话就立即吩咐人下楼去接。季斯越将人拦了下来,“人家本着谁来的,你派人去接吴芊这样大小姐性格就能给你走了?” 话音刚落,在场的几个人纷纷朝周矜看了过去,周矜淡定地抿了一口红酒,笑着说:“看我干什么,我也没给人家发信息。” 周矜说的话令一旁的燕绣立即转头看向季斯越,季斯越摸了摸鼻子,“没,吴芊拿我当妹妹,她给我发信息,我也不能不回啊。算了算了,我不去接,我也懒得管。” 顾成柏简直受不了这群人,亲自穿了羽绒服下楼。过了一会儿,领着吴芊上来,吴芊立即过来热情地搂住周矜的胳膊。 周矜此时正坐在卡座上,单手支着下巴,姿态慵懒闲适。看见吴芊过来了,他也懒得动,只不咸不淡将手抽回来。再一瞥眼,抬眸时,只见手上高脚杯倒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也只是,一眨眼,一闪而过。周矜果断地推开了吴芊的手,面色凝重了起来。 众人顺着周矜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站着站着一个女生,身穿长款双面呢,通面粉嫩,袖口羊毛毛领雪白圆滚。头上戴着粉色的贝雷帽,白色长裙下的小腿笔直纤细。 身边还站着一个女生,两人挨在一块说话。 女生面色雪白,鼻尖红红的。目光偶尔若有似无地扫过来,眼睛圆溜溜的。 吴芊立即认出了陈浅那双明亮的眼眸,没心没肺地叫道:“陈浅,陈小狗!!!” 陈浅此时正和王舒婷在吧前点饮品,听见声音,动作一僵。倒是王舒婷回过头,“谁叫你小狗?” 陈浅动作僵硬地转身,就见周矜坐在灯光晦暗处,一双凉薄的目光正含着笑盯着她看。 “在这!”吴芊叫道,“哎你怎么不过来?” 季斯越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陈浅,又看了看周矜。 陈浅慢吞吞地走到周矜面前,装模作样地说:“好巧......你来喝酒,哥?” 那声哥咬的极重。 “嗯。”周矜看着她身上那套自己早上帮她挑的衣服,眼里含着笑陪她演戏,“回国了?” “......回了。”陈浅捏紧手心。 刚要拉着王舒婷离开,就听周矜说:“回国了不陪陪哥哥,在这儿坐会儿?” 陈浅刚要推脱着拒绝,就见季斯越睨着眼睛笑,生怕火不够旺似的,连忙说:“好久不见你了,在这儿坐着聊会儿天。你心虚什么,难不成有什么事是大伙儿不知道的?” 陈浅下意识地瞥了眼周矜,无意间与他视线相撞,只觉得室内更加闷热。周矜目光就落在她身上,拍拍身边,“到这儿来坐。” 王舒婷站在身边,自然也认出了少年时暗恋的男人,这会儿一身西装,五官更加英挺,气质也愈发成熟冷峻。细想来,现在她老公似乎跟周矜有几分神似的。 她拍拍陈浅的手,“我先过去了,老万他们大概半个小时后来,你别忘记啊。” 陈浅也不知道周矜这是抽什么风。半晌,她往季斯越那儿看了眼,说:“好,婷婷。你先去吧。” 陈浅在角落里坐下,听身旁几个公子哥聊天。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过了会儿,燕绣过来和她说话。 燕绣长相明艳,极具攻击性,说话倒温和,性子也是极细致的,她给陈浅递过去酒精度低的热鸡尾酒,笑着问:“你是矜哥的妹妹吗?” “不是亲兄妹。” “难怪,”燕绣笑了,“你大概不知道,他刚刚一直在看你。” 闻言,陈浅往周矜那儿看了一眼,适时周矜收回目光,但两人视线难免相撞,陈浅脸色即刻就红了。心中埋怨周矜,当初约定好的不让人知道两人之间的事情,他也不知收敛一些。 “我叫燕绣,是斯越未婚妻。” “你好,我叫陈浅。”陈浅淡淡地笑了笑。 燕绣目光落在几个男性中混得开的吴芊,故作口吻轻松:“那个女生你认识吗?和斯越关系似乎不错呢。” 陈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其实不认识,但当初在希腊游艇上见过,吴太的女儿,听说家中做珠宝生意。 陈浅摇摇头,“不太熟。” 吴芊像有感应似的,回首看了过来。 吴芊刚顾着跟哥哥们讲话,这会儿才有机会去照顾七八年前相识的老熟人,坐在周矜身边朝陈浅招招手,“陈小狗,你坐哪干什么呢,快过来。” 陈浅没什么反应,这话倒令坐在一边的燕绣眉间有些不悦。 吴芊见陈浅不搭腔,倒也不气恼,拉过陈浅的手,“你不是在美国读研吗?和我们聊聊在美国的生活呗,你这个高材生有什么科研成果?” 吴芊说着,就将陈浅拉到了人群中央。 陈浅性子软,吴芊就敢硬着来。周矜看过去,不悦地放下酒杯,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全场视线齐刷刷地落到周矜身上。 “差不多就得了。”周矜冷眼看着吴芊。 吴芊嘟囔着嘴巴,“陈小狗自己也愿意说的。是不是?” “人家在加大gpa稳居第一,有什么好说的。要不说说你在澳洲延毕几年的留学经历?说出来给大家下酒。” 说完,周矜拉着陈浅坐到自己身边,与刚才和吴芊说话的冷漠不同,他笑的温和,“叫你坐我身边你不坐,还得我亲自去请你?” 她延毕的事是笑料,说出来会被人耻笑的,吴芊听着,脸都黑了。她看了看周矜,又看了看陈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哥......是,陈小狗是挺厉害的,所以我虚心求教怎么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呀。” “陈小狗又是谁?”周矜唇边的笑意倏地散了,“不相干的人这儿是没有的。要不然我找两人带你出去找找?” 吴芊豆大的泪水掉了下来,话语里都是化不开的委屈,“哥。” 季斯越察觉到气氛的微妙,打哈哈笑道:“哥?你叫错了吧,周矜哪儿是你的哥哥?你哥哥在这里。行了行了,你不是想听留学的事情吗,阿绣也在外上过学。阿绣,你两好好沟通。” 说着,季斯越松开了燕绣紧紧攥着他胳膊的手,明知她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将吴芊带了回来。 · 陈浅坐在周矜身边,总感受到有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到她身上,她不太舒服,尽可能地与周矜隔开一些距离。 周矜恍若未觉,给她拿了水果托盘过去,跟身边的聊着天,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她身上。 陈浅在那儿坐了大约十分钟,路万就给她发信息说到了,陈浅和大家打了个招呼,起身就打算离开了。 聚会在包厢里,陈浅到时,人差不多都来齐了,都是几个相熟的老同学。 女同学里,王舒婷与张晓薇都结婚了,万诗诗正在筹备婚事。 几个人都暗恋过周矜。经年后,也都纷纷谈婚论嫁。 路万还是老样子,生活规律,工作与健身两不误,温和稳重,这几年来也没谈什么女朋友。 第67节 酒过三巡,陈浅去了趟卫生间,刚好碰见从厕所里出来的张晓薇,两人在水池边聊了会儿天。 陈浅忽然问:“当年你在奶茶店兼职过吗?” “什么时候?”张晓薇眉头拧的极深,模样很不解。 “高三。” “啊?你记错了吧,”张晓薇脸上浮现着笑,“高三学习那么紧张,我恨不得多刷两套卷子,怎么可能去奶茶店兼职?”万诗诗说完摇摇头,踉跄着脚步走了出去。 几个人又坐在一起闲聊了会儿,王舒婷和张晓薇她们都被人接了回去。包厢里就剩下陈浅和路万两人,陈浅看着路万笑了笑,“老万你还能开车吗?” 路万淡声说:“先下楼吧。” 两人都学医,共同话题多一些。路万目前在省人医实习,他问:“毕业后准备回国发展吗?” “嗯,”陈浅说,“也快了,顺利的话,两三个月。” 路万朝陈浅温和地笑了笑,两人乘电梯下楼,刚踏出旋转门,陈浅留意到在不远处等着的周矜。顶级迈巴赫停驻在楼下,车窗半落,男人侧脸浓颜落拓,半偏过头点烟。 路万看过去时,恰好周矜的视线也斜斜地扫过来。 陈浅打开手机帮路万打了车,两分钟后车过来,才笑着对路万说:“给你叫了车,周矜来接我,就先走啦。” “好。”路万低头看身边眼睛透亮的人,眼中神色黯淡。 高考结束后那晚,陈浅身体不舒服,他下楼叫车,是周矜的保镖将他拦在楼道门口。他站在楼下,亲眼看着陈浅卧室的灯亮了大半夜。纯白窗帘后人影重重。 他什么也没看到,可什么都看见了。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现在她人在他身边,但心早已经飞走一样。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什么也做不了。 他低头朝陈浅无奈地笑了笑,温柔地说:“好。到家给我发信息。” “嗯。”陈浅笑着说,“路上小心,我先走啦。” 路万看着陈浅转身,轻车熟路地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这才离开。 陈浅上车后,周矜拿了湿巾给她擦手,“喝了多少酒?” “不多。”擦完一只手,陈浅另一只手也被抓着擦。 “也是,能多吗,”周矜扯唇,“上回喝醉了抱着我叫一口一个妈地叫。” “......” “有吗?” 周矜松开陈浅的手,启动引擎,笑得含混,“嗯,没有。” 陈浅脸红了一半,捏了捏手心,这才发现手心一片冰凉。酒精湿巾纸在手心飞快汽化,凉飕飕的。 陈浅蹙了蹙眉,“好好的,给我擦什么手?” “跟别的男人挨得那么近,不擦擦怎么行?”周矜斜眼睨她,“回去洗澡。” 陈浅靠着车座刷手机。大概夜里喝了酒,觉得头晕,阖上眼睛休息了会儿。半晌,她轻声说:“你跟张晓薇很熟吧。” 周矜开车的手一顿,笑着说,“乱说什么。” “周矜你又骗我,”陈浅不高兴地嘟囔,“高三时候我每周都能喝到的奶茶,吃到的蛋糕。跟你没关系吗?” 陈浅说着,眼睛挤开一道缝,看向周矜。 周矜脸不红心不跳地开着车,听这意思,陈浅是反应过来了。 陈浅多笨啊。当初给她点钱,出国前一分没动还回来了。还有那只蓝宝石,也一起还了回来。 “是啊。”周矜骨节分明的手指扶着方向盘,玩味地笑了,眼神却一点点收起了散漫,“我爱你好多年啊陈浅。” 陈浅看着车窗外流淌的霓虹闪烁的夜景,扯唇笑了笑,“你所谓的爱就是让人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全凭人幻想与臆测。” “周矜你发没发现,人很难有这个本事。” 是啊。刚认识的时候,他高高在上,又对她不好。她凭什么就自以为是地认为那是喜欢?倘若恶劣的行径被冠以爱之名就能变了性质,那这世界上怎么还有亏欠。那这世上的爱又多廉价。 周矜微抿薄唇。高挺的鼻梁与瘦削的下颔连成一道紧绷的线。 谁也没再说话。 陈浅喝了些酒,车开到楼下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周矜抱着陈浅上楼,将她放在床上,亲了亲陈浅的额角。浓墨翻滚的眼眸盯着她好久好久,他沉声说:“我真后悔了,陈浅。” 他时常在想,如果高三那年他能放下身上自负的傲气,那么这七年的分别,是不是就不必经受。 他的灵魂也就不会颠沛流离七年。 第43章 月出小 陈浅一个人又在滨江壹号的公寓住了几天, 偶尔打扫打扫卫生,快过年时回了乡下,陪外公外婆。 年三十如约而至, 陪家中长辈吃了年夜饭,长辈们在堂屋搓麻将, 陈浅不是特别喜欢热闹的人, 就上楼了。 看了会儿春晚, 周矜打了电话过来。 “干嘛呢?” “一会儿睡觉了。”陈浅轻声说。 “不守岁?” “看情况吧,但我现在有些困了。” “想我没?” 这几天周矜忙的脚不沾地,没见着陈浅, 也很少给陈浅打电话。 陈浅顿了会儿,问周矜:“吃年夜饭了吗?” 周矜笑了声, “吃了。” 陈浅淡笑着说:“过年了就好好休息。多睡会儿,工作没有身体重要。” “嗯。那先到这里吧, ”周矜说, “家里给我介绍了个女生。” 陈浅垂下眼眸。这会儿该说什么,似乎什么都不该说。 两人就这么安静着。也没人挂断电话。静悄悄的, 风声从电话里传过来, 像剜在了陈浅的耳垂。 适时外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手机里也传来了同样嘈杂的声音是,静了两秒, 陈浅眼睛看向窗外。 窗户的尽头是乡下的长夜,黑漆漆的,偶尔一星半点光亮。此时焰火绚烂, 直冲云霄。万点灯火, 星如雨。 陈浅仰头看着,莹润洁白的肌肤映衬在光下, 瞳孔里像迸发着点点星辰。 周矜问:“好看吗?” “你怎么知道......” “嘘,”周矜打断她,“继续看。” 外面冷天冷,陈浅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放在耳垂搓了搓。 再抬头时,又有数道焰火冲上云霄,须臾就消失在了天际。陈浅微微愣住,天边有熔岩熔成的银河倾泻而下,火花与星辰极速交织在一起,绽放成了一副极为绚烂的图案。 是少女的一张容颜。温婉的低丸子头,柔顺的发丝垂在耳侧。眼眸圆溜溜的,唇边带着清浅的笑,两只小梨涡也浅浅的。少女容颜在火光的映照下,也愈发的瑰丽。 一帧画面停留约1秒,消失于天际时,又有万道焰火于天边燃烧得璀璨而绚烂。继而出现在天幕的依旧是少女的容颜,眼睛弯了些,梨涡也深了些。继而是第三帧,第四帧,第五帧...... 共二十帧,构成了少女绚烂而完整的笑,鲜活而生动。 一个完整的笑。 陈浅手扶在窗边,看着头顶的璀璨与奢华。乡下的夜市寂静的,偶有鞭炮声传来。这场焰火应该很少人看见的。陈浅看见了,看完了,她立在窗前。 就像她与周矜无数个烈火焚身的时刻,凶猛的燎原之势,尽数化在绵软的被褥中,化在和煦的春风中。在她的心中。没有人知道,夜半花开,晨曦花谢,昙花的一瞬,短暂而静谧。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生命鲜有的孤注一掷的时候,大约是此时。 陈浅看着绚烂消失的方向,不知看了多久。 电话那头传来了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带着些漫不经心,“好看吗?” 陈浅嗯了声,“好看。” “那你回头。” 陈浅回过头,看见周矜此时穿着一件深灰色毛呢大衣,身形挺拔修长,周身上下气质冷峻,又有几分散漫的意味。此时正站在屋内,在她身后,正眉目带笑地看着她。 几乎未做犹豫,陈浅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想你了。”周矜扯唇笑,“七年前没陪你过除夕,今天陪你看烟花了。” 他说着,捏了捏的脸颊。细腻的,温热的,周矜指间微动,他拧眉,“开车过来,有些冷。” 陈浅看过去。 周矜视线落在手上,意有所指。 陈浅温热的小手裹住周矜的手,来回搓了搓,“冷你还穿这么单薄呀。” 周矜站着不动,任由陈浅给他暖手。他低头,能看见陈浅蓬松的头发,与微翘的睫毛。 “不是去老宅过年吗?”陈浅问。 周矜说:“回去给祖父祖母拜完年就回来了,带了年夜饭和你一起吃。” 周矜反扣着陈浅的手腕,带着她走了过去,身后的桌子放了几只饭盒。周矜拆筷子外边的包装,递给陈浅,忽然问:“其实还有一场烟花,知道吗。” 陈浅看着他。 周矜笑着摇摇头,轻嗤一声,“笨死了陈浅。” 话到这就结束了,周矜似乎也不打算再多说。 被搁浅的记忆似乎在这一瞬间尽数跌进了脑海里,“十八岁那晚,是吗周矜。你拉开窗帘,抱我到阳台上。我半张脸侧着,窗外放了烟花。” 当时她的注意力在身下,初次的撕裂感很疼,眼眶中溢满了泪水。朦胧泪眼中,她面向窗户的那只眼睛里盛满了瑰丽的色彩。周矜咬在她耳侧,沉声说,生日快乐。 那是她崭新的十八岁。 第68节 “你还记得,”周矜看着她,“那时你成人了。” 陈浅听懂了。原来十八岁时,就有人给她放过烟花。 “周矜。”陈浅抬眸,“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她不知道的。周矜眼里带着散漫的笑意。七年前没能陪她吃的一顿年夜饭现在吃上了。算么? “过去的都过去了。吃饭吧。” 知道陈浅吃过年夜饭了,周矜给陈浅买了小蛋糕,还有水果与坚果。周矜吃菜时,陈浅也跟着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菜后,就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蛋糕。 她吃着,漫不经心地问:“周矜那个女生是谁啊?” 周矜时不时看她一眼,闻言笑了,“没有人。和你开玩笑呢陈浅。” 窗外是齐鸣的爆竹声,室内放着春晚主持人高亢洪亮的新年倒计时声音。 新的一岁到来了。 · 大年初一一早周矜就起身回公司了,陈浅睡了会儿,揉着酸软的腰滑下了床,下楼吃了外婆做的汤圆。回屋子收拾的时候,这才发现枕头底下放着很多只红包。 一共25只红包,每一只红包里面装着520。 陈浅仔细整理好,一只手都不太能握得住。 她给周矜打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像在交涉公事。不过很快,声音就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周矜这会儿正在自临水镇回南城的车内,路程有些远,有些公事只能远程会议交涉。 周矜膝上放着电脑,将麦关了,跟陈浅说话。 陈浅问:“在忙吗?” “不忙。”周矜说。 陈浅说:“你在我枕头下面放了好多红包,周矜你......” “除夕给你的红包,大年初一还想退到我手里不成?”周矜听出陈浅话里的纠结,扯唇笑了笑。 陈浅顿了顿,轻声说:“加起来一万多了。也不需要呀,几百块意思一下就行了。” “是几百块啊。” 陈浅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红包,那边就传来了他懒洋洋的声音。 “你今年就二十五岁了,陈浅。”周矜说,“我缺席了好多个应该和你阖家团圆的除夕。” · 挂断电话后,陈浅将钱收好,又躺回床上,眯着眼睛睡了会儿,直到来了亲戚,她下楼帮着招待。 时间一晃而过,年也算过完了。陈浅收拾收拾了东西,准备回旧金山了。 这几天待在家中,心中却想着周矜的那句话,他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虽不让她打探,但这言外之意,难道不是在变相承认是有的吗? 在临走前一天,陈浅又将张晓薇约了出来。 两人相约在南城一中附近的一家环境静谧的咖啡店,陈浅到时,张晓薇已经点好了咖啡。陈浅刚进门落座,就留意到了张晓薇无名指上的钻戒。 陈浅坐下和张晓薇聊了一会儿。张晓薇是个很优秀又努力的女孩儿。家庭情况并不是特别好,这会儿也进了体制内。丈夫在国企工作,生活平淡,却也幸福。 两人说到当初疫苗的事,陈浅脸上始终带着淡笑。倒是张晓薇脸上的笑止住了。过了会儿,她问:“你和周矜现在在一起了?” 陈浅看向张晓薇,恬淡地笑了,没否认也没承认。 张晓薇就当陈浅承认了,“其实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有些特质就差不多。” 陈浅动作微顿,心中寻思着她应该不至于多像周矜吧。 张晓薇笑着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呀。”她想了想,又说,“就比如微笑吧。你以前笑就笑,哪儿有低头的动作。现在你是怎么笑的呢,先垂下眼睛,唇边再勾起笑。周矜就是这么笑的,你发现没?他做这个动作,就特别散漫不羁,很帅。你嘛——还是有点可爱的。” 张晓薇说的陈浅都不太好意思。 但细想万诗诗那番话,少女都是怀过春的,如今却各自生活。 当初她以为与周矜不会再相见,如今又纠缠到一起了。命运向来是件很难捉摸的事。 张晓薇又说:“所以你小姨姨父就没发现一点不对吗?” 陈浅愣了愣,张晓薇这话让她不好意思,有种不为人知的秘密被人拆穿的感觉。她想了想,如果知道,不会这么风平浪静。她摇头说:“暂时还不知道,这事儿有些复杂,等毕业之后再说吧。” 张晓薇沉默了一阵说:“你那天在酒吧问我的事情,我当时确实骗了你,对不起啊浅浅。” 陈浅笑了笑,没有真的跟张晓薇计较,周矜手段多,她又不是没见识过。 “高中时候周矜就喜欢你,”张晓薇说,“那些蛋糕跟奶茶都是周矜给你买的。” 陈浅喝了口咖啡,“我猜到了。” 张晓薇又说:“当初,周矜将老万揍了一顿的事,你还记得吗。除夕夜,在你家小区门口。” 陈浅点点头,“嗯。”也就是那个时候,陈浅发现周矜的占有欲格外的强。 “还有呢,当初你不是学数学特别认真努力?”万诗诗说,“高三那个节骨眼上,你数学单科排名十一,距离进数学奥赛差一个名额,周矜在那个节骨眼上退出,你说能为了什么?” 陈浅沉默了。她也是后知后觉这种微妙。 张晓薇继续说:“浅浅,我当初就在南城财经大学读书,跟周矜一个大学城。当时他和家里掰了,自己创业,吃了很多苦的,他一个养尊处优,走哪几个保镖跟着的大少爷,一天二十个小时在外奔波,累了就躺办公室废旧躺椅上休息。” 陈浅从未听周矜说过这个,她问:“为什么?” “我也读的金融,有项目会跟周矜有联系,但知道的不多。他祖父那段时间病重吧,舅舅也进了监狱。家庭变故。” 陈浅抿唇,看向了窗外。窗外两根电线杆绑着几匝电线,麻雀扑棱着翅膀远处。冬日里没什么阳光,天空是苍茫的白色。 张晓薇说:“人变了很多。烟酒不碰的人开始抽烟喝酒了,应酬时话也多了,创业初期拉赞助,还会拉下面子陪酒。就是我没想到,他能喜欢你喜欢那么久,六七年了,连女生的手都没碰过。” 人心善变又难以揣测。她们当年多么喜欢的多么浓烈,现在都放下了,迈入了新的生活。而看似最薄情冷性的人,却最长情。 “浅浅,他好喜欢你的,你不知道我曾经也有羡慕你到发疯的时候。你如果也喜欢他,为什么不能跟他在一起?你们的事是你们的事,长辈的事是长辈的事。” 陈浅淡淡地笑了笑。 两人又在咖啡店里坐了会儿,喝完咖啡就回家了。张晓薇老公来接,陈浅在路边等车。出租车没等来,等来的却是江若诚,江家的阔少爷,纨绔子弟,还是五陵年少争缠头的心性。 陈浅回过头看过去。 自她回国以后,江若诚也约着她出去过好几次。陈浅毕竟高考结束后的一段时间教过他,还是江阿姨的儿子,对这人的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考虑到那段时间周矜神经兮兮的,她也就推掉没去。 她没想到这会儿能遇上江若诚。 江若诚落下半扇窗,“浅浅姐,去哪儿?我载你一程。” 陈浅刚想拒绝,就见手机上约好的出租车司机临时有事取消了订单,她叹了口气,关掉手机,坐上了江若诚的副驾驶。 “浅浅姐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就这两天就走了,”陈浅说,“江阿姨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就是天天念叨你,”江若诚说话语气有着少年人独天得厚的拽,“你什么时候能跟我回家啊浅浅姐,我妈天天念叨要找个儿媳妇呢。” 陈浅动作稍顿,她笑了笑,“江阿姨催,你自己努努力啊。” 江若诚哼哼了两声,“你啥时候回国啊?” “快了,这学期结束。” “到时候我妈给你安排工作,你想去哪家医院,都是我妈一句话的事儿。” 陈浅连忙摇摇头,“不了不了。简历我已经投过了。” 江若诚也不懂这个,打哈哈过去了。江若诚又扯了一堆话题,陈浅听着偶尔回应那么几句。 车很快就开到陈浅家楼下,陈浅道了谢,下了车。江若诚落下半边窗,笑着说:“浅浅姐你啥时候去机场?我送你。” 陈浅摇摇头,“有人送的。你回去吧,别惹江阿姨生气。” 江若诚又看了会儿陈浅,说:“那行,等你回国我请你吃饭。” 陈浅目送江若诚开车驶离,这才转身上楼。 陈浅没留意到,另外一辆超跑停在不远处,车窗落下小半,车内的人不言不发地盯着这儿。 顾成柏将手中的烟抽完,看见陈浅上楼,踩下油门缓缓驶出小区。 · 翌日一早,陈浅家楼下就停住了一辆银顶迈巴赫,陈浅起初以为周矜,没想到下楼,看见了李文成。他上前毕恭毕敬地打招呼,“陈小姐您好,少爷吩咐我送您去机场。” 陈浅点点头,连忙道谢。坐上车后,陈浅问:“周矜工作很忙吗?” “嗯,”李文成启动引擎,拿陈浅当自己人了,话也就多了些,“少爷最近开始接手周氏集团,生意旁枝繁杂,很忙很忙。” 陈浅淡淡地哦了声,“挺辛苦的。阿成你记得提醒他,熬夜不是太好,早点休息。” 李文成笑了声,“陈小姐,您学医,还是得您去劝啊。还有这话咱们不敢说,但陈小姐您说必然管用的,少爷只听您的。” 陈浅弯着眼睛笑了笑。到的时间比预期早,陈浅在买了一根玉米,一杯豆浆坐在候机室里享用。玉米啃得差不多的时候,陈浅再一抬头,看见了周矜一身笔挺西装,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陈浅坐在座椅上,眨了眨眼睛。 反应过来时,周矜已经来到了面前。 “回去了。”周矜说。 陈浅说:“嗯。”她抬眸,想问这时候你不应该在公司吗,这会儿怎么来了。但张了张嘴,话还是没问的出口。 周矜揉了揉陈浅头发,“几个月都见不着了。会不会想我?” 陈浅轻轻拨开周矜的手,小心地看了四周一眼,红着脸说:“在外边呢周矜,那么多人呢,收敛一点。” 周矜扯唇笑了笑,拉着陈浅坐在他身边,他将头枕在陈浅锁骨,就这么安静好一会儿。 “好好读书,毕业我去接你。” 周矜握着陈浅的手紧了又紧,过了很久,他哑声问:“真不联系了?” “嗯,打算闭关,”陈浅说,“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我们都好好冷静下来,再考虑将来的事,好吗?” 耳旁响起了安检登机的播报,周矜摩挲着陈浅的手,“好。我等你,陈浅。” 陈浅看了周矜很久,抬手挠挠他的手心,“再忙也注意休息。” 她说完,轻声笑了笑,“走啦。” 第69节 周矜手心骤然一空。他没再说话,看着陈浅的背影逐渐远去。 第44章 月出小 小雨连绵的雨季结束后, 湾区迎来了春天。西海岸阳光灿烂。大片的云朵被雨水冲刷得干净,蓝天澄澈,漫山遍野的绿色。桃花, 梨花,樱花, 玉兰争相竟放。 不久前陈浅患了感冒, 窝在公寓里吃了几天药后症状逐渐缓解, 但精神始终不大好,始终恹恹的。自二月初到现在忙着论文与答辩一直焦头烂额,没怎么休息, 这天刚好下午阳光正好,陈浅打算临近公寓的公园中晒会儿太阳。 刚在长椅上坐下休息, 远远地就看见陈景明过来了。 陈浅发了会儿愣,陈景明已经在一边坐下了, “最近还好吗?” “嗯。”陈浅笑了笑, “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 “来散散心。”陈景明低头看着陈浅将手往回缩了缩,眼神黯了黯, 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两人坐了会儿, 谁都没有再讲话。等到陈浅准备告别的时, 陈景明忽然问她,“你怪我吗?” 陈浅抬眸看他, 内心其实并不太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没有。其实我从没怪过你。”陈浅声音柔软。 后来陈景明对她说,他母亲的企业破产了。那晚周矜和陈景明在外的谈话,都被陈浅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其实生意场上利益为先, 很少有是非对错, 拳头就是硬道理。 两人很久都没有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陈浅说:“抱歉。”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以什么身份, 什么立场将这句抱歉说出口。不过她心中很清楚。如果她与陈景明没有往来,她母亲的生意是一年后的今天破产呢,还是十年后破产呢,她不太清楚。 但她清楚,绝非是现在。绝非是此时此刻。 陈景明微笑着摇摇头,“没事。” 坐在阳光下享受静谧的午后,和煦的风轻柔地拂过脸颊。后来十几分钟,天空又一点点阴沉了下去。风中带了些凉气,陈浅紧了紧身上外套,站起身,对陈景明说:“先回去啦。”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陈景明问。 说话间,天空飘起了雨丝。有几点雨珠落在陈景明眉间。陈浅看着,将伞递出去,“你撑着回去吧,我家就在这附近。” 陈景明没接,温和地笑着说:“先送你回去,你再将伞借给我回去,行吗?你这回去,身子都得淋湿了。” 陈浅现在感冒还没好全,看着陈景明,点点头,将伞撑开,落在两人头上。 陈景明看着陈浅垫脚撑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将伞接过来,“走吧。” 公园离陈浅的公寓不算远,走路差不多五分钟就能到。五分钟的路程,风雨渐大,大片沥青地面都泡在了潮湿的雨水中。到公寓前屋檐下时,陈浅将伞收起来,就看见了陈景明左侧衬衫背后湿了大半个肩膀。 触及陈景明的视线,陈浅说:“家里有吹风机,拿到玄关处吹干再走吧。” “方便进去吗?”陈景明问。 陈浅打开门,刚想说方便的,没关系。但想到那张熟悉的脸,她眼皮跳了跳,动作稍缓。 她说:“可以进来。但这会儿家里没什么人,咱们俩呆着不太好,可能不能久留你,抱歉。” 陈浅开了门,陈景明站在玄关处。她给陈景明拿来了吹风机和毛巾,又给他拿来了酸奶,就安静地守在一边。 衣服淋湿面积不算大,吹了二十分钟就差不多,陈景明将吹风机递回去,“过几天就是毕业典礼了?” 陈浅学分修够了,学院里对进修时长没有太多要求,符合毕业条件可以向学院申请。陈浅点点头,“嗯。” “祝你以后顺利。”陈景明说,眼里是化不开的落寞与寂寥。 陈浅将一旁的毛巾折叠整齐放好,送陈景明出门。雨仍旧在淅淅沥沥地下,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去。空气里飘着浓重的雾气。 陈景明走后,陈浅站在檐下,盯着面前宽阔的马路看了很久。身旁就是栽种月季的园圃,一旁立着一只墨绿色的信箱,雨水拍打在上面,发出了不少的声响。 陈浅目光落在了信箱上,思绪逐渐放空。旧金山的冬天极少下雪,雨水倒很多,冬雨连绵。 冬天的时候,周矜就在旧金山与南城之间来回奔波。 他们在山顶豪宅上接过吻,在简陋的公寓里接过吻,在极速飞驰的车上接过吻,也在这只老旧的信箱旁接过吻。 思绪飘散了好一会儿,陈浅收回目光的时候,余光无意瞥见一截黑色衣角。陈浅立即抬头,朝四周看过去,浓雾里的人影身形修长挺拔,只是晃神的功夫,就瞧不见人影了。 陈浅立即撑着伞走进浓雾中,拖鞋甚至都没来得及换。 雨点连成线,不断地拍打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陈浅走在街心,隔着雨帘往前看,嗖嗖的冷气不断地从脚踝往腹部钻。前方的路有些坡度,雨水从高处滚下,流向排水暗槽。 陈浅睁着透亮的杏仁眼朝周遭打量,直到确定没什么人,这才隐隐觉得兴许是自己看花了眼。 她回去洗个了热水澡,也没什么胃口,钻进被子中睡了个觉。 毕业典礼在第三天,整座学院都洋溢在异样的氛围中。wendy也一大早赶到学校,拉着穿了一身硕士服的陈浅在草地上拍拍照,聊聊天。 wendy对待陈浅很热情,从口红聊到丝巾,喋喋不休地说着。聊了会儿,wendy忽然说:“周先生这段时间怎么没来看你,你们闹别扭了?” “没有闹别扭,”陈浅也不知从何谈起,过了会儿,她问,“你怎么知道周矜这段时间没来?” wendy摸了摸陈浅的额头,疑惑地说:“vanila你这段时间真是病糊涂啦?你难道没瞧见你冰箱里的蔬菜,牛奶,水果都是新鲜的吗?那都是周先生托我买的呀。我记得前几个月是他买的来着。嗯?你居然不知道这事儿?” 当初跟wendy合租的那段时间,家中的果蔬也都是wendy托朋友在乡下农户买的,她负责交生活费,就没操心过,自wendy搬出去后,周矜隔断时间就飞回来一次,这些也都是他让人送来。 冰箱里一直有食物几乎成为了她的肌肉记忆,陈浅没留意过。 这会儿wendy的话令陈浅愣住了,很久后,她再说话,嗓音却异常的干燥,她问:“wendy你究竟什么时候遇见周矜的?” wendy肉眼可见地呆住了,“......啊?不就圣诞前后吗?vanila你这话和你这副见了鬼了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我都有些毛骨悚然了。” 陈浅看着wendy,她是个性格坦诚直爽的女孩儿,不会骗她。 “没事wendy,”陈浅轻轻呼出一口气,又问,“你的果蔬当初都是在哪里买的?” wendy说:“就乡下的农户呀。vanila你说巧不巧,我在大学城门口的那根电线杆上看到的广告,农户滞销,但品质一等一的好,不光绿色有机,还低市场价一大截,啊,那叔叔阿姨真的好好!” wendy还沉浸在捡了好几年大便宜的喜悦中,陈浅却不怎么能说的出话。 她脑中想起很多种声音。 wendy曾经疑惑地问她这几年怎么始终没有过男朋友。这些年,但凡有男生靠近,下场都无疾而终。 李文成曾无意间同她透露过,周矜在湾区有好几套财产,但据她知,周矜的生意大部分在纽约。 周矜就算出手再阔绰,这么多套房产也不至于一口气购置下来......所以周矜究竟什么时候来旧金山的? 陈浅被这个想法震惊的背脊尽是冷汗,三月的湾区阳光正好,暖融融的洒在身上,陈浅太阳看去,太阳在东北方向光晕极明显,光线也刺眼。陈浅看着,眼底有些发涩。 毕业典礼早上九点在礼堂准时进行。典礼以学院的科研成果介绍为开场,接着就是校长团发言。 毕业生按照学院与位次都有固定的位置,校长团几位核心干事坐在vip区,中心席上还坐着几位资方。高校的建设与经费除州里拨款外,还少不了慈善家教育投资。诸如奖学金,科研经费,校容建设,都是慈善家重点帮扶项目。 校长团发完言,就是毕业生们上台领毕业证的环节。陈浅在学院gpa排名多年常年第一,是第一个上台领毕业证的。陈浅面上带了淡妆,整个人都温润恬静。 听到有人念她的名字后,陈浅右手摸帽檐,低头身体微俯走上台阶,校长微笑着对她说祝贺词。 陈浅伸出虔诚而郑重地接过手上的毕业证书。 合照后,陈浅正欲下台离开,史密斯校长看向她,脸上的皱纹如纵横的沟壑,眼睑也耷拉着,呈现着一种老态龙钟之态。眼睛却格外清明。他声音浑浊,一口流利纯正的英文腔调,“一会儿要好好感谢栽培你的先生,你们还是同乡来着。” 陈浅呼吸滞住。头顶广播的铿锵进场音乐从四面八方响起来。 她下意识朝四周看过去,头顶的聚光灯不知何时映照在她面上,微翘的眼睫在光线的折射下根根分明。模糊的光晕出现在她眼底。隔着身后如山的人海,陈浅一眼就瞧见了坐在vip席位上的人。 一身裁剪合身的黑色西装,领间系着蓝色条纹领带,周矜此时正倚靠在座椅里,单手支着下颔和被人说话。神色散漫而不羁,察觉到陈浅的视线,他这才不咸不淡地看过来。 与他对视的一瞬间,陈浅的心跳顿住了。 刻意表现的,隐藏极深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在那一瞬间,全都分明了。 颅内有什么东西被敲打击碎,陈浅感觉到,心内的那根弦蹦的彻彻底底。 颁发学位证书后的环节去后堂吃点心,等待集体合影。陈浅被导师留下,与校长团以及慈善家门合影。她站在一边,身边就是史密斯校长,头倾斜着,亲昵地与这位优秀的中国留学生合影。 拍完照后,陈浅这才发现周矜就站在她身后,身姿高挑挺拔,像将她圈在怀里。 陈浅脸上的笑意倏地就止住了。 同校长与老师们高完别后,陈浅离开了学校礼堂。知道周矜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陈浅的脚步亦未做停歇。 她在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很快就到了公寓中。陈浅前脚进门,门甚至关上,周矜后脚就跟了上来。 陈浅看着面前打包好的行李,几乎快气笑了。 学院的奖学金高到一个令人想象的高度,从她到美国的第二年开始设立,那时候也正是他事业起步的阶段。而她之所以不曾起疑,是因为刚开始,她的gpa在系里只能排前二十,排名是后来才一步步升上去的。 她和学院里其他十九名学生们一起拿着丰厚的奖学金,所以她从不曾起疑。 哪怕她只能排二十名,依旧能过上优渥充足的留学生活。 所以呢,万尺高大楼看似精致繁复,根基是由泡沫铸成的。那是乌托邦。一步是梦幻的天堂,一步就是万丈的高崖。都是废墟罢了。动土前是平地,坍塌后就是废墟。 她多傻啊。以为自己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了上去。 她抬眸看向周矜。 看见他永远气定神闲的模样,陈浅的自尊心碎了一地。她垂眸,不愿意再看周矜一眼。 周矜看着陈浅的模样,眼睛眯了眯。他去拉陈浅的手,“今天见着我就脸色就不好。这么久没看见我,你现在就那么不开心?” 陈浅轻轻将他的手拨开,“周矜你不要碰我。” 纵然面上风轻云淡,可周矜狭长的眼眸里却带上了些寒气,他攥紧了拳头,却又轻轻放下。 他去看地上的行李,陈浅的私人物品。除非必要物件,其他的都用不着带回去,国内添置就可以。但怕陈浅舍不得老物件,周矜还是令人一件一件都打包好,另外叫了两架飞机托运。 “私人飞机停驻在家里的草坪,现在就跟着回去吧?冷静也冷静了那么久,只听说过离婚冷静期,从来没听说过结婚冷静期的。”周矜拧着眉盯着陈浅。 陈浅蹙了蹙眉,还没说话,周矜将她的小手轻轻握在手里。 “小姨早上晕倒了。”周矜说,“现在不着急回去看看吗?” 陈浅听着心里蓦然一紧。趁着她没留意,周矜拦腰抱着她,上了车。 陈浅没挣扎。在听说林初晕倒后,心就已经不在国外了。上车后,立即给林初拨打了电话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林初说自己还好,早上没吃早饭低血糖了,都是小事。 挂断电话后,陈浅靠在车窗边,眉头紧锁着。 周矜开着车,摸了摸她的手,“医生看过了,没事儿,用不着担心。” 陈浅嗯了声,将手缩回来,考虑到周矜在开车,不咸不淡地挪回了眼睛。 周矜收回手,目光直视前方,扯唇讥讽地笑了。 第70节 车很快就开到了顶级别墅中,巨大的草坪上停驻了一家奢华的私人飞机。 周矜提着陈浅上了飞机。飞机进入平流层后一切平稳了下来,陈浅最近精神不好,在座椅上睡着了。周矜将她抱到飞机内里的小床,给她盖上被子,正要离开时,陈浅眼睛挤出了一道缝。 周矜坐在床边看她。 “这趟回去后短期内应该都不需要回来了。后续一切事宜都有助理跟进,包括房子水电。你在旧金山一切的人和事,我都不计较,回国之后该断的断,不要再和那些不相干的人往来。” 陈浅想起,两天前的那个雨天。她问:“前几天就来旧金山了?” 周矜瞥下眼睛,神色晦暗不明,“嗯。” 陈浅也没了睡意,坐了起来,“聊聊吗?” “好。” 陈浅呼出一口气,“高三的时候,我每周的奶茶和甜品都是你带给我的,快高考的时候,你退出奥赛将名额让给我。后来我在旧金山留学,你在我学校设立高额奖学金基金会。我吃的喝的穿的,都是你的手笔,你给我钱,我又买你的东西。包括我谈恋爱,每一段没有成功的爱情,都有你在背后横插一脚。” 周矜掀起眼睛看她。他是一个希望陈浅因为他的付出而感恩戴德的人,同时也是一个不屑于抓着在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对陈浅道德绑架的人。 其实陈浅不知道。五年前,他创业被人坑光了所有钱,喝的看醉如泥时,脑子里却没出息地想起了陈浅,想起她笑着看看向他的模样,想起她唇边两个清浅的小梨涡。 就在他以为他快要忘掉这么一个人时。 他忽然很想很想她。 他太想陈浅了,以至于,那样一个冬雪凛冽的寒夜,他全身上下的钱只够拼凑出一张机票的钱,他不吃不喝坐了近十二个小时的飞机到了旧金山。 他不知道她在哪,只知道加大宿舍楼很大。冬雨淋漓的夜晚很冷,他没有伞,站在檐下抽了一夜的烟。 雨水拍在他脚边的地上,浇灭了烟头零星的火。 过于狼狈,也过于寒冷,看见陈浅裹着羽绒服戴着绒绒的围巾出来时,他忽然转身,浑身僵硬。 他就是一身傲骨。狼狈与软弱,会将他全然杀死。 在任何人狼狈都面前可以,但唯独陈浅面前不行。 那是他第一次抽烟,也是抽烟最多的一次,大半夜,一整包烟。 后来抽烟多的那回就是前晚,他亲眼看见陈浅跟陈景明撑着同一把伞走过来,一起进了家门。 他承认那时候他快嫉妒疯了。他很想冲进去,将陈景明一刀捅./死。 可为什么不进去。狼狈。太过于狼狈了。 那不是他不是吗。他向来高高在上,他从未对谁低过头,他也绝无可能有卑微的时候。 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中,不是吗? 看着周矜沉默,陈浅又说:“陈景明母亲的企业,也是你干的。” 那是极其肯定,却极为平静的语气。可话里话外的质问之意一点都不少。 周矜再掀眼看过去时,眼尾已然染上了薄红,眼神讥讽,又有几分恼怒。 “那又怎样?”周矜扯唇笑了笑,“她母亲不应该吗。” 陈浅说:“你不应该以公挟私。”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陈景明吗?”周矜声音极其低沉,“缓兵之计用得好,说是我们冷静一段时间,其实呢,回来见陈景明。现在当着我的面,拿他来质问我?” “我是这个意思吗周矜,那我前面说的呢?不关他人之事。”陈浅脸色气的都白了,“我希望我们彼此能互相尊重。哪怕我们有爱,哪怕我们结婚,我们的关系都建立在平等之上。周矜我吃你的用你的,我不想,我不要寄生式的恋爱,可你把我自由选择的权利都剥夺了。” “我给,你就拿着,有问题吗,陈浅?我是不尊重你的人格还是不尊重你的意愿了?” “我要是给你自由选择的机会,”周矜低笑了声,“你会选择我吗?” 陈浅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要给我知情权。我想要一个知道的权利,这应该不过分吧?” 她深呼出一口气,“在我身上,你难道没发现,一切都太过了......” “给你知情权。”周矜掏出打火机,放在手里随意把玩,眼眸垂下,“给你知道我对你好的机会。然后,说服自己,不要对其他男人心动,嫁给我是吗。” 第45章 月出小 室内尽是打火机盒盖掀起又阖上的啪嗒声。 周矜骤然抬眼, 眼底压着的尽是嘲讽与讥诮,他轻掀薄唇道:“其实事到如今,你都没劝服你自己嫁给我, 遑论心动。不过不重要,我要的压根就不是什么爱情。” “我要的只是你这个人, ”他低笑, “快八年了, 等你这种没良心的东西快八年了。本最亏的一次。” 陈浅呼出一口气,“周矜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她去拉周矜的手, “我不是要怪你,重点也不是在陈景明身上。我是说, 你做的决定得让我知道。或者说,你不要替我做决定, 我自己做决定。否则, 我开心不起来,你也委屈......” 陈浅没说完, 周矜就挥开她的手。 他站起来, 狭长的眼眸微眯, 极其幽深。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你知道对于一个商人而言, 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陈浅抬眸。 “一是按市估值,二是及时止损。错过一回,你觉得还会有第二回 吗?”周矜冷声问。 陈浅哑口无言地看着周矜, 心内像缺了一角, 钝钝地疼。 满室的寂静,陈浅忘记了说话, 周矜就这么看着她,像在等什么,等陈浅哄哄他。 然而没有。 很久以后,他低头笑了笑,压下眼角的酸涩。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已是疲惫不堪。 “我对你够好了,陈浅。”周矜说,“尽力了。” “不是要断吗?” 他用了很久,才将那两个字说出来。 “断吧。” “啪嗒”一声,周矜将打火机机盖重重地阖上。没看她一眼,迈着长腿,摔门而去。 陈浅去抓他的手骤然落空。 她一点点,一点点地滑了被褥里。 · 十二个小时后,飞机停驻在周矜在南城的豪宅处。如今已然入夜了,陈浅身体非常不舒服,在飞机上就吐了好几回。这会儿飞机停稳后,她趴在洗手池上吐得天昏地暗。 直到胃里实在没什么能吐,她才下了飞机。 周矜早已经不见踪影。 李文成带着几个助理给陈浅拿行李,“陈小姐我送你回去。” 陈浅看向了停在不远处的银顶迈巴赫,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她心中就有些闷。 春夜的凉风萦绕在耳边,将她周身的不适吹散了些,陈浅这才恢复了些力气,她看向李文成,“周矜呢?在家吗?” “少爷一个人开车出去了。公司有事。”李文成将陈浅的行李搬上车。陈浅坐上车后,他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他说,“陈小姐,有什么心平气和地好好和少爷沟通。少爷他......很少有开心的时候。一周前去见你,肉眼可见地开心。这会儿......” 李文成说着,不知道怎么说,也就不说了。 少爷和陈小姐之间的恩怨纠葛,他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荒唐了些,可谁也没有质疑过少爷对陈小姐的感情。 陈浅深呼出一口气,“好。” 车开着往陈浅家的方向行驶。陈浅靠在座椅上阖上了眼睛,心中却怎么也没办法平静下来。 三月的南城已有了些春意,她落下半边窗,风轻轻吹进来。 陈浅看着窗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直到车内的蓝牙音箱开始播报新闻。 “天华路南段两辆跑车发生追尾,发生交通事故,现场惨烈。” 陈浅呼吸一窒,看向李文成。他手上拿的手机骤然砸在了脚边。李文成喉头微滚,合格的保镖职业操守使然,他双手又扶上了方向盘,继续开车。 “电话接了吗?”陈浅捏紧手心。仿佛笃定这通电话是给周矜打过去的。 李文成看着陈浅,声音带了些颤抖,“少爷......没接电话。” 陈浅脑中一片空白。很久以后,她说:“这不是里天华路不远吗?可以直接开过去吗?” 李文成脚踩油门,带着车也飞驰了出去。车飞速奔驰,很快就开到了天华路发生事故的路段。 前方来了交警,显然是刚到的样子,现场还不曾封锁。陈浅一抬眼,就看见了熟悉的林肯,车身残破,已经不成个样子了。陈浅心脏被人重重一扯。 那一瞬间,陈浅不怪周矜了,只要那不是周矜,只要周矜好好的,一切都好说。 陈浅攥紧了手心,眼里压着隐隐泪意。 她抬着沉重的脚步又往前走了两步。再入目的是地上殷红的血迹。 几乎是同时,她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刚刚还在和她吵架的周矜。 救护车还没来,警车在一边不停鸣笛,交警拉了警戒线,驱散了等在一边的人。陈浅却推开了交警门阻拦他的手,不管不地跑到了周矜身边。 她在周矜面前蹲下,看着汩汩的血淌出,陈浅去摸口袋里的纸,抽了两张出来,却举在半空中手足无措了起来。 地上是一滩殷红的血迹。 陈浅压根不知道周矜的伤在哪,也不敢碰他,豆大的泪花不停地掉下来。 好歹她还是医学生。纵然一身技能与本领,可她在至亲之人面前依旧束手无策。 可是一点赌注她都不敢压。 陈浅拿纸一边给周矜擦拭脸颊的血,一边叫他的名字。 “周矜你疼不疼?疼不疼啊?” “对不起周矜,我不该和你吵架,对不起......”陈浅哽咽着,心中开始冷静下来,她扯开自己衣服一角,正要给他止住血。 周矜眼睛睁开一道缝,涣散的瞳孔注意力一点点集中起来。 他的瞳孔里有了陈浅的倒影。 “谁准你哭了?”周矜艰难地挤出几句话,举起手,干净的指腹替她揩掉眼角的泪水,“丑......” 陈浅看见殷红的血水顺着周矜修长冷白的指间一点点滑进他袖口,再去看他眉眼时,他快闭上了眼睛。 陈浅难过的心都快要碎了,她哽咽着大哭,“谁让你上次说追尾的丧气话!” 周矜眉头拧了拧,眼帘却一点点搭了起来。 第71节 “周矜......你不要睡,你要睡,我就嫁给别人!我还养八个小白脸,周矜......” “没睡,”周矜极艰难地睁开了沉重的眼帘,“你这样哭,我下去做鬼也不安宁。” 陈浅抓着周矜的手,“你坚持一下好不好,救护车就来了。” “好。”周矜看着她,“陈浅......你嫁给我,好不好。” 他用浑身力气回握陈浅的手,“我那说的气话,我跟你断不了......陈浅我们生生世世纠缠下去......你不嫁给我,我做鬼......天天诅咒你将来做个寡妇。” 陈浅豆大的泪珠不断往外滚,她忙不迭地点头,“好。” 说着话,周矜感觉喉头泛着的尽是血腥之气,他喉头滚了滚,极其艰难地吐出了两个清晰的字。 “真嫁?” “我嫁给你,我嫁给你。”陈浅带着哭腔,“周矜你别说了,流了好多血。” 周矜动了动,那只沾满了血的手摸向裤子口袋,费了不少力气才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从裤兜里拿出来。 血水顺着他的手掌蜿蜒而下,周矜用干净的指尖郑重的那一枚璀璨的钻石戒指拿了摆在陈浅面前。 他强撑着一口力气,将陈浅的手抓紧套上去,“戴上了......就不准摘......”身下的血仍然在不断地流淌,周矜觉得脑子很昏沉,可他却感到高兴与兴奋。 生命里,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加兴奋的时候了。他费劲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将话从齿间挤出来,“陈浅你等我,等我回来,我娶你。” 路边的灯光是暖黄色的,陈浅将手举过头顶看,光晕晕染在璀璨剔透的钻石上,散发着莹莹的光泽。 戒指指圈底下,刻着两个字。 陈浅。 她的名字。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刻。 只有这两个字,她指腹轻轻磨蹭着那两个字,漂亮的正楷,雕刻的力道极其遒劲,也格外的认真。 陈浅脸上扯出淡淡的笑。笑着笑着,豆大的泪水却从眼眶里砸了下来。 “我答应你,周矜,我答应你。”她轻声说。 第46章 月出小 陈浅在抢救室外等着不远处绿色通道的标识, 看了整整一夜。 翌日天明时分,周矜从抢救室转移到重症监护室,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她这才松口气。 事情没有惊动周家人,倒是季斯越跟顾成柏后半夜来守着了。燕绣带了粥来看望周矜, 得知周矜暂时无法探视, 将手里的粥递给季斯越, 温声说:“等了一早上也饿了,吃口吧。” “你给嫂子。”季斯越说。 燕绣抬眸,这才看见了角落里魂不守舍的陈浅。莹白的脸颊上已是一片苍白, 就连嘴唇也看不见丝毫血色。 燕绣连忙去摸陈浅的手,“怎么这么凉。”她将装粥的保温盒打开, 里面装着鸡丝粥,热腾腾的, “来尝尝。” 陈浅没什么胃口, 朝燕绣淡淡笑了,刚想摇头拒绝, 燕绣就舀了一勺粥亲自递到陈浅嘴边, “不行的, 你现在面色好憔悴。矜哥出来见着了会心疼的。吃口,嗯?” 微暖的阳光从医院长廊窗户上照在陈浅眉眼间。 “多谢你, 燕绣,”陈浅笑着说,“我自己来就好。” 陈浅接过勺子, 还没喝上, 扑面而来的金丝汤肉的味道,令她蹙了蹙眉, 心中恶心。她又原封不动地将粥盒推出去,摇着头轻声说:“抱歉,我实在吃不下。我得下去买点纯净水。” “那行,”燕绣看着陈浅单薄的身子,蹙眉问,“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燕绣。”陈浅走前,不放心地往病房内看了一眼。 顾成柏抽了一根烟回来,就看见陈浅两只眼睛一个劲地往病房里打量。他对周成忠相关的一切事物都不喜欢。遑论陈浅,周成忠二婚妻子的侄女。 不知道周矜那小子抽什么风,喜欢这种看着就傻的。 他又咬了根叼在嘴边,拿眼睛瞪陈浅,“看什么看!” 陈浅这才看到顾成柏,有些印象,但不太熟,“......你好?” 顾成柏不耐烦地招招手,“你什么身份啊?去去去!” 陈浅没动,顾成柏又说:“我是他舅舅,我守着,你赖在这儿,是对我不信任?” 陈浅这会儿想起来了,听周矜说过他有个小舅舅,她连忙起身,抱歉地说:“小舅舅你好,刚刚没认出来。” 一拳算是打到棉花上了。顾成柏盯着她右手无名指处的那枚钻戒,眯了眯眼睛。 “......” 又看了看陈浅面上笑的单纯,顾成柏不耐烦地摆摆手。 · 陈浅去楼下买了苏打水,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将近二十个小时没吃东西,结账时又拿了两粒巧克力。喝了水后压在舌根下面。 她拿出手机给林初打了电话,确认了林初没事,这才舒口气将电话挂断。 巧克力的甜味在唇齿间蔓延开,甜丝丝的,牛奶口味的,是陈浅最喜欢的口味。但陈浅怎么吃着,怎么觉得味道不对,好半晌,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陈浅去卫生间吐了,巧克力连同喝下去的水一齐吐了出来。 她打开洗手台上的水,看着污秽一点点冲刷掉。水流从她的指间淌过去,她将手稍稍往上抬了抬,没让右手无名指处的钻戒沾上水。 陈浅低头看着,一粒圆润而又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砸到了水池中。 · 上午天气晴朗,暖融融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很舒服,春风拂面,很令人舒适的天气。 陈浅买了花和水果墓地看了父母,她拿纸轻轻将贴着父母遗照的墓碑擦拭干净,将贡品摆好,又给爱抽烟的父亲点了根烟,就这么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两人的遗照。 微风吹拂着陈浅的发丝,遗照上的母亲眉目温和,脸上挂着温暖的笑。 陈浅看着也笑了,她和父母对视,轻柔地说:“爸爸妈妈,女儿有想嫁的人了。” 她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和女儿求婚了。但也许我和他的感情不会有人支持,我也不知道我的坚持有没有意义。在旧金山念书,他帮了我很多,但恩情不足以让我同意一门婚事。” 她笑了笑,“在真正提谈婚论嫁的时候,我会考虑很多,条件,能力,人品,只要男方各方面在及格线上就行。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周矜身上,我会挑剔那么多,犹豫那么久。” “我用了两个月时间,认清了自己的内心。”陈浅笑着笑着,眼泪更断了线似的掉下来,她哽咽着说,“但他出意外了。” 她说:“爸妈......你们保佑周矜,让他好好活着。行吗?” 她边哭边用纸巾擦眼泪,“没有人会对我这么好了,他快要昏迷的时候,还强撑着和我开玩笑不让我担心。以为我看不出来吗,都进icu了,明明那么严重,还那么逞强啊他。我不该说话气他的......我......” 陈浅在陈父陈母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只黄色的蝴蝶从路边的刚冒芽的草丛中钻出来,萦绕在陈浅身边。 时而落在她肩膀,时而落在她发丝上,时而又落在她沾着泪水的眼睫上。 · 中午时,陈浅去医院隔着门看了会儿周矜。周矜已经从icu病房转到特级vip病房中了,只是失血过多,人还没醒过来。陈浅打了水,给他擦拭了脸颊与手指。 顾成柏也在,大概受不了陈浅魂不守舍的傻劲,摆摆手说:“让你进来就让你进来了,这幅表情什么意思?诅咒我外甥死呢?人刚醒过,还和我说话呢。再这幅丧气脸,就不放你进来了啊!” 陈浅洗手帕的手一顿,肉眼可见的惊喜,“醒来了?” “昂,”顾成柏摆手,“不想见你,又睡了!” 陈浅撇撇嘴,将水盆里的水倒出去,心情却开朗了起来,她看着顾成柏,“小舅舅你吃午饭了吗?我去买。” 顾成柏瞪她一眼,心说谁准你擅自跟他攀亲戚的,瞥了眼病床上的人,还是没为难陈浅。他严肃地说:“要一份白斩鸡,东坡肉,红烧狮子头。” 陈浅很快就买回来了,还是热的,顾成柏吃着,说:“话听听就行了。这事儿得保密,不能说出去,周家的人一个不准说,不然你有得哭。” “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吗?” “嗯。” 陈浅虽然不理解,但依旧点点头,说:“好。周矜什么时候能醒?” “过几天吧,”顾成柏说,“就出了点血,看着吓人了,其他指标都没啥问题。” 顾成柏吃完,直接将饭盒子扔进垃圾桶,“你回去吧,我守着。我跟你说好,回去不准再哭鼻子。洗个澡,吃个饭,收拾好自己,不然我外甥醒来之后就要嫌弃你的。” 陈浅点点头,悬着的心放下了些。知道这会儿自己没睡觉没吃饭瞧着定然不太像样儿。轻声说好,这才推门,悄悄离开病房。 陈浅离开后,顾成柏跟在她身后,也出了病房。 听见身后的动静,陈浅脚步微顿,停在了走廊窗边,光线静谧地洒进来,落在陈浅蓬松柔顺的发间。她唇边挂着淡笑,憔悴了些,周身气质却有温和恬淡。 “小舅舅。”陈浅喊顾成柏。 顾成柏走近,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儿,似乎理解了点周矜为什么会喜欢陈浅。 他说:“陈浅,是吧。” 陈浅轻轻嗯了声,“是我。” “这场车祸怎么回事知道吗?” 陈浅摇摇头,只听说是追尾,其余的她并不知道。直到触及顾成柏意味深长的视线,她愣了下,捏紧手心,“是周矜碰上别人的车的吗?”她想起刚下飞机的那会儿他还很生气。 顾成柏嗤笑声,“昂。” 陈浅低下头,垂头丧气,好像很沮丧的模样。 顾成柏逗了她会儿,才啧了声:“这脑子......我外甥怎么看得上你的?说我外甥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我都压根不信好吧。你对我外甥就这点信任吗?” 陈浅抬起头,“那......” “人为事故。”顾成柏说。 陈浅瞪大双眼,“有什么人胆子会这么大?” “江家。”顾成柏笃定地说。 “江家?”陈浅愣了下,“什么江家?” 顾成柏冷嗤着说:“你以为叶华义为什么对你这么热情,在林初女士嫁进江家前,你和林初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们江家都是拜高踩低的人,这么做图什么?你不会真的以为当初几年舍友的情谊,就值得她才你们身上下这么大的血本吧?” 叶华义就是江太,陈浅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荒诞之外,似乎还有些合理。 当初她父母去世,林初既忙着照料她的生活,又要忙着和交通事故路段承包商打官司,那时候的日子并不容易。林初几次求到江太面前,江太都不曾露过面。后来几年,江太才和林初慢慢联络上。 林初与周成忠早年相识,彼此之间都有情分。后来林初能和周成忠破镜重圆,还是江太在背后牵线,制造的机会。 陈浅想着,后背一阵冰凉。 第72节 陈浅走后,顾成柏折返回病房。周矜此时躺在病床上,看着新闻内的报道,眼睛眯了眯。 顾成柏扫了眼,是两天前的新闻。江氏被爆财务有问题,股票市场大跌,江家人此时正焦头烂额的时候,还有力气使招在周矜身上,这不就想出了通过周矜转移视线的阴招? “陈浅走了?”周矜关掉电视,问顾成柏。 顾成柏随便拣了果篮里的橙子拨,“走了。” 周矜没说话。 “需要叫医生吗?看你这还是有点严重的,再叫护士来看看?你不知道,刚刚那小护士眼睛一个劲往你身上瞟。” 虽然是做戏,规避了要害,但为了掩人耳目,这伤都是真的。周矜失血过多,当真提不起什么力气揍顾成柏。 “你少给我惹麻烦。”周矜冷声说。 好不容易卖个惨求婚成功,他现在压根不敢跟陈浅真相,遑论什么小护士。万一她把戒指砸他脸上,那不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儿,周矜眯了眯眼睛,看向顾成柏,“你出去和她说了什么?” 顾成柏哪儿敢真把跟陈浅说话内容告诉他,嬉皮笑脸地说:“不是看人小姑娘伤心,出去宽慰她了吗?你看她那么内疚,你真舍得?” 周矜抿唇不语。 就因为陈浅又傻又单纯,所以他才这么快从icu转到这儿。 “你不愿意把真相告诉她,是因为你知道她是江太的线人,压根不相信她吧?” 是吗。周矜不以为意地扯唇笑笑。陈浅住进来不久,他就知道陈浅和林初两人跟江家关系匪浅。当初他母亲去世和顾氏集团破产少不了江家的手笔,所以他那会儿看陈浅哪哪不顺眼。 后来接触多了才发现,其实林初和陈浅心思都不深,压根不会算计人。江家这么安排,或许有操刀的想法,早有布局。但陈浅和林初压根就不是刀,也不是针,连根牙签都算不上。 “她太傻了,对人压根不设防,江家人真要将她话套过去,让她出卖我,她又不愿意,”周矜顿了顿,眼里之色变得狠厉起来,“他们伤害她怎么办?” 顾成柏扯唇笑了笑,“你很信任陈浅嘛。就知道人家不会出卖你。” 顾成柏笑的讥讽,周矜也懒得解释,索性闭上了眼睛。 “你看着吧,你不肯把真相告诉她,现在又昏迷,半身不残的模样。”顾成柏扯了瓣橙子放嘴里嚼,“要不了一星期,人就能丢下你跑了。” 周矜听了这话眉目间尽是不悦,眼睛挤出一条缝,抄起身下枕头,砸顾成柏身上。 “滚。” · 打车回公寓的路上又是一阵恶心。她这才反应过来身体的不对劲。仔细想想,其实在美国时身体就有些不舒服,那会儿她忙毕业焦头烂额,就以为是压力大,后来又当感冒治,真没怎么放心上。 这会儿想起来,浑身都冒了冷汗。她在小区楼下下车,去不远处的店里买了验孕棒。 回到家后,这才开始照着说明书指示测。 不多久结果就出来,赫然两条杠。 仔细推算,应该是过年飞回来那段时间怀上的。自从她提分开,周矜跟她做就不带套了。她事后也想不起来吃药。 得过且过,随遇而安,是她那会儿的心态。 孩子来的是很让人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 陈浅没办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有些紧张,有些惊喜,又有些茫然。她盯着那根验孕棒看了很久很久,才塞回了床边的柜子中。 她给自己点了份粥,又喝了些牛奶。总算吃了些什么,才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会儿。 一觉醒来,太阳快落山了。陈浅躺在床上,看着太阳一点一点沉下去,手抚摸在小腹上,心中的感觉难以言喻。 家中很久没有人住,没有食材,陈浅起床去附近的超市购买了些食材。结账的时候,看见了江若诚。她淡淡地笑了笑,倒是江若诚跟在她身后走了一路。 “浅浅姐你最近怎么这么瘦?” 陈浅没觉得自己瘦,但最近确实没有胃口吃饭,吃的东西都吐了。 “有吗?” “瘦了。”江若诚上下打量她一眼。 收银员扫完所有食材,江若诚抢先一步将钱都付了。 “我转账给你吧。”陈浅说。 江若诚摆摆手,“不用。” “你回家做饭吗?” 陈浅垂眸看手上的食材,“嗯。” “那浅浅姐你请我上楼吃顿饭,就当做是饭钱。”见陈浅没拒绝,江若诚贴心地帮她拎手里的袋子,“浅浅姐我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上次你做饭还是当年你在我家给我补习的时候,给我下了一碗面条。” “刚好最近肠胃炎,吃不了别的什么。只想吃浅浅姐做的饭。”江若诚看着陈浅,生怕她拒绝似的,对陈浅的厨艺赞不绝口。 陈浅不好拒绝他,笑着说:“可以。” · 接下来几天,陈浅准时每天来两回医院。上午一趟,下午一趟,各守一个小时才回家。 接到江太电话时,她刚从医院回来,还在楼下超市买水果。 当初江太对她很好,在她申国外的大学方面帮助了她很多,后来也提出供陈浅读书,但当时陈浅拒绝了。她不白拿别人的东西。江太对她太好了,小恩小惠尚且能报答,她没法报答的,自然也不会接受。 那如果这些好是带着目的性的呢?她不敢这样武断,所以这个节骨眼上江太约她见面,她必须得去一趟。 她轻声说:“好,我一会儿来。” 陈浅打车到咖啡厅之时,已经快五点了。下车后,她按照顾成柏所说,特意没取下手指上的钻戒。 咖啡厅放着优雅舒缓的音乐,内里格调温暖,推开门进去,咖啡豆香气扑鼻而来。 江太已经点好咖啡在一旁等她了。 “江阿姨。”陈浅放下包,朝江太笑笑。 “回国了?”江太笑了笑,“浅浅和阿姨说说想进什么医院,阿姨说不定可以帮上你。” 陈浅轻轻嗯了声,说:“谢谢江阿姨,不过我拿到省人医的offer了,过几天就需要实习了。” “哎哟,你这手上的钻戒,有男朋友了?”江太问。 陈浅顿了下,没说话。 “周家小少爷给你的?”江太看着陈浅脸上的错愕,笑了笑,“江阿姨是老了,又不是傻了,怎么会看不出来那孩子对你有意思?” 陈浅脸红着不说话。 “但江阿姨有件事必须得提醒你,你们不能在一起。”江太面色沉重下来。 陈浅抬起眼睛,面露不解,“为什么?”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初儿和你,是因为总觉得你们得将前尘往事放下来,好好生活吧?但江阿姨没办法眼睁睁看你嫁给你杀父杀母凶手仇人的儿子还不自知。” 江太就将一叠资料放在她面前,“你父母去援教出事的路段还记得吗?那段盘山公路当初的承包商就是顾氏集团呀,那是周矜母亲是贪了上面拨下来的钱。豆腐渣工程,遇上暴雨泥石流,那公路出了事,可惜你父母出了事,你也被连累,小小年纪就没了家。” 陈浅翻开页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华清公路——顾氏集团,顾成茵。 “江阿姨也舍不得你被人蒙骗,浅浅你告诉阿姨,你想不想替你父母报仇?” 陈浅点点头。 “好孩子,前些时候还跟你抱怨若诚那么大了还没个女朋友,其实阿姨没告诉你,他喜欢着你呢。” “我啊,也老了,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这事儿成了之后,我做个媒,给你两搭个线怎么样?你别看若诚现在玩性大,但我就这一个儿子。等你们以后有了孩子,好好教育抚养,家产都是你跟孩子的,不比你嫁入周家条件差。”江太笑得两颊尽是红光。 陈浅红了脸,“江阿姨这事儿还早。” 江太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心说,看来陈浅心里也没周矜嘛。不过她也理解,人就是追逐利益的生物。周矜能给她的,她也能给陈浅,更何况现在陈浅心中已经对顾家有了恨意。 她挑人的眼光真不赖,一个两个都把周家父子迷得五迷三道。 江太心中冷笑,“浅浅,你跟阿姨说,你想不想替你父母报仇?” 陈浅“嗯”了声,迷茫地看着江太,“江阿姨......我需要做什么?” 江太问:“周矜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好多了,脱离了生命危险,”陈浅说,“但人还是没醒过来。” 那里消息捂得严实,她确实打探不到什么,听说没生命危险,也是意料之中。江家跟他打了多少次擂台,就没一次赢过的。 江太点点头,“我需要他信贷公司所有的账务报告。” 陈浅沉思片刻,摇摇头,“江阿姨......我拿不到。” “你怎么拿不到啊?周矜不是昏迷了?”江太笑笑,“你再看看你手上那钻戒谁给你的?你都老板娘了,人家能不给你两份面子招待你吗,再不济,常年跟在他身边的保镖不是认识你?” “好,我试试。”陈浅点点头,“江阿姨你能把你手里那份资料给我吗,等成功之后,我要上诉替父母讨回一分公道。” 江太犹豫片刻,而后看她脸上单纯的神色,不由得一笑,大方地将东西递了出去,“当然可以。不过这事儿你不能让初儿知道。” 陈浅抬起眼眸,神色不解,“为什么?” “因为初儿近来身体不大好,她做不了什么,告诉她岂不是徒增烦恼?” 陈浅动作稍顿,轻声说:“好。” · 接下来几天,陈浅除却去医院,就去私人信贷公司内部坐坐。是个规模很小的公司,在南城写字楼五十层,几个办公室毗连在一起。 她顶着这身份过去,当然不会有人阻拦。这天是春分,陈浅买了蛋糕带过去,公司里的员工在外分蛋糕吃。 她进了公司内部,打开保险柜,取出了想要的东西,又将一份阴阳财务报告放进去。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这才悄悄离开。江太给她发信息,让她去家中吃晚饭。 她拿着报告到楼下时,江若诚已经开车在楼下等她了。 “浅浅姐,”江若诚落下半扇车窗,扫了眼陈浅手上的钻戒,而后朝她张狂一笑,“戒指还不扔吗?” 陈浅朝江若诚温和地笑了,“现在就扔。”她说着,褪下了无名指处的钻戒,随意地往身边的草丛一抛。 江若诚笑得很开心,“上车吧,我妈做了你爱吃的菜,在家等着你呢。” 陈浅没有回头看过一眼,她不知道,写字楼五十层,这会儿有人站在楼台上,唇边讥讽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 “你他妈脑子坏了,周矜?!”顾成柏两眼冒着金星,气急败坏地说,“你他妈怎么能把真的报表给陈浅?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这家公司?几千亿美金的公司说不要就不要了?” 周矜眉间一片冰冷,“如果不是今早我见了李文成,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第73节 “你他妈就你你你你......!”顾成柏指着周矜,手指颤抖,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就这脑子沉溺于儿女情长,也干不成大事!” “假的江家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周矜摸出根叼在唇间,轻摁打火机,发出轻擦声,火星一会儿蹿出,一会儿又被挡住,要点不点的,笑了笑,“真的江家也不能折腾成什么样。” 周矜靠着柜子,长腿支在地上。有风吹过来,卷着他身上的西装。一身崭新的高定黑,以往穿在他身上是盛势凌人,冷峻淡漠的,这会儿却又几分落寞寂寥的意味。 火星擦出,周矜点了烟,深吸一口,顾成柏听见周矜叫他小舅舅。 顾成柏回过头,烟雾迷茫中,他看见了一张血色尽失的脸。 “追她的人撤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派人去追她了?” 周矜落寞地笑了笑,但非所问。 “她胆子小,撤了吧。” “你他妈被女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顾成柏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她背叛了你啊!” 周矜没回答。 又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来,这才不甘地问:“你说我难道对她不好吗?” 说话声音极低沉,他这话问的含糊。问完,极其嘲讽地笑了笑,也没真准备让顾成柏回答。 顾成柏抬头,看见周矜眼尾染着薄红,一双手都在颤抖。想起他昨天还在病床上半死不活地样儿,心疼坏了。 张了张嘴,还是没将话说出口。 周矜烟抽了大半,似乎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径直掐断了,“七年前牵扯出江家不法产业那条暗线,这会儿差不多到时候了,将安插在江家内部的徐延明叫回来见我。另外,通知下去,即刻开会。” · 陈浅到了江宅时,江太已经坐好一桌菜在等她了。见她来了,笑了笑,“浅浅快上楼吧,你江叔叔在楼上等你。” 陈浅顿了顿,进了江父的书房,出来时,江父那是喜笑颜开,脸上一扫连日阴霾,对陈浅要多热络有多热络。 陈浅悬着的心悄悄放下了,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笑。一顿饭吃的很不容易,陈浅这段时间孕反比较严重,吃什么吐什么,江若诚给她夹了好几筷子菜,她也忍着恶心吃完了。 “浅浅,阿姨跟你说件事。” 陈浅放下筷子,轻轻“嗯”了声,看着江太。 “周矜从医院里出来了,刚刚紧紧咬在你们身后的那辆车,就是他派人追来的。” 说到这,江太也舒了口气,自己儿子开车什么样子她最清楚,要是再追紧一点,指不定要在路上出不小事。 陈浅放在餐桌下面的手死死捏紧,面上却不显,她淡淡笑道:“是吗。” “这段时间住阿姨家吧,”江太说,“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那样睚眦必报的性子,不会放过你的。” 江若诚在一旁听着不迭地点头,“是啊,浅浅姐你就住咱们家吧。” “好。”陈浅说,“但我得回去收拾些东西。” 江若诚说:“那我开车送你。” 江母一听这话,立即摇头,“不行。你开车出去,生怕人家不知道浅浅这会儿在哪吗?” 陈浅笑了笑,“我打车就好。” · 吃完晚饭后,陈浅陪着江太聊了会儿天,在手机上叫了车,从江宅出发去滨江壹号。 三月末的晚风有些凉,但吹到脸上很舒适。陈浅身侧的半扇窗落下来,她半阖上眼睛安静地享受这静谧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风中卷了点雨丝。 司机关了窗,车内皮革味渐浓,陈浅皱了皱眉,抬眸,看见了攀在车窗上的雨丝。 “师傅,这是哪条路?”陈浅问。 司机说:“锦绣路。” “附近是不是神华国贸?” “是——” “好,就在这儿将我放下吧。”陈浅在包中翻出了百元现金递给司机,“不用找啦。” 等车停稳后,陈浅推开一侧车门,冒着雨,穿过马路,来到对面的写字楼楼下。 天空依旧下着细雨,空气潮湿了起来。雨珠连成线往下坠落,沾在园圃中刚冒出头的嫩草上。陈浅蹲下身,一双手在拨开草丛,寻找了很久很久。 雨势渐大时,头顶落下了一只伞。陈浅抬头,看见了周矜。 他撑着一把伞,落在陈浅头顶,整个身子露在雨帘中,黑色西装沾染了一身料峭的寒气。他看了她很久,眉眼像化不开的浓雾,半晌,他声音极低沉—— “在找什么?” 伞外的雨声在继续。 陈浅动作稍顿,手指往掌心蜷了蜷,掩住了指间的新泥。 她仰头去看他。睫毛上沾着雨丝,看向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可她瞧清楚了他脸上的苍白。 周矜置若罔闻地拉起陈浅,拿湿纸巾,仔细地擦着她因拨过草丛而沾染着的脏污。 两人站在同一把伞下,伞外风雨琳琅。 陈浅手心微痒,她轻声问:“......身体怎么好些了吗?” 周矜没说话,仔细将她的手擦干净后,紧紧攥在手里。他抬眸看着她莹白的脸颊看了很久,忽然扯唇笑了,“咱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陈浅微噎,半晌后,她避开了周矜的视线,没说话。 周矜深沉的眸子极深地盯着她,将她发丝上的雨丝拂去,摩挲着陈浅的手。 “让人看了两个日子。农历二月十八和三月六日都宜室宜家。”周矜腔调少有的温柔,“二月十八就是明天。咱们将证领了,半年内办完婚礼。湾区几套房产,南城两套别墅,锦富区的几栋楼盘,京北市区两个铺子。都转入你名下,这算嫁妆。珠宝首饰和彩礼另算。嗯?” 陈浅抬眸看向周矜,“我......” “不够吗,我还没说完,”周矜轻笑声,表情云淡风轻,却紧紧抓着陈浅手腕,“周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权给你,这算彩礼。你去医院工作,还是洗手做阔太太的,都可以。” 陈浅掩下眼尾的涩意,意欲拨开周矜的手。 周矜攥着陈浅的手腕却愈发地用力,“婚后长辈不需要你伺候,孩子你不想生也可以......想玩什么,去哪玩也都行......只要不闹到我眼前,我不干涉你,陈浅。” “......周矜,”陈浅看着他,浓重的雾气盖住了她的眼眸,“我做了一件......” “陈浅我们之间连这点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周矜打断她,低声艰涩地笑了笑。 “我不会怀疑你。” 陈浅听出来了他这话里的意思,他是说,只要你不承认,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陈浅呼出一口气,“周矜,为了我,值得吗?” 周矜盯着她,半晌,将她腰声轻轻拢在怀里。闻到了熟悉的令他心安的清香。 周矜喉头滚了滚,再开口声音极其喑哑。 “老婆。” 声音散在风雨中,话语却极清晰地刻在了陈浅心中。 值得吗。 回答她的只有这两个字。 她的心骤然停住了跳动。在周矜看不见的地方,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挤出来。 半晌,她才开口说话,言语克制而清醒,“周矜,我暂时答应不了你。” “那你回来做什么?”周矜盯着她,忽然开口。 陈浅说:“戒指,你捡了,是吗。” 周矜捏紧手心,忽然不想说话。陈浅什么都知道,又这样无动于衷。 多狼狈。 他攥紧了左手手心的东西,极其嘲讽地笑了笑。可笑吗,这是他最后一点尊严。 陈浅看着他,心中有了答案。轻轻推开周矜的手。 周矜没再用力,陈浅轻松挣开,和他错开了距离,雨水冰凉,西风肃杀席卷而来。 她这才发现,周矜站在了风口,替她挡去了大半风雨。 他本就穿的单薄,风雨疏狂,他的后背一定也湿透了。明明前几天,还在床上病的下不来的人。 陈浅不忍心再看下去,转身,就离开。 周矜骤然拉住她。 “别走行吗?不结婚也行。”他问。 陈浅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周矜等了很久,骤然笑出声,声音极低。几分讥讽,几分无奈。 半晌,他艰涩地开口,“我能做的都做了陈浅。” 他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呢。 周矜觉得没什么意思,松开力气,手上骤然一空。 “最近瘦了,要好好吃饭,以后......”周矜将伞塞给她,漆黑的眼眸垂下。像在斟酌什么,再开口时,声音不同寻常的喑哑,“以后就不提醒你了。” 甚至不等陈浅拒绝,他转身,就走进了雨帘中。 陈浅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模糊,骤然捏紧了手上的伞柄。 陈浅在江家住了几天,自从拿到那份财务报表后,江父紧皱的眉头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江太跟着丈夫高兴,面上依旧照常对陈浅嘘寒问暖,但见着儿子粘着陈浅的那劲头,也有些意兴阑珊。 这日午后,江父出了门,江若诚在楼上睡觉。 江母看着陈浅仔细地挑着橘子的脉络,叫她的名字,笑着问:“在阿姨家住了有段时间。觉得阿姨家还好吗?” 陈浅将剥好的橘子放在江母面前,擦着手,淡声笑着:“住着很好。” “嗯,那就好,还怕你不习惯。哎哟,咱们家没有慢待你这位客人吧?” 江太话里的意思陈浅怎么会听不出来。她说:“没有的阿姨。但是过段时间就要去医院中工作了,医院离家里近,我得搬回去住,本想今天就和阿姨说来着,刚好聊到这事。先谢谢这些天阿姨的招待了。” 江太喜欢陈浅分寸的懂事模样,笑了笑。陈浅好是好,但把男人迷得五迷三道,那就不是什么好事。 第74节 将来偌大的江家都听她一个人的,那还得了啊? 江太笑着说:“还多谢你帮了我江家大忙。阿姨在你工作的中心地段,再送你一套房子吧。” “不用了,阿姨。” “你可不能不收啊,”江太说,“我们江家向来不喜欢欠着别人的。” 陈浅动作顿了顿,笑着说:“好。” “嗯,咱们现在去看房?” 也并非看房买房着急。其实是逐客得着急。 陈浅摇摇头,贴心地说:“今天高中同学恰好约我。我想着回家打扫会儿卫生,再做两个菜招待客人。” “哎好,”江太说,“高中同学多联系感情是极好的,那阿姨就不留你啦。” 陈浅脸上挂着浅笑,轻轻嗯了声,安静地上了楼。 她来到客房,掀开枕头,将枕头下藏着的另一只手机拿出来,开了机,将这几天偷偷备份的资料都传给了顾成柏。 她性子软,又做了一件极其好的事,江家人从来都不曾防备过她。这几日,她常常趁着午后春日人最困乏的时候偷偷进江父书房,按照顾成柏提供的办法破解密码锁,将公司内部资料一一拷贝进了手机中。 顾成柏很快回复收到,陈浅便开始在屋子里收拾起了行李。东西不多,她也没把这儿当做家过。 让她觉得欣慰的是,不久前孩子那么闹腾,这会儿也安安静静。她想着想着,心中愈发地柔软。 正收拾着,顾成柏打了电话过来。接通后,她听着电话那头键盘飞速被人敲击的声音,蹙了蹙眉头,知道顾成柏在解译,陈浅安静地没出声打扰。 “没了吗?”顾成柏问。 陈浅捏着手心,“电脑里应该只有这么多。” “书房呢?” “不像有东西。” 顾成柏觉得不应该啊。当初在江家股市暴跌的时候,他和周矜就趁着江家人最焦头烂额的时候将公司内都摸了个清。当初他进监狱前,搜集的江家黑色产业的资料,就能这么不翼而飞了吗? 他呼出一口气,“你有没有留意过,江宅哪儿是平时佣人去的极少,但你认为还算重要的地方。”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 顾成柏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有吗?” “有的。” “好,陈浅,听着,”顾成柏说,“从现在开始你只有二十分钟时间,你去找。记住了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立即离开江宅,无论找不找得到,我派人在睢园路西南角等你。” “嗯。” 陈浅出房间时,江太正躺在沙发上,眯着眼,享受着女佣给她捏肩捶背。 她悄悄上了楼,敲了江若诚的房间。 江若诚的房间在三楼,佣人很少上去打扰,用江太的一句话来说,平时昼夜颠倒惯了,压根没脸见人。 打扫卫生还是必要的,但佣人也只三天上去一次,整个过程都由江太陪同。 这有些不对劲。 江若诚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看见陈浅,眼睛立即亮了亮,他侧过身让陈浅进去,“浅浅姐。” 陈浅笑了笑,说:“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江若诚动作一顿,“告别?你要去哪儿?” 陈浅将工作的事解释了一遍,江若诚虽然也不想陈浅现在离开,但也不会干预她。 “那你还会有危险吗?” 陈浅摇摇头,低声笑了笑,“不会。周矜这会儿应该顾不上找我报仇。” “也是,”江若诚冷嗤声,“周矜和顾成柏那些玩意再怎么嘚瑟,不也还是被我爸收拾!” 陈浅嗯了声,江若诚又摇了摇陈浅的胳膊,“浅浅姐我送你吧?你放心好了,我爸这回也给我安排了两保镖,不会有问题。” 陈浅说:“那多谢了。但我还有东西没收拾完......” “嗨,没事儿,你先休息着。”江若诚说,“我去车库提车,回头让人帮你把行李搬下来。” 江若诚说完,提着一串车钥匙下了楼。 陈浅等在楼梯拐角,看着江若诚下了楼,未曾惊动江母走出去,这才悄悄折返。 她推门,进入江若诚的房间。 房间很随性,跟他这个人一样。东西随意地堆着,看着凌乱些,但不脏。 除了周矜,陈浅第一次进男生的房间。她不怎么好意思,但很快也镇定了过来。给顾成柏打过去视频电话,按照他的指示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仍旧无果,陈浅额上一点点起了汗水。 她翻找了,也得注意将翻动过的东西挪回原地,将痕迹遮掩好。 就在她小心翼翼地翻找之时,不远处的长廊中响起了脚步声。 陈浅动作稍缓——胳膊没留意,扫到阳台处的瓷瓶,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清脆而震耳欲聋的声音令她浑身一怔,她抬眸看向窗户外。 江太起初阖上了眼睛,还没留意到儿子出去了,还是丈夫来了电话,语气焦急地让她立即去若诚房间守着,她想起来,立即上了楼,哪知还没进房间,就听见了东西碎掉的声音。 江太立即推开房间门,房间却内空无一人,唯有一只碎在地上的白瓷瓶,里面的东西也不翼而飞。她感觉到喉间气血翻涌,“应是翻窗出去了,通知人立即封锁附近的道路,快!” · 陈浅打碎瓷瓶,找到东西后,被翻窗进来的徐延明带着,趁江家人不曾注意,悄悄下了楼。 这会儿她正坐在车后座,前方徐延明在驾驶着车。感受到车在疾驰,不由地攥紧了身上的衣服。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朝窗后打量。 徐延明当初是tory的员工,女儿先天心脏病时,被当时的大堂经理欺压。后来周矜拉了他一把。后来顾成柏拿到江家犯罪证据被江家反诬构陷后,他投诚进了江家,一蛰伏就是八年。 陈浅他也曾远远地瞧见过,当初还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没想到长这么大了,也坚强了。 他透过后视镜看到了陈浅底下攥紧的手,“陈小姐不必紧张。是周少爷吩咐你来这儿是吗?” 陈浅摇摇头,“不是他。他不知道。” 其实她也不想周矜难过的。 徐延明点点头,没再说话。 陈浅却想起了那天病房外,顾成柏和她说的话。 “你知道我外甥当初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吗?” 陈浅当时摇了摇头。 顾成柏笑着说:“因为当初江家设局带走了我姐,他的亲生母亲,又将我姐的企业吞并。而你与江家关系匪浅,你觉得呢?” 笑着笑着,顾成柏的脸上已然是落寞之色,“人很多行为都是后天习得,爱别人也是。有些人天生就会照顾人,因为他们在充满关怀与爱的环境中长大,那是后天成就,也是刻在骨头里的天性。可从来没有体会过柔情与关爱的人,怎么懂得爱,怎么知道照顾人?” “我外甥不就是这么个人么,”顾成柏深吸一口烟,“父母之间没有感情,父亲事业心重,压根不顾家。唯一对他好的母亲也去的早。小小年纪就没了家,而这一切都是拜江家所赐。” 陈浅当时就那么看着他。 “当然,我跟你说这么多,也并非我好心,能操心你跟他的事,我有私心的。”顾成柏说。 陈浅明白了过来,她点头说:“小舅舅,我愿意帮周矜。” “还挺聪明,”顾成柏笑了笑,“七年前我入狱,是因为我潜伏进江家的会所,顺藤摸瓜搜集了大半江家的犯罪证据。这会儿危楼将倾,就差这个即可一击毙命。” 陈浅摇摇头,“可江家不会那么相信我。” “所以咱们需要投诚。先顺着江家点,交点人家想要的东西出来。放长线,钓大鱼。” 陈浅说:“周矜——” “做戏做全了。先不告诉他。” 陈浅想着,眼眶有些红。其实即便在江太在歪曲她父母出事的事,没想明白之时,她也没想过报复在周矜身上。可后来反应过来,倘若事实如此,林初还能嫁给仇人的前夫吗? 倘若周矜的母亲当真做了那样的事,周矜对她会只字不提吗? 不会。 极其肯定的答案。 她从没有怀疑过林初,更不会怀疑周矜。 哪怕后来联系到顾成柏,确认了江家人伪造文书蒙蔽她。 她也只是松了一口气而已。 · 徐延明双眉紧缩,面色忽然凝重了起来,他说:“陈小姐,您将后座安全带系好,坐稳。” 陈浅点点头,“好。” 两辆越野车从两侧包抄了上来,徐延明抿紧嘴唇,猛踩油门冲了出去。江宅地远离市区,道路开阔,看不见什么人。日薄西山,临近傍晚,薄雾轻轻拢在路上。 陈浅感受着车在身下极速飞驰,脸色一片苍白。透过薄雾看过去,竟有种在黄泉路上与黑白无常生死搏命之感。 车内气压骤然紧升,车窗外传来车轮磨在马路冒出火星那种刮擦声,陈浅一手轻抚腹部,一手搭在车身扶手上。 忽然之间,一辆车从另一侧抄上来,正要逼停陈浅的车,火光电石之间,陈景明掐好角度,猛地转动反向盘,巨大的力量使得车身剧烈地撞击上身侧抄上来的车。 趁着对方找准方向之时,徐延明猛踩刹车,车又急速开了出去。 陈浅感受着这惊心动魄,脸色一片惨白,她几乎以为自己快要交代在了这儿。她下意识地找手机,打电话给周矜,将事情解释明白,徐延明打断她,“陈小姐你听我说......” “砰——” 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猛烈的枪响声,紧接就是交错传来的警车鸣笛声。 陈浅捏紧手心,朝后看过去。 却见身后卷起一阵飓风,警察的出现无异于打猎时围起的第四面墙。 身侧的车猛踩油门猛冲过来,穷追不舍,似有同归于尽之势。 “小心!”陈浅叫道。 徐延明猛打方向盘,堪堪避过去,踩着油门冲出去好远。 第75节 正当她呼出一口气之时,车后传来了巨响的车声相撞的声音,警车从身后抄上来,徐延明踩了刹车,熄了火,就见陈浅推开车门,不管不顾地跑了下去。 他跟着下去,捕捉到了直冲天际的烟灰。熊熊的火在不远处烧了起来。 有车冲了上来,拦截了追他们的车,才使得他们脱困。然而那车却不可避免地与别的车相碰。 徐延明蹙着眉看过去,却见陈浅单薄纤细的身影颤抖着走进黄昏时浓雾中。 周矜这会儿正坐在车内,面前无人驾驶车辆的监控画面已然损坏,持续黑屏,偶尔几帧火焰焚烧的画面。 周矜嘴边叼着根烟,侧过脸去点。 坐在副驾驶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顾成柏猛地拍了一把周矜,朝前方扬扬下巴,“还不去看看?” 周矜轻笑声,“我去什么,我犯贱呢。”他还没忘记那晚被陈浅气到住院,发着烧又在床上躺两天才能下床。 那晚他是真打算给陈浅自由了,躺了两天,又忍不下这口气,硬是从icu病床上爬了起来。 周矜眼睛随意扫了一眼,点烟的手一顿。 顾成柏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陈浅鼻尖被红红的,眼眶也溢满了泪花,满脸的茫然无措。风吹起陈浅身上单薄的风衣,她慢慢地弯腰,一点点蹲了下去。 顾成柏心说看你能忍几分钟,甚至还没开始倒计时,车门边被人踢开,周矜迈着一双长腿走了下去。 顾成柏摸了摸脸上半小时前刚留下的狰狞伤口,心想你小子下手真重,不过请陈浅帮了个忙,他就能跟长辈动手。 他意味深长地看过去。 陈浅蹲在地上,双臂抱着膝,头顶却骤然笼罩着一片阴影。她抬眸,周矜伸出一双手,将她拉进怀里。 云朵被黄昏染成赤橙色,交织在不远处,夕阳的光线一点点落了下来,打在两人身上。 周矜感受着怀里的人在微微颤抖,手揉着她的背脊轻轻安抚。 陈浅感受到抱着的胸膛炽热的温度,嗅到了熟悉的雪松香,哭声渐止,她一点点抬起头。 干净透亮的眼眸里尽是周矜面容。 豆大的泪水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 周矜给她擦泪,倏地笑了,“在想什么?” 陈浅就这么看着周矜,看了很久很久。忽然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周矜摸摸她的脑袋,“在想我坐那车里,在想我出了事,在想我死了。” 陈浅去捂周矜嘴巴,“周矜你不要乱说话。” “陈浅你笨死了,”周矜鼻腔溢出了一丝笑,“寡妇你这辈子都做不成了,但也不至于哭的那么伤心吧?” · 周矜将陈浅抱到了车内,又拉开副驾驶车门一脚将顾成柏踹下去收拾烂摊子。 陈浅的情绪被周矜安抚好了,正窝在座椅上,拿纸巾将眼角的泪水一点点擦拭干净。想起顾成柏刚刚的模样,陈浅心中大概明白了过来,周矜应该知道了她瞒着他的那事儿。 她问:“周矜,那车是怎么回事......” “无人驾驶。” “那没有人出事吧?” “难说。” 江家派过来那几个亡命之徒能没事吧?周矜扯唇不屑地笑了。 “......” 车内又安静了下来。 陈浅看了看周矜冷峻的面容,似乎压根没有半点主动搭理她的意思。 陈浅很久没有见过这么他这么沉默的模样了,她轻声问:“你......身体怎么样?” “就那样吧。” 陈浅蹙眉问:“就那样是哪样?” 周矜手搭在方向盘上,双眸看向前方,“暂时死不了。” 陈浅忧心忡忡地看了周矜一眼,“要去医院吗?” “不用。” 陈浅哦了声,收回目光,又靠在了座椅里安安静静地阖上了眼睛。 车开的不快,大半个小时才开回市区。 陈浅小憩了会儿,这才睁开眼睛看向车窗外,天色已经沉了下去,交错的霓虹落在周矜半张侧脸上,在光影中忽明忽暗。 陈浅看着周矜,柔声说:“周矜我饿了。” 周矜没搭理她,陈浅拿了只软垫垫在腰后,撇撇嘴,头歪在座椅上。 过了会儿,周矜回眸看她,“吃哪家?” 陈浅抬眸,他已经将车开进了商场车库内。 下车后,陈浅去挽周矜的胳膊。周矜虽满脸不情愿,但还是没挥开陈浅的手。 两人吃了淮扬菜。 陈浅胃口不错,周矜没怎么吃。 顾成柏在手机那头跟进那头江家处理进度,周矜看了看,偶尔抬眸看眼陈浅吃饭。 半晌,周矜忽然抬手捏了捏陈浅的脸颊,“这会儿饭量大了,怎么还不长肉?” 陈浅轻轻推开周矜的手,又吃了一口八宝饭。 周矜轻笑了声,将自己面前的八宝饭摆在陈浅面前。 “生气了?”他轻笑声,“我没说你吃的多。是你以前吃的太少了,你现在得多吃点,陈浅。” 陈浅垂在脸侧的发丝轻轻绕在而后,才抬眸看向周矜,“没生气。看你吃饭一直看手机,这家店不符合你的胃口吗?” 她轻轻嗯了声,“既然你不喜欢吃,那我只能多吃点,浪费了不好。” 周矜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他将手机界面反扣在桌面,拿起筷子安安静静地和陈浅吃了顿饭。 吃完饭,周矜开车送陈浅回家。到楼下时,陈浅扯了身上的安全带,看周矜没动,她忽然回头叫了他的名字。 “周矜。” 周矜回头看她时,一双温热的小手环着他的脖颈。陈浅在他唇畔落下轻轻一吻。 她双颊红着,不太敢看周矜的眼睛,“别生气了好不好?” 周矜垂眸看她蓬松的头发,“我气什么?” 陈浅说:“我不是故意要扔戒指的呀,你没看到吗?我都冒着雨回来......呜。” 陈浅还没说完话,灼热的气息覆了上来,齿关轻而易举地被人撬开,唇齿之间的寸土之地被疯狂地攻占攫取,电流袭击的酥麻之感瞬间从舌尖蔓延到舌根。 周矜如玉般的手指,托着陈浅的后脖颈。从他的角度,他能清晰地看到,陈浅微翘的睫毛,秀气力挺的鼻梁,羊脂玉般莹白的肌肤,以及她因为呼吸不畅而不断涨红的双颊。 他稍稍撤离,给了陈浅喘息的机会,他高挺的鼻梁抵着陈浅的脸颊,他沉声说:“扔戒指是你的不对。但你最大的错误......” 陈浅刚想问是什么。周矜骤然加重了这个吻。 铺天盖地的热吻中,她似乎听见周矜极低沉的声音—— “多危险,陈浅。” 很久很久之后,周矜才放开她。 陈浅伏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周矜回头看过去,眼眸带了散漫笑意,“教你多少次接吻都不会。” 他说着,打开另一侧的车门,将陈浅抱上了楼,正要解开她前胸扣子时,陈浅忽然挡住他。 周矜动作一顿,挑眉看向她。 “你生理期不是这时候。”周矜手又扶上了她的腰。 “不行......”陈浅骤然出声,“真不行,周矜。有件重要的事情我没和你说。” 周矜眉头轻蹙,没再继续。 陈浅从周矜的怀抱中钻出来,打开灯,室内霎时间变得明亮。 暖黄的灯光落在陈浅浅色的头发上,显得柔和又有光泽。 陈浅看着他,说:“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周矜顿了下,“嗯。” 陈浅说:“我生理期很久没有来了。” 周矜回头看她,“多久?” “可能快两三个月了。” 周矜眉头一点点拧起来,“那现在去医院?” “现在?”陈浅看了眼窗外浓重的夜色,摇摇头,“太晚了。” 周矜半晌没说话。 陈浅抬眼偷偷打量他的神色,见他眉目间半点欣喜都没有,反而尽是忧愁。 ......忧愁? 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她知道有孩子的时候,虽然也很茫然,那绝对没有丧着脸。 陈浅不高兴了,拉了被子搭在腹间,翻了个身不搭理周矜。 周矜将陈浅轻轻带进了怀里,“生理期那么久不来,就不知道去医院看医生吗?你自己就是医生,就不知道将自己的健康放眼里。” 陈浅闷声说:“看什么医生呀,自己在家就能测,两条杠。早两个月的时候,我又吐又发烧的,就是孕反的症状。” 周矜动作肉眼可见地僵硬。 陈浅见身后没反应,翻个身,面对周矜,“周矜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儿?” 第76节 周矜问:“什么孕反?” 陈浅:“......” 陈浅看了他一会儿,委屈得泪水忽然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周矜你不喜欢小孩你还不带套!” “怀孕了?” “嗯。”陈浅说。 周矜拿纸给陈浅擦眼泪,“我不懂这些,你别哭。怀孕了咱们就生下来。”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谁跟你说我不高兴,我高兴啊,”周矜轻笑声,“你生的孩子我怎么不高兴。” “可是你......” “陈浅,你看着我,我脸上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吗?”周矜亲了亲她的眼眸,安抚好她的情绪,他才说,“明天就回周宅,咱们的婚事尽快。嗯?” “你不问我什么时候有的吗?” 周矜心中当然清楚。其实孩子来的也算意料之中。他扯唇笑了笑,手轻轻拖着陈浅腰腹,配合她问:“什么时候?” 陈浅仔细将两人几个月前做的都细数了一遍,本来说着还算自然,瞥见周矜意味深长的眼神,荒唐的画面一幕幕地涌现到了眼前。 陈浅这才后知后觉红透了脸,半点也说不下去了。 · 翌日一早,周矜带陈浅去医院产检。确认宝宝没什么问题后,周矜牵着陈浅的手走出医院。 春日温暖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陈浅她走着,忽然挠了挠周矜的掌心,周矜回头,瞥见她脸上温和的笑,眼里尽是柔和,“怎么?” “我想去看看爸爸妈妈。” “好。” 陈浅和周矜来到陈父陈母墓前,周矜将贡品摆放好。陈浅亲手点了两炷香,站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着香燃完,什么话也没说,拉着周矜的手,“走吧。” “不说什么?”周矜问。 陈浅摇摇头,笑着说:“爸爸妈妈都懂,不用说啦。” 周矜倏地笑了,郑重地牵着陈浅的手,“走吧。” 阳光在陈浅身上转了弯,落在了周矜清浅的眉目间。 这一生,总有许多路要走,从陈父陈母处走向周宅,二百公里,需要八年时间筑牢地基,一辈子铺路,那是从一颗心到另一颗心的距离。 也总有许多坎坷要过去。高耸的凸起的叫高山,低洼的凹陷的叫沟壑,有人一生顺遂,从未见过山海,有人见过坎坷,所以排山倒海填补沟壑,铺平了面前的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