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鬼夫缠上后》 第1章 《被鬼夫缠上后》作者:腐烂【完结】 简介: 曲沉一觉醒来,就加上了失忆的debuff,面对破旧的深山古屋,诡异的红衣未婚夫,他立马开启逃婚剧本。谜团重重的孤庄,麻木愚昧的村民,亦正亦邪的神棍,不时出来吓一吓人的黑白无常……最后,曲沉发现,还是呆在鬼未婚夫身边更安全一些—— 曲沉:“你是好鬼吗?” 孤君亦:“是的,好鬼。” 曲沉:“骗人,厉鬼才穿红衣服!” 孤君亦:“……我死的时候就穿的这身。” 阳光缺心眼受x深情美人攻 第1章 我是失忆了,不是傻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是谁!” “你叫曲沉,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对面话音未落,曲沉就跳下了床,鞋都顾不上穿,凑到屋里唯一能照出模样的铜镜边,使劲端详。 镜中人约莫二十出头,脑门上裹着绷带,乌黑的碎发柔顺的贴在额前耳后。五官算不上惊艳绝世,但胜在气质干净,俊秀耐看。 尽管屋内烛火昏暗,铜镜也模糊不清,但也不难看出,镜中分明是位男性。 曲沉下意识的摸向绷带,难怪头一直涨涨的疼,晕乎乎的,原来是受伤了。 确定了自己的性别,他暗暗松了口气。转过头来,朝坐在椅子上的男子义正辞严的说道:“开什么玩笑。我是失忆了,不是傻了!我一个男的,怎么会是你娘子?” 男子顿了一下,抬起眼眸,缓缓站起身来。借着昏暗的烛光,曲沉看清了他的样貌。 男子身形修长挺拔,目测比曲沉高半个头,留着一头如瀑的黑发,发顶简单的挽了个发髻,面色苍白无血,五官如刀削般清冷俊逸,眸子狭长,在烛火的映照下,晦暗不明。那一袭绛红长袍,更衬得他肤色惨白如纸。 曲沉不由得一愣,脑子里不合时宜的蹦出一段话,皮肤像雪一样白,头发像乌木一样黑,嘴唇像血一样红……不过男子的嘴唇倒不红,呈现病恹恹的淡粉色。 这人是病了? 随即,曲沉脑子不受控制的开始脑补。被家里人卖掉,抵死不从,被一棒子敲晕,强行“冲喜”……要是拜堂前,面前的男子就噶了,他是不是还要跟一只公鸡拜堂,最后抱着那只公鸡,守寡一辈子…… 曲沉眼神飘忽起来,混乱的思绪如野马般飞驰。男子突然开口,将他拉回现实。 “还未过门。” “啊”曲沉呆呆的看着男子半晌,才反应过来,男子是在强调自己还是未过门的娘子。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胀痛的脑子却集中不起精神,眼神又开始飘忽不定。 “你怎么了?”男子的音调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关切。 “我……嘶——”曲沉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却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瞬间捂着头龇牙咧嘴的蜷曲着身子。 男子皱眉,快步上前,朝曲沉伸出手。 “啪——” 下一秒,曲沉像触电一般,打开了男子的手。男子愣怔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被甩开的手,眼底闪过一瞬异样的情绪。 曲沉听到这响脆的一声,立马清醒了大半。反应过来后,一脸尴尬的赔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就是……就是你碰到我伤口了,我、我一疼就……” “抱歉。”男子嗓音低沉。 曲沉没想到男子会道歉,更尴尬了。他这一团乱麻的情况下,可别把一个屋檐下的人关系搞僵了。 “不不不,跟你没关系啊,我的错我的错……”曲沉连连摆手。 男子不说话,只是定定的注视着他。曲沉悻悻闭嘴。 这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男子眼神柔缓下来,不知是不是曲沉的错觉,他感觉到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随后,男子道:“好好休息吧,明晚拜堂就没得睡了。” 明晚拜堂!没得睡了……这话从男子嘴里说出来,为什么那么微妙,曲沉不敢细想,连忙顺着男子给的台阶下:“我正好困了諵楓,睡觉睡觉。” 他转身就要爬上那张颇有年代感的架子床,又想到了什么,顿住了动作。 曲沉犹犹豫豫开口:“那你……” “你睡吧,不需要管我。” “你不睡吗?” “嗯。” “好、好吧。” 曲沉鸵鸟般的挪上床,总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搞得他很不自在。他翻身朝外,眼皮小心翼翼的撑起一条缝,却见男子并没有看他,而是拿起桌上的书继续看,修长的手指翻过书页,那内敛的气质,精致的侧颜倒挺赏心悦目的。 烛火缓缓跳动着,光圈渐渐晕开,曲沉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度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曲沉慢慢撑起身,头像要炸开一样的痛,他左手捂着头侧,紧皱眉头,咬紧牙关,疼的眼睛都睁不开。 一只手摸上他的手背,然后慢慢移到后脑勺,轻轻的附在上面。曲沉感觉似乎有股凉意从后脑勺传递到神经末梢,疼痛奇迹般的消缓了。他慢慢的睁开眼,看见自己正以依偎的姿势,靠在别人胸前。 男子放下手,拉开一段距离,柔声问:“好点了吗?” “好、好多了。”看见男子凑近的俊脸,曲沉结巴了一下。 “那起床吧。”男子让开身,语气恢复了平淡无波的样子,让曲沉都不由怀疑刚刚的温柔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第2章 “哦。”曲沉小学生一般都乖乖应答。 下了床,他脑袋依旧昏沉,但没了刚刚那种尖锐的刺痛感,他伸手抚平自己睡得乱翘的头发,不动声色的打量这间屋子。 屋子看着格外破旧,家具的款式都很古老,像几个世纪前的。门进来是一面靠墙的镂空展示柜,柜子里没有什么古玩摆件,全是书。往里就是一张木质矮几和两把圈椅,昨晚男子就是坐在这边看书的。桌椅对面放着储物柜,还有一张带铜镜的梳妆台,而最里面就是曲沉躺过的雕花架子床了。 曲沉思索着,从屋子的家具还有男子的穿着来看,这应该是历史上的某个朝代,但是曲沉昨晚从铜镜看见的自己却是短发,白t恤,工装裤,明显现代的打扮。 这也太矛盾了吧。曲沉发现了昨晚没注意到的细节。 “我叫孤君亦,你跟我出来吧。”男子开口,没等曲沉反应,他便径直往外走。 “孤君亦……”曲沉楠楠着这个名字,跟上了他的步伐。 第2章 记不起来好啊! 出了屋门,视野便亮堂了起来。 这是一座有些年头的老厝,暴露出来的几根梁柱,都有被蛀虫啃噬的痕迹。而且看起来新旧程度不一,应该是经过多次的修缮。 老厝呈四合院的布局,老旧的双开木门一进来就是下厅,放着古朴的茶几板凳,估计是平时招待客人所用。两边是几间屋子,往上就是上厅,做灵堂用。中间一大块空地是天井,近午的太阳毒辣的从天井投射下来,晃的人睁不开眼。 曲沉目光不由望向上厅的灵堂,正中摆着几十个灵牌位,放着一张长方形的供桌,桌上摆着一个空荡荡的香炉,还有两根未用过的白蜡烛。 “你终于醒了啊!”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惊喜。 曲沉朝着声源望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妪掀着竹帘,从右边的一间屋子探身出来。 曲沉自然不记得这个老妪是谁,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孤君亦。 孤君亦道:“这是婆婆。” 曲沉在内心腹诽,什么婆婆这是孤君亦的婆婆,还是我过门后的婆婆 不管是什么身份,看见老人家惊喜的眼神,曲沉也喊了一声:“婆婆。” “欸。”婆婆欣喜的应了一声,随即招呼道,“好孩子,饿了吧,刚好饭熟了,快进来吃饭。” 曲沉踏进那间屋子,这是间厨房,中间摆着一张方木桌,还有两条长凳,最里面是个黑乎乎的灶台和一些锅碗瓢盆。 婆婆招呼曲沉坐,到灶台边给他盛了满满一盆饭,桌上放着一盆青菜,一盘萝卜干,一碟花生米。 半封闭的厨房很闷热,还好灶台边有个圆形的通风口,不时有风从外面吹进来,伴着草木灰味和油烟味,尽管解不了厨房里的闷热,也聊胜于无。 曲沉不记得他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不过对这环境和饭菜他还是接受良好的,正好他也饿了,接过婆婆递来的碗就开始扒饭,婆婆也一脸和蔼的给他夹菜,叮嘱他多吃点。 曲沉吃了好几口,才反应过来什么,抬头一看,孤君亦正站在旁边,没有一点要坐下吃饭的意思。 “你不吃吗”曲沉咽下饭菜,随口问。 “嗯。” “……” 真是个怪人,不睡觉,不吃饭,难怪一脸病怏怏的。曲沉在心里腹诽,好心的劝道:“吃点吧,都中午了。” “孩子,你在跟谁说话呢?”婆婆突然插话。 曲沉一愣,心脏猛然漏跳了一拍,一股没来由的阴寒从脚底窜上来。他用拿着筷子方头,幅度极小的朝孤君亦的方向比划了一下,压低声音,不确定的问:“您看不见他吗?” 婆婆身上穿着短袖花衫,稀疏的白发在脑后盘成一个球,用发网包住,这也是一副现代人的打扮。而孤君亦长发,红色长袍,一脸惨白,不吃不睡……这、这怎么看着有点像——鬼! 两人昨天还呆了一晚上! 刚好一阵凉风从通风口吹进来,曲沉后背发麻,燥热感和阴寒一起涌上心头。 谁知婆婆像想到了什么,表情和缓下来,带着笑意道:“是孤君亦公子吧。” 看见婆婆的反应,曲沉暗暗松了口气,疑惑道:“您知道孤君亦” “当然,瞧我这记性,忘记还有他在呢,真是老喽~” 听完婆婆的话,曲沉更是满头问号。孤君亦这么大个杵在这里,穿的还那么显眼,婆婆还能忘记他在这里? “你是公子的新娘,看得见。”婆婆莫名其妙的喃喃着,“我老喽……看不见喽……” 曲沉试探的问:“婆婆……您看不见孤君亦” “是啊,几年前就看不见了。” “那您看得见我吗?” “看得见啊。” 曲沉更加混乱了,这是……选择性老花想想就很扯好吧,但是失忆不都有选择性失忆,为什么失明不能有选择性失明呢。比起大白天撞鬼,选择性老花似乎更科学一些吧。 曲沉努力说服了自己,甚至越想越有道理,将这一切归咎于生物多样性,默默的继续扒饭。 吃完饭,曲沉主动揽过洗碗的活,拿着炊帚在天井下的水缸边刷锅。婆婆闲不下来,在一边坐着挑豆子。孤君亦在下厅阴暗处,斜靠着墙,离的比较远,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盯着他们。 第5章 醒都醒了,曲沉也不敢在这个地方待了,他扶着树干慢慢支起身子,缓缓往前走。许是身体的疼痛消解了不少,他也没有前面那样一惊一乍,这样走了十几分钟,他看到前面有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屋内还有光亮透出来。 大半夜还亮着灯,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怎么想都不对劲。 曲沉没敢贸然敲门,他绕着不大的屋子转了一圈,突然听到一个高亢的喊声。 “谢爷、范爷,您俩也来了呀。”这声音沙哑粗粝,油腔滑调,像五十岁多的男人。 “桀桀桀~”一阵怪笑声过后,一个尖细的声音开口,“您这两声爷,可折煞我俩了。这不我们那不孝子今晚拜堂,上来人界吃点香火。”这声音跟开了混响似的,语调跌宕起伏,说不上的怪异。 “巧了!我这有两柱上好的香烛,这就给您俩点上!”话音未落,里面传来翻找的响动,接着就是擦一声,像是火柴划过火柴盒的声音。 “别别别,您这太客气了吧,我们怎么好意思呢……”尖细的声音明显很愉悦,却还要装模作样推脱。 “有啥不好意思,太不把我老币当兄弟了吧。再说,这本来就是给您俩准备的。” “怎么说?” “今早文婆拿过来的,特地叫我烧给您俩。这么多年把孩子拉扯大不容易,这个就当聘礼了,您俩别嫌弃,这也是君亦一片孝心。” “桀桀桀~太懂事了,那就——谁在外面!”尖锐的声音猛然厉喝。 曲沉吓一大跳,向后退了半步,踩到了一截枯树枝。 他心底一咯噔,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见一黑一白两个影子透过墙壁飘了出来。白的瘦高,吐着长舌,头上顶着“一见生财”的高帽,手执一根哭丧棒。黑的矮胖,凶神恶煞,头上的高帽写的是“天下太平”,手上缠着粗粗的锁链。 曲沉瞳孔瞬间放大,一屁股跌坐在地。 这、这、这、这是黑白无常? “呦吼!你小子怎么跑这来了!”茅草屋的门“嘭”一声撞开,一身破衣烂衫的小胡子男人走出来,人是邋里邋遢,语气是吊儿郎当,听这沙哑的声音,应该是刚刚在屋里第一个说话的人。 “桀桀桀~”白无常发出一阵怪笑,“进来坐坐。” 随即,他被一黑一白架了起来,拖进屋子。 屋内特别简陋,最里边靠墙摆着张木床,上面铺着稻草,中间是个粗糙的木桌,放着茶壶、茶杯还有两支点燃的香烛。 曲沉被按在屋里唯一一张凳子上,随后小胡子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 “既然来了,不要拘束,喝!”小胡子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把杯子往曲沉方向推了推。 杯壁上布满茶垢,杯中晃荡着棕褐色液体,表面还浮着油光。 曲沉看得一阵反胃,不肯去拿茶杯。 苍白的手将茶杯端起来,白无常又发出怪笑,另一只手搭在曲沉肩上:“桀桀桀~长辈的茶,要喝。”说着还把茶杯往曲沉嘴边递。 曲沉忙撇过头,瓮声瓮气道:“不用了,我不喜欢喝茶。” 白无常神色一凛,尖细的声音刺耳:“不喜欢?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挑食!”话音一落,不由分说的把茶往曲沉嘴里送。 眼看装着不知名液体的茶杯越来越近,曲沉吐意愈发强烈,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挣开白无常的钳制,一把将茶杯打掉。 随后凭借着这股劲,他又把桌上的东西通通扫落在地,甚至将那张摇摇晃晃的木桌都掀了。一地茶水和碎瓷片,可怜的香烛还被倒下的桌子砸了个稀巴烂。 这一切发生的突然,仅仅几秒间,破屋就一片狼藉,曲沉没敢瞧屋里另外三个不知人鬼的东西是什么表情,拔腿就往外冲。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夺门而出时,一声硬物敲击的声音响起,接着后脑勺传来一阵刺痛。 尖锐的声音如爆鸣般响起:“老范!有你这样打孩子的吗!” 曲沉眼神逐渐涣散,直直向前栽倒。 在即将和地面亲密接触的瞬间,一袭红衣飘过,一只手捞过他的腰,将他抱了个满怀。 “孤……君、亦?” 那是一个冰冷的怀抱,却让曲沉莫名安心。 意识消失之际,他感觉到一只粗糙皲裂的大掌跟拍西瓜似的拍他的头。 沙哑的声音道:“你给他输阴气了?这是脑震荡……治标不治本……估计以后会更傻……” 第5章 是的,好鬼 曲沉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他变小了。 短手短脚的小曲沉坐在婴儿车里,四肢不断挥舞着,嘴里咿咿呀呀的叫个没完,像在催促着什么。他把胖嘟嘟的手指头塞进嘴里,一大滩口水就顺着手臂啪嗒啪嗒流下。 “别催了,快好了。”尖细的声音嚷道,“老范,煮快点,瞧给孩子急的,手指头都要啃掉了。” 小曲沉听到声音无比兴奋,手脚用力的蹬着,嘴里无意识的念着音节:“ma~ma~a~” “来了,来了!”尖细的声音逐渐靠近,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小曲沉的面前。那个身影太高大,小曲沉只能看见白色的裙边和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白影端着一碗东西,小曲沉的目光全在这个碗里的食物上,他不断的伸出小肉手,去抓碗,碗却总在快抓到前被拿远。 第6章 “又不是饿死鬼投胎,急什么。”尖细的声音带着笑意。 随后一个勺子伸到小曲沉嘴边,小曲沉急忙张开嘴,“嗷呜”一口,却扑了个空。 “欸,吃不着,馋死你,桀桀桀~” “咿~啊吧……咿呀呀~”小曲沉挥舞着圆滚滚的手臂,要去够头顶的勺子,但怎么也抓不到。他委屈的嘴一瘪,作势要哭。 勺子近了,小曲沉刚瘪下去的嘴立马撅了起来,努力往勺子方向凑。 可勺子在碰到嘴的一刹那,拐了个弯…… 尖锐的声音放肆大笑:“桀桀桀~吃不着。” “哇哇哇——”再次被耍的小曲沉也不酝酿了,脑袋向后一仰,哇哇大哭,嘹亮的哭声震的人耳膜疼。 “别哭!别哭!”尖锐的声音急了,慌忙安抚,“吃吃吃,张嘴,啊——” 勺子停在嘴边没有再动了,还示好般的碰了碰小曲沉的嘴唇,小曲沉眼底擒着泪花,张开嘴,终于委委屈屈的吃上了面糊糊。 可这好不容易哭来的面糊糊,用“恶心”两字都不足以形容其味道,刚进去一口,小曲沉哇的就吐了。 “怎么吐了!不要挑食!”尖细的声音不满的警告,“来,张嘴,啊——” 勺子又凑到嘴边,这次变成小曲沉扭着头不肯吃。 两根手指无情的捏住他粉嘟嘟的脸蛋,强行撬开他的嘴,塞入面糊糊——小曲沉哭的更大声了。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在这一声接一声嘹亮的哭声中,曲沉悠悠转醒,两眼放空的平躺着。 刚刚好像记起来一些小时候的回忆,就是……不太美好。 他的眼神逐渐聚焦,看见木条断裂的床顶,破了个洞的屋顶。 曲沉猛地坐起身来,朝门口方向看去。果然,烛光下,红衣的男子坐姿都没有多大变化,面无表情,目光淡淡。如果不是头上的大洞还透着微光,他都要以为自己梦回昨晚了。 “感觉怎么样,头痛?头晕?恶心?耳鸣?”孤君亦先开了口。 曲沉没想到孤君亦居然还先关心他身体,内心五味陈杂。 他摇了摇头,嗫嚅道:“我没事。” 孤君亦如果要伤害他的话,有无数个机会动手,可事实上除了屋顶上吓了他一跳,间接害他滚下去外,并没有对他造成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在昏迷前他还看到了孤君亦的身影,极大可能就是孤君亦将他从那三个东西手中救出来,带到这里的。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实在想不到如何委婉询问他是人是鬼,就开门见山直接问:“你还是人吗?” 孤君亦:“……” 曲沉立马体会到其中的歧义,赶紧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你……你还活着吗?” “死了。”孤君亦面色无波,像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一样,“是鬼。” 得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曲沉只在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倒没有多大变化。 “是好、好鬼吗?” 孤君亦面不改色:“是的,好鬼。” 曲沉差点脱口而出“尊嘟假嘟”。一挠头,搞不懂自己为啥要用这么做作的说话方式。 曲沉:“不都说厉鬼才会穿红衣服吗?”越凶的穿的越红,孤君亦这身绛红色衣服,不得是厉鬼中的厉鬼! 孤君亦:“……我死的时候就穿的这身。” “尊嘟假嘟?”妈呀,这次真没忍住。 孤君亦斜睨了他一眼,曲沉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了“无语”二字。 “……千真万确。” “咳咳……”曲沉左手握拳,抵在嘴边,假咳了两声。打量一翻孤君亦的衣服,这才发现,他的衣服不是简单的绛红色长袍,袍子的袖口下摆都有金丝勾的暗纹刺绣,款式看起来也庄重典雅,应该是一件礼服。 曲沉脑子一转:“难道是婚服?” 孤君亦点了点头。 曲沉表情逐渐被同情取代:“也就是说,你死在了成亲当日?” “嗯。”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死在洞房花烛前夕,红事变白事,着实可悲啊。 不是说死了不去投胎都是因为执念太深嘛,莫非孤君亦就是因为没结成婚,所以才一直不入轮回? 思索到这,曲沉试探的问道:“你一定要找人成亲才行吗?” 如果是要拜堂才能化解执念啥的,他虽然一个男的,也不是不能帮忙,就当是报答救命之恩了。 孤君亦沉默半晌才开口:“我不会逼你跟我成亲。” “这次我是乐意的!”曲沉赶紧表明意愿。 孤君亦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道:“你安心在这儿养伤吧,要是恢复记忆了,想走随时都可以。” 说完顿了几秒,补充道:“记得跟婆婆打声招呼,从大门离开。” “呃……好。”曲沉心虚的瞄了眼屋顶的洞,衷心称赞道,“你真是只好鬼!” 孤君亦:“……” “你下午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曲沉忍不住问。 孤君亦:“你摔下来的时候。” “欸!那我怎么没看见你呢?” “怕吓到你,没有现身。” 曲沉将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寻思出来了不对劲,狐疑的问:“那你后来为什么突然现身了?”还用那种眼神看他,差点没把他吓尿了。 第7章 孤君亦眼神闪躲了一下,沉默几秒才闷闷道:“……你弄坏了我的屋子。” 曲沉:“!!!” 所以真是故意吓他的! “天快亮了,快去睡觉吧。”孤君亦又转移话题。 “……好。” 难得在孤君亦淡定的脸上看到尴尬这个表情,曲沉莫名觉得好笑,也不点破,听话的爬上床,盖被子睡觉。 闭上眼前,曲沉心想:没想到这还是个小气鬼,挺记仇啊。 第6章 你被绿了 日光透过屋顶的洞,不偏不倚的照射在曲沉屁股上,他揉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来。环顾一圈,居然没有孤君亦的身影。 起身下床,出门一看,太阳升的老高了,这一觉又睡到了大中午。 外面也不见孤君亦,只有婆婆正在天井下晒豆子,一见曲沉就笑眯眯的招呼道:“孩子,饿了吧。厨房里给你留了饭,快去趁热吃。” 见婆婆神情毫无异样,曲沉心里升起的一点尴尬情绪烟消云散。 婆婆应该不知道他把孤君亦的床弄坏了,还给屋顶凿了个洞的事情吧。 婆婆催促着:“别愣着,快去厨房。” 面对婆婆的热情招呼,曲沉弯眸一笑,快速的钻进了厨房。 酒足饭饱后,曲沉揉着鼓鼓的肚子,四处张望,始终不见孤君亦的身影。 “孩子,你跟我出来抓只鸡。”婆婆在大门边喊。 吃人嘴软,帮忙干活是应该的,曲沉应了一声,跟婆婆的脚步往外走。 说来,这还是曲沉第一次踏出这个大门。大门外是一块平坦的荒地,杂草不多,像有定期打理的样子。抬眼望去,不远处还有几座老厝,门前的空地晒着稻米,栓在门边的狗趴着,不断吐舌头散热。 婆婆领着曲沉往另一个方向走,来到老屋的右侧,那里有一汪池塘,池塘边一群羽毛雪白的鸭子排成一列,悠闲的游荡着。岸上一只母鸡带着小鸡仔们,四处翻找啄食。 “就是它。”婆婆指着站在石头上的一只大公鸡,安排道,“你去前头拦截,我在后面包抄。” 曲沉很是茫然,直觉告诉他,他应该从未干过抓公鸡这事。可婆婆都发话了,不会也得会啊,他硬着头皮上了。 公鸡是很警觉的动物,曲沉特地绕了一个大圈,来到公鸡正前方。 公鸡似乎觉察到什么,红艳艳的鸡冠警惕的竖了起来,还不时侧头,确定曲沉的位置。 曲沉脚下缓慢踏步,弓着身子,张开双臂,调整着位置,伺机而动。 “孩子。”婆婆特意压低的声音传来。 曲沉会意,猛地往前一扑。 公鸡发出凄厉的啼叫,挥舞着双翅,脚下生风,“咻”一下从婆婆胯下钻过去。婆婆一个不稳,跌坐在地。 “婆婆!”曲沉吓了一跳,连忙要上去搀扶。 婆婆一摆手,嚷道:“快,抓公鸡!” 曲沉不敢犹豫,转身就朝公鸡扑去。 公鸡哀鸣着,灵活的身体四处乱窜,窜到母鸡的地盘,曲沉紧追其后。它的翅膀拼命挥动着,鸡毛和尘土一齐飞扬。 慌不择路的公鸡直直冲向母鸡,受惊的小鸡仔们躁动起来,也开始四处逃窜。 母鸡急了,“咕叨咕叨”的呼唤自己的孩子,回应它的只有孩子们“叽叽叽”的惨叫声。 此时,母性的光辉让它忘记了自己的渺小,它将目光投向了庞然大物——曲沉身上。 此刻,曲沉目光依旧锁定在走位风骚的公鸡身上,脚步凌乱,向前追赶。殊不知,下一秒,暴走的母鸡一个腾飞,对着曲沉的头一阵猛啄—— “妈呀!”曲沉双手抱头,急忙跑开。他这一跑,母鸡更来劲了,撵着曲沉边跑边啄。 夏天穿着短t恤,曲沉暴露在外的手臂被啄了好几下,可担心眼睛被啄,他也只能用手挡着。 突然,气焰嚣张的母鸡停止了进攻,曲沉蹲在地上,狐疑地从胳膊缝隙望出去,看见母鸡飞奔回去找它的鸡仔了。 “你在干什么?”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曲沉放下手,抬眸向上望,一根鸡毛顺着他的动作,从头顶缓缓飘落,场面一时有些滑稽。 孤君亦面色如常:“……” 曲沉恼羞成怒:“你笑话我!” “没有。” “刚刚你嘴角向上弯了!” “……” 就在曲沉还想继续找茬之际,婆婆扶着腰在远处喊。 “孩子,公鸡抓到了吗?” 曲沉羞赧的表情立马转为懊恼,秉持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原则,他一秒做完心理斗争,拉下面子戳戳孤君亦的手臂,请求帮忙:“你帮我抓公鸡呗~” “好。”孤君亦答应的爽快。 不出几分钟,那只公鸡就出现在曲沉面前,孤君亦抓着大公鸡的双翅,递向曲沉。 曲沉接递来的公鸡,手中的公鸡听话的跟鹌鹑似的,缩头缩脑。丝毫没有刚刚矫健的身姿,灵活的走位。 “你抓它真容易啊。”曲沉撇撇嘴。 孤君亦伸手,从他头上拿下一根鸡毛,云淡风轻道:“下次这种事情喊我就行了。” 曲沉的自尊心受到了暴击。 抓到公鸡,他们回了老厝。接着曲沉笨拙的配合婆婆给公鸡放了血。 “我去烧热水,等会用来拔鸡毛。”婆婆将一碗鸡血递给曲沉,吩咐道,“你去灵堂,找写着‘孤君亦’名字的灵牌,将这碗血淋在上面。” 第8章 “啥?”曲沉以为自己听错了,没等他问个仔细,婆婆就转身钻进厨房。 曲沉端着那碗鸡血,愣怔了半秒,犹豫要不要动手。突然想起灵牌的主人公不就在旁边,他赶紧问:“这个淋你灵牌上没问题吧?” “什么问题?”孤君亦挑眉。 “不是说公鸡血辟邪吗,这不得给你辟了?” 孤君亦沉默无言了几秒,解答道:“……这个灵牌与我联系不大,淋东西在上面对我无利也无害——婆婆坚信血可以养魂,会将家禽的血淋在我的灵牌上,你照办就行了。” “原来是这样啊。” 确定对孤君亦无害,曲沉就放心了。他来到牌位前,一个个找过去,这些灵牌很干净,像经常被人擦拭一样,不沾半点灰尘。 曲沉很快找到孤君亦的灵牌,灵牌上面除了写“孤君亦之灵位”六个大字外,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一些缅怀的话和生卒年。 “原来你是两百年前的人啊。”曲沉稍微算了一下,唏嘘道,“二十岁就死了,真可惜。” 他一边淋鸡血,一边跟孤君亦搭话:“你这两百年都在这里吗?” “嗯。”孤君亦淡淡应到。 “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曲沉不等对方回答,就自顾自的畅想道,“用鬼混形态,坐车坐飞机都不用买票,出国也不需要签证。各地景点畅通无阻,游乐设施不用排队,可以不花一分钱游遍世界!” “……” 孤君亦不想接他的话,可曲沉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一副期待得到答复的表情,他败下阵来,开口回答:“我没下过山。” “为什么不下去呢?” “……” “你就不好奇外面是什么样的吗?不想出去玩吗?不想见识一下更广阔的天空吗?”曲沉三连问。 照理说他失忆了,也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是这座死气沉沉的老厝无法想象的精彩。 “……” 孤君亦抬手,曲起手指,弹了曲沉一个脑瓜崩。 “你干嘛!”曲沉捂着脑门,不明白孤君亦怎么突然动手。 “……换个话题。”孤君亦道。 “好吧……”曲沉撇嘴,“对了,你跟婆婆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她是女方那边的后代。” “女方?你是说跟你拜堂的新娘子?” “嗯。” “你不是拜堂前就死了吗?怎么还有……”话未说完,曲沉突然觉过味来,孤君亦说的是女方家的后代,也就是说—— “你被绿了!”曲沉超大声地说。 孤君亦:“……” 不得不承认,曲沉是懂把话撂地上的,没两句就能把孤君亦弄的哑口无言。 曲沉没有半分眼力劲儿,还一脸八卦:“是你死之前绿的,还是你死之后改嫁啊?” “……” “你死了一直在家,肯定都知道,跟我说说呗。” “……” “说嘛说嘛~” 最后,孤君亦又赏了曲沉一个脑瓜崩,作为他这么“会说话”的奖励。 曲沉捂着脑门,不知道孤君亦为啥又动手。 婆婆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木盆,她把木盆递给曲沉道:“孩子,你去洗个澡吧。” 说来惭愧,曲沉最少有两天没洗澡了。在这个能热死知了的夏天,他凿屋顶、逃命、抓公鸡,弄的一身土一身汗。没发现前还不觉得啥,现在婆婆提起来,他闻到了自己身上浓郁的汗臭味。 曲沉也觉得不好意思,可他想洗澡,也没有衣服换啊! “婆婆,我没衣服换。”曲沉老老实实道。 “瞧我这个记性,忘记给你拿衣服了。”婆婆转头钻进屋子,出来后,手里多了一套灰色的麻布衣裤,“这是几十年前我娘给我爹缝的,一次都没穿过,你将就换上吧。” 曲沉也不挑,有的穿就很满足了,他接过衣服,和婆婆道声谢后,转身就要出门。 走没两步,他又转过头来,不好意思问道:“我要上哪里洗啊?” 总不能去后边的池塘吧,和鸭子一块洗。 “去前边的溪,你出门直直往前走,再向右拐个弯,就能看到,那边水干净。” 曲沉应了一声,出门了。 第7章 勾引 曲沉顺着婆婆说的走,穿过一小片树林,拐了个弯后,果然在树荫掩映下看见一条小溪。日光折射下,水面一片波光粼粼。 还未靠近,就听到喧杂的人声。溪水中不少人在洗澡或游泳,清一色的男性,有的还穿着内裤,有的直接一丝不挂。 不远处有女人在溪边洗衣,三五成群。岸上还有一群小童在嬉闹,小的四五岁,大的估摸十来岁,却只有男童不见女童。 怎么这么多人?曲沉皱了皱眉。不过既然那么多男的在水中,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准备随大流,痛快的洗一个澡,把这身汗臭味洗干净。 来到溪边,水位只到成人的腰间,溪水清澈见底,“水至清则无鱼”,溪底连水草都没有,只有一颗颗圆溜溜的鹅卵石。 曲沉将干净衣服放在木盆中,把木盆放置在岸边,双手交叉,撩起下摆将t恤脱下。 他把t恤随手一丢,打算继续脱裤子,却注意到,七八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有男有女,目光带着打量的意味,算不上友善。被发现后,七八道目光齐刷刷收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第9章 曲沉手下动作一顿,侧头瞧见岸边洗衣的三两个妇女边偷瞄他,边互相嘀咕着什么。 ……他突然就放不开了。 不一定要脱光了洗啊!曲沉穿着裤子下了水,准备速战速决,洗完后就去树林里换干净衣服。 他还没洗一会,一个皮肤黝黑的精瘦老头游了过来,曲沉注意到老头也是前面打量他的人之一。曲沉对老头礼貌性的笑了笑,稍微侧过身子,做出避让的动作。 “呦!”老头非但不领情,还阴阳怪气起来,“你是文婆家的吧。” 询问的话语,确是笃定的语气。曲沉不清楚来人想表达什么,没有回应。 老头皮笑肉不笑:“洗澡不脱裤子?” “别捂着,再小也要掏出来洗洗啊,哈哈哈哈哈哈——”身后有人扯着大嗓门嚷嚷。 曲沉转过头,发现不知何时有个身材壮硕的男人靠近,面带恶意的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讥笑声响成一片,不少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曲沉没料到这个场面,懵了几秒,张口想骂回去,却在开口前犹豫了。 这一大群人明显都是互相熟识的,他要是贸然惹怒了他们,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他咬咬牙,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您老眼昏花看错了,我不是洗澡,我在洗裤子呢。”对着老头说完,曲沉又转头对壮汉道,“没想到你眼睛还有这种透视功能,现在是在寻找今晚的道具?那我很庆幸没被你看上。” 壮汉呆愣了一下,四周的人也不吱声,显然都没有反应过来其中的内涵。 曲沉说完,也不洗了,迅速爬上岸,抱着木盆就走。 一拐弯到树林处,身后便传来一阵阵爆笑声,其中夹杂着壮汉的咒骂。 “有种别跑,狗娘养的孬种……” 曲沉充耳不闻,找了个角落,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 收拾好后,曲沉沿着来时的林间小路往回走,突然斜上方有东西朝自己砸来。曲沉定睛一看,地上是个花生壳。随后,又是几个花生壳砸过来。 曲沉眉头紧皱,朝花生壳丢来的方向看去——树杈上,两个十七八岁模样的青年吊儿郎当的坐着,一边磕花生,一边朝他丢花生壳。被发现后,不仅没有收敛,还更肆无忌惮的往他脸上丢。 其中一个青年开口:“你还挺能耐的啊,给狗老壮气的哈哈哈哈哈,看着就痛快。” 曲沉很不爽,又不想跟这两流里流气的青年废话,暗暗翻了个白眼,继续向前。 两个女人挎着洗衣篓迎面走来,小路狭窄,曲沉停下脚,侧身让女人先过。 走在前面的是个面色蜡黄的妇女,干枯发黄的头发在脑后绑了个低马尾,穿着灰扑扑的长裙,整个人都是被生活打磨过后的疲态。路过曲沉时,头也不抬。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后面的女人,二十出头的模样,头发整整齐齐梳成麻花辫,五官清秀端正,尽管穿着粗布衣,也不掩她的美貌。就是右眼下的明显被打后的一大片淤青有些破坏美感。 相较于其他人,这个女人简直就像狗尾巴草里,盛开的一朵纯洁的百合花啊! 女人身形款款,路过曲沉时,微微颔首,朱唇轻启,声音如清泉般悦耳动听:“谢谢。” 殊不知,听到声音的妇女立马转过头来,恶狠狠的剜了女人一眼,伸手用力一拽,将女人快步拉离。 曲沉愣住了,不是因为妇女临走前也剜了他一眼,而是……刚刚女人颔首抬眸时,朝諵楓他抛了个媚眼,手还撩拨似的划过他的大腿。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女人漂亮,但这种调调的,他过敏啊! “看傻眼了吧。”一个花生壳丢来,曲沉没有躲,被砸了个正着。 “嘿嘿,傻缺!”树杈上的青年歪嘴一笑,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这是傻子家刚娶的媳妇,啧啧啧,村长也不知道咋想的,真浪费啊。” 青年并没有压低声音,一副丝毫不怕前面两个女人听见的样子,还拱了拱身边的伙伴,调笑道:“要是分到我家,做兄弟的跟你分享,嘿嘿嘿~” 两个青年一边吃着花生,一边污言秽语起来,曲沉听到这些话,活像吃了一百只苍蝇,恶心的不行,抬脚正要离开,才发现脚下居然有张纸条。 曲沉动作一顿,弯下腰,将纸条捡起摊开,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到: [今夜零点,小树林见。] 曲沉跟抓到了烫手山芋似的,将纸条团吧团吧,往两边杂草丛一丢,脚下生风跑了。 出去一趟,曲沉有种世界观被涤荡的感觉,直到吃晚饭时,都还有些浑浑噩噩。 饭桌上,婆婆忍不住问:“孩子,怎么了?” “哈?”对上婆婆担忧的眼神,曲沉赶紧摆手,“没事没事。” “是受欺负了?” “没有的事,谁能欺负得了我。婆婆放心吧,吃饭吃饭。” 婆婆一脸愁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 夏天,天黑的晚,等星辰布满夜空时,已经接近八点了。 曲沉坐在天井下,吹着习习晚风,仰面朝天,双眼放空。 婆婆早早就睡下了,屋内时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和粗喘,像拉动的破风箱,沉闷老朽。 第10章 曲沉问身旁的孤君亦:“婆婆这样不会有事?” “她年纪很大了。” “那就放着不管吗?” “……不能管。” 曲沉不解的转过头,看向孤君亦:“什么叫不能管?” “这是她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婆婆自己不想治呗。为什么啊?” 孤君亦遥望着星空,目光悠远,眼底是曲沉看不懂的深沉:“可能是没有牵挂了吧,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你不是她的亲人吗?” “……我是个死人。” 尽管不合适,曲沉还是“噗”一声笑了出来。 “噗哈哈,抱一丝~还挺押韵……” 曲沉止住笑,认真说道:“你跟我讲讲婆婆的故事呗,你肯定知道的对吧。” “下次再说。” 曲沉顿感失望:“小气鬼,你的故事也不分享,婆婆的故事也不分享。” 孤君亦无奈的侧头看他,难得解释说:“今晚有别的事,下次有时间再跟你讲。” 曲沉注意立马转移:“有什么事?白天就大半天不见你,晚上还要干嘛?” “你回屋里,到柜子下找一个红色的布包。打开后,你就知道了。” 曲沉屁颠屁颠就跑去屋内,翻找了一翻,果然在梳妆台最底下的格子找到了个红布包。 他略显兴奋的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放着一套茶具,两根香烛。 不详的预感渐渐燃起,曲沉心中疑窦丛生,抬眼望向缓步走进来的孤君亦。 孤君亦道:“你昨晚闹了一通,今晚要去跟前辈们赔礼道歉。” “什么!”曲沉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问:“你、你跟那三个认识?” “嗯。”孤君亦道,“你昨晚昏倒,还是孤正言前辈出手,帮你治了脑子。” “什么叫治了脑子,说的好像我脑子有病似的。”曲沉小声吐槽,吐槽完问孤君亦,“孤正言是谁啊?” 他没记错的话,三个东西中,“谢爷”“范爷”分别是白无常谢必安,黑无常范无咎。那个猥琐相的小胡子,自称“老币”,没有一个叫“孤正言”的人啊,难不成“老币”就是“孤正言”? 思及此,曲沉将疑问抛出,孤君亦点点头,确定了他的猜想。 很难想象,这个正气凛然的名字居然和一个猥琐的大叔挂钩,曲沉心想,白瞎这名字了,还是“老币”贴脸——“老币登”哈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孤君亦打断曲沉内心的腹诽,“走吧。” “我可以不去吗?”曲沉立马垮脸,不情不愿的。他昨晚是真被黑白无常吓到了,现在想到那个茅草屋都毛毛的。 “不可以。”孤君亦不容置喙道。 第8章 飞一般的感觉 用了将近两小时的脚程,曲沉出现在茅草屋前。 看了眼写着“孤庄”的石碑,又看了眼在村外,如岗亭般的茅草屋,他才意识到自己昨晚有多厉害,居然能在密密层层的森林中,成功走出村子。 “不进去可以吗?”曲沉做最后的挣扎,想起黑白无常的脸,他语调都有些发抖。 孤君亦觉察到曲沉的不安,安抚道:“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曲沉投来“尊嘟假嘟”的目光。 “东西呢?”孤君亦问。 被孤君亦一询问,曲沉才发现,刚刚还拎在手里的红布包不翼而飞了。 他稍微一回想,就想起来刚在半路上,他蹲下身系鞋带,把红布包搁在一块石头上,起身就忘记拿了! 曲沉心里暗喜,面上还要表现出一副懊恼自责的模样:“都是我不好,把东西弄丢了,空手道歉不太好,不然我们这次先回去吧。” 孤君亦深深看了他一眼,曲沉居然从他眼里看到五个大字—— 看破不说破。 天地良心,他可不是故意把东西忘了呀! 孤君亦不等曲沉为自己辩解,丢下一句:“你在这等着,我回去找。”话音未落,鬼影就消失不见。 被留下的曲沉尔康手流泪:“别走啊,我害怕。” 曲沉战战兢兢的杵在门外,用余光偷偷打量茅草屋。屋内黑黢黢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会不会其实他们不在家呀。曲沉暗戳戳的想。 随即,他装模作样的在心里演练:人间一天得死多少人啊,黑白无常肯定特别忙。我得去找孤君亦,告诉他这件事情,别让他跑空了。 曲沉越想越有道理,蹑手蹑脚欲要离开。 突然,茅草屋的木门“嘭——”的一声开了,随后,里头飘出幽幽的气声:“进来坐坐~” 这场景莫名熟悉,曲沉来不及细想,一只苍白的手跟拎阿猫阿狗似的,拎着他的后领往里拖。 “妈呀!孤——君——亦——”曲沉的求救声震耳欲聋。 一进屋,身后的大门又“嘭——”的关上了,仿佛在阻拦曲沉逃跑的道路。 屋子里面黑漆漆一片,曲沉的眼睛还没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像有东西在阴暗爬行。 曲沉整个人一僵,也不嚎了,警惕的竖起耳朵辨别声源方位。 在曲沉全神贯注之际,猛地一声巨响传来,曲沉如受惊的兔子般双脚向上一蹦,反射性的要发出惊呼。 下一秒,到嗓子眼的惨叫声又被生生咽了回去,一张倒吊的惨绿鬼脸出现在他跟前。 第11章 鬼脸伸出舌头,越吐越长,然后缠上了曲沉的脖子,触感冰凉又粘腻——曲沉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木木的愣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 黑暗中,一个结巴的声音磕磕绊绊的传来:“差、差不、多了……别、别吓、孩、子……” 这话似乎起到作用了,鬼脸收起了舌头,缓缓退后。 曲沉眼看鬼脸渐渐消失,惊吓过度的小心脏才开始恢复跳动,没等他喘匀一口气,一张七窍流血的脸猛然出现…… “啊——”曲沉的惨叫响彻云霄。 “桀桀桀~桀桀桀~” “啪——”灯泡亮了,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狭小逼仄的茅草屋。床上,老币手肘半撑起身子,另一只手用小拇指掏耳朵。床边还平放着一锣一棒槌,明显刚才的巨响就是它们发出的。 一黑一白两道鬼影飘在半空,白无常笑弯了腰,一手叉腰,一手狂拍黑无常的肩,“桀桀桀”的怪笑声有要岔气的趋势。 曲沉瘫坐在地,惊慌的神色未消。 门口,大门敞开,孤君亦手里拎着一个红布包,淡定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曲沉抬头看到孤君亦,强撑着颤抖的双腿,跑到他身后,双手紧抓后者的衣袍,接着一头埋入孤君亦宽阔的后背,抽抽搭搭的埋怨:“都说不来了。” “……怎么了?”孤君亦不确定的问。 “他们合起伙来吓唬我。”曲沉头依旧埋着,一副看不见就不存在的架势,食指指向前方,语带控诉。 “……” 孤君亦无奈,暗暗叹了口气,朝老币他们作了个揖,礼貌问候:“三位前辈,叨扰了。” “别那么客气。”报复成功的老币身心愉悦,笑道,“快坐,喝茶。” “没茶招待了,您的茶具,给小兔崽子霍霍了。”白无常晃悠悠飘下来,意有所指的看了曲沉一眼。 刚放出一只眼偷瞄的曲沉赶紧缩回来。 “前辈,我带来一副新茶具。”孤君亦向前,曲沉就跟背后灵似的,亦步亦趋。 将红布包置于桌上,孤君亦接着道:“您看看喜不喜欢。” 老币面露喜色,夸奖道:“你这孩子太懂事了,拿出来瞧瞧。” 一套晶莹剔透的茶具摆上了桌,老币拿起茶盏,端详片刻,道:“虽然不及我那套宝贝茶具,但成色不错,是用心找来的。” 这比你那套脏兮兮的茶具好不知几百倍!曲沉一边偷瞄,一边腹诽。 老币神色间尽是满意之色,孤君亦不动声色的又摆出两支烛台,对着黑白无常颔首。 他本想鞠躬的,看起来更有诚意一些,无奈背后贴着个狗皮膏药,动作施展不开。 孤君亦语气诚恳:“感谢两位前辈照顾小沉这么多年,我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希望你们不要嫌弃,收下晚辈的一点心意。” 小沉? 曲沉注意被这个称呼吸引,没有觉察到这番言论中隐藏的巨大信息量。 曲沉心想:孤君亦怎么偷偷拉近我跟他的距离了。 “不嫌弃不嫌弃!”白无常一笑,舌头漏了出来,他赶忙吸溜回去, 估计吸溜回去的不止是舌头吧。曲沉又开始腹诽。 在孤君亦的运作下,气氛一时非常融洽。 曲沉盼着赶紧送完赶紧走,探头探脑的,结果被老币给注意到了。 老币摸着小胡子,眼睛一眯,询问道:“记忆恢复了吗?那天你一脑门血,还是我背回去的。” “你背我回去的?”曲沉在他不富裕的记忆库中翻找出一段婆婆的话。 [嗬!一脑门子血,可给我吓的呀——还好半仙儿路过,帮我把你背回来了。] “神棍!”曲沉脱口而出。 一人三鬼瞬间表情一僵,紧接着,白无常尖细的嗓音喝道:“不许没礼貌!” 曲沉抖了一下,赶紧缩回孤君亦背后。 “他还没恢复记忆。”孤君亦替曲沉回答。 白无常“桀桀”一笑,一副没憋好屁的样子。 “听说失忆了,刺激刺激就能恢复,不如……我带他去刺激刺激!”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白无常一把拎起曲沉的后领,飘出了茅草屋。 “……”众人面面相觑。 很快,天空中传来曲沉带着哭腔的求救声。 “孤——君——亦——” 孤君亦爱莫能助,因为他不会飞啊。只能转头看向另一只会飞的鬼。 黑无常结结巴巴的开口:“没、没事,他……小时、候,最、最……爱飞、了。”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曲沉就下来了,抽抽噎噎的扑到孤君亦背上,声音都打着颤儿:“我~要~回家~” * 深夜,睡的迷迷糊糊的曲沉又做梦了,跟上次一样,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 幼儿园放学,小曲沉戴着小黄帽,背着小黄鸭书包,跟校车上的老师挥手告别。 一进家门,他帽子都来不及摘,兴冲冲的跑到客厅去。 “桀桀桀~”妈妈脚搭在茶几上,翘着二郎腿,对着电视傻乐。 “妈妈你看。”小曲沉挡在妈妈面前,展示自己额头的贴纸,“今天老师只给我贴贴纸哦,其他小朋友都没有呢。” “真棒。”妈妈敷衍的夸了一句,目光略过小曲沉,一眨不眨的看着电视。 第12章 小曲沉伸出手掌,掰过妈妈的头,继续讲:“今天打怪兽,老师说我是第一名。” “真棒。”妈妈的头被迫转向小曲沉,眼珠却还在电视上。 小曲沉没觉察到妈妈的敷衍,开始委屈的告状:“小明说我是矮冬瓜。” “真棒……啊!不是不是!”自知说错话的妈妈赶紧找补道,“坏小明,妈妈晚上去吓唬他,给你报仇。” “好耶!”小曲沉快乐的将小拳头举过头顶。 “小明还说,他会长高,是因为晚上他会飞。我不会飞,是不是长不高了啊……”说到伤心处,小曲沉声音渐渐变小,沮丧的低下头。 妈妈听了这话,电视都不看了,拍拍胸脯保证道:“不就是飞嘛,包在我身上,保证让你变成全班最高的小朋友!” “好耶!”小曲沉快乐的小拳头举的高高的。 夜深了,和爸爸妈妈道了晚安,小曲沉甜甜的进入梦乡。 梦里,他真的会飞了,张开小胳膊,像鸟儿一样飞翔,微风拂过他脸颊,惬意又畅快。小曲沉一边飞,一边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第二天清晨,小曲沉一醒来就溜进了爸爸妈妈的卧室。 蹬着小短腿,爬上床,小曲沉躺在妈妈枕头边,和妈妈脸对脸。 “妈妈,我也会飞了!我在长高!”他兴奋的和妈妈分享这个好消息。 回应他的是妈妈连绵起伏的呼噜声。 第9章 这照片信息量巨大 “昨晚,我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了。”曲沉在天井择菜,忍不住和孤君亦分享。 “哦?”孤君亦挑眉。 “我梦到我小时候做梦在天上飞的情景!” 孤君亦:“……” “我说的有点绕——不过是个美梦。”曲沉嘴角不自觉勾起,手上择菜的动作没停。 他纯粹就是想分享,自顾自的描述起梦里的内容,也没不管孤君亦什么反应。 孤君亦安静的听着,等曲沉洋洋洒洒讲完,才淡淡总结:“看来谢前辈的方法是有效的。” 曲沉手上动作一顿,忙不迭的反驳:“没有效!没有效!”他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就担心下一秒孤君亦也说出带他去“刺激刺激”这种话。 孤君亦眉头一皱,不解曲沉为什么那么大反应。 古怪的气氛没持续多久,门外传来动静,是婆婆挑着水进来了,步伐颤颤巍巍,看得人心惊胆颤。 曲沉赶紧上前,接过扁担将水挑进来。 老厝一日的用水都来源于天井下的水缸,每天清晨,婆婆都会带上水桶扁担去小溪边挑来清澈的水,将大水缸装的满满当当。 曲沉把水倒入缸中,收拾工具。 闲不了来的婆婆从厨房拿出一桶泔水,准备去喂鸡鸭。 她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右脚似乎用不上劲。 曲沉注意到了异样,问道:“婆婆,您右脚怎么了?” 婆婆放下泔水桶,喘了口气,毫不在意地回答:“昨天抓公鸡摔的吧,今天右脚不太利索。” 见她拎起桶又要去干活,曲沉忙抢过桶,说道:“婆婆您今天就休息吧。” 婆婆摆手拒绝:“不行,这鸡鸭一天三顿得喂,还要做饭,下午要洗衣服,要去田里松土、锄草、种豆子……好多活等着我呢,我怎么能休息啊。” 曲沉听这一连串的活,有些晕乎,硬着头皮说:“我来干。” 这洗衣做饭喂家禽的活倒是不难,可田里的活他实在不会。下午阳气太盛,孤君亦并没有跟来,曲沉只能自己摸索着搞。 等磕磕绊绊的撒好豆子,天色已然暗下,想起出门前,婆婆再三叮嘱一定要在天黑前回去,曲沉就扛着锄头往回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住了,不确定的朝小树林的方向看去。 小树林传来婴儿啼哭声,似有若无。 怎么会有婴儿的哭声?曲沉不解,接着就见有几个人影晃晃悠悠的出来了。 人影慢慢靠近,原来是几个光着膀子的村民,他们肩上搭着毛巾,像刚洗完澡的样子,头上身上还有水珠滴落。那几个村民也看见了曲沉,冷漠的扫了一眼,又继续闲聊。 看几个村民这个反应,曲沉按捺下询问的冲动,等那几个村民越走越远,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步走向树林。 虽说好奇害死猫,但要真有个婴儿被抛弃在树林中,他一走了之的话,未免太没人性。 就在即将走进树林时,一声呼喊叫住了他。 “曲沉!” 曲沉的脚步一顿,回头看见远处一个红色身影矗立。 孤君亦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回来!” 被莫名一凶,曲沉没敢再往里走,他张了张嘴,试图和孤君亦说明情况:“有婴儿在里面,我……” “你听错了,回来!”孤君亦打断他的话,不容拒绝的命令。 第一次见孤君亦态度这么强硬,曲沉犹豫了几秒,乖乖朝前者的方向走去。 一口气走回老厝,天都黑透了。婆婆正倚在门口,不断张望着,见曲沉回来松了口气,笑盈盈的招呼道:“累坏了吧孩子,把鞋底的泥洗一洗,进来吃饭了。” 干了一天的活,曲沉晚饭都多吃了一碗。 吃完饭婆婆又早早睡下,天井下依旧是曲沉和孤君亦在纳凉看星星。 第13章 “好无聊啊!”曲沉靠着椅背随口说,这三天来,他总有一种过得浑浑噩噩的感觉,好像干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干,内心有种莫名的焦躁空虚感。 “那两段记忆都是以梦的形式恢复的,我是不是要多睡觉才能恢复记忆啊。” 曲沉说着转头看孤君亦,发现后者拿着一张照片递给他。 “这是什么。” “谢前辈送你的。” 曲沉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一顿,撇撇嘴,心想:这家伙能给我啥好东西,不会要捉弄我吧。 他不抱啥期待的接过,扫视一眼,直接愣住了。 照片中,五男三女整齐的排成两列,表情都很放松。其中,靠左边的男生赫然就是曲沉的模样。 曲沉不敢置信,将照片拿近,生怕错过任何细节。照片中八人身后的建筑用潇洒的行书写着八个大字——“亓衢市特案调查组”。 “我要去找白无常!”曲沉激动的喊,他捏照片的手微微颤抖,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他要去找白无常好好问问,说不定能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然后找到亲人回去。 与曲沉的激动不同,孤君亦毫无波澜的开口:“谢、范两前辈公事繁忙,已经离开孤庄了,这张照片是托我给你的赠别礼。” 这话就像当头浇下的凉水,浇灭了曲沉心中喜悦的火苗,他顿感失望,喃喃问道:“那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孤君亦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得不到答复,曲沉整个人都蔫巴了,又不甘心放弃这突如其来的线索,将这张照片反复的看了又看。 他目光忍不住落在其中一个女人身上,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 照片上的女人气质灵动,皮肤白皙,五官清秀端正,黑色直发柔顺的披散在肩头…… 猛然间,他想起了小树林里擦肩而过的“百合花”,那张脸和照片上的女人几乎一模一样。 “啊,怎么会?!”曲沉惊呼出声,一个猜想在他脑海里逐渐成型。 从照片上可以看到,他和那个女人应该相互认识,甚至可能都从属于身后这个叫“亓衢市特案调查组”的组织。 可昨天擦肩而过时,女人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抛媚眼留纸条的行为又明显是在暗示什么。 女人一开口,前面的妇女就将她拉离。女人只能通过暗示的方式和他联络。这两个细节都表明了女人的行动受到极大限制諵楓。再结合他后脑勺的伤,女人脸上的淤青,极大可能他们正面对一个敌对势力,并且随时会受到这个势力的攻击。 “特案调查组。”曲沉眼睛扫过照片,将这五个字在唇齿间反复品味。 写着“亓衢市特案调查组”的现代建筑明显不存在于孤庄,也就是说他和女人并不属于这个村子,那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曲沉努力思索着,突然一道灵光乍现。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俩是这个组织派来完成某项任务的! 推敲到这,曲沉脑海里猛的想起树上那两个青年的对话, [这是傻子家刚娶的媳妇,啧啧啧,村长也不知道咋想的,真浪费啊。] 曲沉瞪大了眼睛,呼吸骤停,捏着照片的手用力的泛白。 他终于理清了其中的关节,得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结论。 这是一起妇女拐卖案! 直觉摸到了整件事情的脉络,曲沉欣喜若狂,他迫不及待的往下假设推演。 目前并没有发现其他同伴,少部分人直接参与案件,大概率是采用钓鱼执法的手段。这个女人就是“鱼饵”,而他也是用某种身份悄悄混迹其中的“捕鱼人”,但其中发生了某些意外,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可是不对啊!女人还可以买卖,留着有用,那他一个男人,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能打到失忆的程度,必定是下了死手,发现自己没死怎么不来补刀呢? 曲沉想的出神,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他猛地一跳,转头看去。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惊恐,孤君亦安静几秒,才用探究的语气喊了他一声:“曲沉?” 曲沉直觉自己反应过度,尴尬的摸摸后脑勺,回道:“我没事。” “你发了好久的呆。諵楓”孤君亦用陈述的语调说道。 “是吗?”思考入了神,曲沉根本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他问:“现在几点了?” “快十一点了。” “过了这么久了啊,那我去关门睡觉。”他起身往大门方向走去,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脚步一顿。 [今夜零点,小树林见。] 这是昨天女人给他的纸条,而他昨晚并没有赴约。 “我去趟小树林。”曲沉回过神来,丢下这句话,就要往外跑。 即使错过了时间,他也要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孤君亦拦住了他:“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我有很重要的事,去去就回。”曲沉想拨开挡住路的鬼,孤君亦岿然不动。 “不行。” 又是这个语气,不容反驳的,理所当然的。 “真的很重要,我一定要去。” “不行。” 曲沉有些恼,语气也冲了起来:“才十一点,为啥不行。” “不行。”孤君亦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道:“回屋。” 第14章 发现了这么重大的信息,曲沉正在兴头上,连连三个“不行”和挡在前面丝毫不让的孤君亦让他又气又恼,曲沉拉下脸,梗着脖子道:“你凭什么管我?” 第10章 倒霉鬼和小气鬼 这话一落地,孤君亦的神色动了动,挡在前面的身子却没有挪动的意思,他放缓了语气,带着点商量的口吻说道:“明天再去。” 曲沉紧皱眉头,他不明白,又不远,为什么偏不让他去呢?多一个晚上就多一分变故,从女人的伤看来,她的处境并不乐观。万一昨晚女人没等到人,今晚她又去小树林等呢?好不容易有了线索,他就得去试试看。 “现在可以不去,等凌晨零点我一定要去看看。”曲沉做出最后让步。 “不行。” 这两个字又一次成功挑起曲沉的火气,他声音不自觉大起来:“为什么又不行,你说的明天,零点不就是明天吗!” 孤君亦懒得跟他掰扯这种问题,拉过他的胳膊打算直接带走。 曲沉彻底不干了,他一甩手将孤君亦的手打掉。同样都是男人,孤君亦说“不行”就不行,他曲沉不要面子的吗? “让开!”曲沉瞪着挡在前面的鬼,态度坚决,语气生硬。 孤君亦目光复杂的和曲沉对视,一人一鬼各不相让,互相僵持着。 “你不让开,我就直接过去了!你知道的,你挡不住我。”曲沉撂下狠话。 这几天相处下来,曲沉发现了一个奇怪现象,照理说鬼魂是可以穿过任何东西的,他也亲眼见过孤君亦穿墙,可在他这里,孤君亦就跟有实体一样,可以实实在在触碰到。 对此,孤君亦给出的解释是曲沉的八字特殊,并且有某种机缘。具体什么机缘孤君亦没细说,反而教曲沉如何跟其他人一样,穿透魂体。 尽管学会了这项技能,曲沉也没有真正实践过,他从孤君亦口中了解到,正常人穿透魂体,鬼并不好受,人体身上的阳气是魂体所畏惧的。 可这次曲沉实在忍不住,见孤君亦真没有让开的打算,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透过孤君亦的魂体,向外望,随后径直朝前走过,不带一丝犹豫。 有句古话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正常人可以穿过魂体,是因为他们看不见鬼,对此毫无所觉。曲沉可以看见孤君亦,他便与孤君亦的魂体产生某种连接,从而可以触碰到鬼魂形态的孤君亦。 一些影视剧里也有这种片段,一开始主角看不见鬼,只是感觉一阵阵发冷。后面心神不稳,阳气慢慢衰弱,就能看见鬼的模样,鬼也能对他展开实质性的攻击。 被穿过后,孤君亦魂体淡了淡,他转过头看向走远的曲沉,眉头紧锁,眉宇间透出不易察觉的恼怒。 曲沉穿过时只觉一阵冰凉,并没有其他的反应,他正在气头上,硬是头也不回的走出老厝,随后消失在黑暗中。 * 新月高悬于天幕,惨淡的月辉照不穿厚重的山雾。随着时间的推移,雾气还有越来越浓的趋势。 这一路走过来,曲沉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屋内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不过也是,这都十一点多了,没有什么娱乐设备的村民都应该早早睡下了。 外面本来就黑,再加上浓雾,曲沉有些看不清前路,他放缓了脚步,鞋底和沙砾相互摩擦,发出有节律的沙沙声。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朝身后望去。随着脚步的停顿,沙沙声也消失了,身后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曲沉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继续往前,他一边安慰自己不要多想,一边留了个心眼,竖起耳朵听沙沙的脚步声。 “沙沙——沙沙——” 一声声几乎同频的脚步声,如果不注意听,根本听不出什么区别。 曲沉走入了小树林,没有停下脚步,往小溪的方向直走。 小树林的尽头是一棵参天大树,粗壮的树干五六个大汉都不一定抱得过来,交错纵横的枝叶如铺开的巨网,遮蔽了本就暗淡的月光。走向大树的曲沉就像隐入黑暗,身影逐渐模糊。偏偏大树又是一个天然的拐角,向前是一座小山包,向右拐才有一条通往小溪的路。 曲沉向右一拐,身影彻底消失。一个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的坠在身后,轻手轻脚的追赶上曲沉的步伐。 可是一拐弯,小路上哪有什么身影,只能看见两旁的树木和不远处一条静静流淌的溪流。 瘦小的身影心里一咯噔,漆黑的眼珠转向大树的方位。树干靠着一个身影,晦暗间,身影咧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抓到你了。” “啊啊啊——” 曲沉本以为跟踪的人会掉头就跑,已经做好百米冲刺抓人的准备了,没想到那人直接抱头蹲下,缩成小小一团,喊出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么怂,就别半夜跟踪好吧。曲沉无语。 曲沉一步上前,揪起地上的人,借着昏暗的月光,审视着他的样貌。 这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子,瘦瘦小小的体格,尖嘴猴腮的长相,眼神怯弱又防备。此刻正半弯着腰,侧着身子,双手护住头,做出一个标准的防御姿态。 曲沉本想说“我又不打你,放松点”,一转念,又靠近一步,压低嗓音威胁道:“老实交代,不然——打死你!” 第15章 曲沉故意加重后面三个字的语气,少年听了又抖了一下,整个人皮肉紧绷起来。 曲沉丝毫没有以大欺小的羞愧,开口就问:“为什么跟踪我?” 少年紧抿住嘴,不肯开口。 见少年油盐不进的样子,曲沉从牙缝间挤出一个极不耐烦的“啧”声,随后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来:“小孩子肉都很嫩,瘦是瘦了点,塞牙缝还是够的。” “我我我、我不是小孩,我不好吃!”变声期特有的粗嘎嗓音从少年嘴里蹦出来。 曲沉笑着愈发阴森,又靠近了些,投下的阴影笼罩住瘦小的少年,压迫感席卷而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再不说清楚,我就准备加餐了——” 少年瑟瑟发抖,头越缩越低,“我我我、我我……” 就在曲沉以为对方要老实交代时,忽然,一个“铁头功”朝他肚子招呼过去。 “唔!”毫无防备的曲沉被撞了个正着,踉跄的后退了几步,他弯下腰捂着肚子,整个人痛的眼冒金星,久久缓不过劲来。 趁着曲沉反应期间,少年手脚敏捷的蹿上后面的小山包,跟猴似的一溜烟没了踪影。 “别跑!”遭受暗算的曲沉吼了一声,无济于事。 他靠着树干休息好一会儿,手轻轻揉着翻江倒海的肚子,疼痛才缓和了些。 死寂的树林,疼痛的肚子,孤独的身影,委屈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曲沉觉得自己最近倒霉透顶,怎么连个小孩子都能暗算他,头上的伤还没痊愈,又添新彩。都说碰上鬼会染上霉运,他天天跟“小气鬼”混在一起,染上好多好多霉运,就变成“倒霉鬼”了。 想到这里,曲沉噗嗤笑出声来,莫名其妙的,阴翳的情绪消解大半。 刚刚一耽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曲沉担心错过时间,不管隐隐作痛的肚子,起身往小树林赶。 在小树林等了有一阵子,什么也没等到的曲沉又绕着小树林走了好几圈,结果什么也发现。 也许是天太黑了吧,白天再来找找看。曲沉心想。 正准备走回老厝,曲沉的动作顿住了。前面和孤君亦闹得不愉快,他实在没脸回去,一人一鬼见面肯定尴尬的脚趾扣地。 可不回老厝,他还能去哪里呢?曲沉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苦恼的想着这个问题。 突然间,一阵一阵啼哭声传入耳朵,这次声音明显离得近了。曲沉辨认着声音的方位,看向小溪的方向。 难道真有婴儿在那边?是被抛弃了吗? 这场面挺诡异,他在孤庄这些天,除了孤君亦、黑白无常,倒没见过其他鬼,但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半夜婴儿啼哭声,想想就很不对劲,好奇害死猫这种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可万一是真的孩子呢…… 权衡利弊之后,曲沉下了决定,只走到大树那边远远瞧一眼小溪,刚刚他经过那边好几次,都没出什么事,那边应该是安全的。 决定后就开始行动,他现在离大树不远,走一分钟就能到,曲沉鼓起勇气掉头走。 “曲沉。” 猝不及防响起的声音吓了曲沉一大跳,他差点惊呼出声,还好反应过来这声音怎么还挺耳熟—— 回过头一看,一个红色的身影悠悠的站在树林入口处,黑夜中的红衣在雾气和风的作用下,显得诡异渗人。 可这个鬼影的出现,却让曲沉忐忑鼓噪了一晚上的心安定下来。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同时又些不好意思和惭愧。 他这样跑出来,孤君亦还来找他,他真该死啊。 不等曲沉愧疚多久,孤君亦冷冰冰的语气冲他喊道: “回来。” “……” 又是这样说话,喊狗呢?! 曲沉不满的在心底发牢骚,脚下倒是诚实的朝孤君亦方向走去。 既然你都给台阶了,我就勉强下了吧。曲沉傲娇的想。 可谁料,还没等曲沉走到孤君亦身边,孤君亦就掉头离开,步伐快速,半点没有等曲沉同行的意思。 曲沉赶紧加快脚步,却怎么也追赶不上前面的身影。就这样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回了老厝。 直到他乖乖躺在床上,孤君亦冷漠的表情都没有半分消解。 屋内一片死寂。 “那个……”曲沉忍不住想打破这个冰到极点的氛围。 没等他说点啥,孤君亦就飘出了屋,屋内剩下傻眼的曲沉。 这是还在生气吗? “小气鬼。”曲沉嘟囔了一句,翻过身气呼呼的盖上被子。 这一天着实累,一沾枕头他很快进入了梦香。 第11章 搭档夏若忻 这次梦境凌乱又破碎—— “恭喜你,成功入职亓衢市特案调查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威严男声说完,一只手伸在半空。 曲沉穿着蓝色制服,精神奕奕。他连忙握住这只手,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喜悦之色,“谢谢老大,以后我会好好干的。” “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新入职的同事——曲沉,毕业于xx警大。若忻,以后他跟你一起负责情报收集工作。” “哎呦~高材生啊,长的还那么帅!”女人的声音如清泉般悦耳,语气却宛如拉皮条的老鸨。 她对着曲沉肩膀锤了一拳,抛了个媚眼笑道,“我叫夏若忻,以后咱就是搭档了啊~叫声若忻姐,我罩你呦~” 第16章 曲沉揉着被锤痛的肩膀,心里暗忖:这女人好不正经,手劲也好大。 画面一闪,来到纸醉金迷的豪华宴会厅—— 酒柜吧台处,夏若忻一袭鹅黄色礼服,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摇晃着红酒杯,姿态慵懒,风情万种。旁边一个胖男人谄媚的递给她一张卡片,她伸出另一只手随意接过。 不远处的卡座内,曲沉身着白西装,头发整齐的梳到脑后,整个人英俊又贵气。他接过对面的贵妇人递来的卡片,笑盈盈的客套:“既然王夫人邀请了,这次拍卖会我一定会去。” 舞池内的表演还在继续,悠扬的大提琴曲萦绕在耳边。曲沉和夏若忻不约而同的抬眸,状若无意间,彼此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画面又一闪,特案组办公室—— “你们两人磨合的很不错。”威严的男声语带赞赏,接着桌上推出一份文件,“这是新的任务,任务等级不明。要求找出人贩子背后的势力组织和与人贩子交易的同伙。” 夏若忻拿起文件,简单翻阅了一下,漫不经心道:“妇女拐卖案啊~这不简单,让我充当受害者,抓他们一个现行——不过这种任务怎么会转到特案组来?” “别大意。这个案子市里那边拖了好几年了,一直查不出眉目,上面怀疑这是灵异案件。你们搜集情报时要多加小心,一有不对赶紧上报,别总是擅自行动。” “知道了,老大。”夏若忻嘴上说着,表情上看并不当回事。 “嘭!”物体撞击的巨响传来,画面又切换了—— 天蒙蒙亮,蜿蜒曲折的泥土路两边生长着茂盛的林木,一辆又脏又破的面包车撞上了其中一棵大树,车灯照射着前方,照到一块写着“孤庄”二字的石碑。 车的正副驾驶分别跳下两名壮汉,后车门也被猛地拉开,曲沉双手被缚,由第三名壮汉押解下车。 “妈的,居然让条子混进来了。”一名壮汉朝曲沉膝弯踹了一脚。 曲沉被踹得跪倒在地,又立马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瞪着壮汉,双眼通红,表情发狠。 “靠!”壮汉低骂一声,呼了曲沉一巴掌,啐了口唾沫。 “那女人也是条子,拖下来。” 一个狼狈不堪的女人被粗暴的拖出后备箱,她的眼睛被黑布蒙上,嘴也被胶带封住,衣服沾满污渍,头发凌乱不堪。 “不许动她!”曲沉怒吼,语气中满是慌乱。 “死到临头还逞英雄。”两个大汉围上来,对着地上的曲沉一阵拳打脚踢。 “还好车上配有信号屏蔽器,不然真着了他们的道——交易的人快来了,你俩把这个小子处理了,我先带她去交易地点。” 曲沉被一个壮汉用脚踩着头,着急的盯着夏若忻被强硬带走。他不断挣着背后缚住双手的麻绳,手被粗糙的麻绳磨破了皮,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麻绳在他的动作下越来越松。 快点!快点! 曲沉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眼看夏若忻被推搡着消失在密林间,他猛的一发力,挣开了手上的绳子。 手腕磨掉了一层皮,血从伤口渗出,他顾不上疼,奋力掀翻头上的壮汉。 两名大汉反应过来,欺身上前围殴,曲沉跳起来与那两名壮汉展开搏斗。 数年的高强度训练,再加上命悬一线的应激,他爆发了超强的战斗力,两名壮汉也被他不要命的架势吓得节节败退。 可不管曲沉再怎么不要命,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很快他全身挂彩。 他掐住一个壮汉的脖子,使了狠劲,壮汉脸部血管暴突,脸很快涨成猪肝色。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棍风呼啸而来——曲沉两眼发直,手下力道一松,直愣愣的栽倒在堆满落叶的树林间。 * “啊——”曲沉惊叫的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手不住颤抖。梦里那种焦灼愤恨感传遍四肢百骸,久久不能平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了下来,闭眼揉了揉眉心,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些。 现在的曲沉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但这些纷乱的记忆碎片已足够让他勾勒出整件事的大致脉络。 那个女人叫夏若忻,是自己的搭档,他俩在特案组中负责情报收集工作。 与曲沉前面的猜测相符,这是一起妇女拐卖案,他和夏若忻也确实在钓鱼执法中翻车,双双落入罪犯手中。 他们出事到现在几天时间,并没有特案组那边的救援人员出现,极有可能是他们与组织断了联络,组织也找不到他们的位置,无法出手救援。 曲沉思索梦中老大提及的“灵异案件”,再结合特案组的名字,得出一个结论,特案组就是专门处理一些正常程序无法破解的“灵异案件”的部门! 也就是说这这起妇女拐卖案并不简单。 实在没想到剧情会是这样的展开,曲沉心中既焦急又无力。他梳理了一下思绪,果断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和夏若忻汇合,两人再想办法一起离开。 有了计划,曲沉迅速下床,脚一沾地就差点跪下了。 昨天干了一天的活,晚上又遭遇“铁头功”的袭击,他现在哪哪都痛。捶捶打打的放松筋骨后,曲沉舒服多了。 出门环顾一圈,并没见孤君亦的身影。看来孤君亦一时半会不想理我了。曲沉心想。 第17章 今天起的早,太阳还不热,曲沉看见婆婆正扶着腰一瘸一拐的往外门外走,似乎要出门的样子,手臂上还绑着一块白巾。 “婆婆,您要干什么呢?”以为婆婆又要去干粗活的曲沉连忙开口喊住她,准备劝说一番。 婆婆转过头,慈祥的笑道:“村里有人办白事,得去帮忙送送。” 听婆婆这么说,曲沉便把打好的腹稿咽下去,这种事情也不好阻拦。 “锅里有早饭,你去吃点。”婆婆跨出门槛前还不忘回头叮嘱。 “嗯嗯。”曲沉随口一了声,但他现在哪有心思吃饭。 眼看婆婆蹒跚着渐渐走远,他赶忙朗声询问:“婆婆,傻子家是哪个方向啊?” “傻子家?”婆婆一脸奇怪的停下脚步,“你认识孤三傻啊?” 曲沉不好解释,含糊道:“算认识吧,想去他那边瞧瞧。” “那刚好,我现在正要去他家呢,等你吃完早饭,咱们一块走。” 听了这话,曲沉心底突然一咯噔,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来不及回复,往婆婆要去的方向跨步而去。 “欸?走那么快干嘛,你不先吃饭吗?”婆婆在后面不解的呼喊。 朝这个方向走的人有不少,大部分手臂上绑着白巾,曲沉顺着这些人的方向一路来到了一户大厝门口。 这座大厝两边挂着白灯笼,两旁竖着白帆。门口的空地上聚集了一群人,个个手臂上绑白巾。 曲沉心脏不安的跳动,紧皱眉头,不顾旁人的白眼,拨开人群往里挤。 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他一眼就看到了空地中间,一张破草席上,躺着一个面盖白巾的人。尽管看不见脸,这熟悉的身材依旧可以看出,正是夏若忻。 这个场面犹如晴天霹雳,他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怎么会?怎么会!前天不还好好的吗! 曲沉心跳如雷鼓,表情凝重,双眼一瞬不瞬的扫过尸体的每一寸。蓦然,他在尸体暴露出来的手腕、脚腕处看到一块块淤青,像被毒打过后留下的痕迹。 他又转移视线,去看尸体旁几个头绑白巾的人,个个低着头,表情间却不见半分悲色。 身旁两个大婶正窃窃私语。 “这是三傻几天前娶的新媳妇吧,这么快就死了?听说可漂亮了啊。” “呸!就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死了活该。” “怎么回事?” “前天晚上,这狐狸精跑去小树林偷人,横死在溪里啦!” “夭寿啊……这不会冲撞了蛊大帝吧!” “难说!村长正想法子呢。” “哎~麻子媳妇不是刚生了个女娃,不行的话……” 大婶的话还没说完,人群就骚动起来,有人大喊:“村长来了,村长来了!快让让。” 人们不由分说的向两边退,让出中间一条道,曲沉被挤来挤去,脚被踩了好几下。 凭着身高优势,他轻易就看见在几个中年男人的簇拥下,一个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进来。 第12章 香消玉殒 “村长,您终于来了。”尸体旁边一个绑着白巾的妇女语带欣喜。 曲沉看见妇女的脸,想起这便是那日恶狠狠的拉走夏若忻的人。 村长面容严肃的扫视一遍周围的人,朗声道:“各位乡亲别担心,我已经成功收复了此女的魂魄,待我放出魂魄,她便可以转入轮回,不会影响到咱们孤庄的气运。” “好!”包围在四周的村民们纷纷拍手叫好,大肆称赞着这位村长。 村长表情莫测的听了一会儿村民们的马屁,然后从贴身的口袋中拿出一个小瓶,一手拿瓶,一手掐诀,嘴一张一合的念咒。 紧接着,村长停下动作,伸出两指,挑起盖在尸体脸上的面巾。面巾一掀开, 全场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张惨白浮肿的死人脸,五官扭曲,眼球暴突,瞳孔极剧收缩着。这是一个痛苦又惊恐的眼神,令人怀疑经历了什么才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是夏若忻! 曲沉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他盯着夏若忻惊骇表情的脸,脸色煞白,握紧的掌心全是汗。明明是大白天,明明在人群之中,他却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他怪异的表现并没有引来他人侧目,不少人也是头一回看到这具尸体的脸,也被这个场景吓的不轻,连连惊呼,压低着声音交头接耳的议论。 村长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拔开小瓶的盖子,幽幽开口:“孤门夏氏,莫要再逗留人间了,有何冤屈执念都该放下,落个身死魂消的下场就不好了。” 语罢,小瓶毫无动静,尸体没有丝毫变化。 村民们早在村长动作时就纷纷伸长脖子,翘首以盼,期待看到神奇的一幕,见什么都没发生,不免露出狐疑的表情。 见此情景,村长神色一凛,厉声喝道:“鬼差大人已在此等候,再不速速现身,休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落地,场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村长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开始掐诀念咒。白胡须包围的两片薄唇快速的开合,唾沫横飞,发出如苍蝇般的嗡嗡声。 足足念了有四五分钟,终于一缕白烟从瓶口飘出。这一幕其他村民是看不见的,他们还在一脸茫然的四处张望,而曲沉看见了。 第18章 白烟落地,逐渐形成一个飘渺的身影,那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夏若忻的鬼魂。 曲沉瞳孔震荡,不可思议地瞧着眼前这一幕。 鬼魂形态的夏若忻两眼空洞无神,一副没骨头的样子跪倒在地,视线直勾勾的盯着泥土地面。这样形容一只鬼貌似不太准确,但曲沉也只能想到这个词“毫无生气”,夏若忻的鬼魂空洞僵硬的宛如提线木偶。 村长对着瓶口吹了一口气,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面容扭曲的尸体表情逐渐平和,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神态平和恬静的宛如安睡一般。 地上的鬼魂身形更加飘渺单薄,像一阵风吹来就会将它吹散似的。 村长用恭敬的语气道:“鬼差大人,孤门夏氏孤魂在此,麻烦两位大人带她前往轮回之地。” 近午,太阳有逐渐毒辣的趋势,空地上的人们都热的满头大汗。就在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原本应该清凉解暑的微风,却让大家没来由脊背生寒。 村民门看不见,曲沉看的一清二楚,黑白无常标志性的打扮出现在尸体旁,村长朝两位鬼差鞠躬作揖,黑白无常只冷淡的微微点头,没有多余的眼神的动作,牵引起地上的夏若忻的鬼魂,穿过人群离开。 鬼魂可以穿透人群,曲沉可不行。他心急如焚的拨开挡住去路的人,一心想拦住黑白无常,问个清楚。他有很多疑问,对黑白无常的,对夏若忻的。 人群不耐烦的推搡着他,骂骂咧咧的声音此起彼伏,他艰难挤出来,朝黑白无常的方向奔去。 曲沉着急离开,并没没留意到,他异常的举动吸引了村长的注意,此刻的村长正用一种幽深莫测的目光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 人追鬼的成功率有几成?那当然是不可能追的上的!曲沉没一会儿就追丢了,他还不敢喊,生怕被别人发现异样。 四处环顾一圈,他什么也看不见了,曲沉挫败的低头往回走。 线索就这个断了吗?他在心里想。此时的他心里空落落的,甚至不敢再回去看那具尸体,一看到夏若忻的尸体,他心底就发慌得难受。 颓丧的走着走着,树叶在脚底下发出“沙沙——沙沙——”的声响,听着这个声音,曲沉表情逐渐转变,他不动声色的朝一座房子的拐角走去。 他躲在拐角处,背部紧贴墙壁,果然不出几秒,一个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出现了,少年又一次以同样的姿势被俘获。 “说,你到底是谁?”曲沉这次长了心眼,叫少年蹲在墙角捏着耳垂,他也蹲下,用手按住少年略有些扎手的刺猬头。 少年期期艾艾的,嘴却跟水泥封住了一样,死活不肯开口。 “不说是吧,那我就给你绑起来,带回去揍一顿。” “……”少年抖了几抖。 “揍皮实了就吊起来蒸,肉质吃起来肯定很劲道!” “……”少年抖的更用力了。 曲沉说起了“舌尖上的小孩”,各种匪夷所思的烹饪手法,不时配上夸张变态的辅助表情,少年抖如筛糠,却死咬牙关不肯说。 说的口干舌燥,却半个情报都没有套出来的曲沉叹了口气。这小鬼是个干特务的料,嘴紧的很。 少年不停颤抖,泪水在眼眶打转,看着怪可怜的。毕竟小屁孩一个,曲沉嘴上凶,却没有真动手的打算。 又跟少年耗了一会儿,曲沉败下阵来。 罢了罢了,不问了。 曲沉想了想算了,站起身打算离开。却见少年一个劲的抖,两只胳膊伸出来抱住头顶,干瘪的身子往角落又缩了缩,缩成一个小圆球。 刚开始曲沉没看懂,越往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防止踢踹到腹部的姿势,少年以为他要揍他。 这次的反应加上昨晚的反应,少年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太熟练,仿佛条件反射一般。 曲沉面色一沉,目光落在少年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大热天的,少年还穿着长袖长裤,所以一开始曲沉并没有注意到少年身体的异样。 他缓缓蹲下身,伸手撩开少年的衣服下摆,布料遮盖下的后背遍布红痕淤青,有几道皮开肉绽的新伤,看起来触目惊心。 “怎么弄成这样的?”曲沉声音尽量放柔。 少年听到后,颤抖的身子一顿,小心翼翼的露出一只眼睛觑着曲沉。 “我带你上个药吧。”这样的天气,伤口很容易发炎。 少年渐渐抬起来头,眼底打转的泪流了下来,他终于开口了,声音粗嘎带着几分试探:“你是三婶的队友吗?” 曲沉不可置信的看向少年,表情严肃起来:“你是说夏若忻?” * 大厝的空地上,锣鼓唢呐声响彻着,大中午头顶烈日,村民们纷纷到两旁的树荫下乘凉,等着做完法事好吃席。 这是一座四通八达的大厝,住了七八户人家。此时因为外面做法事的缘故,大厝内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 少年领着曲沉从大厝的偏门进入,七拐八绕的走过几条长廊,跨过几个拱门,最后绕到一扇低矮破败的门前。 轻轻推开门,曲沉略微低头,跟少年进了这间屋子。屋子很小,摆放着一捆捆树枝,这里俨然是一间柴房。 屋内空气混杂,并不好闻,光线也不好,关上门,只有头顶天窗投出来的一点光亮能够视物,这里比起柴房,倒更像一间囚室。 第19章 少年进了屋子,整个人显而易见的放松下来,他轻车熟路的绕过挡路的柴堆,小声呼喊:“妈!” 角落里,一个沾着灰尘、木屑的“鸡窝头”探了出来,少年看见后飞快过去,从那边扶起一个脏兮兮的女人。 女人看不出真实年纪和相貌,她脸上沾满黑灰,头发干枯发黄,身上的衣服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整个人又脏又臭,毫不起眼,最引人注目的反而是她脚腕上挂着的一条黑粗铁链。 看见少年,女人脸上露出疯癫的痴态,嘴里含糊的念着:“蛋儿……蛋儿……” “娘,我找到三婶的队友了,咱们有救了!”少年语气激动,和女人的手紧紧相握。 女人眼神游离,似乎并没有听懂少年的话,却不妨碍她也跟着痴痴笑。 现在的曲沉别说来救他们,他连自己都不一定救得了,可看到少年激动的表情,他不忍心否认,静静的打量四周的环境和这对瘦骨嶙峋的母子。 女人暴露出来的皮肤上果然也布满深深浅浅的痕迹,有新有旧,有深有浅。 少年激动完,不好意思的调整好情绪,拍了拍柴堆,怯生生的对曲沉说:“你坐。” 曲沉面色不变的坐下,与少年面对面。 少年牵着女人,随意的坐在地上,讲起了他的故事。 第13章 逐渐清晰的现实 “我叫孤铁蛋,今年十四岁。这是我妈妈,她十六年前被骗到村子,七八年前疯了。” 曲沉打量着孤铁蛋,这个孩子过于瘦小,看起来也就十岁出头的模样,没想到都十四了。 “我奶奶有两个儿子,我爸爸是最大的,另一个是我三叔 也就是你要找的孤三傻。”孤铁蛋的语气稀疏平常,像在陈述一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其实中间还有一个姑姑,但听说出生不久就被溺死了。我原本也有两个妹妹的,也被溺死了——这一切都是为了祭祀蛊大帝。” 听到这番话,曲沉并没有感到太意外。村里几乎看不到二十岁以下的女性,这种性别比例严重失调,必定是外部因素导致的。在封闭的小村庄,人口流动性不大的情况下,封建迷信思想对性别比例造成的影响是最大的。 “蛊大帝是什么?”曲沉没忍住问。 “是保护村子风水的神仙。每逢节日都要祭祀,小婴儿是最好的祭品。把她们丢到溪里顺着水流,就能将她们送到蛊大帝的宫殿,成为宫殿的侍女,享清福去了。” “你相信这种说法?” “当然不信!”孤铁蛋一口回绝,平静的脸上流露出气愤之色,如果他相信就不会用“溺死”这个词了。 他忿忿不平道:“杀了我妹妹,还有许许多多婴儿的凶手就是村长!不仅村长,整个村子的村民都是帮凶!” 面对孤铁蛋的气愤,曲沉不由拧眉,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 这么说村子献祭女婴的习俗起码有四五十年,二三十年后第一批找不到媳妇的光棍出现,就有了拐卖妇女的案件出现。前前后后被拐卖到孤庄的女人起码有三四十人,有的认了命,更多的则像孤铁蛋的妈这样,被一根铁链拴着,不人不鬼的苟延残喘。 看见对面母子俩伤痕累累的模样,曲沉想起来最后一次与夏若忻相见时,她眼下的淤青,心里一沉,“你知道夏若忻是怎么死的吗?” 孤铁蛋摇摇头,声音闷闷的:“前天晚上,三婶悄悄跟我说要去小树林,让我帮她打掩护。三婶说她很快就会回来,我一直等到天亮都没有等到人……后面被爸爸发现了,我就出卖了三婶……” 他边说边颤抖,眼泪一大颗一大颗的掉落,“爸爸带了好多人出去,回来就抬着三婶的尸体,呜呜呜……是我害了三婶……呜呜呜。” 曲沉沉默了。夏若忻的死因并不明确,就算她真是被孤铁蛋的爸爸一群人弄死的,又怎能去怪孤铁蛋呢,不赴约的他责任不是更大。 更何况……这个孩子身上皮开肉绽的鞭痕,足以证明他当时的勇敢。 面对哭泣的孤铁蛋,曲沉想开口安慰,可喉头就像被什么梗住一般,说不出话。缓了一会,他才艰涩的问:“所以昨晚你才在小树林跟踪我,是想探查她的死因吗?” “你是三婶的搭档,肯定是好人。”孤铁蛋抹着泪,忙不迭的解释,“一开始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怀疑过你,现在我相信你了……三婶有跟我讲破案的故事,她没有明说,但我知道,那个搭档肯定是你,她要去小树林见的也是你。” “她还跟你将过破案的事?” “嗯嗯。”孤铁蛋点头,“我知道你们都是很厉害的人,是来救我们的。等出去外面,我就能跟其他小孩一样,去一个大房子读书,不会被打。要是爸爸再打我,就会被剥夺……剥夺什么……” 孤铁蛋卡壳了,不记得后面的话。 曲沉接道:“剥夺抚养权,还会被拘留。你可以和你妈妈过平静的生活,他每个月还要给你们打抚养费。” “对对对!”孤铁蛋激动的附和,“你果然是三婶的搭档,你跟她说的话一模一样。” 看着孤铁蛋迸发出光彩的双眼,曲沉心底暗下决心。 曲沉问:“你们这边有电话吗?” 孤铁蛋不明白:“电话是什么?” “就是可以跟外界联络的工具。”如果有联络工具,可以直接拨打报警电话,警察一来彻查村子,这些罪证如山,肯定能解救这些妇女儿童。 第20章 “我们村里没有这种东西啊?” 孤铁蛋的回答令曲沉大失所望,这个村子的落后是显而易见的,没有任何一件电器,做饭烧柴火,照明用灯油,出行靠双腿。曲沉见过唯一一个灯泡还是在神棍的茅草屋里。 可是不对!那村子与贩卖妇女的犯罪组织是怎么联络的?总不能靠人力传达信息吧。 “你知道村里被买来的女人是怎么来的吗?” 孤铁蛋不明白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面带不解的回答:“都是村长送来的。哪家只要有送女婴去祭祀的,就可以在村长那里登记,等村长那边弄到人了,再一一分配到每家每户。三婶也是等了好多年才等来的,三叔都快四十岁了。” “那我知道哪里有联络工具了。”曲沉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随后问孤铁蛋,“你们村长家在哪里?” 孤铁蛋慌忙摆手:“你千万别随便去村长家,他很吓人的,会把人的魂魄勾走的!” 曲沉想起来老头手中的瓶子,夏若忻的魂魄就被他关在那个瓶子中,而且看老头的举动,似乎是懂某些诡术的,自己要是随意跑到他面前,确实很危险。 “放心,我会很谨慎的。”曲沉保证道。 孤铁蛋面露担忧,还是详细的把地址告诉曲沉。 时间飞速的流逝,外面唢呐锣鼓声渐渐停歇,曲沉担心外面结束了不好走,就起身辞别。 孤铁蛋的妈妈一直很安静,脸上总带着痴傻的笑,无焦距的双眼似乎什么也容不下。孤铁蛋将人送出偏门,一路上各种担忧的叮嘱曲沉小心。 曲沉离开前,深深的望向唢呐声传来的方向,心底翻江倒海,他按捺住汹涌而来的情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是梦。 豪华奢靡的游轮上,曲沉一副服务生打扮,浑身湿透,皱巴巴的衬衫紧贴腰身,勾勒出优越性感的肌肉线条。 此刻的他无比狼狈,正被两个黑衣保镖压跪在地板上,太阳穴抵着一把枪。边上是方形赌桌,一面坐着西装笔挺的男人,另一面坐着身披貂绒,性感火辣的夏若忻。 “来,比大小,你赢了我就放了这小子,你输了,我就当场毙了他。”男人邪魅一笑,凑到夏若忻耳边,压低嗓音,“公平起见,由你来摇骰子。” 夏若忻面无表情的接过骰盅,毫不闪躲与男人对视的目光。 这注定是个不公平的游戏,因为男人头顶正飘着一只伥鬼,时刻替他出老千。 “可以。”夏若忻语气听不出一丝慌乱,“三局两胜。” “好。” 赌局开始,骰子的撞击声如同催命的鼓点,夏若忻专注摇骰子,半个眼神都没有给曲沉。她看起来那样冷静,一副对这场赌局十拿九稳的架势。 然而,一连两局,夏若忻输掉了曲沉的命。 “很遗憾,你输了。”男人一脸兴味的笑。他紧盯着夏若忻的脸庞,企图在上面看到一丝慌乱。 夏若忻没有任何反应,男人发出无趣的“啧”声,一挥手,示意保镖动手。 保镖拉动保险栓。 “等一下!”夏若忻开口喝止,“再赌一把,输了我供出这个游轮上其他队友的行踪。” “哦?”男人语调上扬,似乎对这个筹码很感兴趣,“那就开始吧。” 可没有人能在赌桌上赢过他,依旧是两把,夏若忻又输了。 “怎么说?”男人饶有趣味的欣赏着夏若忻强撑的表情,“你的手一直在抖呢。” 被揭穿的夏若忻居然勾起一抹艳丽至极的笑,她从脚上的皮靴中抽出一把匕首,在众人都出乎意料的目光中,用力刺入自己雪白的大腿,鲜血汩汩流出,很快就在地上形成了一小滩血泊。 “再来!”夏若忻面色刷的白了,眼神镇定的可怕。 “……哈哈哈哈哈。”男人错愕了一秒就笑开了,“好!我欣赏你,再来!” 第一局输了。 第二局开始—— 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夏若忻脸色煞白,额头直冒虚汗,摇骰子的手抖的不成样子。 男人双手抱胸,愉悦的欣赏着这一幕。 突然,船舱的门被猛地踹开,一大群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特警涌入。 一阵枪响过后,男人和数位黑衣保镖均被俘虏。 夏若忻推开被挟持的曲沉,背部中弹,倒在血泊中。 “夏若忻!” “我……我说了,罩、罩你……” 梦醒。 曲沉捂着脸坐起身,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他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白无常说的没错,刺激刺激确实有助于恢复记忆。 曲沉现在一闭眼就是关于夏若忻的记忆片段,也更直观的感受到白天死的那个人是自己出生入死的搭档。这么多年,他们打打闹闹,默契十足。 而现在这个人真的死了,他亲眼看见她的尸体躺在那里,看见她魂魄被勾走,却无能为力。 曲沉想起白天,隐约听到有几个村民说到黄昏就将尸体卷一卷扔坟山去,立马打起了精神。 若忻姐是因公殉职,不能让她的尸体随意被丢弃践踏,被野狗撕咬啃食。 我得去把尸体带回来! 第14章 寻尸 室内昏暗,看样子孤君亦并没有进屋,一整天不见,面对一屋的死寂,曲沉不知为何心底空落落的。 第21章 出了门,外面的天蒙蒙的,曲沉担心天亮后被人看见,抓紧了速度。 他打开老厝的大门,万籁俱寂中,木门“吱嘎——”的响声特别明显,他轻手轻脚的踏出门槛,尽量不发出大动静。 “你要去哪?” 突然冒出的声音差点把曲沉惊出心脏病来,他缓缓合上门,转过身与神态自若的孤君亦面对面。 场面莫名的尴尬,有种丈夫正要出去鬼混,就被妻子抓了个正着的既视感。 “我要去坟山。”曲沉乖乖回答。 他以为孤君亦会继续说“不行”,或者问他“去坟山干嘛”,一人一鬼扯皮几句,然后又闹个不愉快。可没想到,孤君亦开口问:“你知道坟山在哪?” 这话问懵了曲沉,他还真不知道在哪…… 孤君亦看见曲沉傻愣愣的样子,不需等待回答就明白情况了。 “跟我来。”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只留给曲沉一个绛红色背影。 曲沉反应了一阵,眼看孤君亦越走越远,着急忙慌的跟了上去。 他们往方向小树林走,令曲沉没想到的是,坟山居然就是小树林尽头那个小山包。 爬上小山包,放眼望去是一大片崎岖不平的荒地,成百上千的坟包杂乱无章的遍布着,有的立了石碑,有的立了木碑,更多的则是无名野坟,只有一个坟包,其余什么都不剩了,根本不知底下埋的究竟是谁。 面对怎么如此之多的坟包,曲沉傻了眼。要在这么多的坟包里找到埋夏若忻的那一个,谈何容易,他怕是找个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能找到吧! “难道要我一一挖坟认尸?”那多缺德啊。 孤君亦听到了曲沉的低喃,神态自若道:“底下不知多少尸体已转化为僵尸,你打算唤醒他们?” “有僵尸?!”曲沉吓了一跳。 孤君亦表情不变:“孤庄是个养尸的好地方,坟山就像个僵尸沼泽,随便什么尸体都能尸变——你小心点脚下,别被突然伸出来的手拉下去。” “噫!”曲沉惊的蹦离地面,低着头环顾脚下的土地,满脸后怕。 他视线在地面扫视好几圈,别说僵尸手,连只虫子都没看见,于是害怕的表情逐渐转化为狐疑。 曲沉抬头和孤君亦四目相对,试图在后者眼中寻到一丝说谎的痕迹。 对视了十几秒,孤君亦率先转移视线。 他依旧一副坦然模样:“骗你的,有人定期清理,不会让这些尸体随便化僵的。” 听孤君亦的解释,想到自己刚刚傻乎乎的举动,曲沉气成包子脸。 为什么会有鬼一脸正经的骗人!不会是气还没消,故意整蛊我吧! 逐渐摸清孤君亦小心眼、睚眦必报的特质后,曲沉在心底暗暗发誓,惹谁都不惹孤君亦。 鸡啼声阵阵,拉回了曲沉的思绪。时间紧迫,他立马开始查看坟包。 坟包很多,不可能真一个个挖。如果只找新鲜泥土的坟包来挖的话,就能大大提高效率。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村民来溪边打水,必须赶在天亮前回去。 这么大的坟山,走一圈下来可能都天亮了,还要再一一寻找,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但明知不可能完成,曲沉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低着头,借着微光仔细辨认坟包上的泥土,目光十分专注,因此没注意到孤君亦离开了几分钟。 孤君亦:“我找到了,跟我来。” 听孤君亦这么说,曲沉很是惊讶,孤君亦依旧说完就拂袖而去,根本不给他询问的机会,曲沉跟了上去。 令曲沉没想到的是,翻过一个土坡之后,竟真的看见了一卷眼熟的草席,那些人居然真将夏若忻的尸体卷一卷丢了,连个坟都不愿给她挖。 省去将尸体挖出来的工序,节省了不少时间,可曲沉心底很不是滋味。 “背走。”孤君亦发话。 曲沉一靠近,就瞧见那张灰败发紫的脸,他不忍多看,撇开破草席,将夏若忻僵硬冰冷的尸体背起来。 曲沉试探的询问:“我可以把她背回家里吗?”大概率要放在孤君亦的屋里,要征求一下屋主人的同意才行。 曲沉的目光中带着小心翼翼和期待,孤君亦思索几秒,说道:“这种温度,尸体很快就会发出异味……” 大夏天的,最高温度能到四十度,尸体很容易腐烂,散发尸臭,孤君亦不答应也很正常。 尽管这样安慰自己,曲沉心情还是无比沮丧,他脚步停下,一时不知该将尸体背往何处。 孤君亦:“送去孤正言前辈那边吧。” 曲沉:“啊?”怎么提到神棍了。 “前辈有处理尸体的办法。从坟山绕一圈就能到村头,路上不会遇上其他人,比现在带回家去安全。等前辈处理好,挑个夜深人静的时间,再来背回去。” “!” 曲沉没想到孤君亦安排的如此周到,一时不知该先震惊还是先感动。 “走了。” 曲沉立即将背上的尸体拢了拢,跌跌撞撞的追赶上孤君亦。 绕了一大圈,天亮了,太阳露出了半个脸颊。 茅草屋前,老币在门口慢悠悠的摇晃躺椅,眼睛舒服的眯成缝。一边手上扇着蒲扇,一边手上盘着铜钱串儿,姿态闲适又安逸,好不快活。 孤君亦上去和老币搭话,曲沉直接背着尸体进入茅草屋,毫不客气的把尸体放在木床上。 第22章 孤君亦和老币很快就谈妥了,他俩一进屋,老币就瞧见这一幕。 “你这小子,她睡床上,我睡哪儿?” 曲沉朝老币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说出来的话能气死人:“躺椅上、桌上、地上……您老想睡哪就睡哪。” 老币小胡子直接气歪:“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啊!改明儿让谢爷给你带去地府睡。” 老币一提到黑白无常,曲沉立马想起了那张照片。 他问:“你跟他们是不是很熟啊,跟我说说他们怎么会有我的照片呢?” 老币眯缝着眼,铜钱串儿盘的飞起,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 “你跟我说了,我不就知道了。” 老币伸出食指,摇了摇,神态十分欠扁,“天机不可……” “泄露。”曲沉撇嘴抢过话。这神棍不会是啥也不知道,故意装神弄鬼吧,“那你告诉我黑白无常什么时候会来孤庄,这个总能说了吧。” “他们一口气请了十八年假,现在正在没日没夜的勾魂呢,哪有时间来啊。”老币一句话又给曲沉泼了盆冷水。 “你再细心一点,其实很多答案就在你手中,你没注意到罢了。” * 回来路上,曲沉琢磨着老币的这句话,并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 在他前面,孤君亦健步如飞,没有半分等曲沉的意思,留给曲沉的只有一个冰冷无情的后脑勺。 这都气了一天了,还没气消啊? 曲沉快跑了两步,赶上前面的鬼,伸手揪住被风吹起的红色衣角。 “?”孤君亦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与曲沉对视,不说话也不做表情。 曲沉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语气带着点求和的讨好,他问:“你怎么一下就找到我要找的?” “……重要吗?”孤君亦一副把冷淡贯彻到底的架势。 “重要。”曲沉思考了一下,认真点头,“我明明没跟你说过我要找谁,你却能那么快找到,多稀奇啊。” “……” “昨天,整个白天都不见你,你去哪了?” “……”孤君亦闭口不答,眼神开始飘忽。 “我猜……”曲沉狡黠一笑,“你隐身了,一直跟踪我。” “……” “不说话就是我猜对了!”曲沉脸上的笑逐渐扩大,睨着孤君亦有碎裂迹象的冷淡假面,故意拉长嗓音,“让我猜猜你都跟踪了我几次。” “哎呀!”曲沉还没开始猖狂,脑瓜就遭受一击。 “你这是恼羞成怒!”曲沉捂着脑门控诉。 孤君亦丝毫没有动手的理亏,拂袖离去。 面冷心热,外刚内柔,是只好鬼。曲沉在心底暗忖,又给孤君亦发了一张“好鬼卡”,从昨天开始阴霾的心情好了不少。 记吃不记打的他又快步凑上前,跟孤君亦肩并肩,这次没再被甩在后头。 回到老厝,婆婆看见一大早就从外面回来的曲沉不敢置信。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怎么起那么早?”婆婆打趣道。 曲沉抢过婆婆手中的水桶和扁担,回道:“早起的人儿有水挑,我去挑水啦。” 婆婆被逗的呵呵直笑,总是佝偻着的腰都直了不少。 “好孩子,那婆婆去给你做好吃的。”她笑眯眯的钻进厨房,脚还有些跛,倒是比起前几天好多了。 曲沉挑起空水桶出门,心底升起一股暖意,这种淳朴的生活令他有种家的感觉。 他要为夏若忻报仇,要帮孤铁蛋母子找寻自由,要替数十位被拐卖妇女讨回公道,他要守护好他想守护的人。 第15章 孰是孰非? 初升的太阳并不灼热,清晨的林间沁着一丝凉意,林中的鸟儿叽叽喳喳,远处不时传来鸡鸣狗叫声,这慢节奏的山村生活竟也有些惬意之感。 挑着满满两桶水走在小树林里,曲沉意外撇见深处的某棵树干上有一个眼熟的符号。他诧异的放下,钻入树林子中。 树皮有锐器划过,刻着一个衔尾蛇图标,图标的正中是两个变型的艺术字,曲沉稍微辨认了一下,就认出这是“特案”二字。 他眼皮一跳,右手抚上这个图案,左手伸入口袋中,掏出一张略微发皱的照片。 照片上,众人后面的建筑赫然标注着衔尾蛇图标,他把照片贴近树干,稍微一对比,这两个图标简直一模一样。 这是谁留下的标记?曲沉只稍一想,立马得出答案,是夏若忻! 他连忙绕着这棵树四处搜寻,果然在树后的土地上发现一个小凸起。 曲沉蹲下身,刨开掩盖上面的落叶,挖开泥土,在里面发现了一张略微潮湿的纸张。他环顾四周,迅速将纸张藏入口袋,匆匆挑着水桶赶回去了。 “孩子,累不累呀,洗手吃饭了。”婆婆慈祥的招呼。 “我等会就来!”曲沉赶不及吃饭,火急火燎的进了屋子。 一进去,反锁上门,他迫不及待的拿出那张纸,阅读起来。 [曲沉,我知道你失忆了,你现在所处的环境很危险,请一定要相信以下内容。 我叫夏若忻,是你的队友,我们都来自亓衢市特案调查组,正在调查一起灵异性质的妇女拐卖案。 你的特殊能力是阴阳眼,可以看见常人看不见的鬼怪,所以你要仔细辨认看见的东西到底是人是鬼。切记!不要轻易与鬼搭话,更别随便让鬼知道你可以看见它们。] 第23章 曲沉视线一顿,没想到他可以看见鬼并不是巧合,而是他的特殊能力。能成为特案组成员,探查灵异案件,必定得有过人之处。他是阴阳眼,夏若忻又是什么呢? 视线不觉落在第一句话上,知道他失忆的人很少,不存在泄露消息的可能,莫非夏若忻的特殊能力就是这个——读取记忆。 在擦肩而过时,她特意触碰自己大腿,大概就是催动能力的时候。而她的能力肯定有某些限制条件,如果一触碰就能知道犯罪分子的所有信息,何必以身犯险,深入案件之中。 尽管如此,她这个能力也是大有用处。 一个能读取阳间人的记忆,一个可以与阴间鬼怪交流,这就是他俩能成为搭档,共同执行情报收集工作的重要因素吧。 曲沉继续往下看,下面夏若忻简单的提及她搜集到的一些情报。行动受限,她接触最多的就是孤铁蛋一大家子人,纸上写的大部分情报与曲沉昨天从孤铁蛋口中得知的相差不离。他粗略扫过,就往下看。 [你千万小心,孤庄阴邪之气环绕,我怀疑整个村子的背后是以炼僵之术传承千年的别谷门,村长极有可能就是别谷门的人。 还有,蛊大帝是近十年来孤庄推出来的邪祟伪神,鬼婴的煞气很重,你要是看到祂就赶紧跑,逃的越远越好。 我身上被下了禁制,出不了孤庄。今夜我会去村长家搜查,寻找一切可以获救的线索。若我不幸牺牲,你一定要竭全力与组织取得联系,活着逃离这里。 你出去后告诉我爸妈,他们女儿正在执行机密任务,没个几十年回不去了。叫他们吃好喝好,到处旅游潇洒去,别捣鼓给我相亲的事了,也别老给我打电话,打不通的。 再过个几年,叫冯博给我p一张搂着帅哥抱着孩子的照片,发给我爸妈。别嫌麻烦,必须给我找个一米八几,八块腹肌的猛男。 最后,搭档一场,逢年过节记得给我烧点衣服包包化妆品,老娘在底下都要做最美的鬼!] 前面的话都太冷静严谨,猛然看到后头有夏若忻口吻的话,曲沉一下没绷住,泪打湿了纸张。他忙用衣摆轻轻擦拭湿痕,自虐般又看了好几遍,才将纸细细折叠,和照片一起放入口袋。 一股恨意如烈火般在心中燃烧,想将凶手千刀万剐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曲沉深吸一口气,闭上酸胀的眼,调整情绪,心里有了初步的计划。 午饭过后,曲沉又悄悄跑去找孤铁蛋,跟他打探一些情报。 村长平时的起居习惯孤铁蛋能说出个一二来,别谷门就完全没听说过了。 曲沉叮嘱孤铁蛋偷偷打探关于别谷门的事,便与他辞别。 回到老厝,他找到靠在树底下休憩的孤君亦,静坐在旁边,心里打着草稿。 从已知的情报可知,大部分村民们跟村长是穿一条裤子的,都直接或间接参与到妇女拐卖案中。曲沉身份特殊,贸然去询问村民,打草惊蛇事小,惹祸上身事大。 孤君亦就不一样了,他是鬼,平常人看不到他,他与村民的羁绊也不大。况且,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做出过一件对自己造成实质性伤害的事情,反而帮了自己不少,是可信的。 这只鬼活了二百多年,应该知道不少事情,从他口中指不定能得知更多信息,得想办法把他策反到自己这边才行。 “你在想什么?” “我……”曲沉还没想好说辞,孤君亦就睁开了眼。 “我知道了。”孤君亦的目光像能洞穿他一样,不需要多解释,就明白了其中原由。 “你明白什么了?”曲沉不解,他还一句话都没说呢。 “你想我帮你。” 世上怎么会有孤君亦这么善解人意的鬼,曲沉喜上眉梢面露期待的问:“那你愿意帮我吗?” 孤君亦并未直接回答,眼神悠远望向远方,似乎在回忆什么。 “我跟孤奎算旧识,他长我一辈,我喊他奎叔。” 孤奎正是村长的名字。听到这番话,曲沉心里一动,没吭声,继续听下去。 孤君亦接着说:“父母离世时我五岁,他为了报答我父母的救命之恩,有意收养我。但前辈坚决将我带走,托付给了爷爷。后来当上村长,他也来看过我几回,虽算不上亲近,也是我敬重的长辈。 “他当村长后村民们吃饱穿暖,安居乐业,大家都很推崇他。” 曲沉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你这么说他还是好人咯?” “不说这几十年淹死的女婴,你昨天也看到过孤铁蛋妈妈吧,孤庄多少个像她这样的女人不人不鬼的活着,不都是拜孤奎所赐吗!?”曲沉越说越激动,嗓门不自觉放大。 这激动的口吻并未感染孤君亦,他的情绪依旧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二百年前,他就是个众人见不到触不着的存在,很多事情只能听之任之。他眼睁睁看着这个村子从根里烂掉、臭掉,所以很早开始,他就学会以抽离的视角看待这一切了。 孤奎和村民们做的恶是实打实的,他们得为那些惨死的冤魂偿命。孤君亦并不想替任何人洗白,他只是想道出真相。 “你知道坟山后面是什么吗?” “啊?”曲沉搞不懂孤君亦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站在坟山放眼望去,是看不到头的坟堆土包,他怎么可能知道后面有什么。 第24章 孤君亦并不期待曲沉回答,直接丢出爆炸性的消息:“坟山后面就是别谷门。” 坟山是个“僵尸沼泽”,阴气极重。它后面的别谷门以炼僵作为修行,阴气只会更重。 孤庄就相当于别谷门的一扇门,阻隔了阴气外泄,还能集聚吸纳阴气 为别谷门的修士门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孤庄与别谷门联系紧密,村里有天赋的从小就会送进去修炼秘术,很多人终生都不会回村。剩下的都是些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又身处在阴气聚集的孤庄,极容易遭遇邪祟,一年下来,暴毙横死发疯自尽的人不计其数。别谷门会定期派子弟出来清理邪祟,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孤庄的村民一直生活在不安恐惧之中。 孤奎当上村长后,孤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设置了一道笼罩孤庄的封村阵法,将一切邪祟挡在外面,他让孤庄的村民终于可以睡上安稳觉。 可灵力总有耗尽的一天,他撑了一百多年,已经老态龙钟,再没有能力提供这么庞大的消耗。于是众人合计出了一个泯灭人性的办法——利用鬼婴强大的怨念来补充能量。其中以女婴阴气最重,最适宜。 “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孤君亦说到这儿便止住话头。 曲沉听完这番话,久久回不过神。 这就是整个妇女拐卖案的真相吗? 为了自己可以更好的活着,就随意的淹死幼小的生命。又为了繁衍后代,买卖妇女,让她们成为生育工具。 这些妇女婴儿凭什么做他们苟活下来的牺牲品, “孤奎为孤庄撑起封村大阵是善举。”曲沉面上是不忿之色,语气去出奇平静,他与孤君亦对视,一字一句的质问,“但一件善举要靠作恶来实现,那还是善举吗?” “当然不是。”孤君亦并没有闪躲,他直面曲沉灼热的视线,缓缓开口,“还有很多方法可以提供能量,但他们选择了残害女婴,因为这样得到的能量更纯碎强大。” “再多的理由也改变不了他们作恶的事实,他们应该得到惩罚。”孤君亦站起身,靠近曲沉耳边,坚定道,“我会帮你。” 第16章 孤君亦的过去 次日入夜,他们按照计划来到目的地——孤奎的住所。 孤庄别的没有,树是最多的,这些都是天然的掩体。曲沉潜伏在灌木丛中,盯着那栋不大不小的屋子,伺机而动。 没过多久,孤奎笑着走出门,侧头一副跟后面人说话的样子。如果是普通人看见,估计会以为孤奎精神出什么问题了,怎么跟一团空气聊天。在曲沉眼里,跟在孤奎身后出来的正是孤君亦。 他俩昨天商量了计划,决定采用最简单又有效的方法。先由孤君亦将人引出来,曲沉再进入屋中搜索,找到联络工具,向外报警求救。 孤奎是一个人居住,不用担心进去后会遇上其他人。入夜村民们鲜少出门,就减少被别人发现的风险。只要孤君亦能拖住人,计划实行的安全性和成功率都能大大提升。 曲沉见人影消失在树林掩映间,就蹑手蹑脚的钻入屋子,孤奎的屋子外面看着不小,进来后发现竟与老币的茅草屋差不多,不过这屋子明显比老币的讲究多了。 屋内打扫的干净整洁,充满生活气息。数量众多的书籍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墙壁上挂着各种书法字画。几盆绿植被精心呵护得生机勃勃,家具多是木质,材质普通,可看制造工艺,每一样都是精细打磨过的。这些细节都能看出,屋主人是一个清贫,但是热爱生活,对生活质量有讲究的人。 这间屋子太干净明亮,曲沉一眼就能将屋内的陈设囊括眼中,他并未看到电话手机这写电子产品。 不应该啊。 曲沉眉头紧锁,更仔细的查找一番,依旧一无所获。 难不成孤奎还有别人替他办事?这是曲沉能想到最大的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孤奎的屋子就搜索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了。 但曲沉又不甘心就这样停止搜索,来都来了,肯定得找出点什么线索才行。孤奎作为整个案件的主谋,不可能家里这么干净,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吧。 曲沉速度极快的搜查屋子的每个角落,桌上的书籍都翻遍,没有找到任何类似罪证的东西。他转而去看墙上的书画,想着会不会有东西藏在后面,这一查,果然发现了端倪。 用力拍挂着书画的那堵墙,墙体传来的回音空洞发虚,并不像实心墙,也就是说后面极有可能隐藏着一间暗室。 得到这个结论,曲沉立马来了精神,他仔细搜寻挂着的书画和旁边的展柜,终于在展柜的盆栽下发现了一个机关按钮。 他没有丝毫犹豫,按下机关,面前的墙壁发出嘎吱响声,接着慢慢开启。 门刚开启一条缝,满地的金银珠宝就映入眼帘。 曲沉喜出望外。这才对嘛,一个能与贩卖妇女的组织交易几十年的人,怎么可能清贫简朴,地上这些金银珠宝正是孤奎交易的资本。 他瞥了眼窗外黑漆漆的树林,心里忐忑不安,孤奎随时可能回来,他要是进入了相当于鳖进入了瓮,被捉到就是死路一条。 线索近在咫尺,现在退缩的话今晚的努力不就付水东流,孤奎肯定会发出机关被触动,从而提高警惕,转移证据,甚至为了永绝后患而对付他们。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么就没有犹豫的道理了。 第25章 曲沉深吸了一口气,朝暗室走入。 希望孤君亦可以拖久一点吧。 * “君亦啊,怎么突然想起来找你奎叔?”孤奎语带笑意,宛如一个慈祥的长辈,眼神中却透着轻蔑和鄙夷。 孤君亦从小就展现出极高的天赋,特别适合修行宗门秘法。如果没有孤正言从中作梗,在他的培养下,现在孤君亦早就成为跟他亲生爸妈一样的人物了。 当上村长后,他也来看过孤君亦几回,发现这个孩子完全被孤长生养废,绝佳的根骨却半分修为也无,只会一些增强体魄的花拳绣腿,根本上不了台面。 这孩子跟他也不亲近,孤长生还看的紧,渐渐他也放弃了栽培的念头。 今晚孤君亦主动来找他,出乎他的意料的,毕竟五十年前他们吵过一架后,便再也没有接触了。 孤君亦神态冷漠,顿了一会才开口:“最近怨灵闹得很凶,那哭声在树林外都能听见,你不解释一下?” 对这略带质问的语气,孤奎很是不悦,他故意用无所谓的语气道:“放心没事儿,都镇着呢,跑不出来。普通人又听不见,有些八字弱能听见的也没事,我都吩咐下去了,晚上别出门。” 孤君亦面露讥讽之色:“你说利用鬼婴维护封村大阵,是为了给村民一个安稳的夜晚,现在又叫村民别出门,不觉很可笑吗?” 听到这显而易见的嘲讽,孤奎横眉倒竖。他当了太长时间的村长,被村民们讨好巴结惯了,太久没有听到这种刺耳的声音。 他本以为孤君亦时隔那么久,主动找他,是为了跟他道歉服软的,没想到居然是喊他出来吵架! 孤奎越想越来气,怒声呵斥:“你懂什么!正是因为有我,那些普通村民才只是待在家,而不是天天担心着梦里会不会撞鬼!我孤奎撑起来的封村大阵救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这一两百年你确实救了不少人,但这五十年来,被你害死的人……更、多、吧!”孤君亦用冷淡的口吻道出真相,他的压迫感十足,缓慢而沉重的问,“本不该死这么多人的。孤奎,你在背地里干了些什么?” 他的冷酷目光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深深的扎进孤奎心中,那一刻,孤奎心虚的不敢和他对视。 “胡、胡说些什么,我是你的长辈,你这是什么态度!”孤奎的话中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孤君亦不欲与这种人争辩,过了这么多年,这人依旧是那样,一戳中痛处,就暴露出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真实面貌来。 封村大阵确实保护了孤庄,也同时让孤庄成为一座囚笼。别谷门认命孤奎成为村长,给了孤奎占山为王的机会,他将孤庄与别谷门的联系一步步斩断,最后将孤庄变成独属于他的满足欲望的工具。 孤奎神情阴狠,压低嗓音威胁道:“孤君亦,我看在你父母的份上对你很容忍了,希望你好自为之,别逼我跟你撕破脸。” 孤君亦眼睛都不眨一下,这种程度的威胁毫无作用。他厌恶和这种人多说,可是,如果这样就让孤奎回去,曲沉肯定会被逮个正着,必须多拖延一些时间。 他调整一下情绪,缓和了语气:“这些事我并不在乎,只要别影响到我就行。” “你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可笑。你都成鬼了,我对孤庄做的事再影响也影响不到你。”孤奎露出带着恶意的笑,“等文婆一死,这世上也没人惦记你了,要我说你还是早点去投胎吧。去阴曹地府好好巴结阎罗老爷,给你投个好胎。” 说到这里,见孤君亦无动于衷,孤奎脸色愈发阴沉。他厌恶孤君亦清高孤傲的姿态,仿佛自己的攻击就是个笑话。于是他搜肠刮肚组织着恶毒的语言,用来攻击面前这个红衣鬼。 “投个好胎,别跟这辈子这样,五岁就把爹妈克死。二十岁成亲当天,被新娘戴绿帽子,当场气死不说,还把一大把年纪长生兄急的卧病在床。啧啧啧,造孽啊,你说你这二十年活了什么啊?”孤奎语气中满是可惜,鹰勾般的眼神却窥伺着孤君亦的脸,企图在上面看到崩溃痛苦的表情。 他带着深深恶意继续道:“唉,慧娘家里也真是,肚子都那么大了还要敲一笔彩礼钱。也怪我那个没出息的堂弟,没本事娶慧娘还私相授受,搞得最后你、长生兄、慧娘三尸四命,自己却跑的无影无踪。 “正言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把慧娘被赶出来的母亲妹妹都安置在你们家。长生兄要不是病的说不出话,估计都得爬起来用拐棍把人赶出去。毕竟他可眼睁睁看自己的乖孙被慧娘气死的啊!在大婚当天,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大声宣布怀了别人的种,还扯了盖头逃婚,正常男人谁受得了?” 他表面唠家常,叹息扼腕,实则不断撕扯着孤君亦的伤疤。他要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知道惹怒他孤奎的下场,他要看他陷在痛苦的回忆中,苦苦挣扎,不得解脱。他要让他永远被执念困住,永世不得超生。 护山大阵也将孤君亦困住,他的魂魄只能在这方寸之地徘徊,到达孤正言在村外的破草屋已经是他能去到的极限。只要等文婆一死,没有人再记得孤君亦,自然没人帮他化解执念。他只能在孤庄当个四处飘荡的孤魂野鬼,浑浑噩噩,最后消弭在天地间。 有鬼婴的能量源源不断的供给,他孤奎可以拥有永恒的生命,可以亲眼看见这一切的发生。到了那时孤君亦会不会对他摇首乞怜呢? 第26章 想到这些可能,孤奎笑容越发狠厉阴毒。令人没想到的是,孤君亦居然扯动嘴角笑了,笑完眼珠直勾勾看着他,一副期待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孤奎被看得脊背一寒,止住了声。尽管很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后生看得发毛,但在这种视线下,他确实没有再说下去的欲望了。 “不说了?”孤君亦挑眉,“那好,换我说说。” 第17章 搜集犯罪证据 “我纠正一下你说错的几个点。第一,我爷爷不会赶走慧娘的母亲和妹妹,他是个很正直的人,慧娘和孤绪犯的错,不该牵连到她们身上。 “第二,不是三尸四命,你漏算了孤绪。慧娘死后,他妄自催动坟山的僵尸,最后被他召唤出来的千年不化骨一口咬掉了脑袋,自食恶果。” “什么!” 孤君亦不顾孤奎惊愕的目光,自顾自继续道:“第三,我不是被慧娘气死的,我的死是因为……”说到这,他话音略微停顿,目光不自觉柔和起来,“因为一个糊里糊涂的笨蛋——我不仅不气,还想感谢慧娘演了这一出好戏,让我能与他相遇。” 孤君亦自己都没意识到,说这话时他整个人就像冰山融化一般,那张面瘫脸变化不大,却又能显而易见的让人感觉到他的愉悦。 这一席话加上孤君亦的表情,孤奎当场愣在原地,甚至连堂弟的死都没多大反应。 孤君亦似乎想到了什么,努力克制却怎么也压不下逐渐勾起的唇角。 他撇下头,眼波中流淌着意味不明的光彩:“告诉你个好消息吧,我入不了轮回,最后只会魂飞魄散。你想知道原因吗?” 孤奎几乎要以为自己幻听了,为什么孤君亦说这个本该很绝望的消息时,要用带着炫耀的口吻,还有一种就算不想知道,他也要说出来的既视感。 如果不是夜色太深,孤奎估计也会觉得自己幻视了。孤君亦那张面瘫脸上居然会出现羞涩这种表情?闪躲的眼神,微微泛红的耳尖,都透露着“铁树开花”的征兆。 “为什么?”孤奎实在好奇。 “我被伏僵打碎了魂,早就该魂飞魄散,是他与我缔结婚约,利用誓约的力量强行将我留住的。誓约达成后,我就会魂飞魄散。” 孤奎反应了几秒,随后毫不收敛的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我看你的魂魄越来越淡了,就算誓约锁住了你的魂魄,你也撑不了多久吧!” 孤奎:“你这两百年在孤庄游荡,没有人看得见你,这种被所有人抛弃的感觉好受吗?在孤庄蹉跎着,出也出不去,你说吊着这缕魂有什么意思?” 孤君亦勾唇一笑:“当然有意思。” 等来了要等的人,能再次见面,这两百年困于孤庄就有意义。 孤奎只以为他死鸭子嘴硬,冷笑着继续用尖锐的话语攻击着他。 “要我说啊……” 孤君亦默默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奇怪的是,孤奎说了那么多尖酸刻薄的话,他的好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漫不经心的听着谩骂声,他目光不动声色的望着屋子的方向。希望孤奎别词穷,一直骂下去,能有充足的时间让那个笨蛋安全的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孤奎有些口渴,他说的口干舌燥,孤君亦顶多应和两句,并没有露出他想象中的屈辱愤恨的表情,实在没意思透顶。 “怎么不说了?”孤君亦的两眼仿佛明晃晃的写着“就这?”两字,不屑的语气一下又勾起孤奎的怒火,他严了咽口下水,开始新一轮的阴阳怪气。 孤奎这种人自视甚高,不屑用一些粗鄙的词语,连骂人都骂不畅快。 身为鬼魂,孤君亦的五感强于普通人,没一会儿,他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终于跑出屋子,笨手笨脚的翻进了灌木丛躲着,几根呆毛没藏好,冒了出来。 真是个笨蛋。孤君亦在心底暗笑。 夜色漆黑,那几根黑发并不明显,倒也不必担心被发现。 “告诉你一个秘密。”见曲沉已安全离开,他失去了听孤奎说话的耐心,直接打断道,“慧娘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死。” “怎么可能!”孤奎惊呼出声。 “慧娘在坟山被活埋后,过了三年,那个孩子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了。前辈将孩子交给了你,你又是怎么对待你侄女的呢?” 听完这番话,孤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孤君亦口中的前辈从来只有孤正言,一百多前的某个雨夜,孤正言确实交给他过一个小小的女婴。 那个女婴浑身发紫,皱巴巴一团在手掌中蜷缩着,似乎一用力就能将其捏死。 孤正言将孩子给他后,撂下一句“好好照顾”就消失在夜色中。对于这个孩子的来历,他想了很多种可能。甚至认为这是孤正言和哪个女人偷生下来的,自己不养送来给他当冤大头。 他捧着那个孩子,感觉到那个小生命呼吸越来越微弱,便伸手探其脉搏。结果不探不知道,这孩子居然是极阴体质,根骨比幼时的孤君亦还佳。 当年的他并未开始献祭婴孩,虽然自私自利,但并不敢作恶。 这个娃娃出气多进气少的,能不能活还是个未知数。与其浪费精力去培养一个不确定能不能用上的工具,倒不如将她送给愿意收养的人家,等养大些再找个由头带在身边养。 第27章 他算盘打得响,当晚就将孩子送走,后面又把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等到记起来时,一打探才知,那户人家后面生了个儿子,就开始苛待奴役这个女孩。女孩长到十二岁,那对父母又为了几袋米的彩礼,要把她嫁给一个五十来岁的鳏夫。成亲前一天,女孩跳河自尽。 孤奎当时只是遗憾失去了这样一个苗子,没想到现在才知,他失去的是自己在世上最后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侄女。 “怎么会……”孤奎低头惊疑不定的喃喃着,一抬眼,孤君亦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 曲沉一路跑回老厝,进门就看见天井下站立的孤君亦。 “我以为你还在树林里拖着那个老家伙呢,没想到比我先回来了。”曲沉弯腰喘着气,左手叉腰,右手递来一沓册子。 “孤奎真是个沽名钓誉的老禽兽!”曲沉气都没喘匀,忿忿的骂道:“表面弄的清贫简朴,背地里弄了个暗室,里面装的全是不义之财。” 他展示了一下手中的册子和票据,说道:“我在暗室里找到了孤奎这五十年来的账单。里面清清楚楚写着每一笔交易记录,还夹着一些票据,都可以当做指认他的证据。” 进入暗室后,曲沉很快就在桌子上找到电话座机,他不知道联络特案组的号码是什么,只能拨打妖妖零求救电话。 那头的接线员一听说他的身份,立即喊来上级接听电话。他的上级领导高度重视这通电话,在电话中简洁快速的询问必要信息,并郑重保证,电话结束后会立即联系曲沉所处的特案组,最晚后天,定会赶到案发现场执行救助任务。 不幸的是他们的信号搜寻系统似乎受到了某种磁场干扰,无法通过这通电话定位曲沉所在的位置。那边只能加派警力,展开地毯式搜索。在此期间曲沉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安危,不要与罪犯产生正面冲突。 曲沉挂断电话后,搜查了一番暗室,轻易就找到了柜子中的册子。这些账单足以判孤奎死刑,还能顺蔓摸瓜找出与孤奎联系的犯罪组织,一网打尽。 看着曲沉喜形于色的模样,孤君亦忍不住提醒:“这段时间你千万要小心,我担心孤奎会鼓动村民强行带走你。” 孤君亦一番话警醒了曲沉,他不由露出担忧的眼神:“那该怎么办?” 孤奎发现暗室搜查过,重要的东西不翼而飞,肯定立马就会怀疑到他们头上。孤庄里面的村民都被洗脑,以孤奎马首是瞻,曲沉只要一出门就会非常危险。就算储存好足够的食物和水,不再出门,躲在老厝等待救援。可在村民人数够多的情况下,这老破木门也挡不了多久。到时候破门而入的村民们会做些什么,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曲沉不由一阵后怕。 孤君亦只片刻便想出对策:“你去前辈那边躲躲。” 神棍那个茅草屋?曲沉露出狐疑的表情。那里比老厝还要不安全吧。 孤君亦一眼就看出他的疑虑,解释道:“前辈的住所在孤庄外,因为阵法的禁制,村民们出不了孤庄。孤奎只要出了孤庄,就不能借用鬼婴的力量,他也不敢随便出去。” 听了这话,曲沉两眼放光,迫不及待道:“那我这就去神棍那儿避难!” “我带你去。” * 孤奎大概还没发现家里东西丢了,一路上一人一鬼都没有遇上什么危险。 顺利来到熟悉的茅草屋,曲沉门都不敲,直接推开。 老币半躺在床上,一边盘着钱串,一边慢悠悠喝茶。与曲沉四目相对后,他放下茶杯撇嘴道:“你小子有没有点礼貌啊!” 曲沉没理会老币的话,直接询问道:“你怎么在床上,夏若忻呢?” “我怎么不能在床上,这是我的床!”老币声音不由大起来,没好气道。 “夏若被你藏到哪儿了?你不会塞床底了吧!”曲沉边说边趴下身对着床底一阵查找。 “你小子是真傻,这么矮的床底怎么塞人啊。”老币看乐了,见曲沉真的着急,就往门口方向指了指,“贴墙站着呢,你刚开门用那么大劲,快去瞧瞧有没有把人家小姑娘脸给拍扁了。” 第18章 避难中…… 听到这话,曲沉赶忙爬起身,掉头回去拉门。瞧一眼门后,贴着墙角站的板板正正的尸体,赫然就是夏若忻。 “别手欠啊,这可是下过咒的。”眼看曲沉伸手要揭开贴在尸体脑门上的黄符,老币朗声警告。 曲沉“咻”一下缩回手,不赞同的皱起眉,转头望向老币问:“干嘛贴这个?你把她炼成僵尸了?” “差不多吧。”老币没骨头似的,懒懒散散坐起身,“听说过赶尸吗?这张符咒就差不多这个效果。等下就不用背了,她会一蹦一蹦的跟你回去,轻松省劲儿!” “……你人还怪好的嘞。”曲沉干瘪瘪的夸了一句,心里更在意的是,“她不会咬我吧?” “放一百个心,符箓撕了就不会动了。不过她嘴里含着防腐珠,可以抑制腐烂,要埋前记得取出来,不然吸收了孤庄的阴气真可能尸变。”老币叮嘱道。 曲沉在心里默默记下。 “怎么今天你一个人来取尸?君亦呢?”老币随口问。 曲沉坐到板凳上,和老币面对面,咧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 这小子露出这种笑容必然有事相求!老币身子往后支,拉开一段距离,默默打量着对面的笑得眉眼弯弯的青年。 第28章 “其实我不是来取尸的,我是来投奔的。” “投奔?” 曲沉认真点头:“嗯嗯,孤奎大概率会弄死我,我来你这里躲两天。” 听到这句话,老币一脸兴味的摸着小胡子,眯着眼问:“你干了什么?怎么还惹上孤奎那条毒蛇了?” “这个说来话长……”曲沉清了清嗓子,正要娓娓道来,把自己如何引蛇出洞、深入虎穴的光辉事迹吹捧一遍时,孤君亦就透过木门飘进来了。 孤君亦把曲沉送到村口后,就想到该给曲沉收拾一些用得上的东西带上,他让曲沉先进去茅草屋里等,自己回去一趟很快就来。 他刚进门就注意到了门后站岗的夏若忻,看了眼了然的收回视线,来到两人面前。 曲沉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当着另一个主人公面前自吹自擂,就满脸堆笑的接过递来的包袱,看看回去都给自己拿了什么日用品。 “前辈,可能要麻烦你照顾他几天了。”孤君亦道。 “详细跟我说说怎么回事。”面对孤君亦,老币也严肃了不少。 孤君亦将今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老币听完眯眼摸着小胡子,做思考状。 “那你怎么办?依我对孤奎的了解,他肯定会找你。不然也在我这里避一避。” “多谢前辈好意。”孤君亦颔首道谢,“曲沉的队友会来将他接走,而我终究是要回孤庄的。避的了一时,避不了一世,孤奎要的东西不在我这里,他就算想迁怒我,也拿我没办法。” 老币表情很不赞同,也没开口劝说,而是将右手一直在盘的铜钱串儿递给孤君亦。 “虽说那些鬼婴伤不了你,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几天你就拿着这个防身。” “谢谢前辈。” 与孤君亦道别后,曲沉居然还有些怅然若失。失忆醒来后,他每晚睡觉都有孤君亦陪着,今晚突然不一样了,还有些不适应。 “别望了,都没影儿了。”老币侧躺在床上,抖着腿挖鼻孔,吩咐道,“进来后记得关门。” 曲沉暗自低落了一会,磨磨蹭蹭回了屋。 屋内空间狭小,木床更是窄的只容得下一人睡觉。此刻老币大喇喇躺着,丝毫没有让点位置给曲沉的打算。 “我睡哪儿?”曲沉小心询问,心里暗戳戳想,老币会不会也跟孤君亦一样,把床让给他,自己去板凳上凑合一晚。 事实证明曲沉想多了。 老币弹飞一坨鼻屎,凉凉道:“躺椅上、桌上、地上……想睡哪就睡哪。”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曲沉稍一回想,就记起这话不是前不久背来夏若忻时,他说的嘛。老币这时候借用这句话,让他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憋屈感。 睡地上就睡地上? 曲沉不满的撅嘴,准备找找哪块空地干净,适合睡觉。 这巴掌屋子,能躺下一个一米八男子的就两块地方,一个是门边,一个是床边。 门边立着夏若忻,曲沉不好躺她旁边,就决定躺床下的地。 正准备坐下,他就瞧见一坨褐色的鼻屎静静躺在中间,看状态,是刚挖出来不久的。 曲沉差点yue了。他虽然不讲究,可是叫他躺在热乎的鼻屎上,是万万不能的! 他抬头看床上的老币,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才一会就呼噜声震天。 曲沉无法,只能找块抹布,在地上擦了一遍。这个地是土的,尽管踩多了土很硬实,可土终究是土,再怎么擦都脏。他看了眼粘上土脏兮兮的抹布,陷入沉思。 这觉是非睡不可吗? 人多久不睡觉会死? 论人站着睡觉的可能性? 一大堆疑问最后都化作一句话—— 离开孤君亦的第一晚,想他。 曲沉欲哭无泪,站着发了一会呆,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丢下抹布在桌上的包袱里翻找。很快,他掏出了一条薄毯。 前面他翻到这条毯子时还觉得孤君亦是不是放错了,大夏天的,热的恨不得光膀子,谁还盖毯子啊。此刻他觉得自己从未对一条毯子如此爱不释手。 他将毯子平整的铺在地上,躺下一测量,长度刚刚好。 曲沉不由的在心里感叹,孤君亦真是体贴入微,带的东西都是有用的。 他闭上眼,又再心里想。要是在他打地铺期间,看见神棍挖了鼻屎又往床下丢,他就把茶壶嘴塞他鼻孔里…… * 时间一天天过去,曲沉已经在老币这里待了三天了。 第一天孤君亦过来待了一下午,他告诉曲沉,孤奎带人去了老厝一趟,没找到人,正集结村民搜查。 “他不会找你和婆婆的麻烦吧。” “放心,整件事都跟婆婆没关系,没有正当理由他不会动婆婆的。也不用担心我,他那些手段伤不了我。”孤君亦叮嘱,“你千万别乱跑,安心在这里等队友来接你。” 曲沉点头如捣蒜。 接下来的时间他都乖乖呆在茅草屋,最多在傍晚时,在屋外纳凉吹晚风,绝不离远。 老币也喜欢在门外晃着摇椅,还会跟曲沉聊一些别人的故事。聊的最多就是孤奎的糗事,俨然一副孤奎黑粉头子的架势。 “孤君亦的新娘怀着孤奎堂弟的孩子!”听到这个八卦,曲沉眼睛都要瞪出来。 第29章 老币不自觉搓搓手,搓了个空,才想起钱串不在手中。他掩饰尴尬的摸摸鼻子,继续说道:“孤奎就剩孤绪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完全把他当儿子养,结果养出个没担当的。” “慧娘死后,她爹、叔伯觉得丢人,就把慧娘的娘亲和妹妹赶出家门,她们娘俩流落在外,无家可归。后面长生兄同意让娘俩住进去,她们才有了容身之所。 “文婆是她妹妹唯一的孙女,虽说她跟孤奎没有血脉联系,但有这层关系在,孤奎不会怎么为难她的。” 老币说话慢悠悠的,曲沉也没催促,安静的等着下文。 “文婆小时候天赋很不错,在没有任何人教导的情况下,十四五岁开了阴阳眼。当时孤奎还想收她当关门弟子,被拒绝了。后面过了几年,文婆天赋逐渐减弱,阴阳眼也消失了,孤奎才绝了这个念头。” “欸?”曲沉奇了一声,他想起了初见婆婆时,婆婆说“看不见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婆婆年轻时候是看得见孤君亦的,后来阴阳眼消失才看不见的。 “神棍。”曲沉喊了老币一声,问道,“普通人都看不见鬼,那鬼无聊的时候,不就连个能说话的都没有?你说这得多痛苦啊,孤君亦这两百年怎么过来的?” 老币斜睨了他一眼,又转开视线,目光深沉的望向天边即将消逝的一缕晚霞,幽幽开口:“还能怎么过,忍着呗。” “忍这个有什么意义?”曲沉大为不解,“你这个做前辈的,怎么不帮孤君亦把执念化解了?” “什么执念?” “拜堂成亲啊!” “难道你以为孤君亦不入轮回,是因为没结成婚?” “嗯嗯嗯。”曲沉点头如捣蒜。 老币又转回头,重新打量了曲沉几秒,“谁跟你说的这个原因?” “我猜的啊,是不是一猜一个准!”曲沉眼睛亮亮的,略带小骄傲的挺起胸脯。 “……那你为什么逃婚,咋不帮忙化解执念?” “可……可我是男的啊。”曲沉泄气的低下头,纠结道。 “你咋比两百年前的人还封建啊?他愿意娶你,你当个男新娘怎么了?” 曲沉无言以对。孤君亦这些天来对自己颇多照顾,他只要拜个堂就能帮其再入轮回,自然没有不帮的道理。 “你不愿意也好。”老币突然话锋一转,曲沉立马被挑起好奇心。 “君亦没跟你说过吧,他入不了轮回,拜完堂就魂飞魄散了。” “什么!”曲沉瞪圆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老币继续道:“不拜堂的话,再过个百来年,能量耗尽也会消散。” “啊?!” 第19章 队友来临 无意间从老币口中得知真相,曲沉替孤君亦难过了许久。孤君亦后面两天再也没来茅草屋,也不知孤庄里是什么情况。 第三天傍晚,茅草屋突然迎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曲沉你还好吗?”这是一个气质温和的男人,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衬得他愈发温文尔雅,不笑也微勾的嘴角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曲沉迷茫的和男人对视,想起这不就是照片上右上角的一个男人,所以这人也是自己的队友吧。 “我……我没事。”他对男人毫无印象,只能尴尬的应和。 男人镜片下的眼睛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试探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曲沉老实回答:“我失忆了,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些记忆片段。”那些片段里并没有这个男人。 “那有些糟糕啊……没事,现在你已经安全了。”男人勾起一抹笑,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我叫温江,编号4657,是你的队友。” 曲沉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直觉告诉他,这个名叫温江的男人与他并不亲近,尽管温江一直面带微笑,可这笑是疏离的,不达眼底的,令他看得很不舒服。 温江说道:“我的能力是疾速,大部队派我在前面探路。他们就在后面,很快就到了,我们去跟他们汇合吧。” “嗯好。”曲沉应诺,准备跟老币打声招呼就走。 “欸欸欸!”老币先开了口,“你们不就是来处理孤庄的事情吗,大部队既然要来,干嘛还费工夫再折返一趟。” 曲沉觉得有道理,既然都快到孤庄了,肯定要先把困在孤庄的妇女们解救出来,以免夜长梦多。 温江像才发现老币的存在一般,礼貌的问候了一声:“是这位大哥保护了我的队友吧,实在太感谢了。我们这一趟确实是为了处理孤庄的案子,所以我们队伍会兵分两路,我先把曲沉带走,送去医院检查,随后另一队人马就会赶来孤庄。” “他这脑袋撞的都多少天了,不急在这一时。”老币一脸不以为然,补充道,“再说你们对孤庄又不熟悉,有他在还能指个路。” “我不这么认为,毕竟脑部受到重击失忆。现在看着没事的样子,说不定哪条神经压迫着,迟一秒都有危险。” 这番话咋一听还挺有道理,可曲沉心里总感觉怪怪的。这个温江为何如此急迫的要带走他呢? 曲沉心里的天平逐渐偏向老币,找借口道:“夏若忻就在屋内,要是现在走了我担心她会被遗漏在这儿。” 温江脸上划过一抹不敢置信的神色,再次确定道:“夏若忻不是死了吗?” 第30章 “死了。”曲沉声音闷闷的,“里面是她的尸体。” “不用担心的,特警肯定会全力搜查孤庄的里里外外,不会遗漏这儿的。你还是赶紧跟我走吧。” 怪异感愈发强烈,曲沉不动声色地拉开与温江的距离。 他的举动哪能逃过温江的眼睛,金丝边眼镜下寒芒一闪,温江大喝一声:“上!” 四五个穿着土黄色斗篷的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向曲沉和老币发起攻击。他们形如鬼魅,快的只剩残影。 老币一改前面闲散的态度,用力将曲沉推到角落,与斗篷人扭打到一块。 斗篷人并不是老币的对手,可他们就像没有痛觉一般,被打倒后立刻爬起来。只用了一个回合,老币就探清这群斗篷人的底细。 是僵尸,受人为操控的僵尸!这番打斗下来,老币不得不承认,背后的操纵者有点东西,修为比如今上任不久的别谷门门主还要上一个台阶。 可不管再强,在他老币面前都是班门弄斧。 一盏茶功夫不到,五只僵尸都躺倒在地,一动不动。紧接着,一大堆虫子从四面八方挤进逼仄的屋子。 是蛊虫! 老币两指掐诀,引出一道冷焰,袭向逐渐逼近的蛊虫,蛊虫一触碰到蓝色焰火,立马变成灰烬。这对普通修士来说危险至极的虫潮竟轻而易举地被老币破解。 余下的虫子逃窜出去,老币收了手,面露冷笑。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操纵者必然是别谷门的人。他许久未回别谷门,竟不知门内还有弟子玩这种阴狠的手段,真上不了台面。 老币冷哼一声,欲要查看身后曲沉的状态,可过转身,背后哪有半个人影。 * 夕阳西下,最后一丝霞光也消失在天际,整个世界逐渐昏暗。 曲沉被蒙住了眼,绑缚住双手,背后有只手不断将他推着往前。 “温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曲沉质问。 后面的温江一声不吭,只要他一停下就用力将他往前推。曲沉被推的一阵踉跄,十分不悦,却也无法反抗。 天已黑透,被蒙住双眼一丝都看不见路,他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不知道温江到底要将他带到哪里。 走了好一会儿,曲沉明显感觉到脚下的路崎岖起来,坑坑洼洼的带着坡度的路,像是在爬山包。 是坟山吗?曲沉在心里推测着。 凹凸不平的路大大阻碍了前进的速度,担心自己脚下落空,他的步子放得愈发小。后面的温江似不耐烦般,用力的将他往前一推,他就真的脚下一空,向前栽倒。 曲沉心里窝着火,狼狈的要从地上爬起,被绑附在后背的双手无法起到任何支撑作用,他蹬地的脚一打滑,立马失去平衡。 好死不死的,此刻所处的位置正好是高度不低的坡顶,失去平衡后,曲沉就从坡顶一路滚下来。 碎石、枯树枝、沙土不断刮过他的皮肤,仅几秒钟,曲沉身上多了许多擦伤。 一块石头横亘在前方,他重重的撞上那块石头,鲜血从前额流出,很快就浸透了缠绕在头顶脏污不堪的绷带。 一瞬间,庞大繁杂的信息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这是曲沉二十多年来的记忆,犹如走马灯似的不断涌入大脑。 曲沉痛苦蜷缩起身体,这脑袋像要撑爆一般的疼痛丝毫没有缓解的意思,他疼的想满地打滚,可全身又像被抽干力气,分毫动弹不得。 于是,在这剧烈的疼痛中,曲沉失去了意识。 再度睁眼时,曲沉惊愕的发现头顶竟然是破洞的床顶和屋顶。架子床、梳妆台、烛光……这熟悉的感觉令他立马精神起来,坐起身四顾环视,更加确定自己此刻正在孤君亦的屋子内。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曲沉惊疑不定的下了床,回想着昏迷前的最后一幕,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这时,屋门被轻轻推开,曲沉反射性的看向门口,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跨进门,颤巍巍的手还端着个碗。 “孩子,怎么起来了。” 婆婆熟悉的关切声响起,曲沉嘴角微扬,上前一步,接过抖个不停的碗。碗里盛放着褐色液体,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鼻而来。 “这是我熬了两个小时的药,快坐下来趁热喝。” “谢谢婆婆。”曲沉乖巧道谢,坐在圈椅上小口小口呡着苦涩的药汁,心里暖烘烘的。 “头还疼吗?” 曲沉摇摇头,他头上的绷带已经换上了新的,身上多处擦伤也涂了红药酒,虽有灼热的疼痛感,但也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我正准备去睡了,突然看见你浑身是伤,倒在天井下,真是吓死我了!”婆婆心有余悸,“怎么又撞到头了,这三番五次的,可别给撞傻了。” 曲沉注意到婆婆前面的话,赶紧询问道:“您知道是谁把我带回来的吗?” “应该是君亦公子。现在整个村的人都在找你,这几天大门一直紧闭着,能悄无声息出入的也就只有他了。” 婆婆满脸担忧,酝酿了一会才开口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这几天去哪了?” 婆婆年纪大了,曲沉本不想将这事告诉她,惹她担忧。可对视上婆婆布满岁月痕迹、浑浊沧桑的双眼,要出口的搪塞又咽了回去。 第31章 很多成年人出什么事,都会为了不让家里老人担忧选择隐瞒。可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怎么会觉察不出不对的地方。他们装出一副毫无察觉的模样,其实内心里一直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都说未知才更令人恐惧,因为人心里会不断猜测着各种可怕的可能,就会比已知的困境更煎熬。 曲沉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婆婆详细的解说。末尾,他安抚道:“救援人员很快就会到来,到时就安全了。” 婆婆面色凝重:“可孤庄四周都有大阵,外面的人要进来,没有村长的放行,是很艰难的。” 曲沉也料到这种可能,村民出不去,普通人肯定也进不来,荷枪实弹的特警也在普通人之列。 不过他、温江、孤君亦等都可以自由进出,也就是说像特案组成员那种有特殊能力的人是可以进入的。 曲沉将这个结论告诉婆婆,婆婆吊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那你在屋里躲着吧,可别再出去了。村里那些人白天才来搜过一轮,现在这么晚了,应该不会再来了。” 灯下黑这个道理曲沉是懂的,可他还是担心万一又来搜,婆婆私藏他的事肯定瞒不住,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是预料不到的。 “不行婆婆,我还是去别的地方躲躲吧。” “跟我走,你不能在这待了。”冷峻的男声传来,孤君亦立于门口,烛光再在脸上投下晦暗的阴影。 第20章 在劫难逃 “怎么了?”曲沉一时没反应过来。 “孤奎带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你赶紧跟我走。” 听到这个消息,曲沉二话不说,起身欲走。 婆婆也不安的站起来:“怎么回事,孩子?” 曲沉脚下的步子停顿了,尽管情况紧急,他还是快速的叮嘱了一句:“孤奎的人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您要小心。”说完大跨步离开。 婆婆目光里全是担忧,蹒跚着走到门框,只瞄到夜色中,一个急匆匆的背影跨过大门。她倚着门框站了数秒,随即像想起来什么,慌忙走入厨房。 一会儿功夫,她将厨房收拾的干干净净,药渣被混在泔水桶中,不见踪迹。为了掩饰空气中苦涩的药味,她起锅烧火,翻炒起一盘干辣椒。 菜还没炒好,外面便传来一阵响声,有个汉子粗着嗓子大喊:“文婆,出来!” “欸,来了来了。”婆婆急忙蹲下身熄灭灶火,整理一下表情,才从厨房钻出来。 十几个青壮年塞满了下厅,前面几人拿着火把,后面的人手中操着家伙,全都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为首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是孤奎的得力爪牙,刚刚那一嗓子也是他喊的。 婆婆双手蹭着围裙,有些胆怯的与络腮胡搭话:“这又怎么了?不是白天才来过吗?” 络腮胡冷哼一声,目露凶光:“别给我装蒜,快把人交出来,不然就别怪我不顾同村的情谊了。” “我、我这哪有什么人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哼!大晚上的炒菜,怕是在掩盖什么吧!?”络腮胡朝厨房大手一指,“进去搜!” 后面走出三个人,粗暴的推开婆婆,进入厨房,里面很快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过了一分钟,三人出来,对络腮胡摇摇头。 络腮胡横眉瞪眼,用恶狠狠的语气威胁道:“我劝你最好识相点,把人交出来,要让我搜出什么,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你一个老太婆,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的。” 婆婆使劲摇着脑袋,坚决道:“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搜!” 络腮胡一声令下,身后的人快速散开,搜查起老厝的每一间屋子,乒乒乓乓的声音响成一片。 天井下,络腮胡鹰隼般凶恶的眼神紧盯着婆婆,婆婆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双手不停捏攥着围裙,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很快,有人大喊:“这有一碗药!” 这声音响起,婆婆的双眼立刻流露出惊骇的神情,浑身的肌肉紧绷,惶惶不安起来。 这一切都落入了络腮胡眼中,他不由露出冷笑,扬声道:“拿过来!” 还没等药端到面前,婆婆就慌忙的解释:“这是我喝的药,我今晚不太舒服,所以……” 一个声音将婆婆的话打断。 “厨房的泔水桶里有一些药渣!” “这、这是想明天用来喂鸡鸭才……” “闭嘴,你这老太婆说谎话倒是一套一套的,我看不用点手段不行了。”络腮胡怒喝,指使手下人道,“去,拿条绳子,把这个老太婆绑起来。” 手下人很快就拿来了绳子,络腮胡又命令道:“就绑在灵堂那根木柱上。” “你、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婆婆吓得直往后推,声音都颤抖起来。 她已经年迈,那一点儿力气根本不足以反抗这群壮年男人,被粗暴的绑在那根如她一般衰败、饱经风霜的木柱上。 一盆凉水当头临下,她瞬间一激灵,身子抖如筛糠。 “快说,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我、我不知道……” “拿鞭子来!”络腮胡大喝一声,几个手下面面相觑,都有些犹豫。 “愣着干啥,快去啊!你们现在不仅在替孤庄的大恩人办事,你们还是为了你们自己!”见村民都这个反应,络腮胡露出怒不可遏的表情。 第32章 他道:“这个老东西包庇要害死大家的恶鬼,要致我们于死地。她自己活够本了要拉我们全村陪葬!你们还要妇人之仁吗?要是护村大阵消失,你们爹妈、媳妇孩子全都得死!现在不找出那个恶鬼,所有人全都得死!” 一声声咆哮撕心裂肺,很快一根牛鞭就递到络腮胡眼皮底,他操起牛鞭,眼里布满血丝。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到底在哪里!” 婆婆没有开口,而是视死如归的合上双眼。 * 气喘吁吁的曲沉右眼皮忽然一跳,他没有在意,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剧烈运动后极速跳动的心脏,接着毫不犹豫的朝即将到达的村口奔去。 “砰——”什么东西擦过他的身侧,落在旁边的树干上,曲沉定睛一看,树干上出现了个清晰的弹孔。 他瞬间停止了动作,飞速转过身,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他的心脏。 “东西在哪?”温江举着墙,冷声问。一个黑影从后面缓缓走进,与他并排而立,正是满头银发的孤奎。 “你为什么要帮他,我们不是队友吗?你在特案组八年了,为什么突然背叛组织。”曲沉质问。 “恢复记忆了?”温江一挑眉,伪装的温和假面已经消失,暴露出精致冷漠的内核。 “是的。”曲沉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平和,“我们做了四年的队友,一起出过大大小小几十桩案子。在我心中你是温柔可靠的前辈,我不相信你会突然背叛组织,是不是有什么内情?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其中肯定有误会。” 温江低下头嗤笑一声,举着枪的手毫不动摇:“你怎么想到用这么可笑的话术应付我?去年,咱们特案组是一起做进修培训的,你说这话想达到什么效果,我一清二楚。” 曲沉心底一沉,面上不露痕迹。 温江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眼镜下是看玩物般的戏谑眼神。 他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开口:“别想着使什么小伎俩,也别用什么怀柔政策,对我都不起作用。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叛变了,这几个月来特案组接连受挫,其中大部分都是我的手笔呢。就连你跟夏若忻这次卧底行动失败,也是我泄的密。” 一想到夏若忻的死,曲沉放在身侧的拳头不由握紧。在特案组中他与夏若忻的关系最为亲密,两人出生入死数年,都将彼此视为最可信可靠的存在,他们早已是过命的交情。 他没想到夏若忻会死,更没想到夏若忻的死与自己的另一个队友有关。 “为什么这么做?”曲沉咬牙问。 “呵呵呵,想知道的话,下去地府问阎王爷吧!”温江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就在此时,一道红影掠过,飞快打偏温江的手,曲沉也利落的往反方向闪避,躲过那颗致命的子弹。 在旁边一只默不作声的孤奎终于张嘴了。 “孤君亦啊孤君亦,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既然是你先使手段偷我东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孤奎就起手掐决,一瞬间狂风大作,一缕缕黑气往孤奎的指尖聚集,很快就变成了一团浓黑可怖的黑雾。 黑雾中传来阵阵啼哭声,那是惨死在他手中的女婴发出来的哀鸣。 曲沉这边也凶险万分。 他飞快地跑往树木密集的地方,借用大树做掩体,躲避温江的进攻。他一边闪躲,一边朝孤奎的方位挪动。 温江的格斗水平不高,就算利用疾速的能力,也打不过曲沉。于是,他一边射击,一边注意着地上有没有趁手的树枝,打算用疾速的能力给曲沉一棍子。 孤奎这边,他指间的黑雾哭声愈发尖锐刺耳,其中有无数忽明忽暗的红点,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双双眼睛,正鬼魅般的眨动着。 黑雾凝聚的很快,孤奎朝孤君亦一指,黑雾就听话的顺着引导缠了上去。孤君亦没有贸然动手回击,而是化为一缕红雾,闪避着黑雾的攻击。 半空中黑雾追逐红雾,地上温江追逐曲沉,人鬼之间两两风筝,居然还井然有序。 孤奎两指翻飞,加大了施法力度,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庞大,宛如一张深渊大口,只要追上红雾,便能将他一口吞掉。 与此同时,黑雾追击的速度也更快,在一个拐弯的空档,它终于追上了红雾,然后迅速覆盖上去,要将红雾吸纳成为自己的力量。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有一团淡淡的金光,笼罩在红雾四周,将它保护的滴水不漏。 孤奎一脸不敢置信,红雾落地化为人形。孤君亦撩开宽大的袖摆,露出手腕上挂着的一串铜钱。 “这、这是孤正言的?”孤奎不确定的问。 “没错。”孤君亦丝毫不卖关子。 孤奎脸上扭曲了一阵:“你以为有他护着你就没事了?我今天一定要弄死你。” 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一滴血涂抹在眉心,随后掐决,眉心血泛起金光。四面八方的黑气争先恐后的聚集起来,皆数顺着眉心血,被孤奎吸纳进了身体内,一瞬间他身上黑气达到了顶峰。 忽然,挪到孤奎附近一棵树边的曲沉猛地往前一扑,强行打断施法。 “额啊!”孤奎被曲沉扑倒在地,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好!好!好!好得很。”孤奎一脚踹开曲沉,抹掉嘴角鲜血,眼眸中满是疯狂。他发狠的大吼一声,随后用食指强行破开眉心。 第33章 天地猛的震颤,数以万计的黑气聚集而来,孤奎的身体宛如一个黑洞,悉数将其吸收入体。 他身上的威压瞬间暴涨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值,仿佛动动手指就能将人捏死。 千钧一发之际,孤君亦朝曲沉焦急大吼:“快离开那里,他要走火入魔了!” 可是来不及了,孤奎的威压已经化为实质,他身周猛然荡起一圈气流,朝四周扩散。 数棵大树被这股气流吹倒,露出盘虬的树根。离的最远的温江都被这股气流震的后退了十几米。 离得最近的曲沉被气流冲击的飞了起来,被狠狠的朝后甩。这个力度不管是撞上树还是自由落体,都是只有两种结局,死或者残废。 孤君亦想都没想,立马化为红雾追了上去。孤奎哪能令他如愿,刚举起手,一道声音就打断了他。 “孤奎,你的对手是我!” 第21章 孤奎的故事(1) “孤正言,你过来送死吗?”孤奎的双眼,只剩下黑瞳仁,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邋遢破烂的中年男人。 要换做以前,他肯定不敢用这种语气同面前的人说话。可如今体内强大的能量让他失去理智,令他觉得自己已到了天下无敌的地步。更何况面前这个贼眉鼠眼、面目可憎的男人早就跌下神坛,不再是别谷门的大长老。就算杀了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孤奎在心里为自己找好理由,是这人屡番的与自己为敌,他只是想为孤庄的人们谋生存,真正有错的是孤正言,不是他,他没有错! 孤奎:“你答应过婉卿再不会踏入孤庄,可你却屡次食言,我现在就替婉卿处置你!” “别打着婉卿的旗号,你这种阴沟中的老鼠想要作恶,找什么理由呢。”老币用小拇指挖耳朵,随后放到嘴边一吹,漫不经心道,“我还替阎王爷处置你呢,下十八层地狱吧。” 力量的不断积聚令孤奎无比暴怒,老币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举动更令他怒不可遏。 电光火石之间,孤奎出手了,老币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回击,一时之间尘土飞扬,令人看不出具体的形势。 * 曲沉直面气波的威力,喉头涌上一口腥甜,他双眼紧闭,恍惚间看到了些东西—— “孤奎,三长老让你把这盘杨梅送到大长老那儿去。”一个面容姣好的姑娘不客气的将一个托盘塞进他的怀着。 他慌忙的拿稳,唯唯诺诺道:“好的。” 看到这莫名其妙的对话,曲沉思考着现在的处境。此刻的他丝毫动弹不得,只是借用别人的眼睛,重新回顾发生过的故事。 这种感觉有点像……记忆读取 沉思一会,曲沉没再纠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默默看着孤奎身上发生的事。 孤奎旁边,一个白胖的少年喋喋不休:“是不是孤正言大长老啊!我只在掌门册封典礼上远远看过一次,他可是我的偶像,不然我帮你送吧。” “想的美。”孤奎小心翼翼的捧着水灵灵、红彤彤的杨梅,加快脚步甩开了胖子。 来到一个清净的院落,深吸了一口气,他鼓起勇气敲门。 “谁?”里面传来慵懒低沉的男声。 孤奎忙不迭的回答,声音结结巴巴:“我、我是三长老的弟子孤奎,奉命来给、大长老送杨梅。” “哦,拿进来吧。” 孤奎面露忐忑之色,轻轻地推开木门。 院落中,一位白衣男子靠在躺椅上,姿态悠闲懒散。见到来人,他朝旁边的石桌一指,“放哪吧。” 男人长着一张妖异绝美的脸,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淡淡一扫,便是无尽的风情。入夏,喜凉的他穿着宽松的白袍,领口大敞,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孤奎不敢多看,瑟缩低头,目光落在了男人右着盘着的铜钱串儿上。白皙修长的手指与暗黄的铜钱形成鲜明对比,令人有种想将手指细细舔舐的冲动。 他将一盘杨梅置于石桌,唯唯诺诺的立在一边,等待发落。 “跑腿辛苦了。”男人捻起一颗鲜嫩多汁的杨梅,放入嘴中,漫不经心道,“去书房挑本喜欢的秘籍带走,再替我跟你师傅捎句话,这杨梅我很喜欢。” 孤奎欣喜万分的抬起头,连声道谢。 修炼之人的时间流速很快,春去冬来,寒来暑往,孤奎钻研着那日得来的秘籍,从一个青涩的少年,长成了一个高大男人。 如果不是曲沉一直盯着他的变化,知道他光鲜亮丽的表面里自私自利的内里,都差点被他骗去。 那么长时间的观察下来,尽管曲沉只能用孤奎的视角来认识这个世界,他也已经对于这里有了深入的了解。 这正是别谷门,坐落于孤庄背后,整个宗门有一大半弟子姓孤,来自孤庄。这些人比其他人的更适合修炼,因此宗门身居高位的人基本姓孤。 孤正言是别谷门开山鼻祖之一,是最具名望的大长老,也是能力最强之人。如果不是他不愿担任掌门,这个位置也不会由别人来坐。 确定孤正言就是那个猥琐邋遢的神棍,曲沉刚开始也不敢相信。两者外貌上根本没有相同之处,倒是性格上能依稀看出一些端倪。 孤奎四十岁生辰过后,家人就为他收拾好外出游历的行囊。此时他的父母已经白发苍苍,不惑之年的他却宛如二十来岁正当壮年的模样。 第34章 他踏上了外出的步伐,这一走就是五十年。 回来后,他的父母早已离世,而他的长相与辞别那日没有多大差别,只是眉宇之间更添了一些岁月沉淀下的稳重。他当着众乡亲的面,在坟头痛哭一场,赢来了“孝子”的美称。 他在孤庄没待多久就进了别谷门,想将这些年来搜罗来的一些宝贝献给三长老。 回去了才知,师傅早在几年前就和师公云游四海去了,现在师门由师傅唯一的女儿——孤凤芜继承。 对于这个乳臭未干的姑娘,孤奎是一百个个不服气,后面又打起让自己的堂弟孤绪和她成亲的主意。只是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孤凤芜不知从哪救回一个浑身是血的俊美男子,两人在朝夕相处中有了感情,不出两年就生下一个男婴。 男婴同时冠了父母之姓,母姓在前,父姓在后,全名——孤君亦。 曲沉内心复杂,居然误打误撞见到了孤君亦的父母。不得不承认,男的清风霁月,女的秀外慧中,是一对璧人。 得知他们的孩子就是孤君亦,曲沉总忍不住想去看他们怀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娃娃一岁多就开始到处爬,看见人就咯咯笑,令人想不到长大后会变成一个面瘫。 曲沉暗戳戳的想,现在偷偷记下孤君亦小时候的糗諵楓事,以后就拿来逗他。 他的小算盘也落了空,因为孤奎闭关了,每天呆在石室,一动不动,睁眼就是乌漆麻黑的冰冷石壁,曲沉无聊到靠数数打发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孤奎终于出关了。他是卡着点出关的,正好赶上新任掌门册封大典。 第一任掌门已死,初代长老们淡出大众视野,如今的别谷门正在经历权势更迭,他想趁着这股东风,为自己谋个长老位置坐坐。 权势的更迭同样也意味着动荡,册封大典那日,暴动突发,血流成河,整个别谷门被邪祟入侵,短短一周时间,死了上千万人。 孤奎差点死于非命,就在曲沉在脑子里拍手叫好时,孤君亦的父母出手救下了他。 孤奎涕流满面的跪地叩谢,再三发誓一定会报答他们。 孤君亦的父母都满脸疲态,身上粘到的血迹深深浅浅,既有干涸暗红的,也有刚粘上不久的鲜红。 他俩没理会孤奎的哭嚎,提上剑对视一眼,便朝更危险的地方奔去。 他们在这里,那孤君亦呢?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才四岁吧。曲沉心底不由一紧。 混战结束,曲沉借着孤奎的视野,看到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他又一次见到了孤正言,这次他变成了老币,那个脸色蜡黄,留着小胡子,贼眉鼠眼的老币。 老币怀里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孩子,那孩子一看就知是细心呵护着长大的,被养的宛如年画上的娃娃一般白白胖胖。因此,膝盖上的一块淤青,脸上粘的灰都显得格外刺目。 不需多想,曲沉便知道这个孩子就是孤君亦。 唉—— 曲沉深深的叹了口气,心底涌起一股情绪。他后来才知,这种情绪叫心疼。 孩子很乖很乖,不哭不闹的,小手紧紧攥住老币的衣服,圆溜溜的眼睛不停转动,像在寻找什么。 老币粗糙的手捂住孩子的眼睛,低声哄着:“乖,咱不看了。” 孩子转回头,眼睛红红的,将脸埋在老币的胸膛中。 “这孩子不如就交给我吧。”孤奎凑上前,弓背搓手,点头哈腰的样子令人不齿。 老币淡淡道瞥了他一眼,抱着孩子扬长而去。 波折过后,二代掌门成功登位,重建工作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牺牲的名单出来后,孤奎凭借着全家死的只剩一个堂弟的“辉煌战绩”,成功当上了梦寐以求的二代长老。 此次别谷门损失了一半弟子,急需新鲜血液注入,孤奎开师门广收徒多交友,人生迎来了巅峰。 最大的进步就是他喊老币正言兄,喊初代二长老孤长生,长生兄,他们都默许了。 感受着孤奎沾沾自喜的情绪,曲沉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人家明显懒得理好吧。 成为长老的孤奎在别谷门孤庄两头炫耀,被底下的人捧的飘飘欲仙。 将所有精力用于享乐上,疏于修炼的结果是某日醒来,他发现自己长了一根白头发。 修行之人长白发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衰老!意味着死亡! 孤奎惊的整天魂不守舍,第二天发现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两根。 他开始闭关,不再见人,对一群“嗷嗷待哺”的徒儿也不管不顾。 闭关五年后,他白发苍苍,脸上布满皱纹,俨然是一副七十老翁的模样。 他出了关,发现徒弟都跑的七七八八,唯一几个一心求道的,也在看到他之后选择了拜入他人门下。 掌门长老来看他时,他门窗紧闭,谢绝探望。他惶惶不可终日,怨天尤人,笃定这群人都是来看他笑话的。 新掌门很年轻,是个温和的男人。他让其他人先走,自己留下来,站在门外柔声劝解。 孤奎依旧不为所动,他只能叹气道:“孤庄现在缺一个村长,不然你就先回孤庄静养一段时间,兴许有用呢。” 里面还是无比安静,就在新掌门失望后,准备离开时,孤奎在里面突然开口。 第35章 “好。” 第22章 孤奎的故事(2) 曲沉不可思议,孤奎这些年来的崩溃、怨怼,他是看得见的,怎么突然改了口风? 很快他知道了真相。 原来孤奎早年游历时,无意间得到一本秘籍,上面记载着利用阴气修行邪术。 别谷门总给人一种邪门歪道的感觉,其实它还真是个正经宗门,修炼的也是正经驭尸术。 整个门派有森严的门规,门内弟子都以得道长生为最终目标,外出历练做不到除恶扬善,也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匡扶正义。要是门人误入歧途,别谷门一律严惩不贷。 在这样森严的门规下,孤奎即使对这本秘籍心动不已,也不敢轻易尝试。现在命都要没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孤奎成为了孤庄的村长,他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能苟活一天是一天,不敢将这事闹大,就保持着一个月吸收一次的频率。 几次下来,他惊喜的发现自己的精神好了不少,可惜白发和皱纹不能消减,依旧是七老八十的样子。 当上村长后,孤奎尽量不与孤正言接触,孤长生那边倒是去过几次。 孤长生曾是别谷门二长老,不知为何修为散尽,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如今的他对别谷门,对修炼之事漠不关心,一门心思全在唯一的孙子身上。 对于这样一个老头,孤奎自然不担心暴露。倒是孤君亦看着根骨不错,有点价值,培养培养,以后说不定能帮他干些见不得光的事。 可惜每次去孤君亦都礼貌疏离,孤长生还紧盯不放,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很快四五年过去,孤君亦到了加冠的年纪。 孤长生已经老的丧失自理能力,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口。村里大伙都心知肚明,他吊着这口气,无非是想亲眼看孤君亦成家。 孤君亦的婚事很快就敲定了,婚礼前一晚,孤奎家里爆发了争吵。 “你这没出息的!搞谁不好,非得搞孤君亦要过门媳妇,这要是被曝出去,村里人不得戳断咱家脊梁骨?” 孤绪急的团团转:“那可怎么办啊,慧娘叫我带她私奔。” “去你的私奔。”孤奎愤怒的踹了孤绪一脚,警告道,“你最好把这个念头烂在肚子里。叫慧娘明天乖乖拜堂,她现在肚子不明显,别人发现不了。” “可那是我的孩子啊。” “你傻啊,你让孤君亦先给你养孩子不好吗?孤长生也快死了,到时候咱们悄悄把孤君亦也弄死,再找个由头接手他老婆孩子,多好的事!” “还得是堂哥!” 曲沉听的牙痒痒,世上怎会有人无耻到这种地步。联想到后面孤君亦的结局,他恨不得现在弄死这两畜牲。 婚礼当天,孤奎没参加,叫孤绪也别去了,要被慧娘看见小心她当场闹起来。 看不见现场的曲沉抓心挠肝,恨不得飞到孤君亦家,阻止这场悲剧。 很快时间来到了下午,消息满天飞—— [新娘当场扯下盖头,承认跟孤绪有染,肚中胎儿已经两个多月。] [孤君亦受不了刺激,直接猝死。] [孤长生接连受到打击,抽搐的从主位上滑下来,昏迷不醒。] 听到这个消息的孤奎十分担心自己的口碑会受损。 恰好孤绪不见了,义愤填膺的村民找不到人,纷纷怀疑是村长将人藏起来。 孤奎装出一副痛定思痛的模样,不断地自责忏悔没教好这个堂弟,并指天发誓,如果看见孤绪,一定第一时间交出来给大伙处置。 孤奎本以为孤绪是害怕躲起来了,还暗夸这废物聪明了一回。谁知那天之后,孤绪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孤奎私底下找过一阵,终究没找到。 他这辈子装模作样惯了,对这个废物堂弟各种挑剔不屑,真正的关心有多少,他也不知道。 只是有一刻,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从此世上再无人立于他身旁。 一股怨恨感在心底激增,他的亲人被别谷门当做权利的牺牲品,他会落到这个地步都是拜别谷门所赐! 很快,别谷门传来新消息,新掌门死了! 孤奎差点惊掉下巴,那个踩着无数尸体上位的新掌门,在位十几年,孩子也才刚满月,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死了? 他回了趟别谷门,这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回来。 新掌门的葬礼并未大办,也没有大办的条件。数百名弟子跪在足够容纳数万人的广场前,是那么空荡凄凉。 坐在主位的是老币,初代的开山祖师们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只剩他一个。往下便是二代的长老,连孤奎在内也就三人。 他坐在位上,看着灵堂内外一片萧条,不由低头窃笑。 别谷门终于要没落了。 一个蓬头散发的女人闯进室内,怀里是哇哇大哭的婴儿。她面容憔悴至极,通红的眼眶几欲滴血,一进来就哑着嗓子怒吼:“孤正言,你没有资格坐在这里!滚出去!滚出别谷门!滚出孤庄!” “嫂子,别这样,那么多人看着呢。” “婉卿姐,冷静点。咱们先回去,有事私下说。” 一男一女两位长老赶忙起身,下去安抚女人,一人接过婴儿柔声哄着,一人伸手将女人往下带。女人拼命甩开两人,面朝老币的方向不断的怒吼。 第36章 孤奎端坐在位子上,用余光偷觑老币的脸色。老币静静看着,任由女人对他发泄愤怒。 这女人是新掌门的夫人,一个无法修炼的普通人。本以为是新掌门看着女人老去死去,没想到是女人先送走他。 女人吼累了,捂脸跪地,放声痛哭。见此情景,外面跪着的弟子都窃窃私语起来。 老币终于动了动嘴唇,声音像从牙缝挤出来一般艰涩:“抱歉,是我对不起你们一家,你们母子往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 “住口,不需要你假惺惺。我不想看见你,你最好滚的远远的,不要再出现。”女人毫不领情,情绪激动的打断他的话。旁边两位长老一直哄着拽着,始终无法将人带下去。 女人的怒吼声响彻灵堂,老币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如果这真是你希望的,我答应你。” 他朗声宣布:“在座各位,我孤正言今日对天发誓,辞去长老之位,永不踏入别谷门,永不踏入孤庄。” 全场哗然,女人也忘记了哭泣,愣愣的注视这一切。 只有孤奎窃喜不已,孤正言真离开孤庄,那孤庄不就是他的天下! 那天之后,孤奎一直在暗中观察。孤正言说到做到,当晚就离开了孤庄。后来孤庄外多了个茅草屋,茅草屋里住了个会算命的“半仙儿”——老币。在村外支了个算命摊,专门给人算八字、测吉凶。 堂堂大长老落到这种地步,孤奎看乐了,召集起村民商量封村大阵的事。封村之后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修炼,不用再担心邪气外露的风险。 封村大阵弄了两三年,终于撑起来了。孤奎以为村民出不去,这“半仙儿”想算命也没辙,谁知老币将桌子搬到中间,他在外,村民在内,继续算命,从不越线。 孤奎心里憋着气,想着办法洗脑村民,后来去算命的人渐渐少了。 都说祸害遗千年是有道理的,孤奎靠着邪术续命,愣是活了下来。 就这样过了一百多年,某个雨夜,一个身穿斗篷的姑娘敲开他的门。 “你是谁?”孤奎从没有在村里见过她,十分笃定这不是孤庄的人。 姑娘放下兜帽,露出圆圆的脸蛋,她微微一笑,露出一个甜甜的酒窝。 “孤奎长老,我叫孤棠,是别谷门的内门弟子。” 孤奎面露惊恐,以为是别谷门过来清理门户,慌慌张张的想动手。 不出两招,他就被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制服。 “没想到别谷门元老级的人物这么不堪一击。” 他被制服在地,头顶是姑娘不屑的声音。 被后辈轻易制服,实在难堪。可他修炼来的一点邪气,既要维护大阵,又要防止衰老,根本所剩无几。 没有力量,何谈尊严。 孤奎不断哀求:“姑奶奶饶命啊!我没有做过恶的,我都用邪术保护村子的。这么多年来,我当村长也一直尽心尽力,看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我吧。” “呵呵呵呵呵——”姑娘的声音如银铃般动听,松开钳制住孤奎的手,缓声道,“抱歉孤奎长老,是后辈冒犯了,你快起来吧。”话虽这么说,面上却没多少恭敬之色。 孤奎犹豫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心有余悸的看着眼前人。 “其实我这次来并不代表别谷门,你不用担心。相反,咱们可以成为很好的盟友。” 孤奎狐疑地看着她,并不相信这番话。 她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魅语,带着无尽的蛊惑力:“我是来帮助你的,只要五十年,我可以让你拥有无尽的力量。到时候别说一个小小别谷门,世界都得拜倒在你脚下,你会受万人敬仰,被奉为神明。” 权势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姑娘的话准确戳中他内心的欲望。可是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好事? “别担心,我是别谷门的叛徒,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越强,我越安全不是吗?” “难道你甘心困在这个小小孤庄,吊着一口气?别谷门最近选上了新门主,新官上任三把火,指不定何时就烧到你这了。” “总有一死,为什么不信我一次呢?” 孤奎在这一声声诱惑中沦陷,他答应了与姑娘的合作,将魔爪伸向孤庄。 那晚之后 孤庄开始充斥着打斗声、咒骂声、争吵声、哭声……一个个女婴被沉入溪底,那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唤不醒麻木无知的人心。 四十年来,血腥残暴成了主旋律,曲沉不管看多少次都无法麻木。 孤奎不断对村民进行洗脑,一有异样的声音,也会被群众暴力镇压。一些表现欲强的村民还自发形成组织,如果有人不配合的,他们就会上门打砸抢孩子,强行“献祭蛊大帝”。 孤奎靠着这群“爪牙”变得越来越强,他从来不动手,永远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人群后,孤奎露出狰狞的笑。 第23章 正式汇合 孤君亦接住半空中的曲沉,落在一块安全的空地上。 在半空中转了好几圈,曲沉刚落地就推开孤君亦,脸朝下一阵干呕,将喝进去的半碗药汁吐了个干净。 “喏,擦擦嘴吧。”一张纸巾递到曲沉面前。 曲沉没有立马接过,震惊地抬起头,“萌萌?” 面前笑容甜美治愈的女生正是他的队友楚萌萌啊。 第37章 曲沉:“你怎么在这里,其他人呢?” 楚萌萌:“他们循着打斗声过去查看情况了。” 这边,老币和孤奎打的尘土飞扬,招式看的人眼花缭乱。显然老币更胜一筹,打得如此激烈还能分出心神一通瞎说。 “挑拨村民相残,谎话连篇,入拔舌地狱。 “挑唆离间骨肉,致使父子、兄弟、夫妻不和,入铁树地狱、孽镜地狱、蒸笼地狱。 “欺善凌弱,谋占他人财产,入油锅地狱。 “歪门邪道,残害妇女婴孩,入血池地狱。 “共累计刑期,一千六百四十二万八千七百五十年,四舍五入两千万。判定等级大恶,刑满后堕入饿鬼道。” 居然还有人四舍五入直接加了三百多万的。孤奎只把这一番话当放屁,一个混到摆摊算卦的家伙,还敢假装地府判官,实在可笑至极。 就凭你老币也想审判他?孤奎冷笑,手下的招式愈发狠戾,招招要置老币于死地。 老币游刃有余的应付着,不时蹦出几句话气气孤奎。 “我去!还往人下三路招呼,够阴毒啊。”老币慌忙挡下孤奎这招“猴子偷桃”,语带愤慨,“我这个人喜欢公报私仇,还是判你去地狱道吧。” 孤奎气喘吁吁的拉开双方距离,打到现在,老币依旧毫发无损,气都不喘一下。反观他现在,白发披散,衣衫凌乱,气息不稳,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 打不过。 这三个字闪现在脑海,全黑的瞳孔中掠过惊恐之色。他竟不知孤正言强到这种地步,四十多年的积累,竟撼动不了孤正言分毫。 “你、你为什么这么强?”孤奎的声音都在颤抖。 老币摸着小胡子,嘴角一歪:“到下面问问阎王,他兴许会告诉你。” 一股死亡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孤奎慌了,下意识的催动体内怨气想要还击。可是越急越错,刚催动一半就口吐鲜血。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孤奎慌了神,体内的怨气横冲直撞,像要从全身毛孔冲出来一般,令他不断呕出鲜血。他想要压制住这股怨气,可他的力量本就来源于这股怨气,没办法再借用力量,又怎么能压制住呢。 借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就要做好随时被这股力量反噬的准备。 老币放下伸到半空的手,静静看着孤奎痛苦不堪的倒地上,全身痉挛抽搐,七窍不断溢出鲜血。 同样在他身体溢出的还要一股股黑气,浓郁的黑气伴着婴儿的笑声,像一群被放出囚笼的孩子,迫不及待地从七窍毛孔中涌出,奔向广阔天地。 孤奎怨毒的目光与老币相接,疯狂的怒吼一声,准备在临死前发起最后一击。 突然一个火球砸了过来,孤奎身上的衣服瞬间被点燃,紧接着一道雷直劈下来,对准他的天灵盖痛击。本就备受反噬之苦的孤奎连中两击,痛苦的在趴地上呻吟,浑身被火焰灼烧着。 一男一女出现,男的肌肉虬结,浑身冒出滋滋的电流,女的面若冰霜,手中托举着跳动的烈焰,显然刚刚就是他们动的手。 两人身后又走出一个神情严肃的男人,剃着板寸,三十出头的模样。 老币对他们的身份已有猜测,四人就这样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安静的看着孤奎在“辟啵”的燃烧声中,翻滚哀嚎。 曲沉吃惊的望着远处的一幕,一团团黑气、黑雾越飘越高,像一团松散的乌云,笼罩了月亮的光辉。 “这……什么情况?” 楚萌萌摇摇头,也面露疑惑。孤君亦一言不发,眼睛一瞬不瞬的望向远方。 “走,咱们去瞧瞧。” 火焰熄灭,老币一步步走近,孤奎已经被烧的不成人形。他微抬手,孤奎的鬼魂就飘起来,浑浑噩噩的立在半空。 “带走吧。”老币轻声吩咐。 牛头马面显现原形,将胳膊粗的锁链套在孤奎脖子、手脚上,都收拾妥帖,他们才犹犹豫豫的张口。 “孤判官,照理说您现在是不能插手阳间事的。” 老币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用小指掏耳朵,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什么孤判官,我现在就是个神棍。” “这……”牛头马面对视一眼,很是无奈,“这只鬼抓回去,我们会跟阎王爷说明,他是走火入魔,被万鬼反噬而死的。” 听到牛头马面这明显包庇的话,老币笑着拍拍两人的肩膀道:“好兄弟,下回有空来请我喝酒。” 别人都是请帮忙的人喝酒,他倒好,叫帮忙的人请他喝酒。 牛头马面都早习惯老币的作风,擦擦额上的冷汗,连声应好。 反正下去被发现,阎王也会包庇的,干脆他俩卖个人情算了。 “那我们先走了。” 牛头拉走孤奎的魂,马面身后也拉着个魂。那魂佝偻着,身材干瘪枯瘦,被高大的马面挡的严严实实,走动起来才被发现。 老币诧异的瞪大双眼。 牛头马面走的飞快,瞬间便没影,可那佝偻的背影不是文婆还能是谁?! “这位高人,我们来自亓衢市特案调查组。我是组长赵霆,请问您怎么称呼。”寸头男人上前一步朝老币伸出右手。 活了几百年的老币哪知道现在流行的握手礼,觑着悬在半空的手,毫无反应。 赵霆也不尴尬,神色如常的收回手。他看不见黑气和鬼魂,但能察觉到气息,那具尸体散发出来的气息太过危险邪恶了,而面前的人一点畏惧的表情也没有,肯定不简单。 第38章 另外两名队友也悄无声息的靠近,一脸防备的看着老币。 在这剑拔弩张之时,曲沉激动的声音打破了紧张的氛围。 “老大!安姐!鹏哥!真的是你们!” 曲沉冲过来同三名队友一一拥抱,突然被抱的三人还有些愣怔,不知该作何反应。 “神棍,你怎么也在这?”兴奋过头的曲沉也转头给了老币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是什么情况。”赵霆率先反应过来,出声询问。 “啊?”曲沉也不清楚具体啥情况,光顾着开心见到队友了。 他只记得自己扑倒孤奎,本想打断他施法的,结果孤奎直接黑化了,随后他就飞了…… “对了孤奎呢!”曲沉这才记起危险来,黑灯瞎火的,他也没注意地上躺着的一具焦尸,慌慌张张的环顾四周。 队友没听懂他说的啥,被他慌张的情绪感染,也警惕起四周来。 “别找了,在这呢。”老币踹了一下旁边的焦尸,吸引他们的注意。 曲沉这才发现地上的尸体,不能怪他眼瞎,实在是烧的太过了,黑的和环境融为一体。要不是孤君亦立在焦尸后面,红色的下摆做了部分背景板,曲沉都不一定能看清。 “啊!”楚萌萌发出惊呼,躲到高冷御姐模样的安琳身后。 曲沉也有些吃惊,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死了,看这烧的应该是安姐的手笔。 “安姐,这是你解决的吗?” 他一直知道安姐有“特案组一姐”的称号,可印象中孤奎杀了那么多婴儿,应该很强才对啊,安姐战斗力爆表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解决了吧? 安琳摇头,目光锐利的扫向老币,“我和鹏飞只是补刀,真正解决的人是他。” 老币一直给曲沉猥琐邋遢不靠谱的印象,没想到在孤奎的记忆里,他还曾是人人敬仰的大长老。如果是他杀的孤奎倒也不奇怪。 “神棍,没想到你这么深藏不露。” “可别。”老币被曲沉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连忙解释,“他作恶多端被鬼婴反噬,可不是我动的手。” “知道知道。”都说大隐隐于市,真正的高人都是这般低调的。 曲沉在心里将这事合理化,暗下决定要替低调的老币隐瞒下来。 “老大,这就是个坑蒙拐骗的神棍,没啥本事,你们直接喊他神棍或者老币就行。”曲沉说完又转过身捅捅老币,使眼色道,“神棍,这些都是我队友,看在我的面子上,免费给他们算一卦呗。” 他可太会给队友们谋福利了,这种高人算出来的肯定很准。 老币:“……” 众队员:“……” 你不觉得你的话前后矛盾吗? 赵霆清了清嗓子,拉回正题:“说说具体情况吧。” 老大都发话了,曲沉立马正经,将电话里未交代清楚的部分再详细描述一番。 “这些都是温江干的?”赵霆面容严肃。 曲沉点头肯定。 赵霆立马掏出联络器,走到一边去,估计是与上头联络了。 陆鹏飞一副肌肉硬汉的模样,实则是个二货,他凑到曲沉面前,好奇打探:“这么说,你口中的孤君亦也在这儿?” 全队就曲沉有阴阳眼,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给八卦的陆鹏飞、楚萌萌馋坏了。 “你给我们指指在哪呗!” 曲沉面对两双期盼的目光,一咬牙随便指了个方向。主要还是担心这两个家伙在孤君亦面前干出什么不尊重的事来。 不出所料,陆鹏飞开始在那块地方反复横跳,还要边问曲沉,是不是穿过孤君亦的身体了? “以前穿过鬼魂都会一激灵的,现在怎么没感觉了,难道我变强了!” 曲沉无语扶额。不能怪陆鹏飞不尊重鬼,对一个看不到,触碰不到,大概率不会有接触的东西,比起敬畏,他更多的是好奇。 楚萌萌双手合十,对着空气拜了两拜:“谢谢你,我是支持你跟曲沉结婚的。要是你们真结婚了,我会送份子钱的。” 陆鹏飞也忙表现自己:“我也会,我也会!” 站在另一边,目睹一切的孤君亦:“……”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曲沉:“……” “抱歉,他们没恶意的。”曲沉用一人一鬼才能听到的声音和孤君亦道歉。 作为全队唯一可以和鬼怪交流的人,他因为这两个家伙跟无数只鬼道过歉。 安琳站在一边,脸上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冰,只有队友才能看懂,她此刻的心情是放松的。 与孤君亦疏离克制的冷淡不同,安琳的冷是带着攻击性的,一记眼刀就能看的人瑟瑟发抖,也只有面对队友,她锐利的锋芒才会收敛。 孤君亦将铜钱串子还给老币后,后者就不知所踪了,曲沉估计这家伙回他的茅草屋喝茶打盹去了。 在他们毫无所觉时,一群举着火把,握着镰刀锄头的村民逐渐逼近。 第24章 善后工作 “不好了,不好了!”黑暗中孤铁蛋慌慌张张的声音越来越近,所有人都警觉起来,看向一个跳动变大的黑影。 黑影跑到跟前,是一个瘦小的少年。孤铁蛋气喘吁吁的扑到曲沉跟前,气都顾不上捋顺就喊:“不……好了,文婆婆……被、被活活打死了!” 第39章 曲沉着急的扶住孤铁蛋,询问缘由:“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孤大刚,他带了一群人去文婆婆那儿,逼文婆婆把你交出来。我躲在门缝后,亲眼看见孤大刚拿牛鞭抽文婆婆,抽了一会儿,文婆婆就没声了,他们说文婆婆死了!” 听完这段话,曲沉放开孤铁蛋,欲要往老厝方向跑,刚往前几步,就听见嘈杂的人声。树林掩映间,有跳动的火焰,像是有了一群人举着火把朝这边过来了。 “他、他们追过来了。”孤铁蛋瑟瑟发抖,找了一棵树躲在后面。 赵霆听到动静,匆匆挂了电话,过来查看情况。 不一会儿功夫,二三十个村民就出现了,看数量中途还加入了不少人。 为首的正是孤大刚,他气焰嚣张的指着曲沉,恶声恶气的威胁:“识相点,把村长的东西交出来,再乖乖跟我们走。否则,我们这群人现在就把你拆了!” 他也看到了曲沉身边还有四个人,可从数量上看这四人对上他们二三十人,无异于螳臂当车。孤大刚也是吃准了这点,丝毫不把面前这五个人放在眼里。 曲沉没有回应孤大刚的叫嚣,转头与身后的安琳交换了个眼神,安琳会意,以极快的速度在手中积聚起一枚火球,朝人群旁的一棵大树轰去。瞬间大树轰然倒塌,吓得村民们慌忙躲避,而大树就在顷刻间又被火焰烧成灰烬。 这一番操作下来,没有砸到任何一个村民,可这比砸死一个还令他们恐惧。到底什么样的火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一棵大树烧成灰?恐怕面前这个高挑的女人一抬手,他们就会全部被烧死吧! “放下手中的东西,蹲下抱头。”赵霆威严的声音传遍林间, 被恐吓一番的村民们,接收到如此有气势的命令,都不由自主的放下家伙,按照吩咐蹲下抱头。 “老大,我得回去看看婆婆。” “嗯,鹏飞、萌萌,你们一起去。” 事关人命,赵霆也没犹豫,利落的安排好人员。安琳留下就足以震慑住这群村民,他负责盘问村民。 曲沉一路狂奔向老厝,老厝的木门大敞,里面黑黢黢什么也看不见。 陆鹏飞拿出从村民手中抢来的火把,刚刚一路的奔跑,火把已经熄灭,他就用手指引出电流重新将火点燃。 借着火光,他们进入老厝,在灵堂的柱子上找到了满身鞭痕,已经没有了生息的婆婆。 小心翼翼的将婆婆放下,曲沉蹲坐在旁边,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婆婆皮开肉绽的伤口上。他抬头去看对面的孤君亦,心里是说不出的愧疚。 婆婆无疑是被他害的,他现在这么难受,孤君亦和婆婆相处的时间更长,甚至是看着婆婆长大变老的,心里肯定更难受啊。 他对不起婆婆,也对不起孤君亦。 曲沉想跟孤君亦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却梗在喉头无法出声。在一条人命面前,“对不起”这三个字是那么轻飘飘。 “我去找神棍。”曲沉突然站起来,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老币身上。老币那么不一般,说不定会有办法。 孤君亦没有阻止,也没有跟上去,任由曲沉独自跑出去。 孤奎死了,鬼婴的怨气也随着消失,封村大阵能量耗尽也很快会停止,萦绕在孤庄外的阴气邪祟这些年有前辈定期清理,构不成威胁,现在的孤庄尽管在夜晚也没有危险。 陆鹏飞不放心的追上去,跟着曲沉一路跑到村外的茅草屋。 他们半路还经过了村口,曲沉脚步不停,陆鹏飞和赵霆打了个照面,被拉住询问情况。 阵法莫名其妙打开了,特案组的编外特警进入,将闹事的村民都拷起来了,赵霆和安琳正准备去找他们,就碰上了。 曲沉闯入茅草屋,老币正在泡茶,向知道他会来一样,慢悠悠的说:“来了啊。” “神棍,你快跟我去救救婆婆!” 老币饮下一口茶,站起身来,吐了一口长长的气:“走吧,这姑娘待在这好几天了,也该走了。”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和曲沉顺着来路进入孤庄。老币脚步不慌不忙,速度倒极快,曲沉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夏若忻跟在后头,平举胳膊,一蹦一蹦的追赶他们。 特案组三人看到这一幕齐齐震惊,见他们没有停下的意思,也赶紧跟上。 再次回到老厝,老币跨步进门,走上灵堂。 曲沉带着希冀的目光看着老币,老币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这具伤痕累累的尸体,随后蹲下身,掌心向下,隔空做了一个瞑目的动作,尸体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转变为安详。 文婆的魂已被勾入地府,他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只能让她走的安详一些。 “好好安葬吧。” 这话就像最后通牒,令曲沉接不上话来。 夏若忻的尸体立在门边,特案组成员们刚刚没注意看,现在都看清楚了。 楚萌萌哽咽出声,扑到安琳怀着闷声大哭,其他人也面露戚戚。 这个夜晚,悲伤的情绪笼罩住老厝。 * 孤庄在几天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警和专案调查人员挨家挨户搜查取证,解救了十几名妇女。不少妇女已经精神失常,体内积攒无数病症,失去了正常生活的能力。 调查取证,抓捕善后……这些工作基本都交由编外人员,或者其他部门负责,特案组除了队长赵霆和负责后勤的楚萌萌,其他人都挺清闲。 第40章 楚萌萌的特殊能力是记忆清除,等整件案子侦破后,她会抹去普通人记忆中与灵异有关的片段,让他们可以更好的回归正常生活。 曲沉特地交代她抹掉孤铁蛋和他妈妈一些不美好的记忆,后续他们会离开孤庄,有关部门会负责起后续工作,让他们生活进入正轨。 他们会以新的姿态进入这个社会,开启崭新的生活。尤其是孤铁蛋这个十来岁的孩子,他的人生还很长,还有无限的可能。 文婆的葬礼在两天后举行,曲沉为她扶棺入葬,她葬在亲人旁边,那块地还是孤君亦选的。 夏若忻的尸体已经由车辆运回市区妥善保管,她不属于这里,等这边案子处理的差不多,特案组回去替她操办后事。 “你什么时候走。”在墓碑旁烧完最后一沓纸钱,老币问曲沉。 曲沉被问得一愣,悻悻道:“明天吧。” “有什么打算?” “啊?” 曲沉没明白老币是在问什么,老币朝不远处的孤君亦努努嘴,意思很明显。 “我……”曲沉迟疑着。 这些天来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要他化解孤君亦执念,让孤君亦消失,他做不到。留下孤君亦一走了之更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带孤君亦走。 可是外面的世界与孤庄截然不同,他不知道孤君亦愿不愿意。 “你带他走吧。”没想到老币率先开口提出这个意见,顿了一会,他补充道,“只要你提出,他会愿意的。被这个地方困住那么久,谁不向往外面的生活啊。” “那他为什么从不出去呢?” 曲沉并不知道封村大阵将孤君亦囚禁的事,一直以为是他自己不愿意离开。 老币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清楚孤君亦不走部分原因是被困,而更大的原因是为了某人。 他害怕某人来赴约时会错过,于是自己画地为牢—— “之前是在等人,现在嘛……不用等了。” “哈?什么意思?” 有些桃花债是要自己去偿还的,面前这小子显然还不清楚自己“欠债”的事实。 一个人因你而死,为你魂散,又等你二百年。这笔债都一一刻在三生石上,清算时半点不容抵赖。 老币不再解释,他恢复了记忆,已不属于阳间,很多话不能说。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又要说天机不可泄露!”曲沉瘪嘴。 曲沉:“神棍,你到底算到什么了?悄悄跟我透露一点点就行,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曲沉:“求求了……求求了……” 老币嘴角一歪,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 而且,看这傻小子傻不隆冬的也很有趣。 “好了,你别贫了。我带你去给君亦找个肉身?” “找肉身?” “外面人多阳气重,有个肉身才能稳住魂体。总不能让他到处飘,让各种人穿过吧,那样的魂不出一月就散了。” 曲沉知道让生人穿魂过后,魂体并不好受,他之前赌气穿过一次,孤君亦一天不理他。 他本以为就是单纯不舒服,没想到还造成这么大的伤害,真是太对不起孤君亦了。 “那你给他找个年纪差不多,帅点的肉身啊!”没有现在这张脸,也要有七八分像吧。曲沉不敢想象孤君亦顶着一张又老又丑的脸出现的画面,孤君亦他应该也不能接受吧。 “知道你看脸。放心不是别人的,是他自己的身体。” 第25章 离开 老币一路领着他们,曲沉以为要到哪挖坟呢,还在考虑要不要去找个铲子啥的。 路边的风景越走越熟悉,不对,这明显就是回老厝的那条路啊。直到真的回了老厝,曲沉才确信没有其他的岔路了。 “怎么回来了?”他心里冒出无数想法,难道老厝还有什么暗室之类的? 老币没急着回答,依旧走在前头,来到孤君亦的屋前,一把推开。 曲沉没在吭声,跟在身后探头探脑。孤君亦坠在后面,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老币进来后,指着架子床对曲沉道:“喏,你跟我一块钻。” “为什么啊?” “别问,一会就知道了。” 曲沉的好奇心很重,不让他问,他就抓心挠肝的想知道,于是迫不及待的跟着老币钻入床底。 架子床底高约五十公分,一个成年男人用跪爬的姿势钻进去还是很困难的,曲沉趴下来,准备以匍匐的姿势前进。 床底满是灰尘和蜘蛛网,他头刚钻进去,就感觉头顶碰到什么东西,还痒痒的,就伸手抓去。 掌心的东西有一个鸡蛋大,触感是软的、毛毛的,又有些扎手。曲沉立马认出来,这触感分明是蜘蛛啊!手中的蜘蛛还动了动,他一下惊呼出声,扬手扔得老远。 “别一惊一乍的。” 曲沉心有余悸的呼了口气,在他前头是半个身子探入的老币,此刻他不知道碰到什么,还用手去拍,传来“嘭嘭嘭——”的拍击声。 这拍击声听起来挺低沉的,被拍击的物体应该是木头。 “过来帮忙。”老币发话。 曲沉看不清前方,用手摸索一阵才碰到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体,物体摸起来果然是木头质地,似乎还不小的样子。 “这是什么?”曲沉问。 第41章 “棺材。” 老币答的干脆利索,曲沉都要以为自己幻听了,这是孤庄的特殊习俗吗?床底放棺材。他可是在这张床上睡过好几夜的啊,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啊。 心里虽然这样吐槽,但曲沉本质上是个心大的,震惊一下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别愣着,过来搭把手。”老币道,“再往前一些,我们把棺材推出去。” 在两人的合力下,棺材被一点点推出。出来后曲沉头都白了,上面缠着不少蜘蛛网。 他在头上胡乱扒拉两下就算清理了,随后兴冲冲的看着棺椁,大有一种下一秒就把棺盖掀飞的架势。 老币还在拍灰,这个黑色的棺椁四周密密麻麻缠着红丝线,还贴了不少符箓,曲沉没敢妄动,就找孤君亦搭话。 “这放在床下多久了啊?” “将近两百年。” “那……烂掉了身体还能用吗?” “……” 孤君亦不像老币那个不耐烦,大部分情况下他都会好好回答曲沉的问题,满足他旺盛的好奇心。如果不说话,就是接不下去。 老币替孤君亦给了曲沉一个爆栗,这家伙嘴是真的欠。 曲沉捂头暗自委屈,额头撞石头上的包才消不久呢,又打他脑门。 老币不理他,对着棺椁捣鼓一阵,念了几句诀后将符箓和红线一起扯下。 “开棺吧。”老币使唤曲沉。 曲沉捂头的手立马转移到棺材盖上,略微吃劲的推开。 棺内的尸体完好无损的平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曲沉视线在“两个孤君亦”身上来回切换,一样的俊脸,一样的喜服,一样的发髻,尸体的脸上还比魂体多了一些血色呢。 “哇。”曲沉发出感叹,“这说刚死不久都有人相信吧!” 这话算不上赞美,听得人哭笑不得。 老币竟不知被拍到哪块马屁了,脸上肉眼可见的得意,“嗬!也不想想是谁的手笔。” “神棍!”曲沉竖起大拇指,不吝夸赞,“高人也!” 孤君亦汗颜的看着二人。 曲沉这么夸老币的主要原因还是替孤君亦高兴,他的尸体没有正常尸体的死气,嘴唇手指间都没有发紫的痕迹,更不存在尸僵尸斑等问题。如果能在这个身体中苏醒,那和活过来有什么区别啊! 老币得意了一阵就回归正事,在尸体上又是一阵捣鼓,从尸体身上撕下五六张黄符。随后掰开嘴,从中取出一颗黑色的珠子。 这珠子曲沉见过,夏若忻的嘴里就塞的这个。在运出孤庄时,这颗珠子也被取出,让夏若忻的尸体回归正常。 它便是防腐珠。 “好了。”老币看向孤君亦,孤君亦了然,悠悠然飘入肉身中。 眼看两者合而为一,曲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棺内,就等着看孤君亦睁开眼的瞬间。 瞬间没等来,先等来了老币“啪”一下贴在孤君亦头上的符箓。随后,他又分别在孤君亦的额头四肢也贴上符。 “欸?”曲沉一惊,忙询问,“你这是把孤君亦封印了?” 老币给了曲沉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弄完手上的工作,才解释:“他跟身体分开太久,得进行一段时间的融合,明天就能醒,刚好能赶上你们回去的时间。” 曲沉听完松了口气,目光希冀的看了看孤君亦,又看了看老币。 “有话就放。”老币最烦曲沉这表情了,总给他憋着坏的感觉。 “那他醒了,是不是跟正常人一模一样啊?” “……看起来是一样的。” “那能上班不?” 其实曲沉问这个没啥坏心思,就是想了解一下孤君亦能不能适应正常生活,上班不就是成年人生活里重要的部分嘛。 老币却误会了,以为曲沉是想奴役孤君亦,他好自己逍遥快活。 他没忍住暗“呸”了一声,这小子怎么开得了口的啊。转念一想,孤君亦这没出息的,估计很乐意养曲沉。关键孤君亦没有痛觉,不需要吃饭睡觉,完全可以当生产队的驴使唤啊。 想到这,老币看眼前的小子愈发不顺眼,就故意隐去前面的内容,拣着话说:“那可不成,他没有呼吸体温和脉搏,只是看起来像人,要是进一步接触可就露馅了!说白了这就是另一种情况的僵尸,人多的地方大能也多,说不定路上随便一个人就是某个宗门出来历练的,你可小心他哪天被收了啊!” 曲沉听得眼睛都瞪大了。 “君亦这孩子命苦啊,现在跟了你,你可得对他好点。”老币低着头,做叹息扼腕状,“多带他吃喝玩乐,见见世面。这孩子几百年没出过村子,土包子进城肯定得适应一段时间。” “我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你住君亦这儿时,他那么照顾你,一张床都给你睡,他以后跟着你住,有啥好东西可得紧着点他。” 曲沉眼睛瞪的更大了,总是被老币“你小子”的喊,突然变成“好孩子”还有点不适应呢。 “千万记得每月给他准备点血喝,动物血就行,煮熟的也行。” “喝血有啥功效?” “僵尸都喝血的啊,你不给他准备,小心他半夜咬你脖子。” “!!!” 恐吓了一番,老币心满意足的住嘴了。 第42章 其实最后这句话前半段是真的,孤君亦最好每月食用一些血,来缓解灵魂的疼痛。 老币没有告诉曲沉,其实引魂入体后,身体是要通过消耗魂体能量才能运作的。在这个消耗过程中,魂体无时不刻都在承受极大的痛苦,这种痛苦直到能量耗尽,魂体消弭于天地,才会消失。 这术法实在有违“鬼道”,一直被称为邪术,甚少会有鬼愿意用这个方法再“活”十年。 二百年前,孤君亦请求将这种邪术用在他身上。 老币跟他讲明了术法的弊端,想劝他放弃。孤君亦怎么回答他的呢? 他的思绪回到那个深夜,孤君亦给他鞠了一躬,语气谦卑又诚恳。 [我与小沉只有一个婚约,这事是我一厢情愿的。如果……如果再次见面后,他对我也有喜欢的话,我、我想……能用正常人的模样和他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在那时孤君亦心里,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十年都是贪心了。 他算是看着孤君亦长大的,头一次见到这孩子脸上露出慌乱又羞赧的表情。 君亦从小就懂事的令人心疼,五六岁的年纪看见喜欢的东西,孤长生问他想不想要,他都会思考一下摇头。 [不用了爷爷,我没有很喜欢。] 这孩子唯一一次求他,叫他这个做长辈的怎么忍心拒绝。 从回忆里抽出,老币收敛了表情,低声又说了一遍,“你可得对他好点。” “放心。”曲沉将胸脯拍的啪啪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亏待自己都不亏待他的。” * 孤君亦融入体内后,眼前就只剩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只感觉过去了好久好久,久到他开始担心是不是出了差错。 脑海里响起来一段对话。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 如果明天过去了,他还没有醒来的话,是不是会被抛下呢? 他很少有太过强烈的情绪,此时却被不安感占据了心神。 他都答应带他走了,就差一点点了,只要醒过来……醒过来…… 混沌中出现了一缕光,暖洋洋的,他拼命的朝那缕光靠近,再靠近。 现实中,孤君亦睁开了眼,屋顶破洞处射下的光正好照在眼睛上,晃了他的眼。 “呀!你醒啦。”是略带惊喜的声音。 他调整了一下角度,眨了眨眼,视线恢复清明。在他头上,是扒着棺沿看他的曲沉。那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与他对视,竟让他心脏漏跳了一拍。 不对,他没有心跳,这种感觉应该叫——悸动。 曲沉一手撑在边沿,一手伸向棺内的人,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走吧,我们一起离开。” 离开,开始新的生活—— 第26章 初入城市 村内道路狭窄,返程的车开不进来,需要走到村口乘车。曲沉他们出来的晚,没能搭上特案组的车,就蹭了其他组的车。 车厢内除了司机,还有四个年轻警员,原本车厢还有说有笑,曲沉和孤君亦一上车,就都噤声了。 突然的安静搞得曲沉很不自在,他以为是自己打扰了他们,扯出一个半尴不尬的笑,解释道:“我是特案组的,没赶上车,蹭个车不介意吧?” 一听是特案组的,四位警员个个眼中迸发惊讶、怀疑、羡慕、崇拜等复杂情绪,连连摆手:“不介意不介意。” 听说特案组编内成员只有八个,各个都是百里挑一,人中龙凤,平时根本遇不着。他们想当然的以为遇上的应该是特案组编外人员。 曲沉看上去年纪和他们一般大,居然就是特案组的,就算是个编外,也很了不起啊。要知道特案组可是他们这些年轻警员,甚至一些老警员想入都没有门路的地方。 它太神秘了,平时不声不响,等到年度总结大会时,就列出一堆吓死人的功绩,总局不少多年破不了的案子最后都是特案组处理的。 也因此,特案组编内编外的人加起来都不算多,可记功勋、评职称、涨工资啥的却要占去大半名额,让人看着实在眼热,削尖脑袋都想挤进去。 这四个警员都是刚入职不久的,平时总干些打杂的工作,要等熬出头都不知道猴年马月。 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塞。 曲沉的身份吸引了他们全部注意,车发动后他们才将目光转移到孤君亦身上。 这个男人坐姿端正、气质出尘,一身绛红长袍配上及腰的长发极其打眼,令人想忽视都难。 几人偷觑着,纷纷想,怎么会有人穿着这样的衣服呢,大夏天的不热嘛? 孤君亦还真不热,要是他们碰到孤君亦的皮肤,估计会因这冰凉的触感震惊的合不拢嘴。 他们自以为偷看的很隐蔽,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孤君亦毫无波澜,视线都不带回望的。曲沉则有些不自在,这种感觉叫替别人尴尬。 他看习惯了孤君亦这身打扮,竟忘了让他换身衣服再出门。 好在这四名警员看了一会,就收起视线。这红衣兄弟太淡定了,肯定不一般,说不定也是特案组的成员呢,可别得罪了。 车子开在颠簸的羊肠小道上,除了车内物体晃荡发出的碰撞声外,再无其他声音。 第43章 就这样晃了两个多小时,车子才驶离荒芜的地段,开上高速。 孤庄所在的那片树林在亓衢市最北边,市区则在南边,两地在同一个市,却离得很远,午饭饭点都过了,车才到达市区。 车辆驶往市警总局大厦,恰好路过曲沉住的公寓,他喊停了司机。 车子停在一小区门口,司机询问:“是这儿吗?” “是的,谢谢啊,辛苦了。” 四个警员目送两人离开,眼里满是艳羡。现在可是工作时间,两人举动和逃班无异。只能说不愧是特案组的,自由度也太高了,他们还得苦哈哈的赶回去外勤打卡呢。 其实他们误会了,曲沉只是考虑到孤君亦的情况,想先将他带回家,自己再回特案组述职。他租的公寓离局子不远,安顿好后打个车过去也方便。 来到紧闭的小区门前,保安亭内空空如也,曲沉身上既没门禁卡也没手机,一时不知怎么进去。 孤君亦看看曲沉苦恼的表情,再看看黑色栅栏铁门,平静开口:“我可以把门卸下来。” “啊?”曲沉表情空白了一秒,见孤君亦不似开玩笑的模样,拒绝道:“不必了。” 他可不想被物业报警抓走,打车钱都省了。等等!他现在身上半毛钱没有啊,等会儿怎么打车去警局? 大意了大意了!曲沉懊恼不已,刚刚应该找车上的警员借点钱的。 他还在为自己草率下车后悔,就有小区住户刷卡进门。孤君亦撑住合到一半的栅栏铁门询问:“还进去吗?” “……” 最终还是进了小区,好在公寓门是指纹锁的,没有再发生被关在外面的乌龙。 进入家门,几天没人住了,室内味道不是很好闻,曲沉顺手打开通风系统,进进出出,将里里外外的窗户都打开。 他租的套房装修不错,客厅有一整面落地窗,可以俯瞰到小区外的街道。曲沉从房间出来,就见孤君亦站在落地窗前往外望。 “漂亮吧。”曲沉凑到他旁边,“晚上亮灯后更漂亮,等我下班回来带你去逛逛。” “嗯。”孤君亦注视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淡淡应了一声。 “等我回来顺路给你买几套衣服,t恤牛仔裤可以吗?”曲沉刚刚看了一下衣柜,自己的衣服都是买刚好的,按照孤君亦的体型根本穿不下。他平时对衣着也不讲究,就打算下班后,去经常买衣服的店挑几件回来。 曲沉并没意识到,“t恤牛仔裤”这样的词汇对两百年前的人是多么陌生,他这个问题等于白问。 孤君亦对穿着也不在意,就随意点了点头。虽然听不懂,横竖能猜到是衣服的一种,至于是什么样的衣服并无所谓。 “对了,你早上没吃饭,现在都快下午三点了,我给你点个外卖吧。” 曲沉早上吃的饱饱的,加上一路睡过来,并不觉得饿,就想到了特案组再随便吃点别的。 他担心自己走了孤君亦饿肚子,赶紧拉着人到厨房。 “你要是饿了,我还没回来就拿这的零食垫垫肚子,冰箱里水果蔬菜啥的肯定坏掉了,密封的饮料和罐头,你看看日期,没过期的都可以吃。还有……” 曲沉拉着人各种介绍吃的,孤君亦本想跟他解释自己不用吃东西,看他这副认真的模样,话又咽了回去。 “记住了吗?”曲沉凑近询问。 “……”全程盯着曲沉看,啥也没记住的孤君亦。 “嗯?”曲沉头又凑近了些,脸上是期待得到回答的认真。 直面曲沉凑近的脸,孤君亦难道有些结巴:“记、记住了。” 得到满意回答,曲沉退开一步,笑着说:“你来这儿的第一顿饭是草率了点,唔,我晚上带你去吃大餐,补回来。” “好。” 曲沉又叮嘱了好几分钟,才匆匆出门。上了计程车,没走多远,他就开始担心起。 他想起了一个印度电影——《皮胡》,电影里的小女孩和妈妈的尸体呆了一整天,做了很多危险的行为却不自知,令观众全程为她捏着一把汗。 曲沉自动将小女孩脑补成孤君亦,煤气泄漏、触电、失火、坠楼、误服安眠药…… “掉头掉头掉头!” 计程车司机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掉,方向盘差点没扶稳。他找了个临时停车位停下,怒气冲冲的训斥:“你搞什么啊!不要命了!?” 曲沉刚刚也是一时激动,知道自己行为有多危险,赶紧低头道歉。 计程车司机骂骂咧咧的发动车子,调转车头回去了。 回到小区门口,曲沉请求计程车司机稍等片刻,自己火速的跑回公寓。 门一开,孤君亦就坐在沙发上,翻看一本杂志,没明白曲沉刚走不久怎么又回来了。 曲沉暗自松了口气,也知道自己这样提心吊胆的不行。虽然孤君亦是个成年人,但他来自二百年前,根本没接触过现代的科技产品,留他一个人在家始终让人不放心。 不如就带上吧。曲沉心想,就让他到休息室里等,在眼皮下总是更安心。 两人上了计程车,计程车司机瞄了眼后视镜道:“呦!这是你们年轻人最近流行的那个啥,扣瑟噗类?” “是cosplay。”曲沉纠正了发音,也没有多解释。被误认成穿汉服、cosplay,也好过直接跟司机说,你真载到二百年前的客人了。 第44章 孤君亦毫无反应,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的这番话是在聊自己。 车子很快来到一幢近十层的建筑前停下,这整栋楼都隶属于亓衢市总局。 曲沉跑去找门卫室的警员借来手机,扫码付了车钱。司机临走前还嘀咕一句, “怎么来总局玩扣瑟噗类啊,难道是局里有啥活动,请来表演的?” 曲沉额头划过一滴冷汗,索性司机也就随口一说,不等曲沉回答就油门一踩走了。 总局占了整幢楼,各个部门都有各自的楼层。可特案组因为其工作性质特殊,办公地点在大楼旁边的一栋三层小楼。对比总局,特案组这个建筑实在不起眼。 曲沉领着孤君亦来到特案组大门外,熟练扫描瞳膜进入。里面又是一道机械门,比起大门更厚更坚固,可以抵挡大部分枪械的扫射。 中间是一块不大的空间,门前几道绿光闪动着,对来人做全身扫描。几秒钟后,红色警报器响起,冰冷的机械音道:“检测到不明人员,正在与安全员连线,等稍等。” 不一会,墙边的显示器亮起,一名安全员在那头道:“你好曲警官,请问您旁边是什么人呢?” 曲沉稍微一思索,回答道:“他叫孤君亦,是这次a45案件的涉案人员。” a45案件就是这次妇女拐卖案的编号,所以严格来说曲沉并没有说谎。 安全员按照流程又询问了几个问题,询问结束,录入孤君亦的瞳膜和指纹就放行了。 一楼和二楼是编外人员的办事厅有档案科、鉴定科等,走入电梯,曲沉按下三楼按钮。 第27章 回到特案组 特案组三楼是编内人员的活动区域,但其实在这里大部分还是编外警员,到处都能看到他们匆匆而过的忙碌身影。 曲沉带孤君亦来到休息室,里面空无一人。他怕孤君亦无聊,在休息室找到自己的储物柜,取出备用手机、游戏机等,让他打发时间。 “我去组长办公室汇报工作,最慢两个小时也能出来。你先在这玩会儿,我很快的。” “嗯。” 曲沉走出休息室,路过其他队友各自的办公室,发现安姐、鹏哥、萌萌一个都不在。他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想到最里面的办公室看看。 “曲沉,你回来啦。”身后有个若游丝的声音朝他喊。 曲沉觉得这声音熟悉,回过头,果然看见一个肥胖的身影,端着一杯咖啡,晃晃悠悠的朝他的方向走来。 这人便是他最后一个队友——冯博,他特殊能力是大脑开发,平时主要负责档案调取等内勤工作,尤其擅长信息技术处理。 “冯博,几周不见你又胖了。”曲沉注意到他格子衬衫的扣子都快给崩开了,笑着调侃。 “去去去。”冯博也不恼。他这个身材走两步都喘,叫他锻炼跟要他命一样。所以在他心中,说他胖可以,叫他减肥可万万不行。反正他一技术宅,不负责出外勤,要那么矫健的身手干什么。 等冯博走近,曲沉才看到他厚重的跟啤酒瓶底的眼镜下,那掩盖不住的黑眼圈。 “你这是几天没睡了?”曲沉震惊。难怪刚觉得他说话声音有气无力的,走起路来脚步虚无,一副魂都要没了的样子。 冯博摆摆手,叹气道:“最近案子特别多,哪有时间休息。安琳他们昨晚连夜赶回来的,水都没喝一口都出外勤去了。” “这么忙的嘛?” 他们边走边说,走近最里面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是冯博的,占地面积最大。 他工作时间不喜欢别人打搅,清洁工也不敢随便进来打扫。此时的办公室宛如鸡窝般凌乱,地板上堆满卷宗档案,零食垃圾随处可见,靠墙摆着四五台电脑,正在高速运作着,电脑桌上被泡面桶、薯片袋、纸巾、书册占的满满当当。 曲沉指着一桶吃剩发霉的泡面,五官都皱成一团:“你这是养蟑螂呢?”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冯博将电脑桌上的东西拨了拨,放下咖啡,又将旁边椅子上的卷宗推到地上,招呼道:“坐。” 曲沉注意着不踩到一地卷宗,小心翼翼入座,“你搞成这样,档案室的人拿回卷宗时,不得发火。” “不怕,他们都习惯了。”冯博推推眼镜,他也被骂习惯了,不痛不痒的。 说话之际,一台电脑响起消息提示音,冯博椅子一转,立马点开微信界面。 [哥哥好~我叫小柔,你叫什么名字呀~] 看见两个销魂的波浪线,曲沉用无比复杂的眼神看向冯博,“你出轨啦?” 别看冯博这样,他还是队员内唯一一个成家了的,老婆还特别温柔漂亮,在另外一个市的警署做文职工作。 “想啥呢!”冯博激动起来,“这是工作!” “什么工作还要这样?” “缅国那边的鬼诈骗。截止目前死亡起码十个人了,还有好些人断联的,是个跨国大案。”冯博说着,手下动作也不含糊,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代码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跳动。 “这年头鬼害人都用科技了啊。” “难缠得很,追踪好几次了,给我干废了三台电脑。安琳和萌萌这次就是出国处理这个案子。” 见冯博如此忙碌,曲沉也要去赵霆那边做汇报,便告辞了。 敲开组长办公室的门,赵霆的手机刚好响起,他给曲沉做了个稍等的动作,走到一边接听电话。 第45章 “嗯,知道了,你们这边继续跟进,有情况再向我汇报,千万不要暗自行动。” 挂断手机,赵霆坐回办公桌,曲沉走到跟前,刚喊了声“老大……”,办公桌旁的电话又响了。 赵霆眼底布满红血丝,一脸疲惫的拿起电话。 他平静的听对面汇报完,回答道:“这种事让总局先控制一下,现在我们这边人手不足,只能先处理紧急案件,后续再有情况再向我汇报。” 电话挂断,赵霆深深吐了口气,似乎是累的不想多说话,拿出标有a45的档案袋,简单翻阅了一下。 详细的案件记录由其他警员负责,曲沉在孤庄时就已经配合汇报了,赵霆这次主要是询问与夏若忻和温江有关的问题。 “冯博破译了温江的通讯设备,从中找到了这两年来,他与贩卖妇女组织合作的罪证。你和夏若忻的行踪也是他泄露的……” 听赵霆这么说,曲沉低下头握紧拳头。他不明白温江为什么要背叛组织,对同伴痛下杀手。 赵霆叹了口气,这事说起来他也有责任,竟让叛徒潜伏在特案组内部这么多年。 温江那日后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联系不上了,调查人员前往他的住所抓捕时,已人去楼空。温江在特案组呆了五六年,知道很多机密,如果泄露出去的话,赵霆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两人都沉默了,各负心事。 半晌,赵霆整理好情绪,继续询问:“你说孤奎还有一个同伙?” 曲沉也收起情绪,回答道:“是的,我在孤奎的记忆里看见了那个姑娘的脸,也配合犯罪画像师画出来她的模样。” 赵霆没细问那个姑娘的情况,而是更加在意另一个方面,“你怎么看见孤奎的记忆?” 如果是夏若忻说出这话,赵霆还不会惊讶,可偏偏是曲沉说的。 曲沉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当时我受到孤奎能量暴动的波及,被震飞出去,就拥有了孤奎的记忆。” 赵霆眉头深锁,手中的记录笔也停了下来,他缓声道:“我听说过觉醒双重能力的人,莫非这是你的第二种能力?触发能力的条件是什么?” “我、我也不清楚。”曲沉后面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再出现这个能力,也不清楚当时怎么突然就触发了。 赵霆没有再追问,语气柔和起来:“如果真是能力觉醒,那是好事。” 夏若忻的能力很稀有,失去她是整个特案组的损失,如果曲沉可以觉醒这项能力的话,再好不过了。 “触发条件可以慢慢摸索,现在你先养养伤吧。”赵霆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休假条,笔下刷刷的填好,递给曲沉签名,“给你批一周的假,再去拍拍脑部ct,别留下什么后遗症了。” 在孤庄时,随队医务人员给曲沉做了脑部检查,他现在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能够休一周假当然好,只是看他们那么忙,自己休假的话……曲沉想到这,犹豫起来。 赵霆直接将笔塞进他手中,说道:“签字吧,最近确实忙了,让你休假也是为了能快点恢复状态,好为我干活。” 话说到这里,曲沉不再推辞,签上了休假条。 等从组长办公室出来,太阳已经落山。忙碌的警员们都吃饭的吃饭,下班的下班,只剩下零星几个值班人员。 曲沉看向挂在墙上的大钟,时针快到7这个数字了,正是饭点和夜生活开始的时间。他不再磨蹭,快速的前往休息室。 休息室没有开灯,室内有些昏暗,孤君亦正在背对面的沙发上,安静的看一份报纸。 曲沉悄悄凑上去,想瞧瞧在看什么。 那是一份港市日报,整个版面都使用繁体字,见孤君亦看的认真,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孤君亦是不是不认识简体字? 两百年前,哪来的简体字啊,肯定不认识啊。繁体字看简体字,大概就跟简体字看二简字一样,令人摸不着头脑吧。 难怪他告诉了孤君亦怎么使用手机,孤君亦摆弄了一下就不感兴趣了,原来是看不懂…… 无意间真相了的曲沉,为自己的不够善解人意、明察秋毫而感到羞愧。 不过汉字繁体到简体是有规律可循的,要学起来并不难,曲沉心里决定,要去书店找找有没有繁体字和简体字的对照书籍,买回来给孤君亦学。 曲沉刚靠近孤君亦就感觉到了,等了一会都没听到声音,他放下报纸,转头看曲沉:“干嘛不出声?” 曲沉没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从孤君亦那一屋子藏书就能看出来,他是个学富五车的人,突然变文盲肯定很难接受。他可要做个善解人意的人,不能揭穿他。 想到这,曲沉脸上堆满笑,转移话题道:“饿了吗,我们去吃饭!” 他从储物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又找到了一串钥匙,朝孤君亦晃了晃,“走,我们到车库去开车。” 下到车库,曲沉走到了一台suv旁,从它旁边推出来一辆……小电驴。 咳咳,不是suv买不起,是小电驴更有性价比。在这拥挤的城市,可多亏了这辆小电驴,才让他在无数次早高峰期间,不至于迟到。 曲沉骑上车,戴好头盔,接着拍一拍后座,豪气道:“上车!” 孤君亦看了看这辆与来时不同的车,试探的坐上去。 第46章 “你坐好一些,当心掉下去……拉着我的衣角……袖子下摆拢一拢,别卡车轱辘里……”曲沉转过头一一指挥,孤君亦宛如提线木偶,说一句做一下。 看孤君亦端正坐好,手也乖乖抓住他t恤下摆,曲沉满意的发动车子,油门一加,冲了出去—— “go!” 第28章 奇葩经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的跨江大桥上,小电驴平稳的行驶着。江风习习,吹散了白日的闷热,曲沉忍不住“芜湖!”一声,加大油门,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一股畅快感油然而生。 孤君亦衣摆和长发随风飘扬,他望着辽阔的江面,一时失神。有一群白鸥略过头顶,振翅声犹在耳畔,它们无拘无束的翱翔,像一股自由的风。 曲沉身子略微往后靠,扯着嗓子喊:“咱们吃海鲜怎么样?我带你去我最喜欢的那家,保证好吃!” “嗯。”孤君亦回应的声音不大,被呼呼的风声掩盖。 曲沉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自顾的说着那家的招牌菜怎么怎么好吃。声音顺着风声灌进孤君亦的耳朵,他视线落在拉着衣角的手上,没觉察到自己的嘴角正一点一点上扬。 来到一条繁华商业街,两旁商铺的招牌霓虹闪烁,正值周末,还是暑假期间,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且喧嚣。 曲沉把孤君亦放在一家海鲜饭店门前,开着小电驴去前面找停车位。路边人行道划分出的车位停得满满当当,他艰难的找到一点空位,把车塞进去。 掉头回来,孤君亦正被三个学生模样的女生包围着。 “小哥哥,你好帅啊,能不能合个影。” “小哥哥,你身上这件汉服好特别啊,是哪家店铺买的呀?” “小哥哥,我们也是袍子,能不能留个微信?” “小哥哥,你好高冷啊……” 见孤君亦被女生围的避无可避,宛如唐僧进了盘丝洞,曲沉噗嗤笑了。 看了一会笑话,他上前解围道:“他没有微信啊,加不了你们。” 曲沉说的可是实话,几个小女生显然不信,还纷纷问他俩是什么关系。 “朋友啊。”曲沉很自然的回答。 “哦~什么样的朋友啊?”一个女生拉长了声音问。 “好朋友。” 三个女生笑成一团,曲沉都搞不懂有啥好笑的。 “好朋友而已,为什么不让他加别人微信?” “我没有不让啊,他真没微信。”连手机都没有呢,待会路过得给他买一个。 三个女生又莫名其妙的笑作一团,还相互咬耳朵,说悄悄话。 曲沉嘴角抽了抽,实在不理解这些十来岁的小姑娘脑子里到底在想啥。 “我们要去吃饭了,再见啦。”曲沉挥挥手跟女生们告别,拉着孤君亦就要走。 女生们赶紧出声叫住他们,其中一个女生请求道:“不给加微信,那拍个照总行了吧。” 这个得看孤君亦的意愿,曲沉抬头询问:“你愿意拍吗?” 孤君亦略微低头和曲沉对视:“我听你的。” 见三个女生又捂嘴偷笑了,曲沉拍板决定:“拍!” “那你们两个站近一点啊。” “我也要?” “对对,再靠近一点。” 曲沉满头黑线的被三个女生摆布了一分多钟,拍完后,女生们连连道谢,还送了他们几颗糖果。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曲沉并没有在意。 殊不知女生们回去后,就将他们的照片发到校园贴吧等地方,标题还是“磕到了!磕到了!” 吃饱了饭,曲沉心满意足的拍拍肚皮,穿过一条街就是购物广场,正好打算给孤君亦置办东西,两人便动身前往。 广场中央有个超大的音乐喷泉,放着轻快悠扬的歌曲,旁边是各式各样的奶茶店、休闲吧、猫咖…… 年轻人们喜欢聚集到这儿,各种打扮、各种风格,孤君亦这身红衣倒不算奇怪,只是他的外貌太过出挑,一头飘逸的长发高高挽成发髻,利落飒爽,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进入商城,曲沉本想带人去买衣服,刚好路过一家理发店,不由停下脚步。 尽管亓衢市是个富有包容性的城市,但一头及腰长发还是太有打眼了,不如剪掉吧。 曲沉将这个提议告诉孤君亦,得到的回应依旧是“我听你的”。 得!剪! 下了决定,曲沉直接带人找托尼老师。 托尼细致的为孤君亦洗了一遍头发,坐到理发台前,他询问要剪什么发型。 什么发型孤君亦自然不懂,曲沉干脆的给他选了个碎盖发型。 “真的要这个吗?”托尼老师欲言又止。 “我觉得这个很帅啊。”曲沉道。 托尼轻柔的扶摸着被洗的柔顺黑亮的长发,又问了一遍:“真要剪吗?” 这次是对孤君亦问的,孤君亦半秒不犹豫:“剪。” 顾客都发话了,托尼拿起剪刀,一咬牙要将这头长发一刀两断。可临到头,他又停手了,不是不想赚这个钱,只是这头长发太漂亮了,让人舍不得剪呀。 “再考虑一下吧,我觉得先生您的气质特别适合长发造型,剪了太可惜了。” 曲沉没想到动不动叫人办卡的托尼老师也会说出这种话,顿时犹豫起来。 第47章 孤君亦则没有这种考虑,他只听曲沉的,曲沉觉得帅,那就必须剪。 “剪掉。”孤君亦毫不犹豫。 托尼表情瞬间一跨,不情不愿的拿起剪刀—— “等下。”曲沉出声阻止,顿了一会问道,“留一头长发,搭现代的衣服,会不会太女气了。”他可不想让孤君亦变成跟托尼这样的,弄花里胡哨的造型,穿女装,还要掐着嗓子,捻着兰花指说话。 “矮油~”托尼表情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笑盈盈的拿出手机,凑到曲沉面前展示。他现在是看懂了,这个才是做主的。 “亲~知道新中式吗,近年来老流行了,咱老祖宗留下的审美,就是一个yyds啊!你看看这套,月白色的盘扣衬衫,这上面的墨竹刺绣,这暗纹,多有质感。配这条黑色棉质阔腿裤,咱就说一整个清新脱俗赏心悦目斩男斩女的动作啊!再看看这套……” 托尼夸夸一顿介绍,听得曲沉头晕眼花,比听年度汇总报告还犯困。 “行吧行吧,那试试吧。”总归不是害人的,看托尼讲的如此辛苦,试试看也无妨。 “好嘞~”托尼喜笑颜开,“那咱就不大剪了哈,我稍微修一下,再做个发膜,就很完美了。” “行。”曲沉应下,又问,“你说的新中式风格的衣服我要去哪里买?” “我正好认识一个店主,也是咱商城的,在楼上,我等会带你们去瞧瞧。” 托尼说的店是一家原创小众品牌,专门做男装。店主也是男的,妖里妖气,和托尼完全一个风格。两人一见面就亲亲热热的互喊“姐妹”,让曲沉有种被宰了的感觉。 托尼那番话不会是为了骗他来买衣服才那样说的吧。 来都来了,索性就试试吧。出乎意料的,孤君亦试了好几套都很不错,托尼和店主两个气氛组嘴都没停过,一个劲的夸,就差上手摸了。 曲沉也挺满意,就定下了几套。孤君亦进试衣间脱下衣服时,曲沉就来付款了。 店主挤眉弄眼的,压低声音道:“你们是那个吧?” 曲沉没听懂,“哪个?” “一对啊!” “啥!”曲沉扫二维码的手抖了一下,十分无语的抬头,“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你刚刚进去帮他换衣服?” “那是因为……”曲沉还真不知道该咋说,有一套设计比较复杂的,他担心孤君亦不会穿,就进去帮他扣了扣子,怎么就被误认成一对了? 曲沉:“反正你们别瞎说,我喜欢的是女孩子。” 托尼一副理解的表情,还顺嘴讲了自己的心路历程:“我刚开始发现自己有这个倾向的时候也不太能接受,一直憋着,后来发现啊,深柜真的不可取。” 啥?什么深柜。曲沉迷茫了。 “我这人看人可准了,我敢打包票,你朋友也喜欢你。”店主道,“你要是有意思,可得看紧点,毕竟咱们这个圈子遍地飘0,这种质量的1啊,可抢手了。” 谁跟你一个圈子了,还有遍地飘0和1是啥意思? 曲沉想出声反驳点啥,托尼就抢过话了。 “可不是嘛~我第一眼看到可心动了,不过就他看你那个眼神啊,还是算了吧……唉~什么时候甜甜的恋爱才能轮到我呀,我也要个大猛1。” “会有的姐妹,咱不难过哈。” 曲沉眼睁睁看着这两人唱双簧,还互相拥抱了一下,手背起来一大片鸡皮疙瘩。他好像误入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曲沉:“我真不是,你们别误会啊,我和他就是朋友,没别的关系。” 店主:“我们懂,不说了,别激动。” 曲沉:“……” “要不咱加个好友吧,以后来我店里买衣服我都给你们打折。”店主捻着兰花指,以扭腰耸肩的姿态,展示他的微信二维码。 托尼也以同样的姿态亮出二维码,“别担心,我们虽然混圈,但可不像某些乱搞的家伙。” “我们是纯爱战士。” “对对对。” “……”表情抽搐的曲沉。 人家二维码都亮出来了,曲沉也不喜欢让人尴尬,况且这两人业务水平都还不错,确实可以再来光顾。 “把你男人也推给我吧,我准备在他身上找找灵感,设计一批秋衣。” “什么鬼!我们真的是朋友!”怎么变我男人了?曲沉实在无力吐槽,“他没微信。” “护这么紧呢,看来刚刚提醒奏效了。” “好东西当然得护着自己用了,咯咯咯——” “……”曲沉摆烂了,爱咋咋地吧。 正好孤君亦也出来了,曲沉无视店主和托尼暧昧的眼神,火速拿完衣服走人。 后面他们又逛了一圈商城,采购了不少必备用品。 曲沉挑选好一部手机,本想给手机语言功能设置成繁体,想想又否决了。现在常用的是简体,日常生活总归还是要接触的。 他又到了一家书店,通过店员的介绍,买了本《繁体字简化字对照字典》。 出了商城,漫步在步行街,渐渐走到江边,来到灯火通明的跨江大桥上。 大桥上的行人很少,他们找了个凸出来的观景台,并肩望着江面的风景。此时的江面幽暗静谧,毫无波澜,宛如一块墨绿色的大翡翠,静静流淌。 第48章 曲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江风微凉的气息。 “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和人在这看风景。”曲沉幽幽开口。 他老家并不在这个城市,来到这里后又因为工作原因,没有深交的普通朋友。 他会来这座大桥看夜景,但每次都是一个人静静的来,默默的走。 这真是第一次有人陪在他身边,眺望同一片夜色。 孤君亦侧过头,看着闭眼享受的曲沉,无声笑了。 “那以后,我们经常来。” 第29章 曲沉的父母 骑着小电驴回到公寓,洗完澡后曲沉坐在沙发上,又遇上了问题。 租的公寓虽然是两房一厅一厨一卫,但平时另一间房都空着,用来堆放各种杂物,也没有床,根本不能睡觉。所以他在思考,今晚是孤君亦睡沙发还是他睡沙发。 睡沙发肯定不舒服,想想在孤庄时孤君亦都把床让给他睡,照理说现在他应该把床让给孤君亦睡才对。 孤君亦也洗完澡出来了,他穿上了新买的白色丝质睡衣,上面印着流氓兔图案。长长的头发粘了水,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也打湿了睡衣。 曲沉无视那因为衣服湿了贴在上身,而勾勒出的若隐若现的胸肌腹肌,拿来吹风机给孤君亦吹头发。 “回头买些皮筋簪子之类的,给你头发梳起来,这样洗澡就不会弄湿了。” 孤君亦坐在椅子上,安静的感受曲沉指间划过发丝的触感,这种感觉很不一样,跟理发店里的托尼完全不同。 “衣服也吹一吹。”曲沉的手隔着布料,胡乱的在他胸口腹肌上拂过,这是无意所为。孤君亦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吹了大约十几分钟,曲沉收起工具,“你进我房间睡觉吧。” “那你呢。”孤君亦的声音有些哑。 “我睡沙发。” “……” 曲沉看出孤君亦的不愿,将他往房里推,“就一个晚上没事的,明天我就请人来把隔壁房间清理出来。” 曲沉睡眠质量不错,在沙发上还能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迷迷糊糊转醒,他感觉到肚皮上盖着一条薄毯。 “孤君亦?”他看到另一边沙发上还有个坐着的身影。 “嗯?” 确定是孤君亦,他懒懒的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怎么醒那么早,睡不习惯吗?”曲沉睡迷糊了,根本不知道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没有。”孤君亦本就不需要睡觉,不过曲沉想让他睡,他就配合对方的作息。 洗漱完毕,曲沉看了看时间,发现都十二点半了,赶紧给家政中心和家具公司打电话,叫他们上门服务。 这套房子也有二三个月没有大扫除了,正好都交给保洁。 交代完一切后,他就甩手掌柜一般,跟孤君亦去吃饭了。 只能说钱到位什么事都好办,不算这些年的积蓄,他一个月工资一万五,还有各种绩效奖金补贴,别说多养一个人,再养一个也没问题。 之前听老币说的那么吓人,曲沉也不考虑让孤君亦上班了,反正养的起,就在家待着吧。 一下午的功夫,整个家就焕然一新,散发着彻底清扫后的清香,曲沉满意极了,将采买给孤君亦的物品一一收纳进隔壁房间,从今以后,这就是孤君亦的房间了。 这一晚曲沉睡的很早,第二天,他也起的很早,给孤君亦新注册的微信发了条消息,告诉他先吃饭,自己得傍晚才能回来。 来到陵园,这里很安静也很肃穆。 夏若忻的葬礼办的简单,她最后那封信里写到,不想让父母知道她的死讯,所以并没声张。 十几个警员默默为夏若忻送行,安琳他们赶不回来,整个葬礼由赵霆、曲沉和冯博操办。 回去的车上,赵霆拍了拍曲沉的肩膀。曲沉在特案组中关系最亲密的就是夏若忻,他知道这个年轻小伙子第一次直面队友死亡,心里肯定不好受。 曲沉微低着头,并没有哭,只是眼眶红红。 “那封信被当做遗物,和其他遗物放在一起了。遗物不能交给夏叔叔、夏阿姨,就暂由特案组保管。”赵霆说完,又从口袋掏出一张略微发皱的照片,递给曲沉,“喏,这个是你的。” 曲沉看着这张照片,复杂道:“这不是我的照片。” 这次合照是两年前,队里最小的楚萌萌加入时拍的,队里八个人,人手一张。他回去后特地翻出相册,发现他的那张还好好的待着里面。 “这张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我们的照片背后有特案组的镭射徽章,这张并没有。” 曲沉愣住了,不确定的接过照片。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知道这张照片的来历了。 在拿到合照不久,他就带着合照去照相馆又冲洗出一张,将它连同一封信,寄给了旅游好几年,只能电话联系的父母。 这不正是他寄给父母的那张吗?为什么会在白无常手中? 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赵霆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刚入行时,前任组长就告诫过我四个字——‘阴阳有别’。 “不管这张照片怎么来的,为什么会由无常的手转交到你手中,但你要记住一句话:下面的鬼不能干涉上面事,上面的人更不要过分探究下面的事情。 第49章 “无常说到底也是阴曹地府的公职人员,他们违反规定帮了忙,默默记着就行,千万不要声张。” 曲沉肩膀不受控制的略微抖动,捏住照片的手紧了又紧。 回到家,孤君亦发现曲沉整个心不在焉的,不知怀揣着什么心事,将那张照片捏在手中,失神了许久。 临睡前,曲沉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上的通话显示是“妈”。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他又换了个号码,上面通话显示“爸”。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又连续拨了好几遍,依旧是这个冰冷的女声播报,曲沉失魂落魄的瘫在沙发上,胸口淤积着说不上的情绪。 十八岁生日那天,也是他拿到梦寐以求的xx警大录取通知书的一天。 他从打暑假工的宿舍打车回家,兴冲冲的想给爸妈一个惊喜,结果一推开门,一室死寂。 他打电话给爸妈,电话那头,妈妈“桀桀桀”的嘲笑他是不是没断奶,才多久没见就喊着要爸爸妈妈。 曲沉气呼呼的反驳,指责他们突然就去旅游了,也不跟他说一声,害他白跑一趟。 爸爸抢过电话,用他结巴却平和的声音解释着,安抚曲沉的情绪。 [我们照顾你十八年了,现在你也长大成年,我们要去享清福了。以后联系不到就是在全国旅游,山上信号不好。也别没事打电话,我们忙着玩呢。]妈妈尖细的声音凶巴巴的从电话那头传来。 “哼,才不给你们打电话,你们这对不靠谱的家长。”曲沉用同样凶巴巴的语气回复,并挂掉电话。 后来进入大学,封闭式训练,一年到头也打不了几个电话,还经常打不通,让曲沉好是郁闷。他们就像真的将他放养了一样,除了打钱,没有多余的联系。 寒假回到家,面对积灰的家具,曲沉才确定半年时间,这对父母都没有回来一次。好不容易打通电话,他们又说过年不回来了,叫曲沉自己吃好喝好,不要想他们。 曲沉怎么会不想,尤其是开学后看见舍友们拿到手机后和父母打电话通视频,他心底就油然而生一股被弃养的感觉。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十八岁后,爸爸妈妈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对他不管不顾了。 毕业后,他顺利进入特案组。拿到第一笔工资时,他想着要给爸妈打钱,可是电话打不通,也不知道父母的银行账号。后面好不容易接通了,妈妈还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不用打,我们不缺钱,你留着多吃饭吧,或者存起来买房买车。” 钱可以慢慢存,第一笔工资不就应该孝顺父母吗? 曲沉不开心,他在电话里和妈妈吵了一架,指责他们不关心他。 他训练时,被晒到脱皮;动作失误,摔得膝盖手心血肉模糊;射击课上,差点被同学射瞎眼睛;搏击比赛,被打到内脏出血…… 他全身大大小小那么多伤疤,他们全都不知道!不关心!就连过年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还要留他一个人在家,让他跟留守儿童似的,一个人缩在沙发上看春晚。 “你们不配当我爸妈!” 曲沉吼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那次之后整整半年都不主动联系他们。 其实他早就后悔了,又拉不下脸,就等着爸妈主动打过来道歉。 可是他没有等到,从那天之后,爸妈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春节假期回到家,他发现桌上放着一个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西藏的明信片。 他看了一下明信片上的日期,也就在几天前。 记得小时候他喜欢西藏,上学都不去了,闹着要去玩,被抱起来打了一顿屁股。 现在爸妈到西藏了啊—— 他将这张明信片藏好,去了趟照相馆,将特案组的合照冲洗出来。 当晚,在台灯下,他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将这一年来特案组发生的故事记录下来。 信的末尾这样写到: [爸妈,我在特案组过得很好,也很开心。就是有些想你们了,希望你们早点回来。] 他将照片和信投递出去,照着明信片上的地址寄出。他不确定信寄到西藏后,爸妈还在不在那里,还能不能收到信封。他只凭一丝能收到信的希望,将这份思念寄出。 沙发上的曲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着又回到自己手中的照片,思绪万千。 ——看样子他们是收到了。 第30章 我好像没有爸妈了 一夜无眠,曲沉起来后去了趟租车行,租了一辆汽车。 “我要回趟老家,来回一趟应该要两天时间,要一起去吗?” “嗯。” 大清早,车上了高速。高速多在城市外围,四周是茂盛的树木和连绵的丘陵。曲沉开着车窗,凉意渗入车内,夏天穿着短袖,竟有些刺激的凉。 沿途几乎没有其他车辆,微薄的烟岚不会阻碍视线,倒给这山丘增添了几分秀丽之感。曲沉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搭在车窗,用指间感受呼啸的风。 开了近三个小时,他将车停在服务站休息。一夜没睡,再加上开车精力消耗,有些低血糖,曲沉疲惫的不想起身。孤君亦竟去店里给他买了水和面包,还是用的扫码付款,令曲沉大开眼界。 前天晚上,买完手机后他想把电话卡也办了,孤君亦没有身份证,办不了电话卡,他就用自己的手机号申请了一张副卡,再用副卡的号码申请微信号。 第50章 曲沉当晚将自己的一张银行卡绑定在孤君亦手机的微信上,顺便教他一些简单的使用技巧,没想到孤君亦一下就掌握了,现在还能运用上。 接过食物,曲沉内心感慨。父母忙了一天下班回来,见跌跌撞撞的孩子给自己端水,就是这种感觉吧。 孤君亦不知道曲沉怀揣着当他爸妈的心态。他只见曲沉脸色多了些血色,坐在驾驶位小口小口咬着面包,心底一阵柔软。 修整过后,重新上路。曲沉的老家需要跨一个省,走走停停到了夕阳西斜,车子来到了一栋老式居民楼下。 “就是这儿。” 下了车,曲沉仰头环视这个从小住到大諵楓的地方。 居民楼外,墙体脱落,露出丑陋的钢筋水泥表面。家家户户的铁质防盗网都锈迹斑斑,锈渍在风吹雨淋下,流到外面的墙体上,使整栋楼看上去脏污破旧。 很多人都搬出去了,曾经喧闹的小区现在冷冷清清,只剩几个老大爷老大妈在楼下摇扇纳凉。 大爷大妈几乎认不得曲沉,曲沉也不记得他们都是谁了。进入居民楼,一层层楼梯爬上去,熟悉的家门出现在眼前。 拉开外面防盗门,又用钥匙打开第二道门,推门而入,眼前还是熟悉的模样,可惜熟悉的油烟味被霉味掩盖了。 踏进房内,曲沉被扬起的粉尘呛了一下,手在旁边的墙边摸索,寻找电灯开关。 摁下开关,屋内正中的灯管闪烁了两下又熄灭了,看来是坏掉了。 外面没有阳光照进来,屋内有些暗,门窗紧闭的原因还特别闷。 曲沉没再捣鼓摁不亮的灯,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顺着记忆,来到父母的房前。 推开房门,他这次学聪明了,捂住口鼻让粉尘空气中飞一会儿。等粉尘平静下来,他才踏入房内,径直来到衣柜前。 拉开柜门,衣柜内空空如也,只剩两件衣服吊挂着,一件白色连衣裙,一件黑色西装,曲沉认得这是他爸妈最常穿的打扮。 他没有去碰两件衣服,而是从衣柜下面找出一本厚厚的书,准确来说,不是书,是一本相册簿。 拿上相册,他没有再逗留。父母不在家,他一个人在哪不是过年,去年他索性就没有回来了。 这个房子太久没人住,也不适合过夜,拿完想要的东西,他们便又开车找了一家酒店。 酒店附近是一处著名景点,暑假来旅游的旅客很多,酒店的客房爆满,正好剩下一间双床房,可以给他俩住。 曲沉全程像没事人一样,办理入住,到餐厅用餐,去景点附近转悠消食。 回到客房,他洗完澡后,趁孤君亦洗澡的工夫拿出相册端详。 打开后,整本相册都贴满了他从小到大的照片,一些照片旁边还要歪歪扭扭的备注“周岁抓阄”、“第一次吃辅食”、“第一次考100分”甚至还有一张他摔到泥潭里,满身污泥的照片,旁边备注“活该”。 曲沉不由会心一笑。这是他妈妈的字,丑的要命。 他往后翻了翻,终于找到了要找的照片。那是一张合照,照片中左右是爸爸妈妈,小小的他被两人举在中间,两只小胳膊一左一右环住爸爸妈妈的脖子,露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这本应该是张普通的全家福,可照片中爸爸妈妈的脸却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曲沉望着这张唯一的合照失了神,思绪回到儿时—— 刚上一年级的小曲沉很贪玩,放学后他跟着同学们回去,在同学家的院子疯玩了好久。 “呀!我的新鞋子。”小曲沉抬起踩到泥坑的鞋,嘴巴翘的老高。 他转过头去,气呼呼的质问后面的小女孩:“你干嘛推我?” 小女孩无措的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哇”的哭了。 听到声音,其他小伙伴都凑过来。有个高壮的男孩子指着小曲沉谴责道:“你干嘛那么凶,把小红都吓哭了。” “可我的新鞋子都脏了,这个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小曲沉将脚下的鞋子展示出来,鞋底一圈污泥。 这个年纪的他还没有礼让女生的观念,他甚至不明白小红有什么好哭的,明明是自己的鞋子脏了,又不是她的。 高壮男孩的思维比较跳跃,没有理清谁对谁错,反而话锋一转,说道:“你骗人,你明明没有爸爸妈妈。” 男孩叫小明,他和小曲沉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班,从来没见过小曲沉的爸爸妈妈来幼儿园参加亲子活动。 小曲沉激烈的反驳:“你才没有爸爸妈妈!” “我又没说错,这次一年(三)班家长会,你爸爸妈妈也没有来。大家的爸爸妈妈都来了,就只有你没有。” “我妈妈要来的,她只是迷路了。” 小明一副明显不信的表情:“上次老师叫我们每个同学带一张合照去学校,也只有你没有。” “只、只是没来得及拍……” 见其他小朋友都满脸不信任,小曲沉用力一抹眼,对小明撂下一句狠话,“再也不跟你好了!” 话音未落,他抓起旁边的小书包,奔出了院子,往家的方向跑去。 回去的路上,因为跑的太急,他还摔了一跤,把书包带子摔断了。 “你打仗回来了?”妈妈窝在沙发里,边看肥皂剧边磕瓜子。 第51章 身上脏兮兮的小曲沉拎着书包带,站在门边,心里涌上一股委屈。 “好、好了,先、先吃……吃饭。”身材圆滚滚的爸爸接过书包,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草屑,将他抱起来,往餐桌上带。 小曲沉低头坐在餐桌旁,一动不动。 “干嘛呢,别愣着呀,你爸今天可是做了你最爱吃的酱肘子,你再不吃我可要夹走了。”妈妈做出要夹走的动作,小曲沉还是无动于衷。 两人这才发现孩子不对劲,对视了一眼,纷纷放下筷子。 “怎、怎……么了?” “被欺负了?被打了?” 小曲沉不理会爸妈的探询,坐在餐桌前掉金豆子。 爸爸起身拿了一块湿毛巾,用尽量轻柔的动作,给他擦了把脸。 妈妈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道:“是不是又是那个小明,我晚上再去吓唬他。” 任由爸妈怎么安抚,小曲沉就是默默闹着别扭,饭都喂到嘴边了,也不肯张口。 “我要拍全家福。”小曲沉突然梗着脖子道。 “啥?”妈妈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要你们参加家长会。” 他们没想到小曲沉会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一时相视无言。 妈妈烦躁的捋了捋头发,“行吧行吧,你们学校怎么天天开家长会啊,前不久不是才开了一次吗?” “你又没去参加。” “咳咳咳。”妈妈声音明显心虚,“那不是睡……不对不对,是迷路了嘛。这次让你爸去,保证准时参加。” “哼哼。”小曲沉这才满意了,哼哼唧唧的开始吃饭了。 吃完饭,一家三口还去拍了全家福。 第二天放学,爸爸特地跟公司请了假,来参加家长会。 一到学校傻眼了,教室里空空荡荡,大家都走光了。问询了老师才知道,根本没有家长会这件事。 小曲沉一放学又跟小伙伴们去疯了,把昨晚闹脾气的事抛的一干二净。 * 浴室的水声停了,孤君亦走出来。 曲沉听到声响,合上相册,偏过头去。 孤君亦早在他偏头前,就看见那微红的眼眶。他不动声色的走到另一边,给曲沉留出整理情绪的空间。 睡到半夜,曲沉下床去了卫生间,久久都没有出来。孤君亦也下了床,循着细微声响来到卫生间门边。 洗手池边,曲沉抱膝蹲下,眼中蓄满泪水,手中捏着一张被打湿的照片。 “我好像没有爸妈了。”那声音很小,沙哑哽咽着。 孤君亦没有出声,蹲下身单膝落地,将人搂进怀里。 他将头埋进孤君亦的颈窝,眼泪很快打湿孤君亦的领口,一双打手轻轻拍抚他的后背,无声安慰。 这个夜晚漫长且无声—— 第31章 前传:曲沉破蛋记 地府是汇集了各种天地之气的地方,无数鬼魂死后,或有不甘之事,或有记挂之人……在喝完孟婆汤之后,这些执念通通都会遗忘,会化为气,消散在虚空。 这些气越积越多,到了一定程度便会凝聚成实体。于是,一颗比鸵鸟蛋还大上一圈的黑蛋,诞生了! 率先发现这颗蛋的黑白无常。 白无常:“这孵出来会是一只乌鸡吗?好久没吃过卤鸡腿了。桀桀桀~” 黑无常:“也可、可……可能是只黑、黑鸭。 白无常:“我可不喜欢吃鸭肉,鸭肉不仅嚼起来费劲,味道还腥——不然吃炸蛋吧,我拿到油锅地狱去炸一炸。” 两鬼合计着怎么煮更好吃。迎面就看见了一身黑金广袖长袍,头戴金玉冠冕的阎王。阎王旁边并肩而行的是刚上任不久的孤判官。 都说孤判官是阎王爷到凡间历劫时的好兄弟,对阎王爷有救命之恩,死后到地府才被提拔为判官。 但地府的鬼吏鬼差们私下都在传,这孤判官长相妖艳,虽是个男子却比大部分女子还要貌美,天天跟阎王爷出双入对的,怕是身份不单纯啊。 但这些鬼只敢在私下说说,在孤判官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一个个毕恭毕敬的,就怕得罪了他,被穿小鞋,最后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阎王在人间历劫时,黑白无常就常到他们面前晃悠,所以在上面就与孤判官交情不错。如今孤判官刚入地府,他们也是为数不多能说得上话的。 “这是什么?”孤判官指着黑蛋询问。 白无常连忙回答:“是鸡蛋……也可能是鸭蛋。” 孤判官伸出手掌,在蛋壳上拍了拍,里面发出清脆的回声,他断言道:“里面的东西应该快成型了。” 白无常顿感失望,炸蛋的计划看来是泡汤了。 他眼珠子一转,对两人说道:“不如卤一卤当活珠子吃吧。阎王爷、孤判官,要留下来尝尝吗?” 说着,他朝黑无常使了眼色,用眼神示意黑无常把蛋从地上拿起来。 黑无常接收到信号,两手并用,要将蛋捧起来,可脸都憋成猪肝色了,都没能成功。 “咋回事?”白无常不解的问。 “拿、拿不……不动。”黑无常无奈的搓搓手。 白无常一脸狐疑,拨开黑无常,伸手去拿蛋。结果这蛋重如千斤,任白无常怎么变换姿势都拿不起来。 “我就不信了。”白无常往手心“呸呸”两声,用上全身的劲,准备再试一次。 第52章 “别费力气了。”阎王出声阻止,他解释道:“这颗蛋里面积满气体,别看它小,其重量三只鬼合力都抬不起来。” “啊?” “这是地胎,几百万年结一次,这次倒给你们遇上了。”阎王的眼睛可以看穿地府的一切,他一下就看到了黑蛋的本质,透过蛋壳发现里面蜷缩的婴儿。 “你们好好养着,这蛋有辟邪驱魔的作用,在这黄泉河畔立着,正好可以震慑不老实的鬼怪。” “好的好的。”白无常低头哈腰的模样十分狗腿,“不然阎王爷您给这颗蛋取个名字吧。” 阎王看向身旁的孤判官,柔声道:“正言,不如你取个名字吧。” 孤判官也不推辞,思索几秒就道:“既然它有辟邪驱魔的作用,还那么重,不然就叫他辟重吧!” “啊?什、什么种……”白无常傻了眼。 “咳。”孤判官也觉得这个谐音不太妙,轻咳一声,改口道,“那叫曲沉吧,弯曲的曲,和‘驱’谐音。” 白无常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忙拍手叫好:“好名字好名字!” 地府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曲沉蛋”越变越大,也越来越黑,黑白无常经常回去敲一敲、摸一摸,终于有一天——蛋壳碎了。 “我只是轻轻的……”白无常很心虚,这可是阎王爷叫孤判官赐名的,四舍五入就是阎王赐名的蛋,要是坏了,阎王会不会一气之下把他丢到油锅地狱炸呀。 黑无常凑上去看裂缝,随后惊喜的呼喊:“快、快来、看!” 透过蛋壳缝隙,只见一个肉乎乎、胖嘟嘟的婴儿蜷缩成一团,正酣睡着。拇指还塞在嘴里,一动一动的吮吸,像在梦里吃到了什么美味。 “他是白的欸。”白无常语气也带上欣喜,他还以为这里会生出一个煤球一样黑的孩子呢。 地府向来只有死没有生,从没有鬼想过,会有生命降生在地府,这个叫曲沉的小婴儿是一个奇迹。 那天,黄泉河畔排起了长队,无数鬼吏鬼差排着队想瞧瞧这颗裂了口子的蛋。 * 很快,几百年过去,曲沉从一个小婴儿变成了少年。 这个蛋里出生的孩子没有表现出什么特殊能力,平庸的令鬼叹息。 平庸也就算了,他还干啥啥不行,不管鬼吏们怎么教,这孩子就跟缺了根筋一样,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刚开始,曲沉被带去阎王殿里,跟判官们学习怎么审判阴间的幽魂。 没学几天,曲沉就说自己已经学会了。他上任的那段时间,无数鬼魂被判到地狱道、饿鬼道去。诉状递到阎王手中时,阎王看的拳头都硬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全是曲沉的手笔,好几位判官忙前忙后收拾烂摊子,曲沉也被一脚踹出阎王殿。 接着又去了轮回司抄写生死簿,本想着这是个不用动脑的活,只要把内容抄对了就行。曲沉也没有出现什么抄串行,抄漏了等情况,大家都挺放心。 谁知抄了三天,曲沉抄着抄着睡着了,把一整瓶墨汁打翻,十几本生死簿当场报废了,只能连夜让数十名鬼吏加班加点的,重新誊抄补救。 后面又经历了放跑恶鬼,掉进忘川河,偷喝迷魂水等乌龙,地府再也没有一个地方愿意让曲沉去当差了。 最后阎王大手一挥,命曲沉到奈何桥上去帮孟婆打汤。还特别警告,不许偷喝,不许往汤里掺其他东西,不许骗地府鬼吏喝…… 孟婆心肠软,接纳了这个孩子,曲沉这才有了去处,成为一只打汤小鬼。 他在孟婆身边打了几百年的汤,突然有一天,一只意想不到的鬼来到他们摊前。 “不要葱花,谢谢。” 曲沉揉了揉眼睛,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面前的鬼不是别的,正是阎王殿大名鼎鼎的孤判官啊。 “是不是搞错了?”曲沉问两边都黑白无常。 黑无常摇摇头,白无常终日要笑不笑的脸,这次崩直了。 “没错。”回答的是孤判官,他嘴角一勾,吊儿郎当的说,“回人间潇洒潇洒。” 目送着黑白无常和孤判官走向轮回台,曲沉问旁边的孟婆,“婆婆,我也可以去人间潇洒潇洒吗?” 婆婆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傻孩子,在地府任职的鬼,是不能投胎的。” “那为什么孤判官可以?” “那是特殊情况。” 曲沉更好奇了:“什么特殊情况?” “‘人死’并不一定‘债消’,上一世欠下的债,总要在某一世偿还的。鬼吏不再入轮回,但前提是阳间的债都还得清了,如果没还清的话,就得再回去,下世没还完,下下世继续,轮回到还完为止。” 曲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更加好奇阳间的事了,“那我可不可以也去还债啊,我也想去阳间。” “傻孩子,你生来就在地府,哪会有阳间债呢。乖乖打汤吧。” 不能去阳间玩,曲沉很失望。某日,他遇上了黑白无常,就从他们那边打听孤判官的事情。 “他呀,欠了别人桃花债,桀桀桀~” “什么是桃花债啊?” 白无常在他旁边笑嘻嘻的说:“你还小,等以后长大就知道了。” 没人愿意告诉他,曲沉就抓心挠肝的想上去玩。 有一日,他看见了阎王。他很久没看见阎王了,从孤判官走后,阎王就不再出阎王殿。 第53章 阎王很不太开心的样子,板着一张脸,曲沉有点怕他,就躲在了奈何桥的木桩后面。 阎王去看了因缘镜,看了特别久,也不知道都看了什么。曲沉爬到了高处,从上面可以俯瞰到因缘镜的一部分。 他从因缘镜中,看到了个很像孤判官的人,只是镜中孤判官变小了,是个少年模样,和他差不多高。 很快,孤判官身边多了很多人,他们说说笑笑的。阎王伸出手来,想触碰镜中的孤判官,手刚触碰到一角,镜面就像水波一样荡开。 曲沉看看镜面,又看看阎王,突然无师自通了。 原来阎王喜欢孤判官啊! 他就像发现惊天大秘密一样,捂着嘴偷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下面发生的事情。 曲沉发现,孤判官只要跟其中一个少年亲密一些,阎王就会脸色铁青,甚至会故意触碰镜面,让画面荡开,模糊不清。而只要孤判官一个人时,他又会露出曲沉看不懂的表情,想要伸手,又会悻悻收回。 整整看了一天,曲沉才回到孟婆身边,假装无事人一样打汤。 “你跑哪去了?” “嘻嘻。”曲沉笑而不答,他才不跟别人说自己发现的大秘密呢。 第32章 前传:前尘往事皆因果(1) 近些日子人间烽烟四起,很不太平,每天都死很多人。地府内,押送鬼魂的鬼差脚步都快了不少,就连曲沉打汤的动作也比平时利索许多。 “曲沉,交代你个活,桀桀桀~”一个熟悉的尖细声音喊道。 曲沉将头从舀孟婆汤的缸里抬起来,果然看见白无常那张惨白的,吊着长舌的死人脸。 “你舌头伸那么长干嘛,是不是想偷喝我的汤?”曲沉一脸戒备的眼神看着白无常,右手还捂着缸口。 “……”白无常的眼珠一翻,两眼只剩下眼白,“谁要喝孟婆汤,我来喊你干个活。” 居然还有鬼主动找他干活,曲沉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活啊?” “去人间勾个魂。” 一听到“去人间”曲沉眼睛都亮了,他丢下捞汤的勺子,也不管去哪勾,怎么勾,就兴奋的嚷嚷:“我要去我要去。” 白无常被吵的烦,出声叫他消停些,随后开始吩咐勾魂的事情。 “你要勾的人名叫孤长生,这张纸条上写了他的所在地和死期,你一定要准时准点的把魂勾走,别弄错了时辰,记住了没。” “记住了,记住了。”曲沉激动的捧过纸条,这张纸条可是他出地府的凭证,他终于可以上去人间瞧一瞧了。 “对了,你这次去的地方刚好是孤判官的故乡,你早一日动身,到那儿后,先将这个包袱交给他。” 白无常将一个小包袱系在曲沉肩上,还警告道:“这是阎王吩咐的,你别搞砸了,也别把东西打开,万一坏掉了……哼哼,就把你放到油锅地狱炸。” “哦。”曲沉满脸写着无所畏惧,每次都威胁要炸他,也没见哪次成功的。 “那就把你关起来,再不让你去人间了,桀桀桀~” 这话显然威胁性更大,曲沉赶紧立正站好,保证道:“我肯定把东西完好无损送到孤判官手中。” “勾魂也要认真点,知道了没?” “知道了。” 曲沉踏上了心心念念的阳间路,他发现阳间可比阴间亮堂多了,也广阔多了,到处都是人,太神奇了。 他一路走走停停,很快就来到了孤判官的院子。 孤判官还是和记忆里一样,喜欢躺在躺椅上,手中不停盘着一串铜钱串儿。只是喝了孟婆汤的鬼没有记忆,现在的孤判官也不记得他了。 “你是哪来的小鬼。” “地府来的。” “来干嘛?” “来勾魂的,还有送东西。” 曲沉将小包袱摘下来,送给失忆了的孤判官。他一路上可小心了,都没让小包袱磕到碰到,也没有打开,偷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失忆了的孤判官更加平易近人,他收下包裹就请曲沉喝酒。 曲沉没有喝过酒这种东西,第一次尝到味道就上瘾了,捧起杯子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孤正言十分纳闷,他见这个小鬼年纪不大的样子,特地拿了兑水的白酒,度数很低。谁知这小鬼喝了一杯后,直接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就喝那么一点,怎么醉成这样?孤正言无奈扶额,早知道不给他喝了,不知道醉了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喝醉的曲沉很老实,趴在桌上一睡就到第二天。 “喂!醒醒。”孤正言拍着曲沉的侧脸,提醒道,“你不是还要勾魂,别误了时辰。” 这只小鬼居然醉成这样,这让孤正言后悔极了。阴间勾魂是一刻不能耽误的,万一因为这个酒误了大事,他可就罪过了啊。 曲沉迷迷糊糊的醒来,脑子还不是很清醒:“孤判官,我不要抄生死簿了……” “小鬼,赶紧勾魂去。”孤正言没有深究他话里的信息,推着他的身子催促着。 听到“勾魂”二字,曲沉猛地抬起头来,“对,我要勾魂!” 他飘出了门,头也没回,孤正言头疼不已的跟上了。 小鬼飘的很快,加上魂体什么都能穿,畅通无阻,一会功夫孤正言就跟丢了。 孤正言呼了口气,现在这个处境也无他法,只能祈祷这个小鬼只是表面看起来不靠谱吧。今天正是孤君亦的大喜之日,这时辰再赶过去,怕是要错过拜堂了。 第54章 曲沉脑子晕乎乎,还没忘记要勾魂的事情,直直的朝勾魂的地点飘去。 这个地方好热闹啊,到处都是红色的。 “啪啪啪啪——”突然响起的爆竹声吓了曲沉一大跳,他哪里听过这种声音,只感觉有危险,捂着耳朵飞快往屋子里钻。 屋子里占满了人,曲沉飘往高处,寻找自己要勾的目标。 要勾的魂叫什么名字来着?叫孤……。 “孤君亦,我对不起你。”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女子跪倒在地上,哭着朝对面身着红衣的男子喊。 曲沉脑子接触到关键信息,孤……君亦! 对!要勾的就是孤君亦。 他眼睛一亮,将勾魂锁套住了红衣男子,锁住男子的魂魄往外拽。 孤君亦只觉得突然之间浑身冰凉,紧接着,他看见自己的身体缓缓瘫倒在地,面无血色。 “君亦!”年迈的孤长生发出悲鸣,接着往后一栽,竟是昏死过去了。 爷爷!孤君亦想去搀扶,手却穿过了孤长生的身体。 整个大厅乱成一锅粥,有人扶着孤长生回房,有人抬起孤君亦的尸体,有人抓住了狼狈不堪的新娘……这场婚礼最终成为了一场闹剧。 孤君亦恍惚的站在原地,任由无数人穿过他的身体。没有人看得见他,也没有人听得见他的声音,他就这样突然的死了,从这个世界抽离出来了。 忽然有一双手拉住了他,他转过头,对上了一双迷蒙的黑亮眼珠。 这是一个少年,年纪不大的样子,身高也只到他的胸口。 他顶着一头乱发,眼神恍惚又迷离,说话时无意识嘟着嘴,声音还有些奶,“抓、抓到啦。” “你是谁?”孤君亦尽量压低声线,想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像冷冷逼问。 少年却没有回答,一头扎进他怀里,环住他的腰,嘟嘟囔囔:“你要、跟我、走。” 孤君亦身子一僵,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推开这个唐突的拥抱。 也许是因为少年看起来喝醉了,也许是因为少年的怀抱过于柔软,也许是因为……他有一瞬间失神。 第33章 前传:前尘往事皆因果(2) 酒醒后的曲沉还有些懵逼,歪头打量了一番面前高大挺拔的红衣男子。 “你是谁啊?” “……”孤君亦被莫名其妙勾了魂,还被勾魂锁绑缚住,强行拽着来到树林间。 这少年踉踉跄跄的找了棵树,在树下用落叶堆出一个窝,缩在窝里睡觉。任孤君亦怎么喊都没反应,他想离开又挣不开身上的锁链。 等了半天,这少年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问“你是谁啊”。 孤君亦觉得自己应该气愤,可面对少年那双清澈单纯的眼眸,他竟气不起来。 “我叫孤君亦,是你将我带到这儿的,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孤君亦耐心着性子道。 听完话,曲沉过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呀,看来我真的勾到魂了,不是做梦呢。” 孤君亦抬眸凝视着他,眼底满是探寻之意。 “是这样的,我是地府上阳间勾魂的,你已经死了。”曲沉直言不讳的说道。 “我为什么突然死了?”孤君亦就算不清楚地府勾魂的规矩,也知道死必须有个死因。 一直以来他身体都不错,每日习武健体,被勾魂前身体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不应该无缘无故猝死才对。 “这个……”曲沉低着头思忖,他出来前瞄了一眼生死簿,但没看仔细,也不知道要勾的人是怎么死的。 反正在他认知里,只要记住时间地点就可以了,死因啥的是判官该考虑的事情,对勾魂的鬼差来说,并不重要。 “这个……你到了阎王殿,判官们会告诉你的。”曲沉不好意思明说自己不知道,就找了个理由搪塞一下。 孤君亦没往勾错魂这方面想过,在他认知里生死是件大事,阴间勾魂必要谨而慎之的。 因此他心里虽然不解,但人死不能复生,深究死因也没有意义。 事已至此,他也坦然接受自己死亡的命运。只是心中牵挂着爷爷,不能再看一眼的话,怎么能安心投胎。 “能让我再回去看一眼吗?”孤君亦说出请求。 曲沉迟疑片刻才道:“照理说,黄泉路是不能往回走的……不过呢,到地府后可以上望乡台,在那里最后看一眼阳间挂念的人。” “好。”孤君亦淡淡回应。 他本以为死后到阴间是分分钟的事,可万万没想到,少年竟然牵着他在阳间逛了一天,从孤庄一路走到附近城镇。 孤君亦实在没忍住,出声探问:“什么时候能到地府?” 走在前头的曲沉转过头来,一脸纠结的表情,半晌才闷闷地说:“我、我迷路了。” “什么时候迷路的?”孤君亦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这个少年莫非是刚上任不久的小鬼?勾个魂都能迷路。 “出了树林就……”曲沉的声音越来越低。 孤君亦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无力感,迷路还逛了一天,如果他不出声,这少年是不是都不打算坦白。 “你仔细想想,上来时怎么走的?”孤君亦轻声引导。 其实来回的路并不是同一条。来时曲沉从地府出来,就走的阳间路到孤庄。勾魂回去,鬼魂得走黄泉路,所以得先下去阴间。他现在就是找不到阳间下去阴间的通道了。 第55章 曲沉把实情告诉孤君亦,孤君亦叹了口气,“这样瞎找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原地休息,看能不能遇上可以问路的鬼神。” “嗯嗯。” 无处可去的两鬼靠在城墙边,孤君亦心里牵挂爷爷,若有所思的出神。 曲沉则是东张西望,被这城里的稀奇玩意吸引了注意力。要不是他还有点职业操守,早就撇下孤君亦,在城里四处飘荡了。 “要不……你去玩?”孤君亦被旁边躁动的曲沉撞了好几下,无奈提议。 曲沉收起视线,装模作样的抱胸道:“我可是有要职在身,怎么能擅离职守呢。” 说着还话锋一转,板起小脸,审视孤君亦道:“你这样煽动我,是不是想逃走啊?” “……”被倒打一耙的孤君亦扶额,提议道,“不如我跟你一起逛逛?” “好耶好耶!” 算说起来孤君亦也好久没来过城镇了,他模糊的记得,很小的时候爹娘带着他来过一趟。他坐在爹爹的肩上,两只手被爹爹紧紧牵住,娘亲扶住他的后背,眉眼弯弯的对他笑。 走着走着,他注意到路边一个杂货摊,摊上插着一个拨浪鼓…… 失神了半秒,一双不大的手握住他的手,将他往另一边拉。 “好香呀,是甜甜的味道。”曲沉兴奋的循着味道飘去。 孤君亦刚变成鬼不久,并不习惯飘着走,只能快步跟上。 停到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前,那一串串挂在架上的冰糖葫芦,看起来颇有食欲。每颗山楂都圆润饱满,红艳艳的,外面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衣,糖衣烤的微焦,散发出香甜可口的气味。 曲沉对着冰糖葫芦直流口水,当鬼几百年哪见过这玩意啊! “我要吃!” 要吃孤君亦也没办法,死都死了,还怎么给他买。 一般来说,除非祭祀,鬼是吃不到人间食物的。曲沉试了各种办法,都没法碰到冰糖葫芦,眼巴巴的望着糖葫芦的眼神,好笑又可怜。 孤君亦竟生出想摸摸少年发顶的冲动,他轻咳了一声,温声道:“我知道一个地方肯定有吃的。” “真的吗?”曲沉凑到孤君亦面前,黑眼珠里盛满期待。 孤君亦稍微退开一步距离,点头回应。 “快快带我去。” 孤君亦就带着曲沉去到一处陵园,这是某个大家的宗祠,临近鬼节,宗祠内点满蜡烛,香火缭绕,供桌上猪头、鸡鸭、糕点、水果,一应俱全。 “哇!”曲沉对甜食,看到供桌上的糕点糖果都走不动路了。 孤君亦拉住曲沉伸向糕点的手,提醒道:“这是祭拜先祖的,你要问过人家才能动嘴。” 曲沉吐吐舌头,朝宗祠上百个灵牌拜了拜。宗祠没有其他鬼魂出现便是应允了,曲沉心满意足的吃了个肚儿圆。 天色已晚,夜市开始。 顺水而下的河灯照亮了半边天,舞龙舞狮的表演热闹有趣,商贩们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人们成群结队在夜市嬉戏打闹。 曲沉也觉得很有趣,自己玩的不亦乐乎,甚至把看守孤君亦的“重任”抛在脑后。 孤君亦不远不近的跟在少年身后,只要少年一回头就能看见他。 第34章 前传:前尘往事皆因果(3) 在城镇里玩了三四天,他们终于遇上了一个同样押送鬼魂回去复命的鬼差。曲沉临走前还有些恋恋不舍,那表情明显是没玩够。 走尽黄泉路,曲沉遵守约定带孤君亦上望乡台。 望乡台上,孤君亦看见了缠绵病榻的爷爷。老人从梦里咳醒,颤巍巍的伸出手,声音沙哑的几乎听不清说些什么,只能依稀从口型辨认说的是“水”。 可老人身边没有半个人服侍,枯瘦的手举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无力的垂落下来。 登上望乡台的鬼,只有即将投胎的才能看见家乡,曲沉莫名见孤君亦双膝跪地,朝着虚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孤君亦头抵脚下的石板,久久没有起身,曲沉有些不知所措,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在给鬼魂递孟婆汤时,见多了哭天抢地的,默默垂泪的,怅然若失的,他都没有太大感觉。可这次可能是跟孤君亦待了挺久,彼此有些熟悉了,竟替他难受起来。 他本想学婆婆说些劝人看开,释然的话,话未出口,孤君亦抬起头来,起身走下望乡台。 将孤君亦送到阎罗殿前。从这进去后,判官会以此生善恶为评判标准,决定下一次投胎该去往何处。 曲沉有些不舍,他低着头说道:“里面的判官我都认识的,我叫他们给你安排个好胎。” 孤君亦没有出声道谢或者拒绝,他定定的看着曲沉,良久,伸出手,将这个少年搂入怀中。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只是想着都要走了,以后就不记得这个少年了,为什么不能在分别前抱抱他呢。 曲沉从最初的怔愣后,反应过来也回抱过去。他将头埋在宽阔的怀抱中,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等我以后再去人间,就去找你的转世,我们还在一起玩。” 孤君亦闭上眼,低下头嗅闻少年柔软的发丝,嘴唇擦过发丝时。他突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情愫—— 这多像一个偷来的吻啊。 拥抱分开后,曲沉目送着孤君亦一步步踏上台阶,心里十分不舍。 第56章 他在地府待了好几百年,第一次玩的那么开心。鬼吏鬼差们从不陪他玩,还会故意逗他耍他,没有一个鬼像孤君亦这样对他,他多想跟孤君亦做好朋友啊。 如果求求阎王爷,孤君亦会不会也变成鬼差,陪自己打汤呢?曲沉这样想着。 “曲沉,你这颗王八蛋!”一个暴喝声远远传来。 白无常飘的很快,一下就出现在曲沉面前。刚打照面,举起哭丧棒就往曲沉后脑勺重重来了一下。 曲沉被打的眼冒金星,蹲下来抱着头,本来就因为分别积攒着委屈,这下终于找到宣泄口了。他一仰头,哇哇大哭起来。 白无常这一下虽然痛,但对鬼差来说造不成半点伤害。他本就快气炸了,又被这恼人的哭声一激,又想再往曲沉头上多来两下。 “别、别打,都、都哭、了。”黑无常连忙拉住要上前的白无常。 “哭,你怎么有脸哭,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白无常指着曲沉,怒不可遏的咆哮。 曲沉将身子缩起来,有些不解又有些害怕。以前他调皮或者做错事的时候,白无常也会指着他骂“笨蛋”、“傻蛋”、“糊涂蛋”。可这次明显不同,白无常太凶了,似乎恨不得用哭丧棒把他脑袋砸开花。 他绞尽脑汁想自己又做错什么了,明明有把包袱好好送到孤判官手中,还准时把魂勾走,带回来了。他只是路上迷路了而已,为什么这样凶。 “要不是孤判官传信给我,我都不知道你把生人的魂给勾了!这样重大的疏漏,要是被阎王知道了,十个你都不够死的!” 生魂要是提前被送入轮回,与其后续有关的人或事就会乱套,很多人的三生石刻会因此改变,生死簿上也会出现一堆错账。这种错误还会一直延续到后代,直到最后一个与他有关联的人死去。 曲沉听得一抖,终于知道为什么白无常会这样生气了。 “孤君亦呢?进殿了没?” “进……进去了。” 黑白无常顾不得多说,很快飞进了殿中。 所幸阎王殿每日进入的鬼魂很多,并不是一进殿就能开审。负责孤君亦这批鬼的判官与黑白无常交好,黑白无常进去后悄悄托关系,找到登记的册子。将孤君亦的名字从册子上抹去,确保安全后,他们将鬼魂偷偷带了出来。 在头七前将魂送回去,就还有补救的可能。 白无常心里盘算着,只要让曲沉把魂送回,再许一些好处给勾错魂的鬼,那样曲沉与这鬼的因果就能抹平,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不再有牵扯。 这次的失误也会烂在他们的肚子里,不会再让任何人知道。 “你叫孤君亦是吧。”在殿外的角落,白无常停下脚步。 他不欲与这个年轻人多说,就担心说多了沾染上其他因果。但事关曲沉,又不得不多嘴说一声。 孤君亦知道他并不是单纯询问,静静等着后续。 白无常隐掉关键信息,挑拣着说辞。他得让说出来的话既不显得咄咄逼人,又有让人屈服的强硬。能直接把人打发了,又不让人觉察出吃亏。 “你暂时不用投胎了,带你来的小鬼会送你回去。你下辈子是富贵命,前提是不泄露半点阴间的事。记住!这次的事不论人鬼都不可以告诉,听明白了吗?” 孤君亦何等聪明,从进殿后,判官、鬼差的奇怪举动,加上这番敲打加利诱的说辞,他已经大概猜出是什么情况了。 无非是地府勾错了魂,想打发他回去罢了。 他没有气愤,竟还有些莫名的开心,不是能继续当活人的开心,而是…… 原以为进了那个门之后就再也看不见少年了,而现在少年还会再将他送回去—— “咳咳,听明白了没有?”白无常板起脸,有些色厉内荏的再问了一遍。 他们地府当差是很忌讳和活人有牵扯的,这个年轻人最好能识相一点,否则……否则他们就有难了。 唉~ “嗯。”孤君亦微微点头。 黑白无常瞬间喜形于色,又立马收敛回来。 “那你去吧,那小鬼就在外头。” 曲沉蹲在殿门口忐忑不安,他深知自己错了错事,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抹红袍鬼影出现在他跟前,他惊喜的抬起头来。 那张俊脸上没有责备,有的只是见到少年后,不由露出的浅笑。 第35章 前传:前尘往事皆因果(4) “到啦,这次没有迷路了。”曲沉指着刻着“孤庄”二字的石碑。 孤君亦淡淡点了点头,到了这里,也就意味着曲沉的任务快结束了。 “你不开心吗?”曲沉不解的问。可以回到阳间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吗,为什么在孤君亦脸上看不见一点笑容。 “没有。”孤君亦毫不犹豫的否认了。 曲沉认真的盯着孤君亦的脸看,企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点端倪。可是孤君亦总是一张面瘫脸,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他看了一会儿,始终看不出什么差别。 “可能是我看错了。”曲沉挠了挠头。 这次确实很顺利,从地府到孤庄不到半天的时间。曲沉叽叽咕咕了一路,孤君亦就耐心听着,听他讲地府里发生的有趣故事。 不放心的黑白无常一路尾随,听曲沉跟倒豆子一样,把地府的事说了一遍,白无常牙关都要咬碎,如果不是黑无常拦着,他都想提着哭丧棒上去敲鬼了。 第57章 孤判官在信里特别提到,最好让曲沉亲自送回去,再好好道个别,提出补偿的措施,补偿的内容必须是短期就能实现的。这样结束后,他们俩不再相欠,此事才算真的了结。 地府的鬼吏鬼使最怕沾染因果,地府有一条规定:鬼吏鬼差不可掺和阳间的人或事。这规定不仅为了保护活人,更是为了保护鬼众。 有了因果就得入轮回,一世能还清还是好的,就怕没还清,又沾染上其他因果,就得一世又一世,无穷无尽、没完没了的受轮回之苦。 地府的鬼众们最不理解的,就是人世间的痴男怨女们,他们随意就能用“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来证明当时的感情。甚至有些人还会哭着喊着着要永世纠缠,永世相欠。 在白无常看来,永世还债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能够超脱七情六欲,留在地府,才是最幸运的。 因此,他不愿曲沉和这个年轻人多牵扯,他们最好从此一刀两断,年轻人继续过他的阳间日子,曲沉继续当他的打汤小鬼。 见曲沉和这年轻人亲密无间的样子,白无常抓心挠肝的难受。他恨不得一个箭步把年轻人塞回身体里,再一个飞踹把曲沉踢回地府去。 黑无常按住白无常蠢蠢欲动的拳头,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都已经走到这了,再忍忍就到了。 孤君亦生魂离体后,尸体就由孤判官带走保管起来,因此,他们得横穿孤庄,进入别谷门。 来到荒无人烟的坟山,密密麻麻的坟头就跟土地长了一颗颗小疙瘩,曲沉落到地上,好奇的打量每块墓碑上的字。 他上次穿过坟山是半空飘过去的,天还黑着,根本没仔细看,没想到有些墓碑刻的字还挺有意思。 看着看着他爬上了一个耸立的土丘上,放眼望去,坟山的全景收入眼中。 “孤君亦,你快上来。”曲沉突然压低声音催促。他看见不远处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孤君亦见到那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孤绪?” 曲沉并不认识孤绪这个名字,只看那人不断摆弄着,一沓接一沓的黄符不要钱似的乱飞,手中木剑舞的虎虎生风,地上还放着几个碗,碗中盛满黑褐色的液体。 他觉得有趣,拉着孤君亦往那个方向跑。 “咱们去瞧瞧。” 靠近孤绪后,曲沉皱眉捂着鼻子,空气中血腥味太重了,越靠近越有一种说不清的阴寒感。 正常来说鬼是不会感觉寒冷的,而孤绪那边传来的阴寒感令曲沉不由打了个哆嗦,直觉很不舒服。 他们找了个稍高一些的位置趴着,微微抬起头来,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幕。 孤绪浑身的血管暴凸,爬满了裸露出来的皮肤,就连下颌骨、下巴等位置也均被乌青的血管爬满。 他端起地上的碗,将里面的液体大口含在嘴里,接着朝木剑上用力一喷,木剑瞬间被斑斑点点的液体打湿、浸透。 剩下的几碗液体被孤绪淋在泥土地面上,黢黑的泥土如同海绵,将褐红色液体一点点吸收殆尽。 接着他像终于完成某种仪式一样,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他抬起头后,张开嘴,状若癫狂的大笑。 “慧娘,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和孩子报仇了,我让全村的人都给你们娘俩陪葬。” 曲沉捂住嘴,五官扭做一团。不是害怕,而是看到孤绪口腔牙缝间粘着的红色粘稠液体,恶心的想吐。 孤君亦的注意则落在了孤绪的话上。他眉心一跳,内心有些复杂。 莫非慧娘被村民们弄死了? 他与慧娘没见过几次面,完全是因为儿时的婚约才被凑到一块的。谁能料到慧娘成亲当日会跪在他脚边,请他成全自己和孤绪。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勾走了魂。 在村民眼中,整件事就是慧娘不洁,怀了别人的种,还在拜堂时扯下盖头,当着全场宾客的面说出实情,让新郎一家难堪。最后,气死了新郎,致使新郎爷爷病情加重,昏迷不醒。 这每一件事,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天理难容的存在,何况在孤庄这种思想保守,人与人之间联系紧密的地方。 孤绪与慧娘,男未婚、女未嫁,如果真的心意相通,孤君亦大可取消婚约,成全他们。 可他们偏偏要偷偷摸摸,暗度陈仓,到大婚当日,闹出这样难以收场的局面—— 孤绪现在口口声声念着“慧娘”的名字,不仅不深情,反而显得虚伪又可笑。他可以找孤君亦摊牌,可以去慧娘家求娶,甚至可以带慧娘私奔……可是他都没有——害死慧娘和胎儿的,不是别人,是他的自私和懦弱! “他到底在干什么?”曲沉眉头都皱紧了。 孤君亦摇了摇头。 一个是没见过世面,啥也不懂的小鬼。一个是不曾接触过修炼之道,毫无修为的幽魂。他们并不清楚,孤绪歪打正着,召唤出了千年难得一遇的僵尸王——不化骨。 泥地中探出一只枯瘦的绿爪,紧接着大地开始震颤,绿爪所在的地面迅速开裂,像地里有东西迫不及防要破土而出一般。 孤绪面上从震惊转化为狂喜,他拔起插在地上的木剑,退后了几步,等待地下的东西现身。 别谷门中,孤正言正躺在摇椅上假寐,他猛地睁开了眼—— 第58章 黑白无常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不对,黑无常急的都不结巴了,朝着曲沉的方向大吼:“快跑!” 曲沉和孤君亦面面相觑,不敢逗留,爬起来就往回跑。 孤绪看见孤君亦的背影,眼中迸发出凶恶的光芒,就是这个家伙抢走了他心爱的女人! “快出来吧。”孤绪怒吼一声,“快出来吃了孤君亦!毁灭这里!” 不化骨冲出了地面,那是一具二米多高,皮肤绿到发紫的僵尸。身上穿着一件深紫色官服,官服上布满一道道口子,像被利器划出来的一般。它的脸没有五官,准确的说是五官被划烂了,整张脸皮肉翻卷,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来。 孤绪被这可怕的一幕吓得站不稳脚,用木剑抵住地面,才勉强不让膝盖跪下。他本以为召唤出来顶多是只绿僵,可这个威压显然超出了绿僵的范畴。 “你、你你……”孤绪声音不断颤抖,脑海一片空白。 他本打算操控着僵尸到村里闹一闹,好让那些村民们不敢找他麻烦,可万万没想到,居然召唤出一个他完全控制不住的存在。 不化骨根本不在乎面前的人想说什么,刚刚品尝到的血液太美味,他忍不住想再尝尝这种味道了。 下一秒,孤绪的半个脑袋被一口咬掉。那张嘴足有十几公分宽,密密麻麻的牙齿整齐排列,拥有着令人胆寒的咀嚼力。 孤绪连痛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这样死了。不化骨很快吸干了他的脑髓,并没有去碰其他位置,因为他闻到了很多鲜美的味道,就在不远的村子。 曲沉看到了这恐怖血腥的一幕,脚下的步子踉跄了一下。黑白无常也露出惊恐的表情,这样的僵尸一现世,人间得死多少人才能罢休。 “是不是得通报阎王啊?”白无常急的团团转。 黑无常说话都利索了不少:“要、通报!” “那老范你快回去!” “你、回去!” 他们两谁也不愿意当先走的那个,可是情况不容乐观,根本没时间让他们推搡了。不化骨朝他们的方向飞过来,直直朝曲沉他们扑去。 “妈呀!”白无常吓得六神无主。 不化骨喜食活人脑髓,对魂魄也不挑剔,它感觉到了孤庄中大量活人气息,循着气息过来,曲沉在它前往孤庄的必经之路上,没有理由不吃上一口。 曲沉只感觉有个黑影迅速逼近,一股阴寒彻骨的气息直充头顶。 一声从未听过的啸声在头顶炸响,那是不化骨的叫声,像某种不知名野兽的嘶吼。 紧接着,有一只手用力将他扑倒,一个身躯将他死死压在地面上,他面朝土地,吃了一口泥。 是刚刚那个怪物吗?他是不是要吃我了!曲沉牙关打颤,紧闭双眼,浑身肌肉崩的死紧。 可意想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听到了痛苦到极致的呻吟和急促混乱的喘息声,压住自己的身躯在剧烈颤抖,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袭上心头,曲沉艰难转过头,看清了压在背上的孤君亦那张惨白无血的脸。 第36章 前传:前尘往事皆因果(5) “你们快跑!” 黑白无常冲上来对付不化骨,可尽管他们疾速赶来,依旧没能阻止不化骨一口撕下孤君亦肩上一块魂体。 灵魂的撕裂没有一滴鲜血,却比肉体的损伤要来的痛苦一万倍。 白无常瞄了一眼浅淡了不少的鬼魂,心里说不上的滋味。在如此巨大的死亡威胁下,这个年轻人为何能做到将曲沉护在身下? 不化骨的怒吼声震耳欲聋,他没有精力深思,全力投入到与不化骨的打斗中。 曲沉从惊颤中回过神,立马翻过身,将护住他的孤君亦搂在怀里。他不敢多看孤君亦的肩膀,爬起来将其胳膊挂在肩头,深一脚浅一脚的拖着寻找安全的地方。 他从未见过不化骨这般恐怖的存在,这比地狱里那些恶鬼还要令人恐惧。第一次直面如此巨大的威压,尽管知道那东西暂时不会追来,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打颤,好几次差点跌倒。 孤君亦的意识恍惚,肩膀处传来的灼痛感令他提不起丝毫力气,他可以明显感觉到曲沉的颤抖。这还是个只到他胸口的少年,身体那么软,力气也不大,明明都要支撑不住他的重量,可拽着他的手却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 曲沉咬紧了牙关,不肯发出声音,但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大颗大颗掉落。 终于他忍不住了,一边号啕大哭,一边拖着孤君亦死命逃。 “呜唔唔唔——” 孤君亦听着这哭声,感觉心脏的位置揪成一团,他不喜欢看少年哭。他想开口叫少年别怕,可以丢下他自己跑的,却连张口的力气也没有。 “呜唔唔——你不要死,呜呜呜——” 曲沉哭的一抽一抽的,上气不接下气,尤其是感觉扶着的孤君亦越来越透明,越来越轻。 他很害怕再这样下去,孤君亦会彻底消失。 孤正言刚到坟山就听见小鬼在鬼哭狼嚎,在小鬼肩上是一身喜服的孤君亦,看起来情况很不妙。 更不妙的是黑白无常,他们被不化骨挠了好几下,魂体也受到了不小的损伤。白无常都想逃回地府,结束战斗,可是他们一走,曲沉或者孤庄的普通村民势必或有危险。 第59章 “老范!”白无常尖叫一声,黑无常堪堪躲开掏向心窝的利爪,被一记猛踹击中腹部飞了出去。他脸着地,撑起圆胖的身体想要爬起,试了几下都没能成功爬起来。 见此情况,孤正言不敢耽搁,朝打斗的方向飞去。他在半空撒出一把符箓,符箓飘向不化骨,在它四周悬浮出一圈金光。 紧接着他落在一处山坡,甩出手腕的铜钱串子,一枚枚铜板在不化骨头顶排列成一列七星轨迹,降下金光笼罩住不化骨全身。 这道金光灼烧炙烤着不化骨的皮肤,它裸露在外的青色的皮肤上,冒出“滋滋”的青烟。这种程度的灼烧伤不了不化骨的根本,反而惹怒了它。 它嘴中发出愤怒的嘶吼,那声音穿透性极强,连土地都为之震颤。接着,它挥爪握住几张符箓,符箓将它的手掌腐蚀出缕缕青烟,它不管不顾,将符箓撕的粉碎。 孤正言立于高处,看见这一幕心脏剧烈跳动,这道金光普通鬼怪照到就会飞灰湮灭,这只不化骨竟然只伤了皮毛,这到底是怎样可怕存在! 他又抛出几张符箓,符箓还未接触到不化骨,它便一爪撕碎。 起手掐诀,头顶那串铜钱旋转起来,发出利器疾速挥动的破风声,一枚一枚铜板飞向不化骨。这可以轻易割断钢铁的铜钱,只在不化骨身上留下了一条又一条细长的伤口,让那本就残破的官服被切割的更加破烂不堪。 不化骨眼珠转动着,看那被铜钱划出一道道口子的官服。新划出的口子大小,竟与官服上原本的口子大小一模一样。 不化骨虽然凭借杀戮的本能行事,但也有神志。它眼仁转向孤正言,沙哑艰涩的声音宛如喉咙中挤出来一般,每个字都念的很重很慢。 “原、来、是、你!” 紧接着他如同发怒的猎狗,龇出满嘴的利齿,狂躁的嘶吼起来。他记起来了,这是上个千年将他封印的道士啊!他要将这个该死的道士撕成碎片! 铜钱串儿飞回孤正言的手腕,他目光紧盯着不化骨的一举一动。 因为这具躯体的限制,他没足够的力量,使不出更多的招式,现在已经没有应对的法子了,这个不化骨明显不是现在的他能对付的。 不化骨愤怒到了极致,他屈膝蓄力,朝着高处奋力一蹦。 “小心!”白无常刚扶起受伤的黑无常,就看见这惊悚的一幕。 不化骨的身体硬如钢铁,一爪下去便能将活人撕成两半,现在孤判官的身体还是活人,根本抵挡不住一击啊! 眼看不化骨奋力扑来,孤正言避无可避,狼狈的闪身从坡上滚下来,他身上有几处擦伤,但也无暇他顾,一触底就连滚带爬闪躲到另一边。 他滚下的那块地面,下一秒被一块巨石砸出深坑,如果晚一步,就会被砸的粉身碎骨。 不化骨立于坡顶,阴鸷摄人的黑瞳仁睥睨着孤正言。孤正言还未从刚刚的惊险中缓过来,剧烈的粗喘着。 “王兄,好久不见。” 一道威严的声音自天地而来,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坡顶,于不化骨相视而立。 不化骨看不见五官的脸上,明显出现了怔愣的神色。 “你!” “是我。” 黑白无常看见阎王就要跪了,阎王拂手道:“这种时候还跪下干嘛,等着被掏心窝吗?” 孤正言目光落在阎王硬朗的面部轮廓上,阎王一脸寒霜,盯着对面的不化骨,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这事他会处理,我们走。”孤正言收回视线,拍了拍沾上泥土草屑的白衣,若无其事的对一旁的黑白无常道。 白无常搀扶着黑无常,见这情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阎王终于转过头来,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视线扫过孤正言时,不带半分停留。 “别在这碍事。” 这话是看着黑白无常说的,孤正言却拂袖而去。 白无常看看孤判官,再看看阎王爷,心里叫苦不迭。他牵挂着曲沉那边的情况,扶着黑无常朝孤判官的方向去了。 孤正言赶来曲沉这边时,就看见曲沉抱着孤君亦的上半身跪坐在地上。 孤君亦的魂体几近透明,尤其是肩膀的位置,已经开始消散。 “君亦!”孤正言快步上前查看情况。 曲沉抬起通红的眼眶,看见孤正言后露出希冀的眼神。 “孤判官,你快救救他!” 孤正言快速检查了一番后,表情凝重起来。这孩子没救了,不化骨扯破了他的魂体,他现如今就跟豁了口的水壶,不断向外扩散。 他倒是有个办法能减缓消弭的速度,只是…… 孤正言看向曲沉,无比庄重的询问:“你真愿意救他?” “愿意!”曲沉毫不犹豫的开口。孤君亦是为了救自己才会这样,于情于理他都愿意。 孤正言取下一枚铜钱,在曲沉的手腕划出一道口子。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曲沉的手腕开始渗血,这是一只鬼不该出现的东西。 “我会在你俩的身上使用契约术,强行将君亦的魂锁住。你等我施完法后,就问孤君亦有什么想达成的心愿。” “嗯嗯。”曲沉用力点点头。 孤君亦神志已经涣散,他知道自己要彻底消失了,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爷爷。 爷爷病的不清,没日没夜的咳嗽。 第60章 “唉~我怕是、活……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咳咳咳。” 孤君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说爷爷你会好起来的,会长命百岁的?这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罢了,爷爷最不爱听这种。 孤君亦心有戚戚,不如问问爷爷,有什么特别想见的人,特别想要的东西,特别想实现的事……他做不到让爷爷返老回童、起死回生,但他可以努力让爷爷不留遗憾的离开。 “爷爷,你有什么心愿呢?” 爷爷艰难的张了张嘴…… 现实中,孤正言施法结束,曲沉连忙问:“孤君亦,你有什么心愿吗?” 苍老的声音说道:“君亦啊,我、我就怕死……死后你孤身一人,我、我不放心,想在死、死前看见你、拜堂成亲。” 半梦半醒的孤君亦缓缓开口,声音虚弱又飘渺:“我想……拜堂、成亲……” “好。”梦里孤君亦握住了爷爷的手。 “好!”现实中,曲沉紧紧握住孤君亦的手。 第37章 前传:前尘往事皆因果(6) 扶着黑无常赶来的白无常,看见这一幕内心无比复杂。私心里他不愿意曲沉和孤君亦签下誓约。 不愿曲沉入轮回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孤君亦魂魄受到的损伤将由曲沉承受,曲沉得消耗自己的灵气来维持孤君亦魂魄不散。 曲沉才破蛋几百年,能积攒多少灵气啊,这一消耗无疑是将曲沉身体掏空。 孤正言从白无常脸上的表情,猜出了其内心的想法。他站起身来,退后几步来到白无常跟前。 “就非得让曲沉来吗?”白无常知道自己这样说太过冷血,依旧艰涩的询问。 孤正言表情淡然,他没有讲什么恩情道义,反而将白无常的私心摆在明面上:“勾错魂本是一债,现在孤君亦又因为曲沉即将魂飞魄散。如果真散了,天上地下再没有孤君亦这人,曲沉的因果该去找谁还?” 白无常面上一滞。 “难不成你要让曲沉去历劫销债?上个千年,阎王来人间历劫,连他都差点身死道消,你可是亲眼看见的。” 这番话下来,白无常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无力的垂下头。孤正言话都说到这话份上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曲沉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他依旧以跪地的姿势抱着昏迷的孤君亦。有一股能量如细流般从他的体内流泻而出,但他毫无所觉,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天空。 天上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明明还只是秋天,明明在温暖潮湿的南方,这场雪就这样突兀的下起来了。 这是不化骨死后引起的异象——一场十月的雪。从未见过雪的曲沉伸出一只手来,接住了一朵飘下的纯白雪花。 孤庄的村民们在地动山摇时,纷纷聚集到空地,他们都听到古怪凄厉的啸声,一声接一声,宛如亘古而来的悲鸣。 “是龙啸吗?是不是地龙又翻身了?” 村民们挤挤挨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别担心,很快就过去了。”身为村长的孤奎站在中间的石头上,大声安抚着民众。 这些村民们代代相传着“地龙”的传说,只要大地发生震颤就以为是地龙翻身了。孤奎早年游历见多识广,知道大地震动是一种自然现象,每隔很长时间就会发生一次,根本不是“地龙”这种可笑的说法。 他号令着一群青壮年疏散大伙,偏偏还有一些愚蠢的家伙不赶紧逃命,还要跪在地上祈求“祂”不要发怒。 这次摇晃果然没有持续太久,结束后孤奎嘱咐大伙不要马上回家,可能还会发生余震。村民们对村长的话都极其信服,大部分人都选择继续在空地等待。 啸声慢慢转小,孤奎越听越觉得这是僵尸的咆哮声。听说,伏僵有搬山御岭的神力,不少地震山洪都出自它们之手,莫非这次地震就是伏僵引起的? 听这越来越凄厉的咆哮声,伏僵大概要被收服了,别谷门有能力收服伏僵的也就只有孤正言一人了吧。孤奎心中不由更多了几分忌惮,他修炼邪术的事情可千万不能暴露。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下雪啦!” 不知谁愉悦的大呼一声,人群中转瞬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孤奎错愕的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雪,他也好多年没见过雪了,上次见到都不记得是何年何地了。 一袭黑金锦袍的男人缓步走近,孤正言目光不自觉落在这个耀眼的男人身上,男人每一步都像踏在他的心尖,他都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家伙了。 阎王直直擦过孤正言的肩,目光毫不偏移,来到曲沉跟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 曲沉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不明所以的抬起头,那动作,那表情都显得傻愣愣的。 “曲沉,你勾走生魂,隐瞒不报。又害的生魂破损,无法回归躯壳。导致三生石、生死簿大片出错,千百人命运脱轨。以上种种,该当何罪?!”阎王声音浑厚威严,带着令人胆颤的气势。 “啊?”曲沉不觉抖了一下,目光怯怯的看看阎王。他又看看阎王身后脸色铁青的孤判官,突然有种预感,现在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你吓唬他干嘛?”孤正言上前一步冷声道,“酒是我给小鬼喝的,隐瞒不报也是我指使的,召出不化骨的也是我门下弟子,你有事就冲我来。” 第61章 阎王冷笑的转过头:“放心,我堂堂地府阎王,最是赏罚分明。”说着他凑近孤正言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声道,“你的账,我都记着呢,就等你回地府,再跟你一一清算。” 孤正言感觉到冷冽的气息喷洒在耳廓,不自然的别回头,强撑着冷漠道:“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短时间内不会回去。” 阎王像终于找到孤正言茬了一样,眼睛危险的一眯,一手用力扣住面前人的腰,一手钳住下巴,低下头去—— 孤正言眼睛盯着越凑越近的薄唇,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地上的曲沉兴奋的瞪圆眼,等着看啵啵。白无常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冰凉的手捂住他的眼睛,“你还小,看了会长针眼的。” “我要看,我要看!” 白无常另一只手捂住曲沉嘴巴,不让这个聒噪的小鬼破坏前面的氛围。 曲沉憋屈极了,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依稀听到挣扎发出的摩挲声和凌乱的喘息声。 强制的一吻结束,孤正言终于推开阎王的胸膛,不悦的瞪眼。 他一点都不喜欢在这么多双眼睛下,做这种亲密的举动,可是这家伙总是无所顾忌,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 亲过之后,阎王的表情好看了不少,他语气也放缓下来:“你不想回去地府,那换我来找你。” “不行!”孤正言一口否决,“我有我的事要处理,没空理你。” 阎王刚平复的眉头又重新拧了起来,语气比起之前更冲了:“好!那你最好别再让我发现你跟别人勾搭!” 竖起耳朵偷听的黑白无常,纷纷缩起脖子,满脸唏嘘。 这话一出口,不得炸啊! “封!焰!”孤正言低着头,一字一顿的直呼阎王大名,捏紧的拳头似乎下一秒就要砸在对面人的脸上。 被捂住眼睛的曲沉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又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刚啵啵完就吵起来了,不会要打架吧。 孤正言并没有动手,摘掉手腕的铜钱串儿往地上重重一摔,转身很快不见踪影。 阎王失神了几秒,弯腰捡起铜钱串儿,拇指擦去上面粘上的灰尘,划过圆圆的铜板时,还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体温。 黑白无常都没敢发出声音,这种时候谁敢触这个霉头啊。 阎王看着孤正言消失的方向,几秒后收回视线,朝相反的方向扬长而去。 * 孤君亦残破的灵魂被修补好后,曲沉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婴儿,他的能量被掏空了,变回来最初的模样。 曲沉被带回地府,阎王亲自审理这件案子,在一众鬼吏鬼差的恳求下,刑期被压缩到二百年。 白无常抱着小小曲沉,放入豁了个口的黑色蛋壳中。 他捏捏这酣睡的脸蛋,安慰道:“睡一觉醒来,就可以出牢房了,要好好修炼,好好长大。” 曲沉蜷缩在蛋壳中,舒服的打起呼噜。地府灵气充沛,在这里可以最大程度积攒能量,相信二百年的时间够他恢复了。 孤庄—— 慧娘的母亲和小妹被扫地出门,无家可归的她们在大雪纷飞的十月,差点冻死在路旁。 孤君亦看见母女俩依偎在一起,睡在树下冻的发抖,默许了她们住进家中。 孤长生命数已尽,出气多进气少,等地府那边把生死簿重新整理出来,便会派人再来勾魂。在此之前,慧娘的母亲、小妹会负责起照顾孤长生的起居。 慧娘的小妹颇有灵性,她能感觉到这个家里有鬼魂的气息,刚住进来不久就吓得病了好几天。 孤正言发现了其中的症结,便同她说明了情况。 于是小妹便知道了,在这个家中还有君亦公子的魂魄,他一直在这座老厝里,在等着一个人。 一转眼几十年过去,小妹变成了病榻上的老妪。她将君亦公子的故事告诉了儿孙们,并告诫他们,如果有个叫曲沉的人来到这里,千万要将他留下来。还要告诉他,君亦公子在这里等了他好久好久…… 好久好久…… * 亓衢市—— 曲沉刚休完一周的假,整理好心情回到工作岗位。 上完一天班,他拿着钥匙往停车场方向走。 昨天忘记定闹钟,今天早上起晚了,他赶不上进特案组刷脸打卡,就蹭了总局的打卡机,小电驴也停在了总局的户外停车场里。 曲沉吹着口哨,一边想着晚上吃什么,一边骑上小电驴。蓦然间,他看见总局门口的马路牙子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孤君亦? 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孤君亦不应该在家吗,怎么跑到这来了?他赶紧发动小电驴,朝那个身影驶去。 靠近一看,果然是孤君亦,穿着上次商城买的玄黑立领衬衫,烫金鹤纹在车灯的映照下,反射出细碎金光。他的长发没有束起,自然披散在脑后,增添了几分不羁。近一米九的个子,仅仅站在马路牙子上,都仿佛走在t台上一般。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等吗?”曲沉停下车,摘下安全帽,皱眉询问,“你在这儿等多久了?” 见孤君亦不回答,曲沉用脚趾头一想就知道,必定是等了挺长时间了,一时又气又无奈。 “你这是干嘛呀,来这儿你也进不去,还不是得在外面等。这大夏天的外面多少度啊,你就不怕晒中暑吗?还有啊,神棍说了你不能在外面晃悠的,很危险的,我跟你说……” 第62章 孤君亦低着头,默默听着曲沉叽叽咕咕的“讲道理”。 曲沉不明白的是,在哪等不是等啊,可是……他想离近一点等你。 第38章 番外:黑白无常的奶爸日常 二百年后,曲沉服完牢役,准备投胎了。 站在轮回台上,他一边大口大口喝着孟婆汤,一边向下俯瞰自己即将降生的地点。 黑白无常这次刚好负责押送他投胎,白无常催促着:“你喝快点,都快到点了。” 曲沉将孟婆汤一饮而尽,随后皱起眉头,不确定的说:“唔~我感觉下面不太对劲,会不会搞错了啊?” 这轮回台送走多少鬼了,从未出错过,黑白无常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白无常:“你就是第一次投胎太紧张了,桀桀桀~安心的去吧。” 曲沉:“可是,下面好像是学……啊!” 白无常一看时辰到了,还不等曲沉说完,抬脚就把他踹下轮回台。 干完活的白无常拍拍手:“对了,老范。曲沉这次投胎的地点在哪里啊?咱们去因缘镜瞧瞧他。” 黑无常取出生死簿,照着上面念道:“xx技、技校,女……女厕。” 白无常:“!” 因缘镜中,不足三斤的早产儿一张小脸紫红,发出的哭声都小的可怜。他被粗暴的塞进了垃圾袋,抛到了正要开始焚烧的垃圾堆中。 因缘镜外,黑白无常面面相觑。知道鬼差入轮回会很惨,可没想到曲沉直接碰上开局杀啊! * 黑白无常第一次养人类宝宝,都没有经验,他们学着人间家庭进行分工,一个当爸爸,一个当妈妈。 很不幸,白无常抽到妈妈的身份。 “男人负责赚钱养家,女人负责貌美如花。”白无常刚从网络上学到了一些口号,刚好拿来忽悠黑无常和他换身份。 黑无常誓死不换,并开始打工赚钱,三餐还要准时回家做饭的日子。 作为一个从未下过厨的鬼,黑无常的厨艺实在抱歉,作为最直接的受害者——小曲沉,最有发言权。明明生活在21世纪了,他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着。 黑白无常只以为这孩子挑食,变着花样给他做难吃的食物,导致小曲沉都上幼儿园小班了,还跟豆芽菜一样。 作为妈妈,白无常很担心小曲沉长不高,一次路过小区门口时,他听到几个大嫂在聊孩子挑食的问题,就旁听了一会儿。 “这孩子啊就是不能太早吃甜食,我家小宝啊四岁前都没吃过甜食,现在吃什么都香。” “就是啊,我们家……” 白无常悄悄记住了这句话,小孩不能吃甜食。 晚上黑无常回到家,带了两串冰糖葫芦回来,一串给小曲沉,一串当然给白无常。 白无常又在看电视,对着综艺频道哈哈大笑。小曲沉坐在在前面的地毯上,玩小汽车。看见冰糖葫芦,两人惊喜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黑无常戴上围裙进厨房炒菜,没过一会,小曲沉“呜呜呜”的哭声就从客厅里传来。 “怎、怎么、了?”黑无常拿着锅铲走出厨房。 白无常嘴里塞满了糖葫芦,说话都不利索了:“没、没事,桀桀桀~” 看曲沉不像磕到碰到的样子,黑无常担心菜炒糊了,又赶紧回去厨房。 “喏~给你舔一舔。”白无常将空的棍子递给小曲沉。 小曲沉噙着泪花接过,像怕又被抢一样,面向角落躲好后,才敢伸出舌头舔舔。 白无常瘫在沙发上舔掉嘴角的糖渣,感叹自己还是太心软了。 到了周末,黑无常好不容易有个假期,就带着白无常和小曲沉去游乐场玩。一家三口还没开始玩呢,就遇上了牛头马面。 黑白无常与牛头马面真可谓冤家路窄,牛头一见到白无常的打扮,立马笑的前仰后合。 “哎呦喂~你这是变性了吗?白裙子?黑长直?怎么不再来一双高跟鞋啊!哈哈哈哈哈……” 担心小曲沉年纪小小会有性别认知障碍,白无常作为妈妈,一直穿着裙子,留着长发。只是他那张长脸与这这身穿搭实在不搭,总让人有一种“女装变态”的感觉。 白无常听得一肚子火,又不想当着孩子的面打人,默默咽下了这口气。 可是对面两个家伙丝毫不知道收敛,马面还笑哈哈的接话道:“要真穿上高跟鞋,黑无常那又矮又圆的身材,不得到白无常大腿根!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牛头马面笑作一团。 他们这些话把黑白无常都给得罪了,黑无常忠厚老实,一般不跟人发脾气,所以白无常就连黑无常的气一起撒了。 白无常将他俩拖向一个角落,曲沉还在探头张望,就被黑无常抱起来捂眼睛堵耳朵。 出完气后的白无常全身舒爽,一家三口继续去逛游乐园了。 牛头马面今天刚好轮班休息,就变成了人的样子,偷偷跑来人间玩。 这几十年来人间快速发展,出现了特别多新奇玩意,他们每次来勾魂看见,都眼馋得很。今天终于有机会来游乐场了,结果还没开始玩呢,就被揍得鼻青脸肿。 在角落里缓了一阵,两鬼悻悻的相视一眼。 “还玩吗?”牛头问。 “玩!干嘛不玩。”马面回答。 第63章 他们买票的钱都还是攒了好久的呢,像他们这样的鬼差基本上没有祭祀的,没有经济来源,想弄点钱可不容易。 两鬼重新收拾好心情,投入到游乐设施上。 从一个一点意思都没有的鬼屋出来后,马面瞧见了前面有买棉花糖的摊子,一时想尝尝这种食物的味道。 他掏了掏口袋,只拿出两个硬币,棉花糖摊子上挂着大大的“5元/根”的字样,这钱明显不够啊。 马面用胳膊戳了戳牛头,“你那边还有钱不?” 牛头的头转向另一边,毫无反应。 马面以为这家伙不想拿钱,故意装作没听见,没想到顺着牛头的目光,看见了一个小朋友。 粉嘟嘟的脸蛋,水灵灵的黑眼珠,小巧的鼻子和嘴巴,穿着印有帕恰狗图案的圆领上衣,圆圆的肚子,正好将图案撑起一个饱满的弧度。这可爱的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小曲沉。 地府的鬼谁不认识曲沉呢,就连他在牢里睡觉时,都总有鬼要去瞧瞧睡的安不安稳。 “他怎么在这里。”马面刚好是地府为数不多,不大喜欢曲沉的鬼。主要还是曲沉总跟在黑白无常身边,他恨屋及屋…… “难道是走散了?”牛头推测,随后他露出一脸坏笑,对旁边的马面道,“不如我们把他拐走,叫黑白无常急死!” 马面也露出来如出一辙的坏笑:“好主意!” 小曲沉左顾右盼,都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就退到一个商铺门边,等着大人发现。 “小朋友,叔叔带你买糖吃,好不好啊?”牛头来到小曲沉面前,满脸堆笑。 刚上幼儿园的小曲沉根本没有不跟陌生人走的意识,再说这两个怪蜀黍也不是陌生人,刚刚才看见他们呢。 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奶声奶气道:“两个。”他要两个糖,妈妈一个他一个。 “好。”牛头咬咬牙应允,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先骗走再说。 小曲沉就这样轻易被牛头牵走了。 小孩的腿短步子小,走着走着一会就累了,牛头诱哄道:“前面就是小卖部了,咱们买棒棒糖。” 小曲沉实在走不动了,眼底闪着泪花,牛头立马将孩子抱到肩头,做起了“交通工具”。 来到小卖部,马面花掉了身上最后的两元钱,给他买了两根棒棒糖。 黑白无常都快急死了,到处寻找小曲沉,最后在小卖部门前看见骑着牛头,一手一根棒棒糖吃的很欢的小曲沉。 “妈妈!”小曲沉兴奋的挥动胳膊,从嘴里掏出一个棒棒糖,递给白无常。棒棒糖从嘴里拉出银丝,别提多埋汰了。 白无常表情有些难看,转过头看牛头马面,目光中带着杀气。 牛头马面一开始还有些心虚,不过想想他们也没干啥呀,还给孩子买了糖呢。这么说来黑白无常不仅不应该怪他们,还应该谢他们才对啊。 “谁给他买的糖!”白无常垂在身侧的拳头捏紧了。 马面挺直了背脊,大方承认:“是我。” 身为相看两厌的冤家,他们深知承了对方情,比被对方骂一顿还难受,他们就要看黑白无常跟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白无常确实跟吃了苍蝇一样,他愤怒的一手拖走一个,将牛头马面往角落带。 黑无常顺手抱走小曲沉,再次捂住了小曲沉的眼睛和耳朵。 游乐场角落传出阵阵痛呼声,久久没有停歇。 第39章 校园恐怖枪击案 亓衢市第六中学—— 这是一个普通的下午,放学铃响起,学校里却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 风吹过教学楼两旁的绿化树,树叶互相摩擦,沙沙作响。麻雀归巢而来,在树枝上落脚,啄一啄羽毛,抖一抖翅膀,偶尔发出几声鸟叫。除此以外,整个学校再无其他声响。 这宁静祥和的氛围没持续多久,一男一女从教学楼出来,看打扮,都还是学生。 女生快走几步,拉住了男生的手,却被男生用力甩开。 “肖斌,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女生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令人听了都有些不忍。 男生却不为所动,抱胸立在一边。 “我们不是互相喜欢吗?你不是追了我很久吗?现在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分手?”女生抬起头,露出那张甜美娇艳的小脸,脸上还有些未干的泪痕,红红的鼻头更是我见犹怜。 “我现在看见你就恶心,我恨不得从未认识过你。”男生的声音冷漠又绝情,不带一丝动容。 “你不要说这些让我伤心的话好不好,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够了!”男生再也忍不了了,一把将女生推的踉跄,“谁叫你要害她,现在她变成鬼了,要来报仇了!那些血迹都写了,她要我跟你分手,你没看见吗!?你现在最好离我远一点,不要再来连累我了!” “不是的!”女生轻咬下唇,用力摇头。披散着的头发被甩的乱七八糟,好几缕粘在脸上,显得狼狈又凌乱。 “不是的,是有人装神弄鬼!她根本不会报复你们,你相信我,我会把背后那个人揪出来的。咱们不分手好不好。”女生拉住男生的衣摆,恳求道。 “我受够了,你不怕我怕!”男生突然暴怒的打掉女生的手,语气激动,“我都要疯了,你知不知道,我都要疯了!她每天晚上都在我耳边哭,叫我到下面陪她。我多久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第64章 男生越说越激动:“这都是你提议的,你才是主谋,你才是凶手!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害怕?为什么她不去找你,要来找我!?” “呜呜呜……不是的肖斌,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办法解决的,相信我呜呜呜……” 男生不断暴怒谩骂,女生断断续续的哭着解释着。 突然,一声枪响从教学楼顶传来。男生的脖子立马出现一个拳头大的血洞,他眼珠瞪到常人达不到的大小,像下一秒就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一样。 “啊!”直面这一幕,女生发出了震破耳膜的尖叫声,那尖叫声扭曲又惊恐。 紧接着又一声枪响,“砰!” 女生的面部被子弹击中,鲜血从脸上的血窟窿喷溅而来,染湿了水泥地面。 她直直朝地面倒去,倒在血泊之中,旁边就是男生的身体。肌肉中还残留着些许神经反射,她的手臂在地上抽搐了一阵,片刻才平息下来。 学校又恢复了宁静祥和,只是地上多了两具血淋淋的尸体。 * 晚上,特案组的组长办公室依旧亮着一盏灯。 “嘟——嘟——”办公桌旁的电话铃声响起。赵霆揉揉酸胀的太阳穴,放下手中的资料,接起旁边的电话听筒。 “老大,你还真没下班啊。”听筒中传出了曲沉的声音。 赵霆的声音有些哑,听上去疲惫极了:“快了,你电话怎么打到办公室来了?” “打你手机关机了,我就试着打了办公室的电话。” “哦,那可能是手机没电了。”赵霆从裤袋中掏出手机,按了按开机键,屏幕果然一片漆黑。 他知道曲沉不是喜欢没事打电话的性格,顺嘴又问了句:“是发生什么事了?” 曲沉那头收起随意的语调,认真道:“我发现了一个生魂,不太对劲,来跟你报备一下。” “具体说说。” “是这样的。三天前,我就看见有一个高中生打扮的女生,在我通勤的那段路口徘徊。因为是大白天,我没怀疑她是鬼,结果一连三天,每次路过那个路口,我都能看见她的身影在来回走动。今天下班后我又到了这个路口,就停下来观察了一番,结果发现她不是人,是生魂。” 曲沉因为阴阳眼的缘故,常常把人跟鬼混淆,近一年来倒是好多了,可是面对生魂还是容易错看。 正常鬼魂都不喜欢阳光,更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出现,只有浑浑噩噩的生魂才会无知无觉的暴露在阳光下。 生魂顾名思义就是活人的魂魄,有些八字轻的小孩子就会发生生魂离体的事情。年纪越大,魂魄就会越稳固,几乎不会再出现生魂离体的现象,除非八字实在奇特,或者外力作用。 生魂如果没有及时回归躯体,就容易消散,尤其是这种在太阳底下、人群中,充足的阳气会让魂体更加脆弱。 赵霆神色严肃起来,坐直了身子询问:“你是要送这个生魂回躯体吗?” 如果这样得叫画像专家来把女生的样貌画下来,再一一比对。 电话那头的曲沉回道:“不是的,是这个生魂突然消失了。不是消散那种消失,就是突然没了。” …… 翌日清晨—— “高中生?枪杀?雇佣兵?这三个词怎么联系到一块的?”赵霆手里拿着一份案件报告。这是今天一大早,从总局移交到特案组的。 曲沉推门而入,他以为赵霆找他来,是为了细问昨晚那通电话的,没想到赵霆先递给他一份报告。 接过报告,文件封面写着《亓衢市第六中学枪击案》。 在学校发生枪击?华国可是禁枪的,发生枪击案的概率太小了,一年都接触不到一起。 他狐疑的继续往下看案情介绍,越看表情越扭曲。 “雇佣兵枪杀两个高中生?没搞错吧!”曲沉抬起头,“这两个高中生身份不一般?” 赵霆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曲沉翻到下一页,血淋淋的现场照片直接冲击他的视网膜。 这是一张彩印的现场照片,两个受害者一左一右,躺在褐色的血泊中。女生面部朝下,看不出伤口在哪儿。男生面部朝上,脖子上一个大窟窿。曲沉推测,子弹应该直接击中了男生的颈动脉,地上的鲜血大部分是男生流出来的。 “这个伤口……是达姆弹造成的?”曲沉问。 “嗯。”赵霆面容严峻的点头。 y国达姆弹,俗称“开花弹”,子弹在触碰到物体后,弹头便会炸开,造成口径极大的狰狞伤口。因为达姆弹极不人道的设计,又被称为“最残忍的子弹之一”,国际上已经将它列为禁用子弹,各国也联合抵制使用。 竟没想到,这样的子弹会用在学生身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事情。 又往下翻了一页,曲沉的手一抖。 这是一张女生正面尸体照,脸上的大血窟窿看的人心惊胆颤。更令人生理不适的是,女生脸上还挂着一颗要掉不掉的眼球。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曲沉匆匆的翻过那一页,不敢多看。 翻过几页现场尸检报告,到了受害者的生平资料页,首先是男生的资料。 男生名字叫肖斌,十八岁,准高三生。 臆想中的特务、间谍、政要子女等身份统统没有,这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高中生,连成绩都一般般。非要说点特别的,那就是脸长的还不错。 第65章 曲沉简单的查阅后,就翻到下一页。下一页是女生的资料,姓名一栏写着——黄梦瑶。 当看见女生资料上的证件照时,他愣住了,这张姣好的脸让曲沉有股熟悉感。 “老大,你确定这起枪杀案发生在昨天傍晚?”曲沉急忙询问。 “是的,昨天傍晚有位老师听到了枪响,当场报案了。” “可这个女生就是我昨晚电话了跟你说的生魂!” 赵霆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确定?” 生魂离体,躯体就会呈现死亡状态,曲沉三天前就看见生魂了,可是黄梦瑶在昨天还活的好好的,这简直太不合理了。 被这一反问,曲沉又不确定了,他没有把话说的太满,反问道:“长的特别像,这个黄梦瑶应该没有什么双胞胎姐妹吧?” “这个还不清楚,昨晚只来得及到现场调查,具体的情况,得再等等调查人员的消息。”赵霆顿了顿道,“我们特案组现在人手不足,这起案子只能交给你全权负责了。” “嗯,我一定不会辜负老大的信任的。” “对了,杀人的雇佣兵还在追捕中。办案过程中,可千万要小心。一切以安全为前提,千万不可冒进。” 曲沉知道队长是怕又发生“孤庄”那样的事情,保证道:“我一定会小心的,如果发现异样也会及时上报。” 赵霆点点头,暗暗叹了口气。曲沉进队以来,一直由夏若忻带着出任务,这次独自出任务,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困难。 特案组现在只剩六名队员,也是时候考虑引入新鲜血液了。 第40章 首次单独办案 接了任务,曲沉喊上待在他办公室里的孤君亦,两人打车前往案发现场。 自从上次发现孤君亦会在总局门口等他后,曲沉就把人带进特案组了,因为之前也带过一次,不需要再录入个人信息,再加上赵霆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曲沉就这样顺利的天天带“家属”上班了。 唔~对外,曲沉就说孤君亦是他某个远方表哥…… 到了第六中学大门,门口围着警戒线,有个警员跟学校保安一起看守着。 这个警员是总局那边新来的,并不认识曲沉,见到两个陌生人要进入案发现场,板起脸来,壮硕的身躯挡在门前,宛如砌了一堵墙。 “这里面发生了命案,警方正在管控调查,闲杂人等不可进出。” 这种时候就显现出带警官证的好处了,可惜曲沉从来没有带警官证的习惯。 “我是特案组成员,曲沉,前来办案的。” 警员打量了一番这个二十出头模样的年轻人,脸上赤裸裸写着不信:“那你把警官证拿出来,证明一下你的身份。” “我忘带了。” “忘带了等于没有,你回去拿来再进去吧。”警员已经断定这是个骗子了,哪有办案不带警官证的,说出去谁信啊。还特案组成员,他特么还说自己是特案组组长呢。 “不是,我来回一趟得费多少时间啊,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吗?”曲沉试图说服他,最主要还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警官证丢哪了,不知道该去哪里拿出来。 警员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肠,不耐烦的挥挥手:“一边去,我们这边忙着呢,再纠缠,就只能以妨碍公务罪,把你逮捕了。” 曲沉气成河豚,第一次负责案件就被拒之门外,是种什么体验啊!说出去还不得给特案组的人笑死。 “要不,你找个里面负责的警员来认认人啊,他们肯定认识我。我是派来负责这个案子的,你不让我进去,我怎么破案啊!” 警员不再理他,钻进保安室休息了。 这可怎么办呢?曲沉蹲在路边,翻起手机通讯录,想想是不是该打电话求助一下。 “走吧,可以进去了。”孤君亦朝他伸出手,借力帮他站起来。 站起来的曲沉还在懵逼中,转过头看见刚刚那个警员正笑的谄媚,拉开警戒线请他们进去。 “你怎么做到的?”曲沉奇道。 “你的文件掉在出租车上了,我下车前拿出来,刚刚给那位警员确认了。” 那份文件正是赵霆交给他的案件报告,末尾有特案组的钢印,上面明确写出本次案件由特案组成员曲沉负责侦办。 所以,这份文件确实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警员恭敬的将文件递还给曲沉,态度来了个大转变。曲沉嘴角抽了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进去了。 进入学校,曲沉习惯性的绕着学校转悠了一圈,准备找找有没有幽魂,可以提供情报。 绕了一圈后,什么也没发现,这两个死亡学生的魂都不见了,大概是鬼差半夜勾走了。 曲沉有些挫败,能从鬼魂身上找到线索是他的优势,可现在这个优势没有用武之地啊。什么线索都没有,现在还能往哪方面查下去呢? 要不然赶紧把枪杀学生的雇佣兵找出来,好好盘问一番,逼他说出是谁雇佣他杀人的,这样真凶不就出来了。 可是抓人的活又不是他在干,抓到前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啊。 在曲沉胡思乱想之际,总局带队的警官过来跟他汇报工作。 案发地在高中部的一栋教学楼底下,尸体的位置画了白色记号,两具尸体已经送到法医处尸检了。 尸体附近的地面已经搜查过几轮,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物品。狙击手是从对面的实验楼楼顶开枪的,在楼顶边缘有架枪的印记,地上也有两枚弹壳,均已送去检验科,进行检验了,报告下午就能出来。 第66章 实验楼楼顶的门是被暴力拆卸的,学校监控也拍到了作案人员的身影,已经确定作案人员是翻实验楼的后墙进入的。 看带队的警官汇报完,炯炯有神的望着他,像等着下一步指示的模样,曲沉总感觉自己不说点啥不太合适。 “嗯……那个……同志们辛苦了,你们加油,呵呵……”曲沉干巴巴的说了句。 “不辛苦。”警官一脸正气,立正敬礼,“那我去忙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们都会全力配合。” 总局刚来消息,有个空降的警官,来自特案组,要接手这个案子。他有跟特案组合作的经验,这些人一直神神秘秘的,喜欢单独行动,他们只需要最好自己的工作,配合提供一些情报即可,不可多打听,或者干涉特案组的行动。 “嗯。”曲沉应了声,见警官离开后,又开始苦恼起该怎么继续调查。 唉~一个人出任务确实好难啊! 以前在特案组,他基本负责情报收集,多数情况还是发挥自己的特长,从鬼魂身上下功夫,再将搜集来的信息报告给队友。现在要自己破案,都不知道从哪方面入手才对。 下一步该调查什么呢?曲沉回想着培训时候讲的内容。 “这些线索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不如再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发现呢?”孤君亦突然开口。 曲沉听后觉得还挺有道理,“那我们去看看监控?” “嗯。” 来到保安室,保安将实验楼后面的监控调出来供他们查看。 监控中,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衣人一下翻过围墙,大摇大摆的走近实验楼。他背上有个黑色布包,看形状里面装的是枪。 再切换到实验楼楼顶铁门位置的监控,黑衣人力气极大,直接将围着门的铁丝网扯掉,又一枪打坏门锁,打开天台门。天台没有监控,枪击的场面并没有被记录下来。 “昨天这个时候值班的保安是谁?”曲沉发问。 保安犹犹豫豫回答:“是我。” “你没有看到监控中的可疑人吗?”这个包裹严实的黑衣人那么打眼,不可能注意不到。 “那、那段时间临近放学,我们保安轮值交接,保安室里有大约十几分钟没有人看守,我去交接前,一切都是正常的。” “那枪声呢,没听见吗?” “没有吧。”保安说完又犹豫了一下,改了口风,“可能有,但是一声而已,我们听到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曲沉想了想,吩咐道:“把画面放大。” 保安赶忙照做,将黑衣人举枪射击门锁的画面放到最大。 曲沉凑过去瞧了瞧,果然在狙击枪上发现了疑似消音器的东西。如果枪上安装了消音器,确实可以一定程度减少声音。 “凶手杀人时不还开了两枪,一次都没听到吗?”曲沉又向保安确认一遍。 保安仰头做回忆状:“这个……当时已经放学了,放学后学校会放歌,大概是被歌的声音盖住了。” 曲沉又往后拖进度条,下面就是凶手杀完人原路逃走的画面了,并没有什么发现特殊的地方。 他转过头,询问一旁站着的警员:“昨晚应该都调查了街道监控了吧?” 这个警员正是刚才挡住门的那位,听曲沉询问他,赶忙一五一十的回话:“是的是的。昨天去街道办调监控发现,这个凶手是从一辆黑车上下来的,杀完人后又坐上黑车走了,车上目测有一名同伙,负责开车。我们连夜追查黑车的来路,查到这辆黑车是突然出现在亓衢市的,极有可能是在附近城中村买来的。” 曲沉点点头:“派点人手到附近城中村的黑车交易点调查一下,看看哪家最近有卖出类似型号的车。” “好的,我这就跟小队长汇报。” 凶手的追踪是这个案件特别重要的环节,如果能追根溯源找出凶手的资料,就能往下查到买凶杀人的主谋。 接着就是查看受害者的监控,监控中女生和男生偷偷溜进教学楼中,出来后开始拉扯推搡,像是在吵架的样子。可惜监控没有收到音,并不清楚他们说些什么。后面就是恐怖的枪杀瞬间,两三秒的时间,两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调查受害者的生平事迹,也是寻找凶手作案动机的方法。根据了解,这两个学生都是今年九月份上高三,八月初暑假期间,准高三生提前到校补课。因为第六中学是封闭式管理,所有学生都必须住校,现在都八月底了,这些学生也快一个月的没有回家了。 昨天是周六,再过三天就是九月一日。为了迎接即将到校的高一新生,学校给准高三生们集体放假三天,昨天下午学校里就没剩多少学生了。 “把两人在教学楼里的监控也调出来。”曲沉道。 “这个恐怕不行。”保安有些为难,解释道,“那栋是新教学楼,准备给这届的新生使用,整栋教学楼的监控都还没有开始运作。” 没有监控就没办法知道两个学生在教学楼里都干了什么,他们进入教学楼前还是好好的,怎么出来后就开始吵架了呢? 一下没了线索,曲沉摸着下巴,想下一步该怎么调查。 孤君亦就立在一旁,静静看着,若有所思,并没有插手曲沉办案的过程。 保安和警员不动声色的瞄了他几眼,这个男人长的跟男明星似的,跟在特案组的负责人身边,一言不发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第67章 第41章 孤君亦,你怎么看? 从保安室出来,曲沉就拐去了档案室,档案室里的警员正在工作,看见曲沉过来赶忙要上来汇报。 曲沉接过调查文件,摆手拒绝了他们的解说,找了个长椅坐下来看。 比起案件报告中的简单个人资料,这次的资料图文并茂,更加详细入微。从学校、家庭、社会关系入手,全方面的调查两位受害者。 肖斌是个艺术生,主修小提琴,文化课成绩不太行,而每逢学校举行活动,都能大出风头。而且他形象不错,待人有礼,小小年纪还拿了不少奖杯,在学校的老师同学对他的评价都挺高的。 他家里比较有钱,父母常年在国外做生意,他是独生子,这次高考结束就出国留学,可以说前途一片光明。 后面几页就是他最近的行踪,七月份暑假开始,去了半个月的夏令营,后面除了一周一次去琴室,其他时候大多待在家里,一日三餐由保姆负责。 八月份回到学校,开始封闭式补课,肖斌没有旷课早退过,连琴房的老师都说他比以前积极勤奋了,每晚都练琴到十一点,值班老师要熄灯了,才回去宿舍。 与艺术课老师的高评价相反,文化课老师则反映,肖斌课堂上总是走神,经常犯困,不过他以前上课也不认真,否则也不至于好几门不及格。 看到现在都是老师对肖斌的评价,曲沉问道:“怎么没有同学的笔录?” 旁边的警员答道:“因为学生大部分都回去了,不好做笔录,所以暂时没有。” 曲沉不置可否,放下肖斌的资料,拿起另一份资料。 翻开黄梦瑶的资料,里面同样记载着她在学校的表现。 黄梦瑶学习成绩优异,与同学相处融洽,还是学生会干部,在师长眼中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只是最近一个月,学习明显不在状态,上课经常心不在焉、开小差。上周一次模考,更是大失水准。班主任怀疑她早恋了,约谈了几次都没有效果。 再看看她的家庭情况,父母都是中产阶级,家底殷实。再加上黄梦瑶聪慧上进,按之前的成绩,想考个好高校,是不成问题的。 她还有个九月份读高一的妹妹,也考进了第六中学,就是这届新生。 曲沉对这个妹妹提起了兴趣,找到家庭成员详细页,看到妹妹的照片。 她的妹妹叫黄梦琪,长的瘦瘦黑黑,可能是还没长开的缘故,与黄梦瑶的相貌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从外貌上看,在路口徘徊的生魂,肯定不是这个妹妹。 暑假开始后,黄梦瑶就每天去培训机构上辅导班,周末还要学习舞蹈和书法,整个七月排的满满当当。八月份入校后没几天,就有老师反映她上课不专心,作业敷衍,学习态度不端正等问题。 比起肖斌,黄梦瑶身上的谜团更多。先不说生魂这个点,就单从死法上看,肖斌被击中颈部,一击毙命。黄梦瑶被击中脸部,非致命部位,中弹后,极有可能几分钟内还有意识,最后因为疼痛休克导致死亡。 被雇佣来杀人的雇佣兵,不太可能连这么近的距离都能射偏,这更像是有意所为。 特意使用会在体内炸开的达姆弹,特意打中脸部延长痛苦时间,如果这一切都是背后的雇主授意的,那这个雇主不是天性残忍的虐待狂,就是为了泄愤了。 两个高中生,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惹上这样的人? 曲沉放下了文件,询问旁边的警员:“这两名受害者有交集吗?” 警员道:“有的,他们是隔壁班,平时经常一起玩,有一次学校文艺汇演,还请他们两主持呢。” 曲沉等了一会,见警员没有再补充,又问了句:“没有点别的吗?比如们,他两私底下的关系如何呢?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或者关系很紧张的同学。” “这个……”警员一脸为难,“学校的老师们也只知道一些皮毛,再深入的就得找同学做笔录。现在学生几乎不在校,不好施展工作。” 排查受试者的社交圈,是搜查犯人的重要方式。找到两人的共同点,推测作案动机,也能反推出来真凶是谁。只是现在线索不足,很难往下查。 “全封闭式管理是什么意思?”孤君亦突然询问。 曲沉没料到他怎么突然问这个,旁边的警员倒是很快接过话:“六中就是采用的全封闭式管理,一周休息一天,但不可出校门。到第四周只需要上三天,就连放四天假,可以回家。” 曲沉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一个月时间,学生都在学校。那样老师跟他们接触到时间不应该很长吗,为什么那么不了解学生?” “其实资料上的,都是科任老师近期的一些评价,我们昨晚将它们收集整理出来。科任老师一个人负责好几个班,对学生关注更多的还是学习方面。高中每两个班还有一个生活老师,也就是宿管,他们与学生关系会更密切一些。因为案件是昨天傍晚才发生的,学生放假,宿管基本也回去了,只能通知他们今早过来做笔录。” “是这样啊。”听这解释倒也挺合理,从案发到现在也才过来十几个小时,确实不能强求警员们,把所有资料都整理出来。 走出档案室,曲沉左手托着下巴,边走边思考。他突然瞄了一旁孤君亦一眼,没来由的想问问他。 第68章 “孤君亦,你怎么看?” 孤君亦侧过脸:“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哈哈哈,也没什么啦,你当我没问。”被这一反问,曲沉心虚的转回头。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神探狄仁杰》中的一句台词,“元芳,你怎么看”,就忍不住想问问孤君亦。 不过想来,孤君亦才到市里半个多月,还在吸收现代知识的阶段,要他来说说案情,也太强人所难了。毕竟几个小时前,孤君亦才在出租车上,被普及了“枪是什么”的知识。 孤君亦:“我不是很懂,只是有种预感,这个凶手可能是学校的人。” 曲沉都没抱希望孤君亦会说什么,没想到这么快他就给了一个猜测。 曲沉忍不住问:“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可以从两个方面说起。”孤君亦停下脚步,淡淡开口。 “第一,两个死者的身份都是学生,社会关系也很简单。他们都是在入学后开始反常的,这种反常必然与他们的死有关联。极有可能是在学校发生了某件事,导致他们变成这样。 “第二,动手的雇佣兵从进入学校,上实验楼,再到行凶后离开,不到二十分钟。他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如果没来蹲过点,那也熟练过头了。必须得有对学校特别了解的人,将学校的布局告诉他,并为他规划最近路线,才有可能达成这样的效果。” 孤君亦顿一秒,又补充道:“还有一点,雇佣兵翻墙入校的时间,刚好是保安们轮值的时间。开枪射杀受害者的时间,刚好是放学广播的时间。能利用这些信息进行犯罪的,也得对学校的作息安排有了结。” 这话听得曲沉一愣,一方面觉得这些话从孤君亦口中说出来,很不可思议,一方面又觉得挺有道理。 曲沉忍不住夸赞道:“没想到你居然能说出蹲点、监控、广播这些词,才半个多月,你学习的也太快了吧。”就这番话,谁还分得清他和现代人的区别。 孤君亦浅浅笑了笑。曲沉注视着他,眼睛亮亮的,带着些许崇拜意味,就像一只小奶狗,让人忍不住想摸摸曲沉的脑袋。 他也确实这么干了,伸出右手,在触感不错的发顶上揉了揉。很早就想这么做了,这还是第一次真的摸到。 曲沉不解,孤君亦收回手后,他就伸手把揉乱的头发抚平了,边弄还边嘟囔:“怎么突然弄乱我的发型?” 虽然他出门前也没有打理自己的发型,但是揉乱了肯定不好看啊。孤君亦一头长发,漂亮又打眼,自己一头乱翘的呆毛,傻不隆冬的,不更衬得他好看吗! 要不是孤君亦比他高,他也要揉回去,不能就自己变丑了。 孤君亦握了握拳,回味着刚刚的柔软触感,殊不知曲沉已经开始阴谋论了,颜控的他也是很在乎自己的形象的。 “接下来要去哪里?”曲沉顺口问道。 以前出任务,他也是这样问夏若忻的,现在顺嘴又问起孤君亦。只要把问题抛给别人,他就不用动脑了,自然有人会告诉他该做什么,带着他去做该做的事。 可孤君亦与夏若忻身份上还是不一样的,他并不是特案组的成员,这次的案件也不由他审理。反而曲沉自己才应该是做主的那个,孤君亦只是跟他来现场的随行人员而已。 这些问题曲沉并没有考虑到,也没意识到自己这样问有什么不妥,他自然而然的把孤君亦当成做决定的那个人。 孤君亦思索几秒,提议:“去询问一下目击证人吧。” “好。” 第42章 搜集线索 两人往学校东边的宿舍楼区域去,靠近教学楼的是女生宿舍楼,靠近保安室的是男生宿舍楼。 报案的是男生宿舍楼的一名宿管,名叫王元锦,今年25岁,已经在六中做了两年的生活老师了。出事的这两位准高三生,就是他带的这一届,不过肖斌的班级不由他管,只是昨天刚好轮到他值班,才让他第一时间发现尸体。 见到王元锦后,曲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番。 这个男人个子不高,黑瘦精壮,看起来的年纪,比他实际年纪要大的多。皮肤显现出经常暴晒的黝黑和粗糙,眼珠混浊,眉眼间带着生活不如意般的阴郁麻木。穿在身上的汗衫,泛黄变形,牛仔裤皱巴巴,一条裤管还挽起一截,不像为了干活挽裤腿,更像穿衣服时没有整理好,随意又邋遢。 “你们还要问什么?”面对曲沉,男人懒懒的抬起眸,表情是掩饰后的不耐。 对于这个男人,曲沉觉得很不适,尤其是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汗臭味,更令他皱眉了。 有股说不上的反感在他心中挥之不去,倒不是因为外表产生厌恶,神棍也是猥琐又邋遢,他也没有反感的感觉,而这个男人的邋遢,就格外令人不适。 难道这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他与这个男人气场不和,所以一见到就厌恶? 曲沉调整好情绪,内心提醒自己不可以以貌取人,随后尽量用友善的语气,与这个叫王元锦的男人搭话。 “请你再说说案发当日,你所看到的情况,一定要尽可能详细,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 “真麻烦,都说几遍了。”王元锦不满的嘟囔,眼神里带着些许烦躁。 曲沉看他这个反应,心里也不舒服,臭着一张脸,听王元锦讲。 第69章 尽管王元锦一脸不情愿,讲起昨天的事还是事无巨细,从早晨开始讲。 前天通知放假三天,当晚学生就走的七七八八,剩下的昨天一大早也收拾好行李离校了。到了下午,校园里几乎没人,就宿舍楼里剩下几个学生。 饭点过后,王元锦就开始巡视旧教学楼,确定里完面没有问题,他拉下电闸,锁上大门。 旧教学楼前面是新教学楼,因为还没有投入使用,平时都是锁上的,他也偷了个懒,没再往前去看新教学楼的情况。 巡视结束,他就待在宿舍楼值班室休息,没再出去了。 警员们调取过昨天的监控看,确定他说这些都是真的,从下午一点到放学铃响起的时间,他才从值班室出去,到了新教学楼楼下,远远发现尸体。 “你没有接近过尸体吗?”曲沉问。 “没有。”王元锦否认的干脆,“我在宿舍楼值班室里听到两声枪响,才寻着声音出去找。刚到新教学楼附近,远远就看到一地鲜血和两具尸体,给我吓得跑去找保安了,没敢再去案发现场,后面还是在保安室里报的警。” 孤君亦皱了下眉,并没有说什么。 曲沉没注意到旁边孤君亦的表情,继续问:“有没有看到对面实验楼,楼上的情况?” “我没注意看,当时太害怕了,慌慌张张就跑了。” 曲沉觑着王元锦此时平静的神色,对他的这份说辞产生了怀疑:“你现在这个样子可不像害怕啊?” 王元锦表情空白了一瞬,又立马反应过来,讪讪笑了笑:“呵呵……都过去快一天了,我这也是缓过劲来了,没那么害怕了,呵呵……” “既然没过去看,怎么知道是枪杀的?”孤君亦突然发问。 曲沉也回反应过来,王元锦这番话有些矛盾。 王元锦表情有些许不自然,但很快回答道:“这个问题,昨晚录口供时,我就说过了。当时保安室里李国辉一家和蒋进在聊天,我到了保安室后很害怕,李国辉的老婆和女儿就没去现场。我告诉她们我听到了枪声,李国辉老婆就提议把监控倒回去看看情况,后面我们就看到了那两个学生被枪杀的场面,当场报警。” 李国辉正是前面那个保安的名字,他有说过昨天是他交接班,这个蒋进就是接他班的保安。 昨天,李国辉一家决定下班后去外面吃饭,他老婆接上读小学的女儿来六中,他们刚跟蒋进聊了会儿天,就看见王元锦慌慌张张跑进来。听到又是尸体又是血的,李国辉没敢让娘两跟着,自己跟蒋进去现场了。 王元锦这番解释倒也算合理,曲沉没有什么可以问的了,转过头看孤君亦有没有什么补充的。 孤君亦也没说什么,王元锦倒是跟话匣子打开了一样,开始说起了学校的事情。 “我一开始看见尸体,其实也没往那方面想,还以为是快高三了压力大,学生跳楼呢。说个不合适的话,你们也别让学校知道是我说的,不然我饭碗就不保了。” “嗯,你说。”曲沉点头应允,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要揭露学校黑幕了。 果不其然,王元锦吐槽起了学校各种不合理的规章制度,领导只关注学习成绩,关注每年的重本率,将学生的课余生活时间挤占大半。老师更是以成绩看待学生,经常搞差别待遇。 对成绩好的学生,格外偏爱。成绩差的学生,就出言挖苦嘲讽,各种贬低。某些老师还会为了自己的绩效考核奖金,逼班里的差生主动休学转校。 这个年纪的学生心智不够成熟,加上大部分时间都关在学校,老师对他们的影响特别大。这就造成了,那些被老师挖苦贬低的差生,被班里的同学孤立霸凌等情况。 “尤其现在快到高三啊,学生的心理问题就更严重了,就这一个月,已经有数十名学生休学了。” 曲沉听到这儿,有些唏嘘。一方面是觉得学校这种做法太可恨,一方面是没想到王元锦这副样子,对学生还挺关心的。 “我会将这件事反应给相关部门,如果这些违法行为都是真的,我们会严肃处理。”曲沉做出保证。 王元锦点点头:“肖斌、黄梦瑶两个同学,这个月以来精神都不太好,我只以为他们是压力太大了,还一直安慰开导他们,没想到……希望你们能早点找出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啊。” 询问结束,已经到了中午。在学校旁边找了一间装修还不错的店,定了个包间,吹上空调冷风后,曲沉才觉得身心得到了放松。 这一早上好像也没干什么,就是特别的累,有种全身力气被抽干的感觉。 菜端上来后,曲沉见孤君亦吃的心不在焉,就问:“是我点的菜,你不喜欢吗?” 这半个月来,据他观察,孤君亦对食物都不怎么感兴趣,也不是觉得难吃之类的,就是不管吃什么样的食物,都没什么反应,从不太挑剔食物的味道。 两百年时间,尽管精心呵护,孤君亦这具身体的味觉还是退化严重,别人尝起来是刚刚好,他会觉得太淡,没什么滋味,再加上他不需要吃饭,所以对于食物他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更多时候,只是想陪曲沉罢了。 “没有。”孤君亦道,“挺好的。” 一顿饭还没吃完,局里打来电话,不是特案组那边打的,是总局那边。